《荒灾年,我成了全村最有钱儿媳妇》 第1章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宋家小院的柴房里,继奶奶雷氏一把按住宋六,威胁儿媳妇汤氏赶紧将她女儿绑起来,嘴里恶毒的说道:“六丫头,不管你愿不愿意,今个儿必须嫁入任家,不然打断你的腿。” 宋九挑着一担水从村头赶回去,就见村道上来了一辆牛车,前头赶车的两人,穿着九成新的短衣,为首年长的妇人一脸严肃,不怒自威,可是那身后的一车粮食,实在招人眼。 宋九看了一眼便脚步匆匆的往家里走,到了门口,便听到了继奶奶恶毒的话,她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柴房,就见姐姐被五花大绑的按在地上。 “娘,我是你女儿啊,我不嫁任家克妻的傻子,娘要为我作主。” 宋六哽咽的声音朝母亲喊着。 汤氏却在一旁抹泪,她成了寡妇,带着两个女儿嫁到宋家,总算生了个大胖小子,也连带的把两个女儿养大。 没有宋家,母女三人早已经死在了某个旮旯里。 继奶奶雷氏冷笑一声,老脸上的皱褶抖动着:“但凡养两头猪,还能杀了吃肉,你不嫁,哪来的粮食过冬。” 宋六很绝望,她不敢看阿奶,只敢看着懦弱的母亲,她知道,姐妹二人当中,母亲向来偏心她的,为何这一次不是把九丫头嫁到任家去,而是选了她,她不甘心。 宋九想起刚才在村道上遇上的牛车,知道任家的人就要来了,连忙为姐姐求情:“阿奶,可不可以不嫁姐姐,我们会更加勤快做事的,会比养头猪值钱。” 寄人篱下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宋九永远是那个做事多吃饭少的人,即使是这样,看到宋六的下场,她心头仍旧不好受。 雷氏回头瞪了宋九一眼,“不嫁你姐姐,嫁了你怎么样?” 没想到宋六立即答应,嫁妹妹好,反正她不嫁。 一旁的汤氏连忙制止,“不行,必须是六丫头。” 她们不知道,嫁一个女儿换任家一车粮食,大女儿至少到了任家还能吃口饱饭,而这一车粮食还不够让宋家人平安过冬的,所以接下来就要卖了九丫头,她婆母已经见了牙婆,马上就要把九丫头送青楼去了。 汤氏心头所想的无法跟大女儿说,只好按住六丫头,捂了她的嘴。 宋九靠着门站着,突然接了雷氏的话,“好,我代姐姐嫁去任家。” 雷氏将九丫头上下打量一眼,才十六岁的宋九不及十八岁的宋六发育得好,干瘦的身姿,看着就营养不良。 不过若是将九丫头交给了任家,那六丫头这身段卖入青楼,价钱更高。 雷氏立即开口:“行,这可是你自愿的。” 汤氏就要阻止婆母,被雷氏一把推开。 宋六松了绑,放开了,立即抱住妹妹,欢喜的向妹妹道谢。 汤氏在一旁气个半死。 待雷氏出去了,宋九冷漠的看向母亲,“母亲为什么要用我们来讨好阿奶,我们和弟弟一样,都是你生下来的孩子。” 这会儿宋六也看向了母亲,刚才竟然绑了她。 汤氏正生气九丫头抢了六丫头的婚事,见九丫头质问的眼神看着她,很不舒服,抬起一巴掌就要打她,谁知九丫头敢躲开她的手,不再像以前懦弱隐忍。 “阿奶已经答应我代替姐姐嫁入任家,母亲现在打不了我。” 还打不了她了,自己的女儿想打就打。 汤氏拿起墙角的掏火棍就朝九丫头抡过来,宋六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了,宋九却是站着没动。 眼看着掏火棍就要打在身上,没想宋九抓住了掏火棍,瘦弱的身姿如铜墙铁壁般的站在眼前,“母亲要是打死了我,就换不到任家的一车粮食了,阿奶不会放过你的。” “你为了能待在宋家,不惜牺牲两个女儿的一生,你不配为母亲。” 宋九越是这么说,越是点中了汤氏的痛处,她竟然抢不过女儿手中的掏火棍,只得松了手,恶狠狠地说道:“当初若不是我改嫁,哪会有你们的今日,早饿死在路边了。” “你不去看看外头是什么世道,三年旱灾,石头村里连树皮都啃了,你们能在宋家吃一口饭没有饿死,就是你们的福气,现在养大了你们,也是该你们报恩的时候了。” 宋家人尚且没说什么,母亲便如此的迫不及待。 母亲偏心大姐,她知道,但最终她爱的还是弟弟,只有男丁才是依靠。 “九丫头,我是你娘,即使将你卖了,你也不能反抗。” 汤氏这就要将大女儿拉出去,把九丫头关柴房里,不准她破坏了她大姐的婚事,没想到门外就来了任家的牛车。 任婆子来了,她是宋家人的希望,一个女儿换一车的粮食,在这个世道,简直太划算了。 汤氏还来不及关了柴房的门,宋九便脚快的从柴房里跑了出来,反而宋六根本不愿意嫁给任家克妻的傻子,听人说傻子还咬人,被咬上一口就要病几日,这么可怕的,她可不干。 汤氏看着大女儿躲柴房不出来的样子,就有些怒其不争,可惜在两个女儿面前强势的汤氏,站在婆母雷氏面前,却是个懦弱的小媳妇,不敢出声。 跟任家说好的是宋家的大姑娘,没想到站眼前的却是宋家的二姑娘,任婆子看着眼前身姿清瘦的宋九,虽然宋家的丫头长相在十里八乡的出名,可是任婆子的看法却是不同的,她不看脸,只看宋九的胸和屁股。 任家看中的是宋家大姑娘屁股大好生养,现在换个小的是怎么回事? 任婆子摇了摇头,那身九成新没有补丁的短衣与宋家有着明显的距离感,任婆子也是中年妇人,却比汤氏瞧着年轻了好几岁,眉目间更是有着年轻时的清丽,想必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儿。 汤氏当年也是个美人儿,十里八乡的出了名,就跟她现在的两个女儿一样水灵,只可惜被生活搓磨得不成样子,这会儿站在任婆子面前如同矮了一截,连头都不太敢抬起来。 雷氏的目光停留在任婆子身后的一牛车粮食,一整车的杂粮粗面,到这个时节能吃到这些的庄户已经不多了,宋家小院里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硬食了。 雷氏咽了咽口水,又想着将老大留下卖入青楼能得个好价钱,于是伸手把宋九往前一推,说道:“任家有粮,这孩子温养几日就长得像她姐姐一样,都是一个娘生的,不会差的。” 这话似乎打动了任婆子。 第2章 代替姐姐出嫁 正好这会儿汤氏悄悄地退下,将六丫头强行拉出来,宋六朝着任婆子就喊,“我不嫁,打死也不嫁克妻的傻子,傻子咬一口就病几日,我死也不嫁。” 当众提人家的短处,任婆子显然怒了。 雷氏见状,气得回头瞪了汤氏一眼,汤氏只得赶紧捂了大女儿的嘴。 也是因为宋六的这番话,彻底让任婆子改变了心意,这就看向了宋九,说道:“你喊我一声试试。” 宋九毫不犹豫的喊道:“娘。” 这一声娘把任婆子的心喊动了,心想着这孩子识时务,瞧着比她那个姐姐聪明多了。 “成吧,就这个了。” 任婆子回头看向大儿子,于是任家老大这就将粮食卸下。 宋家人到这会儿才发现赶车的任家老大,这任婆子养得好,风韵犹存,这任家老大看着壮实又有力气,人还长得不赖,年纪二十来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与普通庄户人家中的孩子很不相同。 难怪人家是水乡村的富户家养出来的,要这么说的话,至少任家傻子不会长得差,不过傻子终归是傻子,但凡能像任家老大这般模样的,恐怕宋六争着也要嫁了。 倒是雷氏不要脸的舔着脸笑问道:“任家老大是个好男儿,纳妾么?” 任婆子真是被雷氏这话给气笑了,当真是为老不尊,于是撩开眼皮子看向雷氏,“任家儿朗不准纳妾,这是家规。” 这是什么规矩,有钱人家不纳妾,不然把老大也换成一车粮食送给任家老大做妾,有了两车粮食,宋家能安心过冬了。 任家老大被雷氏盯着很有些不自在,手脚麻利的将粮食放下了,这就坐上牛车,瞧着样子只想赶紧离开。 就在宋九准备坐上牛车离开时,一个小炮弹突然冲出来,一把将宋九抱住,“二姐不能走,我不准。” 宋家五岁的小儿子,在这个家里能让宋九还有半丝留恋的就是这个弟弟了,至少她饿得快晕死的时候,是弟弟将自己的口粮偷偷喂她嘴中来的。 宋九也没有想到,她的离开还有弟弟的挽留,也算是心头一丝安慰。 她摸了摸弟弟的额头,刚要劝两句,就被雷氏一把拉了过去,宋家的大孙子,精贵着,跟这个带来的孙女有什么好亲近的。 雷氏还顺带的交代宋九,“嫁去任家就好好听婆母的话,孝顺公婆,要是敢不听话,遭任家嫌弃,我就打断你的腿。” 宋九就这样离开了寄居六年的宋家小院,除了流泪的弟弟,其他人她一眼也没有看过。 凹凸不平的村道露出风雨洗刷后冒出石头坚硬的地面,在这个秋风萧瑟的季节,一眼望去,整个石头村犹如西风残照,毫无生机。 坐在牛车上望着眼前倒退的茅草屋舍,听着牛车轮子吱嘎吱嘎滚动的声音,宋九面色很平静。 石头村的村民看到牛车上坐着的九丫头,无不低头议论。 谁不知富户任家有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二都娶上了媳妇,唯独有个痴傻的小儿子,三年定亲三次,对方没入门就没了,这一次倒好,亲也不定了,直接运来一车粮食换走了宋家的九丫头,就这么的成亲了。 然而在这个饥肠辘辘的时期,即使克妻痴傻也会有人心动的,奈何自家女儿长得不漂亮,任婆子根本看不上呢。 宋九不知道嫁入任家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坐在牛车上,任家大哥对她挺和善,婆母似乎看着也没有先前的严肃,一路上还问她会干什么农活。 宋九在跟着母亲来到宋家时,她得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捡回了性命,在那之后,跟她站得近的人心里想什么,她都知道。 刚才在柴房里,母亲想将大姐留下,将她卖入青楼的决定,她当时的心里是拨凉拨凉的,所以她才顺着阿奶的话答应代姐姐出嫁的。 现在婆母问她会做什么,她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干过的农活都说了,砍柴割草扫猪圈,洗衣做饭放牛,她样样都行,唯独没有下地干活,那是因为宋家没有什么田地。 宋九担忧的看向婆母,补充道:“娘,我不笨的,下地干活我也能学会的。” 果然任婆子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笑容,甚至还松了口气,孩子是不大,也没有长周全,只要养一养,大概是不差了,重点是这个孩子不犯懒,比家里两个儿媳妇好太多。 任婆子就喜欢不爱比较默默做事的儿媳妇。 牛车来到水乡村的任家院,就见任家院门宽敞,容得下两辆牛车进出,围墙也比周围庄户的高,最重要的是任家是砖瓦屋子,比起石头村家家户户泥糊的墙搭的茅草顶,任家院子要结实坚固得多。 宋九站在院门口就止步不前了,任婆子看了她一眼,面色慈祥的说道:“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你进来吧。” 大哥任广田一边卸牛车,一边看向宋九说道:“弟媳,进来吧,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 宋九听到这话,她才敢进小院,她的到来引起大房二房两媳妇的注意,纷纷从屋里出来,两位嫂子身上穿的补丁衣裳,补丁却是少的,在宋九眼中,这样的衣裳都没有穿过。 从小到大,她只穿宋六穿剩的衣裳,可是贫穷的宋家又怎么舍得给继女做新衣,衣裳落到她身上,已经是补丁连着补丁,有时候做事不小心还会被割破,回去就得挨长辈的责骂。 宋九的确羡慕任家的好生活,若说先前是不得不答应嫁入任家,那么现在,她想留在任家,过这样的好日子。 任婆子叫两个儿媳妇各自回屋,捡几件新点的衣裳给弟媳送去。 两个儿媳妇撇了撇嘴,转身回了屋。 任婆子进厨房,宋九很带眼光,立即跟着入厨房,帮着添柴打下手。 任婆子看着很满意。 其实任家的日子也不是外头人传的那么好,挤出来的这一车粮食不得不给老三娶房媳妇,因为老三前不久跟着村里人去打猎,伤了腿,得有人照顾他。 今个儿任家当家的把院里养的三十只母鸡挑去城里售卖,但凡这个冬能顺利过去,也不会在这个时节卖了下蛋的母鸡。 很快厨房里传来疙瘩汤的香味,到底是老三媳妇新入门,任婆子将粗粮里藏着的两个鸡蛋加到了疙瘩汤里,看着灶台前坐着的宋九不自觉的咽口水,眼神却并没有朝锅里张望,任婆子对这个儿媳妇就更加满意了。 大清早出门卖鸡的公公任平,这会儿匆匆赶了回来,却见挑去的担子里,三十只母鸡原封不动的又挑了回来。 入了院,任老头将担子一放,立即来了厨房,看到任婆子就叫她去屋里一趟。 第3章 好事一桩接一桩 任婆子发现丈夫有些不太对劲,鸡没有卖,脸怎么红通通的,是出了什么事,急成了这样? 任婆子一回屋,任老头从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银袋子,对媳妇说道:“你说今个儿怪不怪,我在城西卖鸡,有辆马车经过,里头一位富人朝我丢了个银袋子,还说不要了,都给我。” “我追过去要还给人家,人家理都不理我,我不想被人注意,就挑着担子回来了。” 这闹饥荒的时期,还有人无缘无故的给人钱,真是怪事。 看这银袋子上的刺绣,就知道是大户家里出来的,夫妻两人打开一看,两块银锭子,上头写了字,十两重,两块就是二十两银子。 夫妻两人惊住了。 任家在周围村里算富有的,一年到头能看到二两碎银的现钱已经了不得,头一回看到二十两银子。 这会儿任家老二从山中下来,也是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经过村道时,从地里干活回来的村里人都忍不住看向任广江手里提着的一篮子野兔,一个个都震惊了,这时节山里还有野味,打死也不信。 再说任家会打猎的老三不是受伤动不了,这老二上山最多砍柴,没听说过老二会打猎呢。 任广江心头是激动的,不想被村里人瞧见,任广江是一路小跑着回的家,一进家门就喊娘。 任婆子不得不快速将钱袋纳入怀里,从屋里跑出来,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儿了,正要责备老二两句,就见老二将一篮子兔子递给她,“娘,今天当真是怪事。” “我在山上砍柴,没想到在茅草堆里发现了两窝兔子,而且我砍柴的那儿还有野鸡下的蛋,我来不及捡,我回来喊媳妇去帮手,要是大嫂得空,也一起去一趟。” 任广江已经迫不及待了,这就招呼着大嫂和自家媳妇赶紧跟着走,带个箩子,除了鸡蛋,他看到那片林中有不少蘑菇。 任婆子感觉今天走大运了,先是丈夫无故被人施舍银子,之后又是老二在山上抱回兔子,这会儿说有野鸡蛋和蘑菇,那可耽搁不得,立即让老大和老二带媳妇上山,赶紧弄回来,莫让村里人知道了。 家里儿子儿媳妇一走,任老头有些不淡定了,“今个儿怪事一桩接一桩,要是这么来的话,我在咱家田里挖的一口泉眼井,这么多日也没有冒出水来,我这就去田里一趟,要是今个儿有水了,咱们的冬田就养住了,来年定能丰收。” 任老头这就扛着锄头往外走。 转眼间家里只剩下任婆子,她感觉还有些不真实,好半晌后她看向厨房里还在老老实实做事的老三媳妇,心想着莫不是这老三媳妇是自带嫁妆进任家门的,头回遇上这种怪事。 任婆子压着心头的激动,这就抓了两只兔子回了厨房。 一家人午饭都顾不上吃,老大老二带着媳妇忙到下午,结果没有扛回柴,却是各自背着箩子,上面铺了杂草,一脸兴奋的回来了。 村里人都觉得任家人很奇怪,奈何问不出来,一家人都瞒得紧。 到了任家小院,门一关,老大老二就将箩子里的鸡蛋和蘑菇全部拿了出来,任婆子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脸上笑开了花。 老大媳妇沈秋梅一张清丽的脸上红扑扑的,可见她有多高兴,向婆母禀报着:“娘,一筐蘑菇,咱们吃不完晒干了,省着点儿吃能吃上大半年了。” 老二媳妇杨冬花长相普通了些,但是丰硕,她背着一箩子野鸡蛋,任婆子见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没一会儿任老头扛着锄头回来时,脸上是窃喜,看到村里人生怕被人发现了什么,都不敢与人打招呼,脚步飞快的回来了。 谁能想到挖了大半年又干枯在那儿的一口井,今日不仅冒水了,还满满当当的,水还是清甜的,不要说养冬田了,就是自家人喝的水都解决了。 想起村里那口水井,家家户户抢着用,到了干旱的季节就没水,接水还得半夜去,现在好了,泉水井就在自家田里,村里人谁也抢不走,自家几亩冬田不必说,来年种上稻米,卖个高价钱。 任婆子看着匆匆进院又关门的丈夫,就知道又有喜事了。 这事儿可不能让村里人知道,家家户户都困难,虽说水乡村比周围几村的水源丰富些,不至于穷到卖孩子,但也都不好过。 三年旱灾,粮税又不减免,能活着就不错了。 关起门来,任家院里杀了两只母鸡,母鸡炖蘑菇,油闷兔肉,院里的肉香立即传到了院外,连着村头的人都闻到了。 任家不得劲,先前就看着他们一家人神神秘秘的上了山,接着又脚步飞快的回来,他们在山上是找到了什么宝贝? 这个时节还能闻到肉香,不到过年过节的,闻到的人都口馋,谁不咽口水,一个个的都受不住了,有村民开口:“改日向任婆子借两升粗粮吃吃,想必也不会拒绝吧。” 旁边的村里人却是呸了一声,“谁家的粮食是大风刮来的,瞧着就是有借不还的主,你好意思这么做。”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都是聊着任家的粮食,不羡慕是不可能的,都说任婆子会持家,早几年就在村里买了好田地,到了灾年,一家人饿不着。 任家小院里,任婆子将一碗鸡肉蘑菇汤递到宋九手中,交代道:“端你三房屋里去,你头回见到你丈夫,顺着他点。” 外头都传任家老三痴傻还咬人,到这一刻了,宋九心头也没有底。 任婆子心想着,这老三媳妇入门自带嫁妆是个好事,只是也得会照顾老三才行,不然家里还得凭白多一张嘴。 宋九硬着头皮端着碗往三房走,她在走廊上时,就看到了大嫂和二嫂都盯着她看,穿着补丁连着补丁洗得花白短衣的宋九心头多少有些不自在。 推开三房的门,里头有些昏暗,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适应了里头的光线,就见床上躺着个人,身子很长,脚脖子都搭外头了。 宋九不敢关门,还是被传言的话给吓着了,她能不能留在任家院里过上好日子,就看她能不能哄住这个傻丈夫。 第4章 傻夫并没有传言中的可怕 听到声音,床上的人有了动静,立即从床上翻身而起,吓得宋九手中的汤碗差点脱手。 眼前坐着素未谋面的丈夫,此时正恶狠狠地看着她,只是他的长相却异常的好看,比任家上头的两个哥哥好看多了。 浓眉下是双群星点缀的丹凤眼,精致的五官比女子还要漂亮,长相如此出色却并不阴柔,甚至轮廓分明的他更显得阳刚,身姿果然高大,人也长得壮实,看着样子,宋九觉得他一只手就能弄死她。 宋九不敢靠近,对面坐着的人也不吱声。 闻着碗中鸡汤蘑菇的香气,宋九咽了咽口水。若想在任家小院里留下来,她必须把丈夫哄好,于是试探的轻柔的声音喊了一声:“夫君。” 已经有十七岁的任荣长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似乎在研究她,听到她的声音煞是好听,面色柔和了许多,但看样子,大概是不明白她口中的称呼是什么用意,反而目光落到她手中的碗,指着她的碗,“我要喝鸡汤。” 竟然主动要喝鸡汤,这就好办,宋九顺势走了过去。 任荣长双手举起,倒也不抢,还挺温驯的。 坐在丈夫身边的宋九,心头有些纳闷,她似乎无法听到丈夫的心声,不知他心头所想,这么多年头一回。 她看着丈夫喝鸡汤,并没有闹脾气,也没有要赶她走,她就放心了,可是没能听到他的心声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比如下一刻会不会发疯了打死她…… 宋九连忙抛开杂念,结果丈夫的心声没听到,窗外悄悄张望的人她倒是听到了。 任婆子是后脚就跟上来了,她站在窗户边小心的听着里头的动静,又从旧了的窗眼里往里头看,看到老三媳妇竟然能坐在老三身边,不仅如此,她明明又饿又馋,竟然没有偷喝鸡汤瞒天过海。 任婆子总算满意了。 喝了几口的任荣长突然停住,将碗往宋九面前一送,“你也喝汤。” 宋九已经馋得满嘴口水,她不想被婆母发现,一直在悄悄地咽口水,这会儿汤碗就在眼前,她还是强行忍住了,还顺手接过碗,亲自喂给丈夫喝。 任婆子看到这儿,算是老三媳妇过了关,放心的离开了。 等人走了,宋九才松了口气,就见丈夫似乎被她喂着吃很有趣味,总是将自己的嘴张得大大的,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两人近在尺尺,宋九甚至闻到了他身上带着淡淡地清草香,这是宋九最喜欢的味道,她每次上山砍柴割草的时候,就躺在草丛里望着蔚蓝的天空,闻着青草的香气。 “好喝,你也喝。” 任荣长接过碗也要喂给宋九喝,被他喝过的汤宋九本是拒绝的,可是鸡汤入了口,她眼眶都热了,长这么大没有喝过鸡汤,原来鸡汤是这个味道。 没有婆母在偷看,宋九也顾不上了,将剩下的鸡汤都喝了,就见丈夫欢喜的看着自己。 果然是个傻的,不过应该很好骗。 宋九试探的说道:“我是你媳妇,你记住了么?” 任荣长歪着头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媳妇是做什么的?” 宋九耐着性子交代他,“你不知道媳妇是什么没关系,你记得等会娘问你,你就说看上我了,就只要我这个媳妇,其他的谁也不要。” 宋九一遍遍地叮嘱着任荣长,直到任荣长将她的话记下了,她才放心。 从三房屋里出来,就见任家人都已经开始吃饭了,宋九不动声色的来到厨房,想着等会儿吃点剩下的就好,在宋家她向来如此,也都习惯了。 没想到任婆子笑眯眯的将一大碗鸡肉汤交到她手中,对着大家伙的说道:“今个儿都是借老三媳妇的福气,她这是自带嫁妆进的门,你们以后也得护着这个弟媳。” 任婆子的目光落到两儿媳妇身上。 大媳妇沈氏没多少想法,最是听婆母的话,这就应下了。 二媳妇杨氏却是暗中撇了撇嘴,什么自带嫁妆,这些都是巧合,再说就不能是任家祖宗坟头冒了烟,是弟媳撞大运了,碰上了。 任家两儿子倒是欢喜的,纷纷叫弟媳。 任广江跟他大哥一样,长得高大俊朗,还有一身力气,家里就数他和他父亲下地干活最多,而且他力气比普通人大,虽然不及他三弟有神力天生就会打猎,但是在任家还是个顶梁柱。 一碗鸡肉汤下肚,又吃上了结实的疙瘩汤,宋九是从没有过的满足,她知道任家也不是天天都有这么多好吃的,粮食其实也不多,挤出来的那一车粮食也是让任家有些拮据起来。 一锅鸡肉、一锅兔肉,都吃光了,连疙瘩汤都没剩下的,可见一家人的食量都不小。 吃完饭,天就都要黑了,任婆子催着两儿媳妇给弟媳翻了几身衣裳出来,自己也回屋将压箱底的花布翻了出来,这就拿到外头在宋九身上比划。 看着眼前鲜红的布料,宋九就不敢动了。 任婆子要给老三媳妇做新衣,把压箱底的花布都翻了出来,两儿媳妇心头多少有些吃味,尤其是老二媳妇杨氏,更是不服气,她入门的时候,婆母可没有这么待她。 而且这个弟媳是用一车粮食换来的,当时杨氏入门,她丈夫拿了百个大钱,两包粗面,一斤红糖就嫁过来了。 就在这时,老大媳妇突然扶着墙反胃,吐了几声,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任婆子将花布放到老三媳妇手中,这就上前看大媳妇,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有多久没来月事了?” 老大媳妇吓了一跳,想了想心头也激动起来,她是入门最早的,已经嫁入任家两年了,一直没有动静,莫不是她怀上了? 这一下便是任老头也不淡定了,坐在廊下抽烟的任老头连忙起身朝这边看。 任婆子叫老大扶着他媳妇坐下,一番询问后,大概是真的怀孕了,明个儿叫老大赶着牛车带着媳妇入城给大夫瞧一眼,任家这是要添长孙了呢。 任婆子许是太高兴,直起身来,一脸欣慰的看向宋九,叹道:“这老三媳妇娶的好,是咱们任家的福星,明日我提两升白面去隔壁村问问神婆,指不定两孩子的八字配的好。” 第5章 哄住傻夫才能留下来 先前相配的是宋家大姑娘的生辰八字,也就一般,任婆子想着老三有缺憾,也就没有这么忌讳,今个儿家里喜事一桩接一桩,估计这儿媳妇的八字好,旺他们任家呢。 老大媳妇沈氏也抬头看向宋九,说道:“我这一胎要是真怀上了,我以后把弟媳当亲妹妹看待。” 宋家大哥也是感激的看向宋九,一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宋九有些忐忑。 夜里宋九在任家的澡屋里洗澡,双手抱着大嫂给的衣裳,上头有补丁却并不显眼,衣裳还有七成新,却是她穿过最好的衣裳了。 任婆子朝澡屋子看去一眼,这就去了三房屋里。 看到还在床上养伤的三儿子,这就坐到了床沿,问儿子对这个媳妇满意么。 任荣长像背书似的说道:“娘,我看上她了,我就要她当我媳妇,我不管,我就喜欢她。” 任婆子听了,满心欢喜,老三喜欢就好,只是一想到老三有些痴傻,这新婚夜圆房大概是不会的,这要怎么教呢。 任婆子老脸一红,还是教儿子怎么跟媳妇睡觉,说得有些含糊,也不知道儿子懂了没有,不过儿媳妇应该是个聪明人,等会儿教一教她主动一点就是。 宋九用了婆母私下交给她的一小块澡豆,将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这才换上了大嫂给她的衣裳,有些大了,她没有大嫂丰满,不过不打紧,带子一系,还是能穿的。 宋九从屋里出来就被婆母叫了去,婆母还没有说话,宋九已经脸红了,她紧张的攥紧着衣袖。 任婆子心想着,这男人跟女人睡觉,大概意思也该懂了吧,于是将一块白帕子交给她。 宋九便明白婆母的意思了,她虽然小,但因她会听人心声,早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 好不容易从主屋里退出来,宋九就没信心回三房屋里了,直到二房的窗子打开,她不想二嫂盯着她看,她才脚步匆匆的回了三房。 二房屋里,老二媳妇杨冬花,一边给丈夫洗脚,一边鼓动着丈夫,“今个儿家里捉了兔子回来,又捡了野鸡蛋,还采了蘑菇,多少是不是也得给我带点儿回娘家去,三年旱灾,我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再说这些还是夫君你发现的。” 杨冬花才嫁给丈夫没一年,夫妻感情正是甜蜜时,果然任广江有些动容,接了话:“成,我明个儿跟娘说一说,左右那么多也吃不完。” 杨冬花听了,心头一喜,接着说道:“娘老是说没粮了没粮了,过冬都难了,可是三弟媳进门,便用了一车的粮食,家里定是有余粮的,正好我也好久没有回娘家了,要不明个儿一起带两袋粗面回去。” 带粗面?这一下任广江不敢承诺,带两袋粗粮,他怕是还能说说。 “这样不好吧,咱们二房要了,大房也要,那娘就很难做。” 任广江话才说完,就得到了媳妇的一个白眼,脚上的手也用了点力,任广江喊痛,杨冬花便说道:“明个儿大哥大嫂不是去城里看大夫么,又不知道我们回娘家的事,我们早去早回,不让大嫂知道就是。” 任广江本能的想反对,结果媳妇温柔似水的眼睛望来,任广江泄了气。 在外头人眼里,任家老二长得真不赖,偏偏娶了个长相平平的媳妇,谁能想到这个长相平平的媳妇却能拿捏住老二。 满了媳妇的意,杨冬花这就勤快的倒了洗脚水,随后上前帮丈夫宽衣解带。 十八岁的任广江有些年轻气盛,对上媳妇的温柔完全没法控制,这就拥着媳妇往床上去,媳妇说什么,都应下了。 任家三房屋里,宋九才入屋,就对上了任荣长好奇的目光,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讨厌,甚至他坐在床边还很听话,很乖巧。 老天爷还是补偿了他的,人是痴傻的,长相却非常人,比任家的男人都要好看。 “媳妇,过来。” 任荣长突然起身了,这么站起来,顿时感觉到屋子都矮了,宋九站在他面前小小只的,很是不搭。 “我娘说我们今晚要圆房,我们开始吧。” 说完,任荣长一脸天真的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宋九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好在人是能站起来,腿受伤还不能走,不然她大概逃不脱。 任荣长脱得只剩下薄薄的亵衣了,露出了结实的胸膛,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腹肌。 宋九连忙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胸膛移开,看向床上的褥子,两颊通红。看到床上的褥子,婆母也已经换成了九成新的,虽然不是大红喜被,不过也是整理了的。 宋九试探的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圆房么?” 她丈夫显然被婆母教过的,立即点头,“我知道,抱媳妇睡觉。” 宋九听了,心头一松,问道:“那然后呢?” 可惜不能知道他心里头想什么,还真是头回遇上,会不会因为他是傻子的缘故? 任荣长又在床榻上坐下了,拍了拍床边,“媳妇,过来。” 谁过去谁傻,她不过去。 “娘还跟你说了什么?” 宋九焦急的问。 任荣长咧嘴一笑,说道:“娘说要抱紧媳妇睡觉就可以了。” 这一下宋九放心了。 宋九安抚好他在床上等着,她这就去厨房打热水给丈夫抹身子,躺了一日,大概也有味儿了吧。 正屋里,任老头巴拉着烟斗子,一边问道:“你说老三懂么?” 任婆子正给老三媳妇做新衣呢,正是先前的那块花布,她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说道:“老三媳妇是个有福气的,这孩子很懂事,就算老三不懂,她也该懂得,想要留在任家,那自然是要跟老三圆房的。” “我明个儿去合两人的八字,要是上吉,咱们就对这老三媳妇好一点,早点催着两人怀上孩子,这样我们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也能有个交代了。” 任老头若有所思,但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又觉得不可思议,这老三媳妇一入门,什么好事都撞上来了。 闹饥荒还能在山上捡鸡蛋抱野兔,尤其是那地里的泉眼,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挖对,没想到在今天出泉水了。 夫妻两人还在琢磨,三房屋里,宋九倒了洗漱的水过来,没想到任荣长自己拿巾子自己抹,还说他会自己抹澡。 第6章 跟傻夫圆房 莫不是以前也没有人照顾他,是他自己这么洗的。 宋九红着脸接过手巾子,教他从脸到脖子再到后背,一点点的来,直到手巾子抹到了他的腹部时,宋九停了手,刚才掌心摸到他的腹肌时,她有些羞耻,感觉自己在占他便宜。 见媳妇半晌没动,任荣长奇怪的看着她,指着自己的双腿,“媳妇,这儿没抹。” 宋九连忙将手巾子交给他,自己洗。 自己洗就自己洗,丈夫竟然很听话,不说生气就咬人的,与传言不对。 这会儿的宋九已经不是那么的怕他了,甚至看到他天真无邪的样子,也放下了戒心。 夜里入睡,宋九想将褥子中间隔开点,没想到丈夫靠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说是他娘这么教她的,还说要是他们今晚没圆房,他娘就要赶走媳妇,他不想媳妇被赶走,所以一定要圆房。 听着这话的宋九不敢反抗了,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直到抱着她的任荣长呼呼大睡了,她才松了口气,果然是不懂的,这下她不用担心了。 一夜过去,宋九竟然是有始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头一回睡在这软绵绵的褥子上,盖着这么暖和的新被,旁边还有一个取暖的人,她竟然初次来任家的第一晚没有做梦。 想起以前她和宋六睡柴堆上的这些年,眼下这样的生活也太好了。 宋九习惯天边露出白肚就起床做事,不过今天她没有急着起床,醒来后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香的丈夫,这才悄悄地从他怀中挪了出来。 从袖里拿出婆母交给她的白帕子,随即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昨夜捡的瓷片割开了自己的小脚指,血落在白帕子上。 宋九清理了脚上的伤,立即穿上破旧的布鞋,换上衣裳,将染血的白帕子留在了褥子下。 从三房屋里出来时,任家人都还没有起床。 宋九很快到了柴房,提着斧头就劈起了柴,小小身板,力气却是不小,是双干惯了农活的手。 任婆子起床的时候,就听到柴房里有动静,有些奇怪的来到柴房门口,就看到宋九小小身板提着大斧子劈了一地的柴,全身汗流浃背的,看得任婆子都感动了。 不过任婆子没有打扰前头认真干活的人,而是脚步飞快的往三房屋里去。 任婆子将三房的门一关,这就来到床边,看着有些凌乱的床榻,老三还睡得很香,脸上便露出了笑意,这就揭开被子一角,看到了里头的白帕子上鲜红的血,任婆子很满意,悄悄的将帕子收了起来。 任婆子拍了拍老三的肩膀。 任荣长看到母亲,连忙起了身。 任婆子问道:“你昨晚上可是按着娘教你的做的么?” 任荣长立即点头,还嚷嚷道:“媳妇好瘦,抱不住,就跟抱着个小枕头似的。” 这孩子,他这么壮实,莫把小媳妇给折腾了,三媳妇也是倔脾气,都破了身子,大清早的就去柴房干活了。 等等,老三是出了名的大力,老三媳妇还能去柴房干活? 任婆子脸色大变,再次从袖里拿出那块白帕子,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任婆子从三房屋里出来,这就来到了柴房,叫停了宋九,劝她先休息一下,还关切的问道:“你这么辛苦,身体没有什么不适?” 宋九心头打鼓,停了半晌看着神色不明的婆母,连忙摇头,“娘,我不怕辛苦的,有什么活只管叫我做就是。” 是个勤快的孩子。 任婆子没有提白帕子的事,而是将睡懒觉的老二媳妇叫了起来。 杨冬花昨夜想着要回娘家,就极力的讨好丈夫,没想到两人折腾到半夜,她累了个半死,丈夫终于安生了,没想到大清早被婆母叫了起来就是一顿说的。 看着劈了一地柴的三弟媳,杨冬花也是感觉到不可思议,她是铁打的么?刚成亲才圆房,还有这一身力气。 杨冬花圆房的那一日,第二天都起不了床,这人不要命了自己受着就好,非得这么勤快,连带自己也受骂了。 杨冬花撇了撇嘴,任由婆母责备,心想着等会儿跟丈夫带粮食回娘家,就算现在被挨骂的补偿,谁这么早起床做事,谁就是傻子。 随着任婆子的话,大房屋里有了动静,大媳妇就跑着出来的,今个儿也是起晚了,平时挺勤快的,定是怀了身孕就犯了困。 “娘,三弟媳,以后这粗活我夫君来做,我以后早早起床,我带三弟媳做些家务细活。” 还是大媳妇说话中听,任婆子总算消了气,再看宋九,还露出一个笑容,“好好养养,你是带着嫁妆进的任家门,接下来这一个月,你好好的照顾老三就成了,家里的细活,你跟着你大嫂做点就做点,可不准再像今天这样大清早起床劈柴,咱家人手多,有柴烧。” 宋九应下,不知她婆母有没有看到三房屋里留下的白帕子,这一关大概应该是过了的吧。 “隔着早饭还有些时间,老三媳妇回屋吧,老三的腿受了伤,你得时常帮他按压按压,早点康复。” 任婆子催着三媳妇回去,宋九在两位大嫂奇怪的目光下回了屋。 还要给丈夫按压腿么?为了能留在任家,宋九不敢怠慢。 任荣长被母亲叫醒了,躺在床上无聊,看到小媳妇进来,立即拍了拍床边,喊道:“媳妇儿,过来。” 看着丈夫天真无邪的笑脸,宋九心情畅快了些,她来到床边,不动声色的揭开被子,就见里头的帕子已经被取走,这一下她放心了。 看来她婆母是信了她,成了任家的三媳妇,她可以放心了,不会被赶走。 任荣长是右腿摔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去了一个多月,难怪他昨天敢站起来一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躺在床上的。 宋九上前看了伤口,每天都得敷草药,的确得按压按压活络经血,早点儿恢复过来。 “夫君,你先躺床上去。” 宋九就要催着他躺下,任荣长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小声问道:“媳妇,咱们白日里也能圆房吗?我娘说白天不可以的,要是被外头人知道了,要被笑话的。” 宋九耳边是丈夫喷出来的气息,那淡淡地青草香气,还有带着他热气的耳垂,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红到了脖子上,连耳垂也都红了。 第7章 媳妇的手真软 宋九轻咳一声,赶忙退后几步,耐着性子,小声解释道:“娘说的是对的,圆房是晚上的事,咱们现在不圆房,我就帮你揉揉腿,这样就能早点下地了。” 任荣长还长长的吁了口气,似乎违背他娘亲说的话而心里头做着斗争,终于媳妇不为难他了,但是不知怎么的,一向将娘的话奉如圣旨的任荣长,开始在意起小媳妇的话,小媳妇不高兴他就不高兴。 于是任荣长为了弥补小媳妇,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倾身上前靠近宋九,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媳妇儿,那晚上我们多圆房几次。” 再次被任荣长靠近,还双手撑着床沿只差没将她拥在他的怀里,这浓烈的男性气息烧得宋九耳根发烫,她避无可避,赶忙顺着他的话来:“好,你先躺下。” 反正就只知道抱着她睡,就当有个取暖的人。 任荣长听着媳妇的话,这下开心了,他媳妇真的不怪他了,这才放心的躺了下去,很是乖巧的指着腿根处,疑惑的说道:“媳妇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抱着你睡觉,这儿就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 宋九朝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瞬间脸红,连忙别过头去,她只说当他是个取暖的人,却没有想到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只是他不懂而已。 看来以后晚上被他抱着还得提防着他,宋九刚要伸出手给他按压的都有些犹豫了。 “媳妇儿,我以前睡觉从来没有过,就昨天夜里,我还做了个梦。” 任荣长望着媳妇红乎乎的脸说着。 宋九只想捂他的嘴,一定不是个好梦。 果然任荣长昨夜做春梦了,他一脸天真的描述着自己在梦里的事,宋九终于没忍住,伸手捂了他的嘴。 任荣长的话立即止住,他瞪大眼睛奇怪的看着她,还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扒开,说道:“媳妇的手好香,软软的。” 宋九连忙收回手,不能再让他讲下去了,万一窗户外有人偷听,那不得笑话死。 于是宋九朝屋里打量,想找个什么转移丈夫的注意力,却发现屋里小八仙桌上竟然放着一本书,她怔住,这就下了床,将那本书拿了过来送到任荣长的手上,惊讶的问道:“这书是你在看么?” 任荣长接过书,将媳妇拿反了的书拿正了,认真的点头,“我大哥二哥都识字,我也跟着我娘识过字,这本书是《春秋经》,上头写的是鲁国的国史,我挺喜欢看的。” 任家人竟然识字? 在宋九的印象里,识字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在骨子里,宋九对于识字的人也是极其敬畏的,这会儿再看丈夫,她已经不敢再轻看他半分了。 “夫君,你念给我听,我帮你揉腿。” 这样一来,能转移丈夫的注意力,自己也能听一听书,存着对知识的敬畏之心。 任荣长这就靠着床榻翻开了书本的第一页。 任荣长的声音如他的人这般好,声音宛如敲冰戛玉般动听,宋九虽然没有听懂,却是听入了神,一双手轻轻的替丈夫按压着小腿,抬头时,就看着一脸认真念书的丈夫。 这时候的任荣长在宋九眼中是发着光的,逆着光,看着丈夫神仪秀明、郎目疏眉的样子,宋九不知不觉看痴了。 任荣长念完一页,似乎自己也念得入神,接着开始念第二页。 直到宋九将丈夫的右腿全部按压了一遍,任荣长才停了下来,转眼就没了正形,立即倾身上前问道:“媳妇儿,你听懂了么?” 宋九摇头,看着近在尺尺的脸,鼻端闻到的全是他身上淡淡地青草香,她的心头莫名的紧张着。 任荣长接着开口:“我从七岁就开始识字了,家里的书我们都看完了,要不,以后我教媳妇儿识字?” 宋九听到这话,心都动摇了,好在还有理智在,她连忙摇头,低下头去,她能留在任家就已经很不错了,岂敢奢想着读书识字。 宋九这一辈子都不敢想,也没有这样的胆子。 任荣长天真无邪的脸上带着笑意,将手中的书本交到媳妇的手上,说道:“这本《春秋经》,媳妇儿是听不懂的,改日我悄悄地拿本千字文过来,我教你念,很简单的。” 宋九看着掌心的书,感觉像是什么神圣的东西落入手中,她盯着书不敢接话,但听到窗外的脚步声,大嫂来了,她连忙将书本藏在了褥子里。 不见其人就知是谁,宋九更是知道大嫂过来的目的。 沈秋梅来到门口,见门虚掩着,这就推开了,看到弟媳妇站在三弟床边,大概刚给三弟按压了腿,三弟媳真是个勤快的,大清早的做了这么多的事。 “三弟媳,过来,咱们吃早饭了,娘做了兔肉,等会儿我和你大哥上街,还会买块肉回来,晚上咱们家还有肉吃呢。” 沈秋梅自打昨日发现有了身孕后,也像任婆子一样,坚信着一定是三弟媳入门给她带来的好运,沈秋梅打心里就喜欢这个三弟媳,拉着宋九的手就往外走,还一边交代三弟,等会儿再给他送吃的来。 吃饭的桌上,宋九很懂事,她先给丈夫盛了汤面,就见婆母往她碗中夹了好几块兔肉,旁边的大哥二哥都看过来了,宋九连忙说道:“娘,这些就算是我和我夫君的份量了,我不爱吃肉。” 任婆子有些心疼看着这个新媳妇,说道:“你送过去,娘把你的留在了锅里,新媳妇入门,哪有苛待的道理。” 有了婆母发话,其他人不敢看过来了。 宋九连忙端着碗往三房屋里去。 其实她闻到肉香,她的肚子就叫了起来,干了一早上的体力活,昨个儿晚上吃的都没了。 三房屋里,任荣长见媳妇过来了,立即张开嘴,“媳妇儿喂给我吃。” 这是服侍他把他给惯坏了。 宋九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见任家人都没过来,这就坐到了丈夫的身边,温柔的劝道:“要自己吃饭,乖。” 任荣长喜欢听媳妇说话,特别轻柔,看着小小个的她,再听到这柔柔的声音,任荣长心情大好,这就从媳妇手中接过去,正要吃时,又问:“那以后媳妇儿还喂我吃么?” 第8章 等我好了给媳妇买香香 宋九被丈夫天真无邪的目光盯着,想到褥子下藏着的书,这就说道:“那我跟你读书识字,夫君不把这事告诉婆母,我就喂给你吃。” 夫妻两人立即达成一致,宋九发现只要丈夫答应的事,基本可以放心,昨天教会他的话,他就没有在婆母面前穿帮。 早饭过后,任家人都要出门了。 赶牛车出门的正是大哥任广田带着大嫂沈氏去城里医馆把脉看诊,要是真有了,就买些安胎的药,任婆子私下里给了钱的。 二房门口站着的老二媳妇杨氏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心头在估摸着婆母给了大房多少钱,按理也该给二房这么多钱才算公平。 等牛车一走,杨氏这就催着丈夫去正屋里说事儿了。 任广江被媳妇催着没了办法,见他爹扛着锄头出门,多半是去看田里的水井去了,他便来到正屋里找母亲。 没多会儿,跟丈夫坐屋里的宋九听到院里又有了动静,她趴在窗户边看,就见二哥二嫂挑着一担粮食,欢喜的出了院门。 任婆子提着竹篮子也准备出门了,走时还朝三房屋里的宋九喊了一声:“老三媳妇好生留在家里守家,不要出门。” 宋九赶忙应下。 转眼任家小院里静悄悄地,只有她和躺在床上不能走动的丈夫,于是宋九又回到床边坐下。 “夫君,你再念书给我听,我给你揉腿。” 宋九伸手就要开始帮他按压,任荣长的脸突然憋得通红,随即拉着媳妇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肚子痛,要上茅房。” 宋九:“……” 大哥二哥在家的时候他不上茅房,这会儿家里只有宋九,她要怎么帮他。 宋九的脸红得滴血,扶着丈夫到了茅房外她不进去了,好在任荣长对媳妇言听计从的,听宋九的话,自己解决。 终于茅房有了动静,任荣长哎呀一声,宋九吓了一跳,以为他掉茅坑了,就要进来看,任荣长自己出来了,右腿痛,一走一瘸的。 裤子没系好,任荣长感觉有些委屈,他大哥二哥送他去茅房,都会帮他系裤子。 宋九看着有些闹脾气的丈夫,耐着性子将他的衣裳整了整,然后憋红着脸上前帮他系裤带,正想着快点儿整理好,好回屋里去,在这外头要是被人瞧见了,那得多不好意思。 头顶上传来任荣长粗重的呼吸声,宋九的手突然停下,惊讶的抬头看去,就见任荣长憋红着脸呼呼往外吹气,一脸苦恼的说道:“大哥二哥帮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媳妇你帮我系裤带,我就全身不舒服。” 宋九装作没听懂,骗他说道:“定是口渴了,咱们回去净了手就喝水。” 丈夫被她哄回去了,终于几杯凉水灌下去,任荣长感觉舒服多了,还说媳妇的方法好。 任荣长靠在床上念书,宋九却是一刻不停的帮着丈夫揉腿。 想起今日大嫂二嫂出门的事,宋九这就看向丈夫,问起他先前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自己勤快努力,又莫名给任家带来了好运,她才安生留下来,可是要在任家生存下去,自己的丈夫也不能太差了。 就今早上她就看出来了,婆母的确偏心二房的,二嫂挑那么多的粮食回娘家去,不知大嫂知道了会怎么样,以后自己在这个家里什么地位,也是丈夫给的,不知道婆母会不会看重小的。 媳妇问什么,任荣长就说什么,毫无保留。 原来任家只有二十几亩良田,其实田产并不多,能省下这么多的粮食,都是婆母操持得好,又有公公和二哥是下地的能手,家里的水田种稻米养鱼,一样不耽搁。 大哥会木工活,偶尔给周围村做家具,尤其会给人打嫁妆,赚些现钱,至于她的傻丈夫,还是家里打猎的能手,每次村里的年轻小伙成群结队的上山,就必须要有她丈夫帮忙不可,不然就去不了。 宋九转眼将任家的底细全部问出来了。 就在这时,院门突然打开,公公任平脚步匆匆的进来,进来后就把院门赶忙关上,朝着三房屋里喊:“三媳妇,你快出来,咱们家今天有鱼吃了。” 宋九听了,哪敢怠慢,赶紧从屋里出来,就见她公公手中用茅草串着半臂长的草鱼,瞧着这么多串怕有二十几斤了。 任平从厨房里拿出木桶养着鱼,又交代道:“田里还有,还真是怪事。” “昨个儿泉眼出水了,养了一夜的冬田,今天去田里挖坑,就发现一池子的鱼,三媳妇是咱们家的福星,咱们家这是要走大运了。” 昨个儿怪事一桩接一桩,今天还有,任平能不高兴,自己喂一年的鱼都没有这么大条的,这些鱼莫不是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是山泉水里养的鱼都顺着水跑他们家田地了。 好在这会子村里人都下地干活,没有几个人看到。 任平从屋里挑着一担桶,就要接着去抓鱼,宋九有眼力见,立即从牛棚里提了一篮子草交给公公,说是等会儿将草盖在上头,免得被村里人发现了。 这三媳妇真是聪明,任平这才出了门。 宋九勤快,便蹲在厨房门口杀鱼。 等公公一回来,先前带回来的鱼已经杀了,还用盐腌了起来,这天气虽然有了凉意,还是不经放的,趁着太阳高照,赶紧晒成鱼干,能吃好久了。 任平接连挑了三担鱼回来,里头有鲤鱼、鲫鱼,还有草鱼,草鱼个头最大,全都是活蹦乱跳的。 任平看着手脚麻利一直默默做事的三媳妇,这就说道:“你别弄了,等你婆母他们回来再弄,你是咱们家的福星,又是刚入门,你只要顾着老三就好。” 宋九被公公催回了屋里,其实她一点都不怕辛苦,在宋家院里从早忙到晚的就是她,嫁到任家来,她已经很知足了。 宋九回了屋,闻到自己身上全是鱼腥味,都不好在丈夫身边坐着,就将剩下的一点澡豆洗了手和脸,总算过得去了,她才来到床边。 任荣长突然抓起她的手闻了闻,笑了,“好闻,媳妇身上一直香香的,等我腿能走了,我去城里给媳妇买香香。” 听到傻丈夫关切的话,宋九心头暖暖的,买不买香香无所谓,只要丈夫在任家护着她就好。 第9章 二房回娘家偷偷送粮食 许是太过轻闲,宋九给丈夫揉腿时不小心睡着了,任荣长将书本放下,长手一捞就将媳妇抱了起来,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到了床里头。 任荣长就挺想抱着媳妇也跟着睡一觉,可是他娘亲说了,大白日的不能圆房,他只好悄悄地挪开点,生怕自己忍不住想抱媳妇。 看书能使人静心,那就接着看书吧,而且他发现,媳妇似乎挺喜欢他看书的样子。 任家二媳妇杨冬花,大清早的带着丈夫挑着一担粮食就回了娘家,才进门,娘家父母就欢喜的出来接人,看到担子里的粮食,眼睛都直了。 嫁出去的女儿总能顾着屋里头,孩子真是孝顺。 跟杨冬花长得相似脸的杨母周氏,老脸笑得像菊花,拉着女儿的手就进门,还朝大房屋里的儿媳妇喊道:“大房家的,还不去厨房里烧壶热水,姑爷挑担子过来,定是口渴了。” 杨母嗓门大,整个院里的人都能听到。 大房二房开了门,大哥杨大福和二哥杨二顺立即跑到担子前看情况,只见里头有新鲜的蘑菇和野鸡蛋,还有一担子粗粮,往底下翻,竟然还有小包粗面。 这一担怕是两百斤重了,妹婿真是有力气,任家也是大手笔,正好这个冬天不知道怎么过去,妹婿就送粮来了。 杨家当真把夫妻二人供着。 杨冬花入了屋,这就拉着她母亲往里头走,杨母心神领会。 到了里屋,杨冬花从手巾子包着的里头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自己在任家想办法落下的,还有这一次婆母给的,一共是三百个大钱。 杨母看到钱两眼发光,有这一担粮食,又有这三百个大钱,杨家人能过一个好年,到时候还能买肉吃。 杨母连忙将钱收下,这就拉着女儿说体己话。 杨冬花提到她这个新入门的三弟媳,便觉得邪乎得很。 “我公公这半年来挖的泉眼一直没有水,昨儿出水了,我夫君不会打猎,他上山砍柴都能捡到野兔和鸡蛋,还有满山遍野的蘑菇,娘,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杨母得知还有野兔呢,女儿怎么没有抓两只送来。 为着这事杨冬花还不服气,“我婆母说兔子还小,得养几日养大了养肥了再杀,不给,就是小气。” 杨母支招:“那没事,等养大了,你再抓两只送过来,左右你夫婿听你的话,这女人就要拿捏好自己的丈夫,在婆家才有地位。” “娘,我省得的,这个你放心,我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就昨个儿夜里说了几句,他今早就寻婆母要去了。” “我那婆母在家里说一不二,但是挺偏心我夫君的,就算大嫂这一次有可能怀了身孕,也未必如我。” 杨母得知任家大媳妇怀了身孕,这一下有些着急了,眼神看向女儿的肚子。 杨冬花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心头也是着急,真想赶在大嫂的前头把孩子给生了,从此以后始终压大嫂一头。 “要不改日我给你弄张药方子去。” 杨冬花很心动,婆母挑中了她,就是看中了她屁股大好生养,可是入门快一年了也没有动静,她也担忧,于是点了点头。 “要说你在任家,大嫂怀了孕,新入门的老三又有福运,你可得稳一点。” 杨母担心女儿的地位,不得宠了,以后就别想往家里送吃的了。 杨冬花不以为意,大嫂没放眼里,三弟媳就更不放眼里,闷不吭声的只知道做事,就是个好欺负的主,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 “娘,你放心,在任家她们都不如我,等过年的时候,三弟腿好了能上山打猎了,等有了猎物,我再给咱家送些回来,保证爹娘能吃到肉。” 有女儿这话,杨母放心了。 在娘家吃了午饭,知道家里粮食不多的杨冬花不打算留娘家吃晚饭了,正好丈夫也催了起来,他们还得赶在大哥大嫂回家前赶回去,不然就露馅了。 回去的路上,不挑担子的任广江一身轻松,结实的身板浑身都是力气,杨冬花这就不走了,非要丈夫背她,任广江脸一红,在媳妇身边蹲下,背着媳妇专走小路,免得被人发现,夫妻二人好不惬意。 任家小院里,大房夫妻是最先回来的,得了准信,大媳妇刚好怀孕两月有余,老大给媳妇抓了安胎药就欢喜的赶着牛车回来,走得也快,这不回来报喜讯么。 谁能想今天的任家院里抓了这么多的鲜鱼,孕妇最先馋嘴,看着鲜活的鱼就流口水。 几人正在处理呢,院门打开,任婆子提着空篮子回来,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容,把老三和三媳妇的八字合了,上上吉,而且神婆说了,老三媳妇的八字好,以前在娘家是受宋家人拖累,到了任家,才旺起来的。 任婆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又看到这么多的鲜鱼,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回来就挽起袖子杀鱼,这三媳妇是娶对了。 鱼都杀完了,也都腌起来晾晒,老二夫妻才回来,两夫妻满脸欢喜的进院门时,大房夫妻疑惑的看向他们,刚才回来还觉得奇怪,二房不见出来帮忙,这是上哪儿忙去了? 沈秋梅福至心灵,立即问道:“二弟媳这是回娘家了?” 只有回娘家才会这么高兴,不然下地干活回来不是累得半死,还能这么春风得意。 杨冬花撇了撇嘴,站丈夫身后不说话。 任广江不善于撒谎,脸都憋红了。 任婆子发现坏事儿了,交代老二早点回,结果还是回来晚了,于是说道:“得了,问这么多做什么,赶紧过来帮忙,今天家里又抓到鱼了。” 杨冬花看着白花花的鱼,大的鱼有手臂长,她就后悔了,为嘛不明个儿回娘家,这样还能挑几条肥美的带回去,娘家人也能吃上。 才怀孕的沈秋梅,本以为有了孩子,婆母会对她看重一些,没想到趁着她和丈夫去城里看诊,老二夫妻就回了娘家。 沈秋梅很快想到了什么,她立即起身去后院,任婆子的脸色也变了,叫老大将大媳妇拉回来。 沈秋梅还是看到了,后院晒的蘑菇少了一半,被丈夫拉回来后,她就站在一旁抹眼泪。 第10章 一碗水得端平了 任老头看着这样,有些头痛,不由得看向孩子他娘,一碗水不端平,家里就不得安宁,何况大媳妇才怀孕。 任婆子瞪了老二一眼,发了话:“老二媳妇才入门不到一年,我准她多回去一趟娘家,做大哥大嫂的要体谅。” 沈秋梅不说话,仍旧在一旁抹眼泪,任广田这人最是孝顺,这会儿母亲这么说了,这就看向自家媳妇。 沈秋梅对上丈夫的眼神,心头难受极了,连枕边人都不帮自己。 “三年旱灾,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二弟媳可以带粮食回娘家,我为何不可以,我给任家添了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沈秋梅也不是个吃亏的主,丈夫没有二弟嘴巴甜,不会逗婆母欢心,但是这份委屈她也不受。 任婆子看到大媳妇的肚子,心头动摇,松了口:“一个个的计较,二媳妇回娘家带走了一半的蘑菇,剩下的一半你们大房拿去,就这样吧,咱们就不要吃了。” 沈秋梅不傻,秀才家的女儿,会算数,她立即看向杨氏,问道:“二弟媳你们今天回娘家带这么多的蘑菇用什么装了送过去的?” 杨冬花冷哼一声,心想着还套话呢,这就说道:“当然是用背箩子。” 沈秋梅这就指向墙角,“昨个儿我还看到这儿有副担子,今天就没了,就一箩子蘑菇,你用担子挑,我不信。” 这老大媳妇聪明啊,任老头都震惊了,任婆子头痛得很,娶了秀才家的女儿,果然与普通庄户家的女儿不同,这么聪明,老二媳妇除了屁股大,脑子有点不好使,干嘛要接这话。 任婆子的眼神要是能杀人,大概把老二媳妇杀了好几遍,没脑子还乱接话。 杨冬花果然说不上话来,连忙看向丈夫。 任广江护妻,这就接了话:“大嫂,我还挑了点柴去杨家,就用了筐。” 沈秋梅立即去柴房。 任广江这一下也圆不过来了,早上老三媳妇劈的柴都码好在墙角,昨个儿是多少,今个儿还是多少。 “二弟莫要骗我,你不会是挑着担子跑山上临时砍的柴送过去的吧。” 任广江说不出话来,只好看向他娘。 任婆子没了办法,看在大孙子的份上也得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于是按着二房的份例给大房也准备了一担粮食,那剩下的一半蘑菇也放在了里头,连着野鸡蛋一起。 昨个儿的惊喜转眼都分完了,任家院里没有了鸡蛋吃也没有蘑菇,好在窝里的兔子对得上数量,大房也就没有要。 至于杨氏私下带回去的钱,这个算不到数,沈秋梅不知道,也就过去了。 不过任婆子为了平息这事,还是抓了四条肥鱼给大房捎带回去。 这些吃食都新鲜着呢,正好大房娘家也不远,夫妻二人这就挑着担子回娘家去了,还顺带将自己怀孕了的事告诉娘家人。 总算小院里安宁了,任婆子回头看着正要进屋想去休息的老二媳妇,交代道:“休息就别想了,去后头把牛棚和鸡笼清理干净,不弄干净别想吃晚饭。” “娘。”任广江立即护着媳妇,“不是还有三弟媳在家么,她向来都勤快。” 正好这时,三房的门打开,宋九是匆忙从屋里出来的,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丈夫也不叫醒她,害她一觉到下午,这要是被婆母知道了,不得生气。 任婆子看到老三媳妇,立即说道:“想跟三媳妇比,也要看二媳妇有没有这福气,你们今个儿带娘家去的东西是托谁的福气。” “还有今天这些天水送来的鱼,没有三媳妇,你们吃得上么,就这么定了,三媳妇刚入门,只要照顾老三的身体,其他事情一概不用理。” “家务活,老大媳妇有身孕,帮着我做做饭,其他扫地洗衣之类的小活全部交给老二媳妇,做不好就别想吃饭。” 任婆子再偏心二儿子,今天也被二房给伤了心,她心疼老二,可不是心疼老二媳妇,干这点儿事,要是三媳妇做,半日功夫就忙得干净,老二媳妇推三阻四的,就是惯着她了。 任广江见自己说了没用,只好看向媳妇,果然遭来媳妇一个白眼,心头也不好受。 杨冬花拿着扫帚往后院走时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问道:“娘,三弟媳就什么也不用做么?” 至少大嫂还帮着煮饭呢。 任婆子就是见不惯干点儿事磨磨叽叽半天的,立即答道:“三媳妇才入门,自然是照顾老三,以前老三上山打猎回来的,你们没少吃,这个还要计较。” 任广江想着三弟还在床上躺着要三弟媳帮忙呢,媳妇就不要总是在这儿争吵了,于是跟着媳妇往后头走,转眼将扫帚接到了自己手中。 任婆子想要把老二叫回来,两夫妻直接跑后院去了,看来老二娶了媳妇忘了她这个娘,也只有在要东西的时候才会讨好她这个娘。 “三媳妇过来。” 任婆子也不管二房了,朝着宋九招手。 宋九乖巧的来到婆母身边,就见任婆子从桶里拿了四条杀好的大草鱼装入簸箕里,说道:“你三朝回门的时候,带这几条回去,我给你都腌好了。” 宋九连忙摆手,她不想回宋家,也不想带东西回宋家。 任婆子将簸箕放下,知道她心头不痛快,一车粮食换了过来,还是临时代姐姐出的嫁。 任婆子拉着宋九的手说道:“好好待我家三儿,我不会亏待你,她们都往娘家送吃的,你也不能少,这样好了,三朝回门,我让你大哥送你一趟。” 宋九还要再拒绝,任婆子直接做下了决定,“若不是老三媳妇有福气,任家也吃不到这些鱼。” 宋九陪在婆母身边,帮着一起处理,坐在厨房里还能听到后院二房夫妻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声音,可见夫妻两人感情极好。 不由得宋九就想起自己的丈夫,想起他念书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浮起了笑容。 宋九才在厨房里帮了一会儿,三房屋里就响起了任荣长唤媳妇的声音,任婆子听了,脸上笑开了花,“瞧着老三是真的看上你了,这鱼都处理好了,厨房里也没啥事儿,你去陪你夫君去。” 宋九红着脸从厨房里出来,进了三房的屋里,就看到任荣长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第11章 就不相信她运气这么好 “我的腿不舒服,媳妇儿再帮我压一压。” 腿不舒服?宋九很有些担忧,麻利的上了床,就要给丈夫按压腿,没想到任荣长拉着她的小手闻,“有鱼腥味,今晚我要吃鱼。” 宋九的脸红到了脖子上,好不容易把手抽了回来。 给丈夫揉腿的时候,宋九犹豫着说道:“夫君,你能下地走几步么?” 今天陪他上茅房,就发现他似乎能走几步了。 任荣长点头,“其实没那么痛,但是我娘不准,就一直躺着。” 既然要恢复,也得慢慢地试着走动,一直躺着也不是个事。 宋九立即下床,在她的鼓励下,任荣长违背了他娘的话,扶着床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看媳妇,就见媳妇满眼的欢喜,于是接着走了几步,围着床绕圈儿。 宋九见许久不下地的丈夫走了几步后额头冒了汗,连忙上前扶他坐下,心头却想起婆母说起三朝回门的事。 以前宋九觉得她这是卖到了任家,就失去了自由,没想到婆母还准她三朝回门的,她这是出嫁不是被卖,心情自然就不同了。 帮丈夫揉腿的时候,宋九便说起三朝回门的事。 她的傻丈夫不知道三朝回门是什么意思,经她一解释,知道了大概意思,又得知婆母想让大哥陪她回去,任荣长不干了,他的媳妇他要跟着,大哥有大哥的媳妇。 任荣长抿紧嘴巴把头别过一边生着闷气,宋九故意在腿上下了点力,某人闷哼一声,只好看向媳妇儿,颇有些委屈。 “痛。” 宋九笑了,任荣长看着媳妇儿笑得开心,哪还能生气。 傍晚时分给家里人做饭的时候,宋九不敢待三房屋里躲懒,麻利的去帮忙了,任荣长却留在屋里,见没人注意,他一个人扶着床不停的练着,他要赶紧好起来。 大房夫妻是在娘家吃了晚饭才回来的,显然这一趟回去,娘家人很满意,回来的沈秋梅,脸上堆满了笑容。 任婆子将大媳妇叫进屋里,教媳妇好好照顾自己,毕竟肚里怀了一个。 现在是农闲之时,这一胎怀的好,来年开春也不差她一双手来干活,家里几个大男人忙得过来。 只是当任婆子说起老三媳妇三朝回门,让大哥跟着回娘家的事,沈秋梅心头有些不太舒服,但一想到自己能怀上这个孩子,也是借着三弟媳的福气,沈秋梅便什么都没说了。 沈秋梅回大房屋里后,这就将丈夫新做的衣裳翻了出来,自己回娘家都舍不得丈夫穿上,跟三弟媳回娘家,就要把这新衣穿了充门面,不能让三弟媳受委屈。 沈秋梅更是将自己新做的绣花鞋也翻了出来,准备送给三弟媳,三朝回门是三弟媳在婆家过不过得好的脸面,必须穿新的鞋子,正好刚才从婆母屋里出来,看到婆母给三弟媳的花布快做成了新衣,到时候穿着这一身回去也好看。 二房屋里,杨冬花干了一日的家务活,这会儿累倒在床上,丈夫任广江帮着媳妇揉着肩膀,杨冬花郁闷的开口:“娘就是偏心三弟媳。” “三弟媳没有入门的时候,娘都很少让我做事的,那会儿娘偏心我。” 任广江安抚着媳妇:“等三弟的腿好了,勤快的三弟媳不会真让你这么辛苦的,咱们忍一忍。” 杨冬花撇了撇嘴,这话倒也没有说错,贫穷的宋家,那是什么活都得干呢,三弟媳倒也不是个偷懒的人,就是婆母偏心。 “都说三弟媳有福气,这接二连三的好运气我是不信的,明个儿我跟娘说,我带三弟媳去山里放牛,倒要亲眼看看她能撞上什么好运,不然这些事都跟她没关系。” 任广江可不认为自己有这好运气,上山砍柴能捡鸡蛋采蘑菇抓野兔,现在可是闹饥荒,有点眼力见的早给捡没了,还临到他,所以他是信母亲的话,就是三弟媳进门带来的福气。 第二日大清早的,宋九就早早起了床,她怕婆母说她,不敢去柴房帮手,就大清早起床把院里扫了个干净,还将牛棚和鸡棚也一并给清扫了。 等任家人都起床了,宋九已经将活都干完了。 这一下连喊累的二媳妇杨冬花,看着扫得干净的牛棚和鸡笼,眼睛都瞪大了,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三弟媳,只想说人比人气死人,她和丈夫昨天扫了一下午,还没有她扫的干净,她是怎么做到的。 任婆子看着这勤快的三媳妇,真是满意得不得了,当着三个儿媳妇的面就表扬了老三媳妇,任婆子的眼神尤其看向老二媳妇,昨天做那么小会就喊累,都是庄户出身,像个娇娇小姐似的。 杨冬花郁闷的看了三弟媳一眼,就不能懒一点,瞬间把她给比下去了,凭白又被婆母给嫌弃了。 宋九听到杨冬花的心声,抬头看向二嫂,要不明个儿不要这么勤快了。 任婆子再一次叮嘱宋九,“以后这牛棚和鸡笼,让你二嫂来扫,你帮着我做三餐饭得了。” “娘。” 能者多劳,杨冬花就知道婆母偏心三弟媳。 对上任婆子严厉的眼神,杨冬花只好噤了声,想到这几日家里发生的怪事,这就说道:“娘,要不吃完饭了,我带三弟媳放牛去,这是轻松活,正好带三弟媳熟悉一下水乡村。” 轻松活是可以的,任婆子同意了,杨冬花终于吁了口气,就不相信这莫名其妙的运气这么神乎。 吃过早饭,宋九回屋跟丈夫说好,她去放牛,到时候手脚麻利点多打些牛草回去,一天就只要出一趟门,叫丈夫在家里等她,等她回来给他按压腿。 昨个儿还黏着她的丈夫,今天却很好说话,很快就应了,宋九也松了口气。 杨冬花牵着牛从院里出来,宋九跟在她身边。 嫁到水乡村来,的确是新媳妇头回出门,走到村道上,就被村里人盯着看,只是在看到宋九这瘦小的身子,前后都像个平板似的没有发育的小姑娘模样,让村里不少妇人失望,都说除了这张脸还长得周正,其他真的没法看。 尤其她站在丰硕的任家老二媳妇面前,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12章 不得不服气 都说任婆子娶儿媳妇不看脸,只看屁股大,这一次的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没长周全的回来,怕是不经任家老三折腾的,都知道任家老三是打猎的能手,一身的力气,个头也大,身姿也壮实,怎么经受得住。 村里有姑娘家想嫁到任家吃上杂粮粗面的,早都眼红了,哪个都比宋九长得周正屁股大,任婆子不选,非得挑个外村的。 宋九被村里人歧视了,一旁的杨冬花却是心情大好,她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屁股大好生养,站三弟媳面前,就不要比较了,三弟媳怎么比得上。 宋九默不作声的跟着上了山,到了山头,她立即将背箩子放下,拿起镰刀就开始割草。 一旁的杨冬花真的很无语,就不懂躲懒,婆母又不在眼前,她这么勤快做什么,一天放两次牛,还能在山上待着多轻闲。 杨冬花不敢说什么,也怕三弟媳在婆母面前告状,只说自己放牛,要割草就是她的事,她没带镰刀的。 宋九抬头朝二嫂笑了笑,割草都是轻活,在宋家做这种轻活是不算的,再说她也没打算让二嫂帮手,她想什么都知道。 很快一箩子草装满,杨冬花实在看不下去了,旁边跟着个勤快的坐着也不自在,便催着她休息一下。 宋九正要直起身准备休息一会,眼尖的她发现前头有些干枯的荆草丛中似乎冒出一棵熟悉的植物,她立即将箩子放下。 杨冬花见状,目光紧紧地盯着宋九,心头不淡定了,绝不会又是撞大运了,她不信,不可能。 然而宋九已经用镰刀拔开草丛露出那熟悉的植物叶子,随后回头看向杨冬花,“二嫂,你说这会不会是三七的叶子?” 宋九还有些摸不准,毕竟她从小到大知识贫乏,能知道三七的叶子,是有一次在石头村的赤脚大夫那儿见过一回,当时也只是看了一眼,怕自己记错了。 杨冬花家里没那么穷,以前年头好的时候,还跟着家里人上山挖草药,是见过的,但是现在是什么年头,闹饥荒的年头,在这儿能找到三七,那一定是眼花。 杨冬花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何止一棵三七,是一小片三七地,夹杂在杂草中。 这儿显然水草丰富,是杨冬花通过这一年放牛得出的经验,寻的偏僻地方,但是她来了这么多回了,就没有看到过,为嘛三弟媳一来就见到了,也太神奇了些。 “二嫂,这应该是吧,我有些摸不准,要不我们挖几颗回去交给娘看看。” 杨冬花这会儿已经激动得脸都红了,哪有功夫答三弟媳的话,而是赶紧回头东张西望的,生怕被村里人发现,好在这儿偏僻没什么人过来。 杨冬花立即上前,直叹自己为何不多带一把锄头来。 一箩子草被倒在地上,杨冬花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小声说道:“咱们不要说话,免得隔墙有耳,悄悄摸摸的,用手刨也得把这小块三七地给刨干净了。” 到底是干过农活的杨冬花,看到这值钱的草药立即来了劲,从旁边捡了一根棍子,就开始刨地。 夜里露重,这块地有些潮湿,挖起来也不费劲,再加上两人生怕被人发现,那叫一个用力,再懒的杨冬花转眼都变得勤快了。 好不容易挖了一颗出来,两人都惊住了,只见根茎上硕大的三七挂在上头,看着品相,颗大、坚实,没有个三五年头长不到这么大。 杨冬花看在眼里,三七都变成了银子,那叫一个激动的,但是这么刨时间长了难免让人注意上,还是回去拿锄头。 杨冬花叫宋九守在这儿,还用枯草拦住,又叫她坐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她这就回去叫人,他们家要发财了。 杨冬花脚步飞快的往山下跑,再也不是那个扫个鸡笼还叫苦叫累的人,那下山的速度,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身影。 宋九这一下也不得不重视起自己这运道,似乎真的是她嫁到了任家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好事一桩接一桩。 任家小院里,杨冬花跑得鞋子都快掉了,冲回小院立即关门,就这一系列举动,在院里正在做针线活的任婆子已经感觉到不对劲,立即起身问道:“又有什么喜事了?” 婆母竟然猜到了。 大房的门立即打开,大房夫妻赶了出来,就见杨冬花将怀里揣着的三七送到婆母面前,一脸惊喜的开口:“娘,你看看我在山头发现了什么,这可是三五个年头的三七,药馆里说的金不换。” 任婆子连忙从她手中接过去,仔细一辩,还真是,这么大颗,那可不得了。 杨冬花立即讨功,“娘,你看我今天放牛去的地方走对了,这不就回来叫人了,带锄头去挖,还有好几颗呢。” 任婆子也反应过来,这就看向老二媳妇,说道:“是三媳妇发现的吧。” 婆母坐在家中就知道实情,杨冬花本想说是自己发现的,对上婆母的眼神,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 沈秋梅立即说道:“三弟媳就是好福气,出门放牛还能撞见这么好的药材,二弟媳不会是叫三弟媳坐山里守着,自己跑回来邀功的吧。” 杨冬花撩开眼皮子瞥了一眼大嫂,她要不是带三弟媳去那里放牛,三弟媳也发现不了。 想归想,杨冬花不再反驳。 老二跟他父亲下地了,任婆子立即叫老大跟着去一趟,赶紧将这好东西挖回来,免得被人发现了不好解释。 杨冬花一想到山中的药材,半点不想耽搁,从墙角扛起锄头就走,任广田立即跟上。 宋九坐在石头上,盯着村头的方向,刚才前后走过去三个村里人,都盯着她看,宋九不怕被人盯着看,就是怕人发现了这块药地,一直紧张着。 好在杨冬花带着大哥来了,宋九就在路口帮着把风,这边两人赶紧挖。 满满当当装了一箩子三七,带着土的有些重了,用野草盖住,杨冬花就要跟着大哥一起回去立功,把宋九留在山头。 任广田看了一眼,说道:“三弟媳头回出来放牛,怕是不知道回去的路,二弟媳留下吧,我们先回去。” 平素也是二弟媳放的牛,她等会儿回来也不碍事。 第13章 头回穿新衣的宋九 杨冬花郁闷的看了大哥一眼,想想婆母也知道是谁立的功,争不来,那还是算了。 宋九就这样跟着大哥一同回来的,两人走得快,村里人只顾着看宋九这个新媳妇去了,没人注意那箩子里的是什么。 回到了院里,几人围过来看,任婆子盘算着这一箩子值不少钱,得赶紧洗干净,晾一晚,明个儿送去药铺给伙计瞧瞧。 大嫂沈秋梅亲热的拉着宋九的手进屋里,二话不说将昨晚翻出来的绣花鞋交到她手中,“我这孩子也是托你的福气怀上的,这鞋子我新做的还没有穿过,你明个儿穿着回娘家,可不能让他们小瞧了你。” 宋九不敢收,从小到大没有穿过新鞋子,何况这是大嫂自己做的鞋。 “我瞧过了,你的脚跟我大小一样,能穿,你试试看。” 沈秋梅弯腰就要给三弟媳穿鞋,把宋九吓了一跳,她只好顺着她的话将新鞋穿上了,还真是大小合适,就像是量着她的脚做的。 “好看,可惜我不会刺绣,不然绣上花样在上头,那就更好看了。” 庄户家里会做针线活,刺绣还是讲究手艺的。 宋九已经很满足了,感觉脚都暖和了不少。 任家父子从地里回来,今个儿挖水坑,在里头抓到了泥鳅、鳝鱼,还捡了田螺,满满一箩子,经过村口还被村里人盯着,都羡慕任家田里有口水井。 大多村里人盯着那箩子里的东西,便有些羡慕,他们还不知道昨个儿从田里抓来的鱼呢,现在就这点东西就能馋住村里人了。 水乡村虽然水源丰盛些,但是还有不少田地是干了的,就等着来年的春雨下了好春耕,可是连着三年旱灾,谁能指望着老天吃饭,个个都另劈蹊径,靠近河道的就从河里引水。 像任家这样在地里挖井的是头一个,倒是带动了村里人,也纷纷效仿,可是泉眼哪能这么好找的。 两父子一回来,本想说今天又有好吃的,也算是开荤了,谁知家里挖回一箩子金不换,没有晒干的金不换也是能卖的,这么大的个头,药铺里抢着收。 任婆子将丈夫拉回屋里,与丈夫商量着明个儿就去把药材换了钱,再拉几车粮食回来,不仅过冬不难,就算来年青黄不接的时节,也能挺过去。 任老头倒是听媳妇的话,家里说是他当家,钱都让媳妇管着的,媳妇也会管家。 两口子商量好了,任婆子想起明个儿老三媳妇回门带的四条草鱼,于是又从粮仓里拿出三袋粗粮让一起带去宋家。 夜里,任婆子趁着老三媳妇洗澡的时候,她来到了三房屋里,交代老三明个儿他媳妇得回娘家一趟,就半日功夫,莫缠着他媳妇不让走。 老三生出来有些犯傻,好在根基还在,好好说话还算乖巧。 只是任婆子没有想到她才说起老三媳妇回门一事,老三就立即从床上下了地,“娘,我能走,我要跟媳妇一起回娘家。” 任荣长围着床沿走了一圈,根本就没有好利落,再说不能折腾,任婆子不准,任荣长不干了。 这老三媳妇才嫁进任家来,老三就看上了,心心念着都是这个媳妇,感情好是个好事,只是以后老三只听老三媳妇的话,可就不是好事儿,连她这个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任婆子顺着儿子的话问他怎么知道三朝回门的事。 任荣长立即说是媳妇跟他说的,这是丈夫才做的事,不能让大哥来代劳。 合着老三还懂得吃醋了,任婆子既高兴又有些担心,把老三安抚好,这就从屋里出来,看到倒水的三媳妇,这就说道:“你明天回门,我叫你大哥赶着牛车送你回去,你劝一劝老三,他那腿脚不灵便,也不太懂得说话,就不要去了。” 任婆子心想着老三有些犯傻,莫到时候在石头村丢了脸。 宋九没想到婆母是担心她丈夫去石头村丢脸,难怪运一车粮食去换她的时候,是大哥去的,不然就算坐在牛车上,她夫君也不必两脚沾地。 “娘,我夫君腿不方便行走的确不合适出门,我也舍不得他辛苦。至于他不会说话,我可以教他说话,他心地纯良,没有坏心眼的。” 听着三媳妇这么维护自己丈夫的话,任婆子又有些释怀了,这儿媳妇是真不嫌弃她家老三,真是娶对了。 安排老大去撑场面,也是不想老三媳妇在娘家落面子,那日换了这孩子嫁到任家来,任婆子是看清楚了的,宋家那一屋子,心眼都不好,做为继女,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你这么说,娘也就不说你了,等老三养好了腿,以后再回娘家,他跟你回去就是。” 她家老三傻是傻了些,但是力气大,心地好,也听话,不是外头传的那么不堪。 宋九连忙应下。 宋九回到三房屋里,就见婆母送给她的花布直接做成了新衣折叠整齐的放在床尾,宋九忍不住去摸新衣裳,她还从来没有穿过新衣裳,何况是这么好看的红花布做成的。 夜里,宋九睡得正香,总感觉似乎床边有人走动,她半夜惊醒,就见她的傻丈夫绕着床沿不停的走,额头都冒汗了也不停歇。 宋九赶紧拿手巾子给他抹汗,将丈夫拉回床上。 “媳妇儿,我明天就要跟你回娘家,我会赶牛车的。” 看着丈夫着急的样子,宋九心头感动,谁说她丈夫傻了,她的丈夫是顶顶好的男子汉,知道心疼她。 只是看着他绕着床边走就很辛苦了,她也舍不得他辛苦,又想起婆母的话,宋九劝着他,“明天你乖乖的在家里养伤,我去一趟宋家就立即回来。” 在宋九温柔的声音中,任荣长总算不闹脾气了,入睡时还要吵着跟媳妇圆房,于是抱着宋九才肯睡着。 天亮了,宋九起床,看到床尾的新衣,宋九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新衣穿上了身。 婆母给她做的新衣裳针法均匀,衣裳平整,穿在身上很合身,再换上大嫂给的新绣鞋,一身下来,宋九像换了一个人。 刚把头发梳成髻的宋九一抬头,就看到床边目瞪口呆盯着她看的丈夫,她的脸颊烧得通红,温柔的问道:“夫君,我穿这新衣可好看?” 任荣长盯着自家媳妇看个不停,怎么感觉媳妇跟前两日不一样了,突然就变得很漂亮了,他连连点头,“媳妇真好看。” 第14章 要亲自送媳妇回门 宋九听着心里甜甜的,脸上也有了笑容,这是她长这么大头回笑得这么开心。 任家院里,大哥任广田已经将牛车准备好,三袋粗粮和四条草鱼都带上了,就等着三弟媳出门了。 大媳妇沈秋梅也从屋里出来了,怎么说自己的丈夫借给三弟媳回门,心头多少有些不舒服,不过好在是三弟媳,要是二弟媳,她是绝不会准许的。 沈秋梅正想交代丈夫两句,可得给三弟媳撑门面了,没想这时宋九从三房屋里出来,焕然一新的宋九立即抓住了夫妻两人的目光。 便是刚从正屋里出来的任婆子,在看到穿着红衣出来的老三媳妇,也是眼前一亮,老三媳妇这么一打扮,倒不比城里的小媳妇差,这么瞧着除了身子弱了些,长相是没得挑,比她那个姐姐好看太多。 在任家两媳妇里头,沈秋梅是出了名的长得好看,但这会儿在三弟媳面前,她不敢居首,叹道:“三弟媳身上穿的花布做的新衣当真是好看,衬得她白白净净的,以前咋没瞧出来呢。” 以前只记得她入门时破破烂烂的,人也瘦得身上没几两肉。 宋九坐上牛车时,二房屋里的门也打开了,老二媳妇杨冬花看到院里的牛车,首先看到的是三袋粗粮和那手臂长的草鱼,连呵欠都不打了,立即说道:“三弟媳才用了一车粮食换回来,这三朝回门又送粮食去宋家,娘,这也太明显了吧。” 任婆子在廊下接了话:“你大嫂都没说啥,你倒是嘴碎,昨个儿你们一人一担子挑回娘家的是什么,这些都是托老三媳妇的福气,你们才有得吃,给老三媳妇带些回娘家怎么了。” 说到三弟媳这福运,杨冬花只好闭嘴,昨天挖三七的时候,她还想不明白,她在那地方放牛这么久,怎么就没有瞧见呢? 任广田赶着牛车就要走了,谁知三房屋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扶着门框还是走了出来,正是任荣长。 “大哥,我也要去。” 先前只能围着床绕圈儿,这会儿自己走出三房的门了,没把家里人吓死,任婆子赶紧来到三儿子面前查看。 任荣长忍着痛,一瘸一拐的竟然不让人扶着也来到了牛车边,宋九也不淡定了,赶紧下了车扶他。 任婆子是真不想老三跟着去宋家,不知道石头村破败成什么样子。 宋九看到丈夫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挨着她,不想与她分开,宋九心软了,立即看向婆母,“娘,我会照顾好我夫君的,再说我夫君就算说错了话也没关系,我嫁给了他,他是什么样也容不得别人说。” 看着站在老三面前瘦小的老三媳妇,说话语气却铿锵有力,那护短的样子,任婆子还有什么好说的,连着老大媳妇都动容了,劝着婆母。 只有二房门口的杨冬花却是撇了撇嘴,带个傻子回娘家,真不想婆母对她的好,到时候在娘家丢了脸,也是自己找罪受。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二嫂杨冬花,那眼神把杨冬花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三弟媳平时看着老实又沉默寡言,这眼神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莫名让人心惊,难不成她想什么她都知道。 再看三弟媳今天这一身穿着也是出奇的好看,婆母真是偏心三房,杨冬花想起自己三朝回门时,穿的还是出嫁的那身新衣,还是自己做的呢,婆母可没有亲手给她做过衣裳。 “老三非要跟着去,那就去吧,老三媳妇顾着点,早点回来,别在娘家吃午饭了。” 宋家也没有午饭给他们吃,宋九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大哥在前头赶车,宋九和丈夫坐在后头牛车上,一路上有些颠簸,没想旁边的丈夫竟然伸手扶着车,把媳妇固在他怀里,还挺会照顾人的。 走出水乡村就被村里人盯了一路,都说任家老三傻归傻,却是疼媳妇的,这不他娘用一车粮食换回来的新媳妇捧在掌心里疼着。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宋九却趁机给丈夫揉揉腿,心疼他忍着痛也要跟着出来,不过身边有丈夫在感觉是不同的。 两村相隔并没有多远,赶着牛车又挺快的,很快就到了石头村,还没有进村,就石头地的土路便能感觉到了不同。 石头村不仅贫穷,还有很多的石头,这几年干旱,开垦的荒地大多种不成粮食,靠近河边的田地也因小河的干枯都成了荒田。 村里头卖孩子换粮食的事也不少,是周围几村里最穷的。 宋家小女三朝回门了,还带来了粮食和鱼,石头村的村民只是看到了鱼和粮食,就当众咽口水,无不羡慕宋家女儿嫁的好。 再看到那牛车上坐着的宋九夫妻二人,个个都盯着她丈夫看,私下里无不说这怎么瞧着不像傻子,不是说傻子暴躁易怒,发起脾气来咬一口就病几日的,怎么与传言中的完全不像呢。 尤其是任家儿郎好长相,村里的妇人和少女们都悄悄地打量着,尤其是宋九身边任荣长,更是长得一表人才,比他大哥还要俊美,不免让众人怀疑起这传言,是不是有人故意这么说的。 那人真是坏了良心,这么一个好男儿,被人说成傻子。 反而一个个说宋九不配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身上没有几两肉,怎么就被任家挑中,村里随便挑位姑娘都比她好生养。 宋九早已经习惯这种挤兑她的声音,一脸的平静。 牛车直接来到宋家小院外,院里传出争吵声。 站在柴房门口的宋六含泪看向母亲:“九丫头说的对,母亲有什么资格利用我们来讨好宋家,你不配为母亲。” “村里人把孩子卖了换粮食,也没有见过哪家人送青楼的,你们好狠的心。” 汤氏听了大女儿的话,抹泪看向女儿,真是怒其不争,当初她想方设法把她弄到任家去,是她不嫁的,能怪谁。 继奶奶雷氏从正屋里冲出来,指着柴房门口的宋六说道:“你别怪你娘,在宋家她做不了主,这事儿我定的,身契也给出去了,钱也收下了,过两日一顶轿子把你接走,你也别回头了。” 宋六好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嫁给傻子,也不至于被卖入青楼。 第15章 妹妹竟然嫁得这么好 宋六蹲地上哭,汤氏忍不住看向婆母,被雷氏瞪了一眼,汤氏又不敢说什么了。 这会儿院门打开,门外停着一辆牛车,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任家来人了? 便是宋家人都没有想过一车粮食换走的女儿还能三朝回门,任婆子真是讲究,难怪任家在十里八乡的名声好。 三朝回门就算了,又带了粮食过来,三袋粗粮比什么都管用,还有四条手臂长的草鱼,直接将宋家人看饿了。 多久没有开荤了不要说,先前要了那一车粮食,也就在那日吃了一顿硬食,可见宋家人的生活是有多糟糕。 宋家院里的人只顾着抱走粮食,也只有五岁的弟弟宋来喜从屋里跑出来,搬来了板凳。 蹲柴房门口的宋六却在此时站起了身,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穿着红花布新衣的妹妹,以及她扶着的身边高大俊美的少年。 这难道就是九丫头的夫君?任家的那个傻儿子? 这会儿汤氏也是懵的,不是说傻子暴躁咬人么?怎么瞧着像个正常人似的,就是脚是跛的。 宋九将丈夫扶到板凳上坐下,任荣长立即拍了拍身边,非要媳妇也坐他身边不可。 大哥任广田帮着将粮食搬到了厨房里,瞧着三弟的岳丈又不在家,家里都是妇孺,也就顺手的事。 汤氏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打量自己的二女儿,感觉自己生的女儿才三日就不认识了,穿着崭新的衣裳,梳得整齐的发髻,要不是那张脸与她年轻时一模一样,她都要以为眼花了。 这么细看,似乎老二比老大长相还要精致水灵,在任家养了三日就变了个大样,小脸蛋都圆润了不少。 很快汤氏将目光落到旁边的任家老三身上,心想着这任家儿郎还真是好看,可惜老大没有这福气,这桩婚事明明是老大的,却落老二手中了。 宋九原本回娘家的好心情在看到她娘后瞬间没了,她看向眼前盯着她丈夫看的母亲,说道:“我夫君前段时间上山打猎伤了脚,再养一养就要好了。” 不是个跛的? 汤氏震惊的看向二女儿,随后抬头看向柴房门口的大女儿。 继奶奶雷氏脸上笑开了花,这卖出去的孙女还能再回来探亲,那是好事,送了这么多的吃食过来,雷氏立即变得热情了,这就指使汤氏去厨房里烧开水,想必任家人赶车过来也渴了。 汤氏被婆母赶到了厨房,宋六也很快跟了进去。 这会儿雷氏会看眼色,知道整个家里,这九丫头都有恨意,也只有小孙子才会得欢心,也就不阻拦小孙子亲近九丫头了。 五岁的宋来喜来到二姐身边,好奇的看着二姐夫,对上孩子眨巴眨巴的眼睛,任荣长突然从袋里拿出一把糖给孩子吃。 宋九有些惊讶,任家日子也不好过,糖更是精贵,她丈夫从何处得来的糖? 任荣长拍了拍宋来喜的小脑袋,说道:“平时我吃药,我娘给我的糖,我都收着,现在分给你吃一点,你要听话乖。” 宋九听着,扬起唇角,她的傻丈夫也挺可爱的。 没想她的傻丈夫也抓了一把糖塞到她的手中,“媳妇儿也吃,好甜的。” 宋九从来没有吃过糖,可是一想到这是丈夫喝苦药的时候才能吃到的东西,她怎么舍得吃,就要将糖收回去,没想任荣长剥开糖纸就喂她嘴里来了。 这一幕被正屋的雷氏以及厨房里的母女都看到了,这一下都可以肯定,任家老三真的是个傻子,喝药还得用糖才能骗下去,模样跟着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可惜了这好身段和这张脸。 不过傻归傻,却并没有传言中的不好相处,竟然还顾着自己的媳妇,在这世道,能有这么个贴心的丈夫,又有这么粮食满仓的婆家,还真是撞大运的好婚事。 对于雷氏来说,家里两个带来的丫头,嫁哪个都无所谓,可是厨房里的母女两人却不淡定了。 “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任家傻子长这样,你但凡说了,我也不会像个傻瓜似的拒绝了婚事,娘是不是偏心九丫头?” 宋六一脸控诉的看着母亲,汤氏也气,人人不待见的傻子长这模样,一向不起眼自己也不太喜欢的九丫头有这好运气。 “娘,我不要去青楼,凭什么是我,你们也看到了,九丫头长得比我还好看,她去青楼更合适。” 宋六看到了任家傻子后,她更加的后悔了。 汤氏朝外头坐板凳上吃糖的两人看了一眼,心也偏向了老大,又被女儿这么一说,立即动摇。 任家大哥坐在夫妻两人的对面,看到三弟这么护着三弟媳,吃颗糖还推来推去的,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笑容。 宋九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糖递给大哥吃,任广田摆了摆手,“小孩子都爱吃糖,你们吃。” 在任家大哥眼里,三弟和三弟媳都是小孩子。 宋九更是不好意思了,这就是任家的亲情,再看看宋家人在亲情面前是如此的淡漠自私。 汤氏过来给几人倒了杯水,雷氏就催着汤氏去隔壁院里借几个鸡蛋来,姑爷来了要好生招待。 看在粗粮和鱼的面子上,可不能给任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指不定任家还有东西送来。 汤氏只好去隔壁院借鸡蛋去了。 厨房里坐着的宋六却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妹妹和妹婿,但凡她当时不把这婚事往外推,那么现在坐在那儿穿着新衣吃着糖的就是她了。 宋六看到妹妹身上的红花布新衣,眸里全是渴望,她不曾穿过新衣,每次都是母亲将自己八成新的衣裳改小给她,现在长大了,直接穿母亲的旧衣。 不过即使是这样,以前的宋九比她还要过得惨,至少她是穿母亲的旧衣,而宋九却是穿她的旧衣,妹妹从来没有过这般鲜亮,可现在却不同了,高她一等了。 借鸡蛋的汤氏还没有回来,宋家院门口就突然来了位村里人,进门就问:“任家大哥可在?” 任广田连忙起身看向那人,对方认出了他,忙说道:“水乡村出事儿了,你娘叫你赶紧回去一趟。” 第16章 把婚事让给姐姐 任广田听到这话,不疑有他,连忙往牛车旁走,一边走一边回头交代三弟和三弟媳,“三弟媳,你们先在这儿坐着等会儿,我先回家一趟,到时候我再来接你们回去。” 宋九朝那报信的村人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大哥,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声来,最后还是点了头。 任家大哥向雷氏说了一声,这就赶着牛车走了。 坐在正屋里的雷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不由得落到厨房门口的六丫头身上,也没作声。 宋九收回目光,她的傻丈夫又剥了颗糖塞她嘴里了,宋九含住,甜到了心坎里,随即拉着丈夫的手,小声问道:“夫君,你会打猎,若是与人打架,你一个人能打赢几个?” 任荣长听到媳妇温柔的声音,心头痒痒的,靠近媳妇的耳边小声说道:“我以前试过,一个人能打赢十个,但是被我娘骂了。” 那就好,宋九笑了,但很快想到他的腿动不了,正要问,任荣长又说道:“我现在也能打赢十个,他们靠近不了我。” 宋九真想给丈夫一个大大的奖励,这一下她彻底放心了。 夫妻两人咬耳朵小声说话的样子,宋六看着就不舒服。 堂屋里的雷氏却是喃喃自语:“这傻丈夫更好哄,六丫头没这福分了。” 汤氏从隔壁院里竟然借了半篮子鸡蛋,雷氏见了就不淡定了,立即从屋里冲出来。 “谁让你借这么多鸡蛋的?谁给你的胆。” 雷氏气急败坏。 汤氏的脸显得有些紧张,不敢看九丫头,也不敢与婆母对视,小声抗议道:“九丫头三朝回门,就这一回。” 雷氏还要再骂,宋九却起了身,“不用了,我们没打算在娘家吃饭,婆母交代了,得回去吃午饭。” 雷氏听了,真叹任婆子是个好人,连这个都想到了。 “赶紧把鸡蛋给退了。” 汤氏被婆母说了,只得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二女儿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宋九的神色很平静,一双灵动的杏眼像是能看透一切似的,看得汤氏心慌,她知道自己为何不喜欢二女儿。 其实九丫头在小的时候,她也是一样喜欢的,就是来了宋家后,这个女儿的眼神都变了,总有一种能洞悉一切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这不又是这模样看过来了。 有些孩子天生就不讨喜,讲的就是这个九丫头。 “娘,我们现在就走。” 宋九扶起丈夫作势要走,果然汤氏急了,厨房门口的宋六也急了。 汤氏顾不上还鸡蛋,转身就朝二女儿走过去,拉着她往厨房里走。 雷氏还在一旁责备,赶紧将鸡蛋送回去,打碎一个鸡蛋,就得汤氏想办法赔。 汤氏一边承诺着会把鸡蛋还回去的,一边拉着二女儿快速进了厨房。 任荣长跟在后头走了几步,见媳妇儿回以他安心的眼神,他才停下脚步,吃糖的宋来喜立即拉着姐夫一同坐下。 厨房里,穿着补丁连着补丁的母女二人站在了宋九面前,并挡住了出路,看来是有话要同她讲了,也好,今天就将这些话讲个清楚吧。 宋九平静的坐在小板凳上,就见汤氏问道:“九丫头,这婚事本该是你大姐的,你听娘的话,把婚事还给你大姐,你回来,我仍旧当你是好女儿。” 到这地步了,她母亲还偏心大姐,宋九苦涩一笑,看向宋六,“大姐也是这么想的么?是看到了我丈夫长得好看,是么?” 还真是长得俊宋六才动的心,传言都是假的,人是傻的,但是家里富有,她先前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拒绝这婚事,好在母亲向着她,妹妹又听母亲的话,一切还来得急。 见宋六害羞不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她是看中了她丈夫了。 “成了,别问些有的没的,九丫头一向听话,这一次也要听话,等会儿你就告诉任家大哥和那傻丈夫,你不想回任家了,要留在宋家亲人身边,到时候宋家再赔上六丫头回去就是。” 汤氏感觉自己的安排很不错,相信任婆子也会答应的,毕竟大姑娘的屁股大,长得也丰硕,任家人会满意的。 等六丫头去了任家,青楼的轿子来了,到时候强行将九丫头送到轿子上去,一切也都恢复了正常,本来就是这么安排的。 宋九看着母女两人各自打着算盘,心都凉了,在任家,看到大嫂二嫂回娘家的欢喜劲,再想到自己回娘家的样子,她心头便不好受。 同样都是有父母的儿女,为何别人能得到亲情,得到父母的喜爱,自己却是个多余的,原本想着任家准许她三朝回门,并不是卖到任家,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又带了这么多的吃食回来,家里人也会态度好了吧,没想到反而打起了她的主意。 “若是我不愿意呢?” 宋九明亮的杏眸看向眼前的两人,果然她一句话把两人都说怒了。 汤氏感觉到不可思议,“你有什么不同意的,现在是你大姐愿意嫁了,不然哪有你先前的机会,九丫头别再多说什么,把你身上的新衣脱下来吧,跟你姐的衣裳换了。” “等会儿你姐替你回任家去,你留在我身边,娘疼你。” 汤氏伸手就要上前扒拉二女儿的衣裳,宋九一把将母亲的手拂开,沉声开口:“我现在是任家的儿媳妇,谁也夺不走,衣裳是婆母给我做的新衣,做为生母却从来没有给我做过一件新衣。” 面对二女儿的指责,汤氏越发的恼怒,“你平时吃的穿的谁给的,谁将你养大的,白眼狼,去了任家过了三天好日子,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事儿我做主了,把婚事让给你大姐,衣裳也给她穿。” “你是不是不听话呢?娘说的你敢不听呢?” 汤氏朝厨房左右看一眼,又拿起了掏火棍要打女儿。 宋九再也不是那个在宋家任人拿捏、婚事握在别人手上的小姑娘,她现在是任家的儿媳妇,宋家人管不到她头上来,于是一把将母亲的手推开,掏火棍没拿稳掉地上了,汤氏气得不轻。 宋六心一狠,跟着母亲一起来对付妹妹,母女二人一左一右的,非要控制住宋九,扒了她的新衣不可。 第17章 这亲不认了 没想到,伤人至深的反而是自己至亲的人。 宋九看着两个气极了的亲人,心头再也没有半点指望,只说道:“宋六,婚事你抢不走,在我代你出嫁的那一刻起,我跟你就已经不同路了。” 宋六还不信这个邪了,在石头村里,就数她长得好,还没有人说过九丫头长得好的,从小到大也是九丫头捡自己挑剩下的,以前默不作声的人,现在倒是敢反抗起来,谁给她的胆。 汤氏按住宋九,宋六便上前扒拉她的新衣,正在母女两人只顾着欺负的时候,厨房的门被人一掌拍飞。 任荣长跛着脚冲进来,看到自家媳妇被按在灶台上,气得眼都红了,一拳挥过来,宋家母女吓得松开手,就见拳头打在灶台上,灶台应声坍塌,摆在上头的锅碗瓢盆掉了一地,才借来的鸡蛋也碎了一地。 傻子真的会发怒,好可怕。 汤氏和宋六吓得缩到了角落里,没有男丁在家的宋家小院里,哪见过这阵仗,便是听到声响从堂屋里冲出来的雷氏,看着快被拆了的厨房,吓得面色铁青。 宋九也没有想到她丈夫手劲这么大。 任荣长忍着腿痛,将媳妇护在怀里,目光凶狠的盯着宋家人,尤其是墙角缩着的母女。 傻子不说话,可那眼神足够吓得宋家的女人都闭了嘴,雷氏只可惜了那一篮子鸡蛋,儿媳妇借这么多的鸡蛋,一口没吃都破了,这要怎么还回去。 雷氏气坏了。 宋九却是一脸平静的看向她们,本以为母亲去隔壁屋里借鸡蛋,多少找几个村里人来帮手,谁能想到就这点儿能耐都没有,只顾着在厨房里威胁她。 任荣长还要朝母女两人动手,却被宋九拦下了,伤了人或者出了人命,只会给婆家带来麻烦,再说继父常年在外做工没回家,就家里几个女人,成不了事。 “这娘家我看也没必要再回了,三朝回门这么对付我,这回门礼也不必给了,夫君,我们把粮食和鱼都带回去吧。” 正好这会儿发现事情不对的任家大哥又赶着牛车回来了,他脸色不好看,一入门就看到这场面,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立即从牛车上下来,来到三弟和弟媳面前,一脸严肃的看向雷氏。 “大哥,我们把粮食带回去,我以后再也不会回娘家。” 宋九的声音里多少有些失望后的难受,任广田朝三弟媳看来一眼,有些心疼,他跟着自己媳妇回岳丈家里,都是一家热情的招待着,哪像这宋家院里,真不讲道理。 任广田这就扛着了粮食,雷氏不干了,就要上前相拦,一旁的汤氏也缓过神来,立即说道:“这婚事本来就不该是九丫头的,原本嫁的就是六丫头。” 任广田听了,对宋家人更是失望,要不是母亲顾着三弟媳的面子,让她三朝回门认亲,没想还把宋家人的本来面目看了个彻底,自私自利毫无亲情可言。 先前三弟媳出嫁的时候,任广田是在的,于是目光凌厉的看向汤氏回了话:“婶娘就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们任家是看不上宋六的,宋六也别想入我们任家的门。” 说完这话,任广田就护着宋九往外走去,宋九不忘将四条草鱼一并提走。 三人来到牛车边,转眼吃粮装上了车。 雷氏和汤氏都追了出来,宋六含泪站在厨房门口,眼神里满是恨意。 “不准走。” 第18章 以后任家人就是她的亲人 雷氏直接躺牛车前,到嘴的吃食休想被带走,回头非得打死儿媳妇不可,九丫头开开心心的回个娘家,被她折腾成这样,这门亲也没得走了,杀千刀的蠢女人。 任广田见过不少泼妇,对于雷氏这样的,根本没放在眼里,敢欺负三弟媳,就要想好后果。 果然任广田半点不停留,眼看着牛车就要冲雷氏过来了,雷氏吓得往旁边一滚,牛车顺利的冲出宋家小院,上了村道扬长而去。 宋家发生的事很快传遍了石头村,宋家人成了笑柄,人家任家用一车粮食换的亲,还愿意回来认亲,是宋家女儿的福气,这么好好的一桩婚事就这么给毁了,宋家人傻得可以。 宋九坐在牛车上再次看着石头村一点点地远去,这一次与三日前出嫁时相比,心情也变得不一样了。 她的傻丈夫还靠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摸着她被掐红的手腕,朝着掐痕处吹气,看着他天真又关切的动作,她的心头暖暖的。 牛车回水乡村时,经过村头的田地,遇上了不少下地干活的村里人,一个个都很奇怪的看着牛车上的粮食,不是说任家老三媳妇回门么,怎么才回去又回来了,车上的粮食原封不动的又带回来了呢。 新妇宋九一路受水乡村村民的注目,交头接耳说的都是她回娘家为何又匆匆回来了的事。 终于回到任家院了,任家人也是看到原封不动的粮食被带了回来,感觉到不可思议。 大嫂沈秋梅立即来到丈夫身边,不好当着三弟媳的面问,便用眼神示意丈夫,任广田叹了口气,直接说道:“宋家人真不是人,这么欺负三弟媳,我就作主把粮食都带回来了。” 任家大哥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沈秋梅听了,很是生气,“哪有这样的娘家人,三弟媳别难过,以后咱们就是你的家人。” 宋九心头一暖,扶着丈夫下了车,就看到婆母从厨房里出来,也看到了这一车粮食。 二房门口,二嫂杨冬花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一车退回来的粮食后,脸上也是惊讶不已,宋家人是不是人她不知道,但一定是个傻的,这亲不认,将来有后悔的时候。 宋九被任婆子喊屋里去,傻丈夫护着她,也要跟了来,被任婆子安排老大把三儿子扶房里去,答应他等会儿就让他媳妇回屋,他才愿意回房的。 宋九将宋家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说,同时也说道:“娘,以后我也不想回娘家去了。” 任婆子没想到三媳妇的母亲这么偏心,不过见过大风大浪的任婆子也已经见惯不惯,答应了宋九,“以后不回去了,你在咱们任家,安心的过日子,我不会亏待你的。” 没有娘家的新媳妇,在婆家多半受欺负,任婆子反而觉得这老三媳妇可怜,只要她跟老三安心过日子,好好待她家老三,她就把三媳妇当女儿看待,没娘家就没娘家吧,这种娘家不要也罢。 粗粮搬回屋里了,四条草鱼却被老二任广江要了去,先前跟媳妇回娘家,没有带鱼回去,这四条就悄悄地往杨家送一趟。 杨冬花看着篮子里放着的鱼,笑得合不拢嘴,满意的说道:“亏得三弟媳娘家傻,这不落我手中了。” 任广江忍不住开口:“三弟媳挺可怜的,你别笑话她。” 杨冬花可不乐意了,“就是这么个事儿,难不成我冤枉她了,你倒是帮着她。” 连自己丈夫都向着三弟媳,有点儿吃味了。 第19章 药材卖了笔大钱 任广江见媳妇不高兴了,连忙转移话题,“我等会儿借着去地里干活,悄悄地往岳丈家里送一趟。” 杨冬花高兴了,捧着丈夫的脸印下一吻,任广江整个人都飘了。 三房屋里,宋九才坐下,任荣长就将他平时用的药膏给她手腕上抹药,一边抹一边吹,“等会儿就不痛了。” 宋九对上傻丈夫护着她的眼神,她应了一声“好”。 今个儿宋九回娘家,任家人也没有闲着的,任老头背着一箩子三七去了城里医馆,到了傍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又背回一箩子东西,经过村道时,满脸的笑容,不少村民都问他去了哪儿,任老头却是笑而不语。 任老头回来了,任家院里正准备做晚饭,他回身将大门一关,便紧张的进了正屋,还顺势将任婆子叫了进去。 都回来了的任家人都忍不住朝正屋方向看,二房媳妇杨冬花小声朝丈夫说道:“那些药材定是卖了个好价钱。” 堂屋里,任老头将箩子放到桌上,从里头拿出三十斤肥油,又十斤肥瘦相间的肉,随后才将银袋交给任婆子。 沉甸甸的银袋落了手,任婆子已经激动坏了,掂了掂大概有四五十两银子之多。 “这一箩子药材价格不错,那铺中管事还问几时还能送些去,这样五个年头的金不换,难得见到了,只可惜没晒干的,便给了我六十八两银子,没把我激动坏了。” 买了肉,又在粮铺里买了粮,眼下袋里剩下五十二两银子,任婆子欢喜的藏了起来。 “这大白日的我也不好运粮回村,免得遭人注意,等会儿到夜里,我带老大老二出趟门,把粮食运回来,也跟粮铺的伙计说好的。” 任老头也聪明,这时节家家户户过得拮据,有钱有粮也不能张扬呢。 任婆子很满意丈夫的安排,这就提着猪油和肉出了堂屋的门,看到廊下巴巴看着等着好消息的儿子儿媳妇们,这就一脸严肃的说道:“别忤在这儿了,一个个的都没事做么?咱们家可不养懒人。” 任婆子一句话,众人不得不散了,任婆子含笑进厨房做吃的去。 一向爱躲懒的杨冬花看到婆母手中的猪肉,立即跟着入了厨房,说是要给婆母打下手,添把柴火,实则是等会肉出锅了,帮她婆母尝味儿能先吃上。 坐在三房屋里给丈夫按压腿的宋九没有出来凑热闹,她知道公公定是卖了一个好价钱,一进门就把院门关上了,不能对外头人说呢。 “媳妇儿,我明个儿就给你悄悄地拿本千字文去,我教你认字。” 她家傻丈夫还记着这事呢,宋九心动了,以前是他走不了,现在他勉强能走路,等家里人都下地干活了,没人注意时去拿来倒是可以的。 于是宋九问书都放在哪儿,任荣长说都收他娘屋里,但是他娘也不管这事儿,就堆在一个箱子里,偶尔拿出来晒一晒,他娘很珍惜这些书本的。 这一下宋九有些犹豫,要是被婆母知道她偷偷在识字,会不会不太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个儿我就去拿。” 第20章 做人要厚道 宋九为丈夫揉腿更加勤快了,丈夫快快好起来,也能像大哥二哥那样护媳妇。 晚饭吃上了肉,炸得酥香的猪油渣更是一家人难得吃上的美食。 任婆子只拿出一小碗出来,上了桌就给老三媳妇先夹了两筷子,说道:“今个儿老三媳妇受了委屈,这两筷子猪油渣,你们不能计较。” 家里几个大男人自然是不计较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再说这些三七卖的钱也是三弟媳眼尖发现的,不然还没有这些肉和油呢。 老二媳妇刚才在厨房里帮着添柴,已经吃了好几块油渣了,倒是不敢提意见,老大媳妇自然心疼三弟媳,直接点头。 随后任婆子又给老三媳妇的碗里又夹了两筷子,说道:“这两筷子给老三吃的,老三在养伤,得吃好一点儿,你们都不准计较。” 那谁敢计较,老三以前上山打猎,没少跟着吃肉。 转眼小碗油渣只剩下一半,任婆子接着分给家里人吃,到了碗中也才几块油渣,至于肉也是分着吃的,好菜上桌,由任婆子掌筷子,这是规矩。 宋九的碗里分到了不少,任婆子就让她端着碗去三房屋里,夫妻两人一起吃,锅里有汤面,管饱,自己去盛。 宋九端着碗回到三房屋里,没想到她的傻丈夫正在屋里练着走路,跛着脚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任荣长额头冒了汗,看到媳妇进来,立即欢喜的说道:“媳妇,你看,我能走了,等我好了,我去山里打猎,到时候猎张狐狸皮子,给你做衣裳。” 宋九哪敢奢想狐狸皮子做衣裳穿,她能过上现在这样妯娌和睦、公婆疼她的好日子,她很知足了。 将丈夫扶到桌前坐下,宋九随后将一小碗肉放到了丈夫面前,自己能吃上油汤面,就很香了。 任荣长吃了两口肉,就发现媳妇不伸筷子,立即将碗中的肉直接拨到媳妇的碗中,说道:“我这么壮实不吃肉肉,肉肉要留给媳妇吃,将来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宋九听着这单纯又可爱的话脸还是红了,不过她的傻丈夫懂得疼她,她挺欢喜的,本想两人分着吃,任荣长抱着面碗别过一边去了,等会再说两句还要生气了。 宋九没办法,美美的吃了一顿肉,肚子吃得圆滚滚的,她摸着肚皮就想起以前在宋家饿肚子的时候,差一点儿饿死在那间柴房的时候,当时就想,她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自己十天的饱饭,那时候是有多绝望。 宋九收拾碗筷去厨房,就碰到了二嫂正在洗碗。 杨冬花就喜欢偷懒,看到三弟媳进来了,这就起了身,“三弟媳来吧,你做事快。” 宋九做惯了农活倒不觉得什么,正要接手,任婆子正好进厨房看到了这一幕,郁闷开口:“榨油的时候,你是抢着来厨房里帮手,现在要收拾厨房了,你就推三阻四,老二媳妇做人要厚道。” 被任婆子说了,杨冬花赶紧坐下,不敢说半句,心想着三弟媳没进门的时候,婆母不会这么说她,都是让大嫂来做这事的,现在大嫂怀了身孕,三弟媳受宠,她夹在中间受气。 第21章 粮食得藏个好地方 宋九正想着帮婆母收拾厨房也成,任婆子看到老三媳妇就露出笑脸,“老三媳妇回屋里去,又没有多少家务活,你把老三服侍好了就成。” 杨冬花听着这话就撇了撇嘴。 宋九只好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公公带着大哥二哥出门去了,恐怕是买了粮食,晚上运回来的。 今个儿任家小院里一直没有睡觉,都在等着当家的把粮食运回来,也生怕村里的人发现了。 任家三房都很激动,运粮是大事,宋九也没能睡着,坐在窗户边看着。 子夜时分,院里有了动静,任家三个男人各自赶了辆牛车回来,后头还跟着粮铺伙计赶的牛车,一共买了四车粮食。 任家院门一关,屋里的女人都出来帮手,好在任家的围墙高,有动静,外头人也看不到。 任婆子随手拆了一袋粮食看成色,见是一袋麦子,闻了闻,是今年的新粮不说,看相也不错,这家粮铺还是挺讲诚信的。 粮铺伙计一看就知道家里掌钱的是谁,这就来到任婆子面前,和气的说道:“大嫂子,这粮食没得说,城里的富户吃的也是这种,你们买走了这一批,我们铺里的货也不多了,年前怕也是难以要到这样的货了,你们是有眼光的人。” 年前就没货了,这个信息有点大,任婆子立即看向伙计,将他带到一旁,小声问道:“这外头是什么行情,为何年前都会没货呢?” 伙计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年头不好过,掌柜的说了,咱们这一带旱了三年,外地虽然没有咱们这边惨,可是今年的收成也不好,而且这世道也不太平。” “旱灾害得多少人逃荒去外地,有的落草为寇,粮商的生意也不好做呢,只是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你们听着就好,不然粮铺也不安全了。” 任婆子越听越是心惊,好在三媳妇发现了三七,家里得了现钱,才买了这四车粮食,不然任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世道手上有钱也不安生,还是手上有粮才能安心。 送走伙计,一家人看着卸下来的四车粮食发了愁,平时往粮仓里一收也就了事,可是现在任婆子有了想法,年前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这粮食不到救急时不准吃,家里也得省着点呢。 一家人围坐一起想办法,宋九在此时开了口:“爹,娘,要不挖个地窖吧。” 藏地窖是好事,可是藏在院里跟藏在粮仓里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宋九的话提醒了任老头,他立即看向任婆子,说道:“咱们家不是还有一处破旧的祖屋呢。” 儿媳妇们是不知道,但是任家儿子还是知道的,小的时候还住在老屋里,可是那处老屋破旧不堪,围墙都没了,而且那儿隔着村里有些远,把粮食藏在那儿也不能时常去照看,万一有人偷走了粮食也不知道。 任婆子却是下定了决心,“老三媳妇说的对,挖地窖,藏老屋那儿,破旧地更好,谁能想到那儿能藏粮食呢。” “瞧着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好了,咱们家的粮食也得计较着来,这些粮食是咱们家的救命粮,得好好收着。” 有了任婆子一句话,一家人也就不纠结了,既然要去老屋那边挖地窖,那自然得晚上去,今天就动手。 先将粮食放回了院里的粮仓,随后任家人都出动,除了不能走动的老三,连着任婆子都带着锄头跟了去。 第22章 三弟媳不会又要撞大运吧 这任家的老屋是真的有些远,一家人悄悄摸摸地走在村道上,好在这年头也没有谁家养狗的,倒是安静得很。 终于到了山脚下了,一处破旧不堪的小院,看着围墙和院体的结构,在当年也必定是令人羡慕的好院子。 任家以前的确住在这山脚下,那是因为山脚下有口山泉,是任家人独自用的,后来泉眼不冒水了,任家人喝水成了困难,不得不搬回村里住。 任婆子嫁过来没几年就搬村里去了,中间任老头回来看过几次,每次都要站在桂花树下记起童年的一些事。 这会儿任老头又站到了桂花树下,这棵树年年在,桂花的香气还能飘好远。 山脚下没水又不靠河边,开垦的山地倒有人来干活,可是这片儿土壤贫瘠,旱灾三年,这儿种地的人也少了。 一家人站这儿闻着桂花香,歇了会儿,就准备动手。 任婆子看了一眼,心想着也只能在后院动手,不然前头院里连个围墙也没有,新鲜挖过的土被人瞧见了,那不得存疑心了。 正在几人寻找位置准备挖地窖时,宋九却站在桂花树下不动了,她似乎闻到了酒香,莫不是她的错觉。 任家人都往后院走了,任老头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树下不走的老三媳妇,笑着说道:“喜欢这桂花的香味吧,等忙完了,就把这桂花摘回去,你娘会做好吃的。” 宋九仍旧没动,盯着桂花树下看。 任老头觉得老三媳妇有些不对劲,于是也停下了脚步。 任婆子回过头来,见老三媳妇不走,心想着不会又要撞大运了吧? 任家儿子儿媳妇都跟着停下了脚步,纷纷朝宋九看来,杨冬花心想着就三弟媳事多,她就不信到这破旧的老屋子还能寻出花来,什么有福运,她不信。 先前放牛,也是她带着三弟媳去那儿的,不然她哪能找得到,所说要说福运好,她也算一份。 正在杨冬花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见宋九突然蹲下身来,在桂花树下刨土。 杨冬花忍不住郁闷的开口:“这棵树可是祖辈留下来的,你这是想挖死这棵树不成——” 杨冬花话没说话就被婆母瞪了一眼,只好赶紧闭嘴。 任老头和任婆子的心情很奇妙,瞧着三媳妇这模样不太对,这三媳妇也是个有天运的人,有些事就是很神乎,且看她在挖什么。 宋九越挖越深,突然坑里露出一个尖尖的木头,她停下锄头。 任家人都忍不住跑过来看。 桂花树下有木头桩,这是啥意思? 任老头立即蹲身上去摸了摸木头桩,手上沾了泥,再拿起来闻了闻,惊呼道:“是酒香。” 这么一提醒,众人似乎都闻到了酒香。 任婆子一脸奇怪的看向丈夫,她是跟着丈夫从外地回来的,那会儿任家已经破败了,贫穷的庄户哪来的酒香? 任老头却是很激动,向媳妇解释道:“我以前真没有骗你,我家是做酿酒生意的,就是我经营得不好,没了生意,才去你家做长工,我以前提过的,你不信我也不好说了。” 这么说来,任婆子还真就记了起来,的确丈夫有提过一回,只是那会儿她下嫁给长工,心头不爽快,哪听得进去,再说就算做过酿酒的生意,她丈夫又没有学会家里的手艺,有什么用。 任老头又叹了口气,“我爷爷当时还是挺出名的,就是我父亲是个浪荡子,没有传承到手艺,就败了大半,到我手上时更加不济。” 往事不能回首,但是闻到了酒香,任老头就顺着这木桩跟着挖。 第23章 发现了祖宗传下来的酒窖 一家人都忙活上了,没一会儿,桂花树下露出了一个地窖的小门,众人惊喜的看着这道小门,想不到啊,这院里还有个现成的地窖。 任老头激动的上前推门,好半晌才将门打开,里头却很干燥,一直往下走的石梯上竟然没有水气,这很神奇,可见任家当年挖这个地窖费了心思的。 点了火把子下了地窖,就见眼前摆放着不少酒坛,满室的酒香,地窖的大小有任家院的两进正屋那么大。 看着这一地的酒坛,任家这是发财了,这么多年存放着的酒,还如此香醇,那得卖多少钱去。 任老头眼眶一热,说道:“我爷爷酿的酒,这是收了多少年?他临死前没有说出这儿,是怕我父亲给败完了么?” 的确也是,当年一旦说了出来,这满窖的酒都别想留下。 任婆子头一回重新审视身边的丈夫,他当年是真没有骗她,只是有这手艺怎么就沦落到裴家做长工的地步。 说起来任家祖屋选这山脚下,就是因为当年的那口清泉,才酿出这么好的酒来。 地窖还有空地,将四车粮食运到这儿存放完全放得下。 任婆子做下决定,即使发现了一地窖好酒,也不能立即变卖,现在手中不缺粮也不缺钱的,她更要留下去,也算是任家的家底了。 这地窖也不用挖了,当天夜里,一家人都不用睡觉了,直接将四车粮食都运到了这地窖中,接着又将土填平,桂花树又是最好的屏障,好打掩护。 以后就任老头偶尔来看一趟,即使村里人见着了,也只说人家照看着祖屋而已,不会让人猜疑。 等任家人忙完了这一切,天都亮了,回到小院里,又困又饿,任婆子一高兴,又做了肉汤面头,分了油渣吃。 吃饱了,一家人洗洗就睡,大白日的,院里没了动静,着实让左邻右舍起疑,只可惜他们也看不到院里的情况,没办法打听。 宋九靠在丈夫身边睡着的。 任荣长不能帮忙,倒是睡了一夜好觉,白天没了睡意,看到床里边躺着的媳妇儿,他就守着媳妇,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盯着媳妇的睡容,越看越是喜欢。 她媳妇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身上总是香香的,这么一闻还有桂花香,她媳妇的身子也是软软的,胳膊也是细细的,他都不敢用力拉她手,手掌是小小的在他掌心时,他就不敢用力握。 一转眼到了午晌,一家人正睡得香甜,院门被敲响,最先被吵起来的是任婆子,她整了整衣裳从屋里出来,心头还有些窝火,这是谁家来串门。 院门打开,门外站着的却是水乡村村长的媳妇吴氏。 吴氏穿着七成新的补丁短衣,衣裳洗得花白,头发梳得齐整,看着就利落,见到任婆子就露出满脸的笑容,上来就报喜:“老妹子,我来向你报喜来了。” 这亲切的叫声,原本有些窝火的任婆子不得不将人迎了进去。 二房屋里有了动静,但是杨冬花懒得起床,也拉着丈夫不准他起床,躺在丈夫怀里听外头动静。 大房屋里沈秋梅睡得沉没听到声音,大哥任广田却是起床了的,看到是村长夫人来了,顺手就搬来一张板凳放到了院子里。 吴氏刚要坐下,就看到正好从三房屋里出来的宋九,穿着大嫂给她的七成新短衣,从屋里才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这就是新入门的老三媳妇呢。” 第24章 好事送上门来了 吴氏将宋九打量一眼,看着还挺满意的,心想着长得这么好看,可惜嫁了个傻子,不过任家有口饱饭吃,倒也合算。 任婆子看了老三媳妇一眼,还是老三媳妇顺眼,大房二房媳妇都没有出来,老三媳妇是头一个出来的。 几人在院里坐下,吴氏也说起了正事儿。 “老妹子,我今个儿要说的这事儿,对你家可是好事儿,这不是咱们村秋收不好么,你们家的田地靠近河边还好些,村里不少田地都干旱了。” “是这么个事儿,村里有人要卖地,找我私下里来问问你的想法,他们家的地不靠河边,干巴巴地田也没有指望,不过你们家最近不是在田里挖了口井么。” “你家儿子多,趁着这冬日里闲着挖条沟渠,这些田就有水了,就是对方急得卖,想要现钱。” 说到这儿,吴氏停顿了一下,也没说是村里的哪家要卖地,更没说要卖多少钱,瞧着样子果然是来探任婆子口风的。 任婆子安静地听着,等吴氏说完了,半晌才接话,“我家现钱没有多少呢,怕是买不了这些田地。” 吴氏听了有些焦急,连任婆子也买不了,那村里就没人能买得了,除非卖给城里的富户去,可是三瓜两枣的旱田人家未必要呢,再说水乡村的田最好卖给水乡村的人,也免得别个村里人还往水乡村里跑。 “当真没有什么现钱了?” 吴氏试探的问。 任婆子心头打鼓,钱是有的,她也想买田,只是现在都敏感,谁知吴氏是来打听她家底的还是真有这么一桩好事。 再说即使现在跟她说了要买,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钱,村里人也都知道了,岂不是财钱外露了。 任婆子笑了笑,没说话,却说先跟当家的说说看,她也去厨房烧壶热水,喝点儿开水解渴。 吴氏倒不着急,办成这差事,她也能收个中间的跑腿钱,这就等在了院里。 任婆子朝正屋门口的丈夫使了一个眼色,任老头这就跟着媳妇一起进了厨房。 任家二房的门到这会儿才打开,杨冬花打了个呵欠出来时,就被吴氏看了一个正着,吴氏还有些奇怪,任家二房媳妇睡懒觉,大白日的还困倦呢,这任婆子也不管管。 杨冬花被吴氏盯着看心底发毛,不过刚才吴氏说的话都听到了,她可是记得婆母卖了药材有现钱呢,为何不买地。 现在买地必定能买个好价钱。 杨冬花跟着进了厨房,就看到三弟媳也入了厨房。 任婆子看到两个儿媳妇都在,便问道:“你们怎么看。” 杨冬花口直心快,立即说道:“娘,为何不买,买了地明年就能春耕,入夏就有收成了。” 话是这么说,任婆子也心动呢,只是这莫名送来的消息让她有些不安,吴氏也不讲讲是村头的谁家要卖地。 杨冬花见婆母听了她的话却并不采纳,甚至还有些不高兴,她又没有说错。 这商量不出结果,任婆子不由得看向老三媳妇,老三媳妇这人有福运,她要做的事基本能成。 宋九跟着婆母进厨房就是有话要说的,而今家里人都盯着她,她试探的开口:“娘,昨个儿我三朝回门,从石头村回来,经过水乡村的一片田地,我当时坐在牛车上,听到有人说要卖田地。” “当时声音小了些,大哥和我夫君大概是没有听到,但是我听得清楚,这事儿的确是真的,对方只想赶紧卖了田产离开安城,所以价格上应该不贵。” 老三媳妇竟然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任婆子面上一喜。 一旁的杨冬花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宋九,接二连三的还有完没完了,为啥三弟媳什么都知道,连回趟娘家还能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呢。 第25章 老三媳妇真是大福星 任婆子看向一旁的大儿子,还别说任广田真没有听到,不过他们回来时的确经过一片农田,当时地里干活的人不少,是有好几人在说话。 果然还是老三媳妇来事儿,任婆子这就问可曾看清楚是谁家要卖田。 宋九其实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说话声,甚至那人也没有说话,他不过是坐在田埂上想着这些祖产田地就要败他自己手上,万分不舍,但是没有办法,一家人过不下去了,得了现钱就投奔亲戚去。 “村东头朱大郎家。” 老三媳妇来水乡村还没有几日呢,连村东头的朱家都知道了,任婆子不但没有怀疑半分,反而觉得老三媳妇特别有眼力见,又一次帮了任家。 “既然是这一家我也就知道那些田地在何处了,还真被吴氏说中了,这些田隔咱们家的田不远,挖了沟渠真有水了。” 任婆子这就提着水壶从厨房出来,给吴氏倒了杯兑了糖的水,问道:“嫂子不如直说,是哪家的田地,合适的话,我是愿意买的。” 这都用糖水招待她了,瞧着就是起了心思,吴氏也不瞒着了,“村东头朱大郎家,你应该知道他们家的田地在何处,挨着你们家的田很近,你买下最是合适了。” 任婆子听了显然很满意,只是很快又皱了眉,“实不相瞒,我家里的现钱也不多了,家里的粮食勉强能过冬,可是手上不留点儿,心头就没有底,万一来年又遇上点什么,咱们靠天吃饭的行当恐怕更难过。” 这话没说错,不然朱家也不会卖了祖产田地,但凡谁能说句实话,明年就不会旱灾了,会风调雨顺,那么咬咬牙也会过去。 不过吴氏是个聪明人,立即问道:“老妹子手头有多少钱呢?” “嫂子那地儿卖多少亩,又是多少钱一亩呢?” 任婆子也聪明,不接她那话。 吴氏笑了,事实上朱家人说了,一共二十亩地,卖六十两现银,多了的是吴氏的钱,自然吴氏是想越多越好的,毕竟丰年的时候,一亩良田得卖十两银子。 虽说这二十亩地不全是良田,也不至于只卖六十两现银,要不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也不会到这地步。 吴氏这就说道:“二十亩地,老妹子能出多少钱,咱们一口价。” 任婆子听到数目,心头就激动起来,他们家统共也才二十几亩地,还是她这些年一点一点的积攒起来的,她跟着丈夫回乡时,可是一点田产都没有,早被她公公给吃空了。 只是要拿下二十亩地,那得多少银子去,任婆子算着数,昨个儿丈夫卖三七拿回来五十二两银子,先前她丈夫在街上卖母鸡时收到了二十两银子,她自己存了三两银子在手中,这是她全部家底了。 恐怕这二十亩地她拿不下去,谁家二十亩地只卖七十五两银子的,就算再急也不会急成这样的。 任婆子很为难,吴氏又在问她到底有多少钱,若是价钱合适的话,可以帮她去跟朱家说说,到时候给她点儿跑腿钱或者打发几个鸡蛋什么的,她都很满意了。 任婆子做事向来谨慎,自然不可能告诉吴氏自家的家底,只得再次问道:“嫂子何不将对方的底价告诉我,我看能买下多少田地,着实是手头上的钱不多。” 吴氏听了,真佩服任婆子聪明,要是村里其他的妇人,早就将自己的老底儿给说了,真能沉得住气。 第26章 给婆母出主意 既然非要个底价,吴氏便开了口:“九十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这一趟吴氏能赚下三十两银子,吴氏心头算盘打得响,还想着即使是九十两银子,任家也是赚了的,她这是给任家做好事,要不是自家没钱,不然就拿下这二十亩地了。 任婆子一听是九十两银子,直接摆手,手上的钱全部拿出来都没有这个数,实在不成,买十亩地。 吴氏一听立即摇头,“不成呢,朱家要卖就一口气给卖了,不然这十亩地怎么瓜分,毕竟里头有水田也有旱地,不好卖了。” 倒也是这么个事儿,真正值钱的是水田。 任婆子只能拒绝了,就在这时,宋九突然喊了一声“娘”,任婆子立即看向老三媳妇。 一旁的杨冬花下意识的看向三弟媳,心想着她又有什么主意了?这可是长辈之间的事,她也要在中间插一手,难不成她还有别的办法拿下这二十亩地? 很快婆媳两人进入厨房,杨冬花也不闲着跟了进去,倒要看看三弟媳要说什么。 任老头坐在廊下,将刚才两人说的话都听了个全,心头自然也对这二十亩地心动,做庄户的,都指望着这地里出的粮食,田产是不怕多的。 任老头看向厨房,看到厨房里媳妇两人说着话,心头也不由得将希望寄托在老三媳妇身上,似乎只要老三媳妇说的事就都能成事。 很快任婆子从屋里出来了,脸上看不出喜怒,到了吴氏面前,无奈一叹,说道:“嫂子,实不相瞒,上一次我家老三猎的一张皮子卖了点钱,我一直存着,再加上这几年存的钱,整个家当也就只得六十二两银子。” “要不嫂子帮我传个话,这事儿能成就是桩好事,没成我们也不怪嫂子,能帮着跑这一趟也是感激,糖花蛋必须送给嫂子吃。” 说完,任婆子朝老二媳妇发话:“去我屋里把那包糖拿出来,再捡十个鸡蛋,一并给村长家送去。” 吴氏原本听到这六十二两银子的话脸色就变了,这会儿看着任婆子这么热情,事都没办成,糖和鸡蛋就送上了,倒是让吴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吴氏本想着不要的,可是杨冬花跑得快,转眼就从正屋里提了一包糖出来,又提着篮子直接从后院里捡了十个鸡蛋,这就递到了吴氏的手中。 吴氏很有些犹豫,她已经许久没有尝到糖的味道了,鸡蛋更是不可能吃上的,虽说是水乡村的村长,日子却没有任家过得好。 想想自己到底还是村长夫人,这吃食那就收下吧,成不成那得她再去村里转一圈问了情况再说。 送走吴氏,任婆子将大院的门关上,立即回头看向厨房门口的宋九,任婆子想说点儿什么,又欲言又止。 宋九忍不住开口:“娘,我刚才也只是看到婶娘的手在背后比划,我猜的,万一——” “没事儿,三媳妇说的对,成就成,不成就算了,咱们家也的确拿不出这九十两银子来。” 任婆子这一次真做下了决定,虽然心头仍有些不甘,但是家里情况不容许,现在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了,不能让家里过得紧巴巴的。 第27章 就喜欢跟在媳妇儿身边 至于那地窖里的酒,她当然可以拿去卖,能凑足了这九十两银子,可是那样的话,酒窖就露了财,在这灾年,可不见得是好事。 经此一事,任家人都不能平静的入睡了,也就不睡了。 任老头惦记着那二十亩地没买成,多少心头不舒坦,扛着锄头下了地,地里那口井一直冒水,他得挖沟渠,把自家的田地都灌溉了。 宋九见婆母回了屋,她也回到了三房。 任荣长看着一旁闷着声给他揉腿的媳妇,瞧着媳妇不高兴他就不高兴。 宋九正揉着腿呢,丈夫突然伸出手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媳妇儿不开心。” 想不到丈夫这也看出来了,她的确害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听到吴氏的心声,卖六十两银子的田地,她想要九十两银子,转眼就赚走三十两银子。 在庄户家里,三十两银子有可能是一家人十年的收入,所以一时口快,她就给婆母出了个主意,只给吴氏二两银子的跑腿钱。 “媳妇儿要开心。” 任荣长又伸手捧着宋九的小脸,这突然的亲密举动瞬间将宋九的脸颊烧得通红,她连忙握住丈夫的手,露出一个笑来。 任荣长终于松了口气,可是手却舍不得放开她的脸,竟然用拇指抚过宋九的唇瓣,这软乎乎的触感令任荣长着迷,甚至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媳妇的唇好软。” 宋九连忙捉住他不安分的手,他的手太大按不住,宋九连忙下床倒了一杯凉水递了过来。 “媳妇儿,我全身发热,可是不想喝水。” 任荣长看着媳妇又给他灌凉水,很有些抗拒。 “乖,喝了水就不热了。” 任荣长伸手指了指自己,“是这儿不舒服,不是口干。” 胸口不舒服?的确呼吸很重,看着就激动,甚至连脖子处的肌肤都是红的。 “媳妇,昨晚上我们没有圆房,我现在能不能……” “不能。” 宋九赶紧退开几步远,任荣长叹了口气,只好接过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可是一杯凉水下肚,心头上的一把火还没有消,看着宋九可怜巴巴地说道:“不够。” 那张俊美的脸上,天真无邪的眼神盯着宋九,看得宋九都想喝凉水了。 上一次是一杯凉水就搞定的,这一次竟然不够,下一次不会得给他洗个凉水澡啊。 宋九从三房屋里出来去打凉水,干脆直接给丈夫洗把脸,大概就能消了火气。 端着水盆从厨房出来,就见二嫂脸颊通红的从二房屋里跑出来,宋九能听人心声,她的身子瞬间僵住了,连忙垂下头去。 杨冬花好不容易躲开丈夫出来,没想撞见了三弟媳,三弟媳这脸颊红红的莫不是跟三弟也…… 宋九脚步一顿,猛然抬头看向二嫂,“并不是,我给我夫君倒洗脸水的。” 杨冬花看着落荒而逃的三弟媳莫名其妙的,这不会是事后洗一洗吧,不然大白日的倒什么洗脸水。 三弟看着是傻,却也是个大男人呢,一夜没碰,有点想法也正常。 宋九跑回屋里时,心还怦怦直跳,宋九把手巾子递给丈夫,任荣长不干了,“媳妇帮我洗脸。” 还闹上了。 第28章 教媳妇读书识字 宋九无奈上前给他抹脸和手,顺势转移他的注意力,“夫君,你念书给我听呢,我好像都记住了你念的书。” 任荣长有些错愕,果然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了,脸也不红了,也不闹脾气了,抹干净脸和手,这就拿起书本。 “媳妇儿你都记住了?” 宋九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她就听丈夫念了几回,竟然把内容记住了,不过她不识字,也不知道书上说的是什么,但是她大概能完整的背出来。 宋九随口背了几句,就像顺口溜似的,基本她也没有刻意的去记,脑子里就冒出来了。 任荣长高兴拍手,“媳妇好聪明,你跟我一样呢,当初我娘念了几遍,我就全部记住了。” 任荣长学母亲当时鼓励他时的模样,伸出手摸了摸媳妇的额头,拍了拍说道:“真聪明,好好学,将来比我读的书还要多。” 宋九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想笑,不过自己有记忆天赋,的确是她没想过的,那是不是说明她只要跟着丈夫识字,就能像丈夫一样很快学会,还能像他一样可以看很多的书。 念书了,任荣长也不闹了,宋九舒了口气,接着给丈夫按压腿。 傍晚时分,任家人像往常一样准备着晚饭,任家院门却在这时敲响,外头响起吴氏的声音,这一下任家人都激动起来。 任婆子放下锅铲就往外跑,到了院里又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裳和头发,这才上前热情的开门。 吴氏来了,今个儿跑了一日,村里村外问了个遍,就没有人愿意接手朱家的田产,现在村里村外的人听说谁家卖田产不但不买,还说有这钱何不买粮过冬,一家人都要饿死了,哪有这闲钱。 即使是周围几村的富户也问过了,都不好过,能像任家这样一口气拿出现钱的,想不到十里八乡的还就他家这么一户。 难怪朱大郎只卖六十两银子的,他怕是打听过了的,亏得吴氏还到处打听。 三年旱灾,都不好过,有好几个村子都卖儿卖女了,水乡村没有牙婆出入已经是不错了。 吴氏在板凳上坐下,老大媳妇沈秋梅就倒了杯凉开水送上,还别说,吴氏自打晌午踏出任家院后就没有停歇正口渴呢。 吴氏到处问了情况,朱家人只想明个儿就拿了银子走,不然入冬了,下大雪了,路上不好走,年前投奔不了亲戚,一家人没了着落。 吴氏一口气喝下一杯水,任婆子就看出了意思,看来吴氏今天没少跑地儿,最后还是来了他们任家,可见这年头都不好过,也不是谁都能拿下这些田产的。 吴氏将杯子放下,这就看向任婆子,舔着脸问道:“老妹子,加一点,怎么说?” 任婆子一脸的无奈,“钱是真没有了,要不再加两包粗粮,嫂子可行?” 只能加粮食了,可见是真的掏光了家底,逼也逼不出来了,吴氏也知道这年头银子不好赚,不过跑了一个下午,多了两包粗粮,倒也有些安慰。 “成交,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明个儿当家的跟朱大郎去一趟城里,办下了地契,钱地两清后,就请老妹子一家还得帮朱家人守住这个秘密,莫让村里人知道了,毕竟得了这笔大钱,他们一家就要远行,知道的人多了也不安生。” 第29章 买到田地了就是高兴 倒是这么个事,任婆子还不想村里人知道他们家又买田地了呢,既然都不想说出去,那更好,这一下能一口气瞒到来年开春,到那个时候都春耕忙碌了,也不盯着这点儿事说过没完。 吴氏走时,任婆子直接让老大给吴氏送去两袋粗粮,吴氏也不拦着,至少这中间的跑腿钱是赚下了二两银子的,有他们家一年的收成了,今年是能过一个好年了。 转眼买下了二十亩田地,任婆子一回家,任家人都喜笑颜开的。 任婆子再次看向老三媳妇,这二十亩地算是老三媳妇给任家带来的,得手的银子不实在,地却是跑不脱,那是世代可以传下去的财产。 任婆子这些年深刻体会到了田产的重要,在荒年也能顾全一家人,做庄户的也就盼着这点儿了。 任老头将烟斗在地上敲了敲,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任婆子上前拍了拍老头子的肩,说道:“别高兴太早,增加二十亩地就增加了二十亩地的粮税,你可得着紧了,过年前将冬田都养好,家里的牛闲着,没事就犁田,冬田好藏水。” 任老头自然不能让孩子他娘失望的,不仅把冬田弄好了,他还想做成池塘养鱼种稻,都不落下。 这稻香鱼最好卖了,年年都有富户抢着买,比河里打捞的贵多了。 家里有这一口井源源不断的冒水,不怕田地里没水。 第二日,任老头就跟着朱大郎去城里了,是任老头赶的牛车,走时往怀里揣了两个粗面馒头,心情好了,吃粗面馒头比肉还香,笑呵呵的就走了。 村里人没有人知道任家院里发生的事,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将地买到了手,任婆子收好地契,任老头就带着老大老二下地干活。 倒是家里的女眷不用干活,大嫂在家养胎,二嫂帮着婆母做事,宋九照顾丈夫,每天再给地里忙活的三人送饭,送饭的时候她还会帮个手,也就锄草之类的轻活。 宋九忙习惯了,到了任家还有些不习惯,看着丈夫慢慢地能下地了,每天还扶着丈夫在院里走动走动。 每次她遇上二嫂杨冬花抱着洗衣盆从河边回来,就会被二嫂盯着看,就盼着她丈夫早点儿好起来,到时候家里的活计也能分摊给她。 傍晚时分,宋九在屋里帮丈夫揉腿,任家男人回来了,才入门她就发现不太对劲,于是下了床,来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任老头一身泥巴的将锄头放下,看到任婆子,便郁闷的说道:“咱们家这口泉被人眼红了,每天下地就发现有人往泉眼里丢石头,水没有堵上,就是捞起来麻烦。” 任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自然是被人眼红的,任婆子已经很谨慎了,没想到一口泉还是遭了祸。 接下来,任家三个男人夜里轮流着去地里巡视,要是撞见有这么个人往泉眼里丢石头,立即抓了送村长家去。 可是几夜守下来,人没抓到,任家人却是累得很,突然多了的二十亩地,都是旱田,朱家不仅没有养牛,更是没有水,旱了两年,有他们三个人忙活的。 每日干完活回来,任老头都在说这事儿,任婆子也是生气,别人地里没水,入了冬也不用做事,他们忙遭人嫉妒了。 第30章 不讲道理的村里人 任婆子拿了个主意,说道:“孩子他爹,你等会儿去一趟村长家,咱们家的泉眼冒了水,有多余的水大家伙的一起用。” 这水源源不断的往外冒,靠近的好几家都能沾上光,有了任家这话,这不就拉拢了周围好几户人家,大家一起帮着盯人。 任老头向来听媳妇的话,这就去村长家说事儿了。 一到晌午饭时分,宋九就要去送饭,这天二嫂杨冬花得闲,也要跟着一起去。 两人一起走在村道上,被村里人注意着,议论纷纷的,无不比较着两媳妇的身段,宋九又是那个被嘲笑的人,不过有村妇眼尖的发现这新媳妇似乎变了些模样。 宋九能吃上饱饭了,人竟然慢慢地长得圆润些了,以前尖瘦的小脸慢慢地有了些婴儿肥的稚嫩感,一双清澈的杏眸像水光在流动,抛开她还没有发育完好的胸脯,就这长相是真没得挑的。 有村妇小声说道:“这任家水米养人,这任家老三媳妇将来不会养出个大美人出来吧,人家这是没有长大呢,没有吃过好的呢,估计再过段时日不比她家二嫂差了。” 这话落杨冬花耳中,心头可不舒服,不免侧首瞧了一眼三弟媳,还别说到今个儿细看,三弟媳这柳叶眉又细又长,巴掌小脸五官倒是精致。 都及笄了还长身体呢,这胸和屁股大概是长不大了,还是不如她的。 杨冬花这么一想又高兴了,只有一旁的宋九无奈一笑,对自己的长相根本不看重,提着个竹篮子,麻溜儿的往地里去。 妯娌两人才到田埂上,就发现他们家冒泉水的田里围满了人,任家三个男人被一群村妇围在了中间,还吵上了。 杨冬花见状,生了气,“这群妇人是欺负咱们家没人呢。” 杨冬花打小就在她娘的熏陶下练了一张好嘴,从田埂上冲下来就站在自己丈夫前头,问是个什么情况。 宋九倒是被几人挤到了外头。 里头好几位妇人口沫飞溅,原来是听说任家的这一口井有多余的水会灌溉这周围的田地,再有多余的水就往下流,谁用谁取。 这本来是任家人的好意,这是任家人挖的井,水给谁用都是任家做主,可是在这个连年干旱的季节,村里人眼红了,家里的男人没胆子跟任家男人干架,找了一群娘们过来撒泼。 里头闹得最凶的正是村里头杀猪匠家的赵婆子蒋氏,借着家里杀猪条件好,吃得一身膘,往前头一忤,就将杨冬花推了一把。 这一下任广江生气了,那是他媳妇被人欺负了,上前就将赵婆子推开,把媳妇护在身后。 任家男人不还手可不是找表着他们没脾气,只是不想与妇们一般见识,在村里,有几家能打得过任家的男人,人家三个儿子,老三更是天生神力。 赵婆子被推了,立即坐在田埂上哭了起来,说任家人打人。 村长被人喊了来,事儿闹到这地步,村长也知道了意思,赵婆子指着那口井说道:“要么这井归大家,要么把井给封了,大家都别用。” 其他几位妇人瞧着样子也是这个意思了,叫一群女人来闹,家里的男人都没有志气,胆小怕事还心眼多。 村长周大业真被这些妇人给气笑了,“人家自己挖的井,在自己的地里挖的,关你们什么事?” 第31章 收到二嫂送的见面礼 “这水给谁用,你们谁也管不着。” “那可不是这么说的,凭什么任家挖井一挖一个准,我们在自家地里挖不出来,证明这一片就只有这一个泉眼,泉眼是大家伙的,任家人别想独吞。” 赵婆子带了头,其他几个妇人也跟着哟喝。 真是跟一群妇人讲不了道理,周大业背着手看着这些妇人,直接来硬的:“非要我叫人把你们赶走不成?” 人家任家的水都说可以大家一起用,但是得任家的地里用了后多余的流到下游,周大业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谁家用都有先后顺序,这些人的地正好隔得远了,成了旱地,那也不能怪人家家里有口井的事。 杨冬花被推了一把心头不爽落,从丈夫身后冲出来骂道:“杀千刀的,都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家杀猪的怎么不把猪肉分给大家伙吃呢,你在这儿抢别人家挖的井。” “我家挖的井,给大家伙用是情分,不给你们也管不着。” 杨冬花话才落,对面的赵婆子突然不闹了,撩开眼皮子紧紧地盯着杨冬花,杀猪匠家里的人自带一身煞气,赵婆子一身膘的,眼神还挺吓人的。 杨冬花身边有丈夫,才不怕这婆子,叉着腰站在那儿,受不了这委屈。 站在人群外的宋九,在看到赵婆子变了脸后,心头一惊,目光紧紧地盯着赵婆子,随后朝左右看了一眼,接着拿起吃饭用的空菜碗从田里装了一碗水就朝赵婆子泼了过去。 赵婆子正盯着杨冬花看,突然一碗凉水泼来,整个人都惊了一跳,旁边的妇人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宋九又装了一碗水拿在手中,杨冬花忍不住回头看向三弟媳,还别说三弟媳这脾气很合她味口,没有平时看着的懦弱,有事儿她是真的上。 宋九的举动也提醒了杨冬花,也顺手从篮里拿了个空碗装了一碗水朝赵婆子身边的妇人们泼过去。 入冬的天气,这山泉水泼身上可不好受,几碗水泼过去,吓得这些妇人四处逃窜。 没想到一场嘴仗,瞧着就要闹上了,结果被两个儿媳妇几碗水给吓跑了。 人都吓跑了,周大业也是松了口气,看来妇人之间吵架,还得妇人有手段,男人插不上手,上了手将人打残了,还得闹官司,事情更加难以处理。 一家人从地里回来后,任老头就将两个儿媳妇的事迹告诉了任婆子,两个儿媳妇泼辣是好事,反观任婆子有些做不来,她喜欢讲道理,偏生村里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讲道理。 任婆子也以为老三媳妇性子弱了些,没想到在外头是这么强势的,不免夸讲了几句,对三媳妇也有了改观。 回来后的杨冬花,回到里屋里就将自己做的新汗巾拿出来。 三房门口,宋九正在悄悄地听书呢,就听到二嫂来了,她赶紧将书本藏到被褥下,下了床。 二嫂是头一回来三房门口的,这一次杨冬花过来却是给宋九送来了一条新汗巾。 “喽,给你的,三弟媳新入门,做嫂子的也没有给过你见面礼,我知道大嫂手巧,给了你一双新绣鞋,我现在手头啥也没有,就给你一条我亲手做的汗巾吧。” 话是说得比较冷淡,但对于刚才两人一起对付外头人的友谊,瞬间将两人拉近了距离。 第32章 三弟可以一个打十个 宋九只想在任家安生的待下去,平素多做点事少做点事她真的不在乎,毕竟怎么忙碌都没有在宋家那般辛苦,而且久不做事还手松,她干惯了农活。 宋九收下了二嫂的礼,就见杨冬花的脸上露出微不可闻的笑意,杨冬花要走时,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宋九,问道:“你会做针线活么?” 宋九点头,她在宋家衣裳坏了只能自己缝补,还想母亲帮她补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好办,杨冬花小声说道:“过几日我夫君入城,给你买块花布回来,你也不能一直穿我们的旧衣裳。” 宋九倒不在乎身上的衣裳,能穿就成,也没必要浪费了这钱。 杨冬花就这么单方面的决定了,心想着到时候叫丈夫去婆母屋里说好话,要点儿零花钱,就能送三弟媳一块布做新衣了。 宋九目送着二嫂离开,一回头就看到她家夫君在尖着耳朵听,听到了内容,这会儿就开了口:“我也要给媳妇买花布做新衣裳。” 任荣长似乎将这个买花布的事记在了心头,更加的努力练腿,慢慢地也不必宋九来扶了。 地里经过上一次闹腾,倒是没有人往泉眼里丢石头了,任老头舒心了几日,带着两儿子勤劳的在地里干活。 这天傍晚,任广江从地里回来就钻母亲屋里去了。 宋九那会儿正好在厨房里跟大嫂一起做饭,看到二哥悄悄摸摸的进了正屋,再看看大哥和大嫂,两人显然都没发现。 没多会儿任广江就从正屋里出来了,手还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口里的银子,就回了二房屋里。 宋九不免抬头看了一眼大嫂,大嫂的孕吐反应没有那么强烈了,闻着油盐也没事儿,能帮着做点儿轻活,这会儿正认真的揉面团呢,根本不知道二房私下里拿钱的事。 吃晚饭时,任老头决定明个儿一家人休息一天,等挖好的沟渠晾干些了再通水。 任广江顺势就说明个儿去一趟城里,看一看城里有没有什么事儿做,先了解了解,等地里的活干得差不多了,他想去城里打零工,年前还能赚点儿小钱。 任婆子是挺喜欢儿子们的勤快,这就准了,一家人也没有人多想。 宋九却在此时抬头,看向任广江,突然问道:“二哥,要是你跟人打架,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这话问得突兀,一家人齐刷刷地看向宋九,任婆子不喜欢儿子们打架,不过有人主动欺负上门,那就不同,于是也看向老二,心想着这么壮实打两三个人不成问题了。 任广江见三弟媳用期待的目光看来,就有些不想她瞧不起,说道:“在村里头的话,我一打三不成问题的。” 杨冬花就知道自家丈夫壮实,一般人欺负不了他。 宋九认真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要是对方跟二哥一样壮实,块头大,也有力气,那二哥能打得过么?” 任广江被三弟媳的美眸盯着,到底才十八岁年轻气盛,可不能让三弟媳小看了,点头,“那自然是能打得过的,我手脚灵活。” 一旁的任广田立即开口:“你少吹牛了,要是村头的杀猪匠家那几个儿子,你打得过?” 那家人也长得壮实。 任广江没想被大哥说出来在三弟媳面前掉了面子,脸皮有些薄,立即说道:“他们家三个,我家也有三个,三弟一打十。” 说起这个倒是服气的,他们家老三能打,自学成才还会功夫。 第33章 宋九的嘴像开过光的 任婆子终于开了口:“整天打打杀杀的没正形,做人要讲道理,别用蛮力。” 两儿子不敢再说了,宋九却追着这个问题不放,说道:“那明个儿去城里,大哥和二哥结伴去吧。” 这会儿任婆子发现三媳妇似乎有些不对,莫不是她发现了什么事儿? 任婆子这么想了,任家人也慢慢地回过味来了,任老头立即看向三媳妇。 杨冬花更是放下碗筷,心想着不会这么神乎吧,三弟媳又能想到什么?难不成明个儿她丈夫入城有危险? 明个儿丈夫入城可是要给三弟媳买花布的,还帮她买几块糖糕回来偷偷吃,在婆母那儿弄来的钱,可不能让大哥大嫂知道了。 宋九也将碗筷放下,看向任婆子,说道:“娘,就是那天我跟二嫂对付了赵婆子,我担心他们家报复,咱们家这一口井遭村里不少人嫉妒,所以我怕他们在二哥外出的路上找麻烦,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宋九那天就是听到了赵婆子的心头想法,这人可不是普通的村妇,当时就想着怎么弄死她二嫂了,好在二嫂不怎么出门,所以有可能对付二哥呢。 而且赵家在村里头也算一霸了,家里三个儿子都跟着赶生猪做生意,日子比村里人过得好,也在村里头厉害着呢。 还别说,三媳妇说的对,防人之心不可无,真要是老二一个人入城,这些人要对付起来就容易得多。 任婆子这就做下了决定,“明个儿你们两兄弟一起出门,办完事就早点回来。” 任广江却是将信将疑的,这杀猪匠赵家平时跟他们家没有什么过节,上一次的事也是他们不讲道理在先,真要是来了,他也不怕对付。 第二日大清早的,任家兄弟两人就赶着牛车出了门。 那会儿宋九还被丈夫抱在怀里睡得正香,听到院里的牛车声便醒了,她提着心,希望今天什么事儿也不会有。 宋九藏着事睡不着了,刚要起身,整个身子就被丈夫拉回了被窝,任荣长闭着眼睛本能的往媳妇身边靠。 宋九借着窗外露月肚的昏暗光线,看到近在尺尺的俊脸,热气呼在她的脸上,烧得宋九脸颊通红。 跟着傻夫同床共枕了这么些日子,她竟有些依赖起来,每年的冬天她都很怕冷,柴房里没有好褥子,她跟宋六挤着睡,可是宋六衣裳穿得比她多,她就更冷了。 这会儿靠着丈夫睡,就像个火炉子在旁边,而且他一脸的单纯,啥也不懂,一到晚上要是抱着起了心火,他自个儿跑外头喝了一壶凉水再回来,倒也不用她担心的。 趁着丈夫睡得沉了,宋九悄悄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没有惊醒丈夫,悄无声息的下了地。 喜欢早起的宋九不敢在院里做事,怕婆母说她,那就坐在桌前认字,她发觉早上认字记得最清楚。 坐在小八仙桌前,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手里拿着千字文,一边认一边用手在桌上学着写,一遍又一遍的,像着了魔似的。 等天大亮了,宋九也将书本合上了,朝床上的丈夫看了一眼见睡得沉,她也不吵醒他,这就出门帮婆母做事去。 昨个儿被宋九说了那些话后,任婆子一夜没睡好,大早上的还在忧心着。 第34章 赵家人要报复三兄弟 任老头没事就喜欢去田里看水位,偶尔还能捉到一两条从泉眼里跑出来的野生鱼。 这边任家两兄弟进了安城,任广江有媳妇的叮嘱,也比较聪明,便和大哥一起分开上街打听有没有打零工的地儿,趁机把大哥支开后,任广江就去布庄买布去了。 买了一匹花布,又跑到糖糕铺里买了两盒香甜的糖糕,全部藏在了牛车上放着的箩子里,上头用东西盖住。 晌午过后,两兄弟在城门处汇合,任广田说道:“这年头不要说做苦力打零工,街头尽是要饭的,我在街头逛了一圈,不少铺面都关了门,来来往往的人也没有几个有钱的。” 先前他们家买的粮铺今个儿竟然也关了门,先前还说年前进不了货的事,还没到年底就不做生意了,可见这个年有些难过。 两兄弟从城里回来,一路上都在商量着过年前去哪儿赚点儿现钱的事,没想到牛车走到半路,被拦路的树桩给绊停了。 两兄弟脸色微变,朝左右看了一眼,这儿靠近山头又有田地,却都干旱了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出没。 昨个儿三弟媳说的话涌入脑中,两兄弟也聪明,将牛车停在一旁,便一起下车去抬树桩。 就在两人抬着沉重的树桩放不了手的时候,就见那荒草中跑出来三个人影,大家一照面看了个清楚,正是村头杀猪匠家里的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是给家中老母亲出气来了,先前在地里被任家老二推了一把不说,还被任家两媳妇给泼了水,在村里头掉了面子,这事儿过不去。 三个对付两个,又是身强体壮,那一定是占上风的,赵家三子没把两人放眼里,一人手里拿根棍子上前就要打两人。 谁能想到两兄弟早已经有了默契,齐心协力抬起树桩就朝三人撞过去,沉重的树桩朝赵家三兄弟砸来,吓得连连后退,堪堪站稳,树桩脱手后的任家两兄弟赤手空拳就追上来了。 二打三也不怕,一人压一个往死里打,剩下的那个管得了一个管不了两个。 任广江年轻气盛有股子狠劲,干农活的力气都用上了,几拳下来,底下的人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两人也有分寸,打得差不多了起了身,回头再看赵家老大,这一下二对一,赵家老大怂了,拔腿就跑。 兄弟二人摸了摸被打痛的几处,伤势不重,这就坐上牛车回去了。 任家院里晚饭都做好了,任家两兄弟还没有回来呢,任婆子巴巴地望着外头。 杨冬花心里挂念着丈夫,都跑到院外等着去了。 大嫂沈秋梅心头焦急,倒也能稳重的坐在廊下,先顾着肚里的孩子。 很快村头来了辆牛车,外头等着的杨冬花惊喜出声:“回来了,都回来了。” 两兄弟一回来就说了今个儿在路上把赵家三兄弟给打了的事,任广江还能笑嘻嘻的说出来,一旁的媳妇杨冬花已经心疼上了,帮着丈夫抹药膏。 任婆子听着心惊不已,又一次看向老三媳妇,真是他们家的福星,要不是老三媳妇这么一提醒,今个儿让老二独自入城,那不得被那三兄弟打残了。 任婆子叮嘱道:“占了便宜就不要再说了,相信赵家也不敢在村里将这事儿闹开,记住了,今个儿你们入城没有遇上过赵家兄弟。” 任家两兄弟立即应下。 一夜相安无事的过去,赵家人真的不敢找上门来,不过杨冬花对这个三弟媳心服口服,甚至看她的眼神带着迷一般的信任,莫非三弟媳的嘴开过光?啥都说得准。 第35章 收到二嫂的礼物 夜里大家伙都要入睡了,杨冬花悄悄地将一块花布送了来,交到宋九的手中便说道:“做套新衣穿着吧,也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 宋九不要,杨冬花撇了撇嘴,“大嫂的绣鞋你都收了,我买的新布你却不收,我这私房钱买的,莫费了我一番苦心。” 唉,明明是从婆母那儿拿的钱。 宋九不点破,不得不收下了。 杨冬花这才满意的回了二房,一进门就将二房的门关上,随即拿出丈夫今个儿上街买的糖糕,买了两盒,丈夫送了一盒给婆母便算过了关,她这一盒就落下了。 杨冬花坐在床边吃糖糕,一口气快吃完了半盒。 任广江舍不得吃,看着媳妇吃得满足就挺开心的,咧开嘴笑道:“现在城里没事做,不少铺子关了门,现钱不好赚,等忙完地里的活,我就去码头瞧瞧去,那边指不定能找到苦力活,到时候赚了钱我给你买糖糕吃。” 杨冬花立即点头,舍不得一口气吃完,将糖糕藏了起来,留着慢慢地嘴馋。 宋九在婆家没事干,主动说去放牛。 杨冬花正是犯懒,巴不得将这差事交给她,任婆子瞧了一眼老三能走动了,便说道:“把老三带上,你们一起去。” 于是宋九带着丈夫一起出门,已经能自己走动的任荣长显然很开心,几个月了头回出门走动,再这么练一练,他是不是就能上山打猎了,他一定要在年前给媳妇猎张狐狸皮子去,还要赚钱给媳妇买香香。 夫妻两人头回一起出门,村里人都瞧着,这会儿家家户户的地里没活计,城里也找不到零工,待在家里没事就喜欢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 这对夫妻走在一起倒是长相般配,都挺好看的,只可惜一个是傻的,一个又瘦又矮的。 任荣长不喜欢村里人盯着他,恶狠狠地看去一眼,村里人可不怕他,知道这孩子单纯,喜怒都在脸上呢。 夫妻两人好不容易来到山头,宋九扶着丈夫坐在石头上等着她,她放牛的同时再割些牛草回去,宋九就是闲不下来。 任荣长坐着无聊了,看了一眼忙碌的媳妇,不高兴了,“媳妇,过来。”他拍了拍身边的草地。 宋九停了手,回头看向他,瞧着她家傻夫这是生气了呢?莫不是走了这么远的路腿又痛了? 宋九将镰刀往箩子里一放,来到丈夫身边坐下,习惯的就要给他揉腿,任荣长却是握住了她的小手,随后捡起一根树枝,握着她的手在地上练起了字。 宋九头回学着握笔的手式,而且被丈夫捉住的手姿势与她平时练的完全不一样,那她平时的手势是错的。 任荣长教她一遍又一遍的写着,千字文百家姓,宋九那是倒背如流,字也都认识,就是写起来极慢,这个跟记忆无关,还得手练,练熟了自然就写得好了。 不知不觉,宋九靠在丈夫的怀中,直到她感觉到了丈夫身体上的异样,她错愕的抬头看向眼前的俊脸。 任荣长见媳妇分神了,垂首看向怀中人,没想唇瓣滑过宋九的脸颊,任荣长惊了一跳,像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本能的再次俯身吻上她的脸颊。 短暂的肌肤相亲令任荣长眷念不已,年轻气盛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的想要靠近媳妇,他又那么大的块头,瞬间将宋九推倒在草丛里。 第36章 任家院里又吃肉了 宋九的心怦怦直跳,本能的想要推开他,谁知手掌按在他灼热的胸膛上,倒是助长了他的火气。 滚烫的带着青草香气的唇覆在宋九柔软的唇上,是真被任荣长找到了亲昵的密码,男人天性使然的本能令他无师自通的捧着媳妇的脸就落下了一个热吻。 荒草已经将两人掩盖在其中,抱着小小只的媳妇在怀中,任荣长已经无法控制的想将怀中的人揉碎了吞入腹中。 好在宋九还有一丝理智,而任荣长仍旧不得要法,将媳妇的唇都吻红了还是无法挥去心头的火热,被逼出一身薄汗后,才堪堪松开了些。 宋九借着这喘息的机会将傻夫推到一旁,任荣长有些受伤的看着媳妇,委屈的说道:“媳妇,痛。” 腿又痛了? 宋九红着脸起身时听到这话,连忙看向他的腿,就见丈夫指着下身说痛。 宋九连忙移开目光,正不知怎么稳住傻夫的情绪,化解尴尬时,前头一棵老树下,两只兔子突然冲出来,一头撞在了树桩上,当场倒地没了动静。 宋九一脸的惊讶,她这运气这一下她自己也信了。 任荣长也发现了,夫妻两人终于转移了注意力,跑到老树下捡起了撞死的兔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任荣长看到兔子就想吃肉,“媳妇,我要吃肉。” 宋九无奈将两只兔子捡到箩子里。 回去前,宋九拉着丈夫坐在地上,仔细交代着他,要是婆母问起两人在山头都做了什么事,绝不能提刚才的事,那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被人听到了会笑话的。 叮嘱了几声后,任荣长记下了。 宋九吁了口气,这才带着丈夫牵着牛下了山。 一箩子的草里藏着两只野兔,下山时,宋九走得快了些,经过村头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向围观夫妻两人的村里人,最后目光落在其中一位村妇身上。 这村妇正是西边住着的刘大郎家的媳妇伍氏,她面色冷淡地看过来,看到任荣长时,伍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当初伍氏跟任婆子说过婚事,想将家中二丫头嫁到任家去,那会儿两个孩子都看对了眼,就是任婆子拦下了。 本以为任婆子眼光有多好,会找个屁股大的好生养,结果这一个还不如她家二丫头呢。 伍氏躲在人群里一句话也没说,见两人走过去了,伍氏转身就往杀猪匠赵家去了。 宋九回到小院,她将箩子里的新鲜兔子拿出来时,任家人一脸的惊喜。 先前捉回来的兔子养大了后陆续已经吃完,这不是又有好几日没有开荤,家里买了地,任婆子便舍不得花销了。 而且与村里的杀猪匠闹上了,也不想去赵家买猪肉吃。 任婆子听着三儿子的描述,这兔子是自己撞树上的,是他媳妇发现了捡起来的,看着家里孩子一个个想吃肉的样子,任婆子发了话,“托老三媳妇的福,今天两只兔子一起弄来吃了算了。” 弄肉吃,杨冬花最是勤快了,立即自告奋勇的上前帮婆母打下手,都不用大嫂帮手的,宋九更是没让进厨房。 宋九带着丈夫洗了手和脸,等回到了三房屋里,关起门来了,她才试探的问丈夫身上还痛么? 任荣长摇头,倒是不痛了,就是刚才吻她的感觉太好了,于是朝旁边坐着的媳妇挪了过来,随即一把抱紧媳妇。 第37章 她家傻夫无师自通 宋九吓了一跳,她是没有想到丈夫会无师自通,让他体会到了夫妻之间肌肤相亲的感觉,瞧着已经惦记上了。 “媳妇,很奇怪,为何我跟你嘴巴对着嘴巴,我就想要做点什么。” 宋九赶紧起身退开好几步,脸颊烧得通红,她可得想个办法把丈夫给稳住了,不然人前人后都这么亲她,那他们两个圆房是迟早的事。 宋九也不是不愿意圆房,就是感觉还没有做好准备,等自己养得结实一些再说。 两杯凉水灌下去,任荣长安分了,宋九拿起书本叫丈夫念书,她帮着揉揉腿,这样也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厨房里任婆子在忙着做饭呢,院子里传来敲门声。 任婆子朝外瞥了一眼,叫老大媳妇去开门。 沈秋梅从屋里出来,就见门外来的是村长夫人吴氏,吴氏见是任家大媳妇,立即问道:“你婆母呢?” 任婆子从厨房出来了,吴氏便开了口:“你们家今天没下地么?刚才有村里人去瞧了一眼泉眼井,发觉那口井不对劲,怕是被人下了毒。” 任婆子听了内心一个咯噔,这会儿任老头从正屋里出来,连着的三个儿子也跟着出来了。 “快去田里看一眼去,大家伙的都闹开了,怎么会有人投毒的,好在这口井在你们田里,还没有人挑水喝,不然不得闹出人命来。” 任老头扛着锄头就走,这会儿三房屋里的任荣长也跟上了,他的腿基本走路不成问题,有人欺负他们家,他可不准的。 吴氏看着任家三个壮实的儿子,开始替那下毒的人担心起来,这都干的什么事,这要是被打死了也是活该。 临走前,吴氏又忍不住朝任家的厨房看了一眼,这任家三天两头能闻到肉香,家里的生活这么好么,不是前不久才买的田,还有余钱买肉吃呢。 家里的男人们出门了,家里的女人们都揪着心等着。 宋九见婆母又进了厨房,大嫂二嫂也不在院里,她就悄悄地跟着前头的人也出了门。 任家的水田里,从泉眼里跑出来的几条小野生鱼都翻了白,显然都被毒死了。 任老头用锄头捞了一条出来看了一眼,估摸着这下毒的时间,大概是大清早的时候。 这一池水都有问题,现在大部分村里人都来了,对方下了毒,这一池水怎么处理。 任老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是下个毒就能吓住他的,于是他当场做下决定,“村长,我任家要去衙门里报案,这不是小事,是要出人命的大事。” 村长周大业一听,也是面色凝重,眼神朝村里人看去,村里人生怕被怀疑上,个个自证清白。 宋九跟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看着,也没有说话。 周大业忍不住小声的劝道:“真闹到衙门里,咱们水乡村的名声就没了,要不咱们自个儿查一查。” 且给村长一个面子,任老头站在一旁等着。 周大业决定把村里人都召集起来,他要一个个的问,这一日一夜每个人做了什么,有谁可以证明,一旦查出来,那自然是要赶出水乡村的,这种人村里头留不得。 任荣长看到媳妇在不远处,立即来到媳妇身边。 宋九看着丈夫站她身边护着她的样子,心头还是温暖的,看前头村长安排人询问,她带着丈夫靠近了些。 第38章 偷听谁是主凶 就在宋九听得入神时,发觉身边的丈夫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看,她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人群里有位十六七岁的少女,长相平平,但是胸大屁股也大,只是身上破旧的衣裳可见家里很贫寒。 这少女也朝这边看来了,目光落在任荣长的身上,宋九站在一旁,两人是没把她放眼里呢?莫名有些吃味起来。 “夫君。” 宋九喊了一声,任荣长立即收回目光,看向媳妇,说道:“那个人可疑。” 任荣长指了指那位少女。 宋九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心头也是惊讶自己刚才怎么这么难受,大事当前,她还有心思吃醋。 “这人的脚上沾了泥,但是边沿已经干了,她在人群里东张西望,跟其他的人不一样。” 她家傻夫可不傻,竟然观察如此仔细,还分析得条条是道。 只是这少女似乎也在看她丈夫呢。 隔得有些远了,既然丈夫这么说了,要不过去验证一下。 宋九这就带着丈夫朝那少女走去,少女看到两人过来了,眼神有些闪躲。 隔得近了,宋九就停下了脚步,站了一会儿,少女果然又在悄悄地打量她丈夫。 这女子正是刘家的小女儿刘二丫,当初差一点儿跟任家老三说成了婚事的,刘二丫事后知道,还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嫁给傻子,可是今天见到这个傻子,她却震惊了。 任家儿郎长得好,村里人都知道,她却没有想到这傻子长得这么好看,而且瞧着也不傻,没有传说中的暴躁,反而长得高大结实,一看就知特别的有力气。 在庄户家里,找个有力气的丈夫还能帮着娘家做点事,刘二丫心头五味杂陈,或许当初婚事要是成了,现在站在傻子身边的女人应该是她。 村长一个个的问,快要问到刘二丫身上了,而站在旁边的宋九却是将刘二丫心中所想听了个全,所以还是与她丈夫有渊源的。 这会儿任荣长垂首靠近媳妇,小声说道:“她身上有鱼腥味。” 有味道么?宋九竟然没有闻到,而且这么多的人,鼻子不可能这么敏感,她惊愕的看向丈夫,莫非他对气味很敏感? “那天媳妇杀鱼,身上也有这个味儿,她一定来过咱们地里。” 任荣长很坚定。 正好这会儿周大业也过来了,看到刘二丫,没有见到她的父母,奇怪的问道:“你家里人呢?” 刘二丫一脸的紧张,说是父亲打发她一个人来的,家里人做什么事她都能证明,一家人都没有出门。 周大业看着紧张的刘二丫,一脸单纯胆小的样子,不像个会干坏事的,再想到刘大郎那懦弱性子,家里也没有生个儿子,就两个闺女,看来是闹不起事来。 不过门面功夫还是要有的,周大业面色严肃的盯着刘二丫,问道:“你老老实实交代出来,今天大清早起床后都做了什么事?” 刘二丫心头紧张得不行,事实上她大清早起来就被她娘支使到了这儿,这些翻白的死鱼,其实是她倒到田里去的。 她倒了鱼就走了,可不能说出来,不然这下毒的事就赖她头上了。 周大业看着她红着脸支支吾吾的样子,心头一动,语气越发严厉了,“你现在说出来,那还好说,一旦村里头报了官,那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那可是要坐牢的。” 刘二丫心想着她又没有下毒,不是她干的,于是一口咬定,他们一家人都在家里待着,哪儿也没有去。 问了周围的邻居,还真是有人看到刘家两夫妻是待家里的,甚至刘婆子伍氏还去隔壁家串过门,想借个鸡蛋吃,被邻居拒绝了。 这么一说没了破绽,周大业看了一眼刘二丫,这就接着问下一位。 刘二丫松了口气,再想要看任家三郎时,一抬头就对上了宋九的目光,刘二丫突然发现先前只顾着看任家三郎了,就没有注意到旁边这个个子矮小又瘦弱的女人。 她便是嫁到任家的新媳妇吧,瞧着她这干瘪的身子,刘二丫只觉得任家三郎可惜了,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做媳妇。 周大业还在一个个的相问,宋九却来到公公身边,小声说道:“爹,这些水真的有毒么?” 第39章 宋九一句话揭穿事情真相 没有毒,又怎么可能死了这么多的鱼,一定是有人下毒了。 不过宋九这么一问,任老头心头一个咯噔,这就叫老大回家抓只鸡过来,水有没有毒,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任广田这就脚步匆匆的回去抓鸡了。 没一会儿大哥将鸡带了来,任老头让老大给鸡喂水。 正在审讯的村里人这会儿都奇怪的看向任家人,这是要做什么,这一池水全部有毒,这只鸡是不想要了么,任家人真是开玩笑呢。 只是任家人却是毫不犹豫的给鸡喂了水,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这只鸡看,且看这只鸡会不会当场死掉。 过了好半晌,大母鸡还是活蹦乱跳的咯咯叫,村里人都怔住了,指着一池水说道:“这水没有毒呢。” 没有毒,那这些鱼是怎么回事? 任家人都忍不住看向宋九,宋九在任家就像开过光的嘴,说啥都是对的。 其实宋九是听到了刘二丫的心声,知道这些死鱼是怎么来的,她惊叹的是她家傻夫的嗅觉以及观察力,他不能听到心声,却能在这么多的村里人之中对刘二丫产生怀疑。 她丈夫是真的聪明。 “爹,水里没有毒。” 宋九一句话能抵所有人的话,任家人信了,任广江立即想到了什么,看向村里人说道:“是谁家故意将死鱼丢到田里,还是为了这一口泉眼。” “今天能丢死鱼,来日就能真的下毒,咱们村要这么来的话,是不是眼红谁家就祸害谁家,明的不敢就来暗的,谁家都得顺着他们。” 任广江这话提醒了村里人,只是这事儿谁做的,周大业也很窝火,好在没有真的下毒,不然这一池水怎么处理,一池毒水往下游去,祸害的是所有村里人。 刘二丫总算是明白母亲为何教她将死鱼丢田里来的用意,所以是为了威胁任家人的。 见村里人一个个的激动,都在讨论着这事儿,刘二丫悄悄摸摸地往后退,宋九看到了,拉了拉丈夫的手。 任荣长立即叫住刘二丫,“她不对劲,身上有鱼腥味。” 刘二丫错愕的看向任家三郎,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任老头打量着刘二丫,周大业走过来闻了闻,还真的有鱼腥味,只是味道不大,大概是洗干净了。 任老头看到了刘二丫绣鞋上的泥巴是干的,于是经过村长一番审问,刘二丫招架不住,眼泪汪汪的说了出来,她也不知道,是她娘叫她把鱼倒水里来的。 周大业气不打一处来,刘家只生了两个女儿,敢惹生三个儿子的任家,是怎么想的。 很快村长叫刘二丫带路,直接去刘家讨说法。 任老头赞赏的看了一眼三儿子,交代宋九,“回去给你娘报个平安,免得她们担心,等会儿我们就回来吃饭。” 公公带着三个儿子跟着去了,宋九抱着母鸡回了任家院。 任婆子才知道老三媳妇跟了去,得知那田里没有下毒,是吓唬他们的,也就松了口气,不过村里这么一闹,大家伙都很敏感,这关系到整个村的和谐,自然不能让这种风气盛行。 到下午任家几个男人才回来,任老头总算松快些了,一回来就看向任婆子说道:“刘家还记着老三的那桩婚事,怪咱们家当初不同意,就生了歹意,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任老头心直口快说了出来,任婆子立即用眼神制止丈夫,老三媳妇还听着呢,知道这事儿不得心头膈应。 第40章 她家傻夫会疼人 宋九倒没有什么,她刚才就知道了,她家夫君对刘二丫没有半点感情,她放心的很。 刘家被村里人警告了,也再三保证不会再去任家的田里闹事,才勉强留在了水乡村。 一家人坐下来吃兔肉,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经此一事,任家人也留了个心眼,任老头交代老大老二轮流着去田地里走动,先前那个丢石头的事,刘家人不认,万一还有其他人眼红呢。 这年头越来越难过了,一直干旱着也不下雨,来年好不好过也不知道,事事都得往后头想的。 任家老三在村头走动的事传开后,先前跟着任家老三一起打猎的年轻小伙又想出门打猎了。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没有长工苦力做,年前只盼着能入山打点儿野味一家人好过冬。 几个年轻小伙子来任家问话的时候,被任婆子一口气拒绝,老三的腿还不利落,最好还养一两个月再说。 家里有了些现钱支撑着,粮食也备下了,没那么慌张,任婆子将人打发了。 宋九带着傻丈夫每天都去山头放牛,不是捡到野鸡蛋就是捡到兔子,虽然不多,却着实神乎着,任家院里也能时常吃到荤。 转眼只差两个月要过年了,任家老三的腿伤是彻底养好,如今生龙活虎的,家里的重活他都抢着做,夫妻两人都勤快,任婆子看在眼里就欢喜。 有了老三帮着干活,婆母就更不让宋九做事了,瞧着意思怕是想她赶紧将自己养好了,好抱孙子。 似乎有了丈夫撑腰,大嫂二嫂看着她闲着也不说什么,令宋九有种舒心感,果然想在任家安生的待下去,得到重视,还得靠自己的丈夫,而且她这个傻夫还特别听她的话。 现在的日子让宋九过得很安心,夜里靠在丈夫的怀里,丈夫将她抱得紧紧地,冬季里真是好取暖,就没有冷到过。 只是自打上一次夫妻两人在草地上有过亲密接触后,每天夜里入睡,宋九就会被丈夫捂怀里,亲昵的动作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好在她及时制止,不然他无师自通真把她给睡了。 傻夫听她的话,每次灌几杯凉水下去就好了,随后满足的呼呼大睡。 只是这一次夜里,任荣长喝了三杯凉水后仍旧不舒服,也睡不着,手有些不规矩的想往媳妇的衣裳里钻。 宋九连忙捉住衣裳下的手,身子也很敏感,瞬间变得通红。 任荣长呼呼往外冒气,委屈的在媳妇耳边开口:“媳妇,我痛,全身都痛。” 宋九倒吸了口气,刚要起身,就察觉小腹猛然一痛,她怔住,一脸惊讶的看向自己的下半身。 “荣长,把油灯点亮。” 宋九的脸上激动得通红,她捂着小腹,身子一动不敢动。 任荣长听媳妇的话,只好忍着心头的火气下床点亮了油灯,就看到媳妇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看着似乎很紧张,任荣长正要问媳妇怎么了,就看到褥子下露了红。 “血?” 他媳妇流血了,任荣长傻归傻,对媳妇的感情是真的,一脸焦急的将媳妇打横抱了起来,正好右手放在宋九的下腿处,只感觉到媳妇血流不尽,她竟然受伤了。 宋九根本来不及解释,着实是肚子痛得厉害,没想到她家傻夫直接将她抱出三房的门,朝着院里就喊,“爹,娘,我媳妇快要死了。” 宋九想捂他的嘴,可惜手还没有伸出来,她家傻夫已经将整个任家的人都吵醒了。 一时间全家人从屋里跑出来围观。 第41章 这下好了,都知道宋九成大姑娘了 宋九想死的心情都有。 任婆子看着老三媳妇的下身衣裳染红一片,便郁闷的看向焦急得想发脾气的三儿子。 倒是让任婆子想起了这几个月,老三媳妇还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月事,也不见像其他两个儿媳妇那样一到月事来的时候就不想干活犯懒,似乎记忆中的老三媳妇一向都是手脚麻利,做事轻快的。 任婆子立即看向宋九,问道:“你这是初潮?” 宋九的脸红得滴血,闭着眼睛点头,当着任家所有男人的面,承认自己是第一次来了月事。 在宋家饭都吃不饱,十六岁的宋九连身高都不及同龄人,又怎么可能来月事,宋六还曾说她指不定这一辈子都没得来了,她不知道心头有多忐忑。 所以今天突然来了,宋九既惊又喜,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闹得全家人都知道了。 果然任婆子一番话,瞬间让任家几个男人都别开眼去,都知道三弟媳来了初潮。 沈秋梅立即看向自己的丈夫,用眼神示意,任广田红着脸赶紧回屋去。 杨冬花却是靠在丈夫身边,心想着三弟媳十六岁才来,也太晚了些,她十四岁的时候就来了,所以三弟媳都是在任家里养出来的,不然就她以前娘家的条件,这一辈子怕是都得没。 难怪长得干瘪又弱小。 杨冬花很快将目光落到了三弟媳的胸口,几日不注意,竟然长大了一圈,吃几个月饱食就变了个大样,这才来月事,到时候不会还要长吧,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赶上她的了。 杨冬花又悄悄摸摸的瞥了一眼自己的胸脯,这一点上她得在任家儿媳妇面前占据上风不可。 杨冬花的所思所想全部被宋九知道了,她红得滴血的脸上满是尴尬,双手下意识的护住胸前,不想让二嫂看到。 “老三,听娘的话,你把你媳妇放下,她没有病,也不会死掉,你这样也把自己给弄脏了。” 任婆子真看不下去了,三儿子把媳妇疼心坎去了,硬是不放下的。 任老头不好意思站这儿往屋里走,就看到老二还在围观,便咳了一声。 任广江疑惑的看了他爹一眼,立即反应过来,也赶紧回屋去。 宋九终于从丈夫怀里挣脱,杨冬花看不下去扶了她一把,突然笑道:“初潮竟然这么多,我那会儿才一点点。” 宋九不敢接话,本能的捂着胸口不让二嫂看。 任婆子看了老二媳妇一眼,接了话:“所以说老三媳妇将来指不定长得好,你们莫小看了她。” 这话点中了杨冬花的痛处,自己也得吃好了,指不定也能接着长,改日叫丈夫买几只猪蹄子吃去。 在任婆子的教导下,宋九将自己洗干净了,也换上了特制的布片子,这才回了三房的屋里。 床上还乱糟糟的,她家傻夫却目光火热的盯着她看。 宋九心头有些乱糟糟的,刚才发生的事情太快,她不知道明天要怎么见家里人,这会儿被丈夫盯着,也不知婆母是不是跟丈夫说了什么。 宋九换了床旧褥子,准备睡了,任荣长突然伸手过来吓了宋九一跳,就见他的大掌小心翼翼的抚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给她揉着。 “娘说了,叫我这么给媳妇揉揉就不痛了,以后你再痛的时候叫我,我帮你揉,我的手掌心暖和,你靠我怀里来,我再也不碰你了。” 瞧着是她婆母教过了,看着丈夫一脸天真的模样,宋九又释怀了。 第42章 她家傻夫君好温柔 还别说,被丈夫揉着小腹,小腹真的不怎么痛了,靠在他怀里又暖和,即使是床旧的褥子,也不觉得冷,没一下宋九竟然睡沉了过去。 宋九来了月事,在任家的确尴尬了好几日,正好婆母看在她初次来潮的份上,啥也不让她做,还不让她沾凉水,所以连碗都没有洗过。 宋九也就借机不出三房的门,在屋里没事就看书写字,在桌上用手指一遍一遍的写着。 任家院里,任婆子在给三媳妇做布片子,这东西以后交给她用,会一直用下去。 杨冬花看着笑眯眯给三弟媳做布片子的婆母,心头有些吃味,婆母是真的不偏心她了,她入门到现在都没有婆母亲手做过的一针一线,倒是把三弟媳当女儿养似的。 任婆子没有看到二媳妇的情绪不对,反而欢喜的说道:“我以前没有多想,宋家换了个女儿嫁过来,到这会儿才有些后怕,好在在咱们家里养好了,来了月事,不然这三房可要怎么办。” 这种事若是任婆子早知道了,大概是不愿意要这个三媳妇的,毕竟十六岁了还没有来月事,身子又弱,这不是断了三房的后,何况三儿子是不同的,万不能断后的。 杨冬花就是觉得三弟媳很神乎,什么事儿遇上她就变好了。 瞧着过年也没多长时间了,任家三个儿子闲下来,村里人更是闲得将山中的野菜都寻了个遍。 今年日子不好过,那些想在年前再弄些猎物回来的年轻小伙又来了任家,有些不太敢跟任婆子说话。 任荣长主动向母亲说了,他想上山打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入深林,大概有不少猎物,真遇上了丰盛的猎物,他们家过年前的吃食不成问题。 做为任家功夫好力气大的三儿子,平时打猎出门,十天半月才回来也是常事。 大房二房都指望着三弟出门呢,婆母没开口就不好说。 瞧着老三坚持,任婆子也就同意了,还让宋九帮她丈夫收拾收拾。 村里的年轻人还等在院子外头,宋九跟着丈夫入了屋。 “媳妇,等我猎到了狐狸皮子给你做裘衣,到时候还能给你买香香。” 任荣长是一直记着这事儿呢。 宋九心头暖暖的,就是头回送丈夫出门,心头有些担忧,她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丈夫在身边有了依靠的日子,谁亲都没有她丈夫亲,那是要陪她一起到老的人。 宋九帮丈夫整理身上衣裳,仰头看着他俊朗的面容,“那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任荣长咧嘴一笑,立即点头,“不猎到狐狸皮子就不回来。” 宋九还想要劝他,没想她家傻夫也精明了,趁机俯身捧起宋九的小脸,在她唇上吻了又吻。 她丈夫是真喜欢这亲昵的举动,把她捂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他身上浓烈的热气,好半晌才松开她。 “媳妇儿,在家里等我回来,下回你肚子痛,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记得自己揉一揉。” 还记着这事儿呢。 宋九红着脸点头。 就这样任家人站院外看着老三跟着村里人上了山,在队伍里,就数任荣长个子高,走起路来都虎虎生威。 任婆子感叹道:“老三要不是出生时吃了点亏,倒是从小到大都很好养,不爱生病也不挑食,啥都吃还吃得这么壮。” 家里人听着也是替三弟可惜,好在三弟单纯天真,很容易满足,也特别的爱笑。 一家人回了屋。 宋九来了任家头一回一个人待一个屋,一时间连她最喜欢看的书都没有吸引力了,心头想的全是她家傻夫的安危。 宋九已经好久没有想起娘家的人和事,不知不觉她将任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任家闲着的时候没什么事做,宋九却是个勤快的,总是抢着做事,让任婆子挺心疼的。 任家大房二房都是夫妻和谐温馨,宋九总能看到二嫂大白日也是一脸的娇羞,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一个人却觉得很孤寂。 有时候她就在想,要是她能学个什么手艺,三房也能赚到钱了,那是不是她丈夫就不用出门打猎,婆母也会一样的喜欢三房。 可是宋九除了会干农活,什么手艺也不会,没办法又只好打消了念头。 山里头,任荣长许久没进山了,这会儿穿着短衣带着把短刀的任荣长,与同行的伙伴们正徒步荒草中,突然深深地荒草地有了动静。 第43章 深林打猎有凶险 同行的人吓了一跳,连忙停步,前头突然传来狠厉的野兽叫声,众人怔住,纷纷看向任荣长,“荣长,可是你先前驯养的野狸子?” 话没说完,野狸子直接朝任荣长扑了过来,任荣长双手一抱,一人一狸在荒草地里打滚。 虚惊一场,众人这才露出了笑脸。 偶有几次打猎,他们见到过这只野狸子,也是怪事儿,这野狸子只听任荣长的命令,其他人见了都是一脸的凶相。 刚才那叫声听着就渗人。 有了只野狸子跟着,这一趟猎物必定丰盛,同行的人都高兴了。 几个人紧紧地走在一起,直接往深林走去。 转眼过去了半个月,任家院里,大清早的才起床,宋九就发现天气特别的冷,她推开窗户朝外望,一脸的惊讶,下雪了。 竟然下雪了。 不仅宋九感觉到欢喜,水乡村的村民都笑了,下雪就好,瑞雪兆丰年,雪越大越好。 一整天都因下雪而高兴,可是瞧着这雪越下越大,宋九开始忧心起来。 任婆子看了一眼天色,担忧的说道:“这雪再这么下,过几日那山里就寻着不方向了,老三还没有回来,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呢。” 这一下任家人都不能安心了,宋九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躺在冰冷的被窝里,心头好后悔送丈夫出了门。 这一场雪接连下了五天,这几年里头一回见,村里人已经欢喜得不行,有了这一场雪,到时候一融化,就能养冬田了。 干旱了三年的地儿,太需要这一场雪了。 家家户户没事就各扫门前雪,村道上堆得厚厚的一堆,屋顶上也得有人上去扫雪,不然压坏了屋顶,没办法过年了。 村里头有不少是茅草顶的,那真是苦不堪言,有些人大半夜睡得正香时屋顶被雪压坏了,开了天窗。 村里人有不少人在修房子,到这会儿村里人无不羡慕任家的砖瓦屋,太结实了,传几代人都能住。 然而出去打猎的人还没有消息,他们的家人都忍不住来任家院里商量,要不要派人去山里寻一寻。 打猎是要入深林的,谁知道半个月的时间都去了哪个方向,这要怎么寻? 大哥任广田打算带着二弟去山中寻一寻,不能这么放任不管,那可是他们的三弟,上一次在山中受了伤,腿伤才好又去打猎了。 沈秋梅看着丈夫决定要出门,拦不住,站在一旁抹眼泪,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哭得更伤心了。 二房屋里,杨冬花一把抱住丈夫,恶狠狠地问道:“任广江,你是一定要上山么?我可不想守寡,要不咱们和离。” 任广江听到和离两字就生气,回头看了媳妇一眼,“难道三弟不管了?” 当然要管,可是怎么管?她也自私,她不能没了丈夫。 只要任家两儿子带头,村里的那些家里人也会派几个人跟着去的,只是大雪封路,想要寻到人怕是难事。 任家大房二房总算开了门,两个嫂子却是哭着出来的。 宋九从三房屋里出来,她什么也不顾了,她也要跟着大哥二哥出门找她丈夫去。 任婆子听到院里闹哄哄的,推门出来,喊住几人,“哭什么哭,老三会功夫,又不是真的出事儿了,你们都回屋里去,算着时日,又下了雪,没有这么快出山,免得到时候老三回来了,还得去山里头寻你们。” 被任婆子一句话给骂了回来,宋九更是睡不着了。 又过了十来日,傍晚时分,山上有人下来,一个个的衣裳破破烂烂的缩成一团,但身上的猎物却是丰盛,下山时被村里人瞧见,村民们奔走相告,打猎的人回来了。 任老头正好在村长家里说起村里田地里的沟渠,想趁着现在雪大,将来融化的雪能养冬田的事。 就在这时,有人跑过来说打猎的人回来了,任老头连忙往家里走,老三也是平安回来了吧。 只可惜任老头才进家门,就看到同行一起去的年轻小伙正在院里分猎物,这些人当中唯独没有老三。 任老头不淡定了,立即看向任婆子,就见任婆子拿手帕抹了一把眼角,任家人都沉默了。 第44章 任荣长失踪了 村里人给任家分了一筐的猎物,足够他们过年的荤食,只是这会儿谁也高兴不起来。 任老头抓到一个人问情况,对方叹了口气,说道:“突然下起了雪,我们以为雪不会下很大,就一直往里头走。” “里头的猎物的确多,可是雪也越下越大,我们发现不对劲,就想着回程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荣长瞧见了一只白狐狸,嘴里喊着要弄到狐狸皮子,就带着野狸子追上去了。” “我们在山里头寻了两日,天寒地冻的,根本没了他的下落,不能再待下去了,也害怕大雪封山出不来,就都回来了。” 任老头听了心头难受得不行。 这些人才下山,也是疲惫不堪,分了猎物,各自回了家。 任家院里静悄悄地,任老头发现没有看到老三媳妇,正要相问,任婆子开了口:“我把三媳妇支开放牛去了,等会就回来。” 那老三媳妇要怎么接受,只有老三一个人在山中,雪又不停,有个万一…… 任老头连忙抛开杂念,呸了几声,绝不能说这样的话。 任广田立即站了出来,“娘,我和二弟去山里寻三弟,不管怎么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呸,一定要把三弟平平安安带回来。” 沈秋梅听了丈夫的,立即拉住了丈夫。 任广江也站了出来,结果也被杨冬花给拉住了。 任婆子郁闷的看了两房一眼,说道:“你们两个人寻到几时去,真要是遇到了危险,你们也救不了。” 这会儿任老头和任婆子相视一眼,夫妻两人很有默契的回屋商量。 老大老二还很坚持,却各自被媳妇拉回了屋。 宋九听说打猎的人都回来了,她满脸期待的牵着牛回来,谁知院里静悄悄地。 大房二房的门紧闭,没有声音,她看了一眼,这就急忙回了三房,就见屋里空落落的,床上的褥子和桌上的摆设都是她先前的样子,她丈夫并没有回来。 宋九眼眶发热,手握紧成拳,很快从屋里跑出来,就见正房的门打开,公公婆婆正好走了出来,还换成了崭新的衣裳,瞧着这是要出门。 宋九看着头发梳得整齐的婆母,正要开口相问,就怔住了。 任婆子整了整衣裳,回头看了老头子一眼,小声说道:“等会儿你赶车,莫让孩子们知道了。” 任老头点头,两人一抬头就看到老三媳妇,任婆子没有说什么,心想着老三失踪在山中,三媳妇也帮不到什么,说多了她反而不好受。 家中两儿子去山里头寻也未必寻得到,瞧着还是得让荣家的人知道这事儿,只有荣家派人去寻,才有机会寻到。 任婆子来到宋九身边,叹了口气,严厉的交代道:“别想些有的没的,我现在想办法找人去山中寻回老三,老三媳妇有福运,老三不会有事的。” 夫妻两人赶着牛车走了,宋九却是呆呆地站在院里看着两老的离开,她内心是震惊的,再回味起她丈夫的名字,任荣长,荣家,莫非她丈夫不是任家的儿子? 随着这个想法冒出来,宋九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嫂沈秋梅从窗户边朝外望,看着三弟媳站在院里,头顶是飘落的雪,她像是失了知觉似的。 第45章 她家傻夫君回来了 于是沈秋梅心头一软,开门出来,想将宋九拉回屋里去,宋九拒绝了,她回了三房,转眼也将门关上了。 就这么过去了三日,任家公婆才回来,两人回来时全身是湿的,没有一丝暖意,两人也显得很疲惫,也不知道他们赶了多久的路,去了哪儿。 宋九安静的坐在婆母的身边。 任婆子一边烤火一边看了眼三媳妇,这孩子倒是安静得有些奇怪,她这是太过于伤心了么? “娘,荣长会找到么?”宋九突然开口。 任婆子想起在荣家听到的消息,派了那么多的人出去找,定是能找到的吧,不然她也不好向荣家人交代呢。 “会的,你是个有福运的孩子,老天不会薄待你的。” 宋九真的很想问她丈夫真的不是任家的亲儿子么?可是这几日她每每想起丈夫的长相,还真与任家人长得不太像,倒是与婆母有一点点像。 最终宋九还是没有问出来,关于她能听到人的心声这事,绝不能说出来,不然知道的人不得防着她。 许是对三房的补偿,任婆子问宋九想要吃什么,还私下里给了宋九一百个大钱,这些大房二房都不知道的。 宋九不要钱,任婆子强行塞她手中,说是过年的零花钱。 又过去了半个月,都到了腊月了,眼瞧着就要过年了,任荣长还没有回来,宋九已经好几个夜里睁眼到天亮。 任家人都不敢随便跟宋九说话,杨冬花更是避着三弟媳,但是经过三房这事后,沈氏和杨氏都很谨慎了,无论如何将丈夫留在家里种地,也不想他们出远门了。 只要饿不死,少赚点儿钱没有什么。 宋九也没有开口相问,毕竟公婆心里在想什么她都知道,只可惜公婆也没有交代出荣家在哪儿,是什么人家,又与任家是什么关系,到底有多厉害,真的能寻到人么? 又是一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宋九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夜,心想着若是她家傻夫君能平安回来,她就跟他圆房,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三口平静的过日子。 想到这儿,宋九就流眼泪,没想到就在这时,院里似乎响起了敲门声,她立即从床上爬起来,尖着耳朵听,真不是幻觉,有敲门声。 宋九再也不管不顾,穿着里衣就从屋里跑出来了,连绣鞋都穿反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门口,不顾天寒地冻的,快速打开院门,就见雪地里站着个头发胡子乱糟糟的人。 就他那挺拔的身姿和结实的胸脯,即使没有看到真容,宋九已经肯定这就是她家傻夫君。 任荣长没想到开门的是自家媳妇,咧开嘴就要笑,没想媳妇直接扑他怀里了,他这一身脏乱的,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洗澡。 任家人也相继起床,都开门出来相看,就看到了夫妻抱在一起的一幕。 任婆子也是眼眶一热,声音都哽咽了,“这是老三回来了,老三是真回来了。” 任广田和任广江也快速冲出院子,都看着三弟。 任荣长不仅乱糟糟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直接用兽皮做成的包袱,里头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一身的血腥味,亏得爱干净的宋九半点不嫌弃。 任婆子才留意到老三媳妇衣裳穿得这么单薄呢,这就劝着两人赶紧进屋。 到这会儿,任家人才留意到宋九,穿着里衣就跑出来的她,娇小的身段竟然玲珑有致,没有杨冬花的大胸大屁股,但是这身段却是圆润小巧,而且纤细的腰身更是衬得身段曲线尽显。 任老头连忙别过头去,先回主屋了。 沈秋梅也发现了,羡慕的同时立即将丈夫拉回屋去。 杨冬花这会儿也有些吃味,见丈夫还傻乎乎的看了三弟媳一眼,就不高兴了,立即伸手捂丈夫的眼睛,可惜不及他高,最后捂住了他的嘴,把人拉了回去。 第46章 宋九护短,心疼自己的丈夫 任家院里点亮了油灯,任婆子亲自在厨房里烧热水给老三洗澡。 三房屋里,宋九给丈夫准备干爽的衣裳,一回头,就见她家傻夫君从包袱里翻出一张白狐狸皮子,那毛绒绒洁白的皮毛煞是好看。 任荣长咧开嘴,欢喜的说道:“给媳妇猎的狐狸皮子,叫娘给媳妇缝件狐裘。” 就是为了这张狐狸皮子才跟村里人走散的,宋九本想责备几声的,可是看着眼前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丈夫,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摸了摸狐狸皮子,露出了欢喜的表情。 “媳妇儿,等会儿我洗香香了,我们就圆房,我好久没有抱你了。” 将圆房挂在嘴上,完全不知道羞涩,可是宋九却已经习惯了他的天真无邪,点了点头,她也想丈夫抱着她睡,她已经好几个日夜没法入睡了。 丈夫去洗澡了,任家人围坐在正屋里。 这一次老三带回来好几张皮子,里头竟然还有一张完整的虎皮,晚回来的这些日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独自一人能弄到虎皮,那得多凶险。 任婆子朝丈夫看了一眼,心想着明个儿叫丈夫赶着牛车去一趟荣家报声平安,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宋九抬头看了公婆一眼。 任荣长洗干净了出来,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平时也是任婆子帮着梳头,这会儿把任务交给老三媳妇。 宋九一边帮丈夫梳头,一边听着公婆的安排。 这么多的皮子年前就拿去卖了,换了钱,要是能买到粮食,就多买些粮食回来。 任婆子会持家,就是她平素未雨绸缪,只有粮食存在自己的手上才能放心。 说到皮子,任荣长不顾头发没干,上前就拿起狐狸皮子说道:“娘,这是我给我媳妇弄回来的皮子,不能卖。” 家里一向弄到什么都是交给任婆子安排的,头一回老三有了这私心,一时间全家人都沉默了。 任婆子朝宋九看来一眼,这一次宋九没有作声,她丈夫用命换来的皮子,就桌上那一堆,便能卖不少银子,就算三房有这点儿私心,也该当,再说婆母每次都给二房私房钱,也没有大家都平分。 宋九以前不计较,也不惦记家里的钱,但是她丈夫的心意,她不能不护短。 任婆子见老三媳妇不说话,于是做了主,“这一次老三用命拼回来的东西,给老三媳妇一张皮子也说得过去,你们做哥哥嫂嫂们的要体谅。” 沈秋梅虽然也羡慕这张狐狸皮子,但婆母说的对,三弟差一点儿回不来,就为着这张狐狸皮子呢,于是第一个站出来答应的。 大哥二哥自然是没有意见。 杨冬花撇了撇嘴,没说话,心想着,这么说的话,那她丈夫出门打零工,赚的钱可不可以留下一部分作为二房的私房钱? 任婆子看了一眼老二媳妇,也不理她,就这么定下了,其他的皮子收起来打算拿去卖。 先前分到的猎物,因为老三没有回来,一家人也没有心情吃,都挂在悬梁上,烟熏成腊肉了。 任婆子就取了野鸡肉下来给老三炖了一锅肉,叫老三媳妇照顾着丈夫,交代完,一家人也都困了,相继睡下。 宋九坐在丈夫身边,看着他吃得香喷喷的,心头也甜滋滋地,就这么盯着丈夫吃饭,她都觉得挺幸福的。 失而复得,任家人似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有宋九却心有余悸,怎么看着丈夫都看不够,只要她家傻夫在身边她才能心安。 这一下不管是出门放牛还是去河里洗衣,宋九都会带上她夫君。 第47章 杨冬花支使丈夫出去赚钱 宋九得了白狐狸皮子,任婆子怕她将皮子做坏了,决定亲手给她做成裘衣,年前大概是穿不上了,年后才能做出来,这针线钱自然也是任婆子出了。 大房二房瞧在眼里,沈秋梅心想着三弟才成亲这是头一回,做大嫂的不能太计较,二房的杨冬花却不是这么想的。 三弟腿好了,三房瞧着比他们舒心,指不定婆母还私下给了钱,杨冬花想着年后还要回娘家走亲戚的,手头没私房钱可不成。 于是在这日夜里,杨冬花串合着丈夫,年前没几日了,想必码头会有船来来往往的,多少能找点儿事做,到时候瞒着家里人,赚到了钱就留他们手里,反正待在家里也没事干。 任广江闲下来也的确不是滋味,见媳妇又想吃糖糕了,再想着年后去岳丈家走亲戚一事,也的确得手头有些钱,到了岳丈家里才有面子,于是同意了。 杨冬花这一夜讨好着丈夫,第二日任广江就跟家里人说了一声,还真就去了城里。 丈夫出门赚钱了,杨冬花自然是欢喜,只是任婆子有些看不惯,先前三房屋里落了一张狐狸皮子,二媳妇就计较上了,非得让她丈夫出门,不就是想支使着她家老二出去做苦力赚钱么。 任婆子心疼二儿子,可惜被老二媳妇拿捏了,处处向着老二媳妇。 婆媳之间有了些隔阂,任婆子对大媳妇上了点心,好在大儿子是听她话的,天天没事也去田里走一圈。 任广江来到码头时,这儿已经聚集了不少苦力,这年头谁不想赚点儿现钱,一个个的抢着做事。 以前二十个大钱一天的苦力活,现在十个大钱一天都有人干,还未必有这机会。 果然年底来的商船不少,停在码头便有苦力头目上前打探情况,转眼就谈好价格,苦力帮着卸货。 任广江在旁边站了许久,也没有一个头目搭理他,想不到做份苦力还得拉帮结派,他这才来,指不定今天白来一场。 只是任广江这人脑子也灵活,他不急着做苦力,而是眼尖的盯着这些商船的管事们瞧,突然一处商船上的两位管事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从澧阳郡离开,得五日才寻到下一个码头,那儿荒凉,你们下船补给,到时候船上的水手也辛苦,哪有力气帮着你卸货?” 两位管事聊到这儿,这就看向码头争着抢着做事的苦力们,说道:“要不在这处码头找些苦力们跟过去,给个高价钱。” 只可惜两管事跟几位苦头目说了情况,他们却不敢接,着实是苦力都没有出过远门,都是周围的穷人。 他们不识字也不识方向,虽说工钱可观,但他们担心回不了安城,所以无人敢接手的。 两位管事很郁闷,这一船的货不是小数目,到了下一处码头还要卸下来的,中途换一次货,没有苦力帮忙怎么办? 船上带着的苦力太少,两管事没了办法正准备打消念头,任广江却在此时上前,谈吐清晰的开口:“两位管事大人,要是我能帮着召集一些人跟着过去,你们能给多少工钱?” 两人立即回头看向这个后生,一身短衣的庄户,比起那些苦力好一些,衣裳上的补丁少了些,穿着也还算干净,这人倒是长得壮实。 两位管事问任广江有多少人带过去。 任广江也聪明,问能给多少钱承包,他再决定再多少人过去,反正他保证跟着他们的商船走,到了码头他带着的人把货负责装卸,而且不会耽搁了时间,他有的是力气。 就见任广江随手抓起一袋粮食往肩头一放,一百多斤的重量在肩头轻松得很。 第48章 任广田只想赚大钱 两位管事惊了一跳,倒是相信了他的话,想到船上的货,估摸了一下,便说道:“若是你们能按时按量的将货卸下船,再将码头的货装上船,一共两趟,一口价四百两银子。” “拿了这个钱,包含了你们自行回来的路费,只是小伙子你可得想好了,五日的船程,你走陆路,怕得半个月才能赶回安城,你有没有出过远门?” 莫到时候不知道回来,为了这点钱就不值当了。 任广江还真没有出过无门,但是他年轻气盛,自己也识字,他就不相信自己问不回路。 两管事听到任广江会识字还会算数,那就放心了,这就叫他赶紧去招呼人去,最好都像他这样壮实的,到了外地也不被人欺负。 任广江回头一看,码头站了不少像他这样的庄户,都是来码头讨生活,可是融不了苦力的圈子,一个个干着急。 任广江这就上前吆喝,“招七个人跟我去一趟外地,来回半个月的路程,到手能得五十两银子,谁敢跟过去,我任广江用命向你们承诺,必定将你们平平安安带回来。” 任广江这话立即吸引了所有人,来回半个月能得到五十两银子,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他是怎么跟两管事谈的? 几位苦力头目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但看这商船之大,就连任广江在内八个人能装卸货?那不得累死? 然而任广江已经风风火火地在选人了,选的都是年轻力壮胆子大的,他说出自己的家门,正是水乡村任家第二子,他能认路,一定将他们平安带回来。 对于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苦力们来说,这就是赌,要是回不了家乡,那这钱在外地也留不下来。 不过任广江这人看着就让人相信,他又豪爽,半点不留的一起分钱。 很快八个人来到了商船前,两位管事看了几人一眼,人是挺满意,就是八个人卸一船的货,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船这么大,再多几个苦力也是带得走呢。 任广江为了证明自己,回头朝几人喊了一声,“要不咱们露一手。” 几人跑到隔壁船上,一人扛三袋一路小跑,不比码头常年干苦力活的腿脚慢,任广江更是力气大得很,他一个人就能顶两三个。 两位管事见了,满意了,这就叫他们跟上,船要开了。 任广江本想回一趟家跟家里人说一声的,没想到船走得这么急,他只好回头跟苦力头目说了一声,万一任家来人来打听,帮着回句话,叫了对方一声好兄弟,等他回来请他吃面。 苦力头目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们登上了船,再一想到他们的工钱,苦力头目早已经红了眼,还想帮他传话,没门。 任广江也是头一回坐这么大艘船,既欣喜又好奇,靠着栏杆不想进船舱。 有位管事看到他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伙子有前途,干苦力倒是屈才了,要不你跟着我跑船怎么样?” 任广江想到家人,立即摇头,“多谢管事大人的好意,我不想离开家乡,在船上也难下岸,真要是得了这差事,我媳妇非得跟我和离不可。” 管事听了,哈哈大笑,“小伙子还是太年轻了,女人算什么,等你有钱了,要多少女人都有,还一个比一个漂亮。” 任广江仍旧不动心,他只要他家媳妇就好,他就觉得他家媳妇长得挺漂亮的。 管事见说不动他,对这个年轻小伙更是高看几分,不由得生了个想法,说道:“这澧阳郡的生意还挺不错的,要不以后我的船到了澧阳郡,你就带着你的一帮兄弟像这次一样跟一趟船,这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没事儿吧。” “你也算是机灵,我们郑家的粮食和布匹遍布全国,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可得抓住了。” 第49章 石头村的杀人案 任广江听了还真有些心动,就近的这一趟他倒是可以,瞧着在码头做苦力都得跟着头目,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去做这个头目。 母亲教他识字读书算数,不是为了科举考试,就是为了他们将来能比别人聪明几分,这不就用上了。 任广江欢喜的应下了,管事这便说道:“一年大概有三四趟吧,现在年头不好,等年头好了,来的次数就多了,咱们就将价定下了,等船到岸了就派个人去通知你。” 做生不如做熟,管事也是欣赏庄户出身的任广江竟然还识字,刚才说出价钱他立即就召来了人,还能迅速将每个人的工钱算出来,可见这人不简单。 这边码头的确没有什么消息传到任家去,任家人等到天都黑了,也没见老二回来,一时间任家人都着急了。 一夜过去,任家人等不了了,任婆子也生了气,老二媳妇一句话,老二拼死拼活的干,家都不回了,这像话么。 任婆子将老头子和老大派出去,叮嘱他们,一定要将老二从码头给带回来。 杨冬花被婆母责备了,不敢出二房的门。 宋九从三房屋里出来,看到婆母和大嫂坐在廊下做针线活,她也坐了过去。 婆媳三人坐在一起说着话,宋九就发觉婆母今个儿并不高兴,对二嫂很大的意见。 这会儿院外来了人,正好院门没关,隔壁吴婆子进来了,看到任婆子便说道:“老妹子,你听说了么,石头村出了桩人命官司。” 吴婆子过来窜门,就是想到了任家三媳妇正是石头村人,想必说出来她还知道一些。 果然宋九听到这话立即看向吴婆子。 任家婆媳都不淡定了,那正是三媳妇的娘家村,这是闹出了什么事儿。 吴婆子就势在板凳上坐下,说道:“就昨个儿夜里的事,石头村王老汉被杀了,昨个儿上午我家老头在村道上遇到过王老汉,他进城的,还跟我家老头走了一路。” 说到这儿吴婆子很是唏嘘,“上午还好好的,傍晚回村就被同村人蹲守直接给杀了,死在了村外两里地的树林子里。” “捕快都来了,石头村的刘大郎主动承认的,人是他杀的,这刘大郎家里只有一个独女早已经出嫁,早年间死了媳妇,剩他一个人,进进出出也不怎么跟村里人说话。” “都说这刘大郎是个老实人,怎么就痛下了杀手呢,这都什么事儿,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吴婆子说完,几人都忍不住看向宋九,她娘家村的事,会不会知道一些。 宋九果然听了后很震惊,接了话:“大概是一年前,我听长辈们说过,两家的田地挨在一起,刘家的田在上头,王家的田在下头,上头山泉水放下来,刘家的田自然先用,王家不干了,占着家里儿子多,直接将刘家按田里打。” “后来刘家的田水没放成,王家的田后来也干旱了,只是那次后,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一直没有往来。” 几人正说着呢,院门外又有位村里妇人接了话,“就是这么桩事,刚才有人特意跑石头村问过了,听说这刘大郎一直记恨着这事。” “有人在那小树林里发现过刘大郎,这一年里头没少蹲在那儿寻机会,这王家人也是小心谨慎,平时出门都是两个三个的,昨个儿就王老汉一个人出门,被他逮到了机会。” “而且刘大郎杀了人也不走,他主动说出来的,就是想让王家过不成年,去年那事儿人家一直记着,也不怕一命换一命。” 第50章 任婆子担心二儿子的下落 说这话的村妇正是去吴婆子家窜门的,没想她来了任家,几人就将这事儿说开了。 任婆子听到这儿,脸色大变,她立即起了身。 吴婆子还想说下去,任婆子赶紧劝着她回去,任家有事儿了,也没办法招呼她们了。 吴婆子被催出了门,任家院门一关,任婆子立即朝三房屋里喊,“老三,快出来,跟我去一趟码头。” 石头村发生这样的事,让任婆子想到了他们家与杀猪匠赵家的过节,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宋九和大嫂都想到了这事儿,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三房屋里有了动静,宋九知道她家傻夫原本在屋里歇晌,下午还要去地里呢,这就进屋帮丈夫整理衣裳,赶紧出来。 任婆子来到二房门口,用力拍着门板,“老二媳妇,你给我出来。” 杨冬花不想出来见到婆母被骂,一直在屋里躺着,这会儿被婆母一催,不得不出来了。 任婆子气急败坏的说道:“刚才她们说的话你也应该听到了吧。” 杨冬花的确听到了,石头村发生这样的事,太可怕了,可是又不关她的事。 任婆子看着不想事的老二媳妇,生气地说道:“你除了屁股大,脑子是真不好使,你这是要害死出门的老二,上一次他们两兄弟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赵家三兄弟,还打了一架,这一次他可是一个人出的门。” “老二媳妇你听好了,这一次老二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你拿捏着我儿子,支使他出去赚钱,就只顾着你那小盘算。” “咱家有吃的有喝的,我岂时缺你二房粮了,我也没有让你们一个个的出去赚钱,这不是老三弄回来的皮子还没有卖出去呢,咱们家到了这地步了么?” 任婆子这一次很生气,杨冬花却终于听明白了,才想到有过节的赵家三兄弟,大过年的,会不会像石头村的刘大郎一样想不开,一命换一命。 杨冬花不淡定了,吓得不轻,眼泪刷的一下落下,她是爱钱,但是真没有想过要害死自己的丈夫。 “娘,那……那现在怎么办?” 杨冬花哆嗦着嘴,话都说不全了。 任婆子瞪了她一眼,见老三从屋里出来了,这就说道:“走,我们去村头借牛车,咱们赶去码头一趟,我这心还是紧着的,不亲自去一趟不放心。” 任婆子带着老三出门,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回头看向院里的三个儿媳妇,最后目光落在宋九身上,立即朝宋九招了招手,“三媳妇跟我一起去。” 老三媳妇有福运,旺他们任家,上一次老三一个人落山里还能平安回来,还猎到了那么多的皮子,也是三媳妇旺着他们的缘故。 宋九被当成福星给带到了身边,她也担心二哥。 三人在村头借了辆牛车,任荣长就赶着牛车出门了,一路上,任婆子盯着这山林瞧,生怕也冒出一个潜伏的人想打他们家主意。 不过一路上很安生,谁也没有遇上,主要是有任家老三在,他一个人能打十个,周围村的人都不敢惹。 牛车来到安城码头,这儿的苦力密密麻麻的,都是来寻活计的。 三人下了牛车,就在人群里寻找先来的父子两人,只可惜人太多了,根本找不到。 任婆子也不管了,先打听老二的情况要紧。 第51章 宋九得知了二哥的去向 宋九跟在婆母身边往底下的苦力走,有她家傻夫在身边,似乎这些苦力看到他们还得让开一些,高大威猛的形象能唬人。 任婆子见人就露张笑脸,问她家老二的下落,可是苦力们根本不记得昨个儿有个叫任广江的年轻小伙来过。 任婆子越问心头越是慌,老二说来了码头那就是一定来了码头的,而且眼下安城也没有别的事能找来做了,只有这码头还能有机会。 任婆子走遍了码头,没一个人知道老二来过,她的心都揪紧在一起,看着码头停靠着三艘商船,那儿还有劳作的苦力,要不再舔着脸去那些商船上打听打听。 三人往商船的方向走。 到了船头,任婆子问一位管事可曾听过她家做苦力的老二,那管事一脸奇怪的看着她,不耐烦的说道:“你这老妪给问的,我们的船今天才到,你可知这艘船是从江南赶来的,你向我打听人,难不成你家老二去了江南?” 管事瞥了任婆子一眼,就不搭理她了。 任婆子也被对方叫成老妪心头窝火,她有这么老么? 一时间任婆母子很有些绝望,人是真找不到了么?一定是出事儿了。 这会儿一群苦力从船上下来,一个个身上都扛着沉重的袋子,走路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的。 宋九突然抬头看向其中一个扛袋子的苦力头目身上。 任婆子正要走了,却见老三媳妇站在原地不动,她就要上前拉人,发觉老三媳妇有些不对劲呢,任婆子立即停了手,莫非三媳妇发现了端倪? 怀着对三媳妇莫名的信任,任婆子也不催她了。 那苦力头目下了船,突然被个姑娘家拦住了去路,抬头看向她,很有些生气,他这身上扛着的东西可不轻,哪能站这儿不走。 宋九却是不让步,反而一脸礼貌的问道:“这位大哥,你可曾见过我家二哥任广江,他能识字算数,昨个儿才来码头做苦力。” 苦力头目一听到识字算数,立即想到了昨个儿那家伙,正是这姑娘口中说的任广江,他昨个儿眼红了一天,到夜里还后悔来着。 当时那管事还问过他的,敢不敢带着人跟一趟船,就五日的船程去外地卸货,来回最多半个月,到手就能赚到五十两银子,他当时没算这细数,直接给错过了。 苦力头目心头嫉妒,被问起,沉着脸撒了谎,“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转眼苦力头目绕过宋九离开了。 一旁也尖着耳朵听着的任婆子听到对方说不认识,心就跌入了谷底,都没见过,老二到底去了哪儿,还是遭了不测。 宋九看了一眼婆母,连忙说道:“娘,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再去问问这位大哥。” 宋九不待婆母应话,她拔腿就跑,她家傻夫看到她跑开有些焦心,就要追上去被任婆子喊住了,所以三媳妇是觉得刚才那苦力撒谎了?心头又抱起了希望。 宋九根本不是再去追问的,她是故意往人群里一走,避开了婆母后,没一会儿再钻出来,便说道:“娘,我问清了,二哥没事儿,他是跟着大船走了一趟,来回半个月的路程,对方还给二哥五十两银子呢。” 任婆子惊讶的看着三媳妇,问道:“都是刚才那苦力说的?” 宋九点头,“那个也不是普通的苦力,他管着一帮兄弟,昨个儿这好事被二哥给抢走了,他还很生气,瞧着这苦力认得那船上的管事,不是什么坏人。” 第52章 任家老二有惊无险的赶了回来 任家三个儿子都没有出过远门,但是任婆子担心将来有变化,所以打小就教导三个儿子读书识字算数,就是怕他们哪天遇着困难了用得上。 没想到打小学的倒是助长了老二的胆子,头回出远门都不给家里人吱声,还敢跟船跑这么远去。 人已经跟船走了,在这儿站着焦急也没有用,只得等老二回来,至于赵家三个儿子会不会报复,也难说,任婆子算着时日,半个月后叫老大和老三来码头接人。 三人坐上牛车往回赶,任婆子感叹自己将三媳妇带了出来,还是她有眼力见,每次都能化危为安。 等他们三个回到任家院里,任老头和老大一起回来了,两人却是一无所获的,杨冬花已经把眼睛哭肿了,这会儿看到婆母回来,连忙跑过来,满脸的期盼。 宋九见二嫂如此焦急,便朝她使了个安心的眼色,杨冬花心头一喜,小心翼翼的看着婆母的脸色。 任婆子将三媳妇在码头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任老头感觉到不可思议,他带着老大去打听了,还认得几个熟面孔,竟然都没有问出来,老三媳妇一去就问出来了,这也太神乎了。 既然老二没事,虚惊一场,一家人也就放了心。 只是半个月的时光这不都到年关了,一家人准备着过年的吃食,心头却记挂着老二回来的时间。 就在年二十六这天半夜,任家人还算着时间不可能回来的任广江就到了安城码头。 任广江也是年轻胆子大,他带着七个苦力平安回来,人家都说那荒芜的码头上是郑家临时上下货的地儿,不会有船停靠,所以只能走陆路。 任广江却看中了船的便利,带着人一路打听,寻到了城里的码头,只是码头上没有客船,任广江也不管就这么等了一日,终于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一艘经过安城的商船带他们一趟。 一般商船运货的,不是相熟的人哪敢带上船,人心隔肚皮,在外头经商都顾忌,但任广江这人长得好看,嘴巴子也会说,带着的苦力看着很老实,人家就信了。 于是一来一回只用了十二天的光景,赶回来还能带着赚来的钱办年货呢。 天黑了,几个苦力各自留下名姓和住址,将来任广江再接到这差事好找他们,于是在码头散了伙,任广江离家多日想家了,于是在这大雪纷风的夜晚直接抄山中小道往回赶。 任广江不知道的是,他若是从安城往水乡村赶,那必定经过先前打赵家三兄弟的小官道,这儿还藏着一个赵家小儿子。 杀猪匠家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身上都带着一身戾气,那日三兄弟反被任家两兄弟给打了,一直记着仇。 自打那日后,赵家三兄弟轮流着来蹲守,尤其是到了年关,他们就不信任家人不办年货,何况那个出门做苦力的任家老二还没有回来,听说跟船走了,就在这几日了呢。 赵家老三手里拿着杀猪刀,蹲在草丛中,冷得很,可是心头那股恨意无法消散,也就这么一直蹲守着。 而任广江只顾着跑回家抱着媳妇睡大觉,便没有走小官道,而是从山道上走的,他人壮实,胆子大,也不怕山中迷路。 五更天的时候,任广江就这么平安的回到了任家小院,进了门也没有吵醒家里人,而是直接进了二房的门。 杨冬花睡梦中就发觉被子被人掀开,突然一个人靠了过来,手已经不安分的伸进了她的裤头里。 第53章 二房想落下私房钱 杨冬花瞬间被吓醒,以为家里遭了贼,来劫她的色了,毕竟水乡村里也有不少光棍汉娶不上媳妇的。 杨冬花吓得往床里头爬,裤子就被拨拉了下来,就要大喊救命,一只大手捂上了她的嘴,“媳妇儿,是我。” 她丈夫一回来就把她压身下了,这会儿定睛一望,还真是她家夫君,杨冬花喜极而泣。 一个大男人,几天没碰媳妇,老想了,一路上都是跑着回来的,这会儿也不管不顾了,迅速的将媳妇的衣裳给剥光。 杨冬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落丈夫手里。 天边亮了,任广江才勉强满足的往旁边一靠,手放在媳妇的胸口,交代着自己这一趟的收获。 这一趟他赚下了五十两银子,借着商船回来的,就给了二两银子的船钱,这二两银子给得值,还在人家船上吃几顿饭的。 所以眼下手头落下了四十八两银子,他想瞒一半,只给他娘交出二十四两银子出来,反正家里人也不会知道他到底赚下了多少。 谁知杨冬花听了,点破了他,“三弟媳去码头打听了,你这去一趟赚了五十两银子。” 任广江郁闷了,他让那苦力头目帮着传话,可没让他说自己赚了多少,也怪他当时太高兴,为了招人,直接把赚数说了出来。 于是杨冬花出了个主意,就说回来的船钱是十两银子,包括一路上的吃食,然后再交出三十五两银子,就像三弟的狐狸皮子那样,留下的五两银子便说要给她媳妇买冬衣。 夫妻两人商量好了,大清早的杨冬花才起床将丈夫昨夜回来的事告诉公婆。 老二平安回来,任婆子是高兴的,只是老二一回来不是叫醒关心他的爹娘,而是回了二房睡到了现在,这让任婆子心头不舒服。 以前老二没有娶媳妇前,有什么事儿都跟她这个娘说,像这种出了趟远门回来的,那也是第一时间告诉全家人,就像那次老三从山里回来时一样,总有些动静。 这么悄无声息的,任婆子很快就想到了老二带回来的钱上头。 看着二房交来的三十五两银子,任婆子便知道这是跟老二媳妇商量好的,要不是三媳妇跟着去码头打听,知道二房这一趟赚了五十两银子,恐怕瞒下的还要更多。 大哥大嫂也都瞧着,从二弟回来的欢喜到现在交回来的钱的不满,都看在眼里。 任广江只想跟母亲私下里说说,没想任婆子不给他这机会,任广江不得不将夫妻两人商量好的话说了出来。 二房就是明着要落下五两银子,先不说那十两银子的路上花销,就这话,大房家里自然不满。 大嫂沈秋梅直接开了口:“二弟这么做不好吧,那会儿我夫君给人打嫁妆家具的时候,赚的钱可是都交给了婆母呢。” 只是大房赚钱的时候,二房三房媳妇都没有入门。 沈秋梅更是看着杨冬花说道:“要不是家里人一起同心协力的赚钱,二弟媳入门可没有这么风光,摆了二十桌酒宴,还有各种礼钱。” 杨冬花入门的时候跟宋九不同,那可是三媒六骋,风风光光嫁进门的,不像宋九一车粮食换了亲。 只是宋九不同的是,先前任婆子给三房定了三门亲事,都还没入门人就没了,带着点邪门,才会落到宋九入门时无声无息也不办酒宴。 说到这话,任婆子还朝老三媳妇看了一眼,见宋九面色平静,也不闹,任婆子就觉得惭愧,风光娶进门的大媳妇和二媳妇,为了这点儿钱粮天天针锋相对,各有私心,就不能学老三媳妇的好。 任家公婆都没有说话,沈秋梅和杨冬花却吵了起来。 第54章 任家定下新规矩 杨冬花可不管,钱已经到她手上了,“我丈夫用命换来的钱,落下一点儿怎么了?” “要不是我夫君走运,不然做苦力能赚下多少钱,钱少了大嫂还会这么记挂,恐怕都看不上呢。” “再说先前三弟猎的狐狸皮子不也给三弟媳落下了么,我们家为何就不可以。”杨冬花这就看向婆母,“娘,我们二房没有错。” 两儿媳妇扛上了,再这么闹下去就伤了情份,任婆子不得不出来主事,想到老三媳妇的裘衣都要做好了,还拿这狐狸皮子说事儿,老二媳妇是真不省心的。 “成了,先前三房开了个先例,那就这么定下了,以后你们三个赚的钱,不管多少,八成交给我,两成留在你们的手上,咱们任家没有分家,再这么计较下去,我就将你们分出去,田产钱财一样别想分到。” 沈秋梅听到婆母这话,心头不好受,“娘,现在村里人都吃不饱,谁还找我夫君打家具,这么规定不公平,那先前的是不是也要算一算。” 秀才家的女儿也不好忽悠,都怪二房贪心。 任婆子没了办法,只得说道:“成了,做大嫂的要有大嫂的气度。” 说完,任婆子从钱袋里拿出一两银子交给老大媳妇,“这钱不少了,你省着点儿花,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与那五两银子相比,一两银子太少了,只是大房家里打家具也赚不了二弟三弟那么多的钱,沈秋梅心头很不舒服,却硬是没办法说出来,将钱收好了,闷着声不说话了。 杨冬花也是不怕死,见婆母转身要回屋,便小声问道:“娘,我夫君说两成自己留着的话,那是八两银子,是不是——” 没想任婆子瞪来一眼,杨冬花赶紧收声。 任婆子看向二儿子,“教你读书识字的聪明劲都用在这上头,你算数快,算自个家里来,你一路上的花销是十两银子还是多少,谁能管得住你。” 任广江不敢说话,要是私下里在母亲身边还能磨一磨。 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任家定下了新规矩,各房赚的钱能分两成落自己的手上,这个规矩瞬间提升了各房赚钱的积极性。 沈秋梅跟丈夫回到了大房屋里,立即从丈夫手中夺走了钱,她要收着这钱才放心,到时候过年时节回娘家走亲戚,都得花销。 二房屋里,任广江见媳妇还闷闷不乐的,说好的两成,少给了三两银子,丈夫没有算出来还好,算出来了,婆母不给,就是对二房有偏见。 杨冬花不识字,也不会算数,刚开始啥也不知道,要不是她丈夫提醒她,她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任广江见媳妇不高兴,连忙拉着她的手说道:“莫急,我跟那船管事说了,每年会来安城好几趟,对方一到码头就会派人来叫我跟一趟船,就我们几个力气大的跟着去,又能赚到钱了。” 这话刚才在家里人面前没有提,可见任广江只顾着媳妇去了,果然看到媳妇听到这话就露出了笑脸,高兴不已。 二房有了钱,过年采办年货,二房就要私下里买吃的用的了。 任家三兄弟一起去城里办事,还顺带带着皮子去卖,倒也不着急的,价格好才卖的。 宋九从三房屋里出来,正好撞见她公公也出门,瞧着公公还换上了新衣裳,有些像那日去荣家报信时穿的样子。 第55章 跑婆母房里吃独食 任婆子没注意到三房门口的宋九,这就小声交代道:“坐村里人的牛车出门,这包袱里的虎皮子不能被人知道。” “你早去早回,中间莫耽搁。” 任老头点头,今个儿带着这虎皮去荣家,也算是老三这些年打猎以来最好的礼物,虽说能卖个好价钱,但送去荣家却是不一样的。 夫妻两人一抬头看到三房门口站着的宋九还吓了一跳,还好刚才什么也没有细说,不然被三媳妇听了去,这话不好解释。 任老头出门了,宋九也就顺势问公公去哪儿,任婆子只淡淡地说是去城里走趟亲戚,就什么也不说了。 若是去安城的话,一天来回天色还是早的,可是公婆上次去荣家来回用了三日,而且瞧着样子都是在连夜赶路。 宋九不敢追问,知道婆母不想她去打听。 任婆子见老三媳妇勤快,又去后院打扫鸡笼,于是等宋九做完了事,就朝她招了招手。 宋九心头疑惑,婆母这神秘的样子,莫不是有事儿交代她。 宋九前脚进了正屋,后脚大嫂从大房屋里出来,就看到了,有些奇怪的往这边跟了来。 屋里,任婆子拿出一直舍不得吃的糖糕放到了桌上,“老三这一趟山中打猎,不仅得到了猎物,还带回来了皮子。” “昨个儿二房这么一闹,吃亏的是你们三房,三媳妇好说话不计较,你这性子我是喜欢的。” 说完就将半盒糖糕送到了宋九的手中,“吃吧,城里最好吃的糖糕,难得买一回。” 这算不算是婆母叫她进屋吃独食? 宋九没法拒绝,这就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任婆子的目光落到宋九的胸脯上,很有些满意的说道:“你这几个月长大了不少,像个姑娘家了。” 说完,她又起身将快要做好的狐皮衣往宋九身上比了比,说道:“得做大点,指不定明年就长高了,还未必穿得了。” 宋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婆母比她亲娘还要好,她没有穿过亲娘做的衣裳,却是穿着婆母亲手做的衣裳。 “娘,要不这狐皮衣给娘穿,我还小呢,以后有的是机会。” 任婆子笑了,算老三媳妇还有良心,“这衣裳可是老三对你的疼爱,这孩子倔气,我也拗不过他,真要是这衣裳落我手里,那不得向我闹,再说这白狐毛好看,姑娘家穿了才合适,我这一把年纪了,用不上了。” 任婆子就要将衣裳调整调整收起来,没想正屋的门被推开,大嫂沈秋梅站在门外,一入门目光就落在宋九正吃着的糖糕上。 任婆子郁闷了,叫老三媳妇来屋里吃点儿独食还被发现了。 宋九有眼力见,立即将糖糕送上,还一边说道:“刚才娘还说等我试过衣裳了,就将一半的糖糕给大嫂送去,正好大嫂来了,干脆坐这儿一起吃。” 三弟媳说话就是好听,沈秋梅现在怀着任家的长孙,这糖糕也该吃,本来孕妇就馋嘴,她已经好久没有尝到糖糕的味儿了。 宋九一句话化解了婆媳尴尬,任婆子也就不多说了。 傍晚时分,任家三个儿子从城里带了些布料零食还有不少年货往回赶,三人对于今天卖皮子赚下的钱还挺满意的。 只是当三兄弟走到先前树桩拦路的地方,任广江故意将牛车停了下来,还指着这地方对三弟说起他和大哥的辉煌战迹,就是在这儿把赵家三兄弟按地里打的。 任广江正说得起劲,任荣长突然脸色一变,他从牛车上跳下来,转眼纵身一跃落到了对面田埂上,就见田埂下冒出一个人,对方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任广江脸色不好看了,大喝一声:“往哪里跑。” 第56章 威猛的任荣长 三兄弟瞬间将人按在了田里,任广江见是赵家老三,一气之下抓起一把雪塞他嘴里。 大哥任广田心细,立即看现了对方腋下藏着的杀猪刀,一时间兄弟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一番逼问,赵老三不得不说出实情,的确三兄弟还记恨当时被打的事,他们三个人轮流守这儿,就知道他们任家会进城办年货。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每次都遇上赵家力大的老三在,便是今早上入城的任老头,坐的还是村里头的牛车,一车的人也不好动手。 到这会儿任家兄弟才一阵后怕。 任广江从码头上回来的那天夜里,赵家也有人等在这儿,他回家心急,走的山道,完美的错过了,不然那天夜里非死在这几兄弟手上不可。 任广田立即开口:“报官吧,把人送牢里去,一辈子别想翻身。” 赵老三吓到了,先前打一顿也没有闹出动静,这不都是私下里解决的,他可不想坐牢。 任广江知道,这么将人送去,杀人未遂,万一到了公堂上他否认,最后也只是赵家破点财交点钱就了事,未必能送他们坐牢。 任广江和任广田相视一眼,一时间想不到办法制裁赵家,以后老是这么蹲守,万一落单,岂不落赵家人手中了。 石头村还发生过杀人案呢,这赵家三个儿子瞧着是跟他们扛上了。 这时任荣长突然开了口:“不报官,把他放了吧。” 两个哥哥奇怪的看向老三,就这么放了他,赵家兄弟更猖狂。 赵老三尖着耳朵听着,听到傻子要放了他,心头一喜。 没想任荣长又说道:“我们家也是三兄弟,咱们也悄悄摸摸的蹲守,以后遇上赵家上下老老小小落了单,也弄死他们,让他回去带个话,以后赵家人走路小心点。” 莫名的,现在老三说话一脸严肃的样子,半点也不傻气。 赵老三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要是这傻子蹲守他们赵家人,便是三兄弟一起上也打不过,那不得死路一条? 任广田和任广江立即明白老三的意思了,转眼笑嘻嘻的将赵老三放了,还交代他,“回去给家里人带个话,以后走路小心点,我们可不像你这么傻,在哪儿被打倒就在哪儿蹲守,我们是到处蹲守。” 赵老三没有被打,又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如坠冰窟,反而不走了,他看着任家三兄弟就要走,突然朝三人跪下了。 “大哥,给条活路。” 赵老三知道三兄弟是打不过任家三兄弟的,真要是他们到处蹲守,家里妻儿长辈,那就完蛋了。 任广江想不到三弟一句话就把人给唬住了,回头看了赵老三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阴沉沉的一笑。 任家三兄弟坐上牛车走了,赵老三惊慌失措的站在田埂上,心头七上八下的。 牛车上,任荣长立即看向任广田:“大哥,刚才是不是把人吓住了。” 两位兄长再看现在的老三,又没正形了,要是能一直像刚才那样正经,那该多好。 任广田表扬了三弟,但是叮嘱他,不能真的去蹲守赵家人,不然闹出人命了,一命赔一命也划不来。 任荣长听了大哥的话,打消了念头。 任家三兄弟才回来,正在跟家里人点年货呢,突然院外来了人,就见村头赵屠夫带着三个儿子过来了,还送来了一腿猪肉。 第57章 她家傻夫君身份不简单 隔壁几个邻居瞧见了,很是奇怪的跟了过来看热闹,这赵屠夫在村里头向来霸道,头回遇上给人送礼,上门道歉的。 任家三兄弟还来不及跟家里人说出路上发生的事,任婆子一脸懵,对方就向他们家里人道歉,送上猪腿肉,赵有望亲切的说道:“嫂子,对不住了,三个孩子胡闹干了傻事儿,还望嫂子大人大量,这事儿就过去了吧。” 这会儿老大任广田将刚才路上遇着的事告诉了家里人,一旁听着的任家两儿媳妇吓了一跳,沈秋梅连忙站到了丈夫身边来,杨冬花更是拉住了她丈夫。 杨冬花心头后怕,这一趟丈夫出远门,回来的时候要不是走的山道就真落他们手上了。 任婆子也没有想到,她担心的事还真的发生了,好在没有酿成祸事。 看着赵家人这会儿来道歉的样子,任婆子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差一点儿杀了她家老二,这是人干的事。 只是任婆子这人谨慎,心头虽然有气,但两家的确该和解,不然报复来报复去的,两家人都讨不到好。 任婆子勉强收下了这猪腿肉,看向赵家三个儿子,说道:“难怪刚才我家老三回来就要出门去蹲守,被我叫住了,我们任家是讲道理的,也不喜欢来暗的,但是谁要这么欺负到我们头上来,我们任家也是不怕的。” 赵有望连连应“是”,心头也是郁闷,这任家三个儿子得罪不起,以后还是小心些,别跟任家起冲突。 “这事儿说开了就好,一命偿一命的事就是犯傻,各家的儿子都精贵,这年头看着会越来越好过了,好日子在后头,别想不开。” 赵有望不敢反驳半句,三个儿子也在后头一一应着。 被任婆子训了一顿后,这事儿也就这么和解了,头一回村头一霸臣服在任家人手中,以后水乡村怕是再无人敢跟任家人作对。 赵家父子四人从院里出来,对上看热闹的村里人,几人低着头,脚步飞快的离开。 任婆子立即叫老二媳妇关了院门,门一关,村里人也都散了。 任婆子没想到呢,她家傻三儿一句话把赵家人吓到家里来赔礼道歉了,果然还是荣家人的种,比她的两个儿子要聪明,要是这孩子出生时是个好的,那现在他也该是荣家嫡长子,独挡一面有了好前程。 嫡长子?那是大户人家呢? 宋九默默地看了婆母一眼,没作声。 点完了年货,余下的是各房自己置办的,便各自跟着媳妇回房去了。 任荣长将宋九一脸神秘的推到屋里,进门后立即学着样儿把三房的门给关上了,随后他将自己的小包袱拿出来,只见里头买了不少东西。 上一次婆母给宋九用的澡豆,任荣长竟然买了一块,而且这块与婆母给的那块又有所不同,带着淡淡地菊香,用这个洗澡一定很香吧,带香气的澡豆也贵呢。 除了澡豆,里头还买了绢花和红绳,接着是两盒糖糕,宋九头回吃糖糕就在婆母的屋里,当时大嫂在,她只吃了一块就没再动手了,余下的都是大嫂吃掉的。 那一块糖糕她一直回味,就没想到她家傻夫君买了两盒回来。 再翻下去是一块花布,还真是兑现了先前的承诺,给她买香香,给她买花布。 宋九的唇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但很快想到了什么,立即看向任荣长,“夫君,咱们三房可没有现钱,你这是哪儿得来的钱?” 任荣长听到这话,立即伸手解裤带,宋九红了脸,就要制止,没想他半脱下外裤,就见腰间绑了一圈。 第58章 三房媳妇最孝顺 宋九惊奇的看着,也顾不上丈夫衣裳不整,她的脸皮比以前要厚多了。 将腰间绑着的一圈布解下来时,外裤直接掉地上了,宋九赶紧收回目光。 任荣长弯身把裤子穿好,然后像献宝似的将东西拿出来。 宋九正好奇到底是什么宝贝,结果一根白森森的狼牙露了出来,吓得宋九差点儿尖叫出声。 任荣长赶紧收起狼牙,他知道这个吓到了媳妇,他还舍不得卖最后一根狼牙呢,是打算给媳妇做个装饰带着的,结果媳妇看一眼就吓到了,那这装饰怕是做不成了。 “今天我卖了虎骨和狼牙,就剩下这一根了,我留回来给你把玩的,媳妇是不是害怕了?” 给她把玩,她没有这爱好,但看丈夫一脸期盼的目光,她只得说道:“就留着吧。” 任荣长高兴了,又从衣裳里四处翻,差一点儿把外衣给脱了,终于翻出一个银袋,立即塞到了媳妇手中。 宋九真没有想到她家傻夫君也会有私心,那天打猎回来没见他带这个,莫非是藏在了山中的哪处,这会儿才取出来的? 宋九掂了掂银袋,竟然还剩下二两银子之多,这可是笔大数目,宋九长这么大手头没有拿过这么多的钱。 “媳妇儿,我不知道这虎骨和狼牙也能卖,我那山里头还有好多。” 好多? 宋九顺着他的话问,原来他这些年打猎,每次猎物几个人一起分,但是大多只顾着皮子卖高价钱,这些骨头狼牙之类的他觉得好玩就收山洞里给野狸子造了个窝。 宋九到这会儿才知道丈夫在山中养了只野狸子,打猎的时候就会带上。 “要不明个儿我带你入山看野狸子去,它很温驯的,不咬人。” 宋九哪敢啊,听到野狸子的叫声就怕,以前在山头做事都不敢靠近这种野兽。 然而对上丈夫失落的目光,她于心不忍,答应了,心想着丈夫连老虎都能打死,跟在他身边应该能放心了。 一根狼牙收了起来做了压箱底,那块新买的花布她也舍不得做衣裳穿,也收了起来。 至于糖糕,宋九想到了婆母,大概女人都喜欢甜食呢,宋九就拿出一盒叫她家傻夫亲自送婆母屋里去。 天都黑了,任婆子在洗脚,等会儿就睡了,没想到今个儿三个儿子出门,各自买了私货,三儿子却是头一个会将买回来的东西送她屋里来的,看来三媳妇教的好。 上回叫老三媳妇来屋里吃了一次糖糕,没想到这一次老三媳妇直接给她送来一盒糖糕。 任婆子问三儿子有没有给他媳妇买布,任荣长点头,送了东西就急着想回去见媳妇,任婆子叹了口气,也不留他了。 三房屋里,宋九拿着丈夫买回来的绢花带在发髻上,屋里也没有铜镜,她对着水看了一眼,看着水中的倒影,宋九也发觉自己在任家养好看了,这绢花的形状是粉红的梅花,娇艳又不俗套。 任荣长才送糖糕过去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了媳妇把绢花戴在了头上,这么一看,任荣长看呆了。 宋九的脸通红,就要将绢花取下,任荣长立即说道:“媳妇儿好看,好看。” 带了绢花,又用澡豆洗手,入睡时,宋九还拿着自己的手在闻,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香香呢。 一夜过去,三个儿媳妇都有些变化,宋九是变化最大的,她发髻上带着的绢花立即吸引了两位嫂子的目光。 任婆子看了,不得不感叹,老三媳妇的长相是真的好,这胸脯也越长越大,身体快要温养好了。 杨冬花昨晚上可是一口气吃了一盒糖糕,正欢喜着,就发觉三弟媳头上的绢花,心头有些吃味儿,这绢花好看,她也要丈夫给她买一朵去。 第59章 带媳妇看他的野狸子去 三弟看着傻,对三弟媳这么疼爱,头回上街买东西,就知道给三弟媳买这么好看的东西。 这边沈秋梅看着三房夫妻从屋里出来,挺有些羡慕的,三弟跟在三弟媳身边,很乖,自打三弟媳进门后,三弟没有发过脾气了呢。 就要过年了,家里没事儿干,宋九跟着丈夫出门,家里人也不管,于是宋九被丈夫带上了山,说要带她看野狸子去。 山顶的雪还没有融化,越积越厚。 宋九走得很艰辛,任荣长看着已经没入媳妇膝盖的雪,随即在她面前蹲身,“上来,我背你。” 宋九看着眼前宽阔的脊背,欣然的爬了上去。 被这么高大的人背着,看到了平素她看不到的高度,宋九还觉得挺奇妙的,伏在丈夫背上,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心头甜滋滋的。 “媳妇儿,就在前头了,快到了,你别怕,它很听话的。” 任荣长长腿走得快,在雪地里留下一行脚印,直接走入了深林边沿。 任荣长还没有将宋九放下,前头就传来狠厉的野兽嘶鸣,宋九吓得全身一抖,任荣长连忙停下脚步,说道:“媳妇儿,别怕,是野狸子的声音。” 宋九有丈夫保护,心头一安,就见前头雪地里,一只像猫却比猫还要大点的野兽朝着两人冲过来了。 刚才那一声吼是这家伙发出的声音吧。 宋九紧绷着心,不敢出声,任荣长也没有将她放下,而是紧紧地背着她。 野狸子跑过来了,朝着任荣长就飞扑过来,以前一人一兽相见那必定是翻滚在雪地里玩闹一番,但这一次任荣长却一把将野狸子推开了。 “我媳妇儿,初次见面,可不能吓她。” 宋九的脚终于落了地,却躲在丈夫身后看着野狸子。 这么近看,就像只家猫似的,那模样就跟只家猫一样的可爱。 野狸子头回被主人拒绝,似乎生气了,在原地转圈圈,一副要攻击两人的样子,没想任荣长拉着宋九的手摸到了野狸子的头上。 原本要攻击两人的野狸子被宋九抚摸,突然站着不动了,还好奇的看了一眼宋九,闻了闻,随后将头朝她掌心蹭了蹭,竟然没有拒绝。 任荣长也是一脸的惊奇,“跟我一起打猎的他们可不敢靠近这只野狸子,它不让他们碰的。” 宋九试着靠近一点儿,没想野狸子倒雪地里,任由她抚摸。 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的动物,宋九立即喜欢上了。 只是看着温驯的野狸子,发现野兔时可不腿软,拔腿就跑,转眼将雪地里出来寻找吃食的野兔赶到了两人面前。 任荣长手上功夫快,随手一抓就活捉了兔子。 宋九算是明白了,难怪他跟村里人走散的时候,他带着野狸子离开的,后来猎到了那些皮子,也有这只野狸子的功劳。 有野狸子的帮忙,两人手上弄到了好几只野兔子。 绑了兔脚串在老树下,宋九正忙着突然抬起头来,她茫然的看向四周,茫茫大雪中,除了树木枯草,没有行人,也没有野兽靠近,可是宋九却听到一个心声:“……救我……救救我。” 宋九站了起来,她四处张望,还是没有寻到半个身影,不由得抬头看树,树上除了厚厚的积雪,也没有谁爬树上蹲着。 宋九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她开始徒手刨雪。 第60章 雪地里刨出了个大活人 任荣长终于看到了媳妇的异样,疑惑的上前问是怎么了。 宋九也不知道,明明没有看到人,她听到有人喊救命,要不是有荣长在她身边,那不得吓死。 任荣长见媳妇双手扒雪,被冻得通红,这就上前抓住她的小手捂怀里,说道:“媳妇儿,你要扒雪做什么,我帮你,你是要滚雪球么?” 宋九摇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雪地里躺了个人,这声音很微弱,但她的确听到了。 任荣长帮着刨雪,原本还不知道方向的两人,没想刨了几下露出一片衣角。 这一下宋九将手从丈夫怀里挣脱出来,也不顾雪地里的凉意,夫妻两人徒手刨了起来。 越往下刨越是露出了衣裳,没多会儿一个气息微弱的人露了出来,对方却是位老妇,年纪五十上下,身上衣裳单薄,也不知在雪地里埋了多久,若不是宋九能听人心声,大概这人就这样被活埋了。 任荣长背起老妇,宋九抱着兔子,夫妻两人告别了野狸子,赶紧往山下去。 宋九高一脚低一脚的跟着,目光落在前头妇人的衣裳上,她刚才用手摸过了,竟然是滑溜溜的绸衣,衣裳的边角有刺绣,尤其是衣角处,更是有一枝鲜红的梅花。 只是妇人明明穿得这么好,头上身上却没有带首饰,难不成首饰都当掉了?她这是走了好远的路,好不容易才走到这儿来的么? 宋九胡乱猜测着,就这样绣鞋浸透了雪水,一双脚都冻得麻木了,才回到了水乡村的山头。 夫妻两人下山,背了个人回来,有好几个村里人看到了,也有人上前追问这是什么人? 宋九不吱声,任荣长长腿走得快,很快就从村道上走了过去,村里人没有问出名堂。 到了任家小院,一进门,宋九生怕村里人跟着跑过来相问,就转身将院门给关上了。 任婆子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就看到了三儿子背上的妇人,满是惊讶。 将人放到了客房床上,任婆子赶紧抱了一床八成新的褥子过来盖在妇人身上,屋里连忙烧旺了炭盆,这边任家大哥已经出门请大夫去了。 任婆子问情况,宋九只好如实说了。 任婆子看着三媳妇怀里抱着的兔子,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只想说老三媳妇总能撞见好事,那这个人又是个什么人物?会给任家带来好事还是坏事? 赤脚大夫请了过来,上前把脉时,床上的人盖了褥子暖和些了,明显体温也恢复了过来,人仍旧是昏迷的。 赤脚大夫看了一眼就朝任婆子说道:“这人饿了好几日了吧,嘴巴子都干皮了,嫂子家里要是有小米粥的话喂一点,硬食怕是吃不下。” 家里还真存了些小米的,就是小米精贵,任婆子平时都舍不得吃,不过救人一命要紧,她赶紧去厨房煮粥。 屋里,大夫把了脉就立即写下药方,无奈的看向任老头说道:“我那儿都是普通的草药,这药方上的还得去城里抓药,怕得你们走一趟了。” 任老头这就叫老大老二去一趟城里,年底几天了,也不敢让一个儿子出门,上一次赵家那事儿虽然过去了,还是得防着点儿。 任家两兄弟赶着牛车出门。 宋九得知床上的人还有救,松了口气,她这就跟着入了厨房,默默地坐在灶口前帮婆母打下手。 来任家这么久,的确没有看到过婆母煮小米粥,宋九有些愧疚的说道:“娘,我这是多带了一张嘴回来。” 第61章 学了手艺,一世无忧 说完,宋九将她丈夫给的那二两银子私房钱就要交给婆母,她也是无意中救下的人,也有可能给任家带来麻烦,就说眼下就得多养一张嘴,还要抓药也要钱。 任婆子没想到三房还有私房钱呢,不过数目不多,想起大房二房,三房还是少的,并没有接三媳妇的钱,说道:“你也别自责,遇上了这事能不救么?” “你这孩子有福运,指不定这个人能给咱们家带来好处呢,再说不过是些药钱,老三那些皮子卖的钱足够咱们家用的,有余钱就做点儿好事也没有什么。” 宋九没法,只好把银袋收了起来,见婆母是真的没有生气,她也就放心了,等那人醒了后,她就去听一听,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要是真给任家带来麻烦的,那就等人一醒将人赶走便是。 任婆子一边做饭一边说道:“这个人有些奇怪,那衣裳料子不简单,上头的刺绣也不是出自普通绣娘之手。” 任婆子越想越是不对,看向宋九说道:“三媳妇瞧见了么,那衣角一枝红梅。” 宋九的确见到了,她头回见到有人刺绣把绣品绣活了,就像一枝真的带雪的红梅沾在衣角上。 “娘,你说这人会不会是个厉害的绣娘?” 宋九见过的人不多,从小到大也就安城这点地儿,甚至连入城都没有几趟,她想不出对方会是什么重要的身份。 不过宋九这话提醒了任婆子,任婆子自然是见过世面的,她停下手中的菜刀,看向宋九,有些激动的说道:“以前我听人说江南梅绣大家,会在绣品的一角绣一枝白雪压红梅,瞧着这个有些眼熟。” 宋九疑惑的看向婆母,她婆母不是庄户出身么?怎么什么都知道,江南梅绣听都没听说过。 任婆子想到一事,立即叫上宋九出了厨房。 婆媳两人来到客房,此时屋里无人,任婆子来到床边就翻看那衣裳一角。 白雪压红梅,这绣功简直是活灵活现。 任婆子看了一眼红梅后立即翻开衣角的另一面,没想到印入眼帘的背面竟然是一只白狐。 这竟然是传说中的双面绣,而且两面绣的花样都极为复杂,这种绣功手法,那都得家族传承,绝无可能外传。 再说即使眼前躺在床上的人不是江南梅绣家的传承人,那也必定是某位名绣之后。 任婆子惊得说出来话来,宋九却是头一回开了眼界。 婆媳两人又悄悄地退了出来,回到厨房,任婆子感叹道:“只可惜没听说过江南梅绣的雪梅背面是什么?也没有人说江南梅绣的绣品是双面绣,看来还得人醒了才知道身份。” “不过老三媳妇这次你真是撞大运了,这个人不简单,若是可以的话,你或许能拜这个人为师,也能学门手艺,一世无忧。” 宋九呆呆地看着婆母,她拜师?她做的针线活都只是小孩子缝补衣裳的粗针,二嫂给她的花布,还有丈夫给她的花布,她就一直没舍得做成衣裳,就是怕自己的针线活不好,做坏了衣裳。 任家两兄弟抓回了好药,药钱真不便宜,转眼去了三两银子。 二房屋里,杨冬花听到药钱银子,心头就郁闷了,都说三弟媳有些神乎,运气好,那这一次捡个人回来是怎么一回事,吃任家的用任家的,还得留院里过年。 任广江听到媳妇的抱怨,忍不住帮着三弟媳说了一句:“这在山头撞见了,难不成见死不救,就是你上山看到了也会救的。” 杨冬花撇了撇嘴,那可未必,万一救回来个祸害。 第62章 让人心疼的孩子 “娘说了,大过年的,就别计较这些小事了,明年咱们一家人努力的赚钱就是。” 杨冬花仍旧不开心。 除夕夜里,宋九带回来的这人还没有醒。 宋九知道大嫂二嫂对带回来的人有些不喜欢,她便主动去照顾这人。 宋九干活向来手脚麻利,想着大过年的,将婆母翻出来的七成新衣裳给对方换上,又将对方手脚抹干净,烧旺了炭盆,她便这样守了这人两夜。 第三天夜里,宋九正打盹呢,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对方看了一眼床沿边趴着的瘦小身影,有瞬间的疑惑,随即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救下了。 屋里的炭盆不知几时已经熄灭了,床边趴着的人就这样又冷又硬的坐着,这么下去不得生病才怪。 醒来的老妇伸手将身上盖着的棉褥子往床边的人身上挪过去一些,借着微弱的灯火,看着这个小姑娘的侧颜。 是这孩子救的她吧,还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瞧着这孩子也挺心善的。 大半夜的,宋九突然醒来,就发现床上的人早已经醒了,她甚至一直在看着自己,宋九连忙起身,就看到盖了一半在她身上的褥子。 “您刚醒,应该饿了吧,锅里还温了粥,我这就端过来。” 说完,宋九转身出去。 老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身上穿着的还是补丁衣裳,可见这家里并不富有。 没一会儿,宋九带着一身凉气的从外头进来,到了床沿边,便细心的端着小米粥喂给她喝。 老妇喝了一口,小米粥清甜,温温地,瞧着这孩子一直温在锅里的,就等她几时醒来了。 老妇的确饿得不行了,走了那么远的路,连口干粮都没有,着实是走不动倒在了地上,下了一天的雪就把她给埋雪地里了。 所以说缘分就是这么的神奇,深林边沿又岂会有行人,又是大过年的,更没有可能有人上山,偏生她还是遇上了这小姑娘,被她给救下了。 碗中的粥喝完了,老妇听到宋九咽口水的细微声音,老妇看向她,“你喝过小米粥么?” 宋九还真没有喝过,在任家院里日子过好了,也不可能吃到小米粥,多是吃粗面。 对方见宋九摇头,颇为意外,“你煮的时候不悄悄地尝一口?” “娘说米缸里的小米不多了,我想着您身子虚弱,小米粥养人,我反正身体健康,能吃饱就很知足了。” 老妇听到这话,眼眶一热,来到异乡遇上这么一个善良的姑娘,自己明明可以偷喝,她却忍住了,只为了替她省下一口,她何德何能。 老妇没说什么,看着宋九端着空碗出去,转眼又进来,准备陪在她床边守夜,老妇看着床沿边已经挽起了头发还带着一朵可爱绢花的小姑娘,一脸慈祥的问道:“你这么小就成婚了?” 宋九点头,“我是任家的三媳妇。” 于是宋九也将水乡村的情况说给了老妇听,老妇听了后放下心来,是纯朴的庄户人家,自己倒可以安心在这儿养一段时间。 这一下宋九也没了睡意,陪着老妇说话到天亮,却硬是没能打探到对方的底细,对方也没有什么心理想法,多是打听安城的情况。 天亮了,任家的儿媳妇要回娘家走亲戚,大清早的,大房二房两儿媳妇就已经打扮漂亮的从屋里出来。 第63章 好好照顾莫娘子 任婆子看了一眼,交代他们早去早回,大雪天的也别在外头耽搁了。 杨冬花应得欢快,至少这一次婆母没有交代他们必须回来吃午饭,这样的话她还想在娘家吃了晚饭再回来。 宋九正好从客房里出来,两嫂子瞧见她,还是昨个儿穿的补丁衣裳,眼下一团黑眼圈的,一看就知道她照顾那老妇一夜,三弟媳也真是心善,不怕吃苦头。 任婆子看着三媳妇,立即问情况,宋九说人已经醒了,只是恐怕还下不了地。 任婆子听了,这就大着嗓门朝屋里丈夫喊了一声,“孩子他爹,去后院里抓只鸡来杀了熬汤。” 任老头还有些奇怪,孩子他娘不是每次都自己做主,这会儿叫得这么大声,莫不是故意说给客房屋里人听的? 正要出门的杨冬花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婆母,“娘,我们晚上回来吃饭,有鸡汤喝么?” 任婆子瞪了她一眼,“就知道吃吃吃,你好好的一个人喝什么鸡汤,赶紧出门,天都不早了。” 杨冬花撇了撇嘴,这就走了,婆母是受三弟媳的影响,只顾着那个陌生人去了,一个老妇人救她一命又有口饱食吃已经很不错了,竟然还杀鸡熬汤给她喝,家里人都没有这待遇。 两房夫妻都已经出门了,任家院里瞬间安静下来。 任婆子亲自在厨房里杀鸡,宋九帮着婆母打下手,熬汤的时候,任婆子笑看着宋九,交代道:“你可记得,一直守着她,老三媳妇不怕辛苦,平时扫鸡笼的苦活那股子劲拿出来。” 宋九全听婆母指挥,应下了。 鸡汤熬好了,任婆子也不去客房,直接让宋九端去,等宋九端着碗快到客房门口了,任婆子大着嗓门交代道:“三媳妇救回来的人,你负责照顾好,吃的用的也都记在你三房的门下,你可得听好了。” “这只鸡不是白杀了,以后三房得还上。” 宋九惊讶的看着婆母,任婆子看似说得严厉,脸上却是笑容,还朝宋九挥了挥手,催着她赶紧送进屋里去。 宋九推门进了屋,来到床边,果然躺床上的老妇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小声问道:“你婆母每次都这么凶你的么?你怎么不知道还嘴呢?我瞧着你说任家也没有分家,吃只鸡还要你三房还上。” 宋九心情微妙,她听婆母的话,恭敬的将鸡汤送上,也由着老妇数落。 宋九越是不吱声,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老妇越是看不惯,“你做儿媳妇的这么懦弱。” 老妇有些怒其不争,没想宋九叹了口气,说道:“我在娘家时更穷,我亲娘还想将我卖到青楼去,我好不容易嫁到了有粮食的任家来。” “我除了会干农活,其他的什么也不会,不像家里的大嫂二嫂娘家好,其实没事儿的,我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我极好。” 老妇听到宋九这身世,一脸的惊讶,她以为任家已经够穷的了,没想到这孩子的娘家更穷,竟然穷得卖女儿,还敢卖入青楼,有没有一点儿良心? 老妇刚要喝鸡汤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碗送到宋九面前,交代道:“你先喝两口。” 宋九错愕。 第64章 这孩子有天赋呢 “叫你喝就喝,怕是长这么大没喝过鸡汤吧。” 宋九茫然的接过汤碗,用勺子喝了一口鸡汤后,立即将勺子擦拭干净才交给老妇。 老妇笑了,“你不多喝两口呢,反正你婆母也不知道。” 宋九垂下头去。 老妇只想赶紧养好自己的身份,不想在任家待了。 喝了鸡汤还真是养人,老妇的身体暖和了,扶着床慢慢地下了地,她没有起身,想必养几日基本能走了。 宋九把碗放回去,又进来了,她说她会揉腿,给老妇揉一揉,还说起她丈夫先前打猎伤了腿的事,也是这么揉好的。 老妇惊讶的看着她,也任由她揉着腿,原本没有什么期待的,没想到这孩子一上手,还挺舒服的。 老妇终于松了口,“你以后叫我莫娘子就好。” 宋九甜甜地应下。 莫娘子的目光这就落到了宋九的一双手上,瞧着粗糙得很,这么小就这么粗糙,要养回来也不容易,真是可惜。 “你会做针线活么?” 宋九对上莫娘子的目光,她连忙点头,说自己会做衣裳,就是只会粗针。 果然莫娘子更失望。 “你这双手不养好,也成不了绣娘,你大概也不识字吧。” 穷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识字。 宋九连忙答道:“我偷偷学过,我会背春秋经。” 莫娘子差一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张口就说会背春秋经,这孩子即使悄悄学的,也不可能买得起书本,最多三字经千字文的启蒙书。 “你背给我听听看。” 她家傻夫就天天念给她听,她何止会背春秋经,她还会背不少书,都是她家傻夫念给她听的,识字的话也只有开蒙的阶段,但是宋九不气馁,她很勤快的。 宋九一字不漏,谈吐清晰的将春秋经背了出来,还真让莫娘子心服口服。 一番询问之下,莫娘子发现这小姑娘勤快务实,脑子还灵活,尤其记性好,随即莫娘子想到了什么,叫停了宋九,她将换下的那套锦衣拿出来,将边角绣的那枝梅给她看。 “你看着这支白雪压梅的花样,把上头的针线纹路记住。” 宋九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要记住这梅花并不难,她看了一眼后便点头,“我记住了呢。” 莫娘子接着翻开第二面的白狐,交代她,“你再把这上头的纹路记住。” 宋九仔细看,不过这一次看得久了点,她突然发现明明梅花的纹路记住了,可是看到白狐的纹路就特别容易混淆。 莫娘子见她盯着白狐看了好一会儿,颇有些失望,说道:“是不是记不住了?” 宋九却是摇头,“我都记住了。” 莫娘子惊讶的看着她,“你将两面的纹路都记住了?那你说白雪压梅用了多少针面,白狐又用了多少针面?” 宋九不懂针法,便以纹路的不同来分辨,答道:“梅花用了十套针面,白狐……” 宋九停顿了一下,莫娘子却是一脸期待的等着她回答。 “白狐,我只看出了二十六套针面。” 莫娘子惊叹一声,头一回有人有这悟性,其实不是多少套针面的事,而是这孩子明显不懂这些,但是门外汉却能一眼记住这些纹路,并看出纹路中针面的不同,可见这孩子聪明,有天赋。 要是莫娘子年轻十岁,遇上如此有才气的姑娘,定会收她做弟子,但是现在,她朝不保夕的,哪怕收徒弟,连江南梅绣的招牌都要保不住了。 莫娘子轻轻叹了口气,从刚才的欢喜中又平静下来。 唯有垂着头等着的宋九将她心里所想的全部听了去,她的心头是震撼的,婆母竟然猜对了,这人真的是江南梅绣的传承人,只是不知遇上了什么事,连招牌都要保不住了。 那对方大概也不会收自己做徒弟了吧。 第65章 勤快的学刺绣 想到丈夫上山打猎失踪的那些时日,宋九真的很想拜这位大家为师,她想学门手艺,从此以后她家傻夫再也不用上山打猎冒风险,她也能养活她家傻夫。 “我乏了,你出去帮你婆母做事吧。” 莫娘子催着宋九出门。 宋九乖巧的从屋里出来,到了外头就见婆母正等着她呢,婆媳妇两人赶紧进了正屋。 任婆子欢喜的问道:“她怎么说?有没有动容?” 宋九心头苦涩,把自己打探来的告诉了婆母。 任婆子听了,很是遗憾,“想不到真的是江南梅绣大家,可惜了,你但凡能学她一丝半点的,也足够你在安城富足的过一生。” 宋九心头又起了希望,对呢,不能拜师,那就趁着她养伤的这段时间自己能学一点算一点,能教会她刺绣,普通绣娘的水平,她也能赚钱了,她又不怕吃苦。 宋九从正房屋里出来,她立即回三房屋里,把压箱底的花布翻找了出来。 她家傻夫在屋里看书,看到媳妇翻箱倒柜的,立即上前帮手,宋九拿着花布和针线就要出门,就见她家傻夫一脸委屈的站在门口。 这段时间只顾着照顾莫娘子,已经有好几个夜里让她家傻夫独守空房了。 “夫君,你等我,我今晚陪你睡。” 有媳妇这话,任荣长高兴坏了,笑得咧开了嘴,“那我洗得香香的等你。” 唉,她家傻夫君怎么这么乖,就不闹了。 宋九这就拿着花布进了客房,她要给自己做身新衣裳,就是针线活不好。 莫娘子对宋九还是挺喜爱的,又救了她的命,看着她拿针的手便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给你做,保证做身好看的衣裳,还给你绣好。” 宋九却是摇头,“我只想向您学学怎么做衣裳,不然您走了,我以后还是不会做衣裳。” 这孩子倒是说的诚恳,小小年纪,爹不亲娘不爱的,在婆家也受气,自己不会做衣裳,谁还能帮她。 “成,我教你做衣裳。” 莫娘子真是手把手教的,看着宋九笨手笨脚的样子,有时候生气了也骂人,宋九一直不吱声,却如饥似渴的学习着莫娘子教的针法。 不过半日光景,宋九的针握好了,一针一针的也均匀了,莫娘子看着挺满意的,这孩子没根底,好在人很聪明,脾气又好。 宋九只顾着学刺绣,可不像大房二房那样回娘家,她也不想回娘家走亲戚,倒是少了一桩事。 这边任家二房的杨冬花将丈夫任广江带回娘家后,那叫一个热闹的。 聊天中,杨冬花一高兴,将丈夫跟着船出了一趟远门赚下了五十两银子的事都说出来了,任广江当时还忍不住瞥了一眼媳妇,这事儿怎么拿娘家来说了。 杨家人听了一脸的震惊,跟一趟船做点儿苦力就能赚五十两银子,那是捡钱呢,这么好的机会。 杨母很是动心,立即看向女婿,说下次若是有这好差事,能不能带上大小两舅子跟着去,这不都是年轻小伙,有力气。 任广江看了一眼大舅哥,又看了看小舅哥,都长得不结实,也是杨家的生活差了些,杨家地也不多,大概也不怎么下田干活,这样带过去,吃不消呢。 任广江口直心快,直接拒绝了,毕竟去外地的,人不能太多了,所以过去的人都要一人顶两到三个才成。 杨母心头不舒服,立即看向女儿杨冬花,任广江不想媳妇在娘家受气,便说道:“要不大舅哥一口气扛三袋粮食试着走出院子,要是能成,下次就带上他。” 第66章 没力气的杨家兄弟 杨母心想着女婿能办到,她家大儿子也能办到,五十两银子在向他们招手,岂能错过。 于是杨家大哥杨大福听了爹娘的话,从粮仓里扛粮食,可是扛上一袋百多斤的粮食,再往上加一袋时,他便起不来了,又怎么可能扛三袋去。 杨大福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不干了,看向妹婿,“我就不信一个人能扛三袋。” 任广江这就叫大舅哥帮手,他当场扛起三袋粗食就往粮仓外走,脚步还虎虎生风,并说他们卸货的时候都不带停留的,扛着袋子就跑,不然八个人怎么做得完那么多的事。 这一下杨家人都心服口服了。 杨母还是有私心的,就算自家儿子差一点儿,那女婿是个包头工,就不能在那些苦力身上抽点儿钱,把大舅哥带上分点儿,那些人也不敢说什么呢,怎么这么犯傻。 有了这事儿起的心思,杨冬花悄悄摸摸的给母亲拿了一两银子做家用的时候,杨母也没见多高兴,不像上次给三百个大钱还笑嘻嘻的。 杨母周氏拉着女儿交代道:“你这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呢,瞧着你夫婿脑子灵活,有能力的人,时间久了,感情淡了,你压不住他了,就得这孩子管着他。” 杨冬花不觉得丈夫会有二心,再说一向都听她的呢。 “娘,你别担心,他都听我的,而且跑船那几天没有回来,一回来也不找公婆,就直接找我,啥都告诉我了。” 周氏松了口气,女儿能管住就好,于是周氏又问起任家的情况,这老大媳妇怀了身孕,那不得受任婆子看重。 说起家里的大嫂和三弟媳,杨冬花有不少话说的,尤其是她那三弟媳,很神乎,说了好几桩事后,杨冬花差点儿顺口把酒窖的事说了,好在收了嘴。 “三弟媳的确有福运,我不得不佩服,她也挺讲义气的,娘就放心好了,在任家我就看不惯大嫂。” “每次都以秀才之女的名气压着我,她是咱们三个儿媳妇当中会识字算数的,嘴巴子也厉害,我就是不喜欢。” 周氏听了,生气说道:“嘴巴子厉害的没有口德,哪天报应到她肚子上。” 杨冬花一听,脸色一变,连忙开口:“娘,不准这么说,快呸两声,把话收回去。” 周氏皱眉,看着女儿,“你不是讨厌你大嫂么,怎么还这么护她,说都说不得。” “娘,我跟大嫂是不对付,但是不关她肚子孩子的事,再说这孩子也是我的大侄子,你快呸两声。” 周氏没法,只好呸了两声收回话,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你又说讨厌她,却还要护着她肚里的孩子。” “怎么说我们也是妯娌,同一个娘胎肚子里出来的兄弟姐妹也会吵架,何况我跟她,但是大嫂再怎么说也是我婆家大嫂。” “我计较她做的事,但是我还是把她当妯娌看的。” 杨冬花这话说得周氏不好再编排她家大嫂了,只好叮嘱女儿,在任家就要做个强势点儿的儿媳妇,别让大房三房给压前头了。 杨冬花听到耳朵都起茧了,嘴一噜,眼神落母亲的手上,“娘,银子都给你拿回来了,你还怕我压不住他们,我有分寸的。” 周氏虽说收了女儿一两银子,心头还有些想法,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丈夫出了一趟船得了五十两银子,即使交了一部分给她婆母,总归也落下一些的,绝不可能这么少。 “冬花啊,你二顺哥还没有娶媳妇呢,你也帮他上点儿心,娶媳妇都费银子,家里田不多,你大哥也就这点儿出息。” 杨冬花每次回娘家都带钱,不都是为了二哥没娶媳妇么,不然哪有嫁出去的女儿把钱往娘家送的。 第67章 母女吵架了 “娘,你把我给你的钱全部留着,二哥成亲前,你可要好好攒着,下次我丈夫再出门,我还落下一点再送回来,等二哥以后成了婚,我也不能总顾着娘家了。” “这事儿婆母不知道,我夫君知道也都顾全我体面,可是时日久了,我也有自己的小家要顾着,大哥二哥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们自己想办法赚钱。” 周氏没想到女儿早已经做好了打算,瞧着这回回送钱回来,让周氏尝到了甜头,这会儿听到女儿以后不会再送钱了,就心头不高兴了。 “你大哥二哥能有多大,二哥才十八岁,你再护他们几年,等他们到三十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娘也不强求你。” 杨冬花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娘,“三十岁,是长不大了么?我丈夫也才十八就懂得出去打零工赚钱买糖糕给我吃了,二哥十八了还没有娶媳妇果然是有原因的。” “娘,你可知我三弟才十七岁,他是个傻子,傻子都知道上山打猎赚钱给她媳妇买绢花,二哥在干什么,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偷懒。” 被女儿反驳了,周氏很不高兴,“你拿你二哥跟傻子比,他天生神力,这是老天爷对他的补偿,所以才生下来是个傻子。” “至于你丈夫,他若是不聪明,当初娘也不会给你挑这门亲事,你这好亲事还不是娘给你找对了,你现在反而拿他跟你两个哥哥比,你有没有良心。” 杨冬花头回跟母亲吵架,听到母亲这话,心头也不好受,她的确着急了,但是事实就这样。 以前在杨家做女儿,她什么也不懂,自打嫁到了任家,成了儿媳妇,她便慢慢地懂了。 她在任家若不是她丈夫勤快又聪明,还得公婆欢喜,她会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未出嫁时靠父母靠兄长,嫁了人她只能靠自己的丈夫,丈夫才能给她体面。 母女两人在里头吵起来,外头坐着喝茶聊天的男人们不免也听到一些动静。 任广江立即起了身,就要往里头走,被岳丈杨兴拦了下来,这边大儿媳妇齐氏赶紧进去劝婆母。 很快母女两人的争吵声停下来了,杨冬花从屋里出来,看到疼她的丈夫正关切的看着她,这就说道:“夫君,我们回去了。” 不是说在娘家吃了晚饭再走么? 杨冬花执意要回去,杨家人挽留也没有用,夫妻两人出了门。 大过年的来走亲戚,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又给了钱,结果扬家人的回礼不过是一升粗面打发了。 杨冬花看了眼手中的粗面,心头不好受。 任广田见媳妇心情不好,安慰道:“别急,天色还早呢,咱们去一趟城里,咱们今天多买几盒糖糕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这是丈夫在给她圆场,不想婆家人看到了杨家的回礼觉得小气,才自掏腰包买些东西充数。 杨冬花看着丈夫,同样十八岁的年纪,她丈夫却知道周全所有人,而家里的二哥却只知道娶媳妇没银钱,还得她来资助。 “夫君,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看着丈夫,杨冬花越来越上心,初嫁任家之时,她对这个丈夫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因为丈夫每晚的热情劲还有些提不起兴致,总是半推半就的。 但是相处之中,不知不觉她已经对丈夫有了深厚的感情,她甚至都不太想回娘家了,只想跟丈夫一起,将来再生几个孩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第68章 她丈夫很疼她 任广田听了,摸了摸媳妇的额发,笑道:“那自然会一直对你好呢。” 杨冬花高兴了。 杨家没有回什么礼,夫妻两人就去街头买一些带回去。 任家院里,大房二房都在傍晚回来的,那会儿宋九已经跟着莫娘子学了一天的针线活,她现在自己做衣裳不成问题,只是刺绣却还没有开始教她。 大媳妇探亲回来,沈家回了一块猪肉,两升粗面,还有沈母给腹中小孩做的两身衣裳。 任婆子看了大房的回礼,顺势问道:“上次给你们大房的那一两银子送娘家去了吧。” 这声音不小,几房的人都听到了。 沈秋梅脸色微变,婆母是在她身上安了眼睛么,什么都知道。 大媳妇不说话,大儿子又是个忠厚老实的,有什么全写脸上,所以说大房是半点私房钱都没了,唯一的一两银子也要送到娘家去。 任婆子明显有些生气,她这才看向二房,就见二房带回来一升粗面,四盒糖糕,还慷慨的给每房一盒,像是算好的。 任婆子看一眼就知道什么个意思了,于是看着老二媳妇,说道:“这回门礼有些厚重了,你拿了多少银子送娘家去?” 杨冬花躲丈夫身后不说话,这是二房的私房钱,二房可以支配。 任婆子也只是说说,这就叫人将糖糕给分了,大房屋里得了一盒,任广田还忍不住叹道:“头回吃到这甜食,难怪你上次在娘那儿尝到后一直惦记,味道果真是不错。” 沈秋梅自然喜欢吃,只是到手的银子又送到了娘家去,她都没舍得买来吃。 宋九还在客房里做自己的新衣裳,外头的声音不仅她听到了,莫娘子也听到了。 莫娘子才想起今个儿正是正月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于是莫娘子看向宋九,小声问道:“你怎么不想着也回趟娘家,也能骗过你婆母得到银子。” 宋九朝莫娘子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夫君用命换来的银子,我才舍不得带回娘家,真回了娘家,我也不会给钱,直接给粮食,也免得他们把我当摇钱树。” 莫娘子听了,发觉这孩子是顶顶聪明的,她外头两个嫂子都是傻,自己手头的私房钱不留着都给娘家去了,不如平素多回几趟娘家,买些吃的用的送回去,这样还能落得一个好。 “你这人呢,看着老头又傻气,却活得通透,跟着我好好学吧,我这手艺不能传承给你,教你做你自己的衣裳是不成问题的。” 宋九欢喜的点头。 吃晚饭时,任婆子还是没有忍住,看着三个儿媳妇便说道:“你们现在年轻,不懂事,想不到这么周全。” “我作为过来人,身为你们的婆母,不得不提一句,当初准许你们各房留点私房钱,是让你们经营自己的小家,而不是顾着娘家人去,不然我这个当婆母的也想顾着娘家,那你们留我这儿的钱还想买田地,还想咱们家有口饱饭吃?” “将心比心,你们看我几时顾着娘家人?” 任婆子这话倒是点醒了杨冬花,她看向婆母,还别说婆母这话说的对,要是个个顾着娘家人,那婆母掌管整个家的钱和粮食,那不是想搬走多少就多少。 若是自己知道婆母顾着娘家人把家底掏空了,杨冬花觉得自己一定会生气,甚至会闹着分家。 第69章 稳住她家的傻夫君 “所以说你们现在年轻,你们才出嫁,顾着娘家是念着以前的情份,等以后你们自己有了孩子,这赚来的钱是给娘家送去呢?还是留给自己的子孙呢?” “你们好好想一想,你们的私房钱我是管不着,但是你们不要没钱了作践我的儿子,我看着心疼。” 任婆子说完,饭没吃饱也直接放下了碗筷,起身回里间了。 桌前,三个儿媳妇都不说话,任老头心系着孩子他娘没吃饱,于是端了一碗饭送到屋里去了。 宋九见大嫂二嫂都抢着收拾碗筷,她不好参与,干脆回屋去,她还有事要办,每一刻的时间她都不想浪费,她只想一直待在莫娘子身边,时时刻刻的都在学着刺绣。 婆母早上给她的绣架,这会儿她回屋里拿出来,随即将婆母给她的丝线都带上了,就要出门去客房,门口就站着她家傻夫君。 “媳妇儿,你今晚不是要跟我睡觉的。” 宋九脸颊微微一红,可得稳住了她家傻夫,不然闹起来可能会发脾气。 于是她只得将针线放下,这就拉着丈夫进了屋,随即将丈夫安置在板凳上,他坐着都能与宋九平视,这高度,唉,她什么时候能长高一点。 宋九犹豫了一下,便捧起丈夫的脸,刚要吻上去,结果她家傻夫瞪大着眼睛看着她,看得她脸颊烧得通红,想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媳妇儿,你是想现在跟我圆房吗?” 门外有声音,宋九本能的伸手捂了丈夫的嘴,三房的门没有关紧,大嫂过来了。 “三弟媳,我回娘家给你带了个好吃的……” 沈秋梅才到门口,就看到三弟搂着三弟媳的小蛮腰,三弟媳依偎在三弟的怀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做什么,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沈秋梅赶紧退了出去,脸也烧红了,没想到啊,三弟媳这么豪放,大白日的天没黑就跟三弟那啥了…… 宋九连忙开口:“大嫂,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宋九赶紧要挣脱丈夫的手,她家傻夫却扛上了,手扣着她的腰不放。 沈秋梅可不听三弟媳这话,明显是狡辩,她赶紧将吃食放到门口,转身就跑了。 挺着个大肚子,还跑得这么快。 宋九感觉自己说不清了,可是她夫君却来真的了,许是知道了她刚才的意图,大掌突然扣到她的脑后,强行吻了上来。 宋九感觉到了窒息,明明她是站着的,气势上却不及她家傻夫,一双手臂轻轻一用力她就动弹不得,整个身子被他裹紧在怀中。 一个深深地吻,可见她家傻夫有多生气,这几日没能陪他,他没有在院里闹起来已经是听话的了。 宋九快没气儿了,任荣长才松开她,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彼此呼吸急促。 宋九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青草香,真的很好闻,让她有些痴迷。 也不知几时宋九坐在了傻夫君的大腿上,三房的门还没有关呢,大嫂的东西还放在地上。 “媳妇,我出汗了,很热。” 那得赶紧喝凉水,宋九就要起身,仍旧被傻夫君拉回怀里,他似乎兴致没完,一双铁臂将她圈住,又吻了上来。 宋九没办法,只好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迎合着他,直到他的手握紧了她的腰,宋九吓了一跳,无师自通? 宋九连忙要推开他,可是她家傻夫似乎有些失去理智,手已经掀开了她的衣角,宋九瞪大了眼睛。 第70章 谁也不如三媳妇能吃苦 火热的吻落到了她的耳根,宋九又惊又怕的,惊的是门还没有关,怕的是他不会真把她给睡了吧? 终于任荣长收了手,虽说无师自通,但还是没有寻到法子,不太懂,仍旧一脸茫然的看着媳妇,委屈的说道:“媳妇儿,我不舒服,全身都不得劲。” 当然不舒服,年轻气盛的,又几天没有抱着她了。 宋九好言好语的哄着傻丈夫,终于将人哄住了,随后接连灌了两壶凉水下去。 任荣长打了个饱嗝,这一下不闹了。 大嫂给来的吃食是从娘家带来的米团子,里头包了些糖,味道甜甜的,宋九吃了一个就全部留给丈夫吃,她这才放心的拿着针线去了客房。 莫娘子已经等了她许久,见她终于过来,就看到她红肿的嘴唇,莫娘子皱了眉,“你吃饭还能咬肿嘴唇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九连忙捂嘴,莫娘子也没有放心上,她松了口气,将针线和绣架往桌上一放,这就手脚麻利的给莫娘子倒温水净身,还将她夫君给她买的澡豆一同拿了来。 莫娘子躺在床上不怎么动,就这么看着她忙前忙后的给自己抹净脸和手,还细心的用了香澡豆。 宋九蹲身去给她洗脚时,莫娘子感叹道:“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听话乖巧的女儿就好了,你要不跟我走得了。” 若是这孩子愿意跟她走,她就收她做关门弟子,以后江南梅绣都传给她。 宋九自然听到了莫娘子的心声,她的手停了停,抬头看向莫娘子,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的傻夫君。 初嫁任家之时,要是遇上了莫娘子,她大概就真的跟她走了,但是现在她舍不得她丈夫。 莫娘子看到宋九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舍得离开,笑道:“跟你开玩笑的,你也不是我的女儿。” 莫娘子说完,心头仍有些落寞,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针线和绣架,问道:“是你自己有心想学,还是你婆母给你出的主意?” 宋九心头震惊,难不成莫娘子看出来了? “你婆母那样子,大概也不太喜欢你,真要是给你出主意,多半也不是派你来,该是派你两个嫂子来。” 宋九松了口气。 “想学绣活,就要把手养好,你这双手一直干农活,怎么做绣活?” 宋九看向自己的手,的确很粗糙,从小到大干惯了农活,那手要怎么保养? “算了,说这个你也不懂,先教你基本的吧,走前我告诉你几张方子,一是养手的,二是养脸的,绣娘的相貌很重要。” 难怪莫娘子都五十了,仍旧优雅,恐怕现在这样也是这些日子给搓磨的。 宋九点了点头,开心的笑了。 宋九出来倒洗脚水的时候被二嫂瞧见了,杨冬花感觉到不可思议,三弟媳捡了个老妇人回来,还要把她当长辈服侍着么?还给人家倒洗脚水。 宋九进了客房的门,杨冬花便心思一动,跑婆母屋里去。 刚才还气着她的婆母,她还敢舔着脸过来问话,也是没谁了。 任婆子见老二媳妇好奇,这就说道:“你做不来的,老三媳妇做得来,这事儿告诉你也无妨,咱们院里住着的这位不简单,讨好了她就能学到刺绣的手艺。” “你和大媳妇要是有这想法,也可以像老三媳妇那样做,不过我瞧着你们是做不来的。” 杨冬花撇了撇嘴,学刺绣就这么大的阵仗,床前床后的服侍着。 杨冬花歇了心思,她丈夫能赚钱,她也不想做绣娘,都说绣娘废眼睛,年老了变成瞎子。 任婆子看着老二媳妇出门,便是摇了摇头,她没看错,老三媳妇才能得到这大造化,大媳妇和二媳妇只顾着自个儿那点事儿,没老三媳妇聪明。 第71章 手艺人是有脾气的 宋九照顾莫娘子的事,任家人都知道,但谁也没有过来搭把手。 直到跟着莫娘子学刺绣的宋九,有一次扶着莫娘子出了屋,门廊下学刺绣,她在自己新做的花布衣裳上绣下了一枝怒放的红梅,终于让任家人另眼相看。 大嫂沈秋梅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三弟媳救回来的这位可不简单,竟然能教三弟媳从无到有的学会了刺绣,这前后才几天时光。 沈秋梅看着廊下学着刺绣的三弟媳,心思微动,见婆母也不管这事儿,她悄悄地跟着婆母进了正屋。 “娘,我瞧着三弟媳在学刺绣,不知我可否也能跟着过去学一学。” 沈秋梅这一次回娘家后,她想明白一件事儿,在任家三个儿子当中,就数她丈夫最老实,做家具虽说有手艺,赚钱却不多。 沈秋梅也想自己能学门手艺,将来贴补家用,毕竟公婆百年以后,任家几兄弟也都分了家,最后都得靠各自的能力吃饭,家里儿孙过得好不好,也全在她和丈夫的一双手。 任婆子看了一眼挺着大肚子的儿媳妇,语重心长的说道:“刺绣可是很辛苦的,一坐就是一天,你恐怕受不住。” 沈秋梅知道赚钱的行当都不容易,可是与二房三房相比,她若不努力些,靠她丈夫的手艺,大房家里恐怕不及二房三房的。 “娘,我受得住的,先学了,等孩子生了,我就能做绣活贴补家用了。” 任婆子看着大媳妇坚定的表情,心思也动摇,这就让她把老二媳妇一并叫了来。 很快杨冬花被大嫂喊了过来,就听到婆母说起这刺绣的手艺,她可不想给莫娘子倒洗脚水。 “现在人家也养得差不多了,都是老三媳妇照顾得好,你们真想学这门手艺,脸皮就要厚一点,舔着脸坐老三媳妇身边学着做,人家不赶你们走就一直别动,你们做得到就去,我不拦你们。” 沈秋梅听了,心动得很,有了婆母这话,她这就回屋拿绣架和针线。 杨冬花心头却是不舒服的,她跟着学可以,若是莫娘子说难听的她,她立即就走,她是受不了这气的。 很快任家两个儿媳妇拿着针线也挨近宋九坐了下来。 莫娘子正仔细的教导宋九绣活,突然看到两人靠过来,她脸色微变,半晌没说话。 宋九感觉出来了,莫娘子恐怕是不会教她们两个的。 沈秋梅看了三弟媳一眼,就照着她的绣品来,没想莫娘子起了身,“你们绣吧,我回屋躺着去。” 这明显不想教。 杨冬花听了,直接将针线往篮子里一放,她也不学了,还没有一副好脸色,也不知自己借住的地儿是谁的,也只有婆母和三弟媳把她看重。 杨冬花走了,宋九本想悄悄地对大嫂提两句,屋里传来莫娘子的声音,“宋姑娘还想学,就进来,我这人有个规矩,我教谁谁就可以学,宋姑娘学了我的手艺,不经我同意绝不能外传。” 宋九怔住,就见大嫂一脸的尴尬。 只是莫娘子话才落,正屋里的任婆子立即走出来,大着嗓门朝沈秋梅喊道:“大媳妇,别人不愿意,你过去做什么,丢脸呢。” 沈秋梅震惊的看着婆母,这不是婆母私下里同意的吗? 很快任婆子又看向宋九,说道:“老三媳妇救回来的人,你负责到底,先前的药钱和小米钱,都记你三房的头上,你学了这手艺就好好学,学会了赚了钱把钱还上,若不然就把老三支去山上打猎,没有猎到皮子就不准回来。” 第72章 宋九终于能学到手艺了 宋九看向婆母,就见婆母面上含笑,哪有话里头的严厉。 沈秋梅身为秀才家的女儿,很快就看出了婆母的意思,所以婆母私下答应了她们来学,无非是给三弟媳助力,让莫娘子记下三弟媳的恩情,一家人都做坏人,唯有三弟媳做好人。 沈秋梅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也怪不了谁,的确人是三弟媳救回来的,人也是三弟媳照顾的,既然人家有手艺自视清高不愿意教,与其都学不到,不如成全了三弟媳。 于是沈秋梅生气起身,也顺着婆母的话说道:“不学就不学,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九立即看向大嫂,就见大嫂朝她眨了眨眼睛。 屋里莫娘子听了,显然生气了,立即喊道:“宋姑娘,你先进来。” 宋九被喊了进去,外头婆媳两人尖着耳朵听着。 莫娘子看着宋九匆匆进来,半刻不耽搁的,便是叹了口气,“也只有你老老实实的,一句话都不懂得回,做儿媳妇这么懦弱,只会被人欺负的份。” 宋九垂下头去,心头反而有些愧疚,她们骗了莫娘子。 莫娘子叹了口气后做下决定,“我再在任家待十天,这十天里,你必须学会我梅绣的七十二针法,记住三百副绣样,你若是偷懒记不住学不会,我也不想教了。” 先前莫娘子说梅绣的手艺不传外人,没想到她松了口。 宋九喜出望外,顺势就朝莫娘子跪拜下去,刚要磕头喊师父,莫娘子连忙侧过身去,语气淡淡地开口:“我教我的,你学你的,我可不是你的师父,梅绣不传外人。” “你学会了,以后在外头也不准说是我梅绣的传人,十日光景,你能学多少是多少吧。” 宋九不得不起了身,师父没拜成,但是宋九已经很知足了。 莫娘子问任家院里有没有笔墨,她把这三百副绣样给她画出来,好让她记住。 三房还真有一套笔墨纸砚,是她家傻夫君藏在箱底的,她上次整理时发现了,里头还有她家傻夫君练的字帖。 于是宋九从屋里出来,跑去拿文房四宝,任婆子便悄悄地跟来了。 “是不是要笔墨?” 她婆母都听到了。 宋九点头。 “三媳妇,好好学,这手艺或许能改变你的一生,咱们庄户能学门手艺是多么难得的事,学会了,你以后也不用下地干农活了,能轻闲的过一生。” 宋九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想自己学会了,丈夫就不必上山打猎,就不会遇上危险了。 从三房屋里拿出来的笔墨纸砚,纸和墨都不多了,任婆子顺手就将正屋里的也拿了出来,朝宋九使眼色。 宋九将东西带到客房,就见莫娘子又在翻看她的锦衣,手摸在衣角,心头想着对不起祖宗了,就教这个孩子一门讨生的手艺,想必这孩子心地纯善,也不会乱传出去的。 宋九将笔墨放到桌上,就听到莫娘子严肃的声音响起:“你先向我发个誓言,这辈子学了我梅绣的手艺,不得外传。” 宋九立即跪下发誓,若是外传,天打雷劈。 莫娘子松了口气,这才叫她起身,这边莫娘子熬夜准备绣样,那边宋九也不回三房屋里了,一直按着莫娘子的要求刺绣。 绣了一夜,第二日,宋九红着眼眶来了任婆子的房里,看着任婆子,有些无法开口。 任婆子倒是心如明镜,直接问道:“是不是要买丝线还要你买布料过来练手?” 宋九错愕的看着婆母,要不是婆母没有读心术,不然她都要以为自己心头所想婆母都知道了。 第73章 原来她家傻夫真的会发脾气 “你好好去学,丝线和布料的事我来安排,我这就派老大和老二去一趟城里,你们要多少?” “十六匹布,丝线更有不少,有清单。” 宋九将莫娘子写的清单交给任婆子。 量是真的多,但看到这量就知道莫娘子是打算真的教老三媳妇刺绣了,这是要将梅绣的传承手艺教会给她。 这样的好事,作为婆母的自然是要支持的,也是三房的福气。 “你去吧,我会按着清单上的买回来。” 宋九回了客房,任婆子这就出门安排老大老二出门,两房的媳妇听到要花钱了,都有些想法,尤其是杨冬花,更是撇了撇嘴,可是又不敢开口相拦,她不明白三弟媳为何一定要学这个刺绣,明明三弟会打猎,又会功夫,靠丈夫就能过上好日子,非要自己折腾。 这边任家两兄弟出门去了,屋里,宋九却被莫娘子监督着半刻不敢停歇。 接连五日,宋九不曾出过门,三房屋里,这日清晨,任荣长突然将一盆水打翻在床上,床榻全部湿了。 任婆子听到声音不对,赶到三房屋里一看,就看到三儿子坐在板凳上呼呼出气,这是发脾气了。 “娘,我媳妇不见我,我媳妇不要我了。” 任荣长说得好不可怜。 任婆子要怎么向老三解释呢,现在家里任何人都不准打扰那间客房,连吃的喝的,都是悄悄地送到门口就退出来了。 “老三,乖,你媳妇在干正事儿,你不能一直缠着她。” 没想到任婆子话才落,任荣长一拳打在八仙桌上,小八仙桌四分五裂,任婆子吓了一跳。 跟着而来的两嫂子站门口,也是被三弟的怒气给吓到。 杨冬花更是头回看到三弟发这么大的脾气,以前只听说过三弟脾气大,但这么久了也不曾见到过呢。 “娘,我媳妇为什么不见我?” 任婆子没办法了,赶紧支使大媳妇把三弟媳喊出来。 宋九听到大嫂的话,她丈夫在寻她,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莫娘子。 莫娘子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地开口:“别理他,安心的刺绣。” 宋九心头也记挂着丈夫,她犹豫了,最后还是停了手。 莫娘子无奈叹了口气,“真是成不了大事的,你去吧,气死我了。” 她没有时间再留下去了,得赶紧赶回去,要不是看着这个孩子有天赋又心善,她早走了。 宋九从屋里匆匆出来,沈秋梅抚着小腹,劝慰着宋九,“三弟媳,三弟心地纯朴,只是脾气来了,你得顺着点,你别怕,有婆母在的。” 所以她夫君发脾气了? 宋九更是不淡定了,脚步飞快的往三房屋里跑。 屋里,任婆子好说歹说,说不通,任荣长还是在找媳妇,直到宋九在门口出现,任荣长立即起身。 宋九才进来就被丈夫强行捂在怀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九想要挣扎出来,他却是不准,甚至将她抱得更紧了,只差没把她捂到窒息。 任婆子见到老三发脾气,却是头一回看到老三的脾气瞬间消失的,没想到才进门几个月的老三媳妇还有这手段,能安抚老三的情绪。 任婆子见两个儿媳妇还在惊奇的看着,就催着她们赶紧出去,还顺势将门给关上了。 第74章 送师父离开 宋九也是头回见识到,她家傻夫君是真的有脾气的,看看眼前四分五裂的小八仙桌,这下好了,屋里连个坐着读书识字的桌子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将丈夫稳住,两人在板凳上坐下来。 “媳妇儿,你不准去那间房里,你要跟我在一起。” 任荣长又露出他那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宋九,宋九本来有些生气的,这会儿也生不起气来,看着眼前讨好着她的俊脸,忍不住伸手捧起他的脸。 “你把咱们家的桌子砸坏了,我以后坐哪儿读书识字去?” 宋九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任荣长,他回头看了一眼,才知道自己犯了错。 不仅如此,一盆水倒床榻上,可见他有多生气。 宋九起身收拾床榻,任荣长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又发觉自己做了错事。 把床收拾好了,又把碎木都捡成一堆,只得拿来当柴烧了,屋里是连张桌子都没有了呢。 忙活半晌,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宋九回头看向她家傻丈夫,原来自己在罚站,低垂着头知道自己做错了,不敢吱声。 “再过几天,我就陪在你身边,再也不分开,你同意么?” 宋九温柔的看着她家高大个傻丈夫,果然看到了他脸上的委屈,明显的不同意,但不敢说。 “我在学手艺,就这几天,你听话的话,等学会了手艺,我给你做身新衣裳,还刺绣的那种。” 任荣长看向媳妇,似乎在考虑。 “你不答应,那就算了。” 宋九装作很失望的样子,就要转身,任荣长立即拉住媳妇的小手,将她的小手捂在温暖的怀里,“那我要几天才能见到你?” 宋九见他软了语气,明显有商量的余地,于是说道:“再过五天,好不好。” 任荣长无奈点头。 宋九奖励他一个吻,终于把丈夫哄住,从屋里出来时,对面二房门口的二嫂杨冬花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恐怕今天三弟这样把她吓住了。 任婆子在正屋里朝三房看了一眼,见三媳妇神色平静的出来,还是挺佩服三媳妇的,小小年纪,挺有能耐。 宋九进了客房里,莫娘子淡漠的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你家那个傻丈夫,你怎么这么上心。” 宋九总是在内心里叫她家夫君是傻夫君,可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傻丈夫三个字,她就不舒服了,本能的反驳道:“我夫君他不傻,他只是单纯,他对我比谁都好。” 莫娘子看着她护短的样子,很是惊讶,“瞧着你不愿意离开任家,恐怕就是对你夫君动了心。” 有情有义的人着实让人敬佩,可是有时候人就是容易被表面的恭维和背信弃义的人所蒙骗,莫娘子暗叫一声惭愧,这样的徒弟,她更应该好好教她。 “好好学吧,时间不多了,七十二针法是梅绣的精髓,你学好了,以后遇上所有绣品绣样,你都可以反复利用这些针法组合达成不一样的效果。” “真要是教你,怕得四五年时光,你才能摸到梅绣的精华,多少前辈的经验,我都无法一一教你了,学了这些,怎么刺绣用什么针法刺绣,那都靠你自己的聪明才智。” 莫娘子的话语重心长,她刚才那么冷漠,也是为了她能多学一点。 宋九听到这儿,心头反而有些惭愧,莫娘子是真心想教她的,可是她和婆母故意骗得她的信任。 一向不善于撒谎的宋九终于忍不住了,她来到莫娘子身边在她膝边蹲下,诚恳的看着她,说道:“师父,我婆母其实说的那些话都是说给您听的。” “她就是想让我拜您为师才故意说的那些话,我们骗了你——” “你不要给你婆母开脱,反正我又不教她刺绣,至于那些药钱什么的,我可不欠人情,走前我会还上,你大可放心的跟我学。” 宋九鼓起勇气说出来的,偏生莫娘子根本不信她,只信眼睛里看到的,宋九一脸的错愕,还想要多解释几句,她毕竟骗了莫娘子,谁知莫娘子将她扶起来,说道:“你婆母什么样的人,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你嫁给她家老三,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有缺憾,还是用一车粮食将你换走,刚开始就没怎么将你放在眼里,要不是你聪明勤快,怕是更瞧不起你。” “做女人,未出阁时靠父母兄长,出嫁之时靠的是丈夫,若是丈夫靠不住,就只能靠自己,你现在小,多学一点,技不压身,别再给你婆母开脱,快学针法去。” 宋九一脸无奈的回到了座位,感觉这事儿解释不清了,那就听师父的话,赶紧学手艺吧。 转眼十日的时间到了,宋九已经看得出来,莫娘子有些焦急起来,她有重要的事要办,没办法再留院里教她。 七十二针法,三百副绣样,宋九凭着记忆全记在了脑子里,可是这些针法怎么组合,莫娘子只教给她一些基本的顺口溜,之后就得她自己捉摸了。 大清早的,莫娘子将来时的那身锦服换上了,发髻梳得平整,这么一打扮,莫娘子即使头上没有带首饰,仍旧看着雍容华贵。 任婆子正想着三媳妇学得怎么样了,突然莫娘子来了正屋。 莫娘子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袋放到了桌上,面色平静地看着任婆子说道:“我在任家院里吃的药钱和饭钱,都在这儿了,你没必要让三房来还这些钱。” “我走后,也希望你能善待宋九,她虽然不是我的徒弟,但是我看中了这个小姑娘,真要是在任家受了委屈,我也不会不管的。” “还有她跟我学艺,教了大部分,她已经私下里向我发誓,绝不外传,也希望你们不要逼她,是我不准她将手艺教给别人。” 老三媳妇占了便宜,任婆子怎么可能得罪她,立即应下,绝不会让大媳妇和二媳妇跟着学,她也不学,而且还会善待三房。 莫娘子见她一一应下,也就放了心,这就要离开了。 任家人送莫娘子到了院外,宋九独自一人坚持送师父到村外,看着莫娘子坐村里头的牛车离开,她心头还有些不舍。 相处并没有多少日子,宋九却已经将莫娘子当成了师父一般的存在。 宋九从村头回去时,村里人忍不住问她这老妇人是她什么人?莫不是她娘家的亲戚,不然怎么在任家院里住了这么久不知道呢。 宋九不吱声,脚步飞快的往回走,村里人问不出来,也就直接默认这人是她娘家亲戚了。 任家小院里,任婆子看着眼眶红红的三媳妇回来,说道:“老三媳妇别难过了,聚散都有定数,你学到了手艺,就要好好练。” 任婆子刚才数了银袋里的钱,有五十两银子之多,于是说莫娘子离开时,已经将药钱和饭钱都给了,还有余有剩的,便是后头买的布钱也够了。 杨冬花和沈秋梅听了,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本以为是个穷途末路的老妇人,没想到人家随手能拿出银子。 杨冬花还一脸好奇的问道:“娘,莫娘子给了多少银子?” 第75章 她家傻夫君就是会疼她 任婆子瞪了老二媳妇一眼,是钻钱眼里了。 “多少银子你们也别惦记,我说给足了就是银钱不少了,我把钱都存在一起,将来再有人卖田地,咱们家再买些,都是任家的财产。” 杨冬花不敢再细问了。 宋九被任婆子叫到了正屋里,便是问她这十日里学到了些什么,她说了是梅绣的七十二针法和三百副花样。 事实上,她师父临走前,还私下里给了她三张方子,一张是药方是内服的,吃了能养颜驻容。一张是外用的敷脸和手的,能保持皮肤细致,还能将粗糙的手养好。 第三张方子,却是专门用于她这双手的,绣娘的手极为重要,不仅要柔软还要手指灵活,保养的方法自然不同。 只是这三张方子是梅绣的精华,外头都寻不到,所以莫娘子再三交代了她,不得告诉任何人,这一次宋九在婆母面前将三张方子给瞒下了。 “回房去吧,老三怕是等久了。” 宋九从正屋出来,刚要回三房,大房的门就在此时打开,大嫂沈秋梅来到了宋九的面前。 “三弟媳,我知道你那手艺不能轻易传人,那你私下里悄悄地教我一点点儿,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平素自己做衣裳绣点儿也好看。” 宋九看向大嫂,大嫂一直对她挺好的,可是她答应了师父,绝不外传,一针一线都不准。 宋九刚要拒绝,任婆子从正屋里冲出来,目光严厉的看向大媳妇,“妯娌情深,但不能逼老三媳妇违背誓言,莫娘子走前也说了,老三媳妇已经发了誓,若是违背就不得好死。” “大媳妇你现在怀着身孕,好好养胎,别想些有的没的。” 任婆子说完,也朝二房看了一眼,大着嗓门说道:“以后你们都不准向三媳妇问刺绣的事,当时让你们去跟着学本事,你们没她肯吃苦,怪不了谁。” 二房屋里的杨冬花撇了撇嘴,她又不想学,无所谓,就大嫂记挂,还不是因为大哥不及她家夫君,她夫君会赚钱就足够了。 沈秋梅听了婆母的话,又看到三弟媳为难的样子,心都凉了,倒是成全了三弟媳,可惜自己却什么也没学到。 沈秋梅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大房。 宋九这才回到三房,就见她家傻夫君早已经等在里头,而屋里却放着一张新桌子,比先前那张小八仙桌还要大。 宋九错愕的看着丈夫。 任荣长拉着媳妇的手坐在八仙桌前,说道:“我这几日也没有闲着,我去山里头寻到了干树,扛回来,又让大哥教我做了这一张桌子。” “头一回做,有些粗糙,我磨了两天才把棱角磨平,这样就不伤手了。” 宋九摸向桌面,还真的很平整,她知道大哥会做家具,但是这张桌子是她家傻夫君自己动的手,那意义又不同。 “媳妇儿,我以后发脾气也不砸桌子了。” 宋九笑了,捧着她家傻夫君的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任荣长被媳妇吻了,心里痒痒的,总想对媳妇做点儿什么,于是一把将媳妇给扛了起来,宋九吓了一跳,没想他扛着她快步来到床边,转眼将她扔到了床上。 她夫君这手劲,有些吃不消。 宋九刚要爬起来,就见她家傻夫君在解腰带,她惊讶的看着他,他这是怎么学会的?这是要脱裤子么? 宋九心头忐忑,也不知为何心头莫名又有些期待,或许两人就这么的圆房了也不是不好。 宋九都替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害臊,这大白日的,自己在想什么呢。 谁能想到,解下腰带的任荣长转眼坐在床上,他将腰带递到宋九手上,说道:“腰带坏了,媳妇说了,等学会了手艺就给我做新衣裳,那能不能先帮我做条腰带。” 宋九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腰带,合着她家傻夫君并没有想跟她圆房,她这是想什么呢,她刚才竟然想到了圆房。 “媳妇儿,你怎么了?” 任荣长疑惑的看着床上坐着一动不动的媳妇。 宋九收回心神,拿着腰带看了一眼,还真的已经快要断了。 宋九轻咳一声,说过两日跟家里人去城里赶集就买布料给他做新衣裳。 任荣长高兴了,随即拉着媳妇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放,还欢喜的说道:“媳妇,你再亲亲我的脸。” 唉,她家傻夫君。 宋九只得捧起他的脸又亲了亲。 任荣长心满意足的,转眼将媳妇往床上一带,大白日的,夫妻两人躺被窝里了。 任荣长紧紧地抱着她,宋九靠在他怀里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莫非他就这么抱抱她,不做点儿什么? 宋九等了半晌,疑惑抬头,就看到她家傻夫君的侧颜,已经呼呼大睡了。 就这么睡着了? 宋九叹了口气,自己这十来日也是没怎么睡的,这会儿有个暖炉子在旁边,又听到这熟悉的呼吸声,她竟然也跟着睡着了。 一觉到午晌,宋九突然睁开眼睛,见身边已经没了傻夫君的身影,她也赶紧起床。 头回做懒媳妇,大白日的睡大觉,婆母和嫂子们知道,不得说她了。 宋九很快从屋里出来,就见她家傻夫君在柴房里劈柴,一身腱子肉,连衣裳都遮不住,瞧着已经劈了一地的柴了。 宋九睡白日觉有些心虚,就来到丈夫身边,把劈好的柴码好。 任婆子经过柴房看到了,看着夫妻两人一同做事的样子,挺满意的,这就离开了。 杨冬花今个儿扫鸡笼扫牛棚,又上山割牛草,还喂鸡洗衣,忙了大半日了,这会儿看到三弟媳在柴房,郁闷的说道:“三弟媳这一觉睡得香甜。” 宋九红了脸,不接话。 任婆子听了就接了话:“这点儿家务活你还计较上了,老二躺屋里啥也没有做,老三媳妇这些日子没休息多睡会儿,这不有老三在做事呢。” 杨冬花不敢再吱声,三弟是真的疼媳妇,傻归傻,跟以前不同了,会主动给家里人做事,就想他媳妇多睡会儿呢。 宋九听着婆母这话,心里也甜滋滋的,她家傻夫君就是疼她。 到傍晚时分,任家人也都闲下来,没想天要黑的时候,院外有人敲门,任家人一脸疑惑的看向门口。 任婆子去开的门,然而她将门打开到一半看到了外头的人以后,立即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院门。 院里头,几房媳妇都有些奇怪的盯着门口。 宋九脸色微变,她不动声色的往门口走去。 门外,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将一个包袱交给任婆子,交代道:“主母说了,这虎皮是不会要的,以后也别往荣府送东西。” 第76章 荣家人的绝情 “同时也希望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就算遇着了什么困难,也最好不要来往。” 瞧着这意思是以后老三遇上了危险,也不要去联络荣家么? 任婆子心头一沉,脸色很难看,问道:“以后老三生死大事都不要去打扰荣府么?” 护卫点头,主母的确是这么个意思,还提醒任婆子,“主母说了,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交代得很清楚,所以不要再出现在荣府。” 护卫说完,这就走了,留着任婆子在原地生气。 宋九从门缝里看到了离开的护卫,一身锦衣,腰间别着一把大刀,还挂了个荣府的牌子,带着一顶平角帽,穿着皂靴,走路时虎虎生威,是练过家伙的。 任婆子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深吸了口气,将包袱抱在怀里,这才转身。 宋九这会儿已经回到了三房门口,看到婆母进来时,强装笑颜的样子,心头有些难过。 任老头看到媳妇手中的包袱,脸色也不好看了,夫妻两人很有默契的进了屋。 二嫂杨冬花立即来到三房门口问宋九,“三弟媳,你刚才看到是什么人?” 宋九“嘘”了一口,杨冬花立即噤声。 杨冬花见三弟媳又没了下文,更是好奇,“娘的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宋九只得摇头,说道:“那个人我也不认识,外地来的。” 杨冬花没得到消息,不免失望,还以为三弟媳特别神乎,定能给个答案。 正屋里,任老头抽了两口烟,拿着烟杆子敲了敲桌子,生气的说道:“这虎皮多值钱,孩子长这么大,打猎这么多回,头一回猎到这么完整的虎皮。” “现在孩子大了,可是我们养大的,凭着还以为我们家巴结他们。” 任老头头一回发火,任婆子心头不是滋味,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妹妹向来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的,甚至她嫁到任家,也是妹妹一手促成的,现在倒是生怕他们想上荣家打秋风的穷亲戚。 想到那些往事,任婆子也生气说道:“不要更好,咱们卖个好价钱,好了咱们任家,荣家这是没有这福份。” 任老头听着这话笑了,看着媳妇便感慨道:“当年你低嫁,跟着我回了水乡村做了庄户,真是难为你了。” 丈夫的确不是她想嫁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任婆子过得很舒心,还是应了那句话,宁嫁泥腿子丈夫,不当富贵家里的妾室。 任家小院里,任婆子说了算,丈夫也是对她极好,她知足了。 “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以后让老三媳妇管着老三,咱们再也不踏入荣府半步。” 任婆子想开了,拿着虎皮回了里屋。 厨房里烧洗澡水的差事,宋九抢着做了,她正在灶口添火,婆母进来了。 任婆子看了一眼老三媳妇,就想到了可怜的老三,要不趁着春耕前将虎皮卖了出去,这笔钱留着,万一青黄不接的时节,或许还有人卖田地也说不定。 宋九抬头看向婆母,任婆子见锅里的水是热的,这就交代道:“你回三房屋里去,你既然学了莫娘子的手艺,就好好把手养好,家里这点儿家务活谁做都可以。” 宋九被催着回去了,正好先前买回来给她练手的布还没有用完,她接着刺绣,也就真的不管家里的家务活了。 不过宋九不在院里做事,她私下里叫她丈夫做事,每天劈柴挑水准是家里头一个起来的。 大房二房想要说点儿什么,弄是不敢说了,毕竟大哥二哥喜欢下地干活,家里的小事,除非是重力活,他们也不想做。 宋九每天识字练字,其他时间在刺绣,就这么忙活着,转眼到了三月。 耕田放水下种子,春耕如火如荼,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着,也难得在村里再见到一个咬舌根的闲人。 任家的田地增加了二十亩,到这会儿被村里人知道了,村东头朱大郎家年前就出门走亲戚,便一直没有回来,而朱家的田地里做事的是任家的男人,这还不就知道了。 一场春雨之后,村里头就开始四下里借牛耕地,生怕天气有变化。 任家的牛自家都用不过来,村里头还有人借用,到这会儿任婆子还是很慷慨的,只要牛空闲下来就借给他们,这些相熟的人也都挺爱惜任家的牛,每次送回来都喂得肚子圆滚滚的。 宋九连牛草都不用割,也不用放牛,家里几个男人下地干活,她家丈夫却不用,最多挑担子的时候他上场。 有听公婆说过她家傻夫君帮过一次忙,因为天生神力,没控制好把犁耙给弄坏了,自打那以后就不让他插手了。 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月,天气果然有了变化,像往年一样,刚下的种子长出了苗,老天又不下雨了,可把村里人急坏了。 宋九在屋里做针线活没注意,这日出门给地里的男人送饭时,才发现不少耕好的田里又干旱了。 便是任家地里的泉水井,虽然水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出,但也没有入冬时那么丰盛了,灌溉了任家的水田再流下到下游去的水不多,挨近的田地还是能养活的。 宋九站在田埂上看到了村里头修好的水渠,冬季时用足了力气,水渠修得结实,可是水流却很小。 任老头坐在地里吃饭,看着别人家干旱了的田,就感叹道:“这什么时候是个头,今年要是干旱下去,恐怕不少人都要没饭吃了。” 宋九也担心,连水乡村都没有水了,那石头村岂不是更加没水了,去年就有人卖儿卖女,那今年岂不是要去逃荒了。 宋九从地里回来,沿路看到不少荒田,没能种稻米的田地,开始打算种豆子粗粮,看着村里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宋九心头也不好受。 宋九回到任家院,她将食盒放到厨房,转身就进了正屋。 任婆子正在给当家的补裤子,见三媳妇进来,这就停了手看着她。 “娘,瞧着今年恐怕也不太好过,我想着指不定入夏前就有人卖田地,那些等着种水田空置下来没种成的,夏税还得缴呢。” 第77章 荒年,世风日下 “娘,我这两月在家里练了这么久,我的针线活有了起色,要不我明个儿和我夫君去一趟城里,看有没有绣活接,也趁着现在闲着的时候多赚点儿钱,赚了钱给娘买田地。” 任婆子没想到老三媳妇学了两个月就有了起色,这是好事儿,不过这不成正统的绣娘也未必能接到活,便让老三媳妇去一趟城里碰碰运气吧,她一向运气好的,指不定有好事发生。 宋九得了婆母的同意,又接过婆母给的二两银子,万一接了活计还能拿钱买丝线。 宋九从正屋出来,她把银子藏到袖里,没想这个小小举动被正从二房屋里出来的二嫂杨冬花给瞧见了,她立即盯着三弟媳看。 宋九走了几步停下,随即看向二房门口。 杨冬花心头暗忖:“婆母是私下里给了三弟媳钱了么?刚才是在收钱吧,要是明个儿她要入城,那多半就是了,想不到啊,也不是只有她二房才能有这机会,三弟媳也有能耐了。” 宋九本想直接回三房屋里去的,她还是忍住了,她从袖里拿出银子,说道:“二嫂,我明个儿要入一趟城里,看有没有绣活做,这是娘给我的二两银子买丝线的,二嫂明个儿也入城么?” 杨冬花恍然大悟,她这是误解了三弟媳,她想什么呢,三弟媳可比大嫂坦荡得多。 杨冬花心虚,连忙摆手,“三弟媳这么久了也没有去趟城里,你跟三弟去就好,我们就不去了。” 不过很快杨冬花给宋九拿来三十个大钱,交代道:“三弟媳明个儿帮我带盒糖糕回来呗,别告诉家里人,我就是嘴馋了。” 有了私房钱就能吃点儿独食,杨冬花可是一直这么做呢。 宋九接过钱,答应明个儿给她带糖糕。 杨冬花高兴的离开了,宋九无奈摇了摇头,人是不坏的,就是有些计较了,看来以后要向婆母拿钱买针线,就当着大家伙的面在桌子上说开了。 毕竟她家傻夫君并不是任家的儿子,将来若是分家或者什么的,她和傻夫君也不会落下话柄。 傍晚,她家傻夫君一脸神秘的从外头回来,怀里用衣裳包得鼓鼓的,一进三房的门,任荣长就将门给关上了。 宋九惊讶的看着他。 任荣长从怀里拿出白森森的虎骨,没把宋九吓坏,便是看到虎骨,宋九便背生寒意,可见要是在深林里遇上老虎,那不得吓得腿软。 “媳妇儿,别怕,我这虎骨能卖钱,我明个儿跟你一起入城。” 她家傻夫跟在她身边,她很有安全感,自然是愿意的,正好也看看是谁在收虎骨,为何她家夫君寻到了,大房二房却不知道这事儿。 宋九把虎骨装入包袱。 第二日,三房夫妻要入城的事,家里人也都知道了,大嫂沈氏挺羡慕三弟媳的,的确也有些后悔当时为何不帮着三弟媳一起照顾莫娘子。 以前的宋九去安城,那都是急匆匆的去帮忙扛东西,绝不可能揣着银子能自由自在的安城街头行走。 宋九坐在丈夫的身边,一起赶着牛车,春风吹来还带着一丝冷意,就见她家傻夫君伸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宋九能感觉到掌心里传来暖意,就像夜里靠在丈夫胸膛入睡时一样的暖和。 其实就这样过着精打细算的小日子,夫妻同心,再生下儿女,这一生也挺幸福的。 宋九抿嘴微笑,眼神不由得看向她家傻夫的侧颜,这么坐着他仍旧比她高了一截,那轮廓分明的侧颜,竟也让宋九看着赏心悦目。 牛车到了城门口,宋九才收回神思,看向前头街上,没想在这时前头出来一队敲锣打鼓的队伍,为首的还有带着大刀的护卫,后头提锣的人腰间系块红布,一路走来很是高调。 牛车本想绕过去就算了的,宋九突然叫停,她看向一旁围观的街坊。 “青花楼的头牌来了,听说长得像天仙似的,在咱们安城可出名了。” 几个男子的声音才起,背后有些老妇怒骂道:“来了个娼妇,还光天化日之下丢人现眼,你们围观,要不要脸。” 这老妇的声音可不小,大嗓门直接传到了热闹的队伍里。 那几个男子显然时常光顾青花楼,听到老妇这一声骂,生了气,回头看时,就见老妇长得胖壮,身边还跟着三个好大儿,一个比一个壮实。 打不过的,直接认怂,几个男子默默地走开。 老妇顺势挤前头。 此时队伍来到近前,队伍中有四个壮汉抬着一顶敞开的轿子,上头有绢纱半遮掩,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里头坐着一个穿着鲜红华服的妙龄女子,身边两侧还站着两位青涩的少女。 红衣女子带着面纱,只不过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就能勾人心魂,好不漂亮,而她身后站着的两位少女,却是露了真容的,穿着青翠长裙,五官精致,身姿苗条又丰满,吸引了众多男人的目光。 青花楼里的姑娘当真是好看极了,这头牌不露脸凭着一双眼睛就把男人的魂给勾走了,后头两个小的看着就来劲了。 人群里的老妇见了,指着上头的女人骂道:“专门勾引男人的娼妇,还敢上大街,看我不吐口沫子淹死你。” 老妇朝人群连呸了好几声,一口老痰直接落到了轿子上,轿上的红衣女子自然是听到了的,尤其看到那一口老痰,脸色都变了。 “停轿。” 一把悦耳的声音软绵绵的响起,街头的男子们一个个都起了心思。 轿子停下了,老妇骂得更起劲了。 这边停下的牛车上,宋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轿上红衣女子身边的其中一个侍女,才几个月不见的宋六竟然站在上头。 所以宋家还是将宋六给卖到了青楼,现在站在头牌身边做起了侍女,眼前的宋六比起在宋家,又丰满了不少,眼神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干净,目光里看着这些被勾动了的男人们,甚至还带着一丝挑逗。 宋六竟然变成了这样。 许是姐妹心灵相通,正盯着街头男子们瞧的宋六似有所感应,她突然转过头来,就看到了坐在牛车上的宋九。 一个身穿华服,一个身穿补丁衣裳,一个坐着轿子,一个坐在破旧的牛车上。 宋六的笑容没了,眼神也暗淡了下去,甚至还有些许的紧张,随后一双美眸又盯住宋九身边的丈夫任荣长。 那一刻,宋九在宋六的目光里看到了恨意。 第78章 她家傻夫有奇遇 这边老妇跟红衣女子对骂起来,没想到青花楼里的头牌也是如此的泼辣,脸皮也足够厚,面对着老妇一口一声娼妇,她反而得意一笑,当着大家伙的面说道:“你有什么用,自己的丈夫都留不住,入了咱家青花楼,脚就走不动了。” “你说怪谁,当然怪你这个丑八怪,留不住自己的丈夫。” 红衣女竟然笑得弯了腰。 宋九惊愕的看着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竟然没有半点羞耻感,当真是世风日下。 不仅宋九这么想,大概街上不少妇人也这么想,也不知谁起了个头,拿着手中的东西就往花轿上扔。 有的捡石头扔,有的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臭鸡蛋也是一阵乱扔,前头的带刀护卫根本拦不住,真要是出了人命也是要背官司的。 这一下红衣女子坐不住了,赶紧催着轿子走。 在妇人们的骂声里,青衣楼的锣鼓队狼狈逃走。 那些只顾着盯着看的男人,有的被媳妇拧着耳朵离开,有的直接夫妻反目,媳妇带着孩子转身便走。 “媳妇儿,没啥好看的,咱们走。” 任荣长的话提醒了宋九,宋九看向他,倒是忘了,她家夫君刚才没有盯着那头牌看么?那头牌的眼睛的确会勾引人,甚至她在宋六的身上都看到了她的影子。 任荣长见媳妇的手什么时候从自己掌心溜出去了,有些不满的将宋九的手又握在掌心,说道:“媳妇儿,我们先卖了虎骨,我再给媳妇买绢花去。” 这话也提醒了宋九,应下了,她也很好奇,她家夫君平素在村里头都难得与几人说得开,没想到他到了城里还能做生意了。 任荣长熟门熟路的赶着牛车往城东头去。 庄户入安城赶集,多是去城西头,那儿多是贫寒的庄户出入之地,至于城东头,却反而是有钱人家住的地方,沿街的铺子也多珠宝,不是他们这种穷苦庄户能逛得起的地方。 一路往城东走,看着沿街的变化都很明显。 几年干旱把庄户都折磨坏了,街上开铺子的生意人也难以过下去,不少铺面是关着的,到了城东头却不同,大多店铺开着。 有钱的人即使到了灾年仍旧有钱,街头来往的行人,一看就不简单,衣裳穿着都明显不同,颜色也要鲜亮多了。 宋九看到沿街的首饰铺和药铺,心头微动,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师父说了,她得把她的手好好保养好,给她的方子她一直记在心头。 眼下手头有丈夫给她的二两银子私房钱,婆母给的二两银子得买丝线,用不得,就不知这一次虎骨能卖多少钱,到时候或许能买些滋养双手的药材带回去研磨。 在城东一处深宅前停下,这儿是个小侧门,任荣长熟门熟路的上前敲门,宋九心头惊愕,这地儿可不好找,为何任家人没人知道这儿,反而她家傻夫君知道。 没多会儿,门从里头打开,一个小管事探出头来,见到任荣长还愣了一阵,直到任荣长咧开嘴露出一个笑脸,对方才松了口气,这才笑问道:“可是有东西送来了?” 任荣长将虎骨送上,对方就粗粗看了一眼,也不管虎骨的成色,直接都收下,说道:“这个可以卖三两银子了,你卖么?” 任荣长点头。 这虎骨这么好卖的么? 没一会儿小侧门又打开,对方拿出三两银子送上。 夫妻两人正要走,那小管事突然又拿了一包热乎乎的吃食送上,说道:“我家公子特别喜欢阁下的奇货,还说以后还有的话必定要送来,这吃食也是我家公子交代的,阁下莫客气,快收下吧。” 说完,小管事将吃食往任荣长手中一塞就要关门,任荣长却是不接这吃食的,对方显然有些为难。 宋九站在丈夫身后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这小管事,看着小管事叹了口气,心想着,公子交代的事,对方不收他要怎么回去交代。 宋九这就开了口:“夫君,好意咱们收下吧。” 小管事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小娘子,看了一眼后颇为惊艳,倒不知这傻大个,竟然还娶了位这么好看的小娇妻。 任荣长收下了,对方赶紧关门。 宋九却看着这扇门若有所思。 任荣长打开纸包着的吃食,只见里头放着三张肉饼子,那肉油汤都溢出来了,饼子更是金黄两面,看着就香。 “媳妇儿吃。” 任荣长明明咽了咽口水,却仍旧将肉饼子让给宋九吃,宋九很感动,她拿出一张饼子掰开两半,夫妻两人一人吃一半,剩下的两张饼子,等会儿丈夫回去路上再吃,他力气大食量大,即使三张饼子吃下去也未必能吃饱。 宋九坐回丈夫身边,夫妻两人赶着牛车离开,没想到这一幕却全部落入一人眼中。 这人坐在府里最高的屋顶上,虽然隔着远,却将小侧门的情况看了个清楚,尤其看到宋九将饼子跟丈夫分着吃的模样,明明如此贫寒,夫妻两人吃到好吃的却仍旧一脸的欢喜模样,竟让他有些震惊。 一身华服的他,从来没有人跟他分吃过肉饼子,可是看到这一幕他真的破防了,那带着面具下的眼睛里,是无限的失落。 锦衣玉食又如何,却不及身边的一个真心人。 宋九跟着丈夫并没有走远,而是绕过小侧门来到前府大门,明明府邸极大,府前大门却并不庄严,甚至很低调,连个守门人没有不说,门前更是冷冷清清,连府牌都没有,也不知这一户是什么人家,如此低调的有钱人。 宋九没能打探到,只能归结于她家夫君傻人有傻福,遇上了好人,正好也喜欢这种山中的玩意。 没再纠结这事儿,宋九见丈夫直接拉着她来到城东街头的首饰铺,原来他先前给她买的好看绢花是在这条街买下的,难怪这么好看,那不是很费银钱。 宋九就要被丈夫拉着进屋,她连忙停下脚步,虽然她很喜欢绢花,但是眼下比绢花更重要的是养好她的一双手,这样她就可以做个合格的绣娘了。 于是宋九带着傻夫君直接入了药铺。 药铺里的人还是多的,又是在城东头,宋九进去时,反而显得寒碜,不过伙计倒是热情,问两人有没有方子,是抓药还是看医,药铺里有坐诊大夫,也能顺势把脉抓药。 宋九看了一眼铺里进进出出的人,于是她来到一旁小声问道:“我想买些丹砂,不知价格如何?” 第79章 上街就找到了绣活 伙计听了沉默会,方说道:“二位当真要买丹砂,这东西有些贵了,一两丹砂一两银,着实是安城的货不多,铺里头也不过几斤的存余。” 这么贵么?比粮食还贵。 宋九犹豫,对方叹道:“这东西虽说是药,更多时是贵夫人用来驻颜的,买的人不少,夫人要不再考虑考虑。” 宋九不再犹豫,师父告诉她养颜的方子,只有这张方子现在的能力还能集齐,她不养好手,又怎么做绣娘。 于是买了一两丹砂贴身收好,这才出了药铺。 头回花了这么笔大钱,还不是用在吃上和穿上,宋九心头还有些忐忑,不由得看向她家夫君。 任荣长却是一脸无所谓,似乎对交给媳妇的银子根本不放在心上,还说道:“媳妇儿喜欢什么就买吧,没钱了我就入山打猎。” 宋九听着心头一暖,婆母给她做的裘衣还压在箱底,没敢在任家人面前拿出来试穿,也正好过了冬季,并没有那么冷了,她就舍不得穿了。 “夫君,我不会让你再冒险的,我会努力赚钱的。” 只要丈夫在她身边,能有个照应,平平安安的,她便能安心了,她相信能凭手艺赚到银子。 买了丹砂的宋九舍不得再买方子里的胭脂膏,当时师父也说了,丹砂是最重要的一味药,没钱的话胭脂膏可以不用买。 宋九发觉钱真不经花,赶紧在城东头寻点绣活做试试看。 正好城东头有绣楼呢,可以去碰碰运气,只是牛车没到绣楼却在经过戏楼时,宋九突然叫停,她立即看向戏楼门口停着的一辆马车。 马车上头的牌子写着万绣坊,识字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万绣坊来给戏楼送货的,戏楼班子的戏服都在万绣坊里做,精致得很,只是收货的管事看着这一批新货脸色很不好看。 万绣坊在安城算是出名的,又有各州郡的分铺,算是牢靠的,可是这戏服越做越难看,是万绣坊的绣娘不看重戏楼的单子,还是万绣坊的绣娘已经没了新意,绣来绣去就这点儿手法。 万绣坊送货的伙计见戏楼管事不满意的样子,没好气的说道:“这货是好货,衣裳料子也是你们戏楼提供,衣裳也没有做坏吧,仙气飘飘的,差不多你就收了吧,我结了货钱也好回去交代。” 戏班管事听着这话真想连衣料都不要了,这衣裳穿上身,戏班的生意都不见得好了。 “收是不收呢?” 伙计瞧着要赶场送货,没有多少耐心。 戏班管事无奈收下,心头却想着下一次不在万绣坊里做衣裳,得想办法找其他的绣楼瞧瞧去。 收了货结了钱,万绣坊的伙计走了,这戏班管事转身正要回楼里去,就听到一把清脆明亮的声音说道:“管事大人,不知你们这儿可收绣品?” 管事回头看向宋九,转眼又看到了宋九身边的任荣长。 任荣长不说话时这么静静地站在媳妇身边,还真有一种天生的威严和贵气,再加上夫妻两人长相都不错,即使是一身的补丁衣裳,那整洁干净的模样很容易让人看着顺眼。 再加上宋九这奇怪的好运道,就总能撞见些好事。 管事心思一动,还别说万一撞上个会刺绣的落魄绣娘,指不定有新意呢。 “你是绣娘?” 宋九毫不客气的点头,人就是要自信点,虽然她没学多久,同时也没有做过绣品生意。 “你身上可带来了绣品?” 还别说,宋九就带了她自己做的一块手帕,于是将手帕送上。 对方一看手帕是棉布做的,不免有些失望,但是拿着手帕细看时,发现竟然是双面绣,很是震惊。 一面富贵海棠花,花瓣上竟然还绣出露珠,娇艳无比,看着就朝气蓬勃,再翻开一面,是鸟语花香的景致,看一眼竟然生动的让人感觉身临其境。 一块手帕子不大,明明两面刺绣也比较简单,并不是多繁复,可是这意境却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难得的双面绣,一般绣娘做不到,但这个姑娘瞧着不大,莫不是她家中有资深的绣娘在教呢。 宋九见对方双眸一亮的样子,感觉有戏,提着心等着。 “你亲自绣的?” 宋九点头。 戏班管事也是个谨慎的,将手帕还给宋九后说道:“楼里有绣墩,就是得换一批绣帕,此事倒也不急的,这样好了,我给你布料,你绣三块绣帕交回来,要是好看,这生意就交给你做。” 也免得被万绣坊里欺负,做戏服还这么多话,绣帕都不接这活,店大欺客。 宋九听到了戏班管事的心声,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停下牛车的,三块绣帕,她绣得慢了些,不过慢工出细活,她可以做好的。 对方见她接下了,立即叫伙计拿了三块绣帕的布料送来,入眼就是滑溜溜的绸料。 管事不免叮嘱道:“你这手是粗了些,可得小心了,这是杭绸料,你好好绣,就绣你手帕上的花样,若是还能再绣得精美一些,价格不在话下,戏楼这么大,也不差你这点儿钱。” 戏班管事心想着,只要能绣成手帕上的双面绣,外头一块绣帕三百个大钱的,他倒是可以给她五百个大钱,重点得好看,难得的双面绣呢。 宋九没问对方价钱,欣然应下,她的干脆倒是让戏班管事有些另眼相看,交代道:“好好做,早点将货交来,随即还让伙计问清了夫妻两人的住处并记下了。” 戏班管事这就转身入了楼里。 头一回做生意,对方这么快就信任了她,还是根本没把这三块绣帕放眼里。 宋九看着手中的面料,她知道这只不过是衣料上裁下来的碎布,只是裁得有些多了,没舍得扔,做成绣帕倒还真的可以,难怪对方连查都没有查两人的来历就敢将布料给她。 三块绣帕也只是拿来探路的,万一遇上个好绣娘,戏楼不受万绣坊的气。 宋九将布料放入包袱中,心头却暗自想着,戏楼这绣帕的生意她一定要拿下,等做了这笔生意,想必以后戏楼里的生意,她还能争取到手。 夫妻两人赶着牛车往前走,宋九还在盘算着,突然前头冲来一匹马,高头大马之上坐着个穿着劲装的年轻男子,眼看着马和牛车就要撞上了,对方连忙拉紧了缰绳。 任荣长想也没想的,一把抱住媳妇,弃了牛车往旁边一跳,轻飘飘的就稳稳地落了地。 任荣长这随意的一跳就露了功夫,马背上的人惊了一跳,稳住了座下马,这就翻身下来,转眼在任荣长面前跪下了。 “属下鲁莽,没想到在这儿冲撞了大公子。” 第80章 有人与她家傻夫长得一模一样 来人一身青衣劲装,看着就是出门办事匆匆赶回来的样子,这会儿跪在地上,心头还在想着他家大公子怎么穿着贫民的衣裳,要不是大公子刚才不小心露出了功夫,他都要以为这世上有个与大公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已。 难道大公子是故意穿着这粗衣掩饰的,那大公子身边的这位莫不是青花楼的姑娘?这一次大公子的口味不太一样呢,如此清纯,像个良家妇女。 宋九惊愕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她家傻夫君却是没有理会眼前的人,而是打量怀里的媳妇有没有受伤。 青衣男子见许久没得到主子的回复,悄悄地抬头,正好对上任荣长生气的眼神。 任荣长的脾气上来了,差一点儿冲撞到他媳妇,他就生气,一生气的确会打人,这会儿的任荣长是拉不住的,他一脚朝那青衣男子踢过去,对方不敢避让,直接踢在对方的胸口。 青衣男子看到任荣长这架势,更加相信是他家脾气不好的大公子,倒地不敢吱声,直到第二脚又踢来,青衣男子赶紧开口:“是属下的错,属下没拉住缰绳。” 宋九连忙拉住丈夫的手,还别说外头的传闻也不是不对,她家傻夫君发起脾气来挺可怕的,是拉不住的那种。 不过宋九把他拉住了,任荣长才收了脚,虽说被拉住了,仍旧呼呼往外冒气,把媳妇护在怀里就说道:“他差点儿伤了我媳妇,看我不杀了他。” 宋九只是受了惊吓,但是她丈夫在身边,她有安全感,倒也没有多吓人,只是被丈夫这么一说,心头便很感动,两次发脾气都是因为她,可见她丈夫护她。 不过任荣长这话,却让地上跪着的男子有些奇怪,语气不对呢,跟平素的大公子不同,怎么称呼身边女子做媳妇,要知道他家大公子可不曾娶妻,就是有些喜欢流连青楼而已。 宋九上前,试探的开口:“你是谁?” 青衣男子更是奇怪了,大公子虽说身边服侍的女子不少,却头回让一个女人出头的,竟然还不知道他是谁,平素那些女子见了他,都得称他一声刘统领,这女人倒是特别。 青衣男子就要开口,任荣长拉着媳妇就走,“管他是谁,媳妇儿,我们走。” 宋九被拉走,独留青衣男子跪在原地,这话倒是让他摸不准了,他家大公子是故意这么说的么?莫非是因为这儿是在大街之上,不想身边的女子知道了他的身份,生怕他露馅? 可是大公子不着调,换口味了想泡良家妇女了,也不至于把他这个辛苦外出办事归来的心腹给丢在这街头,正事要紧呢。 在安城办事,时间紧迫,大公子能不能先把正事办成了再玩女人,这不家主催得紧,得走了。 这人就这么的目送着宋九夫妻两人上了牛车,消失在人群里。 一路上,宋九还在想刚才遇上的那个刘统领,他心头所想的她都知道了,那么这人为何会将她丈夫认错,既然是忠心下属,不可能将主子的长相认错,除非他的主子跟她夫君长得像。 他们来安城办什么事? 这让宋九莫名想到了荣家,可是仅凭着这一点消息,也不过是她的猜测而已,宋九将今日的事压在心头。 回去前,宋九去布庄给她家傻夫君买了匹天蓝色的布,准备给他做身新衣,用的是自己的钱。 买刺绣的丝钱却用的是婆母给的钱,三块绣帕的丝线用不了多少,只花了两百个大钱,先用着,等交了货,对方满意了,能接到更多的货了再买绣线。 接着才去了城西头的糖糕铺,她在宋家做女儿的时候,经过糖糕铺,每次都刻意的多闻几口糖香,而今她也可以入糖糕铺里买吃的了。 二嫂交代她买盒糖糕,正是三十个大钱一盒,她自己也买了一盒回去慢慢地吃。 不得不说,三房有了私房钱,着实用起来方便得多,所以今天卖虎骨的钱,她打算收起来,她要养手,要用不少钱,刺绣赚下的,也只能落下两成在手里。 东西买齐了,两人不愿意在城里逗留,回去的路上,宋九把肉饼子拿出来,交代她家傻夫君都吃完,毕竟剩下两张饼子,回去分不够,倒不如丈夫都吃了。 任荣长可不管,非要跟媳妇分着吃,结果一人一张肉饼子,坐在牛车上吃得香喷喷的,在任家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 宋九吃完了,经过一条水沟,叫停了牛车,两人洗了手,别留下味道了,二嫂指不定鼻子很灵,就闻到了。 一切收拾好,夫妻两人才回到村里。 牛车到了院外,发现院门不但敞开着的,院里头还有人正在说话。 宋九听到声音不对,快速下了牛车进了院里,就见院中一张长板凳,有两位村里的婶娘过来跟任婆子说着话,是来向任家卖田地的。 对方卖田地不要钱,只要粮,而且也不是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只卖一亩,换点儿粮食好度过这青黄不接的时期。 宋九默默地听着,见大嫂二嫂都坐廊下,一脸心动的样子,于是她也来到两个嫂子身边坐下了。 杨冬花想到了她的糖糕,这会儿都馋了,便跟宋九打眼色。 宋九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买回来了的,晚点儿给二嫂送去。” 杨冬花抿嘴,想起买回来的糖糕就要流口水了。 任婆子跟两人说着这田地的事呢,这会儿的任家是有钱的,当然想买田,而且这都知根知底的好地,用粮食来换,任家人挤一挤能把口粮省点儿出来,再说那地窖里还藏有粮食,倒也不慌。 而且瞧这意思,直接用粮食换的话,就要便宜得多。 为了好卖这些田地,两个妇人把家里靠近任家的水田卖给他们,反正现在也干旱着,都耕好地了,突然又不下雨了,任家的水也流不到他们的地里去,眼下是骑虎难下。 一人卖一亩地,以前正宗的水田,也是好田,对方希望十袋粗粮成交。 任婆子听了,心头不舒服,要是丰年,十袋粗粮都换不了一亩地的,但这世道不同了。 年前任婆子有眼见,平素卖一百五十个大钱一袋的粗粮,年前在粮铺买到五百个大钱一袋,那年后的粮价只多不少。 上一次在朱家买的地合算着是三两碎银一亩的样子,所以十袋粗粮的价格却是贵了。 两位妇人听说十袋粗粮,任婆子还不同意,两人脸色也不好看。 第81章 都想占任家的便宜 要不是过不下去了,会卖地换粮?任家有余粮,吃相不能太难看。 任婆子如实说道:“实不相瞒,城里的粮铺开张的不多,粮价更是一天一个价,再过些时日,粮价更贵了。” “我们家是想买地的,还能从口粮里省点儿出来,但是也不经折腾,所以十袋粗粮一亩地的价格,要不你们去别人那儿问问,我家给不起这个价。” 两人自然是早就问了一通,不要说水乡村有没有人买地了,周围几村都没有人愿意买地的。 给现钱的没几个,何况愿意用粮来换的。 至于城里的粮铺,她们也去看了,知道了粮价是个什么行情,而且粮食未必买得到,任婆子的确也没有说错,一天一个价的,过几日又不同了。 两人很生气,却也不走。 最后不得不松口,“这样好了,任家能给哪个数?” “七袋粗粮,这是我们的极限。” 按着朱家的地来算,已经给多了,而且说的还是年前的粮价。 两位妇人听了,气得不轻,可是仍旧不走,半晌后妥协,“成吧。” 说完这话,心想着这任家也太抠门了,一亩地只换七袋粗粮,一袋一石,比平素的粮价贵了好几倍。 任婆子心头欢喜,又买了两亩地,接下来指不定有不少人要卖地。 任家的儿媳妇也是一脸的欢喜,嫁到婆家来,看着婆母持家,越来越富足。 只是在任婆子准备同意时,宋九突然开口:“娘,有个事儿跟您说一说,很急的。” 任婆子才发现老三媳妇回来了,这会儿看向老三媳妇,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心头咯噔一声,莫非这地有问题? 任婆子不急着答应两人,这就起身去屋里,这边却叫老二媳妇去兑糖水给两位婶娘喝。 到了正屋里,任婆子立即问道:“老三媳妇是觉得这地有问题么?” 宋九摇头,她想了想说道:“娘,今年才开年,或许是个好年头,毕竟去年那么大的雪,万一过两日就下雨了呢。” 下雨是好事啊。 宋九见婆母似乎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接着说道:“我是担心她们反悔,同一个村里的人,到时候闹事咱们也不安宁。” 这么一说,任婆子明白了,还别说老三媳妇这话很对头,若是明个儿就下雨,即使明个儿地契到手,外头两家恐怕也会不甘心的。 现在是地里没水,都干旱了,又有先前的旱灾,让村里人已经没了希望,才想着卖地的。 “那老三媳妇可有好法子?咱们也不可能不买地吧。” 到手的机会岂能错过。 宋九明亮的眼神看着婆母,把任婆子看出了希望。 “娘,让村长来做个见证明,这样一来,村里人也都看着,咱们除了地契的事,还立个文书,文书上不能说用粗粮换来的田,要写多少银子换来的田,会不会更好些?” 果然跟着丈夫读书就是好事,以前的宋九绝对不会想到这上头来,自打她读书识字了,就知道文书的重要,想想三军主帅打仗还要立下军立状呢,明明是君臣之间不得不听令行事的大事,不也要这么一个过程么。 任婆子惊讶的看着三媳妇,问道:“老三媳妇上过私塾?” 宋家穷成那样,绝无可能送女儿去私塾,不然怎么可能卖了女儿。 那没有上过私塾,她又是怎么知道文书的用意? 宋九一时口急,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她垂下头去,不得不如实说道:“娘,我给夫君揉腿的那段时间,夫君总是念书给我听,然后我就识了字。” 任婆子倒吸了口气,就老三受伤那段时间念书给她听她就学到了,那岂不是个天才? 任婆子这人特别看重读书人,立即拉着老三媳妇的手坐下,一脸认真的问道:“你就跟着老三这么念念就学会了?” 对了,三房也没有什么钱,不可能买笔墨纸砚,要是真的学会了,就是三媳妇聪明。 宋九点头。 “你这孩子……” 任婆子已经激动坏了。 宋九提着心想听听婆母的内心是怎么想的,没想到任婆子一拍大腿,感叹道:“我这是娶了个厉害媳妇,还真是误打误撞的,多亏得当初是你替嫁过来的。” 宋九疑惑的看向任婆子,就见任婆子拉着宋九的手交代她,“好好读书识字,咱们任家就喜欢读书人,我房里有不少书,你拿去看,不会的就问老三。” “做绣娘,不识字不会算数,只有吃亏的份,你可得好好学。” 想不到婆母巴不得她识字,那就太好了,宋九认为奢想的事,没想到婆母这么轻快就同意。 “所以说读书就能用上,你刚才说的立个文书这事儿我看行,这就叫老头子去找村长,把这事儿说开了,也让村里人知道我任家现在随时能买田地。” 虽说不像任婆子以往的低调作风,但是面对着马上到手的田地,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婆媳二人从屋里出来,任婆子笑眯眯的,叫老三媳妇坐她大嫂身边去,她这才来到两人面前,说起立文书请村长一事。 板凳上坐着的两人正喝着任家给的糖水,回味无穷时,听着任婆子这提意,两人脸色微变。 其中一位妇人笑道:“咱们都是同村人,我们又不识字,什么文书,反正也看不懂,明个儿我家当家的跟着去一趟城里,把地契给办了不就没事儿了。” 任婆子却是摆手,“不识字没关系的,隔壁村有老童生,我出钱,让他来写文书,村长也在,当着大家伙的面,说清楚了比较好,办地契的事倒不急,地契办好,粗粮也就送到。” 两妇人听了,心情都变了,感觉糖水都不甜了。 很快任老头出了院门请村长和童生去了。 院里的两妇人也没有办法,毕竟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只能把地给换了,越早越好。 请来了村长和童生,果然引来了不少村里人,连隔壁村的人都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一亩水田换七袋粗粮,心头不是滋味,但也让人羡慕,有了这七袋粗粮,一家人省着点儿吃,大概能过了这青黄不接的时节。 当着大家伙的面,任婆子直接开口,是两家自愿将田地卖给任家的,田价一亩四两银子,愿意用七袋粗粮抵田钱,双方意见一致,并且绝不会反悔。 任婆子念的时候,那两个妇人就心头打鼓,这意思是以后他们想反悔也不成了,要是任家不买他们的田地,愿意借他们七袋粗粮,那该多好。 等度过了这段难关,将来再还上粮食,那么田也在自己的手上。 第82章 水井干了,个个都打任家的泉井主意 可惜先开了卖地的口,现在再说借粮的事也没有脸,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眼看着老童生已经把文书立好,就等着两家画押,两家人犹豫了。 两个妇人说什么当家的不在,要不明个儿再立文书,今天先拿走一袋粗粮怎么样。 村长周大业瞪了两妇人一眼,这是逗他们玩呢,既然要卖地,那就立下文书再提粮,至少也说得过去,哪有空手套白狼的。 任婆子接了话:“这样好了,立了文书,任家就先将粮送到你们两家去,明个儿我请村长也跟着去一趟城里把契纸给办了。” 两妇人心头难受,又不得不在各自的文书上按下了手印。 一个是张家,一个是王家,两妇人就这么的做了主。 任婆子立即叫大儿子搬粮食,还用牛车给他们送一程。 围观的村民看到粮食,就两眼放光,到现今还能有这么多粮食的,也只有任家院了。 难怪用一车粮食就换回来一个媳妇的,任家真是豪气。 一车粮食就这么运走了,两妇人虽然肉痛家里的地没了,但还是欢喜的跟着牛车离开了。 任婆子从厨房里倒出六升粗粮用两个小袋子装着,给老童生和村长一人一袋粗粮作为酬劳带回去,明个儿去城里办事儿,到时候还得麻烦村长跟着走一趟。 周大业看到粮食,脸上便有了笑容,都是跑腿的小事儿,反正地里也不忙,顺手的事而已。 两人拿着粮离开了。 外头围观的人也慢慢地散去。 任婆子回头看向廊下的三个儿媳妇,叹道:“瞧瞧,又给你们这些后辈挣回来两亩好田,接下来还会有这样的机会,真后悔年前买少了粮食。” 要是多买几车粮食,换的田地就更多了。 沈氏和杨氏听了婆母的话,自然是高兴的,婆母会持家,家里才越过越好,这些田产,将来分家也有她们的份,也盼着能多买下些,给子孙后辈留家产。 任婆子一脸欣慰的看向宋九,同时也做下了决定,“从今个儿开始,老三媳妇以后在院里什么事也不用做,只要做绣活就可以了。” 这话才落,果见大房二房都有想法,任婆子这就问宋九,“今个儿入城,老三媳妇向来运气好,定是有绣活的机会了吧。” 刚才任婆子就看到了三媳妇背回来的包袱里有绸料,买是买不起的,定是接到了活计。 婆母是真的眼神准,宋九只好如实说了,的确她无意中经过戏楼,然后接了一单做绣帕的活计,没有讲价钱,只要她绣了出来,对方就把这活都交给她。 想到三媳妇一入城就接到了绣活,又跟着老三读几日书便能识字,任婆子相当满意,这会儿大房二房谁说话都不好使,老三媳妇的手得养好,家里这么点儿活,没必要三个儿媳妇抬着做。 杨冬花也是惊叹三弟媳的能耐,真是神乎,先前不是说新绣娘没有熟人在城里难以找到活计,为何三弟媳一入城就有机会,不得不佩服她这运道。 不过三弟媳不做事,大嫂又有身孕,那岂不是整个家里就她一个人做事,杨冬花就要反驳,任婆子便盯着她,“老三劈了柴,又上山砍柴,你就扫扫地洗洗衣,饭都是我在做,你有多忙的?” “再说你在娘家不做事么?到了我任家就这不行那不行的了,老三媳妇要做绣活,她赚的钱跟老三赚的钱不同,你们大房二房两媳妇,能自己赚钱么?”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杨冬花就没打算自己赚钱,有丈夫会赚钱就可以了。 被任婆子说了,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下了。 宋九可以明目张胆的不用做事,她正好也要养一养手,也就不吱声了。 院里人一散,杨冬花连忙入了三房屋里,宋九给她买了糖糕,杨冬花拿着糖糕,想了想还是打开准备分一半给三弟媳吃。 宋九连忙摆手,她自己也买了,只是不会拿出来,免得二嫂心头不舒服。 “你不做事呢,我其实也不计较,家里这点活,到三弟媳手上都不是事儿,你也不是要偷懒,的确你这双手要养好,毕竟以后要做绣娘呢。” 宋九还有些错愕,二嫂不计较了? “等大嫂生了孩子,我可是计较的,必须两人分着做,跟以前一样。” 杨冬花又恢复了本性,宋九扬起唇角。 随即杨冬花又好奇戏楼里的绣帕用的什么样的好布料,也开个眼界。 宋九从包袱里拿出来,解释道:“这是城里最贵的杭绸。” 三块布放在眼前,颜色不仅好看,尤其是滑溜溜的,可不比棉粗布,杨冬花想伸手去摸又不敢摸,这得多富贵的人连个绣墩上都要铺这么好的布料。 杨冬花看了一眼饱了眼福,也就不留恋了,反正她不做绣娘,也没钱买这么好的布料,这就出去了。 城里的糖糕味道的确不错,宋九买回来的一盒也放在屋里,慢慢地吃,舍不得一口吃完。 接了绣帕的活,她就要好好绣好,不过在刺绣前,她还有一件要紧的事,那便是配制养颜方子。 家里的老母鸡还有二十几只,每天都有鸡蛋捡,宋九跟婆母说想要吃两个鸡蛋,任婆子眼都没眨一下叫她私下里去捡两个就是,莫让屋里的人发现就好。 宋九捡回来两个鸡蛋回屋随即将门关上了,在鸡蛋壳的顶部小心翼翼的敲了一个小洞,将买回来的丹砂倒进去,随后用蜡封住小口,将鸡蛋放在箱盒里,箱盒旁边时常放着一盆热水取暖。 宋九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始刺绣,这双手常年劳碌,的确很粗糙,刺绣时,拿在手里的杭绸料子,她都是小心翼翼的。 抽空的时候,她给丈夫买的那匹天蓝棉布料也一并给裁剪了,剩下的布料还能做两条腰带,也免得他用旧腰带,哪日坏了,裤子都掉了。 宋九在屋里一天到晚很少出门,院里头各房家里也是井条有序的忙活着。 老天不下雨,村里人的地没办法种,但是任家是不受影响的,泉眼井涌涌不断的往外涌,不仅是水田,连旱地都可以挑水去浇。 旱地种的粗粮豆子,任家男儿个个都勤快,天没亮就下了地,天黑透了才回院里。 宋九的傻夫君也找到了事儿做,那就是给家里挑水,挑担子的事他做得好,同时也松松筋骨,反而比待在家里强太多。 这日清晨,任家院的男人们要下地了,村里却闹出事儿来,原来是村里用了数十年的水井,头一回干水了。 前几日一条细流,个个排队接水,流一夜也勉强足够,可是今日却有些不同,直接没水流出来了,这如何是好? 村里不少人大清早排队挑水的,这会儿挑着空桶回来,一个个去找村长,是不是该寻别处的水源,现在可是连河水都要流干了,地里没有灌溉的不说,人总该得喝水呢。 村长周大业见村里人都暴动起来,连忙安抚,也不知人群里谁提了一句,任家不是地里有口泉眼么,大家伙的能不能先去那儿挑水? 第83章 任家有女初长成 虽说这口泉眼是任家地里发现的,是人家自己的井,可是人命要紧。 到底与村长有过几次交往,任家得给个薄面,周大业过来说此事时,院外围满了村里人,人心惶惶的,对今年能不能活下去都开始变得茫然起来。 人群里想要卖地的人更多了,有的甚至想将地卖了,得了粮食逃荒去。 宋九听到吵闹声,从屋里出来,就看到院外围满了人,院门也没有关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任老头不得不表态,任老头不免看向媳妇。 任家大事上任老头当家作主,小事上都是任婆子,只是任家基本没有什么大事,所以也都是任婆子做主。 任婆子朝院外看了一眼,松了口:“先顾着人吧,多余的水才顾着地里的。” 任婆子一句话得了多少的感激。 在这荒年,不顾自家的田产,先顾着村里人,这一举动就是大义。 周大业听着这话,感激的看向任婆子,叹道:“任家门风正,真是大善人。” 任婆子却是摆手,“村长莫说这样的话,大善人什么的,我们还没有到这地步,就是同村人一起照应一下而已。” 毕竟有这个善人帽子在头上可不好受,任家没有这么伟大。 周大业立即明白了任婆子的意思,不然这大善人的名声出去了,村里人就借机来借粮,不借就不是善人了,又何必要这些虚名。 周大业立即出去宣布好消息,还刻意的说道:“可是任家挤出来的水先顾着人,地里的庄稼都顾不上了,大家伙的也要知道感恩,莫浪费水。” 得了村长这话,村里人风风火火地去任家的泉眼井挑水去。 任婆子立即叫丈夫带着老大老二跟过去,别到时人一多,将田地里的苗子给踩死了,到时候找谁说理,一个人还好说,一群人那真要是踩死了就是踩死了。 任家三个男人立即出了门。 好在村里人在村长的安排下,人家没有走任家的田埂,而是当场从荒了的田地里挖了一条路出来,这样一来不影响任家地里的庄稼,倒也还好。 这口泉眼井也是挺奇怪的,白日里风风火火的被挑得没水了,一个晚上又灌满了水,而且似乎水更多了,仍旧有余水往下游去。 任老头半夜去看水田,回来就一脸惊奇的看着任婆子。 任婆子砸巴砸巴嘴皮子,感叹道:“也不想想这口泉是谁带来的,老三媳妇的确有些神乎,是咱们任家的福星,咱们知道就好,莫往外头说。” 任老头点头,心头也对老三媳妇很是看重。 接连几日,田里的水都是满的,村里人也觉得奇怪得很,这任家这口井似乎挑水的人多了,水流得也更多了,这是什么道理? 不知不觉整个任家都变得很神乎起来,在旱灾的年头,人家地里有口这么神奇的泉眼井,能不奇怪呢。 宋九不管地里的事,她的绣品做好了,用了心思,所以比她自己的手帕做得好看了不少,又是绸子布,刺绣出来的效果她自己也是头回见,完全是不一样的效果,但是异常的好看。 宋九今个儿要跟丈夫去一趟城里,她把新做的天蓝色的新衣给丈夫穿上,还整了整丈夫的仪容,亲自帮他梳头发,又用她做的绣带束了起来,同是天蓝色的绣带束在头发上,与这一身衣裳倒是应景。 宋九要去交货,自己也得穿上新衣,上一次她就发现了,因为是补丁衣裳被不少人瞧不起,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桃红花布的新衣,正是二嫂给的那块布料,袖口和衣摆上绣有缠枝莲,明明只是块粗棉布,有了刺绣,衣裳就变得不一样了。 夫妻两人从三房屋里出来时,正好大哥大嫂们准备忙活去,穿的都是补丁短衣,挽起了裤脚,这会儿看到两人,霎时间竟然都露出惊讶之色。 带着绢花的宋九每次穿新衣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几日不见,三弟媳不仅长高了,人似乎也成熟一些,不再是以前干瘪瘦弱的样子,反而圆润中又显得很苗条。 不得不说三弟媳这骨架真的很细,明明个子不算矮了,却总让人感觉到她的娇小。 没有大胸没有大屁股,宋九却别有看头,大嫂二嫂都注意到了,便是女子都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沈秋梅更是想着,哪日问问三弟媳,她的胸是不是还在长大?果然是晚熟的姑娘,十六岁来的月事,一直在长。 杨冬花的想法更是奇特,哪天非得偷偷看看,这小小身段,胸脯咋这么圆润呢,瞧着就没有我的大,为嘛看着挺顺眼,还挺羡慕的。 宋九惊讶的看向大嫂和二嫂,两个大哥看她有点儿像大人看孩子初长成的感觉,她家两个大嫂却是让她实在招架不住,以后洗澡可得小心些,莫让二嫂瞧见了。 宋九下意识的还将背弓起些,双臂有意无意的遮一遮胸口。 任婆子交代两人早去早回,莫在城里逗留,她看这年头不好,越闹越凶,恐怕城里也不安生,即使老三能打,也得小心为妙。 宋九一一应下,这就坐在丈夫身边,赶着牛车出门去了。 牛车都走了,杨冬花还暗暗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脯,明显比三弟媳的大,怎么说她还是压头一筹的,再看大嫂大着肚子了,胸脯还没有她大,她暗中笑了,完全比不过她。 从水乡村出来还没什么,虽然荒了不少田地,但村里人都在努力的挽救,对生活还是充满着希望的,可是出了水乡村,境况就不一样了。 以前只有在石头村瞧见的情景,现在其他的村里头也都死气沉沉的,甚至一路上还遇上了两波人牙子,牛车上带着童男童女离开,可见卖儿卖女已经是常态。 宋九看到这个儿便皱了眉,她抬头看向天,什么时候能下场及时雨,明明去年那么大的雪,大家都充满着希望,三天旱灾,怎么说也该安城下雨了。 宋九思绪翻飞,突然她的小手落到了丈夫的手中。 第84章 都想来借粮 任荣长捏着媳妇儿柔软的手,还有些错愕的分神看了一眼。 “媳妇儿,你的手变得更软了。” 是么? 宋九就要抽出来细看,任荣长可不准,“我想摸摸。” 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吧。 最终宋九也没有抽出自己的手,甜滋滋地坐在丈夫身边,心情也好了不少。 再次入安城,才几日光景,还真是变了大样,城里头大部分铺面不仅关了门,街头上更是萧条。 除了城里的粮铺门前排长龙之外,便难得看到这热闹场面。 宋九朝粮铺看了一眼,心思微动,心想着恐怕过不了几日,水乡村也会有不少人要卖地了。 不做逗留,夫妻两人赶着牛车到了城东戏楼。 城东头果然是不一样的,没钱的没粮吃,有钱的还能听戏吃酒,寻欢作乐。 夫妻两人来到戏楼外,将来意跟伙计说了,伙计戒备的将两人拦外头。 虽说夫妻两人穿着新衣,没有半个补丁,可是身上的粗布衣,与这进出的客人相比,两人不知道有多落魄。 现在城里穷人太多,伙计不得不防。 过了好一会儿,绣楼管事才走了出来,看到两人似乎才想起这事,先前给了三块碎布拿去做绣帕的,见他们几日没来,也没时间去找他们,没想到他们真的做好了。 宋九将绣帕送上,是手帕上的双面绣花样,却比手帕上的刺绣更精致,针法也用得复杂一些。 戏楼管事心如明镜,瞧着这姑娘刚学不久,家里果然是有位高手在教的,这针法的细密程度以及手法和种类,就不是普通绣娘能做到的。 熟能生巧,假以时日,这人这么练下去,不是个名绣大家,也至少能在这行讨生了。 “不错,绣帕没有那么讲究,只要新颖的花样图案,以及这双面绣的手法,这单生意就交给你了吧。” 要不是万绣坊店大欺客,也不会留下这么一批绣帕寻不到地儿做,万绣坊看不上的小生意,这小绣娘瞧着会尽心尽力,人也看着实诚又顺眼,就她了。 对方收下三块绣帕,竟然给了她二两银子,说道:“楼里一共有六十三张绣墩,这儿有三块绣帕,剩下六十块绣帕你们多久能绣好?” 宋九已经激动坏了,有六十块绣帕要做,足够她练手,做出这六十块绣帕,她再接绣帕的活那就是熟手,闭着眼睛也能绣出来。 只是她三块绣帕就绣了五六日,那六十块绣帕岂不是要好长一段时间了。 绣楼管事见宋九沉默着不敢说话,看到她换上的新衣还有新衣摆上的刺绣,动了恻隐之心,交代道:“这样好了,有二十张绣墩是放在衣间供戏班子的人用的。” “你先绣这二十张绣帕,想必你这姑娘也是个勤快的实诚人,前头手生,绣好这二十张绣帕交上来,瞧着没问题了,接着来再绣大堂外供客人用的,那时你也绣得更好了,相必也更快些了,倒也是不急的。” 这绣楼管事真的是好心人,他早已经看出了宋九的针法手生,但还是给了她这个机会,宋九立即应下。 绣楼管事又严肃的交代道:“丑话说前头,这三张绣帕多给了你一点儿,之后六十块绣帕统一价格,五百个大钱一张,一定要用心的绣,绣慢点儿没关系。” 宋九再次点头。 伙计在管事的示意下将二十块绣帕的杭绸料送上,果然都是先前留下来的边角料,但是一口气给她二十块,就足够信任她了,竟然也没有让伙计送他们回去,来确认他们的住处。 宋九坐上牛车故意走慢了些,起步时就听到伙计疑惑的问戏楼管事,世风日下,人心叵测,问管事就不用派他跟着去一趟么?都不知这两人的住处。 戏楼管事回头看了牛车一眼,叹道:“倒也是怪事,头回见到这小姑娘,莫名有种亲切感,就挺相信他们的。” “也不过是二十块碎布料,堆放在那儿也做不成戏服,就这样吧,若是他们有坏心眼,我也认。” 伙计更是听不懂了,管事大人一向精明,与万绣坊打交道,都是有文书有承诺才开始做生意,为何对这位庄户女子却格外不同。 宋九坐着牛车走远了,也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了,不过刚才听到的那番话却让宋九心头很感动的,平白无故就信任她,她自然不能让对方失望,她一定要将这二十块绣帕绣好。 听从婆母的话,夫妻两人不在城里多停留,买了丝线就出城,只是在出城时,就遇上了一队空车队从外头回来。 前头垂头丧气的管事心想着,安城码头也不来粮船了,这粮铺的粮食是卖一日少一日,怕是卖不了几天了,可是买粮的人却这么多,该如何是好? 宋九连忙拉住丈夫的袖口,任荣长也是有默契,立即拉停了牛车。 宋九朝那一队空牛车看去,一袋粮都没有,这恐怕就是前头粮铺的运粮队了。 管事无法向掌柜交代,但是还得赶回去,劝掌柜把粮食攥手里好涨价,现在六百个大钱一袋粮,恐怕得涨价到八百个大钱一袋了,到时候指不定还得每天定一波价。 车队远去,宋九一脸的震惊,八百个大钱一袋的粗粮,这谁敢买? 放以前丰年,一家人累死累活的一年到头也最多落下二两银子的存钱,这么说来,买两三袋粮食就没了,三袋粮食能有什么用处?一大家子吃一两个月吗? 回去可得把这事儿告诉婆母,上一次一亩田换了七袋粗粮,这数目也不能这么换了。 牛车从城里回去,宋九看着大太阳晒得滋滋冒烟的荒凉山地,心头越发忧心。 任家院里,周大业的媳妇吴氏今个儿又来了,正是来向任婆子打探用粮食换田产的事,村里头有好几个人在问,还是先前用一亩田七袋粗粮么? 虽然有不少村民私下里跟吴氏说,看能不能在任家借些粮食出来,毕竟任家人是大善人,他们借了粮,度过了难关,地也保住了,皆大欢喜。 第85章 任家院里来了客人 没想这事儿被周大业知道,把村里人给骂了,一时间村里人不敢提,却都是在责怪王婆子和张婆子开的先例,没有她们两个先开口卖地,也不至于借不到。 吴氏过来自然不敢这么问,大家都有难处,只是一来就问任家还有多少粮食的事,任婆子这人谨慎,是不会说的,笑了笑,就兑糖水给吴氏喝,吴氏都不好意思再追问了。 正好这会儿三房夫妻从城里回来,才到院门口,宋九脚步一顿,就将院里的说话声听了去。 宋九进了院门,她没有提到自己的绣活,却是直接开口:“娘,大嫂,二嫂,不得了,城里的粮铺要关门了。” 正在廊下坐着看婆母买地的两个儿媳妇立即跟着起身,城里这是闹起来了? 宋九直接将城里的情况往院里一说,坐在板凳上喝糖水的吴氏不淡定了,也惊呼出声,“当真城里的粮铺是这么决定的?八百个大钱一袋粗粮,怎么不去抢呢?” 不只吴氏吓了一跳,任婆子也是惊讶,五百个大钱买的一袋她都觉得贵的,毕竟以前一百五十个大钱就能买一袋吃了。 吴氏坐不住了,一口气将糖水喝完,这就要回去跟她家老头说说,他们家的粮也不多了,趁着六百个大钱一袋时没有涨价,要不要上街抢几袋去。 吴氏一走,任婆子立即将院门关上,回头看向老三媳妇,露出笑脸。 任婆子相信老三媳妇并没有骗她,不过却像及时雨,要不是老三媳妇这么一说,村长夫人还要在院里扯皮,好在她先前没有答应一亩地七袋粗粮的说法。 宋九也笑了,她把包袱拿出来,里头是二十块绸子衣料,几个儿媳妇围着看。 宋九当着众人的面前将二两银子的绣帕钱交了出来,随即说道:“一张绣帕五百个大钱的工钱,对方见我绣得不错,多给了,便给了二两银子。” “接下来这些就按五百个大钱的工钱给,绣好交货后再付货钱,娘,你把钱收上。” 任婆子听着,笑眯眯的从银钱里拿出四百个大钱交到宋九的手中,说道:“三房落下两成自己收着,这是规矩。” 宋九也没有推辞。 一旁的大嫂沈秋梅看着,一张绣帕就能赚五百个大钱,感觉到不可思议,三弟媳才学了几日啊,一张绣帕能抵一袋粗粮了,在这世道有手艺是真的饿不死,难怪婆母当时想方设法的让三弟媳学刺绣了。 杨冬花却是奇怪的看着婆媳两人的交谈,给二两银子落两成是四百个大钱,这数她不会算,是对的还是错的?见大嫂没有意见,可见婆母没有多给。 不过是四百个大钱,杨冬花倒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三弟媳是真的能自己赚钱了,还挺意外的,但她也不羡慕,她是做不来的。 “娘,你先前给的二两银子买丝线的钱,连着两次我花了八百个大钱,等这一批货全部做完了,我再报数。” 宋九真是坦诚,任婆子就喜欢这么坦诚的媳妇,摆了摆手,叫她自个儿记着就好。 倒是这会儿沈秋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惊异的看着三弟媳,问道:“三弟媳会算数?” 这事儿任婆子给忙忘了,没有在院里头说起,瞧着老大媳妇知道了,任婆子也就接了话:“你三弟媳不仅有福运,还是个聪明的人。” “她嫁到任家院来后跟着你三弟学了学,就会了,不仅识字看文书,还会算数,要是个男儿身,可不得了。” 有了婆母这话,沈秋梅不淡定了,她一直以为在任家院里的媳妇,就数她识字,她一直在院里是压一头的,毕竟她是秀才家的女儿,打小就识字。 三弟媳才来任家院时,所有人都看到了的,一身破烂的衣裳,连饭都没吃饱过,又怎么可能读书识字。 嫁到任家院才一个冬季的时光,她不仅学会了刺绣,还学会了识字,她是怎么做到的? 说家里发生这么多的事是她的福运,那读书识字算数可不是靠运气就行的,那得实打实的记和背。 沈秋梅惊得说不出话来,任婆子瞧上了,也不想太打击了大媳妇的面子,便说道:“老大媳妇也不错,秀才家的女儿,学的知识更多,以后也可以教一教你三弟媳。” 沈秋梅连忙收起思绪,应下了,再看三弟媳,她可是半点不敢轻看了,甚至还很欣赏,如此聪明的人,竟然是她的妯娌,自己可得努力了,不能输给三弟媳才好。 只有杨冬花没啥感觉,三弟媳聪明好学,反正她不想学,先前婆母也问过她要不要学着识字,她丈夫识字,可以跟他认一认。 她看到字就头痛,听她丈夫念书就想睡觉,最后连她丈夫都不想在她面前念书了,不然成了催眠曲。 宋九报完了账,提着包袱进了屋,就见她家夫君在屋里等她了。 “媳妇儿,跟我打猎的那几个问我,这束发的绣带能不能也给他们一块,着实是好看,指不定带了这个能娶上个媳妇。” 是刚才回来时在村道上看到地里干活的那几个要求的么?那会儿他们盯着丈夫看,原来是在看绣带,这倒是好办的。 做绣帕也要裁一裁,万一有多余的边角料,她缝到一起做个绣样,就能带头上,还是绸料子更好看了呢。 对于常年穿着青灰黑短衣的庄户们来说,一根红绳都尤其显眼,何况是这纹路颜色鲜亮的绸料了,那是更好看了。 任荣长得了媳妇的同意,欢喜的出门,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独留宋九一人在屋里时,她会把小盒子拿出来,里头是她先前做的鸡蛋夹杂着丹砂一起磨成的粉,细腻的抹在了双手上,她脸上都舍不得抹,这个也能敷脸的,就是量太少了,这一次没有舍得去买丹砂。 宋九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小手,还别说几日不做事,手是软了些,又吃得好睡得香,还用这偏方抹手,手上的粗皮慢慢地掉了。 宋九很满意,抹好了,才开始接着刺绣。 接下来两日,许是村里有人去过城里打听了,知道了城里的粮价后,便有人狠心来任家院里拿地换粮来了。 这一次一亩田换五袋粗粮。 连家里的种子粮都吃光了的村里人,已经计较不了那么多了,任婆子请老童生帮着写了文书,村长鉴证,第二日办了契纸,又到手三亩地。 这么一算,任家已经有五十亩地了,现在卖给他们还能下种呢,泉眼井源源不断的出水,田地隔得远了,任婆子直接打发家里的大力儿子去挑水浇田,一滴水都不能浪费。 就在任家人都满心欢喜计划着接下来陆续购田地的事时,任家院里突然来了一位客人。 第86章 傻夫君讨厌沈家妹妹 来的正是大嫂的娘家妹妹。 沈家人住在陈家湾,隔着水乡村走路怕得两个时辰了,倒也不远的,不过那边靠近贫瘠的山地,而且山道弯弯曲曲的,官道都没有通。 沈家小妹过来,跟宋九当初过来时一样的贫寒无比,沈秋燕站在高门大户的任家院外,就被怔住,不敢进来。 直到看到她家亲姐沈秋梅,沈秋燕才露出笑容,就见嘴边露出两个小梨涡,明明与她姐长得极像的脸,却因为这一笑,精致的五官又带着别样的好看。 大嫂沈秋梅在院里算是长得不错的媳妇,比二弟媳好看太多,可是她妹妹却比她长得还要好看些,带着稚嫩的眉眼里,笑起来的小梨涡特别抓人眼球,让人一眼看到就注意上了。 宋九那会儿站在三房门口就看到了,那怯弱的样子也像看到了当初踏入任家大门的自己。 沈秋梅把人接进来,满脸的欢喜,同时也有些疑惑,妹妹怎么来了,过年时节她才回过一趟娘家,家里不是都好好的,妹妹也没有说要来看她呢。 沈秋燕很讨喜,恭敬的上前给长辈行礼,还甜甜的喊任家三兄弟做哥哥,尤其喊任荣长的时候,还被任荣长的眼神给吓到了。 那会儿任荣长坐在宋九身边,突然有个女子靠近喊他三哥,他不理,还别过头去只看自己的媳妇。 沈秋燕也不是不知道任家有个傻子,只是头回遇上,竟然长得如此俊郎,就是不太近人情。 宋九拉了拉丈夫的袖口,任荣长才勉强的侧半个头看了沈秋燕一眼,突然说道:“我不是你三哥,我没有妹妹。” 任婆子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大房家的娘家人来了,不能吓到了人家。 “老三,下次可不能这么说话了。” 任荣长不说话,他只看着他家媳妇。 宋九也没有办法,瞧着她家夫君再说下去怕是脾气上来了,拉不住的话更糟糕。 大房娘家妹妹过来是想在任家院里住些时日的,说是沈母的意思,来照顾姐姐的。 这事儿也在理,毕竟沈氏快生了,有妹妹照顾也好支使,就是在这荒年凭白家里多了一张嘴。 晚饭时,就让任家人见识到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感悟。 莫看沈秋燕小小个子,吃的还多,难怪她胸大屁股大,长得还好看,吃的就能抵一个大男人的份量了。 任家院里也不是小气的,多一个碗一双筷子的事,任婆子决定每顿多煮一些就是,难得有大房娘家人登门。 晚饭过后,杨冬花回到屋里就不满了,郁闷的说道:“这么说的话,我也叫我家二哥过来吃几顿,现在谁家的粮有多余的。” “亏得大嫂家里还是书香门第,至少我娘家人不敢上门,我要是看到我二哥跑来打秋风,我让他饱饱吃一顿赶紧走。” 任广江听着媳妇的话忍不住想笑,也由得她细细数落,等她说得差不多了,才安慰道:“就个小姑娘,吃个饭罢了,咱们家还有余粮呢,那地窖里还有粮食,不用担心。” 说起这个,杨冬花也是领教了,她婆母年前就说没粮了,谁知现在换了五亩地了,也没有从地窖里拿过一袋粮食,任家院里的粮仓里到底还有多少粮食? 杨冬花头回见到这么会当家理事的婆母,她娘可就没有这么多的心计,说没吃的那是真没吃的了。 任广江的心头可不惦记这事儿,反正有他娘管着,就稳稳的。 这会儿任广江有些年轻气盛的,兴致上头了,上前一把抱起媳妇就往床上走。 才吃过饭,天还没有完全黑,就躺床上去了,不好吧。 然而这种事向来由不得杨冬花,她丈夫就是兴趣浓,掀开她的衣裳就将头埋她肩头,闻了一口女人香,任广江叹道:“这热被窝里我是一步都不想离开。” 死相,杨冬花无所奈何的抱住了丈夫的头,半推半就也就没有拒绝了。 大房屋里,沈秋梅将妹妹带到里间,小声问道:“小妹,家里可是出事儿了?” 沈秋燕的目光闪了闪,随即笑着摇头,“没呢,二姐,大哥要帮着下地,母亲也要打理家里,就我空闲着,就把我派来照顾你的。” 沈秋梅的肚子着实大了起来,但是在任家,她啥也不做,就给自己的孩子做几身衣裳穿,婆母对她也极好,偶尔还杀鸡买肉给她吃,比外头的儿媳妇都要好。 真没必要妹妹照顾的,真要是生了,院里还有二弟媳和三弟媳,都是手脚勤快的,尤其是三弟媳人又善良聪明,搭把手照顾她真不比自己的妹妹差的。 “听姐的话,明个儿你先回去,我在任家院里有弟媳们照顾,叫母亲别担心。” 然而沈秋燕不干了,“姐,我来都来了,你就这么把我打发了,我走了三个时辰的路才找到水乡村来,差一点儿迷路。” 沈秋梅听到这话又心软了。 “姐,没想到你在任家过这么好的日子,我好久没有吃硬食了,今晚上吃的面条,我真的很喜欢吃。” 看到妹妹的确有些瘦弱,不过瞧着已经发育了,于是细问道:“你来月事了么?” 沈秋燕红着脸点头,早来了,她胸脯都长很大了,她故意用布巾子把胸脯缠起来,就是怕路上一个姑娘家走着不安全。 妹妹长大了,留在任家院里更不方便,她要生孩子也没有办法照顾到妹妹,她丈夫笨手笨脚的,也得避嫌,姐夫和小姨子,可不好相处,以前是妹妹还小,是个孩子,现在是个大姑娘了。 “你最多在院里再留几天,我怀孕的事儿,还真不需要你来照顾,现在是什么年头,妹妹来了,我不想让二弟媳说我娘家人来打秋风。” “三弟媳不说,婆母不说,我心头也过不去,到时候妹妹回去,我给你一小袋粗粮带回去。” 沈秋燕听了,头垂了下去,没有反驳却也没有应承。 沈秋梅就这么决定了。 当天晚上姐妹二人睡一个被窝,丈夫去了客房住。 许是姐妹二人睡一起,说不完的悄悄话,一个不小心,沈秋梅将婆家的情况说了。 二弟跑船赚了笔大钱,三房弟媳学会了刺绣,家里前不久还买了几亩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秋燕静静地听着,心不知不觉已经动容。 第87章 沈家妹妹想偷学刺绣 任家比表面上看到的还要富足,姐姐嫁到任家来,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未出阁的沈秋燕对自己未来的夫婿有很大的期待,只是现在看到任家的男儿,心头也慢慢地有了想法。 宋九一天到晚在家里刺绣,家里人都不打扰她,只是自打这个沈家妹妹来了,第二天就缠上她了。 她没有带什么衣裳过来,穿的是她姐姐的衣裳,她长得丰满,却比她姐姐要瘦小些,骨架也细些,穿上姐姐的衣裳显得大了。 于是沈秋燕带着衣裳来三房屋里改衣,是听她姐姐说她会刺绣,她正好不太会针线,想她帮忙提点一二,绝口不提要学刺绣的事。 宋九目光平静的看了她一眼,看着她手上拿着大嫂九成新的衣裳要改小的样子,看来大嫂还是挺喜爱这个妹妹的,她会刺绣的话也都说了,也舍得拿自己的好衣裳给她穿。 “三嫂,能否教我针线,把这衣裳改小些呢?” 沈秋燕笑容甜甜的开口。 宋九停下针线活,没有人知道她会听人心声,沈秋燕心头想什么她都知道,她从大嫂那儿听到她会刺绣,有门手艺,就动了心思。 “教你将衣裳改小不成问题,倒也不难的,只是你当真要将这衣裳改小,毕竟你还小,指不定能长身体,现在穿着大些,过些日子穿着就合适了。” 到底是大嫂的小妹,宋九耐着性子劝她。 沈秋燕却是摆手,“我怕是长不大了,我已经来了月事,是个大姑娘了,而且……” 她靠近宋九,指了指胸脯,“我把这儿缠住了,不然会更大一些,我姐让我缠住的。” 宋九怔住,不得不说人家的胸脯就是大,缠住了还这么显眼,那要是放开了,岂不是比二嫂的还要大,二嫂怕是会受不了。 只是这些跟她说做什么?宋九还有些尴尬,就听到沈秋燕暗自想着,瞧着任家院里的几个女人,也只有二嫂还能与她的比一比,眼前的三嫂又小又瘦,哪能跟她比。 宋九没忍住,轻笑出声,竟是这样的想法。 都说姐姐的婆母当初挑选媳妇就喜欢胸大屁股大的,她在家里时,十里八乡的媒人都说她好生养,到了任家,必定能得姐姐婆母的欢心。 宋九立即收起笑容,看向沈秋燕,她什么也没有说,脸上除了那带着小梨涡的笑容,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小小年纪想法有不少。 宋九将衣裳放下,“改小的确复杂,这事儿大嫂也能做,要不你让你你姐教你,我这些活计是耽搁不得的,怕是没办法教你了。” 沈秋燕没想到自己舔着脸过来请教,对方半点不给面子。 见宋九的态度还有些不好相处,沈秋燕没滋没味的起了身,不过她的目光扫了一眼桌边放着的一盒糖糕,里头还剩下好几块,不仔细看还没认出来。 沈秋燕不得不出去,又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宋九并没有叫住她,也没有继续做针线活,反而面色平静的望着她,那平静的目光颇有些威严,使她不敢驻足。 沈秋燕从三房屋里出来,立即回了大房屋里。 这会儿沈秋梅正在做孩子的衣裳,见妹妹突然进来,疑惑的看着她,尤其她还拿着自己昨夜给她的压箱底的衣裳,这是要做什么? 沈秋燕看到姐姐,立即来到姐姐身边坐下,说道:“姐,我刚才去三房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沈秋梅皱眉,妹妹去三房做什么? “我在三嫂的桌上看到了一盒糖糕,我先前听村里人说过,城里有糖糕铺,包糖糕的纸是金黄色的,里头的吃食是带着紫色的,我可以肯定,三房偷偷吃糖糕。” 城里的糖糕,那得多贵啊,沈秋燕长这么大连糖糕的味儿都没有闻到过。 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的话,姐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问她为何去了三房。 瞒不住了,沈秋燕将姐姐的衣裳拿来当借口,想跟三嫂学针线活,把衣裳改一改,都没有问出口,三嫂就生怕她偷学了刺绣手艺,把她赶出来了。 沈秋梅听到这话,反而觉得奇怪,“三弟媳不是这样的人,你若只是改衣裳,三弟媳一定会告诉你,你是不是想学刺绣?” 被姐姐严厉的眼神看来,半点不质疑三弟媳的样子,沈秋燕也没有想到,不免穿帮了,垂下头去。 “你才来任家,在任家吃好喝好,你还想偷学手艺,你怎么想的,三弟媳的手艺不是她不想教,而是她向她师父发过誓的,不可以外传。” “三弟媳可不是你遇上的那些狡猾的村里人,也不知你在哪儿学来的小心眼,娘也不是这么教导我的,你怎么就学歪了。” “还有那糖糕的事,咱们任家每家有自己的私房钱,她有钱买糖糕吃,那也是本事,你才来任家就挑事,再这么下去,我现在就送你回陈家湾去。” 沈秋燕一听姐姐要送自己回去,吓了个半死,连忙恳求着姐姐。 沈秋梅只好作罢。 不过这日后,沈家妹妹不敢再去三房屋里找宋九了,正好宋九也落得一个轻松。 只是任家院里平白多了一个人走来走去,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尤其第三日,沈家妹妹就不束胸了,少女稚嫩的模样,却拥有着前凸后翘的身材,要不是碰上了任家的男儿,到了外头,怕是要起心思的。 宋九忙了一日的活计,到傍晚才从屋里出来,在外头走动走动。 她给丈夫的那群兄弟一人绣了一块束发带,没把他们高兴死,便是她家傻夫君也是满脸的欢喜,还说起这一群兄弟想跟他上山打猎的事。 宋九立即把她夫君的想法给掐灭了,她家傻夫君只要安生的待在她的身边,她自己做点儿绣活,落点儿私房钱,过着小日子,宋九相当的知足。 傍晚出来走动时,她家傻夫君正好从外头砍柴回来,强壮的身体扛着百多斤重的柴禾,走起路还能虎虎生风。 宋九正想说过去帮把手,就见二房屋门口,沈家妹妹将二嫂晒干的衣裳收了,还亲自送到了二房去。 二房门口,二嫂不知去了哪儿,接衣裳的正是二哥任广江,任广江这人年轻气盛,一身的力气,人也要粗心些,也没有顾及什么,接过衣裳,还道了声谢。 许是想着这是大嫂家的妹妹,任广江想起屋里她媳妇吃剩下的糖糕,便转身回屋拿了一块糕给沈家妹妹吃。 第88章 二房夫妻吵架了 沈秋燕接过糕点,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两人站门口说了会儿话。 宋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边帮丈夫接柴禾,一边跟着丈夫往柴房去。 等宋九从柴房里出来时,就见二嫂已经回了院,这会儿生气的从沈秋燕手里夺走了糕点,语气冷淡地开口:“这糕点我吃过了,沾了我的口水,沈家妹妹想吃的话,改日上街,我给沈家妹妹买一盒新的。” 说完这话,杨冬花上前就要拧丈夫的耳朵,身高不够,杨冬花瞪了丈夫一眼,任广江无奈的弯了腰,杨冬花拧着丈夫的耳朵直接回屋里去,转眼门“砰”的一声关系,掉落了一层灰。 沈秋燕看着到手的糖糕又没了,脸色不好看,又见二房大门紧闭,气得转身就走。 二房屋里,杨冬花将这块送出去的糖糕丢到了地上,却让任广江摸不着头脑,他媳妇这发的哪门子脾气,一块糕点也那么小气,大嫂家的妹妹,也是亲戚。 亲戚上门做客,当着人家的面这么做,人家怎么想,恐怕要在任家院里待不下去了,再说他堂堂男子汉,在外头人面前被媳妇拧耳朵,情何以堪,他不要面子的? 任广江显然生气了,挣开媳妇的手,朝旁边的板凳上一坐,别过头去。 杨冬花气得不轻,她刚才进院里时看到了什么,沈家妹妹半点不避嫌,都挨着她男人站着,还跟她男人有说有笑的。 正常人说话都得隔着两三步远的距离,若是男女之间更是隔着四五步远的距离,就拿三弟媳来说,每次她找大哥二哥说话,不都隔得远远地,为啥沈家妹妹半点不顾及呢? 是沈家没有教呢?还是她丈夫有什么心思呢,自己也不注意? “你是不是看中了她比我胸大屁股大,才故意靠近她的?” 杨冬花这一下不依不挠了。 任广江震惊的看向媳妇,感觉她在无理取闹。 “大嫂的妹妹,我把她当妹妹看待,你的思想怎么这么肮脏?” 任广江很生气。 杨冬花更是生气,指向自己:“你说我思想腌脏,我杨家父母没有这么教过我,跟外男说话这么不顾及的,她今年有十五了吧,我听大嫂说已经及笄,都已经来了月事。” “她是大姑娘了,说话还得靠你身上去呢,对你笑个不停,你几时看我在外头村里的男人面前这么做过 ,我要是这么做了,你心头会好受?” “任广江,你别以为我是无理取闹,无中生有,她这个时候来咱们任家院里,要说她没有点想法,我杨冬花打死也不信。” “来了任家吃了几顿饭,眼神都变了,外头有几家能像咱们任家这样吃硬食的,我娘家人指不定也是吃流食,她不想走了,我不计较,不就是多一张嘴呢。” “但是她惦记我男人,我就不准,婆母都说了,任家男儿不准纳妾,你也别想有这样的想法。” 任广江被媳妇说得冒火,他几时要纳妾了,他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再说夫妻两人不是好好的,为了个外人,这么跟他吵。 何况这一切都是她自个儿的猜测,人家指不定就没有这么想过,只有腌脏的人才会想腌脏的事。 任广江一生气,起身出了屋。 杨冬花从屋里追出来,早没了她男人的身影,把她给气死了,一回头就看到沈家妹妹站在大房门口,目光冷淡地看着她,像是挑衅她似的。 杨冬花受不了这气,就要过去质问她,没想任婆子从屋里出来,叫住了老二媳妇。 “娘,我夫君欺负我。” 杨冬花跟着婆母来了堂屋,门一关,就开始告丈夫的状。 任婆子撩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什么事儿看一眼她也就知道了,老二脾气火爆,这性子随他爹,但心不坏。 “你但凡好好跟你男人说话也不会闹成这样,你这样的要在是在大户家里,原本没啥事儿的两人还真就被你吵得有事了。” 任婆子一句话把杨冬花给说懵了。 “老二是什么性子,你跟他这么久的夫妻还不懂,你回去好好跟我丈夫说说,也别在外人面前拧你丈夫的耳朵,男人也要面子。” “再说老二是不是还弯身让你拧耳朵了,说明他也顾着你,你也得适可而止,老二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他自己有力气也有本事,这乡里的姑娘有不少想嫁给他,你不好好管着,吵架能解决什么?” 杨冬花被婆母一顿说的,心头虽然不高兴,怪婆母只护着自己的儿子,可是仔细一想,婆母说的也对,她家夫君能赚钱呢,又聪明,他还识字读书算数一样不差。 杨冬花从正屋里出来,没有去大房门口找沈家妹妹的麻烦,便回二房屋里,随即还将剩下的糖糕都送到了大房屋里去,说是给沈家妹妹吃的。 沈秋梅看着一向爱计较的二弟媳突然发善心,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听妹妹先前说过,三房屋里看到过糖糕,说自己没吃过很羡慕的样子,她也就接下了。 二弟媳一走,沈秋梅将糖糕交给妹妹,沈秋燕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也不见欢喜。 沈秋梅看了眼妹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说道:“明个儿送你回去吧,我让你姐夫赶着牛车送你一程,我到时候向婆母说一说,拿一大袋粗粮送去娘家去。” 沈秋燕终于慌了,上前抱住姐姐的手,恳求道:“姐,还让我再住几日吧,就多住几日,让我陪陪你,不然改日我出嫁了,以后我们姐妹二人各自有家,怕是一年都难得见一回了。” 这话又把沈秋梅的心给说软了,妹妹说的没错,以后姐妹二人各自有丈夫,就难得见到了。 于是沈秋梅答应了。 院里发生的事,宋九看在眼里,三房倒是宁静的,她家傻夫君可不管院里多了个沈家妹妹,反而一门心思只想干农活。 扛了柴禾回来出了身臭汗的任荣长嫌弃的闻了闻自己,还不想媳妇靠近了,怕媳妇嫌弃。 宋九端来清水给他净脸和手,任荣长拿着手巾子擦洗着,回头看向媳妇,问道:“媳妇儿,咱们好久没有入山看野狸子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玩?” 第89章 运气就是好,又猎到一头野猪 想到野狸子,就想到了她捡回来的师父,这一走几个月没有消息,想必以后也不会联系她了,毕竟她也没有拜师成功。 见丈夫兴致正浓,宋九心想着要不挤点儿时间出来陪丈夫入一趟山中,于是点了点头,任荣长高兴了。 “明个儿,我带媳妇进山,我背你去,现在不下雪了,我跑得特别快。” 宋九看着丈夫这么开心,她也开心的点头。 当天夜里,二房屋里,杨冬花温柔的给丈夫洗了脚,又给丈夫宽衣,一夜的温柔,夫妻二人又高高兴兴的了。 被婆母教过的杨冬花也不这么闹了,早上夫妻两人有说有笑的从二房屋里出来,就看到三房的三弟和三弟媳准备出门去。 三弟和三弟媳两人倒是感情好,三弟竟然有心思带三弟媳去山里看野狸子,野狸子有什么好看的,她真是惯着三弟这份傻气。 杨冬花目送着三房夫妻出了门,正要跟丈夫一起下地去,一抬头就看到客房屋里走出来的沈家妹妹。 杨冬花叫了一声丈夫,任广江回头看了她一眼,“咋了?” “你背我出门。” 杨冬花撒娇。 任广江的脸微微一红,朝院里看了一眼,除了三房夫妻出了门,家里人都还没有起,于是任广江弯下腰去,一边背媳妇一边说道:“就你事儿多,我脚步快点背你到地里,你就得陪我一日的,咱们说好的。” 陪丈夫去地里做事,是辛苦点儿,但是杨冬花心头欢喜,于是点头应下。 任广江就这么的将媳妇背了起来,快步朝院外去了。 沈家妹妹的目光一直看着夫妻两人出门,小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宋九跟着丈夫上了山,发觉自己的腿短,走不过丈夫,正想劝她家傻夫走慢些,没想任荣长突然在她面前蹲下。 “媳妇儿,我背你,我们快些进山,指不定还能跟着野狸子猎到野兔。” 宋九看着眼前宽敞的背,她唇角微扬,心头甜滋滋的,她家傻夫君就是她的依靠。 爬在丈夫的背上,宋九还想问问丈夫自己是不是长胖了,身子也沉了,没想到走在山道上的任荣长脚步飞快。 不像冬季下雪的时候,这段时间干旱,山道也很结实,宋九只看到两边风景闪过,没多会就进入了翠绿的林木中。 到了这儿,也算是靠近深林了,村里人不敢来这处,不然野草和树皮怕也是难以保住。 终于任荣长停下脚步,没想到他突然纵身一跃,跳树上去了,没把宋九给吓死。 宋九一双胳膊死死的抱住丈夫的脖子,不敢朝树下看,就见树下无声无息的走过来一头野猪,原来是在避着它,她丈夫打猎还挺有经验的。 任荣长将宋九放到了树杈上,小声交代她:“我把野猪弄到手,咱们家就有肉吃了,没想到一入山就有收获。” 宋九也是挺意外的,不是来找野狸子的么?怎么遇上了野猪,再说这时节还有这么大头野猪,这是多大的好运道。 只是她还没有开口应承,她家傻夫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宋九双手抱住树杆,闭了闭眼睛,方慢慢地睁开往下头瞧。 就见一人一兽缠斗了起来。 三四百斤重的野猪,看着就吓人,徒手猎野猪,即使有力气的壮汉,也是个难事儿,缠斗下去野猪也有可能伤了人后跑掉呢。 宋九屏着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家傻夫,生怕他受伤。 可是也挺奇怪的,这头野猪不但没有逃跑,还跟她家夫君扛上了,朝着他就撞了过去。 眼看着就要撞她家傻夫身上,宋九倒吸了口气,就见她家傻夫就地一滚避开,就怎么也没有想到野猪不转弯,直接撞在了她坐着的这棵老树下,转眼倒地吐血不动了。 老树一阵晃动,宋九差一点儿没有抱稳,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就看到她家傻夫蹲在野猪面前,疑惑的开口:“头回猎野猪,是它自己撞死的,怎么这么傻?” 到这会儿宋九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树林里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宋九听出来了,是野狸子的声音,果然一只野狸子从树林里冲出来,朝着她家傻夫就扑了过去。 一人一兽在地上翻滚,底下传来她家傻夫君欢快的笑声。 坐在树杈上的宋九也挺替她家傻夫君高兴的,就是能不能先把她抱下去,她恐高。 好半晌,一人一兽玩闹得差不多了,方想起树上还有个人,那会儿的宋九已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心想着下次再也不跟她家傻夫君出门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她给忘了,她留在这树林里只能自生自灭。 然而任荣长还没有野狸子速度快,野狸子发现了树上的宋九后显得很欢快,飞速的爬上树来,转眼到了宋九的跟前。 野狸子本以为宋九也会像养大它的主人那样喜欢它,抱着它翻滚,谁知宋九不但不敢看野狸子,还双手抱着树一动不动。 野狸子在宋九的手上嗅了嗅,随即舔她的手,舌头上的倒刺舔在她手背上麻麻的,却直接把宋九给吓得身形不稳,随时可能掉下去。 到这会儿任荣长才跳上来,将宋九给抱了下去。 沾了地的脚是软的,宋九坐在地上半晌起不来,任由旁边一人一兽等着她的招呼,她也不理。 任荣长抱着野狸子上前想逗媳妇欢心,宋九别过头去。 “媳妇儿,你看看野狸子,好久没见了呢。” 宋九看着一脸讨好她的丈夫,心还是软了,叮嘱他:“以后不准把我一个人放树上。” 任荣长疑惑的看着她。 想来解释是说不清的,他会功夫又有力气,哪能明白她的恐惧,宋九直接叮嘱他三遍,直到丈夫记住了,她才放心。 这会儿再看她家傻夫抱着野狸子想讨好她的样子,她终于露出一个笑颜,任荣长也笑了。 野狸子一直待在这带山林,也不离去,就是一直在等着她家傻夫君入山,不然就野狸子的习性,不会一直待一个地方,而是四处捕猎。 温驯的野狸子就像养的家猫那样,被宋九撸了好久,终于玩得差不多了,才准备着下山去。 可是这一趟突然猎到头野猪,还真是让人意外,这么弄下山去也是费劲,于是夫妻两人合力做了一块木筏,用树藤拖着走,宋九在后头帮手推一推。 来时轻松,回去却是辛苦,没有丈夫背她,绣鞋都走破了。 第90章 任家的生活太好了,她舍不得离开 野狸子送夫妻两人出了林子,来到了山林边沿,野狸子还舍不得走,宋九也挺喜欢这只野狸子的,只可惜它不适合下山,再说任家院里也没有分家,也不适合她养宠物。 宋九只好摸了摸野狸子的额头,依依不舍的分别。 从山上拖了头野猪下来,能不显眼都不可能,从村头过去时,村里人都瞧见了,一个个感觉到不可思议。 任家院里有肉吃了,在这个连饭都没得吃的时节,能吃上肉简直是奢想。 村里头不少人跟着看热闹,都来了任家院外。 任家院里,任婆子听到三房夫妻上个山就猎了头野猪回来,也是一脸的震惊,可是一想到三媳妇这神乎的运道,她又不觉得奇怪了。 任家大哥上前帮手,任婆子就让老头子去地里把二房夫妻喊回来,家里杀猪吃肉是大事儿,地里的活明天再做。 院门还没有关,院外挤满了人。 任婆子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外头开了口:“等会儿大家伙的也来喝个杀猪肉汤。” 村里人听到这话,一个个都流口水了,都说任家人心善,果然如此,任家的儿子也是一个个的争气,这任家傻三儿这么大的能耐,比村里头各家的正常儿子还要厉害呢。 大嫂沈秋梅一脸不可思议的从大房屋里出来,就看到院里摆着头几百斤重的野猪,作为孕妇,最是馋嘴了,这会儿看到野猪肉就咽了咽口水。 沈秋梅还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说道:“孩子,你这是有口福了,咱们有猪肉吃了。” 跟着姐姐一同出来的沈家妹妹,这会儿瞪大着眼睛看着院里的野猪,随后目光落在任家的傻儿子身上。 高大壮实的身材,只要不说话不乱发脾气时,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个傻子。 而且仔细一看,这任家老三比前头两个哥哥长得还要俊,瞧着他对媳妇也极好,还生怕帮忙的媳妇双手勒红吃痛,便将媳妇的手捂怀里傻笑。 沈秋燕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任荣长。 被众人盯着,宋九赶紧从傻夫君的怀里收回手。 任婆子看了小夫妻一眼,便看出了小夫妻的感情深厚,笑着说道:“老三,别傻站着了,过来帮你大哥的忙,把野猪给杀了,大家伙的还等着喝肉汤呢。” 宋九也不想婆母看了笑话,赶紧拉着丈夫帮手。 二房夫妻从地里跑回来,看到热闹的院里,杨冬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要说三弟媳神乎,她现在五体投地,托三弟媳的福,家里有肉吃了。 有肉吃,杨冬花手脚就快了,赶紧从厨房里拿出盆来。 这边任家三兄弟杀猪,杨冬花就手脚麻利的上前接猪血,还一边问婆母,“娘,咱们这一顿能不能炖多点儿,我好久没有开荤了。” 任婆子看了她一眼,一提到吃的,比谁都跑得快,这嘴馋得比她家怀孕的大嫂还要厉害。 “先把肉一条条的挂梁上去,整一锅肉汤给大家伙的分了再说。” 任婆子又心头不舒服的说道:“好久没开荤了,每天吃的鸡蛋汤都给谁吃的?” “娘,鸡蛋没肉好吃。” 杨冬花一高兴啥都往外说,也不怕得罪了婆母。 任婆子无奈一叹,谁不知鸡蛋没肉好吃。 一家人忙活,村里人也过来帮手,闻着油荤味都舍不得洗手了。 任婆子叫老头子在院外搭了个临时的土灶,将家里那口大锅抬了出来。 猪骨头猪下水全部清出来炖大锅里,随后又叫老二媳妇多剁了两大块肉碎进去。 看热闹的村里人立即跑回家里拿碗,见者有份,都过来喝一口。 这年头盐也值钱,只是任婆子舍得,往大锅里加了盐,味儿就出来了。 大铁锅炖肉,鲜香四溢,村里人一个个的盛上一大碗肉汤蹲田埂上吃。 任婆子看着,就忍不住看了看天,什么时候老天爷开眼,下场大雨,以后家家户户都能像以前一样吃上肉和粮。 终于把村里人打发走,任家人已经饿得肚子咕噜叫。 杨冬花和大嫂在厨房里炖肉,看了一眼外头的热闹,还摇了摇头。 自家人吃的都是肉,可比外头铁锅里的好吃。 宋九却是手脚麻利在刷大铁锅,任老头也将外头临时的灶台收拾起来。 瞧着一个个都有事做,唯有沈家妹妹却独自坐在角落。 外头人散了,也收拾干净了,任家院门关上,一家人也准备吃好吃的。 任荣长将刚才在山间遇上的野猪说了,这头猪直接往她媳妇待着的那棵树上撞,就撞死了,这话说的,把两个哥哥都给惊了一跳。 打猎要是这么来的话,那山中的野兽都是他们的囊中物。 不过说是这么说,也都没有往心上去,只叹三弟媳这运气没得说。 两木盆炖肉端上了桌,任家人围坐在一起。 宋九被婆母拉到身边坐着,一家人都看着她。 她能说这是她家夫君猎到的么?而且也是她家夫君最先发现的,要不是把她放树上了,指不定那头野猪也会来撞她的,她还没有这么神乎。 但是显然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反正这头野猪就是托她的福。 “吃吧,吃吧,一个个的看着你们的三弟媳做什么,吃了有力气干活。” 有了任婆子这话,一家人也就伸了筷子。 沈秋梅还是顾着妹妹的,她至少在任家做儿媳妇,时常吃到肉,妹妹却不是,怕是过年的时候才吃到过,于是沈秋梅给妹妹的碗里夹了一大块肉。 沈秋燕尝到野猪肉的味道,便是眼眶一热,看着任家人这么好的生活,她就羡慕,她真的想留在任家不走了,这样的好日子,她以后即使嫁了人也未必能有这好生活。 任家人吃东西,都是吃饱为止,两木盆子的肉吃完,锅里还有剩下的。 任家的男儿都已经放碗了,沈家小妹却还去厨房端了一碗来吃。 一旁的杨冬花一脸惊讶的看着沈家妹妹这吃相,这是多久没有吃肉了,这么吃下去不把肚子撑坏了? 只是当杨冬花的目光落到对方丰腴的体态时,便知道这人怕是平时也吃独食惯了的吧,紧好的吃,恨不能都扒自己碗里。 第91章 惦记上了任家傻儿子 沈秋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是看到妹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她又不忍心,只好用眼神催着妹妹吃快一些。 这一顿终于解决任家人的嘴馋,悬梁上还挂了不少野猪肉,接下来顿顿有肉吃,好在天气还没有入夏,还能放些时日。 任婆子在屋里跟老头子说道:“这肉是好东西,只怕两个儿媳妇想打主意了。” 老头子抽着烟,看了一眼媳妇,也为着此事头痛。 “三房猎回来的野猪肉,的确有不少,大房二房若是有想法,要不均一点给几个亲家。” 任婆子却是无动于衷,一边洗脚一边说道:“且等等,看谁先惦记上,儿子大了各家娶上了媳妇,心就不在一块儿了。” “去年过年时节老二跑了一趟船,赚了笔大钱,也同时打破了咱们小院里的平静,三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同一个爹娘,却各有所长,老大憨厚老实听话,老二聪明狡猾,老三虽傻,却听三媳妇的话,咱家三媳妇有福运,但人也聪明,我看比上头两个哥哥还要聪明。” “老三媳妇才来咱们任家没几个月,老三就向着她了,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不及一个枕边媳妇,好在老三媳妇心地好,人也不计较,不然更闹心。” 任婆子说到这儿,颇有些忧伤,有些事注定了的,她努力想让一家人齐心,力往一块儿使,但是每个人的心是不一样的,她还能管几年呢? 任老头倒是心疼媳妇太过操心,忍不住说道:“要不分家吧,也免得你操他们的心,庄户人家不分家,那是财产不多,分开就都没了。” “大户家里,过不到一块儿都是早早分的家。” “真若是分了家,咱们两老的,也少做些事,我带你回趟娘家去。” 提到娘家,任婆子的脸色很难看,立即摆手,“回娘家就不用了,至于咱们家分家这事儿,且让我再想想。” 正房屋里两老的商量,大房屋里,沈秋梅就惦记上了野猪肉,看向自家老实的丈夫便说道:“我瞧着二弟媳要想办法送肉给娘家去的。” 任广田正在洗脸,听到媳妇这话,脸色不太好看,上一次就是因为媳妇太过计较,他跟二弟闹得不太愉快。 “夫君,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吱声。” 沈秋梅一只手抚着小腹,一只手拉了拉丈夫的袖口。 任广田不得不说道:“二弟媳要拿,那就给她拿些去。” 沈秋梅听了,生了气,“这么说的话,我也要拿些给娘家送去,这年头大家都不好过,我妹妹好久没有吃肉,今天吃得那模样,看着就心疼,我爹娘哥嫂,都好久没有尝到肉味儿了。” 任广田闷着声不说话,见媳妇不依不挠了,看着她激动的样子,任广田只好答应了。 “我也不是要主动闹事儿的,着实是婆母向着二房,二弟媳不拿,我沈秋梅也绝不会往娘家拿,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任广田只好答应了媳妇,但大房不先提这事儿。 三房屋里,宋九洗了脸和手,拿手帕抹干,就见她家傻夫君在解腰带,她怔了怔,果然那条绣花腰带解下,裤子掉了一半,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任荣长疑惑的看向媳妇,穿着亵衣一把将媳妇给抱住放在自己的膝头坐在床沿。 “媳妇笑话我?” 懂得害臊了,宋九抬头看向他,一双深黑的杏眸里水汪汪的,看得任荣长的脸都红了。 “媳妇真的很好看。” 任荣长忍不住伸手摸向她的唇瓣,那双干农活的手起了茧子,却仍旧骨节分明又有力的抬起了宋九的下巴。 她家傻夫君懂得撩她,宋九的脸颊红得发烫,眼神却紧紧地盯着她家傻夫,这深邃的五官,漆黑的眉眼,当真是俊美无匹。 这么近距离看着,他与任家的男儿是多么的不像,竟然无人怀疑过他。 “媳妇,我是不是得病了?为什么被你看两眼,我就全身发热,总想要做点儿什么。” 他不是得病了,那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 宋九伸手握住任荣长的手,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刚要说话,宋九脸色大变,立即看向窗户边。 任荣长显然也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手一挥把屋里的油灯给熄了。 夫妻两人就这么紧紧地贴坐在一起,都看向了窗户边的一个影子上。 她家傻夫就要起身追出去,宋九拉住了他的手,没让他动。 门口来了谁宋九开始也不知道,但听到了对方的心声,她就知道是谁了。 沈家妹妹悄悄地来到三房门外偷听,刚才两人似乎还在小声说话,转眼灯火熄了,话也没了,莫非两人睡一起了? 想不到呢,这三嫂看着身材干瘦,没有什么看头,却能管住三哥一个英伟的大男人。 想起今天三哥猎回来的野猪,沈秋燕对任家这个傻子有了新的看法。 长得如此好看俊朗,又有能力上山打猎,嫁给这样的夫君,又何愁没有肉吃。 沈秋燕内心叹了口气,早半年前她就该来任家了,她怎么就错过了呢? 沈秋燕很想从窗户边往三房屋里偷看一眼,到底是在任家小院里,她没有这胆量,想来今晚上遇不上三哥独自出来了,且等明日探机会。 窗户边的身影没了,屋里的宋九却是不高兴。 任荣长也猜到是谁过来了,这就要起身出门,宋九拉住他。 “我跟大哥说一声,我不高兴了,我讨厌沈家妹妹,明个儿就让她走。” 她家夫君憎恨分明,谁说他傻了,他是赤诚,赤子之心。 “夫君,你别去,大哥大嫂即使信了,也会伤感情,这事儿交给我吧。” 宋九将丈夫拉了回来。 总算将丈夫哄住了,宋九才躺回床上。 一夜好眠,天亮时宋九起床,没想旁边的傻夫君已经早早起床去做事了,就因为不想大嫂二嫂计较,宋九在家做针线活,她夫君就接下了劈柴砍柴的家务事。 她夫君勤快,早早起床就做事了,平素没有什么,今个儿恐怕不妥当。 宋九连忙披衣下床,头发随便挽成发髻,就要匆匆出屋,没想院里突然传来少女哽咽的哭声,打破了任家院子的宁静。 任婆子听到哭声连忙从正屋里出来,就看到三儿子劈了一地的柴,而在那柴堆里,却是跌坐在地上的沈家妹妹。 沈秋燕抹着眼泪,一脸的委屈。 第92章 被打了 任婆子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看到小沈氏半敞开的衣襟,还能看到里头的红肚兜一角,她立即走了进去就要帮小沈氏把衣裳整理好。 沈秋燕更委屈了,不但迅速的避开了任婆子的手,还顺势朝任婆子跪下,伏在地上委屈的说道:“伯母要为我做主。” 任婆子本想第一时间把证据毁灭了,没想到这小沈氏有两下子,聪明得很,这么衣裳不整的跪她面前,伏在地上她没办法帮她整理好衣裳,不得不站了起来。 小沈氏的声音极大,整个院里的人都听到了,大房二房接连打开门,一个个满脸奇怪的来到了柴房门口。 就见小沈氏说道:“伯婆您要为我做主啊,我今天刚起床发现柴房里有声音,以为任家院里遭了贼,就跑过来一看,没想到今早三哥他……他在柴房里对我……” 说到这儿,小沈氏捂着脸就哭了起来,还有意无意的将衣裳不整的样子露出来,被大房二房看到了,沈秋梅一脸震惊的挺着大肚子冲上来,一把将妹妹抱住了。 沈秋梅赶忙帮妹妹整理衣裳,脸上却黑沉沉的,心头在滴血,妹妹的清白这是没了么?三弟是个傻的,指不定对她妹妹做点儿什么。 这会儿的任荣长手里拿着斧头气得将斧头甩在了地上,转眼斧头钉入地面只露出斧柄,可见他有多气愤。 任家大哥赶紧上前将三弟拉住,生怕三弟发脾气,三弟的脾气大,有可能乱来,指不定打人。 任荣长被拉住,这边小沈氏伏在姐姐怀里哭,好不委屈。 门口二嫂杨冬花却是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这会儿更是朝丈夫看去一眼,眼神示意他,现在你该看明白了吧,你还跟她嘻嘻哈哈的说话,那不得赖他身上去。 任广江着实有些意外,三弟是什么品性他是知道的,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沈家妹妹给睡了。 任广江对上媳妇的目光,忍不住开口:“这中间定有误会。” 这话把杨冬花给气坏了,眼神瞪了丈夫一眼,闷着声不说话了。 倒是地上哭得正凶的沈秋燕悄悄地看了一眼任家二哥,接着带着哭腔的说道:“我就来了柴房看了一眼,便被三哥哥拖了进来,他定是把我当他媳妇了。” “我被一把推倒在柴堆上,三哥哥就上前扒我的衣裳,我……” 小沈氏哭得好不伤心。 说得有板有眼的,任广江忍不住看向三弟,大哥任广田也忍不住看向了三弟。 只有任婆子皱了眉。 沈秋梅却是将妹妹从怀里推开,一脸严肃的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问道:“沈秋燕,你看着我说话,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么?” 沈秋燕对上姐姐严厉的眼神,吓了一跳,内心有些慌,可不能露馅,于是点头。 任婆子见状,心头一沉,捡起地上的柴往三儿子脚边一打,也没有打到儿子的脚上,就是瞧着有些凶,她看着三儿子问:“你刚才碰沈家妹妹了?” 任荣长呼呼往外冒气,眼神凌厉地盯着跪地上的小沈氏,这一眼,不仅把小沈氏吓了一跳,便是任家人也是吓了一跳。 三弟的眼神好可怕。 任婆子也是暗自吃惊,不愧是荣家的儿子,有荣家人的血性,这一眼多可怕。 “老大老二,拉住老三。” 任婆子感觉不妙,着急了。 不待老二上去帮忙,没想到任荣长一把挣脱大哥的手,迅速冲到了沈秋燕的面前,伸手掐住了沈秋燕的脖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任家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小沈氏就已经被掐得面色通红,魂都要吓没了。 外头传言,任家老三是个傻子,傻子好发脾气,气极了就咬人,咬伤了得病几日。 就眼前这架势,能不把人吓得病几日。 任荣长生气了,但他似乎也不傻了,手越掐越紧,眼底冷如冰霜的看着小沈氏,甚至目光移到她的胸口,没有半点男人看女人的欣赏,反而看到半露出的红肚兜像看着一件死物。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碰?” 小沈氏吓得全身发抖,这个傻子太可怕了,这简直就是疯子,她还以为任家男人里就数这个好对付,原来她错了。 任家大哥二哥上前拉人,才发现根本不是老三的对手,不仅拉不动,还被他一手掀翻在地。 不得不任家大哥从地上爬起来先把自家媳妇拉开,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沈秋梅却是吓得不轻,三弟这是要杀了她妹妹么? “老三,娘叫你松手。” 任婆子赶紧制止,可不能闹出人命,老三越长大越有脾气,再这么下去,真要是把小沈氏给杀了,她怎么向荣家交代。 任婆子见两个儿子都拉不住,她就要亲自上前拉人了,就在这时,一双小手扶住了任婆子,宋九来了。 任婆子看到三媳妇如同看到救星。 宋九扶稳婆母,这才看向怒不可遏的丈夫,她见丈夫仍旧没有撒手,于是来到傻夫身边,不像其他人那般惧怕着他,反而挨着他蹲身,伸出小手捂住他掐人的手,眼神温柔的看着丈夫。 任荣长的胸口起伏不定,但手被媳妇握住,他似乎有了反应,侧首看向媳妇,漆黑的眉眼间带着一抹戾气,却在宋九温柔的目光下,戾气慢慢地散去,任荣长终于松开了手。 小沈氏直接吓得倒在地上,全身瘫软,面色苍白如纸,再也不敢有奢想。 宋九将丈夫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可惜她的手太小握不住,反而被她家傻夫顺手给握住了她的小手,力气有些大,宋九的手被握得通红。 一旁的任婆子生怕三儿子控制不住自己,也伤了三媳妇,在一旁担忧得很,倒是一旁的任老头将孩子他娘拉到一旁,他看得出来,老三媳妇能控制住老三的脾气。 柴房里的一幕,也让任家人都顾及了老三的脾气,头回见老三生这么大的气,而且是拉不住的那种,两个哥哥心有余悸。 看来在家里,即使两个哥哥同时上,也未必能挨三弟的身,天生神力不是说假的,而是与生俱有的。 这会儿一家人在堂屋里坐下。 第93章 宋九护傻夫 已经平静下来的任荣长坐在媳妇身边,但是绷着个脸,眼神里仍旧有杀气,只是不再像先前那般冲动。 宋九的手仍旧被丈夫握住,似乎丈夫越是紧张,握得就越紧,甚至还紧紧地挨着她,生怕她离开似的。 任婆子将三房夫妻的情况看在眼里,欣慰的时候也有些吃味儿,刚才老三没有听她的话,她竟然也拉不住。 对面坐在姐姐身边不敢吱声的沈家妹妹,这会儿倒是衣裳齐整了,只是低垂着头却仍旧一副委屈的模样。 大嫂沈秋梅自然是心疼妹妹的,可是她也有些怀疑,三弟虽傻,在院里却是挺有礼貌,每次看到两个嫂嫂,都隔得远远地避开着,看到人还会咧嘴一笑,不生气的时候是真的性子好。 宋九稳住了丈夫,这就看向对面的沈家妹妹,她家傻夫君可不能平白受了这委屈,她的男人她得护着。 “要不沈家妹妹将刚才我夫君怎么着你的经过再说说看,不过你最好不要撒谎。” 宋九声音温和,没有动怒,大嫂听了心头还是感激的,三弟媳并没有指责和怀疑她妹妹,可见三弟媳这人能处。 只是小沈氏听了宋九这话脸色就变了,总感觉这三嫂的话里有话,甚至那一双眼睛,像是能将她看穿似的,这感觉挺不舒服。 小沈氏心想着,她傻了才会再去讲这事,嫁了个傻丈夫当成宝,她先前但凡知道这傻子是这德行,这么凶猛,她绝不会沾染半分。 小沈氏又想到今个早上自己跑进柴房故意惹上傻子,还把衣裳给弄乱了本想嫁祸到这傻子身上的事,就后悔不已,现在即使让她嫁,她也不会嫁的。 宋九默默地看着小沈氏,看着她不仅不说话,还把头垂得更低了,更是往姐姐怀里靠,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宋九突然笑了,倒是让任家人摸不着头脑,大嫂沈秋梅疑惑的看向三弟媳,就见三弟媳转头看向三弟,问三弟今早上做了什么。 任荣长这人在院里发脾气,从来不会解释,家里人拿他是没有办法的,但是这会儿对上媳妇温柔的眼神,闷着声说道:“她不及媳妇儿好看,还向我露出一个大胸脯,我不喜欢,我很讨厌,就赶她走,她就坐地上不动还哭。” 三弟说出这番话,两个哥哥都震惊了,所以是沈家妹妹故意勾引三弟的?沈家妹妹是不是对他们的三弟有所误会,在任家里最不好惹的就是他们家的三弟。 难怪刚才三弟气得上前掐她脖子。 没想到杨冬花听到三弟这话头一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的,笑就笑吧,还止不住,这一下大嫂沈秋梅脸上挂不住了。 小沈氏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许是被众人的目光盯着受不住,小沈氏一咬牙,突然抬头看向对面,咬牙道:“他撒谎——” 话才落,小沈氏对上任荣长杀气的目光,连忙缩了缩脖子。 宋九立即看向小沈氏,“你说我夫君撒了谎,那你说说看,你为何跑去柴房?” “我以为院里遭了贼。”小沈氏说话时不敢看任家傻子,这个傻子太可怕了,她是脑子被驴踢了往这人身上挨。 “遭了贼,你为何不在院里吱声,你一个小姑娘家,敢独自去抓贼?” 宋九这么一问,任家男人们也都惊住,对呢,在任家做客的小姑娘,又不是自个家中,为何要这么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一个人跑去抓贼。 小沈氏被宋九问得满脸通红,愣是答不上来,不想被众人质疑,声音没有底气声若蚊蝇般开口:“我当时着急就没有多想,就冲进去了。” “那你冲进去了,看到是我家夫君在劈柴,你大可止步,难不成里头光线太暗没看清,还凑近了看?” 宋九目光平静地看来,看得小沈氏心慌,顺着她的话应:“是呢,里头光线暗,我不知道是三哥在劈柴。” 宋九扬起唇角,“你胆子真大,撞见了贼人,看不清还凑近了看,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除非你脑子有些不太好使。” 这一下不止杨冬花笑话了,任家二哥轻笑一声,小沈氏连忙看了任家二哥一眼,心头更加的难受。 小沈氏说不出话来,但任家人也都基本听明白了,谁在撒谎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三弟的性子也是知道的,先前说有可能把她当成三弟媳,这还能说得过去,要说沈家妹妹抓贼,他们是不信的。 沈秋梅也知道了妹妹的错处,气得不轻,严声说道:“你还有脸坐这儿,赶紧回屋去,下次三弟打死你了,我也不会拉的。” “姐。” 沈家妹妹知道再也掩瞒不住,被对面的三嫂几句话问出来,小沈氏又气又恨,在姐姐的注视下赶紧回屋去。 任家大哥脸色也不好看,到底是姨妹子,犯了事,大房都没了脸,这会儿见媳妇朝他使眼色,就知道让他去盯着点,免得姨妹子又做什么事儿来。 于是任广田悄声跟了出去,心想着这个姨妹子还是不要留家里了吧,今天就把人送走。 沈秋梅见丈夫盯着妹妹去了,放了心,这才看向公婆妯娌,一脸的歉意,妹妹在任家丢的就是她的脸,原本任家多平静,非得闹出这么桩难堪的事。 眼下不仅沈秋梅在婆家抬不起头来,妹妹的名声也没了。 任婆子更是在这个时候发了话:“大媳妇也不必护着你妹妹,三媳妇的话问的不多,你妹妹或有反悔,再在你面前说几句,将来免不得你们妯娌之间记恨,这事儿咱们还是得说清楚的。” “老三是不可能真的去碰沈家妹妹的,因为老三根本不懂人事,他跟三媳妇并没有圆房,所以他能懂什么。” 任婆子突然爆出猛料,任家人都惊住了,便是任老头也是惊讶的看向任婆子。 而原本一脸平静坐着的宋九脸都红了,她没有想到婆母知道了他们没有圆房的事,可是婆母从来没有提过,甚至心头也没有想过。 婆母不在意么?她还以为瞒过去了,亏得她还做了一块血帕应付。 第94章 你竟然惦记上了你姐夫 这会儿二嫂杨冬花不笑了,震惊的打量着三弟媳,瞧着三弟媳骨架小,但人长得圆润,而且也来过月事,是三弟不行呢?还是三弟媳根本不懂房事呢? 天,她是不是该悄悄地教一教三弟媳,对了,她娘给她的那几幅图得给三弟媳瞧一眼,要不好好教一教三弟媳,顺带还能看一看三弟媳的胸到底长多大了,有没有她的大。 宋九原本还忐忑不安的,这会儿却是震惊的抬头看向二嫂,她的手臂赶紧护着胸部。 沈秋梅也没有想到三房夫妻并没有圆房,这会儿也看向三弟和三弟媳,她真的很惭愧,竟然还曾怀疑过三弟,三弟傻归傻,人却很单纯,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三弟媳刚才的问话并没有错,正常人又岂会盯着一个贼子细看,跑都来不及,她家小妹是个胆小的,从湾里来水乡村还懂得将胸部缠住,小心谨慎呢。 沈秋梅被婆母的话提醒了,一脸坚定的开口:“娘,我省得的,一切都是我自家妹妹的错,是我没有教好,我今天就送她走。” 任婆子见大媳妇想明白了,她也算是松了口气,事后不要怪人就好,但是沈家妹妹这做法着实不招人待见,赶紧送走吧,任婆子的好脾气也磨光了。 这事儿定了下来,沈秋梅一脸歉意的看了宋九一眼,这才起身回屋去,赶紧给妹妹收拾东西快点离开,她不要脸,沈秋梅还要脸。 大嫂走了,屋里的几人也都散了。 杨冬花把丈夫拉回屋里,门一关,就问道:“我冤枉她了么?你先前还嫌我管得宽,无中生有,这下你看明白了么?” “要不是三弟赤诚,没跟三弟媳圆过房,这事儿要是碰你身上,你是说不清的,你这人整天想的就这点儿破事,天天夜上缠我,你看到小沈氏的大胸脯真没有想法?” 被媳妇数落一顿,任广江这下没有生气,不过也的确让他看清了小沈氏的真面目,再想到无故给他们二房收衣裳的小沈氏,任广江还是捏了一把虚汗,好在是站门口的,众目睽睽之下。 知道错了,任广江嬉皮笑脸的上前,一把将媳妇抱怀里,还伸手摸媳妇的胸脯,说道:“这世上还没有女人的胸脯有媳妇的大,我是有福气儿了。” 杨冬花知道这话是假的,一山还比一山高,将来丈夫跑船定能遇上,所以就着这事儿让他长个记性。 “我可不在乎这个,我在乎的是你,你别想着男女这点儿事,你得想想我,想想咱们这个家,找个胸脯大的女人又怎么样,这世上有多少女人长得好的,你也不可能个个娶回家。” “只有懂你疼你爱着你的媳妇,才有家,你也不小了,自己靠脑子想,别老是被下半身支配了脑子。” 任广江虚心听教,媳妇都说得对,再说他一直没有别的想法,有想法的也只有他媳妇一个,只是他聪明,这会儿可不能反驳媳妇,不然又得被拧耳朵。 二房屋里夫妻和好了,三房屋里可就不太平静了。 任荣长被媳妇拉回屋里后,立即将门关上,一把将媳妇抱到床上,疑惑的问道:“娘说我们没有圆房,我们不是天天晚上圆房了么?可是我哪儿做得不对?” 任荣长将媳妇上下看了看,颇有一种要试着到底怎么样才能叫圆房。 宋九的脸红得滴血,这话她无法解释,今个儿又在家里人面前丢脸了。 她没有跟傻夫君圆房,家里人倒是没有计较她,甚至还是将她当家人,当她是三弟媳,公婆对她好,当她是女儿一般,婆母几次给她做衣裳,明明知道也没有介意,这让她挺意外,却也愧疚。 “荣长,过两日我身子好些了,我教你。” 宋九温柔的开口,却被近在咫尺的夫君呼出来的热气近了脸,闻到那淡淡地青草香气,她捧着丈夫的脸,却不好细说。 任荣长这会儿倒是明白了一回,他的目光立即看向宋九的小腹,惊呼道:“媳妇儿,你是不是来月事了?” 宋九正欢喜着她家傻夫君听明白了她的话,没想他说道:“我闻到了血腥味儿,媳妇儿,你快躺下,我帮你揉一揉小腹,疼么?” 自然是疼的,而且四肢酸软,腰都痛了,走路还有点儿飘,尤其犯困。 这一下她家傻夫君不缠着问圆房的事,竟然细心的将她扶着躺床上,然后在她身边侧躺下来,一只大手掌轻轻地在她小腹上揉着。 他的掌心热乎乎的,就跟他滚烫的胸膛一般,来月事时宋九的身子有些冷,衣裳都要比平时加多一件,这会儿靠在他身边,瞬间暖和了。 大房屋里,沈秋梅回到里间,翻出自己的几身旧衣裳装进包袱里,又悄悄地拿了大房唯一剩下的百个大钱私房钱也一同放到了包袱中,想让妹妹带回去给爹娘。 沈秋梅从大房屋里出来就往客房去,才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声音:“姐夫,我没有关系的,只要姐姐不生气了,我马上就走。” 屋里的任广田坐在小八仙桌前,听到姨妹这话,松了口气,正想说今天就送她回去,就见姨妹突然起身来到他面前应声跪了下来。 任广田吓了一跳,就要将姨妹扶起,小沈氏却伏在任广田的膝头哭了,“姐夫,我真的错了,我是猪油蒙了心,我这一次丢了名声,回去也必会遭受一顿毒打的。” “我爹是秀才,最是看重面子,没打死我,我娘也会把我悄悄地给嫁了,将来我是嫁给哪个老头做填房还是嫁给哪个病怏子冲喜,都由不得我作主,我好后悔。” 任广田听着这话,心头一叹,要是他有个亲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来,打一顿是轻的,但是到底是骨肉,也不至于嫁给老头或者病秧子,那不是遭罪呢。 “你先起来说话,在任家院里发生的事,我们不会往外头说的,到时候我送你回去,也不把这事儿告诉岳母,姨妹子放心就是。” 任广田没有妹妹,所以媳妇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不能不管的,女人就注重名声,任家院里不说,外头人不会知道,只是姨妹子这性子,得好好教,等会儿跟媳妇说一说。 就在这时,沈秋梅挺着个大肚子快步冲了进来,手里的包袱想也没想的朝着妹妹身上一扔,打在了妹妹的额头上。 沈秋梅怒不可遏的开口:“你还敢趴你姐夫膝头,你要不要点脸。” 第95章 是不是想借粮送去娘家 小沈氏吓得赶紧松开,任广田也反应过来,刚才没注意到,这会儿想想就觉得不妥当,立即起身退开好几步。 小沈氏膝行向前直接抱住了姐姐的大腿,哭着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姐,我知道这一次错了,我是一时着了急。” 沈秋梅看着妹妹哭成泪人儿,脸色缓和些,心头仍旧不好受,目光冷冷地看向丈夫,任广田赶紧出去了,刚才没注意,现在想起来,任广田心有余悸。 屋里只有姐妹二人了,沈秋梅挺着大肚子在板凳上坐下,看着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秋燕的哭声小了些,看到姐姐严肃的表情,知道今个儿不说个清楚,以后连姐姐都不会再护她。 沈秋燕抹了一把眼泪,也没有了先前的柔弱,跪在姐姐面前,一脸愤恨的说道:“家里不但没粮了,连种子粮都吃光了。” “年后爹去城里的粮铺借了三袋粗粮回来吃,粮食吃光了,老天也没有下雨,现在城里粮铺的人来找爹麻烦,娘做了主,把我顶了粮钱嫁给粮铺少东家。” “原本以为少东家是个好的,成婚前我悄悄地去城里看了一眼,没想到这少东家是个腿瘸的,年纪三十好几了,还一脸的麻子。” “我从城里跑回来就不敢回家,直接来了大姐这儿。” 沈秋燕说完,苦涩一笑,“姐姐在任家过着好日子,嫁的也是好夫郎,哪知我的苦处,我才来任家,你就要将我赶走,我知道只要我回去,就得上花轿。” “爹的秀才好名声都给你用了,到了我这儿全是坏名声,都吃不饱饭了,私塾里一个弟子都没有,姐姐和姐夫回娘家拜年,爹娘为了面子,啥也没有说。” “一心只顾着你在任家做大儿媳妇要面子,家里什么情况哪敢跟你提,你上次回来拿的那一两银子,早用来还爹爹的酒钱了。” 沈秋梅不可思议的看着妹妹,欠了粮铺三袋粮就要将妹妹嫁过去,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他们沈家,爹娘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仔细听妹妹的话,家里田地那么少,还是荒年颗粒无收,家里的私塾若是开不下去,就真的没有收入了。 沈秋梅想起家中只会读书的大哥,弱冠之年了才考中一个童生的功名,一天天的也不去干活,天天在家读书,哪像任家的三个兄弟那样,个个能吃苦。 沈秋燕见姐姐不说话,接着抱住姐姐的大腿,恳求道:“姐,我听说任家三房娶媳妇用了一车的粮食,我愿意留在任家做妾室,只要也能给咱们沈家一车粮食就好。” “这样不但还了粮铺欠下的粮食,还有余有剩的给爹娘和大哥撑到下半年。” 沈秋梅听到妹妹这话,被她气笑了,总算明白她这几日的荒唐事,昨个儿二弟媳突然给了小盒糖糕,她当时还觉得奇怪来着,今个儿又发生这样的事,还有脸想留在任家。 “所以你先是看上了任家二哥,杨氏泼辣,你怕了,之后看中了任家三哥,想着他是个傻的,赖他身上就说不清了,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还坏了名声。” “于是刚才你伏在你姐夫膝头,想你姐夫怜悯你,把你收了做个妾室,可是这样的想法?” 被姐姐一语道破,沈秋梅恼羞成怒,她从地上起身,破罐子破摔,认下了。 “姐,你若是还念着这份亲情,你让姐夫收了我吧,只要有口饱饭吃,我心甘情愿做妾室,我再也不会乱来。” 沈秋梅震惊的看着妹妹,“同一个父母生出来的,为何妹妹却如此的自私自利,任家男儿不纳妾,是婆母立下的规矩,你这算盘落了空。” 沈秋梅说完就起身,交代道:“把包袱捡起来,里头几身衣裳你若是要,就带走,不要就直接这么回去,你现在这么说了,你姐夫我也不会让他去送你。” 沈秋燕没想到姐姐真的会这么绝情,眼看着姐姐就要出门,她慌了,连忙跑到姐姐身前,不顾她是孕妇站不稳,直接扑通一声再次跪下。 “姐,即使我现在抵了粮钱嫁了人,家里也没有存粮,爹又有些贪酒,你当真不管娘家死活了?” 沈秋梅想到爹娘和大哥,果然动容。 正屋里,任婆子和任老头坐在八仙桌前,像是猜到了什么,早已经等候多时。 果然没一会儿,大儿媳妇挺着大肚子进来了。 任婆子看着沈氏,脸色不太好看。 任老头敲着烟杆子,若有所思的看了大媳妇一眼。 沈秋梅抹了一把眼角,有些话她说不出口,但没有办法。 “娘,我——” “是不是想借粮送去娘家?” 任婆子直接打断她的话。 沈秋梅震惊的看着婆母。 所以说任婆子猜对了,她没有沈秋梅想象中的生气,只是一脸痛心的看了一眼大儿媳妇,说道:“你以后会为今天说的话后悔的。” 沈秋梅有些没听懂,只是任婆子也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起身来到屋外,朝二房三房喊了一声,把人都喊到了正堂屋里。 看着眼前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任婆子开了口:“今个儿我在这儿说一桩事,我打算分家。” 分家? 二房夫妻一脸的惊讶,为什么要分家?不是娘管着家好好的么,而且也同意给他们两成的私房钱自己收着,不用自己操心,干嘛要分家? 杨冬花显然第一个不愿意的,她反正觉得自己不及婆母会持家,她家亲娘都没有这能耐,她可是亲眼看着婆母买田买地,特别有手段。 再说三弟和三弟媳人也挺好的,三弟媳还有天大的福运,在一个院子不也住习惯了。 二房反对,任婆子没太在意,这会儿任婆子看向三媳妇,说道:“分家好啊,以后你们各自持家,也免得被我管束。” 宋九感觉婆母这话也是对她说的,所以婆母的意思要她答应? “其实一家子人在一个屋檐下,老是磕磕碰碰的,时日久了也容易生份,左右总归有一天要分家的,那何不就趁着今日。” “老三和老三媳妇是个什么意思?” 第96章 任家分家了 宋九被婆母期待的看着,一时间竟也没有听出婆母的心声,但想到刚才婆母的话,于是点头,“我听婆母的安排。” “三弟媳,咱们不要分家。” 杨冬花有些着急了。 宋九却是没作声。 任婆子果然比较满意,说道:“既然这样,三家里头有两家是愿意分家的,那这事儿也就定下了。” “现在就来说一说分家的情况,我们两老的没死,家里的田产是不分的,等农忙时节,三家各出一人过来帮手,人手不够时,就再出些钱请短工。” “地里的收成分成四份,我们两老的一份,三家各一份。至于这处院子,那是我跟你们的爹年轻时吃了苦头才建起来的,我们没死之前,这院子便是我们两老的住。” “你们三家分出去,重新建房子,建多大,怎么建,反正地基会给你们安排好,钱便是一家十两银子。” “没能马上建房的,可暂且住在这老屋子里,只是分了家,还是要尽量早些搬出去住。” “以后你们各房各凭本事赚钱,我不会再管,家里的存粮留下种子粮,其他的分成四份,你们也带走,我不再插手,至于以前还有没有余钱,余钱是多少,你们就不要惦记了。” “这钱我们两老的要养老,给你们十两银子已经足够建屋子,有了粮也能吃一阵子。” 任婆子一口气讲完,家里三个儿子都沉默了,心头莫名有些悲伤,感觉像是被爹娘给抛弃了似的。 到这会儿三个儿子才想起这几年娶了媳妇就都听媳妇的话去了,的确很少听母亲的话,当真是他们的不孝。 任广江越发的不好受,他这一年里头只顾着在母亲面前讨好要钱要粮,一旦要到手就没有再亲近过母亲,这会儿心头更加的愧疚。 杨冬花心情也不好受,以后没有婆母持家,得自己管着家,分下来的粮食也不知道有多少,到时候吃了不够,要是丈夫跑船的生意没着落,夫妻二人要怎么过日子?断没有做儿媳妇时舒服。 唯独大嫂沈秋梅却是坐在板凳上没有吱声,婆母要分家,她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想分家,但是若是分了家,那到手的粮食,她就可以直接送一些回娘家去,她和丈夫省着点儿吃,还是能过活的。 倒是这会儿的宋九,头一个开了口:“娘,我不要十两银子,我也不想建房子,我和荣长可否住回祖屋去?” “正好祖屋有地窖,那儿住了人还能守着,以后家里人的存粮都可以存放在那儿,荣长力气大,有他在别人也不敢打主意。” 任家人都看向了宋九。 任婆子看着不争不抢的老三媳妇,心头熨帖,只是祖屋子多荒凉,破旧不堪不说,那处的泉眼井早已经干枯,用水很不方便。 任家大哥也想到了用水的问题,便说道:“到时候三弟媳用点水还得三弟来村里头挑水,会不会不方便?” 宋九却是一脸坚定的说道:“没事儿,我们两个也用不了多少水,我省着点儿用,好在荣长有力气。” 其实对于任家分家,公婆对他们三房一视同仁的做法,让宋九很感激,她是院里唯一一个知道任荣长并不是任家的儿子。 公婆对她家傻夫有养育恩情,如今更是当儿子一样分钱分粮,她和荣长一个能打猎,一个能刺绣,不想再让公婆为难了,也不能一直靠着任家了。 再说她想带荣长去祖屋那儿住,远离了村里人,清静,她若是再要了钱,还占着祖屋就不公平了,所以地基也不要,就把祖屋修一修,便能住了。 任家大哥见三弟媳这么讲,也只好默认。 不过祖屋那儿有人守着,那地窖里的酒和粮就不用担心了,倒也是好事。 瞧着都已经说清了,任婆子就要拍板定下,大嫂沈秋梅弱弱的问出口:“爹,娘,那地窖里的酒……” 众人都看向大嫂沈氏。 杨冬花也反应过来,对呢,地窖里的酒还没有分,这是祖宗传下来的陈酿,不知道要卖多少钱去。 任婆子的确说漏了,把酒给忘了,这会儿任婆子看向大媳妇,倒也没有恼,说道:“别急,先存放在那儿,等年头好些了,拿去卖了酒的钱,同样分成四分,各家留一份。” 这下沈氏没话讲了,不过她想到她爹好酒,若是不送些酒回娘家,指不定把她送的娘给卖了换酒,苦的还是她娘和大哥。 于是沈秋梅看向婆母:“娘,能否分一坛给我大房。” 杨冬花脸色不好看了,大嫂真是会占便宜,婆母都讲得清清楚楚了,她还要。 任婆子却是无所谓,说道:“行,那就拿出四坛,各家一坛,你们也尝个鲜吧,老祖宗留下来的酒,喝一坛少一坛。” 还真没有遇上这么好说话的公婆,可是任婆子越是这样好,底下的儿子越是愧疚,儿媳妇也不舍。 任家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在当天分了家,任婆子将院里的粮仓打开。 几个儿媳妇以为粮仓里有不少粮食,没想到只有十五袋粗粮,一袋小米。 任婆子说道:“小米留给我们两个老的,其他分成四份,把祖屋地窖里藏着的粮食都分了吧,清清楚楚的,将来也不要说什么不公平的话。” 无人敢反驳,只是任婆子最后一句话却让几个儿子破防。 任婆子又说道:“五袋粗袋一亩的地,这儿是三亩地,地窖里存着的还有好几亩地,不分家地只会越来越多,分了家,田产也就只有这些了。” 以后再想买田产,那是各房自己的能耐,两老的是不管了的。 任广田终于没忍住,喊了一声“娘。” 沈秋梅看着丈夫,心头也不好受。 任婆子和任老头却是抬了抬手,到这会儿了,喊娘也没有用。 最后每房到手十八袋粗粮,在这年头,不得不说任家挺富有的。 大房二房还得住在小院里,得了钱和地基,趁着现在工钱低,赶紧把院子修建起来,至于三房,却可以直接叫上村里人将祖屋修一修,耗费的工钱和木料钱并没有多少,但是任婆子一定会管周全了。 分了家,各家都回了自个屋中,一时间任家小院里很安静。 宋九坐在小八仙桌前,看着手头的绣品,以后她刺绣赚的钱也不用交给公家了,全部落她手上,她丈夫打的猎,卖了钱也是他们的,对未来夫妻两人的小日子,自然不会太差,就是分家了还是让她有些难受。 这会儿任家院里有了响动,宋九来到窗边朝外看去,就见大哥将八袋粗粮装上牛车,大房夫妻二人带着沈家妹妹准备回娘家去。 第97章 宋九到了哪儿哪儿就成了福地 牛车的声音这么响,正屋里的门却没有开过,公婆都不曾出来看一眼,二房门口杨冬花倒是半靠在柱子上,目光冷淡地看着。 总算是明白婆母突然说要分家的事,原来是大嫂的原因。 杨冬花冷笑一声,心想着以后也不用在院里头谁压谁一筹了,反正她能看出大房一定是三家里过得最惨的,且等着看。 牛车出了小院,又安静下来了。 宋九将窗户关上,回头看向她家傻夫君,突然有了两人相依为命的感觉。 “荣长,分了家,我带你去山脚下住去。” 宋九在丈夫身边坐下。 任荣长却有些难过,“一定要离开爹娘么?” 不离开,大房二房只会以为三房想占好处,婆母想分家的意思很明显,不想他们在院里争来吵去的,把兄弟情给吵没了。 “咱们只是住得远了点,但是我们可以天天来看爹娘,到时候咱们家日子过好了,给爹娘送衣裳送吃的,都可以的。” 任荣长听了心头一松,他握住媳妇的手,说道:“那我跟你走,我们住祖屋去。” 宋九含笑点头,这样的话,哪儿远离村里,她还能把野狸子养在身边。 夫妻两人商量好,她家傻夫君算是哄住了。 祖屋那儿,拿出粮食的地窖又封住了,村里人帮着修屋子都没有发现。 不过三日光景,祖屋便修缮一新,连外头破旧的围墙都重新码了起来,比普通的围墙高了不少,这是她家婆母要求的。 宋九忙里偷闲带着傻夫君去山脚下看祖屋,看到外头高高的围墙和宽大的院门便挺满意的。 院里做工的村里人还在议论着任家为嘛在这个时候分家,不免有人猜测着多半是任家三个兄弟并没有外头传言中的和睦,才闹成这样的。 一个个的很惋惜,都说任婆子会持家,攒下了田产和余粮,到了三个儿子手中却给分了。 所以说生儿育女的也得教好,不然娶了媳妇忘了娘。 这些人议论时没有看到宋九两夫妻,一个个的正说得起劲呢。 宋九听了一耳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打扰他们,带着她家傻夫君往院子侧边去,那儿有条山泉水渠,是从山道上流下来的,如今已经干枯了。 瞧着天色早,宋九突发奇想,抬头看向山头,她很想知道这山泉水的泉眼在何处?怎么就干枯了呢? 夫妻两人这就上了山,也顺带熟悉一下环境,以后这儿就是他们的家了。 上山的路比村道上的那条要宽敞,想必是以前任家老祖宗修通的,到现在还是石头路仍旧可见。 山并不高,不过到了山顶后,她便能俯瞰整个水乡村,任家小院在何处看得清楚,任家的田地里有公公和大哥二哥劳作的背影,还能看到底下多少田地荒废中。 再回头看向山脚下正在修缮的祖屋,也能看清楚里头做工的人在忙活着。 不得不说祖屋是个好位置,这么大的院子修好了,他们夫妻两人住着相当的宽松,院子外头还有大片空地,可以种菜种花。 院子的后头还有当年做的鸡笼和牛棚,虽然破破烂烂的还没有修好,但是地方足够大,又是独门独户的,旁边还有不少荒地,只要他们愿意都可以开垦出来。 宋九很满意自己的选择,跟着丈夫在山头休息了好一会儿,也看得差不多了,这才去找泉眼。 有傻夫君在身边,找泉眼他竟然挺有经验的。 年久欠修的水渠仍能看到一些,踩在深草中一步步朝前走,还真就被他们两人找对了。 在山崖大石之下,这儿干枯的一处,竟然还有湿润的沙土。 宋九蹲下细看,心想着要是这口泉眼能再次冒出水来,她和荣长住在山脚下那就很完美了。 正这么想着呢,她看到有一处沙土似乎有松动,她疑惑的上前抠了抠,没想到这么一抠掰下一大块沙土,转眼一口清泉喷射出来,清凉的泉水直接喷在宋九的脸上,宋九震惊在当场。 她这手是开过光吗?把沙土掰开就能冒泉水,原本干枯的泉眼井又有水了,谁能信? 然而就是这么神乎,宋九欢喜的站起来,就看到旁边的傻夫君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 “荣长,有水了,咱们有水用了。” 以后也不用傻夫君巴巴的挑着担子去村头挑水。 为了泉水能顺利流下山脚去,任荣长将身上带着的砍柴刀拿了出来。 夫妻两人一点儿也不怕吃苦的将这些枯了的茅草清除,把先前的沟渠也找了出来,接着把泉水引了下去。 追着往下流的泉水跑,宋九根本跑不赢,最后还是她家傻夫君背起了她朝山脚下跑。 到了山脚下,修院子的村里人还很奇怪的看向夫妻两人,看到两人甜甜蜜蜜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年轻就是好,这两孩子上山遇上开心事儿了么?” 几人正打趣,突然听到哗哗流动的水声,做工的村里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从院里跑出来,就见从山顶一路流下来的水,像白绫似的绕在山道上尤其的显眼。 转眼水流落到院子侧边的枯井里,破旧不堪的枯井缺了个口子,装不下泉水,没一会儿泉水就流了出去,导致院子前头的水越积越多,最后又顺着凹槽流往下游。 村里人看到这儿不淡定了,纷纷跑到枯井前看,只见这泉水源源不断的往下流,有人伸手去接,清清凉凉的山泉水瞬间让他醒神。 村里人惊呼道:“不得了,咱们水乡村又多了个泉眼,这水流比任家田地里的泉眼还要大,这么快就流下游去了。” 从山脚下下去,底下不少田指不定能得到灌溉。 村里人激动坏了,都已经顾不上修院子,立即冲下山去村里喊人,奔走相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村里人去。 不然怎么叫水乡村,水乡村的水就是比别的村的水多。 宋九怔怔地望着源源不断的泉水,有了这一口泉,祖屋这边就是块福地,每年桂花开时,她和荣长可以坐在桂花下赏月。 等宋九夫妻二人回到任家院时,任家院的人也都知道了,一个个感觉到不可思议。 大房夫妻往娘家送粮早已经回来,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多少有些遗憾,当初大房要是选了那处祖宅就好了。 第98章 要是三房生个孩子就好了 任家祖屋那口泉眼又有水了,在这个荒年干旱的季节,那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经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转眼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宋九两夫妻才回家吃饭,村长就带着人找了来。 有口泉眼了,也得知上头只住着任家的三房,小夫妻两的,能用多少水,即使在周围种些菜地,也用不了多少水。 这么大口泉眼,水流不断的,多余的水往下流,流到村里来,又怎么分配,村长得出个面。 一时间宋九夫妻被众人围在一起夸赞,她家傻夫君面色严肃,生人勿近,让村里人不太敢跟他说话,于是一个个都跟宋九说,能不能在她家的井引水。 周大业见一个个的都只想往自己地里引,那人家是答应谁呢,等会儿又闹得不愉快,指不定还吵起来。 原本多了一口泉是个好事儿,这么一闹,反而僵了。 村里头的人现在还在任家田里的那口泉眼喝水呢,任家对村里人已经是够可以的了。 于是周大业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对宋九说也对任婆子说,“瞧着泉流急,要不一分为二,留条沟渠流下头去,在山脚下修个井,大家伙喝的水也有了。” “多余的,再修沟渠,个个都有份,就近的田先用,不知这样成不成?” 任婆子听了,倒是觉得这想法不错的,于是看向老三媳妇,到底是这个孩子的好运气发现的井,还得这孩子答应了才好。 宋九想住山脚下去,就是不想有人打扰,那儿清静,她和荣长也远离村里的纠纷。 若是这口井的原因,一个个都想到上头放水,院前没得安静,倒是这泉水一分为二,从此往后就不会有村里人来她这儿看井了。 不过宋九还是看了一眼婆母,“娘,您怎么说?” 老三媳妇都分家了,竟然还想到征求她的意见,这点上让任婆子很满意,于是代宋九做了主,“那就一分为二,不过也得村里人帮个手。” “左右是要修沟渠的,把我家三媳妇门前的水井也一并修好,最好给她修三口井,上头那个用来喝,中间那个用来洗菜,下头那个就用来洗衣。” “两口子着实也有用不完的水,洗菜池里流出去的,算是额外浇灌到底下的田里或是你们谁想要用的,也能修个水池子在下游,拿来浇菜什么的,都成。” 任婆子这么一安排,祖屋这儿用水那岂不是太方便了,这会儿不仅任家大房心动,二房杨冬花也是羡慕。 想想自己的房子旁边有口井,连洗衣裳都不用到河里去,那多好啊。 村里人听了任婆子的话觉得没问题,那都是顺手的事。 任婆子看了一眼大房二房,看着两家羡慕的样子,接着说道:“老大和老二的屋子就去山脚下游修建,咱们在那儿有地,你们选一块地基。” “到时候上头的泉水经过你们家门口,也可以修个泉池子,自家喝的水就成了,洗衣洗菜,都另外用,不能害得底下的人喝不了水。” 大房二房一听,双眸一亮,这一下不羡慕了,只是村长却有些为难起来。 上头再一截流,流到底下井里的水怕就少了。 只是村长还没有发话,听着的村里人有人开口:“这么一说,我那边也有山地,我家茅屋子,过年时节被雪压塌了一半,左右是要修建的,不如挨着你们修过去,咱们几家共用一口井。” 有人说了这话,立即有人附和,大部分也不过是茅屋子,住哪儿都差不多。 原本清静的山脚下,往村里去的一路上开始有人占地基决定修房了。 这样一来,几人商量着井怎么修,修何处大家能一起用上,又讨论起来。 不过不管底下修多少屋子,山脚下的任家祖屋仍旧是单门独户的,而且在所有人的上头,再往上是山顶。 村里人上山顶没必要从山脚下绕,而是从斜对面有条上山的路,那儿路途短一些,所以宋九的生活不会有影响,反而能站在自家院门前看到底下的万家灯火。 任老头倒是在这会儿敲了敲烟杆子,感叹道:“当年任家祖宗住那祖屋子时,正好有口泉,底下那一片其实就是地基,住不少人,家家户户给我家做长工酿酒。” 说到这事儿上提醒了周大业,祖上的确有长辈在任家的酒坊里做过,只是那样的盛况是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村里的后辈记得的不多,便是村长也是小时候还记得一些。 任家是一步步落败的,所以在不少人的记忆里,反而只有任婆子嫁到了水乡村来,看着她一步步买田买地变得越来越富有。 就这样村里人在任家院里商量好了,谁家自己有地基的自己建,只是大家伙要齐心,上游的水井只用水,莫弄脏了。 天黑了,村里人才商量好散了场。 一口泉倒是将死气沉沉的水乡村带动着个个有了冲劲。 地里干旱没农活做,那就几家几家的合起伙来修房子,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一起来修建,很快就动起了工。 祖屋门外的井倒是修得最快的,周大业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将山头的泉水沟渠重新修整,眼馋的看着这哗哗流动的泉水,心头那叫一个高兴。 等过两日宋九抽空去祖屋看时,祖屋小院的围墙修得整整齐齐,焕然一新,院外头的水井还真是按着婆母所说的修成三个高低相连在一起的水池。 而且村里人还用石子铺了地面,在那儿洗衣洗菜,也不会滑脚。 干活的村里人看到她,还说这口泉真是神奇,突然就来水了,现在一分为二,竟然水流也极大。 宋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在院里院外看了一眼,见院里头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院子后头的鸡笼和牛棚,干活的人正在忙碌,她家婆母竟然亲自监工。 到底是任家的祖屋子,任婆子也挺珍惜的,她这几日哪儿也不去,就盯着这儿了,倒是底下大房二房修屋子,她没有管事。 宋九来到婆母身边,任婆子叫上老三媳妇来到桂花树下,抬头看了看,说道:“今年桂花香时,不知老三媳妇会不会有了身孕,那就圆满了。” 第99章 嘴馋的大媳妇 任婆子又在心里补充,待三房生下孩子,她就给荣家送个信去,她这个做姐姐的,对得起妹妹了。 宋九听到了婆母的心声,心头微动,所以荣家与任家的关系,其实是姐妹之间的关系,那她家荣长(cháng)这是寄养在姨母这边长大的。 任婆子看了宋九一眼,见她没说话,便问道:“你在娘家时,你娘教过你一些么?” 她母亲是绝不可能教的,她只顾着弟弟去了,哪管姐妹两人。 想起娘家的事,宋九就不舒服,她太喜欢现在的生活。 任婆子见她这模样就知道显然没有教过了,改日等房子都修好了,她是要好好教一教这两孩子。 总算婆母没有再问了,宋九松了口气。 婆媳二人从祖屋回来,宋九就看到了院里任家大哥正在做木工活,二哥和荣长也一同跟着帮忙。 原来是要打三套家具,到时候各家一套,搬新屋去,任家大哥早先做家具手艺的,家里囤了不少干木材,这下能用上了。 许是任广田忙着打家具的事被村里人知道了,那些建新屋子的村里人,一个个的竟也想在任广田这儿打家具。 任广田这人做事实诚,家里人用什么木材,给村里人打家具也是这样的木材,而且也不会将边角料给他们用,都是用的好料。 自己打家具既没有任家大哥的手艺那般美观,又还得临时上山伐树晾干,哪能这么快呢。 没想到大房突然接到了好几笔生意,虽然钱没有多少,但这也是个开头,人家给任家帮工的,直接就用家具抵工钱了。 转眼过去了十日,山脚下的祖屋子全部整修好,连着大哥给打造的新家具也都搬了进去。 宋九在两个嫂子的帮助下,把三房的东西装上了牛车,就这样,三房成了任家小院里头一个搬家的。 新房入伙,也不是大修,就没有请村里人,便是任家人一起坐桂花树下八仙桌前吃一顿。 宋九和任婆子一起掌厨,干净宽敞的厨房,比任家小院里的还要用得舒服方便。 任婆子朝灶口的老三媳妇看去一眼,说道:“你选祖屋子是对的,以后这个家你自己操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这生活只会越过越好。” 宋九感激的看向婆母。 外头八仙桌前,任荣长将三房分到手的那一坛酒端了上来,数十年的陈酿,任家人虽说分了酒却都没有开封尝味。 大房却是早已经将那一坛子酒送给娘家岳丈,免得她爹用粮食换酒喝,能管好一段时间了。 沈秋梅一个孕妇,竟也有些嘴馋,往碗里倒了一小口,不由得先端起碗尝了一口,发觉入嘴香醇,还有桂花的清香,比刚才开坛时桂花香还要浓烈,嘴里如同品尝到了新鲜的桂花。 吞下去一阵清凉,虽然不是甜酒,却让沈秋梅这个不喝酒的人喝了竟也喜欢上了。 任老头看到老大媳妇在喝酒,脸色就变了,“大媳妇你可别喝,这酒后劲足,我小的时候看到我爹醉了好几回,他算是酒量大的,也最多喝两碗。” 任广田赶紧将媳妇手中的碗夺了下来,任广田的心头其实不太痛快的。 先前大房分到手的一坛子酒,他可是一口都没尝就送到了岳丈家中,不仅送酒还送粮,还私下给钱,他这个女婿已经做得很全了。 现在来三房家里吃饭,能喝酒了,桌前人还没有坐齐,媳妇就先尝了,让任广田不好受。 都说长嫂如母,还不如三弟媳通透。 沈秋梅并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只是一想到腹中的孩子,她不敢再喝了,而且刚才那一小口,一会儿真上头了,但是这酒也太好喝了吧,她爹一定会很满意的。 杀了两只鸡,又买来了十斤肉,还炒了几个小菜,纷纷端上桌,主食是馒头。 宋九忙完了,便在丈夫身边坐下,就见她家夫君直接将鸡肉碗端她面前了。 宋九面颊一红,就要将鸡肉端到公婆面前去,任婆子笑道:“老三对你的好就收下,不疼自己的媳妇难不成还先疼别人去,我们两老的又不是老得伸不了筷子。” 宋九没法,不过她不端走鸡肉,她家傻夫君脸色就好看了。 吃饭时,任荣长更是直接将一只鸡腿夹到了宋九的碗中,还有一只鸡腿给任婆子送了去,轮到他爹面前,他夹了一只鸡翅,他自己倒是随意得多。 可见谁最重要一眼就能看出来,老三这人是真性情,没有弯弯绕绕。 任婆子吃着鸡腿,既欣慰又有些无奈,娶了媳妇还是要先顾着媳妇的。 对面那盘鸡里头也有两只鸡腿子,这会儿杨冬花和沈秋梅都盯上了。 任广田生为大哥怎么可与弟弟弟媳们争吃的,他没有动,沈秋梅是个孕妇,嘴馋得很,真想夹筷子。 这会儿任广江伸了一筷子,夹了一只鸡翅放到了杨冬花的碗中,还顺势说道:“爹娘辛苦,养大我们不容易,这两只鸡腿,该给爹娘吃。” 瞧瞧老二说话就是有水平,这一句话说出来,沈秋梅都不好伸筷子了。 任广田这人实诚,觉得二弟说的得有道理,便将两只鸡腿子分别夹给爹娘吃。 杨冬花一边吃着鸡翅一边悄悄地看了一眼大嫂憋红的脸,心头莫名有些畅快。 果然是要分家的,在一起吃顿饭还能比较来比较去,后院里养的鸡都是两老的,以后想吃鸡,随时杀一只,至于为着个鸡腿有啥想法。 公婆两人都将鸡腿给沈秋梅夹了过来,这是顾着她肚里的孙子。 沈秋梅这一下满足了,还真就吃了起来,任广田看了媳妇一眼,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宋九也算是明白了婆母的良苦用心,以后三家分开也好,各家吃什么,自己决定。 一顿饭吃完,几个男人都喝得有了醉意。 任老头挺满足的,临老了又能尝到祖宗酿的酒,一时间高兴,便出了声,“祖宗留下的酒,喝一坛少一坛,咱们家若是不缺钱的话,要不就不卖了吧。” 指不定还能给子孙留一口尝个鲜,还记得任家以前是酿酒的。 杨冬花很赞成,她对酒不惦记,而且夫妻两人齐心协力的,饿不死。 宋九就更没有想法了,她知道荣长的身世,在家里要做主的事她不开口。 于是任老头的目光落在长子身上。 第100章 这酒咱们不卖了 这一次任广田硬气了一回,做了大房的主:“爹,娘,听你们的,这酒不卖了,咱们留给子孙后代都尝尝。” 一旁的沈秋梅立即想到了她的娘家爹,小声开了口:“爹,娘,那可以三个月给我大房一坛么?左右量还有不少,就——” 沈秋梅话没说完,任广田筷子一放,沉了脸。 沈秋梅赶紧住嘴。 任婆子看了大媳妇一眼,说道:“既然不想留,那就卖了,免得惦记。” “娘,这酒不能卖。”任广田今个儿非要做了大房的主不可,难不成他一个大男人还制不了自己的媳妇,家里还得由妇人做主不成? 任婆子没说话。 沈秋梅才发现丈夫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又没有说错话,丈夫明知道她爹好酒,这么好的酒,卖了给别人喝,倒不如给她爹喝,而且也免得她要给娘家钱买酒喝。 任婆子眼看着大房夫妻要闹起来,面色严肃的开了口:“今个儿我再当一回主,这酒不卖了,要分来喝,那也得逢年过节。” “以后就中秋节和除夕,各家分一坛,你们是自己喝还是送人我不管,但酒的数目只有这么多。” 沈秋梅被婆母盯着,不敢再多话。 这一下家里人都说没有问题,任婆子也就强势的定下了,但是对这个大媳妇,她是不太喜欢了的。 秀才家的女儿,不及两个庄户出身的儿媳妇,老二媳妇靠男人,自己不好学,但她这人很简单,喜怒都在脸上。 老三媳妇是最勤快的,自己出身不好没有秀才爹,人家自己跟着丈夫读书识字,任婆子提点她有了拜师机会,人家就学会了刺绣。 最不满意的最后是这个大媳妇,当初怎么就觉得娶个秀才家的女儿会知书达理,看来是选错了。 饭吃完了,时间才过晌午,二嫂杨冬花帮着宋九收拾厨房,走前杨冬花还感叹,“没想到,咱们院里最先当家做主的是你这个后进门的三弟媳。” 宋九送她出门,感觉当家作主要做些什么,她首先想到的是婆母,婆母就是她的榜样。 把公婆哥嫂们送走,院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宋九一回头,就看到她家傻夫君站在门口。 “媳妇儿,咱们还养野狸子么?” 任荣长穿着粗布短衣就这么深深地望着她,浓眉下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似有星光一般闪闪发亮。 宋九到这会儿似乎才敢光明正大的打量她家傻夫君,也不必担心被旁人笑话了。 宋九点头,“好。” 只可惜她的绣活还有一点儿收尾了,她想明个儿去城里送货,指不定今晚还得熬夜,所以没办法跟他一起上山。 这儿不是村里头,上山也不经过村道,将野狸子抱来养可是可以,但也得管着野狸子跑村里吓人。 宋九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任荣长轻笑出声,“媳妇儿别怕,野狸子听我的话。” 宋九以为大概是她家傻夫君驯化了这野狸子,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由着他一个人上山去了。 祖屋院子分东西厢房,还有正屋和客房,与任家小院的格局差不多,却每间房都要大些,而且还有一间劈出来的小书房,里头有空置的书架。 以后她和荣长生活,要不让荣长抄些书本,把书架放满,她也能多识些字来。 宋九独自一人将小书房收拾好,在大哥打的新书桌上,把针线活放在了上头。 这么大张桌子,以后她刺绣,荣长看书练字,这小日子过得温馨。 二十块绣帕,初始的十块绣帕,她真是绣得小心翼翼的,到了后头的几块,果然手速快了不少,等这批货做好送城里去,她再接来的货,那就会更加快速了。 这一次任家分家,修缮屋子,耽搁了时间,她又做得慢,这批货拿在手上这么久,不知戏楼管事会不会生气。 转瞬天要黑了,宋九抬头看了一下安静的院子,开始担心起丈夫的安危,为何还没有回来? 宋九放下针线活,从院里出来,往山上看时,哪有她家傻夫的身影,只是院子侧边空地似乎有水声,谁在玩水? 宋九快上两步跑去井边一看,就见她家傻夫君脱了外衣,赤着膀子,带着野狸子在洗衣池里泡澡,真把宋九吓了一跳。 这天气指不定还有倒春寒,怎么就进池子里泡澡去了。 等等,池子里的不只一只野狸子,怎么是两只,但宋九很快认出来其中一只,野狸子也认出了她,欢快的从池子里跳出来,就要往宋九身上蹭。 宋九一脸惊讶的想,莫非先前养的那只野狸子是只公的,这会儿找了个对象,带了只母的回来。 任荣长见到媳妇,这才从池子里出来,宋九一边摸着野狸子一边朝丈夫看去,没想一抬头看到她家傻夫君肌理分明的半身,还有湿淋淋的下裤,隐约露出矫健的腿部,脸颊莫名有些发烫,赶忙别开目光。 此时的任荣长特别的高兴,他上前一把拉住媳妇的手就往后院去。 先前修整出来的鸡笼里,鸡还没有养,但是里头却养着一窝野狸子,鸡笼外头盖住的竹筐里竟然还有十几只大小不一的灰兔子。 宋九很是惊讶,就半日光景,他就弄了回来。 “咱家的野狸子也有媳妇了,还生了一窝崽崽。” 任荣长咧嘴一笑,俊脸上满是欢喜,宋九总感觉她家傻夫跟着她来了祖屋后,笑容多了起来。 宋九数了数,四只小野狸子,有的还闭着个眼睛不愿意睁开,她家傻夫是给野狸子直接搬了家呢。 夫妻两人又看又摸的,一回头,就见两只野狸子坐在不远处,眼神里盯着两人,像个人似的似乎在期待着。 宋九犹豫了一下,心想着那只母的,她虽不熟,大概也不会咬她吧。 宋九这就上前摸了摸野狸子的头,没想到母的这只竟然也没有拒绝,甚至还显得很欢快,还突然起身朝着宋九甩了一身的水。 于是祖屋里多了这么些可爱的小动物,感觉养野狸子如同养家猫似的,只是它们更大更野还有更爱动。 才搬来,周围的老鼠都不见了踪影,蛇虫更是不可能了。 第101章 荒年,还得靠手艺吃饭 这一夜,夫妻二人做了肉汤面在桂花树下吃的晚饭,随后宋九刺绣,做到了子夜时分方休息。 第二日夫妻二人要入城,宋九有不少要置办的,家里吃的用的,从任家院里分出来的并不多,她得备着些,也同时将绣品给交上。 三房分了家,牛车是公婆的,牛用来耕田,各房要入城,可以坐隔壁村入城的牛车,给点车钱就成。 只是宋九和任荣长从山脚下来的时候,起得有些晚了,她背着一个小包袱,等来到村道上,便有人说隔壁村的牛车已经走了,瞧着他们得走路入城了。 庄户家的孩子个个都能吃苦,徒步入城也不是头一次,在宋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牛车坐,也舍不得那三个大钱的车钱,直接都是走的路。 村里忙着建房子的村民们瞧见小夫妻两人,还说这小两口入城怕是买东西去,就是不知小两口的钱从何而来,毕竟听说从任家出来分到了祖屋子,任家三房没有要半文钱。 夫妻两人仍旧像往日一样,宋九略热络些,跟熟识的人就打招呼,不熟的人也不理了,她家傻夫君直接是不理人的,人家看到他也怕惹他生气吓人。 出了村,入城的小官道上就没有几个人了。 荒年时节,不能挑担子入城做生意,那入城做什么?谁家还有闲钱入城赶集么? 宋九才走了没一段路,她家傻夫嫌她走得慢,就要背她了。 宋九朝左右看了看,见没有行人,又看着自己脚上八成新的绣鞋,也担心把鞋走破了,于是爬到了丈夫的肩头。 有傻夫背着她,还真是轻松多了,他背着个人走路还是这般的快,还问要不要跑一段,他感觉昨个儿吃了肉,全身都是劲。 宋九抿嘴一笑,也有些玩闹的心理,没有公婆长辈在眼前管束着,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任荣长这就背着宋九一路往城里跑。 远处在地里干活的庄户瞧见了,一个个还觉得奇怪,这好好的一个人让人背,就不害臊么? 只是还来不及看热闹,人家飞快的跑了,直叹这男人力气大,背着个人还跑得这么快,也不知是哪家的年轻夫妻。 似乎有丈夫背着跑,比牛车进城还要快速,太阳正当空时,夫妻两人到了城门口,宋九赶紧下来,红着脸整了整衣裳。 夫妻两人这就跟着前头的人入城。 再次入城看到的仍旧是关了不少铺子的街头,唯有粮铺的生意最好了。 宋九瞧着有家粮铺前不少人排队买粮呢,想上前打听打听粮价。 宋九刚上前,就听到几个街坊愤愤不平的开口:“……瞧瞧对面赵家粮铺,你们可得小心些,缺斤少两的,听说两袋粮当三袋粮来卖,价格还不低。” 旁边人听了,很是生气,“赚这种没良心的钱,也不怕有报应,这都什么年头了,大家不过想求条活路。” 先前说话的街坊却是苦涩一笑,再次说道:“要说有报应,这赵家粮铺的少东家,三十六的年纪,一脸麻子,还瘸了右腿,走路不利索,人家还娶了个美娇娘,喽,这不,在铺门口收钱的那个就是了。” 有人忍不住回头张望。 宋九也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对面赵家粮铺门口,还真有个长得丰硕的女子,穿着一身粉红的棉布粗衣,低垂着头露出修长白嫩的脖颈,正帮着铺里收钱呢。 宋九看了眼却觉得眼熟,正猜测着,从铺里出来个腿瘸的中年男人,满脸麻子带着凶相,伸手就拍下女子点钱的手。 “你收什么钱,这个铺里头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铜子掉地上了,女子也被中年男人当着众人的面羞耻,脖颈脸蛋红了一片,却弄是不敢吱声,还将地上的钱捡起,小心翼翼的交到中年男人手中去。 这会儿宋九看到了她的长相,吓了一跳,不正是前不久才在任家闹了一场的沈家妹妹么? 来任家院时,沈家妹妹穿着灰色布衣,补丁连着补丁的,与眼前光彩的外表相比,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就是没有想到,大嫂已经给娘家送了粮米,日子应该越过越好,为何嫁到了城里来,还是这么一个年纪大的。 赵家粮铺门前买粮的街坊男子一个个盯着小沈氏粉嫩的小脸蛋看,麻子脸男人生了气,抬手作势要打,小沈氏赶紧退进屋里,再不敢插手生意上的事。 宋九收回目光,不知大嫂知道这件事么? 最新的粮价,原本五百个大钱一袋的粗粮,还真的涨价了,变成了八百个大钱一袋的粗粮,可见婆母分给各家的粮食多值钱。 恐怕有不少人买不起粮,最后卖田卖地逃荒去。 小夫妻两人不再停留,往城东头去。 城东头的戏楼外,还真让人有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觉。 宋九才到大门外,就赶紧让到了一旁,看着这些穿着绸子衣坐着马车赶来听戏的富人和权贵们,两人这一身粗布衣裳的穿着,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宋九并不羡慕这样的生活,但是她不想惹上麻烦,带着傻夫君站远了些,给里头递了个信,好半晌戏楼胡管事才出来。 胡管事看到宋九小夫妻还颇为惊讶,叹了口气说道:“还以为你是不打算做这桩生意了,二十块绣帕你做了这么久,你这手艺也真是……” 胡管事正想说这生意干脆别做了,没想宋九递上绣帕后,胡管事眼前一亮,这手艺变好了呢,这是慢工出细活,就这绣帕上同样的山水风景绣样,便与先前绣的三块绣帕有着明显的不同,越来越生动了。 “不错,不错。” 胡管事早已经将自己要说的给忘了,甚至还赞扬宋九绣的好。 胡管事一一检查了,开头绣的几块也是不太好的,后头的才开始有了改进,而且接下来的货给她绣,大概能绣得更好,此女有做绣娘的天赋。 胡管事也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这绣帕上,直接让身边的伙计跑一趟,把绣帕送进去,再拿银子出来,也把剩下的四十块绣帕料子送来。 伙计一走,又有个伙计从里头匆匆出来,看到胡管事,便焦急的说道:“胡管事,总管事的意思是青花楼里的那桩生意得做。” “青花楼的头牌得了重病,怕是活不了几日,身边的那几个侍女都是人选,想必就会在这几日选出头牌,咱们戏班子得去助个兴,万一里头的头牌是哪位老爷家的心尖宠,咱们戏楼可就更不能得罪的。” 第102章 接着做绣活生意 胡管事听了,脸色不好看,生气说道:“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咱们凭手艺吃饭的,到头来还得屈服在这些勾栏院的女子身上,底下的角儿岂不受了辱?” “台上一息,需得台下十年之功,方能有今日,却不及卖笑女子的风流手段,这是什么世道?” “瞧瞧陵城街头多少人饿死,城外百姓多少田地颗粒无收,我戏楼赚下这些钱尚心头有愧,这些卖笑女子又做了什么,害得他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伙计听着管事的牢骚,却没办法反抗总管事的决定,胡管事再也没有心情了,回头看了宋九一眼,说道:“安安心心做个好绣娘,凭着手艺吃饭。” “以后戏楼里的生意,但凡有的就给你练手。” 说完这番话,胡管事转身入了楼里,伙计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还不知他们是什么身份,为何这么得胡管事的喜欢,楼里的绣品不都是给万绣坊做的么?这是要换绣楼了么? 宋九看着两人进了楼里,心头也有些震撼,她和荣长头回入城时,在街头看到过那个红衣头牌,极为嚣张,怎么转眼就得了重病。 人还没有死,茶就凉了,这就开始挑选下一任头牌了,宋六会不会被选上? 若是选为头牌,大概也不能再做侍女,就得开始接客了吧。 若是她当初没有替姐姐出嫁任家,那现在便是她的处境。 宋九正想着事儿时,先前的那个伙计出来了,提着一包做绣帕的布料,还将十两银子送到宋九的手上,欢喜的说道:“夫人好好绣,刚才绣帕拿到更衣间里,还没有铺上呢,就被当家角儿给夸了。” 说完,伙计又拿出一块小布料,看着料子比这绣帕的边角料好太多,也极为贵重。 伙计问道:“当家角儿让我问问,你能做一块手帕么?比平时用的要做大一些,也刺个双面绣,就把你看到的景致绣上,能看得过去就成。” 伙计都感觉当家角儿这事儿有点儿开玩笑,真要是这位庄户出身的夫人绣了个门前景,那也定是庄户家破旧地的屋,凹凸不平的地,没啥好看的,到时候怎么佩戴得出去。 宋九却是一口应下了,自己的绣帕能有人喜欢,那敢情好,她不会辜负当家角儿的托付,一定好好绣这块手帕。 宋九收下后,伙计方补充道:“夫人好好绣,真要是把手帕绣好了,以后绣这种小东西的活计不会少,咱们楼里的角儿认识不少权贵和富绅,角儿用过的东西,都很快能在陵城时新起来。” 宋九心头一喜,就要从袋里拿出一把碎铜子送伙计手中,他却是摆手,“夫人这绣活不容易做,没赚到什么钱,这年头不好过,粮食又贵,手艺人都辛苦,就不要客气了。” 伙计说完,这就走了,还真是遇上了好人。 宋九赚了钱,决定先置办牛车,方便夫妻两人赶路。 从城东头到了城西头,一路上宋九看到不少瘦弱的庄户在街头寻事做,路边的乞丐也比平时的多了些。 唯有经过青花楼时,远远地就闻到了酒肉的香味,还有楼里姑娘们的笑声,大白日的也竟然这么的热闹。 宋九从青花楼收回目光,看到街头难得开张的糖糕铺,宋九被荣长拉了过去。 任荣长自己不爱吃糖糕,但是总惦记着媳妇喜欢吃,接连拿了三盒,卖糖糕的东家朝两人看来一眼,瞧着是新婚小夫妻,很是恩爱。 宋九付钱的时候,突然听到东家“噫”了一声。 宋九不动声色的看了东家一眼,就见东家盯着她家傻夫君看。 “倒是怪了,刚刚这位郎君才买了两盒糖糕出门,怎么又来了?只是这穿着……” 东家感觉是不是自己眼花,明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前后没多会,又来他铺里买糖糕,还换了一身庄户衣裳。 宋九顺着话问:“刚才我夫君来买过糖糕?” 东家惊讶的看着宋九,心头暗忖:“难不成这对小夫妻并非看着的恩爱,这俊郎郎君先一步又给别人买了糖糕?” 宋九怔住。 东家赶紧摆手,“定是我看错了。” 宋九却说道:“你应该是没有看错的,刚才他是不是穿着绸子衣?” 东家这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说出实情,但还是点了头,还说刚才买了糖糕就朝旁边的酒楼去的。 青花楼对面的确有间酒楼,也只有这儿花天酒地的好消遣。 宋九这就拿了糖糕带着她家傻夫出了门。 任荣长疑惑的问道:“媳妇儿,是不是有人跟我长得像?” 宋九回头看向丈夫,她心头隐约有了些猜测。 来到隔壁酒楼外,宋九抬头往上望,可惜三层楼高的酒楼里,宾客如云,人是找不到了吧。 就在宋九朝上头张望时,突然听到一些杂乱的心声。 “……公子怎么在酒楼外?可是细看下似乎不太对劲呢。” “旁边的女子是谁?公子岂时会将女人带在身边?” 宋九连忙四下张望,却见周围行人,似乎都无异样,她知道必定那位长得与荣长极像的男子身边的护卫正在暗中观察他们。 “媳妇儿,这周围有杀气。” 任荣长立即握紧媳妇的手,拉着她就走。 她家傻夫可不傻,这么快就发现了,只是宋九真的不想打破夫妻两人的小日子,她其实也有私心不太愿意荣长与荣家人相认,要是能一直陪着她在村里头就挺好的。 宋九点头,当做什么也不知,跟着丈夫往前走去,果然她没有再听到奇怪的声音。 只是在两人走后,酒楼上的一处雅间里,与任荣长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讶色,看着小夫妻手牵着手离开,目光又有些羡慕起来。 随即他将桌上的面具戴在了脸上,手里拿着糖糕,却一口也没有吃。 先前跟随的两名护卫进了房中,却发现自家主子就坐在这儿,那底下的小夫妻两人,并不是他们的公子。 护卫正要退下去,青衣公子看向两人,问道:“刘安可曾回来?” 两人并没有收到刘统领的消息。 青衣公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似乎在沉思着,很快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只见那玉佩上刻着两个字:“荣义”。 第103章 三房哪来的钱买牛车 “把玉佩送去京城,便说‘玉佩寻回,人已经尸骨无存’。” 两名护卫听到主子的安排很是诧异。 青衣公子却是起了身,喃喃自语道:“我荣义志不在朝堂,爹娘不放我自由,那我便自己给自己自由。” 玉佩落到了护卫手中,两人不得不快马加鞭往京城赶,等玉佩送到了家主手中,他们也不会再独活的了,如此才能保全主子,给主子一个自由身。 城西头,任荣长选了头壮实的牛,他还伏在牛耳边似乎在说话,没一会儿告诉宋九,“就这头了,很听话。” 只要她家夫君高兴就好。 宋九这就给了东家三两银子,卖牛的东家收到银钱,很有些舍不得喂养了这么久的牛,要不是年头不好,没办法只得把牛换了钱买粮食,他哪能舍得呢。 宋九看到东家难过的样子,安慰他说道:“我们也是庄户,家里有些田产,以后这牛也会好好喂养的。” 东家听了这话,感激的看来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有了牛,再去做个板车装上去,就能载人了,庄户家的牛车就是这么的简单,宋九却挺知足的,等会儿还能买些吃的用的载回去,方便多了。 隔壁就有现成的木板车,两个滚轮子在后头,前头往牛脖子上一套,她家傻夫君就坐前头赶车了。 宋九也坐到了丈夫的身边,夫妻两人往城西头的杂货铺去了。 锅碗瓢盆办两套新的,到时候大哥二哥新房入伙,她就早早送去最是实用了。 接着去布庄买了四匹颜色好的棉布料,又买了刺绣的丝线。 这些日常用具还有布料都不贵,跟以前价格不相差,贵的仍旧是粮食。 宋九置办完这些,接着又在街头买了三十斤肥猪油,价格那叫一个贵的,三十斤肥猪油花了她一两碎银,前所未有的价钱。 不仅买的愁买,卖的也愁卖,想吃的买不起,想卖的没地儿去卖,在城西头这边进进出出的都是贫寒的庄户。 这肥油精贵,宋九将东西藏在竹筐子的下头,心想着肉就不买了吧,想吃肉还得她家傻夫君上山打猎去,也不去远了,带上野狸子,家里的野味偶尔还是能吃上的。 粗粮家里有,宋九也不可能买,随即买了一斤盐、一斤糖,接着又打了一瓶酱汁。 原本想在街头寻寻有没有小鸡崽卖,想在小院里养些鸡,以后养大了还能下蛋,也不至于没有鸡蛋吃。 可惜这年头不要说鸡崽,连下蛋的母鸡都难以寻到,宋九只得放弃。 置办的差不多了,夫妻两人才往城外去。 牛车上置办的东西太多,怎么也没有想一路上被人盯上了。 出城时,坐在丈夫身边的宋九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又朝左右看了看,她听到好几个声音,都是打牛车上吃食的主意。 她今天买的太多,太招人眼了。 宋九脸色微变,盘算了一下,方小声在她家傻夫耳边问道:“夫君,你能打赢二三十个人么?” 任荣长脸色微变,上一次媳妇这么问的时候,正是在媳妇的娘家,当时他把宋家的灶台给砸了,现在这么问,媳妇儿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要他出手么。 “像前头这些乞丐这种,二三十个也打不过我。” 任荣长一脸的自信。 宋九看向周围可疑的人,瞧着都不壮实。 “夫君,我们把牛车赶快些。” 既然要打,那让他们跟着跑一段,消耗些体力,这样她家夫君打起来更加不费力。 任荣长听媳妇的话,这就扬起鞭子,新买的这头牛似乎挺听话的,跑得那叫一个欢快,难怪那卖牛的东家一脸的不舍,这头牛没有买错。 宋九不仅要护着牛车上的吃食,还有她怀里揣着的剩下的三两银子,置办了这一次能吃好久的,这些钱大概就可以一点点的存下来了,所以绝不可以被人抢了去。 牛车跑得快了,后头的人果然没办法掩饰,一个个朝着牛车追了上来。 任荣长回头看了一眼,那凌厉的一眼竟将前头的头目给吓了一跳,脚步慢了些,此人莫非会功夫? 可是一车东西的诱惑太显眼了,即使知道这人不好对付,可是也舍不得到嘴的肥肉给跑了。 宋九也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有二十几个,他们是饿疯了么?从来没有哪次入城这么可怕的,回去后还得跟公婆哥嫂们说一说,可别轻易的入城了。 小官道上也有挑担子走着的庄户,见这儿情况不对,一个个挑着担子赶紧跑,可别殃及池鱼。 终于马车被追上了,谁知任荣长将缰绳交到宋九手中,他飞身而起跳下车去。 牛车跑得太快,宋九一时间拉不住,而且她发现这头牛似乎与别的牛不一样,它似乎听她家夫君的话,她把缰绳拉紧了,牛也不停,果然是牛脾气,够倔。 牛车越跑越远,宋九不得不担忧的回头,就看到她家傻夫君一人对付二十几人,瞧着似乎也毫不费力。 终于牛车稳住了,宋九出了一身汗,无奈的拍了拍牛背,再回头看时,他家夫君衣裳破破烂烂的出现在拐角处,背后没有人跟来。 宋九松了口气,赶紧下车。 衣裳是在打斗时破的,任荣长来到媳妇身边还生气的说起这是媳妇给他新做的衣裳,马上就要有补丁了。 任荣长很生气,宋九握紧丈夫的手,说道:“没事儿,咱们不打补丁,我在这破了的地方刺绣,就看不出来了。” “再说咱们还买了好布呢,我再给你做新衣去。” 终于把傻夫君哄好了,夫妻两人再次坐上牛车,往水乡村去了。 村头二里地的时候,宋九夫妻的牛车就入了村里人的眼,忙着修沟渠的村民看到牛车,一脸的震惊。 这任家三房才分家出去,哪来的钱买牛车的?早上出门时明明看到他们没有坐牛车呢。 还有那牛车上一车的东西,也不知买了些什么,怕是要不少银钱吧。 一个个猜测着任家三房是怎么弄到手的钱,有人怀疑会不会任婆子私下里给的,万一比较疼小的呢,毕竟祖屋子都分给了小的。 也有人猜测着莫不是任家老三上山打猎了,早上不是背了个包袱么,指不定拿野味去卖了。 随着村里人的猜测,牛车已经入了村。 宋九也没停留,直接往山脚上赶去。 沿途有修建屋子的村里人也都纷纷看来,便是任家的大房二房见了,也有些意外。 沈秋梅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看着前头赶车的三弟和三弟媳,小声问道:“三房买牛车了,哪来的钱?” 第104章 傻儿子这么壮就是搞不定儿媳妇 任广田看了沈氏一眼,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这还要问么,定是三弟媳的绣品赚的钱,再不然就是三弟的猎物,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你莫再东想西想。” 沈秋梅也只是问问,被丈夫一顿责备的,郁闷的说道:“我又没说什么。” 话是这么说,沈秋梅看着牛车远去,挺有些羡慕,等她家夫君打家具赚了钱了,她也存到一起,将来买辆牛车去。 二房家里,正在给丈夫递灰桶的杨冬花也看到了三房家的变化,杨冬花还没有开口,旁边帮着干活的妇人忍不住说道:“这三房一家倒是有能耐,买这么多的东西从城里出来,没有遇上事儿呢。” 任广江听了,笑道:“那也要看看那些人打不打得过我家三弟,不过现在城里世道不好,还真是难说的。” 杨冬花却在想着,唉,早上她该悄悄跟三弟媳说说,帮忙带盒糖糕回来就好了,不然现在就有的吃了。 终于到家了,宋九感觉出了门就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还是自家舒服,一入院子看着桂花树,她就瘫坐在板凳上了。 任荣长看了一眼媳妇,一身是力的将牛车木板卸了下来,把吃食搬到了厨房里,之后将牛牵到牛棚子里。 宋九看着她家傻夫君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扬起唇角,于是起身回屋,将丈夫干净的衣裳翻了出来。 瞧着任荣长从牛棚子里出来,就打算拿着镰刀和箩子上山割牛草去,宋九连忙叫住了他。 亲自服侍着丈夫换上衣裳,虽说对丈夫的身体是如此的熟悉,宋九却仍旧故意的在丈夫肌理分明的腰间摸了摸。 任荣长奇怪的看向媳妇儿,为什么每次给他换衣裳都喜欢将小手放在他腰间或者胸膛。 “荣长,早点回来,等会儿我做酥油饼吃,金黄酥脆的那种。” 说起吃的,立即转移了任荣长的注意力。 宋九送丈夫出门,随即回屋关了院门,就在厨房里切肥猪油,炸了油装缸子里,两个人省着点儿吃能吃好些日子了。 炸油的香味传出老远,好在祖宅附近没有什么人出没。 忙活了许久的宋九解下围裙从厨房出来,瞧着天色,她家傻夫君快要回来了,等会儿他一回来就能吃上刚出炉的酥油饼子。 宋九抱着一盆脏衣裳,来到水井边洗衣。 后院里,母野狸子从窝里出来,倒是没有见到那只公的野狸子,怕是跟她家荣长上山了。 宋九洗衣裳,野狸子就趴在旁边守着她,就像一只长得略大的家猫似的,还特别的黏人。 天快黑了的时候,她家傻夫君回来了,最先传来动静的是野狸子欢快的声音,宋九身边的母野狸子立即起了身。 只见任荣长肩头扛着柴禾,背上背着一箩子牛草,手里竟然还提着两只野鸡。 先前那一窝野兔子,宋九还养着呢,这会儿又猎回来两只野鸡,瞧着野鸡挺肥的。 宋九连忙起身上前帮手。 回了院里,宋九将绑好的野鸡丢在地上,把鸡的脑袋藏在翅膀下,她就进了厨房烧开水。 两只肥壮的野鸡杀了拨了毛,提着也有三四斤重了。 宋九从屋里拿出一个簸箕,装了一碗酥油饼,又放了一只野鸡,还拿了一盒糖糕,这就将簸箕交到任荣长的手中,交代道:“夫君,把这些吃的送山下小院去,爹娘也尝尝味儿。” 任荣长接了手,宋九又朝吃食上盖了块干净的粗布,就看着她家傻夫君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这会儿鸡入笼的时候,天地间有些模糊不清,她家傻夫君走的又快,大概路上也不会被人注意上。 任荣长走得很快,到了村道上,他本来就不爱与村里人搭话,这会儿更是谁也不理,抱着簸箕很快就走了过去,打量的村里人只闻到油香,还没看清人就走了。 瞧着任家三房的生活是过好了,不过村里人也是受了任家三房的好处的。 山头那口泉就挺怪的,大家伙的都为着这点儿水争来抢去的,不少人在下游建房子,结果山上的水流仍旧流得急。 这几日村里人一边建房子,一边给地里灌溉,竟让不少干旱的地有了起色,早就有春耕时用了牛耕了地,这会儿水流到田中,田也能储水了。 任家两口泉都派上了用场,不仅解决了村里人的喝水问题,今年的田地里指不定也能种些作物出来。 这些正在吃晚饭的村里人闻着油香吧了吧嘴,也就不再追问了。 任家小院里,把三个儿子分了出去后,小院里就挺安静的,不过夜里,大房二房还是要回来住的,新房子没有修好,两房吃的却是在新屋那边解决,两老的单独吃了。 任婆子端着一碗疙瘩汤就要递给老头子,听到院里有响动,从厨房里往外望了一眼,见是老三来了,颇有些意外。 任荣长将簸箕往厨房灶台一放,将上头的粗布揭开,说道:“爹,娘,我和媳妇今个儿入了一趟城,买了猪油,媳妇就做了油饼子,这会儿送过来给爹娘尝尝。” 里头还有一盒糖糕,更是有一只刚杀好的野鸡。 这老三才分出去,有点吃的就给两老的送来,不是自己生的却胜过自己生的,任婆子和任老头感觉到欣慰。 老三有些傻,定是想不到这些事的,还是这个三媳妇孝顺,懂得感恩。 任婆子将吃食收下了,随即回屋,将这段时间没事儿就给几个儿子儿媳妇做的新衣裳翻了出来。 任婆子给三儿子和三媳妇各做了一套新衣裳,只是在两套新衣裳的里头还夹着一套天蓝色的小衣裳和一套粉红色的小衣裳,公婆的意思很明确,希望三房能早点儿有自己的孩子。 三媳妇这么聪明,看一眼就知道了的。 任荣长宽大的手掌拿起只比他巴掌大一点儿的小衣裳,一脸的惊奇,“娘,这衣裳给谁穿的?” 任婆子看着她家傻儿子,笑道:“你拿回去,老三媳妇知道是给谁穿的,你也得努力,你长得这么壮,怎么就搞不定你媳妇。” 任荣长疑惑的看向爹娘。 要不是这事儿不好仔细教,任婆子真想好好教导一下她家傻儿。 任老头轻咳一声,拿着烟杆子敲了敲地面,说道:“我过两天想办法入城,买几幅画去。” 第105章 她家傻夫君太勇猛了 任婆子听懂了丈夫的话,任荣长却完全没有听懂,只是听到爹娘要入城,便将今天夫妻两人出城时遇到的事说了。 任家两老的听了,心惊肉跳的,好在老三打小有神力,会点手脚功夫,不然今天两人可得吃亏。 瞧着这城里没办法去了。 任婆子交代傻儿子少入城里,家里有粮,万事不慌,油和盐若是没了,小院里也能拿点儿,先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任荣长应了,这才拿着衣裳往回走。 祖宅里,宋九看着两套小衣裳,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忍不住看了她家傻夫君一眼,现在日子过得还算宽松,他们是该有个孩子了。 夫妻两人坐在桂花树下吃酥油饼,这吃食,宋九也是在街头看到别人弄来卖,便自己试着做,没想一次就做成功了。 一大碗酥油饼,宋九吃了两张就没舍得吃了,剩下的都留给她家夫君吃。 夜里,宋九端着一碗热水进了屋,她蹲身给丈夫洗脚时,任荣长却是一把将她安置在板凳上,小脚落到了丈夫的手中。 要是在任家小院里,宋九还是忧心着会被公婆发现自己让丈夫帮着洗脚,在这儿只有两人,宋九也就没啥了。 看着丈夫一脸疼惜的样子,宋九又想起了那两套小衣裳,心思便有些不纯了,脸颊也跟着滚烫起来,看她家傻夫君宽大的手在她小脚上一遍遍的浇着水,宋九的身子不由得一阵颤栗。 她家傻夫君似乎在把玩着她的小脚,宋九就要挣脱,任荣长突然抬头,丹凤眸里赤红,高高的喉结上下滚动,随即任荣长起身,一把将媳妇抱了起来。 头回见到傻夫君这么激动,而且有些不受控制的那种。 宋九被扔到了床榻上,任荣长欺身而上,甚至还将她的小脚揣在了怀里。 任荣长闷着声在宋九耳边说道:“媳妇,你的小脚好可爱,我就想一直抱着你。” 许是婆母给的那两身小衣裳,彻底打动了宋九,这一次宋九没有再骗她家傻夫君,任由她家傻夫君的手在她身上游移。 不得要领的躁动,最后竟然也能得逞。 褪去青涩后的宋九眼泪汪汪的成了真正的女人,她家傻夫也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紧紧地抱着媳妇,恨不能将宋九紧紧地拥入怀中。 天已经大亮了,宋九感觉自己已经散了架,看着旁边一脸满足的傻夫君还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跑掉的样子,她感觉到了累。 嫁来任家这么久,宋九已经将自己养好了,可是仍旧不及她家傻夫君的体力,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宋九的手忍不住摸向她的小腹。 她和荣长终于是夫妻了,以后两人还会有共同的孩子,这种感觉,似乎也挺不错的。 宋九想悄悄地起床,结果才起身,任荣长就睁开了眼睛,看到穿着粉红小衣的媳妇,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胸口。 “媳妇儿。” 这一声没把宋九吓死,她赶紧拿被子裹紧身子,任荣长却是扬起唇角,大掌扯着被子,跟媳妇拉扯着,直到被子一点点的往他那边滑落。 “原来圆房竟然是这么舒服的事。” 任荣长感叹一声,直到宋九身上的被子被他全部攥了过去,随即就被他长臂一捞,又落被窝中去了。 “媳妇儿,咱们不起床了好不好,等会儿我去做饭给你端过来。” 大白日的,他想什么呢? 宋九一脸的惊恐,果不其然,被窝下的手又不安分了。 宋九被他裹紧在怀中,根本挣脱不了。 这一次,宋九直接睡到了晌午,才睁开眼睛,床榻外没了她家傻夫君,她松了口气,撑着身子起床时还倒吸了口气,全身痛得坐都坐不稳。 正揉着身体的宋九,就见桌上竟然放着一碗小米粥。 宋九一脸的惊讶,他们家粮仓里可没有小米,这一次入城她也没有买小米呢,难不成是她家傻夫君去公婆那儿借来的? 宋九怔愣之际,任婆子端着小菜进来,看到宋九起床了,任婆子笑成一朵菊花,“这孩子真不知轻重,他爹在院里训他,三媳妇好好休息,这两日我们两老的替你撑腰。” 宋九的脸红得滴血,哪敢接话,怎么就被公婆知道了这事儿。 外头,任荣长被他爹训斥着,他才知道要不是上午两老的来祖屋子看一眼,老三媳妇再被他折腾下去,人不得没了。 任荣长总算懂了些,难怪上午媳妇叫不醒,心头一阵后怕,他的确不曾温柔待她。 任老头在儿子面前走来走去,这些事儿又得隐讳的说,可傻儿子不懂,又不是大户家里有通房丫鬟先调教啥的,再说任家也不兴这一套。 “你要是心疼你媳妇,以后就听你媳妇的话,她说啥就是啥。” 任老头就是这么听媳妇的话,才把媳妇拐乡下来的,给他生了三个儿子。 任荣长将父亲的话记在心头。 屋里,宋九吃完了小米粥,身子有了些力气,才知道自己当初是有多傻,用一块血帕去骗婆母,真正要是两人圆房了,她那日大清早的别想下地干活。 任婆子笑看了宋九一眼,将碗端了出去。 到下午,公婆离开了,她家傻夫君从外头进屋,隔着她远远地,生怕自己忍不住又兽心大发。 宋九想要下地,小脚才沾地,双腿就打颤,她也是头回知道这事儿是女人吃亏。 任荣长见媳妇站不稳,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把媳妇强行安置在床上,“媳妇儿,我错了,要不你打我消消气。” 任荣长拿起宋九的手打自己的脸,宋九哪舍得打他,不过昨夜到今天,他着实挺恐怖的,根本不听她的话,而且似乎有些沉迷这事儿。 宋九捧着丈夫的脸,看着他好看的眉眼,气消了大半。 “没事儿,养一养就好。” 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只是她知道的不少,却是头回经历,才知道这么的辛苦。 任荣长的手刚放到宋九的腰间,她就本能的打了个寒颤,又来? 任荣长赶紧收回手,“媳妇儿,你哪儿痛,我帮你揉揉。” 全身都痛,可不敢让他揉。 第106章 周大丫看上了任荣长 于是宋九支使着丈夫,把他们的床套被子都洗了。 任荣长这就抱着脏衣裳和被罩出了门。 宋九总算清静些了,心头反而有些甜甜的,生一个像荣长这样长得好看的孩子,要是女儿,她就给孩子绣花裙子,要是男儿,就给孩子绣件袍子。 这一刻,宋九只想努力赚钱,将来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大房二房的屋子修好了,大小格局与任家小院差不多,不过二房家里修的略大些,围墙也高一些,大房家里却小些,围墙就跟村里人的一样,比较矮。 两家一起将新房建成的,也就合起伙来办了个入伙宴,村里人都过来吃上一顿,也省了不少事儿。 宋九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锅碗瓢盆送给了大哥和二哥,办新房入伙宴的时候,用的就是宋九给的用具,为两家省了笔大钱。 杨冬花拉着她家夫君的袖口说道:“三弟媳赚了钱没忘了咱们,买了这些用具,得费不少钱了,夫君,你那跑船的生意什么时候有得做,咱们家也不落了后,有了钱我也给三弟媳好回礼。” 任广江去了两趟码头,码头那边基本没有商船过来了,瞧着这生意怕是不太靠谱,还得另外寻活计。 “城里现在很混乱,我再想办法赚钱。” 分了家就是不一样了,不能一直盼着地里那点儿收成,还得想办法弄到现钱才行。 大房屋里,办完入伙宴后,手头也没有剩下什么了,甚至粮食还不及二房三房的多,沈秋梅就更省了,这会儿来到丈夫身边,问起村里人做的家具,有些钱都没有收回来呢。 任广田知道村里人也不容易,说道:“瞧着祖宅那口泉的水源源不断的,村长昨日还催着大家伙的修了屋赶紧种田,指不定下半年就有了收成。” “到时候,村里人有了收成,日子没那么紧巴了,自然就还上这些家具的钱了,左右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早几年干在那儿的木材不用也生虫了,咱们就不要太计较了。” 沈秋梅听了有些不高兴,“你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好人的,那些家具的钱不收回来,这日子要怎么过,我看三弟媳家里都比咱们都过得好。” 任广田被媳妇说得没办法,就说明个儿去村里头问问,沈秋梅这才放过他。 随着任家大房二房的房子修好,村里头也有不少人的房子修好了。 这日宋九和丈夫正在吃早饭,跟她家夫君一同打过猎的一个村头小伙来了祖宅,瞧着她家傻夫力气大,想请她家傻夫帮个忙,今个儿上梁,费些力气。 这都是小事儿,宋九认得这人,叫周小山,来过任家小院几次,年纪比她家傻夫大了些,但是每次见到她家傻夫都是叫哥,现在见到她也叫嫂子。 两人一同出了门往村头去,周家的屋子极小,修在任家大房二房的下游,但也能借着那水流,门前有井了。 周家小院外,帮忙的都是他们那一伙打猎的年轻人,显然周家不像任家那样有钱请帮工,都是互相帮忙。 几人的力气没有任荣长劲大,房梁太重了,几个年轻小伙一起帮扶着抬上去。 任荣长这人也挺实诚,说干就干,尤其不怕吃苦,这就撸起袖子帮手,用力时,那结实的肌肉从衣裳上隐约露出,与几个村里瘦弱的年轻小伙相比,看着就强壮得多。 再加上任荣长长得俊,做起事来又认真,不少村里的姑娘都忍不住朝他看来。 这会儿在周家厨房里帮忙的周大丫正好拿着簸箕从厨房里出来,便一眼看到了他。 房梁送了上去,按理今个儿得吃上梁宴,但是周家没什么粮食,也就帮忙的几人在家里吃上一顿。 任荣长才从家里吃了过来,自然不会再吃,周小山还是将他留住了。 除了上梁这事外,其实几人将他叫了来,也是商量着要不一起再入山一趟,去年大雪封山的那一次,他们得到了不少猎物,才过了一个好年。 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了,他们也没有别的活计可想,唯有跟着入山打猎,才有出路。 几人都看着任荣长,这时周大丫送吃的过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她非得将吃食从任荣长的面前端过去,那丰硕的身姿就这么的碰到了任荣长的手臂。 任荣长原本看着周小山的,感觉手臂不对劲,立即掀眸朝周大丫看去一眼,就见周大丫略显羞涩的垂下头去,却并没有急着离开。 任荣长皱眉,神色微冷,随即就起了身。 周小山立即看明白了,连忙解释道:“荣长,你别生气,这是我堂姐姐,比你还大两岁呢,她把你当弟弟看的。” 一旁的几个年轻小伙却与任荣长不同,他们可是知道的,周家这个堂姐姐,守寡有两年了,也是这年头不好给闹的,年纪轻轻嫁了个丈夫,丈夫就病没了。 不过周大丫还真是符合不少长辈标准的,大胸脯大屁股,尤其身材极好,长得也不赖。 刚才哥几个商量着打猎的事没注意上,这会儿仔细一看,几个年轻小伙脸都红了,唯有任荣长脸上不悦。 周小山知道任荣长这人有脾气,瞧着样子怕是要发大脾气了,连忙对周大丫说道:“姐,你先去厨房吧。” 周大丫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就转身离开,几个年轻小伙又忍不住悄悄地回头看向她成熟的身段。 任荣长也不坐了,直接说道:“打猎的事我回去跟媳妇商量一下。” 几人听了,又都收回心思,想到嫂子,几人就感觉这事儿怕是难,都说任家三房就是媳妇娶得好,会过日子,没想到才成家没多久,出门打猎还得嫂子同意。 任荣长从屋里出来,周大丫还在厨房里偷偷张望,任荣长却是目不斜视的快步离去。 周小山朝厨房里的堂姐看了一眼,郁闷的说道:“堂姐还是歇了这心思吧,任家男儿不纳妾。” 声音不大,但周大丫听清楚了。 任荣长回到祖宅里,便将几人的想法说给了媳妇听。 第107章 周大丫找上门来 宋九一想到她家夫君入深林打猎,就想起大雪封山的那次,她立即说道:“咱们家不缺那口吃的,咱们不去。” 任荣长看着媳妇担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上前拉起媳妇的小手握紧在掌心,说道:“其实山里头并不危险,现在也不会有大雪封山,我若是不去,他们就没办法打猎了,再说我打了猎物回来,也给你补身子。” “娘说,指不定你肚子里已经有宝宝了,咱们家也要多吃点儿肉。” 宋九记得去年村里人过来找荣长时,是婆母做的主,也是拒了几次的,瞧着这些人打猎,没她家夫君,根本不成气候。 宋九听着傻夫君这话,又有些气不起来了,他就是讲义气,现在大家日子不好过,他这是想帮他们了。 对上丈夫渴望的目光,宋九真不忍拂了他的意。 “那去几日?” 宋九心头仍旧不好过。 “就十日来回,我向媳妇保证。” 说起打猎,她家傻夫君也不犯傻了。 宋九勉强答应了,但她要求傻夫君把野狸子带上。 当天任荣长就给周家传了话,准备准备,两日后几人就出发。 这两日里,宋九给任荣长缝了个小内袋,到时候里头带上她做的油饼子,油炸过的也能吃得久一些,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吃小内袋里的吃食。 任荣长要入山打猎了,不想媳妇没柴烧,这两日在山头砍了不少柴回来,这会儿又上了山。 野狸子跟着他一起,任荣长拿着砍柴刀进了林子里,正想拖根干树回去,就听到林中似乎有声音。 任荣长纵身一跃跳上旁边的小树,野狸子也有默契,很快爬上树,蹲坐在树杆上看着前方。 前头深草中,似乎有女子痛苦的叫声,任荣长一脸的疑惑,紧紧地盯着那处,就见在那深草中隐约有一男一女抱在一起,两人赤着身。 任荣长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只是那草丛里的两人却着实太过熟悉,任荣长一眼认了出来,这就要离开。 躺在草地里的女人刚抬头就看到树杈上蹲着的人和野狸子。 女子吓得尖叫出声,男人赶紧捂了她的嘴,回头张望,看到树上的任荣长,男人也吓了一跳。 纠缠的男女,正是周大丫和孙小郎,那日周小山家里上梁时,孙小郎正好在里头,以前也跟着任荣长打过猎,家住在村尾,今年才十七,小小年纪缠上了寡妇。 任荣长眼神冷淡的收回目光,一跃而下落了地,带着野狸子走了。 孙小郎一边穿衣,一边心头郁闷,被大哥见到了,他是个傻的,大概不会说什么吧。 周大丫却心头忐忑不安,原本是有心任家老三的,要不是被堂弟说了一顿,她也不会应了孙小郎的话,说什么打回来的猎物分她一半。 两人穿好衣,周大丫伸手给孙小郎整了整衣襟,温柔的看着他,小声说道:“那个傻大个啥也不懂,你们上次跟着他入山,最后把猎物分了一份给任家,他后来回来又猎到了不少皮子,你们吃亏了还不自知。” 孙小郎听了却不以为意,大雪封山了,他们没办法等他了,人家后来九死一生的回来,猎到的皮子也是他的本事。 周大丫见孙小郎无动于衷,还真是应了那一句,提了裤子就有些不认人了,不过这初次动情的小伙子,倒也好拿捏。 于是周大丫靠近孙小郎的耳朵,小声说道:“这一次入山,等有了猎物,你把那傻大个的猎物弄到手,把他留在山里头,这样不就有两份猎物了么。” 孙小郎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他是我大哥。” 周大丫美眸嗔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呢。” 孙小郎看着眼前娇媚的周大丫,脑子又有些不受控制了,瞧着反正大哥也走了,这儿又没人了,这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又控制不住了。 周大丫倒也由着他,却是不停的在他耳边吹枕边风。 孙小郎犹豫不定,最后不得不听了周大丫的话,到时候等到深林的某一处,悄悄地拿走他的猎物,尤其是任荣长身边的那只野狸子,得想个办法弄死,不然不好对付。 宋九在桂花树下刺绣,突然绣针扎到了手指,她怔住,看着冒血的指尖,停下了绣活。 丈夫要打猎去,宋九总是心头不安。 任荣长拖回来一根老木柴,便光着膀子在柴房里劈柴去了。 宋九来到门口,看着丈夫矫健的身姿,瞧着她也没必要担心,毕竟他力气大有功夫傍身,连老虎都敢猎,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就在这时,安静的祖宅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宋九上前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一个长相不错的小妇人,不过有些面生,宋九平素似乎在村里没怎么见到过她。 来的这小妇人正是周大丫,她朝院里头望,宋九便有些不高兴了。 周大丫收回目光,俏脸上含笑说道:“嫂子,我是周小山的堂姐,有个事儿我想私下里跟嫂子说说。” 于是两人来到院子旁边的空地上,这儿也没有村里人瞧见,周大丫胆子大了,这就说道:“刚才在山头,我撞见了你夫君这事儿,他有没有跟你说?” 宋九疑惑,她家傻夫君拖了个老木头回来,没有说什么,再说在山里头撞见村里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 不过宋九很快看到周大丫脖子处似乎有红印,只是衣襟略高,遮了一半。 宋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大丫的脖子,问道:“他刚才回来的确跟我说了些。” 宋九故意将话拖长,却不明着说。 周大丫心头一惊,暗自想着,是不是把她和孙小郎偷情的事说出去了?果然这傻子靠不住,亏得孙小郎还护着他,叫他大哥。 宋九听到心声,心头震撼,再看周大丫的眼神里有些耐人寻味。 “嫂子,大哥同你说了什么呢?” 周大丫提着心听着。 宋九扬起唇角,反问道:“你认识他们一同打猎的孙小郎么?” 周大丫一脸的惊讶,那就是什么都说了,该死的,这傻子完全靠不住。 周大丫咬了咬牙,人被宋九盯着心虚得很。 “那自然是认识的,他跟我堂弟是好兄弟。” 原来是这么认识的孙小郎,难不成是周家上梁宴上结识的?竟然跑山里去偷情。 “嫂子,你还没有告诉我大哥同你说了什么呢?” 周大丫还盼着这事儿有回旋的余地,期盼的看着宋九。 宋九心思一动,试探的说道:“他说起几个人一起分配猎物的事,就……” 周大丫尖着耳朵听,心想着怎么扯上猎物的事,莫非后头她跟孙小郎说的话,也被他听到了?他并没有走? “是打算怎么分配猎物呢?” 周大丫顺着话问。 第108章 她家傻夫君还是听她的 宋九却是奇怪的看着她,“你又不上山打猎,你这么关心猎物做什么?” 周大丫尴尬一笑,心头却是冷哼一声,心中暗忖:“这猎物可是我也有份的,孙小郎可是答应了我要分一半给我,若是再将那傻子的猎物弄到手,那她得到手的就更多了。” 见宋九一直盯着她,周大丫方说道:“嫂子想多了,我只是顺便问问,这不是我堂弟也要跟着去么,他说了要是打了猎物,还分给我家一些呢。” 宋九听到周大丫心头所想,到这一刻彻底将事情来龙去脉搞清了,合着这两人野合,暗中商量着要弄走她家傻夫君的猎物,亏得她家傻夫君讲义气,家里又不缺吃的,还愿意带着他们入山打猎,结果还没有出发就想好了算计他。 宋九冷了脸,语气冷淡地说道:“既然问到这儿了,那我也就直说了,我家夫君不打算去打猎了,你也回去给周小山带个话。” “为什么?”周大丫着急了,她可是连清白都交出去了,说不去打猎了,不是明天都出发了么? 宋九扬起唇角,美眸看向周大丫,“这个你就不要关心了,你在山里头的那点儿破事,我们可以不说,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好自为之。” 宋九转身进了院子,周大丫却是震惊在当场,傻子不去打猎了,其他人哪敢入山,那她岂不是被孙小郎白睡了。 周大丫气得不轻,二话不说上前拍门。 这一下吵到了柴房里的任荣长,他赤着膀子,提着斧头出来,把周大丫吓得脚下一个跄踉。 任荣长冷眼看着这个女人,宋九站在丈夫身边,问她:“还有什么事?要不要把村长叫来评个理?” 周大丫哪敢将事情闹大,甚至这事儿要是被村里人知道,她的名声就没了。 再看旁边提着斧子半点不讲情面的傻子,周大丫吓得转身就走。 人走了,任荣长却是生气的将斧头甩在了地上。 宋九发现她家傻夫君有些不对劲,瞧着又要发脾气了,上前握住他的手。 夫妻两人在桂花树下坐下。 宋九劝着丈夫,“明天不去打猎了。” 任荣长看向媳妇。 “荣长,你不听我的话了。” 宋九就要起身,任荣长赶紧一把抱住媳妇,把媳妇安置在腿上,似乎有些犹豫。 “荣长,你听我的,不准去打猎。” 宋九这一次是真生了气。 任荣长竟是有些怕媳妇生气,见状,点了头,“好,我听媳妇的。” 宋九心头一喜,接着说道:“等会儿要是周小山他们过来问情况,我来说。” 任荣长点头。 果然没多会儿,周小山带着几人就来祖宅了,里头便有孙小郎。 几人只知道大哥不去打猎了,却不知道什么原因。 宋九知道周小山家里才修屋子,没什么钱和粮,不打猎日子难过,于是说道:“要问什么原因,你去问孙小郎。” 宋九看向其中一个身姿干瘦的年轻小伙,正是先前在林中与周大丫纠缠的孙小郎,被宋九一语点破,孙小郎一脸的震惊。 在山里头两人悄悄说的话,难不成也能被大嫂知道? 周小山沉了脸,看着孙小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孙小郎心虚,不敢看宋九的眼神,只是他也挺郁闷的,那山里头,怎么就撞见大哥了呢? 几人见孙小郎有异样,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可见一定是有事儿瞒着他们。 这会儿任荣长从正屋里出来,周小山几人见了,又像看到了希望。 只是任荣长来到了媳妇身边后却并没有反对媳妇的意思,先前答应了媳妇的,不去了,那就真不去了。 “嫂子,有什么事儿咱们商量着来,实在不行,这一次不带孙小郎去就是。” 孙小郎一听急了,连忙开口:“小山哥,我要是不去,我家就揭不开锅了。” 都揭不开锅了,为了个女人,还答应把一半的猎物分给对方,怎么想的。 周小山回头瞪了一眼孙小郎,一定是他做了错事,不然不会这样,还敢说跟着去呢。 只是即使几人不带孙小郎去,宋九也没有打算让丈夫跟着去了,这事儿定了下来。 周小山无功而返,带着几人下山时,在避静处立即回头盯着孙小郎,几人一番逼问下,才知道他跟周大丫的事,孙小郎更是将周大丫同他说的话也一并说了。 周小山感觉到不可思议,一脸愤怒的说道:“你家那茅屋子,能撑几时?你们家现在都过得这么清贫了,你还分一半猎物给我堂姐姐,你是怎么想的。” 原本对周家堂姐姐心动的几个年轻小伙得知真相后,对周家堂姐再没了心思,更是有些轻看起来,难怪那日故意送吃的过来要靠近任家老三的,定是看中了任家有粮有房。 孙小郎被周小山一顿教训,自己也挺难受。尤其是后头周大丫说的那番话,周小山更是瞧不起孙小郎,于是说道:“以后打猎,再也没有你孙小郎的份,至于我那堂姐姐,我也不会再让她踏入我家一步。” “明个儿大哥不去,咱们几个去,家里没粮,咱们也得想办法,大哥不去,也不能怪他,都是你孙小郎坏的事,早知道那日就不该让我守寡的堂姐姐过来帮着做饭。” 周小山生气离开,村里几人也跟着走了,孙小郎气极败坏很是后悔,其实他哪敢对任荣长下手,任荣长天生神力,入了山跑得也比他们快,他恐怕连只野狸子都弄不过,只是当时女人在身边,能不先答应么。 第二日,宋九在井边洗衣的时候,就发现周小山带着七个村里的年轻小伙出了门,里头没有孙小郎,他们走的是村道上入山的路,宋九隔着远远地就看到了。 要不是宋九能听人心声,真要是让她家傻夫君跟着去了,在那山里头孙小郎起了歹心,伤着她家傻夫君,她可得跟他拼命不可。 宋九看着那些人上的山,不少村里的人也看到了。 到这个时节了,村里人有地的种地,没地的寻事做,实在不成的往山里跑,总要弄些吃的才能过活的,好在水乡村还算有水源了,粮种下得迟了些,只要地里不荒,迟早会有收成。 宋九端着洗好的衣裳回了屋,就看到她家傻夫君竟然将她准备的小内袋带在了身上,背上弓箭从屋里出来。 第109章 城外越来越乱了 宋九有些生气,任荣长上前将媳妇抱住,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柔说道:“媳妇儿,为了你和孩子能天天吃肉,我必须入山打猎,但是我不跟他们一起出门,我带野狸子独自出门。” “我是天生的猎手,你没嫁过来之前,我时常入山打猎的,你莫担心。” 宋九从丈夫怀中抬头,看着她家傻夫坚定的脸,感觉两人圆了房,公婆教导一番后,她家傻夫似乎变得成熟了许多,瞬间有了责任感,甚至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做一个父亲。 瞧着人是留不住了,那他一个人上山打猎,没有个照应的,宋九也担心。 “媳妇儿,我跑得快,就五日光景来回,左右猎物在手上也放不了多久就坏了,我早去早回。” 任荣长竟然还在宋九的唇上狠狠地粗鲁的吻了一下,宋九的小脸被他粗糙的手捧在掌心还有些划得痛。 “那我去了。” 宋九不得不送丈夫出门,看着丈夫早做好的准备,把昨晚剩下的馒头都装在那小袋里,宋九就后悔昨夜没做油饼吃。 她家傻夫君走的不是村道的上山路,而是直接从山脚下走的,莫看他傻,她家夫君是真的成熟了,这会儿还交代她平时在家里少出门,他去打猎的事也别告诉村里人。 他担心有人知道他不在院里,趁机对她不利,还说有事儿记得喊下游的大哥二哥,隔着并不远,喊两声就听得到的。 宋九就这样目送着他入了山,那只公的野狸子也被他带走了,此时陪在宋九身边的正是母的野狸子,身后还跟着一窝崽子。 宋九低头一看时,看着野狸子就感觉像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拖儿带女的等丈夫回来。 就这么清静的过去两日,村里无人来山脚下,底下的村里人倒是很忙碌,一个个都顾着地里的收成去了。 宋九在家做绣活,也不出门,院门一关,高高的围墙,外头人也看不出情况。 此时安城城里,却是好一番变化,沿街乞丐、逃荒的流民转眼越来越多,于是澧阳郡派了地方军过来,这些流民皆数被赶出了城门。 从此往后入城需要缴纳两个大钱入城费方能进城,而且不准衣裳不整、衣着破烂的人入城。 安城倒是一下清静了许多,可是安城外的流民开始变多了,现在想要入城买东西,不要说东西能不能留得住,就是人身安全都成了问题。 与安城外一片荒芜相比,安城里头反而没了这些流民,有钱人过得越发的舒服。 青花楼里更是灯火通明,夜夜笙歌,来来往往的酒徒嫖客不在少数。 尤其越是荒年,百姓人家里姿色好的女子大多送这儿来讨生,以至于小小安城的伎坊青花楼里,楼里的姑娘个个想方设法、勾心斗角,都是为了钱粮而置名声气节于不顾。 此时穿着一身紫衣将脖子裹紧的宋六从热闹的前院出来往后院去,她这一身保守的装扮与前头的女子相比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鸨母已经为着她的穿着和放不开的手脚早已经责骂了好几回了,甚至她若是在这几个侍女中不能脱颖而出选上头牌,她便要送到下头的女人堆里去,供那些地位低下舍不得花钱的嫖客们享乐,那她这一辈子也别想翻身。 一旦被这些下等的客人缠上,过两年身体变差,得了病还存不到钱,她指不定丢弃在哪个旮旯里自生自灭。 在楼里见惯了这么多女人的下场,宋六自己也着急,许是心神不灵,她想到了红衣头牌,到底在她身边服侍过一场,如今病重,或许能给她指明方向。 只是宋六才到红衣头牌的门口,便听到房里似乎有动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悄悄地从门缝里往里头张望,就见红衣头牌的床前多了一个身影。 这不是跟她一起在红衣头牌身边做侍女的锦玉么,她竟然跟她一样悄悄地来看红衣头牌。 然而屋里的锦玉可不是让红衣头牌帮着指点迷津的,而是脸色阴沉的将手中一把药粉,趁红衣头牌未醒,就要灌她嘴中去。 没想到病重的红衣头牌竟然被她粗鲁的动作弄醒,瞪向她,虚弱的声音喊道:“锦玉,你……你想干什么?” 锦玉见事情败露,直接捏住头牌的下巴,将那药粉倒在了她的嘴中。 病了这么久的头牌已经骨瘦如柴,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宋六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头牌吞下药粉,随即吐出一口鲜血,倒在血泊中不动了。 锦玉见事已成,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犹豫了一下,这就跑去后头耳房,翻出头牌的百宝箱,抱着百宝箱就往外走。 宋六赶紧躲在了柱子后头。 锦玉慌张中从房里出来,也没有细看柱子后,抱着百宝箱匆忙离去了。、 宋六的心怦怦直跳,直到人走远了,宋六才敢来到红衣头牌的屋里,看到床上骨瘦如柴却仍旧一身红衣加身的女人,此时口吐鲜血,睁着眼睛没的。 屋里浓浓的药味很是刺鼻,宋六看到红衣头牌的下场,心头便不好受,不是被下等客人糟蹋,那也就红衣头牌这般下场,左右都难以寻出条活路来。 当初她若是没有让妹妹替自己出嫁,那现在她就不会过得这么凄惨,宋六恨死了妹妹。 只是容不得宋六多想,外头传来脚步声,她不敢再停留,准备离开时,却见红衣头牌手腕上带着的首饰,还有手指上的指环。 想起刚才锦玉抱走的百宝箱,宋六心一狠,不顾心头的惧怕,上前将首饰和指环扒了下来揣在怀里,随即提着裙子赶紧离开。 青花楼里的婆子发现了红衣头牌死了,鸨母并没有声张,甚至为了稳住红衣头牌的恩客,还对外宣称,红衣头牌凄惨病逝,所以为了完成红衣的遗愿,楼里准备一个月内挑选出一位头牌来照顾红衣的恩客们。 明明是桩丧事,转眼办成了热闹的喜事,这些曾经的所谓恩客很快就将红衣忘了个彻底,一个个开始挑选他们心仪的女子成为头牌。 宋六顺手扒下的财产竟然没有人追究,这让她的胆子大了不少,也是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的东西,她贴身收着仍旧觉得不妥当。 宋六寻了一个机会从青花楼里出来,去了当铺把首饰给当了,得手竟有三百多两银子,全部换成了银票,宋六贴身收着,有了财产便有了逃走的心思。 没想到这个时候,过不下去的宋家人寻到了城里来。 第110章 有人闯入小院偷粮食 宋六听到爹娘和继奶奶还敢来找她,她便感觉到不可思议,把她卖到这种地方,一口价,身契都落别人手中了,他们还有脸来找她要钱。 青花楼的小侧门外,宋六被楼里的婆子叫出来,说是有家人找她,她还不信,结果看到三个衣裳破旧的宋家人,宋六气得只差没有出手打人。 继奶奶雷氏见宋六不上道,气极败坏的说道:“我们入城是六个大钱,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你现在敢说一文钱都不给,宋六你是打轻了,亏得你娘老是护着你。” 宋六抿紧嘴巴,手在袖中攥紧,见亲母汤氏上前拉她,宋六退开几步,一双美眸含恨看着家里人,“要是可以重来,我一定要在来青花楼之前,将你们一个个给杀了。” 说完,宋六转身便走。 继奶奶雷氏听到这话,破口大骂宋六是娼妇,没良心的人。 楼里的婆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这就叫打手将宋家人赶走,随后婆子去了鸨母房中。 “鸨母,宋六这个侍女对过往家人很绝情,恐怕不好控制,这个人不能做头牌。” 美人榻上一身绸衣加身的鸨母掀开眼皮子看向门帘外候着正禀报的婆子,冷淡地“嗯”了一声。 半晌后,鸨母开了口:“绝情的人也多情,挑个年轻俊朗的龟奴调教她,动了情的女人就好拿捏了。” 婆子见鸨母很看重宋六,只好领令退下。 城里的变化很快传到了水乡村,有村里手艺人挑担子去城里做买卖,先是被入城的费用拦在外头,接着是看着沿路的乞丐。 手艺人一回到村里头,就奔走相告。 现在水乡村有了两口泉的水,家家户户也能种下作物,比其他村好太多,村里人立即团结起来,也不与外头村里人走近了。 山脚下的宋九一直待在院里,数着日子,今个儿是第四日了,她家傻夫君明后个儿回来。 吃过早饭后的她,也会上山割牛草,还要割些草回来喂兔子,野狸子带着崽子倒是会自己寻吃的,不用她操心。 宋九前脚上的山,后脚就有人从水乡村村道上一路打听过来。 村下游有几个热心的村民听到对方是石头村过来的,一个个就警觉起来,不过得知对方是任家三媳妇的娘家人,也就给对方指了任家三房分家后住山脚下的住处。 石头村来的是一对夫妻,还带了个小儿子,瞧着这妇人的眉眼都与任家三媳妇像,一时间也没有引起村里人的特别注意。 这三人走得极快,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的祖宅外。 宋九的母亲汤氏上前拍门,继父宋有财站在一旁,眼神四下张望。 敲了半天门,没有响应,汤氏看向丈夫,小声说道:“门上锁了人不在家里,怕是去山里了。” 宋有财摆了摆手,随即“嘘”了一口,这就搬了几块石头堆放到了墙角,干惯苦力活的宋有财倒是有力气,要不是这段时间饿得不行,大概力气还会再大一点。 高高的围墙,宋有财借着石头堆,还有汤氏的帮衬,翻了上去,动静这么大,里头竟然还没有动静,宋有财便能断定里头并没有人了。 从墙角跳下去,宋有财吃了点亏,心头郁闷哪家围墙建这么高的,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 祖宅院里,宋九将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净整洁,宋有财在院里转了一圈,直奔厨房去了。 厨房里,宋九早上蒸的粗面馒头还有剩下的放在锅里,宋有财见了,两眼放光,也顾不上外头的妻儿,拿起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在厨房里翻找。 一缸粗面粉,一缸粗豆,还有小缸荤油,这一切都看得宋有财面上露出贪婪之色。 想不到,这继女儿嫁到水乡村里来了后,日子过得这般好,都说水乡村的任家富足,这不分了家,小两口的日子过得这么好呢。 宋有财又寻到了盐和糖,许是好久没有吃到盐味儿了,他直接拿着馒头沾了盐巴就往嘴里吃,尝到咸味儿,宋有财竟然心满意足的巴了巴嘴。 没过多久,宋有财打开了小院的粮仓,里头有十几袋粗粮,宋有财激动得眼都红了,搬了板凳开始爬墙头往外运粮。 汤氏看到丈夫搬粮出来,心头有些害怕,小声说道:“上次你不在家,你不知道这二女婿的厉害,他一拳能打穿灶台,你当真要带走粮食?” 宋有财好久没有这么吃饱过,这会儿看到粮,哪有不拿的道理。 前几日一家人花了六个大钱入城,见到大女儿,结果大女儿无情,一个爹的种,想必二女儿也不是好货。 正好趁着二女儿不在家,赶紧把东西顺走,二女婿再厉害,只要东西落他手上,死也不会交出来的,再说岳丈要吃女婿的,他敢不给。 汤氏被丈夫瞪了,只好带着儿子上前帮手,哪知一向与二姐姐亲近的儿子宋来喜,硬是站着不动,还一脸惊慌的看向爹娘,稚嫩的声音喊道:“爹,娘,不能偷二姐姐的吃食。” 汤氏见儿子声音这么大,心都吓到了嗓子口,着实是去年三朝回门的时候,汤氏被这个傻女婿给吓得够呛,这会儿虽然人不在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汤氏赶忙上前捂了儿子嘴。 宋有财趴在墙头看着自己没出息的儿子,责骂道:“小崽子你住嘴,再叫,我等会儿出来抽死你。” 宋来喜最怕父亲,尤其是这些日子父亲不能出去做事赚钱了,天天在家打他娘,他更害怕了。 夫妻两人合力,一个在里头搬,一个在外头接,高高的围墙,令他们很是吃力,一包粗粮一百多斤重,不仅宋有财累得够呛,汤氏更是有些接不住。 十几包粗粮那得弄多久去,指不定人就回来了。 汤氏立即朝里头喊,“这么弄出来,咱们也带不走,又没有一个板车,再说遇上了傻女婿,咱们走不脱了,你去房里找一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宋有财听了汤氏的话去屋里翻去了。 汤氏却似乎听到了后院有牛叫声,眼瞅着丈夫也没有再搬粮了,她这就顺着声音绕过围墙,来到外头空地,就发现了侧边井水流动的声音。 第111章 娘家人还真是贪心 汤氏震惊的看着泉水井,在这么干旱的季节,还能有这么丰盛的水源,这宅子建得好啊,洗衣做饭,都有水用,还在山脚下如此的清静。 汤氏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嫁个丈夫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也曾想过有这样美好的生活,结果自己没有这命,日子过到这般田地。 汤氏忍不住撩起自己的袖口,看着袖口下被丈夫打得没有一块好肉,她苦涩一叹,收回目光,赶忙往后头的牛棚去。 果然牛棚子这儿开了个小门的,虽然仍旧是高高的围墙,但是这个小门方便后头养鸡养牛,也从这儿牛车可以进出,不必占着前头的道。 小门虚掩着,汤氏推开就看到后头宽阔的后院,没有养鸡,但是入眼的牛棚子却是结实,里头养着一头壮实的牛。 汤氏看到牛就满脸惊喜,这头牛这么壮实,用来耕地是没话说,何不用牛车拉粮食离开呢,这样牛也带走了。 汤氏这就上前想牵牛,谁能想到宋九家这头牛脾气特别大,似乎还挺有灵性,看到汤氏靠近,突然就朝她抬起蹄子踢了一脚。 汤氏没防到牛会攻击人,膝头痛得厉害,气得拿起墙角的扫帚就要教训一顿,谁知那后头的鸡笼里突然跑出一只野狸子,一跃而上朝汤氏扑来。 汤氏在后院吓得嗷嗷大叫。 院里头正在翻找的宋有财被汤氏这声音给气得面色铁青,这就从屋里出来,就听到后院里的动静很大的。 宋有财也有些担心傻女婿真的回来了,毕竟这傻女婿一拳把他家灶台打穿的事也是事实,后来那灶台还是他亲自回来码好的。 于是宋有财从院里翻了出来,却发现自家儿子不在门外,莫不是跟他娘去后院了。 此时山脚下游,二房屋里的杨冬花觉得天气闷热,在屋里待不下去,刚出门去井边凉快凉快,就听到几个村里人在议论,说的正是三弟媳娘家的事。 杨冬花这人搬这儿来住以后,听得最多的就是八卦,这会儿尖着耳朵去听,就听到三弟媳的爹娘弟弟一家三口去山脚下找她了。 知道实情的杨冬花吓了一跳,这时节娘家来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前几日杨家大哥来了一趟,被杨冬花给打发走了,以前没分家,还想着将东西往娘家送,现在分了家,她连个馒头都舍不得往娘家送了,送一个她就得少吃一个,杨冬花肉痛。 杨冬花也不听八卦了,赶紧回去把睡懒觉的丈夫叫醒。 任广江还纳闷儿,“媳妇,我就歇会晌,等会儿还得跟爹下地干活去。” 杨冬花听了,郁闷的瞪了丈夫一眼,“你呀你,不想着跑船,一天天的只会往地里跑,大哥和三弟有你勤快么?人影都没见。” 任广江却是一脸无所谓,“大哥不是在打家具呢,三弟平素也不下地干活,只有干重力活的时候,叫上三弟,他从来不推辞,再说就除除草什么,都是轻松活,我能行。” 杨冬花没时间跟他贫嘴,而是说起刚才在外头听到的消息,虽说三弟一个能打三个,但是三弟媳的娘家突然来人,他做二哥的,也去瞧一眼去。 任广江左右也被吵醒睡不着了,这就披衣下床看看情况去,不像以前在一个院子,叫一声,兄弟三人都围了上来,现在还是得多留意着的。 任广江出门,杨冬花又交代道:“你只管看三弟媳眼色行事,到底是她的娘家人,三弟媳可比大嫂精明得多,她才不傻呢。” 任广江回头看了一眼媳妇,“你也不傻,前几日大舅子过来,你把人给赶走了,还跟他哭穷,想回娘家借粮来着,搞得像是分家把咱们二房分穷了似的。” 杨冬花得意一笑,“那没办法了,以后这家里吃的用的,我都得计划着来,娘家人三天两头的来,我还要不要掌家了。” “婆母说的对,个个只顾着娘家,那咱们任家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我现在自己当了家,就没有以前大方了,主要还是你不去跑船赚钱,就知道干地里的活,至少大哥会打家具,三弟会打猎,你呢。” 怎么又说到他身上来了,任广江赶紧走,媳妇这张嘴太过厉害,吵赢了,晚上别想睡个好觉,何况还吵不赢。 左右要去三房院里看情况,任广江也顺势把大哥叫上了,做啥事儿,三兄弟一起上。 兄弟二人走得快,就要到山脚下了,就见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子坐在石头上,眼泪汪汪的样子。 任广江看到小孩子猜测着莫不是三弟媳的弟弟,瞧着眉眼略有些像。 没想小孩子看到两人,连忙问道:“我找二姐姐,二姐姐去哪儿了?我爹娘在二姐姐家里偷粮食。” 任广江是没有猜错,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顾着姐姐,等等,三弟媳不在院里呢,竟然人不在敢偷粮食? 两兄弟不淡定了,拔腿就往山脚的祖宅跑。 山顶上,宋九挑着一担草往回走,这一下兔子也有草吃了,牛也有草吃了,今个儿她不用再上山。 宋九挑着担子走到半路,借着高处看到了山脚的祖宅前似乎不对劲,远远地她看到大哥二哥似乎与人在争执,眼瞅着要大打出手,那个被按在地上的人是谁? 宋九连忙加快脚步。 祖宅院前,宋有财被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按在地上。 三弟和三弟媳不在,这人竟然偷粮食,两兄弟对三弟媳的娘家很清楚,先前三朝回门闹出来的事,两人也知道一些。 尤其是任广田是跟着去提的亲,对宋家就更清楚了,这个正是三弟媳的继父,不但在院里偷粮,还想顺走牛车,简直可耻。 宋有财是真没有想到,傻女婿没碰上,先碰上了任家的两兄弟,任家不是都分家了,两兄弟还出头,是不是脑子犯傻。 谁家分家不闹出点儿问题,不然好好的分什么家。 “你们今天敢按我,要么打死我杀人灭口,要么明个儿告衙门里去,你们任家打亲家公,有没有天理的。” 任广江冷哼一声,跟着他大哥一起将宋有财的手用草绳给绑了,这才放了他。 而躲在后院小门不敢出来的汤氏,手里提着个篮子,里头是一窝没长大的兔子,好久没有开过荤的汤氏,看到兔子就流口水,但是听到外头丈夫凄惨的叫声,汤氏就吓得不行,不得不将篮子放下了,这才敢从小门出来。 正好这个时候,宋九挑着一担草匆匆赶了回来,一脸不可思议看着继父和亲娘。 第112章 点醒愚蠢的母亲 宋九的目光很快落到汤氏挽起的袖口下全是伤痕的手臂。 汤氏赶紧将袖子放下,但一想到丈夫被打,这就瞪向女儿。 “我生你养你,你是这么报答我的,你叫你两个伯子来欺负我们,你有什么用,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下你,生下你了也该一脚踢死在床下。” 汤氏明明心虚,却抢先一步把女儿先骂一顿,她知道,今个儿不带点儿粮食回去,她回去了还得被丈夫打,被婆母奚落。 宋家的日子不好过,丈夫没办法入城赚现钱了,家里的存粮又吃了个精光,现在是山穷水尽了。 宋九从母亲身上收回目光,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宋九苦涩一笑,将担子放下了。 任广田和任广江来到三弟媳身边,那模样只要三弟媳一句话,他们必定帮着出手,瞧着样子三弟没在家,多半是入山了,做哥哥的就更要照顾好弟媳。 汤氏回头看了一眼丈夫,见丈夫朝她使眼色,她只好再次看向不发话的女儿,“没想到二丫头家的粮仓里那么多的粮,这粮你必须给我送几袋,不送,今个儿我们就不走了。” 宋九淡漠的看向母亲,对于继父,她根本没有半点感情,养在宋家之时,也无非将她当成做事的工具,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吃的却是最少的,一车粮食换走了她,足够了。 “是宋家人的意思,还是娘你自己的意思?娘为了讨好宋家人,不惜折磨两个女儿,你把我嫁了没有半点嫁妆,还替宋家换回一车粮食。” “后又把宋六卖去青花楼,得了银子也是交给继奶奶的吧,你嫁到宋家来,赔了自己的青春,给宋家生儿子,又把自己生的两个女儿糟蹋,到头来宋家人领情了么?” “你看看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这日子是怎么过的?这世间多少女人,为什么你就过得如此不堪。” “你非要将自己弄到这地步,你怪谁?我今个儿也就明着说,粮你带不走,这儿你们以后也别想再来。” 宋九的话不容置喙,身边又有两个伯子撑腰,宋有财气得不轻,可惜手被绑了,只好瞪着汤氏。 汤氏冲上来就要打女儿,没想到手还没有挨着就被宋九将手拍下了,面色幽冷的开口:“以前你还能卖女儿,现在没了粮,宋家人就要卖你了,你不要怪旁人,都是你自作自受。” “我现在嫁到了任家,就是任家的儿媳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初也用一车粮食换的,互不相欠了,你走吧。” 许是接下来该轮到卖汤氏了这样的话瞬间把汤氏点醒了,也或许是汤氏突然良心发现,这一刻她怔住,没有再吵闹,而是盯着小女儿,手摸向了自己疼痛的手臂。 宋有财还想着汤氏能压制住这个继女儿呢,毕竟以前汤氏就是这么教训这两个继女儿的,谁能想到这会儿的汤氏却是回头看了宋有财一眼,转身便走。 宋有财惊住,怒不可遏的开口:“你跑什么跑,站住。” 这一次汤氏没有听宋有财的话,反而跑得飞快,甚至从山脚下来时,看到石头上坐着的儿子,她上前拉住儿子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儿子,问道:“喜哥儿,你愿意跟娘走么?” 宋来喜才六岁,然而听到母亲这话,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娘,我们逃吧,我不想再看到爹爹和阿奶再打你了,你会被打死的。” 汤氏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拉住儿子的手就往村道上跑去。 祖宅院前,宋有财双手被绑,对上任家两兄弟想逃也逃不了。 宋九来到他面前,这个只会欺负她娘的男人,根本就没什么本事,赚不了几个钱,但每次从城里回来,一家人都得将他供着。 没嫁到任家来,宋九以为男人都是这样的,都会欺负女人,可是现在宋九不这么认为了,也尤其的看不起这个男人。 “下一次我再看到你把我娘打伤了,我就带着我夫君和大伯子们闹到宋家去。” 身姿不高的宋九却无形中莫名有种威迫感,宋有财被这个厉害的继女吓到,又看到她身后的任家两兄弟,宋有财哪敢说话,敢说不就会被打。 见宋有财半晌不开口,任广江怒问道:“我弟媳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有种的吱个声。” 宋有财对上任广江握紧的拳头,不得不吱声,“不打了,再也不打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也别想着把我娘给卖了,我时不时的就去石头村打探消息,你胆敢背着我卖了我娘,我也会带着他们去闹的。” 被继女儿盯着,宋有财既憋屈又不敢反抗,咬牙道:“不卖,不敢卖。” 任广田和任广江这才将宋有财给放了。 结果白忙活一阵,粮食都搬到板车上了,牛跑了,牛没牵回来,野狸子又抓了他一脸,刚逃过了野狸子的爪子,又被任家两兄弟按地上打了。 宋有财只叹今天真倒霉,却也发现,这两个继女都不是以前在宋家院里被他拿捏时的孩子了,她们都有手段,都得罪不起了。 宋有财垂头丧气的离开。 任广江这就看向弟媳妇,问道:“三弟打猎去了?” 宋九没有往外头声张,就也没有告诉大哥和二哥,只得解释道:“明后个儿就回来了,地里的活,到时候他一回来我就催着他去,这几日就劳烦大哥二哥了。” 地里的活是小事,现在不到农忙的时节,平素也是任广江下地干活的多,倒不在意,只是三弟不在家,他们就更得留意着山脚下,这儿清静,出点儿什么事,他们顾不上。 “我叫我媳妇晚上来陪三弟媳做个伴,万一宋家人又来,夜里就不安全了。” 宋九连忙摆手,奈何二哥担心,就这么定下了,宋九一想到二嫂杨冬花,就想到她以前在任家小院里时奇奇怪怪的想法,她可不敢跟二嫂一起睡。 兄弟二人帮着宋九将粮食又搬回粮仓,接着把板车也拖回了后院。 任广江看到后院里这头壮实的牛时,还与牛对视了一眼,伸手想去摸摸,牛头别了过去,任广江“嘿嘿”两声。 “没想到,三弟买的牛竟然有灵性,认了主,不让碰的,难怪刚才宋家人牵不走。” 第113章 半途还做了一桩好事 任广江也不去摸了,听到牛棚后似乎还有声音,想往鸡笼的方向看,就见笼里露出一头“凶兽”,任广江吓了一跳,这不是三弟常说在山中的小伙伴野狸子么?怎么养在这后院里头? 没仔细在后院里看,真没有想到三弟媳温柔的小女人,还敢养凶兽,她不怕呢。 野狸子倒没有攻击任广江,他从后院出来,就见大哥正等着,“走了走了,夜里我也让媳妇儿过来陪陪三弟媳,三个妯娌在一起也有话说。” 宋九一听大嫂也来,她就放心多了,不然她跟二嫂在一起还挺怪的。 两兄弟走了,宋九将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回到厨房,就看到被掀开的锅,里头的馒头早没了,盐缸也被打开着,瞧着还想带走盐的。 在荒年里,粮食是生命,同时也能试探出人性。 寄居在宋家长大的继女,宋九早有自知之明,但到了现在这一刻,心头多少还是难过的。 希望她娘能听懂她的话,再不离开宋家,最后她和宋六的下场也就是她娘的下场。 宋九才把厨房收拾好,大嫂和二嫂就赶过来了。 杨冬花一过来,就把今个儿她最先发现的事给说了,在三弟媳面前讨功,杨冬花嘴巴子也乖。 宋九挺感激两个伯子能先她一步过来,不然这些吃食就算没有被带走也得糟蹋不少。 “以后三弟要是上山打猎了,你叫我们一声,我和大嫂随便哪个,夜里给你做个伴。” 宋九点头,她和她夫君都不太想村里人知道他去打猎的事,毕竟这时期,谁家日子都不好过,没跟村里的那一群人一起入山,知道了也多半有意见。 傍晚时分,任婆子和任老头也赶了过来,看到三媳妇没事儿,放心了,几人在小院吃的饭。 夜里宋九将一盒糖糕拿出来,挺着大肚子的大嫂到了孕晚期,简直嘴馋得不行,看到想吃的,还没有入口,口水就流出来了。 杨冬花感叹道:“大嫂都快要生了呢,我这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要说丈夫不行,夜夜寻欢,着实勇猛。 要说她杨冬花不行,她胸大屁股又大,个个都说她好生养的人,怎么就不见动静呢。 说到这儿,杨冬花轻咳一声,小声问道:“三弟媳,你……你有没有跟三弟圆房?” 果然二嫂又八卦起这个来了,宋九的脸通红,没说话。 沈秋梅将宋九打量一眼,说道:“二弟媳这也问,你也不害臊,瞧着三弟媳这已经不是姑娘家了呢。” 这也能看得出来么? 宋九感觉在两个嫂子面前无所遁形。 杨冬花有些吃惊,喃喃自语道:“可别到时候三弟媳比我晚入门,还比我怀前头去了。” 这也要比? 这一夜,好在两个嫂子各人一间,没有挤着宋九睡的,宋九总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被任家两个伯子给教训了的宋有财哪还敢来水乡村,一回去,媳妇和儿子也不见了,当天夜里叫来村里人帮着去找。 石头村的人问他们一家三口上了哪儿,为何母子两人没能回来? 宋有财咬牙切齿,弄是说不出去处,在水乡村女婿家里丢的脸,是绝不能让村里人知道的,心想着等他寻到了汤氏,看不打死她。 她两个女儿没一个有用的,都是这汤氏没有管教好,当初就不该娶了这寡妇。 深山中,任荣长背上背着一袋皮子,腰间还挂着野鸡和兔子,正往回赶时,突然发现林中似乎有动静。 猎人天生的敏锐,加上野狸子的警觉,一人一兽很有默契的跳到了老树上蹲着。 只是林中走出来的不是野兽,而是几个衣着破烂的粗猛壮汉,这几人在老树下集合后商量着劫走底下官道上的马车。 这年头,地里没出的,那只能落草为寇,像这种草寇着实不少,尤其是安城外的几座山峰上,更是不太平。 原本任荣长也没有往心上去,只是在听到几人说到马车里来的是位探亲的母女,他们不但要劫财还要劫色,把年纪老的母亲卖去勾栏院,把小的带去寨子里供兄弟们享乐。 任荣长听到这话,脸色便很难看了,手里握着砍柴刀,盯着这几人。 他们探好路,算准了时间,这就派人去寨子里通知兄弟们,等会儿在下游官道上拦劫。 人走了,一人一兽从树上跳下来,看着回家的方向,任荣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野狸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山下头的官道上,来了一队人,前头开路的有六七名护卫,后头跟着四五护卫,还有赶车的脚夫,以及十几个下人。 后头大概有三十几辆驴车,里头或许装的粮食也或许装的行李,唯有中间的马车,一看就知这车里的人不简单,定是个有钱人。 车队经过山崖处,坡上突然有滚石落下,这大白日的,太阳能晒得地上冒烟,怎么会无缘无故有山崩的可能。 这些护卫显然有经验,很快护着马车快速往前走,避开这处,只是在马车急速前行时,枯草中冲出几百山匪。 这些山匪只知这马车精贵,却无人注意人家用的马匹,皆是不同寻常的战马,可见不仅不是普通人家,而且有可能是位官员家的女眷,且能用得起战马的人,官阶还不低。 这些骑在战马之上的护卫也非普通人,不仅临危不乱,甚至护着主子时还特别有章法。 首先被抛弃的是驴车上的物资,以至于有大半山匪只顾着抢夺财物去了,余下的小半再来对付才发现有些吃力。 只是山匪占尽了地理位置的便利,山坡上又有大石滚落,护卫们不得不护着马车赶紧逃离,边打边撤的时候,有山匪的箭朝着马车射来,车夫应声而倒,有乱箭破空射入马车中。 马车的帘子动了动,但很快又没了动静,护卫们见了,显然有些着急了。 就在这个时候,任荣长从草丛中现了身,一跃而下跳上马车,将倒在车前的车夫往地上一踢,他抓住缰绳扬起鞭子。 马车像箭一般飞快的冲出重围。 护卫们见了,想要去追可是被山匪缠住,山匪以为是自己的人劫走了马车,这就更加得拦住护卫们。 任荣长赶着马车快速往前去,山坡上的野狸子也是飞一般的速度追了上来,等到与马车靠近了,野狸子纵身一跃跳到了任荣长的肩头坐下。 一人一兽赶着马车这一逃,便走了两个时辰,直到来到一处宽敞的平原,寻了一处水源,马车才停了下来。 任荣长回头看向马车,正要伸手撩开车帘,想跟里头的人解释一句,谁知手才碰到车帘子,任荣长猛然收手,眉头一皱,飞身而起,一人一兽很快跳下马车。 车帘子被人从里头挑开,一位中年妇人手里拿着匕首朝外头刺来,却刺了个空,再定晴一看,看到马车旁边身姿挺拔的青年,妇人怔住,而后面上一喜。 “义儿?你没有死?” 第114章 傻夫打猎比刺绣赚钱 义儿? 任荣长脸色有些不好看,显然妇人将他认错了,再说他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们,她们不感激,还要拿刀捅他,要不是他反应快,就死在那刀下了。 人没事,任荣长也不想管闲事,心头还记挂着媳妇儿,赶紧上山把藏着的猎物带上,回家去。 瞧着任荣长转身要走,妇人着了急,连忙从马车里出来,扶着车架,喊道:“义儿,你别走。” 此时马车里头又出来一位长相艳美的少女,看到任荣长的相貌后也是吃惊,但是当她看到任荣长肩头坐着的野狸子,还有那一身粗布短衣,她冷静了下来。 “姨母,那不是义哥哥。” 不是么?怎么可能? 妇人不信,只是任荣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任荣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妇人也醒悟过来,若是她的义儿,绝不敢不应她。 很快妇人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上面写着“荣义”两个字,妇人双眸含泪,终于清醒了,喃喃自语道:“能与义儿长得如此相像的人,那就只有当年的那个孩子了。” 义儿是不可能再回来了的,他已经没了。 这位妇人正是晋王府荣家主母小裴氏,想不到当年被她遗弃的这个孩子在今日无意中还救了她这个生母一命。 后头荣府的护卫赶了过来,带来的驴车皆数被山匪劫了去,两方人马损伤不少。 小裴氏看了眼狼狈不堪的护卫队,脸色很不好看,阴沉的脸上带着怒意,说道:“等到了安城,安排地方军将这些山匪全部围剿,竟敢对晋王府的车队下手,诛他们九族。” 护卫长领令,眼下整个澧州受灾,很混乱,是该好好的整治一下。 水乡村山脚下,大嫂二嫂陪宋九住了四个晚上,她家傻夫君还没有回来,她整天忧心忡忡。 这日晌午过后,宋九在井边洗衣,一抬头,看到山道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宋九心头一怔,立即起身。 蹲守在宋九旁边的野狸子也很快跟着起身,母野狸子比宋九还要欢快,先她一步冲山道上接人去了。 宋九也顾不上洗衣了,立即朝山道上跑去。 这一趟出门用了八日,说好五日就回的,中途救了人,耽搁了时间。 任荣长八天没有洗澡,全身上下都是猎物的腥味,却是头一回打猎归家,在半路就被媳妇儿给接走的。 一人一兽冲过来,任荣长肩头的野狸子立即跳了下去,两只野狸子团圆了,这边宋九啥也不顾了,直接扑丈夫怀中。 任荣长看着怀中将他抱得紧紧地媳妇,胡须都长了的俊脸上露出笑容。 “媳妇儿,我身上脏。” 宋九不管,不知她有多担心他,真想在这一刻大声的说别打猎了,我养你啊之类的话。 “这一次猎物挺丰盛的,我猎到了好几张好皮子,到时候晾干了,咱们送城里去卖。” 宋九在他怀里闷声点头。 终于放开她家傻夫君了,夫妻两人一起走回家去。 村道上有人远远地看到山头的夫妻二人亲密的样子,有村里妇人羡慕的说道:“年轻人真是不害臊,大白日的,莫不是任家老三打猎刚回来?还是说上山做事回来?” 话是这么说,看到的妇人都忍不住看向自家丈夫,感觉自己回娘家十天半月不回,她丈夫也不会想她。 村里人并不知道任荣长上山是做什么回来,但是夫妻两人大白日抱在一起的事,还是在村里头传开,还是羡慕的人多些,尤其是那些打光棍的。 夫妻二人回到小院,宋九上前帮手,就看到那一袋皮子里,竟然又有一张灰色的狐狸皮子,虽然不及过年时节给她猎的那张白狐狸皮子好看,但是这张狐狸皮子她也挺喜欢呢。 宋九拿着狐狸皮子便说道:“这张皮子不卖,我要给你做冬衣。” 到时候一人一件,都有得穿。 想起去年他为了帮她猎回狐狸皮子冒了险,差一点儿大雪封山回不来的事,宋九心头仍有余悸。 任荣长一边洗手一边笑看着媳妇儿像在寻宝贝的翻着他的战利品。 “都听媳妇的。” 宋九抿嘴一笑,接着又去翻看其他的皮子,翻完皮子,很满意,的确比她刺绣赚钱多了,就这些皮子的钱就能卖不少钱。 说起来以前这些猎物和皮子都是交给婆母的,现在得她自己打理了,夫妻两人各有手艺,这小日子还是过得挺好的。 猎物也丰盛,数了数,十只肥兔子,七只野鸡,这么热的天气,的确猎的时间久了点,也不知她家傻夫君在山中是怎么保管的,倒也闻着没有怪味,她现在赶紧清理干净用盐腌起来。 宋九这就去厨房里忙活了。 任荣长带着野狸子跑井边洗衣池里泡澡去了。 这么热的天气,泡在泉井里,不要太舒服。 任荣长不过是靠在池边小眯了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炖肉的香味,她媳妇生怕他饿着了,不到傍晚就弄吃的了。 宋九手脚麻利的将兔子和野鸡全部清理干净,用盐腌上了,随后拿出三个簸箕,每个簸箕里放上一只兔子、一只野鸡。 锅里炖的鸡肉已经咕噜咕噜的冒油,宋九揭开锅盖,闻到肉香,她也流口水,有几天没吃肉了,也想吃的。 将鸡块和汤盛出,留了个鸡汤锅底,将旁边醒着的面团切成条下到了鸡汤里,很快面条的香味和鸡汤的香味融合,味道不要太好,再倒上酱汁,不比街头的小吃差呢。 饭都做好了,她家傻夫君还在井里泡澡呢。 宋九从屋里出来去叫人,没想撞见她家傻夫君正好从池里出来,准备穿衣。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大白日里泡澡,她家傻夫君没有穿里衣,这一下看了个正着,即使有了肌肤相亲的夫妻,也令宋九有些震撼。 那结实的胸膛和腹肌,修长又有劲的大腿,宋九感觉到头脑一阵晕眩,赶忙侧过身去,又没忍住悄悄地张望。 耳尖的任荣长早就听到了动静,见到媳妇,虽然也有点儿慌乱,不过媳妇儿在偷看他的样子也太可爱了,他倒是不介意夜里与媳妇儿坦诚相对。 任荣长迅速的将衣裳穿上,随即来到宋九面前,宋九还在悄悄打量,没想他这么快穿好。 任荣长弯腰,盯着媳妇红通通的小脸,“媳妇儿,你怎么起烧了?” 第115章 会持家的媳妇 宋九连忙退开几步,哪知任荣长跟了几步,转眼将她逼到了墙角,任荣长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将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 “媳妇儿,你真的起烧了,要不要帮你去请大夫?” 洗完澡后的傻夫君身上又有那淡淡地青草香,她真想问他是用什么洗的,为何同用澡豆,她身上就没有这好闻的味儿。 滚烫的胸膛靠近,宋九真的毫无招架之力,还一个劲的说她起烧了,她八成也烧疯了。 任荣长还在用额头探她温度,宋九想也没想的伸出藕臂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恶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唇。 要说他傻,他还懂得撩她,要说他不傻,都把她逼墙角了,也不知道抱一抱她。 任荣长瞪大眼睛,许是血气方刚经不住媳妇的热情,只得一把将媳妇抱了起来,脚步匆忙的往院里跑。 母亲说白日里不可以夫妻亲近,他这是要违背母亲定下的规矩么? 任荣长本能的将媳妇抱入院中,直接往正屋内室走。 门帘子掀开,夫妻两人很快入了内室。 后背着了床,宋九会心一笑。 任荣长双手撑在床沿,有些犹豫,“媳妇儿,我……我这几天在山里头便想着你。” 宋九捧着傻夫君的脸,给了她家傻夫君鼓励,果然什么理智都抛到了脑后,母亲的叮嘱完全忘了。 天黑透了,院里满是吃食的香味。 正屋里,终于有了动静。 宋九扶着老腰从屋里出来,到了门口,又忍不住整了整衣襟,可惜没做件高襟的能遮一遮,这几日可别去村里头,免得被人笑话。 锅里的面早成糊了,好好一锅鸡汤面,最后成了面糊糊。 桂花树下,夫妻两人借着月光吃饭,即使是面糊糊,两人也是吃得津津有味。 任荣长倒是神清气爽,似乎某些事儿得到了满足,人更加精神了。 宋九交代丈夫把簸箕里的吃食都送下去,连着公婆那儿一样,一家一只野鸡、一只野兔。 任荣长点着火把子拿着东西出了门。 宋九收拾好厨房,腰又疼了,只得在廊下坐下,等会儿这些腌好的野鸡和兔子,叫她家傻夫君打井水过来隔水存放,降降温,明个儿早上她再做成腌肉干存放,能吃久一些。 任家大房屋里,收到了三弟给来的野鸡和野兔,夫妻两人很是高兴,大嫂沈秋梅看到肉就咽了咽口水,抚着小腹,明明吃过晚饭了也打算炖点儿肉吃。 任广田倒也由着媳妇,亲自下厨,夫妻两人围着个锅就吃了起来。 吃了一顿肉,沈秋梅舔了舔嘴,看着还剩下的半只野鸡一只野兔,她想了想,看向丈夫。 “夫君,明个儿天不亮你把半只野鸡送我娘家去,想必我娘家爹娘也许久没有开荤了,正好一来一回,天也就亮了,到时候也不耽搁去地里做事。” 沈秋梅是个孕妇,本来就嘴馋,但到了嘴的吃食,还是顾着娘家的。 任广田听了媳妇的话,心头不是滋味,可是他知道媳妇的脾气,若是不答应了,还得跟他吵。 任广田只好应下,好在野兔算是留了下来。 第二日天不亮,任广田拿走了半只野鸡,还有媳妇交给他的一袋粮食,这家里的余粮不多了,要不是家里地里的作物长了出来,马上要有收成了,任广田无论如何也会不同意的。 “今年咱们家的地多了些,到时候分到咱们三房的粮就更多了,就这一袋送我娘家去,夫君你别生气,这不是隔着上一次送粮过去有好一段时间了么。” 在媳妇的温柔声中,任广田叹了口气,背着东西就往陈家湾去了。 山脚下,宋九才醒来,就见她家傻夫君不但没有睡懒觉,还早早起了来,柴房里的柴都劈了一地。 这些柴足够她烧许久。 宋九拿着手巾子给丈夫抹汗,也说起了地里的活计,现在分家了,各家得出个人过去干活的,他们三房一家已经算是迟的。 任荣长这就应道:“媳妇儿别担心,劈完柴了我就去地里,到时候我多做点事儿。” 宋九知道自家傻夫君勤快,也力气大,就是心疼他。 早饭都没吃便要下地干活,五十亩地平时除草看田水的细活就很忙碌的,到了农忙时节,任家还是得请短工帮忙。 只是今年的水乡村里,不仅任家种了水田养了稻香鱼,村里的人也陆续种下了水田,长势没有任家的好,到底也是有收成的。 稻米值钱呢,旱地里的麦子也值钱。 家家户户种出来的作物,留下来吃的多是粗粮,反而值钱的大米和麦子是拿来换现钱的。 劈完柴了,任荣长这就要出门去,天边露了白,这么下地干活一个早上,也饿肚子。 宋九趁着丈夫劈柴的那会儿就已经去厨房里蒸了一锅肉包子,包子里包的是炒香的鸡肉,掰开里头油香四溢。 一袋肉包子送到任荣长手中,宋九交代他,做事不要用蛮力,伤了自己,跟大哥二哥商量着来,等会儿干活回来再吃早饭,到时候炖肉给他吃。 这些野味好好存下来,大概能给她家荣长度过农忙时节,农忙时节干重力活就得吃荤食才有力气。 任荣长点头,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往外走,手里巴掌大的肉包子,两口就塞嘴里了。 送丈夫出了门,宋九也没有闲着,把昨个儿的皮子都洗刷干净,晾干了拿去城里卖,也不知现在城里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有她家傻夫君在,倒也不必担心。 下次入城的话,宋九打算多买些盐和酱汁回来,到时候再问问,要是能买到鸡崽就好了,这样后院鸡笼里养了母鸡就能下蛋吃。 宋九手中的绣活越绣越好,也越绣越快,再绣几日就要做完这批货了。 先前答应给戏楼里的名角儿绣坏手帕的事,她也是记着的,比平素的手帕做大一些,绣的花样是什么,宋九正在想着,就看到一公一母两只野狸子不知几时跳到屋顶上挨着坐一起正在看日出。 宋九扬起唇角,这模样真像她和荣长,那便把她家两只恩爱的野狸子绣上去吧,至于背面绣的花样,那就门前水乡村的农田准备丰收时的景致。 也不知道她绣的手帕对方会不会喜欢,可别把人家的好布料给绣坏了。 地里头,任老头看着三儿子带着一袋肉包子过来,就知道是勤快的三媳妇心疼自己的丈夫,大清早给三儿子做的吃食。 任荣长在来的路上吃了好几个,依着他的肚子食量,这一袋都能吃完,但是他忍住了,着实是媳妇做的肉包子太好吃了,到了地里他分给家里人一起吃。 “我媳妇做的饭菜最最好吃,爹、大哥、二哥,你们尝尝看。” 再分到他们手中,一人两个肉包子。 任广田看着手中的两只包子,感觉包子馅的油汁都要溢出来了,任广田心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儿。 第116章 同样是媳妇,自己家的却不行 同样是媳妇,他家媳妇叫他三更天起来,就拿着东西往陈家湾送,忙活了这么久回来,也没有给他弄口吃的,就来了地里。 再看三弟媳,三弟才出门就先吃上了肉包子。 任荣长今个儿显然很开心,在亲爹和哥哥们面前还像以前一样,欢喜的说道:“我媳妇说等我干完活回去还有肉吃。” 说起炖肉,任广江也笑着说道:“我媳妇也说了,叫我好好干活,等会儿回去也有鸡肉吃。” 任广江一口一只包子塞嘴里,也免得浪费时间,拿着锄头就开始做事了。 任广田将最后一口吃完,也拿起了锄头,不过听到两兄弟的话后,任广田试探的看向二弟,“昨晚上老三打回来的猎物,二弟媳没说要给娘家送么?” 任广江奇怪的看着大哥,说道:“她要是往娘家送我也不拦她,只是我那娘们现在可计较了,不要说送了,还巴不得想从娘家拿点儿回来。” “上次她大哥过来了一趟,本来想借粮的,我家那娘们在家里哭穷,大舅哥一来她就说日子过不下去,要去娘家借点粮食,等地里有出息了就还上,把我那大舅哥给吓走了。” 任老头听了,也是惊奇,原先在任家院里的时候,二房媳妇才进门一年,巴不得天天从婆家拿东西往娘家送,总是让老二去房里磨着他娘要私房钱。 现在分了家,就明事理多了,大概是自己掌家,知道了柴米油盐贵。 说到这儿,两兄弟也说到了上一次宋家来山脚下闹的事情,任荣长才知道自己出门了,媳妇在家受了这么一个大委屈。 任荣长生气,用了力,一锄头下去,锄头棒直接压断了。 原本还说得起劲的几人瞬间停了嘴,倒是忘了三弟的脾气,这下坏事儿了。 锄头棒断了,任荣长就握着断了的棒子说道:“我现在就去一趟石头村。” 任家两个哥哥赶紧将他拉住。 任老头也怪老二这张嘴,这事儿就不该告诉老三。 任荣长要走是拉不住的,两个兄弟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力气。 好在任老头脑子一转,喊道:“你去,你去,等会儿回来,看老三媳妇怎么收拾你。” 果然这话把任荣长拉住了。 任老头接着说道:“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老三媳妇都不去追究了,你再去,你拳头没有轻重,打死了人算谁的?” 总算是把人留下了,两个哥哥松了口气。 只是老三力气大,果然不适合他干轻松的农活。 不能除草了,让老三给田埂边打水坑,到时候鱼往两边跑,中间田水浅些,稻苗不容易倒。 转眼做到烈日当空,几个男人才各自回家吃饭,歇会儿晌就再过来,大中午的也太热了。 接连几日,任家男儿都在地里干活,任老头赚田地太多,做事慢了,便要求几房都不得回家吃饭,在地里干活就在地里吃,吃完在树荫下一躺,差不多了再起来干活。 宋九得给丈夫送饭,想到他天天干重活,变着花样的,把肉夹在饼子或者包子里,若是吃粗面馒头,也会送上新鲜的炒野菜,菜里总能看到荤油。 这日宋九更是给她家傻夫君送来了一大碗新鲜面条。 任荣长坐在树荫下吃面,旁边三个男人都在啃馒头,吃着吃着就梗了脖子。 “三弟,以前怎么不知道三弟媳的厨艺这么好,天天看着你吃饭,才知道你这么享福。” 任广江感觉自己的媳妇哪哪都好,有好吃的也不落自己嘴里,就是厨艺差了一些,怎么不像三弟媳那样也给他送碗肉汤面来。 任广田家的伙食更差,有好吃的他媳妇就先吃了,毕竟怀着身孕,再说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是与三房家一对比,就少了些滋味。 倒是任老头不动声色的吃着馒头,结果外头是馒头,里头却是馅,任婆子手巧,里头的馅是油煎鸡蛋。 任老头吃着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吃完了还去泉井那儿喝了水,倒是不羡慕几个小的。 任荣长觉得媳妇被夸了,心头那叫一个欢喜,反而有些得意起来,回头就朝他爹说道:“爹,我媳妇做饭好吃,明个儿我让我媳妇给爹也做点儿。” 任老头赶紧摆手,他媳妇做的饭更好吃,只是他们不知道,天天家里吃肉吃鸡蛋,老两口不愁吃的,把儿子们分出去了,任老头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有点儿好吃的再也没有人争着抢着,任老头才不稀罕一碗肉汤面。 见他爹不吃,任荣长也不好再坚持。 吃完饭在树荫下休息时,任广江坐不住,“算了,我还是去地里干活吧,左右一身力气也没地方使。” 几个男人都下地了,都是干农活的好手。 这日晌午,宋九刚把手帕收了尾,看着上头绣得活灵活现的两只野狸子,很是满意,一抬头就看到山头有人下来了。 山头几人很是眼熟,宋九立即起身出门去看,就见几人走村头的那条山道下的山,还不正是先前出门打猎的周小山他们那几人么,只是他们走得很艰难,似乎都有伤,还有人是背着回来的。 这一趟出门有些久,怕是半个多月了才回来。 底下村头沸腾了。 周小山这一行人上山打猎,猎物倒也有一些,只是不多,各家分一点,到手也只能算是开了个荤。 只是猎物在手中存放时间久了,有些味儿,山里头凉快些,但也经不住这么放,当真是吃下去难受,丢了又可惜。 而且这一趟他们也没有讨到好处,好几人受了轻伤,一人受了重伤。 周小山不得不承认,没有任荣长跟着一起去,他们几人都不行,没死在山中是大幸,以后他们几个也不敢去山里头了,不是谁都能做猎户的。 这事儿在村里头引起不小的骚动,还好水乡村的地里有希望,不像外头那些逃荒的流民。 不过最近安城有些变化,有人打听到了,说是安城来了位贵人,一来就下令地方军围剿了周围的山匪,随后还集合当地富户一起捐粮。 在安城外设了粥棚,流民得以安置,现在的安城内外要太平得多。 而且听说朝廷也重视起这件事来,瞧着意思会有赈灾的官员过来,到时候整个澧阳郡都能得到救济。 这是个好消息,让看天吃饭的庄户对朝廷有了希望。 宋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大好,那她和荣长就能随便出入安城了,正好她的绣品做好了要往城里送呢。 就在大家伙都替这个消息高兴时,任家大房却来了娘家亲戚。 城里都有设粥棚了,可任家大房的娘家人又缺粮了。 第117章 去三弟媳那儿借肉吃 那会儿任广田还在地里劳作,不到天黑是不可能回家的。 大房屋里挺着大肚子的沈秋梅,瞧着都快要生了,本以为娘家母亲过来问她情况的,却不曾想沈母王氏一来见大女婿不在,便私下里问女儿家里还有多少存粮的事。 沈秋梅感觉到不可思议,她的手抚着小腹,看着母亲,说道:“这不是前几日才让我夫君给家里送去了野鸡肉和一袋粮食,母亲怎么就没粮了?” 王氏听了,解释道:“要不是你送了这些吃食过去,我们也不知道你这日子原来过得这么好,我以为你们分家了,日子越过越差来着。” “你也真是的,为什么当初分家的时候,不让你婆母把那五十亩地给分了。” “对了,你婆母先前掌家,一两银子都没有给你们分,去年任家老三打猎回来的皮子,还有那张虎皮呢,哪样不值钱,都落你婆母手中去了,你怎么这么傻。” “你跟着你爹识了那么多的字,又会算数,怎么没有算算你婆母手中的银钱,给你们建个新房子,把你们一个个安置出去,分了粮食,就把你的脑子给堵住了。” “不是生你养你的婆母怎么会心疼你,我是你亲娘才会替你着想,你婆母手中必定有一大笔银子没有拿出来分,还有那后院没有卖掉的母鸡,天天下蛋吃,你们一个也吃不到。” “细算起来,你们这一次分家,就是你公婆的一个阴谋,定是看到你怀孕了,以后花销也大了,就把你们分出去,是真的自私自利的两老的。” “你丈夫说好听点是憨厚,不好听点就是个保不了本的老实人,你也不管一管。” 王氏一阵数落,看着大着肚子的女儿,心想着这肚里的可是任家的长孙,这对公婆该对她女儿更看重才是,只是这么自私的老人,是顾不上这么多的了。 王氏越说越来气,见女儿不说话,又有些怒其不争。 “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对了,你丈夫在村里做木工活,总该赚了一笔吧,大概赚了多少钱呢?” 王氏紧紧地盯着女儿。 沈秋梅心头不好受,生气说道:“他一个木匠能赚什么钱,那些活做出去也没有收到现钱,现在我家里也过不下去啊,我把到嘴的吃食都送娘家了,娘一来就说我。” 王氏一听,大女婿没赚到钱,更是看不起这个女婿了。 “娘再不过来给你提个醒,你啥也不懂,还傻乎乎的,你公婆留下这么多的财产,他们生的是三个儿子,不是就你丈夫一个独子。” “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你公婆要偏心谁,看你怎么管得了。” 王氏伸手点向女儿的额头,沈秋梅立即避开,心头很不舒服,从来就没有想过公婆的财产留给谁,现在也不想。 “娘说这么多,我知道为我好,但是公婆年纪也大了,我们三家这些年都是新成家生孩子的时候,多半是没办法拿钱孝顺公婆了的。” “所以这些田产和钱财留公婆手中又有什么不行的,到时候两人百年之后,我相信也是三家平分的。” “真要是闹得不可开交,一把米一尺布都得分得清清楚楚,不仅伤了感情,那公婆手中分文不落,做父母的得多寒心,难不成巴巴地看着三个儿子再来反哺?” “娘你说的轻松,那娘会跟大哥分家么?会给我们两姐妹分点儿什么?我们也是你的女儿。” 王氏看着榆木脑袋的女儿,真是气死了,生气说道:“你大哥是独子,家里的都是他的,你们是嫁出去的女儿,哪有女儿回娘家分财产的,你这孩子说这话。” “在你婆母面前不见你这么强势,娘家的倒是记得清楚。” 母女两人越说越生气,王氏起身就说要回去了,外头还有沈老头也跟着来了的,这会儿听到屋里吵得不可开交,这会儿孩子他娘一出来就说要走,便是喝住母女两人。 “过来看女儿的,还吵上了,女儿都要生了,你说她做什么?” 沈望看了一眼王氏。 沈秋梅听到父亲的话总算好过些。 “爹,娘,在女儿家吃顿饭再走吧,总不能来了饭也不吃就走。” 两老的听了女儿的话,总算坐住了。 沈秋梅想到刚才母亲说她丈夫一无是处,心头不痛快,也没有急着去地里叫丈夫回来,心想着自己去三弟媳那儿借点儿肉做顿吃的,把爹娘送走就是。 沈秋梅说去山脚下的弟媳家里借点肉过来,两老的就更不想走了,上次那半只野鸡,不够塞牙缝的。 沈秋梅挺着个大肚子走得有些吃力,爬到山脚下,就看到三弟媳在井边洗衣,知道三弟和三弟媳最是爱干净,门口洗衣池也能泡澡,天天都要换洗衣裳,不像他们,四五天才洗个澡。 宋九还没有看到人,就知道是谁来了,也知道大嫂来的目的,她拍了拍身边蹲守的野狸子,野狸子这就跑后院去了,免得吓着人。 宋九起身相迎。 沈秋梅面上有些挂不住,知道三弟家里有猎物,就巴巴地跑来借,先前那只野兔子,但凡她不馋嘴,晾干了也能留着以后吃。 “大嫂,是不是有事儿?” 宋九面上含笑,沈秋梅看到她更是难以开这个口,毕竟借走一只野鸡,将来她怎么还,还钱给三弟媳定是不要的,还肉,她丈夫又不会上山打猎,这不成了跑过来要吃的么。 “倒也没什么事儿,三弟媳在洗衣呢,我就坐旁边跟你叨会儿。” 沈秋梅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吃力的坐下。 宋九也没有点破,接着坐下洗衣。 结果沈秋梅看到宋九拿澡豆洗衣裳,一脸的惊讶,“三弟媳,你竟然用澡豆洗衣裳,那得多费钱。” 其实澡豆没有粮食贵,现在城里物价最贵的只有粮食,其他的都没怎么涨,涨了也没有人买,甚至这种比较差一点儿的澡豆价格还便宜了一些。 宋九上次在杂货店顺手拿了一大块,也不是每件衣裳都用澡豆洗,就是泡池子里怎么也洗不干净的才舍得用这个洗。 见三弟媳淡淡地一笑,也没说什么,沈秋梅知道自己多嘴了,现在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即使三弟媳用澡豆洗衣,那也是她在持家,自然有分寸的。 不过三弟媳还真的挺爱干净的,刚才一坐下她就闻到三弟媳身上有清淡的菊香,这种香气她先前在婆母身上也闻到过,听婆母说城里有一种菊香味的澡豆,洗完澡后香喷喷的。 坐了半晌,沈秋梅弄是开不了口,心头有些焦躁不安。 第118章 先顾好自己才能顾好家里人 宋九的衣裳都快洗完了,见大嫂没开口,她想到一事儿,说道:“大嫂,上次我和夫君入城送绣品,我在街头遇见了沈家妹妹。” 沈秋梅听到这话一脸疑惑的看向她,“我妹妹在城里做什么?” 所以大嫂并不知道妹妹已经嫁到了城中粮铺做媳妇的事么?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就去看了一眼,我看到沈家妹妹在卖粮呢,旁边跟她一起卖粮的应该是她夫君,长的虽然差一些,脚有些跛,倒是粮铺的东家,不少人在排队买粮呢。” 沈秋梅一听,惊了一跳,“难不成我妹妹嫁给了赵家粮铺的少东家?那个满脸麻子还瘸了腿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的确满脸麻子,年纪有三十好几了。” 见宋九点头,沈秋梅不淡定了,她不是送了八袋粮食回娘家,当初说好家里欠粮铺的粮食会还上,不会将妹妹嫁过去么? 沈秋梅立即起身,“三弟媳,我家里还有事儿,就先不说了,我先回去了。” 宋九见大嫂要走,她连忙叫住她,转身从屋里拿出一盒糖糕送到她手中,“大嫂,你怀着孩子呢,必定嘴馋,我上次见你挺喜欢吃的,这个你拿回去吃。” “婆母说的对,以后我们三家各自掌家,人还是要先顾好自己,才能顾好家里人的,大哥在地里干活,他很忙,怕是顾不上大嫂呢。” 沈秋梅感激的看了三弟媳一眼,好在刚才没有开口说借肉的事,现在想想就想骂自己真是愚蠢。 接了三弟媳的糖糕,沈秋梅叫她别送了,自己走下去。 走在半路,沈秋梅心头还不能平静,家里瞒着她这么一桩大事,竟然不告诉她。 沈秋梅回到家中,见爹娘都等在那儿,眼睛巴巴地看着她手上,见没有肉,面上很失望。 王氏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任家三房会打猎,别告诉我没有肉了?” 沈秋梅听不得母亲这话,有肉也是三房的,是她的爹娘来了,大房是什么生活就用什么样的生活去招待自己的爹娘。 沈秋梅算是想清楚了,三弟媳说的对,只有顾好了自己,才能顾全身边的人,现在她连自己都顾不好,也没有能力顾全所有人。 “爹,娘,三妹嫁城里去了?” 王氏一听,心头一惊,问道:“你三弟媳在你面前咬舌根呢?她告诉你的?” 沈秋梅苦涩一笑,这个时候还追究这个,她迟早会知道,有必要瞒着她么? “娘,你就直说吧,三妹是不是嫁城里去了?” 王氏瞧着女儿嫁了人,真不好管束了,也不像以前母女一条心了,心头郁闷的说道:“可不是我们逼她的,是她自己要嫁的。” “在任家丢了丑,她自己赚丢人,主动说要嫁的,我能怎么办?” 妹妹自愿嫁的? 沈秋梅在板凳上坐下,手中的糖糕被王氏看到,立即上前接了过去,“啧啧”两声,“我的乖乖,这时节了你三弟媳还有闲钱买这玩意儿吃,你娘我这一辈子尝都没尝过。” 王氏这就将糖糕拆开,沈秋梅看着爹娘一个劲的自己吃,没有一块送她手中的,再想到三弟媳直接给她一盒糖糕时的慷慨,这一对比,倒让沈秋梅忍不住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爹娘。 嫁出去的女儿还要像以前在娘家时做女儿那样,跟爹娘一条心么? “那爹娘今天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沈秋梅也平静下来,看明白了,爹娘不会无缘无故的过来,若说来看望她和孩子的,总该也称半斤糖做礼,哪有空手就来的。 正吃得口水直流的王氏,终于停了下来,发现大女儿越发有些不太对劲,不过今个儿过来的确有事的。 “家里没粮了,过来借两包回去吃,原本想着你三弟会打猎,看能不能借点儿肉回去,但看你两手空空回来,你这三弟媳也不好说话,那就算了。” “不过我一来,看到你家这情况,再看看你三弟媳家里这情况,我就觉得你们大房分家亏了,娘不点醒你,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去。” 王氏就要说过没完没了,沈秋梅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分家的事是任家的家务事,我夫君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我是他媳妇,我得听他的,这个家还是他做主。” “再说我也不觉得大房有什么亏的,三房过好了,那是三房的本事,以后我们自己有本事,也会慢慢过好的。” “至于借粮的事,小妹嫁城里粮铺,怎么说也有聘礼吧?当年我夫君娶我的时候,也是给了粮食送了酒和肉的,你们就吃完了?那我送去的八袋粮食也没可能这么快吃完。” “如果真要是吃完了,那爹娘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不能尽着我一个女儿付出,大哥在家里做了些什么,这么大了总该养家糊口了,小妹嫁城里粮铺,比我家更加有粮,娘家没粮了,也该轮到小妹给了吧。” 被大女儿一顿说,王氏气得吃不下糖糕了,“你大哥他要读书的,哪像女人家嫁了就好,他得考功名,你小妹嫁的是粮铺,那是高攀,我们再去要粮,你妹妹在婆家岂不被人看扁了。” 沈秋梅听着这歪理,气笑了,“这么说的话,爹娘不过是觉得我好说话呗,我就活该得听爹娘的,要什么给什么,自己没吃的也不能留的,最好直接饿死了也要养活爹娘才是孝顺。” “你说的什么话?”沈望一掌拍在桌上。 “你们兄妹几人,谁给都是一样的,做儿女的就得孝顺父母,上一次你送的酒也是没了的,你婆家祖宗传下的这个酒,卖给外人也是可惜,不如给我喝了,梅姐儿去问问吧,这一次也送两坛给我。” 沈秋梅脸色难看至极,“爹要说兄妹几人谁给都一样,那就别指望我给,我对娘家问心无愧,你让妹妹给,让大哥给,反正我没有了,我要生孩子,我丈夫是个木匠,赚不了现钱,家里就是这样了。” 沈秋梅也不打算给爹娘做饭了,心都伤透了,给的多了不给就成仇了。 沈望指着女儿问:“你这话再说一遍,你做大姐的不管娘家,不给你妹妹做个表率,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第119章 绝对不能把粮借出去 沈秋梅一脸的坚定,“这个表率我做不了,大不了你说我不孝顺吧,我婆母说的对,一个个的只顾着娘家去了,自个家不管了。那我娘也顾着娘家,我送去八袋粮,我娘就拿四袋粮往娘家送,我看爹爹你会不会高兴的送出去。” 沈望气极,“你怎么说话的呢,还编排起你娘来了。” 王氏生气道:“合着你是担心我把粮送娘家去了才不给的,我可没有给过半点粮给我娘家的,我要是敢给,你爹不得打死我啊。” 王氏一说完,被丈夫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赶紧闭嘴。 沈秋梅怔住,随即是苦笑,“所以娘都知道的道理,到我这儿就不讲理了,你怕你丈夫打,我就不用怕了,我怀着孩子是家里的天王老子,说什么都可以,那娘还生下儿女三个呢,我爹把你捧上天了吗?” 王氏被女儿说得生气却反驳不了,沈望只怪孩子他娘头发长见识短,话都不会说。 “不拿粮也行,酒必须要给,你现在去找你婆母要,不然家里剩下的那点儿粮我就拿去换酒。” 左右家里两女儿都嫁出去了,也没必要再像以前顾着名声,沈望直接露出了嗜酒的本性。 沈秋梅仍旧无动于衷,“没有酒,我上次说祖宗传下不少酒,结果被我婆母年前就给卖了,半点不剩下,爹爹喝的那一坛是最后一坛了,我们大房尝都没尝就送过去了。” “怎么?卖了?那么好的酒卖给外人喝,给自家人喝就舍不得,你公婆是什么心理。” 沈望感觉到不可思议。 王氏在一旁也是觉得任家公婆必定是脑子不好使,又看向女儿,“还不是你没用,不知道多拿几坛子酒。” “不仅酒卖了,上次我婆母分给我的粮给家里送了一半走,剩下的一半,我们吃的只剩下三包,上一次一包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丈夫现在要干农活食量大,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到新粮出来。” 沈秋梅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打量着父母的神色。 见爹娘将信将疑,她接着说道:“其实那次送走一袋粮,我们夫妻两人就吵了一架,我差一点儿早产了。” “这两日见粮食吃得快,家里都吃上糊糊了,我还想着要不再回娘家把先前那袋粮借来吃着,等新粮出来了再送过去。” 王氏一听立即炸了锅,“你还回娘家借粮?现在这时节,有糊糊吃已经很不错了,你送的那袋粮我们都吃光了。” “咱们家又没有多少地,爹娘也不用干那么多的农活,你们怎么吃得这么快?不会是卖了吧?是不是卖现钱了?” 沈秋梅立即动怒。 沈望夫妻赶忙起了身,王氏不想接这话,沈望再一次问道:“那酒真的都卖了?” “不卖能成吗?不然分家这酒怎么分,上一次我还以为我婆母瞒着我藏着酒呢,并没有,祖宗留下的酒能有多少,说是一地窖,那地窖小的存不了几袋粮的。” 被女儿这么一说,沈望终于打消了念头,任家这么自私自利的公婆恐怕是真干得出这样的事来。 王氏忍不住在一旁说道:“你大房没粮了,二房三房有的是粮,你总该——” “总该什么,妹妹来我们任家闹了一场,害得我们一家人分家,你当真分家这么好玩的,二弟媳和三弟媳都不是好惹的主,这盒糖糕是我借来的,肉没有借到,这糖糕的钱得还回去的。” “瞧着这糖糕也是爹娘吃完的,钱得你们给,爹娘卖了粮,总该有现钱,我听说一盒糖糕三十个大钱,我等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跟丈夫交代。” 想要他们给钱那是不可能的,王氏拉着丈夫就走。 沈秋梅还追了出来,“爹娘不在家吃了饭再走么?没有肉,我和丈夫平时吃的是糊糊,我觉得味道还行的,走了这么远的路,也饿了吧。” 王氏怒看了女儿一眼,指了指,“你就留个心眼吧,下次新粮分到手,记得给我们送些去,娘家田产不多,又是闹旱灾的。” “你也是,任家掌不了,这大房的家你得接掌了,你那个憨厚的丈夫,就成不了大事的。” 王氏还要教训女儿几句,沈秋梅立即反驳:“娘就别对我说教了,你看看你自己能掌沈家的家么?你能拿捏我爹么?你都办不成的事,有什么资格教导我。” “你……” 王氏气得脸都白了。 沈望一脸不悦,今个儿来了什么也没有捞到,还被女儿诉了一顿苦头,教什么妇人持家,都是废话,妇人能持家么?头发长见识短的,能成什么事。 沈秋梅将爹娘送走,整个人瘫坐在板凳上,出了一声汗,使了十二分力气去对付她从小就顺从的父母,这是她头一回反抗。 从小在爹娘身边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孝顺他们,等她长大了要记得反哺他们,读书识字讲道理,讲究的都是一个孝顺,一个大道理。 可是现在的沈秋梅,终于没了知书达理的枷锁,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村妇。 沈秋梅也彻底的明白了三弟媳刚才为何给她一盒糖糕还说了先顾好自己的话,她一定是看出来了。 自己的父母,不能说真的就一刀两断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以后她不能再傻乎乎的将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娘家人。 要孝顺长辈她大可以做为外嫁女儿那样,逢年过节送钱送粮送肉,按着份例给,爹娘病了老了床边照顾,这就是孝顺,做的问心无愧就好。 沈秋梅缓过神来,看着只剩下空盒的糖糕,心头记住了三弟媳的这份情意,等以后丈夫做木匠收到了现钱,也让丈夫买些吃的给三弟媳送些去,还了这人情。 水乡村的农田里,正在认真干活的任广田突然被上头田地的村里人叫了声,指着前头村道上问:“广田,那不是你岳父岳母来了么?怎么又走了?” 田里的任家男人都朝村道上看去。 任老头也是一眼认出来了,还别说真的是沈家爹娘,只是两人这是要离开水乡村。 任老头想到大媳妇都快要生了,免得有什么事儿,便催着老大回去看一眼。 任广田知道岳父岳母是个什么情况,多半是上次他拿过去的半只野鸡和一袋粗粮惹的祸,大概今天过来也是来要粮的。 任广田赶紧在旁边的沟渠里洗干净手脚,穿着干活的草鞋就匆忙往家里去了。 第120章 她家傻夫君还使性子 任广田匆匆赶回来,就见媳妇靠在竹编的躺椅中,睡得正香,还有些疑惑不解。 本以为这一次岳父岳母赶来啥也没有带走,定是与媳妇吵了架,不曾想屋里这么平静。 任广田在媳妇身边蹲下,看到媳妇隆起的小腹,孩子还在肚里动来动去的,就想着出来了吧。 许是丈夫的碰触,惊醒了沈秋梅,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丈夫摸着她的小腹傻笑。 每次夜里她腰痛睡不着时,都是丈夫给她揉腰,给她起床倒水递吃的,醒来时总能看到丈夫傻笑的脸,沈秋梅觉得自己挺幸福的。 以前自己这么闹腾,吃的喝的往娘家送,丈夫不高兴也没敢多说她,还不得巴巴地替她送去娘家了,现在想想就有些对不住丈夫。 沈秋梅握住丈夫的手,夫妻两人的手都放在了小腹上,沈秋梅决定将今个儿这些事告诉丈夫,她想让丈夫放心,她以后再也不会什么都往娘家送了。 任广田听到今个儿是这么一回事,还有些吃惊,他以为多少也得被岳家弄走一些粮食去,他一个大男人少吃点儿没什么,就是苦了媳妇。 听完媳妇所说的,任广田内心也藏着事儿,这会儿也说开了。 “其实平时给你拿回来的鸡蛋,不是我做木工钱抵的工钱,而是我娘让我提回来的。” “原本我娘让我提一篮子鸡蛋过来,我怕你往娘家送,自己又没吃上,你和孩子没营养,我才撒了谎,天天拿两个鸡蛋回来,看着你吃下去了,我才安心。” 任广田说到这儿,心头有些愧疚,沈秋梅听了却是一脸震惊。 “娘给我们大房鸡蛋,二房三房不说呢?” 她可是知道的,住得最近的二弟媳最是计较了,没看到她吃过鸡蛋。 任广田摇头,“娘说了,顾着大房是因为你怀了孩子,二房三房要是说了,她也会这么说。” “儿媳妇怀了孩子,每天补充营养的鸡蛋,还有月子吃的鸡,都由娘来打理,不算咱们账上。” 沈秋梅听了,心头感动,原来婆母变着花样照顾着她,要是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她要是这么吃,天天对着二房三房,自己也不好意思。 “这么说来,我月子里,娘会提只鸡来给我吃?” 沈秋梅正愁着自己坐月子,能不能稍稍吃好一些。 任广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娘说给你月子留了十只鸡,你尽管吃,到时候二房三房再怀上,娘再养一些鸡,爹娘平时节俭,先前分的粮还剩不少,娘说要多养一些鸡呢。” 十只鸡? 沈秋梅的口水直往外冒,看着肚子里的孩子,喃喃自语道:“咱们娘俩有口福了。” 任广田却欲言又止。 沈秋梅看出了丈夫的心思,这便说道:“夫君,你放心,我不会再往娘家送吃的了,就以后逢年过节的,我们去娘家看一看,提几斤猪肉买斤糖,一年走两三回也就到位了。” “现在我爹娘身体健朗,自己动手也有吃的,不差我手头这一口,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公婆分了家还在照顾着咱们小的,凭啥我的爹娘同样的年纪却要底下的孩子开始反哺了。” 任广田听到媳妇这话,终于放了心,他一个大男人倒也没什么,吃什么都成,只要不饿肚子,但是媳妇和孩子跟着自己受苦,他这个当家男人就不好受。 “瞧着朝廷里赈灾,到下半年或许下了雨,各家各户的生活慢慢好了些后,我这木匠活也能接着做了。” “将来赚了现钱,咱们手头宽裕了,就多给岳丈家送些肉去,是他们养大你了,我才能娶你做媳妇,做小辈要懂得孝顺,也要懂得感恩。” 沈秋梅看着她家憨厚老实的丈夫,真是个实心眼,以前她那样待他,他也不计较,这男人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呢。 回了一趟家再来地里干活的任广田,脸上满是笑容。 村里人看到了还问他撞到了什么好事儿,难不成他岳丈家里送好吃的给他吃了,这么高兴。 任广田笑而不语。 等傍晚媳妇送饭来吃的时候,任广田即使吃的是疙瘩汤,他也吃得香喷喷的。 一旁的二弟任广江朝大哥碗里的疙瘩汤看了一眼,一点油荤都没有,还想着大哥在高兴什么呢,至少他碗里的还有他家媳妇买回来的鸡蛋,油煎的鸡蛋汤面,味道不要太好。 任广江刚吃了两口,就见三弟从食盒里拿出油酥饼,手里还盒着竹筒装着的糖水。 任广江忍不住伸手抢过三弟的竹筒,问道:“莫不是糖水?” 任荣长无奈看着二哥,二哥喝了一大口糖水,接着又递给大哥,最后递到了任老头手中,任老头看了一眼还有些嫌弃。 老三家还能兑点糖水给丈夫送来,他家媳妇直接给他煮了甜汤,都喝了好几顿了,一点儿糖水,任老头不稀罕。 任老头把竹筒交给老三,三个儿子还以为老父亲舍不得喝让着下头的小辈。 “三弟媳这油酥饼香喷喷的弄的像街头食铺里卖的一样,瞧着还这么大盒,三弟好吃么?” 任广江眼馋得很。 任荣长给他们一人递了一张饼子,到任老头面前时,老父亲又拒绝了,他今个儿吃白面馒头,馒头里包着肉,不像包子,却跟包子一样的好吃。 任广江吃了一口三弟媳做的饼子,突然觉得鸡蛋面不好吃了,三弟媳有这手艺,以前在一个院里时没吃上,真是可惜。 不过以前在任家小院里,一大家子的,也不可能这么做饼子吃,那还不得被母亲说呢。 任广田只撕了一小块饼尝了味,实在太香了,他摘了一块树叶将饼子不动声色的揣怀里,等会儿拿回去给媳妇吃,她最是嘴馋了。 夜里,任荣长回来,还在说媳妇做的油酥饼好吃。 宋九一边给丈夫准备热水,一边说道:“那明个儿再弄给你吃。” 任荣长点头,还说大哥二哥也喜欢吃,宋九就顺手多弄一些。 只是家里的荤油不多了,这一次她的绣品做好了,家里还有些猎回来的皮子,她想拿到街头去换钱,从城里回来时多买些猪油回来。 猪油贵是贵些,但是炒菜就是香喷喷的。 丈夫在地里干活,使了大劲,就要农忙时节了,顿顿不吃肉也少不得荤油的。 宋九从后院收回干净的衣裳,到里间给丈夫递过去,没想她家傻夫君一把将她拉进了帘子后。 任荣长坐在温热的浴桶里,泡着澡,一日的劳累瞬间挥去,他拉着媳妇的手便往自己胸口放。 “媳妇儿给我搓澡。” 以前都是自己洗呢,现在还让她帮着洗了。 第121章 心疼丈夫,结果把自己累坏了 每日干活回来,太累了,就想着丈夫泡个热水澡好休息,也免得他次次脱光了跑洗衣池里泡凉水,对身体不好。 这倒好,人是劝住了,人却有了性子。 “你自己洗。” 宋九另一只手把干净的衣裳往旁边一放,就发现放他胸口的手掌心有些痒痒的,她定睛一看,她家傻夫君竟然在咬她的手。 宋九瞬间呼吸急促,他是怎么学会的,咬她的手就算了,还要拉着她往浴桶里去。 宋九的脸红得滴血,赶紧挣脱,连忙退了出去。 任荣长终于洗完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媳妇在灯下补衣裳,这几天做事,旧衣裳又破了洞,还得媳妇时常缝补好才能穿得出去。 任荣长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灯光下面色柔和的媳妇,这么安静的屋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任荣长突然从身后将媳妇抱住,吻了吻她的颈窝,郁闷的说道:“咱们都是夫妻了,媳妇儿也不容我。” 宋九手中的针都拿不稳了,被傻夫君这么一闹,怕是一时半会儿哄不好,她只好停下手中针线,放到篮子里。 “你白天干了重活,晚上应该多休息,乖,去外头泉边多喝几口凉水就好。” 宋九才说完,人就被傻夫君腾空抱起,这会儿任荣长哪还听她的话,直接将人给抱内室床上了。 “这一夜可不长,五更天我又得起来了,媳妇儿,我就是馋你身子了。” 任荣长快速脱衣,一气呵成的钻入被窝,宋九来不及相劝,人已经落他怀中了。 干几日活倒是身体更加壮实了,如铜墙铁壁般的胸膛和胳膊,硬是将身姿小的宋九直接捂怀中了。 鼻中传来淡淡地青草香,宋九只觉得热乎乎的直冲脑门,稀里糊涂的又随了傻夫君的意。 三更天时,任荣长就起了床,还记着院里的柴没有劈,五更天得下地,家里的活计也不能落下的。 今个儿宋九起床晚了,太阳出了尺把高,她才睁开眼,就见她家傻夫君已经下地去了。 来到厨房,倒是锅里留着的肉包子已经带走,宋九家里一天吃三顿,村里人向来一天两顿饭,下地干活,大清早是不带吃的去的。 宋九看着劈好的柴码好在墙角,又看到满了的水缸,还有后院满篮子的牛草,她忍不住扬起唇角。 夫妻两人过小日子了,没有长辈在,她倒是变成了懒媳妇,每次她家傻夫君,把家里的活都做完了,才能安心出门去。 想起昨个儿夜里傻夫君的勇猛,她颇为担忧,这么折腾,就算年轻气盛,恐怕也伤身,这一次入城,要不要给她家傻夫君买点儿补药呢? 宋九刚心疼上丈夫,结果弯腰喂牛草时,腰间吃痛,双腿更是有些无力。 宋九立即决定,还买什么补药,再吃补药,她的命就得折腾没了。 扶着老腰喂了牛,要从后院出来时,就看到笼子里的两只野狸子,这会儿相亲相爱的挤在一起呼呼睡大觉。 旁边的小崽子全部长大了一圈,鸡笼里关不住,大清早就不知去向,这两只倒是放心小崽子去山里浪,自己倒是恩爱。 宋九无奈一叹,从后院出来,就看到村里来的刘婶刚上山脚来,看到她立即含笑道:“侄媳妇,今个儿你得帮个忙了,我家当家的想去一趟城里看脚伤,借你家牛车一用,可成?” 头回遇上村里人借牛车,又是脚伤去看病的,宋九还是好说话的,何况她先前还拿着麦子去刘婶家里的大石磨上磨过粉。 “侄媳妇,牛都是家里的宝贝,这事儿本不该开口,要不是我家当家的走不动,没了办法。不过我向你保证,牛车赶回来,牛必须喂得饱饱的。” 看着刘婶焦急的样子,宋九直接开口:“没事儿的,我夫君割了牛草回来,这会儿吃上了,吃饱了,你牵走就是,看伤要紧。” 刘婶满是欢喜,道了谢,这就赶着牛车走了。 干惯农活的村里妇人都有力气,赶着牛车也不吃力。 宋九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邻里间的能帮就帮。 傍晚时分,宋九正在洗衣裳,刘婶就将牛车送了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牛肚子是喂得圆滚滚的。 宋九起身看向刘婶,刘婶满是皱纹的脸上忧心忡忡的说道:“这城里还是挺乱的,我家当家的看了脚伤出来,差一点儿被人抢走了牛,要不是我家两个儿子都跟了去,可就真的出事儿了。” 城里还乱么?宋九感觉到不可思议,她还打算去城里送绣品呢。 刘婶点头,“上头赈灾的人是来了,但是每天靠着朝廷救济,也不像咱们水乡村这样,真能够吃饱的,只能说还有口吃的没有饿死。” “不过听说城里来的那位贵人,说是跟几位皇商商量,打算在安城开设作坊,安城受灾,地里种不出吃的,那就往城里作坊去,只要有口饱饭吃,作坊里的事样样都干,能安置不少人。” “这位贵人还真是再世菩萨,过不了多久,咱们安城的作坊越来越多,大家伙的也能跟着学门手艺呢。” 刘婶说城里街头都议论开了,什么绣坊、织布坊、铁匠坊等等,这位贵人引来的商人,指不定能救活安城。 刘婶走时再三说让宋九暂时别去城里,等那些作坊一家家的开起来了,这些流民有地方安置了,安城才能算是太平。 刘婶一走,宋九也打消了去城里的念头。 家里倒是有存粮的,荤油快没了,那就省着点儿吃,总该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将来城里的作坊开起来了,她这个半吊子绣娘是不是更好混了,也免得城里的绣活都被万绣坊给承包了。 宋九把皮子和绣品都好生收了起来,没去城里了,正好任家地里的活也多了,稻田谷子成熟,稻香鱼却还没有养大,一年两季的谷子,等年底才卖稻香鱼呢。 任家要在村里请短工帮忙,村里不少年轻小伙跑过来争活计,里头便有日子过不下去的孙小郎。 村里的年轻小伙不上山打猎了,孙小郎又得罪了周小山那一伙人,眼下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家里的田又少,城里又乱,没有苦力活计寻来做,眼下任家的短工正是寻活计的好时机。 孙小郎过来时,村里已经来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小伙,他身姿瘦弱,恐怕争不过,一时间有些着急。 第122章 跟着婆母学规矩 宋九从山脚下来,跟着大嫂二嫂去任家小院里看公公挑选短工,图个热闹,才到院门前,宋九就看到了人群里瘦小的孙小郎,他东张西望的看到了任荣长就走了过去。 宋九跟着两个嫂子来到任婆子身边,任婆子今个儿穿着九成新的布裙,头发整整齐齐的梳成髻,发髻上一支木簪子,端正的坐在板凳上。 宋九突然发现婆母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在院里一大家子,婆母也没有现在这么收拾得齐整。 所以当家作主也不这么舒心的事,现在他们不在一个院里了,不要操心几房的事了,婆母大概也有心情打扮自己了。 宋九也学婆母的样子,整了整衣裳,在她身后的板凳上坐下,她还发现婆母的坐姿与村里的妇人们坐姿不一样,双腿并拢,手中拿着巾子放在腿上,目不斜视。 一旁的大嫂二嫂却是一屁股坐下,杨冬花更是靠近宋九的耳边说道:“都是有力气的,不知道工钱是多少。” 任家院里头回请短工,杨冬花突然体验了一把大户家请短工的感觉。 “不管工钱多少,咱家的男人都不会那么辛苦了。” 沈秋梅在一旁笑着开口。 前头的任婆子听到了,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就发现老三媳妇坐得最文静,大媳妇和二媳妇却是坐着没正形,不免皱眉。 前头任老头说了,今个儿任家请短工,一天二十五个大钱,不包吃食,各家自己吃饱了再下地干活。 天亮过来,天黑就回,也没有强行规定,大家伙的看着办。 二十五个大钱可不是小数目,去城里干苦力,往日最多十五个大钱,也是自己带吃食去的。 地里的活都是老手,还真不怕辛苦的。 接下来任老头要选人了,就发现有个村里小伙一直缠着他家老三说话,老三的脸黑沉沉的,可别把他家傻儿子惹得发火了。 任老头朝大儿子看去一眼,任广田立即明白了,这是在向老三套近乎,那瘦弱身子怎么干活,来充数呢。 任广田来到三弟面前,孙小郎连忙噤声,就听到三弟说道:“今个儿不是挑选猎人,不是我做主,来的都是孔武有力的,孙小郎还是回吧。” 任荣长语气冷淡地说完这话,这就看向他媳妇去了。 任广田见状,故意提高了嗓门,“都是相熟的村里人,也就敞开了说话,二十五个大钱一天的活计,有力气的就上。” 众人看向孙小郎,孙小郎觉得面上无光,只得赶紧退了出去。 任荣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媳妇的身边,宋九还被婆母的一举一动吸引着呢,手就落到了丈夫的手中去了。 当着众人的面,三房夫妻那恩爱的样子,看到的年轻小伙都很羡慕。 很快任家挑选出来十个力气大的帮忙,几日光景就能把地里的粮收回来。 原本可以不必这么多人的,是任婆子决定的,地里的活都得男人干,家里的女人只干家务细活。 任婆子更是看向宋九养好的双手,三房自个儿过日子了,这老三媳妇的手果然养好了,现在刺绣手不刮丝了吧。 人定下了,围观的村里人也都纷纷散去。 任婆子倒是不留三家在院里吃饭,只是在几房散去时,她把宋九叫住了。 杨冬花看了眼婆母,干嘛叫住三弟媳,莫不是婆母有好吃的私下里给她吃。 任广江一把将媳妇拉住,“走,回家去,锅里还有面条吧,饿了。” 一天到晚的除了干活就是干饭,再不济就是折腾她,杨冬花瞪了丈夫一眼,倒是被丈夫拉走了。 人一走,任老头跟傻三儿在廊下聊天,宋九就跟着婆母进了屋里。 任婆子将三媳妇上下打量一眼,对她现在养好的身子挺满意的,虽然没有二房媳妇胸大屁股大的模样,却长得乖巧,骨架小,人显得圆润饱满。 “三媳妇想学大户家中女子的规矩么?想学的话,我倒是可以教你,只是在乡里住着也用不上,不过是一种消遣。” 任婆子自嘲一笑,今个儿这身打扮和作派,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可是家里有了产业,能请短工了,任婆子又想起了以前任家请长工时浩大的场面。 以前她娘亲在那样的日子,一定会交代府中上下都要穿得正式,说话做事也得有规矩,就是因为她母亲的教导,今个儿就挺重视这样的场面。 宋九听了婆母的话,还有些奇怪,大户家女子有很多的规矩么? “娘,我想学学看。” 任婆子见老三媳妇感兴趣,扬起唇角。 “其实那些都是些酸腐的规矩,你懂就行了,也没有必要处处要求自己,在乡里住着,轻松自在更重要。” 话是这么说,任婆子还真就教导宋九,怎么落座,怎么吃饭,怎么与人交谈。 要说的有不少,任婆子不过是简单的说了几处,宋九就听得有些着迷。 规矩这么多着实累,可是宋九好奇学的时候,聪明劲又出来了,任婆子看着就满意,感叹道:“你要是出生在富贵人家家里,定是个顶顶好的贵女千金 。” 宋九可不敢想,再说也如婆母说的,她想学,但用不上,不过有些好奇大户家里的贵女都是怎么生活的。 跟着婆母学了一下午,夫妻二人还在公婆这儿蹭了一顿饭吃。 宋九才知道,公婆的生活比他们的过得都要好,炒个鸡蛋,煎得两面金黄,连边儿都不掉,盛碗小米粥,小米在碗中粒粒可见。 再看婆母的厨房,那当真是擦得窗明几净,原来婆母这么爱收拾的,以前没看出来。 吃婆母做的花卷,还真是蒸出了花儿的形状,就跟宋九的绣品一样精致。 宋九看着这一切,心头震撼的同时,也明白了公婆当初义不容辞就分了家的意义。 回去的路上,宋九看着她家傻夫君,她主动的牵着他的手走。 各家过好各家的小日子,公婆也有自己的小日子。 在村里短工的帮忙下,任家硕果累累的田里很快收到了粮仓去。 桂花树下的粮仓终于有粮食存放了。 没有多少余粮的任家大房也终于不用慌了,到时候粮食分到手,家里不怕没粮吃呢。 转眼忙忙碌碌的过去了一个月,城里的作坊一间间开设起来,水乡村的村民也越来越有了希望。 任家地里还在后续收尾干活的,仍旧是任家的男人们,大清早的,任广田没有下地干活,却是来了山脚下,向三房来借用牛车的。 第123章 大嫂有危险 昨个儿夜里,他媳妇半夜叨念着吃酸梅,一晚上折腾着没睡好,任广田想着地里的活也不多了,就赶着牛车去一趟城里,给媳妇买点儿来吃。 说到酸梅,宋九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说道:“大哥,你去城里买新鲜酸梅的话,也给我捎带一盒,我听着就有些嘴馋。” 任荣长见自家媳妇想吃呢,立即将牛车赶了出来,他跟大哥一起去,正好城里不太平,兄弟两人好商量。 为媳妇买个酸梅,劳师动众的。 宋九连忙回屋拿了一把铜子交到丈夫手中,说道:“那顺带也买三盒糖糕回来,到时候我给大嫂二嫂都送一盒去。” 任荣长接了钱,这就跟大哥一同出了门。 倒也是怪了,宋九这几日特别想吃酸的,今个儿听到酸梅就有些忍不住了,站在院前看着入城的路,只盼着他们赶紧回来。 早上做了一碗肉汤面,把给丈夫准备好带去地里吃的油酥饼留在了锅里,一向好胃口的宋九突然看着两样吃食都不想吃,尝了两口面汤就坐在院前,心情还有些莫名的烦躁。 宋九在院里来回走动,眼皮子也跳动得厉害,手脚似乎有些发抖,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此时任家大房屋里,沈秋梅端着一大碗油汤面吃得正香,突然“哎呀”一声,手抚着小腹,面上冷汗直冒。 沈秋梅暗感不妙,赶紧将碗放下,扶着桌子要起来,谁知天昏地暗,转眼倒在了地上人事不醒。 大房院里没有半点动静,远处的田地里都是劳作的村里人,隔得最近的任家二房屋里,任广江下了地,杨冬花在家里一边补衣裳一边哼着小曲儿。 太阳快要当空了,山脚祖宅里的宋九,心情烦躁不安,她从院里出来,往入城的方向看,难不成是入城会有危险? 可是也不对,她家夫君有功夫,不至于有危险,刘婶家两个干重活的儿子就能护着牛车,跟着大哥一起出门应该是没事儿的。 宋九突然看向任家小院,难不成是公婆哪儿不舒服,不然这奇怪的焦躁感是怎么回事儿。 宋九不管了,快步往村里去。 到了任家小院里,任婆子从厨房里出来,正在做好吃的呢,晌午的时候老头子从地里回来,累着了就要吃好些。 “老三媳妇怎么来了。” 宋九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可是婆母完全没事,于是她将自己奇怪的感觉说了。 任婆子对老三媳妇有种神奇的信任,这孩子是个有福运的人,定是有事儿要发生。 于是任婆子也不做饭了,跟着三媳妇去几房家里都走一走,实在不成,把地里的父子两人叫回,去城里接他们去。 婆媳二人先是去了二房,杨冬花刚缝好袖子,看到两人过来还有些奇怪。 任婆子见老二媳妇没啥事儿,这就往大房走去。 杨冬花爱看热闹,见婆母啥事也不说,这就跟上去了。 婆媳三人到了大房院外,任婆子朝里头喊了几声。 站在大门外的宋九突然脸色大变,心底听到大嫂喊救命的声音,可是耳边却没有,大嫂这是心里所想的,喊不出来了么? 任婆子还在拍门,宋九左右看了一眼,从墙角拿起锄头就把门给砸开了。 杨冬花一脸震惊的看着三弟媳,这么大力气,感觉比她力气还大。 婆媳三人冲进屋里,就看到沈秋梅躺倒在地上,虽然醒了,却全身无力,大着肚子站都站不起来了。 看到大嫂,宋九的眼皮就不跳了,手脚也不发抖了,还真是怪了。 几人赶紧将人扶到床上,任婆子伸手往沈氏的裤子上一摸,惊道:“羊水破了,老二媳妇赶紧去请隔壁村的接生婆,老三媳妇去地里把他们都叫回来。” 任婆子赶紧去厨房烧热水。 宋九和二嫂从屋里出来,就见杨冬花紧张得嘴都哆嗦了,“我……我去请接生婆。” 杨冬花甚至是一路跑着去的。 宋九也不敢停留,赶紧去地里叫人。 老大媳妇要生了,地里干活的男人把锄头一扔就回来了。 大儿子和三儿子赶着牛车入城买酸梅去了,这都什么事儿,这个时节出门,把大媳妇一个人落家里。 接生婆还没有来,任婆子回了屋,看到床上躺着的大媳妇,痛得直哆嗦,便握紧她的手,教她慢慢地吐气。 “娘,广田回来了么?” 沈秋梅到这一刻很后悔非得催着丈夫出门买酸梅,头回生孩子,痛成这样,心头惧怕,若是丈夫在身边守着就好了。 任婆子生气道:“你把人催出去的,现在就别管他了,赶着牛车也快了的,你先听我的话,把孩子生了,你的酸梅子也带回来了。” 沈秋梅发现婆母还挺凶的,这个时候痛死了,还这么凶她。 站在门口的宋九,想了想,脚步匆匆的回了祖屋,随即手脚麻利的端着个碗跑了出来,碗里装着的正是锅里留着的油酥饼。 宋九很快来到大房院里,见二嫂还没有回来,她先进里屋去了,外头任老头父子却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端着饼子进去。 “娘,我看到桌上大嫂的面没吃几口,要不让她吃两口油酥饼,这样或许更有力气生孩子。” 宋九那一碗油酥饼看着就金黄金黄的好吃。 任婆子连忙接过去,还是三媳妇带眼光,产妇没吃东西,哪来的力气。 沈秋梅闻到油酥饼的味道,口水就要出来了,怀孕期间婆母送来了不少鸡蛋,唯独只有上一次她丈夫从地里回来给她带回一块油酥饼,没把她馋死。 原本痛得想落泪的沈秋梅拿起油酥饼就吃了起来,比城中食铺里做的还要好吃,她连咬了好几口。 似乎吃点儿东西,自己就没有那么痛似的。 宋九在一旁站着想帮手的,可是一闻到油酥饼浓浓的荤油味道,她突然捂着嘴就呕吐起来,赶紧往外跑,定是早上吃坏了肚子。 任婆子回头看向跑出去的老三媳妇,脸色微变。 村道上,杨冬花搀扶着接生婆,催促道:“快走,我大嫂要生了。” 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钱稳婆,相当有经验,就是年纪大了,走得不快,被杨冬花拉扯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杨冬花瞧着她太慢了,心头着急,于是在钱稳婆面前蹲身,“来,我背你跑。” 第124章 生了个女儿 杨冬花这人力气还是大的,长得也比一般妇人结实,背着个人还跑得飞快。 村里人瞧见了,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只是钱稳婆才踏进大房的院门,里头任老头父子望眼欲穿赶忙上去相迎,屋里就传来“哇”的一声新生儿的哭声。 钱稳婆一脸的惊讶,“接生了这么多的孩子,头一回生得这么快的。” 屋里头,任婆子也是一脸惊讶看着大媳妇,惊叹道:“你得感谢你三弟媳,要不是她给你带来的油酥饼,要不是她一边吐着一边守着你,你生不了这么快。” 宋九捂着嘴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大嫂的手,见她痛得厉害,就喂一口饼子给她吃。 沈秋梅真是没有吃过好的,吃两口又来劲了,于是一使力,孩子就出生了。 钱稳婆进来帮着处理后头的事,沈秋梅显得有些虚弱,不过眼神落在碗里,还有一张饼子没吃完,巴巴地看着。 任婆子看着老大媳妇既好气又好笑,“你怀孕这段时间,馋这个馋那个,为了个酸梅子,把你丈夫都支使出去买了,现在孩子生了,你还馋呢?” 沈秋梅这下没借口了,刚要说不馋了,宋九笑眯眯的将油酥饼喂到了她的嘴里。 还是三弟媳好,三弟媳就是她的福星,她进家门她就怀上了孩子,现在更是生了个可爱的小丫头片子。 任家生了个长孙女,外头的任老头很欢喜。 将稳婆一路背来的杨冬花喘着粗气小声对丈夫说道:“好在不是个儿子。” 任广江看了媳妇一眼,总是这点儿小心眼。 杨冬花见公公看过来了,她赶紧闭嘴。 不过杨冬花心头欢喜,不是儿子就好,她还有机会压大房一筹,等她怀孕,一举得男儿。 屋里任婆子抱着孩子出来给他们看,笑眯眯的说道:“好在我准备的小衣裳,男儿女儿都能穿,孩子他爹,你回去拿一趟,都拿过来,大媳妇怕是准备的男儿衣裳。” 任老头这就回去,任广江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孩子的小手,软乎乎的,把他一个粗汉子给萌化了,这孩子将来长大了一定好看,瞧瞧这五官,就生得小巧可爱。 杨冬花见丈夫这么喜欢孩子,心头不是味儿,不过也忍不住靠近细细打量,不知不觉露出了笑脸。 任婆子却在这时开了口:“广江,你去隔壁村,把大夫请来。” 任广江一听不淡定了,“大嫂出了什么事儿?” “别问那么多,娘还支使不动你了?” 任婆子看了老二一眼,任广江只好麻溜儿的去了。 屋里头,最后一张饼子吃完,沈秋梅也不念叨了,叹道:“要不是三弟媳今个儿叫来婆母,我这是躺地上生了,当时我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宋九握着大嫂的手,叫她别再多想了,眼下就该好好休息一下。 沈秋梅是挺累的,可是她不想睡,她心头不好受,因为生的是个女儿,她以为一举得男儿,做的全是儿子的衣裳。 “你说我都快生了还念叨着想吃酸梅,怎么就生了个女儿呢?” 沈秋梅才说完,旁边的钱稳婆便接了话:“酸儿辣女,你孕期里吃辣么?” 沈秋梅有些心虚,她看到腌制的姜片子就忍不住吃几口,看到辣瓜儿更是流口水,就是吃酸梅是这几日才突然想吃。 也正因为酸儿辣女的说法,沈秋梅昨夜想吃酸梅,就催着丈夫出门去了,似乎吃了酸梅她就能生个儿子,这让她很开心。 钱稳婆见她沉默,说道:“这话虽说的不太准,但也是大部分孕妇的口味会有这两种变化,生了个千金也不错,你这般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话沈秋梅爱听,生了女儿也至少是任家的长孙女。 许是产妇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正听着他们说话的宋九突然捂着嘴又吐了。 沈秋梅面颊一红,很尴尬,钱稳婆笑道:“你们才成为新妇,不习惯也正常,你先出去吧,产妇也得休息了。” 沈秋梅也不留三弟媳了,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三弟媳看到了。 宋九从屋里出来,外头透气,她才算舒服了一些。 任婆子给孩子换上了她新做好洗过的衣裳,宝蓝色的,包裹着白白净净的小家伙,看着就赏心悦目的。 任婆子见老三媳妇还站在那儿呢,立即叫她坐下。 宋九倒也不累,不过听婆母的话,在婆母身边坐下了。 杨冬花直叹自己请接生婆,婆母还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她不在屋里陪着大嫂,但是她也有帮忙了的。 任广江请大夫还没有回来,倒是入城的牛车赶回来了。 任广田一心记挂着媳妇,牛车赶得飞快,只可惜两人在城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寻到新鲜的酸梅,灾荒之年的,哪有人卖酸梅。 两人才回来就得知孩子都生了。 任广田感叹他媳妇真是勇猛,这么快就把孩子生下了。 只是任广田被父母给说了一顿,啥都由着自己的媳妇去,大清早出门也不跟爹娘说一声,瞧着这都到月份了,随时可能生的。 二媳妇和三媳妇入门没多久,不懂事,任婆子有经验,定会守在大媳妇身边。 任广田摸了摸后脑勺,不敢反驳半句,直到他娘愿意将孩子交给他,他才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看着怀里的女儿,任广田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像个傻子似的,把家里几人也给逗笑了。 沈秋梅听到外头的欢笑声,心头也终于释怀,生个女儿就女儿吧,以后她再生个儿子就是,家里人都不嫌弃呢,她做娘的怎么能嫌弃。 任荣长看到自家媳妇,才分开半日就想了,立即坐媳妇身边,看到孩子他也喜欢,不过他更喜欢媳妇。 丈夫一靠近,宋九就感觉到了他热乎乎的劲,大掌握紧她的小手,悄悄地在媳妇耳边说道:“没有酸梅子,我和大哥只买了糖糕,你最爱吃的糖糕在车里,用了个袋子系着。” 什么时候她家傻夫君也知道要吃独食了,宋九看向他,见二嫂尖着耳朵听,她也在丈夫耳边悄声说道:“好,等会儿我们回去吃。” 第125章 双喜临门的大好事 其实宋九不想吃糖糕,以前觉得好吃,现在不但不想吃,她更想吃酸梅,只是没有买回来,有些可惜。 任广田抱着女儿进屋里见媳妇去了,任婆子把杨冬花叫到大房厨房里帮忙,老头子从院里抓来的两只鸡,现在就杀了,给大媳妇炖鸡汤喝去。 杨冬花还以为是大家伙的在大房家里吃顿饭,婆母舍得杀鸡吃,那叫一个高兴的,提到吃的,手脚就利索了。 “娘,我发现你偏心三弟媳,你怎么不让三弟媳过来帮着杀鸡。” 杨冬花撇了撇嘴,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任婆子撩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说道:“偏心你的地方倒是一样没记住,你三弟媳的手是要刺绣的,不能干这些粗活。” “再说杀两只鸡,有多累?要是你三弟媳真来帮着做,她比你做得好做得快。” 杨冬花知道三弟媳做事快,就是发现三弟媳一进家门,婆母就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她了,今个儿她跑去接了钱稳婆,婆母一句都不提的。 宋九坐在板凳上,隔着厨房并没有多远,她这会儿看向厨房,随即起了身,“荣长,你坐这儿别动,我去帮着杀鸡,给大嫂炖鸡汤喝。” 任荣长有些不舍得的松开了媳妇的手。 宋九这就过来帮手了,杨冬花又觉得自己刚才想什么呢,三弟媳向来勤快,婆母偏心三弟媳,那她也拿着没办法,但三弟媳人挺好的。 杨冬花刚要将自己的小板凳让给三弟媳坐,任婆子连忙交代道:“老三媳妇别动手,尤其不准动刀子。” 为啥? 两儿媳妇疑惑的看向婆母。 任婆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三媳妇的肚子,也不说什么,就是不让宋九动刀子,叫她坐外头去。 瞧瞧,婆母就是偏心三弟媳,来都来了也不让帮手。 杨冬花只好又坐下。 宋九看着婆母,心头有些震惊,她连忙看向自己的小腹,内心也生出期待来。 任广江跟杨冬花一样性子急,把隔壁村的王大夫匆匆喊了来,他帮王大夫背着药箱,走的那叫一个飞快。 任广江一直以为是大嫂生孩子后出了什么事要请大夫,所以很是着急。 王大夫一把年纪,走得汗流浃背的,到了院里,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问是个什么情况。 厨房里正忙活的任婆子,赶紧擦干了手跑出来,立即让宋九坐王大夫身边去。 宋九没有多问,这就听了婆母的话坐到了大夫身边。 任家人都疑惑的看着宋九,是三弟媳有事儿?哪儿不舒服呢? 杨冬花在厨房里扒鸡毛,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也是一脸的奇怪,难不成婆母不让三弟媳做事是有原因的? 宋九伸出手,王大夫给她诊脉。 全家人紧紧地盯着。 任荣长甚至有些紧张,他媳妇是怎么了? 没多会儿,王大夫皱了眉,“噫”了一声,换了姿势接着把脉,半晌后,他露出一脸惊喜,“不得了,是双胎的脉象。” 王大夫连忙向任老头和任婆子道喜,“你们这个儿媳妇不仅有喜了,还是双胎的脉相,我刚才把了两次脉,绝对没有错的。” “而且瞧着她喜色好,身体不错,怀了双胎也不见亏虚,也不必开安胎药了,就好生养着,莫劳累,想吃什么就多吃点儿,毕竟肚里两孩子,比别的孕妇要辛苦些。” 任老头和任婆子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只是听到双胎后的两人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倒是底下的小辈们激动坏了。 任广江伸手拍向三弟的肩,说道:“你倒是厉害,一举得两孩,三弟吃了什么这么猛。” 任荣长俊朗的面容上露出笑来,他一把将媳妇抱住,许是太高兴,差点儿忘了形,没把任婆子吓死。 “老三,快把你媳妇放下来,放下来。” 任婆子的心都是提起来的。 王大夫也赶紧开口:“才两月有余,不能折腾,赶紧将人放下。” 这年轻小伙真是没有轻重。 任荣长被爹娘一说,赶紧把宋九放下了,但是放下后却是坐在他大腿上,也是有些让人看不下去的。 任婆子上前拉人。 “孩子他爹,你去好好教教儿子,我拉着三媳妇进屋里,也教教她去。” 宋九被婆母拉走了,任荣长被他爹带走了。 今个儿任家的好事一桩接一桩的,任广江一高兴,直接从怀里拿出百个大钱送到王大夫手中。 王大夫只是把了个脉,啥也没做呢,哪能收下这些钱。 任广江可不管,就是让王大夫赶紧收下,以后有什么事儿还得请他呢,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的。 王大夫只好收下了。 厨房里的杨冬花却是一脸呆滞的坐在小凳上,心心念着的鸡汤也不香了,哪还有心思喝鸡汤。 杨冬花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心都坠入了谷底。 为何她怎么也怀不上孩子,比她后入门的三弟媳都怀上了,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以后她都怀不上孩子了? 杨冬花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出声,眼泪却是一滴滴无声的往下落。 宋九从屋里出来时,已经被婆母教导了许多的话,肚里怀了两个,比大嫂怀一个要辛苦得多,婆母说从明个儿开始就往她院里送鸡蛋,每天至少吃两个鸡蛋。 而且婆母不准她干重活,提重物都不成,还劝着她不要跟着老三去城里,坐牛车上颠簸也不稳妥,总之注意的地方太多了。 宋九将婆母交代的一一牢记,唯独不能入城了这事儿,她怕是做不到,绣品再不送去,没办法交代了,还有给戏楼里的名角儿绣的手帕,还得跟人家解释一下,对方万一不喜欢,自己或许还能给对方补救一下。 宋九正想着事儿,抬头就瞥见了厨房里扒着鸡毛又抹眼泪的二嫂,她脚步一顿,心头一叹。 在任家院里,二嫂一直想压头筹,先前大嫂有了身孕,她就一直盼着怀上孩子,现在自己怀在她前头,心头不好受了吧。 任婆子从屋里出来就跑大媳妇屋里,给稳婆数钱去了。 双喜临门的好事儿,任婆子还真就多杀了一只鸡,一家人都在大房院里吃一顿。 吃饭时,任婆子把两只鸡腿都夹到了宋九的碗中,对面坐着的二嫂默默地拿着碗扒饭,也不抢着吃鸡肉了。 天黑了,各家散去。 任老头拉着任婆子走在村道上,鸡入笼时最是模糊不清,老两口互相搀扶着,任婆子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老三媳妇怀了双胎,我这心就拧了起来,她怎么就怀了双胎?要不……” 任婆子看向丈夫,任老头心头一惊,也看向媳妇。 “要不这胎别要了。” 第126章 不管生个什么孩子,他们一家人疼着 任老头听到这话,心都颤了两颤,这一次可不能再容着媳妇,直接做下了决定的说道:“生下来若是像老三,我也认,我能养得起老三,我也不怕再养一两个。” 任婆子被丈夫这话给说得无地自容,明明年轻的时候,她最是嫌弃在裴家做长工的任平。 要不是妹妹故意坏了她与当时还是世子的荣世远定下的婚事,那她也不会嫁给资质平平的任平,因此而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妹妹抢了任婆子的未婚夫,成了世子妃,未婚先育后怀上了双胎,没想到分娩之时,才发现生下的大子是个傻子,为了保住嫡长子继承爵位的要求,这个孩子差一点儿被闷死。 是任婆子心软,把这个孩子抱回来养着,也是她这个不起眼的丈夫,把老三当亲儿子般疼爱。 她跟任平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就是丈夫这些细枝末节打动了她,丈夫心善、实诚,处处顾着她,令任婆子放下了许多年的心结。 任老头见媳妇不说话了,忍不住握紧了任婆子的手,“我话说重了些,你莫怪,但是老三媳妇能怀上双胞胎,是咱们任家的福气。” “咱们家这么多干活的人,还怕养不起孩子么?而且老三跟着咱们长大,过得就挺开心,娶的媳妇也心疼他,所以跟村里那些正常的年轻小伙没有什么分别。” “我甚至还觉得老三比村里的年轻小伙还要幸福些,这儿媳妇娶的好,也是媳妇你当初挑得好。” 任婆子被丈夫一顿夸的,原本紧张的气氛没了,任婆子无奈一笑,“老三媳妇进门这还真是一个意外,不过这个儿媳妇的确娶的好。” 夫妻两人终于不再忧心,顺其自然吧,生下什么样的孙儿孙女,都能好好待他们。 这边任家二房夫妻在大房院里吃完饭回去时,任广江还在替三弟高兴,没有注意到自家媳妇的情绪变化,刚说了两句,杨冬花便快步往家里冲去,倒是让任广江站在村道上有些疑惑不解。 回屋里的杨冬花抹干眼泪,也不与丈夫细说,却是决定寻个时机回娘家一趟,她打算托母亲寻药方子去,她一定要赶紧怀上孩子。 祖宅院里,宋九被丈夫背着回来的,她其实没有她家傻夫君想的脆弱,而且今天给大嫂拿油酥饼时,她是一路跑上跑下的,根本没有啥感觉。 再说现在肚子平平,肚里就有孩子了?她怎么感觉不出来呢。 宋九刚这么想呢,回家就闻到院里传来的酒香,她居然吐了。 平时桂花树下的酒香多好闻,她是越闻越舒服,怎么今个儿闻到就想吐,这都怎么回事儿。 不仅闻到酒香会吐,闻到她家傻夫君的汗味,竟然也想吐,以前还觉得他香喷喷的,怎么就变臭了。 似乎嗅觉更灵敏了。 任荣长头回被媳妇嫌弃,直接跑洗衣池里泡澡去,用澡豆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才敢回来搂着媳妇睡。 宋九嫌弃丈夫像个火炉子,大热天的受不了,半夜就把他推开了。 到了五更天,不待丈夫醒来,宋九已经被热醒,就见她家傻夫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就不知放了多久了,难怪做梦的时候被石头压着逃不掉挣不脱。 五更天就得起床下地干活了,任荣长睁开眼睛就对上自家媳妇幽怨的眼神,天边露出一丝白肚,屋里还有些暗,偏生还看懂了。 任荣长赶紧挪开手,叹道:“什么时候肚子会大起来呢,我想摸摸。” 闹着玩儿呢。 宋九看着一脸傻笑的丈夫,又有些无奈。 宋九要跟着起来给丈夫生火做早饭带地里去吃,任荣长赶紧阻止她,“我昨个儿在大哥家里吃了鸡肉,这会儿肚子饱,我不吃早饭,媳妇儿多睡会。” 说完这话又咧开嘴笑了起来,似乎从昨个儿知道自己要当父亲了,脸上就一直挂着笑容,总是忍不住笑出声。 宋九只好躺在床上,听着丈夫出门的声音,整张床自己一个人占着,她还真是睡了一个回笼觉。 听说城里现在太平了不少,各地作坊开了起来,去城里寻事做的人就多了,干苦力活的人也多了。 水乡村的村民已经有人去城里寻事做,拿到工钱了。 宋九此时已经怀孕三个月,终于婆母准她跟丈夫去一趟城里。 这绣品再不送去,人家怕是以为她拿着布料跑了,半吊子绣娘,刺绣还不靠谱。 大清早的,宋九换上一身杏色布裙,裙边绣了缠枝莲,窄袖边口也有缠枝莲花样,襟口用蓝色丝线绣了莲叶,头发整齐的梳了一个发髻,带上丈夫送给她的绢花。 宋九在井水边照了照,只见水中倒影里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头发梳得很整齐,这衣裳做得也规矩。 这样入城,大概说自己是个绣娘,也有人信了吧。 宋九满意的从井边起身,就看到她家傻夫一脸惊艳的看着她,“媳妇儿,真好看。” 任荣长盯着媳妇的小蛮腰,眼睛都不眨了,真是难得看到他家媳妇穿裙子,平素多是做事穿的短衣。 宋九的脸微微发烫,她来到丈夫身边,看着比自己高了一截的丈夫,踮着脚帮他整理长衫。 她家傻夫的新衣裳也是她想着法儿做出来的,跟外头的有些不同,外头多广袖长衫,她却将丈夫的衣裳做成了窄袖,是因为他要赶牛车,在外行走方便。 腰间系带,挂了个双面绣的荷包,荷包里装了些零钱,在外头办事便由丈夫来付钱。 用来做绣帕的丝线有多余的绣在荷包上,倒是让这个棉布荷包多了几分明亮。 明明她家傻夫穿的棉布粗衣这般简陋,可经宋九的刺绣和衣裳款式一打点,还真像是变了个人,像城里的贵公子似的。 这紫衣长衫,颜色也挺适合她家傻夫君,轮廓分明的五官都要严肃几分。 “媳妇儿,我们是去城里做买卖,这是不是穿得太好了些?” 宋九却是摇头,“等绣品和皮子卖了钱,我还要买些布回来,以后咱们只要不下地干活,就穿这样的衣裳,我还要做些外头没有的款式给你穿。” 学会了刺线活,自己都不穿好一点儿呢,这不就成了养蚕的没衣裳穿,种田的没饭吃一个道理。 第127章 绣品赚钱了 宋九到底怀着身孕,坐在丈夫身边的,任荣长慢吞吞的赶着牛车,生怕把媳妇给颠簸了。 从山脚下来,到了村道上,地里干活的村里人都看过来了,这是任家三房又去城里呢。 任家三个儿子分了家,老大老二都没有牛车,平素也很少入城,这三房倒是时常出入城里,似乎在三个儿子当中也数他们一家最是富有。 宋九怀孕的事,村里人还不知道,加上她裙子遮住了小腹,也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出了村,宋九看着慢吞吞的牛车感觉跟自己走路没有什么分别了,又瞧着她家夫君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忍不住说道:“其实我身体不错的,这不是洗衣做饭干家务活也没有啥感觉。” “要不咱们把牛车赶快些?” 不然太阳都升半空了,两人才赶到城里,还得卖皮子呢,卖了钱又得置办日常用品,这么下去,天黑都赶不回来。 任荣长那天可是被他爹教育了好一阵,这会儿不管媳妇怎么甜言蜜语也不行,还说道:“你要是觉得无聊,就靠我肩头睡会儿,我扶着你不会掉下去。” 倒也不至于。 宋九没再催了。 还真是快到晌午才赶到城里的,一路上看着人家挑担子入城做买卖的,都比他们走得快多了。 入城还是得交两个大钱,城里城外有很明显的变化。 城外的流民不见了,沿路乞讨的人也不见了。 城里头以前总是关着的铺子倒是一间间的开了起来,舍得入城交两个大钱的人多少手头还有余钱的。 不过小小安城还能看到驻扎在这儿的地方军,与以前巡逻的差兵不同,他们真刀真枪,骑着战马沿街过去,谁敢闹事儿。 宋九坐在牛车上看着慢慢地变得繁荣的街头,心情也好了不少。 任家的粮仓里装满了粮食,城里又太平了,还随处可见外地来的商人开设的作坊,从入城往城东头去这条街,她已经看到了两家绣坊。 作坊都是不大,但是听街坊们的议论,却都是背后东家有来头的,也是这一次安城来的贵人想方设法弄来的外地商人。 瞧着意思是安城再闹旱灾,那干脆不种地了,直接把这儿开得遍地作坊,各地的走商也都跑来安城拉货,安城百姓就不必逃荒去。 其实整个澧阳郡都是四通八达的,便是安城还有处码头呢,真把这儿开作坊给外地商人备货,也是可以运出去的。 这位贵人倒是挺能想办法,至少澧阳郡的百姓都记着这位贵人的恩情,就是不知这位贵人的来历,人家做好事也不留名。 宋九借着能听心声的先机,还真是听了一路。 牛车终于到了戏楼外,戏楼内外那更是热闹了,比先前还要热闹几分。 伙计进去传话,宋九还是在外头等半个多时辰,终于里头才有了动静。 胡管事脚步匆匆的赶来,看到宋九的时候,神色很有些古怪。 宋九一脸的歉意,刚想要解释几句,胡管事叹了口气说道:“头一回做绣品做成你这样的。” “要不是跟你做了几回,真以为你这绣娘有性子,爱做不做的样子,着实让人又气又恨。” 她不是爱做不做,这不是城里城外乱么?再加上她又怀了身孕,前三个月又不稳当。 宋九最终来不及急解释,胡管事在看到她的绣帕后,又相当的满意。 “你这人家里是不是不缺钱,你这四十块绣帕,有二十两银子了,你不急着来要工钱呢?” 前段时间百姓生活不好,没余粮的直接在城外闹事了,这小夫妻倒是不急着过来送货赚了这笔银钱。 二十两银子在庄户家里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胡管事这么说也有道理,宋九又想解释了,谁知旁边有马车过来,跟随的下人认出了胡管事,这就将人叫了过去。 瞧着安城太平了,戏楼的生意太好,胡管事根本没有时间跟她扯谈,更没有时间听她解释。 胡管事这边笑嘻嘻的迎客,那边朝伙计招了手,将绣帕交到伙计手中,也没有交代什么,先迎着客人进去了。 伙计倒是机灵,立即上前说道:“还请夫人等一等,我将这些绣帕送进去,对了,先前楼里交给你绣的手帕呢?” 小主子都说这绣娘不靠谱,绣块手帕,几个月看不到影子。 宋九赶紧将手帕交出来,入眼就是手帕上绣的两只恩爱的野狸子,伙计愣住,感叹道:“头回看到手帕上绣这个的,我还以为你绣朵野花用时几个月。” 这话说得宋九有些无地自容,她也算头回做绣娘,也不知人家喜不喜欢这块手帕。 不过瞧着伙计还挺满意的,拿着东西进去了,让两人等着,马上送钱出来。 宋九就坐在牛车上等,站着也真是累。 不过等的时候,她顺势也看一看进出戏楼的这些贵客们,一个个身上绫罗绸缎的,穿得都贵气十足。 的确能够有闲心听戏的人,也不是普通人。 只是进进出出这些人身上的衣裳款式很单调,清一色的宽衣广袖,显得累赘了些,想必这样的衣裳在普通人家家里做事就不方便了。 宋九正看着入神,突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里头有人挑开帘子朝外望,首先露出的是那骨节分明洁白的手,随后是一张俊艳的面容。 这人正是从外头回来的戏楼里反串的名角儿阿奇,还别说这手帕就是做给他的。 整间戏楼里,这个叫阿奇的男旦最是出名,他扮的女娥可是安城出了名的美艳。 此时阿奇看到的是任荣长身上的那一身窄袖长衫,尤其是腰带上的荷包,配上这任荣长九尺高的身姿,粗布衣裳穿在身上,也掩不住他一身的气势。 这个人真不像个庄户,所以说人靠衣装,这一身衣裳简直与他太般配了。 这么说来,阿奇自己的身姿倒与此人的身姿不相差,除了比他矮了一些外,也是能撑得起这款衣裳呢。 正好这个时候戏楼里的伙计给宋九送来了绣帕的钱,二十两银子,外加手帕的工钱一两银子,还说手帕并没有交给小主子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就擅作主张,给她一两银子的手工钱。 第128章 卖皮子给贵人 宋九已经很满意了,她的绣品卖出二十一两银子,够她和荣长的生活了。 宋九接了钱道了谢,正要走,马车里的阿奇叫住了伙计,那伙计看到小主回来了,赶紧上前听令,随后就叫住了宋九,或许楼里还有绣品交给她做。 宋九心头一喜,那就接着等,她不动声色的朝马车看去,只是马车的帘子放下了,马车也很快进到了楼里。 又过了半晌,伙计从里头出来,这一次送来一匹上等杭绸料,小心翼翼的交到宋九的手中,要不是宋九一双手柔软,伙计怕是不敢让她直接拿。 “夫人,我家小主说了,这是今年杭州运来的新布料,让夫人做身你夫君身上穿的衣裳那样的款式,刺绣的花样要是能再繁复一些,美观一些更好,尽量早点儿送来。” 最后一句话,伙计额外的提醒了一下,接着才说道:“价钱你不必担心,小主喜欢了,工钱不会少你。” 都做过几回绣品了,宋九不担心人家不给工钱,她担心的是会不会把衣料做坏了,瞧着伙计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可见这衣料很珍贵。 谁知宋九接下了布料要走时,伙计又无奈的说了一句:“小主说了,夫人别担心,布料做坏了也没有关系。” 这话说得有些牵强,伙计都心疼布料了。 宋九应了,她不会把布料做坏的,要想成为真正的绣娘,就得学着做衣裳。 宋九将外头包着的细布整理好,垫了块粗布,把这匹布放到了牛车上。 人走了,伙计才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要是把这块布料给卖了,你们家就发财了,可得把衣裳还回来呢。” 已经远去的宋九自然没有听到伙计的话,这会儿还有一包袱的皮子没有卖出去,宋九也不想去城西头挤来挤去的,到时候一个不注意,把牛车上的布料给顺走了,她得不偿失。 倒是让宋九想到了先前收他们虎骨的那户人家,也在城东头,隔着不远,且去问问人家收不收皮子。 夫妻两人赶着牛车就往这户神秘的人家去了。 还是小侧门,开门的老头认得两人,只是前后也有快半年没见到了,他还有些奇怪。 任荣长将皮子拿出来,翻给老头看,他打猎是真有手段,每张兽皮都剥得完整,没有刀箭口子,到手就能做成成品,而且收得也好,挺干爽,没有杂味。 老头看着当然喜欢,不过府里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儿,大公子没了,府中只有老夫人赶了来,没有大公子喜欢这些野物,老夫人怕是对这些兽皮不感兴趣。 守门老头正想拒绝呢,门里突然来了个丫鬟,拍了拍老头的肩膀,两人来到一旁小声说话。 “齐嬷嬷说了,皮子老夫人会要的,先把人带入府中吧。” 老头朝远处看去,果然见齐嬷嬷在那儿,隔着有些远了,可是怎么瞧着,齐嬷嬷似乎在打量门口的两人。 守门老头哪敢多话,这就领令。 站在门口的宋九看着神色平静没有什么反应,实则将守门老头和丫鬟说的话都听了去,宋九此时也不动声色的朝远门的齐嬷嬷看去一眼,就看到一位身姿端庄、穿着绸子衣的中年妇人正在那儿。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都能穿得这么贵气,带着金饰头面,可见府中人来头不小呢。 宋九和任荣长一起跟着往里头走,牛车被守门老头牵去马厩里喂草料去了。 一路走着,宋九就提着心听着周围人的心里所想,没想到府中下人极为规矩,心理活动都少,看来背后很少议论主子。 两人不是引到正堂屋去的,大概两人的身份不够,宋九跟着丫鬟来到了一处凉亭,这儿瞧着是个小花园,周围除了站岗的护卫,便没有别的身影。 这些护卫的站姿也不像安城的巡逻小兵,反而有些像地方军那般勇猛,尤其他们心头都不想事的,宋九竟然没办法知道府中的情况。 夫妻两人在亭中坐下了,丫鬟却是看向任荣长,说道:“阁下便是猎户了吧,把皮子带上去见我家老夫人,皮子若是被老夫人看中了,府上便是收的。” 宋九疑惑,为何只叫她家傻夫跟去,她家傻夫脾气有些大,可别出什么事儿。 宋九就要起身跟着一同去,丫鬟看了她一眼,“夫人留步,老夫人喜欢清静,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去就好,这皮子是谁猎回来的,还是由谁去吧。” 宋九不得不坐下,正好此时丫鬟的心头有了些想法。 丫鬟心头暗忖:“咱家老夫人可是安城百姓的救命恩人,能看得上小小猎户家的皮子,也是你们的荣幸,哪是谁都能见到老夫人的。” 丫鬟这就带着任荣长离开,宋九却是惊讶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原来这是街坊们说的那位京城来的贵人。 是这位来了安城,朝廷才重视起澧阳郡,派官员来赈灾,又引来不少外地商人在安城办作坊,给安城百姓找活做。 既然是这么一位好人,宋九也就放心了,大概荣长跟过去,也就送上皮子,解释一下皮子的来处,也就差不多了,只要不故意的挑衅她家荣长,倒也不会生气的。 坐在寂静的凉亭中,宋九正觉得无聊,没想府上还有伺候的丫鬟过来送小吃,只见她手中端着个精美的盘子,盘中有两小碟吃食。 里头有一碟中放着的正是宋九心心念着的新鲜酸梅,还有一碟糕点,以及一壶茶。 宋九心头惊叹,府上真是财大气粗,随便拿点儿东西出来就能招待客人了,只是到了外头,也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还是小心一些。 宋九没有动,丫鬟却是细心的给她斟了一茶杯,斟茶的时候,目光就落在那一碟子酸梅上,还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刚才路上过来的时候,小丫鬟悄悄地尝过了,用糖淹过的新鲜酸梅味道也太好了,只敢顺了一颗,要是这位夫人不爱吃的话,等会儿撤下去,她就可以拿着小荷包装起来,慢慢地吃。 宋九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丫鬟,还有内心对这些酸梅的喜爱,她扬起唇角,随即朝丫鬟招手。 丫鬟以为客人有吩咐,赶紧上前。 宋九小声说道:“把荷包拿出来。” 第129章 冷漠的大儿子 丫鬟疑惑,还是照做,自己做的一个小荷包,有些旧了。 宋九拿起碟子就将里头一半的酸梅倒到了她的荷包里,接着又把一半的糕点也往她荷包里倒。 丫鬟惊住,不敢收,宋九便问道:“这些吃的送上来,吃剩下的上头人会收走么?” 送给客人的吃食,自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就算没有吃完,也基本倒掉了的,不然就是底下的丫鬟们分食了。 不过宋九的问话点醒了丫鬟,她抿嘴笑了。 两人就这么分着吃,突然建立起吃货的友谊。 剩下碟中的,宋九也忍不住尝了尝,候在一旁的小丫鬟,见四下里无人,也悄悄的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酸梅含嘴里。 怀孕后,宋九一直想吃酸的东西,心想着等会儿出了府,手头也有了钱,她去买些酸梅吃去,用糖腌过后的酸梅这酸甜的口味还挺不错的。 就这么一小碟吃食都吃得没剩几颗了,也没有等来她家傻夫君,宋九心头有些担心起来。 小丫鬟见她忧心,这就小声问道:“夫人,要不我帮你去打听打听吧,只是老夫人的院里我进不去,可以帮着问问小姐妹。” 果然是吃货的友谊,宋九应了声好,小丫鬟便机灵的退下了。 这凉亭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很是清静。 就在宋九等着时,突然远远地看到游廊那边走来一行人,为首是位妙龄少女,螓首蛾眉,美眸流转,一身华服,身姿雍容。 身后跟着几个恭敬的下人婆子,一身穿着也不普通,一行人似乎有些急切的往主院去。 宋九忍不住看着这位女子,这怕是婆母口中说的贵女娇娇吧,原来真是这样的,一言一行都是如此的优雅。 那以前婆母也是这样的一位贵女么?婆母到底是什么出身呢? 很快那行人离开了,隔着太远,也看得不太仔细,只是这初微一瞥,便让宋九眼前一亮。 主院正堂前,管事已经退下去拿银子了,任荣长坐在荷叶托首的交椅中,端端正正的也不说话。 主座上坐着的正是府上的老夫人,此时老夫人将幕离取下,露出真容。 任荣长正好瞧见,面上一惊,这个人他见过,正是他入深林打猎回程时救下的中年妇人。 晋王妃小裴氏开了口:“那日多得侠士相救,想不到今日仍有缘见到你。” 任荣长傻归傻,但是他有记性,所以这些兽皮也是因为救命之恩才收下的么? 看着眼前有些面善的老夫人,任荣长心头疑惑,长得跟他母亲有些像,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 小裴氏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儿子,这个曾经遗弃生怕被世人知道他存在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傻的,大夫说养不活了,却不曾想到姐姐竟然将他养活了,还养了这么大。 就刚才卖皮子说话时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并不傻,只是交谈之后,小裴氏也看出了些问题。 是不太正常,性子有些古怪,情绪不稳定,做事不合常理,甚至看到她的真容,也只是略显惊讶,之后却没有了半点儿兴趣。 正好这会儿管事将银钱送来,小包袱里的皮子,按着市场行情,一共支付他六十三两银钱。 管事贴心的送上银票和碎银,就见任荣长立即起身,看一眼就点清了数目,很快就将银钱往腰间的荷包里装。 小裴氏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看到他数钱时的目光,很吃惊,问道:“你会算数?” 任荣长眉都没抬,语气淡淡地答道:“母亲曾教过我读书识字,算数也不是难事。” 大儿子竟然在读书识字上有天赋?这让小裴氏很意外,难怪跟他说话不仔细分辨看不出他犯傻。 “你今日的衣裳和荷包很不错,这上面的刺绣也是你娘亲手绣的吧?” 想不到她姐姐终于有一日还是拿起了针线刺绣,所以她这是冰释前嫌了吧,也好,她既然来了安城,自然得见一见这个姐姐的。 把她大儿子养得这么好,晋王府又有了继承人。 小裴子正想着呢,任荣长将银钱一收,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话,甚至都不想停留半刻,抱了抱拳,转身就要走。 小裴氏着了急,连忙起身叫住他,“侠士,匆匆来城里,还没有用午膳吧,要不留下来吃了再走?” 也能与这个儿子亲近亲近。 谁知任荣长直接拒绝,“不了,我媳妇还等着我回家去。” 小裴氏才想起那凉亭里还有个村妇。 晋王府的嫡长子,又岂能娶一个村妇,小裴氏心头不舒服,叫身边齐嬷嬷跟了出去。 任荣长才踏出正堂大门,迎面走来朱姑娘,也是那日坐在马车里被任荣长救下的少女。 朱氏连忙福了一礼,认出了是那日的救命恩人,她很是吃惊,姨母是怎么找到他的?现在更是出入府上,莫非姨母想找回大表哥继承爵位? 可是二表哥尸骨未寒,姨母是不是绝情了些? 朱氏看着任荣长离开的背影,不得不承认,大表哥与二表哥长得是一模一样,要不是她这一趟跟着姨母来了安城,断不知道这十几年前的秘密。 齐嬷嬷朝朱氏行了一礼后跟了出去,朱氏这才脚步匆匆的进了堂屋,看到桌上的一堆兽皮,便明白今日大表哥入府的原因了。 小裴氏坐在堂前喃喃自语道:“年前送来了一张虎皮子,我当初但凡收下了,也不至于现在他与我这般生疏。” 朱氏不动声色的看了姨母一眼,美眸滴溜溜一转,上前给小裴氏揉肩,顺着话问道:“姨母,是要将大表哥接回来么?” 小裴氏舒服的闭上眼睛,知道身后的朱氏在想什么,小裴氏说道:“这孩子我见过了,还不错,能接回来了,至于你与老二的婚事……” 朱氏尖着耳朵听着。 小裴氏停留了片刻方说道:“老大接回来也得有个由头,当年我只生了一胎,这件事无法改变,所以你与老二的婚事,也便是你与老大的婚事。” 朱氏虽然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回去也能给朱家交代了,只是心头仍旧有些失落,她与二表哥青梅竹马长大,现在二表哥尸骨未寒就让她嫁给大表哥,而且有可能是个奇怪的傻子,朱氏心头膈应。 小裴氏拍了拍朱氏的手,且叫她安心就是。 第130章 姐妹之间形同陌路 凉亭里,先前帮宋九打探消息的丫鬟一路跑着过来的,小圆脸上红扑扑的,喘着粗气,向宋九禀报:“夫人,刚才我瞧见管事去库房拿钱去了,大概给了钱就会过来了。” 宋九心头一安,果然没等多会,她看到了游廊上阔步而来的任荣长。 宋九坐不住了,连忙从凉亭里下来。 任荣长看到媳妇完好无损,心情好了些,拉着媳妇就走,这府上他不想来了,以后有皮子和虎骨也不送来了。 夫妻两人这就往小侧门去,齐嬷嬷没有相拦,而是奇怪的看着宋九的背影,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人走远了,齐嬷嬷突然开口相问:“刚才凉亭里送去的点心,客人可曾吃完?” 昧下一些的小丫鬟可不敢说出实情,只道客人喜欢吃,就差不多吃完了。 齐嬷嬷朝那剩下一些的碟子看去,目光落在酸梅上,脸色微变。 宋九跟着丈夫从小侧门出来,就见她家傻夫似乎很排斥这儿,立即坐上了牛车,催着她走了。 牛车到了街头,任荣长才赶慢了些,他皱着眉头有些不开心。 宋九感觉到丈夫有些不对劲,握着他的手稳住他的脾气,问道:“可是价格卖的不对?” 任荣长摇头,“与外头的价格差不多,这个我知道。” 那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到他生气了? 任荣长反而握紧宋九的手,说道:“以后不来这处府上卖皮子了,我们去街头卖。” 街头也有收皮货的商人,皮子剥得这么好,不愁卖的。 宋九见任荣长不想说话了,她也不追问了,正在气头上呢,等回去再细问。 “夫君,我不想吃糖糕了,我想买几斤酸梅带回去,腌在糖水里多吃几日。” 任荣长听到这话显然心情好了不少,还知道笑话自家媳妇了,“我听稳婆说酸儿辣女。” 宋九摸向小腹,说道:“稳婆也说不是很准,不过不管男儿女儿,我都喜欢,夫君,你呢?” 任荣长紧了紧掌心的小手,说道:“我喜欢男儿。” 宋九听了心头郁闷,可是丈夫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宋九哭笑不得。 “若是生了两个儿子,将来长大了,可以跟我一起保护你。” 宋九只想说其实她没有那么弱,在乡里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再说读书识字后,看了不少书籍,她对燕国律法也懂了一些。 “万一生下的是两个女儿呢?” 宋九可不能让丈夫有这种私心才成。 任荣长还认真的考虑一下,方说道:“若是女儿,我就保护你们娘三,谁也别想欺负你们。” 宋九心头甜滋滋的。 夫妻两人赶着牛车在街头转了一大圈,终于在一位庄户老妪手中买到了酸梅,从山上摘的,酸得人直冒眼泪,见到的人都摇头,这么酸谁吃呢? 可是宋九却是吃的,甚至在第一眼看到酸梅时,她的馋虫就出来了。 迫不及待的从牛车上下来,接过老妪递来尝口的酸梅,一口就咬了下去,酸水流淌在嘴中,整个人舒爽了,一直想吐又不吐的感觉瞬间消失。 旁边的行人见了,无不咽口水,直叹这也能吃下去。 只有老妪笑眯眯地说道:“孕妇定是能吃得下的,我这也是卖给有缘人呢。” 统共一篮子酸梅,老妪掂了掂后,说道:“估摸着有六斤重了,三个大钱一斤,我可是摘了两天才到手的,山上的野酸梅今年受灾并没有多少呢。” 宋九还没有说话,任荣长已经从荷包里拿出十八个大钱递到老妪手中。 旁边的行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两人,就一篮子酸梅便花了十八个大钱,还不如用这些钱来买粮食吃。 这夫妻两人到底是年轻,不会持家,就惯着这媳妇吧。 老妪高兴道谢,任荣长接过篮子,见媳妇吃得开心,他悄悄地拿了一颗放嘴中一尝,酸得闭上了眼睛,这一下他可以肯定了,他媳妇定是怀了男儿,没错了。 今个儿除了买酸梅,还得买丝线,家里的荤油也没了,不知道街头还有没有肉摊。 牛车走了一圈后,寻到了一处肉摊子,上头只放着半头猪肉,可惜没有什么人买,不过路过的人倒是一直往这肉摊上瞧。 宋九想到她家傻夫喜欢吃油酥饼子,今个儿又赚了钱,一高兴,就把肉摊上的六十斤肥油都买了。 价格竟然比上次买的三十斤肥油略便宜些,花销了一两半银子,相较于平时的价格仍旧是贵的。 再看肉价,宋九还是舍不得大吃大喝,钱留着吧,像婆母一样,家里存了余钱,以后也可以买田买地,没必要都花完了。 街坊们瞧着小夫妻两人一口气买走六十斤肥油,直叹两人真是会吃,这么多的荤油,一大家子都能吃半年了。 买了油之后又去杂货铺,买盐买酱汁还有澡豆,这些都是平时要用的,多买一些存家里以后没入城也不记挂。 转眼牛车上装满了,杂七杂八的竟然花了四两银子之多,又够她买头牛的,宋九发觉自己还挺能花钱的。 东西买齐整了,准备回去时,经过糖糕铺,宋九决定给大嫂称三斤红糖回去,也不知大嫂的娘家人会送来多少红糖,反正吃不完出了月子也能吃的。 宋九正在柜台前看糕点,现在看到甜的,她竟然很反胃,完全没有以前那样看到糖糕就想吃的冲动。 二十个大钱一斤的红糖,称了三斤,宋九数钱时,突然旁边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称六斤红糖吧。” 宋九忍不住侧首看去,正好与她打了个照面,不正是姐姐宋六么? 只是此时的宋六一身华服,眉眸更是描了妆,有着浓浓的风尘气,也不再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反而半年不见似乎成熟了不少。 宋六的目光落在宋九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不知不觉眼眶就红了。 两姐妹明明认识,却谁也没有向谁打招呼。 六斤红糖放到了柜台上,宋六终于收回目光,也没有叫一声妹妹,而是直接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丢柜台上,语气冷淡地说道:“不必找零了。” 她提着六斤红糖转身离去。 第131章 长辈慈爱,晚辈孝顺 宋九看向她离去的背影,就见门外一顶奢华的小轿子正等着,两个轿夫恭敬的候着,旁侧还等着两位侍女。 侍女的模样是如此的稚嫩,脸上却也抹红了胭脂。 两位侍女服侍着宋六进了轿子,离开了糖糕铺。 宋九收回目光,她把钱放在柜台上,提着红糖出了门。 刚坐上牛车,宋九就听到旁边有街坊们议论着:“这位就是青花楼里的头牌呢,上一任头牌叫红衣,这位倒不知叫什么,不过比先前那位红衣头牌可要出名得多。” 另一位街坊开了口:“不就是个青花楼里卖笑的女子么?出名也是坏了名声。” 街坊笑了笑,说道:“这位有些不一样,听说城里的贵公子都想得到她,偏生她跟红衣不同,是个倔气儿的,谁也不从,倒是让这些贵公子们为了她一掷千金。” 旁边人听了更不服气,外头都什么世道了,这城里的伎坊里还是这么热闹。 牛车走远,街坊们的议论声也远去。 宋九坐在傻夫身边,手抚着小腹,脑中是刚才宋六红了的眼眶,心情很有些复杂。 一路出城,天都快要黑了,宋九手里拿着肉饼子并不想吃,反而时不时的摸向酸梅篮子里。 被牛车颠簸几下,她又想吐的时候,含颗酸梅在嘴中,就舒服多了,倒是肉饼子直接往丈夫嘴里塞。 所有宋九吃不完的东西,现在都落任荣长的嘴中,正好他胃口大,能吃不少。 “等会儿回家了,我要吃面条,不想吃肉饼。” 宋九做下决定,就突然的特别想吃面条,最好是往面条里倒点醋,改日她弄个腌坛子,腌些酸菜吃。 任荣长看了一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只好说道:“咱们只弄一碗面。” 宋九感觉自己能吃两大碗面。 牛车回村时,村道上看得不太清了,倒是还没到山脚,就看到公婆等在祖宅前,正朝村口望呢。 “就知道你们这一趟入城回来就晚了,锅里煮了小米粥,吃两口去。” 任婆子已经把饭菜都弄好了,就等着老三夫妻回来。 宋九想说她想吃面条,但看婆母这么操心着她,她也不好意思,这就在桂花树下坐下。 小米粥比想象中的好吃,而且她竟然没有想吐的冲动,倒也连吃了两碗。 “锅里还有呢?” 任婆子朝老三看去,任荣长就要去盛,宋九已经吃不下了。 公婆是在小院里吃完了晚饭才来祖宅的,而且他们今个儿不吃小米粥,吃的是硬食。 买了这么多的荤油,宋九怀着孕,连夜榨成油,也是辛苦,任婆子来都来了,就顺手帮着做了。 婆媳两人坐在灶台前,宋九帮着添火,任婆子一边榨油,一边说道:“瞧着你们几房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今年上半年的收成,得找个时间几家分一分。” “老三媳妇要是手头宽裕,就把今年收成的稻米留下来吃了算了,我和老头子就是这么打算的,白米养人,不能再像往年那样舍不得吃,一包小米还得人不舒服的时候才吃上。” 宋九点头,她其实也想尝一尝白米饭的味道,可是白米在城里卖价可高了,尤其今年收成不好的话,就跟荤油一样的涨价。 任婆子手脚麻利的帮着榨完油,又把厨房收拾了一遍,这才离开,交代两人以后少入城,老两口点着火把子准备回去。 宋九从屋里拿出一盒糖糕,又装了一大碗猪油渣,让丈夫送公婆回村去,这乌黑的天,可别让老人家摔倒了。 庄户出身都有走夜路的本事,任老头更是身体硬朗,扶着任婆子走前头,可不比三儿子走得慢。 第二日,宋九提着三斤红糖去看大嫂。 坐月子喝鸡汤,沈秋梅把自己养胖了一圈,看着三弟媳送来的酸梅和红糖,却是笑了起来,“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吃酸梅,瞧着这就是山上摘来的,怎么入口。” 宋九还是将酸梅留了下来,用糖腌着吃就入味了。 陪在大嫂身边坐了一会儿,才知道大哥给大嫂娘家传了信,娘家竟然没有来人,所以连红糖都没有给大嫂提一包来的。 沈秋梅却是不以为意,“不来更好,不然我坐月子里喝鸡汤,还被他们惦记。” 宋九发现大嫂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没以前那么爱面子,不再处处顾着娘家人了。 宋九也不想多做打探,转眼抱着一旁的孩子逗弄,看着快出月子的孩子,比生出来时好看太多,还长得胖壮些了,宋九挺喜爱的,忍不住问道:“大嫂,孩子可曾取名?” 沈秋梅还没有回话,外头杨冬花接了话:“婆母起了名,我正好听到,叫姣蓉,这两字拗口,我完全不认识。” 杨冬花一边接话一边走了进来,看到大嫂和三弟媳,还不免抱怨道:“婆母为啥要起这么一个名字,村里的孩子不是叫二狗子就是三娃子,再不然叫铁柱石头之类的。” 然而床边的宋九和大嫂却是相视一笑,姣美芙蓉之姿,是盼着这个孩子长得人见人爱,将来怎么样宋九不知道,但现在襁褓中的孩子已经人见人爱了。 杨冬花看到孩子也忍不住逗了两声,孩子咯咯的笑了,正好没睡觉,两妯娌学一学怎么带孩子。 半晌后,杨冬花瞥见桌上放着的酸梅,疑惑的问道:“这就是大嫂和三弟媳心心念着的酸梅?” 沈秋梅有些不好意思,她根本不想吃了,看到就酸牙。 宋九点头。 杨冬花心思一动,拿起一颗放入嘴中,酸得冒眼泪,可是当她看到宋九眼都不眨一下就吃下去了,她还是勉强将酸梅给咽了下去。 或许怀孕了的人才会有这古怪的口味,是不是她的口胃变了,也很快就能怀上了呢? 杨冬花暗自想着,于是悄悄地抓了一把酸梅藏兜里。 到了傍晚时分,宋九也得回去了,跟二嫂一同出来,到了外头,杨冬花忍不住问道:“三弟媳,分家后,你们家是不是总吃肉?” 二嫂突然这么问,还真是让宋九有些不好接话,算起来的确吃肉的机会比任家小院里要多,于是点头。 “看来我家是肉吃少了,我夫君只知道在地里干活,没吃过好的。” 就是因为他们夫妻没吃到好的,她才没有怀上身孕的吧,一定是这样的了,杨冬花这就快走两步,去隔壁村问问谁家有猪肉卖。 第132章 任家院里分粮食 宋九本想说她家也不是天天吃肉来着,可惜二嫂已经走了,宋九无奈一叹,至少吃肉的确能强身健体,庄户身姿瘦弱就是因为没吃好,不要说吃肉了,能吃口饱饭都难。 宋九只好先回山脚下的祖屋。 随着安城的作坊越来越多,安城的百姓得以安置,生活又过得充满了希望,水乡村不少年轻小伙已经想方设法在城里学手艺了。 老实本分的庄户,都是特别勤快的,一个学徒工,管吃的没有工钱,他们也愿意做,只要能学到手艺就好。 而像任家大哥那样本来就会木工活的,反而入城找事做,就能立即被请去做老师傅,底下不仅要带学徒,学徒做出来的木器卖了,他还有抽成。 原本只是想去城里碰运气的任广田,转眼从城里回来,就得了这么一桩差事儿。 那会儿沈秋梅刚出月子没几天,就听到丈夫带回来这么一个好消息,不但被城东头的百胜木器行看中了,他还是木器行里为数不多的六位师傅之一。 主要是任广田学的木工手艺扎实,他虽然庄户出身没有见过世面,但是他能识字算数,还会看图纸。 比起另外五位师傅来,任广田最是聪明,尤其会识字算数的人,本就被人高看一等,用在生活中,更是处处显得比人聪明。 就是这样,任广田底下有十个小伙子跟着他做学徒,有什么木器做的时候,就是他们一伙人一起干,要是销量好了,就分红,学徒是没有的,分红就落任广田手中了。 沈秋梅听着丈夫一五一十的说着这些细节,她的心里乐开了花。 一向老实的丈夫,终于有出息了,他们大房这是要发财了。 沈秋梅一高兴,就跑去村头杀猪匠那儿买了肉回来,给丈夫做了一顿好吃的。 夫妻两人有商有量的,这日子有盼头。 正好任家院里当初收下的粮食也可以分一分了。 除去必须留下的粮种,然后缴完粮税,剩下的拿出来分时,一家人都聚集在祖宅的桂花树下。 宋九知道今个儿一家人都来,早早的在家里把晚饭做好了。 山里的野菜炒兔肉,还有炖了一锅猪骨头肉,又有荤油煎得金黄的油饼子,还做了一锅白面馒头。 厨房里传来食物的香气,桂花树下,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 许是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这一次一家人竟然没有半点口角,大嫂二嫂也不再计较半分。 任婆子说怎么分就怎么分,粮食分好后,任婆子一高兴,给各家分了一坛子美酒,好在当初没把这酒给卖了或者分了,现在每到丰收之季喝一坛,心头美滋滋的。 既然已经分好,都没人反对,任婆子建议他们半夜再将粮食运回各自的院里,粮食有些多了。 今年任家田产增加,上头税政却很慷慨,减了一半,没受影响的任家算是赚了。 粮分好了,宋九这就从厨房里端出一盆炖好的骨头肉,任婆子看了,只叹老三媳妇真大方,做了这么一顿丰盛的晚饭。 两个嫂子一起帮手,将吃食一一搬到桌上来,果然三房家就是有兔肉吃,他们几家好久没吃上了。 新分到手上的一坛酒,宋九直接做主,借着这个时机,就开坛了,一家人都喝一点儿,反正平时他们夫妻二人喝不了,她怀着身孕更不可能喝。 任婆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老三媳妇十二分的满意,再看着这一大家子,心头也欣慰,当初好在分了家,现在各过各的,过得好不好都没话说。 一大桌子饭菜,一家人吃得很开心,偶尔还有人抬头看一眼桂花树,快要开花了吧,时间过得是真快呢。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了,各自先回家,夜里再来把粮食运走。 任婆子这会儿再交代一句:“你们几个,分到手的粮食呢好好保管着,咱们家虽说有田产,也有水源,不会遭旱灾,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要往前头看的。” “所以不要挥霍了,多给自己以后留点儿。” 任婆子其实想说别总是顾着娘家去了,她这个做婆母的看在眼里,一直没怎么说话,是想着他们年轻,年轻时吃点儿亏,看清了一切,比她苦口婆心说一万遍都强。 三个儿媳妇纷纷点头。 沈秋梅也借着这个机会说道:“娘,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的了,正好这段时间农闲了,我夫君在城里寻了个事做,那他这段时间就不下地了,到时候忙的时候,我们大房愿意出钱招短工顶替的。” 任婆子看了一眼大媳妇,倒是挺支持大房家另谋出路,种田的事不难,有钱就能办事,村里多少年轻小伙闲着,只要给钱就干。 得到公婆的同意,沈秋梅心头一安。 倒是二房的杨冬花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大哥会木工活,现在个个入城寻活做,都是手艺人,就她家丈夫啥手艺也没有,一天到晚只知道在地里忙活,力气是大,就是太本份了。 任婆子朝二房看来一眼,说道:“老二要是出门,也可以的,但是你们一个个的,不管到哪里,人要精明点,别贪小便宜害了自己,做事踏实,一步一步来,日子总会过好。” 任广江没有啥想法,他其实也可以找到跑船的事做,但是长期离开媳妇他不干,再说家里有屋有田有余粮,日子过得挺好的,没这个必要了。 几人商量好了,大嫂二嫂帮着去厨房收拾,几个男人在桌前喝了杯菊花茶,天黑了,一家人就各自散了场。 宋九坐在桂花树下跟她家傻夫君赏月,结果任荣长将耳朵伏在她的小腹上,听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动静,很有些失落。 宋九忍不住想笑,这才三个多月,哪有动静,可是看到他爱不释手的样子,她也就由着他。 今日分到手的粮食,宋九没打算卖了,婆母说的对,她要把粮存起来,到时候放一部分在桂花树下的地窖里,院里的粮仓里放着平时吃的。 还有这一次分到手的白米和糯米,宋九真想吃一吃白米饭的滋味,没嫁到任家来时,连口饱饭都没有吃过,现在有机会吃上白米饭了,她一定好好尝尝。 第133章 一家人若是过不到一起不如分家 子夜时分,任家几房过来运粮了,宋九的牛车借给大哥和二哥运粮,反观公婆却只叫三儿子给他们扛几袋白米和糯米去任家小院,其他的粮食都存放在地窖中。 两老的根本吃不完这么多的粮,所以以后家里不打算吃粗粮了,以前未出嫁前的任婆子吃的都是精粮,嫁给了任平才过起了庄户家的日子。 现在凭着自己的双手,她感觉又过回到了以前的日子,这日子过得还越来越舒心,任婆子满脸的欢喜。 宋九正不知白米和糯米怎么弄来好吃,就听了婆母的话,煮来吃或者磨成粉,做成饼,甚至还说到糯米粽的味道。 谁知三个儿媳妇都没有吃过。 以前家里二十亩田地,虽是好田,但种出来的白米都是卖钱了的,哪舍得吃,任婆子吃过好的,都忍着只吃粗粮。 听了婆母一席话,几个儿媳妇终于知道怎么吃了,一个个的把粮食拉回去,明个儿就试着弄来吃吃看。 清晨,宋九早早的起床就弄吃的了,家里哪都好,就是少了一块石磨,还得去刘婶家里的石磨上用,或者去公婆那儿就更远一些。 没有磨成米粉,那就先煮白米饭吃吧。 做家务的老手了,即使是第一次煮饭,竟也将饭煮熟了,就是略软,比小米粥硬一些,下一次水少放一点。 炒个兔肉,一碗野菜,夫妻两人坐在桂花树下吃着。 宋九终于吃到了第一口白米饭,真的精细,难怪碾米的时候,婆母说白米细面都养人,吃就要吃精细些,对身体好。 平素家里连细面都吃得少,白米饭更是不卡嗓子,甚至入口滑溜溜的就下去了。 城里人吃的就是这样精细的吃食吧。 一锅白米饭被夫妻两人一起吃完了,宋九着实吃撑了。 丈夫去地里干活,她在家里刺绣,又是平静温馨的一天。 今个儿去地里干活的只有老二和老三,任老头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现在不是农忙时,也就在地里除除草,老三力气大,就修修沟渠。 父子三人忙得辛苦了,就在树下坐会儿休息,也不是很着急,地里的作物在任老头的照看下,长势不错。 大房屋里,任广田大清早借了三房的牛车入了城,沈秋梅在家奶孩子。 早上吃了一顿白米粥,沈秋梅觉得并没有比细面更好吃,倒是细面吃起来更来劲,就想着改日把白米和糯米换成钱得了,反正家里粮食多,也没有必要吃得这么精贵。 任广田每日进出城里,很不方便,于是跟东家说好了,东家给他在城里安排了住的地方,每隔几日就能回来一次,任广田身为老师傅,很看重,没有那么要求严格,倒是省了出入城门的钱。 沈秋梅只想省钱,丈夫十天半月回来一次也是可以的,她在家里把孩子带好,也不用操别的心。 二房屋里就不一样了,杨冬花看着自家丈夫天天只顾着去地里,也不见有出门的意思,心头就不舒服了。 地里的活本该三个儿子一起干,现在大哥就能去城里赚钱,地里的活一点也不管了,就算是农闲的时候,那除草开坑也是活计,也得有人去做。 任广江不爱听媳妇的唠叨,天一亮就往地里跑,天不黑绝不回家来。 杨冬花没了办法,不过她最近也挺忙的,既要管好丈夫的伙食,还打算去一趟娘家,她娘已经给她求得了一副药方子。 这日任广江下了地,杨冬花便从粮仓里拿出半袋白米扛在肩头回娘家去了。 杨家村隔着不远的,只是扛着半袋粮食有些重了,走得就慢,到晌午那会儿,杨冬花才回到娘家。 杨冬花一进门就闻到了厨房里正在做饭,她见两个哥哥不在院里,大概是下了地,嫂子又在厨房,于是猫进了正屋里。 杨婆子周氏正在给丈夫缝补衣裳,就见女儿悄悄摸摸的进来,连忙放下针线活,满脸的欢喜。 这个女儿算是家里的摇钱树了,每次来娘家都给送点儿吃的,果然这一次也没有让周氏失望,竟然送来了半袋白米。 周氏以前尝过一回白米饭的滋味,不卡嗓子,味道更是精细,至今记得这味儿,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吃得到。 杨冬花将米交给母亲,立即说道:“娘,把白米藏起来吧,这米只能你们两老的吃,你可别傻傻的拿出来分着吃。” “当初任家没有分家的时候,婆母就单独收了一袋小米的,每次煮小米粥,也就两老的吃,或者家里谁病了才能吃上一口。” 周氏正想说一家人能吃好几顿了,这会儿听了女儿的话,这就将白米藏了起来,说的有道理,以后两老的病了,吃白米粥养人。 杨冬花又从怀里拿出一百个大钱交给母亲,说道:“这个你也收着,别让大哥大嫂看到了,也别想着给二哥存着娶媳妇,能不能顾着你们自己一点。” “我公婆现在过得可开心了,都不管我们几房的,你们也要心宽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 经女儿这么一劝,周氏便将钱压在箱底。 到这会儿母女才说起这怀孕的方子,周氏给女儿抓了几副药,共计三百个大钱,周氏可心疼了,这药当真是贵,但贵却有效果,听说好几个多年不孕的妇人都怀上了。 杨冬花宝贝似的将药抱在怀中,把三百个大钱的药钱给了母亲。 待母女两人从屋里出来时,大嫂齐氏才看到小姑子回娘家来了,定是带来了吃的吧,怎么不见拿东西呢? 杨冬花看到娘家吃的粗粮糊糊,她就没胃口,干脆回去吃。 齐氏见了,还顺势就没有给小姑子盛吃的,许是发现小姑子没有带什么回来,心头不满。 杨冬花看了一眼大嫂,心头郁闷,再看她母亲竟然也半句不说的,突然就懂了好多道理,难怪任家几房能和和睦睦的,婆母就特别会做人。 这种情况下,长辈就得教,哪能让个儿媳妇做了主,又没有分家。 大哥干活回来,二哥到了饭点也回来了,却没有看到二哥身上有泥巴,反而一身干爽。 杨冬花疑惑的问道:“二哥这是去了哪儿?” 不问还好,这一问,大嫂齐氏就一肚子火气,“你大哥在地里辛苦干活,你二哥倒好,天天在村里闲逛,怕是又帮村里哪家姑娘砍柴去了。” “要是帮着做事就能娶房媳妇的话,要聘礼有何用?这么久了,今个儿帮这个,明个儿帮那个,个个都看不上他。” 齐氏嘴毒,一口气都说了出来,点到了杨二顺的痛处,气得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大嫂,你多吃两口少说两句不懂么?我在家碍你眼了,我再怎么浑,我也是杨家人,你一个外嫁女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到外嫁女,又点到了齐氏的痛处,也将碗往桌上一扔,怒道:“我嫁给你哥,我就是你哥的女人,将来是要给他生儿育女过一辈子的人,比你这个什么事都干不成的弟弟强多了。” 杨冬花看着桌前的吵闹,一脸的震惊,再看爹娘躲着不敢说话的样子,杨冬花感觉到不可思议。 在任家要是有晚辈敢拍桌子叫嚣,公婆早发火了。 眼瞅着越吵越厉害了。 杨冬花突然开口:“分家吧。” 第134章 外嫁的女儿没资格在娘家说话 一句话把一家人都说得没了声。 齐氏倒是想分家的,于是顺着话说道:“分家就分家,我跟丈夫过自己的小日子,也不受这小叔子的气。” “村里头的年轻小伙,个个想方设法的去城里干活学手艺,小叔子好吃懒做,不去城里赚钱学手艺,就给人家姑娘砍砍柴,割割草,就想找门媳妇,想得太美。” “你但凡正儿八经的去学个手艺赚了钱,自然就有媒人上门给你求亲了,三媒六聘,一样不少,你又怎么可能娶不上媳妇。” 这话杨冬花是认同的,二哥就是傻,帮人家家里农忙做事,不过是利用他,家里就这穷苦样,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唯独自己把本事学好了,能赚到钱了,娶媳妇就不是难事。 在杨冬花的提议下,杨家人还真就打算分家了,大哥听媳妇的话不吱声,杨兴和周氏却想留大儿子在身边能干活,自然不愿意分家。 谁知杨冬花又开了口:“不仅要分家,爹娘跟大哥二哥都分开,二哥没娶媳妇,到时候爹娘和大哥大嫂一家都给些钱做聘礼,这是责任,但这祖宅子,大哥二哥都得搬出去住。” 这下大嫂不干了,搬出去住,他们能住哪儿?还有小叔子没娶媳妇,要他们将来给聘礼,想都别想。 “聘礼是不可能给的,要是说他大哥先娶上的媳妇,是一家人的努力,那现在得帮老二,我就不同意,要不是先前的聘礼,我也不会进杨家的门。” “老二觉得亏了,那我们大房也没有办法,公婆和小姑子要是觉得不合理,我就跟你大哥和离,我直接走。” 这一下杨家两老的着急了,可别闹得连老大都没媳妇了。 而齐氏就是拿捏了杨家人这一点,果然在这一点上,一家人都拿她没办法了。 接着就是祖宅子,大房占一半,二房赶出去,大房同意给公婆养老送终。 杨冬花诧异的听着这番话,结果她还看到爹娘竟然动心了,有大哥一家承诺替他们养老送终,竟然还想跟大哥一家住一起。 杨冬花看着爹娘,说道:“分成三家不能么?爹娘现在年轻,以后我也能常常回来看你们,等你们以后老了再谈养老送终的事。” “家里祖宅是爹娘一辈子的积攒,家里的祖产田地,那也不可能分的啊,爹娘在世的时候一起劳作,粮产一起分成三份,不在世的时候,谁替你们养老送终,田产就归谁,不好么?” 杨冬花越听越不舒服,可是家里被大嫂拿捏了。 甚至杨冬花说多了,齐氏反而看向她,“小姑子是一定要在娘家做这个主么?那你是能替爹娘养老送终呢?还是你能管着这一家老小呢?” “你外嫁出去,还想管娘家的事,你现在上下两嘴皮一动就出个主意,后头事可不操心了的,你良心过得去呢?” 杨冬花好心相劝,结果没落得一个好,甚至看到爹娘竟然也沉默了,由着大嫂做主,她心都凉了,于是起了身。 “我左右也是嫁出去的,娘家的事我是做不了主,那爹娘自己做主吧,也活了大半辈子了,不是个孩子,自己能想事情。” “只是我想提醒爹娘,东西分出去了就要不回来,留自己手中想给谁就给谁,将来老的走不动了,谁对我好我就给谁,别想着人家承诺一两句就能管一辈子。” “在任家,我公婆分家就是这样,田产不分,宅子不分,将来公婆老了,三家一起养,不想养的,就别想继承。” 杨冬花说完,这就拿着几包药匆匆离开了。 人一走,杨家院里头就吵起来了,杨冬花甚至听到了掀桌子的声音,这一刻,杨冬花真是庆幸自己嫁了个好婆家,公婆明事理,会持家,一大家子分家也没有闹出什么事儿。 从娘家回来后的杨冬花对自己的丈夫就更好些了,即使丈夫不出去赚钱,在地里干的活多了,她倒也不唠叨了。 在这样充满希望的季节里,水乡村竟然有户人家要卖田,家里十亩好地要卖,被沈秋梅无意中听到了。 陈婆子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想着离开安城投奔亲戚去,她不敢在村里声张,就刻意的来这边新建屋子的好几户人家走一走。 毕竟能建新屋,多少都有余钱。 沈秋梅到底读书识字的人,与陈婆子一聊天就听出了话外音,立即将人带到一旁,避开村里人问道:“婶子,能不能用粮来换呢?” 大房家里是没有现钱的,倒是刚分到手的粮食不少。 陈婆子一听,心头犹豫,粮食带不走,不过现在粮价高,她大可转手卖了。 于是就问起一亩地换几袋粮食的事。 沈秋梅先前就看到婆母换过,五袋粗粮一亩的地,现在城里的粮价还没有降呢,所以仍旧是五袋粗粮。 陈婆子冷笑出声,“五袋粗粮就想换走我一亩地,没门。” 沈秋梅皱眉,提到七袋粗粮相换,对方仍旧不理,甚至转身就走了。 这生意做不成,还臭着一张脸,沈秋梅也有些不高兴,心想着村里头谁给你换,且让他受受挫,等会儿又会回来找她的。 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婆子从新屋子这边下来时,在村道上遇上了村里的刘婶,这两人平素熟悉,陈婆子将自己想卖地的事给说了,刘婶眼前一亮,立即拉住她的手,说道:“走,跟我走。” 陈婆子疑惑的问道:“上哪儿去?” “山脚下,任家三房啊,要现钱有现钱,要粮食有粮食,你这田地怎么卖,包我身上,而且任家三房的小媳妇会持家,人特别好,平素老借我牛车用。” 陈婆子看在刘婶的面子上,听了她的话,跟着往山脚下去了。 宋九正在桂花树下刺绣呢,听到院外刘婶敲门的声音,她连忙将针线活放下,赶紧上前开门。 看到刘婶,宋九以为是要来借牛车的,这就说道:“刘婶,我家牛已经喂饱了,你尽管拿去就是。” 刘婶听了,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欠你几回人情了,今个儿我来还人情的。” 于是把陈婆子引了进来。 第135章 三房遇上了好事 刘婶更是转身将院门关上,生怕陈婆子给跑了似的。 宋九没问原由,先去厨房里倒了两杯泡好的菊花糖水送上。 陈婆子才坐院里板凳上,就得了杯糖水,这小媳妇真是好客,竟然还舍得往水里兑糖,当真是大方。 宋九这才在两人面前坐下,问是个什么事儿。 刘婶抢先一步说了,陈家要卖地,不想在村里声张,想拿现钱离开。 陈婆子顺势说道:“也可以用粮来换,不过有现钱更好。” 竟然有这种好事,宋九心头激动,但她很快想到买地这是大事,得让婆母知道。 即使任家分家了,她三房单独买地,会不会不太好。 于是宋九连忙起身进屋拿出一盒糖糕来让两人坐桂花树先吃着,她说要去把地里的丈夫喊回来,她一个人不好做主。 刘婶听了,笑道:“你家夫君自是听你的,不过你这小媳妇会来事儿,这么大的事,是该有丈夫在身边的。” 宋九用吃食把两人安抚在院里,她挺着个肚子,脚步飞快的往村里跑,把婆母叫来,今个儿这十亩地是任家买下了还是她三房买下了,都别想飞走。 而此时大房院外的井水边,沈秋梅心头越想越不舒服,这地没买成,把人放跑了。 沈秋梅正想着去找陈婆子,再好好商量商量看,结果遇上正在井边挑水的邻居吴婆子。 吴婆子说道:“现在世道可不好,咱们安城虽说有贵人找来富商弄了作坊,可是到底老天爷不下雨。” “这村里村外荒了不少的田地,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一个个的没饭吃,都逃荒去了,那这些田地也不值钱了。” 吴婆子随口一说,把沈秋梅的心给说乱了,也对呢,还是握着粮食在手上最好,换了田,仍旧是干旱的,眼下水源也不丰,那十亩地要是隔着他们家的地比较远的话,恐怕就得旱在那儿,还得继承缴粮税。 沈秋梅这么一想,干脆一屁股坐了回去,这地爱卖不卖,她家也不愁吃的,能买下当然也好,但也不是那么稀罕。 任婆子被三媳妇叫去,路上看到三媳妇那激动时走得飞快的样子,心都提嗓门口了。 “老三媳妇走慢点,你有身孕呢。” 宋九全身是力气,日子过好了,自己平时也养得好,又年轻,怀着身孕就跟没怀一样,没了三个月前总是吐得吃不下,现在她可是舒服多了。 宋九着急,她太想买田地了,婆母对她的影响很深,做为庄户,田地就是根,今年能有好收成,就是因为他们一家人去年买下的田地过上的好日子。 任婆子总算是拉住老三媳妇了,婆媳两人一同回的祖屋。 刘婶一看不是任家老三回来,而是带来了任婆子,就发觉任家三媳妇聪明,用找丈夫来商量事情的借口,把陈婆子稳在这儿,又舍得给吃的,还把陈婆子吃开心了。 庄户家的,谁家吃过糖糕了,刘婶也是头回吃,都只敢吃一块,毕竟是人家慷慨,也不能一口气吃完了。 陈婆子吃了糖糕,对任家三媳妇很满意的,心想着地卖给谁都是卖,只要对方肯出价钱,那就卖给任家三媳妇。 任婆子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和茶碗,很满意,老三媳妇会来事,接下来就好说话了。 几人坐上,任婆子就看向宋九,“老三媳妇单独买下的地,那你自己做主就成,左右三房也分家了,这地你们三房买下就是。” 宋九没想到婆母让他们三房单独买下,她当然心动,这是她给自己的儿孙留下的田产,那意义不同。 宋九看向陈婆子,问道:“不知婶子这地怎么卖?” 陈婆子心头暗忖:“刚才只出到七袋粗粮的价钱一亩地,怎么说也得十袋粗粮了吧,再不济最低也得八袋粗粮的价钱,要是能给现钱更好,也免得拉着粮食去城里卖。” “不开粮铺去卖粮,容易被人盯上,而且时间一长,被人发现他们这卖了田地得了现钱要投奔亲戚的事,就怕贼人惦记上。” 陈婆子一番思量,反问宋九是用粮来换还是用钱来换。 宋九估摸了一下,现在城里六百个大钱一袋粮,有时候还要贵一些才买得到,算成八袋一亩地,那也是四五两银子一亩的地,有些贵了,她婆母当初换的就不是这个价。 她现在手头有现钱,倒是可以直接给钱。 原本宋九也不想让人知道她手上有现钱这事,不过眼下也不能不说了,于是说用现钱或者用粮换,她都成,就看陈家的意愿了。 果然是个有钱的人。 陈婆子心下一喜,试探的说道:“十袋粗粮一亩地,我运走十袋粮路上吃,剩下的地换成现钱,你看怎么样?” 任婆子听了,轻笑出声,“这话就说重了,现在水乡村包括周围几村,谁家有这能耐,我任家今年田地是多了,缴的税粮也多,几家一分,三房并没有多少余粮。” “你这价钱太高,实在不行,老三媳妇这地就别买了,咱们家够吃就成。” 宋九听了婆母的话没作声。 刘婶看出来了,立即附和,“嫂子说的没错,现在大家伙的日子不好过,城里的粮都卖到了七八百文一袋了,我前不久还借了他们家的牛车去过一趟城里。” “而且城里的粮都不是新粮,任家的粮可是新粮,吃起来味道好,在外头也好卖呢。” 陈婆子见刘婶和任婆子一说,心头有些犹豫了,再次看向宋九,“你要是诚心买,就说个价钱,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宋九心中更激动,但是她看婆母很冷静,她也不能显露出来,于是看向婆母说道:“娘,上次咱们买的田是五袋粗粮的价钱。” 任婆子点头,“以前生活更苦,现在好些了,也最多七袋粗粮吧,你们说呢?” 陈婆子一听不乐意了,要是七袋粗粮可以,刚才就卖了。 宋九接着说道:“我可以给七袋粗粮一亩地你在路上吃,余下的全部给现钱,而且还是银票呢。” 陈婆子一听,又有些心动,能直接拿出现钱,又是银票带在身上,那敢情好呢。 第136章 宋九买田了 几人见陈婆子犹豫不定,任婆子开了口:“那就这样好了,现粮给七袋,现钱给三十七两,我替老三媳妇做个主,要是可以,今个儿就能去办契纸,家里有牛车,让家里几个男人去一趟。” 可别让老三媳妇跟着去城里,肚里的孩子要紧。 果然任婆子做为长辈说话比晚辈说话有份量得多,又在刘婶相劝之下,陈婆子终于同意了,不过刚才给的糖糕没吃完的,她顺手也落手里。 宋九拿出去的东西也没打算要回来,再说不过是些吃食而已。 很快地里干活的父子三人都被喊了回来,为了这事儿不会再有变化,当天父子三人带着陈婆子就去城里办契纸,把这事情办好了,也就放心了。 任婆子看着还在傻笑的三媳妇,叹道:“三个儿子当中,我就觉得老三媳妇像我,将来一定能替三房儿孙积攒一份家业的,不错。” 同村人卖地的机会少之又少,这当然是好事,而且任婆子知道陈家人的地在何处,对方说一说,她就知道是好田,就是现在干旱。 不过不打紧的。 婆媳二人站在院前,指着底下的农田,任婆指了个方向,陈家的田地大概在那几个位置,现在干旱,啥也没有种。 任婆子盘算了一下,老三家门前这口泉井源源不断的,只要不怕辛苦,可以开沟渠过去。 反正家里劳动力多,现在农闲没事干,一个个修沟渠去。 宋九的确激动,她终于有了田产,这跟婆母的田产不同的,这是她和丈夫两人的,而她家夫君向来听她的话。 任婆子看着三媳妇激动的样子,说道:“其实当初我买第一块田的时候,也是你现在这样。” “我嫁到任家来,不仅家产被上头长辈给败完了,还欠了一笔债,我带来的钱都填进去了。” “要不是你公公对我好,是个贴心人,我早不跟他过了。不过这么多年,我也慢慢的积攒了起来,这日子也过得称心如意的,就挺好的。” 尤其三个儿子都养大了,个个都很聪明,读书识字一样不落,任婆子没有遗憾。 原来婆母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以后她也会像婆母一样积攒一份家业留给子孙后代。 等父子三人把契纸办下来时,天已经黑了。 三房屋里运走七袋粗粮,陈婆子还道了一声谢,一家人第二日就悄悄地离开了水乡村。 水乡村虽然有了两口泉井,顾上了大部分村里人的地,但还有不少地是荒着的,若是家里没有劳动力的时候,那些地真的种不来。 待大儿子从城里回来后,任婆子把几家都叫到一起,说了三房买地的事。 到这会儿沈秋梅才知道自己看中的十亩地被三弟媳买走了,心头当然不好受,尤其看着婆母一脸支持的样子,她就后悔不已。 她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把婆母拉过来商量,不然这地就是她在买了。 沈秋梅当时生了私心,自己分家出来了,想当家做主,着实没有想到叫来婆母,三弟媳比她聪明得多。 若是婆母打算自己买,那三弟媳也不怕将地送给了大家,就凭这一点,沈秋梅知道自己不如三弟媳。 任婆子也在今个儿再次点明,分了家,就是各管各的,所以买地也是一样,各家有能力自己去买,两老的守着这五十亩地,已经不打算再买地的。 杨冬花是知道的,丈夫帮着一起去办的契纸,她当然也羡慕三弟媳,只是自家没有遇上这样的好事,再加上也没有三房家里有现钱。 就这一点上,回去的路上,杨冬花又盼着丈夫出门做事赚钱去。 任广江也有些犹豫了,先前承诺让他跟着跑短船的那位东家,之后就再没有派人来喊过他,多半是忘了此事。 这好差事,谁都想做,他当时只不过是抢了个先机,比别人胆大而已。 只是任广江仍旧不愿意离家,就想守着媳妇,种田没有现钱,粮还是有的呢。 杨冬花说着说着就被丈夫一把抱住了,转眼往床上一扔,一夜间夫妻两人又和好了。 宋九将契纸好生收好,夜里还靠在傻夫君的怀中,在计划着这地用来种什么,做水田的话,中间有得忙活。 任荣长却是伸手摸了摸媳妇隆起的小腹,说道:“我明个儿就入山打猎去。” 又要出门了么?宋九立即看向丈夫。 “家里的兔肉没了,就三五日的时间,我保证回来。” 任荣长这么憋在家里,干农活也使不完力气,也会想着让媳妇和孩子能吃好的。 宋九看着丈夫是真喜欢打猎,想到有野狸子跟着,只好应下。 大早上给丈夫备了吃食,送他出门,三五日光景,宋九也就没有说出去,外头人并不知道此事。 不过到了晚上,二嫂就过来陪她了,宋九闻到了二嫂身上有药味,莫不是她最近身体不好在喝药? 宋九还关切的问了此事,杨冬花生怕三弟媳知道她吃药调理身体的事,只道是一些补药,吃了对身体好的,也不多说了,甚至都没有开宋九的玩笑,当天睡在西屋里,很是清静。 大房院里,任广田得到了第一笔工钱,便置办了牛车,方便他进出城里。 牛车赶回来的时候,村里人一个个都羡慕,任家几房都买上牛车了,眼下也只剩下个二房了呢。 沈秋梅抱着女儿从屋里出来,看着丈夫赶着牛车回来,心头狂喜,这几日因为没有买到地的郁闷转眼没了。 任广田一边给村里的小孩子发糖粒子,一边叫村里人来家里喝糖水,在大家伙的欢喜声中,回到了小院里。 到了院里头,任广田将银袋递给媳妇,这是他头一回拿工钱,任广田相当的满意,主要是做出来的货都被走商运走了,听说卖的不错。 沈秋梅赶紧将银袋倒出来数了数,置办了牛车后还剩下十三两银子,沈秋梅的心怦怦直跳。 头一回她拿这么多的钱在手上,夫妻两人都显得很紧张。 眼瞅着院外传来村里人的声音,沈秋梅赶紧将银袋收了起来,藏屋里去了。 不少村里人过来是来任广田这儿打探的,发现不起眼的木匠转眼都买牛车了,一个个的也有心想将家里的儿子送到任广田这儿做学徒。 这些想来拜师的,个个手中提了东西,有鸡蛋有白面,也有送来好棉布的。 第137章 大房家里赚钱了 沈秋梅看在眼里,却是没有收。 任广田有些为难,他底下带领着十个学徒,已经安排满了,东家也不收学徒了,所以他也没办法。 好一顿说的,终于把村里人劝退了。 沈秋梅匆匆将院门关上,回头便笑出声来,头一回夫妻两人被村里人这么重视,也有求到他们家门前的时候。 有了钱,大房也舍得吃了,沈秋梅立即去村头买肉,提着三斤肥肉往回走。 站在自家院前的二弟媳杨冬花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心头不是滋味儿。 大房和三房都买牛车了,就二房没有买牛车,分家后,反而是他们二房过得最差。 杨冬花不想看到大嫂手中的肥猪肉,很快就入了屋。 傍晚杨冬花去祖宅给宋九做伴时就说起这事儿,宋九没有二嫂那么激动,大哥有手艺在手,只要遇上好时机,铁定是有机会的。 她一个半吊子绣娘,刺绣也能赚到钱,所以说一旦有机会就要多学学手艺,技不压身。 于是宋九说道:“城里现在不少手艺可学,二嫂也可以去城里碰碰运气。” 这话瞬间将杨冬花说得没话说了,杨冬花连忙摆手,“我学不会的,我脑子笨,我听你们读书识字这事我就头痛,我手又笨。” 想到三弟媳一双巧手会刺绣,现在更是养得双手又柔又嫩,她完全是做不来的。 不爱学,那就没办法了,安城刚开始开作坊,要学手艺是个好机会,以后个个都学会了,再想去学,恐怕学到手了也没有那么值钱了。 杨冬花一想到自己学手艺,立即歇了心思,那还不如催着丈夫出门跑船得了,丈夫比她聪明,遇着事儿脑子最灵活,就是喜欢待家里天天缠她。 宋九也没好再劝了,自己不想做的事,努力学也学不会,只有自己想做了,不教都会想方设法的学会了。 妯娌两人各自回房休息,没想子夜时分,任荣长回来了。 半夜三更的,两妯娌还以为遭贼了,结果一开门看到的正是带着猎物回来的任荣长。 才三日光景就回来了,宋九心头欢喜,定是匆匆赶回来的。 杨冬花也感觉到不可思议,看着一串串的野鸡和野兔,还有一张完整的狼皮,这一趟收获不少,不免有些羡慕。 杨冬花忽然发现三弟打猎挺赚钱的,这完整的狼皮能卖不少钱了吧。 宋九看了一眼皮子,知道皮子是不错,就是成色差了一些,是头老狼的皮,不及成年狼的皮色好。 不过就这些肉,她处理好,能吃好一段时间了,猎户家里是真不缺肉吃。 杨冬花帮着处理,忙活到天亮,走时,宋九给公婆、大房二房各样都留了一只,让二嫂带下去的。 任荣长泡在洗衣池里,洗去一身的血腥味,大白天的,夫妻两人吃饱了就补觉去了。 山脚下太清静,又有两只野狸子守着,更是放心的很。 不得不说,她家傻夫君是个打猎的好手,出门就必定有收获,没有收获他也不会回来。 任家小院里,在这日清晨突然来了个人,是张生面孔,对方穿着规矩的衫衣,脚上是皂靴,一看就是练过家伙的。 对方给任婆子送来了一封信,说是当家主母要求送来的,不过信到了任婆子手上后,对方没有急着走,想必是等夫妻两人的回复。 任婆子还有些奇怪,她拆开信细看,就看到里头熟悉的字,不正是她妹妹亲笔所写么?当年姐妹两人未出阁时,一起读书识字学女红学规矩,再熟悉不过了。 任婆子面色铁青,看到这熟悉的字迹不是欢喜,反而是心头不舒服。 任老头坐在媳妇身边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悄悄地往信上瞥了一眼,随即怔住。 身为晋王妃的妹妹邀她这个亲姐姐在安城福禄酒楼见一面。 到这个时候了,任婆子和任老头才知道晋王妃亲自来安城了。 小小安城值得王妃过来,奔着谁来的很清楚。 任老头手中的烟斗都拿不稳了,他和媳妇养大的孩子,休想抢了去。 任婆子也是激动得双手发抖,很快将信扔到了地上。 那送信来的差兵不动声色的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将信捡了起来。 “回去传个话吧,没必要见面的,想必年前退回来的那张虎皮已经很明确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互不打扰,当初的话我现在还给她,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差兵自然不敢看主子的信,他将信又放到了板凳上,抱了抱拳,说道:“主母说了,三日后福禄酒楼,主母会在那儿等上一日。” 说完这话,差兵转身离去。 任婆子气得将信直接给撕了。 此时外头传来二媳妇的声音,是给两老的送野鸡和野兔的。 任老头赶紧将撕碎的信纸捡起来藏好。 杨冬花一进门,就发现院里的气氛不太对,婆母更是板着一张脸,她似乎今天没有做错什么吧。 “爹,娘,这是三弟打猎猎回来的野物,我帮着跑个腿,把东西送来了。” 杨冬花生怕是自己做的不对,惹公婆生气,赶紧将簸箕往板凳上一放,就要走时,又发现板凳下有半截没有撕碎的信纸,她捡了起来。 “这个是啥?” 杨冬花才问出口,任老头赶紧将信纸接了过去,一看二媳妇就不识字,还拿反了,不识字也好,免得节外生枝。 “就是一张废纸而已。” 任婆子看了一眼,再看簸箕里的野物,任婆子心头很安慰,每次三房打猎回来都给她送吃的,这么孝顺的孩子,怎么让她妹妹捡现成的,当初可是她说了不要这个孩子的。 任老头见二媳妇还不走,就催着她先回去。 杨冬花总感觉很怪,不得不回去了。 任婆子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看着眼前的丈夫任平,想起年轻时的事,心头就难受。 任婆子十五岁的时候,原本是跟荣世远定下婚事的,结果她自己绣的一块手帕被妹妹故意送到了下人房里,任平给捡了起来。 那时候妹妹才十二岁而已,就如此有心计。 这事闹到了长辈那儿,在任平身上搜出了手帕,成了她和任平私相授受的铁证,为了保全裴家名声,任婆子含泪与任平完婚,忍辱在娘家。 第138章 地里长出了奇怪的植物 于是与荣家的婚事就落到了妹妹身上,没想到晋王世子头回来裴家就发觉了此事,她妹妹倒是厉害,借着酒宴便爬了世子的床。 未婚先育,不得不成婚,但婚后自然不会幸福,任婆子看着妹妹要遗弃长子时,她一狠心把孩子抱走,并且也跟着任平离开了娘家,回到了丈夫的老家。 这么多年过去,她妹妹生怕自己怀双胎的事被发现,也生怕他们去攀亲戚,还刻意派人在澧阳郡首府找了个联络的人,有什么事儿只准他们跟这人联络,怕他们入京城认亲。 任婆子本以为自己也释怀了的,可是看到这封信后,她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过去这个坎。 她不是眷念这世子妃的位置,事实上她对现在这个老实本分的丈夫很满意,而且丈夫人品好,当初捡了她的手帕,是怕别的长工捡了去,事后也想把手帕悄悄地毁了,可惜来不及了。 但是她养大的孩子,现在要来抢,那就不可以。 原本想着孩子送张虎皮悄悄地孝顺一下,门面上大家都过得去,可惜妹妹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改了这性子。 任老头看着难过的媳妇,开口相劝:“去见她一面,咱们把话说清楚,孩子若是自己愿意孝顺她,可以送些皮子或者猎物给她,但是想认回去不可能。” 她家实诚的丈夫还想着她妹妹是奔着这孝顺来的么?但凡她收下年初那张虎皮,那她现在也不可能来安城,而是两家暗地里互通消息,知道各自相安无事就好。 “她想见就见,我是她姐姐,我不想见就不见。” 任婆子转身回屋去了,任老头叹了口气,先把野物收起来吧,是孩子们孝顺呢,见面的事以后再说,可不能让底下的孩子们知道了。 山脚的祖宅院里,夫妻二人补了觉,起来吃了一顿午饭,宋九就见她家傻夫君勤快的要去地里。 今个儿不去公家的地,而是他们夫妻二人买下的那十亩好地。 原本想着做绣活的宋九,决定跟丈夫一起去看看,这一次打猎回来有肉吃了,她家傻夫君也不必再出门,就好好的趁着农闲之际把地里的水沟挖出来。 若是来不及耕种成水田,到时候就种成冬小麦,来年春季也有收成。 有吃有穿的,宋九这个半吊子绣娘是真的不着急,这给戏楼里名角儿做的衣裳也快要完成了。 夫妻两人结伴同行,走在田间,还被不少村里人注意,在地里干活的多是家里的男人,偶有妇人相帮的,那也是家里忙活不过来了又舍不得花钱请人的人家。 宋九这样挺着个大肚子下地的却是头回见,不过瞧着任家老三挺疼媳妇的,怎么把大肚子的媳妇叫到地里去了呢? 左右夫妻两人向来不爱与人攀谈,就这么走了过去,到了他们新买的地里。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就不怕村里人知道任家三房买地了,毕竟陈家拿着钱和粮早已经离开了安城。 到这会儿村里人才知道这块地易了主,而这一次不是任婆子买地,变成了任家三房,令村里人感觉到不可思议。 在地里干活的妇人无不惊叹,这年头地就是命根子,有地就有口吃的,陈家怎么就这么悄悄摸摸的给卖了呢? 有知情的妇人小声说道:“陈婆子年纪大了,家里丈夫走得早,三个儿子都体弱,年头好的时候,陈婆子总是做煎饼子去城里卖,赚了现钱就找短工耕种,如今怕是种不来了。” 另一位妇人却觉得可惜,感叹道:“陈家祖上还是大夫,那些田地可是祖产呢,怎么舍得卖的。” 多少辈人通过努力积攒出来的财富,败完却只要一代人,这种事见多了。 以前任家也是水乡村的富户,酿酒的,现在手艺都没有传到后辈手上来,家产败完了,娶了任婆子这个好媳妇,这不家产又一点点的积累起来了。 “我看任家三媳妇有点儿像任婆子,将来任家恐怕就三房最有本事了,所以说媳妇娶的好就跟个聚宝盆似的,咱家以后娶媳妇可得上点心了。” 村里的妇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旁边做事的男人们听了也很赞成。 宋九和任荣长却已经走远,来到新买的地这边一看,心凉了一截,这哪成地了,莫不是三年旱灾三年都不曾种地?都成小山坡了。 这儿地势有点儿高,从山脚那儿放水过来,恐怕有些难。 宋九看着满山枯黄的坡地,地里踩一脚直接能扬起灰尘,这怎么种作物? 任荣长见自家媳妇满脸欢喜而来,转眼一脸的失望,于是说道:“媳妇,没事儿,我有的是力气,我一担一担的水往这边挑,也要把作物种下去。” 她家夫君就是勤快,一身力气不怕活重,就是让宋九很心疼,她本以为买下的田地会是婆母买的那种,都在下游,然后从自家泉池里放水,也就成了。 现在看来,挖沟渠就有困难,何况这儿要做成水田,不养上一个冬季的水都种不出作物来。 也是,若不是这地有问题,这年头谁会把祖宗留下来的地给卖了呢? 大片荒地暂且动不了,那边还有地势低的几块地,倒是可以养成水田的,而且以前似乎也是做的水田,只是多年不曾种出作物,沟渠都不见了。 宋九看着丈夫除草,她想帮手,任荣长不让,于是宋九陪在一旁,心头仍旧在盘算着这样的地里能种些什么? 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 宋九抬头望天,正这么想呢,上天一个晴天霹雳,把她吓了一跳。 地里干活的村民也都纷纷抬头,有人惊呼道:“要下雨了?” 可是太阳这么高,照得人刺眼,怎么下雨。 几个空雷过去,一点雨也没有,宋九哑然失笑,真把自己当成雷公了,想让老天下雨就下雨。 宋九收回目光,就见她家傻夫君突然蹲在田埂石头缝旁边不动了,手里抓住两根藤在细看。 宋九走了过去,看着这交缠的两根紫藤竟然还是新鲜有生命的,这儿明明缺水,这一株植物倒是耐旱。 然而看向旁边荆条丛中有些潮湿的土壤,她就知道什么原因了,这一块地形成聚水盆的模样,估计是藏了些露水。 任荣长起身就要接着除草,宋九也正要收回目光,突然心头一动,又看向交缠的两根藤,说道:“夫君,你要不把这石头给撬开,这两个藤我在山中竟然不曾见过,不像野草。” 第139章 竟然又撞好运了 她家傻夫君就是力气大,干这种细活反而因为力气大不顺手,一锄头下去,把其中一块石头给挖了出来。 突然露出的一道口子,使夫妻两人看到了两根藤蔓下长出来的东西,竟长着像头那般大的根茎。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下夫妻两人挖得小心翼翼起来,宋九更是拿来棍子一点点的刨。 忙活了半晌,终于把石缝下的东西完好无损的刨了出来,可是两人看过这么多的书,都不认识这东西是什么。 宋九闻了闻,土腥味,还似乎有种药材的苦涩味,再看这紫色相交的藤,宋九当下做了个决定,先悄悄地抱回去,拿去城里药材铺里问问,万一是药材呢? 任荣长立即将外头的短衣脱下,露了个膀子,宋九便将这东西连藤一起裹在了衣裳里,刚要起身,宋九又眼尖的发现荆条丛中似乎有块熟悉的草叶伸了出来。 宋九定睛看去,心头震惊,这是三七的叶子,难不成这天然的聚水盆地里有野生的三七? 这一下宋九不淡定了。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拿着锄头刨了起来,宋九却是起身,朝坡上看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手脚麻利的爬到了坡顶,果然她看到了先前跟二嫂一起放牛的地方,不正是坡的这边么。 先前她跟二嫂放牛,就来过这儿,然后她就发现了野生的三七,后头任家还卖了笔大钱的。 想不到,一年以后,她买下了这块地,结果没寻到的三七又落她手中了。 宋九心情大好,从坡上下来时,任荣长已经将地都刨完了。 看着个头比去年那些更大的三七,宋九已经激动坏了,这地没买错,她还赚了。 可是这么一堆三七,要怎么带回去?那边有不少村里人在地里劳作,他们两人就得经过人家田埂才走得过去呢。 任荣长朝左右看了看,随即从腰间拿出砍柴刀,接着就将周围坡地的杂草细柴砍成一堆,再将三七和紫藤全部藏在杂草和细柴之中捆成一团。 转眼一捆柴扛在了任荣长的肩头,因为使力鼓起的膀子,还有这挺拔的身姿,当真是把宋九看得眼睛都不眨了。 她家傻夫君力气是真的大,难怪大哥二哥不让他干地里的细活,总是让他挑担子。 这么走回去,就没有引人注意了,地里的人看了一眼,也没有人问的。 终于经过了别人的田地,宋九松了口气,夫妻两人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祖宅里,宋九将柴草解开,看着地上摊开的一堆三七药材,还有衣裳包裹着不知是什么的一团,若是都卖了钱,那这几十两银子买下的地真是划得来了。 傍晚时分,宋九支使着丈夫去了一趟任家小院,把公婆叫了过来。 任婆子自然见过一些世面,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紫藤下长的东西是什么,不过这事儿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了,好在山脚下清静。 就说老三媳妇有福运的,平素借个车的人情还能买回十亩地,这下好了,干枯的地里竟然还长出药材了。 就眼前这一堆三七,比去年的那些个头都大,便足够抵了地钱的,任婆子很欣慰,说道:“我先前听村里人说起过,陈家祖上跟任家一样,是有门手艺的。” “陈家祖上好像出过名医,后来就家道中落,手艺没有传下来,不过陈婆子的公公年轻时似乎还认得一些药材,指不定在自己的地里种植过。” “可惜了,家道中落,家里不送读书人出来,即使有医书传承下来,也无人能认字,不要说治病了,连药材都要认不全了。” 就像现在的任老头一样,他已经不会酿酒了。 可见这样的好事都能被老三媳妇撞上。 “这几日你们夫妻二人去一趟城里,莫让大房和二房知道了,虽然说三兄弟感情好,到底还是分了家。” 任婆子是相信三媳妇有这能力把药材给卖了,而任婆子本可以帮着老三媳妇把把关,只是想到先前的那封信,她连城里都不想去了。 任老头也明白老伴的心情,好在三媳妇聪明,不让他们操心。 宋九应下了。 任荣长送爹娘回去,走在路上,任婆子突然拉住三儿子的手,小时候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在任婆子心里,除了这个儿子不是从自己肚皮里出来的,与其他两个儿子是没有两样的。 个个都说老三傻气的时候,是任婆子费了心思教会老三读书识字。 在任婆子想来,天生的没办法,但后天的努力也很重要,孩子不必大富大贵,读书识字会讲道理,会想事情,能识好坏就成。 “三儿,娘问你一个事儿。” 任婆子一开口,旁边的任老头就知道媳妇要说什么了,心头一叹,还是记着这事儿,自己当年能娶上富家千金,他心头不是欢喜撞了大运,反而是忧心忡忡。 好在这么多年了,媳妇没有嫌弃他,自己一个小长工,这样的下嫁对她就是委屈。 任荣长听到母亲的话,立即一脸严肃的点头,“娘,你说,我听着呢。” 这么瞧着,老三哪儿傻了。 “若是有人说是你的生母,你会认么?会离开水乡村么?” 任婆子好不容易避开三媳妇找到机会问出这话来,可是心却提了起来,先前还很笃定的她,不知怎么的,看着这么懂事的三儿子,又有些不确定了,甚至自己也很矛盾。 将孩子养大,却一直没有告诉他真相。 任荣长一听,剑眉皱在了一起,立即摇头,“娘,你莫不是要赶我走?” 她哪舍得赶三儿子走,这孩子。 “娘,你就算赶我走我也不走,我还要给爹娘养老送终的,再说我就喜欢在水乡村里住着。” 老三从来不撒谎的,不想答的话最多生气,也不会像老大老二那样会说好话哄开心。 这一下任婆子放心了,她握紧着三儿子的手,眼眶里有泪,到底没把这个孩子养歪。 “娘也只是问问,三儿别着急,这事儿也不用跟你媳妇说,你接着送爹娘回去,娘那院里还有好吃的,也给你拿些,不能总是吃你三房的。” 任荣长见母亲有了笑容,心头松了口气,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听了母亲的话,不再提了,跟着爹娘回了院里。 第140章 被婆母偏爱的三房 任婆子从屋里出来,只见她端着一碗糖油粑粑出来,接着又让老头子去后院抓几只鸡崽子出来。 “你媳妇会弄吃的,不过才分到手的糯米,还不知道怎么弄来吃吧,这个端回去给她尝尝。” 随着任婆子说完话,任老头提着个篮子从后院出来,只见篮子里提着二十只小鸡崽。 “我自己孵出来的小鸡,原本想接着养,瞧着你媳妇是个勤快人,抓过去养吧。” 任婆子交代老三夜里走快点,别走老大和老二的屋前,赶紧回山脚下,莫让人见到了,以后谁问起就说城里买的鸡。 任荣长听了爹娘的话,基本是一路跑回去的。 宋九坐院里头洗三七呢,就见她家傻夫君匆匆忙忙进了院子,还转身将院门给关上了。 “媳妇儿,娘给你送好吃的,咱们还可以喂鸡了。” 宋九听到鸡崽的叫声,感觉到不可思议,毕竟她一直想买鸡养,在城里就没有寻到过。 宋九刚往篮子里一看,她家傻夫君直接朝她嘴里塞了个吃的,入口甜甜的、香香的。 甜食倒也能吃,就是不是那么的想吃,可是这个糖油粑粑却是不一样的,软软糯糯的简直也太好吃了。 宋九惊讶的看向任荣长,“夫君,这是婆母给的好吃的?” 任荣长点头,一路闻着香味,他就舍不得吃,现在看到媳妇喜欢吃,他更舍不得吃了。 宋九看向碗中,捏了一块又尝了尝,惊讶道:“是糯米粉做的,我知道这东西怎么弄了,这么好吃,下次我也弄些出来,咱们吃个够。” 说完,宋九催着丈夫也尝尝看,见媳妇非让他尝,没想任荣长头一低,吃了宋九手上剩下的一口。 宋九的脸刷的一下变红,她吃过的还有口水,他不嫌弃么? 这新鲜的吃食的确是好吃,任荣长尝了一小口还没在嘴里停留就给咽下去了,感觉还没有尝到味儿。 一向吃粗粮惯了的庄户,吃到这精细的糯米团,能不好吃么?比街上的糖糕都好吃呢。 转眼碗里剩下的都落宋九的手中。 宋九端着碗吃,一边吃一边跟着丈夫来到后院。 看到占据鸡笼多月的两只恩爱野狸子,宋九才想到一个大问题,连忙说道:“这么小的鸡崽,会不会落入野狸子的口腹?” 似乎宋九的话引起了野狸子的注意,两只野狸子立即从鸡笼里跑出来,它们的孩子早跑山中了,偶尔才会回来看望一下,还时常给两只野狸子送吃的回来,宋九偶尔还能沾光,吃只野兔。 任荣长上前拍了拍两只野狸子的额头,说道:“它们不会的,它们听我的话,我交代它们一声就是。” 这话把宋九给逗笑了,难不成她家傻夫君能跟野狸子交流不成? 还别说,自打这日后院里养了小鸡,两只野狸子就不睡鸡笼了,立即睡到了牛棚里,跟牛做了个伴。 宋九真是感觉到不可思议,能抓野兔、山鼠、野鸡做食物的野狸子,竟然不吃家养的小鸡,真是怪事儿。 养了鸡,以后长大了就有鸡蛋吃了。 宋九听着丈夫陈述着婆母的交代,心头莫名有些骄傲,莫不是婆母开始偏心起她来,至少婆母没有给大房二房送过小鸡呢。 以前在院里见到婆母偏心二房,宋九知道丈夫不是婆母的血亲儿子,从来就没想过要争什么,可是现在婆母偏心起她来,这感觉自然就不同了。 夜里,宋九忙活着把刺绣的衣裳最后一点儿绣活做完。 借着火把子,宋九拿着衣裳仔细看了看,衣襟和袖口再到衫摆处全是连理枝,唯独衣裳背后是一对儿比翼鸟。 她师父留给她的绣样里就有这样的画,再加上她跟着丈夫读书识字看过了一些典籍后,她便知道什么是连理枝和比翼鸟了。 随着宋九对这绣样的理解,这就将师父的绣样绣到了这身衣裳上,丝线品种不多,她的绣功也不及师父的好,但胜在比翼鸟的颜色鲜亮,与连理枝形成鲜明的对比。 希望戏楼的角儿不会嫌弃她的绣活吧,这么一身衣裳穿在身上,必定是好看的,在宋九看来,即使是男子,也不能一成不变穿中规中矩的绣样。 将衣裳收起,宋九决定明个儿就跟丈夫入城,交了绣品,就将药材一并给卖了,尤其是那株不知名的草药,也去探探行情。 这一夜宋九梦到自己发财了,她挖回来的草药竟然是株稀世之宝。 五更天的时候,她被丈夫摇醒,还在回味着她梦里发了财后买地买田,做个小富婆的欢喜感,转眼就回到了现实。 宋九穿了件葱绿色的布裙,崭新的,也只有入城时才穿,她头发梳得整齐的妇人装束,带着绢花,手里拿着个包袱,包袱里装的正是绣品。 这边任荣长已经将药材放到了竹箩子里,上头用茅草盖住,早已经坐在车前等着自家媳妇。 宋九打了个呵欠,坐上牛车就靠在了丈夫身边。 牛车依旧赶得慢,宋九顺带还睡了会儿。 到了城门处时,天大亮,入城交两个大钱这样的规矩还没有取消,却拦了不少人在外头。 听说是最近入城做工的人实在太多,要是不拦一拦,指不定做工的人更多了。 入了城,宋九就看到了安城一片繁华,到处都是作坊,街头的行人中,十个有八个是做工的庄户。 果然如宋九猜测的,再过段时间,恐怕手艺工越来越多,也不是那么值钱了,到时候就看谁的手艺更精湛了。 牛车先去戏楼,戏楼的小伙计看到两人后立即上前问起衣裳的事,说楼里小主问了好几回了,主要是这小伙计担心小夫妻两人拿着这么一匹好布直接就不回来了。 毕竟这布料能卖不少钱,够养活庄户一大家子好几年的。 衣裳做好,伙计也不敢细看,着实是手太粗糙,这就赶紧将东西交了进去。 戏楼里,准备上台的角儿都在大通间里上妆。 小伙计脚步匆匆的进来,立即来到楼里名角阿奇面前,将衣裳送上,还说人就在外头等着。 第141章 手艺工是多,却招不到绣娘 阿奇的妆上到一半,听到衣衫做好了,这就要试试看,正好还没有穿上出戏服呢,他对这件衣裳很期待,先前让伙计给的尺码,大概这绣娘能做得出来的吧,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阿奇双手展开,便有侍从上前帮手。 楼里的名旦,那身材自是不必说了,虽然不及任荣长长得高,窄袖长衫穿上身没有任荣长挺拔,但是这均匀的身段,配上这上等好布料,再加上这奇怪的绣样,令阿奇突然多了几分美艳。 艳而不媚,柔而不娇,整体看来反而更加的儒雅俊美。 一旁等着回话的伙计瞧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一眼,突然发现小主不比那精贵的贵公子差半分,若不是出身不及他们,就这长相,可以是王候家的子孙。 大通间里正在上妆的大小角儿都朝这边看来了,有人厉害的,看到了绣样就惊呼道:“比翼鸟和连理枝。” 相思树下比翼双飞,就眼前这绣样立即触动了戏子们的内心。 谁不想寻得一心一意之人,白头偕老,可他们这样的出身,能在这世道还能活下去,过上体面的生活,就不敢再做这样的梦了。 运气好的女旦,最后多是落入富贵家中成为富贵花,极少能成为妻的,多为美妾。 而那些男旦,尤其演女娥的男旦,就比女旦们要惨些,被人瞧上也是痛苦,不被人瞧上,也总有年华逝去,金盆洗手的一日。 后半辈子要怎么体面的过下去,那基本是不可能了,除非能积攒一定的家产,再娶妻生子,可是伶人身份低微,唯独守着也只有自己内心的那点儿自尊心了。 阿奇伸手摸向衣裳上的比翼鸟,眼眶发热,这位绣娘有些意思,她是不懂伶人的身份么?竟然给他绣这个。 而且他是个大男人,他明明看到她给自己丈夫绣的衣裳就中规中矩的,为何却给他绣上了这样的花样。 这明明该是女子用的绣样,可是阿奇却极奇喜爱,即使这绣品并不繁复,也绣得简单。 “小钱子,你过来。” 阿奇朝小伙计招手,小伙计赶紧跑过来,就见阿奇拿出一袋银子交给他,“去吧,这是她做衣裳的工钱,再拿两匹好布给她,我还要做衣裳。” 小伙计听了,还有些错愕,倒也还算聪明,问这两身衣裳什么场合穿,上次那小绣娘就问了,总不该三身衣裳都日常穿吧。 阿奇顿住,想了想说道:“便说平素宴席上穿。” 宴席上穿的可正式了,还做窄袖么?那要是穿去,不得被人笑话了。 阿奇见小伙计没走,皱了眉,“你就说她做什么样的衣裳,我就穿什么样的衣裳,尽管随便做,我都喜欢。” 小伙计不得不接下两匹好布,感觉这布料比前一匹布料还要值钱,这要是拿着两匹布逃了,又要发大财了。 宋九以为只会等来工钱,没想到又送来两匹好布,这一次却是要宴席上穿的。 宋九犹豫了一下,问小伙计:“我若是做成窄袖,那宴席上穿去会不会影响东家的名声?” 小伙计也正想说这事儿呢,小绣娘哪知他们家小主是要参加什么样的宴席,有时候还要给知县老爷表演的,岂能随便穿。 然而小伙计不得不将阿奇的话陈述给宋九听,宋九听着听着就笑了,她听到了小伙计在内心腹诽她的声音,明明不想她做窄袖呢。 “那多谢东家的信任,我就做成窄袖了,不会让东家丢脸的,一定会很特别。” 您还是别太特别了,到时候他家小主还真的敢穿就麻烦了。 小伙计心里是这么想,说出来的话却是恭敬的应了声“好”。 宋九接过布料,随即一袋银子送过来,入手还很沉重,宋九掂了掂,怕有二三十两银子之多,这太多了。 哪能做一件衣裳就给这么多钱的,她虽然没有真正做过绣娘,也没可能这么能赚钱的,不然绣娘都发财了。 伙计见她推辞,心头好受了不少,语气都温和了,“小主高兴,钱不是问题,夫人尽管收下就是,就是接下来的衣裳尽量用心做就好。” 小伙计生怕她要退钱回去,说完话就跑了。 宋九没办法,只好将钱收了起来。 正好这时戏楼外来了胡管事的马车,他才下车就看到了宋九,还有些意外,很快又反应过来,“阿奇叫你做衣裳呢?” 所以名角儿是阿奇了。 宋九点头。 胡管事看了一眼布料,叹了口气,说道:“慢点儿做,不着急的,尤其针法可以更细致一点儿。” 胡管事欲言又止的样子,倒让宋九有些疑惑不解了。 最后胡管事没忍住,还是说道:“这布料是好布料,整个安城只有三匹料子,阿奇也是前两日才得到这两匹,你用心做就好,倒也不要想太多。” 话是这么说,心头还是担心,但一想到成为绣娘,总要踏出这一步的,阿奇信任她,那也得给这新绣娘练手的机会,所以胡管事没有阻止。 宋九一听就更加珍惜这布料了,连忙应下,看着胡管事进了戏楼,夫妻两人才坐上牛车离开。 只是宋九离开时,楼里正好有位客人出来,看到宋九把两匹好布用棉布包着放在牛车上,便是一脸的疑惑。 “阿奇的两匹好布不交给我梅庄,竟然交给一个不知名的庄户绣娘?” 安城新开的绣楼梅庄东家陶三娘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胡管事开口相问。 显然胡管事与梅庄东家相熟,这就说道:“这事儿你就不要去想了,你认为的好布,在阿奇眼中不过也只是能穿身上的布料而已。” 陶三娘有些不服气,“我梅庄多出名的绣楼,阿奇不信任我。” 还真是相信那个做事慢吞吞的新绣娘,便是胡管事也喜欢这位新绣娘,出身不好,却不卑不亢的。 “布料已经交出去了,你就别惦记了,你梅庄生意多好,也不在乎绣这两匹布,再说你三娘子见过多少好布料,怕是宫里的云锦你也亲手绣过,还看得上这两匹料子呢。” 胡管事三言两语打消了陶三娘的念头,陶三娘感叹道:“梅庄的生意当然是好的,江南梅绣自然出名。” “只可惜,这安城的百姓算是勤快,唯独没有手巧的绣娘招募,你说我急不急?要不是王妃一句话,我岂会来这旮旯里开铺子。” 第142章 治不孕的药可不能乱吃 一提到王妃两字,胡管事脸色就变了,小声道:“三娘子别说了,这儿人多口杂。” 陶三娘倒没有他这么惧怕,不过戏楼能有今日,也是胡管事的小心谨慎,不落口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胡管事立即想到了刚才的新绣娘,“你梅庄不是招募不来绣娘么?你怎么不考虑刚才那位绣娘。” 那位?陶三娘立即摆手,“阿奇这么两匹好布料,她不用绸子料包着,竟然用块棉布包着,还这么的放在牛车上,我要是阿奇,这布料已经不想要了。” 胡管事一听,哈哈大笑,“都说了阿奇不看重这些,你这么说,活该你招募不来绣娘,安城地儿小,可不比京城,你要求那么严格,你就从其他地方招募来绣娘吧。” 陶三娘也为着这事儿发愁呢,安城处处是作坊,培养了不少手艺人,唯独绣娘难招,出身不好的女子干活太多,手都变粗糙了,又怎么养成绣娘呢。 陶三娘无奈从楼里出来,还想要往王妃府上送新衣,也不敢耽搁,赶紧坐上了马车走了。 宋九挺着个大肚子坐在牛车上,在街头还挺显眼的,不过如夫妻两人郎才女貌的模样,却又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新衣裳穿在夫妻两人身上,即使是棉粗布,却仍旧让人眼前一亮。 牛车停在药铺门前,便是药铺里的伙计都要和善几分,瞧着小夫妻两人进来,多半是买安胎药的,小伙计直接就要将人引去坐堂大夫那边,宋九却停下了脚步。 她从袖里拿出洗得干净的三七给伙计看了一眼便马上收了起来,伙计怔住,立即明白他们的来意,心头一喜,连忙将人往后头引。 到了后头账房,掌柜也很快过来了。 药铺里的伙计也是学医的徒弟,顶好的三七看一眼就知道了,好不容易遇上,可得把人留住呢。 掌柜倒是比伙计冷静得多,这年头没收成,什么好东西都翻出来卖了,不过瞧着这两人的穿着,不像个没钱的庄户。 这儿没什么人了,宋九先不拿三七出来,而是先将那连着藤一起的东西拿了出来,小包袱里用粗布包裹着,小心翼翼的。 掌柜和伙计目不转睛地盯着瞧,直到那包袱一层层打开,看到紫藤,然后看到底下的根须,两人都下意识的憋住了呼吸。 掌柜更是一脸的激动,连忙伸手上前捧着细看。 宋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掌柜和伙计,果然从两人的神情以及心里所想发觉这不仅是药材,而且还是精贵的长寿草。 掌柜仔细看了又看,辨认了,这就是长寿草,药名紫乌藤,也是何首乌。 只可惜,挖早了,但凡再养两年,就成形了。 掌柜收起心神,神色恢复正常,一脸可惜的说道:“这的确是药材,不过你挖早了。” 话是这么说,掌柜的眼神还没舍得移开这株何首乌,心头暗忖:“这药难寻,即使挖早了,药用价值仍旧高,正是贵夫人们的喜爱。” 宋九将掌柜的心声都听了去,见对方这么说,也不紧不慢的问道:“那掌柜能出多少钱,我们也不是头一回卖这东西了,实不相瞒,我祖上种过一些药材,偶尔有的卖。” 掌柜一听,心头大惊,莫非还有何首乌卖? 果然掌柜心动了,原本想随便给个价钱打发的心思没了,这便伸出一个手指。 宋九心头激动,莫非一千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 害,高兴个啥,要是能卖一千两银子,她就是个小富婆了。 许是宋九的失落感让人误会了,掌柜心头郁闷,竟然看不上一百两银子,瞧着是个懂内行的人,先前说的那番话指不定是真的。 “夫人要是觉得少了,你出个价。” 宋九真不知道卖多少,但看掌柜和伙计都看着她,她这就将粗布把药材包了起来。 掌柜和伙计显然有些着急了,直接说道:“一百五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这年头的钱也不好赚呢,这药材虽然珍贵,也不是寻不到,再说一味药钱就出了这个价,已经很不错了。 这药虽好,也得有配伍成方,不是一味药就真的吃了长寿的。 宋九瞧着这价格怕是差不多了,于是试探的说道:“二百两银子,祖上种的,好几个年头了。” 的确不是初长成的,正因为这样才出价高。 掌柜有些为难,不过很快宋九又把三七拿了出来。 看着至少四年之久的三七,掌柜立即松了口,“瞧着夫人家里还真是做这生意的,那就二百两银子收了这株何首乌,以后有了再送来。” 三七成色不错,是新鲜的还没有晒干,按着市价数个头打重量,最后到手八十七两银子,还再三交代宋九,以后有好药记得送来他们这儿,给的是良心价。 银票加碎银,宋九拿出丈夫的荷包全部装了进去,收到了丈夫的怀中,她大着肚子不方便,怕把钱财弄丢了,再说这街头也未必太平。 宋九从后头账房出来,还得到掌柜和伙计和善相送,到了门口,宋九突然停下脚步,她侧首看向坐堂大夫。 “……女子不孕,要看年岁,莫乱吃药,夫人这般年轻,千万莫信了偏方,你这药材配伍,伤身呢。” 那边有几人在看病,眼下正是位十八九岁的小妇人提着一包药过来问大夫,原来是她嫁入夫家,三年未孕,遭婆家人嫌弃,私下里娘家配了一副好药送来,她不放心,就提来问大夫了。 宋九突然停下脚步,那是因为她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她似乎在二嫂身上闻到过,也不知是怀孕了对气味太敏感,还是她想多了。 这边大夫给小妇人把了脉,说道:“是寒症,夫人再吃这些药,只会让你的寒症加重。” “再有夫妻之事,也不全是妻子之过,最好你将你丈夫也带来,且让我把把脉。” 小妇人苦涩一笑,这种事怎么可能把丈夫叫得过来,她被婆家人嘲笑,连丈夫都瞧不起她,又岂会觉得是自己的错,那还是先治了自己的寒症吧。 此时宋九走近了,目光盯着那包药材,疑惑的问道:“夫人,这药是从何处配来的?” 小妇人正愁眉苦脸的,听到声音,侧首看来,入眼的是宋九挺着的大肚子,心头更不是滋味。 宋九再问了一次,对方才抬头看她,想了想说道:“我娘家在杨家村,我娘给我配的,说是村里好几个刚成婚的小妇就已经怀上了,我喝了几副了,感觉不太对劲。” 第143章 朱氏过来认表哥 宋九一听,接着问道:“是哪儿不对劲?” 小妇人显然有难言之隐,倒是一旁的大夫见这个小娘子这么关心,莫不是事出有因,于是说道:“这药倒也没错,补身的,但汤药入口依人而定,不能随意服用。” “此药遇上寒症之人,吃后会气血上涌,偶有流鼻血,或者下身酸痛,月事不调等,有病还是请大夫诊脉细看,方为上策。” 宋九听了大夫的话,算是明白了,再细看这小妇人的模样,不是说受补气血上涌,怎么却面色苍白,显得虚浮无力? 大夫也是忙碌,给小妇人开了药方,下一位又上前把脉了。 宋九不好再停留,只好先离开了药铺。 到了外头,阳光高照,宋九又回头看了一眼药铺匾额,上头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字,倒与别家铺面不同,并没有别的称谓。 坐着牛车,再买些日用品和调料之类的,然后在街头吃碗汤面,夫妻两人准备回去了。 在街头转了一圈,没遇上收皮货的商人,带来的老狼皮只得收了起来,等下次入城再探探。 夫妻两人寻了一处面棚,这儿来往的多是行商之人,他们的穿着少有补丁,夫妻两人寻了阴凉之处坐下,点了两大碗肉汤面,二十个大钱。 等面的时候,宋九看到街头对面正是间酒楼,上头匾额写着“福禄酒楼”四个大字。 这儿还是城东头,瞧着酒楼门前热闹得跟戏楼里一样,进进出出的都是有钱人。 面上来了,夫妻两人默默地吃了起来。 此时福禄酒楼对面三楼雅间里,临窗之处,晋王妃小裴氏坐在里头,她已经在这儿等她姐姐半日了,还没有来,看来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满桌佳肴,小裴氏根本没有食欲,一旁陪伴着的正是朱姑娘,见小裴氏心神不宁,这就朝身边下人使了个眼色。 身边的嬷嬷赶紧退下,很快提来一篮子京城糕点,这是从京城一路上用冰块储存,快马加鞭送来的,费尽了心思。 “姨母,我娘找人今个儿早上送来的,京城留芳斋的糕点,正是姨母平素喜欢吃的口味呢,姨母尝尝看。” 小裴氏看了一眼朱氏,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糕点放到了桌上,小裴氏浅尝一口,也失了兴趣。 当真以为她眷念着京城的味道?不,她反而喜欢上了安城。 她姐姐倒是会选个清静的地儿,一辈子跟了一个下人长工,没想到了这块安宁的土地上。 这段时间小裴氏算是把她姐姐调查清楚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令她过得心满意足了,她实在有些看不懂。 堂堂平江府知府的嫡长女,怎么就心甘情愿的沦落到这地步的,她当真就不怀念以前贵女的生活? 再说现在爹娘恐怕要入京城为官了,她也不回娘家认亲,竟然还敢拒绝她这个妹妹的青睐,她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姐姐的后代做个地道的庄户,她也心甘情愿? 小裴氏有心事,更是没心思理睬朱氏,直到小裴氏无意中看到了窗外对街正在吃面的夫妻二人,她终于不淡定了。 想不到呢,今天能在这儿看到她心心念着的大儿子,这是跟他媳妇一起入城置办么?还是姐姐故意的安排? 不管这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今个儿见不到姐姐了,小裴氏心思一转,立即叫身边嬷嬷准备了一个包袱。 朱氏也跟着看清了对街面棚里的大表哥,心情颇为复杂,一模一样的脸就在眼前。 眼看着下人嬷嬷要将包袱送到对面去,朱氏立即起身,“姨母,我亲自送过去吧,正好向大表哥道声谢,上一次咱们入安城还是大表哥出手相救的。” 小裴氏皱眉,但一想到包袱里的东西,这就交代道:“我大姐是不会来了,你送过去就交代你表哥,让他提回去交给他娘,里头是一袋银钱。” 送银钱? 朱氏有些意外,为何要送钱呢?攀上这种穷亲戚有什么好的?将来赖到王府来,朱氏最是看不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好在朱家没有穷亲戚。 对上小裴氏审视的目光,朱氏掩饰好心情,叫丫鬟接过了包袱,这就主动帮着送东西去了。 面棚里,宋九的面吃了大半,着实是碗太大,吃食太多,她撑不下去了,正有些发愁,就见剩下的面碗落到了她家傻夫君手中。 这让宋九想起先前吃的糖油粑粑被她家傻夫君一口吃掉的时候,这会儿直接吃她的剩面了。 看着自家丈夫吃得香喷喷的,宋九的脸有些发烫,还有些心虚的朝左右两边看了一眼,好在没有人注意他们这对小夫妻。 “夫君,要不再给你点一碗面。” 瞧着是没有吃饱才吃她剩面的吧。 任荣长从面碗里抬头,却是摇头,“先吃个半饱,回去我要吃媳妇做的炒饭。” 听丈夫这么一说,宋九笑了,正要再说话,就发现桌前光线一暗,有人过来了。 宋九以为是面棚里来了客人,却发现周围的客人都纷纷起了身,她疑惑看去,只见眼前来的不正是先前在那府中见到过的贵女娇娇么? 仍旧是那华丽的衣饰,瑰丽的妆容,身边还跟着两个下人。 只是朱氏的目光不是落在宋九的身上,而是旁边任荣长的身上,声音似夜莺般生动的开口:“表哥,你定是不认得我的,姨母托付我给大姨母送包东西。” 朱氏声音好听,眼神明亮,大概是男子见了都会心动。 宋九听到这番话心头一惊,立即看向此女。 任荣长疑惑的看向她,沉声问道:“你是谁?” “表哥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表哥,我叫淑文。” 朱氏还要套近乎,任荣长突然开口:“不认识。” 任荣长三两口将媳妇的面全部吃完,半点不剩,随即将银钱往桌上一放,这就起了身。 宋九扶着桌子要起来时,任荣长见了,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朱氏怕是到这个时候才仔细看宋九大着的肚子,美眸微微一冷,但很快收回目光,还记得自己的任务,这就将包袱往牛车上放,谁知任荣长随手一拔,包袱落了地,听到“咣啷”一声,宋九立即朝包袱看去一眼。 第144章 动手伤人 “表哥这是何意?姨母好心送礼,表哥竟是不收?” 朱氏朝下人看去一眼,下人立即捡了起来,接着又要往牛车上放,任荣长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汁。 莫名其妙的女人。 宋九眼看着丈夫要发脾气了,回头看向朱氏,“姑娘还请自重。” 一个庄户小妇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你算什么玩意,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朱氏冷眸看来,根本不把宋九放在眼里,心头暗忖:“待我成为表哥的正妻,便是你们母子离开的时候,如今站在表哥面前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妾室庶子,没有好下场。” 宋九听到朱氏的心声,很震惊,她刚才还觉得奇怪,在那府中所见到的贵女,原本以为很庄重,会像她婆母一样讲道理的人。 谁知突然上前攀亲戚不说,竟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所以那处府中的长辈,早就认出她家傻夫君,才有意买下皮子的,而这个叫她夫君表哥的女子,却还想着嫁给她家夫君? 宋九不急着上牛车了,反而抚着小腹挺直了脊背看向眼前的朱氏。 “姑娘身份不低,当街勾引男人,当真是世风日下。” 宋九声音极大,再加上她大肚子显眼,又是在面棚前,立即引来街坊们的注意。 朱氏没想到她这么泼辣,怎么敢这么说她的,她可是堂堂贵女千金,这是让她在安城丢大脸呢。 “你说什么呢?谁勾引了?” “大家伙的来评评理,这世上竟有这种不要脸的女人,我跟我夫君吃碗面的功夫,她就这么缠上来了,还看上了我家夫君,提着一袋银子过来叫我夫君表哥。” 众人听到这话,目光纷纷落到那包银子上。 朱氏没有想到这女人厉害呢,都没有看包袱就知道里头的是银子。 街坊中有妇人最是厌恶这种勾引男人的女人,尤其是安城青花楼里出了名,积了不少妇人的怨恨,这一下被宋九三言两语给调动,有人想也没想的拿起篮子里的野菜丢在朱氏身上。 在京城里,遍地皇亲国戚,朱氏敢在街头横着走,因为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可到了这地方安城,无人能认识她,被街头妇人丢了菜叶子,立即引来一群妇人围攻。 “这种女人,咋不跟青花楼里的卖笑伎女沉河呢?真恶心。” 随着妇人把从青花楼里女子身上的恨意转移到朱氏身上时,臭鸡蛋也丢过来了,口沫子也朝她身上吐。 朱氏头一回碰上市井乡妇的厉害,吓得花容失色。 宋九见她身边几个下人只顾着护主子去了,于是上前一步,夺了对方手中的包袱,朝着人群里一扔,喊道:“什么玩意儿,千金难买有情郎,你想用钱买走我夫君,也不照照镜子。”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再加上一袋银钱撒落街头,这一下街坊们一阵疯抢。 安城百姓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地上有钱捡,凭啥不捡,一个人不敢捡,一堆人就敢捡了,再说这是打抱不平。 是富户了不起?有钱家的千金小姐就可以为所欲为,没看到人家小夫妻恩爱,都挺着大肚子了,没良心的人。 许是宋九撒了钱,街坊们更想为她出口气,怀着一口怨气的街头妇人,直接冲上来把主仆三人围在中间,有人按住了朱氏,只听到啪啪两巴掌响。 对面福禄酒楼的小裴氏看到这场面,脸都绿了,立即交代身边护卫,“把人捞回来,丢人现眼的,连个村妇都斗不过。” 护卫赶紧去救人。 宋九趁乱催着任荣长赶车,半点不停留。 等护卫过来救人时,街坊们回过神来了,哪还有牛车的踪影。 这一下,宋九是半刻都不敢停留了,牛车赶得飞快,等离开了安城,宋九才松了口气。 她心头很沉重,回去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婆母,若是说了,势必说出荣长的身世,她不想丈夫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想公婆知道她知道了荣长的身世。 现在这样平静的生活多好啊,母慈子孝,她家傻夫君也很单纯,知道这么多,只会给他增加烦恼。 可是若是不说这事儿,街头被打的女人大概是要来报复的,还有那些收皮子的人恐怕还会来认荣长的。 一袋银子,是想对婆母照顾荣长这么多年的报酬么? 养恩大于天,婆母对她三房不薄,真把她家夫君当亲儿看待,他们凭什么一袋银子就想弥补。 现在的任家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生活也过得富足,需要他们假模假样来攀亲戚么? 宋九想着事儿,却没有留意身边的傻夫君情绪不太对。 眼看着快到水乡村了,宋九才发觉身边的丈夫脸色很难看。 “夫君。” 宋九连忙看向他。 任荣长闷着声开口:“我把媳妇送回家,我再去一趟城里。” “夫君,你要做什么去?”宋九一脸紧张的问。 “我要打死她,媳妇说她勾引我,以后不准她再勾引我。” 宋九才发觉她家夫君气的是这个,刚才她是故意说的,但也差不多了,不就是来勾引她丈夫的么?还想嫁给她家傻夫君呢。 “杀人偿命的。” 宋九想着怎么劝劝他,任荣长却是握紧媳妇的小手,说道:“师父说,明的不行来暗的,我会功夫,我悄悄摸摸的弄死她。” 宋九震惊的看着她家傻夫君,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师父?她怎么没听婆母说起过,可惜她听不到丈夫的心声,她一直都很好奇,她家傻夫君是怎么学来的功夫。 眼看着已经进村了,宋九不好细问,也不想被村里人注意,只好先不说话了。 牛车很快回到祖宅院外,宋九被丈夫扶下了车,就见任荣长长腿一跨又上了牛车,她连忙拉住他。 “夫君,咱们先不急着杀人。” 显然这话对她家傻夫君没用,他是真的生气了。 任荣长将一把砍柴刀别到了腰间,就要杀人去,宋九死死拉住,顺着他问道:“这大白日的你去杀人就被人发现了。” “不怕。”任荣长俊朗的眉眼认真的看向宋九,眼神里带着怒火,接着说道:“我等会儿把面一蒙,一刀砍死她。” 第145章 惦记她家傻夫君就得送命 宋九只好握住砍柴刀,“咱们晚上行动。” “那人就跑了。” 任荣长这口气闷着咽不下,要不是媳妇大着肚子,他当街就把人给砍死了。 宋九感觉到头疼,心思一动,立即说道:“等等,我有个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砍死。” 果然这话把任荣长稳住了。 好不容易把丈夫劝回了院里,就见她家傻夫君又从墙上取下了弓箭,“我一箭射死她,远远地谁也没办法发现我。” 任荣长还是要去城里干架,这一次连牛车都不用了,他打算走山路,这样走得快。 宋九生气了,“你站住,你要是踏出这院门,我可就生气了。” 任荣长脚步一顿,疑惑的看向媳妇。 “夫君,你不听我的话了,你不准去报复她。” 宋九很着急,这个人是什么来头都没有搞清楚,真的一箭把人射死了,今天就他们夫妻与她发生了口角,能不查到他们头上来么? 宋九读书识字,也看了燕国律法,知道官府查案的严谨,所以杀人更要小心行事。 任荣长的脸阴沉沉的,也不说话了,俊脸上是满满的不服气。 宋九知道,她家傻夫君从来不爱撒谎,他说的话就是真的,他现在这一刻是真的想砍死这个女人。 所以说这些女人也真是的,没了解她家夫君的性子,就不要去招惹他,不然她都护不住,凭白就送了死。 总算把人留住了,宋九赶紧将砍柴刀和弓箭给藏了起来。 把丈夫拉到桂花树下坐着,宋九试探的问道:“夫君,你竟然有师父,我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任荣长想了想立即摇头,“不能说。” 有师父为何不能说? “是不是也没有告诉爹娘关于师父的事?” 宋九紧紧地盯着丈夫。 任荣长又是摇头,“我娘应该知道,但是师父不让我说,我的功夫都是他教的,但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传给别人。” 这么神秘,婆母竟然知道这事儿。也是,婆母要是不知道,突然看到三儿子会功夫,会打猎,能不怀疑呢。 宋九一直以为她家傻夫君是天生的神力,自学成才的功夫,外头不也这么传的么,原来也是有缘由的。 依着她家傻夫君的性子,答应了的事是绝对不会违背的,她怎么问也问不出来,宋九只好作罢。 眼下的问题还是这些人的来头,他们来安城的目的,看来以后尽量少入城,入城也就去戏楼把事办了赶紧走,尤其不能让她家夫君独自入城,不然再碰上,这女人就真没命了。 原本想去任家小院跟婆母说一声的,宋九又犹豫了,她真的不想打破眼下的平静。 傍晚时分,任老头又给三房送来了一篮子鸡蛋。 任老头也是来探一探,今个儿小夫妻入城有没有遇着什么事,宋九顺势就在桂花树下坐着,给任老头倒上了菊花茶。 “爹,今个儿着实遇上了件奇怪的事。” 宋九一说,任老头立即尖着耳朵听着,心都提了起来,难不成荣长的生母找上门来了? 宋九听到任老头的心声,虽然心头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果然她没有猜错。 “爹,有个奇怪的人要给咱们任家送银子,说要送给爹娘的。” 宋九说到这儿停了停,任老头立即看向三媳妇,“你们收了?” 宋九看着有些生气的公公,连忙摇头,“不相熟的人岂能收人家银子,就算是相熟的,也没有送银子的道理,我们给拒了。” 任老头一听,松了口气,不过心头有些不舒服,暗忖:“送银子给我们,是想对这些养育荣长的补偿么?晋王妃真是了不起,一袋银子就打发了,回去得跟老伴说说此事,好在三媳妇聪明,没有收下。” 宋九心头震撼,想不到对方是晋王妃?她一直以为只是大富之家而已,结果是这么大的来头,那以后入城就要更加小心了。 难怪上一次卖了皮子从府中出来,她家傻夫君就说以后皮子不往那儿卖了。 宋九终于想通很多事情,再看在柴房里劈柴的傻夫君,他一身力气,长得魁梧高大,又会功夫,还打小就识字读书,尤其听他说兵书看得最多。 这么一细想,任家小小庄户,又怎么藏了这么多的兵书,婆母是贵女千金出身,可是任家到底是庄户,当初田产也才二十亩,哪来的银钱买书的? 还有那个神秘的师父教导荣长功夫,会不会是荣府的安排? 王府的血脉,就这么轻易的能抱走的么? “三媳妇是个聪明的,以后入城就别搭理奇怪的人,咱们庄户人家,脚踏实地的,也不要想着天上有掉馅饼的事,尽量少在城里逗留。” 任老头心头藏着事,交代完三媳妇,这就起身要回去了,得赶紧回去告诉老伴这事儿,得想个应对之策。 宋九送公公出了院门,看着公公有些老态的背影,庆幸今天没有直接去任家小院找公婆,把街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不然公婆听了定会难受吧,公婆这么多年也挺辛苦的。 宋九回身将院门关上,看着一篮子鸡蛋吃不完,直接把鸡蛋给腌了起来,做成咸蛋,将来好下粥。 牛车上的两匹好料子搬到了屋里,宋九还去看了一眼藏着的砍柴刀和弓箭,确定她家傻夫没有寻了去,才放心。 夜里靠在丈夫怀里,宋九还不安心,整个身子抱着丈夫,但凡他夜间敢悄悄起床离开,她都知道。 半夜,任荣长醒来了,他睁开眼睛,借着窗户边的月光,看着床榻上睡得香甜的媳妇,悄悄摸摸的起了床。 宋九藏的弓箭转眼被任荣长给寻了出来,随即将弓箭背到了身上,身姿轻快的出了院子。 到了院前,一只野狸子像是领会了主人的意思,很快从后院飞奔出来,转眼跳上了任荣长的肩头,一人一兽就消失在山道上。 安城城东头府邸,好不容易才入睡的晋王妃小裴氏,突然被外头的喧哗声吵醒。 齐嬷嬷听到主子的动静,快步挑帘进来。 屋里点亮了烛台,小裴氏脸色有些不好看,生气问道:“何事惊慌?” 齐嬷嬷欲言又止。 “说。” 齐嬷嬷只得说道:“刚才子夜之时,有贼人闯入府中,一箭射伤朱姑娘,朱姑娘吓得不轻,差点儿没命了。” 小裴氏一脸的奇怪,她们才来安城不久,也不曾在安城露了身份,知道的只说他们是京城里来的人,绝不可能知道具体的身份,尤其朱氏的身份更不可能知晓。 那又是谁要杀她? 第146章 亲儿子要杀她 莫不是这段时间朱氏不安分,在安城得罪了什么人? 到底不过是结拜姐妹的女儿,朱家世族,在朝中有些权势,小裴氏不得不起床披衣,去看一眼朱氏去,还得给朱家交代的。 东院里,朱淑文嘴里咬着白帕子,眼睁睁地看着府医清理自己肩头的伤口。 半夜三更,她睡得好好的,突然外头有动静,她疑惑的披衣出门去看,便是迎头一支箭射过来,要不是身边的暗卫,这支箭直接射她脑门了。 便是暗卫相护,避开了第一支箭,结果又接连三发,到底没挡过去,这一箭射中了肩膀,让这个从来没有吃过苦头的贵女千金痛得直冒眼泪。 府卫全部出动了,只待抓了那人,非得弄死他不可。 朱氏气得咬牙切齿。 这边小裴氏匆匆往东院赶来,护卫长拦住了她,上前禀报情况,贼人被围堵在西墙角荒废的院里,大概是逃不掉了。 护卫长将朱姑娘的伤势说了,此人入府对府中地形相当熟悉,而且直奔朱姑娘的住所,故意在院外引起动静,吵醒朱姑娘,待朱姑娘从屋里匆匆出来时便放冷箭。 伤了户部尚书的女儿,小裴氏气得不轻,怒声下令:“不必围剿了,直接乱箭射死。” 必须给朱家一个交代。 护卫长领令就要退下,没想小裴氏看到了护卫长手中的箭,疑惑的问道:“如此潦草的箭,哪儿来的?” 护卫长正想随手扔了,听到这话,赶紧回禀,正是贼人掉落在当场的箭,看来是个草莽汉子,不是什么正规江湖人。 护卫长就要带人去西墙角,小裴氏又叫住了他。 小裴氏的目光再次落在箭上,很快想到了白日里发生的事。 “本宫跟你们一起去。” 小裴氏不往东院去了,而是跟着护卫往西墙角去。 西墙角的荒院里,任荣长目光冷淡地看了一眼荒凉的院子,随即解下衣裳撕成布条扔到院里的枯树上。 就在众护卫的箭都盯紧了枯树时,他却趁黑跳上了屋梁之上,猫在了暗处。 小裴氏心头不安,赶到荒院外,朝里头望时,突然黑乎乎的一团朝她攻击过来,吓得小裴氏花容失色,头上珠钗都掉了,只听到一声脆响,掉下的珠钗断了数截还被护卫踩了一脚。 身边护卫数箭齐发护主,就见那一小团黑乎乎的在密密麻麻的箭中穿梭,转眼跳屋顶逃走了。 到这时护卫长才呼出一口气,疑惑道:“王府怎会有野狸子出没?” 要是往常这样,小裴氏早已经怒火攻心,可是这一次在看到逃走的野狸子后,她的心头越发的复杂起来。 小裴氏堪堪稳住身子,便盯着院里瞧,可惜天太黑了,根本看不到院里的情况,她再次看向手中简陋的箭,看来真是她家好大儿。 就在这时,风中有箭羽破空之声从暗处传来。 护卫长想也没想的拔出腰间佩剑,快速护在小裴氏前头。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不仅三箭齐发,而且满弓之间没有间隙,如同六箭迅速接踵而至,便是功夫高深的护卫长竟也是惊了一跳。 只听到叮当数声,风声恢复平静,护卫长刚要松口气,没想到最后一支箭悄无声息的擦过他的肩头朝身后的小裴氏飞去。 护卫长眼看着已经来不及阻拦,只得连连后退以身挡箭,最后伤在了肩头。 小裴氏吓得不轻,她才现身,先是被野狸子攻击,而后又要置她于死地,他怎么可以? 护卫长不顾身上的箭伤,立即下令:“乱箭射——” “住口。” 小裴氏心头有气却仍旧下了令:“放他走。” 就在护卫们犹豫之际,一个身影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转眼就逃走了,亏得他们还以为包围了荒院,里头的人也一直在监视之中。 这么多人盯梢的情况下,他是怎么上的屋顶?竟然无人发现,可见对方的功夫有多强。 人跑了,小裴氏却不准他们去追。 暗梢护卫冲出来,从枯树上取下了撕碎的破布呈了上来。 小裴氏看着这熟悉的棉粗布,还有这上头的刺绣,在庄户家里,能有这手艺的,大概就是她那个亲姐姐了。 所以来的刺客很清楚,就是她的傻大儿。 真的是傻大儿,竟然要一箭刺死她这个生母,小裴氏的心凉了半截。 要是放在以前,儿子这么待她,她绝不会手软,可是现在,她唯一留下的傻儿子,她拿着一点办法也没有。 东院里,朱氏肩头的箭拔了下来,这会儿上了药,整个人虚弱的靠在床榻上,沉声问道:“抓到贼子了么?” 下人还没有回答,门外的小裴氏便接了话:“不必抓了。” 朱氏听到这话,怒火顿起,见姨母进来了,只好压住心头的火气。 小裴氏很快挥退了屋里的下人,只剩下两人时,小裴氏也不掩瞒了,说道:“杀你的人正是你大表哥。” 朱氏一脸不可思议,很快她想到了什么,怒道:“定是那乡野妇人的指使,好狠毒的女人。” 小裴氏可不这么想,她心头隐约感觉,恐怕就是她这个傻儿子的傻气之处。 “姨母,你可要为我做主,就是那个村妇,今天害我当街受辱,平白被这些粗鄙妇人打了一巴掌,还被人骂了一顿,现在更是支使大表哥来杀我。” “姨母,你千万不能让这女人进门,不然王府哪还有宁日?” 小裴氏自然不会让个村妇进王府大门的,只是今个儿所有的事,不都是她造成的么? “你今天去送包袱,到底说了什么话?” 小裴氏严肃起来令朱氏有些惧怕,宅里的主母可是有几分手段的,出京城之时,母亲就交代过她,万不能在外头得罪了这个姨母。 小裴氏见朱氏目光闪躲,就知道定是惹怒了她的傻大儿了。 “也怪我,就不该让你送包袱过去,你从小跟你二表哥长大,他性子好,你闹你的,他惯着你,可是你大表哥不同,他不曾跟你长大,对你没感情。” “再说他身边还有个媳妇,你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是找死。” 小裴氏很后悔当初怎么就应了她这话,想到亲儿子要拿箭射死自己,小裴氏心头不好受。 第147章 不准报复他们 朱氏也是个聪明人,立即露出痛苦之色,露出自己肩头的伤,“姨母,你看,这是大表哥伤的我。” 活该。 到底是朱家的人,小裴氏这就差下人打开府库,拿出最好的药给朱氏养伤。 这边交代好,小裴氏再一回头,就看到朱氏眼底闪过的锋芒,小裴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她整了整袖口,语气严肃的说道:“不管这事是受谁指使,你必须打消报复她的念头,山野村妇入不了王府大门,但是她肚里的孩子,却是我荣家的血脉。” 这是小裴氏在警告朱氏,朱氏心头震惊不已,她内心所想的,姨母怎么会知道的?对付这种山野村妇,杀了她就太便宜她了,真要对付,那自然是对付她腹中的孩子。 今个儿害她受了这么大份委屈,还吃了这份苦头,岂能罢休,报复回去那自然是往痛里的来,越是他们在乎的她越是要对付,可是姨母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如何是好? 小裴氏掀眸看了一眼朱氏,接着说道:“你今天受的委屈,我都知道,但是你不能动那村妇一根毫毛,尤其是她腹中的孩子,你若是做不到,那我只好现在就将你送回京城去。” “姨母,我不会怪大表哥的,看在大表哥的面子上,我也不计较这村妇了,左右将来我才是大表哥身边的女人,迟早能报复了回来。” 朱氏连忙靠着小裴氏的胳膊,做晚辈的亲昵状讨好小裴氏,只可惜小裴氏根本不喜欢这种亲近,便是她自己的儿子,也不曾这么亲近过她。 很快小裴氏顺手推开朱氏,并将她扶到床榻上躺着,交代道:“好好养伤,伤好了,这安城还有不少宴席你得去参加,我不方便在安城现身,你可得好好应酬。” “作为将来王府的世子妃,你更要做得得体些,我都看在眼中的。” 朱氏哪还敢多说半句,只得将心头的苦涩咽下,做个乖乖儿媳妇。 *** 天亮了,宋九睁开眼睛,发觉床边没有她家傻夫君了,莫不是出门了,这么一想她吓了一跳,赶紧披衣下床,从屋里冲出来,就看到她家傻夫君在后院喂鸡。 宋九见丈夫没有发现她呢,这就回到前院,看到藏着的砍柴刀和弓箭还在,松了口气。 瞧着她家傻夫君一夜未出门,她也就放心了,这就将弓箭又挂上了墙,砍柴刀也放到了柴房里。 喂了鸡,割了牛草,又挑满了水缸,任荣长才准备下地干活去。 宋九还像往常一样,给傻夫君准备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送丈夫出门。 现在大哥在城里做事,眼下只有二哥和她家傻夫君跟着公公在地里做事了。 她自个家中的地,还得老天下了雨再耕种吧,这地不方便挖沟渠,只要老天下了雨,还是块好地的,正好任家的地也忙活不过来,也免得请短工了。 院前静了下来,宋九坐在桂花树下开始裁布缝衣刺绣,那两匹好布料,尽快做好给戏楼名角儿送去,别到时候她都要生孩子了,耽搁了时间。 任家的水田边,父子三人坐在田埂上,都看着任荣长一个人在吃肉包子。 “爹,二哥,你们不吃么?” 任广江砸了砸嘴,立即移开目光,他们二房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吃肉了,媳妇把生活管得严,先前也有点儿银钱在媳妇手上,但是媳妇不买肉吃,他就没得吃了。 任荣长将肉包子往二哥手中放,再要给任老头时,任老头立即摆手,“不爱吃肉包子,你们吃,我先下田。” 任老头可是在家里吃了早饭才来的,小米粥加鸡蛋,还有油饼子,肚子都是饱的。 父亲下田做事了,两兄弟会在一起吃。 任广江吃了几口尝到了油荤味,叹道:“三弟媳会持家,天天看到三弟吃好的,谁受得了。” 任荣长扬起唇角,他媳妇做啥吃食都是好吃的,家里的肉也时常有,没有的话,他就去山里打猎。 任广江跟着吃了几个包子后,他似乎也有了心事,接着说道:“我要不要出门寻事做?大哥家里过好了,三弟家里也过得有模有样,就我二房家里过得有些难。” 任荣长看向二哥,说道:“要不二哥跟我进山打猎,就有肉吃了。” 任广江立即摆手,以前他和大哥一起跟着三弟去过,山里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三弟身手好,天生的神力,他们两个当初差点没被吓死,做猎户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然而任广江也只是起了这么一个念头,但一想到家里的媳妇和暖和的被窝,就舍不得离开家了。 吃完了就下地干活吧。 水田里,任老头看向两个儿子,突然问道:“你们的大哥一直没来帮手,你们不会计较吧?” 任广江立即摆手,“大哥家里过好了,那是好事儿,再说地里快要有收成了,到时候请几个短工帮忙就是。” 任老头听了老二的话,心头很满意,这就看向三儿子,没想到三儿子闷头做事,速度快得很,就是力气大,可别帮了倒忙。 任老头叹了口气,“老三做事没得说,你们两个不计较就好。” 父子三人忙活一天,到了天黑才回去。 任老头回到小院,任婆子已经给丈夫备下了洗澡水,待任老头洗漱干净出来,坐在廊下的任婆子突然开口:“我打算去一趟城里,见她一面,把话说清楚。” 任老头听了,有些意外,可是现在姐妹二人身份有别,他担心媳妇受委屈,只是这些事不说清楚,还得缠着三房,到时候小辈们知道了实情,这个家就不完整了,有了隔阂。 “那就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说完这话,任老头进屋,转眼从屋里拿出一把匕首,“到时候你带上这个。” 任婆子看到丈夫手中的精美匕首,还是当年她藏在怀中,防着丈夫挨她身的,后来什么时候放下的戒心,匕首放何处了,任婆子竟然都忘了。 任婆子郁闷的接过任老头手中的匕首,也问起了当年的事,“当年我跟你成婚,天天带把匕首藏在身上,你不担心我杀了你呢?” “担心的,所以我不敢碰你。”任老头一脸坦诚。 第148章 三媳妇就是孝顺 任老头虽是这么说着,脸上却是笑容,接着又说道:“我是觉得人心能换人心,我莫名其妙得了你的手帕,你定是对我有误解的,换谁都不会轻意相信对方。” “再说你是贵女千金,我一个下人长工,既没有贵公子长得俊,也没有贵公子的权势,你嫁给我,本来就是你受了委屈。” 任婆子听到这番话,心头感动,真是一个老实的好人,但凡他坏一点,那个时候的任婆子没有反抗的余地,在娘家也是唾弃的存在。 “其实我当时也悄悄地想过,要是你诚心跟我过,我决定一辈子把你捧手心里,你让我做啥我就做啥,都听你的。” “所以我其实也不是一个好人,明知道你看不上我,我还奢想了你,后来更是把你带到这乡下来,也没有给你过上好日子。” 任老头想起当年,还有些惭愧。 任婆子反而笑了,“你若不是个好人,三个儿子就不会出生。” 老夫老妻的,竟是把任老头的脸都说红了,第一次沾了媳妇的身,的确用了些心计,那会儿年轻气盛,身边躺着个美人儿,能不动心? 任婆子没有接匕首,而是握紧了丈夫的手,一脸认真的说道:“跟着你没有后悔过,做贵女千金过好日子,却让我明白了人心的险恶,亲情的淡薄。” “嫁给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幸福。” 任老头听到媳妇说不曾后悔过,这么多年揪着的心终于放平,脸上也满是喜悦,看着近在眼前的媳妇,叹道:“以后我就是你的长工,你让我干啥就干啥。” “我不缺长工,你是我夫君。” 任婆子顺势将匕首又收起来了,现在她妹妹要对付她,拿着匕首也防不住,身份有别,但任婆子不会怕她。 这一生,能跟一心一意的人在一起过平静舒适的日子,她很知足了,即使对付不了妹妹,她也不怕,夫妻同心,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那明个儿我们就去。” 任老头做下决定,等会儿就给二房三房吱个声,两儿子明个儿自己下地干活,不准偷懒。 说起来任家三个儿子都有些像任老头,做事勤快,不卑不亢,明明会读书识字算数,在乡里却很低调,而且容易知足常乐。 任婆子别的成就没有,就是任家的家风管的好,不然任家祖上那败家的样子,但凡传下去任家就没有现在了。 三房院里吃晚饭时,公公过来给传话,明个儿公婆要入城置办些东西,公公不下地,叫她家傻夫君不准偷懒。 宋九看着丈夫一一应下,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公公。 “爹,城里现在很热闹,难得入城,多玩一玩再回来。” 宋九试探的开口。 任老头看了儿媳妇一眼,这孩子还是单纯了,真以为他们入城是游玩的么?他们入城可是办正事儿的。 任老头摆了摆手,正要走时,宋九转眼从荷包里拿出十两银子塞到了他手中。 “爹,药材卖了不少钱,正好爹娘要入城置办,咱们三房也没有什么孝顺的,爹把这钱收下,入城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任老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手中的钱,随即哈哈大笑。 “老三媳妇,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孝顺呢,我们还没有老,犯不着你们后辈拿钱孝顺,等将来爹娘老得走不动了,到时候你们不给我们也要向你们要了。” 说完这话,任老头把钱放到了桌上,一脸欣慰的看着三媳妇,真是越看越满意。 那药材是三媳妇的福运,她发现的,卖了钱自然是三房的,怎么还惦记着像以前一样把钱交给公婆。 宋九还想再劝,任老头摆手,“三个儿子,就数你们三房最孝顺,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不过现在真不用,我和你娘,手头有钱。” “不要再说了,明个儿老三仔细着田里,跟着他二哥,别力气用大了把田埂给弄坏了。” 任老头这就走了。 宋九无奈将银钱收起。 对她和荣长好的公婆,她是知恩图报的,没有公婆的养育恩情,她不会嫁到这么好的丈夫。 至于她的娘家人,宋九一想到娘家人,便想到青花楼里的宋六,她立即抛开念头,在她和宋六出了宋家大门之时,便已经恩断义绝。 但凡她当初没有选择嫁到任家来,那么现在宋六的下场便是她现在的下场,想到青花楼里她就打了个寒颤。 刚才与公公的一番对话,宋九也听到了一些心声,公婆入城果然不是为了去置办东西,恐怕就是去见那府邸里的人。 等公婆回来后,她再去任家院里打探一下,看是个什么情况。 公婆不收她的钱,那她以后入城就给公婆带些吃的回来,眼下手头宽裕了,她要替丈夫还恩情。 第二天一大早的,宋九给丈夫备下了吃食,让他带地里跟二哥一起吃,今个儿两个人干活,会更加辛苦一些吧,等会儿中午给丈夫弄好吃的。 送丈夫出门,宋九站在院前,看到底下村道上,果然公婆赶着牛车出门了,她还能清晰的看到婆母穿着崭新的衣裳,头发挽成髻,梳得齐整。 村里人见到任婆子,还朝她打招呼,不少村妇悄悄摸摸地打量着任婆子梳的发髻,以及她那与众人不同的坐姿。 有村里的小媳妇私下议论着:“我怎么瞧着任家婶娘不像个庄户,这模样跟城里的贵夫人极像,坐着的样子也与咱们不同呢?” 刚嫁过来的小媳妇自然不知道了,知道内情的长辈接了话:“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任家当年穷得一身债。” “任家长辈还把任平给卖去做长工,得了笔银钱,后来这个被卖做长工的任平不仅赎身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美娇娘,就是这位了。” “是什么身份不知道,但初来咱们村的时候,我们就看得出来,怕是没有过苦日子的,家世定是好的,可惜嫁到了乡下来。” 小媳妇听了,越发的好奇,“为何要下嫁给长工?” 几位长辈村妇看着已经远去的牛车,也都摇头,她们也不知道原因,但是这位美娇娘当年来了村里,立即换下一身新衣,穿上了补丁衣裳,干起了农活。 第149章 分别十八年,姐妹终相见 人家出身好,没嫁到良人,但是人家勤快,这不把任家又扶起来了么。 转眼这些小媳妇还被长辈们借着任家婶娘的事迹给教导了一番,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会持家,要勤快,少偷懒。 小媳妇们撇了撇嘴,勤快谁不会,但是辛苦,谁不想清闲一些。 安城城东头贵人府邸,连块匾额也没有的地儿,这些日子却迎来送往不少客人。 府中有位少夫人应酬着地方官员和权贵们。 任老头和任婆子坐牛车来到府外,府里的下人很是瞧不起,不知哪来的庄户敢将牛车停府前大门,是活腻了么? 有护卫上前驱赶,正好遇上跟着府中少夫人出门应酬的齐嬷嬷瞧到了这一幕,尤其在看到任婆子后,脸都变了,赶紧上前行礼。 那些正要赶人走的下人看到老夫人身边的齐嬷嬷如此恭敬,竟是吓了一跳,不知眼前庄户是什么来头。 任婆子看着眼前的齐嬷嬷,还真是熟悉得很,当年送帕子到下人房里去的时候,想必这个婆子帮了不少忙。 齐嬷嬷不敢对视任婆子的目光,而是连忙用眼色支使着府前护卫,他们纷纷退下。 从马车上下来的所谓少夫人,其实就是朱氏,朱氏会看眼色,瞧见任婆子的长相与王妃是如此相像,立即分辨出她的身份,连忙上前行晚辈礼。 任婆子和任老头就这样被恭敬的迎入府中,走的是大门,入的是正堂屋。 坐在客座上,任老头还有些不习惯,这雕金镂玉的奢华,他欣赏不来。 晋王妃小裴氏听了齐嬷嬷的禀报,一脸不可思议,她姐姐亲自过来了,不是三日之约她理都不理她么? 定是那日荣长回去告诉了她姐姐。 想到好大儿,小裴氏心头还一阵悲凉,大儿子不仅不认她这个生母,还对她如此的绝情,一箭要射死她。 小裴氏半点不敢怠慢,赶紧收拾自己,这么多年再见到姐姐,可不能有半分示弱。 下人服侍着小裴氏沐浴更衣上妆,终于坐回铜镜前挽发时,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摸向自己已经有了皱纹的眉眼。 十八年未见,不知姐姐会老成什么样子,想必没有她这般明亮光鲜的吧。 一个是晋王府的王妃,一个是面朝黄土的村妇,同样从母亲肚里出来,同样有个当官的父亲,而两人的人生却是南辕北辙。 终于梳妆齐整,鲜艳的蔻丹甲摸了摸两鬓露出的几根银丝,觉得不妥当,硬是让人给扒了,这才放心出去应付。 正堂屋里,任老头一脸郁闷的看向老伴,小声说道:“等到天都黑了,还没来。” 任婆子却是神色平静,看向门口说道:“多半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的,她晋王妃身份精贵呢。” 没一会儿,堂外传来脚步声,人来了,任老头立即整了整衣裳,坐直了身子。 小裴氏被人簇拥而来,那一身王妃华服,很是抢眼,满头珠钗,无不彰显着身份。 只是当小裴氏入得堂屋来,看到一身朴素粗布衣裳的姐姐时,她怔住,眼眶里莫名一热,脚步也停下了。 任婆子看到妹妹并没有起身,而是坐在那儿目光冷淡,多是疏离,她没有华贵衣裳,也没有精致妆容,更没有华丽的首饰,有的只有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平静与安详。 便是眉眼之间的皱纹也不无透着一股祥和,十八年的时光,没有改变她姐姐的心性,她还是那样的不争不抢的样子,小裴氏有些想不明白。 小裴氏在主座上落了座,身边的下人往日见了这种不懂规矩的人,多半就发飙了,可是今日,这些下人一个个静默地不敢出声。 “姐姐见到我竟然还如当年那般平静。” 小裴氏忍不住开口。 任婆子并不想跟她叙旧,直接开了口:“你来安城想做什么?” 齐嬷嬷立即挥退了众人,自己也跟着退了出去,门外的护卫都退开好远了,屋里屋外终于清静了。 小裴氏这么盯着姐姐看,她想从姐姐的神情里看出些不如意,可是并没有,现在姐姐这么冰冰冷冷,想来还是对她有恨意的。 于是小裴氏也直接开了口:“为了荣长来的,义儿被人杀了,我眼下只有长儿一个孩子。” “姐姐是知道的,我喜欢权势,喜欢荣华富贵的生活,眼下晋王老了,长儿是世子人选,你不能抓住他不放手,他身上流着晋王府的血。” 任婆子惊讶的看向妹妹,小外甥是怎么没的?怎么就被人杀了呢?自己儿子没了,她怎么能如此的轻松?现在还敢让另一个儿子去冒险,她怎么想的? 看着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妹妹,任婆子心头难受,“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的性子。” “可惜了小外甥,大外甥在我身边长大,他只认我做娘,你抢不走,同时他出生时就有缺憾,你也是因为这样当年才要闷死他的,现在你没有理由将他带回去,他也继承不了爵位,你也别想让他冒这个险。” “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他不是你巩固主母身份、为自己后半辈子谋取荣华的工具。” 这话点到了小裴氏的痛处,她气得脸都白了,美眸瞪向姐姐,“我肚皮里出来的,性子都像我,你想抓手里也抓不住,他会跟着我走,他身体里流着我的血,带着野心的血。” 然而任婆子无动于衷,半点不慌,越是这样,越是说明这个孩子不会像她,而是像她这个懦弱的姐姐。 小裴氏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整了整袖口,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肯将儿子还我?” “在你想要闷死这个孩子时,你就没有资格问起这话,他跟你没关系了,我今日来不是跟你商量的,而是通知你放手的,赶紧回你的京城去。” 任婆子的语气变得冷漠起来,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任婆子的话才落,突然小裴氏起了身,朝任婆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任老头见了,想也没想的挡在了媳妇的前头。 小裴氏到这会儿才仔细看任老头,还是当年的那个小长工。 第150章 生活过得并不如意 小裴氏收回目光,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来到了任婆子面前,突然朝两人跪了下去,再也不顾相见时的那点儿自尊心,终于示了弱。 “姐,我求你,把孩子给我。” 小裴氏穿着一身华服,却做着如此卑微的事。 任婆子有些看不懂这个妹妹了,她以为今日谈不妥,大概会兵刃相见,那么这么多年的事,也该同她好好理个清楚了。 庄户家赤脚的还怕穿鞋的么? 只是任婆子怎么也没想到妹妹竟然不强着来。 任老头也是惊了一跳,他又坐了回去,不受这个礼,任婆子也侧过身去,不予理会。 小裴氏苦涩一笑,说道:“姐姐是知道我的,小小知州之女能嫁到晋王府去实属不易,这桩婚事是母亲给你定下的,可是我抢了去,因为我争强好胜,不甘于平凡。” “若是当初是我嫁给任平这样的小长工,我会寻死,我宁愿死在知州府也不愿意来这乡下。” “可是十八年过去,我来了安城,我突然觉得姐姐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有晋王府后宅里的阴私缠斗。” “当年我怀上双胎,为何生下荣长时我要闷死他,不是我知道他是傻子,而是我怀孕的时候便已经上了人家的道,中了毒。” “当初我为了保住这一胎,不得不让神医将毒全部引入其中一个孩子身上,才保全了老二。” “为了我和老二在晋王府的地位,我只能把老大闷死,我以为老大迟早养不活,既然都是要死,那就当作没来过这个世上吧,至少这么默默地没了,也不会给我们母子留下话柄。” “姐姐当年看到的只是我动手的时候,却不知我当时心头有多难受。你将孩子强行抱走,我完全可以阻拦你,但还是心软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去年代孩子给我送来皮子,我以为你打算利用老大来认我这门亲,我当然得拒绝。” “这个没在我身边养大的孩子,我的确没有感情,我的心全部偏向了老二,手指头尚有长短,做父母的不可能没有偏心,而我们母子在王府,不可以行差踏错一步。” “老大虽然活了下来,但名声并不好,成了傻子,我岂能容许他的存在而毁了他弟弟的前程。” “姐姐当年说的对,我们同住娘胎肚皮,一个良善,一个狠毒,我就是那个狠毒的人,我对你们狠毒,我对自己何尝不狠毒,我这么多年在王府活得惊惊颤颤容易么?” “我抢了姐姐的婚事,却没有抢到姐姐的男人,若不是那次酒宴上有了机会,有了孩子,不然的话,而今的我又老又丑还无子嗣傍身。” “我独守空房十八年,十八年的青春还不能换来一个爵位么?我岂能甘心?” 小裴氏说到这儿,连忙拿手帕抹眼泪。 任老头和任婆子听到这一番话很震惊。 高门大户家里的阴私的确不少,便是以前知州府上,作为嫡出女儿,也看到了不少庶出弟妹们的辛苦。 只是任婆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心狠手辣的妹妹到了王府会过着这样的日子,所以小外甥没了,也是爵位之争了? 既然如此,任婆子更不能将老三交给妹妹,这个孩子不是她所生,却费尽了她的心思才把孩子养大。 难怪小的时候老是生病,总是寻不出原由,要不是老三的师父定期过来教他功夫时送上药丸,这孩子也是养不大的。 那个时候任婆子就有些怀疑,好好的两孩子为何出生就傻了一个,还有奇症治不好,直到孩子成年了,才没有再发病了。 “姐,我求你了,把孩子给我可好?这个爵位我守了十八年,不能让他们得了好处,你可知晋王府里多少庶子庶女,那些个侧妃,出身都高,我斗不过她们的。” 小裴氏膝行向前,伏在姐姐膝头痛哭。 任婆子连忙起身避开。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路是你选的,你能怪谁?这个孩子是我养大的,他随我,心地善良,日子过得美满,你不要打他主意。” “你自己的野心害死了你偏爱的二儿子,如今难不成还要再来害死你唯一血脉的大儿子么?” “三儿打小就生病,长大了才好,但脑子仍旧不正常,时常乱发脾气,心智如同孩儿般单纯,你带走他,他要怎么在晋王府活下去?直接去送死么?” 任婆子几句话说得小裴氏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个儿子的缺憾,也是她最担心的事,但是他长着跟他弟弟一样的脸,只要不说话,乖乖地,就能骗过所有人。 但显然姐姐不会同意她控制住荣长的,而且恐怕也控制不住。 任婆子见妹妹说不出话来,总算还有些良知,于是交代道:“你来安城做什么的我不想管,但是你要动老三,我不会同意。” “这个孩子你是有亏欠的,你真是他亲娘,就别去打扰他的生活,世子之位那是你的事,我们管不了。” 任婆子一口气说完,也不再停留,这就要走了。 小裴氏从地上起来,拿帕子抹了一把眼角,看着任老头扶着任婆子出门去了,她没有强行挽留,倒也不是非得现在将大儿子弄回京城。 老二尸骨未寒,老大是她唯一的希望了,更应该小心谨慎才成,绝不能让京城里的那些人知道还有个老大存在。 好在那个村妇怀了身孕,等孙子生了出来再从长计议。 任婆子和任老头从府中出来,坐了牛车,牛车走远了,任婆子紧绷的心才放下,叹道:“这么说来,我比她幸福多了,当年谁也瞧不上咱们夫妻两人,而今反而是我这个不争不抢的过得最舒心。” 任老头听着媳妇这话,心头宽慰。 任婆子再一次回头朝府邸看了一眼,又是摇了摇头,老二没了,老大是她妹妹全部的希望,看来她不会罢手的,好在人先稳住了。 不过老三她也接不走,等时日一长,就会死心吧,任婆子打算将这事儿瞒下来,先等老三媳妇生下孩子再说,免得儿媳妇多想,反而对她身体不好。 第151章 劝二嫂别乱吃药 牛车不在城里停留,置办了一些东西就往回赶。 水乡村里,宋九见给丈夫准备的吃食越来越多,细问之下,才知道荣长一直给二哥分着吃。 问起丈夫二哥的口味怎么样,却叫她准备肉食,二哥家里是有多久没吃肉了? 宋九一边烙鸡蛋饼,一边叮嘱着丈夫多吃点儿,他干重活很辛苦,费力气。 不过今个儿的鸡蛋饼她做了不少,等会儿二哥一起吃也是够了的。 任荣长闻到饼子香,顺手拿了一块吃着,味道不要太好。 送丈夫出门,宋九没有急着做针线活,而是又回厨房里烙了一碗鸡蛋饼,这才端着碗出了门。 下游二房的小院里,杨冬花咽下一碗苦汤药,刚准备收拾厨房呢,就听到敲门声,她赶紧将药碗和药缸藏到了茅草堆下,这才跑出去开门。 门外的人正是宋九,还给二嫂端了一碗鸡蛋饼来了。 杨冬花闻到饼香,咽了咽口水。 “二嫂还没吃早饭吧,正好我夫君下地,我多做了些,送过来给二嫂尝尝味儿,看我做得可好吃?” 三弟媳做事麻利,厨艺也是几个儿媳妇里头最好的。 宋九在堂屋坐下,杨冬花赶紧去厨房倒白开水。 宋九似乎闻到药香,果然是这味儿,她立即起身朝厨房看,就看到二嫂脚步匆匆的出来了。 这么细看下,二嫂的脸色略显苍白,倒也不太明显,只是最近二嫂似乎瘦了一圈,脸上都要瘦得脱相了,还是以前圆润的时候好看。 杨冬花给宋九倒了白开水,坐下来吃鸡蛋饼,吃了一口就有些收不住手了,果然三弟媳做的就是好吃。 宋九试探的开口:“二嫂,我怎么闻着有药味儿。” 杨冬花脸色大变,连忙看向三弟媳,“没有的事,我跟你二哥好好的,没人喝药。” 宋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这一次入城,经过药铺时,正好遇上里头的大夫给小妇人把脉,小妇人得了寒症,多年未孕。” “而她本人一直在吃着一剂药方补身体,没想到大夫说她寒不受补,药方用错了,我当时也是好奇,就问了一句,那小妇人的娘家竟然跟二嫂同一个村。” “对方那药方子就是从娘家拿来的,说是同村有人治这个病很厉害的,然而她越吃身体越是不好,脸色苍白,还有难言之隐,苦不堪言才来看大夫的。” 宋九说完,就见二嫂脸色大变。 杨冬花立即问道:“那人的娘家也是杨家村?” 宋九点头。 “是什么药方?三弟媳可记住了?” 宋九摇头,并把当时大夫所说的话详细的说了一遍,这一下杨冬花更加不淡定了。 到这一刻,宋九已经知道了,她的猜测没错,二嫂也在吃这个药方。 “药方真不能乱用的,还是得让大夫把把脉才行。” 宋九话落,杨冬花似乎反应了过来,压下心头的慌乱,说道:“三弟媳说的对,药方不能乱用的,不过我们家没人吃药。” 宋九没有点破二嫂,这就起了身,“二嫂,我这肚子大了也时常犯困,那我先回去了,以后二嫂有啥事儿可以去山脚下找我,左右我在家里也清闲呢。” 杨冬花心神不宁的送宋九出门,看到宋九往上头走了,她才松了口气,随即跑到厨房拿起药缸,看着里头的药渣,闻了闻,心头有些不安。 那小妇人有难言之隐,她似乎也有下身不舒服,这段时间都不愿意跟丈夫同房,就是怕他知道。 这会儿杨冬花又痒了,想伸手去挠,连忙忍住,再看还剩下的五包药,她有些犹豫了,要不去城里瞧瞧大夫去,可是家里的现钱都被她拿来买药吃了。 眼下要入城看大夫,那只能卖粮才有现钱。 山脚下,宋九做了一天针线活,到了傍晚时分,得知公婆从城里回来了,她也不顾丈夫还没有回家,端着一碗鸡蛋饼就往任家小院送。 任老头和任婆子才回家,三媳妇就过来了,正好肚子饿,两老的吃着鸡蛋饼。 宋九一边帮着公婆处理牛车上置办的杂货,一边跟公婆说着话儿。 聊了这么久,宋九也知道了公婆今日入城的成果,对方并没有为难两人,瞧着也没有谈崩,大概上次她和荣长在街头那么一闹算是过去了。 以后还是跟她家夫君避着那家人吧,即使荣长的生母来认,她也不准荣长相认的。 她家夫君是傻,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她宋九也是能辩是非的人,不会让公婆失望。 帮着婆母整理好东西,瞧着天要黑了,宋九这就要回去了。 宋九走时,任婆子突然从屋里拿出一堆小孩子衣裳,说道:“老三媳妇怀着身孕,不知道小孩子的衣裳怎么做,我都给你做好了,拿回去洗一洗晒干了收着。” “两个孩子,也不知是男儿还是女娃,这衣裳都能穿。” 宋九其实也买了布想做孩子的衣裳,只是想着月份还早,不着急,没想到婆母已经帮她做了这么多套衣裳。 “老三媳妇别多想,我可不是偏着你,你大嫂当初我也是做了孩子衣裳送过去的。” 任婆子明明向着三房,却还解释一下,宋九笑了。 出门时,她家傻夫君竟然站在门外,刚到,原来是从地里回来没见到媳妇,就跑村里来寻人了,一路问过来的。 任婆子看着老三这紧张的样子,笑道:“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赶紧回去,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任荣长摸了摸后脑勺,一本正经的说道:“娘,我没有忘了您,我都记着。” 任婆子摆了摆手,赶紧走。 宋九的手被傻夫君握在掌心,小孩子的衣裳也落到了他手里,夫妻俩就这样的走在村道上。 从地里回来身上全是汗味,还有衣裳上的泥巴,可即使是这样,宋九瞧着她家傻夫君,竟觉得挺有男人气概,在她各种美食的投喂之下,感觉她家夫君又长高了些,也长壮了些。 “媳妇,我背你。” 任荣长突然蹲身,宋九的脸颊一红,朝左右看了一眼,见家家户户的也都管着晚饭去了,倒也没有什么人注意两人,于是爬在了丈夫的背上。 天色越来越暗了,宋九看着傻夫君一步一个脚印,脸上还带着傻笑,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在笑什么呢? “媳妇儿,今天二哥说有些羡慕我,说我傻人有傻福。” 任荣长的声音里止不住的开心。 第152章 大房又赚钱了 宋九美滋滋的听着。 “二哥说二嫂偷偷摸摸的在喝药,他又不敢问,还说实在怀不上孩子,那这一辈子不要孩子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媳妇特别能生,将来任家也有传人,不在乎他二房这一脉。” 任荣长将今个儿二哥跟他说的心里话一字不落的说给自家媳妇听,可见二哥夸了他,也夸了他媳妇,他很高兴。 平时他爹在地里做事,他二哥还不好跟他说这么多的话呢。 宋九才知道原来二哥什么都知道,亏得二嫂一直瞒着,今个儿她原本也想去劝劝的,但是二嫂防着她,她也不好多说。 嫁进任家两年没生,其实也没什么吧,也不代表不能生吧,就算有什么,也得让大夫看了,得了准信再定夺。 宋九又问她家傻夫君,二哥还说了些啥。 原来二嫂为了吃这补药,把二房的现钱都花完了,眼下二房没钱了,难怪二哥没怎么吃上肉,才馋她家傻夫君手中的吃食。 这天之后,二房悄悄地在卖粮,他们不敢在村里头卖,怕被公婆和妯娌知道,就卖隔壁村去了,结果还是被村里人知道了,转眼也传到了宋九的耳中。 看来二房这一次卖粮得来的钱,大概是要入城看病,不至于再去杨家村拿这偏方药了吧。 任家大房里院里,任广田从城里回来了,牛车上带回来不少吃食。 沈秋梅抱着孩子把丈夫从村头接回来,又是给村里的孩子撒糖,村里人一路跟着好不热闹。 待大房夫妻二人回到家中,院门一关,任广田立即将工钱交给媳妇,又是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沈秋梅数了数,眼眶都热了,一脸欢喜的小心翼翼的说道:“夫君,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怎么赚到的,你简直是太神了。” 任广田看着媳妇激动的样子,就知道没有看到过大钱,在城里,人家入一趟酒楼里随手一扔都是十两银子,一顿饭就是几十两银子,这钱不算什么。 “你把钱收着,上一次你不是说地被三弟家买走了么,心头有遗憾,以后你在村里头留意一下,有地咱们用现钱买,我现在每个月的工钱都还不错,咱们家花销不大,能积攒些钱。” 沈秋梅立即点头,“那当然要买地的,我听人家说,朝廷里派大师过来测雨,还要为咱们安城祈福,指不定来年就下雨了。” “所以趁着现在地不好种,咱们便宜买些地留着,只有好处,再说我在家里奶孩子,除了偶尔吃点肉,其他都不花销,都存着的呢。” 夫妻两人一条心。 沈秋梅赶紧把钱藏起来,立即出门去,丈夫好久没回家了,今个儿回来她高兴,她上隔壁村打点酒买点肉去,再炒个油豆子,夫妻两人坐院里下酒。 沈秋梅走在村道上,再一次被村里人的热情给包围,当年怎么就没有想到学门木工手艺,不然现在也能像任家老大那样赚大钱。 城里木器行是不再收学徒了,但是任家大房过好了,有本事了,村里人自然愿意巴接,沈秋梅只要往那儿一站,就有人献殷勤。 正好有个村妇顺势问起沈秋梅,关于她家二弟卖粮的事,是不是二房家里没钱了。 任婆子持家的时候,任家人很少卖粗粮,多是去城里卖白米,自家人吃粗粮,但这一次任家二房卖的就是粗粮,当然白米在这周围村子里也卖不出去。 有这妇人提起,便有其他妇人搭腔,说任家大房不是有钱了么,要不借点儿给二房,虽然分家了,到底还是兄弟一场呢。 沈秋梅听着这话心头不舒服,也不跟这些人多说了,提着酒和肉就脚步匆匆往回走,经过二房门口时,沈秋梅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二房院里。 杨冬花正在做午饭呢,见大嫂过来了,刚要开口叫大嫂留下吃午饭,就看到大嫂手中的酒和肉很有些刺眼。 “二弟媳,等会儿午饭去我大房院里吃吧,分家后,两家也很少聚一起了,正好今个儿你大哥回来了,吃个开心。” 杨冬花见大嫂这般热情,只好应下。 沈秋梅这就回去做饭了。 午晌那会儿,任广江从地里回来,就跟着媳妇来大哥院里了。 只是这一次大房院里并没有请来三房,而是只有他们二房,杨冬花默默地坐在那儿。 沈秋梅一边给他们倒酒,一边说道:“我瞧着我夫君在城里做木工活挺不错的,二弟要不跟着你大哥去学一学。” 任广田立即看向自家媳妇,当初他学木工的时候,爹娘就问过老二了,老二不喜欢做木工活,现在让他跟着学,不是为难他么? 沈秋梅在杨冬花身边坐下,叹道:“左右你大哥教别人也是教,不如教自己的弟弟,再说我跟二弟媳都一样,没有什么手艺,不像三弟媳那样手巧学会了刺绣。” “二弟媳觉得怎么样?”沈秋梅看向杨冬花。 杨冬花的确有些心动,这不村里人都盼着跟大哥学做木工,要是她丈夫也跟着去做木工,那二房家里哪还要卖粮换现钱,直接就能赚回现钱了。 只是不待杨冬花开口,任广江直接拒绝了。 “大哥大嫂是好意,只是我不适合做木工,而且我也不喜欢做这个,不然当初大哥学手艺的时候,我也一并给学了。” 任广田听了二弟的话,不想自家媳妇再掺和,朝沈秋梅使了眼色。 沈秋梅心头郁闷,她也是为了二房好,这不是她夫君都在城里赚到现钱了呢,而且这活计做好了,以后还有钱赚,技不压身呢。 只是任广江对上杨冬花的目光时,他又默了声。 杨冬花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丈夫,心头不痛快,不跟着大哥去学手艺,在家里就知道下地干活,家里就他最傻,干活最多,一个现钱都没有捞到。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午饭吃完了,二房夫妻也不停留,这就走了。 沈秋梅将院门一关,立即看向丈夫,说道:“我做为大嫂对得住二房,夫君明明不能收徒,我都让夫君去教二弟了,二房不领情就算了。” “但是以后二房家里不好过了,要向我来借钱了,我是不会借的,这不能怪我大房小气,我救急不救穷。” 第153章 就问安城什么时候能下雨 任广田听到媳妇这话,想要为二房说两句好话,沈秋梅不给丈夫机会,在桌前坐下,接着说道:“我看咱们任家分家是对的。” “分了家,果然三家人各有各的活法,时日久了就能看得出来,任家三房有钱买地,咱们大房也不差,唯独就二房差了些,那也怪不了别人。” “你就少说两句吧,二弟又没有向咱们家借钱。”任广田劝着媳妇。 “借钱我也不会给呢。” 沈秋梅看了丈夫一眼,这就抱着心肝女儿,以后再生几个儿子,再买许多的田地,任家大房会越来越富有。 任家大房私下里放出了话,想买田地了,看谁家卖田的,可以找他们商量,村里人为着此事议论纷纷。 要不是任家三房媳妇寻到的山泉水,现在水乡村里卖地的人定是不在少数的。 山脚下,宋九夜里挑灯刺绣,她家傻夫君不想独自入睡,也一直陪着她,坐在一旁看着书。 宋九眼酸,一抬头就看到了任荣长那俊朗的侧颜,那细长的丹凤眸,睫毛竟然挺浓密的,高高的鼻梁下是抿紧的嘴唇,还有那几近完美的下鄂线,最后宋九的目光落在傻夫君突起的喉结上。 也不知怎么的,就这么看了一眼,她的身体竟然燥热起来。 自打她怀孕后,傻夫君听了公婆的话不准他碰她,还真是做到了,宋九开头三个月一直不舒服,着实也没有心情,但是现在肚子大了,她竟然对她家傻夫君有色心了,这…… 宋九刚要收回目光,任荣长侧首看来,“媳妇儿偷偷地看我。” 他怎么知道她在偷看。 宋九红着脸否认,任荣长将书本放下,立即起身,“不行了,我去洗衣池里泡个凉水澡。” 这都十月的天气了,怎么能泡泉水里,又是晚上夜寒,宋九立即拉住他。 其实以前教他灌凉水,还有洗凉水澡这种事,都是在骗他的,现在其实也可以不用。 任荣长无奈的将媳妇的手按在胸口,郁闷的说道:“你看,心跳得好快,我再不洗个澡,我怕控制不了自己。” 其实也可以不控制的吧,不是说三个月以后就没啥了么?刘婶是这么教她的。 宋九将丈夫往床边拉,任荣长不仅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被媳妇推到床上,他连忙松开媳妇的手,“我等会儿没轻没重的……” 任荣长倒吸了口气,看着眼前解开他衣襟的小手,这不好吧,媳妇肚子里有孩子。 宋九回头吹灭了油灯,这就上前将丈夫推翻在床上。 任荣长小声问道:“媳妇儿,我娘说不能欺负你,我怕伤了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上了。 几个月没碰媳妇,让这个农家汉子当真是想得紧,被媳妇一挑拨,完全失去了控制。 白日操劳,晚上还得辛苦,没想到了早上,任荣长还能精神抖擞的下地,还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手悄悄摸摸的抚在媳妇的小腹上,孩子还会回应着他,瞧着昨夜没有伤到肚里的孩子,看来以后他可以不用忍着了。 看着床榻上的媳妇这么困倦,他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默默地把家里的重活干完了,接着听话的去厨房里把昨晚上剩下的馒头带上,这就扛着锄头出门去。 城里,在百姓都忙于学手艺的时候,朝廷还真就派来一位神秘的人挽救安城,这位正是当今国师,法号在外,名气极高,在京城人称活菩萨。 这么位有名气的人来了安城,晋王妃最先得到消息,不待地方官员去迎接,她率先将人接到了府中住下了。 小裴氏在京城之时,就听过这个人的名气,就是有点儿神叨叨的,他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观里哪位的传承,但是这人测算天气却很准,所以这一次赶来安城,安城四年未下雨一事,是不是有法子破解了。 小裴氏再一次来拜访客院里的国师,还想打探一下安城何时能下雨。 姐姐和大儿子待着的地方,小裴氏莫名有种亲近感,尤其来了安城后,她更想为安城的百姓做点儿什么。 客院里,国师韩豫一袭青袍,手持拂尘,却大清早的盘坐在屋前打坐。 小裴氏过来,看到国师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她心头郁闷,心想着来了安城这么些时日了,也不见他有所作为,堂堂晋王妃难不成还问不出他一个原由来? 身边童子恭敬上前,正要解释国师不能打扰,谁知晋王妃手一拂,直接叫人将童子请了下去。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眼前打坐之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国师,本宫有些不明白,这次安城何时能下雨?要不还请国师给个准信。” 整个澧阳郡久不下雨,小裴氏初来之时,就觉得奇怪,难不成是得罪了神明? 眼前的国师韩豫五十上下,眉毛胡须发白,两鬓却是青丝,睁开眼睛时,眼神如古井无波,而对晋王妃,也只是欠了欠身。 “王妃所问的,也是澧阳郡百姓想知道的,只可惜,时候未到。” 小裴氏看着眼前高深莫测又说话只说一半的国师,她心头郁闷得要死,沉声问道:“那敢问国师,何时才是好时候?” 韩豫手中拂尘一转,突然指向东边,说道:“东边有紫气,贵人罩着,不着急,这雨是一定要下的。” “就像王妃千里迢迢来安城,帮着澧阳郡的百姓,费全国皇商之力,即使是旱灾四年的澧阳郡不也盘活了么?” “来澧阳郡之前,我还在想澧阳郡能得王妃照拂,是福气,来了澧阳郡之后,看到了安城的风水,我不这么认为了。” “安城之风水,迟早破了这个局,王妃哪儿也不去,偏偏来了这儿,就是因为安城这块福地,冥冥之中,就有人愿意相助。” “四年旱灾,没有人逃荒,百姓仍旧能活下去,这就是神奇之处,此地不简单,我测算天气,年底定有一场大雨,而且之后的澧阳郡,必会连年风调雨顺,再不会有天灾。” 这话说得这么绝对么?神叨叨的当真准么? 第154章 都是妹妹招惹来的祸事 年底就下雨,这么说来,就差两个月了,眼下整个澧阳郡都有不少皇商的作坊办起来,路不通,也有皇商出钱出力将路修得四通八达的。 小裴氏暗中做了不少的事,倒是被国师一说她这功劳都没了,还成天意了不成? 小裴氏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不过这人不求雨,就测算天气,这么说的话,何必亲自来安城,在京城里测算就好了,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国师,又见他闭上了眼睛。 高人就是不一样,能在权贵中吃得开,就是这么神秘,只可惜小裴氏不吃这一套,而这儿也不是京城。 突然有位国师到安城来,可别不是王府里那些贱蹄子想的什么阴险法子,莫不是她家小儿子出了事,又寻到了大儿子的消息走漏了风声? 想到这儿,小裴氏不淡定了,也不打扰这话都说不好的国师,而是风风火火的回到主院,立即给京城晋王写信问国师出京城是什么用意,能支使这么一位来安城,总得有个由头。 快马加鞭的把信送回京城去,小裴氏既能让晋王知道后宅里那些贱蹄子的举动,也能顺带问了国师此行的目的。 信是送出去了,小裴氏仍旧不放心,好在人被她抢先一步安置在府中,他的一举一动都派人盯着。 王府暗探的能力,倒也是能放心的。 过了五六日的样子,王府的暗探打探了消息回来,这位国师待在安城只办了一桩事,那就是与知县大人吃过一次饭,饭局上要求知县大人寻找安城百姓中年轻正怀孕的小妇人,并登记成花名册。 国师并在饭局上向知县承诺,会给安城求雨,而且也告知安城一定会下雨。 说到下雨,安城的百姓能不信,便是地方父母官也是这样的心理,这就听了国师的馋言,麻利的派出全部差兵下乡寻找这些怀孕的小妇人了。 小裴氏听到这话,感觉不对劲,她很快想到大儿子娶的那位村妇,正是年轻正怀孕的小妇人,若是国师是宅里的贱蹄子派来的,那这一趟大张旗鼓的盘查,指不定奔着这村妇去的。 小裴氏立即写了封信派人送去水乡村给她姐姐,可得把这小村妇给看牢了,她肚子里还怀着荣家的嫡长孙,可不能有闪失。 送信的护卫从主院出来,就遇上了出门办事回来的朱姑娘,朱淑文看着护卫神色匆忙,再看向他从正堂出来的方向,上前问道:“可是给水乡村报信去?” 护卫还有些意外,朱姑娘果然什么都知道,主母还是挺看重这位的,于是也不瞒着了,点头应下。 朱淑文接着问道:“这一次又是说了什么?” 护卫倒是机灵,沉默着不说话了,朱淑文知道这些人只听令她姨母的,问多了,指不定传到姨母的耳中,只好放过了护卫。 但看样子,去报信而已,并没有送银钱也没有送东西去,不是去认亲的。 水乡村里,任家找短工忙完秋收,任家男儿又轻闲起来。 任荣长这两日休息在家,不下地了,便想着去自家的荒地瞧一瞧,实在没事儿干,把地里的草给除了,再率先挖好田埂,只要老天下雨,就能蓄水了。 宋九快将戏楼角儿的衣裳做好了,瞧着丈夫要去自家地里,于是也跟着他出了门,反正待在家里也无所事事,不如去地里瞧一瞧。 夫妻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在田埂上,一路走过去的都是水田,大多水田里养了稻香鱼,等到年底就能抓了卖,大概能卖笔可观的现钱。 宋九跟着丈夫往前头走,地里干活的人不多,除了翻修一下田硬和水渠,也没有什么事儿了,倒是没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也乐得一个清闲。 到了他们家的地里,仍旧跺一脚能扬起灰尘,枯草还有一些。 宋九看着丈夫劳作,自己坐在田埂上看着下边的水田,就在这时,她一眼瞧见了村口似乎来了什么人。 村长带着两个儿子在招呼着,这些人的行头像是县衙里的差兵,腰间还佩有大刀的,一看就是来办差事的。 一行人入了村,宋九看了一眼,也没有放在心上。 任家小院里,任婆子拿出孵了几日的鸡蛋一个个的对光看,这孵鸡崽的手艺功夫不到家,坏了好些鸡蛋了。 任婆子一脸的郁闷。 这时院门敲响,她只好放下手中的鸡蛋,开门一瞧,就见门外来的人穿着青色短衣,神色严谨,见到任婆子就行了一礼。 任婆子看到对方的模样就知道是妹妹派来的人,心头不痛快,就要将门关上,对方却立即送上一封信,连忙说道:“事出有因,还请夫人先看信。” 还以为是妹妹给她送钱来了,来弥补三儿的养育恩情,没想到是封信。 任婆子见对方没有急着走,这就拆信细看,莫不是又要邀她见面? 然而这一次信中所写却不是邀她见面的,而是说了当今国师来了安城求雨,雨没有求,却叫知县派人四处查探年轻孕妇,她担心这事儿不简单,叫任婆子把正怀孕的儿媳妇藏好,别报上去。 任婆子看到信中内容,并没有前因后果,再说求雨关她家三媳妇怀孕什么事儿? 任婆子也不傻,尤其得知妹妹的处境后,她留了个心眼,立即问送信的人,“直接说吧,是不是王府里有人要对付我家三媳妇,不然我妹妹不会这么着急。” 主母担心这位夫人看不明白,就留他等一等,要是问起,就如实说,这会儿也就不瞒着了,这就点头。 “主母的确有这个担心,所以还是不要报上去了。” 任婆子的心沉到了谷底,好好的庄户日子就被她妹妹给破坏了,她不来安城,谁又知道她家三儿的出身,三媳妇肚里怀着的孩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任婆子因为生气,直接把妹妹的信当着送信的人给撕了,气得不行,但这事儿还不得不管,这后宅里的阴私事,可不好惹。 “行了,我知道了。” 任婆子整了整衣裳,这就要出门去山脚下。 送信的护卫却突然抬头看向村口的方向,随即开口:“夫人,怕是来不及了,过来问话的差兵已经来了,还请夫人赶紧去找人。” 第155章 还好她心细逃过一劫 任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朝村口看去,就见村长周大业带着两个儿子领着两个佩刀的差兵已经往山脚下走去。 “坏了。”任婆子急死,也不顾这送信的人,脚步飞快的往山脚下跑。 送信的护卫悄悄地离开,却并没有走远,既然碰上了,也得护上一护。 任婆子一把年纪,比年轻人还跑得快,一双小脚飞奔在村道上,没有了往日的斯文端庄。 见到的村里人还有些不可思议,眼前突然跑过去的身影是往日见到的任婆子么?还是换了个人?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任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终于来到山脚下的祖宅,却见宅子门上一把大锁,也不见村长几人,任婆子心头一惊,立即来到院前朝底下看。 此时三房家的荒地里,宋九还在吃着兜里的零嘴,就见田埂上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热情的村长周大业。 刚才宋九还看到村口那一幕,转眼朝他们走来,莫不是这些差兵来找她的不成? 宋九心头惊讶,她和荣长又有好一段时间没入城了,在村里也没有跟谁起过冲突,更不可能得罪人,那这些人来找他们做什么? 衙里来的差兵,一眼就看到了田埂上坐着的宋九,挺着一个大肚子,这是快要生了呢?瞧着年纪不大,长相倒是不错,没有其他孕妇那般臃肿。 几人来到跟前。 任荣长手里拿着锄头本能的护在自家媳妇身前,面色冷淡地看着眼前几人,即使是村长,任荣长也不想理会。 宋九只好从丈夫身后现身,立即向村长行了个晚辈礼,心头打鼓,面上却不显,还问这是什么事儿。 周大业将宋九上下打量一眼,满意的点头,叹道:“时间真是过得快,任家三媳妇接来咱们水乡村的时候,那会儿是多大来着?” 宋九心头疑惑,为何突然问她年纪,她来水乡村的时候十六岁,今年十七。 只是宋九笑了笑,说道:“那个时候还小,石头村又很贫穷,来时也很狼狈。” 就是不直接回答。 周大业还要再问,任婆子从田埂上高一脚低一脚的跑过来,绣鞋踩了一脚的泥巴也顾不上了,终于追了上来,还喘着粗气,就听到差兵直接开口相问:“这位小妇人今年到底有多大?” 宋九看到婆母赶来站不稳的样子,连忙上前相扶,任荣长扶住母亲的手,任婆子终于站稳了,心却沉到了谷底,完了,三媳妇被发现了。 该死的小妹,要不是她在王府里招惹那些人,把灾祸带到安城来,也不会有今天这事。 任婆子心头着急,暗自想着:“老三媳妇怀孕的事千万不能被这些人登在花名册上,一定是上头还不知道谁才是怀了荣家的正统血脉,才故意这么寻找的。” “只要不登记在花名册上,上头的人就不会发现她家老三媳妇的存在,肚里的孩子就没事儿了。” 任婆子这么一想,立即从袖里拿出一个银袋来,她打算贿赂差兵。 只是宋九在听到婆母的心声后,心头震惊的同时,她竟然还听到了村长和两位差兵的想法。 村长得到的消息是,这些年轻的孕妇能给安城带来福气,将来国师求雨指不定有用处,所以一个也不能漏下。 而两位差兵的心头想法却是奇怪,他们目标很明确,寻到十六到十八岁之间怀有身孕的小妇人,登记在花名册上交给国师。 这几人的想法都跟国师求雨有关,可是为何她婆母的想法却是与荣家正统血脉有关,这中间到底是什么阴谋? 宋九的脑子感觉不够用了,但是出于母亲的本能,她一定要护住腹里的孩子,求雨虽是对安城百姓的好事,可是她不是圣母,她是个凡人,她得先顾着自己腹里的孩子。 当宋九看到婆母拿出的钱袋,就知道婆母的用意了,而眼前的差兵是绝不可能受贿赂的,眼下安城求雨是大事,又是当今国师亲自来求雨,怎么可能受他们的贿赂,这样反而只会暴露了他们的心思。 于是宋九握住了婆母的手,将银袋按在掌心,接着回答几位紧紧盯着她的差兵,说道:“我今年才十五,开年才及笄,婆母最是清楚,去年将我从石头村接过来的时候,又瘦又小,我那个时候还没有长开。” 周大业想起任家老三媳妇初来水乡村的样子,的确是又瘦又小,石头村那么贫穷,还真不好说这孩子的年纪,也怪这三年旱灾,饿死了多少人。 这年头谁家娶媳妇不温养一两年才怀上身孕,都是任家人生活好,这孩子看着长大了不少。 宋九一番话让任婆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任婆子也立即反应过来,这些人为何一直问老三媳妇的年纪? 两位差兵郁闷的看向周大业,“身为村长,你连村里人的年纪都不清楚么?” 真是浪费他们的时间,整个水乡村就两位孕妇,先前那位吴家媳妇刘三娘,正好十六岁,怀孕五个月,比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孕妇肚子还要小一些。 周大业有些不好意思,一脸的歉意。 任婆子悄悄地将银袋又收回袖里,装作奇怪的看向村长问是什么情况,为何要问她家儿媳妇年纪。 周大业眼瞧着任家老三媳妇年纪上达不到,又与任家往日的交情,于是顺口就说了:“上头寻找十六岁到十八岁的年轻孕妇,先登记上去,过两月求雨的时候,指不定还得这些孕妇上前祈福呢。” 差兵咳了一声,周大业赶紧闭了嘴,这村长真愚蠢,嘴巴子还大,啥事儿都藏不住。 两位差兵见宋九达不到要求,认定为无福之人,也为求雨的事帮不上忙,就懒得理她了,转身便走。 周大业带着两个儿子赶紧跟上,手朝任婆子摆了摆,叫他们别多想。 人走远了,宋九这就看向婆母。 任婆子抹了一把额头汗,心头却是奇怪,她妹妹明明说的是年轻的孕妇,没有说年纪,要不是老三媳妇会说话,今个儿这事就避不开了。 于是任婆子拉着宋九的手,说道:“今个儿你把年纪说出去了,你以后就千万别再说出真实的年纪,好在去年你入村的时候,我不爱跟村里人走得近,倒是无人知道。” “只是……”任婆子又忧心了,“万一他们去石头村打听你的年纪——” 第156章 二嫂的不育之症被任婆子知道了 “娘,他们寻找的孕妇是为了求雨祈福的,反正这一趟我没有登记上去,大概也不会再来问了,更不可能去石头村打听。” “只是娘为何如此担心?这事儿不对么?” 宋九很想知道婆母心头怎么想的,到底荣家出了什么事? 只可惜任婆子此时的心里只想赶紧入城见妹妹问个清楚,没有心思想别的事,于是摆了摆手,“咱们小百姓,祈福求雨是大事,咱们就别掺和,老三媳妇别再问了,安心回家休养,这地里头也别弄了。” “要弄就让老二老三来弄,你妇道人家又有身孕,先顾着自己再说。” 任婆子不顾绣鞋上的脏乱,拉着老三媳妇催着她回家。 宋九看着有些慌张的婆母,心头越发的紧张,好在刚才机警,避开了一劫。 任荣长在母亲的责备声中,只得先将媳妇送回家去。 到了山脚下,任婆子仍旧心不在焉的样子,看着宋九交代她:“村长再来问起,你还是按着地里说的那样去说。” “咱们家小百姓,自家过自家的日子,那些求雨的大事,咱们管不了。” 宋九点头,就这样看着婆母脚步匆匆的下山去了。 自家地里头全是枯黄,也没有什么好修整的,于是任荣长也留了下来。 宋九坐在院子外头刺绣的时候,就看到才回任家小院的婆母这会儿坐着牛车出现在村头,公公赶着牛车急匆匆的出了村,莫非去城里见那府中的人去了。 牛车到了村外,先前荣府送信的护卫在路边现了身,还把任婆子吓了一跳。 也不知三人说了什么,宋九就这么的看着这张生面孔也跟着坐上了牛车,一起入城的。 这日夜里,宋九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到挂在天上的月亮突然掉了下来,直接扑她怀里不见了。 宋九醒来时,还有片刻的怔愣,怎么就梦到月亮扑她怀里然后就不见了,头一回做这种奇怪的梦。 外头,任荣长从墙上拿起弓箭,准备打猎去。 宋九披衣起身,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她家傻夫君全部准备妥当,这会儿坐在院里等着她起床后跟她说情况。 家里的肉是吃完了,不过狼皮还没有卖出去呢,现在农闲的时候了,她家傻夫君还真是待不住,也太勤快了。 “媳妇儿,我三五日就回来,绝不走远了。” 宋九无奈一叹,她挺着个大肚子,又得独守空房了。 任荣长上前抱住媳妇,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上山打猎了,以前没娶媳妇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就上山,打猎也是他的喜好。 宋九没办法,同意他出门,走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送丈夫到院外,宋九看着丈夫上山的背影,还有坐在他肩头的野狸子,宋九盘算着时间,若是五日的话,等荣长回来,她的衣裳做好了,也好送城里去了。 宋九一低头,就看到母野狸子坐在她脚边,也是舍不得它的另一半吧。 已经走到半山腰的任荣长竟然遇上了下山的周小山,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周小山身上扛着柴禾,腰间带着砍柴刀,就看到任荣长背着的弓箭,还带了一袋干粮。 周小山就知道他这是打猎去,心头有些难过,所以大哥不是不打猎了,而是不带他们打猎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多是尴尬,任荣长却是面色平常,看了周小山一眼接着往前头走,没有半点停留。 周小山苦涩一笑,但还是抱着希望的喊了一声大哥,问以后打猎还能不能跟着他去。 任荣长脚步一顿,却是摆了摆手,“不了,我喜欢一个人入山。” 周小山知道大哥的脾气,他不喜欢他们跟着,就是直接拒绝的,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要不是孙小郎干出的事,也不会闹得这么僵。 周小山看着任荣长进了山,心头没滋没味的,他一个劳壮力,整天在家里除了打柴就是下地干活。 可是周家的地并不多,他再不想想别的出路,家里过年这一关就要难过了。 周小山将柴禾往地上一扔,坐在半山腰看着底下的农田,正好遇上上山的孙小郎。 孙小郎才喊了周小山一声哥,周小山正好在气头上,上来就是一拳。 “要不是你当时干出来的丑事,现在咱们还能像当初一样跟着大哥上山打猎,你再瞅瞅你现在这样子,干瘦的模样,像个娘们似的。” “你家里那间茅屋子还没有被大风刮倒呢,一时色心,害死我们了。” 被周小山再次提起往事,孙小郎也气坏了,怒道:“周小山,要不是受你堂妹的蛊惑,我会得罪了大哥。” “还有你那风骚的堂妹,还不是被你们家卖到青花楼去了,我啥也没得到,好好的就不能嫁给我孙小郎。” 周小山脸色不好看,堂叔家里的事他做不了主,但是堂妹周大丫守了寡却在村里头不守妇道,她爹娘嫌丢脸,把人直接卖青花楼了。 “卖青花楼里,也不会好了你孙小郎,也不撒泡尿照照。” 周小山拂开孙小郎,扛着柴禾大步流星的下了山。 孙小郎朝着地上吐了口痰,心头气闷,眼神却朝山脚下看去,这么说的话,任荣长那小子上山打猎,独留美娇妻在院里住着,他怎么敢的? 孙小郎的脸上阴恻恻一笑,在水乡村里,个个过得风生水起,地里没粮的就跑城里学手艺,就数他孙小郎啥事也干不成。 再想到当时任家人招短工的时候,看他那嫌弃的样子,孙小郎更是怀恨在心,任家傻子娶了媳妇这日子比他一个正常人还过得好,他不服。 于是孙小郎绕过大路,往山脚的方向走去。 院里头,宋九想到自己肚子大了,荣长又不在身边,她打算下去跟二嫂说一说,晚上过来陪陪她,也好有个照应。 于是宋九端着一碗糖油粑从屋里出来,反手将院门上了锁,这就往二房家里去。 孙小郎远远地看着宋九出门,脸上露出一抹邪笑。 宋九来到二房院外,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她脸色微变,刚要上前敲门,却见院门没关紧,里头传来婆母的声音。 “老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婆子坐在板凳上,看着眼前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二房夫妻,厨房里是老二媳妇杨冬花熬的药,还没来得及喝下去,屋里屋外都是一股子药味,任婆子不想知道都难。 任广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媳妇在家里偷偷熬药,他娘大清早的突然赶过来,这一下怎么圆过去? 第157章 屋里闹了贼 “老二媳妇不敢说话了?当初我派媒人去杨家打探的时候,你娘说你身体好,长得胖壮,屁股又大,能生好几个大胖小子,现在怎么着?还喝上药了?” 杨冬花听到这话,双手捂住了脸,眼泪哗哗往下流。 任广江见状,心头不好受,心思一动,说道:“娘,是我的问题,药也是煎给我喝的,我前不久去城里看了大夫,大夫说我可能不育。” 任婆子听到这话,一脸震惊的看着二儿子,“广江,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从小到大,在院里头我最偏心你,吃什么你都比你大哥三弟吃的多,你怎么会身体不行的?” 任广江仍旧很坚定的开口:“许是我天生的,不怪我媳妇。” 一旁的杨冬花本以为天都塌了,婆母知道她乱吃药,又有寒症,怀不上孩子,定是要休了她的,没想到丈夫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传出去都是坏名声的事,她丈夫怎么就一力揽下了? 杨冬花用袖子抹了一把眼角,这就看向了丈夫。 任婆子看了夫妻两人一眼,半晌没有说话。 任广江为了让母亲相信是他的问题,还当着任婆子的面立即从厨房里倒出汤药,温着的药汁,他毫不犹豫的一碗喝了下去,这一下杨冬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原本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的任婆子终于不淡定了,立即起身去厨房。 罐里还有药渣,任婆子要看一眼,任广江赶紧捂住罐口,心头没有底,他娘可不好忽悠。 任婆子也不强着来,只冷淡地看着二儿子。 “一幅药多少钱?” 任婆子问起,任广江心头一动,如实说道:“城里的药铺里有坐堂大夫,他给看的,因为补药居多,一副药得五百个大钱了。” 两幅药就得一两银子,这药谁家吃得起? 任婆子倒吸了口气,半晌又问道:“要吃多久?” 任广江的眼神往自家媳妇身上瞥了一眼,每次送媳妇入城拿药,媳妇不让他进药铺,他还真不知道要吃多久。 杨冬花这会儿脑袋都是懵的,忧心忡忡的,哪会意到丈夫的小眼神。 任广江脑子还算灵活,立即答道:“怕得吃上一个月了。” 三十幅药可不是小数目。 任婆子叹了口气,从袖里拿出银袋往灶台上一放,交代道:“大夫说的,就好好喝药调养。” 任广江见母亲给他们银钱,高兴坏了,一脸欢喜的应下,赶紧将银袋收了起来,还像小时候一样,得了好处就嘴甜,立即上前扶着任婆子出厨房。 “娘,你可不能气着了,左右我二房暂时不能生孩子,不还有大嫂和三弟媳么,三弟媳特别能生,一胎就两个,三年抱四个,娘,你不缺孙子。” 任婆子瞪了老二一眼,又在板凳上坐下了,不过这会儿看着的是二媳妇杨冬花,见她杵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敢说的样子,任婆子摇了摇头。 “老三媳妇刚入门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还没有来过月事,事后知道了,我自然不太高兴的。” “做长辈的谁愿意娶个媳妇进门,有可能不能给家里传宗接代,但是我当初对老三媳妇也没有生气吧。” “现在你们三个儿媳妇,我都一样,有病治病,也没有说过你们什么,只是作为家里的长辈,心头当然是不舒服的。” “以后等你们做婆母了,得持家了,就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大房三房有孩子,终归你们二房还没有孩子,这是事实。” 杨冬花知道婆母定是知道了那些汤药是给她喝的,只是没有点破而已,但是今日丈夫护着她,心头好受些了,这就恭敬的应下了婆母的话。 婆母话说的不好听,却并没有休了她,她真的很知足,何况二房家里吃药,是没钱了,婆母竟然给他们送来了钱,杨冬花很感激。 “娘,我和媳妇都知道的,娘,我以后就勤快的下地,帮着家里多做事,我没有啥的本事,就是力气使不完。” 任广江半蹲在母亲膝前承诺着,只要母亲不责怪他媳妇就好。 任婆子看着护媳妇的二儿子,只好摆了摆手,“好好养着吧,要不是我今个儿过来看一看二房的情况,还不知道你们在背后瞒了我这么大的事。” 杨冬花低垂着头不敢接话。 门外的宋九早已经端着碗回去了,这个时候她最好不要出现在二房门口,看来二嫂吃药身体没养好,要不晚上也就不叫她来陪着了,左右她家荣长出门打猎,也没有传出去。 山脚下的院里也是清静,到时候门闩上,围墙那么高,也不会有人这个时候过来,后院里还有野狸子和一头牛守着,也算是有个伴了。 宋九回到院里,又坐在桂花树下做衣裳,闻着桂花香气,想起刚才二哥护着二嫂的样子,她不由得笑了,二哥还真是有情有义的人,跟她家荣长一样,特别护媳妇。 天黑了,宋九吃了油汤面,又蒸了肉包子放在灶台的锅里,担心自己半夜会饿,怀孕的人就是能吃,好在现在屋里有存粮,不是以前在宋家的时候。 夜里,宋九躺在床上,才入睡又做了同样的梦,天上的月亮又扑她怀里了,她还能清晰的看到月亮这么神奇的飞过来,天地之间也没有变化,只是暗了一些,但她怀里却亮堂。 就在宋九睡得香沉的时候,院外出现一个黑影,正是白日里打探了许久的孙小郎,他上前轻轻推了推院门,里头闩住了,只得爬墙。 好在孙小郎带来了梯子。 院里头就一个孕妇,他一个大男人还治服不了她么,倒是不必担心的。 孙小郎顺着梯子爬了上去,看着这高高的围墙,他“呸”了一口,修这么高的围墙了不起,任家人的院子就数围墙高,学高门大户的样子么?也不想想自己就只是一个庄户出身。 孙小郎心头一边骂着一边往里头放下梯子,随即下了地,到了宽敞的祖宅院里,入眼就是花香满院的桂花树。 第158章 被大肚婆打了一顿 孙小郎看着这么大这么气派的院子,心头很不是滋味,孙家那茅屋子,风一刮都有可能倒了,可没有这院子舒服呢。 任家三傻子,他还真是有福气,有这么好的爹娘,能资助他建房子,又娶了这么好的媳妇,长得不仅比周大丫好看,还好生养。 孙小郎越是这么想越是不平衡,看了一眼正屋,长夜漫漫,倒也不着急了,这三傻子家里富有,指不定厨房里有吃的,他先去弄饱肚子再说。 孙小郎脚步飞快的往厨房走,果然揭开锅盖就看到蒸好的肉包子,精细的白面,荤油汤汁馅都要溢出来了。 孙小郎长这么大,头一回吃上白面肉包子,在城里头远远看了都是绕着走的,因为他没有钱买来吃。 城里做苦工,一天挣三十个大钱,人家还不要他,嫌他太瘦太小,干活太少。 孙小郎一手抓一个肉包子,狼吞虎咽的吃着。 还真是一辈子没吃过好的,吃着吃着,他就哭了。 三傻子这好日子给他孙小郎过几日,他愿意用寿命来换,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想到茅屋里的豆粉糊,孙小郎的眼泪收不住。 转眼孙小郎坐在板凳上,一口气将锅里的肉包子全部给吃了不说,还在厨房里翻找起来,最后看到小罐里的荤油,直接拿锅铲挖着吃。 不要说吃肉了,便是这荤油家里都没有见过。 孙小郎将小罐里的油就这么直接给吃了,还是不甘心,一辈子没吃过好的,今个儿撑死也值了。 又去翻找,看到粮缸里的白米,孙小郎的眼眶又热了,三傻子家里还有精细的白米吃,他这命也太好了。 孙小郎不顾白米没有煮熟,直接抓了一把往嘴里放,就这么生吃白米,他也是满嘴米香。 白米只有城里有钱人才能吃上,任家人背地里的生活竟然过得跟城里的有钱人一样好,是他小看了。 最后又寻了一圈,把宋九腌的咸蛋给生吃了十几个,又抓了一把米在嘴里嚼。 到这会儿,孙小郎发现自己的肚子胀得像圆盘,他终于停了下来,隐隐感觉到肚子痛。 正屋里,宋九轻手轻脚的下了地,从墙角摸了个棍子抱在怀里,心头忐忑不安。 后院里的母野狸子从窗户边跳进来,跟着宋九一同出来。 月光下,一人一野狸子站在厨房外,看着瘫坐在板凳上呻吟的黑影,宋九着实吓了一跳,双手拿着棍子就朝板凳上的人打去。 一棍子打在孙小郎的背上,身子瘦弱的人根本吃不消,直接从板凳上摔了下来,倒在地上。 只是孙小郎除了背上火辣辣的痛之外,最让他难受的是吃撑的肚子,这会儿痛得他直冒冷汗。 宋九见对方被打倒,接着又是几棍子下去,野狸子也不示弱,直接跳人身上挠他。 孙小郎忍着肚子痛,围着灶台爬着逃命。 宋九一路追着打,莫小看她大肚婆,力气可不小,打得孙小郎嗷嗷叫。 好不容易孙小郎从厨房里逃出生天,刚要往大门冲去,就见大门外似乎有响动,随即一头牛撞翻了大门冲了进来。 孙小郎看着眼前的牛也不停留,直冲冲的朝他撞来,像是能认人似的,吓得他瞪大了眼睛。 被野狸子挠了,被大肚婆打了,还被头牛撞到骨折了,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孙小郎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火把子照亮在他的脸上,宋九看清了来人是孙小郎,感觉到不可思议。 孙小郎半身不遂的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宋九心头一惊,可别死在她院里了,她也没有想到后院里的牛会挣脱绳子跑出来,而且还挺有灵性的过来帮着撞坏人。 这会儿看着旁边的野狸子还有憨傻的牛,牛还朝宋九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似的,宋九感觉她家傻夫君养的动物都成精了。 “还能起来么?” 宋九将火把子插在地上,照得院子明亮。 孙小郎全身都痛,最难受的是肚子,这会儿已经没办法自己起来了,哀求道:“嫂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还请嫂子帮我叫个大夫来。” 人是要叫来的,孤男寡女的一个院里头,宋九可不能让人说闲话,还有人不能死她院里,不吉利。 宋九看着地上动弹不得的孙小郎,又看着一旁乖乖守着野狸子和牛,她这就拿起地上的火把子,下山找人去。 只是她才走了两步,躺在地上的孙小郎连忙求饶,“嫂子,你走了,这两玩意又撞我怎么办?” 牛在这时配合的吹个响鼻,把孙小郎吓得说话都不利索。 宋九也有些担心,这就将牛牵到了后院,至于野狸子,那是看家用的,灵性得很,不会乱伤人,只要他乖乖的躺在地上别动。 宋九点着个火把子,挺着个大肚子,走在村道上,来到了二房院外。 大哥在城里做事,眼下大房家里只有大嫂在,对付孙小郎还得二哥来。 任广江连忙从屋里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出来开门,就看到了门外的三弟媳,立即想到了什么,问道:“不会是三弟去打猎了?” 宋九点头,同时也说了孙小郎半夜三更闯她院里偷吃的这事儿,她倒是不怕打不过孙小郎,毕竟那瘦小身板,再加上后院养的牛,她是放心的,她担心的是这个人把厨房里的吃食都吃完了,可别撑死在她院里。 村里村外就传过有人吃了一顿饱食给撑死的。 四年旱灾了,要不是城里能学手艺,早闹腾了,现在各家各户也没有好日子过,突然这么闯入她厨房里捞吃的,能停得了手。 任广江一听是孙小郎,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朝屋里的媳妇喊了一声,他去一趟,非得弄死孙小郎不可,竟然敢趁机欺负三弟媳。 任广江走到半路又灵机一动,叫宋九在路边等着他,他借着月色,先去村里把村长他们叫来,就算要弄死孙小郎,也得大家伙的做个证。 村长周大业被叫醒,带着两个儿子出来,许是动静太大,邻里间也听到了消息,随后几个一说话,声音大了,又吵醒了几个。 等任广江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后头跟了一片,还有先前跟着任荣长出门打猎的几个小伙也跟上了,里头便有周小山。 第159章 孙小郎被赶出村外 这会儿的周小山想起白日里看到孙小郎说了他一顿的样子,心头愧疚,定是他白日里把人说了,这人就犯了浑,得知大哥上山打猎了,就起了歹心。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孙家那破茅屋,家里都没粮揭锅了,他还敢在村里做贼,怎么想的,大好青年,就不知道去城里寻事做。” “城里那些个学手艺的都发财了,就算脑子笨,那也可以帮着人家学徒工打下手,只要自己勤快,总能赚些现钱,也不至于做起了贼,咱们水乡村的好名声都被他坏完了。” 随着村里人的抱怨声,一行人来到了山脚下的祖宅。 院里,孙小郎躺在地上叫苦连天,身边一只野狸子在他面前走来走去,时不时的闻一闻他,没把孙小郎吓死,手脚都不敢动了。 这三傻子家里真是可怕,这只野狸子在山里头就敢帮他们围猎野猪的存在,怎么就养他家后院了,当真是傻子做事,还真是与众不同。 孙小郎很后悔,可是一想到今天吃到肚里的好东西,就算死也值了,可惜只吃到了这一顿。 宋九带着人进来时,孙小郎还在回味着她做的肉包子,转眼被村里人围在内,孙小郎知道自己完了,水乡村怕是待不下去了。 村长周大业一脸怒容的盯着地上躺着的孙小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少吃一顿饿死你,跑院里来偷吃的。” “就你这身板,你打得过谁,不知道任家老三会功夫,一拳就把你打死喽。” 孙小郎当然怕,没入小院前,他怀恨在心,入了小院后,这顿美食他很知足,活到这个年纪,头一回吃这么多的荤油和白面包子,更是尝到了村里人都尝不到的白米。 任由村里人吐口沫子,孙小郎闭着眼睛,有点儿破罐子破摔。 最后周大业实在是不想这小子污了大家的眼,也不想水乡村掉名声,当下做了决定,孙家赔钱,把所有糟蹋的吃食折算成现钱赔给任家三房,随后孙家人都被赶出水乡村。 只是等村里人去孙家茅屋子里找现钱的时候,就见茅屋子里两老的,捧着个黑乎乎的碗,里头唯一剩下的一点豆粉口粮,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周大业看不下去了,瞧着是拿不出现钱了,当天就将孙家人赶出了村子。 水乡村的村民向来勤快上进,村里的风气一向好,从来没有偷鸡摸狗的事,可不能被这么一个给带坏了风气。 半夜三更的,任家小院里,隔壁邻居吴婆子拍响了小院的门。 任婆子从床榻上下来,心神不宁的,看着老伴披衣准备出去开门,她拉住任老头,说道:“我刚才做了个梦。” 任老头看向老伴,也不急着去开门了。 任婆子接着说道:“我心里担心老三媳妇,我那妹妹还是没有跟我说实话,来的这位神叨叨的国师,也不知是什么由头,他不去测算什么时候下雨,却测算出十六岁到十八岁怀孕的乡下小妇人。” “你说这事儿会不会就是奔着咱家三媳妇来的?上一次三媳妇聪明,这事儿过去了,可是这事瞒不了多久,去石头村问一问就出来了。” 任婆子还是心头不安,任老头在床沿坐下,安慰道:“莫多想,到底她还是老三的生母,不至于陷害三媳妇肚里的孩子,她说不会有事,咱们就小心些,大概也不会有事的。” 任婆子心头仍旧郁闷,这京城里闹什么她不想知道,是晋王府出了什么乱子,她也不想管,任婆子只想一家上下平平安安的,过着他们的小日子,就挺好的。 “算了,你先去开门,这火急火燎的,隔壁院子是起火了么?” 任婆子不高兴,半夜被人吵醒。 任老头还真以为隔壁院起火了,门一开,吴婆子大着嗓门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呢,你家三媳妇院里跑进去一个偷吃的,没把人吓死,你家老三是不是打猎去了?不在家里。” 任婆子在屋里听到这话,利索的下床出门,一气呵成的跑了出来。 “走,去山脚下。” 吴婆子喜欢看热闹,这就跟着去了。 等三人到了山脚下,孙家人都被赶出村了。 任婆子将三媳妇上下打量一眼,还好没事儿,这肚里怀着的可是荣家的血脉,比任家血脉还让人担忧些,可不能有闪失,不然晋王府非得找任婆子的麻烦不可,就更不用说她那个难缠的妹妹。 大嫂和二嫂决定留下来陪宋九,还说以后老三出门,一定要叫上她们。 任婆子特意去后院看了那头牛,她背着手站在那儿,看向任老头说道:“孩子他爹,你还记得小时候么,动物就亲近老三。” 当然记得,有次村里有两头豺狼下了山,村里人吓了个半死,当时豺狼嘴里叼着孩子就要上山,是七岁的任荣长给拦下的。 当时没把任婆子和任老头吓死,生怕老三也被豺狼叼走。 后来救下了孩子,豺狼再也没下过山了,就挺玄乎的。 老三还真是傻人有傻福,不愧是荣家的血脉,那可皇家血脉。 燕国九皇子正是如今晋王的父亲,当年九皇子与先帝那可是一母同胞的好兄弟,爵位传到了荣世远手上,仍旧是皇亲国戚。 任婆子从后院出来,没有急着回去,左右被吵醒也睡不着了,便来到三房正屋里,陪在老三媳妇身边,问她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哪儿不舒服。 宋九见大嫂二嫂去睡了,只有婆母在身边,想了想说道:“娘,我最近老做同一个梦。” 孕妇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宋九也不例外,她一想到做梦梦到月亮飞她怀中去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于是宋九将这个梦告诉了任婆子,任婆子一听,面色惊讶,还反复做着这个梦,就有些奇怪了。 月亮入怀是什么意思呢?听说梦到蛇的,就没有听说梦到月亮的。 月亮和太阳,梦见月亮,莫不是老三媳妇怀的是女娃娃。 “娘,这梦是好还是坏?” 任婆子连忙安慰道:“明个儿我去问问神婆,我瞧着多半是好事了。” 第160章 三房家里的日子比谁都过得好 宋九松了口气,婆媳两人聊到了天亮。 接下来几日,几个妯娌守着宋九,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深林中,一袭青衫的当朝国师韩豫,带着一位童子,手里拿着个罗盘,在林中走几步,又觉得不对,再次朝东南方向探了探,随即脸色一变。 “是谁在树上?” 随着国师的话,树上正在打盹的任荣长身子一歪,差一点儿掉了下来,树杆晃了晃,就见树下两人正盯着他。 任荣长打到了猎物,准备回程了,不过是在树上休息了一下,免得睡觉时被野兽攻击。 眼下被人吵醒,也只得从树上跳下来,看到两张生面孔,任荣长仍旧疏离,一向不爱说话的他,也只是抱了抱拳,转身要走。 韩豫连忙开口:“壮士且留步。” 主仆二人追上来,韩豫将任荣长上下打量一眼,眼神里满是惊讶,此人面相不得了。 “壮士家中最近会有一桩大喜事,家里是不是有一孕妻,就快要临盆了?” 任荣长看着眼前神叨叨的人,眼皮都没抬一下,背着兽皮做成的包袱,带着猎物绕过两人就要走。 人是留不住了,韩豫却紧紧跟随,还激动的说道:“壮士面相非常人,你家住何处啊?” 任荣长没有接话,却是脚步飞快的离开,没想国师身边有暗卫,立即跟上了他。 任荣长脸色有些不好看,非要跟他在林中比一比么?师父教他逃跑的本事比打人的本事还要厉害,任荣长扬起唇角,转眼进入了深林中消失不见。 后面追不上的主仆二人不得不停步,原本激动的韩豫,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喃喃自语道:“难怪罗盘指着东南方向,正是安城紫气东来之势。” “安城要出贵人了。” 韩豫立即收起罗盘,赶紧带着童子回安城去,那些花名册上的孕妇,他得仔细算算她们的八字。 转眼间林中清静下来,人都走远了,就在这时,原本已经离开的任荣长又在他先前的树杆上现了身。 都以为他逃了,殊不知他在原地哪儿也没去。 师父果然没说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任荣长从树上跳下,往相反的方向走,水乡村可不在那头,还神叨叨的算命先生,说他面相非一般人,再让他看下去,指不定要骗走他身上的猎物和皮子,他可不傻。 山脚下小院里,宋九吃着大嫂给她做的汤圆,吃着二嫂炸的脆皮饼,悠闲的坐在厨房板凳上,听着大嫂二嫂聊天。 “真没有想到孙小郎把油罐都舔了,我看着就恶心,可得把油罐子用开水煮一煮,真是没有吃过好的。” 大嫂沈秋梅一边帮着收拾油罐子,一边发牢骚,没见过这么穷的。 杨冬花看了一眼油罐子却没有说话,事实上二房院里连荤油都很少,哪能像三弟媳那样小罐油放在外头。 沈秋梅做事麻利,把油罐洗干净了,就去小缸里弄油,没想小缸一打开,看到里头洁白的大半缸荤油,倒吸了口气。 “三弟媳家里的油还这么多呢,好在不是舔的缸,不然可就亏大了。” 杨冬花也朝小缸里的荤油看来一眼,也是一脸的惊讶,三弟媳家里的油当饭吃么,这可是猪肥油炸出来的,可费钱了。 宋九笑了笑,没说话。 沈秋梅打了一罐子油放到旁边的小八仙桌上,又看到了一大缸白米,旁边又放着一大缸白面,沈秋梅直叹三弟媳家里的生活是真的好。 大房家里有钱了,沈秋梅也舍不得这么吃的,荤油也就这种小罐小罐的吃,没了再买,炒菜也舍不得放油,白米更是不吃的,留着将来换钱。 白面大房家里是有的,不过沈秋梅平素只吃菜糊糊,往稀了吃,反正她在家奶孩子,也不用下地干重活,没必要吃硬食,所以也不可能一缸一缸的放在厨房里。 难怪孙小郎看到厨房里的吃食就走不动,把自己撑成了那样,后来赶出村了,还听人说他爹娘请了隔壁村的赤脚大夫给他看病,说是吃坏了肚子,差一点儿撑死。 杨冬花看到两缸粮食,也是震惊。 “嫂子,都留下来吃饭吧,咱们今天吃油酥饼,要不我来做。” 宋九要起身,就被大嫂按住。 说起油酥饼,那会儿沈秋梅生孩子时就是吃了这个来了劲头,后来有钱了,她自己赶紧做了几锅吃,心满意足的。 杨冬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帮着大嫂打下手。 三个妯娌在院里吃饭,做了一锅油酥饼,刚端到桂花树下吃呢,门就被人推开了。 任荣长背着个兽皮包袱出现在门外,把三人吓了一跳。 沈秋梅惊讶的看着三弟,这是打了多少猎物,还有皮子呢,先前沈秋梅觉得三兄弟家中,就数她丈夫最赚钱,有门手艺很放心,现在她把话收回,真正赚钱的还是三房。 这不三弟往山里一走就带来这么多猎物回来,难怪三房家里吃的都是白米细面。 宋九要上前帮着接手,任荣长长腿一跨进了厨房,把东西往小八仙桌上一搁,就往洗衣池里去了,生怕熏到了自家媳妇,他已经五天没有洗澡了,身上很脏。 大冷天的往洗衣池里跳,宋九连忙拿着衣裳出来。 沈秋梅和杨冬花坐在桂花树下等着,看着三弟媳那焦急的样子,很有些羡慕。 “三弟才是最赚钱的那个,这些猎物有不少呢,咱们也跟着有口福了。” 沈秋梅想到有兔肉吃口齿生津。 杨冬花沉默着,大房三房都过好了,就他们二房过得差,再想到自己的身子也不争气,花销了那么多钱去吃药调理,杨冬花心头更不是滋味。 农家汉子长得就是结实,任荣长往洗衣池里一跳,冷飕飕的也只有他能受得了。 宋九站在池边,看着光着膀子的傻夫君,回头朝她咧嘴一笑,洁白整齐的牙煞是可爱。 “媳妇儿,我这一次入山打猎,遇上了一个怪人,他说我面相好,我没有理他。” 深山里还有人呢? 宋九有些奇怪,于是多问了几句,经过傻夫君一描述,宋九感觉他嘴中说的有点儿像江湖上骗人算命的先生。 先将人说一顿好的,再说他有一劫,然后要破解这个劫,就得掏银子了,好在她家傻夫君不傻,没被那人给骗了。 第161章 劝大嫂不要太高调 “我师父说了,这世上谁都不可以相信,只能相信自己,不过我现在除了爹娘哥嫂,便只信我媳妇,其他人我可不理。” 她家傻夫君还真是这样的性子,不过在他再次提到这个师父时,她还真的挺好奇的,忍不住问道:“夫君,我们成婚这么久了,也不见师父他老人家来过,他以后都不会来了么?” 任荣长摆了摆手,说道:“我师父每年都会来看我一次,就考核我的功夫有没有长进,去年是年初之时来的,今年……师父没来。” 宋九更是好奇了,下一次等师父老人家来了,她一定要做一顿好吃的孝顺师父,是他不嫌弃她家傻夫君,教了他功夫,才能在现在护着她。 等夫妻两人梳洗好再回院里时,大嫂和二嫂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猎回来的野味被两人手脚麻利的清理了。 看着这么多的猎物,足够宋九吃到孩子出生的,外头做包袱的兽皮不太完整,怕是卖不了几个钱。 宋九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几家都送了些野味回去。 三弟回来了,两妯娌也不用相陪了,沈秋梅还将孩子放在邻居家里,这就回去接孩子去。 沈秋梅回去的路上提着一只野兔和一只野鸡,心头好不高兴,遇上了村里人,沈秋梅更是高调的打招呼。 到了下游,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吃饭了,有人往院外一瞥,看到妯娌两人手中的野味,不免眼红羡慕。 沈秋梅像是没有看到众人的目光,还故意在村道上走慢了些。 一旁的杨冬花见状,小声说道:“大嫂,我们快点儿回家去,刚才就该提着篮子,这样太招摇了。” 沈秋梅却是一脸无所谓,“任家有吃的又不是头一回知道,村里人各过各的,过好了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杨冬花见劝不住,只好提着吃的先回了二房院里。 沈秋梅不仅没有直接回去,还跟相熟的人聊上了,问的就是哪儿有地买。 还真有地卖,不过不是在水乡村,在隔壁石头村,还是她三弟媳的娘家那个村,听说石头村的人这几年过得最惨。 即使现在能做手艺了,有些人已经饿伤了,没了力气,当然也有懒惰的,不得不将地卖了换钱。 沈秋梅听了,那叫一个高兴,有地买了,她是一定要买的,只是石头村的地不值钱,即使是丰收的季节,石头村那边的地石子特别多,收成都要比别的村差。 不过这位王婆子挺能耐,知道她这心思,说道:“地的价格不贵,你买在那儿,将来种水田呢,但凡老天下雨,就有救了。” 沈秋梅想到城里来了位祈雨的大师,前不久还在村里寻找孕妇登记上去,指不定孕妇能带来好运帮着求雨呢。 沈秋梅这一下心动了,许是太过高兴,随手将一只兔子交给了王婆子,明个儿早上就跟着她去一趟石头村。 王婆子欢喜的收下,两人也说好了此事。 已经回院里的杨冬花站在门口,看到大嫂一路哼着小曲走过来,手里却只剩下一只野鸡,再想到刚才与她照面的王婆子,恐怕是王婆子要帮她大忙了,大嫂才这么舍得。 经过二房门前,沈秋梅笑看着二弟媳,说道:“爹娘那边就劳二弟媳送了,我接孩子去。” 杨冬花点头,眼看着大嫂就要走过去了,她还是没忍住,跑出来叫住了大嫂,问道:“大嫂,你托王婆子办什么事?怎么连兔肉都给她了。” 沈秋梅也不想瞒着,左右明个儿去石头村把地买了,家里人也是会知道的,于是说了实情。 杨冬花一听,脸色大变,忍不住说道:“这么大的事,大嫂要不要跟娘商量一下,正好我要送野味过去,你要不也跟着一起走一趟。” 沈秋梅却是摆了摆手,“没事儿的,不就是买块地呢,我知道大概价钱,石头村的地虽然差一点,但是现在卖地的人很难寻到,这可是一个机会。” 杨冬花见劝不住,不好再劝了。 沈秋梅这就提着野鸡往回走,走了两步,她又停下了,看向正要入门的杨冬花,突然开口相问:“二弟媳,你最近是不是在吃药?” 杨冬花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她慌张的看向沈秋梅,“大嫂说什么呢,我没有啊。” 沈秋梅就要上前闻一闻,杨冬花立即退开几步,沈秋梅止步,说道:“我时常闻到你院里有药味,城里药钱挺贵的吧?” 杨冬花心头难受的要死,接着就要关门,沈秋梅站在门口还纳闷,说道:“有病治病,二弟媳若是用到钱的话,我这边能挪点给你,看明个儿买地的情况。” 杨冬花不作声,转眼将院门关上了,沈秋梅还一脸奇怪,她都答应借钱了,二弟媳有什么不高兴的。 要是没吃的没喝的要借钱,沈秋梅可不会借的,但若是喝药的话又不一样,有病就得治呢,她现在手里头的确有些钱了。 院里没了动静,沈秋梅只好往回走,走着走着,福至心灵,她再次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二房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不会是婆母悄悄摸摸给二房吃药的钱了吧。” 不然她算着二房家里的账,卖粗粮能卖几个钱,城里药铺抓药,都不便宜,而且这药味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可不是花小钱。 这样二房还没有寻她和三弟媳借钱,那就是婆母偏心了二房,给了二房钱了。 沈秋梅心头不舒服,果然在院里,婆母就向着二房,现在还这样,要不是她大房家里能赚到钱了,巴巴地靠地里那点儿收成,公婆偏心,她不得气死。 好在她手里有钱,沈秋梅气归气,也没有闹任家小院去,但是买地的话,她不打算找婆母问情况了,大房家里自己持家,也免得婆母知道她手里有多少钱。 沈秋梅这才走了。 第二日天亮,沈秋梅把孩子送到邻居院里帮着照看,她跟着王婆子去了石头村买地,带了不少银子。 也就在这个大清早的,任婆子提着个篮子从院里出来,篮子里是两升精细白面,她还带了一点碎银,这就去隔壁村找神婆问情况去。 第162章 大房家里出事了 上一次测算她家三媳妇的生辰,都说她旺夫家,好命格,还真就算准了,这一次三媳妇做了这奇怪的梦,再说一说肚里孩子怀上的时辰,不知是什么兆头。 任婆子穿着一双绣花鞋,走得还挺快的。 转眼来到隔壁村子,到了村头就遇上了不少像她一样提着篮子去见神婆的妇人,大家都心照不宣,一前一后直接往神婆的院里去。 还别说这位十里八乡出名的神婆,每天都有几个人过来问情况,有的问孩子出远门会不会有危险,有的问生辰给新人合八字换庚帖,还有的就是来转运的。 这会儿排在任婆子前头的一位老妇人,是来给孙子求神婆,她家孙子三日前突然掉村里喝水的井里,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上来,可是高烧不退不说,人还说糊话。 大夫也请了,药也吃了,不仅不见好转,还似乎越来越严重。 任婆子听了,觉得这事还是大夫没有请对,该送到城里的医馆,村里的赤脚大夫医术差。 只是任婆子这人向来低调,听听就算了,毕竟这人瞧着,家里的情况恐怕不是很好,又是这年头了,谁家能有几个现钱看病呢。 城里看病就是贵,也不像村里的赤脚大夫那样讲人情,没钱连药都不给你抓,所以她说了也没有意义。 轮到前头婆子了,任婆子还尖着耳朵听了听,神婆得知情况后,叫老妇人给孩子在井边找块朝东的大石头拜个干娘,以后就不会轻易得病了,病也会慢慢地好转。 老妇人欢喜的听了劝,将粗面放下,这就走了。 到任婆子了,后头也陆续有人过来排在后头呢。 任婆子朝后头的人看了一眼,一进去,先把门给关上,后头的妇人郁闷的看着她,谁不想听八卦,也想看看他们家求什么。 门一关,花甲之年的神婆一脸奇怪的看着任婆子。 任婆子笑了笑,露出篮子里的白面,看得神婆两眼冒光,多久没有吃过白面了,这家人来问话还真是大方呢。 任婆子坐下后,便把三媳妇的八字送上,神婆看了看,原本平静的脸上立即露出一张笑脸,叹道:“好八字。” 任婆子当然知道三媳妇八字不错,于是将肚里孩子怀上的时间大概说了一下,没想原本一脸笑容的神婆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随即将八字的纸放在桌上。 “我家儿媳妇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任婆子将儿媳妇梦到了月亮扑她怀里的事说了,神婆连忙起身,赶紧将桌上的篮子还给任婆子,催促她,“你快走吧,这个我管不了,也不想问神,就当今个儿你没有来过。” 任婆子一脸奇怪的看着神婆,头回遇上赶人走的,她带来的可是精细白面,一般庄户人家在这时节哪能吃上,可值不少钱。 神婆见她不走,无奈说道:“你儿媳妇怀的孩子不简单,但这孩子没出生就有一劫难,我不能再说了,你赶紧走吧。” 任婆子一听,心都颤了两颤,怎么会没出生就有劫难,瞧着最多两个月的时光,万一日子算得不对,还会提前。 可是神婆为了避开她,直接回屋,今天都不问神了。 后头的几位妇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的盯着任婆子,就是她进去了后,神婆就不问神,刚才在屋里吵架了?她是来找麻烦的吧? 有妇人八卦的过来问任婆子,是遇着了什么事惹恼了神婆。 任婆子没有心思跟她们讲话,脚步匆匆的离开了村子,快步往回赶,看来她得放下对妹妹往日的成见,让妹妹仔细着晋王府的人陷害,保住孩子要紧。 还有先前那些来找孕妇登记花名册的差兵,也像任婆子心头悬着的一把刀,任婆子心神不宁的赶回来,也不敢把这事儿告诉三媳妇。 山脚下,宋九把戏楼里阿奇给她的两匹好布做好了,上头的刺绣更是精美,是她师父给的花样里,挑出来的梅竹双青图。 男子绣竹,女子绣梅,但梅绣的花样里,梅竹双青却是绣在男人衣裳上的,美艳又不失竹之气节风骨。 当宋九拿到阿奇送来的布料开始,她就想到了这花样,这绣样给他穿再合适不过,戏楼是大家,如同庄户家学的吃饭手艺,可现实生活中他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好男儿。 宋九将衣裳折叠好,就想着明个儿跟丈夫一起入城去,没想任婆子过来了。 “老三媳妇,你是不是有绣品要送城里去呢?” 任婆子在家里想了一日,便想到前几日她看到老三媳妇房里的绣架,有了神婆的话,她绝不会让老三媳妇入城的,最好连村都不要出,免得节外生枝。 宋九只好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反正她家傻夫君赶车很慢,她坐在上头都能睡一觉。 任婆子立即说道:“我代你去一趟城里,正好我院里还有不少东西要置办的,也一并顺路了。” 宋九见婆母很忧心她的肚子,她不再坚持,便把戏楼里的情况说了,在城东头,找伙计把衣裳送给名角儿阿奇就成了,工钱的话,对方不会少给的,具体也没有说好,到时候对方给多少就收多少。 任婆子听了,心头感叹,也只有老三媳妇这么大方,给人做绣品,忙活了这么久,连工钱是多少都没有事先谈好的,心真大,万一人家不给了呢。 任婆子看着三媳妇绣好的衣裳,也没有打开衣裳细看,就露出的一角,看到青竹栩栩如生的样子,任婆子很欣慰,果然老三媳妇学刺绣是有天赋的,当初她没有看错,给老三媳妇寻了门手艺活。 把衣裳收好,于是就这么说定了,明个儿大清早,三儿子赶着牛车去村里接任婆子,母子两人一起入城。 婆母为着她不入城,这么匆匆赶来,宋九心头感动,她从厨房的腌坛子里拿出一碗咸鸡蛋交到任婆子的手中。 “娘,我头回腌鸡蛋,已经入味了,今天尝了尝,与外头卖的没有什么不同,娘也拿回去尝一尝。” 任婆子看着手中一碗腌鸡蛋,心情很复杂,三个儿子,到头来还是这个养子最孝顺。 想到老大家里赚了钱也没有向她表示过什么,老二家里乱吃药,自己都要过不下去,最后还是老三家里舒适,处处顾着两老的。 “你这孩子就是这点好,让我这个做婆母的没有话说,这鸡蛋也不能白拿的,明个儿我给你买些肉回来。” 宋九可不是要跟婆母换着吃,再说这鸡蛋也是婆母当时提过来的,等她后院的鸡再养大点,也能下蛋了。 任婆子摆了摆手,“我和老头子没有你们想象的贫穷,我没有别的手艺,不过我孵鸡崽的手艺练了出来,要赚点儿现钱不难的。” 任婆子直接做下了决定,明个儿给老三媳妇买些肉回来,算是做婆母顾着老三媳妇肚里的孩子,将来也是任家的孙子孙女。 宋九没办法,只好应下了,这就送婆母出门。 宋九见婆母走远了,正要回屋,就见下游大嫂院前围着许多的人,她很是奇怪,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夫君,你过来,我们去大嫂家里瞧一瞧去。” 第163章 宋九发现有人要害孩子 宋九朝屋里喊,正在后院喂牛的任荣长这就出来了。 任荣长扶着自家媳妇往下头走,前头闹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大房院外,杨冬花将大房家的丫头抱在怀中,还没有一岁的孩子,哪懂什么,坐在摇篮里突然爬了出去,掉在地上,头着了地,现在人事不醒。 隔壁帮着照看的邻居吓得不轻,有人去请大夫去了。 此时人群外,任婆子不顾碗里的鸡蛋,挤了进来,看到二媳妇怀里的孩子没点声响,脸色都白了,随即将碗往窗子上一放,上前就将孩子接了过去。 “怎么回事?老大媳妇去哪儿了?” 任婆子很生气。 杨冬花知道大嫂去了哪儿,但是大嫂没跟婆母说,她现在要是说了,就等同于告状了,于是摇了摇头。 任婆子瞪了杨冬花一眼,生气道:“你是她二弟媳,她不在家里,你帮她奶一下孩子,怎么交给别人呢?” 杨冬花自己在吃药,一直不好出门,再说大嫂昨个儿又知道了这事儿,她心头不好受,所以即使知道大嫂要出门,她也没有提。 这会儿被婆母一说,杨冬花沉默了下来。 旁边帮着照看的周婆子可不愿意了,说道:“合着这是怪我没看好了,孩子这么小,我也不能时刻盯着,她从摇篮里爬出来摔地上,也不是我给害的。” “再说谁没有个尿急的时候,我自己家孩子也没有这么精贵看着呢。” 任婆子瞪了周婆子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抱着孩子往外走,“不等大夫了,直接送城里去。” 杨冬花连忙跟上。 “叫老二过来,赶车去城里。” 杨冬花想到丈夫上了山,刚才还让村里人去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岂不耽搁了。 杨冬花正要说出实情,宋九和任荣长走了过来,喊了声“娘”。 任婆子见老三在,立即说道:“老三把家里的牛车赶下来,我瞧着你家那头牛壮实,走得快。” 宋九立即叫丈夫回家一趟。 就这样任婆子抱着孩子坐在三房的牛车上,速度飞快的出了村,转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大房院外的人还没有散去,宋九奇怪大嫂一天没有回来么?她都听到后院的牛饿得嗷嗷叫。 宋九和杨冬花一同回到大房院里,周婆子还在跟人讲真不是她故意的,她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好动,还说别人家的孩子一岁了都安静得很。 有妇人也接了话,说几个月大的孩子哪有这力气,还从摇篮里翻出去了,这一说,还说到两岁孩子还在地上爬不会走路的,也有说四岁孩子才开始学说话的。 宋九看到给婆母的咸鸡蛋放在窗台上,她伸手去拿,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心声:“谁让沈氏财大气粗,有个钱了不起,还买田买地,还天天吃肉,瞧着这孩子就该直接摔死,救不活了最好,气死她。” 宋九的手停住,她的脸色白了白,不动声色的回头看向这些村里人,就见二嫂在问情况,孩子到底是怎么翻出摇篮的,着实如村里的妇人说的那样,几个月大的孩子不至于这么大的力气。 周婆子说她去了一趟茅房,一回来孩子就摔地上了。 杨冬花问不出情况,这事儿要怪周婆子,人家也只是一个邻居,说多了只会吵一架,也解决不了问题。 就在杨冬花准备劝村里人先回去时,宋九突然开口问起了周婆子,问她去茅房的时候,院里还有人过来串门么? 周婆子一听,朝人群里看去,宋九也立即朝他们看去。 杨冬花疑惑的看向三弟媳,是有什么不对么? 随着两人的目光看来,宋九再次听到这人的心声:“难不成被周婆子看到了?没可能的,明明看到她去了茅房的。” 宋九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是真没有想到这不是孩子自己翻出来的,而是人为的,是有多狠心啊,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下得了手的。 周婆子突然从人群里拉了个妇人出来,说道:“来,你给我作个证,你就住我家对门,看得到的,我当时是不是往茅房去了。” 被拉过来这家姓马,正是跟周婆子和大嫂二嫂他们一同共用一口井的邻居了,只是隔着任家大房二房远一些,住的近的是周婆子。 马婆子被周婆子拉了出来,心头郁闷,这事儿可别牵扯到她的身上,关她什么事。 “马婆子,平时咱们交好,有啥事儿我都跟你讲,今个儿这事你得给我做个证呢。” 周婆子总算找个同伴以证自己清白。 马婆子怕惹事的人,怎么也不敢得罪了任家,被周婆子拉出来,她心头不好受。 马婆子还没有说话,宋九就发现旁边有个村里人悄悄摸摸的往外走,瞧着是要离开了。 宋九认得这人,是村西边不起眼的那处住着的,也姓周,跟周婆子夫家是本家,走的这位年轻些,是周家儿媳妇刘氏。 宋九立即喊了一声,“噫,嫂子,这就走了么?” 随着宋九的话,村里人都回头看去,刘氏脚步一顿,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道:“家里有事儿呢,得回去了,等会儿婆母得说我了。” 这话也没说错,哪能一直看热闹的,其他人也跟着想走了,倒是马婆子被宋九这么一说,看向刘氏后,指着她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来到周家院里?” 刘氏脸色一白,连忙摆手,“我看这儿热闹,我才来,你老人家定是看错了。” 周婆子疑惑的看向刘氏,“本家人呢,也算是我大侄媳妇了,你来我院里找我了?” 刘氏摆手不认。 宋九却是从人群里走出来,来到刘氏面前,瞧着她年纪跟大嫂不相差,恐怕也是前后嫁到水乡村来的。 “嫂子,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没有去过周家院里?” 宋九挺着个大肚子,骨架小,不显得臃肿,人也不比村里的妇人们矮,在水乡村这一年长高了,这会儿站在刘氏面前,反而让刘氏感觉到了不安,不敢直视她。 第164章 好恶毒的人 马婆子这就走了过来,指着刘氏说道:“我好像刚才看到你了,这不周婆子让我帮着作证么,她那会儿去茅房了,我也没有注意,但是我刚才往外头瞥过一眼,就看到你来过周家小院。” “你就说你来没来过?就你这身衣裳,洗的花白但是个蓝底,还能认出来,原先的料子该是天蓝色。” 这衣裳的确不是普通的青灰黑,而且年轻媳妇也不喜欢穿青灰黑的衣裳。 被马婆子说得这么仔细,刘氏知道瞒不住,连忙解释道:“我原本上山砍柴去的,就想到婶娘这儿借把砍柴刀,我家的刀昨个儿坏了。” “但是我没有进屋,更没有推孩子摔跤。” 刘氏一脸紧张的解释着,村里的妇人还听着挺奇怪的,人家又没有说她推孩子了,再说那孩子不是自己摔的?是有人推下去的? 宋九的双手已经握紧成拳,身后的杨冬花也不傻,听明白了,心头恼火,眼前没有东西,随即就抓起碗里的咸鸡蛋朝着刘氏扔了过去。 咸鸡蛋砸在刘氏额头开了花,却把刘氏吓了一跳。 杨冬花冲了过来,见三弟媳要动手,连忙拉住她,“这事儿交给我,真是太气人了。” 宋九还没有上,杨冬花直接一把将刘氏推翻在地,抓住她的头发骑她身上打了起来。 村里的妇人们也总算想明白了,一个个的气得上前踢了几脚,要不是担心发生人命,大概踢几脚还不解气的。 人怎么可以这么坏啊,几个月大的孩子,这么推下去摔到了头,万一摔傻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呢。 宋九也很生气,但顾着肚里的孩子,她扶着墙站着,手还是握紧成拳,自己做了母亲,才深刻体会母亲和孩子多么的不容易。 孩子多可怜,她怎么能下得了手的。 刘氏被打了,瘫在地上,这一刻也不隐瞒了,见众人停了手,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打死我吧,我也想一死百了,我不后悔我刚才做的事,我恨死沈氏了。” “我跟她同年嫁到水乡村,她嫁到任家,吃好的喝好的,身体养好了,转眼就怀了孩子,还有一个会赚钱的丈夫,家里又是买田买地。” “而我呢,我嫁到周家来,就成了周家的长工,人家地里干活的都是男人,周家是女人下地,我吃没吃好,养没养好,不生孩子还是我的错,凭什么?” “同样是儿媳妇的命,我的命这么惨,她吃好喝好过好日子,悄悄摸摸的不行么,非要在村里显摆,三天两头买肉吃,这年头谁家有口饱饭吃了?” “我有时候就在想,若是孩子没了,她没有照顾好,任家人会不会休了她,丈夫会不会埋怨她,我想让她感受一下什么是命苦,也尝一尝我的滋味。” 说到这儿,刘氏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大房门前的柱子撞去。 宋九早一步得知她的想法,连忙喊杨冬花:“二嫂,抱住她。” 杨冬花也机警,很快反应过来,一把将刘氏抱住。 村里人捏了一把冷汗,这才建没多久的新房子,要是被这么一个人撞死在门前,那得多恶心人,她怎么这么毒呢。 自己过不好怪人家,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过得好不好,只能靠自己的努力,自己只要不懒,总归有希望的。 村里的妇人齐齐拥上,有的人怒其不争,为了恶心人不要自己的命了。 作为本家人周婆子更是朝着刘氏甩了一个耳刮子,怒不可遏的说道:“你要死也死别的地方去,你这么恶毒的心呢。” “大人之间的事,你牵扯到小孩子身上,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呢,现在城里大把手艺可以学,你有手有脚,就不能学一学。” “你死了,别人不但不会同情你,还会骂你诅咒你,你这干的是人事?” 周婆子好一顿说,村里的妇人们也都相劝。 刘氏双手捂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正好此时任广江扛着柴禾从山上下来,看到大哥门前吵吵闹闹的,随即就拿着砍柴刀冲过来了。 “媳妇儿,怎么回事?” 杨冬花听到丈夫的声音,面上一松,立即跑丈夫身边去了。 任广江看到扶着墙站着的三弟媳,再看到明显气得不轻的媳妇,交代道:“你扶三弟媳先回咱们院里去,这儿我来处理。” 有了丈夫在就有了主心骨,杨冬花这就听丈夫的话,上前扶宋九。 村里人看到任广江拿着砍柴刀走过来,都吓得跑开几步,又担心刘氏再次撞墙死这儿不吉利,一个个都挡墙和柱子边。 宋九就这样跟着二嫂先回了二房院里,宋九坐在板凳上,还在生着气,杨冬花赶紧进厨房兑了红糖水出来给宋九喝。 “三弟媳先喝喝水压压惊,肚里的孩子要紧,等会儿大嫂也快回来了吧。” 杨冬花在一旁坐下。 宋九看向二嫂,问道:“大嫂上哪儿去了。” 这会儿杨冬花也不再瞒了,说是去石头村买地了。 宋九一听,急得立即起身,杨冬花赶紧扶着她。 “怎么跑石头村买地啊,大嫂竟然不跟我说一声。” 石头村什么样,宋九太清楚了,她在石头村住了几年,哪片山有肥草,哪片地没收成,她简直太清楚了,可别到时买了块石子地,做水田都漏水的,可就划不来了。 杨冬花只说昨个儿王婆子拦着说是带去石头村那边买地的。 宋九只得又坐下,大嫂这一去去了一天,不会是顺手将契纸也给办了吧,那就劝都劝不住了。 可是看天色,要真是去城里办契纸,那怕是回程的时候了。 宋九在二房院里没坐多久,二哥就回来了,大房院外也都散了。 刚才村长带着隔壁村的大夫过来的,得知孩子送了医馆,就把大夫打发走了,同时村长也将刘氏给带走,到时候叫来娘家人和婆家人,是送衙门报案还是乡里里正当面解决,也得等孩子看了伤回来再说。 刘氏已经被关起来了,免得她寻死又闹大房院里来。 任广江很生气,他就上山砍柴的功夫,大丫头就遭了难,那可是任家唯一的长孙女,任广江可稀罕这个侄女了,平时见了都要抱一抱的。 天黑了,看病的还没有从城里回来,沈秋梅倒是从城里高高兴兴回来了,在石头村买了一块地有二十亩了,只花了她三十四两银子,还火急火燎的把契纸给办了下来。 进村的时候,沈秋梅扬着头,心头欢喜得不行,她丈夫给的钱买了地,手头还剩下九两银子开支,这个月又要过去了,到时候丈夫还会往家里送钱来。 沈秋梅本以为遇上村里人会有人问情况,没想到村里人看到她还神色古怪。 第165章 大嫂后悔了 终于有个相熟的妇人看到了她,立即上前说道:“任家大媳妇怎么才回来啊,你家小闺女摔地上人事人醒,生死不知呢。” “什么?”沈秋梅颤着声问,她觉得一定是她的耳朵有问题,听错了。 那妇人又重复了一遍,沈秋梅抓住妇人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走时我家闺女还好好的么,怎么会摔呢。” “那摇篮也是我夫君亲自做的,还怕孩子爬出来受伤,刻意做高了些,不可能爬得出来的。” 妇人的手臂被沈秋梅给抓痛了,可是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便催着她先回院里去,她底下两个弟媳妇帮忙处理这事儿,定是最清楚了。 沈秋梅的眼泪哗哗往下落,一边哭一边往回跑,心头好后悔,但凡今天不要出门,孩子也不会出事,她家宝贝闺女,要是有点儿什么,她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沈秋梅跑在村道上,村里的妇人见了,无不叹息。 二房院门“砰”的一声响,院门被大嫂撞开,沈秋梅冲进来,看到二弟媳和三弟媳都在,眼泪更是止不住,话都说不全了,上前就问孩子的事。 原本还想说一说大嫂的两人这会儿也责备不出来了,看到大嫂全身发抖的样子,宋九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叫她先冷静。 任广江头一回看到大嫂吓成这样,他不想看到院里三个女人一起哭,不然受不了,于是说去村外瞧瞧去,指不定牛车要回来了。 没人理会任广江,他默默地出了门。 三个妯娌坐在一起,沈秋梅啥也顾不上了,伏在宋九膝头哭,杨冬花说着整个过程,沈秋梅眼睛都哭肿了。 村外二里地,任广江蹲守在路边,眼神巴巴地望着入城的方向。 天都黑了,乡间土路没有半点灯火,静悄悄地一片,只有明亮的月光照在大地上。 任广江来回走了几步又蹲下。 终于前头小官道上传来赶车声,任广江立即站了起来。 任婆子抱着孩子坐在老三身边回来了,面色凝重,没有半点笑颜。 母子两人看到路边守着的老二,都默默地没有说话。 任广江往母亲怀里瞥了一眼,孩子这会儿是睁着眼睛的,不哭不闹,有些奇怪。 “坐车上来,先回去再说。” 任婆子朝老二说了一声,也不多话,紧紧地抱着大孙女,手温柔的握着孙女的小手。 二房院里,沈秋梅从婆母怀里接过女儿,眼眶里还是泪水。 任婆子说孩子看过大夫了,救活了过来,接下来天天都得送医馆看看情况,药是要喝的,要是没有别的意外,大概过上十天半月,人就没事儿了。 只是任婆子说完这番话,脸色仍旧不好看,瞧着就有心事。 宋九见大嫂二嫂哄孩子去了,她来到婆母身边,小声问道:“娘,是不是担心孩子有后遗症?” 任婆子还真是这么想的,她担心这个孩子摔傻了,毕竟才几个月大,从摇篮里摔下来,头着地,没死都是命好。 任婆子叹了口气,说道:“咱家大孙女怎么这么命苦,摊上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娘。” 这会儿的任婆子还不知道后头发生的事,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宋九也借机将刘氏推孩子的事说了,任婆子一脸的惊讶,随后气呼呼的说道:“老大赚两个钱,她巴不得告诉全村的人,这书都白读了,脑子不好使。” “要不是她招摇,能招出仇恨来?” 任婆子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抹泪的大媳妇,到嘴要责骂的话又咽了回去,想必孙女摔成这样,做娘的也不好受。 宋九不想婆母再难过了,这就叫傻夫君扶婆母先回去,忧心了一天,也辛苦了。 沈秋梅以为婆母要骂死她,指不定休了她,没想到婆母啥话也没说就走了,她心头更是不好受。 宋九和杨冬花一起陪着大嫂回大房院里去,路上,宋九还看了看大嫂怀里的孩子,她突然发现自己能听心声的这个能力,竟然对孩子没效果,不然这个孩子一直不哭闹,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理伤了头,很痛才对呢。 沈秋梅也发现了这一点,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盯着怀里的孩子说道:“她东张西望的就是不哭,她不痛么?不会是摔傻了不知道痛了吧?” 杨冬花也上前细看,宋九摸了摸孩子的手,这孩子是个福娃,大难不死。 随着沈秋梅和杨冬花打算翻开孩子衣裳瞧情况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总感觉哭得后知后觉,痛也不是现在开始痛的吧。 沈秋梅这一下更伤心了,“完了,我家闺女定是摔傻了,这如何是好啊,我家苦命的闺女。” 宋九送大嫂回了院里,也劝慰了一番,直到傻夫君来接她了,她才回山脚下去,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宋九偎在丈夫的怀中,还想着今天的事而许久不能平静,以后孩子生了,她可得好好照看着,不能让别人有机可趁。 还有平素他们三房家赚了钱买了东西,更不能在村里张扬,就说她家傻夫君出门打猎还能招惹一个孙小郎闯院里偷东西,真是得处处提防。 大家都被这事儿折腾坏了,第二日原本要往城里送绣品的事只得耽搁了一天。 被关押的刘氏,当天夜里竟然撞破了柴房门,一路带伤逃走了。 前一天晚上娘家人赶过来,不是为了维护女儿的,反而上来就给婆家人一顿责备,怪女儿在婆家学坏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事儿娘家人不管。 两方人生怕要替刘氏赔钱,一个要休,一个不准休,全程刘氏都默默地听着,直到村长将人关押到了柴房。 只是人跑了,户籍都在婆家,她这样跑出去,算是没有身份的,到了外地也是寸步难行,而若是在本地,迟早有天会被发现。 周大业看着撞破的柴房门上全是血迹,可见她用身子撞了许久才撞开门,一路上滴着血逃出村外,连夜跑路的。 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来任家小院说明情况,也同时将刘氏的婆家人和娘家人都叫了来。 任家三个儿媳妇都来了,宋九在人群里看着两家人还在争吵,宋九的目光落在刘氏老实巴交的丈夫身上,却见他站在母亲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第166章 人跑了 就这一点宋九就知道这个男人恐怕从来没有护过妻子一回,跟任家的男儿当真没办法比,任家三个儿子都护媳妇,其实这些都是婆母教的好。 再看周家婆母,一味的指责着儿媳妇的不是。 旁边的大嫂沈秋梅气了一夜,今天就过来讨公道的,这会儿看到这吵吵闹闹的一家人,脸色都不好了。 任婆子揉了揉眉心,对周大业说道:“人跑了,以后抓到再说,就不要再在我院里吵架了。” 周大业听了也烦,不仅穷,还自私。于是周大业说会跟里正说明这桩事,到时候往衙门一报,上头会有通缉刘氏的画像贴城门,除非刘氏一辈子都不回家乡,那就没了办法。 任婆子听了,也不想再跟周家人和刘家人吵闹了,看着他们补丁连着补丁的衣裳,还有一脸愁苦的样子,大概也是拿不出补偿的钱,刘氏难怪昨夜拼死也要逃走,不逃走,这两家怕也得打死她。 人走了,村里人也都散了,任婆子看向三个儿媳妇,说道:“这一次是大房孙女出了事,做亲娘的责任大,老大从城里回来我也得责备他几句,一天到晚只顾着赚钱,孩子不管了。” 沈秋梅听到婆母的责备,不敢吱声,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辛苦生下的孩子,她自己更心疼。 “这一次大孙子看病,到底花销多少,也说不准,反正看好为止,老大家里买了地还有没有钱?” 任婆子看着沈秋梅问着。 沈秋梅这一次也不瞒着了,说家里还剩下九两银子,她夫君月钱给的及时,到时候指不定十两银子是有的,偶尔还会多些。 任婆子点了点头,她从袖里拿出一个银袋交给大媳妇,“给孩子去医馆看大夫,老二负责天天送你大嫂入城一趟,明个儿入城的时候,把你大哥一并叫回来,别只顾着赚钱了。” 任广江应下。 沈秋梅看着婆母给她的银袋,眼眶都热了,先前她还说婆母只顾着二房去了,现在婆母不也给她钱了么?这么说的话,三家屋里,只有三弟媳没有给过钱了。 沈秋梅忍不住看向三弟媳,她不想三弟媳误会,随即说道:“娘,这钱我当先借着吧,等我夫君赚了钱我们就还上。” 沈秋梅见三弟媳面色平静,脸上完全没有不平衡,沈秋梅更加惭愧,她真不如三弟媳心大,自己以前计较的时候真是小心眼。 任婆子听到老大媳妇还明事理,于是说道:“我又不是给你花的,是给大孙女看病的,一家人还说借钱,生份了,好好顾着孩子,你不想老二媳妇帮着带,就不知道往我院里送一下,你悄悄摸摸地瞒着我。” 说到这儿,任婆子就更生气。 平时沈秋梅把孩子往邻居家里一送,就临时走开一下,就挺快的,所以也习惯了,再加上她有啥好吃的也往邻居家里送,邻居间相处的不错。 沈秋梅见婆母生气看来,连忙应下,以后她记着了,也不会随意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钱也给了,任婆子多说了一句:“以后谁家出什么事儿,我们做父母的能帮就帮,老了帮不了你们了,你们也不要怨怼,人都有老的时候。” “当然给了钱的也别高兴,以为我偏心谁,没给钱的也不要惦记,日子过得下去,再多钱抓手里也没有用。” 三个儿媳妇都应下了。 第二日大房家去城里,二哥赶着大房家的牛车带着大嫂和孩子去的,之后是任婆子给宋九往城里送绣品,她家傻夫君赶着牛车走的,这事儿也算是这么过去,不过任婆子走时再三交代宋九,不准出祖宅,也不准去村里,好好待在家里。 宋九应着,她现在大着肚子也走不远,昨个儿跟人吵架都吃不消,她自然是坐在院里,正好把旧衣做成孩子的尿布片,到时候用得上。 任婆子坐着牛车来到城东头戏楼,门口的伙计一眼认出了任荣长,可见他身边来的不是小娘子,便挺有眼力的认出来这怕是他们家的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小娘子这绣品做得久,怕是要生了吧,小的先在这儿道一声恭喜。” 这伙计会说话,人也恭敬,任婆子说了一下情况,也不多讲,就将衣裳送上。 伙计这就说送里头取钱,让两人等一等,转眼伙计脚步飞快的进去了,小主最近有宴席要参加,就差身衣裳了,但愿这小绣娘做的衣裳能入眼。 通间里,阿奇看着手中的衣裳,他有些奇怪,这衣裳的款式瞧着像胡服,可又有不同,安城里怕是头一款。 阿奇已经换上了戏服,没办法试衣裳了,直接让身边的侍童拿了银子交给伙计。 伙计掂了掂,怕是有五十来两银子,这是不是有点儿多了。 阿奇一边上妆一边说道:“暂且没有绣活给她做了,不过接下来的宴席,这两套衣裳我会换着穿,大概她这个小绣娘要在安城出名了。” 阿奇可是戏楼的名角儿,参加的宴席多了,衣裳会被人看到,尤其这与众不同的窄袖,只有庄户家里这么穿,那是为了方便做事。 要伙计来说,这么好的料子有些不值,只是他不敢说,只得拿了银钱先退了出去。 任婆子接了钱,心头吃惊,五十两碎银,绣品这么赚钱的么? 伙计也一并将阿奇的话说了,还让小娘子放心,以后有绣品再找她做,还说他家小主很满意。 离开时,任婆子还感觉到不可思议,看来三房是真的有钱呢,这一下她放心了。 三媳妇在几个儿媳妇当真不争不抢的样子真的太像她年轻的时候,所以说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有福气。 既然绣品也送到了,任婆子更不想在城里闲逛,看到街头有卖时令果子的,任婆子买些菱角、山楂,这就出城去了。 牛车刚到城门口,遇上一庄户牵着一头母羊和四只小羊正要入城。 入城交两个大钱,庄户在身上摸了半天硬是没能拿出钱来,被拦在了城外。 任婆子不过是随意看了一眼,立即叫停了三儿子,“等一下,咱们撞好事了。” 第167章 三房又喂了羊 任荣长疑惑的看向母亲,就见任婆子从牛车上下来,上前问道:“老大哥,这羊是牵城里卖去么?” 这天色都不早了,怕是走了好远的路才赶到城里来的,没有入城的钱也进不去呢。 果然这位庄户老者很激动,连忙点头,“我昨个儿半夜就开始赶路了,好不容易来趟城里,我记得以前入城不用交钱的呢。” 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可见这人许久不曾入城,根本不知道这条新规。 任婆子忍不住问道:“你这羊崽子刚出生没多久,为啥要卖呢?” 老者叹了口气,还没接话,肚子先是咕噜一声响。 任婆子看了一眼,看来一直饿着肚子赶着羊过来的。 “家里过不下去了,山里草都快没了,羊也养不活呢。” 别的村可不比水乡村,水乡村是出了名的有水,即使下游快没水的时候,山里头还能看到青草,这是水乡村的地势好。 任婆子听了,也不多话了,直接说道:“你要是卖羊的话,你干脆卖给我,也免得入城一趟还得交钱。” 老者听了立即动心。 这会儿有几个路人朝这边看来了,任婆子向来谨慎,立即说道:“咱们借一步说话,这儿人多口杂,做买卖也别让人瞧着才好。” 老者连忙点头,这就赶着羊跟着任婆子往前头走,走到僻静处,两人才开始谈价钱。 这五头羊是老者一家几口的全部希望,他们家是没有田地的,就靠养羊的经验,把这个卖了,家里也没有老底了,以后还能不能养羊都难说了。 任婆子一听,也是个日子难过的人,于是问母羊怎么卖。 老者说道:“这样好了,要买都买走,不然我卖了母羊,底下四只小的也得饿死。” 任婆子其实是想买母羊的,小羊还得喂养,三房家里已经有头牛了,她买母羊的目的也是怕老三媳妇生双胞胎奶水不够,有备无患呢。 见老者为难,任婆子只好妥协,问一共多少钱。 老者指着母羊说道:“这头得算四两银子了,没有饿瘦,才出奶,人也能喝的,底下四只小的,算二两一只。” 说完这话,老者自己算数也有点儿算不清了,一直用手指头数着,任婆子本想还个价的,看到老者拿出十个手指算钱的样子,她无奈说道:“四只小羊八两银子,母羊四两银子,一共十二两银子,准没错。” 老者真是佩服眼前这婆子,妇道人家会算数呢?可不得了。 任婆子从银袋里拿出十二两银子交给老者,随后又给了老者两个大钱,说道:“就不还价了,你也不容易,咱们也难得碰上,也算是有缘,这两个大钱就当给老大哥入城的费用。” “瞧着你这卖了钱,怕是要入城买些粮食挑回去。” 还真是这样,家里揭不开锅了。 老者一脸的感激,掂了掂银袋子,心头欢喜,连忙将钱贴身收好,还好在这偏僻之处做买卖,也没有人看到他。 老者这就入城去了,任婆子看着五头羊,不能再坐牛车了,还得苦巴巴的赶回去,不过老三媳妇有口福了,没生之前老三媳妇喝羊奶,生了后孩子们喝,总算不愁了。 不过四头小羊,任婆子想好了,她养两头,老三家养两头,到时候喂米糠、麸皮之类的给小羊吃,也能养活,再大点在山头放羊,这羊奶算是省下了。 任婆子更是想到母羊喂完奶,将来再配个种,又能生小羊崽,就跟她孵鸡蛋一样,以后家里自己能喂出小羊崽,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所以说要赚现钱的法子有不少,就是不知道村里的年轻小伙总是赚不到钱,做个苦力都被人嫌弃,自己还偷懒。 母子两人赶着羊往回走,没办法再坐牛车,走得就慢了不少。 任婆子已经许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等天黑时,母子两人才回到村外,任婆子却不打算急着回去,而是在小树林里休息,随后叫老三先回去把老二叫上,挑两个担子过来,入村的时候不想被人发现了。 任荣长赶着牛车回去,宋九见丈夫挑着担子要出门,还有奇怪,一问之下得知婆母给她买了奶羊,她心头一喜。 任广江今个儿送大嫂带着孩子去城里医馆看伤,早早回来了,还顺带把大哥也叫了回来,这会儿正在家里休息,就被三弟给叫了去。 杨冬花站在院门口,看着挑担子离开的兄弟二人,心头很震撼,先前婆母给大房二房钱,杨冬花以为婆母向着他们,现在想想,婆母对几个儿媳妇都是一样的好。 这一次买的羊,就是给三房的,将来三房家里的羊大了,又能卖一笔钱了。 杨冬花的确有些吃味,最难过的是二房,没有手艺,没有门路捞现钱,但是杨冬花知道,她不能跟三弟媳计较,要计较起来,三弟媳才是最吃亏的那个。 两个儿子挑着担子入的村,上头用斗笠盖住,村里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还以为是挑着粮食回来。 两只小羊送到了任家小院,其它三只送到了山脚下。 任婆子坐在桂花树下,对宋九说道:“两个孩子一出生,多半会奶水不够,咱们家也不是大户人家,没办法像大户家里那样请乳母,老三媳妇就辛苦点了。” “到时候孩子生下后,我就住祖宅这儿来,我帮着老三媳妇带一个。” 任广江在一旁听着,也替三弟媳高兴,只是心头也有些失落,自家媳妇不仅没有动静,还在喝着药调理。 这时大哥过来了,他今天得知情况后向东家请了假,好在他是大师傅,即使请假,东家也不扣他工钱,徒弟做的工还算他的。 任广田从城里买了四包红糖,给爹娘送了一包,接着给二弟媳三弟媳各一包,若不是两个弟媳妇发现问题,他家孩子白挨了这一顿摔。 宋九接过红糖,顺势起身,她兑了红糖水,一家人坐在桂花树下喝。 任广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九看了看任广田一眼,问道:“大哥,大嫂买的石头村的地在哪个方位,指不定我还熟悉。”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说到了任广田的痛处。 第168章 为媳妇求情 那天沈秋梅匆匆将契纸给办了,一回来遇上孩子的事,人都懵了,也没有把这田地的具体事情告诉家里人。 第二日沈秋梅去了一趟石头村,再回来,脸色就不好看了。 任广田今天一回来,就见自家媳妇朝他哭诉,她不仅把丈夫的钱给败完了,还让孩子吃了这么一个苦头。 任广田是真的生气,可是生气归生气,看着自责不已的媳妇,他又心软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媳妇要是气没了,他不得难过死。 这一次任广田借着母亲从城里回来的时候,送红糖过来,就是想着把这事儿说出来,免得他进了城,家里人又发现了这事儿,就得他媳妇一个人面对,大概他爹娘得骂死她。 任广田看了一眼三弟媳,三弟媳像是明白他心头所想似的,既然开了头,那就大方说出来吧。 于是任广田看向母亲,说道:“娘,我媳妇干了一件愚蠢的事,就是买了石头村的那块地。” “我去了解了一下情况,石头村山脚东边那块地的地底下全是石头,根本做不成水田,三弟媳应该最是清楚了。” 宋九点头,“那儿的地在石头村里最不值钱了,村里人都不爱种的,风调雨顺的时候,会种些豆子,也是收成不好。” 任婆子一听,气得不轻,抿着嘴看着大儿子,看得任广田心慌慌的。 任广田在父母面前一向温吞,可是一想到媳妇买错了地,还害了孩子,他要是不解决了这事儿,指不定他一走,媳妇就得被休了。 “娘,我骂过她了,这事儿也怪我,当时她跟我提过一嘴的,我没往坏事上想,还答应了她,所以也算是我给应下的,她才有这胆量买地。” “至于孩子的事,我也是骂过她了的,她向我保证了,以后到哪儿都会带上孩子,绝不会让孩子再受委屈。” 任广田说完这么多话,心头还是虚的,大概爹娘是不会信他的话的,但若是一定要休了他媳妇,他不愿意,孩子他娘再不好,那也是孩子他娘,他的枕边人。 一家人听了都沉默下来。 任婆子生气的看着大儿子,这两日忙活着,她是没有问地的具体方位,她一直以为买的再差,也总该能种东西,这下好了,这么一块破地,她怎么这么大意? 不买同村的,连情况都摸不准,还当天就定下给了钱,自己做主不让家里人参与,是怕家人知道大房家里多少银子么? 任广田见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头也紧张。 半晌后,任婆子终于开了口:“老大你把事情全往自己身上揽,难不成你是我儿子,我就不怪你了?” “也对,你们现在分家了,你这个大儿子又有出息,能自己赚钱养家,就算你媳妇败完你的钱,你也能赚回来,我干嘛要去操这个心。” 任婆子立即起身要走,任广田想也没想的拉住母亲的衣摆,朝着母亲跪下了。 “娘,我媳妇这一次做事的确不对,她知道错了,尤其是孩子的事,她很内疚,娘能不能原谅她一回,以后我一定管好她。” 宋九看着大哥护着大嫂的样子,其实挺感动的,于是看向婆母,忍不住帮大嫂说情,“娘,我想大嫂也长记性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这么做了。” 任婆子生气甩开袖子,沉声问道:“多少钱买的地?” 任广田心虚的开口:“三十四两银子买下的二十亩地。” 宋九一听,立即问道:“是不是山脚东边往南的方向?” 任广田点头。 宋九内心一叹,全是荒废的地,她当初割猪草都不去那个方向,那边的地就是石头多,不然怎么叫石头村,石头村里的好地太少了,而正好大嫂把不好的地都给买了。 任婆子看了一眼宋九,就知道那地儿不好了,真是败家啊,以前任家没钱的时候,一两银子都精贵。 现在有钱了,三十四两银子打水漂,就算是块好地,就二十亩地,他们隔着这么远,怎么照看。 买外村的地,要么一次买多些地,派人成日守着,有收成的时候也免得被人偷了,这下买二十亩差地,派个人守着还得工钱呢,难不成自己去守,那还不如老大入城做事赚现钱来得快。 任婆子不说话了,任广田也不起来,一旁的任广江看不下去,只好帮着大哥大嫂一起求情。 总算这事儿在几人的求情声中过去,做为婆母没有当面责怪大媳妇一句。 任广田回到家里,一直忐忑不安的沈秋梅连忙上前问情况,任广田无奈说道:“娘说了,不怪你,不过……以后不能让你管钱了。” 沈秋梅一听,心头一松,但一想到自己不能管钱了又是心头一紧,问道:“那谁管钱?不会大房家里的钱交给婆母管吧?” 任广田听到枕边人这么想自己的母亲,心头有些不高兴,说道:“我娘才不管咱们家的钱呢,管了那叫分家么?” “那你管?”沈秋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郁闷,“你在城里做事,来来去去的,你怎么管,钱放你口袋里,哪日被人偷走了都不知道,只有放在咱们家里才安全,我天天守家里没人偷。” “娘是让我来管钱,但是我这人也不细心,管不来,你以后管钱的事,别说出去,还有买田买地什么的,都得我同意了才准买。” 任广田面色严肃起来。 总算管钱的事没有交出去,沈秋梅心头一安,随即身子一矮,拱进丈夫怀里,温柔的说道:“夫君,以后家里花钱的事,我都向你说清楚,不会再擅自做主了。” “这一次也把我吓怕了,咱们家不缺吃的不缺穿的,安安生生过日子就好。” 见媳妇是真的悔了,任广田才放了心,的确他一个粗人也不好管钱,他娘也不愿意管大房的钱,那还得媳妇来管着。 *** 安城王府里,晋王妃小裴氏收到了京城的回信,信是晋王亲自所写,这让小裴氏感觉到不可思议,不然按着以往的习惯,多是底下的幕僚代劳,也不屑跟她细说。 前不久小裴氏给京城去信问国师韩豫来安城的目的,她一直以为这人跟王府里的贱蹄子有勾结,来针对她大儿子和即将临盆的孙子。 没想到晋王的信中却不是这样的。 半年前,韩豫夜观天象有异情,澧阳郡要出贵人,于是向皇上请命,来澧阳郡寻找这位贵人,只是向外头说起就是来求雨的。 可是这事儿有了变化,就在半个月前,皇上半夜做了一个噩梦,梦到金銮殿的悬梁断了,醒来后就派钦天监的人测算,有小人进馋言,不仅认为是凶兆,还认为是澧阳郡要出的这位贵人妨碍了皇室运程。 即刻就有朝中派人来澧阳郡知会国师,恐怕澧阳郡的孕妇要遭殃了。 第169章 小裴氏问出国师实情 这么重要的事,难怪要晋王亲自写信,小裴氏看完信就坐立不安了。 她并没有告诉晋王,她还有一个傻儿子在安城,尤其现在傻儿子娶了媳妇,媳妇正要临盆,就在这节骨眼上,朝廷里要对付澧阳郡的孕妇。 一旦涉及到皇室运程,国之安稳,那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她唯一的孙子就要出世了,岂能在这节骨眼上被人给杀了。 小裴氏可不信做梦这一套,全是朝中小人的谗言不可信,何况她家那傻儿子娶了个村妇,也不可能跟国师所说的贵人扯上关系,所以绝不容许傻儿子被误伤。 小裴氏在书房里想了好一会儿,心思一动,随即出了书房的门,带着一队府中护卫往客院去了。 客院里,国师韩豫看着手头的花名册,脸都气青了,叫这些人去寻找十六到十八岁之间的孕妇,人名是登记上来了,出生年月却没有写清楚,他要怎么算八字? 有童子进来传话,晋王妃来了,国师还没有做好准备,来不及收起花名册,就见一队府卫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转眼将主仆二人围在中间。 一身华服的小裴氏走了进来,看到双手背于身后的国师想上前行礼,却躲躲藏藏的样子,二话不说绕到他身后拿起了花名册。 国师韩豫脸色灰暗,原本借求雨之事来了安城,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晋王妃会在安城为难他,早早的将他接到府中,说是吃好住好,实则监视他。 小裴氏很快扫过花名册,登上名册的有三百六十三人,都是十六到十八岁且正怀着身孕的小妇人。 里头没有傻大儿家小村妇的名字,小裴氏松了口气,随即将花名册往桌上一放,问道:“我听人说国师这一趟来安城并不是为了求雨,而是来寻到即将出生的贵人,可是这样?” 韩豫脸色微变,不作声,不愧是晋王府,连皇上都要敬几分的地方,他一个小小国师,说难听点就是个算命的,在这些皇室宗亲面前啥也不是。 “你别瞒了,瞒不住,我来就是问你,你这么厉害,夜观天象就知道澧阳郡要出贵人了,敢问国师这贵人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还是坏事?” 韩豫对上小裴氏凌厉的美眸,没了办法,只得说道:“对燕国百姓的确是好事,只是……” “怎么说?” 小裴氏顺势在书桌前坐下。 韩豫支支吾吾的,一抬头就看到眼前的众护卫都盯着他,手摸在腰间的佩刀上,似乎他要是敢乱说,指不定拨刀劈了他。 “澧阳郡四年未下雨,这就是天意,但是来年一定会风调雨顺,只是这个孩子得平安出生。” 韩豫说到这儿,又悄悄地看了小裴氏一眼,说道:“可能会有对皇上不利,小的不敢说,还得算算这个孩子出生的八字。” 神神叨叨的,这些事小裴氏从来不信的,小裴氏小的时候,家里人为她和大姐算了一命,算命的说她是假贵人,大姐才是真贵人,后来她姐姐就有了晋王府的这一桩婚事。 小裴氏从来不信命,现在再回过头来看,她和姐姐谁才是真贵人呢?这种乱人心性的算命先生之言,就该定罪诛杀。 整个澧阳郡四年没下雨,朝廷不想着让这些夸夸其谈的算命先生来求雨,反而说什么怪力乱神之话,真是无稽之谈。 但凡他敢当众求雨而不下雨,就可以杀他了,多简单的事。 “皇上派你来安城,见到了贵人又当如何?” 小裴氏只想知道皇上到底想要做什么,其他孕妇陪死,她一概不管,不要涉及她家孙子,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对付她家孙子,她非得让国师有去无回不可。 然而这一次韩豫弄是一句也不说了,嘴抿成一线,撬不开了。 越是这样,小裴氏越是担心,凤眸一冷,数名护卫立即上前按住了韩豫。 身边的童子连忙跪下求饶。 韩豫也是没有想到晋王妃光天化日这么欺压他。 “晋王妃刻意揣摩圣意已是大罪,而今更是欺负朝中官员,更是罪加一等,就不怕老朽上朝参你一本——” 话没说全,护卫手中的刀已经按在他的嘴上了,生生闭了嘴。 小裴氏平静的坐在书桌前,再次问道:“皇上可是叫你暗中杀了贵人?” 韩豫不接话,小裴氏突然笑了起来,“行吧,你不说,我现在就喂你情药,再给你塞三位美人入屋,破了你的童子身。” “你好毒——” 韩豫要气死了,他不能破戒的,破戒就得逐出师门。 小裴氏不以为意,“最毒妇人心,我不仅要破了你的童子身,还会将你丢到青花楼里,让大家伙都知道你没守住,看你如何回去向皇上交代。” “若是这样的话,事后晋王妃也难逃一死,你这是逼死朝臣。” 韩豫不甘心。 小裴氏无动于衷,“我既然敢在安城对你下手,就不会给你告状的机会,我从一个小小知州之女到如今的晋王妃,你以为我是个懦弱的妇人?” 韩豫对上小裴氏投来的目光,心头吓了一跳,皇室中的女人,果然厉害,在京城里被宫里的嫔妃招去算命差点儿掉命,现在逃到澧阳郡求一份安宁就撞上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 韩豫闭了闭眼睛,半晌才开口:“寻到贵人不杀,会带走软禁,只要活着且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此人虽贵却无所作为。” 终于说出实情,只是皇上又做了个断了悬梁的梦,圣旨八百里加急也还没有传到安城来,倒是小裴氏先收到了丈夫的信,先一步控制了国师。 小裴氏挥了挥手,护卫将韩豫给放了,韩豫直起身板,整了整袖子,谁知小裴氏不紧不慢的说道:“今日的事,这么多的护卫都听到了,是你告诉我皇上的密旨。” “从此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但凡你有背叛之心,那么今日之事将公之于众。” 刚挺直腰板的国师瞬间萎靡,好恶毒的女人。 小裴氏见韩豫神色阴沉,开了口:“北地三百顷良田作为你的报酬。” 韩豫怔住,出口就是三百顷良田,想用银钱贿赂他,当真是可笑。 小裴氏见他无动于衷,接着开口:“一万户百姓的辖区税。” 食邑万户那是侯爵才有的权力,一个小小晋王妃,她能有这个能耐,这让韩豫想起初入京城为官之时的传闻。 京城里都说晋王和皇上堂兄弟情如手足,晋王上朝不必向皇上行跪礼,更是暗地里传宁可得罪皇上都不可得罪晋王。 第170章 没有诱惑不了的人 皇上面前尚能求情,而晋王面前从来都是杀伐果断,不留余地。 “再加五万佃户,一万奴隶,自成一方,足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 韩豫一脸惊讶的看着小裴氏,这样丰厚的酬劳的确是够他一辈子了,总比他在朝中领着这点儿俸禄,还得时常入宫给妃嫔测算侍寝的机会要舒服多了。 而且伴君如伴虎,跟后妃走得近了,随时都有掉脑袋的风险。 韩豫不说话了,心头震撼的同时,也对晋王府五体投地,一个晋王妃尚且有这能耐,那晋王岂不是更厉害。 就在这时,小裴氏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王府令牌放到了桌上,沉声道:“拿上它,可保你后半辈子得晋王府相护。” 韩豫看到晋王府的令牌,原本还想傲气一回的他不受控制的朝小裴氏跪了下去。 “小的愿意追随晋王和王妃,是小的刚才不知好歹。” 果然没有利诱不了的人,只是筹码不够多。 小裴氏这就起身,正好韩豫身边另一个童子从外头匆匆进来,见晋王妃在,赶紧将手中的信筒捂怀里。 小裴氏看了一眼,便知道定是皇上的密旨送来了,可惜晚了一步,小裴氏扬长而去。 韩豫抹了一把冷汗,起身上前把桌上晋王府的令牌纳入怀中。 童子这才上前将信筒交出,是京城来的,韩豫半点不敢怠慢,连忙用熟练的手法解开信筒上的封蜡,只见信上是皇上密旨,“寻到贵人,以绝后患。” 韩豫将信看了两遍,整个人都不好了,身子往后一倒,童子扶住了他。 皇上怎么改变了主意呢?为何要杀了贵人,那是逆天而行,杀了这个人,天下百姓将不得安宁,澧阳郡将会带来天灾人祸。 韩豫再一想到刚才晋王妃突然招揽他的用意,莫非晋王妃知道贵人是谁?她这是在维护贵人? 韩豫这一下更难了,杀是不杀,杀了背叛了晋王府,不杀违背了圣旨,都别想活了。 *** 水乡村里,宋九在后院喂小羊,又看了看活蹦乱跳的鸡,这后院还真是大,养了这么多的小动物蹦跶还很宽敞。 从后院出来,就见她家傻夫君扛着一捆柴从山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摘的山上的酸野果。 宋九一听到冒酸水的野果子,她就迫不及待的上前接过竹篮子,随即拿到井边洗去了。 任荣长看着媳妇高兴,忍不住扬起唇角,就像变花样似的,又将捆着的柴放到了地上,解开后,里头用外衣包着一袋野蘑菇。 宋九打开一看,就是松蘑,而且个头大,都挺新鲜的,他们有口福了。 见媳妇的嘴都合不拢了,任荣长脸上也满是笑容。 宋九一边吃着野果,一边看着她家傻夫君赤着膀子劈柴,自打她嫁到任家后,这些重力活宋九做得少了。 “媳妇,今晚咱们吃什么?” 任荣长一边劳作一边想着媳妇的巧手做出来的吃食,就感觉肚子饿了。 宋九想到昨个儿才买回来的大骨头,说道:“大骨蘑菇汤,蒸两个咸鸡蛋,一碗辣炒兔肉,配上白米饭,你能吃几碗饭?” 任荣长立即抬手:“六大碗,媳妇儿,可得多煮一点儿。” 宋九笑了,这就起身去厨房,瞧着她家傻夫君今天干活累了,那就多做点儿吃的。 厨房里很快传来米饭香,院外却传来敲门声。 宋九系着围裙从屋里出来,开门一看,门外来的是任家小院邻居家的吴婆子,她看到宋九就露出一张笑脸,说道:“你婆母让我来叫人的。” “你婆母家来了远房亲戚,可热闹了,尤其是那辆马车,咱们村里人都围着看热闹,她走不开,只好支着我来给你传个话。” 宋九疑惑,任家有什么亲戚,她嫁进来这么久也知道的,怎么会有个坐马车的远房亲戚了,这不可能。 “我娘让我和夫君都去么?” 宋九试探相问。 吴婆子立即点头,“是呢,你家来亲戚了,老三得去呢,至于你就过去吃好吃的就好,我闻到你婆母弄好吃的了,院里头有肉香。” 话是这么说,吴婆子似乎在院门口闻到了白米香,吴婆子忍不住朝院里望,宋九却顺势将门口拦住了。 “还真是麻烦婶娘过来叫一趟,我这就跟夫君下去,婶娘先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吧,不会耽搁吃饭的。” 吴婆子这会儿也算明白了,任家小院里天天传来肉香,这任家三房屋里恐怕也是天天吃好的,这不都能闻到白米香了。 任家人个个有钱。 吴婆子走了,宋九回屋解下围裙,想了想,把身上的旧衣裳换成了没穿过几回的新衣,梳了个发髻,戴上了她家傻夫君送给她的绢花,这就从屋里出来。 任荣长刚把柴劈完了,宋九就催着他进屋换衣裳去。 傻夫君换好衣裳出来,宋九看了一眼,给他系上了腰带,又在腰间挂上了她绣好的荷包。 “媳妇儿,咱们这是要上街么?” 他家媳妇要生了,这个时候上街不好吧。 宋九却是摇了摇头,她看向丈夫,叮嘱道:“夫君,我们一起去爹娘那儿吃饭,等会儿不管遇着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发脾气,可成?” 任荣长见媳妇一本正经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就生气。” 宋九心头一暖,说今个儿只是吃饭,不会有人欺负她的,总算跟丈夫商量好了。 夫妻两人这才往村里去了。 任家院里,任婆子坐在灶台前脸色不太好看,看着锅里炖的肉在发呆,心头郁闷的想着,妹妹来了,凭啥她得炖肉给她吃。 任老头从外头进来,见客人坐正屋里不吱声,他来到媳妇身边,小声说道:“我来做饭,你去陪一陪。” 任婆子正好不想给妹妹做饭,这就解下围衣从厨房出来。 正堂屋里,小裴氏带着齐嬷嬷默默地坐在那儿没动,见姐姐进来了,脸色不好,小裴氏这就说道:“只待我见孩子一面,我答应你必会护住他们,也会将这一次国师来安城的目的告诉你。” 正要发火的任婆子被他这一句话给压制住,自己养大的儿子,现在要亲眼看着他们母子相认,谁受得了。 第171章 小裴氏贿赂宋九 可是一想到三媳妇肚里孩子的安危,又想到神婆当时说的话,她心头就忧心起来,妹妹不来找她,她也会去城里找她说说此事的。 上次村里派差兵过来登记孕妇花名册的时候,任婆子就感觉不对劲了。 “说的好像我得承你情似的,我养这么大的儿子,身上流的是你的血,你作为生母也有责任。” 任婆子说完这话,在妹妹对面坐下了。 小裴氏默了声,她今个儿不想跟姐姐吵架,这么多年了,她到底是理亏,不过能让姐姐准她见孩子一面,她很欢喜。 任家院外,宋九和傻夫君过来了,就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那匹拉车的马跟车夫一样都年纪大了,这倒是与宋九想像中的不一样。 就是这么一匹老马,也让村里人兴奋这么久,一个个看稀奇的样子,都挤到任家院外不愿意走。 宋九收回目光,心头奇怪,若是城里那处府邸来的人,也不至于赶这么一匹老马,难不成是故意的,也不想声张么? 夫妻两人进了院子,正屋里听到了动静,原本还一脸平静不说话的小裴氏立即朝门外看,透过门缝看到了院里站着的三房夫妻。 小裴氏连忙说道:“姐,我先见那村……你三媳妇,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见老三。” 任婆子还愁着母子相认现场怕老三难过,没想到一向狠毒有心计的妹妹也会有怕的时候? 这要求倒是不好拒绝,任婆子这就出来,把老三支到厨房里帮他爹添火去,随即把三媳妇叫到正屋里来。 宋九果然没有猜错,任家能有什么亲戚,果然只有这位了,就是不知道她今天过来的用意。 自打宋九进屋时起,小裴氏的目光就没移开宋九的肚子。 怀双胎的肚子那叫一个大的,小裴氏看到这大肚子就想象着里头怀着两孙子,人都激动起来。 她这么多年就只有这两个儿子,结果还没了一个,现在总算有盼头了,一生就生两,再养两年又生两,子嗣丰盈,她裴锦再也不怕被那些个侧妃拿捏。 这世子之位,只能是她这个正妃生下的孩子才能得到,那些侧妃身世再好,再有能耐,也仍旧只是个妾室,生下的孩子也只是庶子。 随着小裴氏内心的想法涌出,才进屋的宋九就惊住了,原来荣长的生母打的是这么一个主意,可惜了,她做梦梦到月亮入怀,婆母说有可能是怀的女儿,指不定就是生两个女儿。 宋九这一刻特别想生女儿,即使生了儿子,也绝不会让她得逞。 终于小裴氏的目光落到宋九的脸上,就见她一双明亮的杏眸正看着她,这眼神还挺有威慑的,小小年纪有这城府不简单,长得也还过得去,将来两孙子不会长得差。 “坐吧。” 小裴氏突然开口,那声音就像给宋九赐座似的高高在上。 宋九没动,任婆子听到这话却是笑出声来,“在我家还要你赐座?你还真是敢说,老三媳妇坐我旁边来。” 习惯人前高高在上的小裴氏被姐姐奚落,她不敢接话,接话必定吵架,吵架的话今个儿就白来了。 宋九在婆母身边坐下。 小裴氏抬了抬手,齐嬷嬷立即领会,这就出门去了,没一会儿齐嬷嬷抱着几匹好布进来,又接连走了几趟,转眼堂前八仙桌上堆满了东西。 上等好布料,还有三套金银首饰,以及一盒子的银锭子,一出手就是财大气粗,就像那日在街头那样,想给任家一包银子的作派如出一辙。 宋九看了一眼,神色平静,落入小裴氏眼中便明白了,看来还不够。 齐嬷嬷又出去了,转眼带进来一位姿色好的乳母,小裴氏刚要说话,任婆子突然开口:“老三媳妇,前不久买的母羊照看得怎么样?” 宋九立即明白婆母的意思,连忙接话:“娘,用麦麸喂得胖壮,每天的羊奶我都喝不完,就跟夫君一起当早点了。” 任婆子满意的点头。 果然婆媳二人的话没把小裴氏气死,竟然让孕妇喝羊奶,她家大孙子这么精贵,就该有位乳母悉心照顾才是。 “那山里喂的羊,天天吃草,能有什么营养,我看——” 小裴氏话没说完,任婆子开了口:“牛也吃草呢,有钱人家哪个不吃牛肉,我看羊奶就挺好的,庄户家里的孩子就是这样养大的,个个身体健康,再说庄户家里又不是大户人家,请不起乳母。” 小裴氏正要说把这位乳母给过来,任婆子又冷笑一声,“乳母再好,也不及生母的一口奶,生而不养枉为人,我们任家不兴这一套。” 小裴氏瞪大了眼睛,气得手一挥,乳母被带了下去。 屋里气氛不太对,小裴氏刻意压制着自己的脾气,总算平静下来,便指着桌上的东西说要送给宋九,这些布料给孩子做布片子或者小孩子衣裳,穿起来舒服。 任婆子一听,在一旁又笑了。 小裴氏气得手握紧成拳藏在袖里,“姐,你笑什么?” 任婆子懒得答她的话,而是看向宋九,说道:“老三媳妇,这位是我娘家妹妹,你一进来还没有叫长辈呢。” 宋九顺势起身,朝小裴氏行了一个晚辈礼,喊道:“姨母。” 姨母?她才是她真正的婆母。 小裴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行,这些是姨母给你的,收下吧。” “劳姨母费心了,这些布料我就不收了,孩子用得上的,婆母已经帮我准备好,尤其是尿布,得用旧棉布做的才舒服。” 宋九客客气气的带着疏离,甚至看小裴氏的眼神都带着淡漠。 小裴氏再一看眼前的婆媳二人,越瞧着越像对亲母女似的,神色都一样,还不为桌上的首饰和财宝所动呢,有骨气。 “布料用不上,这些首饰和银子还是可以的,尤其安城的三百亩良田,想必你不会拒绝吧。” 很快小裴氏从怀里拿出契纸放到了桌上,任婆子见了,脸色都变了,生气问道:“你才来安城,这田怎么弄到手的?” 这儿可不是平江府,也不是京城,或者北地,她要得到人家的田地,就是用了非人的手段。 安城的百姓日子过得多艰难,她借着自己王妃的身份欺负人呢。 第172章 小裴氏别想认亲 小裴氏不以为意,“姐姐觉得我在安城要几块田是难事么?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遭,这点儿小事也不必我出手,钱便能解决了。” 即使是用钱正大光明买的,也必定是想办法让对方卖的地,不然怎么会是连在一起的田地,那得多少户人家。 小裴氏不想跟姐姐吵架,今个儿她来水乡村,是来看孙子的。 “收下吧。” 小小村妇,桌上这些足够她富足一生,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然而宋九却是没有看桌上一眼,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多谢姨母的好意,无功不受禄,要是看在我肚里孩子的份上,那也该是我婆母送我东西奖励我。” “娘,我生下孩子后,你把那张虎皮送给我呗,我给孩子垫在摇篮里,让孩子们虎虎生威好生养。” 宋九看着任婆子,任婆子被她的话瞬间逗笑,送虎皮好,这虎皮她还真的放在屋里,也没舍得卖,这本来就是老三打猎得到手的。 “好,就算老三媳妇生的是女儿,咱们家的孙女儿也得虎虎生威的,等会儿三媳妇把虎皮拿去,让老大做个好点儿的摇篮,咱们家的孙女儿咱们全家疼着。” 婆媳两人又说到一块去了。 小裴氏听出虎皮的意思,那是去年要送给她这个生母的,这个小村妇,有点儿厉害,真是伤口哪儿疼就往哪儿点,她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 还知道说无功不受禄,她念过书不成?一个愚昧无知的小小村妇竟有这能耐。 宋九将小裴氏心头所想全部听了去,莫看她脸上风淡云轻,袖里的手已经握紧。 不过小裴氏从气愤中反应过来,瞪着眼前的婆媳两人问道:“你们说怀的是女儿?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次不待任婆子说,宋九开了口:“对啊,我能感觉得到,我肚里怀着的就是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 小裴氏脸色都青了,再也坐不住,立即说道:“去城里医馆,请最好的大夫把脉,没可能双胞胎都是女儿。” 见小裴氏要来拉宋九,任婆子立即拍下她的手,“妹妹想做什么?生女儿令你失望了?” 何止失望,她还很绝望,大孙子是她的希望,不然她连这个村妇都不想见到。 就在几人拉扯间,堂屋的门被推开,一声“媳妇儿”把三人都怔在当场。 任荣长沉着脸走了进来,很快将媳妇护在身后。 任婆子看到老三来了,心头还是忐忑的,她不想儿子儿媳妇知道妹妹的真实身份,不想自己养大的儿子去认别人做母亲。 只是任婆子不知道,眼前的小裴氏一看到她的傻大儿,根本不敢相认,先前还拿箭射杀她,现在看到他高高大大的站在前头护着媳妇,小裴氏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她可是知道这个儿子的傻气,惹不得,惹了就犯傻,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儿来,但凡她家老二没出事,她不会踏入水乡村一步。 小裴氏不敢看任荣长,任婆子也发现了这一点,宋九更是听到了小裴氏的心声,她震惊的看向傻夫君。 什么时候她家傻夫君拿箭射杀生母了?她怎么不知道。 任荣长认得眼前的妇人,上次带人包围了院子的就是她。 任婆子正想着要怎么让三儿子叫妹妹,就听到宋九拉着丈夫的手,说道:“夫君,这位是姨母。” 任荣长皱眉,抿紧嘴巴不出声。 宋九感觉到手被握紧,她家傻夫君看到姨母就生气了,尤其是刚才还想来拉她也被傻夫君瞧见,一定以为是要欺负她。 宋九正想着怎么安抚丈夫时,任荣长突然开口:“姨母。” 姨母? 原本还在惧怕着这个傻大儿的小裴氏,在听到一声姨母后,眼神看了过来,随即苦涩一笑,从傻大儿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任婆子,说道:“姐,我跟你说个事吧,先让他们回去。” 终于说正事了,还想来认亲,还想来讨好老三媳妇,没门。 任婆子很欢喜三儿子没有叫妹妹母亲,而是叫她姨母,她感觉养了这么多年挺值得的,也庆幸三媳妇真是会做人,特别有眼力见。 今天三媳妇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维护着她这个婆母,老三媳妇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任婆子看了宋九一眼,宋九明白了,这是让他们先回山脚下去,这一场认亲算是结束了,她家傻夫君啥也不知道,也好,他就该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活着。 夫妻两人一走,屋里只有姐妹两人了,小裴氏抹了一把眼泪,心头有些失落,当大儿子叫她一声姨母的时候,她才发觉,这个大儿子她不是没有想过他的。 只是她知道,不是她养大的孩子,对她岂会有感情,就像她对这个孩子一样,也不会像对待老二那般忠诚。 小裴氏没再阴阳怪气的说话,反而语气沉重的说起了这一次晋王传给她信里的内容,她担心孩子被误伤,所以她想带走宋氏安置起来,生下孩子平安了再现身。 小裴氏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宋九身上的孩子怀的有可能是个贵人这个方向想,尤其在得知怀的是女儿的情况下,就更不可能这么想了。 只有任婆子在听完妹妹的话后,整个人都是震惊的,她想起老三媳妇做的梦,又想起老三媳妇嫁入任家后的种种变化,她觉得弄不好老三媳妇怀的这两孩子就是贵人。 “姐,你若是不放心,你也可以跟着去,但是不能声张,实在不成,对外头说你们婆媳二人去探亲,生完了再回来。” 小裴氏面色诚恳。 对于肚里的孩子,这一刻两人倒是一样的担忧,任婆子犹豫了,她当然担心这是妹妹的计谋,到时候安置到另一个地方,等孩子一生,万一抱走一个呢?她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若是她的话是真的,那乡下是真的不安全了。 这边两姐妹商量着宋九的去留,那边宋九跟着丈夫回山脚下,等到了下游,四下里无人的时候,她便问起丈夫有没有对付过姨母的事。 任荣长这人不爱撒谎,不想说的话会抿紧了嘴不说,但就他的表情完全可以看得出来,这事儿他干过。 宋九很快想到那夜她藏好的弓箭和砍柴刀,莫不是他半夜去的? 第173章 生傻夫君的气了 傻夫君不开口,宋九真拿他没有办法,竟然瞒着她出门,宋九装作生气的样子,松开他的手,独自往前走。 任荣长有些慌了,连忙快步跟上,想去拉媳妇的手,媳妇不让拉,宋九更是生气说道:“晚上不准睡我床上来。” 任荣长脚步一顿,脸色阴沉得可怕,自打娶了媳妇,夫妻两人就没有分床睡过,这话对他是很严重的打击。 宋九仍旧脚步匆快的往前走,任荣长突然长腿一跨,上前就将宋九打横抱起,宋九吓了一跳。 没想她家傻夫君还有股倔气,将宋九就这样抱到了山脚下,宋九终于脚落了地,任荣长开了口:“她派人要抓我,我当然要反击。” 没可能的,他的生母,他又是荣家唯一的嫡系血脉了,怎么可能派人抓他? 在宋九的询问下,终于问清了,原来那天夜里,他还是很生气,就半夜拿了弓箭走山路跑去城里报复,一箭射伤了送银子的朱姑娘,之后逃到荒院里被迫对姨母动的手。 这么大一桩事,竟然瞒得这么紧,宋九生气的同时也心疼他,要不是他跑得快,真把他扣住了,岂不是夫妻要分开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媳妇生气把我弓箭给藏了。” 宋九看着一脸无辜的傻夫君,或许她把事情想复杂了,他是在帮着自己,谁欺负她他就还回去,没有中间的弯弯绕绕。 “那以后这种事还告诉我么?” 任荣长见媳妇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他明显的高兴了许多,立即说道:“告诉媳妇,但是媳妇不准藏我的弓箭。” 答应一件事还得讲条件的,他哪儿傻了。 宋九郁闷的看着他,任荣长弯身看她,问道:“媳妇不生气了。” 问题是她生气了他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下次不藏他弓箭了吧。 “媳妇不生气了。” 任荣长的脸都贴宋九脸上了,热气呼呼的喷在她脸上,那淡淡地青草香味又传入鼻间,宋九气都消了。 “媳妇不生气了。” 被他捉住了唇,一个霸道的吻,把宋九吻得有些迷糊,宋九无奈的捧着丈夫的脸,在他耳垂上捏了捏。 终于放开了她,见媳妇笑了,任荣长终于露出笑脸来。 宋九抚着肚子,支使着丈夫,“去后院里喂草去。” 干农活是任荣长的强项,这就应下,脚步飞快的去了后院。 宋九也挪到了后院门口,看到牛棚里的牛,一个劲的往她傻夫君身上挨,旁边的野狸子跳牛背上趴着,也时不时的蹭了蹭傻夫君的胳膊。 正喂得起劲呢,宋九突然“啊”的一声,肚子疼,任荣长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抱起媳妇往屋里跑。 宋九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总算缓过劲来,刚才莫名疼了一下,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要提前生了? 宋九到底还是初为人母,不懂这些,这就支使着傻夫君去村里把婆母请来,她心头不安,万一有动静,婆母也能帮她看看。 任荣长显然是被宋九刚才的样子吓到了,听了媳妇的话,这就出门去,在村道上跑得飞快,村里人见了,都觉得奇怪,任家老三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老三媳妇要生了? 任婆子正要送走妹妹,老三又跑回来了,说了情况后,任婆子再也顾不上,拔腿就外跑,走了几步又停下,看着同样焦急的小裴氏,说道:“走不了,怕是要生了。” 原本两人商量好打算由任婆子陪着,将宋九一同带走,这会儿任婆子改变了主意。 小裴氏心头郁闷,怎么在这节骨眼上闹出动静。 任婆子看了小裴氏一眼,这就转身跟三儿子走了。 这一夜,任婆子没有回任家小院,而是守在了祖宅里。 宋九躺了好一会后,人又感觉没啥事了,放下心来,只是这天夜里,她的梦境变了。 往日梦到的是月亮扑她怀里,而今夜梦到的却是晴空万里的天际,发着光芒的太阳朝她飞来,随即变成一条金色光芒的龙围着她转。 待宋九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宋九坐床沿久久缓不过神来。 这梦好奇怪啊,小时候只有村里的老人讲过故事,说世上有龙,可是她没有见过,可是这一次她在梦里,她可以肯定这就是小时候老人讲的龙,只是醒来后具体模样又有些不记得了。 任婆子做了红糖煮鸡蛋端了进来,见三媳妇醒来了,连忙上前给她垫了一个软枕,劝着她别下地。 宋九一边吃着红糖鸡蛋,一边向婆母说起梦境。 任婆子越听越是心惊,怀双胎的人就是不一样,任婆子想起年轻还在娘家时,她听母亲说过妹妹怀双胎时,做过奇怪的梦,梦到了两条小蛇。 后来被她妹妹说成梦到了金龙,之后便是家里的长辈也跟着这么说,甚至她娘也改变了口气,绝口不提两条小蛇的事,以至于在妹妹生下孩子后,晋王府老夫人派人将妹妹接去了京城。 那时候任婆子知道是妹妹的手段,可是现在眼前的老三媳妇,却是真正的梦到了金龙,而且皆为日月所化,再结合皇上做的那个梦,国师来安城寻找的贵人。 任婆子可以肯定了,找的正是她家三媳妇怀的贵人。 “老三媳妇,你这个梦谁也别说,这些日子你也别出门,我今天就去打听一下稳婆,把人给定下来,随时能过来接生。” 宋九看着婆母面色凝重的目光,她点了点头,“娘,我会注意的。” 任婆子看着宋九把红糖鸡蛋吃完,这就满意的出去了,随后听到院里婆母说去找稳婆的事,交代老三一步也不得离开媳妇,就守在家里,牛没有人喂就找老二过来喂。 任荣长陪在宋九身边,直到她又睡回笼觉去了,他才去柴房劈柴,一步也不敢离开院子。 *** 安城城东头府邸,朱淑文见姨母自打昨个儿去了一趟乡下回来,就神情恹恹的门都不出了,也没精力管到她头上来,趁着今个儿没有宴席应酬,朱淑文想起客院里的国师。 她从袖里拿出二表哥的生辰八字,她想让国师算一算,二表哥他是怎么没的,为何姨母都不替二表哥报仇,明明母亲说姨母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有仇必报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能让二表哥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 第174章 村里的孕妇被抓了 朱淑文带着一个婆子来了客院,却发现客院内外守卫森严,到了院里头,倒是难得看到平素见到的道童。 院前静悄悄地,朱淑文以为国师指不定出了府,毕竟安城的雨还没有下,这才是国师此趟前来的责任。 朱淑文正想转身回去,便听到紧闭的堂屋里传来声音,声音细小,有些听不太清楚,朱淑文心思一动,来到窗户下聆听。 里头国师韩豫正跟童子说着话,童子问如何处置即将出生的贵人? 韩豫叹了口气,说道:“不能让其出生,一旦出生,京城那边怕是会知道,且让我算上一卦。” 韩豫说完入定开始测算,童子在一旁再不敢出声。 朱淑文悄悄地戳开窗户纸朝里头瞧,果见堂前坐着主仆二人,国师正在测算,以前不觉得这国师多了得,可这会儿一看,还真是神神秘秘的。 窗外突然一声晴天霹雳,有风从朱氏戳破的小孔刮了进去,点在韩豫面前的一盏油灯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被吹灭了。 韩豫惊呼一声,睁开眼睛,看着熄灭的灯,暗感不妙,再看测算到一半的卦,更是面色铁青。 韩豫立即起身,小声交代童子,“不能再等了,孩子要出生了。” 童子跟着韩豫出门,与朱淑文撞了个正着,朱淑文对上韩豫疑惑的眼神,压下心头的慌乱,说自己刚过来,正要敲门。 韩豫脸色不好看。 “不知朱姑娘过来有何事?” 韩豫没有急着走,倒是让朱淑文有些意外,她连忙拿出二表哥的生辰八字让韩豫测算。 韩豫看了一眼,随即说道:“帮朱姑娘测算一下也可以,不过朱姑娘可否帮老朽一个忙?” 朱淑文很想为二表哥做点儿什么,见国师这要求,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下了。 韩豫小声的说了几句,朱淑文脸色微微泛白,她没有立即答应。 韩豫不接生辰八字,背着手面色淡漠。 朱淑文想了想同意了,“那还请国师早去早回,我怕也瞒不了多久。” 足够了,韩豫亲自下乡,能找到这个怀孕的妇人。 韩豫收下生辰八字的纸条,等他办完事回来必帮她好好测算一番,这便带着童子匆匆走了。 水乡村里,先前吴家的儿媳妇刘三娘,怀孕六七个月了,上头有人来村里登录花名册的时候就有她。 吴家人也因为儿媳妇被选为求雨的孕妇之一而在村里头很骄傲,还跟邻居们鼓吹自家儿媳妇怀的孩子有天运,到时候跟着一起去求雨,能得到国师的祝福。 村里人都信这一套,平时有个发烧脑痛没钱看病的时候,就去神婆那儿烧一碗符水喝,听说很灵验,导致村里人对这个更沉迷了。 吴家媳妇刘三娘在村里头可是受人尊重的,只是名字登记上去这么久,没见人来叫他们去,那这雨什么时候能下? 没想到这天大清早的,村里人听到吴家院里传来哭声,有妇人爱听八卦的跑过去问情况,才知道刘三娘被官府的人带走了。 带走不是好事呢,指不定是去求雨了,可是吴家人当时看到来的差兵可不是来请人的,而是强行带走的,走时还逼吴家人将刘三娘的生辰八字交出来。 吴家人觉得不对劲,一路闹着想将儿媳妇留下来,反而被差兵给打了,这事儿就更奇怪了。 任婆子从祖宅那儿回来,正想寻几身换洗衣裳拿到三房院里去,就暂时住在三房院里不打算回来了,没想爱串门的隔壁吴婆子突然闯进院里,说起刘三娘被带走的事。 那家也姓吴,还是吴婆子的本家,早早的跑过去听了一耳,孕妇现在被带走了,不知生死,也下落不明,吴家人被差兵打了,还在请大夫看病。 原本说求雨是好事儿,怎么还伤人呢,不会是要对肚里的孩子动手吧。 吴婆子说得口唾飞溅,任婆子也被迫得知情况,心头越是不安,脸色更是难看了,好在三媳妇当时说自己不及十六岁,没有登记在花名册里,不然现在也要被带走。 民不比官斗,家里三个儿子能耐,真遇上了不讲理的官,那也得受委屈。 任婆子更是不想耽搁,赶紧收了衣裳就走,吴婆子才发现她的异样,忙问道:“你这是去山脚下照顾你家三媳妇去呢?” 任婆子不想跟她说话,说了什么都指不定转眼传外头去了。 吴婆子却是奇怪,“对了,你家三媳妇也怀孕了,怎么没有被带走?” 任婆子很生气,看了吴婆子一眼,“你就不盼点儿好的,能被带走的,指不定是国师看中的人,我家三媳妇就一普通村妇,人家没看上。” 任婆子三言两语打消了吴婆子的猜测,也不细问了,还说普通一点反而安安生生,吴家人先前因为儿媳妇被选中在村里头可是了不得,现在报应了吧。 任婆子不接话,这就将人推出去,自己也转身给门上了锁。 吴婆子见她忙活没心思跟她说话,干脆往隔壁院说八卦去了,现在村里谈论的都是这件事呢。 任婆子穿着绣花鞋却在村道上走得飞快,很快就带着夫妻俩的衣裳来到了三房院里,直接跟任老头住进了西屋里。 宋九还躺在床上,这两日反复梦到金龙,样子越发清晰,醒来时还记着。 任婆子给宋九送饭进来的时候,宋九还跟她说了这事儿。 任婆子看着宋九喝着骨头汤,又看了看她大着的肚子,心头越是焦急得不行。 “我今天就把稳婆请来,让她住在咱们院里,我给她支工钱,也让她看看大概什么时候生。” 宋九立即拿出银袋交给任婆子,“娘,我和荣长赚了点钱的,用这个支工钱吧,我感觉身子越来越重了,会不会要生了?” 任婆子就是担心这个,想到老大媳妇这么突然生孩子就后怕,再想到老三媳妇,还怀着两个,她更是要小心谨慎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的,此时不花销还待何时花销。 任婆子知道三房有点钱,也就没有推辞,这就出屋,叫任老头往隔壁村走一趟,把钱稳婆请院里来,正好祖宅里房间也多,来了睡在正屋旁边的客房,就近了照顾老三媳妇。 任荣长走得快,他想去找人,被任婆子叫住,“老三别去,你脾气不好,莫把人得罪了。” 任老头这一下地里也不想管了,好几日没下地都守在祖宅这儿,这会儿拍了拍三儿子的肩,他大步流星往外走,他是老了,做事还是麻利的。 任荣长被任婆子叫到屋里去陪媳妇,任婆子却坐在厨房里,给宋九弄好吃的。 自打婆母过来照顾宋九,一天四五顿的吃,而且任婆子做的饭菜又好吃,宋九的状态越来越好。 刘三娘被带走了两日,周家人四处打听都没能找到儿媳妇,水乡村的人也觉得奇怪,一个个开始怀疑周家媳妇会不会带着孙子被人拐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村外来了一张生面孔,对方是来收皮货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童,问村里人谁家是猎户,皮货价格不比城里的少。 第175章 国师要拐走孩子 水乡村外的地里,有村里人见是皮货商人,这就指了指山脚下的方向,说道:“村里头最厉害的猎人就是任家老三了,不过村里还有几位年轻的也跟着打猎,倒可以去村里头仔细问问。” 带着一顶草帽的皮货商人道了声谢,这就带着小童往村里走去。 村道上,沈秋梅抱着女儿串门,正想回去了,就看到这么一老一幼两人从村头过来,她脚步一顿,没有急着走。 最近水乡村不平静,刘三娘孕期被带走,沈秋梅对村里突然出现的生面孔也有了提防。 村里头看稀罕的倒有不少,看着这两人进了村,也都有人问情况,见是收皮货的商人,正好看到村道上抱着孩子的沈秋梅,立即指向她。 “她家三弟正是打猎的,指不定有皮子卖。” 带草帽的老者立即来到沈秋梅面前,本能的打量沈秋梅的面相,这妇人有些福气,就面相来看,一辈子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不待老者问起皮子的事,沈秋梅却看向老者身后的童子,疑惑的问道:“你们瞧着不像收皮子,倒像是拍花子。” 这话说的,村里人听了立即警觉,老者的脸色也瞬间变了,他堂堂国师成了这村妇口中的拍花子了,刚才看面相说她衣食无忧的话立即收回,就这张嘴,福气也被她说没了。 “就说吧,你们来咱们水乡村是什么目的,收皮子犯不着到村里来收,现在的安城,个个都能随时入城,你在城里到处都能收。” “还有这个小少年,绝不会是你的儿子,长的也不像,就说你们什么关系吧?孩子,你先过来,别怕,有什么委屈说出来。” 沈秋梅朝国师身后的道童招手。 这一会儿水乡村的村民都围了过来。 的确有听说过收皮子的商人,明面上是收皮子,实则是去乡下打探,一旦谁家没看住孩子,就顺手给带走了。 这个孩子不会他拍走的孩子吧,几位村妇上前拉扯道童,道童有些慌张,连忙看向自家主子。 这道童这么一看,更可疑了。 真是的,人还没有打听到,却落得一身麻烦。 韩豫不得不将包袱里放着的两张兽皮拿出来,是他拿来做掩饰的,就是在这周围村落四处寻,他测算了一下,贵人就在这几日出生,总算是找到了方位,却还是不太准备,还得几个村子打探。 村里人看到皮子,又有些信了,难不成真是皮货商人。 道童脑子灵活了一下,说自己是养子,并不是被拍回来的童子。 村里人总算嘘了口气。 沈秋梅皱眉,见这皮货商人被误会了,也不一走了之证清白,还在问皮子的事,她更加狐疑了,于是二话不说,让人跟着她走。 下游那儿好几家,都是跟沈秋梅相熟的邻居,她家丈夫也在家,二房家也相隔不远,三弟一家更是在上头,但凡这人有点别的心思,别想轻松离开水乡村。 任家老三会打猎,正是眼前这妇人的三弟,韩豫有心要跟着去,见她在前头带路,这就带着童子跟上了。 大房院里,任广田从城里回来,打算休息两日再走,这会儿正在家里劈柴,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 沈秋梅把人请进院里去,叫丈夫招呼一下,她故意对韩豫说道:“你找我家三弟收皮子,我这就把三弟叫了来。” 那就太好了,也免得走弯路。 韩豫在院中坐下,就见沈秋梅抱着孩子往外头走了,瞧着是去叫人了吧。 韩豫将这处农家小院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家这院子建得不错,方方正正,门外是口山泉井吧,屋里能听到水流之声,水井的方位很旺你们家,要是能养缸鱼在东南角就更好了。” “那可谓是水生财鱼镇宅,有鱼有水富贵来。” 任广田一脸懵的看着眼前说过不停的皮货商人,见他说完了,还一脸满意的样子,奇怪的问道:“你们收皮货的还给你算命的么?算命应该挺能赚钱的,比皮货还赚钱吧?” “瞧着你这皮货可不必收了,干脆在咱们村摆个摊,给人算命得了。” 别以为他任广田没有见识,城里这种算命先生见多了,尤其是城里的手艺工越来越多,任广田好几次跟着东家出入酒楼,见过太多这种抢着给东家算命的。 开始任广田还觉得这些人好神秘,不敢得罪,在城里待久了,也看到了东家为人处事之后,任广田也豁达了,对这些张嘴即来要给人算风水算命的,他可不会上当。 被任广田这么一说,国师韩豫简直无语了,他可是国师,在京城里,便是权贵都拉着他测算八字和风水,到了这小小水乡村,就被这对夫妻不是误解成拍花子就误解成神棍了。 原本韩豫还想仔细的说一说东南角的哪处地方养鱼缸最好,结果被眼前这庄户汉子一说,他抿着嘴,呼呼出气,不说话了。 要不是等任家老三这个猎户,他都不想待这小院里。 被任广田三两句说得没话说了,任广田越发觉得可笑,目光落在那一脸惊讶的童子身上,倒是这少年长得讨喜,眉清目秀的。 童子被任广田注意上,立即垂下头去。 任广田从屋里拿出糖糕给童子吃,一般这年纪的孩子,应该都喜欢吃,在庄户家里,兑糖水招待客人,再送上糖糕,这是最好的待遇。 只可惜国师身边的童子连京城美食都吃过的又岂会在乎糖糕,国师见童子不吃,轻咳了一声,在外头也得掩饰好。 童子这就上前伸手拿了一块,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任广田还觉得这小少年真是斯文,与庄户家孩子的粗鲁不同,也担心这孩子怕生不敢吃。 任广田这就劝道:“吃吧,没关系的,庄户家里也没有啥好吃的,这个是在城里买回来的。” 韩豫原本对这个粗鄙庄户不屑一顾的,可是在听到这话后,又觉得这庄户汉子粗糙了一点,但是人不坏,还挺善良的,于是韩豫也上前捏了一块吃。 第176章 又跑荒地里找线索 任广田看了一眼,有些郁闷,忍不住说道:“在庄户家里,都是大的让着小的,你一个大人怎么好意思跟小孩子抢着吃。” 韩豫怔住,一块小小糖糕弄是被他说得咽不下去,只得装作给童子拿的,心头气闷的同时,又觉得这些粗糙汉子还有礼让之心,就是话不太好听。 这会儿沈秋梅抱着孩子把人叫来了,却是二弟任广江。 不是说去叫老三么,家里就老三会打猎。 沈秋梅并没有去山脚下,把二弟叫来,就跟二弟使了一个眼色,任广江这就上前坐下,问狼皮怎么收? 韩豫眼下想的哪是真的收皮子,而是在悄悄地打量任广江,他就是水乡村厉害的猎户了,那他家媳妇是不是快要生了。 于是韩豫答非所问,“你媳妇要生了?” 可是面相怎么越看越不像最近会有喜事发生的,反而脸色灰暗,最近没睡好吧。 任广江一脸奇怪的看向大哥大嫂一眼,沈秋梅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好在没有把三弟叫来,这人一入村就透着古怪。 走在后头的二弟媳杨冬花这会儿也进来了,韩豫看向她,就这么冷淡地看了一眼立即收回目光。 杨冬花在自家丈夫身边坐下,韩豫总算看明白,眼前的夫妻二人皆不是他要找的人,于是起了身。 沈秋梅抱着孩子挡住了去路,问道:“狼皮不收了?” 韩豫郁闷开口:“收是收,只是你们未必有。” 他怎么发现的? 韩豫见几人一脸的奇怪,他只好直接点明,“你们都不是猎户,手上都没有拉弓的茧子。” 他即使不算命,眼力见还是有的,这村妇在耍他,要不是现在有重要的事,他早生气了。 沈秋梅真是佩服这人,一眼就拆穿了。 “那村里人说的猎户,就是我这弟弟的,村里其他的猎户连深山都不敢入。” 杨冬花看向大嫂,为何大嫂要瞒着三弟的能耐,不是来收皮子的么,上一次他们看到了,三弟猎回了狼皮,而且三弟媳怀孕难得入城,指不定这狼皮没卖,为啥不把人请到山脚下去,直接去收狼皮子。 韩豫看了一眼沈秋梅,他还真信这乡下猎户恐怕是真没有本事,也就拿把砍柴刀遇上几只野兔子,这一下他颇为失望,看来水乡村不是他要寻找的地方。 人要走了,任广田见童子还在吃糖糕,这就将糖糕直接塞他手上,交代他路上吃。 将人送到院子外头,杨冬花还想问狼皮子的事,沈秋梅立即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杨冬花只好噤了声。 院子外头,主仆二人又准备去往下一处村落,回头看了这一户人家,又看到童子手中的糖糕,韩豫还是心一软,指了指小院的东南墙角方位,说道:“我觉得在那儿养缸鱼,也是赏心悦目的事。” 不说发不发财的事,这一番话倒是能让人接受,谁知沈秋梅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随即说道:“养缸鱼的确不错,不过我家孩子小,一个不留神掉鱼缸里,等孩子大了再养。” 韩豫怔住,盯着沈秋梅这个妇人,突然笑了,“你一句话就圆了这个风水阵,活该你家要发大财,这一下不养这鱼也没关系了。” 沈秋梅几人都不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这神叨叨的皮货商人总算走了。 人一走,杨冬花立即看向大嫂,疑惑的问道:“皮子不卖了么?我们应该把三弟叫来,他手上一定有皮子,正好三弟媳要生了,花销也大,卖了皮子有现钱。” 沈秋梅看着离去的皮货商人,说道:“不知怎么的,我看这人就是心术不正,你还记得周家那个媳妇刘三娘,挺着个大肚子被官差带走。” “说什么求雨去了,我觉得不简单,这么多天没把人放回来,恐怕出大事了,在这节骨眼上,就算卖皮子,我也得小心点儿。” “三弟媳马上要生了,卖皮子的事不着急,拿城里也一样能卖掉,我想三弟家里也不会没钱的吧。” 妯娌两人想起上一次在祖宅里帮着做饭的时候,看到三弟家里的粮缸和油缸,恐怕三房还真的不缺钱呢。 那皮子不卖就不卖吧,杨冬花就是觉得大嫂想得有点儿多,不过嫂子也没有说错,啥事都没有三弟媳生孩子重要,前头有个刘三娘,的确该小心谨慎一些。 只是就在几人准备转身回屋的时候,沈秋梅突然脚步一顿,“等等,那两人没有出村。” 不但没有出村,还跑三房家买的那块地看去了。 杨冬花惊呼道:“那是三弟媳买的地,荒在那儿的。” 沈秋梅点头。 这一下一家人都看出了问题,这人收皮货的,跑人家荒地里做什么,还在比划着什么,是个啥意思。 任广江生气了,立即抄起墙角的锄头,叫上大哥,“咱们看看去。” 任广田也是觉得奇怪,又被自家媳妇刚才那么一说,心头也怀疑了,于是从屋里拿了一把砍柴刀别在腰间,再拿了根扁担,兄弟二人往地里去了。 沈秋梅抱着孩子跟上,杨冬花在一旁生气说道:“大嫂没有猜错,这两人不会是在村里打探,准备做什么坏事吧。” 水乡村的村民也发现这两人不对劲,收皮子的商人跑人家地里做什么?快要过年了,不会来采点做贼的吧。 有几位村民都往那边去了。 很快任家两兄弟最先来到三房家的荒地里,就见韩豫神叨叨的在念着什么,手中一个罗盘,刚测到一半,就被两兄弟给围住了。 “就说你这人怪吧,你在我任家的地里做什么?” 任广江扯着嗓子大声相问。 几个往这边赶来的村里年轻小伙走得更快了。 韩豫是真没有想到,怎么这么一块荒地跟任家又扯上关系了。 刚才主仆二人出村的时候,发现水乡村的风水好,尤其山脚那处更是村中风水最好的一处,难怪四年荒旱,水乡村的人还能有山泉水吊命。 韩豫于是在水乡村测算了一下地貌,就发现这一处山地更奇怪了,中间坡地两边荒地,远看就像一处天然形成的坟墓,而且朝向也精准,他就想过来看一眼,结果被这两兄弟围着问话。 “这地是你们兄弟两中谁家的地?” 第177章 误打误撞解除了危机 沈秋梅抢先一步开口:“我家的,有问题?” 韩豫不相信,于是看向村里人。 水乡村的村民特别团结,尤其一至对外上,绝不会在人前闹内讧,就算知道这地不是任家大房家的,也无人拆穿,甚至都是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之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韩豫这一下信了,还真是这老实巴交的庄户汉子的地,那就有意思了,于是激动的上前问沈秋梅怀中的女儿是几时生的。 沈秋梅心头疑惑,一旁的杨冬花直接开了,“入夏生的,你一个皮货商人是不是想拐走孩子?” 村里人立即走近几步,韩豫赶紧摆手,他又成拍花子了。 但是他看了一眼沈秋梅怀里的女儿,又看了一眼罗盘,皱眉道:“要不给个生辰八字,我能给你算一卦,这孩子的面相……” 韩豫仔细看了一眼,斟酌着说道:“这孩子有些奇怪。” 谁知话才落,几个村民立即涌上来,将主仆二人一顿打,韩豫带着童子逃出水乡村,跑了二里地,见后头没人追了,他们才停下脚步。 “无知草民,可恶。” 韩豫整理衣裳,气得不轻,要不是他这一趟出门查探,瞒着晋王妃,那他必定带上地方官员,行事方便多了。 主仆二人在小树林里休息,童子看向主子弱弱地开口:“穷山恶水出刁民,爷,要不我们走吧,这种地方大概也出不了贵人。” 话是这么说,韩豫想起刚才看到那小女娃的面相,喃喃自语道:“不对劲呢,明明是短命之相,怎么还活得这么好好的,我不可能看错的,要是那村妇讲讲道理,让我好生算一卦就好了。” 童子一脸奇怪的看着主子,他们不是来寻找即将出生的贵人的么?怎么对一个已经出生的女娃娃感兴趣了。 “在我离开安城之前,我非要给这小女娃算一卦,改日叫人把那孩子偷出来。” 童子:“……” 休息过后,主仆二人不敢在村外久留,免得被水乡村的人发现了。 水乡村里,任家大房二房都去了祖宅,将今日遇上皮货商人的事都告诉了公婆,尤其是去三房那块空地闹出来的动静。 杨冬花觉得那人指不定就是奔着大嫂家的大丫头去的。 任婆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儿媳妇越说越起劲,等两人说完,她悄悄地捏了一把汗,也没有点破,交代道:“以后再遇上这种事,一定要来告诉我。” 两人应下了,总感觉婆母这么严肃,那是她们做的不对么? 宋九听完两位嫂子的话,她心头也是忧心起来,忍不住伸手摸向肚子,稳婆说就在这两日,可是就那日痛了一下,躺在床上几天了,还没有动静。 任婆子不想老三媳妇胡思乱想,把两个话多的儿媳妇叫了出去。 到了外头,任婆子问皮货商人长什么模样,对方说的那些话,她怀疑可能就是国师本人,寻到村里来了,她妹妹竟然一无所知,说什么护着她家老三媳妇的呢? 到这关键的时候,她就没啥作为了,这么大件事,要不是两个儿媳妇误打误撞的解决了,那现在老三媳妇恐怕已经被带走。 当朝国师,多大的权力啊,他一开口,地方官员都得为他效劳,一句话要求雨,就可以派官差随意将村里的孕妇带走。 任婆子听完两个儿媳妇的描述,心头越是不安,随即去了客房找钱稳婆,有没有一种方法,能催生的。 钱稳婆听了,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忍不住劝道:“你家三媳妇身体特别好,又年轻,孩子正常出生没问题,再说孩子的出生是天注定的,强行提前出生,恐怕不妥当呢。” 这话也说的任婆子七上八下的,的确催生有风险,又是怀的双胎,很容易出事,任婆子不敢了,从客房出来,见两个儿媳妇尖着耳朵听八卦的样子,便有些生气。 “没事的话,你们先回去。” 任婆子心情更烦着。 杨冬花还好奇的问道:“娘,为何要催生?” 不懂还乱问。 “你们赶紧先回去,再留意一下,有什么奇怪的人入村,一定要告诉我,别把人带这山脚下来了。” 两个儿媳妇立即点头。 任广田和任广江见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就拉着各自的媳妇先回去。 几人正要出院门,杨冬花突然回头,看着高高的桂花树,惊呼道:“桂花树上有好多喜鹊。” 众人都看了过去,廊下任婆子奇怪的看向桂花树,还真的有好多喜鹊正在筑巢。 这么冷的天气也不是繁殖的季节,怎么来了一群喜鹊呢。 任婆子终于露出笑脸,看到喜鹊是好兆头,她家三媳妇怕是要生了。 终于大房二房的人走了,院里也清静下来。 任婆子总有一种感觉,恐怕就在今晚,于是叫老三去村里买肉,她先弄些好吃的留锅里,三媳妇随时都能吃上,即使半夜忙活的时候,也不饿着她,才有力气生孩子呢。 天黑了,水乡村一片祥和,地里干活的人都回家吃饭了,家家户户飘出食物的香味,偶尔还能听到家长里短的吵闹声。 水乡村的山头,出现一对主仆,正是去而复返的国师韩豫。 白日来了水乡村一趟之后,回去越想越不对,这就趁夜赶了过来,这会儿的韩豫目光在水乡村风水正旺的山脚下,那处朴实的宅院里。 这院子坐落的方向特别好,格局与村里简陋的院子有着明显的不同,而山泉水就是这样流向宅子的,要是没有把山泉水一分为二,这宅子的风水会更好,这是聚财聚福之地。 韩豫挺直了身板,背着双手,打算下去一探究竟,刚要下山,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野狸子。 身后的童子看到突然冒出来的野狸子吓了一跳,难不成水乡村的山里有野兽出没?这都荒年了,在这山边边还能随地见到野兽,就是怪事了。 韩豫手里拿着个罗盘,脸色不好看,倒也不是难以对付的野兽,小小一只还想拦路不成? 刚这么想,身后的草丛里又跑出一只野狸子。 韩豫回头看了一眼,做为国师,看到什么都会往命术上想,为何他想要去山脚下,就会遇上野狸子拦路,难不成山脚下的宅子住着的人正是他要找的人? 第178章 变天了 韩豫更不能耽搁了,主仆二人捡起棍子要对付野狸子,谁知周围草丛相继出现野狸子,主仆二人被包围了。 仔细瞧去有五六只,还不知会不会再跑来一些,莫小瞧了这些野狸子,在山里头攻击人的话,基本难以逃脱,它们速度极快,只是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攻击人。 偏偏今晚上的野狸子不正常,没多会,主仆二人被野狸子在山中追赶,不知不觉往深林中跑,最后寻了一棵老棵爬了上去,但是韩豫知道,野狸子爬树速度更快,他们这样藏不住。 只是当他们爬上树了,动不了时,底下的野狸子竟然散开了,像有灵性似的,令韩豫心头不安,莫非这也是天意。 刚这么想,坐在树杈上的他,突然瞥见东边一抹霞光,这大半夜的不可能还有落日的晚霞,就算有晚霞也不可能出现在东方。 韩豫不急着寻找贵人,反而决定为自己的前程算一卦,他感觉自己要大祸临头。 水乡村里,有村里人半夜三更上茅房,也发现天边露出红光,很震惊,叫来家里人出来看,有好几户人家瞧见了,都说天生异象,四年荒旱是不是有奇兆? 都说是国师在求雨,难不成求雨成功了? 山脚下祖宅里,宋九躺在床上痛得难受,一阵一阵的,额头都是汗。 钱稳婆和任婆子守在屋里,看情况是要生了。 任荣长连忙下去喊老大老二他们都上来,有点什么事,一家人好商量。 任老头在厨房里烧热水,心头激动得很,这不又当爷爷了。 而且这一次是不一样的,三房住在祖宅,先前祖宅里的一切可是被任老头的父亲给败完了,现在老三的孩子在这儿出生,就像得到祖宗的祝福,立即有了新的希望。 任家子孙越丰盈,任家人才越兴旺,任老头这么多年都憋着一口气,小时候还过上过好日子的任老头,成年后可是一直背井离乡的。 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是谁也不能理解的,老三媳妇会生养,一生就生两,他很欣慰。 屋里传来宋九的声音,把大哥二哥叫上来的任荣长守着门口不走了,听着媳妇难受的声音眼眶就红了。 沈秋梅见了,想起自己生孩子,她丈夫还没有感受这么一遭她就生了,那会儿可是三弟媳守她床边的,这一次她也要进去帮忙。 随即沈秋梅将怀里的孩子往杨冬花手里一放,这就进了屋。 杨冬花也想进去瞧一眼,上一次大嫂生孩子她喊人去了,她很好奇孩子是怎么生的呢,瞧着好痛苦。 只是怀里抱着一个,杨冬花怕吓着小丫头,又生生在门口止了步。 看着怀里的大侄女不哭不闹的,杨冬花忍不住想笑,“你咋能这么听话呢,你马上要有弟弟妹妹了。” 怀里的孩子像是能听懂她说话似的,一双眼睛竟然眯成月牙,咧嘴一笑,像极了大哥的模样,杨冬花没忍住,也笑了。 “要是我能生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丫头就好了。” 杨冬花很羡慕,真想自己也怀上一个。 天边的霞光越来越绚丽,这会儿抱着小丫头的杨冬花也发现了,转眼间任老头和几个儿子也跑到院外细看,几人脸色都变了。 先是看到喜鹊在桂花树上筑巢,现在又天生异像,老三媳妇怕是要生个了不得的孩子。 随着霞光越来越亮,祖宅院里头传来孩童一声啼哭。 “生了。”任老头高兴的一拍大腿,也不看外头了,直接往院里走。 任广江也是头回遇上这种事,赶紧进了院,一个个的都巴巴地看着屋里头。 然而屋里的门紧闭着,没有人出来,任家几个男人都焦心得很。 “爹,变天了。” 杨冬花突然开口。 任老头连忙抬头看天,果然布满霞光的天际突然打雷下雨了。 这神奇得能让人不多想么,任老头这一下不是高兴,反而是忧心。 果然任婆子与他想的一样,也是听到了雷雨声,从屋里出来,杨冬花凑过去想问生的是儿是女,任婆子却朝老头子使了一个眼色。 夫妻二人来到一旁,任婆子小声说道:“你跟老大现在就去一趟城里,把村里发生的事告诉她,还有今天来的那古怪的皮货商人,真是什么事都指望不上她的。” 任老头听媳妇的话,连忙叫上老大任广田,赶着三房的牛车就出门去了。 杨冬花想抱着大侄女跟着婆母进屋里去,被任婆子瞪了一眼,她生生止步。 任广江也觉得奇怪,爹和大哥这是要去哪儿,为何在打雷下雨的时候急着出去。 好在任家父子走的早,雨才下几点,他们已经出了村头,不然等下了大雨,村里人都被吵醒了,那定是会被人注意上的。 不然大半夜的赶牛车上哪儿去? 不仅水乡村的村民被这黎明前的雨给惊醒,整个澧阳郡的百姓都在这一夜被雷雨声惊醒,随之而来的是欢呼声。 水乡村的村民可能感触没有这么深刻,毕竟他们还有山泉水,井里有水喝,有地种,周围的村落,那可是连水井都要干涸了,水都是省着用的。 地里更是荒得能扬起灰尘,这一场及时雨下的真的是时候。 而在雷雨过后,祖宅里,宋九再一次生下一个孩子,连着生双胎,整个人都虚脱了。 沈秋梅坐在床沿边给宋九嘴里塞了一块糖补充力气,随即拿出热巾子给她擦汗。 外头傻夫君已经等不及了,“砰”的一声响就挤屋里来。 任婆子见了,赶紧把三儿子赶出去,这产妇全身脏乱,外头又刮风下雨的,别把风带进来了。 任荣长被二哥给扣在正堂屋,不准他冲动,可是担心媳妇的任荣长坐立难安。 杨冬花到这会儿悄悄摸摸的跟了进去,见是老二媳妇,任婆子也没有赶人,就是她这股子好奇劲可要不得。 杨冬花来到沈秋梅身边,小声问道:“大嫂,生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 沈秋梅抿嘴微笑,在桌上写了一个好字,可惜二弟媳不识字,她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沈秋梅只好瞥了一眼婆母,见婆母没吱声,才小声说道:“先出生的是个闺女,后头出生的是个大胖小子。” 杨冬花听了,欢喜的同时也有些冒酸意,三弟媳也太有福气了,人家得生两回,她一回就生出了一儿一女,齐全了。 第179章 瞒住两孩子的出生 那边钱稳婆把孩子弄干净包裹好,这才跟任婆子一起抱过来放到了床里头。 吃了苦头的宋九侧首看向两个可可爱爱的孩子,感觉一切都值了,怀了这么久,终于生下来了,这几个月吃的苦头也只有做母亲的才知道。 好在一切都顺当。 钱稳婆感叹道:“你们任家儿媳妇都好生养,先前你大嫂生孩子更快,我还没来就生了。” 任婆子心情不错,也不看她是什么眼光,她娶儿媳妇当初可是有要求的,也不是谁都可以进任家的门。 “这么顺当的接生两胎,我也是头一回,以后这牛皮吹起来,可是有证据的。” 钱稳婆显然也是为自己接生手艺上有了业绩而高兴,没想任婆子突然拿出一袋银子塞到钱稳婆手中,商量着开口:“以后这事儿还是别往外提,老嫂子觉得怎么样?” 钱稳婆发现银袋挺重的,心头也知道,刚才生两孩子时,刮风下雨的,安城四年没下雨了,这简直就是奇迹,真要是往外说,顺利生下双胞胎的事就很稀奇了,还风调雨顺的事,能不多想。 钱稳婆这就将银袋收下了,还说道:“我这几日出远门探亲了,没来过水乡村。” 任婆子握紧了钱稳婆的手,好在先前将人接来的时候是傍晚,之后一直住在山脚下也没怎么出门,现在只要寻个时机不被人注意把钱稳婆送走就好。 “那就多谢老嫂子,代两孩子感激你。” 钱稳婆连忙摆手,随即去帮着产妇查看身体,交代她怎么喂奶和坐月子。 随着村民的欢呼声,天已经大亮,村里人根本不想睡觉,天一亮就往地里跑。 先前争着抢着放水的田,如今都蓄满了水,那些荒了的地踩一脚就留下了脚印,还有村里早已经干涸的那口井,又冒水了。 也不知谁大喊一声,河水涨了,河下边的田地有水了。 一个个的奔走相告,有的更是欢喜的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跑在雨中,这一场雨盼了四年,要不是城里能做手艺,他们早已经背井离乡逃荒去了。 而此时的城里,半夜出现的奇怪现象将小裴氏吵醒,她立即披衣梳发,打算去水乡村,她有一种感觉,必定是她家孙女儿要生了。 虽然不想承认两胎都是女儿,可是到底身上流着荣家的血脉,她得去看看去。 当小裴氏从屋里出来,备了马车正要出门时,却被朱叔文给拦住了。 朱淑文心想着天色大变,也未必是贵子出生,万一是天怒人怨,贵子没了呢,国师带着人去处理这事了。 朱淑文可是知道的,那个村妇也是这个时节怀的身孕,要是国师一个不小心误伤了的话,那可就是有好戏看了,这也是朱淑文会答应了国师的请求,时刻注意着姨母的动静。 为了能给二表哥算命,替国师争取时间,她一定要拦住姨母出府,也要瞒着国师爷的去向。 原本这几日姨母都好好的,突然半夜出门,可不是好事,不能让姨母知道了。 小裴氏一脸奇怪的看着她,沉声问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你莫不是派人盯着我正院的一举一动?” 朱淑文的确派人盯着这儿了,但是她不敢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姨母手段厉害着呢。 见朱淑文不说话,小裴氏手一抬,几个婆子将她扣下了,“我现在要出门,没时间跟你扯,你好生待在院里反省。” 说完,几名护卫扣住朱淑文就要押回她院里去,朱淑文连忙喊了一声“姨母”。 小裴氏冷眸看来,朱淑文心思一动,说道:“姨母,明日知县府设宴,知县夫人非要请您去一趟。” 小裴氏觉得可笑,小小一个知县夫人,还想见她晋王妃,小裴氏生气了,“你随我来安城,当初可是答应了我,做为王府的准儿媳,你连个地方知县夫人都招呼不了么?” “如此,我要你何用?” 小裴氏一甩袖子,转身便走,这一下朱淑文没招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姨母离开,自己被府卫带走。 为了嫁入王府,朱淑文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可是娶她的人都没了,她这么坚持还有意义么? 想起那个一箭要射死她的大表哥,她就心有余悸。 小裴氏匆匆出了王府,才上大街,天空已经雷雨阵阵,倾盆而下。 坐在马车中的小裴氏看着这天空莫名下起的雨,想到了国师口中说的贵人,莫非是贵人出生,天生异像,不然一向干旱的安城怎么会下雨的。 小裴氏立即叫停车夫,若这是贵人降世,那是不是代表着她家傻大儿的媳妇也不会受到牵连了,毕竟这事儿跟安城小百姓中的孕妇没有关系。 王府的马车正要调头回王府找国师,谁知街对头来了辆牛车,上头坐着两个戴斗笠穿蓑衣的父子二人,正赶着牛车往王府的方向去,没想在街头碰上了。 小裴氏听到声音,挑开车帘往外看,就看到牛车上坐着的任老头,很快将人拦下。 大雨倾盆,隔着车帘子,任老头将老三媳妇生了的消息告诉小裴氏,同时也提到了昨日水乡村里来了的人。 经任老头一描述,小裴氏听出来不正是国师么,他不是一直在王府客院,什么时候出的府?她竟然不知道。 任老头见小裴氏明显已经猜出是谁了,也不想多话,只说了一句:“你若是诚心护着这个孩子的子嗣,就对那奇怪的国师留点心吧。” “你若是不想插手,以后也不必在孩子们面前现身了,到底已经过去十八年,没有关系了。” “大胆。” 小裴氏怒眸瞪向任老头,好你一个裴家的小长工,没有姐姐在眼前,轮得到他说这种话,他以为娶了她姐姐就真成她姐夫了不成? 小裴氏语气凌厉,真是王妃的好架势。 只可惜任老头也非当年的小长工,他并没有被她吓住,反而面色坚定的说道:“我说的也是你姐姐想要说的,你若是念及旧情,就别再给小两口惹麻烦了。” “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你姐姐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你,你们姐妹二人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任平。” 随着小裴氏的怒声,马车边的护卫一个个拨剑而立,杀气顿显。 第180章 大哥知道了秘密 任广田吓了一跳,他今天听到了不得了的事,爹娘到底瞒了他们什么?怎么会跟这人有亲戚关系的? 任广田本能的护在自己的父亲身边。 好在小裴氏气归气,到底也没有兵刃相见,还是惧着那个傻大儿的,害怕他又为了任平来报复她,想到傻大儿的那一箭,就是她心头的结。 “我话是送到了,你就不要来水乡村了。” 任老头说完,催着老大赶车回去。 小裴氏终于没忍住,问道:“生的是男儿还是女儿?” 任老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两个女儿,还他们小两口安宁的日子吧。” 小裴氏见是生的两个女儿,心都沉了下去,既然任家不喜欢她,那就不去水乡村便是。 可惜了,难得一见的双胞胎,却只生了两个女儿,这村妇真是没有福气。 任老头催着大儿子走,走过街头拐弯时,立即叫停大儿子,再回头一看,就见马车已经打道回府。 任老头松了口气。 任广田终于没忍住,问道:“爹,为何说三弟媳生的是两个女儿?” 任老头看了大儿子一眼,今天这事儿不好圆,于是交代道:“记得,谁问都是生的两个女儿,只有生了女儿,他们才不会惦记。” “爹,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任广田毕竟是任家的大哥,三弟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有五岁了,记忆略有模糊,但他记得一些,他娘生三弟就像凭空出生的,不记得母亲有怀过身孕。 这么多年过去,任广田一直以为自己小时候记性不好,只顾着贪玩,指不定没有注意到母亲就已经怀上了身孕。 再加上爹娘这么多年对三兄弟都是一样的,他也没有多想,直到今日所见到的,他才感觉不对劲了。 任老头知道这事儿瞒不住老大,于是交代道:“你三弟并非我和你娘亲生的,是当年被人遗弃,我们抱养的。” “这事儿你知道了谁也不准说,包括大儿媳妇,可得记好了。” 任广田心头吃惊,想到三弟从小就生病犯傻,乱发脾气的性子,总算明白个中原因。 原来三弟是抱养的,这样被亲生父母遗弃的三弟那得多可怜,任广田不仅没有因为抱养的事疏离,反而心疼起这个从小就爱护着的三弟来。 “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也不得往外说,以后也得像以前那样的对你三弟好。” “爹,我知道了,我啥也不会说的。” 任广田连忙应下,再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富贵女子,那便是三弟的生母了吧。 “老大,走了,人没来就好,咱们先回去。” 父子二人很快出了安城。 这边小裴氏坐着马车匆匆回府,一入府门立即往客院去了。 只是当小裴氏来到客院之时,国师韩豫却坐在堂前打坐,纹丝不动,就像他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一般。 要不是见到任平,得知实情,小裴氏还真就被眼前这一幕给糊弄了过去。 “国师还有心情打坐,这衣裳之下都成水沟了。” 韩豫带着童子天亮赶回来的,全身湿透,就得知晋王妃气冲冲的过来了,他连忙往外头套了一件干爽的外衣就地打坐,想蒙混过关,没想到被识破。 韩豫也不装了,睁开眼睛,面色平静地看着小裴氏。 “不知国师口中的贵人寻到了么?” 小裴氏面色冷淡地在主座坐下,美眸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坐在团蒲中的韩豫没有起身,事实上全身上下没有干纱,被野狸子围堵在山中,之后见到天边异像,接着又下暴雨,随即遇上深林中野兽出动。 万物复苏,他这一夜间见证了奇迹,直到天亮之时才脱险,匆匆赶回来。 韩豫听到小裴氏的话,只道她故意这么问,必定是他的形迹被暗探禀报了上去。 “贵人没有寻着,不过已经降世,大势已去,过不了多久,皇上便要派人定我罪名了,左右也逃不掉。” 小裴氏一听,反而哈哈大笑,显然国师受挫,她很高兴。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叫差官抓住那些村中孕妇,还让人登录花名册,莫再伤及无辜。” 韩豫一听,不对劲,试探的问道:“王妃莫不是以为我误伤了这些孕妇?” 小裴氏挑眉,不是这样么?要不是她早早发现意图,心思慎密,指不定她家傻大儿的那个村妇也被带走了。 韩豫见小裴氏这表情,突然笑了,原来晋王妃根本不知道贵人在何处出生,就是不知晋王妃一直要保护的是谁,几次与他作对,在他面前阻挠。 或许能知道晋王妃维护的是谁,他就能抓到王府的把柄,如此就算皇上定罪下来,他尚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王妃尽管放心,贵人已经出生,安城所有被带走的孕妇都会放了她们,我也不会再去追究这事,以后还望王妃护我,能有条活路就好。” 以前是小裴氏利诱此人,控制住此人,而今是他来寻求庇护了,不过这个人倒也可以留在身边,偶尔还能给她算上一卦。 小裴氏这就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可是朱氏助你出府的?” 韩豫这一刻可得表忠心,毫不犹豫把朱氏给卖了,果然小裴氏生气的走了。 韩豫无奈一叹,想起朱姑娘交给他的生辰八字,到底把人卖了一回,就给她一点补偿吧,且等他沐浴更衣,给这张八字测算一下。 安城的雨停了,雨后便是阳光明媚,天空出现绚丽的彩虹。 水乡村山脚下的祖宅,再次出现异像,百鸟盘踞在祖宅的上空,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美妙的音符,带着节奏的响起。 桂花树下的杨冬花看到这一幕,惊呼出声,任家人都在院里抬头看天。 任婆子看着这奇景,感觉到不可思议。 好在这奇怪的一幕并没有过多久就消失了,任家人终于松了口气。 任婆子朝任老头看了一眼,夫妻两人很有默契,任老头这就去村头转悠去,看看村里人有谁发现了祖宅这奇景没有。 任家几房的人都待在院里,杨冬花开始觉得三弟媳生下孩子后就奇怪事情一桩接一桩,就像她刚嫁到任家来时这般神乎,可不得了。 第181章 这两孩子出生就带香气 这会儿杨冬花看到大嫂沈秋梅从三弟媳的屋里出来,立即拉着她问道:“大嫂,我那会儿只匆匆看了一眼,没怎么看清楚,你跟我说说呗,这两孩长什么模样儿?” 当时杨冬花抱着大丫头进去的,没一会儿就被婆母给赶了出去,杨冬花这人向来粗心,喜欢听八卦,当时只顾着问生儿生女的事去了,没怎么瞧两孩子。 沈秋梅见她这么好奇,这就说道:“三弟和三弟媳生的孩子,你想想他们是什么模样,大概孩子就是什么模样了,不过……” 沈秋梅也觉得奇怪,这两孩子出生就带着好闻的香味,当时沈秋梅只顾着照顾三弟媳,闻到香味也以为是钱稳婆点了什么安神香之类的,没多想。 但是今天照顾了一日,她就发现不是的,屋里头还是带着淡淡地清香,要问她什么味儿,她的目光忍不住看向桂花树,比桂花香还要好闻。 “不过什么,大嫂,你快说,可把我急死了。” 杨冬花尖着耳朵听着呢。 沈秋梅立即摇头,随即说道:“你呀,娘没说错,就爱听八卦,三弟媳也是普通人,跟咱们没有什么两样,生下的孩子也是普通的孩子,你想知道什么?” “这么好奇,要不你自己生一个去。” 沈秋梅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忍不住看了二弟媳一眼,见二弟媳面色一暗,赶紧转变口气,“要不你抱着我家丫头去玩一会儿,我还得给三弟媳端鸡汤进去呢,生两个不比我生一个,真的辛苦。” 沈秋梅赶紧走,心头也懊恼,刚才咋就脱口而出了,点了二弟媳的痛处。 杨冬花果然安静下来了,抱着大丫头还去院子外头晒太阳去。 这刚下了雨出来的太阳特别舒服,到了祖宅院外,更是看到村里人都在地里忙活。 大冬天的比春耕时还要高兴。 任老头就这样匆快的到了村头,一路走来,果然没有村里人议论刚才祖宅上空百鸟盘踞的异景,他终于放心了。 不过村里头却有些热闹得不正常,只见村里人,老老小小一个个的都提着个木桶往河边跑。 任老头忍不住好奇的跟上,只见干涸了的河水涨水了,而河水里全是白花花的鱼肚子,都是活蹦乱跳的鱼往下游跑。 村里人想方设法的抓鱼,可不能好了下游的人。 任老头瞪大眼睛,这场景令他想起三媳妇刚嫁进来时,任家水田冒出泉水,第二日满田地的鱼,也是欢喜得不行。 有相熟的村里人见到任老头,连忙说道:“愣着干啥,老天送给咱们的,赶紧回家拿木桶去,人人有份。” 难怪没人注意祖宅上空的奇景,都抓鱼去了。 任老头已经没有当初的劲头了,不过白捡的鱼为嘛不捡? 任老头朝左右看了一眼,正好有个平素熟识的邻居在呢,见对方手里两个木桶,立即上前拿了一个,笑道:“借一个借一个。” 对方见是任老头,也笑了,“欠我木桶了,赶紧抓了扛回去再来。” 于是两老头跟年轻人抢得起劲。 任老头扛着一木桶鱼回了山脚下,一进院门,立即朝屋里喊,“老大老二老三,全部出来,把家里的缸和桶都带上,咱们去河边抓鱼去,太多鱼了,都跑下游去了。” 听到有这好事,任广田和任广江跑得最快,飞奔而出,看到木桶里大大小小的鱼,两兄弟立即在三房院里寻工具。 杨冬花一听到有好处占,立即跑出屋,见三房院里的木桶太少,连忙说道:“广江,咱们家的桶多,对了,大哥家里有筐,都带上。” 为了抢头一份,杨冬花看到婆母和大嫂都听到声音出来了,于是将大丫头往嫂子怀里一放,“我也去抓,我手劲大,速度快,我得多抢一点回来。” 沈秋梅其实也心动,但是不敢走,还得照顾三弟媳,婆母也在身边,怕婆母说她。 任婆子面露喜色,将大媳妇怀中的丫头抱了过去,说道:“你也去吧,多抢一点,注意安全。” 沈秋梅那个高兴的劲头。 妯娌两人立即挽起袖子,风风火火的跟着男人们去河边了。 只有任家老三,雷打不动的陪在媳妇身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任老头带着一大家子过来,河边已经人满为患。 村长见状,大喊一声,“咱们分三批,上游一批,中游一批,下游一批,尽量都弄到手,不给下游人机会,都是咱们村的。” 周大业声音大,村里人被他这么一说,很快有人抢占上游,可是占满了位置就不能去了。 任家两儿媳妇跑得那叫一个快,杨冬花更是力气大,直接带着大嫂挤上游正中间。 任家两兄弟在中游,任老头被挤下游了。 即使分成三波人,还是有漏网之鱼。 最下游的任老头忙活了一阵,累得满身是汗,抓鱼也是技术活,还是有漏到下游去的鱼,他们甚至都听到下头有人声了,是别个村的。 没多会儿,任老头停了下来,也不能全部弄到手的,鱼抓不干净,这一波不知从哪儿涌出来的,一看还是野生的鱼,不是谁家稻田养的鱼。 天黑了,河里的鱼越来越少了,村里人已经累趴下了,大部人心满意足的离去。 然而河里还是有鱼的,贪心的晚上觉也不睡,接着捕捞。 只是到了夜里,又下了雨,这一次雨势绵软,不会造成涝灾的风险,倒是让水乡村的村民心头一安。 任家收获不小,鱼都抬到了祖宅里。 一遇上吃的,杨冬花手脚都麻利了,跟大嫂一起杀鱼到半夜,明明累了个半死,还一脸的笑容。 不仅任家收获大,整个水乡村的村民都收获大,大概明个儿就有人挑着一担鱼往城里卖去,能换点儿现钱。 任家院里的鱼就不打算卖的,杀好了,用盐腌起来,到时候几家一分,用烟火熏干后可以吃好久了。 躺在床上的宋九听到外头热闹,真想出去看一眼,她已经听到二嫂笑了好几回了,声音又大。 只是宋九才起身,她家傻夫君立即按住她,“娘说了,你不能下床。” 宋九一脸的无奈,只好靠在枕头上,喝着傻夫君喂过来的鸡汤。 这生孩子坐月子也没有想象中的辛苦,还是她婆母和丈夫照顾得好。 自打要生的时候,婆母就来照顾她的伙食,现在孩子出生了,婆母小院里的鸡都捉这儿来了。 宋九喝着鸡汤,就见她家傻夫君盯着两个孩子眼睛都不眨了。 大大的双人摇篮里,睡着两个孩子,这会儿吃饱了,正睡得得香呢。 “媳妇儿,就挺神奇的,转眼我做爹了。” 宋九也做娘了。 “媳妇儿,咱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呢?” 第182章 给两孩子取名了 任荣长随口一说,宋九怔住,她还真没有往这方向想,这会儿傻夫君问起,她想到丈夫的名字叫荣长,却与大哥二哥的名字有着明显的不同。 再一想到那日任家小院里见到丈夫的生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宋九很快有了决定,“我猜大哥二哥是广字辈,任家以前也是大户,定是有族谱,要不咱们问问爹娘。” 几人都在外头厨房忙活呢,任荣长心心念着孩子们的名字,这就出去找爹娘。 厨房里,任婆子看着一碰上吃的就不偷懒的老二媳妇,这会儿做事可起劲了,一边做还一边问任婆子,忙了大半夜了,要不弄锅鱼打牙祭。 任婆子无奈一叹,也是高兴,倒是同意了,她亲自动手做成金黄的酥炸鱼块,拌上作料,拿来下酒做零嘴都不错。 说到这儿,任婆子看向任老头,说道:“老三媳妇生了,咱们一家也庆贺一下,要不去地窖里拿两坛好酒来,我再炒个香辣豆子,一起下酒。” 这一下杨冬花高兴坏了,又有好酒喝呢。 任老头也是笑得合不拢嘴,那就拿酒去,这便把老大叫上帮手去了。 正好这会儿任荣长过来跟母亲说起给孩子取名字的事,还把他家媳妇的想法也一并说了。 任婆子手中的动作一停,很有些意外,就说老三媳妇明事理,是个孝顺的儿媳妇吧,简直是心细如发,定是知道老三的身世了,也知道了老三的名字不跟两个哥哥取字。 任婆子抱回老三的时候,心头多少还是觉得他是荣家的嫡长子,是荣家人,所以在名字中用了两个姓。 现在三媳妇这意思,生下的两孩子,以后就是任家的孙女和孙子,的确任家有族谱,是该给两孩子记到族谱上去的。 普通的庄户家里不讲究这个,但是任婆子不同,她自己识字,而任家以前是富户,本来有不少旁支,只是家道中落后,主脉一支凋零,不与旁支往来了,族谱也就放置了。 等任老头和大儿子把酒拿来时,任婆子这就将老头子叫到一旁,说起家里的族谱。 任老头听了三媳妇的意思后,心头一喜,这种认祖归宗的感觉,更是带着仪式感,祖宅兴旺,任家兴旺。 任老头顾不上吃酒,这就回任家小院取族谱去。 在杀鱼的两个儿媳妇有些没听明白,便是沈秋梅,也是这会儿才知道任家有族谱。 沈秋梅她爹是秀才,沈家祖上也没有什么作为,根本就没有族谱流传下来,不过她小的时候听她爹说过,他们只是沈家的旁支,是被主脉遗弃的。 长大后的沈秋梅就更不管这事了,毕竟她是女儿家,即使家里有族谱,也跟她没关系,是嫁出去的女儿。 可是现在公婆提起任家的族谱,她可得尖着耳朵听了,这对于庄户来说很慎重很严谨,也是一种对子嗣的认可。 没多会儿,任老头就回来了,手里的确拿着族谱,拿到油灯下细看时,任婆子看到了,广字辈下是明字辈。 于是任婆子说道:“三房家的孩子取明字辈,两孩子是双胞胎,便一起取了。” 虽说女子不得这么取,但是三房子嗣登上族谱的意义不同,算是任家彻底认可了这个养子,以后生老病死皆以任家的规矩办事。 小庄户没啥规矩,但大道理是这么个意思。 任婆子想起老三媳妇怀孕做梦的事,心思一动,说道:“孙女叫任明月,孙子叫任明阳,两孩子都上族谱,孙女也以儿子辈登记。” 民间的确有独女当儿子登录族谱一说,但大多会有两个名字,族谱上一个名字以男性名登记,生活中取女名,如眼下这样的就少了。 任婆子做主了,任老头自然不会反对,倒是一旁的沈秋梅听出意思来,她顾不上杀鱼了,连忙起身上前问道:“娘,三弟媳妇的孩子都上族谱么?” 任婆子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任广田知道自家媳妇要说什么,立即叫住她,“媳妇,先去杀鱼。” 沈秋梅不走,心头很不好受,三弟媳生了一儿一女都上族谱,为何她家蓉姐儿不能上族谱?先前也没见公婆提起族谱的事,她不知道就算了。 “娘,我家蓉姐儿能上族谱么?” 沈秋梅神色坚定,这事儿她很看重,既然女儿的身份能上族谱,就不能有偏颇。 任老头看了大媳妇一眼,再看了一眼老伴,这原本只是一桩小事,老大媳妇是秀才之女,懂的多,这会儿不把大房孩子记到族谱上都不成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规矩上的确没有这个,不过她想通了,既然她入任家的门就定了个规矩,任家儿孙不准纳妾的家规,那么再定一个规矩,这就说道:“从今个儿开始吧,任家的女儿或者儿子,都同样在出生之时登记在族谱之上。” “儿子按辈字取名,女儿随意,任家的族谱也算是从今个儿重新启动,正好在祖宅里,任家祖宗在上,保佑任家子孙昌盛。” 随着任婆子的话,桂花树无风自动,原本还在争着说族谱上的事的任家众人,都忍不住看向桂花树。 任老头一脸的震惊,紧紧地握住了老伴的手,这是任家祖宗在回应么? 于是任家大房丫头任姣蓉当场就登记在了族谱上,正好在大房夫妻二人的名字之下。 沈秋梅原本还想说为何三弟媳家的两孩子取明字辈,她家女儿也要取明字辈,想让婆母再取个名,谁知笔已经落下。 待沈秋梅看向三房那处时,却是空白的,她震惊的问道:“娘,三弟没上族谱?” 任广田听不下去了,一把将媳妇拉走,上族谱是大事,哪有儿媳妇在旁边指手画脚的,至于三弟没上族谱的事,任广田是知道原因的。 沈秋梅郁闷的看了丈夫一眼,她又没说错话,她还奇怪呢,三弟的名字跟她丈夫的名字不同,也没上族谱,是以前忘了登记么? 被拉回厨房的沈秋梅还想问问丈夫啥意思,而在杀鱼的杨冬花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大哥大嫂,问道:“登族谱做什么?” 沈秋梅看了二弟媳一眼,说了这么久,她可是一句话也没有听懂,所以平时叫她读书识字吧,她偏偏不想学。 第183章 孩子的出生时辰得瞒住 任广田也看了杨冬花一眼,没接话,而是叮嘱媳妇不准再去捣乱,人先出去了。 杨冬花又靠近大嫂,问道:“大嫂,上了族谱是能得到任家祖宗的庇护么?不然你这么焦急,有啥好处啦?” 沈秋梅真是被她气死了,郁闷道:“反正你也不懂,先杀鱼,不然天都亮了。” 杨冬花撇了撇嘴,“我可不管上不上族谱,看把大嫂给急的。” 刚才沈秋梅瞥了一眼,二弟媳在族谱上,正是二弟旁边,写着杨氏两字,所以她自然不必担心了。 现在是她沈秋梅做了丑,把事情说开了,以后二弟媳就算生女儿也能上族谱了。 任荣长得到了孩子的名字,就欢喜的来到屋里告诉宋九,爹娘取名字了,明字辈,女儿叫任明月,儿子叫任明阳。 宋九念着两孩子的名字,就知道婆母是什么意思,这名字还真是好,希望两孩子也像名字那般耀眼。 大名是大名,宋九给两孩子取了小名,女儿叫小团子,儿子叫小圆子。 不像村里给孩子取个二狗子大柱子之类的。 一家人忙完,下酒菜端上了桌,备上美酒,却没有先动筷子,任老头带着妻儿对着桂花树拜了拜,算是敬了祖先。 看来任家要在他这一代发达起来了,族谱再次被重视,家规也变了。 任婆子更是说等闲了的时候,她打算写份家规出来,以前任家明明有门酿酒的好手艺,到最后手艺都失传了,就是没注重后代子孙的教导。 任老头反正是听媳妇的话,他没有媳妇读书多,出身高,更没有这些远见,不过任老头将自己勤勤恳恳的性子传了下去,底下几个儿子倒也不懒的。 接下来开坛喝美酒,杨冬花闻到酒香就咽了咽口水,沈秋梅也忍不住举起杯子去接酒。 还像以前在任家小院里一样,由任婆子来分着喝,可是这种感觉却让一家人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喝了一口酒,吃着炸得酥脆的鱼块和炒豆子,一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任婆子又在这个时候说道:“这些仍旧是托了老三媳妇的福气,但是趁着今个儿这事,我也说一句,老三媳妇的孩子是五日后才出生的,你们把时间记好了。” 杨冬花一脸奇怪的看着婆母,为什么要往后了说? 如今天突然下雨,又有百鸟盘踞,还有喜鹊筑巢,接着又是水乡村里家家户户去河里抓鱼,这一切原本都是好事,可是杨冬花却在婆母脸上看到了忧愁。 杨冬花本想问两句的,被沈秋梅在桌子下拉了一下,她只好闭了嘴。 任婆子见家里人都默认了,心头一安,接着说道:“所以这几日你们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该干嘛干嘛,村里人问起,你就说老三媳妇快生了。” “尽量少与村里人走动,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也没必要那么热情的,说多错多,平时少听八卦,少讲八卦。” 任婆子说到这儿,目光看向老二媳妇。 杨冬花撇了撇嘴,她不敢说了,不敢得罪婆母。 丑话前头说完了,接下来就是吃好喝好,任婆子喝了两口小酒,怕自己喝醉,先离席了。 没有婆母在,两儿媳妇喝得起劲。 沈秋梅喝得面颊通红,夹了块鱼正在吃着,低头一看,怀里的闺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这会儿竟然在舔她的酒杯,瞧着杯里的酒似乎少了点,没把她吓一跳。 是她喝醉酒眼花么?闺女啥时候醒的,不哭不闹的真是个乖孩子,可是偷喝她的酒,才多大点孩子呢。 任广田也注意到了,连忙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且让媳妇多贪两杯吧,前头的几坛都没怎么喝到,今天难得高兴。 任广田着实疼自家闺女,抱着闺女去后院看母羊,正好遇上任婆子挤羊奶,于是说道:“等会儿热了给大孙女也喝一碗。” 任广田也是新鲜这东西,很欢喜,心想着要是女儿爱喝的话,他在城里做事,也想办法向人打听一下有没有奶羊的,底下那么多的徒弟,又得东家看重,问一问大概也买得到呢。 羊奶煮沸后放凉了些,任广田就给女儿喝了起来。 外头沈秋梅喝醉了,喝不动了,杨冬花也好不到哪儿去,两妯娌互相靠着犯了困。 任老头看了一眼桌前,便是二儿子也有些双眼犯迷糊,不禁摇了摇头,酒量都不行,任老头独自喝着,头脑清醒。 任婆子见他们一个个的都醉成了这样,便催促着他们赶紧回去睡觉。 任广田把闺女喂饱了,抱在怀里,还得扶着自家媳妇回去。 转眼祖宅里,几房的人都散了,任老头看了一眼还剩小半坛子的酒,叹道:“都是我这老头子的口福了。” 任婆子回到里屋,看到三儿子睡产妇床上了,老三媳妇悄悄地下床喂奶,就忍不住上前推了推老三。 “叫你照顾你媳妇,你倒是睡得好。” 任荣长一直陪在媳妇身边,也没有出来吃酒,也不知怎么的原本是靠在床边睡着了,转眼从床上醒来。 宋九忍不住替自家丈夫辩解,“娘,我看他守着辛苦,就把他扶床上睡了,没关系,我白日睡得多了,不困。” 还是他家媳妇疼他。 任婆子笑道:“三媳妇能干,也不在乎这两日,两孩子可不好照顾,我担心奶水不够,弄来了羊奶,还温着,你看着喂。” 任婆子打了个呵欠,老了,熬不住了,得回去睡了。 任婆子一走,宋九才松了口气,她没有大嫂二嫂胸脯大,但是她今天衣裳都湿了,应该够的吧。 宋九按着钱稳婆交代的喂着孩子,一旁的傻夫君把他们母女抱在怀中,头搭在她的颈窝,醒来了也没有睡意,对媳妇更是爱不释手。 天亮了,祖宅里原本一片安宁的,突然祖宅的天空中,从四面八方来了不少飞鸟,甚至连桂花树上的喜鹊也都加入了行列。 百鸟盘踞绕行在祖宅上方,叽叽喳喳的将院里的人都吵醒了。 任老头和任婆子惊讶的跑出来一看,果然如昨日清晨一样。 天空中出现七彩祥云,像雨后的彩虹那般漂亮,如此奇景,令任婆子心头越发的沉重。 任老头立即出了院门往村里走,不知多少人看到了这奇景呢? 倒也是巧了,村道上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惊讶的看向山脚下的祖宅,随即就要跑村里头奔走相告,一回头就被任老头扣住了。 第184章 还好没被人发现 小孩子惊呼出声,见是熟悉的长辈,连忙指着祖宅的方向,语无伦次的说道:“啊……那里……那里,出怪事了。” 任老头随即从袖里抓出一把糖粒子交到孩子手中,果然看到糖,孩子顾不上刚才看到的奇景,连忙伸手去接。 任老头催着小孩先吃糖,又将小孩的视线拦住。 几颗糖吃下去,任老头疑惑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孩子才想起这事儿,赶紧看向山脚下,却见上头正常得很,这一下说不出话来。 任老头一脸无奈的样子,“你这孩子,吃了长辈的糖就要老实,不可以撒谎,刚才啥也没有,定是眼花了。” 小孩子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可是长辈说的对,不能撒谎。 见孩子没反驳,瞧着也老实,任老头让他走了。 而村里的大人,因为昨个儿抓鱼太过辛苦,要不就是睡着了还没有起床,要不就去城里卖鱼的三更天就挑着担子往城里的方向走了,所以真正看到的人大概是没有。 任老头在村里走了一圈,总算放心了,好在老三家住在山脚下,而不是村里头,不然这事儿瞒不住。 终于有村里人陆续起床了,就见山头匆匆跑下来一位妇人,见到村里人一句话也不说,一口气跑回家,没一会儿那家的人都出动了。 只见他们背的背箩子,拿的拿筐子,一家人往山上跑,便有村里人发现不对劲了,有了昨个儿抓鱼的经验,有啥好事都不愿意落后,于是一个个提着个竹篮子跟着往山里跑。 任老头也觉得奇怪,山里头怎么了?又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想起好事,任老头就想起天上的七彩祥云,定是又给村里带来了喜事。 随着上山的人多了,终于知道发生了啥,原来是一夜之间满山遍野长满了松蘑。 大冬天的不至于,可是就这么明显,地上都是,也不知是久旱逢甘露,是老天的馈赠,还是水乡村风水好,反正村里人已经闹疯了。 任老头也不闲着,这就回家拿篮子。 下游任家大房家里,隔壁周婆子多少对任家大丫头摔伤的事有愧疚,这会儿得了消息,立即来到大房院外拍门板。 睡得正香的大房夫妻被叫醒,沈秋梅还觉得头痛,就听到周婆子在喊门。 “广田媳妇,快起床了,都跑山上捡松蘑去了。” 沈秋梅揉了揉眼睛,不得不披衣起床,任广田见自家媳妇酒劲还在,可不敢让她照顾闺女,先将闺女抱到了一旁接着睡。 院门一开,就见周婆子提着一个竹篮子,指着山上说道:“赶紧把衣裳穿好去山上捡蘑菇去,村里人都去了,等会儿消息传出去,隔壁村的人也跑咱们的山头抢蘑菇了。” 靠山吃山,这一片可是水乡村的山头。 沈秋梅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最后一点酒劲都醒了,立即整了整衣裳,朝左右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大竹筐就拿了起来,走前还朝屋里喊了一声:“夫君,等会儿来山中接我,我挑不起担子。” 话才说完,人已经跑了,走前还不忘去二房院里喊人。 杨冬花直接挑着一担空筐跟上。 任广江也挑着担子跟上,看着前头跑得飞快的媳妇,心头郁闷的想着,等会儿真捡到了,她这小个子能挑得动么? 山里头,真是长得密密麻麻的,全在松针下,随手一翻就找到了。 杨冬花一到山头,立即把旁边的人挤开,拉着沈秋梅的手就占据了地方。 任老头挤不过人家,再加上也只得了个篮子,很快就捡满了,这就下山去,走前还朝人群里看了一眼,就看到老二媳妇一个人挤开好几人,筐里已经快捡满了。 祖宅里,任婆子看着老头子提着新鲜的蘑菇回来,也是挺高兴的,等会做道鸡肉蘑菇汤。 奇事一桩接一桩,任家两老的可谓是心头沉重,就是怕村里人把事情传开了,到时候越传越神乎,对老三媳妇不利。 安城,国师的马车经过西市,原本想寻处酒肆停下喝点闷酒,结果听到外头吆喝着卖鱼贩的声音给吸引。 国师韩豫挑开车帘朝外看去,就见热闹的西市里,有不少鱼贩子在卖鱼,买鱼的人也不少。 街坊们看出来了,都是野生的鱼,大大小小的,味道自然不差,那些富户家采买的下人到了这外头,那更是一筐一筐的收。 韩豫突然也想吃鱼了,于是叫身边的童子也买一筐去,倒也尝一尝安城的鱼味道有什么不同。 童子下去问情况,没想这一问,鱼贩说是从水乡村来的。 一位鱼贩是这么说,数十位鱼贩也这么说,韩豫立即重视起来。 安城闹旱灾这么多年,别个村养不出这稻香鱼,上一次韩豫去水乡村是看到有人在养鱼的,可是这些人的鱼却是野生的,还抓到了这么多,可见是个奇迹。 鱼很好卖,童子好不容易才抢买了一筐,水乡村的鱼贩要走了,韩豫将人叫住,随便几句就问了出来,鱼都是从河里抓的,天水送来的鱼。 鱼贩走远了,韩豫却是坐不住了,他想出城,想去水乡村看一眼,那个山脚下住着的人,他愣是没有见过一面。 只是当韩豫的马车来到城门处时,守城门的守卫中竟有王府护卫,一眼就认出了他,马车被拦下,走不出城。 韩豫不得不回王府客院,看着童子买回来这一筐鱼发着呆。 童子眼看着鱼都要死了,忍不住小声问道:“爷,要不送去厨房?” 韩豫手一挥,气闷的开口:“送去主院给晋王妃,便说本国师买给她吃的。” 童子:“……” 没人敢多话,下人将一筐鱼抬主院去了。 小裴氏看到一筐将死的鱼腥气冲天的,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叫人把鱼赶紧扔了,没想童子说这鱼是从水乡村的鱼贩那儿买到的,甚至说了说这鱼是天水送来的,指不定带着福气的鱼,要不交到大厨房,让全府的下人们都沾点儿福气。 不过是童子随口一说,免得自家主子得罪了王妃,谁知小裴氏一听是水乡村的河里抓的,立即叫停了下人,看了一眼筐里的鱼后,交代道:“一半送去大厨房,一半留在小厨房,本宫也想尝尝天水送来的鱼是什么味儿。” 童子终于松了口气,不怪罪他家主子就好。 第185章 不是世子妃的命 童子送鱼回来,就见主子仍旧没精打采的在院里坐着。 院外传来脚步声,童子巴巴地望去,莫不是晋王妃事后又生气了,派人过来闹事的,没想入院的人不是晋王妃,而是晋王妃身边的大红人朱姑娘。 看到朱姑娘,童子就知道这人是奔着先前给主子算八字的事来的,于是悄声退下了。 朱淑文来到客院,将仆人都留在了月亮门外,随后来到国师面前行了一礼,刚要问起先前给过去的那张生辰八字,韩豫率先开了口:“算过了,八字是个好八字,可惜命短,人已经死了。” 朱淑文最后抱着的希望破灭,看来二表哥是真的没了,可是她在姨母身上看不到伤心,更是看不到她要复仇的心。 不是说姨母手段了得,自己的儿子突然没了,她就不想寻找真凶寻仇么?还是说她根本不疼二表哥,以前的疼爱都是装出来的? 二表哥尸骨未寒,姨母就跑来安城巴巴地与大表哥相认,要说这世上谁最冷血,恐怕就是她这个姨母了。 只是得了国师一句准信,朱淑文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她还想做晋王府的儿媳妇,就得嫁给大表哥。 只是一想到射在她肩头的那一箭,朱淑文又有些咬牙切齿。 韩豫看着眼前朱氏的神色变化,倒有些好奇起来,试探的问道:“你交来的生辰八字并非普通人,他是谁?” 朱淑文没接话,她拿手帕抹了一把眼角,在国师对面的团蒲上坐下,随即拿出自己的生辰出来。 “那国师再为我算一算我的命格。” 她有没有做世子妃的命。 然而这一次韩豫没有接,反而冷笑出声,“我堂堂国师,到了安城倒成为晋王妃家养的算命先生,朱姑娘更是想算就算。” 朱淑文皱眉,给人算命不就是顺手的事么,再说都在这府中了,到底她还是姨母身边的人,这么瞧不起她么? “国师可是毫不客气的将我出卖了,害我在姨母面前被责骂,如今我更是得罪了姨母,这安城的酒宴都不让我应付了。” “国师难道不觉得还欠我一份人情么?” 韩豫不以为意,“欠你的人情,不是给你算了一卦,若再想算,那得看我心情。” 朱淑文见有回旋的余地,连忙说道:“若是国师信我,以后咱们二人还有合作的机会,到底我也是户部尚书的嫡女,将来还是晋王府世子妃。” 然而朱淑文才说出这番话,韩豫便看了一眼她交来的生辰,就见他摇头。 朱淑文心头紧张起来,“怎么?我的八字有什么不对?” 韩豫想起晋王妃几次插手寻找贵人的事,想必朱氏知道一些,于是问道:“你们二人来安城是何目的?” 朱淑文没说话,她不敢说,那是谁也不能说的秘密,一旦她说出去,姨母非弄死她不可。 韩豫这就拿起朱氏的生辰看了一眼,说道:“你没有世子妃的命。” “胡说。” 朱淑文急了,姨母都认可她了,再说就算二表哥没了,她也同样能嫁到王府去,大不了给二表哥守寡。 “你让我给你批命也可以,但是你得真诚,你既然想与我合作,是不是该坦诚相对?” 韩豫那夜水乡村的山头,下着大雨的时候,他为自己算了一卦,大祸临头了,眼下能解救他危机的人就在这王府,显然是晋王妃。 而眼前之人正是他攻克晋王妃的关键人物,只要知道他们来安城的目的,就能抓到晋王妃的把柄。 朱淑文虽然很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她仍旧不敢说出姨母的秘密,直到韩豫又开了口:“我能做到国师之位,也不是那乡野骗人的算命先生,自是有这个能力的。” “你若是能把什么事都告诉我,我可以为你逆天改命。” 朱淑文心动了,袖里的手都有些颤抖,逆天改命?怎么改? 韩豫将朱氏的生辰纸放下,“皇室中的女人,岂能优柔寡断,你显然不合适。” “谁说我不合适的。” 朱淑文似下定了决心,外头人知道,朱家嫡女便有三个,庶姐妹更有不少,借着朱家之势,个个都嫁得好夫郎,她朱淑文夹在嫡女的中间,上有姐姐下有妹妹,不是最受宠的那个,更是从小到大就不得母亲喜欢。 若不是姨母看中了她,把她带在身边来了安城,她的好母亲都不会单独跟她说一句话。 在母亲的心里,最想要的是儿子,可偏偏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儿,直到最小的弟弟出生,母亲才有了好脸色。 所以从小到大,朱淑文就会看人脸色,在众多孩子当中,她不是那个出色的女儿,但她一定是那个不会闯祸的女儿。 韩豫激将一下,果然将话引了出来。 朱淑文把他们这一次来安城的目的说了,到这个时候,韩豫才知道晋王妃藏得有多深,不愧是皇族中的女人。 当年就怀了双胞胎,竟然能瞒得了晋王府的人,只说生了一个孩子。 所以说朱氏让他先前批命的生辰八字,就是那死去的晋王府二公子,而还有一个痴傻的晋王府大公子流落民间,正是在安城。 难怪安城会出贵人,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这么说的话,若是晋王府的子孙中生出了贵人,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难怪皇上会梦到金銮殿的悬梁断了,那是预兆。 这样的贵人岂能留下,为了天下的确不该杀,对于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可是为了皇室的权力,这个贵人就不能留。 韩豫将这一切想通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真是造化,他韩豫断送在安城,却让他遇上了贵人。 朱氏见国师又伤心又高兴的样子,一脸的疑惑,叮嘱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万不能传了出去,不然即使你逆天改命,我姨母也不可能再信我了,我也别想入晋王府。” 韩豫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看向眼前的朱氏,心头暗忖:“那痴傻世子已经生出了贵人,朱氏又岂能逆天改命,即使改了命,也站不稳脚跟,生出贵人的那位女子才是正室。” “除非借那女子的福运。” 第186章 变故 只是韩豫犹豫起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为何要替朱氏冒这么大的风险,将来反而招贵人忌恨。 朱淑文见韩豫同意不会传出去,总算松了口气,这就急忙求国师批命,自己要怎样才能成为晋王府世子妃。 韩豫这就起身去了朱氏的院里,给她摆了一个桃花阵,又几番安慰,稳住了的朱氏。 又与朱氏的交谈中,韩豫发现不仅朱氏不知道那痴傻世子的孩子是贵人,便是晋王妃也不知道此事,他总算抓到了命脉,自己有一线生机了。 朱氏摆了一个桃花阵以后,在安城的越发的受欢迎,还时不时招惹上了桃花,这让朱氏信心大增,等有机会见到了大表哥,指不定两人能看对眼。 而就在这一夜,千里之外的一处山林茅屋前,数条黑影将茅屋围困住,茅屋里的人显然早已经警醒,破窗而出,就地一滚就想逃走,谁知其中一个黑影反应迅速地朝他一剑刺去。 数人围殴交上了手,最后还是被黑衣人一剑刺了个对穿,倒在血泊当中。 倒地的人面具落了下来,那张面容与任荣长是如此相像。 握着剑柄的黑衣人也不掩瞒了,他将面纱取下,露出真容,得意一笑,说道:“荣义,到底是把你给杀了,还想装死逃走,谁给你的胆。” “也只有你那个愚笨的母亲会信,我们陆家可是半点不信的,不愧是我看着长大的人,有点儿能耐。” 被叫做荣义的年轻男子嘴角流出鲜血,拼着最后一口气问道:“可是你姐安排你来的?” 晋王府侧妃陆英美,比晋王妃后入门,却是兵部尚书之嫡长女,而她身边的弟弟陆风隐,一直是她对付晋王妃的利刃。 看着眼前将死之人问起,倒也可以让他死个明白,陆风隐点头,“你娘有点儿手段,小小知州之女能稳坐晋王妃之位,可是你却差了点,以为躲到这深林当中就没人找你麻烦了么?” “怎么可能呢?你娘当年可是抢了我姐姐的妻位,这么多年屈膝她之下,又岂能甘心呢。” 很快陆风隐的剑拔了出来,鲜血洒了一地,听到真相的荣义倒在了地上,没了生机。 陆风隐随手将茅屋一把火给烧了,带着属下匆匆离开,从此往后,晋王妃没了继承人,晋王世子之位将落在陆家的血脉身上。 安城王府里,小裴氏突然惊醒,她猛的睁开眼睛,脑海里全是她刚才做的噩梦,她梦到了老二死不瞑目,小裴氏满头大汗,眼眶都红了。 守夜的齐嬷嬷听到动静,赶忙挑帘进来,屋里点亮了油灯,小裴氏扑在齐嬷嬷的怀中,眼眶的泪水止不住,双手攥紧了齐嬷嬷的衣裳。 齐嬷嬷心疼不已。 裴家娘家人只顾着老爷什么时候能升职入京,回来当个京官,可谁又问过二小姐这些年在晋王府是怎么过的。 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送了性命,夜里总是做噩梦,每次都能吓醒。 当年齐嬷嬷跟着二小姐带着二公子刚入京城晋王府的时候,主仆二人在府中不敢吃不敢睡,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给害死了。 这么多年,为了二公子的安危,二小姐也是费尽了心思,即使现在来了安城,二小姐还能时常做噩梦被吓醒,之后大半夜怕是没办法再睡了的。 好半晌小裴氏才缓过来,果然她没有半分睡意了,看到齐嬷嬷,这个唯一跟着她这么久的老仆人,心头略有安慰,方说道:“我梦到陆英美那个毒妇杀了我家老二。” 这番话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说了,这么多年大多都是这样的梦。 只是这一次小裴氏梦到的很真实,她说是陆英美的弟弟陆风隐一剑刺穿老二的心,说到这儿小裴氏就受不了。 “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弄死陆英美,我要让陆家人全部给她陪葬。” 齐嬷嬷像往常一样的安慰着她,主仆二人靠在一个被窝里,嘴里说着报复陆家的话,就这么坐到了天亮。 水乡村里,有了前两日奇怪的遭遇,第三天,村里人更是早早起来,万一又有什么老天的馈赠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祖宅上空的奇景再次出现,村里头不少人看到了,一个个惊讶不已,不少人往山脚祖宅跑去。 祖宅里,任婆子看到这副奇景,急得不行,任老头也是赶紧往村里走,心想着孩子都生下三日了,这些鸟能不能散开,别来了。 虽说一片祥云,再加百鸟聚集,是好征兆,可是他们小小庄户,承受不住,一旦传出点什么,他们一家在水乡村怕是难以住下去。 只是任老头才打开院门,院外就跑来不少村里人,他们看到任老头就指着祖宅上空的鸟,问是什么情况。 任老头的脸色很难看。 下游的大房二房见到动静跟了过来,两家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前头,任家父子三人安抚着村里人。 人群里有人见任家三媳妇怎么没有出来,便问任家老三是不是要生了? 任家人真是解释不通,村里人还想往院里冲。 任婆子心头焦急,眼看着事情瞒不下去了,她连忙走了出来,看到一个个说个不停的村里人,大声喊道:“大家伙的,安静地听我说一句。” 根本叫不住村里人,好在村长周大业带着儿子赶了过来,他们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任家祖宅这儿会出现这阵仗,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大业想起先前官差下乡要带走孕妇求雨的事,那吴家媳妇刘三娘还没有送回来,雨却已经落下了,水乡村更是发生了这么大的奇迹,可不得了。 周大业立即叫住村里人,不准他们闯任家祖宅里去,正好院外宽敞,便把村里人都召集到了这儿。 祖宅上头的奇景还在,村里人一个个问起会不会跟任家三媳妇这个孕妇有关,村里人也议论起刘三娘这个孕妇,可是这些鸟怎么不飞到周家院子上方去。 还有七彩祥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 随着村里人吵吵闹闹的,祖宅上头的奇景慢慢地消失不见,众人看到群鸟全部散开,七彩祥云也散去,唯有祖宅院里的桂花树上还留了一窝喜鹊。 第187章 福气是别人的 就在村里人议论纷纷,为这祖宅的怪事而议论不休的时候,村口来了一辆马车。 山脚下有村里人看到了,便有人指向村头的方向。 “哪儿来的马车?” 随着众人的视线,只见那辆马车边还有衙里的差兵相护,很快马车来到了吴家小院外。 村里有妇人惊呼道:“这是吴家那个小媳妇刘三娘被送回来了么?” 随着这一声猜测,村里人顾不上山脚上的奇景,纷纷跑开,去吴家小院外看热闹去。 转眼山脚祖宅院前一空。 村里人走光了,只留下村长周大业带着两个儿子,原本还想安抚村里人的他,这一下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周大业来到任老头面前,看到惊慌的两人,说道:“咱们村这三日怪事一桩接一桩的,你们也别放心上,都是好兆头,我猜恐怕就是国师求雨闹出来的事。” “眼下吴家媳妇不仅回来了,还是衙里的差兵护送回来的,可见求雨的事,这刘氏有一份功劳,指不定咱们村出了这么多的好事,都是拖刘氏的福。” “刘氏肚里的孩子怀的好,这个孩子将来生下来,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原本还在想办法掩盖的任家人这一下被村长给说懵了,一时间接不上话。 周大业反而误会了,毕竟任家也有个小媳妇怀着孕,却没有被挑选上,参与求雨祈福,于是安慰道:“你们家老三媳妇想必也快生了吧,好生照顾她,这也是上头的安排,其实普普通通的孩子也是福气,莫跟人家比。” 任婆子面色有些古怪,但她最先反应过来,接了村长的话,“村长说的对,我们家是不能跟吴家比的,人家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争气。” “我家那媳妇年纪不符合国师的要求,没这福气了,不过咱们同一个村,不也沾光了么?我还说今个儿大早上的,怎么来了这么一群鸟,把人给吓死了。” 周大业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多半是这儿靠近山里头的缘故,你们也别多想,现在刘氏回来了,估计明个儿那些鸟也不闹你们这儿来了。” 任婆子连连点头,终于把村长给送走了,任婆子松了口气,回头看向一家人,就见老二媳妇捂着嘴笑。 “你可不能当着村里人的面笑出来,这事儿咱们家得瞒着了,你们的三弟媳后个儿才生。” 两媳妇赶紧点头。 杨冬花见人走远了,没忍住,笑出声来,说道:“明明是三弟媳的功劳,现在倒好,全算在那刘氏身上了。” “先前刘氏的名被登记上去,她婆家人在村里头没少吹嘘,神乎其神的,再这么一闹,吴家人更不得了。” 任婆子当然也开心,村里人没往她家三媳妇身上想就好,算到那刘氏头上也不关他们任家什么事。 “行了,都回院里去,少跟村里人掺和。” 一家人都进了屋。 村里头吴家小院外,刘三娘挺着个大肚子从马车上下来,差兵还很恭敬的向村里人宣布,这一次国师求雨成功,所有参与求雨的孕妇都有一份功劳。 水乡村的村民都高兴坏了,吴家人更是一脸的得意,只有刘三娘知道,她根本没有参与什么求雨仪式,被带走后就问她生辰八字,什么时候怀孕的,还反复的确定她所说的话。 之后刘三娘见到了一个算命的,仔细看她面相,那人摇了摇头,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这几日刘三娘一直被关一处屋里,不得自由,直到今日清晨,突然有差兵进院,亲自护送她回来,还说她为求雨一事出了功劳,一路上刘三娘都是迷迷糊糊的。 现在被村里人捧着,又有差兵这么一说,刘三娘只好默认。 差兵和马车离开了,刘三娘被村里人拥护着进了院子。 村长一高兴,叫大家伙的准备桌凳,各家拿些吃食来吴家院里办喜宴,这是整个水乡村的大好事,得办得热热闹闹的。 就吴家小院的能耐,想办喜宴也没粮,有村长发话,村里人立即欢喜的回去拿吃的。 正好有鱼有蘑菇,都是托了刘三娘的福气,村里人存着感恩之心,没有卖掉换现钱的,都拿了些出来,转眼聚齐,村里的席面师傅直接去厨房弄吃的,根本不必吴家人动手的。 就在村里人忙活着喜宴的时候,也不知谁在村里水田边发现有野鸡,转眼间众人扔下桌凳,都跑去地里寻找野鸡。 有了前两日的经验,今个儿只要有人开嗓,就都跑了。 山脚下的祖宅里,任家人都坐在桂花树下说话呢,耳尖的杨冬花突然噤声,说道:“我怎么听到了鸡叫声,不像是从三弟媳的后院传来的。” 这一下任家人都不说话了,都仔细聆听起来。 很快杨冬花和沈秋梅从院里出来,跑到院前一看,不得了,就见山道上跑来跑去的野鸡野兔,还有落下的飞鸟。 村头传来喧哗声,两人朝下看去,就见村里的田地里,村道上到处都是野鸡野兔,村里人都在抓。 杨冬花和沈秋梅两人也是激动坏了。 任婆子和任老头看着这一幅奇景,心头很震撼,倒没有两个儿媳妇那么激动。 任家人跑山道上抓去了,村里人也没有人闲着,谁还在乎这是什么奇景,只说这是老天爷对他们水乡村干旱了四年的馈赠,指不定都是托了刘氏求雨的福气。 谁都没有往任家三媳妇身上想。 而祖宅正房屋里,宋九坐着月子,对外头的事也不清楚,将两孩子喂饱了,还能陪着玩一会儿,小手手似乎有劲多了。 夫妻两人侍弄孩子,满脸的幸福,任荣长更是不想离开母子三人,即使外头传来惊呼声,他也不好奇。 宋九闻了闻孩子的手,接着又闻了闻孩子身上,不是她的错觉,两孩子天生自带奇香,味道不是很鲜明,但是靠近了闻,真的很香,这便是传说中自带体香么? 宋九想了想,看向傻夫君,交代道:“荣长,你帮我去山头看看,可有什么野花,采些回来,晒干了,我给两孩子做个香囊带在身上。” 媳妇安排的,任荣长立即去办,到这会儿他才从屋里出来。 任婆子见老三要出门,以为他也去抓野鸡呢,劝道:“别去凑这个热闹,安生待在家里照顾你媳妇。” 第188章 娘家想借钱 任荣长说要上山采野花,孩子他娘要做香囊。 任婆子一听明白了过来,没有阻拦,只交代老三早去早回,别在外头停留。 任荣长这就拿着砍柴刀,背上箩子上了山,媳妇要的东西,除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但凡他能弄到的,都会弄到手。 终于这一天闹闹哄哄的过去。 任家人啥也没有解释,村里人就被村长给带偏了,再加上吴家人一脸吹嘘的样子,还有刘三娘默认的样子,转眼间,村里头这所有的变故,都是刘三娘肚里的孩子所带来的福气。 自打这一日以后,吴家人在村里头那可是不一样的存在,村里头没有人敢得罪,看到刘三娘,更是带着恭敬之心。 村里人越是这样,吴家人越是受用,刘三娘也发现自己被带走关了几日,再送回来带来了这么多的好处,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祖宅院里,自从这天出现异像以后就再也没有闹出动静来,任婆子和任老头大清早起来看情况,没有飞鸟没有祥云,显然一切皆已经过去,两人松了口气。 也就是从这日起,水乡村也没有再发生奇怪的事情。 村里人卖鱼卖野味,大多弄到了现钱,没舍得卖的,留在家里也能吃好长的时间了。 任家将三媳妇生孩子的事瞒着了,宋九就在屋里悄悄地坐着月子,任家两老的也不回村里去,住在了山脚下。 任家大房二房还像往常一样,老大任广田又回城里做事去了,留下沈秋梅带着闺女守在院里。 任家二房屋里,杨冬花将熏干的鱼拿出四条大的放入竹篮子里,随后又拿了蘑菇以及两只野鸡,打算跟丈夫一起回一趟娘家去。 上一次娘家分家,杨冬花被气着回来的,后来去拿过两次药,她都没有进娘家的门,再后来她不吃那些药了,也就没有再回去过。 年前了,杨冬花也惦记着爹娘有没有吃的过年,虽然她仍旧不想回到那处从小长到大的院里,不想看到大哥大嫂的嘴脸,但她还是带着丈夫去了。 到了杨家村,村里人一个个的都在地里劳作,这一场冬雨给大家带来了希望,得到的消息,都是城里的国师求的雨,他们很感激这位国师,深得民心。 一路走来的村落,都没有水乡村这么离奇的,下雨有天水送来的鱼,满村子跑的野鸡,他们都没有老天的馈赠。 除了地里能藏水了,土壤松了,来年能春耕了,便没有别的什么变化。 二房夫妻两人默默地走在村道上,有人看到她带回娘家的吃食,露出羡慕的目光,杨家村里好几个外嫁的女儿,就数杨冬花嫁得好,时常惦记着娘家送吃的,多孝顺的孩子。 只是夫妻两人到了杨家小院外,屋里就传来争吵声,大嫂大着嗓门在说话:“咱们家地不多,我催着丈夫去城里做事怎么就不行?” “哪家的男人不去城里找事做,都年关了,恨不能多挣几个现钱回来,哪像他,只知道待在家里,倒也像别人那样学个手艺啊。” 杨家两老的坐在门槛上没说话,只有杨婆子周氏会偶尔接上一句:“你催着老大出了门,出点啥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一个大男人的,会出什么事儿,个个都去城里找事做,都没见人出事。” 齐氏越说越激动,看着厨房门口不说话的丈夫,更是恼火。 杨冬花这会儿推门进来,一家人看向两人,大嫂齐氏见妹妹又回来了,脸色不好看,若不是看在她拿的吃食上,怕是会说几句。 杨冬花将吃食送到爹娘手中,却不交给大嫂,就着刚才大嫂说的话,她看向厨房门口的大哥,说道:“大嫂没说错,大哥为何不入城挣现钱?” “咱们家的地可不多的,现在老天下雨了,来年就要春耕,家里的种子粮都有了么?” 不要说种子粮了,这几年旱灾闹得,都揭不开锅了,哪来的种子粮。 杨大福听了妹妹的责备,不高兴了,“你说得倒轻巧,去城做事,我一个庄户会做什么事?一个个说去学手艺,我跟谁学手艺,人家的手艺平白会教会我?” 齐氏心思一动,立即看向妹妹,“我听说任家大哥会做木工活啊,都是亲戚关系,怎么着你也能跟着学一学,你倒是开口呢。” 杨冬花看向大嫂,这是打听过的吧,大哥底下的徒弟很多,想学还得看你勤不勤快呢。 杨大福听了媳妇的话,有些心动,反而坐在门槛上的两老的,却是面露不快,杨婆子周氏开了口:“那得十天半月回来一次,老大要是走了,这个家,我们两老的要怎么过?” 大哥去赚钱是好事,怎么就不能过了? 只是杨冬花不知道,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分家后的杨家,大哥和二哥闹掰了,二哥一气之下做了寡妇家的上门婿,不回来了。 大哥和爹娘一起住,才多久的时间,两老的就被赶到了小屋子住,正屋囤了出来给大哥大嫂住,美其名曰是大房总要生孩子的,到时候东西屋要给他们的孩子住的。 两老的还没有死,先住小屋子去了,但凡大儿子出门赚钱十天半月不回来,还不知道儿媳妇要怎么对付两老的。 眼下杨家的田产和屋子都落大房手里,老二是啥也没有分到的,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回来看一眼。 杨冬花听完这一切,简直气得肝疼,她看着唯唯诺诺的爹娘,以前的爹娘当家做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怎么才几个月就变得这么懦弱了。 大嫂逼着大哥出门赚钱,大哥犯懒,被迫之下倒也想跟任家大哥学木工手艺,可是爹娘不准他出门,于是一家人都在家里僵持着。 杨冬花跟着爹娘来到小屋里,看着简陋又潮湿发霉的小屋子,心都凉了,她将所有吃食放到桌上,交代道:“爹娘自己留着过年,记得不要给大哥大嫂。” 但显然这话白说了,同一个院里,她前脚一走,后脚就被大嫂拿了去,她一个外嫁女怎么管得住呢。 可是要说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不也是自家爹娘自作自受,当初但凡听女儿一句劝也不可能是这样。 周氏看到女儿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握紧女儿的手,恳求道:“你嫁到任家日子过好了,女婿也有能耐,你借二十两银子给你大哥买种子粮,这样你大嫂也不在院里吵吵闹闹了,能安生的过完这个年。” 第189章 任广江打算出门找机会赚钱 原本还在心疼爹娘的杨冬花听到这话,如同当头一棒,她怔愣的看着自家母亲。 好一会儿,杨冬花才开口:“任家是有能耐,但我二房分了家,大哥会木工活,三弟会打猎,唯独我嫁的这个丈夫,啥手艺也不会,跟大哥一个样。” “好在我不像大嫂,我不逼他,我们种点田有口饭吃就好,今个儿送来的这些东西,是这一次天水送来的,村里人不少人都有,不是家里养的。” “家里养的稻香鱼,公婆做主要拿来年前卖做年货的,到时候怎么分,也是公婆说了算,我儿媳妇做不了主。” “再说我嫁到任家两年了,肚子又不争气,任家没有休了我都是好的,娘在这个时候寻我借钱,我向谁借去?” 周氏一听,心都凉了,自家女儿嫁到任家两年没生孩子,的确是女儿理亏,恐怕还真如女儿所说的,没什么钱了。 “那你从你二房的粮里拿些种子粮过来,这样来年春耕咱们家也能种地了。” 周氏带着讨好的看着女儿。 杨冬花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眼眶都湿了,好半晌才接话:“娘,当初分家的时候,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田地你们两老的管着,房子你们两老的住着,大哥二哥都分出去。” “娘当初但凡给自己留点后路,怎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周氏一听立即松开女儿的手,“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你就只知道说,你倒是帮一帮。” 杨冬花原本还想坐一坐的,这一下彻底没了心思,她起了身,也顾不上带来的东西能不能落爹娘肚子里,而是决定回去了。 周氏见女儿要回去,立即追出来问种子粮的事,杨冬花说她现在做不了主,再往娘家拿就要被休了。 不远处跟大哥一起说话的任广江听到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也顾不上大哥正在说话,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家媳妇身边。 周氏看到女婿,立即问道:“广江,你们二房分了家,就因为我女儿没有怀孕,都不能当二房家的主了不成?” 任广江还没明白啥意思,杨冬花便开了口:“对呢,现在二房是我夫君当家作主,公婆也时常问起。” 任广江见媳妇这么说,于是接了话:“爹,娘,眼下二房是我在做主,家里吃的用的我爹娘也在管着。” 周氏发现女婿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了,心头郁闷,看了女儿扁平的肚子一眼,说道:“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怀不上呢,你自己争点气啊,家都管不住。” 杨冬花被自己的母亲气到了,她看着周氏反驳道:“那娘又能当家作主了?有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女儿,我不也是学你的呢。” 大嫂齐氏坐在正屋里,门没关紧,正从门缝里往外瞧,听到这番话,冷哼了一声。 杨冬花彻底惹哭了母亲,周氏拿袖子抹眼泪,杨冬花心头也不好受。 厨房门口的大哥杨大福见妹妹要走,连忙问道:“小妹,跟着任家大哥学木工这事,你看……” “学不了,城里东家不招学徒了,大哥底下的学徒太多,也没精力了。” 杨冬花回完话,带着丈夫就走。 最后还是她爹杨兴送两口子出来的,看着年底了女儿惦记爹娘送吃的回来,结果却气着回去,心头也不好受。 杨冬花回头看了门口站着的父亲一眼,眼泪又来了。 果然是杨冬花前脚才走,杨家大媳妇齐氏后脚就从公婆的小屋里拿了一半小姑子送来的吃食,准备年前回娘家一趟,一年到头了,也没有给娘家送点儿什么回去孝顺,好在有现成的了。 周氏看着儿媳妇拿吃的,硬是不敢说什么,杨兴在一旁摇头叹息,以后女儿怕是不会回娘家来了。 杨冬花从娘家回来,就见大房院里很热闹,原来是大哥买了头母羊回来,给宝贝闺女喂羊奶,说城里的大户家里都养奶羊。 大哥回来了,二房两口子被叫去大房屋里吃饭。 杨冬花看了一眼那头壮实的奶羊,挺有些羡慕,问起母羊怎么寻到的,毕竟这可不是件小事儿,四年旱灾,能把羊留到现在都不容易。 沈秋梅却笑嘻嘻说道:“是我夫君的东家听到他要买母羊,就立即拉了一头来,那东家家里还有几头母羊,说是家里老夫人每天都喝一点。” 原来都没有花钱就牵了一头回来,看来大哥很受东家重视。 任广田给媳妇买了四匹花布,这会儿沈秋梅从屋里拿出一匹送给杨冬花,还说道:“等会儿我再给三弟媳送一匹去,听说是安城布庄的新料子,你摸摸看,挺舒服的。” 杨冬花伸手摸了摸,是软棉布,比她身上穿的粗棉布摸着舒服太多,而且颜色也太好看了,年轻的小媳妇都喜欢花布。 大房家里做了一桌子饭菜,有鱼有肉,还临时挤羊奶,每人面前一碗。 杨冬花尝了一口,差一点儿没咽下去,这味道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可是想到羊奶好啊,大户家里都是这么喝呢,是好东西杨冬花都会一口气喝下去的。 沈秋梅给自家闺女喂羊奶,孩子很快就喝完了,像是喝习惯了似的,半点不抗拒。 二房夫妻在大哥家里吃完饭回去,才回小院里,任广江突然开口:“媳妇,我这几日去码头瞧瞧去,看有没有什么事儿做。” 杨冬花看向丈夫,倒有些犹豫起来。 “大哥赚钱了,三弟家也过好了,咱们二房家里也要过好才行,媳妇以前说的对,我不能一味只顾着地里那点活计,真要能赚钱了,也能像大哥一样请短工代替。” 任广江下定了决心。 杨冬花感动的看着丈夫,那就去一趟码头寻寻机会吧。 祖宅院里,宋九在月子里闲着的时候,就给孩子做了好些香囊,里头装的全是野花,带着清香,刚好掩盖了孩子们的体香,不容易被人察觉。 为此,宋九还给自家丈夫的腰间也佩戴了香囊,她自己也常年将香囊带在身上,以后一家人都是香喷喷的。 任婆子看着老三媳妇这点子挺满意的。 第190章 风调雨顺的一年 底下吴家人在村里头热闹着,任家人却是低调得不行。 原本已经出月子的宋九也不能马上出门,按着时日算,她还得过五日后才能出月子,把孩子们的出生往后推了推。 终于宋九能出门了,任婆子早已经备下了红鸡蛋,把大媳妇和二媳妇叫了来,催着她们去村里送红鸡蛋去,还故意让两个儿媳妇跟村里人说,家里就不办满月酒了,前头有个福气的吴家孙子,他们家的孩子就比较普通了。 两个儿媳妇嘴巴子也会说,原本还想着任家办满月酒去吃上一顿的村里人,一个个也都歇了心思。 吴家人听了任家这话,心头那叫一个得意的,以前任家哪哪都好,现在却是不如他们吴家的,还是他家的儿媳妇娶得好啊,肚子也争气。 红鸡蛋送出去后,村里人也都知道了孩子的出生时辰,对于任家老三媳妇生了对双胞胎的事还是挺新奇的。 莫看人家身子小巧,不如村里的妇人壮实,可是人家能生,比任家另外两个儿媳妇都厉害。 宋九没想到她也会在村里出名,原因是她能生,大概以后村里人挑媳妇的眼光都跟着她改变了。 宋九待在祖宅里听着大嫂回来给她说村里的传言,倒是没有一个人关注两孩子的情况,也是好事,就这样默默地养大孩子,挺好的。 山脚下真是清静呢。 随着这一场冬雨,也迎来了新年,大年初一,院门一开,便是银装素裹的大地,寒风扑面而来。 宋九抱着两孩子躺在被窝,还是傻夫君先起的床。 下雪了,却不像去年那样会大雪封山的地步,反而下一阵停一阵,转眼又露出阳光来。 宋九慢吞吞的从屋里出来,就见她家傻夫君已经将院里院外清扫干净,这会儿架着梯子爬到屋顶上扫雪。 宋九朝手指呼了口热气,这就进了厨房,没多会儿,饭菜香味从厨房传来,给安静的山脚下添了几分热闹。 任荣长忙了一个早上,还出了一身汗,这会儿闻着饭香脚步飞快的进了厨房。 看到丈夫,宋九从锅里拿出一块煎得金黄的油饼子往他嘴里塞,尝着味儿了,任荣长坐在灶台前不走了。 水乡村的村民养有稻香鱼,年前两日挑去城里买,家家户户多少有些现钱,再买些粮食和肉,大概这个年过得也还不错呢。 像宋九这样连娘家都不用回的,正月里不是照顾着孩子们就是在家里弄吃的,没到春耕忙碌的时候,地里也不必去了,就挺闲的。 底下大房二房是要回娘家去的,尤其是沈秋梅,初二回娘家,东西都准备了,却比去年的礼物寒碜了不少。 任广田现在能赚钱了,看到媳妇将去年天水送来的鱼做成的腊鱼捡了三条,又拿了一只熏干的野鸡,并没有提块新鲜的年猪肉,还有些奇怪。 沈秋梅把新做的桃红衣裳往孩子身上一穿,还用红绳子系在孩子的总角上,更是拿出唯一的一盒胭脂红往孩子眉心一点,她家闺女就像个年画娃娃似的。 沈秋梅正欣赏着闺女还要不要哪儿添点什么,就见她丈夫随手将一袋银子往腊肉底下放。 沈秋梅直起身,立即将腊肉下藏着的银袋拿出来,说道:“你给我爹娘钱做什么?给了可就闹出麻烦了。” “我现在可是想清楚了,回娘家的礼就这些,到时候若是看到爹娘过得不好再想办法,也不能显得咱们家赚了多少钱似的。” “赚了钱也不能让我爹娘知道,尤其是我那个只会读书不做家务事的大哥,我倒要看看这么久了有没有长进。” 钱被媳妇没收了,任广田也没了办法,这些年两人每次回岳父家都是给的多,头回给这么少的。 沈秋梅见一家三口都穿戴齐整了,这就抱着闺女坐上了牛车,一家三口回娘家去了。 任家二房屋里,杨冬花迟迟不动身,年前她送了吃的过去,年后她犹豫了,不想回娘家。 二房家里没什么现钱,过年都是吃的现成的,鸡鱼肉也没有少,但是没有买新鲜的。 这会儿任广江扛出两袋粮食准备挑着担子去岳丈家,却被杨冬花拦下了,“我想好了,不回娘家去。” 任广江还想劝两句,到底是两个长辈过得不好,不去看媳妇怕是不放心的。 只是这一次杨冬花狠了心,于是二房没有出门。 任家小院里,任婆子和任老头倒是过得惬意,没有往年招呼儿子儿媳妇回娘家的事,老两口吃饱喝足,一个在屋里缝补衣裳,一个在廊下修农具,显得很安详。 傍晚时分,大房夫妻气冲冲的回来,显然这一趟回娘家东西拿少了,受了气,沈秋梅一回到家里,就生气说道:“我还回家看了爹娘,我那妹妹,嫁到城里粮铺,头一年就不回娘家探亲,生怕受娘家的拖累。” “亏得我娘还嫌我拿的少了,我家蓉姐儿出生,她做外祖母的,连块尿布都没有准备,还好意思说。” 任广田只好在一旁安慰着媳妇。 摇篮里的蓉姐儿不哭不闹的,这会儿见她爹抱着母亲安慰,她眨巴眨巴着眼睛勉强扶着摇篮站起来,盯着爹娘看。 随着孩子的动作,摇篮两边晃动着,正在气头上的沈秋梅看到了,吓出一身冷汗。 她家心肝竟然扶着摇篮站起来了,这要是翻过去摔了出来,那如何是好,好在这是丈夫亲手做的摇篮,木头重,只是摇摇晃晃没有真的翻下来。 沈秋梅一把将闺女抱住,转眼也将娘家的事释怀了。 时间过得真是快,正月一过,村里人就迫不及待的想下地干活了。 今年的地都适合种作物。 宋九家买的那十亩荒地终于能翻地了。 村里时常在三房家借牛的刘婶来了山脚下,宋九跟她说了说想请几个短工,帮着挖沟渠修水田的事。 刘婶笑道:“这事儿包我身上,村里有不少人地少的,家里儿子还多,还想着去城里寻苦力做,瞧着村里能做事,就不用去城里了。” 说好了价钱,二十个大钱一天,不包吃的,从早做到晚,跟她家傻夫君一起去地里。 刘婶这就去村里找人去了。 第191章 寻到了商机 宋九在家奶孩子,没办法出门,只能丈夫出门,似乎种自家的地,她家傻夫君更加勤快似的,恨不能三更天就起来。 大清早的,宋九像往常一样给丈夫蒸了一锅肉包子带上,天还没有亮,她就送丈夫出门了。 宋九在家里照顾两孩子也忙碌,闲着的时候,跑去院前看一眼,就能看到她当初买下的十亩地,大部分是能做成了水田的。 等二月底,家里的牛也派上了用场。 家里还有牛羊要喂,宋九将两孩子背在箩子里赶着牛羊上了山。 雨水丰富,山上的草也长得茂盛。 宋九将两孩子放到避风的坡下,她拿着镰刀在旁边割草。 两只野狸子不知什么时候跟了来,趴在两孩子身边,就特别有灵性似的守护着。 宋九割了两筐子草,看到牛羊也喂饱了,这就将筐扛到牛背上带回去。 下山时,村里年轻的妇人看到宋九,感觉到不可思议,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还喂牛喂羊,这人也太能做事了。 人家会生就算了,人家还这么勤快,谁家媳妇能有任家三媳妇厉害。 宋九听着她们一个个震惊的心声,心头也有些纳闷,这些事在她没嫁人之前,都只是小事。 嫁到任家来即使再忙,她也没有下过地,她很知足了。 牛羊很听话的关到了后院,宋九将背后的箩子取下,发现两孩子竟然睡着了,孩子才是最听话的,没有哭闹,她才有时间做事。 打小做习惯了的宋九不觉得累,反而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她买的十亩地今年有收获。 这一忙又到了三月春耕时。 任家必须请短工了,大哥在城里没办法回来,二哥听说最近时常跑码头,也没办法去地里,三房家里自己有十亩地,荒了几年,才开垦做成水田,更加操心。 任婆子出的主意,也不想老头子辛苦,干脆四家人一起平分短工的工钱,老头子也就在地里监督一下,没必要这么劳累。 任家二房屋里,任广江傍晚从码头回来,仍旧是一无所获,心头闷闷不乐,码头上的事很杂乱,能赚钱的窍门都被人家有关系的找去了,轮不到他。 杨冬花看着丈夫从年前找到年后,也没有寻到像当年一样的好事,不免也惆怅。 第二日,任广江又去了码头,这一次他在留意着往来的货船,经过这些日子的打探,安城码头的货船越来越多。 就在任广江想着要不要跟一艘货船的管事套个近乎,跟着跑船看世面去时,底下苦力工当中,有个姓钱的苦力头目正说着话。 “……咱们安城可是苦了四年,这年头,老天是顾着咱们安城了,可谁家还留有种子粮,恐怕连吃的存粮都没有多少。” “种子若是不好,就算是块好地也种不出作物,难哦。” 几位苦力都点头。 任广江看向这些苦力,心思微动,既然四年旱灾没了种子粮,连底下的苦力都发现了,那安城的商人不可能看不到。 要是他能寻到这样的商人,给对方跑跑船,或许可以探一探哪儿有便宜的种子粮,趁着今年的行情,自己也能赚个中间差价。 那位苦力头目钱大郎突然朝左右看了一眼,见周围没有其他人,随即小声问道:“我现在倒是认识一位小管事,有一小船种子粮要倒卖,你们可敢跟我一起做这生意?” 苦力们听了,自然心动,可是一问价钱,都怂了,便凡有钱也不会做苦力,他们除了一身的力气,就是没有现钱。 钱大郎叹了口气,事实上他也没有钱,要不是他在这码头做的久,认识那么几位管事,也不会有这私下里的消息。 正好这一番话被任广江听到,待那苦力头目落单的时候,任广江将其拦下。 “你当真有种子粮的门路?” 钱大郎朝他看来一眼,立即认了出来,“你就是先前在码头一次赚了五十两银子的那个苦力,是不是?” 那会儿钱大郎还只是一位普通的苦力,才来码头不久,当时他很羡慕,自己咋就没有撞上这样的好事。 任广江没想到前年的事还有人记着,这下两人更好说话了。 钱大郎还真的认识这么一位管事,是他私下带来的货,东家并不知道,所以只有一小船的量,但是不敢在安城公开售卖。 要不是钱大郎这人实诚,对方也不会将这消息告诉他,叫他帮着寻商户。 任广江问了问情况,那一船货大概值三四百两银子,管事不想散卖,同时也急着出手,价格怕是还能再谈。 任广江心头一喜,这就跟钱大郎一同见管事去,谈价格算数目可是任广江的强项,读书识字就用在这一时了。 夜深了,杨冬花没有半分睡意,丈夫去了码头还没有回来,不要又像前年一样突然跑船去了,都来不及给家里传个话。 就在杨冬花忐忑不安的时候,任广江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一进家门,一把将媳妇抱了起来,欢喜的说道:“媳妇,我要做笔大生意。” 杨冬花知道丈夫脑子灵活,自然也跟着高兴。 要做这种子粮的生意,得四人合伙,他跟管事商量好了,一船货二百两银子,四个人平分认购,只是他们都是庄户出身,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的钱是个难事儿,任广江想多认购一些,将来赚的也多。 只是二房屋里没有什么现钱,杨冬花吃药,把现钱都吃没了,除非二房卖粮,可是粮食再怎么卖,也卖不了这么多的钱去。 任广江显得很兴奋,躺在床上还在跟媳妇描述他看到的那些种子粮,粒粒饱满,都是新粮,比自家存着的粮都要好,这样的种子粮种下去,产量都要高一些,尤其还便宜。 第二日,二房夫妻两人商量好了,先去大房家里借钱,大哥大嫂定是赚了不少钱,老是看到大嫂买肉吃,家里请短工,大嫂也是毫不犹豫的给了工钱。 大房院里,沈秋梅听到二弟要借钱做生意,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仔细问了问,才知道二弟要做粮种生意。 当即泼了冷水,“二弟要做生意是好事,可是你想没想过,就算是咱们家的陈粮拿到市场上一卖,庄户都未必买得起,何况还是这上好的粮种。” “再说二弟从来没有做过生意,万一这生意亏了呢?你这说的可不是小数目。” 比她上一次买十亩地的钱还要多。 第192章 二房借钱做生意 二房夫妻才来借钱,大嫂就不同意了,夫妻两人都有些不开心。 沈秋梅更是直接拒绝借钱,正好遇上大哥从城里回来。 任广田在院外就听到里头媳妇的拒绝声,想到二弟从来没有开过口借钱的,这会儿做了主张,将这一次带回来的工钱拿了出来。 “老二要做生意,这是好事,二弟向来脑子灵活,大哥信你。” 银袋递到任广江手中,打开一看,里头有十三两碎银。 沈秋梅见丈夫才拿回来的工钱还没有捂热就落二弟手中了,心头不是滋味儿,老老实实的学手艺或者在家种田就好,干嘛要去做生意。 还跟人家合伙的,又是在码头刚认识的人,万一那人是个骗子呢? 十三两银子根本不够,可是看大嫂的样子是不不会再借了,夫妻两人只好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杨冬花看向山脚下,说道:“我们去三弟媳那儿借。” 任广江摇了摇头,“三弟现在天天在地里干活,也没有去打猎,我看三弟家里也没有多少钱,我先去爹娘那儿看看情况。” 任广江向来讨任婆子欢心,一过去就给任婆子揉揉肩捶捶腿,逗得任婆子很高兴,这才说起自己要做生意的事。 任婆子静静地听着老二说完,沉吟了一会,这就回屋里拿了一个银袋子出来交给老二。 “钱可以借,但是要写借条,将来可是要还的。” 以前他娘可不这么做,任广江怔住,但很快应下,现在分家了,的确该写借条。 任广江赶忙将银袋打开,里头是四十两银子,他有些失望,盘算了一下,他娘手头至少有八十两银子。 “娘,能不能……” “就这么多了,写了借条,你就拿走,做生意要自己把握好,莫被人骗了,你也老大不小的,该自己拿主意。” “欸。” 任广江不敢再多话了,生怕母亲一生气,这四十两银子都给收回去了。 写下借条,任婆子还真就收了起来。 任广江欢喜的拿着银子跑回家。 眼下二房手里有五十三两银子,按着约定,他们家的这一份已经筹集得差不多了,可是想到钱大郎家里的情况,还是多备一些银子。 最后夫妻两人才来到了山脚下。 那会儿宋九正在给孩子洗尿布,听到二哥要借钱,二嫂也是一脸期盼的看着她,两人显得小心翼翼的。 宋九没犹豫,这就问道:“二哥,二嫂,你们做生意还差多少钱?” 二房夫妻一时间也摸不准三弟家里能有多少现钱,当然借得越多越好了,这一批粮种弄回来,得发大财。 可是万一三房的现钱少,也不能让三弟一家不好过日子。 于是任广江试探的说道:“三弟媳,二十两银子可行?实在不行,十五两也是可以的。” 宋九点头,这就起身回屋,将一个破旧的银袋拿了出来直接递给了二哥。 任广江怔住,三房还真的拿出二十两银子,不会是全部家当吧? “三弟媳,要不我们借十五两银子吧。” 总也得给三房留一点过日子。 宋九笑了笑,说道:“二哥先拿去做生意,我没有做过生意,也没办法给二哥出主意。” 还是三弟媳最好说话,杨冬花一脸感激的看着宋九,任广江也是暗下决心,等他赚了钱,加倍还给家里人。 宋九送走二房夫妻,她站在院外看着村里忙碌的村里人,正好刘婶从村道上过来。 宋九把刘婶引进屋里,问起村里人春耕的粮种问题,刘婶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没粮种的借也得借到粮种种下去的,但凡种地上就能长出来,老天爷对他们水乡村有眷顾,还有一个有福气的刘氏在村里。 这话说远了,宋九只是默默地听着,等刘婶将村里的情况说了个遍,她又不动声色的问起周围村的情况。 宋九没有做过生意,她的绣品生意也都是小打小闹,跟二哥做的粮种生意不同。 跟刘婶聊了聊周围村子的情况,大多村里人都有在城里干活,手里或多或少能拿些现钱出来,大概是要买粮种的,没现钱的就去人家家里借粮,总也要把地给种了。 看来二哥这生意是能做的,这下放心了。 刘婶在院里坐了好一会儿,瞧着宋九照顾两孩子辛苦呢,这就说道:“我家有个小丫头倒是闲着,要不你家的牛羊给她看着,一个月你看着给点,也免得你辛苦。” 宋九有些心动,她倒也不是嫌事情辛苦,而是两孩子跟着她上山辛苦,到底还小呢。 “婶,给多少合适,你家丫头我见过,挺勤快的一个孩子。” 刘婶没想到她这么快答应了,小丫头能赚点儿现钱也是好的,于是说道:“一个月给她二十个大钱,你看成不?” 大人一天的工钱都二十个大钱了,人家看一个月的牛羊才二十个大钱,工钱真不多。 宋九立即应下。 刘婶这一趟还给家里小女儿找了个事做,勤快点的,放牛的时候就能割草,家里的猪草也一并解决了,顺带赚下的钱当然是高兴的,就这么说定了,她现在就将孩子叫过来帮手。 正好洗了尿布就要出门的宋九总算松了口气,看着刘小丫将牛羊牵走,她就安心的在屋里带孩子就好。 安城码头,任广江跟钱大郎带来的两兄弟,一共四人,各自掏出家底,总算凑齐了二百两银子,借了一艘小船去前头接货。 这些货是赵管事私下里带的货,见不得光,尤其不能让他的东家知道了,所以不敢停在安城码头。 在一处荒郊的浅水处,四个农家汉子将一袋袋的粮种扛上租来的小船上。 任广江心细,每一包都看了一眼,没有坏种也不是陈粮,都是好粮种,他才敢收货。 赵管事见任广江这小伙子说话做事有条有理,做事也细致,感叹道:“你还真适合做生意。” 任广江摸了摸后脑勺,跟赵管事套近乎,想着他下一次要是还能带私货,也跟他们做生意。 还别说任广江这嘴巴子会说,人也长得俊朗,看着还老实的庄户,又能算数,与不少人打过交道的赵管事还真是一眼就喜欢了这小伙子。 跟谁都是做生意,倒不如就跟这个聪明的庄户汉子做生意,比城里那些商人强太多。 一船货搬完了,数目也对上了,任广江将银子送上。 钱大郎几人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们的血汗钱就这么交了出去,头一回做生意的几人,心都是砰砰直跳的。 万一这生意不成,几人都背债了,做苦力赚钱,怕得好几年才赚得回来。 第193章 外行人生意不好做 四人胆子大,半夜三更将船驶到了安城码头。 第二日租来了十六辆牛车,没舍得请苦力工,四个庄户汉子赤着膀子快速装上牛车,这就运到城西头卖去。 庄户赶集都是去西市摆摊的,去那儿卖,价格合适,也就被庄户买走了。 这么多辆牛车的粮种运过来,着实很招人眼,街头正在吆喝的庄户,一个个都停下了声音,纷纷朝这边看来。 任广江也是头一回做这种生意,另外三人更是老实的庄户汉子,这会儿四个人寻了一处空旷点的地方停下。 几人不太会做生意,有庄户觉得奇怪过来相问,才知道这是卖粮种的。 懂内行的庄户看一眼粮种的品相,便问了价格,买走了半袋。 想不到才到西城头就开张了,几人很是欢喜,只是接下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过来,几人显得有些着急。 任广江心思一动,吆喝道:“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今年新鲜出产的粮种,比家里的陈粮产量高,种下咱家的粮种,今年就有大丰收。” 任广江一说完,脸都红了,不过他这一番话真的有用,果然吸引了路人。 于是钱大郎几人也跟着吆喝起来。 随着四人的吆喝声,终于吸引了不少的庄户过来围观。 转眼有好几人买粮种,开了张生意就好做了。 可就在这时,前头铺子突然有人敲锣打鼓。 原本正围观粮种的庄户都被锣鼓声吸引跟了过去。 就见那铺子前的管事大声说道:“粮种可得买好了,买的不好,一年的收成就没了,咱们铺子在城西头开了几十年的老店,在我们铺里买粮种那才放心,不然那些不知来路的,到时候粮种一卖,人就跑了。” 随着管事的一开口,原本要在几人这儿买的庄户也都纷纷打消了念头,铺管事说的对,还是这铺子里靠谱。 任广江几人本以为粮种会很快卖出去,没想到一向西城头没有人卖粮种的,偏偏今天这铺子进了货。 钱大郎着了急,任广江脑子灵活,觉得这事儿也太凑巧了,于是去打听了一下,这铺子里买的粮种竟然跟他们的一起运来的。 原来那大商船上,可不止赵管事有私心,还有几位管事也有私心,许是赵管事看中的粮种被人发现了,对方也悄悄地带了粮种到安城来。 而城西头这间铺子里的东家与那商船上的管事有些亲戚关系,有人看到铺子里的管事带着伙计从码头悄悄运来的。 明明是同样的粮种,铺子里卖的价格更贵,可摆在路边的任广江几人竟然卖不过人家。 头回做生意的几人很是气馁,钱大郎开始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这怎么办呢。 摆路边摊做生意难,偶有几个嫌铺里头的粮种贵的庄户有过来买一些,可是买的人不多,都担心粮种有问题影响他们的收成。 就在几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位大户家采买的管事经过这儿,看到牛车上的谷种,粒粒饱满,比东家地里收的谷子都要好看,于是动了心思。 这位采买管事上前问道:“这谷种能卖给我么?不做粮种,也可以直接当谷子吃。” 倒是个好办法。 钱大郎连忙热情的上前,却被任广江拉住了。 粮种是用来种地里的,这样收成好,直接当粮食吃了,多可惜,同是庄稼人,他舍不得这么糟蹋粮种。 钱大郎很生气,将任广江拉到一旁说道:“是粮种重要,还是钱重要,咱们手头就这点儿钱,要是卖不回来,我们怎么活?” 任广江被几人一劝说,心头很有种无力感,这些粮种明明是好的,这么吃掉了,就是糟蹋了,有多少安城的百姓还用的陈粮做粮种。 任广江被人拉着不让上前,钱大郎直接做主,把谷种给卖了,正好这谷种最贵,煮出来的也是白米饭。 采买管事一问价钱,心头欢喜不已,这价钱与铺里的粮价只高了一点点,谷子却比铺里的粮食好太多,买回去,煮出来的白米饭定比陈米香,东家得夸他了。 一袋袋的谷种被卸了下来,任广江看着就心疼。 眼看着生意就要做成了,对面铺里的管事瞧见了,立即提着锣跑了过来,站在几人的摊位前,一声锣响后,便说道:“粮种可吃不得。” 采买管事刚要付银子,听到对方这么一说,疑惑的问道:“为何吃不得?” 铺管事眼睛滴溜溜一转,这就说道:“粮种是用药泡过了的,我家铺里的粮种买回去往土壤里一扔,立即就能长苗,那些药泡过后比普通粮种出来的出苗数目多。” 这铺管事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这些谷种明明看着很干爽,与铺里卖的粮没有什么区别,难不成泡了药之后又晒干了? 只是有了铺管事这一说,准备买的这位采买管事不干了,万一买回去吃出个好歹来了,东家不得弄死他。 刚卸下来的谷种,那采买管事一转身就给跑了。 铺管事见目的达到,提着锣就要走,被钱大郎三人围在了中间。 今个儿这生意就是这人给搅和没的,还想走。 铺管事整了整毫无折皱的崭新的棉衣,看了三人穿着补丁衣裳的样子,冷声说道:“你们这些庄户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粮种,都不知道粮种跟普通粮的区别么?” 原本还以为是这人故意搅和,现在看到铺管事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有些迟疑了,莫非粮种里真的用药水泡过? 三个人都是老实的庄户汉子,没有铺管事的心眼,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了。 “我也是为你们好,这些种子粮被人买去吃了,到时候吃出什么来,你们几个都得惹官司不可,现在倒是怪起我来了,真是不知好歹。” 铺管事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也将最后围观的客人都带走了。 钱大郎气得跺脚,吃不得卖不出去,这粮种砸手上了,这可是他们的血汗钱。 任广江却在此时开了口:“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把粮种分一分,拉回村里去卖,谷种算我的,其他们的粮种你们几个能承受多少分多少,剩下的也算我的,我补钱给你们。” 第194章 粮种被人抢着买 钱大郎几人听到这话,又怎么能全部让他来承担。 于是四人蹲在地上,钱大郎问起几人的家里情况,这粮种运回村里卖也是好事,就没有今天这么着急了,周围人认得他们的,指不定买些去,哪怕是赊些去,等有了收成就还钱过来,也不会亏损太多。 经几人一商量,钱大郎按出价的钱带走粮种,其他两人,家里借了钱,所以要的少了些,最后落到任广江身上,四车谷种都算他的,另外还有三车粗粮种。 任广江还得补给他们四十三两银子,他说十天内必给两家送去,这十天里他会回村努力的把粮种给卖了。 有了任广江这话,几人也算心安了,这人是条汉子,有事真扛。 那两人赶着牛车走了,钱大郎却没有急着走,等两个兄弟走远了才向任广江说道:“谷种太费钱了,要不我分点谷种的任务,我回去努力卖,也免得你一个人辛苦。” 任广江摆手,谷种他想要,他不打算卖了,他相信赵管事,这批粮种一定会有好收成。 钱大郎见任广江这么讲义气,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兄弟,下一次咱们还要一起做生意,你脑子灵活,我跟着你一定会有出头之日。” 高看了,任广江摆了摆手。 最后只剩下任广江一人,在城西头寻了几个庄户汉子帮着赶车,把粮种运回水乡村。 七辆牛车入村的时候,村里人都忍不住过来瞧,这任家老二在做什么呢?任家还要买粮食么? 一入村,任广江被人问起,他说是从外地运回来的粮种。 任广江越是不做多余的解释,村里人越是好奇,便是村长周大业在地里看到了情况都跑过来相问。 “你们家那么多的粮,选大颗的粮种出来不成问题,为啥还要在外头买?” 周大业一开口,村里人都围过来了。 任广江原本没有多想的,见村里人这么好奇的样子,他心思一动,说道:“今年跟往年不同的,今年风调雨顺,地里只要种下作物一定会有收成。” “所以我去城里打探了,人家外地的庄户,都不种自家留的粮种,就买这种粒粒饱满,出苗数目高的。” “我家不是地多么,三弟媳家的十亩地也要种下了,我就托关系找人买了低价的粮种回来。” 这么一说,村里人不淡定了。 任家人种地可是村里人的标杆,任老头子种地有一手,每年的收成都比别家好,今年他们家不用自己的粮种反而买别人的粮种,莫非种地真有这样的讲究。 有种田的老把势有经验的,便证实了任广江这话,说道:“粮种至关重要,粮种出苗多,地里的产量就高,自己留的粮种指不定放在屋里要么潮了要么发霉了,出苗少的话就划不来。” “我年轻的时候就听人说过会种田的都会特意的挑选大颗的粮种独立储藏,可不是咱们随便把粮食一收就不管的。” 有这么一位老把势一说,村里人沸腾了。 可不行,大家都要开始种地了,人家任家有这样的渠道买到好粮种,他们是不是也该努力一把花些钱买粮种去? 转眼任广江被村里人围住,周大业更是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能不能匀他们家一点,家里地不多,用不了多少,再说他这七车的量,可不少,他们家也种不来吧。 任广江越是犹豫不定,越是让村里人想抢着买。 任家有的,他们也得有。 任广江一会儿被村长拉过去说话,一会儿被村里的长辈老头拉去说话,最后他开了口:“先回我家院里,大家想匀一点去的话,就来我家院里再商量。” 终于将任广江给放开了,村里人也各自回家商量着要不要去任家二房买粮种的事。 任广江将牛车赶回二房院里,立即叫左邻右舍帮着卸货,之后他赶着空牛车入城还车,怕得半夜才能回来了。 村里头为了粮种的事议论纷纷,很快传到了任老头的耳中。 任老头晚饭也不吃了,先去二房看情况,看到院里堆的粮种,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多半是在外头卖不完拉回来的。 村里人是不知道情况,真要是村里人要买粮种,这可是涉及到村里人这一年的收成,不是开玩笑的。 任老头是个有经验的种田人,不待老二从城里回来,他先将每袋粮种都弄了一碗出来,对老二媳妇说道:“粮种先不能卖,每袋粮种我都用了一碗出来,这就拿去地里试着种一种,反正现在下种还早,我看出苗的数目怎么样再说。” 杨冬花是啥也不懂,听丈夫的意思是等他一回来就把粮种给卖了,现在见公公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应了下来。 任老头把弄出来的粮种带走了。 夜里任广江一回来,杨冬花就跟他说了这事儿,任广江才想到这一点,对呢,虽说他相信赵管事,可是万一这些粮种不出苗,那可就害了村里的人,以后任家怎么在村里待下去。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名声没了,那可是村里都待不下去的。 还是他爹厉害。 任老头夜里把二儿子和三儿子都叫到地里去了。 父子三人连夜种下,还交代两人不要声张,过几天看苗出的怎么样。 不过任老头看过了,浸种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一批粮种大概是没有问题,只是保险起见,还是得先试过的。 粮种压在二房屋里,钱没有赚回来,也还不上大房和三房家欠的钱不说,还在外头倒欠了四十三两银子。 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这事的时候,任广江被爹娘给说了一顿,沈秋梅也忍不住说道:“咱们踏踏实实的做庄户就好,做生意都有风险。” 沈秋梅还想说重一点,看到二弟低垂着头很自责的样子,她只好收了声,反正沈秋梅这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家丈夫做生意的,她就觉得现在安稳的日子就很好了。 丈夫凭着手艺赚钱回来,能够养活一家,就很知足。 二弟这人不爱学手艺,心还比较野,先前跟着跑趟船就赚了笔钱回来,那会儿沈秋梅就感觉到不可思议了,没有出过门的二弟竟然敢跟着跑那么远的船,多危险,也只有二弟媳心大,由着他。 一桌人,只有三房啥话也没说,等桌前都安静下来了,宋九从袖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我和夫君来的时候,只带了这些,等会儿二哥再去我院里拿剩下的钱,先把钱还上。” 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的任广江一脸错愕的看向三弟媳,一旁的杨冬花甚至激动得想哭。 第195章 还是一家人齐心 家里人都是责备,便是大嫂也不赞成,只有三弟媳啥话也不说,直接给钱,简直是他们的救星。 任广江激动得有些哽咽,他看着三弟和三弟媳,说道:“我一定会还你们的钱,一文不少。” 宋九也不懂得做生意,但是她问过了,只要粮种没问题,这生意必定是能做的,她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大概是二哥遇上了麻烦,所以带上了二十两银子。 就是没有想到二哥还欠着四十多两银子,不过她现在手头也有这个闲钱,先借给二哥也没有关系。 任婆子看着老二夫妻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三弟媳借的,你们可得记住这个情,把钱拿了,老二以后做生意,可得好好想想,别冲动。” “欸。” 任广江这才把钱收下。 沈秋梅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把带来的二十两银子放到了桌上。 “家里钱也不多,就这些吧,二弟和二弟媳先用着。” 沈秋梅的确不舍得给,但来的时候,她也是担心二房把钱给亏空了,才从压箱底把钱拿了出来。 二房夫妻疑惑的看向大嫂,大嫂一直说他们,以为大嫂不会借了。 任婆子见老大媳妇竟然拿钱出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来,随即从怀里拿出三两银子。 其实任婆子把老二家欠下的四十三两银子都带来了,但是她没有急着给,不想老二觉得做啥事都有爹娘兜底,将来再闯出祸事来。 只是令任婆子没有想到的是大房三房会在这个时候支持二房,这样的话,她更不用拿出银钱来了,就得让老二记着这份恩情,兄弟之间就该和睦。 转眼四十三两银子都齐了,任广江的心落下。 他爹不让他卖粮种,得等地里的苗子出来看情况再卖,可是十日内就得给那几个兄弟送钱去,任广江自然是着急的,他做事向来讲义气,不能说话不算数。 “那我明个儿就把这钱给他们送去。” 做生意不让人家吃亏,宁愿自己吃亏,人是个好人,就是这么做下去,成不了气候。 任婆子听到老二这么一说,便问道:“以后再有这样的生意,还叫上你那几个兄弟一起?” 任广江明显的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钱大郎这人常年在码头,能帮我提供消息,认识的管事也多,倒是可以与他一起做生意,另外那两个,还是算了吧。” “他们不适合做生意,这一次的货不让他们亏就成。” 任婆子一听,总算老二还有脑子,既然他自己有想法,也就不必担心了。 白日里,任广江只眯了一会儿,就拿着钱给钱大郎的那两个兄弟送去。 只是当任广江见到这两人时,他们却有些反悔了,问任广江能不能再匀两车粮种给他们卖,他们才运回村里,就被十里八乡的人给买走了。 任广江一听,脸色有些不好看,当时认购的时候,都说家里情况不好,借了钱没办法交代,他才多认购了一些,现在又说要粮种。 任广江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钱大郎听不下去了,“做人不能太自私,别什么好事都自己占着了,人家广江说给你们钱,就好生收着,认购的事在街头咱们可是商量好的。” 两人被钱大郎一说,脸都红了,不敢再多话,这就收下了银子。 任广江也不想停留,转身走了,这两人还有些可惜,早知道粮种这么好卖,就该多认购一些带回村里。 经过任老头的反复观察,这些粮种是没有问题的,出苗数目多,而且苗子好,根都扎得结实。 二房这一批粮种是好粮种,既然是好粮种,自个家里要用的种子先留下来。 任家人聚集在二房院里,三房家里十亩好地也有了种子。 沈秋梅想到她自己买下的十亩差地,想种些粗粮种下去,到时候也有收成。 于是几家一分,任广江全部按买入价钱给大房和三房算,只有剩下的粮种卖给村里人的,却是按着城西头铺子卖的价格来的。 左右剩下的也不多了,村里人买的人太多,价格便宜了还不好分。 价格太贵了,村里人不少人打消了念头,本来手上现钱就少。 愿意给得起价钱的,就是周大业几人,也就几人一分全部买走了。 所有的算下来,二房家里赚了四两银子。 杨冬花很知足了,至少没有亏损,还自个家里得了一批好粮种。 有了粮种,任家的田地就得下种了,春耕时节越发的忙碌。 任家二房里,任广江悄悄地留了一些粮种,趁着媳妇串门去了,他背着粮种脚步飞快的往杨家村去了。 傍晚任广江回来,杨冬花看了丈夫一眼,疑惑的问道:“你一天不见身影,上哪儿去了?” 任广江笑了笑,说是去地里看先前的那块田,苗子又长高了。 杨冬花也没有多想,还真没有往娘家送粮种的想法,只是作为女婿的任广江,却还是顾着了媳妇的娘家,总不该没粮种下地,今年没了收成吧。 山脚下,宋九最近很忙碌,自家十亩地分出六亩水田,四亩旱地。 今个儿早上村里有人在卖鱼苗的,宋九就跑去看了一眼,买了些鱼苗养在水田里做稻香鱼。 家里的牛派上了用场,看着她家傻夫君一天到晚在地里忙活着,她也不闲着,给地里的丈夫送送饭。 抢着春耕,任家的三头牛都被借用。 总算忙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整个水乡村里绿油油的一片,风调雨顺的,村里人都充着希望。 闲下来的时候,村里的年轻小伙不是去码头做苦力就是去城里做手艺,想办法赚现钱去。 任荣长要去打猎了,入春后就没有上山,已经耽搁了时间。 宋九给丈夫准备了路上的吃食,在这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悄悄地出门,没被人知道的。 当天宋九就跟二嫂说了声,二嫂夜里过来陪她。 没有傻夫君在家,宋九连着吃饭都变简单了,每天照顾着两孩子,日子很轻闲,她大概已经忘记自己还是一个绣娘。 直到这日清晨,城里戏楼的伙计找到了水乡村,给她送来了两匹好绸料,宋九才发现好久没有刺绣了。 伙计看着几个月不见就已经生了两娃的宋九,一脸的不可思议,将布料交到宋九手上,还特意从袖里拿出一个封红,大红绸布包着,里头是阿奇给她的红包。 第196章 衣裳惹下祸端 阿奇算着时间她大概是要生了的,每次她做的衣裳都很满意,所以这一次才让伙计送布料来,给红包是他的心意。 宋九哪敢要,给人家做衣裳,给的工钱又高,不嫌弃她的手艺就好,竟然还给她红包。 伙计将红包往桌上放,说道:“你就收下吧,在戏楼里,我家小主子没有什么朋友,他这是把夫人当朋友了。” “上一次夫人做的衣裳,小主子很喜欢,这一次早点做好送过去,这是春衣,再不穿上就入夏了。” 宋九听了有些惭愧,这一次必定做快一点。 说是按着上一次的圆领子来做,阿奇很喜欢,伙计这就要走了。 宋九将人送出院子,再回来看时,红包仍旧在桌上,打开一看,里头是对小金镯,这太贵重了。 大概阿奇也没有想到宋九会生双胞胎,不然怕得两对小金镯了。 收了人家的礼,等会把衣裳做好,可不能再收人家的工钱。 想起伙计说阿奇把她当朋友的话,本想要退回去的心思只好放弃,既然送过来了,那就收着吧。 一对金镯子,两孩子一人带一支,再加上公婆给孩子打的银圈,两孩子身上可贵气了。 宋九摸了摸孩子们的脸,见两个小家伙吃饱了就犯困,她也就抓紧时间给阿奇做衣裳去。 一双手还是柔软的,师父教给她的护手方子还真是有用的,她悄悄地一直在保养着双手,即使做家务也没有受到影响。 想到这衣裳也是日常穿出去的,她记起师父给她的花样里还有不少衣裳的款式,画的虽然简单,虽说只是告诉花样绣在何处地方比较好看,却仍旧提醒着她。 从师父的花样里挑了两副,这就忙活起来。 夜里杨冬花来院里相陪,就在两孩子的摇篮前坐了好一会,看到这对金镯子还感觉到不可思议。 庄户家里哪来的金子,银圈子已经很不错了。 得知只是三弟媳的一位客人送来的礼,就更不可思议,这生意怎么做得这么有人情味呢,跟人家做手艺不同,对方真是财大气粗。 的确是有人情味,宋九记着这份情。 水乡村的生活平平静静的很温馨,而安城里,在平静的夜里藏着多少奢靡无度的生活。 安城首富陈府,今日大摆宴席,请来了当地的地方官员,里头竟然还有知县老爷。 女眷中,秘密来安城的晋王妃派了朱淑文来参加宴席。 这会儿朱淑文像往常一样夹在地方官夫人们的中间,与这些官夫人周旋,而她们却根本不知道她和晋王妃的身份。 里头恐怕也只有知县夫人能猜测到一些,毕竟国师来安城求雨,才到安城就被朱氏的婆母给接走,可见这对婆媳身份不太简单。 朱淑文坐着正无聊,也不知哪位官夫人提了一句,说城东头的戏楼里,有位名角儿,那样貌说他闭月羞花也不为过。 这么一提还以为是位女娇娥,结果是位男旦,但每次出场的角儿却是女娇娥的身份,扮起女人来能令女子自愧不如。 所以像陈府这样的宴席,自然是请了戏楼的名角儿的,趁着前头唱的差不多了,要不把这位名角儿请后头宴面上来,供夫人欣赏一下。 众夫人果然心动,便是朱淑文被这位夫人一描述,也动了心,且要看看小小安城还有这么好看的名角儿么? 陈夫人派了下人去前头问老爷,把名角儿请来。 众人也正巴巴地等着。 后院的下人才到前头宴场,就见宴场气氛紧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戏楼名角阿奇,上妆之时扮的是红衣女娇娥,可是戏唱完了,他立即下去换了一身男子衣裳。 以前参加宴席,即使是男装,也是宽袍广袖,再加上是丝制衣物,阿奇又略显瘦,带着几分中性之美,让这些男客多了几分遐想。 可是今日的阿奇却穿了一件奇怪的衣裳出来,是件窄袖圆领袍衫,可在圆领子上又做了个翻领,腰间系黑带,带下悬挂鞶囊,再配上皂靴,与那关外的胡服很有些相似,瞬间显得阿奇魁梧了不少。 再加上阿奇抹去了妆容,露出男子真容,冠了发,走路时四平八稳,与刚才他扮的女娇娥是如此的不同,以至于正在喝酒寻乐的众人,突然都噤了声。 显然阿奇的这一身打扮并不满权贵们的意,比女子还要好看的人就更要阴柔一些才不违和。 突然变得阳刚起来,反而失了美感。 首富陈老爷当场发飙,在阿奇来敬酒的时候,当场给了难堪,阿奇被两名下人扣住跪了下去。 宋九精心挑选的梅竹双青图在衣裳上尤其的显眼。 不将他当戏楼的名角儿来看,眼前的阿奇就是阳光又俊朗的公子模样,这一身打扮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节。 伶人也是人。 这衣料是陈老爷赏给阿奇的,安城里最珍贵的好料子,本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穿着衣裳上绣的连理枝和比翼鸟,结果穿上这么一套过来敬酒。 “退下去,换上我赏给你的红衣,再来敬酒。” 往常的阿奇会妥协,但今日他却很坚定,他挺直了身板,平静地看着陈老爷,说自己的这一身衣裳很合适,而且也是新衣,也是能敬酒的。 陈老爷怒了,“拉下去,把衣裳换了再过来。” 阿奇被下人强行拖走,在场的人无人替他说话。 原本过来请人的后院下人看到这场景,连忙跑回去禀报给夫人。 坐得近的几位夫人都听到了,前头那名角儿惹恼了陈老爷。 地方上的富绅和官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私下里还流传着一句话:“铁打的地方富绅,流水的知县。” 地方知县上任,三年一任期,有政迹的话就被调走了,没政迹的连任两期,最后也得被地方富绅们欺负。 眼下坐在陈夫人身边的知县夫人听到这话,心头不满,却也不能作声。 朱淑文听了没啥感觉,一个戏子而已,关她何事。 只是在几位夫人当中,有位夫人却突然起身开了口:“陈夫人,其实城东头戏楼里的衣裳,都是我梅庄所绣,阿奇那身衣裳还是我亲手绣制,就是真没有想到这衣裳竟然给阿奇惹下了祸端。” 其实这祸端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让人家穿自己的衣裳,非要让一名男旦穿红衣,就知道前头宴席上那些男人的用意,只是都不说出来而已。 第197章 小绣娘家住何处 只是现在梅庄东家陶三娘说起这事,多少还是得给人家面子,在京城都出名的梅庄,在地方上也是出名的。 而且听说梅庄的东家陶三娘曾经给宫里的娘娘们做过衣裳,也不敢随意得罪。 陈夫人听了,还有些犹豫,陶三娘看了一眼众位夫人,立即说道:“怪我想的不周全,在座的各位夫人,便由梅庄给各位夫人们定做一款京城来的新款,以表歉意,还望陈夫人帮我说说好话,莫怪到阿奇的身上。” 梅庄大放血,做京城来的新款,那敢情好,众夫人都帮着陶三娘说话了。 陈夫人只好亲自去一趟前头,很快名角阿奇被放了,却也受了些苦头,原因是他不愿意脱下身上的衣裳,更是将对方给的红衣裳给扔了。 被救出来的阿奇上了梅庄的马车。 陶三娘看着阿奇被打红了的半张脸上还有手指印,不免心疼,说道:“你为何非要穿上这衣裳?” 难不成这衣裳对他有什么用意不成? “你心上人送你的?” 不然除了这个,真的就解释不通了。 作为戏楼的名角儿,戏演完了就得去给达官贵人敬酒,这是规矩,人家东家要求他换上红衣,那就换上。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真的有什么,一点小委屈那是没办法的事。 陶三娘在宫里给娘娘做衣裳,还不得跪着给人量尺寸,一个没小心颜色或者绣样没对,指不定就杀了头。 到头来也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绣娘,上头人要杀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然她为何听了晋王妃的话,就立即来安城开梅庄了。 不仅她这个梅庄的东家是这样,那些皇商们,哪个不是晋王妃一句话,不得不来安城开作坊,扶持安城的百姓学手艺。 然而阿奇却是摇了摇头,反而说道:“知己难逢,我虽为戏子,却也是个人,这些权贵们看我穿红衣,把我比作女娇娥,我不舒服。” 陶三娘一听,心头一惊,小声问道:“他们欺负你了?” 阿奇脸色变了,手握紧成拳。 陶三娘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伸手握住阿奇的拳头,说道:“要不你隐退吧,不唱了。” 阿奇苦涩一笑,他一个戏子,不唱了,戏楼怎么办?再说他自己又能做什么?现在借着戏子的身份还能周旋在这些权贵之间,尚且无人敢真正对付他,是担心他身边喜欢听戏的人,左右牵制。 一旦他不唱戏了,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陶三娘无奈一叹,但很快她又发现阿奇身上衣裳的刺绣,这才仔细看阿奇身上衣裳的款式。 “胡服?又不对。” 阿奇听了,立即坐直了身子,还整了整衣裳。 陶三娘看着他挺直了的脊背,突然又笑了,“不得不说,这衣裳很适合你,不过这梅竹双青,可是我梅庄的花样,这衣裳是我梅庄的哪位绣娘送给你的?” 竟然背着她给阿奇做衣裳,还有这手艺,定是她底下的几位心腹绣娘了,算着年纪,倒是有一位与阿奇相配的,莫非今个儿这事也是因为这位绣娘,这位就是阿奇的知己了。 阿奇不想陶三娘误会,说道:“可不是你的绣娘绣的,我若是找梅庄做衣裳,那定是交给三娘的。” 那就怪事了,陶三娘不顾礼节,伸手就翻开了阿奇的衣角看绣样。 这一下更是证实,不仅绣样是梅庄的,还有这刺绣的手法也是,只是略显稚嫩,这位绣娘的绣功不深,学的时间不长吧。 然而当陶三娘翻开衣角的另一边看到收针之处竟然还绣了一只野狸子,大为震惊。 “这是梅绣中失传的双面绣,便是我也无法这般收针,这野狸子身上的毛如此生动,阿奇,这人到底是谁?” 没想到一件衣裳倒是惹起了不少风波,阿奇连忙将衣角扯了回来,一脸疑惑的看向陶三娘,问道:“为何是失传的双面绣?三娘也不会么?” 陶三娘摇头,“我会,但是出京城前我发过誓的,我不会再绣双面绣的绣品。” 阿奇又试探的问:“你找这个绣娘想做什么?” 陶三娘的内心也平静了下来,她靠着车壁坐稳,脑中有许多的思绪,答道:“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人背叛了誓言,把梅绣的手艺传了出去。” 阿奇有些奇怪,就见陶三娘说道:“你这衣裳很特别,我在陈府说你的衣裳是我做的,才将你救出来。” “眼下要掩瞒过去,这款衣裳,我梅庄也得做些出来,你将那绣娘的住处告诉我,我且问问她,若是愿意来我梅庄,必定给她一笔可观的银钱作为补偿。” “若是她愿意来我梅庄做绣娘,也可以跟她谈谈绣娘的工钱。” 阿奇见陶三娘并无恶意,心头舒坦些了,这就说道:“既然这样,何不将梅庄的货交给她来做,如此也不必给她补偿了,直接给工钱。” “至于加入梅庄,三娘莫不是想问她的手艺出处?” 陶三娘的小心思被阿奇一眼看出来,她尴尬一笑,说道:“她这手艺定是有人传授的,而这个人,当年可是答应我了的,不收徒。” 阿奇心头没底,试探的问道:“若是真学了江南梅绣的手艺,三娘想怎么样呢?” 陶三娘收起笑容,面色严肃的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说道:“那我会让她在绣娘这一行站不住脚跟,她这一辈子也别想做绣娘。” 阿奇脸色难看起来,对上陶三娘凌厉的目光,看来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来真的。 “阿奇,人在何处?” 阿奇连忙摆手,“我不知道她在何处,每次都是她来戏楼找我,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绣娘,眼下安城风调雨顺,大概也不会再做绣活了。” 陶三娘皱眉,瞧着是问不出来了,可是这一身衣裳款式像极了胡服,可不是一个普通庄户绣娘就能做得出来的,没见过世面,又岂知关外的衣裳是什么模样。 除非是莫如水也来了安城,而且就躲在这位小绣娘的住处,只有她亲自教导,才会将收针处的双面绣教会徒弟,当年可是她也没有学到这门梅绣的绝技。 陶三娘意味深长的看了阿奇一眼,也没有再追问了。 第198章 安城起了祸乱 阿奇总算放了心,他看向密密缝制的衣裳,还有衣裳上绣的梅和竹,虽然当时他已经上妆准备出场,没有见到小绣娘,但是他看到这件衣裳就明白她的用心。 梅竹之气节,该有男人之体魄,这个小绣娘只不过做了几身衣裳,却比谁都理解他心中所想。 “世人只做好看的衣裳,却不知好看的衣裳不是谁穿都好看的,梅庄亦是如此,到底三娘还是一个生意人。” 陶三娘听到阿奇这评价,不置可否,甚至笑道:“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跟我说,说我是一介商人,行商就是为了赚钱,赚钱就得做客人愿意买的衣裳。” “若只是满腔热血,满腔热血能当饭吃么?何况我还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我不去赚钱,我如何安身立命。” 阿奇哑了口,虽是歪理,竟然无法反驳。 陶三娘将阿奇送回戏楼,戏楼管事一番道谢,陶三娘不为所动,转眼回了梅庄,便自掏腰包,立即从京城调用一批绸料,快速给几位贵夫人送去新衣做为赔罪。 越来越繁华的安城,根本看不出平静下的风浪,而远在深林之中的任荣长,带着丰盛的猎物准备回程。 然而任荣长才从深林走出,遇上官道,他正想穿过去再从山林中寻路回去,没想到走到半路却被此地的杀气给吓了一跳。 任荣长变得谨慎起来。 野狸子跟在任荣长的身边,似乎明白主子的意图,沿着青草丛往前跑,来到山坡处朝下望,就见底下有人在交手。 任荣长将野狸子捞到怀中,一人一兽藏在草丛中朝下张望,只见交手的两方,其中一方穿的是官服,那倒下的旗子,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但绝不是澧阳郡的地方军旗。 而与官兵交手的却是一群黑衣人,来路不明,却是身手了得,瞧这样子,黑衣人先下的手,官兵不是打不过,而是中了迷药,陆续有人倒下。 黑衣人见了,手中长剑上前补刀,血流一地。 此时有位黑衣人剑下的官兵还尚有一丝清醒,指着他们大声喝道:“京卫行事,山野草寇竟敢行刺——” 话没说完,黑衣人毫不犹豫的一剑刺死,一看就不是山野草寇,不然真没有这样的胆子敢杀皇城来的京卫。 黑衣人将山地上的尸体挖了个坑给埋了,又处理了草丛中的血迹,偶有黑衣人靠近坡前时,任荣长的手握紧了腰间的砍柴刀,一旦被人发现,任荣长将被灭口,这些人功夫了得,任荣长一个人也难以对付,以至于一人一兽都显得很紧张。 好在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发现草丛中的一人一兽,处理完后也都匆匆离去了。 任荣长从山坡下来,看到草丛中的一块已经破了的旗子,没有理会,转身穿过官道,大步流星的往山林中走去。 这一次任荣长打猎,用了六日光景才回来,到了家后,二话不说泡在洗衣池里,啥话也不说,绷着一张脸,似乎有些不开心。 宋九蹲在井边,看着她家傻夫君健壮的半身,随即拿出一块巾子,帮丈夫搓澡。 先前宋九怀孕的时候嫌弃傻夫君身上有味道,导致现在的任荣长每次做事回来都要洗得干干净净的才躺床上去。 这会儿见媳妇竟然不嫌弃他身上的血腥味,还有些脸红心跳的看了媳妇一眼。 自打孩子出生,夫妻二人便没有亲密的在一起过,这会儿看到媳妇的手伸过来,官道上看到的事转眼抛到了九霄云外,宽大又有些粗糙的手掌突然握紧了媳妇柔软的小手。 宋九的脸也有些发烫,每每这个时候,就是夫妻之间心照不宣的时候,只是这会儿天没有黑,又是在外头的池水边,不太好吧。 然而宋九才这么一想,人已经被傻夫君轻轻一带落入了洗衣池中。 转眼柔软的身子被他按在宽阔的胸膛,隔着衣料宋九都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气息。 天没黑,二嫂大概还不知道她家傻夫君回来了,等会儿二嫂过来给她做伴,要是看到了,以后妯娌见面她不得羞死。 任荣长将媳妇抱在怀里,胸口怦怦跳动,他低头看向怀里想要挣扎的人,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咽口水,说道:“就是身上有些脏,媳妇儿帮我洗洗。” 宋九原本是帮他搓澡的,可是现在她下不了手。 就在宋九挣扎着想要上岸时,下游的杨冬花已经挎着一个篮子上来了,眼看到到了院子外头,朝着里边就喊道:“三弟媳,明个儿早上我们五更天起来去山上捡蘑菇去。” 最近时常下雨,村里人早上都上山捡蘑菇,个个都有收获,左右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勤快点,也去捡两顿吃吃。 只是杨冬花的话才说完,就听到泉井边似乎有动静,她疑惑的看过去,好家伙,就见洗衣池里冒出两个人头,没把杨冬花吓一跳。 正是鸡入笼的时候最模糊,她赶紧揉了揉眼睛,还靠近了看,就见三弟搂着三弟媳一起在泡澡。 杨冬花差一点儿心脏受不了,这……这……是不是太不要脸了,啊。 杨冬花本能的背过身去,又不敢出声,最后拔腿就跑,竹篮子都掉地上不捡了,人已经跑下游去了。 宋九真的已经无脸见人,她自欺欺人的把头捂在丈夫胸膛,本想躲水里不出来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她也没有这水性。 人已经吓跑了,大概是不会再有人来的。 宋九不得不给傻夫君搓澡。 这一夜孩子都哭了好几回,宋九被大小三个磨了一夜,总算早上清静些了,两孩子也被任荣长给背了出去。 等宋九睡醒时,才知道傻夫君已经将两孩子带山上去转了一圈,饿了就喝羊奶,竟然没有闹腾她。 任荣长打回来的猎物大清早的就送到大房给大嫂帮着处理干净,问就是家里两孩子,媳妇管不来。 沈秋梅看着三弟头一回来找她做事,哪有拒绝的道理,就是觉得三弟是不是太精明了,不舍得自家媳妇辛苦,就让她这个大嫂来做。 这一次三房打回来的猎物有些多了,沈秋梅把二弟媳也叫了来。 第199章 三弟真是疼媳妇 杨冬花一看到三弟脸就红,眼睛往别处瞥,直到三弟带着两孩子上了山,杨冬花才松了口气,心头很震撼,莫看个个都叫三弟是傻子,疼起媳妇来是来真的。 沈秋梅一边处理野鸡的毛,一边说道:“三弟带回来的这三张皮子倒是好皮子,能卖不少钱吧。” 看出来了,两张狼皮,一张狐狸皮,比上一次猎回来的狼皮子好太多,皮毛油亮,看着就是好货。 “三弟平素不吱声,就喜欢闷声做事,这不养三弟媳和孩子不成问题了。” 沈秋梅感叹着。 杨冬花也觉得三弟有本事,嫁给这么一个丈夫,媳妇也过得安稳。 说起三房家,沈秋梅也跟杨冬花聊起二弟去码头寻生意的事。 这开始做生意,可不是这么好找的,再加上先前农忙的时节,他也没有出门,就最近才去码头跑一跑,还没有寻到好生意呢。 杨冬花叹了口气说道:“我夫君说要是再寻不到生意,想跟着去跑船。” 沈秋梅一听,立即制止,“跑船十天半月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多危险,又是去外地,可不比在咱们安城,别让二弟去跑船了。” 杨冬花却是没吱声,若是丈夫想做的事,她都支持,丈夫总跟她说,富贵险中求,哪个做生意的不是辛苦赚来的,要是这么舒服,个个都去做生意了。 把野味处理好,按着先前的规矩,给公婆送去一只,两家各留一只,余下的都给三房还了回去。 那会儿宋九才起床,看到被大嫂二嫂处理好的野味,她还不好意思了,怎么就睡晚了。 杨冬花意味深长的看了三弟媳一眼,沈秋梅不知道内情的,却是交代宋九别太辛苦了,奶两个孩子可不轻松的,实在不成,找点钱在村里请个丫头帮忙。 村里的人知根知底,还特别的勤快。 宋九点了点头,只是祖宅小院里她不习惯有外人在,还是不请了吧,她其实带得过来,平时也没有做什么事。 送走两个嫂嫂,宋九见父子三人都没有回来,她干脆坐绣架前忙活去了。 傍晚时分,从码头匆匆赶回来的任广江一脸的笑容,他寻到了生意,正是先前带私货的商船上的赵管事,他又来安城了,钱大郎最先得知情况,对方在码头停靠一夜,明早就走。 所以这一次任广江赶回来跟媳妇说一声,之后他跟钱大郎一起跟着赵管事出船,赵管事带他们去往江陵郡收粮种。 原来这粮种也不是谁都可以做的生意,在燕国有位皇商专做粮食生意的贺家,便有分铺在江陵郡,专门供给周围郡县,但是安城太过偏僻,所以往年无人运来,以至于百姓根本不知道贺家的名号。 而赵管事的商船会经过江陵郡,经过那儿的商船最多了,要想见世面,就得去江陵郡的大码头,可以看到四面八方来的货船。 赵管事说了,但凡任广江能跟江陵郡贺家分铺的掌柜搭上关系,说服对方,以后安城的粮种,就是任广江和钱大郎两人独一家,不会再卖给别人,趁着安城刚刚恢复过来,走商还没有发现这儿的商机,先下手为强。 所以这一次的任广江势在必行,这一趟一定要去的,他相信赵管事的话,再说他读书识字算数一样不差,只要带够了盘缠,就算遇着什么事,他也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作为没有出过远门的人来说,江陵郡是如此的遥远,杨冬花自然也担心的,又有大嫂今个儿那么一说,可是看着丈夫说起生意来神采飞扬的样子,她又舍不得泼冷水。 “媳妇儿,你现在就给我多做些路上的干粮,我搭赵管事的商船,不要路费,到时候也不在船上吃,一路上就吃干粮,能省好多钱了。” “我这就去一趟爹娘的院里,跟爹娘说说此事,再将母亲手里的钱借出来,等会儿再到大哥三弟院里也借些钱,等我回来的时候,咱们家就是安城唯一的粮种商了。” 杨冬花想要劝一劝的话又咽了回去,赶紧去厨房里做吃的。 任广江立即去了任家小院。 任老头刚从地里回来,用了老二带回来的粮种,地里的苗子长势比别家的好,村里人都羡慕。 这会儿老两口正在吃晚饭呢,老二就匆匆赶来了。 任婆子叫老二坐下吃饭,想必刚从码头回来吧,这个二儿子平素看着老实,就爱在地里干活,真要做起生意来,又比其他两个儿子脑子灵活,就是这做生意很让人担心。 任婆子给儿子盛了饭。 任广江原本不想吃饭,只想商量事情的,结果往桌上一瞥,看到一大盘子烧鸡,任广江就咽了咽口水。 “爹,娘,你们平素的伙食这么好么?” 任老头轻咳一声,说道:“吃饭不准说话。” 任婆子将鸡腿夹到儿子碗中,随即又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盘煎得两面金黄的鱼块出来。 任广江震惊的问道:“娘,这会儿谁家放水田了,怎么有新鲜的鱼吃呢?” 任老头再次咳了一声,“好好吃饭。” 任广江缩了缩脖子,没想到呢,爹娘的伙食比他们几房的都要好,竟然有鸡肉有鱼肉。 一转眼任广江吃了六碗米饭,把桌上的一盘鸡肉和鱼块都吃了个精光,好在两老的吃得快,先吃饱了放了筷子,不然可能会饿肚子。 任广江一抹嘴,便说起自己这一趟跟着去江陵郡的事。 这才开口,任老头就知道老二借钱的来了。 “这一次要多少?” 任老头一问,任广江一张笑脸就凑爹娘身边去,像小时候一样蹲在爹娘的膝头,说道:“娘手上应该有八十两银子。” 任老头一听,皱了眉,倒是会算数,算起他们两老的账,不过数算错了,八十两银子那是以前的数目。 两老的没吱声。 任广江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只是这一趟出远门,要花销的地方太多,他会省吃俭用,能用腿走路的都不会坐牛车,但是他一定要运回来粮种,马上地里一收,下半年还得播种。 而且一旦他将贺家粮种谈下来了,以后会时常去江陵郡,所以第一趟过去很重要。 第200章 二哥悄悄地离家出走 在任广江磨人的嘴皮子下,两老的松了口,任婆子回屋拿出八十两银子交到他手中,却仍旧让老二写借条,还叮嘱他万事小心。 倒是没有阻止老二出远门,更是没有说几句担心的话,比如长这么大头一回出远门,他能不能行之类的话。 任广江感觉爹娘是不是对他太放心了。 得了银子,任广江不耽搁了,立即去往大房屋里。 又来借钱的,沈秋梅得知二弟出远门,立即劝道:“广江,嫂子丑话说在前头,你这一趟去这么远,万一有个什么,你让你媳妇怎么办?” “咱们任家也不是没有田地,干嘛要这么折腾,何况老二媳妇还没有身孕,你真有个什么,连个后都没有。” 刚一说完,沈秋梅又“呸呸”两声,感觉自己说这话不吉利。 站在丈夫身边的杨冬花听到这话,心头很不好受,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的小腹,这儿还没有动静。 任广江听到大嫂这话着实不好听,显然也有些不高兴,爹娘都没有阻止他呢。 沈秋梅从屋里拿出二十两银子递到了他手上,说道:“你大哥拿回来工钱,我上一次在你那儿买了粮种,后来又请了短工,眼下也只剩这点儿。” 任广江本想一气之下将钱还给大嫂,每次都是大嫂泼冷水,只是旁边的媳妇又按住了他的手。 二房夫妻要去山脚下借钱时,沈秋梅抱着闺女跟着他们一起去,她觉得三弟媳一定会帮着她说话,定是会阻止老二出门的。 家里过得好好的,为何非要冒这个险呢。 只是当几人来到山脚下时,就见公婆也在。 任家两老的等老二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山脚下。 任婆子哪有不担心老二安危的,他们过来是想叫老三跟着老二一起去一趟江陵,毕竟老三会功夫,路上遇着什么,他也能保护老二,兄弟两人在一起也好商量。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任荣长这一次却反对二哥出门,他自己也不出门,甚至他暂时不打算出门打猎了。 任婆子看着发脾气的老三,感觉事有蹊跷,将老三拉到一旁想要仔细盘问,奈何老三脾气上来了,就是不准老二出门,家里人谁也不准出门。 宋九将两孩子安抚着睡着了,她从屋里出来,就发现公婆围着她家傻夫君问情况,傻夫君逼急了,憋红着脸,双手握紧成拳,她连忙走了过去。 “老三媳妇,你把老三拉屋里问问去,可是这一次打猎出门发生什么事情了?” 宋九疑惑,平素发生什么事儿,她家傻夫君会告诉她呢,这一趟回来,他并没有说起。 不过宋九还是将任荣长拉回屋里仔细问情况。 外头几人,任广江气狠狠地说道:“三弟不让我去,我也要去的,做粮种的生意宜早不宜迟,但凡被人家抢先一步,这生意我就做不成了。” 任婆子看了老二一眼,伸手指了指他的额头,“我看你想做生意魔怔了,老三不会无故发脾气,一定是有什么事。” 好在老三媳妇会安抚人,要是放以前,任婆子也得磨好久才能问得清。 沈秋梅再次开口:“我看三弟说的对,不该去,这生意不做就不做,咱们家又不缺吃的。” 杨冬花被几人一说,心都乱了,她看着丈夫,将手放到丈夫的掌心。 任广江看了一眼媳妇,握紧了她的手,无声的安慰着她。 没多会儿宋九从屋里出来,一脸的凝重,她问出来了,她家傻夫君这一趟在山中发现有人把官兵给杀了,那些官兵还是京城来的。 而且那条官道隔着安城不远,显然安城会引起祸乱,不是开玩笑的。 任家人听了,都显得惊慌,任婆子原本还想着老三跟着去的想法立即打消,也不让老二去了。 任广江眼看着说服不了家里人,转身就出了门,杨冬花连忙追了出去,任婆子在后头交代道:“老二媳妇劝劝他,别做傻事,去江陵,坐的是船,可不是在陆地,老二水性也不好吧,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杨冬花听了婆母的话,跑得更快了,赶紧劝劝丈夫去。 任婆子坐在堂屋里,一脸沉重的说道:“这些人怎么这么大胆子,敢杀京兵,还有京兵为何来安城?” 任婆子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三房夫妻,任老头也很快明白任婆子的意思,两人不动声色的沉默了。 宋九听着话锋不对,赶紧凝神去听公婆的心声,哪知公婆竟然没有啥想法,但看两人的表情却不是这样的。 于是宋九问道:“爹,娘,你们说这些人会奔着谁来的?” 谁知任婆子立即起身,交代道:“你们别想些有的没的,庄户家的,上头的事轮不到咱们操心,孩子他爹,咱们也回去了吧,院里的鸡还没有赶入笼子。” 两老的脚步匆匆的离开。 沈秋梅也跟着公婆先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宋九夫妻二人,结果她啥心声也没有听到,看来她家傻夫君说的对,暂时不能出门打猎了。 宋九打算把绣品做好送城里去,就暂时也不出门,到时候把皮子一并给卖了,加上地里的粮食,也足够他们一家生活的。 一夜安稳的过去,到了早上,杨冬花着急的跑到山脚下来敲门。 到这会儿宋九才知道昨个儿夜里二哥独自出门去了,还给家里人留了一张纸条,杨冬花不识字,把纸条拿到宋九这儿来念。 杨冬花以为丈夫是去码头,担心丈夫的安危,想着三弟赶紧去一趟把她丈夫寻回来。 宋九快速看完二哥留下的纸条,明白了二哥的去向,无奈的看着二嫂,“人怕是已经上了船,上头写着船五更天就出发,现在天都亮了。” 杨冬花一听,整个人崩溃了,昨个儿在公婆和大房家借的钱并没有退回去,她就该警醒的,她当时把银子收自个手上就好了,就是没往这上头想。 任广江舍不得错过这个机会,连着三房家的钱也没有借,就这么走了,只带走了一百两银子,还有家里剩下的馒头,粮缸里大概少了一小袋粮,多半也是他带走的。 就这么点儿吃的,他说到江陵郡至少得半个月了,那这些吃食哪够,早知道昨夜多留一些在锅里。 杨冬花捂着脸哭了起来。 第201章 无法无天的嫡女 宋九也没了办法,还是叫丈夫抄小路去一趟码头寻一寻,万一船没有走,就把二哥强行带回来。 任家两老的听到老二竟然擅自做主出了远门,心头那叫一个难受。 任婆子对二儿子着实疼爱到大的,这会儿更是气得不轻,在几个晚辈面前,任婆子强忍着,将儿媳妇打发走,任家两老的这就坐牛车去了城里。 老三说的事也该城里的那位知道,若是安城真的乱了,她家老二可就有危险了,这世道可不太平。 任荣长脚速快,抄山间近路很快从码头走了个来回,他没有在码头寻到二哥,可见人是已经走了,而且生意上的事也不会声张,问是问不出来的。 杨冬花在家以泪洗面,心头难过。 宋九带着两孩子会过去陪陪二嫂,总算稳住了她。 安城里,小裴氏见过姐姐后,整个人就不好了,她竟然不知道安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身边的暗探都是个摆设么? 坐在堂前沉思良久的小裴氏很快想到一个人,立即吩咐齐嬷嬷将朱氏喊来。 那会儿朱淑文刚从知县府的宴席回来,对镜梳妆时,看着镜中挽起的发髻,心头就郁闷不已,自己明明是个未嫁的姑娘,到了安城却要扮做妇人。 二表哥没了,大表哥是个傻子,她连见傻子的机会都没了,却得以王府儿媳妇自居,名不正言不顺,几时是个头。 这会儿齐嬷嬷来唤人,朱淑文还不得不再次将头发盘了起来,脚步匆匆的跟着去了前堂。 谁知朱淑文过来后,就见国师已经先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堂屋里气氛也有些不对,莫非最近她做的一些事被姨母发现了? 还真是不问不知,小裴氏不过是有些怀疑,将国师带过来仔细一问,全盘托出,亏得朱氏敢在她身边一直瞒着。 国师两次出卖她她还不自知。 “想不到,上一次本宫对你的警告是半点用处也没有,你还要瞒到我何时?” 小裴氏发怒时还真有一种压迫感,不愧是晋王妃。 朱淑文到底年轻,想法稚嫩了些,见姨母生了大气,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心头气闷的朝国师看了一眼,哪知国师眼观鼻鼻观心,半点没有结盟的义气。 “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裴氏语气加重,朱淑文吓得身子一抖,犹豫了一下,随即全盘托出,说道:“就在两个月前,我给我爹写了一封信,我爹就给安城拔了救济款,然后朝廷也将安城的税赋减免了一半。” 朱淑文一口气说完,堂前的小裴氏和国师都瞪大了眼睛。 国师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淑文,她只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一封信,就给安城减了税赋,还拔了救济款,可是今年的安城风调雨顺,所以这是啥意思?重点问的不是这个,是她为何摆桃花阵的事。 国师自然不会说这是他敷衍朱氏的手段,而只会向晋王妃说这是朱氏逼迫他的,如此晋王妃才会生气。 小裴氏震惊的同时,又试探的问道:“还有呢。” 朱淑文震惊的看向姨母,心想着她做点啥都被姨母知道了啊,果然她娘说晋王妃不好惹,是真的啊,她用的全是自己的心腹,怎么被姨母发现的呢? 堂前气氛越发紧张,朱淑文一咬牙,接着说道:“国师说他大祸将至,我就将我爹给我的死士都守在了安城的官道上,就在前不久,第一批从京城赶来追杀国师的京卫全部被我弄死了。” 话落,堂前鸦雀无声,国师不知道该不该感动,这杀的可是京卫,再说他没有收到消息皇上要杀他啊,难道是秘密追杀他?还是秘密来安城追杀贵人的? 总之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但是这事可就麻烦了。 便是主座上的小裴氏都心头捏了一把汗,户部尚书朱行光,也是朝中老臣,他怎么敢给这样愚蠢的女儿配这么多的死士,竟然杀了京卫?便是小裴氏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么嚣张。 好半晌小裴氏才开口相问:“所以你杀京卫护国师和你给安城求救济之间是何意思?” 这两件事似乎没有关联,但是依着小裴氏的猜测,户部尚书不是傻子,仅凭女儿一封信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果然朱淑文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她漆黑的美眸看向姨母,觉得姨母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聪明,于是解释道:“安城大旱之后迎来大雨,于是发生了涝灾。” “拔下来的款全部用来笼络地方官员,又因为我这段时间一直周旋在这些地方权贵的宴席上,而今整个澧阳郡的官员,都在咱们手上。” “只要姨母一句话,咱们在澧阳郡便能只手遮天横着走,这样一来,京城有点什么要来对付国师,岂不是一入澧阳郡的地界,咱们就知道了。” 小裴氏双手交替握住,震撼户部尚书的权势,也是她在晋王府站稳脚跟的根本,也好在这个儿媳妇比较愚蠢。 国师深深感知朝中官员的阴暗一面,没有户部尚书的千金来安城,即使安城干旱了四年,上头也不会管的,而有了这位,一封信的功夫,即使风调雨顺都能得到朝廷庇护。 国师忍不住问道:“朱姑娘为了老朽一事,真是感激不尽,只是万一朝中查到下头来,老朽也不想拖累大人。” 朱淑文却是摆手,“那个大可不必担心,澧阳郡知州亲自写的谏书,真有那么一日被发现,又关我们朱家何事,再说我父亲为京官,也不能处处顾得上地方官员,最多责备几句。” 当真是高明,国师韩豫再次感觉到官场的黑暗,地方官员贪昧了这一笔钱,上头还有个户部尚书给罩着,不过是写份谏书而已,还真是官官相护。 小裴氏试探的问:“那些地方军,你也叫你爹给笼络了?” 朱淑文点头,“拔了一笔军粮便成了,姨母大可放心就是。” 难怪晋王会亲近朱行光,燕国的钱财粮草的权力都握在这位手上。 “姨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能在安城能安全的待下去,我知道我不该隐瞒的,可是我爹不让我说出去。” “姨母,您千万别告诉别人,国师也得替我瞒着才行。” 朱淑文恳求着。 国师只想说他有几个脑袋敢随便乱说,是他轻看了这位,以为只是一个小小嫡女,没想到人家老爹有能耐。 第202章 想做王府儿媳妇就得有野心 小裴氏更是没有追究摆桃花阵的事,更是解决了她先前的担忧,姐姐来告诉她,大儿子在官道上发现的命案,她着实没想通,毕竟自己待在安城,发生这样的事,上头人知道了能不怪罪到她头上来。 而今眼前不就有个顶罪的人么,还将户部尚书拖下了水,她当初与尚书夫人结拜姐妹,又替老二安排朱姑娘做儿媳妇,可谓是别有用心,而今老二没了,她却不费吹风之力,将户部尚书拉到她的阵容中,有了共同的秘密。 国师很快被请了出去,他算是看清楚了,现在不是他助朱氏摆桃花阵的小事了,而是这对婆媳怕是会冰释前嫌。 堂屋的下人被屏退,堂外的护卫也被赶走,眼下只有婆媳二人时,小裴氏亲自上前扶起朱淑文。 朱淑文得以坐在小裴氏身边,心头欢喜不已,姨母不怪她就好。 小裴氏看着眼前的朱淑文,感觉自己在看着一座移动的粮仓宝库,面上露出笑容,心头做下一个决定。 “老二没了,还亏得你愿意入咱们王府的门,眼下老大不好相处,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周全的办法,就看你肯不肯牺牲。” 朱淑文一听姨母要帮她,立即点头,“姨母只管吩咐,我都愿意的。” 虽然朱淑文很不喜欢大表哥这个傻子,可是为了世子妃之位,她也要逆天改命。 小裴氏果然看到她一脸的欢喜,那眼睛里想做世子妃的野心还真的与她当年一模一样啊。 为了这个位置,可以拼弃一切,包括亲情。 “向你大表哥借种,生下孩子记在你二表哥的名下,只是这样一来,就是苦了你一辈子。” 跟她一样,不会有丈夫的疼惜,守着孩子过一辈子。 朱淑文一听,脸色变得苍白,她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手绢,她若答应,便是改变了她这一生的决定。 小裴氏也不逼她,而是静静地等着她的答复,她会不会同意,那就要看她的野心到底有多大,能成为晋王府的儿媳妇,可不能太弱了,不然得被旁支欺负死。 好半晌,朱氏不甘心的试探的问:“姨母,真的不接大表哥回王府么?” 小裴氏也想啊,可是这个大儿子会听她的么?不仅如此,到底还是个傻儿子,真接了回来,他能应付得了复杂的王府众人么?别到时候连这个唯一的儿子都没了。 小裴氏不敢再冒险了,大儿子是她的传承,也是她最后的守护。 “或许你也可以试试,国师为你摆了个桃花阵,万一成了,你或许会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只是你得立即怀上他的孩子,晋王府得有个传承。” 小裴氏语气温柔的诱惑着,在权势面前,能够对自己心狠的,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像傻儿子身边的那个村妇,自然是做不到的。 朱氏手中的手绢突然被她攥破,“嘶啦”一声,朱氏咬了咬牙,点了头。 小裴氏松了口气,随即握紧她一双小手,“你以后就是我的儿媳妇,我的亲闺女,外头的女人,尤其是那个村妇,包括她生的孩子,我都不会认的。” 朱淑文听了,心头舒服多了,以后就代替二表哥照顾着姨母到老,在姨母面前尽孝,大概他也会心安些吧。 既然要想朱氏尽早怀上孩子,她得想办法怎么哄骗到大儿子,才能让朱氏有这个机会。 小裴氏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水乡村里,村里当初买了任家老二粮种的庄户,地里的长势明显比村里人的好,有好几家庄户用了陈粮种,是这些年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结果长得稀稀落落的不如人家地里的。 到这个时候,村里人总算认同,粮种的好坏还真的会影响地里的收成。 周大业家里种的就是任家二房的种子,每天带着两儿子去地里做事,看着稻田里的谷穗,就满心欢喜,还好当初做对了,今年整个安城都风调雨顺,他们周家也有一个丰收之年。 随着庄户们种植有了收成的同时,城里最近也传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今年的夏税税赋减免了一半,上头还拔了些钱过来,地方父母官已经广而告之,会将这些拔下来的钱修建安城的官道。 这些年旱灾,官道到处有损毁,等农忙时节一过,家家户户就得派劳力服徭役。 任老头得到这个消息,心情却不是很好,减免了税赋当然是好事,只是任家得出两位男丁去服徭役,就不开心了。 任婆子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看着有心事的丈夫,突然说了一句:“征百姓服徭役,没有工钱,无偿修路,上头拔来的款也不知道有多少落到了实处。” 曾经的知州府嫡长女,对事情的看法就是不同的,亏得水乡村的村民一个个热情高涨,安城的百姓因为减免了税赋,竟然无一人反对修路这一件事。 “不过,百姓是吃苦一些,若真的将各处官道修通了,安城的走商就多了起来,以后安城的农产品也能被走商买走,总归也算是件好事吧。” 任婆子说完,又叹了口气。 家里老二出门做生意,音讯全无,任家只能派老大和老三去修路了,老头子到底还是年纪大了。 农忙时节,任家老二仍旧没有回来,坐船出远门,任广江若不想往家里写信,那家里人就不可能得到任何消息,甚至连他所说的赵管事,任家人都不知道谁,家住何处,连个打探的方向都没有。 倒是任老头去过钱大郎的村子,问过了,钱家的爹娘也是焦急得很,也是那天夜里出的门,不过是一家人都同意的。 着实是钱家的日子不好过,一家人都巴望着他能跟着任广江做生意赚到现钱回来救济,真没有任家人过得舒坦。 任家找了短工干农活,用了老二的粮种,任家人也得了丰收,便是沈秋梅在石头村的那十亩烂地,竟也有了些收成,勉强还算有些安慰吧。 收完地里的又得下种了,老二该回来了吧,村里人都在问任家什么时候还有粮种卖,他们也想买。 第203章 老三在工地上打架了 不仅水乡村的村民这么问,隔壁几个村子都问过来了,有了收成,家家户户省着点,下半年的粮种多少能买些回去的。 任家也没有回话,不过城里征徭役的来了,各家都得派了劳力去修路了。 任广田从城里赶回来,手艺活也得停下。 明个儿就要跟着村里人去了,任老头再三交代老大,一定要照顾好老三,老三脾气不好,力气又大,在家里做事弄断锄头棒没什么,到了那儿可是有差兵管制的。 真要是弄坏了什么,差兵一责备,指不定老三发脾气。 任广田一一应下,还没心没肺的说道:“爹,娘,修路是好事,等路修通了,咱家二弟做生意,也方便多了。” 听说这一次修路可不是小打小闹,知县大人说了,不仅要村村相通,还要镇镇相通,更要将安城的码头扩大,以后这儿就是安城的生财之道。 任家两老的看着一脸欢喜支持修路的大儿子,他是不知道内情。 山脚下的祖宅里,宋九连夜给丈夫做吃的。 她家傻夫君五更天就得出发了,她得早早把明个儿一天的吃食都给他弄好带上,听说修路的时候是没有多少休息时间的,到时候到了饭点往树林子里一坐,吃着干粮就对付过去,上头也不会安排吃食,都得自己带。 五更天的时候,宋九早已经起了床,拿了个布袋将厨房里的肉包子全部装完,接着又带上了三个水袋,其中一个水袋里是米浆水。 宋九又往粮袋里放了六个煮鸡蛋,多亏得家里后院养的鸡都能下蛋了。 丈夫吃得多,宋九生怕他饿着肚子,走时再三交代着,劝着傻夫君千万别在道上与人发生口角,要隐忍。 任广田等在院门外,看到三弟身上带着的粮袋,里头全是吃的,便忍不住笑道:“三弟媳真是勤快,这么多吃的那得几时起床了。” 宋九忙到半夜,又早早的起床。 兄弟二人正准备走时,宋九又叫住了傻夫君,她连忙转身回屋。 任广田一脸的奇怪,难不成还有吃的要带上?这么多,老三肚量大也不会吃得了这么多呢。 正在任广田疑惑之际,宋九从屋里出来了,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块竹片,小小一块在掌心,中间是宋九亲自雕刻的一个“忍”字。 在上次丈夫半夜带着弓箭去安城报复的事后,她就想到这个点子,只是夫妻两人不曾分开,她也就不曾拿出来。 宋九将竹片交到丈夫手中,一脸严肃的交代道:“夫君,你拿着这个,若是想发脾气的时候就看一眼,我亲手刻的字,你要听我的话。” 任广田终于明白这是个啥了,这会儿一脸震惊的看着三弟媳,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他们家以前咋没有想过这一招。 果然任荣长看着手中的“忍”字,便将竹片贴身收好。 宋九还不放心,问道:“你听我的话么?” 任荣长点头。 宋九放心了,于是伸手摸向丈夫的腰间,将他的砍柴刀给摸了下来。 任广田才发现老三腰间藏了一把砍柴刀,带刀做什么? “去修路,用不上砍柴刀,你一定要记得我的话,那些人是官差,不是咱们村里人。” 任荣长的目光落在砍柴刀上,着实没有一把刀在身上不顺手。 好了,终于可以走了。 宋九目送着两人出了村子。 这一天还挺平静的,宋九带着两孩子会来大嫂家里坐坐,两人一起照顾孩子时,宋九一抬头竟然看到大房的蓉姐儿原本坐在地上的,突然站了起来。 宋九惊呼出声,沈秋梅看着她家闺女高一脚低一脚的突然会自己走路了,没把她吓死,赶紧跑过去,又不敢上前相扶,就这样护着她走。 “我家蓉姐儿还没有学会爬就直接会走路了,怎么这么聪明。” 孩子不都是从会爬开始的么?村里的二狗子就是是爬了好久,每次都一身脏。 宋九也上前,逗着孩子往自己面前走,这么走了几趟,孩子走路稳多了,两人都露出了笑容。 蓉姐儿会走了,也是让人操心的事。 妯娌两人坐下来聊家常的时候,她家蓉姐儿就自个儿跑厨房去了,等发现时,她竟然站在小板凳上拿了锅里蒸的馒头就吃了起来。 这要是哽到了如何了得。 沈秋梅发现自家孩子还真是个吃货,以后可得注意,一把将孩子从厨房里抱了出来。 官道上,任广田被修路的管事叫了过去,原来是他三弟把人推倒在地上,对方受了伤。 任广田看着三弟握紧的拳头,赶紧上前小声说道:“把你怀里的竹片拿出来,三弟媳咋交代你的。” 果然任广田一句话,任荣长的拳头就松了,他很快将竹片握在了手心。 任广田见这一招很好用,松了口气,这才笑嘻嘻的上前扶起地上的人,问是什么原因,毕竟他家三弟做事也讲道理,不会无缘无故推人。 被扶起来的人是别个村的庄户汉子,这会儿怒气冲冲的开口:“他是怪物吧,一掌就把我推老远,不仅是怪物,我看还有病,病得不轻,我在旁边做事好好的,他干嘛要推我。” 管事听了脸色不好看。 任广田看了一眼三弟,见三弟没有啥反应,果然是三弟媳的竹片好用,这才看向周围人问情况。 周围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没人说实话,好在人群里有个挨着水乡村的隔壁村小伙子,知道任家的名头,这就说道:“我看到了,任家老三挑担子,这位码石头。” “结果他怪任家老三做事太快,他忙不过来,就故意将担子给掀了,让任家老三把石头捡起来,然后老三就推了他一把,他就赖上了。” 果然不是他家三弟先欺负人,一定是别人先欺负的三弟,任广田立即变了脸色,到底在城里做了这么久的大师傅,见过世面的,当即一脸严厉的对管事说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得好好掰扯掰扯。” “这意思是做事勤快的,还有错了,他掀人担子在先,要是放我的脾气,我一拳把他打残了不可。” 任广田握紧拳头抬了抬,瞧着就想动手了,周围几个汉子赶紧让开了些,可别殃及池鱼。 第204章 任家兄弟不好惹 管事本来觉得这任家老三有些奇怪,不说话,也不用正眼看人,做事虽然勤快,却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自然是看不惯的,可是再瞧眼前的任家老大,也是个厉害角色,不好欺负。 管事忍着没开口,任广田眼珠子一转,伸手抓住汉子的衣襟,当着众人的面,问道:“你做事太慢还有理了,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这事儿到底是谁错了?” 那汉子没想到任广田敢当着管事的面出手,原本想着任家老三闷不哼声的好欺负,没想到这老大不好欺负。 “你放手,你想打我么?” “打你怎么着,你欺负我弟弟,我打不得你?这事儿告到衙门里去,我们任家也是有道理的。” 任广田一提到衙门,对方汉子的气焰就没了,一桩小事而已,还要告在衙门里去么?他们家是什么来头,难不成家里出了读书郎? 在村里头,家里有读书郎的一般不太敢得罪,万一还出个秀才公什么的,那就更了不起了。 管事眼看着任广田还真的要当着他的面打人了,这就咳了一声,沉声说道:“成了,这事儿是你错在先,给任家兄弟道歉,任家老三做事快,我安排两个人码石头,你们好好干。” 任广田没有立即松手,反而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这才放开他。 庄户汉子吓得不轻,人家两兄弟都壮实,自家两兄弟不是对手,他受欺负了,家里的那个弟弟鬼影子都没有看到一个,也不知道出来帮着说话。 庄户汉子不得不向任荣长道了歉。 随后管事安排了两人码石头,结果还被任荣长的勤快给整得忙碌了一天,苦不堪言。 这边任广田走时,又交代老三时刻握着那块竹片不准放手,回去他可是会告诉三弟媳今个儿的情况。 任荣长果然听哥哥的话,挑担子却越发的勤快起来。 管事跟着任广田来到一旁,任广田从袖里拿出百个大钱塞到对方的手中,小声说道:“我家三弟没别的,就是做事太勤快,还劳管事大人多担待。” 还真没有遇上这么会来事的庄户汉子,管事立即露出了笑脸,拍了拍任广田的肩,说道:“你放心就是,以后你们兄弟二人不会吃亏。” 任广田放心了。 夜里兄弟两人赶回来,一身脏乱和汗水。 宋九蹲在池子边给傻夫君搓澡,还不忘问今个儿的事。 任荣长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不喜欢撒谎,但也不想把今天跟人打架的事说给媳妇听,不然晚上大概是不能抱着媳妇睡了。 宋九看着丈夫支支吾吾的样子,多半是发生了什么,见傻夫君身上没有伤,也就没有再追问了,更没有去下游问大哥,只交代丈夫把竹片收好。 等丈夫睡下了后,宋九来到厨房忙活着。 五更天的时候,宋九拿出两个粮袋,其中一袋是傻夫君的吃食,还有一袋却是交代他,给管事的送去。 任广田在院门口等着,看到三弟拿出来的两袋吃食,得知了三弟媳的意思,心头也有些佩服。 任广田还以为三弟将昨个儿的事都告诉了三弟媳,这就说道:“那管事已经关照过了,以后就算老三与人发生口角,也会帮着咱们这一方。” 宋九听出味儿,所以昨个儿傻夫君在外头跟人吵架了,他哪会吵架,只会打架吧,能动手的绝不用嘴。 任荣长小心翼翼的看了宋九一眼,真想捂住大哥的嘴。 宋九看着傻夫君,正想着要怎么说他好呢,任荣长突然开口:“我以后不会了。” 噫? 任广田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宋九握紧丈夫因劳作而变得粗糙的手,点了点头,“我信你。” 任荣长见媳妇没有责备他,心情立即变好,直接一把将媳妇抱了起来,顺势吻了吻她。 任广田立即别过头去,三弟这也太随意了,当着他大哥的面没个正形。 兄弟二人走了。 晌午休息的时候,任家两兄弟跟管事坐在一起吃,那管事家里其实并没有任家过得好,谁能像宋九这样,做油酥饼吃。 那饼子里包着鸡蛋和肉,又炸得外焦里嫩。 干重活的人缺油缺盐还缺这精细白面,宋九做的这个油酥饼算是占齐了,再加上她的厨艺不错,管事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 一起做事的庄户哪个手上不是粗面馒头,穷点的就带豆饭,能吃到荤油的都没有几个。 这会儿看着任家两兄弟跟管事这般亲近,谁也不敢招惹他们,更是被任家两兄弟的魁梧身段也给震慑住。 接下来几日,兄弟两人在工地上都很安生,任荣长还是卖着他的大力气,一般人与他接手的事,都得两三个人才能做得来。 这样勤快的人,只要不惹他,一个能抵三,本就是个好事,人家两兄弟还特别会来事,管事是越看越满意,有时候看到任荣长做事太多,还会刻意的叫他在一旁休息一下。 谁敢多看一眼,管事就说道:“别眼红,你们干不过人家,我叫他休息,那也是他该当的。” 这话很服众,没人敢说什么了。 任广田看了这边一眼,心头一安。 跟着修路的进程,一条宽敞的新官道出现了。 这日晌午时分,新修的官道上来了一辆马车。 那会儿还没有到休息吃午饭的时候,工地上干得起劲,大多是赤着膀子的农家汉子,做起事来,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的。 而马车停在众人跟前,着实有些突兀,众人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计,悄悄摸摸地打量,这是哪位贵人来工地上巡查的么? 然而马车上下来的却不是来巡查的官员,而是一位美艳的女子,长得容色瑰丽,穿的衣裳华贵无比。 管事心头忐忑的上前问情况,才知道这位是安城贵人府上的,给工地上的苦力来送吃的。 说到安城的贵人,都不知道贵人的来处,但是人家一来就敢让皇商来安城开作坊,带领安城的百姓学手艺,就这一点就知道来头不小。 管事立即招呼众人停下来休息。 第205章 这个男人她得不到 坐在小树林的荫凉之处,上头发吃的给他们,竟然是油滋滋的肉包子。 来的这位正是朱淑文,自打国师在她院里摆了一个桃花阵后,她就桃花不断,这会儿更是打扮得漂亮,找到工地里来,就是奔着任荣长来的。 修路的意思是晋王妃的意思,为的就是给朱氏和傻大儿创造机会。 而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了,朱淑文亲自提着食盒来到任家兄弟两人跟前,本想靠近了说话的朱淑文在任荣长抬头看她时,吓得她本能的不敢靠得太近。 先前一箭射穿她的肩,伤口还痛着,可没有忘记。 任荣长看了一眼,却并没有马上收回目光,而是看向她手中提着的食盒。 倒是头一回能多看她一眼的,看来是桃花阵有了效果。 朱淑文壮着胆子往任广田的身边靠了靠,将食盒放下,随即亲自将食盒打开,里头是白米饭,还有新鲜炒好的菜,有鱼有肉,还是热乎的。 任广田疑惑的看着食盒,为何他们兄弟两人的不是肉包子,这是啥意思? 朱淑文的目光落在任荣长身上,任广田立即反应过来,他连忙看向自家三弟,这个女人认识老三? “这位就是任家大哥了,其实我与荣长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说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关系。” 朱淑文笑起来的时候,有着贵女的娇羞,着实与庄户家的女子不同,任广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心头却是奇怪,但他很快想到了三弟媳生下双胞胎孩子的那一夜。 任广田坐在牛车上,看到马车中的贵人,正是三弟的生母,还有他爹说的那些话,这个女人这么说,莫非与那马车里的女人有关系。 朱淑文生怕惹出事端,接着解释道:“也就远房的亲戚,你们快吃吧,做这些饭菜,我也只是顺手的事。” 她亲自做的?看着这女子也不像会做事的人。 任广田又隐约感觉这女人老是盯着他家三弟看,莫非是看中了他三弟,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 就在任广田想不清的时候,任荣长却是把食盒往旁边一推,说道:“我不吃,我只吃我媳妇做的吃食。” 说完,任荣长从粮袋里拿出馒头。 朱淑文见只是馒头,立即说道:“馒头有什么好吃的,这白米饭才好吃。” 她怕是不知道任家人自己种稻米,早能吃上白米饭了,真当他们是乡下的穷庄户,只要有地,家里又不缺钱的情况下,要吃白米饭也不是难事。 任广田还没有说什么,任荣长又从粮袋里拿出一个竹盒,里头是媳妇给他炒好的野鸡肉,盒子一开就是麻辣鲜香。 任荣长掰开馒头,将鸡肉夹在馒头中吃。 任广田有些吃惊,馒头还可以这么吃呢? 朱淑文也是奇怪的看着这种吃法,还别说人家也有肉吃,瞧着吃起来还挺香的。 不仅有肉吃,水袋里还有米浆喝,只是不能放太久,先前干活的时候任荣长已经喝了大半,这会儿没几口了。 任广田突然笑了,他手中的才是真正的白面馒头,连口咸菜都没有,那是因为他家媳妇不会弄咸菜,再加上媳妇也来不及给他做吃的,五更天就得走了。 两兄弟都没有吃朱氏送来的吃食,没把朱氏给气死,莫非国师的桃花阵对任家兄弟都没有用处? 朱淑文提着食盒随意往庄户汉子面前一放,转身就坐上马车离开了。 那吃着豆饭的庄户汉子看着眼前的食盒不知所措,管事淡淡开口:“贵人赏的,全部吃完吧。” 庄户汉子吃着手中的白米饭,眼泪都要出来了,长这么大,头一回尝到白米饭的味道,还有这些鱼和肉,也是好几年都没有尝到味儿了。 庄户汉子狼吞虎咽的吃着。 管事送走马车,立即来到任家两兄弟跟前问情况,这两人不会是背后有什么靠山,那先前吃人家的还收人家百个大钱这事儿可得小心处理。 管事就要把钱退回来,任广田按住他的手,这一下管事更是成了好兄弟,管事都舍不得兄弟两人太劳累的,在工地里对两人很是恭敬。 有了这一次,接下来的几日,朱淑文一直往工地里送吃的,这一天更是给任家两兄弟送来了新衣裳,说是她亲自缝制的。 说实话,但凡换个人,得了这样的美人恩,谁不动摇,长得漂亮不说还出身好,又贤惠,会做饭补衣裳,庄户女人有的美德她都有,庄户女人没有的她也有,那可是理想的媳妇。 然而任广田一看到朱氏过来,赶紧拿着食袋离开,只是任荣长一脸淡漠的看着朱氏,无动于衷,但凡她话一多,指不定就看到任荣长握紧的拳头。 朱淑文忙活几日,这对兄弟是油盐不进,她本想要靠近的大表哥,更是对她充满着敌意,感觉再惹下去,怕是又要来对付她,那可不得了。 最后朱淑文不敢来了,不仅如此,她同意了姨母的安排,自己想要拥有的一段美好回忆都做不到,那只能依仗着肚子争气,后半辈子有个依靠。 两兄弟在工地上的遭遇没有传回家里来,任广田不让三弟说,怕家里媳妇多想,他是知道三弟媳明事理,但是自家媳妇,可不好解释。 好在两兄弟也没有领情,也不算拈花惹草吧。 宋九自然不知道工地上发生的事,傻夫君每天回来挺累的,躺床上就能睡着,她带着两孩子,抽时间把阿奇的衣裳做好了,明个儿打算独自去一趟城里给阿奇送去。 早上送走丈夫,宋九就将两孩子送到了大嫂的院里,她花两个大钱坐隔壁村的牛车入城。 而今的城门外也没有人再收入城费,一切都恢复了过来,入城的百姓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牛车只到城门口,去城东头的路得宋九走过去,好在也不远,做惯农活的庄户,走路都快。 宋九背着个小包袱,里头是给阿奇做的衣裳,沿街行走时,还能看看街头热闹的铺子,生意不错,客人不少,倒是粮铺门前冷清了些。 第206章 独自去戏楼听戏 就这样走到了城东头的戏楼外,宋九一来,外头的伙计就认出了她,立即露出笑脸来,这一次不是拿着她的货让她在外头等候,而是将她引入了戏楼。 阿奇交代了的,若是任夫人来了,一定要引她入戏楼。 只是在宋九前脚刚进戏楼,后脚便有不起眼的人往梅庄传信去了。 戏台后头的通间里是角儿上妆的地方,宋九被伙计引到了这儿,她头一回进戏楼,也是头一回看到名角上妆。 大热天的,不仅有厚重的妆容,还有严谨的戏服,也不是轻松活,即使身边有人帮着扇风,她还是能感觉到通间里的闷热。 就在这时,前头正在上妆的阿奇,突然朝通间的小管事开了口:“今个儿我自掏腰包,上街头买担冰去,放在房中四角,再这么下去,咱们非得中署不可。” 小管事哪敢不听阿奇的话,何况是阿奇自掏腰包,不必戏班出钱的事。 很快有两个壮汉跑街头买冰去了。 宋九避开来来往往的人,跟在伙计身边来到阿奇面前。 她也是头一回看到上妆到一半的阿奇,虽然没有挽发,没有换上女装,可脸上精致的妆容,可谓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宋九知道盯着人家看不礼貌,但是她真的是头一回看到名角儿这么好看,不免也是露出惊艳的目光来,真的比女人还要好看。 阿奇一抬头,就看到宋九呆呆地目光里满是惊艳,忍不住朗朗一笑,这一笑真与他脸上的妆容毫无关系。 宋九很快收神,脸颊都红了,真是出丑,没见过世面。 阿奇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宋九赶紧将小包袱送上,阿奇却是不接,还叫退了帮着上妆的下人,这就说道:“我想看看衣裳。” 宋九忍不住扬起唇角,这就将包袱解开,拿出里头紫红布料做的衣裳。 明明是件鲜艳的衣裳,宋九却再次在上头绣下梅竹双青,阿奇看了,还有些奇怪,毕竟他选这块料子送过去给她做衣裳,就是他的妥协,等以后宴席唱完之后就穿上去敬酒。 紫红衣裳不同于大红衣裳,却仍旧不是他爱穿的颜色,可是这上面梅竹双青图,他却是喜欢的,尤其喜欢竹子,竹之气节。 宋九见阿奇挺满意的,随后她又拿出另一件衣裳,是墨绿色的圆领翻边袍衫,有胡服的粗犷,绣的花样只是在衣摆处有藤蔓相交,袖口绣的无名野花,整件衣裳上唯一亮眼的就是这袖口的野花了。 阿奇看了看,笑问道:“这是野菊花?” 宋九点头,接着解释道:“待人接物如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我不曾见过玫瑰,只好绣了菊花,我在家门口时常见到野菊花。” “即使是旱灾的这几年,我也时常看到野菊花长在石缝中傲立独活,就算身上的叶子稀稀落落,也会一直开到凋谢。” 阿奇听着她这奇怪的解释,心头震撼,路边不起眼的野菊花,他不是没有见过,却从来没有仔细的瞧过一眼,但是当你看到满山遍野的野菊花,还是会心情畅快,这是大地的颜色。 “很好,这两件衣裳我都喜欢,你费心了。” 阿奇就要给宋九工钱,宋九连忙摆手,随即她从袖里拿出一个香囊,里头正是晒干的野菊花,带着淡淡地清香。 宋九将香囊送上,说道:“庄户家中也没有什么回礼,除了粮米,似乎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上次阿奇送给我孩子的礼物,我可是记着的,这衣裳的工钱我不能收,这香囊眼下也是我们一家人都在带的,都是山间的野花,也不值钱。” 阿奇接过香囊闻了闻,挺能醒神的,他立即将香囊挂在了腰间。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也成,工钱我就不给了,我能留夫人在楼里听戏么?马上要轮到我上场了,你还不曾看过我出场吧。” 连戏楼的门还是第一次踏入,进进出出都是达官贵人,宋九自然是没有听过戏的,只是阿奇这么一邀请,宋九真的很心动,然而一想到家里的两孩子还放在大嫂那儿照顾着,她怕是不能耽搁。 只是宋九对上阿奇期盼的眼神时,她心头一软,答应了,人家都邀请她了,这一场戏不听,就生分了。 阿奇见她答应,脸上明显露出笑容,立即叫伙计把宋九引上楼,还仔细交代道:“就是我留的那间雅室中。” 宋九没听出什么,伙计却是内心惊讶的,阿奇留的那间雅室是整间楼里最好的一处,私下里阿奇没有给任何人使用过,也只有他平素累了才会在那儿休息。 宋九跟着伙计上楼去,她不知道能上戏楼三楼的都是贵客,而她跟着伙计却轻轻松松的来到三楼的一间雅室里。 这间雅室宽敞,分内外三进,最里间是休息之处,中间有门帘挡住。 宋九坐在最外间,透过敞开的围栏,便能清晰的看到一楼大厅台中间的表演,这间视线这么好,要是订位子得花销不少钱吧。 不要人家手工钱,结果能免费听一场戏,再次欠下人情了,只是她知道阿奇内心所想,他想让自己听一场他的戏。 帮人家做了这么久的衣裳,是该好好了解了解人家,如此才能做出更满意的衣裳来。 伙计安排好,这就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有下人端来吃食送进屋,转眼桌上放着好些小碟子,里头的吃食五花八门,闻着就香,都是她没有吃过的点心。 下人送完东西就赶紧退下了,生怕打扰她休息。 此时下方台上还没有阿奇出场,显然他是压轴出场,不会这么快,刚才妆还没有上完呢。 宋九也只好静静地等着,即使看其他人的表演,她也不知不觉听入了神。 安城修路的工地上,突然来了几位差兵,要带走一部分劳力转移到别处修路。 任广田和任荣长被点了名,兄弟二人跟着另外几个苦力离开,走到半路,没想到这些差兵又把人分为两队,兄弟二人被迫分开了。 任广田还想上前套近乎说好话,差兵却是无动于衷,任广田只好交代三弟,手里握紧三弟媳给的竹片,要听三弟媳的话,千万别冲动。 任荣长应下了,跟着差兵离开。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差兵根本不是带走任荣长去修路,而是将他秘密带入城中。 很快一辆马车将人送到了戏楼的后门,几个差兵把马车中昏迷不醒的任荣长扶了下来,随即与门房的伙计一招呼,人就被送了进去。 第207章 朱氏的大喜之日 城东头的王府里,朱淑文打扮精致,一身华服彰显着自己贵女的身份,身边带着下人却没有急着出门去,而是脚步匆匆的来了客院找国师。 今日是朱淑文大喜的日子,过完了今日,她就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而成了真正的女人。 朱淑文有些不自信,找到国师后,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对方靠近我之时就会失了心智。” 那是迷药,她堂堂嫡长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还好意思来问他堂堂国师? 国师韩豫一想到朱氏的手段,他默默地回屋,将压箱底的手串拿了出来。 木珠手串,平平无奇,可是朱淑文带在手上时,身边的婆子丫鬟以及身后站岗的护卫都感觉到不适。 朱淑文自己也感觉到了,双颊立即变得通红。 原本是韩豫留在身边用来保命的东西,现在不得不献给朱氏,希望她今日能成事。 朱氏见手串有如此功效,高兴坏了,欢喜的问道:“这是何原因?” “情药,闻者脸红,我这儿有解药。” 韩豫很快将解药送上,劝朱氏先吃下一颗,之后行事,自己也不会受影响。 朱氏心头一喜,将手串收了起来,有了这个,今日所行之事能确保万无一失。 国师目送朱氏离开,心头不是滋味,堂堂国师,却守在这客院,成为这两个女人随叫随到的下人,现在更是助纣为虐。 韩豫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朱氏命格里不该有,今日之事若能成,便是逆天改命,恐怕那村中女子的福运要被借走了。” 所谓命格也只是一个大概,若是守不住,仍旧会有变化。 明知道这对婆媳做的事,韩豫还不敢拦,为了清静,将自己关在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戏楼里,只要轮到阿奇压轴出场时,整间戏楼都会轰动,可见他在安城的名气有多大。 那些地方富绅权贵们,最爱来戏楼里听阿奇唱戏,来时还会先去一趟青花楼里选几个好看的姑娘跟随。 今日青花楼的头牌姑娘宋六便被安城大富坤陈老爷带在了身边。 这会儿阿奇上台,陈老爷将怀里的宋六往外一推,便饶有兴致的盯着台子中间的女娇娥,眼睛都不眨了。 上一次陈府宴席,陈老爷可是给了阿奇一个下马威的,几日不见阿奇,陈老爷有了悔意,见阿奇一登台,立即招来身边管事,交代道:“送十匹好布料去后台,便说爷赏给阿奇的。” 陈府是粮商发的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基本掌管着安城百姓的吃穿用度,便是市场价格,他若想操控,百姓的日子便不好过。 所以陈府送出来的布料,也不是普通的布料,都是市场上没有的,然而他叫管事挑的却是女人穿的料子。 一旁的宋六被人推开,不受陈老爷关注了,脸上的笑容很快收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陈老爷一眼,随后目光落在台子中间的那名男旦身上。 好半晌,陈老爷都没有关注宋六,宋六这就悄悄地从雅室里退了出来,来到外头透透气的她,正看着游廊上来来往往的戏楼下人。 就在这时,从楼梯处出现几人,扶着一个似乎喝醉了的人正好来到三楼。 在这样的地方,扶个醉汉本来没有什么出奇的,可是那醉汉是宋六熟悉的人,却是奇怪得很。 宋六立即站直了身子,美眸仔细的盯着那个醉汉,她没有看错,果然是九丫头的傻丈夫,任家三傻子。 真是怪事,一个庄户家的傻子,怎么被几个人扶到戏楼里来了?身上这衣裳倒是九成新的细棉长衫,是九丫头亲手缝的吧。 任家是越过越好了么?还有这闲钱来戏楼里花销。 宋六见人已经被扶进雅室了,她也很快收回了目光。 就在宋六准备转身回屋再去服侍陈老爷时,突然又是脚步一顿,就见楼梯处上来了一位美艳女子,那一身华服,看一眼就知道身份不简单。 这个人宋六也认识,曾在宴席上远远地看过一眼,安城贵人身边的儿媳妇,只是对方今日没有盘发,却做姑娘打扮,很是奇怪。 安城来了位贵人,听说身世不简单,这对婆媳来了安城,就给安城做了不少好事,开办了不少作坊,教会了百姓手艺。 令宋六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做姑娘打扮的美艳女子去的就是先前任家三傻子进去的雅室。 三楼是什么地方,人多口杂,还是权贵们玩乐的地方,所有雅室里都有休息之所,即使有人在这样的地方偷情,也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这两人选在这儿偷情的么? 宋六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惊到,心头有一种奇妙的痛快感,世上的男人都一样,九丫头以为嫁个傻子就了不得了,不也出来偷情了,这一场好戏还被她宋六给撞上了。 人进去了,屋里的下人全部退了出来,便是先前扶人进去的几个护卫也都很快下了楼梯。 宋六反倒不急着进屋去,若是偷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且等着,她真想看到九丫头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而此时隔壁屋的雅室中,坐着的正是晋王妃小裴氏,下人过来禀报,朱氏已经来了,也进了房中,想必现在已经跟她大儿子在一起了吧。 原本小裴氏大可将傻儿子弄到王府去,只是这事绝不能让国师知道,不然她有一个傻大儿的事就落国师手中成了把柄。 还有朱氏怀了傻大儿的孩子记在老二名下的事,也绝不能露出半点风声,不然朱氏在王府站不稳脚跟,世子之位就更难了。 小裴氏思来想去才找到了戏楼这个地方,既不引人注意,又能快速办完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小裴氏向齐嬷嬷下令,把隔壁房的暗卫全部撤下,且等着吧,等朱氏出来,事就成了,婆媳二人便赶紧离开。 底下戏台上正是戏楼名角的压轴大戏,小裴氏心情愉悦的听着戏,手还随着唱腔打着拍子,好不惬意。 相隔不远的雅室里,宋九终于等到阿奇出场了,那一身红衣戏服真的很出彩,女娇娥走起路来就是不一样,与平时见到的阿奇明显的不同。 第208章 宋九发现傻夫君来了戏楼 阴柔的角色,却是一个充满着阳刚之气的大男人演的,恐怕这也是阿奇的成功之处。 阿奇今日非得让她在这儿听他唱一出,是想她更加了解他么,还真的将宋九给震撼住了,难怪她平时送去的衣裳,他都喜欢,她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投其所好。 宋九拿来练手的衣裳,无意挑选的绣样,都成了阿奇的心头好,原因就在这儿。 宋九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的看客,都是雅室,房间相连围成一个圆圈,中间镂空是大戏台。 即使有纱帘遮掩,宋九还是能看到不少人都盯着阿奇看,瞧着这些客人都是奔着阿奇来的吧,难怪阿奇在安城这么出名了。 宋九津津有味的听着,突然宋九发觉似乎有人在盯着她,她不动声色的寻着感觉看向对面,可是对面的客人都很正常,除了几处的帘子打得紧,看不出里头是什么人。 宋九起身也将帘子拉上,不想被人盯上,帘子拉上了,她只能听戏了,阿奇的唱腔还是如此的好听。 宋九又坐了回去,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点心,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戏文里的内容。 门突然敲响,宋九朝门口看去,很快门外守着的伙计推门进来了,手里却拿来了一样眼熟的东西。 伙计上前禀报道:“夫人,刚才外头有个奇怪的人送来这个,上前敲门见到我来了,就把东西扔给我跑了。” “瞧着那人应该是这楼里哪位贵客家的下人。” 伙计话没说话,宋九已经伸手夺去伙计手中的荷包,那是她给傻夫君绣的荷包。 宋九很快将荷包打开,里头有三百个大钱,是她亲手放进去的,傻夫君去修路,身上带了三百个大钱,这么些时日了,他也没有用掉,一文不少。 宋九握紧荷包,焦急的问道:“东西在何处拾得?” 伙计见她如此焦急,连忙说道:“我刚上三楼,就见有个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敲门,我一过去正要问他情况,他丢给我这个就跑了。” 宋九这就往门口走,推门出来一看,游廊上哪还有先前送荷包的人。 她家傻夫君不是好好的在修路么?荷包为何落在戏楼?对方还把荷包送过来,是何用意? 宋九再无心思听戏,她在游廊上走着,眼神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半个可疑的人,心头却急得不行。 既然寻不到,那就一间一间房来问,她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只要问一问,总能问出情况。 宋九随便敲响一处门,伙计连忙跑过来拉住她。 门从里头打开,就见一个魁梧大汉从里头出来,对方穿着短衣,一看就是某位富绅家的打手。 伙计不待宋九说话,赶忙上前解释道:“真是对不住,刚才楼里出现了小偷,不知贵客屋里可有遗失之物?楼里正在清查,不管遗失了什么,楼里都会负责的。” 魁梧大汉看了两人一眼,听着这话还算顺耳,这才说道:“不曾见过小偷,即使有,也不可能进得了这儿。” 很快大汉转身进去,大门关紧。 伙计抹了一把汗。 宋九却在大汉转身的时候便已经确定,这间屋里不是,她又打算去敲隔壁的门,却被伙计拉住了。 “夫人,三楼来听戏的都不是小人物,咱们还是不要招惹才好,送这荷包的人我记得他长相,要不我在楼梯口站会儿,发现了情况就来告知夫人。” 宋九紧紧地攥住手中的荷包,她站在门口没有再敲门,而是在门口贴着身子,似乎也能听到一些声音。 就在伙计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对面的房门打开,穿着红衣的宋六从里头走了出来。 姐妹二人一个照面,皆是愣住。 宋九没想到在这儿遇上宋六,尤其她身上的那一身红衣,还能隐约看到衣裳下的小衣,青花楼里的姑娘都穿得这么薄么? 宋九这个时候真没有心情理宋六,她知道宋六恨自己,恨她当初替她出嫁,结果反而嫁了个好丈夫。 宋九转身要走时,突然听到宋六内心所想,脚步一顿。 “得意什么呢,瞧不起我这身上的衣裳,可你的悲惨命运也要开始了,嫁了个傻夫君,不也一样忍受男人在外拈花惹草,与人偷情,这会儿跑来戏楼,是来抓奸的么?” 宋六冷漠的看着宋九的背影,心思活络,没想到宋九突然回头转身。 伙计感觉两人之间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却气氛有些不对劲,尤其这两人怎么长得有些像呢?是不是他眼花了? 宋九来到宋六身边,一脸认真的问道:“我夫君在哪儿?” 宋六皱眉,果然是来找丈夫的,在青花楼里,天天都上演这一幕,青花楼里的姑娘对付起正室来,都有一套,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她宋六能看到九丫头的惨样。 宋六本想嘲笑两句的,可是对上妹妹异常认真的脸,心情莫名有些烦躁,语气冷淡地开口:“男人都是贱,傻子也一样,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 所以宋六完全知道她家傻夫君在哪儿。 宋九连忙上前抓住宋六的手,问道:“他在戏楼里?” 宋六没有反驳。 宋九想了想说道:“我夫君虽傻,但对我是真心的,他绝不可能在外头做什么事,除非被人陷害了。” 宋九这话立即令宋六想到扶着任家三傻子上来的那几人,瞧着像练过家伙的打手,难不成这傻子不是喝醉了? “你家那傻子喝酒么?” 宋六沉声问。 宋九立即摇头,“他从来不单独喝酒,便是跟家里人喝酒,也不曾醉过。” 宋六心头震撼,真是误会那傻子了么?可是这关她什么事,再说九丫头过不好,她不是更该高兴么? 宋六的目光落到被攥紧的手臂上,九丫头以前可不敢这么靠近她。 “姐,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宋九急死了。 宋六听到这一声姐,心头一酸,终于伸手指向前头那间雅室,“那儿,傻子被人扶进去的,后来又来了个女人,穿着华服,出身不简单,你说不是傻子与那女人偷情,我不信。” “哪个来青花楼里的男人不是为了在外头偷情,谁不是狼心狗肺。” 宋六觉得任家三傻子不是个好男人,这世上就根本没有好男人。 宋九立即松开宋六就要跑过去,宋六拉住了她,“你冲过去,真要是你男人在外头有了女人,你想怎么办?和离回娘家,咱们还有家么?” 宋九回头看了她一眼,到底是血脉相连,以前姐姐借着母亲的偏爱占她便宜,支使她做事,可还是有血脉关系的姐妹。 “我夫君是个好男人,他一定是被迫的。” 宋九挣脱宋六的手,朝着前头跑去。 伙计一脸震惊的同时,也紧紧的跟在宋九的身后,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第209章 她家傻夫君真可怜 门推不开,里头闩住了,伙计心一狠,直接往门上撞,门撞得响,可楼下戏台的锣鼓声也响,喝彩声一片。 即使房间连着房间,竟也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 终于大门被撞开,宋九想也没想的冲了进去。 三进的内室里,洗得香喷喷的朱淑文穿着薄衣来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跟二表哥一模一样的脸,要不是那一双粗糙的手,还有魁梧的身姿,真要以为二表哥就在这儿。 朱淑文在床边坐下,纤细的手指摸向他的脸,如同抚摸着二表哥,朱氏不知不觉落下了眼泪。 若是眼前床上躺着的是二表哥那该多好,那是她打小就有的愿望,便是做二表哥的新娘子。 然而过完今日,她再也不能为二表哥坚守了,世人也不会再记得二表哥的存在了吧。 朱淑文用手帕抹了一把眼角,随即起身,脱下外面的薄衣,只穿着小衣,这就伸手上前脱去任荣长的外衣,手再次伸到任荣长里衣的衣襟时,朱淑文竟闻到他身上竟然带着庄稼地里的野草香。 朱淑文皱眉,从小在富贵之家长大的朱淑文,一向只在衣裳上熏名香的她,头一回闻到这种粗野的味道,便让她想起前几日去工地上送吃的,闻到一地苦力身上的臭汗味。 朱淑文的手立即缩了回去,从小到大在二表哥身上,她闻到的檀香,特别舒适安宁,自己也喜欢了这个味道。 明明同一张脸,却是如此的不同,她竟有些无从下手,心头越发的不甘心,今日她真的要跟这样一个粗野汉子睡在一起,将自己的清白之身交给这个傻子? 朱淑文在床沿边坐了一会,最终心头的抗拒被晋王府的权势掩盖,她心一狠,咬紧牙关,掀开了被子,刚要钻进去,外间传来破门声。 朱淑文一脸奇怪的朝门帘看去,就见一个身影像个炮弹似的冲了进来,不待朱淑文看清来人是谁,转眼就被来人给撞下了床。 只穿着小衣的朱淑文惊慌失措,身子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跟着宋九一同闯进来的还有撞门的伙计,伙计后脚跟来,看到地上衣裳不整的朱氏,立即认出了她,赶紧背过身去,脚步匆匆的跑了出去。 朱淑文没看清撞她的人是谁,却看到门帘处出现的外男,她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捂脸,她的清白身子没了,被外男看了去。 宋九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还只穿着里衣的傻夫君,心都跌入了谷底,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 宋九长这么大,只有在替姐姐出嫁的时候愤怒过一次,而这一次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很快转头看向地上捂着脸不敢见人的朱氏,眼神也变得冷漠起来。 “你碰我夫君了?” 宋九的声音很冷,朱淑文听出了熟悉感,却也内心震撼,她连忙松开手看向床边的人。 人家正室来质问了,即使是贵女出身的朱淑文也是心头慌乱得不行,头一回做这种事,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的事。 朱淑文被宋九盯着,心头的羞耻心让她无地自容,可是想到晋王府的世子妃之位,还有国师为她批的命,她立即从地上起来,也顾不上自己衣裳不整,沉声说道:“对,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宋九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却不显,目光紧紧地盯着朱氏,就见朱氏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八仙桌前,宋九还不知她要做什么,就见朱氏快速打开木盒,将木珠手串带上。 戴上了木珠手串,朱氏内心松了口气,心头暗忖:“即使先前没有得到手,那么现在,我也同样能得到手。” “尚且不知这村妇怎么知道消息闯入的戏楼,然而她也跑不脱,待我事成之时,便是折磨她之时。” 朱淑文心头得意,果然宋九闻到木珠上的味道,头脑一阵晕眩,只是宋九得知朱氏心头所想,反而心头一安,一切还来得及,她家傻夫君还是清白的。 宋九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壶,想也没想的冲过去,一壶凉茶往床上的傻夫君淋了过去,自己却是咬疼了舌根,保持着清醒。 谁知朱淑文转动着手上的木珠,一步步朝宋九靠近,木珠上的香味起到了作用,宋九扶着床沿坐下,还不忘伸手去掐傻夫君的人中。 就在这时,去而复还的伙计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棍子,突然冲了进来,从身后给了朱氏一棍子,转眼将朱氏敲晕倒地。 伙计用袖子捂着鼻子,朝宋九喊道:“快走,戏楼有条下人通道,赶紧从后门逃走。” 原本不想惹事的伙计,在闻到屋里的香味后暗感不妙,才想出这一招的,这种味道他太熟悉了,曾有权贵在小主身上用过,都是些下三滥的手法。 宋九感激看着伙计,这就上前扶起昏迷中的丈夫。 伙计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取下朱氏手上的木珠又放回了木盒,屋里的香气散去,宋九虽然全身有些发软燥热,好在闻到的时间不长。 伙计见宋九个头小,扶不住一个大男人,只得上前帮手。 三人跌跌撞撞的往外走,才到大门口,门外却站着几个护卫,一个个面色冷漠,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目无表情的看着三人。 宋九的目光落在门口穿着华服的小裴氏身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她暗中操纵的。 亲生母亲算计自己的亲儿子,滑天下之大稽,她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真不配成为母亲。 宋九几人没跑脱,连带的伙计也被控制住了。 只是宋九和丈夫却被扣进屋里,伙计被拖了下去。 雅室的门关上,小裴氏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朱氏,衣裳不整的模样还真是丢人现眼。 然而忙活了这么久,朱氏竟然没有得手,小裴氏很生气,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立即收回目光,竟也没有叫下人将人扶床上去。 宋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是要为朱氏所不值,还是要说她家傻夫君的生母竟是如此狠心又自私的人。 或许所有人在她眼中都只是算计。 屋里没了旁人,宋九扶着丈夫坐在交椅中,丈夫还没有醒来,她还悄悄地掐了两回人中,心跌入了谷底,不知她给荣长下了什么药,何时能醒? 第210章 狠毒的小裴氏 既然今日不曾成事,傻大儿没有醒,眼前只有这个村妇,小裴氏也没了什么顾及的,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我是你丈夫的生母。” “当年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想细说,但是他是我亲儿子,原本我想做主给他娶房媳妇,没想到你捷足先登。” “看在你给咱们荣家生了两个孙女的份上,我才出此下策,借他一用,给荣家留下嫡长孙,这么做,对你也好,对荣家也好,对他更好。” “只待朱氏怀上身孕,生下嫡长孙,你们夫妻二人仍旧可以过回平淡的农家生活,不会有人去打扰你们,而我们在安城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也就此抹去。” “所以今日你亲眼看到了还是事后知道了,都是一个结果,我现在跟你说这么多,也不是来跟你商量的,你小小一个村妇,许你正室位,已经是你的福气。” 小裴氏整了整衣袖,雍容华贵的她,即使说着这些有违世俗的话,仍旧一脸端庄正派的模样。 宋九总算明白她的用意,亲生母亲的算计是为了这个,宋九是山野出身的农家女,她没见过世面,但她知道人心要向善,要懂得知足,不是自己的绝不能去抢去夺。 小裴氏说完,见宋九没有说话,这就做下决定,“你现在去我房里好好听戏,想要吃什么就吃什么,你不放心也可以留宿在戏楼,明日早上,你亲自将丈夫接走。” “一次若不成,下次你将荣长送来,几次过后,直到朱氏怀上荣家嫡长孙,你们夫妻二人也就算立了一件大功,我会有厚赏,所赏之物,不仅你们夫妻二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便是你们任家,也将富足下去。” “只是有一点,这件事你回去不得告诉你公婆,不得向任何人说起,包括我的傻儿子,瞒着他,一辈子老死不与晋王府往来。” “更不能叫你丈夫去认孩子,如此,我也向你保证,你生下的两个女儿,将来必会给她们选门最好的亲事,甚至还有机会入宫伴驾做妃嫔。” “母凭女贵,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这算不算是一本万利的好机会?” 小裴氏觉得挺满意的,她已经给村妇最好的体面,不妨碍她仍旧是正房,也不会违背了任家不得纳妾的家规。 宋九心头震惊,她知道自己生下了孩子,却不知道她生下的是龙凤胎么? 见宋九仍旧没作声,小裴氏软硬兼施,说道:“这是作为荣家血脉的责任,你即使今日反抗,你也无法抹去他是荣家儿子该有的责任。” “今日你若是不按照我所说的来办,来日你将失去丈夫,失去你的一双女儿,还有你的这个正妻之位,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在帮你。” “你可以用真情束缚着我那傻大儿,也可以搬出任家公婆来管制着,我的确无法将我傻大儿的心拿走,但是晋王府的权势,会让你妥协。” “你现在同意了,我有厚赏,留了几分情面,你若不同意,你将人财两失,不仅你后半辈子没法安宁,便是任家,也将是家不成家,不得安宁。” 小裴氏的话掷地有声,也代表着她的绝对权势,她带着愧疚之心敬着姐姐,来了安城不让她见儿子,她可以不见,甚至也不曾以势压人,但是不代表她没有能力对付任家。 在小裴氏话音落下时,宋九握着傻夫君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她不动声色的看向肩头靠着她的丈夫,只见他眼皮子似乎动了动,宋九心头一喜。 “如何?” 小裴氏显然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地上被敲晕的朱氏恐怕快要醒了,此事若成,今日他们之间必须成事。 终于宋九开了口:“我不会同意的,我夫君也不会同意。” 听到这话,小裴氏只觉得可笑,她沉吟了一会,耐着性子说道:“这么说吧,我千辛万苦守住了晋王妃之位,权势也是我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这个时候,我没了后,没有了世子人选,你说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要求不多,给我一个孙子去接掌晋王爵位,我可以母慈子孝,做一个好人的。” “你年轻,你心头嫉恶如仇,是非黑白分明,那是因为你不懂世间的丑恶。我说以后断绝联系,互不打扰,但是只要我捏住权势,谁敢对付你们,那就必须死在我刀下。” “世上有句话,斩草要除根,我失势,我一死百了,可你们也跟我沾亲带故,我之前再怎么保护你们成为普通人,但是只要我死了,就一定会查到你们身上。” “你以为安城的地方知县已经是了不起的存在,那么京城里的那些京官,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即使是皇帝还有寝食难安的时候。” “小小庄户,你们能对付谁呢?” 宋九沉默未语,再拖延一点时间,或许她家傻夫君就醒了。 小裴氏以为宋九动容,心头一松,这就要上前将儿子接过去,宋九突然开口:“燕国开国皇帝并非太后亲儿子,但是太后却能颐养天年,享受万民敬仰,流传后世。” “而今你所说的晋王府爵位,也不过是你的一己私心,你与他人的恩怨非要加在我们的身上,真正有能耐的人,不会担心子嗣是谁的,而是你是晋王府正室,只要你不曾失德,你是王妃,便永远改变不了。” “我乡野村妇,学识不多,倒也看过几本书,百姓家中尚有兄弟吵架成仇,儿女分家成祸,所以子嗣不是原因,重在人本身。” 宋九三言两语竟说得小裴氏无言以对,她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村妇,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会读书识字?谁教的?”竟然还看过不少书,知道这些隐秘。 宋九不紧不慢地说道:“嫁来任家之前,我只是一个野丫头,嫁到任家之后,我夫君私下里教我读书识字算数。” 小裴氏疑惑的看向宋九肩头靠着的傻儿子,问道:“他亲自教导你读书识字,你口齿伶俐,倒不像个村妇了。” 如此说来,她家傻儿子似乎也不傻,自己不仅读了书,还连带的教会了一个,只是任家怎么有钱买这么多书。 先太后的事,普通百姓怎么可能知道。 小裴氏心头莫名有些不安,姐姐到底藏了她多少事,说她不甘心,她是真不甘心,教会儿子读书识字却不让考科举,说她甘心,她却甘愿做个普通的农妇,嫁给泥腿子安心待在乡下。 小裴氏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话能说服了这个村妇,却不曾想小瞧了她,然而这样的意外不但没让她心头不舒服,反而心头有些欢喜。 这么说来的话,将来两个孙女也不至于愚不可及,到底还是她的孙女。 然而即使今日看到这村妇的不同,心头对这厉害的村妇有了些欣赏,但是仍旧无法改变今日的既定的事实。 “你跟普通的乡下妇人着实不同,可惜了你的出身,你可知朱氏的出身?她是户部尚书府的千金,所以你就算聪明,就算你想办法说服我,也无法改变结果。” 随着小裴氏话落,几名护卫从帘子后出现,很快上前将宋九夫妻分开,宋九被扣住。 “带下去看住,等成事后再放了你。” 第211章 傻夫君醒了 小裴氏也不去扶大儿子,而是任由齐嬷嬷将人扶住,往里间去,很快地上的朱氏也被人扶起。 宋九想要挣脱护卫的手,哪是他们的对手,宋九眼看着傻夫君进入里间,门帘放下的一瞬,宋九眼眶都红了,想到会有个女人与他共度良宵,宋九就受不了。 游廊外站着的宋六,半晌没见九丫头从里头出来,她心头复杂无比,救是不救? 陈老爷的雅室里极为安静,今日陈老爷就是奔着阿奇的压轴大戏来的,这会儿戏场接近尾声,阿奇突然匆匆下台,陈老爷很不高兴。 就在下人都不敢吱声惹恼了陈老爷的时候,宋六突然上前跪在了陈老爷的膝头边,恳求道:“老爷,六儿能不能向您借几个人?” 陈留庆脸色微变,垂头看向地上跪着的宋六,十八年华的姑娘,多水嫩,长得也极好,求人时都是这般娇嫩。 许是宋六的楚楚动人打动了陈留庆,他伸手抬起宋六的下巴,说道:“借人可以,不过明日你得跟我去庄子。” 宋六一听,身子打了个寒颤。 青花楼里的姑娘都知道,在安城绝不可以跟着富绅权贵去他们的庄子上,出了安城,她们的生命就没了保障,真出点儿什么事,青花楼里的鸨母都无法帮到她们。 而陈老爷的庄子上,亲耳听到的就死了四个青花楼里的女子。 宋六是花魁,不必这般跟着去,鸨母也不会让她冒这个险。 陈留庆见宋六胆怯,粗鲁的放开她的下巴,冷笑道:“怕么?” 现在若是打退堂鼓,以后她宋六就再也没有陈老爷的照拂了,宋六鼓起勇气开口:“老爷,我不怕,跟在老爷身边是我的荣幸。” “以后但凡有老爷用得上我的地方,六儿我随叫随到。” 陈留庆听了,目光阴冷的看了宋六一眼,随后笑了,叹道:“要是阿奇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 宋六的心头只觉得一阵恶心。 很快陈家带来的打手交给了宋六,在陈留庆的眼中,安城里,即使是他的玩物也是能横着走的。 宋六带着打手从屋里出来,直接往前头的雅室去了。 这边房中,宋九见丈夫被带入了里间,自己没办法挣扎,她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小裴氏,开了口:“你真以为生下我夫君的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得到爵位么?” 小裴氏正心情愉悦的喝着茶,突然听到这话,心头一沉,挥退了宋九身边的护卫,冷眼看着她,心头暗忖:“只待我有了大孙子,我便有了后,便能对付晋王府中的贱蹄子,小小村妇懂什么呢?” 宋九在交椅中坐下,接着说道:“在我们村里,没有丈夫的女人突然怀上身孕,是要被村里人唾骂,还会被赶出村子。” 小裴氏看到宋九的从容,还挺意外的,刚才明明眼眶都红了,有多么的不甘心,现在还能淡定的坐在这儿跟她讲废话。 没有丈夫的女人自然不能平白生下孩子,而这个孩子她有的是法子将之记在二儿子的门下,再加上朱氏这么些年与她家老二的婚约,足够证明这个孩子是荣家的血脉了。 朱氏心头想得很轻松,对眼前的村妇也不为所动,她不愿意跟着护卫走,那就在这儿等,等着他们怎么成事。 宋九利用自己听人声音的天赋,终于引诱出小裴氏最终的想法,原来生下的孩子是记在老二名下的,也就是她家傻夫君的弟弟身上,那个弟弟,是没了么? 宋九本以为是傻夫君养大成才了,生母寻上门来,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是没了老二,才会想到这个老大身上来。 “我不知道大道理,生长在乡下的我,却看明白了人性,朱氏生下我丈夫的孩子给荣家留下血脉,可是那个孩子最多叫你一声祖母,他身上流的不只是荣家的血还有朱家的血。” “朱家当大官,有娘家帮衬,不像我,今日能在这儿被你拿捏,那么这样的孙子,你又能拿捏得住么?” “孩子是谁养大的就跟谁亲,我夫君便是如此,那么这个孙子,将来会跟你亲近么?你是在为你裴家夺得爵位还是在为朱家夺得爵位?” 宋九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小裴氏,她那身棉布衣裳是如此的身份卑微,可是她却挺直了脊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交椅中,没有惊慌,也没有惧怕,反而一双眼睛却能洞悉小裴氏的内心。 小裴氏被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心头一沉,原本还在欢喜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是为裴家夺得爵位还是为朱家夺得爵位? 她若不是晋王妃,朱夫人又岂会与她结拜姐妹定下婚事,她为何只想让朱氏生下二房的孩子,不就是看重朱家的权势。 最后,朱家得到了荣府外孙,她还能拿捏住么? 小裴氏想到这一次朱氏一封信就能杀了京卫,给澧阳郡拔来救济款,减少澧阳郡百姓的税赋,甚至还能笼络了地方军。 朱家权势滔天,更是无法无天,她今日所做下的决定,也正是因为这一次朱家的震慑,可是这样的震慑也令她如芒在背。 宋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小裴氏,心头却很焦急,屋里没有动静了,她家傻夫君到底被怎么了?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宋九突然一句话再次引来小裴氏震惊的目光,她看着眼前小小村妇,读了几本书却能讲出大道理,很震撼,对她也不免高看一眼,若是她有朱氏的身世,倒不如这村妇做她儿媳妇,是个好苗子。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小裴氏重复着这话。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里间突然传来齐嬷嬷的一声尖叫,随即几个下人吓得往外逃窜。 宋九和小裴氏本能的起了身,纷纷朝里头看。 就见下人挑开的门帘子里,任荣长的手掐在朱氏的脖子上,这一幕只有一瞬,随着门帘落下,也看不到里头的情况了。 看到傻夫君清醒过来的宋九终是松了口气,见小裴氏匆忙往里头走,她也赶紧跟了进去。 然而两人前脚刚进去,后脚门外传来打斗声。 第212章 有了悔意 宋九本想回头看一眼的,但一想到她家傻夫君的脾气就没管那么多了,既然清醒了,恐怕得杀了朱氏不可,到时候真的闹出人命来了。 里间,被伙计敲了一棒刚醒来的朱氏,一睁眼就被个傻子掐了脖子不说,近在尺尺腥红的眼更是将她胆儿都吓破了。 朱氏再也不会说这一张脸与二表哥长得像了,这个傻子就是个恶魔,他跟二表哥根本没法比较。 朱氏憋红的脸呼吸不顺,莫不是她的命要没了,她怎么就答应这荒唐事,把自己的清白交给这么一个恶心的人。 小裴氏冲进来看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朱氏,吓得脸都白了,这可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真这么死她儿子手上,她要怎么交代。 小裴氏冲上前想要推开大儿子,谁知任荣长大臂一挥就将小裴氏拂开了,小裴氏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跄踉摔倒在地。 宋九跟过来看到这一幕,也是不可思议,朱氏的脸都泛着青光。 小裴氏见宋九来了,连忙恳求道:“叫住他,快叫住他,闹出人命,你们也别想活。” 宋九只得上前握住傻夫君的手,任荣长本能的想一把推开阻拦他的人,直到他的目光里有了媳妇的身影,他连忙收手,眼眶一热,松开了朱氏的脖子,一把将媳妇抱住。 宋九被裹紧在丈夫的胸膛,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可见他内心并不平静。 小裴氏见傻大儿松了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不顾身上摔跤的痛楚,赶紧上前抱起了朱氏,朱氏的脖子一圈红印触目惊心。 朱氏总算有了进的气,睁开眼睛看到小裴氏,委屈得哭了,双手紧紧地攥住她,咳了两声,断断续续的开口:“姨……姨母,我……我要回京城,我要回家……” 话没说完,人又晕过去了。 小裴氏大喊一声:“来人。” 下人没来,护卫也没来,却冲进来一群陈府的打手,随即而来的还有走路一瘸一拐的伙计带着阿奇以及戏楼里的打手一同跟了进来。 穿着小衣又晕在小裴氏怀中的朱氏,被这么多的男人看了个遍,这要是在京城,朱氏怕是没了活路。 小裴氏反应过来,随手从床上扯下褥子盖在朱氏的身上,好在她晕过去不会看到这一幕,不然她要如何向朱家交代。 宋九从丈夫怀中抬头,对上宋六投来的目光,她很惊讶,宋六带人来救她么? 宋九的目光很快从宋六身上看过去,看到旁边连戏服和妆容都没有换的阿奇,还有被打得苦不堪言的伙计手里还拿着一根棒子。 想不到他们都来帮她了,她真没有想到患难之时会有这么多的帮手,尤其是宋六,不是一直恨着她的么? 宋六上前就要拉扯宋九,想把妹妹拉自己身边来,谁知才靠近,任荣长突然看向她,随即就是一掌,好在宋六防着这个傻子,赶忙避开。 宋九明显感觉到傻夫君今天也被吓到了,怕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刚才看到她本能的将她抱住,其实就像个孩子一样被吓到后的反应。 平息下来的任荣长目光从宋六身上扫过后,就盯着地上晕厥的朱氏,以及他的生母小裴氏,目光没有半点温度,甚至还满含杀气。 小裴氏既要对付突然闯进来的这些人,又被傻儿子这目光给惊住,想起上次一箭射向她的冷酷绝情,小裴氏心头打了个寒颤,她连忙看向宋九,“稳住他,不然你们两个今天都走不脱。” 宋九没动,甚至这一刻她有些不想阻止傻夫君的脾气,为何让她家丈夫受这么大的委屈,她也是头一回见到丈夫吓成这样,刚才把她抱得紧紧地。 人根本没稳住,小裴氏刚想退开几步,就被自己的亲儿子一掌拍飞了,好在府里的下人挣脱束缚,赶紧上前接住了小裴氏,不至于伤势过重。 被下人接住的小裴氏气极攻心,吐出一口心头血,看向站在傻儿子旁边的宋九,真是又气又恨,虚弱的开口:“稳住他,今天这事我不计较,我放过他们所有人。” 宋九看向宋六,看向阿奇和伙计,还有楼里的打手们,她动容了。 晋王府的权势,他们挡不住。 “该死的,你稳住他。” 小裴氏眼看着亲儿子再次走过来要打她这个生母,心如刀割,偏生她管不住这个儿子,甚至这个儿子根本没把她当长辈。 宋九终于上前一把抱住丈夫,任荣长脾气上来了,是真要打死小裴氏,抱都抱不住,好在阿奇开了口:“都上去拦住他。” 在场的众人不知道小裴氏的身份,但是阿奇知道,那是梅庄陶三娘告诉他的,眼前的就是晋王妃。 刚才阿奇在台上唱戏,丑角上前小声说了情况,阿奇匆匆结束了表演,带着打手冲过来的时候,陶三娘又告诉他屋里的人是晋王妃,然而阿奇还是带着打手来了。 场面控制住,小裴氏是真的吓得脸色发白,对这个大儿子是头痛得不行,打不得骂不得气不得,恨不得,还得防备着他打自己这个生母,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她没了老二,为了这最后的血脉。 任荣长被稳住了,小裴氏被扶了起来。 外头响起官兵的脚步声,阿奇心头一惊,知道王府的救兵来了,他们都得坐大牢。 小裴氏在椅中坐下,虚弱的抬手。 宋六和阿奇带来的人被官兵带下去,宋九着了急,连忙开口:“你说不会对付他们的。” 小裴氏看了一眼官兵,交代道:“都放了。” 官兵不敢怠慢,把人赶了出去,并没有为难他们。 屋里只有宋九和丈夫,小裴氏还有些防备的盯着两人,交代道:“稳住他,叫他别动。” 宋九没作声,倒也将丈夫拉着坐在自己的身边。 小裴氏又吐出一口鲜血,齐嬷嬷赶忙用帕子接住,脸都白了,就要扶主子回府看府医。 小裴氏摆了摆手,看着宋九说道:“是我小看了你这个村妇,你很厉害,现在我求你一桩事,今日所有发生的事情,你不要告诉你公婆,不要向任家人透露。” 第213章 原来是她送来的荷包 见宋九没理,小裴氏又生气了,这一气又想吐血,她赶忙咽了回去,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若是说了今天的事,只会让我们姐妹二人不和,没有好处。” “既然你明知道这事对不住任家,你当初为何要这么做?” 宋九沉声开口。 小裴氏怔住,手中的帕子被攥紧,好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就叫齐嬷嬷扶着把朱氏一同带走了。 终于人都走了,宋九这才看向被她拦住的丈夫。 任荣长的双手握紧成拳,人虽被宋九拦下,可心头那股愤怒无法掩饰,难怪刚才那位见了,脸上是无奈是惧怕。 “夫君,咱们现在没事了。” 宋九的手握紧丈夫的手,将他的拳头松开。 好半晌,任荣长总算平静下来,而门帘处又进来几人。 已经换上常服的阿奇,带着一位中年妇人进来了,来的正是梅庄的陶三娘。 宋九看到阿奇,连忙起身上前道谢,不是阿奇留她在楼里听戏,她就遇不上这事,那她家傻夫君的清白是真没了。 真要是把她家傻夫君逼到了那个地步,那么今日定会发生命案不可。 刚才阿奇带着人冲过来,真的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陶三娘仔细的盯着宋九看,随后目光落在她身后时刻防备着的任荣长身上,庄户家里能出这么一对儿聪明的可不简单,也有能耐。 男的长得俊,女的长得俏,两人一表人才还真不像庄户出身的,今日事情闹得这么大,竟然也能这么平息下来,真是奇怪。 就在陶三娘打量宋九的时候,宋九也隐约猜测到了一些,她朝陶三娘行了一个晚辈礼,规规矩矩的,全是她向婆母私下里学的礼节。 陶三娘看了一眼,很受用,不愧是莫如水的徒儿,还挺讲礼貌的。 “荷包是夫人的人送来的吧?” 宋九突然开口,倒是令陶三娘十分意外,在她入戏楼听戏开始,人就被梅庄的人盯上了。 陶三娘一直想知道给阿奇做衣裳的人到底是哪位绣娘,终于寻到,得知消息的陶三娘连手头的事都不管了,就匆匆赶来了戏楼。 没想到才来戏楼就在楼梯间遇上几个差兵强行将人带去雅室,原本是权贵私下里的阴私事,陶三娘见多识广,自然不会插手,不过在楼梯间捡的这个荷包,她看到上头的双面刺绣,就知道被带走之人的身份。 之后陶三娘故意坐在看台对面,看到宋九坐在阿奇的屋里听戏,好不自在,她还看了许久,她想不清莫如水为何要教这么一个乡下丫头手艺。 没想到这人还挺谨慎的,发觉不对,把门帘拉上了,就是因为她的谨慎,陶三娘决定给她提个醒,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早知道那些差兵是晋王妃安排的,陶三娘绝不会让阿奇知道这事,阿奇嫉恶如仇,戏都不唱了,就带着人赶了过去,好在一切没有追究。 “你很聪明,看一眼就知道荷包是我送过去的,的确,荷包是我在楼梯间捡的,给你送去也是给你提个醒。” 陶三娘还想再探一探这乡下丫头关于莫如水的去向,没想阿奇抢先一步开口:“没事就好,这位是梅庄的东家陶三娘,可是你的同行,今天多亏得三娘给我传消息,我才能赶过来,你得谢她。” “以后你的绣品也可以交去梅庄售卖,三娘是个好人。” 阿奇一番解释,陶三娘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可不是什么好人,要不莫如水的关系,她都不可能在今日施以援手。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陶三娘,随即顺着阿奇的话一脸诚恳的开口:“多谢三娘相救,以后我的绣品就往三娘这儿送,梅庄有货需要我做的话,我也会义不容辞。” 宋九低垂着头,看不出她的表情,陶三娘很快收回目光,心思一动,心想着:“莫如水教出来的徒弟,那自是有能耐,若是莫如水躲在乡下,只要与这小绣娘来往,她迟早会发现。” “若是莫如水已经走了,那她辛苦教出来的小绣娘在自己手中讨生活,不知莫如水会是什么样的想法,留着这个小绣娘,将来莫如水私下教双面绣收徒弟违背誓言的证据就在眼前。” 陶三娘完全已经忘记当初跟阿奇说的话,她说绝不容许这个莫如水的徒弟在安城有立足之地,可是现在在她见到了本人之后,不知不觉改变了主意,甚至看眼前的小绣娘还挺顺眼的。 莫如水教出来的徒弟被她使唤在身边,比直接毁了这个小绣娘更有趣味。 于是陶三娘同意了,还叫宋九过两日就来梅庄报到,要测一测她的绣功如何。这样也能知道莫如水到底教了她多少。 莫如水,你违背誓言在先,只要咱们再次见到,她绝不会放过她。 宋九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陶三娘一眼,应下了。 戏楼虽然没有追究责任,但是戏楼班主却是吓得不轻,谁能想到楼里捧着的名角儿直接得罪了晋王妃。 即使晋王妃没追究,事后但凡她在地方官员的宴席上说上一句,戏楼就完了。 班主一边责备阿奇和小伙计,一边派人送礼,去地方官员的府上周旋,先把人稳住了。 雅室里,宋九跟傻夫君从屋里出来,她没有急着下楼去,而是回头看向游廊,她记得宋六是从那个房间出来的。 宋九叫丈夫在门口等她,她往前头走去,来到一处雅室门前敲门,结果门应声而开,里头早已经人去楼空。 阿奇的压轴大戏一散场,听戏的人就走了一半,最后更是戏台停了下来,有外来讨生活的伶人在台上唱小调,也引不来几位客人,如陈老爷这样只为阿奇而来的贵客,是没有时间在楼里听小调的。 宋六已经走了,宋九看着空荡荡的游廊,心头还是挺难过的。 没跟着母亲改嫁之前,宋九还小,记忆里,姐姐也不是一直都欺负她,那时候她们还不至于被长辈虐待饿肚子。 若是没有母亲要将她卖入青楼的那个决定,她大概还是会跟宋六像普通的村里人一样,各自成家,偶尔走动,不亲近但也不至于生疏。 “媳妇儿,我们赶紧回去。” 第214章 把老三的师父请来 任荣长不喜欢戏楼,站在这雅室门前就想起被女人靠近要亲嘴的场景,他就想打人。 宋九见傻夫君又显得有些暴躁了,夫妻二人这就离开了戏楼。 在街头租了一辆牛车,夫妻两人坐在上头默不作声的回去了。 到了村口,宋九没让牛车进村,她想去公婆那儿,把今天所有发生的事都说出来,这件事恐怕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处理的,她一直也很好奇,为何傻夫君的生母会很害怕她将这些事讲给公婆母听。 准确的说,她为何怕她婆母,当真只是怕姐妹情分没了么?要是这么说的话,她和宋六当初可是鱼死网破,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也不至于这么害怕。 宋九正想着心事,任荣长突然停下脚步,他拉住宋九不走了。 “夫君,你怎么了?” 宋九回过神来,拉着他来到一旁的空地,两人席地而坐。 任荣长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说道:“媳妇儿,今日的事不告诉爹娘,还有大哥。” 宋九心头疑惑,握紧丈夫的手,轻声问道:“为何?” “我知道我不是爹娘亲生的。” 任荣长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一丝哽咽。 宋九很震惊,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任荣长看着自家媳妇,想了想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师父就告诉我了,我不是爹娘亲生的,所以我叫荣长,而大哥二哥的名字里都带着广字辈。” 宋九倒吸了口气,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傻夫君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事,那个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为何要说出实情? “我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爹娘和大哥二哥都对我好,我很知足。” 任荣长又咧嘴一笑,显然师父告诉他的身世,他也没有在童年留下阴影。 宋九很欣慰。 “所以我更不能让他们担心,我打得过他们的,我不想大哥替我出头,也不想爹娘难过。” 原来是为了这个,宋九本以为是傻夫君知道了生母是谁,还好他不知道,不然会更加失望更加的难过吧。 宋九掌心一紧,劝道:“别怕,我会劝住大哥的,今天这事咱们必须告诉长辈,这也关系着咱们任家。” 下一次再闹这么一出,那她可未必这么幸运的正好在当场。 在宋九的劝说之下,终于说通了傻夫君,也成功劝住他事后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悄悄地去报复,宋九这才放心的回村。 任家小院里,任婆子看到三儿子和三媳妇一同过来,有些奇怪,老三不是在服徭役修路来着么,怎么跟着三媳妇回来了? 任婆子看了一眼,立即带着宋九进了堂屋。 婆媳二人关了门说话,任婆子还没有问情况,宋九就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任婆子一听,气得全身发抖,这就出门把老头子叫了来,交代老三在外头等着。 任老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老三媳妇是什么都知道了,他先前还存着侥幸心理。 然而现在重点的是这个妹妹抢不回老三,就打起老三的主意,这真不是人干的事啊,还真是当年在裴家时的手段,半点没变。 任婆子握住宋九的手,交代道:“关于老三的身世,还有他生母的事,三媳妇可曾跟老三说起?” 任婆子提着心一脸认真的盯着宋九。 宋九这一次犹豫了,她自然没有说起这事,但是傻夫君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并非任家亲生的这件事,恐怕公婆也不知道。 那就让她家傻夫君单纯快乐的在任家做儿子吧,于是她看向一脸担忧的婆母,摇了摇头,甚至说道:“娘,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现在干农活打猎,待在水乡村,就挺好的。” 任婆子就是这样的想法,没想到三媳妇跟她想的一样,这媳妇真是娶对了,都是为了老三好啊。 “不说了,咱们都不说了,老三虽然不是我生的,却胜过亲生的。至于城里那个,虽说是老三的生母,却不配为母亲,她竟然这么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怎么想的?” “强扭的瓜不甜,她怎么可以为了个爵位,连亲生儿子也不顾了,这样即使生了个大孙子出来,将来又得教出一个勾心斗角的怪物来不可。” 任婆子未出嫁时是嫡女,见惯了后宅里的阴私,好在她是嫡女,不会像庶出那般受罪,可是后宅里几个姨娘的争宠,掉了性命的便有例子,到头来一大家子,却是亲情淡薄。 她妹妹至今还是先前那点小手段,就是在那后宅里学的,处处算计哪还有亲情可言。 任婆子正说着呢,门突然被打开,就见门外站着三儿子。 宋九侧首看去,看到门口的傻夫君,心头吃惊,那刚才婆母跟她说的话莫不是被傻夫君听到了? 两人才在村口说起他身世的事,转眼得知今日陷害他的人正是他的生母,那怎么能接受得了。 果然任荣长红了眼,转身就跑,任婆子的脸色煞白,完了,完了,孩子知道了真相。 “老三媳妇,你快去追他,咱们家只有你能安抚住他,可别让这孩子做傻事。” 被婆母一提醒,宋九再也顾不上其他,赶忙追了出去。 转眼夫妻二人离开,任婆子身形不稳,差一点儿晕倒,任老头赶紧扶着她坐下。 任婆子缓了口气,看向丈夫,说道:“孩子他爹,把令牌找出来吧,你去一趟澧阳郡首府,给老三的师父送封信去,是时候将他请来安城主持公道了。” 任老头看向老伴,想了想,答应了,是该让老三的师父过来主持公道,不然这个妹妹在安城就是无法无天,当年的事放下了,现在为了孩子,他绝不容许。 任老头很快从屋里的旮旯里寻到了令牌贴身收好,随即抱着一个小包袱来到老伴面前,交代道:“我三日后就赶回来,这几日里,你们都待在村里,哪儿都不要去。” 任婆子手中攥紧着帕子,心头不好受,见丈夫真要送信去,心情又很复杂。 “是时候了,不然咱们留不住老三。” 任老头铁了心,握紧任婆子的手安慰着,随即背着包袱转身出了门。 第215章 傻夫君不见了 宋九一路追出来,早已经没了傻夫君的身影。 家里人都说宋九能管得住她家傻夫君,其实她也管不住,这不又不听话了,而这一次便是她也没有把握能找得到他,她担心的是傻夫君入城报复去了。 一路追出村外,没有身影,又往城里的方向跑了大半路程,仍旧没有看到人影。 天要黑了,宋九犹豫着要不要入城再寻时,遇上了收工回来的大哥任广田。 今日兄弟二人被差兵分开修路,任广田心里一直担心三弟,好在今日收工早,他走得最快,趁着天黑前回家看看,要是三弟没回,他再去官道上找人。 这会儿两人一个照面,看到一脸焦急的三弟媳,任广田暗感不妙,问是什么情况。 宋九没办法把今天的事说给大哥听,只得说她丈夫不见了。 任广田以为三弟今天在官道上受了什么委屈,这就说去城里寻一寻。 宋九说了城东头那处府宅的方向,交代大哥去找,自己也好回去村头到处寻一寻。 宋九回到祖宅,看到宅子前落下的大锁,还是早上的模样,傻夫君没有回来,屋里屋外没有动静。 宋九本能的往后院跑,就见母狸子正在后院里悠闲自在的躺着,见到宋九立即起身蹭了过来。 公狸子不见了,宋九此时真想知道母狸子心里在想什么,这样她就能问出公狸子是不是跟着她家傻夫君走了。 宋九从后院出来,才到前院,就遇上大嫂背着两孩子上来了,正是来看看三弟媳回来了没有,这一出门都一天了呢。 本想入山寻找的宋九不得不停下脚步,上前接过背箩子。 箩子里坐着两孩子,一天没有看到母亲,两孩子都显得很激动。 宋九心头一软,打开了祖宅的门,把孩子放在了摇篮中。 沈秋梅在院里坐了坐,见厨房里也没有开火,想必三弟媳才回来。 “没做晚饭吧?” 沈秋梅这就起身进厨房,想着三弟媳一个人带着两孩子,恐怕也不好做饭。 宋九根本没有心情吃饭,见大嫂直接上手弄吃的,她也没有拒绝。 等会儿天黑了,荣长会回来的吧? 沈秋梅给宋九做了一锅面,天也黑了,她急着回家,交代宋九好好照顾孩子,人就先走了。 摇篮里的两孩子吃饱了,也不闹腾,睡得很安稳,旁边还有只母狸子守着,宋九坐在油灯下,心神不宁的。 任广田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回来就点着火把子来祖宅报情况,那会儿宋九仍旧没有睡着。 人没有找到,城里都宵禁了,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入城,或许在山里头。 任广田也捉摸了点事儿出来,试探的问宋九今个儿发生的事。 这事关系颇大,宋九仍旧没法说,任广田叹了口气,说起前几日城里有位贵女来工地上送吃食的事。 宋九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早就开始打主意了,只是他们当时没有留意。 宋九心都沉到了谷底,问道:“大哥,这官道何时能修好?” 任广田估摸了一下,“再来半个月大概能成了,人多,路修得快。” 还得半个月,那这半个月里,她们会不会又生出什么想法来。 宋九拿出银袋,想大哥帮着周旋一下,看能不能让她傻夫君跟大哥在一起做事,有大哥看着点,至少发生什么事也有报信的人,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大哥啥也不知道。 任广田没有收钱,有了今天这事,他也得想办法与管事套套近乎,把兄弟二人调到一起才成。 明个儿还得上工,到时候三弟不去,也得花钱周旋过去,任广田也就不久留了,得回去吃饭休息,五更天又得起了。 祖宅的大门一关,宋九独自带着两孩子坐到了天明。 这么过去了三日,都不曾有傻夫君的消息。 任婆子找村长说动村里人帮着去寻,周围村落也都问了,甚至周小山还带着几个兄弟入深林寻找,仍旧没有消息。 任婆子心头有些着急,面上还算平静,毕竟这孩子会功夫,也不是个小孩子,打小就读书识字算数,也不是啥也不懂的人,不至于吃亏。 甚至任婆子隐约感觉,恐怕这孩子还是去城里找她妹妹报复去了,不然也不会走了几日不回家。 这日傍晚,城东头王府的小侧门处,来了一辆牛车,上头下来的车夫正是平素给府里收夜香的杂仆,这会儿跟门房打了个照面,这就将牛车赶进了府中。 牛车停在马厩里,就在车夫与府中小厮交谈时,牛车上清洗好的缸子里钻出一个人来,正是几日未归的任荣长。 有仇必报,这是师父教会他的,打小他铭记于心,今日他终于寻到了机会猫进了府中。 比起上一次摸黑闯进来要困难得多,府中内外戒备森严,即使入了府,任荣长也走得极为小心,除了那腰间的砍柴刀,他并没有带别的武器。 一队巡逻兵经过时,任荣长快速的躲在了悬梁之上,有了上一次摸黑入府的经验,他记得府中的路,直奔目的地。 王府东宅,朱淑文沐浴更衣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带着掐印的脖子,三天了还没有完全褪下,时刻提醒着她当初是有多傻。 看着手臂上的守宫砂,朱淑文咬了咬牙,她虽然没有破身,却被这么多人看到了身体,失了清白,这要是在京城,她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为了这么一个傻子就这么死了,她不甘心。 身边下人刘嬷嬷见主子看到脖子上的印记就心头不好过,连忙拿膏药给主子上药。 清清凉凉的感觉令朱淑文舒服了些,刘嬷嬷心思一动,小声说道:“姑娘,其实这一次受的委屈,也是好事。” 朱淑文疑惑的看向贴身嬷嬷,她吃了苦头,怎么就成好事了? 刘嬷嬷想起今天偷听到的消息,于是说道:“我今日去前头听到齐嬷嬷在问戏楼里服侍的那几个下人,打听的正是姑娘有没有破身。” 朱淑文看向手臂,刘嬷嬷立即将她的衣裳放下,轻声道:“不急,只要王妃不知道姑娘没有破身,那咱们若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第216章 疯狂的报复 朱淑文越听越是不明白了。 刘嬷嬷接着说道:“再过几月就怀上了孩子,这个孩子就必定是晋王府的继承人,至于孩子是谁的,晋王府二公子死无对证,王妃也拿你没有办法。” “姑娘莫要忘了,咱们还有朱家的权势,咱们跟着来安城的时候,主母可是说了的,只要姑娘成事,之后的事,主母为你主持公道。” 朱淑文总算听明白了,心也怦怦直跳,她要向姨母撒谎么?可是姨母多厉害的人,她怎么瞒得住她,再说手臂上的守宫砂也会穿帮。 难不成她随便找个男人破了身子,再怀上孩子?这是大逆不道的事,她堂堂嫡女,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而且一旦被人发现,她这一辈子也完了。 刘嬷嬷见主子不敢,提醒道:“姑娘莫忘记了主母曾说的话,咱们这一趟来安城,只能成事,不然姑娘回了京城,婚事就得耽搁。” “这么些年了,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姑娘与晋王府二公子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现在姑娘若是不嫁晋王府,京城里的权贵也不敢娶了。” “到时候主母把姑娘嫁出京城,那可就得过上苦日子了。” 朱淑文被刘嬷嬷一说,心头七上八下的,想到自己衣裳脱光的样子,大概能瞒得过去,既然齐嬷嬷在问这事,就证明当时人多口杂,姨母根本没有看到她手臂上的守宫砂。 刘嬷嬷见主子还在犹豫不定,随即从桌上拿出水粉,将主子手臂上的守宫砂遮去,小声交代道:“莫怕,暂且能遮掩几日,正好姑娘还有伤在身。” “等找到时机,姑娘破了身子,有了身孕,这世子妃之位可就稳了。” 朱淑文这一次没有反驳,看着水粉遮住后的手臂看不出破绽,心头一安,默认了刘嬷嬷的做法,随即心思一动,说道:“若是我怀了身孕,姨母会不会杀了那个傻儿子?” 刘嬷嬷怔住,看向主子,心头也意外,才点拔清醒就有了自己的主张,不愧是朱家的女儿。 朱淑文越想这事越是可行,“我这一次的委屈可不能白受,既然要做那就做绝一点。” “待我怀上孩子,我就逼迫姨母弄死这个傻子,从此以后,再也不必看到那张恶心的脸,闻到那恶心的味道。姨母要是还存着私心,我也有法子弄死他。” 刘嬷嬷忍不住小声提醒:“姑娘,他到底还是晋王的儿子,若是被晋王知道,此事怕是难以周全。” 朱淑文冷笑一声,目光变得狠毒起来,“若是晋王不知道呢?就像来安城的京兵一样,死无对证。” 刘嬷嬷对上小主子的目光,连忙垂下头去,看来是阻止不了,可是以后朱家跟晋王府还是要结为亲家的,二儿媳妇杀了大伯子,晋王妃岂不气死。 就在主仆二人商量时,窗户突然被一股怪风吹开,朱淑文本能的抬头去看,没想迎面就是一张凶狠的脸,朱淑文看到这张脸就如同噩梦,当场就吓得身子往后一倒,连人带凳一起翻倒在地上。 刘嬷嬷见是晋王府的那个傻儿子半夜三更出现在窗户外,连忙大声求救,谁知一把砍柴刀迎面劈来,人也从窗户边飞身而入。 刘嬷嬷躲避不及,手臂直接被砍柴刀劈中,人倒在血泊之中。 朱淑文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眨眼就倒下了,胆儿都吓破了,再一看,这张恶魔般的脸就在眼前,他是真的来寻仇了,朱淑文吓得花容失色,本能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床边躲。 任荣长一身粗衣,挽着袖子,一看就是地地道道的庄户汉子,他一步步朝朱氏逼近,朱氏吓得跌坐在床上。 任荣长握紧了拳头,但凡一拳头下来,朱氏也没有了活路,他本来就天生神力,又是干活的庄户汉子。 眼看着自己逃不掉了,朱淑文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狠厉,待任荣长靠近之时,她突然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任荣长的腹部刺去。 若是个没有功夫的人,遇上近距离的一刀,恐怕也没了性命,莫看她一脸娇弱的样子,下手却毫不含糊。 可惜碰上的是会功夫的任荣长,匕首穿过任荣长腰间的粗衣,割破一道口子,人没受伤,手腕一转,反而将匕首顺势夺了过去。 正好手头没有称手的兵器,这是送上门来的,任荣长眼晴都没有眨一下,匕首朝着朱氏的胸口一刀刺下,朱氏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倒在了床上,鲜血染红了褥子。 屋里主仆二人都不动了,任荣长头也没回的从窗户跳了出去,前后不过一晃的功夫,待朱家的暗卫出现时,任荣长已经逃走。 整个王府都轰动了,东宅这边更是惊动了巡逻卫。 主宅里,小裴氏才躺下就被叫了起来,这一次出事的又是东宅。 她的傻儿子又闯她府中来,先是东宅传出消息,接下来恐怕就是她的院里,这个傻儿子不会放过她的。 想不到她派了这么多的兵卫,甚至还动用了地方军,没想到还是没能将人拦住,是得说她家傻大儿有能耐还是这一份报仇的决心。 被气得吐血的小裴氏还没有养好身体,就得知傻大儿的报复手段,心头凉了半截,朱氏绝不能死在安城。 小裴氏不得不披衣起身,召集府卫,终于放下了狠话:“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 这一次她不会再放过傻儿子,等人扣下了,便将他软禁在府中,就算是姐姐亲自过来要人,她也不会给,直到他屈服为止。 府卫们出动,小裴氏带着齐嬷嬷往东宅去了。 这么多的府卫将王府围成铁桶一般,这个时候任荣长想要逃出去,根本不可能。 随着府中守卫森严之时,本想去主院寻仇的任荣长不得不拐了道躲避,不知不觉闯入了客院。 盘坐在床榻上正闭目养神的国师韩豫突然睁开眼睛,就见窗边一个身影掠过。 韩豫以为是皇上派人来杀他了,就要上前熄灯,谁知房门被推开,正躲避着的任荣长长腿跨了进来,与韩豫打了一个照面。 韩豫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惊呼出声:“晋王爷。” 第217章 反目成仇 任荣长皱眉,竟然是先前那个神神叨叨的怪人。 此时外头奔来一队守卫,任荣长立即上前扣住了韩豫。 韩豫知道自己认错了,刚才那一瞬,他真的以为晋王爷来了安城。 瞧着外头这么多的追兵,都是在寻找这位吧,说起来两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不曾想到那山里的猎户还能闯到府中来,他到底是谁? 门外有人敲门,门开了,韩豫独自坐在床榻上,面色难看的看着护卫长,沉声说道:“本国师在此,你们竟敢如此无礼。” 护卫长见屋里并无他人,又不敢得罪了国师,只得带着兵卫恭敬的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韩豫闷哼一声被任荣长一掌劈晕。 小裴氏来到东宅,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朱氏,心头一紧,连忙叫府医,再一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仆人肩头的砍柴刀,小裴氏气得双手握紧成拳。 有的孩子生下来是报恩的,而她这个傻大儿生下来是报仇的。 要不是傻大儿是她唯一的血脉,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认他。 小裴氏扶着椅子坐下,原本好了一点儿的她突然胸口发痛,再次吐出一口心头血。 一旁的齐嬷嬷看着脸色苍白的主子,心头难受得不行。 小裴氏才坐了那么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有仆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小裴氏惊得从椅中起身,沉声问道:“烧的是何处?” 齐嬷嬷手脚麻利的出门去问,再一回来,脸色很难看,小心翼翼的说道:“主院着了火。” 傻儿子这是要烧死她。 齐嬷嬷见主子不对劲,赶忙上前相扶,小裴氏勉强稳住心神,从屋里出来,站在游廊上,看着火光冲天的主院,小裴氏感觉到不可思议。 好半晌,小裴氏的心情才平静下来,扶着柱子喃喃自语道:“这性子像极了王爷,当年我入京城之时,王爷生气发了火,曾经也把王府给点着了。” 齐嬷嬷最是清楚当时的场景,晋王对王妃的恨意太深,要不是王府长辈顾着嫡子,主仆二人恐怕连王府的门都进不了。 齐嬷嬷扶着主子正要回去,突然游廊上多了一条身影,一身布衣的任荣长就站在主仆二人前头。 油灯模糊,可前头的火光却仍旧让小裴氏看清了傻儿子的脸,他的眼眶是红的,脸是白的,嘴唇抿紧,凌厉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仇人似的。 “滚出安城。” 任荣长突然开口。 小裴氏怔住,他都知道了? “我不会认你的,你不是我娘,这世上只有养大我的爹娘和我的师父。” 小裴氏莫名被傻儿子这话给震慑住,那神情冷漠的样子简直跟晋王一模一样,即使她一遍遍的想着这孩子身上流着她的血,可他身上也流着晋王的血。 晋王多冷血的男人,略带熟悉的眼神就能勾起小裴氏心底的慌张。 任荣长一步步走过来了,齐嬷嬷知道,这一次母子相认,却成了仇家,于是齐嬷嬷赶忙挡在了主子的前头。 主院走水了,东宅的护卫都跑前头救火了,要说他傻,他一点都不傻,小裴氏来了东宅,他还能寻过来。 只是让小裴氏想不明白的是小小庄户家中,是怎么给她傻儿子请的师父教会的功夫,又怎么买得了那么多的书。 还有傻儿子就只是读书识字便能懂得这么多的道理?还是说她姐姐故意这样教的,将一个痴傻的儿子教得能辨是非,做事进退有度,那得费多少心血?意义何在? 小裴氏没有逃走,而是怔怔地看着傻儿子走过来,她不相信自己生的儿子真的会亲手杀了她。 然而任荣长没有半分犹豫,上前就将齐嬷嬷一掌打翻在地上,最后母子相对,小裴氏终于感觉到了绝望。 她的傻儿子真的敢杀了她,他对自己是没有半点感情。 眼看着任荣长就要动手了,小裴氏身边的暗卫飞身而下,从天而降一张铁网,准备活捉了他。 任荣长反应迅速,很快翻出游廊,在暗卫们来不及收网之时,他直接与其中一名暗卫交上了手,几个来回找到了突破口,随即跳上屋顶。 暗卫去追时,一只野狸子迎面袭来,被暗卫一掌拍飞,掌风也扫到任荣长后他身形不稳,从屋顶掉落。 小裴氏这一次没有叫他们住手,而是冷漠的看着傻儿子狼狈的从屋顶掉落。 众暗卫形成包围圈就要活捉了任荣长,谁知他的身子才落地,手头一根麻绳又瞬间将他拉了上去。 他们上当了,他是故意掉下来的。 待暗卫再跳上屋顶时,就见他捞起旁边的野狸子,跳出围墙之外,逃走了。 暗卫想要去追时,小裴氏还是叫住了他们,万一傻儿子去而复返,到那时她身边连暗卫都没有,可就落他手中了。 她现在再也不敢把这个儿子当傻子看,姐姐的悉心教导,莫非用意就是在今日,专门来报复她的? 水乡村祖宅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宋九朦胧中睁开眼睛,连忙起身披衣,从屋里飞快跑出来。 此时正是五更天,天边露出一丝白肚,倒也能看清院里的情况,宋九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开门。 门外站着衣裳破烂的任荣长,还有一只半死不活的野狸子。 宋九怔住,随即一喜,但她没有迎上去,反而背过身去。 任荣长长腿跨过门槛,就要上前抱住媳妇,宋九立即往屋里走,他赶忙跟上,他媳妇生气了。 宋九想过很多可能,生怕傻夫君死在外头了,现在看到人没事赶了回来,她心头更不好受,进了屋,她立即收拾包袱。 任荣长站在门帘处一脸茫然的看着宋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宋九很快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背上包袱,接着用背带将两孩子一前一后的背上,这就要走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傻夫君不听她的话,她带孩子们走。 任荣长终于看明白媳妇的意思,连忙上前相拦,宋九用手护着孩子,淡漠的看了傻夫君一眼,随即一把将他推开,脚步飞快的往院外走。 宋九一口气走到底下村道上,任荣长在后头跟着,一副做错事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第218章 还是心疼丈夫的 宋九更生气,只是当她走到村口时,突然有些茫然了,她连娘家都没有,这要往哪儿走? 突然羡慕大嫂二嫂有娘家,受了委屈可以回娘家去。 于是宋九带着孩子背着包袱走了二里地,一回头,傻夫君还跟着,又不敢靠近她,明显怕她。 走了二里地,宋九有些吃不消了,真后悔没有赶着牛车出来,宋九还在想着自己能上哪儿去,到了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以后她赚了钱,一定要给自己买处宅子,这样跟傻夫君吵架,她也能带着孩子回自己的宅子里住。 此时,村头出工修路的村里人走过来了,里头便有任家大哥任广田。 任广田看到前头的三弟和三弟媳,面上一喜,立即追了过来问情况,再看到三弟媳背着包袱一副离家出走的样子,他便什么都明白了,定是三弟这一次不告而别惹恼了三弟媳。 说起来他这个做大哥的也生气,三弟媳这是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呢?那可不得了,一旦回了娘家,三弟就难以接回来了。 再加上宋家都什么人,万一三弟媳一回娘家,宋家又转手一卖,岂不是三弟连媳妇都没了。 “老三,快把你媳妇哄回来。” 任广田急坏了。 前头的宋九没说话,任荣长却有些犹豫,被大哥催着不得不快上几步来到宋九身边拦了去路。 “媳妇儿,你别回娘家,我怕娘家人欺负你。” 他还记得上一次砸了宋家灶台的事,一本正经说着这话,真是让宋九怒火攻心。 “你别管我,反正我不想跟你过了,我带着孩子们走。” 宋九的话把任广田急坏了,任广田赶紧上前相劝,没想任荣长这就上前夺下媳妇的包袱,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我们一起走,我跟你走。” 任广田怔住,看向三弟,这是夫妻一起离家出走? 宋九没防住,包袱转眼落到了丈夫手中,心头更气了。 “不是跟你一起走,是我不要你了,我不跟你过了,我带着孩子们走。” 宋九语气清晰一字一句的说着。 任广田知道三弟媳是真的生了大气。 任荣长终于听明白啥意思,脸都白了,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宋九,问道:“媳妇儿,你不要我了么?” “三弟媳,先别说气话,咱们先回家——” “对,我不要你了,我们和离,我带着孩子们单独过。” 宋九的话脱口而出,任荣长的眼眶都红了,他连忙抓住宋九的手问:“为什么,我要你做我媳妇。” 宋九想要挣脱,根本不是他的力气,背带绑着两孩子许是被任荣长的声音吓到,哭了起来。 任广田连忙上前抱孩子,宋九双手没办法挣脱,孩子被大哥抱走。 那边等着的村里人也纷纷上前相劝,家和万事兴。 任广田倒是聪明的,把孩子抱走立即远离宋九,再次劝道:“三弟媳,看在孩子的份上,咱们回去好好说,老三这一次做得过分,到时候你怎么发火都成,但是这个家不能散。” 宋九在家里带着孩子揪着心等了三天,她家傻夫君是音信全无,他去报复的时候,是真没有想过她和孩子的。 反正她现在管不住他了。 宋九不愿意回去,哪知傻夫君身子一矮,直接将宋九给扛了起来。 宋九拍打着他的肩,任荣长抿紧嘴唇不出声。 在村里人的劝说下,任广田抱着两孩子跟在后头先回了祖宅。 宋九被丈夫安置在板凳上坐下,他在她的面前蹲身,握着她的手,解释道:“我把朱氏杀了,也烧了那处府邸,以后我不再去了。” 一句话透露出多少信息,这一下就算是任广田也不淡定了,他怕三弟媳真的走了,抱着侄儿侄女就出了门,得赶紧把这事告诉爹娘去。 天亮了,祖宅里聚集了任家人。 任婆子也跟大儿子一个想法,不敢将两个孩子交给宋九,生怕老三媳妇真走了,为了留住三媳妇,任婆子从墙角揪出一根藤条打在老三身上。 任荣长吃痛却没有出声,一直蹲在宋九的面前,就是不让她走。 任婆子把三儿子打了一顿,心头也不好受,打小就不怎么打过这个儿子,现在长大了还打他了。 “就你倔气,不作声,你离家出走的时候想过你媳妇和孩子吗?你借着自己那点功夫了不起,你放火烧了宅子,杀了人,你坐牢去了,谁来照顾他们娘三?” 任荣长垂下头去,在他听到自己的生母就是那个陷害他的人以后,他心头只有一把怒火。 小时候师父告诉他自己不是任家亲生的,心头难受极了,但至少他会偶尔想起自己的生母,会想着生母也会像他娘一样对他好么? 如今看到了,却是如此的不堪。 任荣长无法接受,更是心头厌恶。 “老三,你知道错了么?” 任婆子手中的藤条都打断了,也不见老三悔改的。 直到任婆子从墙角拿了个锄头棒时,宋九忍不住伸手护住傻夫君,这要是一棒子打下去,人就彻底傻了。 任婆子心头也不好受,可是儿子这倔气劲真是惹恼了她,他不知道她这个恶毒的妹妹不好惹么?真要是追究起来,他们任家也拿着没办法。 眼看着锄头棒就要打过来了,没想站在一旁的任广田没有出手相拦,沈秋梅看不下去就要上前拦下反被自家丈夫拉住了。 宋九终于心软,赶忙抓住了棒子,“娘,有话好好说。” 任婆子心思一动,含怒说道:“这怎么好好说,今个儿我不打死他,把媳妇孩子都给气走了,他有什么出息。” 宋九连忙答道:“娘,我不走了,我们好好说。” 任婆子心头一喜,立即放下锄头棒,问道:“真不走了?” 宋九不得不点头,“不走了。” 任家人都放下心来,老三差一点儿就没了媳妇,但凡三弟媳有娘家,娘家再强势一点,今个儿这事得闹得不可开交。 沈秋梅和杨冬花将宋九拉到屋里说话,外头任婆子和大儿子还在教训老三。 任广田突然抬头看向母亲,问道:“娘,我爹咋没来,今个儿这事就得爹来说。” 第219章 母子坦诚相对 任婆子的眼神闪了闪,没好气的说道:“你爹不在家,这事儿我还管不了么?我养大的儿子不听我的话了?” 听到这话,任荣长忍不住看向母亲。 “娘,我以后不会了。” 这话不太可信,老三的怪脾气跟任家人都不一样,任婆子也没有把握,不过倒也有法子治他。 “你听不听我的话,我也管不了你了,你现在长大了,但是下一次还把你媳妇给气走了,我就真不会帮你把媳妇找回来的。” 任广田也在一旁劝着:“三弟媳多好的一个女人,你真把媳妇气走了,将来可就娶不上媳妇了,谁能忍得了你这脾气,还给你生两孩子。” 任荣长感觉母亲和大哥都说得对,可不能让媳妇给跑了。 总算这事儿平息下来,任广田才发现三弟身上竟然有伤。 任婆子也赶紧上前撩开儿子的衣裳,难怪衣裳破破烂烂的,这是跟人打架受的伤。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么大了还跟人打架,尤其是去城里找那位……” 任婆子只得把话咽了回去,这就催着老大去隔壁村喊大夫,随后她也进了屋把这事告诉三媳妇去。 宋九心头气闷,到今个儿才发现自己连离家出走的落脚地都没了,不然她是真走了,不来一回真的,傻夫君不会长记性。 任婆子进来把三儿子的伤势说得很重,宋九果然慌了神,赶忙出来。 沈秋梅和杨冬花相互使了个眼色,也跟了出来。 大夫瞧过了,任荣长受了些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就是后院的那只野狸子,这会儿半死不活的躺在母狸子身边。 大夫给人看病,倒是不懂得给野兽看病,只得把野狸子的脚固定住,留了些草药,这就走了。 闹出这么大的事,任婆子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见老三伤势不重,这就叫老大赶紧去修路,两儿媳妇也赶紧回去。 人一走,院子空了,任婆子回头看向三儿子,心头有些话想要说说,可是不知从何开口,当初也不是刻意隐瞒的,但她的确也有私心,不想老三认出他亲娘。 就在任婆子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任荣长开了口:“娘,我虽然不是娘亲生的,但是我还是您亲儿子,我谁也不认。” 任荣长这话瞬间将任婆子的眼泪给说了出来,眼眶都红了,亏得她担心了这么久,原来孩子门儿清,早就将她当亲娘了。 “欸。” 任婆子欢喜。 宋九也有些意外,她家傻夫君有情有意,至于城里那位,便是她以后见到了也得绕着走。 任婆子来到三房夫妻身边,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看着宋九一脸认真的说道:“有事好商量,老三以后都听你媳妇的话,别把你媳妇给气走了。” 任荣长顺势握紧宋九的手,看着媳妇儿眼睛都不眨了,他从来没有想到媳妇会离开他,今天听到这话时,他心头难过,也很生气。 “以后不准媳妇走了。” 任婆子听了立即说道:“不准气你媳妇了。” 任荣长看着宋九一脸认真的说道:“我以后都听媳妇的话。” 宋九心头一松,看着傻夫君没有说话。 “我……把砍柴刀给弄丢了,以后出门都得媳妇同意了再走。” 任荣长说这话明显不太愿意,却又有些没办法的样子,瞧着都委屈了,师父教导他的,跟他媳妇教导他的有些不一样,他其实更想听师父的话。 任婆子笑了,“这就好,夫妻在一起就要有商有量的。” 交代好夫妻两人别再闹矛盾了,任婆子这才回去,走在村道上时,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心头颇为担忧。 老三这一次杀了人,放了火,这个妹妹怕是失望透顶,会不会来对付老三?可得提防着,老三的师父收到消息再赶来安城,怕也得两三个月了吧。 任婆子叹了口气,这才回去了。 祖宅里,宋九将包袱放在桌上,任荣长立即起身,把包袱提到里屋,还将媳妇的衣裳一件件的拿出来,藏到了柜底,用自己的衣裳压严实了。 宋九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不免觉得可笑,是怕她偷偷走了么? 任荣长还真的是怕她悄悄离家出走,这日以后,他跟在媳妇身边,路也不想去修了。 好在任广田跟管事套了近乎,问出来了,舍得给钱请人也是可以的,得算三十个大钱一天,这管事又在中间赚了一笔小钱。 任广田也不想老三再去工地,就擅自做主把身上留下的三百个大钱拿了出来给了管事,十天足够了。 任广田回来后,顺口把这事告诉了媳妇,沈秋梅一听,不太乐意了,“三弟不做事,也该是三房给这个钱,咋让咱们大房给?” 三百个大钱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兄弟之间哪能计较这么多。 沈秋梅接着又道:“既然给钱可以不去,咱们家也给钱,你去城里做事赚的钱比这工钱多。” 任广田摆了摆手,一边洗脸一边说道:“可不成,万一被上头的人发现,没法圆,我这私下里给的钱,天天在那儿呢,有点儿啥,我立即把三弟叫去。” “再说我跟东家说过了的,服徭役也不是我不去铺里做工,没办法的。” 沈秋梅只好默了声。 夜里,任荣长来了大房,是他媳妇支使他来的,就是来问工地上的事,得知大哥垫了三百个大钱,任荣长这就从荷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 沈秋梅总算心头好受了些,见丈夫还不好意思收,她便收下了。 任荣长把媳妇交代的事一办完,一刻都不想停留,得赶回家里看紧媳妇,生怕媳妇给跑了。 沈秋梅看着匆忙回去的三弟,感叹道:“三弟媳这一招真是制服了三弟,以后怕是不敢这么冲动了,好在这次人没事。” 任广田可不这么想,三弟媳那会儿带着两孩子走,恐怕是来真的,只是三弟媳是个好女人,不可能回娘家落宋家人手中,这么说的话,三弟媳没地儿去,不得不回来了。 “要是我遇到这事儿,你啥也不跟我讲,我二话不说回娘家去,三弟媳做做样子的,三弟当了真。” “你少说两句吧。”任广田有些不高兴,动不动回娘家,成何体统。 沈秋梅收了声,瞪了丈夫一眼。 半夜,宋九被傻夫君裹在怀里,动都动不了,看着旁边嗷嗷待哺的两孩子,她使劲才挣脱了丈夫的手。 第220章 生怕媳妇跑了 给两孩子喂奶的时候,宋九坐在床沿,看着睡沉了的傻夫君,在梦里头还皱紧着眉头呢,这是梦到了不开心的事么? 宋九伸手想要抹平他的眉头,谁知任荣长突然抓住她的手,说着梦话:“……媳妇儿,不准走。” 宋九没想到自己一个举动,竟然给他留下这么深的心结,难怪梦里头都不高兴。 天亮了,宋九早早起床去厨房里做早饭了。 待任荣长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媳妇的身影,他本能的翻身就起,没想两孩子睡在床里头正睡得香甜,结果被他这个父亲给带翻了身,吓了一跳,都哭了。 任荣长赶紧抱起两孩子,也顾不上穿鞋,惊慌的从屋里跑出来,刚要冲出院子去寻媳妇,就看到厨房灶口的火苗,他心头一安,媳妇没有跑。 宋九从厨房出来,就看着傻夫君抱着两孩子赤着脚站在门口,看到她还在傻笑。 早饭还没有做好呢,他笑啥,两孩子还在他怀里哭,明显没有睡醒就被他抱了起来。 “虽然不用去修路了,咱们家的地里也得去看看,吃完早饭可不能在家里偷懒。” 宋九交代着,任荣长可不管,抱着两孩子直接坐在灶口盯着媳妇看。 宋九没了办法,便把两孩子放在摇篮里,任由傻夫君在灶口添柴。 早上吃完饭,宋九还得缝补衣裳,看到她家傻夫君在院里走来走去的,腰间又多了一把砍柴刀,手里也拿了锄头,就是不出门。 “媳妇儿,我们一起去地里。” 等会儿大太阳的,这除草的活计也没办法做了,她带着两孩子怎么下地? “就坐在田埂上,我给你摘野果吃。” 任荣长用野果诱惑她。 宋九总感觉丈夫怪怪的,莫不是怕她在他下地的时候带着两孩子跑了。 “改日我去梅庄找些绣品做,赚了钱,我去城里买座小院,以后那儿就是我的娘家。” 宋九这么一说,任荣长立即蹭了过来,“挺好的,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住城里去。” “以后那是我的院子,你不能住。” 宋九这么说着,就看到傻夫君的脸色不好看了,瞧着脾气上来了,不过这一次宋九不去安抚他,而是默默地看着,但凡他敢发脾气,她今天就有借口不去地里。 半晌,任荣长的脾气竟然没了,坐在宋九身边不说话。 再不走,太阳晒屁股了,这地里的草长得尺把高,农作物都没收成了。 宋九不得不背着两孩子跟着去了地里,倒也没让她做事,她拿了一块粗布铺地上,跟两孩子坐在阴凉之处休息,就这么陪着丈夫干活。 这一下任荣长放心了,做事手脚麻利,干活也起劲。 在地里的妇人们见了,无不羡慕,年轻小伙见了,就很想娶媳妇了。 任家三房夫妻的感情是真的好,村里头还没有见到这么恩爱的夫妻。 只是他们不知道,宋九是被傻夫君强行叫来的,她坐在这儿看着,心头想的却是城里闯出的祸事来,瞧着婆母似乎也没有那么着急,大概会没事吧。 今天城里没有派人过来追究,这事儿或许就这么过去了。 就这么过去了两日,城里还真的没有半点动静,宋九放心了,守着傻夫君也不想他再出门去。 官道修得差不多了,村里服徭役的人都回来了。 任广田在家里休息一日,明个儿就得去城里做事。 沈秋梅上一次把钱借给了二房做生意后,眼下手头的钱不多,她叫丈夫在城里好好做,要不一个月回来一次,等存些钱了,她到时候再打听打听,他们家还要买地的。 任广田一听到媳妇要买地,就提了个心眼,劝道:“咱们家有吃有穿的,买地的事不着急。” 沈秋梅一边给丈夫收拾衣裳,一边说道:“庄户就靠着这些地,哪有庄户嫌地儿多的。” “钱赚回来,咱们吃的用的都够了,人就会懒惰,钱买了地,花光了,又想着去赚钱了。” “再说以后我还要生儿子,将来我儿子生下来就有田产长工,过好日子,咱们两老的将来也能给子孙一个交代。” 想的有些长远了,不过沈秋梅这番话打动了任广田,的确他这一趟入城,其实还有一个机会,东家曾问过他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做生意。 做大师傅拿的是工钱,底下徒弟厉害,也总有出师的时候,跟着东家一起做生意,他出小份,还能赚大钱。 只是任广田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再看二弟做生意不太着调,心头更没底,他打算拒绝,做个大师傅,工钱稳定,生活平静,他很知足了。 第二日沈秋梅送丈夫出门,再次叮嘱他,“夫君,要是在城里有啥机会的,你可得跟我商量,现在二房家里做生意,三房家里打猎卖皮子,咱们大房再不努力一把,指不定过得不如他们。” “你跟二房三房比做什么,都是自家人。” 任广田忍不住看了媳妇一眼,却被沈秋梅给说了一顿,“你懂什么,分了家,就是各过各的,咱们家赚的钱也不曾给过二房三房,那二房三房赚的钱又岂会给咱们呢。” “现在才分家没什么,以后各房都生了孩子,孩子大了娶媳妇,那个时候还能管得了这么多么?” 感觉媳妇也没有说错,任广田有些犹豫,想把城里东家的话说给媳妇听,然而到嘴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真要跟东家做生意,指不定他这个老师傅还得出远门,东家就时常出远门。 沈秋梅送丈夫出了门,她这就回屋给闺女洗漱,等会儿带闺女出门走走,也顺带打听有没有人卖地的事。 这天夜里,从江陵回来的河道上,一艘小船被大商船给撞翻了。 小船上落水的水手一个个从河水中冒出头来。 天边一道惊雷,乌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大雨,水手们在河水中苦不堪言。 其中一块破烂的夹板上又冒出一个头来,正是任家离家出走的任广江,他焦急的四下里寻找,终于看到不远处相继冒出来头来的钱大郎和赵管事。 三人打着转儿靠近了,钱大郎眼泪都来了,抓住任广江的手,说道:“他们是故意撞咱们的船,定是知道咱们船上都是粮种。” 这艘大商船从江陵出发就跟上了他们的小船,现在趁着雨夜,更是肆无忌惮的撞了他们的船,这会儿准备调转方向扬长而去。 任广江长这么大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盯着前方的船,心头一狠,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叼在嘴中,随即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往大船的方向游去。 第221章 二哥要没了 钱大郎本想叫住她,旁边的赵管事连忙制止,趁着大家都没有注意上,且让任广江去偷袭,撞了他们的船就跑,哪有这样的好事。 在水手们的哀嚎声中,大船上的人一脸满意的看了一眼,这就回了船舱,调转船头,准备加速离开。 没想到在这时,船身突然左右摆动,船上的人站立不稳,纷纷扶住了柱子。 船管事安排人去查看,就见船上高高挂着写有陈字的旗子突然掉落河中,绳子断了。 船管事终于发现这是人为,立即叫打手跳河中寻出闹事的人。 大商船停下了,这边小船落水的水手们看到了希望,水中的赵管事大喊一声:“大家伙的,赶紧上大船逃命去。” 一句话给了众人一个方向,小船已经翻了,没办法行驶,眼下只有夺下大船,他们才有一条活路。 大船上的打手落了水,任广江与人在水中追逐躲避,很快将人引开了,水手们才有机会登船。 赵管事和钱大郎随后也跟上了。 大雨中,河上的商船东倒西歪,上头传来打斗声,随即几声哀嚎有人落了水,入水便染红了一片,可惜水流急,鲜血很快被河水冲淡了。 在两方人马胶着不分上下的时候,任广江不知几时已经爬上了船,还取下了船管事的人头,站在甲板前,拿着带血的匕首,正要阻止这一场打斗,一个黑影从暗处冲出来,手头的铁棍敲打在任广江的后脑勺上。 任广江站立不稳,再次掉入急流中。 杨冬花猛然睁开眼睛,一身是汗的她赶忙点亮了油灯,刚才她梦到了丈夫在船上与人博斗,被人打了头落了水,杨冬花就这么被吓醒。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神不灵的披衣起床,匆忙穿上绣鞋,点了个火把子就往山脚下的祖宅跑去。 宋九被敲门声吵醒,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傻夫君先她一步起了床。 是谁半夜三更跑祖宅这儿敲门,有了前一次孙小郎闯宅里偷东西的经历,宋九小心谨慎起来,她披衣下地,从墙角摸到锄头棒交给傻夫君。 只是当夫妻两人来到院中时,就听到门外二嫂惊慌的声音,门敲得砰砰响,任荣长赶忙放下锄头棒。 门开了,杨冬花一脸惨白的出现在眼前,手里举着火把子,见是宋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拉住了她。 “三弟媳,你们要救救我夫君,他被人打死在河里。” 宋九一听,惊了一跳,赶紧将人拉回院里,几人在桂花树下坐着。 杨冬花眼泪汪汪的说着自己的梦境,到这会儿宋九才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松了口气,可是被二嫂这么急迫的一说,她心头也有些担忧。 杨冬花第一时间想到三房,是想三弟会功夫,想让三弟去河堤看看,她觉得这不只是个梦,指不定是他丈夫给他托梦来了。 杨冬花越说越玄乎,眼泪哗哗往下掉,于杨冬花来讲,丈夫就是她的天,她要是没了丈夫,她以后要怎么过活,她也想死了。 宋九握紧二嫂的手安慰着她。 二哥偷偷出门做生意,这一走三个月了,还没有回来,着实不正常。 再说就算现在拉回粮种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这生意就没办法做。 宋九交代傻夫君去公婆那儿说说此事,虽说做梦的事不能相信,但是事出反常,眼下都闲了下来,是不是要派人去江陵寻找。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这就出了门。 杨冬花哭得伤心。 任家公婆半夜三更被吵醒,来了祖宅,看到只顾着哭的老二媳妇,任婆子叹了口气,老二媳妇做了这么一个梦,把她也弄得七上八下的。 去了首府城回来的任老头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这就说道:“我跟老三去码头等等看,这两日没有消息,咱们就往江陵去一趟。” 任婆子抹了一把眼角,只得点头。 当天夜里,父子二人去了安城码头等着,直到天亮,也没等到老二的身影,来来回回的船倒是有不少,也看到了不少苦力在忙活,却是打听不到半点消息。 当天父子两人也不回去了,在码头附近寻了个面棚子填饱肚子,接着在周围打探,问有没有去江陵的船,要是有去江陵的商船,任老头带着老三就这么去一趟。 可惜这来来往往的船去江陵的少,连客船都不往那个方向去,任老头没了办法。 不坐船,走陆路那费的时间更长,而且中间指不定问不到,毕竟老二是坐船走的。 父子两人在码头接连等了两日,这日傍晚,有几个苦力卸了货,正好坐在父子两人旁边休息。 其中有苦力说夜里想赚钱,得去荒郊野岭的河边给人搬货,那个钱赚得多,听人说一个晚上就赚一百个大钱。 其他苦力听了觉得很奇怪,安城的码头修的这么大,为何还有船要在荒郊野岭卸货。 先前说话的苦力却是一脸神秘的说道:“你们懂什么,有些货自然不方便在这儿下才想出这法子的,这中间都有门道的,而且下货的还不只有一处,有好几处,你们跟不跟我走?今晚咱们赚大钱去。” 其他的苦力都不愿意,毕竟已经干了一天活,晚上也得休息,再说这种来路不明的,也担心出什么事。 没有人搭理,说话的苦力有些郁闷,喃喃自语道:“我昨个儿都去了,到手一百个大钱又没有骗人,竟然有人不愿意干,活该他们穷死。” 任老头听到这话,心思一动,这就上前问道:“这位小哥,你看我们父子能成么?” 对方见两人身子结实,即使是老的,一看就是个会干活的人,年轻的更不要说了,长得就魁梧壮实,瞧着一身的力气。 苦力满意了,答应带着他们两人夜里去寻活计。 任老头自然不是为了寻活计的,而是跟着这人打探周边的临时卸货点,也好方便打听有没有去江陵的商船,或者从江陵过来的船。 任老头知道家中老二向来聪明,他做生意总该更加小心,要真是这么回来了,也或许不来这大码头。 当天夜里,父子两人跟着那苦力离开了安城码头,往首府阳城的方向走。 第222章 来路不明的粮食 这条官道任老头再熟悉不过,每次为了老三的事,他都要往阳城去一趟,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沿途的河道还有人卸货。 走了三十里地的样子,苦力停了下来,指着前头的水草处说道:“就那儿了,瞧,来了不少苦力,都是懂行的人。” 任老头皱眉,试探的问道:“除了这儿,还有别处么?” 苦力也不傻,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两位不是来干苦力的吧。” 任老头见瞒不住也就不瞒了,直接从袋里拿出二十个大钱打探消息。 人都到这儿了,苦力不想说也不成,再说人家还给了他二十个大钱,于是指着前方说道:“再走十里地那处,也有一个卸货的地方,但没有这儿大。” “至于其他的三处,这个我也不清楚了,人家也不让告诉,咱们苦力去不了,多半是某些商船私下里的地儿,还是不要打听了吧。” 任老头一听,直叹这二十个大钱白给了,就打听了这么一个消息。 眼前的苦力拿了钱,满意的往前头去了,父子两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么站了一会儿就有商船靠近,那上头都有旗子,能看出来是谁家的船。 父子两人显得有些失望,任老头决定再走十里地看看另一处临时码头的情况。 转眼到了子夜时分,先前那苦力还真没有骗他们,十里外又有一处,这儿竟然没有苦力守着,但看这儿是浅水处,野草丛中的脚印可以看得出来,这儿前不久就有人卸过货。 任老头寻了一处坐下,心头仍旧不是滋味,等老二回来,是得好好教训一顿的,他这生意做得全家人担心。 五更天时,任老头正犯困,身边的三儿子任荣长突然开口:“爹,来船了。” 来的船上没有旗子,看不出出处,不知是哪家的船。 任老头立即打起精神,瞧着也没有苦力守这儿,没有人卸货,对方这商船这么大,上头定有不少苦力。 不对,后头还有一艘小船。 任老头往前站了站,看到小船他的精神头更好了,老二带的钱不多,做粮种生意买不了几袋粮种,真要是回来,该是坐小船才对。 然而大船和小船一起靠岸,瞧着就是一起的了。 船停下了,上头有人影点了火把子走动。 任老头见两船走一起,心又跌入谷底,跟着老三想靠近了看,突然任荣长惊喜开口:“爹,是二哥。” 任老头年纪大了,但眼睛没毛病,他都没看清船头站着的人,老三这什么眼神,莫不是练过功夫的,眼神好使一些。 然而有了老三这话,任老头也顾不上了,父子两人往前跑去。 甲板上,赵管事招呼着水手们帮忙赶紧卸货,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所有的粮食全部送下船去,就藏在草丛里,船得立即弄走,绝不能让安城的人发现。 钱大郎带头扛袋子,水手们也跟着动手。 就在这时,任家父子两人从暗处冲出来,直接上了船,没把赵管事吓一跳,突然这处冒出人来,岂不事情就败露了。 这一刻赵管事的心头竟起了杀心。 好在船舱门口的任广江看到两人一脸惊讶的喊道:“爹,三弟。” 自己人? 任广江的头用纱布缠了一圈,右手固定在胸前,瞧着就是受了重伤的人。 水手们都纷纷看来,赵管事赶紧催促:“别看了,赶紧搬货,没时间了,天要亮了。” 任老头面色阴沉的来到老二面前,看到二儿子一身是伤的样子,气得不轻,绷着脸本想骂一顿打一顿的他还是心软了,颤着声问道:“怎么受的伤?” “二哥,谁打的你,我给你报仇。” 任荣长很快把腰间藏着的砍柴刀拿了出来。 任广江赶忙解释道:“这仇我当场给报了,没事了,就是一个意外,现在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么,爹,三弟,有事儿咱们回去再说,这儿人多。” 任广江还能笑得出来,任老头真想将这个儿子像小时候淘气时打他一顿。 那边赵管事催促的声音传来,任老头也真怕自己没忍住打儿子,于是一转身,帮着卸货去。 有了任家父子一起卸货,搬货都是用跑的,任荣长更是一人顶四人,看着他几个麻袋一起扛不费力气的样子,把水手们都吓了一跳。 赵管事见了,叹道:“你们任家男儿真是了不起,广江,你三弟比你还厉害。” 任广江的眼眶里有泪,是呢,三弟很厉害,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死里逃生赶回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爹和三弟,到了这一刻,任广江才对这一趟有了后怕的心理。 第一次出远门,跑江陵去了,一路上吃的苦头受的伤都不算什么,只有在看到家人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冒险。 天边越来越亮,时间来不及了,赵管事越发的忧心。 任老头在扛袋子的时候就发现有些不对劲,这生意做得偷偷摸摸的,这中间必定有隐情,于是停下手中活计,来到赵管事身边,说道:“这么多的粮,草丛里根本藏不住,我这赶去城里给你们叫牛车,你们怎么看?” 赵管事还想着先处理了大船再入城叫牛车的,这会儿听到任老头这么一说,立即动心,这老人家也不是普通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于是这事儿交给了任老头去办,把老三留在这儿做苦力。 任老头走时,看了老二一眼 ,看到他受伤的样子,又是痛心,叮嘱道:“哪儿也别去,等我叫来牛车。” 任广江应下,他现在受了伤,的确哪儿也去不了。 任老头一离开码头,就快步往上一处临时码头走,到了那儿指不定能说点好话搭趟便车入城,比他走路快多了。 天亮了,船上的货都清理完了,赵管事这就交代任广江和钱大郎,把粮食都藏好了,他先把船弄走,掩盖这一切。 大船一走,就只剩下靠岸的小船,小船上头的才是任广江几人买来的粮种,大部分粮种已经泡了水,小部分还是好的,好在被水流冲走的不多。 时间上还来得及的,这些粮种送到村里很快就能卖完。 眼下的问题是大船上卸下的粮食,都是白米,而且都不曾沾水。 任广江和钱大郎两人的目光都落在粮袋上,两人心知肚明,不敢声张。 任荣长正在小船上卸货呢,突然他脚步一顿,朝官道上看去。 任广江见三弟有些奇怪,也循着他的目光往官道上看。 第223章 粮种太好卖了 不知城里哪家富户的马车经过这儿,瞧着怕是去探亲的,还带了护卫和仆人。 有车队经过,对方不知会不会看到隐藏在草丛中的粮袋,任广江的心都提了起来。 经过此处时,马车上的人居然挑开了车帘朝下方看来,任广江绷着脸紧紧地盯着马车,没瞧清马车里的人是什么模样,倒是旁边的三弟开了口:“是个女人。” 三弟这眼神真好使。 是女人就好一些,这是去探亲的,瞧着也是出了安城去外地,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马车车队过去了,官道上又平静下来,小船上的粮种也都搬到了岸上,再看那艘小船,破破烂烂的,能运回来实属不易。 阳光洒在大地上,不劳作的任荣长在二哥身边坐下,目光落在二哥的胳膊上。 任广江问起家里的情况,得知他媳妇做了梦,梦到他被人一棍子敲晕掉水中的经过,他感觉到不可思议,这难不成是夫妻之间的感应。 两人说着说着,官道上又有了动静,这一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任老头带来的牛车,前后有六十几辆,里头还有不少驴车。 任广江还真没有想到他爹能这么快速的要到这些车,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爹并没有在城里叫车,而是在安城码头截住的一批人,正好送完货,帮着运一趟,接的是私活。 任广江还担心这些人的来路,一问之下才知是城中镖局的车,倒也不必担忧了。 有了车,赶紧将货装走,这儿是官道太过显眼。 好在水手们的力气也大,就这么一直忙活到晌午,东西装上了,六十五辆车装得差不了多少,可见任老头的眼光不错。 只是这么长的队伍,他们这么回安城,岂不被人注意上。 任老头见二儿子发愁,说道:“运到山里去,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运走。” 倒是一个好主意,只要藏住就好。 任荣长常年在山中打猎,立即说道:“我知道有几处山洞还挺大的,二哥要不要藏那儿去?” 毕竟藏在任家几房的院里都放不下,这样村里人也会惊动,很快消息就会传开。 任老头算是看明白了,这些白米恐怕有些来路不正,毕竟他二儿子买不起,至于那些粮种是老二买回来的,他那个还是信的。 粮种可以正常运回村里,而且要趁着大白天的时候,这样村里人看到了,很快就把消息传出去,周围村落也过来买。 虽然说时间上是晚了些,但是这粮种上半年已经让村里的部分人尝到了甜头,比自家留着的粮种丰收。 尤其今年上头减了税赋,有了上半年的收成,大家伙的也都有了余粮。 在任家父子三人的安排下,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赶着粮车往城的方向走,最后绕过显眼的城区,上了山道,接着进了林子。 这么长的车队,多少还是被人瞧见了的,不过看到的人也多是庄户,看这架势就不敢吱声,以为是哪家的富户在运粮,不敢得罪。 等粮食藏好的时候,已经要天黑了。 任广江和钱大郎分完粮种,各自带着人手运回村去。 任家父子三人回村的时候,水乡村的村民沸腾了,一路相随,生怕买不到粮种。 只是这一次的粮种有不少泡了水,有的甚至在运送的过程已经开始发芽,要买就得想清楚,任家也担心对收成会有影响。 村长周大业第一个开口:“发芽的更好,这样我还不用担心出不了芽,我家要买呢。” 有了村长这话,其他村民也跟着嚷嚷起来。 消息很快走漏,周围村的村民连夜赶来水乡村买粮种。 在过去这么些年,就没有听人说粮种还得买的,各家各户都是靠自己留下的口粮做粮种。 可是有了水乡村先前地里的丰收,周围村民纷纷效仿,再加上今年的安城不仅税赋减半,城里的手艺工也越来越多,但凡家里的男丁不懒,总能捞到现钱。 有了现钱就舍得买粮种了。 任广江的车队才进二房院子,二房屋里屋外都围满了人,下游的田间地里村道上也都是人,好不热闹。 被村长拥护着进来的任广江口水都讲干了,一回头,就看到院里站着的媳妇杨冬花,这会儿泪流满面的望着他。 这一刻,任广江的眼眶也红了,他对不住媳妇,走的这么决绝,她怕是恨死他了。 周大业也看出来了,这对小夫妻分开了这么久,相见时眼眶都红了,于是周大业赶紧回头,把大家伙的赶出了院外。 买粮种不着急,反正都运回来了,这么多,水乡村的村民是绝对能买上的,任家人在村里也是好人,不可能不先顾着村里人。 周大业还顺手将院门关上。 院里头,固定着手臂的任广江显得有些不自在,被包着的头也看着格外的狼狈,对上媳妇含泪的目光,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杨冬花身边。 杨冬花气极,想一拳打丈夫身上,却是犹豫着下不了手,最后气得跺脚。 “你走时为何不告诉我?家里人不让,你连我也瞒,你一回来全身是伤,要是死在了外头,我恨你一辈子。” “你别想着我会给你守寡,我杨冬花这人变心比谁都快,但凡你没了,我转眼就嫁人。” 杨冬花说着说着哭得更伤心了。 任广江听着这番话还真是气人,一脸无奈的用那只好的手将媳妇揽入怀中。 “我这一次真的想做生意了,江陵这一趟去的好,我见了世面,外头的走商,只要胆子大,没有不赚钱的。” “江陵那边真是鱼米之乡,那儿的百姓比咱们安城的百姓过得好太多,不少白米都从那边运过来。” “这一次我虽然受了伤,却干了一票大的,这些粮种根本不算什么,还有一大船的精面白米藏在山中,到时候转手一卖,那可是一笔大钱,媳妇儿,你要跟着我发财了。” 杨冬花以前老催着丈夫出门赚钱,然而经过这一次后,她不想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人好好的就成。 外头想买粮种的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给两夫妻,很快有人在院外敲门。 第224章 以后咱们家谁管钱 天都黑了,一个个的也不急着回去吃晚饭,只想着任家何时卖粮种,赶紧买了回去,还有不少人地里没有下种,这一批货来得还算及时。 任广江没办法,松开媳妇,粗糙的手抹去媳妇的眼泪,一脸笨拙的样子,劝道:“莫哭了,我不是平安回来了么,有了这一次赚的钱,我就有本钱做生意了。” “而且这一趟我还说服了赵管事跟着我干,他都把商船上的差事给辞了,我不能让他失望的。” 杨冬花舍不得放开丈夫,然而院门被人推开,夫妻两人不得不分开。 周大业拦不住人,外村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望,任广江只得说道:“那就把粮种分一分吧,这一次走水路泡了水,长了芽,可能会有影响,你们愿意买的话,就便宜算,比先前的价格便宜一些,大家伙都商量一下,量力而行。” 任广江这就被众人又拥护着出去了。 任老头没法回家,帮着老二控制场面。 祖宅里,任荣长帮二哥的事办完,一入村就往家里赶,这会儿任荣长回到院里,看到媳妇带着两孩子在缝补衣裳,心头一安,媳妇和孩子都在家就好。 宋九看着紧紧黏过来的傻夫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定是怕她带着孩子跑了,这都好几日了,他还放不下心来。 细问下,得知二哥回来了,还带回来了粮种,以及在山里头还藏了一批粮,这一次的生意做得有些大。 宋九很有些意外,算着银钱的话,二哥没有这么多的本钱,莫不是那些藏山里的粮来路有些不正? 宋九听说底下在卖粮种,她也不补衣裳了,叫丈夫去锅里把肉包子和油酥饼带上,夫妻两人也去二房院里看看去,二哥二嫂不知道有没有吃晚饭。 到了二房院外,宋九看到眼前抢着买粮种的热闹场面,感觉到不可思议,不得不说二哥有眼光,这生意是真的能做。 然而当宋九看到受了伤的二哥,心头却是一紧,看来生意好是好,可这走商的生意也危险重重。 沈秋梅看到三弟媳来了,立即来到她身边,拉着她往大房去,还一边说道:“忙不过来的,这粮种没卖完,今晚没法睡,婆母已经给二房送吃的了,三弟和三弟媳先去我院里坐坐。” 宋九被叫了过来,没想二嫂也在,几人在院前坐下,还时不时看向二房的方向,那边个个打着火把,亮堂堂的。 村头还有人打火把子往这边来,村外的小道上也有亮着的火把子,看来消息传得很快,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沈秋梅给几人兑了糖水喝,见宋九拿来这么多的吃食,也就顺手拿来吃起来,夸赞道:“还是三弟媳的厨艺好,我就做不出这味道。” 杨冬花担心了好几日,今个儿更是连饭都吃不下,现在丈夫回来了,胃口也就来了,拿着肉包子吃得满嘴肉香,大嫂还真没有说错,三弟媳做的肉包子也要好吃些。 “我真没有想到,二弟这生意这么好做,以前没有人卖过粮种,我以为大家舍不得花这个钱的。” 沈秋梅有些不好看意思的看了二弟媳一眼,心头有些不是味儿,二房这生意做成了,以后在任家,恐怕还是二房最有钱。 以前亏得她还想让二弟跟着学手艺,这话就不该讲,让二房笑话了吧。 杨冬花心情很不错,丈夫有能耐,以后在任家,二房也不差了。 宋九看了看两嫂子,没有接话,二弟能做成生意,是他的能力,也该当二房赚大钱。 肉包子和油酥饼转眼都吃完了,她家傻夫君闲不住,过去帮二哥搬粮种去,他做事粗了点,却是有力气的。 还真是忙了一夜,天亮时,总算把人都打发走了。 余下的粮种也都是任家人的地里要种的,出去一趟,粮种都不用送城里去卖就直接给卖完了。 几家都各自回去休息。 任广江将院门一关,拉着杨冬花的手来到正屋里,屋里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篮子,上头用一块布盖着。 今个儿都是任婆子在这儿收钱,任老头打称,老三帮着搬搬抬抬,周大业招呼着大家伙,一点儿也没有乱。 “媳妇,你揭开布片看一眼。” 任广江一脸的欢喜。 杨冬花疑惑的看着他,听了丈夫的话,把篮子上盖着的布片翻开,只见里头是满篮子碎钱。 任婆子一串串的都点好了,碎银子也都分开放了。 任广江说道:“除去本钱,这一批粮种咱们家赚了二百三十两银子,这个还不算,等山里的那些粮都给卖了,咱们家的钱,可不只这一点。” 杨冬花听到这么多的钱,惊得捂住了嘴巴,她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她盯着篮子,激动得脸都红了,赶忙将布片盖住。 “娘说了,叫咱们收好,财不外露,改日往城里的钱庄存进去一部分,或者换成银票,我好带着出门做生意。” 杨冬花还是没忍住,又掀开布片看了一眼,一篮子钱,看得人心头激动,就这些钱,她不仅能买地,还能安生过好几年。 以前她可不敢想,她就从来没有想过。 再说她一个庄户出身的,打小就只会干家务活的农家女,读书识字没那脑子,学手艺没那能耐,干啥啥不行,结果她还成了小富婆。 她比大嫂要有钱多了,大哥有手艺也赚不了这么多的钱吧。 “夫君,以后咱家这钱谁管?” 杨冬花试探的问,心都提了起来。 任广江在旁边坐下,含笑看着媳妇,知道她心里想的啥,还故意犹豫着不说,杨冬花的脸色都不好看了,随即任广江笑道:“当然是媳妇管钱。” “以后我出门都跟你商量,等会儿把爹娘和大哥家的钱还上,咱们就把这些钱收起来,等我出门做生意的时候,你再把本钱给我带上。” 果然钱还是媳妇管的,杨冬花高兴坏了,立即提着篮子收里间去,提在手上沉甸甸得她还有些吃不消。 任广江看着偷着乐的媳妇,感觉自己这一趟真是值得,只要媳妇开心,他就开心。 之后任广江养了两日的伤,就不想耽搁下去了,去城里找赵管事和钱大郎,商量着这藏着的粮食转手卖了。 赵管事果然是有人脉的,私下一打探就有粮铺愿意接手,不过粮价却要比走商卖的低了些,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第225章 被陈家发现了 对于任广江三人来说,便宜卖也是赚下的,毕竟这一船粮的来路,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可并不是他们用本钱买来的。 任老头把老三叫去帮老二的忙,转眼山洞里藏着的粮食转手送去安城的粮铺,对方为了掩饰,还故意用一艘大船拉了粮在河道上走了一圈,再光明正大的在码头卸下的货。 几人将银钱一分,任广江不动声色将银票纳入包袱中,从安城回去的时候,还去医馆看了伤,把头上的纱布拆了,人看着正常了许多,手还是得固定着,得将养一段时间。 赵管事交代几人先各自回家休息,等风头过了,几人再出发去往江陵,也得为来年的粮种做打算。 任家的地里,全部请了短工,老二带回来的粮种都种下去了。 宋九带着两孩子,身边还有一个刘家小丫头跟着,帮着她照顾孩子,她便在地里巡视,自家十亩地也跟着下了种。 安城河道上,安城富绅陈留庆的船上正歌舞升平,一位大管事匆匆上前禀报,原来是陈家从江陵来的一船粮米在河道上消失了。 不仅船不见了,上头的人也不见了。 商队出行,的确不容易,只是陈家的商队沿途都是有打点的,遇上匪徒也不用担心,可是如这一次这般整条船都消失的,却是头一遭。 不知是哪路人下的手。 不过陈家的大管事也不是省油的灯,很快将一则隐密消息告知了陈留庆,与陈家粮行一同从江陵归来的安城小百姓任广江几人,原本是做粮种生意的,却在几日前将一批来路不明的粮食卖给了吴家粮行。 在安城,但凡粮行的事就没有陈家查不到的,大管事不过是问了问,就问到了安城的一位富家女出城上香之时见过有人将粮食藏在草丛里的经过,这事不就打听清楚了,可惜这一切都没有证据。 但是事有凑巧,可就不简单。 蹲身在陈留庆旁边帮他端茶倒水服侍着的青花楼花魁宋六,在听到大管事提到任广江三个字时,手上的茶壶一抖,陈留庆冷眼看向她。 宋六连忙稳住心神,面色平静的帮陈留庆斟茶,还顺势将胸脯靠在他的膝头。 陈留庆没有理她,而是面色冷漠的看向大管事,做下了决定。 “不管是凑巧还是真凶,此事也过不去,对付这些小商户,你们还须犹豫么?” 大管事被东家一说,连忙跪下,知道自己不该来禀报,也不该来问的,还真是越老越糊涂,在安城,陈家何须证据。 陈留庆抬了抬手,大管事这就是要退下,突然陈留庆想到什么,又朝大管事招了招手,下了令:“小商户敢从江陵贺家买粮种,有点儿头脑。” “派人去一趟江陵,陈家要在安城卖贺家的粮种,以后安城谁敢再卖粮种,就是惹上了咱们陈家。” 陈家一向卖吃粮,却是头一回卖粮种,大管事不敢说半句。 陈留庆看了大管事一眼,满脸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冷凝,勾起嘴角,交代道:“把城东头的一间铺子卖给这乡下小子。” “庄户出身,平时没有见过好的,突然发财了,大概是要买田买地买铺子的。” 大管事立即明白了东家的意思,这是要借着城东头的铺子令这乡下小子惹上官司,自是要好好运作一番的。 大管事连忙应下,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来。 宋六不动声色的看向这对主仆,虽然话里没有明着说,但是依着宋六这些日子跟在陈留庆的身边,已经了解了一些不堪的内幕,看来任家二哥跑不脱了。 *** 正是农忙时节,水乡村的村民都在地里劳作。 任家大房媳妇沈秋梅带着女儿四处走动打听,也没见周围有人卖地的,她想买地的想法破灭,这年头风调雨顺,不出意外,都舍不得卖了祖宗留下的地。 沈秋梅走在田埂上,就看到村头二弟任广江赶了辆牛车回来,一路上还跟村里人打招呼。 二房也置办了牛车,沈秋梅的脚步走快了些,待她来到二房院外正要进去问牛车的事,就听到院里头二房夫妻的对话。 “夫君,咱们不买地,先买铺子么?” 杨冬花一脸惊讶的看着丈夫。 任广江一边卸牛身上的板车,一边应下,他今天在城里买牛车的时候,就遇上城东头有人在卖铺子,而且那铺子只要二百两银子。 铺子不大,任广江看过了,唯一的好处是临近城东头的大街,再过去就是县学了。 这小铺子一般人买了没用,可是任广江若是买了,以后粮种运回来,他就能在这儿有个落脚地专门卖粮种,也算是在安城开的头一间粮种铺。 而且这铺周围都是粮行,来这处的也都是买粮的,容易被人看到,总不该把粮种铺开到首饰行周围吧,去那儿的都不可能是庄户。 今个儿任广江临时起的心思,但是这铺子他看一眼就惦记上了。 杨冬花其实没有什么好主意,钱虽说是她管着,但做生意她真的不在行,也看不明白,见丈夫欢喜,心想着只有二百两银子就能得到一间铺子,心头还是欢喜的。 买铺子不比买田地差呢,尤其是做生意的。 院外的沈秋梅原本想要进去的,听到夫妻两人的对话后,这就转身回去了。 二房夫妻商量好这事,任广江直接做下决定,明个儿他就找那管事问个清楚,若是可以,明天就办了契纸。 杨冬花原本牵着牛正欢喜着,听丈夫说明个儿就办契纸,心头莫名有些不舒服,她想起大嫂买石头村的地,就是这么利落的办了契纸后上了当,于是说道:“夫君,要不我把三弟媳叫上,我们两个妇道人家去城里悄悄地打听一下,万一这铺子有问题呢?” 大嫂石头村的地买了不知道多后悔,即使用一样的粮种,就没有自家地里的产量高,大嫂不说,杨冬花可是看在眼里的。 而且她一个人不太敢去城里打听,若让丈夫去了,男人在外头办事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有啥事儿人家也不会明着说。 但是三弟媳不同,她聪明,读书识字一学就会,手艺说学就学到了,而且她很神乎,她去哪儿哪儿就有好事发生,杨冬花可是心服口服的。 第226章 不用三弟媳管铺子的事 自家虽说这一次赚了大钱,但这买铺子也是头一回,心里没有底。 任广江听到媳妇这话,摆了摆手,说道:“没事的,铺子就临近街头,能有什么事,再说契纸办到手,钱也交到对方手上,光明正大,会有什么问题?” “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反正你也不识字不懂得做生意,你要好好的待在家里,等我明个儿带好消息回来。” 被丈夫这么一说,杨冬花没法反驳,买铺子的确跟大嫂买地不同,铺子是清清楚楚能看到的,契纸到手了就是自家的了,再说丈夫做生意向来厉害,又有脑子,那就听丈夫的话。 杨冬花没再坚持。 当天杨冬花牵着牛上了山,二房置办了牛车,杨冬花很开心,总算不比大房和三房差了,以后入城也就方便多了。 上山的路上,村里人见到杨冬花,都夸她特别望夫,她丈夫出一趟门做生意就赚钱了。 杨冬花笑而不语,倒有爱追问的村里人,悄悄地问他们家这一次赚了多少钱,毕竟买牛车都是顺手的事。 杨冬花只说没赚什么钱,毕竟粮种泡了水,低价给卖的,就一个奔波的辛苦费,说了半天,那村里人也没有问出名堂,瞧着任家二媳妇也聪明,人家根本不想说出来。 好几个人问了,问不出来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不过任家二房做生意多少还是让人眼红的。 个个都只知道去城里学手艺,整个村里只有任家老二想着做生意,能不让人羡慕。 山脚下的祖宅里,宋九终于看着短工把地里的活计忙完,她放心的在家里带孩子,没事就去后院看看两只野狸子。 公狸子上次跟着傻夫君回来后伤势严重,当天夜里还来不及给野狸子用上大夫留下的草药,母狸子就把公狸子给叼走了。 半个月后两只野狸子悄无声息的回来,公狸子已经活蹦乱跳的,伤势竟然奇迹般的好了,想必是自个在山中寻到了药草给吃好的。 宋九顺手捡了几个鸡蛋,还摸了摸公狸子,查看伤势有没有好全,就听到前院里传来声音,有人来山脚下了。 宋九这就从后院出来,就见院前来了一男一女两人,都是生面孔,年纪都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不太显眼,只是瞧着不像是庄户出身。 两人看到宋九,连忙行了一礼,男的开了口:“我是梅庄来的伙计王守来,今年十八,这位是梅庄的小绣娘柳妙芳,今年个十七,我们两人是受庄主之令寻来的。” “庄主想请夫人去一趟梅庄,有要事相商。” 伙计王守来长着一张温厚的脸,看着就老老实实的,旁边的小绣娘柳妙芳圆圆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站在一旁更是不敢说话。 宋九挺意外的,戏楼那一别,她忙着种地去了,倒是没想到梅庄,结果人家派人过来请她,却派了两个老实的,而不是能说会道的管事,着实让人摸不准。 宋九试探的问请她入城商量什么事? 结果两人心头所想也是啥也不知道,反正庄主就告诉两人地址,还说两人要是不能将人请回去,他们以后也不必留在庄里,所以这一趟特别的小心谨慎,生怕宋九不答应入城。 宋九看着两人支支吾吾的样子,沉默下来,她是要去一趟梅庄,有些事她要弄清楚。 宋九最后答应了,两人明显的松了口气,对宋九越发的恭敬。 送走两人,宋九站在院前想起她的师父莫如水,不知道师父如今在何处?或许陶三娘能给她一个答案。 宋九正要进屋,刘婶从村道上来,看到宋九,连忙说道:“刚才有一男一女进村就在打听你呢。” 这两人怕是一路问过来的。 宋九没做多想,没想刘婶接着说道:“打听你住哪儿就算了,那男的还问我咱们村有没有一个叫莫如水的绣娘。” “我思量着咱们村也只你会绣活,没听说还有其他人,再说咱们哪有叫莫如水的妇人,这两人问得奇怪,不仅问我一个,还一路问了好几个,都没有问出来,这才信了。” 宋九听到师父的名字后,心头震惊,陶三娘她不知道师父的去处么?或者她曾经知道,现在不知道了,果然是师父的故人。 刘婶见宋九沉默,立即问道:“老三媳妇认得莫如水这位绣娘?” 宋九摇头,“不曾听说过。” 刘婶听了松了口气,“我就说呢,这两人年纪轻,瞧着也老实,就没有多想了,不然这么在村里打听,咱们村也不是好惹的。” 宋九留刘婶在院里坐坐,刘婶摆了摆手,说道:“就不坐了,我就特意过来把这事告诉你,对了,任家二房买了牛车,你们任家分了家,一个比一个过得好了。” 刘婶还左右看了看,又小声说道:“你大嫂在村里打听谁家卖地的事,我倒是在村里常走动,以后真有这消息,我要不要先告诉你,你还买地么?” 宋九点头,她当然也买地的,不过现在可不比荒年,谁家愿意卖呢。 刘婶点了点头,“你们夫妻二人就是太老实了,想买地也没有在村里到处走动走动,你大嫂话多些,她手头怕是有不少钱,任家老大有手艺能赚钱呢。” “任家二房估计也想买地的,做生意比咱们种地还要赚钱,有余钱在手上,买田买地是常事,你们也别急,以后我帮你在村里留意着,不会让她们抢了先机。” 宋九笑了笑,也没有多话,刘婶看着这话都说得这么仔细了还能这么淡定的妯娌真的难得,任家就数三房最实在。 刘婶走了,宋九转身回院里。 傍晚时分,宋九去了大嫂院里,她明个儿要入城一趟,孩子得交给嫂子帮着照看一下。 杨冬花正给大房送糖糕过来,看到宋九,立即将要给三房送去的糖糕递到她手上,今个儿他们家买了牛车,丈夫从城里顺手买的糖糕。 以前吃糖糕像打牙祭,现在随时能吃上了。 宋九接了手。 三个妯娌一起坐下,杨冬花得知宋九明个儿要入城,今个儿提到买铺子的事她又活络起来,看向三弟媳问她去城里办什么事。 宋九要去梅庄接绣活,先前在城里见过庄主一面。 第227章 妯娌三人一起入城 两嫂子听了很是羡慕,有手艺就是好,想不到三弟媳出了师,终于能帮大绣坊做事,成了地道的绣娘。 杨冬花得知那绣楼隔着城东头也不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丈夫打算明个儿入城买铺子的事说了。 沈秋梅一听,心头不是滋味儿,二弟媳家里已经打算买铺子么?亏得她还在巴巴地想着买地。 铺子也在城东头,能到城东头做生意,那可不得了,进进出出的都是有钱人。 宋九问铺子多少钱,杨冬花说二百两银子就能买上。 宋九听了,有些意外,城东头有这么便宜的铺子么? 沈秋梅却在一旁震惊的看着杨冬花,惊声问道:“一间铺子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二弟这一趟是不是赚了不少钱?” 杨冬花笑了笑,答道:“倒也没赚多少,买了铺子,剩下的也不多了。” 沈秋梅很想知道二弟这一趟到底赚了多少钱,可是看到二弟媳瞒得紧,也不好接着问,心头着实震撼,出门一趟回来赚了这么多的钱,比她丈夫做手艺强太多。 很快沈秋梅想到一件事儿,立即看向杨冬花,“我瞧着这铺子在城东头那可是好地方,为何还能留到明日变卖,不会有问题么?可别像我先前买石头村的地。” “我是没有买过铺子,也不懂这些,我就丑话说前头,万一这铺子有问题,也不是小数目,而且我听我夫君说城里不少东家为了间铺子对簿公堂的也不在少数。” “咱们安城来了这么多的富商开作坊铺子,城里的铺面真的不愁卖的。” 沈秋梅只是随口一提,杨冬花的心就揪紧了,她忍不住看向宋九,“要不明个儿我跟三弟媳一起入城,三弟媳帮我把把关,我夫君说下午才去办契纸,咱们先问个情况。” 宋九也没有买过铺子,她对这行情不懂,只是她虽然不懂,但是梅庄的陶三娘一定懂,实在不行,还有戏楼里的伙计和管事,总能问出些什么。 在杨冬花的软磨硬泡之下,宋九只好答应了。 杨冬花不想丈夫知道她和三弟媳去城里打听,免得伤了丈夫的自尊心,就打算把这事瞒下来,明早跟着三弟媳的牛车悄悄地入城。 沈秋梅见两人都入城呢,立即说道:“我也跟你们去一趟,我也想看看城里的铺子怎么买?我以前咋就没有想过买铺子。” 自家丈夫是木匠,是不是也可以买间铺子做木器卖,他底下又有一群徒弟,把几个厉害的带身边,这不现成的生意就来了。 沈秋梅越是这么想,心怦怦直跳,不再惦记着谁家卖地了,反而关注起铺子来。 既然大嫂也要去,那三个孩子只能交给婆母带了。 任婆子难得见三人一起入城游玩,答应得干脆。 大清早的,杨冬花就来了祖宅等着宋九。 沈秋梅想了一夜,对买铺子这事特别的好奇,也是早早的抱着闺女来了祖宅,都一起坐三房的牛车入城去。 任婆子被媳妇叫醒,从院里出来,三个孩子都交她手中了,任家小院里头回这么热闹的,隔壁吴婆子听到孩子的哭声,都忍不住过来串门。 宋九不敢让傻夫君跟着入城,上次惹下了祸事更得小心谨慎。这一趟正好有两个嫂子跟着,这一下傻夫君也放心了。 三个女人赶着牛车出了村,一路上说过不停,围着买铺子这事说开了。 天已经大亮,牛车也来到了城门口,不必收入城的钱,百姓进出很自由,便是守门卫也少了,也没有人注意牛车上的三个妇人。 瞧着时间还早着呢,宋九不急着去绣庄,先去城东头的铺子打听去。 三人穿的棉布衣裳,崭新干净,但一眼还是能看出是庄户出身。 就这样直奔目的地,很快来到了城东头。 杨冬花只记得丈夫说的大概方向,城东头开粮铺的地方,这周围都是粮店。 三人在主街走了一圈,仔细一打听,得到了方向,拐过大街走入旁边的辅道,果然这儿连开了几间粮铺,中间一间小点儿的大门半开,有几人围在这儿,似乎也是来打听铺子售卖的事。 杨冬花见势不对,显得有些着急,不是说没有人知道,今天下午她夫君就来办契纸么,都谈好了呢,咋还有人在这儿打听呢。 的确有几个商户得到消息跑过来问了。 倒也是巧了,打听的商户中,还有熟面孔,沈秋梅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看到亲妹妹沈秋燕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这男人一脸的麻子,走路右腿瘸了不利索。 他们夫妻二人也是来打听铺子的,赵家作为安城的小粮商,在这几年旱灾中赚了些钱,有了余钱自然也想买铺子做生意。 何况赵家没有分家,一脸麻子的赵大宝今年三十有七了,本想买下这间铺子后,带着媳妇在这处做粮食生意,也就顺带跟长辈分开了,不再是经营祖业。 沈秋燕苦口婆心,又服侍着丈夫,好不容易说服了他,才匆匆赶了来,谁知一问之下,铺东家说有人定下了铺子,下午就卖出去。 城里难得碰上卖铺子的,哪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呢,沈秋梅悄悄地跟丈夫建议道:“不如加点儿价钱,大不了咱们少赚一两月的钱先买下铺子再说。” 赵大宝这就上前想跟管事私下里出价,却被另外的两个商户缠住。 杨冬花几人赶过来的时候,正是几位商户抢着谈价钱的场面,真是把她急坏了。 杨冬花冲上前就要把人赶走被宋九拉住了。 沈秋梅先前只听到三弟媳说妹妹嫁到了城里的粮铺去了,回了娘家也不曾见到妹妹,而今分开一年有余,却发现妹妹变了大样。 妹妹不仅穿着绸子衣,身上也带着金饰,初看还以为是哪个富户府上的夫人。 这会儿沈秋燕一回头也看到了姐姐,她有些震惊,嫁给泥腿子的姐姐怎么在这儿?莫不是眼花。 姐妹相见,没有半分惊喜,尤其在沈秋燕看到姐姐身边的宋九后,脸色都变了。 当初在任家发生的事令沈秋燕抬不起头来,一年过去了,她还恨着任家的三傻子,以及眼前的宋九,甚至连自己的姐姐也是恨着的。 不过现在她比谁都过得好,看着她们三个穿着布衣,岂能与她相比较。 第228章 抢着买铺子 沈秋燕冷哼一声,权当没有看到三人,更是跟在麻子脸的丈夫身边,出手阔绰的要买铺子。 铺管事听了几家商户的言辞,即使一个个想加价,他也不为所动,反而三言两语将几个商户打发走。 就在沈秋燕一脸失望的想着这铺子到底是谁先定下的,突然就听到杨冬花上前相问,也是来买铺子的。 沈秋燕感觉到不可思议,脚步一顿,不急着走了。 杨冬花故意上前相问,铺管事果然还是那番话,铺子有人定下了,下午就卖出去,要赶她们走。 杨冬花这就问道:“明明这铺子这么抢手,这不是还没有办契纸么,谁给的钱多就卖给谁么?” 杨冬花刚才显得激动,这会儿倒是内心平静下来,她感觉铺子越发的古怪,既然这么抢手,为何这好处被她丈夫给占上了,她就想打听清楚,不然不敢买铺子。 宋九看了二嫂一眼,突然觉得二嫂这人做事还是挺谨慎的。 铺管事转身关铺门,听到杨冬花这话,显得有些意外,将她上下打量一眼,见只是三个庄户妇人,忍不住问道:“你们当真想买铺子?” 杨冬花点头。 铺管事的眼神微微一闪,心头暗忖:“的确还没有办契纸,瞧着这三个妇人怕也不识字,就是不知哪来的钱,不过可以顺手赚她们一笔。” 于是铺管事语气沉重的说道:“你们手头有多少钱?” 杨冬花刚要说二百两银子,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越发觉的不对劲。 沈秋梅的目光从妹妹身上收回,直接开了口:“铺子卖多少钱?” 铺管事还没有接话,旁边的沈秋燕整了整袖口说道:“难不成你们还能拿得出比我们还要高的价钱,我们家可是出了四百两银子。” 沈秋梅知道的是这间铺子卖二百两银子,可是她没有想到价钱定到了四百两银子,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城里的铺子这么贵么? 沈秋燕见姐姐一脸的震惊,心头越发的得意。 谁知铺管事看了沈秋燕夫妻二人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想卖给谁也不是你们说了算,我瞧着这三位夫人老实,就卖二百两银子,你们买么?” 铺管事背着双手站在门口,这话一出没把沈秋燕夫妻给气死,四百两不卖,却给这三人二百两银子,怎么想的。 沈秋燕就要冲上前理论,谁知赵大宝将媳妇拉住,小声在沈秋燕的耳边说道:“有诈,莫急。” 在城里做生意的赵大宝自然懂得多,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沈秋燕听了丈夫的话,心头一喜,不吵不闹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沈秋梅感觉到了怪异,忍不住看向三弟媳,咋又舍得二百两银子卖给她们了。 杨冬花心头一紧,这人还没有等她丈夫过来买铺子,就愿意二百两银子卖给她们三个,太奇怪了,于是故意说道:“我手上只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铺管事一听,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瞧着你们庄户出身也不容易,这样好了,定价二百两银子,你们先交过来一百五十两银子,契纸办好,等你们开门做生意赚了钱,再将剩下的五十两银子送上,你们怎么看?” “这铺子我不卖给他们,是有原因的,这儿多是粮铺,若是有心术不正的人,反而只会影响其他几家人的生意。” “都是老街坊,我家这祖业卖了,不是为了钱,而是我举家搬迁,没办法带走,找了你们三个买下,将来开间绣坊或者布庄什么的,我也放心。” 这话说的没毛病,铺管事又是如此的诚恳,正常人都会相信了,毕竟实打实的能办下契纸,白纸黑字,跑不掉。 这一下杨冬花不知道怎么试探了,反而心动起来,她这一来一百五十两银子就买下了,剩下的五十两事后再还,她的确有些犹豫起来,这就看向三弟媳。 再问怕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一直没说话的宋九在两个嫂嫂的注视下,终于开了口:“想问问管事,这铺子是祖业,东家是谁?” 铺管事一听脸色不好看,看了宋九一眼,冷声道:“我瞧着三位老实才给了你们实惠,现在你们倒是怀疑起我这铺子来,若是不相信,大可不必买。” 铺管事一甩袖子就要转身进屋。 宋九这就拉了拉二嫂的袖口,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既然买不起,咱就不买了吧。” 杨冬花和沈秋梅不明原由,见三弟媳真的转身就走,也只好跟上。 铺管事震惊的回头,见三人还真就走了,这就叫住了她们,说道:“非要问铺东家是谁,也不是不可以说的,铺东家姓陈,买是不买,给句实话。” 杨冬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宋九扬起唇角,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铺东家,问道:“这铺子原先是间药铺吧?” 铺管事有些意外,她这鼻子还真是灵,味道都散了好几个月,她还能闻到。 见管事没有反驳,宋九接着说道:“我们今天钱没带够,改日带够了钱再来买。” 这三人是在耍他么?原本还想着顺手赚下一百五十两银子,左右庄户出身能有什么能耐,便是契纸也可以随便写写糊弄一下就好,没想到这三人浪费他的时间。 铺管事一甩袖子,朝三人冷冷地看了一眼,不说话了。 站在一旁的沈秋燕终于按捺不住,想到能跟公婆分家,跟丈夫另开铺子做生意,赚下的钱全部落自己手中,她就激动,于是不顾丈夫的怀疑,上前说道:“她们不买,我们买。” 其他商户全都走了,眼下也只有他们几人,被宋九拒绝后,铺管事正生气,听到沈秋燕这话,心思一动,大声说道:“你们买,可就得四百两银子了。” 四百两就四百两,沈秋燕立即看向丈夫。 赵大宝有些犹豫,总感觉这铺管事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来哪儿怪。 宋九几人没有急着走,站在一旁看着。 杨冬花紧张得手心冒汗,心里忐忑不安,要是这铺子因为她们三个这么一闹,真卖给别人了,她家夫君下午赶过来岂不是要难过了。 沈秋梅也忍不住靠近宋九,小声说道:“三弟媳,要不叫二弟媳买了得了。” 第229章 沈家妹妹在任家的往事 宋九却是面色平静地摇头,两个嫂子都看着她,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呢,眼瞧着前头夫妻二人已经进了铺子。 杨冬花一着急,拉着宋九也往铺里走。 到了里头,铺管事就叫伙计去请牙侩,显然是要跟这对夫妻交易把铺子给卖了,再看到杨冬花焦急的样子,铺管事冷哼一声。 牙侩带着两个差兵一同赶了过来,当场就可以给他们办契纸了,问是谁买。 铺管事还朝杨冬花看来一眼,杨冬花的手心全是汗,她攥着宋九的袖口不放,但凡这一刻宋九开口说买,杨冬花就毫不犹豫买下了,可是宋九一直不开口。 出于对三弟媳奇怪的信仰,杨冬花最终也没有开口,三弟媳是有福气的人,只有她开口了才是好事情,杨冬花就这么坚信着。 沈秋梅也是焦急,毕竟买下铺子的不是二弟媳,而是她的亲妹妹,不知不觉她已经偏向了婆家。 刚才亲妹妹看她的眼神,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沈秋梅心头很不舒服,要是在人后,只有两姐妹的时候,她是一定要说一说的。 铺管事还真就要把铺子卖给这两人,赵大宝更是直接从怀里拿出银票来做定钱,余下的他马上回家拿,赵家隔着也不远呢。 赵大宝一瘸一拐的出门回去拿钱去了,只有沈秋燕坐在这儿等。 铺管事倒也不赶走宋九几人,似乎还有些故意的,对三人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牙侩坐在柜台前正写着文书,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沈秋燕这才正眼看向三人,感觉去年在任家的事,今日在这儿她杨眉吐气了,再有丈夫不在身边,也不怕三人揭老底,于是看向姐姐沈秋梅说道:“姐,你在任家过好了啊,还有钱买铺子。”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是不屑。 姐妹说的第一句就不入耳。 沈秋梅没接她的话。 沈秋燕不急不躁的接着开口:“哦,对了,你们任家有粮有田的,指不定是看不起穷亲戚的,想必也不知道我哥开春院试的时候中了个秀才的事吧。” 沈家哥哥中了秀才? 去年已经二十了的沈家哥哥那时还只是童生,三年两届的院试,硬生生熬了好几届都没有考中秀才,今年开春院试竟然中了秀才? 杨冬花震惊的看向大嫂,大嫂是有多久没有回娘家了?没听大嫂说起呢。 沈秋梅也是一脸的惊讶,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她是欢喜的,忙问道:“小妹,大哥当真中了秀才?” 沈秋燕的手故意的摸了摸头上带着的金钗,漫不经心的说道:“要不是我婆家支持,爹娘和大哥早饿死了,这一次也是我婆家给大哥银子去府城赶考,中的秀才。” “姐姐在任家享福过好日子,哪会管娘家死活,大哥中了秀才,没有告诉姐姐,可见大哥心里门儿清,记着我婆家的好。” “我前两日回娘家,还看到不少富户给大哥说媳妇,一门两秀才,家里地儿少,借着功名庇护几家富户免了他们的税赋,赚下的钱就足够娘家人富足的过着,也用不上姐姐资助,免得被别人说娘家人都是靠大姐婆家救济着过的。” 沈秋梅听了心头不是滋味,就任家分家后,沈秋梅自家过不好,没有再往娘家拿,可先前她哪样不是先顾着娘家的,娘家是半点不念旧情,大哥考中秀才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告诉她。 沈秋梅心里难受极了。 沈秋燕很得意,看到姐姐伤心的样子,提醒她道:“姐姐不孝顺就算了,但是阿爹的生辰,你可不能不回娘家的,莫忘了,下个月初五。” 妹妹现在嫁好了,是要在娘家给她一个下马威么?只是阿爹的生日,沈秋梅的确该回去一趟。 “妹妹如今敢说我不孝顺,当年我送了多少东西回娘家,妹妹是怎么长大的?你吃了我多少东西,自己心头没数?爹娘不念旧情,他们养育了我,我认,可是妹妹吃了我的,就是情份,你欠着的。” 沈秋梅半晌反应过来,立即反驳着。 两姐妹说的话全部落入旁边铺管事和牙侩的耳中,铺管事才知道这两家竟然认得,认得就算了,人家娘家还有个哥哥是秀才,一门两秀才,那么阿爹是老秀才了。 家里有读书郎这事可不好办。 果然牙侩手中的笔停了停,不动声色的看向铺管事,两人眼神交流着。 宋九不动声色的朝牙侩看去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铺管事身上,随即垂下眼帘,耳中已经听不到大嫂和沈家妹妹的争吵,而是紧紧地攥住了二嫂的手,不让她动。 两姐妹还在打着嘴仗,等赵大宝拿回银钱进来时,沈秋燕立即闭上了嘴巴。 宋九这就朝沈家妹妹看去一眼,随即看到大嫂气得胸口痛的样子,宋九正要替大嫂说两句,杨冬花先她一步开了口:“得意个什么劲头,当初跑我们任家勾引我丈夫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得意。” 沈秋燕惊愕的看向杨冬花。 杨冬花这人可不惯她,心直口快,直接说起沈秋燕在任家的往事,果然把她吓得够呛,急忙看向身边的丈夫。 铺管事将几人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样子,瞧着这中间还有不少机锋,顺带听了一耳。 赵大宝一边将钱交出来,一边看向身边的媳妇问道:“什么意思?你跟她们什么关系?” 先前两姐妹相见连招呼都不打,赵大宝其实没有见过沈家姐姐,便是过年赵大宝也没有带媳妇回娘家探亲的。 杨冬花就这么幸灾乐祸的盯着她,看得沈秋燕一脸的慌张,想反驳,又怕杨冬花将事情扯大,全盘托出,到底理亏,于是安抚着身边的丈夫:“没事儿,她胡说的。” “我可没有胡说,亲姐姐就在你眼前你都不认,不是因为你眼瞎,而是因为你没胆量相认,当年在我们任家做的事你都忘了,我们可没有忘。” 赵大宝感觉不对劲,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会儿的赵大宝也看出来了,沈家姐妹细看下长得极像,是姐妹怕是真的,先前娶这个媳妇,也算是赵家买来的,没怎么把沈家娘家放在眼里,要不是沈家一门两秀才,赵大宝都不会惯了这媳妇在这儿买铺子。 沈秋燕急得要哭了,但凡在任家做的事传出来,她在婆家别想待下去,绝不可以让丈夫知道此事。 第230章 这铺子有问题 于是沈秋燕回头看向姐姐,“姐,这么多年的姐妹情份,你是真忍心么?” 沈秋梅的嘴唇动了动,杨冬花立即拉住大嫂,说道:“怕什么,这人就是欠教训,来任家的时候就无法无天,要不是咱们任家帮着她掩瞒,她嫁得出去。” “现在日子过好了,瞧不起谁呢?” 沈秋梅叹了口气,心软了,朝二弟媳摇了摇头。 然而赵大宝听出了问题,没有因为刚认出的沈家姐姐而过来打招呼,反而没有理会沈家姐姐,一脸严肃的看着沈秋燕问道:“什么意思?你在任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两家吵起来了,也真是稀奇,铺管事和牙侩再次交会一个眼神,牙侩迅速将文书写好,在上头盖了印,文书放在一旁晾干的时候,铺管事在点钱。 宋九不动声色的靠近了些,朝那文书上瞥去,只见上头写着这间铺子从陈家转到赵家的内容,价钱是四百两银子交手。 瞧着内容没有什么问题,宋九正要看向落款处,铺管事立即叫住了她,“莫非夫人识字?” 宋九看向他,没接话。 铺管事心头咯噔一声,“夫人当真识字?” 牙侩立即将文书收起来,不想节外生枝,催着赵大宝在文书上按手印。 赵大宝这会儿夫妻正吵着架呢,没啥心思细看文书,被牙侩一催,随意看了一眼,就按下了手印,铺管事和牙侩明显的露出一抹笑来。 银钱收下了,契纸也给了,赵大宝不想家丑外扬,粗鲁的掐住沈秋燕的手腕就往外面拉。 自始至终也没有理会沈家姐姐,可见这位沈家妹妹在婆家的地位,并非她说的那么得意。 很快夫妻两人出了铺子走远了,铺管事再次看向宋九,不怀好意的说道:“不管夫人是识字还是不识字,你最好还是闭嘴,这铺子也卖了,你们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宋九就这样看着铺管事没说话,看得铺管事心底发毛,总感觉这人像是看透了一切似的,心头不舒服。 旁边的牙侩不想惹事,与铺管事打了个招呼,带着差兵走了。 宋九三人被赶出铺子。 刚才只顾着恶心人去了的杨冬花才反应过来,坏事儿了,她夫君想买的铺子已经被买走了,还是她给搅没的,回去要怎么交代。 宋九见二嫂不愿意走,小声说道:“二哥不能买这铺子,咱们先走。” 杨冬花一听,心头咯噔一声,赶忙跟上三弟媳的脚步,心头存疑,就等着到人少的地方听三弟媳怎么说,果然带三弟媳过来是有好处的,这铺子有问题。 沈秋梅还在为刚才妹姝的话给伤到了心,这会儿缓不过来,跟在两人身后,悄悄地抹了一把眼角。 小的时候,姐妹二人感情挺好的,人家家里是小的捡大的衣裳穿,他们家里,沈秋梅有时候会把新衣裳的机会让给妹妹 ,给妹妹做大一点儿,穿旧了她再穿。 就是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没有哪个地方对不起妹妹,先前在任家也是因为妹妹的原因导致婆家分了家。 可是到头来,她们姐妹倒成仇人了。 转眼走到人少的地方了,杨冬花就要问情况,宋九说道:“二嫂,咱们先去戏楼。” 前头就是戏楼了,杨冬花忍着没问,跟了过去。 宋九没有急着进戏楼,而是去糕点铺里买了糖糕,又买了些野蜂蜜,这才来到戏楼外。 宋九心头还记挂着伙计当初的出手相救,这些吃食没什么,在戏楼里也不缺这些吃的,眼下也没有啥能送得出手的,改日等成了梅庄的绣娘,她给伙计做几身衣裳答谢。 很快伙计被喊了出来,眼前的人早已经养好了伤,又跟往常一样了,看到宋九还笑出声来,说今个儿小主可没有绣品让她做的,小主还出门了,也找不到他。 宋九将吃食送上,伙计看着这些吃的,感慨道:“你们赚钱也不容易,何必破费。” 好在这一次伙计收下了,还说等楼里有绣品要她做的话就给她传个消息。 有了上一次的遭遇,两人倒是成了朋友一般,宋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问起前头不远粮铺一条街的情况。 伙计还真是知道那处的,说道:“那儿你们还是少去,左右你们任家也不缺粮,那条街上的铺子多是陈老爷家的。” 说起陈老爷,伙计咬牙切齿的,想起以前听到的一桩隐秘,这就说道:“原本那儿开的不是粮铺,也不是陈老爷家的铺面。” “那些铺子都是陈老爷霸占得来的,陈家就是开粮铺起的家,不过那条街上有个硬骨头,就是先前在那儿开药铺的那位老大夫。” “说起这位老大夫,城东头的街坊都知道,医术高明,祖业传承,一向有个好口碑,只可惜,硬生生被陈老爷给打死了。” 打死了?这是惹上了人命官司,衙门里不管么? 宋九三人脸色都变了。 伙计见左右没人,交代道:“你们听听就算了,莫声张,陈老爷家做事,县衙里也管不了,在城里做生意,都要先去陈老爷家里敬茶,陈老爷喝了,才准了,不然有你们头痛的。” 三人吃惊,伙计问宋九打听粮铺街的事做什么。 宋九说原本想买那间药铺来着,也说了只得二百两银子的事。 伙计听后,脸都变白了,连忙问道:“你们任家惹上陈老爷了?” 宋九心惊,所以这不仅是一间铺子的事,莫非是跟二哥这一次做的粮种生意有关? 伙计见三人都不知道原因,连忙说道:“莫急,或许是我想错了,等会儿我家小主回来了,我把这事告诉他,小主在陈老爷面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或许能打听出原因。” “但是有一点,城里的铺子不能随便买,尤其是陈老爷家的铺子,更要小心谨慎,再加上这两年城里做生意的人多了,但凡能随意买下的铺子,你们都得小心,天上没有掉下馅饼的事。” 三人连连点头,伙计放心了些,交代三人先回去,等他把这事告诉阿奇问清了原因,到时候给她们回个消息。 楼里事忙,伙计也不久留了,这就回了楼里。 到这一刻杨冬花才知道后怕,陈老爷为了得到一间铺子可以打死一位祖业传承的老大夫,可见陈老爷在安城的势力,亏得他们还巴巴地去买这间铺子。 沈秋梅立即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宋九,问道:“三弟媳,那岂不是我妹妹和妹夫买铺子这事有问题?” 第231章 成了绣楼的座上宾 宋九点头,她问清了,与她猜测的差不多,果然是强来的铺子,因为她刚才看文书的时候,落款处瞥了一眼,上头牙侩的名字和铺管事的名字里都没有陈姓,却写着一个伍姓。 宋九看过燕朝律令的书,看不懂的地方还是她家傻夫君教的,没想到这律令的书却派上了用场。 按着规矩办事,是该买卖双方一起去衙里办契纸,牙侩会在文书上盖官印,而非他的私印,同时必须原契书的当事人在场按手印,而非铺管事按手印。 若是事出有因,铺东家不在人世或者无法来到衙门,便也有委托之人,并且持有铺东家的私印。 这些细节,律令上说得清楚,宋九记得还是第多少页多少条写下的,可是同样在城里做生意的沈家妹妹夫妻二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她当时看到这些的时候,还有些想不清,直到问过了伙计,她才想明白,而且不知内情的,容易将铺管事当东家或者委托之人。 “他们买的铺子契纸是无效的,若是打官司,也只能算是铺管事和牙侩合伙骗钱,但是铺子恐怕还是在陈老爷的名下,或者原契纸还抓在陈老爷的手中。” 宋九说完,沈秋梅的脸都白了,连忙拉住宋九说道:“不成,我得跟妹妹说说去,四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一眨眼就被人骗走了。” “真要是到时候去找这两人算账,人海茫茫上哪儿找去,再说人家也有可能不认,穷不与富斗,陈老爷敢背上人命官司,就是在安城支手遮天的人。” 沈秋梅要走,二嫂杨冬花却是一脸懵,连忙拉住大嫂,疑惑的问道:“这契纸怎么就没效呢?” 她没读过书,她就没想明白。 沈秋梅没有看过燕朝律令这本书,但是听完伙计说的话再有三弟媳一番话,她也觉得有问题的,所以没有多问。 这会儿二弟媳问起,沈秋梅也没有急着走,看向三弟媳。 宋九就简单的将刚才他们吵架时她悄悄看了一眼的事说了,当然她没有说她听到了铺管事和牙侩的心里所想,才特别留意了文书这事。 杨冬花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心底却极为佩服三弟媳,跟她一样啥也不懂的嫁到任家来,而今三弟媳竟懂得这么多,好在把三弟媳拉过来打听了,不然上当受骗的就是她丈夫了。 沈秋梅听着三弟媳将律令书背得头头是道,感觉到不可思议,自己阿爹是秀才,耳濡目染才识了字,却不曾想被三弟媳后者居上,莫不是奶着孩子,三弟媳还在读律令的书?再一想到自己嫁人后连书本都没有摸过,心头就惭愧。 沈秋梅还是要把消息告知妹妹,杨冬花也拉不住,想着左右三弟媳还得去梅庄,她去一趟妹妹的铺里,也是来得及的。 宋九看到大嫂焦急的样子,也不好再拦她,跟大嫂说了梅庄的方向,这就带着二嫂先过去。 去梅庄的路上,杨冬花的内心还不能平静,眼下她只想赶紧回去告诉丈夫这事,好在是下午才入城办契纸,时间还来得及的。 宋九头一回来梅庄,站在梅庄外,看着眼前的绣楼,两人都怔住了,这门庭这般气派,这楼里的绣品,岂不是贵极了。 宋九知道的便是城东头的万绣坊最有名气,戏楼里的戏服都是他们准备的,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新开的梅庄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比戏楼里进出的客人还要贵气。 楼前停下的马车上下来的多是权贵夫人和小姐们。 杨冬花站在大门处就感觉到不舒服,三弟媳以后要在这样的地方做绣娘,岂不是得受权贵们的气,瞧着这一个个的都不用正眼瞧人的。 宋九心头也没有底,她上前一步向伙计打听庄主,并报出家门。 原本那伙计在接待贵客的,听到宋九两字,立即看向她,似乎还想要认一认楼里今个儿会来报到的绣娘宋九为何被庄主问了好几次了,到底是何方人物。 先前去请人的王守来这会儿被庄主一气之下打发去后门搬货去了。 迎客的伙计连忙将两人带到一旁,小声问道:“夫人,你怎么才来?还记得去请你的小绣娘么,她现在被庄主派去剪线头了,都不让她坐绣架前,就因为夫人没来。” 瞧着迎客的伙计为同伴打抱不平。 宋九不过是拐去看了一下铺子,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怎么就急成了这样。 看到伙计气急败坏的样子,宋九只好解释了一句,对方并不是想听她解释的。 这会儿连客人也不管了,带着两人先进楼里去找庄主。 旁边刚从马车上下来的一对母女见此情形,一脸奇怪的问道:“这又是哪儿来的庄户,竟然先迎接她们进楼?” 旁边小管事听了,立即走了过来,含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两位可是庄主的座上宾。” 一听到庄主两字,贵夫人只得噤了声,没再纠缠了。 宋九和杨冬花就这么的进了绣楼,绣楼里美轮美奂的大厅中陈列着各种精致华美的绣品,忙碌的绣娘们在中间穿梭。 客人来了,便有专门的绣娘上前量身订做,规模极大,看得两人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从厅里走过去,接着上了二楼的雅间,终于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庄主陶三娘。 这会儿陶三娘盯着一张还没有下针的屏风看。 旁边有老绣娘建议道:“王妃要的这一张绣屏,我看不如绣上白鹤沼泽,即使不出彩,也不易得罪了人。” 陶三娘听了老绣娘的建议,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 最近陶三娘被叫去王府两次,后来的这一次,她明显的发现王府的气氛不对,王妃更是神思忧虑,人也清瘦了不少。 这样的情况下,若送去屏风出了差错,指不定被迁怒。 正好这时伙计将宋九两人叫了进来,刚才两人说的话,门帘外的宋九已经听到了,她目不斜视的盯着脚下的路,倒是杨冬花东张西望的看了好几眼。 人来了,陶三娘明显心情好了一些,挥退了伙计和老绣娘,屋里只有三人时,陶三娘看向杨冬花,疑惑的问道:“这位也会绣活?” 杨冬花赶紧摆手,她完全不会,听都听不懂。 “不会就出去候着吧。” 陶三娘没有什么好脸色,杨冬花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真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主,三弟媳可别吃亏了。 第232章 她师父的往事 宋九朝二嫂看去一眼,杨冬花这才放心的退了出去。 这会儿宋九才看向陶三娘,她规矩的坐在交椅中,不管坐姿和神态都看不出半点胆怯,甚至挺直的脊背看着还有些不卑不亢的。 这让陶三娘越发的欣赏,虽说出身不高,能有这气魄,懂得这些规矩,真的不容易,不知道这些规矩是不是跟莫如水学的? 即使有个好师父教,若是自己定力不够,也是做不来的,出身是刻在骨子里的,她这算是胆大的。 想到她胆子大这事,陶三娘不由得看向那张楠木屏风,心思微动,问道:“想做梅庄的绣娘,那得拿出自己的绣品,眼前这一张屏风,若是你来绣,你打算绣什么?” 宋九看向眼前空白的屏风,布料透着光,比雾绡密一些,周围的楠木架却是雕刻得极为精致,恐怕绣这屏风的客人身份不简单。 师父告诉她,敢在用具上以麒麟作雕饰,便是身份的象征,再看左右两边的雕刻中还有祥瑞云彩,以及出行的仕女,可见客人的内心对绣品要求极高。 宋九久久未语,陶三娘颇为失望,到底还是庄户出身,即使有个莫如水的师父,她也未必能学到什么,眼光短浅了。 谁知宋九突然开口:“我刚才过来时听到老绣娘说屏风上绣白鹤沼泽,若是真的这么送去,梅庄怕是无法再在安城开铺了。” 陶三娘对她偷听到话一事心头不喜,但是她说的话却是让她有些动摇,她疑惑的问道:“何以见得?” 宋九没有急着解释,而是问道:“我想向庄主打听一个人,只要庄主将知道的告诉我,我定为庄主献计,说出这屏风的绣样。” 陶三娘很意外,这才交锋,倒是被她拿捏了,白鹤沼泽,有何不好,偏生陶三娘听了她这番话,对老绣娘的选择有了质疑。 陶三娘久久没有接话,宋九憋住了呼吸,她今天过来不只是为了梅庄的绣娘身份。 就在宋九以为她不会答应时,没想陶三娘开了口:“你想打听谁?” 宋九松了口气,立即说道:“莫如水。” 听到这三字,陶三娘怔住,好家伙,她还在打听莫如水呢,她一直怀疑莫如水跟这庄户小妇人有瓜葛,故意藏着不见她,结果这庄户小妇人也来打听起莫如水来。 陶三娘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叹道:“你想知道什么?” 宋九会听心声,她不怕对方说假话骗她,于是试探的说道:“她如今在何处?” 陶三娘看着她的眉眼,说话的样子不像作假,如此说来,莫如水不在安城。 “你是莫如水的什么人?” 陶三娘沉声问。 宋九也不隐瞒,直接答道:“救命恩人。” 陶三娘皱眉。 宋九便简单的将山中救下莫如水的事说了,陶三娘听后坐不住了,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再看宋九的眼神里有复杂的情绪。 或者是恨意也或者是感激,宋九竟没看懂,倒是听到她内心所想。 陶三娘心头暗忖:“所以莫如水传授她手艺就是为了报恩么?就算是报恩,那也是违背了誓言。” 想归想,陶三娘的内心却恨不起来,更是忧心忡忡的想着:“莫如水怎么就沦落到了这步田地,若是没有眼前这庄户小妇人相救,她这是要死在雪地里。” 陶三娘叹了口气,看着宋九,半晌方说道:“你是个好人,以前我错怪你了,今日敢这么来问我,你人也挺聪明的,所以你今天来绣庄,是有备而来的了。” 宋九点头。 “倒是坦诚,你现在问我她在何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 陶三娘喝了一口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有一位挚友,曾是尚衣局奉御,她精通双面绣,深得宫里娘娘们的喜爱。” “她身边有位鲁莽的绣娘,将皇上赏给贵妃的一匹好料子给绣坏了,这位绣娘不仅是死罪,还有可能诛九族的大罪。” “我这位挚友心善,拿了料子自己顶了罪,被打了板子,凌迟之时被皇上撞见,免了她死罪,逐出了宫外,而那位绣娘却是平安无事,还顶替了她奉御一职,平步青云。” “宫外不比宫内,贵妃娘娘记恨就会对她下手,亏得她舍不得京城,不愿意离开,听说后来有人烧了她的院子,大火过后,宅里无一人逃出。” “这世上怕是不会再记得这位曾经风光无比的奉御,倒是记得那平步青云的小绣娘,我真是替我这位挚友不值。” 陶三娘说着说着,拿手帕抹了一把眼角,半晌才看向宋九。 “莫如水在何处,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无家可归,无处可落脚,她离开你,那就是在保护你们。” “今日这事我不想再提了,你也别再问了,既然你与我坦诚相对,我也明着说,这屏风交给你来绣,你敢么?” 宋九看了一眼屏风,心头却不好受,没忍住,再次问道:“那个宫里风光无比的绣娘,她是什么下场?” 陶三娘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来,她坐在那儿没接话,屋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宋九却死死抓住这个问题不放手。 可惜此时的陶三娘内心没有什么想法,宋九无法知道她心头所想,只看到她握紧了拳头,咬牙说道:“你当真相信世上恶有恶报?所以我为何说我那挚友不值得。” 宋九抿紧了嘴唇。 陶三娘再次问起这屏风她敢不敢绣,如果她来绣,打算绣上什么。 宋九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看了屏风一眼,语气平静的说道:“这张屏风我若没有猜错的话,该是放在小房之中,再看这雕刻的图腾,可见此人不仅有权势,也爱权势,麒麟彰显其野心。” “这样的人,若是绣上了白鹤倒还可以无功无过,若是再绣上沼泽,恐怕要犯下大错的,人若陷入沼泽尚难自救,即使这是白鹤的栖息之地,也会令客人越看越生气。” 被宋九一说,还真是了,陶三娘对她刮目相看,心头有了想法,说道:“这张绣屏交给你,你好好绣,若是绣得满意了,绣钱五十两金不会少你的。” 五十两金? 第233章 铺子买到了手 金比银值钱多了,对于一个庄户来说,一件绣品能得到五十两银子已经很不错的交易,何况是五十两金子。 然而宋九没有激动,甚至越发的平静,这让陶三娘更欣赏,问道:“你敢接手么?” “我绣这个倒也可以,不过还得庄主帮我个忙。” 陶三娘对宋九的态度明显比刚开始时好太多,甚至眼神里还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慈祥目光。 是因为宋九说出她救过师父的原因么? “你说说看,楼里的好丝线你先用,要几个帮手也大可以提,都可以满足你。”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我一个人刺绣就可以了,这张绣屏,我想直接绣上客人的画像。” 头一回听说绣主人家的画像的,这得多自恋的人才办得到。 陶三娘明显不赞成,宋九却是起了身,这就要走了,“若是庄主信得过,大可问过客人,客人若是答应了,可叫王守来把屏风送去村里。” 进了梅庄还坐不住,是她梅庄没招待好么。 只是陶三娘误会了,宋九急着回去见二哥,下午二哥要买铺子的事得阻止。 陶三娘要留她在楼里吃了午饭再走,宋九婉拒了,从里间一出来,就看到坐在外头大屋的二嫂,正吃着桌上的点心,嘴巴鼓鼓的,怕是头回吃到这么好吃的。 陶三娘看了杨冬花一眼,立即叫来管事,交代道:“把点心装起来,送给贵客吃。” 这一刻杨冬花脸都红了,刚才吃得这么多,是因为整间屋里就她一个人,想着也没有人盯着她,吃点儿也没有关系,没想这一吃停不下筷子,越吃越多,就成这样了。 管事这就将东西全部打包交给了杨冬花,杨冬花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看向三弟媳,这样收下会不会不好,这人情可得三弟媳来还。 宋九朝二嫂点了点头,那就收下吧。 陶三娘将宋九亲自送到门外,见左右无人,她喊住了宋九,说道:“你是个好人,我陶三娘也是恩怨分明的人,以后梅庄你可以常来,你做的所有绣品,我们都要了。” 陶三娘一脸慈祥的看着宋九,倒是把杨冬花弄糊涂了,三弟媳就这么进去了一会儿,竟然将庄主搞定了,果然神乎。 两人从楼里出来,杨冬花还感觉到不可思议,小声的问道:“那三弟媳,以后做绣品楼里怎么给工钱?” 宋九想到那五十两金子,若是客人愿意绣上她的自画像,那她这五十两金子赚的还算挺容易的。 见二嫂一直好奇的看着她,宋九只好说还没有开始做绣活,暂且还没有定下的。 杨冬花一听感觉到可惜,瞧着这绣楼东家很看重三弟媳,就该趁机谈好价钱的。 两人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大嫂沈秋梅坐着一辆牛车赶来了。 沈秋梅看到两人,立刻给了跑腿钱下了车,把车夫打发走,回头看着两人一脸悲愤的说道:“我今天是瞎眼了,非要跑去告诉她铺子的问题。” “我就不该走这一趟,我那妹妹可了不起了,还以为我过去找她说情,想买铺子,我呸,以后就算她惹上官司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仁至义尽了。” 沈秋梅心头难受。 宋九却像早已经猜到了结果,一脸平静的陪在大嫂身边。 杨冬花可不干了,骂了几声,这才看向大嫂说道:“下次再见到沈家妹妹,我可就不客气了,大嫂,我来给你出头。” 眼看着杨冬花撸起袖子的样子,沈秋梅又有些心软,说道:“算了,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刚才我去妹夫的铺里,我那妹妹被她丈夫欺负,跪在堂前认错,我都看不下去。” 这麻子脸的男人看来也不简单,定是二嫂说起沈家妹妹在任家的那段往事,夫妻两人闹翻了。 “我过去劝了好一回,总算没有休了我妹妹,可惜,我奔着她好,她不领情,还跟我吵了一架,姐妹之间没有情分可言。” 沈秋梅叹了口气,妹妹真要是被休了,指不定还得把这事儿也恨在她头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低头不见抬头见,沈秋梅头痛不已。 三人坐上牛车往回赶,一路上还说着这事儿,杨冬花帮着骂了一路,还顺带将绣楼里带出来的点心三人分着吃了。 牛车赶回水乡村的时候,天色尚早,正是歇晌的时候,村里人从地里干活回来,午饭吃的迟的还蹲在门口端着个碗喝着面汤。 牛车从村里走过去,村里人还朝三人看来一眼,没想到三位妯娌一起出的门。 先是去了任家小院里接孩子。 任婆子问宋九关于绣品的事,宋九说要等绣楼里的消息,任婆子也就不再细问了,对三媳妇这绣活手艺很满意,这样三房一家有了余钱,她也了放心。 至于二房买铺子的事,杨冬花不敢说出来,左右这事也不会发生,就更不想婆母担忧了。 宋九背着两孩子跟大嫂二嫂分开回了祖宅。 杨冬花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的找丈夫,却见院里空无一人,莫不是在地里干活没回来,连午晌都不休息了么? 杨冬花立即跑田地里寻去。 种子早已经下了田都长苗子了,这会儿不该是在地里忙活着不回来的时节呢。 杨冬花寻了一圈没找到人,她赶忙来到了公婆的院里,就见公公在屋里休息,上午没下地呢。 任婆子得知老二不见了,倒也没有多着急,说道:“指不定入城了呗,老二做生意的人,怕是待不住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冬花这一下急坏了,到这一刻她还不敢说起铺子的事,多少还是抱着希望,她丈夫或许上山去了也说不定。 杨冬花回到二房院里,看到墙角下的砍柴刀和扁担草绳,她心头越发不安起来,该不是入城买铺子去了吧。 就这么等到傍晚时分,二房的任广江回来了,入城的时候还跟村里人打招呼,满脸欢喜的说道:“以后我还要去城里做生意的。” 村里人听了,很是好奇,细问之下才知道任家老二想在城里开粮种铺,这倒是个好点子,每次都是村里村外的人买,真正做大生意,还是得有间铺子。 村里不少年轻人挺羡慕,人家还只想着入城学手艺,再不然做苦力,同样的年纪,却没有一个像任广江这样有做生意的头脑。 二房院外响起牛车声,杨冬花连忙从院里跑出来,看到丈夫从牛车上跳下来,很快从怀里摸出一张契纸,欢喜的在杨冬花眼前晃了晃,没想杨冬花气得一拳打在丈夫胸膛。 任广江胸口吃痛,没有还手,而是抓住了媳妇的手捂在怀里,说道:“莫激动,咱们家的第一间铺子到手了。” 第234章 损失银子事小,就怕要对付人 任广江还以为媳妇是激动到打他一拳。 杨冬花挣脱不开丈夫的手,气得直接上了嘴,咬在丈夫的手臂上。 任广江忍着痛楚,发现了不对劲,看着越咬越深的牙印,无奈的问道:“媳妇儿,咱们好好说,你别咬我。” 杨冬花气得眼眶都红了,到底心疼丈夫,松了口,看着任广江,问道:“是不是城东头的那间铺子,周围几间铺子都是卖粮的?” 任广江点头,这就要献宝似的将契纸交到媳妇手中,还想说以后铺子银钱都给媳妇管着。 谁知杨冬花生气的说道:“你不是说下午才入城么?你怎么不等我回来,我中午就赶回来了的,你怎么就提前入城了?” 任广江粗糙的手掌抹向媳妇的眼泪,叹道:“买铺子是好事,好事就得抢着来,我等不及了,就先去了。”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杨冬花后悔得不行,她不该背着丈夫去城里的,应该直接交代丈夫不准他去。 杨冬花将今日和大嫂三弟媳在城里遇到的情况全部告诉了任广江,这一刻任广江如同淋头一盆冷水,彻底清醒了。 他看着手头的契纸,气得脸都白了,再一回想与那铺管事的交易,对方没有跟他一起去衙门办契纸,而是直接叫来的牙侩,他当时就该觉得有问题的。 可是一想到这间铺子只要二百两银子,太过高兴,没有想到这么多。 读书识字的任广江,也终于记起了任家小院书房里的那本燕朝律令,他当时想着自己又不考功名,也不做状师,学这些做什么。 谁能想到当时的偷懒,才让自己今日吃了个大亏。 杨冬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这就带着丈夫去了任家小院找公婆商量这事,出门在外行商多不容易,好不容易赚下的钱,转眼就亏空了二百两银子。 任婆子看着眼前的二儿子,气得不轻,再看了看手头的契纸,说实话,若不是老三媳妇发现了问题,便是任婆子也不会想着这契纸有问题,毕竟连办事的牙侩都被对方收买了,可见对方在衙门里有人。 很快大房和三房都被叫了来。 宋九才回家,哄着两孩子睡着了,就被公婆喊了来。 任荣长站在媳妇身边,听到二哥被人骗了,脸色便不好看了。 宋九一回头就看到她家傻夫君握紧的拳头,暗感不妙,连忙握住他的手,眼神示意着傻夫君,他要是敢不听她的话,背着她出去报复,她就生气。 果然在媳妇的眼神威胁下,任荣长泄了气,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任婆子将契纸给宋九看,问道:“你觉得这契纸还能拿回铺钱么?” 一旁的杨冬花还在抹眼角,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就这么被人骗了呢。 沈秋梅抱着闺女坐在一旁,心头也不好受,二弟怎么去的这么快,是她们疏忽了,大清早出门的时候就得叮嘱好。 沈秋梅怀中的闺女任姣蓉这会儿乌黑的眼睛看着宋九,眼睛都不眨了,沈秋梅还觉得奇怪,莫不是她家闺女还能听懂大人的话?不吵不闹的听得这么入神。 宋九看了一眼契纸,果然跟她在铺里头偷瞥的契纸一样,落款处是牙侩和铺管事的印。 任婆子对老三媳妇有种奇怪的信任,这会儿就等着她说话了。 任广江显然心里很不舒服,头回被人骗了钱财,他是一定会想办法弄回来的。 就在大家期待中,宋九将契纸放下,看向任婆子,一脸凝重的说道:“娘,银钱拿不回来还是小事,大不了以后还能赚回来,我担心这些人故意给二哥下的套,先前我和大嫂二嫂去打听的时候,戏楼伙计说了,那间铺子还背了一条人命。” 说到这儿,沈秋梅和杨冬花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呢,她们都听到了,三弟媳这么一说,难不成一张契纸还会与人命案有关? 任婆子一听,面色铁青,对方不仅衙门里有人,背着人命案还敢如此嚣张。 宋九看向任广江,问道:“二哥,你知道城里有粮商富户陈老爷么?” 任广江脸色微变,粮商陈家,那艘大船粮食的主人。 “三弟媳的意思是这间铺子跟陈老爷有关?” 所以说二哥是知道陈老爷的,宋九试探的问道:“二哥与他往日可有仇怨?” 戏楼伙计提醒他们有没有得罪陈老爷,宋九当时真没有往二哥身上想,但是现在她这么一问,却清晰的听到二哥心头所想,她震惊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任广江想起河道上的事,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人也变得紧张起来。 “三弟媳,你不如直说,这间铺子,他们要怎么对付我?” 任广江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宋九,宋九却什么都知道了,可是任家人却是不懂的。 沈秋梅隐约可以听出些问题,看向二弟的目光中有了猜疑,莫非这一趟生意中间还有别的隐情。 杨冬花却是感觉三弟媳和丈夫都挺奇怪的,眼下不是损失钱的事,她丈夫是不是还要背上人命案?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心慌慌的,手掌心也冒了冷汗。 只有任婆子和任老头却听出了些意思,任婆子立即看向杨冬花和沈秋梅,甚至还有三儿子,交代道:“你们几个把孩子都抱出去,我们在屋里商量事情,你们不准偷听,老大媳妇看住老三,别让他瞎猜。” 任老头生怕老三想不开去报复,赶紧上前扣住老三,将人都带出去了。 杨冬花很郁闷,说到关键处,婆母怎么不让她听了。 几人被赶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三人,任婆子一脸凝重的看向宋九,问道:“老三媳妇,你说,我们听着。” 这老三媳妇可是任婆子看着她读书识字的,没想到才入门一年多的时光,她比另外两个媳妇都聪明,学识上更是不比老二差,这要是个男儿身,任婆子都想支持她考科举了。 “娘,我也只是猜测,二哥卖粮种,对方卖粮食,二哥想在城里开铺子,就刚好有间铺子要售卖。” “我们几个都去看了的,城里买铺子的愿意出高价,对方还是卖给二哥,可见一开始就是奔着二哥来的。” “穷人家赚了钱,便是买田买地买铺子,对方猜到了二哥会动心,才这么给二哥下了套, 不然没必要费尽心思。” “若只是让咱们家损失钱财,大不了这二百两银子不要了,对方也管不来,除非这间铺子的人命案算到二哥头上,那样一张铺契就能害死一个无辜的人,还解决了往日的仇怨。” 任婆子越听越心惊,老三媳妇没说错,若只是骗钱,那为何只骗二百两银子,直接骗三四百两银子,指不定老二也买了。 第235章 任婆子的嫁妆 那间铺子原本是药铺,是抢来的,现在转手一卖,真把人命算她家老二头上也圆不过去,可是万一对方这么来,老二怎么办? 不得不说,任婆子的私心里,她的确更加疼爱着老二,那是她的小儿子啊,打小自己都舍不得训他,今个儿做个生意就闯下大祸了。 任婆子很快想到了什么,立即看向二儿子,沉声问道:“你这一趟去江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陈家是怎么结的怨?” 老二卖粮种,却突然弄回来一船白米,先前任婆子就觉得这批货来路不明,老头子也一直没说什么,便没有细问了,现在出大事了,老二还瞒着呢。 任广江闷着声不说话,任婆子再要逼问,任广江很快站了起来,“我带三弟一起入城,把契纸还给他们。” 任广江很快推门出去,到了外头喊了三弟一声,就见任荣长二话不说从墙角摸了一把砍柴刀别在腰间就要跟二哥走了。 宋九是三步并做两步追出来的,她站廊下看着傻夫君,任荣长脚步一顿,有些犹豫,想到媳妇带着两孩子要离开他的时候,他难受得不行,这一刻他犹豫了。 任广江来到厨房挑了一把锋利的菜刀用皮袋子包了起来绑到了腰间,这就要跟三弟一起入城干架去。 任婆子走得慢,这会儿从屋里跟出来了,看到这架势,气得不轻,怒道:“我看今天谁敢踏出这个门,谁敢出去,我就不认谁。” 任广江显然是不怕的,母亲向来疼着他,他二话不说要走。 任荣长犹豫了一下也要跟着走,任老头看不下去,喊道:“老三,你可想好了,敢踏出这个院子,媳妇孩子都不跟你过了,我们做主,以后你没媳妇了。” 果然一句话把任荣长叫住了,他不太敢对上媳妇的眼神。 一旁的杨冬花泣不成声的喊道:“广江,你跟谁去拼命呢,我都没有给你留个后,你这一走,是要断了二房的后么?” “我说了的,你敢离开这个家,我就敢改嫁,我不会给你守寡的。” 任广江气坏了,心头憋着一口恶气,家里人不懂,陈家欺人太甚,但凡他在河道上手软,他就别想回来了。 被媳妇叫住了,任广江气得将菜刀往地上一甩,回头看向杨冬花,杨冬花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大嫂身边躲,丈夫眼眶红红的,这是有多气愤。 怒火再大,只要人没事守她身边就好,杨冬花死也不松口。 总算把人压制住了,任婆子交代了几家先回去,这契纸怕是还不回去,人还找不找得到都是难事,且先等着。 如果只是骗钱,那二房这二百两银子就当打水漂了,以后也不准二房再买铺子,即使家里人买地,都得斟酌着来。 如果对方真的将这杀人命案赖到老三的名头上,那任家也不能怕事,便将这事儿闹大,到时候全家人合力请状师,总不该老三都不在场就能杀人吧。 任婆子做下决定后,二房总算放宽了心。 大房二房被任婆子给说得先回去了,暂时都不准入城。 宋九夫妻二人却留了下来。 任婆子看了老三一眼,叫老头子把砍柴刀夺了回来,这就将宋九带到了正堂里,很快任婆子回里间搬出一箱子书来。 沉甸甸的一箱书却是任婆子珍惜无比的东西,便是家里三个儿子识字,她也没有刻意的将这一箱书搬出来给他们看。 宋九一直有个疑惑,任家也是庄户出身,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书,而且她跟着傻夫君一起看过的书,她入城的时候去书局打探过,一般书局都没有卖的。 尤其这些书本上的字迹也非普通人抄录,字写得不仅工整,还自有一番韵味,与外头卖的书有着明显的不同。 任婆子拍了拍箱子上的灰尘,面色凝重的说道:“我从娘家出来,只分到了这一箱书,也算是我的嫁妆了。” 宋九惊讶不已。 书箱打开,里头藏着的全是裴家历代祖宗千辛万苦弄到手的孤本,这些孤本一看就有些年代了。 任婆子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本翻开,说道:“世族家中多有藏书,祖上重文,当初我提出要一箱书的请求,我娘说只能给我这个了,这些原本放手中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但是今日我不这么认为了。” 宋九也小心翼翼的翻开一本书来细看,只见这些书都是历来历代的律法底稿,也就是说这些底稿都是立法之人当初亲笔写下的,外头流传的反而是拓印本。 就这一箱书的价值,足够任家子孙上下三代吃喝不愁,但是她婆母却一直保存着到至今。 只是这些律法书籍,不懂其道的人不会看重,便是科举考试也是用当朝当代的律法。只有懂行的人才会出得起高价钱。 “老三媳妇这一次通过一张契纸看出了许多的问题,更是对燕朝律令倒背如流,可见不管男女,古往今来,提高自己的学识就能开拓眼界,你即使不是男儿身,也能用在平常自保。” “但凡老二当年读书有三媳妇这般勤快,记得这些律令法规,也不至于连张契纸都没看懂,所以眼下这一箱书,我准备交给你保管。” “从初始的立法到而今的燕朝律令,老三媳妇读的多了,即使不是男儿身不能上堂做状师,至少在平常的交际当中不会吃亏上当,左右这箱书放在角落里也是浪费。” 任婆子是毫不犹豫的将这价值千金的孤本直接给了宋九。 “以后,这些书便是你三房的传承,老大老二那边你不必声张,左右他们也不看也看不懂,原本想着娶了个大媳妇是秀才的女儿会厉害些,倒不如老三媳妇聪明,老二媳妇就更不用说了,书给了她如同对牛弹琴。” 任老头从外头进来,看到老伴竟然将这一箱书直接给了三房,有些意外,忍不住说道:“老三媳妇可得珍惜这箱书,你娘当年跟着我来乡下,途中不太平,她可是连命都不要也要保住这一箱书的。” 宋九点头,她会将这些书传承给后世子孙,这些都是每朝每代立法之人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底稿,每一本都代表着一个时代,每一次变法都代表着无数人的伤亡换来的太平。 三房夫妻回去的路上,宋九抱着两孩子走前头,任荣长扛着一箱书走在旁边,他时不时的悄悄地瞥了一眼媳妇,心头没有底。 宋九不说话,任荣长也不敢说话,心情有些复杂。 夫妻二人才回祖宅,刚把那一箱书收好,二嫂杨冬花便跑来祖宅拍门,二哥不见了。 第236章 二哥被带走了 宋九将孩子放到摇篮中,看着满脸泪痕激动不已的二嫂,安慰道:“我想二哥不会独自去城里的。” 刚才在任家小院里被婆母一顿说的,二哥将菜刀放下了,她就听到了二哥的心声,他舍不得二嫂,二嫂哭了,二哥就心疼。 “二嫂,你先别哭了,牛棚里的牛还在不在?” 经宋九一提醒,杨冬花这就往回走,她顾不上看牛棚,就先找三弟媳来了,想着三弟会功夫,赶紧入城把她丈夫拉回来。 宋九叫傻夫君在家里看着孩子,她跟着二嫂回去一趟。 二房后院的牛棚里,牛和板车都在,倒是牛棚里突然多了一堆草料,杨冬花赶紧抹干眼泪,脚步飞快的回到前院,就看到任广江刚割了牛草回来,这会儿拿着扁担和草绳准备上山砍柴去。 果然人没有入城,杨冬花急得上前拉住丈夫的手,任广江看到媳妇这模样,就知道她误会了,无奈一叹,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入城呢,你要是不放心,跟着我一起上山。” 杨冬花立即点头。 宋九见没事了,这才放心的回了祖宅。 在家奶孩子的宋九,虽然辛苦,却还是没忍住翻看了婆母交给她的律法孤本,看着这些官老爷亲笔写的字,就是一种享受,还有字里行间的内容,更是一针见血。 宋九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任荣长砍了一堆竹子回来织竹筐,一边悄悄地打量媳妇,接连两天,媳妇都不跟他说话,任荣长心头烦躁不已。 终于在这日傍晚时分,任荣长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竹篾活,上前将看书的宋九给扛了起来,直接将人扛里屋去了。 宋九到这会儿才缓过神来,怪她看书太入神,没注意到傻夫君的情绪,他还以为她生着气了,其实她早不生气了。 嫁给傻夫君就知道他的脾气,现在能这么忍着不动怒,已经有了进步。 宋九后背着床,满心满眼还顾着手头的书本,生怕掉地上弄破了,好不容易将书本放到了茶几上,人却被傻夫君扣在了床榻上。 “媳妇儿,你不跟我说话。” 任荣长很苦闷,媳妇不开心,他也不开心。 宋九捧着丈夫的脸,无奈说道:“我不是不跟你说话,我是在看律法书,我在想这一次对方要是对付二哥,我要怎么帮他。” 任荣长正要惩罚媳妇,恶狠狠地咬住她的耳垂,突然听到媳妇这么说,连忙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她。 宋九将这两日看书的心得说了出来。 “买铺者与卖铺者中间人是为牙侩,而咱们安城的牙侩又与衙门相连,平素买卖交易,都得经过这些牙侩之手。” “这一次二哥买铺子,牙侩与人勾结,未对契纸买卖双方核实,按着咱们燕朝律令,二哥若是惹上官司,就该告牙侩失职,而那张契纸上牙侩的私印就是证据。” “前朝便有这种牙侩办事入刑的案子,若是请厉害的状师上堂,指不定二哥这二百两银子不会损失,这间铺子都有可能弄到手。” 宋九双眸明亮的盯着傻夫君,所以说婆母给她的书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被宋九这么一说,任荣长也不再欺负媳妇了,而是往旁边挪了挪,一脸认真的听着媳妇仔细分析,心头的那把怒火总算熄灭。 这日大清早的,水乡村里突然来了一队捕快差兵,村长周大业在地里瞧见,锄头都扔了,赶紧带着两儿子跟了过去。 捕快见是村长,沉声说道:“奉令办事,前来水乡村捉拿杀人犯任广江。” 任家老二怎么成杀人犯了? 周大业大吃一惊,跟在捕快身边,想要多问两句,结果被捕快一把推开,围过来的村里人也没人敢上前吱声了。 二房院里,杨冬花听到动静从屋里冲出来,就见丈夫被捕快扣住。 领头的捕快扣住任广江,面色严肃的盯着他,沉声问道:“任广江,你可曾杀过人?” 任广江心底咯噔一声,脸色泛白,沉默未语。 领头捕快脸色微变,莫非他真的杀过人? 好在一旁的杨冬花开了口:“我们遵纪守法的庄户,你们怎么可以冤枉人呢?” 领头捕快没有理会杨冬花,而是再次看了任广江一眼,这小子难不成真的杀过人?这一次他们过来捉拿他,他是知道的这就是冤案,陈老爷的意思,典史大人都听他的话。 “带走。” 捕快根本不做解释。 杨冬花急坏了。 水乡村的村民无人敢拦。 等宋九和傻夫君赶过来的时候,二哥已经被带走了,杨冬花哭晕了过去。 任婆子和任老头赶过来,看到这情景,一脸的凝重。 周大业来到两老的面前小声问道:“他们说广江杀了人,这怎么回事?” 任婆子的手不知不觉在袖中握紧,面色却仍旧平静,看向周大业说道:“还请村长向大家伙的解释一下,我家广江没有杀过人,这是冤案。” 周大业也是相信任家的,这就把村里人叫到一起说了。 任家几人聚在小院里,沈秋梅抱着闺女站在宋九身边,说道:“要是因为城里的那间铺子,指不定我妹夫也被抓起来了。” 任婆听到这话,立即叫大媳妇跟着老头子去一趟城里问个情况。 任婆子心想着若是抓了两人,这事儿指不定有转机,明显这一次捕快过来抓人,根本不管证据,是强着来的。 沈秋梅也担忧二弟的案子,这就将孩子往宋九手中一放,坐上公公的牛车就走了。 其他人在家里等消息。 宋九守在二嫂身边,手里头还拿着一本书舍不得放下。 三个孩子交给傻夫君带着,宋九没有心思再管旁的了。 杨冬花醒来的时候,宋九盯着书看得入神,直到听到床上的动静,她才抬了头,看到二嫂又在抹眼泪,劝道:“二嫂,哭也没用,咱们得想办法。” 杨冬花听到这话立即有了主心骨,拉住宋九的手问道:“我们怎么想办法?” “请状师写状纸,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意的定了二哥的罪,他们一定是看到咱们家是庄户好欺负,家里也没有功名读书郎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 第237章 宋九出主意 杨冬花却是一脸的茫然,她跟三弟媳越来越不同了,三弟媳讲的一句话也搭不上,可是这一刻,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三弟媳的身上,她没办法了,丈夫突然被带走,她不知道怎么办好。 “三弟媳,要多少钱请状师,我都给。” 杨冬花这就要下床把家里的钱全部给宋九,宋九连忙拉住她,劝道:“不着急,等公公和大嫂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只好接着等,杨冬花却见三弟媳仍旧抱着书不放手,忍不住看向书本。 宋九不想二嫂忧心,解释道:“这书上写的正是前朝的一桩案子,也是牙侩入刑的案子,我在想若是请状师打官司,咱们不要抓住铺管事不放,而是这个牙侩。” “牙侩有公职在身,跑不掉的,倒是那铺管事,指不定人已经没了去向,这样拖下去,只会苦了二哥。” 宋九全是在书上看来的,也没有遭遇过这种事,可是看到一脸担忧的二嫂,她不能紧张也不能慌乱,这样二嫂只会更加的慌乱。 小半日过后,任老头赶着牛车从城里赶回来。 一家在人在任家小院商量着。 沈秋梅入城就带着公公去了妹夫的粮铺,结果就看到妹妹被赵家公婆又打又骂,还跪街头去了。 原来赵大宝也是今日早上被捕快带走的,赵家公婆在城里还有些关系,四处走动一打听,才知自家儿子惹上官司,赵大宝和任广江一样,都被城东头铺东家莫大夫的儿子莫忠给告了。 原由是赵大宝和任广江两人都涉嫌杀害莫大夫的罪名。 两人自然要反驳,可是对方找到了证据,那就是铺管事,两人勾结了铺管事,一同欺负了牙侩才办下的契纸,铺管事已经伏法,并主动指认了两人。 任婆子听完大媳妇一番话,心沉入了谷底。 任老头想了想说道:“老二被陷害了,这一下有苦说不清,今日跟大媳妇还去了县衙,给银钱都不让见老二,这案子怕是难了。” 任家人都难过得不行。 杨冬花悲痛欲绝,想到三弟媳今天说书上的案子,想也没想的朝宋九跪了下去,“三弟媳,救救我夫君,你一向都神乎,只要你出手一定可以的,你是有福运的人。” “只要三弟媳救下我家广江,以后我都听你的,我二房都听你的。” 杨冬花已经语无伦次。 宋九连忙起身将二嫂扶了起来,岂能让二嫂跪她。 任婆子看不下去了,都这个时候了,老二媳妇就不能安静一会,哭哭闹闹能解决问题么? 终于稳住了杨冬花,任家人却都看向了宋九。 任婆子也觉得老三媳妇是有福气的,又是聪明,或许能想出办法呢。 先前宋九想着最坏的结果就是跟人打官司,直接告发牙侩就能抓到案子的主犯,可是对方却将这一条路直接给堵死了,牙侩倒成了受害者。 宋九看着一家人投来的目光,尤其是仍旧无法平静的二嫂,这就说道:“爹,娘,我们还是要请状师的,但是这一次我们要告发莫大夫。” 任家公婆有些听不懂了,莫大夫已经没了,怎么告发? 看着一头雾水的家人,宋九想起孤本上提到的案例,接着说道:“就告莫大夫借着当街铺面变卖为由故意抬高市场价钱,并且还欺负庄户。” 沈秋梅有些听不明白了,戏楼伙计明明说莫大夫不愿意卖了祖传铺子,才被陈老爷弄死强行得到了铺子。 可是三弟媳所说的却是莫须有的事,这是为何? 就在任家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任婆子反而认真考虑起宋九的话来,半晌后,她点了点头,“就按老三媳妇的来,再去一趟城里,把老大叫上,请城里最好的状师,告莫大夫欺负老实人不卖铺子讹钱。” 婆母竟然支持她的,宋九心头一松,其实她心头也忐忑,只有这样,才能在公堂之上拉扯,随后再牵扯出莫大夫之死因,只要二哥不被定罪,就有翻案的机会。 杨冬花还一脸的懵然,沈秋梅也没有弄明白,这边公公又要入城找老大请状师。 沈秋梅想也没想的从袖里拿出银袋交给公婆,“爹,娘,我大房存下的钱都在这儿了,就拿去给二弟请最好的状师吧。” 这边宋九也拿出厚重的银袋放到了桌上。 任婆子看着同心协力的一家人,心头欣慰,看向二媳妇说道:“这情你们二房可得记好了,将来赚了大钱,莫忘了这份恩情。” 杨冬花的眼泪又来了,她一边哭着一边将家里的钱全部拿了出来。 “娘,这是广江换来的银票,有两千一百三十两银子,这段时间又花销了一些,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任家人听到这数目,都惊住了,任婆子算是淡定的,她其实也不知道老二后来卖的那一船粮食他分到手的是多少钱,瞧着眼前这情况,是赚了不少。 任婆子将银钱交给丈夫,交代道:“都拿上,请最好的状师,咱们一定要打赢这一场官司。” 任老头拿了钱,这就出了门,这一次将老三叫了去。 宋九一路送出门,到了门口看到傻夫君坐上了牛车,眼神却仍旧落在他的身上舍不得收回。 任荣长连忙摸向自己的腰间,将砍柴刀交给媳妇,说道:“我听阿爹的话,不闹事。” 宋九松了口气,傻夫君果然有进步,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也听她的话了。 牛车走远,一屋子的女人忐忑不安的各自回了自个家中等着消息。 宋九在院里照顾着两孩子,却还是忍住反复的看书上的案例,脑中也不曾停歇,她在想着对方接到状纸后,接下来又怎么对付他们。 安城陈府,陈留庆被宋六服侍得挺舒服的,只是他对花魁的身子却不感兴趣,宋六知道这一点才敢留在陈老爷的身边,也还算能自保。 就在这时,商行大管事脚步匆匆的赶来,是来向陈留庆禀报任广江这桩案子的。 铺管事贪财,四百两银子卖给了安城的赵家粮行,原本只是对付任广江的,现在又牵扯了一人进来,对方虽然没啥出身,但是多了一个人就多了一个麻烦。 第238章 或许会有转机 眼下两人都被抓了,可两人都千方百计的在安城寻找状师,这官司真打起来,典史那边不好抓人定罪,就得县老爷来定罪,到时候还得陈老爷出面,反而欠了县老爷一个大人情。 陈留庆听了,心头自然不舒服,刚刚被宋六服侍得好心情转眼没了,手中的茶杯往地下一扔,沉声道:“你底下的小管事连这种小事都办不了,一铺卖两人,他是不知死活么?” 大管事不敢接话。 陈留庆语气不善,“既然他贪财,那就要了他的命,贪下的总是要还的,如此一来,这案子也翻不了。” 至关重要的铺管事死了,那找谁说理去? 大管事心头吃惊,给陈老爷做事随时都有可能送掉性命。 大管事又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老爷,这一次案子能进行得这么快,是莫家小郎亲自去衙里告发的,此人不及他父亲有风骨,陈家的人才去,他就妥协了,就是那些状师,要不要派人去警告一下。” 陈留庆抬了抬手,冷声道:“就问他们谁敢给这两家做状师?” 大管事这就领令退下,赶紧着手办事去。 宋六跪在陈留庆的膝边,一双素手握成小拳在陈留庆的膝头轻轻捶打按压。 陈留庆冷淡地看了脚边的人一眼,没有理会。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管家过来禀报,戏楼名旦阿奇登门拜访。 陈留庆一听说阿奇来了,面上一喜,立即叫管家把人恭敬的迎进来。 一袭红衣广袖长袍的阿奇从外头进来。 陈留庆见到阿奇穿红衣的样子,两眼发光,立即将宋六拂开起了身。 “阿奇今日竟然穿上了红衣。” 阿奇上前行礼,陈留庆作势要扶他起来,手却握向阿奇的手,阿奇眉头微动,忍着厌恶,顺势放下双手,也就轻巧的避开了陈老爷的手。 “我今日来见陈老爷,是有一事相求。” 陈留庆没有在意阿奇的婉拒,听到阿奇有求于自己,心头一喜,立即回头看向宋六,冷漠的交代道:“退下吧。” 宋六看了阿奇一眼,又垂下头去,赶紧从地上起身,脚步匆匆的出去了。 宋六一走,门外的护卫却顺手将大门关上。 阿奇听到关门声,心头一紧,手已经在袖中握紧成拳。 “不知阿奇今日有何事相求?” 陈留庆步步紧迫。 阿奇却面色坦然的在交椅中坐下,平静地看着陈留庆,说道:“陈老爷,实不相瞒,狱中的任广江是我认的表弟,感情尚可,陈老爷能否行个方便。” 提到任广江三字,陈留庆脚步一顿,若有所思的看向阿奇,问道:“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不要跟我说什么新认的表弟,毫无血亲的人做不了表弟。” 阿奇心头一惊,他不该说是表弟的,这如何是好? 就在阿奇不知怎么自圆其说之时,门外传来下人的脚步声,还有下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陈府好好的怎么走水了。 陈留庆看向门口,很快管家打开了房门,知道自己坏了老爷的好事,可是没办法,府中主院突然着了火。 陈留庆咒骂了一声,只得先出了门。 阿奇叹了口气,正不知自己要留下来等着陈老爷回来还是现在赶紧离开,看来他今天不该来。 就在这时,宋九趁乱从外头跑进来,见到阿奇,上前拉住他的袖口,冷声道:“你是不知道陈老爷的心思么?还留在这儿做什么,赶紧走。” 阿奇被宋六拉走,随即两人来到陈府后门,宋六将他往门外一推,交代道:“任广江的案子谁也帮不了,你不要干傻事,赶紧回去,以后不要穿红衣。” 阿奇怔怔地看着宋六,宋六却是毫不犹豫的将侧门关上了。 陈府才起的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陈留庆气得不轻,回头就将院里院外的下人都叫到了一起,二话不说抓了几人杀了泄愤。 站在管家身边的宋六身子发抖,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府中上下查了个遍也没有查出来是谁放的火,陈留庆一气之下将下人全部发卖,换了一批人,主院里越发的森严。 水乡村任家小院里,任老头大早上去了一趟城里见状师,回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城里几位状师竟无人敢接这案子,他和老大走访了好几位,都没谈成。 而且这一次不是钱的问题,对方根本不谈钱,看来城里状师都被人管制住了,他们这样的身份不可能请得到。 赵家原本请的状师听说写了一张状纸送到县衙,没半日对方就亲自去县衙把状纸要了回来,还封了笔,以后都不做状师了。 眼下不仅任家请不到状师,便是城里粮行的赵家也请不到的。 没有状师就没办法翻案,衙里小官指不定都被收买了,他们庄户要怎么对付? 一家人正发愁,宋九突然开了口:“爹,娘,请不到状师,咱们何不请位秀才,他们一样能写状纸。” 任老头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秀才只想着考取功名,没有状师那样有打官司的经验,再说连状师都敢制止,那秀才公也会怕事,到时候也不敢接手。 宋九看到了公公和婆婆的难处,于是看向了大嫂。 沈秋梅对上三弟媳的目光,似有所感,很快想到了她大哥,立即说道:“爹,娘,请不认识的秀才,指不定收钱不办事,不如请我大哥,我大哥今年才考上的秀才,我请他帮忙,他一定会帮我的。” 任婆子听了,有了些希望,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的想法都不错,这也是机会,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再说是亲家,怎么说也是一损俱损,会全力以赴。 于是一家人也就决定了下来,由大嫂亲自回一趟娘家,请她大哥上公堂给任家老二做状师翻案。 任广田跟着媳妇一起回的岳丈家,走时,大房带了一车粮食去的。 几房的人都各自回去了,任家小院里,只剩下两老的,任婆子看向老头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真到了那一步,我要不去一趟城里找她去。” 任老头连忙摆手,“怎么找她去?老三杀了人放了火,这事儿还没完,她不可能帮忙的,没报复咱们家已经算是不错了。” 任婆子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是她不能看着广江就这样被定罪成杀人犯。 任老头拍了拍媳妇的背,算了算时日,说道:“老三的师父怕是要来了,要是他来了,或许老二会有转机。” 第239章 娘家人不讲道理 任婆子抹了一把眼角,心头又升起了希望,只是一想到二房给出来的两千多两银子,任婆子又拉住了老头子,一脸严肃的问道:“是你亲自去接的粮,这一大船粮食怎么得来的?” 任老头还真的事后问过钱大郎,他们三人当中也只有钱大郎能问得出来。 他们三人从江陵赶回来的河道上,也不知道怎么的被大船上的人注意上,对方趁着船大势大人手多,在半夜三更雷雨交加的时候,背后偷袭撞翻了他们的小船,这样的偷袭就是要置人于死地,又是在夜里的河道上,弄死他们也不会有人发现。 三个人当中就数赵管事有走商的经验,遇到这种同行故意对付,知道凶多吉少,就叫他们都各自逃命,别管粮种了。 当时船撞破了,船上的人都撞到了水中。 水流那么急,对方大船转眼就要逃,若不是老二聪明爬到了对方船上给他们争取了机会,指不定这一趟行商,都葬身河中,小船也会沉入河底。 任老头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说,接着又叹道:“当年咱们从平江府回来的途中,你也是看到了的,一路上土匪杀人越货的不在少数,还记得你当年为了保护这一箱书差一点儿掉了性命么?” “在外行商,就得把头别裤腰上,活着回来是万幸,老二算是勇猛的,他带着一身伤回来,到底咱们还有个活着的儿子回来。” “至于那一船粮食,上面有姓陈的旗子,经过这么一遭,我猜就是陈老爷家的,不然怎么得罪了陈老爷,人家对老二大动干戈总得有个由头。” 任婆子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来龙去脉,没想到老二这一趟生意赚的钱是不少,却是这么的艰辛。 任老头见老伴一脸忧心,安慰道:“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也各自成家,老大在城里做手艺安稳一些,但是木匠手艺也不是绝活,年纪大了也不成了。” “老二脑子灵活,他善经商,经商就有风险,劝也是劝不住的。老三更不用说,打小学了功夫,就喜欢进山打猎,打猎也有风险呢。” “想把日子过好,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咱们老了,只能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管也管不到了。” 任婆子被老头子劝住,心情开阔了许多,只得放下了心头的念头,就等大房回娘家的消息吧。 这边任家大房夫妻拉了一车粮食回的粮家,才到家门口就看到沈家门前竟然停了一辆马车,虽然是匹老马,但是在乡下还是挺稀罕的。 陈家湾的村里人都在打量着。 沈秋梅夫妻二人还没有下车就听到看热闹的村里人说她妹妹一家回乡下了,怎么两姐妹今天撞一块儿回娘家,是商量好的么? 沈秋梅一听妹妹一家回来了,就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定是跟她想到一处了,就是来请大哥打官司的。 沈秋梅连忙下车,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院里,就见半敞开的正堂屋里传出说话声。 “……那就这么说定了,老大给你们赵家打官司,不管成不成事,事后赵家包全了老大的婚事,娶位富家小女为妻。” “我家老大怎么说也是秀才公,娶个富家女子不是难事儿。除了娶亲这事,赵家包全了我家老大三年后的乡试路费,没问题吧。” 随着沈母的话说出来,赵老汉的脸色都变了。 沈秋燕见公公显然不高兴了,刚想帮着婆家说两句,沈母王氏再次开口:“虽说是亲家该帮就要帮,但是你们也知道的,城里的状师你们请不了,秀才公也不敢接手,我家大儿接了这案子,他也有风险,指不定遭人报复。” 这话一说出来,赵老汉只得咬牙应下,能救下儿子要紧,之后给大舅子娶媳妇和赶考的费用都是小事儿。 王氏见亲家公同意了,内心狂喜,她家大儿子好不容易中了秀才,村里头一般女子她已经瞧不上了,也只有亲家公有这能耐在城里帮忙找一个,最好也像亲家公一样在城里开铺子做生意的没有兄弟姐妹的独女就更好了。 堂屋里两方已经达成一致,这会儿沈秋梅冲进来,妹妹沈秋燕见到姐姐,万分庆幸他们来得早,大哥被他们定下了。 赵老汉也觉得答应这些条件已经值了,至少抢先了任家一步。 沈秋梅拉着母亲王氏来到一旁说起任家二哥的案子。 王氏还没有开口,沈父生了气,一掌拍在桌上,他可是记得的,任家那一窖的酒都被任家给卖了也不给他喝,这样的亲家,他可不想大儿子帮忙。 王氏也松开大女儿的手,没有什么好脸色,去年那会儿去大女儿那儿,看大女儿的脸色,现在她还记得,如今任家有事儿了,就求上门来了。 沈秋梅看着一家人没一个向着她的,她真是被气笑了,看向大哥沈天浩,生气说道:“我发现人就不能做好事。” “做了一千桩好事,只有一桩好事办坏了,她就啥也不是。做家人也是如此,我以前但凡婆家有的就往娘家送,闹饥荒的那几年,就问大哥吃过任家多少粮食?” “咱们家那点儿地够阿爹买几坛酒?爹娘和大哥以及小妹能活到现在,到底是谁帮的忙?” “我送了这么多吃的,就因为去年任家分家了,我大房没粮了,没能给爹娘大哥送来吃的,就啥也不是了,我不服气。” “妹妹以前只顾着自己,没有救济过家里人,后来给大哥银子赶考,就成沈家的大好人了,凭什么?” 沈秋梅说到这儿,心头委屈得落下了眼泪。 任广田来到媳妇身边,紧了紧媳妇的小手。 大女儿这话说得沈母王氏心头一紧,不由得看向丈夫。 沈望一巴掌再次拍在桌案上,怒道:“我养你这么大,你给娘家送点儿吃的,还得感恩戴德的记住你的好?是不是还得你爹我和你大哥两个秀才公给你弯腰鞠躬致谢啊?” “你现在一回娘家就吵吵闹闹,你大哥帮你是情分,不帮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你妹妹答应了你大哥两个条件,你又能帮到你大哥什么忙呢?任家有点粮食了不起呢?” 王氏见丈夫动了怒,也不好帮大女儿说话。 第240章 还是请了大哥做状师 沈秋梅转眼被父亲痛骂一顿,心头难受,她目光紧紧地盯着大哥沈天浩,没想到大哥坐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秋梅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大哥说道:“阿爹这么说我,大哥不作声,所以大哥也是这么想的,那些年我从娘家送来的粮,爹娘吃了,我算是还养育情,可是大哥吃了,那这是情分还是欠人情?” “大哥你如今也有二十多了,又是秀才公,倒是站出来说句话,兄妹之间是不是该好好掰扯掰扯了?” 沈天浩被大妹说得脸都红了,知道理亏,不敢对上大妹的目光,弄是半晌也没有迸出一个屁来。 沈秋梅见过去的情分说不动家里人了,心思一动,立即看向赵老汉,说道:“叔,咱们两家其实是一样的情况,都是被骗了还被讹了钱不说,更是惹上了官司,赖上了人命案。” “要不咱们两家合计合计,一起来想对策。” 随着沈秋梅这话,赵老汉还有些意外,倒是考虑起这事儿,一旁的沈秋燕立即开口:“姐在乡下懂什么,你是看到我家请了大哥做状师,你现在请不到大哥就打我家的主意了。” “你知不知道,指认我丈夫是杀人犯的铺管事昨个儿夜里死在了狱中,还留下了一封血书,如今案子可不是先前了,我才不管任家二哥的生死呢,我只顾着我丈夫的生死就够了。” “既然这案子总得有个人来定罪,那也绝不可能是我丈夫。” 沈秋燕这话很不好听,任广田听了气得不轻,合着赵家不想查明案情真相,直接想将屎盆子扣他家老二身上,想都别想。 任广田没忍住,就要动手却被身边的媳妇给拉住了。 任家的确没有打听到铺管事死在了狱中,如今死无对证,就更应该请位状师上公堂,不然直接定了二哥的罪就是一桩冤案。 沈秋梅压下心头的难过,看向赵老汉,说道:“叔,我妹妹说话的确不好听,但是您是长辈,就听我晚辈一言。” “铺管事死了,这案子更难办了,咱们两家更应该齐心协力,我哥做一人的状师和做两人的共同状师并不冲突,而且这案子真要定下来,不可能妹夫跑得掉。” 沈秋梅不看娘家人,只看着赵老汉,能在城里开铺做生意的,脑子定是好使。 赵老汉刚才就一直在考虑沈秋梅的提议,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倒有几分道理,于是问道:“你们任家打算怎么打官司?” 沈秋梅立即想到三弟媳说的话,这就如实说道:“任家的意思,咱们打官司不得听他们的意思,咱们要在公堂上状告莫大夫故意扰乱市场价格,讹了咱们的钱。” 赵老汉一听立即明白了意思,忙问道:“你们是想把铺管事踢出来成为莫大夫的委托人?” 沈秋梅原本以为自己很明白三弟媳的意思,这会儿被赵老汉一提醒,恍然大悟,对呢,把铺管事踢出来成为莫大夫的委托人,那么这案子就有希望了。 于是沈秋梅点头,“对呢,正好这铺管事死在了狱中,人没了更是死无对证。” 沈秋燕眼看着公公动心,立即抢着说道:“姐姐想得天真,那铺管事还留了一份血书,怎么就死无对证了。” 然而赵老汉没有理会儿媳妇沈秋燕的话,反而看着沈秋梅夫妻问道:“怎么说你们也是庄户出身,平素也都在乡下,这点子谁想出来的?” 沈秋梅自然不会告诉他们她家三弟媳的厉害,而且任家看似庄户人,可家里人个个读书识字,家里藏书就有不少。 见沈秋梅笑而不语,赵老汉知道她不想答,但对任家不知不觉起了敬意,说实话,来了沈家见到沈家大哥这位老老实实的秀才公,他心里多少没有底。 但是有了任家这点子,证明任家人聪明,这沈家哥哥就按着任家人的意思照着写状纸上公堂就好,着实两家人一起才能打赢官司,眼下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赵老汉同意了,沈秋燕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边沈母松了口气,到底也顾上了大女儿的,将来不会恨她了。 可是沈父却不答应了,“亲家同意可没有经过我们家同意的。” 赵老汉听到这话,皱了眉,朝沈望看去一眼,沉声道:“可别忘了沈家的两个条件,可得借着我赵家的名头。” 赵老汉一句话令沈望闭了嘴。 沈秋梅忍不住看向闷不吭声的大哥,心头疑惑,大哥二十有一了,为何还没有人上门说亲,若说以前荒年给穷的,那现在大哥可是秀才公了,也有钱了,总该有媒人登门吧。 眼看着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沈家大哥突然开了口:“我给两家做状师,那得收两家的钱,大妹没答应什么条件那也得给钱才是。” 沈秋梅一脸震惊的回头看向大哥,赵老汉也是头回认识到一个秀才公的目光如此短浅,只顾着眼前的这点儿蝇头小利。 商人无利不起早,秀才公也是如此的市侩呢。 沈秋梅压住脾气,问道:“那大哥想要多少呢?” 沈天浩看向大妹,却被任广田的眼神给吓了一跳,生气说道:“我头回做状师,不知道行情,怎么说也得给个百把两银子吧。” 沈秋梅原本以为大哥狮子大开口,好在只提了要一百两银子,眼下没有别的秀才公能请,为了婆家二弟,沈秋梅只好应下了。 不过沈秋梅留了个心眼,要在娘家直接立下文书,写明情况和酬劳,免得将来大哥知道城里状师的行情,又反悔,再说头回做状师哪是人家有经验的状师厉害,自然酬劳也不能按着那个算的。 沈天浩见大妹竟然同意了,心头欢喜,一百两银子于沈家来说,那是一笔大钱,便是他考上了秀才,帮人减了田地税钱,也没有给过这么多钱的。 沈秋梅叫她大哥亲自动笔写文书,眼看着她大哥写完要放笔了,又交代道:“再加一句,亲兄妹明算账,付钱打官司,官司结束两清。” 沈天浩看了大妹一眼,心眼还真多,是信不过他么? 赵老汉看着这张文书以及最后的那句话,心头有些震惊,连亲妹子都要立文书,他一个亲家公不立文书,将来扯不清了,于是也要立文书。 第241章 师父来了 一人一张文书,总算放心了,沈秋梅这才要求他大哥着手写状纸,就按任家人的意思,反告莫大夫卖铺讹钱一事。 沈秋燕就这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姐姐说服了她的公公,办成了任家交代的事,心头很震惊,也有些佩服,自己竟不如姐姐厉害。 事情办好,沈秋梅连一车粮食都不让任广田卸下的,这就要带回去了。 沈母王氏出来相送看着到手的粮食又要运走了,忍不住要说两句,沈秋梅立即大着嗓门开口:“娘,今天请大哥写状纸,事后一百两银子,说清楚了的,这粮食就不留下了,娘家要是没粮了,爹娘吃穿用度,咱们儿女三人商量着来尽孝。” 说完沈秋梅还朝看热闹的村里人看去,又说道:“大家伙的,是这么一个道理吧,咱家三个儿女一起来给爹娘养老送终。” 村里人听了,纷纷点头,王氏愣是没能把话说出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大女儿将一车粮食给运走了。 这边赵老汉也不停留了,直接带着沈家大哥往县衙送状纸去,终于能有个秀才公带着他入衙门,指不定还能借他的功名见到他家儿子。 沈秋梅和丈夫回来后,将消息告诉了家里人,手里拿着一张文书,任婆子看到大媳妇这做事的方法,又有些意外。 现在两家一起也的确好办事,在这一点上,任婆子觉得大儿媳妇做得还不错。 眼下状纸递到了县衙,就等着开堂审案的时候了。 山脚下的祖宅里,这日晌午来了两人,竟然是戏楼伙计跟梅庄的王守来过来了。 宋九这几日顾着二哥的案子去了,没有时间管绣楼里的那张屏风。 戏楼伙计先是递给宋九一封信,是阿奇写给她的。 宋九将人安置在桂花树下,自己坐在灶口烧热水准备兑糖水招待,就顺势将信给拆开看了。 想不到那日在戏楼门前打听的消息,之后阿奇竟然帮她做了这么多的事。 阿奇在信中告诉她,二哥的案子恐怕难以翻案,陈留庆不会放过他,他们之间的恩怨要从江陵来的那艘粮船开始。 果然还是那艘粮船惹来的麻烦。 宋九看完信,心头沉重。 桂花树下,宋九将糖水送了过来,随即在两人对面坐下,跟戏楼伙计一脸认真的说道:“上一次在戏楼就连累了你们,这一次不能再连累你们了,阿奇帮我打听了情况,我会想办法应对的。” 伙计一听着了急,连忙问道:“你怎么对付?你不知道呢,陈老爷在安城那可是只手遮天的存在,县衙里的地方官员都跟他有往来。” 宋九点头,所以她更不想阿奇去周旋冒风险。 上一次在戏楼听阿奇的戏时,她就发现了楼里权贵富绅虽多,但角儿的身份却并不高,她能听到心声,在戏楼里待上半日基本也都明白了。 所以她更不能让阿奇帮她这个忙,也帮不了。 伙计叹了口气,“夫人,别的咱们也都没办法了,不过戏文里都说了,冤情还得敲冤鼓,安城不行,那咱们去府城,府城不行,咱们去京城,总有一条出路的。” 宋九知道敲冤鼓的案例,只是陈家既然这么有权势,恐怕离开安城他们还有可能没命了,又岂会给他们机会去敲冤鼓呢。 伙计话也传到了,这就起身要走,旁边的王守来果然是来给陶三娘传话的,却让宋九有些意外的是,陶三娘打算将屏风给她绣,但不是现在,先交代她好好处理家事,若是没了办法,就去绣楼找她,她认识来安城的贵人,或许能帮她想想办法。 宋九知道说的是谁,若是那位的话,也不必陶三娘帮她想办法了,他们任家就是不想去找那位。 宋九将两人送出院子,还叫两人放宽心,她会想到办法的。 人走了,宋九一回头,就看到从山上下来的傻夫君,这会儿扛着一捆柴,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子,见到媳妇,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将手中的竹篮子交给她。 “山里采的野果,还有我师父给了我一包糖,你尝尝看。” 宋九惊讶的问道:“夫君,你师父来看你了?” 任荣长点头,“来了,就在山里头,我还学了半日功夫。” 宋九连忙拉住傻夫君的手,再次追问:“那我们请师父来咱们家院里吃饭可好?” 任荣长看着宋九摇了摇头,无奈说道:“师父教了我半日功夫,又问了问我的近况,他就先走了。” 走了? 宋九感觉又错过了。 “不过他这几日都会在安城,会时常来看我的。” 任荣长拉着媳妇的小手往院里走,将柴丢在柴房,拿布巾子抹了一把额头汗,又劝着宋九赶紧吃糖。 宋九看向竹篮子,里头果然有一包精致的糖果,一看就知道不是安城买的,她拿起这油纸包着的糖,怎么感觉她家傻夫君的师父像是在哄孩子似的,他都这么大了还给他送糖吃。 任荣长拉着媳妇的小手在桂花树坐下,随即打开油纸,从里头拿出一块软糖就送到了宋九的嘴里。 这是宋九头一回吃到糖会这么的软,跟安城的糖糕有着明显的不同,又软又甜还不腻,尝着味儿就不是安城能买到的口味。 任荣长说道:“我打小就盼着师父过来的时候给我糖吃,这么多年了,师父就没有忘记过,小的时候我就盼着见到师父。” “现在我长大了,但是师父还是记得给我买包糖带上。” 宋九吃完一块,傻夫君又给她嘴里塞了一块,他一口都没舍得吃的,宋九很感动,这么好吃的软糖,就这一小包,她可以一口气吃完,着实是太好吃了。 只是宋九还是停了下来,她将软糖一分为二,自家一半用碗装了起来,剩下的一半用油纸包着,叫丈夫把软糖送公婆的院里,同时也说说师父来了的消息。 任荣长听媳妇的话,这就拿着半包软糖出了门。 任家小院里,任婆子和任老头还在想着老二的案子,神思忧虑,这会儿见老三送来的软糖,任婆子激动坏了,连忙拉住老三的手,问道:“你师父还在山中么?” 第242章 还有心愿未了 任荣长摇头,说师父教了他半日功夫,人就走了。 任婆子感觉到可惜了,这就交代道:“这几日再看到你师父,老三一定要将你师父请咱们院里来,娘亲自下厨请他吃饭。” 任荣长点头,“那师父来了我就跟他说说看。” 任婆子还想说点儿什么,欲言又止。 一旁的任老头再次交代道:“老三啊,你一定要将你师父请到咱们小院来,记好了,一定要请来。” 任荣长点头,“爹,娘,我会跟师父说的,但是他很忙,这一趟来安城有事要办,可能留不了几日。” 这话把任婆子和任老头都说得忧了心,那就更不能错过了。 老三回去了,老两口相视一眼,眼眶一热,激动的说道:“老二有救了。” 城里王府,小裴氏神思忧虑的来到客院见国师,一身华服的她失去了往日气势,看到国师韩豫,很快屏退了下人。 堂屋里,两人相对而坐,小裴氏将朱氏的生辰八字放到了桌上,沉声问道:“给朱氏算一算,她这一次还能活到我请回神医么?” 韩豫看了一眼,叹道:“事有转机,王妃尽管放心,朱姑娘命不该绝。” 小裴氏明明是来问情况的,可是现在韩豫说了她想要听到的话,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打心底还是不太相信这些算命的。 只是眼下的朱氏,虚弱无比,小裴氏想方设法的用了不少好药,总算将朱氏的命暂且保住了。 要不是那一刀偏了点,那可就没了回天之力,至于朱氏身边的嬷嬷,早被砍柴刀一刀毙命。 小裴氏看着国师话语不多,人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这就说道:“别怕,在安城,本宫还是能护着你的。” 韩豫苦涩一笑,他昨夜算了一卦,他的命活不长了。 “不必王妃相护了,有些事是注定的,有因必有果,我怕是不会在这客院叨扰太久了。” “怎么说?”小裴氏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韩豫摆了摆手,不想过多解释,小裴氏心头藏着事,也没心思逼问他情况,只得起了身。 韩豫见王妃忧心忡忡,不免交代一声:“王妃要是不放心朱姑娘的伤情,倒是可以把她最想得到的东西承诺给她,如此她有了信念,命就长了。” 小裴氏一听,有几分道理,这就往东宅去。 王妃一走,韩豫立即叫道童关门,随即韩豫在堂前打坐,道童在一旁有些焦急的开口:“主子,若不然,咱们赶紧逃吧。” 韩豫睁开眼睛看了道童一眼,交代道:“你别怕,你不会死的,以后好好活着,至于我,不想逃了。” “我的命不长了,只是在生前还有两桩事没做,你得跟我走一趟。” 道童心头难受,为何明明主子算到自己的生死,却还不赶紧逃走保命,再说王妃也答应会护住主子,在燕国,晋王府的权势可不小。 韩豫没有理会道童的异样,反而喃喃自语道:“我这一趟从京城赶来,却到现在也没有看到那家农户出身的贵子,实为遗憾。” “还有那个农妇手中抱着的女娃娃,明明是短命之相却还活着,也得去看一眼的。” 这两桩事压心头,眼下时日不多了,他得完成自己的心愿。 这边小裴氏从国师院里出来后,立即往东宅来,进了东宅,听到里头下人的哭声,脸色更不好看了。 朱家有权势,上一次朱氏将自己带来的朱家死士拦住了京兵,她着实很意外,所以这一次朱氏受伤,她第一时间就将朱家的死士给杀了,而后又控制住了朱氏身这的暗卫以及院里的护卫。 总算朱氏受伤的消息没有传到京城朱家去,到底还是朱家的嫡女,身份摆在那儿,可不能就这么死在了安城。 小裴氏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下人,皱了眉,身边的齐嬷嬷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很快将院里的下人屏退。 小裴氏畅通无阻的来到里屋,看到床上虚弱无比的朱氏,她勉强露出一张笑脸,在床边坐下。 朱氏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如纸,养伤多日,好药续命,人却单薄了。 小裴氏见状,温声说道:“孩子,别难过,终于能如你的愿了,任家二儿子犯事下了狱,任家没了办法,咱们便有了机会。” “我说过的,你是我的亲闺女,我那儿子只要任家交出来我就将他软禁了,将来你要怎么还回去,只要不要伤了他的性命,我都准你。” 果然小裴氏一番话说到了朱氏的心坎里,她很快睁开眼睛,目光紧紧地盯着小裴氏。 但凡大表哥落她手中,她非要折磨他三天三夜不可,只要不伤了他的性命,是鞭打还是割肉,直到她尽兴了为止。 小裴氏在朱氏眼中看出了恨意,心头一惊,这与当年看上她家小儿子完全不同,即使小儿子这么些年也是在她的提点下才对朱氏好的,可朱氏满心满眼里都是小儿子。 不知怎么的,原本想着给个承诺能给朱氏续命,好等着神医赶来救她,这会儿小裴氏却不太想承诺了。 这眼睛里的恨意她可不喜欢,若不是个听话的儿媳妇,她又何必扶持着她做上世子妃。 小裴氏收起笑容,交代她好好养伤,这就出去了。 朱氏见屋里半晌也没有下人过来服侍,连喊了几声嬷嬷,才想起自己的贴身刘嬷嬷已经没了,悲从中来。 只待大表哥落她手中,她便往狠里的折磨,必会给刘嬷嬷报了这个仇,什么叫生不如死,那便是落她手上。 至于怀上大表哥的孩子,当真是笑话,她现在一想到大表哥身上的味道就恶心想吐,更不可能与他肌肤相亲。 这么恶心的傻子给她提鞋都不配,她更可能容许自己的肚子里怀上他的种。 刘嬷嬷说的没错,二表哥没了,她怀的是谁的血脉这有什么打紧的,只要她怀上了算在了晋王府,娘家人必会替她打点。 朱氏的手不知不觉在被褥下握紧成拳,只是才一用力,胸口刺痛,额上冒出了冷汗,赶紧呼出一口气,稳住心神,好好养着,万不能动怒了。 第243章 姐妹之间的交易 水乡村里,任家人正等着沈家大哥递状纸的消息,还没有通知什么时候审案,倒是城里的妹妹小裴氏给任婆子送来了一封隐密的信。 任婆子看到信就不想接,可是送信来的壮汉却是面色冷淡地开口:“夫人最好看一看信中的内容,这关乎着任家老二的生死。” 任婆子一听,心头咯噔一声,定是老二的案子被妹妹知道了,她想做什么?绝不可能主动找她是要帮任家的忙,她这个妹妹她太清楚了,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主。 在壮汉的注视下,任婆子连忙将信展开,却见信里头是邀她入一趟城里,她要见她,不仅如此,并以沈家大哥的状纸做威胁。 眼下状纸在县衙里,她随时可以将状纸取走,并且可以指使知县断案。 这算什么?这就是落井下石。 任婆子气坏了,她双手握紧成拳,手里的信二话不说撕了个粉碎,这个妹妹无法无天了,她是不知道呢,老二的师父已经来了安城,她还敢这么嚣张。 任老头看到媳妇愤怒的模样,二话不说抓起墙角的锄头棒就朝壮汉打去。 壮汉也不跟他们争长短,交代了一句:“信已经送到,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 说完壮汉就走了。 任老头将大门关上,看向老伴,“咱们不要入城。” 任婆子摆手,说道:“当年一块手帕就定了我的终身,你以为她现在就不敢对付我,老三想杀生母,她一定以为是我这么教的孩子。” “甚至还会想我当年将孩子抱走,就是故意将孩子养歪了好对付她,她现在没强着来,那是因为她没有后了,还顾及着老三。” “上一次老三杀人放火后还能平安回来,事后也没有追究,不是她有多心善,而是她在隐忍。” 任婆子扶着老伴的手在板凳上坐下,脸色苍白。 妹妹对付她是迟早的事,眼下是老二的案子绝不能让她去插手,不然把这一份恨意报复到她家老二身上,何其无辜。 任家两老的第二日大清早就赶着牛车入城去了,那会儿宋九带着两孩子跟着傻夫君去地里做事,她往村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公婆出村。 入城赶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宋九没有多想,而是将孩子安置在阴凉之处睡觉,她来到田埂上帮着除除草,跟傻夫君聊聊天,秋见吹着还挺舒服的。 安城王府,小裴氏果然等来了想要见的人。 府中的管家恭敬的将人请进来,任家两老的却没有什么好脸色。 任婆子看到堂前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妹妹,心头悲凉。 一个肚皮里生出来的,多么亲近的人,为何要这般对付她。 任婆子在交椅中坐下,心头虽有怒火,目光却很平静,看不出她的情绪。 小裴氏将抄录的状纸拿出来,很快下人将之送到任婆子的手中,看到沈家大哥写下的状纸内容就在纸上,她妹妹还真的无所用其极,真要动了心思。 “今个儿叫姐姐过来,只想让姐姐答应一桩事,那么你的儿子就能平安从狱中出来。” 任婆子想也没想的说道:“我不会答应的,也不想跟你做交易,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救。” “你救?你一个白丁,打算怎么救?” 小裴氏生了气,这就叫来管家,交代道:“给县衙刘知县传个口信,立即定下任广江的罪名,将案卷交给我,我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刑部。” 管家领令这就要退下,任婆子慌了。 这种犯下杀人死罪的案子,由县衙将案卷交给知州大人过目,之后才会同众多重案一起送去刑部,有的甚至直接押在地方官员的手中。 但是这中间的时间会很长,而且定下了罪名,也多是秋后问斩,算着时日,今年时间已经过了,便是明年秋后问斩。 真到了那一步,任家还能去京城告御状,还能救下老二的性命,可是妹妹若是这么一闹,案子现在就定了,马上就得问斩,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虽然老三说他师父已经来了安城,但是他们连他的面都见不上,他这么大的权势,又岂会注意上这种小事,又是姐妹之间的纠葛。 即使事后弥补,惩罚了她妹妹,又当如何,老二已经没了。 小裴氏看到姐姐朝她跪下了,她这才挥退了管家。 “用你的儿子换回我的儿子,如何?” 小裴氏整了整衣袖。 任老头却是上前将老伴扶了起来。 跪什么,再求她也不会心软的,左右都是撕破了脸说话。 任婆子坐了回去,小裴氏并不在意,就等着姐姐的答复了。 这会儿任老头不顾老伴的交代,抢先一步开了口:“那么荣家的嫡长孙呢,怎么办?” 小裴氏震惊的抬头看向任老头,“什么意思?” 任婆子连忙上前捂丈夫的嘴,任老头还是挣脱了媳妇,将三媳妇生下一双儿女的事说了。 小裴氏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猛的起身,叫上护卫将任老头扣下,三步半做两步的冲到任老头面前,红着眼眶盯着任老头,怒不可遏的问道:“那日雨夜,你为何说那乡野村妇生的是女儿?” 但凡她早知道有个嫡长孙了,她何须费尽心思,她这是有后了啊,她有孙了啊。 任老头并无畏惧,双手被扣,仍旧冷声说道:“因为你不配知道,我家三媳妇有福气,生下的一双儿女,关你何事?” “别以为我们养大老三是居心叵测要对付你,老三不待见你也以为是我们私下里教的,我们可没有你龌龊。” 然而任老头后头的话,小裴氏已经听不见了,小裴氏这会儿既怒又喜,她恨姐姐不告诉她实情,又欢喜着自己有了后,有了希望,再也不怕断子绝孙。 小裴氏一双素手抬起就要给任老头一巴掌,任婆子怒吼:“你住手。” 小裴氏的手停下,看了老两口一眼,到底将手放下,反而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唉,我有孙了,我有大孙子了。” 很快护卫退开,任老头被安置在交椅中。 这一下小裴氏又有了主意,目光紧紧地盯着夫妻二人,说道:“把大孙子交给我,我可以答应你们任家任何事。” 第244章 非得给他们算命 水乡村田间,宋九陪丈夫一起劳作,日上中天了,她才带着两孩子回去。 家里十亩好地,用了二哥的好粮种,马上又要丰收。 只是今日的宋九眼皮不停的跳动,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她将两孩子放回摇篮中,刚要转身去厨房里做饭,院门口响起敲门声。 是刘婶过来了么? 宋九从厨房里出来,擦干了手上的水渍,随即将院门打开,就见门外来的是位中年男子,他一袭青袍,手中一把拂尘,看到宋九,连忙恭敬的行了一礼,“我路经此地,能否向夫人讨碗水喝。” 院外就是井,乡下村里也能寻到井,要喝水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他却敲了宋九的门。 宋九看着此人低垂着头,没有逾越之举,心头一软,这就说进屋打水,不过却防备的将院门关上了。 眼下傻夫君在地里做事,村里人也都忙着地里的活计,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九平素用来招待人都是兑一碗糖水,今个儿她也没有犹豫,即使糖缸里已经见了底,她也挖了一大勺。 院门又开了,宋九刚要将糖水送上,突然门外的道长抬手一掌将她劈晕。 宋九闷哼一声倒了下去,道长连忙将她扶住,还顺手接了那碗糖水。 转眼人扶进院里,青衣道长一口气喝完碗中的水,颇有些意外,竟然兑了糖,在乡下这是最客气的招待方式了。 “今个儿我既然喝了你一碗糖水,就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青衣道长说完,看了一眼院墙上蹲坐着的数只野狸子,无奈道:“这一次你们可不准挠我,我将死之人,最后一桩善事了。” 来的青衣道长正是当朝国师韩豫,自打他算出自己的时日不多以后,就来了水乡村,一直在山中寻找机会,今个儿总算找着了机会。 寻找民间即将出生的贵子,韩豫从京城赶来安城,经历了这么多,却在今日才真正见到贵子一面。 韩豫看了一眼靠在竹椅中晕厥不醒的宋九,这才走向摇篮。 院墙上的野狸子似乎很有灵性,像是听懂了韩豫的话,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攻击他,只是蹲坐在墙上,却紧紧地盯着他。 摇篮前,韩豫一脸恭敬的上前跪下,行了个大礼方起身上前察看。 摇篮里,宋九的一儿一女睡得香甜,今个儿跟着爹娘去地里做事,在阴凉处醒了也没有哭闹,这会儿又困了。 两个孩子长相出众,瓷娃娃般的小脸,眉眼五官精致,看着这面相,韩豫就惊叹无比,当真是继承了他们爹娘长相的所有优点,还真是贵人有天人之姿。 韩豫忍不住撩开孩子身上盖着的小褥子,刚要分辨哪个孩子是男娃,没想褥子一揭开就中招了,小圆子一泡尿招呼了他。 韩豫哈哈大笑,正好小圆子也醒来了,还咯咯的笑了起来,韩豫叹道:“这孩子非池中物,可是你的劫难也多,当初我若没有测算出你的出生,或许你这一生要太平得多。” 韩豫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笑得开心的孩子,心头有些后悔,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他师父以前就交代过他,偏偏他不相信。 然而来了安城,几次想要阻止这个孩子的出生,到头来这孩子还是平安出生了,如今他不得不信了,上天注定的事,非人力能改。 “既然本道长当初害了你,给你带来了劫难,而今也就将功补过,希望你能平安长大。” 韩豫将褥子给男娃盖好,刚要转身,便闻到孩子身上天生就有的香味,韩豫脚步一顿,连忙看向旁边的女娃娃。 女娃娃睡得香甜,眉眼温柔像她母亲。 韩豫忍不住弯身闻了闻,惊叹道:“这孩子将来可不得了,竟然天生自带异香,比旁边的男娃娃还要精贵,若是你娘教得好,指不定将来比你弟弟还要有出息。” 韩豫摸了摸小女娃的脸,不能再耽搁了,这就转身出了院门。 待韩豫拿着罗盘来到井边时,后院的门竟然被牛角拱开,牛羊都跑出来了,这会儿都盯着韩豫。 韩豫感觉到不可思议,这一院子的动物莫不是成精了?都这般护主呢? 韩豫顾不上这么多了,心想着等那傻子回来,他就没命了,赶紧先办事吧。 随着罗盘的移动,很快韩豫看向井上方的坡地,随即将山中挖来的竹子移裁到了这处坡地上。 忙活了好一会儿,韩豫终于忙完了,刚一回头 ,牛角突然朝他后背一拱,韩豫直接掉入了井中。 冰凉的井水当真有些吃不消,韩豫却没有恼,无奈道:“你们就别为难我了,这院里的风水不错,唯独这井水不该分岔。” “可惜这两人心善,这井分了岔坏了风水,我只得在上方种下青竹,希望他们不要给砍了,风水人定,成事在天,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栽种了竹子,化了院里的瘴气,可为两孩子挡灾祸,算是还债了。 韩豫从井中爬起来,跟头牛在井边对视了一眼,终于没被再次拱下去,他这才放心的离开。 下游,任家大房院里,沈秋梅见闺女睡午觉,无聊就去隔壁屋里窜门去了。 这会儿一位青衣道长悄悄摸摸地来到任家大房的院外,他朝里头张望了几眼,见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敲了敲门,透过门缝看到竹椅中睡得香的女娃娃,韩豫显得有些激动,就是这女娃娃了,他今个儿必给她好好看看相。 很快韩豫推门进去,还回身将门关上,这就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竹椅旁边,他快速抓起女娃娃的小手想要看个清楚,没想椅中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女娃娃不哭不闹,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看得韩豫都不好意思了。 很快韩豫从袋里抓了一把糖送到孩子手上,他可是做足了准备过来的。 果然孩子有糖吃,就特别听话了,任由他来看手相、面相。 韩豫看了半晌,面色越发的凝重。 孩子剥开糖纸,小嘴含着糖,鼓鼓地,显然吃了糖心情不错。 韩豫有些着急,他活了大半生,头回看到这样的面相和手相,这孩子真的是短命相,可是孩子吃着糖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第245章 公婆怎么这么奇怪 “你会说话么?” 韩豫忍不住开口相问。 女娃娃像葡萄似的眼睛看向他。 任家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却没怎么开口说过话,而此时韩豫问起,孩子就看向他了,可见孩子是能听懂的。 女娃娃不说话,韩豫没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沈秋梅跟人说话的声音,显然是沈秋梅窜门回来又在路上遇上了邻居,邻居问的正是任家老二的案子。 韩豫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挂在女娃娃的脖子上,交代道:“这里头是道观的地址,你以后遇着了大事,可以去这儿寻人帮助。” “你这孩子的生辰我没有,没法给你批命,但是你的面相本是短命之像,奈何逆天改命,将来如何只能靠你自己。” “不过人生在世,荣华富贵都是虚的,你们任家的风水不错,祖坟也葬得好,即使做普通的农家女,也会平安喜乐一生,莫强求。” 韩豫说完,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也不知这孩子听没听懂,到底太小了,韩豫叹了口气,这就起身,从柴房小门跑后院,随即翻墙逃走了。 门外跟人说了会话的沈秋梅这才转身进院,看到女儿坐在竹椅中,早已经醒了。 她家闺女就是听话,醒了没有见到娘亲也不哭闹。 沈秋梅上前就要抱起闺女,就见闺女手中抓着一把糖,她笑了起来,“难怪你不哭的,一醒来就在家里翻糖吃,你这孩子。” 沈秋梅刚将孩子抱起来,就发现孩子胸前挂着一个荷包,沈秋梅有些疑惑,她什么时候给孩子在脖子上挂个荷包? 沈秋梅将荷包取下,随手放到了桌上,这就带着孩子去厨房做饭去了。 任荣长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时,就发现自家院门虚掩着,他心头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里,就见媳妇靠在竹椅中像是睡着了似的。 宋九被傻夫君喊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焦急的眼神,一时间她还有些没明白过来,好半晌缓过来了,才想起她明明是给那道长送了杯水给他喝,之后她就不记得了,什么时候躺这竹椅中的也没了记忆。 宋九似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朝摇篮看去,两孩子都在,小圆子竟然醒了不说,还尿了一身,把他姐姐都弄脏了。 任荣长见媳妇孩子都没事儿,松了口气。 中午饭也没有做好,宋九一边给两孩子换衣裳,一边想着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瞧着院里院外也没有遭贼,好好的呢。 那位道长也不知去向,倒是那只装糖水的碗放在桂花树下的八仙桌上。 宋九去院外洗衣池里洗孩子的衣裳时,发现井上方的坡地有人动过土,谁在她家后头坡地上种了竹子,她咋没有想到这上方种些竹子呢,这么瞧着怪好看的,就是都是苗子,要是长高了,还别说水边竹挺凉快的。 这一堆新种的竹子就这么的留了下来。 今个儿的事也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也就这么过去了。 傍晚时分任家公婆从城里回来了,那会儿村里人还在忙着吃晚饭,不少人从地里回来,一身脏乱的,看到牛车进村,还有人搭问两句,问任家老二的案子怎么样了。 平白一个好好的人被关押了这么多天,听说牢里吃不好睡不好,受苦头。 任家两老的根本没有心思跟村里人搭话,甚至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任老头更是快速的赶着牛车离开了村道。 村里人议论纷纷的,都怀疑任家老二这冤案怕是这么定下了。 两老的回了院里,天黑时,任婆子又出了门,去了二房找老二媳妇杨冬花。 第二日大清早的,宋九给丈夫准备了早点,送丈夫出门去地里干活,就在院前无意中看到公婆带着二嫂一起坐牛车出了村口。 宋九感觉到奇怪,沈家大哥递了状纸,公婆两次入城,莫不是状纸出问题了? 真要是出了问题,公婆会告诉他们才对,一家人也该在一起商量呢。 宋九想了想,交代傻夫君,自家十亩地要去看一眼,还有公家的地也得去看一眼。 大哥在城里做手艺,听说上一次征徭役耽搁了还说工钱都少了好多,现在更是不敢耽搁,二哥又惹上了官司,眼下只有他们三房能顾上地里的活。 瞧着就要有收成了,地里顾不上来,就找人打理,也得有个人管事。 任荣长这就将锄头放下,先去公家的地里看一眼。 宋九知道公婆为着二哥的案子,已经没了其他的精力,于是她擅自作了主,找来了村里的刘婶,想让她帮着找几个短工去地里干活,工钱好说。 刘婶在祖宅院里坐了好一会儿,她去找几个年轻小伙帮忙是不成问题的,对任家老二卖的粮种也挺满意,今年下半年,水乡村家家户户有了好收成。 刘婶担心任家这案子不好办,毕竟那是城里有权有势的富绅,他们普通庄户怎么反抗。 刘婶给宋九出了个主意,借着任家老二这一次卖粮种给大家伙的情义,写份万民书送到府城敲冤鼓去。 刘婶也是前几日特意去亲戚那儿打听的,她家有个远房亲戚家里有读书郎,也是那读书郎出的主意。 宋九很感动,没想到刘婶帮他们家还刻意的去问了,这万民书的确是个好主意,只是这案子在县城里还没有开堂审案,且等等看。 刘婶见宋九自己有主意,也就放了心,这就给她请短工去,定会给她找几个勤快的帮手。 宋九在家里做针线活,照顾着两孩子,直到傍晚时分,她才在院前看到村头回来的牛车,上头仍旧坐着公婆和二嫂。 宋九见他们回来了,连忙将针线往篮子里一放,回头把门关上,背着两孩子去下游了。 杨冬花的眼眶又红又肿,脸上明显还有泪痕,人看着很憔悴,跟着公婆回了二房院里,没想宋九等在这儿。 大嫂沈秋梅也看出了端倪,这会儿抱着闺女过来了,还问公婆和二嫂这是从哪儿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任婆子看了两个儿媳妇一眼,这就招呼着她们一起先回院里。 二房院门一关,杨冬花没忍住,靠在大嫂的肩头哭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246章 师父来祖宅吃饭 宋九一脸惊讶的看向二嫂,她听到了二嫂心头所想,二嫂今日入城竟然见到了二哥。 任婆子听到哭声,生气说道:“哭啥哭的,我这个做娘的都没哭,你倒是先哭起来了。” 杨冬花终是忍不住,拿手巾子抹了一把眼角,哽咽说道:“爹,娘,我只要广江活着,何况我也怀不上广江的孩子,我就是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所以二房不能断后。” 任婆子面色铁青,今个儿特意将老二媳妇喊入城里,就是给老二留个后的,谁知道她娶的这个儿媳妇,明明胸大屁股大,明明个个都说她好生养,偏偏就生不了孩子呢。 “你胡说什么,这一次必须成了。” 任婆子生气,一掌拍在桌上,杨冬花吓得打了个嗝,哭声都停了。 宋九和沈秋梅越听越是听不懂了,疑惑的看向公婆,便是她会听人心声,婆婆心头所想也没有她要的答案。 “娘,为什么要给二哥留后,可是二哥的案子有了进展,出了什么问题?” 宋九问出来,沈秋梅也在一旁狂点头。 任婆子苦涩一笑,看向宋九,半晌才说道:“你们都不要问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下来,以后老三媳妇你们可要好好孝顺我们两老的。” “我们两老的生老病死,你们三房都得出一份力。” 宋九头一回看到婆母这般严肃,即使她知道傻夫君是公婆的养子,她也一直对公婆很孝顺,公婆也是知道的,以前都是看在眼里,可是今日公婆刻意的说出这话,莫非这中间还有隐情。 任婆子这会儿真没有心情跟几个儿媳妇说话了,抬了抬手,这就带着老头子走了。 公婆走后,宋九和大嫂一起安慰二嫂,才知二嫂今日跟着入城,花了一笔银钱打点才能进牢里见到二哥。 二哥清瘦了不少,里头过得很不好,而这一次夫妻相见,竟然是为了二房留下香火的。 杨冬花边哭边说,只恨自己没用,身体也不争气。 宋九的手不知不觉握紧。 从二房回去的路上,宋九心头还有一把怒火,到了宅院前,她发现不太对劲,院门敞开,门里有声音。 她家傻夫君干活回来,难不成还有村里人跟着过来串门? 宋九进门时,就见门口站着一位青年男子,长相普通,甚至一眼看去都记不住他长什么模样,可是站在门口却像树桩似的,眼神凌厉有神,这会儿正看向她。 宋九惊讶的看着此人,这会儿傻夫君从里头走出来,上前就拉住宋九的手,欢喜的说道:“媳妇儿,我把师父请咱们院里吃饭了。” 天要黑了,光线模糊,宋九才发现桂花树下的八仙桌前坐着一人,就是她家傻夫君口中所说的师父。 此人一袭墨绿袍衫,眉眸清冷,眼神犀利,也正好朝背着孩子回来的宋九看了过来。 宋九做了这么久的绣娘,一眼就看出来这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的衣料极其珍贵,便是上头的刺绣都极为繁复,此时被他盯着,宋九莫头感觉到威迫感,院里的气氛也变得严肃紧张起来,只有她家傻夫君没有察觉出异样。 “师父,我这是我媳妇。” 今日任荣长进山砍柴就碰上了师父,先前听了媳妇和爹娘的话,一定要将师父请来的,这一次他怎么着也不放师父走了,没想到他师父也同意过来了。 宋九来到此人面前,心头有些紧张,这种感觉不是因为对方是傻夫君的师父,而是来自他身上的莫名的威慑。 尤其宋九走近了看到此人的长相,心头是吃惊的,竟与她家傻夫君是如此相像,与其说这人是傻夫君的师父,不如说他或许就是傻夫君的生父,这突如其来的猜测令宋九越发心慌。 若是傻夫君的生父,那就是晋王本人。 作为一个打小没有走出过安城的小庄户来说,突然见到晋王本人,心头自然会不安,何况对方的眼神也毫无收敛,看她都带着审视的目光。 宋九跟着傻夫君一起行了一礼,好在跟着婆母学过规矩,这会儿行晚辈礼,倒也有几分模样,这让晋王有些满意了。 “长儿说你做的饭菜很香,去吧,本……我还没有吃晚饭,倒有些饿了。” 一把低醇的带着几分无法抗拒的威严之声响起,宋九应下了。 孩子放到摇篮中倒也听话。 宋九才入厨房,任荣长也就跟了进来,他来给媳妇添柴帮着做饭的。 这么把他师父晾在院里,会不会不好? 宋九赶紧从柜里抓了一把菊花,接着又放了糖,泡了两杯糖茶水让傻夫君送出去。 院中晋王看着杯里泡发的野菊花,皱了眉,这路边的野花还能泡水喝么? 可一转头,任荣长送了茶水过来,人又跑厨房去了,连摇篮里两孩子都不管了,只顾着他媳妇,晋王有些不高兴,这就起身来到摇篮前坐下。 看着里头一对可爱的双胞胎,晋王终于露出了笑脸。 宋九把后院平时养着的兔子还有下蛋的鸡各抓了一只来,随后又翻出了家里的干鱼和腊肉。 庄户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自然是比不上城里买的新鲜,这会儿又有些急,宋九没做什么准备。 转眼四道硬菜,两道小食做了出来。 宋九端着菜送到桂花树下时,就见他竟然手中拿着一本她平素正翻看的孤本,上头写的正是一些案例。 晋王掀眸看来,见宋九竟然看向他手中的书,这就问道:“想不到小院里还有这样的遗世孤本,这是长儿平素看的么?” 宋九还来不及答话,任荣长抱着小木桶饭过来,接了话:“师父,我可不看这个,我要下地干活呢,这书我媳妇在看。” 晋王很意外,看向宋九问道:“你识字?” 宋九只好点头。 晋王心头暗忖:“倒也不是愚笨的村妇。” 三人坐下吃饭,期间都没有再说话,而那门口的护卫却不知去向,或许就藏在某一处守着呢。 任荣长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吃的就多了。 饭桌前,宋九明显看到晋王尽给她傻夫君夹菜,许是她炒的兔肉好吃,有半盘兔肉是夹到她家傻夫君碗中的。 而她家傻夫君却像是习惯了晋王的照顾,就在宋九心头起伏不定时,她家傻夫君把兔肉上的皮去了,骨头剔了,将肉转眼送到了宋九的碗中。 一块就算了,基本他师父给他夹的,他把不好的部分吃了,好的部分都给宋九留了出来。 宋九惊惊颤颤地吃着,对面的人已经直接放下了筷子。 第247章 被傻夫君护着疼着 “长儿,你不爱吃肉么?不吃肉的孩子长不高。” 晋王的话语中明显的带着责备,宋九能听出来,这是在责备她呢,她不动声色的看去一眼,赶紧将碗里的肉往丈夫碗中夹。 “师父,我爱吃肉的,但是我媳妇更爱吃,我给她留着。” 唉,这话说的,能听到心声的宋九差一点儿掉了筷子。 终于一顿饭吃完,宋九被叫到跟前,晋王看了她一眼,问道:“听说任家二哥的案子是你出的主意写下的状纸?” 能看前朝案例孤本的女子,倒有些不同的,看来这消息不假了。 宋九点头,壮着胆子,宋九顺势将戏楼伙计告诉她陈老爷杀了莫大夫夺了铺子的事说了。 一铺卖两人,还栽赃到她二哥身上,并说这桩案子与前朝的某桩案子相似,她才这么写的状纸。 或许晋王能帮帮任家,看在她家傻夫君的份上,那样二哥就有机会了。 宋九说话条理清晰,晋王越发另眼相看。 一顿饭的功夫,他看出来了,自家这个傻儿子爱极了眼前这个女人,而她也着实聪明,勉强算是配得上他家傻儿子吧。 待宋九说完案子,晋王便说道:“我不便出手,不过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公平的机会,我会请求安城知县公平审理这桩案子,但是这官司怎么打,怎么赢这一场官司,那要看你们任家的造化。” 宋九听了,心头一喜,只要公平就好,二哥就是冤枉的,有这个机会,她便有把握赢了案子。 见宋九毫不犹豫的应下,甚至还面带欢喜,晋王扬起唇角,接着说道:“本……我不喜欢插手这些小事,这一趟来安城也是来看长儿的。” “长儿心地单纯善良,你很聪明,平素你莫欺负了他,对他好一点。” 晋王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心头更是想着,若是这妇人对傻儿子不好,他也不会放过她。 宋九听到晋王的心声,连忙应下,谁知一旁的任荣长不高兴了。 “师父,我媳妇对我很好,你不准说她,不然下次吃不到我媳妇做的好吃的了。” 宋九真的想捂傻夫君的嘴,果然晋王听叉了,脸都黑成了锅底,冷眸看向宋九,沉声问道:“你平素饿着长儿了?” 宋九连忙摆手。 晋王显然更加生气,语气严肃的说道:“夫为先,君为上,夫君便是你的天,他不是痴傻,他是心地良善,你若是对他不好,我便也留不了你。” 宋九明显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威压,她心头反而有些委屈起来,晋王初来院里,也算是她这个儿媳妇头回见这位,却不问青红皂白将她训斥一顿,是何道理? 宋九刚要出声,一旁的傻夫君直接生气了。 “师父,不准你这么说我媳妇,反正我不管,我只要这个媳妇,我就要跟她在一起,其他的我谁也不要,她是顶顶好的媳妇。” 果然她家傻夫君的脾气起来了,宋九也没有想到傻夫君会为了这个生这么大的气,不知怎么的,原本委屈的心情瞬间没了。 傻夫君护她胜过万千委屈,他甚至还在桌下握紧了宋九的小手,瞧着就在挑战晋王的性子。 这会儿宋九也发现她家傻夫君为何脾气这么大了,因为这是遗传,这不,眼前的晋王气得筷子都给折断了。 先前门口站着不见了的护卫不知几时现了身,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了八仙桌前,宋九吓了一跳,人就被护卫盯上。 但凡晋王说一声,护卫就不会给她活命的机会,她明显感觉到了杀气。 气氛很是紧张,她家傻夫君再也顾不上其他,二话不说飞身而起,将护卫一掌拍飞,立即将宋九护在了身后,那架势是要跟最亲的师父反目也要护着他的媳妇了。 一切来得太突然,护卫自然不敢对大公子还手,生生接了这一掌,拍飞后撞到墙上倒在地上时吐出一口鲜血,不敢有半分怨言。 眼前的晋王也是惊讶无比。 亲自教导,年年都为了这个儿子跑来安城一趟,打小就将这孩子宠在心尖上,结果就一年多的时光未见,他娶了媳妇,媳妇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不知怎么的,晋王心头无比酸楚。 正因为这个儿子从小中了毒,长的不如常人聪明,他心里多少有愧疚,对这个儿子也特别的上心,却不及人家一年的相伴。 这一刻晋王竟是嫉妒儿媳妇的,终于明白那句话“娶了媳妇忘了爹”的悲凉感。 宋九看着明明已经动了怒火就要对付她的晋王突然又面色温和了,她真的感觉到不可思议,心头却莫名的感动,至少她家傻夫君被亲生母亲抛弃,如今还有一个疼他入骨的亲爹。 晋王的妥协是对她家傻夫君的疼爱,她替她家傻夫君高兴。 “都坐下吧,好好的一顿家宴,吃得喊打喊杀的。” 晋王说完,朝已经起身了的长随看去一眼,下了令:“谨言,退下。” 护卫果然转眼就消失了,宋九都没有看清他怎么出的院子,这么厉害的功夫,他恐怕也打得过她家傻夫君呢,刚才只是没有还手而已。 天已经彻底黑了,院里点的油灯并不明亮,宋九又在院里添了火把子,显得明亮了些。 晋王没有急着离开,那是不是要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他老人家住一晚,只是家里的褥子都不是新的,晋王会嫌弃么? 宋九平时也勤快,家里的褥子都洗得干净,晒了又晒的,生怕回潮用不长久,可是在尊贵的晋王面前,却是如此的简陋无比。 宋九去东屋收拾,忙活了好一阵后从屋里出来,就听到师徒二人在说两孩子的名字。 她家傻夫君的名字里有荣字,还能证明着他是荣家的血脉,可是到了她的两个孩子,是直接按着任家的辈字取的,跟荣家没了关系。 果然宋九忧心的事发生了,她隔着几步远就听到晋王的心声,气得不轻,便是两个孩子的名字里再无荣姓了,应该说任家根本没有要往荣姓上来取名,估计公婆也没有将两孩子的事告诉他,城里那位有没有说就不知道了,指不定也不会说。 第248章 教丈夫孝顺师父 今日晋王非要在这农家小院里住下,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两孙儿孙女,他从京城来安城,的确有些期待,他转眼有了孙儿孙女,还是他最宠着的傻儿子留下的后,又是国师测算出来的贵人。 而今亲眼看到了孩子,晋王就发现两孩子像极了荣家人的长相,尤其是孙儿,这模样还有些像晋王府书房里挂着的荣家老祖宗的模样。 然而两孩子姓任,又听傻儿子说娶的是任家的辈字,晋王心情不好,话也不多。 宋九想着今日公婆和二嫂的经历,就想借着去井边洗衣的时候,去下游告诉公婆一声,傻夫君的师父来了,她婆母定是知道的,二哥有救了,任家也该放心了。 谁知宋九才往外走了两步,原本跟儿子聊着天的晋王突然看向了宋九,沉声交代道:“任家祖宅这处倒是清静,我来院里的事,便不必去村里宣扬了,以后我会时常来看我这乖徒,还有这两孩子,你尽管做好自己份内事就好。” 这是发现她想去村里给公婆报信么? 宋九不敢了,只好借着两人带孩子的空闲,去井边把脏衣裳给洗了。 宋九担心晋王嫌弃东屋里的简陋,没想到晋王竟然啥也没说,还真就盖了她准备的九成新的被褥,一夜到天明,相当的平静。 早上她家傻夫君还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劈柴挑水,准备下地干活去,毕竟家里请了短工,也得有人管着。 宋九却将傻夫君拉住了,昨个儿给她夹菜,她就看出了晋王不高兴,这会儿再看到她家傻夫君干农活累成那样,怕是更加心疼,再说他师父还在院里,更得留下来招待。 傻夫君倒是听她的话,她说啥就是啥,帮着她洗菜添柴,还一脸的高兴。 等晋王起床时,院里已经传来饭菜香。 晋王荣世远穿着亵衣坐在床沿,人还有些不清醒,头回发现自己在这农家小院里睡得如此安稳,竟然一夜到天明,他不曾失眠,当真是怪事儿。 这么多年了,晋王向来浅睡,能好好的睡一个安稳觉都是奢求,尤其是在京城里的王府,他总是睡不着,只有去别庄才能勉强入睡。 这会儿闻到饭菜之香,突然就有了农家的烟火气,晋王心情不错,这就起身更衣,也不必下人服侍。 宋九听到东屋的动静,手脚麻利的将温着的水倒在木盆里,交代傻夫君:“刚才我说的话,夫君可是记住了?夫君要听我的话,你按我说的做,我给你做油酥饼吃。” 任荣长应了声好,想起油酥饼,就来劲,媳妇做的就是好吃。 宋九看着傻夫君端着盆去了东屋。 东屋里,晋王正想着农家是不是都在井边用凉水洗漱来着,就见他家傻儿子端着木盆进来,里头还有一块洁白的布巾子。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上前就将师父安置在板凳上,然后亲自给师父打湿布巾恭敬的递上。 晋王很意外,头回看到傻儿子服侍他的,这孩子是真长大了,知道孝顺了,晋王很欣慰,心情越发好了,布巾子的温度刚刚好,也免去他跑井边像个庄户似的洗把凉水脸。 洗漱完,傻儿子再次上前直接给师父按压肩膀,晋王更意外,头回享受儿子的孝顺,不忍打扰,没想到这手法很不错呢,莫不是平时练过? 晋王刚这么想,任荣长便说道:“师父,我平素就是这么给我媳妇按压肩膀的,她说可舒服了,师父,你舒服么?” 刚想说儿子孝顺的晋王立即将这想法收回,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你媳妇还要你按肩,不该都是妇人服侍自己的丈夫休息么?” 任荣长却是摇头,接着说道:“我娘说了,咱们任家男儿要护着媳妇,不能让媳妇委屈,我爹也是这么给我娘按压肩膀的,我娘很开心,现在我媳妇也很开心,师父,你不开心么?” 他开心不起来,竟然让他儿子服侍妇人。 不过提到大裴氏,晋王心情有些复杂,堂堂知州府贵女千金,下嫁给一个长工,一辈子住在这乡下做庄户妇人。 不想儿子难过,晋王说自己很开心,不舍得儿子服侍太久了,怕他累了手,这就将儿子拉到身边坐下,教导他:“听师父的话,妇人拿来疼,但是也不能拿来惯着。” “你媳妇也算是个好人,你不能惯了她这性子,以后让她服侍你,记得一定要听师父的话。” 晋王语重心长的说完,谁知任荣长立即摇头,“不成,我娘说要我听我媳妇的话准没错,是我娘给我娶的媳妇。” 师父和娘谁更亲呢? 晋王很吃味,偏偏他不能说出实情,明明亲儿子在眼前,却不能相认。 怪只怪他陪伴的时间太少,这孩子已经被大裴氏教歪了。 “改日师父给你娶几房妾室,有了对比,你那媳妇就不敢嚣张了。” 晋王才说出来就遭儿子的反对,“任家家规,任家男儿不得纳妾。”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天下男儿有权有势的谁不纳妾?便是晋王府的后院里,女人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外头的红颜知己连晋王都记不清了。 “你不纳妾,岂能开枝散叶?” 晋王生气,是不是该叫来大裴氏说说此事? “我媳妇能生,一生就生两,我娘说我媳妇最有福气,将来还要给我生很多孩子,再说我不要那么多的孩子,我只要我媳妇。” 晋王真是说不过这个傻儿子,孩子还在乎多的么?他怕是不懂得不同女人的滋味。 眼下讲这些显然是讲不通了,正好外头传来宋九喊吃饭的声音,屋里的父子二人只好先出了屋。 大清早的,这个农妇几时起来的?竟然做了一桌子饭菜,不比晋王府的厨工手艺差,人瞧着还挺勤快的,倒也不是个懒媳妇。 父子二人在桌前一坐,见儿子又要去拿碗拿饭,立即将儿子按住,这些都该是妇人做的事。 宋九不作声,默默地将一木桶白粥提了过来,随即又端来六笼肉包子,再加上桌上的硬菜和小菜,转眼桌前都摆满了。 第249章 宋九做的饭菜太好吃 晋王闻着肉包子的味道,竟然食欲都来了,他正要动筷子,宋九却在这个时候请求道:“师父,我瞧着昨夜那位兄弟受了我夫君一掌,受了伤,又是一夜不曾睡好,要不能否请他一起来吃碗热乎的早饭,其实院里的屋子有好几间,我也可以给他囤间出来的。” 宋九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规矩,也不曾在大户家中待过,不知主仆之间严格的区别,在她看来,即使是下人也是人,他也是要睡觉的,要吃饭的,又不是铁打的。 再加上昨晚她家傻夫君无故打了人家一掌,人家也没有还手,多少有些愧疚的。 晋王惊愕的看向她,她是不知道什么是尊卑么?果然是乡野村妇,没大没小,若不是把她当儿媳妇看,她也不能同桌而食。 任荣长听媳妇这么一说有道理,于是看向师父。 “长儿也这么想么?” 任荣长点头。 晋王无奈,朝院外喊了一声:“谨言,过来吃饭。” 被叫谨言的青年护卫出现在院里,其实他的年纪大概与任荣长差不多呢,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宋九立即回厨房给护卫用了大菜碗,往里头装了一大碗粥,加了菜在上头,接着端了一笼包子放到他面前。 原本拘谨的护卫这会儿震惊的看向宋九,她怎么知道他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他昨日跟着主子过来就没吃上,又是在院外守了一夜,伤倒是好了。 大清早的又闻到院里的香味,他都流口水了,还悄悄地去厨房外瞥了一眼,看到这小娘子做的饭菜也太香了,却不敢吱半声,没想到她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大碗,这么大一碗勉强能吃饱吧。 晋王见护卫不敢动筷子,在傻儿子的目光下只得下令:“吃吧。” 四人坐在桌前吃饭,没有一人敢发声。 宋九总能在护卫吃完一笼包子后立即送上一笼。晋王爱吃肉包子,她也会及时添满盘子,至于她家傻夫君,最爱吃的油酥饼放在近前,就啥也不想了,毫无顾虑的吃着,也是最好养的。 一桌子饭菜吃了个精光,等晋王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吃撑了,很不可思议,向来只吃个七八分饱的他,头回这么不顾及。 这肉包子倒是味道不错,爽口,油而不腻,在京城里也未必能吃到这味道,他家儿子的吃食也挺精细的,并没有想象中的粗糙。 这儿媳妇倒也会持家的,傻儿子打猎,她精打细算的还能有这些存粮吃食很不错了。 晋王吃完朝护卫看去,就见护卫连忙起身,却意外的看到他肚子都圆了,刚才他吃了不少吧,这么大个菜碗吃,以后再在他儿子家里吃几顿,得给钱了。 早饭过后,晋王不能久留了,他要回城,而且才来安城,他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宋九跟在傻夫君身边,恭敬的送主仆二人上山,他们不从村道走,上了山就走山间小路入城。 看着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顶,宋九才匆匆往村道上去,她得将晋王来了她家住了一晚的事告诉公婆去。 山顶上,晋王脚步停下,回头看向山脚下的祖宅,一袭墨绿袍衫被清风吹起,他负手而立,半晌才收回目光。 “山野村妇有几分机智,任家家规不准本王的儿子纳妾,那也得考验一下这个女人有没有这份能耐。” “谨言,入城后就给刘知县传个话,任家老二的案子必须公平公正的审理,否则本王拿他是问。” 谨言应下了。 晋王又喃喃自语道:“且看她怎么教那沈家大哥打官司,要是打不赢,本王定会休了她,荣家的血脉岂能由这种无知的妇人教养长大,本王必会为孙儿孙女寻得一位贤良女子教导。” 说完这话,晋王转身离去。 安城王府客院里,国师韩豫已经沐浴更衣梳洗干净,换上了道观里的青蓝道袍,在堂前团蒲中打坐。 一旁的道童眼眶却红了,默默地站在主子身后,主仆二人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不到晌午,客院里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道童没忍住,朝堂外望去,只见穿着蟒袍的晋王带着一群护卫冲了进来,那些来的护卫一看就不简单,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才进院子,院里就杀气腾腾。 道童吓到了,可眼前跪坐的国师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仍旧手握拂尘,半分未动。 晋王进了堂屋,冷眸看向国师,随即在主座上坐下,他抬了抬手,便有护卫将道童扣下,转眼拖了下去,吓得道童大喊主子,却没有得到主子的理会。 人被拖下去了,堂屋的门转眼也被关上。 这会儿国师韩豫才睁开眼睛,他没有向晋王行礼,而是这么静静地坐着,没有惊恐也没有愤怒,反而是一脸的平静。 “我知道我活不过今日,晋王今日前来便是取我性命的,我算过这么多的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最终会是落在王爷的手中。” “既然我已经没了活路,也不妨直说了,晋王即使杀了我,也无法改变贵子的劫难,劫难是因我而起,但是朝中若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钦天监的人迟早还是会发现,最多晚两年,而我即使从京城赶来了安城,却并没有真正对贵子下手,我知道天命不可改,我的确犹豫过的。” 晋王冷笑出声,“你犹豫过,便曾有过杀心,即使这一点你都不该有,你说的对,不是你也是会是别人,但是本王今日不得不杀了你。” “好在你这几个月在安城并没有真的动手,如此,本王尚可留你个全尸,你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果然如京城里传的,晋王向来心冷绝情,又岂是他几句话能说动,只是他也知道,不是晋王杀了他那也必定是皇上要杀了他。 晋王现在对他心软,改日他落皇上手中仍旧得说出真相并且听旨对付贵人,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即使这个秘密护不了几日。 “多谢王爷体恤,倒也有一桩,王爷能否将我的全尸送回道观,之后护我道观十年的安稳。” 只要十年的光景,这件事也就过去了,道观也能休养生息,慢慢地壮大。 “可。” 晋王竟然应了。 韩豫很感激,这就说道:“临死前我再替王爷算上一卦作为回报吧。” 韩豫就要开始,晋王冷声制止了他。 “本王从来不信这些,本王只信自己,当年我父王被先皇请入宫中卜卦,我那年正好十九,被太子叫入宫中陪读。” “随太子陪读之时,我见太子眼神不对,更是陪读不到一个时辰,太子叫我离开东宫,去东华门外看一眼。” “我听旨行事,跟着太监去了一趟东华门,亲眼看到我父亲装在棺材里被人从东华门抬出来交给我奔丧。” 第250章 小裴氏被气死 “打那以后,本王最痛恨的人就是你们这些无中生有的算命先生,韩豫,你有本事,但不该入朝堂,当年皇上去请你之时,你不该怕死。” 韩豫头一回知道老晋王是这样的结果,提起当年他被皇上选中入朝当国师之时,他便曾犹豫过的。 不管是测国运还是给人算命,都不是好差事,算好了算坏了,他里外都不是人,这些道理是他入了韩堂才深刻体会到的。 本以为能周旋着活个寿终正寝,结果还是没能实现,若是当初他不曾入朝堂,那他违抗了圣旨,而今也是黄土一堆。 韩豫没再强求着给晋王算卦了,作为能护他道观十年安稳的交易,他还是要给晋王回报的,于是说道:“朱氏曾将晋王府小公子的生辰八字交给我测算。” “当日测算,晋王府小公子毫无生机,没想到半夜,长生灯又亮了,尚有一息烟火续命,我觉得奇怪,直到后来我去了水乡村,见到王府嫡长子,我才恍然大悟。” “孪生兄弟互为影响,王府小公子也拥有他大哥的气运,所以他——” “杀。” 韩豫话还没有说完,却不曾想这一番话直接惹怒了晋王,随着晋王一声令下,暗卫现身,一刀穿喉,韩豫倒在了血泊之中。 到死韩豫也没有明白,他明明是为了回报晋王才说出隐密实情,为何晋王会听到小公子尚有生机之时却生了大气? 国师死了,堂屋外的道童吓得晕厥了过去,护卫们很快清理了现场。 晋王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弹了弹衣裳上的灰尘,下了令:“将国师送回道观安葬,交代他们十年之内不准报仇,不准有人踏入朝堂,违令者杀无赦。” 客院里发生的事很快走漏了消息,主院里的小裴氏到这会儿才知道王爷竟然来了安城,而她事先竟无察觉。 小裴氏连忙梳妆更衣,脚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就要见晋王去,谁知才到出大门,晋王府侧妃陆氏一身便服带着下人正好过来了。 王爷来安城,怎么带来了陆氏,明明府中也不只这一位侧妃,竟是陆氏留在王爷身边跟来的。 小裴氏很吃味,可不能在陆氏面前失了正妃的威严。 小裴氏整了整衣裳,掩饰自己要去见晋王的急迫心情。 陆氏上前行了一礼,看一眼就知道小裴氏要去做什么了,这一次王爷从京城赶来,作为正妃却什么也不知情,多悲凉。 很快两人在正堂屋坐下,陆氏嘴甜,喊道:“姐姐,有一事妾身不明白,你为何来安城?又为何要护住国师,竟动手杀了京兵,姐姐这一次可是闯大祸了。” 小裴氏听得是莫名其妙,京兵可不是她杀的,而是朱家人动的手。 然而在对上陆氏的美眸时,小裴氏立即明白了,“所以这一次王爷来安城,是为了国师?” 陆氏整了整袖口,头上步摇随着这轻微的动作竟跟着动了起来,衬得她这张瓷白的小脸越发的红艳精致。 “姐姐也是愚蠢呢,那可是皇上安排的京兵,你说杀就杀,王爷不得不受皇上之托亲自来安城清理门户。” “姐姐在京城可是向来温顺的,为何到了地方,却如此嚣张,你倒是无法无天了,王爷要怎么周旋过去?难不成得被迫休了姐姐?总不该连累了咱们王府呢。” 小裴氏听到这话气上心头,她先前竟没有想到朱氏杀了京兵,这桩事会赖到她身上,朱家人倒是极为聪明,派个小辈跟着她,闯下的祸事都算在了她头上。 偏生小裴氏正好在这些日子将朱氏身边的死士暗卫全部给杀了,原本只是为了瞒住朱氏受重伤的消息,不曾想也被她亲自毁灭了证据。 京兵之死,她怕是难以在晋王面前解释了。 陆氏看着小裴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心情很是愉悦,纤纤玉指还故意整了整鬓发,引起小裴氏看到她头上带着的步摇正是晋王送给她的,这么多年了一直带着。 小裴氏正要接话,陆氏又说道:“姐姐怕是不知道,王爷一来安城,便先去了客院,哦,对了,姐姐要保护的国师,眼下怕是已经没命,姐姐这如何是好?” 小裴氏一听到姐姐两字就想吐,陆氏比她早两年入王府,同时还比她大两岁,这么多年了,天天在她面前叫姐姐,恶心人。 只是令小裴氏没有想到的是国师之死,才想起国师先前说的话,他早就算到了自己的死期。 小裴氏向来不喜欢这些算命的招数,可是今日却不得不信,国师死了,晋王又要如何对付她呢? 小裴氏的手在袖中攥紧,陆氏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美眸滴溜溜一转,突然问道:“来了安城,怎的不曾见到嫡公子,莫不是他并不在安城?” “妾身在京城之时,曾听到一个消息,姐姐受不了失子之痛才奔走安城,为了掩饰已经没了的儿子,才走得这么匆忙的,妾身很好奇,这孩子是怎么死的?” “陆英美。” 小裴氏再也顾不上旁的,气得冲了过去,就要扑向陆氏,跟她来一个鱼死网破。 小裴氏心头不知道多悲凉,她明知道杀她儿子的凶手就在眼前,却没有证据对付她,如今更是戳她的痛处,岂能忍受? 小裴氏冲过来的时候,陆氏本想避开的,不过她很快听到脚步声,于是改变了主意。 小裴氏还没有冲撞到陆氏,陆氏直接起身往柱子上撞去,冲过来的小裴氏怔在半路,陆氏的额头砸到柱子冒了血,回头指向小裴氏,美眸含泪一脸冤屈的指控道:“姐姐,你好狠的心。” “你见我跟着王爷来了安城,竟然趁着王爷不在对我下了狠手,你想毁了我的容貌,好毒啊。” 小裴氏听着这话不对劲,她立即从陆氏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大门口,果然就这么巧合的晋王从外头进来了。 穿着蟒袍的晋王刚进来就看到眼前这场景,他脚步一顿,负手而立,眼神冷漠的看向两个女人。 小裴氏吃陆氏的哑巴亏太多次了,想不到她才来安城,就给她一个下马威么? 小裴氏心思一动,很快她也身形不稳,转眼从嘴中吐出一口黑血,扶着桌子,指向陆氏,“你竟然对我下毒?你自己撞柱子冤枉我就算了,你几时对我下的毒手?你怎么这般狠心。” 说完小裴氏的身子往后一倒。 第251章 对她姐还是念念不忘 晋王淡漠的看着,看着小裴氏身边的嬷嬷惊慌的上前扶人,那边陆氏正哭得伤心,听到小裴氏这话后,整个人都怔住了,她并没有下毒?她一番话就能气死小裴氏,明知道她这一次惹上了王爷,无法向皇上交代,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机下毒。 陆氏连忙看向晋王,想要解释,晋王却是见惯不惯的从两人身上收回目光,阔步走向主座。 一正一侧两妃都被自己的下人扶着在交椅中坐下了。 晋王冷声下令:“请神医过来看看到底是谁在撒谎。” 神医来了? 小裴氏脸色微变,陆氏见了,心头一喜,她可没有下毒,有神医在,倒要看她怎么圆过去。 神医牧心,今年已经有五十,花白的胡子,一袭青衣长袍背着一个药箱就这么走了进来,着实把小裴氏吓了一跳。 上一回见到神医,那是她怀孕之时,她中了毒,是裴家千方百计请来的,原本怀着双胞胎的她一个都留不住了,便是这位逆天改命,将两个孩子都留了下来。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小裴氏都不知道神医的去向,却是头一次知道,神医竟然在晋王的身边,那当年她怀有双胞胎的事,王爷可知道? 神医来了,陆氏立即开口:“我身份不及姐姐,先给姐姐看诊。” 就等着小裴氏怎么自圆其说。 牧心来到小裴氏身边,小裴氏的内心有些紧张,眼下已经不是她中不中毒的事,也不是她有没有杀京兵自证清白的事,而是她的二儿子没了,大儿子在安城娶妻生子,甚至还有她姐姐一家人的事。 所以王爷是知道了么? 若是王爷知道了,他不会恨她么?不会杀了她么? 恐怕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儿夫妻情份也没了吧。 小裴氏惊惊颤颤地看向主座上的那个男人,而眼前曾与她有个肌肤相亲的男人如今看着竟是如此的陌生,他有多少是知道的? “王妃,请伸手。” 牧心语气平缓的开口。 小裴氏的惊慌和犹豫让陆氏更加肯定,这中毒是假的,就是栽赃她的,而她凭着额头上的伤,可以光明正大的指责小裴氏。 一个小小地方知州的女儿压了她这么多年,借着这一次保护国师杀了京兵的案子,她非要出了这一口气不可。 小裴氏不得不将手伸出来。 牧心上前把脉,没一会儿便皱了眉。 陆氏憋住呼吸,就等着小裴氏的伎俩现形,谁知神医牧心说道:“王妃中了情毒。” 听了这话,便是晋王也有些意外,眼神立即盯向陆氏。 陆氏吓得连忙起身上前跪下,她就算要下毒那也一定是毒死人的药,又岂会给她活命的机会。 小裴氏厉害呢,竟然下情药,解药便是王爷,还能将罪名怪在她的身上,又能如了自己的愿,指不定借着这一次,王爷不再追究她的罪责,好厉害的手段。 陆氏的手在袖里握紧成拳,才来安城竟在这贱人面前败下阵来。 小裴氏借题发挥,指向陆氏,说她自己故意撞墙陷害她,下了情药是要毁她清白。 由得两个女人吵了一架,终于都累了,晋王才开口问神医,“如何能解?” 牧心很快从药箱里拿出解药,语气温和的说道:“吃下解药再休养两三日便能痊愈。” 转眼一颗解药递到了小裴氏的眼前,小裴氏惊愕的看着解药,不愧是神医,这情药还能解? 小裴氏越发红润的脸颊,她看向高高在上坐着的王爷,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当着众人的面吃下解药。 跪在堂前的陆氏终于松了口气,王爷才来安城就想睡他,没门,她跟着王爷走了一路,极为辛苦,到现在还不曾碰到王爷的手呢。 这边小裴氏吃下了解药,那边陆氏也很快包扎好。 晋王根本不想断这种后宅的案子,甚至两个女人的缠斗也非一朝一夕,于是他抬了抬手,叫陆氏先退下。 神医也很快退下了。 小裴氏吃下解药却仍旧心头燥热,但是她知道,王爷不可能给她亲近的机会,眼下怕是来找她算账的了。 下人都屏退了,晋王冷声问道:“你怎么敢杀了执行君命的京兵?你是觉得本王不敢杀了你么?” 小裴氏连忙从交椅中起来,上前几步跪到了晋王膝前,晋王一脸嫌弃的移开了膝头。 要不是他昨日看到了傻儿子,看到了孙儿孙女,他今日恐怕就不会坐在这儿跟小裴氏说话,而是直接定下她的罪名,杀了她。 小裴氏知道不能瞒了,这就说了朱家杀了京兵一事,本以为借此来澄清她的罪责,谁知晋王听了,眼神淡漠的看着她,语气冷淡地说道:“朱姑娘也是你亲自挑选的儿媳妇。” “朱夫人还是你结拜的姐妹,你说了这么多,你想表达什么?那些人命与你无关么?” 小裴氏哑了口,心都凉了半截,所以朱家动手的时候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而她竟然带朱氏来了安城却没有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导致自己背上这些罪名。 “国师已死,京兵的命案,你别想逃脱,至于朱氏这个儿媳妇,本王根本不认同,便是朱家,你以后也不准与之往来。” “晋王府富贵无双,不必你锦上添花,你安安稳稳的待在后院,做你的王妃,其他事皆不准过问,若不然你也不至于闯下大祸,害死了义儿。” 王爷竟然知道了义儿的死,小裴氏瞪大眼睛,看向他,转眼眼泪夺眶而出,亏得她来安城各种掩饰,没想到一切都在王爷的监视中。 “义儿的死,你用十条命也还不回来,你身上的罪责不只这一条,当年恶毒,陷害你姐姐嫁给下人,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你是半点不曾反省。” 要不是看在她是长儿的生母,不想长儿将来恨他,他这就赐下匕首一柄了结了这个恶毒女人的性命。 小裴氏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了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以为自己瞒得好。 多可怕啊,原来他都知道,他到现在才说。 “所以,你到现在还记挂着我姐姐对不对,她才是你的正妃,她才配得上你,我啥也不是,我连你暖床的工具都不如。” 小裴氏撕心裂肺的说出这番话,人也瘫坐在了地上。 第252章 有办法救二哥了 晋王竟没有反驳,这让小裴氏伤透了心,她输了,她不及姐姐,即使嫁给乡下小子,她也过得舒心自在,还让晋王记挂了她这么多年。 “你来安城是何目的不想知道,但是从今往后,你不要打任家人任何主意,但凡你敢在背后动手,本王便不会饶你。” 晋王立即起身,看小裴氏的眼神是如此的冷漠,走的也是如此的决绝。 人走了,小裴氏气得坐在地上起不了身。 那日姐姐过来求她,只要晋王再晚来几日,她就如愿了,就能带走她的宝贝孙子了,不曾想她姐姐竟然为了傻儿子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舍弃了。 小裴氏一直以为姐姐养着她的儿子就是为了长大来威胁她的,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真的将傻儿子当亲生儿子看待。 那一刻小裴氏内心是震惊的,任家愿意舍弃自己的儿子,也不愿意交出她想要的孙儿,她心软了,放走了姐姐。 没想到啊,卑微得在她面前跪下求情的姐姐竟被晋王记挂了这么多年,如今更是护着任家,不准她动手。 小裴氏抢了姐姐的婚姻,一直是她心里藏着的一个结,而今血淋淋的剥开来看,她不及姐姐,这一生她输了。 *** 安城王府西院里,侧妃陆氏从主院回来后,立即叫下人将西院好好收拾出来,以后她不仅要住在这府中,她还要安安稳稳的住在这西院。 她要让小裴氏每天都看到她,恶心她。 陆氏身边的下人手脚麻利的收拾着,简陋不堪的西院里要置办的东西太多了,不过不打紧,陆氏手中有的是钱,她爹可是兵部尚书,自己的嫁妆私产更是不少。 “过不了多久,我家景儿就要从边关立功回来,到时候景儿来了安城,也让王爷好好看看我陆氏所生的孩子是何等的英勇。” 陆氏一想到儿子,脸上浮现出笑容。 身边服侍的王嬷嬷接了话:“等小裴氏退下了,以后景公子便是嫡公子,主子便是正王妃。” 这话陆氏爱听,感觉额头这伤也不是那么的痛了,她可是遭受着容貌被毁的风险下的狠手,就是没有想到小裴氏对自己更狠。 这么多年两人缠斗到至今,都不得小看半分,额头上的伤虽然是白受了,可是她有儿子而小裴氏没了后,这是她最大的筹码。 再说她有强大的娘家,相信王爷会看重他们母子的。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陆氏才来安城就送来一个大礼,这会儿暗探禀报,当年小裴氏的儿子来安城游玩,可不是真的游玩,而是安城里有位姨母,正是当年小裴氏陷害的姐姐大裴氏。 她儿子死在了外地,小裴氏匆匆赶来安城,是将这仇恨怪在了自己的姐姐身上么?那岂不是她陆英美这一趟赶来,还能看看这两姐妹相斗的一出好戏。 堂堂知州府嫡长女被陷害下嫁给长工,跟来安城乡下定居,这仇恨怕是解不开了吧,有点意思。 暗探又说起王爷一来安城就将国师杀了的事,陆氏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王爷做事向来滴水不露,皇上派他过来就是追查京兵之死一事,国师来了安城却不办事,钦天监看出了异相,国师自然留不了。 “既然国师没了,咱们晚了一步,没办法知道那位上天注定的贵子是谁,你们去查一查吧,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动摇燕国的根基,若是寻到了,我指不定还能献给我父亲立大功。” 至于晋王府的荣耀,只要这份荣耀不是落在她的亲生儿子身上,她就不可能将立大功的好机会交给王爷,只有她的娘家更显赫,王爷才更忌惮。 暗探退下查去了,陆氏也安心的在西院里住了下来。 水乡村,宋九送走了傻夫君的师父后就来了任家小院。 那会儿任家两老的还在为着老三的案子发愁,两老的做下决定,护住了三房,却要失去自己的至亲儿子,能做下这样的决定,心头哪能舒服。 人都是自私的,何况任婆子生下小儿子任广江之后,就一直将广江带在身边,很是喜爱,以前就一直有意偏心二房。 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广江。 任老头很后悔自己口快说出大孙子的事,那会儿他的确想将大孙子换出二儿子的,为着这个想法他一直都很内疚。眼下看到老婆子难过的样子,心头也不好受。 就在这时,院门开了,宋九从外头进来。 任老头见是三媳妇,叹了口气,这就拿着斧子去柴房劈柴去了,留婆媳两人说话,希望老三媳妇能宽慰一下老伴,想开些,手心手背都是肉,谁都不愿意做决定。 宋九来到婆母身边坐下,看到婆母悄悄地拿手巾子抹眼角,就知道刚才多半哭过了。 “娘,我要救下二哥,我不容许咱们家有缺憾,二哥并没有错,他还这么年轻,他还要看到二房儿孙满堂。” 宋九这话一出,任婆子再没忍住,泪水糊了眼,在晚辈面前就没有这么失态过。 好半晌任婆子才稳住情绪,握住宋九的手,说道:“旁的不必说了,以后你们三房可得好好孝顺我们两老的。” 听到任婆子内心所想的宋九,喉中哽咽,她就知道公婆突然这么做下决定,要给二房留个后就很古怪了,原来城里那位逼迫公婆,公婆竟然选了她家傻夫君。 宋九很感动,她家傻夫君也是有爹娘疼爱到骨子里的,上头还有两个这么好的哥哥。 “娘,我不是宽慰你的话,而是我有办法救二哥了。” 随即宋九将昨夜晋王在院里住了一晚的事说了,还有晋王答应她,会给他们家一个公平公正的机会,只要衙里开堂审案,他们家就绝不可能输了官司。 二哥根本没有动机和在场的证据杀死莫大夫,所以要证明二哥的清白很容易,但是这一次好不容易得到手的机会,宋九不仅想要给二哥开脱了罪名,还要给莫大夫寻到真凶,绝不能让那些恶人逍遥法外。 任婆子震惊的看着宋九,她养了这个傻儿子这么多年了,晋王每次来乡下教导孩子功夫,都是在那山中,便不曾来过小院。 第253章 街头被人撞了 晋王曾有过一段时间在山中搭了茅草屋教了大半年,也给傻儿子的身体调理了大半年,那个时候傻儿子小,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照顾着,也不曾在他们任家小院里住过一晚的。 甚至任婆子都不曾见过晋王的模样,只得从傻儿子说的话中来判断,知道是晋王来了,是他在照顾着这个孩子,还带着神医养好了傻儿子的身体。 便是上山打猎的手艺也是他教的,甚至任家的不少书本也是晋王派人送来的,主要还是希望她能教导傻儿子读书识字,将人教得聪明一些,至少不容易上当受骗就好。 一直以来任婆子与晋王之间就这么默契互不相问这么多年,而今晋王竟然舍下身段在祖宅里住了一晚,可见老三媳妇的厉害,竟把晋王给留下了。 有了晋王这番话,任婆子立即有了希望。 既然晋王出手相帮,那接下来只要沈家大哥上公堂,交出老二不在场的证据,老二就没事儿了,至于接下来寻出杀莫大夫的真凶,任婆子忍不住看向老三媳妇。 宋九从祖宅欢喜的过来,一路上她就想过了,这一次状告他们的正是莫大夫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父亲的死因,可明明知道还是要来状告二哥,其中定有隐情。 “娘,只要县衙开堂审案,我猜莫大夫的儿子定会找上我们,这一次案子越闹大对他越是有利。” 任婆子听了老三媳妇的分析有些意外,心头却没有底,万一这莫小公子被人收买了呢。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婆媳二人决定明日去一趟城里,先将这好消息告诉老二,不然老二还以为自己死期将至,怕是在牢里想不开。 宋九从任家小院回去,经过二房院子,她停下脚步,刚要敲门,里头便传来哽咽声。 宋九叹了口气,敲了敲门,二嫂杨冬花从屋里出来,眼眶还是红的,眼角的泪还没有抹干。 宋九从怀里拿出手巾子,杨冬花气愤的捶打着自己的肚皮,生气的说道:“都是这不争气的肚子,我明明比三弟媳早入门,却怎么也怀不上。” 宋九看着心疼,拉着二嫂坐下,这才说起二哥的案子。 宋九没有仔细说傻夫君的师父,知道的人多了她怕惹怒了晋王,只说了二哥的案子有了希望,杨冬花就已经满脸欢喜,眼泪还没有干,脸上就露出了希望。 “三弟媳,我就说你是咱们家的福星,你一定是有办法的,果然是这样的,只要这一次三弟媳能救出我家广江,以后我和广江全听三弟媳的话,三弟媳要我们做啥就做啥。” 宋九已经将二哥当成了亲二哥,婆母在大是大非上时并没有抛弃她家傻夫君,她绞尽脑汁也要将二哥救出来的,也是代傻夫君以及自己对任家的回报,不会辜负婆母交给她一箱传承的孤本。 宋九安慰好二嫂,这才回了祖宅。 安城陈府,宋六答应服侍陈老爷的时日已经做到了,心头正想着找个机会跟陈老爷告别,回青花楼去。 没想这日陈府大管事得到一个消息,回来一禀报,陈老爷大怒,宋九惊惊颤颤的在一旁服侍着,心头暗自叫苦。 安城刘知县已经派师爷亲自写下文书公示出来了,任广江伙同赵大宝杀人案择日开堂审理。 这个消息一出,安城百姓都激动起来,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两人是冤枉的,一传十十传百,在城里早已经不是秘密。 可是刘知县先前明明答应了陈留庆会暗中处理了案子,为何又变了卦。 还真是铁打的地方富绅,流水的知县,陈留庆仔细一打听,不得了,安城除了先前来的那位贵人之外,而今又来了一位。 这些地方富坤之间互通有无,便有人得知先前来安城求雨的国师已经被这位给杀了,可见这位的权势有多大。 定是这位来了安城,刘知县才改变了主意的,陈留庆开始有些着急起来。 一旦刘知县公平公正的当着街坊们开堂审案,陈留庆想要栽赃就有些难处,于是朝大管事招了招手,待大管事靠近,小声交代道:“把义庄烧了。” 大管事立即明白了意思,烧了义庄,先前的铺管事就尸骨无存,更是难以翻案了。 大管事很快带着人去了。 陈留庆坐在主座,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微微闭着眼睛,显然在想案子的事。 宋六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在陈留庆膝边跪下,纤细的手指按压在陈留庆的腿上。 陈留庆察觉到宋六靠近,这才睁眼看向她,似才想起屋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在。 “你这段时间在我身边服侍,知道不少事情。” 宋六赶忙匍匐于地发誓,会将这些事烂在肚子里,否则天打雷劈。 陈留庆无动于衷,冰冷的眼神带着阴狠地盯着她,半晌方道:“若是违背了誓言就会遭雷劈的话,那这世上有不少人都得被雷劈死,所以你这些话我可不信。” “不过,我相信你不敢。” 宋六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顺势说起青花楼里的事,她身为青花楼里的花魁,再在陈府待下去,恐怕花魁都得换人了。 宋六说完这话,堂屋里静得落针可闻,陈留庆微微弯身,长着老年斑的手掐住了宋六的脖子,宋六瞪大了眼睛,果然还是逃不过一死。 窒息使宋六本能的挣扎着,直到她快没气了,陈留庆才放开了她,阴冷的声音警告道:“你陪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不曾碰过你的身子,更是不曾折磨过你。” “离开陈府后,你可记好了,敢说半个字,我就亲手掐死你。” 宋六连连点头。 终于陈留庆准了她,宋六从陈府出来时,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即使呼吸到府外的空气都是新鲜的,鼻子里再也不会有老男人身上的味道。 *** 宋九和任婆子大清早就出门了,她将两孩子交给傻夫君带着,大嫂也去了祖宅帮手,二嫂直接送他们到村外,宋九转眼成了全家人的希望。 任老头在前头赶着牛车,婆媳二坐在板车上,一路上,任家两老的都没说话,都是面色凝重的。 牛车进了城,宋九才看到公婆脸上的紧张和期待,马上要见到二哥了,想必二哥听到这个消息也会有了希望,不知道二哥在牢里过得怎么样? 就在牛车来到城东头街道上时,巷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人撞到了牛车上,宋九被撞得掉下了车,好在牛车赶得慢,倒也没有伤到自己,就是吓了一跳。 而那撞车的人却故意碰了宋九一下,转眼一张纸条塞到了她的手中,人就惊慌的逃走了。 第254章 阴暗的监牢 有街坊见了,说道:“是从四喜铺里出来的赌徒,被撞到了,只能自认倒霉了。” 宋九不动声色的将字条收起来,刚才被撞的那一下,她听到对方的心声,她没有做声。 任婆子很生气,连忙上前扶宋九,要不是她学不来庄户妇人的破口大骂,大概已经骂上了,这会儿只能气愤的看着对方逃走的背影。 街坊们见热闹没得看,也都相继散去。 任老头回头看向宋九,正要问老三媳妇怎么样了,就见宋九说道:“爹,娘,没事儿,咱们先走吧。” 任老头发现老三媳妇不太对劲,很有默契的没有再问,这就赶着牛车接着上路。 “爹,去衙门之前,我们先去面棚吃一碗面吧,正好也给二哥带一碗进去。” 也对,任家两老的觉得老三媳妇想得周到,于是牛车来到了面棚。 牛车停下后,三人寻一处角落坐下。 宋九趁着等面的功夫朝左右看了看,借着能听人心声的便利,百般确定这周围没有人跟踪他们了,她才低头看向手头的字条。 “先前状告任家二郎,多有得罪之处,而今得知县衙公平审案,恳求夫人与我见上一面,必能助任家二郎的案子早日打赢官司。” 落款处写着莫忠两字。 宋九脸色微变,她不动声色的将字条递到了任婆子的手中。 任老头见状,故意起身去端面,借着端面的机会也跟着任婆子看清了字条上的内容,两人都很震撼。 昨个儿老三媳妇才分析了这案子,转眼莫小公子就主动来找他们了,看来老三媳妇没说错,这莫小公子状告他们家老二,也有隐情。 三人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却是各自吃着面。 一碗面很快吃完,任家两老的甚至都没有尝着味儿,满脑子想着的是老二有救了,能跟莫小公子见上面,问明情况,这官司赢得更快。 付了面钱,宋九给二哥带上了一碗面,又在旁边的包子摊上买了一大袋肉包子。 任家两老的看在眼里,对老三媳妇的细心很欣慰。 只是他们再次坐上牛车后,没有立即去县衙,而是按照字条上所说的地址,直接拐去了城西头。 城西头人多口杂,来来往往的也多是庄户,倒是方便他们行事。 经过城西头热闹的市场,随即来到一处不显眼的农家小院前。 任老头上前敲了三声响门,没一会儿里头有人冒出头来,开门的正是先前撞了他们的那个“赌徒”。 对方看到三人立即朝他们身后看去,随即就将三人引了进去,转身就将大门闩上了。 这间小院不大,也很破旧,这位还真的是城里的痞子,平素就在街头无所事事,弄到手的钱就拿去下赌场。 但是这人却挺讲义气,是莫忠在安城唯一信得过的朋友。 用这间破旧小院做掩护,三人才见到了莫大夫的儿子莫忠。 此人清瘦,眉眼憔悴,身上带着药香,也不知他是给人看病留下的药香还是自己吃的药汤染上的药香。 三人在破旧的八仙桌前坐下,屋里连杯开水都没有。 莫忠一脸歉意的看向三人,明明他们都不曾见过面,却惹上了官司,莫忠向任家人道歉,他也是有苦衷的。 莫家祖宗数代都在安城街头住着,在城东头的祖产铺子开药铺。 几代人都学医,不知道救下多少人,到头来他父亲死得这么凄惨。 父亲受冤而死,祖产被霸占,莫忠含恨不愿离开安城,可是待在安城却被陈家人掌控,直到陈家派人过来叫他去报官,他发觉机会来了。 他要亲自去冤枉一个好人自然不愿意的,他们莫家一向行医只会救人,所以他在等着知县公开开堂,当着众街坊的面,他要亲自揭开陈留庆的真面目。 然而等了这么久,不仅没能等来刘知县当众审案,反而亲眼看到被他状告的任家和赵家直接要被定下罪名,甚至陈留庆只手遮天,还杀了铺管事,让这桩案子板上钉钉,没了半点余地。 此时的莫忠很着急,他甚至想到了去衙门敲冤鼓,撤了这桩案子,不能真的就害死了好人,谁知他的意图被陈家人发觉,人被看住了。 今个儿出来是偷着出来的,想尽了办法才与他们碰面,好在他们今日出行,正好被友人在城门处看到,才想出了这么一计。 任婆子原本对这位无故状告她家老二的莫小公子有怨恨的,可是今日听到他说的这番话,任婆子又有些难受了,此人也是受害者,也非他之所愿,怪只怪在陈家人的身上。 眼下事情说开了,也解了两家人的心结怨怼,莫忠知道自己出来的时间不长,所以有些着急的看向宋九。 他得知任家和赵家写出来的状纸是任家三媳妇一位妇人所教,他很不可思议,而今见到本人,看到眼前温婉的妇人,他还是不太信的,但是没了办法,这会儿问起宋九,他要怎么做才可以帮到任家和赵家,同时也能将他父亲的死因公之于众,令陈家人绳之以法。 任老头和任婆子这会儿也看向了宋九,老三媳妇聪明,她指不定有好想法。 宋九面对着三人期待的目光,想了想说道:“是有方法的,若是莫公子愿意帮我们,这桩案子一定能给你父亲一个交代。” 随即宋九小声的交代了几声,莫忠听了,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看来那状纸还真的是她要求写下的。 既然信任了任家人,莫忠就不会再怀疑半点了,即使宋九的主意可能会给莫忠带来人身安全,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几人商量好,莫忠这就从后门离开了。 宋九跟着公婆也从小院出来,转眼坐上牛车离开了。 这一次牛车直接去了县衙门口。 有了审案的机会,任家人也终于能探监,任婆子给了门边差兵三两银子,交代三人快去快回,这才进了里头。 外头明明是大白日,可一进县衙的监牢,里头的光线瞬间变暗,连个窗子都没有。 这样阴暗又潮湿的地方,二哥这些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宋九有些心疼。 第255章 赵大宝寻死 经过一间间的牢头,看到里头关着的人,宋九首先想到的是还有多少冤案在里头,地方青天大老爷如此不公,不配当官。 一路走去,宋九不忍看到这些人的惨状,心头越发的惊恐,二哥在这牢里是怎么待下去的,他得受多大的委屈。 终于经过几间不堪的牢房,几人来到了角落,只是宋九还没有看清角落牢房里蹲坐的二哥,旁边的牢里却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很快有人撞向牢门。 宋九连忙看过去,所有牢里的人也都纷纷起身朝这边看来,那些麻木的眼神里更是透着死气。 宋九看到了,哭得伤心欲绝的正是老熟人沈秋燕。 今日赵家也来看儿子,然而赵大宝却在牢里上吊了。 赵老汉一个劲的撞门,任老头想也没想的上前帮手。 任婆子连忙去找牢头差兵,待差兵过来时,门还没有撞上,眼看着上吊的赵大宝不动了,赵老汉一把老泪,终于几人冲了进去将赵大宝抱了下来。 沈秋燕抱着自己的丈夫哭得很是伤心,任婆子立即从袖里拿出银钱请求差兵去请大夫。 差兵一脸的冷漠,似乎在牢里寻死是常见的事,任婆子见状,气得不轻,这是一条人命,他怎么这么冷血。 宋九见差兵无动于衷,这就说道:“你可以不去,但是今天我们所有人见到的都是证人,我们任家和赵家已经请了状师,马上就要上公堂,到时候你玩忽职守害死了人,我们两家倾家荡产都要告发你。” 一提到告发他,差兵倒有些着急了,二话不说抢过任婆子手中的跑腿钱,这就麻利的跑了出去。 赵老汉看到亲儿子寻死,早已经六神无主,这会儿感激的看向任家人,随后不停的叫着赵大宝的名字。 牢里头,那些无人过问的、一脸麻木的人,都有些羡慕的看向这些探亲的人,他们的亲人已经好些时日不得见,家里也没有钱来疏通牢头。 任家两老的从赵大宝身上收回目光,立即冲向老二的牢里,看到老二还好好的蹲在角落里,两老的松了口气,喊了一声“广江”,任广江也没有回应。 任婆子惊住,老二这是怎么了,隔壁赵大宝寻死,他没有动一下,这会儿叫他,他也不动,他不会是生病了吧? 任婆子眼眶一热,抓住牢门大喊:“老二,你给我起来,你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任广江仍旧没动,也没有抬头看亲人,却是一脸死气沉沉的,头发也披散着,整个人瘦了一圈。 宋九站在公婆身后,听到二哥的心声,她心头震撼,二哥真的杀过人,二嫂那晚做的梦还挺真实的。 二哥果然跟赵大宝一样有了想死的心情,他跟赵大宝不同的是,他杀过人,他想赎罪,可是那是河道上,他不杀,人家就杀了他。 可见在外行商哪有这么一帆风顺的,都是辛酸,赚下的这二千多两银子,用命换来的,如今又受冤坐了这么久的牢,吃了一番苦头,他已经赎罪了。 宋九终于知道陈老爷为何这么针对二哥,河道上的事,陈家人知道了,但是陈家在外行商向来如此,又是陈家的船理亏在先,所以陈家并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对付二哥,才想到这一计陷害的。 “娘,别哭,我来跟二哥说。” 宋九拉住任婆子,任婆子抹着眼泪,被丈夫扶到一旁。 宋九站在门口看着已经想死的二哥开了口:“我昨天去看二嫂,二嫂说她的肚子不争气,不能怀孩子,她想寻死。” 宋九才说完,任广江立即抬头看向他们。 有反应了,任婆子激动的又扒拉在牢门上,被任老头拉住。 宋九接着说道:“在燕朝律令中,有一条律法规定,受害者可自卫,有人在街头被人打,再反手自卫时伤了人,这是合法的。” 希望二哥不要太自责。 宋九的话说中了任广江的心,他杀了人,他要偿命,他读过那么多的书哪会不知道,所以他不想反抗了,但是他不允许他媳妇寻死觅活想不通,他希望她好好的活着,没有怀上孩子就没怀上,以后还能轻松的改嫁,也不必为他守寡。 “何况这些人曾经干下多少恶事,这种人死了,也是他们罪有应得,欺软怕硬,最后总要有代价的,咱们并没有错,不然为何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呢?” 宋九句句没有说出是什么情况,却句句都在劝着二哥,任家两老的没听懂,旁边的人也没有听懂,但是她的话却能安慰人,任广江已经从角落起了身。 至少任广江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想必赵大宝自寻死路的事对他打击也挺大,若是今日任家人没有来牢里看二哥,大概下一个寻死路的就是他了。 赵大宝寻死路是怕了,知道官司没有希望了,而任广江若是寻死路,就是对曾经杀过的人偿命自责,偏生那些都是恶人啊,凭什么要为这种人自责呢,他们手里染上多少条人命了,早该死了。 “老二,你过来,老二啊。” 任婆子的声音有些哽咽,看到赵大宝寻死让她对老二更是不舍。 可惜任广江却站在那儿没有动,虽然宋九说动了他,但是他知道,斗不过陈家的,要是有回头路,他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去跑船卖粮种。 这世道,普通人想要行商,就是难事,他为何不能安分一点,至少这样家里人也不用为他这么操心。 宋九见婆母哭得伤心,心头不忍,直接说出实情:“二哥,知县大人已经张贴了告示,这桩案子要公平公正的开堂审理,所以我们家一定会赢了这一场官司的。” 任广江一听,一脸震惊的看向宋九,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神里慢慢地有了希望。 “老二,你过来,过来娘这儿。” 随着任婆子的话,任广江终于走了过来,任婆子抚摸着儿子清瘦的脸,小声说道:“你就算杀了那些恶人,你坐了这么久的牢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已经偿还了,你若是敢寻死,我也不活了。” 第256章 劝住了二哥 任广江听着母亲的话,铁汉也落下了眼泪,他不会寻死的,因为他想在活着的最后几日还能见一见家里人也好,好在现在又有了希望,或许他不会死了。 宋九见二哥有了希望,心头一松,赶忙从公公手中拿过一碗面递到了二哥的手中,说道:“二嫂今天没来,她交代我要叮嘱你好好吃东西,不能饿死自己。” 任广江一听是媳妇的话,这就将面接了过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差兵很快请来了大夫,赵大宝其实已经被赵老汉掐醒了,毕竟他们来探监的时候才上吊的,还好来得及。 大夫把了脉,拿了一瓶药在赵大宝的鼻子下闻了闻,赵大宝受不了这刺激的药味,很快睁开了眼睛,还抗拒的别过脸去。 大夫这才留下了药膏拿来抹脖子上的伤痕,叮嘱道:“人是没事了,就是以后别再想不开,小伙子年轻,未来还长,身边又有漂亮的媳妇,你哪舍得啊。” 大夫心善,见不得这种寻死的人,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 差兵催促着大夫赶紧走,牢里又恢复了平静。 赵老汉终于松了口气,来到任老头面前道谢,是他们刚才帮了手,慌乱中也是他们请的大夫。 赵老汉看向狼吞虎咽吃着东西的任家老二,再想到自己寻死的儿子,心头难过,人家儿子性子坚定,还能吃下东西,自家儿子这么没出息,一听到让他媳妇在牢里给他留个后,他就想寻死。 宋九没有理会旁边赵家,而是一脸欢喜的看着二哥将碗里的面吃了个精光,随后她又拿出一袋肉包子交到二哥手中,交代道:“二哥,你留在身边慢慢地吃,你要相信我们,一定能救你出去的。” “而且我听说马上要开堂审案了,到时候要证明二哥的清白很容易的,你根本有不在场的证据。” 要不是宋九不是男儿身,她都想上公堂理论了,这么明显的冤案,还能将人逼迫至此。 任广江怔怔地看着三弟媳,看着眼前这个小女人,却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人信心大起,心头也安定了不少。 于是任广江点头,不想爹娘落泪,任广江又多说了一句:“爹,娘,我会待在牢里好好的,等着你们来救我。” “欸。” 任婆子高兴的应下了,只要儿子不寻死就好,只要老二活着,她折寿都行。 探监的时间到了,差兵来催人,赵老汉舍不得走,生怕人一走,儿子又寻死,好在一旁的任广江答应了他们,说是帮着劝一劝。 几人从暗无天日的牢里出来,看到外头晴空万里,心都开阔了。 赵老汉没有急着走,而是将任家人带到一旁,见四下无行人,这才说道:“昨个儿我听说义庄起了火,就派人去周旋打探,才知道义庄起火后,先前写下血书的铺管事尸骨无存。” 刚才在牢里听了任家说要好好打这一场官司,如今立即有这么一个不好的消息出来,赵老汉心里早已经不安。 任家两老的听到这话也是惊了一跳,平白无故义庄怎么会起火了,是个什么意思? 宋九皱眉,说道:“这么说来,铺管事不是自己寻的死,是有人在牢里害死他的,所以现在是要毁尸灭迹,掩盖罪行。” 赵老汉也是这么想的,如此对方才更有手段,当真是只手遮天,无法无天了。 “对了,你们有见过沈家大哥么?上一次写了状纸后,他竟然连城里都没有来过,更没有去监牢里见一见他们了解一下情况,我瞧着这沈家大哥没啥用处,话都说不全,到时候上了公堂,他要怎么给咱们做状师?” 不是所有有功名的秀才都有能耐做状师的,这一行也得嘴皮子厉害,脑子灵活,有手段,可沈家大哥那样的,连案子都不去关心,他上公堂了后怎么辩案呢? 任家两老的听了,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沈家大哥会不会像沈老头呢?沈老头做了一辈子秀才公,三餐离不开酒,人都是醉熏熏的,也没有啥出息。 宋九自然也是担忧的,不过眼下又有谁敢给他们两家做状师,请其他秀才公那更靠不住,万一暗中被人收买了,上了公堂乱说话更麻烦。 至少沈家大哥还是亲家,他若是不帮忙,他的秀才功名也会受到牵连。 “上公堂写案情的事交给我,到时候沈家大哥只要跟着念就好,就是沈家大哥那边还得赵家帮忙盯着,莫让陈家人找上门来了。” 赵老汉一听,立即听明白了,怕陈家人收买了沈家大哥,到时候连这一个状师都没了。 沈家人那德行还真有可能,好在当初与沈家立下了文书的,他不能不做两家人的状师。 一旁的沈秋燕才从丈夫寻死的难过心情中缓过来,就听到宋九有条有理的说着案子,她感觉到不可思议。 她一个小妇人写上堂的案情,她怎么写?她到底有多大能耐?若是她这般厉害,为何要嫁给傻子,便是嫁给城里的富户人家都将她当少奶奶供着。 沈秋燕突然觉得那傻子配不上这小妇人,同时也有些羡慕嫉妒她,她怎么什么都知道,比个男人还厉害。 再瞧瞧她公公,都六神无主了,要是她也能有她的能耐,在婆家就能让公公另眼相看了。 有宋九一番话,赵老汉放心了不少,毕竟先前的状纸也是依着她的意思写的,确是有用的。 两家人就在此地分开了,赵老汉这就叫儿媳妇回娘家盯着她大哥去,但凡这一次儿媳妇不用心,等儿子一出来就休了她。 任老头赶着牛车,带着婆媳二人准备回去了,家里老二媳妇还等着音信呢,可不能说老二在牢里有些想不开,那不然二媳妇也会想不开了。 宋九坐在牛车上安慰着任婆子,她已经知道要怎么打这一场官司,所以她并不担心,可是婆母心疼二哥,现在不知道有多难受。 牛车经过街头,宋九刚跟任婆子说了几句话,突然她的眼神紧紧地盯向一处,连忙说道:“爹,牛车停一下。” 任老头连忙停下牛车,两老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前头走过去一对母子,任婆子感觉到眼熟,半晌后反应过来,震惊的说道:“是亲家母,老三媳妇的亲娘,她竟然在城里讨生。” 第257章 姐妹相遇 前头走过去的正是宋九的亲娘汤氏,身边跟着一个孩子,是宋九同母异父的弟弟。 宋九怎么也不曾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他们,几次入城都不曾遇上,她一直以为那次她的一番话致使母亲带着弟弟离开了宋家,远离了安城,有时候想起来也会心头难受。 而今亲眼看到母子两人好好的就在眼前,宋九竟是没忍住,眼眶有些发烫。 要说她恨不恨她娘,她恨得要死,但凡母亲不改嫁,她和宋六一起长大,将来也会好好的孝顺她的。 那个时候的宋九只想有个遮身的地方,只要有口饱食能活着长大,她就很知足了。 可是她娘改嫁了,还生了一个弟弟,她娘很欢喜,弟弟成了全家人的偏爱,她也会喜欢弟弟,但是她知道,她在家里既没有宋六的嘴甜讨喜,也不及弟弟是男丁能撑门户,她夹在中间就是个多余的。 任婆子收回目光,看向老三媳妇,眼下前头走过去的母子二人根本没有发现他们,若是老三媳妇愿意相认,现在就赶上去。 “去么?也可以见上一见,瞧着与以前不同了呢,人是会变的,或许许多的事情已经想通了呢。” 宋九却是摇头,真的会想通么?若是真的会想通,为何这个母亲在将自己和弟弟安定下来后,不去找她和宋六,她知道宋六也不清楚母亲和弟弟的事。 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像婆母那样的,她但凡还认她这个女儿,哪怕是悄悄地给她送个口信也成啊,难不成她一个被卖的女儿还得舔着脸巴巴地上去认他们? 宋九侧过头去,悄悄地抹了一把眼角。 任婆子见状,心思一动,对任老头说道:“跟着吧,看他们住哪儿,看到他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这一次宋九没有拒绝。 很快牛车跟着前头母子走的方向直接来到了城南,城南靠近县学的地方,他们竟然租了一处旧了的小院。 汤氏背着箩子带着儿子进了院子,入了院,就见院里头但凡空着的地方都晾晒着衣裳。 汤氏独自带着儿子离开了宋家之后,她就躲在城南小院里做起了浆洗妇人。 城南最多读书郎,她就给那些读书的书生洗衣,这段时日,她已经包全了县学读书郎的衣物,在县学里进进出出的读书郎都认得她。 自打汤氏离开宋家入了城,她才发觉只要自己手脚麻利,在城里就能寻到活计就能讨生活,根本不需要靠着地里出的,她以前都想错了,一味的只知道的靠着男人。 以前宋有财入城做苦力赚几个钱,拿回去都是交给婆母,婆母在家轮不到她来掌家,每每想给孩子买点啥,都得讨好婆母。 汤氏在宋家也没少做事,累死累活的,还将自己养的两个女儿都卖了,本以为宋家会感激她,丈夫会对她好,谁知不仅不领情还殴打她。 离开夫家的日子不知道有多自在,把儿子藏在身边,养大儿子以后也有了依靠。 现在的汤氏洗的衣裳是远近闻名的干净整洁,收的价钱更是便宜,活计不愁做,母子两人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只是唯一的遗憾便是天天进出县学,却没钱给自家儿子读书开蒙,入了城有了见识的汤氏开始有了想法,若想儿子有出息,就得努力赚钱送儿子读书识字。 汤氏在城里越发卖力的做事,双手都变得粗糙无比,心头却是有希望的,是欢喜的。 小巷外,牛车停下了,任婆子朝里头看去一眼,刚想要说点什么,就见前头有辆马车过来了,很快认了出来,那是青花楼里的马车。 任老头顺势将牛车拐进另一条巷子。 青花楼的马车在他们先前的位置停下,从上面走下来一人,正是宋六。 宋九瞧见,还有些惊讶,所以宋六早就知道母亲和弟弟在这儿租了院子? 宋六穿着不显眼的便服,头上也没有带首饰,下了马车立即催着车夫走,在街角等着就是,不能太显眼。 马车走了,宋六整了整衣裳,手提着一个大篮子,朝左右看了一眼,这就往小巷子走去。 宋九也很快从牛车上下来,跟了上去。 果然如她猜测的,宋六是早就知道母亲和弟弟的下落啊,倒是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宋六来到院子外,她上前敲了敲门,里头汤氏应了声,脚步声传来,就要开门了,宋六却将篮子放下,转身就往巷子外跑,没想一回身与宋九打了个照面。 宋六错愕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上前一把拉住宋九,两姐妹躲在围墙后。 汤氏开了门,看到门外的一篮子脏衣裳,还有里头放着的银袋,立即明白了,这就是每月都给她做上一大笔生意的神秘人了呢,还真是准时,到了这个时节就送来。 汤氏满脸笑容的提着篮子进了院,转眼将院门关上了。 这边没了动静,宋六才松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回头再看向宋九,连忙松开宋九的手,退开几步与宋九保持着距离。 宋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看来宋六一直在暗中照顾着母亲的浆洗生意。 “我前不久见母亲在打听私塾的束修要多少,我就想到了这个,不然我才不会照顾她的生意,谁不是靠自己的双手活着,我只是想让她送弟弟读书,将来不要像我们这样活得辛苦。” 弟弟读书是好事,宋九也是支持的,弟弟今年才七岁啊,可以启蒙了。 只是今日的宋六话多了些,这种感觉竟有些不适应,宋九从袖里拿出一个银袋就要交给宋六,还说道:“我不在城里,怕是难以寻到机会,下一次把我的钱也放进去,算我一份。” 宋六却是没接,淡漠的看着她,语气冷淡地说道:“你想给她就直接自己送过去,我可没有这心情帮你送钱。” 宋六不接,宋九没了办法,只好收起钱,想到刚才看到的母亲和弟弟,是改变了不少,但也看得出来,母亲的眼里也只有弟弟,可见宋六即使在城里,母亲也不曾去找过她的。 宋九将钱纳入怀中时,宋六突然又开了口:“宋九,我不会输给你的,你且等着,将来我会翻身的,还会比你过得好,我很快就要离开青花楼了。” 第258章 宋六送来的证据 宋九看向姐姐,看到了宋六眼神的坚定,她能离开青花楼那是好事,到底是姐妹,即使姐姐对她不好,她也不想宋六死在青花楼里,也不想她再这么待下去。 “你别不信,我以后要嫁的夫君绝不可能是个傻子。” 宋六这话可不爱听,宋九立即维护自己的丈夫:“我丈夫并不傻,他心地善良。” “哼。” 宋六不为所动,倒是在这会儿又翻出自己的荷包,显得有些急,很快从荷包里翻出一张字条,接着从包着的手帕里拿出一块私印,将两件东西一股脑的塞到宋九的手中。 “不必谢我,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好了,以后可是要还的。” 宋六转身就走。 宋九还有些奇怪,看向手中的私印,吓了一跳,这不正是莫大夫的私印,想必给莫忠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再看字条,正是陈留庆写给莫大夫的一封密信,上头有陈留庆的私印,信里头的内容更是让宋九震惊无比。 陈留庆给莫大夫写了一封密信,与莫大夫做交易,由陈家大管事前去购买城东头莫家的药铺,按着市价低两成的价格成交。 若是莫大夫敢不同意,那么陈家将于三日后派人去砸了药铺,同时用了几个病人的名字来威胁莫大夫,只要药铺敢不卖给他,这些病人就会去药铺闹事。 到时候莫大夫惹上了医治不当的人命官司,不仅铺子没了,命也没了,子孙后代也是杀人犯的后代。 并劝莫大夫最好别反抗,毕竟县衙里陈留庆有人,他是斗不过他的。 陈留庆亲笔所写,还有私印在上头,再加上莫大夫的私印,这简直是翻案的关键证据。 宋九看完信,心头激动,再去找宋六时,拐角处青花楼的马车已经离开了,想不到她竟然给她送来了关键的证物。 宋九连忙来到小巷子,看到还在等她的公婆,她将东西递给任婆子。 任婆子看完密信,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老二有救了,老二真的有救了。” 任老头也连忙看了过来。 宋九说这就是宋六给她的,任婆子叹道:“这人情我们任家记下了,将来一定要好好回报她。” 有了这个,宋九写证词就好写了,这就回去,把这个喜讯告诉家里人。 牛车很快出了城,匆匆往回赶。 水乡村里,二嫂杨冬花早早的等在村口,看到牛车回来,立即迎了上去,都不知道她在这儿等了多久,瞧着一脸的憔悴。 任婆子看到老二媳妇这模样也是心疼,于是说了牢里的情况,老二还好好的,这案子也有了眉目,只要开堂审案,他们家必定赢了官司。 杨冬花终于露出笑容,靠着宋九坐着一起入村。 祖宅里,任荣长带着两孩子,没事干的时候在柴房里劈柴,两孩子在摇篮里,睡醒了旁边还有两只野狸子守着,好不惬意。 大嫂沈秋梅见三弟傻归傻,却还是挺会带孩子的,便放心的回去了。 宋九回来了,傻夫君也不劈柴了,从屋里跑出来,摇篮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发出咿呀的声音。 一日没见到孩子,宋九也想孩子们,这就净了手上前将两孩子抱起,跟丈夫说起案子的事。 她有了莫大夫的私印,指不定还得靠她家傻夫君帮她做件事,这样不仅二哥的案子能翻案,便是莫大夫之死也能还了公道。 于是宋九将莫大夫的私印拿了出来,随即在傻夫君的耳边说了一声,任荣长听了,点了点头,他必定能办到的,总算他的功夫有了用处。 宋九连夜写下证词,甚至还写下了沈家大哥上了堂该怎么说话,写完后就让大嫂把这说话内容底稿给送去,交代沈家大哥记住了背全了,别到时候上了堂连话都不会讲。 多亏得宋九看的这些孤本,知道怎么跟人打官司,不然就靠沈家大哥这人还真有些靠不住,做状师的连案子都不清楚。 没两日,县衙里出了告示,两日后审理任广江和赵大宝的杀人案。 消息传到水乡村的时候,水乡村的村民都沸腾了,一个个的都说要跟着去看情况,没有牛车哪怕是走路入城也要看看的。 大家伙的用了任家老二的粮种,今年的收成都好了,哪个不感激的呢。 眼看着就要打官司了,沈秋梅原本交代好大哥好好记住三弟媳给的证词,以及在公堂上要说的话,没想到入城的前一日,她大哥赶来水乡村,他想临阵退缩。 沈天浩感觉自己上了公堂定会紧张,见到了知县大人,可能连话都说不周全,希望两家人还是另外请秀才公。 沈秋梅真是被自己这个大哥给气到了,啥事不操心,临阵还退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的秀才公,沈秋梅将他成为秀才公全归功于运气,祖宗坟上冒了青烟才有他这机会。 沈秋梅劝了好久,又答应额外再给他五十两银子,看在银钱的份上,沈天浩又犹豫了,最后答应明天跟着一起去。 终于到了这一天,任家人都穿上崭新整洁的衣裳,杨冬花也不哭了,她跟在公婆身边靠近三弟媳坐着,似乎坐在三弟媳身边都要感觉到安稳一些。 任家人的牛车要出村,村里人跟了一路,任家两老很受感动,至少老二做生意没有别的成就,却是得到了村里人的认可的。 村长周大业叫大家伙的都不要跟着了,到底田地里还有事做的,就他带着村里几个代表跟着去,给任家人撑场面,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水乡村的人。 在大事上水乡村向来团结一致的。 其他几村听到这桩案子的,竟然也有人主动要入城看看去,也说要给任家撑场面,这些人大多是买了任家老二的粮种有了收成。 牛车入了城。 今日的安城街头都很热闹,已经有好久县衙里没有公开审案了,街坊最爱凑热闹,何况这一次的案子就是荒唐。 大家伙都知道城里有个恶霸富绅,明明为了抢夺铺面,是这位恶霸杀的人,偏生将这命案赖到别人身上,这世道还有公平可言? 第259章 栽赃嫁祸 坐在牛车上的宋家人看着街坊们一个个的往县衙方向去,去晚了指不定站不住好位置。 宋九坐在傻夫君身边,旁边还有个二嫂全身还有些发抖,许是太紧张了。 家里的孩子们全部交给了吴婆子帮着带了,吴婆子就盼着他们打赢官司回来,接过孩子就会好生照顾的。 这阵仗着实有些大,宋九忍不住看向大嫂,大嫂说赵家人会亲自去沈家接大哥入城,应该也快到了吧。 县衙外热闹无比,安城低调的王府里,下人来报,晋王得知今日是任广江开堂审案的日子,于是放下手中的账本,决定去一趟。 “且要看一看傻儿子的媳妇有没有能耐翻案。” 若是这小妇人没有这能耐翻案,指不定还得他出手,不过这个儿媳妇是不合格的,到时候就由不得她同不同意,他都得给傻儿子安排一房贤良的妾室不可。 晋王换上便服,走时朝身边的长随吩咐一声:“派人盯着陈留庆,莫让人跑了,今日不管如何,他都走不脱了。” 长随连忙退下。 晋王微服出府,坐上一辆普通的马车往县衙方向去了。 宋九一家赶到县衙时,县衙门前果然围得水泄不通,街坊们都是议论纷纷的。 任家人从牛车上下来,有人说任家人来了,倒是让开了一条道。 前头赵老汉带着一家人已经等候多时,见到任家人,赵老汉立即相迎。 这就是城里最出名的公开开堂审案么?可是外头站的地方太少,差兵们也在赶人。 关注这桩案子的人太多了,即使差兵赶人,他们也不走,他们就留在街头等着,就想看看青天大老爷要怎么断了这桩案子,似乎任家和赵家今日的冤屈也是他们明日的遭遇一般。 同样低微的身份,都有了感同身受。 宋九来到前头站好,她还刻意的将傻夫君往前走了几步,等会还得他帮着自己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所以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的。 公堂就在前头,与外头看着的人相隔不远,公堂上就严肃多了,知县大人还没有来,尚未升堂,就让人莫名生出敬畏之心。 沈家大哥站在两家人里,竟有些胆怯的心理。 作为普通百姓,上公堂就是大事,本能的会有惧怕之心,可是他是读过万卷书的秀才公,怎么能像个普通百姓一样的畏惧呢。 有了秀才功名在手,面见知县可不跪,他上公堂更不能畏惧了。 沈秋梅有些怒其不争的看着大哥,小声交代道:“大哥别怕,上公堂按着我家三弟媳教的说了,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这本来就是一桩冤案,你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穿着一身长衫的沈天浩看了大妹一眼,生气说道:“你不上公堂,你当然不怕了。” 沈秋梅真是被她大哥给气死,但凡她能上公堂,她就不怕,占着理儿为何要怕。 刘知县来了,威武的声音从公堂上传来,差兵问状师是谁。 莫家的状师是陈家人请的,根本由不得莫忠作主的,他只是跟着过来。 很快莫家的状师和莫忠出列进去了。 那边差兵将赵大宝和任广江从牢里押出来,两人身上倒是收拾了一番,囚服也还算干净,可是那清瘦的身姿,却让杨冬花看到时忍不住落了泪。 任婆子也抹了一把眼角,感觉老二又瘦了。 好在有了他们的叮嘱,二哥的脸上有了几分喜色,人看着还算精神,旁边的赵大宝就不如二哥,人很萎靡。 赵家的女眷也在抹泪,赵老汉抿紧着嘴唇,看着儿子清瘦的脸,没作声。 开堂审案了,沈秋梅将沈家大哥往前推了一把,沈天浩不得不跟了进去。 赵老汉直摇头,真是拿不出手的状师,这亲家徒有虚名,就这样的人还想三年后乡试能中举,他不信。 刘知县问了堂下众人的名字,案子详情。 在回答案情的时候,众人就看出来了,莫家的这位状师不要太聪明,简直对公堂上的这一套特别的清楚,说话更是有水平,该不该说都是有斟酌过的。 再看沈家大哥,支支吾吾的说话都不利索,没把任家和赵家给气死。 来听案子的街坊们都有些受不了,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说起这两家人怎么请了这么个状师,话都说不好。 许是外头街坊的话声音太大,堂前站着的沈家大哥听到了,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刘知县看了沈天浩一眼,颇有些无奈,这样的秀才公成不了气候。 好在状师不行,但是宋九和莫忠已经串通好,莫忠在两方状师将案情说完后,他突然开口:“恳求大人将陈家大管事陈启叫来现场,当时我爹卖铺之时,陈大管事也在场。” 等等,不是卖给任家和赵家,一铺两卖么?怎么就这位也在场了呢?跟陈家啥事儿? 果然莫忠的状师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即反驳,这一下外头听案的街坊都懵了,自己请的状师不听自己的,怎么感觉事情不对啊? 状师建议先将成交此铺的牙侩叫来再说。 于是牙侩被请了来,这位牙侩任广江和赵大宝都认得,刘知县问两人可曾见过,自然是如实答了。 不过牙侩过来后立即呈上他到手的一张委托书,正是莫大夫委托铺管事代其售卖铺子一事。 所以牙侩是依着程序办事,并没有徇私。 同时莫家的状师说这位铺管事被迫死在牢里,就是任家派去的人给逼死的,他们有证人,亲眼看到任家人收买差兵进牢里将铺管事给杀死。 好好的审案怎么任家人再次染上人命,任家两老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前头。 宋九也没有想到这些人敢在公堂上这么冤枉他们。 然而他们所谓的证人来了,正是牢里的那些差兵,他们一个个指认了几人,便是守义庄的老头也来了,他亲眼看到任家人去义庄放了一把火,目的就是烧了铺管事的尸体,死无对证。 这才开始审案,苗头就不对了,赵家人也是懵了,任家人更是一脸气愤。 宋九能听到心声,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伙的,早已经串通好,他们要把铺管事的死栽赃到他们任家身上而掩盖莫大夫之死,坐实了二哥的罪名,倒是不再对付赵家了。 第260章 宋九上公堂 任家人怒了,水乡村的村民也怒了,几个差兵手持长戟上前制止,不准扰乱公堂,否则叉出去。 宋九连忙握住婆母的手,任婆子立即看向老三媳妇,突然想到老三媳妇向来有福运,她没有慌,她一定是早做了准备,对了他们手头还有那封密信的证据。 只是宋九并没有交出来。 堂前莫家的状师还在陈叙案情,一旁的沈家大哥已经傻了眼,这与宋九写给他的证词和堂前该说的话完全不同了,眼下他要自己想着应付,一时间有些慌乱起来。 牙侩交出的委托书上经过鉴定着实是莫大夫的私印,所以莫大夫委托铺管事故意一铺两卖,而这两人知道内情后合伙将莫大夫杀了,事后为了掩盖罪行,又在牢里行凶,将铺管事杀了,家里人还放火烧了义庄。 刘知县看着眼前一堆证据和堂前一堆证人,这些人里都是公职差兵,还有公平公正的牙侩,每一个人说的话都该是能服人的。 只是刘知县看着这场景就显得有些悲哀,他来安城做知县,不是他不作为无能,而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安城被几大家族掌控,底下县丞主簿典史都是地方官员,他一个外来的知县,怎么去管住他们。 刘知县还没有发话,这边莫家请的状师直接指使堂前差兵抓人了。 所有涉案人员都得抓到堂前跪下,而正在围拦外看着的任家人就成了他们要抓去的对象。 好好的被栽赃成杀人犯了。 任老头将老伴护在身边,老大老三左右相护,任荣长抿紧嘴唇,眼眶泛红,手握紧成拳,这是要发怒的征兆。 宋九眼看着这些差兵竟然听一个状师的话还真就要对他们动手了,看来这状师常在衙门里走动,跟这些人都混熟了,都听他的话了。 街坊们被差兵的阵仗吓到,一个个往后退了退。 不远处也夹在人群里看案情的晋王脸色微变,对安城的刘知县颇为失望,这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高中状元,到头来做了个地方知县却断了这样的案子,怕是前程也别想要了。 身边的长随谨言见大公子生气了,知道大公子的脾气一发不可收拾,便是被王爷撞上了,王爷还得了好声好气的劝他,这会儿在公堂上生大气,怕是会大打出手,到时候事情就闹大了,只能王爷出手了。 于是谨言开口相问,要不要他出手先将大公子救出来。 晋王也正在考虑,可不能让他家傻儿子受委屈的。 就在主仆二人都想动手的时候,就见前头宋九一把拉住生气的傻丈夫,竟然将人给拉住了。 主仆二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刚起的心思放下,晋王疑惑开口:“她竟然能管住我这儿子的脾气,有点意思。” 前头宋九眼看着知县大人还不发话,差兵就直接抓人了,她生气的质问道:“天理何在,他们一面之词就能定罪么?定人死罪全凭几人的嘴巴么?” “怎么不问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牢里杀的人,又是怎么杀的人?在场牢房里的人有谁看到么?” “还有我家二哥杀了莫大夫一案才是主案,也不曾问起他行凶时用的什么兵器,还有莫大夫的死因是什么?忤作呢?也不曾出来交代?” “我可以对所有人保证我二哥没有杀过人,他有不在场的证据,可是知县大人却不曾给我们半点机会,那么今天的公堂之上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审理么?这儿当真是我们百姓伸冤的地方么?坐在上头的当真是我们安城的青天大老爷么?” 宋九一连数问,倒是让莫家请的状师有些另眼相看,而外头的百姓听到这话却一个个都附和起来,情绪也被宋九带动。 对呢,主案还没有审,先把无辜的人给抓起来了,这算哪门子的审案,既然是公开审理,那在场的街坊们也是有目共睹的。 随着街坊们的抗议,转眼间因为怕惹上麻烦退开了的街坊们一窝蜂似的拥了上来,不准差兵抓任家人,反而差兵被众人推搡之中,手中的长戟都掉地上了。 眼看着场面一片混乱,堂上惊堂木响起,威武声盖过所有声音。 围着的街坊总算清醒过来,到底还是公堂,一旦扰乱公堂就要被带走,众人停歇下来,刘知县的声音也响起:“本官还不至于昏庸到这一步,刚才堂外发话的民妇是哪位,且站出来。” 一般这种情况,普通女子都被吓破了胆,哪敢站出来,然而宋九却毫无畏惧的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她相信今日的公堂一定是公平的,宋九在任家读书识字看了那么多的律法书集,凭着所学知识,她也不畏惧,更不惧经验老到的莫家状师。 宋九出来了,众人得见,就见是位身姿娇小的庄户妇人,穿着朴素倒是干净整洁,人不及大男子高大,却挺直了脊背。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精致的五官怎么看都很顺眼,如此普通的一个庄户妇人,却能说得莫家的状师都反驳不起来,着实让人惊讶。 刘知县将宋九打量一眼,开了口:“你读过书?” 宋九恭敬的行了一礼后点了头,并说自己还研读了燕朝律法,她知道她二哥和赵公子都是冤枉的,杀人案根本不成立。 刘知县听到此女竟然研读律法,高看了几分,原本就出列看一眼给她一个辩护的机会,随后就叫她退下的,这一下他改变了主意。 眼前任家和赵家请的这位状师呆头呆脑的,半晌都没有一句话,人家状师都骑头上来了,也不见他反驳,倒不如让这位妇人上前说几句,指不定有不一样的效果。 于是叫宋九站沈家大哥旁边去,今个儿刘知县为了案子公平,他决定给贫民百姓也有一个辩护的机会。 莫家的状师看了宋九一眼,有些防备起来,这个小妇人到底什么来头,看她穿着不像有来头的,可说话做事却落落大方,也不惧上公堂,倒是不能小看。 刘知县听着堂下牙侩几人的证词,尤其是牢头所说的话,对方说任家花了钱才能探监,那日只有他们家探完监,没有旁人来过,之后铺管事半夜死牢里,所以认定是任家下了毒或者威胁了铺管事。 刚才一个个说任家人杀了人,现在却说是白日探的监,刘知县一脸严肃的看了这些人一眼。 第261章 有人想收买知县 此时刘知县身边的师爷起了身,来到刘知县耳边小声说道:“大人,伍典史在后门候着,说想让大人先中途休堂,他有话跟大人说。” 刘知县听到这话脸都黑了,冷眸看向师爷,这是他来了安城刻意去请来的地方师爷,还是举子出身。 原本以为师爷是他亲自请来的,将来也会随他一起升官,会是自己的人,没想到竟也与地方官员早已经勾结在一起。 不远处的晋王主仆看了一眼堂前,就明白是啥意思了,这中途休堂定是因为傻儿媳妇的嘴巴子厉害,刘知县让她亲自辩护,对方状师有些摸不准,开始打起刘知县的主意。 眼下就看刘知县怎么取舍了,若是妥协在这些地方官员手中,那么这十年寒窗苦读也就白费了,晋王不会放过他。 好在刘知县拍下惊堂木后并没有休堂,而是接着审案,更是细问起任家人探监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在里头待了多久,同时将监牢里看到当时情景的人都提上来审问。 莫家状师脸色不好看了,背着手站在那儿,眼神时不时的朝宋九瞥来。 沈家大哥却是悄声问宋九,“这下怎么办?” 宋九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没说话。 沈家大哥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堂上,心里却看不惯对面的状师,同为秀才公,地位都一样,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在捕外提证人的时候,宋九向刘知县请求道:“也将陈家大管事陈启一并请来吧,此案还真就跟此人有关系。” 这会儿莫忠见宋九提起,也跟着跪下请求,他再一次声明,当时卖铺子的时候,陈大管事在现场的。 牙侩脸色不好看了,他说没在现场呢,其他的差兵也点头。 所有人看向刘知县,刘知县应了宋九的话,叫捕快去陈府提人,所有涉案人员都得押过来审问。 堂前气氛紧张,宋九一上堂,对方状师的话突然就少了。 这边陈启还没有赶来,那边已经审理牢房里的人,问铺管事是怎么死的? 那几个被带来的犯人身姿瘦弱,目光呆滞,一看就知在牢里过得辛酸,宋九看在眼里,心头就不好受,等二哥的案子结束,她再有机会见到王爷,一定要为这些人求得一个公平公正的审案机会。 问起铺管事的事,这些人开头怎么样也不开口,他们当然看到了真实情况,毕竟那个时候的陈府很是嚣张,即使在牢房里杀了人,这些人看到了也不敢吱声,陈家的打手还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呢。 毕竟他们连自己都救不出去,难不成敢去告发陈家不成?所以根本不担心会有什么后果。 牢头逼问几人,眼神很凶狠,宋九连忙抬头看向这几人,他们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被恐吓了,眼下心头所想的全是惧怕,恐怕会做伪证。 宋九立即开口:“审案也由不得牢头来审,他自己还是涉案人员,根据燕朝律令,牢头也有同等罪证,岂能容许牢里平白无故死了人。” “你。”牢头立即凶狠地看过来,前几日还看到他们一家求着他才能进牢里探监,眼下上了公堂,她竟然敢这么不敬重他,等任家案子败了,非得在牢里折磨死任家老二不可。 牢头的想法全部被宋九听到,她真的很生气,一个小小牢头敢这么张狂,二哥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艰辛。 公堂之上喧哗,牢头直接被按跪在地上。 瞧着风向变了,知县大人似乎一直在帮着这个小村妇,她说什么知县大人都顺着她,可不是好事。 接着开始问案,而任家人上一次带着老二媳妇探监给老二留后的那次成了对方的把柄,这一下无人能证明任家公婆在村里。 可是铺管事死的时间上对不上,为此全部擅改了时间,连义庄里的记录都更改了,陈家的手段有多厉害,背后操纵着整个县衙的小官员。 便是刘知县也是惊了一跳,看着没一个是他自己的人,心头震惊,他这个知县在安城还有多大的势力呢?自己做知县是有多失败。 这一下莫家的状师颇有些得意起来,小小妇人还是回家生儿育女做针线活去,竟敢学男人上公堂,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不过这时捕快将陈家大管事带了过来。 从人群里走过去的时候,宋九立即看向傻夫君。 任荣长对上媳妇的眼神想起了媳妇先前的交代。 待那陈家大管事经过任家人身边时,突然被任荣长撞了一下,几位捕快立即看向任荣长,手都放到了刀柄上。 任老头赶紧将老三拉开了些,任荣长握紧成拳,倒也没有出手,任老头松了口气。 陈大管事过来,他恭敬的在公堂上跪了下去,面色平静得半点不惧。 莫家状师与陈启交换了一个眼神,正要借机驳倒宋九,定下任家的罪名时,突然一颗石子弹到了陈大管事的腰间,腰间的荷包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哐当”一声。 安静的堂前突然听到这个声音,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陈大管事还有些奇怪的看向这个突然出来的荷包,他腰间平素可不挂这个。 于是陈大管事伸手去捡的时候,扯到了荷包一角,不知怎么的荷包自动松开了,莫大夫的私印从里头掉落了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私印上。 陈大管事是认得莫大夫的私印的,毕竟当初就是他受令抢走的私印,强行盖在文书上,铺子才落他手上了。 莫家请的状师还没有反应过来,宋九便惊呼出声,“莫大夫的私印怎么在陈大管事手中?” 宋九的声音响亮,原本发现端倪的陈大管事只想赶紧将私印藏入荷包中,谁知她一语道破,这一下即使收了起来,也无法证明这个荷包不是他的。 莫忠却是先他一步,二话不说冲上前抢走了私印,仔细一看,立即向刘知县跪下,“正是我父亲的私印,那是我父亲到死都不愿意交出来的私印,就是这个人杀害了我父亲,夺走了私印。” 随着莫忠的痛哭声,外头看着审案的街坊们都惊住了,这怎么回事?不是莫家先状告任家和赵家合伙杀人的么?怎么又换人了? 第262章 竟然有人顶罪 刘知县面色一沉,冷声开口:“莫忠你最好说清楚,你状告的是赵家和任家,怎么又换人了?” 莫忠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道:“这个人也在场的,他一定是跟赵家和任家是一伙的。” 宋九立即接话:“不是跟我二哥和赵家一伙的,莫公子被他骗了,他是故意让你状告我二哥和赵家,我有证据证明杀莫大夫的另有其人。” 于是宋九将宋六给她的那封密信立即呈上去。 师爷上前拿到密信看到陈留庆的落款时,脸色都变了,还朝陈启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这才将密信呈给了刘知县。 刘知县看到密信所写,脸色铁青,惊堂木一后,威武声四起,堂前更是安静了。 外头街坊都不再喧哗,感觉案情扑朔迷离,终于审了一桩公平公正的案子。 当陈启看到刘知县手中的密信正是当初老爷写去的威胁信时,身子瘫软在了地上。 所以莫小公子以为陈启伙同任家和赵家杀了他父亲,结果是赵家和任家两人是冤枉的,而真正的凶手是陈留庆,安城的大富绅陈老爷。 这一下莫小公子没有告假状,而宋九也替二哥翻了案。 任广江根本没有在场的证据,莫大夫死时,他那个时候在外地做生意,水乡村的人全部都能证明,同时事后人家还买回了粮种到处售卖,这些粮种也可以证明是从江陵运来的。 而莫忠亲自将父亲葬在城外,完全可以派忤作过去验尸,能查出死因,也能查出死的时辰,就能证据任广江所说的是不是假的。 赵大宝也同样有证据证明他天天在铺里卖粮,并没有作案的机会。 经过刘知县一番审问,又有宋九时不时的反驳,莫家请的状师瞬间败下阵来,这本来就是一桩冤案,而宋九这至关重要的证据就摆在眼前。 眼下刘知县要派捕快将陈留庆捉拿归案,眼看着捕快就要出发,跪在堂前的陈启突然拿出一本族谱,大声说道:“不用找了,我就是陈留庆。” 街坊不少人认得陈留庆长什么模样,怎么现在就变成了陈大管事呢? “一切都是我指使的,这封密信也是我写的,若是你们不信,可以翻看陈家的族谱。” 师爷立即起身上前接过族谱交到了刘知县的手中。 刘知县还没有翻看族谱,心就拔凉拔凉的,地方富绅就是这么大的能耐,找个人顶罪,转眼真正的陈留庆必不会放过他这个知县。 这些地头蛇无所不用其极,指不定暗中下黑手。 刘知县看向震惊的宋九,这小妇人是有些能耐的,公堂之上不紧不慢说服得对方状师无法反驳,可是她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找人顶罪吧。 陈启还在解释,“陈家族谱上我的族名就叫留庆,陈启一名只是外头行事时用的,我本是陈家旁支,记在了主脉一支的族谱上,才有我在这些生意上的成就。” 宋九听到了陈启的心声,知道他是替真正的陈留庆顶罪,于是立即看向刘知县,刚要说验字迹,刘知县就下了令,派人送上笔墨纸砚,立即让陈启写下几行字来辩真伪。 任家人提着心也略放下,心想着总不该字能模仿吧。 然而令宋九也没有想到的是,真正奸猾之人是早有准备的,陈启是旁支族人他没有说错,而他能成为陈家的大管事,那是因为他从小就陪伴在陈留庆的身边长大的,也是主脉一支从众旁支中挑选出聪明的孩子来跟随。 所以陈启的字跟陈留庆的字是一模一样的,而所做的这一切准备,便是万一有今日,他能救下主脉传承。 这一下街坊们都不说话了,刘知县也看了一眼宋九。 公堂外,晋王一脸气愤,沉声下令:“谨言,立即带人去往陈府杀了陈留庆,竟然敢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任家。” 谨言立即行动,很快带走几名王府护卫,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今日任家案子公开审理,满城皆知,青花楼里的宋六也知道这事,但是她心里存着事,毕竟证据是她偷出去的,为了事后好交代,她要反其道而行,就在今日待在陈老爷的身边以证清白。 宋六觉得九丫头再聪明,任家人再有手段,最后也恐怕难以对付陈留庆的,他岂是一般人能够对付得了的人物,她还得自己寻求保命,那就是死不承认偷走这些东西。 陈府进进出出那么多的人,总有陈留庆怀疑的人。 宋六满怀心事的来到陈府侧门,借着青花楼花魁面见陈老爷的名义,得了门房的准许,轻松的入了府中。 管家得知青花楼的花魁来了,还满脸的高兴,今个儿老爷发了大火,就是因为莫家这桩案子,都不让下人进主院的。 这宋姑娘有些手段,能在老爷身边活下去,还活了这么久,可见老爷疼她,指不定她能让老爷高兴,这就催着宋六赶紧进主院去了。 到了主院外,管家避之不及的赶紧退下,瞧着今日府中不太平,她今日能不能活着从陈府走出来,那得看她的命,她得万分小心谨慎。 只是当宋六踏入主院后,就发现原本五步一岗的护卫都倒在血泊中,倒地上的下人倒是没有几个,但是院里静悄悄地,这是打斗了一场?可是管家怎么不知道呢? 莫不是府里闹了贼子? 宋六心头惊骇,本能的不敢进去,可是她又有些期待,万一这些人也顺手将陈留庆给杀了呢?若是真的将他杀了,她一定会烧香保佑这贼子长命百岁。 宋六压着心头的惊恐,一步步朝里头走,宋六才在堂屋外现身,刚刚飞身上屋顶的晋王府护卫立即摸向腰间的刀柄。 谨言用眼神制止,此人瞧着不是府中人,不可以乱杀无辜,他们要对付的是陈留庆。 就在几人打算离开时,原本趴在门槛上重伤而亡的陈留庆竟然醒来了,他看向前方,见是青花楼里的小花魁,立即朝她招手,还好他身上穿了金镂衣,能挡伤害,只可惜这金镂衣只护着上半身心脉,其他地方的伤口却无法让他起身。 准备要走的谨言带着护卫又蹲到了屋顶,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小女人也一并杀了,不然看到了他们的长相,跑出去乱说。 他们也没有想到陈留庆竟然还留了一手,没有死透。 就在几人准备着动手时,底下的宋六,在看到这场景就知道陈家必定往日坏事做尽招来了仇家,这是要被灭门,就是没想到陈留庆这恶人竟然命大。 陈留庆还在朝宋六招手,宋六犹豫了一下就走了过去,不过她过去后并没有扶起陈留庆,也没有给他包扎伤口,反而突然从腰间解下腰带,转眼将腰带套在了陈留庆的脖子上。 第263章 打赢了官司 陈留庆一脸震惊的盯着她,宋六这一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血红的眼睛盯着陈留庆,咬牙切齿的说道:“红衣是你下药派人折磨,害她落下病根至死的,你这个杀千刀的恶人。” “还有历代花魁,你又祸害了多少人,你将她们一个个折磨至死,只为了满足你那奇怪的欲.望,你手头到底沾染多少无辜的鲜血?你不配做人。” 随着宋六咬牙切齿的话说出来,手中的腰带一使力,将这个恶心又恶毒的人弄死在了门槛上,死时还不敢置信,他会落到这个他一直瞧不上眼放了一马的小小花魁手中。 宋六使了大力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到这会儿才有些后怕,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不做二不休,她将腰带系回腰间,接着解了金缕衣穿在了自己身上,用外衣做掩护。 而后宋六捡起旁边护卫手中的刀,毫不犹豫的一刀刺向陈留庆的胸口,人彻底死透了,她才靠在门框上喘气,眼神紧紧的盯着大门口。 此时但凡有人过来,她也没命了。 不过宋六所做的一切都落入了晋王府护卫们的眼中。 谨言惊讶的看着这个小女人,一脸的不可思议,一个柔弱的女子要恨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一番举动出来,可见她被这老男人欺压久了,才在今日找机会动了手。 也算是给了她一个报仇的机会,谨言还有要事要办,既然陈留庆已死,他也带着人匆匆离开。 只是离开时,谨言还是顾及这弱女子,有私心想要帮她一把,于是顺手在府中西院点了一把火,府中下人都往西院灭火去了。 回过神来的宋六见外头喧哗声起,她赶紧收拾好自己从主院里逃出来,却见外头人大喊西院着火了。 宋六心头疑惑,却也没有细想,而是借着自己对陈府的熟悉,从倒夜香的小侧门逃出了陈府。 出了这个门,宋六打死也不会承认她曾杀过人。 县衙公堂之上,谨言脚步匆匆的将从陈府翻找到的真正族谱送到了刘知县的手上。 那会儿公堂之上,所有人都看向这个能随意闯入堂前的青年男子,不知他的来头,可是看到刘知县恭敬的样子,却让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莫家请的这位状师,这一刻他终于看明白了,难怪刘知县突然要公开开堂审案的,原来是背后受人指使,毕竟刘知县来了安城这两年当中,一向被地方官员压着,还没有这个胆量敢对付地方世族。 人家背后有高人指使,这一场官司他必输,就是想不到他做状师这么多年,最后输在一位村妇手中,将成为他毕生都无法抹去的耻辱。 莫家的状师朝宋九看来一眼,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大概这一眼直接气得将宋九给杀了。 宋九正为着陈启交出来的族谱打算顶替陈留庆的罪名而烦扰呢,突然跑出来的这个人她一眼就认了出来,不正是上次来她院里的晋王的护卫么? 宋九很快反应过来,她连忙朝堂外看,正好看到夹在人群里的晋王转身离去。 所以晋王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这个案子了。 刘知县拿到陈家真正的族谱,原本惊慌的心情立即平静下来,从今日莫家这一桩杀人案之后,他便要在安城与地方世族为敌,开始借着贵人的东风,完成自己的政绩。 只要平定了安城的地方世族,他就能在安城站稳脚跟,出政绩就不难了。 三年任期不过,最多连任一期,四年之后,监察御史暗坊之时,他能拿出像样的成绩,指不定他也能提拔成某地知州,算是有了盼头。 刘知县心头大喜,将陈家真正的族谱拿出来,在陈留庆的名字之下写下族弟陈启,这一下陈启无法狡辩,而莫家请的状师也不再替他辩护。 刚才贵人身边的护卫送来族谱时直接在刘知县耳边说过一句,陈留庆已死,刘知县没了后顾之忧,立即定下案子,参与杀人案的陈留庆以及陈启等人来年秋后问斩,陈家族人流放。 案卷封上即刻交上去。 而陈启、牙侩,做伪证的差兵等人,皆数被押入监牢,任广江和赵大宝当场释放。 巡检司的人已经派去捉拿陈家人了,刘知县终于干了一桩青天大老爷的好事,街坊们一传十十传百,青天大老爷的名声传了出去。 宋九上前扶起二哥,任家人没再被差兵拦下了,涌了进来,任婆子看着二儿子,落下一把老泪。 杨冬花直接扑入丈夫的怀中。 宋九来到莫忠身边,莫忠就要向宋九道谢,宋九赶忙侧开身子不受这礼,也是他帮了他们家。 很快莫忠将莫家药铺的原始契纸从怀里的布巾里翻出来,随即就要将契纸交到任广江的手中,交代道:“我莫家祖宗数代的铺子,以后你们可得好好保管,我们一家决定举家搬迁,再也不回安城了。” “好在我莫家尚有本家人在外地扎了根,都是行医济世的大夫,我们一家准备投奔他们去。” 任广江哪敢接铺契,为了这间铺子,他差一点儿连命都送掉了,他现在看到铺子都不想买了,只想安分守己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莫忠叹了口气,最后将铺子交到宋九手中,交代道:“任家二哥因为这间铺子受了太多的委屈,而我莫家也因为这间铺子我父亲没了命。” “这铺子我们莫家没办法留下,我们一家人是一定要离开安城的了,其实早该走了,要不是我父亲死得冤枉,作为儿子的心有不甘,不能让父亲死不瞑目,我岂能离开安城享乐去?” “这间铺子我交给别人还不放心,不如直接交给你们,你们卖粮种这是好事,与我们莫家开药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交给你们我也放心。” 说完,莫忠转身就走。 任老头想要追上他,就算得了铺子也得给钱,何况举家搬迁,一路上也需要钱呢。 可惜追不上莫忠了,莫家祖产还是有些的,卖变之后,足够莫家老小吃喝一世,又岂会在乎这一间铺子的钱。 第264章 铺子就给三媳妇 任老头追不上了,宋九也只好叫住公公,随后宋九将铺子交到二哥的手中。 然而任广江仍旧是不收的,他看着宋九一脸认真的说道:“我不会再做粮种的生意了,这间铺子我拿着也没用,不如三弟媳留着开间绣庄。” 宋九从来没想到要在城里买间铺子。 然而这一次的事却让宋九在任家有了分量,便是家里人都一致认同这间铺子就得三房拿着,也是三弟媳给莫家打赢的官司,追究了真凶。 情绪平静下来的任婆子拿手帕抹了一把眼角,这才看向宋九,交代道:“老三媳妇把铺契收了,不必多话,老二不想再做粮种生意也是对的,咱们家有几口薄田,养活一家人不成问题。” “以后老二媳妇也别老是催着你男人赚现钱了,安安稳稳有地里的出产,饿不死。” 婆母这么一说,杨冬花就很愧疚,想起以前自己催着丈夫出去赚钱的时候,就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现在的杨冬花,只要丈夫好好的待在她身边,她就很知足了。 任广江看了一眼媳妇,听到媳妇说再也不会催着他出远门赚钱了,任广江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经过这一次,他也知道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从生死边沿走了一遭,任广江更加珍惜身边的人。 几人从衙门里出来,外头的街坊早已经散了,水乡村的村里人等在外头,看到平安无事的任广江,纷纷上前道喜,还说今个儿不管怎么说,都得在村里头大办一场,给老二去去霉运。 任婆子高兴,立即同意了,任家要请全村的人吃饭。 周大业听了,立即招呼众人赶紧先回去通知大家伙这个消息,这就先走了。 任婆子笑着笑着又抹了一把眼角。 一家人坐在牛车上,刚要准备走了,赵老汉带着儿子儿媳妇赶了过来,赵老汉感激宋九,这一桩案子没有她大着胆子上公堂,恐怕翻不了案,还说任家娶了个好媳妇。 跟在赵家身后的还有一直不曾出声的沈家大哥,这会儿案子赢了,沈家大哥在县学里也出了名,他是秀才当中头一个打赢了大官司的人。 这会儿沈家大哥心情不错的看着众人,在任家人要走时,还特意来到沈秋梅身边小声说道:“大妹莫忘了那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跑腿钱。” 沈秋梅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半晌才说道:“大哥,说实话,你不适合吃状师这行饭,不过是借了你的功名用一用而已。” 被沈秋梅怼了一脸,沈天浩气坏了,“有你这么编排你的亲大哥的么?你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对你有啥好处,娘家兄长有了功名,也是给你和小妹长了脸。” 要是放在以前,大哥中了秀才的确给她在婆家长了脸,她知道自己若不是秀才的女儿,是绝无可能嫁进任家的。 但是现在,沈秋梅不靠娘家人,再说长的这个脸没有实力的话,啥也不是。 “大哥这话我可不爱听,不过这一百五十两银子会给你,你别把我们任家想成赖账的了,明个儿就送回娘家,只是大哥记好了,你是真不适合吃状师这行饭。” 说完这话,牛车也开动了,沈天浩只得气愤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 听说这一次官司之后,莫家先前请的那位状师因为输了官司失了名声,气得封了笔,还被迫离开了安城,背井离乡再也没办法回安城了,不然曾经与陈家有交情的人必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做个状师也不是这么好做的,这行饭不好吃。 任家人的牛车离开县衙后往西走,他们去城西面馆饱饱吃一顿再回去,尤其是任家二哥,怕是又饿了好几餐了。 城西的面馆前,一家人才坐下,没想到戏楼的伙计突然现身,二话不说上前结了面钱,还将宋九叫到一旁,拿出一封信交给宋九,说道:“主子的意思,再三交代我一定要亲自交到夫人的手中。” 宋九疑惑的拆信一看,只见上头是阿奇请任家全家人去戏楼听戏的邀请,时间由任家来定,但是他们来时,阿奇会替他们加一场戏,算是给任家二哥接风洗尘。 宋九本想要说点儿什么,伙计立即抬手制止,“啥也别说,信先收着,永久有效,何时来,夫人尽管跟我说一声,随时恭候。” 说完这话,伙计还朝任家两老的行了一礼,这就转身走了。 一家人吃面还有人请客不说,人家还请他们一家人去戏楼听戏,可不是一笔小开支,放现在的任家人是有这个闲钱去听戏,但也舍不得这么花销呢。 宋九笑眯眯的将信放到二哥的面前,说道:“那咱们就挑个清闲的日子听戏去。” 任婆子感觉到不可思议,老三媳妇给人家做了几次衣裳,人家这么讲情义,真是太难得了,只是这人情可得老三媳妇还呢,任家是没办法还上的。 “二哥,这日子由你来定,我到时候给阿奇做两身便服,他倒是看中了我做的衣裳。” 任广江感动的看了宋九一眼,同意了。 任广江一口气吃了四碗面,还没有吃饱,他不好意思吃了,却把家里人看心疼了。 一家人这就坐牛车出城去,此时天色也不早了。 牛车上任婆子还跟三个儿媳妇商量着接下来请村里人吃饭的宴席要怎么置办,到时候叫老大和老三去周围村里赶两头生猪回来,要在自个院里杀猪,喜庆。 任婆子养的羊长大了,可以弄头杀来吃,还有她平素存着的鸡蛋,到时候再叫老头子去一趟码头看有没有渔民卖鱼,买一筐回来,要是寻不到那就放田里的稻香鱼吧。 虽然还没有到年底,鱼儿不肥,但是办宴席不能寒碜,任家吃得起。 任婆子显然心情不错,老二平平安安的了,请吃个宴席她愿意。 几人正说得起劲呢,牛车才出城门就看到城门处等着的钱大郎和赵管事。 其实钱大郎和赵管事先前也在人群里看到了整个案子的过程,看到任广江平安了,两人才放下心来。 得罪陈家的人其实是他们三个人,陈家却全部报复到了任广江身上,两人很愧疚。 任家人看到这两人后心情都很复杂,随即都看向了任家老二,这事儿得他来说清楚。 任广江从牛车上下来,朝两人走去。 第265章 任广江不再做走商生意 赵管事向任广江道歉,原本广江是不打算要那一船粮食的,是赵管事给劝的,在外行商都是这行当,他敢说当时大船撞小船的时候,对方就是看到他们买粮种了,也知道他们也是往安城方向来的。 一小船粮种他们陈家做大生意的不放在眼里,可是想害死他们的心是恶毒的,他们反击回去,再顺手得了这一船粮食,即使不得了这一船粮食,他们同样会被陈家人查到,是迟早的事。 至于到头来还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在外行商的都是拿命换钱,哪有不看重钱财的呢。 这两人今个儿在城门口见任广江,先是恭喜他终于平安出狱,随后就是问任广江还跟他们去江陵运粮种么?下一季的粮种得开年就运回来,这一次他们可以将生意做大一点。 不过作为任广江的补偿,他们两人商量好了,给任广江赚一半,另一半他们两个分。 两人还将江陵一行的计划给说好了,即使城里没铺子也没有关系,他们只要一船一船的不停的往安城运货,只要半年的时间,他们就能把生意做大。 到那个时候不仅是买铺子了,而是要买更大的商船,还要置办商队,拥有自己的水手和劳力。 就在两人憧憬着未来的时候,任广江一句话却将他们说得心都凉了一截。 “我不想再做走商的生意了,比起赚钱来说,命更重要,我不想家里人再担心,以后这粮种的生意就交给你们两了。” 听到这话,赵管事叹了口气,粮种是桩好生意,做了两桩生意后他们也看到了,安城很需要这门生意,正好趁着还没有别的走商发现商机之前,他们的生意达到一定的量后可以与贺家定下协议,以后安城的粮种生意都归他们了。 见任广江心意已决,赵管事不好再劝,钱大郎却没了主心骨,以前都是跟着任广江做的,啥都信他的,如今没有他一同前往,他怕以后再遇着事儿他自己要怎么办呢? 任广江拍了拍钱大郎的肩膀,这就转身走了。 粮种生意彻底的交给了两人,任广江不会再插手,也不会再跟着跑船了。 任家人看到了老二的决心,一家人都放心了。 牛车接着往前走,钱大郎和赵管事只好无奈的离开,过两日,他们两人就得启程去往江陵运粮种。 待任家的牛车回村的时候,村头围满了人,村里人早已经得到了消息,任家的官司打赢了,任广江无罪释放,他回来了。 看着好好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之前是多么壮实的身子,坐了一趟牢怎么就瘦成了这样。 村里人无不唏嘘,跟着任家牛车的队伍往前走动着,村里人都说任广江有福气的,吃了苦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终于跟着都来了任家小院外,任婆子开了口,后个儿正好初六,请大家伙的吃席。 周大业见村里人欢喜得围在小院外不愿意离开,只得上前劝他们先回去,且让任家人缓口气,赢了官司可不是轻松的事。 终于把人劝住了,任家人才松了口气。 一家人在小院坐下来休息,任婆子这就进了厨房。 宋九很有眼力见,立即跟了进去,一般这个时候都喜欢偷懒的杨冬花,这一次也起了身。 沈秋梅交代丈夫好好陪二弟说说话,她也帮着婆母做饭去。 宋九帮着添柴,大嫂帮着切菜,杨冬花帮着洗菜洗碗,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脸上都有了笑容。 任婆子做了几道老二爱吃的菜,这边大嫂直接上锅蒸了一大锅米饭,又做了白面馒头。 很快一家人在八仙桌前聚齐了。 八仙桌上三大盆荤菜,一家人围坐一起吃着。 等任家小院里吃完了,收拾碗筷了,隔壁邻居吴婆子踩着点将三个孩子送过来的。 吴婆子看到宋九,感叹道:“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孩子,一天都不哭闹,喂了米糊糊,吃饱了就睡了。” 宋九夫妻两人接过孩子。 这边大房家的闺女看到爹娘,高一脚低一脚的跑过来,扑母亲怀中去了。 说到大房家的闺女,吴婆子更是羡慕得不行,还拉着沈秋梅问道:“你家这女娃娃是怎么教的,哪能这么听话呢,今个儿好几个来我家串门的,都说你家闺女太听话了,像是能听懂我们说什么似的。” 今个儿大房闺女不仅不吵闹,还不跑出小院,就一直坐在弟弟和妹妹们的摇篮前,还学大人的样子逗孩子们玩,根本不必吴婆子怎么带的。 都说任家人聪明,任家家风也好,却没想到人家教的孩子也与别家的不同,这年纪的孩子,多是到处跑了,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哪能带得住呢。 沈秋梅听了,心头颇为骄傲,也不看看是谁家闺女。 任婆子将一大碗白面馒头给吴婆子送了过去,算是谢礼了,左右邻居的都是互相帮忙的。 天黑了,一家人也就各自回去了。 宋九跟在傻夫君身边,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在乡间小道上,还没有到祖宅,两只野狸子就带着一窝野狸子等在了路边,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久。 夫妻两人离开家门一天,这几只野狸子可是一步也不曾离开的守着祖宅。 后头的羊牛和小鸡都是刘婶家的丫头在帮着喂养。 宋九去后院看了一眼,就看到牛肚子圆滚滚的,显然刘家小丫头勤快着,并没有偷懒。 接下来任家办宴席,任家男人都在忙活,任老头去了码头买了两筐鲜鱼回来,任荣长跟着大哥一起从隔壁村赶回了生猪。 在任家院里杀猪的时候,感觉就像要过年似的。 祖宅里,宋九带着两孩子,就等着明个儿任家小院办宴席的时候也下去给婆母打下手。 至于莫家的铺契,宋九放到了箱底,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城东头开绣坊,她现在的绣品在安城并没有名气,自己也要带两个孩子,做不了几件绣品。 晌午那会儿,宋九看到村里人都激动的跑去任家小院帮着杀猪,村口就来了人。 宋九看着门外站着的王守来和柳妙芳,两人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到宋九后却是一脸的高兴,说是从今个儿开始,他们两人就跟着宋九了,是庄主的意思。 梅庄得知任家的官司打赢了,她终于得空,就将先前看到的那张屏风从屏风架上取下将布料给她送了过来。 不过绣的内容却有了些变化。 王守来交来的画像上,并不是晋王妃的画像,而是另一位中年美妇,长相精致,穿着打扮雍容华贵,唯有那眼神,清冷中带着威严,画像上的人是谁呢?她怎么将晋王妃精心准备的屏风夺了去。 第266章 任家请全村人吃席 宋九看着眼前的布料,正是她先前看到的那张屏风没错了,可是才多久的时间,这张屏风竟然易了主。 先前被庄主赶去搬货的王守来如今跟定了宋九,总算能有份正经事儿做,今个儿过来就是劝宋九一定要接下这桩绣活,庄主特别交代的。 若是宋九一个人忙不过来,小绣娘柳妙芳也可以留下来打下手。 祖宅里清静,宋九自然不会将他们留下,也不知陶三娘给她安排两人是监督她怕她偷懒呢?还是有心想让两人在她这儿学点儿手艺。 宋九接过布料和画像,同意尽快将屏风绣好,也叫两人先回去。 宋九没有问屏风为何易主的事,王守来原本还以为她不会答应呢,也担心她问起来怕惹上麻烦,早已经打好了腹稿,谁知都是无用功。 宋九目送着两人离开后,她转身回了院里。 不是她不奇怪这张绣屏易主的事,而是她决定在梅庄做个绣娘,且一直做下去,那个与她师父有渊缘的陶三娘,她一定要让她看看自己所学到的手艺,似乎只有这样,她才算给她师父交出了成绩。 或许以后她还能见到师父。 宋九这一次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慢慢地做,而是会在农忙之前将屏风绣好后送城里去,以至于今个儿任家小院里杀猪,她也没有去,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刺绣,往绣架前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转瞬即逝。 任家小院里好不热闹,帮着来杀猪的邻居都吃了杀猪饭。 即使水乡村的村民们日子过好了,也不至于家家户户随时能吃上肉,能吃上一顿杀猪饭太稀罕了。 吃完了,邻居几位妇人还会留下帮忙处理猪下水。 任婆子今个儿笑得合不拢嘴,以前她不太喜欢张扬的,这一次是头一回。 第二日任家办宴席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了,也不用任家想办法,村里人就自带桌子板凳,自带碗筷。 任家小院坐不下了,就往村道上坐往田埂上坐,总之能有个地方吃就成了,这股子热闹劲头不小,堪比过年时节。 村里做席面的师傅大清早的过来,也不让任家给席面钱,一个个的直接上了手。 两筐鱼,两头大肥猪,一头羊,还有几篮子鸡蛋,再加上宋九做的咸鸡蛋,厨房里早已经传出了菜香。 宋九做了一早上的绣活,才带着两个孩子来任家小院,那会儿大嫂二嫂已经在院里忙活了。 任家三个儿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周大业带着一群村里的老人家坐在院里头,年轻人和小孩都坐外头去了。 这一天就这么闹哄哄的过去,等村里人都散了,院里院外也都清理干净,天早已经黑了。 任婆子将一家人叫到一起,宴席上没有剩下的吃食,大家伙的食量都大,所以也没有什么分给三家的,但是先前三家交上来的钱却得还回去。 宋九当时给了四百两银子,是三房全部的家底。大嫂给了六十两银子,也是沈秋梅存了好久的钱。 余下的是三房交出来的二千多两银子。 大房和三房的钱如数还回,这一次打官司花了一百五十两给沈家大哥写状纸,还有请村里人吃席的钱都由二房掏了。 二房落到手的还有一千九百两,任婆子也不想替三家管钱。 宋九和大嫂都将钱收下了,杨冬花却犹豫了一下,看了任婆子一眼。 “拿着吧,老二以后不做生意了,这些钱也是他用命换来的。” 有了任婆子这话,杨冬花只得将银票收了起来。 “接下来,咱们一家安分守己的好好过日子,地里马上要有收成,到时候忙的地方多着呢,年前就别想出门了。” 任婆子叮嘱着,不想家里人再闹出什么事儿来,这一次老二的牢狱之灾让这个家草木皆兵,这段时间家里人都没过好。 听了任婆子的话,二房更不敢吱声。 天黑了,也就各自回去了。 宋九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孩子,心头想的是明个儿得请人忙活地里的事,这几日又没顾上,草都长起来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任家人过得很平静。 三兄弟当中除了大哥在城里做手艺,老二老三却是跟着任老头在地里忙活的。 眼看着地里的农作物慢慢成熟了,收成比上半年的还要好,任老头看着就满脸欢喜,走在田间,也看到村里人都在说任家老二卖的这粮种真好。 今年个安城减免了税赋,家家户户缴税少了,产量却增加了,到了年底必定能过一个热闹的好年。 不仅水乡村的村民养鸡养鸭喂猪喂羊,便是周围村也有不少人喂养,年底的猪肉价格和粮食价格都会恢复到三四年前的样子。 宋九这段时日见傻夫君辛苦,天天都去村口屠夫那儿买肉吃,村里人都说任家老三媳妇真是舍得吃。 在农忙的时候,宋九将屏风绣好了,屏风上绣的是位端坐着的美人,背面却是山水画,是宋九的主意。 王守来过来拿货的时候,宋九还有些担心自己做主弄的山水画,不知道客人会不会喜欢。 王守来看了后很是满意,还说道:“夫人莫急,这绣品不管夫人怎么绣,对方都会喜欢的,只要这画像不要绣得难看就好。” 宋九有些奇怪,细问之下,她大概明白了,这位恐怕就是晋王身边带来的宠妾,故意抢王妃的绣品,所以绣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占了这张屏风。 宋九见王守来收下绣品就要欢喜的回去,她忍不住交代道:“那你跟庄主说一声吧,虽说绣什么不重要,对方都会要,但是跟这些人做生意还是要万分小心,以后这生意要不别接了。” 王守来朝左右看了一眼,瞧着乡下也安静不会有村里人来祖宅,这就小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上一次我来送布料的时候就想说了的,庄主可不是普通人。” 宋九想知道陶三娘的来历,奈何王守来说了这话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看来他也不知道陶三娘真正的来历,不知道阿奇会不会知晓。 “庄主应付这样的场面不在话下,先前这屏风放在楼里,这位贵人亲自来了一趟,夺下了这张屏风。” “若是有问题,想必庄主也不敢接这生意的。” 既然陶三娘早做了准备,宋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做绣活收钱,绣楼的事不关她的事。 王守来拿了东西走了,说过两日在贵人那儿得了赏钱就给宋九送来,瞧着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只是宋九担忧的事,果然因为这一张屏风闹了起来。 第267章 又接了一单绣活 那日,陶三娘带着下人将屏风送到王府西院去,没想被花园里赏花的小裴氏瞧见,她才想起来先前有一张屏风交给梅庄刺绣来着。 中间经历了太多事,小裴氏没有精力计较这些小事,而今看着屏风出现,却不是给她的,反而是往西院送去的,小裴氏便怒了。 陶三娘跟在府中管事身边,低垂着头没说话。 管事见王妃带着下人怒气冲冲的过来,连忙上前行礼,解释道:“娘娘,这是王爷的意思,那日陆侧妃去了一趟梅庄发现了这张画屏,回来就跟王爷说了,王爷便将屏风赏给了陆侧妃。” 小裴氏感觉到不可思议,她挑选的屏风王爷做主赏给了一个妾,而她这个正主儿都不知道,是何道理? 当真是新仇旧恨,在京城里,陆侧妃就借着王爷宠她,没少抢她手里的东西,抢不了她的王妃位,却是要处处与她作对。 如今来了安城,还没来几日就盯上了她的屏风。 小裴氏很生气,目光落在屏风上,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突然又平静下来,她选的仕女图和麒麟,陆侧妃敢将这屏风放在内室里么? 小裴氏不紧不慢地上前,看到屏风上绣下的画像,很是惊讶,竟将陆侧妃绣得如此生动貌美,梅庄里的绣娘倒是不简单呢。 小裴氏原本平静的脸上又多了几分郁闷,王爷做的主,她自然不能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不快,只得看着管事将屏风带走了。 不过陶三娘才从西院领到打赏出来,人就被小裴氏身边的护卫给带走。 堂前,小裴氏盯着陶三娘,沉声问道:“屏风出自哪位绣娘之手?” 陶三娘知道会遇上这种事,不依着陆侧妃的话也会死,依了她的话就得罪了王妃,最后也指不定得死,夹缝里生存是陶三娘这些年小心翼翼活着的手段。 陶三娘没有供出宋九,直接说是自己绣的,看来今天的苦头是跑不脱了。 果然惹怒了小裴氏,陶三娘被人扣住,转眼打了二十大板。 小裴氏这才说道:“我记得将你叫来的时候就打听过的,你并不会双面绣,就说吧,交出你底下的绣娘,可免你一死。” 陶三娘这人讲义气,她知道绣画像的屏风必须得双面绣才美观,不仅这手艺她得护着,何况宋九还是莫如水的徒弟,她更应该护着。 陶三娘没供出宋九,但是她很快抬头,顺着小裴氏的话说道:“绣品的确不是出自我之手,不过王妃若是喜欢,何不也绣一张自画像的屏风,各显风采。” 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小裴氏感觉陶三娘必定是脑子不好使,她怎么可能再绣屏风。 小裴氏淡漠的看了陶三娘一眼,正想着要怎么处置她时,陶三娘又开了口:“莫非王妃娘娘之姿还怕不能艳压群芳,绣娘刺绣之时我便想过的,陆侧妃的屏风画像有缺憾,岂能与王妃娘娘相比。” 这话却击中了小裴氏的内心,她刚才匆匆一瞥没有细看那画像,有缺憾么? 陶三娘接着又是一番美言,不愧是夹缝里生存到至今的人物,还是有几分急智的,很快说动了小裴氏,她同意了,再弄一张一模一样的屏风出来倒也不难的,何况一个小小侧妃敢在屏风上用麒麟,定是晋王赏赐给她之时不知上面雕刻的是什么吧。 晋王府向来尊卑有序,最讲规矩。 于是陶三娘打了二十大板后又接到一张大单子,便是给晋王妃绣屏风,一模一样的布料和雕刻屏风架。 转眼这块好布料又落到宋九的手中,宋九惊在一旁,看着王守来拿出来的画像,真是好奇陶三娘是怎么说服人的。 只是在宋九看到小裴氏的画像时,她犹豫了,她若是敢在家里刺绣,她傻夫君非得生气不可。 王守来见宋九没接,心头着急,连忙说道:“庄主说了,这一张屏风,夫人不仅得接下还得好好的刺绣,年前一定要交货的。” “夫人有所不知,这一张绣屏也关系到咱们绣楼的存活,夫人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也得帮这个忙呢。” 宋九想到自己的师父,心头一软,接下了绣活,送走王守来后,她没有急着回院里,而是将东西拿到了任家小院去了。 那会儿宋家的男人都下地干活,抢着秋收呢,任家小院里只有任婆子在,她喂有不少鸡,还得给丈夫做饭,这会儿正好坐在廊下给丈夫补衣裳。 宋九过来后,就将她接了梅庄一张屏风的绣活上面刺绣的画像正是晋王妃一事告诉了她,婆母一定能给她一个主意。 说开了,也免得家里人事后知道心头不舒服。 任婆子看了一眼雍容且端庄坐着的妹妹,很快就收回目光,得知事情经过 ,任婆子停下手中的活计,叹了口气说道:“总不该咱们得绕着她走,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咱们凭手艺赚钱,绣什么那是客人的要求。” 任婆子想得开,叫宋九只管刺绣,那是梅庄交来的绣品,她不做,除非不想做绣娘了,不然总会遇上这种事,难不成次次都拒绝。 宋九也将实情说了,上一次绣了一张屏风给她五十两金子,这一次这张屏风绣出来,又会给她五十两金子。 听说是金子,任婆子简直要高兴坏了,一两金相当于十两银子,这不三房两张绣屏就赚下一千两银,能不高兴呢。 “这生意能做,老三媳妇别管那些是是非非,你只管做好你绣娘的份内之事。” 任婆子还挺欢喜的。 宋九见婆母支持她,她就放心做这桩生意了,至于在家里刺绣不被傻夫君瞧见,那就趁着晚上的机会刺绣,或者这段时间忙活的时候。 任婆子一脸欣慰的看着宋九说道:“学了门手艺就不怕饿死,老三媳妇的绣品越做越好,以后三房不比大房二房过得差的,反而会更好。” “好好做吧,咱们虽说得安分守己的做事,但也不能将这种好事推在门外的道理,能给安城的大绣楼做事,本就是一桩好事呢。” 宋九应下了,她安心的回了祖宅,将画像和绣品藏了起来,以后悄悄地做,做完了就往城里一送,年前努力一下,钱就到手了。 第268章 赚私房钱给媳妇买首饰 农忙过后,村里人都闲下来,趁着年前还有时间,村里的年轻小伙都去城里寻事儿做赚现钱去。 任广田从城里回来,当天傍晚就将二弟三弟叫到田埂上说事儿,还不让家里的娘们知道。 任广田看向两个弟弟,高兴的问道:“想不想年前赚点儿私房钱,莫让自家娘们知道的那种。” 任广江正闲得无事,心想着他要是赚了私房钱,等过年的时候再交给媳妇,媳妇必定高兴坏了,左右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事儿。 任荣长听了,却是第一个点头的。 任广田没想到三弟最缺私房钱,答应得这么快,真是被他媳妇给调教的,比以前要上道多了。 三兄弟一经商量好,任广田就交代两人,接下来半个月可得跟着他走,对家里的娘们就说是去城里帮他木器行做事,年底事情太多找不着人。 任荣长认真的听了大哥的交代,不敢露馅,头一回要骗媳妇,一回来对上宋九的眼神脸就红了。 宋九总感觉傻夫君有些不太对劲,他咋不敢与自己对视呢,做啥亏心事了? 宋九不问,任荣长不说,正好不知道怎么说。 而宋九心头惦记着绣品的事,趁着丈夫早早睡下后,她去客房里做绣活了。 第二日,任家大哥来院里找人,宋九才知道傻夫君要去木器行帮忙呢,那简直是太好了,傻夫君不在家,她白日也能做绣活了。 宋九啥也没有多问,二话不说给丈夫准备了吃食,赶紧将他送出了门。 往城里去的时候,任荣长走到半路不走了,他感觉媳妇不对劲,为啥希望他赶紧出门?往日他打猎都舍不得他出门,劝了又劝的。 任广田看了三弟一眼,感叹道:“三弟和三弟媳的感情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刻都不愿意分开,咱们可是说好的,这一桩私活可是我给你们争取来的。” “城郊山神庙在过年时节办庙会,我们铺里接下了所有木器的生意,听说要在庙会前头雕一座神山,还在庙前要挂大红灯笼,迎接新年。” “今年安城风调雨顺,庄户们学手艺这么久也都赚了现钱的,今年的庙会必定是热闹的,所以到时候我们铺里还得给庙会前头搭木棚子,忙活的事儿多,工钱也是可观的,你们力气大,在家里也是浪费,不如跟着我走呢。” 任荣长被两个哥哥拉走。 三兄弟只想赚私房钱了,现在个个都被媳妇给管着,手头都没有落下钱,过年手头不宽裕。 任广田天天进出城里,手里没钱,作为大师傅的他很是囊中羞涩,都没请底下的徒弟吃过一碗面,所以对这种干私活的事尤其的热衷。 就这样三兄弟早出晚归的,转眼过去了二十天,庙会前木器行承包的事情做完了,任广田作为大师傅,不仅得到了东家给的奖赏,还顺带跟两个弟弟一起赚了十两银子的私房钱。 任广江看着大哥将这十两私房钱纳入怀里,又从工钱里拿出东家奖赏的五两银子,其他的工钱才打算拿回去交给大嫂,就感觉到很奇怪。 大嫂不至于这么抠搜吧。 三人拿到私房钱,任广田来了主意,提议道:“你们没有去过城里的酒肆吧?” 还真没有去过。 即使任广江先前做走商,赚的钱都给了媳妇保管,他自己也没有想过在城里花销。 “今个儿我带你们去酒肆坐坐去,城东头最出名的地儿,还有小角儿唱小曲,一壶酒能坐好一会儿了。” 任广田这就带着两人往城里去。 只是任广田还没有进酒肆,身后跟着的三弟却脚步匆匆的往城东头的首饰行走去。 “老三做什么去?” 任广田和任广江纷纷看向前头的首饰铺,瞧着人都冲进去了,老三可别年前又闹出点儿事来。 两个哥哥赶紧跟上,才进首饰行,就看到柜台前老三拿着一张银簪在细看。 柜台掌柜见眼前青年穿着倒是干净整洁,衣裳没有一个补丁,虽说是布衣,瞧着怕是个有钱的主,于是更加热情的推销着铺里最好看的首饰。 任荣长看了好几只银簪都不满意,直到看到柜台正中间那支步摇。 步摇不大,上面是展翅的蝴蝶,底下是珍珠米粒流苏。 掌柜见他目光紧紧地盯着看,就知道他心动了,这支步摇做工是不错的,可惜工匠用错了材料,是纯银的。 在城东头来讲,爱买步摇的多是有钱人,更喜欢金饰,所以这支银步摇一直没有卖出去。 不过做工来讲的话,这支步摇相当的精致,带在头顶,蝴蝶的翅膀以及底下的流苏会随着步伐摇动,那是相当的好看。 任广田和任广江赶过来的时候,正好掌柜的将步摇拿了出来,任荣长二话不说看中了步摇,非要买了这支。 任广田赶紧上前帮着问价钱,这是一支银步摇,又是在城东头,即使好看也是能还还价钱的。 掌柜见又来了两人,是一起的,倒也不敢随便开价了,伸出三个手指。 任广田心头吃惊,“三十两银子?” 总不该是三两的,银步摇也值钱,这做工的确不错。 掌柜点头,还一脸诚恳的说道:“实不相瞒,我铺里头银步摇卖的少,不过这步摇的确不错,看中了是缘分,这个价钱已经是最低的价格。” 任广田立即看向老三,“咱们不买,太贵了。” 再说私房钱也只赚下了十两银子,忙活了半个多月,酒还没喝上呢,都不够买支步摇的。 任荣长盯着这支银步摇眼睛都不眨了,“大哥,好看。” 好看就买么?那这世上好看的东西多着呢。 任广田算是明白了,他当时一开口赚私房钱,老三就应得积极,原来是要给三弟媳买首饰呢。 “三弟,咱们钱不够,不买了吧。” 任广田劝着。 掌柜听到这话,叹了口气,看来这步摇又没法卖出去了。 任荣长回头看向大哥二哥,“你们借我二十两银子,我要买,我明个儿就进山打猎。” 任广田想要拉走老三,根本拉不动,这倔脾气也只有三弟媳有能耐制得住他。 给是不给,三弟那渴望的眼神。 第269章 三兄弟一起喝酒听小曲 原本准备收起来的掌柜见又有了希望,这就看向三人。 任广田没办法了,看向掌柜开始砍价。 不愧是在城里做了这么久的大师傅,任广田一番话将掌柜说动,最后二十五两银子的价钱买下了银步摇。 任荣长看着掌心的步摇,就想到媳妇儿戴着的样子,脸上满是笑容。 已经把钱花光了的任荣长很快目光落在柜台下的那一扎红绳上。 任广田见弟弟看着红绳不走了,立即明白了,定是老三想到了家里的闺女,只是媳妇带步摇,女儿带红绳,有点儿偏心。 “掌柜,这大钱都花了,要不这红绳送一根。” 掌柜看向任广田,直叹他真会来事儿,就给了一根红绳。 任荣长立即开口:“两根,我家闺女要两根。” 掌柜真是被他们整服了,那就给两根。 三兄弟出了铺子,任广田忍不住说道:“你把你媳妇宠上了天,孩子是外头捡来的,两根红绳就打发了。” 任荣长可不管,将步摇和红绳都贴身收好,走路快了几步,只想赶紧回去交给媳妇。 “酒不吃了么?” 任广田可是将十五两银子都给老三垫进去了。 任广江手中的十两银子还没有捂热,但是从来没有进过酒肆呢,要不是大哥提议,任广江都没有往这上头想过。 “要不,去一趟,我这不还有私房钱么?” 两个哥哥强行将任荣长拉进了酒肆,才进门就听到里头有伶人唱小曲。 任广江抬头看去,就在厅中间坐着一老一幼父女二人,小女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手里拿着琵琶,清脆婉转的声音传来,纤细白皙的手指抚过琴弦,那韵味还真是没得说,莫名带着几分惆怅。 头一回来酒肆的兄弟三人还是很拘谨,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小二哥上前问喝什么酒,一抬头就见铺门口写下的牌目,三人看了一眼,虽说识字,却一样都没有喝过。 任广田决定要了一壶比较便宜的酒,点了两个下酒菜,小二哥这就下去准备了。 前头唱曲的少女似乎已经唱完了一段,有客人打赏,任广江叹道:“这酒肆里的小曲都这般好听,那改日咱们一家去戏楼听戏,岂不是戏楼里的戏更好听。” 对呢,先前戏楼伙计给三弟媳送来了请帖,让他们一家人择个日子一起去戏楼听戏的。 反正戏是没有听过的,不过今天好不容易听听小曲,他们可不打算急着回去。 一壶酒上了桌,两道下酒菜,其中一道还是油豆子。 任荣长的手按了按怀里的步摇,生怕掉落了,对眼前的油豆子完全没有兴趣,都不如他家媳妇做的菜好吃。 酒满了杯,三兄弟除了先前喝过祖宗地窖里存着的酒之外,就没有喝过其他的,这是头一回,倒要尝尝什么味儿。 谁知酒水一入口,任广田呸了一口,“这不是酒,是水吧。” 许是声音太大,隔壁桌的人听到了,不以为意,瞧着就是几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庄户,头回喝酒吧,酒哪跟水比。 然而三兄弟都尝了,与任家地窖里的酒相比,简直是两个味道,这种像水一样的酒,一壶喝下去都不带醉的,主要是没酒味。 便是老三任荣长直接尝了一口便不喝了,坐在一旁只盼着大哥二哥赶紧吃完,他要回去了。 任广江放下酒杯,郁闷的说道:“是时候叫爹娘从地窖里弄一坛出来尝尝了,这外头的酒根本下不了口。” 两兄弟虽然觉得酒不好喝,但是台上的曲儿是好听的。 尤其在乡下起早贪黑的,就没有什么娱乐,这会儿可得多听几段。 酒肆里是不会催促客人的,一壶酒听半晌也不管你,只是看着台下打赏的人多了,两兄弟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唱曲儿的父女二人听说不是酒肆里请的,他们赚下的钱就靠客人打赏,唱得好了,给的就多了。 尤其在几位客人起哄之下,拿着琵琶的少女就会娇羞的看来一眼,会唱客人点的曲目。 就在任家两个哥哥听得津津有味之时,任荣长突然起身要走。 任广田发现的早,一把将老三拉住,这天色还早呢,就回去了? 任荣长要回去了,大哥也拉不住。 没办法,叫老三回去别乱说,便由着他一个人先回去,两人还没喝完酒呢。 许是怀里揣着步摇的原因,回去的路上,任荣长抄了山间小路,走的那叫一个飞快,一门心思只想见到媳妇。 白日里,宋九都在房里刺绣,偶尔抱着孩子们出来玩耍,也就跑到院前走一走。 快要过年了,年前必须把这屏风绣好的,等这一次的绣品钱到了手,她要给傻夫君和孩子们都置办过年的新衣。 今年他们家过年也能在城里买不少好吃的糕点,不仅自个儿解馋,也让孩子们尝尝味儿。 宋九正绣得认真,听到院门推开的声音,她还有些疑惑,直到院里传来傻夫君唤她的声音,她才手忙脚乱的往绣架上盖了一块布,连忙从屋里出来。 任荣长见媳妇不在正屋呢,这就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宋九身边,随后推着她往正屋里走。 宋九不知道傻夫君今日怎么了,非要把她推到梳妆台前坐下,还要给她梳发。 看着他粗糙宽大的手抚向她的头发时还有些狼狈的刮到头发丝窘迫的样子,她忍不住想笑。 庄户汉子也有柔情的一面,他只不过是力气大了些。 铜镜里,夫妻两人的脸照在里头,就像一幅定格的画卷,此刻的宋九是开心的,也是幸福的。 宋九的头发被傻夫君梳得齐整,还给她挽了一个发髻,突然一只带着米粒流苏的步摇带在了她的头发间,她怔住了。 “媳妇,我其实跟大哥去赚私房钱了,这是我们这段时间赚的钱买的,你喜欢么?” 以前丈夫给她送绢花,她就一直戴着,现在又送了她一只银步摇,她的头只是动了一下,步摇上的蝴蝶也跟着动了,就像头上带着的花吸引过来的蝴蝶一样,栩栩如生。 “喜欢的。” 只要是傻夫君送的,她都喜欢。 第270章 偷偷去城里卖皮子 任荣长看到媳妇欢喜的笑了,他心情大好,这才从怀里拿出两根红绳,说是给小团子扎总角时用。 宋九看着这两根红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问道:“莫不是顺手送的?” 任荣长还一脸认真的点头,就是铺掌柜送的两根红绳。 宋九看向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团子,心想着还好孩子还小,不懂这些,不然怕是要吃味了。 等小团子醒来,宋九就将两根红绳系到了孩子的头发上了,没想到这孩子还摸向头发上的红绳,很是欢喜。 宋九心里想着绣品的事,也就没有仔细的问丈夫大哥二哥的去向,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去过酒肆的事了。 任荣长想趁着年前入一趟山中,他又想打猎了,来回五日光景,不会让媳妇忧心的。 当天傍晚,天还没黑,宋九只得匆匆给丈夫准备了干粮,催着他早去早回,担心会下雪,万一遇上大雪封山,那可就麻烦了。 去打猎少不得野狸子跟着,宋九带着母狸子和一窝小狸子目送着一人一兽上了山。 而这个时候,任家的大哥和二哥才回来。 宋九想夜里刺绣赶工,就没有将丈夫去打猎的事告诉大嫂二嫂,也没让她们过来相陪。 丈夫不在身边,她做起绣活来也方便得多,眼看着屏风上小裴氏的画像慢慢地有了雏形,宋九就更不想其他人知道此事了。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了五日。 山中,任荣长身上背着皮子做的包袱,快步走在林中,野狸子蹲坐在他肩头,一人一兽出了山,却并没有急着回去,他没有告诉媳妇,他还欠着大哥十五两银子。 所以这一次他想方设法的将狼王的皮子弄到了手上,还有不少狼牙狼骨,他想入一趟城里,卖了这些换了钱后还了大哥的钱,剩下的猎物就交给媳妇处理。 经过一条溪流,任荣长将自己全身上下的血腥洗干净,整了整衣裳,这就下山上了官道。 安城里,置办年货的百姓多了起来,今年是个丰收年,家家户户终于缓过劲来,也舍得花销了,城里做手艺工的更是有了余钱。 任荣长往城北走,他记得城北有处收皮货的铺子,这狼王的皮子应该能卖点钱的。 城北街头,王府的马车刚好经过,赶车的车夫正是谨言护卫,他看到前头走着的大公子,心头吃惊,连忙停下马车,朝里头的晋王禀报着。 披着狐裘的晋王怀里还揣着一个暖炉,年轻的时候曾待在边关数年,致使身体上有隐疾,一到冬季,他便特别的怕冷。 听到他家傻大儿这么冷的天气穿着薄衣走在街头,晋王就心疼,这就叫谨言跟上,上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马车停在一旁,晋王挑开车帘子看着,就见儿子背着包袱进了前头的铺子,一看就是才打猎回来,多半是去卖猎物的。 任家不是有良田么?傻儿子的日子过得如此艰辛么?大冬天的还出来打猎。 晋王若有所思的看着。 然而没一会儿,铺里头跑出几个壮汉将从里头冲出来任荣长给围住了。 谨言护卫混入围观的路人中探情况,才知大公子拿了一张狼王皮子去铺里卖,对方掌柜鉴定是一张老狼皮,要按老狼皮的价格收货。 大公子不愿意,对方说经过鉴定后的皮货不得带出铺子,所以铺东家见他家大公子好欺负,想要强买么? 谨言皱眉,气得不轻,连着王爷都舍不得责备的大公子,哪轮得到这些人欺负。 谨言手里多了一把石子,刚要帮手,没想前头的大公子三拳两脚就将这一群壮汉打倒在地上。 铺东家怕是不知道,能猎到狼王皮子的又岂会是普通猎户,这一下傻了眼,难不成看着这到手的万里挑一的狼王皮子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怎么可能。 很快铺前又来了二十个壮汉包抄过来。 任荣长很郁闷,他不过是卖张狼皮,竟然敢对付他,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双手握紧成拳,眼神凌厉的看向这些人。 这些包抄过来的壮汉徒有猛力却无巧力,借着人多示众本想威慑,没想到对上任荣长的眼神,倒是吓了一跳,莫不是个高手? 是不是高手不知道,反正上来一个打倒一个,直到地上摊了一片,围观的街坊们的都被吓住。 街对头有巡逻兵发现情况不对,正要冲过来问情况,没想半路被谨言拦下,手中的令牌亮了亮,巡逻兵统领见了,赶忙行了一礼,不敢吱声,还悄悄地退下了。 铺东家被任荣长吓着了,这人竟然是江湖人,会功夫,既然功夫这么好,咋就穿件破布衣,但凡他刚才穿身好衣裳进铺子也不至于轻看了他。 铺东家感觉自己受骗了,偏生不敢得罪江湖上的人,只得带着打手赶紧退开,连铺子都来不及关门。 任荣长甩了甩打痛的手腕,抿紧了嘴唇,今天这张皮子是卖不出去了么? 就在任荣长犯愁的时候,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上前问道:“侠士留步,我家里尚有长辈有隐疾,难忍冬日苦寒,何不将这狼皮卖予我?” 竟然给老人家取暖用的,那倒是做对生意了。 任荣长的脸上露出笑来,立即将包袱中的狼王皮子就要翻出来,对方赶紧拉住任荣长,来到角落里见四下里无人时,才说道:“我刚才在那铺里看到过一眼,不必看了,是张好皮子。” “我出这个数,你看成否?” 随即中年男人伸出一个巴掌。 任荣长立即点头,“五十两银子,我卖。” 中年男人本想纠正一下,他原本出的是五百两银子,但看到对面马车上的主子,也没有再反驳,这就将五十两银子交给他,得了这张狼王皮子。 中年男子还问包袱里的还卖么?任荣长摆手,五十两银子已经很多了,他将狼牙和狼骨都给了对方,还说狼牙带在身上能辟邪。 中年男子笑了笑,真是实诚的人,刚才那收皮货的铺子但凡不贪心,也不至于被打一顿,以后这皮货铺子也别想在安城里开了。 任荣长背着包袱大步流星的走了。 中年男子拿了皮子这就匆匆往对面马车走去。 马车里,晋王认出这是狼王皮子,直叹他家傻儿子会打猎,不仅会打猎,打人也不马虎,这皮子他可得做件好衣裳穿着过冬,可算是他家傻儿子孝顺他的。 晋王放下车帘子,谨言这就赶着马车走了。 只是街头的这一幕却是如此巧合的被茶楼上坐着的宋六瞧了个正着。 原本宋六看到傻子在街头打人行凶,心头着实有些着急,就怪九丫头嫁的是什么丈夫,这么莽撞,然而当她看到赶来的巡逻兵被人拦下还恭敬退下时,她惊住了。 第271章 私房钱被发现了 很快她看出来了,马车里的这位跟那傻子竟长得这么相像,比任家两老的还要与傻子相像,马车里这位到底是什么人? 能阻止街头的巡逻兵,还有身边有儒雅的中年男人帮着跑腿办事,以及那赶车的车夫,宋六也看出来了,这人是练过家伙的。 宋六心头有个奇怪的猜测,难不成任家的傻子并非任家的种? 仔细一想还真觉得任家三个儿子当中,就数那傻子长得不像。 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九丫头捡到宝了。 原本嫁到任家过上平静日子就已经让宋六心头不平衡了,这突然发现这么大个秘密,宋六很是吃味。 这桩婚事原本可是她的呢。 但很快宋六又苦涩一笑,这也是她的命,也是自己做的选择,有什么好说的呢。 宋六将窗户关上,没有将今天所见所闻放在心上。 任荣长卖了皮子才往回赶,天快要黑了的时候回到了水乡村,他先去了大房院里。 任广田一看到老三这模样就知道是打猎回来了,生怕私房钱的事被媳妇知道,这就将老三拉出院外。 任荣长二话不说将十五两银子交给大哥,转身就要走了。 任广田郁闷的开口:“我还在乎这十五两银子么,老三拿回去。” 任荣长接着将银袋拿出来,只见里头还有银钱,而且一看就还有好几十两,这一下任广田哑了口。 老三打猎卖皮子这么赚钱的呢?比他做木工活来钱快得多。 既然是这样,任广田也就不推辞了。 任荣长一门心思只想赶回家见媳妇和孩子,连跟大哥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亏得任广田还在后头问,有了这笔私房钱,兄弟三人再去吃酒去,结果没有老三半点回应。 宋九早早的做好了饭菜,烧了热水,人在院外张望,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山顶,她家傻夫君说好打猎五日就归,这会儿天都黑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没想任荣长是从村道上回来的,宋九没看到人,先看到了野狸子,立即往前头走了几步,就看到了丈夫的身影。 吃晚饭的时候,宋九眼前多了一个银袋子,里头有三十五两银子,她惊了一跳,才知丈夫卖了一张狼皮才从街头拐回来的。 这一下宋九留心了,平素有皮子也是交给她来卖,咋这一次自个儿上了街头。 经宋九一番询问,总算问出来了,合着傻夫君非要进山打猎是欠着大哥十五两银子,为的是给她买这支步摇。 这一下好了,宋九还知道大哥二哥竟然拉着她丈夫去酒肆里听曲,宋九有些生气,好在她家傻夫君不喜欢这一套。 狼皮卖了五十两银子,傻夫君没有像大哥二哥那样藏私房钱,而是全部交给了她,这让她心头舒畅了,于是交代道:“下次不要跟大哥二哥去喝酒了,你想喝的话,我们问过爹娘,反正也到了年底,可以各家拿一坛出来喝了。” “再说我听刘婶说隔壁村有酿酒的师傅,不比城里的差,到时候我给你炒几道好菜下酒,就坐在桂花树下,我陪你喝。” 任荣长立即点头,他也觉得城里的下酒菜不如媳妇弄的好吃。 宋九见傻夫君听她的话,心头欢喜,亲自给他倒洗澡水,还主动帮他搓澡。 靠在桶边的任荣长看着眼前忙碌的媳妇,热气腾腾的雾气打在脸上,任荣长不知不觉咽了咽口水,随即伸手握住宋九的小手。 “夫君,别动,洗完了我还得给两孩子洗澡。” 话没说完,宋九转眼被傻夫君拉到了浴桶中,水溅了一地,宽阔的胸膛就贴了上来。 宋九的脸滚烫,她回头看了一眼傻夫君,谁知他俯身一吻,宋九直接被他压在了浴桶边边,滚烫的胸膛推都推不开。 力气上宋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夜深了,宋九扶着腰下床,还得趁着丈夫睡沉了赶工刺绣,天冷了刺绣的速度也变慢了。 终于在腊月初的时候,宋九给梅庄传了个信,王守来赶了过来,看到绣好的屏风,果然比先前的那一张屏风更精致,心头大喜,总算能交差了,城里那位客人都催了好几回了。 王守来这就拿了货,欢喜的回了城。 宋九松了口气,年前她不再接绣活,今年她还要给家里人做新衣,也要准备年货,家里多了两孩子过年,孩子爱吃的零食,她一样都不少,一年到头也就这几日最舍得花钱。 任家大哥天天在城里来回,知道的事儿不少,这天就传回来一个消息,说是城里有间糕点铺子跟木器行东家相熟,对方问他们要是办年货的话,所有糕点便宜两成。 今年任家几房都有余钱,风风雨雨经历了一年,自然是舍得花钱了。 宋九听到消息,就带着两孩子来了大嫂家里商量,正好二嫂也在呢。 几家都没有喂猪,年前要不几家合伙赶两头生猪回来杀,杀了几家分肉,总比去城里买肉划得来。 宋九正好喂了一年的羊也肥了,到时候杀给几家都送些。 这几日正好也要放冬田里的稻香鱼,宋九不打算卖了,全部熏干留着来年随时都能吃上。 三位妯娌正商量着这事儿,沈秋梅突然开口:“三弟媳,你一进来我就看到你头上戴着的首饰了,这也太好看了,哪儿买的?挺贵的吧。” 宋九看向两人,想到傻夫君说的,大哥二哥赚下的私房钱都已经拿去吃酒了,于是答道:“就城东头买的,想着过年喜庆。” 沈秋梅和杨冬花都挺羡慕的,杨冬花手头倒是有些钱的,问了具体地方,她也打算年前去一趟首饰行买去。 倒是大嫂犹豫了,家里虽说有钱,可是二十五两一支的步摇,她哪舍得买,以前没钱的时候,一两银子都稀罕得紧,这二十五两银子相当于庄户一家好些年的收成。 杨冬花见大嫂沉默下来,也就不提这事了,等会儿再私下里细问三弟媳情况,她现在头上带着的还是绢花和木簪子。 现在日子过好了,哪个女人不想带首饰。 就在这时,任广江从外头进来,就听到自家媳妇要买步摇的事,随口接了话:“媳妇儿,你想买啥就买啥,都听你的,不过这步摇那铺里只有这一支,没了。” 几人看向任广江,杨冬花立即起身,疑惑的问道:“你咋知道铺里只有一支步摇?” 第272章 给母亲和弟弟送衣裳 对呢,难不成三弟媳去街上买首饰,还有老二跟着?这像话么? 任广江额头直冒冷汗,完了,说漏嘴了,这如何是好? 任家老二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唯一一次赚下的私房钱会在这种情况下由自己亲口说出去。 平时任广江都听媳妇的话,以至于刚才说话时都没怎么多想,原本想着家里还有些余钱,媳妇想买首饰,那就买呗。 被三位妯娌围在中间的任广江真是有苦难言,为了二房夫妻的和谐,任广江不得不如实说了这事。 很快沈秋梅看向宋九,她很震惊,毕竟丈夫在她面前向来老实巴交,从来没听说会赚私房钱去城里喝酒的。 更重要的是,沈秋梅发现三弟媳定是知道此事的,三弟将所有赚下的钱给三弟媳买了银步摇,一心只记挂着媳妇,而她的丈夫却并没有。 不过是在城里干了几年活,心就野了,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宋九看着眼前难过的大嫂,还有闹着别扭的二房,她连忙起身,说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宋九一走,二房夫妻也走了,办年货的事哪能有这事儿重要。 杨冬花走时,小个子的她竟然拉住了丈夫的耳朵,回去的路上被邻居瞧见,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任家老二竟然这么惧内,平素看着是个干农活的汉子,倒是被一个小媳妇吃得死死的。 宋九不知道大哥和二哥家后来闹成什么样了,反正那日后,她就看到大嫂和二嫂头上都多了一支银簪子。 要过年了,宋九给家里人都做了新衣裳,还给公婆也准备了新衣,到了小年的时候,宋九还做了四套冬衣出来,其中两件小长衫,两件妇人襦衫。 安城下雪了,上街头的百姓都穿得厚实的袄子。 宋九穿着厚袄子坐在丈夫身边,牛车往城南走。 到了那条熟悉的小巷子,宋九提着个篮子来到了小院子外头,宋九看了一眼篮子里头的一件老狼皮做成的妇人裘衣,叹了口气,随即将十两银子藏在衣裳下,接着敲了敲门。 院里传出脚步声,宋九连忙离开躲在暗处,就看到母亲汤氏打开了门,汤氏身上穿的是旧了的袄子,补了又补,两鬓也露出一丝白发。 汤氏朝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才看向眼前的竹篮子,里头放着新衣裳,是软棉布料,针线细密,是个会做衣裳的人,衣裳做得极好。 所以是谁送来的? 汤氏不敢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篮子,伸手一翻,就看到里头一个绣着兰花的银袋,竟有十两银子。 汤氏一脸震惊,她很快从小巷子跑出来,就见街角只有一辆牛车,牛车上却没有人,再看向街头的行人,也没有可疑的人。 汤氏更是纳闷了,难不是自己的女儿送来的,可是两个女儿,一个卖给了傻子,针线活除了会补衣裳,绝不可能做出这么好看的衣裳出来。 另一个卖入青楼做了花魁,恨死了她,即使入了青楼有机会学会做衣裳,也轮不到她亲自动手做衣裳。 想到这儿,汤氏抹了一把眼角,不是女儿送来的,又有谁会这么好心呢?大过年的给她送钱又送衣裳。 汤氏知道没办法寻到人,只得对着寒冷的大街喊道:“以后还是别再送来了,我能自己养活自己。” 宋九在暗处听着,眼眶也红了。 真以为她想送么?她可怜她弟弟,弟弟要读书识字要花销,只有读书识字才能有出息。 宋九想归想,还是忍不住朝汤氏看去一眼,见汤氏回了小院,篮子里的东西也收下了,她才松了口气,这就跟傻夫君坐上牛车赶紧离开了。 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宋九还置办了年货。 糕点、果脯、瓜子和糖,一样不少,过年时节能吃到正月十五去。 今年任家人商量好了,等到正月十五就去城郊逛庙会,到底那儿是任家三兄弟帮忙打理的,一家人也去图个乐呵。 年前任家赶生猪回来,在任家小院杀了猪,几房人一家分一点过大年。 杀猪的时候好不热闹,村里的孩子就会跑任家小院里玩耍,等到吃杀猪饭的时候还能顺带吃一口。 大房家任姣蓉跟着村里的孩子到处跑,随手能从兜里拿出一把瓜子还带着糖粒子,村里的孩子就喜欢跟她玩。 宋九家两孩子靠坐在摇篮中,也会趴在篮子边边看着他们,手里拿着糖糕吃,村里的孩子看到就馋。 过年的时候,宋九从做衣裳的碎布中做出了几个绣有兰花的银袋子,每房都送去一对儿。 杨冬花和沈秋梅看到了,爱不释手,贴身戴着。 就在安城百姓都欢喜的迎接着新年的到来时,安城王府里,却显得冷清多了。 头一回晋王带着一妻一妾在外地过年,妻妾二人还面和心不和。 就要过年了,小裴氏从梅庄定做了一张屏风,搬入府中的时候,正好碰上晋王从外头回来,看了一眼,头回看到屏风上绣画像的,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管家解释道:“王爷,这是王妃命梅庄定做的画屏,这梅庄的绣娘倒是手巧,竟是双面绣。” 小小安城出了个双面绣的绣娘,还大胆的敢将王妃的画像绣在上头,至于背面的山水画,晋王见了,总感觉挺眼熟的,这风景如画的地方,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只可惜晋王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过是一张画屏而已,又是妇人屋里用的,晋王也没有再细问了,这就带着谨言往西院走去。 听说今日西院收到了边关的信,许是庶子景儿有了消息,从京城来安城的路上,晋王就收到这孩子的战报,镇守边关多年,倒也出了些成绩的。 西院里头,王嬷嬷见晋王往西院方向来了,连忙进来禀报陆侧妃。 原本好好躺在美人榻上的陆侧妃立即起身,对着铜镜看了一眼,脸上的粉擦得够白了,一脸病容的样子,这就满意的往床榻上一躺,成了个病弱的美人。 穿着狼皮裘衣的晋王从外头进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拍落肩上的雪,这才进了屋,没瞧见陆氏,就听到王嬷嬷哽咽的说起主子在里间休息,这几日染上了风寒,病不见好。 晋王冷峻的眉眼上看不出情绪,倒显得十分平静。 第273章 逛庙会 晋王挑开门帘朝里间看了一眼,就见屋里点了安神香,床榻上躺着的正是陆氏,瞧着脸色有些白,还传来咳嗽声。 晋王掀眸看了一眼,来到床沿坐下,刚要问陆氏的病情,眼角余光看到旁边去往耳房的方向摆着一张画屏。 画屏上陆侧妃的画像绣在上头活灵活现,风情万种,而那画屏的架子上雕刻的图腾,晋王的脸色就变了。 陆氏正想借机将晋王留在西院,年三十不准他跟小裴氏过,想方设法拆散他们,如此便能给小裴氏一个下马威。 谁知晋王并没有问其病情,反而质问道:“上一次你说你看中了梅庄的画屏,便是眼前这一张么?” 陆氏想着上头就是自己的画像呢,这般好看,王爷定会欢喜,于是病弱的开口:“王爷,正是这张画屏了。” 谁知晋王生了气,面色冷峻的晋王眼神凌厉的看向陆氏,沉声问道:“你知这木架上所雕刻的图腾?你身为尚书府千金,知书达理,这么多年的教养全部忘了不成?” “晋王府向来尊卑有序,不可逾越,她是正妃,你是妾,你可以要走她的画屏,却不准奢想这正妃位。” “本王即使丧妻续弦,也绝无可能将妾室扶正的道理。” 随着晋王的怒声,陆氏吓得连忙下床,单薄的身子跪在了晋王的脚边,心头无比的震撼。 王爷说即使丧妻也会续弦,绝不可能扶她为正室,她真不明白,自己堂堂尚书府千金与这知州之女到底差在哪儿? 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服侍在王爷身边,生下的孩子也争气,在边关立下战功,她哪一点儿做得王爷不满意,不过是画屏上的麒麟图腾,怎么她就不能用了? 然而晋王并没有因为她的病情而心软,反而袖口一拂,起了身。 瞧着晋王是不想留在西院了,陆氏想将王爷留在身边过年的计划怕是没了。 好在门帘外候着的王嬷嬷有几分急智,连忙从外间进来禀报,将小公子的家书递上。 晋王看到庶子的信,到底停下了脚步。 看在儿子的份上,晋王看了陆氏一眼,虽然没有再责备,但也没有再停留,而是拂袖离开。 晋王在西院里教训陆侧妃家规的消息传到小裴氏的耳中,小裴氏扬起唇角,她今日故意将画屏搬给王爷看,为着的就是这一刻。 果然抢走的画屏最后会还到陆氏的身上,都说了晋王府留下的规矩,尊卑有序,她太清楚王爷的脾气了,可惜陆氏还没有看懂。 事后陆氏将画屏烧了,气得不轻,不过陆氏的儿子来年就会回京城,终于不用苦巴巴的守着边关。 陆氏便将儿子立大功的消息故意传到主院来,小裴氏听到消息后,果然大受打击,当天夜里就梦到了自己的小儿子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小裴氏半宿没睡安稳,齐嬷嬷连忙安慰着主子,说道:“主子莫急,咱们还有后的,听说任家打算元宵节的时候去城郊山神庙逛庙会,正是过年时节安城最热闹的地方。” “到时候主子还能见到宝贝孙子呢。” 许是齐嬷嬷这话给了小裴氏安慰,一想到大儿子家生下的宝贝孙子,她可是一面都不曾见过,或许庙会那日,她能远远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对呢,小裴氏没了小儿子,可是她有宝贝孙子,她不比陆氏差。 小裴氏终于平静下来,就盼着元宵节赶紧到来,哪怕远远地看上一眼,她也很满足。 水乡村过了一个热闹的年,年味儿还没有过去,正月十五逛庙会,村里有不少人都想去凑这个热闹。 任家人更是早早准备了。 宋九在家里就给傻夫君分配好他那日的零花钱,到时候夫妻两人一人背着一个孩子,想吃啥了就买些回来。 十五这日大清早的,任家大房二房最先准备好,早早的来祖宅催促宋九。 宋九从屋里出来时,身上披了那件压箱底的白狐裘,头上带着银步摇,一步一步走来,倒是把两个嫂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突然发现三弟媳这一身打扮真像个贵夫人,这白狐裘穿在身上竟是这般好看,平时都不见三弟媳穿的。 任荣长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身上披着的也是件狐裘,却不及宋九穿着的这件好看,可是架不住老三身姿高大,又长着清朗的五官,夫妻二人站在一起如同一对壁人,连着任家两位哥哥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么瞧着,谁敢说他们家老三是傻子,长的就跟普通庄户不同,那眉眼间更是有种天生的威严。 任广田心头感叹,不愧是晋王的儿子,这神态像极了。 杨冬花来到宋九身边,小声问道:“三弟媳,你是抹了胭脂么?” 不然脸颊红润,唇色鲜艳。 宋九连忙摇头,她穿狐裘只是为了保暖,想她带着两孩子,哪来的精力打扮自己,再说也没有这闲钱去买胭脂。 不过她用了师父给的养颜方子,不仅手养好了,脸上和身上的皮肤也都养得细腻起来,这么些日子不间断,就见了成效。 沈秋梅在一旁说道:“三弟媳向来会持家,不会买这些玩意儿,再说庄户出身的,也用不着。” 杨冬花有些羡慕三弟媳的好肤色。 任家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坐了一辆牛车出村的,那会儿出村的村民有不少,没牛车的就坐隔壁村的牛车,交上两个大钱就坐一趟,一路中有说有笑的。 转眼一家人到了城郊山神庙,远远地看着,庙前已成集市,今日来逛庙会的人也太多了。 人挤人的,好不热闹。 见到这场面,便是大人也心思活络起来,鼻端传来的全是食物的香味,还有各式各样的手艺品售卖。 像杨冬花说到的胭脂水粉,便有好几个摊位,流连的客人不少。 除了吃食和手艺品之外,还有诸般杂耍,引起无数人围观。 任家人被前头喝彩的舞娘吸引,响起的乐声也与平素听到的不同,于是任家人选择先去看热闹。 任家男儿力气大长得又壮实,三两下就带着一家人挤前头去了。 场地中间一位身姿灵活的少女穿着胡服舞衣,赤着小脚踩在火红的炭火上,那轻盈的步子让人看着既灵动又让人心惊。 围观的众人无不喝彩,宋九也是看得惊出一身汗,那双小脚这么跳下去会不会受伤? 就在任家人都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宋九就近听到一个稚嫩的心声:“坏人来了,坏人来了。” 宋九本能的看向左右两边,看到的都是大人,哪有孩子? 第274章 奇怪的蓉姐儿 直到宋九看到大哥肩头坐着的大侄女蓉姐儿,她怔住了。 蓉姐儿的目光没有落在舞娘的身上,而是看向旁侧的一个少年。 宋九看去时,少年正将手中的银袋纳入怀中,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直到那少年靠近大哥,广袖下手指轻松的偷走大哥怀里的银袋后,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抱着孩子的宋九连忙叫住傻夫君,“抓住他。” 任荣长原本看着前头的热闹正起劲,听到媳妇的话,立即反应过来,伸出一只手快速按在旁边的少年身上。 少年也是惯犯,身姿灵活,很快身子一扭,竟然借着人多挣脱开来,转身就往人堆里钻。 宋九大喊:“抓小偷。” 周围的人都反应过来了,小偷来不及逃跑就被众人按住。 少年长得白净,衣裳干净没有补丁,看着极为正派,这会儿被人扣住,他也不慌不忙的看向众人,生气说道:“你们抓我做什么,我不过是在看前头的热闹。” “说我是小偷,你们有证据么?” 围观的人也担心会不会抓错了人,哪有小偷这么理直气壮的,于是纷纷看向宋九。 这会儿任广田摸向自己的怀中,果见银袋不见了。 今个儿出门,任家大嫂就担心遇上小偷,才将银袋交给丈夫保管,谁能想这也能偷走,可把大嫂给急坏了。 任广田上前搜身,少年还不承认,甚至恶语相向,但凡他们家敢诬陷他,他就去县衙告发他们,非得赔偿他不可。 这少年郎还有些能耐,张口就说要去县衙告发他们,做为庄户听到这话多少都会有些惧怕,一般这话说出来,一般庄户都会担心惹上官司。 可是任家人不怕,才打了一场官司,只要占着理儿,有啥可怕的。 很快从这少年身上翻出数个银袋,震惊了在场的人,少年也没了气势,但还是嘴硬,说里头也没有他们的银袋,别想借机翻走。 这话倒是提醒了其他人,这么多钱,谁不想上前认一个。 好在宋九开了口:“不是我们的不会认下,我们家人的银袋都是一样的,上面绣了兰花,翻开背面是一只野狸子,各位想要鉴证可以看一眼。” 沈秋梅看了一眼三弟媳,还好今个儿借着喜庆的日子,用的正是三弟媳过年时节给他们做的新银袋。 在众人的目光下,任广田翻出其中一个银袋,说出里头的银钱,当众给大家看了个清楚,也没有人敢怀疑了。 周围很快有人也发现自己的钱不见了,之后个个上前相认,只要说的数目对了,也就各自认领了回去。 而少年小偷被众人打了一顿丢了出去。 前头跳得火热的舞娘早已经停歇下来,众人为了抓小偷都没有看过瘾,很有些遗憾。 不过旁边有喷火的杂耍,众人又往那边围过去了。 任婆子却将家里人叫住,看来任家不要再去围观热闹了,今天人多,谁知道会发生点儿什么,大过年了,不要再闹出幺蛾子。 于是一家人都看向旁边唯一的观赏楼,这会儿坐里头喝茶休息的人有不少。 任婆子派老大上前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在茶楼里要间雅室,他们一家先休息一下。 没一会儿任广田回来了,三层茶楼竟然客座都满了,要雅室的话,那都是提前预定的,即使是大厅里坐着喝杯茶,那也是人满为患,进不去了。 逛庙会的人真多,今年个个有了些余钱,日子过好了,都舍得花销了。 不能进茶楼休息,那只好接着往前头逛,一家人都舍不得离开庙会,前头不少好看的都没有过瘾呢。 行走间,宋九又听到了稚嫩的声音:“大坏人来了,大坏人来了。” 有了先前听到“坏人”的经验,宋九立即警觉起来,难不成又有小偷? 可是眼前人少些,又没有挤着看热闹,怎么就有坏人了? 宋九再次看向大哥肩上坐着的蓉姐儿,蓉姐儿果然没有大声说出来,而是心头所想,而此时她的目光盯着前头正朝他们走来的一位壮汉。 这壮汉瞧着五大三粗的样子,四方脸上还带着横肉,眼神的确与普通人不同,带着杀气。 “大坏人来了,大坏人来了。” 宋九惊讶的看着蓉姐儿,刚想要叫住蓉姐儿问一问,就见前头传来喧哗声,“全部让开,巡检司行事,所有人都让开。” 随着差兵的声音,看热闹的百姓赶紧让开,便是任家人也想往旁边让,谁知大哥带着孩子撞在了这位壮汉身上。 壮汉被撞,顺手就要扣住任广田,干木工活的任广田有力气,一掌就推向对方。 壮汉身形不稳时,宋九身边的傻夫君长腿一跨,一拳将对方打倒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壮汉也会点功夫,身子倒地之时手掌往地面一按,一个鲤鱼打滚的动作就又起了身,甚至因为任家两兄弟的阻拦心怀恨意,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瞬间将旁边的大嫂沈秋梅给扣住,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一下把任家人吓坏了。 “娘,娘。” 稚嫩的声音一遍遍的响起,宋九担心大嫂的同时,也惊讶的看向蓉姐儿,是她的心声,但是母亲受威胁,为何孩子不叫出来?难不成蓉姐儿不能说话? 再过三四个月就两岁的蓉姐儿,还真的没有听她说过一句话,孩子心头所想的宋九却全部听了去。 还有刚才两个坏人,事情还没有发生,蓉姐儿是怎么知道是坏人的?难不成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宋九为自己这荒唐的想法而感觉到不真实,但是也容不得她多想了,她很快也知道了壮汉的心思,这人刚才杀了人被巡检司的人发现,正要逃亡,结果遇上了任家人。 眼下大嫂就在对方手中,对方但凡动一下手中的匕首,大嫂就没命了,没把任家人给吓死。 巡检司的差兵赶来了,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吓得大气不敢喘。 宋九悄悄地从傻夫君的手中接过小圆子,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 而此时三层茶楼上,晋王透过窗户看到底下这一幕,脸色大变,随即下令:“谨言。” 谨言很快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飞身而下,落到人群里都没有什么声音,再加上他这普通得让人记不住的脸,往人群里一钻就认不出来了。 第275章 大嫂受惊 沈秋梅面色惨白,面前的丈夫和孩子都一脸忧心,任广田更是吓得不轻,立即将身上的银钱交出来,想跟壮汉好好商量,就算大房把所有钱交出来都愿意,只要给他媳妇一条活路。 就在壮汉盯着任广田的银袋时,任荣长飞身而起,而人群里,谨言手中的石子脱手瞬间击中了壮汉的膝盖骨。 就是如此的巧合,任荣长顺势夺下了匕首,一掌将大嫂推开。 宋九赶忙喊道:“接住大嫂。” 任广田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媳妇。 谨言并没有现身,任荣长已经将壮汉打倒在地,巡检司的人赶过来,朝任荣长抱了抱拳,感激道:“多谢侠士出手。” 很快壮汉被带走。 周围围观的百姓也相继散去,热闹的庙会并没有因为这一场事故而停歇。 沈秋梅被丈夫扶着,整个人还吓得发抖,正月十五的闹出这么一场,哪能好受。 任婆子从老大手中接过蓉姐儿,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好在孩子没有被吓着。 周围空了,谨言突然上前,却是邀请任家人上茶楼休息的。 若是没有经过这一桩事,任婆子一想到晋王,就不打算去茶楼,眼下大媳妇吓得走不动,庙会也没了滋味,还是先找个落脚地休息一下。 任家人跟着谨言往茶楼走去。 三层茶楼上与底下两层有着明显的区别,安静极了,整层楼都被晋王府定了下来。 小裴氏借机邀请地方富绅和官夫人们在此处相聚,正好三楼厅里又大,还能站得高望得远,能看到整个庙会的全貌。 只是小裴氏来了,陆侧妃自然不会缺席,生怕自己落了后。 这会儿齐嬷嬷进来,在小裴氏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小裴氏心头激动,看向一旁正与几位夫人说着话的陆氏,这就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很快主仆二人出去了。 晋王的雅室里,任家人被引了进来。 宋九一进门就闻到了满室的茶香。 这是任家公婆这么多年了头一回见到晋王,即使知道傻儿子是他在教导,病也是他派人看好的,但是从来没有揭破此事,也不曾正面面对。 当年与任婆子订下婚事的晋王,而今再相见,物是人非,大家不仅老了,也陌生了,可是陌生中却带着不得已的牵连。 任婆子知道,晋王叫他们上来,是想借机看看傻儿子,还有那两个可爱的孙儿孙女。 任家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底下热闹的街景,任家人却显得拘谨,无一人说话。 到了这儿,大嫂沈秋梅才缓过劲来,当真是吓死她了,她从婆母手中接过蓉姐儿,还好女儿没事。 坐在主位的晋王正好泡好了茶,很快有下人上前给任家人斟茶。 晋王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看了任婆子一眼,仍旧是这熟悉的容颜,这么多年似乎就没有变化过,她的日子过得必定舒心吧,看来她丈夫对她极好。 桌上有点心,看到点心,小孩子自然喜欢吃。 晋王见傻儿子坐在自家媳妇身边也隔着自己远远地,这就朝身边的席位指了指,“老三一家坐这儿来吧。” 这熟悉的口吻把底下的小辈都给说懵了。 任广江还朝自家爹娘看去一眼,这是远房亲戚不成? 宋九没动,傻夫君就不会动,即使他很想坐师父身边去。 任婆子朝宋九点了点头,宋九才抱着两孩子跟丈夫坐前头去。 任荣长坐在师父身边,看到桌上放着的软糖,想到媳妇爱吃,立即伸手上前拿了两块递媳妇手中。 晋王就知道傻儿子爱吃软糖,只是看到软糖落入妇人手中,心头颇为吃味,娶了媳妇,傻儿子连自己也顾不上了,这孩子真是傻。 宋九知道软糖好吃,安城没有,她将手中的糖喂给孩子尝了一口,两孩子尝到甜味就咯咯地笑了。 晋王听到孙儿孙女笑出声来,心情大好,立即伸手上前想要抱一抱孩子们。 宋九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孩子交给了他。 任家人默不作声的看着,气氛很诡异。 二嫂杨冬花小声在丈夫耳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任广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门口传来脚步声,谨言还没有将人拦住,小裴氏就冲了进来,她带着齐嬷嬷进来的,看到任家人,急促的脚步声停下。 任婆子也看到了这个妹妹,面对这个妹妹,她心头有怒火,想起那次逼迫放弃老二的场景,这桩事她就原谅不了。 晋王看到小裴氏面色微冷,倒也没有强行将小裴氏赶出去,由着她走了进来。 小裴氏来到桌前,她又朝宋九看去一眼,初一看她还有些惊讶,忍不住仔细的打量着,小裴氏突然发现这个儿媳妇怎么瞧着与平时见到时的村妇模样有着明显的不同。 虽说小裴氏不喜欢算命先生,但是她身为王妃还是有所耳闻的,比如找儿媳妇要看面相,天庭饱满,五官精巧,眉眼柔顺,耳垂圆润,乍一看这村妇样样占齐了。 不过是穿了件白狐裘,就像换了个人,那一支素银步摇,明明没什么特色,可是戴在她头上却别有一番韵味。 还别说这个儿媳妇竟比京城里的贵女看着顺眼,尤其她能一胎生两个,两个孩子都很健康,这就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瞧着是个有福气的人。 许是这观念的改变,小裴氏对宋九的敌意少了几分,她在晋王旁侧坐下,眼神很快被晋王怀里的两个孩子吸引。 只是还没有仔细看孩子,她就敏感的发现身边的丈夫有些不对劲,瞧着是抱着孩子在看,怎么感觉他在注意着她姐姐呢? 小裴氏伸手摸了摸孙儿孙女的小手,人却不动声色的打量丈夫,果然不是她敏感,他真的在看她姐姐。 当真可笑,堂堂晋王爷,看一个女人还得如此小心翼翼,何况她姐姐身边还有丈夫,即使两人曾经有过婚约,那也是各有家室,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念念不忘。 若说晋王痴情,小裴氏最清楚,他是最绝情的人,晋王府后院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他见一个爱一个,女人不过是他的玩物而已,他不曾在哪个女人的房里停留过半年以上的。 至于她自己,那是因为她的是正妻,夫妻的确相敬如宾,见面也是客气到如同在接待客人般疏离。 第276章 余情未了 头一回看到孙儿孙女本该高兴的小裴氏,这一刻却如同吃了一嘴苍蝇,心头苦涩还恶心,她一边把玩着孩子的手,一边不动声色的看向姐姐的方向,就见任婆子正在喝茶吃糕点,她是完全不自知啊? 旁边原本是裴家下人的任平,此时却恰到好处照顾着她姐姐,所以平时夫妻二人也是这么相处的么?一个大男人,时时候候注意着自己妻子的喜好,连吃个东西都要察言观色。 再看看她和晋王在一起,如同陌生人般,小裴氏心头苦涩,她收起心神看着晋王怀中孙儿孙女,至少他们是她的安慰。 这就是大儿子家的两孩子了,这个村妇不能小看的,给他们荣家留下了血脉传承。 小裴氏看到孙儿孙女的眉眼,真是像极了荣家人,孙女长得精致看着就贵气,穿着个粉红的小袄子,虽说是布衣加身,瞧着却如此的雅致呢。 孙儿就更不用说了,那眉眼像极了荣家书房里挂着的祖宗像,就这长相就不用说了,纯正的荣家血统。 小裴氏争来抢去大半辈子,最后怎么也没有想到靠的还是她曾经遗弃的傻大儿给了她一个好孙儿,至于身边的丈夫,那是从来不曾了解过他,也不曾感受过他的温情,甚至现在连目光也不会落在她身上。 小裴氏想要将孩子抱过来,结果被晋王的手拍下,晋王只是看了她一眼,小裴氏就不敢出声了。 任婆子朝这边两人看来一眼,看到了妹妹的窘迫,心头想着,你们尽管稀罕,孩子早已经登记在任家的族谱之上。 抱了半晌,两孩子显得有些不耐烦,开始寻找母亲,晋王不得不将孩子还给了宋九。 眼下小裴氏也看到了孙儿,知道任家人都不待见她,尤其是她的傻大儿,看到她就像看到仇人似的,小裴氏这就起身告退,晋王也没有留她。 晋王朝身边的仆人吩咐了一声,很快有仆人下去准备,没一会儿,庙会街头的吃食每样数份端上了桌子。 普通人想要入茶楼都不行,可整个三楼却被晋王一个人给包了下来,可见权势是多好用。 眼下得挤在街头买的吃食,也是如此轻巧的送到了跟前,只可惜逛庙会逛的是那股子热闹劲,真要吃起来,却是少了几分滋味儿。 简单的吃了一些后,晋王放下筷子,他看到了任家人的拘谨,这就要起身离开,想将这间雅室留给他们休息。 宋九想到牢里那些被冤枉的人,她连忙起身朝晋王行了一个晚辈礼,这就说起上一次给二哥打官司在牢里见到的那些人,是否也能像她一样,公平公正的审理案子,还给他们一个公道。 一袭墨绿长袍加身的晋王,有着天生的威严,即使他已经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仍旧让人不敢逾越。 晋王就这么的看着宋九,任婆子很快跟着起身,老三媳妇嘴快,可别惹得晋王不高兴。 谁曾想原本一脸严肃的晋王唇角微扬,问道:“你还有这闲心救旁人,上一次任家官司还没有记性么?差一点儿又被人钻了空子。” 宋九知道晋王帮了不少忙,她的确想得还不够周到,但是看着牢里那些可怜的人,她就想到要寻死的赵大宝,以及生无可恋的二哥,正因为有了感同身受,才会觉得他们挺可怜的。 竟然这般坚持,不过今日的晋王心情极好,看到了孙儿孙女,便是看儿媳妇也顺眼多了。 “行,此事我会交代下去,定会让刘知县给他们一个公道。” 宋九松了口气,一旁的任婆子也松了口气。 任婆子这么多年没见到晋王,晋王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眼,不过眼下,他却朝任婆子看了过来,微微颌首,两人隔空相望,中间跨越了二十多年。 “你将这些孩子们教得很好,你是一个贤惠的女人。” 晋王这话就是对任婆子说的,任婆子竟有些心酸,在娘家她是没有颜面了的,她本以为晋王这些年也会这么想她,未出阁就与下人男子私通,软弱的女人早自缢了,任婆子不是软弱的女人。 但是她这些年心头有个结,而这个结在今日解开了,晋王果然非常人,终于有个人能理解她,不再计较她当年的名声。 “明年我大概会去一趟平江府,你的事我会告诉他们,清者自清,他们会明白的。” 说起平江府的娘家人,任婆子的眼眶都热了,她跟着任平来了乡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娘家,也与娘家人断了音信。 她知道的,她是裴家的耻辱,是爹娘不待见的女儿,所以她也不去给他们添堵,即使丈夫几次三番的想带她回一趟娘家,她仍旧不愿意去。 晋王说完这话,没有再停留,这就带着仆人都走了。 这间雅室留给了任家人。 任老头上前扶住老伴,心头真的有些吃味,他一个小小长工娶了一个贤惠妻子,若不是受妹妹的诬陷,媳妇儿也不会落他手里,指不定就嫁给了晋王。 刚才任老头可是看出来了,晋王对他媳妇很欣赏,这眼神瞧着有些不太舒服。 一家人看到任老头护媳妇的样子,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任家二房是不了解情况的,任广江和杨冬花这就问了起来,任婆子看了夫妻两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小孩子问什么问,就是远房亲戚,咱们自个靠自个,不靠别人。” 他们还是小孩子? 任广江感觉自己被母亲责备了还不能多问,只好闭嘴。 杨冬花撇了撇嘴,心想着是远房亲戚,那桌上的吃食都是给他们备下的吧,今天又是受了惊吓,可得把这些吃食给吃了,不能浪费了。 杨冬花二话不说拿起筷子直接往大嫂碗里夹了一块油炸的排骨,小声说道:“大嫂,吃这个压压惊。” 沈秋梅到这会儿仍心有余悸,底下庙会她是不想逛的,庙会里的吃食可以尝尝。 有杨冬花带动着,原本放下筷子的任家人又吃了起来,不能浪费,都得吃了。 三楼厅里,有地方官夫人见小裴氏离开了,这就问陆侧妃打听起少夫人朱氏的去向。 这些地方官夫人们真不知道晋王带着一妻一妾在安城过年,只知道他们多半是京城来的,官语说得顺口,便是这一嘴官语也让这些人敬畏几分。 这会儿带着八卦心理打听朱氏,原本像今日这样的茶楼聚会,多是朱氏在参加,所以就多问了一句。 陆侧妃听出意味来,顺势问了个情况,才知道小裴氏将她看上的儿媳妇朱氏带在身边。 第277章 受辱的朱氏 可惜,小裴氏的儿子没了,这儿媳妇要怎么进门,竟然敢在安城以少夫人自居,当真笑煞旁人。 陆侧妃听着心情愉悦,正好有个知隐情的富夫人小声说道:“听说年前少夫人被人刺伤,眼下怕是送去别庄养伤了,这不过年时节咱们宴席都不曾来。” 朱氏受了伤?难怪在王府没有看到此人,那小裴氏在安城置办的别庄在何处呢? 陆氏得到了重要的消息,等会儿查一查就明白了,朱氏受了伤,朱家人可知道?到底是户部尚书的千金呢。 当小裴氏再赶回大厅的时候,就见厅里的官夫人早已经走了,有点意思,她身为王妃还没有发话,这些官夫人敢这么离开? 陆氏扶了扶发髻上的首饰,这就起身,说道:“乏了,妾身也先退下了。” “慢着,是你叫她们先走的?” 小裴氏看着傲慢无比的陆氏,心头不快。 陆氏笑了笑,向小裴氏福了一礼,直接走了。 小裴氏心头郁闷,到了安城还给她添堵,好在今个儿小裴氏见到了孙子,心头有了安慰,只好忍下了这口气。 这边陆氏从厅里出来,就见三楼楼梯口有一队人正好下去,其中有个高大的背影,怎么瞧着眼熟。 此时楼梯口,任荣长停下脚步,从媳妇怀里抱走了两个孩子,陆氏看到他的侧颜,脚下一个跄踉,她怎么在这处看到了晋王府嫡长子?那个短命鬼不是早被她弟弟给杀了么? 陆氏紧紧地盯着前头看,可是前头的一队人下了楼梯,陆氏想要追上去看个究竟,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晋王府嫡长子是不可能活在这世上,不过是一个有些像的侧颜,又能证明什么? 何况刚才走下去的那些人穿的是布衣,一看就是庄户打扮。 “王爷怎么在三楼见了这些穷苦庄户,难不成他还想做安城的青天大老爷。” 上一次就听说王爷为了刘知县公平公正的审理案子,还刻意去看了一眼。 身边的人自然不知道王爷心头所想,陆氏也没有再理会,她眼下关注的只有受伤的朱氏,到底被王妃藏在了何处? *** 过完元宵,转眼到了二月,村里村外要买粮种的庄户有不少,一个个都跑来问任广江,都在打听去哪儿买粮种,听说今年的安城还会再次减免税赋,这对庄户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那几年过得辛苦的庄户,总算在这两年里缓过劲来,减免了税赋也是体恤百姓。 钱大郎和赵管事年前就去了江陵,甚至大年三十还在跑船,为了做粮种生意,还真是用尽了心思,但是这粮种生意却真的被两人拿下了。 就在水乡村的村民还在向任广江打听的时候,钱大郎亲自来了水乡村一趟,找任广江说粮种的事。 他们的粮种已经在其他村落卖开了,唯一不足的是没有在城里设铺子售卖,但即使是这样,钱大郎和赵管事已经打算买艘大商船,还要请不少水手和苦力。 眼下钱大郎过来,是想将一部分粮种放在任广江这儿寄卖,也让他赚一个中间差价,只是要比江陵的进价要高了些。 任广江原本是不愿意的,经过了这么多的事,自己放弃了做这桩生意,而今他们又将生意做好了,他再接手,心头那一关难以过去,多少有些不自在。 一旁的杨冬花却是拉了拉丈夫的袖子,江陵贺家分铺的粮种不仅好卖,自个家里也要种的呢,马上就要春耕了,人家愿意将部分粮种放在他们这儿,也是一份情义。 在媳妇的眼神下,任广江只好答应了。 钱大郎松了口气,他们欠着广江的,以后也要让他吃点儿红利,也是他跟赵管事商量好的。 任广江家里又开始卖粮种了,不过每次卖粮种前,任老头都会将粮种留几日,而这几日他会亲自测一测粮种能不能发芽,即使同样是贺家的货,任老头也是相当的小心。 半个月后,任老头做的一小块试验田长出了苗子,才准许老二接着卖粮种。 周围村落对任家人相当的信任,很快粮种被售卖一空,任广江顺手赚下了百多两银子,只是他心头却开心不起来。 这样赚来的钱不过是钱大郎他们想要对自己的补偿。 杨冬花看着闷闷不乐的丈夫,想了想说道:“要不,下次再帮着卖粮种,你直接让钱大郎给工钱得了,卖一次粮种一个月的工钱,里头包括公公种的试验田。” 杨冬花这么一提醒,倒是提醒了任广江,对呢,他不需要两人还恩情,打官司的事本就与他们无关,事也是他惹下的。 就在水乡村的百姓忙着春耕的时候,安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庄子上,已经养好伤的朱淑文终于能下地走动,果然神医的医术不容小视。 这一次差一点儿送掉性命的朱淑文性情大变,若是小裴氏在这儿看到她,定会惊讶。 朱淑文看着自己带来的护卫一个都寻不到,可庄子上守护着的却全是小裴氏派来的人,她就知道,自己算是被软禁在这儿了。 难怪每次神医来给她瞧病,下人都故意将床幔打下来,不让她露出真容。 朱淑文本以为是姨母的良苦用心,现在细想,那是怕她的伤情被朱家人知道了问责姨母,她想护着那傻子的所有罪行。 朱淑文气得咬牙切齿,却走不出这处别庄,好在庄子上有佃户,周围有数百亩的良田,她至少走在这些田道上,王府的护卫不会阻拦她。 站在空阔的田埂上,朱淑文对这些下地干活的佃户很厌恶,正想叫下人将他们赶走,谁知水田中一位壮汉突然朝她扑了过来,对方手中一把砍柴刀,直接抵在她的脖子上。 朱淑文一看到砍柴刀就吓得全身发抖,人被壮汉扑倒在田里,瞧着几个壮汉包抄过来就开始脱裤子,没把朱淑文给吓死,姨母的别庄上怎么会养这种佃户?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要强了她么? 就在朱淑文绝望的时候,田埂上突然出现一个白衣身影,只见他穿着一身白锦长袍,腰间佩戴着一把长剑,这会儿见几位壮汉欺负一个女子,脚步快上几分,腰间的长剑也应声而出,不过是几招的功夫,便放倒了爬在朱淑文身上的汉子,鲜血喷洒在朱淑文的脸上,她吓得啊啊大叫。 被白衣公子救下的朱淑文,即使回到了院子里,全身还在发抖的。 白衣公子怜惜的看了她一眼,拂开她额头的乱发,语气温和的叹道:“我看姑娘出身不凡,却在此处受苦,你可得当心了,此处不宜久留。” 说完这话,白衣公子起身,随即从怀里拿出金疮药放到了桌上,转身便要走。 朱淑文看着眼前洒脱的背影,令她想起了曾经的故人,压下心头的恐慌,连忙开口喊道:“侠士留步。” 白衣公子侧首看来一眼,却没有动容,朱淑文再也忍不住的唤道:“二表哥?” 白衣公子皱眉,转身便走了。 第278章 真的是二表哥回来吗 朱淑文身边的丫鬟珍珠是打小就跟着主子的,对主子刚才的呼唤很是不理解,她明明看到白衣公子的长相与二表哥根本不像,主子是不是惊吓过度,思虑过多,才会将人看错了。 朱淑文很快捂起自己的脸,眼泪从指缝中落下,伏在丫鬟的臂膀中哭道:“我想回京城,我想回家。” 别庄是姨母的别庄,可她在这儿养好伤就差点儿被佃户污辱,这就是姨母的安排,她好狠的心,为何要这样的毁她清白? 珍珠看到主子伤心不已,想起了惨死的刘嬷嬷,也跟着哭了起来,早知道就该叫住刚才的侠士带她们走的。 很快珍珠想起了侠士给的金疮药,她连忙拿起来细看,就看到那熟悉的药瓶交给主子。 朱淑文的眼泪还没有干,却在看到药瓶后,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二表哥,是二表哥来救我了。” *** 继庙会后,安城又举办了一场春耕节,于安城的百姓来说春耕忙得根本没办法进城,所以即使是这样热闹的节日,也没有几个参与。 春耕是一年生产的开始,这一年能不能丰收,春耕就很重要。 不过百姓过不过没关系,城里的富绅和地方世族们是一定会热闹举办的,尤其各世族都想请到京城里来的贵人,只要贵人登门,他们就面上有光了。 小裴氏收到不少这样宴请的帖子,以前都是朱氏在应付,小裴氏省了不少事儿,现在她却是懒得参与的。 后宅妇人之间的聚会倒也没有什么,前院晋王竟然也被人邀请了,晋王可没有这好心情和脾气。 不过听说这一次春耕宴会请戏楼名旦阿奇给众人表演,楼里排了一场新戏。 晋王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但他不想进谁家的府邸,而是直接反客为主邀请整个澧阳郡的世族们参与,定在了安城的福禄酒楼。 青花楼里,宋六收到鸨母的安排,做为楼里的头牌,她被唐老爷邀请陪其参加春耕宴。 要说唐老爷是谁,别人不知,宋六是知道一些的,正是青花楼里的幕后东家,他掌管着安城所有的娱乐场所。 四喜赌坊、青花楼,还有不少吃酒的伎坊,甚至连茶楼里唱小曲的姑娘暗中也被其操纵着。 当初宋六跟在红衣身边时,就听了一耳,她做侍女时默默无闻,本以为自己是见不到这位幕后东家的,而今有了这个机会,她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没人的时候,宋六将压箱底的金缕衣翻了出来后,悄悄地穿在了身上,正好护住了胸口,随即来到梳妆台前。 宋六没有让侍女帮着上妆,而是独自一人,拿出密制的养颜膏,一点点的抹在白嫩的脸上。 铜镜里露出一张美人脸。 做为青花楼里的头牌,这一张脸可谓是值钱,宋六能有今日,养颜护肤上妆,皆是不传的秘密,便是身边的侍女所见到的也只有她眉眸如画的模样,而不知她的养颜之道。 等宋六打扮妥当,侍女再进来服侍的时,自己用到的养颜膏早已经收了起来。 服侍头牌的侍女也想有朝一日能成为花魁,能挑起大梁在楼里做个人上人。 当宋六整理衣裳时,眼角余光就看到侍女悄悄地拿起胭脂仔细闻了闻,还看了看妆奁,没有寻到不同之处,皱起了秀眉。 宋六将湿手帕放下,眼神淡漠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头牌也不是谁都可以做的,你最好歇了心思。” “春耕宴,是我宋六人生的转变,以后你跟着的主子可未必有我这好脾气。” 侍女连忙在她脚边跪下,显然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主子瞧见了。 宋六懒得看她,毕竟当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她们是什么心思她太了解了。 打扮娇艳的宋六成了春耕宴上的焦点,而她却靠坐在唐老爷的怀中,这位能拿捏住宋六生死的老男人,正是青花楼里幕后的东家。 今日宴席是贵人相邀,来的都是澧阳郡有头有脸的人物。 唐老爷应酬多,宋六默默地跟在一旁,直到她看到三楼一处雅间有人挑开了帘子朝下望,这一张脸有些面善。 春耕宴在福禄酒楼的大厅,所有人都在等着贵人的到来,却无人想到贵人早已经坐在了三楼雅室,正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 宋六见过他,那日九丫头的傻夫君在街头卖皮货跟人打了起来,就是这人坐在马车里买下了傻子的皮货,还帮了他一把。 看着眼前这个与傻子长得极像的中年男人,宋六的心情颇为复杂。 春耕宴接近尾声时也不见贵人出现,澧阳郡的世族们开始有了想法。 夜幕降临,福禄酒楼里灯火通明,就在世族们喝酒吃菜寻欢作乐之时,楼里的悬梁上跳下数条黑影,厅里瞬间恐慌。 这一群黑衣人也不对付旁人,直接朝唐老爷攻击而来。 唐老爷想也没想的抓住怀中的宋六往前一推,挡了一刀,利刃朝她的胸口刺来,宋六被刀锋煞气所伤,吐出一口鲜血倒了地。 唐老爷却借着这停顿的机会,在护院的保护下往后门逃走。 三楼雅室里,谨言上前禀报:“王爷,最近安城来了不少生面孔,入城后就不见了踪影,今日春耕宴上现了身,可要将他们拿下?” 晋王皱眉,来的人不是来对付他的,反而对付一个地方富绅,有点意思,看来是他没有注意上这些地方富绅的财力,于是吩咐谨言,不仅要抓住这些作乱的黑衣人,还要将澧阳郡所有世族的财产情况打探出来。 谨言很快带人追上去了。 当晋王再往大厅里看时,原本热闹的大厅里,除了倒在血泊中早没了生命的人以外,再无活人留在这儿。 晋王正要收回目光,就见死人堆里有个娇小的身影爬了起来,她环顾四周,见无人发现,随即拔腿就跑。 晋王很是错愕,她被唐老爷抓来挡了刀,她竟然没死?怎么做到的? 一时的好奇,晋王飞身而起,从窗户边追了出去。 小院侧门正是酒楼下人的起居室,唐老爷一路逃命至此,身边连个护院都没有了。 见后头没了追兵,唐老爷靠在破旧的门框上喘着粗气,手按在流血的肩头,咬牙切齿的“呸”了一口,就是想不出是哪个仇家要置他于死地。 唐老爷尖着耳朵听着,只等前头没了动静,他再逃出去,但凡他今日不死,来日必报了这血仇。 就在唐老爷包扎伤口的时候,一支冷箭朝着唐老爷的眉心射来,许是他命不该绝,正好唐老爷的身子往旁躺去,堪堪避开第一支冷箭,而他最终没有避开第二支冷箭,正中他的胸口。 唐老爷目瞪口呆的看向屋顶,只见上面站着一个黑衣人,身姿挺括,手握大弓,一看就不凡,即使带着面纱,那眉眼也带着常人不同的煞气。 跟着宋六出来的晋王半靠在悬梁之上,盯着屋顶上的黑衣人。 谨言此时也现了身,在那黑衣人收手之时,谨言手中的石子瞬间击中了黑衣人的膝盖骨,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春耕宴上有如此厉害之人。 黑衣人看了谨言一眼,没办法再确定唐老爷的死,只得先行逃走,谨言岂能放了他,一路跟了上去。 后院安静了,宋六从暗中出来,看着眼前流血不止的唐老爷,想起刚才自己被他用来挡刀的时候,宋六的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恭敬。 唐老爷看到宋六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喊道:“快,扶我走,赶紧走。” 第279章 宋九教人识字 然而宋六无动于衷,反而上前蹲身,问道:“我若是今日救了你,我能从青花楼里赎身么?” 唐老爷颇为惊讶,小小花魁,她竟然知道他是青花楼幕后的东家?谁告诉她的?鸨母么? 唐老爷只觉得可笑,青花楼里的姑娘不过是唐老爷拿来赚钱的工具,而选出的花魁也不过是笼络地方世族们的玩物而已。 “上一次也是东家将我送去陈府的,而今我救你一命,也不亏欠你培养我这么久,给你赚了这么久的钱,咱们两清了。” 唐老爷冷笑一声,借着最后的力气,手里自保的匕首抵在了宋六的胸前,语气冷漠的说道:“在大厅里你没有死,而今还敢来威胁你的东家,你算什么玩意。” 唐老爷逼着宋六扶他起来,带他走,毕竟她的身契还握在他的手中,他拿捏住了所有青花楼姑娘们的性命。 然而宋六不仅不惧怕他的匕首,反而顺着他的刀锋往前一蹭,衣裳剖开一道口子,很快露出里头的金缕衣。 唐老爷怔住,小小花魁哪来的金缕衣?整个安城,传闻中只有陈老爷曾有一副用来保命的。 “要么你现在留下血书还我自由,我们两清,要么你跟陈老爷一样,死在我的手中。” 很快宋六起身解下了腰带。 唐老爷惊恐的看着她,他到死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小小花魁手中,更不可思议的是陈老爷不是被仇家所杀么?怎么是这小花魁弄死的? 悬梁上,晋王平静的看着眼前逼着东家写下血书的小女人,心头着实震撼她的求生本能,先前谨言所说的杀了陈老爷的女子便是此女了。 只可惜,血书没有写完,唐老爷伤重流血而亡,宋六看着写到一半的血书,气了个半死,就差一点点她就能拥有了自由。 前头传来巡逻兵的声音,宋六只得从小侧门赶紧离开。 *** 水乡村,任家大房将蓉姐儿大清早的送来了祖宅,大嫂托宋九照顾孩子,她得去一趟城里。 蓉姐儿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上一次逛庙会的时候,宋九便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异样,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地探一探,这孩子为何一直不开口说话,还有她能看出谁是坏人,到底是巧合,还是这孩子天赋异禀。 只是宋九还没来得及试探,刘婶突然带着家中小丫头跟了过来。 平素这个时候,刘小丫会给宋九家里放牛放羊去,做事也向来手脚麻利,然而今日过来,她却穿了一身九成新的布裙,跟在刘婶身后还显得拘谨不安。 刘婶叹了口气,说起自家女儿,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也存了一些嫁妆,前个儿有媒人说亲,男方家中在城里做生意,媒人问刘小丫会不会识字算数,当时刘婶一着急就撒了谎。 眼下刘婶没了办法,整个村里也只有任家人读书识字样样都行,可是任家人向来在村里低调,她只得过来求宋九,能否教一教。 左右这婚事三媒六聘的还要些时间,万一这段时间她家小丫学会了,那也不算她撒谎了。 读书识字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是看到刘婶期盼的目光,又想到平素小丫头帮着她做事的勤快劲,宋九打算试一试。 于是宋九从屋里拿出一本春秋经,当时傻夫君教她的时候,正是念这本书,她听了几回就会背了,倒是可以考验一下刘小丫的记性。 宋九念书时,刘婶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甚至还有些脑壳痛,于是起身告辞,就把小丫交给宋九了。 宋九将刘小丫带到身边,接着又念,接连将第一页念了五遍,一抬头就看到刘小丫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半个字没有记住,这样的记性又岂是三五个月能教会读书识字的?何况她还要跟着做事,能抽出来的时间就更少了。 宋九正想着怎么教导刘小丫时,突然听到稚嫩的心声:“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 宋九惊讶的回头,就见坐在桂花树下陪着弟弟妹妹们玩的蓉姐儿这会儿安安静静地看向她们。 蓉姐儿没有开口,可是她内心不停的在念着书本第一页的内容,真像宋九头回听到这书时当成的顺口溜一般,刘小丫没有记住书中内容,可蓉姐儿却将之记住了,宋九一脸的不可思议。 刘小丫见宋九半晌没有回头,心想着定是对她失望了,她哪是读书识字的料,再说她一个姑娘家又是庄户,她怎么可以读书识字呢? 宋九正听着蓉姐儿在心里念呢,再次听到刘小丫自卑的内心,心头一软,想起自己刚嫁到任家之时,一脸羡慕的看着傻夫君读书识字的时候。 做为庄户能有读书的机会,那是修来的福气,刘小丫不及蓉姐儿聪明,但是只要她好学,她同样是可以教的。 宋九回过头来,看着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她的刘小丫,随即将书本合上,安慰道:“莫急,你以后跟在我身边,我每天教你学三个字,你放牛放羊或者做事的时候就在心头默念,得空的时候就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积少成多,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能看懂这本书。” 刘小丫以为自己笨,定是没办法读书了,却不曾想还愿意教她,于是刘小丫甜甜的应下:“嫂子,我都听你的。” 记性不好,那就先从百家姓开始学,一个字一个字的教,至于刘小丫城里的那桩婚事,看来还得刘婶自己去解决了,婚事非儿戏,不能有欺骗,不然刘小丫嫁了人也不会幸福。 宋九一个上午教会了刘小丫两个字,刘婶就过来喊人了,家里的事情不少,男人们下地干重活,女人也不能闲着,总不能学一天的字。 刘小丫拿着砍柴刀上山的时候,顺带把宋九家的牛和羊给牵走。 原本宋九还想着刚学的两个字这丫头能在山头拿根树枝写一写,记一记,现在看到她忙碌的身影,她颇为无奈,看来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学得慢了。 刘婶走时宋九说了丫头识字的情况,刘婶一听,原本期盼的心情没了,本以为丫头做事麻利,干啥事都是一学就会,那读书识字也必定能学会。 哪知这么丢她脸面,这么笨呢,刘婶过不了心头这个坎,这就将刘小丫给带走了。 第280章 调皮的孩子会走路了 宋九心头有些不好受,看到刘婶令她想起了母亲汤氏。 宋九那时候年纪小,别人教她认识山里的野蘑菇,结果因为粗心采了毒蘑菇回去,被汤氏打了一顿,并因此而觉得自家女儿丢了她的脸,之后做什么都觉得不顺眼了。 宋九其实小的时候并不聪明,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许是那次丢了母亲的脸,自打那以后学什么,她都相当的认真。 人也像是开了窍,做事不仅认真,还尤其的细心,便是她这样的长大了,之后才跟着师父快速的学会了刺绣。 宋九看着刘婶母女离开的背影,心头颇为悲凉,回头再看向蓉姐儿,这孩子又跟着弟弟妹妹们玩到了一起,也没有再在心头默念春秋经。 宋九朝蓉姐儿招了招手,蓉姐儿立即跑了过来,对宋九尤其的亲近,这孩子是知道她能懂她么? 没想这个时候院门敲响,宋九不得不起身去开门,门外来的是王守来,听了庄主的交代,给宋九送来了不少绣活。 是城里富户家一对新人成婚要做的绣活,里头有绣被,有绣帕,甚至还有荷包、钱袋等,都是一些小玩意,要求就是要喜庆。 但是这一次陶三娘不仅交给她这些小绣活,还将绣样也送了过来,用的什么丝线都给她挑选好了,不再像上一次绣屏风时一样,由着她自己来作主。 宋九有些没明白,她既然能绣出屏风,为何还要绣荷包和绣帕,她刚做绣娘那会就给戏楼做这些小玩意,她以为自己有了进步,在陶三娘这儿总该拿到大件的绣活练手,没想到又回到了原点。 王守来还顺势将一个密匣递到她的手中,解释道:“庄主说了,夫人一定要先学了匣子里的搭配,才能开始刺绣。” 绣喜被还要什么搭配? 宋九就要打开匣子,王守来连忙说道:“夫人,匣子不可外传,我一路上都不敢看的,看了庄主就剁我的手。” 这么严重? 匣子打开,里头是个册子,册子上画的,跟她师父交给她的花样和衣裳款式如出一辙,只是这小册子里的衣裳款式更多,甚至每件衣裳是如何制作而成,又配上什么样的丝线绣什么样的花样。 再翻到后面,不仅有衣裳款式,还有日常用品,大到帘幔,小到手帕汗巾,厚厚的一本小册子,却是绣娘不可外传的基本功,而且是梅庄独传的手法。 原本还在想着陶三娘为何让她绣小件时,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看向王守来,就见王守来背对着她,无奈道:“夫人,我不能看的,这还是庄主头一回将自己的手稿拿出来,夫人可得学仔细了,千载难缝的好机会。” 王守来说这话时,竟有一种与有荣焉之感,瞧着庄主就要重点培养这位,将来他跟着也倍儿有面子。 “庄主还说了,夫人是半吊子绣娘,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先前绣的画屏相当的难看,以后想成为庄里的老绣娘,就得从基本功开始练起。” 这话可不中听,宋九听了师父的话又自己摸索着学了两年,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但是看到小册子上的内容,她心头有感激,她的确没有好好的学过基本功,因为没有人教她,所以陶三娘这是打算教她了么? 如此隐密的小册子落她手里,也不怕她的传承被她学了去。 见宋九将绣活接下了,王守来松了口气,这就赶着回去回话,不然回去晚了,庄主定会生气。 没有交货期限,陶三娘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小册子放她手中只有半个月,学不会就是她笨,以后也不会再给她看了。 硬是送上门的手艺传承,哪有不学会的道理,宋九拿着小册子不放手了,上面刺绣的配线,颜色的分配,花样的禁忌,每一个她都不懂,全凭自己胡乱摸索。 难怪她虽然会双面绣,但绣出来的成品却单调,陶三娘没有说错,她就是一个半吊子绣娘。 吃过午饭后,见三个孩子都歇了晌,她独自拿着手册坐在桂花树下看着,这一看看到了傍晚时分,宋九反应过来时,天都快要黑了。 她连忙起身回屋找孩子们,却发现摇篮里哪还有两孩子的身影,便是蓉姐儿也不见了,这一下把宋九吓坏了。 平时她都守着孩子的,今天看小册子入了神,陶三娘不外传的绝技都在里头,她如饥似渴的看着,竟忘了时辰。 孩子睡个午觉不见了,能去哪儿,何况她家双胞胎儿女还不会走路呢。 宋九从屋里找到屋外,最后来到井边,生怕孩子们掉井里,没想到后院的门敞开着,院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 宋九一脸惊奇的来到后院,就见双胞胎儿女坐在牛背上,将牛喂饱了的刘小丫正护着两孩子在玩耍,蓉姐儿却满院子追着野狸子跑。 一窝野狸子围着几个孩子转圈圈,吓得后院的一窝鸡也跟着疯跑,宋九不可思议的看着。 刘小丫赶着牛羊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在鸡圈里抓鸡的三个孩子,今日跟着宋九读书识字,刘小丫心头感激,看到宋九在院里看得认真,她也没有打扰,左右母亲交给她的活计都做好了,便帮着照看着孩子们。 只是让宋九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她家两孩子突然有一天跟蓉姐儿一样学会了走路,前几日还在地上爬来着,那会儿宋九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孩子们能跑能跳了,她就没那么辛苦了,谁知这天来的这么快。 两孩子竟然这么调皮,跑鸡圈里抓鸡来了。 刘小丫赶紧将两孩子抱了下来,两孩子见到母亲跌跌撞撞的朝她扑过来,一人抱一条腿,宋九只感觉到头痛。 天色不早了,刘小丫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她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嫂子,我明天还能过来识字么?” 宋九知道,刘婶好面子,嫌女儿笨,恐怕不会再让她来识字了,可是眼前的刘小丫如她当初一样是如此渴望的想要读书,于是宋九点了点头。 “你随时都可以过来跟我学,我教会你的字你要一遍遍的念着,莫要忘了,有时间的话,多在地上练一练,等你学会了一百个字,我送一套笔墨纸砚给你。” 刘小丫激动得脸都红了,弯腰道谢,随即转身就跑,跑到院外将一捆干柴扛到肩头,回头还向宋九挥手,这就高兴的回去了。 第281章 大嫂有些奇怪 大嫂沈秋梅过来接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宋九还觉得挺奇怪的,大嫂上街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宋九看着院门口站着的大嫂,身上穿的是九成新的天蓝色布裙,没怎么刻意的打扮,但是脸上多了几分愁苦,莫不是进城辛苦,大嫂这是做什么去了? 沈秋梅从怀里拿出一个肉包子交到自家闺女的手中,这就抱着要走了。 宋九想起今天蓉姐儿跟着她读书的事,于是试探的问道:“大嫂,蓉姐儿她叫你娘了么?” 宋九的两孩子,在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学着叫爹娘了,现在更是会简单的说几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是蓉姐儿今日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沈秋梅显然有心事,人很恍惚,这会儿听到宋九的话,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后,摇了摇头,孩子两岁了,也不见她叫过。 于是宋九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她发现孩子不会说话,但是她跟着她读书识字的时候却记性极好。 担心以后这孩子能不能开口说话的问题,她建议大嫂可以现在就开始教孩子识字。 宋九一脸怜爱的看着蓉姐儿,她能听懂蓉姐儿的心声,这孩子若是发育迟缓还好说,若是真的天生不会说话,那也得让孩子识字读书,将来能自己写出来,也是一样的能沟通。 许是宋九这个提议彻底让大嫂明白了意思,沈秋梅吃惊的看着怀中的孩子,随即眼泪落下,她家宝贝闺女难不成以后都不会说话了么? 然而沈秋梅没有停留,她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就在大嫂转身的时候,宋九听到一把声音:“……为何我的命这么苦,丈夫如此对我,孩子又教成了这样,我该怎么办?” 原本要进院子的宋九脚步一顿,看向匆匆离开的大嫂,连忙追了上去。 “大嫂,我送你回去吧。” 宋九就要接过火把子,沈秋梅却是摇了摇头,她现在只想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 原本宋九还想问一问嫂子去城里的情况,刚才感觉她不对劲呢,只是沈秋梅并没有给她机会,抱着孩子独自回去了。 宋九回到院中,还在想着大嫂的事,院里头,她家傻夫君一手提一个孩子从屋里气急败坏的走出来,看到媳妇,郁闷的开口:“今晚我要跟媳妇睡的。” “娘,抱抱。” “娘,睡睡” 合着两孩子会走路了,今晚开始抢正屋里的大床了,傻夫君不愿意了,他也要跟媳妇睡。 干了一天活回来的任荣长就喜欢夜里能抱着媳妇睡,顺带解解渴,可是大床上多了两个孩子,就不方便了。 宋九揉了揉太阳穴,看了傻夫君一眼,无奈道:“我陪孩子们睡,夫君你睡正屋里。” 平时孩子们的小床在里屋,宋九夜里会靠在小床上照顾两孩子,那也是趁着傻夫君睡着了的时候,可是现在两孩子不愿意待小床上。 最后没办法,一家四口齐齐整整的睡在大床上。 任荣长看着跟媳妇中间的距离,正是两个小娃娃,心头叹息。 小团子抱住父亲的胳膊,许是白日里抓鸡玩得太兴奋,根本睡不着。 小圆子却是靠着母亲,小手扯住宋九的襟口不放手,倒是先睡着了,只是宋九不得翻身不得移动,不然孩子准醒。 任荣长煎熬的等到半夜,终于等着两孩子呼呼大睡有机会了,他悄悄的来到床的里头,谁知宋九早已经睡沉了过去。 天亮了,宋九醒来时,床上四人只剩下她一人,两孩子能走了就开始有些看不住,她赶紧披衣下床推门出来看情况。 就见柴房里,任荣长赤着膀子劈柴,身边跟着两孩子坐地上抓蚂蚁,父子三人就这么和谐的在一起,就是两孩子的衣裳等会得洗得辛苦。 等天色大亮之时,任荣长也将柴劈完了,父子三人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任荣长忙活了一早上,着实肚子饿了,于是一手抱一个,立即往厨房走去。 宋九看着厨房门口大小三人都饿了的样子,无奈说道:“先洗手换衣裳,马上可以吃早饭了。” 早饭过后,给丈夫带了肉饼子跟着二哥去地里干活去,宋九在家里收拾,看着一筐子脏衣裳,又想起陶三娘给她的手册。 只有半个月的时光,她若是没有学会,手册就要被拿走,宋九岂会让这样到手的手艺传承不学会呢。 于是也没有那么计较了,丈夫和孩子脏一点就脏一点,等晚上洗一洗就香了,父子三人还能要的,还是先学手艺要紧。 好在后院里有野狸子看住。 宋九只要将前院后院的门都闩紧了,孩子们就去不了井边,她就放心多了。 这一看小半天没了。 村里刘婶家中,刘小丫大清早起来,又是劈柴又是挑水做饭洗衣裳,天亮了,事情也做完了,刘小丫本想借着给任家三嫂子放牛放羊的机会,早点儿去山脚下,还能学字。 只可惜她娘好面子,觉得自己的女儿不是读书的料,不想她出去丢脸,看出了女儿的心思也不让她去,反而将她留在家中,支使着刘小丫去山里割草砍柴,不必将牛羊牵出去了。 刘小丫看着毫无余地的母亲,心头很难过,她知道自己很笨,昨天学的两个字,她记了一天一夜,便是睡梦中都在记着这两个字。 忙到晌午的刘小丫,见家里人歇了晌,她才悄悄地出了门,去了山脚下的祖宅。 那会儿宋九忙着弄午饭,丈夫在地里干活晌午都不回来了,她在家里照顾着两孩子,吃饭就有些晚了。 刘小丫看着院门开了一角,有些疑惑,叫了门,里头也没有人应,于是推门进去。 宋九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院门是敞开着的,没把她吓死,门是谁开的?两孩子不会跑井边去了吧? 宋九来不及解下围裙就从院里冲了出来,就见井水边,刘小丫蹲在洗衣池边洗衣,正是先前宋九懒得洗的那一筐。 至于两孩子,又在后院闹疯了,宋九松了口气的同时来到池子边,小丫只是跟着她识字,宋九也是顺手教一教,并没有觉得什么,却不曾想她这般认真。 第282章 努力的学知识 刘小丫感觉身边有人,回头一看见是嫂子,立即起身,看着宋九解释道:“嫂子,我就顺手的事,而且也干惯了这些活计。” 这是担心宋九嫌弃她洗不好么?哪能呢,看到这样想方设法学知识的刘小丫,她欣赏还来不及呢。 于是宋九也蹲身,两人一起洗。 洗衣裳的时候,宋九顺带问她昨天认识的字,开头两字“赵”“钱”。 刘小丫很快念了出来,可是两个字的音念错了,宋九颇为吃惊,于是要求她写出来,刘小丫倒是能写出来的。 能记住写却忘了读,这孩子的记性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差一些,所以想在这三五个月里能识字会算数,那当真是难事。 宋九再次教会她读这两字,刘小丫记了一天一夜的两个字,没想到还是读错了,这会儿红了脸。 “不要着急,一天学不会就学两天,只要天天学,积少成多,最后还是会学会的。” 刘小丫感激的点头,只可惜她以后也只有晌午来一次了,她娘不准她识字,嫌丢脸,她只能偷偷地学。 宋九早就明白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晌午就晌午,只要不放弃学习,总有一天会学很多字。 刘小丫抹了一把眼角,今个儿就学着念这两字,明天再过来学新的字。 一筐衣裳洗完,刘小丫也不走,主动给宋九打扫后院去,宋九劝她走也不走,直到后院清扫干净,宋九不说她了,她也得赶紧回去。 看着刘小丫一路跑下去的背影,宋九叹了口气,要不给刘小丫多写几个字在纸上,让她带在身上随时能练能记,学会写了再教她念,会不会学的就快了些呢。 倒也是一个法子。 宋九这就写了一张字帖,既可以让她对着她的字帖练字,也免得她记不住,能在做事的时候看一看,学的就快了。 其实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宋九照顾孩子打理家务,还要看陶三娘的手册,又得做绣品,忙得很。 到了夜里,宋九还会在油灯下刺绣,好在有傻夫君照顾着两孩子睡觉,她少了许多事情。 就这样过了两日,沈秋梅又是大清早的将闺女抱了过来,大嫂又要入城了。 宋九总感觉大嫂有什么事儿瞒着她,她想试探的多问两句,想知道大嫂心头在想什么,可是大嫂不愿意多说。 将蓉姐儿放到三房院里,沈秋梅转身就走。 宋九站在院外看到大嫂坐隔壁村的牛车入城的。 有了蓉姐儿在,宋九的两孩子就喜欢围着姐姐转,而蓉姐儿是个听话的性子,带着弟妹们不怎么走出小院,抓蚂蚁玩就能玩半晌。 宋九坐在桂花树下能安静的刺绣。 等闲下来时,宋九会刻意的教蓉姐儿识字,果然教这孩子宋九轻松得多,百家姓念几遍,这孩子能当成顺口溜似的给背下来。 至于写的话,到底才两岁,宋九不强求,她带着蓉姐儿一遍遍读着百家姓,恐怕大嫂再将孩子在她这儿放几日,蓉姐儿能将百家姓上的字全部认完。 日子过得极快,半个月的时光,梅庄的王守来就赶来了,他果然是受庄主之令来拿小册子的。 再次将小册子放在匣子中,递给了王守来,他叹了口气问道:“夫人,半个月的光景,大概学了几成,要不我回去后向庄主美言几句,我再给你送来。” 宋九却是摆手,她不仅将册子看完了,她还将陶三娘的底稿全部记住了,她发现先前师父教会给她的东西太过深奥,也着实没有时间仔细教她,以至于她自己摸索的过程中开始有了偏颇。 但是有了陶三娘的手稿后,宋九就发现所学的基本功正好弥补了她的缺憾,同时她也很吃惊,陶三娘的刺绣手艺与师父的手艺是一个派系的,也就是都是梅绣的传人。 所以她更要仔细的学了,这半个月即使做梦,她都梦到了手册里的那些衣裳配饰。 王守来见宋九竟然半个月就学会了,很不可思议,小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这半个月也悄悄地打听了一下,庄主从来没有收过弟子。” “夫人可得努力,指不定能拜师。” 宋九却是摆手,她只有一个师父,那就是莫如水,至于陶三娘对她的栽培,她会在以后的绣品中做得更好,不会离开梅庄。 王守来头回见到拜师不动心的人,真有些摸不准这位,偏偏这位被庄主看中,王守来只好带着东西走了,还说那些喜被帕子的绣品可得做快些了,上头要的,指不定派他来催。 送走王守来,宋九又忙着做绣活,每天都很忙碌,刘小丫识字的速度就更慢了。 这日刘家,刘小丫正好扛着一捆柴从外头回来,一进院门,就见院里放着几张长板凳,上头坐着好几人,都面生得很。 刘婶见了女儿,脸色有些不好看,赶紧叫女儿回屋换身衣裳去,还叫刘小丫换好衣裳就进厨房做饭。 媒人和亲家来了,且让他们看看自家女儿的厨艺也是可以的。 刘小丫很快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悄悄地朝那板凳上坐着的穿着松花色细棉衣裳的男子看去一眼,没想对方也在打量她。 对方看到刘小丫扛着柴的样子,立即移开目光,甚至都不愿意再看第二眼。 刘小丫心头不舒服,还是将柴禾放下,回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然而即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衣裳上仍旧有补丁,再加上去山里砍柴出了一身汗,脸都被柴禾给刮破了皮,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果然对方没有再看刘小丫一眼。 等刘小丫在厨房里忙活着将饭菜做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听到他们准备走了。 刘婶赶紧将人叫住,她家女儿做的饭菜可口,将来嫁过去里里外外都行。 又在媒人的劝说下,对方再次在板凳上坐下,随即亲家公说起家里开杂货铺的,娶个儿媳妇不必砍柴下地,就是要会识字算数。 于是无奈之下,刘婶将女儿叫出来,心想着也学了四五个字,就把这四五个字念一念就好。 谁知人家一上来就问:“八个大钱一斤的酱汁,一缸酱汁上百斤,对方买两缸,得付多少钱?” 刘小丫一脸的茫然。 刘婶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媒人着急得不行。 第283章 被街头唱曲的姑娘缠上了 亲家公见刘小丫一脸窘迫的样子,直摇头,再加上自家儿子瞧不上这姑娘,长得不好看还只会干粗活。 于是他们又起身了,这一次刘婶怎么说,对方都不停留了。 原本今个儿换庚帖的好日子,转眼婚事黄了。 刘婶将人送出门,对方坐牛车走的,媒人没有急着走,却是回头看向刘婶说道:“要说你家这女娃,我看就嫁给泥腿子得了,瞧着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正好隔着三十里外的桃花庄上有户人家,家里有二十几亩地,就是前两年闹饥荒的时候男人没了媳妇,正要找个续弦的,你觉得怎么样?” “嫁过去吃喝不愁,那户人家就是没有一个会打理的媳妇,不然都跟水乡村的任家差不多了,这孩子做事勤快,就得嫁给田地多的人家,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呢。” 从城里开铺子的到三十里外的泥腿子续弦,刘婶心头不痛快,心想着这闺女这么笨,有了这一次告吹的婚事,恐怕在周围的名声都不好了,干脆就嫁别个村里,免得被水乡村的人笑话。 站在身后的刘小丫听到母亲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婚事,心头一片悲凉。 媒人见刘婶答应了,脸上笑得像朵菊花,立即说往桃花庄走一趟,回来就报喜,指不定这一次要快得多,过两日就能换庚帖了。 刘婶一听,留了个心眼,等媒人一走,她这就回屋,等当家的回来,让他去一趟桃花庄打听一下这户人家,给人续弦,指不定对方有孩子,孩子小也不多的话也没什么。 刘小丫饭也没吃,含泪跑了出去。 村道上,刘小丫坐在田埂上一遍遍的写着仅认识的五个字,一边哭着一边拿出宋九给她的字帖,眼泪染湿了纸张,她心痛不已,赶紧贴身收好。 祖宅里,大嫂又来接孩子了,不过今日的大嫂穿着的是花布衣裳,梳了一个油光锃亮的发髻,头上带着一支银簪子。 宋九靠近时还能闻到大嫂身上用了澡豆,带着淡淡地清香,这些变化让宋九有些奇怪,只是大嫂仍旧不怎么停留,也不多话,道了谢,抱着闺女回去。 等沈秋梅再将孩子送来祖宅时,又是两日以后,不过今日的大嫂又有了变化,今个儿穿着一身葱青色的布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宋九问时,她这是要给城里的丈夫送吃食去,说是在家里没事儿,想着丈夫现在忙着做事,难得回家吃她做的饭菜,所以想往城里送一趟。 顺带的,宋九还得了大嫂亲手做的一碗油酥饼,手艺还是宋九传给她的,味道跟宋九做的一样好吃。 沈秋梅就这样坐着隔壁村的牛车往城里去了,手里提着食盒一路上都不舍得放下,宝贝得紧。 牛车上的妇人也都是周围几村的,随便一聊就聊上了,说的都是村里村外的八卦。 沈秋梅向来不搭话,甚至眼神看着前方,都不怎么动的,只是在她听到隔壁村一位妇人说自己的丈夫在城里做手艺工,赚了点现钱跑酒肆里挥霍的事就恼火,沈秋梅看向这位年轻的妇人。 旁边有老妇说道:“城里的酒肆里可不是好地方,什么人都有,可得管着点儿,不然今个儿敢去酒肆,来日就敢去赌坊,一旦沾染了恶习,一家人都跟着完了。” 沈秋梅听着这话似有感触,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牛车到了城里,沈秋梅提着食盒往木器行走去。 城东头的百胜木器行,那可是整个安城家具做的最好的地儿,听说不少款式还是京城里传来的,京城里的百姓用的款在安城就是时新。 沈秋梅看着前头门庭若市的木器行,她脚步一顿,整了整衣裳,又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簪子,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没有油烟味,有的只有淡淡地菊花香。 待沈秋梅来到铺前时,在外头招呼的伙计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这些日子,她可是时常过来呢。 木器行里老师傅任广田的媳妇,长得不仅好看,每次过来身上都香香的,当真是跟普通的庄户有着明显的不同。 以前人家说任广田家里是小富人家,伙计还有些不信,现在看到任广田的媳妇,他可是信了。 能娶个这么能耐又好看的媳妇,的确不是一般人家。 沈秋梅今个儿带来了吃食给丈夫,故意多做了些,就顺带请他底下的徒弟们一起吃。 伙计尝到了油酥饼的味道,立即露出笑脸,还说道:“嫂子这厨艺也太绝了,比城里做吃食生意的摊子做出来的还要好吃些。” 伙计这就转身进铺喊人去,吃了人家的吃食,步子都走得快了。 就在沈秋梅等着的时候,铺外来了一辆牛车,牛车到了近前,就见上头下来一位妙龄少女,她从袖里拿出两个大钱交给车夫,把牛车打发走了,少女提着食盒过来了。 沈秋梅看到这人,脸色微变,眼眶不知不觉湿了,她别过头去。 少女看到沈秋梅,立即露出一个笑来,温柔又好听的嗓音问道:“嫂子,你也是来送吃食的么?” 沈秋梅本想不理的,不过教养令她还是点了点头,并且大方的看向这位少女,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长相秀气却并没有美到让人一见难忘,只是那份柔弱可欺的模样,会让人心生怜悯。 “姑娘的声音极好听,不知姑娘可是住在城里?” 少女毫不忌讳的说道:“我家贫穷,眼下跟随阿爹在城里唱曲儿,声音是天生的清脆,就靠着这个吃饭的行当了。” 沈秋梅的手握紧了食盒,没再接着问了。 沈秋梅没有等来丈夫,却等来了伙计从里头出来,说是东家正在见老师傅,听说最近京城里来了一批样货,马上要做出成品来,正好找老师傅们商量对策。 不过伙计看到沈秋梅身边的少女时,脸色就变了,颇有些不自在的看了沈秋梅一眼,赶紧将少女引到一旁,小声劝道:“要不姑娘先回去,这一次东家来了,里头都得忙活,怕是见不到人的。” 少女疑惑的朝沈秋梅看了一眼,想说为何她不用先回去,然而少女知道,可不能得罪了铺里的伙计,以后还得他们传个话啥的。 于是少女将将吃食留了下来,还悄悄地将二十个大钱往伙计手中塞,伙计哪敢要,没收钱,把人催着赶紧走了。 伙计提着食盒走过来,又顺势藏到了身后,这就邀沈秋梅进里头坐一坐,任广田可是里头的大师傅,可不能怠慢了他媳妇。 沈秋梅看到伙计身后的食盒没有说话,跟着进去,在一处安静地角落坐着等,至于刚才那个唱曲儿的女子,她知道她姓阮,正是时常来铺里的阮姑娘。 第284章 被迫接案子打官司 沈秋梅等了半晌,不见丈夫从里头出来,就见进进出出的客人,都在问京城里来的新款家具。 安城这个地方不大,但是有钱人也有不少的,向来追求京城里时新的东西,似乎只要是京城里的东西就会抢着买。 看到这热闹场面,就能看出来木器行在安城有多吃香了,她丈夫广田在铺里是老师傅,在众多老师傅中他更是受东家看重。 沈秋梅瞧着等不来丈夫了,这就起身,叫伙计将油酥饼分下去给丈夫身边带着的徒弟们吃。 先前沈秋梅就听到丈夫说不曾请徒弟们吃过饭,钱都交给了媳妇,这会儿沈秋梅亲自送来吃食,这些徒弟很欢喜,正好肚子饿了,都停下来,吃了起来。 人群里也不知谁传了一句,师父的媳妇是秀才的女儿,听说妇人之身,却能识字算数,很是了不起。 在庄户中,秀才公的女儿那是了不起的,都是高看几分。 里头掌柜也是给任广田面子,对这个老师傅恭敬,便顺口说了一句:“你们还不知道吧,任师傅的媳妇娘家可是一门两秀才,她大哥正是咱们城里最近最出名的状师了。” “沈家大哥前不久还替牢里受冤的犯人打官司,都赢了,现在在咱们安城可是出了名的,街坊们都说他是第二个青天老爷。” 任广田底下的徒弟们听了,一个个震惊无比,都忍不住悄悄地看向沈秋梅,再加上沈秋梅收拾得干净整洁,人也看着庄重,不免让他们敬看几分,更是感叹师父真是厉害了,娶了这么一个娘家有能耐的媳妇。 伙计听了掌柜的话,对沈秋梅更客气了,油酥饼拿完了,立即提着空食盒过来,转眼就将掌柜说的话跟沈秋梅讲,话里话外都是对沈家的敬佩。 沈秋梅也是没有想到她大哥给二弟打了官司之后学着做起了状师,之后又打赢了几场官司,着实意外,她一个亲妹妹都不知道娘家的情况,果然娘家人还是当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是个外人了。 沈秋梅笑了笑,也就欣然接受了伙计的赞美。 沈秋梅送吃食的目的达到了,她正要走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伙计说道:“不知道城里哪处地儿有唱曲儿的小消遣?” 伙计想也没想的说道:“茶楼酒肆都有呢,夫人这是要去么?” 一般女子是不去这样的地方抛头露面的,多是男人去的地方。 沈秋梅立即提到刚才跟她一起送吃食过来的少女,她说对方告诉她了,是在城里唱曲儿的,姓阮,问伙计可知她在何处唱曲儿。 伙计脸色微变,吃了人家的嘴软,不得不将阮姑娘唱曲的地儿给说了,可见铺里的人都知道阮姑娘的存在。 双日子在城西四宝茶楼,单日子在城东的食来酒肆。 沈秋梅记下了,也没有再等丈夫,这就提着空了的食盒先回去。 只是回村前,沈秋梅又打探到了娘家爹娘已经在城里买了小院,还知道了娘家人的住处,于是寻了过去。 沈家新买的院子在城西头,隔着城西市场不远,穿过闹市就寻到了幽静的广巷,进去第一间院子就是了。 沈秋梅来到院前敲门,还有些不敢确定,直到开门的是自家母亲王氏,她才信伙计的话,她哥是真的在城里做起庄户们的状师,也不知谁给他出的主意还是自己想出来的法子。 王氏看到门外的大女儿,颇为吃惊,紧张的朝院里看了一眼,见院里父子没有动静,这就拉着大女儿的手进了西屋。 西屋都已经安排收拾好,显然有人住,沈秋梅甚至在凳子上看到了小妹的衣裳,可见娘家人搬到城里来了,小妹是知道的,唯有她不知道。 沈秋梅计较不了这么多了,但是她最清楚,大哥不是做状师的料,她担心大哥闹出事来不好收场,于是问起这主意谁出的,谁知王氏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那会儿咱们家在陈家湾,突然有人登门,给你大哥送来一套律法书籍,听你爹的意思这是状师专用的书,外头还买不到。” “对方也不说出来头,只交代你哥必须把书一个月内看完,并且好生记住,不然的话就杀了你大哥。” “你大哥吓得不轻,自那日后,没日没夜的看着这些书籍,好不容易一个月内看完了,人就被带去上公堂了。” “也不知谁说的,县衙牢里关着许多受冤的犯人,你大哥被迫给这些犯人辩护,你哥还真把这些律法知识记住,敢在公堂上开口了。” “结果知县大人审了案,过了堂,这些犯人的案子也很快查清楚,放了几个,还有几个减了刑的,你大哥转眼成了街坊们口口相传的青天老爷。” “之后那神秘人就送来了一盒银子答谢,想着你大哥能做状师了,就干脆在城里买处院子,也方便他给百姓伸冤。” 沈秋梅听了母亲的话,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从窗户边朝东屋看,就见大哥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正在研读。 若真想做状师,给百姓伸冤也是好事儿,毕竟普通庄户又怎么请得起状师呢? 王氏是开心的,有生之年还能享到儿子的福,能住城里来,也不必在地里种地,她现在轻松多了。 而且有了赵家先前的承诺,大儿的婚事有了着落,也就顺势的告诉了女儿,赵家给她大哥寻了一门亲事,城里富户家的女儿,嫁妆就有六间当街铺子,还有城郊一处庄子。 “咱们沈家要发达了,你大哥好好读书,指不定乡试还能中举。” 沈秋梅听着没有作声,能中秀才已经很不容易,大哥现在日子过好了,恐怕更加吃不得读书的苦头了。 至于那送律法书籍的人是谁,沈秋梅还真想不到,但对方没有伤害家里人,反而给他们家送来了钱,还博得了名声,显然都不是坏人。 王氏看到女儿自己缝制的衣裳,衣裳上连个刺绣都没有,也太简陋了,于是转身进了屋。 小女儿做了赵家的媳妇,过的是好日子,身上的衣裳都是裁缝铺里出来的,不仅合身,还有刺绣,颜色也鲜亮,瞧着两个女儿过着的日子就有着明显的区别。 王氏很快从小女儿的衣箱里翻出两件九成新的衣裳交到沈秋梅的手中,交代道:“拿回去穿,左右你妹妹衣裳多,拿走两件也不在意。” 第285章 娘家大哥打官司出名了 沈秋梅简直是无语了,她未出嫁的时候时常穿小妹穿剩下的,现在嫁了人还得穿她剩下的么? 王氏叹了口气,说道:“梅姐儿,你可得记住了,男人没有一个不偷腥的,你丈夫在城里木器行做大师傅,赚了钱,就会被人盯上。” “你丈夫把钱都给你,你自己舍不得花,天天穿着这几件自己做的衣裳,你针法也就这样,为了能多穿两年,做的多不合身,你图啥?” “像你妹妹不管赵家的钱,就使劲的花,前不久还见你妹妹买了一套金饰,你不打扮打扮自己,还得你婆母管着你丈夫不成?” 眼下沈家日子过好了,王氏对大女儿的偏见也少了些,但是任家她是瞧不上的,任家庄户出身,没有一个读书郎,都是泥腿子,偏生任家男儿个个长得不错,能不在外头惹上女人么? 被母亲说了一顿,沈秋梅更是无语,她跟妹妹自然不同,丈夫是赚钱的,她是存钱的,若是夫妻二人都不管家底,随便花,这个家也存不到钱了。 至于外头的女人,沈秋梅相信丈夫,不仅是任家的家规,还有丈夫对她的坦诚。 只是想归想,但是今日正好见到了阮姑娘,沈秋梅心头仍旧有些不舒服,她很快放下妹妹穿过的衣裳,这就说道:“我过来也没有别的事儿,母亲好好管一管大哥,做状师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不是次次官司都能打赢,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至于我的衣裳,我自己会做,也不必花那些钱浪费,我跟妹妹不同,我可得管家,她是管不到家。” 王氏不高兴了,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大哥和小妹的,见大女儿要走,也不想她惹得丈夫和儿子不高兴,王氏这就将女儿送出门去。 沈秋梅才推开院门,就看到院门外不知谁挑了一担野果送了来,王氏满脸欢喜,说道:“给这些庄户打官司,没啥钱,不过三五不时的送吃的来,倒也懂得感恩。” 沈秋梅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定是哪家庄户送来的了,对方把担子放下就跑了,就是怕沈家不收。 给庄户打官司,人家感激,但是沈家不能借着这事骄傲。 沈秋梅回头看向母亲开心的把担子挑进院里,还问她要不要拿一篮子野果回去,沈秋梅本想劝一句,就见父亲和大哥从屋里出来了。 不想吵架,沈秋梅脚步匆匆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沈秋梅受母亲的刺激,绕了个大弯跑到城东头的成衣铺,看着平素舍不得买的成衣,今日一狠心,挑选了四套。 一套绛紫色的布裙,针法极为细致,在襟口和袖口有刺绣,果然看着就精致无比,却是沈秋梅给婆母买的。 另外三套衣裳颜色年轻了许多,一套嫩黄的给自己穿,一套豆绿色的给二弟媳穿,一套杏红的给三弟媳穿,转眼付钱的时候,沈秋梅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瞬。 四套成衣,花了她二十三两银子,绣功精巧,衣裳体面的细棉软布,尤其她自己穿的那套,更是合身,这么细看,身段不比那未出阁的少女差。 沈秋梅这就回了村,却并不急着将衣裳送出去。 两日后,任广田赶着牛车回来,正是他得了工钱放了一日假的日子,任广田很高兴,从城里给媳妇带了两盒糖糕,还买了一匹花布。 沈秋梅抱着闺女在家门口接丈夫,周围的邻居无不羡慕,说任家老大就是疼媳妇,一到发工钱的时候必定将钱如数交回来,都不带自己留着花销的。 任广田一回到家,就发现媳妇做了一桌子菜,有鱼有肉,媳妇厨艺又好,看着这个温馨的家,任广田瞬间不觉得外头累了。 很快任广田从怀里拿出钱袋就交给媳妇,欢喜的说道:“东家给我加工钱了,加上在铺里做工多,徒弟们做的活也多,我这个月拿到了四十两银子的工钱,媳妇儿收着。” 沈秋梅看着丈夫,心头又是感动,丈夫但凡有别的心思,大可不必告诉她加了多少工钱的事,即使按着上个月的数额来交,也就三十来两银子。 沈秋梅很快从银袋里拿出五两银子交到丈夫手中,说道:“这么久了,不曾请徒弟们吃吃,男人身上不能没有钱的。” “我前日给你铺里送油酥饼,就听到城西的四宝茶楼有不少好吃的糕点,还能听曲,那处倒是不错的地方。” “瞧着五两银子的花销也足够了,反而请去酒楼吃饭就有些太贵。” 沈秋梅说到这儿,也没有看到丈夫的脸色有什么不对,心头反而有些奇怪起来,莫非是她想错了。 不过媳妇的话任广田听了进去,这就接下了五两银子,这一夜,夫妻两人久不相见,极尽缠绵,沈秋梅看着勇猛的丈夫,竟有点受不住。 她紧紧地抱着丈夫,心里只想与丈夫白头偕老,谁也别想插足她们夫妻的生活,她不会给任何女人机会。 第二日沈秋梅送走丈夫后,她便给任婆子送去了新衣裳。 任婆子看着手中的衣裳就知道不是老大媳妇自己缝的,瞧着就是成衣铺里出来的,还有刺绣,的确比他们庄户自己做的衣裳好看太多。 任婆子知道老大媳妇平素节俭,自己带着孩子,也很少花销,人还挺勤快,时常去地里盯着短工做事,自己也不闲着。 对这个大媳妇任婆子是很满意的,虽是秀才之女却没有半点架子,分了家以后,把小家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老大在外头做事,每次回来吃好穿好,做媳妇的是没得挑了。 沈秋梅送了婆母衣裳,还特意过来邀婆母去城西楼四宝茶楼喝茶,她打算把两个弟媳一起请去,听说最近城里极为热闹,大家都好久没有入城了呢。 老大媳妇慷慨,一家人都入城游玩,倒也是好事儿,任婆子若有所思的看了老大媳妇一眼,应下了。 随后沈秋梅又将新衣给二弟媳和三弟媳送去,邀他们一起入城的事。 至于家里的三个孩子,本想说交给任家小院旁边的邻居吴婆子帮着照看,宋九反而叫大嫂将孩子接过祖宅,连着她家三个孩子,交给她家傻夫君照看一日。 最近宋九要刺绣,好几回夜里做事被傻夫君发现了,自打那以后,只要他不下地干活,基本都是他在带娃。 第286章 带着婆母和弟媳去撑腰 而且两孩子能跑能跳了以后,比以前更加的活泼,更难带了,宋九还想一边带娃一边做手艺,那简直是不可能。 沈秋梅有心事,她很快答应,只要能再帮着她管上一日,她就解决了外头的事。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向大嫂,看着手中的衣裳,怕是要不少钱买的成衣,颜色也是鲜亮的。 第二日任婆子带着三个儿媳妇入城喝茶去,一个个的都换上了新衣,村里的妇人忍不住跟着牛车走,看着婆媳四人很是稀奇。 这都下地干活的时节,谁家妇人有这闲工夫入城游玩,还穿得这么好。 在村里的妇人为了方便干活,全身上下都是青灰黑的粗布衣裳。 牛车出了村,入城的官道上,明显的任家几个女人都松了口气。 杨冬花看着身上豆绿色的新衣,袖子和襟口的刺绣就忍不住摸了好几遍。 其实二房手头还是有些钱的,任家老二又是个闷着性子喜欢在地里做事的人,难得入城一趟,杨冬花将钱攥紧在手中,也舍不得花销,这么好看的衣裳是头一回穿。 宋九穿着杏红色的衣裳坐在前头赶车,很快牛车进了城便直奔城西头。 城西的四宝茶楼那是远近闻名的,里头有唱曲儿的姑娘,也是在城西出名的好嗓音。 经过热闹的街头,沈秋梅还朝街头的人群看了看,直到看到熟悉的一行人也正好往四宝茶楼走,她立即打起了精神。 茶楼伙计好热情,见到她们几个女人,竟然也没有觉得怪异,反而问起她们要不要上楼入雅间,这样也方便她们喝茶听曲。 这会儿宋九和任婆子都不作声了,看向沈氏。 沈氏可是摸了底的,想到大厅台子前唱曲的地方,于是指了指后头有屏风拦住的一处,那儿最隐秘,也不怕几个女人显得突兀。 伙计一听,明白了,这是想近距离听曲,她们几人来的早,这角落可是太多客人喜欢呢。 几人落座,杨冬花就看到左右两边的屏风,倒是将她们几个与大厅里的男子分开,有了自己独立的小空间,没有这般吵闹,同时还能瞧见台上唱曲的伶人。 说起听曲,杨冬花最是有兴致。 一壶好茶一两银子,送三碟糕点,要是听曲儿饿了,楼里还有不少吃食点心,不过花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 宋九知道她们跟来可不是为了喝茶的,这段时间大嫂很是奇怪,看来今天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几人中只有杨冬花尝出了糕点味儿,直叹好吃。 厅里的台子上上来一对父女,父亲拿着二胡,少女拿着琵琶。 随着唱曲儿的来了,茶厅外进来的人更多了,果然没一会儿任广田带着自己底下十个徒弟过来,一来就朝厅台子上看去一眼,正好与少女打了个照面。 一起做木工手艺,徒弟们也在这两年间赚了些钱,平素不缺吃的,所以任广田听了媳妇的建议,请他们来茶楼里听曲儿,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还不用花销太多了。 点了两壶茶,数盘糕点,木器行的人寻了显眼的位置坐下,台上的父女二人也开始唱起了曲子。 今日小曲唱的是三月杨州小曲调,唱腔清韵,声音婉转好听,如同随着少女的歌声来到热闹的杨州街头,感受着杨州风采。 沈秋梅坐的这个位置正好还能看到厅里的情况,她亲眼看到丈夫带着徒弟们过来,眼神就朝台上的少女看了一眼。 伙计没说错,双日子正是阮姑娘上台的时候,而她丈夫带徒弟来喝茶就挑的双日子,能不让她多想么? 一曲唱完,赢得厅里不少客人的追捧,有客人开始打赏,铜子往台上扔,没想到任广田这一桌,几个徒弟都看向师父,一个个也催着师父打赏,毕竟人家还给铺里送过几回吃的。 任广田皱眉,被徒弟起哄没了法子,只得将一把散钱交给大徒弟,说道:“咱们这一桌打的赏,可别算我这个师父头上,我可是有家室的人,跟你们没法比。” 徒弟们听着笑而不语,师父有能耐,有家室就不能有个妾么?再说人家姑娘都送上门来了,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于是大徒弟起身将散钱往台上一扔,说道:“我师父给阮姑娘的赏钱,师父还说阮姑娘能不能再唱一曲江南小调。” 阮氏热烈的目光朝任广田看来,任广田却是被自己的大徒弟给气死了,不敢看阮氏。 只是在一大堆人的起哄之下,任广田只好应下,于是阮氏为着他,特别唱了她最近新学的曲子,在厅里可不曾唱过呢。 许是任广田这一桌太过高调,屏风后坐着的任婆子发现这声音有些不对,于是伸长脖子朝外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老大怎么在茶楼里,还给唱曲儿的打赏,他平时在城里是这么花天酒地的么? 任婆子面色铁青,好在还有理智,没有急着冲出去,反而打量起台上唱曲的姑娘。 宋九在桌下握紧大嫂的手,她总算明白大嫂为何这段时间神不守舍,原来问题在这儿。 宋九是大哥和婆母将她接来婆家的,对大哥的印象最深也最是感激,她相信大哥是清白的。 只是任家男儿太过优秀,当初继奶奶还看中大哥的长相和能耐,想将宋六嫁给他做小,被婆母训了一顿。 何况任家也有家规,男人不可以纳妾,婆母定会管到底。 沈秋梅看了三弟媳一眼,心头安慰了许多。 任婆子压着心头的火气坐了下来,这会儿夹了一块糕点放到老大媳妇的碟中,说道:“莫急,今个儿倒要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有了婆母和弟媳们撑腰,沈秋梅放心了。 里头恐怕只有杨冬花还有些没明白啥意思,毕竟刚才只顾着吃糕点去了,再加上厅里的曲儿好听,她头回听到这么好听的小曲,听得有些入神。 阮姑娘不仅给任广田亲自唱了小曲,唱完后,她更是从台上走下来,朝着任广田走去。 任广田底下的徒弟们立即看明白了,人家就是瞧上了他们的师父了,这送上门的姑娘哪有不要的道理。 他们做手艺活的,都赚了些钱,再不像以前那样娶个媳妇都难,现在就算再纳房妾室也没有什么出奇的。 厅里的客人见到这场景,也是惊奇,一个个都盯着这一桌。 倒是台上拉二胡的老头子看到女儿独自下台,吓了一跳,面色铁青的跟了过来。 阮氏来到任广田身边,痴痴的眼神盯看着任广田,一双美眸里满是柔情。 第287章 把大嫂给气着了 任家男儿是真的长得俊,任广田不仅是厅里的男人中最好看的,同时在城里也有些能耐,他做出来的家具都在安城出了名。 “广田,我不想唱曲儿了,我想跟了你,只要能跟了你就算吃糠咽菜我也愿意。” 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当真是头回见。 任广田惊讶的看向她,身边的徒弟就想凑合师父,一个个的在旁边鼓动着。 屏风后的大嫂沈秋梅,此时更是憋住了呼吸,这种情况下,又有男人的鼓动,万一丈夫为了周全面子,真的动了心,她该怎么办?大度么?她不会,她做不到的。 任婆子重重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这一下杨冬花也看出来了,气得挽起了袖子,生气说道:“我打死这贱货。” 然而杨冬花被大嫂拉住,她错愕的看向大嫂,一想到要是自己的丈夫遇到这种事,杨冬花恐怕会将丈夫打一顿的。 平时她揪着丈夫的耳朵,任广江还得在她面前跪下呢,大哥不比她丈夫,大嫂也是读书人,喜欢讲道理,不像她喜欢动手打人,可是越是讲道理,夫妻之间越是讲不了道理。 杨冬花很生气了,郁闷说道:“要是在村里,我非得跟她在田埂上干一架。” 这会儿任婆子也叫住了老二媳妇,这儿是城里,且看老大要怎么说,但凡他敢应,任婆子非要打断他的腿不可,这城里的手艺活也甭想做了,家里五十亩地足够大房吃的,安心待在地里干活,哪儿也不准去。 此时厅里被人盯着的任广田由先前的惊讶,到现在的面色阴沉,要说与这阮姑娘之间的渊源还得从那日三兄弟年前赚了外快,老二出钱在酒肆里吃酒的时候引起的。 那会儿老三记挂家里的媳妇,早早的回去了,任广田两兄弟又坐了好一会儿,当时看到阮氏上台唱曲的时候被客人刁难,他就帮着说了几句公道话,还给了百个大钱的赏钱,把事情压下去了。 任广田并没有多想,之后因为媳妇知道他和老二老三去喝酒的事,被媳妇训了一顿后,私房钱也被管住了,任广田就再也没有去过。 只是自打那以后总被这阮氏缠上来,任广田在木器行里很忙碌,过年时节东家来了安城,全程都是他陪着,入春的第一批京城来的样货是他模仿着做出来的。 所以任广田根本没有时间理会阮氏,可是听底下的徒弟们说起,这阮姑娘给他铺里送了好几回吃食,任广田感觉到不对劲,才见了这位一面,谁能想正好被他媳妇撞见。 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就这么头一次还被媳妇撞见了,任广田更不敢跟阮氏单独见面了。 原本以为那一次见面,阮氏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有家室的人,而且也是泥腿子出身,家里几口薄田,过的都是普通日子,他这手艺活也是重活,他就是粗人一个。 再说他媳妇是秀才的女儿,读了书也不嫌弃他,他已经很知足了,劝着阮氏不要再来铺里,哪能想今日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跟他说,要是他媳妇在,那不得误会了。 底下的徒弟一个个还在叫嚣着,任广田有些生气了,朝大徒弟齐磊看了一眼,这个跟了他快三年的徒弟,竟不知他的性子么?还是说这玩笑也可以随便开的? “齐磊,我刚才怎么说来着,这钱是你们打赏,在茶楼里听曲儿也只是图个乐呵,你拿了我的钱去打赏,你还要鼓动人家,你是个什么意思?” 头回见到师父这般严肃,原本起哄的徒弟们都惊住,倒是大徒弟齐磊借着自己老资历,连忙靠近师父,小声说道:“师父,你听说过有钱人家在外养外室么?”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只要师父愿意,做徒弟愿意给师父兜着,寻处小院,将之养起来。” “我听说东家这一次来要在安城开间分铺,到时候师父必定是分铺的大总管,月钱只多不少,即使养活一个外室也不成问题的。” “师父,我打听过了,阮氏家中就一个穷苦父亲,家里庄户出身,却无田地,早年荒灾,连宅子都卖了,家里也没有什么近亲族人,即使将她养成外室,只要能让她安稳的度日,定是一朵听话的解语花。” 齐磊的话越来越难听,任广田一掌拍在桌上,他尚且不知东家要在安城开分铺,即使开分铺,他去做大总管,赚的钱也是交给媳妇,就从来不曾想这些歪主意。 “你少出馊主意,人是你惹下的,平素人家送来的吃食也是你们吃的,阮姑娘可别记在我身上,我与你之间,不过是萍水相逢,当初在酒肆里也只是出于善心的善举,而非其他意思。” “还有我已经成家了,还生了个宝贝疙瘩,泥腿子粗人,配不上姑娘的亲睐。” 任广田说完这话,这就将今日的茶钱放到了桌上,看了桌前的徒弟们一眼,转身就走,连茶也不喝曲也不听了。 阮氏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本以为遇上了良人,不仅任广田长得好,人还脚踏实地,又是这般年轻有为,见她和爹爹被欺负也极为仗义,她才起的心思。 这些日子阮氏没少在他身上费心思,却遭来这么一个结果,她无法接受。 身后拉二胡的父亲一把将女儿拉住,谁知阮氏连琵琶都不要了,转身追了出去。 大部分徒弟见师父生了气,赶紧跟了出去,还有小部分却围着齐磊坐着,有些忐忑不安,小声问道:“这下好了,咱们将师父得罪了,大师哥可得想想办法,是你说咱们今日跟着一起起哄的。” “说师父碍于颜面,咱们说一说,师父也就应了,成就了师父的好事,这下可咋办?” 齐磊也很生气,坐在那儿看向这些师弟们,脸色不太好看,“师父是真没把我放眼里,我可是处处替他着想,本以为有了这一次的事帮了师父,来日师父去分铺做大总管,咱们也能跟着去,瞧着他可没有这意思呢。” 几个师弟被齐磊说动,师父不带他们去分铺么? 第288章 给大嫂排忧解难 想着分铺开始做生意,有了大总管,再加他们几个心腹,基本就是他们这一派把分铺都给管住了,以后赚的工钱自然就多了,师父向来顾着他们,总是在东家那边替他们说好话。 屏风后,任家几个女人是看着心惊不已,沈秋梅看到丈夫发怒拒绝了阮氏的时候,她竟是落下了眼泪,脸上却露出笑容,又哭又笑的样子,就能看得出她刚才是有多紧张。 眼下丈夫含怒跑了出去,阮氏连小曲都不唱了跟了出来,她就恨不能马上追出去,原来是阮氏单相思,非得缠着她丈夫。 谁知沈秋梅还没有冲出屏风,就被任婆子拉住了,这一刻任婆子也是松了口气,毕竟儿子大了,管起来也难了,好在大儿子没有教歪,她以前说的话他是记住了,会一直对发妻好。 “这个时候你再冲出去,你要怎么向老大解释你早早的来了茶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样只会伤了夫妻感情。” 任婆子一句话将沈秋梅给稳住了。 杨冬花“呸”了一口,气愤说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娘,我们也不能由着阮氏欺负到头上来了,这么缠着大哥,以后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不是大哥得给她负责。” 还真有这个可能,女人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到时候反而只会毁了老大在城里的名声。 这一下便是任婆子也有些没办法,毕竟她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而阮氏根本不讲道理,真跟人家上街头干一架的事,任婆子做不来,沈秋梅也做不来。 而且真这么做了,指不定就上了阮氏的当,真就赖他们任家身上了。 就在几人郁闷时,宋九突然开了口:“娘,大嫂,二嫂,我倒是有个主意。” 几人立即看向宋九,对付这种无赖要怎么应付呢?要是个男人还能找老三打他一顿,打到他服,可是放在女人身上,这就不好使,任家也不喜欢动武。 宋九看着大嫂一脸期待的目光,随即透过屏风看向正中间那一桌坐着的还没有离开的几个徒弟,指向其中那个大徒弟。 隔着并不远,宋九完全将他们的心思都听了去,阮氏是真的看上了大哥,毕竟大哥长得俊,又有能耐,人还实诚,一看就知道是个负责任的脾气好的男人,没有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一个这样的好丈夫。 何况阮氏父女二人的确过得辛酸又贫寒,急需要找一个依靠,这唱曲儿的活计说白了就是取悦他人,遇上几个不讲理的,有苦都说不出,还不如趁着自己年轻找个依靠嫁了,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宋九所指的人,杨冬花有些没明白意思,沈秋梅也是一知半解,倒是任婆子看出些意思来,问道:“这个人瞧着年轻,没成亲吧?” 宋九点头,“我刚才耳尖听到了,这人叫齐磊,是大徒弟,没有成亲。” 任婆子听了很满意。 杨冬花连忙问道:“娘,三弟媳,这是啥意思?我咋听不明白呢?” 能不能直说,拐弯抹角的话她听不懂。 宋九扬起唇角,说道:“祸水东引。” 杨冬花更是听不懂了,这是啥意思? 不过不用宋九解释,毕竟此时这几位徒弟在一起商量的事情,宋九听到了他们心头所想。 “那我们也走了。” 任婆子这就起身。 沈秋梅赶紧跟上,几人不动声色的从茶楼出来。 宋九上前赶车,原本打算喝了茶,她去一趟梅庄的,这会儿没了办法,只得先去木器行。 待任家几个女人赶到百胜木器行外时,这儿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阮氏果然如杨冬花猜测的,这女人是真的缠上了大哥,开始一哭二闹了。 铺里的伙计一直以为大师傅任广田对这阮氏有点儿意思,不然一直吊着人家小姑娘,谁能想中间的隐情似乎不太对。 眼下阮氏闹得木器行都没办法做生意了,任广田也是火冒三丈,但凡知道会惹上这么一个麻烦,那日就不会在酒肆发善心仗义出手。 也是怪了,对方不缠着老二,为嘛要缠着他任广田,那日一起吃酒的还有老二在呢,老二比他长得还周正,人看着又精明活泼,哪像他性子木讷。 外头还在闹,里头的任广田不敢出来,铺里头的伙计好话说尽,劝不住,阮氏更是在铺外放出狠话,若是任广田不给她一个交代,她定会死在木器行门口。 对面牛车上坐着的沈秋梅看到这阵仗,真是火冒三丈,只是她还没有下车,杨冬花已经挽起了袖子,直接从车上跳下去,还左右看了一眼,见牛车上有条落下的扁担,抄起扁担就要冲过去了。 任婆子赶紧开口:“老三媳妇拉住你二嫂。” 宋九也先婆母出声之前就将杨冬花拉了一把,劝道:“二嫂,别冲动。” 杨冬花很生气,郁闷的说道:“我看这酒就不该喝,大哥这事就不该干,为嘛三弟一起去的,三弟咋没事,三弟在咱们家里长得更好看,咋就没惹上这种泼辣妇人?” 不说还好,一说沈秋梅心头不是味儿,不说三弟长得好,那二弟也不错啊,咋没有赖上二弟,说来说去是她丈夫的问题了。 “老二媳妇少说两句,你非得闹得大房夫妻不得安宁么?” 杨冬花看了一眼大嫂,只好噤了声。 铺前头阮氏的目光好几次看向了铺门口的柱子,伙计连忙将柱子护住,千万别寻死,这边掌柜的进来劝任广田,先把人稳住。 任广田也委屈,关他何事,他没吃过阮氏任何东西,也没有跟她私相授受,怎么她一闹都成他的错了。 围看的街坊越来越多了。 牛车上的宋九看向大嫂,说道:“就这会儿了,再闹下去,大哥不好收场。” 沈秋梅点了点头,这就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还摸了摸梳得整齐的发髻,从牛车上下来,朝对面铺子走去。 伙计看到广田媳妇过来了,心头吃惊,这不得大师傅的媳妇知道了此事,伙计正想着怎么周全此事,帮大师傅排忧解难时,就见沈秋梅来到了阮氏身边。 两人有过一面之缘,一起来送吃食时见过一面的。 第289章 甘心被教训的大哥 阮氏一眼认出了沈秋梅,这一刻颇有些狼狈,知道沈秋梅定是有心上人在铺里头做手艺,就是不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 沈秋梅靠近阮氏,小声说道:“姑娘,你这么闹没用的,我倒是有个办法,咱们借一步说话。” 瞧着来的这端庄妇人是替自己说话的呢,同为女人,指不定给她指条明路,阮氏绝不可能寻死,家里就一个老父亲还得她养老送终呢。 阮氏犹豫了一下,还真就听了沈秋梅的话,跟着她离开了铺子。 守着柱子的伙计看到这场景,吓得不轻,心头还在想着要不要将这事儿告诉大师傅,他媳妇把闹事的阮氏带走了,两个女人之间会不会打起来? 阮氏不愿意离开铺子的,今天这么大闹,已经豁出去了,所以跟着沈秋梅走了几步,就问道:“是什么法子?” 沈秋梅压下心头的怒火,面色平静的说道:“这么说吧,你惹的这位家里有个贤惠媳妇,那贤惠媳妇的娘家人可厉害了,她娘家大哥是城里最出名的状师,她爹也是个老秀才。” “便是这贤惠媳妇也是个厉害的人,她知书达理,能说会道,你是对付不了她的,你这么闹也进不了门。” 被沈秋梅说到任广田的媳妇娘家这么厉害,阮氏吓了一跳,一脸惊讶的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的?我打听过了,任广田就是庄户出身,怎么可能能娶秀才的女儿。” 瞧着是盯上她丈夫老实,才缠上来的呢。 “这个你哪能有我清楚,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任广田的媳妇姓沈,城里最近最有名的沈状师就是他媳妇的大哥。” 这话有理有据的,阮氏开始犹豫不定起来,难不成是真的? “你也真是傻,同为女人,我不如给你指条明路,任广田没啥出息,家里的钱财都被媳妇管着,你就算做他的女人,也最多是个外室,还捞不到半文钱。” “倒是任广田一直带在身边的大徒弟齐磊是个实诚的人,听说百姓木器行要在安城开分铺,这个大徒弟要出师了,指不定派去分铺做大总管,他年轻有为还没有娶妻,家里正给他张罗婚事呢。” “乡下的女子哪有城里的女子好看,你但凡多替自己想一想,就该嫁给这样的汉子做正妻,将来管了他的钱,人还不得你拿捏,哪还受大房的气,何况男人心思不在你身上。” “这齐磊就不一定了,没有成亲,也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弄不好就都听你的了。” 沈秋梅说话时,身姿挺直,眉眸如画,明明是如此的庄重,说出来的话却有些露骨,偏生这话令阮氏听了进去,还别说,这话有几分道理。 与其耗在一个没有主见只知道听媳妇话的任广田身上,不如嫁给他的大徒弟做正妻,还能气一气任广田,以后大徒弟出了师,比师父还了得,看任广田不气死。 阮氏被沈秋梅点醒了,一转眼也想明白了,还感激的向沈秋梅道谢,着实是任广田的媳妇娘家人太厉害,阮氏心生惧意。 不过事后阮氏定是要去打听打听任广田的媳妇是不是姓沈,是不是有位大哥是沈状师,要是真的,她可不敢惹,人家是秀才公的女儿。 原本担心的伙计还想着怎么帮着大师傅的媳妇,哪知大师傅的媳妇三言两语竟然将阮氏给劝走了,当真是神奇,这两个女人之间没有半分敌意,阮氏还不再闹了。 围观的街坊们见没了热闹,也都散去。 木器行前又恢复了平静,而阮家父女二人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 伙计赶紧进去告知大师傅。 沈秋梅回到牛车上,她欢喜的看向三弟媳,还是三弟媳给她出的这个主意好,果然把那姓阮的给吓住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说道:“城里越来越热闹,赚钱的门路也广了,可人心浮躁,一个唱曲儿的,都敢这么目中无人。” 牛车没有急着走,是沈秋梅把人劝住的,任广田果然很快就从铺里出来了,看到牛车上的家人,尤其是媳妇,他就心虚,到头来闹出这么大的事还得他媳妇帮忙处理。 任广田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牛车边,刚要问她们什么时候来的铺子,任婆子劈头盖脸的就将儿子说了一顿,能招惹别的女人,也怪老大人太老实,人家就看中他这一点,好欺负。 任广田默默地听着老娘的教诲,眼神不由得看向沈秋梅,好在媳妇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生气,他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任家人不知道,今日随手一个祸水东引,反而彻底暴露了任广田身边早已经想要单干的徒弟们的本性。 没有谁会愿意一直当徒弟的,谁不想出师当大师傅呢。 以前宋九也说过,城里手艺工才开始的时候最吃香,久了学会手艺的人多了,竞争也越来越大,最后定会有人为此而离开。 今日这么一闹,任广田也没心情再在木器行做事,决定赶着牛车先送家里人回去再说。 宋九入城还要去一趟梅庄见陶三娘,便没有跟着家里人一起回去,等会儿她在城门口租辆牛车回去得了。 任婆子交代了宋九几声,早些回来,这就带着大儿子先回去了。 宋九独自去了城东头的梅庄,才到大门处,里头忙碌的王守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她,立即跑了过来。 “夫人怎么来了?可是绣品绣好了?” 绣品零散的有不少,她还没有全部绣好,这会儿她交来一部分,也想来梅庄确定一桩事,陶三娘为何要教她基本功,她不是对自己有敌意么? 王守来将宋九往楼上引,上了楼梯,宋九就看到厅前的绣架前,陶三娘正在看绣娘们的绣品,脸色不是很好看。 陶三娘看了一圈之后,沉声说道:“梅庄不会养闲人,培养你们这么久,不会一直将你们留在梅庄学刺绣。” “你们三十位新绣娘当中,我只留下十位,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宋九上前悄悄地看了一眼正在刺绣的一位绣娘,只见她绣架上绣的是一副百福被面,绣功了得,竟然还是没能让陶三娘看中。 三十位绣娘只留下十位,宋九汗颜,她忍不住多看了几人的绣品,一个个都绣得比她精致,真有些打击她的自信心。 只是这些绣娘的绣品都很单一,而非先前陶三娘给她的小册子那样丰富,每位绣娘学会的针法也是有限的,而宋九这一次学到陶三娘的基本功却明明很全面,以至于她的绣品也用了很多不一样的手法做出来。 就在宋九好奇的看着时,陶三娘掀眸朝她看来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瞧什么呢?绣品做好了?” 第290章 梅绣的秘方 宋九赶紧收回目光,将身上的小包袱拿下来。 陶三娘不急着看,而是带着宋九往旁边的账房走去。 账房里,宋九做的绣帕喜服放到了桌上,陶三娘还真的是一一翻看,看了半晌后,心头着实有些吃惊,面上却是不显。 她真的很聪明,她的私人小册子是不传的手艺,只给她看了半个月,她竟然学到了,难怪莫如水会收她做徒弟,这么聪明的徒弟,将来必有大成就。 陶三娘想归想,脸色却不是很好看,语气冷淡地说道:“学的并不精通,你这手很软,就不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 宋九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手,这怎么利用优势? 陶三娘盯着宋九的手又看了一眼,细看下竟有些吃惊,她庄户出身,在家里干农活,即使任家有地不愁吃穿,也不至于手养得比闺房里的贵女千金还要软。 除非莫如水将梅绣滋养的秘术教会给了她?想到这儿,陶三娘的脸色变了,莫如水没有好好教导这个徒弟,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传扬出去,却将这滋养秘术教了,她是有多看重她。 要知道梅绣的传承,除了绣品,便是这滋养膏了,便是宫里的贵妃都曾问过莫如水,请教这秘方,她不畏强权也不曾说出来。 宋九见陶三娘盯着她的手看,心头吃惊的看向陶三娘,很快陶三娘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脸上,果然脸上的皮肤也是粉嫩嫩的,更不像是个常年在泥地里干活的庄户妇人。 就在这时,账房外传来声音,正是楼里的管事故意提高了声音,给人行礼,为的就是提醒里头的庄主。 陆侧妃来了,陶三娘听到管事的声音分辨出来,立即将宋九往账房的里间推,还一边交代道:“千万别出声,安安静静地里头待着,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来。” 宋九对上陶三娘异常严肃的脸,她不敢多问了,才知账房里头还有一间起居室,恐怕平时陶三娘会在这儿休息。 门关上,陶三娘赶紧出去迎接陆侧妃,没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账房,瞧着今日陆侧妃过来,是有要事寻她,陶三娘心头打鼓。 陆英美在账房的主座坐下,看着眼前一脸恭敬的陶三娘,问道:“梅庄与梅绣可是有渊源?” 陶三娘心头惊讶,面上却是平静的应付,梅庄并非外头传的梅绣,同时她也不是梅绣的传人,绣品无法与梅绣相比。 陆氏无动于衷,只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接着问道:“陶三娘,你可知莫如水的去向?” 果然是奔着莫如水来的。 陶三娘来安城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原本她是为了应付晋王妃的,只是晋王妃却没有问起过她,而今反而是陆侧妃最先问起。 陶三娘如实说着,在京城之时就听说梅绣传人莫如水已经死在大火之中,梅绣也失去了传人,所以她来了安城,一路不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更是不可能见到她本人。 陆氏皱眉,看着陶三娘似乎不像是在撒谎,心头郁闷,“梅绣竟然没了传人,那你可知梅绣的养颜秘术?” 宫里的贵妃都在寻这张方子,没想到陆侧妃也惦记上了,陶三娘只得摇头。 陆氏显然有些生气,目光落在桌上的账本,脸上又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随手拿起桌上的账本看着。 陶三娘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账本,也没有制止。 账本很快翻看完了,陆氏将账本放下时,又说道:“晋王妃来了安城,听说替安城做了不少好事,给安城百姓减免税赋,给安城百姓安排做手艺赚现钱。” “唯独来了这一年多,却不曾在安城置下产业。” “我来安城这么几日可不会闲着,也多亏得她安排这么多的皇商过来做生意,才让这些地方商户越来越有门路,赚下了不少钱,而今为我所用,落我手中。” 陶三娘就默默地听着,若是陆侧妃要走她的梅庄,她也没有办法,晋王的侧妃,兵部尚书的女儿,哪一个身份都能捏死她。 “安城最出名的青花楼,男人们最喜爱的地方,听说王爷最近还去光顾,外地的走商经过安城都要去一趟的好地儿,眼下也落在我手中。” “以后梅庄会多了一笔生意,就是给青花楼里的姑娘们做衣裳,陶三娘不会推辞吧。” 陶三娘被陆氏盯着,她哪敢说不,心头却不是滋味,陶三娘这双手给不少贵人做过衣裳,唯独没有给青楼女子做衣裳,陆氏寻不到莫如水,用这个来污辱她。 只是见惯了风浪的陶三娘不曾动容,由着陆氏安排。 “不过,你这小小梅庄,我还真没有什么兴致,你大可放心,只是先前给我屋里做屏风的那位绣娘,我怎么瞧着这刺绣手法有些像梅绣,梅绣中最出有名的双面绣,你一直护着的绣娘不会是莫如水的传人吧?” 陆氏的美眸紧紧地盯着陶三娘,陶三娘却是不慌不忙的说道:“实不相瞒,这个绣娘年纪不大,是小的来安城后无意中看中的一位聪明徒弟。” “小的在京城多年,也有些疲了,到了这个年纪,也想寻位传人,将来梅庄也有人照料,至于双面绣的手法,那时小的曾在莫如水的身边偷学了一些,并不曾得到她的真传,以至于不敢在京城里露丑。” 陆氏看着一脸平静的陶三娘,信了她的话,那张屏风上的刺绣虽说是双面绣,但手法简单,配色也与梅绣有些不同,恐怕她说的是真的了。 可惜了梅绣的养颜秘术失传,作为顶尖绣娘,这样的传承最是难得。 既然问不出什么,陆氏也不想久留了,起身时又想到了什么,交代陶三娘,“叫你的小徒弟绣一对新人喜服,衣料随后会送来,过不了多久,安城会办一场婚宴,陶三娘可得好好嘱咐她。” 陶三娘本想将这事儿自己揽下,可是陆侧妃不给她机会,点名了要宋九做。 于是陶三娘恭敬的将陆氏送走,再回到账房,宋九已经从里间出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陶三娘也不想解释,而是将抽屉里一个金丝楠木盒拿了出来,转手就交给了宋九。 第291章 努力学习做绣娘 宋九没接,陶三娘交代道:“拿着,作为你成为梅庄绣娘的见面礼,不要扭扭捏捏的,拿了这个就赶紧给我干活去。” 陶三娘说完又起身入屋。 宋九只好坐下,打开木盒,里头却是一副绣花针,绣花针大大小小的种类不少,甚至还有一把小针是金子打造,不知这个怎么用,金子打造的太软,一般也用不上呢。 很快陶三娘从屋里出来,手里又多了一本册子,这个册子比先前小册子大得多,也厚得多,落宋九手中显得很沉重。 陶三娘叮嘱道:“一个月之内将上面的内容学会并且记住,随后按着这上面所写的绣出新人服,过两日客人送来了料子,我叫王守来给你送去水乡村。” 宋九心头复杂,她想起刚才陶三娘在陆氏面前说她是她徒弟的事,她感觉像背叛了她师父。 陶三娘见她犹豫,看了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可不想收你这个徒弟,教你这些,也无非想利用你的天赋,好好为我梅庄效力。” “这一单是客人亲自指定的人,你不能推脱,事后的酬劳,客人给多少,我在其中抽走一半,你不得有怨言。” 宋九哪敢有怨言,没有叫她拜师,她放心多了,只是没有拜师却教了她这么多的知识,还送给她一副绣花针,她心头感激,反而对不住陶三娘。 “今个儿你在里间听到的话,绝不能传到外头去,你现在是我梅庄的绣娘,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惹上事了,可别连累了我。” 宋九立即点头,陶三娘这就催着她回去了,外头天色不早,她住在乡下,再不走天都黑了。 宋九背着她的小包袱从梅庄出来,王守来一路相送,还问要不要送她回乡下。 宋九摆了摆手,她生在安城,最是熟悉。 宋九快速从城里出来,没再停留,直接在城外租了辆牛车回去。 水乡村祖宅里,宋九才到家,一抬头就看到她家小儿子在屋顶上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着,没把宋九吓死。 她家傻夫君在家里带了一日娃,娃怎么跑屋顶上去了,她家傻夫君在何处? 宋九赶忙推开门进去,就听到后院里传来哭声,是小团子的哭声。 宋九看了一眼屋顶上的儿子,又想到后院哭闹的女儿,头痛得厉害。 而此时坐在悬梁上正闭目养神的任荣长见媳妇回来了,二话不说从悬梁上跳下来,上来就抱住媳妇。 宋九指着屋顶,还没有开口,任荣长一脸平静的说道:“不听话,被我丢到上头去的。” 小圆子站在屋顶看着院里恩爱的父亲和母亲,小腿打着颤儿,两行清泪落下,双手张开,哭着喊着:“娘,救我。” 宋九拍下傻夫君的手,看到上头可怜的儿子,而后院里,许是听到前头的动静,小团子抓着两只鸡从后门出来。 “娘,鸡,烤鸡。” 看着小团子脸上挂着的泪水还没有干,又露出了笑容,说到烤鸡就要流口水的样子,宋九真有些受不住。 两只下蛋的母鸡被小团子抓死了,前一刻还在哭着鸡死了,后一刻就想着怎么吃了这两只鸡。 宋九只好先央求着傻夫君把儿子从屋顶弄下来,她的心脏受不住。 至于抓死的两只鸡,再无回天之术,宋九放下包袱,系上围裙,只得将之做成烤鸡。 晚饭时分,祖宅小院里全是鸡肉香,隔着老远还能闻到,地里做事的村里人都忍不住朝祖宅看来一眼。 桂花树下,三双眼睛巴巴地盯着桌上的一盆烤鸡,旁边还有宋九做的油酥饼。 小团子没忍住,伸手想抓鸡腿吃,被任荣长抓住了手,交代道:“等媳妇来了才能吃。” 他们的阿爹眼里就只有媳妇,两孩子倒是出奇的一致,“哼”了一声。 宋九从屋里拿出干净的裤子,二话不说上前就将小圆子抱住,迅速的给孩子换下了吓尿了的裤子。 以后还是别让傻夫君带孩子了,这得多可怕。 一家人这才坐在一起吃饭。 夜里丈夫和孩子们都睡下了,宋九才坐在油灯下看起了册子,果然这一本册子上的内容难多了,却是陶三娘亲笔的手稿。 里头记录了不少宫中服饰和搭配,以及她所有亲手做过的衣裳,在每一处细微之地的改动,以及她这些年记录下的所有刺绣技巧。 的确师父不曾这么仔细的教过她的,宋九拿着这本册子就舍不得放手了。 直到听到后院的公鸡叫声,宋九才打了个呵欠躺下休息。 又到农忙的季节,水乡村的村民都在地里忙活,任家的男儿也是一天到晚的在地里干活,连着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晌午太阳大的时候,他们就寻处树林子休息,也是庄户们最常有的事。 刘小丫已经有半个多月不曾来宋九这儿识字了,听刘婶说小丫马上要成婚,要不是农忙时节留她在家里做事,恐怕婚事还得提前。 王守来给宋九送来的布料,宋九忙着刺绣,有好几日不曾出门,今个儿想到太阳大,傻夫君在地里干活辛苦,还有这么多短工也在忙活,于是宋九煮了绿豆糖水,又在泉井里冰了一个时辰,这就带着两孩子给地里的人送去。 宋九经过田埂,还能看到水田里忙碌的村里人,一个个都忍不住回头看向她带着两孩子。 一岁半的孩子,走起路来高一脚低一脚的,也不要母亲抱着,自己欢快的在前头走,逗笑了不少大人。 还别说任家男儿长得好,娶的媳妇也不错,这生下的孙儿孙女也与村里的泥娃子有着明显的区别,也是人家老三媳妇会带孩子,两孩子身上干干净净的,照顾得好。 宋九在村里人的议论声中来到任家的地里,那会儿二哥和傻夫君还在水田里忙活呢。 任老头见到老三媳妇送糖水来了,立即招呼着大家伙的休息。 各人带了干粮的,于是寻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 宋九给他们倒糖水喝,两孩子却在小树林里奔跑着,不知不觉离开了母亲的视线。 此时山坡上出现一个白衣身影,来人身姿挺括,腰间一把长剑,来头不小,身后还跟着几个黑衣人,几人正盯着小树林子里休息的庄户汉子。 第292章 寻找贵子 其中一位黑衣人指向小树林另一旁正在劳作的吴家人,里头便有吴家的儿媳妇刘三娘。 刘三娘把自家娃带到了地里来,这家人正是村里最出名的,先前刘三娘怀着娃的时候,曾被国师带去给安城祈福,老天爷才下了雨,村里人对吴家人自打那以后就恭敬了起来。 只是这名声出去了,却并没有给吴家人带来实质上的好处。 安城下了雨,村里人都有了收成,虽说提到荒年时,还会说上吴家几句好话,说吴家孙子吴成才生下来就给安城带来了好运,但是也仅于此。 吴家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家里的地儿不多,家里的人却不少,便是妇人在农闲时也要帮着下地抢收几日,平素家里的妇人就喂喂牛,割点儿猪草,做些轻松活计。 这会儿吴家小孙子吴成才被几个黑衣人盯上,就是他们打听来的,先前国师来安城寻到的贵人便是此人了。 白衣公子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个孩子,看着这个孩子抓起地上的蚂蚁往嘴里送,白衣公子直皱眉,看着这孩子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既然是国师钦点的贵子,定有天运相护。” 昨夜在小树林里挖了个坑能派上用场了,几人很快从小坡地消失。 小树林里,小团子和小圆子追着蝴蝶跑,转眼离开了父母的视线,来到树林的另一边,正好看到吴成才在地上抓蚂蚁玩。 小团子看到这孩子抓了蚂蚁往嘴里送,小小年纪就知道这玩意儿不能吃,有毒。 吴成才被制止,就见小团子嘴里含着糖粒子,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要抢小团子的糖吃。 才一岁多点的吴成才在村里抢大孩子的吃食,村里的大人都不敢说他什么,他是水乡村的福星,村里人让着他,便以为小团子和小圆子也得让着他。 小团子被胖壮的吴成才推倒,弟弟小圆子见到姐姐受到欺负,二话不说跟吴成才打在了一起。 对付不了姐弟二人,吴成才开始哭闹。 水田里的大人朝这边看来,见到心肝宝贝被两孩子欺负,刘三娘想也没想的从水田里跑出来就要抓住两孩子打。 双胞胎姐弟知道打不过,赶紧跑,他们的爹教的,可不能吃了眼前的亏。 两孩子跑得太快,没看脚下的路。 前头就是几个黑衣人挖的坑,留下来的两个黑衣人躲在茂叶中,正想着这坑就来测试贵子的天运,谁知被这两孩子给坏了好事。 然而当两孩子踩到坑上的枯枝时,却并没有黑衣人看着的掉下去,反而如同踩在平地上,平安无事的跑前头去了。 黑衣人一脸的震惊,都有些怀疑昨夜挖的那个坑莫不是看错了地方,就在这时,后头追来的人里头,“贵子”吴成才出现了。 刘三娘拉着孩子一路朝前走,要找两孩子的父母理论一番,她知道这是任家的两个调皮双胞胎,村里人对任家恭敬,觉得任家有钱有地还卖粮种。 但是他们吴家也不差,她的儿子更是水乡村的福子,所以由不得这两孩子欺负。 当母子两人经过坑地的枯枝时,刘三娘无意中跨了过去,而吴成才步子小,直接踩在枯枝上,只听到“啊”的一声掉到了坑里。 刘三娘看着吓哭了的儿子,气得不轻,破口大骂:“哪个杀千刀的在这儿挖个坑,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林子里,黑衣人听到这骂声,立即摸向了腰间的刀子,好在白衣公子来了,他抬了抬手,眼神淡漠的看着底下狼狈的母子。 好不容易把儿子从坑里弄出来,刘三娘还没消气,接着骂道:“见不得人的娼货生的贱子,害我儿掉坑里,生儿没屁眼的狗东西……” 这话越骂越难听,黑衣人都小心翼翼的看向主子,没人敢吱声,直到白衣公子没忍住,手腕一动,一颗石子朝底下的母子打去。 谁知刘三娘正好蹲身给孩子拍灰尘,于是完美的避开石子,石子打在了儿子的身上,这一下痛得哭声更大了。 刘三娘不知道哪儿来的石子,立即朝林子里看去,心想着就是任家那对双胞胎,一定是他们藏在暗处打她儿子。 等会儿见到任家人,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对双胞胎不可。 刘三娘抱着大哭的儿子,心疼不已,一边叫着“乖乖”,一边起身,快步往前头去,她刚才看到任家老三媳妇走在田埂上。 那会儿刘三娘还在想,任家的女人是真的不用下地干活呢,也是舍得,花这么多钱请短工,把这些儿媳妇都养懒了。 刘三娘羡慕着也嫉妒着,自己嫁到吴家来,却还得跟着男人下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茂叶中,白衣公子看着离去的母子,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不是说这位是贵子么?先前挖的坑他一踩一个准,后来扔的石子明明打的是刘氏,结果刘氏还能巧合的避开,这孩子就这么倒霉被石子击中。 身后的黑衣手下,将刚才看到水乡村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跑过坑地还没有掉下去的事说了,要说吴家小孙子是贵子,怎么运气还不如村里随便的一个孩子呢。 另一个黑衣人看得仔细,补充道:“我刚才看到坑里钻出好几只野狸子,先前那两孩子没掉坑里,多半是遇上野狸子在里头,运气好,就没有掉下去。” 所以贵子连个村里普通孩子的运气都没有,谁信? 或许贵子的奇特之处不在这儿,白衣公子摸着下巴,想了想下了令:“明日将那孩子掳去山崖边,若是将他摔下山崖且不死,我便信了。” 黑衣人连忙领令。 这边任家的水田边,任家请的短工都在喝着绿豆糖水,干了一上午的活计,喝到一口冰凉还是甜的糖水,简直如同雪中送炭,一个个都很欢喜。 这些短工就是家里的地少,才趁着任家忙活的时候过来帮忙的,平时午饭带着的也多是豆饭,赚了几个钱才能吃上一顿粗面,那是他们最好的吃食。 像糖水这种,那更是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回,可是任家却拿来招待他们,当真舍得,比在城里的东家还要大方。 宋九忙活完了,一回头,两孩子不见了,她有些着急起来。 好在小树林也都是挨着村子,丢不了。 任老头交代老二老三去林子里找找。 不待三人寻找,两孩子就跑回来了,一回来就扑向母亲的怀抱。 宋九看着既好笑又好气,到处跑她真要看不住,都得时刻盯着他们。 小团子抱着母亲的脖子,将小脑袋挤到宋九的颈窝里,闷着声说道:“娘,回家,回家。” 小圆子拉着宋九的手也催着她回家。 这两孩子平时不是喜欢在外头玩么?今个儿咋就急着回家了,不会是在外头闯祸了吧? 宋九才这么想,后头跟来的刘三娘抱着儿子赶了过来,一来就大声嚷嚷着要把这对双胞胎找出来对质。 第293章 宋九发现小树林里有人 宋九皱眉,看着前头,就看到刘三娘的目光落在两孩子身上,这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 瞧着刘三娘气势汹汹的样子,任荣长沉着脸拦在媳妇和孩子们前头。 突然被个高大的男人拦下,刘三娘终于知道势弱,这位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傻子,难怪生的孩子打人,傻子的孩子能聪明到哪儿去。 随着刘三娘而来的还有后头的吴家人,吴家公婆和两个儿子也一同跟了来。 吴家宝贝孙子被任家的双胞胎给打了,他们来讨说法的。 周围地里干活的村里人这会儿也都围了过来,这不是任家老三媳妇才将两孩子带来么?就听吴家人说打了人,打孩子哪儿了? 刘三娘立即想到先前击中的石子打在孩子手臂上,这可是证据,于是撩开孩子的袖子,只见右手臂上又青又肿,还真是打的不轻呢。 众人见了伤口,都惊了一跳,这伤是两孩子打出来的?才一岁多的孩子,走路都跌跌撞撞的,能把人打成这样,除非孩子天生神力。 可是吴家孙子是村里的福子,先前安城下雨,就是刘三娘挺着个大肚子去祈福才求来的雨。 在村里头,谁都不敢打福子,只是这伤怎么看都不对劲。 宋九看到傻夫君握紧的拳头,她上前握住了傻夫君的手,带着两孩子来到刘三娘身边,问道:“用什么东西打的?” 刘三娘想也没想的说道:“石子。” 宋九看了一眼,颇有些吃惊,一块石子就能将人打成这样,可见小树林里有会功夫的人。 整个水乡村也只有她家傻夫君练过功夫呢,水乡村里的村民也不至于拿石子暗中伤人。 宋九很快看向树林子,随即手拉了拉傻夫君的袖口,夫妻两人还是挺有默契的,任荣长立即明白了媳妇的意思,也懒得跟吴家人理论了,而是快步往树林子里跑去。 任老头也反应过来,毕竟他是知道的,自家孙儿孙女出生就下了雨,又天生异象,这几年又给安城带来了风调雨顺的好日子,所以在这事儿上他特别的留心。 于是任老头给老二使了个眼色,任广江将三弟媳和孩子们护着,还真不怕跟吴家人干一架。 任家地里帮着做事的短工刚才喝了任家的绿豆糖水,这会儿见东家遇着事儿,也立即围了过来,给任家壮场面。 吴家的男人见这架势,吓了一跳,才想起任家可是有三个儿子。 以前的吴家人不敢跟任家三兄弟打,尤其是那三傻子天生神力,在村里没有敌手,也怪这一年孙子出生后,在村里没人敢欺负他们家,家里人也借着求雨的名声,在村里头受人恭敬,一时间竟忘了任家的厉害。 打不可能打得过,主要是这一次村里人也没有人帮着吴家人说话呢,以前在村里孩子受欺负了,村里人都让着的,这怎么到了任家人面前就不同了呢? 宋九蹲身,看着自家两个不服气的孩子,她相信孩子们,自己亲自教导的,绝无可能不讲道理就打人。 果然在宋九耐心的询问之下,身为姐姐的小团子将被吴成才催倒在地上磕伤了胳膊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是吴成才在地上捡蚂蚁吃,被小团子瞧见,劝了一句,吴成才就看中了小团子嘴里的糖,于是扑上来抢着吃。 作为弟弟的小圆子看到姐姐受欺负,那自然是要上前帮忙的,吴成才打不赢姐弟二人才哭出声,吴家人就误会两孩子一起欺负他。 宋九三两句问出实情,刘三娘哪会认,尤其看着村里人都帮向任家,她更不得认,反正她家宝贝儿子被打了,甚至在宋九问完之后,刘三娘生气说道:“吃个糖了不起,我家孩子可是村里的福子,就该把糖给我家孩子吃。” “村里这两年收成好,托谁的福,我当初可是挺着大肚子给咱们安城祈祷福,要不是我,这一场雨下不来。” 原本刘三娘的话是如此的横蛮无理,可是一提到求雨这事,村里人却都沉默下来,现在能过上好日子,村里人都认为是福子带来的。 那四年荒灾真的将人熬怕了,也生怕得罪了福子,福子一生气,雨又不下了。 任老头在一旁真是听不下去了,这一场雨该是他的孙儿孙女带来的,再说也不用说得这么玄乎,也不是吴家小孙子能让老天爷说不下就不下,荒灾年已经过去,现在只有好日子过。 刘三娘甚至还生气的上前就要夺了小团子手中的糖给自家儿子吃,没想宋九眼明手快的将她的手拍下,语气冷淡地说道:“还真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抢人家吃的还理直气壮了。” 任广江随手捞起旁边的锄头,含怒看向吴家人,喊道:“再抢一个试试,敢抢我家侄女儿的糖,我剁了她的手。” 刘三娘吓得打个哆嗦,眼睛瞪向任广江。 后头吴家的男人平时在村里敢说大话,唯独在任家人面前怂了,尤其见任广江操起了家伙,他们可是没有带农具来的,这要是打起来吃了眼前亏。 就在几人争执时,不远处在地里忙活的村长周大业带着两儿子赶了过来,瞧着同一个村的两家人要打起来,面色一沉,上前劝道:“小孩子之间的事都是小事,咱们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非得闹成仇么?” 有村长出面,吴家男人终于挺直了身杆,村里人也跟着附和相劝,不想吴家人无理取闹,却也不想任家为此得罪了福子,万一变了天,又闹起旱灾,这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任广江在村长的劝说下,总算把锄头放下了。 宋九看向挺直了腰杆的吴家人,当着村里人的面说道:“其实入城祈福的妇人有不少,我记得当时村长就是在村里寻找十六岁以上有孕的小妇人。” “所以同一批去祈福的妇人那么多,也未必是你刘氏的功劳,既然国师已经求到了雨,我相信这天气也不会说变就变。” “不然同一批出生中有那么多的福子,万一有福子出事儿,就会天地动怒么?若是这样的话,也可以看得出来福子并非心怀安城百姓,反而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第294章 孩子们跑山里了 “左右我是不信的,不知叔婶们信不信,国师已经求到了雨,我就想咱们安城已经挺过了一劫,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宋九这话瞬间打消了不少村里人对吴家人的敬畏心思,也对呢,当时差兵过来找人的时候,整个安城又不止刘氏一个孕妇。 那么多的孕妇,最后生下来的孩子都是福子么?相信求雨的时候也不是只有她一人的,所以福子那么多,这老天爷管得来么? 吴家人看着村里人被任家三媳妇三言两语给说动,心头郁闷极了,他们家就占着这名声在村里头无人敢惹,如今要是村里人不惧怕他们了,那岂不是又回到了以前,谁都可以欺负了。 刘三娘显然把自家儿当成了福子的,而且以此为荣,这会儿被宋九说得气不打一处来,就要拼了命的冲过来打宋九,只是人还没有沾到宋九的身,任荣长飞身而来,转眼一脚将刘三娘踢水田里了。 任家三傻子是开玩笑么?以前那些传言都忘了么?三傻子天生神力,脾气不对就打人咬人。 这几年娶了媳妇,人似乎变得正常多了,大家伙是将他以前的事给忘了么? 好在任荣长并没有用大力,不然这一脚直接够刘三娘在床上躺十天半月的。 然而摔在水田里的刘三娘还是吞了几口脏水,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就开始趴在田埂上哭天抢地的。 吴家的男人也赶紧跑过去把人从水田扶起来。 谁还敢惹任家三傻子,什么福子在他面前啥也不算,在水乡村里向来就有这个风气,打不过就闭嘴。 所以水乡村里儿子多的,在外头说话就是硬气些。 周大业看向任老头,可得把老三拉住了,不然吴家人不够他打的。 任老头倒是不担心,有老三媳妇管着老三,老三有脾气他也不用担心。 周大业看向还在围观的村里人,挥了挥手,“散了吧散了吧,任家老三媳妇说的也没有错,哪有那么多的福子,吴家媳妇当初帮着安城求雨有功,咱们村里人感激。” “但是咱们水乡村还是讲道理的,今个儿是孩子们闹矛盾,是小事,哪日真要与村里人打起来,算谁的?” 周大业看向吴老头,那意思很明白了,你吴家在村里受人敬重,也得有个度,这种事他作为村长都看在眼里呢,吴家孙子平素没少欺负村里的孩子,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被村长一说,围观的村里人也都各自回了地里忙活去了,不过从今个儿开始,村里人开始不那么的敬畏吴家人了,许是宋九的话听了进去。 吴家人在村长的劝说下,挨了打不敢动手,只得先回去,毕竟看到任家三傻子的拳头就脚软。 田边终于安静下来,宋九将小团子抱在怀里,看到胳膊上的伤还心疼,只是宋九仍旧一脸严肃的教导了两孩子,不得离开她的视线,不然下次就不带他们出门了。 家里的野狸子一直帮着宋九照看孩子,两孩子跑不出院子,除非他们能学着他们的爹那样会功夫,不然就眼下这阶段,宋九还是管得住的。 被母亲训了一顿,两孩子低垂着头,任老头看着都心疼了,果然是隔辈亲,先抱会儿孙儿孙女,做事可以晚一点。 刚才任荣长去了树林子里看了一眼,人是没有找到,却寻到了树杆上划破的一片衣角,任荣长拿了出来。 宋九看着一小块白色锦衣角,就面料来说是杭绸料,边角露出的一角刺绣,丝线也是上等,绣功更是了得,可见对方来头不小。 任广江见了,面色凝重起来,小声问道:“有外人进村了?” 任荣长点头。 任老头在一旁也听到了,这就说道:“明个儿你们兄弟两人休息一日,地里的活我带着他们能做完,你们两个明个儿到周围瞧一眼去,看他们还来不及咱们村?” 任老头担心对方是奔着任家的孙儿孙女来的。 父子三人就这么做下了决定。 宋九也不再在外头逗留,这就带着两孩子先回祖宅去。 第二日,宋九给傻丈夫准备了干粮带身上,也准许他在腰间别了一把砍柴刀,叮嘱他在山里头遇着事儿先别急着动手,见机行事,一定要压住自己的脾气。 好在傻夫君还是听她话的,任荣长一一应下。 父亲被母亲唠叨时,旁边的一双儿女捂着嘴偷笑,显然对这场景太过熟悉,即使啥也不懂的娃子也知道他们的爹要出门了。 宋九一手拉个孩子在院前看着丈夫上山,身后又跟着一群野狸子,公狸子显然也利索的跟去了前头,但凡傻夫进山,公狸子就没有落下过。 昨个儿的事让任家人小心谨慎起来,今个儿傻夫入山打探,二哥就在村里头注意着,也不下地干活,就得防着那些人不可。 丈夫已经上山了,宋九这才带着两孩子回院里。 像往常一样,两孩子会去后院抓鸡,或者跟野狸子玩,再不然骑牛背,后院就成了两孩子的玩乐场。 可是今日却有些不对,宋九坐在桂花树下刺绣,没一会儿就发觉后院没了动静,她立即想到了什么,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后院看去,果然,后院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两孩子早已经跑出去了。 宋九急坏了,一看院里的野狸子也都不见了,倒是牛还在,羊也安静的吃着草料。 宋九赶忙追了出去。 水乡村吴家小院里,刘三娘对任家的双胞胎恨得要死,就昨个儿被任家三傻子的媳妇说了一顿,今个儿村里人就对吴家人的态度都变了。 以前家中小孩欺负村里的孩子,村里人不敢说什么,今日大清早的,刘三娘就跟邻居吵了一架,一回来,儿子不见了,可把刘三娘急坏了,一边骂着一边招呼着家里人在村里寻找。 山间,一个黑衣人掳走了吴成才,正奔跑在山道上,很快将孩子掳到了山顶,站在山顶还能看到底下水乡村正在地里劳作的村民。 白衣人目光冷漠的看了孩子一眼,直接下令:“丢下去,不死是他的造化,从此以后有我陆家匡扶他成为大贵人,若是他死了,那也是他的命,显然他不是真正的贵子。” 第295章 荣义没死么 这样的手段很残忍,才一岁多点儿的吴成才哪见过这阵仗,直接给吓得尿了裤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哭大闹,也不会再像往常在村里头一样,这些人会怕他,会敬他。 山边上了,吴成才悬空在上,转眼又吓出一泡屎,臭气熏天的,白衣人的脸色很难看,眼前之人当真是贵子么? 黑衣人毫不犹豫的松了手,冷漠的将这个孩子丢下了山崖。 而正在林中走着的任荣长,突然听到小孩的哭闹声,立即变了脸色,抵足一点跳上了树杆,谁知从天而降一个孩子,不待任荣长看清这孩子的长相,他本能的用了功夫,顺手将孩子接住。 落怀里的孩子带着臭味,细看下不正是昨个儿欺负小团子的吴成才么?没想到今日还是任荣长给救下的。 任荣长一脸嫌弃的提着孩子的衣襟从树上跳下来,刚将孩子丢在草丛里,就发现林中不对,任荣长抬头看去,正好跟山崖上的白衣人打了个照面。 背着双手站在崖边的白衣公子看到接住孩子的任荣长,吓了一跳,惊恐的指着底下的人,怒问道:“是荣义?” 晋王府嫡长子没死? 白衣公子不顾山崖的高度,飞身而下,黑衣人也跟着跳下,借着树藤,眼看就要安稳着地。 任荣长终于看到这些人的真面目,脸色大变,看来吴家的孩子就是这些人掳走的,也是他们将孩子扔下来的。 任荣长想也没想的一把抓起吴成才的衣襟提溜着转身就跑,不过在跑开之前,手中的一把石子随手一扔朝正要落下的几人攻击过去。 只顾着平安跳下来的几人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山野中还能遇上会武功的,尤其这一手暗器力道之强更是让他们心生畏惧,再加上先前看到任荣长的脸而受到的惊吓,以至于几人没能避开石子的攻击,才落地就被打得东倒西歪。 便是白衣人也是连连退了数步方稳住了身子。 一定是荣义了,只有他的功夫才这么厉害,可是荣义明明死在他的刀下,明明已经断了气的,为何会出现在这儿的? 白衣人不甘心,带着手下追上去,可惜几人的轻功哪及任荣长的轻功,他打小就跟着师父学武功,又常年在山中打猎,对这片山地不仅熟悉,跑起来更是如履平地,转眼就消失在山道上,连个影儿都没了。 人没有追上,却在白衣人心头留下了阴影,晋王府嫡长子没死,便轮不到侄儿景公子当家,一切都白忙活了一场。 任荣长甩开了后头的人,就这么提溜着早已经吓晕了的吴成才出了山,快步回了村,谁知正好遇上到处寻孩子的吴家人。 刘三娘看到自家娃落在任家傻子手中,吓得不轻,颤着声开口:“求你把孩子给我,给我啊。” 任荣长懒得管这孩子,也只不过顺手救了他而已,这就转身要走,刘三娘接过了孩子就大喊:“任家三傻子掳走了我家娃,好狠的心。” 刘三娘一边喊一边带着孩子往回跑。 村里人听了,一个个都不知道什么原由。 任荣长回头看了刘三娘和孩子一眼,沉了脸,转眼他被村里人围住了,吴家的男人拿着锄头扁担跑了过来。 这边三房的两孩子追着父亲跑山里头,根本没有寻到父亲,倒是跟着野狸子在山中奔跑,摔倒了就滚在草地里跟野狸子玩耍。 野狸子向来警觉,人和兽正玩得起劲,所有野狸子突然停了下来。 有野狸子上前咬住孩子们的衣角往树林里拖。 两孩子跟野狸子玩习惯了,这就跟着它们走,很快野狸子将孩子们藏在了山洞中,野狸子跳到了树上,静静地观望着树林里的动静。 很快林中出现几个身影,正是心神不定的白衣人带着几个手下,他们还被刚才看到的“荣义”而惊得魂不守舍。 白衣人来到老树下,一掌拍在树杆上,看向水乡村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难不成荣义逃到了水乡村?” 寻找贵子已经不是头等大事了,反而杀了荣义,才是他陆风隐眼下最急迫的事,从来没有想过,已经成为他刀下魂的荣义竟然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当真不可思议。 就在这时,树上的野狸子突然躁动起来。 陆风隐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林中一群野狸子朝几人攻击而来。 这山中有野兽,不是开玩笑的,几人虽然有功夫,但是根本没有心情应付野兽,也不想被野兽缠住,耗在这儿打草惊蛇。 陆风隐带着手下被野狸子攻击,奈何野狸子向来灵活,又熟悉山中地形,不得不逼迫着他们往山那边的官道上退,官道上还有他们停着的马,干脆先回去复命。 野狸子似乎也有意将他们往官道上赶,便一路追赶着,也不知怎么的似乎还调动了山中其他的野兽,原本该是在深林中的狼群不知几时跑了出来,昏暗的老树林里发着绿光。 陆风隐回头看了一眼,怒吼一声:“晦气。” 要不是有事在身,真想回头将这些野兽杀光,一个不留。 几人退出山林后上了官道,熟悉的座骑会认主,很默契的奔跑过来,几人翻身上马就要离开。 谁曾想,山中野狼群中,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坐在狼背上追了出来。 姐姐小团子朝着官道上“嗷”了一口,竟然会狼嚎声,现学现用。 可是小团子这一声,却惊到了底下的马匹,正要奔走的马匹突然躁动,人立而起,要不是马背上的人马术惊人,恐怕已经被自己的座骑甩了下来。 可是即使没有被甩下来,马也不听使唤了,开始慌张的乱跑,根本不受控制,转眼跑出去好远,人也看不到了。 陆风隐心头惊骇的同时,回头朝山中看了一眼,只能远远地看到狼群中的两个孩子,硬是没能看清楚长相。 宋九一路追出来,在山中胡乱找了一圈没寻到,不曾想在山边遇上放牛的大嫂,旁边还有坐在石板上独自玩耍的蓉姐儿。 宋九看到大嫂,眼眶一热,就将两孩子不见了的事告诉了她。 沈秋梅一听,急坏了,也顾不上放牛了,这就要背起蓉姐儿回村喊人帮着寻找。 谁知坐在石板上玩得起劲的蓉姐儿突然拉住了宋九的袖口。 宋九垂首看向孩子,就见孩子拉住她不准她走,不仅不准走,孩子的心头还在大声喊着:“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第296章 在山中寻到孩子 宋九好在能听得到蓉姐儿的心声,着急的心终于平静一些,这就一把将蓉姐儿抱住,也叫住了大嫂,先不急着去村里找人帮忙。 宋九凭着自己能听到蓉姐儿的心声,跟着孩子的方向下了山,转眼都离开了水乡村五里地了,在官道上,宋九远远地看到几只野狸子。 看到野狸子,宋九就有了希望,追着野狸子走,就见两个孩子倒在草丛里枕着自己的手正看着天空。 突然被母亲寻到,小团子和小圆子吓了一跳,一脸的心虚。 好在孩子没事,宋九正要教训孩子一顿,沈秋梅赶紧将孩子们拉到自己的身后,无奈说道:“先别打,孩子能寻到,没有被山中的野兽叼走就好。” 宋九真的是气坏了,看着两孩子好好的,心头略安慰了些,但是今个儿这事就得好好教导一番,不然哪日又悄悄地跑出去了。 见母亲没有打他们,小团子胆子大了些,随即扑上前抱住了母亲的腿,转眼就从怀里拿出一物往母亲手中塞。 宋九正疑惑间,就见掌中被太阳照得发亮的一块碎金子,惊住了。 沈秋梅也是吃惊,两孩子跑出来玩,在哪儿捡来的金子? “娘,买糖糖吃。” 这么小就知道拿钱收买母亲么? 宋九真是好气又好笑,同时也很警惕,她朝入城的官道上看去一眼,就见不远处有马蹄印。 宋九顾不上这么多,立即跑过去细看。 沈秋梅看到后也是吃惊的说道:“咱们村来了什么人么?怎么会有马蹄印的?” 这可不得了?莫不是村里来了拍花子,这两孩子是被人带到这儿来的么? 瞧着这儿不能久留,沈秋梅二话不说抱起小团子,也催着宋九将蓉姐儿放下,把小圆子抱着走,他们先回村里再说。 隔着村里有些远呢,万一这些人又追回来呢,还是叫家里的男人过来瞧仔细了,而且三弟也会功夫,定是比他们知道的多。 就在两人带着孩子离开后,树林中的狼群眼睛发着淡淡绿光,却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曾下山。 宋九还没有将孩子带回祖宅,才入村,就被村里的妇人拉去问情况,说她家傻夫君怎么掳走了吴家的孙子,这会儿跟吴家闹起来了。 她家傻夫君今天进山打探情况,为的就是水乡村的安稳,绝不可能掳走吴家小孙子,再说真为了昨个儿的小事记仇,又何必今天来报复,当场就可以报复,又不是打不过。 沈秋梅事后听说了水田里发生的事,在一旁生气说道:“前不久我家蓉姐儿吃糖糕,也被吴家小孙子抢了一块吃了。” “我瞧着那孩子没见过好东西,也没与他计较,倒是助长了这小子的性子,现在才一岁就这么横蛮无理,不好好教训一顿,将来非得祸害了吴家不可。” “别以为惯孩子就是对孩子好,占点小便宜心里舒服了,却不曾想一点吃的却把孩子给惯坏了,长辈怎么做,底下的孩子怎么学,这点都不懂么。” 沈秋梅是秀才的女儿,村里人都知道,她说的话也有分量,人家没说错。 明事理的村里妇人是跟她一个想法,但架不住吴家人不讲理。 于是随着宋九和大嫂离去的脚步,村里好几个妇人也跟了上来,地里的活也不急着做了。 这边田埂上,吴家的几个男人全部被打趴在地上,任荣长负手而立,一身短衣,明明是庄户打扮,可那气势却不容小视,村里人见了都害怕。 不要说吴家三个男人了,就是村里的年轻小伙都上来帮忙,也打不过任家老三。 吴家带来帮忙的族人这会儿都不敢上前了。 在二房院外无意中看到底下情况的杨冬花立即带着丈夫跑下来帮手。 杨冬花这人最是见不惯不讲理的,跟着刘三娘吵了起来。 周大业带着两儿子赶来时,场面已经闹得不可交,好在是田埂,掉下去也最多是水田,又是大热天的,倒也伤不到。 刘三娘这边说着自家儿子寻不到被任家老三掳走的事,那边宋九和沈秋梅已经赶了过来。 来到近前,宋九首先看向自家傻夫君,见傻夫君没有受伤,她松了口气,再看到傻夫君握紧的拳头,这一次她不打算制止了。 家里头傻夫君最不喜欢跟人理论,直接拳头说话,二哥任广江也不喜欢啰嗦,有事说事儿,眼下只有二嫂跟着吴家婆媳对骂,再加上对方有族里人在,一个个的也附和几句。 再这么下去,她家傻夫君要被人冤枉死。 宋九的男人岂能他人欺负,她将孩子交给二嫂,杨冬花看到三弟媳来了,心头莫名有了底气,等会儿就看三弟媳怎么弄死他们。 宋九看到刘三娘怀里的孩子,紧闭着双眼,脸色略显苍白,人瞧着没啥事儿,真要是傻夫君动了手,就不可能是这模样。 宋九直接朝吴家人开口:“不用吵了,现在就去县衙报案,由青天老爷来断案吧。” 说完这话,宋九回头看向大嫂,接着说道:“还请大嫂跟沈家大哥说一声,我们任家三房请他帮忙递状纸。” “根据容朝律令,诬陷他人,以多欺少,乡间村长里长调解不和之时可递状纸至县衙,直接对薄公堂。” 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吴家人听到任家要请状师上公堂,一个个的声音也都小了,吴家才记起前不久任家老二不是上公堂打赢了官司的事么。 当时任家请的就是任家大媳妇的娘家大哥,可见人家上公堂都是有经验的,连城里的富户都打不赢官司,他们吴家不要说请状师了,连怎么上公堂都不懂。 这任家老三媳妇厉害啊,她不是庄户出身么?怎么会读书识字,还知道什么律令,那是啥玩意儿? 吴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没了底。 刘三娘抱着怀里的孩子,心头不舒服,孩子吓得屎尿都出来了,今个儿任家不给个说法,不给点儿补偿,那是不可能的。 刘三娘可不管上不上公堂的事,抱着孩子哭了起来,非说任家三傻子吓晕了他孩子,就是为了报复昨个儿的事。 第297章 强势护夫 宋九皱眉,见刘三娘不依不饶了,问道:“你说我夫君掳走了你孩子?可有证据,今个儿咱们当着村里人说个清楚,大家伙都是听着的,上了公堂,大家伙也能做个证。” 村里人这一下没有人敢乱说话,生怕上公堂牵连到自己的身上,吴家的族人原本还想着族里头出了位福子,一族之人都团结起来,可眼下被宋九一说,各家开始打起小算盘。 为了所谓的福子,把他们牵连了进去可不划算。 刘三娘指着任荣长,说是孩子从他手里夺回来的,这要什么证据。 宋九静静地听着刘三娘说出事情的整个经过,瞧着也没有办法添油加醋的乱说,毕竟有在地里干活的村里人看到过。 随着刘三娘的话,有村里人说看到任家老三抱着孩子从山上下来的,走得有些匆忙。 等刘三娘说完了,宋九才不紧不慢看向村长,说道:“为何一定是我夫君掳走的,万一是我夫君救了这孩子呢?这孩子什么时候丢的,又是怎么不见的?总得有个说法。” 宋九一来都没有问丈夫,她就将过程猜得八九不离十,任荣长都忍不住看向自家媳妇,转眼脾气都没了,由着媳妇来做主。 村长周大业一听,有道理,凭什么说任家老三掳走孩子,要是人家救下山的,吴家人这么骂人就是没良心。 村里人也都看向刘三娘,刘三娘不得不回忆自己从外头回来没在院里看到孩子的事实。 便有村里的妇人问道:“你没看到孩子,也没有看到任家老三掳走孩子,你这么吵吵闹闹,就是在讹人家。” 自打吴家人生下福子后,村里的妇人头一回敢这么质问吴家人,吴家人竟有些不习惯,不是都敬着他们家的么?啥时候都变了呢?就不怕福子发怒,老天爷不下雨了。 “你们就等着再闹旱灾吧,一个个没良心的。” 吴家婆母直接开口大骂。 村里人听着这话又怕又气,先前说话的妇人不敢再接话了。 周大业却是不高兴,村里的小事不能牵扯到大家伙的生计,即使是玩笑话也不可以,好不容易风调雨顺了,岂能乱说话。 于是吴家婆母被周大业说了一顿,接着问起任家老三是怎么遇上的孩子。 闹了这么久,头一回问任家老三事情的经过,也真是欺负人。 宋九心头不舒服,就因为她丈夫是村里出了名的傻子,遇着事儿就没她丈夫解释的机会,她是生气的。 于是面对着村长,她先傻夫君一步开了口:“不应该先把孩子救醒了问么?一岁多的孩子,也能说话了。” 对呢,孩子一直没醒,吴家人还有时间在这儿吵架,这怎么当娘的,自己的孩子说心疼,就这么心疼的么? 宋九这么一提醒,刘三娘被村里的老辈人给责备了,吴家人也才想起来,对了,孩子醒了,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于是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有掐人中的,也有拍打孩子手板的。 吴家婆母才想起来回去拿身干净的衣裳给宝贝孙子换上。 没多会儿,吴成才醒了,看到是在母亲的怀中,连忙抱住了母亲不敢放手,张口就要哭闹起来。 这会儿吴家婆母留了个心眼,连忙将一粒糖塞到孩子嘴中,吴成才尝到了甜味,这才止了哭声。 在吴家几个长辈温声问话中,吴成才说自己是被一个穿白衣的人带走的,还要把他从山崖上扔下来。 孩子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白衣服和从山崖上扔下来,大家伙听得清楚。 而今日的任荣长穿的是件青灰的短衣,所以说人家任家老三是救了这个孩子,是恩人反而被骂成了仇人。 吴家族里人一个个也都不敢说话了。 周大业也看出来了,任婆子厉害,平时说话就爱占理儿,现在任家老三媳妇也嘴巴子厉害,刚才这么回他,就是在护丈夫呢。 周大业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宋九,这就看向吴家人,生气说道:“所以说,你们连事情都没问清楚就讹到人家头上来,都是一个村的,也就你们好意思这么想。” “昨个儿的事也不怪人家两孩子,人家又没做错什么,你们娇惯了孩子还能怪旁人的,人家现在救了人,你们还恩将仇报,再这么下去,就算是福子,咱们水乡村也消受不起了。” 啥意思?村长想赶他们家离开村子么? 好在村长没有强着来,吴家人也担心真的被村里人赶走,心头郁闷的同时,还是向任家三房道了歉。 吴家婆母还想着被摔水田里的男人们,多少有些掉面子,这会儿还是气愤的,还想上前理论,被吴老头拉住。 吴家人眼看着灰溜溜的要走了,宋九却叫住了他们,“慢着。” 吴家人停下脚步,刘三娘含泪看着她,很不服气。 宋九可不在乎吴家人服不服气,她今个儿这话就是要说给村里人都听到。 “我丈夫并不傻,以后不分青红皂白、是非曲直的诬陷他,我不会饶了他。” “我宋九在这儿也说上一句,以后村里但凡还有人敢欺负我夫君,我宋九必护到底,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村长帮忙讲道理,而是直接将欺负我夫君的人送去牢里。” “我敢替我二哥打官司,就不怕以后还有人跟我打官司,所以你们想好了再动手,也别以为在乡里骂几句,吵几句,借着妇人身份撒泼,公堂之上就能瞒过去,律法面前,可不分男女。” 身姿娇小的宋九挺直了脊背站在傻夫君前头,目光凌厉的盯着所有人。 没想到宋九一番话,村里人无人敢接话,但是不服气的吴家人,明明有一族之力,却无人敢出头反驳,刘三娘更是又气又恨又得生生咽下去。 周大业心头吃惊,不得了,任家老三媳妇比起她婆母任婆子还要厉害,至少任婆子在村里头向来低调,从来不会这么说话,这位瞧着是个不怕事也敢惹事的主。 村里头欺软怕硬的占多数,尤其是家里儿子多的,一旦怕了,在人家面前都变得恭敬了。 周大业连忙笑着上前打圆场,眼神也催着吴家人赶紧走,真若是惹上了任家人,那就真把他们送牢里去了。 第298章 傻夫君教育两孩子 宋九一脸严肃的说完,面对着村长又露出温和的笑容,感激他几次三番的主持公道。 周大业哪敢多说半句,摆了摆手,这就催着大家伙的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转眼田埂上一空,杨冬花惊呼道:“三弟媳厉害,弄是把他们说怕了。” 宋九能听人心声,村里人怎么想的,她都知道。 任家的生活越过越好,以前任家人都听婆母的话很低调,可是任家过好了却是大家伙看在眼里的。 平时恭敬那也是没办法,宋九平时也不惹事,可今日一个个的都没有给她傻夫君解释的机会,她就很生气。 有时候太低调了,人家也会以为他们任家怕事,所以她今天是故意强势的,也故意高调的。 便是主持公道的村长,她也能看得出来村长对她家傻夫君的轻视,似乎她傻夫君说的话都不可信似的。 “一劳永逸,将来再惹事可得掂量掂量。” 沈秋梅叹道,对三弟媳今个儿的话也着实佩服,要是她来处理,恐怕还没有这气势,不过三弟媳是真的护着三弟呢,难怪三房夫妻两的感情这么好。 几人也不再做停留,都去了祖宅,商量起今个儿发生的事。 经任荣长一说,宋九还心头后怕的看了两孩子一眼,所以他们也遇上了这一伙人。 那些人怎么就来对付吴家孙子的?难不成是因为福子的身份? 宋九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头更是一惊,她家两孩子出生就有异像,若是传出去,指不定遭人对付,以后更加要看住两孩子不可。 任广江这就将三弟遇上的事告诉爹娘去,瞧着怕也得跟村长说一说,他们任家可没有义务保护吴家的孙子,能告诉村长,给他传个话什么的,算是做为村里人的恩情了。 大嫂家的牛还在山中吃草,这就抱着蓉姐儿牵牛去。 二嫂杨冬花跟着丈夫走了,祖宅里只剩下夫妻两人,还有两个知道犯了错的孩子,以及同样犯了错的一群野狸子。 宋九心头是郁闷的,后院的门恐怕是野狸子撬开的,不然两孩子不会跑出去,可是两孩子又是怎么指使野狸子听他们的话? 宋九正寻思着怎么教导孩子呢,就见他家傻夫君上前摸了摸公狸子,随后公狸子一回头,直接开咬。 自己的娃,直接开咬,宋九见了,都吓了一跳。 眼看着母狸子站在一旁没有理会,由着公狸子咬自己的孩子,宋九受不住了,拉住傻夫君的袖口。 然而这一次任荣长不说话,甚至沉着个脸还怪吓人的,宋九着急的看向一窝野狸子被咬伤,还不能还手的那种。 终于前头罚站的双胞胎儿女受不住了,一前一后朝宋九跑来,左右抱一个腿,哭着不准咬它们,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跑出小院,再也不上山了。 原本还心疼着野狸子的宋九心思一动,突然就明白了她家傻夫君的意思,这么瞧着,用武力解决的事不仅适合野兽界,也适合他们家小院里管制孩子们。 “真的不离开小院不上山了?” 宋九一脸严肃的看着抱腿的两孩子,瞧着是真的怕了,眼泪鼻涕都来了呢。 小团子身为姐姐,第一个保证,以后不经娘亲同意不上山,就在院里玩。 小圆子听姐姐的话,姐姐在哪儿他在哪儿。 宋九松了口气,看向傻夫君,见傻夫君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赶忙上前抱住他的手,恳求道:“这些野狸子真的很听话的,一直在护着孩子们,也一直在陪伴着孩子们。” 任荣长是生气的,毕竟吴家小孙子的遭遇让他后怕,想到两孩子要是也落到那些人手中,任荣长非得拿着砍柴刀砍死他们不可。 终于被宋九说软了心,任荣长叫住了公狸子,这会儿母狸子才敢跑过去给孩子们舔伤口。 宋九带着双胞胎儿女上前给野狸子包扎,看着两孩子一脸心疼的样子,大概这一次是真的吓怕了他们吧,可是一想到山里莫名出现的那些人,宋九只得狠下心来。 果然两孩子老实了,宋九即使不关院门,两孩子也听话的只在后院里抓鸡玩,不会跑出小院,更是叮嘱了他们不会跑到井边玩。 宋九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叫傻夫君砍了泉水边的野竹子,在井边做了个围栏。 水乡村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而此时的安城王府西院里却不太平,一袭白衣的陆风隐夜里来见姐姐陆侧妃。 陆侧妃雍容华贵的坐在美人榻上,问起水乡村贵子的事。 陆风隐却是看向姐姐,语气沉重的说道:“姐,荣义没有死。” 陆侧妃一听,立即坐直了身子,随即瑰丽的面容上露出冷笑,“风隐,几时你也会怕了?就算荣义没死,咱们也可以再杀一次,何况他不可能没有死。” “从京城过来的路上,我曾无意中听到王爷吩咐府中将扶灵去往襄阳府,以前我便听说王爷将陵园建在襄阳府的传言,所以荣义早已经死了。” 有了姐姐这一番话,陆风隐心头略安,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或许是与之长得相像的乡下泥腿子? 陆侧妃再次问起贵子的事,陆风隐只得说出实情,人是找到了,瞧着也有些运道,毕竟从崖边扔下去还没有死掉。 陆侧妃一听,哈哈大笑,“既然我陆家率先寻到的贵子,可得瞒好了,等我回京城之时,你将贵子带上,我要献给父亲。” 陆风隐看了眼野心勃勃的姐姐,没有做声。 交代完了正事,陆侧妃这就起身,来到弟弟身边,交代道:“风隐,你在咱们家一直被兄长们的光芒给遮住了,而今来了安城,你可得抓紧了朱氏。” “户部尚书的女儿,便是你翻身的机会,想让父亲对你另眼相看,没有像兄长们去边疆立战功,那也得有个厉害的媳妇。” “我已经叫梅庄的绣娘给你们二人准备喜服,日子定在三个月后,正是秋末安城的丰收节,你可得好好把握住。” “若有必要,可令其先怀上孩子,女人一旦失了身子,心就跟着你走了,何况你身上还有朱氏最熟悉的味道,朱氏以前心心念着的就是她的表哥荣义。” 陆风隐听了姐姐的话。 西院外男不宜久留,夜深了,陆风隐趁着夜黑风高,赶紧离开王府。 只是在陆风隐前脚离开王府,后脚便有安城密探传出了消息。 小裴氏仍旧在夜里失眠,陆侧妃跟王爷一同来了安城,一直刺激着她,吃不香睡不好。 齐嬷嬷脚步匆匆的进了里室,来到床沿便小心翼翼的将密信交给主子。 小裴氏看到暗探传来的消息,脸色大变,立即起了身,握着信的手竟激动得有些颤抖。 “陆侧妃的弟弟竟然来了安城,他竟敢来。” 第299章 被大徒弟背叛的任广田 说到这儿小裴氏已经哽咽,她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陆家姐弟二人杀了她儿子,但是她太清楚了,陆风隐就是陆侧妃的爪牙。 “终于等到机会了,敢来安城,本妃叫他有来无回。” 这两年在安城,小裴氏什么也没有做,但是整个澧阳郡都被她的人把控着,除了无法对付的王爷,陆氏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中。 前不久陆氏为了巩固在安城的地位,杀了几个安城的地方富绅,得到了一些财产,震慑了一些地方世族,开始扩展自己在澧阳郡的势力,这是想在澧阳郡长住下去么? 那就给陆氏送一份礼吧。 随着小裴氏的安排,一封密令从齐嬷嬷手中传了出去。 *** 水乡村里,任家大哥任广田从城里回来,回来得有些匆忙,到家了,默默地将怀里的工钱交给媳妇。 沈秋梅发现银袋轻了一半,这次的工钱少了不少,瞧着丈夫也有心事,沈秋梅没有急着问,而是将闺女放下,她赶紧进厨房做几道好菜去。 吃饭的时候,任广田还有些没味口,沈秋梅却将自己早就打来的一壶酒给拿出来。 乡里人酿的酒味道并不是很好,不过眼下的任广田的确想喝点小酒,心情或许畅快一些。 沈秋梅抱着闺女陪着丈夫,温言细语的,也不问工钱的事,这让任广田烦躁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于是任广田说道:“这一批京城来的货,我带着徒弟们做了出来,明个儿出货,等装上了船,东家就给我放半个月的假。” 一向忙碌的丈夫怎么突然要放假了,不是先前丈夫征了徭役的时候,他东家还嫌他耽误了工期。 沈秋梅就安静的听着。 任广田叹了口气,将壶里的酒都喝完了,人也没有醉,接着说道:“先前缠着我的那位阮姑娘,还真是奇怪。” “上一次你劝住了她,她听了你的话,还真打算嫁给我那大徒弟,谁能想我那大徒弟齐磊竟然私下里与掌柜的女儿定了亲。” “这个徒弟厉害着,两三年了我也没有看出他有这野心。原本东家打算提携我去安城新开的分铺做大总管的,竟然被我大徒弟顶了去。” “我底下十个徒弟,我一直希望他们出师,却没有想到头一个出师是以这种形式。” 沈秋梅很快明白了丈夫的意思,阮氏怎么样她可不关心,只要不缠着她丈夫就好,就是那个大徒弟,先前三弟媳也说过了的,要小心注意这个人,她也跟丈夫说了这个人的情况。 就是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娶掌柜的女儿,立即变成了大总管,这两人怕是早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东家给她丈夫放假半个月,以后这个大徒弟怕得对付起自己的师父来。 任广田放下筷子,他心头郁闷的是大徒弟的背叛,虽然他并不看重大总管一职,可是以这种方式却显得有些不地道了。 难怪之前几次三番劝他纳了阮氏的,他真是没安好心呢。 既然事已成定局,任广田也想开了,他不喜欢跟着东家东奔西跑的做管事,有得就有失。 这一趟任广田匆匆回来还有一桩事,那就是明个儿把老二老三都叫去,明个儿安城码头装货,他身为大师傅,又是亲自做的新货,还是得堤防留意,用别人都不放心,自家兄弟,又会算数,能帮他看住船上的货,不容易出差错。 任家的田地里也挺忙碌的,不过大哥要帮忙的事,任家三兄弟向来齐心,自然不在话下。 宋九知道傻夫君要帮着大哥去装货,炎热的夏天可不轻松,于是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这一夜宋九没有熬夜刺绣,第二日天没亮,她便早早起来进了厨房。 等天边露白时,大哥二哥已经来到院外叫人了。 宋九给丈夫准备了一个小包袱,里头一袋肉包子、一袋肉干零食,接着是用竹筒装着的饮品。 莫小瞧了竹筒里的饮品,心细的宋九经过这些年进出安城,学到了不少,炎热的夏季,出行在外,流汗最多,就得补充水份,还有充饥的零食点心,更是少不了。 宋九顺手还给大哥和二哥也准备了小包袱的,跟她夫君的一样,只是份量略少些,这一点上她比大嫂二嫂细心。 想想她一夜之间做出这么多的吃食,那岂不是得半夜三更起床了。 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感觉到不可思议,任广江更是好奇的打开竹筒尝了一口,都说三弟媳的厨艺最好,没想到这简单的饮品,竟也是出奇的味道好。 “竟然是咸甜的味道,我平素在家也只是兑个糖水喝喝,倒不知糖水里还能放盐。” 任广江话落,任广田也尝了一口,接了话:“每次东家给铺里的工匠供水,都往水中加一把盐,我先前不懂,后来听城里的大夫说的话,这样对干重活的工匠们身体好。” “想不到三弟媳如此心细。” 再看那一包零食,肉干也是头回见到。 的确今个儿三兄弟出门,恐怕得亲自动手呢,有了这些吃食和解渴的饮品,能管一日了。 宋九送丈夫出门,身后跟出来两孩子,也不知几时醒来的,这会儿见阿爹出门了,小团子连忙上前奶声奶气的喊道:“爹,糖糕糕。” 话都说不完整就知道嘱咐她爹进城买吃的了。 任荣长回头看向母子三人,看到这场景就有些舍不得出家门。 任广田回头一笑,代三弟接了话:“大伯同意了,给你们买糖糕糕。” 两孩子高兴坏了,站在院前拍着小手,就盼着他们赶紧回来有糖糕吃。 眼看着人出了村子,宋九抱一个牵一个往院里走。 小团子窝在母亲怀中,身上还带着奶香味,她刚才耳尖可是听到了的,她娘做了糖水,他们也要喝。 都是吃货。 宋九无奈进厨房,将紫苏饮端了出来,又端出来两笼肉包子放到了桂花树下的八仙桌上。 母子三人坐下,宋九招呼着孩子们吃早饭,突然院门被人强行推开,赤着脚的刘小丫匆忙跑进来,进来时,脸颊上还挂着眼泪。 第300章 可怜的刘小丫 进了院子,看到宋九后,刘小丫猛然来到她面前朝她跪下了。 宋九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来,没想碰到她的胳膊,她本能的避让,甚至听到她“嘶嘶”的痛苦声。 宋九立即撩开她的袖子,只见补丁连着补丁的衣袖下抽红了两条印子,虽然没有出血,大概会痛上一日,血印也得几日才能消。 刘小丫被宋九扶坐在板凳上,她拿袖子抹泪,恳求道:“嫂子,您能不能向我娘说一声,把我买了怎么样?” “我以后跟着嫂子当牛做马都成,我很能干的,砍柴割草放牛放羊,洗衣扫地扫鸡圈,甚至还能像男人一样下地,我能吃苦的。” “嫂子买了我不会吃亏,我也会忠心耿耿的跟着哥哥嫂子,我还可以帮着带小团子和小圆子,只要嫂子买了我,能在得空的时候再教我识字,我干什么都行。” 说到这儿刘小丫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 宋九动容,她这是怎么了? 经宋九仔细一问,才知道刘小丫被爹娘关在柴房,刚才找到机会逃出来的。 起因是她爹娘给她找了门亲事,对方也是庄户出身,却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底下还有五个孩子,她嫁过去就是续弦不说,还是五个孩子的后娘。 才十六岁的刘小丫,原本还想着能像村里大部分的姑娘家一样,寻门好亲事,嫁给如意郎君,尤其她看到任家几房,更是她一直就期盼的婚姻。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刘小丫不想嫁,说到这儿,她又想向宋九跪下了,好在被宋九扶住。 宋九从桌上拿了个肉包子递给刘小丫吃,刘小丫已经饿了两日,看到肉包子咽了咽口水,却是没有接,哭着说道:“嫂子,我娘说我丢她的脸,读书识字脑子笨,我今年已经十六了,再不嫁村里人就要笑话了。” “所以我娘叫我认命,农忙过后,就把我送过去,可是我不想,自从跟嫂子开始识字,我就只想读书,我想像嫂子一样有学识,我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只要嫂子把我买走就好。” 刘小丫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还将宋九给她的字帖从怀里拿出来,即使身上受了伤,即使穿的是补丁衣裳,可她仍旧紧紧地护着这字帖,就像某种信念。 宋九看到这样坚持的刘小丫,心头震撼,她真的很像当初的自己,为了待在任家,为了读书识字,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刘婶这人跟她母亲汤氏有着明显的区别,她不是不疼小丫,可能还是当初识字的事让她丢了脸,没了城里的那桩婚事又在村里头遭人笑话。 刘婶疼孩子,但她更要面子。 宋九看着刘小丫面色严肃的问道:“小丫,我不能买下你,但是我想问问你,读书识字以后你想做什么?若是一辈子不嫁,你又想怎么养活自己?” 在这个时代,女子没有依仗,的确很难独自活着,而宋九也不可能真的买下刘小丫,都是同村人,刘婶绝不可能卖了自己的女儿,这样村里人只会更加的笑话她。 也会让刘婶在任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刘小丫这一次没有犹豫,甚至面色坚定的看着宋九回答道:“读书识字做手艺,我前不久看到城里有招募织工,我不怕吃苦,我可以去学,我能一个人好好的活着,不想嫁人。” 看着眼泪还没干的刘小丫是如此的坚定,宋九震撼,的确读书可以改变她们的命运,虽然她们身为女儿身不能科举试,但是在生活当中谁也没办法欺负到她们。 宋九深有感触,自从识了字,她把任家的书都看完了,这一次给二哥打官司,她能用律法去反驳他人,能帮到身边的人。 看着一脸渴望的刘小丫,宋九动容,或许她可以替她跟刘婶说一说,为了不被村里人笑话,就要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如花似玉的姑娘,就不能就近嫁个门户相当的人家,也不至于嫁过去就给人做后娘。 后娘难当。 宋九劝着刘小丫先吃包子,她猜测着刘婶恐怕就要追过来了。 果然一顿早饭还没有吃完,刘婶追来了祖宅,看到坐在八仙桌前吃包子的女儿,刘婶气得不轻,手里拿着个掏火棍就要冲过来,刘小丫赶忙躲在桌下。 小团子和小圆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院门口。 宋九连忙起身上前制止。 然而令宋九没有想到的是刘婶突然将掏火棍往地上一扔,自己也抹起了眼泪。 “我倒是为谁好,你现在在村里名声都没了,周围的媒人都嫌弃你了,要你过来识字,你学那么久才识几个字,连个数都不会算,难怪城里那桩婚事人家不愿意。” “娘还不是为了你好,希望你嫁好了,将来不要像咱们家这般受苦,这一次给你找的这位家里田产有二三十亩,你爹都亲自去打听了的。” “人是个好人,就是命差了一些,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底下孩子将心比心的对他们好,这后娘也不难当。” 刘婶还在劝着,没想桌下的小刘丫突然开口:“我听媒人说那男人克死了四个媳妇,我打死也不嫁过去。” 刘婶一听,瞪大了眼睛,“谁说克死了四个媳妇?” 刘小丫不说话了。 宋九心头吃惊,这就劝着刘婶,要不再仔细打听一下,婚姻非儿戏。 在宋九的劝说下,刘婶也没有强着来,这就先回去打听去。 刘小丫留在小院里也不愿意走了,即使在小院里帮着宋九洗衣做饭带孩子她都可以。 宋九其实早给刘小丫准备了一本字帖,她亲手写的,就是担心她若是嫁了出去,大概难得回娘家一次,学会了这一本字帖,基本的信件能看懂了,只是写信的话就差了点。 刘小丫一脸感激的收下,随即就抢走了宋九手中的脏衣裳跑井边洗去了。 宋九见状,也只好由着她,她正好绣品还有大半没有绣好,家里两孩子也得照看,于是坐在桂花树下安静的刺绣,院里多了一个人帮着照顾孩子们,也是好事。 第301章 二嫂发现了商机 晌午那会儿,宋九正绣得入神,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菜香,这会儿抬头朝厨房看了一眼,她突然有个念头,要是刘婶还疼着这个女儿,要不将刘小丫放她身边,她教她一年,保证能教她看信写信,算简单的数目。 这样勤快的刘小丫还能帮她搭把手,也不急于马上出嫁,指不定将来还能找户好人家。 就在宋九这么想着的时候,后院的野狸子似乎有些躁动,宋九有些疑惑,听着动静,不是两孩子在搞事情,这就起身往后院看情况去。 水乡村的山里头,太阳正当空的时候,地里忙碌的庄户都寻树阴下歇晌了,却在这个时候,林中出现了几条身影。 为首的白衣公子正是陆风隐,他站在山顶看向底下的农田,心头仍旧不安,不对劲,荣义的那张脸令他寝食难安,他一定要来一趟水乡村打探一下。 “你们几个去村里寻一寻,但凡有庄户长得像荣义的,都抓过来。” 几个黑衣人领令,这就往底下的村子去了。 祖宅后院里,宋九发觉公狸子有些奇怪,似乎有些躁动难安,这会儿跳上跳下的,还在院里院外寻了一圈,大概是没有寻到她家傻夫君,公狸子感觉更加躁动了。 宋九摸了摸公狸子的额头,将它安抚好,这才回到院里。 正好大嫂二嫂一同过来了。 沈秋梅抱着蓉姐儿过来的,到了院里将蓉姐儿往地上一放,就叫她寻弟弟妹妹们玩去,今个儿她可是有正事要讲的。 昨天她丈夫回来后说了城里的事,沈秋梅思前想后还是得跟三弟媳说说看。 三人在八仙桌前坐下,沈秋梅就看到了绣架上的绣品,满脸的惊讶,三弟媳的绣活手艺这么厉害了,比她在成衣铺里看到绣品还要好。 宋九将早上做的紫苏饮拿出来,一直冰在井水中,带着凉意。 头回喝到的两位妯娌都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连忙问是怎么做的。 宋九简单的说了说,倒也不难的,紫苏加甘草煮茶喝,里头加上糖再加一点点盐,煮好后就冰在井里,喝时拿出来,就有凉意。 杨冬花听了,惊叹道:“这么说的话,我也能做出来,到时候我在小卖铺里还可以卖这个呢。” 小卖铺? 沈秋梅立即看向二弟媳。 杨冬花见大嫂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跟夫君商量好了,左右他以后也不再出去做生意,正好趁着我们手头有钱,干脆在咱们村开间小卖铺。” “我瞧着这周围几村,大家伙打个酱汁都得去城里,去一趟城里一来一回不舍得坐牛车的话也得走大半日了。” “我就想着开间小卖铺,从城里批些货回来,周围村里人办宴席,或者谁家临时要买包盐,再不然谁家临时走亲戚要买包糖什么,就不用入城了。” “而且我家里也有牛车,不去做生意,牛车都放在那儿没用处,连城里都不想去。” 杨冬花说得轻巧,沈秋梅听了心头莫名一紧,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生意肯定好做呢,二弟媳这点子真不错。 宋九是支持的,将来她家缺点啥也好去二嫂的铺子里买,若是货品齐全,价钱也实惠,周围村里人需要的东西都能小卖铺里买得到,一旦生意做开了,这可不得了,开间小卖铺比二哥跑船安全自在得多。 杨冬花这就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正好她夫君认识赵管事,赵管事在城里还有人脉,这些日常杂货指不定还能拿到便宜的价钱。 这村里村外的都是认识的人,城里卖什么价钱,他们家只加点儿跑腿费赚一个中间差价。 原本要说阮氏那桩事的沈秋梅,这会儿被二弟媳说得一句话也接不上来,心头莫名还有些难受,自己这两年手头有了余钱,一直在想办法买田地,就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个家里做小卖铺生意。 “要是咱们任家还能将老祖宗留传下来的酿酒方子找回来,我那小卖铺指不定还能卖酒,那得多赚钱,可惜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宋九,对呢,既然老祖宗藏了一地窖的酒,万一老祖宗早有先见之明,把酿酒方子也藏在某处呢?岂能让后代子孙断了传承? 宋九想归想,没把握的事她不会说出来,她正好住在祖宅,倒是可以私下寻一寻看,万一寻到了方子,也不辜负了祖宗的传承。 杨冬花就这么决定了,转眼看向大嫂,她今个儿拉着她一起来三弟媳院里,是有啥事儿要说的? 沈秋梅却是摇了摇头,那些都是小事儿,说了没意思。 于是两人在宋九家吃午饭,刘小丫做事真的麻利,饭菜做得也特别好吃,人还很本分,搭着吃一点,也绝不会多吃。 饭后,沈秋梅心头藏着事,不想再待了,这就抱着闺女要回去。 于是宋九送两人出了门。 站在院外,宋九看着大嫂走得匆忙的背影,便是二嫂同她说话,她都不想搭理的样子,宋九便是叹了口气。 小卖铺是二嫂想出来的点子,大嫂心头不好受,那也没办法。 宋九刚要转身回院子,突然脚步一顿,她猛然看向山头,正好后院的公狸子跑了出来,上前就咬住了宋九的衣摆,宋九收回目光,疑惑的看向公狸子。 平时都跟着她家傻夫君,她家傻夫君能与公狸子沟通,她可没有这功能,这是要带她上哪儿去? 宋九只得回头喊了刘小丫一声,照顾一下两孩子,她这就跟着野狸们往山上去了。 山林中,陆风隐回头看了一眼几个手下,面色铁青,“没用的东西,寻不到,就不知道将水乡村的村长抓了来问?” 黑衣人赶紧退下抓人去。 光天化日之下,正在地里劳作的周大业,就在两个儿子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敲晕带走。 周家两儿子反应过来时,转眼也被人一掌劈晕倒在田地中,很快黑衣人抓住周大业进了树林。 陆风隐淡漠的看了一眼周大业,随即一泼凉水将周大业浇醒,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陆风隐将画像拿了出来,朝着周大业展开画像,沉声问道:“可认得画上的人?” 周大业瞪大了眼睛。 远处树林中,宋九被公狸子一路拉来,突然撞见前头不少黑衣人,为首的是一个白衣人,而被扣住的人正是村长周大业,宋九吓了一跳,赶忙躲在老树后头。 隔着有些远了,宋九没办法听到他们的心声,但是她眼神好使,一眼认出了画像中的人,不就是她家傻夫君么? 宋九心头一惊,就见前头周大业被大刀威迫,指着他认画像中的人,眼看着周大业就要说出来了,宋九想也没想的从老树后冲出来,大喊一声:“村长。” 第302章 救了村长 周大业被逼迫得没了办法,看到脖子上明晃晃的大刀,吓得全身发抖,再看到白衣人拿出来的画像上正是任家老三,他惊了一跳。 就在这个时候,周大业听到远处的呼喊声,就见远处冲出来的任家老三媳妇,就她一个人,一时间让周大业更加的绝望。 “可曾认识画像中的人?” 陆风隐再次相问,刀锋上的寒气侵入周大业的身体里,他颤着声开口:“不……不……啊。” 只见刀锋划破了他的皮肤冒出鲜血,痛得周大业直接吓尿了,他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眼看着人就要吓晕过去,陆风隐越发显得没有了耐性。 “把那小妇人抓过来,想来也是水乡村的人。” 黑衣人飞身而起,朝着宋九追了过来。 宋九赶紧往林中跑。 周围的野狸子却从树杆上朝黑衣人攻击过去,然而哪是这些护卫们的对手,他们功夫了得,几刀子下去,就刺伤了野狸子。 野狸子并没有拖住黑衣人,转眼又要追杀过来了,宋九突然停下脚步,惊恐的看向前方,前方老树林中出现不少发着绿光的眼睛,一群野狼出现。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追杀她的人,她能往哪儿跑。 看来今日她怕得死在这儿了,真是后悔刚才跟着野狸子出来,宋九刚这么想,她又震惊的看向旁边的草丛中。 草丛里有呼吸声,更有不少心声,只是不待宋九多想,数支暗箭飞来,她一脸惊恐的站在原地,直到有个身影飞身而起,将她往旁边一推,倒在了草丛中。 待宋九好不容易爬起来去看时,原本还在威胁村长的白衣人此时被另一群黑衣人围住,一支长箭穿过白衣人的胸口,转眼打斗在了一起。 宋九捂着自己的嘴巴,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这一刻她真想傻夫君在她身边,有他在身边她就安心了。 好在宋九还有理智,到底是水乡村的村长,宋九没有独自逃走,看到不远处吓得全身发抖的周大业,赶忙跑了过去。 宋九小小的个子,这会儿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将周大业扶起来,算是强行拖着他往前跑的。 离开树林子之时,宋九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白衣人全身是血的倒下了。 宋九赶忙收回目光,扶着村长下山的时候,看到旁边受伤严重的公狸子,后头跟着它的孩子们,一个个的也都伤势严重,好在都没事。 周大业脸色苍白如纸,但是看到受伤的野狸子竟也吓得一个哆嗦。 宋九赶紧将公狸子赶开,显然它们也明白了意思,绕着山道先回祖宅去了。 好不容易将周大业扶回村里,一放下,周大业坐地上起不来,全身一股骚臭味,他一把年纪了,面上无光,不过趁着村里人还没有围过来,小声的向宋九说道:“刚才我没有说出来的,我啥也没有说,你们可得小心了。” 宋九心头感激,当然即使说出来,那个白衣人也活不成了,因为来杀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晋王身边的谨言。 刚才宋九在林中听到的心声正是谨言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才早早露身救了她一命。 宋九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前后想一想,她能猜到一些,抓福子,找她傻夫君,还有晋王的人动手,这一切都连在一起,便是她和傻夫君都展入了王府的纠纷中。 傻夫君从小在乡下长大,晋王明知道有这么一个儿子流落民间,他做了儿子的师父,却不告诉儿子亲生父子的真相,也没有打算认回去的意思,可见他是不希望傻夫君展入王府的争斗中的。 可惜随着王府的人过来,快要瞒不住了,宋九一定要好好地默默地守护着傻夫君,夫妻两人只想过安稳的小日子。 村里人发现不对,一个个围了过来,周大业被家里人扶走,宋九却顺手将带在身上的三两银子塞到了村长夫人吴氏的手中。 吴氏这人喜欢钱,见宋九给,她自然是愿意要的,还顺口问到底怎么回事?不然她不会突然给钱。 宋九说给村长看伤的钱,也没有多做解释,这就先回去了。 吴氏本想再仔细问一句,被丈夫叫住,吴氏赶紧背地里将银钱纳入袖里,送丈夫看伤去了。 祖宅里,刘小丫一刻不曾离开两孩子。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宋九看了刘小丫一眼,瞧着她没有想回去的意思,直到傍晚时分刘婶赶了过来,刘小丫才被自家母亲强行带走。 宋九想帮着说点什么,可惜不给她机会,再加上今个儿的事也多,宋九只好作罢。 任家三兄弟是夜里才赶回来的。 宋九安抚着两孩子睡下了,她独自坐在院里等着丈夫回来,也没有心思做绣活,就这么提着心坐着等。 今个儿任广田带着两个弟弟亲眼看着船管事带人装货,数目从头点到尾,原本这些事该是掌柜做的,但是任广田没有理会掌柜,他记他的,任广田自己也记了数目。 收尾的时候,任广田将数目跟掌柜的账目一对,果然出了差错。 任广田也不着急,反正要给他放假半个月,他即使今晚上在码头熬一夜,也要将数目点清了。 掌柜是真没有想到,平时粗犷的任广田有这么多心计,家里的两个弟弟不仅做事麻利力气大,竟然还能识字算数。 最后掌柜的数目跟任广田的数目对上了,任广田才同意商船放行。 回来的路上,三兄弟疲惫不堪,好在三弟媳带的汤饮和吃食,尤其是肉干特别耐饿。 一回到家,各家媳妇都忙着给丈夫做饭,宋九也不例外,她满腔心事的在厨房里忙活。 任荣长却是脱了衣裳跑泉水边洗澡去了。 等傻夫君坐在桂花树下吃面条时,宋九还忍不住往山头看去一眼,她想起山中出现的狼群,还有山头的打斗,不知道可都收拾干净了。 宋九突然开口:“夫君,吃完饭,要不我们俩上一趟山。” 若是狼群还在,明个儿村里人进山,那可不得了,而且万一半夜豺狼下山,水乡村的村民也遭殃。 第303章 担心豺狼会下山 任荣长看向媳妇,脸颊竟是红了,宋九还没有发现异常,有心事呢,可是她家傻夫君彻底想歪了。 原本很饿的任荣长三两口扒完碗中的面,这就起身一把将媳妇抱住,说道:“我背你上山,我上一次入山寻到一处山洞,那里头很干爽。” 宋九皱眉,突然明白了傻夫君的意思,脸颊刷的一下通红,立即捂了傻夫君的嘴,说道:“我今日上山在山中看到了豺狼,你带我去看一眼,咱们院里让野狸子守着,我们两快去快回。” 原本以为媳妇有什么特别喜好的某人立即打消了念头,只得将媳妇放下。 宋九将前院和后院相连的门打开了,但凡院里有什么动静,母狸子没受伤也能守着的,后院里的羊和牛,也特别的守家。 虽然这样有些担心两孩子的安危,可是宋九若是不去一趟山中看一眼,她放心不下整个水乡村村民的安危。 在宋九的催促下,任荣长背着她,直接用上了轻功,飞快的奔跑在山林中。 宋九感受着傻夫君脚下的速度,心头吃惊的同时也莫名有种自豪感,她家傻夫君真是勇猛。 这一刻宋九竟有些庆幸起来,若是她夫君名声不好,娶不上媳妇,也不会轮到她嫁到任家来,就不会遇上这么一位好夫君。 宋九将头靠在傻夫君的背上,宽阔的背让宋九感觉到了安稳,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闻着他身上独有的青草香气,宋九竟有些迷恋这样的时刻。 终于到了宋九指定的地方,过来就闻到了林中的血腥味,立即将宋九拉回现实。 任荣长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警觉起来,背着宋九就跳树上去了。 “媳妇你坐在这上头等我,我去瞧一眼。” 这会儿不待宋九同意,任荣长将她放下,转眼就跳了下去。 宋九朝脚底下看了一眼,高度令她瞬间头晕,吓得赶紧抱住了树杆。 宋九仔细的听着林中的声音,却是连她家傻夫君的声音都没了。 漆黑的林子里,又是三更半夜的,连个火光都没有,耳边呼呼的风声令宋九大气都不敢喘,她真后悔为嘛为了水乡村村民的安危,半夜跟傻夫君出来。 宋九心头郁闷得要死,好在她家傻夫君回来得很快,转眼树杆上一沉,傻夫君跳上来了。 宋九想也没想的,反手就抱住傻夫君的脖子,不准他离开自己,再离开她,她会被吓死的。 任荣长刚要说话,突然看到怀中的媳妇吓得发抖,竟是低醇的声音一笑,垂首看向怀里的人,倒是不急着下树了。 “怎么样?还有狼么?” 宋九颤着声问,却发现傻夫君的手放到了她的腰间。 宋九抬头,唇瓣不小心擦到了他的下巴,还被胡渣扎了一下,温热的唇压了下来,宋九惊住。 这儿离着地面这么高,一旦两人摔下去,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她家傻夫君还能这会儿动了情? 宋九想要推开他又不敢松手,被迫被傻夫君抵在了树杆间,还因为害怕,整个身子都挂他身上了。 许是这姿势鼓励了他,竟是不放手了。 深深一吻,勾起了两人熟悉的感觉,宋九感觉自己定是疯了。 就在两人激动之时,只听到“咔嚓”一声,整个树杆被压断,两人毫无征兆的往地上坠落,宋九吓得死死地抱住傻夫君。 眼看着就要成为亡命鸳鸯,宋九都已经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谁能想落地的那一刻,任荣长囤出一只手就地一拍,随即两人弹跳而起。 宋九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转眼傻夫君完好无损的站住了,而她却像八爪鱼似的缠在傻夫君的身上。 待宋九脚沾地的时候,竟是腿脚一软,差一点儿没站住,结果又得到傻夫君一声轻笑,握着她的小手在唇边吻了吻,说道:“别怕,这儿没有狼,狼不会走出深林,我都注意着的呢。” 作为水乡村的猎人,平时除了打猎,也会关注着村里村外的山林情况,绝不容许有野兽下山的情况发生。 “或许你今个儿遇上的,有可能是经过的豺狼,不会停留在这外头。” 有了傻夫君这话,宋九放心多了。 至于林中的血腥味,任荣长也仔细探过了,白日里这儿定有人打斗,这让他想起救吴家小孙子时看到的那些人,看来他得时常在山中走一走,这些人还敢来,他定不会饶了他们。 宋九见这儿没事了,她放心了,并没有将今个儿的实际情况说出来,村长那边她给了银钱看伤,事情也被压下,在水乡村里并没有传出什么来,宋九很庆幸。 傻夫君又背着宋九回了祖宅。 宋九夜里靠在丈夫怀中,这份宁静又安稳的生活,希望永远都不要打破,希望晋王带着他们的人都早点儿离开,也希望傻夫君什么也不要知道,就现在这样守着家人,做个庄户。 安城王府,一夜未睡的小裴氏终于等来了消息。 齐嬷嬷匆匆从外头进来,还带着一身露水凉意,显然在外头等了许久。 这会儿里间小室里掌了灯,刘嬷嬷上前小声禀报道:“主子,人大概已经没了,咱们的人过去的时候,只闻到了血腥味,有人先一步动了手。” 很快齐嬷嬷从袖里拿出一块玉佩,上面写着一个“隐”字,瞧着不仅有人先动了手,也先将陆风隐给杀了。 有血腥却没有尸体,可见对方想得周全,不想让人发现。 小裴氏很震惊,她在安城布防了这么久,这一次出动是万无一失的,陆风隐必死,只是谁出的手,还一出手就毙命,而她的暗探竟然毫无察觉,这人有手段。 小裴氏没了睡意,想了想说道:“你说会不会是王爷先我一步出的手?” 齐嬷嬷听了,很是震惊,若是王爷出的手,那王爷为何要杀了陆侧妃的弟弟?那可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宠妃,他怎么舍得? 难不成王爷并非表面看着的宠着陆侧妃,这一次带陆侧妃在身边一同来安城,也是有某种目的的? 那简直太疯狂了。 小裴氏也是不敢置信的,她跟陆氏斗了这么多年,陆氏就是借着王爷的宠爱压她一头,而且陆氏也是王爷身边一直受宠的女人,其他的侧妃以及后院里的那些女人,抬进来不到两三月就失宠的太多太多了。 “主子,王爷最近常去青花楼。” 第304章 将刘小丫留身边 齐嬷嬷想到暗探传来的消息,先前还没觉得什么的,可是现在的感觉又有所不同了。 小裴氏皱眉,青花楼都是民间男子去的地方,王爷也不嫌脏,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若真是王爷出的手,也还算他有良心,给我家义儿报了仇,然而还是不解气的,陆氏若是失宠了,我要对付起她来岂不更加容易了。” 小裴氏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头一喜。 主仆二人心头总算有了些安慰。 *** 水乡村的村民上半年的收成不错,转眼又开始买粮种种地,而任家老二也在这个时候宣布,决定在村里开间小卖铺。 村里人听了,无不惊叹,开小卖铺那得花不少钱买存货,任家二房是发了笔大财呢。 当任广江将自己的这个决定告诉赵管事和钱大郎的时候,两人都很支持他的,正好赵管事以前就给安城富商运过这些日常用品杂货。 赵管事帮着任广江在中间搭线,认识了城里的杂货铺东家,以后任广江在对方那儿进货,运到村里来卖,批下来的价钱便宜了不少,到了村里转手一卖,加点儿跑腿钱赚笔差价,这生意就稳妥了,尤其别人还未必取代得了。 赵管事和钱大郎的粮种铺在安城上半年就开张,生意越来越红火,两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两人生意做得越大,越是觉得对任广江有亏欠,先前在他这儿寄售粮种也是为了补偿,眼下能帮着他把小卖铺做起来,心头也好受一些。 随着一个个来任家二房家买粮种的庄户们得知了小卖铺的事后,小卖铺的生意转眼就做开了。 杨冬花也是有想法的,先前在宋九这儿喝过的紫苏饮,她立即煮了在小卖铺门前卖,除了这一样还煮点儿绿豆糖水,以及做了山泉豆腐。 正好二房家隔着山泉井也没有多远,直接将这些冰在井边,既凉爽又好保存。 没几日,小卖铺的生意做开了,村里村外的人都跑来他们这儿买东西。 小卖铺的价钱跟城里的相差不了多少,人家说了只赚个跑腿钱还真是,平时用的油盐酱醋,就跟自己入城差不多了,还不必自己背回来。 水乡村也因为有间小卖铺而更加的出名,谁家办个喜宴,都直接过来找任广江置办。 任广江这人做生意厚道,时常赶着牛车入城,甚至还免费给人帮带东西,也没有半句怨言,这生意就越做越开,小卖铺也有了一定的规模。 隔着不远的大房家里,任广田还在家里休息,先前东家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转眼又给了他一个月的假,倒也给他工钱的,就是拿着这工钱有些不太好受。 沈秋梅将二房办小卖铺的事看在眼里,心头不是滋味,自己咋就没想到做这生意,只想着买田地,结果买在了石头村。 石头村这地用上好粮种,收成也不好。 任广田在家没事做,有村里人找他打家具的,他也还像以前一样帮着做,价钱都是看着给,完全没有老师傅的架子。 这会儿任广田看着愁眉不展的媳妇,这就劝道:“二弟家里做这桩生意也是好事,至少没有落到别人手中。” “咱们家有地里的粮,我再做些手工换点钱,日子也算不错了,咱们要知足。” 沈秋梅一听,感觉到不对劲,忙问道:“夫君,你不是已经被东家给开了吧?你这放假不会是骗我的么?” 任广田看着激动的媳妇,叹道:“虽然没有开了我,大概我那些徒弟们出了师,我以后的工钱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可观。” “不过我以前没有做大师傅的时候给村里人打家具,也能赚点儿小钱,咱们家不愁吃不愁穿,也是足够了的。” 沈秋梅可不这么想,每个月赚二三十两银子,转眼就没了,那可怎么办,还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早知道不教那些徒弟。 “村里这些家具你收那么少的钱,能赚几个钱,还累一身。” 任广田倒不觉得累,能待在家里,陪着媳妇和孩子就挺好的,以前还觉得城里做事不错,这一次被大徒弟背叛以后,任广田反而不这么认为了。 “我也想想办法,咱们也做点儿什么生意去。” 沈秋梅想了好些日子也没有想到办法,眼看着二房再次做上了生意,三房又有刺绣的手艺,还做到了城里大绣坊去了,沈秋梅内心便有些着急,他们家可是任家大房,别到时候日子过得还不如底下两个弟弟。 祖宅里,两孩子在后院抓鸡全身都脏了,宋九正给两孩子洗手,院门外来了人。 刘婶突然来了,眼睛还是红的,显然哭过。 刘婶在桂花树下坐着,抹了一把眼角说道:“小丫今天跳了河,差一点儿没了,好在被村里人发现救了回来。” 村里闹出这么大的事,宋九住在祖宅隔着村里头远了些,倒是没有听到动静。 这会儿宋九一脸惊讶看着刘婶,心头也有些气愤,竟然逼到了这地步。 刘婶哽咽着将整件事的经过跟宋九说了。 原来是农忙之后,刘家准备嫁女,对方也显得有些着急,家里几个孩子没有妇人管着,一个鳏夫哪能管得来。 而且这鳏夫家中的确死了四任妻子,就因为家里有二三十亩地,周围村的姑娘都想嫁过去。 刘家想着指不定小丫命硬呢,这不换庚帖合了八字,两人能够白头到老的,然而刘小丫想不开,寻了死。 刘婶被村里的妇人说了一顿,都说小丫是个勤快的孩子,家里又不是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干嘛逼她嫁人。 可是周围的媒人都不给刘小丫说亲了,刘婶着了急,觉得很没面子,也担心会影响家里其他孩子的婚事,才这么着急着嫁女的。 刘婶说到这儿竟是哭了。 宋九面色严肃的看着她,想起自己先前起的念头,开了口:“要不,你把小丫交给我,在我身边教她一年,必定教会她识字算数。” 刘婶震惊的看着宋九,他们家可没有余钱给学费,再说这孩子现在一心寻死,恐怕不好教。 宋九不要学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跟在她身边,帮她带孩子,正好她现在成为了梅庄的绣娘,以后绣品只会越来越多,身边有个人帮手也是好事。 刘婶心动了,一脸认真的问道:“教一年真的可以教会她识字算数?” 宋九点头。 第305章 做事勤快的刘小丫 刘婶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一年之后小丫十七,年纪上还不算太大,能说门好亲事。” 宋九只想说她女儿根本不想嫁人,但是这话说不得,说出来指不定刘婶一生气直接不让小丫跟着她了。 宋九担心刘婶不同意,还顺势说道:“我也会鼓励小丫,只要她学会识字和算数,一年之后我给她五两银子的工钱。” 这样也算是小丫这一年里没有给刘家做事的补偿了。 村里一个成年男子在外头做苦力或者劳力长工,一年的工钱也就这么多了。 果然刘婶听到工钱,心头很满意了,她是知道的,自家女儿做事麻利,真给人家家里做一年长工,能赚到这个数目的。 刘婶这就应了下来,明个儿刘小丫就来祖宅里帮忙,以后吃住都在祖宅里。 刘婶还向宋九保证,自家闺女做惯了农活,啥事都能干,只叫宋九尽管安排她做事,将人放在她这儿很放心。 总算将刘小丫给稳住了,不再去寻死,一年以后学会识字算数,若是梅庄还招募绣娘,指不定还能提携一下刘小丫,左右绣楼里年年都得招些新绣娘培养的。 就算手粗做不了绣娘,也可以去绣楼里端茶倒水,来的多是女客,给绣楼做工赚工钱也不是丢脸的事,指不定刘家也会因此而改观呢。 宋九就这样说动了刘婶,终于将刘小丫要到了祖宅里。 第二日刘小丫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就在院外等着了,是多想离开刘家了呢。 宋九开门的时候,看到染上一身露水的刘小丫,很是吃惊,不曾想她拿着一个小包袱,就势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宋九扶也扶不起,只得侧过身去。 不管宋九怎么劝,她仍旧感激的向宋九行了一个大礼,还说这一年里她不会让宋九失望的,她一定会好好做事。 刘小丫做事宋九从来没有怀疑过,庄户出身的姑娘,又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怎么可能做不好,就是看着这样的她宋九更像是在看着自己。 如今宋九的日子过好了,又岂会舍不得提携她一下呢。 宋九将将刘小丫安置在西屋,早已经给她准备了新被子,又将自己的衣裳拿了几套给她送过去,至于她包袱里补丁连着补丁的衣裳就不必穿了。 刘小丫真是手脚麻利,才收拾完西屋,就跑后院打扫去了,等宋九再从屋里出来时,连院里都打扫干净,还抢着去柴房里劈柴,宋九赶紧将人拦住。 任家有个规矩,重活得男人干,砍柴劈柴下地种田的事,都交给男人,何况她家傻夫君有的是力气,也向来勤快,根本用不上女人动手。 不做事,刘小丫闲不住,正好两孩子醒了,刘小丫立即接手,给孩子们穿衣洗漱。 宋九感觉一下子就闲了下来。 地里不忙活了,傻夫君也在家里待不下去,上山砍柴去,多存点儿,入冬天气用得着。 一时间院里院外都有人忙活,宋九坐在桂花树下不要太清静,刺绣的时候更是不用分神。 早知道五两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干嘛不早点儿跟刘婶要人,她照顾着孩子还要刺绣,很是辛苦。 放牛放羊的时候,刘小丫看到宋九正在刺绣,这就将两孩子也带在身边。 如今风调雨顺的,山边的水草也丰富,除了割猪草的村里人之外,放牛放羊的人少,基本只要牵到山边半晌就能吃饱。 刘小丫一边割草一边照看着两孩子在旁边玩耍,至于家里的牛羊是真的听话,吃饱了也不乱跑,尤其是家里的这头牛,有时候还帮着照看孩子。 刘小丫感觉只要是嫂子家里养的,便是后院里的鸡都听话,天天围着两孩子转,也不到处乱跑。 院里头,等宋九收回心神抬头看时,刘小丫早已经喂饱了牛羊,带回了孩子,同时已经跑厨房里做饭去了,两孩子还在厨房里帮她洗菜。 宋九看着厨房里一脸欢喜的双胞胎儿女,真的很喜欢这样勤快的刘小丫,她定要好好培养她,将学识和眼界都教会给她,就像当初婆母教她一样。 庄户家里也就农忙的时候特别辛苦,其他时间还是清闲一些的,天没黑,各家各户就做起了晚饭,早早就能入睡了。 宋九家里晚上会点油灯,而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傻夫君和孩子们都睡下了,宋九就会仔细的教刘小丫读书识字,会陪着她一起也顺带练练字,看看婆母给的那些孤本。 这么几日下来,宋九发现刘小丫并没有先前看着的笨,就这么几日就进步不少,比以前识字的速度快得多。 定是以前刘婶老叫小丫做事,人的精力分散了,再加上不在她身边教导,一个不留神,刚学的又忘了,又没时间再来问她。 按着眼下这速度学下去,这一年刘小丫能学到不少字,宋九还能教会她写信,至于算数就更容易了,宋九每天都交代刘小丫去柴房点数,有多少根柴禾。 同时宋九也交代了傻夫君,一堆柴禾放一百根,为了训练刘小丫的点数能力,家里的农具都要每天点数,总之处处都在教导着她。 入秋了,宋九的新郎新娘服都做好了,村里有人入城的帮她给梅庄传了个话,第二天王守来就赶了来。 这一次王守来赶来看到院里的刘小丫,脸色微变,小声说道:“其实庄主先前将小柳安排到夫人身边来,就是帮着夫人做事的,眼下瞧着夫人已经找到了帮手,用不上小柳了。” 原本先前来了两人,后来只有王守来了,宋九没用上小柳,担心她的去处,细问之下小柳在梅庄学刺绣,已经是个其他绣娘底下的学徒了,那就好。 王守来看到绣品,很是惊艳,没想到绣了好几个月的喜服竟是如此的好看,再加上这绸料,在安城寻不出第二件,夫人的绣品越来越好了。 的确,跟着陶三娘学基本功以后,宋九再结合先前师父教的,双面绣越来越精湛。 王守来走后,宋九闲下来,就去了山间寻找孩子,远远地看到刘小丫带着两孩子一起在地上写字,两孩子跟在她身边竟然这么听话。 宋九来到近前,看到他们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痕迹,竟有些吃惊,快两岁的孩子会写字?竟然跟刘小丫写得一样,虽然歪歪斜斜,至少也写了出来。 看来孩子们的天赋很高,左右教一个也是教,何不教三个。 第306章 陶三娘惹上祸事了 水乡村宁静而美好,安城却是一个挣钱且忙碌的地方,梅庄里更是如此。 陶三娘看到宋九的绣品后,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骄傲的笑来,莫如水的徒弟果然不凡,而今也是她的徒弟了。 “将来你见到你师父,你师父定能看出你的绣品与她的不太一样,但是你的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道你师父会不会气死,毕竟她这么恨我。” 陶三娘将绣品收入楠木盒中,这就带着老绣娘一起去王府,给陆侧妃送去,好在时间上还来得及。 亏得她带着两孩子还能把绣品做出来。 陶三娘从侧门进了王府,去往西院的途中在游廊上突然被人给撞了一下,老绣娘手中的楠木盒脱了手,掉在了地上,盒子敞开,露出里头喜服的一角,陶三娘脸色大变,朝老绣娘严厉的看去。 这边来的人,正是晋王妃身边的齐嬷嬷。 老绣娘手脚麻利的将盒子收了起来,齐嬷嬷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 陶三娘赶紧给人让路,齐嬷嬷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陶三娘,说道:“三娘以前来王府多是见我家主子,如今风向是变了么?” 陶三娘心头一惊,连忙朝齐嬷嬷再次福了一礼,说楼里正好给王妃做了新季衣裳,这就要送来的。 这话齐嬷嬷爱听,也就没有再为难她了。 齐嬷嬷走了,陶三娘抹了一把额头汗,心头沉重,不能再做停留,赶紧去西院。 西院里,陆侧妃只冷淡地看了一眼盒中的喜服,没有欢喜,甚至陶三娘还看到了陆侧妃眼里的难过,这是怎么了?衣裳绣的不好? “把东西放下,你们走吧。” 没有半分喜意,好在也没有责备她们。 陶三娘这就带着老绣娘离开,只是她们一走,陆氏身边的护卫上前禀报着刚才游廊上发生的事情。 陆氏听了,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气得一把将桌上的喜服拂落在地,沉声下令:“派人盯着陶三娘,若是她敢说出半个字,本侧妃定会弄死她。” 护卫听令就要退下,陆氏又叫住他,“派几个人守着梅庄,只要陶三娘与姓裴的走得近,她也别想活命。” 护卫这次退下了,陆氏气得一拳打在桌上,自家弟弟才来安城被人行刺失踪,下落不明,她知道定是小裴氏动的手脚。 她以前以为小裴氏先来安城,啥事也不做,是她想错了,到底还是那个狠毒的女人,又岂会什么事都没做呢,整个安城都被她的人占据着,陆氏放不开手脚。 这边陶三娘离开王府后总感觉不对劲,恐怕刚才游廊上掉下来的木盒惹上祸事了。 果然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安城,有权贵的地方,她一个绣娘都是难以生存,毫不讲道理的权贵,她这样的人夹缝中求生,也不是容易的事。 陶三娘一回到梅庄,屏退了老绣娘,立即从自己的压箱底里翻出手稿,这上头的可是她这一辈子做的所有绣品的宝贵经验,这一次她打算全部教会给宋九。 若是哪日她没能活在世上,至少她还有传人,而这个传承人也是莫如水的徒弟,她很满足了。 东西装入密盒,交代王守来赶紧给水乡村送去,同时将刚才王府里得到的赏银全部交给了王守来。 交代道:“她的绣品不错,就是人不太上进,天天待在村里过的是苦寒日子,钱给她后你就说我已经要走了一半有余,她爱收不收。” 王守来应下了。 水乡村祖宅里,宋九看着王守来送来的满满当当的一盒银钱,吓了一跳,做喜服这么赚钱的么?这么掂量着恐怕有四百两银子了。 王守来交来了钱,同时也给宋九带来了陶三娘的真传手稿,同样也是交代她一个月内看完,月底王守来准时过来取,学不学得会看她造化。 宋九心头感激,能让她学到的她拼了命也要学到,至于这钱,她不能收。 宋九不收,王守来就将陶三娘的话说了,钱是庄里取走了一半的,她不收,庄里也不会要,庄里的绣娘都是这样的规矩。 宋九不得不收了下来。 王守来这才放心的回去。 院门一关,宋九一转头,就看到刘小丫站在廊下,她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这会儿眼睛都不曾瞥过宋九手中的钱盒,而是直接进柴房里数木头去。 宋九心思一动,这就将钱放到了正屋里间的梳妆桌上。 转眼过去半个月,梳妆台上的钱盒仍旧安稳的摆放在这儿,里头的银钱一两不少,宋九松了口气,刘小丫还真的有些像她,人勤快,还有自己的原则,不是自己的绝不会去取,即使她知道刘家的生活过得不如祖宅里的生活,她也没有打歪心思。 宋九将钱收了起来,随即将这段时间给她做的新衣裳拿了出来。 宋九会刺绣,做出来的衣裳比成衣铺里的还好,领口和袖口都有她随手刺的绣,穿在身上人就像变了个样似的。 宋九还给了小丫两根红绳绑头发,换上天蓝色的新衣裙,人果然变了个大样。 刘小丫的手很粗糙,穿上新衣都不敢摸衣角,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姑娘,还是忍不住看向袖口的缠枝莲,她长这么大头回穿不带补丁的衣裳,平时都是母亲将自己的衣裳改一改给她穿的。 新衣裳不仅不是粗布还是细软的棉布,穿在身上很是柔软,刘小丫异常的珍惜。 “嫂子,我平时做事不用穿这么好的衣裳,我那些旧衣都能穿的。” 这么好看的衣裳,就该是走亲戚的时候才能穿。 宋九笑了,交代道:“咱们家没有重活要干的,有重活那也是我夫君做了,你帮着我带带孩子做做饭,喂牛喂羊喂鸡,就穿这衣裳,脏了咱们就洗,坏了咱们就补,不能穿了,我再给你做新衣。” “等过段时间我还可以教你做衣裳,刺绣的手艺不能传给你,但是你自己随时可以给自己做衣裳还是要学会的。” 刘小丫激动得脸颊都红了,她的针线活还是母亲教的,都是粗针,哪能像这衣裳一样细密缝制。 既然新衣都穿上了,直接穿着做事了。 这几日农闲,任荣长又想进山打猎,被宋九直接给阻止,想到那些人在寻她丈夫,她就放心不下,再加上现在有刘小丫帮着带孩子,她可以安心的做绣活,赚了些钱,他们一家不愁吃喝。 任荣长有些无奈,他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出门了。 总算将傻夫君给强行留了下来。 入秋时节,宋九一家的小日子过得很惬意,这日傍晚时分祖宅里却来了稀客,晋王来了。 第307章 再次请晋王吃饭 晋王是从山上下来的,不经过村子,身边带着长随谨言,宋九能听到院周围有心声,看来还有暗卫。 谨言像平时一样,守在院子外头,看到宋九,还朝她颔首。 宋九经过谨言身边时,脚步一顿,感激的道了一声谢。 那日多亏得人家救了她一命,不然她定会死在了那山里头。 谨言心头惊讶,毕竟那日行动的时候蒙了脸,按理说她不会认出来,可是她如此的笃定,看来大公子的媳妇果然不简单。 宋九看向谨言,听到他此时此刻的心声,差一点儿暴露自己能听懂人声而认出他的事实,赶紧进了院子。 晋王一身紫袍坐在桂花树下,明明啥话也没有说,却把刘小丫吓得够呛,躲在厨房不敢出来了,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就是来人看着就忒吓人。 宋九看了厨房一眼,这就跟着傻夫君来到晋王身边。 晋王朝宋九看来,对这个儿媳妇似乎也习惯了,今个儿穿着打扮倒也得体,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家傻大儿在乡下过得还算如意。 “坐下吧,今日我过来是来向你们辞行的。” 王爷要离开安城了? “师父,你又要走了么?” 任荣长心头失落,师父来了安城,也很少来见他,他心头记挂着媳妇和孩子,也不曾入城找师父,转眼师父又要走了。 看着傻大儿不舍的样子,晋王心头惆怅,来了安城,看到傻儿子一家四口过着的日子,有时候他也想一直留下来,一直陪伴在他们的身边,即使是远远地看着也是好的。 若他不是出生在皇家,恐怕也能做过这样的乡野村夫,过着平静的日子,可惜他是晋王,岂能一直待在安城。 “我走了,长儿可得听话,平时你们夫妻二人尽量不要入城,就待在村里,哪儿也别去,这样平静的日子很难得。” 宋九听出了王爷的意思,想起山中的那一幕,宋九也不可能让傻夫君到处乱跑的,便是她和孩子也不打算入城的。 “那师父几时还来?” 任荣长舍不得师父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宋九也震撼,在任家,公婆兄长都是在身边的,不曾看到她家傻夫君有过这样难过的表情。 果然还是父子血亲,即使她家傻夫君不知道眼前的是他的生父,可他对师父的依赖半点不减,就算是成年了,仍旧如此。 宋九在桌下握住了傻夫君的手,任荣长朝媳妇看了一眼,眼里显然有些难过。 晋王看着这样的儿子,竟是心头一软,想了想说道:“我年底就赶回来,今年我陪你过年。” 任荣长面上一喜。 门外的谨言心头震惊,王爷这一次可是去燕北,要是年底赶回来,岂不是一来一回得快马加鞭的赶路。 果然大公子一番话王爷就心软了。 院里头,宋九也接了话:“师父来我们院里过年,我早早做准备,今年咱们院里过一个热闹的年。” 晋王看向宋九,也默认了这个儿媳妇,似乎看着也顺眼些了,虽然还偶尔会有些吃味,抢了他的大儿子,教了大儿子这么多年的功夫以及陪伴,都不及一个女人一两年的陪伴,能不让人吃味么? 眼看着师徒二人还有话要说,宋九这就起身,借着去厨房帮忙的借口先走开了。 果然宋九一走,晋王就将儿子安置在自己的身边说话。 宋九来到厨房,连忙叫刘小丫去后院抓鸡。 两人一起做饭速度快多了,抓了了七只鸡过来的时候,宋九犹豫了一下,她放走了三只。 院里头留一只,谨言一只,暗中还有五人,她本可以准确的给他们都备上,但是转念一想,可不敢这样精准。 杀了三只鸡,洗净抹上调料,挂在炉里开始烘烤,时不时的翻面再刷酱,这做法,刘小丫还是头一回看到。 宋九照看着烤鸡的时候,又交代刘小丫去村里买肉,还跟她公婆说一声,他们家在地窖里拿一坛酒招待客人,也是公婆同意,免得造成误会。 刘小丫跑得快,很快从院里出来,都不敢往桂花树下瞥一眼,冲到院外就差一点儿撞谨言身上了,两人一照面,刘小丫脸都红了,不敢看人,刘小丫感觉到了危险,这人看着就让人害怕。 谨言看着眼前跌跌撞撞吓得不轻的少女跑出去了,还有些奇怪,自己有这么吓人么?少夫人头回见到他,都没有怕过他呢。 谨言不想在院外吓人,还是跳树上躲起来吧。 刘小丫手里提着一块肉还拿了个小箩子,一路跑回祖宅的。 小箩子里有几条鲜鱼,是任家公婆临时去水田里抓的稻香鱼,至于去地窖拿酒的事,任家公婆直接同意了,还让老三媳妇看着办,以后招待客人都不必问,只管拿就是。 刘小丫许是害怕桂花树下的人,走到院门口就一个不小心踢到了门槛,小箩子掉在地上,鱼跳出来了,她赶紧弯身抓鱼。 明明穿着这么端庄的衣裳,做起事来就这么粗犷。 躲在树上的谨言汗颜,好在他刚才跳树上来了,不然得把这位姑娘给吓着了,到时候鱼掉地上还得怪他。 谨言就这样看着她慌乱的跑回院里,心想着这性子可别冲撞了王爷,王爷发了怒,谁也护不住,就可惜了。 厨房里的宋九看着满头大汗又慌张的刘小丫,有些惊讶,忙问她出了什么事。 刘小丫哪敢说,她刚才进来的时候,被桂花树下的人看了一眼,吓得她差一点儿背过气去,客人很可怕,她不敢出去但也不敢跟宋九说。 宋九只好安排她添柴,自己来杀鱼。 没多会儿,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 任荣长也被宋九安排去地窖里拿酒。 一桌子好菜不比酒楼里的差,晋王对这个儿媳妇越发的满意,至少他家傻大儿跟她在一起能吃上好的。 宋九趁晋王没注意,端了两只烤鸡另加一壶酒来到外头,却没有在院门外寻到谨言,她左右看了看,随即看向屋后方的老树。 谨言很惊讶,他飞身而下,来到宋九身边,刚要问少夫人是怎么知道他待在树上的,宋九就将吃食送到了他手中。 谨言看着两只烤鸡陷入了沉思。 第308章 一顿饭的风波 “你没吃饭,两只烤鸡能吃饱么?要不我去厨房里再拿些肉包子。” 宋九一句话打消了谨言的疑虑,怪自己太多疑了,这就欣然应下,接过了烤鸡和酒,想到林中的五位兄弟,又让宋九给了一笼肉包子。 宋九给了吃食这才回到院里,就见刘小丫躲在厨房里不敢出来,瞧着怕是不敢上桌跟他们一起吃饭了,想到晋王阴晴不定的性子,那还是别让小丫冒这个险吧,于是叫小丫在厨房里吃,吃完后做壶紫苏饮送过来就是。 一顿饭,吃得晋王很开心,从刚来小院时的面容严肃与一身的煞气,到眼下慈祥又温和的师父,便是宋九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和谐。 院里头,宋九吃得正香时,屋里传来小孩子的欢笑声,显然是小丫在陪着孩子们,然而孩子们的笑声却吸引了晋王的注意,宋九突然抬头看向晋王,手不由得握紧了筷子。 晋王将酒杯放下,听到院里宝贝孙儿孙女的笑声,心头一紧,此去燕北凶险,小小安城又有人一直在窥视,晋王府出了贵子,万一不能周全,岂不是成了遗憾? 晋王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板指,似乎在沉思着该怎么带走天注定的贵子,而眼前的傻大儿,却也是晋王的软肋,不想因为孙子而伤了父子之情。 就在晋王沉思的时候,宋九连忙给晋王斟酒,甚至斟酒的时候她的心头还是激动的,倒是引起了晋王的注意。 宋九说起两孩子既然醒了,她现在就抱进来一起吃饭,也能尝尝烤鸡的味道,孩子们一直念着想吃呢。 其实这么小的孩子吃不了什么,但是宋九还是头也不回的往屋里去了。 宋九很快将孩子们抱了出来,坐在八仙桌前,奶奶糯糯的小团子一来就靠近晋王要抱抱,倒是把这个做了多年父亲却没有亲手抱过奶娃的晋王给僵住了。 小奶娃入怀,明显姐姐比弟弟更黏人,小团子还知道借势,指使着晋王给她夹菜,偏生头一回抱奶娃的晋王竟然也很配合。 宋九看向大女儿,这孩子咋不怕生呢。 一顿饭吃了许久,全程小团子靠在晋王的怀中,令原本对孩子们不怎么亲近的晋王竟生出不舍。 真要将弟弟带走,像傻大儿一样离开父母亲人,甚至这么可爱的姐姐么?就像傻大儿一样从小离开双胞胎弟弟,到如今都不知道真相? 一想到这儿,晋王竟是犹豫了。 宋九默默地收拾着碗筷,没想晋王叫住了她。 很快晋王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放到了桌上,却是交给宋九的,并叮嘱她,“这段时间你和我徒儿最好不要入城,安心待在村里,若是遇着事儿,这令牌在手,你可以去找地方的巡检司以及地方军,这也是兵符。” 宋九怔住,她的手有些颤抖,所以这是带走她儿子的代价? 宋九顺势应下:“好,多谢师父的照拂,我和夫君一定会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哪儿也不去,就在村里。” “这两孩子一天天长大,姐弟二人感情深刻,平时也特别听话,才一岁多的年纪,我就发现孩子们有读书识字的天赋,我和夫君会尽心教导孩子,孩子爹又会功夫,也会打小培养孩子们的自保能力。” “只希望我们一家能平平安安的待在村里,过上平凡又温暖的日子,我们就很知足了。” “这些年,我夫君一直记挂着师父,师父终于来了,可是师父又要走了,他怕是又要惦念起来,若是能一直不分开,那该多好,血浓于水,亲情不可割断,也无法取代,真希望我们一家能一直这么的过下去。” 宋九顺口说出来的话,却是打动了晋王,他怔怔地看着宋九,俊逸且威严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怜惜,再看着怀中坐着的奶娃娃,抱着他就不撒手了。 若是只带走孙子,这么可爱的孙女那得多孤单,除非一起带走。 晋王刚这么想,宋九手中的碗直接掉到了地上,宋九赶紧蹲身去捡,手却在颤抖,要不是她能听到心声,今晚就是母子三人分离的时候,她绝不容许。 就在宋九捡碎碗片的时候,晋王又转念一想,或许待在乡下,也不易被人察觉,何况儿媳妇也不笨,儿子也会功夫,想来任家公婆也会审时度势,能教好傻大儿,定也能教好孙儿孙女。 晋王终于做下决定,从袖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两块玉佩,玉佩上都刻有字,他将玉佩分别带到了两孩子的身上,算是他这个做祖父的头回见面礼,是给迟了,那是因为他当时并没有想好。 宋九看向玉佩上的字,只见小团子腰间的玉佩上刻着一个“月”字,小圆子腰间的玉佩上刻着一个“阳”字,这是晋王默认了任家给两孩子取的名字,同时也没有责备两孩子登记在任家的族谱之上。 这两块玉佩也算是晋王的态度,所以两孩子不会卷入晋王府的纠葛中,反而是任家的孙儿孙女,会平静的在任家长大。 宋九眼眶一热,心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了些许的安慰,这是她最担心的事,不过现在她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晋王看向宋九和傻大儿,叹道:“好好教导孩子们长大,我很喜欢他们。” 宋九连忙应下,晋王却被两孩子拉着起身,去了后院看他们家养的鸡和牛羊。 宋九交代傻夫君也跟了去,自己才回到厨房,这会儿刘小丫还躲在厨房里不敢吱声,煮的紫苏饮已经弄好,却不敢出厨房。 宋九进了厨房后看向刘小丫,想起院子周围的暗卫们,宋九小声交代着刘小丫,今个儿在院里所有发生的事,都不准去村里说,也不得告诉任何人。 刘小丫连忙点头,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出去的,但是今个儿之后,也让刘小丫做下了决定,她要跟着嫂子,赶她也不走了,这一生她可以不嫁,跟着嫂子或许还能博一个自由身。 之后宋九带着刘小丫将院里空置的两间房都收拾出来,今晚上晋王会在院里留宿,另一间房就留给谨言护卫,以及那些暗卫们轮流当值。 第309章 丑媳妇见公公终于被认可 将里里外外忙活完了,宋九仍旧像往常一样会在西屋里教刘小丫读书识字,直到夜深人静,完成了今个儿的字帖,宋九才回房,没想到她家傻夫君也陪着晋王说了半宿的话,这会儿才回来,也无睡意。 果然师父的离开令任荣长心头不舍,好在过年的时候,师父就会回来,今年还会跟他们一起过年,这是任荣长最期盼的事。 宋九看着像孩子一样盼望的傻夫君,很心疼他,而且这一次晋王做下的决定,以后他们父子二人再见面的机会只会更少。 他们一家会在安城平静度过这一生,而晋王仍旧是要回京城的,还有王府要打理,也有官职在身,又岂能时常来安城,即使他想来,为了她家傻夫君和孩子们,他都不可以来,不然只会给他们一家带来灾祸,引人瞩目。 宋九靠在丈夫的怀中,正想着说点儿什么能安慰安慰他,没想到任荣长突然从袖里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放到了宋九的手中。 “师父说了,他认定了你是我的媳妇,这是见面礼。” 媳妇能得到师父的认可,任荣长很是欢喜,只是他自己也没有仔细看匕首上的不同,唯有宋九心细,一眼就看出来了匕首的不同之处,金镶宝玉奢华无比的匕首,拔出却是锋利无比的刀锋。 宋九不识刀,但是傻夫君认识,吹发可断,名师铸造,而那刀背上不显眼的图腾,正是晋王府的麒麟。 宋九想起晋王妃的画屏,画屏上雕刻的正是麒麟。 只是令宋九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丑媳妇见公公的头一份见面礼是把匕首,是不是这世上的男人都这么粗心。 一个庄户妇人,一天到晚在家里带孩子,又不会功夫的她,哪敢带这么锋利的匕首在身上,就是藏在家里,她还得背着两孩子,免得被孩子翻了出来伤到了他们。 宋九真是哭笑不得,不过这把匕首也算是她通过了晋王的考核,以后不会想着再给她傻夫君再纳一房妾室。 “师父说匕首咱们带在身上,遇着事儿,也别怕,惹上了人命官司,有师父罩着。” 任荣长显然被师父的这一番话给释放了天性,宋九明显听出了傻夫君心头的欢喜,宋九心头一惊,脑中突然想到一事,忙拉住傻夫君的手问道:“师父这么说了,你不会真的会动手伤人吧?” 任荣长握紧拳头,闷声开口:“城里那位,我想杀了她。” 还记得上一次逼着他跟朱氏圆房的事,宋九捏了一把额头汗,赶紧开口:“师父是不是也送了你一把匕首?” 任荣长的脸色变得郁闷起来,不作声。 这一下宋九更不放心了,晋王干嘛要给他们一人一把匕首。 宋九看到自己的匕首上除了麒麟图腾,还刻了一个“九”字,正是她的名字,这么说的话,那必定有一把刻有“长”字的匕首在傻夫君身上。 宋九赶忙将手中锋利的匕首放得老远,接着翻身坐在傻夫君身上,扣住他的手要寻他的匕首。 任荣长显然不想将匕首交出来,但是他也不喜欢撒谎,于是闭紧了嘴巴。 以前让他交出砍柴刀都费了宋九不少心思,这下好了,有他师父兜底,他更加肆无忌惮了,难不成真拿匕首弑母? 宋九越想越可怕,将傻夫君全身翻了个遍,没寻到,宋九毫无睡意,也生了气,就这样盯着傻夫君看,谁知靠着软枕任由她搜身的傻夫君竟然双眼通红的盯着她的唇不动了。 宋九暗感不妙,就要下床,没想脚腕被他的大手抓住,轻轻一带,人被甩到了床的里头,转眼滚烫的身躯覆了过来。 宋九的脑子还有些发懵,胸前却顿感凉意,宋九连忙抓住不安分的手,一脸严肃的说道:“夫君,把匕首交给我,我给你保管。” 任荣长不管,俯身吻上她的唇,堵住她的嘴不准她说话,也不想她再继续追问。 师父都说了,即使他们杀了人,也有师父在安城的人兜底,他现在谁也不怕,所有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放过。 可见师父的教导比任家父母的教导影响还要大,这么多年受晋王的影响可不是一点点,宋九竟也有些无能为力。 天边露了白,后院公鸡打鸣,远处村里人已经有人起床准备下地干活去。 而祖宅正屋内室里,床榻上终于停歇下来,宋九一脸疲惫的看着旁边心满意足的傻夫君,背过身去。 任荣长见媳妇不对劲,连里衣都顾不上穿了,回身就将媳妇抱入怀中,在宋九耳边吻了吻,说等会儿一起送师父离开。 宋九一把将他推开,直接起身,许是动作太大,下半身的痛楚令她秀眉一紧,但是宋九不能示弱,直接说道:“我想好了,今天我把两孩子带走,刘小丫也跟我走,我们四个人离开水乡村,我现在手里有钱,我回石头村买间屋子住,以后我们俩井水不犯河水。” 宋九的话很坚定,果然学了刺绣的手艺能赚现钱了就是她的底气,傻夫君这脾气她管不了,就交回给公婆管,她带着孩子们走,她能凭着手艺养活他们,不靠他上山打猎赚的钱,也不用吃任家一粒米。 宋九就要穿衣,谁知身后的傻夫君一把将宋九给扛了起来,转眼又掉到温暖的被窝里,此时的任荣长眼睛都红了,看到宋九别过去的脸,生气的捉住她的下巴将之板正,目光交织在一起。 但凡听到媳妇要走,任荣长就害怕,他要没媳妇了,那可不行,大哥说了,没媳妇他就成了光棍。 任荣长再也不敢放任自己的脾气,俯身吻了吻宋九的唇,还生气的咬了她一口,不甘心的松了口,这就起身,很快将藏在宋九妆奁里的匕首拿了出来。 宋九只想说好家伙,要说她丈夫是个傻的,她不信,竟然会把这玩意儿藏在她妆奁里的内匣,她便是找遍整间屋子也不会往这上头想。 到底是将匕首交出来了,不过她家傻夫君的匕首似乎不像她的匕首那么花俏,没有宝石也没有金边,而是极普通的一把漆黑的匕首,便是取出来,也是一抹寒光刺眼,拿在手里就吓人。 第310章 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至于上头的图腾和刻字跟宋九的是一样的,连刀锋的铸造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打了一对匕首,若是名师打造,那可不是三两天能铸造出来,晋王真是用了心,就是这份礼,差一点儿令夫妻两人吵得和离。 “匕首我收着,不准背着我悄悄拿走。就算有师父罩着,咱们在安城也要低调,不准杀人,更不准你进城。” 宋九一脸严肃的看着傻夫君,还真是磨了任荣长的性子。 以前任荣长在任家发脾气,没有人劝得住,便是爹娘都得让着他,头一回被媳妇管得死死的。 任荣长闷哼了一声,还有些不妥协的,不过看着宋九将匕首放下就要下床,他立即应下,“好,都听媳妇的话。” 宋九心头一喜,接着说道:“以前的事过去了,你也杀人放火报复了回去,翻篇了,以后的事我来处理,你要信我。” 任荣长冷哼一声,这事儿还没有过去,朱氏没有死,还有府上的那位也好好的。 宋九倒吸了口气,这就坐到了床沿就要穿上绣花鞋。 任荣长一着急,在床沿蹲身,将宋九圈在怀中,不准她走,不甘不愿的应下,“好,都听媳妇的。” 宋九刚要松口气,突然惊讶的抬头看向屋顶传来一道惊叹声。 屋顶上的心声把宋九给吓了一跳,谨言在屋顶偷听,这下完了,她在内室拿捏丈夫,要是传到晋王耳中,会不会怪她欺负傻夫君? 宋九听到心声,但她没有听到屋顶上有人走动的声音,便是她家傻夫君竟然也没有发现,可见谨言护卫的功夫高强,恐怕不在她傻夫君之下。 这一夜折腾得宋九根本没睡好,眼看着天又要亮了,晋王他们一行人恐怕就从水乡村出发,就要走了,她得打起精神来,给他们做些吃食带在路上,也算是她丈夫的一片孝心吧。 宋九支使着丈夫去柴房,她自己带着刘小丫在厨房里忙活。 家里平时存着的肉干全部拿出来了,又过了一遍油炸得酥脆后往上头撒了一把花生碎。 接着宋九烤了四只鸡,蒸了十锅肉包子,还做了油酥饼。 刘小丫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手脚麻利的做着这一切,感觉这份量再做下去可以开席了。 等吃食做好后,她又煮了绿豆糖水以及酸果饮,全部用竹筒装着。 天亮了,厨房里的食物香味也传进了正屋。 晋王起床梳洗,是谨言去井边弄来的水,借着这洗漱的时间,谨言纠结犹豫着还是将刚才无意中发现的事说给了王爷听。 原本谨言在院周围巡逻守护,就是天亮的时候,他一时好奇跳到了屋顶,结果听到了大公子与少夫人之间的对话,整个人都很震撼。 大公子不仅比少夫人高,还比少夫人魁梧,又会功夫,一个手指头就能制服了少夫人,结果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竟然在闺阁内室被妇人拿捏,简直是天下奇闻。 只是谨言说完整件事,却不见晋王有多奇怪,倒使他更加疑惑起来。 晋王不紧不慢地漱了口,洗了脸,还将手抹干净了,这才懒洋洋地看了谨言一眼,开了口:“你今年多大了?” 谨言只得如实回答:“小的今年十九。” 晋王起身整理衣裳,听到只得十九的谨言,停顿了一下,说道:“过两年你娶了媳妇,你到时候就会明白了。” 王爷不觉得这妇人太过厉害,还觉得很正常么?若是这么说,他一辈子都不想娶媳妇,女人太可怕了。 晋王又补充一句:“以后你少去偷听墙角,你家里没给你塞通房丫鬟?” 谨言的脸红得滴血,连忙摇头,“回王爷的话,家父说随我性子,我娘倒是急了些,但是我不要,通房丫鬟麻烦,不如多练练武。” 少年身子燥热,练一天武,太阳底下站两个时辰,保证这一身的燥热瞬间都没了,有的只有疲惫。 晋王听了,轻笑出声。 能跟在王爷身边的人,即使是一个牵马的护卫,也不可能出身平常之家,何况谨言是众多护卫中选拔出来的骄子,家世更是显赫,才好不容易培养出他来。 就是这么显赫家世的世家公子,跟着晋王想立战功,一门心思在练武之上,舍得吃苦,连通房丫鬟都不要了。 谨言这人能得到晋王的重用,也是看重他单纯没有歪心思,尤其他长相平平,不像那些依靠祖荫像只花蝴蝶似的世家公子们。 等晋王主仆二人来到桂花树坐下时,就见一桌子好饭菜,将谨言给看饿了,刚才还在背地里告状说人坏话,现在就要吃人家做的饭菜,不太厚道。 谨言咽了咽口水就要离开,心虚得很。 晋王却是眼皮子都没抬,将谨言叫住,同时将五名暗卫都叫了出来。 宋九和刘小丫从厨房里端着吃食出来,就看到桂花树下多出来的几人,宋九还没什么,早有预料,刘小丫却是吓得差一点儿手中的碗都掉了,好在被宋九扶了一把。 谨言朝刘小丫看了一眼,莫不是他们几个又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到了,这胆子小的可怜,他也不至于长着一张凶狠的脸,少夫人都不怕他。 刘小丫低垂着头跟在宋九身后,将手中的吃食往桌上一放,赶忙回了厨房。 宋九从地窖里搬出了好酒,给他们送别。 晋王朝宋九看来一眼,原本温和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突然问道:“平时我徒儿也要劈满一屋子的柴才能吃饭么?” 宋九心头一惊,朝谨言这边看了一眼,谨言赶紧背过身去,但很快反应过来,惊讶的看向宋九,少夫人知道他在屋顶偷听?她可是不会功夫的,这让谨言想起昨个儿少夫人给他送烤鸡时精准的看到他在老树上。 宋九很快收回目光,向晋王解释道:“师父别误会,任家的规矩,家里的重活都是男人在干,我夫君干完活就吃早饭,平时也是这样,若是肚子饿了,也可以先吃完饭再干,没关系。” 见是任家的家规,可见是大裴氏的意思,晋王的脸色明显好看些了,只是旁敲侧击的叮嘱着宋九,家里干重活的男人也得相互敬重,夫妻之间更要相敬如宾。 宋九心头苦闷,要不是你送的匕首,她不至于大清早惹傻夫君发脾气。 宋九挺直了脊背,正要好好说说刚才房里“欺负”傻夫君的事,可别让长辈误会了她,没想傻夫君劈完柴从屋里出来,立即接了晋王的话。 “师父,我媳妇对我极好,我也喜欢干重活,你不准说我媳妇的不是。” 这还能护上了? 第311章 这个儿媳妇有些奇怪 一旁的谨言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公子,他真的很想跟大公子说,为何要惧怕一个妇人,少夫人到底有什么能耐,他真的不懂。 晋王面对傻大儿,语气就软了,没有再责备宋九,就叫他们坐下一起吃早饭,他们也得赶路了。 宋九准备的吃食很丰盛,虽然没有王府里的山珍海味,却是这段时间以来头回让这些护卫们敞开了肚子吃了个饱的。 此去燕北,凶险难定,又是秘密前去,一路上更是艰辛,这一顿饭恐怕是他们眼下唯一的一顿好饭,以至于宋九做的吃食都吃了个精光。 好在宋九还准备了汤饮给他们带在路上吃。 晋王一行人离开的时候,村里人多是在地里忙活,偶有人抬头看到山脚下的情况,还疑惑着任家三房家里这是来了客人呢? 晋王来到山坡前停了停,他看到了地里劳作的一个熟悉身影。 一向不下地干活的任婆子,今天破天荒的跟着丈夫一同来了地里,她没有干粗活,就是陪在丈夫身边,看到劳碌的丈夫,还会拿汗巾给他抹汗,又与丈夫在地里有说有笑的,这安静的日子,晋王见了竟是眼眶都红了。 山坡上的晋王深深地叹了口气,负手而立,一袭锦衣迎风而立,人却显得如此的萧索,俊朗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愁绪还有羡慕。 傻大儿能跟着过上这样平静的日子,他再辛苦也值得了,就让傻大儿安静地在乡下过小日子吧,而他作为没名分的生父,能在暗中好好的庇护着他,庇护着傻大儿一家人便足矣。 此时谨言上前一步,没忍住说出心头的疑虑,那便是关于少夫人今日做的早饭,以及昨日晚饭时精准找到他的事,就像是她能洞悉一切似的,这让谨言有些不安。 晋王收回心神看了谨言护卫一眼,再朝山脚下的祖宅看去一眼,说道:“她的确有些不同,或许她很聪明,家世不显能被大裴氏看中成为任家儿媳妇,也有些手段。” 谨言见王爷都这么怀疑了,建议要不留下一两人守护大公子。 然而晋王摆了摆手,“无妨,她疼惜着长儿,长儿受不了委屈。” 这还不受委屈么?都得在妇人面前卑身屈体了,只是谨言不敢再多话了,显然王爷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我们走吧,早去早回,本王也盼着过年前能赶回来,如此你们也能吃到这些农家小菜,回了京城,你们也是吃不上了的。” 说完,晋王还顺带喝了一口酸果饮,随即怔住,酸酸甜甜的甚是解暑,不免多喝了两口,随后带着人离开了水乡村。 水乡村的农田里,任婆子看向山坡,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她才收回目光。 任平停下手中的锄头,看向老伴的侧颜,心头仍旧有种庆幸感,他任平何德何能娶上这么好的媳妇,任家能有今日,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吃的是媳妇的福气。 任婆子拿出汗巾子给丈夫抹了一把汗水,劝道:“等会儿晌午的太阳毒辣,咱们还是先回家,而今儿子儿媳妇都有出息,咱们家即使请长工都请得起。” 便是任婆子在小院里孵小鸡崽卖的生意,也足够两老的过上宽裕的日子,再加上几房时不时给两老的送些钱或者吃食过来,足够两人轻轻松松的过活。 任平叹了口气,他是不怕在地里辛苦的,甚至闲下来反而觉得心头不安稳,这会儿听了媳妇的话收了锄头,忍不住叹道:“要是我爷爷当年能留下酿酒的方子,咱们家就更轻松了,还能将任家的酿酒手艺传承下去。” 任婆子听了,无奈道:“咱们刚回村的那会儿,可是把里里外外都寻了个遍,啥也没留下,就那破旧的祖宅里,能藏住什么?” 任平立即答道:“地窖里的陈酿,咱们当时可没有寻到,不然早卖了钱,你就买下更多的地了。” 任婆子听了,哈哈大笑,那也是娶了个好儿媳妇,才发现了这些酒。 两老的一边说话一边往家里赶。 转眼到了秋收时节。 安城今年又是风调雨顺的好年头,不仅水乡村的村民有了收成,便是一向称为石子最多的石头村,今年也得到了丰收。 安城要举办丰收节了,相较于去年,今年的丰收节会更加的热闹。 安城王府西院里,陆氏身边的王嬷嬷将一封密信送到主子手中,小声说道:“暗探发现了三爷的线索,三爷或许还活着。” 陆氏一听,立即激动起来,她弟弟若是还活着,那简直太好了,陆氏连忙展开密信细看,只见上头写着有人发现她弟弟的玉佩在外头出现过。 不仅如此,暗探凭借着树林子里的痕迹,隐约查出人应该是被人带走了,三爷下落不明,但是有生还的机会。 这无非给了陆氏一个希望,人被带走,还活着,那么那个人带走她弟弟的目的是什么? 陆氏随即掀眸看向王嬷嬷,沉声问道:“王爷最近在何处?” 王嬷嬷弱弱地接话:“回主子的话,在青花楼头牌的房里,听说已经好些日子不出门,被这个青楼女子给迷惑住了。” 陆氏听了气得不轻,只是谁能想到青花楼早已经收到了陆氏的囊中,恐怕就是王爷也不知道这一点,不然不会沉迷在青楼女子的闺房里而不出来。 王嬷嬷见主子不高兴,心思一动,建议道:“何不毁了这青楼女子,相信王爷再沉迷,若是失了名声,王爷也绝不可能将之纳入府中。” 陆氏果然动容。 王嬷嬷这就下去办了,要毁去一个人的名声实在是太简单了,何况陆侧妃还是这位头牌的新东家,自家楼里的姑娘,不都拿捏在手中么。 而陆氏,只有收回王爷的心,才能借着王爷之手寻到自己的弟弟,她仍旧是王爷身边最得宠的那位,青花楼里的女子算什么。 *** 此时的水乡村里,任家今年大丰收,任婆子很欢喜,在地窖里给各家取了酒,一家人又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席间,二房夫妻将一袋银子送到了公婆手中,杨冬花决定了,以后每月给公婆五两银子孝顺他们两位。 任婆子看着眼前的银袋若有所思。 第312章 宋六被陷害 果然二房这个做法让大房家很不舒服。 作为长兄长嫂,没有带头孝顺父母,倒是被二房抢了风头,可是现在二房给了,大房更是不能不给。 偏偏大房任广田最近在老东家那儿有些不太讨喜,工钱少了大半,底下的徒弟也纷纷出师,他先前拿的那些额外的奖赏都没了。 沈秋梅心头不舒服的是二弟媳咋不跟她商量一声,也好让她有个准备,这会儿她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没想到任婆子开了口:“二房很孝顺还给我们月钱,只是我们还没有老到赚不了钱的地步,这钱就——” “爹,娘,你们收下吧,我和夫君最近在村里开了小卖铺,还挺赚钱的,再说现在分了家,我们二房赚了钱,更应该多孝顺父母一些。” 也不怪杨冬花这么说,这小卖铺不开不知道,开了才发现一个月净赚百多两银子。 任广江这人心思活络,再加上先前卖粮种的时候人缘好,以至于周围村的人都喜欢跟他打交道,平时都让任广江帮着入城带货。 时日一长,二房的小卖铺更是远近闻名,再加上他们有赵管事的推荐,拿货价就便宜,即使不要跑腿费,按着城里同样的价钱卖,他们也能薄利多销。 就上个月干农活多,小卖铺就一款澡豆都赚了三十两银钱。 安城百姓有好收成,又有手艺在城里赚现钱,大家伙的也都讲究起来,谁家不备一块澡豆,即使舍不得次次都用,但是用起来的时候还是得有的。 任广江更是把生意做到承包各家各户的宴席上去了,谁家办宴席要买些什么菜和调料,只要交给任广江就能一次办成,还不让自己操心,价钱也实惠,谁都愿意找他。 二房这钱就赚得更多了些,眼下马上要到年底,办宴席的人更多,他们二房这生意是越做越有奔头。 经杨冬花这么一说,任家公婆也是头一回知道二房看似做着小生意,原来生意这么赚钱呢。 难怪一个个的哪怕是做张饼子都愿意去城里做生意的,做生意就是现钱多。 宋九也有些意外,现在二房都这么说了,宋九这就从怀里拿出银袋,数出五两银子也交给了公婆,宋九更应该孝顺公婆,他们养大了她的夫君,她很感激。 任婆子看着三房表了态,这一下不收都不好了。 不过任婆子担心三房要养两个孩子,怕是没有二房宽裕。 宋九这就简单的说了说她眼下成了梅庄绣娘的事,她的刺绣手艺已经可以绣屏风和喜服,接下来接的绣活会越来越多,工钱还算可观。 任婆子自然是知道绣娘这门手艺的,一旦学出来了,在同行小有名气以后,那样赚下的钱恐怕比二房做生意还要多些。 既然孩子们孝顺,任婆子不能推辞了,不过看到为难的大房,就想劝着大房没必要计较这些,都是一份心意,心意到了就好。 没想沈秋梅鼓着一口气也同意了,还说等会儿回院里就将月钱送来,作为长兄长嫂,更应该做表率。 任婆子看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一眼,看着两人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只好答应下来。 一家人吃完饭,才各自散了。 回到家的宋九就看到了城里来的王守来,已经在院外等候了许久,这一次是给陶三娘传话的,陶三娘叫宋九入城一趟。 原本答应了晋王,他们一家都不打算入城的,可是看着王守来忐忑不安的样子,宋九心头生了疑,问道:“可是梅庄遇着了事?” 王守来知道自己瞒不过去,只得将自己听来的说了出来。 “庄主最近时常被安城的贵人召去问话,回来便愁眉不展,恐怕庄主无意中得罪了贵人。” 宋九脸色微变,是得罪了王府的人?她的确得去一趟,陶三娘教导她刺绣的基本功,还将自己的手艺传授给她,她岂能看着她受难,她也是她的师父。 当天王守来没有回城,在祖宅里住了一晚,第二日由王守来赶着牛车入城,宋九交代傻夫君在家带孩子,刘小丫帮着照看,而宋九却穿着青蓝色的棉布衣裳,头上带上了幕蓠进了城。 安城为着丰收节做准备,长街上挂上了红灯笼,热闹得像过大年似的,再与两年前萧条的安城相比,如今的安城才算活了过来。 大街小巷的行人穿着的衣裳也鲜艳了许多,款式更是多了起来。 宋九坐在牛车上,幕蓠阻挡了别人的视线,无人能看清她的容颜,而牛车也走得极快,王守来这人也灵活,知道夫人似乎在忌讳着什么,他也不多问,甚至处处护着她。 就在宋九的牛车经过大街之时,后头突然来了一辆漆黑的马车,马车走得极快,牛车不得不靠边让路。 马车过去了,却突然在前头停了下来。 眼下正是城东头最热闹的地方,街上的行人聚集得也最多。 王守来不想惹事,就想着赶着牛车从旁边过去,谁知马车不仅停了下来,还拦了去路,很快从马车上下来两个魁梧大汉,将一个衣裳不整的美人从马车上扯了下来。 美人似乎醉了酒,双颊通红,人也东倒西歪,而身上透明的纱衣更是能看到她身上穿着的红肚兜,圆润的胸脯呼之欲出,当真是将街头的男人们看直了眼。 两个大汉显然也喝了酒,脸上带着淫笑,看着这模样就知道刚才在马车里定是染上了酒色。 好在美人被拉下马车后,立即捂了脸,被壮汉甩在大街之上的时候,她连忙将美人脸捂在了泥地里。 无人看到她的真容,但是两位大汉却没有放过她,更是淫笑着要将她身上的衣裳都扒光。 “救我,老天爷,救救我,只要我宋六今日不死,将来必报了这血仇。” 一把虚弱的心声传入宋九的耳中,宋九连忙叫住王守来,“在这儿等我。” 宋九立即下车,目光紧紧地盯着前头被欺负的宋六。 可是这一切的安排还只是开始,街头的百姓看热闹算什么,真正要让宋六失了名声的,该是整个安城的权贵圈。 就在这时,后方竟然来了办案的巡检司,巡检司出动,必有大案,一队骑兵马速飞快,眼看着就要冲撞过来了,为首的巡检官看到前头百姓聚集的情形皱紧了眉头,随即下令减速。 而宋九正苦于怎么救宋六而不让宋六露脸失了名声,就听到后头的马蹄声后心思一动,回头看向巡检官,趁着他强行拉住缰绳喊退街坊的时机,从袖里摸出晋王给她的匕首,朝着马屁股刺了下去。 第313章 姐妹二人和解 宋九头一回动刀子,她以为自己拿来防身也多半会不敢使用,没想到事到临头,她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得多,一定是受她家傻夫君的性子所影响。 前头的马屁股吃痛,不受控制的往前冲去。 街坊们吓得四处逃窜,巡检司其他差兵的座下骑也明显被前头的马带动,跟着前头的马一路朝前冲去,顺势还将停在路中的马车撞翻在一旁,两位壮汉来不及细想,赶紧跳开。 宋九将带血的匕首藏入袖中,心头着急的她趁乱跑向宋六。 很快头上的幕蓠带在了宋六的头顶,随即小声说道:“跟我走。” 东倒西歪的宋六心智是清楚的,她惊讶的看向宋九,求生的意识令她想也没想的抓紧了宋九的手,在王守来眼明手快的帮助下,很快将宋六扶上了牛车,调转车头立即往城外跑。 而这一切做得滴水不露,速度足够快,以至于两个壮汉回过神来时,原本甩在地上准备欺凌的青花楼头牌转眼被人救走了。 壮汉岂会甘心,这就要跳上马车追上去,谁知巡检司的人将他们拦下了。 被自己的马甩下来还受了一点儿轻伤的巡检官朝快速逃走的牛车看了一眼,目光里若有所思。 刚才座骑突然人立而起的时候,他看到一位庄户小妇人将匕首藏入袖中,而他练武之人,眼尖的发现匕首上熟悉的图腾。 巡检官没打算去追人,反而顺势帮了宋九一把,将马车扣下了。 牛车很快出了安城,转眼跑出去三十里地,来到一处小树林中,牛车才停了下来。 官道上没有行人,阳光洒在大地上,静寂又炙热。 宋六从牛车上下来,靠着老树休息的时候,她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宋九从包袱里翻出一块她拿来做绣样的花布,当即从头发上取下绣花针缝制起来。 王守来在树林子外头守着,注视着官道上的动静。 不愧是绣娘,宋九缝衣的手速飞快,原本她做的一件绣样是送去给陶三娘看的,这是她学了陶三娘的手艺又结合师父的手艺后,她利用了不同针法以及她喜爱的花样绣出来,然而如今只能给宋六做成衣裳先穿上。 待宋九快速做出的衣裳披在宋六身上时,宋六才缓过来,她红了的眼眶看着宋九,终于在这一刻姐妹二人释怀。 “九丫头,是你救下了我,给了我生的机会,以前的事,我不恨你了。” 宋六穿上衣裳起了身,这就要走。 宋九听着这话有些意外,她看着就要离去的宋六,心情复杂的开口:“我给你赎身,从此以后我们两清。” 宋六苦涩一笑,摆了摆手,心头暗忖:“若是能赎身,我又岂会落到今日这地步。” 宋六今日吃了苦头,却让她知道了一桩隐密,终于知道了青花楼换了的背后东家是谁,而这一次害她的也就是此人。 宋九听到宋六无奈的心声,自己也挺难过的,这两年,宋六到底是怎么过的? “九丫头,不必你来帮我,我自己会将自己赎身出去,你且等着。” 而今的宋六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啥也不懂的乡下丫头了,对方敢这么对付她,她便会用自己的手段还击回去。 宋九的包袱里带了钱,原本是带来帮助母亲和弟弟的,这会儿她将包袱中的木盒拿出来就要交给宋六赎身,宋六摆了摆手,穿着宋九新缝的衣裳,这就坐上了牛车,“回城吧。” 刚从城里逃出来,现在回城会不会再次遇上,还有宋九刚才刺了巡检司座下骑的马屁股,万一认出他们来。 王守来回头看了宋九一眼,说道:“夫人,我送一趟就赶回来,夫人且在小树林里等我。” 宋九松口气,再次将幕蓠给宋六带上,看着她坐着牛车离去。 再次入城的宋六没有被人发现,王守来也是机灵,很快就将人送到了青花楼的侧门,宋六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等宋九再次入城的时候,城街头仍旧很热闹,似乎谁也没有记起刚才街头发生的一幕,而巡检司的人也不在街头了,大概不会被追查到她身上。 宋九熟读律法,心头也早做了准备,只要她当场没有被抓到,事后她就能辩护,何况当时一团混乱,想必巡检司的人也未必注意到她。 至于晋王给的令牌,她不想随意拿出来,即使知道能调动巡检司和地方军的人,她也不想。 这一次牛车终于来到了梅庄外,宋九背着包袱就进了梅庄,王守来带着她来了二楼见陶三娘。 账房里,陶三娘看了宋九一眼,鼻子很灵,闻到了宋九身上的血腥味,立即开口:“下去沐浴更衣再说。” 宋九也不推辞,这就跟着老绣娘去了浴房。 再出来,宋九已经换上了桃红色的棉布裙,这是陶三娘给她挑选的衣裳,宋九却看出来衣裳上的针法,就是出自陶三娘之手。 宋九看着自己的衣裳,心头感动,陶三娘早就给她亲自做了衣裳,不然整间绣楼里,哪件新衣不是绸缎锦衣,庄主的身份,又岂会在一件布衣身上花时间。 再次来到账房时,陶三娘还将她打量了一眼,目光里有些惊艳,叹道:“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该好好的打扮,可惜了你这一副皮囊。” 宋九将自己上下看了一眼,她还真的很少穿如此耀眼的桃红色,再说在乡下的庄户,时常下地干活,一会儿就脏乱了,也没必要穿得这么显眼。 “坐下来,我有话同你讲。” 陶三娘面色慈祥的看着宋九,宋九心头一惊,立即收起心神,在陶三娘的身边坐下。 陶三娘却是将账本交到宋九的手中,催她看账本。 宋九不看账本,她更是颤抖着手拉住了陶三娘的袖口,说道:“当初师父离开我的时候,我很想拉住她,不让她走,但是我不敢。” “今日我要拉住你,我不接账本。” 这是把她也当师父了么?陶三娘心头欣慰。 “给你看账本又没什么,我又不走。” 陶三娘一脸风淡云轻,可是她不知道,宋九能听到她的心声,在王守来将她叫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绣楼出事了。 第314章 宋六为自己赎身 陶三娘看着如此着紧她的宋九,脸上终于动容,叹道:“我这跌跌撞撞的一生,没有别的成就,便是在全国各地开了上百间梅庄,我这一生无儿无女无丈夫,六亲已无人。” “将来我若有个什么,恐怕也只能将这些绣楼交给你打理,还有这么多忠心跟着我的绣娘们要讨生,你可得管好了。” “庄主,我不接手,我也管不来,我没有这个野心,我只想做个绣娘。” 宋九就是不接账本。 陶三娘错愕的看着她,半晌叹道:“没见过这么愚蠢的人,你是头一个,正常人听了我有这么多的财产,巴不得我早死好接手,你真是奇葩。” 宋九就是不看账本,她心头难受,可惜就是听不到三娘心头会是谁要对付她,于是试探的问道:“庄主,最近梅庄遇着啥事了?” 陶三娘摆手,“啥事也没有,就是人到中年,突然发现膝下无人,就想早早做个交代,万一出事,也不至于这梅庄落入仇人手中。” 仇人? 宋九很想仔细听一听陶三娘心头所指的仇人是谁,可是陶三娘城府深,宋九没能探到,但她能感觉得到,梅庄一定是要出事了。 宋九还要再套话,陶三娘却是将账本收了起来,交代道:“我能教你的都教了,以后梅庄里,我那些手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可得好好顾着梅庄,莫浪费了我的一番心血。” 宋九心头忐忑不安,陶三娘这就催着她先回去,不过走前,她将一块私印交给她,“替我保管,我不想这枚私印落别人手中。” 宋九惊住,她不接,她很想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就不能跟她说一说。 陶三娘强行将她的私印塞到她的手中,劝道:“别问了,问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从京城到安城,每一步都是被逼迫的。” “我原本以为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安城能寻得一条好路子,瞧着我又错了,这事也怪不了别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你们也别再问,不想牵连你们。” “不过你放心,我陶三娘从宫里出来都没有死,这小小安城又有何惧。” 宫里?宋九震惊的看着她,陶三娘抬了抬手,宋九只好拿走她的私印先退下。 说起宫里,宋九想起自己初次来梅庄时见到陶三娘,她说的那个关于宫里尚衣局奉御的故事,眼看着账房的门关上,宋九回头看了一眼,却被身边的王守来催促着离开了。 坐在牛车上,宋九看了一眼掌心小小的私印,上面写着陶三娘的名字,以及名字下方一朵小梅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为何在现在将私印交给她? 王守来问宋九,要不要去城南。 先前宋九托王守来打听县学里的情况,王守来在梅庄里有门路,很快就打听到了,城南县学开春会设立童生班,宋九得到这个消息后就动了心思,她想给弟弟一个好的前程。 宋九叫王守来送她去城南,并从袋里拿了银钱叫王守来去周旋县学里的门房,将招收童生班的夫子请来,听说这位夫子是县学教谕的门生,深得教谕的喜爱。 宋九在县学对面的酒楼里坐着,心情复杂的看向对面安城读书郎都敬畏的县学,若是她弟弟能进这儿读童生班,将来指不定还能考个秀才,如此一来,母亲也有了依靠,她也就放心了。 宋九的心头对母亲仍旧有恨意,所以她做下这一切并不想告诉母亲和弟弟,就当是他们的运气吧。 这边宋九等着县学里的夫子,那边宋六回到青花楼里又发现先前带走她的壮汉出现在楼道中,正在寻她。 宋六抿紧嘴唇,面色有些苍白,她吩咐侍女守住门,自己来到铜镜前梳妆。 九丫头给的花布衣裳被她折叠在桌上,从青花楼里离开,除了她的百宝箱,便是九丫头的这一件衣裳了。 宋六很快梳了一个美人髻,戴上金饰,这才起身看着镜中的自己,手却轻轻地抚向自己的小腹,随即从里屋出来。 前头两位壮汉还带着人一间一间房的搜查,宋六却带着侍女离开了青花楼,直接往王府去了。 安城的王府是没有府牌的,知道内情的人才懂这儿住着的人是什么身份,比如宋六。 王府侧门外,宋六一身锦衣,头带金饰,身姿挺直的站在门外,门房问情况时,她面色平静地开口:“给主母传个话,青花楼花魁宋六怀上了贵人的孩子,如今带着孩子前来认祖归宗。” 随即宋六拿出晋王的信物,是晋王带在身上的手帕,上面的图腾看一眼就知道了,门房吓得不轻,连忙去传话。 而隔着门房不远处听到动静的下人却是神色慌张地赶紧往西院禀报去了。 晋王在青花楼里待了几个月,王府里的人都知道,但是今日王府侧门外来了一位自称怀了王爷子嗣的女子,却是头一回。 传话的齐嬷嬷可急坏了,脚步匆匆的过来禀报,小裴氏听了,手中的茶杯都掉在了地上。 齐嬷嬷生气说道:“王爷哪都好,就是风流成性,竟然搞大了青花楼花魁的肚子。” 齐嬷嬷的声音说得极小只有主仆二人能听到,却仍旧遭来小裴氏一巴掌,吓得齐嬷嬷赶紧跪在了地上。 “王爷也是你一个下人能说的?你不想活了不成?” 齐嬷嬷知道错了,刚才是一着急,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小裴氏沉着脸,手握紧成拳。 王爷今日不在府上,不知去了何处,这青花楼里的花魁登门说自己怀孕了要王府给说法,王爷知道会怎么处理呢?纳了她? 王爷是年纪大了挑女人的眼光也差了么? 小裴氏沉思了一会,随即掀眸看向地上跪着的齐嬷嬷,说道:“你说,这会不会就是王爷的意思?于我一个正室来说,不过是再纳一妾而已,可是某些人恐怕就要坐不住了。” 齐嬷嬷这会儿也冷静下来了,听了主子的分析很认同,就是替主子不值得,可是在京城,主子也替王爷纳了不少妾室,到了安城,又来一位,主子太苦了。 小裴氏握紧的拳头松开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人可以入府,不过得府医查一查她是否真的有身孕,毕竟这个孩子不可能是王爷的。” 齐嬷嬷震惊的看向主子,王爷在青花楼里住了几个月,怎么可能怀不上孩子? 小裴氏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语气冷淡地说道:“王爷不傻。” 第315章 气死陆氏 可是王爷正当年,步入中年要令女子怀孕根本不是难事,然而齐嬷嬷看着如此笃定的主子,哪敢再细问。 “去吧,把人领进来,府医看了再说。” 站在王府外的宋六,看着侧门打开,府里的下人竟然一脸恭敬的上前相迎,她的确很意外,竟然能这么顺利的入王府,不过也是好事,她卑微的青花楼头牌,而今以这种形式为自己赎身,还能见一见青花楼背后的东家,跟她同坐一席,享同一个男人的荣华。 入府没有送去西院,直接在侧堂屋里等待府医的检验。 宋六面色平静的坐着,一旁的齐嬷嬷已经心头打鼓。 府医来了,替宋六把脉,半晌后,在齐嬷嬷凝神静气地等待中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恭喜夫人,有喜了。” 齐嬷嬷差一点儿站立不稳,主子说王爷不可能让外头的女人怀孕,可是青花楼的花魁的确有了身孕,连府医都把了脉,对方也是如此的笃定,可见她是有备而来的。 齐嬷嬷赶紧去主禀报,不曾想小裴氏却是一脸无所谓,语气冷淡地说道:“若是真的,也不过是王府里再添一位庶子,不过,王爷没必要在安城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 齐嬷嬷的脸色微变,这一次总算是听明白了,也对呢,这儿是安城,又不是天子脚下的京城,王爷不必这么糟蹋自己。 小裴氏似想到了什么,说道:“青花楼前不久才落到陆氏手中,王爷在青花楼里待了这么久,陆氏不可能不知道。” 齐嬷嬷惊讶的看着主子,所以花魁入王府,顶着被主母私下处置的风险,就是奔着陆侧妃而来? “把人安排去西院,派人盯着西院的动静。” 小裴氏立即做下了决定,齐嬷嬷这就退了下去。 至于今日突然入府的花魁,小裴氏根本不放在心上,在京城里,她替王爷处理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早已经习惯了。 眼下令小裴氏烦恼的是自己待在王府,哪儿也不能去,想要悄悄地见一见孙儿孙女,她都不敢。 她掌握着安城的情况,同时陆氏的人也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小裴氏绝不容许自己有孙儿孙女的事被陆氏知道,所以她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是一想到开年匆匆一瞥的情形,她着实想念起这两孩子来,以至于傻大儿也不是那么的计较了,还有那个儿媳妇,小裴氏竟也看顺了眼。 也不知王爷会什么时候将陆氏一同带回京城,这样她一直待在安城,能看着孙儿孙女们长大。 晋王府的荣华富贵,小裴氏不仅要抓在自己的手中,还要传承下去。 此时王府的西院里,陆氏刚刚午睡将醒,下人就来禀报,王府里突然来了一位青花楼的花魁,说是怀上了王爷的孩子,府医已经把了脉,肚里真的怀上了,王妃竟然大度的将人送进了西院。 陆氏感觉一道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懵了,随即是一腔怒火,她知道这个青花楼的头牌是谁,而她才下令要整治这个女人,没想到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氏气得不轻,更是恶心得想吐,自己是妾室,但是也是上了玉牒的侧妃,堂堂兵部尚书府的嫡女,要跟一个沦落青楼的女子共侍一夫,想到这儿,她就嫌脏。 陆侧妃一气之下将桌上的茶碗扫落在地上,越是想到王爷碰了这么个“一片红唇万人尝”的女人,她就连晋王都不想碰了。 可是晋王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依仗,也是她儿子的希望,无法割舍,那只有把脏东西清理掉。 “快,把人赶出西院。” 陆侧妃感觉院里呼吸的空气都被污染了。 王嬷嬷却屏退了护卫和下人,只剩下主仆二人时,方劝道:“主子莫急,对方怀上了王爷的种,此时下手,只会落入王妃的圈套,反而令主子与王爷离了心。” “按着京城王府后院的规矩,最长不过半年时光,王爷的新鲜劲过去了,到时候这人要怎么对付,那还不是主子的一句话么。” 王嬷嬷努力劝着,然而这一次是不一样的,在京城里,那些个女人至少是良家妇人,而安城的这一位,可是青花楼里被万千男人宠爱过的伎女。 陆侧妃想到这儿就要吐了,偏偏这个时候,院子外头还传来喧哗声,有人大声喊着:“新入府的小妾宋氏,前来拜见侧妃姐姐,还望姐姐与我一见。” 陆氏听到这刺耳的话就捂着嘴差一点儿吐了出来,她怒不可遏的开口:“派出去的人都是死人么?一个楼里的姑娘都对付不了,谁准许她入王府的?” 王嬷嬷也无法作答,但显然任务失败,那些办事的人都别想有活路。 院外宋六还在大声喊着,陆氏差一点儿背过气去,扶着王嬷嬷的手赶紧入内室躺着,接下来就算王爷来她房里,她都不想搭理,一想到王爷的怀里曾抱过这样的女人,她就受不了。 可惜,安城的王府再大,也比不过京城里的王府,宋六在院门口叫人,即使躺在里屋的陆侧妃仍旧能听到她的声音,简直令她反转难眠。 王嬷嬷出来应付,却发现西院门前的护卫无人敢拦她,她借着腹里怀着王爷的孩子,护卫们都不敢近身,她才敢在门前更加的嚣张。 宋六看到陆氏身边的嬷嬷出来了,她挺直了脊背站在院前,手抚在小腹上,面色平静地开口:“若不是你们逼我,我也不会入府,怎么说还得感谢你们,让我得了这荣华富贵。” 王嬷嬷“呸”了一口,真不要脸,王爷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人,论姿色和家世都不及她主子。 宋六靠近王嬷嬷,还故意用肚子蹭上前,王嬷嬷吓得赶紧退后,生怕有闪失怪在她头上,心头却想着,别得意,等你失了宠,这腹中孩子未必保得住。 “把我拉上街头凌辱,毁我名声,这样我就会被抛弃,想得很周全,唯独没有想到我还有几分运气,还能逃出生天。” 王嬷嬷被宋六逼得连连后退,心头郁闷得不行。 第316章 二房生意太好 宋六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转眼从青花楼的伎女变成王府的妾室,也算是赎身了。 闹了一场,宋六这才离去,待王嬷嬷回院里内室向主子禀报时,陆侧妃气出了心病,人已经昏迷不醒,王嬷嬷赶紧去叫府医。 西院里闹出的动静全部传到了东院中,小裴氏听着却是轻笑出声,府里终于有点生机了。 此时安城城南县学外,宋九坐在酒楼中,透过窗户看到王守来请来的县学童生班夫子,她连忙将自己的字帖拿了出来。 宋九的字像极了傻夫君的字,都是傻夫君教她写的,而今天她要用这些字替弟弟争一个机会。 没多会儿门开了,宋九立即起身上前相迎。 夫子见到宋九是个妇道人家,脸色就变了,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 好在王守来是个男人,几番巧语将人请了进去。 宋九隔着夫子远远地坐着,由着王守来给夫子斟茶。 宋九亲自写的字帖落到了夫子的手中,很快一盒银子也放到了桌上。 夫子看到字帖上写下的燕朝律令,颇为惊讶,先是这一手好字就令他另眼相看,再看这字帖中的内容,这部律令书,便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买得到的。 在这个时代,连女子都会读书识字的人家,必会令人高看几分,也敬佩几分。 县学夫子从初始的为了避嫌正眼都没有瞧宋九一眼,到而今一脸欣赏的看向宋九。 宋九将自己的来意说了,想为弟弟博得一个前程,所以请求夫子招她弟弟入童生班。 细问下,她弟弟今年九岁,已经在城里开了蒙,就是还没有中童生。 原本童生班就是为了中了童生的读书郎开设的,可她家弟弟连童生都没中,更谈不上来年开春的院试中秀才了。 夫子有些为难。 王守来立即将桌前的一盒银子往前推了推,打开木盒,里头是三十两碎银。 这个是给夫子的见面礼。 不过是多收一个弟子而已,对方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 夫子有些动心。 在县学里的秀才公,多是贫寒出身,有钱有势的,也就在县学里挂个名,更不可能帮着在县学里开设童生班教书,利用自己读书的时间去教导别人,不就是为了额外赚点儿钱么。 开设童生班的消息才出来,知道的人还不多,作为县学教谕的门生,平时也得孝敬师父。 在王守来一番巧语之下,夫子收下了木盒,同意招收宋九的弟弟入县学童生班,享秀才公一样的待遇进出县学,并能在县学的大书阁里看书。 定下了名额,宋九心头一喜,又请夫子在酒楼里美美的吃了一顿,接着将未来一年的束修也给付了,十两银子一年,宋九是费尽了心思。 过不了几日,县学里公布名单的时候,会派人亲自登门告知,便说被县学挑中的弟子不需要束修便可以就读。 夫子若有所思的看了宋九一眼,这样助人为乐还不留名的人实在少,倒也没有多问。 办完了事,宋九这才坐上牛车往回赶,也没让王守来送她,独自赶着牛车走在回村的小官道上,心头还想着事儿,天色却是不早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宋九停了停,突然有些想念傻夫君了,要不是他不能入城,她何必自己赶牛车。 宋九正郁闷着,田埂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吓了她一跳,定晴看去,不正是她家傻夫君么? 腰间别着一把砍柴刀的任荣长从田埂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就坐上了牛车,从媳妇手中接过缰绳。 宋九很意外,这儿隔着城里没多远了,他这是不听话,跑出来了,那孩子们都交给刘小丫带着呢? 任荣长握紧着媳妇的手,闷着声开口:“以后媳妇入城,我也要跟着去。” 好在今天傻夫君没去,不然巡检司的人发现了,不得闹出点儿什么。 “咱们说好的,你不能入城。” 任荣长不作声,掌心握得更紧了。 谁能想到,媳妇一走,任荣长就跟了出来,只是没有入城,就一直等在这儿,直到媳妇回来,他才坐上牛车。 师父劝他们少入城,他也同样会担心媳妇,他跟着入城,还能保护媳妇呢。 “下次你带上我。” 任荣长有些坚持。 宋九仍旧不准,可是看到丈夫闷闷不乐的神情,想了想说道:“要跟着我一起入城,那也得带上帷帽。” 任荣长立即同意,不露脸就不露脸,能跟在媳妇身边就好。 夫妻两人相依在一起,牛车也走得慢了些,踩着落日的余晖就这样慢吞吞的回到了水乡村。 家里有刘小丫照看着,果然不用操心,她带着两孩子不仅洗得香喷喷的,连晚饭都做好了。 宋九暂时不打算入城,便是丰收节,水乡村的人都热闹的入城游玩置办,任家人都没去蹭这个热闹。 丰收节过后,天就冷了,隔着过年只有一个多月了。 任家二房任广江果然在年底的时候接了不少活计,尤其是最近接到张员外家的喜宴,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这就来了祖宅里,想将三弟叫去一起帮他。 丰收的一年,都等着过大年了,年前这段时间很清闲,宋九得知二哥到处跑动,着实辛苦,她同意了,不过不想傻夫君入城,所以在城里置办的东西,还得二哥去办。 任广江还有些奇怪,三弟为啥不能入城?但看三弟媳严肃的表情,只得应下。 张员外家里嫁女,办三天流水宴,到时候老三就跟在后厨,帮着清点物资,少了啥就给任广江交代一声,他自己还有另外两处喜宴得去办。 二房的生意真是红火。 宋九听了没啥,还替二哥高兴的,只是大房听了,却心头不舒服了。 傻夫君被二哥叫走后,宋九在家也没有绣活要做,有刘小丫照顾着孩子,她这就去大嫂那儿坐坐去。 任家大房家里显得冷清了,宋九过来的时候,正好遇上大嫂在训斥孩子,原来是孩子太小又喜欢到处走动,结果摔了一跤,全身都弄脏了,沈秋梅便生了气。 沈秋梅一边给孩子洗脸,一边教导孩子不能去水边,不准独自去村里,更不准跟着别人一起上山。 蓉姐儿很乖巧,任由母亲训斥着,也不哭闹,也任由母亲替她洗手擦脸。 沈秋梅更是叹了口气,“你说你都两岁多了,开春都要三岁了,为何还不会说话,连声娘都不会叫。” 第317章 大嫂又有喜了 “你爹只顾着在城里做木匠,老东家都不看中他了,那点儿钱干得没劲头,还不如你二叔家里开铺子。” “这一个个的都不省心,我咋就遇上了你们父女,蓉姐儿啊,你倒是争点儿气,你堂弟堂妹都会说很多话,会叫人了,你啥时候开口。” 沈秋梅说着说着,越发的激动,竟是哭了起来。 宋九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她只得“咳”了一声,院里的大嫂才看到了她,这才收住了眼泪,赶紧起身。 宋九过来陪陪大嫂,也是没想到大嫂心头这般难受。 在堂屋里坐下,沈秋梅赶紧兑了糖水送来,同时也将蓉姐儿抱了过来,坐在宋九身边,眼眶还是红的。 “三弟媳,你说我家蓉姐儿这一辈子是不是都不会开口说话了?” 沈秋梅很绝望,说到这儿眼泪就要来了。 宋九内心也不好受,但是遇上了这种事,也要平静的接受,再说蓉姐儿是聪明的孩子,就算不会说话,将来也不会过得差,只要做爹娘的细心教导。 “大嫂最近有没有教导孩子读书识字?” 沈秋梅却是摆了摆手。 “话都不会讲,教她读书识字有何用,何况你大哥这段时间在城里过得不好,我心头也不好受。” 宋九细问了大哥在城里的事,沈秋梅也就说了出来,这两三年都是给人家教徒弟的,才给了那么高的工钱,徒弟出了师,师父就要被卸磨杀驴。 再加上上一次她丈夫惹上一个阮姑娘,一个不小心跟大徒弟反目,大徒弟走了捷径,直接出师接手了大总管一职,现在还欺压到她丈夫头上来了。 现在即使任广田一气之下不在那铺里做大师傅了,人家也不在乎,他这人太过实诚,以前教徒弟的时候就没有藏着掖着,所以人家不缺人做事。 现在工钱降到了一个月十五两银子,还几番苛刻。 “这个大徒弟就是小人得志,我真想叫我夫君干脆不干了,回家种田,也饿不死。” 只是宋九看得出来,大嫂并不开心,说到这儿,又抹起了眼泪。 看着这样脆弱的大嫂,宋九还有些奇怪,平时大嫂多能干的人,也不至于说着说着就流眼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宋九心思一动,突然开口:“大嫂,你要不要找个大夫把把脉,你会不会是有身孕了?” 正抹泪情绪有些激动的沈秋梅疑惑的看向宋九,随即面上一惊,说道:“我好像有两个月没来月事了,我倒是忘了这事,这段时间被你大哥给气的。” 说到这儿,两人都有些信了,宋九这就起身,她亲自去请大夫,这就交代着大嫂好好待在院里,先别出门。 沈秋梅乖乖地听宋九的话,她也觉得奇怪,最近心情烦透了,老想哭,看到女儿不会说话就想哭,看到二房越来越赚钱而自家越过越差也想哭,而且还控制不住自己。 宋九跑得飞快,一想到大嫂可能怀了孩子,她就欢喜。 其实一家人谁赚钱多谁赚钱少都不要太计较,反而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是最好的。 等宋九请来大夫的时候,沈秋梅不仅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也梳整了头发,人看着精神多了。 大夫给她把脉的时候,沈秋梅心头还是忐忑的。 宋九将蓉姐儿接过去,抱着孩子一脸企盼的等着。 没多会儿,大夫收了手,笑眯眯地道喜,果然大嫂怀上了,算着日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只是大嫂怀上了却反而瘦了不少,先前还以为是太忙吃睡不香给闹的,结果是这古怪的情绪给造的。 大夫再三交代沈秋梅,别发脾气,也不要老是哭,要心平气和,没有啥想不开的,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沈秋梅一一应了,欢喜的送大夫出门,等大夫一走,沈秋梅回头看向宋九,叹道:“三弟媳你真的是我的福星,我这第二胎又是借你的福气了。” 宋九连忙摆手,怀上了迟早是要知道的,只是她今天来得巧。 “难怪我这段时间特别烦躁,我还打了蓉姐儿几次,这么乖巧的孩子,我竟然也下了手。” 打完孩子就后悔了,可是在气头上又想打孩子。 宋九看向怀中的蓉姐儿,刚要收回目光,随即又仔细看向孩子,有些奇怪,孩子心头没想什么,可是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反而一脸的忧愁。 这模样不像个两岁多的孩子该有的情绪,宋九摸了摸蓉姐儿的小脸,想了想,看向大嫂说道:“大嫂怀上孩子才三个月,要好好的休息,要不你将蓉姐儿放我那儿养些时日,正好我最近教他们三个读书识字呢,蓉姐儿也能一同听一听。” “我家里还有小丫帮着带孩子,也带得过来,大嫂就在家里安心养胎。” 沈秋梅一听,心头动容,自己心情不好,一想到女儿不能说话,心头难受,难免又训斥孩子,不如先将孩子交给三弟媳,等胎儿稳了再说。 沈秋梅答应了,这一刻蓉姐儿突然一双小手臂就抱住了宋九的脖子,小脸捂在她的脖颈处。 宋九忍不住心疼起蓉姐儿,不会说话没关系的,她仍旧是任家人眼里的宝贝,要是大哥大嫂以后生了不少孩子,没办法带蓉姐儿,她可以将蓉姐儿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她也能听懂孩子的心声。 大嫂有了身孕的事告诉了公婆,全家人都知道了,连着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了。 前后怀了两胎,邻居们说沈秋梅有着明显的变化,当初怀蓉姐儿的时候,性子好,也没有什么大变化,而今怀上这一胎,不仅脾气变差了,人也变丑了,定是怀了个儿子。 邻居这话沈秋梅爱听,她对着水看了看,是丑了不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任家公婆当然也是高兴的,唯有一旁原本笑容满面的二嫂杨冬花,此刻却是笑不出来了,她攥紧自己的袖口,心头很是难受。 任婆子朝老二媳妇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这种事就是命,老二着紧媳妇,任婆子也盼着二房能抱孙子,但是强求不来的。 第318章 京城里来的人 任家算是喜事连连,老大家有喜了,老二家里的生意却是越做越开,唯有任家三房,许是隔着村子远些,就显得神秘一些,但是人家日子过得好是看得出来的,孩子们身上的穿着以及随手就能拿出来的糖果,都能看出来任家三房的日子不比前头两房差。 宋九将蓉姐儿留在了祖宅,心头还想着好在蓉姐儿小,啥也不懂,宋九也就更疼爱这个孩子了,每次家里有啥吃的,都要先给姐姐吃了才能轮到弟弟妹妹们。 宋九每天大清早就将孩子们叫起来教他们识字,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单独陪在刘小丫的身边,教她练字读书算数。 刘小丫做事勤快,时常将三个孩子带在身边上山放牛羊,还会自己编唱儿歌,教三个孩子在山头唱歌。 每次回来,孩子们都是一身的泥巴和草屑,宋九就会将三个孩子洗得干净,换上她亲手做的衣裳。 宋九看着蓉姐儿一天天的笑容也多了,倒是大嫂自打察觉这一胎有可能怀的是个男孩,就不怎么在村里走动了,多是在家中养胎,也很少来祖宅里看望蓉姐儿。 乡下的生活总是这么的平静又自在,可是此时的安城王府里,却是水深火热的。 先是小裴氏发现王爷并不在安城,而后陆侧妃也发觉王爷不知去向,这一下她想要对付宋六,就有些难办,不知王爷是何态度,真要是对付了,母子皆无,王爷若是将新人放在了心上,那必定回来怪罪,离了王爷的心,反观王妃坐山观虎斗,反而上前踩一脚。 可是不对付这个小妾,她三天两头的跑来院外求见,口口声声叫陆侧妃姐姐,没把人恶心死。 这会儿院外又有宋六求见的声音了,陆侧妃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问道:“派出去寻找贵子的人可回来了?” 最好是早点儿回京城去,将贵子带到陆家悄悄养着,她这一趟安城之行也不算白搭,外头这刺耳的声音勉强忍受着。 就在这时,王嬷嬷带人进来了,此人一身青衣,头上带着帷帽,到了近前,连忙朝陆氏跪下行礼,也将帷帽取下,露出的却是一张生面孔。 陆尚书给女儿安排了一批死士,此人正是这一批死士的领头,刚从京城赶来,正好趁着王爷不在安城的时机,将人安插下去,也方便陆侧妃好行事。 陆氏看了对方一眼,却没有什么兴致,直到对方说出此行的目的就是来守护贵子的,将陆氏吓了一跳,莫不是弟弟陆风隐早先传回去的消息,果然他忍不住气,事情没办完就让阿爹知道了。 这个弟弟想在阿爹面前立功,早有野心,可惜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这一次陆家死士却带来家主的话,眼下陆氏所守护的吴家小孙子并非真正的贵子,其实早在国师还没有死之前,曾在安城时泄密出一个秘密,真正的贵子非一人,而是一对双胞胎。 消息不多,却足够令陆氏震撼,弟弟竟然查错了,这种事还能做错的。 陆氏立即打起精神,派人去水乡村打探,没想陆家来的死士领头却来请令,他打算亲自去一趟水乡村,寻找真正的贵子。 先前带来的人手竟然寻错了人,陆氏也是生气,这就准了,王嬷嬷将人引下去,到了门口,死士听到院前几次三番要求见陆侧妃的宋六,眉头一紧,问道:“可要小的出手,解决了主子的烦恼?” 算是他初次来安城的见面礼。 哪知王嬷嬷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人有人盯着。” 王嬷嬷指了指东院,死士却是一脸无所谓,“主子是尚书府千金,又岂惧一位知州府之女。” 想来家主早有交代,有强大的娘家在王府也该直起腰杆子,哪能被这种小门户的王妃给拿捏住。 王嬷嬷心思一动,这就说道:“那就派个人盯着这女人,但凡她出府,就一尸两命,那样也与咱们王府无关。” 死士点头,这就安排,都是小事而已,眼看着这宋氏身边只带了一位侍女,连个护院家丁都没有,就这样的人怎么敢得罪他们家主子的,真不知死活。 临近年底了,水乡村的村民都在为着过年时做准备,村里村外好不热闹,却在这时,村里来了一个收鸡蛋的管事,说是城里大户家的采买管事,过年时节用不少鸡蛋,就跑乡下来收货了。 村里人纷纷将鸡蛋拿出来卖给他,卖的还是城里市面上的价钱,村里人很满意,也不由得将人留在家里坐坐。 村道上跑来几个孩子,为首的正是吴家孙子吴成才,手里拿着一把糖粒子,正欢喜的吃着,突然脚下一个跄踉,直接从村道上摔到了水田里,一身湿淋淋的还成了个泥人,大哭出声。 而吴成才身后的几个村里孩子却是安全的站在道上一脸奇怪的看着。 不远处的大人瞧见了,赶紧上前救孩子。 此时坐在院里收鸡蛋的小管事却不动声色的朝吴成才看去一眼,脸色微变。 若是贵子,又岂会这么倒霉,这是巧合么? 吴家媳妇刘三娘过来了,赶紧将儿子抱回家清洗。 小半日后,洗干净了的吴成才又跑出来了,村里人见了,无不劝道:“这孩子也真是奇怪,这一次是摔田里,上一次还摔沟里,咋就这么不让人放心,等会儿你娘还以为是别家孩子欺负的。” 刘三娘泼辣,对儿子极为看重,吴家人更是将这个孙子当福子看,把孩子都给惯坏了,村里孩子一般不敢跟他玩,要不是他今天给大家伙糖吃,都没有人愿意跟他。 这会儿吴成才又出来找玩伴,结果玩伴没找到,经过老树时,老树上突然掉下来一根干柴,原本在树杆上要断不断的好些日子了,偏生这会儿掉落下来,正好砸中吴成才的头,当场晕厥了过去。 吴家人赶来,刘三娘的哭声响起。 收鸡蛋的小管事心头吃惊的同时,也没有再在村里停留,挑着一担鸡蛋走了。 安城城南县学,最近新招募了一位教导夫子,外地来安城探亲的,亲人没有寻到,便留在县学里赚盘缠,还是位秀才公,叫南宫阳。 傍晚时分,这位新来的夫子南宫阳在侧门见到了这位挑担子收鸡蛋的小管事,两人相视一眼,南宫阳便要了半筐鸡蛋,付钱的时候,小管事将一张字条塞到了他的手中。 小管事挑着半担鸡蛋走了,南宫阳刚要回身入县学,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街角,似乎有什么人在探头探脑的。 县学小院的书房里,南宫阳展开小管事的字条,只见上头写着:“贵子有误,须仔细查探。” 南宫阳看后立即烧了字条,随后写下密信:“找到真贵子,杀无赦,不必禀报。” 第319章 弟弟能进县学了 转眼一只飞鸽从县学小院里飞走,前头有训导过来传教谕大人的话,“先生,教谕大人的意思是让先生教导开春招收的童生班,不知先生可愿意?” 一袭襦衫的南宫阳一脸平静的应下了,教几个孩童而已,他堂堂钦天监正,蛰伏于此,教几个孩童反而更好的隐藏自己的身份。 得了南宫阳先生的首肯,训导这就欢喜的回去禀报给教谕大人,而这一份名单却留在了南宫阳的手中。 整个童生班里,未中童生的弟子有三位,其他的年纪略大些,已经考中了童生,但无信心能考中院试秀才。 南宫阳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地方县学里突然设立童生班的用意,捞了不少钱吧,同时在地方上还立了威名,毕竟中了秀才的读书人,愿意再参加乡试的,也各有人支持,指不定想方设法的拜了师。 那些不愿意再参加乡试的,也最多在县学里挂个名,就周旋在地方官员和世族之中,也是能寻得一条生计的。 反观这些童生们,上不上下不下的,小小童生是毫无地位的,谁家送孩子读书都舍得花钱,即使家里没钱,卖田卖地都是要送的。 南宫阳将目光落在几个连童生都没中的孩童名字上,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三人就是走后门花银子进来的。 小小县学教谕,为了赚得几个钱也是费尽了心思,不知这三家人的父母是什么模样,定也是小有余钱的富户了。 南宫阳将名单收好,这就写招募信,年前要送去给名单上的人家,年后就得入县学读书,这一趟安城之行,急不来,即然是贵子,便不会那么好杀。 国师算到了此人在安城降生,结果来了安城后自己丧生了,可见天意不可为,而这一次南宫阳来安城,早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情,定要为皇上解决了烦恼,所以他不急,他慢慢地来,一定要找出真正的贵子才能完成任务。 很快县学里的招募信其中一封送到了城南小院汤氏的手中。 那会儿汤氏正在帮人洗衣,整个院里晾着的也是衣裳,她在围裙上擦干了手接了信,一脸疑惑的看着门外送信之人,此人穿着县学读书人的衣裳,看着就让人敬畏。 常年在城南走动,汤氏是千想万想也不敢想自己的小儿子突然被县学里的夫子看中,能进入县学新开的童生班,她感觉到不可思议。 要不是眼前之人一脸正派的样子,汤氏都要以为对方是骗子,毕竟她家孩子连个童生都没有中,怎么就能入童生班的。 汤氏后知后觉的收了信后,从袖里翻出银袋,将里头仅有的钱一股脑的交给对方,当跑腿费。 对方显然送过几家人了,也都收了好处,这会儿也没有推辞,不管多少,他都收下了。 将人打发走,汤氏还是觉得不真实,她不识字,看着眼前的招募信,也不知道真伪。 于是汤氏将信交给儿子带去私塾给夫子看,若是真的,那今年学完,她家好儿子就要进县学读书了,私塾这边也得与夫子辞行。 汤氏不识字不要紧,儿子宋来喜开了蒙,能看懂信中内容,再说这信里头也极为简短,写得也清晰,就是宋来喜被县学童生班选中,来年开春便要在县学读书。 汤氏听了,立即问道:“那去县学童生班的束修是多少钱一年?” 汤氏在计划着她得洗多少衣裳才能给儿子挣得这束修。 然而宋来喜却是摇头,茫然得说道:“未写束修银子。” 能有这个机会就很了不起了,汤氏心头担心束修银子,但也替孩子高兴的,不管到时候交多少,汤氏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孩子送县学读书不可。 于是今日宋来喜去私塾读书的时候,就将招募信呈给了夫子看。 夫子看到这封信,尤其是信上写的字,他就信了,不是县学里的教谕或者训导,写不出这样的字。 夫子一脸激动的看向宋来喜问道:“你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人,不然你还没有考中童生,咋就能入县学读书了,这个可不得了,我先前听说了,入了县学读书,便能像秀才公一样进出县学里的书阁,你这孩子要有大前程了。” 夫子当然也替自己少了一个弟子而可惜,但是自己的弟子看着贫寒,背后却有这么厉害的靠山,再加上宋来喜读书向来勤奋努力,进了县学将来中个秀才那是不成问题的。 若是他家里另有隐情,这厉害的人物还助他一把,指不定能中举,成了一方老爷,便是他这个夫子见到他还得弯腰呢。 弟子将来有可能有出息,那得巴接巴接。 只是夫子这么问,只得九岁的宋来喜却是摇头,他家有两个姐姐,可惜都过得不好,眼下只有母亲天天替人浆洗衣裳跑跑腿赚得一点儿辛苦钱。 也正因为这样贫寒的家庭,宋来喜才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考中秀才,将来自己有了功名在身,就把大姐从青楼里赎出来,再为二姐婆家撑腰,更不想让母亲劳累。 所以宋来喜读书,最是勤快,只要有看书的时间,绝不会落下,私塾夫子也就是看中他这一点,开春参加县试,这个勤快的弟子可能会中童生,也是私塾的名气。 这孩子有靠山也是好事,夫子很快同意了招募信上所提的,年前最后几天课,夫子对这个弟弟尤其的上心,只想在弟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小院里的汤氏,在得知儿子过完年参加县试的意思,那做起事来就更加卖力了,巴不得连觉都不睡了,只想多赚些钱给孩子读书。 此时安城王府西院里,陆氏得知死士传来的消息,水乡村里除了吴家孙子之外,还真就有一户农家先吴家一步生下一对双胞胎。 而生下这对双胞胎的时候,有村里人发现过屋子上方有百鸟飞过,很是奇特,正好这奇景之后,老天下了一场大雨,之后安城百姓风调雨顺。 这一切信息,水乡村的村民没有多想,都说是吴家孙子的福气带来的,但是陆家的死士却认定就是这一对双胞胎而引起的,所有的一切都如钦天监所测算的。 陆氏听后,心头也是纳闷,天降贵子,会生奇异之像,又令四年大旱的安城降雨,从此风调雨顺,这天命贵子当真这般神奇么? 陆氏都想亲自看一眼了,不过现在不能打草惊蛇,东院那位可是一直盯着她,陆英美心想着自己替阿爹寻到了真正的贵子,给家族立了大功,就绝不能让东院那位看出来。 所以陆氏即使好奇也得压住这股子冲动,这就下令,命陆家所有死士全部守护在水乡村周围,保护双胞胎贵子,待他们归京之时,就将人带走。 第320章 孕妇奇怪的预感 陆氏为着此事心情大好,即使外头天天膈应她的小妾,她也不在意了,她现在所做的事,将来便是王爷也得惧怕她几分。 死士都派出去了。 水乡村周边守护得如铁桶一般,而水乡村里却是很平静,这段时间任荣长跟着二哥四处跑腿做生意,忙得脚不沾地的,不要说入山进城了,能在水乡村停留的时间都不多。 这晚子夜时分,水乡村的人睡得正香,连狗都没了叫声。 此时山林中,突然出现一队黑衣人,这些人来得匆促,领头的人若是有水乡村的妇人瞧见,必定认出他正是先前来村里收鸡蛋的小管事。 如今收鸡蛋的小管事摇身一变成了杀手,他们一步步往祖宅的方向逼近,谁能想才进林子,就感觉到了杀机。 不愧是贵子降生的水乡村,果然有人守护着,就是不知道守护人是哪处来头,他们难道也知道水乡村出了贵子么? 转眼林中多出好几位陆家的死士,瞬间将这些黑衣人包围在内。 隔着水乡村不过十里开外,半夜三更竟在这深林中展开了生死决斗,而正主儿却在祖宅里刚吃完夜奶,睡得正香。 最后收鸡蛋的小管事负伤而逃,陆家的死士却是从容淡定的收起了带血的剑,接着守护在周围,谁也别想伤害贵子。 祖宅里,宋九带着孩子们一觉到天亮,起床后去正屋里看了一眼,她家傻夫君跟着二哥做生意,昨晚上都没能回来,看来这年底的喜宴也太多了。 宋九像往常一样一起床先教三个孩子读书识字,她就发现蓉姐儿学任何知识,只要宋九说一两遍就能记住,这好记性,宋九很欣赏,可惜是女儿身,不然这么聪明的孩子都可以去参加科举考试。 宋九疼爱的摸了摸蓉姐儿的额头,大嫂好几日没有来祖宅了,虽说是在养胎,但是不想念蓉姐儿么? “蓉姐儿,等会儿婶娘带你去村里玩。” 蓉姐儿立即点头,还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宋九越发的心疼,若是大嫂真的生了个儿子,会不会像她娘一样只看重男丁,而轻视了女儿? 吃过早饭,宋九将自己做的油酥饼带上,带着三个孩子去大房。 家里头的活计全是刘小丫在管着,宋九省了不少事。 到了大房院外,蓉姐儿就走得更快了,头一个推开院门的。 院里头,大嫂沈秋梅靠在躺椅里闭目养神,听到声音往门口一看,立即露出笑容。 “蓉姐儿,过来。” 沈秋梅朝女儿招手,却是一脸歉意的看向宋九,叹道:“三弟媳有所不知 ,昨个儿晚上不舒服,你大哥帮我去请了大夫,大夫说我这一胎不稳,劝我少在村里头走动,多休养。” 院里还有浓浓的药香,这会儿大哥不知去了哪儿,但看大嫂的脸色,略显苍白,比前几日见到时的确有些不同。 沈秋梅很想抱抱女儿,只是她不敢起身,也生怕孩子压到了腹部,这会儿只能拉着蓉姐儿的手,将女儿上下打量几眼,很是满意。 三弟媳带孩子真是细心呢,蓉姐儿在祖宅里过得极好,干干净净的,又换新衣了,这衣裳上的刺绣也是三弟媳一针针绣上去的,比她做的衣裳好看太多,连着孩子也显得清雅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我生这个孩子难产大出血,心里很是不安,婆母说替我去神婆那儿求一求。” “可是我怀蓉姐儿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能吃能睡还能下地干活都不成问题,咋这一胎这么折腾呢,这梦不是一回了,连着做了好几回,我就有些害怕。” “三弟媳,你说,要是我真没了,留下大小两孩子,他们的爹再娶个后娘回来,他们得多遭罪啊。” 沈秋梅还要再说,没想蓉姐儿的小手却捂住了母亲的嘴,沈秋梅惊讶的看向女儿,笑了起来。 “蓉姐儿知道心疼娘亲呢,早点懂事也好。” 宋九看着沮丧的大嫂,心情沉重,这一胎的大嫂的确有些不同,许是这梦给闹的,大嫂一定会没事的。 宋九带着孩子们陪了大嫂一天,总算将大嫂安抚住,大哥也准备年前早早向东家请假,在家里陪伴媳妇,也是被媳妇这一番话给说得吓到了。 宋九给大嫂做好吃的时候,还听到大哥在院里生气说着:“……你要是真没了,我这一辈子就打光棍,别老是想些有的没的,好好的养胎,我陪着你。” 宋九在厨房里朝外头的大哥大嫂看去一眼,心头也不好受,生孩子是女人的劫,她和大嫂生头胎的时候能这么顺利,也是烧了高香。 大房院里两妯娌待了一天了,也不见二嫂过来串门。 此时的二房院里,随着任广江的生意变好,杨冬花反而一脸愁苦,每天守着小卖铺,坐在院里望着晴空,心情却跌落谷底。 夜里,杨冬花根本没有睡意,反而好不容易能回家睡一觉的丈夫却是睡沉了过去,显然白日里很是劳累的原因。 杨冬花伏在丈夫的怀中,成婚几年了,丈夫没有再像刚成婚的那两年里这般热情,也不再动不动就想抱着她啃,夫妻之间过得平静了些。 二房没有孩子,是杨冬花的心病,自打大嫂有了孩子后,杨冬花就沉默寡言起来,心头很不好受。 随着杨冬花翻了几个身,许是将丈夫给吵醒了,任广江突然睁开眼睛,回身就将媳妇搂入怀中,原本打算接着睡的时候,杨冬花突然开了口:“广江,我给你纳个妾吧。” 任广江听到这话,睡意全无,生气的掐了她的胸脯一把,一脸严肃的说道:“不准说这种话。” 杨冬花却哭了起来,丈夫生意越做越好,在周围村子越来越有名气,前两日便有媒人登门问杨冬花要不要给丈夫纳妾,杨冬花当时只想打人。 不过事后一想,她一个不能生的女人,村里人不知道在背后议论了她多少回,媒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上门问她,就是因为她不生孩子。 这一下任广江毫无睡意了,最近只管着赚钱去了,倒是忽略了媳妇,定是大嫂又有了身孕,才让她心神不宁的。 任广江想了想,伏在媳妇的耳边说道:“你可知生孩子除了女人不能生之外,男人也有可能不能生。” 杨冬花的哭声呛住了,她疑惑的回头看向丈夫,很快点亮了屋里的油灯。 第321章 不如过继一个儿子 任广江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媳妇,说道:“我找大夫看过了,上一次去江陵做生意,伤到了下半身,大夫说我这一生可能会没有子嗣。” 杨冬花越听越是心惊,她立即就要解开丈夫的裤头看情况,任广江连忙抓住她的手,叹道:“给我留点儿尊严,虽说可能没有子嗣,但是还是能行男人之事,你放心。” 那不是废话,他上一次受伤都好久了,这些时日杨冬花最是清楚,丈夫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丈夫原来去一趟江陵受了这么大的伤却没有告诉她。 “所以你即使给我纳妾,我也不可能让她怀上,既然这样,咱们夫妻两人还折腾什么。” “我想好了,我要努力的赚钱,然后等大哥三弟家生的孩子多了,咱们央求过继一个儿子过来,咱们不就有孩子了,二房的家产也全是他的,相信大哥三弟也会成全咱们的。” 杨冬花听到丈夫的安排,眼睛都亮了,立即说道:“那我想过继三弟媳的孩子,我就觉得三弟长得好,三弟媳特别聪明,生的孩子一定也聪明又好看。” 任广江刮了一下媳妇的鼻子,笑道:“你注意一下这些孩子,我瞧着蓉姐儿也是相当听话的,若是过继蓉姐儿的话,就算是女儿我也愿意。” 杨冬花立即摇头,“不成,蓉姐儿都快三岁了还不会叫娘,万一是个哑巴呢?” 任广江一脸无所谓,“若是哑巴,我养着这孩子也是我掌心里的宝。” 杨冬花仍旧不认同,既然要过继,她可得擦亮了眼睛,大嫂这一胎多半是儿子了,村里人都这么说来着,头胎儿子,估计不可能过继得了。 三弟媳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先前生下的双胞胎,也不可能过继一个给她,把两孩子分开,所以他们二房得等,等大嫂和三弟媳多生几个再说。 “这么说的话,我可得对大嫂和三弟媳好一点,平时有啥好吃的也给他们送些去,反正咱们家有钱,多买些好东西把她们的身体养好一些。” 任广江总算安抚好媳妇,打了呵欠点了点头,“都听媳妇的。”说着说着,任广江就睡着了。 这一夜,杨冬花计划了许久,兴奋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第二日,杨冬花便入城买了些补品给大嫂送了去,见到大嫂,杨冬花含笑说道:“嫂子,我家里养的那些鸡,等你坐月子的时候,我给你炖来补身体,可得将身体养好了。” “嫂子是个有福气的人,接连生了两胎,这一胎多半是儿子了。” 这话沈秋梅爱听,只是二弟媳突然这么热情有点儿不适应,看来二房是真的赚了大钱,随手买的补品都不是一般庄户人家能买得起的。 在杨冬花的热情声中,沈秋梅只得收下了。 要过年了,水乡村的村民都在准备年货,任家二房的院子里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的人,生意就更好了。 祖宅里,宋九看着终于停歇下来的傻夫君时常去山头坐坐,她知道他在等师父回来。 说好过年时节就回来,今年过年还会跟他们一起过的承诺,转眼怕是要成空谈,宋九有些担心师父的安危,看着一直守在山头不愿意离开的傻夫君也是心疼。 年二十八的时候,任荣长又坐在山头等了一日,回来时,对上媳妇忧心的眼神,他上前将宋九揽入怀中,这么高大个在自家媳妇面前竟是难过起来了。 “师父是不打算回来跟咱们过年了吧。” 任荣长闷着声开口。 宋九拍了拍傻夫君的背,安抚道:“许是有事儿耽搁了,没关系,今年不成,那就明年,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听说以前的每一年,他都会去山里头等几日的,只有在娶了媳妇之后的两年里没有这样做,今年又开始了。 任家公婆两人听了宋九的话,都已经习以为常。 祖宅里宋九为着傻夫君忧心,任家二房院里最近也不太平。 都年二十八了,杨冬花好不容易闲下来,娘家爹娘来了,正好任广江给人家富户送年货还没有回来,此时院里只有她一人。 父亲杨兴和母亲周氏难得来一趟水乡村,也是因为杨冬花最近不怎么回娘家去,不过每次她回娘家也都会给些钱孝顺父母,就是见不得父母将钱全部贴给大哥和大嫂。 大概是一个月前,杨冬花还托人给娘家爹娘送过一次钱,没想到年二十八,爹娘亲自过来,又是来要钱的。 这一次是她大嫂跟着乡里的人学做席面师傅,出师了,但是人家说了,要一次性给足了孝敬钱,不然以后不准她在乡里做这行当。 都说是这一行的规矩,杨冬花听了却是皱眉,生意各家做各家的,谁敢管着谁,这不是看着大哥大嫂啥也不懂好欺负,放在任家,没人敢这么对付。 偏生娘家人不想大嫂在这一行得罪人,所以打算将这钱给出去,一共是四两银子,大哥大嫂手头没有,就催着爹娘寻了过来。 周氏看着女儿女婿家里开的小卖铺货品丰盛,沿路就打听过了,都说任家老二在乡里做买卖发了财,还真是不假。 于是周氏靠近女儿,像以前女儿每次回娘家一样,想说说私下里的话,就将丈夫赶出屋去守院子,谁家来买东西就帮着卖一卖。 母女两人坐在屋里头说着话,周氏问道:“你们这小卖铺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杨冬花立即警醒,无奈说道:“小卖铺赚不了几个钱,再说家里没人种田,婆母打算请长工,我们还得掏出这一份,所以钱财上也是紧张。” 周氏可不信,倒也不跟女儿争吵,知道现在的女儿跟刚嫁出去的时候不一样了,她对任家有了感情,不是事事都向着娘家人,于是说道:“没赚多少至少能糊口,要不我叫你大哥也在院里开间小卖铺,让女婿带着他进货。” 这是要将她丈夫的进货门路都摸清么?大哥那老实性子,即使教他做生意,转眼就被大嫂的娘家学了去,这进货的门路一旦传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他们家的生意也没得做了。 杨冬花立即拒绝。 第322章 娘家大哥也想学做生意 周氏冷了脸,有些不高兴。 “你倒是怕好了你大哥,他跟着你丈夫去进货,也不插手,就做杨家村的生意,能糊口就好。” “你是不知道,你嫂子可了不起了,跟着人家学席面师傅,将来能赚钱了,你哥在家里更是没了地位,我们也得看她脸色,倒不如让你哥也找个赚钱的事做做,将来我们也好过一些。” 杨冬花被母亲说得心头郁闷,想到受委屈的爹娘,到底心软,心思一动,说道:“娘家要开小卖铺也成,大哥跟着我丈夫学算数,等学会了算数,再开小卖铺,就在我丈夫手里拿货,保准不赚他一文钱。” 周氏一听,郁闷道:“你大哥哪懂得识字算数,他那脑子也学不会,就不能带他一起去进货,他还可以搬搬货,有的是力气。” 杨冬花这一下可不松口了,大哥不会算数,改日大嫂把东西送回娘家了,他也不知道少了多少,到时候赚不上钱指不定还亏,反过来怪她这个妹妹。 见女儿是真不松口,周氏只好作罢,同意叫大儿子赶过来帮着女婿打下手,跟着学算数,等学会了算数再开小卖铺。 正好外头有几个隔壁村的人过来买年货,周氏跟着女儿一同出去。 周氏在一旁看着女儿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周氏心头感慨,在娘家可没怎么教过女儿,这些都是女婿教的吧,还会给人打称算钱,女儿真是厉害。 不过这一趟生意杨冬花过手就是三两银钱,这让娘家爹娘看着就眼睛都亮了,小卖铺这么赚钱的么? 买了年货的几位妇人临走时出于好心,有人向杨冬花建议,说是他们村有年轻小妇人没怀上孩子,结果喝了五十里外那口神奇的井水,回来就怀上了。 还硬是要告诉杨冬花那口井在什么地方,都这么传,有好几个怀上了的,劝着杨冬花改日带上纸钱,提着公鸡过去拜拜,万一成呢。 杨冬花一脸无奈的送走几位妇人,一回就看到娘家爹娘脸色有些不对。 周氏将女儿拉到一旁说道:“对呢,女婿会做生意,赚了这么多的钱,任家又这么多的田产,你还没有生个一儿半女的,哪日女婿变了心,纳个妾室回来,有你哭的时候。” 周氏说着说着,就想将儿媳妇刚出生的孙子过继给女儿,回去就跟儿子儿媳妇商量,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杨冬花听着脸色就变了,等爹娘说完,生气说道:“你们怎么敢想的,即使我一辈子不能生育,你们也不念我一点好,真要过继孩子,也该是过继任家的血脉。” “这边大哥三弟两家都能生,将来公婆作主过继一个,我丈夫心头也好受些,哪有过继我娘家侄儿的道理。” 杨冬花心头不快,借生意忙碌为由没有留爹娘吃饭,给了十两银钱,又送了些过节礼,交代二老,初二他们就不回娘家了,毕竟家里开了小卖铺,一刻都不能停,院里得有人守着,这些钱和礼物,算是初二回娘家送的。 娘家父母心头不快,周氏走时还指了指女儿,“将来你要是过不好了,可别怪我们,你现在就是太年轻了。” 杨冬花仍旧没有听爹娘的话,将爹娘送出门看着他们出了村,她才松了口气。 过年了,水乡村热闹又和谐,五十里外树林子里,大年三十还有陆家的死士守护着,站在大树之上,被白雪淋了一夜。 若是陆侧妃知道她派人守护着的双胞胎就是与她斗了一辈子的王妃的亲孙,估计会气死,可惜这个秘密不会让她发现。 守在王府里一年都没什么动静的小裴氏,终于找到了机会,派人秘密往水乡村送来了衣物和年货,以及给姐姐写来的一封信。 果然王爷一来,就将这个恶毒的妹妹给管制住了。 任婆子看着信里的内容,正是妹妹恳求着她,趁正月十五闹花灯的机会,跟任家人私下里见一面。 没有明着说见孙儿孙女,但意思很明确,只是任婆子看了一眼却是面不改色的将信放下了。 看着包袱里给孩子们穿的白狐裘,还有一些孩子们的春衣,任婆子冷哼一声,将包袱和信就要还给送信的人,没想送信的人不接,并问任婆子是否答应主子的邀请。 任婆子语气冷淡地说道:“我们乡下庄户没空去城里看花灯,就不去了。” 护卫心头郁闷,很想替主子多说两句,结果连信和包袱都被任老头甩了出来,任老头说道:“你若是敢放院子外不带走,我们就敢赶着牛车入城亲自还给她。” 那可使不得,现在主子行事可小心了,哪敢让他们入城光明正大的见面,不然立即暴露了。 护卫只得将东西都拿回去了。 小裴氏听完护卫的禀报,心头那个难受啊,被王爷警告,又被陆侧妃监视,小裴氏在安城真是半点不敢跟任家人联系。 她准备了这么久的衣裳,连着里头打的一对长命锁做为两孩子的礼物,都没有机会送出去呢。 小裴氏很后悔,在去年仅有的一次见面中没能多抱抱两孩子,没有早早的将这些东西准备好。 东西不仅送不出去,小裴氏还不敢贸然再见任家人,就在小裴氏郁闷的时候,底下派出去暗中查探小妾宋六身世的人回来了,倒是有了眉目,而且她的身世更是令小裴氏吃惊不已。 宋六是宋九的姐姐,也就是那乡野儿媳妇的亲姐姐,竟然如此的巧合,却被她撞上了。 正在小裴氏不知道如何修复婆媳的关系时,有了这么一个契机,小裴氏立即开口:“齐嬷嬷,你去给大管事传句话,以后西院小妾宋氏按主子份例好生伺候。” 齐嬷嬷这就屏退下人,来到主子身边,小声劝道:“主子,万万不可,底下人刚好也查出来了,王爷恐怕早已经离开了安城,宋氏肚中的孩子有些来历不明。” 小裴氏一听,皱了眉,但很快看向齐嬷嬷,“我可曾说这个孩子是王爷的,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宋氏入府,不过是用来膈应陆氏的手段。” “如今她是我儿媳妇的亲姐姐,看在两个乖孙的份上,宋氏有我罩着了,叫底下的人不可以苛待她。” 齐嬷嬷一脸惊讶的看向主子,所以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主子根本不在意么?可是这也算是抹黑了王府。 什么时候主子这般看重大公子娶的乡下儿媳妇了,这与主子初来安城时完全不同了。 第323章 任家又买地了 府里有了小裴氏这一番话,西院靠墙角的一处小院子里,宋六主仆二人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大冷天的连炭火都没有,主仆二人挤在一起取暖,大过年的,府里热热闹闹,就这角门的小院子里冷冷清清。 甚至连跟着宋六一起从青花楼赎身出来的侍女还有些后悔起来,至少在青花楼里,她们天天能吃好穿暖,过的是有钱人的日子。 而今是主仆二人明明有钱,百宝箱都带出来了,可是却不曾出过府门,不曾置办东西,以至于两人过得不如府中的下人。 没想到府中主母一句话,主仆二人的日子突然过好了,这让侍女惊心不已,连着小厨房里突然送来的大鱼大肉,她都不敢下筷子,看着主子问会不会是她们的最后一餐。 宋六面色平静的坐在桌前,手抚着小腹,毫无顾忌的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饭是暖的,菜是热的,屋里还烧上了银丝炭,小小角门院子突然就温暖起来。 “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宋六吃得痛快,“何况主母要对付咱们,早在我入门的时候就对付了,又何须等到现在。” 侍女也跟着吃了起来。 一顿饭成了两人入府以来吃的最好的,几个月没有吃肉了,两人连肉汤都给喝光了。 终于放下筷子的宋六看向自己的小腹,喃喃自语道:“这个孩子就是我余生的依靠了,虽然不是王爷的种,却能保我的命。” *** 过完正月,百姓便开始忙碌起来,任家终于在今年开始请长工。 请长工的这一天,任家小院里最是热闹,宋九带着孩子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婆母坐在前头,发髻梳得齐整,身上穿着宝相花纹的褙子,下身是条布裙,手里拿着一块巾子,端正的坐着。 宋九看了看,想起婆母之前教她规矩的时候。 贵女出身的婆母,如今也能招募长工,任家的男人们都没有让她失望,都有能耐。 就这样挑选了一日,定下了十位长工,又请了四名短工。 任婆子拿着每月儿子儿媳妇们给的钱,自己卖卖小鸡崽和粮食赚下的钱,在开春之季,竟然又买下了三十亩良田。 这三十亩良田是任婆子给人送小鸡崽的途中发现的,正好这一家人发达了,举家搬迁,任婆子立即买了下来。 等宋九知道的时候,三十亩良田已经在公公的打理下,都圈了起来,隔着水乡村并不远,翻一座山就到。 眼下十位长工中有四位长工便是守在那边的三十亩地,任婆子打算在那些田地中间修处小院,供长工们住。 二房沈秋梅听了婆母的话,一脸的不可思议,她想买地来着,却两年中愣是没有问出一处,婆母买地咋这么轻松。 不过这三十亩地,将来分下来,各家都有份,是整个任家人的财产。 请了长工和短工,任家的男儿就没有那么辛苦了,除了三房任荣长跟着父亲四处巡视下地干活以外,大哥和二哥却是各家有自己的事,没办法参与。 日子过得很平静,宋九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不曾想这日晌午时分,王守来匆匆赶来,见到宋九就抹起了眼泪。 “庄主没了,大管事派我来给夫人传话的,庄主的后事眼下不知道怎么办?整个梅庄都乱了。” 宋九惊得整个身子靠在门框上,眼眶酸痛,她想起年前陶三娘交给她的私印,那就是征兆。 也怪她,不想入城,一直待在乡下,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宋九一脸严肃,声音哽咽的问道:“庄主才三十几岁,这般年轻,怎么会突然没的?到底是什么原因?” 王守来哭得更伤心了,连忙摆手,“小的啥也不知道,夫人还是随我入城,打理庄主的后事。” 宋九没忍住抹了一把眼角,手握紧成拳,好在还有理智,她这就叫刘小丫去地里把傻夫君叫来陪她入城撑腰,自己却往堂屋走。 将压箱底里的小盒拿出来,里头放着的是陶三娘交给她的私印,宋九将私印带在了身上,出门时目光落在妆奁上,随即上前拿出了精巧的小匕首藏在怀里。 没多会儿刘小丫把任荣长给叫了回来,挽着裤子一腿泥巴的任荣长看到媳妇红了的眼眶,立即看向王守来,把王守来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道:“我没有欺负夫人。” 他哪敢欺负夫人,庄主没了,大管事暗示过他,以后梅庄就要易主,便是眼前这位了,就怕眼前这位不接手,可得把人请了去主持大局。 宋九眼看着傻夫君生了气,握住了他的手,交代道:“夫君,你去洗洗,换上干净的衣裳,咱们一起入城。”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很快去沐浴更衣。 宋九交代刘小丫在家里看家,等傍晚的时候去一趟底下二房,叫二嫂上来陪她一起住一晚,他们大概得明个儿才能回来了。 任荣长很快洗漱好出来,就像换了个人,不再是先前泥腿子形象,多了几分煞气,宋九看出来了,她家傻夫君也把匕首带身上了,这一次她没有说什么。 三人坐上牛车就离开了水乡村。 入城的路上,宋九一言不发的坐着,身边的任荣长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宋九缓过神来,眼看着就要入城了,她将一顶帷帽戴在了傻夫君的头上。 她自己却没有带,到了梅庄也是要取下来的,倒是她夫君,最好不要露脸,免得节外生枝。 牛车来到城东头梅庄,梅庄内外寂静无声,大门紧闭,今天没有开张。 王守来上前敲门,很快门就开了,里头出来的正是等候多时的梅庄大管事阿金,年纪四十上下,人看着就老练精明。 阿金看到宋九,立即上前行礼,宋九赶紧侧开,不受她这一礼。 阿金叹了口气,这就迎着两人进了楼里。 陶三娘平静安详的躺在梅庄后院的寝房里,阿金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所以阿金知道整个过程,是病没了的,并非意外。 只是宋九一言不发的看着,眼泪落下,她没有理,只是上前握紧陶三娘的手,冰的。 第324章 陶三娘的死因 这也是她的师父,一日为师终于为父,在她内心就如父母长辈一般,虽然她一直不承认,但这一刻却有些绷不住了。 阿金说着昨个儿陶三娘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并说来了安城,陶三娘就汤药不曾断过,那都是以前在京城遗留下来的病痛,治不好了。 宋九默默地听着,眼睛却不离开陶三娘,她不信阿金说的话,她要用眼睛看,她不动声色的查看着陶三娘身上有没有伤痕,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看了半晌也没能发现异样,甚至她看出来了,陶三娘死前还沐浴更衣,连头面首饰都带成套的,她就做好准备知道自己要死了么? 宋九突然抬头看向阿金,看得阿金心头一惊,原本瞧着温和的人怎么这一眼竟是如此的吓人。 宋九问道:“这一个月里,庄主见过哪些客人?这些客人可有人为难过庄主?” 阿金想了想却是摆手,“就跟平常一样的,甚至这两日的庄主也无任何异样。” 宋九能听人心声,她知道阿金并没有撒谎,她心头所想与嘴上所说没有差错,那么陶三娘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真的是病入膏肓,不然便是连大管事都不知道的隐情。 宋九借着自己想静静地守在陶三娘身边坐一会儿的理由,将大管事以及下人都支开。 大管事阿金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下人都退下了。 等屋里只有夫妻两人守着的时候,宋九立即看向傻夫君,小声交代道:“夫君,你帮我把衙门里的忤作抓了来,我想验尸,你能做到么?” 宋九也没有把握,从来没有让傻夫君干过这样的事,可是眼下她谁也不相信,只有她家傻夫君还有功夫,能帮她想办法。 而晋王给的令牌眼下就在她手中,原本她不打算用这块令牌在安城招摇,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不查清楚,马上就要给陶三娘办后事了,事实真相永远被埋没。 任荣长看着一脸泪痕的媳妇,点了点头,转眼就从窗户边翻了出去。 宋九就这么的坐在屋里,不准任何人进来。 果然她家傻夫君出手就没有失手的时候,一个时辰不到,任荣长带着一人从窗户边翻了回来,松开挟持的人,对方吓得朝着两人就跪下了。 宋九没有带帷帽,她也不怕忤作认出来,甚至直接说道:“上一次公堂上咱们还见过的。” 忤作仔细一看,还真是,正是那位嘴巴子特别会说,赢了安城名状的庄户小妇人,只是官司已打完,现在将他抓来做什么? 宋九指向床榻上,说道:“帮我查出她的死因,事后我会给你五十两银子的报酬。” 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忤作的月钱也才三两银子,这会儿倒是心动起来,见两人也没有要打他的意思,恐怕就是为了这事才将他带来的。 左右也是逃不脱了,旁边这个带帷帽的男人太可怕了,他只得听话照做。 忤作这就上前查看。 宋九夫妻也跟着靠近,门外却响起敲门声,是大管事阿金,她见宋九两人一直待在屋里不曾出来,颇有些奇怪。 宋九脸色微变,从里间走出来,门开了一条缝隙,亮出手中陶三娘交给她的私印,“私印在此,大管事有何事要说?” 阿金看到庄主的私印脸色变了,连忙摇头,只是担心他们在里头太过伤心难过,宋九这就将门关上了,阿金不敢再敲门了,正好门外也传来了王守来的声音,劝着阿金先退下。 经过忤作的一番检查,死因查出来了,果然不是正常死亡,忤作将发黑的银针从喉咙中拔出,说道:“若想查出是哪种毒,那得送到义庄,我再仔细查验,但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中毒而死。” 宋九的手握紧成拳,果然是有人陷害的陶三娘。 宋九自然不能将陶三娘的尸体送去义庄,于是将银袋递给了忤作,叮嘱道:“梅庄庄主中毒没了,可见背后之人不简单,你最好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半个字,不然不仅我不会饶你,背后之人也不会饶了你。” 宋九说话的气势真不像一个庄户妇人,忤作在公堂上是看到了她的厉害,哪敢说半字,在安城混了半辈子,自然是知道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想要活着就要学会闭嘴。 忤作得了银钱,发了誓,随后还看向任荣长,叹道:“这位壮士,要不你再送我一程。” 虽然被他扣住跳上跳下很不舒服,但是他也想活命。 宋九看向傻夫君。 任荣长这就将人带走,翻窗离开。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沉浸在悲伤中的宋九只冷淡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直到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正是阿奇来了。 宋九知道阿奇跟陶三娘交好,宋九连忙将门打开,阿奇看到她还有些惊讶,这就进了屋,赶紧往床边走去。 阿奇穿着单薄的青衣长衫,看到床榻上睡得安详的陶三娘,眼眶就红了。 宋九很信任阿奇,终于忍不住内心的难过,说道:“刚才忤作查过了,三娘是中了毒,有人要毒死她。” 阿奇红红的眼睛震惊的看向宋九,也顾不上其他,小声问道:“你夫君将忤作带来了?” 宋九点头,还指了指刚才刺过银针的地方,阿奇信了,反而更加难过。 若是寿终正寝他心头还好受一些。 “三娘是苦命的人,一生无夫无子,年幼父母将她卖入宫中,到了二十五的时候将她放出了宫,家人早已经没了,她独自一人将梅庄置办了起来。” “这么多年,凭着自己在宫里学到的手艺,周旋在权贵之间,过得很是辛酸,比我辛苦得多,以前她还可怜我的处境,现在却将自己断送在这条路上。” 阿奇随口说出来的话却令宋九心头堵得慌,师父连这个都没有告诉她,要不是她觉得死得蹊跷,真是信了阿金的话,就这么安置了,真相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阿奇突然停了声,看着宋九,语气沉重的说道:“我要替三娘报仇。” “你知道谁是仇家?” 宋九有了希望。 第325章 成了梅庄庄主 阿奇又耷拉着脑袋,猜测道:“应该是晋王妃,也是她将三娘叫来安城开铺子的,若不是她将人叫了来,三娘也不会死在了安城。” 宋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任家人都不喜欢晋王妃,宋九也厌恶,可是她到底是傻夫君的亲娘,她将三娘叫来安城,为何要杀了三娘? “正好再过两月,我要入王府给晋王妃唱一出戏,我就在那时动手,一命换一命也值了。” 阿奇做下了决定,宋九连忙叫住他,她找个时机入一趟王府见一见王妃,或许能发现点儿什么。 正在两人商量时,阿金在门外传话,安城贵人要做绣品,对方指明了要新东家做,阿金心头忐忑不安,知道庄主的意思是让任夫人接掌梅庄,可是她担心这么一闹任夫人不敢接手了。 屋里的宋九和阿奇对视一眼,果然是晋王妃下的手,而这一次正是一个好机会。 原本不想接手梅庄的宋九,这一刻为了给三娘报仇,她没有再推辞,跟阿奇一同出来。 送来准备刺绣的屏风就摆在正堂,明明今天梅庄停业,对方仍旧强势的派人送来了。 等宋九和阿奇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对方留下绣样以及清单,点名是要新东家亲自刺绣,并于一个月后交货。 绣样拿出来的时候,阿金的脸色有些古怪,还不由得朝阿奇看去一眼。 宋九皱眉,跟阿奇两人面色冷静的打开,结果入眼的是一副夫妻缠绵图,半遮的轻纱都画得如此明显,宋九连忙别开脸。 阿奇也是双颊一红,赶紧放下图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阿金倒是比两人淡定得多,毕竟开绣楼的,客人的要求都是千奇百态的,这样的绣样虽不常见,但也曾有人绣过。 这张夫妻图是绣在屏风上的,要的正是宋九的双面绣,而陶三娘自打开了梅庄就没有再做双面绣,所以对方知道新东家会是谁,也知道新东家会双面刺绣。 宋九收起杂乱的心思,看向屏风上的木雕,太熟悉了,上面的木雕正是麒麟图腾。 客人要求画屏的背面绣山水,可由她随意取绣样,但是这张夫妻图要绣得栩栩如生方可交货。 除了要求的屏风,接着便是一副新房床品以及绣帕帘幔。 即使是这些日用的小物件,送来的绣样也是各种男女相拥的姿势。 这是宋九头一回接手这样的绣品,心头有些不舒服,她要是在家里绣这样的绣品被村里人知道,名声都没了。 宋九没有说话,一旁的阿奇脸红得厉害,手却握紧成拳,晋王妃老不正经,竟敢在梅庄老庄主没了的时候送来这样的绣样和生意,而且还逼得梅庄不得不做这桩生意。 绣样纸稿放到了桌上,阿金随即将一盒金子也放到了桌上,打开来,里头至少有二百金。 阿金心头也不好受,但是她最了解梅庄的处境,到了这年纪也见惯了这场合,无奈劝道:“还望夫人接下新庄主大任,这也是老庄主的意思。” 随即阿金将两封信交给宋九,先前没有拿出来是怕新庄主不愿意接手,直到刚才阿金看到宋九手中的庄主私印,再加上这一单生意,她带着梅庄上下都朝宋九跪了下来。 除了老庄主的信,余下的还有一大箱身契,全是梅庄上下所有人的身契,里头也包括阿金的。 这些人都是陶三娘这些年在各地捡到的孤儿寡母,或者受苦的妇孺,梅庄全国上百间铺子,却还养着数百孤儿,长大了他们也会加入梅庄,梅庄也是这么一点点的壮大。 阿金跟着陶三娘最久,原来的陶三娘只是想在京城开间梅庄糊口,后来慢慢地收留了这些人,为了这些人的生计,只得加开了铺子,于是就变成了今日的规模。 可是手艺做大了就招来是非,她借着宫里出来的这一层身份在外头勉强保护着铺里的所有人不遭受欺害,但是她一个人也承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原本对梅庄的人不怎么信任的宋九,甚至刚才还怀疑过阿金的宋九突然有些惭愧,陶三娘将梅庄交给她,不仅是这么大的生意场,还有那么多要养活的人,以及那几百孤儿。 宋九想不明白的是梅庄这么多的人里头,为何谁也没有选上,却选上了她,她只是一个庄户出身的妇人。 若说她先前因为有梅绣的功底,拜了师的原因,宋九觉得不会是因为这个,毕竟陶三娘借着曾是宫女的身份护住了这些人,而她一个地道的庄户小妇人是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护住上百间梅庄铺子的。 阿金一脸期待的看着宋九,看到她打开了老庄主写给她的那封信,这才松了口气。 陶三娘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信是给宋九的,而另一封信却是让宋九转交给莫如水的。 写给宋九的信里头,却是将这些铺子全部交给她,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护着铺里所有的人,还有告诫她,一定要抓住他们的身契。 人心不可测,身为庄主不仅要管住自己的人,也要阻止外头的人欺负自己的人,所以她的私印要一直留着,这些契纸也要一直留在身边,千万不能给他们赎身。 除此之外,陶三娘只在落款处说了一声抱歉,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将这么大一个摊子交给她,将她牵扯到梅庄里来,将来必定影响她平静的生活,但是她已经寻不出第二个人接手,她是最合适的那位。 并说这一生到底还是斗赢了莫如水,因为她抢了莫如水的徒弟,即使宋九在她生前没有叫过她一声师父,但是这一辈子也无法抹去她的存在,莫如水大概是要嫉妒的。 宋九看到这儿,心头难受得不行,再一抬头,便是跪了一地不愿意起来的梅庄里的人。 他们各司其职,都在陶三娘的保护中过着平静的日子。 难怪陶三娘交代她不能让他们赎身,一旦赎身出去就少了梅庄的庇护,而他们的手艺到了外头必定成为哄抢的大师傅,等利用完了,无依无靠了,指不定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这个道理。 但是宋九还是问出了口:“在我接手庄主之位之前,我想问问你们,如果我当上庄主后给你们自由身,有谁愿意走的么?我可以将身契还给你们,还你们自由。” 在场的人都噤了声。 第326章 这是婆母的安排 阿奇震惊的看向宋九,因为坐得近,他也一并看到了信中的内容,心头很是不解,三娘明明再三交代她不得给他们赎身的机会。 宋九回以阿奇一个安慰的眼神,这就看向在场的每一人,隔着都近,她能分辨出他们每个人的想法。 阿金第一个抬头,她不愿意离开梅庄,并以新庄主为主子,终身服侍。 其他人也相继应承,里头王守来应得最响亮。 宋九放下信纸,拿出了庄主的私印,说道:“既然大家愿意跟随我,那以后梅庄便由我来做主,你们没有异议吧?” 所有人点头。 宋九这就叫他们都退下,只留下了阿金。 信里头陶三娘没有说自己身后事的安排,宋九问阿金老庄主的交代。 阿金叹道:“倒是昨日晌午那会儿,老庄主吐了血,便说若是自己没了,想葬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老庄主没有子嗣,她希望要是能有个徒弟时不时来坟前叨两句,她也就不寂寞了。” 说的不就是想宋九安排她的身后事,宋九听到这儿心酸,这就说道:“那我按着水乡村的风俗,将老庄主安葬在祖宅后头的山坡上,我可以时常过去烦一烦她,将这么麻烦的梅庄交给我,我有好些不懂的地方得问问她。” 阿金感激的点头,老庄主正是这意思,果然不愧是老庄主看中的人。 宋九看向阿奇,阿奇也执意要去送陶三娘最后一程的。 待这边宋九安排妥当,天也快亮了,她家傻夫君赶了回来,原本掳来的忤作送出城就好,半夜三更的忤作担心无人相护,非得傻夫君送到义庄去,于是折腾了这么久。 梅庄第二日就开张了,即使你不开张,左右这些富绅权贵也有方法让你开张,该做的绣活一样不能落下。 宋九和傻夫君一同扶灵回的水乡村,到了村口也不管村里人疑惑的神情,径直去了祖宅。 许是村里的动静太大,任家公婆听到了,任婆子这就叫上地里忙活的丈夫一同来了祖宅。 很快大房二房都来了。 任婆子叫老大媳妇回去休息,怀着身孕就不要凑热闹。 沈秋梅一脸疑惑的离开,旁边站着的老二媳妇杨冬花小声问道:“婆母,三弟媳这是在给谁守孝?” 没听说三弟媳娘家出什么事,石头村隔着也不远。 任婆子看了老二媳妇一眼,交代道:“少说话,跟着帮帮手就好。” 按着水乡村的习俗,办丧事请村里人吃宴,再送葬。 任婆子这边安排着二房帮忙,那边却小声交代任老头,叫他去请神婆,帮着去山坡上寻块风水好的地方安葬。 任家的祖宗选的祖宅就是一块风水好地,祖宗安葬之处也是有讲究,而以前的任婆子是不管这些的,毕竟没遇上过,但是自打三房家里出生的孙儿孙女带着异像,她就特别的相信了。 任老头悄声出了村。 屋里头,宋九给家里三个孩子披上孝衣。 刘小丫也是有眼力见,看到白布也赶紧做出一身穿上。 院里来了不少村里人,问出来是任家老三媳妇的手艺师父没了,又无子嗣,任家老三媳妇要按村里的规矩给师父送葬。 于是村里的妇人一个个都不必安排的,帮着办席,做祭品,忙活了起来。 办席用上的东西那就简单了,二房打开了小卖铺,随便拿,缺什么拿什么,任家人的粮食也是多的,村里人来吃席,都是小事。 宋九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办得有模有样的村里人,心头感动,只是自始至终婆母都没有问过她就准许她替师父送终了。 宋九来到任婆子身边,任婆子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这就将老三媳妇带到偏房,门一关,任婆子就开了口:“人是怎么没的?” 宋九有些惊讶的看向婆母。 任婆子想了想,说道:“有桩事我一直不曾跟你提起,就是怕你多想,其实早前有人来咱们水乡村打听你的情况。” “也是巧合,那日我跟着老头子下地干活,我在旁边乘凉,就被那人问上了,我多了一个心眼,就发觉对方是梅庄来的人,那会儿你还没有给梅庄做绣活。” “后来我见你进出梅庄,梅庄的东家对你很看重,我便入城找了陶三娘。” 任婆子生怕老三媳妇误会,解释道:“没说别的,我只是告诉她我自己的身世,我是平江府裴知州的嫡长女,这个陶三娘查一查就知道。” “我原本是想着借着这身份不让她欺负了你,毕竟能开得起梅庄,还能周旋在权贵之间的绣娘,可不简单,我担心你受委屈。” 宋九瞬间明白了个中的弯弯绕绕,难怪陶三娘会将梅庄交给她,定是因为婆母的身世,不然她一个小小村妇,哪能撑得起梅庄这么大的摊子。 任婆子说出来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那便是她跟老头子入城见妹妹晋王妃的时候,从妹妹口中知道陶三娘的情况,任婆子心头便有了主意。 就像当初老三媳妇拜入莫如水门下时一样,她也想老三媳妇再次拜入陶三娘的门下,从宫里尚衣局出来的手艺,老三媳妇聪明,学会了能用一辈子,指不定还能传给后代子孙。 任家人置办田地,那是财产,手艺是生存之道,儿子生的多,任婆子为三个儿子计划得也多。 老大会木匠,老二会做生意,老三有些傻气,好在儿媳妇娶得好,对老三媳妇她更加照顾一些。 任婆子内心想着这一切,却不曾注意到宋九那惊愕的表情,婆母心头所想的都被宋九听了去,心头感动不已。 “总之呢,你以后做绣娘可得万分小心,在城里进进出出,其实也是可以的,你莫担心,有事儿我会帮你,我这一把老骨头,也还是能想些法子。” “至于城里的那一位,她再厉害,但是还有令她害怕的人尚在,这一年不也都安静下来了,所以你不必忧心她就是。” 任婆子显然是希望老三媳妇能接着在梅庄做绣娘的了,陶三娘没了,总该新庄主也会看重她,毕竟她是陶三娘的徒弟。 这刺绣都讲门派,各门各派的手艺都不外传,要不是任婆子知道陶三娘无夫无子无六亲,她也不会打这样的主意。 没想宋九直接将陶三娘的安排给说了,她刚才就接手了梅庄,成了新庄主,将婆母请进来就是说这事儿,她怕因为自己的决定而连累到任家人,而且在没有经过商量的情况就擅自作了主。 任婆子听了,一脸的震惊,随后是一阵欢喜,只是一想到可怜的陶三娘,任婆子又笑不出来了。 第327章 孤苦无依的阿奇 这一切都出乎任婆子的预料,她不过是在中间走动了一下,老三媳妇就顺势接手了梅庄,那是天大的好事。 任婆子不但没有责怪宋九,还交代她,“此事你暂时不必声张。”任婆子想了想,接着又道:“等老大媳妇生下孩子后你再告诉他们吧。” 宋九应下了。 婆媳两人在家里商量好,再出来,也看不出半丝情绪,任婆子继续安排人办丧事。 最后陶三娘在水乡村村民的相送下,葬在了祖宅后头的一处坡地上。 下了葬,任婆子就被老头子拉到了一旁,站在坡上指了指祖宅,小声说道:“神婆私下里看中了这一块地,但同时还说起任家祖宅的那块地,竟然是无可挑剔的风水宝地。” “对了,神婆再三交代,那处泉井上方的野竹子不可以砍掉,要不你交代老三媳妇,可别到时候砍来当柴烧了。” 任婆子一听,立即打起精神,神婆说的好风水那就是好风水,傍晚时分,任婆子就将这事叮嘱了宋九。 水井上方的野竹子绝对不能砍,记得好好养着,她会时不时来瞧一眼的监督三房,说是神婆叮嘱的。 宋九虽然不太相信,不过还是听了婆母的话,不会去砍竹子,其实以前她时不时砍几根来织竹篮子。 既然婆母叮嘱了,以后就去山中砍竹子,隔着也不远。 为此任家两老的还站在井前看了许久,果然祖宅风水好旺人,连神婆都夸了这是好地儿,三房的日子也真的是越过越好了。 办完陶三娘的丧事,村里人也都散了,任家公婆带上二房一家离开的。 宋九和丈夫一起送阿奇离开村子,到了村外,阿奇心情还有些复杂,他默默地给陶三娘守了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些热情帮忙的村里人,顿时有了烟火气。 终于明白陶三娘为何想葬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时劳碌了一辈子,没得安宁,死时有这么一处,倒也值了。 想到陶三娘,阿奇也想到了自己,将来的自己会葬在何处?或许一副枯骨,连个落脚的地儿都不会有。 宋九原本看着阿奇准备离开的身影,在想着绣楼里的事,突然听到阿奇的心声,她很震惊,孤苦无依的人在这世上有太多,原来风光的阿奇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阿奇。” 坐着牛车就要离开的阿奇被宋九叫住,他清俊的面容回头一看,等着她说话。 宋九的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说道:“娶一房媳妇,生两三个孩子,就热闹了。” 长辈们都是这么劝晚辈的,宋九也这么劝着,没想到阿奇苦涩一笑,羡慕的看着宋九夫妻二人,他自己都朝不保夕,过得是有今朝没明日的日子,又何须再拉人下水,何必造孽。 阿奇沉吟了一会,开了口:“美貌在普通人身上就是罪孽,我怎么能让我的下一代再受这般苦头,就到此为止吧。” 宋九很想问问他在戏楼里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他的,然而阿奇并不想细说,反而提起上一次邀请他们一家人去戏楼听戏的事,竟是都没有来。 原本任家人是愿意去听戏的,可惜她家傻夫君的身份,还有家里的两孩子太小,宋九担心,不敢随意一家人在安城街头露身,于是任家人也就没有再提起这事儿。 阿奇这一次再次邀请宋九,哪日带着一家人去戏楼里听戏,都算他的,更是说道:“听一次少一次的,你们要常来,我会很开心的。” 宋九听不得这样的话,朝前走了两步,想要问问他有没有遇着什么事儿,担心他也像陶三娘一样突然出了事。 阿奇却是摆手,“我没事的,你莫担心,戏楼里的事我还是能应付的,班主对我也是极好,而今我正当红,日子过得不错。” 宋九看着阿奇独自离开的背影,还是将阿奇的事放在了心上,成了梅庄的新庄主,以后要见到的权贵富绅不少,她总能打听出点什么,将来能帮上阿奇的,她一定会想法子。 接下来的宋九,守在家里做绣活,因为绣样有些特殊,每次刺绣的时候,都叫刘小丫把孩子们带山头去玩,再不然就去村里头,免得被家里人撞见了,连着傻夫君都不给看的。 宋九没日没夜的绣着,家里人也没有细想,倒是相安无事。 刘小丫带着三个孩子去山头放牛羊的时候,正手脚麻利的割茅草,她亲娘正好也上山,走了过来。 去了祖宅帮忙做事的刘小丫已经许久没有回刘家了,虽然在同一个村里,有啥事刘婶也知道情况,就是觉得女儿头一回这么不念家里人,也不知她在任家三房过得怎么样,天天看着她要做不少事情。 母女两人坐在石头上说话。 刘婶问她识字算数学得怎么样? 刘小丫直接将百家姓千字文背了出来,并在地上写着每一个字,而且字还写得很端正,这让刘婶看到了希望。 至于算数,她可以帮人打秤了,做个小买卖,人家骗不了她,但是复杂的还没有学会,看秤不成问题。 刘婶见状,很是满意,这就欢喜的说道:“既然这样,我可以叫媒人给你找婆家了,这一次你可得给我长脸。” 然而刘小丫听了这话,却是没有作声,反而心头沉重起来,默默地听着母亲说着话,刘小丫不知不觉攥紧了衣裳。 “要是你再学快一些,咱们也不必非得学一年,都是同一个村的,我跟老三媳妇说一声应该没事儿,再说熬下去,你的年纪也大了,对你婚事不好。” 母亲还在说着,刘小丫却是一咬牙,做下决定,鼓起勇气说道:“娘,我不嫁,我就跟在嫂子身边,我以后就留在嫂子家了。” 刘婶一脸震惊的看向女儿,随即伸出手指点在女儿的额头上,怒其不争的开口:“你懂什么,你好好的姑娘家不嫁,你给任家三房做下人,你让爹娘的脸往哪儿放。” 刘婶就要开骂,刘小丫异常坚定的眼神看向母亲,“娘,我愿意在嫂子身边做下人,可是嫂子一直将我当妹妹看。” 第328章 孩子们林间遇险境 “娘,我跟着嫂子不仅学识字和算数,我还想跟着她学为人处世,学人情世故,为什么女人一定要嫁人呢?” “嫂子说了,十八不嫁家人连坐的律法在安城不强制了,所以我不嫁也不犯法,我若是不嫁人,我不仅要做个有学识的人,还要跟着嫂子去梅庄学做绣娘。” “我以后赚了钱,还能孝顺父母,所以娘为何一定要逼我出嫁呢?嫁到城里去,咱们是高攀,人家未必看上我,看上我了没有富足的娘家也会轻视我。” “若是嫁给同是庄户的婆家,丈夫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我即使做了绣娘赚了钱,也不能拿回来孝顺爹娘,被婆家管制也毫无自由可言,再几年过去,或许我现在所学的学识和眼见都磨灭了。” “到时候生下三五个孩子,过着像娘一样辛苦的日子,等我的女儿长大,也以同样的方式去逼着她成婚,这样的一生,我宁可不要,我宁愿现在就死掉,也不要受一生的苦。” 刘小丫越说越激动。 刘婶听了,震惊无比的看着女儿,任家老三媳妇到底教了她女儿什么,为何女儿变成了这样? 刘小丫甚至朝自己的母亲跪了下来,恳求道:“娘,家里就我不成婚,最多笑话你几年,但是等我有能力了,咱们家就会慢慢富足起来。” “有了钱,爹娘就能过好日子,就不要这么辛苦了,面子有什么重要的,过好咱们家自己的日子不就好了么?” 刘婶看着一脸坚定的女儿,很生气却又有些无能为力,在刘婶的一生中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女人是可以一生不必嫁人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是代代相传的道理,女人若是不嫁,她将来老了动不了的,怎么办? 刘小丫握紧母亲的手,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说道:“娘,你看到了么?我打小就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没有吃过白米饭,但是我在嫂子身边,我穿好吃好。” “嫂子生的孩子,真的很聪明,他们比我读书识字还要快,我照顾着他们长大,也如同是我的孩子一般,所以我怕什么?” “嫂子是个有情义的人,她不会让我孤独终老的,娘,我真的不想嫁人,我跟着嫂子能过上好日子,在嫂子身边学了本事,将来还能让爹娘过上好日子,既然这样,娘为何还要阻止我呢?” “左右我一个女儿身也不能给爹娘传宗接代,就让我自在的活着,开开心心心的活着不好么?将来爹娘老了,我还能守在你们的身边,还能照顾你们两位老人。” 看着女儿执着的眼睛,刘婶叹了口气,眼眶里有泪,今日若是答应了女儿,女儿的一生也将改变,她不知道是对是错。 就在母女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原本在周围玩耍的三个孩子不知不觉走远了,进入了老树林中。 老树林里,三个孩子捡着蘑菇,也顾不上有没有毒,就这么捡了一篮子,还一脸的欢喜。 就在三个孩子玩得起劲的时候,大房的蓉姐儿突然起身看向远处,随即又看了看天色,脸色变了。 很快蓉姐儿看向弟弟妹妹们,指了指祖宅的方向,拉扯着两人。 跟姐姐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虽然姐姐不会说话,但是弟弟妹妹们都能看出她的意思,这是要带他们回家去了。 只是跟他们一同来的还有野狸子,以及隐藏在山中的野兽此时也不知不觉靠近。 两孩子根本不想这么快回去。 两岁的任明月看向树林中出现的狼群,竹篮子都不要了,脚步飞快的往狼群里跑,蓉姐儿见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出山的狼群不仅没有攻击孩子们,甚至还朝任明月靠近,领头狼直接半跪于地,像是恭候着主人骑上它的背。 山中的野狸子也都往这边聚集,原本跟他们上山的野狸子纷纷将孩子们护在中间,没想到这些野狸子却并没有靠近,反而隔着不远处就停了下来,趴在地上一脸傻萌状。 任明阳见姐姐跟狼群玩到了一起,他也跑了过去,留在原地的蓉姐儿空着急,可惜叫不出声来,她着急的朝前方看去,那是入城的山道。 林子里,守在暗处的陆家死士看着树林中突然冒出来的野兽闹出来的动静,还吓了一跳,以为狼群下山,底下几处村庄大概要没了,谁能想到,山野中跑出个小姑娘能御兽。 传说深林里有野人能御兽,却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眼见为实,但对方只是个两岁的小姑娘,说话都说不全的小姑娘却敢坐在狼群首领的背上玩耍。 倒是他们一直守护的贵子,观察了这么多时日,没见贵子有什么特殊能力,反而是这个小姑娘入了他们的眼。 或许带走贵子的时候,这个奇怪的小姑娘也一并带走,若是长大了还能御兽,那可不得了,将来尚书大人要是上战场,带上这么一位,对方进攻,直接不攻自破了。 这会儿的几位死士真想入城赶几匹马过来试试这小姑娘的特殊能力。 就在死士都盯着几个孩子看的时候,远处山林中走出来一个采药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的是粗布衣,手里拿着根树枝做拐杖,走几步就停了停,背上的箩子里有不少草药。 中年男人进入这片林子就被眼前的野兽给吓到,狼群在有些昏暗的林中发着绿光,至于那些看起来无害却活泼的野狸子,却是树上地下的到处都是。 这场景不仅奇怪也很恐惧,只是中年男子惊愕过后脸上却浮现出奇怪的笑容,刚要从袖里拿出罗盘,突然他停了手,很快也垂下头去。 林中有人盯着,他发现了。 中年男人躲在树后,瞧着是避着这些狼群和野狸子的攻击,实则在观察这些野兽中的三个孩子。 可惜隔着有些远了,眼力再好,也无法看清真面目,再加上孩子活泼好动,根本没机会看到长相。 中年男子很想靠近了看,又不能露了自己的身份,只得一步一步小心的想借着道绕行的样子,靠近看清楚了孩子的长相后到了水乡村再打探去。 第329章 生怕庄主跑了 谁能想前头着急的蓉姐儿不顾心头的胆怯,闯入狼群,半闭着眼睛也一把将小团子拉了下来,好在狼群没有攻击她。 蓉姐儿拉着手就不放了,一手一个,也不顾那一篮子野蘑菇,到底是将两孩子拉出了林子。 中年男子见状,着了急,快走了几步后脸色大变,感觉到了林中的杀气,只得停下脚步,随即转身离开。 等中年男子离开了这一片山林,他才停下脚步,抹了一把额头汗,喃喃自语道:“紫气东来,寻到这儿就遇上了这三个奇怪的孩子,这里头必定有位贵子,正是我要寻找的人。” “可惜错过了,当真想不到,贵子能御兽,有此术,战必成,攻必赢,一旦长大成人,将来必是燕国的威胁。” 再一回头,原本聚集了野兽的山林瞬间又变得安静了,没有野兽下山寻事,可见他的猜测没错,只有贵子方有这个能耐。 来的这位中年男子正是在县学里教童生班的新夫子南宫阳,在县学里,他是一个老实人,平时上山采药赚点小钱过日子,无人怀疑过他。 看来时机不对,他今日若是硬闯水乡村,恐怕命丧于此,他不能再留下来了,只得下了山上了官道先回城里去。 而此时拉着弟弟妹妹们出了山的蓉姐儿却是回头朝林子里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这就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到刘小丫的身边,就见刘小丫哭肿了的双眼。 刘小丫跟母亲说完话就哭了许久,这会儿看到孩子们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好在孩子们没事,刘小丫赶紧擦干眼泪,上前查看孩子们的情况。 除了衣裳脏了,倒也没有受伤,万幸。 刘小丫拉着蓉姐儿的手,表扬了她,大了一岁就是不一样,会照顾弟弟妹妹了,也不管蓉姐儿听不听得懂,刘小丫坚定的说道:“以后我陪伴你们,照顾你们长大成人,留在你们身边,再也不用分开了。” 蓉姐儿却伸手抱住了刘小丫的脖子,刘小丫心头一喜,看来孩子是听懂了呢,这就将蓉姐儿抱了起来,只是蓉姐儿显得有些不自在,扭着屁股滑了下来,她要自己走回去。 刘小丫笑道:“蓉姐儿长大了,都不让我抱了。”于是她背起调皮的小团子,带着孩子们和牛羊回去了。 谁也不知那山林中发生的事,一切都显得很平静,水乡村的村民一直在忙着春耕,更是难得有人去往老树林中。 只是这日之后,蓉姐儿不让弟弟妹妹们进树林了,就待在山坡边玩耍。 宋九得知刘小丫跟母亲说好了,以后她都跟在自己身边,宋九还有些不可思议,在刘小丫的身上看出了自己当初的影子,只是她比自己更决绝。 在屋里,宋九往绣架上搁了一块布遮住了绣样,这才叫刘小丫进来,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若是她真的想一直跟在她身边,宋九倒是想将刘小丫带进梅庄。 她以后要进出梅庄,刘小丫就可以成为她的左右手,可以学梅庄的手艺。 刘小丫没有半点犹豫,她想好了,刘家不只她一个孩子,她不需要传宗接代,可以一辈子不嫁人。 宋九看着她一脸坚定的样子,知道劝也没用,既然这样,那就留在她身边好好学吧,的确要教她的东西太多了,刘小丫虽然不是一学就会好记性,但是人很勤快,肯吃苦。 家里有刘小丫帮着管,宋九全心全意的在屋里刺绣,便是这段时间也没有精力管傻夫君,好在傻夫君带着短工还有自家的十亩地没有打理,他们三房并没有请长工的。 十亩地倒是不多的,请几人很快就耕好田,等二哥那边来了粮种,就能下种了。 而宋九也在这个时候将画屏和被褥等物绣好,大大小小的绣品中,一眼望去全是男女之间的各种姿势,宋九看着就眼红,但是她绣得认真也绣得栩栩如生。 宋九仔细看了看,就将绣品全部翻了面,背面都是普通的山水能掩饰一下,她将东西收拾好装入包袱,打算明个儿入城送去王府。 一向只交绣品不愿意见人的她,这一次成了梅庄的新庄主,她必须亲自出面见一见晋王妃,她知道晋王妃相当的厌恶她,嫌弃她配不上傻夫君,那次逛庙会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所以明日怕是不会太平,她得小心行事。 夜里,宋九靠在丈夫怀中,久久不能入眠,她不能告诉傻夫君自己正在给晋王妃做绣品,也不能告诉傻夫君陶三娘的死可能与晋王妃有关,不然,傻夫君必定半夜就出门给她报仇去了,那可就麻烦了。 他们都不喜欢晋王妃,也不想与她接触,但是到底还是傻夫君的生母,再有错,也不该是让傻夫君来报复。 如果真的查出来了,她可以告诉婆母,婆母一定是有办法对付她的。 宋九借着月光看着身边的丈夫睡得很沉,想必白日里操劳太过辛苦了。 这一夜,宋九只睡了两个时辰,早上起来时,心头还是沉重的,她大清早在厨房里做了吃食给傻夫君带地里去吃,和刘小丫一起送他出了门。 傻夫君一走,宋九这就交代刘小丫好生照顾孩子们,她背上包袱出了村,花两个大钱坐了隔壁村的牛车入城。 宋九来到梅庄的时候,梅庄门前热闹无比,进进出出的客人不少,阿金应付自如,亦如往日老庄主在时一样,梅庄的生意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宋九来了,迎客的下人就要朝她行礼,宋九连忙摆手,倒是王守来有眼力见,立即从里头出来跟着宋九去了二楼账房。 账房里安静极了,眼下这儿也成了宋九的账房。 得知庄主来了,阿金连忙将这段时间的账本交了过来,楼里的生意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也是这么做的,阿金和王守来生怕给了宋九压力,新庄主就不管他们了。 阿金将这段时间楼里的情况一一说了,还说道:“庄主,你莫担心,我知道您在水乡村有家室,没办法天天都来楼里,所以以后楼里有啥事儿,我叫王守来赶去水乡村报信,庄主您不会很辛苦的。” “大部分的事,我都会替庄主处理好,以后账本也会每半个月送去一次。” 阿金生怕庄主不要他们的想法是这些日子都在忐忑中,便是王守来也在一旁附和着。 第330章 婆媳相见 宋九看向两人,两人对梅庄很忠心,从入门到账房,楼里上下的人都没有什么变化,足可以看出两人的用心良苦。 的确宋九也没想住城里来,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做绣品,也没有管梅庄的事,没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 宋九听了点了点头,这就翻看起账本,账本记得很清楚,一切也都井然有序,她很放心。 在宋九快速看着账本的时候,站在眼前的阿金却是心惊的,不愧是老庄主看中的人,她对账本竟是如此的熟悉,那算数一定相当厉害,这是在心算么? 便是做了这么多年大管事的阿金,有一定的心算能力,却没有像新庄主这样速度快的心算,这一下令她臣服了。 宋九看完账本,看了阿金一眼,赞赏道:“账本做得很好,这段时间要做春衣,盈利不错,你们好好干,老庄主是怎么待你们的,我亦是如此,不会亏待你们的。” 王守来欢喜的应下,阿金点了点头。 阿金跟陶三娘一样,无夫无子无六亲,以后跟老庄主相依为命,而今所有心思也都只能寄托在梅庄,多少也盼着庄里能给她养老送终,至于钱财,她看得很轻。 在梅庄有吃有穿,啥也不缺,阿金很知足了。 今日来梅庄不仅是来打理楼里生意的,宋九主要还得往王府送绣品,宋九要去一趟王府,阿金和王守来想也没想的就要跟着她一起去。 宋九想到楼里的生意太好,做为大总管的阿金岂能走得开,于是带上了王守来。 王守来很快赶出来一辆马车,那是老庄主坐的马车,宋九看着马车又思念起陶三娘来了,叹了口气,背上包袱进了车里。 马车直奔王府,王守来却将马车停在了王府小侧门,宋九挑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皱了眉,为何要走小侧门? “守来,去大门。” 王守来正跟门房说着话呢,听到庄主这话,面上一惊,只得来到马车前,刚要向宋九解释一下,他们毕竟是生意人,商人的地位极低,进王府没有身份,只能从侧门走,哪知车里的宋九不待他开口,再次交代道:“走正门。” 王守来不敢违背庄主的意思,只好上了车,赶着马车绕着王府一大圈,才到了正门大街。 王府大门前有森严的护卫,行人望而止步。 此时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前,护卫们冷眼看了过来。 宋九下了马车,王守来还有心想要劝一劝她,宋九却说道:“守来,去传个话吧,就说水乡村的宋氏求见贵人。” 王守来心头吃惊,不说出梅庄庄主的称号,对方恐怕不会给他们传话。 只是王守来不敢怠慢,这就听话做事,朝前头去了。 宋九穿着一身布衣站在王府门外,身板挺直,不卑不亢,看得前头的护卫们有些奇怪。 府里有位小管事听到王守来说水乡村的宋氏来求见,当即就看向马车边的宋九,随即就开口:“且等等,我这就去传个话。” 这一下王守来有些震惊了,不问一下情况就去传话么? 这小管事脚步飞快的往东院走,生怕自己走慢了,府外的人就走了,而这小管事真正的身份正是晋王妃安插在府门前的眼线,也是为数不多最早跟着小裴氏来的安城,所以主子要见什么样的人,他是知道一些的。 宋氏是谁,小管事不知道,但是听到水乡村三个字,小管事就着了急。 东院花厅里,小裴氏有些春困,看着花园里满园春色,却反而腻味得很。 她虽为晋王妃,却被一个陆侧妃牵制,在小小安城连去的地方都没有,心情有些郁闷,如今王爷也不知去向,尤其将陆侧妃留在了她身边,不将人带走,真是成心给她添堵的。 齐嬷嬷给主子揉了揉太阳穴,主仆二人正说着体己话,这时小管事匆匆赶了过来禀报。 水乡村的宋氏在府外求见。 原本犯困的小裴氏瞬间精神了,水乡村的宋氏岂不正是她家傻大儿的媳妇,那位乡野村妇她怎么来王府见她了?莫不是傻大儿和孙儿孙女出什么事了? 小裴氏这一下坐不住了,立即叫小管事赶紧将人迎进来。 小管事说人在正门外,要不要将人从小侧门请进来,小裴氏便生了气,“此人堂堂正正的庄户出身,直接从正门带进来。” 这一刻小裴氏还是承认了这个儿媳妇的,看在孙儿孙女的份上,其实小裴氏能单独见到傻大儿的媳妇,她就很惊喜了。 小管事去请人了。 小裴氏这就整了整衣裳,问齐嬷嬷,“你瞧着我这一身衣裳是不是不够华丽,等会儿压不住儿媳妇可就闹笑话了。” 齐嬷嬷看着有些紧张的王妃,还有些错愕,什么时候主子如此重视起这儿媳妇来,眼下的主子这一身打扮足够华丽端庄,一个乡野妇人而已,定是压得住她人。 “这一身当真没问题,我怎么感觉素了些,这首饰也带得少了。” 只是小裴氏也没有时间再回去梳整,这就抹平了衣裳上的折痕,带着齐嬷嬷先去堂前坐着,可不能在儿媳妇面前掉了面子。 宋九一身天蓝色的布衣裙背着个小包袱就进来了,头上除了一支素银步摇,并无其他的首饰。 如此素净的一个人,偏生从门外走进堂前时,不卑不亢的没有半分扭捏拘束,反而落落大方。 到了堂前,她行了一个晚辈礼,这就在交椅中坐下,就她的坐姿、神态,无一处可挑剔,毕竟那是她婆母教她的礼仪,宋九学得入木三分。 这一下不仅是小裴氏看得惊讶,便是一旁的齐嬷嬷也是暗自吃惊,这当真是乡野村妇么?做事落落大方,要说她是世家贵女也像极了。 宋九没有多余的话,也不是来认亲的,而是公事公办的将包袱呈上,解释道:“没有将屏风带来,是想先将绣品送给您看看,若是没问题,我这就叫王守来把画屏都搬了来。” 绣品?啥意思? 小裴氏主仆两人一头雾水,今个儿不是来特意见她的么?怎么给她送绣品?送绣品来孝顺她的?果然这村妇想讨好她这位婆母了。 小裴氏完全想歪了,一脸欢喜的叫齐嬷嬷收下包袱。 包袱打开一看全是山水绣样,小裴氏心头还在想着,这儿媳妇的绣功当真是不错,比贵女千金的女红都要好,说起她在乡下生活,皮肤却是细嫩,那双手更是柔软无比,所以平时也是个绣娘了。 小裴氏随便拿出一块绣帕看,宋九却是静静地喝着茶,等着上头人的答复,这是她做庄主以来头一回送货,可不能有差错,梅庄上下这么多人还得她罩着。 只是在宋九刚喝了一口茶的时候,立即抬头看向主座上的小裴氏,就见小裴氏震惊的甩开了手帕,心头愤怒无比,怒目瞪向了她。 第331章 全身而退 “好你个乡野村妇,竟然绣这种玩意儿膈应我,当真是气死我了。” 宋九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听到了小裴氏的心声,对上小裴氏就要喷出火花的眼刀,宋九也暗自吃惊,立即问道:“您派人在一个月前给梅庄送来一单绣品生意,点名了叫我绣出来的双面绣。” “绣样也是您提供给我的,我如今按照您的要求日夜赶工的绣了出来,可是这绣品与您给的绣样有什么不同么?大可指出来便是,梅庄上下这么多的绣娘,必定能做到您满意为止。” 宋九一脸坦诚的说着,却是将主仆二人给说懵了,毕竟她们还没有质问她,她就很会看脸色,只是她说了这话她们咋不知道呢? 宋九的心也提了起来,晋王妃竟然不知道这些绣品的存在?那是谁下的单要如此的陷害她?阿金做了这么多年的大管事不可能被骗。 宋九再次解释梅庄这段时间的变动,以及她是怎么收到的这一批单子,很快宋九还将包袱里的绣样图也拿了出来,全是没脸看的图,齐嬷嬷看了老脸一红。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而宋九也明白了,她才做梅庄的新庄主,对方就要给了她一个下马威,不是王妃订做的绣品,她这么冒失的送来,王妃一生气,必定大发雷霆处置了她,这才达到了对方的目的。 只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她们两人之间的渊源,即使晋王妃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到底还是孙儿孙女的亲生母亲,自然不会为了绣品的事处置她,但是这些绣品的确羞辱了晋王妃。 小裴氏很快猜测到是谁动的手脚,这就看向齐嬷嬷,齐嬷嬷心神领会,很快退下,才出东院,就见有人在朝这边张望,显然是西院里派来打探情况的。 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梅庄新庄主上任,西院那位给人使绊子,没能料到这些绣品却被晋王妃给收了,并且没有惩罚新庄主。 堂屋里,小裴氏将绣品放下,对这个乡下的儿媳妇有些探究,抛开这些绣样,就这双面绣品的针法,着实令小裴氏吃惊。 这一双好手,这一门好手艺,即使入宫进尚衣局,都有一席之地,她莫不是得到了陶三娘的真传,若是如此,她也挺能耐的。 陶三娘是小裴氏叫来的安城,在京城里都没能收个徒弟,跑到这小县城,倒是收了个徒弟,就挺意外了。 “既然某些人想给我免费送来绣品,倒也是不错的,画屏框暂且不必送来,再给我做一副,图样你定,至于这些绣品,绣的不错,想必我转手一卖,还能赚上一笔。” 原本被羞辱到了的晋王妃反而释怀了。 宋九也有些意外,她以为今日这事难以脱身,而且还被她抓到了自己的把柄,到时候还得牵连到婆母出面,自己这新庄主当得有些失败,就是不曾想她竟然没有生气。 小裴氏沉吟了一会,借着这个机会,试探的问道:“上一次逛庙会,只来得及看一眼两孩子,思念到现今,不知我何时还能有机会再见上一次,他们应该能走路了吧,也长高了吧?” 这声音带着几分绵软,真不像当初来安城的晋王妃气势凌人。 宋九听了却没做声,她不会将孩子们带到城里来,别的都好说。 小裴氏见宋九不说话,内心一叹,若是还能回到两年前,她一定会查仔细了,而不是将人得罪透了,好在如今这儿媳妇在城里开绣楼,倒是可以慢慢地拉近婆媳之间的关系。 既然货也送到了,又再次接了一单屏风的生意,宋九这就起身要告辞。 小裴氏下意识的也跟着起身,她想留儿媳妇吃顿饭,只是话到嘴边还没有说出口,宋九行了一个晚辈礼,直接走了。 到了院前的宋九,就见到了欲言又止的齐嬷嬷,她没说什么,眼神却不动声色的看向了对面游廊上快速离开的背影。 于是宋九回头看齐嬷嬷,问道:“不知侧妃娘娘住在哪处院子?我作为梅庄新庄主,也想去拜见她。” 齐嬷嬷错愕的看着她,明知道这事儿指不定是陆侧妃使的计,她现在这么去见她,不正是狼入虎口。 齐嬷嬷一边稳住她一边叫人进去传话。 堂前还在反思的小裴氏听说才出去的儿媳妇要去西院见陆氏,心思微动,喃喃自语道:“有点意思,她这是一眼就看明白了,果然陶三娘七窍玲珑心没有选错人,这乡下儿媳妇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既然儿媳妇猜到了,那且看看她要怎么做,于是小裴氏不仅准了她去见陆氏,还叫齐嬷嬷亲自送一趟,送她去西院。 宋九跟在齐嬷嬷身边往西院走,齐嬷嬷对她显得很恭敬,这让宋九有些不自在,她今日来是代表着绣楼来的,若不是为了绣楼的生计,不会牵扯到这里头来。 不过宋九不抗拒这样复杂的关系,只有这样,她才能一步步查出三娘的死因,她要替三娘报仇。 就从今日见到晋王妃之后,她可以肯定,三娘不是晋王妃毒死的,刚才说起梅庄的变故,晋王妃像是头一回听到,显然根本没有关注过一间小小的绣楼有什么变化。 那以不是晋王妃,那会是陆侧妃么? 齐嬷嬷将宋九送到西院门口,先前匆匆回来报信的下人早已经将在东院门前探到的情况告诉了陆氏,这会儿陆氏听到前头院里那位不仅没有怪罪这小绣娘,竟然还派齐嬷嬷跟了过来,看来这小绣娘有些厉害。 守活寡多年的王妃,时常处理王爷的风流艳事,她就不相信同为女人不会嫉妒。 陆氏故意安排这一出,将男女图送到王妃手中,就是嘲讽她多年不曾被王爷碰一下,而只能看着其他的女人受王爷的宠,也在警告她,是她留下了西院的那个小妾宋氏。 按理这样的绣品只会刺激了王妃的羞辱愤怒,这梅庄新庄主休想从前头院里平安出来,即使陶三娘这样善于周旋的人,也未必不会挨教训,然而这位新庄主却是这么平安的出来了,有点意思,也有点能耐。 第332章 成了贵客 梅庄的新庄主,她是要见的,不过得晾一晾。 于是宋九和齐嬷嬷站在外面许久不得召见,但也没有让她们退下。 这一刻宋九才发现这王府里的,也不是晋王妃独一头,这陆侧妃竟敢晾王妃的人,可见晋王妃的处境并非外头人想像中的好。 齐嬷嬷很生气,但是这样小小的为难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要是以往,她气得走了,但是现在为了护着这位,她绝不能走。 等了约一个时辰,齐嬷嬷跟垂花门内的嬷嬷们吵了起来,终于里头有了动静,解释就是陆侧妃犯春困,才起来。 齐嬷嬷气得不轻。 宋九被迎进去的时候,齐嬷嬷也要跟了进去,却被陆氏身边的王嬷嬷拦在了外门,竟是直接说道:“主子的意思是叫齐嬷嬷先回去欣赏画屏,记得要放在里室,或许能解王妃娘娘的思郎之情。” 齐嬷嬷一巴掌甩在王嬷嬷的脸上,打得响亮,宋九的脚步一顿,看向两人。 “你一个下贱胚子,娘娘也是你能背地里说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齐嬷嬷凶狠起来,竟让宋九忘了她刚才的笑容,这就是晋王府后院,指不定天天上演的戏码。 王嬷嬷气红了眼,双手捂着脸,生怕齐嬷嬷再动手,怒瞪着齐嬷嬷不敢说话了。 齐嬷嬷知道自己是进不了西院,只得看了宋九一眼,眸里有担忧,但不得不先离开了。 宋九默默地站在那儿没作声,所以陶三娘平时来王府遇上的就是这样的明争暗斗,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一刻宋九感觉到了梅庄的重担压在了她的身上,为了整个梅庄上下这些人的生计,她得去周旋。 被打的王嬷嬷心头不快,看宋九的眼神蓄满火药味,冷声道:“走吧。” 宋九看向西院,小院子比前头的院子差了许多,也低矮了许多。 这边宋九跟着进去了,外头那边正好宋六带着侍女过来膈应人,才到游廊处,宋六认出九丫头的背影,脚步朝前跑了几步,惊声问:“九丫头入王府了?” 身边的侍女没认出来,事实上她只有在先前糖糕铺里瞧见过一眼,那时候她怀着身孕,而当时的侍女不敢抬头仔细看,所以看得并不清晰。 宋六心头焦急,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看到的就是九丫头的背影,她怎么来了王府?还有她怎么就去见了陆侧妃? “不成,咱们得想办法救九丫头。” 宋六在原地走动几步,随即带着侍女往东院去了。 宋九来到堂屋,陆侧妃却并不在堂屋里,于是她又在堂屋里坐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听到门外的动静了,宋九却突然起身。 陆侧妃盛装出来,刚要给宋九一点儿教训,宋九却朝她行了一礼后要告辞了。 头一回有人敢主动请辞离开,给陆氏甩脸子的,陆侧妃感觉这人指不定脑子不太好使,竟敢开这个口。 陆侧妃不说话了,旁边的王嬷嬷肿着半张脸,含怒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娘娘是你想见就见的么?跪下。” 宋九挺直了脊背没有跪,而是面色平静的看着陆侧妃,说道:“待客之道不会将客人拦在门外,也不会将客人晾在堂前,这是三岁孩子都该知道的道理。” “我是梅庄新庄主,身份低微,既然娘娘如此看不入眼,那么就离开吧,生意不成仁义在,就此告辞了。” 宋九这就往外走,王嬷嬷立即带着下人上来就将宋九扣下了,强行按着她要跪下。 只是在拉拉扯扯的时候,陶三娘的私印从她怀中掉落。 陆侧妃看到陶三娘的私印,脸色微变,开了口:“都退下,请贵客上座。” 王嬷嬷一脸错愕的看向主子,见主子是来真的,哪敢说半句,只得将宋九松开了。 宋九不紧不慢的捡起三娘的私印时,眼神微微一闪。 陆侧妃直接将屋里的下人都给屏退了出去。 宋九仍旧不作声,也不卑不亢的站在那儿,并没有因为陆侧妃的格外开恩而有感激,反而神态淡然的看着她。 陆氏将她上下打量一眼,心头也有些疑惑,陶三娘的私印都给了她,那么她知道了多少陶三娘的事? “坐吧。” 陆氏在主座坐下,没想宋九没有动,直接问道:“给贵人送去的绣品,就是您的意思?” 敢质问起她来?有点意思,陆氏轻笑出声,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掀眸看向她,“是呢,送给你新任庄主的礼物二百金,如何?” 宋九没有陆氏想象中的气愤,甚至面色很平静。 宋九没有继续指责这件事,反而问道:“所以平时娘娘也是这么欺负老庄主的么?” 是要为陶三娘打抱不平?乳臭未干的乡下小妇人,倒有几分人情味。 陆氏接了话:“这还只是开胃菜,平时随我性子,你当上了新庄主,以后你也要像老庄主一样听我的话,这样才能命长。” “所以不听话,就不能留下了么?” 宋九憋住呼吸,平静地盯着陆氏。 陆氏觉得这小妇人越来越有意思,美眸盯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想替老庄主报仇?” 不待宋九接话,陆氏哈哈大笑,突然她又收起笑容,一脸认真的看向宋九,“听说前头那位并没有为难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又让你重新绣一张画屏送她房里去?” 宋九心头震惊,晋王妃的院里有陆氏的眼线,连里头说的话都听了去么?这是才发生的事,她就知道了,看来王府里并非表面上的平静。 而且眼前这人比晋王妃更阴险,她知道陶三娘非正常死亡,她到底有没有参与? 陆氏一步步从主座上走下来,来到宋九身边,靠近她,压低声音说道:“陶三娘有没有教你一种刺绣的方法,就是将毒物绣到绣品中,绣品遇水毒物便会吸入鼻腔,尤其是放在里室的画屏或者床上的褥子。” 宋九的脸色白了白,陆侧妃的城府深,竟无心头所想。 陆氏皱眉,“所以这门绝技不曾教你?老庄主在宫里做的那些事,你知道么?祸害了多少皇家子嗣,尚衣局的绣娘那些手段,你可知道?” 第333章 在府中姐妹相见 宋九的手在袖中握紧。 陆氏叹了口气,“真想不明白,陶三娘会寻上这么一位单纯的小绣娘掌家,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想打理好梅庄,还能全身而退的话,最好是能投靠我。” “老庄主的死,你觉得很难过,但是她也罪有应得,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又岂能善终呢。” “还有,你不必怀疑,我要对付陶三娘,又何须自己动手,小小一个宫里出来的绣娘罢了,懒得脏了我的手。” 陆氏抬了抬手,叫宋九出去。 自始至终,宋九都不曾从陆侧妃的神态与心头所想中察觉出她对付陶三娘的动机,反而被她这一番话说得震惊,她的确不知道陶三娘的过往,但是听到这一切不是惧怕而是心疼,心疼陶三娘的处境太难了。 同时经陆侧妃这么一说,仇人更是难寻了。 宋九白着一张脸从小院出来,到了垂花门处,她还没有缓过神来,人就被宋六一把拉住,往旁边扯。 这处游廊清静,暂且没人,穿着绸子衣的宋六紧张地看着宋九。 “打你了?” 宋九苍白的脸上有惊讶,宋六怎么会在这儿? 宋六将妹妹上下打量一眼,瞧着没有受伤,怎么进去了这么久? 而宋九的目光却落在宋六的隆起的小腹上。 姐妹两人各看各的,各说各的,一旁的侍女左右瞧了一眼,小声劝道:“主子,要不先回小院。” 倒是这一句话提醒了宋六,她连忙松开宋九,站开了好几步,方压低声音交代道:“赶紧出府,莫再进来了,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是怎么进来的?”宋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宋六不想解释,也不想妹妹牵扯进来,本来两人就互不相干,各过各的生活。 “问什么呢?我做什么也不关你的事,但是你以后不准来这儿,快走。” 宋九被主仆两人催着走,正好游廊的那头有下人过来,宋六更是不想与她多话,转身就离开,生怕被人知道了两姐妹之间的关系。 宋九心头有许多的疑惑,可是看到这么谨慎的宋六,也没有再说什么,赶紧离开了。 从王府正门出来,王守来守在府门外不远处,正蹲在树下忐忑不安的等着她,见她出来了,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回楼里再说。” 王守来也是精明,立即收声,赶着马车往梅庄去了。 绣楼里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 宋九和王守来脚步匆匆的入了绣楼,随即去了二楼账房。 坐在书桌前的宋九还有些缓不过来,杀人于无形的绣品,她从来没有想过,而老庄主到底曾经经历了些什么? 宋九可以肯定不是晋王妃所为,自始至终晋王妃想要的仍旧是她的两个孩子,还有就是她的傻夫君,对于旁的似乎并不操心。 可是她今日见到陆侧妃,没能察觉她的动机,再加上她所说的话也令宋九有些将信将疑起来,是别的仇家还是陆侧妃撒谎了。 宋九很快想到什么,将书桌的抽屉都翻了出来,翻过所有的纸稿笔墨,随即又进去里头的起居室,仍旧没能发现蛛丝马迹。 宋九从账房出来,去了后头小院,在陶三娘去世的起居室里再次翻找起来,可是屋里能翻的也早已经翻了一遍,没有什么不同。 就在宋九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大管事阿金脚步匆匆的进来禀报,贵人府派人来了。 阿金禀报完,又急忙朝宋九跪了下去。 庄主回来后并没有责备她,阿金心头愧疚,自己跟在老庄主身边这么多年,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要不是王守来跟她说了贵人并没有责备,她便是用这条老命也救不回新庄主。 宋九将阿金扶起来,面色严肃的交代道:“下次再犯下这样的错误,我只能将你逐出梅庄,你身为大管事,是不该犯下这样的错误。” “眼下贵人府来了人,收起你的心情,跟着我去前头,戴罪立功。” 阿金感激的点头。 宋九从后院出来,就见陆侧妃身边的王嬷嬷带着几位下人赶了过来,前后没有两个时辰,就追到楼里来了。 看着王嬷嬷肿胀的脸,宋九没有像老庄主一样恭敬相迎,而是面无表情的在交椅中坐下。 王嬷嬷冷哼一声,擅自在一旁坐下后,朝身后的仆人使了一个眼色,很快一块上等好布料呈了上来,随着这块好布料外,又送来一个木盒。 阿金以为是银钱,打开木盒一看,一股清香飘出,宋九朝木盒看去一眼,脸色大变,立即开口:“阿金,关上木盒。” 阿金不明所以,但很快听话做事,木盒合上了,一并放到了桌上。 王嬷嬷冷淡一笑,交代道:“娘娘的意思,那张屏风,这一次花样你来定,只是那刺绣的丝线必须沾染上这盒里的香料,你能做到么?” 阿金心头打鼓,有听说过给雇主在画屏里添上香料来增香,于是将画屏熏上自己喜欢的味道,却是头一回听说连刺绣的丝线都沾染上香料,毕竟香味易散发,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 宋九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随即叫阿金送客。 王嬷嬷觉得可笑,她很快起身来到宋九面前,随手将木盒打开,抓起一把香料闻了闻,语气带着嘲讽的开口:“你想什么呢,不过是一把香料而已,胆子这么小,比老庄主差远了。” 宋九整了整衣裳,面无表情的说道:“是什么我都不会收下,楼里的布料有不少,也不必侧妃娘娘提供。” “侧妃娘娘仅用几张草图便陷我于水火,今后梅庄接到侧妃娘娘的绣活,都得三思而后行。” “阿金,送客。” 阿金这就上前相请。 王嬷嬷朝着地上“呸”了一口,冷声道:“别给脸不要脸。” 宋九掀眸看向她,心思一动,试探的问道:“以前你们也是这么逼迫老庄主的么?老庄主也接过这种绣活?” 王嬷嬷冷笑出声,“老庄主识时务,这样的绣活自然是接过的,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乡下小妇人,真以为接掌了梅庄便了不起么?” “你若是敢得罪娘娘,诛你九族。” “哦?所以老庄主就是这样被你威胁着接下了绣活,然后中毒而亡。” 宋九不仅不怕,还敢直视着王嬷嬷,王嬷嬷还真没有见过这么胆大的,以前梅庄的老庄主见到她都得行礼,说话也恭敬,如今这个乡下小妇人却是了不得了,敢这么盯着她看么? 第334章 一张毒屏风 “她中毒而亡也是她活该,但凡当初答应追随娘娘,又岂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王嬷嬷甚至有些得意,眼神里带着威胁。 宋九的手在袖中握紧,脸上却仍旧风淡云轻,顺着话问道:“所以我要是不愿意追随娘娘,你们会怎么弄死我?再次用毒么?” 宋九话一说完,旁边的阿金忍不住了,就要上前护庄主,还有老庄主是毒死的?她怎么不知道?新庄主当时也没有说给她听呢。 宋九却在暗中拉住了阿金的袖子,不让她动弹。 王嬷嬷哈哈大笑,就这么看着宋九,如同看着一只蝼蚁一般,“弄死你那可简单得多了,用毒只是下策。” “要是这样的话——”宋九故意将语调拖长,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便去县衙里敲冤鼓,我要告知天下百姓,晋王府侧妃谋财害命,毒死梅庄庄主。” 王嬷嬷被宋九的话给逗笑了,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整个安城都被她家主子控制住,一个小小知县他怎么敢得罪兵部尚书府的千金,又是上了玉牒的晋王侧妃。 王嬷嬷不屑一顾的说道:“去吧,把冤鼓敲烂了你也没命了。” “那若是我寻到了你们下毒害死梅庄老庄主的证物,赴京告御状呢?” 被宋九一脸认真且严肃的盯着的王嬷嬷,这一刻也认真起来,心头暗忖:“她当真敢赴京告状?先不说她能不能平安入京城,便说那陶三娘之死跟她主子有何相干,她跟在主子身边不曾离开半步,最是清楚,她哪来的证据,异想天开呢。” 宋九听到王嬷嬷心头所想,很是吃惊,陆侧妃是真的没有陷害陶三娘? “拿上你的证据入京城告状,只要你能平安到京城,算我输。” 王嬷嬷一巴掌拍在桌上,语气严厉的开口:“别痴人说梦了,接下今日的绣活,将绣品做好交给晋王妃。” 阿金就要拼死冲出来反抗,被宋九再次扣住了手腕。 宋九看着身姿娇小,但是乡下长大的她手头的劲头可不小,这会儿拉着阿金动弹不得,阿金含泪隐忍。 “梅庄不会接的。” 宋九的手在袖中握住晋王给的令牌,面色坚定的看着王嬷嬷。 王嬷嬷咬牙切齿的叫人将东西收走,转身要走时,宋九叫住了她,“等等,回去告诉侧妃娘娘,从今往后,梅庄不再给侧妃娘娘做任何绣品,所以,今后梅庄你们最好是不要再来了。” 王嬷嬷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哪来的胆子?怕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被王嬷嬷恶狠狠地盯着,宋九没有动容,王嬷嬷指向宋九,随即一甩袖子,带着王府的人走了。 大管事阿金气得不轻,先前派人送来绣活是一名护卫,对方直接报出晋王妃的名头,导致他们犯下大错,现在连着陆侧妃身边的下人都敢欺负到楼里来了。 阿金回头看向宋九,说道:“庄主,这要是放在老庄主在的时候,陆侧妃别想这么嚣张。” 宋九挑眉,疑惑的看向阿金,倒是想起陆侧妃看到她有陶三娘的私印之后立即将她当贵客看待的场景。 阿金心头正有气,一股脑的说道:“老庄主从京城而来,手里头抓住不少把柄,就藏在城郊别庄里。” 陶三娘置办了别庄?阿金咋不早说,宋九寻了这么久都没有得到线索,这一下宋九脸色都变了,这就开口:“带我去别庄。” 阿金替新庄主受了委屈而生气,二话不说就要带宋九去别庄,她是无意中见过老庄主翻看一些东西,得知那些是京城权贵们的把柄。 能在权贵之间周旋的陶三娘,又岂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由王守来赶着马车,载着两人往城郊去。 出了安城往首府阳城去的方向,隔着五十里外,一处山坳中,有片青翠的农田,在那农田当中,建了一处庄子,而庄子周围的农田也都是梅庄的财产。 这些农田里种的全是菜,山头圈起来的全是野味,供安城梅庄上下的吃食不成问题了。 宋九感觉到不可思议,但又在情理之中,陶三娘又岂会不给梅庄留后路呢。 庄子的大门打开,守门人拜见了新庄主,这一处如今也成了宋九的地盘,只是宋九无心细看,脚步飞快的跟着阿金往主院屋里去。 阿金记得她上次看到一个小木盒,当时老庄主慎重的收着,就是在里室的箱子里。 到了主院门口,王守来停了下来,守在外头,宋九和阿金进了堂屋。 宋九头一回看到陶三娘真正意义上的家,却有些意外,竟是如此的简陋不说,屋里竟然没有多少家具。 一看堂屋就不像招待客人之处,反而是空空荡荡的更像是绣房。 摆着好几套绣架,还有不少绣好的成品以及半成品。 阿金就要往里室走,宋九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她的目光看向堂屋正中间摆着的那一副“五福八卦”绣屏,上头的木架雕刻得精致无比,也无法与这副颜色鲜亮又繁复的绣屏相结合。 所以这上头只是陶三娘临时做的屏风框,而这一副五福八卦的屏风,隔着几步远,宋九就闻到了奇怪的香味。 宋九赶紧捂了鼻子,叫住阿金,两人拿手巾系在了鼻端,这才敢上前细看。 阿金似乎也想到什么,叹道:“有一日夜里,我服侍老庄主守夜,听老庄主说到一句梦话,当时还觉得奇怪。” 宋九看向阿金。 “老庄主说‘五福福禄寿早无,八卦镜里探乾坤’,老庄主可不爱作诗,我觉得这话说得很是奇怪,不由得记下了。” 宋九心头吃惊,所以这张屏风便是毒死陶三娘的屏风,而屏风上的绣样,针法与技巧显然就是陶三娘本人绣的。 陶三娘在临死之前知道自己就要不行了,还沐浴更衣梳妆,又对阿金有了交代,莫非真如陆侧妃所说的,将毒物绣到屏风之中,而长期接触毒物的绣娘也会被毒死? 宋九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绣屏,眼前浮现出陶三娘坐在绣屏前刺绣的模样,可是又是谁能命令陶三娘用尽自己的生命去绣一张屏风? 阿金不曾跟着去王府,不知道个中的厉害,就要伸手去摸屏风,被宋九一掌拍下,面色严肃的叮嘱道:“今日别庄所见所闻,不得传出半句,这张屏风就放在这儿,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得触碰。” 阿金赶紧收手,连忙领令。 第335章 她家傻夫君来接她了 宋九拉着阿金往外走,到了堂屋外,香味才散去,只是这香味并没有什么异样,反而怪好闻的,越是好闻越是有蹊跷。 宋九站在院里看向别庄外正是青山绿水,这儿明明是陶三娘在安城的家,可是她却不当这儿是家,反而要求葬到水乡村挨着宋九。 生前尚且这么多的秘密,这般的孤独,死后却有些怕孤独了,“师父,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你但凡告诉我一些,也不至于我现在这么被动。” 宋九叹了口气。 阿金想起那个木盒,这就转身入里间寻找,半晌后,徒手出来,一脸的无奈,东西不见了,或者老庄主已经藏了起来。 宋九看了阿金一眼,没有找到,那就先回城吧,天色不早了,她家傻夫君指不定寻到城里来了,她这一日在城里待了这么久。 不过在入城之前,宋九却叫王守来拐道去了一趟郊边巡检司的营地。 再次见到宋九的巡检统领,看到她手中的令牌,没有意外,甚至面色平静的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身后的阿金和王守来却是惊讶的看向庄主,老庄主在巡检司面前还得恭敬三分,如今庄主却让巡检司统领都听令于她,简直是闻所未闻。 宋九收起令牌,希望巡检司的人能关照一下梅庄,巡逻的时候能否拐个道,多在梅庄周围走动。 巡检统领这就应下,并问要不要去地方军请些人护住绣楼。 身后的阿金和王守来感觉自己的耳朵定是有毛病,听错了,不然庄主请求巡检司的人帮忙,还能请得动地方军。 宋九点头,她正不知道怎么去找地方军,毕竟也是头一回。 巡检统领看了宋九一眼,显然也知道她虽有令牌却对地方军不熟悉,于是解释道:“下官可以给夫人传令,去地方军调走一队人马组建成巡逻兵,时常关照梅庄,绝不让人发现。” 这样就更好了,宋九没有想到晋王给的令牌这么好用。 从巡检司营地里出来,宋九还有些欢喜,这块令牌救了梅庄,她今天说了硬气话,倒也不必害怕了,梅庄保住了。 以后梅庄的生意只有正规的生意,不做这歪门邪道。 宋九想起别庄堂前做的绣坊,那些绣品不管是成品还是半成品,她都不敢随意用了,等将来抽空找个厉害的大夫验一验。 王守来想赶着马车送宋九回乡下去,宋九拒绝了,看着时间,回隔壁村的还有一趟牛车,她现在赶到城门外还能遇上。 果然安城城门口,一辆坐得满当的牛车正准备出发,宋九连忙叫住,再加个人,村里村外的都是乡亲,几个人挤一挤就是。 王守来和阿金见了,一脸的心疼,岂能让庄主挤牛车回去,这么多的人,男男女女一身臭汗。 宋九却是一脸无所谓,反而交代两人好好待在城里,平素少出城,最近可能不会太平。 阿金和王守来立即点头,他们知道轻重,尤其是看过老庄主的别庄里那些绣品,更是心惊,哪敢乱走。 宋九上了牛车给了两个大钱,牛车就要走了。 周围坐着的人都是穿补丁衣裳的,唯独宋九穿的是没有补丁的细棉布裙,不免被车上的人多看几眼。 是隔壁村的牛车,宋九显得面生,就问起她的出处,她说了是水乡村任家的三媳妇,这些妇人就都知道了。 水乡村的任家可出名了,任婆子会持家更是在十里八乡的出名,人家娶媳妇都拿任婆子做榜样。 宋九没想到说出公公的名号没用,还得说出她婆母的名号人家才知道,原来她婆母这么出名呢。 说起任家,还有一样出名,那就是任家有个傻儿子,而这位正是老三媳妇,所以她就是那个嫁给傻子的小媳妇? 几人还在问呢,有妇人好奇的会问她丈夫平时听不听她话,会疼媳妇么? 宋九红了脸,真是一张嘴说不过这么多人。 就在这时,走到半路的牛车突然停了下来,宋九背着小包袱坐在人堆里,抬头看向前头,就见前头拦住去路的正是她家傻夫君,穿着一个褂子,赤着个膀子,腰间带着一把砍柴刀,这会儿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宋九。 赶车的人见到前头这年轻小伙的长相,不免惊叹,“倒是长得俊。” 任荣长已经在小官道上等了半日,就是因为他媳妇不让他入城,他忍着入城找媳妇的冲动,就一直这么等着,等到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也不回去,可算是找着媳妇了。 长得这么俊的年轻小伙朝村里的妇人走来,年轻的妇人都脸红了,年长的却是笑问道:“这是谁家儿郎,咋这么俊呢,要是没娶媳妇,我家倒有个小女待字闺中。” 被年长的妇人一说,其他几位妇人也纷纷抢着开口:“我有个远房表妹也长得不错,人特别勤快,长得还胖壮,小郎家住何处,要不问问长辈说门亲事。” 谁能想人家一过来就将牛车上的宋九一把扛了起来。 宋九捂着脸,刚才还有妇人问她她丈夫会不会疼媳妇,这会儿就被众人抢着要了。 到这一会儿大家伙才明白来的正是任家的那个傻儿子。 妇人更是惊叹不已,怎么跟传言中不同呢。 任荣长将媳妇放下来,抿着个嘴,显然很不高兴,趁着他下地干活,媳妇跑城里去了。 宋九小声开口:“给了车钱呢,咱们不走路回去,我跟大家伙说说,再挤一挤,你也上车。” 任荣长却是特别讨厌那些妇人看他的眼神,尤其牛车上女人最多,他更不想坐牛车了,于是在宋九身前蹲下,生气说道:“我不坐牛车,我背你回去。” 背媳妇回去多辛苦,咋还气上了。 宋九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伏在傻夫君的肩头,被傻夫君给背了起来,转眼离开小官道,走山道去了。 走了老远了,宋九还能听到牛车上的妇人一直在说他们两人。 抄近路回去,就是走山道了。 任荣长却不急着回去,反而走得轻松,也走得悠闲,宋九都听到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才问起他在路边等了多久。 原来她家傻夫君只吃上了她带的吃食,便一天连口水都没喝,等在路边生怕错过了每一辆牛车。 第336章 发现了小树林里的人 地里的活交给短工做,他跑出来了。 宋九好气又好笑,伸出柔软的手捏了捏傻夫君刚毅的脸,无奈说道:“我就去一趟城里的梅庄,你是怕我离家出走不回来了?” 任荣长不作声,就是媳妇不在家里,他不放心,他担心媳妇的安危。 宋九没了法子,下一次将丈夫带身边吧,免得他又这么等一日。 说要将宋九背回去的,还真就没有让宋九的脚沾过地,全程背着宋九,大步流星的走在山道上,清风吹着,倒也有几分惬意。 宋九靠在傻夫君的肩头,竟是犯了困意,就在宋九有些迷糊时,她家傻夫君突然不动了,宋九连忙睁开眼睛,就见傻夫君盯着前方,人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不让傻夫君入山打猎,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要不是这一次抄近路走山道从城里回来,都不会经过这儿。 前头树林子里很安静,宋九瞧着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看到傻夫君严肃的样子,宋九又察觉的确有些不太对,那就是林子里没有鸟叫声,这不正常。 山林野外,没有鸟叫声,没有野兔野鸡,可是这儿明显已经靠近深林边沿了。 宋九憋住呼吸,由着傻夫君背着她一步步走在小树林里,总感觉像有几双眼睛盯着他们似的。 一个穿着褂子带着砍柴刀的农夫,一个穿着布裙的小村妇,果然没有吸引暗中隐藏着的人,任由两人走过去了。 离开了小树林后,宋九明显的感觉到傻夫君的脚步快了,他开始绕过深林的边沿在山林中奔跑起来。 不愧是会功夫的傻夫君,宋九能听到耳边呼呼风声,她本能的抱紧了他。 终于看到水乡村的山头了,任荣长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宋九的脚终于沾了地,天边最后一点亮光沉了下去,树林里又黑又潮湿,还能听到山泉水哗哗流动的声音。 任荣长朝着树林里吹了一声口哨,没多会儿,两条黑影出现。 这两人正是晋王留给他们夫妻二人的死士,也是谨言的手下,专门护住水乡村的山泉水,以及照看着祖宅里的双胞胎孩子。 当初晋王安排这两人在这儿,便说过的,但凡有心之人在山泉水里下点毒,整个水乡村都没了,人心不可测,就将这两人留下了。 现在倒是能帮到他们。 两人出现后,任荣长就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宋九忍不住上前拉住傻夫君的袖口,她担心傻夫君的安稳,刚才小树林里藏着的人,可不简单呢,比宋九以往看到的人都要厉害。 任荣长拍了拍宋九的手,刚毅又俊朗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愁色,他必须去一趟,谁能想到深林边沿有人藏在那儿,又是隔着水乡村近,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任荣长不去打猎了,竟忽视了这么重要的情况。 宋九没了办法,赶紧从怀里摸出匕首交给傻夫君,果然他身上只带了砍柴刀,恐怕不够锋利。 宋九就这么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宋九高一脚低一脚的回到祖宅,心还是紧张的。 刘小丫见宋九回来了,连忙将厨房里准备的吃食端出来,三个孩子已经被刘小丫洗干净哄睡下了。 见到宋九的刘小丫还显得激动,说起三哥没有回宅里吃午饭的事,眼下天黑了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看家,没办法出去寻,有些六神无主。 宋九叫她放心,等会儿她夫君就回来,倒是没有细说傻夫君去接她的事。 宋九根本没有胃口,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桂花树下等着,将刘小丫催着回屋睡去,也没有办法在临睡前教她读书识字。 祖宅安静下来,宋九就这么坐着等,月光照耀着大地,她还能勉强看到山头,只要山头有人,便能看到人影。 等到子夜时分,山头果然有了身影,宋九立即站起身出了院子。 没多会儿任荣长赶了回来,手中的匕首还带着血迹,他怕吓到媳妇,跑洗衣池下头清洗了起来。 以后这把匕首开了荤杀过人,而她还要带在身上保命,宋九竟也有些心头不自在。 好在傻夫君受的是轻伤,果然那些人厉害着,杀死了三个,逃走了四个,短时间内,那些人大概不会再躲在山林中,以后她家傻夫君也多会在山林中走动了。 对方并没有看出三人的身份,尤其是她家傻夫君的长相,大概事后不会报复到他们水乡村来,就是不知道这些人藏在那儿是做什么的。 任荣长一头砸进洗衣池里,也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给洗干净了。 夜里,宋九给丈夫上着金疮药,一抬头还能对上傻夫君渴望的眼神,打了一架回来还有力气抱媳妇么? 宋九无奈一叹,只怪她家傻夫君太过勇猛。 天要亮了,折腾了一晚的傻夫君才停歇,宋九一觉睡到中午,直到被院里孩子们的嬉闹声吵醒,她才赶忙起床。 宋九披衣从屋里出来时,就发现刘小丫在院里带娃,厨房里却有人做饭,原来是婆母来了。 宋九赶忙来到厨房,见婆母在做饭,她就在灶台前坐下帮着添柴,心头还有些发虚,昨晚跟傻夫君的荒唐事,婆母不会发现吧,也不知脖子上有没有留下红印。 宋九悄悄地伸手摸向脖子,就对上任婆子的眼神,正好看到她脖子上露出来的红印子,宋九只想找个地洞钻。 任婆子轻笑出声,还真是年轻身体好,敢这么折腾。 宋九红着脸添柴,就听到灶前的婆母说道:“我来你院里,见你没起,大概是昨晚累着了,顺带就给你杀只鸡补一补,我瞧着孩子们可以不用喂奶了。” 宋九也是忙,又时常要入城的,最近的确在戒奶。 “蓉姐儿只吃了八个月的奶,老三媳妇可别惯着孩子,自己的身体要紧。” 最着紧的也可以再怀上一胎,给任家开枝散叶了,任婆子在内心补充着,所以老三媳妇的身体更得养好才成。 要不是老三媳妇不愿意,任婆子甚至还想将三个孩子弄到自己的院里帮着养,这样也方便年轻小夫妻再接再厉。 第337章 大徒弟掌管了木器行 宋九安静地听着,她很喜欢孩子,生下小团子和小圆子后,宋九很知足,但若是还能怀上,她自然也是愿意多生几个的。 从宋九进了任家的家门看到傻夫君的那一刻,她心头便有了想法,这般好看的男子,生下的孩子必定是好看的,果然小团子和小圆子长得越来越可爱好看。 任婆子见老三媳妇娇羞得说不出话来,就知道她自己也是想生的,笑道:“先养着身子,就怕老三没有轻重,你身体受不了。” “男人不比女人,他没有生育之痛,是不知道女人有多辛苦的,以后这院里的重活都得交给他,刘小丫给你带着孩子,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宋九点头。 任婆子说等会儿吃完饭,她回去把最近孵出的小鸡崽送过来给她养着,家里不缺粮食,就得多养鸡,想吃就吃了,这样老三也没必要再上山打猎。 婆母做的饭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好吃,宋九还将地里做事的傻夫君都叫了回来,结果被婆母叫屋里还训了一顿,就是教他怎么疼媳妇。 宋九在桂花树下坐着有点儿心虚,其实她现在年轻,这些年吃得好,身体很结实,倒也不觉得有多折腾。 刘小丫一边带着孩子一边留意着院里的动静,本以为起晚了的嫂子会被婆母责备的,她还想好了怎么替嫂子开脱,没想到任家婆媳关系如此轻松。 在刘小丫的意识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了婆家就得听婆家的规矩,对婆母的敬重如同自己的父母,但她却是头一回知道还可以这般相处。 终于傻夫君被说得垂头丧气的出来了,宋九才赶忙过来跟着丈夫一起将婆母送出门。 任婆子一走,任荣长转身就将媳妇抱住,赤着膀子的他还有汗味,却仍旧是那股好闻的青草香,令宋九很迷恋。 “昨晚上我是不是不知轻重了?” 任荣长忍了这么久,心头难受得很。 宋九看着傻夫君一脸苦恼的样子,没忍心,摇了摇头,说道:“你身上没伤了才可以。” “可以什么?” 任荣长茫然的看着她。 宋九对上这一脸的天真,又不得不承认,她家傻夫君是真的傻。 “晚上再告诉你。” 宋九红了脸,就是以后可能得傻夫君来背锅了,公婆只会怪他头上。 祖宅里又养了三十只小鸡崽成了三个孩子的“小玩具”,刘小丫挺会带孩子的,以前在家里就带弟弟妹妹们,这会儿刘小丫将三个孩子叫到一起,把三十只小鸡分了任务,一个孩子照看十只小鸡,比赛看谁的小鸡养得更壮更快长大。 宋九在院里刺绣的时候,就听到几个孩子在分小鸡了,为此三个孩子还跑到底下大房家里想让大伯做三个小鸡笼出来。 今日大房任广田刚好从城里回来,见三个孩子一脸期盼的样子,任广田也是心软,刚回到家里有些辛苦顾不上喝口水的,就动手给孩子们做起了鸡笼。 蓉姐儿靠在父亲的身边,盯着父亲的一双巧手,竹篾在任广田的手里熟稔的穿梭,没多会儿一个筐底就出来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拍手叫好,还说以后长大了要跟着大伯学竹篾活,没想这话任广田听了,却是神情一愣,半晌叹了口气说道:“可不能学这些,没出息。” 小孩子不懂,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有靠在父亲身边的蓉姐儿却突然伸出小拳拳给父亲捶肩,令原本苦闷的任广田心情好了不少。 三个小鸡笼做好了,三个孩子留在大房院里吃饭。 沈秋梅做了一桌子好菜,将一碗红烧肉端到当家的面前,便唠叨上了,“二房前不久赚了一批种子钱,最近二弟又帮着给人办席面去了,今个儿早上隔壁村有人挑着担子过来在小卖铺买东西。” “二房这小卖铺的生意简直是太好了,以前二弟做不赢的时候,会将三弟带身边帮手,今年个不一样了,跟在他身边的是二弟媳的娘家大哥。” 沈秋梅说完,还顺手将桌上另一盘红烧肉按份量分到了三个孩子的碗中,到这会儿才发现蓉姐儿竟然坐在她对面,紧紧挨着她爹坐着。 沈秋梅看着女儿,悲从心来,女儿怎么不与她亲近了,就是因为将孩子送到三房养了一段时间,都不黏着她坐了么? 沈秋梅心头有失落感,这就叫蓉姐儿坐她身边来。 蓉姐儿将碗里的红烧肉全部夹到父亲的碗中,这才坐到了母亲身边。 沈秋梅摸了摸蓉姐儿的额发,孩子长壮了些,长高了些,三弟媳是真会带孩子,对蓉姐儿也极好吧。 沈秋梅给女儿夹菜,心思还是在丈夫身上的,这就又看向丈夫,说道:“我这一胎要是个儿子,咱们也得努力赚钱给儿子攒家业了。” 沈秋梅忍不住摸了摸小腹。 任广田看到媳妇隆起的小腹,心头一叹,点了点头,接了话:“不仅要给儿子攒家业,也要给蓉姐儿置嫁妆的,你还是到处留意一下吧,要是有人卖地的话,咱们可以买一些。” 沈秋梅点头,“那夫君在城里可得稳着点儿,你可是大师傅,再这么苛扣你的工钱,咱们也得硬气起来。” 任广田脸色微变,随即抬了抬手,“知道了。” 吃完饭,沈秋梅将三个孩子带到屋里,她给三个孩子都做了夏衣,正是能穿的时候,也就将身上的脏衣裳换了下来。 沈秋梅又是给蓉姐儿和小团子扎了总角,系了两根红绳。 在大房家里吃饱喝足,又洗漱干净换上新衣才回去祖宅的。 任广田当天在家里住了一夜,却是一夜未眠,第二日天不亮他就得起床入城了。 今时不同往日,便是老师傅也不得无故迟到,早早赶去城里,正好百胜木器行开门。 当任广田赶到木器行门前时,就见已经出师的那几位徒弟都一脸奇怪的看向他。 其中有位胆子大的徒弟叫胡金贵,他悄悄地来到任广田身边,小声说道:“师父,姓齐的家伙要接掌咱们铺子了,他也是这间铺子的大管事,师父你可知道?” 第338章 再见阮氏 任广田作为东家最看重的老师傅,却是头一次有这么大变动的时候无人告知他。 曾经在任广田身边学手艺,毕恭毕敬的大徒弟齐磊如今倒成了他的上司,要管着他这个师父了。 胡金贵见师父这模样就是不知道了,也是,大管事是掌柜的女婿,两人一起瞒着,师父怎么会知道呢。 胡金贵这就说道:“师父,只要你一句话,他们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一定立即跟你走。” 任广田心头略有安慰,只是他怎么可以断了徒弟们的前程,在百胜木器行里做事,工钱最高,也比较轻松,这样的好差事,未必到处都有呢。 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岂能意气用事。 任广田立即制止了徒弟的话,这就跟着众人进了铺子。 果然没半日光景,任广田就被叫到了账房。 掌柜将一封任命信放到了桌上,东家在京城来不了,眼下的意思是整个安城的百胜木器行都由齐大管事掌管。 齐大管事新上任,定了个规矩,铺里手艺工太多,做事轻闲,工钱却是不少,为了节省开支,决定让老师傅把位置让出来,给新人机会。 而老师傅便是自愿降级与新人一样成为普通手艺工,再按能力竞争老师傅的地位,若是不愿意自愿降级的还有另一条出路,那就是跟着百胜木器行的走商出发,开始全国各地奔走。 而将老师傅留在商队里全国各地奔走原本就是东家的意思,是任广田不愿意才留了下来的。 而今大徒弟齐磊用这话来说事,任广田只觉得可笑,当即做下决定,他决定辞去老师傅一职。 任家大房有粮有地,不是非得靠着这手艺赚大钱。 没想到掌柜和齐磊等的正是任广田的这一句话,当即就给他结清了工钱,叫他赶紧走。 任广田冷眼看了两人一眼,拿了工钱,转身出了门。 那些忍气吞声的老师傅却是羡慕的眼神看着任广田,也只有他敢这般硬气,其他人都是没了办法,他们还得靠这手艺讨生。 曾经跟着任广田的徒弟们却有几个从铺里追了出来,被任广田全部骂了回去,于他们来讲没有什么变化,至少还能在木器行里做手艺活,出师后的手艺工工钱也可观。 任广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城东头,眼看着前头就要出城了,任广田脚步一顿,找了一间面馆坐了下来。 任广田接连点了三碗面,他快速的扒着面碗,心头越想越难受,昨个儿媳妇还交代他给孩子们攒嫁妆家业,今个儿他就做不成手艺活了,这要回去怎么跟他媳妇说。 吃到第三碗面的时候,任广田已经吃撑了,只是他也没有放手,刚一抬头,前头来了一对主仆,为首的主子有些眼熟。 任广田看了一眼没有理会,不曾想前头的这位主子却直接来到任广田的桌前坐下,也要了一碗面。 任广田反应过来,这人不正是先前赖他身上的阮氏么? 的确是阮氏来了,而且她还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看到吃面的任广田,突然开了口:“当初多谢任大哥的援手,后来都是我做错了事,我对不住你,也欠了你。” “任大哥,你是个好人,只可惜好人没能有好报,将来我会还了你的恩情的,你且等着。” 阮氏说完,身边的仆人已经将任广田的面钱给了,随即她也起了身。 任广田怎么可能再与阮氏有瓜葛,自然不会让她给面钱,这就追了上去,可惜对方坐上马车匆匆离开,他没能追上。 任广田坐了回来,阮氏刚才点的面又送了过来,不想浪费了粮食,任广田只好又吃了起来,想起刚才阮氏的话,心头隐隐感觉不对劲。 只是现在的任广田连自己的事都没办法,自然也不想再去理会阮氏的。 任家大哥是半夜回的家,那会儿他媳妇睡得沉,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一夜。 祖宅里,宋九给傻夫君准备了吃食带去地里吃,这会儿大哥竟然过来了。 任广田穿着一身短衣站在祖宅外。 任家请了长工,又有任老头管着,底下三房儿子都不用操心了。 任广田现在不用去城里做事,左右在家里待着也不是滋味,就想到三房家里还有十亩地,请的短工不多,干脆跟着老三去地里做事,还能舒服一些。 宋九才知道大哥已经不在城里做大师傅了,以后也不去城里做木匠,宋九看到大哥表面上轻松心头却是难过的样子,也没有多问,转身进去厨房,又给了大哥一袋吃食。 “那就得麻烦大哥帮个忙,这十亩地的事情也不少呢。” 任广田摆了摆手,干农活他不怕累的,现在他倒是喜欢干农活了。 宋九目送着两人出门,之后进了屋,就叫刘小丫把三个孩子带底下大房院里去玩,交代刘小丫,若是大嫂说起大哥,就顺势把大哥去地里帮忙的事一并说了。 刘小丫也是聪明的,立即明白了嫂子的意思,这就将孩子们带了下去。 宋九也替大哥惋惜,上一次她就发现那个大徒弟有想法,没想到这么快大哥就被取代了,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只是宋九瞧不起这样的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人要有敬仰心,要懂感恩。 在大哥的帮助下,宋九家里的十亩地很快收拾好,转眼也入了夏,宋九绣好了晋王妃的屏风,用了些心思,用的时间就久了些。 也正好在这个时候,王守来送来了账本,还顺势将自己这段时间打听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宋九,那就是关于青花楼花魁宋六的过往。 当初宋九在王府看到了宋六,就叫王守来留意一下,她想不清宋六是怎么进的王府?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会儿王守来查出来了,当初贵人府的老爷曾在青花楼里看中一位姑娘正是宋六,还曾跟她同吃同住大半个月,成了青花楼里的一桩风流韵事。 之后贵人府的老爷又包养了宋六数月之后,宋六被贵人府抬进了门做了小妾。 宋九听到这儿,脸色都变了。 那意思是宋六怀上了晋王的孩子?难怪晋王每次来祖宅,就想着给她家傻夫君纳妾,果然是风流,就是纳谁为妾都成,为何偏生是宋六。 将来真要是生了个孩子出来,她跟这孩子是什么辈份,又要怎么相处? 只是宋九一想到宋六的处境,宋九又忍住了心头的不自在,交代王守来先回城去,她看完账本会进一趟城,到时候再细说。 第339章 带傻夫君入城送屏风 至于梅庄这段时间倒是挺太平的,也不知陆侧妃惧怕着陶三娘将木盒里的把柄交给了她有了忌讳,还是还没有开始动手。 不过最近梅庄的生意却比以前还要好了,账本都厚了几页,进出的账目也大。 王守来先回城了,宋九整了整屏风,又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准备明日入城一趟。 宋九夜里靠在傻夫君的怀中,一直在想找个机会跟傻夫君说明个儿入城的事,她不想他再在路边等自己,忧心自己,可是她也担心真的将他带入城,怕他动手伤人。 见怀中的媳妇辗转难眠,任荣长将油灯点亮,随即把媳妇藏在他胸口的脸抬了起来细看。 宋九被他这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她是一点情绪都不能有啊。 “媳妇,你咋了。” 看着他一脸忧心的样子,宋九想了想说道:“我明天要进城里一趟。” 任荣长二话不说明天是要跟她一起入城了,生怕媳妇不带他去,他同意戴帷帽。 宋九看着傻夫君坚定的脸,无奈说道:“那我说我要去王府见晋王妃呢。” 果然她家傻夫君变了脸色,眼里带着几分戾气,绷着脸不说话了。 “梅庄在城里做生意,什么样的人都会遇上,这一次是王府里有生意,我不能不做。” 在宋九的解释下,半晌后任荣长开了口:“那我在府外等你。” “不准动手,你要听我的话。” 宋九看到傻夫君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终于稳住了傻夫君,宋九就放心多了。 早上要出门的时候,刘小丫早已经将牛喂饱了,有傻夫君在身边,其实宋九也方便了很多,心头也安心了。 宋九交代刘小丫在家里照顾孩子们,等她从城里回来,给他们带糖糕。 刘小丫最爱吃糖糕了,立即点头,三个孩子跟她如出一辙,都要吃糖糕的。 宋九上前摸了摸孩子们的脸,又再次交代他们不要随意入山,不然就让他们的爹把他们丢屋顶上去。 倒是把孩子们吓到了,决计不会入山。 夫妻两人坐上了牛车,宋九安心的靠在傻夫君身边,由他赶着牛车,稳稳当当的,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地青草香,宋九感觉还能顺带睡上一觉。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转眼就到了城门口,宋九听到周围的喧哗声才醒过神来,就见她家傻夫君已经早早的将帷帽戴上了。 街头挑担子赶牛车的人不少,都是入城的庄户,偶尔有马车经过,众人也是赶快让开。 宋九没有去梅庄,而是直接去了王府。 到了王府正门外,任荣长这就坐在牛车上不走了,他不进去,他怕见到某些人想要动手,之前留下的阴影有些大,他显然对这个生母有着明显的抗拒。 宋九看到了门前的那棵老树,就交代他在老树下等,安排好傻夫君,宋九才跟着小管事入府,只是进去时,小管事朝老树下的人看去了一眼。 东院里,齐嬷嬷得到小管事的消息,这就脚步匆匆的来到里间,在小裴氏身边小声说道:“大公子也来了,就在府门外。” 这话说的,吓得小裴氏手上的梳子都掉了,她既惊又喜,看向齐嬷嬷时,眼眶里有了热意。 “他没有进府报复我?” 齐嬷嬷也替主子心酸,摇了摇头,显然听他媳妇的话,老老实实的等在老树下,都不带动的。 小裴氏感叹道:“我但凡早知道这孩子得顺毛儿捋,也不会出此下策,现在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小裴氏得知儿媳妇把屏风送来了,这就起了身。 堂前,宋九静静地坐在交椅中等着,她还在想着等会儿要怎么说才能见到宋六,又不会引起晋王妃的猜疑,她不想王府的人知道她们姐妹的关系,她怕被王妃拿捏,拿宋六来威胁她。 就在宋九想得入神时,门口传来脚步声,人未到宋九却听到了晋王妃的心声,她连忙起身抬头看向门口。 “或许只要说服了这个儿媳妇,自己还能再见傻儿子一面。”小裴氏心头琢磨着,进了门就见宋九正看着她,她赶紧打起精神。 小裴氏在主座坐下。 宋九就像做生意一样,恭敬中带着疏离,将屏风送上,齐嬷嬷还温和慈爱的看了她一眼,想替主子说点儿好话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接过屏风绣布呈了上去。 这张屏风是宋九选的绣样。 主仆二人展开看时,原本心思凌乱的小裴氏突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屏风上。 正面绣的是一副孩童在山间游玩,有山有水有春日的百花齐放,远景还有农田以及劳作的庄户。 两个孩童都不是正脸,但是那活泼可爱的模样以及身上的布衣,带着红绳的总角,一看就是一对双胞胎,又似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小裴氏面前。 齐嬷嬷看了,都忍不住抹眼泪,那可是主子日盼夜盼的两孩子,现在她们在王府没了自由,连去看一眼都不成,没想到两孩子长这么大了呢,能跑能跳了。 看了半晌的正面,再翻开看背面,却是一群野狸子在山间嬉闹的图,而旁边的屋舍以及屋舍前的院子、泉井、上山的小道,这不正是绣的任家祖宅的情况么。 小裴氏摸了摸屋舍和野狸子,看着这么一副农家美景,竟让人莫名有了生机,小裴氏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媳妇的绣功可以与名绣相提并论了。 一般绣娘是将绣样一样不落的绣上,不出差错就算成功,可是真正的绣娘大家,却是随便一副绣样,都能让人看出她要表达的情绪,就像画师一样,能让人身临其境。 而眼前的这个她曾经看不起的儿媳妇,竟然做到了,看到这些凶虐中带着活泼可爱的野狸子,连它们身上的每根毛色都带着绣娘要表达的情绪,整张画屏满是生机。 小裴氏看了又看,放下画屏时,她已经拿手帕抹了一把眼角,旁边的齐嬷嬷也是难受得不行,是后悔的,但有什么用,好在儿媳妇这也算是给她见了孙儿孙女一面。 第340章 去县学见夫子 “屏风很满意,齐嬷嬷,你去库房取二百金送过来。” 齐嬷嬷这就去了。 宋九没有阻拦,钱是要收的,她可不客气,只是收钱不是她的目的,她还想见宋六。 宋九斟酌着要怎么说时,小裴氏突然开了口:“上一回你去了西院,被西院小角门的一位妾室见到了你,她来求我,还告诉了我,她跟你是亲姐妹,你可知此事?” 小裴氏说这话就是掩饰自己曾经查过这个妾室,自己早就知道她们的姐妹关系。 宋九错愕的看向她。 小裴氏喝了一口茶,接着又道:“她是王府新进门的妾室,地位不高,不过我得知她是你的姐妹,就没有为难她,你若是再想见她一面,我倒是可以将人叫来主院,你们在这儿见面稳妥些。” 宋九连忙起身行了一个晚辈礼,应下了。 想不到晋王妃都知道了,更让宋九想不到的是宋六竟然来找过晋王妃,是担心她见到陆侧妃出事了么?还敢把姐妹两人的身份说出来,她就不怕自己在王府里的处境更难。 自己尚且难以自保,还顾着她,可不是以前的宋六,巴不得她代替自己出嫁的宋六才是她的真性情。 宋九想归想,心头还是有些担忧宋六在府中的处境的。 在齐嬷嬷将二百金送来的时候,宋九没有要这二百金,她请求着能否让齐嬷嬷照顾一下西院小角门的姐姐。 齐嬷嬷立即看向主子,没想到两人竟然姐妹情深,这一刻齐嬷嬷深受感动,在高门大户里,姐妹情深真的不算什么,大多带着利益。 小裴氏看到儿媳妇头回请求自己,心头是欢喜的,于是接了话:“成吧,齐嬷嬷把钱收起来,以后补偿到西院小角门的妾室身上。” 齐嬷嬷响亮的应下了。 宋九松了口气。 很快宋九被齐嬷嬷带到旁侧的客屋里,想必两姐妹见面就是在这儿了。 等了半个时辰,宋六和侍女赶过来了,来时的路上还不知道主母是个什么意思,直到在客屋里见到了宋九,才明白主母的用意,主仆二人也总算松了口气。 侍女将门关上,守在外头等着了。 姐妹两人头回这么见面显得有不自在,宋六却是收起激动的心情,面色平静的在交椅中坐下,语气冷淡地说道:“别以为你这样我会有多高兴。” “你要是想要我高兴,那就是不要来见我,这儿也不是你该来的地儿,你啥也不懂,你做了梅庄庄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九懒得跟她争辩,而是将包袱放到她面前,接着打开包袱,里头是细软棉布,还有宋九做的好几身婴儿的衣裳。 “以后每隔五日,府外西门小侧门外,会有王守来在外头等半日,你有啥吩咐的事,可以找他,他必定给你办到。” “不必担心府中主母知道此事,我已经请求过了,她同意的。” “日常所需要还是要请大夫稳婆皆可,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宋九不带感情的说完,却是将宋六说得眼眶都红了。 宋六随即起身,说道:“不必了,我在府中吃得好住得好,要什么有什么,哪还要这些棉布做的衣裳,穿的都是绸缎。” 宋九没有接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宋六对上妹妹的目光,心头发虚,嘴唇动了动,随即又坐下了。 “你是不是利用梅庄的关系,给弟弟寻到了出路,我得知弟弟今年入春县试,中了童生,还入读了县学,你可知道此事?” 宋六在城里,虽然不怎么出门,要打探消息还是有些能耐的。 宋九听了面上一喜,总算有桩喜事了,她们的弟弟有出息了,今年个十岁了吧,就中了童生,好小一童生,却是让两姐妹心头燃起了希望。 “弟弟是个读书的料子,好在阿娘将他带着逃了出来,弟弟才有了出路。” 宋六想到弟弟和自己,再看宋九,姐弟三人中,就数她最有出息吧,嫁到任家就变了,如今更是幸运的还得到了梅庄老庄主的认可,转手就将梅庄全部交给了她。 这样的好事,恐怕也只有这个老实妹妹能得到的。 宋六接着从怀里拿出银钱放到宋九面前,“这一次我得请求你帮个忙了,把钱给弟弟送去,莫让他们知道了。” 宋九没接钱,将她当初的话还给她,“自己要给自己给去。” 宋六无奈的看着她。 姐妹在府里相见也不宜太久,恐怕在宋六来主院的时候已经被西院盯上了,于是宋六起了身,走时还是带走了宋九的包袱,心情明显比来时好了太多。 宋九就要告别晋王妃,只是小裴氏有些不舍,想留她和傻大儿一起吃饭,却不敢开口。 最后齐嬷嬷看不下去了,将府中准备的点心果脯送上,交代两人在路上吃。 小裴氏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制止,反而心头舒服了些。 原本要拒绝的宋九,对上小裴氏渴望的眼神,又想到宋六,她收下了。 齐嬷嬷朝主子看去一眼,主仆两人都松了口气。 宋九出府门时还是那小管事,不想被府中人瞧着她有什么不一样,甚至到了府门口,小管事还交代道:“以后庄主有新货便给我家主子送了来,价钱好说。” 宋九接了话,会时常送些新货过来的。 出了王府,宋九就看到了傻夫君仍旧老实的等在老树下,一步都不敢走动,直到看到她从府中出来,才露出一脸的笑容。 宋九将吃的往牛车上一放,这就说道:“我们去一趟梅庄,把王守来叫出来,再去县学,我弟弟考中童生了。” 宋九今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这一桩了,以后任家的三个儿媳妇当中,宋九也也算是有个读书郎的弟弟,跟大嫂一样了。 任荣长握紧媳妇的手,说道:“都听媳妇的。” 牛车到了梅庄,把王守来叫了出来,为了给弟弟撑场面,宋九将牛车停在了梅庄马厩里喂草料,她和傻夫君坐上了马车往县学去了。 城南县学里,是安城众多读书郎聚集的地方。 宋九夫妻二人坐在茶楼临窗的位置等着,王守来去的县学请童生班的夫子。 宋九点了一壶好茶,又备上了吃食点心,这就朝着县学门口张望。 只是令宋九没有想到的是,今日见到的童生班夫子并非先前教谕门下的得意弟子,而是一张生面孔,此人名叫南宫阳。 第341章 发觉县学夫子是官员 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穿着棉布长衫年岁微长的中年男子,不是先前收宋九银钱的那位夫子。 原本也没有什么,只要是县学里的夫子,想来都一样的,何况弟弟有出息了,他考上了童生,宋九再跟这位夫子套套近乎,将来弟弟在县学里必定是好过的。 只是当此人进来时,宋九却察觉了异样,人未近前,倒是先听到了此人的心声。 “出门行事的庄户,为何带着帷帽?小小安城,倒也出了些奇怪的人物,眼前这小妇人,恐怕就是当初收买教谕底下弟子的这位了,不然未中童生的宋来喜进不了县学童生班。” 南宫阳若有所思的看了宋九夫妻二人一眼,这就上前落座。 宋九恭敬的给他斟上茶水,随即坐下时,宋九的眼帘微微下垂,也没有急着开口说话,她在静静地观察这位新夫子,他不是安城人,不仅是他心头所想还是他的举止,都能体现出来,他是外地来的夫子。 而此时的南宫阳一坐下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心头微微吃惊,眼前这小妇人的面相有些奇怪,明明出身卑微,衣着朴素,人也普通,除了长得秀丽一些,与普通的小妇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这面相却是富贵相,额头饱满,小脸圆实,五官精致又温婉,头发漆黑浓密,每一处没有特别的亮点,却让南宫阳一眼给记住了,尤其他向来喜欢以面相识人当以结交。 就眼前小妇人的长相,若不是他是宋来喜的姐姐,南宫阳是愿意与这样的人结交的,这样的人能给周围的人带来好运。 虽说这小妇人是宋来喜的姐姐而不喜,但是识人算命的职业病却让南阳宫忍不住开了口:“夫人面相富贵,不知是何时生辰?” 宋九静静听着他心理的变化,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上来第一句就是问她的生辰八字,这是县学夫子?咋瞧着像个算命的呢?不会是在县学里浑水摸鱼的吧。 只是宋九还没有发话,她身边的傻夫君却是凌厉的眼神看向了对面的南宫阳。 明明隔着帷帽纱布,只能隐约看到帷帽下的轮廓,根本对不上眼神,可是南宫阳却莫名感觉到一股杀气,这种是为官数年练就出来的危机感,而今在小小安城遇上,着实让他惊奇不已。 看他们的穿着以及对宋来喜家中情况的了解,他们不可能是大富大贵中人,明明只是普通的庄户而已,为何有如此大的威慑?莫不是个杀猪匠,带煞气? 南宫阳不动声色的看了任荣长一眼,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许是二位误会了,只是随口一问,今个儿要来说的还是你弟弟宋来喜的学习情况。” “宋来喜读书并没有天赋,课堂上他只能算得上中等,不过他好学、好问,而且勤快,一天的时间皆是在看书,都要成书呆子了,好在今年县试考中了童生,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宋九默默地听着,心头却是欢喜的,弟弟没有天赋,但是他愿意去学,做姐姐的也愿意去送他读书。 宋九这就朝旁边的王守来看了一眼,王守来立即将一盒银钱送上。 南宫阳看到一盒银钱,心头没忍住轻笑一声,不过他掩饰得极好,宋九却发觉了这细微之处,很意外,这与前一次见到的童生班夫子不同,那位内心是贪婪的,看到钱是欢喜的。 南宫阳在内心无奈一叹,暗忖:“若不收下,倒显得自己格格不入了,自己怎么说也得在县学里好生待着,这钱得收下,果然不管在何处,都有人送来贿赂银子。” “官场上有人做贪官,可我两袖清风,来到安城倒成贪婪的夫子了。” 南宫阳内心很挣扎,这违背了他一生的清名,好在安城没有熟人,也不会有人知道,而他不得不收下,只得露出贪婪的眼神,欢喜的将盒里的银钱直接抓在手上纳入怀中。 站在一旁的王守来都要有些看不下去了,身为县学夫子,就算收了人家的好处,也不至于这么贪婪的就一把将钱纳入怀中,倒也假清高一下,至少先前的夫子就是这样,等盒子一起拿回去后想怎么藏就怎么藏。 场中只有宋九的心头是惊涛骇浪的,来人不但不是县学夫子,他竟然是个官员,而且还是一位两袖清风的好官。 这么说来,自家弟弟要是拜这位官员为师,将来就有靠山了,但凡弟弟再努力一把,中了个秀才,怎么说也能跟着师父身边当个长随都能平安富足一生。 总比在安城里跟着人家学门手艺,一生劳苦。 不是人人都能科举高中状元的,弟弟出身就贫寒,能有这样的出息很不错了。 再看这人开口就问她八字,还看面相,不会是朝中钦天监的官员吧? 正好安城之前荒灾四年,现在风调雨顺了,会不会朝中派这样特别的官员来安城看情况的,如此说来,她岂不是替弟弟抓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宋九特别明白这种机会的来之不易,就像当初婆母想方设法让她拜莫如水为师一样,她这一生就学会了刺绣,才有了现在的成就,日子也越过越好。 宋九内心越想越是激动,面上却是不显,不过桌下却握住了傻夫君的手,还在傻夫君的掌心挠了挠,这细微的小动作在夫妻两人之间特别的有默契,这是他家媳妇在阻止他生气,不准他发脾气。 宋九安抚好傻夫君,立即起身,朝南宫阳行了一个大礼,“夫子在上,我弟弟给您带来麻烦了,因为我是外嫁的女儿,不方便做主娘家的事,只能用这种方法默默地帮着弟弟。” “以后还望夫子好生待我家弟弟,但凡我弟弟有做得不对,夫子只要给梅庄王守来递个信,看我不打死他,绝不给夫子惹麻烦。” 南宫阳正想着要怎么缓和一下气氛呢,没想到人家对他这么恭敬,这人跟官场上贿赂他的官员完全不同啊。 这不都收了她银钱了,抓到他的把柄了还这么恭敬,这是打心里敬着他这个夫子呢,倒也有双慧眼。 第342章 威胁弟弟去拜师 “这么说的话,你真的该把你弟弟打一顿了,你弟为了攒钱买笔墨,天天跑县学大书阁里偷考卷抄录,卖给外头私塾里的老夫子,赚了一笔小钱。” “这事儿要是县学教谕知道了,他这童生的功名恐怕都守不住。” 要不是眼前这小妇人会来事儿,南宫阳是懒得提这事,反正这些走后门进来县学的弟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既然走了后门,就要做好随时夺去功名的准备。 宋九听了这话,心头吃惊,要不是自己能听懂人家的心声,她家弟弟的前程指不定突然就没了,当真是惊险。 宋九立即应下,必定回去好好教训弟弟一顿,岂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南宫阳只不过是这么一提,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自己在安城待不了多久,等事情办完了,就得回京城去,这些小地方不走正道的读书郎,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吧。 宋九再次替南宫阳斟了一杯茶,对方喝了几口嫌弃茶味不好,也不久坐了,这就起身离开。 宋九几人亲自送下楼,目送着夫子进了县学,宋九才吁了口气,脸上却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她紧紧地抓住傻夫君的手,说道:“我弟弟有好机遇了。” 王守来一头雾水的看着庄主。 任荣长却是看向媳妇,疑惑问道:“弟弟要拜师吗?” 宋九点头,她家傻夫君明白她的心思。 只是任荣长有些不高兴的,“这人老是盯着我媳妇看,我不高兴。” 宋九“噗嗤”一声笑了,就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她家傻夫君还记了这么久,而且人家年长,怕是有四十来岁了,跟他们就是两辈人。 宋九握紧傻夫君的手,叮嘱道:“下次咱们见到这位,得恭敬。” 任荣长勉强应下,反正下次再盯着他媳妇看,他还是会生气。 既然要让弟弟改变偷抄考卷赚钱的陋习,还要能让弟弟不知道她的安排的情况下拜了童生班夫子为师,宋九可得想个办法。 三人从茶楼出来先回了梅庄。 宋九坐在梅庄的账房里,几番思虑都没能想出办法,她不想母亲和弟弟知道她在暗中支持,也不想跟母亲见面,心头那道坎还没有过去,可是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这时宋九察觉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傻夫君咋突然没动静了,一抬头就见傻夫君拿着一本书在看。 宋九竟然没有察觉旁边还有陶三娘留下来的书柜,里头放着零散的书籍,都是一些杂乱的书本。 宋九虽然没有看过,看一眼就知道多是话本子,她没有这心思看话本子。 直到宋九悄悄来到傻夫君身边看了一眼,就见她家傻夫君盯着话本子上眼睛都不眨了,宋九很有些好奇起来。 原来她家傻夫君爱看话本子,她以前咋不知道呢?不是都看兵书的么? 只是这一本话本子上却不是讲的情情爱爱,什么穷苦秀才公与贵女千金的痴恋,反而上头写着一位出身寒门的秀才是如何高中状元的。 而宋九偷瞥的这一眼,正是中了秀才后的男主凭借着自己的朴实与勤恳得到大儒赏识拜入大儒门下做了个外门弟子。 之后又从外门弟子一步步考入内门,成了大儒看重的门生。 宋九心思一动,从傻夫君手中拿去话本子,脸上却露出笑意来,“夫君,这书给我可好?” 任荣长才看到一半,还没有看到主角高中状元呢。 “我等会儿给夫君买几本话本子去。” 把傻夫君稳住了,宋九立即将话本放下,随即坐在书桌前写下一封信。 信和话本子被王守来送去了城南小院。 院门敲响,里头正在洗衣的汤氏抹干了手跑出来开门,就见门前放着一封信和一本书,却没有人。 汤氏一脸的疑惑,赶紧跑到东屋找儿子,她是不识字的,不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正在温书的宋来喜看到话本子,皱了眉,随即目光落在信上,信封上的字迹刚毅中透着几分柔和,像是男人写的又像是女人所写。 拆信一看,纸张上的字多了,更是让宋来喜心头惊骇,此人的字不仅形中透着一股势,更有着颜筋柳骨,想必此人读书识字造诣颇深,来人名头必定不小。 可惜宋来喜到底年纪太小,才十岁的他无法辨认出是男人写的还是女子写的。 而信里的内容,却是让宋来喜脸色大变,一旁的汤氏见儿子的脸都白了,心也提了起来,忙问道:“儿啊,这上头写的啥呢?” 宋来喜明知道母亲不识字,却还是忍不住赶忙收起信纸,脸色苍白的他却还得一脸轻松的看着母亲,说道:“娘,没事儿,你快去洗衣吧,不然客人都要催了,天色不好,也晒不干了。” 汤氏总感觉儿子有事情瞒她,可是儿子又一脸轻松的样子,汤氏只好打消疑虑,先出去了。 母亲一走,宋来喜再次打开信纸,只见信里头写的,是警告宋来喜再敢偷抄县学大书阁里的考卷,便夺去他的功名。 同时信中又命令他,拜童生班南先生为师,若是他做不到,便带走他的母亲,母子今生不得相见。 至于怎么拜师,便是那本话本子,且叫他熟读,还在信中教导他,以诚相待,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 无法看出信的来源,对方却能无时无刻的注意着他,连他抄录县学大书阁的考卷卖这种小事都清清楚楚,可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 童生的功名给母亲带来了荣耀,在宋来喜的内心里,他想要救出青花楼里的大姐,替嫁给傻子的二姐撑场面,他就得努力读书,努力考取功名。 可是这来之不易的功名被人拿捏威胁,宋来喜心头惊恐,不得不听信中所言,当即拿起话本子看了起来。 他会千方百计拜南先生为师,他绝不可以被夺去功名,不可以与母亲分开。 梅庄绣楼里,王守来将信送出后赶了回来,宋九想到弟弟抄考卷也是为了赚钱,定是不想母亲洗衣辛苦。 于是宋九心思一动,看向阿金和王守来,问道:“咱们楼里是不是有不少废弃的边角布料?” 第343章 送给陆氏一个见面礼 两人立即点头,这些边角布料有固定的小成衣铺在合作,会定期来收走,给便宜的价钱。 这些小小成衣铺收走这些绸料边角料,做成荷包或者腰带,颜色好看的做成发带等物售卖。 宋九听了,这就说道:“以后从这些废弃的边角布料里挑些大块的留下,借故招募手艺工,给我母亲送去消息,将活计揽给她吧。” 阿金和王守来相视一眼,立即应下了。 很多绸缎的边角料若是挑出大的,还能做成孩童衣裳来卖,这正是那些小成衣铺里最期盼的好东西,如今交给庄主的母亲来做这桩生意,定能养家糊口了。 宋九安排好这些,就坐下开始看账本。 阿金和王守来陪伴在旁,随叫随到,倒是她家傻夫君显得有些无聊,从窗户边翻了出去,转眼坐在屋顶上小憩。 只是才闭上眼睛感受着清风拂面的惬意时,任荣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很快坐起身,帷帽下,俊容上多了几分戾气,眼睛凌厉的看向绣楼外热闹的大街。 账房里,宋九才看到一半的账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放下账本看向阿金和王守来,问道:“最近楼里可太平?” 像往常一样生意兴隆,客人还增加了不少,已经开始要准备秋衣的布料了。 阿金如实说着情况,等两人说完楼里的情况后,宋九却是面色凝重起来,喃喃自语道:“不太对劲,陆侧妃竟然没有动手。” 宋九又问起王守来,最近巡检司的巡逻队可有在周边巡逻。 王守来点头,不仅巡逻队在周围巡逻,甚至他还发现巡检统领也时常出现在绣楼周边,许是有了他们的守护,梅庄才太平的。 然而宋九不这么认为,想起陆侧妃那日跟她说的话,再想到陶三娘别庄里的毒画屏,她都觉得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的。 陶三娘做好的那些画屏的背后主人,总该也要找上她了。 宋九指向账本上的进货数目,问道:“秋衣的布料何时到安城?” 阿金连忙答道:“半个月后即到,到时候会在晌午时分到达安城码头。” 宋九一听,皱了眉,她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想了想说道:“现在还能传个信出去,叫他们半个月后半夜在安城郊野码头停靠。” 安城有几处郊野码头,先前任家二哥从江陵赶来的船就在其中一处地方停靠过,而这一次宋九也将梅庄的船准备停靠在这一处。 阿金和王守来不明白她的意思,忙问着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宋九却是摇了摇头,她头一回接手梅庄这桩大生意,秋衣面料正是最新运来的杭绸,料子在市面上还没有流通。 而安城秋衣上市的时间与远在京城的梅庄上市时间是一样的,所以这一批货绝不能有差错,不然整个安城的梅庄秋款都没办法做下去。 从苏杭两地运来,路途遥远,再补货是不可能了,如此会损失一季的收益,还会坏了梅庄的名声。 宋九再次交代两人,一定要在半夜的郊野上岸,好好护着这一批货。 同时宋九又写下了一封密信交给王守来,立即送给巡检统领,希望都是她想多了。 就在王守来拿着信出了门时,任荣长就翻身从窗户边进来了,他身上衣裳划破,还染了血。 宋九和阿金瞧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他。 宋九看到傻夫君身上的血,心就提了起来,连忙上前查看,好在都是轻伤,上了药养一养就好。 任荣长的砍柴刀上沾了血,他握住媳妇的小手,面色凝重的开口:“街头有不少人盯着咱们楼里。” 宋九皱眉,但很快释怀,若是陆侧妃不对楼里动手,她还觉得奇怪了,果然是有人盯着的。 就是不知道巡检司的人发现了没有? 宋九站在窗户边往外看了看,看到的全是楼外大街上热闹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这些人定是藏在暗处了。 “媳妇儿,以后你不准一个人出门,尤其是入城,我要跟着你。” 傻夫君一脸的紧张。 宋九收回心神,点了头。 身后的阿金心头感叹,小夫妻两人当真恩爱,只是楼外藏着这些人如此凶险,以后楼里的人进出也得小心些了。 阿金就要退下,想将账房留给夫妻二人,没想宋九却叫住了她。 竟然敢伤她家傻夫君,来而不往非礼也。 “阿金,帮我一个忙,十天内你想方设法弄到一批绸缎存料。” 阿金疑惑的看向宋九,宋九小声的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声,阿金脸色大变,一脸担忧的看着庄主,头一回知道庄主竟然脾气这么大。 “去吧,阿金,算我这个新庄主上任以来交给陆侧妃的见面礼。” 阿金心头也显得痛快,跟在老庄主身边没少受陆侧妃的气,这一次怕是要扬眉吐气一回,这就退下准备去了。 宋九看不出街头的异样,只得将窗户关上,拉着傻夫君坐在自己身边,她还得看账目,得尽早摸清梅庄的运作,年底指不定全国各地的掌柜和管事们会送来账目,到时候有她忙活的。 新庄主上任,安城的梅庄是听她指使的,其他分铺的掌柜和管事们可未必臣服她,不能让他们见笑了。 任荣长是真不怕痛,伤口上了药,衣裳一换,就像个没事人似的,默默地坐在媳妇身边,看着媳妇认真看账本的样子,竟不知不觉有些看痴了。 他媳妇真是好看。 等宋九翻完账本终于能松口气时,就发觉身边坐着等她的傻夫君已经伏在桌前睡着了,那俊美的侧颜,看着他就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宋九忍不住悄悄地靠近,在他唇瓣上印下一吻,热乎乎的,还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青草香气,这种味道令宋九着实迷恋。 账房外,阿金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毕竟天都黑了,再不叫庄主,怕是不得出城门,城里有宵禁的。 正在阿金犹豫时,门打开了,宋九双颊通红的从里头出来,身后是带着帷帽身姿高大的傻夫君。 “半个月后我们再入城接货,阿金你记得准备好。” 阿金应下,这就目送着夫妻两人赶着牛车离开。 第344章 与陆氏成了姑嫂 王府西院里,陆侧妃十指蔻丹、纤纤玉指点在胭脂盒中,瑰丽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冷意,掀眸看向眼前跪着的陆家死士,陆侧妃沉声问道:“可查出来那日树林里对付你们的人是谁?” 陆家领头的死士正是前不久从京城才赶过来的,正是陆家死士营里最精锐的几人,没想到才来安城不久,就守在水乡村的小树林里,半夜三更被人袭击,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小小安城,卧虎藏龙。 此时陆侧妃问起,领头的死士无法答话,查了几日根本没有方向,所以怀疑水乡村里藏有功夫高强的人躲在庄户中。 陆侧妃气得不轻,她收回手,看了身边的王嬷嬷一眼,交代道:“把胭脂盒赏赐给西角门的宋氏,且让她尝尝落胎的滋味,她要是敢不往脸上抹,你们就教她怎么抹胭脂。” 王嬷嬷的眸里也露出一抹厉色,这就接过胭脂盒退下了。 陆侧妃再次看向死士,语气冷淡地说道:“我父亲训练的死士营也不过如此,连个庄户都对付不了?” 领头死士抿紧了嘴唇,原本以为来安城是个轻松活,没想到才来就丢了面子。 “你说你们该不该死?” 陆侧妃将一把匕首丢到几人面前,几位死士都变了脸色。 领头死士想到一事,连忙说道:“主子何不留小的们几日,小的今日意外得到一个消息,梅庄秋季的一批杭绸料子半个月后就到安城码头。” 陆侧妃一听,心思动了,水乡村的贵子跑不脱,倒是可以先解决了梅庄的新庄主,敢忤逆她的人,都别想活下去,这位新庄主还是没有吃够苦头,是得给些教训了。 陆氏留下了几人。 西院角门小院里,陆侧妃身边的王嬷嬷带着一队下人闯了进来。 侧妃给府中新妾赏赐是好事,宋六看着中规中矩的行礼,收下赏赐之物,却叫身边侍女将东西拿回内室。 王嬷嬷当即劝道:“侧妃娘娘赏的,就该当场用,阁下是不懂胭脂的用途么?” 宋六神色未变,面色平静的说道:“既是赏给我用的便是我的了,我几时用还待王嬷嬷教么?” 王嬷嬷可是有备而来,见宋六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即就借着带来的下人强行打开了胭脂盒,就要往宋六的脸上抹。 角门小院里,只有主仆二人,小院门一关,着实是里外不通,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只可惜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不受人待见的小小妾室,却有主母留下的暗卫相护。 正是上次宋九见过宋六后,小裴氏想在儿媳妇面前表现表现,就拔了两名暗卫留在了小院外守着,这会儿是派上了用场。 侧妃院里的下人哪是暗卫的对手,几脚被踢翻出来,吓得王嬷嬷屁滚尿流,怎么也没有想到主母如此看重一个妾室。 院里的宋六主仆二人也没有想到东院的主母给她留了两名暗卫相护,定是九丫头上次见她的原因,就是不知九丫头怎么做到能与主母相结交的,她又欠九丫头一份人情了。 王嬷嬷哪还敢停留,带着人跑了。 暗卫朝宋六行了一礼退下。 宋六站在院门处,看着破败的院子,想起刚才被人按着抹上胭脂的情形,心头一阵后怕,她看向陆侧妃住着的院子方向,心头做下一个决定,随即入了屋。 没多会儿宋六换上崭新的衣裳,带上黄金首饰,就这样带着侍女往陆侧妃的院子里去了。 垂花门外几位下人看了过来,才进去告状的王嬷嬷气儿都没有消,正主儿竟然敢找上门来,她是不知死活么? 宋六主仆二人很快被请了进去,转眼将主仆二人分开,宋六被押着进了堂屋。 主座上坐着艳丽的陆侧妃,陆侧妃也有些震惊,毕竟没有看到过这种傻得送上门来的人,她是怎么敢的? “你可知那盒胭脂当中我放了滑胎药?” 陆侧妃没有耐心与她废话,直接挑明了说,想在王府里继续待下去,就别想日子能好过,即使有前头那位保着也不行。 宋六被人扣着跪在那儿动弹不得,隆起的大肚子也使她很吃力,不过她没有求饶,而是倔强的抬起头来看向陆侧妃,说道:“有桩事还不曾跟娘娘细说,何不屏退了这些下人。” 陆侧妃挑眉看来,冷笑出声,敢打她的奴仆,忤逆她的人,还想活着出小院?做梦。 宋六见陆侧妃无动于衷,只好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只好实话实说了,这些在场的下人,听了这番话,事后恐怕得死路一条,你们要听吗?” 宋六看向王嬷嬷以及几位丫鬟。 几人扣住宋六的手力气更大了,更是压低她的头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有人会放手,反而觉得她在讲笑话。 宋六见状,随即提高声音,大声说道:“娘娘想要毒死陆家的血脉么?我肚里的孩子可是陆三爷的种,这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一句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王嬷嬷很快反应过来,立即松手想要退下,可是来不及了,这个秘密被她们都听到了。 几位扣住宋六的丫鬟也后知后觉的察觉事情不对,不由得松开了她。 陆侧妃却是不信的,“可有证据?” 话是这么说,陆氏却是心都提了起来,她弟弟来了安城,之后生死不明,若是真的在这世上留下了血脉,也算是一件安慰的事,可是她知道,万不能被眼前的女人给迷惑了。 然而宋六的束缚解开后,伸手入怀,拿出一封信来。 王嬷嬷见主子显然动容,这就朝几个丫鬟使眼色,自己却手脚麻利的接过信给主子呈了上去。 陆侧妃接了信,脸都没抬一下就下了令:“都不准走。” 几个丫鬟下人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若是此事是真的,她们今天别想活着走出去,这可是王爷的妾室,却怀了别人的种,天大的秘密,足够丢了性命。 陆侧妃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还有弟弟与她通信的暗号,陆侧妃信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恨不得想杀了的人竟是弟弟的女人。 第345章 宋九不愿意过继孩子 陆侧妃将信纸放下时,手有些颤抖,她心头激动,对弟弟的愧疚令她不得不留下这唯一的血脉。 宋六淡漠的看向跪了一地的下人丫鬟,唇角微扬,接着说道:“我之所以入王府,也是他先前的交代。” “我原本不知道王爷的身份,是夫君告诉我的,我怀上夫君的孩子,赖在王爷身上,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入王府为妾。” “将来这个孩子也将是王爷的庶子,享有王府的荣华富贵。” 这些丫鬟下人听到这儿面色惨白,一个个都匍匐于地,满身是汗。 陆侧妃往太师椅中靠了靠,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陆氏总感觉不对,可是对弟弟的愧疚缠绕在心头,这个孩子得留下来。 “王嬷嬷,把她们处理了吧,今日的事不能透露半点。” 陆侧妃话落,屋外立即涌入几名护卫,匍匐于地的下人们惨叫连连,转眼都没了声被拖了下去。 堂屋里很快清静了,半晌后,陆侧妃慢慢地缓过神来,她面色难看的看着眼前挺直了身背的宋六。 陆氏沉声问道:“你既然早有这隐情,为何不在入府之时说起?” “我不想说,因为我恨你。” 宋六含恨的眼神盯着陆侧妃,倒是让她有些动容。 “你派人将我丢在大街上,毁我名声,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这个秘密我不想告诉任何人,甚至,我更不想与你有半点结交。” 宋六语气不好,旁边的王嬷嬷心头正恨着她刚才害死了那么多的下人,当即顺着话向主子挑拨,“主子,此人心生反骨,留下也是祸害。” 一个秘密,就报复了刚才那些扣住她的下人,以后只要这人在主子身边,王嬷嬷也别想安宁,甚至还可能斗不过她。 陆侧妃掀眸看了王嬷嬷一眼,却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信了宋六的话,若真如她所说的怀恨在心,刚开始入府指不定也是为了气她。 “既然你肚里怀的是陆家的种,我暂且留你一命,等孩子平安生下来,你直接将孩子交给我抚养,识时务,或可以安稳一生在王府里老死。” 不然她也只是给弟弟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宋六沉默下来,微垂着头。 陆氏见状,就派王嬷嬷将她送出了院子,接下来大概是不会再对付宋六了,还得好生护着她肚里的孩子平安出生。 王府里的事自然不会传到外头来,安城仍旧看着表面祥和平静,梅庄内外却是全部警惕起来。 宋九从城里回到水乡村后,再没有出过门。 地里的作物长势不错,村里内外一片祥和。 任家二房的小卖铺生意兴隆,杨冬花难得有时间串门走动。 今个儿老二媳妇杨冬花不知几时入城买的两盒补品,分别给大房和三房都送了来。 祖宅里,宋九正在刺绣,杨冬花就来了,送来的补品是上等好参糕,听说女子吃了很补,除了这好糕,又有一盒补品药。 里头当归红枣枸杞之类的都是极品,研磨了成了药丸,每日吃上一颗,说是给女人补身体最好了。 宋九被二嫂催着吃药,心头还怪怪地,直到嘴里含了药刚要吞下时,突然就听到二嫂的心声,吓了一跳。 “三弟媳已经不给两孩子喂奶了,很快就能怀上孩子了吧,若是这一次三弟媳再次怀上双胞胎,能否都过继给我来抚养呢?” 杨冬花内心这么想着,心情却是好了不少,看着三房家里的双胞胎侄儿侄女,杨冬花就很喜欢,大概也会跟这两孩子一样活泼可爱的,这样说的话,过继大嫂的孩子就不如过继三弟媳的孩子了。 宋九温水送药却呛到了,她不动声色将药盒放下,面色平静的看向眼前一脸期盼看着她的二嫂,说道:“二嫂,既然这药这么好,二嫂还是带回去吃吧。” 杨冬花连忙摆手,她吃啥,吃再好花再多钱也怀不上孩子了。 宋九见状,这就起身回屋,很快拿了银袋出门,转眼将银袋送到杨冬花手中,说道:“这些都是补身体的好东西,不能让二嫂破费的。” 杨冬花现在手头就是有钱呢,一点补药的钱根本不放在眼里,自是不会要钱的,然而宋九却按住了她的手。 “孩子都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绝不可能骨肉分离,我相信二嫂也会明白这个道理。” 杨冬花一听,便知道了宋九的意思,转眼心都凉了半截,她呆呆地看着宋九,在宋九的坚持下,杨冬花收了补品的钱,随即杨冬花起了身。 “正好小卖铺里也离不开人,那就不坐了。” 杨冬花显得紧张,转身就往外走,宋九也没有留她,只是跑出小院的杨冬花,走到半路就抹了一把眼角,坐在了石头上没了力气。 任广江给人办宴席回来,天都黑了,就见自家院里连个油灯都没点,媳妇也没有做晚饭,一进堂屋,就看到她独自坐在那儿,眼睛都哭肿了。 一番细问,才知道三弟媳今天这话的意思,看来是被三弟媳看出了端倪,果然三弟媳比大嫂聪明,大嫂还没有察觉,欢欢喜喜的收下了补品呢。 “夫君,咱们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又没孩子,这以后我们俩可要怎么办啊?” 任广江安抚着怀中的媳妇,心头也不好受,过继一个孩子谈何容易,虽说这消息传出去,外头自然有不少人愿意,可是不是任家的血脉,任广江却觉得没这必要了。 夫妻两人抱着好半晌没有说话,这种事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 安城县学里,游廊上,一群秀才公走过来,童生班的读书郎连忙避让,看着他们穿着清一色的天蓝色长衫,无不羡慕。 等秀才公走了过去,童生们才敢说话,有几位童生小声交谈,“要想在接下来几年的院试中个秀才,最好是趁机在县学里找位师哥拜个师。” “咱们这样的童生身份想要见到教谕那是不可能的事,要想有个好前程,就得早早谋划了。” 童生们边说边走,转眼走前头去了,只有里头的宋来喜却慢慢地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等前头的人走过去了,宋来喜停下脚步,朝左右看了一眼,随后往南夫子的起居小院去了。 第346章 拜师未成 南宫阳拿着教案回起居室,就见院里晾晒着刚洗完的衣裳,衣裳洗得干净无比,还带着清雅的澡豆香。 待南宫阳来到厨房里,就见小厨房的铁锅里是蒸好的肉包子和几碟咸菜稀粥,那是南宫阳厨房里准备好的吃食,对方都给他做好了。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南宫阳脸色不好看,很快从厨房里追出来,追出小院四下张望也不曾看到人,心头郁闷得不行。 但是一回头看到清扫干净的小院,以及洗得干净的衣裳,他心头又有些满意,毕竟自己多年不经手这些小细活,自己隐居在这小县学里,身边连个长随或者书童都没有,条件有些艰苦。 到底是朝中官员,这清贫的日子还是有些过得不习惯的。 南宫阳着实饿了,坐在灶台前吃起了肉包子,几口下来,嘴里满是油香,再喝上一碗清粥,吃口咸菜,这小日子倒也舒服。 这人倒是个勤快的,做好事还不留名,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人会天天来,甚至还胆大的将南宫阳破了的衣裳拿走,第二日又缝补好送了来,甚至今日更是送来了两套新衣长衫折叠整齐的摆在凳子上。 南宫阳一脸的郁闷,特意等在院里,终于抓了个现形,正是勤垦的宋来喜。 整个班二十几位童生,个个都在想着拜县学里的秀才公师哥们为师而套近乎,而这位宋来喜倒是聪明,打起他的主意来,这主意怕是打错了。 南宫阳一脸冷漠的看向眼前的宋来喜,褪去了平素慈祥的夫子模样,神色不怒自威,但凡宋来喜仔细瞧一眼就能发现这位夫子的不同。 可惜宋来喜的心里一心只想拜师,他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也不想再瞒了,于是二话不说朝着南宫阳就跪了下去。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声音响亮,吓得南宫阳赶紧侧开身子,谁说要收他为徒,他想得美,做了半生的官,在京城里还没有人敢随意拜他为师的,他胆子真大。 师父不受礼,宋来喜不慌不忙,接着开口:“师父若是不收我为徒那也没有关系,我能跟在师父身边当个书童,为师父打理家务小事,洗衣做饭,就很知足了。” 南宫阳看着眼前只得十岁却心计满满的小男孩,他长手往前一探,探在宋来喜的额头上,喃喃自语道:“这孩子没起烧吧,怎么瞧着像疯头了呢。” “师父,我没病,我是自愿的,我看中了师父的博学多才,我想读书识字考取功名。” 左一句师父,右一句师父,要点脸儿。 南宫阳立即走动了几步,隔着他远一点了,方问道:“是谁教你的?” 宋来喜立即摇头,“回师父的话,无人教过我,我知道我在县学里不受师哥们待见的,不能得到师哥们的提点,那就只能铤而走险,恳求夫子收留了。” 可笑,他堂堂朝中一文官,还不如县学里那几个秀才公招人眼,还是退而求其次才找上他的。 要说这宋来喜有心机,又说话这么直接天真。 南宫阳若有所思的看了宋来喜一眼,此人出身贫寒,他先前了解过,石头村人士,家里两个姐姐出嫁了,母亲就带着他逃出了婆家,到现在婆家的人还在四处寻找他们母子两人的下落。 这样出身的孩子早知人事、早当家,十岁就有野心,想要出人头地,也是人之常情。 眼瞧着这孩子还是张白纸,有点小心计也是出于本能,若是真的留此人在身边帮他洗衣做饭干点儿家务事,倒也方便他留在安城继续打听。 到时候指不定出了状况,还能有这么一个地方人帮他打掩护,也不为一招好棋。 南宫阳几番斟酌,掀眸看向宋来喜,问道:“留下你,也不是让你拜师的,可以提点你一二,但得留在我身边做个小书童,你可愿意?” 只要能留下来,就有机会拜师,宋来喜立即点头应下,做书童好,还能跟着师父进书房。 看着一脸欢喜的孩子,南宫阳也露出久违的笑容,这就叫他将自己的起居用具和衣裳带来小院,做了书童,就没了先前的自由,得跟着他。 宋来喜应下了,当天就跑回家里准备。 汤氏得知儿子要住县学去,转眼成了夫子的书童,汤氏既喜又忧,喜的是儿子越来越有出息,忧的是儿子这一去,以后母子见面都难。 宋来喜看着母亲帮着收拾包袱时落下的眼泪,想了想说道:“娘,咱们小院就在县学旁边不远,以后母亲每天给我送些新鲜菜过来。” “我是书童,我帮夫子做饭洗衣,还要读书的,自是没办法出门采买。” 这样好,至少汤氏能天天看到儿子,她最开心了,汤氏抹了一把眼角,欢喜的应下。 如今的汤氏已经不再给人洗衣裳了,而是被城东头的梅庄骋用成了女工,每日从梅庄批些边角布料回来,做成小儿衣物在街头售卖,生意好的不得了。 梅庄里的边角布料不是绸缎就是软棉布,做出来的小儿衣裳或者绸缎饰品,价格还不贵,街坊们都想买。 汤氏借着这个好机遇,赚下的钱足够养活母子两人,给儿子买笔墨纸砚了。 而宋来喜做了南宫阳的书童后,更是连笔墨都省了,更不用在县学大书阁里抄写考卷来卖钱。 宋来喜的变化都在宋九的眼中,王守来给宋九送来消息,她弟弟已经成了南夫子的书童,她心头欢喜,接下来看弟弟的造化,若是能拜师南夫子门下,那就太好了。 弟弟的事不操心了,可梅庄的事却才开始,阿金已经准备了绸缎存料,宋九叫王守来几人回城好生等着,五日后安城郊野码头再行动。 傍晚时分,宋九将大哥二哥都请了来。 除了任家公婆知道宋九接手了梅庄这事外,家里人是不知道的。 原本宋九也打算等大嫂生下孩子后再说此事,但是这一次她得请求大哥二哥帮她的忙,于是只得将事儿告诉了两人。 任广田最近不做木匠了,安心在家里种田,这会儿听到宋九突然接手了城里的绣楼,很是意外,毕竟无缘无故的就接下了这么大的生意,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任广江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宋九,三弟媳做生意真是没声没息的,转眼比他们二房的生意都要大得多,果然三弟媳特别好的运道,就像她当初才来任家时一样。 宋九这神奇的好运再一次成了大哥二哥心中无法解释的谜。 第347章 兄弟同心 但是两人接下来听到的事却要严肃多了。 梅庄马上就要运来一批秋衣布料,而城里指不定有人要打这批货的主意,转眼间,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就生了气,那必须给三弟媳出头啊。 “只要三弟媳一句话,我们三兄弟一起大干一场,看谁敢欺负咱们任家人。” 任广江拍了拍胸脯。 宋九就知道大哥二哥都会帮忙的,于是她说道:“那还请二哥帮我雇二百辆驴车,我有妙用。” 任广江在乡下人脉广,二百辆牛车是能想到办法的,但是二百辆驴车却有些麻烦了。 “三弟媳一定要用上驴车么?” 宋九点头,因为梅庄向来运货的就是驴车,不能打草惊蛇。 任广江虽然难办,但是三弟媳开口的事,他是一定会办到的,这就应下,保证准备好。 任广田就问他能帮到什么。 宋九眼神一转,说道:“大哥就把咱们家的几位长工喊去,捡二百辆驴车的石头,不必太满。” 任广田有些懵了,捡石头做什么? 任广江却是想明白了,这就对大哥说道:“石头捡了也好,以后还能用在田里巩固田埂,免得下雨天路滑。” 任广田在二弟的提醒下总算明白了,这些石头可是要带走的,再是将来还指不定要带回来,倒不是他们要担心的事了。 任家三兄弟向来和睦,有事真是一起上。 任广江从赵管事和钱大郎的商队里调用了二百辆驴车过来,借着夜色,拉走了大哥准备的石头,随即去了梅庄的后门。 第二日夜里,就是梅庄的那一批秋衣布料到货的时间。 宋九几人早早的等在了那儿,而那二百辆驴车藏在荒郊野岭,不被人发现。 快到子夜时分时,官道上来了一队驴车,前头领队的正是梅庄的王守来和阿金。 宋九带着傻夫君跟上,回头又朝草丛里的大哥二哥看去一眼。 按照约定的时辰,河道上出现了商船,从杭州运来的布料,是今年新的出品,她将是安城梅庄接下来的生意上急需要用到的。 宋九站在傻夫君身边,心情有些复杂,面上却很平静。 商船靠岸了,送货的商队大总管姓刘,年岁五十上下,长着一张精明的脸,眼睛微小,眉目瞧着温和无比,只是他也在悄悄地打量这位新庄主。 宋九知道这些下属会对她很好奇,她这个年纪,又是突然上位,也没来得及召见各分铺的掌柜和管事们,对她好奇也是常情。 阿金用胳膊肘碰了刘总管一下,这就说道:“这位正是新庄主。” 刘总管连忙朝宋九行礼,说了这一次杭绸新货会在两个月以内运到所有的分铺,叫新庄主不必担心,他们一样会向对待老庄主一样忠心的跟随新庄主。 宋九看着眼前面色诚恳的刘总管,说的话与内心所想不相差,倒也是个实诚的人,宋九点了点头,等处理好安城的事,她会将各地总管请来聚一聚。 刘总管一脸欢喜,这就说会将今日见到新庄主以及新庄主说的话全部转告给他们,他们也正想过来见一见新庄主的。 也顾不上寒暄了,阿金知道今天的事情很重要,不想刘总管参与,等货品卸下,这就催着刘总管先行离去。 梅庄的商船走了,宋九几人的神情也凝重起来,宋九甚至能听到相隔不远守在暗中的人的心头所想。 “阿金,你和王守来留在这儿。” 阿金和王守来立即看向宋九,岂能让庄主独自冒险,他们是一定要跟着去的。 宋九却是抬了抬手,交代道:“绕路回梅庄等我们,驴车队一走,他们也不会留在此处,你们是安全的。” 阿金和王守来没办法,只得听令行事。 宋九跟在傻夫君身边坐在了其中一辆驴车上,领头前行。 天空中乌云密布,凉风吹来,脸上带着丝丝潮意,恐怕是要下雨的征兆。 驴车前都点了火把子,长长的队伍就像一条火龙似的盘旋在官道上。 漆黑的夜里没有行人,官道上安静无比。 只是驴车队走了约半个时辰,突然火把子全部熄灭,天上一道惊雷,狂风大作。 没多会儿,火把子又一一点亮。 宋九和任荣长仍旧坐在驴车上,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驴车队接着往前行走。 经过一处山林边,任荣长察觉不对劲,他从驴车上跳下来,带着帷帽的他,双手背于身后,风吹着他的帷帽扬起,露出半张脸,他的目光凌厉的盯着树林里。 宋九连忙开口:“我们快点回城吧。” 不能再停留了。 任荣长点了点头,原本想要去林中打探一下的他只得又坐到了驴车上,赶着领头的驴车接着往前走。 眼看着长长的队伍就要经过树林了,转眼间狂风袭来,火把子再次熄灭,这一次,黑暗中传来吃痛声,有人被袭击了。 任荣长和宋九回头一看,面上一惊,宋九大声喊道:“我们被劫匪盯上了,咱们快逃命,保命要紧。” 随着宋九一番话,原本还要抗争的苦力和下人纷纷四处逃窜。 任荣长上前蹲身,宋九迅速的爬上傻夫君的背,夫妻二人不战而逃,快人一步隐入黑暗中。 刚从树林里出来的一群黑衣人,手里拿着锋利的武器,就想冲出来大干一场,没想到这一伙人不经吓,才弄点儿声音出来,他们就不战而败,逃命去了。 小小商队,果然不成气候,主子安排他们过来,简直是大材小用。 这些黑衣人郁闷的将武器收起,看到倒在路边的驴车里掉落的一车杭绸料子,便是摇了摇头。 这么多的货,转手一卖能赚点儿小钱钱了,就是不知道主子会不会都赏给他们,不然拿着这笔钱,也足够他们在安城挥霍的。 领头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天色,恐怕是要下大雨的,这就催促道:“把布料捡起来,看看车队有无损失,没有的话,立即入城。” 等山道上再次点亮了火把时,驴车队也开始离开。 而躲在山林草丛中梅庄的所有人,这会儿都平安无事的静静地蹲守着。 任广田和任广江从山道上追过来,很快来到宋九和任荣长的身边趴下。 第348章 这是一个陷阱 底下官道上长长的队伍直接朝城里去,任广江生气说道:“他们竟然敢入城?胆子也忒大,真不怕咱们事后追究么?” 陆侧妃派来的人,又岂会担心梅庄事后知道此事敢去对付她,甚至她还巴不得她这个新庄主知道货是被她劫走的,这样还得她亲自找上门去。 “大哥,二哥,眼下就看你们的了。” 她家傻夫君不方便露面,只好大哥二哥出面了。 任广江拍了拍胸脯,这就跟着大哥一起追前头的车队去了。 天边露出白肚,黑衣人带着这些货不仅进了城,还早早的在城西安置了一处破旧的院子来装货。 这些黑衣人终于将货物安置好,正准备把驴车牵出去卖了,赚笔小钱,谁曾想破旧的小院突然被巡检司的人包围。 领头的正是黑衣死士,刚才只顾着处理驴车,倒是没有想到会被人发现。 宵禁后的街头极为的安静,唯有巡检司的人在街头出现过,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盯上这儿。 明明陆侧妃的令牌足够镇压地方官员,然而巡检司和地方军却并不会听令于陆侧妃。 黑衣死士暗自吃惊的同时,带着死士就要逃走,谁曾想破旧的院墙上跳下一个带着帷帽的短衣男人,他双手负于身后,看不到真容,可那股煞气却令陆家死士有了警惕。 这个人似乎在树林子里见到的那位有些像,许是水乡村小树林那一战留下了阴影,陆家死士不想交手缠斗,转身想跑,却被任荣长一把扣住。 匕首带着锐利刺眼的精光刺了过来,陆家死士领头很快被任荣长制伏,上一次小树林里,任荣长就差一点儿抓到此人,可惜被他逃走了,现在再一次落入手中,任荣长手上的力道可不小,从其肩头拔下匕首,人就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巡检司的巡逻队伍中也有地方军的存在,很快就将其他赶车的陆家护卫给扣住了。 满院子的驴车布料,经不得折腾,也不知谁在逃走时不小心带翻了其中一车布料,谁能想翻倒在一旁的驴车里倒落出来的全是石头,唯有上头放了几匹布做掩护。 黑衣人见了,无不露出惊讶之色,他们上当了,对方故意让他们劫走货物,再让巡检司当场抓个正形,然后栽赃在他们头上。 果然人群里,一位巡检司的差兵惊呼道:“统领大人,他们已经转移了货物,换成了石头。” 巡检统领看了一眼,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认了。 王府西院里,王嬷嬷一脸焦急的从外头跑回来向陆侧妃禀报,昨夜劫走梅庄的杭绸新布料刚到城西小院就被巡检司发现,巡检司统领带着人过来了,已经在王府前头,主母知道了此事。 陆侧妃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她派人劫走梅庄的货,巡检司是怎么知道的?巡检司又是谁给的胆子敢来王府兴师问罪? 莫非,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王妃盯着了,巡检司也是王妃的人? 陆侧妃一想到这个可能,人快气死了,整个澧阳郡,上到知州下到知县,哪个不给她陆侧妃面子,唯独没有考虑到巡检司和地方军。 陆侧妃在屋里焦虑不安的来回走动,眼下不是要教训梅庄这么简单了,而是小裴氏要怎么对付她。 王嬷嬷立即开口:“要不让这些死士自己认罪,莫牵连到主子身上来。” 陆侧妃瞪了王嬷嬷一眼,死士说的话谁信,小裴氏好不容易抓到她的把柄,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该死的就没有想到巡检司。 主仆二人还没有想出办法,前头主母已经派护卫过来请人了。 这一群护卫都是听令于主母的府卫,对陆氏虽恭敬,却半点不通融。 陆侧妃咬紧银牙,整了整衣裳,这就带着王嬷嬷去了前头。 主院里,小裴氏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来,齐嬷嬷服侍主子洗漱,就能感受到主子今日很开心。 在安城一年了,也被陆氏盯了一眼,主仆二人做事小心又小心,与陆氏互相牵制,是旗鼓相当呢。 可是今日,小裴氏要扬眉吐气一回了,抓到了陆侧妃一个天大的把柄,事情还闹得这么大,还被地方军发现了。 王爷来过安城的,那些地方军和巡检司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早已经臣服于王爷,哪像她们两个妇人,小打小闹的在安城布下暗探,并没有什么实权,想的还是后宅里的阴私事。 齐嬷嬷一边帮着主子梳妆,一边感叹道:“主子,少夫人就在堂屋里候着,天还没有亮,就给主子送来这么一份大礼。” 小裴氏摸了摸额头发,一边交代齐嬷嬷把她那套翡翠首饰带上,一边也感慨,她曾经看不上的乡下儿媳妇,竟然比她还能耐,对付起陆侧妃来,一招致命。 “听说那批货全是石头装运的?” 小裴氏一想到这个就脸上就止不住的笑意。 齐嬷嬷也笑着答道:“对呢,巡检司的差兵说那些货被陆家护卫调了包。” 小裴氏哈哈大笑,叹道:“这是要讹上了,她是怎么想到这法子的,终于能气陆氏一回。” 心头太舒畅了,小裴氏随即想到什么,这就叫停齐嬷嬷,“快,去把那块玉佩拿出来,今个儿不把姓陆的气出心病来,还不够畅快。” 齐嬷嬷立即想到了什么,这就快步去了耳房,没一会儿,一个木盒端了上来。 小裴氏不动声色的将玉佩纳入袖里。 大清早的,王府上下都闹醒了。 陆侧妃带着下人赶来主院正堂的时候,就看到宋九带着傻夫君坐在这儿,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陆侧妃瑰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狠厉和煞气,朝宋九看了过来。 宋九直接坐着也懒得起身相迎了,连表面都不愿意装了,就这么挺直了脊背的坐在那儿,等着陆侧妃。 陆侧妃身边的王嬷嬷见状,怒道:“侧妃娘娘过来,梅庄庄主不起来行礼么?” 宋九扬起唇角,漆黑的眸看向主仆二人。 只是不待宋九说话,一把声音从正堂外传来。 “陆侧妃抢了人家的货,还让人家给你行礼,要不要脸的?” 随着小裴氏响亮的声音,她带着齐嬷嬷也从外头进来了。 第349章 早有防备 刚刚还嚣张的陆侧妃主仆这一下不得不给王妃行礼。 宋九和傻夫君到这会儿才跟着起身,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 小裴氏看到宋九和傻儿子,当真是越看越顺眼,这儿媳妇娶了个聪明的就是好,特别舒心,真的不比那京城里的贵女差,这一年也是被陆侧妃给盯着,小裴氏憋屈得很。 小裴氏一脸笑容的叫宋九夫妻二人起身落座,轮到陆侧妃时,小裴氏立即变了脸,冷了声,“跪下。” 陆侧妃震惊的抬头看向小裴氏,当着外人的面,让她一个上了玉牒的侧妃受辱么? 齐嬷嬷见状,立即叫来府卫,陆侧妃主仆二人不得不在堂中跪下了。 小小知州之女,没有王爷在,她倒是无法无天了。 陆英美气得咬牙切齿,偏生这一次被她抓到了把柄,真要是传出去,陆英美的名声都没了。 小裴氏看着陆氏跪在自己面前,就特别的痛快,这就在主座落座。 眼下王府里不仅来了巡检司统领,还有被小裴氏请来的刘知县以及几位地方官员。 一转眼都来了堂前。 这些人不敢东张西望,但很快都被小裴氏赐了座,所有人都是坐着的,唯独陆侧妃跪在中间。 巡检统领不动声色的朝宋九这边看来一眼,他竟是听令于宋九的,所以宋九给他使什么眼色,他就怎么做事,反观其他地方官员,却是听令于小裴氏。 陆侧妃的脸色煞白,在京城里,这小小知州之女可是怕死她了,敢这么对付她,陆家的兵卫不把她们的主院给踏平了。 这么多年了,陆英美没有受过这种耻辱,气得全身发抖的同时,心头也暗恨,抬起头来,美眸冷冷地盯着小裴氏。 谁能想小裴氏却在这时露出袖腕处挂着的一块玉佩,那玉佩上有一个熟悉的“隐”字。 陆侧妃怔住,随即眼眶一热,悲从心来,那是她弟弟陆风隐的玉佩,太熟悉了,陆家的儿女,都有父亲亲自送的玉佩。 父亲亲自雕刻的字,陆英美的怀里也有一块玉佩,与这个隐字一模一样的笔锋,不是作假,所以她弟弟最后是落在小裴氏手中没了性命,而非是在别人手中。 她早该想到的,好狠毒的小裴氏,她陆英美跟她势不两立。 小裴氏看到了陆氏眼底的惊恐与悲哀,这一刻心头舒坦太多,想到自己死去的小儿子,真想一刀弄死她。 小裴氏并没有收起玉佩,反而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堂中跪着的陆氏,沉声道:“府中妾室作乱,祸害地方商人梅庄庄主,公报私仇,抢劫梅庄货物,又偷梁换柱,将布料换成石头。” “刘知县,此案怎么断才好?” 小裴氏不紧不慢地看向刘知县以及这些地方官员。 地方官员可能不知道实情,但是刘知县是知道主座上的贵人就是晋王妃的,而跪在正中间的这位便是晋王侧妃了,哪一位他都得罪不起,但是今日他必须选一方做为依仗,不然他死得更惨。 于是刘知县不得不起身,看向跪着的陆侧妃,只得说道:“回夫人的话,燕国律法,故意抢劫伤人,送监看押,赔偿全部损失,并处以牢狱之刑,至人死亡者还需偿命,上报刑部。” 小裴氏很欣赏刘知县的识时务,这就叫他当堂断案。 陆侧妃气得直接起身,还想陷害她蹲牢,但凡传到京城,她陆英美的名声都没了,也将给娘家人蒙羞。 “刘知县要定我的罪?” 陆英美不看小裴氏,而是看向刘知县。 这一下刘知县很为难了,他只得看向主座上的小裴氏。 他只是个贫寒出身,好不容易高中状元外放为官的小官,哪能与这些权贵们相比,只想在夹缝里求一条活路。 今日所作所为,刘知县就知道,自己的前程算是断送在这儿了,如今只想能护住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的就好。 小裴氏见状,倒也没有再为难这小小知县,语气冷淡地说道:“你做错了事,拿着人家出气,这就是陆家的家风?真是够嚣张的。” 陆英美回头冷眸看向小裴氏,敢在安城说出她的身份,是真要坏她名声呢。 果然那些不知内情的地方官员心头开始琢磨起来,陆家家风?是哪个陆家,莫不是京城里兵部尚书府的陆家? 当然两人一妻一妾,真要坏了名声也是坏了王府的名声,小裴氏见好就收,当即说道:“没有上公堂便是给你面子,抢走梅庄庄主的货物,如数奉还,再向梅庄庄主道歉认错便可。” 她家儿媳妇受尽了这委屈,你姓陆的敢不向她儿媳妇道歉,今日可就不顾你这脸面,休怪她无情了。 陆侧妃的手在袖里握紧成拳,叫她一个侧妃给一个小商户道歉,他们陆家在京城都是横着走的,谁敢让他们陆家的人道歉? “谁说我抢了梅庄的货,可有证据?” 陆侧妃才说完,巡检统领立即下令:“将人全部带上来。” 很快陆家的死士与护卫都被押上来了。 陆侧妃看着这些人,真是恨不得他们为何不当场死掉。 陆家的护卫一上来,就朝陆侧妃跪了下去,求主子饶命,并说他们也是被陷害的,那些驴车里装的根本不是布,就是石头。 陆侧妃真想捂住他们的嘴,眼下都说开了,陆侧妃无法狡辩,地方官员都在,巡检统领瞧着是站在小裴氏那边的了。 陆家势再大,却管不到这小地方来,倒是被小裴氏捷足先登了,是她漏算,这一次小裴氏变聪明了,竟然留了一手。 小裴氏听着陆家护卫们的辩解,整了整衣裳,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就别说有的没的,你们的主子叫你们把货藏在何处了?拿出来,向梅庄庄主道了歉,此事我便不追究。” 他们劫走的货还来不及动手,原本就藏在城西院里,这就是一个陷阱。 可是无人会听他们的解释,陆英美知道这么争执下去根本没有意义,反而只会让自己受辱,小裴氏与梅庄新庄主早已经结盟,有备而来的。 对上这满屋子都是小裴氏的人,陆氏冷笑一声,扶着王嬷嬷的手在一旁的交椅中坐了下来。 第350章 斗不过一个小村妇 就在陆侧妃准备发话时,甫一抬头,眼神落在宋九的方向,就见宋九身边傻夫君的帷帽被堂外的风吹起一角。 半张熟悉的侧颜令陆侧妃瞪大了眼睛,只可惜帷帽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掩去了他的真容。 整间堂屋前,只有此人戴着帷帽,一直不曾露出过真容。 梅庄新庄主嫁的就是个农夫泥腿子,一个普通平凡的泥腿子为何要戴帷帽,刚才那一眼,若不是她眼花,那她就看到了不得了的事,这人的相貌像极了一人,那便是晋王府的嫡长公子荣义。 可是荣义早已经死了,陆侧妃安排弟弟杀了他,所以荣义不可能出现在堂前,更不可能跟一个农妇在一起。 可是这一对夫妻明明出身不高,却能正儿八经的坐在堂前,小裴氏不仅没有不满,更是处处相护,为什么? 陆氏很快看向小裴氏,没想对上小裴氏挑衅的眼神,还有她手腕上露出来的弟弟的玉佩,陆氏又气得红了眼。 抛开那些奇怪的杂念,对上小裴氏强硬的手段,陆氏放软了语气。 “货的确是我派人运走的,不过是跟梅庄新庄主开了个玩笑而已,又不是不还给她。” 一旁的王嬷嬷听了主子示弱的话,心头不好受,难过的看向主子,可惜这儿是安城,王爷又不在,主子要受主母的委屈了。 “王嬷嬷,派人把货物送去梅庄吧,一样不得少,想必庄主也不会计较的吧。” 陆氏朝王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王嬷嬷只好忍气吞声的退下,安排去了。 就算那一车车的都是石头,也得想办法换成杭绸。 王嬷嬷一走,小裴氏心头更是舒畅,不过她面色一冷,突然下了令:“这些不长眼的都拖下去杀了。” 陆氏听到这话立即起身,“谁敢?” 陆氏对上小裴氏挑衅的眼神,气焰消了些,只得坐下,温着声劝道:“还望主母三思,这些护卫们都是我爹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恐怕我不好向我爹交代。” 想拿兵部尚书来压她么?陆氏借着娘家的势压了小裴氏这么些年了,到了安城还要受这份气,那可不是小裴氏的作风。 小裴氏冷哼一声,接着下令:“拖下去,杀了。” 陆家护卫被府卫们强行拖了出去。 陆氏起身相拦,堂前却无人替她求情,小裴氏也只是冷眼看着,相较于她小儿子的死,这些陆家护卫的死算得了什么,若不是这些人,陆氏又怎么杀了她的儿子。 堂屋外传来哀嚎声,陆氏气得面色铁青。 小裴氏看了陆氏一眼,补充道:“既然劫了人家的货,就好好道个歉吧。” 想要她道歉,怎么可能?在京城里,陆氏就不曾向谁道过歉。 “府中门风不正,是我这个主母打理的不严谨,见笑了。” 很快齐嬷嬷带着一群下人就冲了过来,陆氏一脸惊恐的看向这些下人,“你们怎么敢的,退下。” 没有下人会听她的,她敢跟着晋王离开京城,就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后路,出了京城,没了陆家的保护,她啥也不是。 齐嬷嬷带着下人就要捉住陆氏,陆氏一掌拍在桌上,倒也识时务,咬牙切齿的看向宋九这边。 “梅庄庄主也是这么想的么?” 宋九将在场人的所思所想都听了去,也对这复杂的王府很是失望,看到晋王妃与陆侧妃之间的新仇旧恨,她心里也不舒服,尤其她今天还意外的听到了晋王妃的心声,那便是陆家弟弟杀了她家傻夫君的亲弟弟。 晋王妃手上的那块玉佩正是陆家弟弟的生前物。 这会儿对上陆氏恶狠狠的眼神,心头也是不好受的,虽然她家傻夫君是任家公婆养大的,到底也是一脉相承的亲弟弟就这么被人给杀害了。 只是宋九听到的这些事她还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不然她能听人心声的技能定会被人察觉。 她不想卷入王府的事中,也不想与晋王爷和王妃有过多的接触,她只不过想跟傻夫君一起接手了梅庄,安安稳稳的做个生意人,做个小百姓。 宋九的脸色略显苍白,手握紧着扶手,心头五味杂陈,看着晋王妃与陆侧妃之间一触即发的架势,她开了口:“写份保证书吧。” “正好知县大人和巡检大人都在,便给我做个见证人。” 说完,宋九看向主座上的晋王妃。 小裴氏皱眉,儿媳妇这是在想做什么?保证书有什么用呢? 然而小裴氏还是依了宋九的意思,这就朝齐嬷嬷使了个眼色。 很快文房四宝送上。 宋九不紧不慢的写下一份保证书,落款处还需陆氏落笔,齐嬷嬷便将保证书代她送了过去。 倒不知这梅庄新庄主有点能耐,写什么保证书呢,陆家就不曾向谁保证过,便是皇上都得礼让三分。 陆氏冷眸看了一眼,这一眼里带着狠厉。 保证书上说了,以后梅庄绝不会与陆家做生意,陆家不得强迫并以势压人,同时陆氏向宋九保证,她不会对付梅庄,并且从今往后与梅庄不会有交集,也不会有私下的报复。 而在那承诺之下,便是安城梅庄众人以及新庄主宋氏,若有意外伤亡,皆是陆氏所为。 陆英美看着这荒唐的保证书,只觉得可笑至极,她要杀一个人有这保证书又有何用? 然而齐嬷嬷带着众下人已经等在那儿,陆英美被迫签下保证书。 保证书落到了小裴氏手中,她看了一眼,也有些闹不明白,为何会写这么一张保证书,儿媳妇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怕是不知道陆氏的阴险。 保证书很快送到刘知县和巡检统领面前。 两位也相继在保证书上做了个鉴证。 宋九收起保证书时面色平静地说道:“我会将这张保证书藏在某处,等哪日阁下违背了保证书上所提及的,这个便是呈堂证供。” 陆氏仍旧淡漠的听着,一张保证书什么也保证不了,但是却给了陆氏极大的污辱。 小裴氏不想儿媳妇事后遭威胁,接了话:“到时候我倒是可以帮庄主一把,庄主大可信我一回。”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我听说三年一度朝中监察御史就要下放地方考核政迹,监察御史擅于纠察官员政迹与德行,我以及梅庄众人出了什么事,这张保证书若是落入他们手中,便能送去御史台。” 朝中文武百官再厉害,御史台的人万不能得罪,他们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是朝中官员最忌讳的,偏生御史台多是德高望重之人受皇上之重用,直接向皇上禀报。 所以即使是六部中的尚书,也不敢造次。 果然宋九一句话,点醒了陆氏,陆氏气得捶打着桌面,才想起这重要的事来,她现在签下保证书,岂不是给陆家以及王府带来了祸害。 第351章 再给他们添点堵 此人若是心术不正,直接将保证书交了出去,御史台得到这个消息,必定向皇上上奏,哪怕是她陆英美对这乡下小妇人啥也没有做,也无法解释得清楚。 陆家在京城势大,晋王府也同样势大,树大招风,早有御史台盯着了,这个时候闹出这么一出,岂不是自己露出把柄。 陆英美立即看向小裴氏。 两人同为王府妻妾,闹归闹,那是小事,可要是涉及到王府的名声,以及她陆家的名声,那便是大事。 “主母当真由着她乱来么?” 在安城,两人皆是隐藏了身份,不好用王妃侧妃相称,可是这一声主母,也看出来陆氏心头有多焦急了。 小裴氏也没有想到儿媳妇这么聪明,原来早有这么一手在这儿等着的,难怪她能这般镇定自若,也敢这般设计陆英美。 说起来,小裴氏真的想赞叹一声这儿媳妇的能耐,能让陆英美失了分寸,她与之缠斗二十年都没有这效果。 陆氏见小裴氏还在犹豫,生气开口:“府卫站着干什么,将她手中的文书夺回来。” 陆氏话落,府卫们相视一眼。 任荣长立即起身将媳妇护在身后,他那高大的身姿即使一直不曾说话,也不能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而今站了起来,那身形竟是莫名与晋王相像。 看不到真容,可他负手而立的样子却有种天生的威严,陆氏再次想到刚才被风吹起帷帽一角的模样,她握紧了手,目光惊愕的看着任荣长,他到底是谁? 小裴氏也看向护媳妇的傻儿子,随即又看了一眼目光惊讶的陆氏,心头有些焦急,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儿媳妇,可别被陆氏惦记上了。 “我看谁敢动。” 小裴氏朝府卫们看去一眼,府卫们无人敢动了,纷纷退下。 陆氏气急败坏。 小裴氏反而风淡云轻的说道:“你立下的保证书,你不伤害梅庄庄主,她又怎么会将保证书交给御史台呢?” “再说这跟我们没有关系,你的德行不正,我作为主母,可以将你打发出府,所以你不要以为我会帮你。” 小裴氏说完这话,手还故意摸了摸腕上的玉佩,没把陆氏给气死,果然梅庄投靠了小裴氏,有了靠山。 眼下巡检司和地方官员都看着她,陆侧妃既不能说出自己是尚书府千金,也不能拿王府说事,心头焦急,却无可奈何。 宋九握住傻夫君的手,安抚着傻夫君的脾气,随后任荣长才落了座。 小裴氏看到儿媳妇能管住她那冲动的傻儿子,很是吃惊,心头却安心了不少,此人果然是有些能耐的。 在小裴氏的强势下,以及宋九保证书的威胁下,陆氏败下阵来,不仅赔偿二百辆驴车的杭绸料子,还亲口当着众官员的面,绝不会与梅庄有牵连。 最后都散了,宋九和傻夫君要走时,小裴氏又有些不舍,可是一对上傻儿子的目光,小裴氏又担心这儿子不对付,想了想就叫齐嬷嬷去小厨房里把那些好吃的糕点吃食交给他们带路上吃。 这么折腾了一天一夜,也是辛苦呢。 宋九本想不收的,奈何齐嬷嬷不管不顾的将吃食往马车里一放,人就走了,再想到没了的小叔子,以及晋王妃的处境,宋九没有强行拒绝了。 马车离开了王府。 前头院里的消息传到了后院,西院角门小院的宋六也得到了消息,她原本还担心九丫头吃亏的,这一下倒是笑了起来。 宋六抚着小腹,眸里满是开心,九丫头有点意思,她竟然借晋王妃之手斗败了陆侧妃,还害得陆侧妃损失了这么多布料和钱财。 宋六这就叫住侍女,交代道:“去,再给他们添添堵,便说我胎位不稳,叫陆侧妃给我买补品去,我要最贵的那种。” 侍女这就领令去了。 西院里,陆氏主仆二人才回到小院,宋六身边的侍女就来了,她是来要补品的,还指明了要上等好补品。 王嬷嬷当即生了气,借机向主子告状,“主子,此人可是拿捏了您,借着肚中那块肉,三天两头的过来讨要东西。” 陆氏掀眸看了王嬷嬷一眼,王嬷嬷还想要说的话生生咽下,看来自打姓宋的告诉主子腹中孩子的来处,主子真是被她拿捏了啊。 陆氏这就叫院里管事支钱,给角门小院的妾室买补品。 作为弟弟唯一的骨肉,陆氏极为看重,她不能让弟弟绝了后,至于这小妾室的命,她根本不将其放在眼中。 只待小妾室把孩子生下,陆氏就将孩子养在身边。 眼下最让陆氏着急的不是那角门的小妾,而是即将要到来的监察御史,这只是一个小官,奈何他们是御史台的人。 陆氏在安城不比在京城,想要横着走也有些难,真要是被御史台的人弹劾了陆家,那些早就不满他们陆家的文官定是要用口沫子淹死他们的。 朝堂上最难缠的就是这些文臣了。 陆氏时不时又会想起堂前不小心看到那位农夫的模样像极了府中嫡长子,她有些摸不准,又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毕竟嫡长子已经死了,不然小裴氏不会拿她弟弟的玉佩来刺激她,不会帮着梅庄一个外人来对付她,连王府的声誉都不顾了。 陆氏抛开这奇怪的念头,这就给京城里的父亲写了封信,叫父亲留意御史台的那些文官,然后再给她派些死士过来,越多越好,先前的那些人太少,也没有用,希望这一次的人能厉害点。 陆氏又叫身边的护卫盯上了安城的刘知县,这种墙头草别想能安生,投靠了晋王妃,就要承担她陆侧妃的报复,小小知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且不说陆氏对付地方官员闹得安城里满城风雨,先说宋九跟着傻夫君回了梅庄后,陆氏安排的一车杭绸料子竟然送了过来。 阿金和王守来感觉到不可思议,毕竟绣楼里的秋衣布料早已经收入到了仓库,正是任家大哥和二哥押回来的。 而眼下二百两驴车的杭绸料子,有春夏秋冬四季的布料,但是陆侧妃能在一日之间集齐,也有些手段,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手的。 第352章 三房最有钱了 只是这些料子自然不能跟梅庄的布料相比较,梅庄的料子是专门的人织做而成,而陆氏这些料子,显然集齐了好几家的布料,恐怕是从府城匆匆运来的。 宋九随手从里头拿了几匹颜色好的布料准备带回去,她接手了梅庄的生意已经没办法在家人面隐瞒下去了,这算是给家里人的礼物。 布料用细棉布包着放在了牛车上,又将王府给的吃食也一并带上,宋九夫妻二人这才赶着牛车回去了。 这会儿大哥二哥已经回家,昨夜发生的事指不定家里人都知道了吧。 牛车回到村里,村里人还如往常一样,显然不知道任家发生的事,不过有村里人也会好奇的问,说任家老大和老二赶了好多驴车的石头回来,问他们家要这么多的石头做什么? 宋九笑了笑没接话,村里人也没有再追问了,人家三房才从城里回来,哪知道这些呢。 任家兄弟拉回来的石头交给了任老头子,果然如老二说的,连石头都不会浪费的,直接码在田埂上,下半年若是下雨地里涨水了,稻田里的鱼也不会跑掉。 祖宅里,宋九将王府带出来的吃食往桌上一放,把三个孩子叫了来,孩子们一窝蜂似的围在了桂花树下的八仙桌前吃了起来。 城里的糕点自然是好吃的,但是他们家娘亲做的饭菜也好吃,可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娘亲做的饭了,平素都是刘小姨做的饭菜呢。 小团子最是乖巧,立即缠住了母亲,将一块酥糕塞到母亲的嘴中,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催着宋九吃。 宋九一边吃着,一边摸了摸孩子汗湿的额发,问他们几个这两日都做了些啥。 没想到刘小丫带着他们编了几首儿歌,跟着刘小丫在家里做家务,蓉姐儿会帮着打扫院子了,两双胞胎也不甘示弱,会帮着刘小丫洗碗。 刘小丫将孩子们带得好,宋九很欣慰,只要他们不上山捣乱就好。 宋九夫妻二人吃了饭,这就带着三个孩子去公婆那儿,给公婆送了城里拿回来的好绸布。 任婆子知道老三媳妇接手绣楼的事瞒不住,便叫上宋九来到屋里,婆媳二人说着体己话。 任婆子叹道:“老二回来说了,你们干了一件大事,就是有些凶险,好在城里那位还知道分寸,没有对付你们。” 宋九点头,她也想好的,晋王妃与陆侧妃不对付,她给晋王妃送把柄过去,她不会不收,实在要是没能对付陆侧妃,她还有晋王给的令牌,梅庄不能出事的。 任婆子倒是不担心老三媳妇接掌梅庄,自打老三媳妇跟着老三读书识字后,人就变得特别聪明。 老三媳妇跟老大媳妇不同,老大媳妇识了字,嫁了人就不爱看书了,老三媳妇却是一直在看书的,她今个儿还去了一趟祖宅,就发现宅里的书房里全是兵书以及燕朝律法。 反而不曾看到话本子之类的,老三媳妇这性情还真与一般女子不同,心思都用在了正事上,要是她是男儿身,那是更不得了。 “老三有你管着,我也就放心了,接手绣楼这事瞒不住就不瞒了,光明正大的做着生意,有啥事儿可以跟我们讲。” “我们老了,帮不到你大忙,倒也能帮点儿小忙,一家人也好商量。” 宋九知道这一次自己没有事先跟婆母商量,心头有些不安,如今见到欢喜的婆母,她放下心来。 从公婆院里出来,宋九又去了大房二房送布料,也顺势将梅庄的事清清楚楚的说了。 大嫂沈秋梅一脸的不可思议,当她和二弟媳家里还在努力的赚钱的时候,三弟媳直接就成了大东家,什么城里都难得买下的铺子,人家直接全国各地都有分铺了。 这当然是好事,只是沈秋梅觉得大房与三房的差距是越来越大,如今三弟媳送他们的礼物,居然还是绸布料子,那要是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庄户人家哪敢穿绸料衣裳,能穿着干净的布衣就挺不错了。 可是这么好的料子谁不喜爱呢,即使不穿,那做好了压箱底也成啊。 沈秋梅粗糙的手摸在绸料上生怕刮丝了,赶紧将手放下。 双胞胎在院里跑来跑去的,蓉姐儿却是乖巧的坐在母亲身边。 沈秋梅看到女儿,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对女儿的冷落,这就摸了摸孩子的额发,说道:“娘给蓉姐儿做一身绸料衣裳,蓉姐儿穿了一定好看。” 说完这话,沈秋梅就在布料里挑选起来,看到里头的一块桃红料子最显眼,当即拿了出来,在女儿身前比了比。 小小的蓉姐儿却是低垂着头,眼眶里竟有泪花,她终于伸手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她不能说话,此刻显然很想说点儿什么。 沈秋梅发觉女儿的异常,这就弯身上前问道:“孩子,你咋了?” 不就说了给女儿做身衣裳,这孩子咋就哭了,沈秋梅心头不好受,自己是有多冷落女儿。 沈秋梅拿手帕给孩子抹泪,想到了什么,这就牵着孩子的手抚在她的大肚子上,说道:“母亲生了弟弟,你还是我的宝贝女儿。” “怀孕这段时间,弟弟在肚子里不安分,我多是卧床休息,才把蓉姐儿交给你三婶带,但是娘亲可不是要遗弃你,你仍旧是娘亲的心肝宝贝。” 蓉姐儿吸了口气,这才抬头看向母亲,而掌心里,却被弟弟的小脚踢了一下,蓉姐儿一脸不可思议的立即看向母亲的肚子。 沈秋梅见女儿露出了笑容,心情也大好,这就说道:“这就是你不安分的弟弟,可调皮了,这几个月没把我给折腾得够呛。” “蓉姐儿在你三婶家里要好好的,要听她的话,照顾好底下的堂弟堂妹们,等你弟弟生了下来,娘就把你接回来,可好?” 蓉姐儿点头,小手立即抱住母亲的脖子,可惜沈秋梅的肚子大了,也经不得折腾,没敢把女儿抱起来,只得这么半弯着身,拍了拍孩子的背。 宋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再看自家两个闹腾的孩子,瞬间头痛,立即把两孩子叫回身边。 他们要回祖宅去了,蓉姐儿有些舍不得母亲,沈秋梅拍了拍孩子的肩,就将蓉姐儿交给了宋九带去祖宅。 小院里安静下来,沈秋梅又靠在了躺椅中,根本不想动,连饭也不想做,好在丈夫没在城里做工,在家里照顾着她。 任广田见媳妇的心情还算不错,这就坐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洗干净的酸野果,喂给媳妇吃。 第353章 木器行又回来请大房做家具 沈秋梅感叹道:“咱们大房怎么做都不如三房了,那么大的绣楼,那得多有钱。” 任广田就怕媳妇想不开,想跟三房比较,于是顺着话说道:“咱们家勤快做事,也不缺吃缺穿的,也挺好的。” “再说同根生的三弟家里有钱了,那也是好事,以后孩子们上他们家吃好的,咱们还不必想着还回去。” 沈秋梅嗔了丈夫一眼,笑道:“你真是想得美,老占三弟媳的便宜不成。” 话是这么说,就今日送来的绸布,他们就还不了这个人情,何况蓉姐儿还在三房家里吃吃喝喝好几个月,沈秋梅原本还想着怎么还人情,这一下都不知道从何开口了。 任家二房院里,杨冬花彻底打消了在大房三房过继孩子的念头,现在大家的日子过好了,谁舍得过继孩子呢。 杨冬花守着小卖铺,时常听着过来买东西的村里妇人劝着她去求神问卜,今个儿说这儿灵验,明个儿说那儿灵验。 杨冬花却是笑了笑不当回事儿,直到隔壁村一位老妪带着她怀着身孕的儿媳妇过来买东西,杨冬花是真的惊了一跳。 这位怀孕的妇人正是之前时常过来买东西的伍氏,年纪比杨冬花大了十岁有余,这个年纪要是生得早的,都要准备给底下的儿子娶媳妇了。 都说伍氏没得生了,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人家不仅怀上了,还能走这么远的路过来买东西。 伍氏拉着杨冬花的手,来到一旁小声说道:“去往首府城的方向,隔着安城五六十里路的样子,有处小寺庙,上头叫求子庙,可是远近闻名的神乎。” “我就是在那儿办了一场法事,求上的,并没有费多少钱,到我这个年纪还能有个孩子,真是上天的怜悯。” 杨冬花听多了神乎的事,但是这一次却是头回动心,她看着伍氏挺起的肚子,目光里有羡慕。 任家二房赚了些钱,可是没有子嗣是杨冬花内心的痛,她得知丈夫上次去了趟江陵出了事,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她也死了心。 可是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她哪能放过,即使做一场法事花的钱多一些,她也是愿意的,二房不差钱。 伍氏的婆母在外头催促起来了,伍氏只好告别杨冬花,再次交代,“记得要寻到求子庙才灵验,那儿香火旺盛,知道的人不少。” 杨冬花将地方记下了,找个时间跟丈夫去一趟,私下里试一试,莫让人知道,要是不灵也当没有这回事,要是灵了,也是一个希望。 第二日,任家二房夫妻两人借口说入城进货,两人坐上牛车就这么出了村。 二房才出村口,便有一辆城里来的牛车赶来了水乡村,对方在村里一路打听,直奔任家大房而来。 任家大房院里,任广田穿着旧短衣正在劈柴,臂膀上鼓起的肌肉,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汉子,使不完的力气。 沈秋梅见丈夫在忙,她便回了屋给蓉姐儿做桃红的衣裳去了。 这会儿小院外传来牛车声,从牛车上下来的两人进了院子,对方一看到任广田这模样,脸上便带上了笑容。 瞧着大师傅回了村,日子过得并不好,衣裳越穿越旧,想来日子难过,这样的话,大概今日能将人请回去呢。 来的这位是赵师傅,先前跟任广田一起做大师傅的,赵师傅门下先前也有十位徒弟,出师后就分到各分铺去了,在安城百胜木器行里势弱些,手艺上也没有任广田细致有想法。 尤其这位赵师傅不识字,就凭着家里祖传的手艺过活,不像任广田读书识字算术样样都会,东家从京城来了都只叫他进去问话。 赵师傅一过来,就将一盒糖糕先送上。 任广田看了一眼不太在意,这就放下斧子,跟几人在院里的长板凳上坐下。 赵师傅今天过来就是来请任广田回百胜木器行的,还说他先前带着的那些徒弟虽然出师了,却个个都过得不好,都怪他那大徒弟心术不正。 现在他大徒弟做着两家铺子的大管事,遇着事儿就没了办法。 任广田皱眉,赵师傅见他不高兴了,也就长话短说,“这不是秋冬的货要上新了么,东家这一次没有来安城,只送来了两句话,说是两套新款家具,要大师傅们出样货。” 很快赵师傅将东家的字条拿了出来,掌柜是识字的,他念了给几位大师傅听了,没一个人做得出来的,折腾了一个月,眼看着新货期要到了,不得不叫赵师傅舔着脸过来问任广田。 任家男儿识字果然是有好处的,尤其任家人都有不少书籍,任广田一看字条上的两行字就明白了个大概。 第一句是:“比翼双飞拔步床。” 任广田脸色微红,立即看向下一句,“千里木骑。” 第二款家具,任广田沉思着。 赵师傅见状,不敢打扰半句,一脸讨好的等待着。 没多会儿就看到任广田将字条放下了,赵师傅连忙问道:“如何?广田,你知道这是什么家具么?怎么做好呢?” 任广田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赵师傅,想到先前被大徒弟和掌柜将他赶出百胜木器行的情形,他立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没可能的,一看广田就是知道这是什么家具,果然识字读书就是好,连着做个普通的木匠都是比别人厉害呢。 “广田,我们也真的是没办法了,你能否帮个忙,掌柜说了,只要这一次广田能帮下这个忙,您还是百胜木器行的大师傅,谁也管不到你头上来。” 然而现在的任广田对木器行的大师傅已经不感兴趣了,他更喜欢现在平静又自在的生活,还能陪伴在媳妇身边,看着自家儿子出生。 任广田仍旧不为所动,赵师傅急得想向他跪下了。 正好此时在屋里听到声音的沈秋梅跑出来看情况,见是百胜木器行的人过来求人,当即发了火。 “求什么求,当初把我夫君从木器行赶出去的也是你们,现在家具做不出来了就想起来找他了,你当我们什么人,差你们百胜木器行的那点儿工钱了么?” 沈秋梅将丈夫往自己身后一拉,这就拿着扫帚赶人了。 第354章 二房求子 任广田真怕媳妇顾不好身子,赶紧发了话,“你们走吧,我是绝不会再回百胜的,再高的工钱我也不做。” 赵师傅带着跟班被沈秋梅赶出了小院,很快先前提来的一盒糖糕也被沈秋梅甩到了牛车上。 沈秋梅叉着腰,生气说道:“谁家还吃不起糖糕,咱家糖糕都吃腻了,安城有啥好吃的,我家想买就买。” 牛车被赶走,水乡村的村民也都含怒看着,这都啥人,咋惹上了任家呢? 人一走,沈秋梅就关了院门,可不准丈夫再去城里给百胜木器行解决难题,有能耐,出师的徒弟自己想办法,都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真是一群没良心的东西。 不过气归气,沈秋梅想到丈夫身边还是有几个好徒弟的,先前三弟媳就说有几个心思还挺正,眼下赵师傅不是说在木器行里做不下去么。 “夫君,要不咱们开间木器行,你打造些拿手的家具,我就不相信咱们赚不到钱。” 正好赵师傅给的那张字条在拉扯间掉在了地上,沈秋梅这就捡了起来,一看上头的内容,一脸疑惑的看向丈夫。 “夫君,这上头是什么家具,我咋看不明白,字我都认得。” 任广田看了一眼字条,说出了心里话,“一年前,东家来过一次安城,他告诉我在外地的木器行大师傅,人家除了打造家具,还会机关术,还能将机关术做到家具里。” “之后的一年里,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当年我师父也说厉害的木匠能利用机关术造桥造木造世间万物,只可惜我们学的手艺有限。” “于是我这一年在百胜木器行做的时候,就悄悄地研究起机关术来,像这字条上所说的千里木骑,便是能够移动的椅子。” “这种移动的椅子可以用在腿脚不便的人手中,代替其双腿,行走千里而不坏。” “其实这种能移动的椅子,东家当年也说外地的木器行早有了,就是利用了传说中的木马机关术,可惜得有人推着,而不能自己动手移动,这就很不方便。” “我曾想过,或者加些机关术进去,能做出自己移动的轮椅,坐在上头只要操纵机关,也不必有人推着,不仅轮椅能动,还能自动过门槛,或者凹凸不平的地方。” 沈秋梅听得一愣一愣的,莫看她家夫君只是个木匠,原来木匠中还有这等操作。 这千里木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那比翼双飞拔步床呢,沈秋梅一脸好奇的问着。 这一下任广田老脸一红,轻咳一声,说道:“这个更简单了,就是睡在上面能动的床,比轮椅简单些,只是物件大,机关术也得精准,毕竟上头还会躺着两三人的情况下……” 任广田有些说不下去,偏生沈秋梅还没太听懂,疑惑问道:“床是用来睡觉的,为嘛要能动的床,那岂不是睡不着了,再说床上躺着两三人,谁家这么缺床了?” 任广田红着脸看向媳妇,砸了砸嘴皮子,欲言又止,突然觉得他媳妇迷糊得可爱。 很快沈秋梅也反应过来,比翼双飞这几个字说的不正是两情相悦么,再来个两三个……岂不是大户人家指不定就有这癖好。 沈秋梅赶紧甩开这奇怪的思绪,将字条放下,这就说道:“那更不能告诉那些人了,不是出师了么,自己做大管事了,倒是自己想办法把这家具做出来啊。” 沈秋梅颇为得意,还是她家夫君厉害,木匠活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把这家具做出来,自己卖去,指不定被走商看中,小小安城卖不了,就卖到外地去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沈秋梅这番话说动了任广田。 这不正好三弟媳还有间铺子在城东头,隔着百胜木器行也不远,左右这铺子还关着门,不如用来给她丈夫做木器行就好了。 被媳妇说动的任广田,也不劈柴了,这就研究起这千里木骑怎么做才最方便,任广田研究了一年的机关术派上了用场。 而这边任家二房夫妻,借着入城进货的由头,夫妻二人赶着牛车出了安城往首府的方向去,走了半日,寻到了伍氏所说的那间求子庙。 求子庙建在山林之中,极为偏僻,可是来求子庙里的人却是不少。 庙着供着大大的送子观音,其他诸神却是少的,来这儿的也多是妇儒,反而像任广江这样的大男人少见。 庙里的和尚不多,每日除了诵经,就是给人求子办法事,随着求子庙里越来越灵验,远近也都出了名,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杨冬花和任广江一过来,看到这么多的人过来求子,心头一安,求的人多,就证明很灵验,伍氏果然没有骗他们的。 牛车不得上山,只得停在下面的茶亭,茶亭里停的牛车马车不少,还有不少人是走路过来的,到了山脚下喝了一碗茶再上山。 杨冬花抱着虔诚的心,跟着众人的脚步来了寺庙前。 任广江被拦在了外头,今日要办法事的妇人依次排队入内。 任广江交了五两银子的法事钱,看着媳妇欢喜的排队进去了,他内心却没有底,他有些疑惑,办一场法事就能怀孕,真有这么灵么? 杨冬花跟在几位年轻妇人身边,她们跟她一样满脸的期待着。 做法事的大殿与其他寺庙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寺里不得有男人进出,也不得喧哗。 前头诵经的和尚在里头,不让人靠近的,妇人们隔得远远地相继跪下听经,法事开始。 寺庙内外十分安静。 守在外头好半晌的任广江见一同来的人都见惯不惯的在寺外的老树下坐着等,似乎等这么久也是正常的,只是他却担心着媳妇。 任广江朝左右看了看,见里头仍旧无动静,心头好奇的想爬墙上看一看,这大门前肯定不能这么干,于是绕着寺庙走,走到侧门处,刚要爬墙的任广江就见小侧门半开着,这儿竟然没有落锁。 任广江推门进去了。 求子庙并不大,做法事的大堂里不知何时诵经声已经停下,念经的和尚也不知去向。 而先前跟着一起跪着的妇人们却一个个瘫软在地。 跪在角落里的杨冬花迷糊中睁开了眼睛,就见眼前几个穿着短衣的年轻男子走在静谧的法堂里,他们一个个的靠近倒在地上的妇人。 第355章 报官 很快杨冬花的耳朵传来熟悉的呻.吟声,她连忙咬破自己的舌尖令自己清醒一些,可惜全身无力,即使清醒一些能看到全部过程,她也无力反抗。 眼看着这些男人一个个的欺负完了,就要往杨冬花这边走来,杨冬花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满嘴鲜血的她,强行逼着自己的手摸向了头顶上的发簪,可惜手里连握住发簪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着有个年轻男子靠近了,看到大胸脯的杨冬花,眸里带着贪婪的欲.望,立即就要解开裤头欺身上前,谁能想刚刚爬到杨冬花的身上,一声闷哼被敲晕了过去。 杨冬花双眸含泪的看着身上的男人被扒拉开,露出丈夫的脸,她终于放心的昏死了过去。 等杨冬花再睁开眼睛时,她坐在牛车上,前头任广江赶着牛车正快速往城里去。 杨冬花醒了,脑子还有瞬间的怔愣,随即握住丈夫的手,惊恐的问起法堂前的那些妇人怎么样了。 任广田终于将牛车停了下来,他面色凝重的看向媳妇,无奈说道:“除了你们最后的几人被我拖出了小侧门,其他人都被玷污了。” “此事我不能声张,再加上那处山中有土匪,来的那些人并不是寺里的和尚,他们就是从求子庙的小侧门闯进去的,而且就是惯犯。” “我不知道这是求子庙主持与他们的勾结,还是他们并不知情,但是眼下这些玷污的妇人以及那么多在这儿曾求过子嗣并且怀上了的她们,一旦传出去,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我对付不了山里的土匪,只能带着你逃走,我想入城报官。” 除了官府能管这事,他们没有办法,可是官府一经插手,这事就会传扬出去,杨冬花想到这儿,立即拉住了丈夫。 “不能报官。” 想到隔壁村来小卖铺买东西的伍氏,还有她那盼着生下孙子的婆母,杨冬花哪能将这事传扬出去。 任广江看着一脸激动的媳妇,将她抱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 夫妻两人停在路边,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不报官,后面还会有妇人受害,若是报了官,以前的那些妇人的名声就都没了,那些怀上的孩子,以及生下来的孩子,指不定留不住,孩子何其无辜。 任广江捡起一块石头朝野草中一扔,泄了愤,方说道:“你可知法堂前点的那些香是有问题的,而你们迷晕过去时是有知觉的,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样,她们也看到了。” 杨冬花听到丈夫的话,立即抬头看向丈夫,所以不是她的心智坚定,而是对方的手段,若是自己看到自己被欺负,事后岂不是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可是伍氏却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求子庙的方向,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冬花倒也不傻,知道丈夫要说什么,夫妻两人对视一眼,杨冬花便捂住了自己的脸,她不相信她们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任广江又捡起一块石头扔入草丛中,一边说道:“或许有些人接受不了的,多是自寻了短见,而那些接受了现实的,却还拉更多的无辜者过去求子。” “她们或许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也有可能,有些更是心照不宣的。” “你别说了。” 杨冬花出生以来,父母的教训,长辈的训斥,中规中矩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子嗣,若是自己的丈夫真的不能生,她可以一辈子不要孩子。 任广江将媳妇捂在怀中,做下决定,“咱们去报官,为了后来人的清白,咱们不能自私。” 的确,一旦报了官,杨冬花去求子遇上这样的事定会被村里人知道,就算她没有失身,被丈夫救了,但是她的名声也会没了,将来还会在村里成为笑柄。 杨冬花捂在丈夫怀里,含泪点了头,心头有些恨着伍氏,她就不该告诉自己有什么求子庙。 夫妻两人再次坐上牛车往城里赶。 入了城,杨冬花突然开口:“我们在县衙里也没有什么人,要不咱们去一趟梅庄吧,三弟媳是梅庄的东家,梅庄在城里也是大生意,或许他们能想办法见到知县老爷。” 若是在衙门前报官,多是一个差兵就打发了,能耐心点的或能见到典史大人,可是求子庙发生这么大的事,还得找知县大人更妥当。 夫妻二人直接来到了梅庄。 王守来得知两位是东家的二哥二嫂,哪敢怠慢,赶紧迎着两人进去。 任广江摆了摆手就不进去了,他们要去报官来着,到底是庄户,对衙门里那些事不熟,要是能将这事告诉知县大人就好了。 也是先前任广江的官司让他们留了个心眼,求子庙的案子这么大,小差兵怕是办不来。 王守来一听,还真就找对人了,梅庄是商户,但是贵客多,要见知县大人倒也有法子,只是报官的话,倒也没有必要真见知县大人。 于是王守来出了个主意,叫任广江写封信,将情况写明白,按下夫妻二人的手印,再派个状师呈给知县大人,这样一来,此案必定重查。 任广江这就在梅庄写了封信,任家人的字都没得说,王守来在楼里见过不少人写字,这会儿看到任家二哥的字,心头敬佩。 难怪东家这般厉害,原来任家几位都不简单呢。 任广江刚要停笔,又想到一事,便在信的下方写下一句,希望知县大人能秘密审查此案,为他媳妇留个名声,这一句作为任广江的恳求。 王守来知道,这案子要是查起来,那可不只是为了任家二哥二嫂的名声,还有那么多受害者的名声。 王守来接过信的时候想到一事,说道:“二哥可能不知,行商的人都知道来安城的走商多是走水路,就是因为走陆路道上有土匪。” “想不到这些人就藏在这处呢,此事恐怕是巡检司也要帮忙的,正好东家与巡检统领相熟,这案子算是妥了。” “以后走商们还得感激二位,还给大家伙一个太平。” 任广江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心头还是愤怒的。 杨冬花心头却是惊愕无比,三弟媳还跟巡检统领大人相熟呢?果然三弟媳有能耐。 很快王守来找了位状师将信送去了县衙。 第356章 宋九救了任家大哥 任广江夫妻先回去等消息,若是案情有了进展,恐怕两人还得出堂作证。 回去的路上杨冬花心头还忐忑,进了村,更是感觉村里人看她的目光似乎都不对了。 此时的村里人哪知道这些事,还以为夫妻两人才从城里采买回来,可是牛车上咋没有货呢,不是去城里进货了么? 夫妻两人很快回了小院,门一关,杨冬花还拍了拍胸口,总算放下心来,心情却是难受得不行,看着前头卸板车的丈夫,做下了决定:“夫君,我想好了,咱们若是没孩子,那就两个人过着小日子,和和睦睦到死,我知足了。” 任广江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向媳妇,只要媳妇不再折腾就好,没孩子那就没孩子,反正任家血脉也有大哥三弟两家传承,不少他们二房一家。 杨冬花一把将丈夫抱住,她才不会嫌弃自己的丈夫,接受这样的安排,亏得伍氏不仅怀着这个孩子,还敢四处劝人过去求子,这人是坏透了。 任家二房发生的事还不曾传开,任家人当然是不知道的。 任家大房家里自打赶走了百胜木器行的赵师傅后,清静了几日。 这天清晨,宋九正坐在桂花树下刺绣,跟着刘小丫去井边洗衣裳的蓉姐儿突然跑进了院里,很快拉住了宋九的手。 宋九看着一脸焦急的蓉姐儿,有些疑惑不解,蓉姐儿却是拉着宋九的手要往外走,宋九只得起身跟着。 到了院外,蓉姐儿指向村口,只见一辆马车进了村。 村里难得看到马车,这是谁家走亲戚的么? 结果马车直接往任家大房的方向去了,宋九反应了过来,这就一把抱住蓉姐儿,朝着井边的刘小丫喊了一声,交代道:“小丫,管着两孩子别出门,我带着蓉姐儿去一趟村里。” 刘小丫应下了,拉着想要跟着出门的双胞胎,交代两孩子把自己的衣裳洗干净,等会儿她要检查的。 宋九抱着蓉姐儿往大房院里走。 此时任家大房院外,牛车停下,从上头下来两人,为首的那人正是任广田的大徒弟齐磊。 正在家里研究着千里木骑的任广田已经将样货做到一半,正在研究着扶手要怎么设计机关,能让坐在上头的人能操控。 齐磊一进来,就看到了院里做到一半的样货,一脸的惊讶,虽然还没有成形,看不出是什么家具,但是师父在做,证明他看懂了那两句话的意思,知道是什么家具。 齐磊一脸激动的来到任广田面前,突然朝任广田跪了下去。 “师父,我以前所作所为都错了,还望师父能够原谅。” 任广田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向大徒弟,心头是五味杂陈,手里放下工具,侧开身子,不受他这一拜。 任广田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齐磊也很快厚着脸皮挪动着膝头,朝着任广田挪了过去,接着恳求着师父,能否将那两件样货做出来,一旦样货送到京城,东家满意了,百胜木器厂未来两年基本就是做这两样了。 任广田没有理会,拂开徒弟的手,语气冷淡地开口:“我不会回百胜,也不会给你们做样货,就这样吧,你们走吧。” 齐磊哪会轻易走,明知道师父研究出来了,更是要得到手不可。 眼瞅着软的不行,齐磊便自顾自的起了身,决定来硬的,这就将先前的师兄师弟们搬了出来,并说师父若是不答应的话,这些师兄弟们就别想在安城做木匠。 如此不仅百胜做不了,其他的木器行也惧于百胜的威压,不给他们手艺活,手艺人没了手艺活,可不是个个像任家这样还有田地粮产养活的,他们就得回到两年前旱灾时,过苦日子。 任广田还真没有想到大徒弟坏得这么彻底,以前咋没看出来,许是怒其不争,也许是对大徒弟的失望,任广田想也没想的朝着大徒弟甩了一巴掌,打得齐磊怔在当场。 后头跟着来的车夫立即上前帮忙,却被齐磊制止,他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恶狠狠地看着任广田。 宋九抱着蓉姐儿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齐磊跟任广田打了起来。 师徒二人不仅反目,还往死里打。 任广田正当年,又是干农活的汉子,一打二都不成问题。 可惜来的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人,那车夫见两人占了下风,眼睛瞥向厨房,转眼提着刀子就从厨房冲出来,眼看着菜刀就要劈中任广田了,谁知锄头棒突然敲中车夫的后脑勺,倒在了地上。 任广田按住齐磊,一回头,就看到惊恐中的三弟媳和蓉姐儿。 好险,菜刀就落在任广田的脚边,若不是三弟媳出手,这一刀劈下来,他躲不过,到底不是像三弟那样学过功夫的,反应没有三弟快。 任广田绑了徒弟,这才起身,从腰间取下汗巾抹了一把汗,疑惑的问两人咋来了。 宋九也慢慢地缓过神来,这才抱起蓉姐儿,别把孩子吓坏了,蓉姐儿真是大房的福星,要不是蓉姐儿拉着她看到了马车,她们也不会及时赶来,那么大哥定是要受伤的。 串门的大嫂赶了回来,看到这场景,吓得脸都白了,好在她夫君没事,不然得吓得早产不可。 很快任家人都来了。 眼下两人都绑住了,任老头看了一眼大儿子,说道:“送官吧。” 跑别人家里行凶来了,就得送官吃牢饭。 任家人都同意送官,倒是被一盆水泼醒的齐磊,听到要报官,就吓得不轻,连忙朝任广田求饶,再也不敢了,也保证不会对付师兄弟们。 任婆子看了一眼,开了口:“写个保证书吧,保证书上将今日的所作所为写清楚,再保证不对师兄弟们下手,就放了他。” 就这么放人么? 任家人都看着任婆子,只是婆母说的话,一家人都得听的。 任婆子没解释,催着老大拿笔墨来。 齐磊做了大管事还是识了字的,就是字写得不好,歪歪斜斜的,将事情的经过写下了,画了押,任广田将保证书收下。 任婆子叫老大把人放了。 齐磊得到了自由,赶紧跟车夫回到马车,两人快速离开了水乡村。 任婆子这才叹了口气,说道:“真报官了,咱们怎么说得清,这院里院外都是咱们自己人,他们要是反咬一口说是任家人欺负的他们,怎么说?” “再说先前老二的官司打了那么久,就怕差兵一来就将老大带走,在那阴暗的牢里,老大待上一日都是吃苦头。” 任广江是在那牢里待过的,还真是难受得不行,母亲说得对,即使这官司打赢了,没有出人命,对方最多赔偿,到时候大哥的徒弟们指不定成了泄愤的工具。 第357章 谁也不准欺负他们的二伯母 “老大把保证书好生拿着吧,暂且那些人的手艺生计保住了。” 任婆子交代着。 沈秋梅却觉得委屈,要不是三弟媳来得及时,她丈夫哪还有命在这儿说话,哪能这么放过他们。 任婆子看着老大媳妇不服气的脸,无奈说道:“这些就是无赖,老大以前就老实,自己带的徒弟,都两年了也没有看出真心,不然你何须教他木匠手艺。” 任广田叹了口气。 任婆子看到大房院里做到一半的家具,想到几人为了这家具争执的原因,于是开了口:“老大开木器行吧,你这手艺不会没饭吃。” 任广田没想到爹娘也支持他开木器行。 站在傻夫君身边的宋九这会儿接了婆母的话:“娘,大哥,大嫂,我在城里有间空置的铺子,就给大哥开木器行吧。” 沈秋梅正愁这话不知道从何开口,没想到三弟媳竟然直接同意他们用那间铺子了。 沈秋梅上前握住宋九的手,刚才也是三弟媳救了丈夫一命,而今还给她带着蓉姐儿,大房欠三房的人情越来越多,是还不完了。 “我们大房租用那间铺子,三弟媳你不准拒绝,我夫君的手艺活要是连铺租金都赚不回来,那就不用开铺做生意了,就按我说的,临街的租子是多少,咱们就给多少。” 宋九真没想着要租给大哥大嫂,都是一家人,给租子就生分了。 然而沈秋梅说什么都没用,一定是要给租子的。 宋九看着大嫂的坚持,只好答应下来。 任婆子看着两个儿媳妇和和睦睦的,心头安心不少,那就这么定下了,老大天天在家里种田,也不差他这一个长工的力气,老大喜欢做家具,那就做他擅长的手艺。 接下来任广田更是沉浸在新家具的做工上,随着他个人的创新和感悟,慢慢地将机关轮椅做出了雏形。 等样货做出来,任广田再招募乡里的土木匠帮着他一起打造家具,便能在安城城东头开铺子了。 大房院里平静下来了,二房夫妻却是过得忐忑不安。 任广江这人灵活,时常关注着县衙里的情况,直到这日得到消息,夫妻二人要上公堂作证,终于隐瞒不住,水乡村的村民都知道了。 来请两人过去的时候,正是捕快差兵。 任广江原本是怀疑求子庙周围的土匪行事,县衙里派了官差去围剿,结果伤亡无数,最后出动了地方军。 眼下抓住了寺庙里的那群和尚以及土匪头头,任广江夫妻得上堂指认。 任广江看了一眼院外围满的人,又看了一眼媳妇,这就上前跟差兵商量,能否他一个人上堂指认,因为当时就是他打晕的人,还认得那几人的长相。 捕快看了一眼满脸惊恐的杨冬花,想到巡检统领的交代,这就同意了。 任广江一走,杨冬花将二房的院门关上了。 外头围着的村里人还不愿意散去。 求子庙里发生了大事,乡里人奔走相告,即使杨冬花什么也没做,也被村里人议论纷纷。 若只是几个土匪偷进求子庙的事,县衙里可能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了,偏偏二房夫妻给衙门递了状纸,告发了山上的土匪窝,还伤了官兵动用了地方军,这案子就宣扬了出去。 任家人得知消息时,任家二哥已经被带走了。 宋九抱着孩子从祖宅下来,就看到二房院里院外围满的人,看着村里人一个个猜测不定的样子,宋九心头不好受,正好看到了大嫂在,两妯娌不约而同的上前赶人。 村里人不愿意走,宋九拿了扫帚,沈秋梅这会儿摸着个锄头棒,莫看她是孕妇,仍旧很不好惹。 终于将村里人都赶走了,二房院外变得清静,宋九扶着大嫂生怕她太激动,一旁的蓉姐儿也不知何时扶着了自家母亲。 待宋九去寻双胞胎时,猛一抬头,山道上竟然出现了豺狼。 扶着大嫂的宋九吓得脸色苍白,看到站在豺狼前头的两孩子,心都提了起来。 “荣长,荣长,快,快救孩子。” 宋九顾不上大嫂了,赶紧朝祖宅的方向喊话。 此时村里人也发现了,刚才被任家两妯娌赶人的时候,村里人还有些不高兴,一个个都想问问杨冬花是个什么情况,没想到一转头村里就来了豺狼。 “看到了么,那是任家三房的双胞胎,要被豺狼给吃了。” 村里的老人连忙捂住自家孩子们的眼睛,赶紧抱着小的跑,妇孺都四处逃窜躲起来了,村里的壮汉立即自发的组织成一支队伍来抵抗豺狼。 可是看着越来越多的豺狼下山,村里的壮汉也有些发怵,这咋回事,光天白日的怎么会有豺狼从水乡村路过? 宋九来不及回祖宅叫傻夫君了,便是不管不顾的跌跌撞撞的往两孩子前头冲去,生怕两孩子惊动了豺狼,一口把他们吃了。 这会儿蓉姐儿却突然拉住了宋九的手,平静地眼神看着宋九。 见女儿跟着跑前头去了,沈秋梅不顾自己怀着身孕,赶紧追了过来。 宋九将蓉姐儿强行交给了大嫂,自己去前头救人。 二房院里,任家两老的正问着二媳妇的情况,突然发觉外头不对,三人从院里出来,就看到了眼前惊恐的一幕,任婆子的心都快吓出来了,连忙捂了嘴。 宋九不顾危险冲上去就将两孩子护在怀中。 远处惊惊颤颤看着的壮汉们纷纷憋着一口气,看来这母子三人都要没命了。 哪能想到,宋九怀中的小团子却欢喜的抱住母亲的脖子,气呼呼的说道:“娘,村里人不走,他们坏坏,还笑话二伯母,我们就把小伙伴找来了。” 宋九这会儿哪能听得进去孩子们的话,抱着两孩子连忙往回跑,跑得气喘吁吁的,突然反应过来,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两孩子。 “你们的小伙伴?” 小圆子见母亲听信了姐姐的话,立即得意的指着那些不再前行的豺狼,说道:“姐姐召唤出来的,不准他们笑话二伯母。” 宋九震惊的看向小团子,惊声问:“当真是你们叫来的?” 小团子一脸天真的点头,“不准他们欺负二伯母。” 第358章 把村里人吓到了 宋九突然发觉,她能听到蓉姐儿的心声,但为何自家两孩子的心声却听不到? 以前宋九觉得可能是孩子太小,心头不想事,可是从刚才她和大嫂一起赶走村里人开始,她就没有听到过两孩子的心声,现在更是看不准两孩子是用了什么技能,能操纵这一群凶狠的豺狼。 再一想到两孩子出生时天生异象时的情形,或许两孩子中有一个天生就会操控飞禽走兽,不然当初孩子生下后,祖宅上方的鸟群盘旋三日而不走。 宋九稳住自己的心神,姑且信一回,再看向村里远远观望的男人们,她连忙小声在小团子耳边说道:“孩子,叫它们赶紧回山中去,没有人敢欺负你们的二伯母,娘会保护你们的二伯母的。” 小团子听了母亲的话,这就要朝着豺狼群准备一声狼嚎,才出声就被宋九捂住了嘴。 宋九快被孩子吓死,啥时候出现的功能,她咋不知道,这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了,不把她家孩子当怪物看呢。 小团子被母亲捂了嘴,显得有些委屈,不能狼嚎,那就朝豺狼挥了挥手,果然豺狼很有组织的往回撤,走前还不放心的看了两孩子一眼,转眼就没入深林中。 这一刻的水乡村静得落针可闻。 光天白日下这奇怪的一幕,当真比杨冬花在求子庙被人欺负还要让人震撼,转眼藏着的村里人一个个心惊肉跳的出来了,却不再是议论杨冬花在求子庙发生的事,反而说起这些豺狼下山的事。 好在谁也不会往任家三房母子三人身上想,只说这些豺狼下山很是蹊跷,指不定等会儿又去而复还,得在村里组织一支队伍上山打探一番不可。 而宋九抱着两孩子却是脚步匆匆的来到二房院外,这会儿宋九已经没有心思安慰二嫂了,她心头震撼的是自己的两孩子竟然有操控豺狼的能力,要不是自己上前阻止,就要暴露在村里人面前。 任婆子也看出端倪,这就回头看了一眼老二媳妇,交代道:“你也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广江去县衙作证,那些人伏了法,你们夫妻二人也是做了桩好事。” “外头人怎么说,你莫理,咱们自个家里不会这么想,老二媳妇尽量放心,你看看你大嫂和三弟媳都替你把村里人赶跑了,谁笑话你了。” 杨冬花被婆母一说,心情好了些,不敢再多话了。 劝导了老二媳妇,任婆子立即从宋九手中接过孙子,说道:“走,去祖宅。” 沈秋梅带着蓉姐儿也想跟着去祖宅,却被任婆子制止。 只有任家公婆跟着来了祖宅。 任婆子把宅门一关,立即说道:“长话短说,等会儿村里人多半就上来找老三一起入山探情况了。” “老三媳妇,刚才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九将小团子和小圆子拉到跟前,容许小团子狼嚎一声。 小团子以为母亲喜欢听,那叫一个欢喜,朝着天空就一声狼嚎,没把任婆子吓死,太像了,感觉就像有匹狼就在眼前。 不仅学狼嚎,小团子学鸡叫学鸟叫都会。 很快院里响起各种动物的声音。 宋九和任婆子目瞪口呆。 任老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倒是任荣长从柴房里出来,想起一事,说道:“半年前我有一次把两孩子丢到了屋顶,当时小团子一着急学野狸子的叫声,把野狸子喊了出来,我当时还觉得很奇怪。” 这一下刘小丫也接了话,每次去后院喂鸡,就发现小团子像是能跟后院的鸡交流似的。 三个孩子各自打理十只鸡崽,只有小团子喂得的鸡又肥又凶,抢鸡食的时候,绝对是最厉害的,小圆子和蓉姐儿养的鸡就弱了许多,时常被她养的鸡欺负,时日一久,个头也比不上了。 任婆子和任老头相视一眼,心头吃惊的同时,又有些欢喜,莫不是任家的子孙里要出个厉害的孩子来,那些算命玄说莫不是真的。 宋九将两孩子拉到一旁,温声交代道:“以后在村里绝不可以露出自己的本事,你们两个都记好了,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们与豺狼做伙伴。” 两孩子有些不明白,不是挺好玩的么,它们并不凶的,都听小团子的话。 宋九见孩子还是贪玩,迟早闯祸,这就看向傻夫君,说道:“要是不听娘亲的话,我可就不拦着你们爹,把你们丢屋顶上去。” 两孩子立即投降,连忙抱住母亲,生怕被他们的爹给丢屋顶上去了。 这一招百试不爽。 刚叮嘱好两孩子,院外就传来了村里人的声音。 刚才在任家二房外还问东问西的村里人,转眼就求到任家头上来了。 任婆子将院门打开,就看到村长周大业带着一群年轻小伙赶了过来,他们是一起入山打探豺狼的情况,有了今天这事,村里人无人敢上山,甚至晚上都要睡不着了,生怕半夜豺狼下山把人叼走了。 周大业知道刚才村里人有些过分了,人家任家二房本来就是受害者,还一个劲的问东问西,村里人心里想什么,人家任家人也都清楚。 现在又得来求任家老三去一趟山中,整个水乡村就人家老三会打猎,有经验,真有些过意不去。 周大业见到任婆子立即说道:“嫂子,回头我就跟村里人说这事,谁敢在村里胡说八道就赶出村子去。” 任婆子知道村里人无法安心,想到豺狼是孙女儿召唤出来的,不想被村里人察觉,又听到村长会阻止村里人议论老二媳妇这事,也就同意让老三跟着走一趟。 任荣长穿着一身短衣,拿上弓箭跟着这些人上山,谁知上山前,小团子突然上前抱住了父亲的腿。 孩子很委屈,山里头的豺狼都是她的小伙伴,阿爹是不是要上山打死他们,都带上弓箭了。 任荣长一低头,看着腿上的“挂件”正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任荣长随即将孩子扒拉着抱入怀中,转手就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了媳妇。 宋九看着流泪的小脸蛋,用手帕抹了抹,小声说道:“你爹不会伤害它们的。” 这一下小团子放心了。 任荣长却是跟着村里人已经上了山,看着他们消失在山坡上。 任婆子看着两个孩子,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却也暗自惊喜。 任婆子上前摸了摸小团子的额发,叹道:“这孩子聪明,再长大一点,可要怎么办呢?” 锋芒外露,就怕招来祸事。 第359章 没人性的土匪 “娘,咱们住在村里还算自在,再大点了,也会让他们少入城的。”宋九安慰着。 任婆子点了点头,老三媳妇有分寸的,她倒也不必担心,好在这事谁也不会往两孩子身上想。 任家两老的这就先回去了。 宋九叫刘小丫去大房院里把蓉姐儿接来祖宅,大嫂怀孕辛苦,怕是带不来孩子。 被母亲管束着的小团子和小圆子这会儿待在院里,很是听话,一窝野狸子围着两孩子身边躺在地上,任由两孩子把玩。 水乡村豺狼下山这事没有引起波澜,倒是任广江被带到县衙后,并没有直接上公堂,就要开堂审案之前,巡检司又接到消息,有人在土匪窝里发现密道,密道里藏着的数百个孩子似乎被人转移了。 眼看着巡检司和地方军就要出动,任广江心头奇怪,土匪窝里怎么会有孩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任广江也想跟着去一趟,或许能帮上忙。 巡检统领对任家人很看重,当即同意任广江跟上。 于是给了任广江一匹马。 说起来任广江还是头一回骑马呢,他心头发怵面上却不显,见巡检司的汉子们都是这么利落的翻身上马,他想也没想的也跟着翻身上了马。 谁知座下的马不听使唤,任广江一时不稳,马朝着前头奔跑而去,巡检统领哈哈大笑,追了上来,交代道:“拉紧缰绳,马就听你的使唤了。” 任广江也是个胆子大的,当即拉紧了缰绳,很快就操控着坐骑速度慢了下来,跟着巡检司的人往首府城的方向去了。 求子庙的方向任广江记得最清楚,很快他们来到了求子庙的地界,先前看到一个个来求子的盛况已经没有了,眼前的只有一间被打砸了的破庙。 再往寺庙的后山走,沿着山道入山,就是土匪窝了,要说这间寺庙里的和尚主持跟那山间的土匪没有关系那是不信的。 任广江夹在巡检司的队伍中,就这样直奔土匪们的老巢,里头早已经人去楼空,而打探消息回来的差兵所说的密道,就在院子的下方,整个土匪窝的地下基本被掏空。 任广江来到密道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昏暗的密室感觉到不可思议。 巡检统领带着人往前查看,没想到才发现的密道,密道里就被人搬空了,土匪余党和那些被圈养在地下密室中的孩子们都已经不见了。 巡检统领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就下令,兵分三路,朝着三条密道出口追去。 任广江跟在队伍中跑了几步,突然听到细微的孩子抽泣声,他脚步一顿,寻着声音看去,只见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小身躯缩卷在一起。 其他人已经追前头去了,任广江只好独自上前察看,就见眼前正是土匪落下的一个小女孩,年纪瞧着有四五岁的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又青又肿,衣不遮体,脸埋在臂膀中,哭得伤心却也快哭得没了力气。 任广江看到这么可怜的孩子,心头一软,今个儿若不是他看到,这么跑过去了,这孩子不是饿死在这密道中,就是被山中的野兽叼走。 任广江很快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块糖送到小女孩的面前。 许是闻到了糖香,女孩立即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糖,想也没想的将糖抓在手中转眼塞到口中。 圈养了这么多的孩子,平时吃什么都是靠抢的吧,只有落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 任广江看着孩子这样的举动,心头很是难受。 只是这小女孩泪眼朦胧的看向任广江时,突然瞪大了眼睛,随即上前一把抱住任广江,含糊不清的喊道:“阿爹,阿爹。” 任广江震惊的看着孩子,二房家里没有生过孩子,任广江还从来没有被哪个孩子喊阿爹的,这一声阿爹像是有某种魔力似的。 小女孩显然将任广江认错了,那干瘦的胳膊抱着任广江的腿就不松手了,一个劲的叫他阿爹。 密道外,巡检司的人追到了河道上,这儿早已经没了土匪余党的身影,显然那几百个孩子被商船带走了。 孩子没追上,巡检统领只得征用客船派人去追。 待巡检统领准备回城之时,任广江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小女孩。 开堂审案了,任广江将这可怜的孩子交给了巡检司的人,他上了公堂。 公堂之上,先前被任广江打了一顿的几人都被抓了,除了这些人,还有求子庙里的和尚和主持。 这桩案子不难审,原本求子庙并没有外头所传的灵验,但也在周围村落小有名气,香客虽少却是香火不断。 直到这条道上的一个土匪窝发现了这一处,便威胁主持,想出了这个办法,利用上了这些求子的小妇人迅速怀上孩子,之后再利用此事威胁这些小妇人,夺去她们的孩子转手拐卖。 而这些土匪不仅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最大的生意还是拐卖妇孺孩童,多少权贵富绅家里养的舞姬或者死士,皆是从这样的人手中买去的孩子,从小培养起来的。 每年在土匪窝的那条密道中会圈养数百个孩子往各地送走,而这些孩子有可能是这些周围村落的,也有可能是沿途被拍花子带走的。 每隔一段时间就送走一批,由于生意太好,拐来的孩子还是不够,于是就想到了求子庙,利用这些妇人生下孩子。 公堂之上,任广江听到整个案情,心都凉了半截,这外头的世道不知道有多乱,他们这些老实忠厚的庄户,转眼就成了这些人祸害的对象,谁不恨着他们。 要不是在公堂上,任广江都恨不能上前打两拳,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在求子庙里手下留了情,没把他们打死。 土匪头目抓到了,这些和尚以及主持有知情不报、助纣为虐的罪责,一并押监,就是可惜了这些被拐卖的孩子,不知巡检司的人还能不能将人带回。 任广江从衙门里出来,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他还觉得全身一股冷意,那是给气的。 那些被玷污的妇人被这些土匪一威胁,不得不将孩子交给他们,那得多难过,失了身子没寻短见,结果孩子也一并没了,这不是逼死多少妇人没了活路。 而且那也算是他们的孩子,连自己的孩子都拐卖,简直没有人性。 好在衙门里这桩案子的细节不会传扬出去,这些妇人受到牵连失了名声,至少保住了孩子。 任广江坐上牛车正要走时,巡检司的差兵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 第360章 二房有孩子了 这个孩子不是安城人,讲的也不是安城话,差兵只听到她嘴里一个劲的喊着阿爹,于是就带过来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孩子寻不着她的生父生母以后,就只能送去慈幼局,长大成年后自己出来谋生。 小女孩看到任广江就跑了过来,再次抱住了任广江的腿,叫他阿爹不放手。 差兵无奈叹了口气,先不说那三四个孩子能不能救回,就眼下这一个能逃出生天,也算是她的运道,可惜与父母亲人失散,以后也是一个无爹无娘的孩子。 这个孩子不仅身上有伤,脸上也有伤,五官长得很普通,不及任家的孩子好看,但是有一双圆溜溜漆黑的眼睛,含泪看着任广江的时候,竟是莫名让任广江心头一软。 很快任广江看向差兵,问道:“不知我能否领养这个孩子?” 差兵立即点头,“总比送去慈幼局要好,只是这孩子不知出身,也听不懂安城话,你们若是真心想领养,就得好生待她,不得遗弃她。” 任广江暗下决心,既然要领养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他自是要当亲生骨肉般对待。 于是任广江欢喜的点头,这就拉着孩子的手去衙门里办了文书。 回去的路上,任广江的牛车上多了一个孩子,孩子显然吃了不少苦头,人很胆小,紧紧地挨着任广江坐着,生怕任广江不要她了。 牛车回了村,任广江以为村里人会问东问西,坏他媳妇名声,没想到村里人没有人搭理他,反而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像在防着什么。 任广江心头欢喜,也懒得跟村里人打招呼,这就赶着牛车回了二房小院。 院里,杨冬花在厨房里做饭,想着丈夫回来吃晚饭,就多炒了两个菜,此时听到牛车的声音,连忙从厨房里跑出来,就见丈夫身边多了一个女娃娃。 二房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养女,任家人都被叫来二房商量了。 此时的孩子已经穿上了杨冬花的外衣裹紧在任广江的怀里,谁都不认就认这个阿爹。 任婆子见了,一脸不可思议。 “娘,我跟媳妇商量好了,我们二房打算领养这个孩子。” 任广江做下决定。 任婆子一时间没有说话。 大嫂沈秋梅抚着小腹靠在丈夫身边,也没有吱声,二房很想要一个孩子,她是知道的,若是这孩子不是安城人,还无父无母,二房捡了养在身边还挺好的。 牵着两孩子手的宋九见任婆子朝她看来了,于是说道:“娘,这是好事儿,咱们任家要添喜,我看还可以高高兴兴的办场酒席。” 任婆子原本还觉得二房真没有必要这么年轻就领养孩子,老二媳妇当初可是任婆子看中的儿媳妇,她娘就特别能生,按理是个能生的妇人,晚几年指不定就有喜了呢。 这会儿被三媳妇一说,任婆子有些动摇。 杨冬花在一旁提着个心,她怕婆母责备,她不想家里人都知道她不能生是因为她丈夫的问题,那她家男人多没面子,她宁愿家里人都认为是她的问题。 任婆子对上老二媳妇期盼的眼神,叹了口气,开了口:“我给这孩子起个名吧,就叫……迎儿。” “任迎儿。” 名字好听,就是这用意颇深,还是希望二房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杨冬花一听到婆母给孩子起了名字,心就放下了,上前摸了摸孩子的额发,看着可怜的孩子越看越是欢喜。 名字是取了,就是不见公婆提起将任迎儿登记在任家族谱上的话,杨冬花背地里拧了一下丈夫的胳膊。 任广江疑惑的看向媳妇,这是觉得名字不好么? 任婆子开了口:“宴席就不办了吧,就一家人吃个饭,教孩子喊人就成了。” 杨冬花听了心头不舒服,这女娃娃她看中了,又是这般可怜,她认定为自己的女儿,于是再次朝丈夫的胳膊拧了一下。 宋九看到二嫂这细微的动作,扬起了唇角。 任广江总算开窍了,见媳妇不高兴,立即说道:“娘,现在咱们家也有了余钱,就办个酒席,大家伙的热闹热闹,正好当着村里人的面,也把咱家宝贝女儿登记在族谱上,以后也免得村里人欺负这孩子。” 任婆子很是郁闷,看了一眼只顾着听媳妇话的二儿子,有些无可奈何,再一看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似乎都挺支持的,只得答应下来。 于是定下了,明个儿任家二房摆酒,请村里人吃饭,小女娃叫任迎儿,登记入任家的族谱,二房也算是有娃了,而且这个娃直接成了任家孙辈中最大的,今年五岁,生辰就定在了今日。 任家人一走,杨冬花就给孩子洗漱换衣,还从小卖铺里拿出不少好吃的,由着孩子随便吃。 当天夜里杨冬花更是没有睡觉,连夜给孩子做了一身新衣,明个儿宴席上穿。 只是这日夜里的水乡村村民却睡得并不安稳。 进山察看的村里汉子们都说山中没有豺狼的影子,多半是过路的,已经走了,人家任家老三都亲口说了,晚上不会有豺狼下山,以后也不会有,可是村里人仍旧不安心。 祖宅院里,双胞胎孩子入睡的屋里头,一头豺狼拱开了窗门。 小团子似有感应睁开了眼睛,这就穿着小亵衣下了床,趴在窗台上摸了摸领头狼的额头,豺狼温驯的像家里养的野狸子似的。 许是小团子的安抚,好半晌领头狼才离开祖宅,回了深林之中,暂时是不会再现身了。 宋九一夜好眠,早上起来就是被后院的公鸡给吵醒的。 马上要到农忙的时节了,宋九翻出丈夫干农活的衣裳缝补,任荣长在家里做竹篾活,二房就派人来请人了,原来今日二房办酒席,请的客人不少,还有隔壁村跟二哥相熟的要过来。 人手不够,宋九夫妻二人都要下去帮忙,看来二房很重视这个孩子呢。 二房办的酒席上,任婆子多少还有些不舒服,倒也没有说什么,当着众人的面,把孩子的名字记在了族谱上。 村里人见了,没人敢多说半句了。 村长周大业更是一声恭喜引起村里人附和,杨冬花拉着孩子的手,好不开心。 只是吃席的时候,原本穿着新衣坐得安分的迎姐儿,看到桌上的吃食,便控制不住的伸手去抓,抓到手中的吃食一个劲的往嘴里塞,塞得满嘴流油,将村里人都看傻了眼。 随即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杨冬花的脸都红了,手忙脚乱的拍下孩子的手,就要小声责备,宋九起身过来了。 “没事,想吃啥,咱们去屋里吃,敞开了吃。” 杨冬花看了宋九一眼,于是妯娌两人抱着孩子回了屋。 任婆子从来没有在村里人面前丢过脸,这就看向村长周大业。 第361章 毒屏风幕后主使人出现 昨个儿晚上任婆子为了今日的酒席还去找过周大业,就是不想二房在村里落下话柄,给村长家里送去了十只母鸡做礼。 周大业今个儿自然是要帮着任家人说话的,这就起身带头说起这孩子的情况,说得村里的妇人都落下了眼泪,是个苦命的孩子,从慈幼局领养出来的,就是这个孩子太可怜了,任家看不下去才带回来养着,也是做了一桩好事。 总算打消了村里人的疑虑,没有人再议论这事儿了,想必慈幼局里出来的孩子打小就没有吃上好的,能健康活下来都不容易,才会看到吃食就恨不能抢着吃吧,的确是可怜人。 屋里头,宋九静静地看着迎姐儿,当吃食端上桌的时候,她就会抢着吃,用手抓也不用筷子,同时她抢得最多的就是白面馒头,一个劲的往怀里藏。 看着这一幕,宋九的眼眶就湿了。 杨冬花叹道:“昨个儿晚上也是如此,我以为她没有吃饱,这多半是饿得太狠了,怀里有吃的才能安心。” 果然桌上的一盘白面馒头全部藏怀中了,她这才收手,乌黑发亮的眼睛看向抱着她的母亲,她似乎反应过来,回身就抱住了杨冬花不放手了。 杨冬花拍了拍孩子的背,不急,她以后会教导这个孩子,等习惯了家里有吃食,大概就能改正这个毛病。 外头的酒宴很是热闹,村里人吃吃喝喝的坐在一起,也都无人再提起杨冬花在求子庙的事,总算这么一忙活,杨冬花的名声算是保住了,而今更是有了孩子的母亲。 夜幕降临,任婆子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便回院里看迎姐儿,还给了孩子两个大大的红包。 宋九将一个香囊系在孩子的腰间,跟任家的几个孩子一样,身上都是香香的。 之后任家人也都散了,二房院里很清静,杨冬花给迎姐儿梳了两个双丫髻,系上了红绳,洗得干干净净的孩子穿着一身桃红色的新衣,越看越是欢喜。 等孩子身上的伤养好了,脸上的疤痕淡了,不比村里的孩子们差了。 任广江看着媳妇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以后媳妇也不会想着过继大房和三房孩子的事,妯娌之间也不会产生矛盾。 这个小家,以后由他来保护母女两人,一家三口的小日子也会过得温馨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任家的地里迎来了丰收,任家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清晨,宋九正坐在桂花树下看账本,大嫂挺着个大肚子从底下上来,原来是今个儿大哥的木器行开张,大嫂高兴来着。 大嫂整个孕期都不能疲累,也没能入城感受一下铺子开张的气氛,就来了祖宅跟宋九说起这事。 原本木器行里要招募木匠来着,没想到先前就想跟着丈夫走的几位徒弟,这会儿是直接跑去铺里不走了。 铺子才开张,人手就够了,也不知丈夫做的那比翼双飞床和千里木骑能不能卖得出去,沈秋梅有些担忧,而后又小声问道:“三弟媳,要不你们家也安置一张比翼双飞床试试。” 宋九红着脸看向大嫂,大嫂心里想啥她都知道,这床真要是置办了,她担心傻夫君更是沉迷于床第之间,怕是要闹笑话的。 宋九连忙摇头,沈秋梅掩嘴轻笑,其实她也想置办一张,话说她自打得知怀了身孕后,夫妻两人在一起就不曾有过亲密,等卸了货,怎么说也得有这么一张床不是。 “就这么定下了,等晚上你大哥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别。” 宋九的脸红得厉害,要是大嫂悄悄地给就算了,连着大哥还知道这事,还亲手做出来的家具,怪不好意思的。 沈秋梅随即靠近宋九,悄声说道:“铺子还没有开张,二弟媳就搬了一张床过去。” 二嫂这么放得开么? 宋九竟也有些听八卦的好奇心,就是心头有些紧张。 “二弟媳还跟我说床挺不错,开张应该生意不会差,就是在安城太过闭塞,恐怕都不懂得用。” 沈秋梅倒是啥也不瞒着,都说出来了。 宋九轻咳一声,着实有些心动,于是默认了,那就换一张床吧。 傍晚时分,宋九正做饭呢,大哥和二哥就搬着床来到了祖宅。 宋九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这阵仗吓了一跳,咋还让二哥知道了这事。 任荣长扛着一捆柴从外头回来,看到大哥二哥搬来的床,一脸的奇怪,疑惑的问道:“我家床坏了?” 任广江笑得一脸神秘,拍了拍三弟的肩膀,小声说道:“晚上你有福气了。” 这床并不是成品,听说机关得在内室里大哥亲自安装。 于是就这么忙活了一个时辰,总算把这新床给安置好了,一身是汗的任广田从里屋出来,朝三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也不吃饭了,这就回去,他媳妇还等着他回去吃饭呢。 二哥也不留了,帮着大哥打下手到这会儿,只顾着回自个家里去,媳妇和孩子都等着他的。 宋九将人送出门,一回头就见傻夫君一脸奇怪的看着她,“咱家的床被我睡坏了?” 宋九感觉脸颊发烫,摇了摇头,催着傻夫君去洗澡。 刘小丫跟着三个孩子玩累了,早带着孩子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宋九靠在丈夫的怀中,想起大哥教她的机关术,手摸到床的边沿,犹豫了许久,结果身边的傻夫君直接传来呼噜声。 宋九郁闷的看向将她抱得紧紧地不撒手的某人,月光打在他俊朗的面容上一片安详,宋九无奈一叹,她家傻夫君还真是傻,可惜了这良辰美景。 就在任家人都忙着田地里的事时,宋九收到阿金送来的消息,有生面孔去过城郊庄子,对方就是来打探陶三娘做的屏风,催她该交货了。 庄子上守着的人早就留意着此事的,见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派人跟踪,没想到对方手段高明,跟丢了,眼下阿金问宋九,该怎么办才好。 宋九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来打听毒屏风的情况,既然对方还惦记着这些屏风,就不会放手,宋九总能见到对方真面目的。 第362章 宋六的困境 于是宋九给阿金回了信,若是此人再来问情况,就说屏风已经做好,大可跟新庄主交易。 宋九捂紧晋王给的令牌,不管是谁,她都不会让陶三娘就这么冤死的。 任家大哥的木器行开张后,生意没有想像中的好,着实是安城的贵客根本不知比翼双飞床的用意,以及千里木骑的好处,再加上整个安城被百胜木器行的名声罩着,小小木器行难以展开。 好在师徒几人都是木匠老手,即使不靠着这两样家具赚钱,也能在城里给人打造其他的家具,虽然比不上百胜木器行的待遇,倒也是能保个本的。 *** 此时安城王府西院里,王嬷嬷从外头匆匆进来,一脸惊恐的上前禀报道:“主子,今日趁夜院里来了位稀客,正是久不露面的朱姑娘。” 陆侧妃一听立即从美人榻上坐直了身子,有些意外的看向王嬷嬷,疑惑问道:“夜里前来是何用意?” 王嬷嬷这就说道:“朱姑娘怀着身孕,恐怕要临盆了,恐怕是来请求主子帮忙的,毕竟前头那位的准儿媳,嫡公子都不在人世了,这位朱姑娘突然怀上了孩子,那可不得了。” 陆侧妃听了也是感觉到不可思议,毕竟人是小裴氏将之安置在别庄的,身为户部尚书府的千金,却长了一个猪脑子,如今更是在那别庄上怀了野男人的孩子,有好戏看了。 “把人请进来,我现在真想看到小裴氏惊恐又愤怒的嘴脸,看准的儿媳妇在别庄上偷了野男人,人家娘家还是尚书府,小小知州女看她怎么处置?哈哈哈。” 王嬷嬷脚步轻快的出去请人了。 户部尚书千金朱淑文穿着一身普通绸衣,带着幕篱遮了容貌,在那宽松的衣裳下却是八个月大的肚子,吃力的跟着王嬷嬷进了小院。 堂前灯火明亮,陆侧妃一脸好奇的打量着朱淑文的肚子,这是快要生了吧。 陆侧妃的手在袖中摩挲着玉板指,心头已经想好了怎么利用朱氏对付小裴氏,只待朱氏一离开,立即就将她怀孕的事明晃晃地告诉小裴氏,让这对婆媳烂在一个窝里。 想到这儿,陆侧妃就止不住唇角微扬,有些愚蠢的人就会送上门来被她羞辱,同为贵女千金,可惜了这好出身。 周围的下人也等着看好戏,谁能想朱氏一来就掀开幕篱,身姿挺直,抚着小腹的手将肩头的包袱拿了下来,随手扔到了王嬷嬷的脚下,面色冷淡一脸高傲的开口下令:“打开它。” 王嬷嬷郁闷得要死,千金贵女了不起,敢命令起她来。 只是王嬷嬷在主子的眼神警告下只得将包袱打开了。 谁知包袱里的却是一套眼熟的衣裳还有一柄长剑,王嬷嬷总感觉这柄剑在哪儿见过。 朱氏这就开了口:“孩子是陆风隐的种,八个月的时间里,我才打听到他竟然死了,将我母子二人扔在别庄,若不是肚子大了,不然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朱氏冷漠的声音传来,王嬷嬷手中的包袱应声而落,她震惊的看向朱氏,随即看向堂前服侍的下人都不曾屏退,完了,她们都没了活路。 陆侧妃正想着看戏呢,谁能想到这戏看到了自己的身上,怎么又冒出一个弟弟的血脉? 再看那落在地上散开的包袱,那里头的衣裳和长剑,难怪这般眼熟,不正是她弟弟的随身之物么? “把剑拿来。” 若真是弟弟的遗物,那这柄剑上必刻着一个“隐”字,与那玉佩上的字一模一样,当年弟弟得到父亲的赏识,赐下了这柄剑,是他在几个兄弟之间最骄傲的事。 王嬷嬷一脸惊慌的将包袱捡起,赶忙呈了上去。 没一会儿,堂前传来陆侧妃的命令,堂前服侍的下人被拖了出去,这些下人拖到外头转眼就没了声音。 屋里,王嬷嬷抹了一把额头汗,心头郁闷得不行,朱姑娘倒是狠毒,一来就弄死了这么多的下人,比西院角门小院里那位还狠毒。 随着小院里的下人被处置,院里也安静下来。 王府平静地夜里却暗里藏着波涛汹涌。 西院角门小院里,宋六抚着隆起的小腹,靠着软枕,难以入睡,旁边服侍的侍女却尽心尽力的替宋六按压着有些肿胀的双腿。 宋六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莫不是有人在骂她? 宋六抚在小腹上的手停了下来,心头一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后院里还在坚持着什么,这个孩子,怀着当真是辛苦,没有九丫头的福气,怀着孩子时还有丈夫在身边鞍前马后。 这孕晚期的辛苦,使得宋六难以入眠,看着肚子这几日的动静,担心孩子会提前生产,于是宋六交代侍女,明个儿正是第三日,王守来会来王府小侧门等着,宋六叫侍女给王守来递个消息,看能否将稳婆提前弄到小院里来。 只是宋六带出来的百宝箱被她坐吃山空用去了大半,想到生下孩子,她还得抚养孩子长大,百宝箱里的首饰银钱不能再这么花下去,得省着来。 提前将稳婆请入府,若是没有早产,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就得不少开销。 宋六为着手里的银子发愁。 侍女见状,试探的说道:“梅庄极大,想必能赚不少钱,或许王守来——” “住口,你明日敢在王守来面前提到钱的事,我就赶你出府。” 侍女赶忙收声,心头也是委屈,入了王府主子不像主子,即使前头后头两个大人物,可是在府里没有月钱,就是在坐吃山空,何况主子又想给孩子最好的,处处都得花销,这么下去,迟早把手头的钱都得花光不可。 第二日侍女去小侧门传话,回来的路上就发现西院的王嬷嬷带着一行人往角门小院去了,侍女赶紧跟上。 宋六在小院里觉得闷得慌,独自一人来到西院的小花园里透气,刚在凉亭上坐下休息,突然一对主仆找了过来。 来人带着幕篱,也挺着一个大肚子,却走路飞快,直接往凉亭上赶来。 宋六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她立即起身要下凉亭却被这对主仆堵了去路。 “你是青花楼里的花魁宋六?” 提到宋六的过往,言语中还火药味十足,此人到底是谁? 宋六还没有应,对方的手就摸到了宋六的腹部,宋六本能的将她的手拍下,倒是看出对方有双白皙又柔软的小手,谁知这双小手抬起就给了宋六一巴掌。 “他几时去的青花楼?” 第363章 宋六打架没输过 宋六脑子嗡嗡作响,眼神里能迸出火花来,不但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双手一推,来人身形不稳,连连后退,差一点儿摔倒,好在有仆人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来的这对主仆正是朱氏主仆二人,朱淑文上来就是一巴掌,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青花楼里的一个小花魁,不仅跟她的男人有染,还敢伸手推她,是谁给她的胆子? 自打来了安城,朱淑文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原本以为挺着个大肚子投奔陆侧妃,自己已经很委屈了,没想到这王府里竟然还藏着一个怀着陆家子嗣的女人。 要不是朱淑文留了个心眼,不会听到陆侧妃主仆二人私下里的议论,也不会知道这角门后院里,还有个青楼女子沾了她男人的身子。 不来安城之前,朱淑文绝无可能看得上陆家那个纨绔子弟,如今自己落了难,倒是变成了现在这样,名声没了,连娘家也回不去了的下场。 自己活得委屈就算了,还被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女子欺负,当她朱家女人是好惹的。 朱淑文借着自己身边有个丫鬟,主仆二人联合起来也不顾贵女身份了,一左一右扣住宋六就要将她从凉亭上推下去。 今个儿有你没她,朱淑文咬牙切齿的扯住了宋六的头发。 宋六心头郁闷,招谁惹谁了,出了青花楼还敢有人这么弄她,她能活到今日,也不是省油的灯。 宋六不顾头皮上的痛处,一口咬在朱氏的胳膊上。 朱氏吃痛,手一松,宋六强势掐住朱氏的脖子转了一个身,任由小丫鬟打在她的背上她也不管不顾,眼看着就要将人推下凉亭了。 花园小道上匆匆跑来一群人,正是陆侧妃身边的王嬷嬷带着下人去角门小院找宋六,结果宋六没有找到,就得知两人在花园里打了起来。 王嬷嬷看着朱氏悬在半空的身子,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冲进凉亭,在几个下人的配合之下,将朱氏救了上来。 朱淑文的脚沾了地,整个人惊恐的卷在一旁,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贵女千金头一回在生死边沿徘徊,吓得不轻。 王嬷嬷拍了拍胸脯,总算将人给救回来了,这位可是户部尚书府的千金,真要是死在这儿,她家主子可就麻烦了。 宋六强行挣脱下人的束缚,披头散发的看向地上吓得发抖的朱氏,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就刚才对方的举动以及说的话,宋六已经猜到了几分,但看王嬷嬷惊恐的样子,瞧着这人的身份来头不小。 朱氏主仆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哪顾得上宋六在问什么,只有王嬷嬷朝宋六瞪来一眼,生气说道:“她是谁你不必知道,你死一百回也不如人家一根头发丝。” 宋六听了,心头微惊,果然是来头不小,很快宋六的目光落在对方跟自己一样大的肚子上,立即想到了陆风隐。 “我是青花楼里出来的姑娘,我卑微的出身不算什么,可是我这腹中的孩子却是陆三爷唯一的子嗣,她想要谋害陆家子嗣,你们还敢帮着她,是不想三爷的子嗣存活在世么?” 王嬷嬷“呸”了一口,心头有话早想说了,想起宋氏先前的得意劲,立即说道:“你这肚里的一块肉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谁知王嬷嬷话才落,宋六抬手就是一巴掌,即使刚才才干了一架,脸抓破了,头发扯去一把,宋六仍旧凶狠无比的盯着王嬷嬷。 “陆三爷的子嗣也是你一个陆家下人能议论的,我肚里的孩子是不是真货,那就看你主子怎么想了,可别鱼目混珠,到时候害得反而是自己。” 王嬷嬷受了一巴掌,身后的下人就要上前帮着她报仇,王嬷嬷对上宋六恶狠狠地眼睛,心头发虚,莫非这位怀的才是真货? 王嬷嬷不仅没有报复这一巴掌,还叫退了下人。 就在几人争执时,坐在地上无力起身的朱氏突然惊呼一声,只见身下一滩血,吓得王嬷嬷众人脸色都变了。 堂屋里,披头散发的宋六靠坐在交椅中,还有心情喝茶吃糕点,似乎刚才那一架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陆侧妃派人从府外请来了大夫给朱氏把脉看诊,小心翼翼的,总算稳住了朱氏,这才带着王嬷嬷风风火火地来到前堂。 陆侧妃看到眼前不紧不慢的宋六,皱紧了眉头,朱氏绝不可以死在西院里,否则她逃不了罪责,她父亲是兵部尚书,偶尔还得看户部尚书的脸色,这事一旦发生,不仅牵连了晋王府,也将牵连她的娘家。 亏得宋氏还能如此淡定。 陆侧妃在主座上坐下,冷着脸训斥道:“你怎么敢下手的?你有几条命来赔,你肚里怀个孩子了不起,嗯?” 宋六掀眸看向陆侧妃,接了话:“对,我怀上他的孩子我就是了不起,因为你对不住你弟弟,三爷死得冤,你知道他是为你死的,他是为你在卖命。” “现在我肚里怀着他唯一的子嗣,这是你欠他的,这个孩子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得守护他。” 陆侧妃真是被宋六给气笑了,可是提到死去的弟弟,陆侧妃心头刺痛了一下,目光落在宋六隆起的肚子上,咬牙说道:“那可未必是我弟弟的子嗣。” 同一时间段,弟弟是在别庄待着还是在青花楼里待着,查一查就知道了,所以没可能让两个女人同时怀孕,这两人之间必定有个是假的。 宋六一掌拍在茶几上,“你怎么敢的,可是我男人没了利用价值,你是要故意害得他没了子嗣么?” “你以为那位怀的是我男人的孩子么?何不去青花楼里查一查,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的客人,总有看到过他的人不是。” 陆侧妃被宋六的气势镇住,心头吃惊,难不成她肚里怀的是真正的陆家血脉? 朱氏来时除了自己弟弟的衣裳和剑,并没有证人,连着她身边的下人都被支开了,万一真的是在庄子上跟别的男人有染,担心遭小裴氏的报复,才故意投靠她、利用她来庇护呢。 陆侧妃盯住宋六的眼睛,看到她半丝不乱的神情,终于动容。 第364章 大哥杀了人 “王嬷嬷,将人好生送回去,若有哪儿不舒服,立即请府医。” 王嬷嬷不情不愿的上前相送,没想宋六掀眸看了她一眼,朝着王嬷嬷抬起一脚踢在她的膝头,王嬷嬷应声跪下,膝头吃痛,气得想破口就骂,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闭了嘴。 宋六拿起茶壶,当着陆侧妃的面将一壶茶从王嬷嬷头顶淋了下去。 王嬷嬷一脸不可思议,陆侧妃也是吃惊,却硬是说不出话来。 被羞辱一番的王嬷嬷听话多了,送宋六回去的路上那当真是毕恭毕敬。 侍女焦急的等在小院门前,看到自家主子竟然是王嬷嬷送回来的,感觉到不可思议,连忙上前扶着主子。 回了院子,宋六回头看了王嬷嬷一眼,王嬷嬷连她的眼神都不敢对上,下意识的退后几步。 “请府医过来看看吧,我身体感觉到不舒服。” 王嬷嬷连忙退下去请府医。 下人一走,宋六立即叫侍女关了院门,到这会儿才身子一软,借着侍女的力气回了屋。 要不是她农女出身,打小就干粗活有力气,今个儿就吃闷亏了,只是这么一折腾,孩子可能要早产。 这后院里的动静虽然瞒着了前头的人,但是一前一后请了府医和大夫这事,全部落入小裴氏的眼中。 正好守在别庄上的下人终于发现庄子上的朱氏不见了,入府来报,而齐嬷嬷却在这会儿说起后院既请了府医过去,又从倒夜香的小侧门里请了外头的大夫入府,一时间让小裴氏浮想联翩。 朱氏背着她偷偷离开了别庄,还不带走一个下人。 可是在安城,朱氏身边的人都被小裴氏给处理了,所以她在安城要做什么,都会落入她的眼线,可是暗探竟然没有发现朱氏回京城的消息,那么还留在安城,那她投奔了谁? 小裴氏很快想到了陆侧妃。 于是小裴氏在齐嬷嬷的耳边交代了几声,随即又叫齐嬷嬷去问问府医的情况,给西院角门小院的宋氏送些补品过去,看小院里还缺些什么,一并给安排了。 齐嬷嬷退下办事,下人一走,屋里没人时,一位穿着黑衣的暗探入了屋。 小裴氏看到他,这就问道:“查出来了么?陶三娘在安城的别庄在何处?” 暗探点头,随即将安城的舆图交了出来。 隔着安城并没有多远,小裴氏看着舆图上圈出来的位置,喃喃自语道:“莫非屏风就藏在此处?梅庄上下都不曾寻到,倒是让我好找。” 小裴氏挥了挥手,暗探退下了。 *** 水乡村里迎来了大丰收,村里人都很忙碌,宋九家十亩地今年的产量比往常还要好,她家傻夫君已经有好几日在地里忙活着都不愿意回来吃午饭了。 宋九带着三个孩子时常去地里给傻夫君送饭,再在老树下坐坐乘凉,看着地里忙碌的村里人,宋九就感觉到了丰收的喜悦。 宋九看着一旁大口吃饭的丈夫,一张俊脸被晒成了小麦色,笑起来却比阳光还耀眼,这么俊,难怪地里做事的妇人都忍不住偷偷瞥他。 这不,前头又有刚嫁来水乡村的新媳妇在瞧人了,宋九有些吃味,故意将手中的水壶喂到丈夫嘴边。 壶里装着的是绿豆糖水,她家傻夫君猛灌了一口,接着扒饭。 宋九再看向那新妇时,小媳妇立即别开了头,宋九的心情大好,这会儿又看到了大房院前来了辆牛车,大哥从城里回来了,这才晌午呢,咋回来的这么早。 任广田一回来就寻到了地里来,原来是城里的铺子接了桩大生意,几个师傅一直在赶货,今个儿做完了,早早收工,但是明日就得把家具送上船,任广田担心出意外,就想着把二弟三弟都叫了去。 三兄弟向来商量着好做事。 也不怪任广田小心谨慎,他这一次做的货竟然是老东家从京城里派来的总管收走的,这位总管半路收到百胜木器行老师傅们做的那两件样货,直接就退了回来。 此人来了安城后无意间得知任广田自己开了铺子,还做出了这两件样货,为了百胜木器行其他各处的生意,就私下里在任广田这儿定了货。 同在城东头,难免消息走漏,被百胜木器行的人发现,担心出货时使绊子,三兄弟齐心协力,老三还会功夫,想来也不怕他们了。 宋九自然是支持大哥的,地里的活忙不完,就晚两日下种就是。 第二日,宋九做了不少吃食给傻夫君带上,到时候三兄弟一起在码头吃,也免得饿肚子,这是大哥开铺以来头一回做这么大的生意,是要小心谨慎才好。 宋九和刘小丫目送三人离开了村,刚要回屋去,蓉姐儿却拉住了宋九的手,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宋九,人显得焦躁不安。 这孩子今个儿是咋了? 宋九蹲身将孩子抱了起来,孩子心头也没有想啥,却是抱住宋九不放手,小小年纪却有着同龄不曾有的稳重感,她家那对闹腾的双胞胎没法比,又跑后院去玩了吧。 宋九也想蓉姐儿能跟双胞胎一样,有一个快乐闹腾的童年,于是将孩子抱到后院去了。 村头,来了一辆牛车匆匆进了村,直奔任家大房院子,牛车一停,从上头下来一人,快步上前敲门。 沈秋梅应声从里头打开门,正要问情况,对方就开了口:“师娘,师父叫我来传话的,师父的货在码头跟人发生了口角,不小心失手杀了人,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您快去救救他吧。” 沈秋梅一听,慌得不行,早上还好好的带着二弟三弟出的门,咋就出了这么桩大事,被官府带走了,沈秋梅慌乱间想到了自家做状师的兄长,随即就回屋里翻钱袋,带上银子好去救人。 祖宅里,宋九看着三个孩子在跟野狸子玩闹,笑了笑,低头接着刺绣,就在这时,蓉姐儿突然来到跟前,拉着宋九的手就往外头走。 宋九一脸的疑惑,这种感觉跟上一次咋这么像呢。 宋九也顾不上别的,立即叫刘小丫管住双胞胎,她抱起蓉姐儿问道:“是要我去你家么?” 蓉姐儿点头。 宋九心头疑惑不解,就听到蓉姐儿的心声:“三婶,一定要救救我娘。” 宋九吃惊的看着孩子,脚步加快,往下方走去。 宋九带着孩子才到村道上就看到大嫂挺着个大肚子坐上了别人的牛车,坐前头赶车的人有些面善,宋九想起来先前在四宝茶楼见过的,不就是大哥底下其中的一个徒弟么?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大嫂挺着个大肚子还坐牛车? 宋九抱着蓉姐儿一路跑过去。 牛车刚要驶动,就被宋九给拦下了。 “大嫂,发生了什么事?” 第365章 阮氏相救 沈秋梅一看到三弟媳,慌乱的心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上前就抱住了宋九,眼泪刷刷往下落,她丈夫杀人了,这要怎么办啊? 宋九连忙安抚着大嫂,眼神落在旁边赶车的人身上,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赶车的徒弟一脸沉重的开了口,将刚才说的话再次说了一遍,眼眶里也有了热意。 宋九也没有想到大哥会失手杀人,杀人要偿命的,这可怎么办? 看着已经六神无主的大嫂,宋九强装镇定,叫大嫂先下车,她把蓉姐儿放下,叫孩子把二婶娘叫来。 蓉姐儿跑得飞快。 宋九扶着大嫂入了院子,安慰道:“没事的,中间一定有误会,我和二嫂去城里,你在家里等着就好,千万别激动,也不要去串门了,就在家里好生待着,要是心情不好,把小丫叫下来陪你。” 沈秋梅摆了摆手,却是一个劲的催着宋九赶紧入城,颤抖的手将怀里的银钱全部交给宋九,就将宋九推出了院子。 杨冬花被叫了过来,还一脸懵。 宋九拉着杨冬花坐上牛车,就要去找公婆,杨冬花一听,连忙说道:“爹和娘今个儿大清早出门了。” 宋九疑惑的问去了哪儿。 杨冬花叹了口气,说道:“爹和娘带着迎姐儿一起去找神婆看面相。” 这段时间跟这个孩子在一起,杨冬花早已经将迎姐儿当成亲生骨肉般,婆母比较相信神婆的话,就去一趟,偏生也赶在了今日。 公婆不在家,家里没有男人,宋九记挂大哥,又看着院门口一脸焦虑的大嫂,于是催着前头赶车的人赶紧走了。 两妯娌去一趟衙门里瞧上一眼,问清楚情况再想办法。 牛车要走时,被母亲拉着的蓉姐儿想朝两人走来,宋九不想这孩子跟着,于是挥了挥手,牛车离开了大房的小院。 牛车一路出了村,地里忙碌的村里人倒也没有人多问,就这样匆匆上了小官道,往城里赶去。 一路上宋九很想问问大哥的情况,可惜这徒弟是一问三不知,连着宋九能听他心声,也没能听出个所以然来。 去城里的小道并不宽敞,宋九正想着心事,牛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前头从城里的方向来了一辆马车。 徒弟赶着牛车让开一旁,想让马车先行通过,谁能想马车来到牛车前就停了下来,一双素手挑开车帘,看向牛车上坐着的两妯娌,女子有些惊讶。 “牛车上坐着的可是任家人?” 马车里的小妇人开口相问,对方没认出宋九,但是宋九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先前缠着她大哥的阮氏。 如今的阮氏挽了发,身材有些臃肿,瞧着样子似乎才生下孩子不久。 宋九应了,正是任家人。 对方立即从马车上下来。 赶牛车的徒弟看到阮氏,脸色变了,本能的下了牛车朝阮氏行了一礼,恭敬的喊道:“小夫人好。” 宋九立即看向赶车的徒弟。 阮氏却是懒得理会这人,手一拂,臃肿的身子很快来到宋九身边,小声说道:“不能入城,万不可入城,赶紧回去。” “小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 赶车的徒弟连忙回头看向阮氏,显然有些着急,心头暗忖:“大总管交代的,只要将人带入城就好,可别让小夫人给搅没了。” 宋九的手在袖中握紧,心头震惊,面上不显,不动声色的看向阮氏,问道:“为何?” 阮氏有些生气,郁闷说道:“我原本以为来的会是任广田的媳妇,你们两个虽然面善,但是我还是得叮嘱你们,别入城,赶紧回去。” 阮氏额头还包着一块头巾,像是还在月子里就跑出来了,再看这身姿,就更像了。 宋九本想向阮氏打听大哥的事,这会儿听到阮氏内心所想,心头更是惊讶,不仅车夫是齐磊派来的,对方更是在前方安排了埋伏的人,只要牛车经过,她和二嫂就被对方带走。 对方大费周章,指使大哥的徒弟过来接人,半路又抓人做人质,可见大哥误伤杀人是假的,抓住她们去威胁任家兄弟才是真的。 阮氏显然不能久留,将两人往回推了一把,这就转身上了马车。 宋九反应也是快,趁着车夫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拉着二嫂的手就往回跑。 车夫坐上牛车想要追来,阮氏将人扣住了。 杨冬花整个人还是懵的,一边跑得飞快一边问道:“三弟媳,那女人不就是在茶楼里见的那位歌女,她这是啥意思?她的话能信么?” 宋九点头,脑中想到的却是蓉姐儿在祖宅里催着她去大房院里救母亲的话,这孩子似乎有什么预感,难怪刚才她们离开时,蓉姐儿想朝她跑过来,恐怕就是想拉住她们别走。 所以大嫂有危险? 算着日子,大嫂也快要生了,再加上今日这般激动,不会早产吧? 隔着水乡村有二十几里地,两人就这么一路跑回去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亏得宋九两人都是乡下长大的,干惯了农活,跑起来也利索,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看到前头水乡村了,杨冬花喘不过气来,坐倒在地上。 宋九扶着老树站着,真怀念傻夫君在身边的时候,要是他背着自己跑,早已经回了水乡村。 对方找个不知具体事情经过的人来水乡村传话,她竟也差一点儿相信,若不是对方叫了阮氏一声小夫人,宋九还不曾怀疑。 若不是她家傻夫君跟着大哥一起去的码头,若只是大哥和二哥在,宋九是绝不会相信误伤人的话,但是她傻夫君在当场,她就有些摸不准了。 真要是惹上了傻夫君的脾气,还真的会动手伤人。 宋九知道不能再停歇,她扶起杨冬花接着往前跑。 两人终于回到了水乡村,看着平静的大房院子,宋九松了口气,她在门口喘了会气,就要进去时,屋里突然传来大嫂痛苦的声音。 宋九和杨冬花相视一眼,赶忙进屋。 刘小丫独自在床边照顾大嫂,身边的三个孩子都不见了。 此时刘小丫看到宋九两人竟然赶了回来,连忙起身,又惊又惧的说道:“大嫂要生了,来不及了,怎么办?我……我不会接生。” 第366章 双胞胎遇上了南宫阳 宋九上前看了一眼,只见大嫂满头大汗,她听到声音,提着一口气伸手抓住了宋九的手,忍着痛问道:“我夫君怎么样了?” 宋九反握住大嫂的手,交代道:“大哥没事,你什么也别想,先不要急,你是生过孩子的母亲,你知道怎么生孩子的,你不能乱。” 然而沈秋梅却是哭了起来,她含泪看着宋九,虚弱的说道:“这一次,我怕是过不去了,我怀的是个横胎。” 宋九和杨冬花听到这话,吓得不轻,明明生蓉姐儿啥事也没有,一会儿就生了,为何生第二个孩子就不同了呢。 宋九看向杨冬花,杨冬花全身打着抖,却还是鼓起勇气掀开了褥子一角,看了一眼后脸都吓白了。 沈秋梅苍白的脸上满是不甘,但还是问道:“蓉姐儿呢?我想见见她,广田,我怕是见不到了。” 自打大嫂怀上这个孩子之后,就各种不舒服,没想到生的时候又是一劫。 宋九身后的刘小丫到底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小姑娘,吓得哆嗦着嘴说道:“蓉姐儿叫人去了,我这就去把孩子喊回来。” 刘小丫赶紧跑了出去。 水乡村的树林子里,三房家的双胞胎骑在牛背上,催着牛往前赶。 祖宅里最听话的牛也跑不过马匹,何况走的是山路,牛跑得慢,急坏了两孩子。 很快小圆子想到了姐姐的小伙伴——豺狼,于是劝姐姐唤出狼群。 小团子却是摆了摆手,豺狼已经进入深林,不会再来外头了。 就在两孩子焦急时,就见前头树林中出现一个身影,对方穿着一身短衣,背上箩子里是药草,手里拿着个小锄头,一回头也看到了两孩子。 小团子见到此人立即催着牛往前跑。 采药的中年男人就这么震惊的看着这头听话的牛,感觉到不可思议,再看到牛背上的双胞胎面相,他更是来了兴致,刚要拿出罗盘,小团子甜脆脆的声音传来:“大伯,你是神医吗?” 来的这位中年男人正是来水乡村打探贵子的南宫阳,对方听到小团子那脆生生的声音,又悄悄地将罗盘藏了起来,看着牛背上的孩子,问道:“你们是从水乡村而来么?” 小团子立即点头,还带着弟弟从牛背上滑落下来,上前恭敬的行了一个晚辈礼,有模有样的,这让南宫阳有了好感。 两人是水乡村来的,多半家里有病人找大夫来了,庄户家里恐怕也没钱看病,他何不借看病的大夫身份进水乡村打探呢。 “我虽然不是神医,不过我略懂医术。” 两孩子一听果真是个大夫,高兴坏了,小团子恳求着,话都说不太全的她却仍旧将家里的情况说出来了。 原来是她家大伯娘要生孩子了。 南宫阳一听,真想拒绝此事,男女有别,他并不是真的大夫,怎么可以替妇人接生呢。 可是南宫阳一犹豫,眼前两孩子突然掉起了金豆子,哗啦啦的哭着,原来是他们家的大伯娘难产,要没命了。 南宫阳一听,皱了眉,也没有再犹豫了,救人要紧,于是将两孩子抱上了牛背,牵着牛就往前走。 任家大房小院里,杨冬花才从院里跑出来找刘小丫和蓉姐儿,就看到村口刘小丫背着蓉姐儿,后面跟着王大夫和钱稳婆,杨冬花心头一喜,赶紧过去接人。 钱稳婆一看到杨冬花,叹道:“怎么又是你。” 杨冬花这一次更是一句话也不说,上前就要背起钱稳婆赶紧跑,瞧着她跟王大夫赶来,跑掉了半条命,人还是虚的。 钱稳婆也不推辞了,由着杨冬花背着她跑进任家的门。 屋里,宋九拿参汤水喂给大嫂喝,努力劝着大嫂不要入睡。 钱稳婆过来后,立即上前查看,结果褥子一打开,就见孩子露出半只脚,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褥子滑落。 王大夫紧接着赶了来,原本要避嫌的,却被杨冬花一把拉了进去。 王大夫有些不自在的在床边坐下把脉,没一会儿脸色就变了,赶紧从药箱里拿出一副银针。 宋九站在一旁,心头很是难受,一回头,就看到门口站得远远地却一瞬不瞬盯着自家母亲看的蓉姐儿。 宋九想到大嫂的话,连忙上前将蓉姐儿抱了过去,小声在孩子耳边说道:“你过去把你娘喊醒,莫让她睡着了。” 蓉姐儿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来到母亲身边,看到母亲苍白的脸,她的小手抚摸着母亲的脸,想要喊声娘,却硬是发不出声音来,任由眼泪一滴滴往下落,落在了母亲的手心。 待三房的双胞胎将南宫阳请来小院的时候,屋里的王大夫背着药箱跑出来了。 杨冬花堵在门口不让王大夫走,王大夫却是摇头叹息,“妇人生孩子,就是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关,这一关,你大嫂怕是难以度过,一切只能看天意,老夫手艺不精,没办法了。” 杨冬花哽咽着喊住大夫,不让走,可是王大夫也没辙。 这会儿双胞胎喊了一声“二伯母”将杨冬花的注意力喊了回来,她才发现两孩子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对方是上山采药的神医,竟然被两孩子寻到了,杨冬花这一下不再拦着王大夫,而是赶忙让开将神医请进去。 南宫阳看到杨冬花的面相就觉得此人颇为泼辣,便也没有多话,见王大夫逃也似的就走,南宫阳叫住了他,他要向王大夫借一副银针。 本以为可以离开的王大夫再次被杨冬花强行拉回了堂屋。 刚才王大夫就施了银针,可是怀的是个横胎,谁来也救不了,什么神医,都是骗人的。 银针被杨冬花翻走,王大夫敢怒不敢言,莫小瞧了这小妇人,可厉害着,刚才在屋里就吵起来了。 南宫阳赶鸭子上架,堂堂钦天监正,跑到这乡下给妇人接生了,就因平素无趣时多看了几本医书,曾救过几个人,他当起了大夫。 南宫阳竟有种被两孩子牵着走的感觉,明明才两岁多大点的孩子,就因为面相长得好,声音脆生生的好听,他就心软了,真不像他这性子。 第367章 生了个儿子 内室,蓉姐儿将母亲拍醒了,这会儿的沈秋梅看到自家女儿就流眼泪,伸手抚摸着蓉姐儿的额发,只叹自己不曾养大孩子,这么小就要没了母亲。 蓉姐儿不能说话,她一遍又一遍的在母亲的掌心里写着一个“生”字,沈秋梅苦涩一笑。 钱稳婆在一旁无奈叹息。 南宫阳一进来,竟是毫无忌讳的撩开褥子一角,看到那露出的小脚丫,命令钱稳婆:“你过去,赶紧将孩子的脚塞回去,快。” 钱稳婆突然看到一个男人看了任家大嫂的身子,吓得不轻,任家大嫂的清白没了。 眼瞅着钱稳婆还在发愣,宋九最先反应过来,她连忙上前把钱稳婆拉了过去。 这边南宫阳坐在床边拿出银针开始下针,没过多会儿,南宫阳再次撩开褥子一角看了一眼,接着便伸手摸向了任家大嫂的小腹。 钱稳婆就要制止,宋九开了口:“让他来。” 钱稳婆吃惊的看向宋九,小声劝道:“这……于礼不合……” 生死面前,礼节名声算什么? 宋九却没有作声,而是将钱稳婆拉到床尾。 钱稳婆到底也是个有经验的,知道东家都不在乎这些事,她也得做好份内的事。 在南宫阳的一顿操作之下,钱稳婆惊呼出声,“头露出来了,还当真是神医。” 宋九心头一喜,上前握住大嫂的手,也交代蓉姐儿,“快,咱们一起叫你娘不要睡着了。” 宋九不停的跟大嫂说话,说起大哥在码头的事,说起自己见到阮氏时的事。 沈秋梅苍白得有些发青的脸终于在最后一使力,孩子呱呱落地。 钱稳婆含泪喊道:“恭喜东家娘子,生了个带把的。” 沈秋梅听到这一声,没有遗憾的闭上了眼睛,宋九连忙拿手巾给大嫂抹汗,总算母子平安,好在大嫂身子骨好,又年轻。 南宫阳这才将银针扒了出来放于一旁,此时额头也冒了汗,正要跟主人家道个喜,没想一抬头就看到了床边坐着的一个小女孩。 当南宫阳看到这个小女孩子的面相时,惊在了当场,猛然抓住了孩子的手腕,沉声问道:“此子生辰几许?” 蓉姐儿吓得不轻,连忙躲在宋九的身后。 宋九一抬头,就发现这位神医似乎有些面善,只是眼下没了旁的心思,对方在这个时候问蓉姐儿生辰是何意?宋九面对着救命恩人,恭敬的上前邀请对方去堂屋说话。 南宫阳才发现自己失态,看了蓉姐儿一眼后,这就出门去了。 钱稳婆见人出去了,连忙拉住宋九,小声说道:“此人医术了得,人却着实怪异,是生面孔,不曾听说过也不曾见过,你们可得小心些。” 再一想到刚才这男人掀开任家大嫂的褥子这举动,钱稳婆心头就不舒服了。 宋九看了一眼钱稳婆,都是村里村外相熟的,她很快从怀里拿出大嫂先前给的银袋,转手就交给了钱稳婆,交代道:“今日里屋的事,还望婶娘多担待。” 钱稳婆明白了意思,屋里就他们几个人,只要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 这么厚重的钱袋,钱稳婆不敢收,宋九却强行塞到了对方的手里,再次说道:“我大嫂生下这个孩子不容易,生的还是任家的孙儿,同为女人,都不希望这些小事而坏了我大嫂的名声,再说在生死面前,哪还能拘小节。” “要不是神医相救,母子也不会平平安安,这些小事就更是不算什么了。” 钱稳婆一听,有了恻隐之心,干脆的收下了银袋子,也能让东家放心,这就帮着处理产妇和孩子去了。 宋九松了口气,从屋里出来,好在二嫂一直守在外头拦着王大夫,不曾知道里头发生的事,大嫂那会儿也有些迷糊,大概是不会知道经过的。 此时的南宫阳正在八仙桌上写着药方,一旁的王大夫当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头回得知横胎还能摆正生出孩子,产妇和孩子竟然都救了回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王大夫还有些不相信的上前看药方,结果被南宫阳写下的几味药而震撼住,待南宫阳放下笔的时候,王大夫直点头,“妙哉,妙哉,这几味药竟可以这般搭配。” 南宫阳抬头看了一眼王大夫,能看出这药方的妙处,可见此人也有几分能耐,他看到的药书,那可是不外传的神医秘术。 今日这妇人怀了一个横胎,南宫阳也没有把握能将孩子和母亲都救回来,直到他摸到了妇人的腹部,按着奇书上所提及的,慢慢地将胎位摆正,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就成了。 也亏得是个年轻的妇人,身子骨好,要是身子弱些的,人怕是早没了。 南宫阳看着一同围过来看药方的杨冬花,虽然这小妇人面相有些泼辣,不过瞧着人还是很率真的,便随口一问:“认得这上头的字?” 杨冬花的脸就红了,连忙摆手,她哪认得,她听王大夫说很妙,就是没看出妙在哪里,反正字能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字。 南宫阳也不意外,庄户家里的男丁能识字已经很不错了,想妇人识字,那更不可能了。 南宫阳这就问道:“家里人谁识字,赶紧派人去城里药铺抓药,立即回来服下,不然产妇难保。” 杨冬花连忙回身将宋九拉到面前,说道:“咱们家里除了我不识字外,其他人都识字的,我家三弟媳一定看得懂的。” 南宫阳看到宋九的脸,脸色微变,眉眼微垂,刚才在屋里也是这小妇人一脸的镇定,即使他掀开了产妇的褥子,也不见她惊慌,庄户妇人有这魄力不容易。 南宫阳这就将药方交给宋九。 宋九总感觉眼前人面善,刚才在产房里光线不好没看清,这会儿在堂前倒是看清了些,可是看到手头的药方,宋九只得收起了心思。 眼下有些为难了,公婆不在,傻夫君和大哥二哥都不在,她这会儿要是再入城抓药去了,家里再出点什么事儿,没人稳得住。 可是若将药方交给二嫂抓药,宋九又有些不放心。 就在宋九为难时,一旁的王大夫接过她手中的药方,说道:“我替你们跑一趟吧,瞧着你们家的男人都不在,天要黑了,妇人出门也不方便,刚才也没能出手相救,老夫惭愧。” 第368章 宋九的试探 宋九感激的看向王大夫,这也怪不得他,反而二嫂一直拦着他不准走,又在产房里跟王大夫吵了一架,多有得罪呢。 有了王大夫这番话,宋九就要回家拿钱,杨冬花这一下眼明手快,正好二房隔着也近,二房家里旁的没有,钱还是有不少的。 杨冬花跑着回去的,很快拿出一个厚沉的银袋送了过来,还顺手给王大夫拿了一袋白面馒头路上充饥。 王大夫看了杨冬花一眼,叹道:“你这人就是嘴巴子厉害,人倒是个好人。” 王大夫赶着宋九家的牛车出门了。 宋九安排好这些之后再一回头,没在堂屋里寻到神医,颇为意外。 宋九叫二嫂去屋里照顾大嫂和蓉姐儿,她去寻寻这位神医,还有双胞胎孩子也不见了踪影,这是上哪儿去了呢? 宋九从大房院里出来,就听到旁边传来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 “我们……我们是夏天出生的,今年刚满三岁。” 宋九一脸的错愕,神医咋将两孩子拉到旁边问话了呢,又是在问生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骗人算命的。 待宋九赶过来的时候,南宫阳的手指动得飞快,问清了两孩子的生辰八字,结果算了一通,有些郁闷。 “这生辰八字有些不太对,可惜了这面相。” 谁能想到两岁多的孩子会撒谎,何况眼前的两个小可爱一脸的正经,漆黑的眼睛圆溜溜的,眼神里都是坦诚,南宫阳开始怀疑自己的测算能力。 于是南宫阳看起了孩子的手相,越看越是不对,这么好的富贵相,为何生辰八字这么差呢? 对了,南宫阳想起在山中遇上两孩子时看到他就叫他神医,莫非受人指点,不然谁会去山中寻找大夫。 南宫阳一脸温和的问着两孩子,一边还在看手相。 小圆子没心没肺的说道:“堂姐姐叫我们进的山,说山里指不定有神医,还让我们骑在牛背上,这样就不用走路,也不会辛苦。” 一提到这位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堂姐姐,南宫阳就想起产房里的那个不说话的小女娃,立即来了精神,忙问道:“你们的堂姐姐是几月出生的?” 小圆子就要开口答话,小团子立即拍了拍弟弟,抢了个先,说道:“春天所生,我娘说万物生长之时。” 南宫阳静默了一会,摇了摇头,这生辰八字也不对,这三个孩子真古怪,小小水乡村还没有寻到贵子,就遇上三个奇怪的孩子。 说到贵子,南宫阳的目光再次落到两孩子的面相上,立即问道:“你们能御兽?” 小圆子立即看向姐姐,只是不待两孩子说话,宋九已经过来,她不动声色的及时上前拉回两孩子的小手,将孩子往身后拉了拉,两小只就立即明白了,他们的娘有些生气了,可不敢惹娘生气,生气了就没有酥肉吃了,指不定还叫爹将他们丢到屋顶上去。 宋九向南宫阳道了谢,站在院外再次看清眼前的神医,宋九越看他越像一人,立即开口:“县学童生班的南夫子?” 上次茶楼相见,对方一身长衫,冠了发,人很整洁又清雅,而今的这位,穿着庄户家的短衣,头上带了幞头,脸上的肤色似乎也黑了一圈,在那产房里还有些昏暗,当时的宋九真没有看出是此人来。 南宫阳自然早已经认出此妇,原本想着自己这庄户的打扮,或许还能蒙混过去,谁曾想这小妇人记性好。 而今这一身打扮,又在山里采药出现在水乡村,他真不好解释,真想说他不是南夫子,只是对上对方那肯定又敬畏的眼神,只得承认下来。 “平素没事我就上山采药来贴补家用。” 说起来,对方的弟弟如今还是他的书童,天天给他洗衣做饭打理家务事,她那个弟弟勤快得没得说,尤其她弟弟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察颜观色一流,这种孩子真要是培养起来,在官场上也是一把好手。 只可惜就是读书的天赋略差些,想走科举这条路恐怕都难以踏入官场。 南宫阳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提及她弟弟了,谁想宋九问起弟弟的事。 这一下宋九更要留下南夫子在水乡村里住上一日,帮了任家这么一个大忙,是一定要回报的,任家人向来有恩报恩,何况人家先前就帮了她弟弟的事。 一问起宋家弟弟,南宫阳只是随意提了几句,宋九立即接了话:“夫子大可不必手下留情,我那弟弟能吃苦的,有啥事尽管安排他去做,就得练练他的心性。” 南宫阳心头暗叹,那孩子的确很入他的眼,以后若是带在身边,自己能省不少事,好好调教,长大了,将来指不定还能跟他一起入钦天监当个小差事。 南宫阳心头所想的,被宋九发现,宋九心头暗喜,想不到弟弟这么快就得到了南夫子的肯定,宋九立即说道:“南夫子,我弟弟寒门出身,家里往上数几代都不曾出过读书郎。” “这样的家世,我弟弟真想走科举之路,恐怕也是难事,我对弟弟的期盼,能考中秀才便已经很了不起,将来若是能跟在南夫子身边,那便是我们宋家修来的福气。” “至于家中老母亲不会让弟弟有任何牵挂的,我会替老母亲养老送终,相信我弟弟也会是这么想。” 宋九这话越发令南宫阳动心,说实话他这个岁数了身边没有一个传人,在京城里,多少权贵子弟想拜入他的门下,他都不会收徒的,不想牵扯到这些权贵当中去。 若是这一次从安城带个会察颜观色的小子回去,继承了他的衣钵,将来在钦天监他也能放心。 只是南宫阳想归想,自己来安城是有正事要办的,哪能只想着收徒,何况庄户家里的小子,过得清贫但自在,真把个十岁大的孩子带到京城那样的地方去,未必能受得了,万一长大后他后悔了,不愿意留在京城,自己岂不是白教了。 南宫阳很快打消了念头,笑了笑,说道:“我一个县学里的小夫子,眼下正教着童生班,他过来帮帮忙可以,学业上我可以提点一二,至于其他,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宋九听了,也不强求,有时候也得看弟弟自己的造化,师徒之间也得有缘分。 不过当初自己对南夫子的猜测,今个儿却验证了,他果然是京城里来的,还是钦天监的人,只是现在安城已经风调雨顺了,钦天监再派官员过来又是什么目的呢? 宋九想到自家两孩子出生时的异像,心头隐隐不安,再次看向南夫子,试探的问道:“不知南夫子问我家孩子生辰,可是有什么用意?” 第369章 南宫阳知道了贵子的身份 南宫阳立即答道:“倒也没有,看着这两孩子着实可爱,瞧着面相也非常人之姿,将来必有福运,就想着两孩子的年纪,可以早点儿启蒙读书,将来必有大出息。” “我瞧着夫人这面相也非常人,五官端正,额头饱满,眼神坚定,也是有福之人。” 宋九被人夸道了声谢,心头也是暗自吃惊,即使自己能听人心声的能力,也未必能听到对方真正的想法,此人城府之深,是宋九所有见到的人当中最厉害的。 宋九还想打探对方为何还询问蓉姐儿的生辰八字,若是自家两孩子有异像被人怀疑,那么蓉姐儿又有何不同。 只是宋九还没有问出口,南宫阳却先开了口:“刚才来的路上,我瞧着两孩子能支使座下的牛,着实稀奇,再闻到两孩子身上被掩盖的异香之体,我便想起一则传说。” “一本古书上提及过,深山老林之中有异人,出生时身带奇香,香味能御兽,是林中百兽之王,莫非我今日遇上了这传闻中的人物?” 南宫阳看似平常的口气说着,眼神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宋九。 要不是宋九早做了心理准备,被他那不怒自威的眼神盯着,早乱了阵脚。 宋九平静无波的脸上带着诚恳的说道:“我家孩子的确在出生之时有异味,而非香味,平时用香囊掩盖,是不想被村里的孩子讨厌,想给两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 “至于御兽,听都不曾听说过,不过自家养的牛那当然是要听家里人的话,不听话的牛早杀了吃肉了,更何况这头牛是陪伴着两孩子长大的,着实彼此熟悉。” 南宫阳听着这话,打消了疑虑,再想到两孩子说的生辰八字,南宫阳更是释怀,于是也不想真的再留下来了,他来村里可不是只为了给产妇接生的,趁着天没黑,在村里走走去。 南夫子非要回城里去,明个儿还有课要上,那么多的童生还在等着的,宋九想留也不好意思再留。 只是家里的牛车被王大夫用了,于是宋九想到二房家里的牛车,谁知南夫子摆了摆手,他要一路走回去,还能顺带采药,于是从墙角拿起背箩子,里头还有药草。 宋九想给银钱答谢,被南宫阳拒绝,今个儿算是他顺手做桩好事,上次还收了这小妇人的贿赂银子,小小庄户,家里有几个现钱也不能这么花销。 答谢的钱没有送出去,宋九也不好再坚持,这就拉着两孩子送南夫子出门。 南宫阳走在水乡村的村道上,还时不时回头张望,看到任家大房院外站着的大小三人,南宫阳有些郁闷,这小妇人太过热情,咋还不进去。 直到南宫阳出了水乡村,看不见背影了,宋九才带着两孩子回了大房院里,随即将门关上,这就看着两孩子问道:“今日上山找神医这事当真是你们的堂姐姐教的?” 小团子这就点头,小圆子也不甘落后的点头。 看着两孩子圆溜溜的眼神,想起刚才两人骗南夫子胡乱说了一个生辰八字的样子,宋九噗嗤一声又笑了,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这就说道:“以后这些话可不能再跟外人讲,包括你们真实的生辰八字。” 两孩子立即点头。 宋九回头看向正屋的方向,看来蓉姐儿真的有某种预知的能力,她怎么就知道那山中会出现南夫子的呢?这种能力真的不能用常理解释,就跟她能听得懂别人的心声是一个道理。 宋九抛下杂念,这就拉着两孩子先回屋里。 而此时出了村的南宫阳,无奈的坐在路边休息,想着再回水乡村打听,恐怕会打草惊蛇,这小妇人可厉害着,能将自己弟弟弄到县学,还能生出这么一对聪明无比的双胞胎,有些能耐。 倒也是巧了,南宫阳才在路边歇了会,没想有水乡村的村民扛着锄头经过。 南宫阳立即上前套近乎,问起任家老三家的一对双胞胎是几时出生的,还顺带表扬了一下这对双胞胎的聪明可爱。 这位村里人曾在任家做过短工呢,对任家的伙食很惦念,那绿豆糖水一直记挂,这会儿说起任家三房,当然是尽好的说,这一说就将双胞胎是腊月出生的话说了出来。 南宫阳听到这儿,脸色就变了,腊月出生的孩子,当初国师所测算的时日与他夜观天象的时辰都对上了。 于是在南宫阳巧妙的套话中,这位村里人说了不少任家的事,尤其是那对双胞胎出生后水乡村的大变化。 不过这位村里人也提及了吴家媳妇刘三娘曾去祈福的事,还生下了福子吴成才,也是那个时候不相差多远出生的。 南宫阳早已经派人查过吴家的小孙子吴成才,面相和生辰八字都不对,所以不可能是贵子。 那么整个水乡村里,在腊月出生的孩子只能是这对双胞胎了。 想不到南宫阳在安城潜伏了这么久要寻找的贵子,他今日不仅见着了,竟然还阴差阳错的救了对方的婶娘一命。 果然是贵子,本是一尸两命的结局,却能这么巧合的遇上他,还能及时将他叫回去,而头一回给人接生的南宫阳,不过是看到药书上提及的方法就真把这对母子都救下了。 不得不相信这就是贵子带来的福气。 村里人还在细说着任家人的各种能耐,南宫阳却是摆了摆手,随即大步流星的离开水乡村往城里去了。 南宫阳回到城里,却没有直接回县学,而是来到城西的一处破旧小院,站在门口朝左右看了一眼,随即推门进去。 院里头,南宫阳这一趟安城之行带来的差兵有数十位,一个个穿着短衣做苦力工打扮,这会儿听到声音从四面八方现了身,见是主子,纷纷行礼。 统领无痕从里头走出来,见主子面色凝重,跟随着入了堂屋。 “寻到了安城的真正贵子,只可惜……是一对双胞胎。” 无痕疑惑的看向主子,他几番打探,贵子没有寻到,倒是发现先前在小树林里拦住大人去路的那伙人,正是陆家的死士。 无痕正要禀报给主子,就发现主子先一步得知了贵子的下落,可是先前在京城不曾听闻国师说过贵子是一对双胞胎。 自始至终,所有人都认为贵子只是妨碍燕朝国泰民安的一个孽障,甚至在贵子出生的那段时间,皇上几次三番梦到房梁断裂,那便是不好的征兆。 无痕这就上前请命:“大人,既然已经查出,便由小的去一趟水乡村,将这对双胞胎杀之而后快。” 第370章 这个书童不能留下 南宫阳郁闷的看向无痕,“岂能乱杀无辜,贵子只得一人,而今我所看到的却是两个孩子,这两孩子当中必有一人乃天命所指。” 这个时候,再不早些下手,陆家人恐怕也要下手了。 于是无痕将查到陆风隐曾在安城出现的消息告诉了南宫阳,还有小树林里的陆家死士,也是陆家人的安排。 至于这事跟晋王府有无瓜葛,却是难说,但是凭着兵部尚书陆家敢养死士,还支使死士守在水乡村,就能看得出来,陆尚书野心不小。 南宫阳这一次来安城的收获不小,此番归京,只得如实向皇上说明,陆家便不会安生了。 南宫阳在堂屋里来回踱步,脑海中出现的全是两个坐在牛背上的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神,脆生生的声音,活灵活现的淳朴孩子,他们与村里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是如此的纯真。 “且等等吧,我既然已经接近了任家,找个时机给两个孩子算上一卦,定能看出谁是贵子。” 南宫阳做下决定。 无痕却是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贵子不都是男儿么?莫非女子还能祸乱朝纲不成?” 南宫阳掀眸看向他,说道:“天命所指的贵子,也能谓之为贵人,贵人不分男女,当年国师并没有道出天机,说出贵子的性别。” “而今我亲眼所见,我倒是觉得那个女娃娃长得水灵灵的,面相不凡,更像是国师所指的贵人之相。” 无痕心头震惊,若只是一个女娃娃,那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女人再大的造化,也不过是如今皇上身边那几个受宠的妃子那般,还能翻了天不成? 南宫阳交代无痕几人只能在周围留意贵子,小心打草惊蛇,南宫阳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还是要回县学去的。 县学里,南宫阳的起居小院中,宋来喜听到夫子回来的声音,立即从书房出来,满脸欢喜的将手里的易经送上。 “夫子,学生已经将书中知识熟记于脑海中,并为此还测算了一下,没想到夫子真的在子夜归来。” 原本往里屋走的南宫阳脚步一顿,惊讶的回身看向宋来喜,他突然发现此子读书没啥天赋,但对于观测天文地理,测算卦爻却是领略得比别人都快,着实奇怪。 南宫阳有些不信,这就接过弟子手中的书,随手翻了一页让宋来喜背,宋来喜闭上眼睛想了想,便一口气背了出来。 还真是记性不好,那就努力熟记,没日没夜的学习倒让这小子也记住了。 科举试用上这份讨好他的心思,指不定还能中个举。 才十岁的年纪,这老练的心思,真让南宫阳另眼相看。 “你说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我是不信的,你现在算一卦,就看我明日会几时踏出这小院?” 这不就为难宋来喜么? 亏得宋来喜还当真了,还真就学南夫子平素算卦的起手,再结合这段时间跟着南夫子学的卦爻知识,席地而坐,还真就开始卜卦。 南宫阳本来有心事,又是半夜三更的,原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个书童,而今看到他有模有样,倒也止住了脚步,背着双手盯着他手里的卦,看他到底学到了几成能耐。 没多会儿,宋来喜收了卦,起身朝南夫子行了一礼,这就说道:“五更天之时,夫子怕是得离开小院了。” 南宫阳看了看月色,只觉得可笑,他子夜方归,五更天就起?童生班的课早已经交代他人,他来安城也不是来当小小夫子的,并没有将童生班的学业放在眼里。 可是看着眼前只有十岁,神色却一本正经的宋来喜,南宫阳来了兴致,面色严肃的说道:“若是你这一卦算错了,我没有在五更天之时离开小院,你明日就不要再来了。” “教你的没学会,可见你没有天赋,我也不会再在安城留太久,咱们二人的缘分已尽,不必再来缠着我。” 宋来喜一听,心头郁闷,犹豫了一下,还真就一本正经的点了头。 南宫阳正想着要怎么打发了宋来喜,尤其知道了他姐姐的身份,他带来的人还要杀了他的外甥,这样的人更是不能留身边了,可不能养个仇人,将来来报复自己。 所以走不走出这小院,全凭南宫阳的心情,他这一觉不得睡到天亮是不会起来的。 于是南宫阳打了个呵欠一甩袖子回屋去了。 宋来喜朝南夫子的背影再次行了一个晚辈礼,这才捧着书回到了书房,他不打算睡了,决定挑灯夜读,所有南夫子教会给他的知识,他如饥似渴的学习着。 五更天的时候,县学围墙外的更夫刚打更过去。 书房里的宋来喜放下书本,朝小院外看去一眼,只见窗户外,小院里传来明亮的火光,院里起火了。 宋来喜没动。 小院的门被人推开,县学里不少秀才提着水桶跑过来灭火,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惊醒了主屋里睡得正香的南宫阳。 南宫阳一抬头就看到窗户外火舌子都要吞进来了,他吓了一跳,赶紧披衣下床,从里屋跑了出来,就看到院里院外一堆人,全是过来灭火的。 县学管事看到南夫子,赶紧将夫子喊出院子,站到了院外,南宫阳还觉得脸发烫,刚才要不是自己发觉得早,指不定火苗烧他屋里去了。 南宫阳正气愤着这是谁放的火,一回头就看到宋来喜在整理书籍,他已经早早的将小院书房里的书搬了出来不说,还将小院里的锅碗瓢盆都搬出来了。 除了南宫阳内室里那一箱子旧衣裳,倒也没有别的杂物是值钱的。 南宫阳立即冲到宋来喜面前,郁闷说道:“你倒是淡定,还有这闲情整理书本,你夫子我都快要被烧死了。” 宋来喜看到南夫子立即行晚辈礼,一脸恭敬的说道:“夫子不会被烧死的,各位师兄们来得都快,而且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夫子能平安出来。” 南宫阳指着宋来喜气闷的问道:“这火你放的?” 为了实现自己卦像,就这么做么? 谁知几位秀才将两位童生押送过来,对于放火一事,两人供认不讳,是他们放的火,原因就是南夫子偏心宋来喜,所有知识只教会宋来喜。 再加上两人三次月考未过,就要被县学退学,心有不甘,就过来放了一把火吓唬一下,谁能想今夜风大,火势见涨,收不住,被人发现了。 第371章 教宋来喜真本事 南宫阳一听,看了宋来喜一眼,这家伙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是什么品行还是知道的,倒是事急了错怪了他。 瞧着这孩子这般淡定,不会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不过南宫阳也很快反应过来,面色沉重的看向宋来喜问道:“你知道他们要放火?” 这一次宋来喜点了头,还说道:“在夫子回来的时候,我原本想跟夫子说说此事,我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院子外,说要五更天放火,我见今晚刮的是东南风,便知道火势难收。” “再加上先前在班里,这两人处处针对我,还说出污言秽语,说我是谄上欺下之人,好几次想对付我,被我躲过去了。” 南宫阳很有些意外,自己只顾着查贵子的下落,还真没有仔细看过宋来喜的处境,自己将他留在小院里做书童,顺手指点他的学业。 再加上他对命理玄学似乎有些天赋,就顺带教了些,没想到这样反而造成同窗的嫉妒。 “所以你夜里的那一卦也是假的?” 宋来喜点头,他怎么可能算得了这么准的卦,不过他算出夫子什么时候回来,是他算了一日,同时还算出了三个时辰,最后验证时,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南宫阳看着眼前耍滑头的宋来喜,竟有些哭笑不得,想他四十来岁的人了,竟然被个小家伙给骗了,偏得他还当了真。 什么卜卦测算,不如宋来喜善于观察,就说这孩子天生就会察言观色,还当真是不假。 院子烧了一半,找些工匠修一修就成了,好在书本钱财都没有损失。 这一下南宫阳愿赌服输,栽在这个小书童手里,只得将宋来喜留下来。 等两人住进临时的新院后,南宫阳已经没了睡意,看着准备去上学的宋来喜,问道:“先前听你说你跟你娘是从石头村跑出来的,可是这样?” 宋来喜恭敬的点头。 于是南宫阳问起他的两个姐姐。 宋来喜显然不太愿意,可是夫子问起,他不得不答,于是说了一下当年的情况,那会儿自己也太小了,记忆最深的就是二姐出嫁那日,是任家一车粮食给换走的。 二姐走了,宋来喜哭了两日,眼睛都哭肿了,结果没多久,大姐又被阿奶卖入了青楼。 说起两个姐姐,宋来喜的眼眶红了,这会儿才真正像个十岁大的孩子。 南宫阳听着听着也是动容,都是可怜人,难怪宋来喜千方百计想留在他身边,小小年纪就有无数个心眼,有机会就一定会抓住,看来这两个姐姐对他的影响很大。 这一家姐弟们的遭遇令南宫阳心软,只是皇命难为,那对双胞胎,他只能尽量做到不乱杀一人,寻出真正的贵人,给他姐姐留个孩子作为念想。 南宫阳挥了挥手,宋来喜乖巧的退下。 南宫阳看着宋来喜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带走你一个孩子,我教你弟弟真正的保命能力,希望你们不要再恨我,皇命难为。” 南宫阳叹了口气,这就将自己带在身上的术本拿了出来,这才是他的传承,以后宋来喜学会了这个,即使将来只能考中秀才,也能在小小安城立命安身。 *** 水乡村里,大嫂给任家又添一孙,任家两老的一回来就得知了情况,匆匆赶来了大房的院里。 那会儿任家三兄弟还在码头不曾回来,天已经黑了。 几人都守在大房院里不曾离去。 任婆子送走稳婆,又支了银钱打发了王大夫,亲自端着药碗给老大媳妇喂汤药,看着老大媳妇虚弱的身子,任婆子叹道:“今个儿我给你大房做个主,一儿一女足够了,以后大房不用再生了。” 一旁的宋九和杨冬花都忍不住看向婆母。 这一刻的杨冬花再也不敢想过继的事,想想大嫂这一次生孩子差一点儿送掉了性命,也开始理解起当初三弟媳说的那一番话。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岂能骨肉分离,她先前就是将这事情想简单,看着大嫂生蓉姐儿一下就生出来了,就从来没有想到以前村里那些难产而亡的妇人是多么的胆颤心惊。 宋九看了二嫂一眼,上前握紧了杨冬花的手,紧了紧掌心。 杨冬花感激的看了宋九一眼,好在三弟媳上一次的把她说醒了,不然她要是跟大嫂真说起过继的话,那定是要伤了妯娌的感情。 任婆子还在交代着大媳妇,有儿有女该知足,以后不准再生了,女人若是不想生,任婆子有避子的方法。 沈秋梅很感动,婆母竟然这般开明,她正担心自己这一次伤了身子,以后要是怀不上了该怎么办,没想到婆母并没有怪她。 任婆子安排着老大媳妇好生休息,还顺手将蓉姐儿也拉了出去。 今个儿这么大的事,蓉姐儿全程守在里头呢,这孩子没有被吓住也是奇迹。 半夜时分,任家三兄弟回来了,任广田才知道自己再一次错过了媳妇生孩子的过程,如此惊心动魄,他却不曾守在媳妇的身边,心头很是难过。 任婆子见老大守在大媳妇屋里不愿意走了,倒也没有阻止,反而是催着家里人赶紧回去,各家回各家,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事情都过去了。 宋九跟傻夫君一人抱个孩子往家里走。 孩子们睡着了,夫妻两人借着月光走在村道上,长长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宋九竟是将头往旁边一偏,影子就靠在了傻夫君的影子身上。 任荣长脚步一顿,看向宋九,随即伸出一只手来,突然扣住宋九的后脑勺,俯身一个深深地长吻,将宋九吻得晕头转向的。 宋九面红心跳的看着他,怀里还有孩子呢,这要是将孩子们吵醒了怎么办? 任荣长露出满足的笑容,说道:“以后我再也不碰你了。” 宋九刚冒出的粉红泡泡瞬间消失,啥意思?不碰她,要碰别的女人么? 任荣长接着说道:“我不会再让你怀上孩子。” 宋九刚要探情况,结果傻夫君这话瞬间让她破防,原来是大嫂今日的遭遇让他害怕了,他担心她也怀上孩子难产。 “你不碰我,你受得了?” 她家傻夫君对夫妻之事向来上心,又是年轻力壮的,宋九不相信他能受得了。 果然任荣长面露难色,然而还是坚定的说道:“我就抱抱你,不碰你。” 第372章 荣景来了安城 宋九笑了,抬头看着任荣长,朝他勾了勾手指。 穿着短衣的任荣长身上还有些许汗味,干了一天活也没有洗澡,偏生这味道宋九闻着却有淡淡地青草香,很是着迷。 任荣长微弯着身,以为媳妇要给他立规矩,谁曾想待他靠近,宋九一只手勾住丈夫的脖子,踮着脚尖在他温暖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蜻蜓点水的一下,却令任荣长很是回味,目光粘在宋九红肿的唇上不舍得移开。 就这样他还能忍着一辈子不碰她么?宋九觉得自己有把握能让他破防。 喜欢着她家傻夫君,宋九只想给他生孩子,生几个看天意,即使哪日真的出了意外,她心甘情愿。 就像大嫂,想必她也不曾后悔给大哥生下儿子,那是两个相爱之人的见证。 夫妻两人抱着孩子接着往前走,入了祖宅的院子,里头传来夫妻两人的欢声笑语。 这一夜,蓉姐儿终于回到了大房,一直陪伴在母亲和弟弟的身边,半夜醒来时,借着屋里昏暗的油灯,看着床上一脸疲惫的母亲,还有睡得安详的弟弟,蓉姐儿竟是落下了眼泪。 屋外,任广田坐在竹椅中久久不能入睡。 这一次三兄弟为了木器行的生意,都在码头忙活,而自己的大徒弟却背地里这么对付他,害得他媳妇太过激动,以至于早产了几日,差一点出了大事,这个仇他记下了。 以前的任广田还只想着自己木器行的一亩三分地,这一刻他不再这么想了,不要欺负老实人,老实人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随即任广田起身来到书房,挑灯写信,却是直接写给京城百胜木器行的东家。 任广田将自己在百胜木器行这些年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并且还给了东家一个意见。 与其派这些人在安城开铺子,不如直接将所有生意交给他任记木器行,他任广田开铺子,招募地方木匠,按着百胜东家的要求做家具。 自负盈亏,还能给百胜的东家提供他想要的家具,甚至他对机关术的研究,还会有一些创新的木器家具也会第一时间送去京都过目。 除了这一封建议信,任广田还拟定了一份协议文书,那便是任记木器行与百胜的合作,时间便是永久有效。 任广田将信收好,算着时间今日船出发后,大概两个月后会到京城,到时候这封信也及时送到,想必东家会同意的。 百胜的东家要的是货而非安城的铺子,安城原本开铺子也是因为安城贵人的要求,如今安城百姓风调雨顺,又何须大费周章在此处开两间铺子,还管不住这些人的胡作非为,将来只会连累百胜的东家,砸了他的招牌。 安城大管事与掌柜是翁婿关系,便足以令东家重视。 任广田这才入屋,守在媳妇和孩子们的身边,伸出带着老茧的手抚摸着媳妇的额发,心头百感交集。 第二日任广田去城里的时候,这封信便通过驿站送了出去。 此时的安城王府里,今日西院里有些热闹,陆侧妃心情不错,因为陆家来人了。 上一次来的一批死士,一个也没有留,都是些没用的人,这一次她爹安排的人必定不会差。 陆侧妃借着这批人不仅要弄走安城的贵子,也要打击报复了小裴氏,甚至陆侧妃还有私心,那便是将小裴氏弄死在安城,令她永远回不了京城。 这也是陆侧妃一直待在安城,不停的在安城安插眼线的原因。 晋王说小裴氏死了也不会扶正她,那她就让晋王府永远没有主母,将来王府后院不还得她来作主,所以都是一个意思。 陆侧妃正盘算着,王嬷嬷一脸欢喜的进来禀报,“主子,京城里来人了,这一次来的人果然不凡,个个身手了得。” 王嬷嬷将人安置在院子里,正等着陆侧妃这个小主过去训话呢。 陆侧妃却是不以为意,初来乍到,先晾一晾吧。 谁知在院里等了一会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不待王嬷嬷传话,直接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陆家死士统领,一身黑衣,一柄长剑,头上戴着帷帽,步伐沉稳有力,才进门,陆氏主仆二人就感觉到了屋里莫名的压迫感。 王嬷嬷见了,怒斥道:“好大的胆子,主子还没有传话就敢进来——” 王嬷嬷的声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已经取下帷帽的男人,吓得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哆嗦着嘴请安:“恭迎大公子归来。” 这一刻主座上的陆英美,美眸里满是不可思议,而身子却不听使唤的猛然起来,随即朝堂中站着的男子飞奔过去,上来就将他抱住。 “景儿,景儿,你竟然回来了。” 这就是陆英美盼了多年的儿子,十二岁入军营,才在京师营里待了两年,十四岁就去了燕北边关,刚及弱冠之年,便已经立功无数,她家最争气的景儿。 来的青年男子正是晋王府庶子荣景,今年二十有一,镇守边关七年,本是立功归京,享有荣誉,可是他记挂母亲,便提前一步先来了安城。 “娘,我回来了。” 荣景回抱着母亲,见母亲哭得伤心,粗笨的手抹去母亲脸上的泪痕,知道母亲对他的期盼很高,好在也没有给母亲丢脸。 “娘,莫哭。” 常年被风沙洗涤如钢铁般坚强的男人也被母亲的眼泪打败,眼眶竟也有些红了。 那张与晋王般英俊的脸上有了泪痕。 陆英美一抬头看到儿子的眼泪,也顾不上哭了,立即变了脸,声音严厉的训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在边关这么多年,怎得还像当年一样软弱。” 原本思念着母亲无意中流露出来的感情,荣景不得不收起,听着母亲的教诲,很快抹去眼泪。 看着这样的儿子,陆英美满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父亲会将陆家的死士交给她儿子一并带了来。 有了儿子在安城,得到贵子,弄死小裴氏不在话下,这一下陆英美安心多了。 荣景这一趟赶来安城,还有外祖父的一番交代,那就是不能再等了,必须现在就将贵子带走,免得节外生枝,之后陆家圈养起来,为陆家人所用。 第373章 夹缝求生的宋来喜 而陆尚书的这个安排也是有原由的,那就是陆尚书得知皇上秘密安排了钦天监以及京兵暗中来了安城,恐怕要害死这天命所指的贵子。 陆英美一听,心也提了起来,现在就将人带走么?只是陆英美将贵子交给她父亲,却也想着晋王府能依仗着这个,将来她儿子在王府当家作主之时,晋王府也能有个后手。 “景儿,对于你外祖父的交代,你怎么看?” 荣景想了想说道:“按着外祖父的来办,如今京城形势不好,皇上很忌讳咱们晋王府,留在咱们手上未必是好事。” 陆侧妃一听,点了点头,儿子已经成了她的依仗,这就做下了决定,“那就动手吧,贵子就在水乡村。” 荣景应下。 这一夜,母子二人躲在西院好好的聚在了一起,陆英美拦下了所有的消息,等贵子被带出安城之后,陆英美才将儿子光明正大的带出来,气死小裴氏不可。 想到小裴氏那短命的儿子,陆英美在梦里都能笑醒。 水乡村外看似宁静,却不太平,只是有任荣长和晋王安排的暗卫在,就近三十里之内,没有人能够停留。 任家祖宅里的那口泉井,更是晋王府暗卫守得严紧,陆家的死士经过水乡村弄是没能寻到机会,还差一点儿露出马脚。 这日安城城郊的一处树林中。 南宫阳门下的无痕带着差兵正在林中计划着事情,就发现小树林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差兵们四处查看了一下,见无异样,又回到了无痕的身边。 无痕掀眸朝远处的官道上看去一眼,喃喃自语道:“任家人难得入城,任家的那口井也沾不到边,被人守住,这两娃子都不出门,还真是难办得很。” 无痕沉思了片刻,想到一计,“听说任家老二家里收养了一个女儿。” 无痕说完,几位差兵立即领悟过来。 “只待任家三房入城之时,那对双胞胎就留在了院里,交给一个叫刘小丫的小姑娘照看。” 到时候他们抓走双胞胎,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再送到大人手中就能看出两孩子当中谁才是贵人命。 在他们这一行人正商量着时,身后林子里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 无痕反应过来,立即回头一看,没想到这些黑衣人已经悄悄地靠近,很快两方人马交上了手。 缠斗之间,京都来的差兵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无痕眼看着形势不对,立即下令撤退,刚要往官道上逃走,官道上却来了一匹马。 马背上一个带着帷帽的男子手里的弓箭拉满,三箭齐发,无痕大喊一声:“趴下。” 然而话才落,身边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中了箭,而无痕的身子竟然灵活的往地上一滚,肩头还是被利箭刺伤,可见对方的骑射能力在他之上,而且力气极大。 躲过了一箭,接着又是数箭飞来,无痕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属下,借着自己多年的功夫,堪堪逃出小树林。 好在对方灭了他们的威风,倒也没有再追上来。 待无痕逃到安城时,身后已无人,他们从京城带来的人,还没有将贵子抓到,却全部折损在那小树林之中。 无痕有些想不清,到底是谁要杀他们?他的脑中很快想到了陆家的死士,算着日子,先前被巡检司抓了把柄的那一批已经没了,陆尚书派来的人也差不多要到了。 县学后门,无痕翻身进去,熟门熟路的跑进了主子的小院。 南夫子的小院里,宋来喜听到屋顶一声响动,他立即从书房出来,就看到院里倒地不起的男子,全身是血,面色虚弱。 到底是十岁大的宋来喜,自然是吓得不轻,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隔着远远地,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倒地不起的男子,脚步往院门口移动。 无痕瞪向这孩子,瞧着是出去报信了,这要是惊动了县学里的其他人,主子就没办法在县学里做掩护了,所以绝不可以让这个孩子逃走。 无痕借着最后一口气,一跃而起,转眼来到宋来喜的面前,伸手就要扣住这个孩子,没想到宋来喜反应机灵,身子一矮,滚地上去了。 宋来喜连忙开口:“我不叫人,我不逃,我去叫南夫子。” 无痕脚步一顿,面色疑惑的看向宋来喜。 宋来喜接着开口:“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南夫子正在童生班教书。” 无痕身上有伤没办法离开这处小院,看着这孩子一脸诚恳的样子,只得暂且信他一回,于是威胁道:“但凡你敢说出去,你就别想活着离开县学。” 宋来喜连连点头。 无痕还有些奇怪,这孩子是怎么看出来他要找主子的,还是说主子将来历都告诉了这小子? 宋来喜脚步飞快的跑出小院,还真就没有到处宣扬,一路跑去童班将消息告诉了南宫阳。 来的路上,南宫阳背着手走得飞快,走了一段又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宋来喜,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孩子又是怎么看出来他的身份,还有无痕跟他的关系。 宋来喜恭敬的在夫子身后亦步跟随,这会儿见夫子停下脚步,他也停下脚步,面色诚恳的回答道:“我觉得夫子非一般人。” 这话说的,要是平时的南宫阳还能感叹一句这孩子的聪明,可是这一刻,南宫阳却在考虑是留下这个孩子还是杀了他,他来安城的身份绝不能传扬出去,不然惹来杀人之祸,还会引来安城百姓的混乱。 只要杀了贵子,整个安城都将生灵涂炭,比起那四年旱灾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话怎么说?” 南宫阳已经在心里捉摸起来,目光不动声色的看向宋来喜。 宋来喜却是不紧不慢地答道:“夫子除了教导我读书识字之外,还教了我天文地理,卦爻经书,若是常人,又岂会懂得这么多。” “我不知道夫子是何许人,也不知夫子来安城何事,但是夫子教导我,便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要师父一句话,弟子的命都可以送上,绝无悔意。” 这个时候表忠心还真就动摇了南宫阳的心思,这孩子察言观色之上尤如神人,南宫阳有惜才之心,又教导了这么久,多少有几分师徒情,就这么灭了口,他于心不忍。 第374章 迎姐儿的家人来了 “你当真听我的话,连命都可以不要?” 南宫阳的脸色越发的严肃。 宋来喜毫不犹豫的点头。 南宫阳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来喜一眼,这就接着往前走,回到小院,便吩咐宋来喜守在院外,莫让任何人进来。 而院里头,无痕将小树林里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南宫阳,安城里突然来了这么一波人马,来人骑马射箭不像陆家死士的功夫,倒像是一员大将。 对方带着帷帽看不出长相,可是那身形与箭法,皆是不凡。 如今京城来带的差兵全部折损在小树林里,南宫阳主仆二人还想要行动已经不可能,只得交代无痕暂时收手养伤。 南宫阳却是决定给自己先算上一卦,此番安城之行扑朔迷离,就看自己有没有危机。 水乡村里,宋九收到梅庄的消息,最近梅庄给王府里做了一批秋冬衣,正要往王府里送货。 宋九看着王守来交来的账本,突然停了下来,问起最近王府小侧门外等候宋六消息的情况。 王守来想起前不久宋六交代他请稳婆一事,又有宋六身边的侍女无意中透露出来,府中西院里有人在对付宋六,恐怕被对方折腾得可能要早产。 宋九算了算日子,那岂不是宋六要生了。 那一次侍女交代王守来找稳婆,结果王守来人是找到了,却一直没有机会将人带进去。 接下来好几次,王守来等在小侧门都扑了个空,反而被里头一些下人注意上,王守来向来谨慎,这一下有些忧心起来。 宋九合上账本,这就做下决定,“明日我将梅庄的衣裳送过去,正好去府上结了账回来,到时候找安城最好的稳婆跟着我一同进去。” 王守来这就应下,稳婆是找好了,明日必定安排上。 宋九送走王守来,当天安排好刘小丫在家里带着两孩子,明个儿不要上山。 第二日,宋九叫上傻夫君赶着牛车入城了。 就在宋九夫妻前脚刚走,后脚水乡村里突然来了一伙人。 这些人的穿着与水乡村的村民不同,身上的棉布衣没有半个补丁,来的人里头,妇人发髻梳得整齐,男子中有人穿着长衫。 这些人一入村,村里人就议论开了,有人上前相问,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说是一路打听过来的,来找任家二房要孩子的。 村里人一听,惊了一跳,向任家二房要孩子,莫不是任家二房领养的那个孩子,她家里人寻来了? 要是这样的话,任家二房岂不是得心酸死,才养了几日的孩子,还热热闹闹摆了酒的,到头来孩子还没有养熟,又成别人的了。 村里人向来爱看热闹,转眼一伙人都跟着去了。 任家二房院里,杨冬花在小卖铺里给人称糖,就被这热闹的声音吸引,杨冬花放下秤,跟了出来。 一直跟在杨冬花身边吃着零嘴的迎姐儿也是乖巧的跟了出来,小手牵着杨冬花的手,嘴里含着甜滋滋的糖,乌黑的眼睛盯着外头。 杨冬花看着村道上一伙人过来,村里人也跟着过来,她还在想着这是咋回事儿,怎么人都往她院里来了,难不成卖出去的东西出事了?不能啊,她家的东西都是城里进的货,都是这么卖的呢,不曾出过事儿。 杨冬花还没有想到是啥事,转眼一位穿着天蓝色棉布衣的中年妇人冲过来,一把就拉住杨冬花身边的迎姐儿,声泪俱下的喊道:“儿啊,可算是找到了。” 杨冬花心下一沉,脸色都变了,想也没想的就要抱起迎姐儿,可惜这妇人力气也不小,直接就将迎姐儿拉到了一旁。 杨冬花急坏了,她丈夫给人办席面去了,院里就她带着迎姐儿看着小卖铺,突然冒出这么些人,杨冬花吓得不轻。 “把孩子还给我。” 杨冬花大声喊道。 妇人却一脸无所谓,身后穿着长衫的男子立即开口:“这就是我们夫妻二人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你们任家的孩子了?” 杨冬花是不信的,她不容许,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女儿,哪能他们说了算,无凭无据。 村里人围在院子外,有几位妇人泼辣点的,帮着杨冬花说话了。 “你们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抢孩子么,当我们水乡村好欺负的。” 随着几位妇人的话,她们的男人也都围了过来。 虽然都没有动手,形势却是紧张。 而此时任家三房的祖宅里,与刚才那伙人一同过的两人,趁着村里人在下游二房闹事儿的时候,悄悄地来了这儿。 祖宅院里,刘小丫带着双胞胎两孩子正在做饭。 小团子说要吃炸酥肉,小圆子说要吃糯米丸。 刘小丫一脸宠溺的看着两孩子,笑了笑,一一应了,“那我弄给你们吃,可不准说不好吃。” 刘小丫的厨艺可没有嫂子的厨艺精湛,不过平素看着嫂子做了几回,刘小丫就记下了。 院里突然安静下来,刘小丫话落,她立即感觉到不对劲。 屋顶上晒太阳的野狸子突然跳下,朝院里闯入的陌生人攻击过来,哪知这两人穿着一身长衫,却是功夫了得,很快从腰间摸出匕首,一刀一个,扑前头的几只野狸子瞬间倒在了血泊当中。 野狸子不怕死,即使死了也要阻止他们的脚步,直到厨房里传来一声野狸子的声音,正在进攻的野狸子脚步一顿,随即撤退了。 地上死了五只野狸子,两人都懒得看一眼,而是直奔厨房去了。 厨房里,灶台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灶口里是正在燃烧的干柴,整个厨房整洁又干净,唯独没有看到人。 双胞胎不在厨房? 两人立即出门,在小院里一间间的搜查起来。 厨房的柴禾堆里,刘小丫抱着两孩子藏在里头,听到脚步声远去,连忙带着两孩子从柴堆里爬出来,借着高脚凳,三人从窗户逃出。 窗户外是一片空地,旁边是山泉井,刘小丫一手拉个孩子,三人紧张的看向院外下山的出口,只要悄悄摸摸地走过这处,等离开院子,就可以拼命的往村里跑。 刘小丫心惊肉跳,可是在这一刻却又变得异常的沉着,她毫不犹豫的带着两孩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耳边还能听到对方在院里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寻找。 第375章 孩子被带走 眼看着小院出口就在那儿,只要离开这儿,即使一路往下跑,也能喊救命,村里人必定能看到,可是就在这一刻,一个身影突然落在他们面前。 原来院里有两人,还有一人潜伏在外头,就站在围墙上看着他们,见三人脚步不停,才跳下围墙现了身。 双胞胎被人带走,刘小丫被敲晕在院子外。 下游的二房门前围满了村里人,周大业都来了。 任家公婆还有任家大哥都去了二房。 二房小院外围得水泄不通,而院里头,杨冬花看着对方扣住迎姐儿,心都提了起来,迎姐儿是她的女儿,绝不能让他们带走的。 就在大人们争吵的时候,被拉住的迎姐儿突然张口,一口咬在中年妇人的手臂上,中年妇手臂吃痛,下意识的手一松,抬起一巴掌就要打孩子。 谁曾想迎姐儿身子一缩,竟是借机逃开,跑杨冬花的身后躲着了,嘴里还喊着:“坏坏人。” 学会说的话不多,杨冬花听了,却是心头感动,有那么一刻,杨冬花也担心来的是迎姐儿的家里人。 真要是家里人来要人了,她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立场留住孩子,可是这一刻,看到孩子的表现,她可以肯定了,那绝不可能是迎姐儿的家人。 迎姐儿说的话都不是安城话,那些人说的虽然是官语,却多少带点儿安城的腔调,所以他们是讹上来的。 一旁的任婆子看到迎姐儿这么向着自己的养母,心头也是感动,这孩子养熟了,再看这些争吵着不放手的人,终于叫住周大业,不让大家伙的再吵闹。 院里安静些了,任婆子开了口:“我听迎姐儿说话的口气,并不是安城人,倒像是京城来的,你们几位是从何处而来?” 被任婆子这么一说,村里人也反应过来,对呢,迎姐儿不会安城语,不是安城人,果然还是任婆子厉害,听出来是京城的腔调,莫不是迎姐儿是京城人?那可不得了。 对方果然被任婆子一句话说得不自信起来,那中年妇人灵机一动,顺着话说道:“对呢,我们从京城而来,你们小门小户的,最好把我家女儿交出来,不然我们是不会罢休的。” 任婆子抬手指向东南方向,问道:“你们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么?走了有几个月?” 中年妇人想也没想的附和,“两三个月的路程而已,一路寻来,可算是找到了孩子。” 没想到任婆子笑了起来,突然又收起笑容,说起了京腔语,与燕国的官语不同,京城话却是水乡村村民听都不曾听过的,这会儿任婆子说了一大串,弄是没一人听得懂,包括眼前抢孩子的几人。 倒是杨冬花身后的迎姐儿漆黑的双眼立即睁大,从母亲的身后露出头来,喊道:“阿奶,他们是骗子。” 任婆子回头看了迎姐儿一眼,这才问道:“你们听明白了么?” 中年妇人一脸懵,听明白啥,说的啥话呢? 这一下水乡村的村民都明白了,定是任婆子说了京城的话,这一伙人根本听不懂,就说任婆子是千金小姐出身,果然不假。 转眼间,还怔愣在当场的中年妇人,就看到水乡村的村民纷纷抄起家伙打过来了,吓得赶紧逃窜。 不是迎姐儿的亲生父母,就别想讹了人还能轻松的离开水乡村。 这一伙人被水乡村的人打了一顿,要不是周大业叫住大家,杀人得偿命,恐怕这几人都出不了水乡村,非得打死不可。 一个个的伤痕累累的被丢出村外,迎姐儿保住了,杨冬花抱着女儿,眼泪都来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上前摸了摸迎姐儿的额发,交代道:“以后好好待你娘,她可是视你如亲生。” 迎姐儿小脑袋点头如蒜,也抱着杨冬花不放手了。 任广田将人赶出村子一回来,放下锄头棒,交代二嫂把院门关上,小卖铺先不做生意了,瞧着今个儿这事奇怪得很。 那些人过来二房讹人,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闹了半晌,老三他们一家住祖宅里,多半也能听到动静呢,咋不见过来帮手。 任婆子倒是知道的,老三媳妇每次入城见那位,都会跟她说一声,今个儿三房夫妻入城了,不在家。 任广田得知三弟夫妻二人入了城,这就说道:“那我去祖宅瞧一眼去,今个儿村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还是小心点好。” 任婆子也没有阻止,见老大去上头了,她就留在老二的院里坐会。 任广田大步流星的来到山脚祖宅,才上来就看到院门前倒在地上的刘小丫,任广田暗感不妙,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将刘小丫扶了起来。 被人敲晕的,后脑勺上还有瘀青,任广田脸色都变了,将刘小丫救回小院,就见小院里空荡荡的,院里头还有野狸子的尸体,双胞胎孩子不见了。 任广田前前后后寻了一圈,没有寻到孩子,心都提了起来,所以刚才二房院外那么一闹,只不过是个幌子,对方不是奔着二房的迎姐儿来的,而是奔着三房的双胞胎来的。 刚才全村的人都只顾着去二房看热闹,对方趁此机会从村里带走两孩子,就不会被人发现,他怎么现在才想到,但凡先前留心点,也不到于任由那些人把孩子带走。 任广田赶紧下来,将此事告诉了爹娘,任婆子惊了一跳,连忙起身,激动的开口:“老大赶着牛车往城里追,指不定没走远,老头子去叫村里人帮忙寻,或许有线索。” 说到这儿,任婆子就落下了眼泪,这两个孩子出生时就有异像,她一直都知道会有人惦记,偏偏还是疏忽了,等会儿老三家回来,要怎么受得住。 要是老三在家就好了,他会功夫,跑得快,定能追上呢。 任广田赶着牛车出发,村里几个年轻小伙自告奋勇的跳上了牛车,一起去追。 而此时安城王府里,宋九拿了梅庄做好的成衣,送到王府来,进来时,身边带上了王守来和一位稳婆。 宋九夫妻二人坐在堂屋里等着晋王妃,宋九的心里却有些不安,没来由的还有些心慌慌的,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第376章 这对双胞胎留不得 王府西院里,躲在陆侧妃院里的一处小偏房中的朱淑文此时肚子发作,痛得全身冒汗,她身边没有一个下人,不得不忍痛下床,扶着门一步步挪了出来。 偏房外有位脾气不好的婆子,看到朱氏痛苦的模样,也没有理会。 自打陆侧妃相信宋六怀的是陆家子嗣后,朱氏就被陆侧妃遗弃在这处,虽然没有将她赶走或者交出来,那是对朱氏心存的一点儿怀疑,毕竟她带来的衣裳和剑,的确是她弟弟的,指不定两人还真的有一段情。 朱淑文心头一直藏着一个秘密,那个秘密能救她和孩子,可是她一直没有说出来,而今事到临头,容不得她多想了,于是朝那婆子开了口:“我要见陆侧妃,我要告诉她关于晋王妃的一个天大秘密。” 婆子一听,打起了精神,这就上将前将朱氏扶着坐下,赶忙给主子传信去。 陆侧妃一听朱氏要告诉她晋王妃的天大秘密,心思动摇,这就整了整衣裳,暂且去偏房见一见这位。 同是千金贵女,因为自己愚蠢的选择,落到如今的下场,陆侧妃半点也不可怜朱氏,甚至还有些瞧不起她。 上天给她一个好的出身,她却不懂得利用,置自己于这种境地也是活该。 朱淑文终于等来了陆侧妃,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再用陆风隐的名头压她,人都没了,她这个弃妇算得了什么。 朱淑文紧紧地抓住陆侧妃的手,红着眼眶开口:“我要生了,你帮我请府医和稳婆,我这一胎可能会难产。” 然而陆侧妃无动于衷,目光冷淡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朱淑文苦涩一笑,说道:“交易的条件便是晋王妃的一个秘密。” 这话陆侧妃爱听,尖着耳朵听着。 “晋王妃来安城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她的亲生儿子任荣长,当初她怀的是双胞胎,大儿子生下后就交给了她姐姐抚养。” 朱氏才说出这番话,陆侧妃的脸色就变了,她立即松开朱淑文的手,沉声说道:“身为晋王妃,若是怀上了双胞胎,晋王府不会不知道,你为了自己和孩子,又何须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朱淑文的肚子痛得更厉害了,她知道马上要生了,也没有力气争吵,虚弱的说道:“若是王爷也知道此事呢?” “这个孩子天生有缺,晋王妃当年为了颜面、为了能进王府,原本是要将这个孩子闷死的,是她姐姐愿意养着这个孩子,而后她带着小儿子才平安入了京城完婚。” 陆侧妃的脸色煞白,手握紧成拳。 折腾了这么多年,她竟然不知道这桩隐秘,所以嫡长子没死,死的是嫡次子,晋王府的继承人不会是她家景儿,而是这个天生有缺、民间养大的儿子? 陆侧妃被气笑了,好狠的手段,平时看着她在面前耍宝,难怪小裴氏能淡定的守在安城而不走,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一切的。 而后朱氏又说了这个民间的傻儿子还生了一对双胞胎。 一听到双胞胎,陆侧妃便问其姓名,这一问,彻底明白了,合着那傻子的媳妇还是梅庄的庄主。 他们住在水乡村,姓任,家里一对双胞胎,一切信息对上了,陆侧妃当真是气红了眼,也气得全身发抖。 “亏得我当初还派了那么多的死士守在水乡村外,合着我这是给小裴氏守护孙儿孙女。” “那山野村妇生的孩子竟然是国师口中的贵子,她何德何能有这般好运道?” 陆侧妃喃喃自语的话被朱淑文听到,她也是一脸的震惊,顾不上腹部的疼痛,惊恐的看向陆侧妃,问道:“你说那乡野村妇生的是贵子?” 朱淑文无意间听到国师说过贵子的事,天命所指,却是从那村妇的肚皮里出来,凭什么? “这么说来,便是姨母也不知道此事啊。” 朱淑文的话再次令陆侧妃震惊,小裴氏在安城守了几年了,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孙儿孙女是贵子身份,她竟是这么傻么? 有了朱氏的这一番话点醒了陆英美,陆英美答应她,会照顾她好好生下孩子,这就交代王嬷嬷立即去找府医。 整个安城,府医的医术最好,那是从京城里带来的人,眼下也顾不上朱氏生子的秘密了,先救下母子两人要紧。 除了找府医,还派下人出府请稳婆去了,双重保险,朱淑文总算松了口气,在下人的服侍下躺回床上。 此时西院角门小院里,宋六的肚子也发作了,还当真是巧的很,侍女将消息传到东院晋王妃耳中时,小裴氏正好整装要去见儿子儿媳妇了。 小裴氏一听到宋六要生了,倒也不含糊,立即下令将府医请过去,又叫下人去府外请稳婆,还派了一队府卫守在角门小院,儿媳妇的姐姐,自然得好生照顾的。 府医先是被东院的人叫走,走到半路却被西院的人拦下了,对方说陆侧妃突然病倒不省人事,这一下府医不敢怠慢,先救侧妃娘娘要紧。 只是府医才被带去陆侧妃的院子,人就被扣下了,直接被带去了偏房,给朱氏接生。 角门小院里,宋六主仆二人眼巴巴地等着,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子。 宋六痛得受不住,抓住侍女的手问道:“府医还要多久才来?” 侍女也不清楚,西院里突然多了好些兵卫,似乎是陆侧妃的守卫跟东院的府卫扛上了,西院里并不太平。 宋六痛得不行,看来等东院的消息有些难了,于是叫侍女去西院找陆侧妃,看在她弟弟的份上,会不会帮她想想办法。 只可惜消息传到陆侧妃耳中,她却不为所动,且等偏房的那位生下孩子后,再放府医去给宋六接生。 王嬷嬷很快将侍女打发走了。 陆侧妃正梳妆打扮呢,儿子荣景带着陆家的死士从外头回来。 水乡村任家三房家的双胞胎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荣景回来复命,陆侧妃看到自家厉害的儿子,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景儿,随我去前头,等见过主母后,你再带人将那对双胞胎给杀了,以绝后患。” 第377章 同父异母的兄弟相见 陆侧妃的语气不容置喙,荣景惊了一跳,立即看向母亲,外祖父派他过来可是要将贵子弄到京城去呢。 “娘——” 陆侧妃抬手制止,咬牙切齿的说道:“什么贵子,什么天命所指,本侧妃不信命,我只相信,只要正妃断子绝孙,便没有她啥事儿,晋王府才能轮到我景儿接掌。” 荣景皱眉,叹了口气,接了话:“娘,一定要杀了两个孩子么?” 陆侧妃立即盯向自己的儿子,果然在军中这么久还没能练出钢铁般的意识,仍旧心软,这是陆侧妃最气他儿子的地方。 于是陆侧妃生气说道:“景儿莫不是还想留着两人来气我?” 荣景向来听母亲的话,只得点头应下。 陆侧妃总算顺了一口气,这就上前拉住儿子,交代道:“等会儿见到小裴氏,你可得替母亲长脸。” 自家儿子是立功归来的战神,而小裴氏那存活的唯一儿子还是个傻的。 在民间养大的傻子,又岂能回去继承晋王府,即使小裴氏瞒了她天大的秘密,她也能令她的傻儿子回不了京城晋王府。 为了在主母面前争威风,陆氏将亲手做的衣裳给儿子穿上,果然她儿子大受感动。 陆侧妃看着眼前长得与晋王一模一样脸的儿子,这威武的身姿以及这一身本领,都与晋王没有两样,她很欣慰,不愧是她陆英美培养出来的儿子,晋王见了也得感谢她培养出这么一位出色的继承人。 母子二人这就往前院去了。 前头东院里,小裴氏一脸欢喜的来到堂前,看到儿子儿媳妇,心情就很不错,至于梅庄给府中上下准备的秋冬衣,她倒是没怎么仔细看。 只可惜傻儿子还是带着帷帽,不愿意以真容见她,可见心头仍旧不认可她的。 小裴氏只得看向儿媳妇宋九,问起梅庄最近的情况。 宋九今日来也不是跟晋王妃拉家常的,而是给宋六送稳婆来了。 既然小侧门处稳婆送不进去,那就趁着今个儿光明正大的将人安置在宋六的身边。 于是宋九起了身,朝小裴氏行了一个晚辈礼,说明来意。 小裴氏一听,有些意外,多少也有些失落,说道:“刚才小侧院还传来消息,宋六要生了,我把府医安排了过去,也派人出去请稳婆,现在既然你送了人过来,那齐嬷嬷现在就将人带下去,给小侧院送去。” 宋九朝王守来看去一眼,王守来立即领会,带着稳婆一同跟在齐嬷嬷的身边。 稳婆送了下去,宋九今天的事情也办完了,这会儿心慌慌的也没有心思在王府停留,这就起身要走了。 小裴氏显然有些失落,才见了一面,都不曾问到孙儿孙女的情况,就走了么? 留下两人吃饭是没可能了,小裴氏就要派人去小厨房里拿些糕点给他们带路上吃,也算是她的小小心思。 谁知传话的下人还没有退下,堂屋外就传来了陆侧妃的声音。 只见此时的陆侧妃,穿着一身华服,身旁跟着一位锦衣公子,长得与晋王相似的脸,一前一后就这么的进来了。 “景儿,给主母行礼。” 陆侧妃故意提高声气,不过她的目光却很快落在宋九的身上,而后又看向宋九身边的傻夫君。 陆侧妃的眼睛微微一眯,手在袖中握紧成拳,这位就是在民间养大的傻儿子吧。 小裴氏原本还想跟儿子儿媳妇说几句体己话的她不得不坐直了身子,目光冷淡地看向陆氏母子。 尤其是陆侧妃身边的荣景,最令小裴氏意难平的再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 但凡自己的小儿子还在,哪有这庶子什么事,论功夫和功勋,皆不如她家小儿子。 小裴氏久久没给母子两人赐座,陆侧妃直接带着儿子在宋九夫妻的对面坐了下来。 宋九原本想走的,看着眼前的气氛,以及听到晋王妃的心声,她犹豫了一下,拉着傻夫君又坐下了。 宋九的这个举动果然给了小裴氏一些安慰,这个儿媳妇明事理,是她亏欠在先,以前的事她对不住她。 随着小裴氏的心思,宋九也听了个明白,她看向主座上明显被对面压着的晋王妃,心头想着,要是婆母在这儿,遇上这样的事,她会怎么处理呢? 堂屋里安静了一会,小裴氏忍不住了,冷声说道:“安也请了,你们母子二人就退下吧。” “唉,主母这话说的,今个儿我家景儿过来不仅是为了请安,还要给主母舞个剑,助助兴。” 被母亲提及,荣景这就起了身,很快从护卫手中拿出一柄剑,剑锋精光乍现,照在小裴氏的脸上,小裴氏面色一沉。 对上这个庶子凌厉的眼神,小裴氏心头不好受。 刚从燕北战场归来,带着满身杀气,莫不是要杀了她这个主母不成? 小裴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起这么多年受陆氏的压迫,以及自己死去的小儿子,悲从中来。 宋九看了一眼主座上的晋王妃,又看了一眼对面盛气凌人的陆侧妃,没有作声,只是她的手却在傻夫君的掌心挠了挠。 任荣长透过面纱看向媳妇。 夫妻之间的默契,不在言语之中。 堂屋中间,荣景手持利剑开始舞剑,虽说是舞剑,却招招致命,招招带着杀气。 堂屋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唯有陆侧妃杨起唇角,悠闲自在的喝着茶。 守在门口的府卫都替主母忧心,但凡景公子动手,他们根本无法保护主母,何况景公子功夫了得,又挨得这么近。 的确,荣景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在警告小裴氏,都是在给主母下马威。 往日欺负他母亲,将他母亲踩在脚下,逼迫她母亲行礼伏低做小,都是因为小裴氏,若不是她嫁到王府来,他娘早就成了晋王妃。 随着荣景替母亲抱屈的心情,手里头的剑也越发的意有所指,好几剑都朝小裴氏指去,虽然没有动手,却处处都带着杀意。 小裴氏坐在主座上如坐针毡,额头上冒出冷汗,心里异常的紧张,难不成陆氏想在安城杀了她? 王爷离开了安城,眼下只剩下她们二人在此处,若是在安城将她杀了,她回不了京城,陆氏就能扶正做正妃了。 第378章 宋九发现了危机 小裴氏心头难受得不行,一直以来她能压住陆氏的权势,而今被她的儿子打破了平静,小裴氏开始有了危机感。 然而这一刻的小裴氏又看向了傻儿子的方向,自己死了可别连累到儿子儿媳妇,还有她家的宝贝孙子,那可是比她的命还要重要的人。 没了小儿子,小裴氏的心都在傻大儿身上,也是她与陆氏对弈的资本,可是在生死面前,她宁愿保住自己的血脉。 只可惜傻大儿不会认她,也不会替她报仇,小裴氏心头悲凉。 坐在下方的宋九听着屋里每个人的心声,心情无比的复杂,她从晋王妃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屋里舞剑的荣景,正好也对上了荣景的目光,凌厉中带着煞气,跟晋王是如此的相像。 宋九心头一惊,手在傻夫君的掌心掐了一下。 很快荣景手中的剑脱手,直接朝小裴氏飞去。 而任荣长却在这一刻抬手取下帷帽往前一甩,两物同时飞向小裴氏。 一切来得太快,小裴氏根本反应不过来,直到利剑和帷帽同时在小裴氏的眼前相遇,利剑被击落,帷帽一分为二也掉在了地上。 屋里瞬间静了下来。 小裴氏吓得心神不稳,陆侧妃却是目光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任荣长,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愧是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若不是先前听了朱氏的话,知道是这不是荣义,陆侧妃定要以为荣义又活过来了。 不仅任荣长与荣义一模一样,他还与晋王也极为相似,这一刻的荣景也是停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与他身手不相差的男子,两人的眉眼间都有晋王的影子。 同父异母的兄弟,以这种方式相见了。 主座上的小裴氏反应过来,立即叫来府卫,府卫迅速将陆氏母子包围在内。 小裴氏惊魂未定,勉强压住心头的恐慌,下了令:“全部赶出去软禁在西院,敢弑杀主母,且由王爷做主,你这功勋怕是不想要了。” 然而陆家母子却不为所动,府卫想上前押人,反而被荣景三拳两脚打翻在地,陆家的死士闯了进来。 看来今日要对付陆氏母子是没可能了,小裴氏还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真不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中呢。 小裴氏还要下令动手,宋九突然开了口,却是向小裴氏辞行的,他们要出府,显然不想掺合到这王府内院的事来。 小裴氏心头悲凉,刚才傻大儿救了她,她很感动,现在看到儿子儿媳妇要走了,她也没了办法留住他们,心头如同缺失了一大块。 “想走?没这么容易的。” 陆氏开了口,陆家的死士立即将两人拦下。 这一下惹恼了小裴氏,若是来对付她,她可以隐忍,可是对付她唯一的傻儿子,她这个做母亲的可以连命都不要。 “凭你们也敢拦?” 小裴氏手一挥,暗卫现了身。 王府的暗卫那是晋王的安排,后院的女人身边留下多少暗卫相护,那也是晋王默许的。 当陆侧妃看到眼前出现的六名暗卫,一个个身手了得不说,就这数目就足够她嫉妒眼红的。 陆侧妃知道主母身边一定会有暗卫,那是王府的颜面,但她从来没有想过王爷会安排这么多人守着这个知州之女。 不是说王爷并不宠主母么?两人夫妻二十载,除了小裴氏生下第一胎之后,夫妻二人就再也不曾同处一室之中,反而晋王多是留宿在陆侧妃的屋里。 这一刻看到这么多的暗卫的确刺痛了陆侧妃的眼眶,她身边才安排了两人而已,她不是王爷的宠妾么? 堂屋里的局势立即反转,荣景一人之力也难敌数掌,何况前头站着的到底是王府的主母,王府里尊卑有序,这是父亲打小的教导,也是警告。 荣景不得不退到母亲身边,将母亲护住。 陆侧妃只得下令,陆家死士退下了。 小裴氏身边的暗卫也相继退下了。 陆侧妃看向宋九夫妻,想到被他们带走的双胞胎孩子,心思一动,说道:“听说安城出了贵子,是天命所指。” 宋九猛然抬头看向陆侧妃,脸色大变,她连忙抓住傻夫君的手。 任荣长飞身而起,瞬间来到陆侧妃的身边,手立即掐住了陆侧妃的脖子。 一切来得突然且快速,陆侧妃的话还没有说完,身边的儿子更是没能反应过来,人就落入任荣长的手中。 荣景吃惊的看向任荣长,他的功夫竟在他之上,这一招只在父亲身上看到过,所以父亲亲自教导他的功夫? 荣景内心刺痛,父亲从未亲自教导过他的功夫,只会将他丢入京师营自行领会,这么多年,所有的成就都是他一点一点拼出来的,而这位却能得到父亲的喜爱,能得到他的真传。 主座上的小裴氏也没有想到自家傻儿子能在庶子面前直接扣住他母亲,这一刻又惊又喜,转眼又将暗卫召唤了出来。 陆氏母子落了下风。 陆氏被人掐了脖子,那叫一个惊恐的,只得向小裴氏求饶。 小裴氏冷哼一声,刚要发话,宋九却问道:“你们把我的孩子藏在何处?” 傻夫君听到媳妇叫他动手是因为自家孩儿,脾气就上来了,手指一紧,陆侧妃差一点儿断了气。 荣景却在此时手腕一动,一柄匕首刺向了任荣长的胸口,任荣长不得不松手,往后退了数步。 总算将自家母亲救下,荣景连忙抱住母亲,退后数步,警惕的盯着任荣长。 任荣长还要动手,宋九来到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袖子一角,摇了摇头,任荣长抿紧嘴唇,心头老大不高兴,手握紧成拳,有种力气无处发泄的气愤感。 宋九看着眼前的母子二人,再次开口:“把孩子还给我。” 陆侧妃脱了险,立即变了脸色,怒道:“说的什么话,你的孩子关我们什么事,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但是宋九听到陆侧妃想要拿孩子威胁他们的心声,难怪今日心慌慌的很是难受,原来是母子连心,这是孩子与她的感应。 宋九看向小裴氏,眼眶里也有了热意,她很担心孩子,但是她不能软弱,于是看着小裴氏刚要开口请求她救人,小裴氏却立即下令,“扣下他们,我就不相信逼问不出来。” “你敢。” 小小知州之女敢扣押她这个兵部尚书的女儿不成? 第379章 两孩子逃走了 没有什么不敢的,王爷安排给她的暗卫就是给她用的,这些暗卫一出手,陆家的死士一个个的倒下。 很快轮到母子二人,荣景护着母亲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之时,他突然从手中撒下一把火珠子,只听到“砰砰”数声,堂屋里炸出一个坑,随着火药的烟雾,陆氏母子二人已经逃走。 小裴氏惊呼出声:“神机营的火药。” 暗卫就要去追,被小裴氏叫住,再逼迫这两人,万一在大街之上使用火药,那么晋王府有神机营的火珠子,便是杀头大罪。 两人逃走了,可宋九的孩子还没有下落,可把她急坏了,王府的暗卫不追,她带着傻夫君追去了。 小裴氏想要留人,也知道留不住,心头却是很难受。 好在整个澧阳郡都在小裴氏的眼线中,只待全城的暗探查上一查,就能得到线索。 而此时王府西院里,两个孕妇都在使力生产。 宋六身边只有侍女,府医久久不曾来,宋六的肚子发动得快,才躺在床上,褥子便湿了一片,侍女撩开宋六的裙子一看,吓得瞪大了眼睛。 已经开始要生了,侍女也不曾见过这阵仗,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怎么办好。 宋六知道靠不住别人了,这就抓住侍女的手,交代道:“现在去烧热水,准备一把新剪子,快去。” 侍女赶忙去准备。 就在宋六以为自己这一次不会有人救时,齐嬷嬷带着王守来和稳婆来了角门小院。 王守来守在院子外,稳婆跟着齐嬷嬷进了里屋,就看到宋六独自一人在深深地呼吸着,稳婆见状,立即上前接手。 齐嬷嬷也是有眼力见,赶紧出去准备家伙,正好与侍女打了个照面。 前后没有多久儿,里屋就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院外的王守来露出了笑容,可算是生了,他是外男不得进去,只得站在门口往里头望,希望母子都能平安。 屋里头,稳婆抱着哇哇哭的孩子向宋六报喜,“恭喜夫人,生了个带把的,就是早产了几日有些小,只得四斤七两,可得好生养着。” 孩子的哭声很大,宋六却在听到生的是个儿子后,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总算不是个女儿,不会像她这样的辛苦,儿子好,儿子以后是她的依仗。 宋六看着旁边的儿子,脑海里有无数想法,这一刻她成为母亲有了股拼劲,这个孩子不会再像她一样的辛苦,她一定会带着儿子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角门小院里报了喜,那西院的偏房小院里,朱氏却是难产了。 府医和稳婆都在忙活,做为外男,府医隔着屏风诊脉,稳婆是陆侧妃身边的下人请来的,正在努力的托住朱氏的肚子,叮嘱道:“等会儿夫人可得使力,不然生不下来可就一尸两命。” 朱氏咬紧牙关,即使身上没了力气,她也不曾放弃。 随着稳婆的命令,她开始使劲,就这样坚持了个把时辰,朱氏的眼皮子已经打架,全身脱力得已经要昏睡过去。 谁曾想一个耳光甩下来,朱氏立即变得清醒,堂堂贵女被下人甩了耳光,心头的愤怒令她很快有了力气。 随着一声声的呼吸声,终于孩子呱呱落地,哭声响亮,是个儿子。 屏风外的府医终于松了口气,就等着稳婆处理好里面,府医上前施针,稳住产妇,生怕生产后大出血。 只是院里的下人却将府医拦在了外头,根本不让府医见那屋里生孩子的女人是谁。 而此时西院里,王妃身边的府卫已经占据了全府上下,并且一伙人冲到了西院来。 所有跟着陆侧妃的下人和护院,一个不留,都得死。 垂花门外传来哭喊声,有丫鬟带着一身是伤往偏院跑,一边跑一边喊道:“主母杀人了,主母杀人了。” 话没讲全,丫鬟倒地不起,死不瞑目。 刚生下孩子的朱氏听到外头动静越来越大,声音也不对,她连忙强撑着身子起身,屋里服侍的下人和稳婆不见了,朱氏赶忙套了一件衣裳,抱起摇篮中的孩子就往外跑。 前头府卫已经追了过来,朱氏从屋里冲出来,畅通无阻,偏院里的下人都已经各自逃命去了。 朱氏护着怀中的孩子,咬牙坚持着,往偏院后花园的狗洞跑去,结果才转了一个弯,前头就出现一队府卫。 朱氏不得不停下,体力不支差一点儿晕厥过去,她强撑着,灵机一动冲进了下人厨房旁边的柴房里,最后抱着儿子躲在了柴草堆里,转眼朱氏也昏了过去。 西院里,所有陆侧妃身边的人都被小裴氏给弄死,小裴氏方解气,这就安排暗探开始四处打听她家双胞胎孙儿孙女的下落,要是这一次陆英美敢对她的孙儿孙女下手,小裴氏发誓,拼了老命也要与陆英美同归于尽。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安城七十里外一处小型养马场里,任家三房的双胞胎孩子正好关押在此处。 这处养马场早已经暗中被陆英美收入囊中,荣景带着陆家死士带走了两孩子后就安置在这儿。 可是谁能想到这两孩子还有御兽的能力呢,不然也不会傻傻地将孩子关在这种地方。 前头马厩里,几位小厮正给马匹上鞍,突然发现场中吃着草料的马匹莫名躁动起来,几位小厮正疑惑间,就见马厩里的马冲出围拦,混入外头放养的马匹行列,齐刷刷地都朝不远处一间小屋子冲去。 那间小屋子里关着的正是那对双胞胎,而这些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头撞在小木屋上。 撞一下,木屋子没倒,这些马接着撞,一直撞,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停止,这场景把小厮给吓坏了。 有位小厮喃喃自语道:“刚才我似乎听到小木屋里传来嘶鸣声,这是在召唤么?” 传说中,山中的野马也有领头马,领头马下令,所有马都会跟着走,可是马场里的马都是驯服好的马,怎么会躁动不安呢? “不好。” 有小厮大喊一声。 就见前方的小木屋“砰”的一声倒了下去,两孩子从灰尘里爬出来,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这边的小厮看来一眼,随即找了匹马翻上了马背。 第380章 再次落入他人之手 那些马都不曾上马鞍,有的马甚至刚驯服没几日,这两孩子这般小,竟然骑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却是如此安稳。 随着两匹马往前冲,小厮们才发觉事态严重,奔走相告。 很快几匹上了马鞍的马派上了用场,数名陆家死士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到底是两个孩子,也是随手选了一匹马,哪及这些陆家死士会操控,眼瞅着就要追上了。 小圆子朝身后看了一眼,吓得喊姐姐。 小团子却是不以为意,朝着天空“嗷”了一声,后头追得正凶的马突然人立而起,缰绳拉都拉不住。 几名死士被迫停了下来,气得不轻,拿起手中的匕首就朝马屁股上刺下去,即使座下的马匹吃痛,却硬是不往前再踏上一步,反而前蹄跪地,死活不起来了。 死士看着前头扬长而去的两个小身影,不得不跳马追去。 城郊多山,马场远离官道,两孩子骑着马冲出马场,也只得往山道上走。 上山的路崎岖不好走,马走得极慢,后头陆家的死士却会功夫,倒是这山路还方便了他们。 眼看着越追越近了,这一下小团子也有些着急起来。 山道上不是深林,这儿并没有野兽,除了树林子里惊起的飞鸟,别无他物,两孩子到底年纪小,没了办法,只得从马背上下来。 小团子在马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再摸了摸鬃毛,两匹马立即调转头往回跑。 两孩子却是接着上山,往山林深处逃。 山道上,小短腿跑了没一会儿就疼了,小团子牵着弟弟的小手,像个大人似的安慰道:“弟弟不许哭,咱们不累,咱们一定很坚强。” 小圆子扁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听了姐姐的话,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瞧着跑是跑不过了,两孩子没办法,只得躲在深草丛里,希望天黑了,对方也寻不到两人。 其实这一刻的小团子也害怕,她想母亲了,要是母亲在身边,一定会抱着他们,安慰着他们,不会让坏人欺负他们。 小团子学着母亲的样子,将弟弟抱在怀里,可惜手臂太短,力气太小,只抱住弟弟半个身子,互相安慰着,都不敢作声。 林中传来脚步声,两孩子吓得闭上了眼睛。 直到一张网子从天而降,才逃出魔掌的两孩子转眼又落入无痕的手中。 自打上次陆家死士杀了无痕身边的京兵之后,南宫阳便派无痕时刻盯着陆家的死士,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被无痕寻到了机会,一路追着两孩子来的。 这两孩子果然如主子的猜测,有御兽的本事。 在陆家死士看守的马场,还能这样平安的逃出来,简直是个奇迹,这么厉害,要是长大了,那当真不得了,谁敢与之为敌。 刚才被放生的两匹马直接冲向那些陆家死士,拖延了一会,才有了无痕的机会。 “放开我们,我爹可厉害了,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无痕看着网子里被绑住的两孩子,笑道:“知道你爹是谁,不过我不怕他。” 说完这话,无痕捡了根棍子,挑着两孩子就跑了。 眼下南宫阳主仆二人的落脚地只有安城的县学,这儿最是清静。 当无痕将两孩子带到小院时,南宫阳还惊了一跳,这就弄到了手,有些快了,外头还有一个宋来喜正在给南宫阳洗衣裳,可不能让他知道了,他可是两孩子的舅舅。 南宫阳随即从屋里出来,看着院里忙着晾衣裳的宋来喜,这就开口:“衣裳不必晾了,你现在赶紧出一趟城,代我去一趟首府阳城。” 说完,南宫阳将一封信交给宋来喜,“到了阳城,寻到县学把信交给王夫子,快去吧。” 宋来喜疑惑的看着信,问道:“夫子,那位王夫子可有什么特征?” 毕竟宋来喜才十岁,师父竟然让他去首府阳城,莫不是对他的历练? 南宫阳皱眉,郁闷说道:“哪有那么多的话,阳城县学只有一位姓王的夫子,去了就知道了。” 宋来喜恭敬应下,还想着帮师父把衣裳晾了,却被南宫阳一把夺了过去,“赶紧走。” 瞧着天都黑了,还让他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出安城,师父是真的不心疼他呢。 宋来喜只得拿起小包袱,带了些路上的吃食,这就告别了师父,送信去了。 院门一关,南宫阳总算松了口气。 到底将双胞胎给抓了回来,南宫阳面上一喜,这就来到书房,看着可怜巴巴地两孩子,嘴里塞了一块布巾子,没办法开口,漆黑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南宫阳,简直看得他心虚。 先前在两孩子面前可是以神医示人,人家还叫他大伯,现在就成坏人了。 不想听到两孩子奶声奶气的叫他,南宫阳抬了抬手,叫无痕将人关在柴房,要算出两孩子之中谁才是真命贵子,他得沐浴更衣摆个阵。 无痕将两孩子押了下去,走时,被两孩子盯着的南宫阳只好别过头去,莫怪他,皇命难为。 孩子被带下去了,南宫阳开始沐浴更衣做准备。 今夜一旦查出来谁是贵子,就能杀了贵子完成任务,明日将活着的那个孩子往水乡村一送,主仆二人立即归京,安城一行,权当一场梦,梦醒人散。 至于宋来喜,南宫阳颇为遗憾,师徒缘分太浅,这段时间所学的也足够他在安城混得一世安康。 小院里十分安静。 南宫阳沐浴更衣后在堂屋里点下了四盏油灯,随后一身道袍的他席地而坐闭上了眼睛。 无痕为了不招人耳目,也担心陆家的死士追查过来,于是悄悄地离开了县学打听去了。 县学是最好的掩护之处,南宫阳受学生尊重,夫子的起居小院更不敢随意踏入。 而县学一到夜里,所有夫子和学生皆是早睡早起,此刻早已经寂静无声,倒是方便了南宫阳摆阵法。 南宫阳坐阵测算两孩子的命运,眼看着到了关键的时候,就在这时,院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小身影从外头猫了进来,回来的正是宋来喜。 宋来喜背着个小包袱,一进院子就看到昏暗的堂前似乎点了油灯,堂屋门紧闭,里头却没有声音。 宋来喜好奇,不由得来到堂屋前,轻手轻脚的推开一条门缝,正要往里头瞧去,门缝外的风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吹灭了堂屋里的油灯。 南宫阳猛然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鲜血,腥红的眼连忙看向门口。 宋来喜吓得赶紧将门缝合上,屋里的南宫阳气得面色铁青。 第381章 给孩子喂吃的 知道做错了事的宋来喜随即跪在了门外。 好半晌,南宫阳才推门出来。 月光洒在师徒二人身上,南宫阳青白的脸上没有半丝血色,眼睛凌厉的盯着地上跪着的宋来喜,停了半晌方开口:“天意,当真是天意。” 宋来喜不敢抬头,也不敢吱声。 南宫阳却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叹道:“天道不可改,我算不出两孩子的命运,老天也不准我再测算,若要逆天改命,我也将会没命。” 宋来喜挪动着身子,伏在地上,万分愧疚的开口:“师父,我错了。” 南宫阳淡漠的看了宋来喜一眼,还真是天意,即使他不知道柴房里关着的是他的两个外甥,但他仍旧间接的帮了两孩子,果然贵子天生贵气,自会有人相护。 如南宫阳这样的人,每算一次天运命道,便半年之内不得再算第二次,否则招来灭顶之灾,这是天道的惩罚。 刚才宋来喜无意中破了他的阵法,他没能得知哪个孩子才是贵子,若是想完成皇上的御令,只得将这两个孩子都杀了,就是可惜了那个无辜的孩子也因此送掉了性命。 想要杀死贵子,得在他出生时相应的时辰里,方能为安城百姓解少厄运,两孩子出生在黎明之时,估且留到那时吧。 南宫阳收起心神,看着跪地不起的宋来喜,问道:“为何早早归来?” 宋来喜早有心理准备,这就答道:“夫子的安排事有蹊跷,出城之时,我感觉到不对劲,恐怕夫子有危险,被迫支开我的,于是我把夫子写的信拆开看了,果然里头没留一个字。” “我认为这是夫子给我的警示,于是折身回来,想悄悄地探探情况,没想到是自己多虑,反而坏了夫子的阵法。” 宋来喜说完这话,再次垂下头去。 南宫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孩子,是他低估了这孩子的能耐,将一个十岁的孩子派去阳城,本就有漏洞,就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早就发现那封信的问题,并且还不曾出城。 不然出了城,城里宵禁,他也没办法再回来。 不知要怎么责备这个徒弟,但南宫阳不得不承认,宋来喜真的是块蒙尘的宝玉,小小年纪就心思缜密,长大了更不得了。 “退下吧。” 南宫阳不想多做解释,也知道眼下动不了手,先将人给稳住了,免得惊扰了县学里的其他人。 宋来喜这就起身,不过他没有退下,他一脸疑惑的看向南宫阳,试探的问道:“夫子,不知您在给谁算命?” 南宫阳皱眉,正要借机责备他,宋来喜又说道:“我刚才回来之时,瞧见东南方向有异像,不过转瞬即逝,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到底跟着南宫阳学了几个月,比别人观察得就仔细多了。 南宫阳听到这话,脸色变了,立即问道:“几时的事?” “亥时一刻之时,东南方向露出霞光,不过并不太明显,普通人应该不会注意到。” 宋来喜话落,南宫阳惊得说不出话来,看向东南方向,心头惊骇,亥时一刻他正好摆了阵。 “此事你千万别声张。” 南宫阳正要仔细交代,屋梁之上突然飞来一群喜鹊,南宫阳立即停了话,惊讶的看向屋梁上的喜鹊,喃喃自语道:“莫非此二人不可杀?” 宋来喜观察入微,很快发现喜鹊的落脚地正是柴房之处,他立即往柴房走。 南宫阳来不及制止,宋来喜已经一把将房门推开,就见昏暗的柴房里,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两孩子抱在一起,倒在柴草堆上竟然睡着了。 这样还能睡着,也是少不更事,思想单纯。 宋来喜头回看到南夫子竟然背地里扣押住了两个孩子,他不敢置信。 南宫阳却是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就要催着宋来喜出去,宋来喜着实会看眼色,瞧着这两孩子的穿着应该是庄户家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立即向南宫阳恳求着。 “夫子,他们这般小,可否饶他们一命?” 这徒弟倒是看一眼啥都知道了,小小年纪留在他身边还真是操心,既然他猜到了,南宫阳想起刚才宋来喜说的东南方向露有霞光一说,这就说道:“放了他们也不是不可,若是五更天之时,天边再出异像,我便放了他们。” 若是天边再现异像,可见此二人杀不得,虽说皇命难为,可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也不能逆天改命。 宋来喜的目光微微一闪,连忙应下,到底给两孩子争取了些时间,他倒是想知道师父为何要杀了这两个孩子。 瞧着眼前一脸疲惫睡得正香的两孩子,怎么看着有些面善,莫名就有了亲近感。 临走时,宋来喜听到两孩子的肚子传来咕噜声,他不动声色的将柴房的门关上,又服侍着南宫阳入睡。 南宫阳入睡前,再次叮嘱宋来喜,绝不可以靠近柴房半步,且天际有异像之时,他也会答应他的请求,放过这两个孩子。 宋来喜应下了,只是他知道,五更天时,天边不会有异像,他刚才说的天边露出霞光这话就是为了套师父的话。 宋来喜跟着师父这么久,没有学过阵法,但是他在师父的手册上看到过,真正能逆天改命的阵法,就要沐浴更衣穿上道袍摆阵,摆阵也有讲究,时辰要对,油灯的数目要对,不得任何人打扰,油灯需点一个对时而不灭,便算是事成了。 所以刚才他偷看时被风吹灭了油灯,就知道犯错了,本以为师父会赶走他不会再留他在院里,没想到竟然只是责备几句就了事。 待南宫阳睡着了,宋来喜半夜三更还是没忍住起了床,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四个馒头去了柴房。 五更天不会有异像,但是他必须留在南夫子身边学习,所以不会再犯错。 只是这两孩子恐怕留不住,权当临死前吃顿饱的好上路吧。 宋来喜内心一叹,来到柴房里,将孩子嘴里的布巾子取下,轻轻地拍了拍,两孩子被拍醒,却是有气无力的看着宋来喜,随即瞪大眼睛,就要惊叫出声,被宋来喜捂住了嘴。 “不要说话,先吃饱了再说。” 第382章 上天的警示 两孩子一看到馒头,口水直流,饿坏了,一天没吃饭,还吓得不轻,这会儿有人喂着吃馒头,立即张嘴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小圆子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宋来喜年纪也不大,看着这两孩子越看越是喜爱,也觉得可怜,不免叹了口气,温柔的喂着两人慢慢地吃。 小的哭了,大的也哭,小团子一边哭一边看向宋来喜,甜脆脆地声音喊道:“大哥哥,我们不想死,你告诉我娘,她一定会给你好多好多银子,我家可有钱了。” 宋来喜没想到这孩子聪明,竟然想用钱贿赂他,宋来喜看着可怜巴巴地孩子,没忍住,问道:“你家多有钱?家住何处啊?” 庄户人家,能有几个钱呢,都是可怜的孩子,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惹了他师父,是这两孩子的命格有什么不一样么? 宋来喜一边问着一边观察两孩子的面相,不知不觉眼前浮现出二姐出嫁时含泪的眼睛,宋来喜赶忙抛开杂念。 小团子漆黑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连忙说道:“大哥哥,我家住在水乡村,我娘在城里开绣庄,特别有钱。” “我家姓任,我们家还有好多农田,还请了长工。” 小团子一声声的诱惑着,可是她这一番话却是将宋来喜给说震惊了,他顾不上喂馒头,反而激动的捉住孩子的肩膀问道:“你们是双胞胎,你们的娘莫不是姓宋,单名一个九字?” 小团子疑惑,不过立即顺着他的话说:“对,我娘叫宋九,我爹叫任荣长,我还能写他们的名字。” 是二姐和二姐夫。 宋来喜既惊又喜,他再次端详两孩子,真是长得一模一样,难怪看着他们,他会想起二姐的眼神,原来真的是二姐的孩子。 二姐和二姐夫都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两孩子怎么惹上师父的呢? 不成,这可是他的外甥,他怎么可以看着他们等死。 宋来喜知道无痕护卫已经出去打探了,自己在街头瞧见他出的城,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眼下院里只有他和师父两人。 若想救孩子,还能不让师父知道他是这两孩子的舅舅,他得说服了师父,两孩子才能保全。 宋来喜立即回厨房拿了肉干,又解开两孩子的手,叫两人慢慢地吃,他则守在一旁盘算着,等两孩子吃饱喝足,又不得不将两孩子给绑了起来。 虽说两孩子可怜巴巴地眼神盯着他,他也装作无视,在两孩子的目光下,柴房再次恢复平静和昏暗,宋来喜关门出去了。 五更天时,内室里的床上,南宫阳猛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再回想着刚才梦中被一条金龙一口咬去脑袋时的疼痛感是如此的真实,南宫阳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院外传来打更声,南宫阳稳住心神,从床上起来。 五更天的时候,天边若没有出现异像,他就处置了两个孩子,立即赶回京城,安城所发生的一切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回归正轨,完成钦天监正的使命。 然而当穿着一身道袍的南宫阳来到院里时,就见东南方向的天际烧得火红一片天,他震惊在当场,只可惜这火红的一片天并没有过多久,而这奇怪的异像明显引起外头百姓的关注,外头已经传来喧哗声。 南宫阳心头沉重,他所说的异像已经有了,可是不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拨乱反正,将来的燕国会是个什么结局,便是他也没有这逆天改命的机会。 这两个孩子一旦长大,将不可控的改变着整个燕王朝。 南宫阳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柄剑,他上前取了下来,对着露白的天际,他拔出了长剑,锋利的剑尖在月光下变得阴冷,南宫阳看向柴房。 此时,天空突然雷鸣阵阵,闪电交加,原本皎洁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南宫阳脚步一顿,人站在柴房门外,惊愕地看向天空,想起梦里也是在这样电闪雷鸣之时,天空上出现一条金龙,一口咬下他的头颅时的画面,南宫阳还有些心有余悸。 无痕突然从墙外翻身进来,看到柴房门前的主子,便明白了主子的用意,想必是要杀了贵子。 无痕上前行礼,禀报道:“大人,查到了,抓走两孩子的人是晋王府庶子荣景,此人不仅从燕北悄悄地赶了回来,上一次在小树林里截杀了咱们的人也正是他。” “小的怀疑这是晋王的用意,恐怕荣景是受晋王所指使,带走两孩子暗中养大,为自己所用。” 无痕分析着,只是南宫阳却是摇了摇头,“恐怕这是陆尚书的用意,毕竟晋王想造反,又何须秘密养大贵子,大可以现在就动手。” “看来陆尚书的野心不小呢。” 南宫阳将剑放下,再次看向天空,乌云密布之下,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的落下。 无痕也忍不住抬头,突然说道:“大人,小的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南宫阳点了点头。 无痕接着说起自己这一夜外出打探,却在三更天的时候,不小心靠着墙角睡了过去,随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见一条发着金光的龙从天而降,一口咬掉了他的脑袋,他被惊醒。 而主仆二人做了个相同的梦,却是不容小视,南宫阳露出惊异的目光,很快看向柴房大门,这是上天对他的警示么?这两孩子杀不得? 院门突然被打开,淋了一身的宋来喜从外头跑进来,立即欢喜的来到主仆二人面前,忙说道:“夫子,您看到了么?天边的异像,我刚才瞧见了就立即跑出去看了。” 宋来喜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南宫阳语气郁闷的开口:“你在东南方向放了一把火,烧红了半边天?” 宋来喜的手在袖中握紧,立即摆头,不关他的事。 然而南宫阳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对这个会看人脸色会使小聪明的徒弟,他基本能猜出来,但是能以假乱真,害得他差一点儿信了,也是厉害。 要不是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雷雨,南宫阳都不会怀疑那烧红的半边天是眼前的小徒弟人为的。 宋来喜很快在南宫阳面前跪了下去。 第383章 还是舅舅好 南宫阳叹道:“东南方向没有红霞,但是这一场雷雨却来得怪异,我没能算出两孩子的命运,还将自己折损出内伤,又有这警示的梦境,看来是我在逆天而行。” “今日过后,你们二人万不可以说出今夜之事,也不准再提及安城贵子的传说,眼下柴房里关着的也只是农家的普通孩子,你们可听明白了?” 宋来喜心头一喜,立即应下。 无痕却是担忧的看向主子,若是这一趟安城之行没能杀了贵子,主子就无法回京复命,否则回了京城,也会给钦天监众人带来灾祸,违背皇命,就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南宫阳知道无痕想说什么,他朝他挥了挥手,阻止他说出口,随后南宫阳将剑丢在地上,转身回了屋。 无痕也不好再留在县学里,趁着雨夜离开了。 宋来喜这就上前开了柴房的门,看着两孩子巴巴望来的目光,他心疼的上前给他们解绑,同时小声的“嘘”了一口,两孩子赶紧将要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一块糖糕塞进两孩子的手中,两孩子立即喜笑颜开起来。 宋来喜将孩子领到自己的屋里,顾不上自己一身湿,先给两孩子倒水洗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随后睡在宋来喜的床上。 小舅舅还得哄着外甥入睡,自己也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自打宋来喜跟着母亲逃出来的那日起,他已经不是宋家的孩子,而是母亲身边的男子汉。 十岁大的宋来喜做着这一切是如此的顺手,就等着天亮了,他再悄悄地将孩子送回水乡村,当一切事都不曾发生过。 至于今晚上宋来喜在东南方向放的那一把火,那是他拿了母亲存下的所有家当银钱,买通了一处村庄,在山顶上放了一把火,时机过了,他们就把火给灭了。 而宋来喜买通了城门的守卫,就这么不动声色的赶回县学,本以为一切都能瞒过去,结果白忙活了一场,好在还是保住了两孩子的性命,以后他师父也不会再对付两孩子,他就放心了。 县学里发生的一切宋九夫妻二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从王府追出来后,就发现陆氏母子二人往城外逃走。 任荣长就这么背着媳妇,奔跑在街头,见到的路人无不露出诧异的表情。 宋九心头记挂着孩子,也顾不上当初向晋王的承诺,就这样夫妻二人暴露在街头,一路追出城去。 追了一日一夜,终于在子夜时分,前头的陆氏母子跑不动了,荣景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紧追不舍的夫妻二人,颇有些无奈。 “景儿,别理他们,咱们离开安城。” 陆英美催促着儿子,看着座下疲惫不堪的马匹,再看了看后头徒步追来的两人,气得不轻。 陆英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儿子竟不如在民间养大的傻子,这傻子的一身功夫到底是怎么学到手的。 他借着对安城的熟悉,就这么徒步追来,还能追得母子二人喘不过气来,她就知道,自家儿子输了。 荣景这一次没有听母亲的话,而是翻身下了马,反而面色平静的等着追来的夫妻二人,语气冷淡地说道:“想要知道孩子的下落,那就跟我光明正大的比试比试,你若能赢了我,我就告诉你们孩子的下落,若不然,你们凭本事寻找孩子,不得再追着我们不放手。” 任荣长停了下来,宋九明显感觉到自家傻夫君也到了极限,要不是心头记挂着孩子,她真的舍不得傻夫君这么辛苦,再这么追下去,他得跑出内伤不可。 宋九从背上下来,脚沾地的时候还发现有些麻了,她勉强稳住,看着前方一身锦衣华丽的两人,宋九心头很是难受。 陆英美见跑是跑不脱了,这就朝宋九看来,疑惑的问道:“我真想知道你是怎么得知我们抓了那两孩子的?” “才发生的事,你们二人尚在王府,手无寸铁,亦无兵卫,是怎么打探到的消息?除非你们在西院安插了眼线,偷听到了什么?” 宋九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能偷听人心声的能力,这样的能力她会一直藏在心底,即使是身边最亲近的傻夫君,她都不曾说过半句。 眼下看着陆英美怀疑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时,宋九不仅没搭她的话,甚至直接选择了无视,把她想象成手眼通天的能人,她不否认,就这么想着她也好,免得他们以为能随意贱踏他们这样的小小庄户。 “比就比。” 就在宋九还与陆氏对抗之时,身边的傻夫君沉声开口,这一次没经宋九同意,可见她家傻夫君脾气已经上来了,他不仅站了出来,还将媳妇本能的护在身后,生怕对面的人对付他媳妇。 显然荣景也想探一探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到底在父亲身边学到了几成真本事,而他学到的所有本事,都是荣景最嫉妒他的地方。 作为晋王府的庶子、陆家的外孙,他从小到大就在父母长辈的期盼中长大,他已经很努力也很小心翼翼,从来不曾行差踏错,却不及眼前这位异母兄弟那般得到父亲的疼爱,荣景不甘心。 荣景最拿手的那自然是骑射功夫,不仅马术一流,三箭齐发的功力也是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保命功夫。 宋九夫妻二人就这样看着他从马背上取下弓箭,看着箭筒里剩下的四支利箭,开了口:“咱们一人拉满一弓,以前方小树为靶心,中靶心的箭最多者为胜。” 宋九看向前方细小的树杆,又看了看距离,心头还是忧心起来,她家傻夫君是猎户出身,箭法自然不错,但是这么远这么小的树,可不是一般人能中的,而对方常年操练,拿自己的强项来比别人的弱项,不公平。 宋九就要代傻夫君拒绝,谁知任荣长想也没想的同意了。 荣景有些意外,他看了任荣长一眼,随即将弓箭先交给任荣长,让他先来。 任荣长接过大弓,看向箭筒里的四支箭,他全部拿了出来,一把弓上搭上四支箭,荣景见了,很是惊讶,他尚且只能三箭齐发,他却能四箭齐发,开什么玩笑呢? 第384章 平安归来 任荣长也没有细看,弓上搭上四支箭立即松手,感觉都没有看清靶心就这么随手一发,就跟闹着玩似的。 宋九的心都提了起来,谁想四支箭还真就准确无误的朝那小树“嗖嗖”飞去,看来她家傻夫君的箭术很准。 只可惜宋九高兴得太早了,眼看着四支箭齐刷刷地要钉上树杆,半途突然被几颗石子击中落了地。 宋九立即看向荣景,脸色很不好看。 荣景却是面色如常的开口:“我并没有说不可以阻拦。” 不要脸。 不然她家傻夫君四箭齐发,总该中上好几箭,必定比他的中的多。 荣景捡起箭,这一下轮到他自己了,他看着手中四支箭,最后还是只敢搭上三支箭,微微闭上眼睛,随即满弓一松,三支箭如厉风般飞了出去。 不愧是一位将士,在沙场上杀过敌人的人,箭羽的力道和方向都是恰到好处。 一旁的陆英美已经看到了自家儿子的胜利,心头总算舒服些了,谁能想,同样的位置,同样的石子,瞬间将三支箭击落,最后谁也没有中靶心。 陆英美气得想骂人,一对上宋九看来的眼神,生生咽下,小小庄户女,敢用这样的眼神瞪她? “我夫君赢了。” 宋九突然开口。 荣景冷笑出声,只是随着宋九的话,笑容又僵在他的脸上。 “是阁下发出的挑战,阁下并没有中靶心,而我们追了一日一夜,到了这儿追上了你们,为了逃脱,阁下才出此下策。” “既然你赢不了,那自然也不会再让你们逃走,好生说出我家孩儿的下落,我夫君并不想杀生。” 个子小小的宋九站在两个大男人身边,明明她最是势弱,却说出最强势的话来。 陆英美怒道:“放屁,景儿,先杀了这个小妇人。” 任荣长立即将宋九护住,眉眸凌厉的看向眼前的母子。 只是连陆英美都不知道,她的儿子身有内伤,并没有养好身子,也不曾跟她提起过,而宋九敢说出这番话,那正是在刚才的比试中发觉了荣景的气息异常,以及听到他心头所想。 荣景的内伤在下半身,所以他下盘并不稳,莫看外头一身锦衣华服,说话也是中气十足,真要打起来,他对付不了她家傻夫君。 荣景再一次没听母亲的话,而是收起了弓,叹了口气,开了口:“孩子关在城郊马场,我带你们去。” 宋九应了一声“好”。 陆英美脸色煞白,立即看向懦弱的儿子。 荣景不敢对上母亲的眼神,只是在翻身上马之时,眉头微紧,明显牵动到了伤口。 宋九再次爬上了傻夫君的背,夫妻二人跟在后头,前头的马疲惫不堪也跑不了多快,倒是轻松了不少。 即使知道前方会有危险,宋九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就这么的跟着来了马场。 陆英美本以为自家儿子是权宜之计,将两人引诱到马场来对付,谁能想一到马场,这儿闹得翻天覆地的,好好的马场里没有一匹马,仅存的几间屋子也被撞得坍塌了。 打理马场的小厮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伤,一个个的气喘吁吁的坐倒在地上。 原来是双胞胎两孩子离开马场后,马场里的马都躁动着,根本按不住。 这些养马的师傅,费尽了心思,追赶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这些躁动中的马匹,谁能想一个不留神,回去睡了一觉,马场里的马都跑了。 这些小厮一个个去追,有被马匹撞倒的,也有被踩踏的,还有的是跑急了摔倒的,反正这一夜就没有安宁过。 陆氏母子二人站在马场里,一脸惊讶的看着破败的场地,抓了个小厮仔细一问,才知道双胞胎孩子已经自己逃走了,这一场忙乱也是这两孩子带来的,说出来谁敢相信,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两个孩子。 然而身后听到消息的宋九夫妻却是相信的,谁也不知道她家的两孩子有御兽的能力,宋九也没有想到对方那么有手段,会将孩子关押在马场,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 马场远离人群,都在郊荒,依山傍水,水草肥美之地,岂不是方便她家两孩子逃走,这马匹里的马,山上的野兽,皆可为两孩子所用。 夫妻二人此时也不想再待下去,这就按着小厮所指的方向一路追了去。 只是山林之大,哪还寻得到两孩子的去向。 夫妻两人在山中寻了一夜,天都亮了,才难过的回了安城。 看来是时候去找巡检司帮忙了,安城的山多荒野也多,得多找些人来寻,不然就夫妻两人也不知道寻到什么时候。 此时的水乡村,村里人都在忙着做早饭,村口处,宋来喜将两孩子放下,也没有直接去二姐家中坐坐,这就交代两孩子直接回家,他也就这么回去了。 双胞胎经此一闹,还真是受了苦头,特别的想家,回了村就往家门跑,只是才跑了几步,就见前头站着正是堂姐任姣蓉,她看着远处离开的牛车,再看向两孩子。 蓉姐儿一手牵一个,直接将两孩子拉去爷爷奶奶的小院。 任婆子也没有心思做早饭,心里惦记着两孙,三儿子和三媳妇在城里一夜未归,也不知找得怎么样,虽说任婆子早已经给梅庄传了口信,可是人都没回来,她睡不好吃不香,病都给气出来了。 任老头见媳妇难受,自己也不想下地干活了,在院里走来走去的,最后说道:“要不然就去找城里那位得了,虽说不是时候,两孩子不能被人知道了情况,可是不去寻找,再过两日都要出澧阳郡了。” 任老头说的也没有错,这一伙人竟然没有走山道,直接从入城的小官道走的,同时也没有进城,当天就不知去向。 就在两人愁眉不展之际,小院的门开了,蓉姐儿一手拉个孩子就这么进来了。 任婆子真以为自己的眼神看花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当看到三个孩子就站在跟前,她一脸的不可思议,连忙上前将孩子抱住。 投入阿奶的怀中,两孩子哭了,还是家里好啊,家里能吃能睡还安稳,莫看两孩子聪明,知道逃跑,也有御兽的本事,但是这一路上都是担惊受怕过来的。 “阿奶,我以后要特别的听话,哪儿也不去。” 两孩子异口同声的说出来,任婆子眼泪都来了,平安回来就好,就是回来的有些突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385章 孩子是任家的宝 任婆子仔细一问,不得了,先后还被两拨人给带走,尤其任婆子听到两孩子支使马匹撞门,又逃命入山的经过,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之后莫名被带到县学,她很是奇怪,直到两孩子说送他们回来的是一个叫宋来喜的大哥哥,他让两孩子喊他舅舅。 两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舅舅,为了平安回来,两孩子嘴甜喊了,反过来问任婆子,他们真的有舅舅吗? 任婆子听后,一脸的震惊,竟有这么巧的事,还真就遇上了他们的舅舅呢,这孩子不是跟他娘离开了宋家不知去向么? 任婆子立即问宋来喜有没有进村,两孩子摇头,任婆子才松了口气,可别让人看到了宋来喜,不然宋家人知道了,就能发现母子两人的下落,那不得闹到县学去。 两母子日子过好了,这个小舅舅还能在县学里读书识字,可见这亲家母也是个厉害的妇人,离开宋家是对的。 任婆子决定等三房回来后,备上厚礼和银钱,去城里找一下这个小舅子,读书识字可花钱了。 任婆子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立即说道:“阿奶这就做好吃的去,你们饿坏了吧。” 饿倒是不饿,舅舅给他们吃了馒头,就是没啥味儿,不及家里的饭菜好吃。 这一下任婆子可有精神头了,一脸欢喜的进了厨房。 任老头在一旁傻笑,托两个孙的福,他终于有早饭吃了。 两孩子平安回来了这事,由任家大哥去一趟城里找到三房夫妻说明情况,就怕两人还在着急寻找。 任广田这就赶着牛车去了梅庄。 梅庄上下都在打听两孩子下落,生意都不做了,巧的是宋九夫妻二人正好一路追查回来楼里,这会儿正准备备下厚礼去巡检司找人帮忙去。 任广田带来的消息简直是及时雨,两孩子突然回去了,还是她弟弟给救的,着实意外。 不过从大哥话里头,宋九听出了问题,任广田补充了一句:“娘还叫我带一句话,那县学里的南夫子不知什么来头,孩子是他救下的,三弟媳也得去谢谢他。” 宋九正觉得奇怪呢,她是知道这人的来头的,只是她的两个孩子被人带走,他手下的人咋就这么及时的将孩子救走,莫非都是奔着她家孩子来的。 既然奔着她家孩子来的,为何南夫子就容许她弟弟将她的孩子平安送回水乡村呢? 宋九先叫大哥回去,她准备礼物上门道谢,也一并探一探自家两孩子在县学里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任广田一走,宋九就叫阿金准备了厚礼,夫妻二人草草的填饱肚子,这就往县学去了。 县学里,南夫子在童生班教书,宋九夫妻二人等了许久,总算前头来人得知南夫子下了课,然而却没能等到南夫子过来,而是他弟弟宋来喜。 小院里,宋来喜像个主人一样,他熟稔的进了厨房里给二姐和二姐夫泡了茶,之后三人在石桌前坐下时,宋来喜看姐姐的眼神里有了眼泪。 宋九心头也不好受,自打她被宋家一车粮食卖到了任家后,她再也不想回宋家了的,可是内心底,却时常想起这个弟弟。 以前暗中帮助一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不是不想见到弟弟,而是不想见到母亲,从小到大母亲的偏心和遗弃,使她心头一直有个结。 “二姐。” 宋来喜稚嫩的声音喊了她,像以前宋九被打被关之时,他将自己的口粮往她嘴里塞时一样,也是这么喊她的。 小的时候,宋九嫉妒过这个弟弟的,因为他是宋家的孙,是儿子,而她和宋六是宋家的奴仆一般,一母所生,待遇完全不同。 宋家人这么待她们也就算了,母亲更是如此。 “二姐,孩子是师父所救,中间虽有误会,但是他并没有真正的陷害两孩子,反而对两孩子有了敬畏之心。” 宋来喜想起自己送走两孩子后回来,师父在书房跟他说的话,他暂时不会回京城,交代宋来喜好好读书,同时他会留下来守护这两个孩子。 于天下计,他师父没做错,于皇命,他师父却是背叛。 宋来喜知道了来龙去脉,内心也不能平静,他心头暗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之中有一个是天下苍生的贵人,可是这些话不能跟姐姐说。” 宋来喜担心给外甥惹来祸事,就这么看着姐姐,欲言又止。 也就是宋来喜的一番思虑,反而让宋九知道了来龙去脉,她看着弟弟,替两孩子有惊无险的经历而松了口气,同时对这位钦天监的大官员也放了心。 于是宋九见院里也没有别的人,这就前言不搭后语的跟弟弟小声说道:“来喜,你现在听好了,南夫子是钦天监的大官,本事不少,你一定要好好地在他身边学习。” 宋来喜震惊的看着姐姐,他是觉得师父有些不一样,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师父是钦天监的人,难怪能懂得这么多的,难怪会受皇命派来安城对付贵子。 只是宋来喜内心也有自己的主意,这就说道:“二姐,我想好了,我会跟着师父好好学,但是我更想参加科举考试,我想出人头地,以后大姐和二姐在娘家也有靠山了。” 宋九心头感动,原来这才是弟弟努力读书的动力,可是她也知道,科举考试哪有这么简单,全国上下这么多的读书郎,可三年才出一位状元,那是天之骄子,哪是一般人有这么幸运的。 “其实中了秀才就已经很不错了,我相信大姐跟我一样的想法,弟弟不要太过辛苦,寒门出身的我们,能有今天的成就,已经很努力了。” 宋九不希望弟弟对科举试太过执念,有多少人被乡试挡在了外头,到老都不曾中举,又何谈中状元。 宋九替弟弟整了整衣裳,接着说道:“中个秀才,有了学识,再跟着师父好好学习,这就是大姐和我对你的期待,你也别想着大姐会在青花楼里受苦,她现在不在青花楼了。” 宋来喜一听,终于动容,连忙问大姐的去向。 宋九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大姐过得很好,以后我会告诉你她去了哪儿,你别担心就是。” 第386章 姐弟情深 宋来喜总算松了口气,大姐在青花楼里是他内心最难过的事,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宋来喜在城里住了这么久,自是打听到一些,苦于自己才十岁,家里又贫寒,没能力赎出大姐,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读书。 宋九看到弟弟的衣裳破了一个小洞,有些心疼,她的手摸到了怀中的银袋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就叫弟弟将衣裳脱下,她亲自给弟弟缝补衣裳。 补衣裳的时候,宋九还不忘叫弟弟一定要跟在南夫子身边,不要出差错。 送走两个孩子后,南宫阳做下了决定,不打算离开安城,也就从那时起,他对宋来喜越发的看重起来,开始教宋来喜一些民间祈福、求愿的阵法,相信过不了多久,两人便能以师徒相称了。 宋来喜欢喜的坐在姐姐身边,看着姐姐亲手缝补着衣裳,心里就甜滋滋的,到这一刻才记起自己也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吧,长姐如母,二姐亦是如此。 坐在一旁的任荣长突然拿起一块糖糕塞进了弟弟的手中,宋来喜才注意上二姐夫,二姐夫不说话,默默地守在姐姐身边,他差一点儿把人给忽略了。 “二姐夫。” 宋来喜欢喜的喊了一声,任荣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总算记得他还在。 吃着糖糕才像个孩子,而前不久宋来喜也是这么哄外甥的。 衣裳缝好,宋九给弟弟穿上,还亲自替弟弟梳了头,戴上幞头。 南夫子是避而不见,连小院也不来了,宋九将答谢礼留下,这就带着傻夫君离开了。 夫妻二人一走,南宫阳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进院子就看着头发梳得整齐的徒弟,问道:“人走了吧。” 宋来喜看着师父不自在的样子,如实说道:“师父,我二姐和二姐夫已经走了,但是把这些布料吃食都留下了,对了还留下了一盒银钱。” “莫叫我师父,你只是我的书童。” 南宫阳再次强调一下,然而说得有些无力,毕竟这孩子在自己身边没有半分怕处,现在他若再摆阵法,他胆大的敢闯进来当场学习,正好他自身有伤,也没办法再摆阵法了,只得由着他。 南宫阳背着手看着院里摆着的礼物,颇为无奈,从中拿起一盒银子,这就说道:“除了这个我收下了,其他的你来处置。” 梅庄的布料都是杭绸料,宋来喜看一眼就有了主意,拿回去叫母亲给师父做几身新衣裳出来,他发现师父在县学里有些坐吃山空,吃的用的越来越拮据,他还想着去街头算命养活师父来着。 南宫阳进了里屋,宋来喜立即将东西收拾好,吃食点心放入厨房,等师父喝茶时送上,衣裳今个儿就带回小院。 不过想到先前偷了家底去城外放了一把火的事,宋来喜这一趟回去,得被母亲骂死不可。 只是宋来喜不知道的是,宋九夫妻二人离开县学后,就拐去了城南小院。 宋九将银袋交给傻夫君。 任荣长翻墙进了小院,看到汤氏在厨房里做饭,他就顺手将银钱放到了堂屋里的八仙桌上,随后悄悄地离开。 待汤氏回到堂屋,就看到一袋厚沉沉地银子,汤氏吓了一跳,连忙跑院里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异常,心头便是一喜,才不久家里丢了笔压箱底的银钱,那是她存了好些年的钱呢,这会儿上天就给她补偿了。 汤氏吁了口气,也不责怪儿子了,先把银钱收了起来。 送了钱,夫妻二人这才出城,心头记挂着两孩子,牛车走得飞快。 安城王府里,小裴氏借机整顿好的王府,大门外便出现了陆氏母子。 这两人竟然还敢回来。 王府护卫将两人押送到了东院。 陆氏母子站在堂屋里,看着主座上的主母,终于陆氏朝小裴氏跪了下去,喊了一声主母。 小裴氏冷眼看着两人,语气冷淡地说道:“想回王府,也不是不准,到底是上了玉牒的侧妃,只是这儿是安城,是我说了算,以后你们母子二人住在西北小院,不得与西院妾室往来,更不得随意出入大门,想出府就从北门出吧。” 北门是下人的门,这不是侮辱人么? 陆氏压不住心底的火气,就要发作破口大骂,身边的儿子荣景却代替母亲应下了。 小裴氏很意外,看着灰头土脸回来的两人,心头有些疑惑,莫不是自家傻大儿和儿媳妇追出去之后,果真将两人给教训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小裴氏心头大喜,精心栽培的老二没了,可是这傻大儿也相当的厉害,为她争了口气,不愧是王爷的种,即使养在民间也没有让她失望,姐姐教导孩子还当真是有一套,她自愧不如。 既然两人同意在王府憋屈的过着,那就过着吧,小裴氏这一日一夜可是做了不少的事,有大礼在后头等着母子两人。 待陆氏带着儿子去西北小院之时,才知道整个王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先是陆家的护卫和下人都被杀了,跟着他们一同来西北小院的只有王嬷嬷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女,以及抱着孩子的朱氏。 仅剩下的这几人,都很狼狈,身上还有伤痕。 尤其是朱氏怀中的孩子,虚弱得没了声气,陆英美本能的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 “孩子还活着的,还请侧妃娘娘帮忙请位大夫。” 朱淑文头发凌乱不堪,衣裳也不齐整,还划破了好几处,一看就不知道躲在某个地方,勉强活下来的。 陆英美看了朱淑文一眼,还真是命长呢。 到底这朱氏还有用处,母子二人如今也落魄了,或许还能利用上她,这就将人安排在了西北小院的后边侧院,完全是下人居住之地。 堂堂一位贵女,怎么就落到了这地步。 朱淑文看着大夫给孩子扎了针,又喂了汤药,孩子的面色恢复了过来,她才抱着孩子喂了奶,王嬷嬷将大夫领了出去。 屋里头的朱淑文,回想起自己这一趟安城之行做下的所有事,她真的是少不更事,走错了三步。 第一步就不该相信晋王妃,难怪在京城里那些权贵夫人都不喜欢晋王妃,都说她厉害,小小知州之女能在晋王府站稳脚跟。 第387章 荣景的隐疾 第二步便是不该听信晋王妃的话怀上傻子的孩子,想到那个傻子就倒胃口,就想吐,自己贵女出身这般作贱自己。 至于第三步,更是让朱淑文陷入深渊,那就是田埂上被陆风隐相救,而茫然无助的她陷入谎言之中,更是毫无防备的被陆风隐夺去了身子。 未婚先育,还见不得人,这是朱淑文这一生最大的错处,好好的贵女生活不过,非要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她自找的。 朱淑文越想越不甘心,眼神阴冷的看向怀中的儿子,似乎一切罪魁祸首也因这个孩子而已,自己折在安城进退两难,这个孩子就是她的绊脚石。 朱淑文心头一狠,不待怀中儿子吃饱,强行将孩子放到了床榻之上,她很快整理衣裳,带上仅剩的几件值钱的首饰,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西北院子的堂屋里坐着陆氏母子二人,剩下没几个的下人早已经支开,堂屋内外再无旁人了,陆氏这才看向自家儿子,对这个儿子很有些失望的。 本以为儿子长大了立了功勋,她就能扬眉吐气了,没想到她自己来到安城没能斗过小裴氏,儿子更是不及那民间养大的傻子,陆氏心头难受至极。 陆家人有血性,明明是马背上的将士,为何就不及裴家血脉,她不信的,今日的儿子所作所为懦弱了。 “娘。” 荣景在堂屋中央跪了下去,只是这一跪,他又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显然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 荣景恳求道:“娘,咱们就在安城休养几日,等我再次寻到了机会,带走贵子,咱们就回京城去,这门面上的输赢,那都不重要。” 成为一方将士,能屈能伸,不然哪能有今日的成就。 陆英美脸色很不好看,冷哼一声,在她听来,这就是儿子太过懦弱,没能给她在小裴氏面前长脸。 “景儿有伤在身?” 陆氏压住心头的不快,先询问儿子的伤情,毕竟几次都能看到儿子的力不从心,担心他会不会是在战场上落下的旧伤。 谁知陆氏这么一问,荣景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安起来,这样反而引起了陆侧妃的怀疑,她立即起身过来,上前将儿子扶起,关切的问道:“景儿,你伤势如何?” 陆氏并没有立即请府医,她知道整个王府已经被小裴氏控制,王府里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包括府医在内。 荣景却再次跪下了,有些事瞒过了初一瞒不过十五,左右是要知道的,于是直接开了口:“娘,我从燕北回京的途中,中了别人的埋伏,受了重伤,恐怕这一辈子都不能娶妻生子了。” 荣景说完这话,拳头握紧,心头沉重,却还是会在意母亲的情绪,他知道母亲最在意的是他的成就,以及他能替王府和陆家传承血脉,而他却在回京城的途中中了计,被人给废了。 陆英美听到儿子这话,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一把将儿子拉了起来,怒道:“你再说一遍。” 荣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接着开口:“回京城途中,我带着亲卫中了埋伏,被人伤了下半身,从此不能人道,恐怕要令母亲失望了。” 这就是她儿子受的“内伤”? 陆英美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家儿子,急坏了,纤细白皙的手掐入儿子手臂上的肉中,嘶哑着声音问道:“看过大夫了么?大夫怎么说?他们为何要伤你?他们到底是谁?” “难不成是姓裴的,可是她一直在安城,一直被我盯着呢……” 陆英美已经脑子凌乱了,心头有恨意,她想不明白,对方不是杀了她的儿子,而是伤了她儿子,这是要让她陆英美断子绝孙啊? 反而荣景比陆氏淡定得多,被伤之后,荣景初醒之时,想过自杀,可是一想到自己是母亲唯一的依仗时,他没有寻死,而是将这事掩瞒下来。 荣景借着外祖父给的死士和暗卫,派人去查了,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他更是淡然的接受了,伤还没有养好他就来了安城,只要能跟母亲在一起,他也知足了。 “娘,不是她动的手,她没有这个能耐。” 儿子说得如此笃定,陆英美反应过来,立即看住儿子问:“你知道是谁?” 荣景叹了口气,拉着母亲在交椅中坐下,方说道:“京城里已经有人知道晋王府的嫡长子没了,而作为晋王府的传承,我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我在燕北时,军中全是我的眼线,对方无从下手,他们才费尽心思在我回京路上埋伏,伤了我。” “只是对方没有伤我性命,却是绝了我的后代,可见对方并不想晋王府再传承下去,留着我并无威胁,反而我因为外祖父的权势,指不定接掌了王府。” “一个没有后代子嗣的王爷,便成不了气候,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吧。” 荣景苦笑,看着母亲的目光里有些悲凉,母亲害死了嫡长子,别人害得他没有后代子孙,都是报应,权势相争,最后都没有落下好下场。 陆英美这一刻被儿子点醒,她惊得说不出话来,手紧紧地握住儿子的手,眼泪刷的一下落下,陆英美不知是要恨那个伤害她儿子的恶人呢?还是该后悔自己杀害了嫡子。 这么多年,陆氏母子相安无事,那是因为王府里有位嫡长子在,晋王府的嫡长子从小到大要经历着什么,陆英美可是亲眼看着的,却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到了她自己的儿子身上。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而荣景说的这一番话却早已经被门口偷听的朱氏听了个全。 原本朱淑文想丢下儿子就这样逃回京城,当安城一切的事都不曾发生过,回到朱家恢复贵女身份,再找个老实人嫁了,一辈子也不想与晋王府再有任何瓜葛。 然而这一刻朱淑文听到母子两人的谈话后,整个人都定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长得一表人才立功归来的王府景公子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景公子不会再有后代,若是她的儿子能成为景公子的儿子呢?那是不是只要荣景继承了王府爵位,最后这爵位还不得落入她的儿子手上。 朱淑文再次被突然而来的想法而惊住。 第388章 过继孩子 是现在义无反顾的离开安城跑回京城去?还是留下来,在王府里争得一席之地? 朱淑文并没有犹豫多久,转身便离开了前院,回到了后院小侧屋。 看着床上哭累了又睡着了的儿子,她又抱了起来,心头却在盘算着。 子夜时分,王嬷嬷从前院离开,经过月亮门时朝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下人,如今的西北小院里下人极少,倒是方便了王嬷嬷行事。 侧屋外,王嬷嬷看了一眼明亮的月色,这就推门进去了。 里屋里一盏油灯,朱淑文独自坐在床沿,床上是睡着了的儿子,她平静地看着王嬷嬷进来。 两人一个照面,朱氏轻笑出声,“不愧是王嬷嬷,还真就来了。” 王嬷嬷冷哼一声,要不是朱氏以玉佩为绣,她是不会踏入这小侧屋的。 朱淑文早已经写下了一封家书就放在简陋的小八仙桌上,她拿起来念给王嬷嬷听,内容便是托付大哥帮忙,给京都外城西城头打豆腐的王家安排一处庄子和庄户户籍,并将王家儿子送去国子监读书。 王嬷嬷听到信中内容,脸色大变,值钱的玉佩事小,朱氏知道王嬷嬷还有家人在世上的事才是大事,对方将行商的家人改变了庄户户籍,且送她家大侄子去国子监读书一事,王嬷嬷心头无比的震撼。 原本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高门贵女,自然不会知道陆侧妃身边的一个小嬷嬷还有家人被暗中安排在京城,这一切都是她待在晋王妃身边时得知的消息。 以前朱氏没把一个小嬷嬷放在眼里,但是现在她却用得上这号小人物。 作为王府的奴婢,尚有家人存活于世,并且她借着在陆氏身边服侍的势头,将家中大哥一家人安置在京都外城城西头,这是陆家的忌讳,陆家用的下人都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的。 如此王嬷嬷才会着急担心,眼下把柄捏在了朱氏手中。 若不是王嬷嬷这一次跟着陆氏来了安城,若是她还在京城的话,王嬷嬷还会借着府中月休的时候去一趟外城见见自己的大哥,指不定还能另外安排一下,不会让他们再出现在京城,可是现在她无能为力了。 王嬷嬷私下里也一直资助着大侄子读书,大侄子也是聪明的,原本是考中了秀才的,也不知被谁检举,没能参加乡试,是王嬷嬷心头的结。 可眼下朱家愿意出手相助,而且朱家权大势大,将来大侄子的前程有户部尚书提携,那当真是前途无量了。 王嬷嬷很快败下阵来,立即朝朱淑文跪了下去。 信会送出去,但是王嬷嬷也因此成了朱氏在陆氏身边的眼线,这一次更是在王嬷嬷耳边交代了几声,王嬷嬷一脸惊愕的看着她,想到自家大侄子,这就点了点头应下了。 清晨,王嬷嬷服侍着陆侧妃起床。 陆侧妃一夜没能睡好,眼睛都是肿的,她真是万念俱灰,自己在王府输得一败涂地,这劳碌的半生,争来抢去的,最后啥也没有得到,这滋味真不好受。 陆侧妃无精打采的起床。 王嬷嬷会看眼色,见主子不高兴,这就小声说道:“主子,倒有一个好消息,小的昨日出门采买,遇上了三爷身边的贴身小厮,他并没有离开安城。” 陆侧妃一听,果然有了些精神,立即问道:“人可是抓住了?” 王嬷嬷立即点头,她目光微微一闪,这就要丫鬟将人带进来交给陆侧妃审问,陆侧妃并没有这心思,抬了抬手,说道:“你可是问出了什么?” 王嬷嬷立即说道:“问清了,当初三爷被主子派去朱氏的庄子打探情况,三爷使了一条美男计,才与朱氏结识。” “三爷看中了朱氏,想寻其为妻,正好朱氏受前头那位冷落,便被三爷趁虚而入,得了朱氏的身子,还曾在庄子上住了小半月,才离开的,期间并没有去过青花楼。” 陆侧妃一听,惊讶的看着王嬷嬷,“这么说来,朱氏生的才是我三弟的孩子?” 王嬷嬷立即点头,又说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定是真的了,就怕前头那位查出点儿什么,如今前头那位猖狂,三爷的血脉可得留住。 陆侧妃果然动摇,若是这么说的话,西院角门的那位宋氏,肚里怀着的又是谁的种?想不到竟被个青楼女子给骗了。 姓宋的厉害呢,能得到小裴氏的保护,将整个西院都留给了她,陆英美反而去不了西院,找不了她的麻烦,被人耍得团团转,这一口气真是难以咽下。 “安排人把朱氏和孩子送回京城去。” 陆英美决定调拨些陆家死士出来,护送朱氏离开安城,三弟的血脉还是得保住呢。 王嬷嬷犹豫了一下,接着开口:“主子,整个澧阳郡可都落在了前头那位手中,朱氏母子要离开,恐怕难了,与其冒这样的风险,何不将陆家的血脉过继到景公子门下?” “住口。” 陆英美一听,气不得轻,美眸凌厉的看向王嬷嬷,王嬷嬷吓得赶紧跪了下去,忐忑不安的说道:“奴婢这话主子不爱听,但是奴婢也是替主子着想,奴婢冒死进言,还望主子三思。” 王嬷嬷匍匐于地,一脸的卑微。 陆英美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王嬷嬷,沉声问道:“昨晚屋里的话你都在外头偷听到了?” 王嬷嬷不得不应下,她原本是听到屋里主子的哭声,才过来看一眼,就无意中听到了,但是她发誓,绝不会说出半句。 到底是打小就跟在身边的嬷嬷,陆英美心头有气,也没想着要杀了她,只是气得踢了她一脚,踢到了她的额头,都冒出了血。 不过王嬷嬷的话却缠绕在陆氏心头,三弟是为她而死,而朱氏生下的正是三弟唯一的血脉,自家儿子又没了后代子嗣的能力。 陆英美这半生都在为着儿子争取晋王府的爵位,若无后代子嗣,这爵位要来何用,到时候也得落入他人之手。 与其将来在王府过继族中血脉,不如就用陆家的血脉,如此晋王府的爵位也算是落到了陆家人的手中。 陆英美想了半日,做下了决定,这个孩子还当真是她的一个契机,只要她承认了孩子的身份,再劝服景儿,那么她就直接有一个孙儿,将来还能借着朱家的势力,景儿接手晋王府就更容易了。 第389章 还是她家傻大儿的媳妇好 等在偏屋小门的朱氏,只不过利用了王嬷嬷的一张巧嘴,转眼待遇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改变,母子二人很快被接到了前院,住进了明亮的屋子,身边终于有个丫鬟服侍她。 至于那个曾经她看都看不上的王府庶子荣景,而今却突然成了她名义上的丈夫。 西院角门小院里,宋六平安生下孩子后,稳婆并没有急着走,反而留下来照顾宋六的月子,又有前头主母的安排,小厨房里时常送补品过来,母子平平安安不说,还得知西院里住着的陆侧妃被主母赶去了西北小院,角门小院算是单门独户了。 宋六松了口气,不过生孩子时的凶险还是记忆犹新,如今平静下来了,她可是记得那位在凉亭里想要弄死她,又在她生孩子的关键时抢走府医的朱氏,没了陆侧妃的威胁,宋六决定将此人交代出来。 后院里养着一个不知来历和情况的孕妇,如今主母掌管了整个王府,此人便是插翅难飞。 宋六身边的侍女去前头找到齐嬷嬷,将这消息传到了小裴氏的耳中,正好小裴氏从府医口中得知他被陆氏的人带走,给后院的一个丫鬟曾接生看诊。 有了宋六这个消息,小裴氏便知道那生产的哪是位丫鬟,恐怕就是她久寻不得的朱氏。 别庄小院里没了朱氏的下落,整个澧阳郡也不曾见朱氏离开安城,所以说只陆侧妃收留了她,才能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宋六的这个消息当真是及时雨,小裴氏立即带着府卫风风火火的往西北小院去了。 西北小院里,陆英美正在计划着怎么将贵子带走,一行人早早离开安城,突然听到小裴氏来了,陆英美下意识派人去叫自家儿子。 身边的护卫都被杀光了,下人也没有几个,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瞧不起小裴氏的侧妃终于有了惧意,真要是在安城把她给杀了,小裴氏恐怕也做得出来。 荣景为了护母不顾身上的隐疾,他袖里藏刀赶了过来。 而得到消息的朱淑文却是脑子灵活,她隐约觉得这一次晋王妃气冲冲的赶来小院,恐怕就是针对她来的,府医看诊接生,迟早是要发现的。 于是朱淑文不请自来,并且还抱着自己的儿子,就这样梳妆齐整的站在荣景的身边,那模样完全就像是老夫老妻似的。 荣景感觉到不舒服,眉头一紧,侧开了几步。 陆英美见状,也猜出了小裴氏此番前来的用意,强行将儿子的手交到朱淑文的手中。 荣景闭了闭眼睛,心底无尽的悲凉。 小裴氏带着人赶来,就看到堂前齐齐整整的三人,还有朱氏怀中刚出生的孩子。 小裴氏一脸的不可思议,毕竟朱氏是她亲自带来安城的,以前在她身边总是甜甜的叫她一声姨娘。 将朱氏送到别庄上去,不是要冷落她,而是在保护她,陆侧妃一旦知道始末,岂会容许她与朱家联姻结盟。 可惜了,朱氏没能明白她的用意,更是投靠了陆侧妃。 堂堂三品大员家的嫡女,却与王府的妾室庶子混迹在一起,真是自降身份。 “孩子是谁的?” 小裴氏来到朱淑文身边,手伸出来就要摸孩子,朱淑文本能的想要护着孩子,但是她知道,她根本护不住,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小裴氏的手落在孩子的脖颈之处。 小裴氏神色平静,可她的手却停在孩子脸上轻轻地抚摸,吓得朱氏大气都不敢喘,为了活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接了话:“姨母,孩子是王府庶公子荣景的,我与他情投意和,我甘愿生下他的孩子。” 小裴氏脸色微变,一年前,陆氏的儿子便已经从燕北赶了回来?那个时候王爷还在,陆氏为何不让自己的儿子见见王爷,放过这样好的表现机会,事出反常必有妖。 小裴氏目光凌厉的看向一旁的荣景,这个比她的儿子还要大上一岁的庶子,正是陆英美全部的希望,也是威胁她家儿子地位的人。 “你可知这叫私相授受?” 小裴氏的脸色很难看,看朱淑文的目光里也有些怒其不争。 朱淑文就要朝小裴氏跪下来示软,谁知小裴氏的手突然掐住了孩子的脖子,吓得一旁的陆侧妃大喊一声,“姐姐,手下留情。” 姐姐? 小裴氏可比陆侧妃小了几岁,从来没有叫过她姐姐,可是看着她焦急不安的模样,原本怀疑的小裴氏又有些相信了,莫非这庶子真的在一年前就来了安城。 她手中那么多的暗探,竟然完全不知情,不愧是王爷的种,小小庶子有了燕北的功勋和历练,倒是不容小视。 陆氏母子的反应令小裴氏放下了怀疑,再看朱淑文,却是一脸的失望了。 陆侧妃突然有了一个孙子,小裴氏并不放在眼里,这孩子即使长大,也是庶出子,是旁支,永远无法与她家傻大儿相比。 以前几番看重的准儿媳妇,如今再一对比,小裴氏更是觉得朱氏连那乡间妇人都不如,这段时间见到傻大儿的媳妇接手梅庄,又对付陆氏母子,其能力比朱氏强太多。 “这么说来,你没能做我的儿媳妇,还真是万幸,你自己做下的选择,自己回去给朱家交代,可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以后朱家,我也不会再走动,你也不必再叫我姨母。” 小裴氏看着落泪的朱氏,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带着府卫离开。 但凡朱淑文没能与陆侧妃结盟,把孩子当成荣景的儿子,那么今日她见到晋王妃,便是她的死期。 以前晋王妃有多看重她,有多想要她做儿媳妇,如今便有多厌恶她,她这一步总算走得有惊无险。 旁边的陆侧妃看了一眼落泪的朱氏,有些瞧不起,遇着点事就流眼泪,还当自己是贵女千金。 “收起你的脆弱,在你生下这个孩子开始,你就没有资格再哭泣,我不吃这一套。” 陆侧妃将刚才在小裴氏那儿受的气发泄在朱氏身上,现在是看她哪哪都不顺眼。 朱淑文赶紧收起眼泪,不敢吱声。 第390章 逃不走的陆氏 陆侧妃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就看到了被小裴氏掐红的地方,心头有些不安,于是做下了决定,“景儿,贵子的事暂且不说,你先护送我和孩子离开安城再说,我担心主母改变主意,对孩子下手。” 荣景立即应下,城外还有陆家的死士,马场里总能追回几匹马,几人悄悄地离开澧阳郡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一旁听着的朱氏却是面色惨白,是要带走她的孩子不带走她么? 朱氏很快朝陆氏跪了下去,陆氏淡漠的看了她一眼,要不是孩子才出生,陆氏真不想带走这女人。 “你也跟上吧,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这一趟咱们悄悄地回京城,走得急了,你可别拖后腿。” 朱氏哪敢说半句,应下后,就抱着孩子下去准备了。 等不回王爷了,也不知王爷的去向,甚至王爷这一趟安城之行把陆英美带上,还令陆英美有些想不清王爷的做法是何用意。 只有离开澧阳郡,回到了京城,她陆英美才不惧任何人,在安城,她彻底被斗败了,安城私下得手的产业与暗探都被小裴氏收走,她现在手头无人无收入来源,更是寸步难行,处处受小裴氏的监视,她岂能留下来送死。 就在这天夜里,西北小院的门打开,陆氏母子跟朱氏母子带着仅剩的下人,悄悄地离开了王府。 出安城时还挺顺利的,他们马不停蹄的离开,接连走了三日。 马车里,没能坐月子的朱淑文当真是苦不堪言,但是一想到自己马上便能回京城了,再苦也都值了。 眼看着就要出了澧阳郡的地界,便是陆英美也以为就这么逃脱了小裴氏的掌心,谁能想到,一队府卫拦截在前头。 马车停了下来,陆英美惊讶的挑开车帘一角往外头看,看到那些熟悉的府卫,瞬间有些恼羞成怒,所以自始至终小裴氏都知道他们的行踪,不过是逗他们玩儿呢。 人被拦下,荣景虽然厉害,可是府卫太多,陆家仅有的几位死士再折损,他们身边就连个跑腿的人都没有了。 不得不马车被迫折返。 车里头,朱淑文的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陆英美冷眸看了她一眼,朱淑文赶紧收起了眼泪。 王府里,小裴氏得知陆氏一行人又回了府,轻笑出声,在安城她算是杨眉吐气了,这辈子在陆英美那儿受的委屈,她总算还了回去。 不过最近澧阳郡有些不太平,来了些不速之客,要不是小裴氏借着这一次陆氏母子离开王府之时,收走了陆氏的产业杀了她的眼线,不然澧阳郡的情况她还摸不准,总是被陆氏手中的人干扰。 这些人进了澧阳郡的地界后是直奔安城而来的,小裴氏立即派人将安城上下都盯紧了,但凡对她家傻儿子以及孙儿孙女无利的人,都不得留。 屈居于后院的陆英美,心头难受得不行,她后悔跟着王爷来了安城。 就在陆英美心头没有半丝希望之时,王嬷嬷在小侧门遇上一个奇怪的人,对方给了她一封没头没尾的信。 陆侧妃看过信后,原本灰头土脸的她瞬间露出一抹笑来,喃喃自语道:“天不亡我陆英美,从此以后,我家景儿不仅要接掌晋王府,便是现在所立下的功勋,也足够他在外头另劈府邸,我总算盼到头了。” 随即陆英美要走了荣景手上唯一剩下的死士,她定要为自己和儿子争得一条光明大道来。 *** 水乡村里,宋九总算看到了两孩子。 看着两孩子没心没肺还能在公婆那儿吃饱睡好,她也真是没了办法,只得跟傻夫君一起,一人抱一个将孩子抱回了祖宅。 这一夜,宋九夫妻二人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便陪着两孩子入睡的。 半夜小圆子惊醒,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他本能的就吓哭了。 宋九侧身将孩子抱入怀中拍了拍,小圆子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平安回来了,小圆子的小手抱住母亲,闻着母亲熟悉的味道,很快又睡着了。 倒是小团子一夜好眠,大清早才醒来,一醒来就看到自己挨着母亲睡呢,那叫一个高兴,也跟着弟弟一样,黏在母亲的身边,舍不得起床了。 偌大的床,作为父亲的任荣长被挤到了最外头,差一点儿被挤床下去了。 天才亮,任荣长起床时,看着母子三人抱在一起的样子,颇为无奈,他家媳妇怕是要被缠几日,他也想抱着媳妇睡。 许是母子三人都太累了,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一看外头,傻夫君不仅起了床,还做了不少的事。 院子里,刘小丫更是欢喜的接了任荣长的钱去村头买了五斤猪肉,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吃的,人还没有起来,香味就传到了卧室。 母子三人的肚子咕噜一声,都饿了。 小圆子仍旧舍不得撒手,抱着母亲说道:“娘,我们再睡会儿。” 小团子还闻了闻母亲的颈窝,紧紧地靠着母亲背,也不愿意起床。 这一趟两孩子吓得不轻,到底还是孩子,缠着母亲也是正常。 宋九借机交代两孩子,以后要御兽,也得偷偷的,不得被人发现了,除非像这一次这样为了逃命,但凡能想出其他的法子,都不得用上这技能。 这事传出去可不得了,陆氏母子恐怕是知道了的,马场闹得天翻地覆,问一下就能清楚。 两孩子听母亲的话,都应下了,母子三人还约法三章,不得在村里头使用这技能,更不能让村里人发现。 小团子还悄悄地告诉母亲,她以前使用这个技能,把村里的几只鸡下的蛋给拿走了,又怕母亲生气,不敢带回家里,就跟弟弟在山上烧了个火堆子,把鸡蛋包裹埋在火堆子下方焖熟的,两人饱饱的吃了一顿。 要不是怕村里人追究,他们还想吃村道上跑来跑去的鸡,到底还是胆子小。 宋九目瞪口呆的看着两孩子,这才多大点,鬼点子这么多,好在吃的是鸡蛋,少一天没下蛋,村里人也不会怀疑到她家两孩子身上。 宋九很是无语,郁闷说道:“小丫不是给你们每人准备了十只鸡喂养,你们要吃鸡蛋,咱们家多的是。” 小团子的小手立即放在母亲的嘴上,笑道:“娘,那不一样,我们在外头无聊,看到有几只鸡要下蛋,我就叫过来了,然后它们在我脚边下的蛋,我就顺手的事。” 宋九握住孩子的手,无奈的教导两孩子,不能偷别人家的鸡蛋,村里人过得并不如他们任家,人家家里指不定还舍不得吃鸡蛋,留着鸡蛋换现钱的。 教导两孩子一上午,宋九嘴都说干了,好在两孩子还听她的话,宋九决定接下来尽量多跟两孩子睡,也能言传身教的改正两孩子的恶习。 第391章 任家大房的生意要做大 祖宅院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早饭,而此时的任家大房院里,任广田从城里回来了,一脸的喜色,手里拿着一份文书,一回家文书就交到沈秋梅的手上。 出了月子的沈秋梅刚把早饭做好,就看到丈夫塞过来的文书,她看了一眼后,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百胜木器行的东家当真愿意把所有家具交给咱们任记木器行做?” 任广田拿起筷子开吃,一边吃一边应着,“不仅交给咱们做,安城的两间百胜铺子都要结业了,上一次在我那儿买货的大管事定是很满意。” 沈秋梅大笑出声,“害人终害己,瞧瞧,这些人千方百计想做安城百胜木器行的大总管,最后总管没得做,连手艺工也没得做了,百胜的铺子关了,咱们家的任记,是不是得扩大生意,要招募些手艺工了吧?” 任广田点头,他这一趟回来就是来筹钱了,他想将百胜的那两间铺子买下来,除了那几个不对付的人,其他的木匠也不能失了这份工钱。 任广田这人重情义。 只是他们才做了一批大货的货钱,根本不够,所以任广田这一趟回来,他打算卖了家里的存粮,再想办法把石头村的地也给卖了,能筹到多少再看。 沈秋梅一听,将文书放下,试探的说道:“我瞧着三弟媳的绣楼应该能赚不少钱,咱们要不要——” 沈秋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任广田给制止,“我要做生意,生意还没有着落,投入多少钱,那就紧着咱们家的来,将来万一亏了,那也是亏的自个家的。” “所以这钱不能借,三弟媳有钱那是他们的事,我头一回开铺子做生意,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收下那两间铺子是怕曾经跟我共事的手艺工都没了活路。” “可是咱们任记的生意一直依赖百胜东家曾经对我的看重,还是会有变数,我得想办法做出更好用的家具,开拓自己的客商。” “不过,铺子不大时,工人也少,那些客商多半也看不上,就招揽不来生意,所以我才会想着扩张的。” “这事儿,咱们先不要跟家里人说,不然他们一个个的借钱出来,我倒是不好意思了,要是干不成这桩生意,我不得被人笑话。” 沈秋梅听着,心头有些可惜,只是做为任家的大哥大嫂,就应该做个表率,以前自家男人在城里做手艺工,赚的是工钱,不及二房三房家会做生意。 现在自己家才开始,也不能让二房三房笑话了。 夫妻两人商量好,这就奔走着把家里的存粮给卖了出去。 至于卖了石头村的十亩地,却有些难了,沈秋梅再次后悔自己当初咋就想都没想把地给买了,现在再看别人买地,多谨慎,瞧着这地得贱价卖了。 大房院里来了几个婆子,沈秋梅正想托她们帮着找买家呢,身边的蓉姐儿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沈秋梅疑惑的看着孩子,就见蓉姐儿拉着母亲往院外走,沈秋梅被带着来了院子外头,以为外头有什么,没想这孩子不停步,还要带着她去祖宅。 院里的几个婆子见状,这就起了身,主人家有事,她们改日再登门,可把沈秋梅给急坏了。 不得不沈秋梅抱着儿子跟着女儿去了祖宅。 宋九招呼着大嫂和蓉姐儿坐在了桂花树下,还说着要把先前蓉姐儿养大的十只鸡送到大房去,这会儿催着蓉姐儿去后院把自己养的鸡抓出来。 蓉姐儿漆黑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宋九,宋九刚要发话突然惊愕的看向蓉姐儿。 没一会儿,蓉姐儿就跟着双胞胎跑了,抓她养的鸡去了。 宋九收起心神,见大嫂还在推脱着不该抓走三房的鸡,鸡也是在这儿养大的,宋九没有接大嫂的话,反而问道:“大嫂要卖地?” 沈秋梅震惊的看着宋九,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只得点头,三弟媳咋这么快就知道了。 “石头村的地的确出产不高,也只能种些豆子,只是你这么急着卖地,自然卖不回先前的价钱。” 宋九一句话真是说到了沈秋梅的心坎里,她连连点头,已经有好几人出价了,有的甚至还了一半的价钱。 这些人越是这么还价,沈秋梅就越是后悔她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的买下这块地。 “大嫂,把地卖给我吧,我正好在石头村长大,对那边的土地有了感情,就按着你先前买的价钱。” 宋九说得诚恳。 沈秋梅却是内心一喜,对呢,三弟媳就是石头村人,她若是想买地,倒是好事。 于是妯娌二人就这么说定了。 宋九不知道大房筹钱是为了什么,但是刚才蓉姐儿的心声却让她得知大房最近很需要钱,连家里的存粮都给卖了,于是宋九顺势开口:“那咱们也不用等着了,我这就跟大嫂一起去一趟石头村,看是哪片的地,咱们今个儿就钱货两清得了。” 三弟媳做事当真是风风火火的,沈秋梅高兴坏了。 于是沈秋梅听了宋九的建议,将小儿子交给刘小丫照看,妯娌二人先去石头村看一眼。 家里就有牛车,也没有叫男人,就妯娌两人上了牛车,赶着车就往石头村去。 去石头村的路不远,走到半路,宋九便说道:“咱们到了石头村,把村长叫上,有他在,宋家人也不敢缠上我。” 沈秋梅发觉三弟媳真是想得周到。 于是牛车到了石头村村口,沈秋梅就跑下去喊村长,先前她买石头村的地,还曾给村长封过红包,这会儿石头村的村长宋银山见了她,说话极为客气。 直到宋银山来到牛车前,看到赶车的宋九,才知道买沈秋梅的地是她,这不是妯娌之间买地呢,他一个做村长的指不定还能要一次红包,于是宋银山露出讨好的笑来。 以前在村里瞧不起的毛丫头,人家现在嫁到了任家,可有钱了,还能回石头村买地了呢,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话不能说得太死。 宋银山坐上牛车,跟着一起去地里,还问两人,石头村也有一些村民想卖地去外头落户的,问两人要不要再买些。 沈秋梅买的那一块地肠子都悔青了,现在哪还敢买石头村的地,立即摆手拒绝。 第392章 这块地不简单 宋九也没有搭话。 走在熟悉的村道上,凹凸不平的地面是石头村的特色,却让宋九想起自己当初被一车粮食换走时的情景,她那时是真没有想过自己会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经过宋家院子的时候,宋九还是本能的别过脸上。 不过宋家小院里很是破败,没了宋九两姐妹,又跑了媳妇带走了小儿子,整个院里只有剩下了一个老的,那个不着家的继父,听说一年都不曾回家了。 正好院里老的那个雷氏,宋九曾经的继奶奶,这会儿衣着破烂的跟村里人在理论,吵闹中似乎是雷氏偷了邻居的鸡蛋吃,邻居婆子跟她吵了起来。 等牛车过去时,这两人吵着吵着还打起来了。 雷氏身上破烂的衣裳被撕得更破了,头发凌乱的破口大骂,可人家邻居不惯着她这泼辣劲,人家家里三个男人,随便一个就能按死她。 没了依仗的雷氏,在地上打滚撒泼,可村里人看一眼都不曾停步,便是坐在牛车上的村长宋银山也是如此,都懒得管这闲事。 宋九也没有停留,车速不减的离开,倒是被几个村里人瞧见,朝地上打滚的雷氏喊道:“你哭啥哭,天天在村里做偷鸡摸狗的事,自己没德行,把好好的一个家给弄没了。” “这不,我们瞧见你孙女赶着牛车过去了呢,可怜啊,你但凡当初积点德,现在也是有儿有孙,儿孙绕膝的年纪了。” 雷氏一听有孙女赶着牛车过去了,立即从地上起来,结果只看到了宋九一个背影,雷氏想去追,村里人却是嘲笑起来。 “你去追,追谁呢?人家又跟你没有血亲关系,你当初可是一车粮食把人家给卖了的,难不成舔着脸去认亲,人家可未必认你。” 雷氏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落下,也不撒泼了,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跑回自个院里,没了声音。 宋九赶着牛车离开了石头村的村道,又走了一里地,才到了大嫂买的地这边,隔着石头村有些远了,宋九以前也曾来过这边,记忆最深的是这处满山遍野的野花。 这些野花除了好看,却没有什么用处,既不能喂猪也不能喂鸡,所以后来就很少来了。 “就是这儿了。” 宋银山这一趟跑腿,就等着收红包了,自然是恭敬的。 宋九看着丰收后的荒地,再次开出来的野花,她叹了口气,大嫂这地买的还真是精辟,专挑石头村人都不想种的地。 “三弟媳,我当初就是没有想好,才买下了这片地,你如今当真要买我的地?” 沈秋梅内心有些忐忑,她很想卖地,可是也不想三弟媳吃亏。 宋九笑了笑,点头,便是这地没了收成,那至少还有这满山遍野的野花,也曾是她曾经多看两眼的地方。 宋九来到一处长得深的野花地里,她往上头一倒,躺倒在野花丛中,望着蔚蓝的天空,这样空闲的时候躺在野花中休息,是她当初难得一刻的轻闲,现在她想躺多久就躺多久。 沈秋梅也在宋九身边躺了下来,看着天空说道:“你还别说,这地是种不出什么东西,但是这野花还蛮好看的。” 不远处的宋银山一脸郁闷的看着两人,要不是为了红包,他这一趟都不想来,这么一块地,石头村人都嫌弃得要死,这两妯娌是买来买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石头地里冒出金子来了。 宋九微微闭上眼睛,正享受着清风拂面的惬意感,突然她猛的睁开眼,坐了起来,随手抓起一把紫色的花,久久不能回神。 沈秋梅疑惑的看着她,也跟着起了身,问道:“怎么?有哪儿不对么?” 宋九的眉梢掩不住的喜悦,她连忙拔了几株花草,拉着沈秋梅的手就说道:“走,我们先回去。” 沈秋梅还想再问,对上宋九的目光后,她立即看了宋银山一眼,这就应了。 宋银山本想着她们今天做买卖,给自己封个红包啥的,谁能想这对妯娌突然改变了主意,这地儿暂时不卖了,反正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再去衙门里办一次文书浪费那钱。 于是宋九和沈秋梅快速的赶着牛车离开了石头村,宋银山啥也没有捞到,还耽误了一会儿功夫,郁闷得很。 回去的路上,宋九飞快地赶着车,手里一把野花那是珍之重之,把沈秋梅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三弟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到水乡村后,宋九没有急着回祖宅,而是将牛车赶去了公婆的院里。 那会儿任婆子刚吃完早饭,老两口一个在缝补衣裳,一个在做竹篾活,时不时夫妻之间还搭上几句话,院里很是安静。 院门却在此时被推开,两妯娌从牛车上下来,牛车还没有停稳,宋九就抓着一束野花进了院子。 “娘,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花?” 宋九激动的开口,身上还有草屑和泥巴,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任婆子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疑惑的接过三媳妇手中的野花,倒是没见过这种花,至少在水乡村是没有的。 任婆子这辈子走的地方不多,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这野花有啥不一样么? 宋九仍旧很激动,她在任婆子身边蹲身,明亮的眼睛看着任婆子,说道:“娘,你还记那一箱书么?” 宋九本想说那一箱孤本的,可是想起婆母之前的交代,也不想大嫂吃味,只得改了口。 任婆子很快反应过来,瞧着大媳妇在,她也不敢明说,只得点头,“书咋了?” “前朝有一桩轰动全国的案子,就是一位地方富绅十恶不赦,屠了一个村,死了上百条人命,还处处掩瞒,最后是监察御史下地方审查政迹之时发现的,那位监察御史还差一点儿死在了地方官员的手中。” 那是前朝最有名的官商勾结案,上到巡察、知州,下到地方小吏,都被这位富绅买通,原因是那位富绅发现某处村落地下有铜矿,为了将铜矿占为己有,便屠了整个村子来做掩饰。 只是这个案子跟野花有什么关系? 虽说那一箱书,任婆子都看过,也知道有这么一桩案子,但是听了三媳妇说了这么久,竟也没有明白过来。 一旁的沈秋梅更是一脸的懵,三弟媳这是说的啥?又是哪箱书?他们任家还有多少书呢? 宋九将一株紫色的花拿出来,说道:“娘,我怀疑这一株是铜草花。” 一句话瞬间点醒了任婆子,她惊了一跳,而后拿起这株野花细看。 “书上说开满铜草花的地方必有铜矿,而那处村子,常年收成不好,村里头长得最好看的就是这些铜草花了,而这些村民最后也是死在这些铜草花之下,成了花草的肥料。” 第393章 一家人齐心 “铜草花花瓣呈蓝色或者紫色,十分艳美,便是受铜矿的滋养,若要证明这花草的下方有无铜矿,还能找厉害的人察看地形。” “上有丹沙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褚者,下有铁。” 书上所说,宋九将之记得清楚,此时说出来,任家两老的已经震惊,一旁的大嫂沈秋梅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做为秀才之女,读书识字不必说,却弄是没有看过三弟媳所说的这些书,甚至听都不曾听说过。 任婆子激动的握住老三媳妇的手,这孩子要是男儿身,任家的男儿都不及她,不过是交给她一箱书,她不仅读了,还记下了。 一桩案子都能让她学到识别矿产的地步,若是真如老三媳妇所说的,那么石头村常年收成不好,石头多的这种奇怪地形,指不定地下是丰富的矿产之处。 任婆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松开宋九的手,立即起身,脚步匆匆的进了里屋。 任老头也顾不上做竹篾活了,这会儿也在端详着这株野花。 没多会儿,任婆子从屋里翻出一本压箱底的书,却是一本手稿,瞧着也有些年代久远了。 任婆子来到宋九身边坐下,随即翻开书,只见里头全是图画,还有一些注解,都是各种动植物的分辨。 任婆子叹道:“我下嫁到庄户家中,我担心自己无法分辨地里的粮食,以及山中的野味蘑菇,从娘家离开时带上了这本手稿,这还是府里大管事家里留传下来的,他祖上都是庄户出身。” 这本书中有没有铜草花的图任婆子并不知道,也没有仔细记下,初来水乡村时也只是初略的翻了翻,后来发现村里人很热情,她跟着人家去采蘑菇,也不会弄错,自家丈夫也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于是这本书就搁置了。 几人仔细的翻看着这本书,在上头不停的寻找着,终于在最后几页的时候,宋九突然指着一处,“娘,这个像。” 还别说,真的像。 上面写的正是铜草花,几人仔细分辨这株野花,与上头的注解越说越像了,这花的形状虽说是墨笔所画,但形状极像,也说了此种花草长势好,多是成山遍野的开花,不会单独一枝,而且花色鲜艳,与普通野花有着明显的不同。 宋九记忆中整个石头村就是她家大嫂买的那一处最多这种野花了。 以前没有读书识字,宋九哪会认得这些野花,只觉得特别的好看,然而也没有时间欣赏。 经过任婆子的反复辩认,得出结论,多半就是铜草花了。 而这个秘密,只有他们任家知道,整个石头村的人都不知道。 “老三媳妇是咱们家的福星,这就把二房叫来,咱们家的钱全部拿出来买石头村的地,有多少买多少。” 任婆子做下决定。 沈秋梅震惊的看着婆媳二人,还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娘,三弟媳,所以我那块地要发财了?” 宋九点头,任婆子笑道:“你这是傻人有傻福,你还想着卖呢,财落到你手里也抓不住,亏得老三媳妇跟你去了一趟。” 沈秋梅搓了一把脸,感觉一切来得太突然,明明谁都不想要的石头地,转眼成了香饽饽。 先前妯娌两人赶着牛车去石头村的时候,听村长说过的,村里有人想卖地,要不现在就去买了,当然也得看长了铜草花的地才买。 宋九想起那片山林也长满了,于是说道:“娘,要不我们把那座山给买下得了。” 地都不好卖了,山谁愿意买,想必村长不会拒绝,指不定早早的办下文书。 山是整个村里人的,他们要买的话,得村里人都同意,倒也好卖的,宋九知道宋银山特别的贪财,只要买通了他,还不好办事么?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等明个儿任家大哥回来了,把老二老三都叫上,去一趟石头村。 祖宅里,宋九站在院前朝山头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做下了决定,她回屋叫住傻夫君,叫他去一趟山头,从泉井周围潜伏着的暗卫里头拔一位来祖宅守着。 有了上一次双胞胎被人从村里带走的事以后,宋九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晋王留给他们的暗卫不多,山中才是最有危险的,只能以后靠傻夫君多在山头走动,留意一下。 防着了山里,却防不住村里头。 当天傍晚,祖宅院外便有了一名暗卫,而宋九每次都会在厨房里多做几人的饭量,便是给这几名暗卫留的。 刘小丫开始还觉得奇怪,不过跟在宋九身边时日久了,也不多问了,每次做饭,家里吃什么,厨房里就留什么,也就习惯了。 夜里,任家人都聚在祖宅的桂花树下商量石头村买地的事。 铜草花就放在八仙桌上,任广田和任广江两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见都不曾见过的花草,还有些不敢置信。 杨冬花惊声问道:“三弟媳打小就看到这些花,果然读书以后就是不一样了,这花还有这用处呢。” 任婆子在一旁接了话,“叫你们多读点书,哪个听我的话了,便是我的三个儿子,长大成家后,哪个还在屋里头翻书看了。” 这话说的几人惭愧,不科举考试,读书识字无非是在外头打交道时不会上当受骗,哪还去钻研学问。 杨冬花就更不用说了,比老三媳妇早几月进门,弄是到现在还不识字,看书就头痛,是任家院里唯一一个不识字的。 任广江不想母亲说到自己媳妇不识字这事上,连忙岔开话题,“娘,那咱们家怎么买地,依我看,要不咱们家把石头村的地都给买了。” “趁着大家伙都没发现,正好我二房这段时间赚了些,还有大哥三弟家的钱,咱们任家铁定能买下,就出高价钱。” 一束铜草花,一家人都不曾怀疑过宋九的眼光,转眼就要将全部家底押下去,宋九都有些汗颜,忍不住开口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偷偷地挖一挖,万一我判断错误——” “我相信三弟媳的眼光。” 杨冬花第一个支持的,三弟媳就是有种奇怪的运道,只要她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杨冬花可是一路看过来的。 第394章 任家买了山头 任婆子也是相信老三媳妇的,何况婆媳两人都再三对照了两本书中的内容,不成问题,真有问题,也是她这个老婆子没眼光。 任广江跟自家媳妇一个想法,看向宋九说道:“三弟媳你莫担心,就算有点啥,咱们任家还能再赚钱,又不是没了赚钱的能力,这点钱咱们任家给得起。” 到这一刻,任家几房一条心,不管谁家钱多钱少,买的地都算公家的,赚的钱一起分,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任老头看着一家子齐心,心头欣慰,还是他媳妇会持家,庄户家里哪家像他们任家家风好。 这事儿定下了,二房三房拿出了不少钱,大房家里没啥钱,有钱也都投到木器行去了,眼下也只有最近卖的一批粮产,沈秋梅便把卖粮的钱拿了出来。 任婆子盘算了一下,似乎任家真的可以买下整个石头村,前提是人家石头村的人都愿意卖地。 第二日,任家两老的没打算去,却是交代家里人都得听老三媳妇的话,见机行事,在任婆子看来,家里最聪明的就数老三媳妇了,交给她来打理准没错。 任家几房都是夫妻出动,宋九担心出门后孩子们的安危,便将几房的孩子都送到了祖宅里去,任家两老的也守在祖宅里,寸步不离。 一辆牛车风风火火的出门,村里人见了,无不感叹,任家都分家好几年了,咋还这么齐心呢,这妯娌之间关系亲如姐妹似的。 牛车到了石头村时,石头村的村民也瞧见了,一看是任家的牛车,还有些意外。 石头村就是石头多,灾年过得艰辛,现在是丰年,也不及别的村产量高,好在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就是穷苦了一些。 到了石头村就能看到大部分穿着补丁衣裳的村民,有的衣裳上补丁连着补丁的,都要穿破了。 杨冬花看在眼里,叹道:“难怪我家小卖铺,难得看到石头村的人过来买东西,这年头日子还能过成这样。” 石头村前几年灾年的时候,村里头卖了不少孩子,饿死了不少老人,眼下村里头,老人难得见几个,但是孩子却是多的,都是这两年日子好过了,生下来的孩子。 沈秋梅时常出入石头村,倒没有这么多的感慨,以前她是看到石头村的地就头痛,现在看到石头村的地就像看到了金子,瞬间觉得这些闹腾的孩子也可爱起来。 一行人先是去找村长宋银山,这人一看这阵仗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任广江和杨冬花将小卖铺里的吃的用的搬到他家小院里时,宋银山的嘴笑是合不拢了,赶紧叫老伴和儿媳妇们出来。 不仅给吃的,还给钱。 与人交往上,任广江很能耐,这十里八乡的,他是出了名的,三言两语下来,宋银山根本招架不住,任广江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卖铺里的东西就亮瞎了几个妇人的眼睛,宋银山又私下得了五两银子,宋银山得知他们家是来石头村买地的,立即跟着走。 一路上宋银山很是恭敬,还生怕村里人围观,老远见到村里人就斥喝,不让他们靠近。 到了大房家的地里头,任广江指着这片山头问道:“村长,咱们可以买这块山头么?我们家打算在山头养鸡放牛放羊,左右地里也没有什么出产的,这儿倒是一处清静之地。” 宋银山看了一眼满山遍野开满野花却没有别的出产的山头,感觉任家多少有些人傻钱多,头回见到出手阔绰准备买山头的。 这平时也没有卖过山头呢,不过倒也不难的,只要全村的人同意了,这山就能卖,到时候去衙门里出份文书,包括这山脚下的地一并卖给任家去。 在任广江和村长交谈的时候,任广田夫妻二人已经在自家地里逛了。 真的是长满了紫色花瓣的铜草花,这花任广江是头回见,沈秋梅却是见了好几回,却从来没有当回事,还嫌弃野花长得快,把地给荒了。 沈秋梅叹道:“我前几回过来,我还嫌弃来着,每次播种得找人除草,能不生气,瞧我这性子。” 任广田也是被自家媳妇说得颇无奈,便是他也认不得这是什么花草。 而且连着他们这十亩地,往上就是山头,都长了这样的野花,三弟媳当真是有眼光。 宋九和傻夫君站在一起,两人却是看向整个石头村,发现大部分农田里都会冒出几株这样的野花来,也都是不碍眼的地方,碍眼的地方多半都被拔了种植了作物。 所以说这事成了,整个石头村的底下都是矿场,是一笔大财富。 这边二哥任广江跟村长谈得差不多了,山头能卖,宋银山能做主,价钱也谈好了,二两银子一亩,盘算一下山头,百亩有余,宋银山觉得山头没啥值钱的,就直接给算一百亩地的卖价,也就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买下整个山头,任家人听了,心头的欢喜都要蹦出嗓子口了,不过得忍住。 至于村里人卖地的事,却比较零散,东一块地西一块地,也因为石头村的地势有太多的石头地,各家各户早年间也是在此处落户安家时开的荒,所以想买成片的地,就得好几户人家一起卖给他们。 任广江也借机说了,石头村的地不太丰产,所以愿意出五两银子一亩的钱,得成片买,不愿意成片卖的就算了。 毕竟若是将来知道地下有矿产,挖出来算谁的,都是争论,但是这山头包括大房家的十亩地是连成一片的,就划算多了。 宋银山这就打算招呼着村里人商量此事,五两银子一亩的地,必定有人心动,而且人家不是非得要买水田,即使是山地连成一片,人家也买。 当天任家人在石头村待了一日,卖地的村民们犹豫不决,但是山头却是直接定下了,整个石头村三十几户人家,每家还能分点钱,这山头放在那儿也没有啥收益,一个个的都同意了。 宋银山得了好处的,当天下午就跟任广江一同去了一趟县衙,这山头算是买下了,之后卖地的村民,还得宋银山跑腿,帮着说说看。 宋九一行人天黑时才离开石头村的。 此时水乡村的祖宅里,在祖宅里照顾着孩子们的任婆子,终于发现祖宅里有些不对劲,比如刘小丫会多准备几人的吃食,比如中午放在厨房里剩下的吃食,一到下午,吃食就不见了。 还有院前院后安静得有些奇怪。 任婆子也是心细之人,她不动声色的来到小院外的泉井边洗衣,眼神却朝院后头的老树看去几眼,总感觉那儿似乎有个身影。 第395章 宋银山发现了野花的秘密 只是任婆子看过几眼后,那处的黑影就不见了,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祖宅外头有人守护,莫非是晋王安排的人? 再一想到先前被带走的双胞胎,瞧着这人怕是最近才安排上的。 三媳妇啥都跟她讲,唯独这事儿不曾跟她说起,晋王到底来祖宅有几回?会不会将老三和老三媳妇认回荣家去?还有两个孙,是不是也要一并带走? 一想到这儿,任婆子就有些难受,两孩子可是上了任家族谱的,老三媳妇也是她老婆子一眼看中带回来的,可不准被晋王将人认回去了。 天黑了,任家人也都回来了。 杨冬花欢喜的跟婆母讲着今个儿在石头村买地的经过,山头二百两银子拿下了,很是欢喜。 只是杨冬花说得起劲,任婆子却没有心思听,时不时看向老三媳妇,趁机将老三媳妇单独叫到里屋。 任婆子把手腕上的镯子毫不犹豫的带到了宋九的手腕上,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一次任家有这机遇,你是咱们任家的大功人,这镯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现在传给你。” 以前没分家,家务活多的时候,任婆子身上从来不带首饰,自打分了家,任婆子闲下来了,才翻出她母亲留给她的镯子带上。 任婆子平时做事也是低调的人,不说出去的话,三个儿媳妇还没怎么瞧见她手腕上的镯子,现在一说,宋九才发觉这镯子可精致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好东西。 宋九不敢要,何况外头还有大嫂和二嫂,哪能轮到她。 宋九不收,任婆子按住了她的手,说道:“今个儿我也表个态,自打上一次给了你一箱书,这镯子就迟早给你留着的,你带上。” 宋九没了办法。 婆媳二人从屋里出来后,沈秋梅和杨冬花都眼尖的发现了婆母手腕上的镯子带到了三弟媳的手上去了。 只是任婆子不待两儿媳妇有啥想法,便直接开了口:“你们也看到了,老三媳妇聪明,我很喜欢,这镯子,我传给她,你们不能嫉妒。” 话是这么说,两个儿媳妇听了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婆母啥时候有了这么一个镯子她们不知道,但是婆母看重的东西一定不是很差的东西,可是她们两人没份。 杨冬花喊了声“娘”,刚要开口,被任广江叫住了,任婆子也朝她看来一眼,借机语气严肃的说道:“这么说吧,我就是偏心老三,也喜欢老三媳妇,但是我对你们也不差。” “一个个的都成家立业,小有成就,还盯着这点小东西么?” 任婆子严厉的看向两个儿媳妇,沈秋梅想起婆母私下给他们大房钱做木器行的生意,这事儿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哪敢说啥,立即闭了嘴。 至于杨冬花,二房家里本来就能自己赚钱,唯一心头不舒服的是以前婆母都是向着二房的,现在不是二房最受宠了,多少有些难受。 只是杨冬花看到丈夫的眼神,就知道自己不该吃味,三弟媳向来都是那个不争不抢的人,这一次也必定是婆母的意思,婆母的意思就是任家人的意思。 杨冬花不敢说啥,等夜里一回去,任广江决定亲自给她去城里铺子打一支金镯子后,杨冬花就释怀了。 宋九被婆母额外看重,又给了这么一件传家宝,她的确受宠若惊,心头感激。 等任家人在祖宅吃完饭后各自回家了,宋九还拿着玉镯子看个不停,她和傻夫君是任家人,婆母也一直将傻夫君当亲儿子看,她自然是高兴的。 任荣长这一天跟在媳妇身边,这会儿洗漱好躺在了媳妇的身边,看到媳妇手中的镯子,忍不住说道:“这镯子,我在师父那儿瞧见过。” 宋九一听,疑惑的看向傻夫君。 早几年前,任荣长有一次无意间看到他师父怀里有一支一模一样的镯子,那个时候他没有在任家见过,当时还觉得奇怪,师父一个大男人,咋就有一支镯子了呢。 很快宋九起了身,对着油灯细看,就见镯子上刻着一行字,“神武二十三年秋,定。”旁边还有吉祥二字。 瞧着这镯子还有来历呢,她竟是不知道。 神武的年号是先帝之时,而今是嘉喜十三年,这么说的话,这镯子有些时日了,只是这个“定”字,不知是何意,是定下这镯子的意思?还是别的意思? 宋九总感觉这传家宝太贵重,她不能收。 第二日,宋九便去了任家小院见公婆,想将镯子还回去,没想到任婆子不仅不让,还说了一些耐人寻味的话。 “镯子你拿好,放我这儿不过是念想,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以后传给月姐儿,将来指不定能护你们母女。” 宋九想要多问两句,任婆子摆了摆手,叫她先回去了,便是这一刻,宋九也没能探出婆母心中所想。 从小院回去,宋九决定将镯子好生收着。 石头村里,宋银山得了任家的好处,正一家一家的问石头村的村民谁家愿意卖地的,四两银子一亩的地,还能在任家赚个一两银子一亩的差价,这算盘打得响,劝人也更加的卖力。 直到村里有位族老突然问宋银山,“还真是怪事儿,咱们石头村的地有啥好买的,难不成咱们石头村的地下有金矿不成?” 随口一句的牢骚,却把宋银山给点醒了,他心头吃惊,再一想到任家热情着要买石头村的地时那模样,他便想起先前两位妯娌来石头村在山头转了一圈带了一把野花野草回去了,之后任家就变了态度。 这一下宋银山不去劝村里人了,而是脚步飞快的跑到任家大房的地里,环顾四周,想起先前宋九采野花的地儿,他也顺势上前割了几把野花用小竹篮装着。 宋银山也不回家,而是提着这一篮子野花坐牛车入城了。 安城街头,宋来喜摆了一张小桌子在街头给人算命,贴补家用。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冲撞过来,旁边街坊们脸色大变,纷纷闪让,而坐在算命摊前的宋来喜却纹丝不动,一身布衣长衫,衣裳没有半个补丁,梳得整齐的发髻上带着幞头,此时他拿着一支笔就这么看着,连墨汁都不曾落下,马车就停下了。 马车里受惊的赵员外被人扶下马车。 第396章 看风水赚钱了 车夫正要破口大骂,怪这算命摊挡了去路,赵员外却立即喝住车夫。 赵员外在安城街坊们口中一向好名声,旱灾那几年,赵员外没少救济穷苦的百姓,这会儿下了马车,首先是看有没有撞到人,见街坊无事,松了口气,这才上前向宋来喜道歉。 算命摊倒是没事,就是这十岁大的孩子这份沉着稳重的模样倒是令赵员外吃惊。 赵员外活到这年纪,见过世面,很快就看出这算命摊有些不对劲,这孩子不怕被马车撞上?而且这摊位恰好就隔着马车三步距离,马车停下了,完好无损,着实惊奇。 于是赵员外在摊前坐下,当即就想让宋来喜算上一卦,没想宋来喜放下毛笔,将刚写好的一张纸折叠起来放入信封之中交给赵员外,交代道:“拿回去再看,你我皆是有缘,算是好人有好报。” 小小年纪,说话倒是老沉得很,赵员外还没有问要算什么,对方就直接给他指点了,这人不容小视。 赵员外恭敬的收下信,也顺势做下决定,正好赵家的祖坟要从外地迁回来,正要找高人看风水,赵员外决定请眼前这位帮忙,当场就将银袋放下,算是看风水的定钱。 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何况宋来喜很缺钱。 一个敢给钱,一个敢收钱,宋来喜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收下了银袋,感觉挺重的,有三四十两银子之多了。 赵员外的马车离开了,坐在马车中的赵员外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只见上头写着几字,“近日主凶,阁下凡事应该隐忍方为上策。” 赵员外最近正跟人抢码头的生意,对方黑白通吃,他正犹豫不决,看了这封信后,他瞬间释怀,立即吩咐下去,码头的生意不做了,让给人家,赵家也不差这一桩生意。 跟在车前的管事还有些奇怪,明明今个儿老爷出门就是去找地方官员周旋此事,怎么突然就放弃了呢? 赵员外一走,宋来喜直接收摊走人,一天赚一笔,时日一长,总能积累钱财,买间大院子,把师父和母亲都接到大院子里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师父屈在县学里,母亲租住着破烂院子。 宋来喜回去的路上,好巧不巧的遇上了正好入城的宋银山,宋来喜本能的就要避让,刚躲到拐角处就听到宋银山拿着一把野花在问人。 宋来喜远远地看着,看到那束野花,他脸色微变,心思一动,朝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说了一声,给了对方跑腿钱,对方就听他的话往宋银山走去。 宋银山正好问到了一位私塾夫子,对方看了一眼野花,惊愕的开口:“这是……铜草花?” 那老夫子刚说完,一位青年上前夺去了野花,接了话:“啥铜草花,这明明是做颜料染色的紫酱草。” 老夫子一听,还想仔细端详这野花,青年人上前就问宋银山,这野花在何处采来的,倒是可以卖给他拿来做染料。 宋银山一听,这花还能卖钱呢,立即问怎么卖。 青年人朝拐角处看了一眼,接着说道:“一担紫酱草五个大钱,卖么?” 宋银山一听,“呸”了一口,一担草挑入城才五个大钱,不如做一天苦力都有十五个大钱了。 青年人叹了口气,先用三个大钱把这一篮子花草买走,还说多挑几担来就比做苦力强了,结果被宋银山骂骂咧咧好久,不过这一篮子三个大钱还是愿意卖的。 钱货两清了,人都走了,那老夫子还在喃喃自语:“不对呢,我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像是铜草花。” 宋银山收了钱就要走,听到老夫子这话,皱了皱眉,心头也有些疑惑,于是顺口问了一句:“要是铜草花的话,能有什么用处呢?” 老夫子一听,郁闷的摆手,“我只是看到过杂书里有这花草的图,看着像,但是用处却是没讲,不过听说那本杂书是某些挖金盗墓之人用来辩认的,具体的我也得回去翻翻书。” 宋银山一听,心头打鼓,挖金盗墓之人,难不成石头村的地底下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这边宋来喜得了一篮子铜草花,也不再停留,而是飞快的回县学去,他若没记错,师父的手稿中有提到过这种花,这种花下多是出铜矿,且让他看看地势便知道了。 只是到了县学,却并没有寻到师父,宋来喜只得将心思压下,第二日还得给赵家看风水去。 赵员外找了个十来岁的孩子看风水,当真是奇闻,都说赵员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看风水是大事儿,岂能这般儿戏。 赵员外却是一脸恭敬的跟在宋来喜身边,带着他坐马车去了赵家新买来的地,赵家就打算把祖坟迁到这儿来。 宋来喜一下车,便是一脸的惊愕,毕竟这山头隔着石头村太近了,近得站在山头喊一声,石头村的人都能接话。 站在山顶,宋来喜忍不住看向石头村的方向,能清楚的看到村里头三十几户人家的房子,还有地里劳作的村民,以及他最不想看到却又忍不住去看的宋家小院。 宋家小院破烂不堪,此时里头只有一位老妪在,正是雷氏。 宋来喜很快收回目光,就见赵员外指着这处山头说道:“这处我赵家买下了,满山遍野的石头和野花,我这地儿还能挑处风水好的安葬赵家先祖么?” 在这儿宋来喜看到了满山遍野的铜草花,跟昨个儿宋银山拿入城中的野花一个模样,宋来喜惊愕的看着这山头,而后又看向石头村的山头,都一样,长满了这种野花。 小小年纪就跟着母亲逃出了石头村,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以前的宋来喜没有认师父,不曾读书识字,记忆里看到过的野花野草也甚是模糊,而今再看,却发现了玄机。 原来石头村的地不是不好种,而是地下有铜矿。 赵员外见宋来喜一直站着没动,以为他在看地形,也不敢上前打扰。 好半晌宋来喜才收起心神,拿出了罗盘。 没多会儿,宋来喜往西南方向走去,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了石头村山头的地界,他心头一喜,站在原地测算了一番后,向赵员外说道:“风水宝地就在此处。” 赵员外也是个精明的人,他立即看了看四周地势,还真有种四面青翠环山,山脊弯曲如龙状,而此地正像是龙头首位。 唯独不好的是这山头的地界旁边是石头村的山头,若是葬在这儿,赵员外得把石头村的山头地买下来,封了上山的路,不容许下头村民上来打扰才好。 第397章 听说晋王回来了 做为地方富绅赵家,自然会在祖坟之地建守陵院,宋来喜也就一并的选了地方和朝向,交代赵员外建院子的禁忌后,这一桩生意算是完成了。 赵员外显然很高兴,随即就叫人将宋来喜送回县学,还给了宋来喜一大笔银子。 坐在堂屋八仙桌前的宋来喜,已经盯着眼前的一盘银子看了一个时辰,他能买大院子了,他跟着师父学本事,终于用本事赚钱了。 只可惜等了这么久,从昨个儿到今天,都不曾见到师父回来,也不知去了哪儿,着实头痛。 不过也好,等他买下院子,师父就能直接过去住了。 这么一想,宋来喜更不想耽搁时间,这就带上银子去找牙侩,很快就在城南靠近县学的地方选了一处清静大院子。 院子有内外三进,院前有大门,院中有棵老树还有口井,进出有两道门,正好前头大门进出能接待客人,后边侧门他母亲进出而互不打扰。 宋来喜对这处院子很满意,这就定了下来,很快签下了文书,随后又置办了家具和用具,就等着师父回来后,他们一起搬家。 这日夜里,县学里南夫子的起居小院,南宫阳主仆二人摸黑回来,才进院子,宋来喜就从屋里出来,入眼的却是受了重伤的师父,宋来喜脸色大变。 无痕将主子扶入里屋,看到年纪小小的宋来喜很有眼力见,这就上来帮着照顾主子,无痕放下心来,将主子交给这孩子,无痕快步而去。 不知道主仆二人外出做了什么事,但是师父受伤了,宋来喜心头便不安,来到床边看到师父身上的伤情,宋来喜眼眶一热,就要去请大夫,却被南宫阳叫住。 “不能去请大夫,安城最近来了不少人,我也尚未查出是哪些人,他们来安城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今日受的伤,却非他人所伤,而是晋王的人所伤,所以万不能被人知道我的身份。” 宋来喜一听,吓了一跳,师父是什么都不瞒着他了,可是突然得知晋王要杀他师父,他便忧心起来,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不曾离开过安城,未曾见过世面。 南宫阳叹了口气,借着宋来喜手上的力气,坐了起来,这就叫徒弟帮着他处理伤口,擦干净了血迹,上了金疮药,南宫阳也松了口气,独自喃喃自语道:“看来安城越发不太平,晋王从燕北回来了。” 宋来喜默默地守在师父身边,听到的任何事,他都咽在肚子里,绝不会传出半点,师父对他有再造之恩,他会一直跟在师父身边不离不弃。 南宫阳在县学里养伤并不方便,得知自家小徒弟给人看风水竟然赚了笔大钱,还置办了院子,心头自然也欢喜。 于是师徒二人,带上劳碌了半辈子的汤氏就这样搬入了新院子。 三进的院落,两扇各不相干的门,令南宫阳相当的满意,以后这处院子也将成为他隐姓埋名的好去处。 院里没有仆人,十分低调,南宫阳有小徒弟照顾,又有勤快的汤氏管着吃食,这伤倒是养得快。 那住在后院里的汤氏,更是苦尽甘来,做梦都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能住上这么大的院子,有属于自己独立的屋子,还不用再给人浆洗衣物,受人委屈。 面对着教她家孩子大本事的这位师父,汤氏更是毕恭毕敬,做出来的饭菜,用尽了心思。 唯一让汤氏担心的就怕那个未曾和离的丈夫宋有财会寻到他们母子,担心这样的好日子过不了几日,以至于汤氏进出院子,都十分的小心翼翼。 只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安城码头,一艘大商船上,一个穿着补丁短衣、模样邋遢的中年汉子下了船,此人正是离家一年有余的宋有财。 跟着人家跑船,钱是赚了,却也在半路被人抢了,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赶了回来,千辛万苦的回到了安城家乡。 下船的那一刻,宋有财望着熟悉的码头,一把老泪落下,再也不敢离家了,钱没落到,媳妇孩子还是得寻回来,原本想着赚了笔大钱,就能让媳妇儿子另眼相看,而今是没了办法。 只可惜,小小安城却不知在何处寻到媳妇和儿子,宋有财有些难受,随即拿着破旧的包袱走入了人群之中。 水乡村里,任家派了任广江去石头村找村长宋银山谈买地的事,任广江会做人,也会来事儿,从小卖铺拿走两斤红糖,又拿了些糖糕、瓜子,这就赶着牛车去石头村了。 祖宅里,宋九在家陪孩子,正教几个孩子读书识字,沈秋梅便抱着孩子带着蓉姐儿过来了。 任家在石头村买地这事儿,沈秋梅感觉还像在做梦似的,为此她还特意的翻了书,了解了铜矿的情况,这会儿心神不宁的过来,就是来跟宋九说铜矿的事。 妯娌两人在桂花树下才坐下,二嫂杨冬花也赶了过来,小卖铺懒得开门了,家里有矿,这是大事儿。 三人坐下来,刘小丫这就带着孩子们去后院里玩。 沈秋梅一脸忧心的开口:“三弟媳,我咋瞧着这石头村发现铜矿感觉不太妙,咱们任家买了地,难不成我们要采矿?” 杨冬花尖着耳朵听着,她是不懂这些大道理的,就是想知道这些矿地能赚多少钱。 宋九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婆母也说起这事儿,咱们任家庄户出身,自然无法采矿。” 这一下沈秋梅和杨冬花不懂了,既然又不能开采,那这地买了怎么办?到时候被县衙里征走么?若是这样的话,也赚不了几个钱。 宋九见两位嫂子还没有看懂呢,便解释道:“地咱们先买下,按照燕国律法,采矿这事也可以私人开采,但得朝廷同意,这与前朝的律法是不同的。” “不过一般人也得不到朝廷的开采令,所以恐怕得是皇商,就像沿海一带的盐货,也有部分是准许一些皇商买卖的,只是价钱却是朝中定下的。” 沈秋梅一听,立即明白了,双眼冒光,一脸欢喜。 一旁的杨冬花仍旧没弄明白,瞧着大嫂和三弟媳都笑了起来,她还一头雾水,忍不住弱弱地问道:“那卖给皇商和卖给朝廷有啥区别?” 第398章 田地被人惦记 沈秋梅笑看着杨冬花,说道:“皇商是商人,在商言商,朝廷那可是强征,咱们安城的手艺工,就靠各地皇商了,若是这个时候被皇商知道石头村的地底下都是铜矿,你说哪个皇商不动心。” “咱们任家是开采不了,但是等石头村的地价涨起来的时候,再转手一卖,不就可以赚钱了。” “而且我瞧着咱们那片山头估计矿量丰富,咱们任家要发大财了。” 宋九听着点了点头,还顺势接了一句:“等石头村的地买下之后,就将这事传出去吧,这种好事,皇商岂会放过。” 杨冬花总算是听明白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又忍不住问着:“那到时候咱们一亩地卖多少钱?” 沈秋梅没算过,但是婆母和三弟媳这么聪明,不会让任家吃亏的。 只有宋九面不改色的开了口:“我们要矿产的收益,咱们任家怎么不可以参与进去,不然这地不卖。” 宋九话落,沈秋梅立即看向她,惊得说不出话来,所以这是让别人开采,他们加入收红利,那这钱就说不准了,若是他们的山头产量高,岂不是更赚钱。 杨冬花突然觉得是要读点书的,自己看书就头痛这毛病得改,瞧着三弟媳也太聪明了,那这地赚的钱可就是源源不断的,还不用自己开采。 只可惜,去石头村买地的任广江却是空手而归,带去送给宋银山的东西也一并退了回来。 任广江脸色有些不好看,将此事告诉了全家人,宋银山说村里人没人卖地,他也不收受好处,这个人今日瞧着也是一脸的冷淡,莫不是他有别的想法。 任婆子一听宋银山不卖地,想了想说道:“咱们不要买地了,免得惹祸端。” 任婆子说完这话看向老三媳妇,这石头村的人若是知道这地下有矿的事,那是一定会闹的,既然有了苗头,干脆不买了,好在率先买了座山头,任家也能小赚一笔。 宋九听了婆母的话,于是任家暂时不去石头村买地了,且看石头村那边有什么消息再说。 而此时石头村里,任广江前脚才走,后脚村里就来了人,正是赵员外府上的管事,来打听买下山头这事儿,赵家的祖坟得迁葬在这一处,不想底下的村民有打扰。 宋银山一听,立即问道:“莫非你们也知道那山头底下埋着宝贝这事?” 宝贝? 赵府管事立即留了个心眼,顺着话点头,还问宋银山关于所谓的宝贝一事。 宋银山颇为得意,任家人买地这事终于被他识破了,于是说起先前街头老夫子说的铜草花,还吹起了牛,说石头村风水好,石头村地下全是宝贝。 赵府管事一听,脸色大变,见山头已经不在石头村的村民手中,也没有心思再跟宋银山周旋,这就赶了回去。 人一走,宋银山立即闭了嘴,眼神盯着出村的马车,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来。 三日后,一行人上了石头村的山头,里头正是赵员外,还带了一个学识渊博的老举人,正在山头探头探脑的。 宋银山把消息放出去后,一直留意着山头的事,这会儿在地里干活的他见山头有人影,二话不说扔了锄头就往山头跑。 山道上,宋银山躲在石坡背后,看着前头正在察看地形的一行人,尖着耳朵听着,他也想知道这地下到底有什么宝贝。 这位被请来的老举人还真是见过世面的,手里抓了一把铜草花,又抓起一把黄土闻了闻,还尝了尝。 赵员外带着人不敢作声,紧紧盯着老举人。 没多久,老举人开了口:“不得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铜草花,地下铁定有铜矿。” 说完这话,老举人看向石头村的方向,看到那些田地里偶有冒出来的紫色野花,脸上全是惊喜,“都是啊,这个村子就是矿场。” 赵员外一听,脸色变了,背着手看着整个石头村,心里在盘算着将整个村子买下,他得花销多少钱出去。 而不远处躲在坡石后头的宋银山在听到整个村子的地底下都是铜矿时,激动得脸都红了,所以他们石头村要发财了么? 正在宋银山欢喜的时候,就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小树林里有三人朝这边走来,而其中那位小少年看着有些面善。 宋银山顾不上心头的疑虑,先闪身让开,离开了此处。 来的三人正是宋来喜以及南宫阳主仆。 南宫阳的伤养到一半,心头不放心,决定跟着徒弟来一趟赵员外的山头探情况。 若是安城出现矿场,那就更热闹了,晋王从燕北回来了,这矿场多半会落入他的手中。 有了矿场,又有晋王这些日子闹出的动静,南宫阳感觉晋王要造反。 正好南宫阳没能带走贵子回京复命,但若是他能抓到晋王造反的证据,再回京城也能戴罪立功了。 三人来到近前,正好撞见赵员外带着一行人在打量石头村,于是三人躲在了石坡下。 很快南宫阳看清了此地的地形,以及这满山遍野的铜草花,这么一眼望去,这儿还是一处大矿场,谁得到这一处,谁就发了大财,尤其落入晋王手中的话,他便能打造更多的兵器,养活更多的士兵。 南宫阳的手握紧成拳,这一趟安城算是来对了。 山头两拨人,一明一暗,而已经离开的宋银山刚下了山便脚步一顿,他立即回头看向山头,想了起来,刚才觉得那小少年面善的原因便是这孩子怎么瞧着像宋有财的儿子宋来喜。 汤氏带走的那个孩子,好些年了,算着时日也是这个年纪,这长相与宋有财太像了,宋银山一脸的不可思议。 再看宋来喜身边的那两人,看着就不是庄户人家,莫非也跟这赵员外一样有来头? 正好前几日宋有财赚了大钱回来了,正叫嚣着要寻回汤氏母子呢。 瞧着又能在宋有财身上赚上一笔钱财,宋银山快步朝宋有财的院子去了。 此时宋家小院里,老婆子雷氏坐在院里头,看着出门一年啥钱也没有落下的儿子,越看越是不顺眼,再想到卖出去的继孙女,却在任家吃好喝好,还在石头村买田买地,心头那叫一个难受。 这会儿宋银山过来找儿子,雷氏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人不在家,定是死外头了。” 宋银山皱眉,郁闷说道:“我这是给你们报喜来了,我看到你家孙子喜哥儿了。” 雷氏一听自家孙子还活着,立即起身,上前点头哈腰,赶忙将宋银山请了进去。 第399章 谁是最英勇的儿子 安城王府的西北小院里,一身青衣锦袍的荣景从外头进来。 被隔绝了的西北小院里,静得落针可闻,数得清的几个下人一声不敢吭的跪在地上。 堂屋里传来陆侧妃生气的声音,骂的却是前头东院那位,在京城这小小裴氏都不敢对付她,到了安城,这小小院子还得被她监视,且别落她手中,落她手中就别想有条活路。 荣景进来,看到脸色难看的母亲,抬手示意,屏退了屋里的下人,这就来到母亲的身边,上前帮她按着肩膀,温声说道:“娘,莫生气。” 陆侧妃冷哼了一声,他们出不了澧阳郡,被小裴氏压在这小院子里,她岂能好受。 然而荣景接下来的话却让陆侧妃有了些希望。 “娘,你可知父亲去了燕北,而今已经从燕北回来了。” 陆侧妃一听,立即回头看向儿子,一脸的惊喜,王爷回来了就好,王爷最是宠着她,绝不会让小裴氏这么压着她的。 “所以,接下来我得让父亲看看,谁才是他最英勇的儿子。” 陆侧妃疑惑的问道:“景儿,你想做什么?” 荣景轻笑一声,一边替母亲按压着肩头,一边答道:“大房没有了嫡子,只有一位流落在民间的傻儿子。” “上一次我身上有伤,没能斗得过他,可是大敌当前,兵不厌诈,他是有弱点的。” 陆侧妃惊愕的看着儿子,再次问道:“景儿,你想怎么对付他?只是你可得注意姓裴的,她现在把安城盯得死死地,别被她抓住了把柄。” 荣景俊朗的面容上露了出一抹冷笑,劝慰道:“娘,你莫担心,我都计划好了,你不是想她留在安城,永远都回不了京城么?” 陆侧妃刚要开口想问,就见弯身过来的儿子胸前突然露出一块令牌的一角,陆侧妃想也没想的就伸手将儿子怀中的令牌夺入手中,仔细一看,只见那令牌上栩栩如生的一头花鹿。 陆侧妃看到令牌心惊不已,连忙问道:“哪儿来的?景儿,这是几时的事?” 这一刻的陆侧妃已经没有什么事比这块令牌更让她紧张的了,她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再次问道:“景儿,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荣景没想到藏在怀中的令牌会被母亲发现,他很快从母亲手中夺去令牌藏入袖中,眼帘垂下,并没有回答母亲的话。 陆侧妃脸色煞白,盯着儿子喃喃自语道:“一个个的都被人收买了,你可记得你是晋王府的人。” 荣景听到母亲这话,突然笑了,乌黑的睫毛张开,那双神似晋王的眼睛带着一股煞气,盯着陆氏,说道:“娘觉得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军营里能活几日?” 陆侧妃紧紧地盯着儿子,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荣景苦涩一笑,随即又将令牌拿出放在了桌上。 “就是这块令牌,十二岁那年救了我的命,而后才有机会去燕北立功,母亲眼里,只要我有了功勋,替母亲长了脸,我就是你的好儿子。” “可是如今的燕国,英勇善战的将士并不在少数,又有几个能像我这样年纪轻轻立了功勋,能得皇上看重,给晋王府长脸的?” “因为这块令牌,它告诉我,只要我能挣得功勋,这功勋就是我的,没有它,这些功勋都不作数。” “朝廷文臣几句谄媚的话能抵过我们这些武将的一条命,娘,你只看结果,外祖父亦是如此,我不为自己谋些后路而已,不然我恐怕是留在了燕北,成了娘眼里最失败的儿子。” 陆侧妃头一回知道武将竟是如此的艰难,她待在京城这个富贵窝里,还真不知外头世道的残酷,可是这令牌碰不得,陆氏还在闺房里做姑娘的时候,就曾在父亲的桌上见到过,她就知道这令牌的厉害。 “景儿,那以后可要怎么办?” “怎么办?娘,现在不是挺好的么,晋王府得不到我就毁掉,但是我荣景,不依仗父亲,也不依仗外祖父,我的功勋足够我另开府邸,这样不好么?” 陆侧妃最盼望的就是儿子有出息,也想着能让儿子挣得功勋另开府邸,能在武将中有一席之地,可是听着儿子得意的话,她反而心头不踏实了。 所有得到的都要还回去的,他不该碰这块令牌。 “娘,你知道么,荣义他也有这块令牌。” 荣景说出一个惊天秘密,荣义是王府嫡子,若是没死,也是王府世子,他怎么会有这块令牌。 “逐鹿之争,群雄并起,你以为荣义就没有野心么?他不仅想要晋王府,他还想要天下。” 好在荣义已经死了,便是他们的父亲也不知道有一个这么野心大的儿子。 陆侧妃身子一软,靠在了桌前,她想不清,堂堂晋王府的嫡子为何要去勾结外人? 荣景看到吓得花容失色的母亲,再次上前替母亲按压着肩膀,安慰道:“娘,你别急,咱们失去的都会拿回来的,在安城,你放心交给我。” “娘还不知道吧,安城是块风水宝地,有处村落发现了铜矿,父亲若是知道这个消息,不会不心动的。” 荣景再一次震惊了陆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小安城竟能有矿场,铜矿那可值钱了,若是落在私人手中更是不得了。 *** 石头村的村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历代祖宗居住之地,一个穷山僻壤得山里满是石头的小地儿,却在地下藏有矿石,还被城中富户赵员外看中,要将整个石头村都买了去。 村里人奔走相告,眼下赵员外的人就在村长家,村里人愿意卖地的人家大可到村长家里拿补偿,而这个补偿更是让石头村的人心动不已。 石头村的地一亩,赔偿十亩良田做补偿,条件是整个石头村的村民都搬离安城,去往赵员外的庄子,庄子上良田无数,每家每户不仅按着人头分地基,还帮着他们建好各自的家园,成立新村。 想想石头村每年的收益都不及周围村,处处可见的石子,村里人早已经看着恼火了,而今城里赵员外愿意这么补偿他们,他们为何不去? 再说赵员外在安城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之前灾年人家还布施,救活了不少人呢。 第400章 任家的山头真值钱 村里人为着此事商议时,宋家小院里的雷氏听到了风声,立即从院里跑出来相问,他们家在石头村早已经没了地,祖宗留下的地都在灾荒年败完了,现在后悔也没了办法,但是突然来了这么一桩好事,他们没地的怎么安置呢? 那传话跑腿的村里人听了这话,笑着说道:“赵员外家的大管事说了,没地的村里人,提供庄子上的地基,帮忙建好房子,不按人头来,统统补偿两亩地,也足够你们养活自己。” “再说人家赵员外的庄子,那都是上等的好地,咱们村难得一见的水田,人家庄子上全是水田,到时候种了稻米,还怕卖不了钱没吃的么?” 水田多难得啊,谁不想着这好田呢,而这样的好事就轮到了石头村了,雷氏听了,心动不已,总算离开这满是石头的鬼地方。 有了这两亩好地,建个新房子,她老婆子能安度晚年,也不依仗那败家无能的儿子。 雷氏头一个同意的,随即又跟着村里人往村长家去,一个个都巴不得早点儿搬走。 然而此时的石头村村长宋银山却是不肯同意,补偿田地就打发了他们,这儿可是祖辈留下来的好地,地下有铜矿,那都是钱,这样的补偿他可看不上。 再说搬离石头村,去了赵员外的庄子上,万一庄子上并非他们说的好,或者补偿的那些地有啥问题,一旦这边同意了画了押,可就回不来喽。 宋银山不同意,然而这一回村里人不听他的,同意的村里人占多数,一个个上前画押,当即还能得到一两银子的安慰补偿,是给他们的安家费的,当天没有同意的,之后再同意的村里人就少了这一两银子的安家费了。 宋银山心头打鼓,身边的儿子儿媳妇一个个劝着他,然而这一日宋银山仍旧没有同意。 赵员外要买下石头村是迟早的事,倒也不急在这一日,何况除了石头村,最要紧的还是山头山脚连着的整块地,那儿的矿产才丰富,然而却落在任家人的手中。 于是这天赵员外家就派人来了,他们是来劝任家人卖山头的。 对方最先见到的是任家二房的任广江,很快杨冬花火急火燎的跑到祖宅来告诉宋九。 那会儿宋九在廊下缝补衣裳,傻夫君在柴房里劈柴,听二嫂说赵员外想买下山头,补偿是安城城东头的十二间铺子,以及赵员外庄子上的二百亩良田。 这样的条件简直是丰厚得有些不像话,正常人都会心动,何况任家也只是普通庄户,对方显然已经调查过任家的情况,知道任家大哥在街头开铺子做木器行的生意。 杨冬花一口气说完对方的条件,便有些激动的问宋九,“三弟媳,咱们买的那个山头这么值钱呢,城东头十二间铺子,那可是大手笔。” 想他们二房原本想在城东头买一间铺子的时候还差一点儿吃了官司的事。 然而宋九听了却没有杨冬花那么开心,反而有些忧心忡忡,她平静地看着杨冬花问道:“二嫂,他们是不是也把石头村买下了?” 杨冬花却是摇头摇,她没问,对方也没说呢。 原本杨冬花过来就是来喊三弟媳过去作主的,等会儿公婆也会来,一家人来商量,没想到三弟媳这么一问之后就没打算去二房见赵家管事了。 “二嫂先回去,让二哥拖着对方,就说咱们任家先考虑一下。” 杨冬花感觉到不可思议,对方给了二百亩良田又给十二间铺子,这样的好事,三弟媳还要考虑么? 杨冬花还想要劝两句,宋九笑看着她,说道:“我想婆母也会这么想的,要不二嫂先回去看婆母怎么说。” 杨冬花不信,婆母是一定会答应的,这样的好事,谁能拒绝呢。 杨冬花有些不服气,不过还是先回去了,结果一回到院里,除了大哥大嫂赶了来,公婆还真就没有来,传回来的话跟三弟媳一模一样,任家要考虑一下。 很快任广江将人送走了,大房二房关起门来说话。 沈秋梅也有些奇怪,为何三弟媳和婆母都一样的想法,她也没有想到随手买下的山头连着她那十亩地,竟然能估出这么高的价钱来。 听了杨冬花说了三弟媳问的话,问石头村的情况一事,沈秋梅立即想到了什么,这就说道:“咱们去石头村打听打听去。” 其实不必怎么打听,这消息已经传开了,任家的牛车才到半路就问出来了,石头村周围的村民都知道了,他们真是羡慕石头村的人,一个个都得到了补偿,个个成了小地主了。 一亩地补偿十亩,家里六亩地的就是六十亩,还是水田,又有新地基,比起这破石头村好太多,谁不向往呢。 沈秋梅和杨冬花听了,啧啧称奇,石头村的人发财了啊。 大房二房打听回来,本想跟公婆和三房商量这事儿,没想到公婆和三房一样的态度,哪是考虑,直接就不用商量了,这地儿不卖。 结果没两日,赵员外府上的大管事带着人又来了,这一次不仅给任家送来茶叶和酒,还说在原先的条件上再加一条,将二百亩良田换成一处有六百亩良田的小庄子,算是给任家单门独户的一处小庄子了。 杨冬花和沈秋梅听到这条件,两人都不淡定了。 杨冬花再一次来祖宅叫人时,宋九决定和傻夫君一同去二房见见这位赵家大管事。 这会儿任家公婆也从任家小院过来了,任家人全都来了二房小院里。 那赵家大管事看到任家人都来了,心头一喜,看来今个儿这事能成。 一个小庄子,里头有现成的农仆,还补偿任家十二间城东头铺子,而且搬去的这个庄子隔着安城只有三十里地,这么大的好处,不及一个山头么? 任婆子跟任老头坐在堂前没说话,面色平静地听着。 屋里的任家大房和二房都有些不太淡定了,任广田和任广江都忍不住看向爹娘,也不由得看向三弟和三弟媳。 一时间堂屋里静了下来。 终于宋九打破了平静,看着赵家大管事问道:“有一事儿我有些没想明白,你们赵家买下这地也开采不了,毕竟律法上不允许私下采矿呢。” 赵大管事听了,哈哈大笑,摸了摸胡须,毫不担心的说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有些事一般人做不到,但是咱们赵家还是能做的。” “咱们赵家上头有人,多的便不说了,矿场这事,就不劳各位操心,就是不知各位可愿意换了这块地?” 第401章 骗他们卖身做佃户 宋九微微垂下眼帘,手在桌前敲了敲,随即又问道:“那石头村的村民又是怎么安排的呢?听说他们可不是安排在安城三十里外,而是直接搬离安城。” 赵大管事听了,双眸微微一眯,心头暗忖:“石头村的村民个个都是种田一把好手,当然不能留在安城,难不成还等他们再回来闹事么。不过留着做赵家的农仆倒是不错的,不然赵家的地谁种呢?” 赵大管事心头是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不显,说道:“他们的补偿也是极可观的,想必各位也打听到了吧,眼下村里头只有几户人家不曾签下文书,过不了多久都会同意的,所以你们家拿着那山头也没有用。” 然而宋九却被刚才赵大管事心头所想的事而震惊了,她垂下的眼帘下是漆黑发光的眼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安城大富户家的赵员外,不仅要占了石头村,还要占了石头村的村民,成为赵家的农仆。 可怜了石头村的村民还以为对方真的在补偿他们,一旦他们到了赵家的庄子上就会逼着他们签下卖身契了吧,到了那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转眼自个将自个给卖了。 而对方出铺子出庄子买下他们任家的山头,恐怕这背后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指不定打了别的主意呢。 赵大管事还在等着任家的答复,大房二房两家显然都很满意了,任广江更是轻咳了一声。 任老头觉得这地和山头到头来还是要卖掉的,赵员外是城里的大富户,又是名声在外,卖给他,总比被其他的人占有好太多。 唯有任婆子的目光落在宋九身上,这就开口问道:“老三媳妇怎么看?”刚才她问的几个问题都有些奇怪,任婆子心细便多问了一句。 宋九这就看向婆母,摇了摇头,“娘,我们的地不卖。” 任婆子看着宋九坚定的目光,这就开了口:“咱们任家不卖山头,老大送客。” 赵家大管事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这么好的条件,任家还不满意,当真想把这块地当母鸡下金蛋,源源不断想赚大钱么? 赵家大管事冷哼一声,这就起身带着人离开了。 二房的院门一关,屋里几房的人都不淡定了,任婆子却是将家里人都催了出去,只留下了宋九。 院里头,杨冬花靠在丈夫身边,小声说道:“三弟媳这是又觉得哪儿不对了么?” 任广江也觉得奇怪,三弟媳做事向来有分寸呢,不会无缘无故拒绝的,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倒是同样被赶出来的老三任荣长,却是半靠在圆柱上,一脸的平静,反正家里媳妇做主,他都听媳妇的。 没多会儿婆媳二人从屋里出来,任婆子显然严肃了许多,一出门,就叫住三个儿子,交代老大去城里打听赵员外府上最近有什么异常,老二和老三就顺着石头村村民签文书换的地去一趟,且看看赵家补偿给他们的地到底在何处,又是个什么情况。 三兄弟被派了出去,屋里的妇人却是不准入城,也不让出村,任家人得低调些,担心赵府的人来报复。 宋九这一次把砍柴刀留给了傻夫君,交代他一路小心行事,出门在外要听二哥的话。 任广江立即开口:“三弟媳尽量放心,三弟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他不会乱来的。” 这不都是三弟媳有能耐么,把三弟的大脾气都给治好了。 妯娌三人送丈夫们出门。 宋九留在祖宅里,也仔细看住双胞胎孩子,不让到处跑。 眼看着天气有了凉意,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了,宋九守在宅里,还没有等回丈夫,却迎来了梅庄里的王守来。 王守来过来是给阿金传话的,眼看着快要到年底了,是不是得叫各地大管事都来安城见一见新主,也交上各绣楼的账本。 宋九这一天天的忙着家里的事,倒把绣楼里的事给忘了,先前还说年底就与这些大管事认识认识的呢。 往年陶三娘都是见一见这些人的,也好分红给各地管事们,也得拔出一些银钱来养着数百孤儿老弱。 梅庄的庄主不是这么好当的,宋九轻松了好久,终归要面对。 只是眼下的安城不太平,宋九想了想交代道:“跟阿金说一说,以后一年一见的规矩改成两年一见,至于账本和盈利分红,还像往年的来,该是他们的一文不会少。” 王守来和阿金都猜出来庄主会这么说了,毕竟这几个月,庄主都难得去一趟绣楼。 除了这桩事外,王守来还带来一个消息,那就是跟老庄主定做屏风的人终于在安城出现,对方就住在福来客栈,外地人,生面孔,也不避着梅庄的眼线。 一提到陶三娘生前做的最后几张毒屏风,宋九就紧绷着心,啥事都没有这个重要,她要给陶三娘报仇。 “把人拖住,就说屏风马上收尾,最多不过五日时光,你们在这五日之内,探探这些人的虚实,到底来安城是何用意,又有多少人。” 王守来应下。 打发走王守来,宋九心头仍旧不能平静,她坐在桂花树下无心缝衣,心头却在想这几张毒屏风的事。 宋九也有些想不清,为何要绣出毒屏风,对方到底用这个想做什么呢?杀人于无形?杀的又是什么人? 陶三娘是宫里退下来的人,她的刺绣手艺应该有人能看得出来,所以明知道会分辨出来还帮着绣出这样的毒屏风,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令她冒这样的风险? 宋九的手摸向晋王给的令牌,她真的很希望这个冬天晋王能来安城,能来她的小院过年,这样或许她可以将自己的疑虑告诉他。 宋九隐隐感觉这背后之人已经不是她一个小小庄户妇人能处理的了。 而此时安城城南宋来喜的小院里,半夜三更的,小院的门被人敲响。 无痕从围墙上跳下,正好宋来喜起床从屋里出来,两人相视一眼,无痕小声说道:“是赵员外。” 赵员外半夜三更登门? 宋来喜一脸的疑惑,他整了整衣裳,打着灯笼上前开了门,果然门外站着赵员外,以及数的清的几个下人,还有一辆马车,前头的马一看就是匹好马,想必脚程极好。 第402章 赵员外离开安城 赵员外朝宋来喜抱了抱拳,看着眼前只得十岁的孩子,却是赵员外在安城最后作别的人。 赵员外将一袋银钱送上,宋来喜却没有接,赵员外苦涩一笑,说道:“我这就带着一家老小离开安城,此去前途凶险难定,想让先生帮忙测算一下,该往哪个方向走最为稳妥。” 都说安城的富绅们得知赵员外迁祖坟还相信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帮着测算,就是个笑话,谁能想到,赵员外便是要离开安城了,最后的生死一算,也托付给了这个孩子。 宋来喜很意外,生意送上门了没有不做的道理,但是宋来喜想不明白,明明前不久还让他帮着看祖坟的风水,怎么转眼一家老小都要离开安城了呢? 赵员外被请了进去,就在院中老树下的石桌前坐下。 被宋来喜问起原由,赵员外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起源便是那块祖坟山头地,风水是好,可惜我赵家无福消受。” “祖坟不迁了,我们也要离开了,还望先生帮忙指条明路,万分感激。” 银袋放在桌上,赵员外一脸的诚恳。 宋来喜给人看风水给人算吉日,唯独看前程还功夫不到家,一时间很为难,他也是想帮赵员外的,毕竟好端端的大善人却要离开安城,多半有难以启齿的原由,从此离开安城,怕是再也不相见了。 就在宋来喜准备着罗盘,回想着师父所教的,准备试着帮赵员外算上一卦时,主屋里却传来南宫阳的声音:“四方皆死路,阁下今夜莫出城。” 只听声音不见人,赵员外却听到这把声音后立即在石桌前跪下了,他就知道,小小年纪的孩子能给人看风水,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而今夜前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他要见的也是这位高人。 很快主屋的门被南宫阳推开。 宋来喜看到师父,一脸欢喜的起身。 南宫阳并没有看赵员外,而是看了徒弟一眼,皱了眉,语气郁闷的说道:“来喜,你印堂发黑,这几日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准去。” 宋来喜还想去街头摆摊,赚了钱才能养活师父和母亲呢,不然这院里的吃穿用度都是钱。 这会儿被师父说了,宋来喜只得应下,心头却是奇怪,自己若有事,会有征兆,咋没有啥征兆呢? 南宫阳交代完弟子,这才看向匍匐于地的赵员外,再看到门口的马车,赵家老母咳嗽的声音,以及妇孺忧心的劝慰,南宫阳叹了口气。 “倒也有条生路。” 随着南宫阳的话,赵员外欢喜的抬头。 南宫阳看向天际星辰,手指算了算,半晌后,说道:“今夜五更天城门大开,你便出城,往西北方向走,莫回头,离开澧阳郡后立即往北边边疆去。” “记住,想要活命,就待在边关小城,或能一世安稳。” 去北地边关小城?赵员外本想去南边,正好家中老母亲身体不好,媳妇孩子又不能长途跋涉。 赵员外本想多问几句,却对上南宫阳不怒自威的目光,不敢问了,只得起身,走时忍不住看向宋来喜,最后说道:“小先生,上次给我看的风水地,千万莫再提,也莫回石头村。” 宋来喜连忙开口相问:“石头村怎么了?” 赵员外摆了摆手,不愿意多说,宋来喜追出去几步,却被南宫阳叫了回来。 赵员外一家走了,院里也安静下来。 宋来喜一脸忧心的看着师父。 南宫阳没甚在意,对于铜矿他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得到铜矿的人,就等着背后之人在安城现身了。 而眼下南宫阳最担忧的是那对双胞胎,是天下百姓的贵人。 “来喜,你来摆阵,我教你。” 宋来喜看向师父,他学的都是皮毛,从来没有摆过阵法,这是要算什么? 南宫阳看了看天色,盯着星象看,面色越发的凝重,随即指了指星象,教宋来喜:“你看到了么,天边闪亮的那颗星便是贵人星,而围在贵人星周围的便是护他的臣民。” 头一回师父告诉他这些,师父告诉他双胞胎外甥和外甥女中间有一位贵人,他还感觉到不可思议,而现在师父却教导他怎么看星象了。 南宫阳却在此时叹了口气,“逐鹿之争,群雄而起,而贵人星周围的星辰暗淡,不妙啊。” 宋来喜看了半晌也只看到了北斗星,斗柄北指,已入冬。 都说中状元就是文曲星下凡,却不知还有贵人星,宋来喜努力按着师父所指,终于在靠近北斗七星的地方看到了那颗忽明忽暗的星。 南宫阳无奈看了一眼徒弟,“这么笨,我咋就收了这么一个不开窍的徒儿。” 宋来喜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屁颠屁颠的跟着师父进了屋,学着摆阵去了,而今他家师父只想护着他家两外甥,宋来喜挺开心的。 *** 石头村大部分村民都得到了赵府的一两银子安置费,一个个签了文书,带着家当,准备听赵府的安排搬家离开。 宋家小院里的雷氏,那叫一个积极的,左右家徒四壁也没有啥好收拾的,就捡了几件破旧衣裳,跟在了大队伍当中。 没走的还有六七户,里头便有村长宋银山。 这会儿村里人都在议论,等到了新地儿,这村长可不能让宋银山来当,以前在村里,大家伙都得听他的,现在却攥着土地不卖,跟赵府死磨到底,谁还愿意追随他呢。 赵府大管事来了,还安排了驴车送村里人过去。 村里人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上了驴车,挨家挨户的,有老的有小的,行李也是一片混乱,锅碗瓢盆带上不说,连破旧的农具草鞋都带上了的。 随着赵家赶车的车夫扬起鞭子,队伍也开始离开了石头村。 宋银山不走,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村里人,心头也有些焦急,他就不信最后几户都跟着他不走,赵员外不多给些钱补偿他们。 驴车队慢慢地远去,而一向热闹的石头村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留下的人也有人动摇了。 此时水乡村里,任家大哥已经从城里打探回来了,可是任家老二和老三,却一去不知音讯,把任婆子急坏了。 任家人聚在一起商量着此事,宋九不忧心傻夫君不可能,但是她相信傻夫君的功夫,还有二哥的聪明,不过是去探个虚实,按理不会出事儿。 只是任广田在城里打探赵员外一事,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任家人越发的不安起来。 第403章 杀人灭口 赵府内外比往日热闹,任广田在周围守着探情况,便是夜里也没有回铺子里休息,而是靠着街头墙角睡的。 庄户人最不怕的就是吃苦耐劳,任广田不负众望,日夜坚守还真就被他发现了,就在昨个儿夜里,赵府的小侧门出来了一辆马车,对方先是去的城南一处小院停了好一会儿,上头下来的正是赵员外。 任广田没看清那小院的主人是谁,反正赵员外离开小院后,就躲在小巷子里,直到五更天才赶忙出了城,之后再没有回安城,瞧着样子,更像是一家人直接离开了安城。 因为任广田听到那马车里有老妇的咳嗽声,还有孩童的声音,一家老小都坐马车里,那绝不可能出城办事,走得这么匆忙急促,还要半夜三更的。 这事儿就有些不对劲了,不是赵员外在买石头村的地么?还将石头村的村民给安置了,怎么赵员外自己却带着一家老小跑了,这是什么意思? 赵员外一家已经离开了安城,可是石头村的地还有人在收,那到底是谁要买地?赵家不开矿场,那是谁要开矿场呢? 任婆子面色凝重起来,这就打断了老大的话,交代道:“广田去一趟石头村,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任广田休息了一下,吃饱了饭,这就赶着牛车去了。 宋九对石头村并没有多少感情,随着母亲嫁到石头村,村里人除了笑话她们母女三人之外,便是受继奶奶雷氏的欺负,在宋九成长的记忆里,全是嘲笑和饿肚子。 而今石头村的村民有难,宋九也终于动容,只可惜石头村的人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 利益当前,她一个被带过去的继女说的话谁又会相信她,希望石头村的人还没有被带走转移,等她家傻夫君回来,就能见真章。 水乡村倒是很平静的,除了羡慕石头村的村民发了财,倒也能心平气和的在地里做事。 此时安城王府里,却有些不太平。 陆侧妃得知儿子的真正意图后,心头难以平静,带着身边的王嬷嬷走在西院小花园里。 王嬷嬷看了一眼花园,担心被府卫发现她们主仆二人离开了西北小院,怕惹得前头主母不高兴,有心想要劝一劝主子,没想陆侧妃脚步一顿,突然做下一个决定。 “我昨个儿叫景儿准备了一艘船,原本打算我们几个离开的,现在景儿看中了安城的矿场,想要在王爷面前表现一番,看来我也不能走了。” 王嬷嬷才知道主子竟然想走水路离开安城,然而安城全部是主母的眼线,这如何是好? 不过能离开这鬼地方,那是好事儿,王嬷嬷尖着耳朵听着,有必要劝一劝主子还是按原计划行事,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只可惜陆侧妃已经打定了主意,再次开了口:“船不能浪费了,是个难得的机会,到时候就由你陪着朱氏带着孩子回京城去。” 王嬷嬷心头一喜,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主子为何支开她? 陆侧妃走了几步,来到假山边,望着远处的凉亭,叹道:“朱氏生下的这个孩子,我担心王爷发现端倪,到底还是咱们陆家的血脉,三弟的血脉得留住。” “等朱氏回了京城,将孩子带回娘家养着,我便放心了。” 陆侧妃刚一说完,就听到假山后头有声音,她惊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假山绕过去,正好对上小裴氏不可思议的脸。 小裴氏今日来西院看宋六和孩子,途经小花园,见左右无人,便在假山背后的池塘里洗脚,不想别人看到她有失身份,连着身边的齐嬷嬷都给安排走了。 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巧,一向端庄得体、在外人面前无可挑剔的晋王妃,竟然会赤着小脚在池边洗脚,提着裙子挽着裤脚,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偏偏就遇上了陆氏主仆,还听了这么一桩秘密。 四目相对,陆侧妃的脑袋嗡嗡作响,一双美眸瞬间气红,酥手拍在假山石上,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主仆二人合力将小裴氏闷死在池塘里,如此不会有人向王爷告密。 这样陆家的血脉仍旧能混入王府的血脉中。 就在陆侧妃的手摸向头发间的簪子时,花园里传来脚步声,一队府卫过来了。 小裴氏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陆英美的手以及她头顶上的发簪,冷笑一声,随即赶忙穿鞋。 府卫发现陆侧妃闯入小花园了,才赶过来的,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了主母也在。 小裴氏的鞋才穿好,衣裳还不曾整理好,就不得不停下动作,语气冷淡地下了令:“将陆侧妃送回西北小院。” 陆英美失了杀人灭口的机会,只得恶狠狠地看着小裴氏,得来的却是小裴氏得意的笑,陆英美知道,这个秘密恐怕瞒不住了。 可是她的儿子却伤了根基,以后她这一脉都不会有后了,想到这一点,陆英美就后悔今日不该来花园里散心。 陆侧妃主仆二人被带走,小裴氏才赶紧整理衣裳,整着整着,她又愣了神,记得十五岁那年,她也曾跑到假山后的池塘洗脚,遇上了即将成为她姐夫的晋王。 男女授受不亲,可是晋王却看到她这双白嫩的小脚而失了神,自打那以后,小裴氏春心萌动,再也看不上平江府的青年才俊,一心扑在了晋王的身上。 现在是如愿了,但是王爷却再也没有看过她的一双小脚,很快她也要老了,再也不会有年轻时白嫩的皮肤,这双小脚,也会变得平平无奇。 待小裴氏从小花园里出来时,就看到齐嬷嬷等在大门外,这会儿见到主子,连忙跟上。 小裴氏传了话下去,立即派人清查安城码头以及周围的船,并加紧了王府的守卫,没有她的同意,谁也别想随意出府。 西北小侧屋里,朱氏正奶着孩子,王嬷嬷一脸惊恐的跑了进来。 下人屋前屋后都已经被王嬷嬷把人指使走,眼下只有两人在,王嬷嬷一进来便说了今个儿在花园里听到主子的安排。 主子派她过来传信,三日后,有一艘大商船靠岸安城码头,是一位皇商的船,而王嬷嬷护送着朱氏母子平安离开安城。 朱氏一听自己能带着孩子离开了,那叫一个高兴,但是她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第404章 任家两兄弟回来了 果然王嬷嬷说了今日被晋王妃听去的消息,朱氏的儿子并不是王府血脉,所以只待王爷回到安城,便是朱氏母子的死期。 朱氏本能的抱紧了孩子,她原本一切都安排好了,带着儿子进王府,是什么身份不打紧,就是要将这孩子记在王府门下,将来荣华富贵不能少,而她也能母凭子贵,安享一生。 如今还没有享到福,事情就被发现了,朱氏哪能甘心。 王嬷嬷没有瞧见朱氏神色不对,只一个劲的劝着:“夫人赶紧收拾行李,眼下王府上下看得紧,指不定这三日内咱们随时都会动身,对了,多带些首饰和盘缠。” 王嬷嬷作为下人,手上有钱也不可能给朱氏母子用的,再说一路相护,怎么的也得给她一些好处才是。 朱淑文却并不急着收拾行李,反而面色一冷,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败露,何不杀人灭口。” 王嬷嬷立即看向朱氏,心头吃惊,一直以为她是个没有脑子的贵女娇娇而已,没想到毒辣起来也敢动手,还敢杀王妃? 不过眼下主母也是她家主子的绊脚石,若是朱氏真的有能耐杀了她,就解决了一个大祸害。 朱淑文再次开口:“我以前跟在姨母身边的时候,就知道她最喜欢吃京城里的胡麻酥。” 胡麻酥是京城街边的小吃,主母还好这一口呢? “王嬷嬷,你帮我一个忙。” 朱淑文在王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声,王嬷嬷双眸一亮,立即应下,这就去办事儿了。 三日后朱淑文能回京城了,她自然是欢喜的,不过走前将姨母给杀了,也算是解气,这一趟安城之行,是她朱淑文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 最近王府里来了个新厨子,人是从京城来的,会做京城里最出名的胡麻酥。 齐嬷嬷这人向来严谨,但凡给晋王妃的吃食,齐嬷嬷都会派人品尝,几番考验,才会端上晋王妃的桌,而且从京城到安城,她们用的厨子都是老仆人,不曾换过。 随着新厨子的到来,花高价从外地买来的胡麻油也送了过来。 胡麻油送进府的时候,齐嬷嬷就在小侧门看到了王嬷嬷的身影,她心头打鼓,留意了一下。 没半日功夫,一碗外酥里嫩的胡麻酥便端到了小裴氏的桌上,小裴氏靠在椅背中,正有些头痛,她想悄悄地去一趟水乡村见孙儿孙女,又怕撞见了不待见她的姐姐,当真是难受。 齐嬷嬷就像及时雨一般将小裴氏最爱吃的零嘴胡麻酥端了上来,而且齐嬷嬷尝过了,味道与京城的一模一样,是地道的口味。 只是此时的小裴氏哪有心思吃零嘴,脑子里想的都是朱氏怀了陆家老三的孩子,可不能让朱氏带着孩子回了京城。 王爷就要回来了,陆侧妃这点儿小心思就得让王爷知道才对。 齐嬷嬷劝着主子吃一些,这新鲜出炉的,味道好着呢。 小裴氏收起心神,这就看向桌上的胡麻酥,闻着味儿就很地道了。 小裴氏刚要伸手去拿吃的,齐嬷嬷突然倒地吐血。 小裴氏惊住,连忙喊人,院外的下人纷纷涌了进来,而随着这些仆人一同赶来的竟然还有多日未见的神医牧心。 牧心不是跟在王爷身边么?所以王爷这是回了安城? 牧心上前行了一礼,小裴氏赶紧叫他救人,那可是跟着小裴氏一起长大的齐嬷嬷,这么多年的陪伴,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 倒是牧心一脸的平静,他很快从药袋里拿出一颗药丸给齐嬷嬷喂了下去。 小裴氏见状,心头吃惊,却也放了心,可见王府的一切举动都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神医这么快赶来,不是巧合,而是有备而来的。 到底王爷还是担心她的死活。 不过这下毒之人,小裴氏绝不会放过。 小裴氏立即封锁王府,将小厨房里的人全部给抓了起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西北小侧屋,朱淑文抱着孩子,背着包袱,正准备趁乱离开王府,没想到王嬷嬷一脸惊慌的赶来传消息,前头东窗事发,然而毒死的不是晋王妃,而是晋王妃身边的齐嬷嬷。 朱淑文一听,身形不稳,整个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喃喃自语道:“我倒是忘了齐嬷嬷的忠心耿耿,她必定是率先吃了胡麻酥。” 王嬷嬷一听,顾不上惊恐,一脸生气的盯着朱氏,咬牙切齿的喝道:“我倒是被你害惨了,你说了这事万无一失的,现在好了,我这条老命给搭进去了。” “你别想能逃离王府,我也不会再护你回京城去,自求多福吧。” 王嬷嬷转身就跑。 朱淑文全身发抖,心头难受得不行,她怎么就没有想到齐嬷嬷会擅自先吃,反而让姨母逃过一劫。 王府里闹哄哄的一场血雨腥风自是躲不过,而此时水乡村的任家也是不能平静。 石头村的村民已经被赵员外府上的大管事带走了,只剩下六七户人家还想着要更多的赔偿。 而宋九的傻夫君以及二哥任广江却在打探那些补偿的田地之后失了踪。 任婆子肠子都悔青了,就怪自己当初不该让老二老三出门。 最后还是任广田背着家里人,带着木器行的兄弟们去了一趟,那些给石头村村民补偿的地就在首府阳城郊外。 石头村的村民已经被带了过去,果然他们不是搬家过去得补偿,而是一过去就被迫签下了卖身契。 任广田想将人救出来,可是身契在别人手上,而且这处赵员外的庄子,早已经换了主人,难怪赵员外一家要逃离安城的。 任广田担心二弟三弟的安危,只得带着兄弟们先回来,结果老大都回来了,老二老三仍旧没了消息。 就在任家人想办法找人的时候,这日傍晚,任家两兄弟突然又回来了。 任婆子看到两儿子回来了,连忙上前打量,见两人没受伤,放下心来。 一家人聚在祖宅院里,任家老二被围在中间,反而任家老三不爱说话的性子,被挤到了一旁。 在厨房里弄吃食的宋九,偷偷地抹了一把眼角,看到傻夫君平安回来了,宋九放下心头大石,同时也暗自想着,以后她不准傻夫君单独出门了,要出门她也得跟着。 这会儿宋九提着一壶茶从厨房里出来,看着桂花树下抱着胸站着的傻夫君,仍旧是往日的模样,一身短衣仍旧无法遮去他的风采,只是模样瞧着瘦了些,这几日在外头不好过吧。 “夫君。” 宋九刚靠近,突然她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傻夫君,而傻夫君心头所想她却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第405章 谁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广江,你们为何去了阳城这么久不曾回来?在何处?” 任婆子忧心忡忡的问着,任家人也是一个个看着任广江。 要说这事儿,任广江也有些懵,当时他跟三弟一同打听到阳城城郊,借的就是卖粮种的商人身份。 到了当地,遇上不少村民,那些村民见两人是卖粮种的,都很热情接待,已经有不少庄户得知安城出了卖粮种的大户,安城的庄户家里种的地产量都高。 这也方便了兄弟二人打探。 只是当任广江问起赵员外家的庄子时,庄户们还挺奇怪的,便说起一桩最近发生的隐密。 原本赵员外在当地也是位大善人,庄子上收留的也多是那些年逃荒无地可去自愿卖身求一顿饱食的普通庄户而已。 可是最近庄子上却将这些普通农仆给带走了,听说是赵府又买了一处庄子,得安置他们,之后那些农仆没了下落,谣言也传了出来,有的说庄子换了主人,农仆是赵员外带走的,而非另外安置。 任广江两兄弟一听,越发不对劲,于是借着住在村里头的便利,半夜两兄弟翻了赵府庄子的围墙。 结果两兄弟在围墙里没有看到半个农仆下人,反而是一望无际的田地空置着。 原本住人的小院,此时却被一伙人看护着,这些人的穿着就不像普通人,倒与巡检司的巡检们一样脸上带着煞气。 三弟说那些人都会功夫,任广江就吓住了,这么多人,就算三弟再能打,也对付不来,何况任广江是庄户汉子,除了一身力气,可不会功夫的。 于是任广江拉住三弟,两兄弟赶紧离开。 谁知才翻出赵府围墙,任广江就被人敲晕了。 等任广江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三弟一人,两兄弟躲在一个山洞里,三弟说外头全是追查他们的人,两兄弟便在山洞里躲了几日。 待外头没了动静,两兄弟出来时,才知躲在深林之中,山间还有野兽,于是两兄弟一路跑着回来的。 任广江将经过一说,任家人一脸的不可思议,好在老三会点手脚功夫,到底是虚惊一场。 不过有了这一次后,任婆子是绝不可能再让儿子们担惊受怕的了,而且作为一个母亲,她只想顾着自己的孩子。 于是任婆子做下决定,“从今个儿开始,咱们再也不要插手石头村的事,至于石头村的山头,对方还要再买,我们就直接卖了。” 任婆子话才落,旁边突然一把声音阻止:“不可以卖石头村的山头。” 声音正是一旁被人忽略了的任家老三,一向在家里人面前不爱理事的老三,今个儿却破了例。 任婆子看向老三,心头想着事儿,还没有发觉老三不对劲,直接说道:“不管什么原因,咱们任家不差这点儿钱,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石头村的事绝不准你们插手。” 这一下家里人没人敢出声了。 任婆子看了一眼老三,发觉老三是瘦了些,定是那山洞里待着,担惊受怕的没有过好,老三虽会功夫,小的时候就一直身体不好,没有老二经得起搓磨。 “老三回来了,也得听你媳妇的话,安生的待在你媳妇的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说起这事儿,任婆子更愿意相信老三媳妇有分寸,老三这脾气,她信不过。 “老二,老三都好生将养。” 说完这话,任婆子看向宋九,说等会儿叫老头子在任家小院里抓几只老母鸡过来给老三补一补,瞧着人瘦了一圈,这地里的活也别去干了,反正任家家里也有长工。 给家里人倒着茶水的宋九,面色平静的应下了婆母的话。 之后全家人在祖宅里吃了一顿团圆饭,随后也就各自散了。 杨冬花拉着丈夫的手一路走回去,与公婆一分开,杨冬花便一口咬在丈夫的手腕上。 任广江吓了一跳,可一看到媳妇落下的眼泪,他又心疼了,伸手抹去媳妇眼角的泪珠,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人是回来了,可谁又能知道杨冬花这几日是怎么过的。 杨冬花甚至想到最坏的结果,就像当初丈夫去江陵做粮种生意时一样,这一次她是不会苟活的,药都准备好了,只差没把迎姐儿送到祖宅里给三弟媳养了。 “我会万事小心的,这么些年了,我在外头跑,啥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任广江安慰着媳妇,一低头看到身边抱着他大腿的女儿,事实上不管任广江到哪儿,都会记挂着家里的妻女。 任广江蹲身上前将女儿抱起骑坐在肩头,随即拉着媳妇的手,一边抱怨着媳妇在他手腕上留牙印了,一边却紧紧地拉着媳妇的手,一家三口就这么回家去。 祖宅里,宋九安静地坐在厨房给丈夫烧洗澡水,洗完衣裳的刘小丫进了厨房,就要接过宋九手中的掏火棍,宋九“嘘”了一口。 刘小丫疑惑的看向她。 厨房里仍旧静悄悄地,不过外头小院里,桂花树下,傻夫君被两孩子缠住了。 几日没有见到父亲,两孩子很是想念,小团子更是像往常一样小屁股一撅坐父亲怀中去了。 硬绑绑的板凳上坐着的男人,却是有些不自在的看着怀里坐着的小女娃,一时间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时小团子抱住父亲的手,闻了闻,疑惑的说道:“爹爹身上竟然有香味,像……药香。” 男人身子微僵。 小团子郁闷说道:“不对啊,母亲说父亲身上总有淡淡地青草香,就像跟着小丫姐姐去放牛,躺在野花里打滚一样的味道。” “可是我就没有闻到过,这明明是药香啦。” 小团子说完,突然抬头,不及巴掌大的小脸上是满满的天真无邪,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简直像极了她母亲的眼睛,就这么盯着男人看,倒把他看得有些慌乱。 “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爹不在的这几日,娘老是在夜里悄悄地哭。” 男人怔住,那双酷似晋王的凌厉的眼睛不由得看向了厨房。 “娘平素都管着阿爹,可是我瞧着娘才是最辛苦的,以后阿爹可不能不听娘的话,我们都要听娘的话。” 第406章 怎么掩饰身份呢 男人从厨房收回目光,目光落在这处祖宅小院里,这儿很温馨,就是一家四口最温馨的存在,可惜他并非大嫂的傻夫君,他只是那个早该死在某个角落的荣家嫡子荣义。 曾经看到过大哥大嫂一起入城卖皮子、卖虎骨,那时候他就羡慕过,而今亲身待在这处小院,他何止是羡慕,他甚至有些嫉妒,这样的家人,这样可爱的孩子,他这一生都不会拥有。 小团的话再次将荣义的心思拉了回来,就见女娃娃将一根小竹笛送到了他的手中。 “……阿爹记得保管好,以后遇到危险,就吹一吹笛子。” 荣义皱眉,拿起小竹笛细看。 小团子说这是小丫姐姐做的,她最喜欢的乐器了,话才说完,就听到一声笛子响,小团子的小手赶紧捂住阿爹的嘴巴,可是这么小小一只手掌哪能捂得住。 不过荣义已经取下了笛子,原本只是试探的吹一吹,看能不能吹得响,谁能想到这一声笛子响,没多会儿祖宅院前院后都有了动静。 荣义听到声音不对,立即将两孩子护在怀里,就见围墙上突然露出绿光,这不就是山里野狼的眼睛在夜里发出来的光。 一群野狼包围了祖宅不说,祖宅后院里的鸡群和野狸子全部都跑出来了。 鸡跳到屋顶上去了,野狸子更是无处不在,悬梁上、屋沿边,以及小院里,一个个都坐等在那儿,似乎在等着笛子一声令下。 然而这院前院后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厨房里的人。 小团子麻溜儿的夺下阿爹手中的笛子吹了一声。 野狼迅速跳下围墙,可是院里的鸡和野狸子来不及撤退,厨房里的宋九带着刘小丫跑了出来。 小团子赶紧将头埋在阿爹的胸口,小手抱住阿爹的腰,郁闷说道:“这下完了,阿娘要打屁股了。” 姐姐是坐在父亲怀中的,没有坐在父亲怀中的弟弟小圆子直接被宋九提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小圆子原本吓得要死,结果发现母亲舍不得打他,看起来巴掌吓人,打在屁股上却不痛。 于是小圆子睁开眼睛,欢喜的喊道:“不痛诶,不痛。” 不痛? 宋九本想吓一吓,叫这两孩子顽皮,搞得后院鸡飞狗跳的,在厨房里她还听到牛棚里的牛估计也跑出来了。 “不痛是吧。” 这一下母亲的巴掌再次拍下来,小圆子吃痛,赶紧一双小手捂了嘴,就不该说不痛的。 到底是舍不得打孩子的,见儿子吃痛了,宋九将孩子放下,看向傻夫君怀里坐着的女儿,定是女儿召唤出来的,之前怎么教育他们的,不得随意叫出这些动物。 刚才围墙上的绿眼睛是啥,宋九一猜就知道,定是山里头的豺狼了,这要是入了村,不把村里人吓死。 “小团子,你过来。” 小团子打死也不过去,反正把头捂阿爹怀里,她看不到阿娘,阿娘也看不到她。 荣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不要讲一讲是自己吹的笛子或者替两孩子开脱一下罪名,可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默了声,手却下意识的将女娃娃护着,要是大嫂拿着掏火棍打过来,他要不要做个样子? 好在宋九也没有真的打过来,只是交代两孩子,以后不可以胡闹,见院里的鸡和野狸子都跑后院去了,宋九又回厨房了。 到了厨房里,宋九脸上的怒火消失,反而是忧心忡忡的来到灶台前。 刘小丫看了一眼宋九的眼色,这就将白面拿出来。 都到夜里来了,宋九还在做油酥饼。 刘小丫一边烧火一边盯着外头,宋九却从一块包着的布巾子里,将草药拿出来,随后碾成粉沫撒在白面里。 两人做着这事,却是憋着一口气,大气都不敢喘。 院子里,荣义看着闹腾的两孩子趴他身上慢慢地睡着了,他也不敢动身,生怕惊醒了孩子。 只是荣义的目光却落在手中的小竹笛上,三岁大的孩子,竟然能御兽?莫非这两个孩子有非人的本领? 荣义看着怀中睡得甜美的孩子,感觉到不可思议,这么瞧着天真无邪的孩子,却有着这厉害非常人的能力,看来他们荣家后继有人,他倒也放心了。 夜里,宋九亲自给傻夫君倒好了洗澡水,又翻出了他平日穿的干爽衣裳。 荣义舒服的泡了一个澡,想到今日孩子的无心之言,他身上有药味而非青草之香,想到自己一直汤药不断的身子,叹了口气,随即借着洗澡的功夫,悄悄地翻出了窗户。 一个澡洗了这么久,坐在桂花树下的宋九和刘小丫,都盯着客房的门看着。 宋九见一旁一脸紧张的刘小丫,交代道:“小丫,今晚你陪着两孩子睡。” 刘小丫一听,立即看向宋九,担忧开口:“可是嫂子你——” “嘘”,宋九摆了摆手。 刘小丫只好听话的先回屋陪两孩子,今夜祖宅里不会太平。 终于客屋的门打开了。 宋九立即迎了上去,招呼着“傻夫君”在桂花树下坐着,指着桌上的一盘油酥饼说道:“我知道夫君今个儿晚上没怎么吃好,快吃吧,你平素最爱吃的油酥饼呢。” 荣义朝那盘油亮亮的酥饼看了一眼,他可不喜欢吃油荤之物,然而一想到得掩饰自己的身份,只得伸手拿了一小块勉强放入嘴中。 一旁等着的宋九也发觉对方洗个澡的功夫,身上的味道就不一样了,带着淡淡地青草香,只是仔细闻着,那青草香中还有微弱的药香,看来身子不好呢,常年吃药?应该很虚吧。 荣义本想随便吃两口敷衍一下,谁能想这油酥饼的味道竟是出奇的好吃。 一块油酥饼吃完,荣义又忍不住拿了一块。 养伤这些年,他难得吃到上口的吃食,这乡间小食,却是如此美味呢。 宋九也没有想到,对方竟将一盘子油酥饼吃完了,这是多久没有吃过好东西了,而且油酥饼吃多了,不易消食,夜里会不舒服。 不过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待对方吃完最后一口,宋九便开了口:“夫君,吃饱了,咱们就早点儿睡吧。” 荣义被吃食给呛到了,他咳了数声,耳脸瞬间变得通红,手在袖中握紧,倒是没有想到夜里要怎么留宿在这小院里,万一夫妻几日不见,干柴烈火的…… 要不要将她敲晕…… 第407章 他是来报仇的 “夫君,走吧,该回屋睡觉了。” 宋九催促着。 荣义弄是坐在桌前不起身,心头打鼓,手掌藏在袖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人敲晕了,结果自己身子一歪,直接倒在桌上不动了。 宋九郁闷的叹了口气,随即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又摇了摇他的胳膊,见人完全没了动静,宋九才吐了口浊气。 谁让他吃这么多的酥饼,还不听她的话自己进屋睡觉,这下好了,这么大个男人,还得把人抬屋里去。 没办法,宋九将刘小丫叫出来,两人借着夜色,把荣义抬客房屋里去了。 而守在祖宅外老树上的暗卫,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名暗卫早在一开始就发觉来祖宅里的人并不是大公子,认出来这位恐怕就是二公子了,后来仔细一观察,得到了肯定。 可是二公子也不至于这么虚弱,咋就得人抬着进屋休息? 屋里头,宋九和刘小丫两人可没有闲着,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粗麻绳,把荣义绑在了客房的床上。 一通忙活,两人都累出一身汗来。 终于将人给绑住了,刘小丫看着宋九喘着粗气,说道:“嫂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宋九却叫刘小丫先回去休息,到时候人醒来,她还得过来帮忙,宋九担心自己一个人的力气制不住他。 先前任家人都在的时候,宋九怕打草惊蛇,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发现了端倪,毕竟她从来就听不到傻夫君的内心所想,而这位一来,她就听到了心声。 那会儿任家人在桂花树下听二哥说经过的时候,宋九过去添茶,就听到此人将任家人看在眼里,心头想的却是怎么利用傻夫君的身份,不被任家人发现。 宋九没能听出他来任家的目的,也不知道为何晋王妃都认为已经没了的人,今个儿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人来了,一身的药味,宋九即使不能听心声,也能闻到味道不对,可是他却在极力的掩饰,可见他长期汤药不断,身上还有伤。 既然有旧伤在,身子虚,那她和刘小丫一起将人给绑了,大概也是能对付他,逼迫他说出真话,找到傻夫君的下落。 宋九不担心傻夫君的安危,对方敢借着身份用,可见也知道两人是双胞胎的兄弟,但是利用她傻夫君的身份,她却是不准许的,若是大大方方的跟她和傻夫君商量,他们还能考虑一下,这样直接将她家傻夫君扣下的行为,宋九可不能让他欺负了自己的丈夫。 刘小丫先回去补觉了,宋九守在了客房的厅里,靠着竹椅眯着眼。 按理说今晚上油酥饼里放的安神草药,他全吃了,足够他美美的睡上一觉到天亮,但对方会功夫,宋九担心药效的时长,所以得守着。 至于这草药,也多亏得傻夫君从山里带出来,这药配上几味草药,就能给女人补血补气,也是大夫教的,结果派上了用场。 就这么熬到了五更天时,宋九还在犯着困,屋里却传出声响,宋九立即睁开眼睛。 宋九来到里间,果然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油灯放在桌上,两人四目相对,宋九不紧不慢地在桌前坐下,喊了一声:“小叔子。” 床上的人一脸惊愕,定是不知自己几时被发现了。 不得不说,荣义自打受重伤以来,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沉沉地睡过一觉,结果以为来了这小院里,大嫂是庄户家的妇人,懂得不多,没有提防,倒是中招了。 这一觉睡得香,就是双手双脚被绑,已经麻了。 “大嫂是怎么察觉的?” 荣义也不瞒了,看得出来 ,嫂子不同于普通的庄户妇人,难怪她能管住大哥那奇怪的脾气。 宋九可不能告诉他自己会听人心声,只说他身上的药香味。 荣义皱眉,这细微的味道,也只有女人会这么敏感,倒是他疏忽了,瞒了这么多人,却没能瞒住她。 荣义无奈一叹,接着说道:“嫂子,先把我放了吧,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放是不可能放的,宋九面色严肃的看着他,问道:“叫你一声小叔子,不代表我就以小叔子之礼相待,你将我夫君扣在何处?他现在怎么样了?” 大哥是傻了些,却娶了个有情义的媳妇,荣义不知道是该替大哥高兴还是替自己现在的处境而郁闷。 “大哥没事,嫂子放心,怎么说他也是我同根所生的兄长,只是这个身份,暂且让我借用了。” “你说借用就借用,可曾得到我们的同意?” 宋九语气不善,荣义无奈,闭了闭眼睛,看来求人不如求己。 原本绑在床上的人,不知怎么的身子一缩,手竟然从麻绳里解放出来,宋九吓了一跳,刚要上前按人,荣义手速飞快的从怀里摸出匕首,转眼就将麻绳给割断了。 这样的绑人手法,也只能绑住一般人,荣义多年的操练,岂能受人束缚。 宋九看着眼前不紧不慢从床上坐起来的人,心头吃惊的同时,也连忙坐了回去,可得将人稳住了。 “我夫君现在到底在何处?” 宋九放软了语气。 荣义漫不经心的看向宋九,匕首在手中转动,却答非所问:“嫂子,借用大哥的身份,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你要帮我。” 宋九怔住,没有接话。 荣义接着开口:“你们买了石头村的山头,任家跟石头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借着这身份,不仅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们。” “只要嫂子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可以向嫂子保证,我大哥不会有事,而且还好吃好喝的供着。” 宋九仍旧没接话。 荣义随即将匕首放在了桌上,一脸坦诚的看着宋九,恳求道:“嫂子,帮我,在安城,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宋九稳住心神,终于问出了口:“你来安城要做什么?” “报仇。” 荣义的眼眶红了,目光里只有深深的仇恨。 “曾经置我于死地的人,都得死。” 宋九本想探一探对方心头的仇人是谁,可惜眼前的小叔子城府深,半晌也没有心声,而是言语中那股子狠厉劲,看来这仇是一定要报了。 第408章 借用身份 “我不会打扰大嫂的生活,大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遇着困难了,我能帮的,我会帮你善后,但是也请求大嫂莫过问我的事。” “我借着大哥的身份,会在水乡村里进出,大嫂帮我瞒着任家人,包括城里的那位。” 宋九惊愕的看着他,看来来水乡村之前,他是做足了功课,啥都知道了。 “如何?” 荣义目光坚定的看着宋九。 感觉她若是不答应,恐怕这小叔子的脾气不比她家傻夫君的脾气小,这一刻两兄弟倒是像极了。 宋九甚至还能感觉得到,眼前之人已经是在发脾气的临界点,就像她摸得准傻夫君的脾气一样。 “我想见一见我夫君。” “不行。” 荣义毫不犹豫的开口,语气略冷淡,许是想到以后还得嫂子照顾,放软了些语气,接着说道:“等我的事情办完了,必将大哥完好无损的送到嫂子身边,我可以对天发誓。”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小叔子,宋九只好妥协,想要探出傻夫君的下落,只得从长计议。 就在两人在屋里商量时,刘小丫醒了,赶忙来了客屋,却见两人心平气和的从屋里出来。 刘小丫看到宋九完好无损,松了口气,上前拉住宋九的袖子,来到一旁想要问情况,宋九朝她摇了摇头。 刘小丫立即收了声,跟在了宋九的身边。 “嫂……那个,昨晚上的那种饼子,不知道还有没有?” 荣义难得惦记一口吃的,想着别的也没有啥好吃的,就吃饼子好了,至少昨个儿吃着还挺香的。 没想到宋九却直接拒绝,“油酥饼吃多了积食,也太油腻,早上吃阳春面吧。” 面有啥好吃的? 不过很快荣义就改变了主意。 早饭时,荣义抱着碗吃了一大碗,发觉没有吃饱,眼神朝厨房瞥,宋九这就进厨房又端来一碗。 就一碗阳春面而已,小叔子怎么说也是荣府明面上的嫡子,咋就过得这么寒碜,看来这嫡子死而复生,也过得并非想象中的好。 才放碗,荣义便顺口一问:“嫂……中午咱们吃啥?” 当小院是餐馆了。 一旁的刘小丫已经目瞪口呆,这人绑了一晚上,不是得水火不容么,咋没啥动静不说,还打算长期留下来么? 宋九忍住脾气,想了想说道:“中午吃饭,我炒几个小菜。” “是什么菜?” 荣义用手巾子抹了抹嘴,顺口就问了出来。 宋九停了停,只得说道:“后院里还有几只兔子,要是两孩子同意的话,可以炒兔肉吃。” “我记得后院还有老母鸡。” 的确是任家公婆送来的,给儿子补身体的,他倒是不客气啊。 宋九一想到对方常年汤药不断,估计身体的确虚,也只得顺口同意了。 用山中采的干菌子炖母鸡汤,那味道鲜美又补身,尤其宋九还将鸡油给捞了出去,汤中鲜而不腻,于是中午的饭,荣义吃了三大碗。 接下来几日,荣义不仅没有出门报仇,倒是天天在家里在大碗大碗的吃饭,看得刘小丫也以为这人大概是饿坏了,也挺可怜的,还没有庄户人过得好,连饭都吃不饱。 人也是肉眼可见的人养精神了,倒是越来越像傻夫君的身形。 不过这人倒也知趣,还会在院里帮着做事,比如砍柴劈柴,喂养牛和羊,似乎做起来还挺熟稔。 水乡村的村里人见了,他不说话的样子,简直与傻夫君如出一辙,便是任家人都没有人怀疑的。 任婆子更是惦念着老二老三在山洞里吃了苦,那是有啥好吃的就往祖宅里送,回头还交代宋九,要体谅丈夫,把人喂壮一点。 宋九只觉得依着这速度吃下去,人自然会强壮起来,何况他跟傻夫君一样,每日五更天必定起床,起床就不见人影,以为人去报仇去了,等到早饭时候就满头大汗的回来,原来人家是去练功了。 不过在宋九一顿顿的喂养当中,这个男人总算松了口,答应干一件正事,那就是会帮宋九把石头村的村民都从阳城救出来,不过他现在不去救人,是想让那些人吃点儿苦头。 不然天天只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只会贪图眼前蝇头小利。 任婆子见三房夫妻和和顺顺的,也不管着两人了,放心的将老三交给老三媳妇。 祖宅隔着村子远一点,倒是清静,也让荣义行动自如,有时候真是舍不得打破这样的好日子,然而石头村矿场,某些人却是一直惦念得紧呢。 此时安城王府里,被小裴氏抓到下毒之人后,陆侧妃与朱氏就被小裴氏给叫了过去。 就在王府西院里,曾经陆侧妃住的地方,一个麻袋吊在悬梁之上,麻袋里渗出血水,一滴滴往下落。 被带来的陆侧妃和朱氏看到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 朱氏本能的抱紧着怀中的孩子,全身发着抖,不敢与小裴氏对视。 小裴氏对朱氏很是失望,这个孩子是她带来安城的,而今却要下毒杀了她,没有心肝的东西,留不得。 小裴氏坐在院中主座上,一身慵懒的看着眼前吓得不轻的两人,这就吩咐府卫将麻袋里的人放下来。 当麻袋掉到了地上,一滩血水顺着石阶渗出,吓得陆侧妃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美眸紧紧地盯着麻袋,颤着声问道:“你们将我身边的王嬷嬷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然而麻袋打开的那一瞬间,陆侧妃崩溃了,这个打小就跟着她的仆人,对陆侧妃是致命的打击。 陆侧妃捂着嘴说不出话来,眼泪刷的一下落下,跌坐在了地上。 朱氏看到麻袋里血肉模糊的王嬷嬷,吓得魂都没了,抱着孩子就朝小裴氏跪下去了。 再也别想逃离安城,她不该贪心的,就这么跟着王嬷嬷走了,她现在指不定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 然而没有人会同情朱氏,小裴氏对她更是失望透顶,又岂会心软。 很快一名府卫上前从朱氏手中夺去孩子。 朱氏见儿子被夺去,吓得尖叫一声,连忙膝行向前,就要跪到小裴氏面前恳求,只可惜府卫的大刀却拦住了去路。 朱氏不得不停了下来。 小裴氏没有看她,而一旁的府卫得了孩子,手脚麻利的举高在头顶,不顾朱氏和陆侧妃的惊叫声,那可怜的在襁褓中的孩子就这样从空中甩了下来。 第409章 宋六自救 这么甩下去必死无疑。 朱氏和陆氏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只是孩子摔地上的声音却并没有响起,耳边反而响起整齐伐一的脚步声。 朱氏睁开眼睛,就见荣景从天而降,顺势接住了孩子,一掌将府卫拍出数步之外,吐出一口鲜血。 孩子还活着,朱氏也顾不上礼节,赶忙起身上前去接孩子。 荣景淡漠的看了朱氏一眼,也没看怀中孩子的情况,直接仍给了朱氏,这就上前一步将陆侧妃扶了起来。 “娘,我来晚了。” 陆侧妃双腿发软,说不出话来,有儿子在身边就是顶梁柱,她借着儿子的手,总算站稳了。 小裴氏看着满院子的京兵,一脸的震惊。 “主母恐怕还不知道,我已经被皇上封为定北大将军,手上尚有定北军万数人,皆先后来了安城。” “晋王府,我不稀罕,皇上赐我将军府,我会带着我母亲住进将军府去,以后主母也管不到我们母子的头上来。” 小裴氏不相信这话,就在燕北立了功,就能封爵赐府,她不信,她家小儿子当年也曾立了战功,可皇上却什么也没有赏赐给他。 “主母可以不信,但是这些京兵你是看着的,过不了半个月,圣旨就会来到安城,以后我见主母,主母还得称我一声大将军。” 然而容不得小裴氏不信,眼前妾室生的儿子就活生生的站在这儿,而他带来的京兵也是能看出来的。 北地的兵与南边的兵有着明显的不同,这一刻,小裴氏突然有些悲凉,替自己死去的儿子,也替皇上对他们母子的不公。 陆侧妃一直想抢走她的主母位,借着娘家家世好,没少窥视王府世子之位,如今当真甘愿跟着儿子一起搬出王府,另立将军府么? 将军府与晋王府比起来那是差太远了,她岂会甘心? 小裴氏与陆侧妃四目相对,一个有孝顺的儿子,一个却孤零零地站着。 再看朱氏,抱着孩子躲在陆侧妃身后,对眼前的姨母恨之入骨。 小裴氏苦涩一笑,府卫都被京兵给制住了,她只得松了口。 自此,安城的这处府邸一分为二,小裴氏住东院,陆侧妃住西院,各不相干,而主院却是给王爷留着的,所以小裴氏这个主母都不能从正门进出,只得走东侧门。 直到后来小裴氏得知王爷哪能来安城,他早已经秘密被派往燕北,成了镇守燕北的一匹大将时,小裴氏才知道安城府邸的主院直接被这个庶子给占用了。 小裴氏再想去争回主院却连主院的门都别想靠近。 小小安城的府邸,却围满了京兵,外头不知道的,当以为这处府邸是不是皇上微服出游,这么大阵仗,连着周围富户的府邸只得另外开道大门,不敢朝这边进出,生怕招惹到麻烦。 西院角门里住得舒服的宋六,没想到一日之间,主仆二人抱着孩子被京兵给赶去了东院,见到小裴氏,小裴氏才记起她来,将她安排在靠近东院的东南小侧院里。 宋六住的这处,要想出入府邸,倒是最近的西南小门很方便,可惜是陆侧妃的地盘了。 突然被迫多余的宋六,好几夜没能睡好,她跟朱氏和陆侧妃都曾结仇,这个时候要对付她易如反掌。 宋六看着怀中的孩子,又看着戒备森严的王府,做下了一个决定,她将侍女叫到身边来,交代道:“去打听一下景公子的动向。” 宋六说完,将身上唯一的一袋银钱交给侍女。 侍女见了,哪敢收钱,打点需要银子,可是这一袋银子是主仆二人唯一的钱了。 为了生养这个孩子,宋六将自己的百宝箱都花销出去了,即使有晋王妃相护,主仆二人在西角门小院也是过得艰辛的,哪一处都得花钱打点。 这些府中的下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人,知道主仆二人的处境,一些小事,宋六也不愿意去麻烦晋王妃,于是给了这些下人钻了空子。 侍女不收钱,宋六有些生气,强行将一袋银子交给她,说道:“咱们在王府里想要好好的生存下去,我必须笼络了景公子,有了他的关照,我才能重操旧业,好出去赚钱。” 侍女一听主子要重操旧业,吓了一跳,毕竟这孩子的父亲尊贵,这要是知道主子为了赚钱这么做,将来见到孩子的父亲,那要怎么办?主子这是自毁前程。 然而宋六摆了摆手,侍女只好拿了钱下去打点了。 毕竟是在西角门住了这么久的主仆二人,跟这些府中的下人都打点熟了,即使王府一分为二了,一些低贱的仆人还是像以前一样,扫洒的粗使婆子和丫鬟,便是两处都可以进出的。 很快待女打听到了,景公子最近不知怎么的,喜欢在西院后花园里独自喝酒,那儿隔着她们的东南小侧院还挺近,只是听说景公子夜里喝酒,花园里就会有重兵把守。 宋六听了这话,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几日夜里月色明亮,明个儿就是十五了,莫非景公子在腼怀什么? 宋六打算十五月圆夜去见一见景公子,可是她现在穷得不仅没钱,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 宋六将自己的衣箱翻出来,也没有找件合适的,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小院的帘幔上。 侍女很快明白了主子的意图,晋王妃用的东西是好东西,这帘幔显然也是梅庄出来的,现在见不到王守来,想得到梅庄的布料不太可能了,这帘幔倒是可以一用,就是没了这个,这屋里就不像话了。 而且一旦晋王妃知道了,会不会惩罚她们主仆二人? 然而宋六想都没想就一把将帘幔给扯了下来,哪还能管这么多,不能笼络了景公子,她和孩子都得死,现在晋王妃都自身难保。 瞧着府上的京兵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晋王妃的东院也得被看管住了。 十五月圆夜,宋六穿着帘幔做成的舞衣,悄悄地出现在西院花园里。 京兵一盏茶的换岗时间,宋六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这处小花园,宋六来过无数字,陆侧妃被禁止在西北小院的时候,这处花园成了宋六独自一人的,她时常在这儿闲逛,倒也是轻松了好些日子。 花园中的凉亭里,果然上头看到一个身影,对方穿着铠甲,手握战刀,大马金刀的坐姿,正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宋六心头着急,但她心细还是止住了脚步,静静地观察着,看到这样的景公子,她心头有些疑惑。 第410章 双胞胎发现了秘密 在花园里赏月,为何要穿上沉重的铠甲,还带着大刀,一看就像是要上战场的大将军。 可是王府里已经被他控制住,他这样做是在怕着什么? 荣景喝下几杯酒,显然不过瘾,拿着酒坛子,直接往嘴中倒,酒水沿着脖颈从铠甲滑落。 而底下的宋六却是心思一动,在路上捡了两根树枝,很快出现在凉亭的视野中,她在月色中用树枝当剑舞。 剑舞的功底还是在青花楼里学到的,这轻盈的身姿与舞步,那也是鸨母一板子一板子敲打出来的。 昔日青花楼的花魁也不简单呢,比一般权贵府上的舞姬要强太多。 生过孩子的宋六不仅褪去了少女时的青涩,反而增加了小妇人的风韵。 月光洒落在宋六的身上,舞动的身姿就像月下女神一般,贴身的舞衣将她紧紧裹住,身姿灵活的样子,又像半夜里出现的小精灵。 荣景正喝着酒,才将酒坛放下,眼前不远处就出现这么一位精灵仙子,她在舞剑,明明柔软的招式却处处透着杀气,荣景很震撼,不知不觉放下了酒坛。 就在荣景看得痴神时,眼前的精灵仙子突然不见了。 荣景立即从凉亭飞身而下。 躲在假山后的宋六看了一眼,脚步轻盈的离开了花园。 荣景派人在西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出月下仙子,倒是惊动了陆侧妃。 自家儿子突然有这举动,陆侧妃很生气,正要派人去打听,又听下人来传信,景公子不仅翻找了西院,现在更是带着京兵去了东院,要强行搜查东院。 是府中进了刺客还是别的什么原由,毕竟陆侧妃也得知了皇上派晋王去镇守燕北一事,所以王爷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回来的。 陆侧妃正要去阻止儿子的嚣张,斗了这么多年的小裴氏,不可能没有后招,她担心儿子吃闷亏,结果人还没有出西院,身边的下人就打听回来了。 原来今日月圆之夜,正是荣景受伤之日,如此说来,他的命根子就是这一日夜里遭人伏击给弄伤的了。 想要去劝儿子的陆侧妃看着天空上挂着的一轮圆月,心头沉重起来,最后还是没有去前头阻止。 王府里就这么的被折腾了一夜,小裴氏气急败坏,第二日就开始秘密盘查自己留在安城的所有暗线和护卫,有必要与这庶子来一次鱼死网破。 倒是第二日得知原由的陆侧妃心头郁闷的将朱氏叫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一眼朱氏,生完孩子之后的朱氏身姿更加的圆润。 贵女仍旧是贵女,打扮一番,朱氏还是如此端庄得体的。 陆侧妃这就交代她,莫让小人得志,倒不如她这位贵女出手,将儿子给笼络了,等儿子爱上了朱氏,也会视朱氏的儿子为己出。 至于昨个儿有可能出现在花园里的丫鬟侍女,都被陆侧妃暗中发卖,绝不会有人靠近她的儿子,打了歪主意。 王府里风起云涌,而水乡村里的祖宅里,却是一场温馨的农家好戏。 宋九做了好几日的厨娘,内心很不满了,毕竟她家傻夫君还下落不明的,而眼前的小叔子倒是吃着她做的饭菜,借用着傻夫君的名头,在宅里过得好生自在。 两个孩子缠着小叔子,好一个天伦之乐,看得宋九冒火,那么喜欢孩子,自己生去啊,这要是被傻夫君知道了,他死定了。 荣义似乎感受到了某人怨念的眼神,不得不抬头朝厨房门口看,果然对上嫂子不快的目光,荣义只得将两孩子放下,拍了拍孩子们的头,说道:“去吧,去后院玩儿。” 小团子拉着弟弟的小手,这就去后院了。 荣义轻咳一声,可不想在宅里受嫂子的气,他装作没事人似的,拿起墙角的砍柴刀,这就上山砍柴去。 人走了,宋九气得跺脚,不是说要去报仇么?咋不赶紧的,这不身体瞧着也养好了,倒是过起这农家生活越来越顺手了。 荣义来到山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砍柴刀,无奈一笑,这一生握过笔、杀过人,就是头一回拿起这农家讨生的砍柴刀,还一干好几日,他甚至有些不想走了。 荣义一边嫌弃自己为何要在这儿砍柴,一边又卖力的砍起柴来,这手劲,不比农夫差,经过几日的劳作,一捆柴很快就弄好了。 荣义正要扛起柴回去,谁知蹲身起来,眼前突然出现几只豺狼。 荣义怔住,宅里两孩子咋回事,好几日都没动静,怎么在今个儿将豺狼给召唤出来了。 豺狼成群结队,待荣义一回头,果然黑压压一片将他包围在中间。 小团子和小圆子坐在领头狼的身上,正缓步走来,那模样比荣义骑了一匹汗血宝马还要威风。 荣义看着这场景,只得将柴放下,叹了口气。 两孩子走过来了,就见小团子手里一根柳树鞭指向他,“你不是我们的阿爹,你是谁?” 这一天果然来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只是荣义有些想不清,一个两个的是怎么发现他的,何况他这段时间对两孩子不知道有多好,骑他头上玩他都做过,比他们的阿爹还要疼爱他们。 随着两孩子的声音,豺狼龇牙咧嘴的朝荣义一步步靠近,包围圈子越来越小。 荣义身边的暗卫终于忍不住,连忙跳出来护主,毕竟也只有他们知道,如今的主子,功夫虽好,却是身有旧伤,一旦用功就会伤到筋骨,神医牧心可是再三交代主子要静养的。 两孩子突然看到跳出来的暗卫,吓了一跳,但是小团子不怕,当真以为她只能指使豺狼么? 就在几名暗卫驱赶豺狼的时候,一群飞鸟突然从天空俯身袭来,转眼乌云密布的遮住了眼前头顶的天空。 当暗卫防着天上的飞鸟时,林中的小动物都跑出来了,密密麻麻的老鼠一个劲的往几名暗卫的袖管和裤管里钻。 暗卫不得不跳脚,连退了几步,就踩中了一只野狸子,野狸子灵活,跳起来就咬。 暗卫们苦不堪言,结果林中还有野猪出现,这都什么事,这御兽的能力堪称一绝。 暗卫们鸡飞狗跳的,而被包围的荣义却反而一脸欣慰的看着这一切,脑中想到的是这样的御兽能力要是上了战场,敌军岂不是不战而败,这两个孩子可是荣府的宝贝。 暗卫们被折磨得衣衫不整,破破烂烂地不得不逃命去了,独留主子自己想办法。 荣义瞧着两孩子发怒了,奶声奶气的要他将父亲还给他们时,他只好如实说道:“这么说吧,你们的阿爹,此时应该已经到了燕北,我即使愿意离开这个家,你阿爹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 第411章 两孩子想去燕北找父亲 随着荣义话落,豺狼背上的小圆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姐姐小团子连忙去安抚弟弟,小手手拍了拍弟弟的背,说道:“那咱们去燕北找阿爹去。” 这话可把荣义吓坏了,燕北是什么样的地方,便是他这副身子也不能去,何况小孩子。 荣义没了办法,不顾身上的旧伤,突然使力,飞身而起,转眼来到两孩子身边,随后将两孩子劈晕,左右夹着一个就这么跑回村了。 好在豺狼经过小团子训练过似的,还知道不能进村,只能虎视眈眈的在深林边沿守着,随时去营救它们的主子。 在厨房里刚做好饭的宋九就听到院里的声音有些不对,从屋里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叔子将劈晕了的两孩子放到了竹椅中。 宋九暗感不妙,连忙上前查探。 荣义无奈的抱着胸站在一旁,说道:“嫂子,两孩子打算离家出走。” 要是别的三岁小孩说要去燕北,荣义是绝对不相信的,甚至都不会理会,但是他家这两孩子,可不简单,真要是去了,多半从深林中出发。 到时候一入深林,山高路远的,谁知道两孩子跑哪儿去了,那还不得被大嫂修理不可。 宋九惊愕的看向小叔子。 没多会儿,小团子和小圆子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见自己在床上,而床沿边坐着的是正是他们的母亲。 宋九见孩子醒了,这就将放在桌上的烤鸡端了过来。 两孩子一看到烤鸡就流口水,立即抓起鸡腿吃了起来。 等两孩子吃得正起劲的时候,宋九突然开口:“听说你们要去燕北?” 小团子差一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立即小心翼翼的看向母亲,见母亲的秀眉紧锁,鸡腿不敢吃了,连忙往母亲身上挪。 “娘,抱抱。” 宋九刚要立威,就被小团子这奶声奶气的话打破了气氛,无奈将孩子抱起来。 “我跟你们讲,你们若是真去了燕北,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认我这个母亲。” “娘。” “娘。” 两孩子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宋九抹了一把眼角,小叔子告诉了她全部的事,小叔子刚来的时候,但凡她留个心眼,她叫大哥二哥去往燕北的方向追人,定是能追上她家傻夫君的。 偏偏错过了这么多时日,正如小叔子说的,这么久了,傻夫君也到燕北了,想去追回来不可能了,怪就怪这个小叔子城府深,她即使能听人心声,也不是他的对手。 两孩子见母亲落泪,小手立即扶向母亲的脸,小团子很懊悔,立即说道:“娘,我们不去燕北,我和弟弟就在家里陪着娘亲。” 小圆子也不吃鸡腿了,立即上前挨着母亲,见不得母亲流眼泪,看到母亲的眼泪,小圆子就心疼。 宋九见两孩子发了誓,真的不会突然离家出走去燕北,她放心了,将两孩子一起抱在怀中,叹道:“你爹既然已经去找他的师父了,咱们也只能认了。” “等以后,我相信师父会给我们一个解释,所以以后你们看到二叔,在外人面前,你们还是要叫他阿爹。” 小团子和小圆子不懂,他们立即看向母亲,他们的阿爹只有一个,怎么可以叫叔叔阿爹。 可是看到母亲难过的样子,小团子立即开口:“娘,我们会听话的。” 小手又抹在母亲的眼睛上,宋九大受感动,这两孩子真是她的心肝,于是也就顺势叮嘱两孩子,便是在任家人面前也不能揭穿这事儿。 两孩子都应下了。 宋九松了口气,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坐在桂花树下的荣义正在剧烈的咳嗽,见宋九出屋了,连忙将白手帕藏入怀里,谁也不知道,那白帕上全是心头血。 荣义当初被陆风隐刺杀,必死无疑的,只是陆家人也不知道,就在陆风隐离开后没一会儿,晋王就带着神医牧心来了,荣义捡回来一条命。 于是荣义从此落下伤疾,陆风隐那一剑伤了他根本,导致他身体虚弱,至今未曾痊愈,不过借着嫂子的手艺,荣义的饭量有所增加,嫂子家的伙食也特别的好,荣义这几日都感觉轻便了许多。 谁能想刚才动了气,这么一动就牵动了伤口。 荣义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掩瞒了自己的伤情,却不知他心头所思所虑都被宋九听了去。 宋九看了一眼那白手帕,心头本来有气,气他们将傻夫君送去了燕北,可是看着这样虚弱的小叔子,她又没法气起来,只得默默地回后院将老母鸡抓了一只出来。 在祖宅里顿顿能喝上鸡汤,餐餐能吃上新鲜的蔬菜,甚至还变着花样各种地道的农家小风味,每一样都让荣义久吃不腻。 直到荣义去村里头走了一趟,有村里人热情邀他去吃饭,他才知道,真正的庄户人家是不可能顿顿都吃肉的,可见嫂子一直在照顾着他。 荣义很困惑,总感觉自己有啥秘密,到了嫂子面前就荡然无存,难不成嫂子能洞悉人心,然而这么一想,荣义又觉得自己荒谬,嫂子明明只是普通的庄户妇人而已,最多比一般妇人更聪明,长得更好看些。 休养几日,荣义又恢复了过来,至少不吐血了,本想好好帮着干农活,还在想着要不要帮着下地什么的,却都被任婆子给制止了。 现在的任婆子得知祖宅里的老母鸡吃得快,就担心老三的身体,于是连着三房的十亩地也一并交给长工给弄了。 没几日就是腊月了,水乡村各家各户都在做腊货,今年好丰收,水乡村的村民也舍得囤货,任家二房的小卖铺生意极好。 石头村最后没有搬走的那几户,被人晾在那儿,一时间都在怪罪村长宋银山,殊不知因为宋银山的贪婪,反而救了这些人。 那些被以赵员外的名头补偿了田地的村里人却在那庄子上苦不堪言,从正儿八经的庄户转眼成了庄子上的农仆,一过来就得干活,活做得不好就要挨鞭子,一个个的都很绝望。 原本入冬后的农活少了,对方却趁着没有下雪前,把地里的沟渠给修建起来,水田开始养冬田,半夜三更也不让人入睡,一个个的后悔不已。 第412章 第一次学骑马 里头的雷氏本以为换到地基和田产,自己能安度晚年的,没想到是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她为了占着好处,还没有将这事儿告诉儿子宋有财。 当初村长宋银山将城里的儿媳妇和孙子告诉他们后,儿子宋有财就入了城,之后没有回来过,雷氏也巴不得他不回来,自己好得了全部补偿。 这下好了,如今年纪大了,身边又没有儿子帮衬,来时以为自己发达了,那些破烂的衣裳都懒得带,结果天冷,就要下大雪了,雷氏还穿着单薄的衣裳。 跟雷氏一样处境的人有不少,都是当初不少破烂东西没带上的,现在都过得凄惨,若是时光能倒流,他们是绝不会再起任何贪念的。 庄子上的石头村人叫苦连天的没了希望,而水乡村祖宅里,却在这一日大清早的,宋九被小叔子叫了起来,说是要出发了,带她去救石头村的村民。 到底是曾经住过几年的石头村,宋九还是不忍心,决定跟着去一趟,至少这家伙干了一件正事儿。 只是当宋九把孩子们安排好,跟着小叔子悄悄离开水乡村后,就见官道上等着的护卫和马匹。 这是要她骑马去? 荣义这个富家公子是想不到庄户家里若无意外,是一生都碰不到马的。 眼看着小叔子翻身上了马,拉住缰绳就要走时,宋九站在壮马前,有些茫然了。 要是傻夫君在的时候,傻夫君定会带着她骑马,以前依赖着傻夫君习惯,现在都得靠自己的时候,宋九才犯了难。 宋九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握住缰绳,刚要像小叔子一样爬上马背,结果才一使力,半个身子挂在马背上,座下的马就显得有些暴躁,开始走动拒绝。 很快宋九从光滑油亮的马背上滑落下来。 正要走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回头看向宋九。 荣义倒叹了口气,却并没有下马,看着这个明明聪明无比能悉心揣摩人心思的大嫂,不会骑马,嫂子能征服这匹马么? 荣义看着轻松,没有插手,心头却也有些期待,他不喜欢柔弱的女子,而与嫂子接触的这些日子,他看出来了,嫂子的性子并不是外表看着的柔弱,所以他相信她一定能办到。 宋九被几个大男人盯着,脸颊通红,手心也冒了汗,心头怀念着傻夫君,却也给自己鼓劲。 当初学着驾驶牛车,她都能办到,现在要骑马,她一样能做到。 宋九围着这头暴躁的马转了一圈,随即牵着马来到一旁的石头边,她身姿不够高,又不会功夫跨不上去,那就垫着石头爬上马背。 几个大男人就这么看着她,宋九越发的不服气。 在这个时代,学会读书识字能不会被骗,可若是学会了骑马,那就有了逃命的能力。 宋九没有理会这几个男人心头所想,而是稳住自己的心神,像小时候骑在牛背上一样,不够高就站高些,至少马背上还有马鞍。 果然宋九借着石头的高度翻上了马背。 马匹也有些欺生,这可不是普通的马,而是战马,即使驯化了,也带着一股子傲气,没有能耐驾驭,还得被座下的马欺负。 宋九被马欺负了,才坐上马背,人都没稳当,马就跑了起来,荣义本能跟上,心头也担心嫂子被马甩下来,那要是摔下来,伤筋动骨不说,万一摔到了哪儿,有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几名护卫也赶紧跟上了。 宋九不服输,已经上了马背的她,牙一咬,眼睛一闭,双手抓住缰绳,身子伏在马背上,稳住心神,随着马匹奔跑的速度而调整自己的姿势。 终于在暴躁的马匹奔跑了一段路没能甩下马背上的人之后,停了下来,缰绳掌握在宋九的手中,即使手掌被勒红,甚至火辣辣的痛,她也顾不上了。 荣义带着护卫追过来,看到一脸倔强的嫂子,松了口气,看着嫂子坚毅的背影,竟有些佩服,不愧是大哥的媳妇。 荣家的儿媳妇就不该是柔弱不堪的。 接下来跟着这一行人往首府阳城走,初学会骑马的宋九没有叫过一声疼,硬生生跟着跑了一日。 入夜才到了赵府的庄子外。 此时的赵府庄子上,全是劳碌的农仆。 天气这么冷了,随时都要下大雪,农仆们衣着单薄,面色蜡黄,这前后并没有多久,便熬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次石头村的村民算是吃了足够的苦头了。 宋九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容,心头也不好受。 荣义的人一来,庄子的大门就打开了,显然早有安排的,而庄子上守着的京兵并没有几个,那些都是定北军里的人。 这会儿被荣义身边的护卫扣住,带到了跟前,跟着一同被赶出来的还有这些眼神麻木的石头村人。 当人群里的雷氏看到继孙女时,麻木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连忙激动的喊道:“九丫头,九丫头。” 喊着喊着,雷氏就哭了,看到宋九,一个个的都看到了希望。 宋九对上雷氏的目光,心头很复杂,当初自己的命运还掌握在她手中时,这个继奶奶可是没有半点同情心,是真没有把她当孙女看的啊。 宋九看了一眼,也没有说话,所以人在做天在看,凡事别做太满了,多给自己留条后路不好么? 激动的雷氏本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没想到这个继孙女却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雷氏心头不好受,也悔不当初。 石头村的人没有雷氏那么激动,但是也带着一脸的期盼,他们真的怕了,石头村地下有矿场,他们都认,只要恢复他们的庄户身,自由了,即使不补偿,要求他们搬离石头村,他们也愿意了。 随着这些人期盼的眼神下,荣义却将救人的机会交给了自己的嫂子。 “嫂子,杀了这些京兵,便可以救下他们。” 荣义面色沉冷,这一刻他根本不像孪生的兄弟,反而更像冷酷无情时的晋王。 宋九侧首看来,就看到了小叔子冷漠的眼神,他看着眼前的这些京兵如同看到死人一般。 宋九没有杀过人,真到了这一刻,她的脸色也变了。 “嫂子没有杀过人?” 一个普通庄户家里出来的孩子,若不是读书识字,宋九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妇人,又岂会杀过人,何况她读过律法,杀人偿命。 然而荣义却很意外,他将长剑递给宋九,“杀了他们,便可以救下你想救的人。” 逼着她骑马,逼着她杀人,这个小叔子根本不像她家傻夫君。 宋九看着锋利的长剑,脸色越发的白了。 第413章 将他们一锅端 那些京兵紧张地盯着宋九,似乎自己的生死就决定在这小妇人手中。 石头村的村民也一个个的盯着她,他们也没有杀过人,平时家长里短的,家里儿子多的还欺负过人,但是没有谁真正的杀过人,一时间也被吓得不敢出声了。 雷氏更是捂住了嘴巴,见宋九不动手,雷氏突然松开双手,大声喊道:“杀了他们。” 村里人都看向了雷氏。 宋九看了一眼雷氏,眉眸微冷,雷氏不敢再多话了,就在宋九做下决定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再等片刻,只要驻军没能得到我的消息,就会派人过来支援,隔着这么近,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他们都得死。” 宋九怔住,她手握利剑,抬头看向这些被迫跪着的京兵,这么多人,无人张口说话,她听到的是他们心头所想,偏生辩认不出来是哪一个这么想的。 不过今日一来就搜了庄子,一切来得太顺利,是要谨慎一些,既然已经牵扯到背后之人了,何不一锅给端了。 宋九收回目光,接着将剑收了起来。 “杀人偿命,不杀了吧。” 宋九这话一出口,几名京兵松了口气,内心有一种死里逃生之感。 荣义听了,脸色微变,眼神意味深长的看了宋九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若是不杀了他们,他们就知道了咱们的关系,刚才我可是叫了你一声嫂子。” 宋九郁闷得要死,刚才听到的那个心声明显是相隔不远就有驻点,杀了他们灭口,他们也就带了这么几人,真能平安带走石头村人么? 可不是他们来时骑马而行,回去的路中,这些人都是徒步而行呢。 “谁又信呢,我的傻夫君定会听我的话,不会杀了他们的。” 大哥这么听大嫂的话么? 荣义莫名有些吃味,怕是吃人家的嘴软,宋九这一句话竟让荣义改变了主意。 “好,就听你的。” 荣义一抬手,这些京兵就给放了。 然而当这些人松了绑,以为没事了赶紧往外逃命之时,荣义突然夺过宋九手中的利剑随手一扔,利剑刺向最末尾的那位京兵,此人应声而倒,血流一地。 荣义看都不曾看一眼,还没有人能在他手中活着离开,这是头一回,杀一人泄愤。 宋九着实被吓到了,这个小叔子还真不是她家傻夫君,倒是这脾气咋比她家傻夫君还大。 其他没有被杀的京兵见状,哪敢停留半步,恨不得生出四条腿来赶紧逃走。 人影不见了,宋九立即开口:“派人追上他们。” 荣义立即看向宋九。 “他们就在附近还有一个驻点,派人盯着,咱们赶紧从别的路逃走,我记得来时有条小道。” 宋九故意将人放走,对方就会逃回驻点,这样小叔子就会知道对方的驻点在何处,而她已经带着石头村人从小道逃走了。 只是宋九话没说完,原本空旷的庄子,里里外外冒出好些人,都是荣义的密探,他们早就占据了庄子的各个角落,才能寻到最佳的时机将石头村的人救出来。 至于周围最近的驻点,荣义派来这么多的密探竟然没有发现? 宋九以为他们只是带了几名护卫,没想到暗中有这么多的人,这一下哪还怕的,直接开口:“要不一锅端了。” 还真是合荣义的意,果然大嫂没让他失望,并不是懦弱的性子。 荣义一抬手,密探将火把子往庄子上一扔,整处庄子落入火海之中,密探跟着离开,追上前头的人。 一路上许是荣义反应了过来,他驱着马来到宋九身边,突然问道:“嫂子是怎么知道这周围有驻点的?” 宋九刚才一着急没有掩饰,要是傻夫君在她是能瞒过去,可是面对这手段厉害的小叔子,她却是着了急,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听人心声的能力。 “小叔子征战沙场这些年,怎么就没有发现他们不对劲呢?” 荣义一听,皱了眉,莫非还有他没注意到的细节? “刚才小叔子杀了其中一人,对方不仅没有停留,更是跑得飞快,而且所有人只朝一个方向跑。” 随着宋九的话,不仅荣义便是他身边的护卫们也都纷纷看向前方,对呢,这边多村庄,真想逃命,分开逃跑岂不更有活命的机会,而他们跑的却是官道。 好在被宋九忽悠住了,甚至宋九的一番言论倒是变成了老谋深算,连着跟着的护卫们也都佩服起来。 “要不是我知道嫂子是庄户出身,我都要以为你是武将世家出身的贵女,若是男儿身,嫂子可不容小视了。” 宋九没接话,心头却是谨慎着,以后可不能将听来的消息张嘴就说出来。 而逃走的这些人还真如宋九所说的,他们为了活着,一个劲的往驻地跑,希望那边人多,能护住自己的小命,谁能想荣义身边的密探早已经一路上跟着了。 等宋九几人赶到时,密探们将驻地包围。 这儿只是京兵的其中一处,约有六百人,他们守在这儿,恐怕就是为了守住首府阳城的。 所有从这儿去往澧阳郡首府城的,以及离开澧阳郡去往京城的,他们都能监视在内,尤其是安城方向来的,更是避不开这条要道。 驻地很隐秘,甚至隐藏在一处村庄之后,若不是这些人带路,谁又能想到这六百京兵扮成了农户监视着所有的官道呢。 荣义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密探探了这么久,却忽略了这一处,看来以后周边的村落也得留意了。 密探统领过来请示,荣义都懒得浪费时间,赶紧办完这里的事,把石头村的人平安带回去,这会儿石头村的人还在那庄子外等着的。 按照定北军惯有的方式,每处驻地都会有传递信号的地方,一旦驻地失守,就会第一时报信。 打过仗的挺谨慎,这一下宋九可没有荣义有经验,他只是站在高处看了一眼地形后,指着前边山头的那处石台说道:“先派人把那处占据了,再毁了驻地的定北军。” 密探和护卫都赶去了。 第414章 身子虚的小叔子 反而只留下了宋九和荣义两人。 宋九总算能从马背上下来,双脚落地的那一刻,腿根处已经痛得倒吸了口气,跑了一天的马,累得不行。 看来想要办完事,多半都天要亮了。 宋九坐在草坡上,看着前头方向,冷风呼呼吹来,她紧了紧襟口,突然一件大袍衫扔了过来。 “披上。” 荣义下令。 宋九皱眉,想也没想的说道:“还是你穿上吧,你的身子虚。” 说男人虚? 宋九发现旁边的人似乎有些气呼呼的,她连忙看过去,借着月光,就近看到了小叔子模糊的神情,总感觉他应该是生气了。 那就披上吧,死要面子活受罪,等会儿染上伤寒,接着喝药,汤药不断的身子也要逞强。 话是这么说,这袍衫往身上一披,还真的暖和,宋九更是怀念起自家傻夫君,不然她何须来这儿吹冷风,傻夫君走一趟就好。 天边露白的时候,前头起了火,打斗声传来。 空旷的地方,荣义突然又下令:“所有暗卫守好出口,绝不能逃走一个定北军。” 宋九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她以为身边只有两人了,怎么黑暗中还有人呢? 果然几个黑影跑开了,宋九估摸着可能是平时放在小叔子身边保护他的暗卫了。 一场血雨腥风,宋九即使不想看到这杀人的场面,她也无法阻止,毕竟这些定北军是陆侧妃母子手中的人。 之前曾与他们交过手,心软了,那这些人就反过来杀害他们。 天亮了,密探又藏了身,驻地里全是血腥味,荣义显然也不想大嫂瞧见这残酷的场面,带着她离开。 石头村的人在冷风中等了一夜,雷氏更是缩成一团,看到继孙女就看到了希望,但是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叫九丫头了。 要回去时,宋九就发现了,果然脱了袍衫的小叔子染上了伤寒,路走到一半差一点儿晕了过去,咳嗽时又咳出血来。 宋九有些生气,郁闷的问道:“这周围可有歇息的地方?” 都有这么多的密探了,总该也有像陆氏母子那样的秘密驻点吧,先停下来休息一下。 周围担忧的护卫见状,立即开口:“神医的茅庐就在附近。” 宋九二话不说做下决定,先去神医那儿休息一下。 正好给小叔子看看病。 护卫一分为二,其他人带着石头村的人回去,另一半护卫就跟在了宋九和荣义的身边上了山。 山道不好走却相当的隐密,果然在深林边沿有处茅庐,里头住着的正是神医牧心。 小叔子被扶到这儿,却发现神医牧心并不在茅庐中,护卫立即拿出信号朝天上一放,就在茅庐前等着了。 荣义苍白的面容坐在石桌前,咳嗽却止不住,但他又不想大嫂瞧见他吐血的样子,生生止住,直到嘴角露出血丝。 宋九怔住,没想到小叔子的伤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早知道昨个儿晚上打死也不要他的袍衫取暖。 护卫们显然也有些焦急,好在牧心很快赶了回来,果然是在周围采药。 宋九被打发去厨房煎药了。 神医牧心是晋王安排在儿子身边的,专门治疗他的伤势,这一次跟着二公子出山,头一件事就是去王府救人,便是知道王府发生了大事,好在王妃没有中毒,中毒的是齐嬷嬷。 其实牧心跟着二公子早已经来了澧阳郡,更是密切关注着整个安城。 荣义没有急着出来见母亲小裴氏,是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派了牧心奔波两地,治好了齐嬷嬷,牧心就回了茅庐。 宋九端着药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两人说着话:“……王府被景公子霸占,王妃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中,二公子留在安城,可得万分小心。” “我看暂且不要给王妃报信,一旦王妃得知二公子还在世并且来了安城,指不定忍不住气。” 荣义没说话,他额头冒了冷汗,忍着身上的疼,默默地听着。 宋九都来到了门口,突然听到这番话,一时间进退两难,倒是牧心看到了她,并没有将她当外人,反而叫她进去。 荣义端着药碗一饮而尽,即使这药汁苦不堪言,他却像没事人似的。 记起当初傻夫君伤了腿,在家休养时,喝药都是含一颗糖的,可眼下桌前,却是什么也没有。 荣义似乎已经喝药喝到麻木了,他用手帕抹了抹嘴,又不想大嫂看到手帕上的血,就顺势将手帕握紧在掌心。 宋九将一切看在眼里,看到出了一身汗的小叔子,便转身去厨房给他烧洗澡水去,等会儿泡个热水澡,希望能将寒气逼出来。 只是宋九才出来,茅庐外却来了人。 荣义身边的暗卫抓到了几个逃走的人,原本想立即杀了的,可是他们看出来了,这几人在定北军中还颇有威望,便抓回来让主子定夺。 针疗完毕,荣义整了整衣裳,背着手从屋里出来,此刻的他跟刚才虚弱的样子判若两人。 被抓来的四人当中,有一人悄悄摸摸地抬头,在看到厨房门口的宋九时,眼神微变,心头暗忖:“竟然是梅庄庄主?” 宋九刚要进厨房,听到这心声,突然脚步一顿,她立即回头看向这边的人,就见那人眼神闪避。 “梅庄庄主为何在这儿?莫非梅庄庄主还有别的身份?” 宋九顾不上烧洗澡水了,而是快步来到了荣义的身边。 无人敢抬头,问起来的时候,嘴硬的不愿意说出身份,然而暗卫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令牌中,有一人正是定北军军中的教头,此人定是清楚这一次来澧阳郡的定北军有多少人,便能摸清楚景公子的情况。 人要被带下去拷问,宋九却指向其中一位面相像书生似的中年男子问道:“你认识我?” 对方面露惊色,他认识梅庄庄主,但梅庄庄主绝不会认识他,他知道庄主就是眼前这乡下小妇人,而且她平素不去梅庄。 此人正是先前王守来盯着在福来客栈落脚的人,他也是打听梅庄毒屏风的人。 宋九一句话便知道了他内心不少想法,心头惊骇,王守来一直盯着的人,却跑去了定北军的驻军地,莫非那些毒屏风就是陆侧妃所指使。 荣义见情况不对,立即开口:“将此人单独关押起来,仔细审问。” 第415章 问出原由 人被带下去,宋九本想制止的,但一想到小叔子在旁边,再利用听人心声的能力,恐怕遭他怀疑,且让他们审问审问再说。 果然晋王府惯用的审人手段,还真没有几个能忍受得住的,尤其有了神医的帮忙,更是让这些人苦不堪言。 终于第一个露怯全盘托出的人正是先前奔着毒屏风而来的中年男人。 他的确混在军中,早已经离开了福来客栈,并且也知道梅庄派了人盯着他,而这一切都是受陆侧妃指使。 很快对方还拿出一封信,正是陶三娘亲笔所写,那些账簿上的字与信上的一模一样,宋九看一眼就认了出来。 陶三娘承诺愿意绣出屏风,且在绣好屏风之后会服下毒药,但她也恳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徒弟,并说自己的徒弟并没有学到她的真传绣活,只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宋九看到信,眼眶一热,差一点儿落泪。 用自己的命来护她,她何德何能。 信上还有陆侧妃的私印,宋九见到过,以前梅庄给陆侧妃送货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过的。 中年男子拿着这封信,是想用信来威胁宋九的,因为她师父已经答应了,且人死了,屏风也必定绣好了。 若是不交屏风,陆侧妃就没办法遵守承诺,只得将新庄主给杀了,只是在这之前,派他们这些密探找到屏风的下落,便不必依仗梅庄了。 宋九知道了来龙去脉后更是气愤,再次拷问此人时,宋九来到了昏暗的小木屋,她想知道男子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一直在寻找杀害陶三娘的凶手,结果兜兜转转又落到了陆侧妃身上,宋九心头沉重。 宋九也很想知道,陆侧妃用这些毒屏风来做什么?她是要用来杀人于无形么?那么她想杀的人是谁? 跟着宋九一同进来小木屋的还有小叔子荣义。 荣义亲自动手审犯人,手段更是狠厉,宋九看着那烧红的铁头按在手背上时闻到血肉烧糊的味道,差一点儿吐了。 中年男人半死不活的垂着头,嘴里喃喃自语:“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陆侧妃派来取屏风的人而已。” 随着此人说的话,宋九也彻底听到了他内心所想,早在一个月前,此人还住在阳城,就因为贪了财,跟了陆侧妃,派他这么一张生面孔出现在了安城。 陆侧妃没有找安城的人来监视梅庄,就是怕梅庄的人知道,而且如他这样的人不只他一个,还有两人,不在驻地,还在梅庄附近守着。 宋九眼看着小叔子又拿起红烙铁,她脸色泛白,连忙开了口:“他没有说假,再这么下去人要没气儿了。” 荣义丢了手中的烙铁,面色平静地看了宋九一眼,沉声问道:“毒屏风是怎么回事?” 宋九心头有些猜测,那得见了陆侧妃才能打听到她内心所想,至于这些派来监视的人,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正好王府最近被陆氏母子看管住,想必晋王妃和宋六都在府中不好过,她带着小叔子扮成傻夫君,以梅庄的名义去见人,便能问出来了。 但愿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拐了这么一个大弯,却是用这些毒屏风去杀晋王妃的。 宋九转身出了小木屋。 荣义交代属下接着拷问其他人,他也很快从小木屋里出来了。 关于毒屏风,宋九知道的也不多,甚至她也不知道毒屏风上的毒物是怎么融合在丝线当中,又是哪一种毒。 宋九看向神医牧心,能治小叔子的旧伤,是王府的座上宾,定是有大本事的人。 于是宋九说要去一个地方,就能告诉小叔子毒屏风是什么意思了。 这小茅庐里休养自然不及在水乡村的祖宅里,任家有田有地,喂鸡喂羊,想要给小叔子补身体,有的是法子,这山中却是少了些照顾,也不方便小叔子行事。 于是就在当日,拷问完那些人后,宋九跟着小叔子下了山。 想必这个时候石头村的人都已经回到村里了吧,希望他们经此一事,别再贪婪了,石头村的地下是矿场,将来必定是要有人来开采的。 宋九带着小叔子并没有回安城,而是直接去了陶三娘的庄子。 这儿不仅隐密,也有王守来派的人时候盯着。 整个澧阳郡多少处富人的庄子,宋九自打接手了陶三娘的庄子后,就只来了那么一两次,所以这些监视的人没了方向,只得盯着梅庄,盯着她这个常年待在乡下的庄主。 难怪她想拖对方半个月的时候,对方却并没有着急着来催促,原来是趁机盯着她,看她会不会在这半个月里露出蛛丝马迹,奈何她这段时间跟小叔子斗智斗勇的,也没有空去管梅庄的事。 荣义来到这处小庄子,有些意外,倒不知大嫂不仅是梅庄庄主,还有独立的庄子,这么有钱的么? 才入庄子,荣义便谨慎的叫属下将官道和庄子内外都给盯着了,既然是毒屏风,就不能走漏风声,看来是有大用处的。 宋九来到堂屋外,推门前,她将一块手帕交给小叔子,交代他先捂好,屋里头指不定还有毒药的味道,真要是吸进去了,也不知好坏。 跟在两人身后的神医牧心却是站在堂屋外已经闻得有些不对,疑惑说道:“好香。” 香? 他们两人咋没有闻到? 门开了,堂屋里全是屏风,陶三娘的绣功那是不必说的,每张画屏上都是栩栩如生的绣样。 神医牧心一进来,就被陶三娘绣的屏风吸引,突然开口说道:“我曾在皇宫见过这样的画屏。” 陶三娘是从宫里出来的绣娘,当年有她的绣品在宫中也不奇怪。 但是牧心又开了口:“同样的香味,一模一样的绣品,就放在皇上的寝宫之中。” 宋九和荣义立即看向了牧心。 那次正是牧心被晋王带入宫中替皇上诊脉,当时牧心站在屏风后候着,就闻到了香味,也看清了屏风,不过最后皇上也没有让他看诊,还是更相信御医的,何况他还是晋王身边的人。 这一次牧心能近距离接触,还能触碰,牧心更是不顾自己中毒的风险,立即上前查看起来。 第416章 终于知道是什么毒 上一次宋九和阿金过来的时候,满屋子的画屏并没有眼下这般香气四溢,莫非放置了这么久,那些融入进丝线中的毒药发挥出来,便有了这些奇怪的香味儿? 宋九在乡下闻到过各种各样野花的味道,却不曾闻到这种味道,不仅好闻,甚至还有些让人上瘾。 一旁的荣义突然开口:“牡丹香。” 这一下宋九还真就没有见过世面了,听说过洛阳的牡丹,却是不曾见过,也不曾去过洛阳,小小安城更不可能弄得到珍贵的牡丹。 荣义再次开口:“提纯了的牡丹香。” 即使带着面巾,捂了鼻子,也能闻到这股清幽之香,而且闻过之后,也没有哪儿不适。 宋九上一次来的时候明明香味不是这么浓,也没有这么好闻,所以随着放置的时间越久,这些屏风散发出来的香味越浓么? 当真是开拓了宋九的眼界,原来绣娘还能有这种刺绣手法,陶三娘的确没有教她,便是师父莫娘子也不曾提起这个。 转了一圈后的牧心,不仅没有系面纱,也没有捂鼻子,就这么闻了闻,看了看,愣是没有看出问题。 “满室屏风,并无毒气,为何?” 或许是一种连牧心都看不出来的毒? 宋九却仍旧将神医和小叔子喊了出来,这香味是好闻,还是别在里头待久了吧,当初陶三娘绣完这些屏风就中毒而亡的,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指不定他们三个已经中毒了。 离开了堂屋,来到花厅的石桌前,还能看到这处庄子上打理极好的花园,清风吹来,能闻到满园子的青草香和花香。 牧心坐在石凳上百思不得其解。 荣义却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娘好牡丹,京城王府的大花园里,有皇上赏赐给王府的几株牡丹花,那是她的心头好。” 话音刚落,牧心就看向二公子,心头更是郁闷,若是这样,他更得想办法查出这些屏风上到底用了什么毒。 宋九却突然开口:“神医能否配得出这牡丹香?” 牧心想了想点头,“倒也不难,不过不持久。” 与那屏风融合丝线而散发出来的味道相比,只要丝线不断,画屏尚在,香味就会一直有,而且似乎随着时间越长,香味越浓。 “倒是听说越香的毒物越是毒辣,可见这浓郁的牡丹香可不见得是好事。” 牧心补充了一句,手捋了捋胡须,颇为忧心起来。 “能调制出这种香味,不持久也没有关系,我想重新绣出画屏,在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得知了陆侧妃的安排前,我将画屏一模一样的绣出来,再与陆侧妃交易,到时候画屏出现在谁的屋里,就能看出来她真正的目的。” 如此才是万无一失的,即使她会听人心声,遇上这些城府深的,恐怕也不太可靠了。 牧心一听,立即应下,即刻就将牡丹香的药包调制出来,到时候宋九绣好画屏,再将染上香味的丝线临摹上去。 而堂屋里那些画屏的绣样,宋九早已经记在了心间,为了不出差错,她就地取材,将绣样全部画了下来,连绣法都不放过,每一处都会做得一模一样为止。 入夜之时,几人才离开庄子,走前,宋九吹灭了油灯,突然身子一歪,差一点儿没站稳。 荣义见状,伸手上前扶了她一把,只是还没有扶住人,自己也有些头晕。 刚要踏出门去的牧心惊呼出声:“不好。” 牧心靠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手扶在门框上堪堪稳住身子,随即说道:“我的眼睛看不到了。” 三人都受了惊,不过只那么一会儿,宋九清醒了,一旁的荣义也站稳了。 牧心的眼睛能看清前方了,却是脸色极为难看。 “我终于知道这种毒的用处了。” 几人又在桌前坐下,宋九又想点亮油灯却被牧心制止。 “咱们三人刚才进入堂屋闻了那么久的牡丹香,接下来半年,皆不可以点油灯和蜡烛,记好了。” 宋九疑惑不解。 牧心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什么毒,我倒是想起当初皇上是突然晕倒的,我当时就看到寝宫里原本有不少烛台都已经被置换成夜明珠。” 所以画屏上的毒只是单一的,只有在闻过画屏上的牡丹香,再闻到油灯以及蜡烛点燃后的味道就能相互作用? 牧心摸了摸灯芯,又摸了一把油灯上的烟在手指上,接着闻了闻,果然一闻就头晕。 “这种毒我不曾见过,此毒是慢性,你们不曾长期闻着这牡丹香,大概半年之后能恢复正常。” 可是乡下不点油灯,也不可能有夜明珠啊。 离开庄子的时候是半夜,牧心率先点了个火把子自己拿着,走了一段路之后,回头看向两人,说道:“庄户人家家里没有油灯的时候,多是点火把子,倒是能用的。” 宋九松了口气,半年不得点油灯,不过想起以前没钱的时候,她也是点火把子的,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待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这种毒,或许能制出解药也说不定。” 牧心告别了两人,他要回茅庐潜心制解药,只有等二公子每月换药的时候,他才会下山。 而宋九和荣义却直接走小道回了水乡村。 护卫们都走了,祖宅周围大概也只有小叔子身边的暗卫了吧。 回到祖宅小院里,刘小丫带着两孩子早已经睡着了,西屋里,二哥任广江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原来是他们出去办事,祖宅里只有大小三人,他不放心,这两夜才住在院里的。 任广江看到荣义喊了一声三弟,这就催着两人赶紧回东屋休息去。 宋九真是有苦难言,她的傻夫君现在大概是在燕北打仗了吧。 两人洗漱一番,被二哥盯着,宋九和荣义不得不一起进了东屋。 东屋的门一关,荣义立即退后好几步,脸颊莫名变红,轻咳一声,这就来到窗台前朝外看。 没想到任广江这人心细,他打着火把子,将宅前宅后看了一眼,又去后院里看了牛和羊,这才放心的回西屋睡觉。 宋九本想叫二哥赶紧回去陪二嫂就是,左右他们也回来了。 任广江可不管,觉睡到一半就被他们吵醒,这会儿犯困,也懒得回去打扰自家媳妇和女儿,怕将她们吵醒。 直到西屋里没有任何声音,荣义才吁了口气,一回头就见大嫂坐在桌前板凳上,屋里连油灯也不敢点,点火把子又怕引来任广江的注意。 第417章 小叔子你想多了 毕竟任广江这人也不傻,自家三弟相处这么多年,荣义敢做出一点儿奇怪的举动,他在任家怕是待不下去。 “嫂子,我睡外屋,你睡里屋。” 荣义支支吾吾总算将自己想法说出来,宋九却是起了身,“我去跟孩子睡。” “那要是二哥明个儿问起来——” “夫妻不睦,吵架了。” 宋九一句话堵死,荣义摸了摸鼻子。 很快宋九离开了东屋来到两孩子的屋里,正好两孩子也特别喜欢她陪着睡呢。 大嫂一走,荣义这才敢坐在板凳上,心头很有些郁闷,刚才自己在想什么呢? 不过显然荣义想多了,任广江这样的男人,一心只记挂着家里的媳妇和女儿,天边才露白,他就离开了祖宅。 一向喜欢大清早起来练功的荣义,竟比任广江这糙汉子还起来得晚了些,不仅没有遇上他,也无人去注意东屋里的动静,荣义总算放心了。 石头村的人竟然突然带了不少东西来任家道谢。 任婆子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老三和老三媳妇一夜未归是跑去救人了。 看着眼前一个个单薄了的石头村人,任婆子哪敢收这些谢礼。 这一行人没去祖宅,大概是不知道任家三房的住处,便直接来了任家小院,很快任老头来祖宅叫人了。 宋九担心小叔子在公婆面前暴露,交代他在家里看家,宋九独自来了任家小院,那会儿大嫂二嫂都来了。 大嫂牵着蓉姐儿,手里还抱着一个,站在任婆子身边,一脸的不可思议,疑惑问道:“娘,这些人都是三弟和三弟媳救回来的?所以他们这几个月过得有多惨,咋跟那几年闹饥荒一样,瘦成了这样。” 说起被赵员外的人骗去首府郊区庄子的事,石头村的人就落下了眼泪,任家老三当真是他们的恩人。 眼看着一个个要给任婆子跪下了,任婆子赶紧让开,可不受这么大的礼。 这会儿见老三媳妇过来,立即将三媳妇叫上前来。 任家小院内外堆满了东西,有人送了鸡,有人送了粮,有的没啥好送的,便挑来一担土豆。 看着这些吃食,就知道这是他们回到村里后,老房子里最后剩下的了,先前都大包小包的带去了阳城。 天气冷了,今年的收成也都这么浪费了,好不容易落下的一点,他们还往任家小院送,任家人自然是不会收的。 宋九劝他们拿回去,石头村的村民却是朝着任家小院跪了下去。 水乡村的村民一脸的不可思议,不过有热闹可看,便都围了过来,一打听得知石头村村民的遭遇,一个个的破口大骂起来。 听说石头村的村长已经跟里正一起入城报官了,最后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但是村里人的地又一个个的收了回去,来年开春还是要种地的。 只要上头官府没有说要收走他们石头村的地,这地儿还是他们的。 宋九看着一脸希望的村民,心头却没有他们这么乐观,毕竟当初说补偿这事,他们可是画了押,地契指不定都转到别人手上去了,好在他们的卖身契就在庄子上,被小叔子一把火烧了,事后宋九问过他,还清点过卖身契。 人身是自由了,地恐怕就这么没了,啥补偿也没有了,对方会不会将他们赶出石头村都难说了。 宋九没有说什么,看着这些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有心无力,怪只怪他们当初的贪婪。 东西要退回去,石头村的村民打死也不拿回去,一个个道了谢意,就立即离开了水乡村。 石头村的人都走远了,水乡村的村民还围在任家小院外,纷纷说起任家的好,要不是他们相救,这些村民就成了农仆佃户,好好的庄稼人,转眼变成了奴籍,谁能受得了。 任婆子也想跟老三媳妇仔细说说这事儿,他们将石头村的人是救下来了,那些想要得到石头村矿场的背后之人,会不会不放过老三。 宋九安抚着婆母,心头记挂着事,这就先回祖宅找小叔子商量去。 宋九一走,沈秋梅被石头村的人感动,抹了一把眼角向任婆子说道:“婆母,三弟和三弟媳这一次做得对,石头村这么多的人,都是他们救出来的,咱们任家一条心,若是有人敢来报复,咱们任家也不能怕事。” “当真是天理难容,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不容易,这样也骗。” 一旁的老二媳妇杨冬花也顺势说道:“娘,我跟大嫂的心情一样的,到时候把大哥和我夫君都叫上,咱们任家三兄弟,谁也不怕。” 任婆子无奈叹气,看着两个儿媳妇还是一条心,心头宽慰,不过这是大事儿,三房已经做了,做父母的总得在后头帮衬帮衬。 任婆子叫人将东西都搬到库房里去,之后支开两个儿媳妇,将任老头叫进屋里。 “咱们得去一趟城里了,她总能知道这矿场是谁在打主意,左右咱们任家还握着石头村的山头,对方也是要对付咱们的,如今又救下石头村的人,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真要闹到那地步,连她也对付不了,咱们就给晋王传消息。” 任老头点头,都听媳妇的。 既然夫妻两人要入城,自然不得让底下的孩子们知道,明个儿天不亮就去,也不会引人注意。 此时祖宅里,宋九从任家小院回来,便急忙入院找小叔子,原本想着两人去阳城的事瞒着,可是救回来这么多的村民,又有这一次的答谢,连水乡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瞒不住了。 只是宋九才进院,就见院中间放着一车粮食,码得整齐的放在院中间,而院里却没有人。 刘小丫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看到宋九便说道:“嫂子,刚才院里来人了,是小叔子接待的。” 刘小丫话音刚落,荣义便从客屋出来接了话:“你继奶奶来过了,她说是还你的粮食,你以前借粮给她了?” 宋九怎么可能借粮给雷氏,在雷氏和她母亲合伙将她换给了任家之后,宋九就不想再救济继父一家了,这个继奶奶更是没有将她当亲人看待过。 第418章 雷氏还回一车粮食 宋九上前数了数,正是当初任家一车粮食换走她的数目,依旧是粗粮,仍然有这么多包粮食,一点儿也不差。 不知怎么的,宋九的眼眶突然就冒出热意,她抬头看向刘小丫,问道:“人什么时候走的?” 拉这一车粮食,必定是牛车,刚才她从村里回来没有撞见,估计躲着她,想必也走不远。 刘小丫连忙开口:“才走,我水还没有烧开,茶还没有泡上。” 宋九转身就走。 小叔子见状,也很快跟上。 宋九一路跑出村,果然在村外二里地的地方遇上了正赶着一头老牛的雷氏。 “等等。” 宋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雷氏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到宋九就低下头去。 宋九来到牛车前,看着拉人都困难的老牛,问道:“粮食向谁借的?” 半晌雷氏才支吾着接话:“不……不是借的。” 不是借的,宋家在石头村没有田地,先前几次经过宋家小院就看出来了,雷氏的日子过得艰辛,院墙越发破败不说,家里也是穷得响当当。 “是不是用院子换的粮食?” 雷氏惊愕的看向这个继孙女,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现在还一车粮食还有意义么?你想我能原谅你们?” 宋九很生气。 雷氏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颤着手想要拉住宋九的手,可是又不敢,含泪说道:“在那庄子上做事的时候,我在想大概我是要被冻死累死在那儿了。” “我这一生呢,自私自利,贪图小便宜,当初你们母女三人进了宋家的门,我并没有把你们当人看,便是你娘我是也当牲口使唤。” “我明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儿,娘家又没人,过得最艰辛,我就借着你们过得艰辛,使劲的欺负。” “因为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奶大儿子的,我以前吃的苦头,巴不得你们也受一受,甚至十倍百倍的让你们受着。” “后来看着两个继孙女长大了,长得水灵灵的,经村里人一挑拨,就动了卖了你们的心思。” “就算没有遇上荒年,等到了年纪,我还是要将你们给卖了的,我不能白养你们这么大。” “而今我死里逃生,你不计前嫌把我们都给救了,我也想明白了。” “年轻的时候我没有好好教育儿子,只觉得自己做寡母的辛苦,结果教出一个一模一样自私自利的人,每次看到他打你娘的时候,我心头也不好受。” “我折磨儿媳妇,虐待继孙女,我同样也遭到了报应,儿子家散了,继孙女也不认我了,最后落得一个人孤苦伶仃也是活该。” “如今还能让我不能安心的,那就是你和宋六,宋六被卖青楼,人活没活着我都不知道,但是你就在水乡村,我先把这一车粮食还给你,这就赶着老牛去找宋六。” “还了债,我也就安心了,这一头残命也是我自己给作闹出来的,但凡我当初不受人挑拨,不会存着私心,我现在也该是儿孙满堂,四世同堂了。” 说完这话,雷氏这就要赶着牛车离开,宋九再次叫住她。 很快一个银袋放到了牛车上,宋九语气冷淡地说道:“谁让你卖了院子的,那是弟弟的家,你卖了院子,弟弟就再也回不来石头村了。” 雷氏一听,捂着脸大声哭了出来,她哽咽着开口:“我没脸收你的钱,我要是收了你的钱,我要死不瞑目了。” 宋九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再次叮嘱道:“钱以后再还,先把宅子买回来,弟弟以后还要回来认祖宗,宋家祖祖辈辈在石头村,怎么可以断了根。” 说完这话,宋九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补充了一句:“一车粮食还回来了,以后我们不相欠了。” 雷氏震惊的看着宋九,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了一声“唉。” 很快雷氏又想到什么,连忙从牛车上跑下来,“九丫头,等一下,你爹……他已经知道你娘和弟弟的下落,他一直待在城里,恐怕缠住你娘了。” 宋九脚步一顿,惊讶的看向雷氏。 雷氏心头难受,自己没教好的儿子,从外头赚钱回来,结果钱没带回来,就回来了一个人,村长告诉了他母子两人的下落,他就立即入了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那儿子,不是个好东西,我担心他在城里威胁你娘,你快去看一眼吧。” 雷氏一脸忧心。 宋九听到了,交代雷氏先回去,她会去处理这事儿。 雷氏走了,宋九回到祖宅。 一路上荣义也一直在暗中跟着,看到这对继祖孙的对话,竟有些没看懂,所以大嫂是原谅雷氏了?可是为何没有什么好脸色呢?看着还挺生气的样子。 宋九一进院子,又再次看到院中摆着的一牛车粗粮,她在板凳上坐下来。 当初她也就只值这么一个价,宋九摸着这些粮食,心头五味杂陈。 荣义进了院子,装作啥也不知道的,开了口:“嫂子,这天气冷,指不定下雨,要不我把粮食搬回粮仓?” 宋九看了小叔子一眼,刚才他一路跟着还装没事人似的,他隔着又不远,心头想什么她都知道。 “嫂子,当你答应了。” 说完,荣义这就挽起袖子扛粮食。 好好的一个晋王府二公子是越来越像庄户了。 宋九看了他一眼,但凡他们不说,还有她傻夫君那味儿,不愧是双胞胎兄弟。 很快一车的粗粮搬回粮库,荣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院中板凳上坐着的身影看去一眼,咋还是闷闷不乐的呢? 荣义跳上屋顶,看着像在休息,实则暗中观察大嫂。 宋九郁闷起身,这就回房写了封信,随后将信交给刘小丫,明个儿刘小丫入一趟城,把信送到梅庄去。 继父寻到了娘和弟弟,定是会缠上的,他们两人在城里恐怕不好过,得让王守来去周旋一下。 信里头,宋九直接指使王守来把宋有财抓起来威胁一番,有必要可以打一顿,直到此人不敢靠近她娘和弟弟为止。 同时宋九也交代王守来赶紧挑选她要的布料,两日内送来,她要将陶三娘的画屏重新绣出来,到时候牧心的牡丹香配制出来后,就可以洒在屏风上掩人耳目。 写完信从屋里出来,屋顶上的某人还在盯着她看,宋九直接将石头村的人送来东西感谢她的事说了。 第419章 自由进出王府 荣义很快从屋顶跳下,背着手站在屋檐下,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怕什么,咱们端了定北军一个驻点,也能猜到是我了。” 宋九一听,郁闷了,“你现在可是借着我夫君的名头。” 这话点醒了荣义,对呢,他现在可不是王府二公子的名头。 果见小叔子反应过来,宋九只得说道:“我怕连累到任家人,你可得想个法子。” 这么一说,小叔子立即往外走,宋九追了出去,荣义摆了摆手,转眼几个黑影跟着他离开。 人都走了,宋九还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做,这就抬头看向后头老树上的黑影,将人喊了下来。 这人还是晋王给她留着守山泉水的,被她调拨了一人留在宅子守护双胞胎。 暗卫上前给宋九行礼,宋九立即叫住他,问道:“你瞧着你一个人能打赢他身边那几个么?” 暗卫抬头看向宋九,连忙说道:“打不赢,但小的死而后已,绝不会叛变。” 略有安慰,都是王府出来的,打得过才不正常,王爷看重她家傻夫君,自然也看重小叔子的,都是他的儿子,暗卫都挑选的是精英。 宋九来回走了几步,又问道:“你说我那小叔子他要怎么做呢?” 暗卫想了想说道:“要是依着二公子以往的性子,他一定是把王爷露出来吓唬定北军。” 宋九乐了,这暗卫这么了解她家小叔子呢? 宋九得到了答案,这就挥了挥手,暗卫立即跳上老树不见了。 当天夜里,小叔子并没有回来。 第二日任家公婆前脚出了村入城,后脚刘小丫也出了村往梅庄去了。 安城王府西院小侧门处,一对主仆在这儿与门房和婆子争执了许久。 王府里的下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人,看到府中主母都被侧妃和庶子给欺压,一直依仗着主母的宋六主仆,这些下人使劲儿的欺负着。 以前主仆二人要出府办事买东西,这些门房没少收好处,现在更是水涨船高,要求的钱更多了,可宋六主仆二人现在更是两手空空。 想重操旧业的宋六,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又能上哪儿赚钱去呢。 就在侍女好说歹说,只差没有跪下时,西院有人过来了,显然几人的声音打扰了过路的景公子。 荣景本是要去后花园里走一走,至于那日月圆之夜见到的女子,时日一长不仅没有忘记,更是记忆深刻,时不时的就去花园坐坐。 荣景不喜欢东西两院的下人总是为这界限而争执,这会儿走了过来,正要给这些下人下马威,没想在几人当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荣景怔住。 宋六穿的仍旧是那日月下的舞衣,今日就看准了景公子会经过这儿,她才带着侍女故意吵着要出去的。 再想私下拿银钱去喂这些王府白眼狼下人,她没有这些钱财,也受不了这份气。 果然荣景看到穿着舞衣出现在众人之间的宋六,眼神都移不开了,他怔怔地站在那儿,身边的护卫也发现了主子的不对劲,很有眼力见的将不相干的下人都赶走了。 宋六却是转身就走,一脸慌张的将头低下去,脚步匆快,生怕被人认出她的身份似的。 只是宋六主仆才走了两步人就被护卫拦了下来。 主仆二人显得很惊慌。 荣景抬了抬手,护卫们退下了,他来到宋六身边,看着她的模样,疑惑的问道:“东院的?” 宋六只得点头。 “晋王妃身边的人?” 宋六立即摇头,一脸委屈的说道:“奴婢是王爷的小妾,主母见我生下孩子可怜,就留我在东院。” 这一下荣景知道她是谁了,先前一直住在西院角门小院的那位,还与朱氏同时生下的孩子。 这么说的话,宋六还是荣景的长辈了,只是这样没名没份的小妾,在王府里不受人待见。 然而荣景在听完这番话后,整个人都显得很失落,他看了一眼她的舞衣,沉声问道:“想出府?” 宋六点头,顺势说道:“下人们不准。” 荣景看了一眼门房和几个婆子下人,那几人赶紧低下头去,脸色变得苍白,吓得不轻。 荣景将一块令牌丢给了宋六,“带上这个,以后可以自由进出王府。” 宋六心头一喜,面上更是感激不尽,这就拿上令牌,行了个大礼,带着侍女出府去了。 荣景本想就这样算了的,却偏偏鬼使神差的他竟也跟在了主仆二人身后,且看她们出府想要做什么? 王府里一个没名没份的小妾,莫不是出府偷汉去了。 宋六出了王府立即招呼着租了辆马车离开。 坐在马车里的宋六,不动声色的挑开一角车帘朝外看,面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很快马车停在一处成衣铺前,主仆二人下了车,进了成衣铺。 跟过来的荣景坐在屋顶上,目光冷淡地盯着成衣铺子。 没多会儿主仆二人从里头出来了,却换成了粗布衣裳,先前那件颜色鲜亮价格不菲的舞衣已经不见了,而主仆二人收好钱袋,这就徒步离开。 荣景脸色微变,飞身跳下,来到成衣铺里看到柜台上才当了钱的舞衣,随即一个银袋甩在柜台,掌柜看到来人不善,又是一身锦衣,哪敢得罪,立即将舞衣给了他。 宋六主仆二人当了舞衣后就来到一处街头面馆吃面。 事实上两人出府的时间不能太长了,独自将孩子留在屋里,一旦孩子醒来,定会哭闹,可是一想到两人此时的处境,宋六又没有办法。 吃面的时候,宋六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垂下眼帘,唇角微扬。 一碗面五个大钱,连肉也没有,最多加一个鸡蛋,可是主仆二人却吃得津津有味,不远处暗中盯着的荣景却是皱起了眉头。 宋六今日没有去赚钱,吃完面就回去了,只是在她回到小院时,那件当了出去的舞衣却又出现在桌上现。 侍女见了,惊了一跳,宋六却是不以为意,青花楼里的手段,她只是随意用用,便能骗到这位贵子,常年在燕北打仗,年少时就入了军营,果然单纯。 “把舞衣收好,以后我出府赚钱还用得上的。” 第420章 是谁蛊惑了她的儿子 侍女听着又有些于心不忍,自家主子早已经金盆洗手,当真还要出去跳舞赚钱么?然而对上主子严厉的目光,侍女不敢说半句。 整个西院里,都是陆侧妃掌管,自家儿子又占据着主院,算是陆侧妃母子压得小裴氏抬不起头来。 没有王爷在的王府,谁的兵多,谁就是老大。 陆侧妃这段时间过得特别的舒心,便是对朱氏也要宽容几分,想到儿子以后回了京城还得跟朱氏成为夫妻,可得在安城的时候将两人的感情培养好了。 陆侧妃今个儿叫来两人吃饭,又叫朱淑文好生打扮一番,又再次交代她,贵女身份虽然好用,但是男人都喜欢温柔小意的女人,所以可得想办法笼络了她儿子才好。 朱氏知道自己也没有退路了,现在想带着孩子独自回京城去,陆侧妃恐怕也不会准许,想到回京城娘家也会被笑话,不如就牢牢的抓住景公子的心,至少将来也有丈夫替自己撑腰。 饭桌上,荣景来的有些迟,他看到朱淑文后脚步一顿,脸色便不好看了,很快坐在母亲身边去。 “景儿,你也该给儿子取个名字了,你有了自己的将军府,孩子将来也能在你门下继承。” 朱淑文一听到陆侧妃这话,心怦怦直跳,对呢,虽说她一个贵女嫁给一个庶出子,但是这位也没有让她失望,他立下的功勋,已经有自己的将军府了。 然而桌前的三人,也只有荣景听到这话心头翻涌,很不舒服,他辛苦得来的功勋,皇上才下旨,母亲便连他的继承人都想好了,而这孩子明明是陆家的血脉。 所以母亲嫁给父亲这么多年,心就不曾放在王府么? “娘,一定要陆家的血脉继承我的将军府么?” 荣景突然开口,一向不会反抗母亲的荣景今个儿突然就有了勇气,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脑中想的却是宋六的身影。 “陆家是娘的娘家,是外戚,与其让陆家血脉继承,不如用王府的血脉继承,如此我也不愧荣家的祖宗。” 荣景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碗更是沉沉地一放,神色很是严肃,语气更是掷地有声。 陆侧妃一脸惊愕的看向自家儿子,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晋王府血脉,他说什么呢?还有她陆家的血脉怎么了? 现在竟然还说陆家是外戚,他非要跟她这个娘分个你我么? 荣景不待母亲反应过来,起身便走,更是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不会跟朱氏成婚的,我嫌她恶心。” 这句话将朱淑文伤得遍体鳞伤,朱淑文含泪看着离去的荣景,心头那个恨啊,竟然嫌她恶心,她还没有嫌弃他是个庶出子,是个无能的男人呢。 陆侧妃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儿子头一回反抗她,做母亲的太难过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是不是最近受谁蛊惑?受谁指使的? “定是姓裴的在挑拨我们母子情,我绝对不会放过她,我非要在安城弄死她不可。” 陆侧妃气得差一点儿晕倒,好在身边的下人扶着了。 朱氏服侍在陆侧妃身边,表面上看着似乎什么事儿也没有,心头却是恨得牙痒痒,当初她在表哥身边时,那可是表哥心尖上的人,表哥还是晋王府的嫡子呢。 表哥没了,她现在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缓了两日的陆侧妃开始想收走儿子的兵权,谁能想儿子在安城竟然还有大野心,他想开采石头村的矿场,定北军陆续调拨过来,也不知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那令牌主人的主意,可自己的儿子被人当枪使,她岂能看着不管。 陆侧妃一边稳住儿子,一边打听石头村矿场的事,同时私下里,也交代下人和护卫暗中观察东院的情况,到底小裴氏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她的儿子。 只是西院荣景的住处,属下却在这几日发现了安城的异常,似乎王爷已经来了安城了。 荣景收到密探消息,自己设在阳城的一处驻点被人给端了,还放走了石头村的村民,而参与这些事的正是澧阳郡的地方军。 没有人可以调动地方军,除非是他父亲,那是皇上给他的权利,他这个定北大将军都不可以动用,所以他在安城的一举一动,父亲都在盯着他么? 荣景暗自心惊,当属下问起开采石头村矿场的事时,荣景终于动容,犹豫了许久后做下决定,“且等等看,若是我父亲来了,过不了多久,我便能看到他了。” 于是,带来采矿的苦力工一夜之间被定北军藏了起来,石头村也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 腊月了,第一场冬雪落下,宋九披上了白狐裘,那娇小的身子裹在狐裘下,就像傻夫君拥抱着她时一样。 记起这白狐皮的来历,宋九心头还有些难受,她是真没有想到今年的冬天不能跟傻夫君一起过,新年也只有她带着孩子们守在祖宅里。 不知此时在燕北的傻夫君过得怎么样?他会想起她么?有没有乱发脾气呢? 宋九站在院门前望着北方,脸上满是思念。 而此时在幽州城的任荣长,还真如宋九所想的那样,他发了大脾气,这也是任婆子不敢随意带老三出门最担忧的地方。 仅凭任荣长一人之力,将燕北军的营地给烧了。 在任荣长的心里,他只有宋九和孩子们,还有时候思念的任家。 而将任荣长强行掳来幽州城的却是晋王身边的谨言,这会儿谨言接了任荣长一掌吐了血,一脸无奈的看着他。 “大公子,你歇停一会吧,王爷真不在幽州城,有许多的事大公子并不知道。” 谨言也没有想到,以前在水乡村时看着温顺的大公子,怎么一到燕北就不受控制了,莫非当初还得将宋氏也一并掳了来? 可是王爷的命令,宋氏聪明,得在家抚育两个孩子,那也是荣家的希望。 任荣长目光凌厉的看了谨言一眼,随即飞身而起,离开了营地。 营地里的将士们想要去追人,谨言摆了摆手,人是留不住了,心也不在这儿,他跟二公子不同,他没有国仇家恨,他从小就在民间长大,生活过得清贫但很温馨。 人好不容易带来幽州城的,这就将他放走,那可是违抗了圣旨。 第421章 任荣长街头发怒勇斗敌军 原本皇上下的圣旨是晋王父子二人共同守护燕云十六州,绝不能让这十六州落入寮国人手中。 不然失了十六州的屏障,中原就遭殃了。 这本来是二公子立功的好机会,可是二公子受了那么重的伤,根本没有将养好,若是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晋王便想到了双胞胎的大儿子,想让大儿子取而代之。 晋王府还有嫡子的存在,晋王府就不会倒,晋王也敢放手一搏,即使死在了幽州城也在所不惜。 眼下幽州城被寮国人占有,燕山府都成了寮国战将的驻点,而残留在幽州城的燕北军也只有他们这一处隐密的营地,结果也被大公子一把火给烧了。 将士们断了粮,断了消息,也无力再建起营地,一个个的都看着谨言,似乎看着他就像看到了晋王一样。 晋王离开了幽州城,至少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而从营地逃走的任荣长,心头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回到澧阳郡,回到水乡村,回去照顾妻儿,孝敬父母,做个普通的庄户。 只是在离开幽州城的那一刻,他又是脚步一顿,想到了谨言说的,师父受了重伤不得不离开幽州城避难的话。 他想在离开幽州城之前,见到师父,看到他平安无事,他才能放心的离开。 于是任荣长开始了在幽州城的流浪生活,他虽傻,但是读过书识过字,于是将自己抹黑扮成乞丐盯着城门,每天进出的人,他都看得到。 而在这流浪的几日里,一身脏乱的任荣长才发觉整个幽州城里的百姓过得是水深火热的生活,大街上像他这样的乞丐,多是孤儿寡母的,家人被寮国人杀害,田地宅子被寮国人占有。 再加上边城常年战乱,财匮力尽,民不聊生,日子过得比安城的荒灾之年还要苦。 好在任荣长会功夫,弄到吃的不成问题,可是每每要落入嘴中的食物,遇上孤儿寡母的,他就舍不得吃了,就送给了人家,以至于几日下来,人也饿瘦了一圈。 若是年前还不能在幽州城里找到师父,他只能出城寻去。 只是燕云十六州,他连张舆图都没有,要上哪儿寻去呢?或许他得先想办法弄到舆图,再好做方向。 头一回离家这么远的任荣长不善言辞,不爱与人说话,倒是更好的掩藏了他的身份,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庄户出身,一身脏乱,随便往地上一坐,跟那些流落街头的百姓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个子高了些,只是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却遮了他的容貌。 这日幽州城街头有寮国的兵在敲锣打鼓,原来是幽州城最有名的青台戏班名旦要替寮国人唱曲,寮国人还让幽州城的百姓上街头听去。 青台是幽州城百姓最喜欢听戏的地方,里面的戏班子也是地地道道的幽州人,百姓们被寮国人压迫忍而不发,但是个个心头憋着一口气,没想到这青台戏班却不顾自己的名声,率先投靠了寮国人。 幽州城的百姓愤怒了。 坐在墙角的任荣长却是没有一点儿反应,除非有关于他师父的消息。 果然有乞丐私下议论,燕北军的战神正是晋王爷,青台戏班的投靠,会不会激起燕北军趁机攻打回来,夺回燕山府。 就这一句猜测,任荣长就打起了精神,他不管这话对不对,他也要去听戏,他要找师父。 任荣长跟在一群百姓中来到青台楼外。 青台楼里,大红绸布,名旦喜画,还有围满了的寮国士兵,这些士兵的穿着与燕国人越发的像了,可是那抢夺来的战甲里裹着的却是与燕国人完全不同的脸。 他们的长相粗犷,神色狰狞,长得也比燕国人要高大魁梧,看着被巡逻兵赶着过来被迫听戏的燕国百姓,这些寮国士兵颇为傲慢,甚至看不上眼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提起手中的大刀,一刀砍下去立即见血。 任荣长心里记挂着师父,目光落在青台楼上那些已经坐落酒宴的寮国战将们身上,师父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样赶来幽州城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惊呼声,一位寮国士兵将一位孕妇一刀给砍死了,孕妇倒在血泊中,街头的百姓都怒了。 任荣长看着那倒地不起死不瞑目的妇人,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任家男儿从来不打女人,任荣长从小受母亲的教育,绝不会伤害女人。 这些破破烂烂瘦瘦小小的幽州城百姓又岂是这些寮国士兵的对手,几个愤愤不平的老妇人才扑上去就被一刀给结果了,而她们的身后只落下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脸茫然的看着亲人倒下。 在街坊们躁动和混乱中,任荣长看到地上不知谁落下的一把砍柴刀,他想也没想的抬脚一踢,砍柴刀就这样飞了出去,先前拔刀的寮国士兵正得意洋洋脸上挂着笑容,转眼砍柴刀砍向他,瞬间倒下,惊动了所有寮国军。 许是任荣长的这一个举动激励起这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他们不顾自己的性命,纷纷上前反抗。 任荣长的脾气起来了,正要跟着这些街坊们一起冲上去,突然有人扣住了他的肩膀,任荣长回头一看,就见带着帷帽的师父就在眼前。 虽然任荣长没能看到师父的容貌,但是他闻到师父身上的味道以及没来由的亲近感,他心头一喜,立即跟着师父离开了这儿。 晋王一袭青衣长衫,带着帷帽,模样就像个书生,他脚步匆匆的将儿子带走,却并没有走多远,而是进了斜对面的客栈。 客栈的掌柜看到两人进来,立即将大门关上,也朝伙计们使了个眼色,转眼间铺里的数人都从柜台后抽出大刀,将客栈守护了起来。 二楼雅间,晋王站在窗边朝外望,任荣长来到师父的身边,心头五味杂陈,他想跟师父辞行,他已经看到师父完好,心头放下了,可是不知为何,突然又开不了这个口。 晋王放下帘子,取下帷帽,盘坐在团席矮几前,掀眸看了自家傻大儿一眼,无奈说道:“荣长,过来。” 任荣长只得坐了过去。 第422章 被师父留下了 矮几上泡了一壶茶正冒着热气,晋王却是面色凝重,语重心长的说道:“荣长,留下来可好?” 任荣长心头难受,没有人教他国仇家恨,也没有人教他正义与责任,任家父母教他的是开开心心做个庄户汉子,埋头苦干,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若是过不好,那一定是自己还不够勤快。 至于国家大事天下事,他不懂,任家爹娘也不愿意他懂,所以从小被毒傻了的任荣长,根本无法理解燕北军想要夺回燕山府,将寮国人赶出幽州城的想法,同时也不明白自己留下来的意义。 但是这几日的流浪生活却让他似乎开了窍,就刚才看到那倒在血泊中的孕妇,还有不顾生死往前冲的妇人们,以及这街头剩下的孤儿寡母,他很难受。 甚至这种难受在水乡村荒灾之年他还没有这种深刻的感触。 “荣长,谁也没有教会你这些,但是现在没了办法,你必须帮师父一个忙,至少。”晋王沉吟了一会,接着说道:“等幽州城收复,稳住了边城的局势,我让谨言送你回去。” 任荣长一听,立即抬头看向师父。 晋王亲自给儿子斟了杯茶,看着一身脏乱不堪的儿子颇为心疼,事实上这几日他都看在眼中的,他也在赌,赌傻大儿会立即离开幽州城还是留下来。 然而他留下来了,不仅如此还混在乞丐中,晋王心头略有安慰,这儿子傻归傻,心地着实好,也有本事,带在身边好好教,不比老二差,于是晋王就这样留着傻大儿在乞丐堆里过了几日苦日子,也让他看一看真正的幽州城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心地纯良是傻大儿的本性,也是他的弱点,于是晋王露出自己胸前的箭伤,还血肉模糊着,若不是他愿意给人看到,就他今日的神色与动作,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位受了重伤的人。 任荣长惊愕的看着师父的伤口,很快眼眶一热,立即做下决定,“师父,我留下来,帮师父完成了任务我再回去。” 晋王就等着这句话了,他也怕自己死在了幽州城,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只要有晋王府在,燕国就不会亡,寮国人休想踏入中原。 师徒二人好一番情深,晋王还让傻大儿替他的伤口上药,看着一脸难过的傻大儿,心疼是免不了,可是不这样,人就留不住了。 就在师徒二人喝着茶的功夫,外头街头已经闹开了,原本敲锣打鼓的青台楼突然惊声四起,街上更是寮国军急促的马蹄声。 任荣长连忙看向窗外。 倒是晋王一脸平静的将衣裳整理好,随即叫出密探:“传令下去,动手吧,幽州城北门先进攻,入城后往南门集合,城里所有的密探以及燕北军都不必隐藏了,见到寮军就动手。” 而此时的任荣长却是站在窗户边看到那火光四起的青台楼,刚才似乎还听人说青台楼里的名旦在唱着曲儿,咋就突然起火了呢。 殊不知刚才的青台楼里,名旦上了台,被寮军战将逼迫,唱起了亡国恨,奈何这些寮军抢夺幽州城百姓的一切,却唯独没听懂名旦的唱词。 戏才听了一半,青台楼就起了火,等寮军战将要逃出青台楼时,才发现戏班上下数百人,将门都给封死了。 想从二楼跳下来的寮军,才落地就落入燕北军的手中,一时间热闹的寮军犒赏大宴成了燕北军夺回幽州城的契机。 之前被任荣长一把火烧了的营地,在幽州城里剩下的那些燕北军见城里形势不对,在谨言的带领下也一同赶了过来,失联的他们才知王爷的安排,纷纷加入战队,将寮军杀了一个片甲不留。 这一场战打了一天一夜,不仅幽州城的百姓有损伤,燕北军也是伤上加伤,好在最后将寮军赶出了幽州城,夺下了燕山府。 相较于燕北军的损失,寮军却是损失了两匹勇将,而晋王当初就是被这两人设计中的埋伏,才败走幽州城的。 青台楼的戏班以一班之力换得两匹勇将的性命,被幽州城的百姓铭记于心。 任荣长跟在师父身边从北门到南门,一路杀将过去,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埋藏在血脉中的力量似乎被挖掘出来,在众将士面前,任荣长的勇猛征服了不少将士们的心。 再入燕山府时,任荣长已经封为冲锋将军,这个位置,一直以来都是晋王府二公子的,而今落在了这位嫡长公子身上。 晋王身边的几位亲信是知道这位来自于民间,脾气有些古怪而且也大,不好招惹,但是他的能力却与二公子不相上下。 只是在外头人看来,任荣长却代替了自家弟弟北征,听令了皇上的圣旨,晋王府父子出战,并无抗旨。 幽州城守住了,燕云十六州的缺口算是补上,其他几郡的动荡,还得晋王来维持。 就等着年前痛痛快快干上一仗的燕北军却得来噩耗,军中粮草不足,燕北军心头不舒服,断断续续的提供粮草已经是燕山府的常事,京城里的权贵们,那一群文官们,没一个人真心替他们这些出入沙场的武将想过。 连饭都吃不饱,又哪来的力气打仗。 晋王看了粮册后也沉默下来,他大可以将燕北军的处境跟皇上说说,但是他没有,晋王叫谨言磨墨,他要写信。 当信上写下王妃亲启四个字的时候,谨言一脸的惊愕,在这个时候王爷不是向京城求粮,而是向晋王妃求粮,外头人不是说王爷根本不喜欢这位发妻,一向偏宠陆侧妃么? 要是向陆家请求,陆家兵部尚书在京城有话语权,怎么说也能弄到粮草呢? 谨言不敢随意开口,只得默默地在一旁守着。 一封信写完,也只是简短几段,便是叫晋王妃小裴氏帮着燕北军筹备粮草一事,并交代她谁也不要说,往燕北送粮草这事,也得秘密行动。 谨言通过这一封信开始怀疑起外头的传言来,即使自己常年跟在王爷身边,竟然也没有看出来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可以到互相交代家底的地步。 第423章 最信任的人还是发妻 这个时候但凡王妃筹备不了,或者消息走漏,他们在燕北都会陷入危险之中,只要寮国人得到他们的情况,必定卷土重来,夺走幽州城。 “等粮草送来,先拿出一半救济百姓,再分成两半,一半用来做春耕的种子,一半用来军中战将们的吃食。” 谨言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军中战士们还有多少吃的,要怎么样才能挺过青黄不接的时候? 但是谨言也知道,边城百姓必须活着,粮种也必须留着,只要人都在,就能种出粮食来,以后就不会再依仗京城那群文臣的嘴脸,燕北军不靠他们活。 信上的墨汁干了,主仆二人将信收好准备送出去,谁曾想悬梁上跳下一人,把屋里的主仆二人都吓了一跳。 出现的正是晋王的傻大儿,他是什么时候蹲守在上头的?谨言的功夫竟然没能探到任荣长的气息,而受了伤的晋王竟也疏忽了。 好在是傻大儿,而不是别的人,不然偷听到他们军中的实情,定会招惹上灾祸,可见这周围的守卫和暗卫都不及傻大儿厉害,他要不要将傻大儿留在自己身边守着,这样是不是比暗卫还要厉害些。 “师父,这信是不是送去安城的?” 晋王只得点头,想必傻大儿什么都听到了,瞒着他只会惹他生气。 任荣长见果真是往安城送信,面上一喜,立即说道:“我也要给媳妇写信。” 儿子识字是好事,但是心心念着的是自己的媳妇,多少让人有些吃味。 晋王心头酸楚,又还得将位置让出来,让给傻大儿写信。 任荣长这一写,连着写了三页,先是交代自己是怎么来的燕北,之后又写着自己想着媳妇,然后还要问媳妇想不想他。 晋王生怕儿子不小心透露点儿军中的事,谁能想信中的内容全是儿女情长,也不知道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生气。 不得不让晋王承认一点,任婆子将他儿子教得是好的,心地纯良重感情,内心平和与世无争,即使犯傻,也不受人左右,脾气是大了些,人还算是听话的。 一封信总算写完了,一旁的谨言磨墨的手都痛了,心头想着,他将来可不会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的,女人只会影响他打仗,所以他才不找媳妇呢。 任荣长一脸期盼的将信交到谨言手中,突然又问道:“师父,谨言,幽州城有什么特产么?” 谨言只想说幽州城里只剩下贫穷和饥饿。 晋王看着儿子期盼的目光,不忍伤他的心,于是将一根塞北猎到的狼骨交给儿子。 任荣长一看到狼骨就高兴了,他还闻了闻,味道与山上的豺狼果然不一样,他媳妇一定喜欢。 于是这一根狼骨随着信一起,八百里加急的送往了安城。 热闹的安城与边城如同是两个世界一般,接到信的晋王妃,她正在准备着除夕夜该怎么吃,她身为主母王府里的采买自然不能太差了。 各房各院都准备了吃的用的穿的,而这些所有的花销,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晋王爷给王妃留下了一大笔家用。 便是宋六的小院里,重新换好了帘幔,还给主仆二人购置了新衣。 小裴氏在这个时候收到了王爷求粮的信,脸上的笑容没了,立即叫齐嬷嬷将东院大门关上,将所有下人屏退,这才拆信细看。 齐嬷嬷在一旁服侍着主子,见主子看着信竟是欢喜的落下了眼泪,可转眼又是忧心忡忡起来,这让她有些没有看懂。 直到小裴氏将信反复看了三遍之后收了起来,就着油灯将信给烧了,齐嬷嬷还感觉到不可思议,王爷这是写了什么? 信烧完了,小裴氏才松了口气,说道:“瞧这,事急临头,不还得找我这个正妻帮忙,我就是没想清楚,王爷是咋知道我有存粮的。” “这些年嫁进王府,从小小知州之女到现在稳坐王府正妻位,谁能知道我这些年的苦衷,原来王爷都看在眼里,连我这些年囤的粮这下都被他给惦记了。” “我这人好财好权,权是有了,财也不少,打小在地方州郡长大的我,就知道土地和粮食才是最可靠的,我在北地囤粮多年,多年的粮食都要发霉了,我都舍不得放手。” “如今来了安城,也只办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各地安插密探,另一件还是囤粮,这是我的习惯,山穷水尽的时候有粮食饿不死。” “既然王爷这么信任我,将这么大的事交代给我,我也暂且原谅他带给我这么多年的委屈,把那些陈粮先给他安排过去。” 齐嬷嬷总算听出意思,这么说的话,王爷在王府真正看重的还是她家主子呢,难怪刚才主子看到信会欢喜得流下眼泪。 到了这关键的时候,什么宠妾都不算什么,男人信谁就能看出他的内心真正看重的是什么。 小裴氏这就翻出自己的粮册,准备盘算一下安城这几年囤的粮够不够燕北军吃的,不够的话,就从北地的陈粮里运。 刚翻了几页账本的小裴氏突然停了下来,看向齐嬷嬷说道:“幽州城才到手,寮国军抢夺一空,那幽州城的百姓吃什么?依着王爷的性子,求走的这一批粮指不定落不到燕北军的口腹中,那可不行。” “我给他多送些去,从安城到北地再到幽州城,得两个月的脚程了,我先从北地调拨陈粮,这样过年的时候他们也不至于饿肚子了。” 小裴氏又想到了什么,交代齐嬷嬷:“听说安城有处粮种铺子,把那位东家请来,我不仅要给幽州城送粮草,我还要给幽州城的百姓送粮种去。” 齐嬷嬷连忙出去找卖粮种的东家去了。 的确这几年安城的百姓大丰收,这些粮种起到了作用,小裴氏虽是王妃,难得去乡下田间看看,但是她从小在州郡长大的习惯,对当地的粮食以及百姓的情况最为看重,所以即使她待在王府,也同样知道不少百姓们的事情。 至于傻大儿的那封信,却被驿站的人单独送到了水乡村。 第424章 收到傻夫君的信 那会儿宋九正在屋里赶制绣品,不知什么时候炭盆里的火没了,她冷得打哆嗦,从屋里出来,就听到院外传来牛车声,有张生面孔入村,直接来找她的。 对方先是说梅庄来的人,可是宋九知道,梅庄一向由王守来过来给她传消息。 直到对方将一包东西递到她手上,对方才小声说出自己的身份,是燕北来的消息,叫宋九不要传出去,于是对方这就赶着牛车走了。 宋九连忙将院门关上,好在这祖宅在山脚,不与村里人靠近,也不会有村里人过来打听八卦。 桂花树下,宋九拆开包袱,里头露出的是一根狼骨,没把宋九吓一跳,不仔细看以为是人骨~ 听到嫂子惊呼一声,荣义从客屋里出来,就看到八仙桌上一根森森白骨,他立即明白了什么,扬起唇角,来到桌前。 “嫂子,这是塞北的狼骨。” 什么骨宋九都不喜欢,这不得吓人,但是就看到这一根狼骨,宋九就知道是她家傻夫君送的,毕竟他曾经送给她狼牙做饰品。 而与狼骨一同来的还有她家傻夫君的信,信上的字跃入眼帘,宋九的眼眶就热了。 三页信,宋九看得目不转睛的,一旁坐着冷嗖嗖的荣义却有些受不住,忍不住提醒道:“嫂子,要不进屋里看吧,这雪风刮得刺脸。” 宋九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笑容,看着信就舍不得移开眼睛,没有理会小叔子,于是小叔子也不得不陪她坐着,还伸长脖子看信中的内容。 只是看到信里头各种思念的话语,荣义便瞪大了眼睛,这是一个男人写的信?黏黏糊糊的。 等宋九看完信,桌前只剩下她了,小叔子身体差,大概是回屋取暖了,这会儿宋九也反应过来,四肢都有些冻僵了,还是先回屋吧。 至于桌上的那一根狼骨,宋九拿出手帕包着带回了屋里,是傻夫君送的骨头,虽然不太喜欢甚至还有些惧怕,但是她还是要好生收着的。 宋九反复看着信,半日都不曾从屋里出来,绣品也不管了。 隔壁屋里坐着的荣义看着跟他一起烤火的两孩子,忍不住说道:“你们答应叔,以后千万别像你们的爹娘那样犯傻,知道么?” 小团子和小圆子穿得圆滚滚地衣裳,这会儿疑惑的看着他们的叔叔,半晌没听明白是啥事,小圆子忍不住问道:“叔,你是不是没有成婚?” 荣义郁闷的看着小圆子,“成婚有什么好的,成了婚,就像你爹和你娘那样,送了根塞北的狼骨过来,多吓人。” “阿爹给阿娘送了根狼骨?啊,我们要去看,塞北的狼是什么样的?” 转眼两孩子不顾外头冷,嗖的一下就打开了门,把荣义冷得打了个寒颤,两孩子直接跑出去了,随即就听到隔壁屋里两孩子吵着要看狼骨的声音。 荣义一脸的不可思议,原来这两孩子喜欢这些古怪的东西,莫不是大嫂也喜欢这种,大哥送的东西才这么稀奇古怪。 小团子和小圆子跪坐在板凳上,眼睛巴巴地看着狼骨出神。 小圆子忍不住拿起骨头闻了闻,突然说道:“这味道真的跟豺狼的骨头不一样。” 还有这种事?小团子也立即拿起骨头闻。 宋九见了,脸都白了,什么时候两孩子对骨头感兴趣的,真是像他们的傻夫君,宋九赶紧将狼骨收起来,可别弄坏了,她还得好生收着的。 “娘,塞北的狼更凶猛么?” 小团子一脸好奇的问着。 宋九也没有去过燕北,她甚至长这么大都不曾离开过澧阳郡,她也不知道塞北的狼是什么样的,不过孩子接下来的话却是惊住了她。 “娘,我能指使塞北的狼不要进攻燕北军么?” 宋九也很快想到了这事儿,自家儿女有御兽之能力,是不是他们也能指使塞北的狼群,或者寮国军的马匹…… 若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太可怕了,难怪这么多人要打他们的主意。 宋九看着一双儿女,心情反而沉重起来,本事越大,肩负的责任就越大,将来两孩子还能跟她和傻夫君一样安心在水乡村种田做庄户么? 想必就算他们愿意,别人也不会愿意,就像现在她家傻夫君去了燕北,虽说傻夫君只说去燕北的过程,宋九却明白了晋王的用意。 定是晋王让傻夫君代替了小叔子上了战场,而小叔子代替她夫君生活在安城,也借着这时机养伤。 如此一来,两边都没有变化,也不算是违抗圣旨,而傻夫君的身份也被瞒住了,同时死而复生的小叔子不仅人没事,还在燕北立战功,于晋王府的稳定必定是好的,对天下也是好的,就唯独苦了他们夫妻二人。 宋九上前抱住两孩子,打消了两孩子念头,不准两孩子想燕北的事,还有那一根狼骨,更是不能让村里人知道。 宋九想通过驿站给燕北的傻夫君送去衣物吃食,以及思念他的信,当天夜里觉也不睡了,连夜缝了两件棉服,又写了四页长的信,接着又将家里的肉干和油饼一同带上。 昨个儿送信的那位说是驿站里的差吏,对方能说出身份,大概是想到了她会写回信之类的,好方便她去找他。 宋九要入城,小叔子没办法相陪,他身体太弱了,这么冷的天不方便出行。 宋九就这样独自一人赶着牛车来到驿馆门前找人,昨个儿那人果然在,对方上前就说道:“梅庄要给各地传信的话,还得按着商户的价钱收,而且现在是冬季,车马难通,价钱更贵些,这信还送么?” 宋九点头,她将包袱交给对方,又要拿银袋子,对方却使了个眼色,根本没有收她的钱,提着包袱就走了,这下宋九反而放心了,对方就是燕北军藏在安城驿馆的人,以后想要联系傻夫君,都可以上这儿来找人。 驿馆来往的人多,宋九也不敢久留,这就赶着牛车走了,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她家傻夫君要是收到了她的信,吃到了她亲手做的油饼子,会不会很开心,想到这儿,宋九就露出笑容。 知道傻夫君一切安好就成,她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第425章 汤氏和离 安城城南街头,王守来带着几名伙计跟在宋有财身后,拐进一条小巷后,王守来带着人躲在暗处,果然看到与宋有财见面的正是汤氏。 先前宋九给王守来写信关照一下宋有财的事,还真是让王守来好找,这宋有财真不是个人,在汤氏手中得了银钱就去赌坊,直到银钱没了他才出来,导致王守来寻了好些日子。 这会儿汤氏再次被宋有财威胁,眼泪刷刷往下落,她这前半生找的是个什么玩意,好不容易母子的生活过好了,却被宋有财知道了。 汤氏含泪看着宋有财,再一次开口问道:“多少钱,你才同意和离?” 宋有财冷笑一声,穿着满是补丁短衣的他看着像个老实的庄户汉子,人根本就不老实,尤其在汤氏这儿几次三番的得到了好处后,他尝到了甜头。 而今妻儿的日子越过越好,哪有让他这个老子过苦日子的道理,还想着和离,他怎么可以放弃这么有前途的儿子,才十岁大的孩子就中了童生,现在还拜了个师父,住上了大院子,他没有要求住进大院子已经是客气的。 “少废话,拿钱来。” 宋有财抬起右手,汤氏就吓得了本能的双手抱头闪躲,看着眼前怕得要死的媳妇,宋有财心头满足了,还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的。 宋有财的手抓住汤氏的头发,威胁道:“钱呢?” 汤氏不得不将身上的钱全部给了他,眼泪在眼眶打转。 不远处看着的王守来几人气不打一处来,还有这种不要脸的男人,王守来忍不了,带着人就要冲过去,没想到就在这时,原本空旷的小巷子里,突然落下两人,王守来赶忙收住脚步,退了回去。 来的两人正是宋来喜和无痕,宋来喜没有功夫,无痕带他过来的,这么凭空跳出来,没把宋有财吓死。 亲儿子才十岁,然而穿着一身长衫这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宋有财竟莫名有些惧怕。 这个儿子可不能当小孩子看待,就他身边同行的那名护卫就有点手脚功夫,宋有财跟着跑船见过一些世面,知道这些会手脚功夫的不好惹,一时间竟是吓得赶紧松开了汤氏的头发。 宋来喜看到母亲惊慌失措的模样,心头难过,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是父亲打母亲,在宋来喜小小的心灵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宋来喜上前扶起母亲,汤氏本能的躲在儿子身后,好在她身边还有儿子保护着她,好在她这一生还生了一个儿子,男丁就是家里的天,有儿子在,天就塌不了。 无痕三拳两脚就将宋有财打倒在地上,宋有财哪是他的对手,吓得在地上求饶。 宋来喜将一张和离书放到了宋有财的面前,逼迫的生父画押,这是县学里的秀才帮忙写下的,只要宋有财画了押,和离书交到官衙,他母亲便自由了。 宋有财知道那是什么,他惧怕这个儿子,但是他死也不要跟妻儿分开,儿子将来要科举考试,要当大官的,大好的前程在招手,他哪能舍得。 无痕抡起拳头要打人,宋有财吓得不得不妥协。 不远处的王守来看着过瘾,总算出了一口恶气,难怪庄主在信中说了,有必要将宋有财抓起来打一顿,看来对付这种人,普通的路子是行不通的,是个老无赖了。 得了和离书,宋来喜将一袋银子丢给了宋有财,语气平静地说道:“三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你养我们母子二人,从我出生到现在,不曾花销你三十两银子。” 说完,宋来喜扶着母亲离开。 宋有财明白儿子的意思了,这是要跟他断亲,那怎么可以。 宋有财就要追上去,无痕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宋有财又蹲在地上不敢动了。 王守来几人见事有转机,也不再停留,赶紧离开,生怕被宋来喜几人发现。 宋来喜扶着母亲出了小巷子,身后的无痕一脸平静地说道:“刚才来了一伙人守在这儿,我来时瞧了一眼,是梅庄的王守来带着几个伙计。” 宋来喜一听,心头一暖,叹道:“定是我二姐的人。” 汤氏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跄踉,二女儿竟然派人暗中保护她?怎么可能?她那么待她,她应该恨她才对。 “当真是你的二姐?” 汤氏颤着声问。 宋来喜看着母亲,点了点头,“娘,其实二姐暗中帮助咱们好几回了。” 怎么可能呢?汤氏一直以为是青花楼里的老大在帮衬,汤氏一脸复杂的看着儿子,嘴巴子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宋来喜不想母亲为难,说道:“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我也会默默地守护着姐姐们的。” 宋来喜在师父那儿得知了二姐私下里花钱,才使得他入读县学的,后来又想方设法的让他拜了师,所以他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二姐的助力。 至于大姐,宋来喜也知道大姐一直以来都有暗中给钱资助着他读书,最近一年,大姐不知去向,但是宋来喜能感觉得出来,大姐离开了青花楼后并没有离开安城,他们还是会相遇的,只是时机未到。 一行人回到城南的住处,汤氏回去休息了,宋来喜跟着无痕来找师父。 关于宋有财威胁汤氏的事,还是南宫阳先发现的,他是一个观察入微的人,又会测算,才交代无痕和宋来喜去围堵宋有财,抓了一个现形。 两人来到书房,就见南宫阳一脸的心事,书桌上放置着的正是皇上的密旨。 宋来喜不敢随便看,南宫阳却没有瞒着属下以及徒弟,说道:“皇上命我半年之内杀了贵子,否则……” 无痕一听,立即看向密旨,就见上头写着“诛九族”三个字。 宋来喜心头一惊,想到活泼可爱的外甥和外甥女,忍不住恳求地看向师父。 南宫阳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说道:“诛九族,我倒是没有几个亲人,就是可怜了我的那些同门。” “只是我南宫阳在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么说来,我还能活半年。” “师父。” 宋来喜眼眶一热,他不舍得师父违抗圣旨,可是又舍不得外甥和外甥女,这如何是好? 第426章 收双胞胎做徒弟 南宫阳反而比他们乐观,说道:“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看一看。” 于是三人出了院子,来到东城街头,在一处茶楼坐下了。 南宫阳坐下后并没有急着喝茶,而是透过窗户看向街头,宋来喜和无痕也在静静地等着,不知道南宫阳叫他们看什么。 没多会儿一队定北军招摇过市,南宫阳的神色中带着怒意,说道:“看到了么,晋王府的庶公子竟也投靠了别人,连自己的晋王府都不顾了。” 果然在定北军的中间正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荣景,他今日带着定北军巡视安城,故意这么高调是就是打探他父亲晋王到底有没有来安城。 这几日,荣景开始有些怀疑起来,若真是他父王来了安城,端了他一个驻点的兵力,就会亲自见他,并警告他不得开采石头村,可是却并没有等来父王,这让荣景寝食难安。 定北军走过去了,街头又恢复了平静,街头的百姓虽然还有些不明白定北军为何出现在小小的安城,难不成这小小安城还要打仗不成? 南宫阳将窗子放下,抿紧嘴唇,半响才开口:“石头村的矿场恐怕就落入此人手中了,此人也不过是个棋子,矿场咱们管不到了,借着这半年的光景,我教一教那两孩子,希望他们多学点儿本事自保。” 宋来喜听到师父这话,一脸的惊愕,师父这是抗旨不遵,不但不杀贵子,还打算教导贵子? 三人在茶楼喝完一顿茶,又吃了些点心,填饱了肚子后,便离开了安城。 这一去,便是直奔水乡村的山头去的。 他们到了水乡村的地界,并没有下山,反而往深林中走。 在南宫阳的测算之下,最后选了一处阴凉又风景怡人的树林停下来,随即三人开始建造竹屋,瞧着他们打算在这儿长住了。 水乡村祖宅里,双胞胎两孩子在后院里玩得正起兴,一只野狸子突然从山头跑下来,回到后院就往两孩子身边蹭。 两孩子将野狸子抱了起来,就见野狸子的脖子上系着一张字条,小团子拿起来细看。 前院里,宋九正在屋里刺绣,听到后院传来开门声,她从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小叔子正好要出门,他手里抱着一个汤婆子,披了一件厚实的裘衣,刚要出门就对上了宋九看来的目光。 这么冷的天气,按理小叔子多是待在屋里养伤的,怎么今个儿要出门了。 荣义知道瞒不住了,这就解释道:“嫂子,我去一趟城里。” 宋九没有仔细盘问,只交代他:“今个儿晌午,公婆院里有杀猪饭吃,你要不也去吃一吃。” 头一回借着大哥的身份在任家过年,他明白大嫂的意思,到时候各房都是一家子过去吃杀猪饭,也是任家人最喜庆的时候。 荣义点了点头,会在晌午的时候回来。 很快荣义出了院门,宋九也收回目光,接着刺绣。 而后院里的两孩子借着前头两人说话的片刻,跟着野狸子悄悄地上了山。 野狸子引着两人直接往深林里去了,他们坐在豺狼的背上,在森林里飞快的奔跑着,后头跟着而来的暗卫都有些郁闷,这山中的狼跑得这么快呢。 深林中有处清雅的竹屋,人还没有到,远远地就听到了竹屋里传来的琴音。 豺狼停下脚步,坐在上头的小团子和小圆子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竹屋,心头疑惑,什么时候这山中有处竹屋了? 就在两孩子怔愣之际,十岁大的宋来喜穿着一身天蓝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拂尘,就这样身姿清雅、步伐沉稳的走了过来。 两孩子见是他们的舅舅,面上一喜,立即从豺狼的背上跳下来。 “舅舅。” 被两孩子热情的叫着,宋来喜也是欢喜的,他一手拉一个,拂尘落在小团子手中把玩。 “来,跟舅舅一起去见师父。” 两孩子还不知道师父的意义是什么,只是见到舅舅就放下了防备之心,跟着就进了小竹屋。 身后跟来的暗卫见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真就看到竹屋抚琴的身影,那不正是钦天监监正南宫大人? 之前暗卫跟在王爷身边的时候,曾在大典之上瞧见过这位南宫大人,为了打探清楚,暗卫本想靠近了些,没想到才要动身便立即警觉起来。 不远处也蹲着一位会功夫的,正是守护着竹园的无痕,暗卫生怕惊动了此人,只得远远地守护着两孩子。 南宫阳今日故意利用野狸子将两孩子引了过来,就是想争分夺秒的教导两孩子学会他的本事。 半年的时光,南宫阳打算教会两孩子天文、算术、医学、道术、风水、天象以及易经,学的内容比宋来喜学的还要多。 初来竹屋,两孩子其实对这些道术天文根本不懂,对南宫阳虽然亲近,却并不想学习他所教的,还说他们的母亲会教他们算术,会教他们读书识字。 南宫阳却是一脸的郁闷,他这是想收徒,徒弟还不愿意学呢,于是将两孩子叫到身边,悉心问道:“你们二人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呢?” 小团子一听,想了想说道:“我想去燕北,想去看塞北的狼。” 小圆子也立即开口:“我想去学骑马,想去燕北打仗。” 南宫阳错愕,这两孩子是跟着母亲学了兵书,才有这样的想法?妇道人家能有多少眼界,看塞北的狼,那岂不是到了寮国的地界。 想去打仗,更是不容易,恐怕还经受不起边城的风沙,定是他们的母亲想得太简单的,当以为边疆这么好待么? 身为贵子,更不能以身冒险,他们身上肩负着天下百姓的命运。 南宫阳想扭转两孩子的想法,这就说道:“成了燕国的王,你们的这些愿望都能完成,想不想做燕国的王?” 南宫阳一脸严肃的看着两孩子,谁曾想小团子和小圆子齐刷刷开口:“不想。” 小圆子更是一激动开了口:“我们要像父亲一样去打——” 很快小团子捂了弟弟的嘴巴,立即接了话:“像我爹一样,在村里种田。” “对,种田。”小圆子反应过来,娘不让他们把父亲的事说出去,刚才差一点儿说漏了嘴。 南宫阳听了,脸都黑了,就没有什么大志向么?果然跟他们的爹娘学的只会做庄户了。 “这样好了,你们拜我为师,我教你们道术,等学会了我所有的本事,你们变厉害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然而小团子和小圆子却是不行礼,也不拜师,想到离开家门有一会儿了,生怕母亲寻找,小团子拉着弟弟转身要走了。 第427章 双胞胎拜师 南宫阳一的郁闷,可是时间不等人,再不教会他们自保的功夫,将来可要怎么办,那么多人想要杀他们。 于是南宫阳手中拂尘一扬,两孩子突然站立不稳,身子往后倒退,转眼落入三堵石墙之间,才进去,石墙之间便起了迷雾。 而站在外头的南宫阳和宋来喜,却能清清楚楚地看着两孩子在三堵石墙中走来走去,如同鬼打墙一般,硬是走不出来了。 宋来喜颇为忧心的看着两孩子,生怕两孩子惹恼了师父,到时候师父改变了主意就不收徒了,那两孩子就错过了机会。 宋来喜知道自己跟在师父身边学得极慢,也学的是皮毛,但是外甥和外甥女不同,他知道两孩子很聪明,还有御兽的能力,又是天命之选,跟在师父身边学,一定比他学得多学得更精通。 南宫阳不过是施了一个简单的幻术阵,就将两孩子困在石墙之中半日都走不出来。 这边师徒二人坐在矮几前喝着茶,面色平静地看着走累了两孩子,毫无出手的意思。 而幻术阵内的两孩子又饿又累,不得不在原地休息。 小团子看着眼前的迷雾,心头也慌,可是她不能慌,不然弟弟会更害怕,身为姐姐就要像阿娘一样沉着,要是阿娘遇上这样的事,她会怎么办呢? 一旁的小圆子一脸困惑的说道:“姐姐,咱们怎么就是绕不出去呢?明明竹园就这么一点儿大。” 还别说,弟弟的话提醒了小团子,小团子抬头看着眼前耸立入云的石墙,还有朦胧的云雾,可是刚才姐弟二人骑着豺狼过来的时候,竹园外是何其的简单。 这儿是水乡村的深林,也是他们姐弟二人的林子。 小团子生气了,她立即起了身,随即吹了一声响哨,没多会儿竹园外有了动静。 守在外头的暗卫正疑惑着这两孩子为何坐在石墙下不出来,他们咋这么像鬼打墙似的,反反复复的原地踏步,莫不是中了圈套,正这么想着呢,林子里就露出密密麻麻的绿光。 对呢,这儿是深林,深林里的野兽何其多,这两孩子真要是恼火了,召唤一头猛虎出来,那可就更加吓人了。 即使是他们这样功夫高强的,真在林中对付一头猛虎,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暗卫朝这些被召唤来的野兽看去,还真是把竹园给包围了。 这一下竹园里喝着茶的师徒二人一脸惊愕,南宫阳本想教训一下两孩子,知道他的厉害,这下好了,这两孩子直接给他厉害看。 “师父,快把他们放出来吧,这些豺狼要是进了竹园,怕是无痕一个人也对付不了,我们大概就成豺狼的口粮了。” 南宫阳面色铁青,头回遇上这么厉害的徒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见面礼。 于是南宫阳手一挥,其中一道石墙打开了,墙与墙之间的阵法和幻术破除,两孩子定睛一看,这不两人就坐在不远处,难怪刚才能闻到茶香。 小团子拉着惊慌的弟弟从阵法里走出来,两孩子还忍不住回头看向三面实在普通的石墙。 还有先前他们在里头看到高耸入云的石墙都是幻象。 头一回受挫的两孩子,心头突然有了热情,小团子拉着弟弟的手二话不说就上前,朝着南宫阳就跪下去了,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师父。” 头回见到这对双胞胎,那会儿还更小些,甜脆脆的叫了他一声大伯,找他看病去,而今终于叫他师父了。 不过这两孩子的改变却让南宫阳很有些意外,立即端起了师父的样子,轻咳一声问两人为何突然想拜师。 小团子那叫一个崇拜的,直接说道:“师父,我们想学本事,像刚才一样,把人困住的本事。” 原本想给两孩子一点儿教训,结果反而动摇了两孩子的心思,不仅小团子这么想,一旁的小圆子也是点头如捣蒜。 就这么征服了两孩子,南宫阳勉为其难答应了,就在宋来喜和无痕的见证下,两孩子拜了师。 远处一直守护着的暗卫看着这场面,竟有些激动得想流眼泪,这两孩子真是好运道啊,钦天监监正南宫大人,在京城里的神算子,名气仅次于国师的人物。 这要是两孩子学会了南宫大人所有的本事,再加他们能御兽的本事,将来可不得了。 暗卫很放心将孩子留在小竹园里,人便先回去禀报给夫人,莫让夫人担心了才好。 祖宅里,宋九在屋里做绣活,做了半日,快到晌午时分才停了下来。 宋九从屋里出来,就见小院里静悄悄地,人都上哪儿去了? 说好晌午回来的小叔子不见踪影,便是刘小丫和孩子也不在院里,他们都上哪儿去了。 寒风袭来,宋九将狐裘裹紧了些,推门出来,首先看到的是村里人热闹的场面,基本年前家家户户都有杀年猪,今个儿不是这个家里吃杀猪饭,明个儿就是那家吃杀猪饭,好不欢喜。 村里人入城或回村的人也多,见了面都会打个招呼,倒是祖宅山脚下显得冷清了些。 宋九收回目光,这就看向山头,雪化了,山脚下的风还是带着寒气扑鼻而来,宋九想起小叔子抱着的汤婆子,要不改日她也上街买上一个去。 此时山头,刘小丫牵着牛赶着羊群下山,看到宋九,来到她身边,刚要说在山上是不是耽搁得时间久了,宋九却看向她身后,没有寻到双胞胎孩子,问道:“小丫,小团子他们呢?” 刘小丫面上一惊,连忙说道:“没跟我上山呢。” 刘小丫立即赶着牛羊往后院去,宋九皱眉,也要去后院寻去,就听到耳边风声急促,她立即抬头看向后院的老树,果见老树有摇动,暗卫刚才跳上去的? 宋九停下脚步,等刘小丫去了后院,她才来到老树下。 暗卫立即跳下来,简单的说了两孩子的去向,倒是令宋九很惊讶的,南宫阳会收她的两个孩子为徒弟,真的不可思议。 这样的好事送上门来,真是两孩子的福气,以前她想让弟弟跟着南宫阳拜他为师,可谓是费了心思,弟弟也争气,就是没想到自家两孩子拜师却是如此的简单。 第428章 想得周到的小叔子 而且瞧着样子,南宫阳故意在深林里建小竹园,目的就是奔着两孩子来的,他是钦天监的大官,又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他怎么就甘心留在了安城,甚至留在了水乡村这孤冷荒凉的深林之中。 刘小丫着急的从后院跑出来,宋九手一挥,暗卫跳老树上去了。 刘小丫一脸难过的开口:“嫂子,两孩子不在后院里喂鸡,这可怎么办?不见了。” 宋九知道了两孩子的去向,却不能明着跟刘小丫说,只得说是她安排两孩子去了一趟山中,还给两孩子请了个师父住在山里头,以后大概两孩子每天都会入山,也叫刘小丫别拦,任由两孩子去。 刘小丫心头疑惑,但是嫂子这么说了自有她的道理,她立即点头,只要孩子们没事就好。 刘小丫这人很是勤快,宋九感激她这一年帮了自己不少忙,俨然已是他们的家人、亲人。 宋九想着明个儿就小年了,她将刘小丫拉回屋里,将新做好的衣裳交给她换上,又拿了一袋银钱,交代道:“小丫,今年过年,你想不想回家里过?” 刘小丫有些犹豫。 宋九劝道:“去吧,过年时节是家人团聚的好日子,你带上这一年的工钱回去,都给他们,想必你哥哥嫂嫂他们会很开心的。” 刘小丫眼眶一热,她倒不是想哥哥嫂嫂了,而是想她的母亲了。 宋九留刘小丫今个儿在任家吃杀猪饭,吃完明个儿小年就回刘家去,穿上新衣裳,带上工钱,在刘家过一个年,过完年以后再来祖宅里。 刘小丫跟在宋九身边学会了识字和算术,现在不仅能看账本,也能写下简单的信件,并没有让刘家丢脸。 晌午过后,任家二嫂杨冬花就风风火火地来祖宅催他们了,任家小院里杀了两头生猪,到时候每家分一点过年,都不卖的。 任家公婆可高兴了,院里都围满了邻居,到时候吃杀猪饭,去慢了,好吃的都落邻居们的嘴里去了。 宋九看了一眼天色,小叔子还没有回来,她不把小叔子带过去,没法跟公婆交代,早知道早上就不让他出门好了。 宋九先给二嫂倒了茶水送上点心,拖着时间,就在妯娌两人说着杀猪过年的事时,院子外,荣义回来了。 荣义手中提着几块带着血腥味儿的野兽皮子,见院里有人,这就朝身后的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退下了。 荣义一手提着皮子,一手提着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似乎有不少东西,显得有些重了。 荣义进了堂屋,先将竹篮子放到了桌上,随后顺手就将皮子交给宋九。 “嫂……媳妇,大的那张狐狸皮子我得留着,其他的到时候给你们做衣裳用。” 荣义叫着媳妇,很是别扭,好在大哥不在。 杨冬花向来粗心,哪能观察入微,更没可能注意称呼,而是立即起身看向那些皮子,“啧啧”两声,惊呼道:“好一张狐狸皮子。” 的确呢,才半天功夫,就弄到手了,感觉还是热乎的,便是傻夫君去山中打猎也没有这么快,再说他不是去城里了么?怎么又进山打猎了呢? 有二嫂在,宋九没办法细问,只得听话的将皮子拿了下去。 荣义将竹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就见里头放着三个汤婆子,还有一些果子点心。 至于这里头的果子,有钱了的杨冬花有些竟然见都不曾见到过,她立即拿起其中一个金黄色的果子闻了闻,一股奇怪的香味儿,这是什么果子? “这是什么野果?” 荣义一听,愣了一下,看着这个二嫂,只得答道:“是从商人手里买的冬橘。” 还有些冰冰凉凉地,杨冬花心头疑惑,莫不是冻镇过的? 冬橘是什么? 不怪杨冬花有钱了也不曾吃到过,而是这些橘子以及竹篮子里的大红冬枣,都不是安城的百姓能吃到的。 权贵家里能吃上,寻常百姓家中却是不能,这些吃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而作为荣府二公子的荣义,从小到大过年时节的水果,如竹篮子里的这些,他早吃腻了。 每年在京城里的王府,有专门由宫里皇上赏下来的贡果,应季的水果或者用冰镇储存的新鲜水果,王府里随时都能吃上。 荣义今日去街头,就是拿果子去了,他吩咐属下特意从京城运来的果子,为了保鲜,用上了冰,一路护送,八百里加急,才有这么新鲜的果品。 只是这些话,荣义无法跟杨冬花解释,只得说在码头遇上了外地商人,买了一些回来。 杨冬花拿起一个橘子就要尝味道,荣义本能的想制止,话说大嫂还没有吃呢,哪轮到她来吃。 再说荣义真没有给任家留份量,他当时只想着大嫂和孩子们没有吃过,过年过节的,就要给他们吃最好的。 杨冬花一口气吃完一个橘子,那滋味简直又甜又香,长这么大头一回吃到,立即说道:“是安城码头么?我这就叫我夫君去买,那商人还在么?” 荣义绷着个脸,郁闷说道:“商人早走了。”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竹篮子里剩下的六个橘子,还有一袋新鲜的冬枣,立即提起竹篮子就往里间走。 杨冬花巴了巴嘴,正回味着呢,就看到三弟提着竹篮子就走的样子,她撇了撇嘴,果然三弟就是疼三弟媳,买点儿吃的回来都得给三弟媳留着的。 将皮子拿到厨房里放着的宋九才回来,就看到二嫂不开心的样子,刚要问她怎么了?她还担心小叔子被二嫂发现了端倪,没想小叔子从她的里屋出来,开了口:“走,吃杀猪饭去。” 小叔子咋进她的里屋,就算给二嫂做样子,这样也不太好吧。 不过荣义的话提醒了杨冬花,她立即上前拉着三弟媳的手,说道:“刚才吃了一个橘子,那味道不要太好了,就是三弟买得太少了,可惜了,走,咱们吃杀猪饭去。” 宋九可算是明白了一点,只是不知橘子是什么吃食,令二嫂一直惦念。 宋九想到小叔子还没有换衣裳,身上又有血腥味,于是叫二嫂先行一步,等她服侍丈夫洗漱后就来。 杨冬花撇了撇嘴,催促道:“可得早些来,隔壁几个邻居都盯着咱们家的杀猪饭,守着吃,你们别到时候过去连骨头汤都没得喝了。” 第429章 会心疼人的姨母 宋九点头,杨冬花这才离开,走时还回头看向宋九,说要是他们来晚了,她就给他们家留一大碗肉。 宋九笑着应下。 人一走,荣义明显的轻松了许多,真不想与任家人打交道,荣义也不知大哥在任家是怎么做的。 不过不相干的人走了,荣义立即将汤婆子交给宋九,说道:“我瞧着嫂子做绣活的时候隔着炭盆有些远,要不也用上汤婆子取暖,要暖和不少。” 作为伤员的荣义,怕冷又怕热,身子还虚,所以用汤婆子最有感触。 宋九正想着入城买一个去,没想到小叔子想得这么周全,收下了。 见桌上三个汤婆子,宋九本想试探的问问能不能给婆母送一个去,荣义就提起其中一个说道:“这个给姨母送去吧。” 还算他还记着。 “这个就留给两孩子,他们最喜欢在雪地里打仗,有个汤婆子暖一暖也好。” 都安排好的了。 至于那些吃的,反正都放大嫂的屋里去了,她晚上入睡时就会看到,就能吃上了。 两孩子在深林里拜了师,回来恐怕得晚上了,宋九随便找了个借口瞒了过去,任家人也不会细问。 就这样祖宅里的三人锁了院门,去了村里头,才到任家小院外,就已经热闹非凡。 杀猪时有人帮忙拉腿的,也能留下来吃个杀猪饭的。 任婆子还特意请来了村里的席面师傅过来帮忙,自己加上三个儿媳妇要弄出几桌吃食也不是问题,就是觉得家里有了些闲钱,没必要在这大好日子里一家人太过劳累。 任婆子更是贵女出身,人是勤快,但是有钱了还是愿意享受享受的。 这会儿不必自己亲自动手招呼客人了,任婆子回屋换了一身新衣裙,梳了一个整齐的发髻,戴上了任老头给她买的一套银饰头面,一脸雍容的从屋里出来,没把村里人看傻了眼。 这任婆子是越活越不像庄户妇人了,这么瞧着,她与城里的那些贵夫人没有什么两样的。 宋九带着小叔子坐在公婆身边,任家人是在堂屋里吃的。 村里的席面师傅做出了味道,即使是猪下水猪骨肉乱炖,下了精细面条,味道比街头面馆里的还要好。 只是荣义吃了几口却有些没味口了,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除了宋九做的吃食他不太挑之外,普通庄户家里的吃食,他是真的吃不惯。 宋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在庄户家里杀猪饭就如过年似的,上到老人,下到孩子,能吃上一口都欢喜得很,哪有他这么挑食的,何况她家傻夫君向来不挑食,往年最喜欢吃这种大锅面了。 于是宋九轻咳了一声,荣义不动声色的看了嫂子一眼,瞧着脸色有些不对,他犹豫着端起了碗。 任婆子见老三今天胃口不好,这就起了身,没多会儿便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煎鸡蛋放到了老三面前。 任婆子叹道:“你们几个小的时候,那时家里连二十亩地都没有,能吃上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都难,每次两个哥哥都要留给老三吃,这是老三最喜欢吃的煎鸡蛋,会不会胃口好些。” 任广田和任广江相继朝老三看去,脸上露出笑容,任广田接了话:“那个时候老三吃鸡蛋,老二负责舔碗,我负责洗碗。” 小时候的回忆这么随口说出来,却是说得辛酸,一家人是苦日子熬过来的,可见任婆子那个时候养着不是亲生的老三却胜过亲生的。 任婆子看了老大一眼,接了话:“两个哥哥做得对,老三小的时候身体不好,也就靠着这些鸡蛋补充点儿营养。” 荣义听了,心头震撼,他听神医说过,大哥中了毒,被毒傻的,也是姨母将大哥带走,悉心养大,才有大哥的今日,没想到姨母对大哥视如亲生,连鸡蛋都要相让才有得吃。 任婆子将鸡蛋夹到荣义的碗中,其实荣义并不喜欢吃煎鸡蛋,但是他还是大口大口的就着面汤吃了下去。 从小到大,荣义锦衣玉食的生活在王府,除了母亲的专制和约束,相较于大哥来比,他比大哥幸运多了。 “老三,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荣义点头。 任婆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了老大老二一眼,说道:“这一碗鸡蛋就给老三吃了,你们想吃,回去叫你们的媳妇弄去。” 任广田和任广江伸出来的筷子又收了回去,他们的老娘还是偏心三弟,不过两人反而笑了。 任广江更是朝自家媳妇杨冬花说道:“回去我要吃煎鸡蛋。” 杨冬花应了声好,桌家一家人笑了起来。 外头吃杀猪饭的邻居们在院里吃得有说有笑的,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吃完,院里院外收拾干净了,邻居和席面师傅都走了。 任婆子将两头猪分成四份,一家一份带回去。 荣义挑着担子跟在宋九身后,这种感觉竟也让荣义感受到了庄户家过年时节丰收的快乐。 到了祖宅,宋九从担子里挑出二十斤肥瘦相间的肉用草绳系好,交到了刘小丫的手中,交代道:“回刘家过大年,虽说你们家多半也杀猪,但是带回去就是你的心意。” 刘小丫得了工钱还穿上了新衣,她哪敢要肉,不肯收,宋九却是笑看着她,“小丫,你虽说没有嫁人,但是你做下决定以后跟着我,那也相当于跟刘家分家了。” “回家就要带礼,再过几年,你爹娘老了,家里指不定就是你哥哥和嫂嫂当家做主了,所以回家带礼,礼多人不怪,你要懂得这个道理。” 刘小丫一知半解的听着,最后收下了肉,明个儿大清早就回去。 家里两双胞胎到了傍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有些偷偷摸摸的,生怕母亲知道了要挨打,结果一回来,看到了刘小丫,刘小丫立即招呼着两孩子洗澡睡觉,啥也没有问。 竹园里,宋来喜服侍着师父上床入睡,临睡前,宋来喜仍旧有些担心,他感觉自家二姐向来聪明,会不会发现了林中的小竹屋,于是将自己忧虑说了出来。 南宫阳靠在软枕上,看了一眼徒弟,一脸平静地说道:“你这个二姐可厉害着,感觉她像是能看穿一个人的想法,要是男儿身,我该是收她做徒弟。” 宋来喜见师父夸自己的二姐,心情很是不错,脸上藏不住的笑容。 第430章 往边关送粮 南宫阳又叹了口气,说道:“瞒是瞒不住的,即使两孩子听你的话打死也不说,你这个二姐恐怕已经知道了,不然两孩子在山中待了一日都不曾回去,也不见人过来寻找。” 宋来喜惊讶的看着师父。 南宫阳闭着眼睛想了想,突然笑道:“当初你姐巴不得你拜我为师,想必这两孩子,她更是愿意的,你莫怕,咱们这小竹屋住上半年不成问题。” 宋来喜总算放心了,二姐不怪他们就好。 夜里,刘小丫陪着两孩子睡得正香,突然被孩子的声音吵醒,就听到小圆子在叨念着:“……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五行:金木水火土……” 这念的啥,刘小丫不曾跟嫂子学过,莫不是这两孩子今个儿跟山中的师父学的? 小圆子就这样在睡梦中背了一夜的书,第二日天不亮刘小丫还没有起床,两孩子就跑了,倒是这一次入山在桌上留下了纸条,两孩子说山中拜了个师父,读书去了。 刘小丫急忙忙地将字条送到宋九屋里,宋九看着两孩子熟悉的字,无奈一叹,好像是五更天的时候,她听到后院似乎有豺狼出没,是豺狼将两孩子给接走的。 算了,身在庄户,能学到南夫子的所有知识,是运气,由着他们吧。 宋九叫刘小丫不必担心,这就送着刘小丫出门,梅庄里过年时节送来的布料,宋九也拿了四匹好棉布交给了刘小丫带回去,这一趟不仅带钱还带吃的。 刘小丫回去了,宋九一回身,就看到小叔子正在泉井边练功,这会儿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向嫂子,试探的问道:“嫂子,你昨晚上吃了那些果子么?” 果子? 宋九皱眉。 原来嫂子没看到啊。 果然,昨个儿宋九刺绣到深夜,之后就和衣睡下了,还真没有看到小几上放着的竹篮子。 在荣义的提醒下,宋九进屋将竹篮取出,就见里头有橘子、有冬枣、还有新鲜的柿子,至于点心,宋九认识其中一样,是先前晋王给傻夫君从京城带来的糕点,味道特别好吃,傻夫君最爱吃了。 “这些是什么?” 宋九问出口。 荣义也不练功了,上前拿起一个橘子给宋九剥开,将果肉递给她,“尝尝看,是京城里来的冬橘。” 宋九吃了一块,味道很香甜,还真没有吃过。 “嫂子若是喜欢吃,我再运些来。” 虽说味道好,容易贪嘴,但是宋九却没有再吃了,而是抬头看向小叔子,问道:“从京城里运过来,耗时又耗力气,八百里加急,那得跑死多少匹马才能吃上一口新鲜的,以后不必运了。” 荣义脸色微变,刚才自己才这么一想,嫂子咋就知道了,像是他想啥,嫂子都能知道似的,荣义郁闷的提起竹篮子就往外走。 这是生气了? 宋九心头是感动的,只是他们庄户出身,何必劳师动众浪费,再说这世上没有吃过的东西多着呢,不可能样样都要吃到的。 只是这竹篮子转眼就提到了双胞胎的屋里去了,嫂子不吃还说他,以后只给两孩子吃。 荣义从两孩子屋里出来后,立即拿着砍柴刀出了门,连院里也不待了。 宋九看了一眼天色,瞧着今个儿不会下雪,还出了太阳,见小叔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无奈说道:“早些回来,今天是小年,我做好菜一家人吃。” 荣义总算顺了口气,这就出门去了。 年二十八的这日,村里人都入城办年货,任家二房的任广江也像往日一样入了城,他本想先去杂货铺里囤些小卖铺的货,只是才上街头,人就被一伙人强行给带走。 任广江被人带进了王府,王府护卫并没有为难他,反而将他安置在堂屋,护卫们便退了下去,守在了堂屋外。 没多会儿堂屋外有了脚步,任广江心头忐忑难安,正不知是个什么事,就见从屋外进来的两人却是两张熟面孔,不就是钱大郎和赵管事么? 两人也是被王府护卫强行带来的,这会儿看到任广江,两人却是明显的松了口气,一来就围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 护卫们又退了出去,三人见堂屋里没有旁人,赵管事立即开口:“广江,你可得救我们,咱们惹上麻烦了。” 任广江一脸的奇怪,小声问道:“你们运粮种又得罪人了?” 赵管事连忙摇头,一旁的钱大郎忍不住了,直接说出了口:“是我们将你供出来的,你要怪就怪我们。” 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算将话说明白了,原来是两人在江陵跟贺家做粮种生意,这几年赚了钱,在安城开了铺子,两人也成东家,越来越富足。 谁能想两人却被安城的贵人盯上,带到了这儿关了两日,目的是叫两人送粮种去边关,对于钱大郎来讲,去的最远的地儿就是江陵了,而赵管事以前跟着船走,去的地方虽多,但绝不敢去边关的。 赵管事知道,早在走商的途中就听人说燕北连年战乱,要不是晋王勇猛,燕云十六州早已经守不住了,寮国军都要打进中原来了。 有了这一消息,这两个怂货哪敢去边关,可是他们不答应,贵人不放人,两人只得将任广江供了出来,想着要去三人一起去。 任广江听了很是生气,这关他什么事,粮种生意他早已经不愿意做了,他就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这下好了,去边关还要拉上他。 赵管事和钱大郎心头有愧,朝他跪下了,可得让任广江救他们,他们知道,可别小瞧了任广江是庄户汉子,做起事来却是有头脑的,去边关不是小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他们是自私了,只顾着自己,可是也没有办法,到底曾经三人一起同甘共苦过。 任广江看着两人一脸可怜的模样,气得面色铁青,却没得办法,人都被押过来了,自己想脱身也不容易,只得叫两人起来,先看看贵人是什么意思。 很快晋王妃小裴氏过来了,她雍容华贵,模样严肃,出现在堂前时,任广江脸色微变,这人怎么瞧着跟他娘长得极像,但是任广江很快抛开这奇怪的念头。 但凡任家大哥在这儿,定会说老二好眼力,只可惜任家老二是不知道这中间缘由的。 小裴氏看了三人一眼,随即一抬手,一箱银子搬了过来。 还得人抬进来的一箱银钱,直接将三人看傻了眼。 第431章 任广江离乡 箱子打开,里头满满当当的银锭子,小裴氏见三人中先前的两人看傻了眼,倒是后来的这位面善的年轻人要顺眼得多,至少沉得住气,不免对此人欣赏了几分。 小裴氏这就说道:“去边关送粮种,粮种的钱我出,跑腿钱另算,这是定钱,现在你们三人就能平分带回各自家中安抚家人,成事后平安归来,再给你们一箱银钱,足够你们后半辈子过日子。” 钱多风险也大,任广江当然也动容,要是依着他以前的性子,那是想也不想的应下这份差事,他的确想赚钱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他记挂着媳妇和女儿,不舍得出远门,只是恐怕不会由着他来想。 “若是你们拒绝,那就想想接下来你们以及你们的族人还能不能在安城待下去。” 小裴氏不紧不慢地说着,一双美眸里没有半点温度,就这气势,就吓得钱大郎和赵管事不敢不应,纷纷看向了任广江。 “广江。” 钱大郎和赵管事异口同声的开口。 任广江真是被两人连累了,就说这粮种生意没有这么好做的,想想当初这位安城的贵人能将皇商安排到安城来开作坊、教手艺,就可见她的厉害之处。 小裴氏也看向了任广江,此人还真不像普通的庄户,比那两个聪明多了,要是他能跟着自是好的。 任广江在两人恳求的目光下,不得不同意下来。 小裴氏给他们回去准备的时间,但是此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家里人,去往边关送粮种,也得秘密行动。 任广江从城里回来的时候,脸色略显苍白,一牛车的杂货拉回小院,杨冬花见了,带着孩子过来一起帮手。 任广江看向媳妇,心头很难受,却没有办法将实情告诉她,只得拉着媳妇的手来到牛车前,他从几袋杂货中翻出一个麻袋,还挺重的,杨冬花拿不动,正要问里头的是什么吃食,就见麻袋的口子打开,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锭子。 杨冬花吓了一跳,立即将院门关上,回头看向丈夫,现在的杨冬花看到这么多的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她忧心忡忡的问道:“夫君,这些钱怎么回事?” 任广江将钱扛回堂屋,拉着媳妇在堂屋里坐下,只得说道:“钱大郎和赵管事遇到了一些事,这一趟运粮种,我得帮他们,也是最后一次了,这是提前给的定金。” 杨冬花一听便生了气,“夫君,咱们家不缺钱,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任广江握紧媳妇的手,无奈说道:“有些事没办法,人活在这世上,也得讲义气,就最后一趟,媳妇,你替我瞒着家里人,就说我外出接席面没回来。” 杨冬花不舍得丈夫出远门,可是瞧着这一趟是不得不去了,于是杨冬花说道:“那就叫上大哥和三弟一起去,这样一路上有个照应。” 若真的只是去江陵运粮种,任广江会想到大哥和三弟,但是这一次是去边城,那边连年打仗,他去时都有可能有去无归,怎么可以将兄弟都带去,总得给任家留后。 只是这些话不能跟媳妇说,任广江却是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握紧媳妇的小手,说道:“不必担心,这一趟并不危险,就是时间长了些,最好也别让大哥和三弟知道,何况他们也有他们的小日子要过,大哥还在城里开了木器行,他走不开的。” 丈夫说的对,杨冬花很难过。 之后夫妻两人抱在一起,身边的女儿迎姐儿,也紧紧地抱住父亲的大腿。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任广江却得年三十离开安城,走时是半夜,杨冬花抱着迎姐儿相送,母女两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万家灯火,团圆的好日子,他们夫妻二人却要分别。 任广江的确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担心城里这位贵人报复他的家人,他只得照做,只是这一次从燕北若能平安回来,任广江便与钱大郎和赵管事划清界限,也算是这些年还了他们对水乡村村民的粮种的照顾之情。 任广江来到安城码头时,静谧的安城码头没有几个人,除了他们三人,贵人只安排了三名护卫跟上,粮种不在安城,而是贵人要求他们去江陵将粮种运走。 借着钱大郎和赵管事跟粮种贺家熟悉的关系,小裴氏就这么不动声色的将粮种运去燕北边城,便是安城里的庶子荣景掌管着整个澧阳郡,都不知小裴氏会在年三十的时候将人安排走。 任广江三人带着三名护卫登船,没有苦力没有其他人,任广江看着就头痛,站在船头回头望了一眼安城,不知还有没有命回到家乡。 船开走了,站在河堤上的小裴氏裹紧了斗篷,叹道:“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随便找的一个聪明的年轻人又是姐姐的儿子,在安城就没有别的人比姐姐的儿子厉害么?” 这是什么缘分? 好在任广江没有跟家里人提起这事,不然年三十不是任广江来码头,而是她姐姐去王府兴师问罪。 小裴氏只叹一声好险,同时回头看向身边的护卫长,交代道:“去江陵的车队安排上吧,他们三人当中还有一位是我的亲人,你们可得看好了,但凡他有事,你们一个个的提着头来见我。” 护卫长连忙应下。 事实上走水路的原因只是让三人扮成商人去江陵,而小裴氏早已经安排了驴车队以及不少地方军扮成苦力管事跟了去,一路上不仅要保护住粮种,也要保护住任广江。 小裴氏可不敢拿姐姐的儿子开玩笑,她不想跟姐姐再闹下去。 护卫长退下安排时,小裴氏朝河道上渐渐远去的船看去,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叫出身边的暗卫,看了几名暗卫一眼,这些人都是王爷安排在她身边守护的,这么多年了,她不管去哪儿都能安全,也多亏得他们。 小裴氏将里头最厉害的暗卫长夜叫了出来,长夜的长相平凡到一眼就忘了,但是此人的影功相当了得,他若救人,基本不会失手。 “长夜,你也去一趟江陵,到了江陵之后跟在任广江身边,跟着他一同去燕北,不管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你只要负责他一人,将他平安带回来。” 第432章 一家人就要在一起 小裴氏也是将这外甥看得忒重,不管曾经怎么逼迫,怎么争夺,但是对于姐姐,小裴氏仍旧是愧疚的。 只是暗卫长夜却没有走,而是忧心的看着主母,眼下安城的形势对主母不利,她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此时将最好的暗卫调走,主母的安危不顾了么? 小裴氏沉了脸,莫不是王府安排给她的暗卫,除了保护她,她连调动的资格都没有么? “是我这个主母的话不管用么?” 长夜哪敢,无奈行了一礼,这就离开了码头,追着河道上的船去了。 有了这样的安排,小裴氏总算放了心,希望一切都顺遂,不要出什么事儿,明个儿初一,也叫人给姐姐送些拜年礼去。 小裴氏转身回了马车,先回府过年守夜。 水乡村祖宅里,宋九一家人围着火炉子吃吃喝喝到深夜,直到两孩子犯了困,宋九才将两孩子抱回屋里,安抚两孩子入睡,再等宋九出来时,就见小叔子坐在八仙桌前还在饮酒,不过他将窗户门打开了,这会儿冷风吹了进来。 小叔子的伤情还没有好转,他怎么可以吹冷风? 宋九就要上前关窗,荣义却开了口:“不用关窗,嫂子,允我清醒清醒。” 宋九的手停下,她想起自己给小叔子做的新衣,于是回了屋。 当时宋九给自家傻夫君送衣裳,连夜做的新衣,就被小叔子看到过,之后又有小叔子猎回来的皮子,于是她将那些皮子做成了衣裳,正好小叔子身体虚,这个正合适。 至于她自己和孩子们的衣裳,傻夫君每年都会弄回来皮子,这些年日子过好了,皮子也没舍得卖,都用来做衣裳取暖,家里不缺了。 宋九将自己做好的裘衣送了过来,荣义很意外,他放下酒杯,接过裘衣披上,身子瞬间变得暖和,衣襟上白绒绒的兔毛,披在他身上,竟有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感。 宋九看着眼前的小叔子,然而眼里冒出来的却是她家傻夫君的模样,去年傻夫君披上裘衣之时,也是这般模样讨人喜。 “嫂子真是手巧,绣功精绝,与宫里的绣娘相比,嫂子的手艺更胜一筹,仅凭这手艺,足够嫂子在京城里富足无忧了。” 宋九还是喜欢留在乡下的,即使接掌上了梅庄,她仍旧喜欢的是在乡下与傻夫君一起种田过小日子,就跟她婆母一样,就算是贵女,也能过上这清贫且平静的生活。 大过年的,宋九看出来小叔子似乎有心事,瞧着他披上了厚实的裘衣,又抱着个汤婆子,独自喝着酒,于是也没有再劝他了,这就先回房休息。 远在边关的燕山府里,年三十是燕国百姓团圆的好节日,可是守在燕山府的将士和兵卫,却都是背井离乡,只为挣得一份功勋,回去光宗耀祖。 粮草还没有运来,却被晋王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批烈酒,喝过这烈酒的将士们就知道了,这是关外的酒,莫不是王爷出门反过来劫了寮国军的酒。 有酒就好办,晋王难得同意他们今晚上可以喝,自然一个个的也都不客气了。 燕山府内外分了两波人马,一波人马坚守,一波人马喝酒,也算是慰藉。 任荣长拿着一坛子酒跳上了屋顶,望着南方,想起了安城,想起了媳妇和孩子们,头回离家出走,还一走走这么远的任荣长很不适应。 对呢,谁又能想到从小就中了毒,被毒傻了的儿子,也有朝一日会为燕国的百姓镇守着边关。 站在院里的晋王抬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儿子,心疼着这个孩子,是他做下的决定,让老大代替老二出征,只为了老二能安静的养伤,而不会违抗了圣旨。 晋王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包袱,飞身而起跳到了屋顶,随即将包袱扔到了自家傻大儿的手中。 “拿着,驿馆的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听说是你媳妇亲自交到驿馆差吏手中的。” 才几日功夫就送到燕北来了,可见跑死了多少匹马。 任荣长正惆怅着呢,没想到媳妇给他送东西来了,这一下酒也不喝了,立即打开包袱,入眼的就是媳妇做给他的新衣裳。 任荣长摸着媳妇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新衣裳,傻乎乎的笑了。 难得看到傻大儿能露出笑容,晋王心情好了不少,他往后一靠,也喝起酒来。 任荣长舍不得现在穿新衣,媳妇说了,新衣得新的一年再穿,明个儿早上是初一了,他就可以穿新衣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大哥和二哥都会在初二跟着媳妇回娘家去,任荣长知道自家媳妇没了娘家,每年的初二,他就带着媳妇上山玩去。 回想着以前的事,任荣长越发的想念着媳妇,再看到包袱里放着的吃食,由于天气冷,这些吃食都是好的,什么油饼子,油酥饼,还有煮鸡蛋、肉干,这些吃食一眼就能看出是庄户家中出来的。 任荣长馋死了油酥饼,拿起一块刚要吃,想到了一旁的师父,连忙将第一块饼子送到了师父的手中,任荣长一脸开心的说道:“师父,这个油酥饼可是我媳妇做得最好吃,外头买都买不到的呢。” 晋王看着笑得更像傻子的大儿子,心头一酸,都是他将他们夫妻分开的,现在更是利用他对师父的依赖,将他留在身边,晋王心头愧疚。 两人吃着饼子喝着酒,突然就有了过年的气氛。 晋王看着开心的傻大儿,忍不住问道:“长儿,等你挣了功勋,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任荣长立即开口:“师父,我想回安城。” 晋王心酸的笑了笑,点头,“仗打完了,我们一起回去。” 任荣长欢喜了。 难不成他家傻大儿真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像晋王府这样的荣华富贵,于是晋王解释了一下京城里的权贵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他立了功,有了名,便能载入史册,将来指不定还能替母亲和媳妇得到诰命。 没想到任荣长没听完就摆了手,“师父,我们不要,我要跟媳妇在水乡村里种田,我媳妇也不喜欢离开家乡。” “再说我家有不少田地,我娘说过得很富足了,这样的小日子她梦里都能笑醒,我们兄弟三人都不愿意离开母亲的,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的。” 第433章 傻夫君的请求 不得不说任婆子将三个儿子教的好,尤其是傻大儿,一身本事还不骄不躁,竟然是如此的无欲无求,再想想任婆子的这一生,似乎也是这样不争不抢的过来的。 晋王心头对任婆子感觉到了愧疚,或许不争不抢的性子也的确不适合晋王府,这一切是阴差阳错,却也是最好的安排。 “师父,我还真的有一个要求。” 傻儿子终于有要求了,晋王立即尖着耳朵听着,只要是他能办到的,他一定会全力弥补傻儿子。 任荣长看着手中的油酥饼,笑着说道:“师父,等仗打赢了,我想要一万两银子。” 要钱?这傻儿子呀。 亏得晋王还尖着耳朵听着,作为王府的血脉,他最看重的孩子,就算没有打仗,他们家缺钱,他也会立即给呢,何况只是一万两银子。 “长儿,为何突然想到是一万两银子?” 晋王不免好奇,他发现这孩子一般没有要求,有要求一定是有原因的,真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改变了主意。 任荣长看向自己的衣裳,说道:“我不想媳妇再刺绣赚钱养家了,她太辛苦了,那个费眼睛,有了这一万两银子,我们就可以买很多很多的地,再请很多长工,这样我媳妇就管着地里,也没有时间管那绣楼。” 晋王被傻大儿的话给说笑了,他是有多惯着那小妇人,在晋王的一生里,还没有哪一次这么惯过身边的妇人,而且他这样的身份,就足够这些妇人一个个贴上来对他好的,也不必他多表现。 “长儿,人生还很长,你大可以多要几个妇人,就不会为一人牵肠挂肚了。” 晋王刚要苦口婆心的劝,任荣长立即摆手,“师父,你再这么说我就生气了,我谁也不要,我只要我媳妇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开心。” 看着傻大儿抱着媳妇做的新衣一脸沉醉的样子,晋王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的没了,他有些不明白,可是跟傻大儿以及他那媳妇接触久了,晋王也开始反思起来。 到底是为了一个妇人牵肠挂肚呢?还是像他现在这样,晋王府无数的妇人愿意跟他睡,愿意讨好他,可是为何他却没有傻大儿这般开心,这般满足。 至于媳妇写的信,任荣长却是留在最后看的,还得跟师父告了别,回了屋,将门窗关上了,任荣长才借着油灯的光,爱不释手的看了起来,算是他留在这边关小城唯一的慰藉了。 许是夫妻之间会心有灵犀,刚睡着的宋九,突然就梦到了坐在屋顶上喝酒的傻夫君,在梦里头,宋九竟是露出了微笑。 三更天的时候,祖宅小院的门打开,一个裹紧着裘衣的高大男子,手里抱着一个汤婆子,提着一个包袱带着一身酒气的出了门。 出门的正是不能受寒的荣义,不过他今夜不得不出门一趟,站在雪地里,跟随的暗卫现了身,荣义看了暗卫一眼,开了口:“去王府。” 荣义临走时朝后院的老树看了一眼,随即又下了令:“天寒地冻的,不如回屋里暖和暖和,想必你家主子也不会生气,厨房锅里留有吃的,大过年的也吃一点吧。” 老树上的身影动容,很快从老树跳下进了小院。 有暗卫守护着祖宅,荣义也放心了。 安城王府里,守夜的小裴氏最后熬不住,还是躺床上去了。 只是半夜时,东院主屋里,荣义翻身进来,见堂屋里无人,外头守卫也都没有惊扰,荣义放心的来到门帘处,挑开一角门帘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况,看到床上躺着的母亲,荣义还是久久停步,看了许久。 昏暗的灯下,服侍小裴氏的齐嬷嬷靠在床角也睡着了,这会儿荣义放下门帘,将包袱放到了外屋,荣义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心头有些愧疚。 明明自己来了安城,却无法跟母亲一起过年,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形势不容许,他跟大哥互换身份的活着,不能让外人知道半点。 荣义从窗户边翻出去,见外头的护卫靠着墙角打盹,他轻手轻脚的离开东院,却再一次忍不住想去主院瞧上一眼,只是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西院里的琴音。 琴音太过熟悉,荣义停下脚步朝西院看了一眼,心头吃惊,莫非朱氏仍在安城,还在王府西院里住着? 当初差一点儿两人就要成婚成为夫妻了,荣义对这个表妹的情意很是复杂。 长这么大荣义真没有像养在民间的大哥那样疼爱过一个女人,朱氏算是他以前身边唯一能亲近的女子,再加上母亲的处境以及她的撮合,他当时的确也想娶朱氏为妻的,毕竟依着他晋王府嫡子的身份,婚姻由不得自己。 荣义不知不觉循着琴音去了西院。 西院里的守卫更加的森严,只是在这个寒冷的除夕夜,家家户户团聚的好时机,这些守卫难免吃酒疏忽,荣义倒是畅通无阻的进了西院的后花园。 后花园的凉亭之上,孤冷的月光洒在亭中小妇人的身上,那一身华贵的锦衣,还有那流光溢彩的珠饰头面,一看就知亭中小妇人经过精心的打扮。 半夜三更不在院里静静地守夜吃美食,却跑来这凉亭里弹琴,着实让人费解。 荣义坐在屋顶上看着亭中的朱淑文,再相见,她已经是妇人,着实令荣义有些吃惊,心头有些失落的同时又莫名的松了口气。 他一个落魄体虚的贵公子,有今朝无明日,本就不该有女子相伴,所以那一夜的荣义早已经死了,而今活着归来的,只有满腔的仇恨,要不是以大局为重,他早已经对陆氏母子以及陆家所有人下手了。 荣义看了朱氏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这就起身要走,正好此时花园小径上跑来一个丫鬟,这丫鬟上气不接下气的进了凉亭。 “小姐,莫再弹了,景公子并不在西院。” 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朱淑文立即抬头看向丫鬟,满头珠钗传来清脆的敲击声,她顾不上这一身的金贵首饰,而是沉声问道:“人去哪儿了?” 第434章 荣义见到朱氏 陆侧妃与晋王妃同住王府,一分为二,各占一院,景公子不在西院,难不成还能去东院?主院也多是有客来时方去招待,眼下大过年的,又是半夜,更无可能府上来客。 丫鬟见主子生气了,心头惊惧,又不得不将打探来的消息说出来。 原来今夜荣景跟着母亲和朱氏一同吃完年夜饭,却并不是他所说的急着回院休息,而是去了东院的小侧院外,有下人见到过,荣景在小侧院外守了有两个时辰,眼下还没有走。 朱淑文一听,脸色大变,气得起身,怒道:“那岂不是站在宋氏那贱人的院子外?” 丫鬟不敢接话,东院的小侧院里正是住着宋氏,还是一位没名没分为王爷生下子嗣的青楼女子。 果然是青楼女子好手段,竟然敢勾引景公子。 朱淑文这段时间可谓是费尽了心思,所有贵女能用的才艺和手段都使出来了,竟然不及一位青楼女子厉害,男人还是被姓宋的给勾走了。 陆侧妃不知道这西院里暗中的机锋,朱淑文却是打听清楚了,听说姓宋的早先就是借机在月下起舞而吸引了景公子的注意,于是今夜朱淑文东施效颦,本以为自己放下贵女端庄的身份,凭借着自己精湛的琴技能将景公子吸引过来,结果又是自取其辱。 主仆二人抱着琴冲出凉亭,朱氏突然似有所感,她猛然抬头看向远处的屋顶,就对上一双似曾相熟的眼睛,他紧紧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即转身跳下屋梁,人消失在黑暗中。 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大地,朱淑文被这一眼吓得呆在了原地,她僵着身子指着前头屋顶问道:“珍珠,你看到了么,刚才那屋顶上的人是不是我二表哥回来了?” 丫鬟珍珠一抬头,哪看到屋顶上有人,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王府嫡子早已经死了,定是主子出现了幻觉。 珍珠拉着主子劝道:“先去小侧院,去晚了,可就出事了。” 丫鬟的话拉回朱淑文的注意,但是她站着没动,看着前头东院的方向,眼眶一热,喃喃自语道:“我堂堂贵女身份,何须为一位庶出子如此卑躬屈膝。” “小姐。” 珍珠有些不明白,一旦宋氏得手,那景公子就真的不要她们家主子了,那可怎么办呢。 朱淑文心头委屈得不行,最后却还是被丫鬟劝住,将刚才看到的一幕归于幻觉,抱着琴又往东院的小侧院去了。 小侧院里,宋六靠在软榻中闭目养神,身边服侍的侍女却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朝窗外看去一眼,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主子,眼下怎么办才好?要不将人迎进来?” 宋六皱眉,突然掀眸看了侍女一眼,生气说道:“你当我是荡妇么?半夜三更与外男相见?” 宋六已经从良,她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名声。 侍女不敢多话了。 宋六朝窗外看了一眼,看到院外站着的男人,冷哼一声,起身来到桌前亲手写下一张清单交给侍女,交代道:“把清单交给他,新年了,我正好没钱置办,有冤大头上门,就打发了他吧。” 侍女拿着清单出去了。 宋六颇为头痛,原本只是想得到一块令牌,没想到将人招惹了,绝不能让晋王妃知道才好,不然她在这小侧院也待不下去了。 宋六回头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儿子,酥手抚在儿子的脸上,叹道:“儿啊,你何时能长大,能做娘亲的依靠呢。” 外头荣景站在小侧院外已经有两个时辰,身子都要冻僵了,这会儿看到侍女出来了,荣景心头一喜。 侍女交给荣景一张清单,客气的说道:“主子想请公子帮个忙。” 侍女来不及多说两句好话,荣景看了一眼清单,脸上就露出了喜色,将清单上所缺的物资记下后立即将清单烧毁了,这就说道:“转告你主子,明日便送来,我今夜也只是过来看看她,并无他意。” 侍女真是不明白,跟着主子这么久,亲眼看到主子略施小计就将这位王府里的庶公子勾住了,也真是太单纯了吧? 难不成他活到这么大,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对男女之事一片空白?若是这样,那她家主子当真是趁虚而入了,真要是把这位庶公子勾得神魂颠倒,那可未必是好事,陆侧妃恐怕不会放过她们的。 “我家主子说了,以后还请公子莫再来了,欠公子的人情,日后必定还上。” 侍女说得很直白,可惜某人却是听不懂的。 荣景朝院里看去一眼,尤其是那扇窗户,可是窗子是从里头撑开的,他根本看不到宋六,然而只是这么远远地看一眼,他竟也心满意足了。 “你回去告诉你主子,我愿意站在这儿跟她无关,若是前头主母问话,我亦是如此坦荡。” 侍女心头不好受,忍不住多了嘴,“公子身份高贵是无惧任何人,可我家主子身份低微,东西两院不管谁动一个手指头,我们都要没命的。” “我不准他们伤害你家主子,你们大可放心,王府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荣景说完这话,朝窗户的方向再次看去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不远处的朱氏主仆二人听着这话,气得差一点儿把心头血给吐出来,朱氏忍不住骂了一声“狐狸精”,不想被景公子发现,主仆二人只得匆匆离开。 侍女忧心忡忡的回到院里将刚才的话禀报给了宋六。 宋六也是没有想到这庶公子是一根筋,这样的人在边关是怎么打仗的,他就看不出她是故意用的手段么? “不必理会他,下次再来,你再去赶人。” 侍女应下了,不知王爷几时回安城,如此主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艰辛。 *** 大年初一的早上,宋九早早起床,给两孩子换上了新衣,又梳洗打扮后,她才发觉小叔子大清早的还没有起床呢,得去公婆院里拜年去,咋还贪睡了呢。 宋九来到客屋外,刚要敲门,门从里头打开,荣义穿着新衣从里头出来,看到门外带着银步摇精心打扮后的嫂子,还以为自己眼花,平素难得见嫂子打扮自己。 身后的两孩子看到荣义就跑过来拜年,瞧着两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褂子,总角的头发间系着红绳,明亮的眼睛,圆润的小脸,越瞧越像年画上的娃娃,带着喜感。 第435章 二房家里的事瞒不住 “叔叔。” 异口同声的,奶糯糯的叫了出来,荣义脸上的笑容止不住了,就要上前抱孩子,两孩子却是撇了撇嘴,小圆子见状,只得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到荣义的手中,说道:“送给叔叔的新年礼。” 荣义才知道两孩子这意思,翻开荷包一看,正是年三十从饺子里吃出来的铜子,说是幸运的铜子,却给了他这个叔叔。 荣义还真就收下了,随即从怀里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是一对儿玉佩,合在一起成圆,分开却是弯曲的阴阳两极,荣义交代道:“这是乾坤玉佩,乾为阳,坤为阴,你们一人一块,找大师开过光的呢,好生带着保平安。” 两块玉佩却是精心打造,而且合在一起也可称为阴阳玉锁,看着这晶莹剔透的玉佩,就知道这是难得一见的宝玉。 荣义将玉佩挂在两孩子的腰间,两孩子高兴坏了,抱着叔叔就亲了一口,两脸颊湿湿地一块,却是惹得荣义轻笑出声,一手抱个孩子舍不得放下了。 “走,咱们去找爷爷奶奶要红包去。” 一家人离开小院去了村里头,不知情的,还真就看着这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任家小院里,任婆子将几个儿媳妇叫到厨房一起帮着做饭,感觉又像当年一起住在小院里时的场景,不免让三位妯娌都忍不住说起以前的事。 饭做到一半,任婆子见老二还没有来,忍不住了,问道:“老二媳妇,你说句实话,大年初一的是谁家叫老二去办席面的。” “你们二房也不缺这点儿钱,老二也不是这性子呢,连我这个娘都不来看一眼了。” 杨冬花刚才还跟大嫂说得起劲,突然被婆母这么一说,声音都停了,脸色变得煞白。 一旁正在洗菜叶子的宋九突然抬头看向二嫂,眼睛里满是惊讶,她很快看向婆母,动了动嘴唇,本想要说点什么,但她又忍下了。 “老二媳妇,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任婆子发觉不对劲,掌勺的她立即叫老大媳妇停火。 宋九垂下眼帘,也没有再洗菜了。 “老二媳妇,你跟我来一趟。” 系着围布的任婆子来不及解下,直接将杨冬花给带出了厨房。 厨房里,只有宋九和大嫂,大嫂沈秋梅一脸疑惑的看向三弟媳,小声说道:“你说婆母这是生气了呢?也真是的,大过年的,二弟为了做生意,连团圆饭都不吃了。” 沈秋梅数落起来,宋九却是没有接话,她坐在小板凳上想起刚才二嫂心头所想的事,原来二哥已经离开了安城出了远门,还是大年三十出的门,当真是不可思议。 任婆子没有将老二媳妇带到正屋去,看来也不想正屋里的父子几人知道此事,于是就将杨冬花带到了客屋,在客屋里,任婆子沉了脸,问道:“老二到底去了哪儿?” 杨冬花发现瞒是瞒不住了,只得朝任婆子跪下,眼泪都流了下来,她哭着说起昨个儿夜里将丈夫送出门的事,也说了安城贵人要求他跟着钱大郎他们去送粮种的事。 任婆子一听这事儿还跟安城的贵人有关系,她立即知道是谁安排的了,果然是她那个借着身份欺负人的妹妹,只是任婆子真没有想到妹妹会对她家老二下手。 先前再三接近老三的事,那是因为老三是妹妹生的,现在竟对付起老二来,是要报复她管住了老三么?好狠的心。 任婆子再无心思吃饭了,将围布一扔,气得就要进城去。 任老头被叫了过来,杨冬花看到公婆两人在里间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杨冬花心头也纳闷,婆母竟然没有骂她,一提到城里的那位贵人,怎么婆母的脸色这么难看。 厨房里,沈秋梅还在说着话,不过这会儿话锋一转,说起自家蓉姐儿,沈秋梅本想像宋九一样教导女儿读书识字,却发现自己无法跟女儿沟通,女儿又不能开口说话。 沈秋梅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女娃娃罢了,跟在我身边,以后能识字不会上当受骗就好,也不强求她学得有多好,其实读那么多的书真没有什么用处,就好比我。” 沈秋梅小的时候跟在父亲兄长身边也是读书识字,苦于她是女儿身,小时候再努力,最后也是要嫁人的,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作为,唯一好听的,就是她是秀才家的女儿而已。 宋九原本还想着二嫂家的事,听到大嫂这么安排蓉姐儿,心头动容,忍不住说道:“女娃娃更要读书,读书能让人变聪明,蓉姐儿将来也不会吃亏。” 沈秋梅笑看着宋九,说道:“三弟媳这话的确没错,可是现在我们家情况不一样,他爹要去城里的木器行做事,天天不在家,我在家奶小的,家里还有家务事呢。” “左右姑娘家将来也是要嫁人的,识点字就行了,蓉姐儿倒是可以留在家里帮帮我的,我有时间就教导她读书就是。” 宋九想起之前蓉姐儿她带着的时候天天跟在双胞胎身边一起读书识字,她就发现这孩子特别的聪明,不比她家两孩子差,比刘小丫强太多。 可是这会儿将蓉姐儿交回给大嫂带,大嫂竟然没怎么教她,岂不是浪费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宋九就是一个例子,她就是因为嫁进了任家,有了读书的机会,才有她今日面对任何人而不惧。 姑娘家更应该读书识字长眼界,宋九特别爱看律法书,不是因为她想去做状师,而是因为她能知法,不容易受人欺负。 “大嫂,实在不行,你像我一样,在村里请个刘小丫这样的姑娘帮家里做做事,挑水砍柴放牛放羊喂鸡之类的事,村里人都能干,便能将蓉姐儿空闲下来。” 宋九真担心以后蓉姐儿跟着大嫂就真成了地道的农家小姑娘,到了年纪就等着嫁人了,那人生得多无趣啊。 沈秋梅一听,有些动容,他们家倒也有不少钱,丈夫开木器行,生意越来越好,百胜木器行的生意都交给他了,丈夫还聪明,会做出新颖的家具,请个人帮手倒也不用多少钱来着。 “只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可不见得是好事,刘小丫不一样,她是非要跟着三弟媳的,视三弟媳如同亲嫂子。” 第436章 任婆子进城兴师问罪 宋九还要再劝劝大嫂,这时任婆子和杨冬花进来了,宋九立即看向婆母,就见婆母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一顿饭吃的跟往常不一样,大家伙的默不作声的,桌前除了大哥大嫂一脸的疑惑不解,还想着活跃一下气氛,奈何公婆都不理他们。 团圆饭吃完,任婆子就催着各家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荣义抱着两孩子走,还一脸奇怪的问道:“大年初一的咋吃饭都这么生气呢?” 宋九看了两孩子一眼,瞧瞧这两孩子尖着耳朵在听,莫看他们才三岁,鬼精鬼精的。 倒是荣义很快明白了嫂子的意思,拍了拍两孩子,抱着他们飞快走着,很快到了祖宅,才将两孩子放下,就见院前门外站着刘小丫。 刘小丫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 宋九立即上前,疑惑的问道:“小丫,你受委屈了?” 刘小丫抹了一把眼角,小声开口:“嫂子,以后我可不可以不回家,就跟着嫂子过大年。” 这又是怎么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立即上前拉住刘小丫,一人一只手,小团子更是气愤的说道:“小丫小姨,我们给你报仇去。” 宋九连心制止,真要是报仇,这两孩子做得到,可别把人吓到了。 刘小丫听到这话,倒是被小团子给逗笑了,叹了口气说道:“咱们不报仇,我没事的,我以后不回去就是。” 经过刘小丫说了个仔细,原来是她年前带了肉和布料回去,结果年前家里人就安排她的婚事了,她母亲哭着求她别在任家做长工了,嫌丢脸,她哥嫂老是说起她。 刘婶这人在村里头好面子,同村任家雇了她女儿做长工,觉得在村里头抬不起头来,本来还能忍,可是随着两老的年纪大了,下头的哥哥嫂嫂不太愿意了,尤其是刘小丫的嫂子,想将小姑子嫁到娘家村去。 听说娘家村有个表哥年纪大了还没有成婚,家里就间破烂的茅屋,想着刘小丫在任家做事赚了些钱,小姑子又有能耐,将来嫁给她表哥,表哥就能过上好日子,娘家人定会高兴的。 所以刘小丫就像大嫂手中的礼物,拿去讨好娘家了。 刘小丫可不是以前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她待在宋九身边,学到了不少,更不可能嫁个老男人还是个没能耐的。 也正是因为这几次三番的,弄得刘小丫根本不想嫁人。 所以以后刘小丫不打算回家,最多将自己的工钱和吃食直接送回去就走,她在刘家还有的责任,就只有服侍父母养老送终这一桩,哥嫂跟她没关系。 宋九叹了口气,是没有想到刘婶这么好的一个人,在面子上这么固执,为了面子可以不为女儿考虑将来,但也明显的看得出来,刘婶不看重女儿,反而都向着儿子去了。 宋九同意了刘小丫的请求,瞧着两孩子今个儿也不用入山读书,就让刘小丫带着两孩子去后院,她跟小叔子还有话说呢。 院里一空,宋九一回头就看到小叔子坐在桂花树下。 宋九这才说起刚才听到的消息。 “二哥恐怕是送粮种去燕北了,不然不会这么神秘,而且安排二哥出远门的正是晋王妃。” 荣义脸色微变,任家老二跟他一起从阳城回来的,一路上他也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一直将他当三弟。 如今去了燕北,他会不会见到真正的任家老三,到时候他怕是要瞒不住,任广江这人也是聪明的,但凡露出点破绽就会想到了。 宋九不仅是担心这事,她还担心二哥去边关会不会有危险,他可没有傻夫君那样的好功夫。 “嫂子,你莫急,昨个儿晚上才走,我这就在身边调派几人跟去燕北,寻到任家老二,平安将他护送回来。” 宋九感激的看向他,她的确有这意思,二哥绝不能有事,她不想看到公婆伤心,二嫂难过。 于是荣义起身出门安排去了。 而任家公婆在儿子儿媳妇回去后,两老的再也待不住,立即赶着牛车出了村,村里人见了还一脸的疑惑,大年初一的,任家两老的干啥去呢? 任婆子是一路气愤着冲去安城王府的。 王府的正门他们进不去了,听说连里头的主子都不得走正门,任婆子才发现府里似乎变了样,她妹妹这是受谁压制了么?不然依着她性子,晋王的正妻岂能不走正门。 牛车从侧门进去的,很快就被迎去东院堂屋。 屋里的小裴氏听齐嬷嬷说任家两老的一脸气愤的进了府,就知道瞒不住了,昨夜才走,今日就来兴师问罪,来得真快。 小裴氏换上桌上包袱里的狐裘衣,摸着上面的细绒,叹了口气,“看来任家老三给我送的狐裘衣上,我估且跟我姐姐一家好好解释解释。” 昨个儿夜里,荣义将一个包袱送到小裴氏的桌上,那正是荣义几日前去山中打猎猎到的狐狸皮子做成的衣裳,他默默地给母亲送来,小裴氏倒也聪明,猜是任家老三所送,却忘了当年任家老三是怎么恨着她这个生母的。 不过效果是一样的,小裴氏很开心,穿着这裘衣就舍不得脱下。 主仆二人梳妆打扮后才来到堂屋,看到堂屋里坐着的姐姐和姐夫,手上啥礼都没有提来,可见是都知道了。 小裴氏一进堂屋,不待任婆子质问,她先叫齐嬷嬷退下关了堂屋的门,又叫身边亲信将堂屋围了起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任老头有些担忧起来,这是啥意思?要动刀子了么? 任婆子也是意外,这是要对付她这个姐姐么? 小裴氏终于开了口:“姐,姐夫,我做了一桩错事,你们骂我我不还口,但是有一事我必须跟你们说明,任家老二这一次是去边关送粮种。” “这事我本不该告诉你们,但是依着姐姐这脾气,今天一旦大闹王府,那么我的安排就都知道了,这不是王爷想要看到的。” 于是小裴氏将眼下燕北边城的情况仔细说了说,晋王缺粮,马上又开春,给边城送粮种迫在眉睫,她当时只是找了钱大郎两人,正是安城的粮种商户,没想到这两人供出了任家老二。 她没了办法,粮种关系着整个边城百姓的生死,也关系着燕北的仗能不能打赢。 第437章 任家公婆被威胁了 小裴氏这么苦口婆心的说一通,任婆子反而吃惊,若真是这样的事,他们今日来府中闹事,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也坏了晋王的安排。 小裴氏说完这些话,坐在主座看着自己的姐姐,随即又将自己的安排给说了,事后她得知这是姐姐的儿子,她也是费了心思的,将身边的暗卫都派了一个厉害的跟了去,若是外甥不能平安回来,小裴氏愿意负责。 这一下任家两老的没法再说了,看着眼前一脸诚恳的妹妹,任老头看了一眼自家媳妇,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广江已经去燕北了,追也难追上了,只得信了她的话。 任婆子见妹妹还算有良心,至少安排了护卫和暗卫保护着她儿子,她心头一松,倒没有任老头这么忧心了。 毕竟她的儿子们都长大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与晋王府的下一辈相比,他们恐怕早已经是天南地北的走过不少地方了吧。 他们是庄户人家,能让孩子去见识的时候,也不要拦着,或许这一切对广江的一生或许还是个好事,同时也给边城百姓带去了希望。 任老头本以为老伴生着气,担心姐妹二人再次吵起来,任老头刚要小声相劝,没想任婆子突然站了起来,她看着小裴氏语气冷淡地说道:“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我儿有点什么事,我治不了你,也会闹到京城的王府去。” 小裴氏见姐姐来真的,心头有些不好受,她是知道王爷向着她么,这么些年了,她与王爷虽是夫妻却中间总是隔着点儿什么。 只是想到任广江,小裴氏的确理亏在先,如今自己的两个孙儿孙女还抓在姐姐手中呢,小裴氏在王府里苦苦挣扎了一辈子,为的就是自己的后代子孙。 小裴氏没了小儿子,唯一的傻大儿又不会认她,即使现在给她送来狐裘,关系缓和,可是两个孙儿孙女也不可能交给她的。 “姐姐教训的是,我能保证广江这孩子必定能平安归来。” 有了小裴氏这一句话,任婆子也不再与她争吵了,这就要回去了。 小裴氏突然又开了口:“今天大年初一,姐姐何不留下来吃了团圆饭再走。” 谁要跟她吃团圆饭,别以为时日久了,以前的事就翻篇了。 任婆子没接话,而是带着丈夫往外走。 小裴氏知道人是留不住了,只得抬了抬手,护卫们让开,由着两人出府去。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任婆子夫妻二人入王府东院见晋王妃一事早被传到了西院,这会儿夫妻二人才出东院的门就被一队护卫给包围了。 任婆子到此刻才知妹妹的处境,堂堂晋王妃却只能住在小小的东院,一个侧妃住着整个西院不说,庶子还占有了主院,成了府中当家做主的人,依着妹妹那脾气,她是怎么忍得了的,还一忍忍了这么久。 任婆子夫妻二人是走不脱了,陆侧妃说是邀请她叙旧,实则护卫们带着威胁的目光将两人强行带去西院的。 任老头护在老伴身前,小声说道:“咱们得忍。” 任婆子看了丈夫一眼,点了点头。 很快到了西院的堂屋,这儿不仅比主院宽敞,还比主院奢华,任婆子看出了妹妹的处境,心头发酸,这就是她争着抢着要的婚事,这王府后院的女人个个有手段,这荣华富贵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陆侧妃来了,她一身华服,眉眼动人,这就是京城里的贵女,与州郡里出生的贵女不同,她们全身上下带着贵气,天子脚下长大的还有底气。 只是这些关任婆子什么事,她现在只是一个庄户妇人。 任家两老的起身行了一礼。 陆侧妃仔细打量了任婆子一眼,也算是她头回见到王爷曾经定亲的女子,原来长这样,比她那个妹妹大气得多,虽然仍旧是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姐妹二人的长相像极了。 “听说你们今日是来王府认亲的?” 陆侧妃扬起唇角,美眸盯着任婆子问。 任婆子却是不紧不慢地开口:“本来就是亲姐妹,又何来认亲一说。” 做了这么多年的庄户,与娘家都不往来了的,在裴家算是除了名的外嫁女,竟然还有几分傲气,不愧是当年与王爷定亲的女人。 “也对,王妃的亲戚,自然也是王府的亲戚,如此,元宵节时,本侧妃邀请任家老小入王府过节吃团圆饭,想必二位也不会拒绝的吧。” 任婆子听到这话,秀眉微蹙,目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门口持刀的护卫,只见他们一个个的将手放到了刀柄之上,瞧着样子,她敢不答应,大概是要拔刀相见了。 任老头就要大声拒绝,任婆子反而按住了丈夫的手,应下了。 陆侧妃很欢喜,许是也得意,这就说道:“你们还算识时务的,前头那位不识时务的,也只能守着那小小东院,进出都不自由。” 她妹妹被这小小侧妃给看住了?王爷在燕北打仗,就不能将安城安排好么?不是说荣家门风最好,向来尊卑有序,怎么会有宠妾灭妻的作风。 得了任家两老的同意,陆侧妃的目的达到了,这就要派护卫护送两人回水乡村去,任家两老的还没办法拒绝。 任婆子再次从西院出来,这一次走的竟然是西院倒夜香的小侧门,任婆子看了一眼小侧门门前的下人,心头有些悲凉,这就是妹妹拼弃一生都要守护的王妃之位,却被一个妾室压迫了这么多年。 嫁给晋王有什么好的,还不及她这阴差阳错嫁的长工。 任婆子再看一旁的丈夫,任老头却是盯着两边的护卫,时候都只想护着自家媳妇,还生怕媳妇走小侧门心头难受,竟是握住了自家媳妇的手。 夫妻二人出王府时,不远处正准备乔装出门的宋六主仆二人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认出了是任家公婆。 宋六叫侍女一打听,得知任家全家人会在元宵节来王府参加宴席,是陆侧妃的意思,任家公婆也答应了,这让宋六百思不得其解。 小侧门的人走远了,宋六主仆二人不急着出府了,两人很快返回小侧门,宋六总感觉不太对劲,为何任家公婆会出现在王府,陆侧妃又为何要宴请任家人,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438章 元宵节杀了任家人 原本想着过年时节,河道上的画舫多赚几个钱的宋六决定不出王府,反而跟侍女一起在府中打听起元宵宴席的事。 侍女有些不懂主子的意思,宋六却是烦躁不安的说道:“我担心陆侧妃在元宵上杀了任家人。” 侍女一听吓了一跳,这中间又是什么过节? “还记得景公子说的话么,他要开采石头村的矿场,我便借机靠近他寻到了石头村矿场的地契清单,上面竟然有任家人的名字。” 宋六当时看到任家人在清单之上着实捏了一把汗,于宋六来讲,继父宋有财与继奶奶雷氏的地基被征用,她根本不想理会,但是关系着九丫头一家,她又有些心头不安了。 所以借着元宵宴席,将任家人都置于死地,如此任家在石头村占有的那处山头就成了无主之地,自然就落到了景公子的手中。 “怜儿,你还记得景公子曾说过的,石头村的村民都留不得。” 侍女怜儿点头,那时景公子来小侧院里吃酒的时候无意中提起矿场的事,她以为只是景公子故意在主子面前炫耀,事后想想,恐怕是景公子知道主子是石头村人,是来问她态度的。 或许只要主子一句话,景公子也会给石头村人一条活路的,毕竟他这么看重主子。 宋六叹了口气,说道:“石头村是我最恨的地方,我恨继奶奶,恨继父,也恨周围的邻居,我娘带着我们姐妹二人嫁过来,这些邻居就没有给过好脸色。” “石头村的人都没了我不在乎,可是景公子这般试探我,他也是在试探我对任家人的态度,不成,我得跟王妃说说这事去。” 不然任家公婆去了西院见陆侧妃,为何东院里的晋王妃没有半点动静呢。 于是主仆二人匆匆出了小侧院,往东院去了。 西院里,陆侧妃送走任家公婆后,就见儿子过来了,想必也是知道了她元宵节的安排了。 荣景在母亲身边坐下,陆侧妃欢喜的说道:“景儿不必忧心了,任家在石头村的山头和田地都会落你手中,倒是能替景儿解决一个大麻烦。” 荣景却没有想像中欢喜,反而问道:“娘,你打算在元宵节上杀了任家人?” 陆侧妃没有否认,她来安城守了这么久,总该做点事再回京城去,将任家人都叫到王府来,杀大的,留下两小的正好带走,交给她爹将贵子养大,将来也为陆家人所用。 荣景想到宋六,随即说道:“娘,能否留下一人。” “谁?” 陆侧妃很意外。 “任家三媳妇宋九。” 为何是这个女人?陆侧妃仔细打量着儿子,他莫不是有事瞒着自己,难不成儿子心头有人了? “景儿是如何认识任家三媳妇的?” 荣景知道瞒不了母亲,也不想再瞒,于是说道:“她是王府妾室宋氏的亲妹。” 可是她也该知道,宋九正也是贵子的生母,陆家若想养着贵子,生母就不能留,否则是个大祸害。 不过陆侧妃听出了意味,她怔怔地看着儿子,似乎想通了一切,说道:“所以这段时间朱氏说你心头有了人,还当真有了人,是不是东院小侧院的那个宋氏?” 荣景看向母亲,头一回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而这一次他的信念很坚定,于是点头,“对,我喜欢宋六。” “她是你爹在青花楼里的女人,这种女人你竟然稀罕,你是怎么想的?” 陆侧妃气坏了,先不说老的被个青楼女子迷住不说,如今小的也被迷住了,早知道会有今日,这姓宋的就留不得。 “娘,我这一生没有忤逆过您,这一次能否答应我,我只想要宋六,只要你同意,我答应您娶朱氏为正妻,将陆家血脉当亲儿子养大。” 看着一脸恳求的儿子,知道儿子是来真的了,越是这个时候棒打鸳鸯,他越是会反抗,的确她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也有这么一天会忤逆她,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置母子情义不顾。 陆侧妃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平静地开口:“景儿啊,宋氏可是你爹的妾室,还给你爹生了一个儿子,这事要是传开,你可就成了京城里的笑柄。” “那个孩子不是父亲的。” 荣景突然开口,并补充道:“我查过了,早在宋氏怀孕之前,父亲已经去了燕北,其实我从燕北离开,也不是因为我立了功勋,而是提前离开,因为我护不了燕云十六州。” “什么?” 陆侧妃想不到儿子这么快就知道了真相,同时也很震惊,自己的儿子竟然临阵脱逃。 “父亲去了燕北,这一年都在战乱之中,而且我待在燕北的那几年就将官粮全部耗尽,我知道我再不离开燕北,我怕是没了性命回来见母亲,所以我求了京城里的那位。” “是她亲自向皇上求的圣旨,我才得以立功归京,实则是远离边城的战乱,只是我没有想到皇上才召回我,便派了父亲前去,而且圣旨上还指名道姓命令晋王府嫡子荣义一同前往。” “娘,你不是说荣义已经没了么?” 陆侧妃惊了一跳,立即起身,美眸里惊恐的看着儿子问道:“圣旨上当真是这么说的?” 荣景点头。 陆侧妃在屋里来回踱步,手指颤抖着,不知不觉咬在嘴中而不知疼,好半晌才说道:“没可能的,王府嫡子早被你三叔给杀了,除非……” “除非什么?” 荣景也坐不住了,毕竟他也是最近才得知圣旨上的内容,而他爹已经在燕北打了一年的仗,若是没有荣府嫡子,那早已经穿帮了。 陆侧妃脸色苍白的看向儿子,说道:“除非是安城的傻子去了燕北。” 荣景记得那傻子,与荣义长得一模一样,他当初都差一点儿以为荣义没死,但是傻子就是傻子,没有荣义聪明狡猾,而且还木讷的只听信身边妇人之言。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荣景开了口:“母亲不是元宵节请宴么,且看任家傻子到底在不在安城。” 先前荣景以为父亲从燕北赶回来了,没敢开采石头村的矿场,老实了一段时间,如今算是水落石出,父亲不仅在燕北,而且还极度缺粮。 陆侧妃心头一安,总算自家儿子还有脑子,并没有被个女人昏了头。 “你父亲缺粮,却没有向我求救,也没有上告朝廷,那他们在燕北吃什么?” 荣景也想不清,父亲打仗,这一生就没有过败仗,他接手了燕北,燕云十六州到现在还在燕国人手中,可见这一年他守住了。 第439章 听嫂子的话 荣景也羡慕嫡子可以跟在父亲身边一起打仗,而他这个庶子又何必临阵逃脱,可是他当初守在燕北时的艰辛,父亲却是不闻不问,也不曾支援他。 陆侧妃跟儿子想的却是不一样,她心思一动,说道:“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任家人,也得罪了小裴氏,眼下你父亲来不了安城,也顾不上安城,何不将小裴氏一并弄死。” “我倒是听说小裴氏这些在王府别的没有,却是个贪财的守财奴,她在北地有不少田地和粮仓,就裴家那知州之位,小裴氏没了,自是守不住,岂不就落到咱们手中了。” “正好你外祖父手中还有些私兵要养,急需要粮草,得到了小裴氏这笔财产,能够咱们陆家养好些年的兵马了。” 陆侧妃越想越高兴。 荣景却是很震惊,他疑惑的看向母亲问道:“娘,你说外祖父私下里养兵?” 陆侧妃才发觉自己一高兴说漏了嘴,面色不太好看,只得交代道:“此事万不可传出去,京城里的武将,谁不养私军,难不成真等皇上收回兵权时后悔么?” 荣景却察觉事情不对,母亲几次三番想将安城贵子弄回陆家养着,如今又得知陆家养私军的事,荣景忍不住问道:“娘,你给我说句实话,外祖父是不是要造反?” “呸呸呸,小孩子懂什么。” 陆侧妃心头慌张,连忙起身出屋,将下人和护卫都派到垂花门外去了,母子二人的话可千万别被人听了去,那可是杀头大罪。 陆侧妃安排好再回来,荣景却起身要走了,他心头难受得不行,原来陆家有这么大的私心,亏得他还以为母亲是一心为了王府,难怪父亲宠爱着母亲,却并不将王府之事告诉她,是这么一个原因。 “景儿,你站住,今日咱们说的事,你万不可说出去,武将世族,养私军是常事,并非要造反,至于养贵子一事,也是我的私心,真要是放在王府,那岂不是给小裴氏养孙子,到时候还有咱们娘俩的活路?” 荣景只得应了母亲的话,其实早在他出生之时,母亲就已经帮他选择了,而父亲也早已经放弃了他。 小时候羡慕嫡子能跟父亲亲近,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小裴氏是知州之女,无权无势卑微入京城,但她带着嫡子却是一心一意为了王府,也只能为了王府,而他的母亲,却还有显赫的娘家。 只可惜这一切知道得太晚,荣景苦涩一笑,转身出了门。 陆侧妃见儿子一走,立即叫来身边嬷嬷,小声交代道:“派人把姓宋的给带过来,敢勾引我的儿子,当真以为她住在东院就没事儿了么?” *** 水乡村里,任家公婆是被陆侧妃的护卫强行送回来的,那会儿宋九正准备叫两孩子给山中的师父送新年礼,她便看到了村子外停下来的牛车,以及那些骑马的护卫,宋九怔住了。 刘小丫还不曾见过两孩子的师父呢,瞧着天色不早了,就由她送两孩子上山吧。 “嫂子,我们这就走了。” 宋九回过神来,她看向刘小丫,交代她瞧着天色也晚了,若是山中师父留两孩子吃饭,那刘小丫也留下来过一夜,给小竹园里打扫打扫,洗洗衣裳什么的。 刘小丫应下了,背上新年贺礼的包袱,领着两孩子往山上走。 要不是刚才有头豺狼跑宅子里晃悠,宋九也没想让孩子非得傍晚入山,今年大年初一,事情还不少呢,公婆是几时入的城? 宋九目送着刘小丫和两孩子离开后,她这就往村里去。 任家小院里,任家两老的正在商量着事,宋九就来了,那会儿任老头背着个小包袱,穿上了厚实的衣裳,瞧着这是要出远门了。 宋九知道,公公这是要去阳城给晋王报信的。 任婆子看到老三媳妇过来,有些意外,这就叫老头子早去早回,随即就叫上宋九去厨房做饭。 宋九坐在灶口添柴,就发觉婆母心思烦乱,还得知她今天入城见了晋王妃。 “老三媳妇,有件事得跟你说说,你也准备准备,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去城里吃席,到时候你管住你大嫂和二嫂,莫让她们失了礼节,我怕人一多,我顾不上她们。” 宋九立即点头应下,心头却是震惊,陆侧妃请他们任家人吃席,这是鸿门宴么? 宋九陪着婆母吃完晚饭,瞧着院里也就婆母一人住着,她想留下来相伴,却被任婆子赶了回来,这儿不比祖宅,左右都是邻居,有点儿啥事都能找到人。 宋九从任家小院回到祖宅,也没有心思掌灯,默默地坐在桂花树下托着腮想对策。 明月悬在半空之时,小叔子回来了。 想来小叔子已经安排好人去追二哥了,希望二哥此去燕北不会有事。 “元宵节咱们要去城里王府赴宴,我担心陆侧妃想要看看我夫君在不在安城,还有他们到底想对我们任家做什么呢?难不成因为石头村的山地?” 荣义一听,拳头握紧,他尚未找他们麻烦,倒是直接找到任家人头上来了,“那就元宵节去会一会他们,我来安城不只是为了养身体,也是为了报仇,姓陆的回不了京城了。” 宋九看着荣义杀气腾腾的样子,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是知道小叔子的身体,外强中干,全靠牧心的神药吊着,再说王爷将她家傻夫君换去燕北,把小叔子留在安城就是为了小叔子养伤的,这个时候动武,他会不会伤情加重。 “父亲给我留了些兵马,对付那些酒囊饭袋的定北军绰绰有余,姓陆的敢打任家人主意,那元宵节便是她的死期。” 荣义这就起身要走,宋九连忙叫住他。 “要不先等等,你的伤情要紧,报仇那是大事,得从长计议。” 荣义脚步一顿,看向宋九,“嫂子叫我忍着?看着他们对付任家?” 宋九摆手,“我这几日就将屏风绣好,到时候送去给陆侧妃,我想在元宵节前见她一面,我带你一起去。” 荣义皱眉。 “就这么决定了,你先别动手,留着实力,石头村的矿场可不能被人夺了去。” 荣义被宋九说服,勉强坐了下来。 第440章 迎姐儿也得读书 当天夜里,刘小丫跟着两孩子住在了小竹园,刘小丫听了宋九的话,主动的收拾起竹园内外。 宋来喜见刘小丫勤快的忙里忙外的,做饭洗衣样样活计都干,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师父的起居向来是他在打理的。 “小丫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来就是。” 刘小丫此时正在用竹篾织筐,看到宋来喜,她早已经知道这是嫂子的亲弟弟,孩子们的亲舅舅,于是摆手,朝隔壁竹屋里看去一眼,她有些不明白,为何每次南夫子教导两孩子的时候,宋公子却要做这些家务活,而不能跟孩子们一起听课。 “宋公子是读书的料,该去屋里听课才是,这些家务事我来做就好,等今个儿回去,我跟嫂子说一声,以后跟着孩子们来半天,收拾小竹园,这样宋公子就可以放心的读书了。” 宋来喜在刘小丫身边坐下,他心头也有些不好受,只是谁也没有说。 师父教导他在先,但是自打教导两外甥之后,南夫子就很少教导宋来喜了,他何尝不想进屋子里听课呢,只是师父没有开这个口。 刘小丫跟在宋九身边学到了不少东西,读书识字后的她也变得聪明了起来,看到一脸为难的宋小公子,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倒是坐在这门槛上织筐,能听到隔壁竹屋里传来的读书声。 南夫子教的果然与嫂子教的不同,刘小丫能听出来孩子们读书的内容,却无法理解内容里的意思。 到了晌午,刘小丫才从小竹园赶回来,回到祖宅,就见宋九正在屋里努力的刺绣,才进屋中,刘小丫就闻到了染过牡丹香的丝线绣在画屏上传出来的香味,满室的清香之气,让人神怡。 刘小丫不忍打扰嫂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回厨房里去了。 傍晚时分,宋九从屋里出来,看了看天色,瞧着两孩子怕是住竹园不回来了,不见豺狼带着两孩子下山,天都要黑了呢。 宋九倒是在院外看到了从娘家回来的大房一家。 任广田赶着牛车带着媳妇孩子从沈家回来了。 如今的沈家住在城里,小舅子成了城里的状师,倒是做得风声水起,日子也越过越好。 任家大房回来的路上,夫妻之间似乎有什么事为此拌了嘴,这会儿各自坐着还时不时说几句,那模样一看就是生气了。 宋九看到牛车上的蓉姐儿悄悄地抹泪,便想起年前吃杀猪饭的时候,大嫂跟她讲的事,心情颇为复杂,蓉姐儿她也是带了一段时间的,这孩子聪明,真要是像大嫂那样想的,就浪费了这孩子的聪明。 宋九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大房一趟。 刘小丫在院里做饭,宋九交代了一声就去下游了。 经过二嫂院里的时候,还能看到走亲戚在小卖铺里买东西的村里人,正好被二嫂撞见她,杨冬花将宋九叫住,转手从小卖铺的柜台里拿出三盒糖糕,说是给孩子们吃的。 宋九哪能老收二嫂的礼,杨冬花笑道:“我家迎姐儿最爱吃这个了,正好铺里还存了些,也免得你们大过年的进城里买。” 宋九只好收下,看到二嫂身边紧紧挨着母亲的迎姐儿,宋九心思一动,问道:“迎姐儿过完年也有六岁了,二嫂可曾想过送孩子读书识字?” 杨冬花一听,笑道:“女娃娃读什么书,再长大点,给她许个好人家就是。” 宋九一听,皱了眉,忍不住再次问道:“二嫂,你当真不想迎姐儿也像蓉姐儿那样读书识字?” 这一说杨冬花反应过来,家里头几个女娃娃,也还真只有她家迎姐儿不识字,以后会不会被妯娌家的孩子比了下去。 杨冬花是知道的,自家孩子是比不上三弟媳家的双胞胎,鬼精鬼精的,毕竟是任家的种,像任家的男人那么聪明,而她的女儿是意外得来的,恐怕不及任家孩子聪明,真要是送一起读书,岂不是被他们也给比了下去。 杨冬花这么一挣扎,做下了决定,“我家迎姐儿是女娃娃,就不读书了,以后许个好人家,有爹娘顾着,钱财不必慌,指不定将来还能挣多点儿嫁妆,也能一生吃喝不愁了。” 宋九见二嫂这么想,于是蹲身看向迎姐儿,再次问道:“迎姐儿想读书么?跟弟弟妹妹们一起读书。” 任迎儿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宋九,已经六岁的她似懂非懂的,竟然也认真的想了想,随即点头,眼神里有向往,却不敢开口。 杨冬花很意外,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女儿,再加上她以前受过惊,人也瘦弱,便一直带在身边,将孩子养好了身子,也带着孩子一起经营小卖铺,一直以为孩子跟在她身边就挺好了。 “迎姐儿,你当真想读书识字?” 杨冬花也连忙蹲身看向孩子。 任迎儿五岁被任家二房捡回来,有些记忆了,她一直跟在养母身边,但是她也很渴望像堂弟堂妹们一样,在一起玩在一起读书识字。 尤其是先前蓉姐儿养在宋九身边的时候,三个孩子做什么事都在一起,以至于三个孩子的感情特别的好,迎姐儿见了也是羡慕。 杨冬花对上女儿期盼的目光,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没想到女儿想读书,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错了,真想女儿融入任家,就该像大嫂家的蓉姐儿一样,跟三弟媳家的两孩子一样的读书识字。 杨冬花虽然心头不好受,但是是女儿想要做的事,她也是不阻止的,二房现在也不是读不起书,于是起身看向宋九。 “三弟媳,我家迎姐儿没有开蒙,这个时候跟着堂弟堂妹们读书,恐怕是跟不上了。” 宋九知道二嫂的顾虑,或许二嫂一直不愿意读书,也不是真的不想读,而是怕出丑,说白了就是好面子。 “以前蓉姐儿开蒙是我教的,要是二嫂放心的话,我倒是可以教迎姐儿识字开蒙。” 杨冬花一听,高兴坏了,三弟媳真是个好人,把孩子交给私塾她还不放心,毕竟私塾里读书的都是男娃娃,怕自家孩子受欺负,放三弟媳这儿最是放心了。 第441章 入山见南夫子 宋九这就将二嫂和迎姐儿一同叫去大嫂家里。 果然任广田夫妻二人从城里回来就拌了嘴是有原由的,原来大嫂想等蓉姐儿大了送城里学手艺这事。 再加上这一次回娘家,看到娘家大哥和妹妹都过得比她家好,心头有些不好受,再一想自己从小到大秀才的女儿一直有读书识字,最后只落得一个相夫教子而已,丈夫也只是一个木匠,所以即使蓉姐儿读了书,最后长大了还不得嫁人生子。 左右都是一样的,还不如开了蒙以后就去学门手艺,至少以后遇着事儿,还能赚钱来补贴补家用。 任广田听了这话,生了气,他受母亲的影响,打小读书识字,长大了虽然做了个木匠,但是因为他识字算术,从木匠变成了东家做起了生意,一般人诓不了他。 夫妻两人为蓉姐儿进私塾读书的事吵了起来,蓉姐儿听了,在一旁哭红了眼。 宋九带着二嫂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夫妻还在拌嘴,只有四岁大的蓉姐儿却抱着弟弟站在院门口。 宋九看到这情形,颇为心疼,上前从蓉姐儿手中接过孩子。 杨冬花得知事由,不免咂舌,大嫂可是秀才家的女儿,咋想的,家里日子过好了,为嘛不让女娃娃读书识字,蓉姐儿又很聪明。 蓉姐儿的小手拉住了宋九的袖口,她就这么看着宋九,可是宋九最能懂蓉姐儿的内心,她不希望父母为她吵架。 宋九故意咳了一声,屋里的夫妻二人反应过来,没多会儿沈秋梅从里头出来,见妯娌都在,连忙上前招呼,才发现自家儿子一回来没吃奶饿着肚子闹哭了,是蓉姐儿哄抱着弟弟没闹出动静来。 沈秋梅看着这般懂事的女儿,心头又有些愧疚,她也是被母亲和妹妹给气着了,这事儿非得在孩子面前说。 宋九才坐下,蓉姐儿就挨过来了,竟然坐在她身边,这让宋九有些意外,这孩子跟她亲近呢,都让二嫂有些羡慕嫉妒了。 “瞧瞧蓉姐儿喜欢三弟媳,我家迎姐儿也喜欢跟三弟媳亲近,三弟媳就是得孩子们喜欢。” 杨冬花带着酸味的话说出来,又忍不住笑了。 沈秋梅心头对女儿愧疚,见孩子亲近三弟媳也好,她以后不在孩子面前跟丈夫拌嘴了。 看着懂事的蓉姐儿,宋九心思一动,自家两孩子在山中小竹园里拜师,瞧着这南夫子是进士出身,又是钦天监官员,懂得多,何不让蓉姐儿和迎姐儿也跟着去学,左右教一个也是教,多教几个也是教。 宋九为着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心动,立即看向大嫂,说道:“大嫂,要不将蓉姐儿交给我教怎么样?” 沈秋梅惊愕的看向宋九,这样不好吧,总不该老让三弟媳帮她带孩子。 “我家两孩子最近拜了一个师父,那位师父有大本事,若是大嫂二嫂相信我,我可以想办法让蓉姐儿和迎姐儿也跟着去读书,若是对方不愿意收徒,大不了就说两孩子是跟着双胞胎的侍读,到时候往那儿一坐,还是一样的听课。” 宋九话落,就发觉身边的小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袖口不松手了,她看向蓉姐儿,就见刚才还眼眶红红的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期待,甚至发着亮光,瞧瞧,蓉姐儿都想学了呢。 沈秋梅也看出女儿的期盼。 这边杨冬花看向迎姐儿,想着自家女儿是几个孩子里头最大的,也不能是个不识字的,于是率先答应下来,“都听三弟媳的。” 沈秋梅犹豫着,想到自己秀才之女,从小到大跟着兄长一直读书识字,却仍旧不能像兄长那样科举考试,中个秀才啥的,现在也只能跟在木匠活的丈夫身边做个村妇,没啥出息。 “蓉姐儿,你当真想去读书么?读书很辛苦,将来你还是要嫁人的。” 沈秋梅摸了摸孩子的头,蓉姐儿却是看着母亲坚定的点头,她无法说话,可是那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正好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发话的任广田这会儿看了一眼媳妇的眼色,还是没忍住,多了一句嘴:“我瞧着三弟媳说的没错,孩子跟着去学,家务活咱们请个长工帮着做。” 沈秋梅瞪了丈夫一眼,家务活请个外人来做,家里凭白多一个人,谁会自在了,只是在对上女儿期盼的眼神时,沈秋梅又心软了。 要想任家两个女娃娃也跟着拜师,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宋九打算去见一见竹园里的南夫子。 果然初二这天晚上,两孩子没有回来,听刘小丫的意思是南夫子想带着两孩子夜观天象,刘小丫昨夜在竹园里歇下的,初二就听了半日两孩子读的书,刘小丫一个字都没听懂过。 宋九也不懂,她看的都是律法书,却非天文地理,但越是这样,宋九越是觉得南夫子不简单。 宋九放下手中的画屏,反而连夜给南夫子做起了新衣裳,是不是有点儿趋炎附势,不过礼多人不怪,能让两个侄女跟着去学一学,不管学多少,都是受益的,也都是外头私塾夫子不会教导的内容。 宋九从来就没有打算让自家儿子科举考试,她只想让孩子读书识字开阔眼界。 第二日清晨,宋九不仅将连夜做好的新衣带上,还亲自做了不少吃食带上,本想将小叔子留在祖宅的,没想被他看了出来,也要跟着一起去竹园,他倒要去会一会南宫阳。 上山的路上,刘小丫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在竹园里见到的事告诉了宋九,南夫子一直在教导两孩子学习,却将她弟弟放在了一边,她弟弟真成了南夫子身边起居的侍读,瞧着她弟弟都很失落。 宋九一路听着,没有说话,弟弟能有拜师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寒门出身的靠的都是自己。 一旁的荣义突然开了口:“南宫阳此人倒是学识渊博,当年中了进士原本是入翰林院为官的,被国师看中带在了身边,后因才识被皇上欣赏,直接提拔成钦天监官员。” 一旁的刘小丫听后瞠目结舌,她没有想到小竹园里住着这么一位能人。 宋九看向荣义,她听来的消息也无非是读懂了对方的心声,而非真正了解这个人的过往,所以小叔子说起,她便尖着耳朵听着,不漏过一个信息。 “只是不太对劲,此人向来傲气,一向只效忠皇上,当年太子在朝中选太傅人选时,听人传原本皇上想让南宫阳亲自教导太子,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不过只是一个传言,也不知真假。” 刘小丫听了更是不得了,连当今太子都不愿意教的南夫子,怎么就在这山野之中教导起庄户家的孩子了。 第442章 姐弟相见 宋九听了却是有些头痛了,此人这般傲气,她还想将两个侄女送来一起读书,岂不是这事儿难办了。 “我倒是要探一探他为何非要守在这山林之中教导咱们家的两孩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亦或者他当真是南宫阳本人么?” 宋九没有阻止小叔子的试探,的确是让人想不通,他待在京城见过南夫子的真容,看一眼确认一下更好。 三人来到小竹园外,宋九走得脚都有些痛了,这儿是深林之中,要不是有刘小丫和暗卫带路,他们还未必能寻得到呢。 可见南夫子要教导两孩子的决心,宋九也是好奇,当初弟弟拜师想尽了方法,而她家两孩子却一眼被看中,还自降身份屈居深林竹屋教导她的孩子,着实不可思议。 莫非这跟她家两孩子一出生就有异象有关? 竹园外的老树上跳下一人,把宋九吓了一跳,对方看到三人后,目光立即落在荣义的身上,似乎在辩认着什么。 荣义看到眼前此人,认了出来,正是南宫阳身边总是跟随着的那名护卫,旁人不知道,荣义却是知道的,先前南宫阳来王府参加宴席,暗中守护的正是此人,此人名叫无痕。 无痕的影功不错。 荣义没作声,无痕却是打量了荣义好几眼,他竟然跟晋王府嫡长子长得极像,可是有传言说晋王府嫡长子已经死于非命,后又传出晋王府嫡长子跟随晋王去了燕北,父子一同上阵对敌一年有余了。 也不怪无痕不知道任家老三是什么身份,毕竟几次与南宫阳来水乡村,都不曾遇到过任荣长,再加上晋王妃生下双胞胎儿子之事,世人并不知晓,更不可能传入京城。 “三位这是?” 刘小丫连忙介绍,“正是任家双胞胎孩子的父母前来求见南夫子。” 无痕有些意外,两孩子被主子收了徒好几日了,任家父母到如今才入山相见,要说这对父母心大还是这对父母另有心思。 无痕叫三人等在园外,这就进去传话。 没多会儿出来相迎的正是宋九的弟弟宋来喜。 姐弟两人多年后相见,与暗中见到彼此时不同,那种亲近感是无法割舍的。 宋来喜一来就满脸欢喜的看着站在眼前的二姐,眼眶里竟有了热意,宋来喜知道,两个姐姐被迫卖出宋家,他作为宋家的男娃是受益者,那年冬季他没有饿死,吃的二姐的粮,花的是大姐的钱。 “二姐。” 宋来喜忍不住再次叫了一声,宋九应了一声“诶”。 还记起母亲带着弟弟跟着继父闯入祖宅搬运吃的那次,宋九没有留下母亲也没有留下弟弟,她其实内心很后悔,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留下他们,留下他们,她在任家就成了宋家吸血的工具人。 三朝回娘家的时候,宋九就对宋家厌恶至极,她早已经没有娘家了,也不怪她狠心,她到现在对母亲心头还有恨意,只是她自己做了娘,也慢慢地能理解了。 姐弟二人相聚是欢喜的,宋来喜将三人引入竹园,在花厅坐下,还能听到不远处学堂里传来两孩子的朗朗读书声。 无痕早已经退下了,宋来喜作为师父身边的人,亲自煮茶相待,即使是煮茶之时,都忍不住看向自家姐姐。 荣义看着姐弟二人隐忍着的情意,不免动容,倒是不知嫂子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弟弟,瞧着宋来喜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竟然沉稳得像个大人。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对姐弟都是吃过苦的人吧。 学堂里的读书声停了下来,很快两双胞胎孩子从屋里跑出来,定是知道母亲来了,那叫一个跑得快,像炮弹似的就朝母亲冲过来,转眼都抱住母亲,不愿意撒手。 一旁斟茶的宋来喜笑着说道:“两孩子在竹园里读书可勤快了,昨夜师父教他们夜观天象,一直熬到了三更天才入睡,心头还记挂着家里,想着今个儿要早早回去的。” “娘,舅舅做了好吃的给我们吃,娘,你看看我的肚子。” 小圆子立即露出小肚子,宋九每次都喜欢摸摸两孩子的肚子来确定有没有吃饱,倒是让两孩子养成了这个习惯。 宋九看着两孩子圆滚滚地肚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后你们得自己带粮食和菜过来,不能白吃。” 小圆子扮了个鬼脸,说道:“舅舅说他会赚钱买好吃的给咱们吃,舅舅在给人看风水,赚了好些钱了,娘,等我们也学会了师父的本事,我们也要出去赚大钱,以后娘亲就不用刺绣费眼睛了。” 唉,她家傻孩子学了南夫子的本事咋就这点儿理想,不过两孩子的话虽说是童言无忌,但是也说明南夫子和她弟弟住在小竹园,根本没有收入来源,两孩子还在竹园里白吃白喝。 过年前宋九叫两孩子送了些吃食过来,也是不够的,于是宋九做下了决定,以后竹园里的一切开支她包全了,吃的用的穿的,她都要安排上。 她不想弟弟花时间去给人看风水,还不如趁机多学点儿,小丫先前就说过了,弟弟在竹园里打杂,不如她将小丫留在竹园帮忙,好让弟弟囤出手来跟着两孩子一起读书。 正在宋九跟两孩子说话的时候,宋九不经意间看到小叔子进了学堂,想必是去见南夫子了。 宋九心思一动,这就拉着两孩子交代他们先跟刘小丫去玩去,正好刘小丫这人闲不住,拿了竹园里的脏衣裳去溪边洗,于是将两孩子带走了。 花厅里只有姐弟二人,而宋九却坐在石桌前没有作声,她尖着耳朵听着学堂里两人的对话,以至于也没有接弟弟的话,宋来喜说了好几句,见姐姐心神不灵的,也就止了话题,默默地陪在姐姐身边。 学堂里,荣义直接走了进去,看到堂前矮几前坐着的南宫阳,此时的南宫阳穿着青色布衣长衫,手按在教案上,正想着下一堂课要怎么样才能使两孩子快速的学会他所教导的知识,突然一抬头,就看到荣义进来了。 南宫阳脸色微变,他的手在矮几下不知不觉握紧,脸色也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 “传闻不如亲见,竟是南宫大人折隐在此处。” 荣义穿的也是一身布衣,可是他的一举一动根本不像庄户。 南宫阳不动声色的接了话:“阁下是?” 第443章 宋九得知两孩子的秘密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我很好奇,南宫大人可是当朝钦天监监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就折隐在这深林之中,堂堂进士出身,却在此处教导两个庄户孩子?” “南宫大人在京城可谓是神算子,莫非这两孩子有什么值得南宫大人欣赏之处?” 荣义不紧不慢地寻了一处团席坐下,目光探究的看着南宫阳。 南宫阳心头吃惊的同时也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神态,他面色平和的反问道:“阁下能一眼认出我,想必就是老夫以前的熟人晋王府大公子了。” 荣义这一次没有否认,若是对方来路不正,他不会让南宫阳离开安城,所以也不必担心他会将自己的身份传出去,何况这竹园内外,也只有他身边的暗卫无痕一人而已,可见监正大人是秘密前来安城。 南宫阳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深林之中还能见到晋王府的大公子,不是说上阵父子兵,晋王府大公子不是跟着晋王镇守燕北了,为何他会在安城?难不成晋王瞒了天下人,他违抗了圣旨? 可是不能啊,哪能瞒得住这么久呢? 荣义知道南宫阳在打量他,也知道他内心有很多疑问,此时的他也不想解释,只是面色冷淡地开口:“南宫大人还是实说了吧,你能教导这两孩子,我很感激的,但若是大人还有其他的想法,不如尽早说了。” “这竹园内外我安排了不少人,大人今日不将话说清楚,怕是走不出竹园了。” 就在这时,荣义身边的几名护卫将无痕押了进来,南宫阳见了,知道自己逃不脱,想着自己也没有别的私心,于是说道:“大公子来了,我也就直说了,我并无害人之意。” 荣义抬了抬手,护卫将无痕放开,无痕很是生气,才将人放进竹园,就这么对付他家主子,卑鄙。 南宫阳看向荣义身边的护卫,荣义又抬了抬手,护卫带着无痕退下了。 屋里只有两人,南宫阳将两孩子的生辰八字放到了桌上,荣义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国师便是为此才离开京城来的安城,原本国师便是来阻止安城贵子的出生,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国师却死在了安城,之后皇上派我秘密来安城。” 荣义一脸惊讶看着南宫阳,“你的意思是我的两个侄儿侄女,其中一个是贵子身份?” 侄儿侄女? 南宫阳心头吃惊,所以晋王妃生过两个儿子?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么? “难不成你们也是双胞胎?” 南宫阳震惊的问。 荣义没有否认。 南宫阳总算想明白了,既然晋王府的大公子也坦诚相告了,他也就不瞒着了,“对,这两孩子之中必定有一位是贵子,可是我在教导他们这几日中,本想算一算两人中谁会是真正的贵子,只可惜……” 上一次摆阵测算时伤了根元,他若是再次强行摆阵侦破天机,他也会受到反噬,那就不用等到半年后被皇上抄斩,直接送了性命,可两孩子还没有学到他的本事,他的本事也没了传人。 花厅里,宋九听到这儿,整个人都不好了,天生异象,连朝廷里的人都知道了,先前还曾派国师来了安城。 宋九再想起以前有位奇怪的人来水乡村给大嫂二嫂家算命的事,再后来那位突然来到他们家借碗水喝的生面孔,宋九慢慢地将这些事串联在一起。 似乎自打那日,她家泉井上方的野竹子就长了起来,莫非就是这位国师种下的野竹子? 关于她家双胞胎孩子中有一位是贵子的事,宋九也总算想明白为何林中会出现那些人。 屋里,南宫阳还在说着话。 “实不相瞒,我这一次收两孩为徒,也是有私心的,我想有个继承人,而这两孩子又是天命所归,也算是我助他们两一臂之力,学了本事能保全自己。” 荣义听到天命所归的话,心头震撼的同时,人也变得激动起来,莫非他们荣家要改变这天下大局,全在他家侄儿侄女身上。 而且能掌握天下大局的总不该是女子,那多半就是小侄子了。 荣义才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南宫阳却立即否定了他的话,“前朝出了一位女皇,女子为何就不能?” 荣义被南宫阳说得心思动摇,看着眼前一脸坦诚的南宫阳,看来他说的话是真的了,留在深林里教导两孩子,也是真情实意了,这一下倒是令荣义放下了他的疑虑。 “这两孩子不简单,我看得出来,任明月有御兽之能,而任明阳却是没有,昨日夜观天象所学内容,任明月学得更快,更加聪慧,此女将来不简单。” 南宫阳的话再次打动荣义的心思,他们本就是皇亲,若是将来的天下落在小侄女手上倒也没有落外人手上,只是还能像前朝一样出一位女皇么? 南宫阳叹了口气,“可惜,时间不多了,我只有半年的时间教导他们了。” “南宫大人这是为何?” 南宫阳显然不想多做解释,只说道:“半年的时光,希望两个孩子能多学一点,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你身为他们的叔叔,将来好好辅佐这两孩子,天下出贵子,便有扶持贵子的臣子出生,倒也不妨告诉你一声,凡在嘉喜元年以及嘉喜十五年之间出生的人当中,并且左脚脚底有红痣者,便有可能是辅佐贵子之人。” 荣义仔细的听着,将南宫阳的话记下了,这么说来,这些辅佐之人,将来都会入朝为官了。 而此时外头的宋九却是震惊的看向眼前为自己斟茶的弟弟,突然开口问道:“我若没有记错的话,弟弟的左脚脚底有一颗红痣。” 宋来喜一听,笑着点头,“二姐还记得呢,小时候是二姐帮我洗的澡,我左脚脚底板有颗红痣。” 宋九再一细想两孩子对这个舅舅的依赖,不免又释怀,原来她弟弟也是辅佐贵子的人选,宋九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弟弟的内心所想。 “姐夫进屋里这么久,也不知姐夫跟师父在说什么,平素姐夫话少,多是姐姐出面,今个儿倒是有些不同,可惜了,师父只能在这儿待半年了。” “半年之后,皇上就诛师父九族,将来姐姐和姐夫知道了,必定也会难过吧,两孩子定然也会伤心呢。” 宋来喜深深吸了口气,掩饰自己心头的情绪,就见姐姐还在盯着他看,于是收起心神问道:“二姐,我脚底板的红痣可是有什么说法?” 第444章 孩子们都有书读 宋九立即摇头,她很震撼,想不到南夫子突然来深林中建竹屋教导两孩子读书,原来是在违抗圣旨,半年之后,皇上就会定罪,难不成皇上的意思是要杀了她的孩子?而南夫子违抗圣旨不但没有杀了他们,反而私下教导了他们自保。 宋九突然抓住弟弟的手,把宋来喜吓了一跳。 “二姐,你怎么了?” 宋九听着声音,显然屋里的人也快聊完了,她连忙问道:“天下出了个贵子,皇上会杀了贵子么?” 姐姐竟然知道了两孩子的身份? 宋来喜还苦苦瞒着,心头对姐姐可内疚了,可是师命难为,没想到姐姐知道这么多,宋来喜看着姐姐担忧的眼神,点了点头。 师父来安城的目的就是杀了贵子,想起上一次他初次见到两孩子的时候,正是无痕将两孩子抓了来,师父打算杀了他们的时候。 宋来喜心头所想的全被宋九听了去,她吃惊的看着弟弟,总算知道上次两孩子失踪,最后却是弟弟将两孩子送了来,原来南夫子刚开始也是奉命行事,是打算来安城杀了贵子的。 想不到阴差阳错的改变了南夫子的想法,难怪水乡村外的林中会有人藏在里头,还有上一次南宫阳会出现在林中被两孩子遇上,还顺手救下难产的大嫂。 这一切都能想通了,可是宋九的内心却反而沉重起来,她和孩子们何德何能让南夫子冒死相护,作为两孩子的母亲,自是要将孩子们护住,可是她也不想连累了其他人因此丧命。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宋九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她对两孩子的未来也很担忧,但是她知道怎么样去保护着两孩子。 这会儿屋里的人就要出来了,宋九叮嘱着弟弟:“来喜,你听二姐的话,以后竹园里的这些家务活都交给小丫做,你跟着两孩子读书去。” 宋来喜有些心动,但是师父从来没有叫他在旁边旁听,他不知道师父的意思。 “想要读书,脸皮就得厚一些,只是南夫子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你身为两孩子的舅舅,以照顾两孩子的名义待在他们身边旁听,很正常。” 宋来喜听了姐姐的话受到了鼓舞,点了点头。 南宫阳和荣义一同出来,看到门前花厅姐弟二人有说有笑的在一起喝茶,两人也算是放心了,至少今个儿在屋里所说的话,除了他们两人不会有人知道。 南宫阳在石凳前落座,宋来喜就送上了热茶,宋九突然起身朝南宫阳弯身道谢,感激他教导两孩子的学业。 南宫阳看着如此客气的宋九,脸上有了笑容,他仔细端详了宋九的长相,此女长相福气,早年辛苦也没有影响她的容貌,反而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官精致大气,此女若生富贵人家,就像那镇宅的宝贝。 而任家也算是富贵人家了,她嫁的任家老三竟然是晋王府大公子的双胞胎兄弟,想必晋王也是知道的,恐怕暗中都派了人保护着。 有这么福气的母亲,才生出这样尊贵的孩子。 南宫阳一欢喜,立即叫宋九不必行礼,这也是他自愿教导两孩子的。 然而宋九不起身,更是恳求道:“南夫子有所不知,我家两孩子顽皮,以前身边都是家里的堂姐们管制着,才没有在水乡村捣乱。” “现在他们两人在小竹园里读书了,家中两个堂姐倒是松散了下来,我今个儿来想请求夫子一件事,可否将两位堂姐姐送来给两孩子做侍读?” 宋九的话才落,一旁煮茶的宋来喜,手中的茶勺惊得掉在了地上,他姐真敢说,难怪刚才二姐劝他就该脸皮厚一点。 南宫阳的笑容僵在脸上,郁闷的看着眼前聪明的小妇人,想多送两个孩子过来读书,还拐着弯儿说,她怎么敢的。 一旁大马金刀坐着的荣义轻咳了一声,南宫阳朝荣义看去一眼,手捋了捋胡须,心头有些不情愿,真把他这小竹园当私塾了。 他堂堂进士,又是当朝官员,转眼做起庄户家的私塾夫子,他太憋屈了。 荣义又咳了一声,接着起身,亲自给南宫阳斟茶,这让南宫阳心头震惊,到底是晋王府的嫡子,指不定是未来的王世子,为了两孩子竟然亲自给他斟茶。 “南夫子,要不就收留了这两孩子,这两孩子敢不听话,我们必定严惩不怠,而且我家那对双胞胎孩子向来顽皮,有堂姐姐管着,保证听话。” 宋九感激的看了一眼小叔子。 南宫阳瞧着这架势,自己再不收下两孩子,倒成不领情的了。 “成吧,只是两孩子的侍读而已,既然如此,小竹园里也有个规矩,以后这些孩子就住在竹园,一个月回去两次,每次只得在家住上一晚,不可耽搁了学业。” “还有这两个侍读的女娃娃得管好两孩子所有的起居生活,不得我家徒弟再分心照顾他们。” 南宫阳才松话,宋九和荣义都应下了。 南宫阳看了两人一眼,心头郁闷,心想着庄户家的普通孩子那太难教了,没有天赋,恐怕就是做个侍读,跟在两孩子身边也听不懂呢。 宋九借机也将刘小丫留在小竹园,专门负责小竹园里的所有家务活,还给竹园里的人做饭吃,并且为了小竹园里的吃穿住行,宋九主动请缨,她会时常送吃食过来,也会过来帮手,必定给孩子们一个学习的环境。 南宫阳一听,心头又欢喜起来,还算眼前的小妇人会来事,如此自家小徒弟也不必再跑出去给别人看风水赚钱了。 于是南宫阳看向宋来喜说道:“既然如此,以后竹园里的杂活都交给她们吧,你也跟着过来读书,不得再分心了。” 宋来喜欢喜的点头。 宋九得了南夫子的肯定,那叫一个高兴的,这就不闲着了,小丫去洗衣裳,她就去收拾竹园的卫生,还决定亲自下厨,先收服了南夫子的胃再说。 三个男人在花厅里饮茶,宋九和小丫带着孩子们,将园子里收拾了一通。 就在几人都有些饥肠辘辘的时候,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南宫阳最近总是吃小徒弟宋来喜做的饭菜,味道虽说不错,倒也有些吃腻了。 没多会儿厨房里传来双胞胎孩子的惊呼声,“娘,今天的烧鸡太香了。” 有烧鸡吃?南宫阳咂了咂嘴。 第445章 支使小叔子干活 “还有红烧兔肉,油香鸡蛋饼,野菜焖面……” 至于这些肉食,还是小团子弄到手的,相较于他们的爹会打猎来说,小团子只要召唤就有野味吃了。 花厅里喝了半天茶水的几个男人已经受不了,只差没流口水了。 宋九和刘小丫赶紧将吃食端到了花厅的石桌上。 竹园里太过简陋,先前还是小丫在的那一日做了几个竹筐装东西,其他家具更是简陋得没法看,吃饭都是在花厅里的石桌上,不管眼前是寒冷的冬季也是如此。 宋九有些怀念任家大哥的木匠手艺,等将蓉姐儿和迎姐儿送到山中来以后,再从大哥家里拿些家具过来。 这边招呼着男人们吃饭了,那边宋九和刘小丫又从厨房里抬出一簸箕烧鸡,将园外的护卫暗卫们都叫了出来。 无痕也夹杂在王府的护卫之中,过年吃了顿肉之后,他就没有怎么吃上肉了。 一人一只烧鸡,可惜山中无酒,不然这日子也太美了。 各自寻了一处石头坐着吃鸡,宋九和刘小丫却不闲着,拿着墙角下的锄头,就将园里园外的野草给除了,整平了竹园子,这就背着箩子进了山,走时将两孩子给带上,不然深林里有野兽出没,那不得成口粮了。 没多会儿,两人带着孩子们回来,箩子里全是野花苗,全部移栽到了竹园子里。 花厅里的南宫阳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总算看明白她们要做什么,这所谓的花厅,却并没有花园可看,可如今种下这些野花,等春天一到,便能满园子开花了。 宋九和刘小丫忙了一日,却是彻底的征服了南宫阳,庄户家的女人就是勤快,也就爽快的答应明个儿就将另外两个女娃娃一同送过来。 傍晚时分,刘小丫留在了小竹园,宋九和小叔子一同回去的,回去的路上荣义还不可思议的说道:“嫂子这招用得妙,这一身傲气的南宫大人竟然松口了。” 宋九能听人心声,做事自然也就更细致一些。 任家大房二房得知宋九要将两孩子送到山中竹园的私塾里读书,孩子们还不能天天回来,一时间两个嫂子有些舍不得了。 任家公婆得到消息来到祖宅里问情况,宋九知道不能再瞒下去,就将深林里住着一位进士的事给说了。 任老头还觉得不可思议,生怕儿媳妇被骗了,但任婆子却很快改变了主意,她相信三媳妇的眼光,何况自家两孙的出生就不简单,如今三岁了,是要有位好夫子教一教他们。 即使是上天注定的命运,也必须得有他们自己后天的努力,不然只会惹来祸端。 有了婆母的同意,大嫂和二嫂不好说什么,反观两孩子却是愿意的,蓉姐儿跟在宋九身边读书后就更想读书了,而迎姐儿也很想像其他的堂弟堂妹们那样努力读书,不能落后,要给母亲争气。 明个儿要送孩子入竹园,当天夜里,沈秋梅就给蓉姐儿做起了新衣,又准备了不少吃食。 折腾了一宿,大清早的,沈秋梅和杨冬花带着孩子来了祖宅,都想跟着入山送孩子们一程,却被宋九拒绝了。 宋九交给大嫂一个任务,让大哥做一套家具,到时候大哥可以借送家具之名去竹园里瞧一眼,也能让他们放心。 没了办法,沈秋梅和杨冬花只得目送着宋九带着两孩子离开。 荣义跟在嫂子身边,他看向前头亲近着嫂子的两孩子,有些意外,平时瞧着嫂子在家刺绣,也挺忙的,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招孩子喜欢。 入山的路上,宋九再次交代两孩子,进了竹园要听话,要懂规矩,跟着读书不可嬉闹,若是夫子不满了,指不定要将她们送回来,到那个时候,即使她这个做婶娘的也没有办法帮她们了。 蓉姐儿最是听话,她连连点头,迎姐儿却是抬头看向婶娘,小心翼翼的问道:“婶娘,竹园里的规矩是什么?” 宋九摸了摸迎姐儿的额发,笑着答道:“规矩就是听话乖巧,好好读书不玩闹,有什么事,记得跟小舅舅说,他比你们都大,他会教导你们的。” 迎姐儿得知还有个小舅舅在竹园里照顾她们呢,这下放心了,头回离开母亲的身边,迎姐儿才是最难的那个,但是她知道,一定要给母亲争气,要好好读书识字。 宋九将孩子带到竹园外,那会儿南宫阳已经在教导两孩子读书,朗朗读书声传出来,园里只有刘小丫上前接待他们。 宋九催着孩子们轻手轻脚的进去学堂。 屋里听得正入神的宋来喜,看到两个女娃娃过来,这就起身上前,放上了昨夜刘小丫织好的团席,紧挨着双胞胎两孩子。 小圆子看到堂姐们也来了,那叫一个欢喜的,就要出声,就听到前头夫子的声音:“安静,安静,接着读。” 孩子们不敢吵闹了,纷纷坐好,安静的听起了课。 宋九跟刘小丫进了厨房,她担心迎姐儿不识字跟不上,心头忧心,蓉姐儿至少还跟着她读了一年的书。 刘小丫住在竹园里,倒是有些改变了,她笑着对宋九说道:“昨天晚上,南夫子又教孩子们夜观天象,我坐在石阶上也跟着看,我似乎也有些听懂了。” 宋九有些意外,便叫刘小丫仔细的听,要是听不懂,就课后问问她弟弟,或者寻她弟弟要些手稿,她弟弟定是会教的。 刘小丫点头,“嫂子,我留在竹园里倒是没有什么事要做的,你在家里那些牛羊谁来喂?后院里还有鸡,也要招呼,你还得刺绣呢。” 宋九摆了摆手,她巴不得刘小丫在竹园里打杂,也跟着学点儿,这种好事错过了就没了,至于祖宅里的家务活,不是还有个现成的在白吃白喝么。 于是宋九噜了噜嘴,看了一眼门外正在帮着织竹筐的小叔子。 刘小丫惊讶的捂住了嘴,宋九点了点头,以后就是她家小叔子来干这种粗活了,不是顶了她家傻夫君的身份么。 想想她家傻夫君在燕北打仗,拼死拼活的,他在祖宅里还想娇生惯养,没门。 第446章 入城送绣屏 在竹园里又待了一日,宋九到天黑才回去。 家里的牛羊有早上割回来的草料,倒也没有饿着,后院里的鸡下了蛋,现在也得宋九自己来捡鸡蛋了。 夜里宋九并没有入睡,而是做了一夜的绣活,屏风就要绣好了,满室的牡丹香,也不知道这香味能持续多久,但愿能办完她想要办的事,香味再散去才好。 天亮了,宋九才和衣躺床上眯会儿。 大清早的,荣义看了一眼静悄悄地院子,又听到后头饿了的牛和羊,心头郁闷,但一想到做了一夜绣活的嫂子,于是自告奋勇的拿起砍柴刀,赶着牛羊上了山。 守护在荣义身边的暗卫们,赶紧默默地跟上,看着山间忙碌的主子,一个个的躲在暗处反而有些坐立难安,要不要帮主子干活呢? 主子身子虚,他们却坐着看,不像话吧。 最后有名暗卫受不住,悄悄地现了身,要帮主子干活去。 荣义坐在石板上吹着冷风,郁闷的看向这些暗卫,“难不成我连个庄户都做不好?” 暗卫哪敢接话。 “都不准插手,以后这些活计我来做。” 而且荣义发现自己干些农活,似乎也不吃力,甚至还挺轻松的,只要不动气,不运功,他的身体也不至于这么虚。 等荣义忙了一个早上赶回来,饥肠辘辘的时候,才发觉院里还没有开火,不免有些牢骚,嫂子对侍大哥也是这么样的么?可他怎么听村里人说大哥出去干活都会带上吃食,回家就有热饭吃呢。 宋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她赶紧起床做饭去,自己也饿了。 嫂子对他这个小叔子是真不客气,一样的做事,现在连吃她一顿饭都难。 荣义在厨房里弄吃的,烧得灶火乌烟瘴气的,愁死了,正生着气呢,宋九脚步匆匆的进来,看到锅里烧成黑炭似的吃食,她叹了口气。 “我来吧,你添柴,明个儿跟我入城一趟。” 宋九接过锅铲,开始做饭。 没多会儿厨房里就传来菜香,荣义看着新鲜出炉的肉饼子,忍不住抓了一块吃。 明个儿入城是见陆氏母子吧,荣义陷入了沉思。 画屏收了尾,宋九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绣出来的屏风,还真的与陶三娘的极为相似,也不愧她教了自己一场。 她仔细分辨过针法的,大概能蒙混过关了吧。 宋九上前闻了闻,牡丹的清香,若不是有心人,还真是想不出将带着香气的丝线绣在画屏之上,能使满室清香,这样的点子也只有宫里的绣娘想得出来。 就是不知陶三娘绣的画屏是不是替晋王妃绣的,不管猜测如何,明个儿送了去,等元宵节时,便能知道答案。 第二日大清早,宋九背上包袱坐上牛车,由着小叔子在前头赶车,两人就这样匆匆离开了水乡村。 宋九先去了梅庄换上一模一样的屏风架,这一下便是阿金看着也有几分真了。 “新庄主的手艺越来越精湛,想来老庄主有了传人,也能安息了。” 一手好绣活,终于有了传人,难得。 宋九一想到陶三娘,心头就不好受,这就安排王守来带上几人跟着去王府。 王府一分为二,想见陆侧妃还得去禀报,也走不了正门。 那门房处的婆子脚步匆匆的往西院跑,到了西院垂花门外,婆子才放慢脚步,向里头禀报着。 陆侧妃刚起床不久,就听到消息梅庄给她送屏风来了,陆侧妃很是惊讶,她并没有在梅庄定做屏风,这是要闹哪出? 陆侧妃抬了抬手,既然梅庄的人来了,那就进来,左右元宵节时还要宴请任家人,这梅庄新庄主正是任家三媳妇,她这么早赶来,不会是不敢参加宴席吧,正好借机治她一个罪名。 宋九带着人就护送着屏风进来,到了西院堂屋外,就听到里头传来陆侧妃的声音,宋九心思一动,叫王守来直接将屏风搬去堂屋。 只是屏风才搬进去一张,里头便传来惊呼声,很快抬屏风的人被赶了出来。 陆侧妃看到这栩栩如生的屏风,才想起来,脸色大变,拿手帕捂着鼻子,立即叫人将屏风搬出去。 宋九看着堂屋里这么大的反应,便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果然是陆侧妃安排陶三娘绣的屏风。 很快下人婆子上前招呼着他们搬隔壁屋里去。 明明屏风香味怡人,这些下人婆子却在脸上系了一块绢巾,说什么闻不得这些香气,是她们知道这屏风的厉害之处吧。 都搬进去了,婆子进去传话,陆侧妃脸色凝重的问道:“看清楚了,当真是我寻的那一批屏风,带着牡丹香?” 婆子点头,她跟着主子从京城来,曾经待在王府,见过王妃种的牡丹花,也曾闻到过味儿,就是这味道没错了。 陆侧妃一听,立即叫身边下人赶紧将屋里的油灯烛台给撤了。 等宋九两人被请进去的时候,陆侧妃严厉的声音传来,“好大的胆子,还不跪下。” 宋九皱眉,一身布衣的她挺直了脊背站在堂屋中间,一旁是带着帷帽的荣义,他守在嫂子身边,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软剑。 “怎么,本侧妃还治不了你的罪了?” 陆侧妃身边的婆子丫鬟眼瞅着就要上前动手了。 宋九接了话:“侧妃娘娘,不知我何罪之有?” 陆侧妃冷哼一声,宋九接着说道:“是因为我猜出梅庄先庄主帮做的屏风背后的东家是侧妃娘娘,还是因为我刚才将屏风搬来了堂屋?” 若不是她率先将屏风搬了进来,陆侧妃也不至于闻到了这牡丹香,接下来半年连油灯烛台都不能点了。 只是这中间的机锋自然不能让她知道,此时被她这么问出口,陆侧妃猜测着恐怕陶三娘绣好了屏风,梅庄迟迟不交货,就是在查她,倒也有几分聪明。 陆侧妃轻笑出声,手一挥,下人退了出去。 婆子从堂屋一出来,立即来到拐弯处叮嘱小丫鬟往主院去一趟,今日不仅梅庄庄主送来了屏风,尤其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傻子竟然也在,景公子可是特别吩咐过的,西院有什么消息可得给景公子知道。 第447章 就这样将人放走 屋里头,陆侧妃的目光落在宋九身边的小叔子身上,陆侧妃眯了眯眼睛,心头有些震惊,猜测着这帷帽下的面容到底是不是任家三傻子? “有胆量,坐下吧。” 陆侧妃赐座,宋九也毫不客气的在交椅中坐下了。 陆侧妃看着宋九,心头暗忖:“猜到又如何,左右也活不过十五,再聪明也活不长了,倒是底下的几个盯梢的人坏了大事,竟被她猜中。” 原本陆侧妃想借着这些盯梢的人打探到毒屏风的下落,等梅庄一个不注意,她再派人手人不知鬼不觉的将毒屏风偷出来,此事便算了事。 就是没想到,盯梢的人还没有回来,人家直接将屏风送上门来了。 既然屏风已经到手,少了一桩麻烦事,眼下就是她身边的那个傻丈夫,不知真假,若是傻子没有去燕北,那此时在燕北打仗的人岂不是真正的王府嫡子? 没可能的,王府嫡子已经被她三弟给杀了,尸骨无存,又怎么可能活着还能上战场。 主院里,荣景得知任家三房夫妻二人来了王府,很是意外,立即放下手中的军务,便往西院去了。 不管是真假,他荣景今日都要看个明白,他不相信王府嫡子还活着,绝不可能。 荣景手持长剑冲进西院堂屋,主座上的陆侧妃还没有反应过来,荣景已经飞身而起,长剑直指荣义的面门。 当初傻子与他交过手,只要一动手,荣景便能判断出是不是任家三傻子。 眼看着长剑就要攻击过来,没想到荣义想也没想的将帷帽取下,露出了真容。 荣景看着近在眼前的任家三傻子,一想到当时对方一掌将他击飞的场景,吓得赶忙收剑,强行收功,连连倒退,因为运功太急,一口瘀血吐出,脸都白了。 陆氏母子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任家三傻子”,很是震撼。 所以在燕北跟着晋王一起打仗的人就是王府嫡子荣义。 荣义的手摸在腰间软剑上,本以为会是一场兄弟间的恶战,恐怕还得牵动到他的内伤,这身子怕是白养了,指不定还不能打得过这个庶兄,没想到对方看到自己的长相后竟是主动收功。 他这是宁愿自己负内伤的风险也不敢真的出手,这是曾经被他大哥打怕了么? 荣义最是了解这庶兄的性子,他若是能欺负的人,是绝不会手软的,除非是让他惧怕的人,才不敢贸然出手。 “你真的是任荣长?” 荣景苍白的脸看着荣义,沉声问道。 荣义还没有开口,宋九却是起了身,拦在小叔子面前,冷声开口:“是不是不服气,还要跟我家傻夫君打一架?” “上次去阳城的官道上,不是我家傻夫君手下留情,便不会有你们今日,上次带走我家孩子的事还没有跟你们算总帐呢。” 提起上次就窝火,荣景只觉得那是他人生之中的耻辱,自己在军营里这么些年,立过战功,得到皇上赏识,也是一员大将,没想到来到安城,被个傻子给敲打了。 荣景双眸微微一眯,手握在剑柄上,看着眼前的夫妻二人,或许他在今日杀了他们又如何?整个王府都被他控制了,他们敢进来,还想活命出去? “别拦我,我今日非得跟他打一架不可。” 荣义很快领会了嫂子的用意,学着傻大哥的样子,生气的走了出来。 宋九看了小叔子一眼,就你这身板,别惹祸,今天不是来打架的。 好在荣义没有真的动手,也没有将腰间的软剑拿出来,宋九总算心头一安,顺着话劝道:“夫君,你先别动手,你在这儿动了手,一时半会没法出去,外头的人岂不是大开杀戒闯进来了。” “再说大过年的,打架伤和气,你这爆脾气,动起手来没分寸,万一把主座上的侧妃娘娘一掌给拍死了,咱们还背着人命官司。” 荣义一听,有道理,先杀了陆侧妃,荣义的手摸向袖子里的暗器,就算他今天带伤打不过庶兄,也得拉个陆侧妃垫背,一进来他就发现了,暗卫不在这屋里,就庶兄一人,他要对陆氏下手,他护不住。 陆侧妃对上荣义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想到上一次这傻子犯浑的时候那股子劲头,吓得腿都软了。 荣景听到他们外头还有人,便想到那些人定是地方军了,只有父亲的令牌能调动地方军,父亲那么看重这傻子,亲自教导他功夫,定是在安城留了一手。 荣景连忙收起长剑,神色不自然的挤出一个笑容,接了话:“大过年的,就别动刀子了。” 宋九也很快拉住小叔子,几人又分别落了座。 荣景心头憋得不自在,朝门口的护卫看去一眼,护卫立即领会,这就带着人出府查看。 宋九不动声色的看了对面的景公子一眼,这就起了身,“既然我已经替先庄主送来了屏风,那这单生意算是做成了,还请贵客送上尾款吧。” 尾款? 陆侧妃刚从惊吓中平缓下来,这会儿一听到尾款两字,脸色便不好看了,沉声问道:“还有尾款未付么?” 陆侧妃不知情? 宋九袖中的小手握紧,试探的开口:“对呢,阁下只付了定钱。” 陆侧妃郁闷的问道:“还剩下多少尾款?” 她果真不知情? 宋九还没有说话,陆侧妃便叫来身边的嬷嬷,问起那画屏的尾款还有多少。 嬷嬷面色平静的开口:“还有……一百两银——” “不对吧,梅庄的账上记下的却是一百两金子。” 宋九目光紧紧地盯着陆氏主仆。 陆侧妃一听是一百两金子,脸色都变了,一掌拍在桌上,刚要骂人,宋九便开了口:“那些丝线可是特定的丝线……” 这话提醒了陆侧妃,陆侧妃看了一眼嬷嬷,嬷嬷只好应下,“小的这就下去取钱。” 没多会儿一百两金子送了上来,金灿灿的,闪得人眼花。 宋九看了一眼却很快收回目光,从刚才问尾款开始,宋九都不曾听到陆氏主仆的心头所想,可是看着两人的模样,又很是可疑。 于是宋九这就叫小叔子将金子带走。 就这样将他们放走? 第448章 宋六传消息劝任家人逃走 荣景的手握紧成拳,目光紧紧地盯着荣义,陆侧妃却是摆手,“放他们走,对了,记得十五元宵节的宴席,你们任家人,一个也不得少,都要来赴宴的。” 宋九福了一礼应下了。 两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搬着金子走了。 人一走,屋里头荣景便起了身,“娘,梅庄的屏风这么贵么?” 陆侧妃看了一眼儿子,屏退了下人,这才说道:“你不懂,这些屏风是陶三娘所绣,宫里的手艺。” 荣景皱眉,宫里的手艺也不至于这么贵,再说他们王府还缺宫里出来的绣品么?每年皇室都有安排的,皇亲国戚哪个没有。 陆侧妃却反而问起儿子之前在澧阳郡商人手中弄到的夜明珠。 荣景利用定北军掌管澧阳郡这些日子,的确得到不少好东西,夜明珠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他只得到两颗,一颗放在他的书房,另一颗却送到了东院小侧院的宋氏屋里。 现在母亲突然寻他要这玩意,荣景有些心虚,没有接话。 “我听说上一次你得到了两颗夜明珠,暂且都放到我屋里来,这半年之内,我屋里不得点油灯和烛台,得用上夜明珠。” 荣景一脸疑惑的看向母亲,为何非得用上夜明珠。 见儿子吞吞吐吐的样子,陆侧妃突然想到什么,沉声问道:“你不会是给了姓宋的吧?” “母亲息怒,我书房里还有一颗,正好我也用不上。” 听到儿子这话,陆侧妃心头五味杂陈,得到好东西,一样都没有往她西院送的,倒是那姓宋的先给了。 上一次陆侧妃派人将姓宋的带来,没想到她聪明,躲在东院里半步不出门,在小侧门蹲守了这么久,竟是没有能等到她。 且等她对付完任家,得到那对双胞胎后再来收拾姓宋的,她在王府逃不脱。 陆侧妃没再追究。 这边宋九几人从西院出来,身边的小叔子荣义将金子往王守来手中一放,叫他带去梅庄。 王守来一脸的疑惑,荣义见王守来的模样,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宋九,问道:“要尾款这事是你临时起意?” 宋九看向小叔子,也不拐弯抹角了,点了点头,她只是想试一试,对方竟真的不记得有无尾款这事,是陆侧妃贵人事多忘了还是他并不是背后指使人? 几人走到西院小侧门不远处,宋六身边的侍女怜儿突然焦急的跑了过来,她花了银子,用了景公子的令牌,才将门房指使开,眼下侧门前没有人,怜儿急忙开口:“任夫人请留步。” 宋九几人回头看向侍女。 宋九认了出来,此人是宋六身边的人,于是朝她走了过去,又朝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问道:“可是宋六有话对我说?” 侍女点头,赶忙说道:“主子让我来传话,主子交代任夫人一家千万别参加府中元宵宴,切记切记。” 宋九听了却是叹了口气,元宵宴席他们任家是一定会参加的,这不仅是小叔子要报仇的事,也是她想看到屏风最后会落在谁人之手,便能知道陆侧妃的最终目的。 尤其今日入府送屏风,她更是发觉陆侧妃的隐情,恐怕这屏风的背后之人还不简单呢。 侍女见话已经传到,知道门房就要回来了,她不敢再停留,福了一礼就要退下,宋九连忙叫住她,交代道:“那你也给宋六传个话,弟弟在水乡村过得极好,母亲那边我会照应,宋六尽管放心。” “还有,我们任家会参加元宵宴,我知道那日不会太平,你们主仆二人趁此机会提前离开王府,我给你们三日的时间考虑。” “三日后,王守来会入府给王妃送春衣,若是你们主仆二人愿意离开,我会向王妃请求,王守来带你们走,出了王府,你们赶紧离开安城,莫停留。” “你们要去哪儿,尽管跟王守来说,所有盘缠由梅庄出,届时还会聘请几位江湖游侠相送,你们放心就是。” 宋九一一做了安排,侍女心动了,眼看着门房已经出现在游廊处,侍女连忙道了声谢,这就回去给主子送信,转身便走了。 门房过来后,一脸防备的看着几人,送几人出了王府。 王府外还能看到刚才荣景安排的府卫正在巡逻,恐怕就是在寻找他们所说的带来的地方军吧。 只是谁能想到宋九根本没有用晋王给的令牌,所以也没有调动地方军和巡检司,反而是她家小叔子身边跟着的人早已经将王府监视住。 “我们也走吧。” 荣义朝那些府卫看去一眼,这就坐上了牛车的驾座。 宋九和王守来很快上了牛车。 就在几人要走时,就见侧门外匆匆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很朴素简陋,可来的却是快速,府卫相拦之时,里头露出一只手,手中似有令牌打了个照面,府卫便放行了。 坐在牛车上的宋九惊讶的看向马车。 马车停在小侧门外,里头下来一位中年男子,对方一身布衣长衫,一看像个书生。 荣义赶着牛车要走了,袖子却被宋九抓住,荣义疑惑的看向嫂子,就见宋九的目光落在小侧门外,荣义只得停了下来,也跟着看了过去。 中年男子下了马车,朝这边的牛车看来一眼,也没有在意,而是与府卫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就入了府。 荣义收回目光,刚要说就一普通男子,走的还是小侧门,穿着布衣,想来也没有啥大身份,指不定是庶兄身边打探的人回来,荣义想得轻松,宋九却开了口:“这人京城里来的。” 这是肯定句,倒是令荣义很是惊讶,他再次看向小侧门,只看到那中年男子的一个背影,皱了皱眉,疑惑问道:“何以见得?” 宋九自然不会说自己能听人心声,她刚才就是在马车经过牛车身边时听到对方的心声,对方不仅是从京城来的,而且还是去见陆侧妃的,刚才那手中的令牌一闪而过,没能看清楚,但是一定是个人物。 尤其对方下马车站在小侧门朝这边看来一眼的时候,宋九听到了更加震惊的消息,此人来安城的目的,便是带走安城的贵子,也就是她的双胞胎孩子。 对方仅一个念头,却让宋九提防起来。 第449章 傻夫君在边关立了战功 果然出身非凡,一直遭人惦记,她家孩子的秘密,她自己怕是最后知道的,安城出贵子一事,肯定遭人惦记。 宋九的手在袖中握紧成拳,被荣义瞧见,荣义心头一紧,说道:“嫂子,我派人盯着他。” 好在小叔子心细如发,有他的人盯着,比王守来带人盯着强得多,于是点了点头,元宵节宴席还没有过去,京城里就来人了。 宋九忧心忡忡的回了梅庄,先前计划好绣完屏风就给竹园里众人送春衣的事,她可是没忘,正好这几日会有时间,于是在梅庄里挑选起布匹。 这边王府西院里,陆侧妃屏退了院里的下人和护卫,更是不让底下的人给儿子传信,这就将京城里来的密使引入书房相见。 来的中年男子叫胡青,他看了一眼陆侧妃便说起陶三娘的屏风,此番前来安城,便是将屏风带走。 陆侧妃听后,脸色微变,她刚得到陶三娘杀人于无形的屏风,这么快就将之交给他带走么? 陆侧妃这就说道:“密使初来安城,又是大过年的,不如先住几日,梅庄过两日便将屏风送来。” 密使皱眉,屏风还未到手么? 眼看着密使不高兴,陆侧妃有些立功的意味,说起自己给了一百金尾款的事,这笔钱可是她垫付的,上头那位可得念这份情了。 谁知胡青听了这话,一脸震惊的看向陆侧妃,怒不可遏的开口:“谁让你自作主张给一百金尾款?岂时主子做事还得向属下付钱了?” 陆侧妃怔住,所以陶三娘一直还是她的人? 胡青怒目看了陆侧妃一眼,压下心头的火气,交代道:“屏风的事不要再多此一举,得手后我立即带走。” “还有一事,主子叫我传话给你,想必你们母子二人都不知情,那就是燕北镇守的晋王父子是真的,晋王府嫡长子活在这世上,并且还立下战功。” “父子上阵果然英勇,想必过不了多久,等青黄不接过去,寮国有了收成,燕北便会平息战火,那时便是他们班师回朝之时,也是晋王府立世子之时,你们打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陆侧妃听后,脸色青白不定,人却瘫坐在了椅中,手指掐入掌心肉中而不知痛,盘算了半辈子,为着的就是这晋王府世子之位,没想到她三弟因此断送了性命,而该死之人却还在燕北立了战功,天理何在。 胡青淡漠的看了一眼陆侧妃,随即又说道:“只是晋王府的世子也不是晋王能做主的,你大可放心便是。” 陆侧妃心服口服,她连忙应下,绝望中又带来了希望,只盼着嫡长子最好挺不过青黄不接的时期,死在燕北莫再回来更好。 胡青没有急着走,见陆侧妃又缓了过来,心头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朝中并没有给燕北送去粮草,先前营州城失守,粮草早已耗尽,却不曾想他们竟然挺过了严寒的冬季。” “有人察觉北地最近有走商运粮去往营州城,你们陆家可知道此事?” 陆侧妃连忙摆手可不是他们陆家做的,但一听到北地的粮草,她心思一动,试探的说道:“莫不是晋王妃所为?” 胡青显然也没有想到,但很快却耻笑出声,“平江府知州之女,她哪来的粮草?” 陆侧妃可憋屈坏了,连忙说道:“密使不知,这人就是个守财奴,在京城王府的时候,能赚钱的生意多是她在插手,我先前就得知她在北地买了不少地,这么些年过去,定是囤了粮的。” “当真?”胡青一脸惊愕,小小知州之女竟然有行商的天赋,还真是不知不觉被她攒了一份家业。 陆侧妃连忙点头,生怕密使不信,不会传达给上头那位。 胡青却捋了捋胡须,沉思了一会方说道:“既然如此,这些粮草都得归回国库掌管。” 陆侧妃听到这话高兴坏了,叫她一个守财奴,一朝夺走她所有的钱粮,怕是气得吐血不可。 “难怪燕北军能挺过冬季,原来是这位在帮忙,怎么与外头所传的不尽相同,不是晋王当年娶这位知州之女时,就极为厌恶她么?” “难不成传闻是假的,晋王最宠爱的原来是这位晋王妃?” “不是的,绝不可能,王爷向来宠我,只是晋王妃这人就是个守财奴,又借着王妃身份行商人之事,才得了那些家产。”陆侧妃生气反驳。 好好的王妃不做,去做商人,要是皇上知道了,王府的颜面都没了。 密使看了一眼着急了的陆侧妃,却并没有被她说服,反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一甩袖子,这就走了。 密使走了,陆侧妃仍旧无法平静,王爷一向宠爱她,只将她带在身边,他怎么可能爱的是小裴氏呢,何况当年小裴氏就是爬了王爷的床才得到这桩婚事,陷害自己的亲姐姐,又遗弃自己的亲儿子,这样的毒妇,王爷岂会心悦她。 不过被密使这么一搅和,陆侧妃下定了决心,不管王爷心头到底有什么想法,她也绝不会留小裴氏回京城去,一个守财奴,下贱的知州之女,想再回京城跟她争地位,门都没有。 很快西院陆侧妃将牡丹香的屏风送到了东院来,并说是向小裴氏来求谅解的。 小裴氏看着这满室清香的牡丹香绣屏,上面的刺绣更是栩栩如生,如此绣功,还真就只有宫里出来的绣娘能绣得出来。 陆侧妃说是梅庄老庄主陶三娘死前遗作,这世上再无陶三刺绣的牡丹香,当年宫中两位大师,一位是莫如水,一位是陶三娘,此二人之绣功惊世奇人,可惜两人都已不在人世。 小裴氏明知道姓陆的不会有好心肠,可是牡丹香却是小裴氏的最爱,再又是陶三娘的最后一副绣屏,此物太值钱了,她收下,将来回京城转手一卖,赚上一笔大的。 小妾送钱过来,她做主母的哪有不收的道理。 小裴氏收下了屏风,两人关系和缓了许多,元宵宴上小裴氏答应会参与,尤其知道陆侧妃宴请了任家人,小裴氏就不淡定了。 小裴氏不能明着来保护任家人,内心却是着急的,可得好好安排一下护住他们才行。 第450章 关于蓉姐儿的面相 宋九从城里回来,一切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那样,她从梅庄挑选了好些布料。 陪同在身边的荣义默默地看着嫂子选回来的布料,瞧着样子有不少,这是要给家里人都做上新衣么? 任家人并不知道三房给王府送屏风的事,而任家公婆却似乎也挺忙活的,才出门一趟的任老头又悄悄地出门了,不过这一次去的是城里。 任婆子也没怎么管几个儿媳妇的事,家里一切显得很太平。 任家大嫂沈秋梅在家奶儿子,也会时不时的想起女儿蓉姐儿,催促着丈夫先将铺里做好的家具挪用了过来,自家女儿在竹园里读书,听说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还是几个孩子挤在一张竹床上。 大房准备好家具,沈秋梅便迫不及待的带着丈夫来了祖宅,她也想借机跟着一同进一趟山,没想宋九还是劝住了她。 山里头住着的这位有大学问,人家住山里头,图的就是清静,倒是任广江要送家具,是可以进山一趟的。 不想别人知道此事,宋九便招呼了小叔子带着护卫一同将家具搬进山中,好在天气冷,没几个村里人进山,也没有人察觉他们。 宋九走在前头,身边跟来了一窝野狸子,都是待在院里头好几日没有见到两孩子,给想的。 任广田看着在树林中跳来跳去的野狸子,不免有些感慨,以前他和二弟都不敢入深林,也只有老三敢进山打猎,如今一位老学究竟敢住在这深林之中,也是胆子大。 林中感觉越发的阴凉,任广田便想着咋不多带几床褥子过来,孩子住在深林里学业重,还怪阴凉的。 直到任广田来到竹园,才发觉这儿烟火气十足,有刘小丫过来照顾,园里园外干净整洁,院子里更是吃用一应俱全。 刘小丫很勤快,将院里大的小的都照顾得极好,还跟着一起学知识,竟也有了些进步。 任广田今个儿弄来了桌椅床榻,还有用时方便的书桌餐桌,用的都是好木料,做工也精细。 南宫阳看着这些家具很满意,也看出了任家人对他的重视,留了个刘小丫在园里帮着干活,南宫阳都开始眷念起这山中的生活。 只是南宫阳正在上课,宋九几人不敢打扰,轻手轻脚的将家具搬进院里整理。 荣义屏退了护卫,宋九便跟着刘小丫进了厨房,留着荣义和任广田坐在花厅里喝着茶等着,听着朗朗读书声,任广田放心多了。 课堂上,几个孩子正在默字,宋来喜却是悄悄地来到师父身边,心头似有疑惑,又不太敢问。 南宫阳看了这个小徒弟一眼,还真就看出他想要说什么,于是起了身。 师徒二人出了课堂,朝花厅看了一眼,鼻中又闻到了厨房里传来的饭菜香,南宫阳这就将小徒弟领到偏房。 “师父,我最近与几个孩子相处,我见蓉姐儿的面相有些独特,可是又摸不准,这面相煞是奇怪。” 初时蓉姐儿和迎姐儿一同做侍读的时候,南宫阳将两人赶到了课堂外另置矮几,在门外学。 南宫阳还想着教了里头的双胞胎孩子,还得出来教外头两个孩子识字,心头的确有些不太高兴,便想着将两孩子交给小徒弟来带,如此他的心思都放在双胞胎孩子身上。 只是令南宫阳没有想到的是这新来的两个女娃娃竟然也很聪明,大的那个叫任迎儿,听说并没有识过字,但是南宫阳教一句她便记一句,甚至看到南宫阳桌案上的易经竟然能背诵,这着实令南宫阳意外。 可是南宫阳仔细问起任迎儿是何时学的易经,她却说不记得了,而且这孩子的记忆有些混乱,只记得被任广江捡回来,在水乡村的一点一滴记得清清楚楚,以前的事却没了印象。 至于那个小点儿的女娃娃,虽说是个哑巴,不能言语,却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南宫阳发觉这个孩子竟然跟双胞胎一样聪明,开过蒙读过书。 甚至南宫阳发觉任姣蓉因为自己不能说话的缺憾,反而对任何事观察入微,南宫阳便有心想教教这女娃娃预言术。 此时小徒弟宋来喜突然提起任姣蓉的面相,总算这孩子没白跟他,宋来喜是几个孩子里头天赋最差的,但是胜在他勤奋,还有性子沉稳,学东西虽慢,却是稳妥。 于是南宫阳问道:“你看出了什么,大胆的说出来。” 得了师父的鼓舞,宋来喜想起蓉姐儿的面相,张口便说道:“是短命之相,可是她健健康康,而且眉目神采灵活,甚至脸色带着喜气,不像早夭之相。” 宋来喜还在想着要怎么解释这奇怪的面相时,南宫阳却是笑了起来,他捋了捋胡子,一脸欣赏的看向小徒弟。 “来喜所学,将来为师即使不在你身边,你也能富足喜乐的过一生,你看的没错,这个女娃娃的面相的确与书中所说违背了常理。” “那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面相呢?将来又会是什么样的未来呢?” 宋来喜很想知道这书中不曾出现的相学之说,瞧着师父这几日似乎挺欣赏两个女娃娃的,不仅没有让两人坐门外去,反而跟着双胞胎坐在一起,学的是一样的知识。 南宫阳来到窗边朝东望了望,想了想说道:“或许这是贵子的原因,贵子出生惊天下,在贵子的身边必定会出现一群护他之人,而这个女娃娃便是其中之一。” “待她学会我的预言术,将来也能替两孩子逢凶化吉。” 宋来喜心头吃惊,师父竟然会将预言术教给蓉姐儿,那是宋来喜怎么也学不会的相术之一。 说起来是预言之术,实则为观察之术,夜观天象能知天下大事,预言术亦是如此,宋来喜跟着师父这么久,师父连阵法都教他了,他愣是没学会。 “存在即合理,来喜,你跟着我学了这么久,你就要知道我们这一行,受人尊重那不是因为我们的能力,而是他们的信任,不然我们与那街头骗吃骗喝的神棍没有什么分别。” “其实逆天改命便是违背天道,我们给人算命看像,通晓道术风水和算术,最终的目的也无非是勘破天机,但我们很难去改变,所以你万不可以学了我的本事,而妄自推断。” 宋来喜听着师父的教诲,并记在了心间。 第451章 任家这两个女娃娃很聪明 南宫阳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我们也非神人,不过是我们比一般人聪明一些,将算术、天文、风水、天象以及医学都学通了,并学以至用,才能比旁人看得更深更悟。” “来喜,你能看出蓉姐儿的面相不同,倒没有看出跟她一起的迎姐儿有何不同。” 宋来喜一脸惊愕的看着师父,他还真没有看出来,迎姐儿是任家二房捡回来的养女,性子文静,长相清秀,还没有长开也看不出什么,要说有什么不同,她的眼睛不及蓉姐儿的眼睛灵动。 南宫阳提醒着宋来喜,“你漏看了这个孩子,此女是好命富贵之相,其富贵之气不比双胞胎孩子差,可是她的遭遇却于理不合,为师要下山一趟才行。” 宋来喜立即问道:“师父,你是要下山去任家二房么?” 南宫阳点头,“我得看看任家二嫂的面相最近可有什么变化,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孩子可能命克六亲,故此遭人遗弃。” 宋来喜震惊的看着师父,不是说在强盗窝里捡回来的孩子么? “她熟记易经,却不识易经上的字,可见是打小生长在风水世家,家中有人天天看这样的书,她因为聪明,只是听人念过,便记下了。” 宋来喜感觉到不可思议,自己背这本书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可有些人就是听一遍便能记住,记忆力太强,也太不公平了。 很快宋来喜想到什么,忙问道:“若是克六亲,那任家岂不是要遭殃?” 南宫阳点头,“先克父母,之后才是旁亲,总之这个女娃娃这一生都会是好命,不会吃太多的苦头,但是靠近她的亲人都不得善终。” “对了,她父亲年三十出的远门,看来这一趟凶多吉少。” 宋来喜听着师父的话,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他竟然没有看出半点不同,还是得师父出手,那还等什么,学业固然重要,人命更加重要。 宋来喜这就拉着师父快走,赶紧下山去。 此时厨房里的饭菜已经做好,荣义将园子外头的野草给清除了,任广田却将园里摇晃的竹椅以及其他家具修了一通。 南宫阳看着勤快的他们,真是没得说的,即使他们已经不是普通庄户,却仍旧有着庄户们的朴实,这是他在京城里当官时体验不到的。 越是了解任家人,越是对任家有了偏心。 孩子们默写完终于可以过来吃午饭了,双胞胎两孩子直接冲宋九身边,一人抱一个腿,向母亲撒娇起来。 宋九一手牵一个,再看到旁边跟着的蓉姐儿和迎姐儿,她都忍不住想去摸摸她们的额发。 瞧着南夫子教得极好,几个孩子在竹园里也过得欢实。 新餐桌摆在正堂,正堂屋里的四角放了炭盆,屋里很是暖和。 宋九带着孩子们端饭菜,几个大男人看着一桌丰盛的好菜,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麻香酥脆的烧鸡,油香清蒸的鲜鱼,还有一大盆酱骨架,以及肉汤野菜焖面,又抬上小木桶白面馒头,桌上还有小米粥。 热乎乎的饭菜令简陋的竹园温馨得像个大家庭,宋九将祖宅酒窖里拿出的一坛子陈年酿放到了桌上。 这是宋九报备给了婆母,得了公婆同意她才私下里拿的一坛子酒,就是来感谢南夫子教导孩子的恩情。 南宫阳为官数年,不少权贵请他喝过不少好酒,还曾喝过天子御赐的美酒,却是头一回尝到庄户家里山泉水酿的美酒,竟然味道不比京城里的那些酒差,别有一番风味。 荣义和任广田陪着喝,荣义喝了两口立即看向大嫂,眼神颇为幽怨,来祖宅也有好些日子了,大嫂竟然没有给他喝过这么好的酒,原来这些酒就藏在祖宅的地窖里呢。 等会儿回去非得拿坛出来喝过痛快不可,想不到任家还有此等宝贝。 正在给两孩子夹菜的宋九突然抬头看向小叔子,荣义轻咳一声,赶紧收起心神,先赶紧喝几杯过把瘾。 在山里的茅芦中,荣义隐居在那儿,便买了不少酒喝,然而味道总是不太对,不及燕北关外的烈酒,不过今个儿找到了答案,中原的酒也别有风味。 一顿饭吃完,南宫阳许是高兴了,准许几个孩子放假半日,于是一同下山去。 宋九邀南宫阳和无痕住在祖宅,那儿隔着村里有些距离,也免得被人见了问东问西。 几人下山时太阳就要落山了。 杨冬花和沈秋梅就在院里看着的,看到山上下来的人,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们的孩子,两人这就跑了出来。 杨冬花更是跑到半山腰来接女儿。 南宫阳不动声色的朝杨冬花看去一眼。 宋来喜也敏锐的察觉到师父的目光,立即跟随师父的目光看向杨冬花,仔细打量起她来。 只是宋来喜还没有看出名堂,南宫阳却是脸色大变。 南宫阳几人今夜住在祖宅小院里,杨冬花这就要将女儿接回家去,她这几天没事干也给女儿做了些里衣,着实是太想女儿了。 南宫阳却把杨冬花叫住了,同时也看向宋九,“有一事还得跟任家长辈说说看,要不也将二老请了来吧。” 宋九就在刚才二嫂赶来接人的时候,她就察觉南夫子有些不对,顺着南夫子的目光看向二嫂的脸,之后便收回目光,心头震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这会儿南夫子有此提议,不待二嫂拒绝,直接应下了。 祖宅的桂花树下,南宫阳没怎么出声,宋九将大嫂二嫂安置在宅里,劝她们先别急着回去,她去村里叫公婆过来。 宋九一走,荣义立即起身,提议去酒窖里拿两坛好酒,等夜里能跟南夫子小酌几杯。 荣义脚步飞快的往地窖走,杨冬花和沈秋梅却是一脸奇怪的相视一眼,怎么感觉今个儿三弟有些不同,倒是不犯傻了,还有似乎也不是很听三弟媳的话了,他竟然擅自作主去拿酒。 当然两妯娌也不是小气的,虽说这酒得几家分着来喝,但是三弟也说得对,南夫子可是老学究,宴请人家没有任家传家的酒哪行。 宋九将公婆请了来,还顺道将任家的族谱也带上了。 第452章 给迎姐儿改名 任婆子见老三媳妇这模样有些不太对劲,又得知教几个孩子读书的南夫子还会算命的本事,也就没有多问。 南宫阳正想着要怎么说出口,一旁的宋九这就招呼着孩子们都去后院玩去,他们先前养的鸡,这会儿都得捡鸡蛋了呢。 孩子们一走,南宫阳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说起迎姐儿的面相,虽然说得委婉,却还是让任婆子听出意味来。 任婆子这人最是信这些,她先前还为此去问过神婆,迎姐儿并没有什么,为何南夫子一说,竟是克六亲之命格。 任婆子一想到出远门的老二,便着了急,不管真假,怎能让这捡来的孩子克死她家亲儿吧。 杨冬花被婆母看了眼,心头就急了,迎姐儿是她的女儿,即使不是亲生的,她养了这么久已经有感情了,她就要这个女儿。 “娘,迎姐儿是个好孩子。” 杨冬花的嘴唇动了动还想要多说几句,可是对上任婆子严厉的目光,她不得不噤了声。 南宫阳瞧着任家人都急了,这就说道:“倒也不必着急,这孩子虽说克六亲,但是她是她有富贵之相,只要破了这克六亲的命格,倒要替二房招财了。” 任婆子一听有破解之法,心头大喜,这就上前问道:“不知南夫子如何破解。” 南宫阳今个儿下山就是为了此事,他也向着任家,自然要帮着他们破解的了。 南宫阳叮嘱道:“将迎姐儿的卧房搬去东屋,屋里摆放必要简陋,此为其一,其二便是定诨号,女名改男名。” 任婆子倒是在神婆那儿听过,有家里孩子不好养的就让神婆帮着起个诨名,也有女子名起男名的,那是为了上族谱,且一脉单传的情况之下。 这种女起男名的情况下,将来这女子多是要招婿入赘当男儿养的。 南宫阳话才落,宋九便送上了笔墨,南宫阳很有些意外的看了宋九一眼,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两字。 “东引。” 任婆子看到纸上的字,便明白意思了,念道:“起名为东引,任东引。” 住在东屋,这方位可是有什么说法的。 杨冬花瞧着婆母这意思,是愿意改名而非赶走这孩子,她总算放心了,只要迎姐儿能在身边,改名就改名吧。 再一提到诨名,南宫阳看向任婆子,这倒是没有什么要求。 任婆子看了一眼老二媳妇,犹豫了一下,开了口:“叫丑奴。” “娘。” 杨冬花忍不住开口,人家孩子不是叫阿美就是叫娇娇,咋她家女儿起了丑字。 一旁的沈秋梅倒是接了话:“二弟媳莫急,你还没有听村里那些孩子没起大名的,都是狗娃子、二傻子、阿猫阿狗的太多了,我娘家村里有人取小名为彘,打小就被我们嘲笑,骂他猪胖子,没成想这样的孩子反而更好养大。” 任婆子严肃的看了老二媳妇一眼,想着出远门的老二,这就把孩子的名字给改了。 宋九又是麻利的将族谱送上,任婆子看了老三媳妇一眼,还是老三媳妇最懂事,顺手将族谱带来了,也免得回去跑一趟。 南宫阳再一次看了宋九一眼,这就将笔交给任婆子。 任婆子亲自将任迎儿三字划去,写上了任东引三个字,名字起的是男名,二房家里明明连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这孩子就占了二房家一个男娃娃的地方,要说这孩子的命好任婆子是真的信。 “以后丑奴这孩子招婿吧,也算是二房有了传承。” 任婆子合上族谱,也做下了决定,“以后跟大房三房的男娃娃一样,任家田产她有份。” 杨冬花听了,面上一喜,应了一声好,东引这孩子不必嫁出去,还能像大房三房家的男丁一样分到任家的财产。 虽说任家的财产目前来说就那五十亩地,可是这是公婆对孩子的认同,女娃娃可没有这好处的。 果然一旁的沈秋梅颇有些吃味儿,小声问道:“娘,那我家蓉姐儿——” 任婆子看了一眼老大媳妇,要说她是秀才家的女儿,咋这么不懂事,任婆子直接打断她的话,“家里的男丁才有继承,老大媳妇这个道理也不懂么?” 家里也就那点儿田地,老大家里还惦记呢,真是吃不得亏的。 沈秋梅缩了缩脖子,心头有些不乐意,忍不住说道:“我家蓉姐儿将来也不准嫁出去,就得像二房一样招婿,我生个孩子可不容易,落别人家去了,我舍不得。” 为了那几亩地不让女儿嫁人了,任婆子真是被老大媳妇这攀比劲给气笑了,“你就这点小心眼,你三弟媳啥话都没说,就你话多。” 沈秋梅看了一眼一旁一脸笑容的三弟媳,无奈说道:“三弟媳有绣庄,她比我们会赚钱。” 任婆子可不乐意听这话,开玩笑也不行。 “分家了,你还惦记呢,各家过好各家的就是,老二家这女娃娃起了个男娃娃的名字,就是任家儿子没有什么区别了,以后不准计较。” 眼看着婆母是真的生气了,沈秋梅不敢再多话了。 任迎儿改了名,破了这局,杨冬花一刻也不歇的,这就回去把孩子的屋子给换到东屋去,又借着南夫子在,将家里的摆设调换了一下。 任家人都来祖宅里吃饭,一家人招待南夫子。 宋九正想着去地窖里取酒,就看到小叔子提着两坛子酒放到了桌上,这就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不问就取。 饭吃完了,天也黑了,任家人散了场,各自回家去。 宋九被两孩子缠住,非得让母亲相陪,她只得安抚着两孩子入睡。 外头桂花树下,荣义又悄悄地取了两坛酒出来,与南宫阳坐在树下饮酒,两人倒是说起了京城里的不少事。 荣义瞧着有了几分醉意,不知不觉说起自己遭人暗杀的那段经历,并说起自己早就来了安城见到自己的亲兄弟这事。 在两人你来我往的酒话中,南宫阳被荣义的真诚打动,一个不小心说出了此番来安城的目的,又说起先国师来安城的事。 荣义原本醉熏熏的脸上突然又有了些精神,他眼神凌厉的朝南宫阳看去一眼,问道:“不知这天下将来是谁的天下?” 第453章 醉话里透露玄机 南宫阳望向天空,指了指东边,说道:“天生贵子就是来挽救我大燕国的,此子你千万得护住。” 荣义自然会护住侄儿侄女。 南宫阳叹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酒,接着又道:“再过数月,我便得离去,贵子再若待在安城,凶多吉少。” “来日情势所迫,记得带两孩子往北边逃,北地富饶,辅佐贵子之人也多是在北地出生。” 明明看着醉了的荣义却在听到这话后人也变得严肃起来,顺着话问道:“北地何处可安家?” 南宫阳显然醉得不轻,他看着天象似乎还有些犯迷糊,半晌方说道:“京都玄阳,天子脚下,四方兵马来助。” 荣义手中的酒杯落在了桌上,他一脸认真的看着醉倒伏在桌上昏昏入睡的南宫阳,心头却是郁闷极了。 皇上要抓贵子,他倒好,直接劝他们往京都逃,岂不是送上门去。 荣义摇了摇南宫阳,可惜把人灌醉了,颇为遗憾,没能多问几句。 只是南宫阳这话到底可不可信?他到底是向着贵子还是故意亲近任家人,还是只是为了完成此行的任务,到底还是惜命的。 就在荣义沉思着的时候,原本醉倒在桌上的南宫阳突然呓语,“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光明正大的活下去,京城是非之地,却也是他们最终的归去,切记。” 荣义目光沉重的看着呓语的南宫阳,再次伸手摇他,这一下南宫阳是彻底的醉了过去。 陪伴两孩子入睡的宋九,等孩子们睡着了后,她起身出屋,就见桂花树下伏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南夫子,还有在院里练剑的小叔子,他脚步跄踉,手中长剑也不稳,瞧着也是醉了。 这酒她还没有跟婆母说呢,好在大嫂和二嫂今个儿没有计较,祖宅里的地窖是她守着的,她这是监守自盗。 宋九上前就要跟小叔子说说这酒的事,荣义的长剑突然朝宋九刺来,吓了她一跳。 宋九连连退了几步,刚要劝他收手,就对上小叔子清明的眼神,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人装醉呢? 荣义“嘘”了一声,接着舞剑,不过在靠近宋九身边的时候,就听到他劝道:“嫂子先回屋。” 宋九心头疑惑,奈何两人也没有心头所想,她无法知道原委,再看小叔子神色严肃的样子,只得转身回屋去了。 正房屋的门关上,荣义收了剑,他醉步来到桌前,推了推南宫阳,仍旧不见他动,荣义叹道:“边疆立功的是我大哥,不知皇上知道此事会如何?” 果然伏在桌上的人似乎有了动静,荣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接着又说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儿子,突然多了一个儿子,不知晋王府会不会有欺瞒之罪?” 只是这一次伏在桌前的人没有什么动静,荣义也没有再继续说了。 荣义想扶着南宫阳去客房休息,无痕却从墙上跳下来现了身,自家主子自己服侍,又岂能劳烦王府大公子。 荣义看着无痕将南宫阳扶入客房躺在床上,又见他服侍着主子洗漱,盖好褥子,荣义这才离开客屋回了自个屋里。 黑暗中,荣义并没有半点睡意,他在想今天南宫阳的提示,两孩子若是在安城待不下去,将他们直接送到京城。 南宫阳又呓语说要光明正大的活下去,那岂不是傻大哥的身份得昭告天下,那当年他的母亲晋王妃便有欺骗皇室,私藏晋王府血脉于民间的罪行。 正中陆氏母子的下怀,他母亲的王妃之位恐怕就没了。 荣义有些头痛,刚才故意问了两句,南宫阳却不给提示,着实有些恼火,此人会算,指点一二也好。 而此时的客屋里,原本已经离开客屋的无痕却在暗中出现,而躺在床上吃醉酒的南宫阳却是轻快的起了身。 没有点亮油灯,主仆二人借着窗外的月光交谈着。 院里的谈话,无痕都听到了,他怀疑晋王府大公子是故意装醉,来套主子的话,尤其是最后两问。 唯有南宫阳却是神色清醒的说道:“这些都不是问题,近期事有转机,不必理会大公子的疑虑。” 无痕应下。 本以为两人都喝醉的酒局,结果谁都不曾喝醉,不过是各有心思罢了。 倒是屋里的宋九还在云里雾里,能听懂人的心声,却与小叔子相比,少了些城府和历练,到底是庄户出身的宋九,少了些深沉。 南宫阳只在祖宅里待了一夜,第二日天不亮就将孩子们带入深林读书去了。 宋九在家做新衣,没两日便收到梅庄王守来的消息,他们抓到了一个人,陶三娘生前跟在身边跑腿的下人许二。 此人是跟着陶三娘从京城而来,跟阿金一样,是陶三娘身边一直带着的人,然而此人却在陶三娘仙逝后再不曾露过面,以至于宋九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宋九收拾收拾准备入城,荣义从屋里出来,见状也要跟着她进城。 傻大哥在燕北拼命,他代替了傻大哥的身份,自然要守护好他的妻儿。 “这许二还值得嫂子亲自走一趟么?实在不成,我代替嫂子去一趟如何?眼下城里不安全,荣景这人我了解他的性子,上一次看到我的护卫怀疑是地方军,自然会打地方军的主意。” “所以我们入城还是小心些好。” 宋九也知道城里不安全,马上就要到元宵宴了。 “我必须见见这个许二,他或许知道当初定做屏风之人是谁,还有这段时间他到底去了何处?” 荣义见嫂子执意要入城,只得跟上。 两人这就赶着牛车出了村。 安城梅庄绣楼,被王守来抓到的许二,这会儿朝宋九跪了下去,恳求着新庄主能容下他,让他跟在楼里跑腿也成。 宋九在主座上坐下,旁边交椅中坐着带着帷帽的小叔子,就这么静静地听着这许二说的经过。 原来是陶三娘接了屏风的差事,那些丝线都是托付许二在购买,难怪阿金根本不知道细节,而陶三娘便将自己关在别庄里绣了好几日的屏风。 如今陶三娘没了,许二担心自己被灭口,于是躲了起来,只有他知道那些毒丝线的来历以及工艺,也不想因此连累了梅庄。 第454章 忠心的下人 许二所害怕的人到底是谁,在宋九和阿金严厉的询问之下,许二终于破防,一脸无奈的说道:“正是安城贵人府上的陆氏,而支付那批屏风定钱的,正是景公子。” “当初景公子付了定钱,便威胁了老庄主,必须在三个月之内绣好,这些丝线和药材在京城还能寻到,可到了安城,不仅难得寻到方子上的药材不说,老庄主还被这对母子胁迫,有生命之忧。” “后来没了办法,我才找黑市里的商人寻来的药材,按着之前的方子制作出来的丝线,可是来不及做出解药,老庄主便急着绣了起来。” “原本这屏风白日里绣是不成问题的,我也是急不可耐的在黑市里寻找夜明珠,可是这种好东西,在小小安城哪能寻得到,时日上也不能容许,最后为了赶工,老庄主便叫我点着火把子刺绣。” 宋九和阿金几人听着,心都提了起来,阿金急忙问道:“如此说来,老庄主中了毒,只要不点油灯就行,那为何毒药还是起了作用?” 许二无奈说道:“是景公子,他给老庄主送来一盒墨,老庄主除了刺绣还要看账本,阿金也是知道的,平素不是阿金上前磨墨,便是我上前帮着磨墨。” “我当时就发现那盒墨有些不太一样,不仅细腻顺滑,味道还带着淡淡清香,写在账本上竟能使账本也带着香气。” “可是谁能想到,老庄主看了几日账本就开始身体不适,不仅头晕幻听,人也变得奇怪,一会说眼睛不能看见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清明,偶尔还说屋里多了几个身影,半夜三更正刺绣,就说有人向她索命。” “那段时间我一直守候在老庄主身边,看着她的变化,我知道老庄主中了毒,但是我实在想不清,我明明天天夜里给老庄主点火把子赶工,没可能中毒的。” 许二正百思不得其解,而宋九身边的小叔子荣义却突然接了话:“那是烟香墨,细腻丝滑,是墨中上品,往油灯上放置一块板子,烧黑的板子上再刮下油烟后制成墨,若是墨带清香,那定是出自京城奇墨斋的香墨。” “一两香墨一两金,如此贵重,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宋九几人听着,一脸不可思议,毕竟庄户出身的宋九,用的最好的墨,也只是香松墨,在安城价格极贵,她平时看账本写字,是舍不得用的。 家里几个孩子连普通的墨都用得少,练字直接拿树枝在地上练,再不然买支好点儿的笔沾了水在桌上写,水一干又可以接着写了。 所以送墨给陶三娘就是阴谋,盘算着陶三娘能将画屏绣好的时间,等她绣好后,也毒入膏肓,救不活了,如此便能杀人灭口。 宋九很生气,眼前的阿金和王守来更生气。 阿金一掌拍在桌上,随即看向宋九,请求道:“庄主,请准许我跟着您参加王府的元宵宴。” 宋九立即看向阿金。 阿金咬牙切齿的说道:“梅庄没有庄主不行,报仇的事该我来,我一把老骨头了,我不怕死,只要替老庄主报了仇,我死也瞑目了。” 王守来立即接话:“我也去,只要能报仇,我跟阿金一起死也不怕,绝不会连累庄主。” 宋九看着激动的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从主座上下来,亲自上前将许二扶起。 难怪在陶三娘仙逝后,许二不敢露面,他知道的最多,同时他也知道屏风放在何处,就更不敢出现了。 陶三娘的仇一定要报的。 宋九回头看向阿金和王守来,她接掌梅庄以来,就数这两人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她,宋九哪舍得他们去冒这个险呢。 “元宵宴,我不会带你们去的,也不准你们俩提报仇的事。” 宋九面色严肃的看着两人。 阿金生了气,“庄主,现在真相大白,咱们不报仇,难不成等陆氏母子回了京城再下手么?等他们到了京城,我们恐怕是连京都大门都进不了。” 兵部尚书的女儿,晋王府的陆侧妃,景公子是大将军,有权有势,他们还想报仇? 宋九收回目光,没有理会两人的话,而是叫人将许二安置在梅庄后院休息,以后就待在梅庄里,是老庄主身边的人,岂能再让他流离失所在逃亡的路上。 宋九看着许二清瘦的身子,又交代庄里的人,“好酒好菜送去后院,等许二吃饱喝足了,再将那毒丝线的药方子以及工艺写出来。” 许二感激的应下,这就跟着楼里的人走了。 王守来和阿金还是不服气,若是庄主不答应,瞧着两人是不打算走了。 宋九的目光落在阿金腰间的香囊上,问道:“这是老庄主给的?” 阿金看着香囊就落泪,点了点头,正是老庄主给的,也是老庄主亲手绣的。 宋九伸出手来,“把香囊给我。” 阿金疑惑不解的看着宋九,她舍不得这个香囊,可是又碍于庄主的命令。 宋九看着阿金舍不得的样子,叹道:“不是要报仇么?一个香囊都舍不得。” 阿金惊愕的看着庄主,这是何意?用香囊报仇? 宋九接下香囊,交代两人,“阿金,这两日就给各分铺写信吧,所有梅庄的分铺暂时停业半年,各分铺的管事以及伙计们去先前老庄主养着妇孺幼儿的村庄暂且居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村庄。” 宋九很快拿出了陶三娘的印子交给阿金,在每封信上都盖上老庄主的印子,这不仅是她的命令,也是老庄主的命令。 阿金却是听明白了,庄主这是要放手一博,不想连累了整个梅庄的人。 “庄主,我不管您怎么安排,我们都要跟着去,要死咱们一块儿死。” 王守来朝宋九跪了下来,恳求着。 宋九连忙将他扶起,见阿金也有这样的想法,无奈说道:“有桩事我一直想说了,但是我很犹豫,既然今天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明着说了。” “当初我接掌梅庄就是个意外,我一直顾着梅庄也是想查出谋杀老庄主的真凶,现在事情有了眉目,我也就将我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梅庄,我打算关门不做了。” 第455章 解散梅庄 “过年时节我看过各分铺的账目,就眼下账上的钱以及库存的布料换成钱,足够梅庄上下所有人待在村庄里的生活所需,起码数十年都会很宽裕。” “先前老庄主开绣楼做生意的目的就是救济这些无家可归以及妇孺孤儿,如今账上赚了这么多的钱,足够养活他们,便是以后再遇上无家可归的仍旧可以捡回去,这些年赚下的也足够了。” “我替老庄主报了仇以后,梅庄所有的钱我分文不取,全部留给你们。” 阿金和王守来听着宋九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他们也知道,老庄主是从宫里出来的,她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是梅庄还在。 如今老庄主因为自己的手艺而送了性命,来日新庄主也会因为手艺而被迫走上同样的老路。 梅庄太大,在京城太有名,全国各地要管着的人也多,可新庄主是有家室的人,她先是一位母亲一位妻子,而后才是梅庄庄主,她又岂能像老庄主那样每年在各地巡视? 人多了就不好管,生意大了所担的责任也就越大,阿金能理解,只是底下的人恐怕不愿意。 梅庄那么有名气,那些个掌柜管事哪个不是很风光,赚的钱也多,真又回到乡下隐居起来,恐怕都不太愿意呢。 阿金看着宋九,动了动嘴唇,本想说出心头所想,可是一想到马上要元宵宴,庄主还要替老庄主报仇,阿金将话又咽了回去,且劝一劝那些个掌柜和管事之后再说。 宋九的决定也令荣义吃惊,毕竟梅庄开得这么大,也有名气,算是躺着赚钱,至于以后的麻烦,有晋王府罩着,谁敢对付。 不得不说嫂子是真没有野心,不然花点心思,指不定绣楼也能做成皇商的存在,将来还不得成为燕国的富婆不可。 荣义这么想着,宋九的目光就看过来了,荣义总感觉自己想啥,嫂子似乎都能猜到似的,不免有些心虚。 宋九看了小叔子一眼后又收回目光,看向阿金,交代道:“帮我劝劝他们吧,实在不成,舍不得这外头的富足生活,那就拿走身契,我还他们自由。” “但有一点,一旦离开了梅庄的保护,他们以后在外头做任何事出了任何问题,都与梅庄无关了,他们自己看着办。” 阿金没想到庄主已经想得这般周全,看来真不是临时起意了,于是恭敬的应下了,不过在应下的同时,她拉着王守来再次跪下。 “梅庄可以解散,但是我们两人就要跟着庄主,庄主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庄主住乡下我们就住乡下,我虽是多年未劳作,但是我并不生疏,我们能干活,不会吃白食的。” 王守来立即跟着点头,反正老庄主已经将他交给了新庄主,以后他就是新庄主的人了,他可以给新庄主赶牛车,还能放牛放羊喂鸡,他啥活都能做的。 实在不行,他先前得来的工钱,还能全部交给庄主,到时候多买几亩良田,就能多他们两双筷子了。 宋九看着固执的两人,一脸的无奈。 荣义看不下去了,只得劝道:“再不收了他们,他们怕是不会离开安城。” 宋九只好应下,祖宅里多添两双筷子倒也没有关系,就是房子不多,两人要怎么住好呢? 被庄主收留了,阿金和王守来高兴坏了,这就麻利的下去办事,王守来直接负责问许二的方子去,阿金这就写信去。 人一走,账房里只剩下宋九和小叔子,宋九这会儿才回过头来,看了荣义一眼,在主座上坐下,说道:“我再不解散梅庄,我就是下一个陶三娘了。” “这一次是陆氏母子逼迫陶三娘刺绣,改日再来个权贵逼着我刺绣,拿我两个孩子威胁,就问我绣不绣?” “我现在寻回许二,得到药水浸染丝线的工艺方法后,指不定被人惦记上,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本来就没有大理想,也没有野心。” “我只想着赚点小钱,能跟家人一起过上宽裕的日子,就在乡下种田,便很满足了。” 提到双胞胎两孩子,荣义有感触,被嫂子一说,荣义算是明白了,同时也敬佩起她,梅庄生财有道的好生意,嫂子半点不贪。 嫂子说得对,梅庄不解散,全国上下这么多的分铺,养着这么多的人,她几年不去巡视,指不定底下的人贪成什么样了,有身契在手也不是万能的。 再说底下的人闯了祸,这些祸都算庄主的,这不是吃力不讨好么。 仔细一想,还真的不如就这样做个安分守己的庄户,来得更自在些,何况嫂子这手艺,也不可能缺钱。 在楼里看账本的宋九,转眼就待到了傍晚,她又想回去了,只是去守着许二写制作工艺的王守来却在此时慌张的跑过来禀报,许二死了,而且死得跷蹊。 在楼里的后院里休息,咋没的?小叔子的护卫还在暗中守着梅庄呢,不可能有人闯进来杀人灭口。 宋九和荣义脚步匆匆的去了后院,就见许二倒在书房,书桌上才写下一行字,上头只有几味普通的草药名,人就吐血倒地没了气息。 王守来一直守在后院,他刚才只是替许二煮茶去了,提着热茶过来,人就没了,院里院外也没有别人在,许二又是怎么死的呢? 荣义上前蹲身探了探气息,随后又翻看了许二的衣裳,查看了许久,荣义起了身,而后向宋九摇了摇头,“身上并无伤口,吐的是黑血,恐怕是中了毒,可能在许二来之前就已经中了毒,此时才毒性发作,把人送到山间茅庐交给牧心,定能知道死因。” 宋九这就叫王守来带着几人趁着黑夜将人送出安城,把尸体交给牧心查死因。 王守来将尸体带走,荣义也出了门,他安排护卫查探许二生前的住处以及来绣楼前的行踪。 人都出去了,书房里还有血腥味,宋九独自一人站在书房,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纸张上,只见前头几味药名,竟有金银花和野葛草各半钱。 野葛草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断肠草,用的好是良药,用不好是毒药,宋九对医术并无研究,她多是看律法书籍,只是在一本草药图鉴上看到过野葛草的介绍,便记住了。 毒丝线的工艺和配方都不曾写全,从此以后也算是失传了。 宋九叹了口气,从屋里出来。 第456章 宋九要报仇 夜里,趁着宵禁前宋九回去的时候,宋九出了安城城门,却并没有往水乡村的方向去,她催促着荣义去了陶三娘的别院。 要去别院赶着牛车可就不太方便了。 荣义一招手,暗卫赶出两匹好马来,宋九看着马就感觉腿痛,然而不骑马,夜里就别想回家去。 两人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城郊去了。 陶三娘的别院还是没有变化,这儿寂静,除了靠得住的几人守着庄子,倒是没有让那些人知道屏风的就藏在此处。 两人进了院子,再次来到这些毒屏风的堂屋里,宋九明知道有毒,却仍旧系了一块布巾子进了屋。 荣义也是不怕中毒的风险跟了进来,就见嫂子来到一张山河图的屏风前,毫不犹豫的拿出剪子将画屏的一角剪了下来。 剪下来的布料宋九将之放到了先前阿金给的香囊之中。 荣义看着她忙活,见状忍不住问道:“你想利用香囊报仇?” 宋九掀眸看了小叔子一眼,面色平静的说道:“莫问。” 还不让问了,依着荣义的性子,直接一刀结果了姓陆的,再杀定北军一个措手不及,仇就报了。 做完这一切,宋九才从院里出来,随即又翻身上马,快速离去。 清晨,下了一夜雪的水乡村里被白茫茫的一片包裹着。 村里人穿着厚袄子出来扫雪,一个个的还在过年的喜悦中。 宋九大清早的披了件白狐裘在身上,来到了二房院外。 那会儿杨冬花正在做早饭,听到敲门声,她一脸疑惑的出来开门,就见门外的三弟媳,这就欢喜的邀她进屋吃早饭,左右她一个人在院里吃着也是没滋没味。 宋九陪着二嫂进了厨房,一边帮着二嫂添柴,一边说道:“二嫂,我还有一事想要你帮个忙。” 杨冬花想也没想的应着。 宋九笑看着她,她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儿呢。 宋九请求二嫂帮她取油灯上的油烟,这种要求头回见,不过每次油灯罩上的油烟着实厚重,她从上头刮点儿下来就是了。 杨冬花性急,这就要去取油灯来,宋九赶紧制止,她从怀里拿出一小块棉布,叫杨冬花收集这几日油灯上的油烟,刮在这棉布上,过两日再交给她,她要的量有些多,实在不成,去村里头找几家一起刮一刮。 杨冬花还真没有遇上这种要求的,见三弟媳一脸严肃的样子,想来她也不会告诉自己情况,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杨冬花这就同意了。 宋九在二房院里吃过早饭后才回去的,之后杨冬花就从小卖铺里抓了几把瓜子放在口袋里,去村里头窜门子去,也好给三弟媳刮油烟。 才从城回来的宋九又收到王守来的信,原来是他给王府晋王妃送去了春衣,也按着她的吩咐在春衣上熏了香,只待晋王妃闻到新衣上的熏香,就会头晕眼花,不会造成伤害。 至于送春衣后,王守来在小侧门等着宋六的回话,本以为会接走主仆二人离开安城,没想到却等来侍女传话,主仆二人不打算离开王府,还叫王守来不必操这份闲心,她们在王府里过得很顺心,是不可能离开的。 王守来问还要找机会进王府劝说宋六主仆么? 宋九看着信,心头郁郁,宋六竟然不领情,她想留下就留下吧,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让她惦记那就不惦记。 此时安城王府西院里,打听东院情况的婆子脚步匆匆的过来禀报,前头主母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听说今个儿就请了好几位大夫入府,连府医都束手无策。 陆英美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笑容,心头也是震撼,想不到这些屏风竟然有这么大的用处,就是不知上头那位得到这些屏风拿来做什么呢?她要谋害谁呢? 不过她过了一手,顺手又不知不觉弄死小裴氏,从此王府便是她说了算。 打听的婆子又说前头东院似乎把院里院外的油灯蜡烛都给换了,听说东院小侧院的宋氏给主母送去了一颗夜明珠,主母的病情似乎有了缓解。 陆英美听到这儿,气得不轻,那颗夜明珠正是她那不成器的儿子送给宋氏的,结果宋氏将东西送到了小裴氏手中。 屏风放在小裴氏的屋里,只得用些日子,便能不知不觉杀人于无形。 如今小裴氏得了夜明珠,岂不是被她寻到了破解之法? 陆英美在书房里来回的走动,突然脚步一顿,想起了京城奇墨斋的墨,她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王府为着元宵酒宴而大肆采买,便是东院都听说了。 一直躺在床上脑袋有些发晕的小裴氏,今日请了神医牧心过来看病,自打前两日突然晕倒开始,她便一直感觉到不适,莫不是染上了伤寒,可是又有些不同,请了那么多的大夫以及王府的府医,都不曾瞧出来她是什么病。 牧心的目光落在小裴氏的春衣上,春衣的外头穿了件厚重的袄衣,牧心很快收回目光,接着替小裴氏把脉。 正好此时齐嬷嬷带着下人一脸欢喜的过来,下人的手上端着两盒宝墨,墨盒上印着奇墨斋三个字。 齐嬷嬷就知道主子喜欢好墨,果然小裴氏看到后心情好了不少,问是怎么得来的,齐嬷嬷说今日去书铺买墨的时候遇上了京城来的商人,对方手头紧张,便将自己的好墨让出两盒。 牧心不动声色的朝那奇墨斋三字看了一眼,内心叹了口气,这王府后院就不能消停,这哪是京城里来的商人手头紧张,这明明就是陆侧妃故意送到东院来的。 牡丹香的屏风,若真是陶三娘绣的屏风,现在再加上这奇墨斋的墨,晋王妃必死无疑。 牧心很快看到屋里放置的一颗夜明珠,便更明白是什么原因了,陆侧妃这么多年了还想取而代之,她是真不懂王爷的心思。 牧心这就收手,收拾药箱准备走了。 小裴氏主仆二人才发觉,放下墨问牧心病情。 牧心笑道:“王妃若是相信老夫,便按着我的方子煎几服药吃吃即可。” 很快牧心将一张现成的药方送了过来,结果主仆二人看了一眼,这哪是什么治病的方子,这明明就是妇人气血亏虚的方子,小裴氏没少喝。 “牧心,你这是……” 小裴氏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 第457章 烧了毒屏风 牧心却是意味不明的看了小裴氏一眼,说道:“刚才替王妃把了脉,王妃最近容易动怒,还是先喝几服养养,其他啥事也没有,只是这药方万不可流传出去,煎药之时也得可靠之人守着。” 小裴氏立即明白牧心是什么意思了,所以她这不是染伤寒,而是有轻微的中毒,再看牧心的意思,此毒并没问题,只是背后之人这么害她是何用意? 牧心这就背着药箱离开了,不想被王府的人认出来,牧心从倒夜香的小门出去,一身布衣的他往人群里一钻,就完全认不出来了。 夜里,小裴氏喝下补药,竟然睡沉了过去,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好眠。 齐嬷嬷不忍打扰主子,也正好安排院里的下人,免得走漏风声,于是齐嬷嬷出了屋。 就在守夜的齐嬷嬷一走,一个黑影出现在东院,黑影快步来到小裴氏的寝房,正好齐嬷嬷将下人支使开,倒是方便了此人。 黑影看了一眼屋里的夜明珠,而后站在床边,闻着满室的牡丹香,黑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算着时间,常与这牡丹香的屏风相伴,再加上最近小裴氏四处寻医问药的情况,可以肯定她中了毒。 此人取下风帽,露出蒙面的脸,那双浓眉以及那双细小的眼睛,若是此时宋九在定能认出他来,不正是那日从京城里来的男人么。 胡青看着床上睡沉了的小裴氏,得知其中了毒,他便不必担心了,此毒初时容易晕厥,之后就会失明失聪,人开始产生幻觉,而且全身无力无法反抗。 胡青在床沿坐下,伸手摸了摸小裴氏的小脸,这就是晋王的枕边人,如今却被他摸了,要不是时间来不及,真想尝尝晋王的女人是啥滋味。 “晋王妃。” 胡青竟然想拍醒小裴氏。 小裴氏被他摇醒,看到眼前的生面孔吓了一跳,一脸惊慌的看着眼前之人,很快问道:“谁?你是谁?” “晋王妃,我你也不记得了么?你能看到么?” 小裴氏内心咬牙切齿,脸上却是惊恐,茫然的开口:“你到底是谁?”说完,她的手摸着床榻一步一步往里头移。 胡青看着她小心翼翼挪动的样子,心头一喜,果然中了毒,眼睛已经看不到了,耳朵还能听到。 能听到就好。 “我是晋王妃身边最亲近的护卫,刚才王爷来信,燕北又无粮草了,王妃可否将北地的粮仓打开,给王爷送粮去。” 小裴氏的手指头掐进自己的掌心,心头早已经怒不可遏,脸上却不显,眼睛无神的盯着前方,人显得很混乱。 “北地的粮草,我……我没有。” “不,你有,你在北地还有许多的田产,你可否告诉我,那些地契在何处?” 胡青一步步靠近。 小裴氏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最近会有些中毒的症状,原来在这儿等着她,于是她顺着话问:“有……有些田产,你当真是我的护卫?我怎么听声音不像呢?” “唉,晋王妃多虑了,你尽管将地契交给我便是,如此燕北再也不缺粮草,王爷就要凯旋了。” 小裴氏似乎“信了”,说道:“我有田产,可是契纸我放在了京城王府。” 胡青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小裴氏受惊,连忙用褥子捂头。 真没有想到,契纸没有带出来,看来只能回京城时再寻出来了,于是又耐着性子问道:“晋王妃可知契纸都放王府的何处?” “东院大花园假山的密室之中,那是我的藏宝之处。” 胡青听到这个天大的秘密,脸上大喜,伸手扯开小裴氏捂头的褥子,靠近她小声说道:“你莫着急,等你不在了,陆侧妃便会接掌你的主母之位,这些契纸也将落入她之手中。” 说完这些,胡青又将风帽戴上,人从窗户边翻了出去,而屋外正好在此时传来脚步声,齐嬷嬷过来了。 人走了,衣明珠还是照得满室明亮,原本眼神茫然的小裴氏此时却转动了眼珠子,她连忙从床榻上下来,许是动作太快,头又犯晕了。 齐嬷嬷听到屋里声音不对,连忙跑进里屋,看到主子不仅醒了,还差一点儿倒床下去了。 小裴氏郁闷极了,竟然是陆侧妃打她那些田产的主意,王府小妾跟她争主母位就算了,那都是后院里妇人之间的事。 可如今明知道王爷在燕北没粮草吃着苦头打仗呢,她没想着往燕北送粮草救王爷,反而起内讧,要断了王爷的后方粮草,是要他吃败仗么?没眼力见的东西,堂堂兵部尚书府的嫡女,就这点儿格局和眼界。 小裴氏朝窗户外看去一眼,很快将暗卫叫出来,就见这几个暗卫气喘吁吁的,小裴氏生气的看向他们。 暗卫们却是跪了下去,原来刚才发现有来历不明的人靠近东院,于是找了过去,与对方打了一架,等打完架回来,也正好是那黑衣人离开的时候。 所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能在王府来去自由的,除了西院那对母子,不会有其他人,毕竟半夜进王府,也得经过王府内外几道门,不仅有定北军的人,也有小裴氏守在东院外门的护卫。 可见此人从西院来,自然不会惊动外门的护卫,而且对方还知道她身边有几名暗卫之事,此事只有陆侧妃母子当初见到过。 小裴氏的目光很快落到了这些带着牡丹香的屏风上,所以说她为何这么好心,将陶三娘的遗作交给她。 “齐嬷嬷,把这些屏风搬去院里,当着大家伙的面一把火给烧了。” 小裴氏爱财,但是自己差点儿掉了命,这陶三娘的遗作啥也不是。 齐嬷嬷听令,这就安排人将屋里的屏风搬走,等天亮后,当着外头的下人护卫,一把火将屏风点燃。 西院里,大清早起床便心情奇好的修剪花枝的陆侧妃,听到下人来报,东院主母突然一把火将她送给她的屏风全部点着了,这一下陆侧妃手中的剪子落了地,脸都吓白了。 上头那位要的屏风,她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去给小裴氏用几天,将她弄死后再将屏风转移交给京城密使运回京都去,如此人也杀了,上头那位的任务也完成了。 陆侧妃本以为完美的计划,谁能想到转眼之间被打破,陆侧妃急忙提着衣裙往东院跑。 第458章 傻夫君死了 然而等陆侧妃几人赶到时,那些带着牡丹香的屏风已经在熊熊大火之中,还真是半点不留啊。 陆侧妃站在东院的门口,瞪大了眼睛看着场中快烧完了的屏风,一脸的绝望。 站在廊下的齐嬷嬷看到他们,脸上浮现出笑容,她这就转身进屋报信去了。 屋里躺在美人榻上的小裴氏闭着眼睛听着齐嬷嬷的禀报,心头却是舒服多了,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看来东院也不安全,得加紧防护。 齐嬷嬷也为昨夜之事自责不已,以后定会在主子身边守夜,半刻不离步。 陆侧妃从东院回去后在屋里躺了一日,茶饭不思,整个人都不好了,直到密使回了府,陆侧妃才慌张的起床洗漱,去见密使。 屋里,胡青一巴掌拍在桌上,目光冷淡地看着陆侧妃,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才离开一日,王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不是敢与晋王妃相斗的陆侧妃么,东院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知情,由着这些屏风被烧掉,这一下怎么向主子交代? 胡青面色铁青地看着陆侧妃,指着她沉声问道:“你为何要将屏风送去东院?” 再怎么说她也是王府侧妃,尚书府的嫡女,他一个小小密使算个什么东西,敢指着她骂。 “屏风已经被王妃烧了,你想怎么着?” 陆侧妃一脸严肃的看着密使,反而没了先前的惊慌,她整了整袖口,心思一动,其实她只要将密使灭口,再在安城寻找厉害的绣娘再次绣上这些屏风,弄到这牡丹香,便能交差。 至于屏风的真假,关她何事,一切都得赖在陶三娘的身上,没有毒性,有没有可能是陶三娘根本没有绣出这样的屏风,她也是上当受骗的那个人。 陆侧妃的美眸微微一眯,看得胡青心头一紧,冷静了下来。 “侧妃娘娘说的是,只是你也知道主子的脾气,此事不好交差呢。” 胡青放软了语气。 陆侧妃没有说话,而是手一抬,几名护卫直接将胡青给请了出去,尊称他一声密使,还真把自己当朝廷里的差官了,他算个什么东西,最多是上头那位的门客而已。 再补绣几张屏风倒也不成问题,陆英美还记得屏风上的图案,画出来再私下寻找绣娘,或者陶三娘的唯一传人——梅庄的新庄主宋氏,她的手艺必能以假乱真。 这么说来,元宵节上,此人得留几日,到时候便再给她几日寿命,留着将屏风绣好后再杀。 至于东院里的主母小裴氏,陆英美这一口恶气咽不下去,一切且等着元宵酒宴吧,且让她乐呵几日。 好好的一个新节喜庆,安城的百姓初八开市以来,安城街头就来来往往不少人了,这么热闹喜庆的日子里,街头却出现一匹急促的马,上头坐着的人正是晋王妃手下的密探。 此人原本守住阳城出澧阳郡的官道之上,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截住了一封送往安城的密信。 很快密探将密信送到小裴氏的手中,那会儿小裴氏正看着密探最近的消息,全是关于元宵宴陆侧妃的一些安排,谁能想到被陆氏母子掌控的安城,小裴氏仍旧有自己的眼线,仍旧能知道元宵宴上陆侧妃的一举一动。 只是当小裴氏将密信展开时,她脸色大变,随即身子往后一倒,晕厥了过去。 一旁服侍着的齐嬷嬷连忙上前扶住主子,就见那密信上写着的内容:“燕北战败,营州失守,晋王府嫡公子战死,速派定北将军前往救援,切记,此时立功最好时机,晋王虽重伤,却有燕北军三万坚守,可以一博。” 落款处的私印,齐嬷嬷看一眼后惊了一跳,那是朝阳长公主的私印,所以陆氏母子是长公主的人。 到底是在京城里待了这么久的齐嬷嬷,她赶紧将密信烧了,而后扶着主子回床上躺着去了。 *** 水乡村祖宅里,宋九用手帕捂住鼻子,随后将阿金给的香囊层层包裹住,没有半点气味传出,她才将香囊藏在怀中。 院里正在劈柴的荣义不由得放下斧子,朝主屋看去一眼,嫂子进去好一会儿了,她到底在做什么? 刚才二房杨氏来了院里,一脸神秘的将一包东西层层包裹着送到嫂子手中,又是什么东西这般珍贵? 荣义正疑惑间,一名暗卫突然现身,荣义立即收回心神,面色严肃的看着暗卫。 “公子,牧心传话来,还请公子快快入城一趟。” 这是出了什么事? 荣义不想嫂子忧心,这就放下斧头,再次朝主屋看去一眼,随即离开了祖宅。 从屋里出来的宋九发觉院里静悄悄地,宋九来到柴房寻找,没寻到小叔子,柴劈了一地也不收拾,宋九只好将柴房里收拾好。 这么过去半日,宋九在厨房里做好午饭,本以为小叔子也该回来了,谁知人不知所踪,宋九心头郁闷,这是把这院子当客栈了,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等会儿他回来,非得好好说说他不可。 宋九吃完午饭,记起酒窖里的酒,宋九这就打开酒窖的门朝里头望,只见里头码好的酒坛子,除了先前小叔子偷拿的两坛子酒,似乎也没有少,还好小叔子事后没有再偷喝,不然她不好向公婆交代。 宋九将地窖的门关上,这就从院里出来,朝村头望去一眼,又看了看山头,心情还是挺沉重的,再过两日就要元宵节了,这一次酒宴他们一家能不能平平安安从城里回来? 宋九的手按在怀中的香囊上,陶三娘的仇她一定要报的。 夜里,宋九刚躺到床上,就听到院里有了动静,宋九连忙起身。 祖宅院里,荣义背着手站在廊下并没有进屋,他抬头看着明月,神色沉重,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眼底的泪花。 荣义不知道要怎么跟嫂子交代,他母亲的密探截住了从京城里送往安城陆氏母子的密信,正是朝阳长公主亲笔所写。 密信中显然是长公主给陆氏母子报信,想调走定北军去往燕北,而让荣义不知所措的是大哥战死在燕北,父王负伤而逃,营州城失守。 母亲得知消息后气晕了过去,牧心一直守在床边。 第459章 她不能死,她要找回傻夫君 荣义去过一趟,他更不能现身,便是身边的齐嬷嬷都被支开了,可是母亲一直不醒。 牧心担心他娘接受不了,毕竟晋王府嫡子早就死了,突然在这个时候儿子并没有死,还在燕北打仗,王爷竟然瞒了王妃这么久,王妃再一次看到儿子已死,谁都受不住,他娘也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妇人而已。 若是不知道此事就算了,知道了这事便是二次伤害。 可是于荣义来讲,如今在燕北死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大哥,是他强行将大哥弄走的,也是父王努力将大哥留住的。 大哥顶了他的名在燕北立战功的时候,所有功勋都落在他的头上,而今大哥战死,他却苟活于世,他要怎么向大嫂和孩子们交代? 荣义就这么站着,他内心愧疚,也痛恨自己的这副身子,动一下内功就会虚,他上不了战场,却享受着大哥本该有的安宁生活,他这是鸠占鹊巢,他该死,他哪能配得上这份安宁。 本就是泞泥中人,他为何要给大哥一家带来风雨。 荣义一拳砸在圆柱上,手背受伤吃痛,却不及他心底的痛。 却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小叔子,我夫君怎么了?” 荣义震惊的回头看向嫂子,他刚才只是内心烦躁,并没有将内心所想说出来,所以嫂子怎么就知道了大哥的事? 荣义连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将受伤的手藏在身后,平静的说道:“大哥没事,在燕北打仗呢,再说隔着这么远,我也不知大哥的情况。” “不过前不久还听说大哥立了大功来着。” 荣义话还没有说完,宋九却走近几步,漆黑的眸子含泪盯着他,再次问道:“我夫君他到底怎么了?” 荣义有一种被大嫂看穿了的感觉,自己每说的一句话谎话,大嫂似乎都能知道,他竟瞒不过大嫂,他的表演是如此的拙劣,连事儿都藏不住。 一向不善于撒谎的荣义终于忍受不住,他轻叹一声,眼角的泪落下,他赶忙抬头望天,随即说道:“嫂子,你别激动。” “嫂子,这一辈子我荣义用命来还你,我会像大哥一样护住——” “我夫君是战死了么?” 宋九抓住荣义的袖子,生气的问着。 荣义知道瞒不住了,他也不能再瞒了,只得点头。 宋九一巴掌甩在荣义的脸上,含怒说道:“我夫君明明在水乡村待着好好的,他会功夫,他会打猎,他勤快,他会种田。” “我们一家过着平静的日子,他读过兵书但他没有上过战场,他没有你们的大道理,但是他孝顺父母爱护妻儿,你们非得逼着他上战场。” “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没有经过我公婆的同意,甚至到现我公婆还蒙在鼓里,你们让一个生活中本来就犯傻的人强行上战场。” “你们只顾着自己的生死,你只顾着你身体不好上不了战场却让他顶替了去,你们何其自私。” “说什么是晋王府的儿子,不过是你们利用的工具,我夫君吃过你们晋王府一粒米么?他长这么大,除了身上流着荣家的血之外,他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当初没有我公婆将他养大,你们荣府还会有这个儿子么?你们自私自利,强行将我们夫妻分开,还让我家傻夫君克死异乡,冤魂都回不了故里,你们不配做他的亲人。” “还有你,现在就滚出我家,你身体不好要养伤,关我们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什么人也不是,滚。” 宋九抓起墙角的扫帚就朝荣义打了过去,荣义看着激动的嫂子,任由扫帚落在身上,他没有动。 是呢,她一个小妇人怎么打过得他一个大男人。 宋九气得将扫帚扔了,随即进厨房提着菜刀冲出来,荣义看了一眼菜刀也没有动,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甚至脸上还有种解脱,死在嫂子的刀下也好,这样她就能消气了。 菜刀劈下来的时候,暗中的护卫忍不住了,一个个提着个心就要跳出来,没想到最后菜刀劈歪,一刀劈在旁边的圆柱上。 宋九双手握着刀柄,眼泪哗哗往下落,她盯着眼前这个一心求死的小叔子,心如刀割。 但凡他反抗一下,她就真的劈死他算了,可是他不反抗,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到底是相处了这段时间,宋九狠不下心来,只得松了手。 宋九指向院门,“你出去,现在就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我不会走的,越是现在,我越是不会走,以后我荣义这条命就是嫂子的,嫂子要了我这条命,我就给你,我不会反抗。” “若是嫂子下不了杀手,那就留下我,我给你和孩子做牛做马,我用余生替大哥照顾你们,什么王府世子,我从来就不稀罕。” “大哥替我上战场,就没想到让大哥立下的功勋算我头上,错就错在我生在晋王府,错就在错在我们都有一对这样厉害的父母。” “父母之命不可违,嫂子,我没有选择,我没有办法,但是大哥这一次去燕北一事,是我的自私,是我动的手脚,我的确该死。” 小叔子不走是吧,那就她走,宋九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小院,她想不清,都说她这人有好运道,初嫁任家时,家里喜事连连,婆母说她自带嫁妆嫁进门的。 可是为何她这么好的运道却没有照拂到傻夫君身上,不,她不是好运道,她是克夫,她才是那个霉运连连的人。 宋九一口气跑进山中。 黑暗中,坐在石头上,她抱着身子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更不惧山中的野兽,就算野兽吃了她,那就死吧,跟傻夫君一同死了。 可是一想到即使她死了,她的魂魄也只能停留在水乡村,她连澧阳郡都没有出去过,她怎么寻得到燕北的方向。 那她岂不是要跟傻夫君连魂魄都见不到了? 宋九瞬间惊醒,脑子也清明了些,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石板上,内心悲伤,但是心头却有了个念头,她要去燕北,寻回傻夫君的尸骨,然后再跟傻夫君一同合葬。 黑暗中,老树上,荣义站在茂叶丛中,目光紧紧的盯着石板上坐着的嫂子,嫂子不回去,他也不回去,两人就这么的在山中守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宋九抹去眼泪起了身,这就往家中走。 第460章 要不咱们一家赶紧逃吧 回到祖宅里的宋九洗漱一番后她没有停留,随即去了村里,来到任家小院。 荣义一直跟在后头,不知道嫂子到底想做什么? 宋九来见公婆,一进任家小院,就闻到满院的饭菜香。 任老头在柴房里劈柴,任婆子刚把早饭弄好,这会儿系着围衣从里头出来,见老三媳妇来了,立即朝她招手。 “来的正好,一起吃早饭。” 任家小院仍旧是这么的温馨,公婆什么也不知道,原本想说出一切的宋九这一刻看着一脸笑容的公婆,硬是说不出话来。 荣义知道嫂子的用意,他立即跟了进来,很快来到宋九的身边,看着任家两老的就叫爹娘。 任婆子看向老三,不免有些欣慰,老三自打娶了媳妇,没看到他犯过傻,最近几月更是感觉他变聪明了许多,果然还是媳妇娶得好。 “老三偷喝地窖的酒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任婆子朝小儿子看去一眼,严肃中又带着几分宠溺,显然并没有要责备三房的意思。 荣义不知道怎么接话,任家人越是对他好,他越是对不住大哥。 宋九两人在八仙桌前坐下,任婆子端来两盘菜,一碗炒鸡蛋,一碗红烧肉,瞧着公婆平素的伙食还挺不错的,只可惜宋九根本吃不下。 在任家两老的劝说下,宋九两人勉强吃下一碗饭。 宋九帮着收拾碗筷的时候,再也没忍住,看着灶前忙碌的婆母,说道:“娘,我们离开澧阳郡吧。” 任婆子惊讶的抬头看向宋九,她想歪了,定以为宋九担忧元宵宴的事,于是说道:“元宵宴的事,你们莫怕,我有办法应付。” 宋九原本想将傻夫君的事告诉公婆,可是她不忍心公婆也跟着伤心,便想着带着任家离开澧阳郡,寻一处安全之地安置好,宋九再带着两孩子往燕北去。 两孩子会御兽,想必母子三人在一起,或能平安到达燕北,替丈夫收尸,再带回家乡,如此她在这世上也没有遗憾了,将两孩子托付给公婆,她也能安息了。 若不是这个想法支撑着,宋九昨夜就不想活了。 任婆子见老三媳妇一脸忧愁的模样,心底也有话藏着没说,任婆子见得多了,可底下的儿子儿媳妇却一直待在安城,守着这小小一片天地,不能跟外头那些权贵比的。 于是任婆子放下手中的活计,接着说道:“元宵节上,你们几个都看我的眼色行事,咱们只要小心些,不必担心,总不该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吧。” “王府还是讲规矩的,何况府中还有那位在,你们大可放心。” 宋九知道婆母内心所想,上次派公公出门,就是联系了晋王府在首府阳城安排兵卫,他们都被公婆带来了安城。 只是宋九担心的不是元宵宴,而是她得马上要去燕北了,不然时日一长,恐怕尸骨都寻不着了。 宋九上前拉住婆母的袖口,“娘,这一次可否听我的,我们一家人离开澧阳郡,田产钱财都是身外物,咱们寻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只要有手艺,到哪儿都能赚钱,咱们家以后再买地,也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 任婆子看着老三媳妇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问道:“老三媳妇,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九很着急,她要把傻夫君的事说出来么? 就在这时,门外的荣义接了话:“娘,我去城里打探过了,王府内外全是景公子的人,城里那位也被他们软禁。” 任婆子一听,惊了一跳,她妹妹可是晋王妃,竟然被个侧妃和庶子给软禁了?难怪老三媳妇心神不宁,非要一家人赶紧走。 “那咱们现在走,不会被王府的人发现么?” 任婆子不淡定了,一家老小,可不能开玩笑的。 荣义再次接话,“咱们今夜就走,越快越好,只要离开了澧阳郡,咱们就安全了。” 任婆子看向老三,老三是真的变聪明了,现在看着要不是知道老三以前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以前犯过傻。 对上三房夫妻期盼的目光,任婆子心痛的点头,这是她跟着丈夫隐居乡下置办的家业,好不容易过上了舒服的日子,又得离开了。 “那就走吧,我这就叫你爹入城一趟,把老大叫回来。” 宋九松了口气,总算这小叔子还算有用,没有揭穿她,反而帮了她,所以他也是希望他们一家离开澧阳郡的吧。 等出了澧阳郡,宋九就得想办法甩开小叔子,带走两孩子往燕北去。 任婆子这就出门叫任老头赶紧入城一趟。 任家几房都得听公婆的话,即使大哥舍不得城里的木器行,即使二房舍不得院中的小卖铺,他们也得赶紧收拾,带上细软和值钱之物,连存粮都不要了,夜里轻装上阵。 宋九当天下午就进了山,来到竹园前,宋九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南夫子说起此事,就发觉竹园里没有孩子们的读书声,也不曾见到她弟弟,只有南夫子独自一人坐在花厅里煮茶。 宋九身边的荣义也是觉得奇怪,难不成南宫阳已经算出他们今天有事会来? 南宫阳看着两人进了花厅,这就看向荣义,说道:“还请大公子在外头稍等片刻,我与任夫子说几句话。” 南宫阳竟然支开他?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知道的? 荣义朝大嫂看去一眼,宋九点了点头,荣义只得出了竹园。 在南宫阳的邀请之下,宋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南宫阳给宋九斟了一杯茶,这就说道:“等会儿夫人就将孩子们带走吧。” 不愧是钦天监的人,竟然知道她的来意。 宋九应下,瞧着南夫子还有话要讲,可是他却许久未开口,于是宋九面露难色的问道:“还有一事想求南夫子帮忙。” 一身青衣道袍的南宫阳掀眸朝宋九看去一眼,说道:“可是问此番出澧阳郡会不会顺利?” 宋九能听人心声,那是个意外,可是南夫子却是一眼将她看穿,不愧是神算子,于是点了点头。 南宫阳轻笑出声,“此番出澧阳郡能不能成,我姑且留个悬念,不过我有一事想问问夫人。” 宋九心头一紧,等着南夫子相问。 第461章 宋九一家逃离安城 南宫阳这就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你们任家没有安全之地能落脚之时,你们是否会入京城?” 宋九刚想要说绝不可能入京城,在她想来,即使躲祸去边城都不可能去京城,没想南宫阳抬了抬手,“莫急着回答。” “孩子是你生的,你的两个孩子当中有一个是天下的贵子,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你即使带着他离开澧阳郡,接着隐世也好,藏于山中也好,最后他们还是会按着既定的天命而有所作为。” “你拦不住,而随着两孩子慢慢长大,天下局势便会有大变化,此时的夫人,是选择视而不见天下百姓受祸乱之苦,还是挺身而出,将孩子交出来?” 宋九震惊的看着南宫阳,所以她不管将孩子藏在何处,最后都会按着命中注定成为天下的贵子? 南宫阳再次给宋九添了茶,面色平静地说道:“竹园我会留下,我也会住在这儿,就等夫人和贵子平安归来。” 什么意思?这是说任家此番离开澧阳郡是不可能成功的么? “南夫子,你是说我们这一次走不出澧阳郡?” 南宫阳看着宋九,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笑而不语。 “夫人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夫人是聪明人,只要想明白了老夫的话,你就能看清眼下的局势,就不会被局势所困。” 宋九的心如死灰,她哪能顾得了这么多,她心里只惦念着傻夫君,何况她庄户出身的农家女,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她只是比一般人谨慎一些,心思更细腻一些而已。 宋九从花厅出来,就看到弟弟宋来喜带着几个孩子刚从山中采草药回来,此时正好站在小叔子的身边,这会儿全部看向宋九。 这些孩子在竹园里不仅是学道术看风水,也要学医识药草,还要识字读书算术,样样都得精通,是一刻也没有闲着的。 几个孩子看到宋九,欢喜的跑过来了。 双胞胎两孩子一左一右的抱着母亲的腿,仰着头看着母亲,“娘,舅舅说你要将我们接下山去?” 想不到弟弟也算到了,宋九朝弟弟看去一眼,她跟任家人走了,那以后安城只留下了弟弟和母亲。 好在当初弟弟拜了南夫子为师,想必真出了什么事,也能得到南夫子的照拂,只是以后姐弟之间再也见不到面了。 人海茫茫,各自安家,老死都难得再见一面。 “来喜。” 宋九忍不住喊了弟弟一声。 宋来喜像是知道姐姐意思,在刚才看到姐姐时,他的眼眶里就有了泪花,此时被姐姐叫过来,他抹了一把眼角,说道:“就像当初二姐离开宋家时一样,我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二姐的。” “没关系的,只要二姐将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即使以后难得再相见,我们彼此也会记着,一辈子的亲人。” 宋九摸了摸弟弟的额发,才十一岁的弟弟,长成她这么高了,将来定是个高大个,还没有长开就一表人才,将来定能吸引不少姑娘家的目光。 “来喜,你带着母亲好好跟着南夫子,南夫子去哪儿,你们就去哪儿,莫惦记我和宋六,我们不会拖后腿。” 宋来喜含泪点头,看着仰着头左看右看的两个小家伙,宋来喜感叹,可惜与外甥和外甥女相处的时日不长,将来大概是要忘记他这个舅舅的。 宋九带着孩子们从山中回来,回到祖宅,立即开始收拾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天还没有黑,宋九坐在屋里,想起先前提起的任家祖宗流传下来的酿酒方子。 这些年住在祖宅,总是忙忙碌碌的,就没有好好寻找过,如今要走了,得要不要寻一寻,万一寻到了,任家酿酒的手艺也不会失传。 宋九这么想着,便在宅里翻找了起来。 坐在屋顶上的荣义看着院里忙碌的大嫂,不知她在寻什么。 直到天黑了,宋九也没有寻出线索,心头不免有些遗憾,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相必手艺也彻底失传了,真是愧对任家的祖宗,没能早点寻一寻。 半夜三更的,任家人赶着牛车轻装上阵,就这么悄悄摸摸的出了水乡村上了官道。 不入安城,直接往府城方向走,再出了澧阳郡地界,他们一家就安全了。 宋九坐在牛车上顾着两孩子,看着前头赶车的小叔子,宋九突然发现她竟然对水乡村并无留恋,心里惦记的始终只有她家傻夫君。 二房杨冬花带着女儿坐在公婆赶着的牛车上,朝旁边大房的牛车看去一眼,心头五味杂陈,忍了一路最后没忍住,突然开口相问:“爹,娘,若是我夫君从燕北回来了,他要去何处寻找咱们?” 赶车的任老头手中动作一停,心头悲凉。 一旁的任婆子心头也不好受,只得劝道:“我留了封信在小院的书房里,广江要是回来,他寻到信就知道什么原因了,定会寻到我们的。” 杨冬花听了,心头仍旧不能平静,看着一路倒退的两边树林,想起娘家父母,离开澧阳郡以后,她今生都不得回来孝顺父母了。 这一年来杨冬花带着娘家大哥开小卖铺,那进货的渠道也知道了个大概,能安分守己开铺做生意,将来一家人大概也不会过得太差。 想归想,杨冬花还是想娘家父母的,任家要逃走,连给娘家传个消息都不能,以后想起来心头都不是滋味儿。 那边大哥大嫂一家也是面色愁苦,沈秋梅也想娘家人,离开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以前在时,一年见一回还被娘家人嫌弃,沈秋梅还不想回娘家,现在走了,又舍不得了。 离开了安城的地界,来到去往阳城的官道,此时天已经亮了。 赶了一夜的牛车,任家人都很辛苦,寻了一处树林子,一家人休息,简单的吃了干粮,也将牛给喂饱。 坐牛车走得慢,而且也难走远,可是庄户人家又怎么可能坐马车,真要是坐了马车,一家人还没有出澧阳郡,半路被查了,更容易招人耳目。 任家人休息好了,接着赶着牛车走,倒是走在官道上不是很显眼,毕竟所有进城的庄户都是这样赶着牛车去的。 宋九靠在板车上,看着两孩子一脸好奇望着两边的景致,对于孩子们,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呢。 前头牛车相隔有些距离,荣义也开始说话了,他看一眼紧张的嫂子,安慰道:“莫怕,我安排了人在澧阳郡地界,三日的路程,出了地界,咱们就安全了。” 宋九点了点头,她怀里有一个香囊,那是她准备给陶三娘报仇的,可是现在她报不了的,她得去寻自己的丈夫。 宋九愧对自己的两任师父,是她们教导自己刺绣,可是连师父的仇都报不了。 只是任家还没有来到澧阳郡的地界,就在当天的夜里,他们一家在林中扎营休息的时候,就被一伙人给包围了。 第462章 真的有人要杀他们 来的人个个蒙了脸,身穿黑衣,趁夜而来,似乎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夜里才现的身。 荣义起身摸出腰间的软剑,没想这些黑衣人却取下了面巾,领头的那位直接朝荣义跪了下来。 “奉王妃之令前来搭救任家人,还请大公子息怒。” 荣义皱眉,这些人仍旧把他当成任家的傻老三,只是母亲得到消息晕厥在床上,怎么会发现任家人要离开的。 荣义问情况,这些人也不瞒着,他们早在安城之时就发现了任家人的举动,只是一路追随,不确定他们要去哪儿,毕竟这风平浪静的时候,任家怎么突然要离开澧阳郡。 这些人显然还不知道燕北的消息,也对,只有就近的几位知道,他们不过是王妃安插在安城的暗探,所有进出城门的人都在他们的眼线下。 领头兵拦住任家人的原因是他们万不可以离开澧阳郡,就昨个儿他们离开安城的时候,便有一队兵马跑前头去了,直到晌午时分才发现,他们便是王府景公子的安排。 定北军将澧阳郡所有出口守住,而在澧阳郡地界出城之处,埋下了火药,只要任家人离开澧阳郡,任家人一个都不能留。 荣义听到这话,脸色极为难看,他派去的人竟然没有传来消息。 这些黑衣人交出王妃的亲笔信,就是怕任家人不相信他们。 荣义不相信荣景竟然敢在澧阳郡只手遮天,看完母亲的信后,他夺过领头兵的马翻身而上。 夹在任家人中间的宋九想也没想的也抢过一旁兵卫的马翻身上了马。 “嫂……你也要去么?” 荣义差一点儿当着任家人的面露馅,连忙改变了口气。 宋九点头,她在兵书上看到过火药的描述,但是她头一回见到的时候,是她跟傻夫君在王府时跟荣景打了一架,他们逃走时用了火药。 宋九知道燕国有个神机营,专门研制这些火药和兵器。 任婆子见老三媳妇竟然会骑马,一脸不可思议。 宋九回头看向公婆,想要开口请求,任婆子却是抬了抬手,“去吧,小心些,老三可得照顾好你媳妇。” 荣义应下了。 任家其他人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各骑一马快马加鞭的跑远了。 沈秋梅感叹道:“三弟媳会骑马呢?我连马都没见过几次,她倒是会骑了。” 任广田也是好奇,便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骑马。 这边宋九跟在荣义身后,马的速度不输他,紧跟其后还能跟他搭上话。 荣义看着眼前的大嫂,真无法想象是前天那个哭着差点儿寻死的女人,大哥能娶上这样一位强悍的媳妇真是难得,在庄户家里更不可能。 荣义不想嫂子太过劳累,放慢了些速度,两人并肩而行。 跑了一夜的马,很快就来到澧阳郡的边界,此地有处三岔口,只是两人远远地看着三岔口而没有靠近。 先前那些黑衣人也相继追上了两人,领头兵指着前方说道:“上一次景公子被人端了一处哨岗,除那处之外,这处地界才是最大的暗哨。” “莫看这山岔口静谧,实则此处暗藏凶险,这两日的走商队皆不可出府城,就是专门等着大公子一家人经过的。” 荣义眼神凌厉地盯着前方,手握紧着缰绳,他还没有报仇,庶兄便想到要杀了任家人。 三人才蹲守了一个时辰,前头果然有了动静,有位砍柴的小伙东张西望的从三岔口经过,显然是在打探情况,不过他走路的方式很奇怪,明显避开了几处地方,走的也似乎是阵法。 荣义看出了名堂,喃喃自语道:“七步阵,是打仗中最普通的阵,可是用来对付庄户出身的任家人却是绰绰有余。” 破除七步阵也不难,可是有暗中人盯梢。 荣义下了马,就想过去打探打探,宋九立即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荣义想也没想的拒绝了,大哥已经出事了,他绝不容许大嫂再次冒风险。 宋九此刻面色坚定的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对面三岔口到底藏着多少人么?我或许能找出他们来。” 荣义一脸疑惑的看向她,宋九看了小叔子一眼,这就往前头走去。 黑衣人也相继跟上,却是护着两人的。 隔着三岔口不远了,宋九突然停下脚步。 荣义奇怪的看着她,“尚未到呢,嫂子要不留在这儿。” 宋九却拉住了他的袖口,蹲在草丛里没作声,几人只得跟着她蹲了下去。 没多会儿宋九拿出树枝在地上写字,几人看着她,莫不是她发现有人埋伏? “我们中计了,被包围了,他们分东西南三面进攻,想将我们赶往北面的三岔口。” 荣义一脸惊奇的看着宋九,然而此时容不得他们多想,几个黑衣人更是憋着呼吸,手握在刀柄上,一触即发之势。 宋九写完这些字,抬头朝三岔口看去一眼,接着在地上写,问小叔子七步阵怎么破? 荣义也拿树枝写下几字,黑衣人跟着王妃离开京城,只是王妃身边的密探死士,还真没有上过战场,不懂战场上的阵法,这会儿大公子写下来,他们也纷纷记下。 原来破了这阵这么容易,只是小叔子不教她,任家无一人能懂,对方是算准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她家傻夫君已经跟小叔子互换了身份。 宋九再次抬头看向前方三岔口,很快她的目光停留在三岔口西北方向的小树林,随即在地上写下:“小树林里会不会就是暗哨?” 荣义立即看向西北方向的小树林,那儿老树茂盛,藏在小树林之后还有一处山坡地,并不高,却不曾见到哨岗放风的高塔,反而光秃秃的坡地。 或许那儿真的是暗哨之处,黑衣人也纷纷看过去,却无人摸得准,即使王妃早有暗探安插在边界,后来定北军一来,一切都乱了,暗探们也不敢露出马脚,就不能处处都能监视住了。 只有荣义却是肯定的点头,这让黑衣人都很惊愕,大公子怎么这么肯定,怎么说大公子是主子流落在民间养大的,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第463章 顺手烧了粮仓 就黑衣人质疑的目光中,宋九想也没想的起身,直接露出整个身子往前头跑。 荣义见状也不落后,跟了上去,黑衣人不得不跟着走。 原本呈包围之势埋伏在暗中的定北军一下慌了神,有人冒出头来。 黑衣人中有人回头望了一眼,还真被说中了,对方早就发现他们来了,今个儿一场恶战免不了。 宋九按着小叔子教的破阵之法,脚步飞快的从三岔口跑过去,庄户出身的女子,在山间田野跑步那都是飞快的。 有时候挑着担子在下过雨滑溜溜的田埂上还能健步如飞,也亏得操练出这力气和本事,这一刻倒是救了她的命。 要破阵轻功都没用,不然上战场一个个飞天遁地的,直接招募江湖游侠去打仗得了。 这么一看,几个黑衣人竟然难以追上一个庄户女子。 宋九跑得快是趁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这些反应过来的时候,漫天飞来的箭打的全是黑衣人,还有故意落后头保护嫂子的荣义。 几人会功夫,拿出兵器断后,宋九却只顾着逃了,一口气跑进小树林不敢动了。 荣义带着黑衣人毫发无伤的跑进小树林时,果然看到树林里正围坐着数名定北军,几人一个照面,这些定北军竟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 只是荣义几人哪会让他们有还手的机会,心头那股子憋屈劲都冒出来了,虽说他要养身体,但是今个儿他顾不上了,必须大开杀戒。 而随着荣义一同进来的还有他的暗卫。 凭空出现的暗卫着实让黑衣人吓了一跳,大公子身边竟然有这么多人保护,他们咋没有发现呢? 小树林里传来打斗声,也有哀嚎声,而七步阵外追来的定北军听到声音就着了急。 毕竟人都派去守三岔口了,就差将任家一个瓮中捉鳖,哪能想这几人先闯了过来,还懂得破阵之法,简直是气煞人了。 守着暗哨的定北军自然不会少,只是都在七步阵外,这么一着急,数人急闯七步阵,倒是慌乱中自己的人引爆了火药,转眼三岔口成了一片火海,瞬间烧伤了不少定北军。 小树林很快被火势殃及。 荣义见状,想也没想的一把提起宋九的衣襟,飞身而起,往山坡上逃。 宋九就被小叔子这么单手提着,脚不沾地的在山道上飘荡,脸都气红了。 黑衣人断后,暗卫们又隐了身不见了。 直到荣义翻过山坡,看到山坡另一边的哨岗,还有这些定北军的秘密营地时,他才停下了脚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底下,直到宋九生气的扭动着身子,荣义才反应过来。 宋九的脚着了地,头发却成了鸡窝,衣裳也不整,脸色惨白,人狼狈至极,她恶狠狠地盯着小叔子。 荣义心头一惊,才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刚才情急之下,荣义的确出手救了大嫂,但是他本能的对女人有些排斥,何况又是叔嫂,更是于礼不合,他才出此下策。 宋九整理着衣裳,正要说几句狠话,荣义突然开口:“瞧,定北军的藏粮之地,倒是被我们无意中寻到了。” 突然调来这么多的兵马,粮草是个问题,想不到藏在这山坡之下,而前头的却是接连在一起的山峰,周围恐怕数十里无人烟。 荣义不想嫂子责备自己,只得赶紧转移话题,“若是将定北军的粮仓一把火给烧了,不知定北军还能在澧阳郡待多久?” 宋九这一下也顾不上旁的了,想到对方将任家人全部弄死的心思,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既然被他们发现了,哪有放过的道理。 几人这就摸了过去。 没想到偌大的山谷营地里,竟然守卫兵并不多,在宋九的观察之下,才知营地里的兵正好被调走了,而这些兵正是王府庶子特意藏在这儿。 明日十五元宵节,此时将兵调走,那显然是围攻安城王府,晋王妃危矣。 宋九与小叔子相视一眼,两人不再停留,很快带着人将营地一把火给烧了,营地里藏着粮草也成了火海。 没有这些粮草,小小澧阳郡未必养得了这些定北军,何况还有地方军也需要粮草,一旦用了地方的粮仓,总有一天会被上头的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几人都不敢停留,翻身上马,又往回赶,这一次速度更快,他们必须赶在元宵节回到王府。 当宋九几人赶回小树林的时候,任家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他们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心头不担心不可能,同时也害怕被人注意上,任家人一直躲着的。 宋九从马背上利落的下来,两个嫂子都看傻了眼,什么时候她们也能像三弟媳这样会骑马了就好。 “娘,我们回安城吧。” 宋九欲言又止的看向公婆。 任婆子朝大房二房看去一眼,也明白了老三媳妇的意思,恐怕她妹妹派来的这些人说的话是真的,想要出澧阳郡不太可能了。 任婆子点了点头,家里都是她做主,任婆子说要回去了,任家人没有人敢反驳的。 何况沈秋梅和杨冬花打小在安城长大,没有出过远门,这一走内心也是忐忑难安,对娘家有记挂,不走了那就更好了。 这么赶着牛车回去,那得走到几时,荣义将三辆牛车交给黑衣密探赶回安城,而任家人却是挤在一辆租来的马车上,快马加鞭的往回走。 天黑时,马车停下来,若是赶夜路,大概夜里就能回到安城了。 任家人停下来休息吃干粮的时候,荣义来到宋九身边,问道:“等会儿嫂子要不要骑马?” 全家人挤在马车中,腿脚都舒展不开,瞧着天黑暗了,接下来赶的是夜路,宋九骑马不会引人注意,比坐马车舒服得多。 宋九还没有答话,旁边坐着的双胞胎两孩子眼睛里发着光,圆溜溜漆黑的眼睛盯着自家母亲,恳求道:“娘亲,我们也要骑马。” 马车里着实太挤了,公婆年纪也大了,将两位老人家挤到了角落里。 荣义伸手刮了一下小圆子的鼻子,说道:“等会儿跟我坐一起。” 第464章 小裴氏认出小儿子 荣义一直骑马在前头探路,身边跟着几名护卫,赶夜路身边带个孩子没问题,何况这两孩子还能御兽呢。 这一下小团子不干了,弟弟有马骑,她也要骑马。 宋九摸了摸女儿的额发,只得同意了。 护卫中有人让出一匹马,车队走时,宋九没进马车,而是上了马背。 任婆子看了一眼,扬起唇角,还别说,老三媳妇入任家的门时很是胆小,如今胆大了许多,比两个嫂子还灵活。 宋九带着女儿骑马,羡煞了另外两孩子,两个嫂子也是多看了一眼。 少了三房一家三口,马车里宽松了许多,刚才的轻松转眼也没了,他们再回安城去,就得参加明日的元宵宴,他们一家能不能平平安安的吃完酒宴? 从安城离开到眼下再次回来,就这么奔波了两日两夜,啥也没落到,只落得一身辛苦。 天快要亮时,城门开了,任家人得以进城,随即就去了王府,也来不及回水乡村去。 王府东院里,小裴氏早已经等候在堂屋,看着风尘仆仆的任家人,叹了口气,这一刻小裴氏的目光落在了带着帷帽的“傻大儿”身上。 两次痛失小儿子,小裴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人也没有什么精神,直到看到了任家人,才似乎在眸中看到了一丝欢喜和希望。 任婆子正不知怎么跟妹妹说话,毕竟心头对这个妹妹还是有许多的怨言,一直以来任婆子也不愿意与妹妹和好冰释前嫌,尤其当妹妹来安城几次三番想要跟老三相认的事,更是让任婆子无法原谅。 只是任家人还没有开口,小裴氏却突然咳了几声,连忙用手帕捂了嘴。 宋九听到声音不对,连忙看向主座上的她,就见她匆忙将带血的手帕藏在怀里,这就吩咐下人赶紧去准备饭菜,想必任家人一路奔波也饿了。 饿倒是不怎么饿,就是困得很,刚才马车上摇来晃去的,赶路又急,任家人都没有睡好。 就在这时,堂屋外传来脚步声,牧心提着药箱闯了进来,齐嬷嬷拦都拦不住。 小裴氏见状,挥退了齐嬷嬷,牧心提着药箱面色沉重的来到小裴氏身边行了一礼后,直接开了口:“王妃是不知自己中了毒么?” 小裴氏惊住,她不是思子心切,才气血攻心,她几时中的毒? 然而牧心却没有理会,强行上前把脉。 转眼间堂屋里众人都不说话了。 任婆子更是惊讶的看着主座上的妹妹,心头震撼,以前在平江府未出阁之时,任婆子是府中嫡长女,那些庶妹们跟她和妹妹争父亲的宠爱,没少动手脚。 不过姐妹二人身份在那儿,庶出就是庶出,父亲还不至于糊涂,从来没有宠妾敢灭妻的心思,所以任婆子觉得自己一生还算顺遂,却仍旧不喜欢后宅里的阴私。 而今任婆子看到妹妹,内心很震惊,这王府里都是什么乌烟瘴气,一个侧妃加一个庶子得了势,就敢软禁正妃,还给正妃下毒。 晋王身为一府之主、一家之主,他怎么可以容许?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任婆子内心对晋王无比的失望,倒不如她身边庄户出身的任平,至少身为男人,他懂得一个男人对妻儿的责任。 很快牧心诊完脉,这就从药箱里拿出解药呈给晋王妃,催促她快些吞下去。 小裴氏不敢怠慢,赶忙将解药吞下了。 牧心这才松了口气,朝荣义看来一眼,还是公子再三交代他一定要守在晋王妃身边,公子护送任家人离开澧阳郡直到安全之地,他再回来收拾安城的残局。 便是牧心也没有想到西院那对母子动手这么快,还这么快就得知了任家人的去处和安排,率先对晋王妃下了手。 小裴氏吞下了解药,内心怒火却无处发泄,她嫁进晋王府这么些年,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来到安城了,他们倒是越来越过分了。 小裴氏这就将齐嬷嬷叫了进来,沉声下令:“交代下去吧,西院里的人可以动手了,死一个还是死两个,我也出口气。” 齐嬷嬷领令就要退下,荣义连忙起身,“等等。” 牧心和小裴氏都朝荣义看来。 荣义带着帷帽不必对上母亲的眼睛,也算能骗过去吧,不然将他养大的母亲又岂会分辨不出来呢。 荣义叹了口气,“真到了这一步,王妃如何向王爷交代?” 陆氏母子借着娘家后台硬,无视王府尊卑有序的规矩,下了重手,可是他母亲晋王妃却不能,她只是知州之女,出了事即使父王相护,朝中大臣也必定弹劾。 不仅如此,这一次的事却让荣义内心感觉到不太对劲,依着他对庶兄和陆侧妃的了解,此二人心狠手辣,要杀人的话,能直接一刀了结的,不会下药毒害,毕竟下药还有可能救治回来,再说神医牧心在安城出现过,她应该也会忌讳。 再说这一天一夜,庶兄调走了这么多的定北军,按理要下手,那便已经成事了,又何须再下毒折腾到现在。 小裴氏并没被“傻大儿”劝住,想到王爷,她就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他娶妻纳妾,就不会有今日之局面,没粮了向我求救,纳妾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任婆子听到这话,对晋王越发的失望,内心万分庆幸,好在当初不曾嫁入晋王府,不然她得死多少回了,还是嫁给庄户出身的任平自在得多。 小裴氏这就叫齐嬷嬷立即去办。 牧心这就提着药箱起身,“老夫回茅庐去了,别把我的住处传了出去。” 这是王府后院的事,牧心不想再插手了,等会儿后院那对母子中了毒,指不定来寻他去救人。 堂前无人敢留,牧心这就要出堂屋的门,没想荣义又叫住了他,“牧心,你先别走。” 牧心一脸无奈的回头看向公子,此时不走,等会儿还给西院那对母子解毒么? 而主座上的小裴氏气归气,这会儿慢慢地缓过神来了,她连忙看向带着帷帽的荣义。 什么时候傻大儿一句话可以支使神医,除非是她的小儿子。 “义哥儿。” 小裴氏突然开口,荣义本能的回头看向主座,小裴氏已经激动得不成样,立即从主座上下来,荣义惊得不敢动。 第465章 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宋九立即起身拦在小叔子前头,这个时候要是让公婆得知他们互换身份的事,恐怕得气死不可。 荣义看到嫂子的举动,也反应过来,不能在元宵宴前与母亲相认,这东院里未必安全,万一走漏风声,可就麻烦了。 被宋九拦下了,小裴氏又清醒了些,她看着带着帷帽的儿子,她心底生出悲凉之感,她在期待什么? 难不成傻大儿在边关没了,她就能不心疼? 所以眼前的儿子是老大还是老二,这有什么区别。 这一刻小裴氏似乎也明白了,原来自己不是不爱老大,也不是偏心老二,而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两个儿子,都是一样的重要。 只是当初年轻,生下孩子时得知老大是个傻的,人本能的自私一面,为了自己能胜利进入晋王府并站稳脚跟,就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可是人是血肉之躯,事后多年她内心底其实一直不曾释怀,对老大的愧疚更多,以至于来到安城的时候第一次与儿子相认,会如此的激动,而她也留在安城不愿意离开,也只想多靠近老大一些。 小裴氏的目光从儿子身上收回,看向宋九,这个她曾经不认可的儿媳妇,如今却是一脸感激的看着她。 “辛苦你了。” 小裴氏平静的脸上突然的一句话令宋九有些摸不准,直到听到小裴氏对傻大儿的想法时,她很震惊。 可惜啊,却在她夫君没了的时候,作为生母的她才反省,这样的反省有什么用呢? 生母是这样,生父也是这样,若不是他们,她家傻夫君会战死在边城? 宋九的眼眶一热,替自家傻夫君而不值得,于是语气也显得冷硬,冷声道:“我们家跟你没关系,我夫君不需要,也轮不到你来评判我辛不辛苦。” 小裴氏难受的看了宋九一眼,只得转身回到主座。 荣义透过面纱心痛的看着母亲,他才是母亲辛苦养大的儿子,并不是大哥,他和母亲都愧对任家,愧对大嫂。 宋九两人再次坐下。 任家人在东院里吃了一顿饭,随后任婆子被小裴氏请进书房,姐妹二人相见,想来是有事要谈了。 而正准备休息的神医牧心,转眼就被西院的人请走,西院的管事来到东院外请神医,院里人也没有谁去阻止。 牧心只得听了荣义的意思,先去西院救人。 宋九有些不明白,小叔子来安城养伤的同时,他也是来报仇的,他身子这般羸弱,不都是拜陆氏母子所赐,口口声声要报仇的人,为何又让牧心救人呢? 荣义却在桌前仔细看着澧阳郡的舆图,面色沉重。 宋九见大嫂将双胞胎两孩子带去休息了,她来到小叔子身边,小声问出了口,“这仇还报么?” 今晚元宵宴,她或许还能帮上忙,宋九的手摸向怀里的香囊。 荣义却答非所问,“很古怪,三岔路口的火药是从何处得来的,神机营可不是庶兄这临时封赏的定北将军名头能进得去。” 宋九对武器上的事并不懂,她看着心头疑惑不解的小叔子,只得打消了再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要这么说的话,那任家人临时做决定离开安城,对方迅速在出城的地界设陷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荣义似想到了什么,立即放下舆图,转身就走,宋九这就跟上。 宋九跟着小叔子来到书房外,外头没有下人守着,没有人发现他们。 荣义正要推门进去,宋九连忙拉住他的袖口,“嘘”了一声。 书房里头,小裴氏一脸愧疚的在任婆子面前跪了下来。 任婆子吓了一跳,可不受这礼,别想她会原谅她,又来示弱,这是又要利用她么? 然而小裴氏今日是要说的话却不是当年愧对姐姐夺走婚事求原谅的事,而是关于任广江去燕北送粮种一事。 思前想后,小裴氏必须将燕北边关打仗的消息告诉她姐姐,在得知营州城失守后,小裴氏千里传书追查任广江的下落,到现在还没有传回消息,这很不对劲。 毕竟小裴氏派了一名暗卫跟着,暗卫功夫高强,收到信必会传话回来。 可能时间太短还没有消息,也有可能任广江此人到了燕山府送粮种,跟着营州城的百姓一起成了俘虏,又或者已经死了。 今日元宵宴,会发生什么事难以掌控,小裴氏不想再瞒着姐姐,即使之后任广江能侥幸活着回来,那至少眼下的情况得让姐姐知道。 错就错在她先前逼着任广江去送粮种。 任婆子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再一次上妹妹的当,把自己的儿子断送在她的手中,她到底哪一处对不住她,替她养儿子,视如己出,而她却逼着自己的儿子去边关送粮种。 边关打仗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明知道有风险,她当初却是毫不犹豫啊。 任婆子猛的起身,一巴掌甩在妹妹的脸上,屋里传来“啪”的一声,屋外的宋九不由得看向身边的小叔子,果然看到小叔子握紧了拳头。 “你要害死我儿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向温言软语的任婆子头一回怒火冲天骂起了人。 外头的荣义果然忍不住了,就要推开门进去劝架,宋九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口,朝他摇了摇头,这是婆母姐妹二人多年的恩怨,且让她们都将心底的话说出来。 屋里小裴氏任由姐姐打骂也不还手,她这一次中了毒以后,眉眼一直跳过不停,总有一种感觉自己怕是回不了京城了。 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小裴氏也想跟姐姐说说这些年的事,她等任婆子打骂过后气得没力气了,坐了下去时,方开口说道:“广江的事已经没办法挽回,只是我派了一名功夫高强的护卫在他身边,按理不会有事。” 任婆子一听,心头又燃起了希望。 小裴氏见姐姐稳住了,这才说起一桩藏在心底多年的隐秘。 “姐姐怪了我这么多年,其实有一件事姐姐不知道,一直藏在我心底,那就是当年我陷害姐姐之后,是父亲强迫母亲给你办婚事,早早将你嫁给任平的。” “而且事后,父亲单独将我叫入裴家祠堂,拜了列祖列宗,并亲口说晋王府的婚事会落在我的身上。” 第466章 一切都是巧合还是安排 “父亲说姐姐懦弱,心不狠,不及我头脑清醒,即使将姐姐送入京城,最后恐怕落得一个早死的下场。” “与其这样,不如我代替姐姐去往京城,父亲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有个心病,便是当初被贬去平江府遭京城人笑话,他想借着晋王府之势再回京城述职,如此那些嘲笑他的人也闭了嘴。” “只是我真的跟姐姐不同,若是姐姐入了京城,定会帮着父亲了却心愿,而我却并没有,父亲准我入京城不易,又岂会因为父亲的官途而连累到我的王妃之位。” “这些年,姐姐其实比我过得舒心,当年我那么害姐姐,父母也没有惩罚我,想必姐姐仔细想想也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现在说出这些话不是想让姐姐原谅我,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因为……” 小裴氏抬头看向任婆子,“因为在平江府的时候,你我二人一起长大,看多了后宅里的阴私,不是我那也有可能是庶妹,而姐姐永远是裴家不谙世事的嫡长女,你做不来卑躬屈膝的事。” “若只是凭借着王爷的宠爱,姐姐只会死得更快,王爷的宠爱是把双刃剑,何况王爷的宠爱又能有多长,而入王府,也只有我能行,因为王爷嫌弃我。” “一个不受宠的王妃,才能保住裴家不受祸害,但是我对姐姐是愧疚的,你曾经处处让着我,护着我,可我却惦记了你的男人。” “我唯一遗憾甚至该死的事,就是当初遗弃了傻大儿,我说多少苦衷,也无法弥补,我欠他一辈子,也欠着姐姐一辈子,我很感激你能带大这个孩子。” 想到边关没了的是傻大儿,小裴氏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随即手撑着地起身,没想因为中了毒身子虚,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任婆子本能的上前扶了一把。 小裴氏看到姐姐伸出的手,眼泪再也止不住,等身子站稳了,看向眼前没再骂她的姐姐,心头有了些安慰。 两姐妹虽然没有在言词上原谅彼此,却再也没有之前的针锋相对。 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任婆子悄悄地抹了一把眼角。 此时书房的门敲响,小裴氏和姐姐相视一眼,赶紧各自整理衣裳,小裴氏抹干眼泪,这就上前开门,就见门外站着的宋九和小叔子。 小裴氏的目光从宋九身上滑过,看向一旁带着帷帽的小儿子,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荣义看着母亲被打红的脸,心头不是滋味,他压抑着想要相认的心思,问起了心头疑惑的地方。 “不知王妃手下的人是怎么知道澧阳郡边界处埋下了火药要杀死任家人?” 宋九也没有想到小叔子问的是这个,她扶着任婆子又进了书房的门,婆媳二人在交椅中落座。 小裴氏却是看了一眼亲如母女的婆媳二人,心头不免羡慕,再对上小儿子的疑问,将知道的全部告之。 先前小裴氏得知边关战乱的噩耗晕倒,好在牧心在府上,很快救醒,之后在东院养病。 就是那日下午,小裴氏得到了消息,定北军扎营澧阳郡边界的老树林中,而且他们得知任家人不愿意参加陆氏邀请的元宵宴准备逃离安城,便在边界之处设下埋伏,一网打尽。 而送来消息的却是一个小乞丐,这人将信送到东院外的护卫手中后就跑了。 信里头的字歪歪斜斜是故意为之,看不出笔锋,不知信里的内容是不是真的,小裴氏便派密探去澧阳郡打听了,没想到澧阳郡的走商以及游人都不得出城,事有蹊跷,调动密探果真查出边界的火药,正是从神机营里弄出来的。 除了边界埋火药的事,还有就是澧阳郡的地方军莫名被调走,不知去向,而安城的刘知县突然下落不明,这些事都透露着古怪。 令小裴氏感觉挺奇怪的,毕竟与陆氏母子交手这么些年,对两人的性子有些了解。 这对母子真要对付任家人,大可派人去水乡村将人全部给杀了,也不会大费周章跑边界设陷阱。 何况眼下的小裴氏住在东院被母子二人监视着,动弹不了,此时要对付他们着实很容易,除非这对母子也知道她家小儿子代替傻大儿留在了安城,将任家人都护住了。 可是跟小儿子一番交谈后,小裴氏打消了念头,陆氏母子根本不可能认出来眼前之人正是她的小儿子。 而小裴氏内心所想全部落入宋九的耳中,她震惊的看着晋王妃,而后又看向荣义,难怪荣义会让牧心留在王府,不仅是为了救陆氏母子,还有其他用处的吧。 “今日元宵宴,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小裴氏看了小儿子一眼,随即将自己的护卫长叫了进来,小裴氏将一块令牌交给宋九,“以后王府里兵卫调动以及安城安插的所有眼线,都得听令于她。” 小裴氏是想将令牌交给小儿子,可是姐姐在场,不能太过明显,正好这个儿媳妇很聪明,交给她也放心。 宋九突然被任命,还真是没想到,便是一旁的任婆子也是一脸奇怪的看向妹妹,她又在打什么主意,老三媳妇哪能接掌这么大的事,再说王府后院的阴私事,他们家可不参合。 然而宋九却同意了,她知道这令牌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小叔子的,想到任家人差一点儿被一锅端了,宋九也不再犹豫了。 任婆子一脸意外的看向宋九,宋九回以婆母一个安慰的眼神,任婆子只好将话咽了回去,这就拉着老三媳妇往外走。 “元宵宴马上就要开始,我们走了一日一夜的路有些辛苦,这就休息去。” 小裴氏原本还想交代两句的,见姐姐不高兴了,没好再留。 荣义回头看了母亲一眼,也转身跟着离开。 宋九被婆母拉到侧屋休息,可是任婆子根本睡不着,她思前想后将心里的安排给说了。 到这会儿任婆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荣世远”三个字,背面是麒麟图。 宋九对麒麟图不陌生,她看一眼便知道了,恐怕平时公公出远门两三日后再回来,拿的正是这块玉佩去阳城见人了。 第467章 安城变天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说起这块玉佩的由来,这是晋王给她的,她一直瞒着所有人,而晋王给他们任家在阳城留了五十名私卫。 这些私卫平时在阳城城郊种地,表面上看着像地道的庄户,但任家有什么事儿,或者要联系晋王的话,这些人就能派上用场。 便是任家惹上官司,这些人都有能耐见到当地知州,能帮着任家人说话。 所以这五十名私卫早在前几日前被任婆子调来了安城,藏在西城头的小院里。 原本任婆子等着离开了安城,那些人再去水乡村寻的时候,得知他们都不在,便明白任家的意思,不会动手,同时也会撤出澧阳郡,一路上任婆子会做记号,这些人也会跟上来。 只是现在他们又回到了安城,马上要参加元宵宴了,任婆子想到家里人的安危,她想用这块玉佩交给宋九,让她跟老三一起出趟门,把这些人召集到王府来。 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帮衬。 宋九听了婆母的安排,心头震撼,果然傻夫君的师父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成长,任家人这些年能顺风顺水,也有他师父的照应。 任婆子将玉佩交到了宋九的手中,催着她赶紧出府安排去,正好傻老三就听媳妇的话,老三媳妇聪明,想必这事儿不会办出差错,比上头那两个儿媳妇强太多。 宋九正准备把玉佩收下,没想门外听了半晌的大嫂沈秋梅突然进来了,她震惊的看着婆母,疑惑的问道:“娘,晋王为何给咱们家留下五十名私卫?” 而且自打任家人被晋王妃救回王府后,沈秋梅只在丈夫那儿问出婆母跟晋王妃是亲姐妹一事,真要是留下五十名私卫,也该是做妹妹的给,怎么是妹夫给呢? 沈秋梅读过书,可不傻,自打进入王府她就发觉不对劲了,感觉婆家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她。 任婆子也没有想到老大媳妇不去休息,竟然在外头听墙角,也是她疏忽。 任婆子催着宋九先出门,这边任婆子将老大媳妇留在身边,生气说道:“你是什么都要问,不该知道的别问,你不懂呢。” 沈秋梅心头委屈,都说长嫂如母,可是在这个家里,反而婆母只相信三弟媳,啥事都不跟她讲。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婆母和大嫂,没有插话,手脚麻利的出门去了。 外头荣义站在老树下,心头似乎有心事。 宋九来到小叔子身后,问道:“不知小叔子手上有多少兵马能对付定北军?” 荣义回头看向嫂子,说道:“精兵一百不到。” 宋九听了,只觉得头痛,这怎么跟定北军相比。 “但是我想在宴席前见一见庶兄,燕北战乱,父亲镇守边关,几次受伤,不仅粮草短缺,兵力也不足。” “他身为定北将军,带着这些兵不去守关口,却在这儿对付我们母子是何道理,何况晋王府的世子该立谁,尚无定数,也不是父王一人能作主的。” “自古尊卑有序,嫡庶有分,他即使杀了嫡子,后院里还有那么多的庶子,也未必非是庶兄一人。” 话是这么说,可人的嫉妒心容不得这么想。 宋九却仍旧不愿意小叔子提前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样只会让陆氏母子更疯狂,于是劝道:“你们不是觉得这边界的火药有问题么?” “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我也觉得不对劲,为何我夫君才在燕北立功,转眼就被战死,我不信这事是真的。” “所以何不一切等到元宵宴再说。” 宋九在内心补充,她会在元宵宴上听清所有人心头所想,就能证明这一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包括她傻夫君在燕北战死后,陆氏母子又是怎么想的。 经过这几日的奔波,宋九反而内心理智一些,再一反思,这消息来得很突然,而且也很巧合。 再说晋王身为傻夫君的师父,每年都会来看他,还特意安排了五十名私兵守住他,所以傻夫君战死,晋王又怎么可能负伤而逃,他怎么舍得了这个孩子。 宋九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倒是将小叔子成功的劝住了,他手头的人并不多,胜在能以一敌十,而定北军也不可能全部来安城王府外守着,小小安城也安置不下。 所以这些定北军从阳城赶过来之后,定是等在安城郊外某处,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再来支援,中间还有不少时间足够他们来对付。 宋九将玉佩拿了出来,两人出了王府,往西城头去了。 西城头小巷子的一处破旧院子,里头静悄悄地,一进门也没有看到人,不知情的绝不会猜出这儿躲了五十个功夫高强的私卫。 荣义将帷帽取下,躲在暗处的护卫长见到了,脸色大变,立即从悬梁上跳了下来,朝着荣义就跪了下去。 荣义没动,宋九也没有想到对方能认识小叔子。 不过宋九想错了,对方认的是大公子,也就是她家傻夫君,随着护卫认出了人,转眼院里从各处飞身而出不少人。 五十个人密密麻麻的跪在眼前,这场面也震撼。 宋九有些不习惯,荣义却是见惯不惯,身为王府嫡子的气势就出来了,这么看的时候,跟她傻夫君有明显的区别,现在两兄弟站在一起,即使不会读书术,她也能看出两人的不同。 “都起身吧,今日我要需要用到你们,只是此次任务有危险,各位可曾想好,家里妻儿可曾安置好?” 这些私卫没想到大公子并非传闻中的犯傻,反而那气势与王爷一样让人敬畏,这些人连忙应下,他们不仅已经安排好所有的一切,同时他们守在阳城无人娶妻生子,都是孑然一身,毫无牵挂。 他们生是任家人的私兵,死也要守护任家人。 宋九很感动。 荣义朝宋九看来一眼,问道:“将他们安置在王府?” 宋九想到小小王府哪能安置这么多,现在将人带走,西院里的人一定能察觉,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看到这些人的忠心,宋九反而不想他们去送死了,于是心思一动,说道:“何不让他们去城郊。” 荣义立即领会,“你们现在就动身,趁着宵禁的时间还没有到,提前离开安城,去往城郊注意着定北军的动向,今夜子时以后,若定北军无动静,你们也不必动手。” 第468章 宋六要害陆侧妃 “若是定北军半夜入城,你们也半夜赶回来相助,绝不可以以小博大擅自动手,你们的命还要保护任家人平安撤离安城。” 护卫长一听,心头担心,看着大公子,恳求着能留在安城,就近保护任家人。 荣义沉了脸,“这是军令,你们要违抗军令么?” 他们听了,不敢再生其他的想法,纷纷领令,等宋九和荣义一走,这些人也乔装成普通庄户出了小院,各自悄悄地离开了安城。 宋九一回来,正想着休息片刻,东院小侧院里的宋六派了侍女怜儿过来,怜儿见到宋九,这就传来一个消息。 “我们打听到西院里的下人全部是定北军乔装,景公子更是在西院宴席的屏风之后安置了杀手,只要景公子的酒杯落地,这些人便会从屏风后面冲出来,杀了任家人。” 这消息还真是送来的及时,宋九听了心惊肉跳,没想到对方这么安排,那岂不是参加宴席就是死路一条了。 王府里调动多少兵马都没有用,来的不可能这么及时。 侍女怜儿见宋九果然不知道这些消息,想必东院主母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得这么绝,于是接着说道:“元宵宴上,我家主子会给陆侧妃送礼,若是夫人有想要交代的话,可以告知。” 宋六知道她是梅庄的庄主,这是在暗示她可以送些绣品么? 宋九的手摸向怀中,然而宋九犹豫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你们事事小心一些,莫招惹他们,毕竟今日要对付是的我们任家。” 侍女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夫人将这后院想简单了,唇亡齿寒,今日可不只是夫人一家的事。” 侍女说完,行了一礼,这就退下了。 宋九看着侍女离开,自己也没有了睡意,在屋里来回踱步。 正月十五是团圆的好节日,外头安城百姓还能逛花灯猜谜语,往年的这个时候,任家人也入城凑热闹,而今年却拘在王府里出不去。 王府内外为了过节,那当真是喜气洋洋,大红灯笼挂满了整个西院,一到夜里亮如白昼,唯有东院里暗淡了许多。 宋九换上新衣,披上了白狐裘,她摸着狐裘上的毛,就想起了傻夫君,这毛皮还是傻夫君当年冒着生命危险给她弄到手的,今日希望能护她周全。 任家人跟着小裴氏一同往西院去。 只是到了西院的宴场,他们一行人被拦了下来。 不准他们带护卫进入西院,小裴氏感觉到可笑,身后的护卫刚要动手时,就见原本候在一旁的下人以及西院的护卫瞬间包围了过来。 果然宋六告诉她的消息没有错,西院连下人都换成了定北军。 到这会儿,即使宋九一行人想要离开也不可能了,眼前全是定北军,是做好了准备的。 宋九看向小裴氏。 一身华服的小裴氏看到这场景,抬手就取下身边护卫的大刀,一刀刺向旁边的定北军,当场见血,定北军怒了。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小裴氏手握带血的刀,美眸凌厉的盯着眼前的定北军,冷声道:“王府还由不得一个妾做主。” 定北军一个个的将手放在刀柄上,满脸的怒气,到底被小裴氏的气势所慑,无人敢靠近了。 于是宋九他们一行人带来的护卫就这样放行,跟着他们一同进了西院大门。 元宵宴设在西院的花园里,焕然一新的西院花园里,竟然还种植着一株牡丹,不知陆侧妃是怎么将这一株牡丹运到这儿来而没有在半路死掉的。 只有小裴氏看了出来,整个京城也没有几株牡丹,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弄来贡品好种的牡丹,不是在宫里御花园,那便是王爷的后花园。 这是一进门就给小裴氏一个下马威啊,偷挖了她珍爱的花。 小裴氏看在眼里,心头却是一把怒火。 到了宴场,果见四周摆设屏风,周围还有假山树木,唯一的入口也不能一眼望到花园的尽头,就是不知那些树木假山之后以及屏风之后到底藏了多少人在内。 宋九几人才到场地,她正打量着的时候,突然有下人来报,妾室宋氏前来道贺,想参加今日元宵晚宴。 而主座上早已经等候多时的陆侧妃,在听到宋氏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刷存在感,真是活腻了,原本想着先解决了眼前这些人,再去找宋氏的麻烦,没想到她送上了门来,那就一起对付得了。 陆侧妃准了,下人赶忙退了下去。 小裴氏看到主座上的陆侧妃完全没有要向她这个正妃行礼之意,于是一脚踢翻场中的交椅,冷声问道:“这是王府的什么规矩,宠妾灭妻么?” 陆侧妃不怕小裴氏来质问,反正今个儿一个也跑不掉。 然而小裴氏今天是要闹到底了,陆侧妃没了办法,这就将小裴氏的席位摆在了她的身边,平起平坐。 安抚好小裴氏刚坐下来,这边穿着红衣的宋六跟在景公子的身边过来了。 陆侧妃看着自己的好儿子竟然跟宋氏一同来的,那叫一个气的,简直是丢脸。 而一旁的小裴氏见到这场景,竟是笑出声来,当真可笑,儿子惦记老子的妾室,这就是小妾生出来的儿子,陆家门风不正。 荣景却似乎护着宋六生怕被母亲责备,而宋六更是厉害,她先是向晋王妃行了一礼,而后才向陆侧妃行礼,并从侍女手中接过锦盒,要送给陆侧妃的新年礼。 陆英美气得双手握紧成拳,儿子落了她的面子,把这见不得台面的女人带了过来挑衅她。 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儿子期盼的目光之下,陆英美咬牙切齿的接过锦盒,勉强打开一看,谁能想到里头放着的竟然是条活生生的蛇,才开盒子就受了惊吓,朝着陆英美就攻击过来。 陆英美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抖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缩卷成一团,脸都吓白了,而从盒中爬出来的蛇显然更受惊,在场中飞快的逃窜。 这一下便是小裴氏也是本能的顾不了自己的端庄和体面,直接收起双脚,蹲在了交椅中。 任家女眷也是纷纷让开,宋九更是想不到宋六敢在这种场合直接挑衅陆侧妃,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第469章 女人的嫉妒真可怕 宋六见到活了的蛇,吓得赶紧躲在荣景的怀里,本来要去救母亲的荣景不得不停步,赶紧将宋六护在身后。 “抓蛇,快点。” 荣景一声令下,暗卫现了身,很快将蛇弄走。 而此时的宋六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颤抖,哭诉道:“这条蛇拿来泡酒能有回颜之功效,我托了好多人才弄到手,谁能想到这蛇能死而复生。” 一旁的侍女连忙接话:“主子,这蛇先前在盒中不动,那是因为蛇在冬眠,往年这个时候,都是藏在地里,而且此蛇甚毒,被咬伤后走三步便倒,神医都难救。” 哪有侍女揭短的,这一下任婆子和宋九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对主仆,宋六不会有事吧? 宋六一听,身子一颤,抓住荣景的袖口更不敢动了,“我竟不知这么毒,好在发现得早,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宋六含泪望向荣景,来之前她在荣景面前只期盼着能寻一份与众不同的礼物送给他母亲,能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谁能想这一下更是惹她生气了。 原本荣景还有些怀疑,怎么大冬天的送礼送一条蛇的,还是这么一条毒蛇,那要是咬了他母亲,岂不是没了性命,可是现在对上宋六的目光,看着她茫然无助的样子,荣景动摇了,定是他多想了,宋六多柔弱一女子,她哪能想到这是毒蛇。 “没事了,有我呢。” 荣景将宋六护在身后,看向主座上的母亲,而陆英美却是被吓得心神不宁的,再一听到侍女的解释,又看到暗卫弄死的毒蛇,气得是火冒三丈啊。 陆英美一抬头就要训斥,正好听到宋六一脸茫然的样子,这模样不要太熟悉,后院里的那点儿手段,扮柔弱,心却如铁一般坚硬,当年她用过的计,这后辈还敢班门弄斧,咋想的。 陆英美二话不说起身就上前要打宋六,没想手被自家儿子握住,“娘,宋氏也不知情,她也差一点儿被毒蛇咬了。” 陆英美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当年她用这种手段的时候,王爷也是被她耍得团团转,没想到如今报应到她儿子的头上,她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愚蠢的人。 “我的傻儿,你看不出来呢,宋氏故意的,她的目的就是害死我啊。” 陆英美气坏了。 荣景却并不相信母亲的话,反而认为母亲针对宋六,知道他喜欢宋氏不讨母亲的欢喜,只得顺着话说道:“娘,你先消消气,今个儿过节,娘,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宋氏这一次。” 看似同意了陆英美的话,实则儿子的目光里只有防备她这个老母亲,可是刚才受惊吓差一点儿被咬的是她这个老母亲,儿子竟然半点不关心。 正在母子两人争执时,宋六又添了一把火,她一脸无辜的看向陆英美,恳求道:“侧妃娘娘教训得是,都是我的错,我会改的,这事与景公子无关,要怪就怪我。” 陆英美听到这熟悉的话,心头作呕,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宋六又指向自己的儿子。 一旁的小裴氏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道:“报应,报应啊,当初你在王爷面前是个什么模样,你现在看清楚了么?” 陆英美朝嘲笑她的小裴氏看去一眼,咬牙切齿的收回准备骂出口的话,一甩袖子,叫儿子先坐下,大事要紧。 荣景坐哪儿,宋六就坐在他的下一席,等她一落座,刚才柔弱可怜的模样早没了,就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脸端庄的坐在那儿,还能心安理得的吃着餐前甜点。 任家的女眷却是看得目瞪口呆,杨冬花和沈秋梅的表情都管不住,两人呆呆愣愣地看着,要不是一旁的任婆子轻咳了一声,两人怕是还是这副模样。 便是坐在任婆子身边的宋九也是头回见到这种缠斗的手段,她刚才的确也替宋六捏了一把汗,但看到宋六能全身而退,感觉到不可思议。 若是刚才陆侧妃打开锦盒真的被毒蛇咬了,大概这宴席也没办法吃下去,直接就开始动刀子了。 元宵宴开始,西院里竟然还养了一群舞姬,用的仍旧是京城里权贵的那一套,载歌载舞的,好不热闹,可是吃宴的人却是各怀心思,难得在各人的脸上看出笑容。 此时对面的荣景朝这边的荣义看来一眼,荣义仍旧带着帷帽,喝酒的时候,神色凛然,外头人也看不到,只是他这大马金刀的坐姿,还有他临危不乱的样子,一时间竟也让对面的庶兄不敢轻举妄动。 而寻着荣义的目光一同看向荣义方向的还有陆侧妃身边服侍着的朱氏。 刚才宋六的手段让朱氏见识到了她的厉害,朱氏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她一味的讨好陆侧妃没有什么用处,真正能让自己得到权势的,那还得抓住男人的心。 就宋氏这手段,她自叹不如,往日嫡女出身的骄傲转眼都没了,心头对宋六是又畏又恨。 此时朱氏的目光落在荣义的身上,看着他那威武的坐姿,还有带着帷帽下神秘的脸,她竟是想起了她的二表哥。 她到现在才知道抓住男人的心是多么的重要,可是她在这世上能抓住的男人也只有二表哥,那也是在她未出阁之时。 朱氏心头苦涩,一边恭敬的服侍着陆侧妃,一边心思翻涌,对晋王府的庶公子是真的没有感情,不过是利用而已。 可是被她利用的人竟然还不喜欢她而喜欢一个青楼女子,那就是对她的侮辱,不知几时,朱氏的心情也被眼前的庶公子以及宋氏给牵引。 朱氏想到陆侧妃先前的安排,美眸不经意的朝宋六看去一眼,心思一动,见陆侧妃在欣赏舞姬,她悄悄地退了下去。 全场的人都在这沉默的气氛中看着舞姬扭动,唯有宋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退下去的朱氏。 没多会儿朱氏回来了,原本苦闷的脸上多了几分得意,落座之时,她目光朝宋六看去一眼,这就不动声色的等着了。 宋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同时也看向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宋六。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端了一壶果酒朝宋六走了过去,正好宋六的酒杯空了,丫鬟半跪下来给宋六要添酒,宋九见了,突然起身。 第470章 来一个出其不意 丝竹之声缠绕在侧,池中舞姬身姿妖娆,而宋六却是这样猝不及防的起身出列,立即引来众人的目光。 主座旁边服侍着陆侧妃的朱氏见状,心头发虚,难不成她这小小举动也被人发现了? 再看宋九,一身布衣,即使是崭新的衣裳,看着也是庄户,除了她那不卑不亢的模样与一般庄户不同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出彩的,她大概发现不了。 宋九直接朝宋六走去。 宋六疑惑的看着她,这是要在这种场合姐妹相认么? 宋六倒是不怕事,就是这么认了,大概上头那位更加恨任家了吧,于是宋六拂开丫鬟的酒壶,面色严肃的看着宋九走过来,眼神还悄悄地暗示她。 宋九却没有停步,上前就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她提着酒壶就来到荣景面前,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今日元宵夜,小妇人还不曾给公子敬酒,不知公子会不会喝下小妇人敬的酒。” 宋六摸不着头脑,九丫头想做什么?这位景公子可不是好惹的。 果然,荣景淡漠的掀眸看她,不怒而威的定北将军对女子的靠近很是排斥,脸色也极为难看。 宋九要斟酒,荣景空着的手中凭白出现一把匕首,手腕一动,匕首带着煞气钉在了桌上。 这是给宋九警告,莫再靠近他,否则就要死在刀下。 宋九看了一眼钉进去半截的匕首,却并没有收手,反而固执的给荣景倒了酒,并说道:“说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元宵宴,作为东道主,景公子是不愿意喝下我斟的酒?还是不敢喝我斟的酒?” 宋九对上荣景带着杀气的眼神,一时间丝竹声戛然而止,整个场地也变得静谧无声。 荣景的手摸到了匕首之上,眼看着他就要动手了,对面的荣义已经坐不住,手摸到了腰间的软剑上,对面任家众人更是纷纷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宋六突然开口:“景公子,何不喝下我妹妹敬的酒呢?” 荣景疑惑的朝宋六看去,随即又看向宋九,这两人还别说长得有些像,原来是亲姐妹? 荣景心头吃惊,他刚才那一瞬间是真的差一点儿动手杀了宋六的妹妹,倒不曾她提起过娘家妹妹。 果然宋六一句话抵过千万句,荣景立即收手,神色缓和了许多,端起酒杯就要喝下去,谁知主座上的朱氏连忙制止。 “酒不能喝,快放下。” 随着朱氏这话,宋六终于明白为何九丫头突然起身前来敬酒,她是看出了什么,倒是救了她一命,想不到呢,宴席才开始,朱氏竟然对她下了死手。 宋六立即抹起了眼泪,“所以这酒一开始就是朱夫人要毒死我的对不对?说起来我还是王府的小妾,还生了王爷的孩子,我也算是你的长辈。” “本以为贵女出身的你,身为晚辈多少还得敬两分,没想到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要杀了我,我当真是死不瞑目,不知哪儿得罪了朱夫人?” 又来这一招? 陆英美差一点儿把刚才吃的菜吐出来。 然而这招很见效,尤其是愚蠢的男人。 荣景冷眼看向朱氏,沉声问道:“为何要毒死宋氏?京城贵女,户部尚书朱家的门风竟是如此不堪。” 说她朱淑文就算了,还说到她的娘家门风,朱淑文忍不住,立即指向宋六,“杀了这个不检点的小妇人怎么了,她算哪门子长辈,那野种是何处得来的,算到王府的头上,真不要脸——” “住嘴。” 陆英美忍无可忍,瞪了朱氏一眼,朱氏没想到陆侧妃竟然向着宋家姐妹去了,她想不明白,她也是替她出口恶气,刚才宋氏用毒蛇差一点儿咬死了她,她不知道么? 陆英美看着眼前愚蠢的朱氏,气得一抬手,几个下人将朱氏强行扶了下去。 先前送酒壶过来的丫鬟也被下人拖走,想来是灭了口。 处理完这些事,陆英美看向场中的宋九,她一脸的不可思议,朱氏要毒死宋氏,她不阻止,但是这庄户小妇人是怎么知道这酒中有毒的? 而且陆侧妃的确给任家人以及小裴氏都准备了毒酒,但不是现在送上,她还没有开始实施,是朱氏知道有毒酒的存在,心头嫉妒失了理智,早了一步。 这庄户小妇人若是这么有能耐,岂不是毒酒行事恐怕用不了,这些人定是防着了。 而此时的宋九看了陆侧妃一眼,突然抓起荣景桌前的酒杯朝着地上一扔,酒杯碎裂,随着“砰”的一声响,屏风后、假山后瞬间冲出不少提着大刀的定北军,他们很快将场地包围。 任家两儿媳妇吓得赶紧往公婆身边躲,任婆子也没有想到这屏风后全是埋伏的人。 荣义摸出腰间的软剑将任家人护住,主座上的小裴氏气得一掌拍在桌上,怒目看向陆侧妃,“什么意思?这是要大开杀戒么?” 一切来得太快,便是陆英美也没有反应过来,而坐着的荣景也是没想到宋六的妹妹会扔了他的酒杯。 酒杯碎裂为暗号,这是荣景事先的安排,这一步又来早了。 宋九却是一脸的意外,“我刚才只是觉得酒杯里的酒都是有毒的,于是就将杯子给扔了。” 现在解释还有何用,瞧着两方人马酒宴都不吃了,直接开打。 小裴氏倒是反应快,趁着陆侧妃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突然拿出匕首抵在了陆侧妃的脖子上,扣住了她。 刚才小裴氏非得坐在主座旁就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擒贼先擒王,先下手为强。 陆英美被小裴氏的匕首吓到,不敢动了。 荣景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被威胁,这一下也慌了,连忙叫住定北军不得轻举妄动,这就跟小裴氏说好话。 一场家宴,瞧着就要见血了,陆侧妃面色惨白,先后被宋六和小裴氏给吓得,这会儿病都要给吓出来了,她看向小裴氏求饶:“姐姐,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荣义站在任家人前头,帷帽下目光凌厉的盯着前方的庶兄荣景,沉声说道:“将定北军都撤走,否则鱼死网破。” 傻子的话竟然如此有威慑力,荣景下意识的朝荣义畏惧的看来一眼,傻子脾气大,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471章 一个奇怪的声音 陆氏母子先前可是被任家这个傻子追了一路,早有了心理阴影,荣景眼看着局势控制不住,自己还没来得及杀了在场的几人,自家母亲却落在人家手中,指不定就要没了。 那些定北军各自相视一眼,一时间也不敢轻易出手,直到看到将军的眼色,不得不收了兵器,纷纷退下。 定北军往外撤,宋九还故意的跑出去看一眼,直到看到这些人都撤出了花园不见了,宋九才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回去,就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竟然没有打起来?” 宋九脚步一顿,她没有回头,就站在那儿,不远处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氏母子真是没有出息,整个西院都是定北军,竟然对付不了一个晋王妃。” 宋九再也按捺不住,她能分辨身后并无人说话,也无喧哗声,甚至花园外的全是服侍的定北军扮成的下人,所以刚才所听到的是别人的心声。 于是宋九回头看向花园外站着的那些人,除了端茶倒水的下人之外,还有站岗的护卫,并没有看出谁可疑,可是那把声音还在。 “看来得加一把火,陆氏母子才能成事,可惜了主子安排了这么些年,陆氏不争气,堂堂嫡女斗不过一个知州之女,在京城尚且如此,到了安城还是这手段,给了他们这么多的定北军,都不敢出手,果真是成不了事,战场上临阵逃脱的孬种。” 宋九心头吃惊,她能听到对方心头所想,却愣是没能看出这些人当中到底是谁在打主意,而且这意思是陆侧妃与晋王妃之间的缠斗还有人掺和。 里头又传来丝竹之声,宋九不想打草惊蛇,只得先回席上去。 被吓到的任家众人这会儿仍旧心神不宁的坐着,再无心思吃席了,唯有任婆子还有理智,她看着这场面,面色还算镇定。 任婆子抬头看向主座上的两席,一左一右的晋王妃和陆侧妃,这一刻两人似乎将刚才发生的事给忘了,又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吃席了,着实奇怪得很。 对面的荣景坐在席面上,脸色仍旧不好看,右手拿着酒杯,左手却握紧成拳,仍能看出他的情绪,倒是带着帷帽的荣义还能轻松的坐下来饮酒。 就在众人都沉默未语的时候,一个小丫鬟端着果盘过来,却是直接往对面的荣景去的。 坐在荣景下方的宋六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小丫鬟,刚要收回目光时又连忙定睛看去一眼,心头吃惊,暗忖:“东院大厨房里的小丫鬟怎么来了这儿,啥时候成了西院的下人了?” 这小丫鬟太不显眼了,除了宋六察觉了异常,主座上的小裴氏这会儿的心思都放在陆侧妃的身上,身边的齐嬷嬷也一直在服侍着她吃席,没有往庶子这边看。 宋六想归想,倒也没有在意,东院里有几个西院的下人那也是常事,好在这人在大厨房里,连王妃的面都见不到,也打听不到什么。 只是宋六的这一些想法却全部落入了宋九的耳朵,她立即抬头看向眼前的小丫鬟,只见那小丫鬟将果盘放在了景公子最顺手的右边,那上面鲜红的大枣,倒是令宋九想起小叔子当初从京城里快马加鞭运来的新鲜红枣。 果盘才放下,生气的景公子却没心情吃,只淡漠的看了一眼红枣,心头还疑惑,“母亲竟然用京城里的贡果来招待任家人?” 然而小丫鬟也只送了这一盘红枣在景公子的桌前,在场的其他人是没有的。 宋九突然在这个时候朝对面的荣景说道:“景公子大权在握,竟然在澧阳郡边界埋下火药要炸死我们任家人,当真令人寒心。” 丝竹之声都无法盖过宋九含怒的声音,便是一旁的荣义也不知嫂子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再一想到刚才都撕破脸了,那就干脆算一算总账,真的跟他们在这儿团团圆圆的吃元宵宴么? 很快荣义就将软剑拿了出来。 舞姬见气氛不对,不敢跳了,陆侧妃烦闷的一挥手,舞姬们撤下了。 场中突然变得安静。 对面的景公子顺手将红枣给了宋六,想必知道是贡果难寻,给宋六尝鲜的。 这会儿景公子听到宋九的话,对宋六这个妹妹没了什么好感,冷淡地说道:“杀你们任家人还需要火药?你们太高看自己了。” 陆侧妃见势不对,就防备着旁边的小裴氏,连着身边几个下人也都将主子护在中间。 这会儿小裴氏再拿匕首威胁陆侧妃不可能了,她身边也有暗卫,自是防着她这一手。 然而小裴氏也没有动,只静静地听着,尤其当庶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反而觉得奇怪,不是庶子所为?那火药从何而来? 小小安城,还没有哪位地方官能弄到神机宫的火药,要说是地方军的安排,那都是王爷的人,不可能害死任家人。 然而宋九听到荣景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便是荣义也终于将自己一直觉得奇怪的地方想通了。 随即荣义接了话:“火药不是你埋下的,那你下毒陷害当家主母之事,难不成也不是你所做?” 荣景冷哼一声,“我需要下毒么?” 随着荣景这番话,原本空荡的花园里又跳出数条身影,而这些人身着黑衣,身手了得,藏于何处他们竟然没有发现,所以陆氏母子为了杀任家人,早就留了一手。 这些人与先前躲在屏风后的定北军不同,明显是荣景养的死士,来的只有十来人,可个个手中有暗器,都对准了在场的任家人,尤其是荣义,直接被三人以三角之势盯住。 荣景握拳的左手终于松开,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你们所说的事,都跟我没有关系,在我母亲邀请你们来做客时开始,定北军便调来了安城,今日你们插翅难飞。” “至于下毒之事。”荣景带着怒意的目光看向小裴氏,“倒是这小妇人最爱做的事,竟然给我下了毒,要不是神医在府中,我怕是落她手上了。” “你可知神医是谁的安排?” 宋九顺势说出。 荣景立即看向宋九,难不成主母给他们下毒,又派神医救下他们,怎么可能?向来主母手段恶毒,这么多年在晋王府,没少给他们母子下毒。 要不是父王身边的神医相救,他和母亲早已经死在主母的手中了,什么小小知州之女,实则蛇蝎美人,才入王府时就给两岁的他下过毒,差一点儿没救回来。 第472章 将多年误会说开 要不是主母容不下他和母亲,他荣景会十三四岁入京师营躲避?这么多年的恩怨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但是今日他一定要杀了主母,替母亲这些年所受的苦楚和委屈报仇。 荣景心头滔天的怒火,当家主母无德,就因为他是庶出子,小小年纪被嫡子压制,不得不远离京城,害得他们母子二人受分离之苦,她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眼看着荣景就要下令动手,宋九着了急,连忙指向宋六面前的红枣,说道:“等等,这红枣中有毒,六丫头不能吃。” 提到宋六,荣景尚有一丝理智,他立即看向宋六,宋六手中拿着红枣刚要入口,见状吓得赶紧扔了,身边侍女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用茶水给主子洗手。 果然提到宋六,荣景就会分神,好在没有下令,宋九连忙说道:“这红枣有毒,而送果盘过来的小丫鬟是东院的人,一旦景公子中了毒,那当家主母谋害庶子之罪坐实,说不清了。” 小裴氏听到这话,郁闷开口:“关我何事,我可未曾安排东院的下人送果盘,再说这枣可是贡品,今年个便是我也只在过年前吃过一回。” 正是荣义暗中所送,小裴氏还不知道呢。 若说红枣有毒,也没有证据,而且眼前的气氛一触即发,宋九立即建议:“何不请神医过来看一看便知结果。” 荣景这就派定北军去东院请神医。 神医牧心最不想参加王府的宴席,这会儿被定北军强行带来的,心头还有些郁闷,此时听说红枣有毒,发觉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就上前拿起一颗红枣闻了闻。 很快牧心派人去厨房抓了一只活鸡试毒,果然鸡吃了没一会儿就死了,这不就很明显了。 “红枣上抹的是野葛草的汁,俗称断肠草,有剧毒。” 在牧心的一番试验之下,得出了结论,而且也只有野葛草的汁最容易得到,安城的深林里,长了一片片的野葛草,当地的百姓并不知道这是毒草,好在百姓也不敢随意进出深林之中。 倒是牧心入山采药,采了不少下山,就晾在茅庐里,等等,他还晾了一些在东院角门小院里,野葛草也是一味良药,配伍对了,此药能治病。 说起这事儿,牧心立即叫荣景派人去东院角门小院看一眼,恐怕他晾晒的野葛草已经被人偷走,对方也是临时起意。 很快有护卫去了角门小院寻找野葛草,然而回来时却是两手空空,先前送果盘过来的小丫鬟不见了,护卫在西院的废弃井里发现了尸体,刚死不久,人并没有跑远。 整个王府被定北军的人围困住,任何人都别想逃出去,而能支使定北军的只有陆氏母子,陆氏绝不可能陷害自己的儿子,那是谁在府中作怪? 宋九借此机会说道:“我看或许二位娘娘这些年的恩怨恐怕也有误会,咱们今日何不将事情说开了。” 宋九拖延着时间,她说完话朝小叔子看去一眼,荣义知道时机也差不多了,就要取下头上带着的帷帽,就在这时,园外传来声音。 “侧妃娘娘今日举宴,竟不曾叫上小的,小的千里迢迢赶来也不容易呢。” 随着这把中年男子的声音,他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宋九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她送毒屏风从小侧门出来时遇上的,此人从京城赶来,想不到还在安城,没有离开呢。 陆侧妃看到此人却是本能的朝小裴氏看去一眼,脸色都变了,那模样生怕小裴氏将人认了出来,好在小裴氏根本不认识此人,再看此人的穿着形态,也不是个什么好人,蛇鼠一窝罢了。 来的正是听令来安城的胡青,陆侧妃不得不赐座,还将席位安排在了任家人之上。 只是这个时候谁还吃得下宴席,刚才说到陆侧妃与晋王妃之间的过节,被此人一打断,陆侧妃醒过神来,别以为几句话就能解了这么多年的仇恨,不管小裴氏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误会,那也无法改变陆英美曾经吃过的苦头。 “景儿,别跟他们废话,除了任家老三媳妇,其他人都得死。” 陆侧妃指向了宋九,倒是令宋九有些意外,她竟然不用死,她还有利用价值么?上一次送来毒屏风,之后被晋王妃一把火烧了,也没能毒死晋王妃,留着她还想做恶? 眼看着黑衣人就要动手了。 坐在上首席上的胡青却是面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切,还有心思吃席。 “等等,庶兄何须这般着急。” 随着荣义的话音刚落,荣义头上帷帽取下,露出他的真容,与任家三傻子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他刚才叫的那一声庶兄却如同当头一棒,将陆氏母子吓得不轻。 荣景震惊的看着荣义,沉声问道:“你……你是荣义?” 荣义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看向用兵器指着他的三名黑衣人。 “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我并没有死。” 陆侧妃惊得跌坐在交椅中,首席上的胡青脸色微变,这一下酒喝不下去了,目光落在晋王府嫡子身上,心头暗忖:“他竟然没有死?陆家真是废物,连个人都杀不了。” 就这个心声,宋九立即注意上了胡青,她之前在园外听到的就是他心头所想,所以他利用丫鬟送来的果盘来挑拨陆侧妃与晋王妃之间的恩怨,目的就是为了两方人马拼个你死我活,有人坐收渔利。 陆侧妃指着荣义,惊惊颤颤地问道:“你……你当真是荣义?” 荣义冷哼一声,算是应了她。 陆侧妃语无伦次的开口:“不可能……绝不可能的,我三弟明明杀了你,你明明死了的,如果你是荣义,那燕北正在打仗的王府嫡子是谁?” 陆侧妃像是抓到了关键点,认为一定是任家三傻子故意这么说,来替他弟弟报仇来了。 然而令宋九吃惊的是,陆氏母子根本不知道燕北的战况,他们并不知道营州城失守,她家傻夫君战死沙场的消息? 此时那道心声再次传来,胡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在场的人,心头暗讽,“这么说来,去往燕北的人是任家的三傻子替代弟弟去的,而皇上圣旨上指明的荣义却并非他,所以是抗旨不遵。” 第473章 杀了主母 “好一个晋王,竟然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将人调包,这一下就算营州失守的消息是假的,这任家三傻子以及晋王府众人都得死,抄家流放那得看主子的心情。” “想不到呢,来安城一趟,竟然还有这样的收获,想来燕北的任家三傻子在晋王的庇护之下指不定打了胜仗,等青黄不接的时期过去,父子二人凯旋之时,便是王府抄家流放之日,我可得赶紧将这个消息传给主子去。” 胡青心头谋划着,而宋九得知自家傻夫君竟然没有死,营州城也没有失守,她竟是眼眶一热,忍不住握住了任婆子的手。 任婆子此时却是在云里雾里,然而她也不傻,总算看出些什么,就说呢老三怎么突然变聪明了呢,原来是双胞胎弟弟冒称,所以老三媳妇定是知道原尾了,她竟是不告诉自己。 任婆子面色严厉的朝宋九看来,宋九此时已经顾不上婆母的心情,她很欢喜,她的傻夫君没有死,太好了,她家傻夫君傻人有傻福,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宋九又哭又笑的样子吓了任婆子一跳,她朝前头对质的荣义看去一眼,这就将老三媳妇拉到一旁,想要问情况,宋九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她朝婆母摇了摇头,事后她一定给婆母一个交代。 任家其他人就更看不懂了,沈秋梅和杨冬花吓得躲在后头,看着这些黑衣人手中的利刃脚就发软,想不到一顿元宵宴竟是送头宴,早知道,打死也不参加。 陆侧妃的疑惑也正是荣景的疑惑,只是荣景更容易冷静下来,刚才带着帷帽他还摸不准,但现在对上荣义不怒而威的目光时,他确定了,眼前之人没有说假。 既然是荣义,那就更好,今日一锅给端了。 荣景的袖里藏有暗器,正想着寻个机会弄死荣义,身后的宋六却在此时起了身,她故意站到了荣景身边,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荣景疑惑的看向宋六,怎么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要帮着他们去么? 宋六一脸委屈的看着荣景,难过的说道:“咱们莫上了当,今天这宴席上有人对你下毒,我差一点儿被毒死,此人才是最可恨的,他指不定就是想看到咱们兵刃相见,等互相消耗后,他再来个坐收渔利,咱们岂不是都危险了。” 宋六的话果然能让荣景听进去一些,然而嫡子就在眼前,他只要杀了嫡子,就剩下任家那个三傻子,对他毫无威胁可言。 被宋六按住的手有些犹豫,而宋九也在此时收起心情,指着首席上的胡青说道:“就是他,是他下的毒,那些火药也是他埋下去的。” “他想挑拨咱们的元宵宴。” 胡青没想到自己才来,这小小庄户妇人竟然能猜到是他,她是故意猜的还是真的知道?然而容不得他多想,立即看向陆侧妃,语气严厉的说道:“还等什么?这是你们母子在安城最后的机会了。” 陆侧妃被胡青一催促,立即下令:“带走小宋氏,其他人都得死。” 随着陆侧妃的一声令下,死士出动,而陆侧妃身边的一位婆子却在此时突然出手,暗中藏着的匕首朝着旁边的小裴氏就刺了过去。 刚才小裴氏擒住陆侧妃的时候,不见这婆子出手,而且后院里的下人婆子,又哪会功夫,可是眼前这婆子不仅会些功夫,还手脚麻利,趁乱将匕首刺入小裴氏胸口,小裴氏都来不及反应。 被下人拥护着后退的陆侧妃有片刻的惊愕,但很快又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杀了主母,今后晋王府后院便是她的了。 陆侧妃哈哈大笑,小裴氏却是朝陆侧妃看去一眼,手捂在胸口,身边的暗卫出现,她没有叫暗卫去追杀陆侧妃,反而虚弱的指向胡青,“抓……抓住他,交给……交给王爷。” 暗卫本想追杀陆侧妃,可是此人对王爷很重要,只得先去抓人。 而宋九和任婆子看到倒下去的小裴氏,两人心头一颤,这一刻放下所有的成见,跑了过去。 荣义跟荣景交上了手,无法分身顾着母亲,他焦急的看向主座上的母亲,可是荣景又哪能容他脱手,更是一把将宋六推开,步步逼人的将荣义缠住,无法分身。 任家其他女眷吓得四处逃窜,好在荣义暗中也带来了几位功夫高强的暗卫前来,予以相护,暂且还没人受伤。 神医牧心原本躲在一旁的他见主母受重伤,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赶忙提着药箱跑了过来。 宋九才跑到小裴氏身边,不曾想倒在齐嬷嬷怀中的小裴氏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看着宋九,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胸口上的疼痛令她无法开口。 任婆子看着妹妹冒血的胸口,急得从衣裳上撕下布料给她捂伤口,眼泪刷刷地往下落,谁能想到下人婆子里藏了一个会功夫的。 看着这样落泪的姐姐,小裴氏忍不住又握住了姐姐的手,她很想要说点什么,任婆子含泪说道:“什么也不要说了,我原谅你了,我早就不恨了。” 小裴氏露出欣慰的目光,就在这时,宋九身后飞来一支暗器,背对着的宋九并无发觉,而看着两人的小裴氏却反应过来,想也没想的用力拉了宋九一把,随即一个翻身,小裴氏用自己的身子替宋九挡住了暗器。 远处被王府暗卫按住了的胡青,眼睛紧紧地盯着这边,看到宋九没死,心头气闷不已,这小妇人不管是知道他一些什么还是猜测到他一些什么,都不可以传出去,必须灭口,可惜了,她没有死成。 胡青被王府暗卫扣住后,就要咬舌自尽,哪能想刚才丢暗器时失了先机,此时下颚被暗卫扣住,想死也死不成了。 落入晋王之手,他怕是吃不了这个苦头,他愧对主子,他真是该死。 而这边小裴氏再次受暗器一击,人彻底不行了,她紧紧握住宋九和任婆子两人的手,艰难的开口:“……好好待……待我大儿,我……我在书房……留了信……” 话还没有说完,小裴氏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第474章 还是孩子们救了他们 神医牧心才打开药箱翻出银针,看到倒下去的晋王妃,手中的银针落了地,他看向小裴氏背上的暗器,喃喃自语道:“救不活了,暗器上的毒我没有解药。” 牧心显然对这种毒很熟悉,却无能为力。 宋九和任婆子却是焦急的看着神医,恳求着他能治好小裴氏的伤,然而已经无回天之力。 而宴场里的打斗声不曾停歇,本就身体不好的荣义挨了庶兄一刀之后,整个人连连后退,又在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之中时,他彻底崩溃了,也顾不上自己的生死冲上去非要杀了庶兄不可。 宋九握着小裴氏的手还有余热,心却跌入了谷底,都是陆氏母子造的孽,她抬头看向天色,两孩子也该来了啊。 今日参加宴席的只有任家的大人,而家里的四个孩子却被软禁在主院,好在她家两孩子懂得御兽,算着时间也该出现了。 就在宋九焦急的时候,整个王府后院突然有种地动山摇之感,打斗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有人不得不停手。 荣景也是一脸奇怪的看向花园外,这是怎么了?老天发怒了么?发生地震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危险也靠近,荣景不得不收了手退后一步,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园外的定北军传来惨叫声。 众人正不知发生了什么时,就见一队战马从园外冲将过来,这些战马都是定北军的坐骑,全部养在王府的马厩里,还有安城几处院落藏着。 就是没有想到这些战马不听定北军的指使,反而井然有序对付起定北军。 不仅战马被人控制,还有安城大街小巷正朝王府奔来的所有家禽,什么鸡、狗、牛、羊、驴子,都不听使唤的跑到王府集合了。 被战马冲撞后的宴场一片狼藉,而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四个孩子,却支使着这些动物们攻击定北军和黑衣人,这场面混乱中带着秩序,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还有这种御兽之能耐。 被拖下去的胡青在半途遇上冲撞来的动物,一脸吃惊地看着,不能张嘴的他只得在心头惊呼,“安城贵子,御兽之能,都应验了,都应验了……” 陆侧妃原本被下人护在中间的她,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谁知她曾经的座下骑毫不犹豫的朝着她就撞了过来,身边的下人被撞飞了出去。 即使战马的头撞出血来,蹄子上也磨出血迹,却仍旧不停止,对着陆侧妃追着撞。 陆侧妃的座下骑平素宝贝的紧,又有汗血宝马的血统,如今却成了对付她的“凶器”。 陆侧妃四处逃窜,眼看着就要躲不过去了,好在亲儿子及时赶了过来。 荣景背上母亲,一声令下,带走余部赶紧离开。 荣义受伤想要去追却是脚下一个跄踉,身子往后一倒,护卫连忙将他扶住。 宋九连忙喊住暗卫们,“莫再追了。” 陆氏母子身边的死士都在冲撞中受了伤,被暗卫们一刀一个给了结,外头的动物们还在疯狂的冲入王府,定北军没有见过这阵仗,一个个的往府外逃走。 孩子们来到近前,双胞胎从马背上张开双手,因为脚短下不了马背了。 宋九只得上前接孩子。 沈秋梅和杨冬花虽然吓得脚发软,好在有惊无险,这会儿看到各自的孩子们,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抱住自家的孩子。 双胞胎两孩子脚一沾地,便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母亲,等着母亲的夸赞。 一旁的任婆子扶着任老头的手,勉强站稳,这前前后后的经历和变化,她有些承受不住,到底是老了,这会儿看到两孩子御兽前来相救,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心头震撼的同时,也暗自的吃惊。 眼下两孩子才三岁大啊,他们还不懂事,御兽也只是闹着玩儿似的,要是将来长大了,学成了本事,那这天下岂不是两孩子的天下。 明明被压制的任家人,本以为今日难逃一劫,没想是被孩子们救下的,这么多的动物,对付谁都不难了。 任婆子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很庆幸两孩子赶来得及时。 而站在沈秋梅身边的蓉姐儿不能说话,却在母亲的手中写着,她已经将弟弟藏了起来,不会有危险的。 沈秋梅点了点头,女儿真的很懂事,好在听了三弟媳的话,将孩子留在了东院。 杨冬花抱着女儿,问女儿是怎么逃出东院的,毕竟他们来西院吃席的时候,东院外就围满了定北军。 丑奴看着母亲,说起刚才的事,正是堂弟堂妹从窗户爬了出去,找到了马厩,那些兵卫只顾着他们几个孩子不会逃出王府即可,没有管着他们会不会偷偷的去马厩。 先是马厩里的马跟着他们跑,几个孩子爬上马背,小团子在定北军慌乱之中跑出王府,然后就有安城大街上的那一番景象,挨家挨户的家禽都跟了出来,街头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吱声,一个个的将大门关上,不敢有动静。 陆氏母子逃离王府后,发现出城的马车都没了用处,马车上套好的马已经不见了,徒有车子留在原地。 荣景担心母亲的安危,只得背着母亲快步出了安城,好在安城的百姓和地方巡逻差兵都被满大街的家禽给吓住,方便了他们出城。 出了城以后,陆氏母子并不是真的离开,他的定北军全部守在郊外,原本他打算朝天空发信传唤定北军,却发现自己的座骑都不听自己的话,那定北军没了座骑,走路入城那得等到几时。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荣景先将母亲安置好,再带着定北军将整个安城围困住,这安城的贵子有御兽之能力,但是荣义留在安城明显身子虚弱,身边的兵马并不多,不是他的对手。 打不过便耗死他们,今日杀了主母,来日再杀了剩下的人,他荣景也算是杨眉吐气了,只可惜没能将宋六给带出来。 陆氏母子二人已经离开了,而王府里,神医牧心简单的给荣义包扎后,荣义带着兵马关了安城的城门,城中百姓无人敢出,城里的家禽也都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倒是定北军跑了,他们落下了不少战马,也会让定北军行军很不方便。 第475章 必报杀母之仇 宋九守在晋王妃身边,齐嬷嬷给主子换洗一番,眼睛都哭肿了,宋九心头也不好受,她家傻夫君再也看不到他的生母了,不知将来傻夫君知道了,会不会也不好受。 已经换洗过后的任婆子从外头进来,看到床榻上躺着的妹妹,眼泪又来了,她来到床前坐下,问齐嬷嬷,先前妹妹临终之时说写了信的事。 这事儿齐嬷嬷最是清楚,自打主子待在东院被陆氏母子监视,安城的密探和兵力不足以对付定北军之时,主子便率先写下两封信。 齐嬷嬷这就去书房将信拿出来。 其中一封信竟然是给宋九和傻夫君的,而另一封信是给任婆子的。 宋九的信里头,全是小裴氏这一辈子积累的财富,所有田契地契以及铺面生意的交代,她怕自己万一死在陆氏母子手中,便叮嘱宋九接掌她所有的财产,并要求她余生好生待她家傻儿子。 齐嬷嬷知道田契地契账本都存放在京城的王府东院里,所以信中也特别交代她,不管她愿不愿意接掌,她必须去京城将这一箱子东西全部取出。 小裴氏不愿意自己的财产落到王府填房的手中,更不愿意留给晋王,这是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财富,她必须交给唯一的傻儿子,傻儿子恐怕不会经商,所以只有宋九是唯一的人选。 宋九想到晋王妃临死前替她挡的那枚暗器,她就欠她一条命,她哪敢拒绝的道理,想来晋王妃这一辈子最在乎的恐怕也只有两件事,一是她好不容易得到手的财富,二是世子位。 在齐嬷嬷担忧的目中,宋九坚定的应下了,余生她会跟傻夫君将晋王妃的财产全部传承下去,将来等双胞胎两孩子长大,再传到他们的手中,不会让她白费心思的。 齐嬷嬷见宋九没有拒绝,心头一松,朝着宋九跪了下来,却是唤了她一声小主子。 宋九哪敢受这一拜,她将齐嬷嬷扶了起来。 而一旁的任婆子却看着手中的信,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她生气的将信合上,气得手还有些发抖。 宋九感觉到婆母不对劲,刚要问出口,任婆子却起了身,“我去花园走一走。” 宋九没能听到婆母心头所想,又不知信里头到底是什么,然而看着婆母那难受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夜里,王府里的众人都睡不着。 荣义负伤看着澧阳郡的舆图,母亲没了,他至今没敢去看母亲一眼,心头只有仇恨,谁也无法阻止他弄死陆氏母子。 荣义身边的随从刘安此时来找宋九,牧心再三交代公子多休息,不然旧疾复发,便是他也无回天之术,可是公子不听,恳求着宋九去劝一劝。 宋九看向书房的方向,书房里放着夜明珠,一夜不曾遮住,显然这一夜他是不睡觉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难过,小叔子若是倒下了,谁来对付定北军呢。 宋九只得做了一碗鸡丝面送到了书房。 书房里,荣义还在看着舆图,宋九来到近前,将他眼前的舆图拿走,荣义怒了,怒目看向宋九,那股子倔气劲儿倒是像极了傻夫君。 宋九生气说道:“你不好好养身体,谁来对付定北军,你先吃面。” 宋九不仅不给他舆图,还强行将面碗放到他的手中,“吃下面条,我告诉你一桩事。” “何事?” 荣义又怎么能吃得下,他的母亲今天就这样倒在了他面前,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吃得下睡得安,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护不住。 然而宋九也容不得他拒绝,显然他不吃面,她也不会说的。 荣义只得坐下,勉强吃了两口。 宋九也不逼他,而是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她之前为了给陶三娘报仇,将阿金的香囊要走,她在陶三娘的别院里取了毒屏风一角绣布,之后让二嫂弄到了油灯墨,全部装入香囊之中。 就在参加元宵宴前,她得到宋六身边的侍女送来的消息,知道宴席上难逃一劫,于是以梅庄的名义跟几个香囊一起送到了西院,全部用盒子装了起来,作为陶三娘的遗作之物呈给了陆侧妃。 这些香囊之中,只有阿金给的那件才是真正的遗世之作,陆侧妃喜欢陶三娘的绣品,定会一眼看中那件香囊,但凡她带在身上,闻到里头的花香盖过的牡丹香,就会慢慢中毒。 荣义听到这话,才想起嫂子之前的举动原来是为了这一刻,若是能将陆氏给杀了,也算是给母亲出了一口恶气。 宋九不想荣义太难过,也将自己在宴席从胡青那儿听到的消息给说了,她家傻夫君不仅没有死,营州城也没有失守,此事可以查验一番就清楚。 正好先前宋九给傻夫君送过吃食,现在就派人去往安城驿站找那位驿馆差吏,定能问出情况。 先前宋九也是气昏了头,又是从小叔子那儿得来的消息,她不曾怀疑过,以至于也没有去问驿馆差吏。 荣义一听,总算有桩喜事儿,为了证实嫂子的话,这就派人去打探,同时也给燕北传消息去,母亲已故,父王也该知道实情。 正好抓住的胡青得尽快送去燕北,他指不定还能知道不少事情,对方能弄到神机营的火药,那么燕北无法运去的粮草,以及之前失守过的营州城,是不是都有人布局。 刘安被荣义派出去打听了,天亮时赶了回来,果然如宋九所说的,驿馆那位差吏正是王爷留在安城联络的人之一,他并没有收到燕北的消息,而且这一次晋王妃送去了粮草,足够养活燕北军,有王爷在不可能打败仗的。 荣义得知傻大哥没死,父王也没有负伤而逃,终于有了一丝欣慰,他来到小裴氏的床前,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只是床榻上的母亲已经不能回应他了。 他以前只想逃离母亲身边,不喜欢王府后院的勾心斗角,在得知傻大哥在安城的时候,他擅作主张来了安城置下这处王府,这过程中,他一直避开着母亲。 这些年母子关系紧张,甚至不惜借死脱身,结果惹来大祸,而今更是阴阳相隔,他后悔了,后悔不早几日认回母亲,守在母亲身边将自己这些年的处境和反省告诉母亲,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临死前,母亲都来不及交代他一句,就这样没了。 荣义守了母亲一日,不吃不喝,不曾从屋里出来。 而安城外,却已经被定北军包围。 第476章 借刀杀人 驻扎在安城五十里外的定北军军营里,陆侧妃从昏沉中醒来,被儿子一路背回,总算有个落脚之地,陆侧妃却仍旧记得宴席上的事。 与她斗了一生的小裴氏竟然死了,陆侧妃立即翻身而起,看向身边跪着服侍她的婆子,她心头暗自吃惊,身边什么时候混入一个会功夫的婆子,还是她从京城里带来的。 以前有王嬷嬷在,这些外头的婆子不能亲自服侍她,自打王嬷嬷没了,才从外头婆子里调用了一人,没想藏得够深。 陆侧妃不动声色的整了整衣裳出了屋,转眼就将外头的护卫叫了进来,将服侍她的婆子扣住。 那婆子也是没有想到主子会秋后算账,她吃惊的看着陆侧妃。 陆侧妃感觉脑袋仍旧有些发晕,她只得坐在太师椅中,派人将儿子叫了过来。 荣景正在书房里看舆图,想要尽快攻破安城,眼下是将安城围困住了,但是一时半会儿安城的百姓吃穿用度不会愁,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 有将士提出断了上游的水源,安城的百姓没水喝,自然就乱了阵脚,到时候安城不攻自破。 要不是那天生贵子在,还有那御兽之能,这么多的定北军真的不需要惧怕一个失势的嫡子荣义。 此时荣景被母亲叫了去,看到堂前跪着的婆子,皱了眉。 陆侧妃想了许久,似乎想明白一件事,看到儿子便说道:“这么多年我跟小裴氏争来斗去,会不会真的是有人在中间挑拨的?” 荣景大马金刀的在交椅中坐下,听到母亲优柔寡断的话,心头不舒服,劝道:“娘,不管有没有人在中间挑拨,咱们王府都容不下这知州之女欺在母亲的头上。” 然而陆侧妃却是摇了摇头,“你话是没说错,我要对付小裴氏,那是王府的后院家事,然而我若成了别人手中的刀,我绝不容许。” 荣景还是觉得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才是重要的,眼下正妃已经死了,荣义也将会死在安城,将来真正剩下的只有那个见不得光的傻子,成不了事。 所以即使父王偏心,也拿他没有了办法。 陆侧妃催着护卫开始拷问起眼前的婆子,那婆子吃了一番苦头,不得不吐露真言,“对,奴婢入王府的确是有目的的,正是老爷安排我跟在小姐身边,助小姐成为晋王妃,掌王府中馈。” 荣景一听,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外祖父的安排,心头对外祖父一家的插手而感觉到不舒服,又是外戚在左右王府。 然而陆英美这一刻却聪明了一回,她美眸紧紧地盯着婆子,沉声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婆子仍旧说是陆老爷的安排,一旁的护卫立即拿出铁钳,这一次是拔舌头。 婆子吓得不轻,跟了陆英美这么多年,也藏了这么多年,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说,到底是谁的指使?” 陆英美发了怒。 眼看着铁钳进了嘴,瞬间敲落了门牙,婆子吓得全身发抖,承受不住,改了口:“我说,我说。” 护卫退开,那婆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瞧着是早有准备的了。 陆氏母子看着手头的信,皆是惊了一跳,想不到呢,这人竟然是上面那位的安排,这么说的话,她这些年在王府的所作所为,都成了对方手中的刀,拿来对付王爷的。 可惜知道的太晚了,陆英美将手中的信捏成一团,她看着眼前的婆子,再次问道:“你是几时开始的?” 婆子她怕死,而且她还得留着命把安城的消息给主子带去,石头村的矿场、晋王府出生的双胞胎孩子、以及那御兽之能,她都来不及传出消息。 原本她是想着回了京城亲自面见主子立大功,都怪自己太贪了,于是婆子答非所问的开口:“娘娘不能杀了小的,娘娘将主子的屏风弄丢了无法交代,娘娘还需要小的配合。” “而且我跟在娘娘身边这些年还算忠心,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娘娘的前程,主子也并无害娘娘之意,娘娘若杀了小的,主子联络不到小的,定会记在娘娘的头上,娘娘难不成不打算回京城去?” 婆子心头有些得意,这是她抓到的把柄,晋王妃一把火将屏风给烧了,而她参与全部过程,她还知道屏风是被陆氏拿去害人才丢失的,所以她无法给上头交代了。 然而婆子越是这么说,陆侧妃越是心头不舒服,做了这么多年别人手中的刀,她岂能甘心,若不是这一次元宵宴上被点破,她还蒙在鼓里,被一个下人左右。 于是陆侧妃想也没想的从儿子腰间拔出长剑,一剑刺向婆子,那婆子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有消失,人就死透了。 陆侧妃将带血的剑扔在一旁,脑中多少往事翻涌,如今再细想,小小知州之女还真的做不到在王府后院里这么对付她,所以她所受到的那些暗伤,都是上头那人的安排。 荣景看着愤怒的母亲,不敢出声,他上前扶着母亲坐回太师椅中,陆侧妃却做下一个决定,“晋王妃已死,这个消息万不能传去燕北,不能让王爷知道。” “你定北军在安城围杀嫡子和贵子一事,也不能传出去,所以现在你得尽快将他们都杀了灭口,只留下小宋氏,再找出胡青,将他也灭了口,如此我们母子二人才能安宁,回了京城,便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只要没有证据,咱们母子二人咬死不认,王爷也不能治咱们的罪,切记。” 荣景听了母亲的话,这就去安排。 很快堂前的血迹被抹去,可陆侧妃越发感觉自己虚弱,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似乎也有些看不见了,她忍不住伸手摸向前方,结果脚下一个跄踉倒在了地上,腰间系着的香囊掉落下来。 陆侧妃在摸索中又将香囊纳入怀中,香囊里的花香很好闻,似乎能安神,她忍不住多闻了两口,随后晕了过去。 纷争开始的安城还存在着短暂的安宁,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而远在燕北去往营州城的官道上,却是不太平。 任广江带着钱大郎和赵管事从安城赶到营州地界,就听到前头去往营州城的官道上很乱,听说就在前头不远五十里开外,便有粮商死于非命。 第477章 任广江被抓了 夜里扎营的时候,钱大郎和赵管事不敢前行了,半夜找到任广江商量对策,都说营州城不久前被寮国军得了手,指不定还有一些寮国军没有赶出营州城,落草为寇,没有粮草,杀的就是他们这样的走商。 然而任广江与两人想的却是不同,他从安城出发的时候就得知安城贵人曾派人给燕北送粮草的事,但是任广江知道的不多。 此时还敢去往营州城做粮草生意的走商那真是有九条命不怕死,正常人是不敢去的,所以刚才得到的消息,莫不是贵人派去运粮草的走商死在了半路。 钱大郎和赵管事还在唠叨着他们不想死在异乡,要不干脆回上一处城池找间镖局保护,护卫多一点,他们也安心一些,钱不钱的已经不重要了。 任广江却是没有接他们两人的话,反而出了营帐,朝着黑暗中喊道:“侠士何不现身,我知道你定是贵人安排一路上保护咱们的。” 叫了两声,对方也不出现,但任广江这人聪明,一路上都有留意,他肯定这人就在周围。 任广江说起前头粮商被害一事,指不定是贵人安排送去营州城的粮草,这话一出,暗卫长夜现了身,他的确是晋王妃安排在任广江身边的人,他只负责保护任广江的安全。 可是提到送粮草的走商,长夜也不得不担心起营州的局势。 任广江见他真的现了身,于是说道:“我有个想法,看来想要入营州城,咱们还得分两路来,这些粮种是燕山府百姓今年的粮食来源,春耕耽搁不得,所以我打算分两波入城。” 粮种中有麦子和粗粮种,任广江将产量高的粗粮种自己运走,准备找向导走小道入城,而长夜就带着麦种走官道入城。 若是官道不安全,也有长夜功夫高强,指不定对方来的人少还能保住,而他们也不会成为拖累,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至少这些粗粮种保住,产量高,来年也至少能让百姓能有个温饱。 长夜一听,觉得有道理,一切都以百姓为重,可是他的任务是保护任广江,作为暗卫,誓死守护自己要保护的人,怎么可以与他分开。 任广江指向走商队伍中扮成苦力的那几个护卫,说道:“我不是有他们相护么?再说我们走的小道,定不会被发觉的。” 被任广江一番说词,长夜动摇,他到底是王府的暗卫,自然还是惦记王爷在燕北的安危,粮种着实太重要了。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眼下就问钱大郎和赵管事打算跟着哪队人马离开。 两人对谁都不相信,尤其是这凭空出现的人,他们立即站到了任广江身边,本想劝说回前头城找镖局的话不敢说了。 天没亮,任广江便带上粗粮和会功夫的苦力离开了队伍,往小道上去了。 营州山道上,苦力护卫赶着骡车艰难的走着,山间湿淋淋的,下了一小会雨雪,任广江这一队人就有些受不住,却还得顾着粮种不能淋湿,不能冻坏了。 任广江头一回出远门,本以为自己做不到的,没想到这一路上也就这么的走来了,反而经此一路,他遇见了天南地北的走商,打开了眼界,对生意有了新的认知。 钱大郎和赵管事有些抱怨营州城的天气,大过年的也不消停,任广江却是默默地前行。 谁知队伍才入林子想休息一下,林中突然出现数条身影,将他们团团围困住,来的人不知是什么人,对方一来就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任广江说是走商,对方要求交出路引,到这会儿才发觉,他们身上的包袱被人调包了。 就有前一座城池客栈休息的时候,当时还有走商说抓小偷一事,闹到了官府,他们竟然没有提防。 难怪一路上会有走商将路引以及财物绑在身上,便是洗澡睡觉都不解下来的。 没了路引,几人被抓住,而扮成苦力的护卫,连令牌都不见了,还真就成了零光一身的苦力。 好在被带走的时候,任广江察觉他们是燕北军,原来是他们走入了燕北军的一个驻点。 只可惜这个时候他再说是来送粮种的话,无人相信他,反而当成关外走私的边城商贩抓了起来,指不定还怀疑他们是寮国军的细作。 任广江有苦难言,被押着回了营州城,好在这些粗粮种也平安运到了城里。 几人才入城,任广江被扣着走引来不少人围观,却在这时,前头有百姓喊道:“城门开了,城门开了,王爷凯旋。” 营州城的百姓最是相信晋王爷,没有晋王,便不会有营州城的安宁。 边城百姓相继跪下,夹道欢迎,便是身边的燕北军见状,扣住几人也一同跪在了路边。 原来是大过年寮国军没了吃食,又打起了营州城的主意,大半夜来偷袭,结果被晋王父子打败,赶出了关外,又能有几日的安宁了。 就在威风凛凛的晋王身侧骑着汗血宝马的任荣长,也是意气风发,受百姓们的瞩目,他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畏惧。 而这一场战役,任荣长是冲锋将军,带着一支冲锋军杀了寮国军一个措手不及,晋王才能快速结束战争,毕竟天气太冷,将士们还没有吃饱。 被扣住的任广江好奇的抬头想看看凯旋的晋王是个什么模样,没想这一看,就看到了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他家老三坐在马背上? 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弟,任广江一眼就能认出来,可是他不敢信,毕竟老三不是在水乡村种田呢,不可能来边城打仗。 任广江紧紧地盯着高头大马上的任荣长,眼看着队伍就要到近前,任广江没忍住,大喊一声:“三弟,荣——” 话还没有喊出来,嘴就被旁边的燕北军给捂住了,他冷眼看了任广江一眼,叮嘱道:“再嚷嚷,罪加一等。” 任广江想喊也喊不出来了,可急坏了,对方还扣住他的头不准抬头看,更是着急。 身后的钱大郎和赵管事也被人扣住,此时疑惑的抬头看向眼前的队伍,正好任荣长的宝马经过,两人瞪大了眼睛,任家的傻三弟,怎么坐在马背上? 第478章 任家兄弟相见 队伍过去了,任广江不愿意走,燕北军将他强行拖走,他跟老三就这样擦肩而过。 燕山府,晋王父在门前下马,一脸欣慰的看向傻大儿,说道:“等春耕下去,入夏之时,塞外也水草肥厚,边城便会休战,长儿可以回去了。” “师父,你不回去么?” 任荣长立即问出口,他也想师父跟他一起回去。 晋王笑了笑,说道:“我大概是要回京城去了。” 任荣长竟是不舍,男儿应建功立业保家卫国,这热血的边城生活,竟然令他有些留念,不过一想到家中的媳妇和孩子,任荣长立即打消了念头。 才凯旋的父子二人,接下来是吃庆功宴,可是晋王妃暗中陆续送来粮草的队伍居然在几日前的营州界内被劫匪给端了。 那可是燕北军的救命粮草,晋王一听就生了气,战马还没回马厩,他这就顺手一牵,翻身就要上马追查粮草去。 正好此时有燕北军来报,在山道上抓到几个可疑之人,指不定是边关走私商贩,担心是寮军派来的细作,问晋王怎么处置。 晋王拉住缰绳,朝一旁也翻身上马准备跟着他去追查粮草下落的傻儿子看去一眼,心头想着,傻大儿在战场上的英勇毋需置疑,但是在处理军中政务上,却是有欠缺的。 于是晋王将此事交代给傻大儿去处置,他也想看看傻大儿会怎么处置这些人,便能看到这个孩子将来能不能成大事。 任荣长待在边疆最大的感触就是跟着战士们一起饿肚子,所以对好不容易送来的粮草那是异常的珍惜,这会儿他只想跟着父亲追查粮草的下落,不想处置走私商这种小事。 晋王便说起这些边关走私商的能耐,之前营州城失守,就是忽略了这些走私商,他们不能走正门大道,也不知从哪儿想来的歪主意,翻山越岭的开劈出一条小道。 他们先是跟边城百姓做生意,之后摸清了营州城的情况,一把火烧了燕北军的粮仓,寮国军派出一支小队摸黑从小道入城,余下的大部队却在城外叫嚣。 就在燕北军全力对付外头的寮国军时,这些寮国乔装的走私商便来了一个里应外合,至此营州城才失守的。 不然晋王这么多年的打仗经验,也不至于打不过,坏就坏在这些走私商无所不能的打通了这些暗道。 之后重新夺回营州城时,晋王就特别注重这些商人的行迹,山道上都布有驻点,不会再让他们暗度陈仓。 任荣长被父亲劝住,只得看着父亲带着将士们离开,他却跟着去了牢房,好好审问这些走私商人的目的。 蹲牢里的任广江心头开始怀疑起来,他家三弟怎么可能来边城打仗,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家里的那位又是谁?定是他看错了,只是这世上有一个长得像三弟的人而已。 然而想归想,任广江却心头仍旧震撼,他很想上前确认一下,奈何自己的路引不见了,如今不得不蹲大牢,只盼着长夜能平安赶来,他是贵人的人,定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经此一事,任广江三人知道了路引的重要性,出门在外,证明身份的路引和财物,都是他们要想方设法保护好的,还是没出过远门,没心没肺,这一次倒是给他们上了一课,以后他们几人出门定会小心翼翼。 任广江也不是头一回坐牢了,就是没想到来到边城还得坐牢,他正垂头丧气的坐在草垛子上,心头却在想着怎样才能再见那个长得像三弟一样的大将军一面呢?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声音,有兵卫进来传话,“一个个的都打起精神来,不是寮国细作,便有望放你们出去,咱们少将军亲自过来,不会冤枉你们一人。” 任广江几人听到少将军几字,立即想到那高头大马之上的“三弟”,立即从牢房里站了起来。 很快铠甲加身的任荣长就这样阔步进来,坐在了牢头准备的交椅中,朝牢房里关着的几人看去一眼。 这边任广江几人还没有开口,那几位苦力护卫直接跪了下来,“小的见过少将军,我们正是晋王妃门下的护卫,这一趟正是给燕山府百姓送粮种来了。” 先前一直不说这话,突然见到少将军他们就变成晋王妃门下的人了,燕北军见了,拔出长剑指在几人的脖颈上,沉声问道:“你们的话可当真?” 任广江只知安城的那位是贵人,却不知贵人是晋王妃,他先是一愣,随后接了话:“对对对,我们就是来送粮种的,我先前在山中也是这么说的,你们若是不信,大可打开粮袋看一看,是不是与普通的粮食不同?” 说到这儿,有燕北军兵卫反应过来,赶忙说道:“牢头,刚才我们拿了一袋粮下了锅。” 牢头气不得轻,立即看向兵卫,下了令:“你现在赶紧去阻止他们,押送回来的粮,不经上头的指令,谁敢私自煮来吃,军法处置。” 那兵卫额头冒汗,赶紧下去安排,着实是大家伙都饿了。 任广江一听粮种被煮来吃,那叫一个心疼,生气说道:“我们一路护送,从安城到燕北,自己被雨雪淋湿都不顾,也得护着粮种,你们竟然煮来吃?” “安城百姓今年的粮食就看这些粮种了,我先前说的话,你们怎么能不相信,不相信也不要糟蹋粮种。” 任广江卖粮这么些年,对粮种是异常的珍惜,人家贺家的粮种,都是挑最大颗的,培育最好的,成芽率高的,这一路走来,他们没少吃苦头,为了粮种也是费尽了心思的。 牢头听了,心头不安,莫非此人说的是真的,那可就麻烦了,他们吃了粮种,是杀头大罪,牢头几人立即看向交椅中的任荣长。 只是谁能想到在这昏暗的牢里头,任荣长听到二哥的声音就激动起来,立即从交椅中起身,三两步跑到牢房前,一脸激动的喊道:“二哥。” 二哥? 牢头几人脸色微变,这是什么意思?晋王府嫡长子会有个二哥? 第479章 任荣长的苦恼 任广江听到熟悉的呼唤,那叫一个欢喜的,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跑向任荣长。 好在任荣长在师父的教导下还有一些理智,他连忙咳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背着手沉着脸,说道:“此人送我屋里审。” 说完,任荣长转身就走。 任广江刚要跟三弟相认呢,咋突然就走了呢? 少将军突然走了,燕北军面面相觑,尤其是刚才少将军那一声二哥,感觉就像幻觉似的。 那牢头也聪明,自己的属下吃了粮种,死路一条,或许眼下有转机,于是立即卑躬屈膝的上前给任广江开牢门,还试探的问道:“是小的眼瞎,不知您是少将军的二哥,小的该死。” 任广江朝牢头看来一眼,没说话。 那牢头又试着问道:“不知贵人是怎么认识我家少将军的?” 任广江看着牢头,突然明白刚才三弟为何不再相认,还要单独提审他,毕竟这儿可是边城,他家傻三弟来了边城打仗就透着古怪,家里放着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成了傻三弟的身份,这中间恐怕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瞧着牢头问得勤,看着他献殷勤的样子,任广江留了一个心眼,顺口说道:“曾有幸救过少将军一命,什么二哥不二哥的,那只是客气话了。” 任广江说完这话,立即回头看向钱大郎和赵管事,“对吧,你们也是之前见到过的。” 钱大郎不知道任广江啥意思,这明明就是他家傻三弟,广江啥时候救过什么人了,但是一旁的赵管事却是用胳膊肘碰了碰钱大郎,赵管事立即接了话:“对呢,这个我们三人都知道的事,就是当年咱们送粮种去京城的路上,那儿也是山地,无意中救到的人。” 这是三人串通了说辞,任广江感激的看了赵管事一眼,这就跟着牢头走了。 人一走,钱大郎有些着急,广江能放出去,他们为何还要坐牢。 赵管事等这些燕北军一离开,立即拉住钱大郎,小声叮嘱道:“你莫再乱说话,以后谁问你什么,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的,你别张嘴,你让我来说,你在旁边附和就是。” 钱大郎见赵管事一脸的严肃,只得点头,庄户出身的他不及赵管事在外头跑商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赵管事安抚住钱大郎,这就说道:“广江家里有能人,咱们不必担心了,这一趟咱们不仅能做成生意,还能好吃好喝的招待,回去指不定还有人护送,不必担心安危,算是稳了。” 钱大郎一听,那就高兴了,他是不懂这些的,只要能平安回去就好。 任广江被带到燕山府,送去了少将军住着的院里,这儿很是清静,里里外外也没有下人,连守门的护卫都隔得远远的。 牢头不敢得罪少将军,将人送到后,立即退下了。 任广江看着空旷的院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突然任荣长飞身而下跳到二哥身边,这一下高兴疯了,一把将二哥给抱住。 果然还是他的傻三弟,也只有他家傻三弟高兴起来这么纯真。 任广江任由弟弟抱着,好半晌,任荣长才从激动中平息下来,他将二哥请进堂屋,这儿是他住的地方,可是家具简陋,也没有人收拾,一看就是单身汉住的地方。 任广江忍不住说道:“咋不让找个人过来打扫打扫。” 任荣长却是摆手,“师父给我安排通房丫鬟,我生气把人赶跑了,外头那些护卫也都怕我,没人敢进院里头。” 任广江差一点被自己口水呛到,没想到晋王会给傻三弟安排通房丫鬟,这事儿三弟不懂,他身为成年男子是懂的,大户家里都会有通房丫鬟,何况又是在这边关苦地。 “通房丫鬟咱们就别了,三弟做的对,三弟媳和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你呢。” 只是任广江不敢说祖宅里还住着一个长得跟三弟一模一样的男人,也不知三弟媳知不知道那男人不是三弟,万一不知道,那他们两人成了夫妻…… 任广江更不敢说了,大概三弟想杀人的心思都会有,可得将他稳住了。 “三弟,二哥问你一个事儿,这儿什么时候打完仗?你能不能提前跟我回去?” 打仗不仅辛苦,还有危险,再说三弟为何要留在这儿?是被迫的么?任广江也是头回知道三弟的师父是晋王,想想每年都过来教他功夫,母亲都阻止他们去打听,由着三弟上山,他那会儿还很好奇,以为是说书人故事里的云游高人,没想到人家有身份。 任荣长却是摇了摇头,“我是想回去,可是这儿的百姓过得可苦了,我要是告诉我媳妇,她也一定会同意我在这儿打仗,等打了胜仗,寮国人不敢欺负咱们,我就回去。” “师父也说了,马上要春耕了,等青黄不接的时期一过,塞外水草肥厚,寮国人就会停歇下来,都是因为没有吃的给闹的。” 任广江头回见到三弟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以前三弟在家里不怎么说话,想做什么也都是家里人的安排,后来娶了媳妇,也都是三弟媳在掌家,没想到在边关打仗,倒是越发的男子汉了。 这一路走来,从繁荣的中原走到凄凉的边疆,能亲眼看到边城百姓的困苦,若不是燕北军的守护,边城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的难过。 以前的任广江只顾着在家里种地,出过最远的门也只有江陵,还差一点儿死在了半路,而今这一趟长了见识,也对边城百姓有了感触,看着热血的三弟,他也做下一个决定,“好,三弟留在边关打仗,我送完粮种先回去。” “之后数年,我会想办法组织商队往边城送粮种,不会让边城百姓饿死的。” 任荣长不懂二哥的大道理,他听师父的话,也答应了师父的话要打完仗再回去,可是他内心很是惦记着媳妇和孩子,还小声说道:“二哥,我渴得慌。” 渴? 任广江这就顺手给三弟倒了杯茶水,谁曾想任荣长接下来的话令任广江很是尴尬。 “我不渴我不喝茶,我是想媳妇了,白天操劳,一身的劲头,一到晚上,我就想抱媳妇,二哥,我难受。” 任广江手中的水杯差一点儿不稳,他家傻三弟还真是率真,他又不要通房丫鬟,而且家里还有一个正照顾着三弟媳和孩子们的男人,这话要怎么说。 任广江轻咳一声,想了个法子,这就说道:“夜里想媳妇,就洗个冷水澡,保证有效。” “二哥,我媳妇教过我的,但是最近不知怎么的,冷水澡也不管用,我竟有几次在街头把女子看成我媳妇,我现在都不敢上街。” 这……精力旺盛也是烦恼。 第480章 劝三弟守夫道 “三弟,你可别做对不起三弟媳的事。” 别到时候在边城纳房小妾回去,他们任家男儿可是不准纳妾的,就算三弟媳同意,母亲也不会让那小妾进门的。 任荣长立即保证,“我就想媳妇,不想别人。” 那就好,虚惊一场。 任广江一时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毕竟他出远门,一到夜里也想媳妇,那不得控制住么。 “要是实在不行,你晚上起来练功得了,累了自然就睡着了。” 任荣长一听,感觉二哥说的有道理,总算将三弟安抚住,任广江松了口气,再次交代道:“三弟千万别跟其他女人惹上关系,咱们家不准纳妾,母亲可凶了。” 任荣长立即点头,他可不能对不起媳妇。 任广江一行人果然得到了晋王的款待,而晋王去追查粮草的途中遇上了曾经安排在小裴氏身边的暗卫长夜,于是顺手还救下了他们,麦种也没有损失。 劫走粮草的果然是先前寮国军来不及撤走的余部,这一下全部一锅端了,营州城会太平许多,只是当晋王看到长夜后,他的眉眼跳过不停,心头也闷得慌。 身边的长随见主子心神不宁的,就要上前劝慰几句,晋王却是担忧的开口:“我特意将长夜安排在王妃的身边,就是为了护住她,她倒好将人安排到边城来了,她在安城不会安稳。” “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难以入眠,总感觉安城是不是出事了。” 长随一听,劝慰道:“要不趁着任广江几人回去,给王妃带封信去。” 任广江这人还算聪明,小小庄户出身,竟然能将粮种平安运到边城,到了营州境内,知道危险,还懂得走山道,也是个会来事的。 晋王这就写了封信,又弄来一些塞外的烈酒和牛肉干,交代任广江交给晋王妃,这些她派人护送来的粮草足够开春打仗的,之后百姓种下粮种,很快也会有了收成,便能自给自足。 任广江带着晋王的信和特产踏上了回乡的路,一路还有燕北军相护,钱大郎和赵管事跟在任广江身边还骑上了威武的战马,这一趟回去,他们三个做起生意来更是得心应手了。 而先前扣押任广江几人的牢头以及那些擅自作主煮食了一袋粮种充饥的兵卫们,竟然被少将军给放了,消息却传到了晋王的耳中,晋王无奈一叹,傻大儿还是太过仁慈,即使见到过战场上的凶险,他仍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晋王只得下令,将牢头等人抓了起来军法处置,军仗二十,能活下来是他们的运气。 燕北军在及时运来的粮草安生的过了冬,而边城百姓也因为任广江几人送来的粮种,这一年也终于有了希望,早已经荒废的农田已经勤快开垦。 此时的安城王府里,正在花园里休息的宋九突然听到风声不对,刚一抬头,迎面一支箭射在亭中圆柱之上,她连忙朝那人看去,对方一身黑衣很快跳下围墙。 然而王府内外全是小叔子的人,那人才跳下围墙就被人抓了,对方却先一步咬舌自尽。 宋九看向圆柱上箭头下钉着的一张字条,正好小叔子荣义朝这边赶来,宋九也懒得取下来,且等着小叔子过来再商量。 “以后嫂子身边必须有暗卫相护方可。” 刚才荣义正好入花园见嫂子,就见到这一幕,吓得不轻,若是嫂子有个好歹,他怎么跟大哥交代。 然而宋九却是摆了摆手,她没有这么精贵,又是庄户出身,等解了安城的危机再说。 荣义无奈一叹,上前看到那张字条取了下来。 “明日午日城郊十里外的小树林中,交出神医牧心,否则断了安城的水源。” 是荣景写的,荣义看一眼就认出了庶兄的字,对方派了一个死士过来,刚才被抓,啥也没有问出来人就死了。 一旁的宋九说道:“恐怕是那香囊起了作用。” 荣义点头,可是这种毒的解药,便是牧心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研制出来,所以陆侧妃必死无疑,总算解了气,他母亲被她身边的婆子杀了,这个仇荣义记一辈子。 宋九看了小叔子一眼,问道:“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整个安城被围困住,时日一久,城里的吃食只会越来越少,而澧阳郡的地方军都已经被调走,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们算是失了联系。 宋九有晋王给的令牌,可惜无用武之地,连地方知县都被扣了,巡检司那几人也不知去向。 荣义想了想说道:“我打算借着明日午日小树林一见,带着护卫想办法活捉荣景,算是咱们唯一的契机了。”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宋九立即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宋九能听人心声,到了现场,还能随机应变。 荣义却是想也没想的拒绝了,“嫂子不会功夫,骑马也是辛苦,就安生待在王府,我若有个什么,嫂子还能主持大局。” “这样好了,明个儿我们一起出城,你去小树林里拖延时间,我去寻找王爷给我任家留下的五十名护卫,我带上他们来支援你。” 宋九退了一步,无论如何她不会让小叔子独自去冒险,这羸弱的身子怕是难以养好了,这几日宋九还能看到小叔子在吐血,牧心换了两副药方,都是眉头紧锁。 荣义见嫂子执着,想着若是自己不答应,指不定私下里也会出城,只得同意了,但是到了小树林里,一定要紧跟在他身后,不能走散了。 宋九点头应下。 就在两人商量的时候,假山后,几个孩子的脑袋冒了出来。 不会说话的蓉姐儿今个儿突然带着双胞胎和丑奴一起来了花园,正好听到前头亭里的对话,蓉姐儿这就拉着孩子们离开了花园。 小团子和小圆子听说母亲明个儿要出城,便坐不住了,他们也要跟着出城保护母亲去。 蓉姐儿看着按捺不住的两人,心思一动,捡了个棍子在地上写下几字,“咱们今晚出城,去水乡村找师父去。” 蓉姐儿这话提醒了几个孩子,便是丑奴也拍掌叫好,师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必有应对的招。 第481章 孩子们找师父 四个孩子达成一致,转身就要走,蓉姐儿又跑回来将地上写的字抹去,这才带着堂弟堂妹们从倒夜香的小偏门出去了。 王府的护卫不多,所以不会有人刻意的关注着上锁的小偏门,而几个孩子也是聪明,趁着护卫换岗之时溜出去的。 往日的安城会有严格的宵禁,如今却没有了,城门紧闭,他们想要离开,除非找到不明显的狗洞,不然还没有离开安城,几个孩子就落护卫手中,直接给抱了回去。 可蓉姐儿却是啥也知道似的,带着他们直接往西城头去了。 西城头靠近安城的里边,这儿隔着城门最远,往日这儿最是繁华,街头也多是庄户在做生意,可今日几个孩子走在街头,却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倒是偶尔能看到从紧闭的门窗露出半个脸,他们也在打量着几个逃出来的孩子,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天已经黑透了,城里城外寂静无比。 蓉姐儿带着弟弟妹妹们从狗洞里爬出去,出来的地方直接是山道。 别个庄户家的孩子,一到夜里都不敢出门,都怕豺狼给叼了去,而小团子和小圆子却是最不怕豺狼,他们还巴不得能遇上豺狼,这样好带着他们离开,不用自己走路。 几个孩子就这样一路狂奔,山道没有方向,他们也不怕,只要进了山,便是他们的天下。 果然跑了有五里地的样子,路遇一头笨重的野猪,野猪见到孩子们还想要攻击过来,哪能响小团子摸了摸野猪的头,就乖乖被他们骑着走了。 不用他们的小脚丫走路了,很是轻松。 就这样,四个孩子半夜三更跑来竹园。 只是他们才到竹园外,就见竹园里亮着灯笼,便是竹园外的小道上也有点亮的灯笼,就好像他们师父算准他们会来一样,早已经等在这儿了。 小团子想到马上要见到师父了,那叫一个跑得快,四个孩子一窝蜂似的跑进园里,朝着院里就喊了起来。 “师父。” “舅舅。” 这一喊,甜脆脆的,谁听了都忍不住接个声。 而屋里头正坐着师徒二人,正要犯困的宋来喜听到这甜脆脆的声音,立即来了精神看向对面老神在在的师父,无不佩服,自己算的时辰不对,他以为几个孩子赶来怎么说也得五更之时,没想到是子夜之时。 宋来喜出来相迎,一身青灰道袍干净无比,才见到四个孩子,四个孩子就像炮弹似的冲过来了。 “舅舅。” “舅舅。” 双胞胎两孩子异口同声。 便是丑奴也想上前抱抱,她也想叫舅舅,人却要腼腆些,一旁的蓉姐儿明明也才三岁大,却像个大人似的,没有三个孩子那般依赖。 几人跟着舅舅进了屋,屋里头暖和,一进门舅舅就给每人递上一个水袋。 几个孩子看到矮几前跪坐着的师父,他们也纷纷上前挨着师父坐下。 小团子和小圆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将这半个月以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南宫阳虽说能算到一些事,却不能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而亲眼所见到的比他算到的还要更加血淋淋。 其实在京城里的时候,南宫阳就知道一些事,晋王府身为皇上的至亲血源兄弟,地位自是外头的大臣无法相比的,可是也因为这样的身份,晋王府才岌岌可危,处处有人想方设法的针锋相对。 再加上晋王爷娶了一个知州之女做正妃,小地方出身的知州之女压在京城贵女的头上,那得招多少人忌恨。 所以晋王妃与陆侧妃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一日两日。 当时南宫阳来了安城后便替两人算过,两人皆有一大劫,过不去了。 四个孩子连夜赶来,是给母亲搬救兵,可是南宫阳手中没有救兵,不过他手上有一张舆图。 很快宋来喜将舆图拿了出来。 当初宋九过来接孩子们准备一家人离开澧阳郡的时候,南宫阳便叫徒儿宋来喜带着无痕亲自将安城周边百里之内的舆图都绘制了出来。 这是一项大工程,宋来喜接连几日在外头跑动,全凭嘴皮子打听,借着庄户出身的身份,找到当地的庄户,将山路走了一遍才绘制出来的。 舆图放到桌上,也正是南宫阳教导几个孩子的时机。 所谓预言术,便是比别人有先知的能力,而这个能力无外乎比他人多了些眼力和耐心。 经过几个孩子的描述,安城十里外的小树林圈了出来,明日午时在这儿两方兵马相见,定是要兵刃相见的。 若是真的打起来了,几个孩子要怎么帮呢?这便是南宫阳让几个孩子思考的。 小团子和小圆子首先想的是召唤山中野兽过去,倒也是个好招数,可是明日指不定有变数呢。 一时间便是宋来喜在内,几人都没能想出法子,南宫阳并没有提点他们,反而叫他们都去睡觉,好好的睡上一觉,补足了睡眠,更好应对明日的对战。 宋来喜哄着双胞胎先去睡,丑奴也是极为听话的,跟着舅舅一同走了,倒是蓉姐儿脚步一顿,朝师父南宫阳看来一眼。 南宫阳早已经注意上这个孩子了,她跟其他几个孩子不同,正因为不会说话,心思反而细腻无比,于是南宫阳留住了她。 屋里只有师徒二人了,南宫阳率先问道:“蓉姐儿这一次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到山中,可曾给家中长辈留信?” 蓉姐儿没想到师父全都猜到了,心头佩服不已,立即点头,她的确细心的给母亲留了信,就是担心长辈们以为他们几个被定北军带走,反而着了急。 南宫阳点了点头,颇为欣慰,接着问道:“对于明日午时那一战,蓉姐儿可是有想法?” 蓉姐儿再次点头。 随即南宫阳递上了笔墨,对这个女娃娃越发的喜爱,将来定能继承他的预言术了。 而此时安城王府里,沈秋梅半夜心神不宁的,就来到了大女儿房里,想陪伴着大女儿睡,没想到屋里不仅没人,连被窝还是凉的,没把沈秋梅吓一跳。 好在她很快看到了桌上的信,这就拿着信往三弟媳的房里去了。 第482章 兄弟相见,分外眼红 宋九看着蓉姐儿的信后,连忙叫人通知小叔子,不必半夜出城打探了,几个孩子的下落找到了,去了山里,找南夫子去了。 宋九倒是没有想到向南夫子问一卦,先前南夫子算到他们家离不开澧阳郡,还真就应了验,明日午时相见这一次,不知是凶是吉。 也好,几个孩子入了山,也不会发现他们出城,就不会闹着要跟过去。 荣义刚换上黑衣怎么出城打探侄儿侄女们的下落,听到消息后就派了护卫往水乡村的山中竹园去一趟,若是几个孩子平安到了竹园,他也就放了心。 荣义安排完,抹去额头的冷汗,在得知双胞胎孩子不见了的时候,荣义警觉了起来,再一想到白日庶兄送来的威胁信,岂能不多想呢。 既然都无事,荣义全心安排起明日的事,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安城城郊十里外的小树林里,这儿静得有些奇怪,前后的官道早已经被定北军看护住,整个安城外无走商和百姓经过,便是整个澧阳郡如今也全部落在荣景的手中。 快到午时,安城城门打开,宋九和荣义各骑一马,带着兵卫出了城。 前头路上两人分开,宋九身边只带了小叔子安排的一名暗卫,其他兵卫跟着荣义去小树林里见荣景,而宋九却去寻找王爷给任家留下的五十名兵卫,随后去支援。 荣义骑着战马,很快到了小树林外,身后也就十几个兵卫,这么少的他们,怎么应对这么多的定北军? 然而荣义没有停留,明知小树林里布满了眼线,他也得进去闯一闯,今日必须跟庶兄做个了结,不能苦了安城的百姓。 树林子里无一人,荣义的兵马进去的时候,静得落针可闻,荣义停下脚步,朝着空旷的树林里喊了一声:“庶兄何不出来一见?” 无人应答。 荣义心头吃惊,莫非小树林里一见只是托辞,对方的目的是攻打安城? 就在荣义这么想的时候,阴影中出现一个身影,而后密密麻麻的身影,这一刻荣义反而放心了,庶兄岂能不顾自己母亲的安危。 但凡庶兄再狠一点,那么今日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安城危矣,显然在形势面前,庶兄仍旧是将他母亲放在第一位的,毕竟是多年打交道,都了解各自的性子。 荣景走了出来,看到嫡子带着十几个兵卫就敢进入小树林里与他交易,要说他是真的胆大,还是以为他这个庶出子不敢对付他? “今日你我兄弟二人相见,何不坦诚一些,当着这些属下的面,咱们一决高下如何?” 荣义故意这么说着,也是拖延时间,其实真要与他单打独斗,他恐怕也不成,上一次元宵宴上受了伤,再加上底子有亏,这些年身体就不怎么好过,眼看着精神,实则外强中干。 荣景听了,冷笑一声,背着手站在那儿却没有要单打独斗的意思,反而说道:“荣义,你是以为我是个傻子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单打独斗。” “你我二人本有着身份上的差别,可是现在的我们,你却是不及我的,你看看我身后数千定北军,再看看你身后的十几人,你要怎么与我斗。” “今日没有时间跟你周旋,将牧心交出来,我给你一条活路。” 荣景的目光在那十几个兵卫身上看了又看,却怎么也没有寻到牧心的身影,难不成这个时候了荣义还敢耍他,他是真的不要命了么? 荣义不答反问:“可是你娘中了毒?” 荣景惊愕的看向他,他是如何得知的,难不成围成铁桶般的安城还能派暗探出来打听?还是说这毒就是他们下的? 荣景的手握紧成拳,沉声问道:“所以毒是你们下的?” 荣义没有接话,他看向荣景身后的定北军,小树林里都挤满了,想必那山头还有不少人藏着,是下足了功夫。 这么说的话,去往府城的官道也是凶险了。 荣义却是不接话,荣景越发的肯定,他一脸震惊的看着他问道:“你们到底是几时下的毒?” 荣义终于掀眸看向他,说道:“牧心没来,此毒无解,你娘必须死。” 荣景气得不轻,迅速从腰间拔出长剑,身后的定北军也纷纷拿起了武器。 荣义身后的兵卫也相继拔出兵器,场中气氛一触即发,荣义心头一叹,到底没能拖延多久。 “不仅你母亲得死,今日你荣景也必须死。” 荣义抬了抬手,身后的兵卫一个个的摸入怀中,牧心给他们的毒药,林中风小,但是今日午时三刻大概会起大风,到时候顺风撒出毒药,定北军能死一片,接着再动手,能事半功倍。 当荣义抬头看天时,荣景很快缓过神来,都是晋王的儿子,都不傻,他们几个敢过来应付,还敢说真话,可见留了一手。 林中的风似乎大了些,荣景朝荣义几人看去一眼,随即下令:“动手。” 荣义身后的兵卫立即从怀里撒出一包药粉,几人捂住了口鼻飞身而退,想要逃出树林,没想入口已经被定北军拦住。 而这些药粉随风吹散,可惜风力还不够大,时辰还不对,风才起便动了手,没反应过来的下风口的定北军吸入了药粉后,瞬间倒地不起。 定北军倒下一些,其他人见势不对,纷纷捂了鼻子,刀光剑影,几人被围困在中间。 就在这时山地间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定北军吓了一跳,纷纷抬头朝山坡上看去,只见密密麻麻地山中野兽朝着底下的小树林冲了过来。 荣义看到这情形,便想起双胞胎两孩子,他们来了,定是南宫阳的安排,真是来的及时,荣义信心大起,目光紧紧地盯着前头的庶兄。 荣景抬头看去,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冷笑来,上了一次当还能上第二次当么? 随着山中野兽冲将下来时,哪能想下坡的山道上全是陷阱,领头狼带着狼群速度太快,转眼大半落入陷阱传来悲鸣声。 骑在狼王背上的两孩子震惊的看向前方满山遍野的猎人陷阱,还有从地里冒出头来的定北军,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定北军藏在这山中,在这儿等着他们的。 第483章 荣义受伤生死未卜 两孩子气坏了,小团子手中的竹笛再次吹响,一群野猪往前冲,又踩中不少猎人机关,便是灵活无比的野兔也都被捕兽夹夹到了。 小团子急了,再次吹响竹笛,一波又一波的野兽落入陷阱中,定北军躲在地里,手持弓箭,落入陷阱还没有死透的还能再补上一箭。 而就在两孩子着急的时候,茂叶林中一弓双箭对准了狼王身上的两个孩子,没了这两孩子的指挥,这些野兽也将是一盘散沙。 就在众野兽的悲鸣声中,两支箭破空而来,两个孩子只顾着指挥去了,没有想到这两支箭来势凶猛,眼看着两孩子就要中箭,狼王反应过来,飞身一跃,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暗箭,而因狼王着了急,落地之时正是野草堆下被囤空的陷阱。 两孩一兽直接掉了下去。 陷阱下布满了竹尖,有的竹尖上还有锋利的刀,狼刀直接受了伤,锋利的刀插入它的臂膀,若是再动,指不定还会弄伤胸口。 两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要不是狼王皮糙肉厚的给两孩子当了肉垫子,恐怕这个时候已经被竹尖刺伤。 三米深的陷阱里,两孩一兽许久不曾冒出头来,而林中的暗处,却有数十支箭指向了这一处。 竹笛再次响起,野兽不再往前冲,反而围住了陷阱,形成肉盾。 两孩子艰难的从坑里爬出来,可是看到陷阱里快要没气的狼王,两孩子流下了眼泪,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打仗非儿戏,再也不是他们在山中游玩戏闹的时候。 两孩子也是聪明,为了保命,两人分开,躲在野猪的腹部下,借着身小,带着野兽往回赶。 小树林里,荣义看着这一幕,心都疼了,两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些该死的定北军,养这些兵卫费了百姓多少粮草,却在这儿为了一己私欲对付他。 荣义决定放手一搏,转眼飞身而起,瞧着是对付眼前的定北军,实则手中长剑快速脱手,朝着荣景飞了过去。 没了剑相护的荣义被定北军的大刀攻来,他身子往旁边一偏,一刀砍在他的肩头,而他那把脱了手的利剑却迅速飞向荣景,趁着他看着山坡上的战况时,长剑直接从后背刺入,直到胸前冒出剑尖,荣景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明明他在元宵宴上将嫡子刺伤,他哪还能有这么大的爆发力,竟然一剑刺穿了他的胸。 荣景捂着胸口,咬牙切齿的回头看向荣义,就见荣义肩头的大刀被拔了出来,鲜血四溅,荣义直接倒在地上,大刀再次朝他砍下,荣义本能的往旁边侧过,一个翻身,刀子落在他的背上。 荣义就地一滚,堪堪躲开,又有定北军往这边包抄过来。 那边带来的十几名兵卫被定北军缠住,而他身边的暗卫也早在动手之时现了身,这会儿无分身之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被人追杀。 看来荣义是没得救了,荣景捂着胸口,立即唤来军医包扎。 而此时的山坡上,原本已经准备折还的野兽,突然又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两孩子躲在野猪的腹下指挥,无数只野狸子却跳上了树。 那些躲在茂叶中的弓箭手,直接被野狸子咬得从树上跳了下来,掉落陷阱中,死在了自己的刀刃之下。 随着这些藏在暗处的弓箭手被一一咬死,野兽们的进攻越发的激烈,前头打先锋的狼群竟然最先冲下山坡,闯入小树林中。 原本打得激烈的两方人马被豺狼冲散,豺狼那龇牙咧嘴的样子,还真有些吓人,而随着这些狼群之后,却突然传来威压之感。 林中猛的传出一声虎啸,震得山间都摇晃了,豺狼听到这声音都纷纷让开了一些。 遇上深林中的猛虎可不是开玩笑的,就这一声虎啸声,便吓得好些定北军脚发软。 虚弱的荣景大喊一声,“布阵,立即布阵。” 行军打仗的将士岂能被山间一猛虎吓破胆子,一直操练定北军的教头终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定北军临时布阵相应对。 而此时走小道去找人的宋九却在半路被蓉姐儿拦住,三四岁的孩子,却敢站在道中拦住宋九座下的战马,要不是宋九眼光好,恐怕就这么冲过去了。 宋九看到孩子,吓了一跳,怎么就蓉姐儿独自一人来了,南夫子怎么可以让孩子们到处乱跑呢? 然而蓉姐儿说不出话来,她着急的从怀里拿出安城的舆图交给宋九,心头不停的想着:“三婶,快跟我走,快跟我走。” 宋九能听人心声,看着孩子着急的拉着她的手在掌心里写字,于是一把将孩子抱上了马背,至于那舆图,她快速的看了一眼后便记在了心头。 宋九带着孩子一直往前走。 蓉姐儿给宋九指路,宋九也没有犹豫。 按照舆图上所指,定北军从澧阳郡地界的营地调来安城后,就驻扎在这深林之中,他们应该也知道澧阳郡的粮仓已经被烧了,眼下扎营在这儿,粮草定是不够的,不会是靠山吃山,打猎为食? 宋九和蓉姐儿赶到这儿的时候,果见营地里炊烟袅袅,东边在造饭,西面将士在点兵,看来是要吃饱了打算出发。 随着宋九的靠近,从过路的小兵那儿得知,这些人正是荣景安排的后援兵,他们不必去树林支援,等那边差不多了,这边便动身攻打安城。 也算是调虎离山之计,得到了安城,小叔子便没有落脚之地,整个澧阳郡落入荣景的手中,他们任家人以及小叔子都必死无疑。 宋九听着很气愤,可惜她还没有寻到婆母交给她的五十个兵卫,便先遇上了蓉姐儿,眼下他们一大一小怎么对付眼下营地里的数千定北军呢? 就在宋九想着应对之策时,蓉姐儿拉了拉宋九的袖口,指了指地上,蓉姐儿在地上写下:“师父说了,只要将人引入深林的石头阵就行了,困上他们几日,外头的战事也就结束了。” 宋九一听,大喜,她刚要起身,就发现周边的草丛似乎在动,她更是听到几个奇怪的声音:“这些人还没有走,午时三刻造饭,未时出发,他们这是要攻打安城呢?” “这下如何是好?” “要不要先去安城寻找任家人告知此事?” 随着这些人的心头所想,宋九面上一喜,她看向慢慢往前移动的草堆子,悄悄地靠了过去。 第484章 陆侧妃没了 宋九与这几人打了一个照面,对方正要动手,突然见到小主子,吓了一跳,这可是任家三媳妇,先前在西城头的小院里见过的。 宋九将婆母给的令牌拿了出来,小声问道:“你们的人都在这儿?” 他们点头,先前不就是小主子叫他们盯着定北军的么?他们在这儿盯了半个多月了,无所事事。 当真是太好了,正不知上哪儿寻他们去,既然多了五十个帮手,宋九心思一动,借着他们做掩护的草木,朝他们安排了起来。 随后宋九拉着蓉姐儿的小手悄悄的后退。 营地里,定北军正在吃饭,吃完就要动身了,谁知这个时候山头传来喧哗声和刀剑之声,定北军吓了一跳,碗都掉了,纷纷拔出佩刀应付,就见山头的树木草从翻动,像有无数人躲在里头正从四面八方朝营地包抄过来。 这饭没法吃了,赶紧抄家伙反击,不然营地里好不容易储备的粮仓又要被对方给烧了。 随着副将一声令下,定北军纷纷出动,追上了山头。 定北军一追,宋九就带着人跑,随着数十人拖动的树干草木,林中闹出了响动,吓得定北军一个个握紧着手中的大刀,穷追不舍。 宋九记得舆图上的标注,又有蓉姐儿帮着指路,两人朝着深林跑。 定北军追了一段路开始觉得不对,停下来时,林子里又响起竹笛声,林中还没有跟着大部队走的小动物纷纷从地底钻了出来。 五十个兵卫也分成两波,在暗中袭击,导致定北军失去判断,不知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于是边打边追,最后来到了石头阵的前头。 宋九带着蓉姐儿以及众人出现在石头阵前。 定北军见状,不过是这几人,害得他们追赶了一路,气得不轻,看他们往哪儿逃,尤其是宋九这一大一小,任家的人,都得死。 定北军冲了过来,宋九几人立即往石头阵跑。 蓉姐儿早已经教会了宋九怎么走出石头阵,宋九就带着五十个兵卫闯了出来,而冲进去的定北军却被石头阵拦下,瞬间迷失在里头的迷雾和幻象之中。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无人逃出的定北军,松了口气,多亏得南夫子这个计策,这就带着人往小树林赶去。 而此时的小树林里,战况凶险。 定北军布阵应对,果然将冲锋的豺狼杀了个片甲不留。 山坡上,双胞胎两孩子从野猪的腹部下来,站在南夫子和舅舅的身边。 南宫阳借着高处看着底下的阵营,也顺势教导三人,“此阵在战场最为常见,为四方阵,看似四四方方无可攻击,但是他们有一个弱处。” 南宫阳指向东南面的阵营,说道:“此处为阵眼,会随着阵形逆向变换,下一处阵眼在西北处。” 小团子一听,立即吹响了竹笛。 一直躺卧未动的猛虎终于站起了身,这一刻定北军的心都提了起来,老虎要冲过来了。 果然在这一刻阵眼变了,小团子再次吹响竹笛,猛虎领路朝着西北之处攻击而来,发现不对劲的定北军就要更换阵眼,可是猛虎之势何其凶猛,来势更是迅速,阵眼还没能转变,猛虎冲入人群,上前就咬。 破了阵,其他野兽冲将过来,定北军瞬间被冲散,没能扭成一团的气势,单打独斗,哪是这些猛兽的对手,再加上心头生惧,应付起来更是畏手畏脚。 随着阵形不成,定北军的教头连忙跑来将军这边禀报情况,谁能想将军早已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荣义手中的剑极为锋利,一剑穿心,荣景能不能活着都难说,又岂能在战场坚持。 领兵教头见将军虚弱至此,哪敢恋战,带着定北军匆促而逃。 只是这些定北军本以为能从官道上顺利逃走的,谁能想宽旷的官道上又冲将过来几百匹战马,当真令定北军苦不堪言,那些曾经正是他们挑选的良种好马,这一下成了攻击他们的利刃。 已经败了的定北军被战马一冲击,没死的直接被撞死,受轻伤的直接撞成重伤倒在路边。 还能护着荣景逃走的,也剩下不了几人了。 等宋九几人赶过来的时候,战场早已经停了,小叔子被几名护卫抬着正要赶回城里找牧心。 宋九翻身下马,上前看向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小叔子,眼眶一热,心头难受得不行,就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他这是真不顾自己的性命呢。 不能再停留了,护卫们将主子带走,宋九刚要回身,林中就传来双胞胎两孩子脆生生的声音。 “娘。” “娘。” 两孩子异口同声的喊出,转眼冲进了宋九怀中。 随着两孩子而来的还有南夫子和弟弟宋来喜。 宋九什么都明白了,她此次赶过来支援,已经在路上耽搁了时辰,多亏得南夫子的安排,他们才得以脱身。 山林中,定北军军营里,原本吃饭的营地里空荡荡的,而主帐营地里一直昏厥不醒的陆侧妃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根本看不到了,身子也越发的虚弱。 帐外的守卫听到声音进来服侍,陆侧妃却一把抓住护卫的袖口,沉声问道:“其他人呢?外头怎么没有声音?” 耳朵还算好使,可是这安静的声音却是吓人。 守卫只得说出情况,有人来烧粮仓,定北军追出去了,饭还来不及吃完。 陆侧妃一听,气得不轻,怒问道:“几时走的?” “未时一刻走的,眼下已经酉时,还不曾回来。” 陆侧妃气出一口心头血,虚弱的开口:“糊涂啊,这是计谋,可是都走了?” 守卫一脸的不明,只是如实回答:“差不多都走了,营地里尚有伤兵和后勤,怕只得百来人了。” 陆侧妃再一次吐出一口心头血,手伸向外头,手头很想抓住点什么,可惜她无能为力了,喃喃自语道:“我儿败了,不及嫡子,我怕是回不了京城了。” 随着这句话落,陆侧妃从床榻上跌落,再无生机,守卫惊呼出声。 安城王府里,荣义被抬回来的时候,都以为他要不行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被牧心再一次救了回来,不愧是王府的神医。 第485章 宋九的坦诚 于牧心来讲,只要没有伤及肺腑,没有中天下奇毒,他基本都能起死回生,然而一想到晋王妃,牧心却是叹了口气,医术再了得,有些毒却是解不了。 宋九看着床榻上止了血包成粽子的小叔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问牧心:“神医,我家小叔子几时能醒?” 毕竟晋王妃还没能安葬,傻夫君不在安城,他们任家也不好越俎代庖做这个主,晋王妃的后事还得小叔子来安排,想来在燕北作战的晋王是不可能马上回来的。 好在这天气寒冷,并非炎炎夏日,倒也能存放着,有牧心的药草保护着遗体不腐,只是不是长久之计。 牧心也明白宋九的意思,摆了摆手说道:“什么时候醒来,可得看公子的身体底子,恐怕不会这么快了,以后也不能跟着你们回乡下住,还得留在王府里住着好养病。” “即使公子能醒来,也不能下床,没养个一两月,这副身子不得长途跋涉。” 宋九忧心,小叔子来安城想养伤,结果伤势越发重了,白养了。 乡下住着简陋,的确不能像王府里的下人服侍得周到,宋九还得管着孩子,再加现在也都说开了,她再跟小叔子同一个屋檐之下,要怎么向家里人交代,自己也觉得别扭。 宋九从屋里出来,二嫂杨冬花就等在那儿了,杨冬花先是打听了小叔子的情况,而后说出来意,正是婆母让她过来叫人的。 许多话宋九来不及说清楚,眼下一切尘埃落定,宋九得给婆母一个交代,于是跟着二嫂往婆母的院里去了。 任婆子住在妹妹曾经住过的东院,这会儿坐在屋里心事沉沉的,连任老头都不敢靠近,最近媳妇心情不好,他亲自下厨给媳妇做好吃的去。 宋九和杨冬花过来了,任婆子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这就说道:“老二媳妇先回屋休息去,我跟老三媳妇说会儿话。” 杨冬花正尖着耳朵想听呢,她还没有想清楚这个中的关系,总感觉婆家这背景相当的复杂,而且似乎她家婆母还是大户出身,那是杨冬花这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杨冬花不想走又没有理由留下来,一步一步往外挪步子,任婆子朝她看去一眼,有些生气,“走个路都不麻利了,住几日王府性子都变了。” 杨冬花哪还敢停留,赶紧出去了。 屋里只有婆媳二人了,任婆子看着老三媳妇,心头沉重,却不知从何开口相问,倒是宋九知道了婆母的心思,果然要问她跟小叔子这么久的相处在祖宅里到底有没有发生点儿什么。 这种事,任婆子不好问,可是心头有焦虑,到底荣家小叔子是个外人,又是年轻气盛,刚跟老二从外头回来的时候,根本无人分辨真假,万一老三媳妇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这小叔子之间—— “娘,有一桩事我要跟娘说一说。” 任婆子呼了口气,只得先忍着没问,先听儿媳妇说。 “娘,其实在二哥将小叔子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我家夫君了,他跟我家夫君明显的不同。” 任婆子一听,心头一喜,立即看着老三媳妇问道:“我瞧着外表也看不出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宋九立即答道:“就那日一家人都在桂花树下吃饭喝酒,他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帮我去厨房里端菜,我就察觉有异。” “之后数日我仔细一观察,尤其他私下里偷偷跑酒窖里拿酒喝的时候,我更加肯定他的身份了,并且我早早的跟他挑明了说,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主要是皇上下旨命令晋王父子镇守燕北边关,可是小叔子身体不好,一用功就虚,晋王才想出这一招,将我夫君带走代替了他,而他代替我夫君守在安城报仇,也守护我们所有人的安危。” 任婆子一听,觉得老三媳妇说的合情合理,还是老三媳妇聪明,要是这事放在老二媳妇身上,恐怕身子都被夺了去,还稀里糊涂的。 宋九听着婆母心头所想,真是替自己捏了一把虚汗,自己将这秘密瞒了这么久没有引起误会也好,不然傻夫君一回来,不得拿她问罪了。 一想到傻夫君吃飞醋的样子,她就知道会是什么场面,定是发脾气了谁都安抚不住的那种,到时候任家人都拿他没办法的。 “老三媳妇做的对,你做事我向来放心的,也怪我,做娘的都没能分辨清楚,将你们几个分了家,就没怎么照顾到你们了,我也是有错的。” 任婆子心情大好的同时,也放下一个心结,这就握住宋九的手,问道:“那接下来你怎么安排?听说你要关了梅庄,那些人都怎么安置的?” 宋九将自己的计划说了,阿金和王守来已经着手在办,她巴不得那些底下的人拿走身契,还他们自由,这样她要担的责任也小些。 不过愿意跟着梅庄隐居乡野的话,以前赚下的那些钱也会每年由阿金拔给他们,保证他们一世无忧。 任婆子听到这儿,心头欣慰,老三媳妇真是有魄力,这么大的摊子她不但接下来了,而且还没有半点贪心,说解散就解散。 梅庄绣楼早已经是名声在外,老三媳妇有这个一辈子不愁吃喝,躺着都能赚钱,而她却没有这心思,反而都在替梅庄众人着想。 也是,摊子大了,责任就大了,任婆子支持她的想法。 那接下来王府里的安排,尤其是她那妹妹交给宋九的那些田契地契等等,那可是好几个梅庄之大,底下要护着的人更多,她又打算怎么安排呢? 好在那些多的是农仆佃户,比庞大的梅庄好管太多。 任婆子的意思是希望老三媳妇收下的,那也算是妹妹临终前弥补傻大儿的,而且她若不接下,难不成交给身子羸弱的小叔子,他都不曾成家,将来指不定接掌王府世子位,担负的责任更大,哪能管这些行商赚钱之事。 若是放任将这些财产留在王府,才到中年的晋王必定是要有填房的,即使他不愿意,皇上也会给他指婚,所以她妹妹劳碌半生争来夺去才得到的财产都落那填房手里么?那不得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任婆子了解妹妹的性子,她这么安排也有她的道理。 第486章 小裴氏的遗书 宋九也正是任婆子这样的想法,她不得不接下,并将这些财产传承下去,这样才使晋王妃这短暂的人生有了意义。 只是那些契纸都在京城呢,她真的不想去京城。 没想婆媳二人都是这样的想法,任婆子说道:“要不,你将齐嬷嬷带在身边,她年纪尚轻,不跟着你,余生可就不好过了,以前跟着我妹妹做的事,指不定还有仇家报复。” “跟在老三媳妇身边也有个照应,她是从知州府出去的老仆人,我对她也比较熟悉,打小在知州府里学的是京城里的规矩,要是齐嬷嬷还能教导几个孩子的规矩,那就太好了。” “咱们家不必大富大贵的,读书识字和规矩样样学会,将来不容易吃亏。” 宋九听婆母这么一说,有些心动,她先前可没有这样想过,她身边已经有阿金和王守来,再来一个齐嬷嬷,感觉她要养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她也不习惯用下人。 任婆子见老三媳妇犹豫,叹了口气,说道:“学会了用下人,以后就成了习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九只得应下,有齐嬷嬷在身边,将来可以派她去一趟京城,将这些东西弄回来,这不就解决了么。 婆媳二人商量了许久,等宋九从婆母屋里出来的时候,便在游廊上遇上了齐嬷嬷。 一身素衣的齐嬷嬷神色黯然,晋王妃的仙逝显然令她很难接受。 这会儿齐嬷嬷朝宋九跪了下来,她恳求着宋九不要赶她走,她一辈子在王府里做奴仆,出了王府,她也无法讨生活,这一生无夫无子更无亲人,她原本就是知州的家生奴,实在不成,可以打发她给王妃守陵。 只是给王妃守陵也不是谁都能做主的,那都葬在皇陵之中,指不定她连守陵的资格都没有。 宋九看着一脸彷徨的齐嬷嬷,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问道:“齐嬷嬷可否留在我身边,还能帮着我抚养下一代,也是对王妃的交代了。” 齐嬷嬷一听,面上一喜,就要跪下谢恩,宋九哪能让她动不动就跪呢,只是以后得跟她住在乡下的。 齐嬷嬷连忙抹了一把眼角,立即点头,她不怕干农活的,就是这么多年没怎么干粗活了,可能要被见笑,不过她可以学的,她今年才三十五,手脚麻利有力气,不会拖累宋九一家,只要添一双筷子就好,一定会赚回自己的一口吃食,不吃闲饭。 宋九点头,跟阿金和王守来一样实诚。 宋九一家人在王府里一直待到小叔子荣义醒来,原本宋九觉得任家人可以回水乡村去,马上要春耕下种了,留她一人下来在王府里照应就好,没想到任婆子却很坚持,外甥没有醒,她不放心。 这一等又是半个多月,躺在床上的荣义得到牧心精心的治疗,突然在这日清晨睁开了眼睛,身边服侍他的长随连忙跑来向宋九报喜,宋九也是欣慰,可算是醒了。 只是荣义才醒,却躺不住了,他负伤起身,牧心怎么劝都没用,他要给母亲扶灵回京城去。 牧心一听急坏了,生气说道:“你扶灵回京城,你是什么身份?” 对呢,真正的晋王府嫡子还在燕北打仗,他要是在京城里露了身份,那岂不是告诉世人,晋王府一直在欺君。 荣义总算清醒了一些。 牧心接着又道:“你一个无身份的人回京城,那王妃的身份也会起疑,而且陆氏母子也是凶多吉少,此事若传到京城,陆家定是要报复的。” “此时王爷不在京城,那你们母子二人在京城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要说将王妃葬在皇陵,便是能不能等到王爷归来时,你们母子二人还能不能完好都难说。” 牧心严厉的话彻底说醒了荣义,他心痛无比,自己的母亲明明是晋王府的正王妃,却没有父亲一句话还未必能进皇陵,何其悲哀。 就在两人说着这番话时,刚才到门口的任婆子和宋九也听了一耳,宋九心头也难过,她不懂得京城里的凶险,她也不喜欢晋王府后院的尔虞我诈。 倒是任婆子此刻面无表情的接了话:“你们不必操心此事了,我看了妹妹写给我的遗书,她已经对自己的后事有了安排。” 随着任婆子的话,婆媳二人走了进来。 “我一直等在这儿不曾回乡下去,就是担心外甥一醒来想扶灵回京城去。” 任婆子很快将妹妹写的信中其中一页交了出来,“这些内容是她对后事的安排,你认得你母亲的字,我不会说谎的,就按照她所说的做吧。” 荣义一脸不可思议,母亲临终也没有与他当众相认,他也没办法陪在母亲的身边,这是荣义一生的遗憾,如今连后事的安排也不曾交给他,他不懂,母亲不是一直爱着他疼着他的么? 是因为他的假死脱身,对他彻底的失望了么? 荣义很后悔当初自己自私的举动,此时握着手中的信,如同千金重,看着信上的内容,母亲恳求着亲姐姐将自己送回平江府,葬入裴家祖坟园时,荣义很不理解,母亲明明是晋王府的正妃,她可以入皇陵。 便是一旁的牧心也不理解,这要如何向王爷交代,只是此时的牧心也无法保证才到中年的王爷会不会续弦,所以最后能与王爷一起合葬的人难说。 小裴氏看了两人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这是我妹妹对晋王的失望,在王府,一生没有得到王爷的体面,而今仙去,她想体面一回,回裴家祖地安葬,是她最后的安息。” 小裴氏又在内心补充,如此晋王将来续弦,也不必再考虑谁与他合葬一事,这个男人,他们裴家女人要不起。 说到体面,荣义眼眶都红了,父王不曾给母亲体面,身为儿子的他还不争气,这么气她。 荣义沉思良久,艰难的同意了,“都听姨母的,就按着我母亲的遗愿来吧,父王那边,我来说。” 然而任婆子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轻松,反而因为妹妹的这个遗愿,害得她又得护送她回平江府去,她已经多年不曾回娘家。 第487章 婆媳一条心 此番回去,娘家人定是会为难的,而且也会看不起她和任平,最为难的才是她,明明姐妹两人都有心结,临了还要给她出道难题。 牧心收拾着药箱,不动声色的朝任婆子看去一眼,恐怕在场的几人之中,也只有牧心能理解任婆子这复杂的心情,而宋九,却得知婆母的安排后,竟也心疼起婆母来。 宋九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父母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何况她家婆母还是嫡出,这么说来,比起她那个娘,裴家才更可恶。 任婆子看向宋九,叹了口气说道:“我想借此机会,将你们都带回婆家一趟,老三媳妇敢不敢跟着我回娘家去?” 宋九想也没想的点头同意,婆母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有他们一家人,她将儿子们教得好,这一趟平江府之行,一定会给婆母长脸的,绝不容许娘家人欺负她婆母。 任婆子握紧宋九的手,似乎她的点头是自己最大的安慰,到底是老了,儿女才是她的骄傲了。 “我也去。” 荣义接了话,一旁的牧心立即制止:“你现在这羸弱身体能去哪儿?你到了那儿只会连累了任家,而且你这现在这身份,到哪儿都不能说出来,所以去了有何用?”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直接点中了荣义的痛处。 任婆子温柔得多,将外甥安置在床榻上,交代道:“安心在安城养病,等我家三儿回来,你便可以回京城去了,到那个时候,你正好也养好了伤。” 荣义感激的看了任婆子一眼,可是那是送他母亲的最后一程,他不去一趟,将来连母亲安葬的地方都不知道。 “你放心好了,我这一趟回裴家,定将妹妹安葬在祖地,将来告诉你地儿,你好去祭拜。” 任婆子总算解决了荣义的忧虑,他只得点头应下,不能一路上连累了任家人还得照顾他。 王府里,任家人准备回乡下去,春耕播种,春耕后就扶灵上路去往平江府,大概夏末之时能赶回来,所有农务活都得交给长工打理,任婆子不太放心,得好生交代好。 而王府东院小侧院里住着的宋六主仆二人,却是一直默默无声的住着,直到这日晌午,宋九过来了,才打破了小侧院的宁静。 姐妹二人相见,已经没有了针锋相对,而这一次宋九过来见宋六,还有件想请求她帮忙的,那就是让宋六打理安城王府的吃穿住行,照顾小叔子。 整个王府里,也只有她一位妇人,她若不管,小叔子又病重卧床,无人照应,宋九没法安心离开。 宋六得知九丫头要跟着任家人去往平江府,心头吃惊的同时也有些自嘲,自己当初怎么都看不上的婚事,九丫头代她嫁了,却是嫁得一户这么好的人家,任家人果然非等闲之辈。 宋六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还得待在王府呢,照顾好了王府嫡子,自己也有好处。 谈完事,姐妹二人竟然无话可说了,宋九左右看了一眼,就见花厅石桌上放着的书籍,她有些意外,问道:“大姐在看书?” 宋六这些年特别的勤奋,何况入了青花楼,她便有机会识字了,如今落得清闲,她更是将王府的书籍当成消遣,当然她努力看书也是有目的的,只是这话不想说出来,于是点了点头。 “识得一些字,就看看书打发打发时间。” 宋九点了点头,姐妹二人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无话不说,再加上经历了这么多,到底还是生疏了几分,宋九这就起身告辞。 宋六没有挽留,只是等九丫头一走,她就难过的伏在桌前哭了起来。 侍女怜儿不知主子是何用意,送完宋九出院子,一回头看到主子便上前安慰。 宋六哭了半晌抹干眼泪坐直了身子,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命吧,当初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九丫头,而今我这样尴尬的身份留在王府,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能被他们的事左右,谁也无法阻止我往上爬,我不及九丫头的命好,但是我也会搏出一片天地来。” 从小侧院回去的宋九就遇上了小叔子身边的刘安,他是受主子之令过来向宋九要王爷给的令牌,小叔子的意思即使庶兄没死,也不可能让他们平安返回京城去,在安城做下的恶,就得后果自负。 宋九立即将晋王之前给的令牌交了出来,还有些担忧的问道:“你们寻到地方军了?” 刘安点头,“我们还将刘知县救出来了,陆氏母子控制住地方官员,此事若是传到京城,不仅陆家遭殃,咱们王府也会受到牵连,当真是可恶,害得公子不敢写奏折弹劾定北将军。” 一损俱损,宋九知道这个中厉害,不过看着小叔子的意思,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宋九心头也解气。 刘安得了令牌这就离开了。 宋九跟着任家人回乡下去。 那些被关在石头阵里的定北军,在里头困了五日被其他的定北军寻到,想方设法的将人弄了出来。 破了阵等雾气一散,所有的幻觉消失,就见石头阵里密密麻麻的残骸,将其他定北军吓了一跳,再看这些存活下来的人,无人敢正眼对视。 被荣义一剑穿胸的庶兄荣景,竟然命大,那一剑偏了几分,没死成,活了过来,却是虚弱无比,这会儿得知营地里的定北军在石头阵那儿寻到了,心头一安,至少护他回京城的定北军有不少,能安稳回去了。 只是当荣景负伤下床,铠甲加身的他站在定北军面前时,一眼就看出被困在石头阵里出来的兵卫有着明显的不同,荣景看一眼便做下了决定,这些人留不得。 荣景不敢在安城再做停留,这处营地已经不安全,澧阳郡的地方官员被寻回后,他在澧阳郡都不会安全,于是当天夜里就动身出发,扶灵归京,只要他不死,将来必能报了安城杀母之仇。 只是谁能想到在他们离开澧阳郡地界的时候,澧阳郡的地方军被荣义指使,反过来攻击定北军,荣景带着陆氏的棺狼狈而逃。 第488章 任广江回来了 想要平安归京是难上加难了,荣景从十三四岁进军营开始,他就遭受过不少磨砺,这一次他也不例外,即使定北将军之职不要了,定北军都没了,他和母亲也要回到京城。 就在这一夜的子夜时分,荣景割舍了定北军,将他们全部集结走陆路回京城去,吸引了地方军的注意。 而荣景身边跟着几名亲卫带着陆氏的棺坐上了去往江陵的商船,此刻的他背着身上的伤,穿着麻衣粗布的孝服,夹杂在一群贫苦又粗暴的苦力当中,就这样蒙混了过去。 *** 水乡村里,任家的长工在地里干活,任老头监工,大儿子任广田将城里的生意交给了身边的大管事,他回家帮忙,这会儿父子二人都在地里劳作。 就在任广田干活辛苦的时候,歇息了一下,抬头朝村口看去,随即惊呼出声:“爹,那是老二回来了么?” 在地里远远地还能看到村口的人影,但眼神没有这么好使,能分辨出是谁呢? 然而当任老头抬头看去时,看到村口那人走路的姿势就越发的肯定了,“就是老二。” 这一下父子二人都不干活了,锄头往地上一扔,父子两人往村口跑。 从燕北平安归来的任广江,早在隔着村子二里地的时候,把战马栓小树林里了,心想着等夜里的时候再牵回来,这样不容易引起村里人的注意。 任广江才进村,正想着是先去见媳妇解解相思之苦呢,还是先去父母的院里报平安,正愁着的他还没有做下决定呢,他爹和大哥就从村道上跑过来了。 这一下好了,想要见到自家媳妇,得过一会了。 任广江被父子二人拉回了任家小院里。 任婆子看到老二竟然平安回来了,那叫一个高兴的,看着风尘仆仆的老二,身上的衣裳倒是新的,背着的包袱里似乎还挺沉重呢,长瘦了一圈,倒是比之先有还精神了许多。 任广江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只得解释道:“爹,娘,我这一趟生意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产,就没有带回来,这包袱里的是替一个朋友捎带的东西,明个儿就往城里送去一趟。” 任婆子看了老二一眼,看得老二心虚不已。 他是不知道老二媳妇将他去燕北的事都说了,何况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家里人都知道了,可老二才回来,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媳妇串通好,还以为先前夫妻二人瞒得好。 任婆子手脚麻利的回厨房里做了一大碗面条,上头三个金黄的煎蛋,这就端到老二的面前,转眼任婆子也在桌前坐下了,瞧着老大不在,多半是回上头叫二房三房去了。 任婆子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二儿子,很是心疼,等着任广江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任家二房三房都跟着大哥赶了来。 宋九得知二哥回来了,心头那叫一个欢喜,就想过来问问她家傻夫君在边关的情况,她是一路从祖宅跑下来的。 当任广江看到三弟媳的时候,面上表情有些精彩,他很想问问三弟媳关于屋里那人的事,可是又怕三弟媳真有个什么,被家里人知道了,那可怎么办? 任广江很纠结,只得保持着沉默,任婆子问啥,他都不接话,直到宋九来到二哥面前问出了口:“二哥,我夫君怎么样了?” 三弟媳这是知道家里那个是假的,真正的老三在边关这事? 任广江一脸惊愕的看向宋九,宋九得知二哥心头所想,有些哭笑不得,竟然还想着在任家人面前帮她瞒着,真以为她跟小叔子怎么样了,不得不说二哥还是向着她的。 “二哥,我早知道家里那个不是我夫君,他才来咱们家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所以啥事儿也没有。” 宋九赶紧补充,免得二哥想歪。 然而任广江听到这个消息,竟是一脸的激动,好在三弟媳聪明呐,不然老三可要怎么办,三弟媳嫁到任家来这么多年,也是替老三生了一双儿女的,受了苦头的。 任婆子听到老三媳妇这话,再看到老二这表情,立即明白了,合着这老二连她这个老娘还想瞒着,要不是他们早知道了,老二是不是一直隐瞒下去的意思,他想啥呢? 任广江还来不及说起三弟的情况,他家小娇妻冲了过来,杨冬花一屁股坐在丈夫身边,随即在他袖口上深深一吸,眼泪就不听使唤似的落了下来,可把任广江看得急坏了,也顾不上老娘和三弟媳的期盼,先给自家媳妇抹眼泪。 咋就哭了呢,这不都平安回来了么?再说他一个大男人的,脑子也还好使,这一趟出远门也长了见识呢。 然而任广江见不得媳妇哭,这四个月里头,他天天都在想媳妇,想得都要发疯了。 丈夫越是安慰,杨冬花越是忍不住落泪,便是一旁的女儿丑奴看到母亲哭了,也靠了过来,任广江直接将母女两人抱在怀里。 任婆子见了,叹了口气,二房家夫妻感情好,她这个做婆母的应该高兴,咋不是味儿,儿子一回来就知道吃面去了,也不跟她好好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听到儿子说想她的,倒是一碗面吃了个精光,像小时候一样,连碗都给舔干净了。 宋九看着二房夫妻团聚在一起的样子,她更加的想念自己的傻夫君,忍不住将身边的儿女抱入怀中。 小团子和小圆子一左一右的抱着母亲,小团子更是用小手手捂着母亲的眼睛,不让母亲去看,也不想让母亲难过。 “娘,等咱们到了平江府,阿爹是不是就打完仗了?” 小圆子一脸天真的看着,宋九听着这奶声奶气的话,心头又有些安慰,于是点了点头,说起这事儿,她得去驿馆给傻夫君写封信送去,他们一家马上要去平江府了,别到时候傻夫君从燕北回家找不到他们。 任老头在一旁轻咳了一声,老二任广江终于反应过来,杨冬花也连忙坐直了身子,眼眶还是红的。 说起边关的事,任广江还简略的将这一趟惊险的地方说了说,把任家人吓得了一跳,一脸的惊险,好在老二平安回来了,可见边关不太平,一时间宋九越发的担忧起傻夫君。 第489章 看到了傻夫君的信 任广江看了一眼三弟媳落漠的目光,随即将包袱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小包袱送到宋九的手中,这是三弟给三弟媳捎带回来的,另一个包袱,却是晋王给晋王妃的特产。 说到这儿,任广江还以为家里人不知道晋王妃的存在,谁知才提起,任家人的脸色就都不好看了。 任婆子看着晋王给妹妹准备了一包袱的特产,还有一封亲笔信,可惜啊,她妹妹再也看不了信了。 任婆子只看了一眼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却没有要打开看的意思,一时间堂屋里任家人都沉默了下来。 任广江一脸疑惑的问道:“我怎么一提到晋王妃,你们就都这样了?” 杨冬花赶紧拉了拉丈夫的袖口,任广江看了一眼媳妇,只得先忍着没有再问了。 任婆子看向宋九,做下了决定,说道:“老三媳妇要给老三回信的吧,你顺带将晋王这个包袱一同还回燕北去,人都没了,晋王的好意就算了。” 宋九看了婆母一眼,本想劝两句,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说出口,只得接过包袱。 任婆子甚至都没有看看里头的特产是些什么,晋王费了多少心思,她对这个不在意,妹妹的遗愿令她对晋王这人没有半丝好感。 妹妹不在了,裴家跟晋王府也没啥关系了。 “老二才回来,也累了吧,快跟你媳妇女儿回家去,休息几日,咱们家也要动身了。” 任婆子这就起身出了屋。 屋里众人很快散去。 宋九背着包袱,带着两孩子回了祖宅,刘小丫连忙上前接过包袱。 跟着宋九一同回祖宅的还有齐嬷嬷,这会儿齐嬷嬷穿着布衣解下围衣过来,看到刘小丫手中的两个包袱很有些疑惑,正好其中一个包袱中有封信在上头,被刘小丫提着看到一角,正是晋王的亲笔信。 等刘小丫带着孩子们一同进了屋,齐嬷嬷立即来到桂花树下,陪在宋九身边,问起晋王的信。 宋九便将情况说了,晋王还不知道晋王妃已经不在了,还给晋王妃写了信寄了特产,她有些想不清,这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他的枕边人呢? 齐嬷嬷看着困惑的宋九,反而无奈一叹,说道:“大户家里的主母端庄得体,说什么爱不爱的,有个体面就好,可是主子生前连体面都没有,一直被陆氏压在头上。” 宋九不懂这些长辈们的感情,但是在她看来,公婆的感情就极好,任家几房的感情都好,她以为怎么说枕边人替他生了儿子,怎该也有份功劳吧。 主仆二人这么一聊,齐嬷嬷倒是聊起不少大富人家宅子里的事,她跟在新主子身边后,头回看到任家老少这么和谐的,任家的男儿也这么顾着媳妇疼着媳妇的都是少见。 夜里,宋九趁着院里的人都睡了,她才安心的拆开包袱,看看她家傻夫君到底给她送来了什么。 不过这一次出乎宋九的意外,她家傻夫君竟然给她送了一套塞外的首饰,以及两套骑马的胡服,布料不算最好,但款式却是好看新颖。 至于银首饰,就更是与中原的不同了,宋九将首饰戴在头上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呢,早已经躲在被窝里的两孩子突然掀被而起,穿着亵衣就下了床,跑母亲身边来了。 阿爹给阿娘买了好看的首饰,那阿爹给他们俩买了啥? 宋九被两孩子缠得没法,只得再去翻包袱,倒是在包袱的最底下还压着四根红绳,这突然冒出来的红绳还有这数目,宋九立即明白了,拿出红绳往两孩子头上比划。 这红绳的织法与中原的也有不同,不过与她那些银首饰来说,莫不是买首饰给送的? 然而两孩子拿到了红绳高兴坏了,“娘,阿爹送我们的。” 四喜只得点头,可不能将这事点破,好在两孩子还小,才三岁,最好骗的时候。 有了阿爹的礼物,这下高兴了,不愧两孩子等到了半夜才得来的礼物,在母亲的哄骗下,安心的躺被窝里睡着了,今晚上就是要挤着母亲睡的意思。 夜深人静,宋九坐在火把子底下看傻夫君写的信,信写了很长,全是对她满满的思念,宋九甚至能想到傻夫君写信时的表情,心头满满的甜蜜。 信看完了,后院里传来公鸡的叫声,宋九打了一个呵欠,只得熄了火把子,这就和衣躺在两孩子的身侧,将两孩子抱在怀里。 母子三人睡了一个囫囵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院里刘小丫朝主屋看了好几眼,吃食在锅里热了两回。 齐嬷嬷见了,笑道:“小丫莫急,我猜快要醒了,你现在再去热一热,保准这是最后一回了。” 还真被齐嬷嬷猜中了,宋九带着两孩子精神抖擞的从屋里出来,催着两孩子赶紧洗漱,吃完早饭,就得送两孩子入山,交给南夫子教导。 两孩子还没有开始吃早饭,大房二房的两孩子已经提着书篮来了祖宅。 蓉姐儿和丑奴站在院门口朝里头张望,害得双胞胎两孩子快速的扒着碗中的吃食。 小圆子一边吃一边说道:“起晚了,起晚了,都怪阿娘抱着我们睡,睡太香了,要被夫子打屁股的。” 小圆子念叨归念叨,碗里的吃食还得吃个精光才走,毕竟吃饱了打屁股也没有那么痛。 宋九送四个孩子进山,看着四个孩子坐在野猪的背上,身后跟着一群野狸子往深林去,她再次交代道:“小团子,你可得把我交代的告诉你们的师父,咱们家要出趟远门的事。” 小团子摆了摆手,山中的野兽都跟着孩子们跑,一同送他们读书去。 宋九从山头下来的时候,顺带捡了一篮子蘑菇,下山的路上,她看到任家小院外有人,瞧着是从城里来的。 宋九眼睛好使,瞧着来的人当中似乎有些眼熟,不会是小叔子身边的刘安吧。 宋九提着一篮子蘑菇直接来了任家小院外,城里的人还没有走,果然来的是刘安带着几人,来问任家关于石头村的地,他们任家打算怎么卖。 小叔子的意思是朝廷征收,他借着私下里的关系,可以每年给任家分红利,采出来的矿产给两成纯利到任家,这么算的话,石头那块地和山头,足够养着他们任家人,要是地下矿场丰富,指不定下一代还能跟着受好处。 第490章 告别父母 然而任婆子朝宋九看来一眼,见老三媳妇来了,这就说道:“这地咱们直接卖给朝廷得了。” 宋九感觉可惜,任婆子接下来的话却改变了她的主意。 “不想跟王府有什么牵扯,也不想跟朝廷惹上关系,卖了地,一了百了,得笔银钱,咱们任家心安理得。” 看来晋王妃的信对婆母的影响很大,再说婆母要做这个主,即使不问她也是可以的,宋九点头,她是没有意见,大嫂这边…… “你大哥大嫂那儿我来说,这事儿也是我决定的,跟老三媳妇没关系,你大哥大嫂将来要是见石头村的人赚了大钱眼红,就怪我这老婆子。” 婆母想得周到。 瞧着小叔子这意思,石头村的地是朝廷收走,到时候石头村的人都会发一笔横财,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石头村的人会高兴死。 刘安见任家做下了决定,也不好再相劝,只得将这话带回去。 而荣义却在养伤的期间会以晋王府的名义给朝廷送去奏折,由晋王府揽下石头村矿场的开采,如此他不仅能留在安城不走,还能照看矿场,免得这天然矿场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任家大房在石头村的地以及全家人一起买下的山头,转眼得到了一笔大钱,竟是一万六千两银子的补偿,想来比石头村的村民要补偿得多。 想想当初他们买下的钱,再到现在到手的钱,任家人是真的发财了。 沈秋梅看着到手的钱财,此刻回娘家,她都是抬着头走路的,她妹妹嫁到城里的粮铺,钱都不掌管在她的手上,家里大哥给人递状纸,赚的也是小钱。 不过这一次沈秋梅高兴归高兴,却并没有将石头村地的补偿说出去,娘家人并不知道,只是突然看到大女婿和大女儿回来时那满面春光的样子,沈父沈母便有些摸不着头。 尤其沈秋梅带着丈夫回娘家,向娘家人说了,他们一家老小都要跟婆母回平江府的娘家去,沈家父母都忍不住问道:“你婆母的娘家在平江府?那么远呢?娘家是做什么的呢?” 不仅沈父沈母这般想,便是听到消息一路赶来的妹妹沈秋燕以及赵大宝,也忍不住朝夫妻两人看来。 上一次赵大宝牢狱之灾后,赵父就对任家有了敬畏,也因此善待了沈秋燕,这会儿赵大宝也很想知道任家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身份。 结果沈秋梅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婆母娘家人在平江府做知州,她可是知州府的千金。” 这话一出口,沈父沈母差一点儿激动得晕过去,亲家母怎么就成千金大小姐了,他们咋不知道。 也不是不知道,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沈母拉着大女儿的手,看向大女婿,终于想起来了,当时自己将女儿嫁到任家去,就托人打探过,说这任平娶是个千金小姐,在人家家里做长工走了运,才娶回来的。 只是谁能想到这位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人家还是知州府的女儿,沈母想不清了,亲家公那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咋就娶了这么一个能耐媳妇。 一旁的沈父听了,心头不是味儿,没忍住说道:“想我也是个秀才公出身,就遇上这种好运道。” 这话一出,沈母王氏就看向了丈夫,随即底下的儿女都看向了他,他就知足吧,好吃懒做能娶到媳妇就不错了。 沈秋梅带着丈夫任广田从娘家回来时,坐在牛车上还哼着小曲儿,今个儿算是在娘家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番,她还没有说自己家卖了矿场发了财的事。 一万多两银子,庄户家里几代人都看不到这么多的钱,当时买的时候才多少钱,这生意多亏得三弟媳。 沈秋梅抱着丈夫的胳膊,说道:“以后只有他们巴结咱们的份,我们以后也少回娘家,不然惹上麻烦。” 任广田无奈的看了媳妇一眼,说道:“我娘虽说是知州的女儿,但是我爹并无权势,所以咱们还是做老老实实的庄户,没有什么不同的。” 沈秋梅点头,“我知道的,我就是今个儿太高兴了,每次咱们回娘家都得看脸色,今个儿我终于扬眉吐气了,还是我嫁的夫君好。” 任家大房回娘家出了口气,任家二房回娘家却是不同的,杨冬花完全不想再管娘家的事,看着二哥再也没有回来过,大哥在她和丈夫的带动下,在村里开了小卖铺,借着这进货差价一家人还算能糊口。 任家得了笔朝廷的补偿,分到二房手中有不少呢,然而杨冬花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也像往常一样带了些营养品就来了娘家。 任家要出趟远门,杨冬花想起上次准备逃离安城的时候,自己对父母的思念,所以这一次出门还是要回娘家一趟的。 杨冬花将母亲周氏拉回里屋,从怀里拿出二十两银子塞到母亲的手中,叮嘱道:“娘,这钱你自己好好收着,你要给大哥大嫂,我也没有意见,但是我们一家人要出远门,一时半会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你要是没钱用了,有个生病什么的没有给你治病,你也是该,我这话说的难听却是事实,娘要向着大哥大嫂,我也没有办法。” 周氏看着女儿竟然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一把老泪落了下来,有些话憋在心里头好久了,瞧着女儿要跟着任家出远门,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大哥开小卖铺,你大嫂把小卖铺里的东西往娘家送。” “我好几回看到,你大嫂还威胁我,叫我别说,说了以后不给咱们两老的养老。” 杨冬花一听,暴脾气就来了,这小卖铺的生意靠的是薄利多销,原本今天她带着丈夫过来,还打算以后将粮种的生意也交给大哥,这下好了,杨冬花不想了。 “我以前就想到过的,是爹娘非要求着我教大哥做生意,大嫂这么做,这小卖铺只有亏本的买卖。” 周氏点头,“生意亏了,你哥不会算数,整天疑神疑鬼,怀疑村里人买东西没给钱,也怀疑我们两老的偷吃。” 杨冬花气坏了,她读书识字样样不会,但是自打开了小卖铺,她丈夫教她看秤算钱,她一学就会了,她大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学会? “我看这生意甭做了。” 然而周氏一听到这话,就难过,“不做这生意,你大嫂怕是跟你大哥过不下去,没办法的,我们两老的平时不敢吱声。” 第491章 孝顺的女儿 杨冬花看着懦弱的父母,脾气憋在心头,许久说不出话来,外嫁的女儿不要在娘家做主,可是看着爹娘越过越难,而她自己越过越好,心头就烦闷。 “娘,我想好了,等我跟着丈夫从平江府回来,我把爹娘接到水乡村去跟着我们过,我夫君定会同意的,到时候你们还能帮我照看一下东引这孩子。” 周氏听了,竟有些心动,女儿是真孝顺,而且女婿瞧着特别能耐,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于是周氏点了头,但又有些担心,“你大哥他们怎么办?” “那爹娘要是跟着我们过了,就得先保证了,以后不能再管大哥二哥的事。” 杨冬花见母亲犹豫不定,心头悲凉,到这个时候就不为她这个女儿着想一下,想的还是儿子。 周氏只得说道:“一切等你们从平江府回来再说吧,你这钱我先收下了,得藏着,不然你大哥大嫂找到了,还以为我们从小卖铺里偷拿了钱。” 这日子怎么过成这样的? 杨冬花从娘家回去的路上,说起将爹娘接到身边照顾的意思,她先前一气之下擅自做了主,现在冷静下来,到底自己是外嫁的女儿,还没有哪个外嫁的女儿又回头照顾爹娘的。 任广江看着一脸小心翼翼问她意见的媳妇,忍不住伸手握住媳妇的小手,说道:“咱们二房早已经分家出去,家里就是你做主,你把爹娘接过来,咱们就替他们养老送终。” “再说咱们家现在有钱,没钱了,我也会想办法去赚钱的,赚钱的门路那么多,你怕我养不起岳父岳母不成?” 杨冬花被丈夫的话给逗笑,狠狠地在丈夫的脸上吻了一下,结果被周围地里干活的人看到,有妇人说两人不知害臊,光天化日世风日下。 任家大房二房都已经交代好了,三房的宋九,却并没有打算去城里看母亲汤氏,而是将自己亲手做好的衣裳送到了竹园交给了弟弟。 春夏秋冬的衣裳,里里外外都做齐了,不仅有汤氏的,还有弟弟的,交给宋来喜后,就不准弟弟说是她做的,就说是在成衣铺里买的。 宋来喜看着姐姐,心头有些难过,他将衣裳放在石桌上,拉着姐姐去了后山,坐在大石头上,说道:“姐,我可能要跟着师父去京城了,到时候母亲也会跟着我们走。” 任家要将孩子们都带去平江府,去一趟得两月有余,中间还要在平江府待上一阵,再回来又得两月有余,这中间大半年就过去了,而他师父的时间却不多了,只可惜没能多教孩子们一些知识。 宋九想起先前南夫子说只在山里头待半年的说法,于是问道:“弟弟,你师父为何只能待上半年?” 宋来喜心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姐姐,毕竟他师父也是为了双胞胎两孩子,还违背圣令,抗旨不遵才惹来杀人之祸。 宋来喜心头所想的,宋九全部听了去,她一脸震惊的看着弟弟,她以为南夫子毕竟是朝廷大官,能在水乡村待半年已经很不错了,谁能想是这么一个原因。 所以皇上派南夫子过来杀安城贵子?他不仅舍不得杀,还教导两孩子知识,他当真是她家的恩人,也是世上最好的人,可是却因为这个送了命,宋九会内疚。 然而宋来喜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将真正的原因告诉姐姐,这关系太大,姐姐知道也未必是好事,于是说道:“这是师父的意思,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想不到弟弟也有事情瞒她的时候,的确这事她即使知道,她也无法帮手,她一个庄户出身,除了能有个听人心声的能耐能自保却并无能力保护南夫子这样的大官。 可是一想到皇上容不下贵子,宋九替两个孩子很是担忧,这一次去往平江府,她可得瞒着两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出处。 宋来喜面上有些落漠,但很快抛开这些不愉快,看着姐姐,舍不得姐姐与自己分开却又不得不任由姐姐跟着任家人远行。 “姐,你一路保重,路上也要万分小心,师父说了,出门在外不像在家里,吃的用的都要带多一些,也不要在外头随便露财。” 比自己小了这么多的弟弟竟然还会像小大人似的安慰她了,她看向弟弟,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交给弟弟,还将银袋递给了弟弟。 “既然弟弟要去京城了,这些钱你带上,这块牌子是晋王府的,在京城里要是遇着事儿,你去王府找晋王妃身边服侍的老仆人,他们一直待在京城,定能帮到你一些。” 牌子是齐嬷嬷交给宋九的,原本是她拿着这牌子能直接入王府,将晋王妃交给她的那些几箱契纸弄出来,现在倒是给弟弟派上了用场。 宋来喜不敢要,宋九按住他的手,弟弟才十一岁大呢,就要承担这么多的事了。 姐弟两人在后山说话,前头已经散学了的几个孩子都围着南夫子坐着,他们要跟师父分开好几个月,回来还能立即见到师父么? 南宫阳摸了摸小团子和小圆子的额发,真是舍不得这么好的苗子。 坐在一旁一直很文静的蓉姐儿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这正是先前国师交给蓉姐儿的锦囊,原来这孩子一直藏着的。 蓉姐儿毫不犹豫的将锦囊交给师父南宫阳,她不能说话,于是在师父的掌心写着:“师父,去道观,能救命。” 南宫阳惊住,蓉姐儿怎么知道他有杀头大祸的?这才教蓉姐儿预言术没几日,而且知识还不全,未学完的都在他的手稿上,还没有交给几个孩子带走呢,蓉姐儿便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南宫阳心头震惊的同时又看向手中的锦囊,若说之前是疑惑,现在就是肯定,蓉姐儿交给她的锦囊还真的能救他的命,先国师的道观,他是真的可以去那儿避上一避。 想不到,他在水乡村顺手收了几个徒弟,倒是自己这一命还得徒弟相救,至少国师生前跟他就是互不通往来,两人还有过节呢。 若不经蓉姐儿的手,他还得不到国师的锦囊,南宫阳看向蓉姐儿,说道:“这个锦囊将来指不定也能救你的命,你当真舍得将锦囊交给我?” 第492章 狠心抛弃儿子的朱氏 蓉姐儿立即点头,并拉着几个孩子的手,在南宫阳面前一脸认真的跪拜了下去,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再一次喊了一声“师父”。 南宫阳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孩子真不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突然有种她是个大人的即视感。 南宫阳上前将孩子们扶起,随即将自己准备要给他们的手稿分了下去,交给两孩子的多是策论、阵法、谜经。 交给丑奴的却是医术、数学和天文。轮到蓉姐儿的时候,便是南宫阳呕心沥血写出来的预言术。 几个孩子珍之重之的将手稿纳入怀里。 南宫阳交代道:“你们一定要记住,等你们学会更多的字了,就将我的手稿全部记住,之后就烧掉,绝不能流落到外头,只有记在你们的脑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这些我教给你们的知识,将来定能改变你们的命运,而要是落入旁人手中,就有可能成为你们的敌人,你们可要记牢了。” 几个孩子纷纷点头,都记忆奇好的孩子们,只是手稿中还有不少字不认得,他们毕竟年纪小。 等宋九跟弟弟说完话出来的时候,这边师徒几人也都说完了,宋九朝南宫阳行了一个大礼,她很感激南夫子对她家两孩子的牺牲,她会永远的记住南夫子的恩惠。 带着孩子们从竹园回去后,宋九又去了城里王府一趟,她去看望小叔子的病情,也顺势跟他告个别,想来小叔子这身体,也没有办法来送行的了。 王府小侧院里,掌管了整个王府内院的宋六突然收到一个消息,被关在西院里的朱氏,竟然寻到了荒院里的狗洞,逃出了王府。 而朱氏生下的那儿子竟然被她落在了西院,此时被护卫抱了过来,问如何处置? 整个安城乃至整个澧阳郡都戒严,朱氏无法逃走的,她躲躲藏藏也不可能逃得出去,只是同为母亲,为了逃命,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要了,她怎么舍得? 当初元宵宴上,景公子带着陆侧妃逃走,而被陆侧妃扣押住了朱氏却落在了王府西院里,等一切都过去了,第一个来见朱淑文的却是她怀恨在心的宋六。 宋六还没有对她动手呢,她倒是生怕她报复,自己扔下儿子先跑了。 看着眼前睡得香甜的孩子,侍女怜儿有些奇怪的开口:“这孩子也睡得太沉了,小公子要是有这么好睡就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六心头一惊,立即伸手上前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果然很虚弱,而后又见孩子似乎脸色有些不对,有些苍白,突然孩子咳了一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眼睛却是紧紧闭着的,主仆二人终于发现不对劲,连忙派人去请神医。 牧心被请来小侧院,宋六也没有说原由,牧心把了脉,脸色很难看,说道:“孩子中了毒,这是野葛草的毒。” 中毒的时间虽不长,可是已经吐血了,孩子又这么小,能不能救回来看天意。 牧心赶紧将催吐草往孩子嘴中喂,吐了好一会儿后再喂下解毒丸。 “能挺过今夜,这个孩子就没事了。” 牧心朝宋六看来一眼,也没有多问,这就背着药箱走了。 而此时从王府逃走的朱淑文却并没有立即出安城,而是乔装了一番从成衣铺出来后上了大街,很快出现在安城刘知县的官宅里。 刘知县这人前不久被景公子抓了去,一脸的憋屈,想想他十年寒窗苦读,中了进士,外放为官,刚在安城享了几年清闲,结果被京城勋贵家的庶公子给抓走,还不能写奏折弹劾。 刘知县有苦难言,不敢得罪了晋王府,心头正憋闷,便有人送上立功的好机会。 朱淑文露出真容,将自己从陆侧妃那儿偷来的夜明珠送上,笼络了刘知县,而后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户部尚书朱行光之女,她身上还有朱家的玉佩。 刘知县原本不信的,尚书大人的女儿怎么会在小小安城,但是对方随手能拿出夜明珠,还有她身上的佩玉,也不是普通的材质,或许此人并没有骗人。 若是真的在此地遇上了贵人,那还真是他此生攀附权贵的最佳时机。 于是第二日清晨,城门才打开的时候,刘知县的媳妇要回乡探亲,一辆马车,带上几个奴仆和差兵就出了城。 刘知县的媳妇要出城,守城兵卫自然不敢细查,还想在安城混下去,还得好好恭送夫人离开,也正因为有刘知县的通行令牌在,藏在马车里跟刘夫人坐在一起的朱淑文竟是逃过一劫,快马加鞭的离开了。 这边王府里,宋九跟小叔子作别,回了水乡村。 任家春耕忙完了,也是任家人准备出发去往平江府的时候。 任家人全部准备好,带上吃的用的穿的,一路上有十几辆驴车跟上,再加上荣义给任家调拔的兵马护送,以及王爷当初留给任家的五十名兵卫也一并带上,转眼就浩浩荡荡的变成长长的队伍。 此番任家人扶灵去往平江府,路途遥远,时日很长,一路上也的确需要更多的人来保护,倒是将这些人都带上了。 便是一向坐牛车的任家人,也买了四辆马车,一家一辆上路,走时,二房的任广江终于将自己一路骑回来的战马带上,正好在路上无聊的时候,还能让家里人都学会骑马这门技术。 二房的马车里,杨冬花挑开车帘看向旁边骑着战马护着的丈夫任广江,瞧着她家夫君气宇轩昂,一表人才,骑在马背上更是俊郎,杨冬花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大房的马车里,沈秋梅挑开车帘看向外头的二弟,感叹道:“二弟这一趟燕北之行,倒是学会了骑马,还骑的是战马,比前头的护卫骑得都要威风。” 任广田听了媳妇的话,心头有些不服气,他也会在这一趟路程中学会骑马的,可不能让媳妇小看了去。 沈秋梅一回头对上丈夫的目光,笑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坐在夫君的马背上,感受一下。” 任广田立下承诺,最多三日,他定会学会骑马不可。 傍晚,任家人并没有在城池落脚,而是寻了个背风的地方扎营。 第493章 骑马冲撞了人 天色还早,几个孩子都争着抢着要骑任广江的战马,于是任广田顺势的也没有机会骑上那匹马,只得在营地里帮着扎帐篷。 四个孩子轮流骑马,小团子带着丑奴,小圆子带着蓉姐儿,骑一趟只得跑一里就要回来,不然都没得玩了。 帮着做饭的沈秋梅看着四个孩子根本不必学就会了,简直不可思议,就跟以前坐在狼王身上一样的轻松。 沈秋梅朝烧火的丈夫说道:“我咋瞧着三弟媳家两个孩子比咱家蓉姐儿好似要聪明一些,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我家蓉姐儿还得坐堂弟的身后。” 压力落到了任广田身上,别到时候自己连孩子都不如,任广田朝那边骑着马跑得飞快的孩子们看去一眼,心头打鼓,不敢接话。 这边洗脸的宋九和杨冬花两人也聊上了,杨冬花问宋九骑马是什么感觉? 宋九看了二嫂一眼,于是说道:“二嫂何不坐在二哥身后感受一下,骑马比坐马车舒服些。” 杨冬花心思动摇,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咱们家啥都是三弟媳学得最快,那我明个儿也叫我夫君教我去,我这人发懒,有依赖就不爱学,但是一定要在到平江府之前学会了不可。” 那还早呢,得走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学会了。 夜里任家人头回睡在营帐中,没想才出门的第一晚,睡得还挺舒服,一觉到天亮。 接着坐马车走陆路,出了澧阳郡,一路走官道,道路平整,也不容易遇上匪徒。 转眼任家的车队走了有一个月有余,这日晌午时分,任家人的车队走在官道上,遇上了长长的走商队,于是停在路边让行的时候,几个孩子又想骑马了。 任广江宠着孩子们,于是从护卫那借来一匹马,由着几个孩子骑马玩儿。 等长长的走商队一过去,四个孩子两匹马,飞一般的上了官道,往前头去了。 任广江带上几个护卫也跟了上去,任家其他人才开始准备出发,路上三个妯娌围着任婆子坐在一起,将公公任平挤到了别的马车里去了。 几人正说着这一路上遇到的商队,却是头一回遇上刚才那么长的商队,瞧着有数百辆驴车,还有那么多的苦力和护卫,就等路边都等了半个时辰才走过去,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任婆子出的最远的门,就是当年跟任平一起从平江府回水乡村,不过那次是走了水路又走了陆路,时间没有用这么长,也没有这么多的护卫保护。 这么多年没有出门了,任婆子也新奇,跟三个儿媳妇一起聊八卦,一路上也不觉得无聊了。 就在几人聊得起劲时,前头有护卫跑回来报信,四个孩子骑马玩把一位富贵人家的小姐给惊到了。 任婆子一听,有些吃惊,忙问是怎么惊到人家的,可别是撞上去了,就怕孩子们没有分寸。 宋九担心双胞胎两孩子的身份被识破,想也没想的挑开车帘就出去,顺手就牵走了护卫的马,随即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快马加鞭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而马车里的婆媳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扬尘而去的老三媳妇,不得不说她比老二骑得还要猛。 宋九顾不上其他,快速追去,好在几个孩子跑得并不远,又有任广江带着护卫守着的,几个孩子倒也没有吃亏。 此时一线天的官道上,任广江带着几名护卫将孩子们护在身后,而对方的人马却将他们团团围住。 马车边的奴仆下人一个个气愤不已,有婆子指向几人说道:“可知我家主子的身份?给你们天大的胆子冲撞过来,骑的什么破马,竟然将我家的马给惊到了,马车不稳,我家主子要是受了伤,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随着婆子的话,护卫们也都露出凶相来。 小团子和小圆子很不服气,小圆子生气说道:“我们没有故意吓人的,我们的马只是想从队伍旁边先行过去,又没有撞人,你们的马车不稳当,那得怪车夫,不关我们的事。” “啧啧啧,这是谁家没有教养的孩子,冲撞了我家主子还有理了,你是不知道咱家主子的身份,就你们这一身布衣,瞧着就没啥身份,不会是哪家的逃奴吧,跑得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呢。” 婆子这话说的难听至极,任广江生了气,“就事论事,你休在此处骂人,有理说理。” “骂了怎么了?我还要打呢——” “谁要打我的孩子?” 宋九突然接话,很快随着她的声音,人和马都跑到了近前,马还没有减速却被宋九强行拉停,人立而起,宋九竟然丝毫不乱,还迅速跳下马来,把任广江都给惊住了,三弟媳的马术竟比他的还要好? 婆子见来人很有气势,心头一惊,立即看去,一看来的是个小妇人,又是一身布衣,根本不放在眼里,生气说道:“打了怎么了,我家主子可是平江府州同知的贵女千金,岂是你们几个布衣能惹得起的。” 那还真的巧了,他们还是平江府知州家的亲眷,州同知从六品的官,正是裴知州的属下。 任广江也反应过来,先前还以为是个多大的人物,结果也只是州同知的女儿,这下也不用怕了。 宋九懒得看那婆子,而是上前查看几个孩子的情况,好在几个孩子都没有受伤,她松了口气。 小团子和小圆子看到母亲过来撑腰,立即委屈起来,纷纷跑向母亲,一脸郁闷的说道:“娘,我们都很听话的,没有冲撞他们,我们是从旁边过去的,你瞧瞧,那路边草地还有咱们家马的蹄印。” 宋九岂会不知道几个孩子的性子,再说她家两孩子根本不必学马术,他们是直接御兽,连座下骑的心智都被驾驭了,又岂会乱跑乱撞呢? 那婆子一听立即反驳:“你说那马蹄印是你家马留下的,谁有证据,我们好几人都看到了,是你们的马惊到了我家的马,马车才不稳的,今个儿不说清楚给个交代,干脆直接拉去下座城池见衙门,送你们坐牢去。” 要是普通百姓那不得吓死,可是任家人岂是吓大的,便是去一趟燕北的任广江也不可能被他们三言两语拿捏。 第494章 路上遇刁蛮贵女 宋九此时朝马车看去一眼,明显看到车帘子有轻微晃动,于是说道:“我家的马是战马,马蹄印大可分辨出来,需要找个厉害的人看一眼么?倒是不怕你下一座城池见官府,燕朝律令,我倒背如流,阁下是想用身份徇私枉法呢?还是想以势压人? 战马? 普通人哪来的战马? 果然马车里坐着的人不淡定了,立即挑开一角车帘朝外看,就见两孩子旁边的战马,那些婆子下人看不出来,但是这马车中的少女却明显是内行人,看了一眼后立即放下车帘。 少女开了口:“战马经过,普通的马受了惊吓,这都是误会,吴嬷嬷莫在此处争吵,不过是马车不稳,我并没有受伤,此事就算了。” 婆子不得不听主子的话,心头还纳闷,旁边这匹马当真是战马?不过仔细一瞧,还真的与他们家的马不同,棕黑的毛皮,强劲的蹄子,还有带着桀骜不驯的眼神,婆子连忙移开目光。 对方的护卫也很快撤下,车队往前去了。 任广江朝那队人马看了一眼,郁闷开口:“当官的真了不起,目中无人。” 孩子们没事就好,但是这马白日里不准骑了,这匹战马也不能太招摇。 两孩子坐在了母亲的身后,母子三人共骑一匹,这边任广江带着蓉姐儿和丑奴,战马牵着走,就这样往回赶。 回到马车中的几个孩子结果被各自的母亲抱在怀里,终于安静了,沈秋梅忍不住责备蓉姐儿没有照顾好堂姐堂弟妹们。 蓉姐儿默默地听着母亲的责备,一旁的杨冬花听不下去了,劝道:“大嫂,也不怪蓉姐儿,要说的话丑奴比他们还大两岁,再说这事儿跟咱们的孩子没关系,瞧着孩子们都被吓坏了,哪能再怪他们。” “我看就是那人不长眼,以势压人,真以为自己了不起。” 杨冬花替孩子们抱不平。 任婆子却是听了宋九的话后,也颇为意外,想不到半路上还能遇上同样去往平江府的州同知之女。 任婆子说道:“这州同知的官职虽没有我父亲的官大,但是却是上头派下来的,不比地方官员,此人若是从京城派来的,指不定暗地里我父亲还得敬他几分。” 这还有说词的,这一下便是宋九也不知这个中的关系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这都是官场上的事,一般被派来州郡做同知的,都是家世好的,比起那些外放为官的知州,他们更有机会提拔,此事就这么过了,也免得结下梁子。” 宋九点头,杨冬花和沈秋梅纷纷点头,这才出门就惹上了官府家的小姐,真是吓人。 傍晚时分,任家人要寻一处背风的地方准备露宿扎营,前头探回来的护卫指定的地方,结果在这儿竟然遇上了先前州同知的女儿。 任婆子交代人隔远些扎营,不想跟人家又惹上麻烦。 谁知在任家人准备卸货扎营的时候,对方车队将吴嬷嬷派了过来,正是先前吵架的婆子,对方一来也没有什么好话。 就是任家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车队里的灵柩,觉得不吉利,过来劝他们离开此地扎营,反正这一路上有的是地方,何必在这儿碍眼。 沈秋梅和杨冬花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看到灵柩不吉利,再说他们隔着这么远,怎么就不吉利他们了。 宋九也觉得对方有些过分了,先前强势要抓她的孩子去见官,现在又赶他们离开,此处又不是他们买下的,他们想在哪儿扎营就在哪儿扎营。 唯有任婆子听了这话,朝那边的营地看去一眼,二话不说答应了,“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带着妹妹的灵柩回去,不想在路上惹得妹妹不得安宁,以后护卫再寻地方扎营,都要避开人群。 于是正在卸货的众人又不得不将东西搬回车上,接着往前头赶路,好在天还没有完全黑透。 只是再想要寻到一处扎营的好地方,却不是容易的事,这一走又走了五十里地,终于寻了一处背风的地方,暖和多了,车队才停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摸黑卸货,还要扎营帐,好在他们并不赶时间,今晚睡得晚了,明日就晚点儿再出发,带在路上的吃食和用具都已经足够,倒也不必担心的。 等营地里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任家人才吃上了晚饭,再一洗漱都要到子夜时分了。 夜深露重,吃完饭后的任家人围坐在火堆旁,说起明个儿晚上指不定能进城池休息,只是这灵柩不知能不能停放。 于是任广江做下决定,“明个儿我带两人先走,在下一座城池打点,相必只要多给些钱,客栈还是可以让咱们停一停的,咱们都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一直在外头露宿当然不及住在客栈里舒服,何况他们也有些日子没有洗澡,身上都馊了,顺带还能在下一座城池补给。 一家人商量好,这才准备各自回帐里睡觉,就在这时,官道上突然传来马蹄声,任家人立即警觉,护卫们也纷纷站了起来。 黑夜中,一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狼狈而逃,连火把子都不敢点,就这样冲了过来。 对方看到营地里的亮光,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朝着这边就奔来了。 就近了一看,不正是白日惹下的那位富贵千金家的马车么?连那坐在马车前跟车夫挤着坐的婆子吴嬷嬷还是熟面孔。 这是闹哪出,不是在前头扎营,此时应该在睡梦中了呢,怎么就半夜这么慌张赶来,莫不是遇劫匪了? 对方来到任家人的营地,瞬间有了希望,停了下来,马车上的吴嬷嬷见营地里的人正是白日得罪的人,这一下脸色都变了,舔着脸过来恳求着任家人,能否今晚他们就借住在任家的营地里,他们愿意出钱,多少钱只要任家开个数目。 任家人看着他们这样子就没有好脸色,怎么可能留他们在营地里,再说他们眼下的人可没有他们任家的护卫多,打是打不过的。 任婆子也没有因为对方是州同知的女儿而心软,直接拒绝了,“既然傍晚那会儿你们已经说的清楚了,那现在我也同样将话还给你们,你们自己寻地方扎营。” 任家不收,车队也不走了,不要脸和不要命来选,脸算什么。 第495章 终于可以住客栈休息了 任家营地住不得,他们就舔着脸在旁边扎营,瞧着也像是一起的。 沈秋梅和杨冬花不干了,要去赶人,任婆子却拉住了她们,摇了摇头,莫去理会,真要是前头发生了什么,他们就算隔着远远地扎营,他们任家也走不脱了。 不过这一夜任家的护卫却打起了精神,本要休息的护卫都不睡了,一个个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得滴水不漏。 任家护卫的戒备,也让隔壁的主仆二人心头一安。 只是黑暗中跟随着知府女儿而来的歹徒,却被任家的阵仗给吓住,尤其有眼尖的看到队伍里有战马,这些人停下了脚步。 领头的黑衣人语气冷淡地说道:“此番行动,万不能节外生枝,只要得了陆氏女的贞洁,解决了她在平江府的亲事,咱们就算完成了任务。” 于是黑衣人打马离开,却并没有走远,一直在暗中寻找着机会。 第二日天才亮,并没有休息好的任家人还是起床了,决定今日赶到下一座城池住宿,就得早早出发。 这边任家的车队有了动静,那边夜里投奔的主仆也连忙爬起来洗漱,瞧着是赖定了任家的队伍。 任家二房杨冬花在帐外洗漱时,那吴嬷嬷竟是看她好说话还是怎么的,悄悄地摸了过来,将一袋银钱往杨冬花手里塞。 杨冬花看到银钱一脸无语,这点钱就想买通她,昨个儿她家孩子受的委屈,多少钱她都不会原谅。 杨冬花手一推,庄户人家的力气就是大,转眼就将吴嬷嬷推得差一点儿站立不稳。 要不是形势不对,换了往日吴嬷嬷的脾气,早已经破口大骂了,这会还得忍着,还得露出笑脸来。 “夫人行个好,就透露一下呗,你们接下来是去何处?下一座是城池,你们若是进城的话,能否也帮我们先打点一下,着实是家里下人少,脱不开手。” “听说夫人的车队也是往平江府去的,只要夫人帮着说几句好话,能让我们跟在后头,待我家主子平安到达,各位便是陆府的座上宾,同知大人一定会重谢你们的。” 吴嬷嬷几次提起家主的身世,本以为杨冬花会心动,哪知杨冬花既不对钱心动,也不对权势心动,而是一脸惊惑的问道:“你家主子姓陆?” 杨冬花可是记得婆母说过的,外放的同知身世指不定不简单,而前不久在安城才遇上姓陆的,不怪杨冬花提了个心眼。 那吴嬷嬷立即点头,“对呢?莫不是夫人知道平江府陆家?” 这一下杨冬花懒得跟她废话了,脸洗到一半就将水给倒了,提着个木盆,脚步飞快的跑回营帐,留下吴嬷嬷一脸惊滞,这都什么人,说走就走,话都没有说完呢。 杨冬花一口气跑回来就来找婆母,正好宋九和大嫂都在任婆子的营帐里,几人抬头看向她。 杨冬花将刚才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那平江府的同知大人也姓陆,咋这么巧? 任婆子脸色微变,莫非陆同知跟京城里的陆家有什么瓜葛?不会这么巧吧。 沈秋梅一听,立即说道:“娘,那这人咱们更加不能救,咱们快些走,免得黏着咱们甩不掉。” 杨冬花也是这么想的。 几个儿媳妇都这么想,任婆子点了点头,那就赶紧动身吧,趁着他们还没有准备好。 说拔营就拔营,好在任家带的人多,很快就收拾好,早饭直接在路上吃。 任广江要先走一步去下座城池打点,就带走了几名护卫,骑着战马先行离开了。 几个孩子没了战马,也都老实了许多,都坐回了各自的母亲身边。 这边任家的车队快速离开,那边陆家女还没能准备好,一脸慌张的收拾着。 到这会儿吴嬷嬷反应过来了,都怪自己太傻,定是刚才说错了话,不然任家的车队也不会走得这么急。 想着天黑前赶到城池,任家车队就走得更加急了。 一路上任婆子都是心事沉沉的,若是陆同知真的与京城里的陆家有关系,她父亲在平江府可就麻烦了。 任家车队急着赶路,午饭也是草草地吃了干粮,都没有起锅烧火,简单的在路边休息一下,驴子和马匹吃了草粮补给,接着又上路,倒是一路上再没有看到陆家女追过来,总算不闹心了。 傍晚时分,任家的车队来到城门外,此处正是黄州地界的齐城,入城的百姓有不少,不管走商还是入城的百姓,都得停下来排队入城。 任家人交出路引,付了入城费,车队缓缓前行。 马车里,杨冬花喜欢东张西望的性子,挑开车帘子往后一看,没想到在人群外,一队车马匆匆奔来,瞧着前头赶车的车夫有些眼熟,还有坐在车夫旁边的人不正是早上同她搭讪的吴嬷嬷么? 杨冬花连忙朝旁边马车上的宋九喊道:“三弟媳,你快瞧,他们追来了。” 宋九听到声音,挑开车帘往后看,还真是陆家的车队。 前头任婆子和沈秋梅都听到了,也纷纷回头看,这人是赖着他们任家去平江府呢。 瞧着这天色,陆家女的车队来得及时,不然就要关城门了。 不过能入城不代表能住店,不能早点儿打点,城里的客栈早已经住满了。 黄州齐城此地正好临江,四通八达,在此地换陆路换水路的客商不少,城里的客栈铺面生意都极好。 任广江这人是想得周到的,在任家人才入城的时候就看到了路边等着的任广江。 任家在齐城寻了一处幽静又实惠的客栈,也跟客栈掌柜说了,灵柩有专门的地方停放,还不会引人注目,到时候派护卫守着,任家人就能在客栈里住上一宿舒服许多。 客栈略偏,不在正街,因此也没有置办多大,倒是方便任家人将整栋楼承租了下来,少了杂乱和麻烦,就是费了些钱。 好在任家有些钱财傍身,这一趟也知道会花销不少,带足了盘缠。 任家人才下马车,正准备提着包袱进客栈,后头陆家女果然又追了过来,对方竟是一路赶入城中跑着过来的。 第496章 竟然是弟媳妇 这齐城这么大,那么多的客栈他们不住,非要跑到这偏僻之地,可是整栋楼被任家人安置了,他们来了也没地方住。 吴嬷嬷下了马车,看到任家人还有些不自在,脸皮厚倒还知道羞耻,吴嬷嬷装模作样的向掌柜打听有没有空的房间,他们要住店。 掌柜指了指任家人,此地已经被客人租下了,不再向外承租。 吴嬷嬷心头郁闷不已,眼看着天都黑了,再在街头到处寻找客栈,太过引人注目,他们可就危险了。 吴嬷嬷突然上前朝任婆子跪了下来,恳求着任家能给间屋子住一住,并再次说等到了平江府,必定带家人亲自登门道谢。 任婆子心头不喜,自家妹妹是被姓陆的给杀的,不管眼前的陆氏女跟陆家有没有关系,她听到姓陆的就不高兴,又怎么可能留他们住店。 任婆子正要拒绝,马车里坐立不安的少女终于没忍住,挑开车帘子朝吴嬷嬷喊道:“算了,咱们再找别的客栈。” 任家人头回到看到马车里少女的真容,少女长得相貌端庄,不是那种一眼就能惊艳的人,但是这贵女身上的气质就是与庄户家的不同,看到她的眉眼就能看出她养尊处优的生活。 吴嬷嬷眼泪都来了,回头看向主子,忍不住说道:“姑娘好不容易受老爷看重一回,此番能去平江府团聚,也是因为姑娘能嫁入裴家的缘故,您要是在半路有个三长两短,那如何是好?” 吴嬷嬷的眼泪刷刷往下落,她是真没有办法了,跪在任婆子面前不起来,即使主子说她,她也要一意孤行,整个路程,也只有这一队人马能护住他们。 想想姑娘一直在本家长大,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老爷才记起这个女儿,这一路上遇上了危险,姑娘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而姑娘之所以能去平江府,也正是因为姑娘与裴家小儿子的婚事,才有了这个机会。 什么面子里子,吴嬷嬷啥尊严都不要了,只要主子能清清白白、平平安安的到平江府,而这一路上,也只有任家的车队很正派,也很强势,跟着他们准没错了。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任婆子一脸震惊的盯着眼前的吴嬷嬷,沉声问道:“你家主子在平江府定了亲?” 吴嬷嬷原本想着说出这些是看到任家的女眷中有年龄相仿的媳妇儿,盼着她们能起恻隐之心,没想到还真就引起关注,吴嬷嬷不敢隐瞒,立即点头。 “对呢,我家主子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平江府知州府的小儿子裴公子定下了婚事,也算是裴家未过门的媳妇。” “所以一路上,小的不仅要保护主子的安全,也得保全了主子的名声,主子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名声重于一切。” “也都怪我,先前有眼不识泰山,目中无人乱说话,还望老夫人、少夫人能原谅了小的。” 吴嬷嬷作势拍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朝着宋九磕了个头。 宋九赶忙侧开,不受她这一拜。 任婆子却是越听越心惊,袖中的手越握越紧,忍不住问道:“平江府裴知州的嫡子年纪可不小了,早已经成亲了的,你们是跟裴家的哪个儿子定的亲?” 任婆子离开娘家时,那会儿亲弟弟已经有门亲事打小就定下了的,再说算着时间,她亲弟弟也该二十有七了。 裴家怎么说也是平江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打小定下的亲事黄了,也不至于这么大了还不曾成婚。 吴嬷嬷一听,没想到对方对裴知州府上的事如此清楚,好在自己也没有骗人,于是说道:“老夫人是有多少年没有回平江府了,老夫人只知其一,知州府的小儿子原先的确娶过一房,却在生孩子时难产而亡,之后多年未曾纳娶。” “我家主子此番去平江府,正是给裴小公子续弦,此话原本不得向外人说出,可是眼下我们真的没了办法,还望老夫人帮个忙,留我们一宿。” 原本已经不想与他们有瓜葛的任家人,在得知情况后,任婆子改变了主意,说起来对方将来还是自己的弟媳妇。 只是一个未出阁只得十六七岁的姑娘嫁给一个二十七岁的老男人续弦,真是委屈她了,便是任婆子都别扭,自己一把年纪,有个这么年轻的弟媳妇,比起自家的儿媳妇们都要年轻。 任家人囤出了一间上房给陆家女住,其他下人护卫住楼下的通铺,转眼陆氏主仆有了落脚的地方。 任婆子这么安排的,任家其他人也不敢有异议,再加上一路风餐露宿的也的确辛苦,有的休息了,便各自回房先洗漱,等会儿在厅里吃饭。 宋九带着两孩子提着包袱回了房间。 这三楼上房倒是挺舒服的,一间屋里有两进,里头是睡房,外头又分左右侧室,中间厅里还摆放着两排交椅以及高几,高几上放着精美的陶瓷花瓶。 宋九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不免皱眉,看着两孩子还有劲头在床榻上蹦跶,连忙将两孩子拉下床来。 正好小二过来送热水,宋九先给孩子们洗澡。 有六七日露宿在外,不曾洗过澡了,这会儿两孩子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终于安静下来了,舒服得闭上了眼睛,任由母亲给他们搓澡。 洗了一桶黑水下来,感觉两孩子都洗白了。 宋九无奈一叹,给两孩子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这才叫两孩子去隔壁找蓉姐儿玩去,正好宋九也要好好泡个澡。 傍晚任家人坐在三楼大厅里吃饭,陆氏主仆二人也赶了过来,踩着饭点来的,不是来蹭饭的还有些不相信。 任婆子朝两人看去一眼,最后还是招呼着两人坐这边来了。 宋九朝陆氏女看去一眼,年纪与她当初出嫁的年纪差不多,十六岁的样子,眉眼清秀,人也文静。 这么瞧着,真与先前的霸道样子完全不相搭,便是一旁的杨冬花也忍不住说这人往那儿一坐,还以为个好亲近的主。 任家人比陆氏主仆二人想象中舍得花钱,吃的竟然还比两人平素吃的好,可见任家人有来头,对方还知道裴知州府上的事,就是不知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而就在此刻,客栈外又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外只有两个仆人,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小妇人,微微隆起的腹部可以看得出来此女定是新婚不久的小妇人,年纪也尚轻,可那眉眼却是艳美无比。 第497章 留下来多待两日 此女才从马车上下来,就吸引了不少路边男子的瞩目,便是客栈外的护卫也忍不住侧首看去一眼。 小妇人来住店的,可是客栈已经被任家租住下来了,小妇人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奴家也是去往平江府的,还是陆姑娘的亲戚。” 小二得知对方是刚入住的陆姑娘家的亲戚,于是来楼上禀报。 正在吃饭的任家人听到在这外头陆家小女还有亲戚寻上门来,倒是怪事儿,莫不是陆氏女去平江府成亲,老家的亲戚追上来了。 然而陆家女却是一脸茫然。 小二这就下去回话,要赶小妇人走,小妇人连忙说道:“便说我是从夔州云安郡来的,陆姑娘定会见我的。” 这一下陆家女更惊讶了,她的确是从夔州云安郡来的,正是陆家的老家,打小跟祖母长大的陆氏,她可没有向别人说过,难不成是云安郡追来的玩伴? 陆氏主仆饭都来不及吃,连忙跟着小二下了楼。 任婆子看了一眼家里人,交代道:“快吃,这跟咱们没有关系。” 若是对方有伴了,指不定也不必再跟着任家了,毕竟任婆子跟三弟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厚,三弟还没有长大,她跟着任平就离开了平江府。 宋九跟家里人吃完晚饭,一脸的疲惫,看着昏昏欲睡的两孩子,于是跟婆母说了一声,带着两孩子先回屋补觉去。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他们,这一路是真的走得辛苦呢。 宋九母子三人走在客栈的游廊处,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心声:“……只待坏了主母的名声,便是我这个小妾扶正之日。” 这声音带着阴狠,宋九立即打起精神朝前头看去,却是无人,再回头看也没有寻到人,于是她的目光落在经过的一间房子,可是这儿正是任家让出来的一间上房给陆家女的。 然而这个心声很快就没了,而宋九站在门口也没有听到里头有声音,很是奇怪。 “娘,我困了。” 小圆子一边说着一边眼睛都要黏在一起了,宋九不能再停留下去,只得抱起小圆子,拉着小团子的手,赶紧往自己的屋里去。 这一夜任家人是睡得最舒服的一夜吧,便是宋九也舍不得下床,身边挤着她睡的两个孩子,头一回没有早早起床闹腾,也抱着她睡得香甜。 门外有人敲门,正是二嫂杨冬花。 “三弟媳,醒了没?” 宋九赶紧应声,她还舍不得起床呢?这是要出发了么? 杨冬花听到声音,连忙说道:“没起就别起了,娘说了,咱们在客栈里多住两日再走。” 还有这样的好事? 宋九刚要接话,挤她身边的两孩子立即欢呼出声,“娘,我们可以在这儿多待两日,那是不是娘可以带我们去街头买糖糕吃了。” 宋九无奈看着怀中的孩子,只得先应了二嫂的话。 任家公婆是真的最明事理的,知道几个儿媳妇都辛苦,既然要留多两日,直接就说了,以后各餐吃食,由客栈小二送各自房中吃,什么时候吃,随他们的意,想要上街的自己上街,反正别来烦他们两老的就是。 宋九和孩子们这一下一觉睡到晌午,肚子饿了才醒来,叫了小二端了饭菜进屋,母子三人吃饱了,精神头也有了。 宋九才想起来,婆母为何突然决定在此地休息几日再走,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于是出来一打听,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先前吵着闹着要跟着他们一同去平江府的陆家女,今个儿决定走水路去平江府。 陆家女问任家要不要一同走水路,任婆子婉拒了,于是陆家女便跟后头找来的小妇人汤氏一同结伴而行,打算坐船离开,这会儿正准备着两日后从码头出发的行囊。 宋九来到婆母的房里,任婆子正在做针线活,她看了老三媳妇一眼,不得不说老三媳妇是头一个来找她问情况的,哪像老大老二两房媳妇,这会儿怕是都在想着怎么在齐城游玩了。 宋九厚着脸皮在婆母身边坐下,公婆都说别去打扰两老人家,她还是来了,不过宋九过来是有正事的。 只是宋九还没有问出口,任婆子先开了口:“想问为啥在此地多待两日?” 宋九点头。 任婆子便说道:“明日齐城有百花节,当地百花节选花魁,最出名的是江上的画舫,你们没出过远门的,我多留两日,给你们游玩的机会。” 宋九不信,画舫不就是船,她是没有坐过,但是应该跟安城码头的客船一样吧,在江上玩,有什么好玩呢?选花魁,她又不是男子,女子看女子也没有什么看头。 任婆子掀眸朝老三媳妇看去一眼,无奈道:“倒是骗不到你。” 果然有内幕,宋九尖着耳朵听着。 任婆子这就说道:“这后来的汤氏并不是陆氏的亲戚,也不是什么姐妹,我看出来了,此女有些可疑,一来就蛊惑着陆氏同她一起坐船去平江府。” “先前陆氏可是死活要跟着咱们任家走陆路的,事有蹊跷,可惜这陆氏没想明白。” 宋九没有见过汤氏,不知她是什么人。 任婆子接着说道:“瞧着她们要坐船走,也不是马上能走,我们任家在这儿多待两日,且看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任婆子叹了口气,“到底是我那弟弟的未婚妻,不管这婚事如何,便是萍水相逢,咱们也得留个心眼儿。” “这个弟媳妇我也打听过了,夔州云安郡人士,打小养在老家,不曾在京城长大,看来是真的跟京城的陆家没有关系的,京城陆家的祖籍不在云安郡。” 也只有老三媳妇来了,任婆子才会吐露心声,宋九听着,也是松了口气,她对平江府的外祖父知州没有感情,也不曾见过,更不要说外祖父家中的小舅是什么人。 “行了,你也知道情况了,这事儿莫跟你大嫂二嫂讲,她们藏不住事儿,这两日你们就好好游玩吧,等出了城池,下一次还能在客栈休息的机会可就难了。” 的确呢,他们这一路走来,有不少客栈都介意他们队中带着灵柩,几番折腾,直接露宿在外头得了,所以多是睡在外头的营帐里,哪有这一次这么舒服,承租了整间客栈。 第498章 齐城游玩 宋九回到自个屋里,两孩子去找蓉姐儿和丑奴玩了,这会儿独自坐在屋中,宋九忍不住推开窗户看向外头的大街。 客栈偏僻些,不在正街上,却也能看到这偏街的境况,齐城百姓的穿着比安城要好,衣裳都带着颜色,不像安城庄户进城,都是清一色的土灰黑。 此时街头有挑担子卖的商贩正在吆喝,齐城的地方话与安城不同,不说官语,宋九竟有些没听懂,就在她猜测着的时候,突然从客栈里跑出来四个孩子,追着商贩跑了过去。 宋九看到四个孩子,立即露出了笑容,里头便有双胞胎两孩子。 四个孩子围着商贩不走了,一个个的朝那商贩挑着担子里看,看着就流口水。 还是蓉姐儿最先反应过来,她顺势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袋子,指着担子里的吃食就给钱。 吆喝的老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明明说话不能交流,但是意思却是懂了,这就给每人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吃食,这才收蓉姐儿的钱,而且也不多收。 不过蓉姐儿可是会算数的,也多收不到她的钱。 宋九还伸长了脖子看,到底是什么吃的,这一看忍不住笑了,那满满的一碗瞧着像是豆皮,可是又与安城的炒豆皮不同,这个看起来更可口。 小团子和小圆吃了一口后,小脸蛋上满是惊喜,随后看向蓉姐儿。 “姐姐,可以给我娘带一碗么?她一定馋了。” 坐在窗户边的宋九立即点头,对,她也想吃。 蓉姐儿明明只比两孩子大了几个月,却是笑着拍了拍两孩子的肩,这就拿出银钱,这一次不仅给宋九买一碗,也给各自的爹娘都买一碗,还给爷爷奶奶也各自买一碗。 小商贩笑得合不拢嘴,想不到这几个孩子孝心这么好,一高兴就给每人的三鲜豆皮碗中多加了些料,嘴里不停的说着,几人一句也没有听懂,大概是讲这豆皮的由来。 瞧着几个孩子毛手毛脚的,也提不起这么多豆皮,小商贩这就问送哪儿去。 两双胞胎孩子没反应过来,蓉姐儿竟然听懂了,她指了指客栈,商贩明白了,这是给家里的长辈们准备的,长辈们都住客栈呢。 此时小圆子想起母亲,猛一抬头看向客栈的三楼,正好与自家母亲打了个照面,小圆子高兴坏了,“娘,娘。” 孩子朝着宋九叫个不停,宋九只想说,快把吃的送上来。 看到自家娘了,小圆子和小团子按捺不住了,几个孩子也都纷纷抬头,宋九没了办法,瞧着还是自己下去吧,人不能太懒了。 宋九正要往楼下去,走在楼梯口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若是船上动手,能不能杀人灭口?不知这些任家人是什么来头,将来会不会在平江府传出此事?要是能将任家人也劝到船上去就好了。” 宋九脚步一顿,连忙停下,她扶着梯子扶手,回头看向游廊,无人,这儿这么多的客房,到底是谁在心里谋划着? 事关人命,宋九决定上前敲门,且要看看这几间屋里住着的是什么人? 就近的一间屋子敲了半晌,没有人应声,宋九看向左边这间,二楼会不会有空置的房,毕竟客栈是宋九家承租下来的,而他们都住三楼。 然而左右两边的门都敲了,也无人应声,这就怪了,她能听到人心声的距离有限,不在这三间屋里,那是何处? 宋九看向游廊又看向楼梯,没有一个人经过,直到客栈门口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宋九只得收回心神,脚步匆匆的往下头去了。 齐城的三鲜豆皮味道不要太好,宋九差一点儿将自己的舌头吞了下去,这味道是她没有吃过的味道,就简单的一道街头小食,就这么好吃,那岂不是齐城这座水城有不少美食。 “娘,太好吃了,就是肚子太小了。” 两孩子抱怨着,宋九也有同感,想着他们会在这儿待上两日,干脆黄昏就带两孩子去街头转一转,就近了走一走。 两孩子很高兴。 宋九将两个精致的小银袋交到孩子们们手中,交代道:“我瞧着你们的蓉姐姐和丑奴姐姐都有私房钱,你们两孩子也得有。” “以后有想吃的,自己付钱,不能老是吃两个姐姐的。” 小团子和小圆子立即点头,他们也有私房钱了,而且还不少呢。 到黄昏的时候,任家众人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宋九准备出门的时候,大房二房正好也要出门,于是都走到了一起。 不愧是四通八达的水城,这儿来往的客商带动了经济,当地不少小吃食更是在四方来客心目中出了名,以至于齐城还有小食一条街,相当的繁华和热闹,就像安城的正月十五闹花灯一般热闹。 不过齐城宵禁早,他们连小食一条街还没有逛完就得早早回来,听说明日江上画舫选花魁,明日可以通宵达旦的游玩,不在宵禁的时间之内。 而且到时江上的美食更多,只要有钱,租一艘画舫便能游玩一整夜,画舫不大,却是休息赏景两不误,还能在江上过上一夜,听着丝竹之声绕耳,好不快活。 宋九原本是不想去的,架不住两孩子闹腾,再加上公婆发话了,带来的护卫,各家调拔两人相护,都去玩一玩吧,毕竟到苏杭两地,这样的游玩场所会更多,莫到时候像没见过世面的,闹出笑话来。 的确任家的三个儿媳妇都没有见过世面,除了宋九还跟着任婆子早几年前就学过规矩外,其他两个儿媳妇连规矩都没有学,更何况都没有见过大场面。 而且这一次宋九没有将齐嬷嬷几人带过来,许多规矩也就更不懂了。 于是都这么说定了,明日各家租一艘画舫各自玩去,身边有护卫跟着也放心。 第二日齐城江上选花魁,天还没有黑,江上便聚集了不少文人墨客,还有各地来的商贾,也有隐藏自己身份夹在人群里慕名而来的游客。 宋九跟着大房二房一同来到江边,到了近前一看,小小的画舫,根本坐不下他们这么多人,于是大嫂提议各家租一艘,干脆也学当地人的,今夜就睡在江上,看热闹看到天亮为止。 宋九看着大嫂二嫂两人各自有丈夫,都想着跟丈夫在一起的样子,她也不想打扰他们,同意了。 第499章 江道上遇陆氏 画舫也分很多种,就他们这样没身份没地位的,就只能租用很普通的画舫,但是真的与宋九想象中的客船不同,便是江上用来游玩的大船,也与安城码头的船不同。 这儿的船更大更豪华,而画舫却小而精致,且四面用纱缦垂挂,中间有休息舱,画舫的前头更有大片空地供客人在此地席地而坐,泡茶赏景,感受两岸风采。 大嫂和二嫂各自选了一艘画舫,回头看向宋九,问宋九愿意坐哪艘,宋九笑着摆手,她带着两个孩子,身边还跟着两护卫,可以单独一艘了。 在大嫂和二嫂的挽留下,宋九赶忙也选了一艘画舫拉着孩子们的手登上了船。 给了一夜的租钱,船夫笑脸相迎,他是本地人,身上穿着九成新的布衣,善言辞。 宋九才上画舫,对方就交谈上了,问客倌是不是参加今日齐城百花节,选花魁来了。 宋九还有些奇怪,莫非这选花魁是全城百姓参与,不分男女? 还真就被宋九猜对了,此花魁非彼花魁,今日齐城百花节上的花魁,是经过全城百姓共同挑选出来的最美丽的姑娘,会带上百花编制的花环。 对于美,不分男女,都喜欢。 宋九和孩子们坐在前方空地的矮几前,几上是刚煮香的茶水,而河道上却是热闹非凡。 画舫有序的往前慢慢地行驶,即使江上船多,也不会乱了分寸。 而他们随着大流便是去前头挑选花魁的大船处聚集,就像集市一般的热闹,只是这是在江道上。 大部分连画舫都租用不起的百姓,便围在岸边看热闹。 宋九跟孩子们正看着这欢快的场景,船夫又开了口:“今年未成婚的男子和女子都可以在百花节上寻找心仪的对象,不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认定了便可以大胆的追求。” 原来还有这风俗,倒是比安城要开放得多。 船夫还朝旁边几艘画舫指了指,“夫人看到了么,好多年轻的未婚男子还有未婚女子,今夜未能寻到自己心仪的夫婿,来日就得听父母之命,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宋九朝周围的船看去,很是感慨,在安城不会有这样的百花节,所以也不会给当地的姑娘家有选择的机会。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画舫已经到了大艘停靠的位置,由着数艘大船相连在一起,平铺在整个江面,又在两岸固定住,以至于江上相连的大船稳稳的如同在陆地上一般。 而来到这儿看热闹的画舫也是有秩序的停靠在一起,由于画舫多,船夫们在中间架起了木板,这是要造出一条水上陆地么? 随着大家默契的架好木板,画舫休息舱里的人都跟风跑了出来,一个个在木板上来回走动,于是便有了水市商人。 船夫见宋九几人还坐在那儿没滋没味的喝茶,这就说道:“花魁宴还没开始呢,夫人要不带孩子们去前头水市买些吃的去,全齐城的美食都聚集在这儿了,也是百花节的热闹之处。” “往年四方来的走商,都算好了百花节的时间才赶来齐城的。” 宋九还没有接话,小团子和小圆子坐不住了,两人纷纷看向自家母亲,“娘,我们想去买吃的。” 一旁的两护卫也看向宋九,他们可以护送着去,瞧着都心动了。 宋九看着这江道两边有地方军守着,江道上又都是正儿八经的画舫和豪华的大船,倒也乱不起来。 于是宋九在两孩子期盼的眼神中点了头,她不打算去了,叫两个护卫一人抱一个孩子过去玩就好。 两护卫显然也想去前头看看热闹,随即就将两孩子骑坐在肩头,往前头去了。 船夫看到能带护卫上画舫的东家,他都不敢招惹,此刻即使是宋九一人在,船夫仍旧一脸的恭敬,还坐在船头说起了当地的风俗,也说起自己的过往。 船夫年轻的时候就是在百花节上遇上自己的媳妇,他媳妇家里是杀猪匠,比他这个穷小子家世好太多,要不是能在百花节上认识,得到了媳妇的芳心,他这一辈子指不定还娶不上媳妇。 这艘画舫就是他家媳妇卖猪肉赚下的钱,平素也出来营生,齐城的外地人多,他们都喜欢坐画舫在江上游玩。 宋九正听得起劲,突然看到前头一艘画舫上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正是先前一直追着他们任家来的陆家女么? 宋九定睛看去,在那陆家女的身边还有一位小腹微微隆起的孕妇,孕妇的年纪不大,是新成婚不久的小妇人,长得却是极美艳,跟陆氏坐在一起喝茶的时候,便有好些男子侧目看去。 这位美艳的妇人就是先前来认亲的汤氏了吧。 宋九再无心思听船夫说过往,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的两人,可惜还是隔着远了些,周围又嘈杂,宋九无法听到她们交谈的内容,更是听不到两人的心声。 而这两人刚喝下一杯茶后,汤氏似乎有些不舒服,陆氏这就扶着她进舱休息。 宋九心思一动,看着画舫上相通的木板,想也没想的起身朝着那边画舫走。 船夫正说得起劲呢,东家人都走了,看来自己话太多,每年都要将往事说一回,今年的这位东家不感兴趣。 宋九来到了最近的一处画舫,见船上无人,她还有些意外,不过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她二话不说冲进画舫的休息舱中,在靠近隔壁画舫休息舱那一边坐下,尖着耳朵听着。 谈话声仍旧很微弱,江上的吵闹声太大了,不过她们两人的心声却是能听到了。 隔壁画舫里,汤氏刚才坐在外头被不少男子盯着看,心里头不舒服,就借着小腹不适,将陆氏一同喊到了休息舱中。 此时两人坐在几前,陆氏给她添了茶,便问她可曾好些。 汤氏不答反问:“陆姑娘,你可识水性?” 十六岁的陆清颖打小养在祖母身边,不曾出过远门,果然人也天真,她摇了摇头,“不会游水。” 汤氏的美眸微微一闪,顺势说道:“要是陆姑娘此刻掉水里,也只能我这个孕妇救你了,听说江水深,流得还快,转眼就冲下游了。” 第500章 被人调戏了 陆清颖一听,掩嘴轻笑,“这些船与船之间都挤在了一起,咱们掉不到水中去,莫怕,何况我身边还有护卫和下人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汤氏,汤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陆清颖,欲言又止。 陆清颖与汤氏一见如故,这就问道:“可是有话要说,你我二人这般相熟的好姐妹,何不直说了。” 汤氏叹了口气,说道:“我去平江府是见夫君,陆姑娘去平江府又是见谁呢?” 陆清颖也不瞒着,说道:“我此番入平江府正是家中长辈替我安排了婚事,也算是去见我未来的夫君吧。” 汤氏一听,脸色微微泛白,手摸在小腹上,接着说道:“你那未婚夫是从未谋面吧。” 陆清颖点头。 “你可知你那未婚夫前头还有一个孩子。” 陆清颖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夫人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说假设,还真的有啊,你不介意么?” “我为何要介意,我知道他是娶我续弦,那孩子并不大,只有七岁,这么小的孩子什么也不懂,我会对他好的。” 汤氏:“那若是他还有外室还有小妾呢?” 陆清颖果然脸色都变了,她同意嫁给年纪大的裴小公子做续弦,但是绝不允许有外室小妾这一套,至少在她没有进门之前不可以这么乱来。 “夫人你为何这么说?” 陆清颖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的汤娇兰,两人年岁差不多,只是一个梳成妇人装束,一个还是姑娘家的装束。 汤娇兰神色慌张,连忙解释道:“那也是我的担心,所以我想向你采用一下意见。” 陆清颖一听,放下戒心,一脸同情的看着汤氏,说道:“外室本就不容许,若是纳妾也不是不可,但是风流成性、宠妾灭妻这样的人家,万不可嫁。” “夫人长得这般好看,又有身孕,你夫君不会想不开,你大可放心,何况咱们走水路,很快就能到平江府,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汤娇兰点了点头,美眸微垂,心头暗忖:“对呢,你身份高贵,出身就体面,你果然是容忍不了外室的,这婚事你不合适。” “夫人,你看,前头热闹开始了。” 陆清颖到底是少女心态,没有深想,急着看热闹去了。 汤娇兰朝前头看去一眼,而后又悄悄地打量了陆清颖一眼,说道:“咱们明日就出发吧,早一日回平江府,我也能早一日见到夫君。” 陆清颖看着汤氏有湿意的眼眶,想起她刚才问的话,心生同情,这就点头,“好,咱们明日就出发,等到了平江府,你夫君要是对你不好,我替你撑腰。” 汤娇兰一脸的感激。 而坐在船舱里的宋九却听到了两人所有的心声,这才发现这陆家女是真的心思单纯,先前刁钻下人哪怕是陆家有身份,在当地作威作福惯了的,出门在外也没有收敛。 倒是旁边那汤氏,宋九竟然无意中识破,此事可不简单,等会儿就回去告诉婆母去,明日他们要动身,可得想办法阻止了陆家女才行。 就在宋九这么想着的时候,原本无人的船舱外突然有好几人冲上来了,宋九立即起身就要往外头走,谁知帘子一开冲进来几人。 冲前头的是位俊朗的青年男子,身上穿的是布衣长衫,一看就是个读书郎,而身后却跟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他们冲进船舱后就将青年包围在内。 青年男子看到船舱里的宋九,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还顺势来到宋九身边喊了一声:“娘子,他们追着向我讨债,为夫就跟他们的主子打了个赌,输了,还不依不饶起来。” 宋九闻到对方身上的酒味,皱了皱眉,她没有动,她看向眼前众人,尤其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青年男子,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他腰间的玉佩上扫过,而后看向眼前这些追来的家丁,问道:“输了多少钱?” 这一下青年男子有些不会了,她不生气不害怕不惊叫到躲他身后,竟然还有要给他出头的意思? 对面围着的家丁立即开口:“五十两银子,还不快快交出来,否则将你家小娘子抓走。” 真有他们的,正主儿不抓,竟然来抓她,都不问问人家有没有成婚的。 不过宋九干脆利落的从袖里拿出银袋往前一甩,对面家丁连忙接下,吓了一跳,这么有钱,这么有钱还赖酒钱做什么,这对小夫妻真会玩,害得他们追了两条街。 “走。” 收到钱了,几人倒也没有再纠缠,这就带着人走了。 船舱里一空,宋九站着没动,青年男子却是二话不说将帘幔拉上,往旁边一坐,说道:“钱是没得还了,我肉偿吧。” 宋九的脸颊一红,轻咳一声,正要点出对方的心头所想,男子却突然靠近宋九,闻了闻,说道:“小娘子真香,你是外地来的吧,不知道咱们齐城百花节的规矩。” “在百花节上,男女皆可挑选心仪之人,成就好事,第二日再派媒人上门提亲。” “而今日小娘子救下了我,要不今夜我陪你,来日你带媒人上门提亲,我就是你的了。” 青年男子抬起宋九的下巴细看,对上宋九平静无波的眼神,他微微一怔,随即扬起唇。 这男人长得不及她夫君,倒是笑起来却是另一番美景,只可惜他调戏错了人。 就在男子还要再进一步靠近宋九时,宋九突然开口:“郑司玉。” 男子怔住,立即放下了手,疑惑的看着她,她一看就是个外地人,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只是郑司玉不知道,刚才被那伙人追进船舱时,他心头想着:“我郑司玉在齐城混迹多年,哪家酒肆敢这么追着他要钱。” “齐城郑家的郑小公子。” 宋九故意这么一说,郑司玉更是愣住了,这小娘子有点意思,瞧着两人也是初次见面吧,莫不是她来齐城时间久,曾在街头见到过他。 “可是三日前西凉台的诗宴上,小娘子见到我本人?” 诗宴?她怎么可能出去看过。 宋九不过是借着名字故意这么说而已。 “小娘子才来齐城就知道郑府,着实让我意外。” 第501章 劝住陆姑娘 宋九穿的是一身布衣,模样就是农家妇人装束,而且这一次任家人扶灵去平江府,一家人都穿得很素,哪像齐城百姓穿得花花绿绿。 “既然你知道我是郑家人,明日记得上门来提亲。” 说完,郑司玉又靠了过来,这一下宋九慌了,还以为是个读书郎是个正派人,竟敢来真的。 宋九越是慌张,郑司玉越发觉得有趣,只是还没有得意一会,突然一个黑影从船舱外飞身而入,一脚将郑司玉踢飞。 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身子往旁边一歪,倒地上了。 宋九一脸惊愕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这不就是小叔子身边的护卫长刘安么?他怎么在齐城的? 刘安看到宋九惊愕的表情,没时间解释,先打登徒子。 只是郑司玉也是个滑头,在两人一个照面怔愣之际,抢先一步跳水中去了。 跳到水里的郑司玉还不忘回头朝宋九招手,“小娘子,你可得负责,明日去郑府提亲的事莫忘了,你可是给了五十两银子聘钱的。” 说完,人也游到另一艘画舫上去了,画舫上不少护卫家丁纷纷朝这边看,宋九躲在船舱不敢出面,周围画舫肯定也有不少人看过来。 刘安还想追去教训对方,被宋九拉住,刘安怎么会在这儿的,宋九问出了口。 刘安脸颊一红,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通,原来在任家人离开安城的时候,刘安就跟着来了,他是受主子的命令,沿途保护宋九一人,所以一直躲在暗处不曾露面。 刘安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宋九一眼,又忍不住说道:“主子说了,夫人长得比别的小娘子好看,又是头回出门,主子怕有人打夫人的主意,就交代我寸步不离的护着夫人。” 宋九有些哭笑不得,她一个庄户妇人,长得再好看也不及人家权贵家的妇人贵气,犯得着她家小叔子这么不放心,再说谁又能看得上她。 不过刘安是真的来得及时,要不是他,刚才那郑司玉又要纠缠她,被外头人瞧见,不管有没有什么事都没了名声。 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人家的画舫之上,还是赶紧先回自己的画舫上去。 只是两人还没有出船舱,船舱外传来好几人的说话声,这些人瞧着都是读书人,一边走一边还在吟诗作对,说着今日挑选花魁一事。 刘安见状,有些犯难,要怎么护着夫人出去呢? 不待两人做下决定,有人挑开帘子进来了,与船舱里两人一个照面,本以为对方会被吓着,没想到这几人哈哈大笑,“瞧瞧,郑小公子竟然在舱里藏了个美人儿。” “难怪咱们每次诗宴,郑小公子都不要侍女,十八的年纪了,也没个通房,原来是藏了这么一位在身边。” “这画舫是郑小公子的,美人儿尚在,郑小公子去了何处?金屋藏娇是何意,快快叫他出来请咱们喝酒。” 几人都进来了,围着宋九看个不停,这些人穿着布衣长衫,清一色的天蓝色,像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学子。 “小娘子莫怕,我们几位都是府学里的举子,跟郑小公子一起读书的同窗。” 几人上前套近乎,宋九很是尴尬,无法解释,也不想刘安动手,只得借口托辞,说是去帮他们找回郑小公子,随即两人匆匆从船舱里出来,赶紧回自己的画舫,躲船舱里不敢出来了。 那船夫还坐在前头打盹,突然宋九身边跟了个会功夫的刘安是生面孔,连忙打起精神。 前头逛得差不多了的两个孩子在护卫的肩头坐着,慢悠悠的回来了,一回来就给母亲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买了不少小食,足够几人坐在船舱里吃的。 后半夜了,宋九心头记着陆家女的事,不想在江上过夜,便催促着船夫往回赶,一路上竟也没有遇上大房和二房的船,他们大概是不会这么快回去的。 上了岸,刘安又不知躲哪儿去了,宋九左右寻了寻,只得作罢,带着两孩子坐马车回了客栈。 一回到客栈,宋九就向小二打听,得知今夜不止她回来了,先她一步,陆姑娘带着汤氏早已经回了客栈,还说明早就退房,两人要走了。 宋九顾不上其他,半夜三更敲响了婆母的门。 任婆子打着呵欠看着老三媳妇,到了齐城好不容易坐画舫游玩,她倒好,早早的回来了,大房二房都没有回来呢。 宋九说起在画舫上听到的那些话,明日大清早陆姑娘就要跟着汤氏走水路离开,此事他们任家要不要阻止。 宋九对这素未谋面的小舅舅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这一次他们是要跟着婆母回娘家去的,还要将晋王妃葬在娘家的坟地。 若是这途中能帮手的事没有帮到,将来传到平江府,会不会有影响,再说到底也是一条生命,岂非儿戏。 任婆子没想到对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问陆氏识不识水性,这是要在水路上杀了她么? 婆媳二人当天夜里商量了许久。 第二日天才亮,上房的陆家女跟汤氏就准备要出发了,这一夜早早的收拾,这是铁了心要走水路去了。 两队人马要离走的时候,陆家女也没有去任婆子屋里告别,吴嬷嬷见主子年轻礼节不到位,自己带着几个下人,买了些当地的糕点,往任婆子屋里送了来。 看着眼前这个会做人的婆子,任婆子这就要留他们吃完早饭再走。 吴嬷嬷好意难缺,应了下来。 跟任家人一起吃早饭,而任家人只请了陆氏前去,汤氏不得不在屋里等着,心头对任家颇为忌讳。 厅前,小二送来一桌好菜,陆清颖带着吴嬷嬷过来了,就像刚入客栈时一样,主仆二人就是这样跟任家人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结果那顿饭还没有吃好就先走了。 如今要分别,到底也受了任家人的庇护,陆清颖坐在任婆子身边,还将自己的一支金簪子送给任婆子作为答谢礼。 任婆子笑了笑,并没有收。 桌前的双胞胎两孩子想起今日不想逛街,就忍不住问起母亲能不能跟堂姐姐们一起骑马。 宋九故意提高了声音,交代两孩子:“别想着骑战马,那是你二伯去燕北骑回来的战马,可精贵着,速度又快,要是在街头冲撞了人怎么办?” 第502章 郑小公子是看中了她家哪个儿媳妇 两孩子耷拉着脑袋,接着问母亲,那他们几时离开齐城,就盼着出了城,像往常一样在官道上骑马,多惬意。 宋九又提高了些声音,说道:“今日就出城,咱们春季出发,再这么捱下去,都要入夏了,得早早回到平江府,见见你们曾外祖父,到了平江府,你们可不能再这么鲁莽。” “你们的曾外祖父府邸大,族人多,跟在娘亲身边,不准乱说话。” 两孩子最听母亲的话,这就点头,只要在外头能骑上战马就好。 不过宋九的这一番话,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坐在桌前吃饭的陆氏主仆二人立即引起了注意,吴嬷嬷年纪大些,人很精明,立即试探的问道:“倒是跟各位夫人一起好几日了,竟不知各位夫人的来历。” 陆清颖也是尖着耳朵听着。 任婆子这会儿笑着说道:“来历不来历的也不重要,不过我弟弟姓裴,叫裴从安。” 裴从安? 陆清颖瞪大了眼睛看向任婆子,那不正是她有婚约的未婚夫,他们怎么是裴家的亲眷,再说裴家人不都是在平江府好些年了么,没听说还有在外地的。 而且来之前,吴嬷嬷摸清了裴家的情况,裴家似乎没有外嫁女在外地的,而这些人还一路扶灵去平江府,那灵柩里的人是谁? 倒是听说裴家出了一个晋王妃,再一联想到刚才所说战马是从燕北来的,莫非他们是晋王府的人? 此人是晋王妃? 什么任家人,都是在外头的幌子不成? 陆氏主仆二人显然彻底误会了,不过结果是好的,竟是信了任婆子的话,陆清颖连忙起身向任婆子行了一个大礼,即将成为的亲家。 “在外头,咱们就不讲这些虚礼了,瞧着还有月余的路程,还望二位莫将我们的身份说出来,出门在外,处处要留心的。” 陆氏主仆二人连忙应下,与任家人吃完一顿早饭后,主仆二人改变了主意。 等在屋里正准备着出发的汤氏,结果等回主仆二人时,两人不走了。 陆清颖在吴嬷嬷的劝说之下,决定留下来走陆路去往平江府,还要跟任家人一起走,想借着这月余的路程,与这位晋王妃打好关系,这也关系到他们陆家的前程。 只是这些话不得向汤氏说,陆清颖只好一脸愧疚的看向汤氏,瞧着她肚子也大了,还是走水路快,早日回平江府养胎,他们倒是不急的,不打算走水路了。 汤氏气得面色铁青,双手在袖中握紧,将任家人恨到了心坎里,却拿陆氏主仆没了办法。 不过汤氏也因此留了下来。 原本要走的两人都留下来了,任家人也没有说什么,当天吃完早饭就开始收拾行囊,晌午过后,车队准备要离开齐城。 宋九正安置着两孩子,客栈外突然来了一群读书郎。 此事还得从今个儿早上齐城的会诗楼说起,昨个儿百花节,江上的客人三更天才散场,而齐城最出名的风流才子郑小公子在江上寻到了自己的红颜知己一事在会诗楼里传开了。 郑小公子若只是普通的贵公子还没有什么,可是人家是黄州知州大人的小儿子,而郑家更是燕朝名门南阳郑家的主脉一支。 名门之后,又有郑小公子的诗集传入京城,郑小公子还没有入京赶考,人却在京城出了名。 如此天之骄子,却是个没开过荤的童子身,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郑家给儿子说亲,郑小公子直接将那姑娘批得一无是处,之后哪敢有姑娘家与郑小公子说亲,不想被他毒舌所伤,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就是这样一位风流洒脱的人物,在百花节上看中了一位姑娘,有了红颜知己,能不津津乐道么。 只是正主儿郑小公子却是醉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快到了晌午,结果被一群同窗围着问情况,他自己还有些懵。 不过醉梦中似乎自己轻薄了一位小妇人,那小妇人挽着发髻,眉目清冷,见到他这张俊脸不慌不忙,也不多看一眼,他当时想将小娘子带回家做媳妇来着。 毕竟长这么大,难得见到一个合意的小娘子,依着齐城的风俗,在百花节上看中的小娘子,也可以和离另嫁,然后他被人家的护卫给打了。 记忆略有凌乱,原本以为只是梦里的事,没想到这事儿是真的,郑小公子自己也不淡定了,记忆里的小娘子长得特别合胃口,可是仔细想起来,她的真实容颜又有些模糊了。 于是在几位同窗起哄之下,郑小公子打扮打扮自己,带上聘礼往客栈去了。 外地来的小妇人,谁让她参加了百花节,身边还不跟个男人,不懂当地的风俗,那他可不管,他好不容易看对眼的小娘子。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客栈内外被看热闹的街坊包围了,而郑小公子带着同窗提着聘礼过来,他是来提亲的,一问就是看中了一个小娘子。 任家队伍中的护卫们听到这荒唐的话都惊住了,还可以向成了婚的小娘子提亲,这都什么风俗。 唯有客栈里的掌柜惊惑的问护卫们,是不是昨个儿楼里的小妇人参加了百花节。 有护卫护送,的确有这事儿。 “真是坏事儿了,你们没有打听清楚,百花节是齐城男女自由相爱的节日,若是小娘子参加,身边得跟着丈夫,不然被别的男子看中,就会惹来麻烦。” 还有这么荒唐的事? 这掌柜还不嫌事儿大,交代护卫赶紧去找参加百花节的几个小娘子出来看看,这位可是郑知州家的宝贝疙瘩,今年才十八,不仅年轻,容貌也是黄州出了名的好。 而且这位人家有前途,不仅是名门之后,人家还是小三元的举子,来年赴京赶考,若是中了状元,这小娘子可得高兴坏了。 任家的护卫们听了,气得不轻,只差没有拔出长剑抵掌柜的脑门,这说的什么话,劝任家的小娘子改嫁,怎么可能高兴。 不过这事儿闹得太大,正准备着离开的任家人都惊动了。 任婆子和任老头站在楼道上朝外看了一眼,一脸的吃惊,这郑小公子如此年轻,长得比自家儿子还要好看,咋就看上了成过婚的小娘子? “老头子,你说这郑小公子看中了我家哪个儿媳妇?” 第503章 被两个小可爱给气到了 上房正在商量着走陆路的陆氏和汤氏,这会儿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两人也是一脸的惊讶。 汤氏看着底下年轻有为的郑小公子,这就说道:“不会是看中了陆姑娘吧,昨个儿晚上船舱里有些黑,陆姑娘可曾被此人看到过?” 陆清颖哪记得这些,不都是跟汤氏在舱里商量事儿么?这么年轻有为的男子,他到底看中了谁? 汤氏眼神一闪,这就说道:“陆姑娘何不下去会一会,南阳郑家可是出了名的,祖上数代功臣,家族显赫。” 陆清颖还算有脑子,她略带不满的朝汤氏看来一眼,沉声说道:“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虽说是姑娘家,却也是有定下了的婆家。” 汤氏连忙说自己嘴拙,并没有其他的心思,她只是觉得真可惜,这么有钱有势的贵公子,却是喜欢上了一位成了婚的小娘子。 陆氏若有所思的看了汤氏一眼,突然问道:“夫人的夫君是什么的家世,倒是不曾听你说起?” 汤氏明显有些慌张,好在很快稳住,无奈一叹说道:“不及姑娘家世,我那夫君就只知道在平江府行商赚钱。” 陆氏的心头有些奇怪,可是看汤氏却又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只好作罢。 这边任家几房都被惊动了。 二房屋里,杨冬花给丈夫整理衣裳,一边听到外头的动静,还一边舍不得与丈夫分开。 这会儿门外传来宋九的声音,“二哥,你准备好了么?” 任广江听到三弟媳的声音,这就看了一眼舍不得跟他分开的媳妇儿一眼,这就说道:“咱们队伍此去平江府还有好些时日,我不留意些怎么办?总不该这事儿让大哥去做。” 大哥还没有学会骑马呢,家里人安排任广江先出城去打点,那也是因为他曾经去过燕北,在外行走有经验。 “再说这不是咱们队伍里又添了人,不是自己人,咱们还是要万分小心一些的。” 杨冬花不好再留丈夫在屋里,只得先应了三弟媳的话,这就送丈夫出来。 任广江穿着一身六成新的布衣从屋里出来,宋九见了,再次交代道:“二哥,你先出城去,就按咱们说好的地方,你就守那儿就成。” 宋九昨夜跟婆母商量时也将周边的舆图看了一眼,就定下他们今日夜里扎营的地方。 任广江点头,听到客栈前头还在闹腾,忍不住问道:“三弟媳昨夜百花节上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宋九脸颊一红,轻咳一声,说道:“这都是小事,二哥切记一定要看住那处。” 任广江看着焦心的三弟媳,也不再开玩笑了,这就往客栈的马厩里去了,任广江先任家人一步,带着几名护卫,骑着战马离开了齐城。 正因为前头热闹,任广江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宋九目送着二哥离开,这才放心的回屋带着双胞胎两孩子去前厅见人。 郑小公子还在几位同窗的起哄之下,还真就赖在客栈里不走了,尤其打听到任家人今天要离开,以后恐怕都见不到这小娘子了,不免有些遗憾。 当宋九带着双胞胎两孩子从楼梯间下来的时候,起哄的读书人纷纷开口:“对了,昨个儿画舫上见到的就是这位了。” 昨夜醉得迷糊的郑小公子此刻忍不住朝楼梯间看去了。 而一路出来的大房二房看到这场景,一脸的惊惑。 任婆子得知人家看中的老三媳妇,不淡定了,立即拉了拉任老头,生气说道:“咱们出城前,我得给老三写封信去,问他几时回,干脆别回安城了,直接去平江府见面。” “倒是不知老三媳妇头回出门,都生下两孩子了,还能被别的男人看中,这不都比老三媳妇小两岁呢,也怪晋王将咱们三儿叫去打仗,不然这一趟老三就得跟在媳妇身边,哪能惹来这些事。” 说起来底下两个伯子也没有照看好老三媳妇,任婆子朝着大房二房看去,就见老大任广田目瞪口呆的看着底下,没有帮着出头的意思,老二倒是不在,定是先出城了。 任老头挽起袖子,叫上大儿子任广田,这就气冲冲的下了楼梯。 沈秋梅来到二弟媳身边,小声说道:“这齐城这么不懂礼节的么?成婚的小妇人都不能安生,太可怕了,看来咱们可别随便出门了。” 杨冬花也怕,不过内心有小小的嫉妒,三弟媳长得好看么?她咋不觉得,不过比刚嫁入任家时长得圆润了许多。 可是人看久了,没有哪儿特别好看的,要说好看,旁边站着的两位才是好看,陆氏是未出阁的姑娘,旁边的孕妇汤氏更是美艳无比,倒是没有在齐城被谁看中的。 这边宋九带着两孩子过来了,原本在楼梯上时,这一伙人还只看到宋九,跟着起哄,可是当他们下了楼梯,看到宋九身边的两孩子时,起哄的声音小了,众位读书郎都露出尴尬之色。 人家小娘子不仅成了婚,还生了这么一对可爱的孩子,郑小公子咋就挑中了这么一位,这要如何收场?难不成直接成了人家的继父? 十七八岁的青年还没有啥心性,也不懂得成婚意味着什么,这会儿坐在众读书郎中间的郑司玉在看到两孩子时也颇有些头痛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来到近前,双双抱着胸,仰着头看向郑司玉,接着是摇了摇头。 小圆子说道:“你不行,你打不过我爹的,你还是别惦记我娘了。” 小团子却是朝左右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客栈里几个伙计人手一只活鸡正准备送后头厨房去,被小团子看到后,这些鸡就不受控制了。 转眼伙计手中的鸡挣脱出来,朝着郑司玉飞奔而来。 “哪来的公鸡?” 被公鸡啄了,母鸡飞起来揣一脚,这都什么场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郎吓得四处逃窜,真是有辱斯文,一个个显得有些狼狈。 外头看热闹的街坊却是纷纷笑出声来,读书郎咋就被几只鸡给吓住了,这都什么事。 一来就被两孩子给了个下马威,这继父不好当。 宋九连忙拉住两孩子,不想两孩子暴露,不过两孩子的表现明显将郑司玉给吓住,然而没一会儿,郑司玉又笑了起来。 第504章 宋九说得郑公子心服口服 “有点意思,这两个孩子与一般孩子不同,我倒是奇怪了,你们的爹是什么模样的?我为何就打不过他?” 郑司玉这么说着,眼神落在宋九的身上,难怪昨夜喝醉了失态,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与他见过的女子来说,她怕是里头长得最丑的一个,定是她身上这份冷静和沉着令他一时起了兴致。 小团子被郑司玉一激,就要说父亲会功夫的事,宋九抢先一步说了:“郑公子,你也是看到了,小妇人有夫有子,家庭和睦,虽不懂齐城百花节上的规矩,但是规矩是死的,人之常伦却还是遵守的。” “圣贤书上说得好,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还请郑公子自重。” 有点意思,她竟读过圣贤书,郑司玉收起吊儿郎当的心思,朝母子三人看来,随后朝宋九行了一礼,倒是没有再强着来。 等任老头和任广田赶来的时候,郑司玉准备离去,不过在离去之前,他又回头看了宋九一眼,开了口:“只叹卿生早,可惜了。” 郑小公子来得张扬,走得却是狼狈,引来不少街坊笑话,不过他显然平素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惧他人咬舌根,这就带着几个同窗走了。 不过在郑小公子走后,任家正好出了客栈准备出发时,郑小公子派下人送来了五十两银子。 任婆子朝老三媳妇看来一眼,这就催促着任老头赶紧给驿站送信去,刚写出来的信,笔墨还是吹干的,老三再不赶回来,媳妇都要没了。 看来儿媳妇带出门,可得管束严格一些,不然再惹出点儿什么,对不住儿子了。 上马车的时候,任婆子单独将老三媳妇叫到了身边,还做下了决定,以后一路上老三媳妇都要跟着她老婆子。 一时间宋九突然在婆母这儿就得宠了,原本三个儿媳妇跟着婆母一起坐马车,还能说说话,这会儿不让了。 出城时,任婆子挑开车帘子朝后看,果然在陆氏的车队中有汤氏的仆人,可见两人一起结伴走陆路。 任婆子放下车帘子朝宋九看来一眼,叹道:“还真被你猜中了,这两人会结伴跟来。” 而此时跟在任家车队后头的陆家车队里,汤氏坐在陆氏的对面,出城了,汤氏突然挑开车帘,将手中的帕子交给跟队的婆子,说道:“帕子脏了,拿去洗洗。” 婆子接过主子的手帕,主仆二人的眼神交汇了一下,落入婆子手中的帕子上明显还有几个字,婆子看一眼就连忙纳入怀中,将新手帕呈上。 等车队走了两里地的时候,那婆子趁人不注意,将手帕丢到了路边荒地的草丛中,这就加快脚步跟上了车队。 就在马车离开后不久,一队人马停在荒地处,领头的壮汉捡起手帕,看到手帕上的字,正是主子交代他们下一处最可能落脚的地方正是六十里外的石头弯。 那儿背着风,能扎营,还有水源,交代这些人早早在石头弯埋伏,今晚上动手,所有人都不会放过。 原本想着带走陆氏走水路,放过任家人的,不想再招惹麻烦,谁能想任家人上赶着过来,那就都不必留了。 领头的壮汉将手帕烧了,这就翻身上了马,带着人走小路先去石头弯埋伏。 晌午出发,任家车队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得快,反而慢了下来,沿途还有几个孩子争着骑马游玩,以至于走得就更慢了。 坐在马车中的汤氏几次挑开车帘看天色,不免有些担忧,这样的速度走下去,怎么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石头弯去呢? 汤氏正发着愁,就听到前头任家车队突然停了下来,说是要休息一阵再走,汤氏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心头将任家人骂了一通后,还得一脸温柔的跟在陆清颖身边一同下车。 陆清颖在得知任家人的身份后,一心只想讨好任家人,一下马车就去任家人那边了,汤氏也不得不跟上。 竹椅板凳搬下来,一个个拿出干粮小食,这就来个郊外野餐? 陆清颖一过来,就一脸乖巧的来到任婆子身边坐下,对任家人的态度也是有了好转,哪还能看到初次见面时嚣张。 汤氏不得不在陆氏身后坐着,心头有些着急,不知任家人是什么意思,不早早寻个好地扎营么,出外行走,选的地方不好,夜里容易着凉,而且没有水源的地方,也不方便起火做饭。 汤氏可是看了舆图的,对周围的地形率先有了了解,所以越发的看不懂任家人了。 而一边吃着小食一边赏景的任家人,此时却突然说起夜里扎营一事,宋九突然开口:“要不就在前头鸡翅岭扎营得了,这几日休息,再次赶路,竟然坐得腰酸背疼。” 任婆子听了,觉得老三媳妇说的有道理,而一旁的陆清颖那更没有意见了,正要点头,汤氏连忙开口:“咱们才出城不久就扎营么?天色还早呢?” 随着汤氏的说话声,任家众人朝她看来,突然被所有人盯着看,汤心的眼神微微一闪,掌心里冒了汗。 陆清颖见大家伙的突然不说话了,连忙打破尴尬,“没事儿,就鸡翅岭休息,我正好也走累了,明天咱们早点出发就是。” “对呢,就前头休息吧,那儿有条溪,指不定还能叫孩子们去溪水里抓鱼。” 杨冬花很快也接了话。 汤氏憋着一口气生生咽了回去,这任家还真不好办,竟然提前扎营,这在外行走,就没有见过这么懒的人。 吃完小食休息得差不多了,接着又上马车再次出发,不过这一次走得快多了,瞧着只想赶到鸡翅岭抓鱼去。 坐在陆氏身边的汤氏有些焦躁难安,几次挑开车帘看到身边的婆子,又因为人多口杂,无法传话,没了办法。 到了鸡翅岭的时候,任家的车队直接开始卸货扎营,因为人手多,速度极快,此时天边还有晚霞。 营地里,几个孩子挽起裤管拿着小箩子跑溪水边去,任家的两个儿媳妇也跟着去了。 汤氏见状,这就跟陆氏一同过来,说是帮着一起做饭的,任家带的护卫多,他们也要吃喝,瞧着任家的女眷忙不过来呢。 没想任婆子看了一眼,竟也同意了,汤氏心头一喜。 第505章 汤氏的阴谋 汤氏和陆氏要帮着做饭,任家儿媳妇就得了空,甚至任家人将这事儿交给两人了。 坐在营帐里的宋九将两孩子干净的衣裳整理出来,这才挑开车帘出了营帐,目光朝前头陆家的车队看去一眼,里头少了一人,正是汤氏身边的下人婆子。 宋九看在眼里,没作声,这就去溪水边接孩子去。 汤氏朝营帐的方向看去一眼,见任家的三媳妇也去了溪边,心头一安,不待陆氏注意,她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倒在了稀粥里。 陆氏在洗菜,突然回头问:“夫人,你可会炒菜?” 陆氏打小没有干过粗活,这会儿为了在任家人面前表现,帮着过来做饭,结果人家全部交给她们,她哪会炒菜呢? 汤氏吓得手一抖,好在自己背对着她,拦住了视线,她一边收拾着一边附和,“炒个菜而已。” 贵女出身又有什么呢,连家务活都不会干,也不知她怎么就突然改变了心意,要讨好任家人,死乞白赖的跟着任家的车队走。 粥煮好,菜也炒好了,任家人也正好从溪水边游玩回来了。 汤氏跟在陆氏身边坐在桌前,任家人各房带着孩子在盛粥,汤氏紧紧地盯着看。 宋九突然开口:“汤夫人不吃么?” 汤氏手一抖,轻咳一声掩饰,说是粥太烫了,凉一凉就喝。 宋九摸了摸粥碗,的确有些烫,这就说道:“那咱们也等粥凉一凉吧,要不先吃干粮饼子?” 任家人都同意,于是一袋肉饼拿了出来。 汤氏见了,只想扇自己一巴掌,自己不说这话,这些人都吃下粥了,再说任家人不吃粥,那些护卫们可是端起了碗,等会儿可就露馅了。 就在汤氏急得不行的时候,宋九又开了口:“瞧着粥也不是很烫,吃饼子就着粥才好吃。” 有道理,任家人纷纷端起了粥碗。 汤氏看着他们将粥喝入嘴中,这一下放心了,谁知坐在汤氏身边的杨冬花突然碰了一下汤氏放在嘴边的碗,于是粥水强行倒入她的嘴中,汤氏本能的就要吐出来。 杨冬花大声问道:“噫,汤夫人不喝粥么?” 汤氏抿在嘴中的粥不敢咽也不敢吐,还得面色平和的看着杨冬花,心头却是把杨冬花骂了祖宗十八代。 等任家人不注意了,汤氏才悄悄地将嘴中的粥吐了。 一切就只要等着,等到药效发作就能成事。 吃完饭的众人感觉有些头晕,一个个的都要回营帐里休息一下。 汤氏顺手接过陆氏的手,扶她进营帐,也不让身边的下人插手,还说要亲力亲为的照顾陆姑娘。 营帐里,汤氏将已经昏睡过去的陆氏往床榻上一扔,温和的脸上立即变得狞笑出声,指甲划过陆清颖的脸颊,冷声说道:“到底还是落我手中了。” “也是你逼我的,原本没打算要你的性命,只想夺了你的清白,嫁不成裴小公子就好,可惜你不懂珍惜机会。” 汤氏哈哈大笑起了身,随即从怀中拿出匕首,“杀了你,再杀了这些不知好歹的任家人,而我走水路逃去了平江府,有裴小公子护我,官府也查不到我的头上来。” “到那时就成了冤案一桩,堂堂同知大人府上的千金,就死在了这旮旯里,无人收尸。” “我的出身不及你,家世不及你,人也没有你这好运道,但是事在人为,我到底是比你活得长久的。” “以后你的男人我来疼,你的正妻之位我来坐。” 汤氏说着说着,手中的匕首也准备朝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刺去,只是才动手,一个黑影飞身而入,一颗石子迅速击来,击中汤氏的手腕,手腕一痛,手就松了,匕首掉落在地。 汤氏捂着吃痛的手,一脸惊慌的看着屋里的黑衣人,不就是刘安么。 汤氏还没有分辨出刘安是什么来头,床榻上原本昏迷不醒的陆氏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她含怒盯着汤氏,吓得汤氏站立不稳,连连后退,直到跌坐在板凳上。 “你没中毒?” 汤氏一脸不可思议。 刘安都懒得看这种蠢妇,也不摸一摸任家的底,在汤氏下药的时候,藏在暗处守护着刘安就看了个清楚,本想去溪边通知三夫人,谁能想三夫人故意设计的圈套。 也怪陆清颖非要让汤氏跟着,并在任家人面前再三保证,太信任这个萍水相逢的姐妹。 宋九那晚跟婆母在屋里商量,就是猜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于是才借着这一次使得陆清颖看个清清白白,也能知道汤氏真正的目的。 这案子都不用审的,汤氏自己就说了出来。 此时营帐外,任广江带着的人早已经将汤氏身边跟着几个壮汉给活捉了。 先前任广江先一步出城,就是来鸡翅岭设陷阱的,宋九看了舆图,算准对方多半会在石头弯动手,因为那儿最好扎营。 既然防不胜防,人家在暗处,有多少人他们也没有摸清楚,那就由任家人来决定扎营的地方,引对方出来。 汤氏带来的手下都没啥反抗就被抓了,这会儿被五花大绑的,看到自家主子,一个个的也死了心,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而任家人以及营地里的护卫们喝的粥,都不是汤氏煮的那一锅粥,而是杨冬花和沈秋梅带着孩子们在溪边生的火煮好的粥,趁汤氏没注意就换了。 杨冬花逼着汤氏喝粥的时候,还心头窃笑,自己都不敢喝的粥,她下毒前至少也先吃个解药,不过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就知道她不敢随便吃药,怕伤着腹里的孩子。 那么护着孩子,也不知给孩子积点德。 汤氏已知大势已去,只得恳求着陆清颖,看在她怀了她未婚夫孩子的份上,能不能饶她一命。 人群里的杨冬花“呸”了一口,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得去原谅即将成婚的夫婿的外室,原因是外室肚里的孩子,当真是不要脸。 沈秋梅也是看不下去了,他们任家门风里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没想到他们还没到平江府,先看到了裴家闹出来的丑事。 任婆子朝那汤氏的腹部看去一眼,替陆氏做下了决定,“先回平江府再说吧,把人都绑了,一路上给口吃的不会饿死就成。” 于是汤氏被拖了下去。 第506章 奢华的裴府 陆氏的心显然伤得不轻,人也没有精神,这就被身边下人扶了下去。 任婆子也觉得头痛,带着三个儿媳妇回了营帐,一坐下,她就郁闷的开口:“不愧是裴家,还跟当年一模一样,门风不正,家门不兴。” 多少年没有回去过了,结果还是令任婆子极为失望,要不是妹妹临终的遗言,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回裴家去。 “这一趟平江府之行,你们可要打起精神,到了平江府尽量少说话,咱们快速办完丧事就走,裴家的家事,我这外嫁女完全不想插手,更不想过问。” “到时候将汤氏交给我父亲,随他看着处置吧,学那些歪门邪道的,在外头养外室,与当年的父亲如出一辙。” 当真是眼不见为净。 宋九几人听了,都暗自心惊,所以以前裴知州也养外室,再一想到婆母嫁给公公的过程,不免令人唏嘘。 “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想去平江府了。” 杨冬花性情中人,直接开了口,原先还觉得有门亲戚是当官的,多少有些期盼,这一下没有半点期盼了。 沈秋梅也是失了兴致,这样的娘家直接不想认了。 经过汤氏的事后,陆氏似乎消停了,以前年少无知,将人都往好的想,如今跟在任家人的队伍里,连话都难得说上几句,对任家人越发的恭敬。 终于他们的队伍在走了两个多月的路程后赶到了平江府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愧是人人称赞之地,而有刺绣功底的宋九,早在安城就知道最有名的杭绸,苏州靠近杭州一带,也可谓“衣被天下”之美称。 才入城,苏州城百姓的穿着就明亮了不少,不仅衣料颜色丰富,便是款式也是他们所未见过的。 任家人扶灵而来,穿得朴素,又是庄户出身,全身上下也皆是布衣,再与苏州城的百姓相比,就好像乡下土包子进城。 便是跟着而来的陆氏,虽然穿的是绸子衣,但衣裳略旧,款式更是谈不上,这会儿陆氏挑开车帘往外看,一眼就羡慕起了苏州的繁华。 父亲一直将她养在老家,她从小到大被长辈管教得很严厉,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中规中矩,然而头回出门的陆氏,却终于有种挣脱了束缚之感,看到苏州城,她就决定要留下来了。 这儿不仅繁华,街上的走商,过往的客商更是不少,可见经济繁荣,百姓富足。 有了钱就有享受,看街头的百姓就知道,都不曾看到有人穿补丁衣裳的。 陆氏主仆二人被这样的繁华美景吸引,定不会再回老家去,而任家人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思。 宋九心想着来了苏杭,她一定要去看看布料,回去时,别的可以不带,布料得多带些,她还打算在周围转转,偷学一下刺绣的花样,新款的衣料,以后做给家里人穿。 任家其他人却是被繁华给吓住,在这样肥得流油的地方当知州,可见裴家定会有钱。 原本任家在石头村的地有了补偿,又有任广田在街头开铺子做木器行赚了些,任家二房一直开小卖铺承包席宴也赚了些,结果到了这儿,竟有种囊中羞涩之感。 任婆子也是挺意外的,当年她和任平走时,苏州城还不及眼下繁华,那时候的街上还有不少穿补丁衣裳的,怎么多年不见,这儿来来往往的客商竟然这么多。 只是任家人还不知道,这些年在裴知州的治理之下,平江府不只是表面看着的风光,实际上这儿每年缴的税赋也是能在燕朝排上名号的。 而且苏杭两地共同治理之下,已经不只是“衣被天下”的美称,而是权贵们的风流之地。 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吃喝玩乐当在其中,更有地方权贵擅养舞姬瘦马,也曾是当地的一道风景线,这些当是后话了。 且看任家人入了城,便要与陆家女分开,陆氏寻自己的父亲去,州同知的府邸不在南巷,听说整个南巷只有裴知州一家住着,从此南巷也成了苏州城里最尊贵的地方。 任家人与陆氏主仆告别,陆氏入了苏州城才知道自己与任家之间的距离,就任家人能去南巷,而她不能,便可以看得出来她一路上都在高攀,可惜自己年轻不懂,一路上还带着傲慢。 两车队分开,任家人往南巷去了,从苏州城的正街往里头走,转眼从繁华热闹的嘈杂声中脱离。 看着庄康大道上的两排垂柳,以及垂柳外的小桥流水,还没到裴府,任家人就感受到了裴府的庄严,在这么热闹的地方还能强行取一安静之地建自己的府邸,还只有裴府一处,这裴府那不得建得奢华无比。 真如任家人猜测的,裴府已非当年之裴府。 任婆子还没有跟着任平离开娘家的时候,裴知州才到平江府任职不久,他还是一位清官,心思也不在这平江府上,只盼着将女儿嫁了能入京述职。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裴家出了一个晋王妃也没能让他调离平江府,于是乎裴知州开始懂得了享受。 不得不说苏州的繁华有裴知州的功劳,但是裴家也在苏州城里扎了根。 马车停在眼前奢华无比的府邸前,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年裴家在苏州过的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三扇朱漆大门,以及描金木雕,无不彰显着府中之人的财富与地位。 任家人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森严的护卫与难以跨越的大门,一个个都驻足不前。 任婆子看着眼前的大门早已经不是记忆里的裴府,便是前头的护卫也无一人能认识的,突然就有了陌生感,今日他们怕是走不了正门了。 宋九听到婆母心头所想,回头看了一眼晋王妃的灵柩,说道:“为何不走正门。” 任婆子朝三媳妇看去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不知我那父亲的脾气,我妹妹活着时是晋王妃,死后也不过是黄土一堆,何况她不葬入皇陵,要葬到娘家的坟地来,此事就说不通了。” “咱们这一趟恐怕困难重重,你们可要做好准备,咱们任家人有风骨,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要有自己的理智和底线。” 身边的儿子儿媳妇纷纷点头。 第507章 裴府的冷漠 此刻的任平来到媳妇身边,然而面对着这么大的裴府,他的心头仍旧很自卑,当年媳妇能跟着他离开,舍得去乡下吃苦,是给了他最大的体面,他对不住媳妇,这么多年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来。 然而任婆子却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似乎丈夫在身边给了她力气。 就在车队中被扣押住的汤氏,此时听到外头的声音不对,使足了劲爬到车帘子边朝外看,看到裴府两字,吓得脸都白了,怎么来裴府了?这些任家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汤氏作为裴小公子的外室,是没有资格入裴府的,汤氏也一直被裴从安包养在苏州城外的一处宅子里,从来不与裴家人打照面。 若不是这一次汤氏从裴从安的口中得知家里人给他安排了续弦的亲事,她不会挺着孕肚往夔州走一趟。 一路上几番算计,自己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结果落任家人手中,任家人竟是裴府相关的人,汤氏再一回想任家人一路上走来的吃穿住行,以及一家人的相处模式,她立即想起早几年裴从安说的话。 裴家嫡脉一支,实则是生了两女一儿,大女儿年轻时不体面与下人苟且,跟着下人丈夫离开了裴府,也一直是裴府不愿意提及的女儿。 而裴家二女儿却是嫁入京城晋王府,成为了晋王妃,是裴家人的门面,所以不知情的,皆以为裴府嫡脉一支只有一儿一女。 所以眼前这些任家人实则是那裴家丢脸的大女儿一家人,这么说的话,还是亲戚,只是这破落亲戚厉害着,在半路上定是认出了她的身份,才设计将她暴露,给绑来裴府的。 等会儿可得见到裴从安,不然自己落入裴老夫人手中,自己和孩子都得遭殃,听说裴老夫人最痛恨的就是外室。 眼下裴府中的宠妾正是当年外室提携上来的,在裴府占据着半府的地位,生下的庶子也是极为优秀,正是裴老夫人的眼中钉。 汤氏将头缩了回去。 而前头的任家人,却是向护卫说明了情况,护卫们看着眼前这一大家子人,半信半疑,便是这些新护卫也不知裴家还有这么一门穷亲戚。 任家人被赶到正门旁边等着,有护卫进去递信儿。 宋九看到这情形,终于理解婆母为何不想回娘家了,这样的娘家,要是她,她也不会回来看一眼的。 然而任婆子显然是早有准备的,护卫对她这位嫡长女的无礼,她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挺直了脊背,跟丈夫站在一起。 裴府管事先是将消息递到了主院书房里,裴淳赋正在闭目养神,突然听到管家说大女儿一家来苏州探亲来了,裴淳赋差一点儿没坐稳。 这个大女儿二十几年没联系,怎么就这么突然的来了苏州城,这是跟那下人丈夫过不下去了,又带着儿孙回娘家来打秋风么? 裴淳赋面色一冷,语气不悦的开口:“往东院递消息吧,叫他们走侧门,上不了台面丢脸的一家,还想走正门不成?” 管事这就听话照做,脚步飞快的往东院去讨赏,相信主母听到了必定是会高兴的。 裴母葛氏正在愁着儿子与同知府上的婚事,惦记着同知府上的女儿什么时候来苏州,成亲的日子早已经定下,已经没有几日两人就要完婚了。 葛氏一脸忧心的从压箱底里拿出一对手镯子,身边的赵嬷嬷见了,连忙劝道:“夫人,这对镯子可是您的心头好,当真要送给新妇?” 葛氏无奈的看着镯子,叹道:“临安葛氏,我娘家算是体面,也是名门之后,可我这个女儿不争气,嫁个丈夫只是个地方知州,儿子还不成器。” “老三今年二十有七,却还只是一个举子,两次赴京赶考都落第,瞧着是中不了进士,我担心等老爷没了,我那儿子儿孙该怎么办?咱们裴府岂不也落泊了。” “皇上说不准恩荫入士,他还得跟那些寒门子一样参加科举试,就他那脑子,成天吃喝玩乐,几时能成才,没希望了。” “只盼着娶房好媳妇,帮着他持家,将来老爷没了,当不成大官,也能以举子身份捐个小官当当,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这新妇是未出阁的姑娘,人家清清白白的嫁进来就当后娘,我这对镯子给她也不辱没了她。” 葛氏做下决定,将镯子装入金丝楠木盒中,明日就让人送去陆同知的府上。 赵嬷嬷见主子忧心,心思一动,起了个主意,“听说晋王妃在王府里还算体面,要不等小公子成了婚,新婚夫妻一同入京城投奔二姐,离开了苏州城,少了那些狐朋狗友,指不定就收了心。” “再说有晋王妃管着,又有晋王的情面在,若是能想办法入国子监拜大儒为师,中个进士岂不容易多了。” 这话葛氏爱听,然而一想到这些年老爷求二女儿办事时的绝情,又觉得挺难的,老二可不像老大那么老实,当年但凡嫁的是老大,老爷早已经入京城述职,一家人的生活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就在主仆二人纠结时,裴府管事过来传话,任家人来探亲了,还有嫡小姐写的家书。 人都到门口了,还送什么家书,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不过二十几年未见的大女儿竟然来探亲,着实令葛氏意外不已,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笑容。 人老了,许多的往事想起来还是会后悔,当年但凡她去求老爷,便能将大女儿夫妻留在苏州城,也不至于二十几年不见面。 然而当得知管事已经给主院书房送了信,老爷不仅没有看家书,甚至都不太高兴老大回来,嫌老大丢脸。 葛氏又收起笑容,大女儿是她没有教好,原本是两女儿当中最听话的女儿,结果年纪轻轻犯下了错事,葛氏抹了一把眼角,叹了口气,一边交代赵嬷嬷给管事打赏,一边打开家书看。 就见女儿在家书中简短写下的几字,晋王妃仙逝,大女儿扶灵来娘家安葬。 葛氏以为眼花,反复看了几遍之后整个人都瘫坐在交椅中。 第508章 真不想回娘家来 那边收了打赏的管事刚要走,就听到主母痛恨的问道:“老爷是连家书都没看便打发了?” 管事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停步,上前如实回答,老爷不仅没看信,还让嫡小姐带着家人从侧门进府。 葛氏气得将信往地上一扔,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不看这封信,可知这信中提到晋王妃已薨,他那个给他体面的女儿没了,他还有闲心让老大一家走侧门。” 管事一听,手中打赏的银子落了地,晋王妃薨了? 这是大事儿,管事不敢声张,赵嬷嬷也赶紧将屋里的下人屏退,管事脚步飞快的往前院跑。 裴府正门外,宋九的脚都站麻了,府里还没有人来通知,门前的护卫又是一脸严肃的盯着他们,将他们当刁民看么? 终于正门内有了动静,任家人打起精神看向正门,就见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脚步匆匆地从里头奔出来,她手里拿着帕子抹了一把眼角,看到门口的任婆子,母女二人相见,再坚强的任婆子也突然落下了眼泪。 母女二人二十几年没见,不管当年母亲怎么痛骂她,对她有多失望,说过多少难听的话,二十几年的时光仍旧磨灭了许多的记忆,而藏在心底的对母亲的依赖和感情却怎么也磨灭不了。 任婆子本能的想朝着母亲跑过去,但是她忍住了。 葛氏看到大女儿的疏离,心头刺痛,然而更令她伤心的是二女儿,她来到近前,沉声问任婆子,“你把老二怎么样了?” 原本见到母亲的欣喜感瞬间变没了,任婆子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愣了一下,随后语气冷淡地开口:“不要多想,我一个庄户身份也没办法将妹妹怎么样。” “我这一次将妹妹的灵柩送来苏州,是妹妹临终恳求我的,也是她的遗愿,她不愿意葬入皇陵,仅此而已。” 葛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强忍着心头的难受,缓了语气,“老二是怎么没的?” “被晋王府宠妾害死的,此事她的亲儿子也在场,只是整整原因,晋王府嫡子无法一同前来。” 葛氏一听,气得想骂人,被宠妾所害?到底没有逃过这一劫,葛氏难受得不行,终于没忍住,责备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你一定在场,你怎么不帮你妹妹?你是不是还记恨当年的事?” 任婆子听着这话只觉得可笑,母亲的眼里只有妹妹,就没有问过一句她从安城而来,一路上辛不辛苦,也没想着处理眼下的事,而是只会责备。 任婆子半晌没有答话,葛氏慢慢地又冷静下来一些,只得说道:“你二妹已经没了,自然也不能抬入府中。” 葛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着绝情的话,任婆子惊愕的看着母亲。 “你父亲不准的,我也没办法。” 葛氏只得多解释一句。 很快府中管事出来了,二女儿没了,做父亲的都不来看一眼,派个管事来传话? 管事过来恭敬的朝任婆子行了一礼,说了老爷的交代,总不能将晋王妃抬到裴府去,裴府在苏州有祠堂,就抬那儿吧,也不能这么轻易安葬的。 任婆子听了,心头恼怒,沉声问道:“那父亲的意思是几时能下葬?” 管事朝任婆子看来一眼,只得说道:“回大小姐的话,此事不简单,到时候还得挑选日子,大小姐先住下,此事老爷必定会给个交代的。” 一旁的任平紧了紧媳妇的手,任婆子强忍着脾气。 于是随着葛氏的哭声,众人先将灵柩护送去祠堂。 裴府外发生的事,自然很快会传出去,平江府的人都会知道晋王妃薨了,裴家的靠山也没了。 而年事已高的裴知州,这位置也坐不长久了,再说平江府知州是肥差,如此繁华之地,谁不想过来镀一镀金。 裴府的祠堂并没有多远,却也是建在繁华之地取安静之所,祠堂外空地就有两亩,种的都是杨柳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之声。 这奢华的程度令人咋舌,守护的护卫也不少。 葛氏在祠堂里哭了一场,也不知是哭裴府的未来,还是真的为自己的亲女儿之死而痛哭。 反观任家人,无一人落泪,只是任家人一身素衣,却与葛氏相比更像是奔丧的。 葛氏的眼睛哭肿了,还是身边的赵嬷嬷扶起来的,瞧着人都要有些受不住了,这才准备回府去。 裴家嫡女回来了,却让他们走侧门,任婆子没有理会,跟着母亲裴氏来到正大门,朝着门口的管事护卫们问道:“我身为裴家堂堂嫡长女还需走侧门,我是小妾生的么?上不得台面?” 葛氏听了,责备的看了女儿一眼,大女儿就是性子要强,嘴巴子不饶人。 这些管事和护卫无人敢拦,就这样任家人光明正大的走了裴府正门,跟着葛氏来了主母的东院。 任婆子未出阁时就住在东院,没想到葛氏还将两女儿的闺房一直保留着,里头的物件和摆设,原封不动,时常派人打扫。 任婆子来到自己的闺房时,竟也是惊了一跳,与当年时一模一样,她还能记得自己最爱坐在窗下绣花,然而自打嫁给了任平以后,她再也没有刺绣,当年那块绣帕在心中烙下了印子。 赵嬷嬷将任家人都安置在了东院的偏院里,而任婆子和丈夫却住在自己原先的闺房里,三个儿媳妇住隔壁几间。 除了晋王妃当年的闺房门上落了锁,整间偏院都是任家人住着,也没有派多少下人来服侍,护卫们也都守在垂花门外去了,倒是让任家人自在了许多。 任家大哥自始至终都提着心,不敢随意开口说话,不敢乱走动,如今终于得到安置,有了落脚地,任广田靠在床榻上,心头有不少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三个儿媳妇带着孩子们来到任婆子的屋里,婆媳几人正说着话呢,前头赵嬷嬷送了吃食和热水过来,看到屋里的几个孩子,想了想说道:“大小姐,以后还是别让孩子们随意跑出去。” “尤其是西院那边,这些孩子们千万别去,若是落得一个不好,小则受点小伤,大则闯下祸事,到时候还得连累主母呢。” 任婆子朝赵嬷嬷看去一眼,问道:“我们一家能否去府外住?” 第509章 伤心的父子俩 赵嬷嬷一脸无奈的说道:“大小姐的话就不中听了,回娘家来了,岂能住在外头,要是被这些地方权贵们知道,定会笑话的,大小姐难得回来一次,就忍一忍吧,主母今日话不好听,都是事出有因,一时口急。” “但是大小姐也是知道的,主母若不惦记着大小姐,又岂会一直留着大小姐的闺房在此,每每主母来闺房坐上一阵,就会哭上一阵,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做母亲的舍得。” 任婆子眼眶一热,面色却是平静,她说知道了,不会让孩子们乱跑的。 赵嬷嬷这就要退下,任婆子想起一同带回来的汤氏,于是将路上发生的事情说给了赵嬷嬷听,也叫她将人带去交给她母亲处置。 赵嬷嬷听说小公子在外头养了外室,怀了身孕还胆大包天的敢去陷害即将入府的陆家姑娘,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事儿倒是让大小姐遇着了,不然裴家这事如何收场。 被外室收拾了的正房,人家还没有入门就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原本娶州同知的女儿就是为了笼络同知大人,这下倒好,都被这女人给害的。 赵嬷嬷同主母一样的讨厌外室,这就带着几个下人将汤氏五花大绑的给带走了。 好在这个家里她母亲还尚有一丝理智,不过听着府中西院挺得势的,任婆子留了个心眼,这就叫来老二任广江,叫他机灵一点,带几个护卫去西院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任广江还没有停歇下来就被母亲派了任务,这就带着人出了侧院。 任家人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坐在任婆子身边的宋九看向怀中坐着的双胞胎两孩子,此时两孩子已经犯了困,靠在母亲怀中,小脑袋耷拉着。 宋九想到活泼的孩子们又岂会拘束于一处小侧院,于是说道:“娘,我手头还有些钱,又有晋王妃给的铺子和产业,我记着我来时齐嬷嬷交代我平江府便有铺子的,咱们也不缺这点儿钱,在外头租处院子住下吧。” “这样不受裴府的拘束,孩子们也能活得自在一些,初次出门,孩子们也想见见外头的世面。” 宋九话落,杨冬花立即接了话:“娘,我手头也有些钱,我夫君从燕北回来的这一趟赚了一笔钱,还不曾用起,咱们头回出门,不能委屈了自己。” “钱以后还可以赚的,住在这儿我都睡不着了,就听三弟媳的,咱们去外头住,可成?” 沈秋梅连忙翻衣袋,这么一说大房的钱反而是最少的,不过二房三房也没想着大房出钱,就宋九手头的钱,足够养活整个任家,只是上头两个大嫂并不知道底细。 任婆子见三个儿媳妇都有这想法,又看着自家的孙儿孙女们,真要是学了府中这样那样的规矩,她反而更加心疼呢,庄户家长大的孩子,就是自由自在的。 任婆子心思一定,看向宋九说道:“老三媳妇,就听你的,你先暗中在苏州城里物色宅子,不能离裴府太远,看来我妹妹下葬娘家坟地这事,有得扯。” “我父亲那性子,绝不可能这么快同意的,也不知晋王得知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安排,若是再有皇家的人牵扯进来,我妹妹怕是不得安宁。” 好在有神医牧心的药草保护着晋王妃遗体,然而看着娘家人这么不省心,晋王妃会不会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 要是宋九遇着这种事,她想大概是不会葬在娘家坟地里,而是叫儿子寻处幽静的山林下葬,将来得空,儿孙来看看就好,又何必执念着最后一点亲情。 有了任婆子这话,宋九当天就安排人出府寻宅子去了。 *** 燕北边城燕山府,一封快马加鞭的信匆匆送到了府中,正好遇上晋王父子出门巡视,副将得到消息后焦急的等在府门外张望。 晋王父子是傍晚时分赶回来的,最近父子二人立了一桩大功,便是在两日前与寮国军大战时,被任荣长无意中抓到一位寮国军的逃兵。 原本只是当成普通战俘,谁知在审讯之时,被晋王发现端倪,若是普通逃兵是绝不可能细皮嫩肉的,反而是粗糙无比的汉子。 借着这个怀疑,晋王今日带儿子出城打探,得到一个消息,寮国军中丢失了小王子耶律达,这个消息着实震撼。 边城打仗,寮国国君竟敢将小王子派来指挥,是怎么敢的,当真不将晋王放在眼里。 眼下父子二人匆匆赶回来,正是准备去牢中审讯那可疑的寮国逃兵,没想副将等在门口。 府前众护卫纷纷跪下,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晋王正挂着军中事务,被副将拦路,脸色不好看,沉声问道:“何事?” 副将一脸难过的将家书送上,并说道:“王爷节哀,晋王妃……晋王妃已经薨了。” 马背上一身铠甲加身的晋王,原本挺直的脊背在这一刻突然垮下,转眼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众护卫纷纷起身上前,却不及任荣长手快。 晋王落马摔伤了右腿,即使任荣长手再快也无法挽回。 任荣长守在师父的床边,不吃不喝已经有两日,他在听到晋王妃薨了的时候,脑子里就一直嗡嗡嗡的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没有任何食欲,唯有守在师父身边才能安心。 而床榻上昏迷了两日的晋王终于在这日傍晚醒来了,他双眸通红,怔怔地望着床边坐着的傻大儿,半晌才从褥子下伸出手来握住傻大儿的手。 军医匆匆赶来,看到父子二人的模样,含泪劝道:“王爷和大公子不吃不喝这么下去,不必寮国军攻打过来,咱们营州城就守不住了。” 原来傻大儿陪了他两日,不吃不喝不睡,就这么坐着守在床边,他是真的傻,这样不辛苦的么? “荣长,听师父的话,好好吃饭。” 任荣长没出声,他仰头望天,双手握紧成拳。 晋王叹了口气,也没有心情吃饭,而是立即叫来送信之人问情况,家书中写得简略了,送信的人反而更加清楚。 晋王将老二留在安城,结果没有护住他的亲娘,那身体弱的,竟是斗不过一个庶子小妾。 第510章 晋王的计谋 晋王听完送信人的陈述,得知这庶子将定北军都带去了安城,并借着陆家之势强行将地方军调走,又将地方官员给软禁了,一时间晋王的脸色极为难看。 “好一个定北军。” 晋王咬牙切齿的说出来,身边的军医、护卫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晋王的发妻没了,原本晋王抓到了寮国军的小王子,战事就不会止于入夏,借着这一次机会,他可以一举拿下大半寮国,即使不能打入寮国都城,也至少令寮国好几年恢复不过来。 但是现在晋王听到了陆家人的肆无忌惮,以及给他庶子的那些定北军,晋王突然觉得自己在燕北努力打仗变得毫无意义。 有些仗要一直留着打,如此燕国还有需要晋王府的时候。 所以这仗不能一次打完,便留给晋王府的儿子儿孙们来操劳吧,不过在战事结束前,晋王想到一计,至少能让营州城的百姓安生几年,如此晋王才能囤出手来处理家务事。 大牢里,被关押的寮国军战俘们将一人围在中间取暖,此人正是寮国国君的小儿子耶律达,也是最受宠爱的小王子,此番来边城参战,是他母妃安排过来立战功的。 只是没想到打仗非儿戏,令寮国军束手无策的燕国大将晋王,果然是厉害,一直在宫中长大的小王子头回见到了战争的残酷,此时被扣押在战俘之中,小王子内心焦灼,他还能平安回去么? 耶律达回不去了,那母妃在宫中地位就没了,到时候定是大王子的天下,父皇年事已高,可想而知了自己母族这边的下场将会是什么,耶律达万分后悔,也很不甘心。 而就在此时,又一战俘被送了进来,此人长相似寮国人,又有燕国人的血统,被燕北军拖进来的,全身是血,奄奄一息。 寮国军战俘一脸防备的看去,而送来的人伏在地上却是半日没有知觉,终于在寮国战俘喂了一碗水之后,地上的人醒来了。 耶律达见牢中无守卫,便派人将此人拖到自己面前开始审讯,对方得知他们是寮国战俘,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说出自己的情况。 此人叫勤焕,原本是大王子耶律宇的门客,后因对方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勤焕便离开了幕僚府,混入了军队中来到了边城。 勤焕听说关外走商有办法从小道翻入营州城营生,于是混入商队,好不容易进了营州城里偷情报,想在边城立战功,再投小王子门下去,便能在军中混个参谋来当当,谁能想这晋王果然厉害,被燕北军的密探给抓了个现形。 而眼前审讯他的正是小王子,一听此人是大王子的幕僚,一脸的不可思议,待耶律达仔细一问,此人不仅懂得王城的布局,还知大王子幕僚府上的布局,看来是真的了。 于是问他大王子为何要一意孤行,他是有什么计划? 勤焕一听,立即朝耶律达跪下了,一脸臣服,将大王子的计划说了出来,在幕僚府的时候,大王子一直想尽办法陷害小王子,只可惜小王子一直在宫中受宠。 而这一次小王子去边城参军一事,事实上大王子都知道,勤焕原本是向大王子谏言,先以大局为重,对付燕国的晋王才是大计,没想大王子格局太小,只想借着这一次边城之战,一并处理了小王子。 勤焕心怀天下,不与此等小人为伍,这才一路跟着小王子来的边城,他想立战功也是替小王子立战功,才想尽办法混入营州城商队的。 耶律达也不是天真无邪随便相信他的话,不过他嘴中说的关外走商密道,或许就能救上他一命,若是此人真的能将他安全的带出营州城去,他就信他的话。 说到逃走,当天战俘就集结在一起商量了。 燕北军抓了这么多的战俘,果然没有发现里头还藏着一个小王子,将他们当一般战俘处理,牢里的守卫并不多,饿了他们几日后,守卫更是松散了。 这日夜里,在勤焕的机智下,带着耶律达以及几位厉害的战俘悄悄地逃出了地牢。 耶律达重见天日后并没有在营州城外停留,而是跟着勤焕走大山中的小道往关外去,一路竟是通行无阻,耶律达有些相信勤焕的话了,此等谋士,大王子竟然不留在身边重用,也是眼瞎。 五更天的时候,几人翻过两座大山,终于从一处地洞里爬出来,一看外头,这不已经出了营州城,眼前是满山遍野的草地,远处还能看到发着绿光的狼群。 耶律达终于尝到了自由,他被抓为战俘的经历绝不能让属下再提起,更不能传出去,于是交代了几人,这就往寮国军的营地跑。 然而平安离开燕国的国界,反而到寮国军的地界,耶律达等人突然被军队包围了,这些人一个个身披寮国军铠甲,蒙了脸,只露出精光狠厉的眼睛。 对方一上来,大刀直指耶律达,“杀了小王子,各位就能立大功了,大王子承诺咱们的,一样不会少,还好在此地发现,未入营地,如此小王子死了,也是燕国军所杀。” 随着领头大将粗犷的一番话,将耶律达吓了个半死,身边人连忙相护,便是勤焕一介文人也顾不上身上的伤,提着刀断后。 耶律达边打边退,眼看着必死无疑,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倒下,最后留下的只有那一介文人的勤焕,带着满身鲜血朝他喊着快逃。 逃不掉了,但凡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弄死大王子报仇不可。 就在耶律达心死的时候,前头寮国军营地有人发现了状况,耶律达又看到了希望,他从京城带来的兵马那可是忠心待他的,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就有救了。 果然身后的人见前头有了动静,立即发话,赶紧速战速决,提着小王子的人头回京城领功。 随着领功的话一说,这些人像打了鸡血的拼杀过来,谁知远处一支长箭破风而来,后头追来的领头大将中了这支箭,瞬间倒在马背之下。 耶律达回头看了一眼,心头一喜,头也不回的往前跑,最后跑回了寮国军的营地,而追杀他的那些人却被暗箭所伤,倒下了一片。 勤焕拖着带血的身躯跟了上来,最后倒在小王子的脚下,昏厥前交代道:“小王子千万别说追杀一事,军中有细作,必万分小心为上。” 说完人晕过去了,耶律达原本见到自己的部下欢喜的心情立即又变得冷静下来,谋士说的对,他带来的人马当中会不会有大王子的细作? 第511章 任荣长收信赶去苏州 天慢慢地亮了,那些中箭倒地的追兵突然都从草丛中爬起来,一个个解下面巾,露出了真容,哪是大王子属下的寮国军,不正是燕北军么? 而领头大将正是任荣长,刚才那番话皆是他来了边城后学的寮国语,也不怪任荣长在语言上有天分,他听了寮国军战俘的对话就能学会,这种本领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任荣长带着兵马回来。 躺在床上的晋王听完傻大儿说的全部经过,心头安慰,他将谋士勤焕安排到小王子的身边,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在中间作梗,寮国的大王子和小王子就不会和睦。 寮国就会有夺嫡之战内乱好几年,即使寮国军还有对中原的贪婪,也是外强中干,成不了大事了。 再过些时日,等寮国小王子逃回京城,燕北战事就能停歇,晋王便能带着傻大儿立即去往平江府。 晋王妃不愿入皇陵,也深深地刺痛了晋王,结发夫妻多年,到头来这么绝情。 在晋王养伤的这段时日,边关战事也没有停过。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算着时日,寮国小王子也该逃回京都去了,晋王又上了马背,带军巡视,一路走来,看到边城百姓种得绿油油的地,心头越发的惆怅。 还是晋王妃派人送来的粮种,她却没能看到边城百姓的丰收,若是没有她年前施以援手,便不会有营州城的今日。 晋王坐在马背上,神色冷然的看着充满着希望的田野,突然后头来了一匹战马追了上来,送信的兵卫匆匆上前行礼,将一封紧急的信送上,说是驿站送来的。 听到是驿站送来的,坐在马背上的任荣长不淡定了,莫不是他家媳妇给他送信来了? 任荣长的目光巴巴地看来,然而信却落入了晋王的手中。 晋王看了一眼信上的字,十分熟悉,不正是大裴氏写的字么?她那一手好字亦如当年。 只是信封上却写着“我儿亲启”四个字,恐怕也只有她敢这么写信,不然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晋王将信递给傻大儿。 任荣长立即接过信,看到母亲熟悉的字,先是失望了一下,毕竟不是自家媳妇写的信,随后又欢喜的拆信看了起来,他娘写来的信,他也期盼的。 然而信中的内容却令任荣长火冒三丈,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等信看完了,人也怒了,他朝师父看去,开口说道:“师父,我不打仗了,我今晚就去苏州。” 说完,任荣长打马就要离去,连边关巡视都不管了。 晋王连忙拦下儿子,看到儿子眼眶红红的,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晋王也急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信落入晋王手中,他家傻大儿被两名护卫拦着,暂且也没有走,但是那模样是拦不住的,今个儿必须走。 晋王看到信中的内容,却是哈哈大笑。 任荣长疑惑的看向师父,这还笑得出来,他家媳妇带着两孩子还被男人给惦记上了,这还打仗,他媳妇要跟人跑了。 晋王无奈叹道:“你那媳妇你放一万个心,她可不是普通妇人,不会跟男人跑了的。” 师父这么放心,那是因为不是他的媳妇,任荣长仍旧难受,一年了,他一年没有抱媳妇了,漫漫长夜,忍得辛苦。 要不是师父在,要不是看着边城百姓受战乱之苦,任荣长早走了,他才不要打仗,他也不要立功,更不想当官,他只想跟在媳妇身边种田。 就像以前一样,农闲的时候上山打打猎,媳妇给他做好吃的,还给他做新衣裳,每天晚上还能抱着媳妇入睡,想到这些,任荣长巴不得现在就走。 晋王感叹道:“你那媳妇倒也不是长得多好看,只是你那媳妇与一般女子不同,极为聪明。” “有时候皮相之美不长久,但凡厉害点儿的男儿,皆喜欢聪明的女子,此子能看中你媳妇,可见有识人之能力。” “南阳郑家可是名门之后,荣长,你这情敌虽不及你厉害,却是身世不错,要娶京城贵女尚且能娶得,你的确该着急,不过你要相信你的媳妇不是这样肤浅之人。” 任荣长冷哼一声,朝拦他的护卫凌厉的看去一眼,这一眼竟然令护卫感觉到了惧怕,那种征战沙场的煞气,令护卫不敢与之对视,本能的退后两步低下头去。 晋王一脸欣慰的看着傻大儿,这孩子他算是带出来了,要不是他生来就有缺憾,其成就不在小儿子之下,甚至更有嫡长兄之风范。 晋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荣长,听为师的话,你别急着回去,最多十日,十日之内必有寮国的消息。” “而且最近几日,我看寮国军营似乎有撤退之意,眼下水草肥沃,正是寮国百姓放牧的好时机,这些军队不打仗的时候都得回去放牧,谁还有心思再打仗呢。” “再说与我们耗下去,连营州城都攻不下,又岂能占领燕云十六州,再一举拿下中原,所以即使没有寮国小王子,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瞧着今年年份好啊,边城百姓地里的农作物长势好,只要百姓饿不着肚子,战事就难以再起,到那时荣长跟我一起去往苏州城,如何?” 任荣长不说话,脑子里似乎有些听不进去话,全是媳妇的身影,一想到自家媳妇,他就巴不得赶紧走。 晋王总算将傻大儿哄了回去,本以为傻大儿还会像以前那样听他的话,会等着十日后得到消息再走,没想到这一日夜里,任荣长简单的收拾了包袱,趁着夜色快马加鞭离开了营州城。 等属下来报时,已经是五更天了,晋王一听儿子连夜回苏州去了,瞬间有些头痛,似乎他们荣家人从上到下,还没有哪个是痴情种,怎么传到荣长这孩子身上,倒是独独一份。 他这个做师父的百千句话不及他媳妇的一个消息,这股醋劲还真是大。 副将问要不要派人去追,晋王摆了摆手,左右边城也无仗可打了,且让这孩子先回去吧,已经将他拘在边城一年有余,不是他这个师父的情面,早就留不住了。 再一想到仙逝的枕边妻,晋王更不会拦住儿子,老二在安城养伤,没去苏州,此时老大赶去,想来裴知州那性子,不会早早下葬,他还能送自己的亲生母亲一程。 第512章 忠诚的下属 而此时的平江府苏州城里,任家人住在裴府数日,吃食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老二媳妇杨冬花脚步匆匆从院外进来,一脸的不高兴,看到婆母和妯娌在一起,这就说道:“我刚才听下人说,咱们偏院吃的全是大厨房里下人的吃食,难怪这伙食一日不如一日,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杨冬花很生气。 沈秋梅听了也不高兴了,原本到了苏州城,所有吃食的口味也都变了,府中大厨房里的吃食不仅多是老菜叶,更是清淡无味,吃几日,嘴巴子都没了味道。 任婆子看向老二媳妇,面色严肃的开口:“你去打听做什么?” 杨冬花被婆母责备瞬间觉得委屈,“娘,我们太憋屈了,您可是府中的大小姐,就算嫁的不好,那你也是嫡出。” “住口。” 任婆子一句话打住了杨冬花还要说的话,杨冬花低下头去,心头好气。 正好此时赵嬷嬷带人送来午饭。 八仙桌前放着四道菜,一荤三素,又抬来一大桶白米饭,赵嬷嬷就要带着下人退下,任婆子叫住了她。 “嬷嬷,我娘每日也是吃这些么?” 赵嬷嬷眼色微微一闪,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府上不如从前,这府中不全是主母掌中馈,不过白米饭味道不错,管饱。” 任婆子听了,轻笑出声。 赵嬷嬷疑惑的看向她。 任婆子掀眸看向赵嬷嬷,说道:“是不是外头都在传南边蛮荒,时常闹灾,普通百姓多以豆饭裹腹。” 赵嬷嬷心头暗忖:“对呢,早已经听说南边灾了好些年,那些走商都说那边米价极贵。” 不过对上任婆子的目光,赵嬷嬷只得解释道:“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府中人吃得清淡,此事主母也是知道的。” 宋九目光冷淡地看向赵嬷嬷。 任婆子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既是如此,那等会儿我去见见母亲吧。” 赵嬷嬷叹了口气,告退了。 下人一走,杨冬花又站不住了,“当我们任家人没有吃过白米饭,果然以为我们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 杨冬花对上婆母的目光,连忙住了嘴。 任婆子看向桌上的饭菜,开了口:“吃吧。” 任家众人都不怎么伸筷子。 任婆子生气说道:“当年咱们家只能吃豆饭裹腹的时候,你们忘了。” 几个儿媳妇在娘家没吃过白米饭,到了婆家是吃了,但是两儿子打小吃过苦头的,这事儿记得。 的确安城不及苏州城富足,这儿的商人多,行商的人也多,钱货流通,人来人往,别地吃不上的白米饭,苏州城里还有洗锅的剩饭倒水沟里无人捡食。 任家人默默地将饭吃完。 任广江将碗一放,这就起身,说要出门去。 任婆子朝老二看去一眼,倒也交代了一声,“找找大点儿的宅子,过不了几日,我们便能搬出去了。” 任家人听了,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 任广江连忙应下,对上自家媳妇催促的眼神,这就半刻不停的出门去。 午睡时,侧院里都安静了下来。 宋九刚陪着两孩子睡下,便有下人过来传话,小侧门处有人找她。 宋九可是头回来苏州城,她在苏州城可没有认识的人,谁会找上她呢?她将信将疑的跟着那下人走,直到来到小侧门处,看到一张生面孔。 来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对方看到宋九也有些陌生,他试探的问道:“可是梅庄庄主任夫人?” 宋九惊愕的看着对方,她知道此人是谁了,正是平江府梅庄绣楼的总管事,平江府这么大,开了不少梅庄分铺,苏州城内便有一间绣楼。 但是她在安城之时,便叫阿金给各分铺发了消息,早已经解散了各地分铺,愿意留下来的人按理都已经回乡下去养老了,这位总管事咋还在苏州城。 对方见宋九点头,立即朝宋九行了一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阿金大总管给我写来的信,原本小的正准备回陶家村养老去,接到阿金的信我又原路赶回苏州城来了。” “咱们梅庄的铺子是关了,不过我在平江府这么些年,对平江府相当熟悉,阿金大总管叫我回来听庄主差使,我可高兴了。” “小的是平江府总管陶海,今年四十有二,在平江府住了十年有余,之前有置府邸于苏州城内,后来解散了家中仆人,卖办了府邸离开的。” “不然庄主来了,还有落脚地,不过这都没关系,阿金大总管听庄主之令解散梅庄,这平江府的账本和财钱正要往安城送,被小的又叫了回来,想来庄主初来苏州城,置办府邸,吃穿住行,处处都要花销的,这些钱交给庄主也用得宽心些。” 宋九没有想到梅庄底下有这么多忠诚无比的总管事,他们原本在当地有自己的府邸,过上了好日子,就因为她的一句话,关闭了梅庄,他们就二话不说将家产变卖住乡下去。 陶家村正是养着那些孤儿和妇孺的地方,他们没有半点指责她这个新庄主,到现今还能一脸臣服的跟随她,着实令宋九感动。 能听人心声的宋九看着眼前一脸诚恳的陶海,叹道:“其实关了铺子的钱财,你们该运回陶家村去。” 然而陶海摆了摆手,说道:“庄主大可放心,往陶家村的钱已经分了一半送去了,足够陶家村众人余生的所有开支,甚至我还算了算,要是大家伙的都节省些,往后两三代都不愁吃穿了。” 宋九当初也是算了一笔账,的确就账上的钱财,足够花销两三代人,这就是梅庄赚钱的能力。 宋九忍不住问道:“老庄主将梅庄交给我,我才上任就解散了梅庄,你们会不会恨我?” 陶海反而笑道:“庄主言重了,其实老庄主当年将我们各地的总管事叫去,也曾说过解散梅庄的话,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最后还是没有解散,谁能想老庄主竟是这样仙去。” “所以在新庄主上任之时,我便想过的,或许解散梅庄是最好的选择,这世上的钱赚不尽,咱们都是陶家人,当年也是受过老庄主救命之恩,我们不能再让新庄主再次冒险。” 宋九感动,竟是不曾怪过她。 “庄主,以后您是住在裴府么?” 任家人正愁着在苏州城租宅子住的事,有这么一位“万事通”在,何不问问他。 第513章 嫌任家人寒碜 于是宋九问平江府租宅子的事,毕竟家里人多,大家伙要住在一起的,所以不能租小院子,住得太挤了。 尤其自打来了平江府后,家里人一直都憋屈着,这一次又有陶总管送来的钱财,再加上宋九手上的钱,或许他们任家人可以住得更好些。 陶海一听,这就说道:“苏州城里租宅子,三进的宅子在外城,五百租子起步,再给牙侩二百两银子的茶钱,方可成事。” 就外城三进的宅子第一个月得花七百银钱,这么贵么? 宋九想了想,问道:“隔着裴府周围的宅子呢?” 陶海一听,立即答道:“最近的隔着一条街,两千租子起步,茶钱付一半的租子,这样的宅子还比较难以租到,毕竟隔着南巷近的街道住着多是地方权贵。” 苏州城的消费竟然这么高,宋九正犹豫时,陶海很机灵,这就说道:“庄主还不曾看到小的送来的账本,即使送了一半银钱去往陶家村,账上余钱仍有不少呢。” 宋九心头一喜,这就叫陶海等银钱和账本到了苏州城就立即送账本过来瞧一瞧,而且有了陶海这句话,便叫他在南巷周边瞧一瞧,有没有好点儿的宅子。 陶海应下了,这段时间暂且住在客栈中,瞧着庄主要租宅子,将来能跟在庄主身边好帮着跑腿做事,也不必住在外头了。 宋九交代好后,便与陶总管告别,回了侧院。 此时东院的正院里,赵嬷嬷服侍着葛氏起床,歇了晌的葛氏感觉精神多了。 葛氏梳妆之时,想到一事,将手上的玉镯子取了下来,交代赵嬷嬷:“等会儿你悄悄地从小侧门出去,将这对镯子送去当铺。” “得了钱便去城南买几匹好布送去侧院,老爷终于肯见大女儿一家,两日后家宴,到时候他们也能穿上新衣参加。” 赵嬷嬷听了,心头难过,看着主母的一对镯子,不免劝道:“夫人当真要将这对镯子送去当铺?再这么下去,夫人的首饰只会越来越少。” “府中进账少,支出却是大,其中大半都是西院的支出,老爷也惯着他们,夫人省来省去,将自己的嫁妆都裹了进去,这么些年了,西院那边是半点不急的。” 葛氏的嫁妆这些年裹没了,也不全怪府中的支出大,其中有大半是给小儿子还的债。 裴家外表着实风光,可是一个地方知州的俸禄又有多少,早些年葛氏持家,还有余钱时,在平江府各地买了些铺子和田产,后来日子才越过越好。 奈何这掌中馈的事如今不全落她手中,府中的账就不平衡了,东院的支出还得葛氏来想办法,尤其小儿子的性子又像她丈夫,在外头特别好面子。 小儿子虽然没有斗鸡走马,但是与地方富家子吃喝玩乐是有的,男人在外不能没有钱,葛氏得把银子掰开着用,她能怎么办。 葛氏叹了口气,“老大这一次回来,看到的是裴家的风光,不知裴家的艰辛,老爷也是过惯了这奢华的日子,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节检了。” 刚见过大女儿的葛氏,心情有些烦闷,心头藏着不少事没办法跟女儿说起,要怪也只能怪当年大女儿不顾名声,闹了这么大的事来,将王府的婚事断送了,还嫁给了这么一个平庸的丈夫。 “老大一家都是庄户出身,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我做母亲的岂能不照拂一二,你现在赶紧去吧,换了钱,买好点儿的布料,想来庄户人家都勤快,两日能做出新衣裳了。” 赵嬷嬷被葛氏催着出门去了,葛氏坐在梳妆台前,想起手头没钱的日子,便是一脸的愁容。 正院给侧院送来了好几匹新锦布,在苏州城里的布料颜色极为丰富,送来的时候花花绿绿很是招人眼球。 刚从屋里出来的杨冬花看到赵嬷嬷带着人送布料来,还有些不可思议,先前还给下人的吃食,婆母去正院里说了一声,就送来了好布料。 任婆子的屋里,她跟丈夫任平坐在一起,见赵嬷嬷一匹匹的布料一边解说一边放在桌上,尤其提到两日后的家宴,说是给大小姐一家接风洗尘的,任婆子却是冷淡地看着。 都这个时候了,不该是择日子先给妹妹下葬要紧么?她那父亲还有心情给她接风洗尘。 她才去见了母亲,母亲就给她买布料来安抚,妹妹没了,她不伤心么?还送来这些花花绿绿的布料,家里出了这么大桩事,是值得庆祝么? 当真以为他们任家人没吃过白米饭,没穿过好的,不过是在丧期中,任家人能高兴得起来? 等赵嬷嬷一一解说了这些布料都编织的什么花纹,用来做褙子还是襦裙,又问要不要给他们送来一些苏州城的花样款式,不成的话,府上还有下人绣娘,就是手粗了些,不及外头的绣楼好。 说起绣楼,赵嬷嬷又提到了苏州城最出名的梅庄,直叹梅庄突然关了铺门不再做绣品生意,是苏州城权贵们依赖惯的,一时间还不习惯呢。 一提到梅庄,杨冬花便撇了撇嘴,关了铺门那也是她家三弟媳一句话的事,瞧这下人嬷嬷一提到梅庄像是多有见识似的,要是她知道梅庄的庄主就是她家三弟媳,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不待赵嬷嬷说完,任婆子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语气冷淡地开口:“我瞧着母亲定是误会我跟她说的话了,这些布料我们任家不会要的,这一趟来苏州,早有准备,又不是没有衣裳穿。” 赵嬷嬷一听,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背着主母向大小姐说点儿实情,于是指了指西院的方向。 “老爷好面子,大小姐给个面子吧,你们的衣裳都是布衣,这匹锦布料子柔软,穿在身上不仅舒服,也能入老爷的眼。” 听到这话,任婆子更是冷笑出声,他们一家来府上多日,父亲都不见她,她嫁的不好,父亲不见就算了,可是他连妹妹的最后一眼也没有去看,他怎么想的呢? 或许家里的女儿都不及儿子值钱,从来没有将她和妹妹放在眼中。 赵嬷嬷生怕大小姐性子强硬,将布料给退了,说完这番话,赶紧带着下人离开。 第514章 裴府家宴 人走了,屋里任家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宋九看向婆母,看到婆母伤心难过的模样,她心头也不好受,劝慰道:“娘,吃完家宴,咱们一家就搬出去住,到时候眼不见也不闹心了。” 任婆子看向老三媳妇,点了点头,老三媳妇倒是提醒了她,两日后家宴能见到父亲,她何不在家宴上提出搬出府外的话,也免得母亲为难。 “你们准备准备,东西收拾好,咱们吃完家宴就搬出去,这些布料就放在这儿,等走前我送去正院就完事了。” 任家人都听婆母的话。 底下的小辈们纷纷退下了,留下任婆子和丈夫坐在一起。 从入府到现在,任平一直不曾说过什么话,就默默地守在老伴身边,要是性子要强的男子,定是受不了裴府几番瞧不起他的样子,连下人都没有将任平放在眼里。 任婆子看向丈夫,面上有歉意,早知道将丈夫留在安城,也免得他难堪。 “我知道的,当年岳父岳母也看不上我,我能娶你也是高攀,你下嫁跟了我,对我不离不弃,其他人怎么想怎么说,我都不在乎,我任平这一辈子值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丈夫能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给足了她勇气,这冰冷的裴府早跟她没有关系了。 很快两日过去了,这天晚饭正是裴府家宴。 裴知州当真是千呼万唤总算出来了,葛氏看到老爷就欢喜,总是忍不住看老爷的脸色,心想着好在给大女儿一家做了新衣,也免得惹得老爷不高兴。 只是在裴知州的身边却还紧挨着坐着一位宠妾,正是裴府西院里说一不二的韩氏。 那会儿任婆子还没有跟任平离开裴府时,就从母亲那儿得知父亲有一房外室,那会儿母亲明明知道了,却还得隐忍,而这一次任婆子回来时,韩氏早已经从外室成了裴府正儿八经的宠妾。 韩氏今年四十有二,只比任婆子大两岁,为裴知州生下一儿一女,儿子裴凌之,二十有五,只比嫡子裴从安小两岁,小女儿裴悦,今年十八,外头人传裴知州的老来女十八了未曾有婚配。 这一次家宴上,宠妾韩氏不仅紧挨着裴知州坐在一起,一副抢主母风头的架势,身边还坐着她的一儿一女,两人衣着华贵,容貌出众,又是养尊处优长大,一看就是贵子贵女的模样。 任家人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眼下的一幕,任婆子看到被挤到一边儿坐着的母亲葛氏,脸色便不好看了,偏偏能给母亲撑脸的三弟裴从安,却不知在何处,连家宴都不曾在场。 莫不是顾着他那小妾汤氏了,汤氏被任婆子带到裴府后交给了母亲处置,弟弟至今没有露面,定是恨死她的。 多年未见的父女二人,这会儿各自看着对方,然而裴淳赋看到大女儿身边的任平,他原本只是裴府的一个长工,裴淳赋的脸色就垮了下来。 “站着干什么,坐吧。” 裴淳赋瞬间没了见女儿的欢喜,看到任平就憋得慌,尤其任家人全部穿的素净布衣,一副奔丧的样子,也是令裴淳赋没了胃口。 任婆子领先带着家里人坐下了。 好在这场面没有将孩子们带来,不然大大小小的真像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任家人才坐下,斜对面坐着的庶出兄妹突然低笑出声,两人故意隐着笑,却仍旧让任家人都听到了。 任婆子立即看向这两人,语气冷淡地问道:“笑什么?好笑么?嫡姐丧期,你们很好笑吗?” 到底是裴家嫡长女,那气势一来,这两人收起了笑容。 “这就是裴家的门风?庶出子能与嫡出同坐一堂,还能在嫡姐丧期穿红着绿,嘻笑出声,是不懂得家规还是门风不正?” 斜对面坐着的庶出兄妹许是也反应过来,一个外嫁的女儿还想回娘家趾高气扬,谁给她的勇气,也不看清楚现在父亲宠着的是谁。 兄妹二人朝任婆子冷淡地看来一眼,没了先前的畏惧,更是眼神里带着挑衅。 作为主母的葛氏,却在这个时候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甚至还朝自家女儿看来一眼,眼神里有责备,好不容易一家人吃顿饭,就不能消停些。 “行了,你才回来就要耍嫡长姐的脾气么?你多少年没有回来过了,老二也是,嫁到京城就不曾回来看过一眼,不怪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对你们没有什么感情。” “都好好的坐下吃顿饭,别惹我胃口。” 裴淳赋说起大女儿和二女儿就有不满,现在还敢回娘家来耍脾气,以前太惯着她们了,也不想想自己家庄户出身,底下的庶出弟弟至少还是举子出身。 “你可知你这庶弟已经捐了个官在底下任职,至少比你身边那无能的丈夫强太多,在外头见了,他也是官老爷。” 裴淳赋的目光落在任平身上,任婆子听到这话憋屈坏了,想到妹妹信中所说的,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尤其看到父亲看她丈夫的目光,她忍不无可忍的说道:“这不正是父亲当初的安排么?” “妹妹更适合王府的生活,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叫我将婚事让出来,于是就纵容妹妹这么坑害我,更是替妹妹圆了谎,还迅速将我出嫁。” 裴淳赋的筷子悬在半空,大女儿的一番话尤如点了裴游赋的穴道,半晌没动,脸色却铁青。 任婆子还要说,葛氏赶忙起身捂了女儿的嘴巴。 很快裴淳赋将筷子往桌上一扔,冷眸看向大女儿,“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任婆子作势要说,葛氏要将女儿拉走,任家人也迅速跟着走了。 一顿家宴只剩下裴淳赋带着宠妾和庶子庶女坐在那儿,转眼裴淳赋一把怒火将桌子给掀翻了。 韩氏见状,连忙上前安抚丈夫的情绪,老夫少妻就是这点好,韩氏特别会来事儿,在韩氏的努力之下,裴淳赋总算情绪平稳下来。 韩氏心思一动,朝儿女看去一眼,儿女立即领会,赶忙退下了。 厅前无旁人,韩氏温柔劝道:“夫君,莫气,以前的事由他人去说,眼下晋王妃可不能依着大小姐的意思下葬,葬在娘家是何意?这是要与晋王和离么?” 裴淳赋一听,宠妾说的似乎也有道理,于是看向她,“你可有好办法?” 第515章 住最好的宅子 韩氏点头,“妾身倒是有一个想法。” 裴淳赋一听,心情又好了许多,问她怎么说。 韩氏婉转的说道:“就算大小姐执意将晋王妃葬在娘家的坟地里,也得等晋王出面,我猜这事儿发生的太快,晋王还没办法从京城赶来,或许只要等些时日,等晋王来了。” “晋王来了又如何?”裴淳赋悲从心来,“我那二女儿没了,晋王府的这门姻亲也没了,底下儿子不争气,只得一个举子功名,连会试都考不过。” “我裴府怕是要没落了。” 韩氏见丈夫伤心难过,连忙说道:“这姻亲自然不能断的。” “你有什么好主意?” 韩氏再次点头,在裴淳赋耳边说了几声,裴淳赋双眸一亮,倒是一个好办法。 此时被葛氏拉走的任婆子心情还是乱糟糟的,心头憋屈着许多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被母亲拉走了。 母女二人回到主院堂屋,葛氏拿帕子抹了一把眼角,责备道:“当年的事你提来作甚,多少年的事了,你非要让你父亲难堪。” “你父亲快到花甲之年,这知州的官怕也到了尽头,没了老二给他撑门面,他也体面不了几年了,现在心头正憋屈呢,你又提起这档子事。” “你是成心不想好好吃顿家宴的,就不能听我一句,顺我一句么?” 葛氏又抹了一把眼角,“老二没了,能不伤心,可是伤心又如何,活着的人还得活着,难不成一个个的都垂头丧气的,这日子还过么?” 葛氏说到二女儿,眼泪又来了。 任婆子看了一眼母亲,却是很快起身,“我不想跟母亲吵架,我带着他们今天就搬出府外住去,父亲那边我看也没必要再见面,等什么时候定下日子,就通知我们一声就成。” 任婆子转身就走,葛氏拉不住,没了办法。 此时的侧院里,宋九几人一口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回来。 二嫂杨冬花咬牙切齿的骂道:“都什么人,要是在安城,依着我那火爆脾气,我直接掀桌子了,唉,果然男人就不能纳妾,这都什么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杨冬花气呼呼的,大嫂沈秋梅心头也不好受,郁闷说道:“咱们受点气就算了,就是苦了孩子们,一直憋屈在这小院子里,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去。” 任广江见家里人都不好受,想到自己这几日找的宅子,想了想说道:“我这几天在外头寻了一圈,这内城里的宅子挺难租到的,给了好几个牙侩的茶钱,弄是没有消息,不过……” 任家人一听,纷纷看向任广江。 宋九也看向二哥。 任广江见家里人都渴望着搬出去住,这就说道:“我昨个儿在茶楼倒是听到有个大户家里的采买下人,说南巷隔着一条街的那片柳树林边有一处豪华的宅子,听说是以前某位地方官员置办的宅子,后来查贪腐,削了官,宅子一直空着。” “不过那租子可不便宜,而且还得走官府的门路,我看这事儿怕是不成,如果急着搬的话,只能去外城去。” 外城多是贫民百姓住着的地方,人多口杂不说,四方商人也不少,不及内城住着舒服。 任家人一听说隔着一条街的那处好宅子是以前官员住的,想来租子不知多贵了,何况还要走官府的关系,他们才来苏州城,谁都不认得呢。 就在这时,宋九听到梁上有个心声,她抬头看去,只见跟随她身边的刘安露出半个身影,两人一个照面,刘安飞身跳出窗外,屋里任家人没有察觉,但是宋九却是察觉了的。 宋九见家里人都在商量此事,她不动声色的从屋里出来,在拐弯处看到正等着她的刘安。 刘安朝宋九行了一礼,说道:“这裴府没法住了,我替夫人一家不值,我这就给夫人去递个信,夫人还不知道晋王妃交给您的产业是哪些吧,苏州城里便有好几处产业,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一些的。” 说完,刘安不待宋九答话,飞身而起,转眼就消失在视线中,宋九有些惊讶,晋王妃给她的产业不是北地的田产和铺面,苏州城里也有产业不成?她还没有拿到晋王府里的契纸,再加上事情太多,她也没有过多的问齐嬷嬷。 毕竟宋九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笔财产,有梅庄陶海总管送来的钱财就足够他们一家在苏州城的花销,现在又送来财产,宋九心思一动,立即往回赶。 屋里任家人还在商量着租宅子的事,要是租到外城去,更是让裴府的人看了笑话,说他们住在贫民区,更是瞧不起吧。 母亲这么多年头回回娘家,又是交代老二在南巷周围租宅子,可见母亲也不想让娘家人看扁了。 任家人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不得劲。 就在这时,去而复返的宋九进了屋,也接了话:“二哥,不必犹豫了,就租那处官员的宅子,想必宅子也大,婆母住着更舒服。” 任广江连忙看向三弟媳,犹豫了一下,也做下决定,这就说道:“我能在安城千方百计的做生意赚钱,如今到了苏州城这富饶之地,我就不相信我赚不到钱。” “瞧着一时半会咱们回不去,那宅子一个月的租子怕得两三千两银子了,我们省一省,我再想想办法赚了钱,也不会支撑不下的。” 任广江信心大起,他这几日天天在外头走动,结识了苏州城不少行商之人,看着他们赚钱可容易了,任广江觉得自己的脑子也不差,也定能找出一条出路。 然而任广江说起一个月租子两三千两银子时,任广田几人便是惊了一跳,一个月得这么多钱,先前还说石头村的山地补偿了一万多两银子,一家人过上了好日子,谁能想这苏州城花销这么大。 问题是不能只租一个月,指不定得租两三个月,那得花多少钱去,他们带来的钱,一路花销,也没可能省得出这么多呢。 就在几人担心银钱不够的时候,宋九却是笑了笑,说道:“不必担心银钱的事,我有一事没跟你们说,前不久苏州城梅庄的总管事找到了我,把梅庄账本上一半的余钱给我送了来。” 第516章 搬出裴府 再想起刘安刚才说的,宋九却没有直接提起,毕竟这关系到晋王妃,要是不小心被裴府的人知道了,恐怕惹上麻烦,但是他们一家在苏州城所有的开销,她三房揽下了。 沈秋梅听到这话,当然是高兴的,但是也不能尽占了三房的便宜,于是说道:“既然这样,我大房把全部的钱拿出来,虽说没有多少,也是心意,咱们回去有余粮有铺子,钱可以再赚。” 二房也表了态,会将所有的钱拿出来,任广江更是会在城里想办法做生意赚钱,不会让自己闲着的,他相信自己的能力。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至于去官府疏通关系的事,这不还有刘安和陶海总管在么,这些都不是问题,实在不成,宋九这一趟带了晋王给的匕首或能用得上,先前晋王给的令牌交给了小叔子调动地方军,就没有放在她手中。 等刘安回来的时候,宋九就将此事说了,正好小侧门处陶海总管也赶了来,他也是同样没能寻到内城的宅子,倒是在外城看中了一处豪华的宅子,是以前一个地方富商的宅子,如今举家搬迁入京城,宅子空置下来。 就外城的豪华宅子,一月的租子便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可想而知内城的那处官宅,估计更贵。 刘安跟着陶海总管一同走了一趟,也不知两人用了什么手段,当天就办了下来,而且租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只得两千两银子。 陶海交的租子,而刘安却将苏州城内晋王妃的产业摸了个清楚,并呈上了清单。 宋九看着手中的清单有些脸红心跳,好家伙,晋王妃竟然给了她这么大的家产,而她竟是不知,还以为只是北地的田地和一些为数不多的铺子,哪能想晋王妃的产业哪一行都比梅庄大。 里头便有粮铺、钱庄是晋王妃手中钱生钱的存在,粮铺自然不用说,北地的粮食每年产量运来卖,不卖粮食也存放不下,发了霉,问题是价格便宜,深得百姓喜欢,铺子到处都是。 至于铺子的名字,却是五花八门,这是为了掩盖她的财产分布,不想让人查到,但是往街头一走,指不定十家粮铺就有八家是她的,不知她跟皇商粮商相比,谁的粮食更多? 接着就是钱庄了,钱庄和当铺是一起,名字更是杂七杂八的,大大小小的都有,宋九突然发觉,自己当初一口气接下了,真要打理起这些来,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理得过来,尤其这行商的手段,宋九真的没有经验。 好在这些生意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至于首饰行、杂货铺,就少了些,不过也在每个地方有分布,看来是晋王妃不想钱庄的钱存着发霉,才做这些小本生意的,赚的不多,却也是赚的。 宋九将清单记在脑海里,随即将纸条给烧了,免得被别人发现察觉到晋王妃的财产状况起了心思,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定要守住这份家业,一直传承下去。 等任婆子从正院赶回来的时候,任家人已经全部准备好,便是丈夫任平也背上了包袱。 底下的儿子儿媳争气,任婆子看着眼眶一热,刚才在母亲那儿说了硬话,立即搬出裴府,可是任婆子知道,老二并没有租到宅子。 原本任婆子想着大不了住客栈几日,也不在裴府时受这份气,眼下见儿子儿媳妇早已经安排妥当,任婆子更是毫不犹豫,带着一家人正儿八经的要从裴府正门离开。 主院里的大管事将任婆子拦了下来,大小姐要离开裴府都不曾去向老爷告别,就这么走了么?再说怕是不能走正门的。 任婆子冷淡地看了一眼大管事,没有理会,带着护卫们直接往外走,谁敢拦就打谁。 晋王给任家安排的五十名护卫,以及一路上跟来的护卫,虽说调走了一些去守祠堂,但是任家要从裴府平安出来,还是不用费多少力气。 在护卫们的相护之下,任家人就这样强硬的出了裴府,消息很快传到主院,没把裴淳赋气死。 一旁陪伴的小妾韩氏很有些意外的看向大管事,疑惑的问道:“你说任家身边的护卫?可是主母的安排?” 不然庄户人家哪来的护卫,即使扶灵来平江府,也大概是请的当地镖局。 大管事连忙解释,并非府中东院的护卫,这些人就是任家带来的,先前还调拨了几人去守祠堂,没想到任家身边还有这么多的护卫,府卫打不过,只得看着他们扬长而去了。 裴淳赋抬了抬手,“不必说了,定是晋王府安排的人,到底是晋王妃的身份,怎么可能找镖局护送,这么说来的话,莫非晋王早已经知道了此事却迟迟不曾来平江府,他这是何意?” 裴淳赋与韩氏对视一眼,一时间心头疑虑重重。 而此时任家人离开了裴府后就看到府外等候的梅庄总管陶海,身边带了十来位下人,多是手脚麻利的婆子丫鬟。 陶海见到庄主解释道:“宅子太大,得有扫洒的下人,这靠近南巷的宅子没有一处小的,而且周围住着的也多是权贵,指不定要迎来送往的总得有人使唤。” 任家人是真没有用惯下人,而且不仅任家人以为宅子多半是三进大,最多加个后花园的那种,便是宋九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当他们一家人坐马车走过一条街来到桃柳巷时,就发现此处的奢华,虽不及南巷道路宽敞,柳树垂荫,但是这儿又有一特色,便是左种桃,右种柳,也不知是个什么说法。 而宋九一家租住的宅子便是在柳树林这边,从桃柳相交的大道分了岔,走入柳树林之时,宋九就发现这入宅大道与去裴府的大道没有什么分别了,可见这位地方官员有意向裴知州看齐,连家都安置得这么清幽。 难怪这地方官员被削了官的。 马车没有走多久就到了宅子前,这一刻任家人都惊住了。 这哪是三进的宅子,这是府邸,看着高高的围墙和三扇朱漆大门,任家人一时间不敢进去了。 虽然台阶满是落叶,朱漆大门也有掉漆的痕迹,但是收整收整,这宅子的气派不比裴府差呢,他们任家庄户出身,住不得这么大的府邸吧。 第517章 新宅子住的就是舒坦 人群里的二嫂杨冬花惊叹道:“是真没有想到租了这么大处地方,这么说来,两千租子也不贵了。” 任家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任婆子没有像儿子儿媳那样畏惧,而是看向一旁的陶总管,问道:“你们是找了官府里的谁租下的这处宅子?” 陶总管听出意思,这事儿他还没有向庄主禀报,这会儿任婆子问起,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就见一直藏身跟在宋九身边的刘安此刻现了身。 任家人见到凭空出现的刘安,惊了一跳,任婆子倒是记性好,见过荣义身边的刘安,很快反应过来,“想不到外甥将你调来了这儿,莫非这宅子也是外甥的意思?” 刘安恭敬的朝任婆子行了一礼,这就说道:“这宅子虽然奢华,但是任家也是能住得的,王府的亲戚,没有官阶又如何?” 话是没错,只是任家人并不喜欢张扬,也怪任婆子没有打听苏州城宅子的情况,便是派老二出去探了情况,也不懂这里头的行规,不知这隔着一条街里住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没有婆母表态,任家人不敢吱声,宋九朝刘安和陶总管看去一眼,竟然瞒着她,不说实情,此时也不是她追究的时候,于是看向婆母,劝道:“娘,这宅子可不止咱们住的。” 任婆子疑惑的看向老三媳妇。 宋九接着说道:“晋王妃下葬一事,晋王怕是要来苏州城。” 刚才刘安心头所想全被宋九听了去,这宅子恐怕能租上,陶总管只是个中间人,还是刘安的功劳,而他早给王爷做好了准备,指不定时日一长,小叔子还会从安城赶来。 任家人听了,瞬间醒悟,就说呢,任家老二打听了好些日子,都没有门路租到这么好的宅子,结果三弟媳一出手就搞定了,就很奇怪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任婆子听了老三媳妇的话,想了想做下了决定,“那就放心的住吧,官府敢租给咱们,咱们住下了,又不欠他们租子,占着理儿。” “诶。” 任家人欢喜的应下。 杨冬花忍不住靠近丈夫,小声说道:“头回住这么大的宅子,不知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任广江小声在媳妇耳边说道:“莫急,以后咱们都要住大宅子,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 杨冬花笑眯眯的看着丈夫,她家夫君就是厉害。 三扇大门打开,入府不是闻到久无人居的霉味,而是一股清雅的花香。 “桂花香,竟也有桂花树呢。” 杨冬花一脸的惊喜。 任家人都记得祖宅里的那棵桂花树。 闻到久违了的桂花香,任家人似乎也轻松了许多,来了苏州城里头一回舒心的事,就是租了这一处宅子。 桂花香还没有闻够,就见墙周围种的笑靥花,绿叶中里最亮眼的白,迎着风好似在欢迎着任家人的到来。 再看宅子,那更不用说,果然布局与裴府不相差,分前后院,东西院,又有数处大小花园,更有一处,是任家人都不曾想过也不曾见过的,竟然在大花园里建了一处赏花游廊。 游廊处种的全是金黄的棣棠,还有三五步就能见到的雪柳。 不过宅子是好些年无人居住了,虽说也有人定期打理,却仍旧得大扫除,陶总管安排的十位下人还是不够的,好在任家人带来的人也多。 五十名护卫有地方安置了,全部住北院去,平素就在前院当值,加上任家女眷个个挽起袖子一同打扫,忙到大半夜,将府邸清扫干净。 孩子们都睡去了,宋九也很困,不过在这之前,她将陶总管和刘安叫进了小书房。 两人站在宋九面前,也知道瞒不住了,刘安先说了情况,他从怀里拿出王府令牌,这不是王爷私下给的令牌,而是代表着王府的令牌,他用这个租的宅子。 所以在外头人看来,这宅子不是任家人租的,而是晋王租的,难怪官府办得这么快速。 不仅如此,刘安一路走来,到了平江府不久后,收到了燕北送来的信,这是军营里传消息的信鸽,里头便有晋王的交代,不日晋王会带着大公子一同赶来苏州城,并交代刘安必要好生护住任家人。 宋九听到傻夫君很快就能跟王爷一同来苏州了,她心头一喜,刘安竟然将这消息瞒得这么紧。 “要不是任老夫人是裴家大小姐,非要住裴府去,小的才来苏州城时就想借令牌租宅子了。” “之后看到夫人一家人在裴府受尽委屈,小的就来了气,正好收到王爷的军令,小的早就想劝夫人搬出去住了,可惜夫人不在任家掌事。” 宋九看了刘安一眼,果然参过军的人就是不同,她能听人心声,这么些日子,他守在自己身边,心头就没有透露点儿什么,也不腹诽一下,让她早早发现。 只能说刘安这人太正直,表里如一,想什么就说什么,不说的也不乱想。 有刘安这消息后,宋九住着也就心安理得一些,不然他们任家庄户出身,住这样的宅子还真的不够资格。 而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陶总管终于开了口:“庄主,小的也有一事想说。” 宋九和刘安看向他。 “就是咱们租完宅子后,就有好几人打听,里头便有位地方官员来套近乎,以为苏州城里突然来了贵人,再加上裴府的丧事,咱们这宅子租是租了,以后怕是会有人来探虚实。” 估计对方也将陶总管误会成宅里的管家,向他打听来的。 宋九听了,抬了抬手,“不用理会,咱们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外头人不用搭理,等事情办完了,咱们也不会再住在这儿,就得回去了,不惹事为好。” “正好陶总管熟悉苏州城,以后宅里的管家就是你了,你周旋一下,莫得罪了人就好,刘安就负责宅里的守卫,宅子太大,守卫不多,家里人也喜欢清静自在,就不必在内院走动了。” 刘安和陶总管纷纷应下,这就退了出去。 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日上三杆宋九才起床,却听到几个孩子早早起床跑马场去了,陶总管大清早就给府中的护卫们备了脚程好的马,又给孩子们单独挑选了马驹。 第518章 有人送贺礼来 任家人都住在东院,主院让了出来,也担心晋王不日就要来苏州城,打扫出来收拾好,就等着晋王住了。 而东院也是极大的,不比裴府的东院小,宋九带着两孩子便分了个小侧院,隔壁住着大嫂和二嫂一家。 这会儿宋九伸了个懒腰从屋里出来,正看着墙角下的雪柳发呆,大嫂二嫂就结伴赶了过来。 杨冬花看到宋九,一脸笑容的说道:“三弟媳,你不知道,咱们府上还有好大一处荷花池,陶总管说今个儿就去买艘小船,还能在池塘里采摘荷花,又能去池中的凉亭消暑。” 转眼两个嫂嫂就将宋九拉了去,走在路上,闻到的全是花香,三五步就能看到花草,可见府邸前主人特别有钱,在生活的享受上比裴知州还要能耐。 杨冬花一边走一边说道:“长这么大头回住这么大的宅子,难怪读书郎要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高中,又要在官场苦心经营,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谁不想过这么奢华的好日子。” 沈秋梅在一旁笑道:“若不是刘安和陶总管有办法租下这宅子,咱们庄户出身,住不得这么大的宅子。” “士在前,方有官宅,我们可是普通庄户,若是行商成了商籍,那就更不能住这样的宅子,有钱都住不了。” 杨冬花惊愕的看向大嫂,很有些无语,连忙问道:“这要是我夫君将来赚了许多的钱,也不能住这样的好宅子?” 沈秋梅点头,“住不得,是有讲究的。” 还有这样的说法? 宋九见二嫂很是失落,便在一旁补充了一句:“不要太奢华,占地宽广,种花种草,建个荷花池倒也不成问题。” 杨冬花听了,总算舒心了,这意思只要外面不张扬,里头修成啥样,没人说的意思么? 三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荷花池畔,放眼望去,一池荷花争相绽放,凉风习习,空气中全是花香。 只是陶总管的小船还没有买来,看着池中央的凉亭,还真有些远,没有船根本去不了。 沈秋梅望着凉亭说道:“这就是权贵人家的生活,定是在那凉亭上摆上一张琴,烧一壶好茶,身边三两知己,就如话本上写的那样。” 杨冬花听着这文绉绉的话,撇了撇嘴,说道:“我看咱们带上一盆炭,端几盆肉,上去边烤边吃,还能赏荷花,要是还能拿一坛三弟媳院里地窖的好酒,一家人坐在一起老老小小的,定是吃得特别的开心。” 沈秋梅郁闷的看了二弟媳一眼,这么好看的景致,只顾着吃去了,要吃烤肉,这池子边这么空阔,不就可以吃了。 “对了,这儿是不是以前宅主人摆宴席的地方?” 沈秋梅看向这宽阔的池畔。 宋九也看了看,感觉倒是可以,尤其夏季的时候,正好道路两边的雪柳上挂上灯笼,点亮了必是亮堂。 “你们看,花园小道上还有破旧了的灯笼没取下的,咱们昨个儿只顾着扫地去了。” 沈秋梅指了指前方,看来是这么安排的呢。 不过要是整处府邸处处点亮灯笼,那他们任家除了宅子的租子,便是这油灯的花销都不少,还是算了吧。 三人说着说着就挽起裤管下了池塘摘荷花去了。 要是外头权贵见了,定会说庄户出身还是庄户出身,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然而宋九一家人却并没有因为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而变得不同。 他们是庄户出身,下地干活是习惯,摘花更是不怕淤泥。 只是前头来了客人,陶总管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人在池塘里摸鱼,准备抓了来做鲜美的鱼汤,采摘的荷花带回去做荷花鲊。 陶总管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们,在得知这些都能做吃食的时候,他轻笑道:“庄主这法子好,满池塘的鱼和荷花,鱼不喂就瘦了,荷花不采摘就凋谢了,到底也有了用处。” 还能省笔菜钱。 只是前头来了客人,老夫人正在叫她们一起过去。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换好衣裳就去。 而前头院子里,任家才从裴府搬出来就被苏州城的权贵注意上了,头一个来府上道贺的竟然是同知府。 陆姑娘在来苏州城的路上得到了任家人的照拂,她得知任家人从裴府搬了出来,这就准备了贺礼亲自赶了过来。 宋九三人赶过来的时候,陆清颖已经跟任婆子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任家人仍旧是这般朴素,即使已经住上了这么大的宅子,他们的穿着依然是素净的布衣,陆清颖看到三人起身福了一礼,宋九连忙回了一礼,一旁的杨冬花和沈秋梅怔在当场,这太讲究了,不如就跟在路上时随意多好。 任婆子朝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看去一眼,无奈一叹,是要教一教她们的规矩了,见了面连礼节都不会。 陆清颖却是笑了笑,上前拉住宋九坐在她身边,亲切的说道:“以后咱们还是亲戚,我嫁到裴府虽然比夫人辈分大些,但是我年龄与你们相当,咱们私下里还是像以前一样最好了。” 杨冬花和沈秋梅也是这么想的。 宋九点了点头,她看着陆清颖面色红润,神色温和,少了路上时的傲慢和愁云,多了几分敞亮,看来路上那裴府的外室一事,她已经看开了,只是看开了还想着嫁到裴府去,宋九却有些不懂了。 贺礼也送了来,陆清颖不能在外头待得太久,只得起身告别,走时还邀宋九三妯娌去府上玩,这就走了。 人一走,杨冬花忍不住问任婆子,“娘,她怎么还要嫁到裴府去?明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头养外室,还怀了孕,她咋想的?” 任婆子看了杨冬花一眼,叹道:“你以为富贵人家的婚姻能由儿女做主的么?便是庄户家里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做这些当官家里的女儿不如普通庄户家的女儿。” “至少庄户家的女儿还有机会寻个如意夫君,那当官家里的女儿却是联姻,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若是嫁的不好,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还不能和离,哪能像庄户家里,实在不成,和离就是。” 这么说还真是庄户人家的媳妇硬气一些。 第519章 任家人根本没钱 任婆子看了一眼裴府的方向,接着说道:“权贵家的女子挑夫婿,不打不骂不败家,便已经很幸运了,至于妾室,嫁给哪个男人都一样。” 三个妯娌立即想起了晋王府的后院,一个侧妃就能弄死正妃,动不动就带护卫内讧,几人瞬间对权贵家里没了兴趣,还是他们任家好,公婆明事理,丈夫在内温柔小意,在外能赚钱养家。 “你们几个就知足吧,好好待我的儿子,我可没有把他们教歪,裴府那套风气,看着就讨厌,不过你们几个也得学学规矩了。” “就算在苏州城里你们不懂规矩,那以后我那些儿子有点儿出息,赚了大钱,怎么说你们身为贤内助,也得懂得规矩才不容易得罪了人。” 原本想反驳的杨冬花一听到婆母这话,瞬间觉得有道理,那就跟着婆母学规矩,干农活都不怕,还怕学规矩? 然而令杨冬花和沈秋梅没有想到的是,学规矩比干农活还辛苦,她们没想到三弟媳早早的就学会了规矩,这会儿事事都比她们做得好。 任家人住上了豪宅这事儿传到了裴府内院。 裴府内院的小妾韩氏得到消息,一脸的不可思议,府中总管事过来传话,说老爷要支一笔钱买副金丝楠木棺椁去,在晋王还没有赶来苏州城里,可得将棺里的人保存好了。 韩氏一听到老爷要支钱,脸色就不好看了,这金丝楠木棺椁得花销多少钱,就没听说过,也不知是谁给老爷支的主意。 韩氏这就说道:“这可是主母生的女儿,这金丝楠木棺椁该是主母想办法弄钱去办,哪能从府上支钱,去去去,把这消息传东院去,让她定夺,反正我西院不管,但是账却是管的,不给支钱的。” 府中总管事面露难色,这话哪能传东院去,要是被主母知道老爷没有下葬的意思,那不得告诉大小姐去,大小姐知道了定会来府上闹腾,她身边还有王府给的护卫呢。 然而总管事也不敢得罪了韩氏,只得退下,先去东院探探主母的口风,主母到底是临安名门家的小姐,定有不少妆嫁,到时候掏点钱出来置办一下,应该不是难事,重要的是这话得好好说。 总管事一走,厅前静了下来,韩氏又将打探的人叫了出来,问道:“你当真探清楚了,任家人租在桃柳巷前通判的府邸?” 下人点头,韩氏仍旧不敢相信,毕竟这处宅子在苏州城堪比裴府,前通判贪了不少钱,不少花销在这上头,后来削了官,这处府宅好些年没人住了。 再说这宅子交到官府打理着,有不少人猜测可能是下一任知州的府宅,咋这么多年没见租出去,这一次竟是租给了任家人。 大小姐嫁到任家是庄户吧,庄户家哪来的银钱付租子,不是听说一个个的都没啥钱,赖在东院靠主母救济么? 难不成主母将自己的嫁妆用在了这大女儿的身上,为的就是让大女儿一家在苏州城里住得风光?当真是可笑,这不是打肿脸来充胖子。 韩氏哈哈大笑起来,“主母给嫡子收拾烂摊子就算了,现在又给大小姐撑腰,这嫁妆银子还有多少落府上的,可不能由着她这么花销,得告诉老爷去。” “那任家定是借了老爷的名头在桃柳巷租的宅子,用的是主母的私房钱,这事儿老爷定不会饶了他们,小小庄户,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学当官的样住这么奢华的宅子,真不要脸。” 韩氏这就将自己打扮好,带着下人往主院告状去,最好是将任家人赶出那宅子,那样就成了全苏州城的笑柄,看他们怎么收场。 桃柳巷,任家人的宅子清静了几日,陶总管都说最近打听的人少了,大概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也没办法打听到,也就消停了。 不过晋王妃没选个日子下葬,任家人就得在苏州城里待上一阵,做为晋王妃最后的遗愿,任婆子不忍心就这样撒手回去。 任家几房的人都在想着赚钱的门路,总不能坐吃山空,任家大哥和二哥都出门去了,家里几个妯娌陪伴在任婆子身边。 今个儿裴府主母过来了,任婆子带着三个儿媳妇去前头招待。 葛氏一入府邸,就被府中的奢华看花了眼,尤其种的这些花花草草,这么多年而不败,这处府邸也真是望,难怪当年老爷看不上前通判。 葛氏坐在主座上,心情有些忧虑,见到女儿带着三个儿媳妇过来,便朝宋九几人看去一眼,那意思显然三个儿媳妇有些多余了,瞧着母女两人要说体己话。 宋九心想着要不要跟嫂子们一起退下。 任婆子回头看了三个儿媳妇一眼,装作没看懂自家母亲的眼色,叫上三人这就坐下。 任婆子的目光很快落到了母亲手腕上的镯子,那是一对成色极差的玉镯子,与她刚来苏州城时见到的不一样,先前那对镯子母亲带了二十几年都不曾换过,怎么突然换成不值钱的带了。 看到镯子,任婆子又忍不住看向母亲的发饰,也是简单的金簪子,没有什么样式,任婆子的脸色变了。 葛氏朝宋九几人看来一眼,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拿出一袋银钱交给任婆子,交代道:“这宅子太大了,不适合你们一家人住,赶紧把宅子的租子给退了,这些钱足够在外城租处好点儿的宅子。” “如此一来,住着也合心意,还不被人乱说。” 任婆子却是没收钱,而是冷淡地看着她的母亲。 宋九几人颇为惊讶,他们搬了新宅子,没见送来贺礼,却是直接来劝他们搬离新宅子的,这可是婆母的亲娘呢,怎么不替女儿想点儿好的。 “你也别怪我这嘴巴子直,你们家是庄户,不适合这官宅,这租子也不便宜呢,萍儿啊,咱们不跟那些人比较,也没必要憋着口气争个高下。” “裴府里的那个小妾,出身低微,不及你,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个外室用了手段成了宠妾,上不得台面的,你莫气着了自己,还苦了底下的小辈们跟着吃苦。” “这些钱不多,着实眼下手头现钱不足,萍儿莫怪,你们今个儿就搬去外城找宅子住吧。” 第520章 母女不和 葛氏说完,这就朝身边的赵嬷嬷交代道:“叫几个下人过来帮忙,一大家子的,东西也不少,一时半刻搬不完,时间一久,左右邻居会笑话。” 赵嬷嬷应下了,这就要回裴府找来下人帮手,任婆子听不下去了,生气说道:“娘就不盼着我一点好,你这才来就叫我搬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是你亲生的。” “我们任家人怎么住不得这宅子了,庄户身份怎么了,一不偷二不抢,守法的百姓,何况我不仅是裴府嫡长女的身份,我这一次还是给妹妹扶灵来苏州城。” “妹妹是皇上册封的晋王妃,咱们沾亲带故也是皇亲国戚。” “至于租宅子的钱,母亲大可放心,咱们任家这点钱还是给得起的,你这点小钱自己拿回去,顾着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就好。” “你弟弟怎么不争气了?”葛氏一听到女儿说起儿子的不好就生气,“你弟弟现在也是州学训导,学正大人的门生,来年还要参加会试,将来中个状元去。” 任婆子苦涩一笑,“这种话也只有母亲相信,弟弟那样的好色之徒还想中状元,那寒门子十年寒窗苦读的,都可以中状元了。” “萍姐儿,你什么意思,哪有你这个姐姐这么贬低自己弟弟的,你就不能念着你弟弟一点好,你弟弟招你惹你了。” 葛氏动了怒,儿子是她的逆鳞,偏生老大还说这样的话。 任婆子不想跟母亲争辩,看着脸色都急白了的母亲,任婆子真怕把母亲给气病了,只得放缓了语气说道:“钱你拿回去,我租宅子的钱还是有的,母亲身上的首饰怎么都换了?还不及前头的那一套。” “可是父亲的俸禄顾不上裴府的开支,你把首饰给当了?” 被女儿看穿,葛氏越发生气,脸色很不好看,没好气的说道:“你都嫁出去了,少来打听裴府财产的事,只是你这宅子这么大,租子那么高,一时半会你们又回不去,这一天天的都是租子钱,你犯得着这么充门面。” 葛氏一想到老爷给小女儿置办的金丝楠木棺椁,花了笔大钱,可见一时半会下不了葬,恐怕得等晋王赶来,可是晋王几时赶来,又无定数。 再说小女儿临终决定葬到娘家来,这中间就有问题,弄不好小女儿与晋王根本没啥感情,这边不下葬,那边恐怕都要续弦了。 而任婆子一听到母亲这话,立即警觉起来,连忙问道:“娘,你说一时半会我们回不去,莫不是父亲说了什么,还不准备下葬?再这么下去,那尸首也无法保存,妹妹死得不安宁。” 葛氏听了,叹了口气:“天下男人皆薄情,这是你妹妹的报应,晋王不来,怎么下葬,不然谁能给荣府一个交代?” 任婆子气坏了,这意思是要一直等下去了?燕北的仗岂能说打完就打完的,没有皇上的圣旨,晋王也不能离开燕北呢,家里人不知道情况,乱做决定。 “我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要是爹娘选不出好日子,我十五去一趟寺庙里,叫人帮着选个日子,必须下葬。” 葛氏没法跟女儿沟通,更不敢说金丝楠木棺椁的事,只得匆匆起身就要走,任婆子连忙将银袋塞到葛氏的手中。 “我不要母亲的钱,真把我当成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葛氏听了,脸色很难看,看了女儿一眼,拿着银袋走了。 葛氏的到来着实气到了任婆子,宋九几人围在婆母身边安抚。 杨冬花好几次想说几句,可是看到婆母那难过的样子,只好忍着,等夜里跟丈夫在一起时,杨冬花把今个儿想说没说出来的话全给说了。 杨冬花觉得自己娘家爹娘哥嫂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婆母的娘家人更过分,她真是受不了这个气,婆母只是关心一下她娘,就担心外嫁女打听娘家财产的事,这都什么心思。 任广江听着媳妇的唠叨,心头也不好受,看来他要更加努力一点,给爹娘长脸,他得想办法赚钱去。 第二日清晨,任广江直接找到大哥任广田,两兄弟结伴出门寻活做,在安城饿不死,到了繁华的苏州城更不可能想不出办法。 兄弟二人上了街,便各自分开了。 任广田在街头寻找木器行,想凭着自己的木匠手艺赚钱,在街头逛了好半天,终于摸清了情况,倒是苏州城的家具挺时新京城的家具款式。 而任广田当初跟着百胜木器行的东家做生意,就做了好几个京城的款式,一直都销量好,任广田心头一喜,自己大概能在街头找份事做了。 然而问了好几家木器行,人家都不搭理他,一个外地人,听不懂本地的话,只会官语,又是这么一身素净的布衣,果然被人瞧不起,连铺门都进不去。 任广田很是低落。 这边任广江倒是机灵,在苏州城里最大的茶楼留香斋里找了份伙计的事干,一个月工钱才一两银子,然而任广江看中的不是伙计的工钱,而是在茶楼里能见到四方来客。 但凡到了苏州城的商人,都会来留香斋里喝上一壶茶,甚至谈生意也来此处,要的是一个清静。 任广江干了半日就得心应手了,他是外地人不会说本地话,但是楼里多是外地走商,说得一口好官语,足够应付。 任广江又是庄户出身,最不怕辛苦了,还全身是劲头,又勤快,半天就跟楼里的伙计掌柜们混熟了,端着茶盘很是沉稳。 这会儿任广江给三楼的客人送茶去,到了茶室门口,任广江就听到茶室里的人正说着话,瞧着都是一群读书郎。 茶室里坐着的正是州学里的学生,皆是举子,又个个都年轻,可见前途无量。 里头有几位同窗朝着其中一人起哄,此人正是裴府庶公子裴凌之,他中了举之后,在裴知州的运作下,捐了个官在地方县城任职县丞一职,比在座的几人要强的多,到底也是个官儿。 有同窗说道:“那州学训导正是裴府嫡公子,听说最近不怎么去州学,倒是跟外头养的外室厮混在一起,连功课都落下了。” “真是怪了,州学里风评最不好的人,那陆同知还会选中他做女婿,也不看看咱们的裴二公子,都已经当官理事,又是勤奋好学。” 另一位同窗这就碰了碰裴凌之胳膊,小声说道:“凌之,说起来,你要是娶了陆同知的女儿就好了,你不知道呢,那陆同知跟京城里的陆家有亲戚关系,还是嫡脉一支的。” 裴凌之听到这话,立即看向身边的同窗,小声问道:“此消息当真可信?” 第521章 纨绔弟弟给外室撑腰 同窗点头,又道:“州学正是你那嫡兄的师父,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你若是借此机会娶了陆同知的女儿,将来赴京城赶好,你指不定还能住在陆家,有京城陆尚书的推荐还担心前程么?” “再说你裴府的靠山晋王妃损落,是靠不住了,何况你非嫡出,更是沾不到风光,得靠你自己才成。” 这话说到了裴凌之的心坎里了。 那同窗见裴凌之动了心,朝他眨了眨眼,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这个月十五,同知大人的女儿要去寺里上香,凌之可得抓紧机会。” 裴凌之的脸色都变了,刚一抬头就见送茶的伙计来了,两人连忙噤了声。 裴凌之刚要收回目光,随即又很快看向送茶的伙计,此人有些面善,是在哪儿见过呢? 任广江端上茶盘,刚要起身介绍楼里的名茶,便对上了裴凌之的目光,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双双记起了对方。 任广江心头郁闷得不行,他倒是忘了,在苏州城里最大的茶楼里做伙计,便很容易遇上裴府的人,今个儿才第一天就遇上了,还是遇上了他最不想见的人。 刚才任广江从进门开始听到这两人低语的话,断断续续的,他原本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儿看到裴凌之再想起刚才那番话,他立即明白了,这是裴府庶子要撬嫡子的婚姻,这还是人么? 显然裴凌之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任家人,刚才说话又没有防着,原本在一起喝茶都是自己人,楼里的伙计地位低下也不敢乱说话,可偏生是他,他应该是听到了吧? 裴凌之想要试探一下,任广江却装作啥事儿也没有,将楼里的名茶献上,又朝几位举人说了一番恭维的话,转身就要退下,这一下把裴凌之整不会了。 “等等。” 裴凌之将任广江叫住,刚才那番话可不能传到父亲的耳中去,此人到底听没听到? 任广江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该听的都听到了,做人要凭良心,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任广江转身便走。 几位读书郎一脸的惊愕,连忙看向裴凌之,裴凌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手握紧成拳,心想着得想办法堵住此人的嘴才行。 前不久才租了官宅住,转眼就在外头做起了伙计,瞧着任家果真是在打肿脸来充胖子,裴凌之嘲讽一笑,盯着任广江离开的身影,这就叫来茶楼东家,这伙计的差事别想干了。 不过,不待茶楼东家开了任广江,任广江直接向掌柜的要了一日工钱,不干了。 任家两兄弟又是白忙活一日的回了家。 只是当任广江赶回家中的时候,府上也来了客人,这一次来的人脾气还挺大,正好被任家两兄弟赶上了。 宅子前堂,裴从安带着外室汤氏一同来给任家人送搬新宅的贺礼,便是带着外室来给她出气的。 任婆子与弟弟二十几年没见,走时弟弟才几岁,姐弟二人虽然同母所生,却并没有感情,再加上任婆子出嫁的不风光,在裴府更是不曾提起,以至于弟弟根本就看不起她。 这会儿裴从安带着汤氏往主座上一坐,裴从安看了任家人一眼,目光落在任婆子的身上,问身边的汤氏,“他们在路上是怎么欺负的你?” 长相美艳的汤氏挺着个大肚子,神色傲慢的看向任家人,声音委屈的说道:“自是将我绑了起来,伤着我没什么,却是因此伤着了孩子,怎么说也是裴府的长孙,他们好狠的心。” 裴从安明显脸色变了,握紧汤氏的手,神色冷然的盯着任婆子便说道:“裴府嫡长女,当真有能耐,管到我身边的女人去了。” 汤氏有人撑腰,唇角便扬了起来,看任家人如同看蝼蚁。 二嫂杨冬花受不住了,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了,却被任婆子一个眼神又生生止了步。 任婆子看着眼前毫无尊重可言的弟弟,也没打算认亲了,直接说道:“父亲养外室,他到底是个知州,弟弟学父亲养外室,你又是何许人?吃的用的,哪些是你裴从安自己赚的钱?” 说起啃老一事,点到了裴从安的痛处,他怒了,“姐姐是眼红了么?你是个外嫁女儿,还惦记着娘家的财产不成?” 任婆子简直是被气笑了,母亲这样说她,弟弟也这样说她,她惦记裴家的财产,哪只眼睛看到了。 “裴家有多大的财产让我惦记的,裴从安,你要不是裴家嫡子的身份,扔到街头连个要饭的都不如。” 瞧着这副读书郎懦弱的模样,任婆子更是恼火,再看旁边那外室汤氏,这样不懂分寸不守规矩的女人,他倒是当成了宝,不懂得娶妻娶贤的道理。 正好此时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赶了回来,任婆子看到两儿子,直接说道:“广田,广江,把你们的小舅赶出宅子去,那些贺礼也扔出去,咱们任家不是捡破烂的。” 任广江正因为裴府的庶子闹心来着,见母亲这么一说,认出眼前人又是裴府的嫡子裴从安了,这个头回见的舅舅,直接就要被两外甥打出去了。 裴从安文弱书生,哪是任家两兄弟的对手,拉扯之间,衣裳都乱了。 刚才还在任家府上大放厥词要给外室撑腰,转眼就被两外甥赶出宅子,连着贺礼也扔了一地,大门一关,外头天色也正好黑了,任家府门外不点灯,省油灯钱。 漆黑的柳树林里只有呼呼风声,裴从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汤氏也笑不起来了,原来身边的男人管不住这嫁给庄户的姐姐,还以为跟着他今日赶来能出口气呢。 好在马车还在,裴从安气愤的上了马车。 宅子里,任婆子气坏了,这样的弟弟亏得母亲护得这么紧,两个女儿都不及一个儿子重要,难怪妹妹嫁入京城后再也不回平江府,比她看得通透。 宋九跟两嫂子陪在婆母身边安抚着婆母的情绪。 任广江本想一回来就将茶楼里听到的话告诉母亲,然而此时见母亲难过的样子,他便没开这个口,左右裴府跟他们家没关系,庶兄弟夺嫡兄弟的妻子,关他何事。 就那小舅舅的德行,也未必不是糟蹋。 第522章 赶紧办完事离开苏州 接下来几日,宅子里总算安宁了许多,任广田两兄弟倒是在外头寻到了事做。 任广江这日回来,手里拿着三百两银子一脸欢喜的交给任婆子,杨冬花见丈夫赚到了钱,很不可思议,一番询问,才知丈夫这几日在留香斋天天喝茶,遇上闽中来的茶商正好给留香斋推荐茶叶,留香斋的东家瞧着前段时间下雨,担心这些茶叶潮了发霉,便拒绝了。 一般人听到这个消息,不会有人去注意,但是任广江不同,他立即动了心思,又借着这几日对苏州城的熟悉,以及外地走商来去匆匆的时间差与信息差,任广江便将这闽中商人的茶叶给卖了出去。 这三百两银子正是他的跑腿钱,按着他这思路,以后路子摸熟悉了,他还能在这生意中赚差价,就跟那城里的牙侩一样,两头吃钱。 任婆子听着老二的一番言辞,颇为欣慰,老二是脑子灵活,才来苏州城就想到点子赚钱了。 任家老大没有老二灵活,但是他有手艺,他被聘去城外五十里的清宁寺做木匠,给寺里雕梁描边,恐怕得干几日活才能回来,不过对方说了,活做完了,到手五十两银子。 亏得任广田有双木匠的巧手,雕梁描边这种活也不是一般木匠能干的。 任婆子很满意了,只要儿子们不懒,一家人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差。 家里商量好后,第二日任家大哥就跟着寺里的人走了,而任广江接着在留香斋喝茶打听消息,做起了外地商人的中间买卖。 宅里,宋九清点梅庄账本上的余钱,又给阿金和齐嬷嬷他们写了信,报声平安的同时,也感谢阿金的安排。 而任家的孩子们多是在府中的马场骑马练武,要不就是跟着宋九读书识字,功课不能落下的。 沈秋梅和杨冬花没事干时,勤快的将满池的荷花给采摘了,还将池塘里养了几年的肥鱼做成了咸鱼,每餐桌上都有一碗,特别能下饭。 任家人既不结交周围的邻居,也不在苏州城的大街上随意走动,以至于连着裴府众人也打探不到虚实。 十五这日,不少香客去清宁寺烧香。 任广田爬梯子坐在梁上正用小刀和笔勾勒着飞檐翘角,突然一低头,就见那寺里香客的客院里,裴府庶子裴凌之偶遇陆同知之女陆清颖的一幕。 还是老把戏,坐在高处的任广田看得清楚,先是裴家派了个会点手脚功夫的人靠近陆姑娘,夺走了陆姑娘的钱袋,随后被裴凌之身边的护卫抓住,归还银袋,小偷被抓,出了客院就被放了。 任广田一脸的震惊,旁边一同做工的伙计见到他发着呆,忍不住提醒道:“任师傅,咱们可得赶紧了,将这儿弄好了,就能得到工钱了呢。” 任广田收回目光,手也忙活起来,心头却是不平静,他想不明白这裴家庶子的用意,毕竟陆氏可是与他嫡兄有了婚约,这是撬嫡兄的姻缘? 过了十五没两日,任广田拿到了工钱赶了回来,而此时的任广江又赚了一笔大钱,是替一个卖棉花的商人跑腿,赚了一笔差价,得了二百两银子。 任广田一回来听到老二比他还赚的多,用的还是巧力,他这劳碌好几日赚回来的钱只能算是老二家赚的零头了,心头多少有些不好受。 不过银钱都交到了任婆子这儿,任广田为此还说起寺里这单生意做完,上头的包工头觉得他踏实肯干,以后苏州城里的活计都带上他,也算是有稳定的收入了。 沈秋梅听到丈夫这话,颇为骄傲,就说呢,自家丈夫有手艺,到哪儿都不会饿死。 任婆子很满意,只要勤快就好,老三媳妇有梅庄,手上的钱足够养活他们一家,但是她可不希望大房二房啃三房的钱,而自己不努力。 赚多赚少,任婆子倒是没那么担心了,要不是租的宅子价钱高了些,就眼下两兄弟的赚钱能力,也能在苏州城里养家糊口了。 夜里,任广田跟媳妇说起自己在寺里见到的事,他觉得这事儿很不对劲。 沈秋梅听到丈夫的话,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大户家里怎么这么多麻烦事,明个儿告诉婆母去。 只是还不待沈秋梅将此事告诉婆母,裴府便闹出一个大笑话。 陆同知跟裴府悔婚了,原因是裴府嫡子在外头养外室这事,被陆同知传了出去,占着理儿,也要解了婚事。 可是解了这桩婚事,却又很快与裴府的庶公子结了婚书,裴知州竟然还同意了,着实荒唐得不行。 城里的权贵富绅无不谈起此事来。 有人认为定是连裴知州也对嫡子失望透顶,才同意同知大人将女儿许给庶子的,毕竟裴府庶子是个人物,来年会试,指不定高中,这陆同知也有几分眼光。 于是乎裴府嫡子的名声一落千丈,一个连自己父亲都放弃了的嫡子,连个庶子都不如。 嫡庶两兄弟争一女这事却在权贵富绅的内宅里传开,裴府嫡子是个浪荡子,不及裴府庶子专情,听说此子与陆姑娘是一见钟情,两人早已经心意相通。 宋九几人听到陶总管从外头打听回来的消息时,正好陪伴在婆母身边,此时陶总管话落,沈秋梅一拍大腿,说道:“难怪我夫君在寺里看到这两人偶遇的,这哪是一见钟情,我看是裴府庶子故意夺嫡兄的未婚妻,抢来的婚事。” 杨冬花立即看向大嫂。 沈秋梅便将丈夫在寺里所看到的事全部说了,这一刻便是宋九也不淡定了。 当年裴府姐妹争夫,妹妹抢了姐姐晋王妃的身份,而今再来一出,两兄弟争妻,好家伙,裴府都聚齐了。 宋九忍不住看向婆母,毕竟这可不是光彩的事,裴府娘家人是一次次刷新他们的认知。 任婆子果然是面色铁青,叹道:“真不想来苏州,又看到这种戏码,裴府既没风骨,又无家风,一场闹剧,他们还乐在其中。” 沈秋梅忍不住说道:“这不就是内讧,这还不是自己人伤害自己人,反而给别人落下笑柄,咋想的。” 就像他们任家,平时三家较较真,但是遇着事儿,绝不会起内讧,都是一致对外的。 大媳妇没说错,咋想的这事。 任婆子冷笑一声,说道:“恐怕又是我那父亲纵容的,指不定还在中间帮了一把。” “不能再在苏州待了,明日叫陶总管去裴府送个信,我亲自去寺里找大师挑日子,带着府卫强行给妹妹下葬,办完事,咱们任家赶紧离开苏州。” 三个儿媳妇立即点头,赶紧走吧,一刻都不想待下去,跟裴府是亲戚,她们还嫌丢脸。 第523章 糊涂的小儿子 裴府当真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而被地方官员瞧不起,一个家族连嫡子嫡女都靠不住还得靠庶子撑门面的,能有多大的造化。 一时间不仅地方官员对裴知州有了想法,便是内宅里贵夫人的聚宴都有好几人没有请葛氏了。 裴府东院里,葛氏看着被同知府退回来的一对镯子,这对镯子才送出去没多久,婚就退了,而她家那宠溺的儿子这会儿还没有着家,他是半点不将自己的前途放在心上。 葛氏叫来赵嬷嬷,安排她带着府卫把小儿子抓回来,就算是在州学里任职,也不能一味的顾着小儿子的颜面。 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想来州学学正也知道了此事,怕是不会再重视这个弟子,自家儿子的前程堪忧呢。 赵嬷嬷带着府卫去了。 没半日,裴从安被府卫们抓了回来,人还有些没清醒,瞧着这酒劲还在,人却是在外城给外室汤氏租住的小院里抓到的。 葛氏一听儿子不在州学里当值,反而大白日的在外室那儿饮酒作乐,一脸的不可思议。 再说当大女儿将汤氏交到她手上时,葛氏明明安排赵嬷嬷把汤氏发卖了的,算着日子,这会儿早已经离开平江府,卖到哪个旮旯里都说不定,怎么又落儿子手中了呢?莫不是府中有人给小儿子报信? 葛氏看着醉得不清还有些说胡话的小儿子,脸色便不好看了,就儿子这性子,她这么疼爱,犯不着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他也没有这细腻的心思。 于是葛氏安排赵嬷嬷去牙人那儿查了查,还真是有人给小儿子告密,汤氏前脚发卖出去,后脚被小儿子买了回去,用的还正是葛氏当了首饰的钱,原本是给儿子买笔墨的。 恐怕这笔墨钱花完了不敢回来要钱,没办法再在外城购买新院子,便带着那汤氏仍旧住在以前的小院里,所以这一次赵嬷嬷带人去,一抓一个准。 葛氏想了想,朝赵嬷嬷吩咐道:“派人查一查汤氏的底细,恐怕不是普通女子这般简单。” 东院里被人监视了,一举一动都知道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嬷嬷这就退下去查。 没一日,赵嬷嬷就将汤氏的底细摸了个清,此女原本是青楼女子,是一次小公子跟同窗一起去青楼饮酒时认识。 不过有意思的是,嫡小公子的同窗也是庶小公子的同窗,当时饮酒之中还有庶小公子在,那鸨母在赵嬷嬷的逼问之下,说出了实情,这汤氏原本是庶小公子的老相好。 葛氏听到这儿,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心头只觉得恶心,儿子当真是糊涂,那勾栏院里的女子都是逢场作戏,亏得他连前程功名都不要了,笔墨不买了,也要养着这个外室。 这么说来,这外室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小儿子的还说不定呢。 “嬷嬷,这口气我咽不下。” 葛氏怒了,脸色略白。 赵嬷嬷扶着主子起身,劝慰道:“多半是西院里的人出了主意,亏是公子还上了套。” 葛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沉默了许久做下了决定,“把汤氏发卖了,就找上次的那个牙人婆子。” 赵嬷嬷疑惑的看向主子,那牙人婆子也未必是个好的。 然而葛氏却没有解释,只是催着赵嬷嬷赶紧去办。 才得意了几日的汤氏,转眼又被抓了,还被裴府老夫人丢在了柴房,没了裴从安在身边撑腰,汤氏挺着个大肚子,知道自己这一次逃不过一劫了,但是她丝毫不慌。 裴老夫人想发卖她,恐怕未必做得到,也不想想她肚里还有孩子,这可是她的筹码。 当天夜里,牙婆从小侧门悄悄入府,将捆着的汤氏强行抬上了驴车, 接着用块麻布一盖,没法出声的汤氏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带出了裴府。 五更天的时候,闹了一日的裴从安一不小心睡着了,这会儿睡得正香,窗户被人敲响,裴从安疑惑的睁开眼睛,就见一个黑影站在窗外,将他吓了一跳。 来的正是东院里的扫洒婆子,对方见公子醒了,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公子,莫再睡了,小夫人被老夫人半夜给发卖了。” 裴从安一听,立即从床榻上翻身而起,那汤氏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母亲咋就这么狠心,看在孙子的份上,也不能这么做。 裴从安气得咬牙切齿。 这扫洒婆子显然熟悉东院守卫换班的时间,这就将裴从安带出了小院,直接绕过东院进了西院的小侧门,想从这儿将裴从安领出去。 裴从安心里惦记着外室,也没有多想,跟着此人就跑。 没想到两人才到小侧门处,一队府卫冲了出来,府中护卫长现了身,瞧着这些人就像在这儿等了许久,早有准备似的,扫洒婆子慌了。 裴从安倒是不怕,要与母亲对质那就对质,他知道母亲会心软,他再求一求母亲,还想着故意说这一切都是大姐的手段,在来平江府的路途中抓住他的女人,就是阴谋,依此来打乱母亲的思绪,指不定就能放过他的外室了。 只是裴从安想多了,这一次护卫长抓了他可不是主母的意思,而是有人报信今晚有刺客入府,才在此地潜伏,没想到抓到了嫡小公子。 裴从安被带到了裴淳赋的书房。 裴淳赋早已经坐在了这儿,而在他身边站着的正是葛氏。 葛氏看到儿子,故作惊讶的看向他,连忙问道:“没有抓到刺客,怎么是我儿子?” 葛氏话音刚落,裴淳赋看到小儿子就脸色不好看,不学无术,毫无上进心,烂泥扶不上墙,裴家嫡子是撑不了门面了。 裴淳赋那失望嫌弃的表情落在葛氏眼中,葛氏心头不好受,只是面上不显,接着严厉的问道:“今个儿晚上我发卖了汤氏这事莫非有人向你通风报信?” 很快葛氏的目光落在那扫洒婆子身上,玉指指向她,“说,是谁派你潜伏在我东院的?” 随即葛氏一个眼色,赵嬷嬷立即上前,来到那扫洒婆子面前,便从袖里拿出一颗药丸。 扫洒婆子看到药丸就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嘴摇头。 第524章 一招制敌 西院韩氏有一招制服下人的法子,那就是用慢性毒药控制下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被毒死,且世上无解药,而眼下的扫洒婆子显然一看到青绿色的药丸,便知道这是什么了,所以她打死也不会吃的。 赵嬷嬷唇角微扬,沉声问道:“说是不说?” “对,我就是去救汤氏的,她是我女人,也怀了我的孩子。” 裴从安强行挣脱府卫的束缚,站了起来,面对着父母,毫不畏惧,然而他的反抗只会招来裴淳赋的嫌恶。 葛氏懒得看儿子一眼,而是紧紧地盯着扫洒婆子。 果然在赵嬷嬷的吓唬之下,扫洒婆子吓得匍匐于地,一口气将所有的事说了出来。 “是小夫人指使小的来东院做扫洒婆子的,我来东院的时日长,又是勤快,成了扫洒下人中的管事婆子。” “小夫人交代了,只要看到主母发卖外室汤氏,就一定要告诉小公子,一定要叫小公子去救她,其他小的也不知道。” “而且小夫人也没有让小的打听其他消息,小的除了这一桩并没有背叛主母,还请主母明察。” 赵嬷嬷见目的达到,当着裴淳赋以及众人的面,将手中绿色的“药丸”放入自己的嘴中,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控制下人的药丸,只是用青菜汁做成的粉团子,故意拿来吓唬扫洒婆子的。 裴淳赋不傻,他朝赵嬷嬷看去一眼,便明白了意思,看来韩氏在这些下人面前用了些手段控制。 接下来护卫对扫洒婆子用了刑,怎么逼问也只有这个消息了。 裴淳赋脸色不好看,但扫洒婆子的话还不能足够动摇他对韩氏的感情,于是抬了抬手,“把人带下去当罪奴给发卖了,至于西院插手东院下人一事——” “老爷,您可不能姑息了他们。” 葛氏此时在一旁开了口,还不紧不慢的整了整袖子,接着说道:“最近府上的开销有些大了,我那些嫁妆也所剩无几,这钱怕是要周转不过来了。” 裴淳赋刚要说事情不大,想让发妻饶了韩氏,再一听到发妻这话,他犹豫了一下。 正好在这个时候,府卫又押着几人进来了。 裴淳赋看着被五花大绑带来的人当中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美艳妇人,正不得其解,一旁的葛氏却是惊愕的开口:“汤氏为何又在这儿?” “不是傍晚时分将人发卖了么?那牙人婆子没将人带走么?” 原来是小儿子的外室?这般姿色,难怪能迷住他家小儿子。 不仅汤氏被带了回来,旁边还有几名穿黑衣夜行的西院府卫,经主院府卫一通解释,总算明白了。 那牙人婆子要将汤氏带走,正要连夜走水路离开,就被一群黑衣人给救下了,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在府中主母早已经安排府卫必要亲眼看到汤氏离开平江府不可。 先有扫洒婆子,后又有这西院的府卫半夜出去救人,裴淳赋再也无法给小妾圆话,一气之下派护卫长将西院的韩氏叫来。 天边露了白,韩氏从睡梦中惊醒,带来的时候还不及梳发,披头散发过来了,看到主座上的老爷和主母,心头发慌。 这会儿赵嬷嬷又上前说起汤氏是青楼女子一事,很快鸨母被带了来。 汤氏原本与裴府庶公子有过一段露水情的事被说了出来,到此刻裴从安才醒悟过来,目光落在汤氏的大肚子上,这肚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汤氏终于慌了,她盯着裴从安只说孩子是他的,绝不可能是庶小公子的。 有了汤氏这话,明显是验证了鸨母的话,韩氏再做解释已经没用了。 当真是家丑,裴淳赋气得不轻,眼下查明,手一挥,将人都屏退,便是葛氏也没让她留下。 屋里只有韩氏和裴淳赋时,韩氏就要上前献媚,没想裴淳赋打了韩氏一个耳光。 “平素宠着你,你傲慢一些,我容了你,你现在倒好,乱我裴府子嗣,你怎么敢的?” “自古嫡庶有分,我看重凌之,但他是庶出便不可能成为嫡出,你这么陷害嫡子,要不是凌之这孩子有能耐,我看重他,不然你早被主母发卖。” 裴淳赋一气之下,将韩氏禁足一月,又收走了她的掌家之权,裴府中馈总算全部落入发妻葛氏的手中。 如今葛氏掌了内宅的权,又让儿子看清了外室的真面目,儿子没了牵绊,能将他留在府中好生看书,准备着明年赴京城赶考。 裴府里发生这样的事,按理不会传到外头,但是葛氏派赵嬷嬷来到任家的宅子里,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大女儿,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只可惜任婆子根本不想管娘家的破事儿。 倒是底下三个儿媳妇听到赵嬷嬷说出整个事情的经过,一个个的惊得目瞪口呆。 等赵嬷嬷一走,杨冬花倒吸了口气,小声说道:“还以为外祖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包子,没想到这么厉害,这法子真会想。” 沈秋梅也有这种感觉,发卖一个外室,能引出小妾的所有手段,看来裴府不管是主母还是妾室,都不是省油的灯。 宋九没有说话,她担心的是婆母的心情,可见婆母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真的不容易呢。 唯有任婆子想得远,她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恐怕还会传到同知府上去,我母亲那性子不会心慈手软的。” 那岂不是陆姑娘的婚事要一波三折了。 果然这事儿传到了同知府,什么一见钟情,什么公子温润如玉,都是假的,人家早在青楼就跟汤氏有了身孕,然后利用手段嫁祸到自己的嫡兄身上。 这手段比裴府的纨绔嫡小公子还要令人惧怕,人家就不动声色就能毁人名声,毁其前程。 不过这些都跟任家人没啥关系了,任家人在租住的宅子里过得自在,而且这日夜里,宋九竟然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到傻夫君骑着战马来了苏州城。 与其说这是个梦不如说这是夫妻之间的感应。 从燕北连夜离开的任荣长,他快马加鞭的离开营州城,却并没有急着往平江府而来,而是先去了黄州的齐城。 他娘信中说了的,就是在齐城他家媳妇被一个姓郑的青年男子看中,还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求娶他媳妇,这口气谁咽得下。 任荣长这一次闹脾气了,既没有师父在身边,又没有媳妇在身边,谁也没法拦住他。 第525章 傻夫君报仇 当他赶到黄州的时候,正是半夜三更,城里宵禁,闲杂人不敢在街头走动,可是任荣长哪能等,报了这个仇,他就要赶着回平江府见媳妇去,所以一刻也不能等的。 半夜三更的,任荣长一身黑衣翻了围墙,避开了打盹的守卫,就这么轻松的进了城。 在燕北的一年里头,任荣长不仅功夫有了长进,在对敌这事上更是得心应手,手脚麻利。 齐城郑知州的府邸,虽不及平江府裴知州的府邸奢华,但是府邸之大以及守护的兵卫却也不少的。 任荣长单枪匹马的摸进知州府四处寻找,终于在几名巡逻过路的护卫那儿听到一点消息。 今夜郑小公子在幕僚院设宴,招待府上幕僚,听说会在幕僚院里挑两位聪明点的跟着入京城,想早点儿入京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 任荣长凭着身手,躲过了所有府卫的耳目,这就来到了幕僚院里。 院里灯火通明,宴间杯觥交错,中间舞姬妖娆,然而任荣长没兴趣,看都不看一眼,而是紧紧地盯着主座上的郑小公子。 大半夜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一位舞姬借机靠在了郑司玉的怀中,哪知郑司玉闻到女人香,酒就醒了一半,一把将舞姬推开,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身边长随明白主子的意思,把这些妖娆的舞姬打发走,这就上前扶着公子回去休息。 然而主仆二人来到游廊处,一个黑影从悬梁上翻了下来,转眼剑尖抵在郑司玉的脖子上。 “你是郑小公子?” 任荣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威慑的问出来,主仆二人惊了一跳,带着寒气的剑尖立即将郑司玉吓得清醒了。 郑司玉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眉目中带着戾气的男子,心头一惊,问道:“是哪个仇家派人来杀我的?” 郑司玉正想着最近得罪了谁,就听到眼前的男人沉声开口:“我媳妇宋九,你可认识?” 媳妇宋九? 宋九两字太清晰了,郑司玉还后悔没能将她留下,难得有位女子亲近起来并不厌烦。 不过在剑尖的威胁下,郑司玉立即怂了,连忙开口:“不认识,你媳妇可是长得美若天仙?” 说起自家媳妇,任荣长的脸色就柔和了许多,那自然是长得好看的,不过他既然不认识,可不能告诉他。 任荣长手中的剑尖松开了些,又问道:“你们可认识郑小公子?” 一旁的长随早已经吓尿了,半句不敢接。 而郑司玉却发现此人似乎与一般人不同,长得出众,又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尤其他身上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杀气,可见他非常人,然而他似乎心地并不坏,似乎有商量的余地。 “不知阁下找郑小公子,可是来寻仇的?” “正是。” 任荣长说完这话,目光落在郑司玉腰间的玉佩上,郑司玉也发现了他的目光,面上一惊,就要捂着玉佩,哪知任荣长手腕一动,长剑转了个方向,朝着郑司玉的腰间袭来,系着玉佩的缨络被挑落,转眼玉佩落任荣长手中。 玉佩上就写着三个大字:“郑司玉。” 任荣长的剑眉微动,眼神凌厉地朝郑司玉看来,把郑司玉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数步后,解释道:“大侠,这中间定是有误会的。” 说着这话,郑司玉朝左右看了一眼,瞧着守卫就在不远处,他胆子大了许多,这就接着说道:“对呢,我就是郑小公子,我就是喜欢你家媳妇。” “可惜了,你媳妇看不上我,不然就没你啥事了。” 这话说的真气人,却是郑司玉的心里话。 郑司玉将话一口气说出来,转身就往前头的守卫跑,可惜他不懂得任荣长的功夫是何等的厉害,又是在这一番话之下,更不可能让他逃走。 郑司玉才跑了两步,原本隔着还有几步距离的任荣长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两人差一点儿撞上,郑司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冷如寒霜的黑衣男子,看来他今天逃不过这一劫了。 任荣长动了手,长剑毫不犹豫的朝着郑司玉刺来,一旁吓得发抖的长随到底在这关键的一刻替自家主子挡下这一剑。 长剑刺穿肩头,鲜血洒了一地,郑司玉吓得连连后退,心头郁闷极了。 “匹夫,毫不讲理的匹夫,我中意你夫人,但我尊重她,并没有逾规,你竟然要杀了我,我怎么说也是地方举子,我父亲还是黄州知州,你太过份了。” 郑司玉颇有一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反而没了先前的畏惧,大丈夫皆有一死,就算是死也得说说道理。 可是任荣长又岂会给他说道理,脾气上来了,手中的长剑更是不会留情,一剑没刺中,朝着郑司玉再来一剑,那矫健的身姿,即使知州府的府卫都冲上来,也拦不住他。 “吾命休矣。” 郑司玉闭上了眼睛,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两个孩子说的话,他打不过他们的父亲,还真是打不过,竟是这般厉害。 眼看着长剑就要刺中郑司玉的心脏,一支长箭破空而来,被长箭击中的剑尖偏向一旁,转眼刺入郑司玉旁边的圆柱之上。 任荣长朝暗处看去,就见晋王身边的谨言带着几名兵卫现了身,他们来到任荣长的面前相继跪了下去。 谨言劝道:“大公子,王爷派我们跟来,一路护公子周全,去往平江府。” 任荣长的手握紧成拳,冷淡地朝谨言看去一眼,抿紧的嘴唇可以看出他的怒火。 谨言知道大公子的脾气上来了,便是王爷也拦不住,只得赶紧劝道:“此子是郑知州的小儿子,又有功名在身,万不可以杀了他,不然大公子背了人命官司,就回不了平江府,见不到少夫人了。” 郑司玉已经被旁边钉入圆柱里的长剑给吓住,此时听到有谨言这话,连忙点头,“对呢,杀人偿命,你就见不到你媳妇了。” 提到媳妇,任荣长总算冷静了些,他朝郑司玉看来一眼,冷声说道:“别打我媳妇的主意。” 郑司玉没接话,谨言朝他看去一眼,从怀里摸出王府令牌,语气不善的说道:“虽说郑小公子是举人身份,但是我家大公子也非常人,又在燕北立下战功,郑小公子还是谦卑一点的好。” 第526章 晋王要来平江府 郑司玉立即看向令牌,心头吃惊,竟然是晋王府的令牌,所以此人是晋王的儿子?虽没听说晋王府立了世子,但是此人这身份,将来指不定是王府世子爷,咋就招惹了这么一位呢? 郑司玉彻底死心,果然人不可貌相,只得朝任荣长抱了抱拳,叹道:“是我眼拙,多有得罪,此后不会再惦记你媳妇了,你好好待她。” 任荣长冷哼一声,手一扬就将钉在圆柱里的长剑给拨了出来,感觉就没有费力气,可是圆柱上那一剑留下的孔洞,却在提醒着刚才的惊险。 远处听到动静的府卫赶来,郑司玉却抬了抬手。 谨言护着大公子赶紧走,可不想被郑知州知道,又留下来赔罪什么的,浪费时间,再说大公子从燕北离开,此事也不能张扬。 从齐城出来,任荣长回头看了一眼,谨言感觉大公子还在记仇,只得劝道:“大公子,咱们还是赶路吧,想来任家人在苏州城里恐怕不太好过,少夫人盼着您回去呢。” 提到家里人,任荣长收了心思,这就翻身上了战马,带着谨言一行人往平江府去了。 不过任荣长齐城这一趟,真把郑司玉的心思给吓停了,原本还想着早早入京,将来高中状元当了官,还能用点儿手段,再见宋九一面,要是他那男人回不来了,自己指不定还有机会。 谁能想人家男人不仅年轻有力,还是晋王府大公子,自己完全没法跟人家比,打不过,说服不了,还不及人家的出身。 郑司玉不得不死心,也不急着从幕僚府里挑人早早去京城了,反而天天花天酒地的在会诗楼里虚度时日。 此时的苏州城里,裴知州得到京城里的消息,晋王并没有待在京城,这几年都守在燕北打仗呢,不仅如此,晋王更是立下战功,已经得到圣令,可以凯旋归京。 仗打完了,该来平江府处理晋王妃的后事,裴淳赋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正好在这个时候,底下的人打听到任家人租住在桃柳巷的宅子是以晋王的名义租下的,裴淳赋便不淡定了。 书房里,裴淳赋正与身边护卫长商量着此事,桃柳巷的官宅是晋王府的一名护卫拿了令牌租下的。 而书房外,禁足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的韩氏,正好端着自己辛苦炖好的汤给老爷送来,结果在门口听到这番话,连忙制止身边的下人敲门,反而将书房外的下人给支开了。 屋里头,裴淳赋来回踱步,想了想说道:“看来晋王对我大女儿还念念不忘,处处护着任家,不仅拔了护卫给他们一家用,还在苏州城里给他们一家撑腰。” “当年我做错了,或许大女儿才是那个最适合晋王府的人选,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裴淳赋一想到自己的官途差不多没了,底下儿子又没能力,眼下猜测出这个事儿,突然就有了希望,或许裴家还有起势的机会呢。 死了一个女儿,不还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指不定是晋王心尖上的人,只是那下人任平有些碍眼,可得想个法子。 裴淳赋正在考虑着这事呢,就听到敲门声,韩氏进来了。 要是以前的裴淳赋看到年轻的韩氏,定会起心思,可是现在一想到大女儿的作用,立即冷了脸,语气冷淡地开口:“禁足一个月是太少了么?” 韩氏脚步一顿,正想着借着今日跟老爷和解,再拿回半份掌家权,不然西院那么多下人要养,主母又是公报私仇,害得西院里的人日子过不下去,连她这个主子都吃了一个月的素菜,哪能熬得住。 “老爷,妾身——” “住口,我准你来主院了么?来人,将韩氏押回西院,继续禁足半月。” 老爷这是怎么了。 韩氏心头一惊,但她很快被下人带了下去,连手中的汤还来不及喂给老爷喝,许多话也没有说出来,就这样又被禁足了。 只是韩氏气的不是一个月的素菜,而是刚才在书房外听到的消息,明明老爷答应了她,让小女儿悦姐儿顶替嫡姐嫁入晋王府做续弦。 再说历来就有正妻早逝小姨子顶替的先例,老爷也明明答应了,怎么又变了语气,还准备让那外嫁好些年的嫡长女代替,年纪都跟她差不多了,都是老女人了,老爷咋想的。 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放着不嫁,嫁一个老女人,而且她还有夫婿在,晋王是有多饥渴,选这么一个续弦。 韩氏不服气,可是又担心老爷真是这么安排,于是叫来心腹,赶紧去外头打听虚实,那桃柳巷的宅子当真是晋王的偏爱,给任家人租住的? 韩氏被禁足,而得了掌家权的葛氏却破天荒的在今夜被老爷宠幸了。 老夫老妻的,老爷好些年没有进葛氏的院里,而裴淳赋不仅这日来了东院,之后数日都住在东院,俨然要搬来东院,与发妻琴瑟和鸣。 春风满面的葛氏总算顺心了几日,一高兴,葛氏便派赵嬷嬷给大女儿那边送些吃的用的去。 虽说母女两人见面就吵架,但是现在不同了,葛氏掌管了裴府的中馈,西院的支出迅速减少,府中开支总算平衡了些,她还能用些私心,自己落一点留给女儿。 赵嬷嬷一脸欢喜的赶来任家宅子,正好遇上驿馆送信过来。 当着赵嬷嬷的面,任婆子本不想看信,可惜那驿馆差吏声音响亮,说是燕北晋王来的信,还等着任婆子写信回复呢。 任婆子不得不拆信一看,里头写着的正是晋王问起晋王妃的后事,他已经得到皇上准许,燕北太平,他可以来平江府了。 瞧着信中晋王的意思是若是晋王妃还没有下葬,便等着他来了再安置,到底是他的发妻,谁也无法做这个主。 任婆子刚去寺里求了最近的日子,没想到晋王要过来,又得等他来了才能安葬,这又得一两月了吧。 驿馆差吏显然是晋王的人,这会儿正巴巴地等着任婆子回信,说是外头的快马也在等着。 任婆子想到父亲和母亲对妹妹的态度,她只得先回书房写回信。 第527章 梅庄赚的钱就该分裴府一半 而坐在堂前正说着主母送来东西的赵嬷嬷,这会儿却是不动声色的朝那差吏看,随后从任家宅子里回去,立即将情况告诉了主母。 葛氏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大女儿私下里还跟晋王联系,此等大事不该是晋王给老爷写信么?看来晋王对老爷的态度亦如当年。 葛氏心头高兴大女儿的能耐,又颇为忧心,可别不是晋王对大女儿还存有私心,都二十几年过去了,不至于吧。 葛氏不想老爷知道此事,对大女儿一家乱想,于是将事情掩瞒了下来,不过晋王要亲自来平江府处理小女儿的后事,这是好事,终于不用巴望着老爷来处理,也免得伤了夫妻情份。 裴府后宅西院里,派出去打听虚实的下人赶了回来。 那会儿韩氏带着一儿一女正在园里商量着事儿,下人匆匆来报,并说出来这任家宅子的租住信息,还打听到一些陈年往事。 听闻当年晋王还是世子之时曾为了见裴府嫡长女这个未过门的妻子,私自从京城来的苏州城,两人曾在街头偶遇,后又有了交集,晋王满意的回了京城,才没了违背父母之意,媒妁之言。 这事儿也只有以前府上的老嬷嬷知道,这下人正是遇上了这位离开了裴府多年的老嬷嬷,她还记得裴府二小姐出嫁那日,晋王府没有派人来接亲之事,就是因为换了个新娘子,晋王并不愿意娶。 这么一说,韩氏更不淡定了,先前还以为是任家人打肿脸来充胖子,没想到人家租宅子就有晋王的庇护,任家又何愁没银子花销。 有意思,二十几年,晋王还对大小姐念念不忘呢。 那下人说完这些话又有些欲言又止,韩氏看出端倪,沉声问道:“还有什么事,有事全部说出来。” 下人有些不太确定,只得将旁听到的谣传说了出来,“听说曾经在整个平江府最出名的绣楼梅庄也是任家人开的。” 韩氏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惊住了,她疑惑的问道:“大小姐不是嫁的庄户么?她出嫁二十几年,开上了绣楼?” 不对呢,裴府出去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行商,而且还是燕国最有名的梅庄,以前听人说梅庄东家是宫里退下来的绣娘呢,咋这话传的不一样了呢? 那下人不敢接话,他也是听来的。 韩氏问他怎么会传出这样谣言来的,莫不是任家故意将已经结业的梅庄说成自个儿的,好掩盖晋王庇护他们的事,是掩人耳目的。 那下人见主子面色严肃,只好将自己无意中看到的说出来,“这话也是底下几处绣庄里传出来,他们说先前梅庄的陶大总管如今在任家做管家,专门替任家人跑腿办事。” “这位陶总管我也曾见过一次,的确是从桃柳巷出来的,此人开梅庄的时候,便甚少与地方官员结交。” “而且特别不容易笼络,由于梅庄东家出身神秘,一般人也不敢得罪,此人也颇为高傲,不会向人低头,可是这一次不同,此人做起了任家府上的下人总管,却是头一回。” 下人一口气说完,韩氏母子三人已经怔在了当场,看来这梅庄是任家人开的谣传有几分真实,难怪能出得起租子,竟然这么有钱。 韩氏挥退了下人,在石桌前来回踱步,一想到裴府这几年过得紧巴巴的日子,韩氏就牙痒痒的,怎么也没有想到下嫁给庄户的大小姐吃香的喝辣的,这么有钱,还故意回娘家时穿着一身布衣,一副穷酸样。 大小姐这是怕娘家知道他们有钱呢。 “此事老爷定不知道,不然怎么说二十几年头回回娘家,那么有钱的梅庄,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赚下多少钱了,怎么说也得拿些回娘家孝敬父母,恐怕这事连着主母都不知道呢。” 韩氏双手攥紧着帕子,心头琢磨着。 而坐在桌前的一双儿女,却是愁眉不展。 裴凌之终于开了口:“娘,大小姐赚了钱跟咱们没关系,眼下娘还得想法子拿到掌家权,不然我买笔墨的钱,还有娶妻生子的钱,哪样不用花销。” 何况岳丈家还是同知大人,人家是世族,娶媳妇可不能寒酸了。 不仅儿子这么说,一旁的裴悦也是一脸的不高兴,“娘,我房里的胭脂没了,咱们这一个月以来吃的都是素菜,瞧瞧,我都瘦了,再这么下去,咱们西院过得连东院的下人都不如了。” 韩氏瞪了儿女一眼,这不正在想办法么?掌家权事小,重要的是得让大小姐把梅庄的钱分出一半给回娘家来。 有了这笔大钱,裴府何愁没钱花,到时候她给儿子办场大婚礼,给女儿买苏州城里最贵的胭脂。 韩氏心思一动,立即看向儿子,问道:“凌之,你是吴县的县丞,今年的夏税收的如何?” 母亲一向不过问他官府里的事,今个儿咋问起这事儿。 裴凌之如实说了,“吴县的税收向来收得快,底下百姓富足,又有官府里的布告,夏税收了个七七八八。” 韩氏听了,面上一喜,说道:“吴县每次的税赋都收得快,这一次咱们把那些官银偷偷地借出来。” 裴凌之一听,脸色大变,“娘,这可是官银,我岂能监守自盗,娘这是要毁我前程,何况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整个平江府就吴县的税收最多,父亲定是要追查的。” 韩氏就是知道老爷将儿子安排到一处富县当值,做的是轻快官,于是眉眼一动,露出一抹笑来,“就是因为税收多,官银多,我才有这个主意,把官银偷出来之后,立即搬入桃柳巷任家府邸。” “那处宅子可是官宅,前通判的宅子,还记得当年你父亲查他时,他将贿赂的银子藏在何处?” 儿女们怎么可能知道,也只有一直相伴在裴知州身边的韩氏偷偷听到过一回,便是外头人也不知道。 “银钱都藏在宅里的密道中,咱们就将官银从密道搬进去,神不知鬼不觉,便是在里头住着的任家人也不知道。” 裴凌之一听,一脸的惊讶,偷官银那不是小事,便是晋王也保不住他们。 第528章 官银失窃 韩氏笑眯眯地看向自家女儿,说道:“所以说晋王若是对大小姐仍有情,想要护她,就得将任家偷官银的事压下去,如此便在平江府落下了把柄。” “老爷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有这么一个把柄在,那晋王续弦的事还跑得脱,老爷想让大小姐代替,可是她有丈夫,晋王不傻,到那个时候我再吹吹枕边风,这婚事不就落在悦儿身上了么?” 裴悦听到母亲的安排,心惊肉跳的同时,脸色也因为激动而泛了红,她怔怔地看着母亲,这事儿真的能成么? 韩氏看着女儿,又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的说道:“想要得到这桩婚事,你可得抓稳了,以前的荒唐事,打死不要认,还有你那个私生子……” 韩氏点到为止,裴悦面上明显犹豫了一下,最后奈不住晋王妃这个身份的诱惑,她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母子三人就此事商量了起来。 桃柳巷任家宅子,陶总管匆匆赶回来向任婆子禀报,今个儿去祠堂被裴府守卫给拦住了,不让陶总管进去。 任婆子大早上的安排陶总管去一趟祠堂就是担心她父亲将灵柩转移,这会儿不让陶总管看,那明显有事儿,莫非真的被她父亲转移了? 任婆子坐不住,这就要亲自去一趟裴府祠堂,宋九见状,连忙说道:“娘,我们陪您一起去。” 任婆子朝三个儿媳妇看去一眼,同意了,“那就一起去。” 走时,任婆子将大半的府卫带了去。 晋王就快要来平江府了,她那父亲还生出心思,将来怎么向晋王交代,他咋想的。 任婆子显然有些心焦,催着马车快些走,一路上,几十名护卫跟着,走在街头也颇有气势。 只是在任家人前脚离开宅子,后脚便有人大白日的运着官银进了桃柳巷的密道,那密道的尽头正是在马场的下方,马厩的旁边有口枯井,听说以前是用来给马喂水喝的,后来枯了,也没有什么在意。 恐怕不会有人想到会大白日的将官银往任家宅子里搬,然而宅里的护卫被任婆子带走了大半,眼下宅里根本没有多少护卫,尤其马场这边更是守卫少。 等官银搬得差不多了,便有人从枯井里爬了上来,还刻意的将枯井上压着的石头给挪开了。 歇晌的时候,府中的几个孩子也不曾在马场里玩,连着喂马的小厮在马厩里打盹。 一切准备就绪,那些人又从枯井下去,悄悄摸摸地从密道出了宅子。 而此时任家人一路匆匆赶到裴府祠堂,果然裴府的守卫将他们拦在外头,两方人马就要打起来,裴知州被请了来。 这是裴淳赋第二次看到女儿,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说话要温和得多,他一来就挥退了守卫,将任婆子叫到一旁。 “可是担心我将你妹妹给送去京城了?” 的确担心的,她父亲为了自己的官途,啥事儿都做得出来,而且他怎么可能容许这么匆匆给晋王妃办后事呢,那是他最后的筹码。 看来赵嬷嬷回去将她收到晋王的信告诉她母亲,却并没有传到父亲耳中去,总算她母亲护了她一回,不过也没有什么用处。 于是任婆子语气冷淡地说道:“将灵柩放在祠堂,我们任家随时能来看,先前神医的草药一直护着妹妹,保持尸首不腐,可是也等不了这么久。” “父亲有私心,我管不了,但是妹妹的丧事原本我可以做主,只是晋王不日便会来平江府,妹妹的后事,我们谁也无法做主,父亲还是歇了心思吧。” 裴淳赋从女儿口中得知晋王要亲自来平江府,那叫一个高兴,面上不敢太显露,只得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能将你妹妹怎么样?”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是她的父亲,我也一样的疼爱着她。” 任婆子听到这话感觉像是在听笑话,她冷笑出声,令裴淳赋很没有面子,看着完全不相信她的大女儿,只得说道:“不是不让你们看,而是请了高人,在祠堂里摆了个阵法,能让你妹妹早早投胎,去的安宁。” 任婆子冷声接话:“是让父亲升官发财吧。” “你……” 裴淳赋气得不轻,却还是忍下来了,要是任婆子刚开始来苏州城里的时候,恐怕得到的是父亲的一巴掌。 这会儿裴淳赋不仅忍下了脾气,还亲自带着大女儿进祠堂,又再三交代,祠堂里点了十二盏油灯,万不可熄灭,否则于裴家不利。 任婆子听到这话就气不过,推门的时候故意将门踢开,一入门就被风吹灭了第一盏油灯,没把裴淳赋给气死,他怒目看向大女儿,面色铁青,明明脾气就要爆发,却愣是忍着没有发火。 任婆子朝父亲看去一眼,她现在可不怕他了,祠堂外全是任家的护卫,还怕打不过么? “好了,阵给破了,以后我叫陶总管时常来瞧一眼,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任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径直朝金丝楠木的灵柩走去。 换了一副棺椁,用上了金丝楠木,咋想的,活着的时候不见对妹妹好的,死了做出这副样子,给晋王看的呢。 好在还在,任婆子放下心来。 而门口的裴淳赋却是心惊胆颤的看着其他没有熄灭的十一盏油灯,这边交代着下边人赶紧去请大师过来补救阵法。 任婆子看了父亲一眼,忍不住说道:“既然晋王会亲自来办理后事,父亲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晋王哪日来平江府并无定数,若是被晋王看到这阵法,父亲想怎么交代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裴淳赋,小女儿到底是晋王府的人了,他这么做,恐怕晋王会有想法,裴淳赋犹豫间,任婆子直接出去了。 任家人坐马车回去,护卫一走,祠堂外裴府的守卫们松了口气,总算没有干架,不然打不过。 就这日后,裴淳赋撤了风水阵,心头对大女儿是又恨又无力,没想又遇上吴县官银失盗,半夜三更就将裴淳赋给叫醒了,来报信的正是他的庶子。 在吴县做县丞的庶子,连夜跑回府给父亲报信,刚收到的税银被人偷了,整个吴县县衙被知县大人给封住,放他出来报信的。 晋王马上要来平江府,却在这节骨眼中官银失盗,他这头顶的乌纱帽别想要了。 裴淳赋哪还能睡得着,当天就带人去了吴县。 第529章 总感觉有事情发生 接下来几日,苏州城街头将此事传开了,任家宅里的陶总管上街采买,便得知此事,回来的时候就向宋九说了此事。 不知怎么的,宋九的眼皮子跳得厉害,她看向陶总管,心头莫名有些发慌,她捂着胸口,喃喃自语道:“这是要发生什么事儿么?” 宋九看向陶总管,交代道:“这跟咱们小百姓没关系,不过也可以派人打听打听,看是怎么回事?” 毕竟晋王马上要来了,就发生这样的事,裴知州难辞其咎,裴府出事,他们任家也不可能脱得了干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陶总管这就手脚麻利的带着人出去打听了。 府里,几个孩子一身是汗的从马场跑回院里,一个个的在院中小道上追逐。 小圆子跑得飞快,心想着可不能被堂姐姐给抓到了,他得躲起来,于是想到了母亲的书房,于是脚步飞快的往母亲的书房跑。 小圆子还在半路撞上了陶总管,陶总管一把将孩子抱起来,没有摔到孩子,忍不住劝了两句,小圆子却是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与陶总管作别,飞快的跑书房去。 坐在书房里心神不宁的宋九正想着事儿,书房的门被儿子推开,一个小炮弹冲进来,见母亲在呢,将捉迷藏的乐趣抛到了一边,转眼跑母亲怀中,还一脸神秘的从怀里拿出一块银锭子送到母亲的手中。 “娘,你瞧瞧,堂姐带我们在马场的枯井里捡到了银子,多半是前头宅子的主人掉落的。” 没一会儿小团子也从外头进来,双胞胎两孩子想一块儿去了,都想跑来母亲的书房里藏着,这会儿小团子看到母亲,也缠了过来。 “娘,我也有一块。” 两孩子将银锭子都送到母亲手中,宋九也挺意外的,不过这宅子是官宅,前头主人还是个贪官,那还真有可能有掉了的银子。 宋九将银锭子放在桌上,仔细问两孩子是怎么发现这些钱的。 而其他的孩子也想将自己找到的银锭子交给自家母亲求夸奖,一时间四个孩子各回各院去了。 杨冬花收到女儿丑奴交来的银锭子,很是惊讶,咬了咬,还是真的呢,估摸着有十两重了,一问之下,那口枯井还是大房家的蓉姐儿发现的。 原本几个孩子天天在马场骑马玩儿,早就发现马场有口枯井,但是以前枯井上方有石头压着,今个儿被蓉姐儿发现,上头的石头被人搬动过。 于是马厩里的小厮担心孩子们掉枯井里,就要将石头搬回原处,就在此时蓉姐儿眼尖,看到井底有掉落的银锭子。 马厮用根绳子掉入枯井中拾得,还找了好一会儿,都捡完了,他们几人一人一块带了回来。 只是几个孩子不懂,这些银锭子可不是一样的重量,大房家蓉姐儿拿回来的银锭子有三十两重,不过蓉姐儿并没有交给母亲,还是攥在手中,转眼交到了任婆子的手里。 为此沈秋梅还说自家这孩子没有半点私心,有点儿好的都是交公家,也不让她高兴高兴。 任婆子朝老大媳妇看去一眼,无奈一叹,这点儿小事也要吃味,这是蓉姐儿懂事呢。 很快二房三房也都带着孩子来了任婆子这儿。 杨冬花将孩子捡到的银锭子往桌上一放,也是来交公的。 自打来了平江府,任家人一起赚钱一起花,就跟以前没有分家时一样,所以捡到了银子也不能藏私房钱。 任婆子看着桌上的银锭子,却没有多开心。 倒是杨冬花建议道:“娘,正好咱们也没事做,要不把整座宅子都翻找一遍,指不定还能寻到银子,反正眼下宅子的主人是咱们。” 沈秋梅听了二弟媳的话,有些动心,感觉这么往枯井里瞧一眼就寻到了银子,那指不定哪棵老树下还藏着钱。 唯有任婆子却并没有他们这般开心,她看向两儿媳妇,郁闷说道:“你们咋这么贪心呢,宅子前主人是位贪官,这银子来路不正,不能要,用了也晦气,咱们任家穷到这地步了么?” 被婆母盯着,两个儿媳妇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坐在任婆子身边的蓉姐儿上前端茶杯,谁知茶杯撞在银锭子上,银锭子转眼掉地上去了。 沈秋梅这就要去捡,宋九眼尖,她看到银锭子的底部似乎有刻印,连忙上前捡起一块细看。 “娘,这银锭子不对劲。” 宋九连忙看向婆母。 沈秋梅和杨冬花看了过来,有啥不相同呢,就一个印记,话说他们平素甚少见到银锭子,拿来花销的也多是碎银。 任婆子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似乎也没有问题呢。 宋九指着那个印,上面有标记呢,十两或者是二十两。 “娘,若是宅子前主人的钱,不会是官银吧?” 宋九只是猜测着,任婆子立即看向老三媳妇,结果在几人仔细的寻找下,那银锭里头还有官印,藏得够深,这种官印是制止市场上流通的,一旦花销出去,他们家都得坐牢。 不愧是贪官的宅子。 “二嫂说的对,就算把宅子翻个底朝天也得寻出来,不用也不能落在外头,万一被下人捡到,花销出去,也算在咱们头上。” 老三媳妇说的对,是这么个理儿。 任婆子这就看向三个儿媳妇,“找吧,所有人都帮着找。” 这一下将宅子里外的护卫都叫了进来,开始翻找整处宅子,尤其是那口枯井,万一里头还有没有寻到遗漏的。 宋九跟着几个孩子去了马场。 枯井上的石头又搬回来挡在上头,生怕孩子们不小心掉井里去。 这会儿宋九命令小厮将石头搬开,宋九叫出刘安,叫他下去寻一寻,小厮找了还不放心。 刘安比小厮可轻快多了,纵身一跃就轻轻松松的跳进了枯井里,刘安在里头寻了寻,井底倒不大,还真没有落下的。 就在刘安准备上来的时候,突然他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枯井一旁有些松散的土壤,似乎有人在此处刨过地,于是朝井上方的小厮问情况,可是他们先前用东西刨了地。 小厮手中连把锄头都没有,不可能刨地,连忙摆手,当时几个孩子还在井边看着的,他寻了一圈没有就拉着绳子上去了。 第530章 发现了官银 刘安一听,脸色变了,朝着那松散的土壤就是一脚,随即传来机关声,他怔住。 井上头的宋九也怔住了,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井里的刘安,又在刘安暴力的两脚之下,机关打开,露出石头洞。 刘安看到这架势,立即反应过来,这哪是枯井,这里就是密道的入口。 宋九见了,立即叫小厮拿来绳子,她跟着下了井。 井上头的几个孩子好奇也想跟着下来,可是在母亲的交代下不敢下来,便是一个个守着井边,紧紧地盯着。 宋九跟着刘安弯着腰从石洞里进去,根本没有走几步,里头就变得开阔,随即就能看到整间密室,里头摆放着整整齐齐贴了封条的官银。 封条上写着:“吴县官衙。” 这些钱都是吴县来的。 刘安看了一眼密室里落下的脚印,语气沉重的说道:“少夫人,这密室就在这几日有人来过,这些脚印是新踩上去的,这吴县的官银,恐怕不是前宅子主人落下的。” 宋九也看出来了,密室里还有股霉味,她捂了鼻子,看着眼前一地的官银,她想不明白,是谁将这些官银送到他们府上,目的又是什么? 倒是在这些官银里头,有一个箱子被人打开过,瞧着样子,先前落下的几锭银子多半是有人从这箱里拿出来的。 刘安翻开箱子一看,里头空空如也,沉声说道:“少夫人,这些搬运的人动了心思,借机偷走了一箱官银,将来指不定嫁祸到咱们府上。” 没想明白为何要这么做,也不知谁要这么做,刘安却顺着密道往前走。 这密道里阴暗潮湿,宋九眼神儿也不好使,便留在原地等着。 整个宅子的马场都是相通的密室,出了马场的地界,便有小道从侧门的方向出来,出口在柳树林里。 难怪先前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这边种满了柳树,又是多年不曾有人住的宅子,树林里野草丛生。 刘安在出口处看到了亮光,也看到了外头半人高的杂草,刚要上去看一眼,就听到草丛里有人声。 “老三,咱们这要蹲守到什么时候?再这么下去,天都要黑了,我饿了一天肚子。” 被叫老三的官兵却是生气说道:“大人说了,最迟就是今个儿夜里动手,你我二人只管盯着这处出口就好,任家人是逃不脱了,抓住了他们,咱们就算是立功了。” 转眼草丛中两人默了声。 而刘安凭着功夫,轻手轻脚的从洞口朝外望了望,看到草丛里的两个人影,身上穿的还是衙门的差人服,再一想到那些无故出现的官银,刘安想到了什么,这就赶紧退了回去。 宋九等了好一会儿,刘安回来了,他一来就朝宋九禀报了自己所看到的。 刘安担心有人要陷害任家人,初来苏州城,也不知是谁要害任家呢? 宋九朝那些官银看去一眼,随即朝刘安小声的交代了两声,之后两人从密道里出来。 宋九拉着孩子们回了东院,在房里再三交代了几个孩子,绝不能说出府上有官银的事。 而府上其他人也都被叫了回来,除了马场的地下密室,其他地方还真是啥也没有。 宋九将情况说了出来,任婆子这就将孩子们捡到的银锭子好生收了起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着此事该怎么解决。 赶紧叫陶总管出府去,把任老头父子三人叫回来,一个个的都出门赚钱去了,家里也得有人抓主意。 陶总管才出门找人去,谁能想从宅里出来,还没有出桃柳巷,一队官兵和捕快匆匆赶了过来。 宋九几人还坐在堂前心情沉重呢,陶总管却去而复返,随着陶总管一同进来的还有来势汹汹的吴县捕快与官兵。 那捕头从怀里拿出搜查令,立即将堂屋里的任家人看管了起来。 任家的护卫上前相护,捕头拿着搜查令说道:“对不住了,任老夫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上头的意思,有目击证人发现任家人将官银搬入府上,还请任老夫人行个方便。” 那搜查令上有知州大人的印鉴,可见是她父亲派来的人,任婆子脸色很不好看,再一想到马场底下的密室,任婆子哪能淡定得下来,原来对方就等在这儿呢。 任婆子就要上前相拦,宋九赶紧开口:“娘,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查。” 任婆子和两个嫂子都纷纷看向宋九,宋九朝他们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三人忐忑不安的又坐下了。 吴县的捕快们却是不留情,立即带着人开始搜查起宅子。 此时裴府里,裴知州来东院陪夫人吃晚饭,才坐下了没吃两口,便有人过来报信,吴县县令找到了偷官银的贼子,眼下已经派捕快去捉拿了。 为了吴县官银失盗一案,裴知州是吃不好睡不香,人都要急出病来,没想到吴县县令这么有能耐,这么快就有了线索,这就问道:“那贼子在何处?” 裴知州一边问着,一边也顾不上吃饭,披上外衣就要清自去看一看。 葛氏上前帮丈夫整理衣裳,就听到下人回禀,“正是桃柳巷的任家。” 葛氏听到这个消息,手中一用力,差一点儿将丈夫的衣裳给撕破了,好在这是上等新款杭绸米,不至于失态,葛氏一脸震惊的看向差兵。 裴淳赋怒了,“废物,这是吴县县令查出来的结果?可知桃柳巷任家是我大女儿一家在住。” 差兵对上知州大人的怒火,吓得赶忙解释道:“小的也是听来的,吴县县令要搜查桃柳巷,小公子没了办法,只得拿了大人的官印盖在了上面,想必小公子马上就会回来负荆请罪,还望大人息怒。” 这一下葛氏明白意思了,又是西院的人动的手脚,反而心头没有那么慌张了,她立即看向那差兵,严声说道:“可得把话说清楚,裴府只有一位小公子,那便是嫡公子,你们说的是谁?” 差兵不敢看主母,只得如实答道:“是……是庶小公子。” “记住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下次回来禀报事情,连人都分不清楚,你就自行了断吧。” 葛氏严厉的时候还颇有威慑,差兵连忙应下,额头上早已经出了一把冷汗。 第531章 被父亲冤枉 裴淳赋朝发妻看去一眼,这就要急着走,葛氏又说道:“老爷,官银失盗可不是小事,老爷可得公平一些,莫让有心人监守自盗了。” 裴淳赋朝发妻再次看去一眼,背着手沉吟了一会,倒也应下了。 丈夫一走,葛氏在屋里来回踱步,西院这是要害死她家大女儿,见不得大女儿一家好,定是恨着她夺走了掌家权的事,这是来报复的。 葛氏想不出好的应对之策,只得先等桃柳巷搜查的结果,毕竟一损俱损,若真的被搜查出来了,想来老爷也不会定罪,但是大女儿一家那可就被老爷拿捏了。 葛氏叹了口气,这就叫来身边的心腹,安排东院的守卫调动到了西院的几处出口盯着,西院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要知道。 而裴淳赋带着一肚子火气骑着马匆匆赶到了桃柳巷,到了院外一看,吴县的差兵已经将宅子包围,与任家带来的护卫互相对峙,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裴淳赋从马背上下来,阴沉着一张脸问道:“县丞可曾一同前来?” 他那庶子可敢来? 立即有差兵恭敬回禀,今个儿来的只是巡检司的人以及吴县的捕快,眼下捕快们在府中搜查呢,县丞大人在衙门里对账,正在清查夏税的数目。 裴淳赋朝那差兵看去一眼,看得差兵心慌慌的,好在并没有为难他这个小人物,裴淳赋便阔步进去了。 正堂屋里,裴淳赋才赶到,看到大女儿,正要说起这搜查令非他授意的事,任婆子看到父亲,立即开了口:“父亲好大的官威,女儿二十几年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就这么待我?” “我生是裴家人,父亲是怎么看出我是那个穷到不要命要偷官银的人?” 裴淳赋脚步一顿,身子僵在原地,面色铁青的看着大女儿,本来几句软话就可以说出自己并没有授意,可是对上大女儿那冷漠的眼神,生了大气,做为一方知州也舍不下脸来,还得给女儿做解释。 于是裴淳赋沉声说道:“有没有偷,搜查一下岂不就知道了,清者自清,萍姐儿何必着急?” “二十几年不见,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何况你嫁的还是那贫苦的庄户,万一想不开动了手,也未可知。” 裴淳赋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大女儿身上。 果然这一番话得到了任婆子心头所想,原本还想着这或许只是那妾室出的主意,眼下亲耳听到父亲所说的话,她感觉自己天真了,还在为父亲开脱,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早该看明白的。 “好,那就搜吧,若是没有搜出来,父亲打算怎么诬陷我?” 裴淳赋听着这话更来气了,他为何要去诬陷自己的亲女儿,“萍姐儿,你说的什么话,哪有你这样对父亲无礼的女儿。” “也没有这样只盼着女儿一家去坐牢的父亲。” 任婆子立即看向裴淳赋。 宋九见婆母激动得手在袖中抖动,心疼她,这就来到了婆母的身边。 沈秋梅和杨冬花也很快来到婆母的身边,三个儿媳妇一同护着婆母。 裴淳赋看向宋九三人,一甩袖子,转身出了堂屋。 而搜查整间宅子的捕快们,此时正好搜查到了马场,里头捕快看到马场边的枯井,二话不说,上前挪开石头。 马厩里的小厮一脸谨慎的看着,而藏在暗处的刘安却是双手抱胸站在老树上,目光冷淡地望着这些有备而来的捕快。 然而枯井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有人跳进枯井打开了机关,可是那藏在马场下的密室里,连脚印都不见了,更不用说官银了。 前头堂屋外,裴淳赋站在桂花树下,背着双手,脸色很不好看。 搜查的捕快终于赶了回来,就见那捕头手里拿出着一块银锭子呈了上来。 银锭子上面的记号正是吴县的那批官银,这里头不仅有印记还有夏税的时间。 裴淳赋拿着银锭子冲进堂屋,一脸惊愕的看向任家人。 正好这个时候任平带着两儿子赶了回来,裴淳赋朝三人看去一眼,将银锭子甩到了桌上,冷着脸说道:“给个解释吧,没钱就不要租住这么豪气的宅子。” “萍姐儿嫁的是庄户,就别想着衣锦还乡,任平他不行,生下的儿子……”裴淳赋看了任广田和任广江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儿子更不行。” 三人出去赚钱,只有任广江还穿得像样些,任平和任广田就跟以前一样,穿着素净的布衣,父子二人给人做家具去了,任平没有别的本事,帮老大打下手。 裴淳赋的话像把刀子一样割在任家人的心窝上,任婆子的手紧紧地攥住手帕,看向桌上的银锭子,心头也担忧,莫非真的被找到了? 而门口的捕快却不动声色的朝里头张望,心头暗忖:“即使没有寻到那批官银,也绝不能让任家人脱了干系,必须让知州大人对任家人产生怀疑,之后再留意着任家,官银迟早得寻到。” 坐在婆母身边的宋九此时抬头朝门口的捕头看去一眼,她这就从桌上拿起银锭子仔细看,还真的与那枯井里捡的银锭子一模一样,所以先前拆了一箱官银,不一定是办事人昧下的,而是在这儿等着的,要是没有寻出来,也得栽赃到他们任家人身上。 宋九知道家里人被这一块银锭子给唬住,要不是她会听心声,她也以为在刘安将官银搬出密室再沉入池塘底的过程中有漏下的银锭子,从而中了对方的圈套,自己将事情给交代了。 于是宋九拿着银锭子问裴淳赋,“不知这银锭子是在何处寻得?我也不知吴县官银失盗是丢失了多少银子?还是说只是丢失了这一块银锭子?” “再说这宅子的前主人是个贪官,这宅里头有密室,有没有遗漏的官银,我们一概不知,我倒想问问,吴县的官银是怎么丢失的?” “我任家老老实实的本份人,又不会飞檐走壁,我们任家要怎么样才能将吴县的官银偷盗出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一家来平江府,住的是这么好的这宅子,有心人怎么看得惯呢?” “我任家人只是勤快,不喜欢闲着,但不代表着我们一家没有钱租住这豪华的宅子。” 第532章 将计就计,出口恶气 宋九说完,将银锭子甩回桌上,不过她一番话立即提醒了在场的任家人,尤其是任婆子很快反应过来,对呢,要是寻到了官银,为何只有一块银锭子,不该是抬上几个箱子么? 原来想用一块银锭子诈出他们的话,他们没有寻到官银,就知道任家是知道了此事,将官银藏了起来,而此时再看到这银锭子就会心虚,再言语一激,不攻自破,厉害。 刚才任婆子就急了,再加上面对着父亲什么也不知道却冤枉到他们身上的语气,甚至将这些年看贬他们一家的话都说了出来,这种情况下,她真的差一点儿脱口而出,好在老三媳妇提醒了她。 任婆子这就起了身,朝门外盯着里屋的捕快们看去一眼,沉声问道:“你们说这银锭子是在我宅里寻到的,可有证据?” “还有即使在宅里寻到的,又关我们任家何事?前宅子主人贪的银子,落下一两块在旮旯里,就想赖到我们任家头上,那也得问一问平江府的知州大人,是这么栽赃破案的么?” “若这也能成为我们任家偷官银的证据,我们任家人也不怕,地方知州没能耐,我们入京告刑部,告天下,平江府是个不讲理的地方,那就让京城刑部来定夺。” 任婆子这架势可不是开玩笑,眼神落在裴淳赋的身上,父女二人是互不相让了。 “父亲老了,偌大的平江府管不住了,何不让出来将平江府交给有才之士管着,如此也是平江府百姓的福音。” “萍姐儿。” 裴淳赋被女儿给说得脸都黑了,他指向任婆子,最后气得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捕快们发现知州大人都没能把任家怎么样,只得跟在知州大人身后灰溜溜的离开,不过在走之前,有个小捕快一脸紧张的上前将桌上的银锭子拿走。 转眼宅子里一空,所有官兵都撤了,任婆子一屁股跌坐在交椅中,心头无比的悲凉,不管这批官银是什么目的,但眼下对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那就是父女二人已经绝裂,亲情之间有了隔阂。 好在任婆子理智尚在,她立即看向宋九问道:“老三媳妇,这是怎么回事?” 任平在老伴身边坐下,任广田仍旧心有余悸,倒是任广江一脸的怒火,想了想抢先一步说道:“太欺负人了,娘,这口气咱们咽不下。” 任婆子立即看向老二,“老二,你别冲动。” 任广江不服气,内心早已经活络起来,喃喃自语道:“这口气不出,任字倒着写。” 宋九看向气愤的二哥,赶忙说道:“别急,我将那些官银沉塘地了。” 两个嫂子一听,连忙问道:“可是荷花池?” 宋九点头,只是荷花池里的荷花被摘了大半,她只得叫刘安运到了池中央的凉亭下,上面的封条自然保不住,不过银锭子都在。 “爹,娘,大哥,二哥,你们都别气,就在刚才,我想到一个主意。” 宋九明亮的眼神看向家里人。 任家人都纷纷看向宋九,这种境况了,三弟媳还能扭转乾坤? 宋九接着说道:“这些官银是他们主动送咱们宅里的,而能接触吴县官银的人,我看就是裴府后宅的庶出子,他正好在吴县做官,他这么做,既能害了咱们任家,损了主母最近掌家的威严,官银还能顺势追回,什么也不会损失。” “所以我有一个主意,想要出这一口气,只要将这批官银藏起来,什么时候还回吴县库房,那我们来定,这样一来,害咱们家的人定会着了急,而吴县的官银追查不回来,平江府知州也别想睡个好觉,何况晋王马上要来平江府了,他们要怎么圆了这桩案子?” 宋九这话说得任家人都激动了,只是将官银藏起来,那也是犯法的事,一时间他们还有些担忧,可是刚才那一通不问是非就栽赃的话,着实伤了任家人的心。 宋九看向婆母,想了想说道:“那咱们就等晋王来了后,将官银交给晋王,并将全部事实经过说出来,不是我们不还,而是不能还,还了就坐实了罪名。” 这安排好。 家里人都同意了。 宋九这就叫刘安去密道的出口看情况,要是外头没人守着了,他们也得想办法将银子运出去,沉在塘底只能掩瞒一时,等会儿他们反应过来,定会想到这一处。 刘安这就去了马场密道打探去了。 宋九又叫来宅里的护卫长,带几人乔装一下,跟着刚才那些差兵捕快后头,盯着他们的举动,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这边,捕快们没有寻到官银,心头郁闷,在看到裴知州离开后,捕头就交代底下的人赶紧回衙里复命,他却绕过闹市,去了茶楼留香斋。 那个原本该在衙门里办事的县丞裴凌之,此时却带着妹妹坐在茶楼雅室里,喝着香醇的茶,等着任家人伏法。 兄妹二人感觉胜券在握,两人心情极好,裴悦更是笑着说道:“哥,等晋王保住任家的时候,那是不是娘就会提起我的婚事?” 裴凌之轻笑出声,“那自然是的,娘不会让咱们吃亏的,等妹妹成了晋王妃,你可要想方设法在晋王府后院站稳脚跟,得到了晋王的宠爱,妹妹便是我和娘亲的靠山。” “指不定到那个时候,娘还能扶正,我也能入京做官。” 裴悦掩嘴轻笑,后宅里的那些手段,她自然都懂,不会像二小姐那样傻乎乎的在晋王府,不仅没有帮到娘家人,自己一生也没有得到过晋王的宠爱,到头来死了还得葬娘家来,真是晦气,太窝囊了。 兄妹两人正聊得开心,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捕头行色匆匆的进来。 裴凌之瞧着捕头情绪不对,心都提了起来,沉声问道:“事情可有办成?” 捕头连忙跪了下去,“回大人的话,小的带着底下人全力搜查,也从枯井进了密室,却没有寻到官银的踪影,这么多的银子,不知任家人藏于何处,可是宅子里里外外寻了个遍,无处可藏才是。” 兄妹二人一听,气得不轻,明明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任家人是怎么发现那些官银的,按理他们不会知道宅里的密室。 在裴凌之一番询问之下,他很快想到一处,生气问道:“都寻了,那荷花池里可有打捞?” 捕头惊愕的看向裴凌之,立即起身,“小的这就去办。” 第533章 宋九得知裴家的想法 捕头转身要走,裴凌之又将他叫住,捕头恭敬的等着吩咐。 裴悦看向兄长,生气说道:“哥,现在知道他们将官银藏在池塘底,直接派差兵再去搜查一次,定是逃不脱的。” 然而裴凌之却是抬了抬手,他又看向捕头,问起他将那一锭银子交给他父亲时,父亲是怎么跟大小姐在堂前说的话。 捕头还真就在门口听了一耳,于是将父女二人吵架的内容说了,里头尤其有位任家的三媳妇,此女心思灵巧,率先识破他们的计谋。 裴凌之颇为惊讶,“一个庄户妇人,恐怕连字都不识,她怎么能识破计谋的?” 捕头也很意外,毕竟他当时就看到任家人明显的慌了。 “现在就派人往澧阳郡走一趟,不仅调查大小姐一家的情况,同时也调查一下任家几个儿媳妇的情况,尤其是三媳妇。” 捕头领了令,那这任家宅子还搜不搜查呢? 裴凌之沉吟了一会,叹道:“没了机会,再去搜查,任家不会给你们机会,真要闹起来,父亲那边也不好交代。” “哥。”裴悦有些不高兴了,现在不查,等会儿官银就转移了。 裴凌之朝妹妹看去一眼,安慰道:“不用急,只要守住了宅子的出口,官银插翅难飞。” 于是裴凌之交代捕头带着人日夜守在宅子外,一有风吹草动就过来回禀,等过两日,再弄个证据出来,又能找任家人的麻烦,何况任家今日受了委屈,这官银在手也是烫手山芋,他们只会想方设法的弄出府外去,如此都不必他来动手的。 捕头领令退下了。 跟在捕头后头看清了情况的任家护卫长很快回去将这捕头在茶楼见到的人告诉了宋九,终于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 任家宅子外,各处路口与宅外都安插了眼目,而且还有些明目张胆的。 刘安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已经看到了好些人盯着,着实气恼,真盼着王爷早点儿来。 刘安回来禀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任家人都没有散开,都坐在堂前想对策。 宅子被人盯住了,便是那秘道出口也有好几人轮流盯着的,眼下想将官银搬出府外去,根本没有可能。 任婆子心头有气,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就去裴府找我母亲,此事不必掩瞒了,直接说清楚。” 宋九立即起身,“娘,我跟你一起去。” 宋九真的想去一趟裴府,刚才在堂前她只听到裴知州愤怒的心声,她在想葛氏的心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也关系着他们任家以后在平江府待着还有谁可信。 杨冬花和沈秋梅也立即起身,要跟着去,任婆子却是看了三个儿媳妇一眼后,定下了宋九,老三媳妇聪明,又有福运,遇着事儿总能逢凶化吉,自是要带着老三媳妇去的,另外两个还是待在家里,免得过去不懂礼貌,帮倒忙。 婆母只带三弟媳去,大媳妇和二媳妇心头有些不好受,她们也想替家里出一份力。 宋九见两位嫂子心头低落,随即说道:“要不,大嫂二嫂帮我点官银的数目,看着他们将官银从塘里搬出来,千万别让下头的人知道了。” 除了任家人,宋九谁也不敢相信,就算府中的下人是陶总管买回来的,也保不齐受不住诱惑说出去的。 两位嫂子有了事做,立即舒展,应下了。 这边婆媳二人坐上马车出门,那边裴府里,裴知州才入府,刚要往东院来,跟发妻说说大女儿的事,就被西院韩氏的下人嬷嬷给拦了下来,她跪在裴知州面前,也不知说了什么,当场将他截去了西院。 护卫来到东院报信,老爷才入府就被西院的人半路截走。 葛氏心头郁闷,交代护卫仔细盯着西院,看到老爷,就说东院有事寻他。 西院里,打扮鲜亮的韩氏看到裴淳赋,立即迎了上来,到了裴淳赋面前就跪下了。 裴淳赋看了韩氏一眼,这惯用的手段他已经不在意了,只是冷淡地在主座上坐下。 韩氏膝行向前挪了个方向,靠近裴淳赋的时候停了下来,酥手拉住裴淳赋的衣角,柔弱的说道:“夫君,我非要请您来一趟西院,便是听说了大小姐一家偷了官银的事。” 裴淳赋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谁说老大一家偷官银的事?就她身边那丈夫还有那几个没出息的儿子,他们有胆量偷官银么?” 裴淳赋的声音落地有声,把韩氏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但她很快稳住,美眸柔情似水的看向裴淳赋,说道:“不管偷没偷官银,大小姐一家也只能偷了官银。” 裴淳赋正要生气,韩氏又补充道:“大小姐一家定了罪,只要等晋王来了,晋王必定护住大小姐一家,到时候老爷再做个顺手人情,晋王在老爷面前便有了把柄。” “有了把柄,老爷再想与晋王结亲,或许这事更容易成事,老爷,我真的没有私心,我说这话一切都是为了裴家着想。” “就算将来老爷将大小姐许配给晋王,我也没有半点意见,只要裴府兴,我和孩子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就算主母压在我上头,我也愿意。” 裴淳赋还真没往这上头想,这会儿听到韩氏这话,整个心思都活络了起来,若真是大女儿一家偷了官银,晋王定是会护住他们。 这样一来,晋王还真就有把柄落他手中了,到时候再提续弦的事,指不定就真的同意了呢。 裴淳赋立即看向韩氏,沉声问道:“这事儿可是你安排的?” 韩氏连忙摆手,“老爷,我哪有那个能耐——” “凌之可是听你的话,他是吴县县丞。” 韩氏一时间没办法装下去,但是她打死不承认,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只要自己不承认,老爷就拿她没办法。 裴淳赋看着哭哭啼啼的韩氏有些头痛,手一挥制止了她,“行了,是不是你安排的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官银必须寻回来。” “老爷,你尽管放心,官银跑不脱,再说官银在外头也流通不了,他们不敢。” 裴淳赋立即看向韩氏,韩氏缩了缩脖子,裴淳赋这就起了身,韩氏想留下老爷吃个晚饭,哪知裴淳赋根本没有留下来的心思,他要去葛氏那边吃饭。 第534章 不好,任家要将官银运出去 人走了,韩氏这才从地上起来,脸上满是笑容,这下好了,在老爷那儿透了个底,这事儿必能成,她太了解老爷的性子,大小姐能够利用上,老爷不会撒手。 东院里,宋九跟着任婆子来见葛氏,葛氏看到女儿,就大概能猜出她的来意,她拉住女儿的手,安慰道:“莫急,官银的案子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 毕竟老爷那性子,利益最重,最近老爷的变化,葛氏都看在眼里,老爷来了她开心,但是她也不傻,老夫老妻了,夫妻之间左手摸右手没啥区别,定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葛氏没能完全知道,猜倒是猜到一些。 任婆子还想说说今天父亲带兵围宅子的事,葛氏又开了口:“这一趟你们一家人都来了平江府,唯独少了一人。” 葛氏看向任婆子身边的宋九,“这外孙媳妇娶的好,她夫君呢?” 来了苏州这么久,裴家就没有问起过,今个儿母亲突然问起,可是这跟任婆子今天来的本意无关。 任婆子刚要答话,门外就传来嬷嬷的声音,老爷来了。 裴淳赋阔步进屋,看到屋里的婆媳二人,脚步顿了顿,神色有意味不明。 裴淳赋没了先前的气愤,而是借着葛氏的手脱下外大衣,在主座上坐下。 老爷在,葛氏自然不再追问任家老三为何没来平江府的事,瞧着大女儿也在,这就帮着大女儿直接问丈夫。 “老爷,那批失盗的官银可曾寻到?” 裴淳赋看向发妻葛氏,心头暗忖:“看来这官银多半还是在大女儿的宅子里,银子是跑不脱,只是真的要抓住大女儿一家么?” “老爷。” 葛氏在裴淳赋身边坐下。 裴淳赋轻咳一声,这才看向任婆子,“公事公办,今天搜查任家住的宅子,也是例行公事,不是针对你们任家。” 坐在任婆子身边的宋九抬头看向主座上裴淳赋。 裴淳赋对上宋九的眼神,心头一怔,此女的眼神像是能看透一切似的,令人很不舒服,于是裴淳赋的语气提高几分,“我前脚才走,你后脚就来府上向母亲告状,你母亲是内宅妇人,懂什么呢。” “你想将你母亲牵扯进来,不想我们夫妻二人好过了是吧,再说我今日也没有将你们任家怎么样。” 这明显能看出裴淳赋用责备的声音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任婆子听不得这话,“父亲好大官威,我是你女儿,受了这么一个委屈,连母亲都不能说了,父亲若想断绝关系,我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一句话的事。” 说完这话,任婆子立即起身,“老三媳妇,咱们走。” 宋九跟着婆母起身。 葛氏连忙叫住女儿,又回头看向丈夫,“老爷不是针对老大一家,我相信的,那以后老爷还会搜查宅子么?” 裴淳赋心头暗忖:“左右这官银落在任家宅子里也跑不脱,又何必再搜查,真跟大女儿的关系弄僵了,将来即使大女儿嫁入了晋王府,她指不定也像老二一样不会帮着娘家。” “不过韩氏说的对,借着这一次的官银失盗案,利用晋王的旧情保住任家,反而促进了晋王与大女儿之间的感情。” 裴淳赋这么一想,心情阔达了许多,也不会被大女儿的话给气到,反而温和的开口:“你们当我是针对老大一家呢,是吴县县令找到了证人,证人指证说是大女儿一家偷了,才不得不搜查宅子。” “现在已经搜查过了,没有找到官银,自然以后不会再搜查。” 葛氏听了老爷的承诺,放了心,这就回头看向大女儿,哪能想任婆子连这话都不想听,这种话也只有她娘会信。 任婆子转身就走,宋九走时回头又看了一眼主座上的裴淳赋,这才紧紧地跟上脚步。 从裴府回去的路上,宋九一言不发。 婆媳两人坐在马车里,各怀心事,直到马车都要到了任家宅子前了,任婆子才反应过来,似乎老三媳妇在身边一直不怎么说话呢。 任婆子担心宋九不适应他们裴家对亲情的冷漠,刚要开口安慰两句,宋九却突然开口:“娘,我有个法子,既能将官银运出宅子,又能不被发现,还能让他们找不到官银,等晋王来了治他们的罪。” 任婆子很震惊,立即拉住老三媳妇,交代道:“回屋里说,你去我屋里,把这法子告诉我。” 要真如老三媳妇说的,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将这官银运出去,还能让她那个父亲急死,她立即就觉得出了口恶气,整个人的气都顺了。 于是婆媳两人一回来,直奔任婆子的屋里。 婆媳两人坐房里商量此事,宋九便将自己一路想到的计划说了。 “娘,我瞧着咱们宅里的后花园有石头码的墙,种满了花,何不将这些石头搬上马车,让二哥今夜就运出城去。” “刘安有王府的令牌,想必宵禁后二哥拿着令牌定能出城,接下来……”宋九悄声将安排告诉了任婆子。 任婆子越听越欢喜,等宋九说完,任婆子直接同意了,就今晚送出去,也免得夜长梦多。 子夜时分,任家宅子的大门突然打开,任广江带着大半护卫从宅里出来,随即赶着两辆马车,快马加鞭的出了宅子。 守在宅子周围的官兵刚想打个盹,有人耳尖的惊醒过来,就看到任家车队点着火把子匆匆离开了桃柳巷。 官兵全部被叫醒,从暗中冲出来,就见主道上的马蹄印很浅,刚才跑过去竟然还没有立即惊醒他们,定是用布包裹住了马蹄,没了声音。 但是那车轮压过的痕迹却是深,一看就知道马车上运的是沉重的东西,而非坐着人。 “不好,任家要将官银运出城去。” 两辆马车的量足够了。 盯着的所有官兵全部叫到了一起,兵分两路,大部队追任广江去,小部人又分成两组,一组人去衙门里报官,一组人去裴府找知州大人,还要悄悄地给庶小公子报个信。 转眼这些官兵便追了出去,任家宅子前空了,刘安站在墙头,看着匆匆追出去的官兵,他唇角微微扬起,这就跳回院里。 第535章 被外孙给气死 没多会儿,又一辆马车从宅里出来,这一次陶总管赶车,刘安带着四五个兵卫护着马车离开了宅子。 漆黑的夜,乌云密布,没有一丝亮光,一切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裴府里,裴知州听到任家半夜将官银运出城去,便想到他们手中或许有晋王的令牌,到时候守城的兵也不敢拦,这一下不淡定了。 官银万不能丢失。 裴淳赋匆匆起床,葛氏听到消息,连忙跟着起床,她拉住丈夫的袖子,一脸严肃的开口:“若是老爷一定要治老大一家的罪,我便与老爷和离。” 穿衣的裴淳赋手头一顿,目光凌厉的朝葛氏看去一眼,沉声说道:“你今年五十有六,你当真要与我和离?” 葛氏似下定了决心,“我不管老爷打的什么主意,老大一家二十几年来头一回回娘家,不管老爷是看得上还是看不上,她也是我的女儿,我身上落下的骨血,老爷今日非要治他们的罪,我就和离。” “临安葛家的风骨,我不会后悔,更不会心软。” 一向温婉懦弱葛氏,突然在丈夫面前硬气了一回,着实令裴淳赋有些措手不及,眼下重要的是追回官银,至于葛氏的话,事后再说,于是裴淳赋胡乱的应下了,这就匆匆的出了门。 葛氏毫无睡意,她立即叫来赵嬷嬷,交代道:“清点一下我的嫁妆还剩下多少,再将我这些我藏下的私房钱全部拿出来,我的那些首饰衣物全部整理打包,备下驴车,等天亮恐怕都用得上了。” “主子。” 赵嬷嬷有心想劝一劝,这个年纪了,真的和离,即使回到临安,恐怕族里人也不会接受的,到时候他们要何去何从? 葛氏却是抿紧了嘴唇,赵嬷嬷看着主子这样子,知道她是铁了心了,只得下去安排,可不能遗漏了什么,是主子的东西,一样都不得落在裴府。 而西院里,裴凌之在睡梦中被叫醒,身边下人将消息禀报上来,裴凌之彻底清醒,他立即从床榻上起身,脸色十分难看,沉声问道:“捕头他们人呢?” “回主子的话,人都去追官银了。” 下人才落话,裴凌之破口大骂:“糊涂,这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眼下恐怕任家人是真的将官银转移了。” 裴凌之再也不淡定了,立即起身披衣,衣裳还没有系好就往外头跑,到了外头,就叫上了西院的府卫以及将地方巡检司的人都叫了来,翻身上马,亲自带人去往任家宅子,不能再等了,立即将官银搜查出来,免得真的丢了。 这边裴淳赋得到消息,带着官兵一路追出城外。 前头任广江带着宅里大半护卫,以及两辆马车,奔跑在官道上,包了布的马蹄子声音小了许多,可是那官道上马车留下的沉重压痕,却时候提醒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直到裴淳赋追到三十里外的岔道口,却见岔道上一分为二,皆有车轮印。 裴淳赋脸色大变,官兵的队伍也是一分为二相继追了出去。 从子夜时分一直追到天大亮了,眼看着前头就要到码头,裴淳赋的心都提了起来,大女儿一家得了官银,当真要将官银全部转移么,她真是糊涂。 裴淳赋心头这么想着,对任家也越发的不满。 前头就是码头,官兵看到了任广江的身影,裴淳赋不顾自己年纪,骑着马不输年轻人,终于追上了任广江,裴淳赋二话不说下了令:“扣住他,所有船都不能离开。” 随着知州大人办事,码头的几艘大船也都停了下来,船管事纷纷下来配合检查。 而任广江被几位官差绑了起来,带头的护卫倒也没有反抗,一个个也都束手就擒。 裴淳赋方感觉不对劲,便有官差挑开车帘子,只见马车里装的全是石头连着泥巴,以及石头上开得正艳的花花草草。 裴淳赋一脸不敢置信的朝马车里头看了一眼,随即看向任广江,沉声问道:“你运的这些是什么?为何要半夜离开?” 任广江却是一脸郁闷的开口:“真不知苏州城里还有这样的规矩,我一普通老百姓,遵纪守法,运两车的花草出城,却被官兵追,是将我们当成逃犯了么?” 这些外孙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外祖父,现在更是将他当陌生人似的看待,那语气就像个刺头,当着码头上这么多百姓的面,半点不给他留面子。 裴淳赋知道自己上当了,恐怕真正的官银已经被转移,只是裴淳赋为官这么些年,头一回受这鸟气,还气得牙痒痒的,看着这个毫无畏惧的外孙,生气说道:“既是花草,你为何要半夜离开,为何看着我们要跑得这么快?” 任广江却是面对着码头上的苦力们,大声说道:“我一个外地来的哪懂你们苏州城的规矩,我有令牌,半夜能出城,我运送花草,我想白天运就白天运,晚上运就晚上运。” “至于你们在后头追谁,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我运送花草一不犯法,二没扰乱,我们何罪之有?” 码头上的苦力们一个个交头接耳,那些没上船的百姓或者已经在船上的百姓,也都纷纷出来看热闹,看到这场面,也一个个疑惑不已。 瞧着是别想问出来了,大女儿一家故意耍他的。 裴淳赋板着脸抬了抬手,官兵不得不将任广江一行人给放了。 抓这个小外孙没有用,只要大女儿没离开苏州城,他也只是装腔作势出城一趟,目的就是将他们引出城去。 “立即回城。” 裴淳赋话落,率先一夹马腹,迅速离开了码头,跟着的护卫也只得赶紧离开。 任广江在背后哈哈大笑,对着任家护卫们说道:“我突然想着这些花草也不运走了,咱们装载装载,回城里去。” 护卫们也哈哈大笑,一个个收拾收拾,也不坐船了,装载好了接着往城里赶,而且还追上了前头官兵们的脚步,一前一后的,就像出城时一样,只是现在换成了任广江在后头追了。 裴淳赋回头看了小外孙一眼,只觉得头疼。 第536章 任荣长回来了 苏州城桃柳巷,裴凌之不仅带来了裴府府卫与巡检司,他还利用了父亲是知州的权力请动了地方军。 转眼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任家宅子围成铁桶一般。 而任家宅子里头,先有任广江带走了大半护卫,后又有刘安带了几人,眼下宅里的人根本没有几个,面对着这么多兵马,根本不可能打得赢。 裴凌之更是派人将任家宅子的大门给卸了,朱漆大门被官兵踩了几脚,又本来是旧门,转眼出现了裂痕。 宋九一家人都是住在东院的,主院是留给晋王来了住的,这会儿东院里,一家人熬了一夜,刚躺下休息,就被外头整齐伐一的脚步声惊醒。 宋九感觉外头声音不对,她连忙起床披衣,又照顾着俩孩子赶紧起床。 大人之间的事不能牵涉到孩子们,宋九一边给孩子们穿衣裳,一边交代道:“娘之前怎么说来着,若是府上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就去找堂姐堂弟们一起,待屋里不要出来,也不要到处跑动。” 小团子睡眼朦胧的听着母亲叮嘱的话,一边应着一边又忍不住说道:“娘,我们不怕。” 宋九立即看向小团子,“娘的话给忘了?” 小团子连忙摇头,于是宋九将小圆子交给小团子,做为姐姐,把弟弟给管住,她是家里的小榜样。 小团子立即有了责任感,不多问了,拉着弟弟的手,出了屋就往大房屋里去。 几个孩子明明是丑奴最大,但都喜欢跟着蓉姐儿,听蓉姐儿的安排,宋九也不知不觉对蓉姐儿行事越发的信任。 弟子们不乱跑了,宋九也整理好衣裳出来,正好大房二房都出来了,三个儿媳妇来到了婆母的屋外,就见院门外传来一把男声。 “大小姐,还是出来一趟的好,这儿是后宅,官兵进去了有损大小姐的名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宋九很快识辨出来,就是裴府的庶小公子。 任婆子此时跟老伴从屋里出来,听到垂花门外的声音,脸色便不好看了。 宋九几人跟着婆母从内宅出来,果见外头围满了官兵,宅里的护卫却被官兵困住,这么多的人,动起手来任家人吃亏。 一袭锦衣的裴凌之眼神淡漠的朝任婆子看来,沉声问道:“大小姐,还是交代一下官银运往了何处?荷花池里已经打捞了,有脚印无官银,大家都是明白人,别闹得这么难堪。” 一位庶出弟弟敢在嫡长姐面前如此嚣张,不愧是父亲宠爱的妾室生的孩子,没大没小也没有教养。 “有何证据,你要知道,你今日带这么多的兵马来,是滥用职权,你吴县的县丞是不想干了么?官银丢了,你寻我们家来,怎么,做个县丞就了不起了。” 任婆子朝身边的丈夫和大儿子看去一眼,两人拿着棍子护在身边,只是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眼下就算会功夫的老三在,恐怕也打不过,何况是他们两人。 也不知老三和晋王什么时候回来,这苏州城没法待了。 裴凌之看着任婆子半点不慌乱,果然官银已经被转移,没了证据,还真不好治他们的罪,然而现在再不审问出来,等父亲发现问题回了城,他送到任家宅里的这批官银是真的找不到了。 便是他这个吴县县丞之位也拿捏在大小姐手中。 “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那休怪我得罪了。”裴凌之朝身后的官兵看去一眼,下了令:“来人,将任家人抓起来拷问。” “我看谁敢。” 任婆子往前走了两步,身姿挺直,拿出了嫡长姐的威慑。 只可惜裴府向来嫡庶尊卑不分。 宋九看到裴凌之眉眸间露出的杀气,心头一惊,连忙上前拉住任婆子,劝道:“娘,咱们没办法跟他们纠缠,反正刘安已经拿着王爷的令牌搬救兵去了,眼下也差不多时间赶来了。” 刘安是藏官银去了,他没去搬救兵呢?何况能去哪儿搬救兵呢? 杨冬花和沈秋梅连忙看向三弟媳,只有任婆子反应过来,无奈叹道:“晋王从燕北赶来,说好今日到,可今日我裴府出了这么多丑事,情何以堪。” 晋王今天就来苏州城? 裴凌子心头一惊,一时间有了惧意,看了看天色,已经天亮了,裴凌之果然犹豫了起来。 底下捕头忍不住上前提醒道:“大人,官银必须追回,不然知州大人那儿无法交代。” 而且还请动了地方军,这要是他父亲知道了,不得打死他,要是能追回官银,至少戴罪立功。 裴凌之这么一想,着了急,再次命令官兵扣押任家人,打算刑具送上,一个个的拷问。 眼看着这些官兵冲来了,宋九下意识的护在了任婆子的前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条人影翻墙而来。 而任家宅子外头却在此时传来打斗声,裴凌之几人刚一回头,就见一个身影急速冲来,面对着这么多的官兵,对方如入无人之地,跃身而起,上来就朝着裴凌之一拳挥来。 裴凌之外强中干,借着世家子的权势实则只是个柔弱书生,根本没办法反应,转眼对方一拳打在胸口,裴凌之的身子受不住力道,腾空而起,在半空一个翻转,接着掉在人群里,好在官兵们反应快,将人接住了,不然非得摔死不可。 一切来得太快,裴凌之被人接住后,直接吐出一口心头血,整个人还是懵的,没想对方又是灵活的一脚踩在裴凌之的胸口,“谁准你们欺负我媳妇、欺负我娘的。” 随着这沉稳的一声,任荣长这一身的煞气生生将周围的官兵吓得身子一抖,本能的退开几步,一时间摸不准他的来头,此人功夫太好了。 而不远处的任家人,却看到老三出现的那一刻,一个个都激动了起来。 站在前头的宋九看到了久违了的身影,眼眶里的泪水藏不住,她激动着,难过着,又欢喜着,无法用言词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只知道,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回来了,他从天而降的来护着她了。 “夫君。” 听到媳妇那情深意切的呼唤,任荣长再也忍不住思念,立即回头看向媳妇,“媳妇儿,我回来了。” “老三回来了,老三真的回来了。” 任婆子高兴坏了,一年了,这孩子出门一年了,人竟然长壮实了,咋还长高了些,人也看着稳重了许多,这是在燕北都经历了什么? 任婆子拿帕子抹泪,任平放下棍子,握紧老伴的手。 第537章 当家主母也要有威严 一个任荣长带着谨言几人就将这么多的官兵吓得不敢上前,裴凌之更是被任荣长踩在脚下。 “娘,我回来了。” 瞧着媳妇朝他跑了过来,任荣长都懒得管脚底下那人的生死,脚稍一用力,裴凌之再次吐了血,任荣长的脚松开了,转身就将媳妇一把抱了起来。 这宽阔结实的胸膛,宋九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了,此时突然被丈夫抱了起来,人也被腾空了,吓了一跳。 丈夫热乎乎的气息朝宋九袭来,那淡淡地青草香仍旧是这般好闻,这份熟悉又久违的熟悉感,令宋九心头一安,到底不是在做梦,她家傻夫君真的回来了。 一旁的谨言看到夫妻两人相见的场面,笑道:“少夫人,这么多人看着呢。” 的确这么多的官兵不敢动手,却也没有撤退,一个个地紧紧地盯着两人。 宋九挠了挠傻夫君的掌心,小声说道:“放我下来。” 任荣长哪舍得放开媳妇,憋坏了,这满腔相思之情没地释放。 任婆子见了,也忍不住劝道:“老三,你先放你媳妇下来,要听媳妇的话。” 听媳妇的话刻在了骨子里,任荣长不得不松开了手,却拉住媳妇的一片衣角,生怕媳妇给跑了。 唉,她家傻夫君还跟以前一样呢,喜欢粘着她。 至于这些官兵,也不必他们动手的,谨言带着几人正好手痒,几个来回就打趴了一地,谨言从怀里拿出王府的令牌,目光凌厉地看向地上起不了身半死不活的裴凌之,严声说道:“还不快滚。” 随着谨言的话,地方军看到晋王的令牌,纷纷跪了下去,剩下的那些裴府的府卫与巡检司的人,根本不成气候。 裴凌之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抬了抬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身边的捕头带着几人抬起裴凌之,赶紧送医馆去,晚了恐怕要救不活了。 转眼府卫和官兵撤走,地方军却反而被谨方调动,守住了任家的宅子。 “一个地方知州的庶出子,有能耐调动地方军,看来裴知州在平江府官威不小,此事必定弹劾上去。” 谨言开了口,任荣长才不管其他,他拉着媳妇的衣角,一步也不想离开。 谨言看了一眼大公子,心头颇为郁闷,虽然他已经看过好几回大公子一见到媳妇就挪不开脚的画面,但是眼下这样的,真的让他想不明白,不就一内宅里的妇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魔力呢? 任婆子招呼着众人先回前堂,这边交代下人赶紧做饭,给他们接风洗尘。 堂前,宋九才坐下,任荣长就靠着媳妇坐下了,他把玩着媳妇的手,咋这么软呢,软到了心坎里。 家里人看来,宋九的脸颊不自觉的红了,轻咳了一声,小声劝道:“夫君,等咱们回院里了你再跟着我。” 任荣长不肯。 前头的任婆子却是笑看着宋九,说道:“老三媳妇你就别再劝了,就由着老三吧,一年多的时间,怎么能不想媳妇。” 好奇的杨冬花听到婆母这话,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却不得不说三弟媳夫妻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好,就跟刚成亲时一样,三弟天真一些也是好事,对待媳妇那当真是一心一意。 任婆子问起谨言在燕北时的事,也问起晋王什么时候来平江府的事。 谨言走时,晋王还没有向皇上请示,并不知道王爷要来平江府,他是一路护送大公子赶来平江府的,不过这一年多燕北的生活,谨言几句就讲了个大概。 明明是三五不时的打仗,在谨言的话语中却像家常便饭,任家人听了,却是胆颤心惊,那边城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战乱不休,担惊受怕的。 任家人突然觉得在安城时的四年旱灾也没有什么了,至少不受战乱之苦。 说起边城的百姓,谨言还特意的向任家人道了声谢,是任广江运送了粮草才救济了燕北军,又有粮种送到百姓手中,才有了春耕后的收获。 就在任家人替老三接风洗尘的时候,裴知州带领着官兵赶到了宅子外,而与裴知州一前一后赶到的正是任家老二任广江。 此时宅子外守护着的是平江府一带的地方军,裴淳赋看到地方军一脸的不可思议,任家人怎以调动得了地方军的?莫不是晋王今日赶了回来? 地方军见到裴淳赋没了往日的恭敬,他们朝裴淳赋行了一礼,却是将他拦在了外头,想问问不出情况,地方军根本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裴淳赋下了马,一脸气愤的看向任家宅子,沉声说道:“如此,派个人进去禀报,就说我裴淳赋来见女儿。” 任广江回来了,地方军也将他拦在了外头,对方显然不认识他是任家人,不过一问之下,便有地方军匆匆进去传话。 谨言几人梳洗好正吃着热乎乎的饭菜,此时地方军来报,外头来了两人,谨言想也没想的说道:“任家二公子可以直接进来,裴知州便不必了吧。” 谨言虽说只是晋王身边的长随,可是他的身世不凡,此次跟着晋王镇守边关立了功,等回京城封赏,少说也是一方将士,地方军哪敢不听他的话。 地方军领令下去了,到了宅子外,任广江被恭敬的迎了进去,而裴淳赋却被拦在了外头,这一下裴淳赋越发的肯定,一定是晋王赶来了。 为何在这节骨眼上晋王来了,他要如何解释。 没能在宅子外见到大女儿一家,裴淳赋当然是不甘心的,不过有官兵打听到消息,裴淳赋才知道在他追官银出城的时候,庶出子已经带人杀到了大女儿的宅子里,这些地方军竟然也是这庶子借着他的威名调动的。 而现在这些地方军不再给他情面,便可知来的人的面子比他大得多,他被这愚蠢的庶子给坑害惨了。 裴淳赋面色铁青,郁闷的上了马,只得带着官兵先回裴府。 裴府东院里,就在丈夫和庶子都匆匆出府之后,葛氏带着下人很快来到西院,韩氏被葛氏扣押住,半夜三更被葛氏从被窝里拖出来的韩氏心头不痛快,哪能想一向温婉的主母这一次这般强硬。 吃了苦头的韩氏只盼着儿子和老爷赶紧回来救她,于是至死不开口。 天亮了,韩氏被葛氏关入了柴房,这么多年了,终于让她明白了嫡庶尊卑。 第538章 傻夫君送礼物 当裴淳赋赶回东院的时候,葛氏已经将一切收拾,只要听到丈夫将大女儿一家抓了起来定罪,她立即和离出府。 裴淳赋正忧心着晋王来了平江府的事,一回来看到东院里这阵仗,才想起先前发妻说的话,五十好几的人了,还要跟他闹和离,要是放在往日,裴淳赋必定咽不下这口气,被个妇人给拿捏了,但是现在,他不敢了。 裴淳赋明明心头有气,一肚子的火,还得面色温和的上前握住发妻的手,劝道:“都老夫老妻了,你这个时候跟我闹和离,是要让世人笑话我。” “再说我也习惯你在我身边,这府里府外也得你来打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裴淳赋一脸讨好的看着葛氏,身边的赵嬷嬷见了,心头一安,这就带着下人先退下了。 葛氏也不急着跟他闹,却是问起官银的事,裴淳赋只得如实说了,自己大半夜追出城去,结果被小外孙耍了花枪,眼下大女儿一家还有地方军守着,官银什么的,他不想追究了,也不想与大女儿一家闹得不痛快。 葛氏一听小外孙这么聪明,心头略安慰,再得知大女儿家里有地方军把守,便立即想到了晋王是不是来了平江府,难怪老爷不敢再追究官银的事,也好,大女儿一家终于有了靠山。 裴淳赋这就拉着发妻的手,在交椅中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晋王来了,我又丢失了官银,我这官怕是也做到头了。” “你我夫妻同心,你可得帮帮我,至于这一次庶子闯上大祸,我定是不会饶了他,这吴县县丞一职,瞧着他也无法胜任,倒不如将这差职交给从安来打理。” 裴从安是葛氏的软肋,儿子一直没啥正经事儿做,先前是在外头学人养外室,如今被她扣在府中读书,却也听说与几个小丫鬟走得近,葛氏正觉得头痛。 眼下老爷打算将吴县县丞之职交给小儿子,葛氏自是欢喜的,小儿子终于能当官了。 裴淳赋见发妻脸色好看了一些,心头一安,接着说起从安的各种好处,还打算找个时机,跟陆同知再商量商量,陆家女是个好姑娘,人家年轻又家世好,这婚事还该是从安的才对。 葛氏的确喜欢陆氏女,她见过一次,人长得中规中矩,贵女身份,端庄得体。 葛氏高兴了,这就说道:“老爷,还有一事得同你说一说,西院里的韩氏,昨夜不守规矩,被我关在柴房了。” 裴淳赋的笑容在脸上瞬间僵住了,莫小瞧了发妻的能耐。 “老爷不高兴了?” 葛氏疑惑的看着他。 裴淳赋却是笑了笑,“你是当家主母,自然后宅里的事你说了算,只是这人也没有什么脑子,关她几日知道错了,便放了吧,也不必发卖了,到底还是替我裴家生儿育女了的。” 葛氏接了话:“老爷这话我可不爱听,韩氏身为外室,蛊惑老爷这么多年,如今成为宠妾,替裴家是生儿育女了,可是她却并没有教好儿女。” “庶子胆大包天,庶女未婚先育,这些事外头人不知道,可是老爷和我是知道的,那私生子还跟嫡孙一起养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安的孩子,可是当初儿媳妇临产,只生下归义一个孩子,另外的那个,可是老爷自作主张收留了。” 这就点到了裴淳赋的痛处了。 “以前的事还提什么,小孩子没有过错,他们也不懂事,至于庶子庶女,我不也教训过了么,以后不会再犯浑了,这一次庶子失了吴县官职,我定会好好管束管束他。” 葛氏瞧着丈夫是铁了心要护着韩氏了,心头不舒服,再一想到自家儿子马上有了官职,只得退了一步,说道:“妾室关几日柴房吃点儿苦头,之后就住在西边小院里反省吧,也不是整间西院都由着她闲逛的。” 只要不发卖就好,裴淳赋同意了。 任家宅子里,任荣长吃饭时被两孩子缠住了,好久没见到父亲的两孩子,坐在父亲身边一左一右不走了。 任婆子朝双胞胎两孩子看去一眼,笑道:“你们的父亲以后都不会走了,咱们先好好吃饭。” 任荣长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想到了什么,转眼从怀里摸出自己的战利品,是从寮国军的脖子上扒拉下来的狼牙项坠,一根狼牙还用金玉镶住,不怪任家人不懂得审美,一个个看到这项坠都吓了一跳,怎么给孩子送这样的礼物? 倒是那项坠上好大一块金子和原玉,很是值钱,任荣长将项坠交给小圆子,小圆子高兴坏了,再对上女儿一脸期盼的目光,他想了想,将腰间锋利的匕首拿了出来,他对敌用的短兵器,上面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小团子拿到匕首一脸的兴奋,宋九见了赶紧将匕首夺了去,太可怕了,这么锋利,匕柄下全是寒光,再一想到上头饮了多少鲜血,宋九就心惊,岂能拿给小孩子玩耍呢。 小团子漆黑的眼睛晶盈闪闪地看着母亲,父亲送给她的礼物,她喜欢,母亲夺了去,眼看着就要掉金豆子了,宋九只得再次将小圆子宝贝似的狼牙项坠也给拿了,交代道:“我替你们保管,等你们长大了再用。” 两孩子没了办法,他们知道母亲的脾气,不给就是不会给了,哭也没用。 倒是同桌上的蓉姐儿和丑奴都一脸羡慕的看向双胞胎两孩子。 沈秋梅看了女儿一眼,心头想着,乖女儿,咱们不要礼物,这礼物忒吓人。 宋九看到桌前几双小眼睛,于是拉了拉丈夫的袖口,任荣长疑惑的看向媳妇,手也顺势在桌下握住媳妇的小手,正得意,就被媳妇的手拍了一拍,挣脱开来,随即有东西塞到他的掌心里。 任荣长疑惑的拿起来一看,只见掌心是一团绢花。 宋九立即开口:“夫君,你还给孩子们都带来了礼物呢?” 一旁的谨言可是将这小动作全部看在眼中,正吃得香的他这会儿瞪大了眼睛看向宋九,还有这操作。 任荣长将一手绢花放到了桌上,宋九立即上前给孩子们挑选。 沈秋梅和杨冬花看到这些与安城完全不同款式的绢花,便露出了笑容,这边关小城也有绢花卖,还这般独特呢。 姑娘家都给了一朵独一无二的绢花,临到大房的小儿子以及三房的小圆子时,宋九看了看,说道:“还剩下两朵,要不你们也带上试试。” 小圆子赶忙别过脸去,谁要带绢花了,那是姑娘家的玩意,哪知他家母亲直接将绢花绑他小发团上了。 “娘。” 宋九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五岁以下的孩子不分男女,你带着绢花挺好看的,知足吧。” 第539章 不要战功的大傻瓜 话是这么说,那狼牙项坠还在母亲手中,这会儿母亲拿在手上用了点力,可把小圆子吓到了,别把他的项坠给弄坏了,那可是他的宝贝,父亲打了胜仗的战利品。 任家人看着一脸憋屈的小圆子,哈哈大笑,剩下的那朵绢花,也被沈秋梅带在小儿子头上,心想着他们家收到两朵绢花,以后都给蓉姐儿带。 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饭后,到了晌午时分,刘安和陶总管赶了回来,此时宋九和傻夫君带着孩子回自个院里去了,刘安两人一回来只得向任婆子复命说了情况,官银已经安置好,裴知州别想寻得到了。 任婆子松了口气,这一下便是她父亲也被她拿捏了,要是敢对她母亲不好,宠妾灭妻的想法还是趁早打住。 侧院里,宋九才回到院里,院门一关,她家傻夫君二话不说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大白日的任荣长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宋九红了脸,看着傻夫君就要将她扛回屋里去,赶忙制止。 身后跟着的两孩子一脸疑惑的看着父母,小圆子更是天真无邪的问道:“娘,爹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通红,他是起烧了么?” 宋九没办法阻止傻夫君,只得轻咳一声,说道:“你爹没事,娘现在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你们两个赶紧去马场骑马,跑二十圈……五十圈之后再回来,就当是娘今天给你们布置的任务了,要是有偷懒,就不准吃晚饭。” 五十圈? 两孩子一脸的不敢置信,那不得把马腿跑断,他们两个也会好累呢。 眼看着就要被傻夫君扛回屋里了,宋九只得劝道:“快去,晚上做烧鸡给你们吃。” 为了烧鸡还是有动力的,两孩子这就应了话,又在宋九的催促下,两孩子这就出了门,还听话的将院门关上,欢欢喜喜的去马场骑马去了。 侧院外很是安静,二房屋里的杨冬花,一边服侍着劳碌了一夜归来的丈夫回床上休息,一边又说道:“我瞧着刚才三弟媳那一捧绢花,恐怕就是在苏州城里买的。” “咱们来了苏州城这么久,都不曾出去正儿八经的逛过,眼下总算顺心了些,夫君哪日带我去街上走走呗。” 任广江看了媳妇一眼,应下了,没裴府的人监视,任家人也过得自在。 “那咱们在回安城前,就将整个平江府都逛完,要是爹娘同意的话,咱们还能去一趟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咱们都逛完了,也免得惦记。” 杨冬花听了,心头欢喜不已,帮着丈夫按压着劳碌过后的双脚,看到丈夫慢慢地睡着了,她这才从屋里出来,她想到三弟媳送的绢花,这就将前几日叫丈夫带回来的乌梅糖拿了半袋往三弟媳的院里送去。 杨冬花到了侧院外,就见大门紧闭,院里也没有什么动静,不会是三弟一回来,夫妻两人就出了门? 杨冬花上前敲门,朝里头喊了两声,突然听到院里似乎有点声音,声音极小,杨冬花正要附耳去听,就见大嫂沈秋梅也端了吃食送了来,竟也是苏州城里的吃食薄荷蜜。 薄荷蜜给孩子们兑水喝,比在安城喝的糖水味道好太多。 妯娌两人相视一眼,杨冬花正说人不在院里呢,沈秋梅就发觉院里不太对劲,她面颊一红,拉住杨冬花便走,“瞧着三弟媳不在院里,二弟媳不如去我屋里喝杯蜜糖水去。” 而院里头,宋九听到敲门声,连忙拉住傻夫君不安分的手,大白日的,这要是被嫂子们知道,情何以堪。 躺在床上的夫妻两人尖着耳朵听着,外头没了嫂子们的动静,任荣长按捺不住,宽阔的大掌按在宋九的肩头,轻轻一用力,就将媳妇给裹进自己的怀里。 一年多的时光呢,任荣长对媳妇当真是日思夜想,再这么憋下去,真要把人憋坏了。 热乎乎的气息裹紧着宋九,整个人也被傻夫君点燃,那粗鲁的带着惩罚似的一吻,彻底将宋九的理智带走。 久别胜新婚,当真不假,眼瞧着天都要黑了,宋九终于找回些理智,窝在傻夫君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地青草香,闭着眼睛,如同躺在春天里初出芽的青草地上,这种味道令宋九很是眷念。 任荣长笑看着怀中的媳妇,要不是看到媳妇全身的吻痕,有些舍不得折腾她,真是恨不能将媳妇裹紧在怀里不放手了。 “夫君,你在燕北的时候可辛苦?” 宋九呢喃着问,眼睛却舍不得睁开,枕在他宽阔的肩头,脸捂在他的颈窝里,一边问着一边幻想着边城打仗会是什么场景。 任荣长想起燕北上战场时的热血,于是说起了燕北的事。 这一趟去了一年多,他立下了战功,成了冲锋将军,师父不仅表扬了他,还说会将战功报上去,只是他不想当将军,所以这些战功都会给弟弟。 想来过不了多久,皇上会给弟弟赐府封官,而他却想跟着媳妇一起回乡下去。 宋九听着傻夫君描述打仗时的场景,即使是三言两语也是如此的惊险,她立即睁开了眼睛,借着屋里昏暗的光,寻找着傻夫君身上的伤疤。 果然傻夫君身上添了好几道深深地疤痕,在宋九一一指问之下,任荣长在媳妇面前半句不瞒的,哪个疤痕是谁所刺,用的什么兵器,他是怎么报的仇,都是一一道来,听得宋九眼泪都来了。 “媳妇儿,你怎么哭了,我现在不痛了。” 任荣长常常握兵器起了茧子的粗糙手掌替宋九抹着泪,宋九只觉得自家傻夫君太傻了,这么发了狠的去对敌,但凡一个不小心,他要是没了可怎么办? 何况这些荣耀和战功都不是他的,他在荣家甚至都没有上族谱,荣家也没有他的存在,一切的好处都给小叔子荣义给占用了。 “你是不是傻,你上阵杀敌哪这么拼命呢。” 宋九很生气,任荣长却是笑道:“媳妇儿,不是师父逼我的,是我自愿的,他们打我,我自然要打回去,从小到大我就没有怕过谁。” “而且师父教会了我好多对敌的阵法和门道,我现在老厉害了,媳妇别怕,我现在再上战场,寮国军打不过我。” 宋九气坏了,他还想着上战场呢,而且一提到战功,他是完全不稀罕,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这个大傻瓜了。 第540章 要好好听媳妇的话 “以后不准去了,师父叫你去也不可以,谁占着好处谁去,我不管,师父再提,就是我说的,我就是你的恶媳妇,你不听我的话了么?” 任荣长连忙点头,“我听媳妇的话。” “那你是听媳妇的话还是听师父的话?” 一时间任荣长很为难,宋九立即背过身去,任荣长连忙贴了上来,强劲有力的双臂将小小的媳妇裹进怀里,闷着声说道:“我听媳妇的话,我不去打仗了。” 咋这么不情愿呢。 宋九仍旧背着傻夫君躺着。 任荣长强行将媳妇扳正过来,还将媳妇的头枕在自己的颈窝处,吻了吻她和额头,一脸诚恳的说道:“媳妇不让去,我就不去,我都听媳妇的。” 宋九总算心安了,至少在傻夫君的心里还有她呢。 天都黑了,跑了五十圈的两个孩子饿着肚子跑回来,全身是汗水,一回到家里就叫着娘,都等着吃烧鸡。 宋九才想起来答应两孩子弄烧鸡吃的,这会儿夫妻两人赶紧起床穿衣,听着脚步声,两孩子就要进来了,要是被看到了,那不得尴尬死。 宋九穿得慢,任荣长随便披了件外衣,胡乱系上腰带,趁两孩子闯进内室前,先一步挑帘出去了。 小圆子看到他爹,忍不住问道:“爹,我娘呢。” 小团子也疑惑,她朝里屋瞧了一眼,问道:“爹,娘去哪儿了?” 宋九从屋里出来,头发还有些乱,两孩子将夫妻两人看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爹,娘,你们在做什么?” 半夜三更的,一家四口在凉亭里吃烧鸡,小圆子等着这一口烧鸡好久了,等真正吃的时候,吃了几口直接靠着他爹怀里睡着了。 小团子也是犯困,可是手中的鸡腿太香了,她吃几口闭了闭眼睛,接着又吃几口。 宋九叫下人抬了一张小竹床上来,将两孩子安置在上头,又盖上了薄被。 明晃晃的月亮照耀在花园里,夫妻二人一边喝着果子酒,一边吃着烧鸡,旁边还呼呼睡着两个孩子,这样的神仙日子,宋九很知足。 第二日,就在任家在团圆的喜庆中时,裴府嫡子裴从安赤着膀子负荆请罪来了,背上背着剂杖的他,就这样来到了任府前堂,见到大姐任婆子,朝着她跪了下去。 任婆子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心头也不好受,到底还是娘家弟弟,也不可能一刀两断撇清了关系。 与上一次带着外室过来送贺礼时相比,眼下的裴从安要卑微得多,任婆子并没有叫弟弟起来,做为长姐,她教育一下弟弟也是可以的。 只是昨个儿追查官银一事闹开了,今个儿弟弟就负荆请罪来了,这意思看一眼就懂,就是弟弟傻了些。 “姐,我今天是来请罪的,自打那外室汤氏在我身边蛊惑我,我犯了浑,竟是不知好歹,对姐姐这般无礼,着实该罚。” “我今日来,不是父亲的安排,也不是母亲的安排,而是我自己的醒悟,我要重新做人,我要给姐姐做娘家人的依靠,还请姐姐原谅我。” 瞧着大早上的还有凉意,任婆子这就叫老大上前把人扶起,那剂杖也给拿了,拿了件布衣给他披上。 裴从安披上布衣时,眉头皱了皱,任婆子看在眼里,叹了口气。 裴从安在一旁的交椅中坐下,瞧着姐姐已经原谅他了,他心头一松,便说出父亲将他安排到了吴县做官的事,庶弟的县丞之位给了他,他很欢喜,现在母亲在府上也是说一不二的主母,那妾室和庶弟关在西边小院里,禁了足。 任婆子看着满脸喜意的弟弟,问道:“从安,做一个小县丞你就开心成这样,就没有想想来年会试,中个进士,名正言顺的入朝堂。” 裴从安本以为姐姐也会像母亲那样知道他做了官会欢喜,没想到姐姐没有半分喜意,心头有些失落,再听到姐姐提到科举试,他心头又有些沉重,只得避重就轻的说道:“会试可不容易。” “南北中三地的举子都参加,没有大造化大气运,未必能中呢,我现在当了个小官,也算是先上任学一学官场之道,科举试是要参加的,不过恐怕要做长远的打算了。” 任婆子听了很不满意,“你今年二十有七,三年一次的会试,你错过了明年,就得再等上三年,那个时候你已经三十了,何况你自己还没有把握,心思也没有在这上头,那你这科举试还有希望?” “咱们裴家,也算是一方世族,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父亲这一代,至少还是一方知州,可是弟弟这样,将来裴家就湮没了。” “原本祖父想尽办法给咱们家弄到了晋王府的婚事,就是担心子孙后代没落,没想到还是裴家气运不够,到弟弟这一代就真没起色了。” 裴从安听着任婆子的教导,心里却想着别的事,对于大姐的说词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他是考不上进士了,这一辈子从县丞做起,将来最多成为一方县令,也就止了步。 等任婆子苦口婆心说了一堆之后,裴从安终于开了口:“姐,我会努力的,娘也是这么说的,这不我已经做官了么,我就想来告诉姐姐,让姐姐也高兴高兴。” “当初姐姐下嫁任家,离开平江府前,姐姐送给我的笔墨我一直留着,姐姐交代我好好读书,我也算是做到了一半,中了举,也已经很努力用功了。” 要是寒门读书郎,能中举,家里就已经烧高香了,可是弟弟是世族之后,父亲是知州,姐夫是晋王,他但凡用功,即使找关系进国子监读书,或者寻找天下名师拜大儒为师,都是有这样的条件和机会的。 可是他不努力,有这些条件也没有用处。 再说起弟弟拜州学学正为师这事,恐怕是人家看重裴家的权势,上来套近乎的,不然真要是拜名儒为师,不会放任自己的弟子在外头养外室,沉迷美色。 瞧着也劝不了,说多了,便是外嫁的女儿插手娘家的事,说出去不好听,爹娘还嫌弃,任婆子只得摆了摆手。 “你既已胜任吴县县丞一职,就好好做,想办法追回丢失的官银吧,也别在我府上闲逛了,老大,送你小舅回去。” 裴从安过来正事还没有谈呢,看到姐姐起身要走,他也连忙起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541章 任广江报仇 任婆子看了一眼,当作没看明白,而任广田这会儿上来,庄户出身的汉子就是块头大,站在文弱书生面前硬生生将裴从安给比了下去。 “小舅,我送你出门。” 这是下逐客令了。 裴从安见姐姐先出去了,只得跟着外甥出府,到了府外,任广田问要不要他驾马车送他回裴府,裴从安摆了摆手,“我这就打马上任去,就不用送了。” 不过上了马的裴从安看到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立即脱了下来交给了任广田,自己都要当官了,还穿布衣么? 任广田收起衣裳,正好这衣裳还是他媳妇做给他穿的。 裴从安打马离开,任广田转身就将大门关上了。 宅子的朱漆大门换成了普通木门,可门前的守卫却多了不少。 当任广田往前堂去见母亲时,正好遇上从东院里出来的任广江,他看到大哥忍不住问道:“刚才听下人说前堂里来了裴家的人,还负荆请罪的来了。” 任广田正心头不好受呢,便将这事儿给二弟说了。 任广江一听,脸色不好看,生气说道:“定是奔着那官银来的,吴县县丞犯了错,丢失了官银,外祖父没想着罚一罚自己的儿子,却是换个人过来套近乎了。” 任广田一听,老二说的还真有可能,想起刚才小舅不耐烦的样子,不像是真的来认罪的。 任广江原本想去前堂的,这会儿改变了主意,“我不吃早饭了,大哥帮我跟娘说一声,我出门赚钱去。” 老二真是勤快,这段时间老二赚的钱比他多,还这么努力,任广田很惭愧,应下了。 任广江从宅里出来,半点不停留,赶着马车直接去了城里最热闹的留香斋,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是来打听走商生意的,而是来打听裴府的情况。 有好几个像任广江这样流连在城街,到处打探消息,从中间赚得钱财的人,这些人的小道消息最多,任广江找到其中一个,苏州城里消息灵通的千里耳——赵小六。 所以说脑子灵活的人到哪儿都能讨生,赵小六就这样,任广江在留香斋大厅里看到独自坐在角落喝茶的赵小六,任广江坐了过去,将一个厚重的银袋送上。 赵小六掀眸看了他一眼,一双单凤眼很是灵活,只一眼就将任广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倒也没有拒绝他那一袋银子,问道:“想知道什么?” 任广江便问起裴家的情况,想想这一次任家受的委屈,这口气咽不下去。 赵小六一听,对任广江很有些意外,不过有钱好办事,收了银袋子,赵小六这就说道:“裴知州府上那当真是外强中干。” “先不说裴知州为官之道,但是那么大的府邸,又没有几份家产支撑,这每天每天的开销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裴知州这人好面子,在外头花销都是随心所欲。” “府上就两位公子,也是在外头出了名的豪爽,我看怕是知州夫人的嫁妆多,这些年多半就是这么勉强支撑着吧,不过。” 赵小六话锋一转,随即指了指前头不远的那一桌单独坐着的一人,小声说道:“裴府小妾倒是有点儿财产,前通判贪污,抄家前听说有后宅妇人私下买卖,就被这裴府小妾捡了漏。” “前头那人正是裴府西院的小管事,大概是那小妾的人了,此人这两日在留香斋里坐着,我猜那西院小妾打算变卖财产给她那庶子看病。” 任广江一听,惊愕的看向那边默默无声的管事,随即又看向赵小六,试探的问道:“你怎知裴府西院庶子有病在身?” 赵小六哈哈大笑,颇为轻蔑的看了任广江一眼,“这不就得问问阁下了,我要是没看错,时常来留香斋里跟走商做生意的任家二公子,就是阁下了,前不久你三弟将人打了,可是忘了此事?” 那桃柳巷发生的事,周围的邻居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赵小六怎么啥都知道,虽说任广江找他打听事情,可是看着眼前之人啥都懂,反而有些心惊,此人可不能得罪了。 任广江笑了笑。 赵小六也就点到为止,任广江也聪明,不再仔细追问,不过在任广江要走时,赵小六又补充了一句:“前通判后宅里流出来的东西,那可是好东西,阁下可得抓紧了,今天已经有人问过了。” 任广江道了一声谢,这就离开了留香斋。 那裴府西院韩氏身边的小管事每日来留香斋里喝两个时辰的茶,观察了几天后看中了其中一位外来的客商,这就跟了上去。 这外来的走商不少,眼下小管事跟着的这人瞧着十分老实,他是做丝绸生意的边关商人,来了苏州城好几日了。 小管事跟着对方来到城东区的府上,上来就问对方可否买苏州城里的铺子或者庄子。 那走商听了,目光微微一闪,这就恭敬的将小管事引了进去。 堂前,小管事再次问起这桩生意,对方颇为难,不过试探的问了价格,觉得还算满意,又想着自己时常来苏杭两地采买,要是有处庄子就好了,再买了铺子,将来关外的皮子还能运到苏州来卖。 一拍即合,小管事异常欣喜,主子托付给他的任务总算有了着落,就等着回去领功吧,而且卖给外地走商,苏州城里的权贵不会知道此事,裴府也不落面子,老爷和主母不会察觉主子有私下里的财产。 一切都是天衣无缝,小管事正高兴着,那走商这就叫下人抬了一箱银子出来,小管事看到满箱银钱,心头一阵欢喜,就要跟对方去衙里办契纸,谁知走商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时常来苏州城,与城里的牙侩特别的熟悉。” “这么多的银钱抬来抬去的不安全,被有心人盯上不好,不如我将牙侩请了来,当场办契纸,我也信得过你。” 小管事觉得一手交契纸,一手交银钱,对方主动请来的牙侩,那是人家的厉害,他不管这些。 于是都坐在堂前等着。 没多会儿,衙门差吏赶了过来,对方收到小管事的契纸,苏州城里四间铺面,苏州城郊的一处庄子,换得银钱两万三千两。 牙侩眼睛都没眨一下,这就办起了事。 第542章 裴府小妾的财产被任家买走 走商家里好酒好肉的招待着小管事和牙侩。 席间,有舞姬上前服侍,牙侩恐怕是吃坏了肚子,捂着肚子找茅房去了。 小管事吃了个半醉,席宴结束了,走商派两人给小管事抬着银钱往内城去。 一路上,小管事欢喜得不行,等银钱抬回裴府,走商的下人也匆匆离开了,小管事这就向主子禀报去。 韩氏一直守在西边小院里照顾着卧床不起的儿子,心头那个恨啊,主母不仅苛刻他们的吃食,更是不想给儿子看伤送医馆的钱了。 好在韩氏跟了裴知州一场,那会儿苏州城通判府要遭殃了,韩氏借着先机与通判府的夫人走得近,就借着这消息买走了通判夫人手上的铺子和庄子。 今个儿卖了四间铺子,一间庄子,手里还剩下三间铺子,以及城外的五十顷好地,剩下的这些,她是死也要攥手中的,将来留给儿子娶媳妇。 一个掌家的权力,韩氏这些年贪了不少钱,过得也是富足,这突然没了这权力,过得才是辛酸无比。 此时小管事过来传话,韩氏没想到小管事这般能耐,没两日就卖了出去,还是按着他们提出来的价钱卖出去的。 当韩氏出来时,就闻到了小管事身上的酒气,脸色微变,疑惑问道:“做买卖,你还喝酒了?” 小管事摆了摆手,借着酒劲,说道:“回主子的话,在外应酬是没有办法的,这不事情还是办妥当了。” 韩氏忍着没说,只得来了堂屋,看到堂屋里摆着一大箱,就听小管事解释道:“有现银有银票,小的都点过了,钱没有错。” 韩氏打开箱子,看到上头摆得整齐的现银,心头一安,心想着好在身边的人能用得上,没让主母发现这笔财产,这么一箱银钱,足够给儿子看伤,等儿子养好了,非得报了那一拳之仇不可。 正好这会儿女儿裴悦从外头进来,看到堂屋里放着的一箱银钱,面上一喜,母亲手上有多少财产,便是她这个做女儿的都不知道,但是母亲掌家数年,不可能落不到私房财产在手上。 裴悦看到钱,就想到买胭脂,于是悄悄地伸手翻开底下,想从里头抽几张银票出来做零花,没想一掀开现银底下,却是一叠白纸。 裴悦惊呼出声:“娘,银票是假的。” 刚要坐下的韩氏立即起了身,她连忙来到银箱前细看。 小管事听到这话,酒都醒了,他抢先一步翻开了银箱,就见银箱除了上头的现银,底下的银票全是白纸。 韩氏气坏了,立即叫人扣住了小管事,一番询问,发现了问题,“为何办契纸没有去官府?” 小管事心虚,当时想着自己也看过银箱,里头全是银票现钱,数目也点过了,再说银箱一直摆在跟前,也没有人移动过。 韩氏又问起几时吃的酒宴,小管事一一说了,韩氏气得牙痒痒,她千方百计从前通判夫人手中“趁火打劫”得来的财产,转手一卖,就这么一点现银,还不及她先前给出去的一半,这小管事贪酒,当真是该死。 然而韩氏是用人的时候,底下的下人还能忠心耿耿的跟着她的已经没有几人,于是她咽下了这口气,这就叫小管事出府找走商,再打听一下那些铺子和庄子到底落谁的手中去了。 小管事不敢怠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就领令出府。 而此时任家宅子里,任广江高高兴兴的赶着马车回来了,一回来他没有急着找自家媳妇去,而是先往爹娘的屋里跑。 任家人齐聚堂屋,宋九坐在傻夫君身边,看着二哥将几张契纸放到了桌上,一脸笑容的说道:“爹,娘,以后咱们家在苏州城里也有铺子和田产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杨冬花和沈秋梅一脸震惊的看着桌上的契纸。 任婆子也是奇怪,她疑惑的将契纸拿来细看,看到苏州城外的庄子,就有些不敢置信,毕竟这么好的庄子,想买也买不到,何况他们手头也没有这么多钱买。 这苏州城的物价哪能跟安城比,他们现在吃的用的都花老三家的,虽说老大老二都有在赚钱,可是宅子有这么大,花销可不少,所以老二哪来的银钱买庄子和铺子? 任广江看着家里人震惊的样子,特别的自豪,“爹,娘,这事儿我得先声明一下,并没有花多少银子买下来的。” “而且这些财产还是裴府的,前头那回,裴府派人围住了咱们宅子,咱们一家受了多大的委屈,我今日得了他们的财产,那也是他们活该。” “再说要是来路正的财产,何须悄悄摸摸找外地走商买,大可光明正大的在城里卖给权贵富绅,但是他们这么做了,我就捡了个漏,这事儿还得从我在安城头一回买铺子时吃的亏受到的启发。” 任婆子听了这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广江,娘知道你聪明,但是你聪明不能犯法,你这样做——” “娘,我跟安城的陈留庆可不相同,他那是冤枉,而我这个,可是对方自愿,再说咱们家受了这么一个委屈,娘要说我得了这些财产来路不正,我不否定,但是我绝不会还回去,打死也不会还回去。” “而且这些财产就是裴府那小妾的私产,想想她一个外室出身,能有什么钱,定是在裴府这些年掌家赚下的私产,指不定外祖母还不知情,我也算是替外祖母教训了她一顿,谁让她儿子利用官银的事陷害咱们家。” 任广江的话得到了家里几人的赞同,要不是老三赶回来得及时,他们一家那日不得被那庶子教训逼问,就算事后能追究,可是当时的委屈跑不脱。 任婆子看着一家人都赞成,颇为无奈,于是问道:“广江,你这些契纸的手续可都办齐全了?” 任广江立即拍胸膛,“娘,你放心,无懈可击,大不了对簿公堂,我们也不怕,我又不是在韩氏底下的小管事手中买下的,我是在走商手中买下的。” 至于这个走商为何卖给他,那是他给人家提供了生意门路,与韩氏无关了。 第543章 上了任广江的当 任婆子颇为无奈,儿子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处处都听她的了,既然东西到了手,那等他们任家人离开苏州城的时候,她再将契纸交给母亲处理,不想与裴家有经济上的瓜葛。 那妾室就不该有私产,也算是一个教训。 得到了任婆子的首肯,任家人这就派陶总管去庄子上看看情况,陶总管对苏州城也比较熟悉,要是庄子上有出产的,也是一笔小收入。 至于城里的铺子,任广江想自己开间铺子,他不想再在留香斋里到处打听,若是自己办间铺子,专给各地走商行方便,时日一久,指不定还是门大生意,可惜他们一家在苏州城待不久了,这生意也做不长久。 至于剩下的三间铺子,临街的铺子太好出租了,以后还能收个固定的租子。 裴家后宅西边小院可是闹翻天了,小管事打通了关系查了出来,那天的牙侩是假的,中途上茅房就是去衙门办契纸去了,而小管事贪了酒,根本没有注意到。 眼下铺子和庄子落到了一个叫任广江的人手中,一回来告诉主子,韩氏就知道是谁了,那叫一个气啊,两万多两银子换得百多两现银,谁能受得住。 韩氏一气之下,披头散发的跑到主院向老爷告状去。 此时裴悦得到消息后来到了兄长的床边,正好裴凌之躺在床上还算有精神,安静养了几天的伤,略见好转。 裴凌之这会儿听妹妹说起铺子和庄子的事,他一脸的震惊,随即拉住妹妹的手,交代道:“去,把母亲叫回来,绝不可以向父亲开这个口。” 裴悦心头不痛快,“哥,为何不能向父亲告状,父亲一向宠着娘,也疼爱咱们兄妹,兄长也是父亲最喜爱的儿子,咱们西院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哪能忍。” 裴凌之急得吐出一口心头血,怒道:“糊涂啊,娘这私房财产从何而来?” 裴悦惊住。 “悦姐儿快去,把娘拉回来,不能说。” 裴悦只得跑着出去,可不能让主母知道他们西院有私房财产。 裴府前堂,原本被禁足的韩氏就这样强闯了进去,就这么冲进来,衣裳乱了,头发乱了,人也憔悴了。 裴淳赋刚端起茶杯喝上一口,小妾韩氏就朝他跪了下来,跪在脚边,一双纤细的手抱住他的脚,哭得肝肠寸断。 东院里,赵嬷嬷得知韩氏擅自从西院跑出来的事,立即赶回来告诉主母,葛氏听了生了气,这就整了整衣裳,带着下人往前堂来。 堂屋里,韩氏三言两语说出了一个大概,大意就是任家老二骗走了她的铺子和庄子,就是在欺压裴府,不将裴府放在眼里,请求老爷替她做主。 裴淳赋听着小妾这一番话,一脸的震惊,沉声问道:“你的财产从何而来?” 正哭得起劲的韩氏瞬间怔住,期期艾艾的说道:“老……老爷,我……” “老爷,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当初在你书房里听了一耳,正好前通判夫人想将手头的财产贱卖,我就顺势买下了,我买的不多,再说我也没钱,是她们强着卖给我的。” 这话谁能信。 裴淳赋听出意思,定时当时他要对通判下手的时候,这小妾就在旁边,得到消息,先他一步去威胁通判夫人,然后得到了这些财产。 想不到妾氏也与他不是一条心呢,这几年裴府日子不好过,她手头握着财产,却是半文不舍得出,如今东窗事发,他方知道此事,若不是这一次小外孙设计,这妾室不得瞒他一辈子。 裴淳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目光凌厉的看向韩氏,沉声问道:“除了这些财产,你手头还有多少财产?” 这外室就是裴淳赋当初在青楼赎身出来的,她才选上花魁,初夜都交给了他,所以在青楼里根本没有落下的银子。 这些年倒是在他身边积攒了财产,在裴淳赋凌厉的目光下,韩氏本想掩瞒来着,可是对上老爷的眼神,她怕了。 “老爷,我手头还有三间铺子。” “只剩下三间铺子了么?” 裴淳赋的目光严厉,语气也提高了许多,韩氏吓了一跳,突然有些后悔跑来老爷这儿告状,她这是忘了呢,大小姐强势回来,给主母撑腰来了。 就在这时,堂屋外传来裴悦的声音,“悦儿见过嫡母,嫡母安康。” 裴悦听了兄长的话匆匆赶了来,结果就看到主母带着下人站在门口不进去,恐怕已经听了有一会儿了,裴悦知道母亲定是同父亲说着私产的事,便灵机一动,故意提高声音向嫡母请安。 葛氏淡漠的朝裴悦看去一眼,这就带着赵嬷嬷进了堂屋。 屋里两人正问着呢,这会儿见到葛氏来了,裴淳赋朝小妾看去一眼,便开了口:“擅自出西院,你可知罪?还不赶紧回西院禁足。” 韩氏知道这是老爷在护她,这就起身要走,哪能想葛氏叫住了她。 葛氏在丈夫旁边坐下,看着端着杯子喝茶的丈夫一眼,这就说道:“西院小妾手里有私产,这些年掌家瞧着是落下了不少,交出来吧。” 韩氏急了,裴悦也来到母亲身边,想护着母亲,可是又不敢,心头痛恨着。 裴淳赋喝茶的动作停了停,犹豫了一下,没有插嘴。 葛氏的美眸落在韩氏身上,问道:“怎么,舍不得交出来?” 韩氏“嗖”的一下朝葛氏跪了下去。 以前可是欺到了葛氏的头上,掌着一半裴府的内宅事务,又有老爷宠爱着,韩氏是有恃无恐,如今大小姐来了,主母便了不起了。 “除了你刚才所说的铺子,还有什么财产?” 城外五十顷地,此事打死也不能说。 韩氏嘴巴子闭得紧紧地,一旁的裴悦也跟着跪了下来。 裴淳赋轻咳了一声,说道:“一个妾室,能有多少财产,把那几间铺子收回来就好了。” 葛氏立即看向丈夫,“老爷,妾室落私房钱就不对,这一次纵容了,下一次指不定打其他主意,咱们裴家家有家规,再这么下去,迟早败在这些人手中。” 裴淳赋有些不高兴,又不敢驳了发妻的意,只得看向韩氏,“到底还有没有私产?” 韩氏连连摇头。 第544章 钱财都给赔进去了 三间铺子的契纸很快交了出来,竟是在内城靠近南巷不远处的铺子,平时葛氏出门逛街,就看到过这三间铺子,皆是卖珠宝首饰和名贵衣料。 就这三间铺子的租子足够妾室三口人的花销,何况那些年害得葛氏贴补了多少嫁妆进去,这一次若不是小外孙聪明,不可能发现她这些财产。 “你此时交代出来,还有多少私产,不然之后被我发现,那可不是将私产交出来了事,而是将你发卖出府,后宅的事,我的话比老爷的话重要,老爷觉得呢?” 裴淳赋无奈一叹,点了头。 韩氏想到城外的五十顷好地,她立即摇头,“姐姐,真的没有了,现在我手头什么也没了。” 葛氏看到韩氏那惊慌失措又不甘心的样子,便先收回铺子,还有私产,总有一日会被发现,而那个时候她就别想再留在府上,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状没告成,韩氏失去剩下的三间铺子,成了裴府的公账,以后的租子也落到了葛氏的手中,主母明着抢,韩氏不敢说半句,老爷也不帮她,韩氏心都凉了。 母女二人被主母的下人强行送回西院,不仅如此,又加派了护卫守住了西院的大门,从此往后,韩氏母子三人别想踏出西院半步。 裴淳赋看向发妻,想到刚才妾室提到的小外孙,于是试探的说道:“韩氏的私产也是咱们府上的收入,小外孙想出口气,我不怪他,不过裴府的财产还是得要回来的。” 葛氏听到这话,立即说道:“老爷,你当真信了那妾室的话,她说是广江这孩子骗走的财产,万一是广江这孩子光明正大买走的呢?” “她自己有私产不交公,瞒了这么多的钱,现在是不是卖了私产又后悔了,就反而赖到广江这孩子身上。” 裴淳赋简直被发妻的话给堵得气都不顺了。 “老爷,这事儿你交给我来处理,我与你夫妻这么多年,你不信我会持家?” 裴淳赋哪敢说不信呢,临安葛氏,名门之后,培养出来的贵女,但凡他敢反驳,就是对临安葛家的不敬,虽然如今的临安葛家早已经没落。 “成吧,成吧,这事儿你来处理,这后宅里的事,我也没有这时间去操心。” 这还差不多。 葛氏带着赵嬷嬷回到东院,立即叫赵嬷嬷带人去西院,卖了私产的银钱想必还没有花销出去,至于庶子的伤,从公账走,慢慢治吧。 随后葛氏又派人给大女儿送封信去,而信里的内容,哪是要追回任家买去的财产,反而是夸了广江一顿。 下人很快将信送到了任家宅子里。 那会儿任家人刚商量好铺子打算怎么租出去,留下的一间铺子老大老二一起开铺子,老大也有了地方接木匠的生意。 这会儿任婆子接过母亲亲笔写来的信,本以为母亲会在信中责备她,没想到母亲没有半点责备之意,反而是一脸欢喜的表扬了广江,要不是广江的聪明,她根本不知道妾室藏了私产。 竟然敢背着她去卖铺子和庄子,就该广江给她一个教训。 葛氏更是在信里头交代了,广江买走的铺子和庄子以后就是他们任家的了,甚至葛氏想留大女儿一家在平江府,莫再回安城去。 任婆子看着手中的信,心情有些复杂,她母亲的性子怎么变了,以前巴不得她跟着任平赶紧离开平江府,嫌弃她丢了裴府的脸,现在反而希望他们一家留下了。 任婆子将信收了起来。 任广江带着父亲和大哥一起筹备铺子开张,而宋九一家却在苏州城里四处游玩,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赶路那么辛苦,到了这儿哪能不玩够,再说他们手头也有钱,吃的用的都不必太节省了。 任荣长休息了几日,人特别的精神,穿着媳妇做的新布衣,拉着两个孩子要出门,大房二房家的孩子跑了过来。 蓉姐儿带着丑奴加入队伍,一行人坐上了马车,今个儿他们在内城逛一逛,明日再去外城,过两日还得去庄子上看看,听陶总管说庄子很大,还有一座山也是庄子的辖地,山里有野味。 不得不说二哥这庄子买得好,要是往长久说,任家人即使住在苏州城都能自给自足了。 马车来到内城街头,便听到了嘈杂的吆喝声,路边铺子以及街边小贩,那当真是热闹无比。 能在内城行走的,哪个不是锦衣华服的,指不定就遇上一个地方权贵或者富绅家的,都是有钱的主。 不过内城的吃食也比外城的更精细,便说那街头的茶楼,修缮得豪华无比,即使是迎客的小二哥,都是识字的,要是听到读书郎吟诗,指不定还能接上一句。 宋九一家人下了马车,小团子和小圆子就已经高兴得不行了,拉着父母的手就要往街头的糖食摊子跑。 什么桔红膏、荔枝膏、糖豌豆、乌梅糖…… 甜食就看得人眼花缭乱,几个孩子还没有挑选,旁边便有摊贩叫卖:“笋蕨馄饨、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 另一边还有人卖满车的馓子、炸果,闻着油香就来了食欲。 宋九朝馓子的摊贩看去一眼,一旁的任荣长见媳妇看向那边,二话不说上前就称了两斤。 孩子们只顾着甜食去了,没注意到爹娘在做啥,馓子落在宋九的手中。 刚出来的,还温着,又香又脆。 被傻夫君盯着看,宋九心头一甜,她尝了一口也催着傻夫君吃。 夫妻两人在街头互相看着对方一起吃街边小食的情景,竟是被不远处马车里坐着的人看到了,来人正是同知府上的陆清颖。 陆清颖看到宋九身边那个魁梧的身姿,忍不住挑开车帘子细看,美眸落在任荣长的身上,不怪任荣长长得好看,他像极了晋王,与任家男儿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不仅长得俊,身材也高大挺拔,再加上这一年在边关的操练,即使随意站着,穿着布衣也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旁边走过去的街坊,都本能的与任荣长保持着距离,就是被他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给慑住。 陆清颖惊讶的问下人婆子,“此人是任家三公子?怎么与上头两个哥哥长得不像呢?” 第545章 庄户就一定很穷么 吴嬷嬷一路跟着主子来的平江府,自是见过任家人的,先前只知任家老三没有跟来,没想到多日不见,任家老三也来了苏州,竟是长得这模样。 不过细看那对双胞胎,却是像极了任家老三的,可见此人就是任家三儿子了。 吴嬷嬷这就问主子,要不要过去打打招呼。 陆清颖却沉默着,她的美眸一直落在任荣长身上,半晌更是喃喃自语:“如此威武夫君,该是多幸运。” 然而一想到自己的婚事几经波折,陆清颖心头不好受,定是那内心里莫名出现的虚荣心与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突然被人比了下去的挫败感,陆清颖开了口:“吴嬷嬷,便说我邀任家少夫人去前头首饰行。” 前头正是内城最出名的首饰行,也是韩氏的铺面之一,如今是裴府的产业,首饰行里的首饰可不便宜,旁边还有间胭脂铺,这两处正是陆清颖今日来的目的。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不爱漂亮的首饰,也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好看的胭脂水粉,这两样也成了闺阁女子之间的谈资。 宋九跟丈夫正吃得香,吴嬷嬷笑脸相迎的赶了过来,她过来请宋九去首饰行。 都是老熟人了,当初任家搬去了桃柳巷,陆姑娘还送来了贺礼。 宋九朝不远处的马车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陆清颖的目光,前头首饰行是苏州城里最出名的,那就去看看吧。 等孩子们各自都买上了喜欢的吃食,宋九带着孩子们往首饰行走。 首饰行门前的伙计恐怕是头一回看到穿布衣的庄户进铺里头,要不是陆府的马车停在门口,与宋九一家相熟,伙计差一点儿想将人赶出去,好在没有失礼。 陆清颖带着幕篱,幕篱半挑着,露出清丽的面容,身上这一身华服,显然是苏州城眼下最时新的衣料。 几人一同进了铺子,孩子们很快被铺子里各式各样的首饰给吸引。 便是小女娃也喜欢好看的首饰,何况这内城的首饰行最会做生意,偌大的铺面,价钱便有好几种。 伙计下意识的紧着陆姑娘来。 陆清颖来了苏州城,父亲给了她一些银钱,只可惜府上掌家的并非是主母,而是一位宠妾,这宠妾会做生意,陆府有钱,但是不会给她这个嫡女多少钱。 陆清颖正想着要选什么价位的首饰,宋九却被几个孩子拉到柜台前,一对金翟簪映入眼帘,簪子优雅精致,贵气中彰显着独一无二的风华。 宋九这一眼竟也是被这对簪子吸引。 不远处正记账本的掌柜见几个孩子围着镇店之宝看过不停,可他们一身布衣的样子,恐怕连铺里的普通首饰都买不了,可千万别将镇店之宝给弄坏了。 掌柜连忙走了过来,心头虽有不满,脸上却是笑容,看到几个孩子纷纷指着这对金翟簪让买下来,还说母亲带了定是好看。 掌柜朝宋九夫妻看来一眼,原本看着一身布衣的他们没将他们放在心上的,可是看到宋九身边的傻丈夫,却是心头咯噔了一声,此子不像普通人,这气势这身姿,一般庄户哪能养得出这般武威。 再看几个嚷嚷着要买首饰的孩子,掌柜也是心头吃惊,这几个孩子的长相如此出众,尤其是那对双胞胎,双眸灵活,眼神明亮,长相俊俏,要是庄户养不出这样细皮嫩肉的孩子。 所以这一家人穿着布衣,是他们生活中比较随意,还是为了掩饰身份呢? 掌柜会看人,旁边的伙计生怕首饰柜被孩子们扒拉坏了,就要上前劝诫,掌柜却是抬了抬手,伙计一脸疑惑的退到了一旁。 被几个孩子拉着的宋九,此时抬头看了一眼掌柜,这就问道:“这对簪子怎么卖?” 掌柜还没有接话,早已经注意上这边的陆清颖主仆走了过来,吴嬷嬷解释道:“夫人不知,这对金翟簪是首饰行的镇店之宝,不仅值钱,听说还有些来历。” 掌柜笑了笑,接了话:“外头所传的倒也不假,这对金翟簪曾是皇宫御赐,后来几经辗转,才落到铺子里。” 御赐之物就这样变卖到民间来了?这不是有损御赐之人的威严。 说起这对簪子的确有个典故,原本是京城里一位贵女的首饰,家道中落后,这簪子变卖,而且听说皇宫里的人也是知道此事,并没有追究,于是就在市面上流通了起来。 镇店之宝那不得大价钱,宋九向来不注重首饰的价值,只注重首饰的实用,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即使买下了,她带出去还不安全。 于是宋九拉了拉孩子们,不买这个了,旁边那么多的首饰,宋九松了口:“除了这个,你们想买啥,我买给你们。” 陆清颖听了,一脸的惊愕,一旁的吴嬷嬷忍不住提醒道:“夫人,这铺里的首饰都不便宜呢。” 宋九笑了笑,由着几个孩子们。 陆清颖主仆二人见他们大概还不知道首饰行的行情,也没有急着劝他们了,主仆二人也在一旁挑选了起来。 当陆清颖好不容易斟酌着选了一套头面首饰时,一回头,就见宋九一家已经挑了好几首饰放到了柜台上。 此时铺里的掌柜和伙计一个个都激动起来,也都围着宋九夫妻转,倒是把陆清颖主仆二人漏在了一旁。 主仆二人瞬间有了失落感,陆清颖很好奇,这一路上任家向来节省,即使住店也不会住得太豪华,为何到了苏州城,他们反而更有钱了,且看他们当真要将首饰都买了去么? 一套好点儿的金饰头面,做工精细的就得三四千两银子了,略差一点儿的也得两千两银子,可是苏州城的首饰就与外地的不同,首饰也越发的精致优雅。 宋九想到家里人,一口气挑选了四套首饰,除了首饰,又买了些孩子们带的绢花以及有金镶宝玉缠绕的红绳,和一些腰饰。 宋九正准备付钱的时候,首饰行外突然进来一伙人。 铺里的掌柜和伙计正等着收钱呢,突然被这么一伙人冲进来,吓了一跳。 第546章 外祖母有钱了,给宋九撑腰 宋九拉着孩子们赶紧走到一旁,却发现来的正是裴府的府卫,这些府卫穿着清一色的青蓝护卫服,手里拿着大刀,脚上是统一的皂靴,气势汹汹进来后,就将铺里所有的人摄住。 不过在这些冷着脸的护卫进来后,看到了宋九一家人,里头有东院眼尖的护卫,一眼认了出来,知道他们是任家人,竟是上前行了一礼,随即才列队两边。 首饰行外停了一辆马车,裴府主母葛氏在赵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身雍容华贵的葛氏朝首饰行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围过来看热闹的街坊百姓,这就往首饰行走去。 恐怕连首饰行的东家都没有想到转眼铺子的主人换了,知州夫人亲自接管了铺子,但凡与府中妾室韩氏相关的人,葛氏一个都不会留。 所以这三间望铺要重新招租,葛氏今日亲自过来,就是来收走铺子的。 内城生意最好的几间铺子,谁租用谁赚钱,这突然就要被赶走,人家还是知州夫人,没人敢说半句。 铺中掌柜刚才在护卫给宋九一家行礼的时候,他还一脸的疑惑,此时葛氏进来,头一眼就看到了高大魁梧的任荣长,还有带着孩子们的宋九,葛氏面上一喜。 “这是……任家的老三?老三媳妇,你过来。” 葛氏朝宋九招了招手。 宋九自然认得外祖母,她拉着傻夫君过去。 只可惜任荣长这人对认亲这种事不感兴趣,尤其上来就要夸赞他的人,他一概无视,反而目光落在柜台上,那上头可是媳妇挑选的首饰,是他媳妇喜欢的东西。 葛氏上前拉着宋九的手,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几个孩子,说道:“怎么没叫人呢?” 宋九拉了拉几个孩子,然而几个孩子有些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外曾祖母。” 葛氏能听到这一声很是高兴,之前大女儿一家住在裴府的时候,这些孩子就不曾叫她,葛氏心头自是难受的。 “好,这些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养得好。” 说完,葛氏朝赵嬷嬷看去一眼,赵嬷嬷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这就从怀里拿出红包塞到了几个孩子的手上。 可见葛氏掌家之后有了钱,出手都大方了。 至于旁边根本不理他们的任家老三,葛氏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孩子就是老二当年生下的双胞胎中的一个,那个傻了的孩子,没想到养大了是这模样呢。 真的像极了晋王,不说话的时候,人看着还挺正常的,不爱叫人,倒也不强迫他,当初这个孩子,她没有阻止老二抛弃他,她就心存愧疚,好在是平安养大了。 难怪老大一家能得到晋王的庇护,不怪她有这造化,这么多年能将这孩子养大,又娶了一房好媳妇,生下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孩子,晋王就该感激老大一家。 葛氏想了想,随即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个大红包,这一次却是往任荣长的手里塞,这孩子有些傻气,把他当孩子看待。 哪知任荣长立即收回光,随即冷淡地看向葛氏,他只是随手一拂,红包就掉在了地上,他不收,甚至还有些抗拒认亲这种事。 葛氏见了,叹了口气,只得将红包给宋九,“老三媳妇是个明事理的,权当身边多了一个孩子,你可要好好照顾你的丈夫。” 然而宋九也没有要红包,她将红包还了回来。 “外祖母,我夫君他不是孩子,所以不必把他当孩子看。” 葛氏见状,心头有些失落,不要她的红包呢,定是先前住在裴府时伤了他们一家的心。 “也好,都做爹了,是大人了,相信你能照顾好他的。” 葛氏只得将大红包收了起来,摸了摸两双胞胎孩子的额发,便问他们是不是在买首饰。 到这会儿葛氏才看到角落里的陆清颖主仆,她们选的首饰也放在柜台,葛氏看去一眼,就知道这是在为婚嫁时特意挑选的首饰,全是喻意着吉祥如意。 老爷说想把陆同知家的婚事改过来,这一刻葛氏看到陆清颖挑选婚嫁时的首饰,脸色便不好看了,她之前的确看中了陆家女,觉得她是贤惠的贵女娇娇,可是她在寺里私下与裴府庶子私定终身这事,又挑选首饰巴不得嫁人这事,葛氏突然改变了主意。 于是葛氏很快收回目光,再没有以前见到陆家女的热情,而是看向铺掌柜。 赵嬷嬷交代铺掌柜,给东家传个话,做了今日的买卖,明日就撤走,这铺子裴府要收回。 铺掌柜欲言又止,又不得不应下。 在裴府的护卫们眼皮子底下,宋九一家的首饰被包装好,付钱的时候,掌柜直接给他们打了个对折。 宋九可不想占这便宜,铺掌柜一脸诚恳的开口:“先前不知夫人的来历,多有得罪,其实铺里头对于老顾客都是对折价,头回见到夫人,小的不敬,望夫人莫见怪。” 掌柜不敢多收,宋九正犹豫时,葛氏便开了口:“买下吧,这内城首饰行的行情没有固定的价格,都是看人下菜碟儿的主,这价钱算是正常的。” 宋九想到家里嫂子收到首饰定是会开心,倒也不犹豫了,于是买了下来。 葛氏将宋九豪爽付钱的模样看在眼里,看来大女儿一家是真的不缺钱,听说前通判的庄子很是豪华,有单独的一座山头打猎,以前通判府上的荤食多从山头出,还有庄子上田地农仆,够大女儿一家生活在苏州城了。 宋九这么轻快的将钱给付了,角落里的陆氏主仆很是震惊,倒是她们两人没打算这会儿买首饰,于是跟着宋九一家的后头想要出去。 陆清颖才到门口,葛氏还是叫住了她,说道:“陆姑娘不日便与裴府庶子成亲,这首饰我瞧着不错,权当我这个做主母的送给你的成亲礼物吧。” 葛氏朝掌柜看了一眼,掌柜立即手脚麻利的将首饰包了起来,送到了陆清颖的手中。 陆清颖只觉得羞愧,之前知州夫人送给她一对传家的镯子,可见初入苏州城之时,知州夫人看重她,是真把她当儿媳妇看待的,而今…… 陆清颖进退两难,不知是该收下还是强硬的退了首饰,可是葛氏却是懒得看她的,而是叫上赵嬷嬷先一步出去了。 到了外头,葛氏上马车时,她又停顿了一下,朝赵嬷嬷交代了两声,赵嬷嬷这就追上前头的宋九。 宋九被赵嬷嬷拉到一旁,试探的问道:“少夫人对那首饰行的镇店之宝可欢喜?” 第547章 宋九识破人贩子 宋九可不想他们送礼物给自己,正要说不喜欢,赵嬷嬷便交代道:“老夫人今日要收走铺子,对方东家定是着了急的,若是那掌柜把镇店之宝送给少夫人,你便买下,对方定会出个好价钱,千万别推辞。” 宋九疑惑的看着赵嬷嬷。 赵嬷嬷却是笑道:“少夫人别误会,也算是老夫人对先前的事一些弥补,再说少夫人花钱买下的,外头传出去你也没有错,这对金翟簪有些来历。” “少夫人买下了,老夫人更放心,毕竟任家也只有少夫人带这对金翟簪再合适不过,将来免不得会与京城的人打交道,要是万一有个什么场合,这对金翟簪便派上了用场。” 赵嬷嬷点到为止,这就行了一礼走了。 宋九回头看向裴府的马车,葛氏早已经坐进了马车,连着府卫们如来时般迅速的离开了。 正要进马车的陆清颖忍不住朝宋九这边看来一眼,喃喃自语道:“她不及我,而如今我却不及她。” 身边的吴嬷嬷知道主子的意思,一时间也替主子伤感,这婚事算是定下了,而且可以看得了出来,主子嫁入裴府不会有好日子过。 宋九看到陆家的马车也已经离开,这就收回目光,街头还没有逛完呢,买下这么多的首饰,一家人也打算先回去,明个儿还能接着过来逛街。 马车上,宋九看着首饰都买了,家里人是不是也得穿好一点,刚才进铺里那些掌柜和伙计的想法宋九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人靠衣装,这平江府如此富贵,他们任家也要随大流。 倒是买布料这种事不必宋九操心的,家里陶总管之前管着梅庄,买什么布料都有门道,还便宜。 马车里,宋九看着几个孩子分着吃糖果,瞧着没法留回家里吃了。 正在此时,马车外传来孩子的哭声。 前头就是桃柳巷了,为何在这儿有孩子的哭声?宋九挑开车帘朝外看,就见一辆破旧的马车停在路边,前头是匹老马,一位车夫正不耐烦的一把将哭着的孩子抱了起来。 小孩子大约六七岁的样子,穿的补丁的衣裳,衣裳竟然还是绸子料,孩子身姿干瘦,头发凌乱,满眼含泪,被那车夫抱起来后,旁边帮手的胖婆子立即伸出胖乎乎的手捂住了孩子的嘴。 胖婆子冷哼一声,心头暗忖:“小兔崽子,还想来救你弟弟,把你一并抓了卖了,哥俩路上不孤单。” 那马车里明显发出“呜呜”声,还有个小的坐在里头。 宋九家的马车很快的过去了,然而才过去没一会,马车又赶了回来。 此时被抓上破旧马车的孩子早已经没了哭声,定是被封住了嘴。 那胖婆子和车夫看到任家马车前的马是匹战马,脸色便变了,连忙恭敬的站在路旁,生怕被他们注意上。 然而马车还是停在了他们面前。 宋九从马车上下来时,马车里的孩子们一个个的都伸出了小脑袋。 那胖婆子看到车上这么多的孩子,心头吃惊,暗自想着:“莫非是同行,对方竟然弄到了这么多的孩子。” “娘,怎么了。” 小圆子一边吃着馓子一边问。 胖婆子才反应过来,竟是她的孩子,再瞧宋九的穿着,竟然是一身布衣,瞧着就没啥身份,家里也不好过吧,这是坐着谁家的马车招摇过市。 很快胖婆子自认为看清了宋九的出身,没了先前的恭敬,甚至拉了拉车夫,交代道:“咱们走。” “等等。” 宋九站在老马的前头,她看着温和,可那眼神却看得胖婆子心头发慌,她想做什么? “刚才被你们抱上马车的孩子是谁家的孩子?” 胖婆子心头吃惊的同时,面上却是不显,生气说道:“我自个儿的孩子,还打不得骂不得,容得你们外人插手。” 胖婆子灵活的往车板上一跳,一屁股坐在车夫旁边,催促道:“咱们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 任荣长挑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身姿魁梧,突然现身,立即将胖婆子和车夫给吓住,此人穿的仍旧是布衣,可是这模样瞧着来头不小,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明明身世不好也没有啥钱,怎么能用战马,怎么能养出这么威武的男儿。 胖婆子见风使舵,立即从马车上下来,面容和煦的说道:“这马车里的孩子真是我们俩的孩子,这不是孩子不懂事么,跑南巷来了,那可不是咱普通百姓能来的地方,只得将这两个臭小子抓了回去。” 然而这话没有人会相信,要不是宋九能听人心声,还真是信了他们是一家人,就是刚才马车经过的时候,听到那胖婆子心头所想,宋九立即确定,这两人定是街头专门拐卖小孩子的拍花子。 宋九朝傻夫君看去一眼,任荣长这就上前一步,将车夫直接从马车上推落下来,随即挑开车帘一看,里头被绑住的有两个孩子,一个六七岁的模样,正是刚才哭闹的那个孩子,另一个瞧着两三岁,年纪不大,长得更是清瘦无比,头发都黄了,可身上的衣裳却是带着补丁的绸子衣。 这两孩子着实奇怪,任荣长一手一个将两孩子提下了车。 解开两孩子的绳子,扯下孩子们嘴里塞住的布条,两孩子还吓得不轻,不过大的那个孩子反应快,拉着小的那个就往前跑。 宋九连忙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那个大的孩子脚步一顿,回头朝宋九夫妻感激的行了一礼,那模样还像个小小读书郎,极为有礼貌。 大孩子说道:“我们是裴府的,感谢二位相救。”说完拉着弟弟就跑了。 那车夫和胖婆子知道自己圆不过去了,就想弃车而逃,哪能想任荣长转眼就追到了跟前。 宋九一家没有急着回去,反而是先将这两人送到了衙门报了官,这两人定是要吃几年牢饭不可。 宋九回到任家宅子里,还在想着裴府里的那两个孩子,她可以猜测到那个大的多半是小舅家的那个孩子,能穿上绸子衣的是有身份的,只是绸子衣上有补丁的却是头回见。 第548章 买下镇店之宝 至于小的那个,又是谁的孩子,毕竟宋九只听到婆母说小舅娘生下儿子时难产,所以不可能有两个孩子,原本与陆家女的婚事也没了,所以之后都没有娶续弦。 宋九打算等会儿就将此事告诉婆母去,眼下她带回来的首饰,要给家里人分一分。 很快任家的女眷齐聚一团。 大嫂沈秋梅看到三弟媳送到自己面前的一套金饰头面,金光闪闪的,金钿做得精致优雅。 挑心、掩鬓、分心、金钿,样样齐全,款式新颖,一看就是苏州城才有的款式,不仅大嫂看了喜爱得不得了,一旁的二嫂杨冬花也是拿着首饰往头上带,两人抢着照铜镜。 倒是一旁的任婆子要淡定得多,她看向老三媳妇给她买的一套头面首饰,金镶宝玉的,不仅贵气,戴在头上也很大气。 只是任婆子叹了口气,又让老三家里花销了,老三家有梅庄的钱,却是半点不藏私,给家里人花起钱来眼都不眨一下。 任婆子自打嫁给任平开始,就没有正儿八经的买过成套的首饰,平时最多买支银簪子带带。 “好了,你们也别争着看镜子了,这首饰是老三媳妇买的,不过眼下你们也不能带,还没有出丧期,不成体统。” 沈秋梅和杨冬花立即应下,虽然暂时不带,便是留在房里天天看一眼也不错,都是金子打造的呢,这上头的细细纹路,不是老师傅做不来,安城估计没有这么精巧的工匠。 宋九也借着这个机会,想说让陶总管给家里人准备绸衣布料的事,总是出入桃柳巷,遭左邻右舍瞩目,到时候晋王来了苏州城,还要住他们的宅子上,也不能让他落了面子。 任婆子觉得老三媳妇想得周到,眼下是丧期,料子买好点,人要素净一些,这事儿就交给陶总管去办了。 借着两个嫂子看首饰的功夫,宋九将婆母拉了出去。 两人来到小书房,宋九说起今个儿在回来的路上遇上的那两个孩子,不知那个小的孩子是裴府的谁生下的。 这一下也把任婆子给问懵了,她娘只说弟弟娶过妻子,却在生下第一个儿子的时候难产而亡,没说生了两个。 不过这两孩子的穿着和模样,瞧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难不成在裴府还吃不饱饭,遭人虐待了? “没娘的孩子就没了庇护,此事我得问问我娘,她是不管大孙子么?” 家里主脉单传,好不容易有个大孙子,还不好好管束一下,要任婆子看,自己生个没用的儿子,就花时间好好栽培下一辈的孙子,指不定烂泥田里长出一根好苗子。 这事儿交给婆母来处理,宋九也没办法插手,就觉得那两孩子可怜,甚至她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我瞧着这些拍花子不在大街上行事,反而跑到南巷来了,不会是有心人所为吧?” 毕竟裴府后院里不太平,谁知道又是什么机锋。 任婆子听了觉得有道理,普通百姓哪敢来南巷,便是他们桃柳巷,往来无白丁,家家户户有守卫,一般人谁敢闯进来。 “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得提醒一下我娘。” 婆媳两人正商量着,门外传来杨冬花的声音。 “娘,三弟媳,外头来了客人,说是来见三弟媳的,他们正是首饰行的东家和掌柜,说是三弟媳有套首饰落他们那儿了。” 任婆子听到这话,疑惑的看向宋九,宋九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外祖母派赵嬷嬷交代她的事,这么快就来了,对方估计是来送镇店之宝的,毕竟她买下的首饰一样没少。 宋九连忙拉住任婆子的袖子,说起在首饰行遇上葛氏的事,还有赵嬷嬷对她的交代。 外头杨冬花还在催促,里头的宋九有些心乱,她可不想掺和到裴府内宅的事去,这首饰行能不能留下,她也没能力说上话,同时她也不会去求外祖母。 然而任婆子却反而笑了起来,拉着老三媳妇的手说道:“听我的,对方要便宜卖给你,你就买下,这对金翟簪是有来历的,我之前也听说过,想不到落在苏州城里流通了起来。” “这是个好机会,你先听我的话,买下这对簪子,你啥事儿也没有,我娘要是想赶走首饰行的东家,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再说这内城里开铺子的可不是一般百姓,多少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我爹虽说是知州,可是地方官员的权势也不容小视,我娘还是懂得这分寸的。” 宋九一听,很是惊讶,所以婆母的意思是这是故意过来做给地方富绅们看的。 裴府的小妾失势,当家主母掌了权,这是扬眉吐气,难怪要这么高调的过来。 婆媳二人从书房出来,杨冬花还在外头等着,她一脸神秘的说道:“听说那首饰是镇店之宝,不知是什么模样,就三弟媳给咱们买的首饰已经够好看的,那镇店之宝岂不是更出彩。” 任婆子看了老二媳妇一眼,无奈说道:“你们该知足了,老三媳妇自己买下的首饰,想带什么就带什么,你们可别计较。” 杨冬花连忙摆手,“娘,你把我想成啥了,我就是好奇,没见过好东西,就想开开眼界。” 这还差不多,可别送东西送出仇恨来就好。 宋九来到堂前,就看到了首饰行的掌柜,此时恭敬的立在一旁,倒是坐着的那位正是首饰行的东家,是位温润的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就外表来看还真有些与生意人搭不上边。 任婆子看到首饰行东家有些面善,正要问出口,对方便朝任婆子行了一礼,率先开了口:“大小姐,我是转运使司曹诚之子曹彬,可还记得我?” 任婆子认出来了,就说呢,长得面善,任婆子未出阁的时候曾跟母亲参加过地方权贵府上的宴席,见过此人,那时候他还在发奋读书,听人说还在努力考取功名来着,怎么二十几年没见,却做起了生意。 说起以前的往事,任婆子身为知州府嫡长女,要不是与晋王府有婚约,恐怕知州府的媒人都要踏破门槛,曹彬年轻之时也曾惦记过任婆子。 不过那些都是陈年往事,如今再次相见,却是有事相求而上的门。 第549章 两个可怜的孩子 宋九算是知道了婆母说的话的意思,果然一间首饰行的东家,都有可能跟地方官员有关系,想来外祖母也定是知道此事的了。 曹彬见人便是笑脸,套了近乎不忘将镇店之宝送上,还说是宋九在首饰行看中的,走时下头人没记性,忘了包进去。 掌柜也连连道歉,弄得像真的似的。 不知情的沈秋梅和杨冬花都被那镇店之宝给吸引了,这金翟簪形如金凤,做工精美无比,戴在头上那当真是好看的。 只是宋九却并没有被曹彬的话给带过去,而是朝门口的陶总管看去一眼,很快陶总管去了库房,没一会儿便取来了银子。 “说起来,首饰我也忘付钱了,还劳烦二位亲自走一趟,实属不该,见谅。” 宋九说完,陶总管将银子送上。 曹彬连忙摆手,任婆子也开了口:“钱是要收下的,我现在虽然仍是裴府的嫡长女,但是我嫁到了任家,任家庄户出身,哪能让阁下破费呢。” 曹彬听到这话,心头就觉得任婆子可惜了,当初在苏州城里最端庄得体的嫡小姐,多少青年才俊惦记,结果毁了晋王府的婚约,却执意要嫁给一位下人,着实让当年的青年才俊们百思不得其解。 曹彬只得收下了银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任婆子知道他想说首饰行继续开铺做生意的事,于是说道:“曹公子尽管放心,苏州城里最出名的首饰行,以后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曹彬听到这话,高兴坏了,这就起身行礼告辞。 人走了,家里两位嫂子立即围了过来,任婆子也是看着桌上的金翟簪,叹道:“老三媳妇运气好,这都碰上了,你好生收着,以后或许用得上呢。” 两个嫂子虽然好奇,倒也没想着自己带,毕竟这簪子的来历不小,而且做工如此精巧,与她们的首饰有着明显的不同,也不是她们随意能带的。 宋九听了婆母的话,将首饰先收着了。 此时的裴府里,被宋九救下的两下孩子从小侧门跑了回来,大的孩子果然是裴从安唯一的儿子裴归义,今年七岁,好读书,平时跟着父亲在一起,祖母管着院里的伙食,奈何下人苛刻,亲生父亲又不着调,三两天都不回。 如今裴从安去了吴县当官,裴归义更是被放任了,无人管他,便会有恶奴欺主,左右裴归义也都习惯了。 然而今日,裴归义无意间看到西院倒夜香的小门处来了一辆破马车,有人将弟弟小西往车上引,他这才追了出去,结果连着自己一起被牙婆带上了马车,好在得救了。 这西院的小西,今年三岁,是西院裴悦的私生子,府中知道小西身份的人不多,裴归义算一个,他知道这个小弟弟是庶出,却跟他一样,爹不亲娘不爱。 祖母能管他裴归义,却不可能管到小西身上来,所以这个弟弟过得比他还要惨,两人在后院,唯一开心的时候就是一起读书。 寻个无人经过的小假山,背靠在假山上,晒着太阳,念着书,这样的日子很好,倒也能暂时忘了两人的处境。 这会儿两人得分开了,裴归义拉住小西的小手,叮嘱道:“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母亲,你一定要去找你母亲,将今天的事告诉她,小西,你记住了么?” 小西的眼眶红了,他点了点头。 裴归义想了想,接着又说道:“你别去西边小院,知道么,庶祖母心地可坏了,指不定这一次就是她的主意。” 小西点头。 不然西院倒夜香的小门处那破旧马车是谁放进来的?总不该下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卖了自己的小主子。 两孩子各自分开,裴归义回了自己的小院,而小西却是一个劲的往自家母亲的小院里跑。 西院的一个角门小院里,裴悦面无表情的坐在凉亭中,一看就是心事沉沉。 下人婆子匆匆跑过来禀报:“主子,小主子竟然回来了。” 裴悦的脸上很震惊,她回头看向下人婆子,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回来了就回来了吧,给孩子做个蒸鸡蛋,想必受了惊吓。” 下人婆子欲言又止,对上主子的目光,只得先退下去给孩子做吃的去。 裴悦独自坐在凉亭中,手里攥紧了手帕,心情颇为复杂。 西边小院里,韩氏照顾着卧床养伤的儿子,心头那叫一个委屈的,说道:“凌之,娘没有别的盼头了,来年会试,你可得考个好成绩。” “咱们不靠祖荫,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将来母亲还能跟着你享享福。” 韩氏眼下对丈夫和裴府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只盼着儿子能高中状元,一飞冲天,将来就给她长了脸。 裴凌之点了点头,“娘,我一定会好好温习功课,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韩氏心情好了不少,想到儿子要养伤要读书,这么被主母拘着可不好,想起儿子的婚事,那是母子两人唯一能借助的外力,于是说道:“我等会儿给主母递个消息,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裴凌之听着母亲的安排,心头颇为忧虑,不知眼下陆同知府上是什么态度,毕竟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知道了,眼下还丢了吴县的差事。 韩氏照顾好儿子喝完汤药,这就派人给主母传消息,心想着这是与同知府上结亲,主母不会不顾及情面的吧。 然而令韩氏没有想到的是,葛氏得到消息便大发雷霆,府中二小姐丧期中,庶出子竟然还想穿红成婚。 葛氏这脾气一来可不小,不仅说了府上替二小姐守丧三年的规矩,三年内府中上下不准着红,随即还管制了府上里里外外的吃穿用度,全以节检朴素为主。 转眼间东院里的护卫冲到西院来,将西边小院里的红灯笼给撤下了,挂上的灯笼偏素白,一到夜里像守丧似的。 韩氏气坏了,她原本以为主母会答应,这下好了,还缩减了西院的开支,说什么要着素,就是在压迫她。 韩氏难过得不行,跑到儿子面前吐苦水。 第550章 宋九想买皮货 裴凌之听了,脸色很不好看,被任家老三打了一顿落下的伤痕,到现在还痛着,眼下看着母亲难过,这就勉强起身,说道:“娘,别急,我给同知大人写封信。” 相信陆家女也耽搁不了三年的大好时光。 裴凌之忍着伤痛坐在书桌前写信,将自己来年会试必高中归来的想法说了,眼下他希望陆府能支持他。 信很快送到了陆同知的府上。 陆治宁来平江府当值,屈于裴淳赋之下,心头郁郁了好几年,这会儿正愁着嫡女儿的婚事,就收到了裴凌之的信。 不得不说裴凌之这人有些急智和小聪明,这封信正是及时,就在陆治宁左右摇摆不定的时候,裴凌之的信如同定心丸。 自家女儿的名声已经不好了,这裴府庶子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陆治宁当然生气,但事已至此,裴府主母又没想再与他家结亲,只得抓住这庶子当女婿。 准女婿被关在裴府西院,丢了吴县官职,他这个准岳父还是要帮一帮的,于是陆同知这就去见了裴淳赋,力保裴凌之,并想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一番。 裴淳赋不得不答应,这位京城派来的州同知,有些门道,可不敢得罪狠了。 于是裴凌之从西院放了出来,韩氏和女儿裴悦却仍旧守在西院不得随意进出的。 养好伤的裴凌之转眼成了陆同知身边的小跟班,每次处理衙门里的事务,他都带上他,有了准岳父的支持,西院妾室母子三人总算好过了些。 陆同知府上,有位宠妾蒋氏,擅经营,有行商之天赋,贫家女出身,跟了陆治宁之后,便展现了这一天赋,从此得宠。 陆府的主母吴氏,一向重男轻女,将亲生女儿养在老家,却着重培养儿子,结果一个不小心,府中中馈落宠妾手中去了。 不过吴氏跟葛氏不同,她也是贵女出身,但是不喜欢行商,更是瞧不起商人,以至于吴氏掌家的那几年,陆府总是入不敷出,才被丈夫瞧不上的。 这日,陆府妾室蒋氏收到裴府妾室韩氏的信,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联系上,竟是韩氏还记恨着任家老二夺了她私产的仇,求蒋氏帮忙来了。 说是亲家,蒋氏可不认,她对嫡小姐没有感情,尤其老爷偏心,她再能耐也不可能扶正她,而且陆家与裴家不同,嫡庶有分,尊卑有序,这才是蒋氏最窝火的地方,感觉自己会行商,结果也是替主母在跑腿而已,赚的钱不还是老爷和主母在享受着。 不过这也是一个契机,蒋氏早就知道任家老二在苏州城里专门做外地走商与本地商人之间的信息差价,从中获利。 要对付起任家老二还是挺容易的,只是她帮韩氏也是有条件的,很快便回了一封信给韩氏。 裴府西院里,韩氏收到回信,展开一看,一脸的吃惊,对方不要她的钱财,也不要她的帮助,而是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等儿媳妇进门,她这个做婆母的使劲儿的折腾儿媳妇,就算是还了蒋氏的人情。 这条件就很简单了,做为准婆婆,儿媳妇入门自然要给几分颜色看,帮蒋氏这个忙就很容易了呢,于是立即回信许下了承诺,心里还想着,看来陆同知府上内宅也非想像中的平静呢。 *** 任家买的庄子上,任家人都过来瞧了,不愧是前通判的庄子,外头瞧着跟普通庄子没有两样,可里头却是豪华无比。 几个孩子在庄子上发现了两潭池水,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一个冬暖一个夏凉,真是会享受。 除此之外便是庄子上的田地了,庄里没了农仆,不过陶总管已经在这段时间内请了长工,连菜都种下了,到时候府上吃的菜都不必在外头买。 庄子背靠山头,此处山头正是庄子管辖范围中。 家里的孩子要上山去,宋九由着傻夫君带他们上山,她却陪在婆母的身边,跟嫂子们一起在庄子上逛,这地儿宽的,他们一家真要是在苏州城留下来,吃穿用度都不必操心了。 难怪外祖母会将这些财产留给他们家,就是想留他们下来的。 任婆子身边的丈夫任平,在看完庄子后,终于没忍住,开了口:“媳妇,要不,咱们留下来,你也尽尽孝。” 任婆子想也没想的拒绝,“留下来受气,我娘未必想着我来尽孝,我弟弟才是她的心头肉。” 看看老二没了,任婆子心头难受,她母亲怎么着,不还是穿得体面无比,有半点伤心么? “当初没留下来,这会儿给好处,我也不想留下来,再说这好处是他们给的么,不是广江这孩子聪明得到手的么,弄得像是咱们任家欠裴府人情似的。” 任平听了媳妇的话,只得作罢,反正媳妇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到了傍晚,任荣长带着孩子们满载而归,那山头上的猎物不少,听人说已经有好几年时间无人打理山头了。 想来那韩氏得到了手,也不敢声张,这庄子田地里的出产她还能变现,那山头的野味可得有好猎手,估计也懒得去管了。 这下好了任家人,任家老三是好猎手,又带着能御兽的孩子,这山头的猎物都是他们任家的盘中餐。 任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顿,天黑才回城,隔着城里也不远,坐马车一个时辰就到了。 猎物的皮子被任荣长带了回去,宋九还想着揉制好的皮子准备怎么做成衣裳,又分给谁家呢,没想这会儿任广江开了口:“说起皮子,我最近认识了一位关外皮货商人,对方手中的皮货有不少。” “我瞧着这关外的皮货定比咱们中原的好,狼皮都是整张的,要不我这一趟生意,顺手也给家里人买几张皮子去。”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九听了立即看向任广江,说道:“二哥,你这关外走商可牢靠?” 任广江拍胸脯保证,“三弟媳,你有所不知,我在苏州城里有一段时间了,这些外地来的走商卖的是真货还是假货,还是有几分辨识的,此人面像老实,人也实诚,大概是没错了。” 宋九一听,放了心,不过为了保守起见,这就说道:“要不带我和我夫君去看一眼,我夫君在边关待了一年有余,定能识得关外的皮货,要是可以的话,我给爹娘以及家里人都挑选好皮子去。” 关外的皮子定是比她现在手上的皮子好的,宋九对关外的皮货也有些好奇。 第551章 这是一笔大生意 任荣长听到这话,立即点头,“媳妇儿,关外的狼皮很威猛,要是整张皮子,即使不做成衣裳,铺在太师椅中,既暖和又好看,我师父在燕山府里的那把椅子上便有一张,我以前在上头坐过,很柔软。” 宋九笑了起来,她家傻夫君就喜欢这些。 没想底下听到消息的孩子们也活跃了起来,他们也要关外的皮子,做小袄子,冬天就要穿呢。 于是一家人就这么说定了,任广江带三房夫妻去看关外皮货。 家里两嫂子倒也想去,只是对方关外走商,人一多,显得铺里不严谨,再说三弟媳挑选的皮子,哪能不合眼的,就眼下他们身上穿的绸料衣裳,不仅素雅好看,款式也是几人喜爱的。 宋九走时,二嫂杨冬花靠近她,小声说道:“三弟媳,我倒是不要皮子,就是想给我家丑奴做两身换洗,这孩子上一次看到小圆子手中的狼牙很是好奇,虽说姑娘家咋能喜欢那种东西,但是咱家也就这一个女儿,有这种喜好,不告诉外人就是。” “听三弟的意思是那狼皮跟狼牙一样威武,我家丑奴定是欢喜呢。” 宋九颇为惊讶,原来丑奴喜欢狼牙呀,于是说道:“说起狼牙这东西,我屋里有好几根,要不我挑选一根好看的,过两日送首饰行用金子和宝玉镶饰,就跟小圆子那根很像了。” 杨冬花一听,自然欢喜,只是这样寻着三房要礼物不好吧。 “二嫂,就这么说定了,孩子喜欢么,而且也是当初我夫君从塞外得到的狼牙,左右放在那里也是放着。” 杨冬花道了声谢,回头就要丈夫记得把最好的皮子留出来给三房。 到手的好皮子,自然要留下来的。 几人这就出了门。 任家在苏州城内城街头开了间铺子,隔着桃柳巷有些距离,不过铺子才开张没有几日,铺里的生意却是络绎不绝,里头有大半是来铺里打听消息的外地走商,小部分是来铺里寻大哥做木匠的活计。 宋九头回来铺里,才知道二哥这桩生意竟然做得这么好,不得不说二哥有头脑,才来苏州城没有多久,他成了苏州城里消息最灵通的那个。 任广江会来事儿,他为了铺子的生意迅速做出去,花高价钱把苏州城里消息灵通的千里耳赵小六请到铺里坐了几日,这铺子的生意才起来的。 任广江算是苏州城里的第二个赵小六。 三人来到铺里头,很快皮货商人就寻了过来,对方显然一直留意着任广江的动静,他只要来铺里,人家就找来了。 对方今日过来直接送来了一车的皮货,是给任广江来看样货的。 来的皮货商人叫达鲁,有着络腮胡子,五官模样穿着举止着实不像中原人。 宋九看到对方腰间装饰的正是狼皮,便是腰间的佩饰也是皮货,细看下像是用的虎皮,对方带着的帽子是好几种皮子装饰。 将对方打量一圈后,宋九微微一笑,没有出声,坐在旁边,等着二哥看皮货。 任广江像以往验货一样,他随手翻了翻,拿了张顺眼点儿的狼皮看着,余光却是像三弟使眼色,他之前虽说去过边城送粮种,但真的看不出这是不是塞外的狼皮。 任荣长却是坐在那儿没动,他甚至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也不说话。 任广江有些着急了,宋九这就说道:“二哥,皮货先放着吧,倒是好皮子。” 那皮货商人听了,朝宋九看来一眼,说着不熟练的中原官语,他这些只是随手送来的样货,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要是任广江能收下全部的皮货,或者能在三日内将他的皮货卖出去,他给任广江一成的利。 这一成的利是他给的,而中间的买卖差价,他一概不管,只要能拿到他想要的价钱,他绝不会过问。 瞧着这达鲁在苏州城也待了一段时间,手中的皮货早点儿脱手,入冬之前他得赶回关外收货,不然就错过了好时机。 宋九听着这话,刚要说话,任广江却开了口:“成,三日便三日,我能在三日内卖出去,只是我要两成利。” 达鲁听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任广江将手中的皮子放下,也在一旁的交椅中坐下了,一脸谈不拢就将货带走他不会插手的样子,达鲁狠下心来,同意了,不过他有个条件。 很快一份文书送上,达鲁说来苏州城的时候就特意找了一位秀才帮他拟定了文书,只是空着几处需要亲自填上去。 果然生意人都精着呢,言语不通,习惯不同,但是只要自己够谨慎,就吃不了亏,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任家的儿郎打小就得读书识字。 任广江这些年做生意,吃过多少亏,上过多少当,他自己都能写出文书,所以很少会在文书上吃亏的。 任广江粗略的看了一眼就将文书交给宋九夫妻看。 宋九看了看文书,这就看向任广江,“二哥,这生意瞧着不是很好做呢。” 任广江点头,说道:“送上门的生意,不能不做的,三弟媳你信我么?” 宋九自然是相信二哥的了,只得将文书还给他。 对方见任广江没有异议,目光微微一闪,这就说道:“皮货的价值有八万两银子,算你两成利,三日内必须售卖出去,卖不出去,货归你铺子,阁下交出银子。” 为了这两成利,也是豪赌,只是任广江想也没想的答应了,并且亲自给对方磨墨。 达鲁身这的小管事显然是中原人,还识字,他见任广江磨墨却不自己写文书,试探的问道:“任东家要不再好好看看文书。” 任广江摆手,“文书有什么好看的,刚才不是说了文书上的情况么,我任家庄户出身,没怎么正儿八经的读过书,我要不是在外头做生意,认的字更少。” 小管事一听,还真是这样呢,只叹这任东家年轻气盛,有干劲,这么大的单子也敢接,活该他要发大财了。 就在小管事将这些数目和时限填上去之后,任广江突然开了口:“正好我写字不好看,还请掌柜加上一句,收到塞外皮货,每张四十两银子为价,验货完成三日内售完。” “等会儿在这句话旁边我们两人都按个手印,掌柜觉得如何?” 第552章 果然是别人设计的圈套 那小管事不得不佩服任广江的算术好,只是文书写下了总价,写下了皮子数目,还真没有写下每张的价值,这人心算这么快就算出来了,不愧是生意人。 小管事觉得这句话也没毛病,大意也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更加通俗易懂。 小管事刚把这句话写上去,任广江又是一拍脑袋,说道:“瞧我这傻的,这文书啥都好,但是一直在约束我呢,三日后没售完,我啥好处也得不到,还得收了这皮子。” “为了公平起见,在这句话后头再加一句,若皮货有问题,需支付任记商行劳碌费为总价的一成。” 小管事听到这话犹豫了。 达鲁见状,立即上前问道:“怎么了?” 小管事正要解释,任广江便开了口:“我今日看了阁下的皮货,相当的满意,但是后面的皮货还没有送来,我不知道成色,若都跟今日送来的皮货一样,那我这后头加的话也是废话,做生意大家都要有诚心。” “要不然,这生意我看就不要做了,不能只管我们任记商行的责任,我在苏州城这些日子经我手上的生意数十桩,都是公平公正的。” 小管事一听,觉得有些道理,于是看向达鲁,达鲁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于是小管事将这句话加到了后头。 随后两人在加话的地方按下了手印,文书三份,鉴证人请了牙侩,任广江与牙侩交好,随叫随到,给了对方跑腿银子。 随即任广江清点了这一车的皮货张数,与对方签下交接单据,明日之前就得将剩下的货全部送了来,三日后皮货商人直接过来拿走八万两银子。 人走了,铺里也安静了,任广江将文书放到桌上,看向宋九夫妻,随即笑了起来,宋九颇为无奈。 而此时皮货商人达鲁得到文书后,立即给陆同知府上递了信。 陆府内宅西院里,蒋氏正在荷花池边喂鱼,下人就匆匆赶了过来,将好消息告诉了主子,任广江上钩了。 蒋氏没想到一个关外皮货商人就将任广江给骗进了圈套里,当即哈哈大笑,一笔生意八万两银子,足够任家人倾家荡产,将韩氏的财产吐出来还倒欠她的钱。 不愧是会做生意的蒋氏,她这就给韩氏写信,信里头说了,韩氏被任家老二骗走的财产可以得到手,若是她不方便的话,可以折成现银给她送去,不过现银只付一万两银子。 信很快送到了裴府内院。 韩氏看到蒋氏的信,心头大喜,然而看到一万两现银,心头有些不舒服,看似问她方不方便,实则已经惦记上了她那些财产,两万多的价钱变成一万两,也是趁火打劫。 然而没有蒋氏出手,韩氏连这一万两现银也得不到,与其跟蒋氏撕破脸,不如得到一点银子算一点,将来指不定还要依仗人家的地方。 韩氏同意了。 陆府,陆清颖经过几日深思熟虑决定找母亲谈一谈自己的婚事,她打小养在老家,与母亲的感情不深,陆清颖来了苏州城后,甚至还有些怕她母亲。 陆同知的正妻吴氏,不擅经营做生意,不过却是挺会花销的,贵女出身的她,样样用具都得用好的,穿的用的无一不精致。 今日女儿过来谈起自己的婚事时,吴氏就看到女儿穿的是老家时的旧衣,脸色便不好看了。 “你要是惦记夔州云安郡,那我可以送你回去的,正好你这婚事一时半会完不了婚,裴府有丧事,得三年后才能完婚。” 陆清颖正是同母亲说这事儿来着,三年后她已经十九了,她一个老姑娘出嫁,到时候不成了苏州城的笑柄。 吴氏关注的重点显然不是这样,而是女儿会不会给陆府丢脸,她很快安排嬷嬷将女儿带了下去,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裳过来,她才满意。 正好府中管事送来了蒋氏的账本,吴氏一边看账本一边交代陆清颖,“咱们府上有钱,出门在外你岂能寒碜,你是嫡女出身,又不是西院小妾,穿的那是什么,还不如一个小妾。” “记好了,女人要想尊荣,满头珠翠,头面首饰那是基本,同一件衣裳不得穿三回,胭脂水粉买最好的,行为举止皆优雅,性子内敛又沉着,这才是养尊处优的女人。” “不然你要做那粗糙的乡下妇人,还是小门小户的粗鄙妇人?莫忘了你姓陆。” 吴氏收回目光,这才看向账本,尤其是账本上西院的开销。 陆府有规定,主院和东院的开销只记银钱数目不得细细算账,但是西院的开销就得一笔一笔的登记,所以即使吴氏不掌中馈,却了解府中的花销都去了何处。 吴氏伸出玉指指向其中几处开销,交代管家,说道:“花销太高,划了吧,叫蒋氏补上银钱数目,一个小妾而已,哪能动不动就买首饰衣裳,上一次我赏给她的还不够么?” 管家不敢有异议,这就记下了,账本得改,账目得重新算。 吴氏指了几处要改的地方,这就将账本丢到一旁,看向一言不发的女儿,想了想,屏退了屋里的下人,这才说道:“颖姐儿,三年为期那是裴老夫人的想法,裴知州可没有发话。” 陆清颖一听,疑惑的看向母亲,只是她今日来还不只是为了这三年之期,她期期艾艾的开口:“娘……娘,我……我不想嫁入裴府。” 想她婚事一波三折,她来苏州城前是没有想到过的,尤其那裴府庶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上一次寺里相见那是个意外,她的银钱被小偷偷了,是对方寻回来的,就只是匆匆一见,怎么就私定终身了呢。 仔细想起来,陆清颖也不傻,她这是遭人算计了,而算计她的正是她的未来夫婿,这样的男人哪敢嫁。 然而吴氏可不在乎女儿是什么感受,陆府的颜面大于一切,于是生了气,“你说不嫁就不嫁,你可知裴府有靠山,那正是京城里的晋王爷,即使晋王妃没了,想必将来用小姨子续弦。” 陆清颖心头苦涩。 “颖姐儿也别气馁,嫁的虽是庶子,但是我瞧着那庶子比嫡子有出息,脑子灵活,老爷最近将他带在身边,总跟我提起他,此子来年会试,定能考上进士。” “到那个时候,他光明正大的开始做官,你怎么说也是官夫人。” 第553章 皮货被调包了 吴氏看了一眼要哭不哭的女儿,还是没忍心,只得将心里话说出来,“你以为你爹没有想法么,那庶子要是来年考不中进士,他可未必是咱们陆家的女婿,你大可放心。” 陆清颖一听,立即看向母亲。 吴氏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他考中了进士,你爹不可能让你等上三年再成婚,岂能让那庶子羽翼丰满了再被拿捏,自然明年你们就要成亲的。” “以后你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学着怎么端庄得体的做个贵夫人。” 陆清颖刚起的心意又被母亲的话三两句给浇灭了,看来这婚事是难以逃得过了,但愿裴府庶子不要高中。 陆府后宅西院里,蒋氏收到主母看过的账本,好几处标了红,还警告她不得肆意花销,铺张浪费,所以这几笔银钱她得补上,以后她要花销还得经主母同意。 蒋氏觉得可笑,自己想方设法经营着陆家的生意,才有陆府今日的奢华,不然凭着老爷那点儿俸禄,根本养不活府中上下。 再看如今主母和老爷进出府邸,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奢华,穿三回就要换新衣的主母,骑上等良马的老爷,这些钱谁赚的? 蒋氏忍着委屈,将钱补了进去,内心却暗自发誓,她再也不会犯傻,自己劳心劳力的只为陆家,她要开始存私房钱,便从任广江的这一笔八万两银子开始。 等她存够了足够的钱,蒋氏就离开陆府,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去,且看陆府离开了她蒋氏,主母还能穿新衣,老爷还能骑好马么? 与皮货商人约定的三日为期限已经到了,蒋氏派了不少人扮成皮货商人的打手跟去了任记商行。 然而令这些人没有想到的是,任记商行里的人比打手还要多,正是任府里的守卫,随便带了十几人,就将任记商行里里外外给护住了。 宋九夫妻跟在二哥任广江身边,而商行里堆放着一部分皮货。 达鲁一过来,就看到商行里扣押住的两个小伙计,这两个小伙计不正是往商行送皮货的两人么? 不待达鲁问情况,任广江便开口相问:“这两个跑腿的伙计是不是阁下的人?” 达鲁不知情况,只得点头。 任广江接着又说道:“那阁下也明显要求派这两人给商行送皮货的。” 达鲁又点了点头。 达鲁带来的人被任家的护卫给围住,一个个的堤防着,瞧着就想动手却又害怕动手,毕竟任家的护卫一个个长得高大威猛。 任广江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立即朝铺管事交代道:“去去去,把前日鉴证的牙侩请来,这事儿可不是小事,是吃牢饭的大事。” 管事立即出去了。 达鲁脸色变了,任广江却是叫他先坐下等。 那被扣住的两个送货的伙计,仍旧被按住无法动弹,这情况不对劲呢,于是达鲁没忍住,问是怎么回事儿。 任广江叹了口气,说道:“达鲁,你这两个伙计不地道,他们坑害了你,皮货调包了。” 达鲁的脸色很难看,顺着话问道:“竟有这种事?” 任广江随即捡起一张羊皮,“你瞧瞧看,这跟我那日看的样货明显的不同,再说文书上说得清楚,是塞外皮货,所以得扣住这两伙计,把真正的塞外皮货交出来。” 达鲁开始有些不自在,事实上皮子是一样的,与上一次送来的样货没有分别,可是对方非要说这跟样货不一样,难不成他们早就看出来不是关外的皮货? 若是早看出来了,又何须签下文书。 “达鲁,莫急,咱们都是生意人,此事他们两不交代清楚,自然得押送公堂,牙侩可以做证,这种事,请最好的状师也无法翻案,这牢饭吃定了。” “我就怕连累到达鲁,毕竟你是外地商人,你要是在苏州城里坐了牢,那入冬前赶不回边关,就收不到今年新鲜的皮货了。” 那两个被扣住的伙计听到要坐牢,吓得不轻,纷纷看向东家达鲁。 这个达鲁根本不是关外商人,这络腮胡子也不是真的,他不过是陆府蒋氏身边的管事而已,只是帮着蒋氏在府外跑腿做生意,人比较精明一些。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了自己会在这庄户面前摔上一脚,这两日办完了事,本以为是囊中之物,就去青楼里放松放松,今个儿来收八万两银子时才知道出大事了。 不是说任家大小姐嫁给庄户,家里的儿子只会种田的庄户汉子,尤其是这个任家老二,还听说初来苏州城时在茶楼里做小二哥,所以他不可能识得太多的字。 三日前,他给人磨墨也不自己上手写字,本以为他啥也不懂的庄户汉子,结果人家竟然早做了准备,这哪是不识字的人呢?连文书的用处都知道,这么说的话,文书上所写的内容他早就看了个明白。 很快牙侩被请了来,还是三日前那位,对方看到两边带来这么多的人,立即没了脾气,这一趟即使不给跑腿钱,他都是含笑应对的。 文书三份拿出来了,上面的字写得清楚,收到塞外皮货,每张四十两银子。 任广江说这堆皮子不是当初看到的样货,所以不认为是塞外的皮货,牙侩上前辨认,半晌也没有看出个名堂出来,毕竟塞外也放羊,有羊皮也很正常,何况文书上没有说是什么皮子。 牙侩看向任广江,哪知任广江面不改色的说道:“还别说,我有幸去过一趟燕北边关做生意,见到过皮货商人,看到过塞外真正的皮货。” “当初达鲁送来样货的时候,我是亲眼看了的,是塞外的皮货没有错了,可是后来送来的全是假的,这明显是中原出的皮子。” 任广江随手拿出一张狼皮,“看看,皮小而薄,毛色无光泽,这是被人换货了呢。” 于是任广江指向那两个伙计。 牙侩也是精明人,立即听出意思,这就看向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达鲁。 合着一开始这生意就是有问题的,文书写得很不错,却无法要求细致,任广江只在文书上加了几句,这份文书就全凭任广江的心情执行。 姑且不说这货是哪儿出产的,但凡任广江不认,那这生意便做不成,做不成就算了,人家文书上还有最后一句呢。 若皮货有问题,需支付任记商行劳碌费为总价的一成,也就是八千两银子呢。 第554章 倒亏八千两 牙侩做了这么多年的中间人,头一回遇上这么厉害的人物,生意没做成,倒赚八千两。 牙侩只得拿着文书给达鲁看,“你瞧着是跟这些伙计一起去衙门里讲个清楚呢,还是说把货拉回去,赔偿任记商行八千两银子?” 达鲁一脸震惊的看向牙侩,咋要赔钱了呢?大不了这生意不做了呗。 “白纸黑字写着的呢,人家任记商行这三日劳碌奔波找下家,结果你们送来这种皮货来糊弄人,达鲁,你不会不认吧,这儿可是苏州城,四方商人来了都要遵守的规矩。” 达鲁发现情况不对,立即起身就想跑,毕竟苏州城里并没有达鲁,难怪任广江不看他的路引,就敢直接跟他签文书,要他按手印。 任广江突然严厉的开口,“把他按住,别想逃走。” 任家的护卫蜂拥而上,哪是对手,陆府带来的那几人三两拳就被打倒在地上。 所有人被绑,一个个要被送去衙门,送他们坐牢去。 一直坐在旁边不曾开口的宋九这会儿开了口:“二哥,做生意呢,得饶人处且饶人,要不让他们派个人去给上头的主子报个信。” “直接将人送去衙门,到时候大刑用上,再在牢里吃上苦头,还得全盘托出,岂不是让他们的主子丢脸了。” 任广江看了一眼三弟媳,颇为难的犹豫了一下,于是看向达鲁。 达鲁立即看到了希望,自己没想到人家已经知道了他上头有主子,这一次离开是机会,要是放他回去报信,他可以赶紧逃出苏州城,没有他在,便无法对簿公堂。 然而任广江可不傻,他指向其中一个小伙计,问道:“放你出去,找得到你主子家的路么?” 那伙计连连点头,一想到大刑用上就吓得脚发软。 于是任广江将这小伙计给放了,并交代道:“晌午没送消息过来,你也别想逃出苏州城,我这个苏州城里消息灵通的人,自然是抓得到你的。” 那小伙计哪敢有其他的想法。 不过在小伙计走前,任广江叫他把达鲁手上的文书带走,交给他主子瞧一眼。 牙侩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看着,心头早有掂量,以后这任记商行可不能得罪,任广江这人有能耐,脑子灵活的人不好惹。 那小伙计匆匆赶去陆家小侧门,往里头报了信。 文书很快落到了陆府小妾蒋氏的手中,蒋氏看到好好的文书加了两行字,还有底下管事在上头按下的手印,她气坏了。 “文书不是早拟定的么?谁让他们改了?谁准许的?” 做生意便是如此,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处处都得小心谨慎,何况这管事跟在蒋氏身边这么多年,也帮着她赚了不少钱,怎么就同意任广江加上这两行字的? 所以现在任家老二没害成,她反而欠着任家老二八千两银子。 蒋氏只觉得可笑,人气得快吐血,她手上哪来八千两银子,即使有,她凭白被任家老二给坑走了钱,这口气哪能咽得下去。 一切都得怪裴府的韩氏,要不是她的请求信,蒋氏根本就不会与任家老二打交道。 于是蒋氏立即给韩氏写信,信中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蒋氏向韩氏借八千两银子,但是话语间却也是韩氏的责任。 信快速的送到了裴府。 韩氏被关在西院里没得自由,收信送信还得找那些下人,中间都需要银子周旋。 韩氏还沉浸在收回任广江手中财产后任家人以及主母气愤的样子,哪能想今天没能等来好消息,却换来蒋氏要借她八千两银子的意思。 “疯了吧,谁能拿出八千两银子来,就算有这钱,我也不能借,这是有借不会还了的,自己斗不过任家老二,怪我头上。” 韩氏立即将信给烧了,还交代身边下人,就说自己身体不适,今日一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收到任何人的信。 这边陆府蒋氏没等来韩氏的消息,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没想任记商行放出来的那个伙计又跑回来传话了,任记商行决定把人送衙门了。 一旦管事将蒋氏抖落出来,蒋氏身为同知府的内宅小妾做这种骗人的生意勾当,她能想像到自己被老爷失望、被主母发卖的下场。 蒋氏急坏了,绝对要阻止任广江将人送入衙门,不得不,蒋氏从府中账上挪用了八千两银子,赶紧派人跟着小伙计把钱送去了。 任记商行里,任广江将茶杯放下,这就起了身,朝宋九夫妻二人说道:“三弟,三弟媳,你们帮我守铺子,我这就带他们去一趟衙门里。” 宋九点头,“二哥去吧,铺里的事我虽然不懂,倒也不会随意接生意,一切都会等着二哥回来再说的。” 任广江最是相信三弟媳的能耐,这一次的皮货,若不是三弟和三弟媳来了铺里一趟,他哪能分辨出这是不是塞外的皮货。 那日三人坐在铺里看皮货,任广江本想三弟帮着看一眼,没想到三弟的手被三弟媳给拉住,三弟都不愿意起身看,任广江就知道这批货有问题了。 再有三弟媳朝他使眼色,他便灵机一动,将计就计,但凡那小管事不愿意在文书加上那两句,这生意就不会接,任广江也无法查清是谁要害他。 只是陆府的小妾要害他任广江,仍旧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似乎没有得罪过此人呢。 任广江刚带着人出来,对方就送来了银子。 三日光景,啥也没有干,凭白赚下八千两银子,当初对方填皮货的总价时,害他的心思有多大,如今自己受到的损失就有多大,这也是任广江为何写着要劳碌费一成的原因。 不让对方割点肉,不长记性。 得了钱,人给放了,皮货也运走,可惜这些人胆子小,商行地上堆放的皮货不敢拿,把外头的驴车赶走了。 对方人打发走了,任府的护卫们守在了外头,任广江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牙侩封口,转眼商行里清静了。 宋九想起三日前看皮子的时候,她听到达鲁的心声,以及他带来的那个小管事,两人从进门开始,便都被宋九听了去。 第555章 得给孩子们找夫子 宋九原本是想着二哥别上当,这生意不能接,哪能想她给二哥使眼色,二哥反应快,竟然将计就计,还给了对方一个教训。 任广江看着地上堆放的皮子,说道:“他们不要我要,咱们挑几张好点儿的拿回去做袄衣。” 宋九却有些担心任广江,“二哥,这钱不好拿,听说同知府的小妾掌中馈,指不定是个宠妾。” 任广江却是摆了摆手,“才不管他们什么想法,咱们家不做官,那同知大人为了这银子对付我不值当,我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以后做生意小心一些就是。” 宋九也没有再继续说了,要不是陆府小妾起贪念不会发生的这样的事,他们任家也不能怕事。 随即三人就这样将银子运回任家宅子,放置堂前,任广江喜欢说话,这一下当着家里人的面,把这一次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连着一同来的孩子们也都听了一遍。 小团子和小圆子一脸仰慕的看着二伯,二伯好厉害。 任婆子看着场中说得神采飞扬的老二,无奈一叹:“你这也危险,竟然现在才告诉我们,咋就扯上了同知府。” “娘。”任广江立即看向任婆子,“娘,咱们不要怕,不就一个小妾,是她要害我在先,要不是三弟和三弟媳去了一趟,我还真以为是关外皮货商人。” “真要是这样,我不会堤防,那文书就不会加上两句话早做准备,到如今,我才是那个被他们坑害的人,所以说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把自己当恶人了,咱们任家不做恶人。” 任婆子严厉的看向儿子,人聪明是好事,但是聪明过头太过自负可不好,可得敲打敲打。 任广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刚要转口,小团子和小圆子立即开口:“二伯是恶人,我们以后都要像二伯一样做恶人。” 宋九赶紧捂住孩子们的小嘴,两孩子才发觉气氛不对,也赶紧噤了声,纷纷靠着母亲。 “你二伯用词没用对,但是意思没错,这种恶人还是以牙还牙的给她一个教训,不然次次欺到咱们头上来。” “恶人者,人亦从而恶之;害人者,人亦从而害之。凡事问心无愧方能始终。” 两孩子听着母亲的教诲,铭记在心头。 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二嫂杨冬花,一脸尴尬的看向宋九,身边坐着的也是自家女儿丑奴,她可没有三弟媳会说教,忍不住小声问道:“三弟媳,你刚才那话啥意思?” 没想丑奴在一旁说道:“憎恶别人的人,别人也随即憎恶他;损害别人的人,别人也随即损害他,咱们就要以牙还牙。” 唉呀,这都教孩子们什么了,任婆子有些着急起来,她以前没这么教自己的三个儿子。 这话还得老二说错开始。 宋九也发现了,孩子们记事只记关键,才三四岁的孩子,学习能力强,可别学歪了,这就说道:“爹,娘,哥哥嫂嫂们,我觉得咱们在苏州城还得待上一段时间,要不咱们家给孩子们请位夫子如何?” “不能让孩子们的学业止步,虽然我平时也私下里教导他们,但是明显我的话他们听一半忘一半,尤其这个年纪的孩子有样学样……” 众人纷纷看向任广江。 任广江摸了摸鼻子,在一旁低调的坐下了。 不过请夫子是个大事,不能耽搁了学业,先前在水乡村的时候,他们一起还在山里竹屋读书,夫子是进士出身。 老三媳妇说的对,任婆子立即做下决定,“老二,你这么聪明,就把这任务交给你了,咱们任家花重金找夫子,是得好好教教这些孩子们。” 任广江接下了这差事,家里也只有他在苏州城里走动得勤,找位夫子不难,可找位好夫子却是难的。 几个孩子一听要找夫子,显然都有些抗拒,小圆子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说道:“可有我师父厉害,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是京城钦天监的人。” 宋九立即看向小圆子,严厉开口:“小圆子,你可记好了,来了苏州城绝不可以提起你们的师父,也不准说你们会御兽的事,更不能使用这能力。” 双胞胎两孩子可委屈了,他们只认一个师父,那就是南宫阳,新来的夫子,指不定迂腐,教的都是书中的内容,不像他们的师父,夜里带他们观星象,会测算流年。 而且他们几个孩子,每人学的还不一样,用师父的话说就是术业有专攻,各有各的长处,用到他们每人的长处,才能有所成就。 任婆子将两孩子的难过看在眼里,可是水乡村里拜的师父,那是他们的造化,这苏州城里自是寻不到这般厉害的人物。 不过早早的让他们拜了厉害的师父,之后的夫子恐怕不能让这些孩子们服气,这还真是头痛的事。 可若是不请夫子,几个孩子天天这么下去,真要是被带歪了怎么办?他们可不是任婆子生的三个儿子,一个个的只要识字读书不会被人骗就好。 任婆子一想到双胞胎两孩子出生时天生异象,可不是普通的孩子,自是更要好好培养的。 一时间任家人都陷入了沉思,一个个的也都想起了安城,想起了水乡村,以及那山中竹屋里住着的南宫阳,他们这一趟回去,人家就已经走了吧。 即使在苏州里赚了钱,买了地,仍旧没有归属感,他们还是想回安城去。 “先找夫子教导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任婆子看了老二一眼,“尽快吧。” 任广江接下差事,不忘回头看了两孩子一眼,还眨了眨眼睛。 任家赚了蒋氏八千两银子这事,蒋氏还真不敢告诉陆同知,不仅不敢说,还得将账目给瞒住了,半点风声都没有。 不过任家被蒋氏记了恨,与裴府的小妾韩氏也断了往来,不然两个妾室之间有商有量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儿来。 在吴县当值的裴从安这日清晨打马回来了,马背上多了一位女子,入了裴府,裴从安就将女子一同带去东院见母亲。 裴从安不再像上次一样背着母亲在外头养外室,这一次他是直接将喜欢的女子带回府上,由母亲定夺的。 第556章 离家出走 那小妇人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布衣,头上只带着一支素银簪子,人长得清丽,不艳俗,也没有多出众。 葛氏瞧见了,脸色不太好看,问了情况,才知是儿子跟着县令巡视农桑之时,在乡下吃醉了酒,把一位农家女给睡了,不得不将人带了回来。 裴从安生怕母亲将人赶走,这就说道:“娘,她怕是怀孕了,月事推迟了呢,再说她是清白的农家女,家里贫寒,要不是我得了她的清白,她原本还在村里订了一门亲事,都要嫁人了的,我总得给人家一个名份不是。” 葛氏总感觉这事情太过简单,一次巡视农桑,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可别不是被人算计。 只是谁要算计她儿子了,瞧着眼女子的身世也的确是庄户出身,又有先前将儿子外室发卖的事,不想母子之间有隔阂,葛氏在儿子的恳求下,又念在这女子有可能怀上孩子的份上,答应了,准她入府为妾。 小妇人跟着裴从安从前院回侧院,一路上下人们跪了一地,裴从安颇为骄傲,看了看女子一眼,就交代下人把他家好大儿叫来,来见见庶母。 下人去传话,正在小屋子里坐着看书的裴归义听到父亲回来了,小脸蛋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在孩子的心头,即使嘴上不承认,心里却一直盼着父亲什么时候能回来。 裴归义立即起身,不待下人说见庶母的话,人已经跑了出去,他太久没有见到父亲了,真的想他了。 可是裴归义一路跑来,下人们却是交头接耳,时不时瞥他一眼,很快裴归义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听出来了,父亲带了一个女人回来,所以现在叫他过去,是跟那女人亲近的。 裴归义突然不是那么的想父亲了,尤其听到下人说那新入府的女人不仅年轻,还怀了孩子,以后他就要有个弟弟来争宠了。 后头的下人都追上了孩子,裴归义却是转头往回走,下人连忙劝道:“小主子,你可得去见一见,以后在府上有这位庶母撑腰,你或许日子更好过一些。” “所以小主子你更要与这庶母打好关系,公子才将她带回来,定是欢喜的,这个节骨眼上,你可不能顶撞你父亲。” 裴归义却是头也不回的跑了回去,下人没办法,只得先回去复命,知道公子突然带个女人回来,而且对方也怀了孕,孩子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也是情有可原。 裴归义一回到小书房,二话不说从底箱拿出一块布,将自己爱看的书以及换洗的衣物包了起来,背上小包袱,他决定离开裴府。 裴归义走之前,他惦念着小西,想再去看一眼,以后他不在府上,小西一个人多孤单呢。 裴归义熟稔的从狗洞来到了西院,在那小院子里,小西正被一个下人婆子教训。 “我的好主子,你三岁了,也不小了,你要懂事,你娘不容易,她也是没办法才生下的你,你就应该乖巧,别有事没事跑你娘亲面前闲逛。” “何况家主都说了,晋王就在这几日来平江府,到时候你娘便是下一任晋王妃,你的存在只会让她很难堪,你怎么可以这么不懂事呢。” “还有,以后待在那小书房,除了吃饭,不准出来。” 小西强忍着眼泪,没说话,小小身板挺得笔直,双手却紧紧地攥住衣角。 裴归义见到这场面,心头难过得不行,他做下了决定,既然如此,他就把小西带走,以后哥俩浪迹天涯,有他一口饱饭,就不会饿住小西半口。 等那下人婆子气急败坏的离开,小西就要转身回书房不敢出来时,就听不远处传来野鸡的声音,他立即看了过去,直到看到了爬在狗洞下边的裴归义,小西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 “小西,现在就跟我走,也不要准备了,反正你那些衣裳都破破烂烂的,跟着我出了府,以后我抄书赚钱养你。” 说完,两孩子熟稔的爬狗洞离开,直到顺利的出了裴府,到了外头,原本欢喜的两孩子又犯了难。 想起上一次被拍花子给带走的过程,两孩子到底还小,心底会害怕,好在裴归义还拿了一两银子的私房钱,他们一定能找到落脚地的。 “小西,我们离开平江府,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小西圆溜溜漆黑的眼睛里还有泪花,但是眼泪还没收住,脸上却笑了,“哥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裴归义心疼这个小表弟。 兄弟俩出南巷后,裴归义突然脚步一顿,说道:“小西,咱们这一走,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上一次我记得桃柳巷那家人救了咱们俩。” “咱们无法报恩了,总该要去道声谢的,他们是咱们的恩人。” 小西听哥哥的话,于是兄弟两人往桃柳巷走去。 桃柳巷住着这么多家,上一次救他们两人的是哪家人呢? 裴归义带着小西来到桃柳巷的康庄大道上,发现周围几家没有什么不同,都有下人护卫守着的,倒是旁边有家左种桃右种柳的宅子,隐藏在树林之后。 许是这桃柳分开种有些奇怪,两孩子站在林子外看了一眼,就发现林子里有声响,裴归义连忙定睛看去,只见深深的草丛里冒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小圆子。 小圆子朝外头看了一眼,没有人守着,再回头看宅子,宅子门前的地方军估计不知道这密道出口,根本无人注意这边。 小圆子放心了,立即回头朝洞口看,连忙打手势,都可以出来了。 今个儿任家宅子请来了一位严厉的夫子,几个孩子很抗拒,于是蓉姐儿提议,带孩子们出府玩去。 要从正门走自然被发现,就要抓回去认夫子,于是蓉姐儿带着几人从马场的枯井里下来,头一回走的地道。 那马场的小厮和护卫被几个孩子找了借口给支走了,几个孩子才一路顺畅的出来。 转眼草从里冒出好几个头来,裴归义和小西脸满是惊讶。 等小圆子几人从树林里悄悄摸摸的逃出来的时候,一回头就跟裴归义打了个照面,吓了一跳。 几个孩子纷纷认出对方。 小圆子指着裴归义和小西,“被拐卖的那两个。” “是恩人的孩子。” 小圆子赶紧拉了拉两人的袖子,他还没有裴归义高,于是几人离开了桃柳巷,来到大街上,才松了口气。 第557章 吃喝不愁 原来这几个孩子从府中逃课出来的,决计不要那府里的夫子,这会儿听到裴归义和小西要离开平江府,本意是去给他们道谢,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小团子和小圆子都忍不住看着两人,这么小就离开亲生父母身边,反正他们两不愿意,今个儿只是逃课出来而已,再说他们手上有好多的零花钱,没地儿用。 蓉姐儿拉住裴归放的手,在他掌心写字:“别走,跟我们一起回去,带你们吃好的,以后是我们的兄弟。” 裴归义真的很感动,他和小西可没有这般好命,有这么好的父母,裴归义刚要摇头,蓉姐儿又写着:“还欠我们家的恩情,还完了再走。” 裴归义一时间有些为难,恩情不还,就这样离开了平江府,以后他们都不能回家乡,这恩情是没办法还了。 上团子和小圆子,以及丑奴,纷纷从怀里拿出银袋子,就要分给两孩子,小圆子更是说道:“我二伯可能耐了,最近赚了八千两银子,二伯偷偷给了我们每人五两银子的零花钱。” “对呢,我们还有外曾祖母给的红包,祖母和爹娘给的零花。”丑奴也跟着说道。 小团子干脆将手中银袋塞到裴归义的手中,“你爹娘对你不好,以后跟我们一起。” 裴归义感动得不行,一旁的小西抹了一把鼻涕,抬头看向兄长,“哥,我想跟他们一起,吃粗面馒头我也愿意。” “我们家没有粗面馒头,走,咱们今天就逛苏州城,带你们吃苏州城最好吃的。” 几个孩子很快玩到了一起,有吃有喝就会很开心,可是他们几个里头,最大的就是裴归义,再加上他懂事的早,即使跟在几人身边,也会本能的护着小的。 繁华的苏州城,没有大人的陪伴,几个孩子玩得自由自在,每到一处摊位,就争着去买吃的。 转眼来到一处面馆,牛肉面香扑鼻而来,小西的脚走不动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面馆,看着里头的食客大口吃面大口吃肉,生意兴隆。 蓉姐儿看见了,也拉住了小团子和小圆子的手,几个孩子都朝面馆望去。 手中的糖食不香了,说起来都没有吃午饭,要不吃面去。 于是几人进了面馆,谁知才到面馆门口,就被小二哥拦下了。 “唉,哪家的孩子,怎么跑面馆来了。” 小二哥话才落,小圆子举着银袋子,小二哥立即变成一张笑容,赶紧将几个孩子迎了进去。 有钱好办事,吃什么尽管开口。 面馆有两层楼,楼上多是有钱的客人,楼下大厅皆是普通食客,却也坐满了人,倒是角落里还有一桌空位,几个孩子立即跑了过去。 小伙计问吃什么,小西眨巴眨巴着眼睛看向周围的食客,看着他们一人一碗肉汤面,面碗里的肉大块大块的往嘴里塞,他便咽了咽口水。 小圆子立即指向对面的食客,说道:“我们跟他们要的一样,再多加点儿肉,我们有钱。” 小伙计看到小圆子把厚沉的银袋子放到了桌上,这就听了吩咐,叫厨房里在每人面碗中加多一份肉。 很快面端上来了,那一碗面多的,这小小的孩子整个头埋进去就看不到了,一时间小团子和小圆子犯了难,在家里母亲不让他们吃太多,怕他们积食。 倒是小西和裴归义却像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扒拉着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转眼就将一碗面吃完了,三岁的小西,脸还没有碗大,竟也不甘示弱,大口大口的扒拉着。 小圆子这人讲义气,他看到了裴归义的窘迫,立即叫小伙计再送两碗面过来,谁知蓉姐儿拉住了弟弟的手,却是摇头。 小圆子疑惑。 蓉姐儿在他掌心写着:“不可多食,多食伤胃。” 有听说过穷苦的百姓突然吃顿好的直接将自己给撑死的,小圆子明白了过来,这就将自己的碗往裴归义的面前一放,说道:“若是哥哥不介意,我的面可以分给你吃,咱们还留着肚子,外头有好多好吃的。” 许是小圆子这话提醒了小西,小西吃得慢了些,裴归义心头感动,瞧着他们也吃不完,不吃都浪费了,于是接过了小圆子的碗。 就在几个孩子吃得高兴的时候,小团子一抬头,就看到二楼坐栏杆边的那一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与人谈生意的二伯任广江。 小团子赶紧低头,拉了蓉姐儿和弟弟一下,小声说道:“完了,完了,二伯在楼上吃面。” 几个孩子纷纷看去,尤其是丑奴,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我爹,我爹在楼上,要是被抓到了,屁股要开花了。” 几个孩子纷纷躲到桌下去,裴归义和小西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 小圆子在桌下拉了拉裴归义的衣摆,小声问道:“吃饱了么,咱们赶紧走喽。” 几个孩子猫着小身板往外头走,楼上吃面的任广江无意中往底下看了一眼,突然看到几个熟悉的背影,他皱了皱眉,立即起身下楼。 几个孩子从面馆一出来,赶紧往街头跑,却不知在几个孩子豪爽的给了面钱后,被厅里几个食客给盯上了,也纷纷跟了出来。 任广江追到面馆外,就见街头人来人往的,哪还找得到人,他有些疑惑,定是他眼花了,几个孩子向来听话,最近府上又请了夫子,定是安生的在府上读书才对。 任广江这么一想,转头又回了面馆。 几个孩子跑出两条街,都要到外城了才歇下来,好在没有被二伯追上,不然回去非得打屁股不可。 才停下的几个孩子立即被香味吸引住。 “烧鸡一只,酒一壶,不枉此生来一回,烧鸡呢,烧鸡呢,香喷喷的烧鸡。” 会吆喝,生意立即就来了,几个孩子挤了过去。 小圆子看着盘里金黄的鸡就感叹道:“烧鸡还得我娘做的好吃。” 话是这么说,旁边的小西已经垂涎欲滴,裴归义也好不到哪儿去。 小圆子立即说要买烧鸡,裴归义赶紧拉住小西,刚才已经花了他们这么多的钱了,不能再花他们的钱了。 第558章 闯大祸了 小圆子却是财大气粗,买下一只烧鸡,还想买壶酒来尝一下,被蓉姐儿制止,他们太小了,不可以喝酒,被爹娘知道,必定挨打,想到要挨板子的屁股,还是不喝酒了吧。 小团子给小西和裴归义一人一只鸡腿,其他的才开始分食,两人很感动。 小西更是下定了决心,要跟他们在一起,以后哪儿也不去了。 周围的食客见到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个穿着绸子衣,还长得这么标致,不免有人相劝:“谁家的孩子喽,赶紧回去找爹娘,这街头可不太平,别被拍花子给带走了。” 几个孩子还没有玩够,可不想回去。 瞧着几个孩子不理,这些食客也不好再说了。 正吃得香,前头响起了锣鼓声,几个孩子一人拿块鸡肉这就跑前头看热闹去。 前头搭了个临时戏台,台上正有猴戏表演,那猴儿聪明,围着众人走一圈再出现在台上,手里就多了一个钱袋,问是谁的,看热闹的街坊一个个翻找自己的钱袋。 有位街坊站了出来,说钱袋是自己的,戏班班主却没有急着还回他,反而让猴儿猜银袋里的银钱有多少,一时间街坊们都期盼了起来,底下有不少人起哄。 几个孩子一边吃着鸡一边看着热闹,也正好奇来着,街头来了一辆马车,到了几个孩子跟前就停了下来。 马车上下来几个壮汉,二话不说拿起麻袋就套在几个孩子头上,强壮的手臂,一手提一个就走,走时还骂道:“小兔崽子,居然私下里逃了出来,看师父不打你们。” 一切来得太突然,几个孩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些壮汉给抓了,几个壮汉得了手,眼神交汇,随即往马车去。 街坊见状,原本还想要拦的,听到对方的话,便猜测着多半是哪家的学徒跑出来偷玩,要抓回去了。 对面客栈的窗户边,正有两人站在那儿,看到了整个过程。 里头那位年长的中年男子,看到壮汉之间眼神的交汇,脸色便变了,旁边的随从连忙开口:“先生,这些人恐怕早已经盯上了这几个孩子,这几个孩子也不知谁家的,定是露了财,招来的贼人。” 被叫先生的中年男子自然也知道情况,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救一救,突然戏台上的猴子扔了银袋,飞扑入人群,吓得街坊们四处逃窜。 街头所有的马车突然躁动,纷纷朝这边壮汉的马车奔来。 街头正好经过一队巡逻骑兵,刚催促着街头摆摊的摊贩挪位置让出大道来,就察觉身下坐骑突然失控,不顾缰绳越拉拉紧,拔腿就往前冲去,吓得街贩们顾不上摊位,纷纷闪躲。 这条街乱成了一团。 几个壮汉刚要赶着马车离开,哪知拉车的马人立而起,转眼强行挣脱缰绳,朝着几个壮汉就撞了过来。 自己喂了多年的马突然发疯撞向自己,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赶车的壮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自家的马给撞飞了。 马车纹丝不动,马车里的孩子们挣扎着取下了麻袋。 外头的壮汉刚要控制住自己的马,一回头,街头出现了马匹、猪、羊,连戏台上的猴子也朝他们几个攻击过来,一时间街头鸡飞狗跑,街坊们也闹成了一团。 几个壮汉着实没见过这阵仗,来不及有反应,就这样被一群动物给攻击了。 马车里,蓉姐儿听到外头声音不对,立即挑开车帘看了一眼,随即拉着小团子和小圆子就要出马车。 丑奴立即反应过来,赶紧拉住裴归义和小西,几个孩子冲出马车后,一步也不敢停留,就在这混乱的动物群里冲出一条路来,转眼跑出了大街。 而这一切却被客栈窗户边站着的主仆二人看了个正着,两人一脸惊愕的看着这眼前发生的一切。 被叫先生的中年男子一脸不可思议的开口:“这些兽都怎么了?都着魔了?” 巡逻兵赶来了,眼看着座下骑就要从几个壮汉的身上踏过,吓了一跳,强行拉住缰绳,总算将马拉住了,此时街头的动物也似乎恢复了过来。 猴儿又跳回戏台,到了戏台上看着底下惊恐的人群以及不敢靠近的班主,它自己钻入了笼子。 其他马匹和猪羊似乎不暴躁了,悠闲的走在街头,直到各自的主人寻上来,随后又被拉走。 巡逻兵下了马,疑惑的看着地上受了重伤的几个壮汉,里头有人受不住的,大声喊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们错了。” “抓走拷问。” 巡逻兵头目将几个壮汉带走,街头彻底恢复了平静。 窗户边的主仆二人也缓过神来,中年男人喃喃自语道:“这刚才是出现了什么神迹么?还是说这苏州城的兽有所不同,有了灵智会欺负坏人了?” 然而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荒谬,却怎么也没有往那几个孩子身上想,毕竟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呢? 几个逃出来的孩子被蓉姐儿带回了桃柳巷,在那密道入口,几个孩子的心还是怦怦直跳的。 等几个孩子从枯井的绳子爬上来时,正好与马厩里的小厮打了个照面。 那马厩里的小厮正在给马喂草料,突然看到几个孩子从枯井里爬出来,吓了一跳。 受了惊吓的几个孩子不敢停留,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裴归义和小西却被小团子带走,不敢向母亲交代,只得先将两孩子藏在小书房,说夜里给两人送吃的和被子来,先将就着。 这边宋九跟在婆母身边,与大嫂二嫂一起做了好半日的针线活,正聊着新找来的夫子。 几个孩子不愿意拜师,挺有些麻烦的,这会儿几个孩子大概还在马场里较劲,要怎么劝住他们呢? 杨冬花倒是先开口:“我家丑奴听我的话,要不我今晚回去好好跟丑奴说一说,她定会听我的。” 沈秋梅想起大女儿,觉得大女儿应该能听她的,要不再让丈夫也劝劝,丈夫平素顾着大女儿的感受,也与父亲更亲近呢。 任婆子叹道:“不接受也得接受,上哪儿找那么好的夫子,我瞧着老二这一次找来的王夫子挺不错的,人家是举人身份,教几个孩子绰绰有余了。” 正说着呢,突然几个孩子寻了过来,看到各自的母亲,就缠了上来。 刚才各自回小院没寻到母亲,便寻到主屋来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钻到母亲的怀里拱了拱,就安分的待在母亲的身边,也不说话,心里还是不能平静。 母亲交代了的,不可以在苏州城里露出本事,违背了母亲的话,要打屁股了,但愿母亲不知道此事。 宋九放下针线活,一脸疑惑的看向两孩子,她听不到两孩子的心声,可是从两孩子的脸色上来分辨,宋九便试探的问道:“闯祸了?” 两孩子惊愕的看向母亲,母亲是他们肚里的蛔虫,咋知道的? 第559章 孩子们不得不说出实情 噫?瞧着猜对了,宋九立即看向对面往二嫂怀里钻的丑奴,以及安分坐在大嫂身边的蓉姐儿。 这几个孩子不对劲。 任婆子此时看到几个孩子这般乖巧,这就问道:“你们不喜欢府中的夫子?” 没想几个孩子竟然点头,他们不敢不喜欢,不想挨打。 任婆子颇为意外,“你们接受府中请的夫子?” 几个孩子再次点头。 任婆子正高兴,宋九就开了口:“定是闯祸了,说吧,闯了什么大祸事,主动说出来,视情况惩罚但不会重罚。” 这一下小团子和小圆子有些犹豫,母亲说不重罚,感觉有点希望。 对面坐着的蓉姐儿咳了几声,几个孩子立即改变主意,绝不能说出来。 宋九笑了笑,朝丑奴招手。 蓉姐儿没啥心思,不会说话,也问不出来,还是丑奴想啥,宋九一问就知。 丑奴把头埋在母亲怀里不敢出来。 任婆子也看出了端倪,孩子们一直在府上,咋闯下的祸事? 就在这时,堂外任广江回来了,今个儿的生意成了,一高兴,买了几只烧鸡回来。 香喷喷的烧鸡才拿进屋,几个孩子闻着味儿立即打了个饱嗝,宋九朝怀中的两孩子看去,发现了问题,这两孩子的嘴巴边上这么油。 “你们吃过烧鸡了?” 小圆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唉呀他娘完全知道了,这怎么办? 小团子赶紧要用袖子擦嘴,被宋九无奈制止,她拿出手帕给两孩子擦干净,看着白净的手帕上的油渍,面色严厉的看着他们,问道:“还不说么?” “娘。” 两孩子异口同声,眼神却瞥向蓉姐儿。 瞧着蓉姐儿是他们几个的主心骨,所以今个儿这坏事是蓉姐儿带的头了。 哪能经得住母亲的询问,尤其当看到父亲就出现在门口时,两孩子已经心虚了。 任荣长阔步进屋,在两个孩子身边坐下,小圆子直接开了口:“娘,我说。” 还是她家傻夫君能唬人,宋九给孩子们机会。 没法瞒下去了,几个孩子纷纷说出今日发生的事,没把长辈们气死,在苏州城大街之上,他们干了这么一桩大事儿,万一被有心人瞧见,那如何是好? 宋九很生气,这一下她不会护着了,将俩孩子交给傻夫君去。 小团子和小圆子来不及辩解,也没敢说出带回来的两个孩子藏在书房的事,转眼就被自家父亲一手提一个给带了出去。 “娘,娘。” 不能心软,宋九心头舍不得,却还得由着傻夫君去教导他们。 这边杨冬花也赶紧将丑奴拉到一边严辞教训,倒是坐在父母身边的蓉姐儿,却仍旧沉默着,也没有要解释,更没有慌张。 沈秋梅看了大女儿一眼,正想着训两句,可是一看到女儿像个懂事的大人似的,竟不知怎么开口,于是朝自家丈夫使眼色。 任广田轻咳一声,板着个脸开了口:“蓉姐儿,你带头干坏事,看我怎么罚你,现在就跟我出去一下。” 任广田将女儿带出堂屋,到了外头左右瞧了瞧,没有下人注意,他便蹲在女儿面前,严厉的面容上立即变得和煦起来,拉着女儿的手叹道:“你怎么把弟弟妹妹们带出去了呢?” 蓉姐儿终于有了反应,他在父亲掌心写着:“没事,我们以后不会了。” 女儿的确挺懂事的,平时在家中也照顾着弟弟,即使他媳妇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小儿子身上,女儿也没有半句怨言,细看下,他家女儿也才五岁大的孩子呢,也是需要父母疼爱的呢。 任广田到嘴要责备的话最后又咽了回去,他将女儿上下打量一眼,瞧着没有受伤,心头松了口气,说道:“这样好了,以后你带弟弟妹妹们出门,你告诉父亲,父亲帮你们兜着,父亲也派人在背后保护你们,可好?” 蓉姐儿点头,小手握紧父亲的手,漆黑灵动的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她张了张嘴,本能的想叫一声爹,却硬是叫不出来,可任广田却看了出来。 “蓉姐儿,爹知道的,你是在叫我,虽然没有声音,但是我听到了,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能让你娘担心才好。” 蓉姐儿再次点头。 随即任广田起了身,拉着女儿的小手,说道:“这么跑了一路,也渴了吧,厨房里今天有绿豆糖水,正好解解腻,走,跟阿爹喝糖水去。” 蓉姐儿没被责备,反而在几个孩子被责备的时候她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端着个小碗喝着糖水,旁边坐着父亲给她讲木匠师傅的故事。 宋九从前屋里回去,针线活做累了,想去书房看书,推门进书房后,她就看到了书桌下躲着的两个孩子,此时正惊恐的看着她。 宋九惊了一跳,家里怎么跑来两个孩子。 裴归义立即认出了宋九,连忙拉着小西从狭小的书桌下挤了出来,上前像个大人一样的朝宋九作揖。 “恩人在上,受我们一拜。” 瞧着两孩子就要拜下去,宋九却猜测了出来,“是他们带你们回来的?” 两孩子点头。 宋九上前一步将两孩子扶住,眼神却落在两孩子圆滚滚的肚子上,看来这一趟在外头吃得还挺多的。 只是闻着味儿,两孩子身上都馊了,这是多久没有洗澡了。 “你们是裴府的?” 两孩子立即点头,裴归义大些,而且学过几年字,他身板挺直,恭敬的答道:“恩人,我们不想再回裴府去了,我们想求恩人收留。” 宋九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眼,大的这个倒没有什么伤,小的那个在袖子底下露出青紫的一块,她上前拉住孩子的手细看,果然手臂被打过,瞧着没两日的事。 “不必叫我恩人的,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先洗澡,抹了药,咱们坐下来说。” 一说到洗澡,裴归义挺直的脊背不由得松了下去,心底的自卑不由得升起,下意识的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后,悄悄地退开了两步。 宋九将这些小细节都看在眼里,她啥也没说,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将两孩子带走了。 大的七岁了,会自己搓澡,显然被宋九说了一下,他自尊心还挺强的,把自己身上都搓红了。 第560章 倔强的小孩 小的那个才三岁,跟小圆子他们一样大,宋九亲自上前帮孩子洗澡上药。 小西呆呆地看着宋九,一张小圆脸被水洗得干净,立即露出白净的小脸,精美的五官立即变得好看,他就这样看着宋九的手在那儿忙碌着。 许久,小西吸了吸鼻子,喊了一声:“娘。” 宋九怔住,她抬头看向孩子,对上孩子纯净漆黑的眼睛,听到孩子的心声,他是从来没有母亲亲自为他洗过澡,他竟把自己当母亲了。 宋九没有点破,她笑了笑,拿出干净的手帕给孩子擦鼻涕。 小西知道自己奢想了,他羞愧的低下头去,他知道他母亲可没有恩人对他这般好。 一大盆清水硬是洗得乌黑,却把一个小娃娃洗白了,宋九看着哭笑不得,她抓起孩子的小脚随手一搓就是脏物。 转眼小脚洗白了,宋九却在小西的左脚脚底板上看到一颗红痣,相当的显眼,宋九惊住,这颗红痣跟她弟弟脚底板的一模一样,长的位置也相同。 宋九想起当初南宫阳在竹屋里说的话,所以眼前这个孩子将来是辅佐她家孩子的臣子。 虽然这种事觉得很荒谬,但是这样的巧合却是容不得她不多想。 宋九想到了什么,她立即起身,叫小西自己洗一会儿,随即来到隔壁屋子,朝里头的裴归义问道:“孩子,你可洗好了?” 裴归义正在穿衣裳,他连忙应着,手速飞快。 宋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孩子,你的脚底板有颗红痣么?” 裴归义手中的动作一停,疑惑的看向门口,恩人怎么知道他脚底板有红痣的事,恐怕连生养他的父亲都不知道这事儿。 裴归义不敢掩瞒,说自己左脚脚底的确有一颗。 得到了证实,宋九心头震撼。 若说南宫阳说的话也有些道理,跟裴府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孩子,却在今日跟着她家小子过来了,还不愿意离去。 “没事儿了,你慢慢收整,我给小西穿衣裳去。” 宋九这就回了隔壁屋子。 两孩子换上干净清爽的绸子衣,小西穿的是小圆子的衣裳,裴归义却穿着宋九将傻夫君的衣裳临时改小的衣裳,虽然不是很合身,先将就着,这两日就给两孩子做新衣裳。 小西看着身上没有半个补丁的衣裳,闻到上面淡淡地清香,心头无比的喜爱。 宋九将两个孩子带到了前堂。 任家人再次聚集在一起,少了双胞胎两孩子,这会儿还被自家父亲在马场里操练。 任婆子看向裴归义,一看这孩子就像极了他的父亲,不问就知道他是谁了。 在任家人的询问之下,裴归义还是将事情的经过给说了,再加上上一次宋九无意中救下两孩子的经过,前后一想,任婆子怒了。 “我弟那混账东西,纳小妾自己享乐,亲儿子却不管不顾了,我娘竟然还惯着他,咋想的?” 任婆子立即将两孩子拉到身边来,虽然小西是那小妾的外孙,任婆子的心底有种本能的偏颇,但是孩子小,看着小西就像看到了自家的孙子,任婆子不忍心。 任婆子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看着两孩子说道:“别怕,我给你们俩撑腰,明个儿亲自送你们回去,我把底下三个儿子都叫上,看你爹敢怎么对付你?” 然而裴归义和小西听到这话,却反而吓了一跳,纷纷摇头,他们不想回去。 裴归义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开口:“姑母,我们不想回去,我们听说这儿请了夫子,能否留我们在府上读书,我们两个打小,可是府上没有请过夫子,无人教导我们。” 任婆子一脸的惊愕,裴府书香门第,她父亲当年也是科举试出身,她弟弟怎么说也是苏州城的举子,在州学里做过教导,咋整个裴府却没有请过夫子? 底下孩子就没有想着要培养出来? 果然烂就烂在根上。 “那你们可识字?” 两孩子立即点头,他们能识很多的字,都是偷学来的,裴归义最是聪明,也生怕姑母不留他们,说道:“我和小西能读书,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小西特别的勤快,多读两遍也立刻记住。” “姑母,我们会努力读书的,我们平时吃得也不多,我们还可以做事,我们什么都会做的,就给表侄们做伴读也愿意的。” 看着两孩子努力想要抓住机会的样子,任婆子的心更疼了,要是不知内情的,还以为裴府是什么贫寒出身,或者商贾出身。 府里有这么两个好苗子,非要盯着那庶子和没用的弟弟,任婆子叹了口气,做下了决定:“好,姑母做回主,把你们留任家,我明个儿就给母亲写信,只要你们的祖母同意了就成了。” 宋九听着,心头一松,她也有心想留下两孩子。 一旁的杨冬花和沈秋梅也跟着笑了起来,府上孩子多了热闹,杨冬花更是说道:“那咱们就叫陶总管再买两匹好马驹去,咱们府上还要学骑射,可不能落了后。” 两孩子一听还能学着骑马射箭,眼睛都亮了,一脸的激动,没有哪个小男孩不喜欢骑射之功,那也是长大成人后的保命之功。 任婆子将两孩子直接安排到了宋九的小院里,又瞧着三房院子不大,人却添了两位,于是将旁边连着东院主屋的墙打通,中间连了一扇门。 以后孩子们随时能到前头来玩耍,三房院里也不会挤。 宋九将两孩子领了回去,却并没有急着回小院,而是将两孩子带着来了马场。 马场上,任荣长背着手站在兵器架前,目光凌厉的盯着眼前操练的两孩子。 两孩子汗流浃背的,手里拿着长戟却没有放下,小圆子反而回头一脸认真的看着父亲问道:“爹,上战场了,这阵法当真管用么?” 任荣长点头,“师父是这么教我的,我们也是这么操练。” 他爹竟然教他们阵法,两孩子虽然辛苦,却是干劲十足,累也不怕,就想学父亲上战场的本事。 没多会儿,两孩子收起长戟,异口同声的开口:“爹,我们学会了,还有么?” 任荣长有些郁闷,学得有些快了,他师父教的也快要教完了,以后要怎么唬得住两孩子呢?颇为头痛。 第561章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爹,要不改日我找小伙伴过来,我指挥他们跟府上的府卫们打一场仗如何?” 小圆子异想天开。 任荣长看着只及自己大腿高的孩子,无奈道:“师父说了,阵法虽好,但要扬长避短,你们的短处就是个子太小且无力,任何阵法都没办法杨长,毕竟你们也没有长处。” “爹。” “爹。” 两孩子颇有些不服气,哪有这样的父亲,尽是来气他们的。 任荣长抱着胸冷哼一声,可不会心软,而是实事求是的说道:“吃饱饭,多操练,再过十年,我准你们打一仗。” 十年? 两孩子耷拉着脑袋,刚学会了阵法,多少有些自豪,结果却不能施展,十年好长啊,他们真的希望快快长大,最好睡一觉就长大了。 宋九这会儿走了过来,将几人叫住。 任荣长一看到自家媳妇,原本严肃的脸上立即变得温柔,先两孩子一步来到媳妇身边。 两孩子看到裴归义和小西不仅被母亲寻到了,还换洗了一番,定是母亲原谅他们了,太好了。 宋九看着两孩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说道:“以后你们得叫归义和小西表叔。” 两孩子惊愕的看着母亲,怎么辈分比他们高,小圆子更是皱了眉,这一下亏大了。 “咋不叫呢?” 宋九这么一说,两孩子不情不愿意的开了口:“大表叔,小表叔。” 裴归义和小西捂着嘴笑。 家里多了两个小伙伴,两孩子是欢喜的,吃的用的都巴不得捧到两人面前去。 宋九也在两人脸上看到了笑容,慢慢地也融入了他们这个大家庭。 任婆子给母亲葛氏写了一封信,便是说起裴归义和小西的事。 葛氏收到女儿的信后,脸色都变了,她竟然不知道孙子带着那庶女的私生子一起跑了出去。 这些日子,葛氏忙于裴府中馈家事,只顾着与西院里斗了,却没有想到孙子过得并不好,于是派赵嬷嬷去打探一下,最近一年,孙儿是怎么过来的。 这一问不得了,那服侍大孙子的院里下人,都欺负过这个孩子,赵嬷嬷随便一审,这些下人还分了派系,一个个的占着小主子的便宜。 葛氏将刚回来的儿子叫到身边,指着跪了一地的下人问道:“你倒是纳了妾室,过得自在,你儿子你可见着了?” 正说呢,不是让小管事去找他家好大儿么,结果半路不知怎么了发了脾气又跑了回去,之后小管事去院里问,下人都说小主子在书房看书,谁也不见呢。 裴从安想着自己刚纳妾,大儿子怕是不好接受,也就没去孩子的院里问情况,没想到啊,这些恶奴欺主,小主子都不在院里了,他们敢撒谎。 仔细一盘问,更是不得了,平时给小主子吃馊食,苛刻主子吃食和财产,再加上公子不在府上无人管束,主母又甚少来看望孙儿,于是就这样被下人给瞒下了。 小孩子哪能斗得过恶奴,有好几次直接将小主子绑在书房,连觉都不让睡,打几顿,小孩子就乖了,这些恶奴就是这么对付裴归义的。 裴从安听了,气得暴跳如雷,随手拿起几上滚烫的茶水泼向了几个恶奴,几人闪躲不及时被烫得哇哇大叫,仍旧无法解气。 葛氏却坐在主座上看着儿子发泄,心头却很愧疚,或许大女儿说的对,她把从安看得太重,反而没看住孙子。 与其将孙子放到裴府不做管束,不如交给大女儿一家,瞧着大女儿挺有能耐的,三个儿子都教得好,归义这孩子跟了她,将来或许比从安学得好。 几个恶奴被打了一顿,眼看着要被打死了,葛氏将儿子叫住。 “你现在打死他们有什么用,反而落下话柄,这么长的时间,你和我都是这些恶奴的帮凶。” 裴从安听到母亲的话,脸色难看的看向母亲,心头对这个儿子也是愧疚的,可是一看到这个儿子就会想到发妻,心头不知怎么的,有种本能的不想看到这个儿子,以至于每次回来,他都不让下人去告诉孩子。 “把这些恶奴发卖了吧,支点钱,叫牙婆送个好地方,一辈子都替我那大孙子赎罪。” 赵嬷嬷这就将人领了下去。 葛氏这才看向儿子,也做下了决定,“以后归义跟着老大一家,住桃柳巷吧。” “为什么?” 裴从安脸色不好看,自己的儿子哪轮得到大姐来管束,大姐嫁给庄户,她懂什么? 然而葛氏做下的决定哪轮到儿子反驳,葛氏只是瞪了一眼,裴从安就老实了,不老实他娘就不给他院里拔份例,就没办法养小妾。 “老大虽然嫁的是庄户,但是老大的学识和眼界却比你们底下的两个都要高,她打小就特别的懂事,书也比你们读的好,女红更是比你妹妹强。” “当年可是把她当王府世子妃培养的呢,你祖父祖母还请了宫里退下的嬷嬷教规矩,你和你二姐哪懂得这些呢。” 说起往事,葛氏又摆了摆手,不想再提了。 “就这么定下了,你既然有了小妾,就少去桃柳巷惹你姐姐,她要是真的生气了,我可不偏颇。” “娘。”裴从安只得来到母亲身边,不去惹姐姐就不去呗,但是他母亲掌家,以后他的花销会多了些,可得母亲给的。 这边任府里,得了葛氏的同意,两孩子算是真的留了下来,可以睡个安稳觉,不必担心又送回裴府去。 任家人已经有些钱了,住的也是大宅子,但是任家人仍旧很勤快,这是裴归义来了任府后感受到的。 从长辈到晚辈,无一人偷懒耍滑,一家子在一起,赚多赚少都不会好吃懒做。 任平一向是跟在大儿子身边跟着做木工活,做不来的大儿子做,他做小工。 只会苦力和种田的任平,到了苏州城里之后,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一无是处,好在妻子不离不弃,对他仍旧像以前一样。 这日任平跟着大儿子一同出门,走到半路,任平却改变了主意,他叫大儿子先去铺里做事,他在街头转悠一下。 任广田也知道父亲这段时间很苦闷,晋王马上要来了,而母亲曾与晋王有过婚约,放哪个男人身上都会苦闷。 第562章 晋王来了苏州 再一想到裴府的富贵荣华,不要说他父亲,便是任广田也心头有些自卑的,他不及老二阔达,母亲的出身的确高。 任广田理解父亲,这就由着父亲独自走走逛逛,他先一步去了老二的铺里,等着木匠生意上门,还能帮着老二看看铺子,打理一下账本。 任平独自走在苏州城的街头,身上穿上了绸子衣的任平,五官长得也不赖,被不少人认为是哪位权贵家里的老爷,只是任平却显得不太自在。 街头面馆,任平坐下吃了一碗,却只要了一碗素面。 那几年夫妻两人过得艰辛的时候,一碗细面都难以吃上,更不要说面里头还放肉了。 任平吃饱了,结了账,这就往外城走去。 外城有处找活做的地方,多是进城谋生的普通百姓,任平夹在人群里,也寻了一个活计,那便是跟着领头的给苏州城大街修路灯。 一到夜里街头能明亮,少不得这些灯笼,得有人维护,不然哪处儿熄灭了,指不定就闹出事端来,再说苏州城多繁华,地方衙门有钱,舍得点油灯。 任平跟着这领头做事,倒是了解了不少事情,这儿还有一份闲差,就是到了宵禁的时间,会有掌灯的差吏四处巡视,防止灯笼熄灭或者走水。 对方见任平身上的绸料衣裳,以为他家特别有权势,就问他干不干这闲差,而且一个月还有三两银子的工钱,是固定的。 然而任平却是摇了摇头,就在他扶着木梯给领头递东西的时候,突然一个大灯笼从上头掉落下来。 领头大喊小心,没想直接砸在任平的额头上,额头冒了血,转眼任平倒在血泊中晕了过去。 领头见了,心惊肉跳,犹豫了一下,朝着做事的几人开了口:“瞧见了么,此人身着绸子衣,家里定有权势,咱们这是惹上大事了。” 几个苦力都是粗布衣裳,进城来谋生的,这哪经吓。 领头上前探鼻息,没气儿了,吓得不轻,连忙说道:“别说了,赶紧将人抬走丢乱葬岗去,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 于是几人快速将任平抬到了板车上,街坊问起就说是送医馆,实则几人匆匆往城外乱葬岗走,到了十里外的乱葬岗,领头一狠心,把人扔下,就带着苦力走了。 这一日任平没有回家。 任家宅子里,老大和老二陆续回来了。 任广江天天做生意,倒是在苏州城里摸到门路,越来越上道。 一家人吃晚饭时,少了任平,任婆子奇怪的看向两儿子,一问之下,一家人哪还吃得下饭,全部放下碗筷,赶紧出府找去。 任荣长就要跟着两个哥哥出门去,宋九却把刘安叫了出来,跟着她家傻夫君一起出去,刘安来苏州城时间长,他比傻夫君更了解苏州城。 几人都出了门,宋九仍旧不放心,心里更是莫名的有些不安,于是又把陶总管叫了来,不管陶总管花多少钱,利用多少关系,都要将苏州城里翻一个遍,寻到她公公任平。 陶总管匆匆出了门,要想在苏州城里寻一个人,倒也不是难事。 只可惜这桩事在外城,且是几个谋生的苦力干活,一时间倒成了一桩难事,便是城里消息灵通的赵小六,竟然也不知道,毕竟他关注的都是权贵富绅。 任家人寻了一夜无所获,都将希望放在任平身上,希望他能自己回来,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 尤其任广田更是认为父亲心头苦闷,想在外头待一待,故意躲着他们也有可能的。 于是任家人在焦急的寻找中以及难熬的等待中,接连几日,任平都无下落。 任婆子茶饭不思,没了心情,整日难开笑脸。 而此时任家宅里,却收到了驿站的消息,晋王来平江府了,想必或许是傍晚或许是夜里赶到任家宅子。 任婆子听到消息后却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宋九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安排着府中下人赶紧收拾前院。 两个嫂子也纷纷忙碌起来,晋王要来了,院子得收拾好了才好。 忙活到傍晚,前院总算打扫干净,又摆上了日常用具,几个妯娌疲惫的回到东院,得知婆母躺在床上半日没下地。 几人想去看看婆母,却被任婆子拒绝了。 夜里狂风大作,宋九被风雨声吵醒,刚睁开眼睛,就听到外头传来喧哗声。 任家宅子外,一队骑兵淋雨而来,为首的正是许久未见的晋王,他刚毅的脸隐藏在暗中,唯有那双凌厉的眼睛看向宅前的守卫,吓得这些守卫惶惶不安,纷纷跪了下去。 这些地方军里头,有不少根本没有见过晋王本人,可是今夜的这一眼,却足够让他们认识晋王的。 满身的煞气,那是久经沙场的人无法掩饰的。 明明只是几匹战马,带来的人并不多,却仍旧震慑了整个宅子的护卫们。 谨言收到消息,带着巡逻守卫赶了过来,看到马背上的晋王,面上一喜,连忙跪了下去。 日夜兼程赶来的晋王却显得有些疲惫,他抬了抬手,从马背上下来,阔步进了宅子。 宋九醒来的时候,她家傻夫君像是闻到了师父的气息,早已经起床穿衣,要见师父去。 宋九要跟着起来,任荣长舍不得媳妇操劳,说道:“你多睡一会儿,这会儿才半夜呢,我去见师父就好。” 宋九哪能睡得着,府里的下人少,可不如王府的下人服侍得周到,她和两个嫂子多半都得起来,得给晋王接风洗尘。 任家除了任婆子没起来外,其他人都起来了。 前院里,任家人都来了堂前见晋王,此时的晋王身上还带着潮湿的寒气,显然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却还没有修整。 晋王将堂前众人看了一眼,便问道:“你们的母亲的呢?” 这一眼就能看到任婆子没有在场呢? 宋九只得开口,说婆母身体不适,就没有叫醒她。 晋王皱眉,忧心问道:“她怎么了?” 宋九心头总感觉有些古怪,但还是如实答了,公公突然不见了,婆母思虑太重。 晋王沉默下来,半晌后开了口,“你们也去休息吧,我叫下人备点饭菜,吃饱了,也得早早休息。” 宋九只得将府中的下人情况说了,平时任家人吃饭,都是他们几个在忙碌。 于是宋九带着两个嫂子去厨房。 晋王看向宋九几人离去的背影,心头感慨,任家人即使富贵了也是这么的勤劳朴实,她把这些孩子们教得极好。 任家三兄弟相陪,晋王看向自家好大儿,朝他招了招手。 “荣长,陪我沐浴更衣。” 父子两人打算浴池里聊聊家常近况。 第563章 劝晋王回京给陆氏办丧 任广田和任广江便先行退下。 任荣长好几月没见到师父,走时还这么冲动,有点儿对不住师父,没想晋王半点没有责备。 浴池里,晋王看着儿子问道:“见到媳妇了,可开心?” 任荣长立即点头,“师父,我媳妇对我很好,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了。” 晋王叹了口气,荣家咋就出了这么一位痴情种,要不是他的儿子,他都要以为这孩子流的不是荣家冷漠的血。 “你媳妇这么说的?” 晋王一猜即中,但是任荣长这一次很坚定,“师父,我就想跟媳妇在一起。” 晋王摆了摆手,算了,由得傻大儿高兴吧,他亲自给傻大儿搓背,看到傻大儿身上的伤疤,心头愧疚。 好好的孩子,被他带去燕北,落得一身伤疤回来,儿媳妇没有怪他已经不错了,既然现在儿媳妇要管着儿子,那就别插手了吧,想必接下来几年燕北也起不了战事,就让傻大儿夫妻实心实意在一起过日子。 “荣长,为师这一趟赶来,可能暂时不走了,不仅来办丧事,我也得为自己的以后考虑考虑。” 晋王将自己的心头所想说了出来。 任荣长回头看向师父,疑惑的问道:“师父,想在苏州城里做什么?” 晋王叹道:“臭小子,为师也是个男人,前半生东奔西走,接下来的后半生,也总该过过正常人的生活。” 任荣长似懂非懂的点头,但他很快想起什么,连忙问道:“师父,你打算再娶房媳妇?” 结果被师父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我发妻才仙逝,你让为师续弦?” 任荣长就更不懂师父的想法了,不过师父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的。 宋九跟着大嫂二嫂一起在厨房里忙碌,有下人打下手,转眼一桌子菜弄了出来。 宋九想了想,将早早备下的酒一同拿了过去。 苏州的酒偏甜,不及边关的酒烈,却别有一番风味。 晋王看着半夜起来替他接风洗尘的几人,便招了招手,都一起来吃吧。 杨冬花和沈秋梅头回与晋王坐一桌吃饭,一时间手脚不知往哪儿摆,好在各自的夫君都在身边,略心安。 晋王看了几人一眼,笑了笑,说道:“不必拘谨,这是家宴,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就跟往常一样。” 这么一说,晋王似乎也挺和蔼可亲的。 沈秋梅和杨冬花松了口气,就像往常一样,跟着吃了起来。 宋九坐在傻夫君身边,傻夫君却坐在晋王的身边,另一侧正是谨言。 晋王看到盘中的大虾,这就放下筷子亲自剥了起来,剥好的虾却没有放在自己的盘中,而是剥给傻大儿吃的。 任荣长这人心思单纯,说他不爱吃虾,他媳妇爱吃虾,转眼晋王剥的虾都落宋九的碗中。 沈秋梅和杨冬花一个个悄悄地看着,突然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们几个是多余的。 一顿饭吃完,晋王显然有些困乏了,瞧着天边露了白,都赶紧回去补觉吧。 任家的人一走,只剩下谨言留在身边服侍左右。 谨言刚要服侍着晋王休息,便有护卫长匆匆来报,刚才宅外有人送来信,说是京城陆尚书的信。 晋王看了护卫长一眼,原本和煦的脸上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晋王没有发话,护卫长显得很紧张,谨言面无表情的将信收下,交代护卫长好好守住宅子,便将人打发了。 “王爷,您才来苏州城,陆尚书的信就到了,瞧着早已经等在这儿的。” 谨言心头郁闷,自己先一步来的苏州城,这段时间他调动了地方军,按理平江府有从京城来的人,他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没想到对方逃开了他的眼线,反而盯上了王爷。 晋王脱下外衣,不紧不慢地在矮几前坐下,却并没有急着拆信,反而说道:“从营州赶来平江府,快马加鞭最多不过一个月,我却走了两月有余。” “来平江府之前,我倒是先去了一趟安城。” 谨言也算着时日,按理早该来了,却一直迟迟未来,原来王爷拐道去看小公子了。 “义儿已经在路上了,他身体不太好,马车走得慢些,错过了下葬的时间,不过我此番去安城,却是知道了发妻的真正死因。” “我在前方打仗,陆家却在左右我后院的女人,兴风作浪一刻不得安宁,直到作死了自己的女儿。” “如今写信过来是何意?” 晋王再次瞥了一眼几上的信,“恐怕是叫我回京城给陆侧妃办丧事的,我身边接连死了两个枕边女人,陆家厚颜无耻敢有这种要求,看来这尚书之位坐得有些不耐烦了。” 谨言一听,很是惊讶,这是陆尚书让王爷做选择,是选择陆家的支持,还是放弃这门姻亲之利。 信一直没有拆,晋王起身回屋休息去了。 谨言一直守在晋王寝房外,就像在燕北之时,守住主将是他的职责。 天已经大亮,睡了没多久的晋王竟也起了身,他挑帘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谨言,颇为意外。 “谨言,你今日就出发,回京城去,我已经将燕北战况的折子呈给了皇上,你现在回去,必能封赏赐府,以后你也不必再跟在我身边了。” “将来指不定咱们还有机会并肩作战,到那时你也不再是我的长随。” 晋王拍了拍谨言的肩膀。 谨言却是毫不犹豫的说道:“王爷不走我便不走,我会一直留在王爷的身边。” 晋王很是无奈,“建功立业便是男儿的志向,你出身不错,这一次立了大功,该回去好好整理整理门户,莫留在此处毫无用处,反而耽搁了。” “燕北这一年极为凶险,你也是在刀剑之中舔着血走过来的,该是你的功勋和荣耀就不能放弃,莫在此处耗费时间,再说你这一次护送我大儿来平江府,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了。” 谨言还要再说,却被晋王叫来护卫长,将谨方给绑上了马背,晋王再次交代道:“回京城后,皇上赏你什么,你都接下,这是你该得的。” “还有,你娘还等着你回去给她带来荣耀呢,这么多年军营生活,你所有吃的苦头,都是值的。” 晋王一拍马背,战马立即跑了起来。 第564章 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利 随着战马的离开,谨言仍在担心的问道:“王爷,我回京领了赏,王爷当如何?” 人已经走远,晋王听着这最后的话,面色平静的说道:“即使军功抵过,本王交出兵权,做个闲散的王爷,也阻止不了本王留在平江府办丧事。” 晋王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相隔不远的守卫听到了,不远处的陆府密探也听到了。 陆尚书的信送入宅子没有几个时辰,没想到晋王便已经做好了交出兵权的准备,好一个晋王,竟想功成身退,没这么容易。 密探一走,晋王回头朝那暗处看了一眼,这就走入府中。 晋王就近在平江府寻找风水师,亲自带人在平江府寻找墓地,这一举动着实令任家人摸不准他的想法,本以为晋王来了,怎么说也得将晋王妃葬入皇陵之中。 裴府西院里,韩氏得到消息晋王昨夜来了苏州,且住在桃柳巷任家宅子,韩氏心头震惊的同时也有些担忧起来。 正好此时西院里的下人在四处寻找小公子,这些下人寻人还不敢声张,问起来就是嬷嬷说小姐丢了件宝物,把整个西院都寻了一个遍。 韩氏身边的嬷嬷匆匆赶来说起这事儿。 正好晋王来了苏州城,自家女儿却在作死,巴不得将自己有私生子的事传扬出去不成? 韩氏得知后,气得不轻,这就去了小院,把女儿叫到了身边。 “你尚有心情寻找那私生子,你可知大小姐一家早已经对晋王下了功夫。” 正忧心着自己儿子的裴悦惊愕的看向母亲,她疑惑的问道:“大小姐可是嫁了人,不仅如此,她都做奶奶了,她还要嫁给晋王续弦?” 韩氏气愤开口:“做奶奶怎么了,千金难买晋王喜欢,男人就是这样的,他喜欢的女人,即使那些孩子与自己毫无血缘,他也会爱屋及乌。” “悦姐儿,你当真是糊涂,大小姐的夫婿早在几日前失踪了,你可知道此事?” 裴悦这几日都在府上,自打昨个儿得知底下的人一直瞒着她,实则儿子早已经不见了,她的心就乱了,哪还顾得上外头的传言。 韩氏见女儿是半点不知情,这样无知的女儿,即使嫁到晋王府,她也未必是那些后宅妇人的对手,咋这么笨呢。 “你莫看大小姐清高,那都是表相,她的野心可比咱们大着呢,知道晋王就要来苏州了,连自己的夫婿说失踪就失踪,这中间的机锋你还没有看清楚么?” “晋王妃之位,她势在必得。” “大小姐比咱们做事果决,早已经在筹谋了,你倒好,还有这心思寻那私生子,我瞧着那孩子不见了,你也少块绊脚石。” “在苏州城里,你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你但凡还想嫁到晋王府去,你以后就得听我的。” 裴悦心头挣扎,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这样舍弃了么? “生一个负心人的孩子,与生一个晋王的孩子相比,不仅身份上的不同,晋王英勇俊郎,你的孩子流淌着他的血,比起那私生子强一百倍。” 许是韩氏的这番话打动了裴悦,裴悦的心头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韩氏在屋里来回踱步,骂了女儿一顿,总算骂醒了,但是接下来要抓住机会就得想办法使大小姐无法嫁给晋王。 “但凡大小姐有丝毫犹豫,没有对她夫婿下死手,咱们就还有机会,只要寻出任平,大小姐的计划就落空了。” 韩氏这就派人给外头的儿子送信,把儿子赶紧叫回来商量对策,如今儿子跟在陆同知身边做事,比起吴县的小小县丞接触的人还要多,要想在平江府找个人,应该不难。 裴府西院里紧锣密鼓的策划着,而此时的东院里,葛氏也接到了消息,赵嬷嬷得到消息就匆匆赶回来告诉主母,主仆二人坐在屋里半晌都没有出声。 葛氏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可能,她看向赵嬷嬷,轻声说道:“你说任平不见了,会不会跟老爷有关系?” 赵嬷嬷听了,赶紧摆手,劝道:“主子,万不能这么想,即使想也不能这么说的。” 隔墙有耳,一旦传出去,裴府如何收场?大小姐可是个要强的性子。 葛氏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可是心头憋得难受。 “不成,我去一趟任宅。” “主子。” 赵嬷嬷叫不住,只得跟着主子一同往任府去。 任府东院里,任婆子精神头不太好,她一直在问老大老二有没有寻回他们的父亲。 即使消息灵通的任广江,现在也犯了难,看到母亲一日比一日憔悴,心头也不好受。 堂前,任广田看母亲一眼,欲言又止。 任婆子见大儿子神色有异,沉声问道:“广田,有话就直说,你是不是知道你爹的下落?” 任广田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娘,我并不知道我爹的下落,但是我觉得或许爹并没有事,他只是不想回来。” 任婆子脸色不好看,但也没有反驳大儿子的话。 不过任广江却有些听不懂了,他看向大哥问道:“爹,为什么不回来?他到底怎么了?” 任广田看了二弟一眼,二弟这段时间在苏州城里做生意,太忙碌,自然不像他天天跟在父亲身边,最是了解父亲的心思。 任广田见老二生气了,只得解释道:“爹的出身低微,来了平江府,外祖父又是不好相处,且处处瞧不上咱们家,爹心头不好受。” 任广江一听,心头郁闷的说道:“爹为啥要这么想,咱们又不欠裴府什么,外祖父不认咱们,咱们也不认这亲戚不就得了。” “再说咱们出身低微,但是我们凭自己双手吃饭,也没有向裴府乞讨吧,犯得上他们瞧不瞧得起的么?” 任广田无奈的用眼神制止任广江,眼神示意着他别再说了。 任婆子听着儿子的话,心头难受,“早知道,我不该带你们回来,大不了我独自来一趟苏州城,完成了我妹妹的遗愿,我也是仁至义尽。” 若真是任平躲着他们不回来,那他们还真就寻不到他,任婆子一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都不好了。 多年的夫妻,他对她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当年敢放弃裴府大小姐的身份跟着他走,到了水乡村从无到有,她没有半句怨言的,如今带他回一趟苏州城,他就自卑了,就要躲起来了,他对得起她么? 第565章 劝女儿改嫁 “既然你爹像老大说的那样想,那就不要寻了,从今个儿开始,你们谁也不准去寻他,我且要看看他还要躲我到何时?” 任婆子说完,含泪起身回了屋。 任广江就要叫住母亲,被大哥拉住,“娘也不开心,咱们别让她心烦了,父亲还是要寻的,咱们从府中多拿些银钱出来,二弟门路广,多找些消息灵通的人寻一寻。” “若是爹真的故意躲着咱们,那他一定没有离开平江府,指不定在暗处盯着咱们,一日寻不着,咱们就两日,总有一日他藏不住的时候。” 任广江听了大哥的话,这就出门寻去。 葛氏过来的时候,正碰到女儿在气头上,这会儿看到女儿脸色不好,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没敢提起女婿的事,只得先提起官银的事。 “老大,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你弟弟在吴县当差,这官银正是夏税的税赋,快到时限了,得上缴国库了,往年的这个时候,吴县的税银缴得最早,今年算是迟的了。” 葛氏一脸的讨好。 任婆子心情不好,原本听老三媳妇的话,先把这笔钱压着,等晋王来了再交出来,眼下晋王来了,母亲也求上门来,任婆子语气有些松动,倒也没有承认这官银在任家人的手中。 葛氏听出女儿话里的意思,瞧着有希望要回官银,于是建议道:“这官银的事虽说是那庶子没当好差,但现在你弟弟在当差,若是将此事告知了晋王,晋王事忙,懒得追究事情的经过,指不定就怪到了你弟弟的身上。” “就算不是怪你弟弟,也是会怪你父亲教导不力,总之咱们家也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任婆子现在只想赶紧办完妹妹的丧事,带着一家人回安城去,自然这官银也不想管了,正要应承,突然葛氏又试探的开口相问:“萍姐儿,先前你离开平江府时,我交给你一只镯子,你可记得?” 可别因为这些年过得不好把镯子给当掉了。 任婆子听了,点了点头,但很快想到了什么,她立即看向母亲,“母亲这是何意?” 葛氏的脸色有些不太自在,她知道当初女儿离开时,她交给她的镯子是有用意的。 “你祖母交代过,那是你的镯子,我并没有留给老二,甚至老二都不知道此事,你初去安城,想必过得不好,这镯子你还留着吧。” 任婆子就这样一脸认真的看着母亲,看到母亲焦急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母亲现在提起这支镯子到底是何用意?” 葛氏连忙握紧女儿的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夫婿这事,我们都听说了,这苏州城并非表面的太平。” “人是要找的,找到了固然好,若是万一没有,活着的人是不是还得好好过下去——” “娘,你盼着我丈夫死么?现在虽然没有找到他,但我相信他还活在这世上,你怎么不盼我一点好呢?”任婆子挣脱母亲的手,眼神里不知不觉有了恨意。 “娘想多了,我不是老二,我现在也不是裴府的人,我是任家女眷,母亲老了,糊涂了,今天的话当你没说,官银的事我也不知道,父亲有能耐,叫他努力查,仔细查,查不到自己向上头交代去,关我何事。” “陶总管,送客。” 任婆子立即起身,葛氏都叫不住,她就匆匆离开了。 陶总管出现在葛氏面前,客气的行了一礼,葛氏看到陶总管,气得不轻,一甩袖子,也只得先出府。 原本母女好好说说体己话的,没想到一言不和,老大就给她甩脸子,她不过是问了镯子的事,她又没说要老大改嫁。 葛氏出了任家宅子,站在宅外,回头望了一眼,心情有些低落,她倒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老大一家。 借着老二的归去,晋王的愧疚,对老大当年的情意,就该好好抓住这个机会,虽然不该在这个时候说,但是为了子孙后代,老大还在清高什么。 女人择夫,不要只想着自己的感受,也该想想自己的子孙后代,高门大户,出身就是高,是入朝为官还是行商做生意,出身就是他们在外行事的身份。 老大是在安城当农妇过傻了么?那任平再好,也只能对她好,底下的儿子儿媳妇,一个个的都很勤快努力,可是他们的出身就注定他们一辈子再努力也只是个庄户。 尤其是任家老二,醉心于行商,逐不知一入贱商籍,连庄户都不如,老大怎么想的,男女之情有这么重要么?比自己的子女还要重要么? 葛氏坐在回去的马车里,越想越是来气。 晋王这一趟来了平江府,他没了老二,便成了全燕国未出阁女子们争抢的对象,正所谓中年丧妻,又立大功,谁嫁给他,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老大聪明却还不够聪明,她只想到自己,任家再出几代人,就彻底没落,连她这贵女身份也没了的时候,底下子孙只能任人摆布。 眼看着前头就到裴府了,葛氏突然想到一人,立即叫停马车,向赵嬷嬷交代道:“你再去一趟任府,从小侧门进去,找任家的三媳妇,便说明日留香斋一叙。” 赵嬷嬷这就赶紧去传话了。 葛氏放下车帘,吐了口浊气,心头想着,万不能让府中小妾再有翻身的机会,老大还是太矫情了,得扶她一把。 宋九见到赵嬷嬷,得知葛氏要见她,她沉默地看着赵嬷嬷,赵嬷嬷一时间有些摸不准这任家三媳妇的性子,不知她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赵嬷嬷试探的开口:“这一次少夫人可得去一趟,有要事相商呢。” 赵嬷嬷这么说着,内心又担忧的想着:“这一次可是关系着整个裴府和任家,最主要的还是一众女眷的将来,希望这三少夫人能想通,去见一面。” 宋九将赵嬷嬷的忧心看在眼里,半晌后,宋九答应了,明日会去的。 赵嬷嬷心头一喜,这就回去复命。 傻夫君从外头进来,显然也听到一些,来到媳妇身边便问道:“媳妇儿明天出门,我也要去的。” 宋九应了声好。 第566章 一对镯子的用意 只是任荣长显然只想跟媳妇出门,而非想去见葛氏,于是不开心的说道:“咱们不去留香斋,就在苏州城里游玩。” 随着傻夫君的话,宋九被他固住在自己的怀中,两人一同坐在交椅中,宋九朝门口望了一眼,孩子们一时半会下不了课,也就由着他。 这会儿见他仍旧不开心,宋九安抚道:“去见一面,不久留,随后我们就在街头逛一逛。” “为何要见不相干的人。” 任荣长把头埋在媳妇的颈窝里,闻着熟悉又眷念的气息,很是满足。 宋九想了想说道:“事情总得有个了结,拖拖拉拉的不是事儿,而且我觉得公公不是失踪,而是在躲着咱们。” “眼下就看婆母怎么选了,她的一生,由她来决定吧。” 任荣长完全没有听懂媳妇的话,但是父亲在躲着他们,这是为什么? “媳妇知道我父亲躲在何处?” 要是媳妇知道,他这就带着兵马把父亲接回来。 宋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苏州城很大,藏一个人很容易,不过藏不了多久了,是生是死是祸是福,马上要见分晓。” 任荣长又有些失落,父亲寻不着,派出去的地方军都四处戒备了,他师父一来苏州城,就积极帮着去找了,然而仍旧无消息,父亲到底躲在哪里?为何不见他们? 第二日晌午的时候,宋九带着傻夫君一同出的门,去了内城留香斋茶楼。 到了茶楼外,赵嬷嬷就等着了,看到两人下了马车,这就将两人往楼上引,主子早已经来了,等了好一会儿。 楼上雅间里,葛氏心神不宁的等着,想了一夜,更觉得老大下半生的幸福,比起吴县的官银还要重要,官银暂且放一边。 宋九见到葛氏,行了一礼,一旁的任荣长却是没有理会,既不行晚辈礼,也不太想见葛氏,都没有正眼瞧她一眼的。 葛氏看到任荣长,如同看到晋王的翻版,瞬间想起年轻时的晋王头一回来苏州城,见到她大女儿时的模样。 只是那时候的晋王有温度得多,而今早已经不同了,眼前这孩子是半点不客气,对她就没有半分笑脸。 宋九在葛氏对面坐下,任荣长倒也安静的在媳妇身边坐着,瞧着样子任荣长不是来见葛氏的,倒像是给媳妇撑腰来了。 葛氏原本想要说的话,不由得斟酌一番,客气点儿说出来,可别惹了旁边这位,她听老大提起过,这个孩子有些傻气,但是顺着他来,他也不发脾气。 赵嬷嬷这会儿匆匆退了出去,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葛氏向宋九提起给女儿的那支玉镯子,镯子上刻着:“神武二十三年秋,定,旁边还有吉祥二字。” 葛氏提起这个,宋九自然知道,这支镯子就在她房里,婆母当初送给她的,原本婆母给她,是想她用这镯子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保全双胞胎两孩子。 毕竟那个时候两孩子出生时的异相,还有南宫阳暗中的打探,以及他们来的目的,任家的确保不住两孩子,唯有借着这镯子的关系。 葛氏见宋九不言语,一时间摸不准她在想什么,要是往常,葛氏就急着问她咋想的了,可是眼下她旁边坐着傻丈夫,怕惹到这位,葛氏只得客气的问道:“外孙媳妇,你可知这支镯子的来历?” 宋九不知,但能猜到一些。 葛氏便说起当年大女儿与晋王定下姻亲的这段经历,为此定下一对镯子,一支交给裴府,一支放在晋王府。 正说着呢,任荣长突然开口:“我在师父的身上看到过一支女人的镯子,晶莹剔透,师父以前一直藏在怀里,后来就没见过了。” 宋九连忙在桌下拉了拉丈夫的手,任荣长立即抿紧嘴巴,不说话了。 葛氏听到这话,心头一喜,连忙问道:“几时见到的?后来这支镯子呢?” 然而任荣长再也不开口了,甚至板着个脸别过头去。 葛氏看出来了,这任家老三媳妇最厉害,丈夫都受她管着的,她不让说,她夫君就不会说。 葛氏只得压住心头的想法,接着说道:“这支镯子很重要,就劳烦外孙媳妇回去后提醒一下你婆母,镯子并不是任家的,也不是裴府的,现在老二没了,也是时候让老大把镯子还给晋王。” 这话说的真好听,不懂的还真就信了,宋九却听出意思来,说什么还回去,实则是叫她婆母拿着镯子见晋王,两支镯子合体,也喻意着两人复合。 宋九自始至终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见葛氏今日邀她前来只是为了此事,事情说完了,宋九这就起身,行了个晚辈礼就要走。 葛氏心头郁闷,追出茶室,在楼梯处叫住宋九,刚要说话,旁边屋子打开,晋王从里头出来。 今日晋王与裴知州在茶楼相见,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 不得不,宋九跟着傻夫君一起,陪晋王饮茶。 这裴知州本想单独见见好女婿晋王,哪知人家不愿意见他,要不是遇上了宋九夫妻,晋王就这么走了。 眼下裴知州看了一眼发妻葛氏,又看了一眼坐在晋王身边的宋九夫妻,尤其是目光落在任荣长的身上,那眼神里传出不少信息。 晋王朝傻大儿瞥了一眼,这就给傻大儿倒了一杯茶,交代道:“荣长,带你媳妇吃点心,今个儿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任荣长这就看向宋九,“媳妇,你想吃什么?” 宋九哪有心思吃东西,她想知道裴知州见晋王是想做什么呢?不会是想商量她婆母的婚事。 果然婆母的娘家人没让她失望,仍旧是这般自私自利有想法。 这大女婿刚失踪几日,他们一个个的活络了起来,巴不得大女婿失踪么?想到这儿,突然宋九怔住,她立即看向对面与晋王说话的裴知州。 公公失踪,谁最得利? 裴知州正跟晋王聊到了平江府的税赋问题,宋九突然插话:“外祖父,我公公在何处?” 刚要说话的裴淳赋被这么突然一问,脸色极为难看,心头暗忖:“那该死的大女婿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的惦记着,是真的惦记呢?还是借题发挥?” “要不这么问吧,我公公现在藏在何处?” 宋九的美眸紧紧地盯着裴淳赋。 第567章 知道了公公失踪的原因 一时间桌前都安静下来,葛氏朝宋九使眼色,可惜宋九不想看到,她紧紧地盯着裴淳赋,他心头的想法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裴淳赋心头暗忖:“自然是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还有脸回来么?原本就是裴府的下人,还奢想着我大女儿?做梦。” 裴淳赋被小辈这么盯着,不高兴了,开了口:“外孙媳妇说的什么话,任平找不到了,你在这儿问我?” 宋九的手在袖中握紧,却没理会他的火气,接着问道:“那我公公到底藏在何处?总得有个说法?不然……吴县的官银——” “外孙媳妇。” 裴淳赋连忙叫住宋九,官银的事自然不能让晋王知晓。 还真没有想到外孙媳妇敢当着晋王的面威胁他们。 裴淳赋朝发妻葛氏看了一眼,今个儿见外孙媳妇,哪儿都能去,非要来留香斋。 然而容不得裴淳赋就这么瞒过去,宋九还盯着他呢。 裴淳赋轻咳一声,这就笑看着宋九,说道:“等会儿外孙媳妇跟我走一趟。” 宋九暂且等着。 晋王看出了端倪,问道:“什么官银?” 这话问得,裴淳赋和葛氏的心都提了起来,裴淳赋怔了一瞬,随后含笑接话:“外孙媳妇不懂,就是吴县的夏税收上来了,上一次聊到而已。” 晋王若有所思的看裴淳赋一眼,看得裴淳赋心慌慌的。 “我已经派人在平江府内外寻找,若是任平没有离开平江府,便过不了多长时间,定会知道他的下落。” 晋王又说起任平失踪的事,裴淳赋和葛氏立即看向晋王,他是来真的? “岳父可是知道任平的下落?怎么说我与他也是连襟亲戚。” 被晋王盯着的裴淳赋很有些着急,莫不是晋王怀疑上他了。 “王爷,我真不知任平的下落。” “外祖父。” 宋九又开了口。 裴淳赋郁闷的看了宋九一眼,原本想着安抚住外孙女,等会儿再说,哪能想晋王竟然对任平的失踪如此上心。 裴淳赋知道瞒不住晋王,这个女婿厉害着呢,只得说道:“我真不知任平的下落,只是在他失踪前几日,我与他见过一面。” 说到这次见面,裴淳赋显然有些心虚,宋九惊愕的看向他。 “他的确配不上我大女儿,他自己又不争气,到了苏州城也无所事事,成日闲逛,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大女儿在操心。” “做为岳父,自然是心疼自己女儿的,当初的事我就后悔了,可惜木已成舟,然而二十几年过去,他还是个老样子,倒是把我大女儿搓磨的不成样。” “我没有强行要求他们和离已经很不错了,我就说了他几句,自尊心受不住,自己躲了起来,你们派这么多人找有什么用?” 裴淳赋越说越气愤,一旁的葛氏却是惊了一跳,果然老爷之前私下里见过大女婿了,大女婿老实巴交,是个实心眼,老爷定是说了不中听的话,把一个老实人给逼急了。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外祖父随口说出来的话,伤了人而不自知,这世上之人可不是个个像外祖父,过得好与不好,由不得别人来定夺,外祖父又怎知我婆母过得不如意?” “再说我婆母早已经出嫁二十几年,都说出嫁随夫,已经是夫家的人了,自然不能由娘家人来做主。” 宋九这番话果然惹恼了裴淳赋,他身长辈合着还被一个晚辈教训,自己在平江府当官这么多年,哪个对他不是客客气气,一个小小晚辈半点不尊重他。 “怎么,我看着自家女儿过得不好,我还不能说了,出嫁随夫,我这个老父亲还没有死,我还管不得了么?” “当年大女儿跟晋王的婚事,若不是任平奢想了我大女儿,她现在会过成这样,她现在该是养尊处优的在晋王府,该有一个英勇无比的丈夫才对。” “你们都说任平老实,我看所谓的老实人心眼才最多,不要说当年事迫不得已,他但凡有自知之明,他敢娶么?” 裴淳赋说完这话,眼神若有若无的朝晋王看去,然而晋王神色平静,没有半分变化,一时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葛氏朝身边的老爷看去一眼,看来老爷是真的想要大女儿与晋王再续前缘的,只是老大性子烈,此事怕是难了。 在裴淳赋说了这么多之后,晋王没有阻止他说,也没有反驳,即使是沉默,也代表着他或许也有这份心思。 坐得近的宋九不由得朝晋王看去,她终于知道公公为何会“失踪”,她立即起了身。 任荣长见媳妇起身了,他也跟着起身。 “夫君,我们该回去了。” 眼看着傻大儿就要被儿媳妇叫走,晋王终于动容,叫了一声:“荣长。” 任荣长回头看向师父,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媳妇的脚步。 夫妻二人一走,晋王便看向对面坐着的裴淳赋和葛氏,突然开了口:“墓地选好了,平江府三川道的山顶,此处修一修,将来便是我与晋王妃合葬之处。” 葛氏听了一脸的惊愕,晋王百年之后不想葬入皇陵?还是会有什么变故? 裴淳赋一时间也懵了,合着不是来把老二葬入皇陵的,葬在三川道,那儿太过僻静,再说晋王怎么说出合葬之说,他不打算再续弦了么? “二老准备一下吧,日子选在下月个的初九。” 晋王说完也跟着起身离开了。 宋九坐上马车,见傻夫君也跟了上来,心头一暖,他是向着自己的。 宋九催着车夫赶紧回任宅去。 到了任宅,宋九立即回了自个侧院,把婆母的镯子拿了出来,用锦布包着,揣在怀中,这就带着傻夫君一同去正院见婆母。 任婆子身边坐着大媳妇和二媳妇,两个儿媳妇生怕婆母难过,陪着婆母大半日不曾离开,总是想方设法的想逗婆母开心。 任婆子哪能开心得起来,想起昨日母亲问起的镯子,她心头隐隐感觉到不安,若是丈夫任平自己想不开,故意躲着,她绝不会原谅,但若是她父亲和母亲动了手脚,那任平可就麻烦了。 “老二回来了么?” 第568章 镯子碎了 任婆子虽说昨天说了硬气的话,心头却是知道的,老大老二不会不去寻,家里就数老二机灵,若是老二都寻不到,那就更难寻了,毕竟陶总管在平江府这么多年,人脉广,再加上府上的地方军,算是明里暗里都派了人。 杨冬花见婆母忧心,连忙答道:“娘,他还没有回来,要是铺里有消息定会第一时给家里送消息。” 任婆子没好再问。 此时宋九夫妻二人进来,走得有些急了。 任婆子见到三房夫妻,无奈道:“别一个两个的都往我屋里来,我还没有伤心到要你们一个个守着,怕我寻短见?” 宋九来到婆母身边,看着婆母憔悴的脸色,很是心疼,想了想,就要说起今日见葛氏的事,没想任婆子先一步开了口:“老三媳妇,你来的正好,还记我先前给你的镯子么?” 宋九正是来给婆母还镯子的,正不知从何开口呢,她要是主动还了,还以为她有了什么立场似的,再说才见完葛氏就来还镯子,容不得不乱想。 “娘。” 宋九从怀里将镯子摸了出来。 任婆子看到顺手就拿出镯子的老三媳妇,郁闷开口:“你这会儿匆匆赶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宋九不想瞒着,只得将今天见了葛氏的事说了,之后又与晋王坐着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以及外祖父曾与公公见过一面的事也一并说了。 她能听人心声,外祖父见了公公一面,大概是没有真正下手,当然也有可能他隐藏得深,没被她察觉。 总之,公公失踪,事出有因,此事比想象中的复杂。 任婆子听到他爹私下里见了任平的事,果然她担心的事发生了,任平竟然没有跟她提半句,这么多年的夫妻,他还瞒着自己。 任婆子的手攥紧了镯子。 一旁的沈秋梅认得字,看清了镯子上题的字:“神武二十三年秋,定。” 沈秋梅没有想到婆母私下里给了三弟媳镯子,瞧着这镯子晶莹剔透的,想必也不简单,以前她以为任家除了有点粮,大概也没有什么值钱之物,没想到婆母还是有的,只是不是给她这个大媳妇。 再一想到大房,沈秋梅也知道,自己不如三弟媳在婆母面前讨喜,丈夫也没有二弟那般聪明,大房甚至都没有什么优点。 只是那抹不舒服转瞬即逝,自己在想什么呢?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么?沈秋梅赶紧抛开心思。 就近的杨冬花却少了大嫂的这些想法,反而有些好奇这镯子是有什么用处?莫不是任家的传家宝贝? “娘,我们先一步回来,晋王恐怕也很快要回来了。” 宋九提醒了一句。 任婆子朝老三媳妇看了一眼,三个儿媳妇,就这个儿媳妇懂她的心思。 果然宋九话落,外头传来脚步,门外护卫行礼,晋王来了。 任婆子听到动静,脸色微变,随即想也没想的将手中的玉镯子朝着门槛上一扔。 收藏了多年的玉镯子就这样直接砸在门槛上,正好在晋王准备进来之前,碎在了他的脚边。 晋王看着眼前熟悉的玉镯子,心头一紧,怔住了。 屋里的任婆子很快收回目光,语气冷淡地开口:“老三媳妇,我给你的玉镯子你又还给我作甚,当初家穷,我叫你拿去换钱,你竟然收着。” “收着就收着,又何须再还回来,以前的事我一概不记得了,也不想记住,这玉镯子你不拿来换钱,又留着何用。” 宋九连忙道歉,“娘,都是我的错,当初家穷没舍得当了,如今外祖母提起我才想起来,左右都是娘不想留下的物件,碎了便碎了吧。” 门外的晋王弯身将碎镯子捡了起来。 屋里众人此时才看到晋王,纷纷起身上前行礼。 杨冬花在任婆子和宋九两人身上看了又看,整个人还有些懵。 晋王看着碎成三段的玉镯子,里头一段还能看到神武二十三年秋,定,吉祥,与他怀里的那支镯子刻着的:神武二十三年秋,定,如意,是一对儿,这么多年都没有碰碎,还是完好的。 晋王进了屋,将掌心碎了的玉镯子摊开,看向任婆子,问道:“此物就当还给我了。” 当初也是晋王府长辈们打造的镯子,之后两人一人一支收着,待到成亲之日团圆,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任婆子的手抖了一下,她看向晋王,看到他眸里的忧伤,任婆子有些后悔,刚才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只是任婆子还是应了一声“好”。 晋王将镯子用锦布包着纳入怀中,随即在主座上坐下,说道:“我的人已经寻到了线索,任平曾去外城找短工苦力,帮着差吏挂灯笼,结果被灯笼砸晕。” “这些差吏和同行苦力当时怕惹麻烦,将人丢乱葬岗了,派出去的人翻寻了整个乱葬岗,并无任平的下落。” “若只是砸中晕去,被误认为死了,大概丢到了乱葬岗,事后也会自己醒来,他有可能自己离开了乱葬岗,当然人还没有寻到,我也不敢妄下断言。” “至于那些差吏和苦力,已经下了牢,伏了罪,衙门捕快以及地方巡检司都会努力去寻找任平的下落。” 虽然没有公公的下落,但至少是一个消息,这么久了,唯一的线索。 任婆子听到丈夫为了赚苦力钱,这么拼命,心头难受得不行,她拿手帕抹了一把眼角,起身道谢,对晋王虽感激却很疏离。 晋王看了任婆子一眼,看到她眼眶红红的,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这就起了身,既然消息送到,他也不便在后院里走动。 晋王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宋九几人,说道:“宅子是你们任家租住的,我住在这儿怕是不合适,我明日派人再寻处府邸,这样你们一家进出也自在些。” 不然他住主院,任家女眷住东院,东院是主母院,那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晋王要做府邸的家主,恐怕遭人闲话。 宋九对苏州城相熟,桃柳巷就数这处宅子又大又豪华,其他街道的房子都简陋,何况当时租下这宅子,也是因为晋王要来才租下的,不然他们家哪能租这么大的宅子呢。 宋九忍不住看向婆母。 眼看着晋王就要走了,任婆子叫住了他,说道:“宅子很大,若是晋王不嫌弃,又何须在乎外头人怎么说,再说真要搬出去,也该是我们任家人搬出去,我们庄户出身,住不得这样的好宅子。” 第569章 任荣长很难过 晋王一听他们一家要搬走,自是不愿,任家人一家老小,孩子们也要读书识字练剑骑马,反而他一个人来平江府,住哪儿都无所谓了。 宋九见婆母有心想留,这就开了口:“王爷是我夫君的师父,为何不能住在徒弟的府上,夫君,你不是说师父还会教你阵法,你学好了,好去教孩子们。” 宋九连忙看着傻夫君。 媳妇发话了,任荣长立即叫住师父,他根本就舍不得师父离开。 晋王看到傻大儿期待的目光,只得答应下来,答应教他和孩子们一起学阵法,不过一切都得办完丧事再说。 晋王走了,任婆子这就叫老三出门把老大老二叫回来,刚才王爷说的线索,他们也该顺着这条线索查一查,一个灯笼不至于砸死人,任婆子不相信丈夫没了,他一定还活着的。 有了晋王的这个线索,任婆子又打起了精神,人也有了力气,即使还没有寻到丈夫,但是她的心里却充满着希望。 转眼到了晋王妃下葬的日子。 晋王却没有大肆举办,身边带上了地方军巡逻守护,也就裴家和任家,以及与裴淳赋相交的几位官员带着家眷一同前往,更没有惊动沿街的百姓。 马车出发,去往三川道得有两日的车程。 任家车队里,宋九夫妻陪着婆母坐在一起,双胞胎两孩子跟着二房坐一起去了。 任婆子背后在车壁上,心头难过的说道:“我妹妹马上要下葬了,你们的爹还要躲着,硬是让我们寻不着。” “原本说好了,咱们一家人在苏州城里办完了事就走,现在他不出现,不仅在我妹妹的葬礼上失了礼节,还耽搁了咱们离开的进程,他到底在想什么?” 二十几年的枕边夫妻,丈夫到底在想什么,她竟然不知道。 宋九安慰着任婆子,心里也是忧心。 两日后,车队来到三川道山脚下。 宋九扶着婆母下了马车,抬头往上望,那儿正是山顶,宋九看到这儿的地势,终于明白晋王的用意。 前方遥望是京城,后方却是苏州城,晋王妃至死也不葬在皇陵之中,她要回娘家的墓地,晋王如了她的意,再看山外正临笠泽湖畔。 宋九不懂看风水,但是看到这儿的地势,她却觉得挺适合晋王妃的,熙熙攘攘一辈子的晋王妃,死后却是得到了安宁。 不说晋王爱不爱晋王妃,至少他这一趟来了,且亲自给她挑选了一块墓地,也算是给晋王妃在娘家撑腰了。 再一想到裴府众人,宋九心头唏嘘无比。 走在前头的正是晋王,他回头看了宋九夫妻二人一眼,目光落在任荣长的身上。 自打来三川道办丧,沿路宋九只顾着安抚婆母去了,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傻夫君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此时更是愈发的沉默。 “荣长,你过来。” 晋王刚开口,一旁的裴淳赋连忙看了一眼左右的官员,轻咳一声,就要开口,却被身边的葛氏拉住了袖口,裴淳赋只得将话咽了下去。 任荣长却看了一眼媳妇,宋九知道他的意思,这就拉住丈夫的袖口,夫妻两人跟上了晋王的步伐。 上山的路不太好走,毕竟修建的有些仓促,晋王妃送来苏州城这么久了,一直没能下葬,晋王早就着了急。 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山顶,只是地方官员全部留在了山腰处祭拜,能上山顶的全是亲近的人。 新修的墓地并没有多奢华,反而很朴实,只是在晋王妃墓的旁边却留下了一块空地。 裴淳赋和葛氏看到这场景,心头震撼,那日晋王的话是来真的,夫妻二人纷纷看向晋王。 山顶的风很清凉,朝下一眼望去,看到笠泽之上的船只和画舫,花花绿绿的好不张扬。 果然世间的悲喜不相通,丝竹之声隐约还能听到一些,而这边传来的却只有哭声。 宋九的眼眶也红了,想起晋王妃临死前的交代,她不由得看向身边的丈夫。 任荣长抿紧了嘴唇,目光落在石碑上,手握紧成拳。 宋九上前握紧了丈夫的手,任荣长的眼眶也红了。 葛氏哭得最是伤心,这一刻也或许是真情流露吧,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利益的争夺,到头来也只剩黄土一堆而已。 裴淳赋抹了一把眼角,也正酝酿着,身后痛哭出声的韩氏以及韩氏身边的一双儿女,却在此时跪着的裴悦突然哭晕了过去,瞬间引来众人的注意,尤其是晋王的注意。 全场之中,没有流眼泪的也只有晋王了,他正看着石碑出神,听到哭晕的裴悦,他侧首看来,疑惑问道:“她是?” 裴淳赋解释道:“是未出阁的庶女儿,想必这么多年只听说过二姐姐,没想真正见到时,却已是天人永隔,定是太过伤心了。” 裴淳赋说完,就朝韩氏使眼色,赶紧将这不争气的女儿带下去。 韩氏却像是没有看出丈夫的眼神示意,朝晋王补充道:“先前悦姐儿就一直惦念着家中的两位嫡姐姐,虽然不是一起长大的情意,到底还是血浓于水,她今日无状,还请王爷莫要怪罪,我定会好好教导悦姐儿。” 晋王点了点头,便叫来身边的护卫长,护送着韩氏母女先下山休息。 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葛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更是朝身边的丈夫多看了两眼。 任婆子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石碑,突然开了口:“狗改不了吃屎。” “萍姐儿。” 葛氏震惊的看着任婆子说出这粗鲁的话,这哪像是贵女出身的大小姐,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任婆子没有理会母亲的话,也没有像旁人那样痛哭,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石碑,直到礼成。 宋九感觉到晋王朝她家婆母看了好几眼,婆母平时也不说这种粗鲁的话,这是头一回,刚才裴府妾室那作派,宋九也觉得厌恶。 妹妹终于下葬了,礼成后,任婆子这就起了身,要下山了。 葛氏立即拉住女儿,朝前头示意,晋王还守着墓碑没有动,想劝女儿陪一陪。 任婆子冷淡地看着母亲,问道:“你也要像她们那般作派?” 第570章 晋王的庇护 葛氏知道大女儿的意思,生了气,“你把我想成什么了,那是你妹妹,你当真一点都不惦念,这一走,便要离开苏州城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路途遥远,以后大概也不可能回来祭拜的。” 葛氏这话倒是说中了任婆子的心思,的确只要找到丈夫任平,他们一家就要立即离开平江府,不想再留了。 只是母亲也没有说错,自己也是做奶奶的人了,一年过一年,不会再像这一次一样,走上两个多月的路程赶来平江府祭拜。 葛氏见女儿劝住了,这就叫上宋九几人先走,把大女儿留在了这儿。 山顶之上,只剩下晋王和任婆子,任婆子隔着好几步远看向晋王的背影,劝慰了一句:“王爷节哀。” 晋王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发妻的坟头出神,听到任婆子的话,也没有什么反应,随后看向一旁空着的地方,说道:“我会留在平江府一段时间,替锦儿尽尽孝,岳母的身体不太好,正好趁着我这几年也有空闲的时间。” 任婆子颇为惊讶,晋王在燕北立了大功,怎么不是立即回京城受赏,反而留在了苏州城,而且晋王有了空闲的时间,那他不在朝中为官了么? “王爷,你这是……你不打算回京城去?” 晋王点头,“不回了,多看看她的坟头,以后再回来,大概也是我下葬之时,再在岳母身边尽一份孝心,你弟弟年纪不小了,却没有什么作为。” “锦儿这么多年跟着我,她不说我也知道,岳父这些年一直想回京城述职,只是京城里非他想像中的太平,我明知道,我也没有主动问起,锦儿更是懂事的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 “而今我也只能对你们的弟弟或许还有些许的帮助,我留在平江府,看看你弟弟的情况,若是有才之士,定不能耽误了他的才能,会替他举荐更好的地方当官。” 所以这是晋王对妹妹这么多年的弥补么?任婆子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一番话,心头好受多了,尤其当晋王会葬在妹妹的旁侧后,她竟然心里的郁结一扫而空。 任婆子太了解妹妹的性子,妹妹若是听到晋王这番话,大概也能瞑目了吧,至少她守了这么多年的男人,也非绝情之人,还是记得她的好。 晋王看了一眼来到身边的任婆子,接着说道:“我会派人将平江府寻个遍,一定将任平寻出来,你们一家人早些回安城去也是好的。” “安城的生活很平静很温馨,虽不及平江府繁华,但是那儿有人情味,百姓也朴实,指不定从平江府回京城之前,我或许还会带着义儿去一趟安城。” “来一趟吧。” 任婆子诚心邀请,三儿还惦念着他这个师父呢。 此时山脚下,所有人都下了山,裴淳赋叫地方官员带着家眷先走,他们一家且等在这儿。 地方官员走了,葛氏当着丈夫的面下了令:“把庶小姐送到我马车中去,我亲自照顾她。” 韩氏听了,吓了一跳,连忙开口:“主母,不用了,妾身照顾她就好。” 葛氏冷眸看了韩氏一眼,韩氏急得看向裴淳赋。 裴淳赋叹了口气,正要说上两句,葛氏直接开了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庶小姐送我马车上去,难不成这后宅之事也得老爷同意?我这个主母说了还不管事?” 裴淳赋听到发妻这话,又不好开口了,不管韩氏如何暗示也是视而不见。 任婆子和晋王并没有在山顶待多久,很快两人下了山。 宋九看到婆母,跟着大嫂二嫂一同上前,任婆子朝三个儿媳妇示意,她没事。 几人坐马车,任婆子叫三房夫妻坐一车,她跟着老大家坐一起,是想宋九回程途中能安慰一下丈夫。 宋九知道丈夫心头不好受,到底还是自己的生母,他心思单纯,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全都在脸上。 车队回程,马车里,宋九看向身边坐着的傻夫君,此时的眼眶还是红的,她心疼的握住他的手。 宋九记得傻夫君刚回来的那几晚,半夜她醒来发现傻夫君不在身边,就知道他大概是去了裴府祖祠守灵去了。 宋九没有揭穿,五更天的时候,她家傻夫君就会回来,一切也都照常。 “夫君,逝者已矣,你身边还有师父,咱们在苏州城办完了事,就要回去了,你这段时间多陪陪师父,以后再想见到师父也不容易。” 宋九想转移丈夫的注意力,果然有效,任荣长看向宋九,突然开了口:“以后可以一直跟师父在一起么?” 宋九叹了口气,“咱们还有爹娘要孝顺,你是要离开爹娘么?” 任荣长显然有些左右为难,最后他摇了摇头,“不能离开爹娘。” 师父以后大概也只能像以前一样,一两年来一次,见上一面过几日就走。 “媳妇,我以前对生母没感情,我并不想认她,甚至还有些讨厌她。” 宋九都看在眼里,她是知道的。 “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怎么了,我想哭,可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很不开心,虽然讨厌她,但是也不想她死。” 宋九握紧着丈夫的手,夫妻两人就这样一路回去,说了许多的知心话。 而裴府葛氏的马车里却并不和谐,一直装晕引人注意的裴悦在主母的马车里装不下去了,很快被葛氏揭穿。 “不是老爷说你是未出阁的女子就真是了,莫忘了你还有一个私生子,四年前,你与人私奔的事,我可是记得的。” “你敢碰晋王,我就敢将你的丑事抖落出去,别想些有的没的,就算晋王不再续弦,或者择的是别家的女儿,也容不得你嫁入王府。” 裴悦原本还装柔弱,此时听到主母绝情的话,断了她所有的出路,她怔住了,随即而来的是满腔的恨意。 “嫡母,我为何不能进晋王府,我哪点儿不如嫡姐?” 谁知葛氏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裴悦半个身子歪在一边,嘴角打出血来。 “你跟你娘一样作贱自己,但凡我不准,你就永远也别想,搬出老爷来也没用。” 在她女儿奔丧的日子,她就闹出这样的手段,放别家的主母直接将妾室母女给处理了,哪还轮到她敢在自己在面前这般放肆。 “你再敢顶撞,今日回去,我便给你指门婚事,是嫁给贩夫走卒还是破落户,全凭我一念之间,老爷也作不得主。” 葛氏真的动了怒,裴悦知道怕了,不敢再顶撞,连忙匍匐于地,不敢吱声了。 奔丧的车队回到了苏州城外,进城的时候,裴悦还一直在葛氏身边服侍着,像个奴仆下人一般,两日的调教,哪还有那日的高调嚣张。 要进城了,宋九挑开车帘朝外看了看,只见苏州城外进城的百姓竟然每天有这么多,他们走正中间的康庄大道都被百姓的驴车给堵住了去路,可见苏州城是有多富足繁华。 就在宋九放下车帘的时候,百姓人群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人夹在一群苦力当中,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回城的任家车队,他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任婆子坐着的那辆马车,甚至他还看到了任婆子挑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以及三媳妇也朝外看了一眼。 苦力人堆里的这位中年男人正是任平,他没有死,更是没有半点伤痕,反而一身粗布衣裳,与周围的苦力融入,额头受伤的地方用布巾缠住,更与地方的苦力一个模样,如同一块汗巾包在额头。 第571章 任平离开了 任平的目光最后落在领头的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晋王身上,那个出身高贵又拥有着天人之姿的晋王。 周围的百姓见到晋王都跪下了,任平也不例外,而百姓们谈着晋王的功勋战绩,全部落在任平的耳中,他与晋王何止是天壤之别。 车队慢慢远去,直到进入了城门,城外的百姓才纷纷起了身。 任平望着繁华无比的苏州城,而后头也不回的跟上了苦力的脚步。 领头的头目催促道:“这一次你们可是赚大钱了,若是干得好,指不定以后你们都不必风餐露宿,而会有主子收留你们。” 主子? 任平连忙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头目问道:“我们并没有卖身。” 领头头目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懂什么呢,你们饥一顿饱一顿的苦力工没有做够么?这一次若是跟着了主子,将来指不定能回京城去。” 任平太了解这话里头的意思了,原本以为只是打个零工而已,却这样莫名其妙把自己给卖了,他自是不愿。 只可惜其他的苦力都听头目的,他们不懂得良籍和贱籍会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们知道以后有饱饭吃,有人罩着不会被打死,干活也有了回报。 在头目的一声令下,不愿意跟着去的任平被几个苦力给扣住,强行给带走了。 出了苏州城,走了二十里地,小树林边停了几匹马,而坐在树林里休息的几人,便是他们这些苦力此行要见到的主子。 陈子润席地坐在老树下,身边护卫正向他禀报着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尤其是当初皇上下令要南宫大人在安城办完事就回京的旨意,南宫大人抗旨了。 “这一次南宫大人带着亲信去了国师的百经观,百经观从不留外人,何况南宫大人非国师那一派,两派之间世代还有隔阂,没想到百经观竟然收留了他们。” “皇上大怒,但是当年的约定还在,进百经观不可杀,南宫家族都留了下来,眼下钦天监正空缺,皇上迟迟未安排能人上位。” 陈子润听完这些话,心思活络了起来,“这么说来,安城贵子没死。” 跟着苦力头目赶来的任平正好听到这一句,他不动声色的看向老树下坐着的中年男人,心头震撼,尖着耳朵接着听。 护卫再次开口:“安城贵子,出生时天生异像,皇上梦断悬梁,此子恐怕受上天庇护,未必杀得死。” 陈子润发现苦力朝这边走来了,立即咳了一声,护卫不敢再说话了。 既然苦力找齐了,那就跟着他们走吧。 陈子润带着手下翻身上马,带着这些苦力徒步跟上,他们走在前头。 走着走着,陈子润突然拉住缰绳,惊声道:“安城贵子来了平江府。” 护卫惊愕,从安城到平江府这么远的距离,再说他们为何要来平江府。 倒是一旁的长随很快想到了什么,记起了上次陪主子在客栈里看到的那一幕,街头百兽异动,跑掉了几个孩子,而这些孩子不仅不惧街上异动的兽,他们还敢穿梭在兽之间一脸淡定。 护卫想问却不敢问,后头跟着这么多的苦力,好在这些苦力以后都归主子管着,也逃不走了。 陈子润脸色不好看,他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后头的苦力头目见了,立即催促着苦力们快速跑动起来,赶紧跟上,落后的就要挨鞭子。 转眼这些人消失在官道上。 笠泽湖畔,停着一艘巨大的船,有三层,如庞然大物一般停靠在岸边,而船下是忙碌着没日没夜修船的苦力们。 这艘大船要在一个月内完工,听说有京城里来的贵人会在初秋之季游笠泽,若是这些苦力完不成,上面怪罪下来都得死。 任平跟在苦力队中,他已经放弃逃跑的念头,人也显得有些麻木,心头无喜无忧,只有在劳累过后脑中突然冒出来媳妇的身影时,他会很难过。 这日晌午时分,任平正卖力的干着活,一抬头,就看到堤岸上方官道来了一辆马车以及一队铁骑,瞧着来的人身份不简单。 很快修船的大总管陈子润连忙上了堤岸,朝着马车跪拜了下去。 底下只顾着忙活的苦力,大部分没看到,谁会无事抬头看上方。 任平看到了,他还看到马车里出来的人是如此之熟悉,不正是那日苏州城城门口看到的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晋王么? 只是今日的晋王穿着华贵,气势比那日城门外更盛,天生便有不怒自威之感,便是任平远远地看了一眼,也莫名生出恐惧之心。 也不知几人在说着什么,晋王没一会儿就进了马车,铁骑也跟着离开了。 陈子润从堤岸上下来,朝着底下的苦力们开了口:“一个个的,全部干快一些,从今个儿开始,三更天停工,五更天起,晌午休息半个时辰,都别想偷懒。” 这是干活别想休息了,苦力们叫苦连天,却无人敢反抗,莫名被卖了身的他们,哪能与官斗呢。 苦力头目的鞭子像催魂索,苦力们不得不更加卖力的干活。 任家宅子里,宋九端着一盘新出炉的点心来了马场,才到马场,就看到大嫂二嫂都在,也都是给孩子们送吃的来了。 自打晋王接掌了孩子们的马术训练,孩子们除了王夫子的课业之外再没有停下来过,每天操练一场回去,洗澡吃饭都能睡着。 做为母亲自然是忧心孩子们,生怕他们没有吃饱,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操练,怎么受得了呢,然而晋王可不是她家傻夫君,她家傻夫君还能跟几个孩子讲道理,生气了也最多把孩子丢屋顶上去。 时日一久,孩子们根本不怕傻夫君。 可晋王不同,那可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说一不二。 此时场中,也不知小圆子怎么惹到了晋王,这会儿拿着兵器站着马步,满头大汗,全身打着颤儿,却不敢松懈半分,旁边的孩子们见了,也无人敢帮着说情。 杨冬花看到三弟媳来了,这就说道:“我瞧着小圆子已经站了半个多时辰了,再这么下去,孩子吃不消呢。” 第572章 好学的孩子们 宋九也知道孩子们吃不消,可是这是当初他们要将孩子交给晋王的。 不仅杨冬花忧心,沈秋梅也忧心,她们担心自家孩子到时候也受这么重的惩罚。 “昨天蓉姐儿回来,这孩子屁股都被马给颠肿了,我给孩子抹药,她一边痛着一边就睡着了。” 沈秋梅说起这事,就想着自家女儿是女儿身,没必要练得这么狠吧。 几人都准备了吃食,眼下看着也送不进去,都把希望放在了宋九的身上。 宋九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场中操练的人和马,不要说人,马背上也是汗。 宋九突然开了口:“别担心,马上要下雨了。” 杨冬花和沈秋梅连忙看天,可是天还是晴的,怎么可能下雨。 宋九没有解释,只是没多会儿,狂风大作,天仍旧是晴的,可是这风中带潮气,杨冬花和沈秋梅一脸的不可置信。 大晴天下暴雨,转眼蔚蓝的天空上飘来乌云,一场急雨下来,远处还能看到太阳。 马场里的人和马都纷纷离开,孩子们纷纷跑进亭子里,就看到各自母亲手中的吃食,一个个顾不上洗手擦汗,抓着东西就吃,练了这么久,早饿了。 晋王淋着雨进来,他在石桌前坐下,看着三个心疼孩子的母亲,忍不住问道:“你们会不会怪我太过严厉?” 杨冬花哪敢说怪,下意识的开口:“没事儿,没事儿,就得好好练一练。” 话是这么说,一说完就后悔了,其实她更想说的确太严厉了,可人家是王爷,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说人家做的不好么? 沈秋梅看了二弟媳一眼,她沉默着没有开口,沉默也是最好的回答。 晋王看了沈秋梅一眼。 宋九给孩子们抹了汗,便问小圆子:“辛苦么?” 小圆子立即摇头,“娘,我不怕辛苦的,师祖也是这样陪着我们,我们以后长大了要像父亲和师祖一样上战场。” 其他几个孩子也纷纷点头。 宋九扬起唇角,这就看向大嫂和二嫂,千金难买孩子们喜欢,既然他们都不怕辛苦,她们做母亲的又何必插手。 晋王明白了宋九的意思,颇为赞赏,她很懂孩子,人也看得通透。 “这些都是保命的本能,也是对敌的本事,趁着我现在还能教一教他们,就让他们好好学吧。” 几个孩子很是高兴,他们这段时间的确学到了真正的本事,尤其是小团子,为了展示自己这段时间所学到的,她突然将手指放入口中,随着一声哨响,天空中飞来各种各样的鸟。 而这些鸟再不是以前御兽时一样,虽听话却毫无章法可言,反而眼前的这些鸟,明明大大小小品种多样,却特别的团结齐心,随着小团子的指挥,这些鸟竟能在半空中摆出各种阵形。 甚至小团子还指挥着其中一只领头鸟飞进凉亭叼走一块糕点。 叼走糕点后,小鸟飞走了,并不在小团子的御兽范围之内,可是其他的鸟却仍旧井然有序。 飞走的领头鸟很快又飞了回来,凉亭里的宋九几人原本没有看明白的,直到宋九陪着孩子们吃完糕点,雨也停了后,她回到自个房中时,就见先前领头鸟叼着的糕点竟然放在她的枕头边。 不仅如此,这只鸟竟然还知道她是睡里边的,所以糕点也是放在里头的枕头边上,要不是她歇晌,都无法发觉。 宋九太过惊愕,拿着糕点跑了出来,又来了马场问小团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团子抱着母亲的手,一脸自豪的说道:“娘,师祖教我的御兽技能,师祖说朝中有处神机营,专为燕国发明新武器的地方。” “而神机营里有不少御兽师,他们跟我不一样,可以御万兽,而他们只能熟悉其中一种,多是陪伴他们长大的兽类,会有专门的御兽师将刚出生的孩子送到兽群由山中兽养活,从而学会御兽之功。” “他们所御之兽,能攻能守,还能成为燕国铁骑的助臂,然而他们都不及我厉害,师祖说了,要是我能学会神机营御兽师的技能,统领万兽,那将是燕国的奇兵利刃,无人能抵挡。” 宋九听得心头震撼,将刚出生的孩子交给野兽养活,万一野兽一口吃了怎么办?所以十个孩子当中能剩几个,这样培养御兽师何其残忍。 再看小团子一脸激动的模样,宋九心头忧心,孩子学会这些固然好,可是学会了也代表着这孩子长大了将来的责任也越大,真要是让她上战场该怎么办啊? 宋九不敢想以后,可是看着孩子那么的渴望着学习,她也不能阻止孩子们学会真本事,等将来他们回了安城,想学也学不到了。 宋九摸了摸小团子的额发,鼓励孩子好好学,但是学会了也不能随意拿出来用,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小团子点头,她听母亲的话,也听师祖的话,这就跑场中训练去了。 晚上,宋九还是忍不住守在了两孩子身边躺着,借着入睡前的美好时光,宋九问起小团子,那些鸟能飞多远还听她的指令,能否给安城送信呢? 小团子原本犯了困的,听到母亲这话,立即坐直了身子,一脸欢喜的说道:“娘,我想试试,它们能认人的。” 宋九也被小团子的话给惊到,万兽皆可御,小团子要是学会这技能,那得多厉害啊。 第二日,宋九被孩子拉到马场凉亭,问母亲给安城的谁送信,宋九想到已经在半路就要到苏州城的小叔子荣义,想把苏州城的情况告知一下,也想验证一下这些鸟是不是有这能力。 于是宋九随手写了张字条装进信筒交给小团子。 小团子叫来一只斑头雁,将信筒绑在脚上,轻轻拍了拍,斑头雁飞走了。 这一飞啥时候回不知道,能不能送到也不知道,何况小叔子走到了何处还得斑头雁自己找,这太离谱了吧,没可能有这么神奇。 宋九心头却还是期盼着的,到时候小叔子一到苏州城,就能跟他验证有没有收到她的信筒。 第573章 茶楼里遇上奇怪的人 宋九陪着孩子们的时候,陶总管也没有闲着,多年通商的关外商人经过苏州城,运来了一批好货,派人给陶总管传话来了,陶总管来问宋九,这生意还做不做? 这生意明显接下就是赚头,对方与梅庄合作多年,只认陶总管,宋九知道公公还没有寻到,任家人暂且不会离开,二哥在不停的想方设法做生意,她也不能在家坐吃山空,于是答应了。 她还想带着丈夫一同去看看这关外的货到底纯不纯正,于是几人约好晌午出门一趟。 对方的船已经到了,这一船的货都是布料和皮子,以及关外最有出名的香料,以往梅庄都会用这些香料做成荷包卖,或者给权贵们做的新衣上熏上香,有梅庄独有的香气,而在外头却买不到。 独一无二的香料宋九也喜欢,就在晌午时分,夫妻二人便跟着了陶总管出了门。 码头在城外,小半日的路程便到了。 马车离开桃柳巷后,宋九和丈夫正好坐在马车里说着话,刚聊到兴起处,外头突然冲出一队官兵,将马车团团围住。 宋九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就见外头有位师爷,对方自称是裴知州底下的,今个儿裴知州请两人去留香斋见一见。 外祖父邀他们去留香斋,犯得着派这么多的官差将他们带走么?宋九心头不舒服,但她很快想到为何要这么强着来,定是奔着那官银去的。 不敢对付她婆母,就找上了他们。 宋九知道这官银一直扣着,也不是个事儿,想必已经是到朝廷缴税的最后时段了,外祖父着了急。 于是宋九交代陶总管去码头接话,宋九喜欢香料,这一批好货不能浪费了。 陶总管却反而担忧两人,还想着要不要回任家搬救兵,怕两人吃亏,宋九却是摆了摆手,不用怕,她夫君的功夫好着呢,这些官兵,恐怕都打不过她夫君。 宋九夫妻二人下了马车,坐上了对方的马车,陶总管只好先离开,赶着去码头收货去。 官兵就这样将宋九夫妻送到了留香斋的门口,不想引起街坊百姓的注意,隔着大门有段距离的时候,官兵便止了步,那位叫师爷的将两人引进茶楼。 茶室里,裴淳赋早已经等候在这儿多时,他接连喝了两壶茶,就是为了官银的事在发愁。 先前派小儿子去找大女儿要官银,没要到,后又有发妻过去寻要,又没要到,但是裴淳赋知道,这些官银就是老大一家藏起来了。 老大家里,最聪明的就数那三媳妇,今个儿好不容易打探到两人要出门,总算抓到了机会,无论如何,要把官银的事问出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老大一家才来平江府,闹得不愉快,那是家里人的事,是小事儿,官银可是大事,万不能再这么闹下去,一旦上头人知道,他们裴家都得受到牵连。 说起这官银的事,裴淳赋就想到了庶子的无能,要不是他也不会将老大一家得罪狠了,现在不做吴县的县丞,还得他这个老父亲来擦屁股,想到老大的傲气,晋王的庇护,裴淳赋就觉得头痛。 正好这会儿宋九夫妻进来了,裴淳赋一看到两人,心情就好了些,招呼着两人坐下,面色还算和善。 几人落了座,裴淳赋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一大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该就这样闹下去。” “之前庶子无状,对他大姐不好,我已经惩罚了他,官职也丢了,这事儿要不也就过了吧。” “官银不是小事儿,那可是大事,咱们不闹了,要不外孙媳妇想办法让你婆母把官银交出来,这是夏税呢,都要入秋了还不上缴,上头人都要知道了,再这么下去,我这知州之位也做到头了。” 裴淳赋一副可怜的模样,宋九心头犹豫,心想着等会儿回去跟婆母说一声,给裴府一点教训就把官银还给他们。 裴淳赋见宋九没开口,生了大气,许是这夏税没上缴把自己给逼急了,随即大声吼道:“外孙媳妇,你是任家最聪明的人,这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你妇人之仁,自作聪明,你害死了我,害死了整个裴府,知不知道,还不交出官银,你们一家人也甭离开平江府了,直接跟着裴府一起受罪,也免得官差跑一趟。” “你当真以为这官银是小事,我没有治你们一个偷盗罪,你们就该早点交出来,你们对裴府不满,大可开诚布公的说出来,犯得着这样犯法么?” 随着裴淳赋怒不可遏的声音,隔壁茶室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中间的隔板转眼露出一个窟窿。 又是几脚,窟窿越变越大,两个身影从旁边茶室出来了,而一脚踹开隔板的正是谨言,他穿着一身护卫服,腰间佩剑,跟在晋王身后出现。 宋九颇为惊讶,她记得从任宅出来的时候,晋王还在教导几个孩子骑射,怎么转眼就带着谨言来茶室喝茶了。 谨言看到宋九,目光闪了闪,很快开了口:“刚才有贼人偷听,我且追去抓住那贼子。” 说完这话,谨言翻窗而去。 从隔壁茶座过来的晋王,双手负于身后,一袭紫衣长袍,身姿长像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可是那眉宇之间的威严,却比平日更盛,甚至人看着与往日的晋王似乎有些不同。 宋九一眼看去,有一种眼前之人与晋王不像的感觉,晋王在燕北带兵打仗,皮肤粗糙了许多,人也刚毅无比,可眼前之人明显要养尊处优的环境下,皮肤白且细。 然而长相一模一样,又有谨言在身边,宋九哪敢多想,旁边的傻夫君更是一眼认出来,喊道:“师父。” 晋王看了任荣长一眼,目光怔住,随后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裴淳赋,问道:“夏税官银丢了?” 裴淳赋最想瞒的就是晋王了,这个女婿,他有些怕他,再说真要说起这官银的事,就会提到当初大女儿一家来平江府受的委屈,依着晋王的性子,那定是要护着老大一家的,指不定庶子还得受到教训,他这个岳丈的脸也没地方放了。 晋王一边问一边坐下了。 宋九却不动声色的将傻夫君拉到自己的身后,她总感觉眼前的晋王怪怪的,拉着傻夫君不让他与师父亲近,甚至还刻意的将傻夫君的视线给拦住。 第574章 他不是晋王 好在她夫君听她的话,也没有急着上前,在她身边坐稳了。 裴淳赋被晋王盯着,心头郁闷,怎么也没有想到隔壁茶室是晋王在喝茶,定是刚才的声音太大,练过功夫的晋王耳尖,听到了。 不得不,裴淳赋先宋九一步,想将官银的事简单的说一说,哪知宋九突然插了一嘴:“外祖父,我答应了,我回去就跟婆母说,不必说了。” 裴淳赋疑惑的看向宋九,所以说老大一家一直藏着官银,真是气死他了。 气归气,既然外孙媳妇答应下来,那就免得晋王知道此事,反而宣扬了出去,裴淳赋心头一松,这就说道:“晋王问的这是什么话,官银自然没有丢呢。” 晋王侧首朝宋九看来,随即目光落在宋九身后的任荣长身上。 “官银没丢?” 宋九和裴淳赋统一了口径,只是晋王却是扬起唇角,“官银最好是没有丢,不然你裴知州的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裴淳赋这会儿也感觉到了奇怪,什么时候女婿敢这么对他说话,许是这话不中听,给气的,裴淳赋生了气,“晋王说的什么话?” “我二女儿没了,晋王是不是觉得你现在跟我们裴府也没了关系?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我的女婿,这关系断不了。” 裴淳赋怒不可遏的开口,也把这些日子的憋闷说了出来,他最担心就是与晋王府断了亲,正好借机发挥。 然而晋王却是语气冷淡地开口:“你女儿没了,不就断了亲么?你想晋王还为你裴府奔波,庇护你裴府?” 裴淳赋听到这话,更是听不下去,什么意思,断了亲?他家老二也是陪伴他二十几年的夫妻,一点情份也不顾么? 眼看着裴淳赋要发火,宋九赶忙叫住他,“外祖父,我有急事跟你商量,外祖父可否先跟我出去一下。” 裴淳赋冷哼一声,看了外孙媳妇一眼,正要说有什么急事等会再说,没想宋九直接上前拉住他的袖口,这外孙媳妇真没规矩,毛毛躁躁的,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尚小,裴淳赋就要责备几句了。 裴淳赋起了身,宋九立即看着还坐着没动的傻夫君,她知道傻夫君想跟师父亲近,没想走,于是说了一声:“你也过来。” 任荣长正要跟师父说话呢,听到媳妇喊他过去,他这就起了身。 晋王看了几人一眼,叫住了任荣长,“你先留下。” 宋九脸色大变,正想着要怎么将傻夫君拉走,晋王便开口相问:“晋王府嫡长子,听说你一直身体羸弱,眼下瞧着,身材魁梧,不像久病缠身之症。” 任荣长正要亲近师父,结果听到这话,一脸的疑惑,喊了一声:“师父。” 师父? “你叫我师父?你不是晋王府嫡长子?” 这一番话下来,宋九身边的裴淳赋总算是清醒了,他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晋王”,惊得说不出话来,再一回想刚才外孙媳妇一直打断他的话,拉着他走的样子,看来外孙媳妇机灵,亏得有她,不然自己闯大祸了。 好在裴淳赋反应了过来,他心思一动,开了口:“晋王,你就别为难这孩子了,他一直都喜欢叫你师父来着,你莫不是忘了,外孙,你过来,有桩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不可。” 裴淳赋二话不说上前就拉住任荣长的手,“走了走了,你师父天天在,天天能见到,再说现在是丧期,你也不能天天出门的,好好替你娘守丧。” 说完,裴淳赋向“晋王”告辞。 三人退出茶室,一到外头,裴淳赋就像背后有鬼似的,立即催着宋九夫妻赶紧跟着他走,三人基本是跑着下楼梯的,也顾不上礼节和面子,三人就这样逃也似的出了茶楼上了马车。 裴淳赋催着车夫赶紧走,头也不要回。 马车走出好远了,裴淳赋的额头还在冒汗,全身还打着颤,瞧着吓得不轻。 “赶紧去桃柳巷。” 裴淳赋一边抹汗,一边催促着车夫。 宋九看到裴淳赋吓得苍白的脸,她内心也是震撼的,她听到了他的心声,刚才那个人果然不是晋王,他是皇上。 宋九刚开始就发现这人有些不对劲,她天天见到晋王,晋王手上全是摸兵器的茧子,而此人没有,还有此人长得细皮嫩肉的,她就怀疑上了。 既然不是晋王,那官银的事就不能告诉外人,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自家人闹一闹就算了,真要传出去,任家也受牵连。 当时宋九也没有多想,只是不想外祖父啥都说出去,留了个心眼,至于刚才皇上坐了那一会儿,她竟然没有听到皇上心头所想,要不就是她听不到,要不就是皇上当时啥也没有想。 总之更令宋九震撼的是为何皇上跟晋王长得一模一样,按理两人该是堂兄弟,晋王的父亲与皇上的父亲才是真正的亲兄弟。 但显然外祖父是见过皇上的,所以他认出来了,这会儿还吓得不行,想必她想问一问,他也不会说的,好在外祖父内心活动丰富,宋九想要知道的都知道了。 到了桃柳巷,裴淳赋飞快下了马车,直接往宅里走。 宋九带着傻夫君一路跟着,直到三人来了马场。 果然马场正中间,晋王拿着长戟指向前方,正跟几个孩子在练功。 阳光洒在几人身上,一眼望去,个个皮肤都晒得黝黑,再一想到刚才见到的“晋王”,这一对比,一眼就看了出来。 虽然五官身高气势一模一样,但是亲近的人还是能分辨的,就像宋九家的双胞胎两孩子,家里人都能分辨。 “师父怎么回来了?” 任荣长也发现事情不对,他立即纵身一跃进了马场。 裴淳赋想拦住外孙别说出这事儿,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宋九却是回头看向裴淳赋,说道:“官银就收在外城城西的一处宅院,正是当初陶总管的住处,里头有地下暗室,你拿着我的令牌去,管家会将东西交出来。” “外祖父还是赶紧把官银送到吴县县衙仓库再说,其他的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裴淳赋心头正六神无主,听到外孙媳妇这话,心头也慢慢地冷静下来,外孙媳妇说的没错,先把官银运走再说,可不能再出差错。 裴淳赋这就走了。 第575章 打发了裴府的妾室 宋九站在凉亭里看向前头马场,就见晋王停了下来,交代孩子们接着练,他带着傻大儿过来了。 东院正堂屋里,宋九将婆母喊了来,却没有把大嫂二嫂叫上,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晋王大马金刀的坐在旁侧,朝任婆子看去一眼,开了口:“你们初来平江府之时,竟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底下的孩子们争气,任婆子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刘安和陶总管帮忙租下的这处宅子,他们才有了安身之所。 晋王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官银的确给了他们一个教训,但是此事绝不能让皇上知道。 家事归家事,皇上可不比晋王。 晋王想了想又说道:“你们没有见过皇上,不知道实情,今日荣长在皇上面前露了脸,你们怕是走不了了。” 任婆子和宋九皆是脸色大变,他们寻回公公就要离开平江府的,不可能不走。 晋王叹了口气,“我是没有想到皇上会来平江府,不知他为何而来,又会在这儿待多久,但是他没走,荣长只能是我的嫡长子,不然我有两个儿子的事就被发现,甚至这一次燕北立功的是荣长而非荣义,此事也会瞒不住。” 任婆子忧心忡忡的开口:“那如何是好?” 晋王显然也没有办法,他看向任婆子和宋九,又看了一眼宋九身边的傻大儿,说起了皇家的隐秘。 “荣家自打我这一代,便出现了异像,当年的老国师曾测算过燕国的国运,荣家三代皆出双生子,便要亡国,所以当年我发妻掩瞒了她生下双生子的事情,之后我即使知道,也没有将此事传出,甚至将荣长也留在了乡下,便是不想朝廷动荡。” “老国师的话不可不信,却也不可全信,事在人为,我荣家男儿个个英勇善战,自是能保家卫国,只是有一事却慢慢地验证了老国师的话。” 宋九和任婆子憋着呼吸听着。 晋王叹了口气,说道:“先皇无子有一女,我兄长过继过去后又无子嗣,此事蹊跷,若是有心之人将老国师的预言传出去,再害了我的子嗣,荣家便无后了。” 宋九总算知道为何她家傻夫君能在安城相安无事的,原来也是为了在保全晋王府的子嗣。 “我后院妻妾众多,我算是燕国王朝中最多情的王爷,可我的子嗣并不丰,后院里有两个羸弱的庶出子,连府门都难以出,还有一个不孝子是陆侧妃之子,真正孔武有力能当大任的便只有荣长和荣义。” “今日之后,荣长暂时别出府门,任家人也少出门,免得遇上皇上,皇上与我虽是同胞兄弟,但他是九五之尊,又久居高位多年,与我已是完全不同的。” “这段时间,若是皇上召见荣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等荣义从安城赶来,便能换下荣长,你们任家便赶紧离开平江府。” “若是到那时还没有寻到任平,那只能将这事交给我来寻找,你们先走,寻到人后,必将人平安送回安城去。” 一提到老伴,任婆子心头难受,原本想着再在平江府待一段时间就走的,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 不能一走了之连累了晋王,任家人只好应下了。 晋王看向傻大儿,交代道:“以后荣长跟在我身边,师父不让你说话,你不能乱说话。” 任荣长应下了,宋九握紧傻夫君的手,又得让他来冒充小叔子,但愿不会穿帮。 被晋王赶去京城的谨言半路遇上了皇上,转眼成了皇上的跟班,今个儿见到几人,他没办法在皇上面前吱声,只得躲开。 但是宋九仔细一回想,人家给她使过眼色,唉,当时以为是晋王,她没注意上,再加上来得急,谨言又快速走了,她也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 好在虚惊一场。 这边裴淳赋拿着宋九的令牌,趁夜将官银运送到府库,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回程的路上,裴淳赋心头越想越气,最后做下一个决定。 半夜三更,裴知州回了府,直奔西院去了。 西院韩氏母子三人迅速被叫了起来。 裴凌之打了个呵欠,不知父亲这么急匆匆将他们叫起来做什么。 裴淳赋坐在主座上,韩氏娇媚的上前就要依在他的怀中,裴淳赋一把推开,看向庶子,面色严肃不容置喙的说道:“凌之年前就赴京赶考,早早去了京城,租处小院,静下心来复习,开春会试,中个进士回来,没中就不要回来了。” 裴凌之听到这话,困倦一扫而空,他震惊的看向父亲。 韩氏听到老爷绝情的话,连忙开口:“老爷,会试能不能中那也不是凌之能说了算的,他只能努力读书,努力的去考试,你怎么可以下这样的死命令,他可是你的儿子。” “再说年前就去京城,京城正是最冷的时节,他一个人在异乡,身边无父母,有个好歹谁能照顾他,老爷,你不能这么狠心的。” 裴淳赋看了韩氏一眼,冷声道:“你也别说了,等悦姐儿婚事一办,你立即搬去乡下庄子,不得回城。” 韩氏震惊的看着枕边丈夫,这是要遗弃她么?跟发卖有什么不一样? 等等,悦姐儿成婚? 韩氏就要问女儿的婚事,裴悦便惊恐的开了口:“爹,你让我嫁给谁?” 但愿是晋王。 然而裴淳赋却在此时叫了一人进来,正是裴府的门客袁先生,一个中年丧偶的男人,就是个举人身份,平时跟在裴淳赋身边做事,出出主意的门客而已。 “日子选好了,一个月后悦姐儿嫁给袁先生,嫁进袁家便是袁家的人了,悦姐儿跟着他走吧。” 裴悦气坏了,连忙跪下来求父亲,她不嫁,要嫁也只嫁晋王。 韩氏也没有想到枕边丈夫这么绝情,把她和一双儿女这么打发了,定是主母在老爷耳边鼓动的,就为了报当年她进门之仇。 “老爷,你不能听主母的鼓动啊,我们被打发了,以后老爷身边便连个红颜知己也没有了,老爷心情不好了,谁能陪伴您呢。” “老爷,妾身舍不得您啊。” 第576章 求知若渴 韩氏哭诉着,裴淳赋只觉得头疼,生气说道:“哭什么哭,在凌之把官银嫁祸到老大身上的时候开始,你们就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以前我帮着你们,护着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只会要求得更多,向来嫡庶有分,尊卑有序,你们哪一样做到了?” “凌之当官的时候,不想着好好当官,去欺负嫡姐,咋想的,他能跟嫡姐比么?”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凌之早早准备吧,等你妹妹成了婚,你就去京城。” 说完,裴淳赋一甩袖子,这就出了门。 第二日,后宅里的事才传到东院葛氏的耳中,葛氏很是震惊,老爷突然变得理智起来,终于不再受小妾蛊惑了,葛氏心情大好,这就叫来了管家。 庶女儿要出嫁,嫁的还是个普通人家,对方没有什么聘礼,自然裴府也没有多少嫁妆的。 葛氏将自己不用的首饰添了进去就算是主母给的嫁妆了,不过到底还是银的,将来没钱了当了还能当钱花。 至于西院里的韩氏,她手中只剩下那些田产,她舍不得交给女儿当嫁妆,那是她以后在乡下的收入,她知道一旦被老爷送去了乡下庄子,甚至就见不到老爷,以后她的吃穿用度,全凭主母的良心。 可是自己得罪狠了主母,没有被发卖已经是万幸,所以自己都顾不上了,自然也顾不上女儿的。 这位袁先生,原本在裴府做个门客,还能每月拿个十两银子的工钱,本以为娶了裴府的庶女,定会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哪能想这般寒碜,得到嫁妆少的消息,袁先生对裴悦就没有那般恭敬了。 裴府西院母子三人过得不好,可东院的母子二人却是越过越舒心。 裴府老二没了,晋王出于愧疚,重点栽培裴府小儿子,于是替裴从安求了一位大儒做师父,专门教导他的学业,早日助他考中进士。 这位魏大儒远道而来,在苏州城里收下裴从安做弟子,半个月后便在苏州城的任家宅子里举办拜师宴,到时候还要请州学学正、县学教谕前来赴宴做个鉴证。 很快魏大儒的身世被人传了出来,此人原是国子监教学,并同国子监祭酒共同出过历届考卷的人物,听说国子监祭酒见到他,都得称他一声先生。 如今魏大儒退下来了,本是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结果被晋王想办法请了来,专门教导裴从安的学业,这裴从安是有多大的造化。 先不说到裴从安这个年纪还能学多少,但他的师父是魏大儒,便是魏大儒随便预测一下考题,是个庸才都能教成才,来年会试考中进士定是不成问题的。 一时间苏州城大街小巷传了个遍,都说晋王这女婿有情有意的,直接扶持裴知州,裴知州都老了,也没了用处,反而用心培养小舅子,将来当了官,又在官场照拂,那裴府不但不会没落,反而只会越来越昌盛。 裴知州对这个嫡儿子也弃满着希望,在还没有拜师前,晋王就要求小舅子天天去任府见魏大儒,就开始跟着魏大儒读书了,裴知州二话不说将儿子从吴县官衙抓了回来。 这小小县丞的官不用当了,要做官就得做大官。 裴从安才纳了一个小妾,正是浓情蜜意之时,被父亲抓去任府,多少有些不服气,再说是他求着要拜师的么?魏大儒是了不起,但是他也没想着参加会试,读书多累呢。 裴淳赋将儿子交给晋王,说了一番好话,对这个女婿真的相当满意,这么多年没有将他调入京城为官的怨恨他烟消云散,只要裴府的后辈能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任婆子自然也高兴的,虽然对娘家很失望,若是弟弟真的能好好读书,考上功名,那么裴府还是有希望的。 人交给晋王,裴知州走了,裴从安就慌了,忍不住看向大姐任婆子,他最害怕的就是二姐夫晋王了,他一个武将,万一对他动手怎么办? 任婆子还没说什么,就见晋王拿出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出来了,这也把任婆子吓了一跳。 裴从安看到鞭子就被吓得脸色发白,哆着嘴问:“姐……姐夫,你要打我?” 晋王拿着鞭子,眼神凌厉,面色严肃,沉声问道:“是好好读书还是去吴县做官?” 裴从安盯着那鞭子抿着嘴不说话,好不容易到手的官职就没了,还敢这么问他。 哪能想晋王一鞭子下来,打得裴从安哇哇大叫,连忙躲大姐任婆子身后,“二姐夫竟然敢打我,二姐不在了,他就打起我来了,大姐护我。” 然而任婆子明白了晋王的用心,而是一把将弟弟拉了出来,严厉的说道:“裴家男儿,光明正大的回答,怕什么?” “还去做官么?” 晋王再次开口。 刚才被打的地方已经冒血了,带着倒刺的鞭子一鞭子下来,皮肉都伤了,何况晋王一个武将的手劲,可没有保留半分力气,裴从安痛得厉害,哪敢说不,直接摇头,“不做官了,不做官了,我读书。” 晋王又问,“那院里的小妾又当如何处置?” 裴从安瞪大了眼睛,就要破口大骂,眼看着鞭子扬起,裴从安大喊:“交给我母亲安排,我寒窗苦读,不必小妾伺候。” 晋王得到满意的答案,但是手中的鞭子仍旧扬起,只见那鞭子全力往旁边的花草中一抽,被抽打的花草直接被击碎,开得鲜艳的花四分五裂,吓得裴从安双腿打颤。 “记住今天你跟我说的话,但凡有违背,就要被我打,你大姐你爹娘都保护不了,他们拦不住我。” 裴从安还真是相信这话,就眼前的大姐,屁话都不敢帮他说,都怕二姐夫。 裴从安带着伤去魏大儒那儿报到了,然而等裴从安一过来的时候,任家宅里的孩子们早已经排排坐在魏大儒的面前,这些孩子们赖着不走了。 宋九听到舅舅拜了魏大儒为师,又得知魏大儒会住在他们府上,于是就动了心思,这么一位老学究在,家里的孩子们能学一点是一点。 于是宋九把几个孩子叫了来,教了他们一招,只是裴府的两个孩子却主动留了下来,宋九知道他们不想见到舅舅。 都说魏大儒收下舅舅是关门弟子,不会再收弟子,但是她的孩子们坐在一旁旁听可行?不行也要赖着不走,学一点赚一点,再加上几个孩子都好学,求知若渴。 第577章 读书的好机会 魏大儒见自己的弟子带着一身伤过来,脸上满是不服气,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定是被晋王给教训了。 魏大儒将裴从安带到屋里读书,而孩子们却各自搬来团蒲坐在外头听课,一个个的脸皮不要太厚,除了裴归义和小西不在,其他人都到场了。 魏大儒其实在看到这些孩子就喜欢上了,但是他不知这几个孩子的情况,毕竟都这么小,让他耐心的给几个孩子开蒙,真是浪费时间,毕竟府上还有位王夫子,王夫子是举子出身,开蒙足够了。 屋里头,魏大儒先是问裴从安的学问,因此来断定裴从安到底学得怎么样了,来年的会试又有几分把握,他再做个教学的方案,助他高中。 里头一问一答,外头的孩子们尖着耳朵听着。 转眼到了傍晚时分,屋里两人才停下,裴从安的肚子咕咕叫,立即起身告别师父,得去大姐院里吃饭去,饿坏了。 哪能想两人一出来,外头的孩子仍旧端端正正的坐着,也听了一日的课,水米未进,都饿坏了,但是他们仍旧没走。 能跟着魏大儒学就是赚的,哪舍得花时间去吃饭。 魏大儒很震撼,这就叫几个孩子去吃饭。 小圆子从地上一起来,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问道:“那吃完饭以后,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可以拿着馒头坐这儿吃。” 这……这孩子是大人教的,想拜他为师故意这般作态?还是他们真的很好学? “今日的课程,你们听得懂?” 魏大儒试探的问。 几个孩子又点头又摇头的,他们听懂一些,不全听懂,但是很好听。 裴从安看着这些小家伙,郁闷说道:“吃完晚饭,我就回去了,你们难不成想半夜三更还读书?” 几个孩子点头,小团子直接反驳道:“舅爷,我们以前也有师父,我们的师父将我们带在身边,白天学知识,夜里观星象,除了睡觉吃饭,其他时间都在学习,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裴从安笑道:“怎么可能,你们这么小,还拜过师父,你们的师父是谁?” 小团子就要开口,蓉姐儿立即拉住她,几个孩子反应过来,他们的师父不能说,娘交代过的,便是舅爷也不能说。 魏大儒却颇为意外,这几个孩子还拜过师父呢,心头不免起了兴趣,问道:“那你们学了多少个字了?” “开蒙的书都学完了,蓉姐姐会写文章,我只会算术。”小圆子一说到自己只懂算术,又有些羞愧,不及蓉姐姐厉害。 小团子就要说自己会观星像,又连忙咽了回去,不能说。 魏大儒颇为震惊,他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蓉姐儿,五岁大的孩子会写文章?莫不是神童。 “明日,你们几个进屋里来,我考一考你们。” 魏大儒松了口,几个孩子高兴坏了。 裴从安却是一脸无所谓,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这几个小家伙难不成比他厉害,那是不可能的,直接被他碾压吧。 裴从安在任婆子屋里吃饭,一边吃饭还一边问起几个孩子是跟谁学的知识,感觉姐姐家的孙子都挺聪明的。 头一回姐弟二人能和睦的坐下来吃顿饭,看着弟弟被晋王一顿打之后,人变得安分多了,任婆子很欣慰。 至于几个孙子的师父,那自然是不能说的,任婆子摆了摆手,只要魏大儒愿意让孩子们跟着读书,这些孩子们也能多学一些。 说起几个孩子的事,任婆子突然问道:“你有一个儿子。” 裴从安点头,提到儿子,饭也吃不下了,他知道孩子养在姐姐这儿,这段时间在吴县当官也没有过来看一眼。 “这孩子的母亲难产而亡,一夜之间失了母爱,你这个做爹的还不好好待他,你可知他心里不痛快?” 任婆子不由得板起了脸。 裴从安眼眶红了,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啊,怎么不心疼,只是他没了母亲,自己也没有媳妇,孩子突然离家出走了,他很后悔,这么多年都忽略了这个孩子,他后悔死了。 “姐,我……我以前混帐,我对不住孩子。” 任婆子今个儿就想跟他说说裴归义和小西两个孩子的事,见弟弟有心悔改,任婆子心头总算好受一些,这就说道:“孩子在我府上跟着他们几个一起学知识,比在裴府自在得多。” 裴从安一听,心头略有安慰,可是今个儿府上的孩子都在,他没有看到自家儿子。 “孩子不愿意见你,不然今个儿就跟着几个孩子一起去读书了。” 裴从安错愕的看向任婆子,半晌没吱声。 任婆子又将一同跟出来的小西也说了,这个孩子年纪更小,离开了裴府,也没有见他想着回去,倒是跟在归义身边,两人有个照应。 两个孩子,一个在东院,一个西院,他们却玩到了一起,都是可怜的。 “我就纳闷了,孩子放我这儿,你还能跑去吴县做官,你不要这孩子了么?” 裴从安连忙摆手,“姐,我要孩子的,只是当时猪油蒙了心,只想着当官去了。” 除了当官,心思也放在府中跟小妾厮混去了,任婆子责备了几句,裴从安静地听着。 过了好一会儿,裴从安开了口:“姐,我想好了,从今个儿开始我要好好读书,府中的小妾,我把她安排到庄子上去,不考取功名,我不再近女色。” “至于归义,我今个儿看着几个孩子,在一起感情极好,又很好学,我将归义放姐姐府上很放心,孩子就不带回去了,不然回了裴府,我读书无空管他,母亲又掌管府中内务,会有疏忽,倒不如姐姐帮我管一段时间。” “西院里的小西,这个孩子打小就没爹,他娘……大概也不会再寻了的,要不就跟着归义,在身边跟着学一学,读书识字后,以后离开裴府,也能自力更生。” 任婆子没想到弟弟是真的想开了,不再犯浑。 商量好这事儿,裴从安也没了心思吃饭,这就起身告辞,明日五更天就来读书,深夜再回裴府。 第二日,裴从安五更天来的,没想到几个孩子五更天的时候就已经守在了魏大儒的门口,里头多了两个孩子,想必是任婆子劝来的。 第578章 见到儿子归义 裴从安看着长高了又长壮了的儿子裴归义,脚步一顿,本想上前说上一句,又想起昨个儿儿子不愿意见他的事,于是压下了心头的渴望,在几个孩子身边站定。 裴归义看了一旁的父亲一眼,父亲见到他并没有激动,也没有打算要认回他的意思,他不由得心头裴凉。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不用跟着他回裴府去,裴归义收起心神,心头暗暗发誓,他今生必要出人头地,高中状元,光宗耀祖。 魏大儒起来了,看到外头一个个视知识如珍宝的学生们,心底有了激情,收一个弟子也是教,收下他们几个,也同样是教,那就都进学堂来。 魏大儒分两拨人来教,孩子们的学习比较简单,而裴从安的学习,却主抓会试和殿试的考卷试题。 快到晌午时,宋九跟着两个嫂子刻意的往客院这边走了一趟,听到里头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三人终于定下心来。 杨冬花感叹道:“要不咱们在苏州城待上两三年,这样几个孩子也有了固定的师父,三年后指不定能考上童生了。” 沈秋梅看了二弟媳一眼,郁闷道:“哪能待上三年,咱们水乡村的地不管了。” 走前只交代了长工好好干,可是两三年没有主人家在家里管着,那地里的粮食出产多少,落谁手上,再说这苏州城到底不是他们的家乡,还是要回去的。 “要是等舅舅高中进士,咱们能将魏大儒请去安城就好了。” 沈秋梅一脸的期待,一旁的宋九不得不提醒他们,“魏大儒年纪大了,岂能长途跋涉,而且先生本就是为了告老还乡而来,这么大年纪还远离故土,咱们这样做也不厚道。” 这一次若不是晋王厚着脸皮去请,怎么可能请得动这么厉害的先生,便是皇上留魏大儒在京城都留不住呢。 几人没商量个好结果,只能多学一天算是赚一天。 裴府嫡子越过越好,裴府的庶子裴凌之却很是煎熬,他先前说自己要参加来年会试,必能中个进士回来这种话,都是说给陆同知听的,目的是希望得到陆同知的帮助,保住与陆府的婚事。 而今晋王要扶持裴府,重点栽培裴府嫡子,他这个庶子就成了笑话。 翁婿二人在留香斋茶室相见,陆同知面不改色的问道:“你也是裴知州之子,虽说是庶子,但是裴府血脉单薄,你不能去求一求你父亲,跟着魏大儒一同读书?” “听说魏大儒不仅教人读书有能耐,还是出题的一把好手,当年南北中士子的应试题目皆出自魏大儒之手,如此人物,随便猜测一下来年的考题,中个进士那都是简单的。” “裴府嫡子年纪不小了,今年二十有七了吧,教他几月能中状元那是不可能,而你至少比你嫡兄学识好,真要有这么一个机会,你还有可能中个前三甲。” 陆同知这么问也是在试探,这个女婿到底值不值当他再扶持下去,若是来年中不了,陆府的女儿绝不会嫁给庸才,何况还是个庶出子。 裴凌之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随后说道:“魏大儒只收一名关门弟子,那就是我嫡兄,那是晋王求来的机会,我恐怕求也求不到。” 陆同知冷笑一声,“求不到,那就去抢、去夺,身为庶子,你不争不抢,又哪来的机会。” 裴凌之看向陆同知,手在袖中握紧。 半晌过后,陆同知用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抢”。 裴凌之心头震撼,他怎么抢?母亲马上要被送去乡下庄子,妹妹又要嫁给府上门客,她们不到一个月就要离开他了。 “我女儿是陆府嫡女,我陆家世族,岂能将女儿嫁给庸才?这些日子,我将你带在身边,人我已经看过了,你若能高中,当官必不成问题,有几分心智能耐,可是你若没有当官的机会,你便什么也不是。” “倒是裴府嫡子,在吴县做县丞,一段时间了,不仅没有成绩,却是纳了一房美妾,不堪重用,可是他贪财好色,却仍旧强过你,因为他是嫡出,是嫡子。” “所以人有能力还不行,还得有气运,有些人什么也不用做,他出生就赢了,有些人手段用尽,却什么也得不到,你没有他出生时的气运,后天再不努力,你便不配成为我陆府的女婿。” 陆同知说完这番话起了身,看了裴凌之一眼后离开了。 以后陆同知不会再将裴凌之带在身边,教他官场之道,也不会再扶持他,他若是来年不能高中,便自动取消婚事,再加上他在裴府的处境,大概这一生也将碌碌无为、郁疾而终。 他怎么可以呢?他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读书也比嫡兄用功,做官更是用心,同样一个父亲,为何会有天壤之别的人生,他不甘心。 裴凌之很快也起了身,喃喃自语道:“会夺回来的,一切都将是我的。” *** 任宅学堂里,读了一日书的几个孩子明明很累了,却仍旧求知若渴,问题是一大堆,他们跟裴从安不同,裴从安问的都是科举试中的策论,这些孩子却是天南地北啥都问。 就比如小团子会问魏大儒,天上的鸟也能像人一样读书识字么?地上的走兽,也能用文字给它们开心智么? 小圆子却问这天下有多大,地有多宽,关外有多辽阔,燕国为何不一举拿下褚国和寮国?又问燕国最厉害的兵器是什么? 蓉姐儿问题少些,问的是“燕国、褚国、寮国,这三国皆是何以治国?” 轮到丑奴的时候,她弱弱地看了一眼魏大儒,想了想问道:“人能改变命运么?” 而小西和裴归义,却沉默了许多,他们问出来的,他们也都想要知道。 魏大儒觉得这几个孩子很有趣味,于是不知不觉留了堂,等到问题都解答了,天早已经黑透了,裴从安再不回去,街上都要宵禁了呢。 裴从安从姐姐那儿拿了一袋肉包子,坐在马车里边吃边看书,隔着裴府也正好不远的,没一会儿就到了。 只是今日却有些不同了,马车才出桃柳巷就遇上了两家人马闹了起来,把路给堵上了。 车夫不得不向马车里的裴从安请示,要不绕着走,那就要上大街,再绕回南巷去。 裴从安看着时间还没有到宵禁的时间,叫车夫看着办,左右他也不闲着,仍旧在看书的。 马车离开主道,从小道上去了内城大街。 内城大街上很热闹,左右两边挂了灯笼,挨家挨户的铺子都还没有关门,街上的行人却是少了些,毕竟快到宵禁的时间了。 此时马车经过一处茶楼前,就见一群街坊围在一起,有人惊叹道:“好一位绝色佳人,却是如此的可怜。” 第579章 不受美色诱惑 又有街坊搭话:“可惜手头银钱太少,马上又要宵禁,这姑娘何处落脚,谁能行行好,给些银子救人家一命,也是福报。” 由于街坊们看热闹的越来越多,马车不得不慢下来,免得冲撞了人,车夫正让着行人,马车里听到声音无心看书的裴从安挑开了车帘子,就见那人群里跪着一位美丽的少女,旁边是她死去多时的父亲,还写着几个字:“卖身葬父。” 少女穿着麻布粗衣,仍旧令裴从安一眼看到,他很快放下车帘,忍了忍没做声,直到马车过去了,他又没忍住,叫停了车夫。 裴从安从马车上下来,车夫挤开人群,一个银袋放到了少女的面前。 “我家公子心善,马上要宵禁了,姑娘赶紧拿了银子给你爹置办一副好棺材,办后事去吧。” 车夫说完就要跟着公子走,少女向裴从安磕头道谢,“砰砰砰”三声响,额头都砸破了。 看到的街坊无不唏嘘,都说这位公子宅心仁厚,将来必有福报,又有人可怜这姑娘磕头磕到破相了。 裴从安心头动容,上前将少女扶起,想着她一人单薄也无力操办后事,于是又从怀里掏出银袋,就近找了两位街坊妇人,交代她们叫来家里人帮这姑娘操办一下后事,至少今晚也能找个落脚之地。 说完这些,裴从安就要走,少女柔弱的拉住裴从安的袖口,含泪问道:“多谢公子怜惜,奴家办完后事,可去何处寻公子?公子既然买下了我,奴家今后便是公子的奴婢,任凭公子使唤。” 要是以前的裴从安,定会心痒难耐,美人就在眼前,如此娇嫩。然而现在的他,心性有了大变化,对美人自然喜爱,但是心里只有读书,尤其想起任家几个孩子比他读书还认真,他就更不敢分心了。 于是裴从安摆了摆手,“姑娘是自由身,办完丧事后,自己寻去处,不必寻我。” 说完,裴从安带着车夫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少女目光闪了闪,就要追上去,结果被车夫拦下,动了怒火:“姑娘请自重,我家公子学业为重,你非要缠上来,小心府上老夫人动怒,到那时姑娘不仅失去自由,指不定落不得好。” 少女犹豫了一下,车夫坐上马车赶着车就走了。 裴从安不但没有对美人动心,更是将府里怀着孕的妾室都给安排去庄子上了,可见他要努力读书争取来年科举及第的决心。 裴府主母葛氏自然是高兴坏了,可是裴府西院里的几人听了却是愁眉不展。 庶子裴凌之在得到消息后感觉到不可思议,嫡兄不再受美色的诱惑,那他这一次是认真起来了,又有了魏大儒的教导,明年必是能高中,到了那个时候,更没有他这个庶子什么事儿。 裴凌之在屋里来回的走动,心事沉沉,而在此时,下人过来传话,前头主母发话了,因为庶女嫁的只是一个普通门客,认为丢了裴府的脸,不让庶女从裴府风光出嫁,改而从客栈出嫁,叫西院好好做准备,成婚前一日将庶女送出裴府。 这会儿西院主子正为此事闹心,打算去东院闹去,所以下人才匆匆赶过来叫来庶公子想办法的。 裴凌之听完下人的陈述,脸色很是难看,嫡母逼人至此,是真不给他们西院体面,他唯一的妹妹头回出嫁,却不能从裴府光明正大的出去,这像话吗? 他们兄妹二人是裴府的庶出,又不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哪有出嫁偷偷摸摸从客栈出去的。 裴凌之不想母亲去东院做傻事,只是匆匆过去安抚母亲。 韩氏母女抱头痛哭,裴悦很不甘心,眼看着出嫁的日子就在眼前,一想到嫁给府中那门客,裴悦便恨得咬牙切齿。 她裴悦绝不是二十几年前的大小姐,敢嫁给府中下人,敢这么羞耻的离开平江府,她做不到的,要是这样,她宁愿去死。 裴悦看到兄长过来,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她紧紧地攥住兄长的袖口,恳求道:“哥,我不要出嫁,我该是晋王妃才对,不是晋王妃,我便不嫁。” “哥,你一定要救我,主母现在巴不得我赶紧离开裴府,你一定要想办法,去求求父亲,父亲以前最是喜爱你,他会听你的话,哥。” 裴凌之看着妹妹绝望的目光,他握紧了妹妹的手,可是他内心也没有底,不要说妹妹能嫁到晋王府去,便是眼下的婚事能解决都是个困难。 嫡出和庶出,竟像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 哭得伤心的韩氏突然收起了眼泪,她很快起身匆匆进了屋。 没多会儿韩氏抱着一个木匣子出来,她面色严肃的看向一双儿女,语气沉重的说道:“这是我手上全部的家当,当年通判府的田地,共五十顷好地,地契都在这儿。” “凌之,你把这些地契拿走,今个儿就去黑市将地契换成银钱,我们不能再任凭主母摆布,悦姐儿只能嫁给晋王,她就是将来的晋王妃。” 兄妹二人竟然不知道母亲交出那么多铺子后,手里头还留下了五十顷好地,那可不是小数目,难怪母亲时常拿钱给他们花销。 要是放以前,不仅韩氏舍不得卖,裴凌之也是舍不得的,这是母子三人最后的退路,但是现在已经逼到了绝路,只有把地契换成了钱,上下打点,他们三人才能有条光明大道。 韩氏抹了一把眼汗,咬牙说道:“我想好了,有了这一笔钱,我就不相信买不来消息,买不来机会,只要悦姐儿有了出息,咱们三人也有了靠山,到那个时候,主母算什么东西。” 韩氏催促着儿子赶紧去黑市卖地。 裴凌之一想到自己的前程和妹妹的前程,一咬牙收下了,随后坐上马车,从小侧门出了裴府。 苏州城内城街头任记商铺里,任广江正与一位粮商谈生意,突然铺外来了一人,正是苏州城里消息灵通的赵小六。 赵小六一进来,便是满脸通红,看到任广江,立即开了口:“一笔大生意,其他人立即滚,我要跟你谈。” 第580章 一桩好生意 那粮商初来苏州城,就知道苏州城里有位中间商任广江,好不容易搭上这人,没想到这人过来抢生意,还叫他滚,当场就要发飙,没想任广江开了口:“那就滚吧,这位可是我的座上宾。” 粮商气坏了,指向任广江怒道:“别得意太久,老子不跟你做生意,难不成在苏州城里做不成生意了。” 粮商说完,一甩袖子,气愤离去。 对于任广江将赵小六当座上宾的话,赵小六挺满意的,二话不说在主座坐下后,开了口:“任广江,关门。” 任广江也不与赵小六计较,这就将商铺的门给关上了。 “一笔大买卖,但是要现钱五万两银子。” 赵小六张口即来,没想任广江二话不说便摆了手:“这生意不做。” 赵小六气坏了,“咋不做,你还不知道买的是什么呢。” 任广江并不想知道,反而一脸悠闲的在交椅中坐下,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把赵小六急坏了。 赵小六藏不住了,只得主动说道:“五十顷良田,我若没记错,正是前通判的私产良田,买下这五十顷地,足够你们家在苏州城里成为大富户。” “而且前通判府的地,那可是整个平江府最好的地,种什么都比别的田地丰收。” 任广江一听到是良田,整个人便激动起来了,好在还能忍得住气,面上没表现出来。 做为地地道道的庄户,对土地的渴望比金银更让人兴奋,而且还是上等良田,五十顷,五万两银子便能买到,若是赵小六没有骗他的话,那些地不只值这个数目。 赵小六会看人,一眼就看出任广江定是动心了,那双眼睛都亮了。 “如何?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儿,你可得想好了,你不买,我赵小六随便都能找到人来买。” 任广江强行稳住自己激动的手,将茶杯放下,轻咳一声,开了口:“三万两银子,问他卖么?” “你……任广江。” 赵小六简直气坏了,三万两银子,那是他开给对方的价,他匆匆跑过来,怎么说也得赚个跑腿钱。 任广江见赵小六气得跺脚,突然觉得有希望,他没想到对方开价这么低,那简直更加激动了。 “四万两银子,不能再少了,我知道你没有这么多钱,你现在赶紧回去跟你三弟媳商量,买下这些田产,你们任家在苏州城里不再愁吃喝。” 任广江立即起了身,到底还是暴露出了自己的喜悦,不过好在任广江理智尚在,他脚步一顿,看向赵小六,问道:“你把这个重要的消息第一个告诉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条件?” 赵小六笑了笑,果然跟聪明人做生意就是不用拐弯抹角,于是说道:“我听说晋王住在任府。” 任广江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当即在交椅中坐下,说道:“这地不买了。” 赵小六赶紧解释道:“不是要你做什么对不住晋王的事,也没想着巴结,就是想着这一趟你任广江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能帮上忙的时候,你可得帮我。” “前通判的田产,从我手上过的手,卖地的人不会知道,买地的人不会暴露,平江府的富户也绝不会知道田地背后的主人。” “这不算是一个大人情么?任广江,做人要厚道,我又没有为难你。” 任广江听着可行,的确这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但是丑话说前头,“晋王的确住在我任府,但是将来你要犯了事,或者犯了法,我也没办法帮你,晋王对人对事公平公正,谁也左右不了。” 赵小六摆了摆手,“犯法的事我不做,就是干我这行的,多少有些仇家,真有这么一天,你可得帮我。” 任广江想了想,自家三弟能打,三弟媳又懂得律法,大嫂娘家还有个状师小舅子,所以就算赵小六真有仇家找上门来,不会让他冤死。 于是任广江点了头。 赵小六这就催促着他,赶紧去准备银子,实在找不到这么多的现钱,先准备三万两银,剩下的一万两明个儿送上他府上。 任广江听着这话脚步再次一顿,回头看了赵小六一眼,好样的,这消息一传就赚下了一万两银子,完了还欠他一个人情。 赵小六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喝着茶,还不忘催一句:“午时未归,过时不候。” 任广江没办法,先回去筹钱去。 任家宅里,一家人坐在东院堂屋,任广江说起前通判的私田五十顷,他相信赵小六,不会骗他,既是前通判的私田,那一定是好地。 宋九听了,立即将陶总管叫了来,问起那些私田的地方,陶总管一听,立即说道:“若是府城城郊那一片,那儿还真是好地,一望无际,都是农田,以前是听人说过,这些都落在富户手中的。” 既然是好地,哪有不买的道理啊,比水乡村的地还要便宜,这儿可是苏州城呢,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是四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任家人想都不敢想,沈秋梅和杨冬花听到这银钱数目,就不敢开口了。 宋九却是笑了笑,一旁的陶总管立即说起梅庄账上的钱,没想宋九摆了摆手,“陶总管,梅庄账上的钱都是给梅庄的人用的,我不会动用。” 任婆子一听,就知道三媳妇要动用哪处的钱了,不想大房二房知道的太多,立即开了口:“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们先回去吧,老二在门外等一下,老三媳妇留下。” 沈秋梅和杨冬花一脸的奇怪,三弟媳不动用梅庄的钱,那婆母又从何处寻钱? 几人很快出了堂屋,屋里只有婆媳二人。 宋九这就说道:“娘,晋王妃给我留下了不少财产,刘安的令牌就将平江府的产业账本都交了来,虽然我还没有去京城拿走那一箱契纸,但足够买下平江府的田地。” 任婆子听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有钱,但是这地不该是任家人一起买。” 宋九看向婆母,她明白婆母的意思,钱都是她出的,该算三房的私产,但是他们一家人来了平江府,早已经不分你我,何况这生意是二哥发现的。 第581章 买下好地 “娘,晋王妃给我的田产定是不少,就平江府的账目来看,便已经不是五十顷地的能产出的粮食,所以这地是咱们任家人一起买下的。” 任婆子还要再说,宋九却再次相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她三房越来越有钱,哪能看到家里人过得不好。 没办法任婆子将大房二房又叫了进来,她开了口:“这些钱三房出了,但这话得先说清楚。” “地是咱们大家的,谁要闹着分家分地,那这地就归还给三房,不然就大家一起,不分彼此。” 沈秋梅和杨冬花听了,明白了意思,纷纷起身表态,她们就没有想到要分地的事,而且以后也不会。 于是由任婆子做了主,这地记在三房门下,大家一起吃一起花销,不提分家之事,一家人有力往一块儿使。 宋九这就派陶总管去铺里收钱,任广江先去任记商铺把赵小六安抚好,现钱筹备好,立即送到商铺。 到了傍晚时分,出去卖地的裴凌之带着下人抬着几箱钱回了府。 西院母子三人看着里屋里摆放着的银箱,三人目光里满是野心,韩氏看向儿子,交代道:“好好将这些银钱花销出去,我们母子三人的前程成败就在此时。” 裴凌之应下,并建议道:“妹妹从客栈出嫁,何不住在山川客栈如何?” 山川客栈是苏州城里最大的也是最奢华的客栈,五湖四海赶来的商人,多是住在此处。 要是放以前,他们西院定是花销不起,但是现在有了钱,却是住得起的。 裴凌之见母亲和妹妹都没明白意思,他接着说道:“今个儿出门,正好也顺带打探到了一个消息,晋王除了住在任府外,还时常带着任家三儿子去往山川客栈。” “听说晋王最近与江北商会的人走得近,而且苏州城的地方官员要在秋季办丰收节,江北商会的人按着惯例会在丰收节前一月赶来山川客栈聚集,正是每年与南方商人交流的好时机。” “若是晋王奔着江北商会而来,那丰收节前,晋王都会在山川客栈进出,那时妹妹便能找准机会,得到晋王的宠爱。” 韩氏和裴悦听到这话,心头激动起来,这可是好消息,正好主母不准庶女在裴府出嫁,何不早早称了她的心,先住进山川客栈再说。 母子三人商量好,明日裴凌之便去山川客栈打点。 *** 裴从安每日都会在五更天去任府读书,随后也会顺手给任府的孩子们带些早点过去,尤其是裴归义最爱吃的红枣糕。 课堂上,父子两人皆很认真的读书,裴归义吃了父亲亲自带来的早点,心里欢喜。 到了傍晚下了课,裴从安跟任婆子说了一声,便带着几个孩子去街上吃晚饭。 这是父子二人修复感情的最佳时间,任婆子也没有拦着,倒是其他几个孩子高兴坏了,舅爷带他们去吃好吃的,哪个孩子会不高兴呢。 而且因为苏州城即将举办的丰收节,街头的行人多了,做生意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孩子们上了街,一个个的跟在裴从安身边,要吃这个要吃那个,把裴从安给逗笑了。 上一次双胞胎两孩子领着裴归义和小西吃的面馆,两孩子还记挂着,尤其是面碗里的肉要多放一些,那味道回味无穷了。 裴从安看着眼前吃东西就能喜笑颜开的儿子,心头越发的愧疚,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么带孩子出来逛一逛。 再看儿子身上的衣裳,才发觉比在裴府时穿的要合身,都是姐姐帮着做的衣裳,他这个做父亲真是愧疚,他亏欠孩子的太多太多了。 裴从安拿出手帕,将裴归义脸上的面条和汤汁擦干净了。 突然被自己的父亲照顾着,裴归义竟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心头却是美滋滋的。 一旁的小西见了,不免有些失落,他打小就没有父亲,从来不知道有了父亲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会像归义哥那样,父亲会给他擦脸么? 吃完了面,几个孩子好不容易上街游玩,舍不得回去,又在街头逛了起来,小团子围着摆笛哨的摊位不走了。 里头有一根极好看的玉笛,可是价格不便宜,小团子翻看着自己的银袋,感觉不够呢。 就在孩子犹豫着的时候,蓉姐儿走了过来,她顺手将自己的银袋交给了小团子,转眼丑奴也将零钱送上。 小摊贩头回看到这么小的孩子,手上的零钱这么多的,玉笛是个宝贝玩意,虽说不是上等好玉做成,却也不是普通玩意儿。 小摊贩收了小团子六两银子,将玉笛交给她,刚要问孩子知道怎么吹笛子么?哪知小团子拿起笛子就吹了起来。 随着笛声响起,周围的兽类都似乎有了感应。 街头拉车的牛车、驴车、马车都纷纷止步,街坊养的家禽也都抬头张望。 这一次不再像上一次一样,兽类会聚集在一起,这一次的反而是安静的,却明显都听到了指令。 便是客栈二楼掌柜养的鹦鹉,此时也站在高头静静地听着,不愿进食。 玉笛变得欢快了起来,天空有鸟类盘旋,有时聚集在一起,有时又散开,大开大合像是摆着阵形。 裴从安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天空,一脸的疑惑。 街头的行人也都是如此,但是无一人会联想到这是小孩子的笛声。 只有山川客栈里刚从客栈走出来的陈子润,在看到街头赶车的车夫满天大汗还赶不走自家车马的时候,他发现了异样,随即抬头看去,就看到了天空上的一幕。 不过小团子已经将玉笛收了起来,她很满意,以后这就是她用来练习的玉笛子了,比自己做的竹笛子好太多。 卖笛子的商贩一脸奇怪的看向小团子,要说这小孩子不会吹笛,她却是吹得响,要问她吹的是什么曲子,却弄是说不上来,声音还算好听,却记不住曲目。 孩子们跟着裴从安走了,街头的车马也恢复了秩序,天上的鸟儿皆已经散去,所有的影像尤如昙花一现,可是陈子润却是看得清楚,他没管身边的下人,而是脚步匆匆的跟上前头的几个孩子。 第582章 买通下人 再一次看到这情景,陈子润内心很震撼,安城贵子是真的来了平江府么?前头的那些孩子里,哪一个才是安城贵子? 陈子润跟了一条街,看着这么多的孩子,一时间无法分辨,正想着靠近了看,就见里头有个大点儿的女娃娃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竟是令陈子润生生止了步。 这个女娃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将他看透了似的,这些孩子,怎么都这么的奇怪呢? 身边的下人叫住主子,陈子润回过神来,再一看,前头的孩子都不见了,陈子润感觉到不可思议,刚才那女娃娃的眼神,定是知道他在跟踪,可是领着他们走的大人都没有发现,她是如何发现的? “主子,咱们还得赶去笠泽,丰收节上,船得用上的,再不赶紧完工,主子无法交代了,上头定会治罪不可。” 下人的话将陈子润杂乱的心思拉了回来,他本想再追上去的心思只得作罢,得先赶回笠泽,催着那些苦力加油赶工才行,若不能如期完工,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耽搁不得。 于是几人转身上了马,出城去了。 裴从安将孩子们平安带了回来,看着自家儿子跟在几个孩子当中,一脸的笑容,他也很欣慰,以前对不住这个孩子,以后定要好好弥补。 被晋王一顿鞭子打醒的裴从安开始真正的成了一位有责任的父亲,没有那些杂乱的心思,也关注起了身边的人,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裴从安坐马车回去,像往常一样,回了府,先去东院向母亲请安,再回去休息,而车夫却会将马车赶去马厩,再给将马匹喂饱,照顾着这匹马。 车夫是裴府的家生子奴仆,家中三代人皆是裴府的下人,父亲是个小管事,管着后勤扫洒倒夜香等苦力工,而他母亲却是大厨房里的一位厨娘,掌管着府里上下的下人所有吃食。 至于他的妻儿,也是各司其职,妻子跟在东院赵嬷嬷身边做事,是二等丫鬟,而车夫本人又在嫡公子身边做事,得到嫡公子的赏识,一家人倒是在裴府里很受用,其他的下人见到他们家的人都得恭敬些。 车夫正给嫡公子的马擦洗干净,想着明日嫡公子出去时,马能养得更加精神些。 就在此时,府里的庶公子突然来了马厩。 车夫连忙朝庶公子跪了下去,心头打鼓,不知庶公子找他何事,可别不是庶公子跟嫡公子的过节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裴凌之突然将一个厚沉的银袋扔到车夫的脚边,语气温和的开口:“小六,以前你可是也给我赶过马车的呢,咱们到底也是主仆一场。” 叫小六的车夫暗自心惊,他连忙说着感激的话,但是那银袋不敢收。 裴凌之看着眼前竟然对银子不动心的下人,扬起唇角,随即朝身边的下人看了一眼,很快下人将手中的木盒送上,打开木盒,里头全是银子。 车夫脸色大变,眼神从木盒上收回。 裴凌之看出来了,果然银子一多,还是能打动人心的,于是说道:“有了这些钱,你们一家人得了自由身,便能在乡下买些田产,过上普通庄户的生活。” “再加上你们一家在府中学到了手艺,以后借着手艺做些小本生意,一家人会越来越富足。” “脱离了奴籍,你们的子孙便能像外头的庄户一样,可以考取功名,将来也能做个人上人。” 这一番话能不让人动心么?车夫小六已经无法淡定,他不由得抬头看向庶公子。 裴凌之将他扶了起来,接着说道:“以后也不必再跪拜谁,你能自由自在的在府外行走,将来自己有了钱还可以买奴仆,也做一个主子试试。” 果然车夫小六的脸激动得红了,他再次跪了下去,“还请庶公子示下。” 裴凌之很满意,这就来到裴从安的马前,是匹棕色的好马,不仅皮毛好看,长得还壮实,脚程必定不错。 裴凌之拍了拍马背,不紧不慢地说道:“只要你做成了这一桩事,我所说的自由,你就能得到。” 果然不会有免费的午餐,车夫小六看到嫡公子的马落在庶公子手中,就知道要他做什么了,他当即开了口:“庶公子的好意,小的心领了,但是小的是嫡公子身边的下人,绝不能背叛了主子。” “哦?是么?” 裴凌之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名单扔给他,只见名单上是最近要拔一批下人去往庄子上,是家主的意思,而名单里有十几位下人,里头便有车夫小六的家人。 原本一家人在府上做得好好的,自己也越来越有盼头,只待嫡公子将来高中做了官,自己还跟着受用,能将家里人一同接到嫡公子的府上,跟着一起去外地做官,照顾嫡公子的起居,指不定将来自己还能做个大管家。 却不曾想庶公子利用家人威胁他,只要他不听从,家里人就会调去乡下庄子上服侍妾室韩氏,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不说,一家人捏在庶公子手中,到了乡下还能不能活命都是难事儿。 “我娘马上要去乡下了,走前向主母讨要几个下人不会不同意的,何况这些下人里头还有主母的眼线,主母定会答应,而你独自留在我嫡兄身边,与你的家人永远分开。” “等再相见之时,你看到的只能是他们的尸骨。” 好狠的手段,车夫小六崩溃了,连忙匍匐于地恳求着。 裴凌之再次拍了拍马背,“好好养好这匹马。”随后裴凌之在车夫耳边交代了几声,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到那时,我会叫我母亲将你的家人放了,你便能跟他们团圆。” 车夫小六连忙应下。 裴凌之带着下人走了,车夫小六跌坐在地上,嫡公子莫怪他狠心,他也是身不由己。 *** 裴悦在兄长的护送下,提前离开了裴府,住进了山川客栈,走时葛氏和赵嬷嬷还不可思议,这庶女儿竟然不吵不闹,同意从客栈出嫁,倒也省了不少事儿。 裴悦进了山川客栈,住在二楼雅房,而三楼上房,却是不可踏足的地方,客栈里的伙计再三交代,三楼住着贵人,万不能冲撞。 第583章 客栈乱了 而今山川客栈被江北商会的人包下来了,二楼能给他们留一间雅房,都是看在裴府的面子上。 客栈上下进出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伙计又交代裴姑娘不得乱走,免得失了礼节,损了名声。 伙计越是担忧,裴家庶兄妹越是欢喜,看来他们住对了,这儿正是晋王见江北商人的地方,便是大厅里也没有几个闲人,苏州城的散商和地方食客都不能进来了。 裴凌之一走,裴悦守在房里,听到外头的动静就悄悄地跑出来看,她留意过了,已经有三拨商人去过楼上,见过楼上的贵人。 住进来没两日,便得到了消息,江北商会会长会在两日后抵达山川客栈,到时候客栈里会办酒宴,但凡商会的商人,都要参加。 伙计再次交代裴悦,这两日不得外出,更不要露脸,裴悦皆是答应了,好在裴悦听话,不然就算她是裴府的庶女,客栈掌柜也不敢留她。 苏州城外五十里处,有一处山泉水,这周边没有村庄,也没有庄户敢在此处停留。 倒是周边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庄子,各自有佃农,圈了地,皆是富贵人家乡下避暑的好去处。 而这处山泉水看似无人管理,实则也有了主人,正因为这儿皆是富贵人家的地盘,山泉水也无人敢随便窥视。 山川客栈的水便是每日从这儿运入城里,每天会来好几趟,马车队运一次水,泉井就会被掏干,等不了多会儿,泉井又会装满。 而山川客栈能有这么大的名气,也正是因为这一口泉眼,出来的水煮的米饭带着大自然的香甜,炒的菜也会别有风味。 只是这几日里,运水的车队里多了一个小伙计,是掌柜刚安排进来的,这小伙计很机灵,做事也勤快,很快结交了里头的人,成了兄弟。 而此时的裴府,到了裴悦出嫁的日子,也到了韩氏准备离开府邸的日子,至于韩氏要带走的下人,有一部分已经送出了城外,先去乡下庄子上打点。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然而韩氏不再悲伤,甚至还高调起来,主母不给她女儿添嫁妆,韩氏拿出私房钱,敢高调的准备了十二抬,便也在这日敲锣打鼓的从裴府出了门。 嫁妆热热闹闹的往山川客栈送,一路上引来不少街坊百姓的围观。 今日裴府嫁女,却从客栈出门,头回见到这般稀奇,街头巷尾的也就传开了。 山川客栈的掌柜和伙计看到外头敲锣打鼓的阵仗,就吓坏了,不是跟裴府庶公子说好的,这两日客栈里的贵人要见商会会长,整间客栈都包了下来,一定要安安静静地,咋这么闹腾了呢? 声音太过响亮,上房的客人果然被吵到了。 内外三进的上房里,一个身着华衣锦袍的中年男子来到窗户边,朝外头看了一眼,养尊处优的脸上有些不高兴,沉声问道:“谨言,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谨言听令,这就退下去查看。 裴府嫁女,好大的排场,前头的嫁妆送了出去,后头韩氏迟迟没出门,就是在等着自家儿子,可是说好了今个儿给女儿办喜事的,儿子去了哪儿? 此时的裴凌之不仅没在府上,他也没去山川客栈,而是坐在街头的酒肆里,喝了半日的酒,像是在等着什么。 任府里,今日魏大儒放了半日假,晋王有事出门,这一次没带傻大儿出去,而是交代着任家今个儿少出门,尤其是任家三房夫妻。 裴从安本想好不容易休息半日带着孩子们出去游玩,有了晋王这话,便被任婆子制止了,将弟弟留在府上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裴从安将一只鸡腿夹给了自家儿子,总在有意无意间给自家儿子夹菜,任婆子看在眼里,很是欣慰。 今日魏大儒跟任婆子聊了一会,对她弟弟的学业很有信心,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魏大儒出的考卷,她弟弟基本能完成,若是来年会试,魏大儒押对了题,那她弟弟中个进士是不成问题的。 任婆子看着弟弟变好了,也变努力了,心头欣慰的,家里唯一的男丁,她虽是嫁出去的女儿,可是裴府的希望都在弟弟身上。 母亲慢慢地老去,父亲又不靠谱,现在母亲掌管着裴府,弟弟再有出息,将来任婆子带着一家人回去了,也不必担心他们再受妾室的欺负,父亲的委屈。 于是任婆子交代道:“从安,来年会试,我们怕是不能留在这儿的,你要是考中了,定要派个人去安城给我们送信。” “我们姐弟二人年龄相差太远,感情不深,但是血浓于水,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弟弟,你可要好好学,你年纪不小了,来年高中,再进官场,过些年有了资历,晋王提携一二,咱们裴府也就撑起来了。” “到那个时候,不要说我,便是母亲也不会管你了,你有了出息,我们都不管你了,你想娶房什么样的媳妇,你想怎么花销自己的银钱,我们都不管你。” 裴从安眼眶一热,点了点头,他以前咋就没有想着好好读书,错过了读书的好时光,好在大姐一家来了,晋王把他打醒了。 “姐,我不会负了你们的期盼的,我一定要撑起家门,不会让裴府没落下去。” 姐弟二人真情意切,任家后辈们也都很开心,一家人吃饭,和和美美的。 吃完了午饭,裴从安想着回去陪陪母亲,这段时间只顾着读书去了,都没有好好跟母亲说会儿话,尤其今日西院庶妹出嫁,母亲定是不高兴的。 任婆子目送着弟弟坐上马车离开,然而弟弟一走,任婆子的眼皮就跳过不停,人也显得心神不宁,她回头看向三个儿媳妇,烦躁的说道:“不知怎么的,今天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儿?” 杨冬花连忙安慰婆母,家里能发生什么事呢,一家人都听晋王的话,没出门,孩子们也都在府上呢。 任婆子也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这就说回屋里躺一会,定是给累的。 而此时坐在马车里的裴从安,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很是认真,上面全是魏大儒的注解,比他以往读的书内容更加的丰富,裴从安视如珍宝般。 第584章 取而代之 许是看得太入神,马车走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到裴府,裴从安突然抬头,挑开车帘子往外看,就看到已经上了苏州城大街。 “小六,怎么来街上了,我不是要回裴府来着。” 前头赶车的车夫小六脸色微变,连忙开口解释:“公子,今日苏州城里有热闹,听说马上要到丰收节了,苏州城里来了不少外地走商,还来了许多戏班走贩。” 街头的确热闹,然而现在的裴从安已经不是以前的裴从安,他一心只想读书,便生了气。 “小六,谁准许你擅自作主的,赶紧将马车赶回去,我不想逛街。” 小六只得应下,然而马车却走得极慢,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裴从安生了气,怒道:“停车。” 小六吓了一跳,并没有停车,而是问道:“公子,为何停车?” “小六,我的话你不听了么?我叫你停车,你今日不听我的话,我不坐你的马车了,我租辆马车回去。” “公子,你冤枉小六了,小六只想带着公子看看沿街的热闹,听说来了不少参加丰收节画舫的扬州瘦马,那身姿那长相,万里挑一的好。” “权贵尚且喜爱,公子不看一眼么?” “这些姑娘天生身段柔软,比起咱们吴侬软语的姑娘还要温柔似水,还有人说这些姑娘的手软若无骨,嘴甜得似糖蜜,依偎在胸口便能化开男人的心。” “小六,停车。” 裴从安并不想听到这些,虽说杨州瘦马出名,那也是权贵家玩的那一套,裴从安有自知之明,就他们裴府的身份,还不够格。 再说他现在只想好好读书,等自己将来出人头地,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便是娶富家贵女为妻也成,何须与这样的风尘女子玩乐,浪费时间。 然而小六并没有停下马车,反而赶得更快了。 裴从安感觉到不对劲,他挑开车帘,看着街头越来越多的行人,而马车却越赶越快,裴从安担心起来。 “小六,你赶慢些,莫冲撞了行人。” 然而前头的小六都不搭话了,裴从安一边说着,一边想办法跳车,他抓住车帘子,正要找准时机,突然马车朝着戏班人多的地方冲了过去。 裴从安瞪大了眼睛,就在这一瞬间,马车踩踏了路人,冲上了戏台,撞在了戏台台阶上,马车翻了下来,裴从安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从马车里抛了出来,撞到了戏台边的柱子上,当场晕厥了过去。 街上哀嚎声一片,有人的脚被压断,有人被马撞飞,戏台上正在唱戏的人也吓得纷纷逃窜,戏台柱子受不得重量,转眼塌下一边,街头乱成了一团。 车夫小六额头冒了血,却强忍着,他抬头看着不远处晕了过去的嫡公子,咬紧了牙关,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上前背起公子往医馆跑。 而正对面一直喝着酒等着的裴凌之看到眼前的一幕,扬起唇角,正得意间,就见车夫背起嫡兄往医馆冲,他不淡定了,立即起身追了出去。 就近的医馆,大夫看到伤患,连忙将两人引到后堂榻上。 小六将主子放下,整个人跪倒在榻前,心头无比的内疚,不能让主子死在这儿,绝不可以。 小六将厚沉的银袋留在案几上,转身就要跑出医馆给主母传消息去,没想小六才冲出来,就遇上了庶公子裴凌之。 裴凌之冷眸看了他一眼,交代道:“把大夫支开。” 见到庶公子,便想起了自己的家人,车夫小六犹豫了一下,最后硬下了心肠,将大夫请到外头给自己包扎。 而裴凌之在后堂看了一眼,看到了医馆的药房就在隔壁,里头晾晒了不少草药。 裴凌之脚步匆匆进了隔壁药房,很快从中拿出一味药碾碎,随即将药带上,匆匆来到堂屋里,看着长榻上一动不动的嫡兄,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裴从安全身是伤,额头撞上柱子,没撞傻也大概不会很快醒来。 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嫡兄,裴凌之的心头一直有个声音催促着他,“去夺,去抢,如此才能出人头地。” “只要嫡兄没了,整个裴府只有他这个庶子成了唯一血脉,就算被人怀疑自己对付嫡兄,父亲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不然裴府就要断了后。” 便是这个声音,便是这个野心,裴凌之一步步靠近,随后他毫不犹豫的将毒草捂在嫡兄的伤口上。 这种草药,单独用药是毒,可与多味草药配伍,便是救人的好药,而懂得一些医术的裴凌之就这样派上了用场,染了血的伤,捂上这样的草药,很快就会毒发身亡。 许是这草药的药效太甚,即使晕厥的人也痛得全身抽搐,看着即将死在自己手中的嫡兄,裴凌之露出凶恶的嘴脸,手上的劲越来越重。 而门缝边,车夫小六瞪大了眼睛,看着庶公子将嫡公子给谋害了,他吓得不轻,不敢声张,不敢露出响声,更不敢让医馆的人发现,他成了庶公子杀人的帮凶。 没多会儿,长榻上的人断了气,裴凌之这才起了身,身上的锦袍染了血,他嫌弃的看了一眼,随即朝门口望来,正好与车夫小六对上了一眼,这一刻,车夫小六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庶公子定要杀他灭口。 小六拔腿就跑,裴凌之追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从小侧门逃了出去,等前头医馆的药童过来的时候,堂屋里只剩下一具尸体。 没有人报官,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苏州城仍旧是这么的热闹,裴府里了,韩氏没等来儿子,只得先去山川客栈帮女儿行事。 暗探传来了消息,晋王已经离开了任府往山川客栈去了,今日便是悦姐儿跟晋王的洞房花烛夜,当年嫡二小姐用了手段,爬了晋王的床,而今庶妹也将如此依法刨制,再次得到晋王妃的身份。 晋王来到山川客栈的时候,这儿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来看热闹的街坊百姓太多了,裴府怎么突然嫁女儿,那庶出女儿不从裴府出嫁,却从山川客栈出嫁? 第585章 小人难防 晋王亲自包下的整间客栈,没想到掌柜和伙计还敢放人进来,人是要追究责任的,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裴府的庶出女儿,而是上房住着的皇上。 自打上一次皇上在留香斋见到他家傻大儿开始,晋王便带着傻大儿见过皇上几面了,总算皇上没有怀疑,傻大儿顶替了荣府嫡子的身份。 谨言见到晋王,正想说裴府庶女出嫁这事,要不是裴府的庶女,谨言早将这帮人赶出了客栈。 晋王叫他先别急着处理,到底是他岳丈家的人,这么赶出客栈,落了岳丈的面子,也会暴露了皇上就住在山川客栈,反而就这么让他们热闹下去,不会被怀疑上。 只是谨言得派人暗中盯住这些看热闹的人,免得混杂着些别有用心的人坏了他们的大计。 今日皇上要见江北商会会长,又将江北商会的人稳在了山川客栈,正是皇上此趟来平江府的原因。 淮南淮北的盐商、粮商等,全部聚集在江北商会里,整个商会的商人手中的财富就占据着燕国四成的财力。 这些商人一旦有动荡,将是整个燕国的动荡,皇上将这些人招安,便是给燕国增收,空虚的国库也将有了钱财。 晋王上了二楼,脚步一顿,总感觉楼道上有人看了一眼,然而仔细一看又没有,这就往三楼上房去了。 整个上房被皇上承租下来,日日与这些商人相见,谈判到了最后的关头,晋王今日前来正是代表着皇上与商会签下文书约定准备招安。 就是晋王走上楼的这段距离,裴悦看了个清楚,晋王来了,今日便是她最后的机会,是她母亲花销了所有财产得来的机会。 山川客栈的上房,住着燕国最尊贵的九五之尊,而他也正是晋王的亲兄长荣昱,一个刚出生就被过继抱走在皇宫后院长大的皇帝。 他打小就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十三岁之时,先皇去世,皇后跟着也去了,小小年纪的他独自坐在王座之上,看着同样十三岁就进去京师营,之后数年领兵打仗守卫燕国江山的亲弟弟。 这么多年了,两人皆以君臣之礼相见,也从未叫过一声兄弟。 今日晋王赶来,已经失眠了两日的皇帝荣昱,此时心情不快,正坐在窗边茶几前泡茶,看到晋王过来,突然叫了一声:“弟弟。” 晋王脚步一顿,立即回头看了一眼谨言,谨言赶紧招呼着屋里的下人退下,快速出门,将门关上了。 三进的上房,最里头是休息的寝房,最外头便是会客的大厅,所有摆设一应俱全皆是奢华,可是这华丽又空洞的上房之中,荣昱感觉到了孤独和疲惫。 晋王不敢应声,他仍旧以忠臣之礼上前跪拜了下去。 荣昱也知道自己失言,便再也没有喊他弟弟了,而是叫晋王平身。 君臣二人相对而坐,荣昱开了口:“江北商会若不能招安,那么丰收节之后,绝不能让他们离开苏州城。” “燕国粮草盐货马匹,本该归为国有,却被这些奸商掌控,淮南淮北这一带的地方官员,又有多少是忠心为了朝廷的。” “莫小瞧了这些商人,手里的钱财能买下半个燕国,他们要动摇燕国的根基,还真有这个手段。” “此番我来苏州城,目的就是要与这些商人谈妥,将江北商会交到你手上去,你——晋王的手上,朕才能放心。” 兄弟二人齐手,一个管着整个国家,一个守着整个国家,有他们在,燕国亡不了,荣家也不会倒下。 晋王面色坚定的应下。 随后荣昱将一块令符交给晋王,眼下江北商会的人都住在二楼,半个时辰前已经知会了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会由晋王亲自见他们。 关于皇上与晋王长得一模一样的事,除了京城的官员,外头江湖上却是不知道的,所以皇上来了苏州城,绝不会在苏州城露面,这些日子的谈判,也是晋王在出面。 晋王得了令符,又拿到了皇上亲笔写下的文书,这就起身告退,从三楼下来,去了二楼的大厅,这儿早已经聚集了江北商会的重要人物。 但凡能聚集在这儿的商人,即使是贱商籍,但是他们的财力却能左右一方百姓的安稳,他们看似身份低贱,却能掌控地方官员乃至朝堂。 钱财的力量,便是晋王也无法保证朝堂之上哪些官员早已经成了江北商会的眼线。 今日谈判,只有成功,绝不可以失败,成便是双赢,否则便是皇上整肃淮南淮北商人的手段。 晋王进去了,谨言为着此事也一直守在大厅门外。 三楼上房,荣昱静静地坐在窗前喝着茶,那泡茶的用具,以及皇上所用的物件,皆是宫里带来的,无一样是民间购买,唯有这泡茶的山泉水,那是客栈里派专人运来的。 一壶茶喝完了,荣昱感觉到自己不太对劲,人显得越发的困倦,心头想着多半是这两日忧心着商会的事,没睡好的缘故,于是也没有叫来下人,而是起身往内室去了。 三楼外的守卫,三五步一岗,向来精神奕奕,可是今日却出奇的感觉到了困倦,不仅困倦,他们还感觉到全身发热,胸口像被什么虫子叮咬着,很是难受。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守卫纷纷坐倒在地上,身子也变得瘫软无比。 而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红衣的倩丽身影从小厨房送菜的楼道上走了上来。 瘫倒在地上的守卫瞧见了,就要拔出腰间的佩刀,哪能想力气不够,勉强扶着从地上起来都困难,何况想阻止此女进去上房,更是不可能,便是连大声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红衣女子正是裴悦,她知道晋王就住在上房,此时正是山泉水药效发作的时间,整间客栈的人,从上到下,无一人有力气反抗,都被药倒了。 裴悦脚步匆忙的从守卫们身边走过,提着个心,一间间的上房寻了过去,直到中间的这一间,她看到屋内的摆设如此华贵,心头一喜。 三进的上房,最里头半挑开的帘幔下,就见一个穿着华衣袍衫的伟岸男子靠在软枕之上,人全身通红,半闭着眼睛,见到一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步步走近,他惊喜的开口:“娩娘,你来了?” 第586章 好大的野心 荣昱用尽全力一把拉住裴悦的小手,摸到女人的手如同吃上了解药,荣昱瞬间失去理智,嘴里一声声喊着“娩娘”,人却将裴悦按在龙床之上。 矫健的身躯很快靠了过来,热得发烫的燃烧着裴悦。 已经人事的裴悦本对这男女之事并不陌生,可是在被荣昱抱入怀中时,她感觉到了伟岸男子所不同的粗鲁与柔情。 这就是带兵打仗的男人,这身躯的力量,即使在药物的作用之下,他仍旧不输普通男子。 裴悦心头喜悦,暗自高兴,并主动将床幔放了下来,山泉水的药效,没有小半日解不了,而这小半日足够裴悦孕育出新生命。 只要得到晋王,并生下晋王的孩子,她就会像当年的嫡二小姐一样,成为晋王妃。 客栈外头的热闹没了,客栈里也是静悄悄地一片,不少倒在地上的人,开始有些虚脱,便是前台的掌柜和伙计,连爬出客栈叫人求救的力气都没有。 二房商会大厅里,晋王倒在大厅的门口,他比商会的人晚些发作,却仍旧受不住药力,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从皂靴里拔出匕首,随即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往胳膊上一刺。 痛感令晋王清醒,他猛吸一口气,强行起来,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口坐在地上的谨言也是拔起佩剑刺向大腿,两人相扶着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客栈,而是赶紧往上房走。 上房里住着皇上,全客栈的人都被药倒,是谁这么大的手笔?指不定就是奔着皇上来的。 两人到了三楼,果然看到倒了一地的守卫,这些守卫也算有毅力,虚弱的说道:“有……有个女人……闯进去了。” 女人? 两人来到皇上的房门外,就听到里头男女的缠绵之音,屋里传来皇上的声音,谨言以为皇上受刺,就要推门进去,被晋王拉住了。 “你当真不知这声音是为何?” 晋王疑惑的看着谨言。 许是晋王这一问,谨言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穿着薄衣怀里拥着一位佳人,谨言连忙甩了甩头,他长这么大就没有碰过女人,哪能知道。 “皇上没事,我们两人分头行事,我去趟衙门,你现在赶紧去医馆请大夫要解药,封锁客栈。” 两人瞧着没有刺客上楼,里头皇上也算安全,这就分头行事。 周围医馆的大夫被谨言直接给押着送来了。 整间客栈里,狼狈不堪,这些童子军守卫,更是不知所措,好在这也只是普通的春药,大夫配好解药喂下,半个时辰之后也得到了缓解。 有好奇的守卫要给上房里的皇上送药,然而里头的声音仍旧响亮,守卫被谨言叫住,并将上房的守卫全部派去楼梯口,不得踏入上房外半步。 二楼江北商会的商人吃下解药后,一个个开始起了心思,莫非这是晋王的安排,是晋王下的药。 转眼江北商会的人商量之后就要求离开客栈,被谨言带兵拦下,这些商会的人才知道他们早已经落入晋王之手,怕是走不出苏州城了。 谈判半道失败,晋王带来衙门差吏,把掌柜伙计的全部抓了起来拷问。 而就在此时,裴府妾室韩氏带着下人来了客栈,她不顾兵卫的阻拦,见到谨言便口出狂言:“小小护卫,你竟敢拦我,我可是未来晋王妃的母亲,还不放我进去,我女儿被你们怎么了?” 显然韩氏是来捉奸的,为保万无一失,她不顾自己女儿的名声,故意带着裴府下人前来,再加上先前送出十二台嫁妆的热闹劲,转眼又将街坊们聚集到了一起。 只要外头传出自己的女儿与晋王有染,晋王不娶她女儿都不行。 随着韩氏像泼妇一般在街头大吵大闹,谨言气坏了,又捂不住这妇人的嘴,只得派人给晋王传话。 正要与商会的人继续谈判的晋王听到消息后,不得不又停了下来,看着底下各怀心思的商人,他郁闷极了。 不能再让此妇闹下去,想到裴家庶女闯入皇上寝房的事,晋王就头痛,这对母女非得害死整个裴府不可。 晋王只得派人将商会的人看住,亲自离开大厅来到客栈外。 大吵大闹的韩氏说得正起劲,一回头,就看到穿着墨绿袍衫的晋王,身姿稳稳的站在客栈门口,他头发整齐,玉冠精致,身姿挺拔,双手背于身后,不怒而自威。 这哪像是与女人云雨过后的模样,韩氏惊住了。 晋王沉声开口:“将她带进客栈,其他人驱赶。” 韩氏来不及反抗,人就被带了进去,身边的下人想要护着主子,结果也被扣下了。 外头的街坊被这强硬的手段吓得做鸟兽散,转眼客栈门前安静了下来。 韩氏等人被关在一楼的一间暗房里,晋王这才上二房,接着与商会的人谈判,然而几经风波,这些商人也各自有了想法,一时间并没有谈出好结果。 夜幕降临,上房里,皇帝荣昱穿着薄衣从床榻上下来,整个人精神了,然而看到床榻上陌生的女人,脸色便很难看,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寝房,到了外头大厅,朝门口看去一眼,外头静悄悄地,连个守卫下人都没有。 荣昱在茶几前坐下,看到还没有喝完的茶水,他气愤的一把推翻。 晋王没能与商会的人谈妥,只得用了强硬手段,将这些人留在了客栈。 算着时间,上房的皇上也办完了事,此时恐怕要开始追查事情的起因,晋王知道这对裴府妾室母女的心思,多半是奔着他来的。 外头不会有人知道皇上与他长得像,而裴府的庶女想爬的是他的床,想像当年的裴府嫡二小姐一样爬了床,生米煮成了熟饭,便能成事,事后就能做上晋王妃。 晋王快步来到三楼,在上房门外徘徊一会,里头的人听到脚步声,语气冷淡的开口:“进来吧。” 晋王朝左右看了一眼,就看到楼梯处的谨言,一副“王爷自求多福”的表情,晋王无奈一叹,只得推门进去。 躺在龙床之上装睡的裴悦,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她竟不知晋王身姿如此好,即使不做晋王妃,能与这样的男人有过一夜情意,她都是欢喜的。 不过,她可得趁着没被晋王发现,赶紧将处子血印在褥子里,万不能被发现她非完壁之身。 第587章 把母女两人关了起来 然而此时的大厅里,皇帝荣昱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晋王,咬牙说道:“我不干净了,娩娘要是知道,我如何与她相处?” 晋王怔住,他抬头看向皇上,半晌忍不住问道:“皇上后宫嫔妃并不少,莫非皇上——” “这是你该问的?” 显然点到了荣昱的痛处,他气坏了,指着晋王下令:“现在立即查出此女身份,诛她九族。” 然而这一次晋王没有动身,若说诛九族,那晋王得一起杀。 “你怎么还不走,莫非这女人是你的安排?今日这山泉水里下的药也是你的安排?” 荣昱是气疯了头,一想到娩娘丰收节前就会赶来苏州城与他相见,过不了几日了,这事儿要是被娩娘发现,这后果不敢想象。 晋王只得将裴悦的身份给说了,而此女也正是奔着他而来,所以晋王为了保全裴府保全自己,他愿意将这些年领兵打仗的功勋全部用来将功抵过,只求皇上放过裴府一家。 荣昱怔住,想不到自己被晋王牵连,惹上这么一桩风流韵事,娩娘来了,他要怎么解释? 荣昱正在气头上,诛不了裴府的九族,又哪能让自己吃这么一个大亏,随即开了口:“既然你愿意用所有军功抵过,那就连你嫡长子的功劳都算在一起,一切抹平。” “还有,今日在这房中宠幸此女的也该是你。” 说完,荣昱立即起身就走,并指着晋王,“你不准走,不仅这女人是你惹上的,江北商会的事,你也得谈妥了,没谈妥,皆不准出山川客栈。” 皇上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待屋里的裴悦准备好了处子血,再披着薄衣露出曲线的身躯出现在大厅门帘处时,晋王不得不回头看了一眼。 在晋王的眼里,对眼前的妙龄女子毫无动容,甚至还有些厌恶,不过此时的晋王内心是不平静的。 “难道他们荣家真的出痴情种?皇上只喜欢身边的皇贵妃魏娩娘,竟然不曾宠幸后宫妃嫔,所以皇上不得生育并非是真,而是因为荣家出了痴情种?” 晋王是想不明白了,他是京城里最多情的王爷,可是仔细一回想,他真正喜欢过的女子,停留在了他十八岁那年。 晋王很快从裴悦身上收回目光,语气冷淡地开口:“穿好衣裳,去楼下大厅找你娘,不得我准许,不能出客栈。” 此女的事以后再处理,眼下得尽快处理商会的事。 裴悦本以为与晋王有过了肌肤相亲,晋王定会好好待她,可是不曾想到,晋王竟然翻脸不认人,裴悦怔住,可是对上晋王凌厉中毫无动容的目光,以及他那身上莫名的杀气,吓得裴悦赶紧回屋换衣。 裴悦穿得中规中矩的出来了,晋王还在大厅里,此时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把玩,再看他身上的衣裳还有染过的血迹,正是先前晋王自己伤了自己留下来的。 裴悦没见过这阵仗,连忙出了门,下了楼梯,本以为自己的母亲被晋王好生招待着,哪能想转眼就被谨言带着护卫将裴悦给按回黑屋子里,母女二人关到了一起,屋里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下人伺候她们。 上房里,晋王带着下人准备将龙床搬走烧掉,就看到褥子下的血迹,晋王皱眉,裴府庶女早已生下一子小西,正在任府里读书,她怎么敢用血迹来糊弄皇上的? 上房里的用具全部被搬走烧毁,晋王处理完这些事,这才下了楼,继续与商会的人谈判。 就这样过去了两日,裴府里的葛氏久不见儿子从任宅回来,这就催着赵嬷嬷问情况去。 而任府里,孩子们一直跟着魏大儒读书,他们的舅爷却已经逃课两日了,这事儿传到任婆子这儿,任婆子生了气。 弟弟刚有变好的迹象,转眼又逃了课,一气之下,叫上三房夫妻,跟她去裴府走一趟,有必要叫老三将他们的舅舅抓了来,瞧着以后也不必回裴府去了,就住在任家宅子里安心读书算了。 结果两府的马车在半路相遇,皆以为裴从安在对方府上,却不曾想裴从安已经失踪有两日,这一下所有人都慌了。 任婆子将家里的府卫派出去寻找,老大老二也叫了回来,三个儿子相继出了门。 裴府里,葛氏更是以泪洗面,一边难过一边安排府中下人,赶紧去苏州城几处最繁华的妓馆找找。 又听说最近城里来了不少扬州的美人,以供丰收节时权贵和四方来客取乐,葛氏更着急了,她自认为了解儿子的性子,多半又贪图美色去了。 就这么两家人寻了有三日,却半点音讯全无,裴从安如同人间蒸发。 葛氏才知道事态严重,这一次她反而巴不得儿子留连伎馆未归,而不是失踪。 整日以泪洗面的葛氏一脸的憔悴,看着寻子无能的丈夫,生气说道:“老爷是不着急的,左右你不只这一个儿子,我儿要是没了,正好称了西院母子的意了。” 说起西院的妾室,管家过来传话,韩氏自打那日送女儿出嫁后再也没有回裴府。 果然葛氏亲眼看到了枕边丈夫为了个妾室而着了急,再一想到自家儿子没了,丈夫也只是派衙门差役四处寻,人却还能去衙门理事,倒是妾室失踪了,他就带着府卫亲自出门寻去了。 葛氏气得不轻,只怪自己年轻时瞎了眼,嫁了这么一个人。 的确韩氏不见了,裴淳赋亲自带着府卫跑来山川客栈找人,一进客栈,便叫府卫守住了大门,今日没找出原因,山川客栈别想再开张。 已经与江北商会周旋了好几日,终于谈妥当的晋王,听到谨言来报,脸色便不好看了。 此时的晋王还不知裴府嫡子已经失踪,但是裴府一个妾室关在客栈里几日,便吵得裴知州亲自过来找人,难怪那妾室母女敢这么张狂。 只是静下来一想,当年裴府嫡二小姐与自己的事,这位老岳丈也是出了不少力,裴知州还是裴知州,他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就在裴淳赋带着人挨房搜查的时候,晋王从二楼下来。 翁婿二人相见,裴淳赋脸色微变,眼神微微一闪,心头似有了答案,便向晋王问起了妾室韩氏与女儿的下落。 第588章 庶子成了旁听生 晋王朝身后的谨言看了一眼,谨言这就赶去一楼暗室将母女两人放了出来。 狼狈不堪的母女二人从暗室出来重见天日,就看到了裴淳赋,当即感觉有了靠山,连忙跑了过去。 眼下不能让江北商会的人知道皇上曾在山川客栈的事,晋王只能将皇上与裴悦之间发生的事默认到了自己的身上,语气冷淡地开了口:“韩姨娘先回去,裴悦随我走。” 裴淳赋听到这话锋不对,他朝自家女儿看了一眼,随即看向妾室。 韩氏点了点头,裴淳赋也就顺势答应了。 谨言亲自护送裴淳赋和韩氏先回裴府,也顺带监视着裴家的人别来山川客栈闹事。 留在厅前的裴悦,却并没有想象的轻松,反而有些惧怕晋王,她总感觉那日与她云雨的男人不该是他,可是他明明就站在眼前。 晋王朝裴悦看了一眼,下了令:“跟我走。”这就将裴悦给带走了,随后安置在外城城西的一处宅子,这儿有地方军护卫守着,裴悦才知自己被晋王无情的软禁了。 回去路上的裴淳赋,寻回了妾室,心头略安,但一想到自己的嫡子失踪,心头又有些不好受,正思虑间,韩氏靠了过来,说道:“老爷,我替你把事情办成了,悦姐儿已经与晋王有了肌肤之亲。” 裴淳赋听了,瞪大了眼睛,这就办成了?刚才晋王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当场翻脸,看来他这是瞧上了悦姐儿的,只需再培养些感情就好。 “咱们裴府有希望了,就可惜了我那嫡子,失踪多日,要说他发生了意外,我是不相信的,我看他多半是为了逃课,又去哪儿鬼混了。” “咱们裴府越来越好,但凡嫡子上点心,我也会好好栽培他,可是眼下瞧着,不及庶子沉稳。” 韩氏听了,眼神微微一闪,心头暗忖:“莫非那日悦姐儿出嫁,儿子寻不着,是办此事去了?” 裴府若没了嫡子,那她的儿子便是唯一传承,老爷能不对她儿子好,这把年纪了,再生一个出来是不可能了,以后庶子当嫡子用,她要昴起头来。 “老爷,你也觉得嫡子不如庶子,既然嫡子逃课,何不将我儿送去跟魏大儒读书,保准他绝不会逃课,一家两子,有一个能出人头地,咱们裴府也不会没落的。” 这话倒是打动了裴淳赋,嫡子不争气,沉迷美色,花天酒地,现在还闹失踪,反而妾室庶女想方设法得到了晋王的宠爱,庶子又有陆府的好亲事。 裴淳赋应下了,他且去找找晋王,或许庶子也能跟着魏大儒读读书,来年两子一起参加会试,只要其中有一人高中,裴府都有出息了。 有了悦姐儿这一层关系,不怕晋王不会答应。 就在任家想方设法寻找弟弟下落的时候,裴淳赋却来了任府。 晋王出门几日才回来,回任府才待了两日,就一直为寻找裴从安而着急,地方军都被派了出去,就像当初寻找任平一样,闹出了大动静,没想这亲生的父亲裴淳赋此时上门来找晋王,不是为了自己的嫡子,而是为了自己的庶子能拜师魏大儒为师的事。 任婆子听到父亲来府上求晋王的事,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裴淳赋看到大女儿,心头不免心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晋王再一次成为他的女婿,再加上看中的正是庶女,怎么说庶子也得有出息才成。 晋王看到门口的任婆子,原本平静的脸上有了波澜,他拧了拧眉心,沉默的听着裴淳赋的请求。 “凌之这孩子是悦姐儿的同母亲兄,王爷不可厚此薄彼,总该给他一个机会才成。” 裴淳赋话落,任婆子抢了话,她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父亲只记挂着庶出子,可曾惦记我弟弟,他现在失踪了,你尚有心情为这事来找晋王?” 任婆子在裴淳赋身边坐下,生气问:“父亲可曾想过好好找找弟弟,弟弟若是没了,父亲难道就不伤心?” 任婆子不放过裴淳赋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裴淳赋被大女儿这么盯着,心头不舒服,回头看向大女儿冷声说道:“你确定你弟弟是失踪?而不是又出去花天酒地?” “我看这嫡子是烂泥扶不上墙了,我之前就知道,他去吴县上任,没两日就带了个小妾回去,你娘也惯着他,惯出他今天这样的毛病。” “你们现在到处寻,指不定那小子在哪个女人被窝里,就这毛病,我最是了解。” “是的,父亲很了解,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可是弟弟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几次跟我说过,一定会好好读书,明年必定高中回来,所以他不会是为了逃课躲起来。” “再说他手头能有多少钱,母亲没给钱,我也没有给钱,他哪来的钱花天酒地,父亲难怪就不担心弟弟万一出了什么事?” 裴淳赋摆了摆手,“且等着,过几日他手头无钱了,自己就回来了,他可没有能耐出去自立门户。” 说完这话,裴淳赋这就看向晋王,关于庶子一起来读书的事。 没想晋王直接拒绝,“魏大儒只收一位关门弟子,便是裴从安,岳父还是不要再强人所难。” 裴淳赋一听,一气之下说道:“晋王莫忘了悦姐儿与你的一夜恩情,凌之是我的儿子,也是悦姐儿的亲兄,教一个弟子也是教,教两个又如何?” 这话在台面上说,当真是不给晋王留颜面,尤其当着任婆子的面。 此时的任婆子听出话里头的意思,所以庶妹又爬了晋王的床?任婆子一脸的不可思议,弟弟不见了,家里的庶妹还有心思爬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门风。 任婆子的目光看向了晋王,晋王黑着脸半晌也没有反驳,看来是真的了。 任婆子听不下去了,所以男人都一样,都好美色,什么帮她寻找弟弟,寻找丈夫,不过都是表面功夫而已。 任婆子只觉得厌恶,立即起身,头也没回的出去了。 屋里的裴淳赋还在说着悦姐儿的事,晋王一想到皇上,只得先稳住裴淳赋,同意让庶子裴凌之先来任府跟着魏大儒读书,做旁听学生。 裴淳赋得到满意的答案,欢喜的离开了任府。 第589章 任家人自己想办法 任婆子将儿子儿媳妇都叫到了东院堂屋,一家人聚在一起,任婆子看向老三媳妇宋九,说道:“不管花多少钱,咱们家都要寻到我弟弟裴从安,以及我那老伴。” “从今个儿开始吧,老大老二不要再出去做生意了,把铺门给关了,你们两个带着老三,花重金在平江府找人。” “若是钱财上周转不过来,便把先前买下的五十顷良田给卖了,还了三房的本钱,赚下的钱全部用来找人。” “等人找到了,我们任家立即离开平江府,这一辈子,谁也不准再踏入平江府半步。” 一家人都听任婆子的话,无人敢有异议。 宋九连忙补充了一句:“娘,田地卖了也不必还我本钱,直接花销出去找人,重金之下,总能找到线索。” 只要有足够的银钱周转,不会没有线索,是死是活得有个说法,便是他们的公公也是如此。 任家在平江府待得太久了,再待下去毫无意义。 任婆子欣慰的看了宋九一眼,也没有再拒绝,叫老二赶紧去办。 任记商铺从今日关门,任家人眼下只顾着找人去。 任府闹出这事,裴府里的还没有完,也不知韩氏说了什么话,裴淳赋厚着脸皮找到发妻葛氏,说起妾室掌一半家的意思,还想跟从前那样,一个管着西院,一个管着东院。 府上大的支出由葛氏管着,平素小事由韩氏管着。 葛氏看着眼前能说出这番话的枕边人,整个人怔在那儿,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男人,还过了四十几年。 葛氏许是给气的,身形不稳,好在一旁的赵嬷嬷扶了一把。 “老爷,你这话当真这么定下了?你可知我管着府上大支出,就是让我拿出嫁妆往里贴,就你那点俸禄,你养妻养妾都不够,你哪来的脸来要求我的?” “这么多年,我贴了多少进去,老爷吃软饭是吃习惯了么?我拿着嫁妆倒贴你裴家,还得管着你和小妾卿卿我我的过日子,你怎么敢想的?” 一向温婉贤惠忍气吞声的发妻突然说出这么气人的话来,裴淳赋当场怒了,他指向葛氏,“你说我吃软饭?我当着官,护着妻儿,这个家没有我,你们能过上这富贵的好日子?” “你说贴了嫁妆进去,证据呢?贴哪儿了?莫不是贴给你儿子花天酒地了,现在都逃课不着家,你就说你私下里到底给了他多少钱,他敢在外头这么久不着家?” 裴淳赋原本还好声好气的跟发妻商量来着,这会儿被发妻翻了老底,生了大气,便直接做下了决定,以后府中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来,一妻一妾两人共同操持家务,银钱也得两人一起计划着来,并叫葛氏身为正妻就要阔气些,胸心要宽广些。 一旁的赵嬷嬷都听不下去了,就要上前替主母说上两句,没想一旁的管家出了手,显然府中的管家也向着西院那位去了。 葛氏快气晕了,不想赵嬷嬷吃亏,赶紧开口:“扶我,过来扶我。” 赵嬷嬷在管家那儿吃了亏,只得过来扶主母,心头却是替主母委屈。 等裴淳赋一走,葛氏立即开口:“去,花些银子,支开府卫,我们赶紧去老大那儿。” 再晚一步,指不定主仆二人就要被裴淳赋给软禁了,等刚到西院的裴淳赋反应过来的时候,发妻带着身边下人往桃柳巷去了。 一想到任宅里住着晋王,还有不受管制的大女儿,裴淳赋赶紧带着府卫追了出去。 马车里,赵嬷嬷挑开车帘子往后头看,一边看一边催促着车夫赶快些。 就这样一追一赶到了任家宅子外。 赵嬷嬷赶紧跳下马车上前使劲拍门。 被调走的地方军都去城西小院看住裴悦去了,眼下任家宅子外有少量的地方军还有任家人自己带来的护卫。 这会儿大门一开,几名护卫跑出来,赵嬷嬷心头一安,主仆二人就在裴淳赋的眼皮子底下进了任家宅子。 任府东院正堂屋,葛氏又在抹眼泪,这几日怕是这一辈子里头哭得最多的,眼睛哭肿了,人也虚脱了。 任婆子看不下去,便开了口:“娘,掌家之事你为何要抓一半不放,都给她,给那妾室去,至于男人,也给她,谁稀罕谁要,你以后跟着我。” “等寻回弟弟,你们都跟着我走。” 到了水乡村,一家人给他们建处院子,到时候弟弟安心读书,将来自己出人头地,绝不靠裴家半分。 葛氏听到大女儿的话,心头略安慰,好在大女儿这一趟来了平江府,不然她和小儿子出了事,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于是葛氏主仆在任宅里留了下来。 自始至终,从任婆子年轻之时起,葛氏就没有想过老了要依靠大女儿,当年大女儿狼狈离开平江府,她惦念,但是也没有舍死拼命替老大争取,那是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有儿子,将来还是得靠儿子的。 就算不靠儿子,也该是嫁入晋王府的老二,然而世事弄人,偏偏到最后能依靠的只有老大。 裴府直接交给了妾室打理,妾室母子欢喜得不行。 裴凌之更是换上了锦衣,打马来任府,光明正大的跟着魏大儒读起了书。 而原本跟着几个孩子一起读书的小西和裴归义,却在听到庶叔要来,直接找到了宋九,他们不想在魏大儒那儿读书了。 宋九看着两个孩子,细问情况,总算问了一些出来,原来两个孩子在裴府的时候吃过裴凌之的苦头,这个庶叔,可不好惹,裴归义曾被他教训过。 宋九看着两个可怜的孩子,答应了他们,同意他们去王夫子那儿读书,随后宋九又带着两孩子来了小厨房。 “以前无故受过教训,如今到了这儿,你们可以报复回去。” 宋九说完,带着两孩子亲自在厨房里做了一锅酥油饼,又特意端出一盘,朝着上头撒了一把巴豆粉。 随后宋九在裴归义的耳边交代了一声,裴归义立即应下,端着一盘撒了巴豆粉的酥油饼离开了。 课堂上,上完一堂课会休息一会儿,裴归义将酥油饼放到了窗户边,用一根棍子碰了碰窗口坐着的小圆子。 第590章 将庶叔赶出府 小圆子立即看向窗外,正好这时魏大儒也朝这边看来,裴归义连忙离开。 小圆子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这就端着一盘酥油饼朝着魏大儒走去,“师父,我娘做了家里人最爱吃的酥油饼,师父吃一块么?” 魏大儒今日的心情不是很好,看了一眼饼子,本想拒绝,可是看到这孩子亲自孝敬他的,心头略安慰,至少还有这几个小徒弟,刚要伸手拿,小圆子又开了口:“就是油重了些,也有些硌牙。” 魏大儒怔住,这孩子是想让他吃还是不让他吃呢? 没想小圆子叹了口气,“果然师父不爱吃。”说完就将盘子拿走,这就来到正在做试题的裴凌之身边,甜甜的开口:“师父不爱吃,师弟,你吃么?” 师弟? 屁大点的孩子,占着这口头便宜,裴凌之冷眼看了小圆子一眼,没有理会,小圆子立即变得不高兴了,“怎么,初次相见,怕我毒死你?” 有意思,这小孩子针对他呢? “不吃就算了。” 小圆子就要将盘子端走,裴凌之感觉落了下风,这就叫住了小圆子,于是一盘酥油饼放到了他桌上。 第一天来任府读书,裴凌之不想与这些孩子计较,免得惹得魏大儒不快,只得拿起一块饼吃了起来,没想这酥油饼的味道不错,不知不觉吃了三块饼子,一抬头就看到几个孩子朝他笑。 大小姐府上的孩子怎么这么诡异,他们笑什么? 刚这么想,裴凌之突然放了个响亮的屁,课堂上的人都听到了,魏大儒更是朝他看来一眼,如此失礼,还厚着脸皮来旁听他的课。 裴凌之顾不上魏大儒的眼神,赶紧起身,结果没跑两步他又停下了,脸上表情很是精彩,有痛苦有畅快也有羞辱,总之他捂着屁股站在那儿,憋得满脸通红。 自然这第一天的课还没上多久就被下人给扶回去了,吃下去的巴豆,足够他拉个一天一夜的,人都要虚脱了。 当裴凌之虚脱的躺在床上,灌下了苦药后,脑里还出现了几个孩子看着笑的样子,气得捶床,看来是没有给这几个小子一点教训,敢这么对付他。 任家宅子里,双胞胎两孩子一回来,就说起课堂上精彩的一幕。 宋九静静地听着,等孩子们高兴的说完,她朝旁边坐着裴归义和小西看去一眼,果然两人出了口气,高兴了。 不过宋九不会让裴凌之来任府好过的,想起上一次把官银栽赃到他们家的事,又岂能让他称心如意的拜师呢? 只要魏大儒在府上教学,他就学不到魏大儒的知识。 至于这裴府庶子有没有跟舅舅的失踪有关系,那得查出证据,但是就目前来看,舅舅失踪,得利的正是裴府的妾室母子。 夜里,宋九靠在傻夫君胸口,一直没能睡着,将这段时间裴府发生的事前前后后一想,她摇醒了傻夫君,说道:“夫君,明日你帮我个忙。” 任荣长揉了揉眼睛,只要媳妇吩咐的,他都会照做,听了媳妇的安排,这才抱紧着媳妇,继续睡。 等五更天的时候,任荣长轻装出了门。 天大亮了,宋九从侧院出来,就听说裴凌之又来任宅读书了。 正好五更天出门的任荣长赶了回来。 任家花钱四处打听没打听到消息,却被宋九点拨后的任荣长,这一去查出一条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半个月前,苏州城街头来了戏班。 而当天街上发生一起车祸,马车里的贵公子冲在戏班的柱子上晕厥。 那会儿街上外头来的人多,这些外头来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能瞧见现场的人多半也都离开了苏州城去了。 而这个戏班却是有意思,当天发生这事,本要在丰收节在苏州城里赚一笔的戏班却收到一个神秘黑衣人送来的一箱银钱,要求他们赶紧离开平江府。 当天下午,戏班拿了钱就离开了,只是那戏班班主有些贪财,他们不知道这神秘黑衣人为何要给他们钱叫他们走,再说才来苏州城也没有干什么坏事,于是就在城外偏僻之处寻了一处村庄暂且住下来。 等丰收节的时候,戏班直接去笠泽湖上画舫表演,赚一笔后当日就离开,抱着这种侥幸的心理,留下了破绽。 任荣长找过去,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当时贵公子被撞晕后,赶车的车夫将人背走送进医馆。 那会儿戏班正在修理柱子,没唱戏了,街上的行人也都散了,班主一抬头就见医馆的后门一前一后跑出来两人,瞧着这两人像是在追逐,然而也不知是做什么的,班主也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被任荣长一追问,戏班班主终于想明白神秘黑衣人给他银钱的用意,所以他看到了凶杀现场而不自知。 “媳妇,我把那几人都给带回城里来了,大哥二哥去盘问,我吃完饭,就给大哥二哥带饭去。” 宋九没想到她的一个怀疑,找出这么一条线索来,这就给大哥二哥准备了食盒,看着傻夫君几口扒完碗中的饭,就要提着食盒出了门,宋九又交代了一声:“找一找车夫的下落,我看舅舅不是简单的失踪。” 至于那间医馆也是要问一问的,只可惜等任荣长带着宅里护卫赶过去的时候,医馆早在半个月前就关了铺子。 刚开始医馆对外说是家中有事,暂时关馆数日,没想数日后,医馆里的人全部不见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而任府里,几个孩子中午休息,回来吃饭的时候,宋九还想着戏班班主的话,突然小圆子抬头看向母亲,问道:“娘,何谓煮豆燃萁?” 宋九回过神来,疑惑的看向孩子。 “娘,今日师父不高兴,师父说裴凌之学业不行,来年高中不了,裴凌之不服气,于是师父点了我跟他背书。” 宋九在孩子身边坐下,静静地听着,没想到魏大儒也是疾恶如仇的人,魏大儒莫不是看出点儿什么? “我赢了裴凌之,他不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么?裴凌之可没有,他不仅没有,师父还说他这人急功近利,浮言虚论,还劝其不要参加明年的会试,即使去了也高中不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 “娘,你可知裴凌之听了这话有多生气,当时就顶嘴了,我们都看着的,师父说了,他再顶嘴,便一封信写去国子监,他就别想参加科举试了。” 第591章 凭本事得到的权势才是最牢靠的 “于是裴凌之不敢了,向师父道歉,师父便问他:‘何谓煮豆燃萁?’”小圆子学着魏大儒当时严肃的模样再次说了一遍,接着又说道:“裴凌之脸都黑了,拂袖离开了课堂。” “所以,娘,师父说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九看着一脸好奇的两孩子,她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说道:“小圆子,你会有朝一日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害死你姐姐么?” 小圆子连忙摆手,“娘,你说的什么话,姐姐跟我的命一样重要,我怎么可能害死姐姐?” 宋九笑了笑,小团子和小圆子立即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所以师父问的是这个意思? 小圆子惊愕的问道:“娘,那师父的意思是,裴凌之陷害自己的兄弟?” 看来魏大儒是真的看出点儿什么,她不想两孩子注重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这就拍了拍两孩子的肩,说道:“知道意思就好了,其他的别乱想。” 两孩子撇了撇嘴,师父一定是这意思,难怪舅爷不见了,哼。 宋九安抚好两孩子,又看着两孩子下午去上了课,她才坐下来细想。 今日魏大儒这么一问,裴凌之竟然拂袖去了,可见心虚,或许寻不到那医馆,何不从裴凌之着手? 城府深的人,得想个法子才能引起他内心所想。 *** 裴府里,裴凌之忐忑不安的回到府上,想起刚才魏大儒一脸严肃看着他问“何谓煮豆燃萁”时的模样,他便有些坐立难安。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既然做了,就要成,绝不能在自己的仕途上落下把柄。 裴凌之来回踱步,很快回屋拿出一盒银钱,叫来管事,交代道:“带着钱去找消息灵通的赵小六,问济世医馆可有消息。” 管事这就带着银钱脚步匆匆的从小门出去上了街。 那日裴凌之杀了嫡兄,知道这车夫会坏事,便一路追了出去,最后两人追到城郊,好在裴凌之身边的护卫赶了来,把车夫给按住了。 然而等裴凌之再赶回济世医馆的时候,大门上了锁,门前写下布告,“家中有事,闭馆三日。” 裴凌之想方设法带着护卫从小侧门冲撞进去,没想医馆里的人早已经人去楼空,走得匆忙,连药材盘缠都没带走,还有内堂床榻上躺着的嫡兄也不见了,只留下一滩血证明曾经这儿发生过凶案。 自那日后,裴凌之便吃睡不香,他既担心济世医馆的人救活了嫡兄,又担心济世医馆的人怕惹上命案,随意将嫡兄的尸体给处理了。 再一想到任家的能耐,以及晋王的庇护,不是他裴凌之亲手处理的,就不牢靠。 裴凌之左思右想,这就往母亲的院里去了。 韩氏重新得到裴知州的宠爱,使尽了浑身手段,将裴淳赋留在了房里。 嫡子失踪,正妻离家出走,裴淳赋竟有心思陪在小妾身边卿卿我我。 裴凌之来到门外,听到里头两人老夫老妻还痴缠在一起的声音,裴凌之便皱了眉,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半晌后,等裴淳赋一走,裴凌之才从侧室出来,看到屋里春光满面的母亲韩氏,裴凌之压下心头的厌恶,一脸急迫的问道:“娘,妹妹这一次会怀上晋王的孩子么?” 提到这事儿,春光满面的韩氏脸色微变,她看向心思深沉的儿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裴凌之感觉不对劲,这就问道:“娘,你有事瞒着我?” 韩氏知道瞒不住,只得说道:“那日我故意带下人去山川客栈闹事,想将晋王与女儿的事传扬出去,没想到晋王第一个出来把我按住的。” “之后我被关在暗室里软禁,没多会儿你妹妹也被关了进来。” 说到这儿,韩氏心头越发的不安。 裴凌之只顾着办事去了,没有参与,此时听到这话,他一脸震惊,沉声问道:“所以妹妹没有得手?” 韩氏摇头,“我问过你妹妹了,是得了手,只是……” 韩氏想了想,接着说道:“不对劲,若说得了手,晋王却从那日不看你妹妹半眼,之后以为他会善待你妹妹,没想到转身就将你妹妹软禁在城西小院,还用了不少地方军将其看护住。” “便是我这几日借着你父亲的名头都没能进去看一眼,说实话,凌之,我心头不安,你妹妹……你妹妹她还活没活着我都不敢肯定。” “晋王并非老爷嘴中说的那么好相处,当年嫡二小姐的事与现在是不同的,那时的晋王才十八九岁,太年轻了,何况他曾经对大小姐有情,自是舍不得处罚裴家。” “再之后嫡二小姐也聪明,她上位不光彩,所以从来没有借着晋王府的权势帮衬过裴府,也没有拖累过晋王,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 “一个男人若有情,你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若是对你无情,你就要识大体,懂宽容,做一个贤惠的正妻,吞着委屈好好活,也能在死的时候博得男人怜惜。” “可悦姐儿这两处都占不上,更是没机会与晋王培养感情,而如今的晋王早已经经历风霜,又岂是一个年轻姑娘三言两语能打动的。” “凌之,咱们还得想方法自己努力才成,就眼下借着你妹妹的气势,你赶紧跟着魏大儒多读书,来年一定要高中。” “只有自己有能力了,自己用双手得来的权势,才是最牢靠的,凌之,你可要努力读书啊,我和悦姐儿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我们做这么多的牺牲,都是为了你的前程,你莫辜负了我们。” 韩氏期盼的看着儿子。 而裴凌之今日来问这事,就想着不去任家读书,不想在魏大儒门下讨生活,可是眼下被母亲这么一说,他原本想说退学的事只得咽了回去。 裴凌之应下了,很快起了身就走。 韩氏追了出来,“我现在稳住了家主,也非我所愿,凌之,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明年一定要高中。” 裴凌之只觉得心头沉稳无比,在家里没有寻到出路,便出了裴府,想去陆府见见岳丈。 有了妹妹和晋王的关系,陆同知总该改观,要是年前能与陆家小女先成亲就好了,这姻亲关系就算牢靠了。 然而当裴凌之赶来陆府的时候,却发现陆府变了一个大样。 第592章 发现了杀兄的证据 以前每次过来,陆府极为奢华,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精致,可是眼下才几日没见,陆府怎么一下子变穷了呢? 陆同知从衙里一回来还没有换下官服,看到准女婿上门,只得回屋换了身便服,那便服还是以前穿的,有地方磨出了毛边。 翁婿二人在花园凉亭相对而坐。 陆同知自然打听到裴府最近发生的事,裴府嫡子失踪,庶女与晋王暗通款曲,这些事都上不得台面,但是对于陆同知,却是好事。 不待裴凌之说话,陆同知便拍了拍他的肩,交代道:“嫡出固然重要,但是裴府的儿子只有你一个了,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将来有晋王的帮忙,只待你来年高中,仕途前程一片光明。” “有些话以前我没有跟你说过,我曾经也在京城当官,虽说官阶不高,却仍旧得罪了一些人,才被贬来平江府。” “待你来年高中做了官,我有了这么好前程的女婿,或许有生之年还能回京述职,凌之,岳父的前程也就靠你了,你可得努力。” “有了魏大儒教你,来年高中是绝不成问题的,你也是一个善于抓机会的孩子,好好读书,我女儿必会等你衣锦还乡之时与你成亲。” 好一个狡猾的陆同知,自己尚未高中,便利用女儿的姻亲想着他裴凌之将来为他铺路回京述职去。 原本想来陆府寻机会的裴凌之又不得不歇了心思,这岳丈话里话外都是在他高中之后,想借用陆家的权势,就得先自己强大起来。 裴凌之暗自想着,一旦来年高中,衣锦还乡之时,便是先来取消与陆家的婚事,到那时他想在京城找个媳妇都不难,哪还看得上小地方的贵女。 裴凌之心头这么想着,脸上却是和善的应下了,像以往陆府会留他吃饭,没想今日却并没有,而且从花园到前堂,裴凌之看到了陆府的没落,总感觉变穷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从陆府没寻到机会的裴凌之最后还是决定,明日接着去任宅读书,继续讨好魏大儒,以及那些讨厌的孩子。 任家宅子里,任荣长赶了回来,他没有找到济世医馆里的人的下落,却是在乱葬岗里寻到车夫小六的尸体。 任家三兄弟将尸体送去义庄报了官,衙门里报了案,晋王见了当地知县,重点清查此案,所以眼下巡检司和捕快都出动了,再也不是私下里调用府卫查找。 只是车夫小六的死如一块心头大石压在任家人身上,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裴从安到底是死是活? 这消息没人敢告诉葛氏,任婆子也将消息压了下来。 傍晚时分,任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任广江又说起苏州城里最近发生的一桩事。 听说陆同知府上的小妾跑了,并早在几日前关了陆家的生意铺面换成现钱,全部被她卷走。 眼下陆府花重金在苏州城里寻找妾室蒋氏的线索,不要说苏州城消息灵通的小六得到陆府的钱财打探消息,便是任广江也莫名被陆府送来了一笔小钱,但凡有妾室蒋氏的消息就要告知陆府。 任广江原本在街头游逛找舅舅的消息,没想到还被陆府的人找上了门。 任家人听了这消息,很是唏嘘,任婆子叹道:“当初我立下家规,家中儿子娶妻不纳妾,是有道理的,你们一个个能听进去,我自是欣慰。” “这一趟平江府之行,你们也算是长了记性,好好待家里的媳妇发妻,她们才是你们最应该珍惜的人。” 任家三个儿子立即点头,尤其是任家老三,直接位住宋九的手,说道:“娘,我不纳妾,我这一辈子都不纳妾。” 任婆子朝老三看来一眼,“你最好不要有这种心思,你要是有,你就不是任家人,老三媳妇我只认九丫头。” 家里大媳妇二媳妇听了,心头暖和,好在是嫁到了任家,有这么一位说一不二的婆母,这一辈子也算是稳了。 一家人吃完饭,又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配合衙门的捕快,尽快找到济世医馆的人,摸清他们的下落,只要医馆的人没找到,裴从安就有希望,或许他们在一起,指不定裴从安在街头被撞正在养伤。 任婆子想到唯一的弟弟,就心神疲惫,她先去安抚母亲葛氏。 宋九回到书房,她想起双胞胎两孩子说的课堂上的事,于是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首诗词,等笔墨干了,她将诗词收入怀中。 第二日裴凌之来任府读书了,他不仅来了,还带了几个下人,将苏州城里最出名的十二道点心送到了课堂之上。 就像这几日啥事也没有发生似的,他一脸恭敬的给魏大儒送上吃食,又一脸笑容的给课堂上的几个孩子送上吃食。 小团子看到他一个个叫他们师兄师姐的样子,扬起唇角。 等裴凌之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坐下时,没想桌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老鼠咬着凳子一步步挪开了,裴凌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一身锦衣加身的他,衣裳乱了,头发也乱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裴凌之差一点儿没忍住,想一拳打向几个嘲笑他的孩子,要不是魏大儒的眼神看了过来,裴凌之真要这么做了。 课棠上不准喧哗,裴凌之整了整衣裳,坐了下来。 然而这一次魏大儒没给他准备考卷,也没有说要教什么内容,而是直接看向几个孩子,开始讲解易经。 直到晌午时分休息,裴凌之便这么尴尬的坐在课堂上无所事事了一个上午,从课堂出去后,他气得咬牙切齿,来到花园游廊,看到园里开得正艳的花花草草,一脚踩了上去。 裴凌之正生气间,发现花圃里似乎有人丢了一封信,他立即站起身左右看了一眼,园里没有半个人影。 裴凌之将信纸捡起来,就见上头写着“晋王亲启”四个字,而信纸上的内容却是四句诗。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看到这一行诗,裴凌之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发现了自己杀了嫡兄的秘密,他连忙拿着信纸在园里走了一圈,实在没有瞧见人,他才稳下脚步。 再一想到魏大儒问他“何谓煮豆燃萁”时的模样,裴凌之再深的城府也有些遭不住了,尤其看到上头写着“晋王亲启”四个字,裴凌之心头震撼,暗自想着:“难不成我那日医馆毒死嫡兄的事有人泄密了?” 第593章 发现了线索 “没可能的,那日自己在医馆后堂动了手脚,而车夫小六去了前头稳住了大夫,所以不会有半个人看到他行事的整个过程。” “事后车夫小六也被我杀了灭口,戏班更是送出了苏州城,所以那天发生的事,不管怎么查找,也不会留下破绽。” “除非济世医馆的人被人找到了?或者嫡兄被济世医馆的人救活了?不可能呢,苦吻草必定毒发身亡,何况那时没大夫在身边,我是亲眼看到嫡兄断的气。” 裴凌之的内心很是不安,心思涌来,心头所想全部一字不落的被藏在花廊角落的宋九听了个清清楚楚。 竟然真的是这庶子害死的舅舅,用的还是苦吻草下的毒,他好狠的心。 宋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她轻手轻脚的从花廊小门处离开。 而拿着信纸半晌才反应过来的裴凌之,他立即再次看向信纸,随即发现端倪,不对,这信纸不可能是写给晋王的。 若是写给晋王,为何只写下四句诗?还有这字,刚劲中带着丝阴柔,是女子的字,即使学的字形是男子,却只是形似而已。 女子的字,故意落下这封信丢在花园,准备着他捡到,又没头没尾,这到底是何意? 裴凌之立即想到赏花游廊处那一簇簇金黄的棣棠,若是有人藏在此处,他刚才还真是寻不到。 裴凌之围着赏花游廊寻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侧边的一扇月亮门处,那边过去正是任家的女眷居住之地,所以这信是任家的哪个儿媳妇丢在这儿的? 她是知道了些什么。 想到那四句诗,裴凌之咬了咬牙。 一个家族,所以有的资源只给嫡出,他做为庶出,去争去抢去夺,有什么错?当初嫡兄欺压在他头上的时候,可有人拿这四句诗给嫡兄看。 一个废物,占着家族里最好的资源,他凭什么?他不过是为自己争取了自己该得的而已。 被任家的孩子一顿奚落后又遭宋九一番试探,裴凌之没忍住性子晌午就离开了任府。 而得知真相后的宋九,便是心头难受,她叫陶总管去问过大夫了,苦吻草中的毒,即使是在医馆,恐怕也无回天之力,救不活了的。 若是舅舅没了,婆母定是会难过,再一想到府上住着的外祖母,宋九这一口气没法忍。 寻不到济世医馆的人,找不到舅舅的下落,难道就不能治裴凌之的罪么? 宋九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没多会儿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只是裴府庶子却有两日没来任家读书,魏大儒见状,便给晋王说了此事,他觉得自己年事已高,不适合再教导学生,决定离开任家。 晋王看到任家的孩子如此好学,几番恳求之下将魏大儒又留了下来,随后派人去裴府传了话,若是裴府庶子不愿意读书,那就算了。 而两日没去学堂的裴凌之,实则被宋九的那一首诗折磨得日夜难安,想方设法在寻找济世医馆的人,然而医馆里的人如同人间蒸发,便是消息灵通的赵小六也没有半点消息。 不知内情的裴淳赋,看着整日无所事事的庶子,很是失望,想到晋王替裴府安排的一切,便派身边的人将庶子强行扣押了回来,一顿教训后的裴凌之不得不又来任家读书了。 如今的裴淳赋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庶子的身上,自己也老了,裴家还能不能起来,只有这庶子还有些出息,嫡子是半点不想了的。 而就在裴凌之来了任家学堂的时候,宋九便收到了消息,立即将准备好的吃食送了过来。 宋九头一回踏入学堂,不仅孩子们觉得意外,便是魏大儒也是觉得奇怪。 好在宋九做的小食糕点味道不错,也算是课堂外放松放松。 裴凌之为了融入这些孩子们,倒也吃了起来,不过吃之前看了几个孩子一眼,见他们吃了,他才敢吃。 当个旁听生,这么些日子就没有好好的上过一堂课,裴凌之心头暗恨。 宋九朝裴凌之看来一眼,这就向魏大儒问道:“先生,我有一个疑惑,还望先生帮我解惑。” 前头主座的魏大儒吃完一块桂花糕,这就慈祥的看向宋九,倒是那桂花糕的味道不错,魏大儒今个儿心情还算不错。 宋九这就问道:“一个人若是病入膏肓,那他该是求医还是该问卜,既然是医不好的病人,问卜会不会比问医更好?大夫若是不治,世人劝他死,那他还要听么?” 魏大儒捋了捋胡须,对宋九的问题显然有了兴趣,原本还将其看成只是普通的农家妇人,没想她竟能问出这样驳论的问题。 于是魏大儒说道:“问卜求心安,问医亦是求心安,既是心安,又哪在乎世人之说,坚持己心即可。” 宋九却是叹了口气,“前两日我二哥跟人做生意,便听人说不久前有病入膏肓的人被苏州城的大夫护送着去往清宁寺问卜,这事儿成为乡间谈资。” “既是病重,大夫无法求治,却亲自护送病人去往清宁寺问卜,当真是天下奇闻。” 魏大儒听了,也觉得奇怪,问医问卜一起的确是奇闻,魏大儒唏嘘,“生死由命,不能强求。” 宋九问完,也没有再继续叨扰,而是端着盘子走了。 看似随口的与魏大儒在课堂上讨论了一个问题,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坐在一旁吃着糕点静静听着的裴凌之,却在听到医馆护送病人去清宁寺这事而震惊。 这一下裴凌之再无心思读书,立即起身,借口说家中有事,匆匆出了学堂。 裴凌之离开任府,立即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下人快马加鞭的出了城门。 在裴凌之离开任府时,宋九便在大门处远远地看了一眼,她今天跟魏大儒说话,也只有裴凌之听得进去。 任家初来平江府,还没有站稳脚跟,裴凌之便借着官职陷害他们家,想毁谤他们家偷官银,定下死罪,这仇还记着,他如今又来害舅舅,这个人心狠手辣,任家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跳梁小丑,岂能一直容他做恶? 第594章 认罪 而离开任府的裴凌之,一心只想赶紧出城,毕竟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得知一丝线索,原来济世医馆的人带着嫡兄藏在清宁寺,嫡兄是生是死暂且不说,济世医馆的人便不能留。 裴凌之走得急,又是被宋九传来的这个消息占据脑子,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就这样打马上官道,跑了半天的马,直到天快要黑了,他突然拉住疆绳,心头疑虑顿起。 那信纸上的诗是任家女眷写的,而今天的这个消息是任家三媳妇提供的,这中间有没有关联呢? 裴凌之心思谨慎,这么一想,不急着往清宁寺去了,瞧着天色不早了,何不坐下来好好想一想,到底是去清宁寺,还是回城去。 小树林里,裴凌之起了火堆,他将下人支得远远的,独自坐在火堆前,计划着去清宁寺怎么对付嫡兄,就在此时,林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个孩子。 裴凌之一抬头,就看到眼前酷似嫡兄的脸的孩子,他吓得连连后退,指着眼前的孩子,半晌反应过来,怒道:“裴归义。” 裴归义穿着新衣干干净净地站在庶叔面前,他没有像在裴府时一样畏怯,反而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裴凌之,问道:“叔,你看到我爹了么?” 这漆黑的夜里问这种话,裴凌之不多想都不行,他面色严肃的看着裴归义,刚想着教训这个孩子,裴归义又开了口:“我爹给我托梦了,庶叔杀了他。” “你胡说。” 裴凌之气得指向裴归义,也是掩盖自己内心的慌张,这个孩子不是失踪了么?怎么会突然从树林里跑出来的?裴凌之自认为一定是在梦里,不然这也太古怪了。 裴凌之掐了自己一把,裴归义朝他走近几步又说道:“对呢,我爹亲口告诉我的,你杀了我爹,在济世医馆,用苦吻草毒死了他。” 杀了嫡兄的事,只有裴凌之和车夫知道,车夫被自己灭了口,所以绝无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然而现在自己做下的事被小侄子知道了,裴凌之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庶叔,你好狠毒的心啊。” 裴归义一步步靠近,裴凌之吓得不轻,为了掩盖内心的恐惧,他怒吼道:“对,杀了你爹,你爹就是该死,你也该死,要不是你们挡着我的道,我也不会对付你们。” “我后悔没有直接用刀子结果了嫡兄,早知道用苦吻草这么曲折,我又何必大费周章。” “所以庶叔是用哪只手下的药?又是怎么下的药?” 随着裴归义一步步往前走的时候,裴凌之彻底吓到崩溃,他大声吼着,不知不觉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许是自己的声音能让自己不会那么害怕,许是认为这一切一定是在梦里。 然而只待裴凌之说完事情的经过,小树林黑暗中瞬间燃起了火把,苏州城的捕快与巡检司的人快速涌出。 随后宋九跟着傻夫君一同走了出来。 抓了戏班,但是送钱的是裴府的下人,所以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裴凌之杀了人,可是现在他亲口说出来的,这么多的人都听到了。 不仅裴府嫡子的命案,还有车夫的命案,一样他都逃不掉。 裴凌之心思缜密却没想到在这小树林里被个小孩子一问栽了跟头,被抓住后,他总算缓过神来,感觉刚才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梦,再仔细看眼前的侄儿子,还真不是他的幻觉,也不是嫡兄来索命,是真的上了任家媳妇的当了。 他回头看向宋九,被捕快拖走前,他不甘心的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用苦吻草毒死嫡兄的?” 没人会回答他,而裴凌之也知道,定是他们没有找到医馆的人,也没有直接的证据,才利用侄子来逼问他,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人是被抓走了,裴归义却站在黑暗中哭了起来。 宋九本不想将这事告诉孩子,可是一想到这人还逍遥法外,又时常进出任家,她就不舒服,只得跟归义商量着这事,是孩子主动出来帮忙的,这个孩子很坚强,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知道真相,得多难过。 宋九上前用手帕给孩子抹泪,裴归义向来坚强,他强忍着心头的难过,看向宋九问道:“嫂子,我爹还活着么?” 宋九含泪点头,“活着,一定还活着的。” 裴家庶子杀害嫡兄,灭了车夫的口,一方举子,学识渊博却如此阴狠,一时间在整个平江府传开来,而最后一个知道实情的,竟然是裴知州。 平江府的案子,调动的捕快和巡检司,他竟然半点不知,这些人与当地知县听从晋王的安排,把他一个知州给瞒了过去。 裴淳赋坐在高堂之上,看着底下跪着的庶子,明明没有证人,庶子却一脸颓败的默认了捕快交出来的证词,还是庶子亲自画押的。 裴淳赋双手在袖中握紧成拳,看着跪着的庶子问道:“是不是他们逼你画押的,你讲出实情,你怎么会去杀了嫡兄?” “你嫡兄他没有坏心眼,就是纨绔,没志气,他妨碍了你什么了?你告诉我,这些事都不是真的。” 裴淳赋还抱着希望的。 裴府的妾室韩氏听到消息后,此时已经哭着跑到案堂之外,看到高堂上的裴淳赋,便凄凄惨惨的哭着,就在此时大声恳求道:“老爷啊,凌之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了,你要让裴府绝后么?” 裴淳赋听到妾室这话,脸色更是难看,眼眶里一热,目光紧紧地盯着堂前跪着的庶子,“你说,为父就信你。” 裴凌之缓缓地抬起头来,他不动声色的看向一旁的证词,捕快还在问他,是否是他亲自画押。 裴凌之就在此时趁人不备,快速伸手抓起证词就要往嘴里塞,只要毁灭了那晚他写下的证词,有知州父亲的维护,他或许不用杀人偿命,他可是裴府唯一的儿子了。 母亲提醒得好,裴凌之醒悟过来了。 众捕快真没有想到他敢在案堂前毁灭证据,一时不查,证词落入裴凌之的手中。 眼看着就要被塞到嘴里去,谁能想案堂的悬梁之上突然跳下来一个魁梧的身影,上前一脚就将裴凌之踢翻在地,又是随意一脚,便踩在了裴凌之拿着证词的手上,手被按在地上痛得裴凌之大喊大叫。 第595章 偏心的父亲 而来的人双手抱胸,身上无兵器,就这么平平稳稳的站在案堂前,他便是任家三子任荣长。 堂前审案的裴淳赋在看到这个外孙一出现就将他儿子按地上摩擦,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站了起来。 旁边坐着的知县以及众地方官员纷纷看向案堂中突然出现的人,有人甚至还抬头看向悬梁,他们竟是不知上头藏了一个人,此人功夫高强,却是除恶扬善,是个好人。 捕头见证词留下了,心头一喜,赶紧从裴凌之的手掌里扒拉出证词,拿在手里不敢再随意拿出来,免得再节外生枝。 裴淳赋心思一动,立即叫来差兵守护案堂,随即开了口:“此案暂停,两日后再审,此乃家事,且让我先处理好家事再说。” 地方官员听了,各怀心思,自己的庶子杀了嫡子,他不仅没有急着为嫡子讨回公道,竟有维护之意,就算府上只剩下这一支独苗,也留他不得,如此护子如同杀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裴知州到底是老了,做平江府的知州怕是不合适了。 裴淳赋官大,他强行解散案堂,地方官员不服气,却也没有办法,一个个想着,晋王不就在平江府么?你裴淳赋做不了主,那就让晋王来,再敢包庇,就将案子递上刑部,看你裴淳赋还能包庇到几时。 案堂前散去,捕头感觉到不可思议,罪人要毁灭证据,主审官还能明目张胆的包庇,知州大人好糊涂,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裴淳赋公然庇护自己的儿子,不准知县审案,不定庶子之罪,好在尚有理智,没有将人给放了,只是将人关押在了牢中。 这边无颜面对地方官员的裴淳赋,眼下想到的是不管如何,庶子还是得救下来的,若是这庶子真的害了嫡兄,那也是裴家的家事,家法处置。 然而只剩下这唯一的庶子了,裴淳赋心头又气又恨,却还得把这根血脉给保住了。 于是裴淳赋快马加鞭的往任府去了。 去任府找晋王求情,此案不能上公堂,他可以家法处置庶子,只求留下一丝血脉,有了传承。 想到这儿,裴淳赋终于想起自己其实还有一个大孙子,只可惜大孙子失了踪,还有庶女的私生子,如今也是下落不明。 裴淳赋一把年纪,许是这么一急躁,骑马到任府的时候,突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随后是任府的府卫将裴淳赋抬进去的。 裴淳赋顾不上自己的伤痛,他在前堂等着晋王过来。 任府东院里,任婆子正陪着葛氏说着话,一直将弟弟的案子瞒着她母亲的,今日是上堂公审的日子,任婆子便一直陪在葛氏的身边,就等着那边传来消息,至少有个交代。 葛氏半点不知,看着大女儿这段时间一直陪伴着她,在任府,下人也不曾苛待过她,这么一对比,她对大女儿一家更是亏欠。 大女儿才来平江府的时候,她都没有好好安置他们一家,那时的自己太过在意老爷的想法,心头懦弱无能,却苦了自己的女儿。 “老二嫁了人很少再回平江府,我现在算是理解了她,我愧对你们姐妹。” 任婆子并不想跟母亲说以前的事,说起以前的事就会想起自己离开平江府时母亲并无挽留,甚至觉得她丢脸的表情。 “娘,以前的事不要再说了,你是想提起我对裴家的旧怨?” 葛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得噤了声。 正好这时前堂的一位下人脚步匆匆过来,见到葛氏在,他欲言又止的候到了一旁。 任婆子看了一眼,这就起身,劝着母亲好好休息,莫出府,这就带着那匆匆而来的下人走了。 葛氏见了,心头疑虑,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小声对赵嬷嬷说道:“自打来了任府,我便不知从安的消息了,他们都瞒我。” 赵嬷嬷听着却忍不住劝慰道:“大小姐即使瞒着您,那也是为主子您好,咱们信着大小姐,由她去罢。” 葛氏却是摇头,“不对劲,我这几日寝食难安,赵嬷嬷,你悄悄地跟去听一听,到底是何事如此匆忙。” 赵嬷嬷捱不住主子的要求,只得听话照做,赶紧追了出去。 从垂花门出来,在路旁,那来传消息的下人就忍不住了,说道:“大小姐,不好了,老爷从衙门匆匆赶来,不小心从马背上摔落,他硬是不去看大夫,却要求着见晋王。” “先前派去衙门打听的人回来了,衙门里今天没有审案,正是被老爷独自拦下的,眼下裴府庶子并未定罪,只是关在牢中,此番进府求晋王,定是为了此事而来。” 任婆子一听,那叫一个气的,庶子杀嫡兄,父亲还要庇护这庶子,咋想的,是不是对她母亲是半点夫妻情份也没有了,以至于母亲生下的儿女,他一个都不入眼。 他心里头只想着那妾室,所以妾室生的儿子才是宝贝? 任婆子一想到父亲定是这样的想法,心头就不好受,再也不管不顾,脚步飞快的往前堂去。 任婆子心想着,今天只要她还活着一口气,她爹就别想让晋王答应他的请求。 随着任婆子和下人一前一后的离开,藏在暗处的赵嬷嬷听了个全,脸色苍白,回去复命的时候,脚步还有些乱。 葛氏看到赵嬷嬷惊慌的进来,疑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嬷嬷来到主子身边,随即眼眶一热,眼泪都来了。 这对主仆相伴五十年,年幼之时赵嬷嬷就被选中服侍主子,这一服侍就是这么多年的主仆情份,如今主子受这种委屈,她感同身受,心头憋屈得不行了。 此时见葛氏紧紧地盯着她问,她再也没忍住,拿手帕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主子,老爷这种男人真不能要了,他现在为保杀兄的庶子,亲自来任府求晋王来了。” 葛氏手中的点心落了地,她震惊的看着赵嬷嬷,颤着声问道:“什么意思?庶子杀兄,那外室的儿子杀了我儿子?” 赵嬷嬷眼泪汪汪地点头。 葛氏顿时痛苦。 错了,一切都错了,早在那外室进门之时,她但凡硬气一些,也不会准那外室入门,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 第596章 要和离了 葛氏气得捶胸。 赵嬷嬷仔细的将刚才听来的说了,老爷不仅护着庶子,他一把年纪骑马前来,因为太着急了,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是人抬进任府前堂的,自己的身体不顾了,也要见晋王求他救庶子,这种男人,真不能要了。 葛氏抓心挠肝的大喊了一声“我儿命苦。” 没多会儿葛氏抹干眼泪,对赵嬷嬷吩咐道:“给我更衣,我去见老爷,今天有句话我必须跟他说清楚。” 此刻的赵嬷嬷也不再劝主子,她支持主子硬气一回。 赵嬷嬷手脚麻利的替自家主子梳妆穿衣,换下了旧衣,穿上了大小姐准备的新衣和首饰,主仆二人这就风风火火的往前堂去了。 前堂里,晋王从书房赶了来,看到老岳丈躺在一张木板上,人都动不了,却在看到他进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叫晋王救他的儿子裴凌之。 一身墨绿袍衫加身的晋王,在听到裴凌之三个字时脚步一顿,走路都慢了几分,他面色冷淡的在堂屋交椅中落坐。 “好女婿,这一次不管如何你得救一救凌之,就算不看在先去的晋王妃面子上,也得想想凌之的妹妹,到底她与你有过肌肤之亲。” “我裴家也就这一个儿子了,他有没有杀嫡兄还不能定论,再说这是家事,家有家规,不必拿到公堂上来审。” “想想我裴家,子嗣不多,我有妻有妾,却也只得两子,如今嫡子下落不明,唯庶子还在眼前,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裴知州说得急,可惜摔了这一跤,动弹不得,只能躺在板子上,甚至扭着头也看不到晋王的表情。 在裴淳赋话落后,堂屋里静得落针可闻,裴淳赋摸不准晋王的心思,心头却是焦急的。 就在裴淳赋还想着要不要再多说几句,多恳求几次,没想晋王此时开了口,他问道:“裴府嫡子死了,岳丈可曾伤心?” 裴淳赋一想到纨绔的嫡子,不伤心是不可能的,那可是他的嫡子,孩子小的时候,他也是费尽心思来培养的,可惜人不走正道,只顾着吃喝玩乐,完全不把他这个老父亲的叮嘱听进去。 晋王没有等来裴淳赋的话,心头失望,语气沉重的说道:“尊卑有序,嫡庶有别,岳丈连这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都是愚蠢的人,不管妾室如何好,正妻永远是正妻,如此嫡脉才能稳,章法才不会乱。” 裴淳赋听着晋王这话锋不太对呢,心头一沉,想起之前得知的一些传言,以及老二就这样莫名没了还送回娘家来安葬的事,于是心头一恼,反驳道:“晋王真会说,你又做得如何?你对我家老二又有多看重?” “你现在能指责我这个老岳丈糊涂,那晋王又有多明智,我家老二这么突然没了,晋王可曾给我裴府交代?她是怎么死的?她死前晋王又在何处?” 一连几问,晋王怔住。 裴淳赋借着此时晋王的愧疚和烦乱,随即开口:“即是如此,你对不住我家老二,是不是该补偿我裴家,我就这么一个庶子了,你不帮我救他,你是要让我裴府绝后么?” 晋王听到这话,反应了过来,他的确亏欠了枕边妻,只是有些事他们并不知道,他去燕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身为皇家的男儿,便有责任肩负起整个燕国百姓的安危。 晋王对得住百姓和国家,唯独对不住枕边妻,他与发妻成婚并无感情,有时候难免就顾及不到发妻的情绪,他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性情。 晋王叹了口气。 裴淳赋以为晋王被说得心软了,觉得有戏,就要趁热打铁,把庶子的案子一并给撤了。 哪能想裴淳赋再次开口时,晋王突然说道:“皇上在平江府,裴府庶子杀兄案,我帮不了你,你若是不想整个裴家不遭受连累,就该公事公办。” 裴淳赋想起上一次留香斋那匆匆一见,心沉入了谷底,他倒是忘了这一事,皇上还没有走,那岂不是庶子案子传得沸沸扬扬的,皇上也知道了。 就在这时,堂屋外突然传来一把声音:“既然老爷如此护着庶子而不顾裴府上下遭受连累,那今日我葛氏——裴府当家主母在此发话,我与老爷决定和离,希望老爷同意,也希望晋王做个鉴证。” 随着葛氏的声音,主仆二人也步入堂屋。 而一直等在侧屋想找机会见晋王的任婆子在听到这声音后,从侧屋出来。 堂屋里,裴淳赋正忧心着皇上知道这桩案子的事,没想发妻葛氏在此时过来捣乱。 先前葛氏不顾裴府丢脸,带着下人匆匆离开裴府投奔大女儿家中,外头早已经传开,说他们夫妻不睦,现在又提和离,是要证实外头的留言么? “孩子他娘,你别在这个时候来搅乱,老夫老妻了,半截埋黄土了,你来提和离,笑煞旁人,后辈听了都觉得羞躁。” 要不是裴淳赋躺在板子上不能动,他怕是想起身拉住葛氏好好说教一番。 发妻嫁给他这么多年,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她向来逆来顺受,人比较软弱,怎么敢跟他和离的,定是大女儿一家使的坏,就不该让葛氏投奔大女儿家来。 然而今日的葛氏却是铁了心,她看到大女儿一同进来了,这就说道:“萍姐儿,去,把笔墨纸砚送来。” 晋王朝任婆子看来一眼,这……他做为女婿不好插手。 任婆子看向母亲,这一刻她竟然也起了念头,和离就和离,以后母亲跟着自己,再寻回弟弟,他们一起过日子。 “萍姐儿,你也不劝劝你娘,这像话么?多大年纪了,还闹?” 任婆子抿紧了嘴唇,她看着躺在板子上还要护着妾室一家的父亲,只觉得可笑,这一刻任婆子也做下了决定,这就应道:“好,我去准备笔墨。” 任婆子转身出去了。 裴淳赋一脸震惊的看向大女儿离去的背影,怒喝道:“萍姐儿,你给我站住。” 任婆子却是头也没回的离开。 葛氏看着地上躺着老爷,要是往常见了,她会心疼,她会忍不住上前查看伤口,会赶紧叫赵嬷嬷去请大夫。 可是现在,她竟是心冷了,像是大梦初醒,顿悟了一般,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将老爷放在心头,也不会为了他的身体而焦急。 第597章 众叛亲离 葛氏在交椅中坐下,眼眶是红的,却是为自己死不瞑目的儿子而哭。 东院侧院里,傻夫君气愤的赶了回来,很快将今日堂前公审的情况告诉了宋九,夫妻两人正说着此事,屋里歇晌的两孩子突然跑出来问道:“娘,是不是外曾祖父要包庇裴凌之?” 莫看两孩子小,读过书后,两孩子还挺能管事,平素说点儿什么,可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了。 宋九无奈将两孩子拉到一旁,交代两个孩子不准管这事儿,安安心心的去魏大儒那儿读书,魏大儒住在他们府上,就是他们的造化,可得努力将魏大儒给留下来。 两个孩子撇了撇嘴,一定是外曾祖父有私心,杀人不要偿命,可是碍于母亲语气严厉,两个孩子只得先答应。 在宋九的目送下,两个孩子这就提着书篮去读书了,等孩子一走,夫妻两人又说起这事儿。 原本宋九将傻夫君派出去探情况,宋九就感觉外祖父不靠谱,一旦舅舅没了,他定会认为裴府就只有庶子一根血脉了,担心外祖父会有私心,果不其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宋九心想着要不要将裴归义和小西带去见外祖父,这裴府可不只这一根血脉,但是宋九又摸不准外祖父知不知道两孩子在任府,毕竟先前婆母已经将这消息告诉了外祖母的。 还有宋九就发现外祖父特别听那妾室的话,对婆母也不是很好,指不定知道了,但人家看重这庶子。 宋九打消了念头,在屋里来回踱步,这案子可不能这么搁置不管,她得使把力才行,正这么想着呢,外头两个嫂子匆匆赶了来。 杨冬花看到宋九,立即说道:“三弟媳,你听说了么?外祖母要跟外祖父和离,这会儿就在前堂当着晋王的面写和离书。” 还有这种事。 的确到这个年纪了,头回撞上,但是宋九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头竟是莫名松了口气,在两个嫂子的急切邀请下,三人去前堂看看去。 前堂堂屋里,晋王看向地上一脸气愤的岳丈。 此时的裴淳赋看到大女儿不仅拿来了笔墨,她竟然还将府中的王夫子请了来,王夫子是举子出身,写张和离书那是不成问题的。 和离书一旦写出来,只要双方同意了,往衙门里一送,这事儿可就成了,可是裴淳赋将在平江府彻底成为笑柄。 一方知州,这些年借着有个晋王女婿,没少在平江府张扬,住的最好的地儿,吃得最好的东西,出门奴仆成群,在衙门里也是说一不二,地方官员都不敢得罪他。 而裴淳赋也越来越习惯别人的恭敬,这些年不仅言词上,便是行事作风上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前通判便是他给抓去的,那可是杀一儆百,那些地方官员里有多少恨着他怕着他的人。 而今他成了笑柄,再加上庶子的案子,裴淳赋可想而知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都这一把年纪了,恐怕知州之位也到头了,不当官了,那落差不是一点大。 裴淳赋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是谁又要求他同意了,今个儿葛氏不仅铁了心,便是大女儿任婆子也是铁了心。 裴淳赋突然有一种众叛亲离之感,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王夫子也是个爽落的人,听到东家犯难,要写和离书,他很快就将和离书写好。 都说宁折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是这堂前上下,便是晋王也没有吱声,一个个都不盼着点儿好,就盼着他们和离不成? 裴淳赋指向葛氏,说起两人年轻时一起的艰难,哪能想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葛氏更觉恶心,年轻时是瞎了眼了,跟着他吃了这么多的苦,还利用葛家的威望帮着丈夫步步高升。 最后葛家没落时,自家丈夫还嫌弃葛家帮不上忙了,丈夫是高升了,原本做上了京官,奈何没了葛家相助,又在官场上展不开,贬到了平江府做知州。 葛氏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半句怨言,反而在平江府看着丈夫与外头的女人卿卿我我,她还得大度的把外室提为贵妾,自己这些年定是被中蛊了,昏了头。 裴淳赋本以为能勾起发妻的怜惜,毕竟发妻向来心软,没想到今天竟是如此心硬。 和离书送到裴淳赋面前,裴淳赋知道没办法了,他开始耍无赖,闭紧眼睛,双手握拳,死活不签。 任婆子见了,说道:“对了,我爹才从衙门里来,身上必定是带了私印的,不签字,盖上私印也是可以的吧。” 那当然没问题,谁敢不认知州大人的私印。 裴淳赋一听,看着眼前的“不孝”女,怒不可遏,“萍姐儿,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她今个儿就支持母亲和离,离开裴府,任婆子再也跟裴家没了关系,以后将母亲带在身边,远离平江府,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的确这世上还没有哪家的儿女要帮着父母和离的,任婆子算是第一个,她不顾父亲恶狠狠的眼神,上前就扒拉衣裳。 裴淳赋那叫一个悔恨,刚才就不该急着来任府,要不是摔了这一跤,他现在不至于躺在板子上任由大女儿扒拉衣裳而无反抗能力。 任婆子很快摸出父亲的私印,毫不犹豫的盖在和离书上。 这会儿任家的三个儿媳妇都赶了来,外出的老大老二不在,老三任荣长也是跟了来的,他们一来,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和离书成了,任婆子这就叫陶总管送去衙门。 裴淳赋气得吐血,大喊道:“萍姐儿,你会后悔的,天下哪有你这样的不孝女儿,亲手害自己的父母和离,萍姐儿,你个没良心的,来人啊,把我扶起来,我要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女。” 然而入了任府,还想耀武扬威,那是不可能的,便是裴淳赋带来的那几个护卫都被任府的府卫给看住了,眼下无一人来帮扶他,裴淳赋只能躺在板子上,看着陶总管将和离书送了出去。 整个过程,晋王一直沉默,直到事情成了,他开了口:“岳丈,这是最后一次叫你了,既然你与岳母和离了,以后我与裴府没了关系。” 第598章 给舅爷报仇去 “我发妻帮助我甚多,这些年我很感激她,这份感激,只能代她好好孝顺岳母。” 要说和离很难过,想必最难过的还是晋王的这番话,裴淳赋一脸震惊的看向晋王,气愤说道:“怎么就跟我裴府没关系了,我庶女儿悦姐儿可是跟了你没了清白,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晋王冷笑一声,语气淡漠的开口:“裴知州怕是不知,裴府庶女未出嫁之时早已经失贞,并育有一私生子,而后跑去山川客栈想爬床,却并没有成事。” “山川客栈客人众多,她爬了谁的床我并不知晓,但是我当日在见商会的人,数人可做证,我之所以将她另外安置,是不想裴府丢人现眼。” “既然裴知州抱着这种希望,那还是说清楚的好,此女浪荡,有损裴府家风,裴知州不知羞耻,竟敢要求我负责,我要负什么责?” 裴知州一脸震惊的看着晋王,当年老二爬了他的床,他当初可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对悦姐儿怎么这般绝情?等等,悦姐儿不是跟晋王,那她跟了谁?难不成这中间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晋王显然不想再多做解释了,他这就起身,叫来身边长随护卫,交代道:“把裴知州送回裴府,裴府庶子杀兄案,本王亲自审理,就不必裴知州出面了,你还是好好回去养伤,也一并把脑子养清醒点。” 说完,晋王手一抬,长随护卫立即带着人将裴淳赋抬了出去,裴淳赋大喊大叫,可是没有用,满堂之人无一人为他求情。 而此时堂屋里任家众人,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晋王,原来他没有跟裴府庶女有瓜葛,当真是太好了,毕竟这事儿不光彩,这一把年纪了还中了女人的圈套,多少让人听着不熟悉。 尤其是任婆子,她没有想到原来先前是错怪了晋王,而今人家主动替弟弟伸冤,任婆子心头感激,也有些不好意思,先前自己太过武断,也不仔细想想晋王是正直的一个人,早些年就是裴府在算计他,他这么多年没有断了姻亲,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 任婆子正想着要怎么开口,自己这么误会他,这些日子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没想晋王一回头看到了任婆子,这就说道:“裴从安也是我的弟弟,我的发妻仙去,但是她的娘家亲弟弟不能不管。” 任婆子感激的看向他,晋王却是收回目光,在主座上坐了下来,接着说起三日后就开堂审案,这三日他还有要紧事,此案也必定在丰收节前办成,不能影响丰收喜节,而且皇上来了平江府这事,案子也不能拖。 任家人自然没问题,有晋王这句话,自家弟弟就不会蒙冤而下落不明,罪人该得到惩罚。 大人们在前堂商量着案子的事,后头跟着魏大儒读书的孩子们,却是一个个向魏大儒告了假。 今个儿魏大儒很是奇怪,一向读书勤快的几个孩子,怎么都拉肚子要告假,莫不是今个儿晌午饭有什么问题,但是魏大儒心疼孩子们,也都准了他们的假。 正是因为这些孩子们平素读书勤快,魏大儒还真没有多想。 几个孩子在蓉姐儿的带领之下从马场的枯井里下去,随后轻轻松松的从地道里出来。 此时外头已经到了傍晚。 几个孩子出了任家宅子,立即跑出桃柳巷。 小圆子说道:“咱们先出去吃饱了饭再给舅爷报仇去。” 有道理,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报仇。 一路跟来的裴归义和小西夹在队伍中,里头裴归义最大,忍不住说道:“咱们去报仇,要是被长辈们知道了,会不会不好。” 小圆子立即拍胸脯,“那有什么,大不了被我爹丢屋顶呗,我跟你们说,我爹凶是凶了点,但是听我娘的,我跟姐姐想办法把我娘稳住了,这事儿没问题。” 好有道理的样子。 丑奴立即开口:“我不怕的,我爹娘都惯着我,我娘还偶尔打我屁股,我爹从来没有打过我。” 几个孩子用羡慕的眼神看向丑奴。 蓉姐儿却是几个孩子当中最得意的,她笑了笑,一脸的从容,一个个的只要跟她走就是。 不过在几个小孩子里,今个儿还带了一个更小的孩子出来了,那就是两岁大的任明宇。 没办法,蓉姐儿下午去读书,她娘说前堂发生了点事,就让蓉姐儿把弟弟带去学堂听课,也盼着弟弟能多听多学一点,重点是让蓉姐儿把弟弟带好。 于是两岁的任明宇加入队伍中,这会儿脚短走不动,裴归义一把将明宇背了起来,自己也没有多大的裴归义背着个小孩,走在路上被不少人侧目。 这么多的孩子,从桃柳巷出来的,是哪个富户家的孩子调皮,没个大人跟着就出来了呢。 几个孩子无视街坊的瞩目,直奔面馆而去。 他们又来吃面了,掌柜和伙计都忍不住朝这几个孩子看去一眼,这些孩子看着小,却是有钱的,一个个的碗里多加一份牛肉。 今个儿伙计会做生意,还顺口提了提面馆新出来的吃食,有肉饼子,肉占六成,饼子一扒开,全是肉碎,老好吃了。 几个孩子舔了舔嘴,一人来一个。 任明宇坐在姐姐身边,一双漆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伙计端来的肉饼子,随后看到姐姐将肉饼子扒开,汤汁都溢了出来,他惊呼道:“原来你们每次都出来吃好吃的,我以后也要跟着你们。” 蓉姐儿听了,脸上露出笑容。 小团子这就看向堂弟说道:“跟着我们出来可以,堂姐买好吃的给你吃,但前提是你得跟我们一起读书,在课堂上不准哭闹,不然魏大儒会生气,会把你请出课堂。” 今个儿明宇没哭,他只是请求魏大儒帮他把了一回尿。 明宇立即点头,以后就少喝点水,在课堂上就不会尿了。 头回跟着出来的明宇算是打开了新世界,这一碗面满满的一盘肉,还有这肉饼子,入口就是鲜嫩的肉碎和汤汁,再加上酥脆的饼皮,简直太好吃了。 几个孩子转眼吃得一个个肚子圆滚滚的。 明宇吃得太饱,突然有些犯困,他看向姐姐,这还没有去报仇,他就想睡觉了,怎么办? 第599章 真是解气 蓉姐儿就要蹲身背弟弟,裴归义立即上前帮忙,“我来,我吃饱了有力气。” 于是一路上都是裴归义背着。 几个孩子这就到了县衙门外。 要进县衙恐怕是没办法的,眼下就要寻那牢房在哪儿,几个孩子围着衙门转了一圈,这么寻不是个事儿,为了不被人注意上,几人来到安静的巷子里。 随着小团子的玉笛声音,墙角四面八方跑来了不少老鼠。 此时天已经要黑了,正是鸡入笼之时,街道上有行人,但是视线要模糊些。 随着小团子的笛音,跟着老鼠走,他们终于寻到了牢房的位置,几个孩子扒拉着从那土墙缝里往里头瞧,就见中间隔着一条道,有监牢的守卫三五步一岗的站着。 而对面正是牢房,几个孩子看到了牢里头关着的裴凌之,一身锦服坐在一堆脏乱的草堆子上,送去的粗馒头一口都没有动就放在草堆外,就馒头吃的水还有某种物质的微微黄。 裴凌之看着这些吃食就生气,曾经的县丞大人,而今的监下囚,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捕快。 骂了一天的裴凌之终于停歇下来,又累又饿,可是东西吃不下,牢里全是霉味和汗臭,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只等着父亲来救他了。 只要父亲将他救了出去,他非要扒了这些捕快的皮,今日敢这么对付他,就要做好准备来日报复到他们头上。 就在裴凌之垂头丧气的时候,牢里头突然出现一只老鼠,他掀眸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哪能想这老鼠直接爬到那粗面馒头的吃食面前,上来就一口咬住了馒头。 裴凌之气坏了,虽然他不吃,但是一旦饿了,这东西至少不会让他饿死,都到这地步了,老鼠还要欺负他,他气坏了。 报复不了捕快,先弄死这只老鼠再说。 裴凌之就要抓住老鼠,哪能想那老鼠咬着馒头跑得飞快,转眼就钻草堆子下,裴凌之誓要抓住老鼠泄愤,谁知翻开草堆,里头是密密麻麻的老鼠,裴凌之吓得脸色煞白。 读书人不比武夫,看到这场面能不吓尿,他一声惊呼:“来人,快来人,牢里都是老鼠,快来人。” 站在岗位上的守卫只淡漠的看了一眼,直到看到牢里那一堆密密麻麻的老鼠,也是惊了一跳,但是他们很快恢复过来,移开目光,别过脸去。 这个人没有任何人会同情他,裴府的庶公子,以前在苏州城里都是横着走的存在,他们接触不到,但是得罪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没人理会,裴凌之气得骂娘,可是牢里的老鼠越聚越多,眼看着这些老鼠似乎要向他身上爬来,裴凌之吓得在牢里跳来跳去。 这一刻裴凌之再无读书人的从容,而是惊慌失措的在牢里头躲避着老鼠,然而这些老鼠就像是被人指使了一般,一只只朝他攻击过来。 守在外头的差兵也是头一回见到这场景,原本以为只是牢里的老鼠,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有老鼠很正常,可是像眼下这样攻击人的却是头一回见。 一时间众差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要不要帮忙,许是裴凌之做县丞的时候得罪了太多的人,这些差兵仍旧是没有出手。 没多会儿,裴凌之的衣裳被老鼠咬破,人也吓得披头散发,终于守牢的差兵看不下去,只得快步上前开了牢门。 裴凌之见牢门一开,想也没想的往外冲去,转眼被差兵按在了地上。 想借机逃走,那是不可能的。 等在墙外的几个孩子,一个个都笑了起来,看着被老鼠咬伤的裴凌之,几个孩子总算解了气。 慢慢地老鼠都消失不见了,裴凌之却有了阴影,差兵想他再押回牢里头的时候,他吓得不敢进去,非要换一间牢房,差兵可不管他有啥要求,将人往牢里头一扔,转身就将牢门上了锁。 裴凌之站在牢里都不敢坐,眼神四处张望,刚才那密密麻麻的老鼠不见了,半夜会不会又突然冒出来,想想那么多的老鼠,不得啃得骨头不剩。 裴凌之拍打着牢门,大声喊着愿意给万两银子买通差兵,给他一个休息的好地方,然而没有一个差兵相信他,都觉得他在说胡话,一个知州府,哪来的万两银子,有这么多的钱,那知州大人就是贪官。 前通判抄了家,不就是因为贪么?怎么打倒贪官的知州也贪么? 无人理会的裴凌之整个人都崩溃了,终于有银子用不上的地方,那就是在监牢里,早知道有今日的结果,当初做县丞的时候,他对这些底下的兵好一些,自己也不会这么悲惨。 外头的孩子们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蓉姐儿提醒着该回去了,于是几个孩子飞快的往回赶。 任府里,宋九见几个孩子没有回来吃晚饭,跑去马场寻的时候,就见他们一个个的在骑马,很是古怪,告假不读书,跑马场来骑马? 看在几个孩子练得一身是汗的份上,宋九也没有再责备,而是将他们叫了回去,赶紧洗澡好吃饭。 苏州城里津津乐道的是裴知州当着众地方官员的面包庇自己杀兄的庶子,原本还有人说裴知州是个好官的百姓,一个个都开始骂起他是庸官。 而正主儿裴淳赋却是抬回裴府正在养伤,从马背上摔下来,没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休想能下地。 这一把年纪了,以前要是伤了哪儿,发妻都会在身边守护着他,而今与发妻和离,抬回裴府,原本有妾室韩氏一直守着他,随叫随到的,这会儿人不知去了哪儿。 裴淳赋躺在床上叫了好几声,也没有得到韩氏应话,心头郁闷,忍着口渴,叫下人,下人也没有出来。 就这么过去了一个时辰,韩氏进来了,却没有给裴淳赋送来汤药。 裴淳赋正要指责韩氏这一个时辰去了哪儿,没想韩氏率先开口:“老爷,你这要躺到什么时候去?我家凌之还在牢里头受罪呢?” 裴淳赋皱眉,他就是为了庶子的事才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只知道逼着他去救儿子,他自己都动不了。 第600章 这就是报应 很快后面跟来下人,手里端着汤药,裴淳赋口渴,也顾不上汤药苦,就要伸手去接,韩氏却突然将汤药端到一旁,故意让裴淳赋拿不着的地方。 一向温柔似水的妾室这会儿冷了脸,一脸严肃的说道:“老爷,你倒是躺得自在,我儿子还在牢里呢,你可有什么办法将我儿弄出来?” 裴淳赋干巴巴的嘴皮子都要粘在一起了,看着像换了个人似的韩氏,裴淳赋感觉到不可思议。 韩氏仍旧说着,“老爷是不是想糊弄过去,要是这样的话,也休怪我不客气了,这汤药老爷是不想喝了么?” “韩氏,你什么意思?” 裴淳赋怒了,话说他才在床上躺了一日,正痛着呢,不喝药,这一把老骨子怎么好得了。 韩氏不慌不忙,因为她刚才得知老爷跟主母和离了,一想到府中无主母,她就是后院的老大,心头那叫一个高兴,要是儿子能平安从牢里出来,那就更圆满了。 正好趁着老爷受伤躺床上要人伺候,她大可提出要求,这个时候没了主母在府上,看谁能照顾他,只有他求着自己的时候。 韩氏不紧不慢,半点不惊慌,反而接着问裴淳赋,关于儿子要怎么救出来,再怎么说那是裴家的独苗了。 “老爷要是不把这支独苗救出来,你将来死了都没法跟祖宗交代。” 他还活着就咒他死呢?裴淳赋真是气坏了,眼神紧紧地盯着那一碗汤药,可是这屋里内外的下人都不听他的话。 这一刻,裴淳赋后悔了起来,但凡发妻在,这妾室就不敢这么嚣张,基本他现在都可以躺在东院里有发妻无微不至的照顾。 “老爷,你到底救是不救,给句话。” 眼看着汤药的碗落到了韩氏的手中去了,裴淳赋瞪大了眼睛,瞧着意思他若是不答应,汤药都不给他喝。 “我去求晋王,但也得我能下床才成。” “那倒不用,我派下人抬着老爷去任府,没求成,你就赖在任府,把悦姐儿搬出来说事,再不然,我带些妇人去任府撒泼,大吵大闹,我要闹得任府不得安宁。” “到那个时候,看晋王还给不给面子,还不得把我家儿子放出来。” 裴淳赋看着眼前再无温柔可言的韩氏,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似的,她怕是还不知道,晋王并未临幸悦姐儿,还做着当晋王府岳母的梦。 “来人。” 韩氏擅自做了主张,立即叫来下人要抬走裴淳赋,可那到手的汤药,弄是不给裴淳赋喝下,韩氏更是说道:“老爷做戏做真些,你都摔成这样了,把你往任府宅外一放,不得在桃柳巷闹得轰轰烈烈。” 裴淳赋只觉得老脸无处摆放,眼看着下人真的听韩氏的话要来将他抬走,裴淳赋怒不可遏的开口:“全部退下,我不会再去任府。” “老爷。” 韩氏以为拿捏住了裴淳赋,没想到他不听话,气坏了,一双美眸含怒看来,以前可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裴淳赋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他不想见到韩氏,他觉得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府里的下人再大胆,倒也不敢真的强行将老爷搬走,一时间站在那儿,不敢上前。 韩氏一气之下,将手中的汤药甩在了地上,“你不去是吧,你不去,就别想再喝药了,就受着吧。” 随后韩氏将下人都支走了,她也走了,屋里又恢复了宁静。 裴淳赋只想喝口水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再一回想起来,身边无妻无子,本以为忠心的下人,也是些见机行事的奴才。 裴淳赋忍着身上的痛,一把老泪落下,他以前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没看清呢?这么多年定是发妻将他照顾得太好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在生病的时候,身边照顾他的人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偌大的裴府无人给裴淳赋传消息出去,即使能传出去消息,他一时间竟也不知给谁递消息。 一旦他辞了官,更是一无是处,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了。 裴淳赋得意了半生,却被一个妾室一天教会他怎么做人。 苏州城里案子暂且不提,且说平江府地界,一处山林之中建有一处竹园。 竹园前小桥流水,竹园里却住着人,靠水边略偏的一处竹屋里,穿着一身粗布旧衣的任平,拿着棉巾沾了水搭在床上病人的额头,随后又细心的给床上的病人掖好被子。 眼看着床上病人身上没有昨日那番滚烫得吓人,任平松了口气,在竹椅中坐下了。 原本在笠泽湖衅修船的任平,他怎么来的竹园,这事儿还当真是巧。 应该说是几日前,任平跟着一群苦力,被剥削得没日没夜劳作,身子有些吃不消,任平便动了心思。 任平这人比别的苦力脑子转得快,知道再这么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不如借着这些日子的做苦力观察的情况,找了一个夜黑风高日子,从苦力营地逃了出来。 眼瞅着就要逃出生天,任平都想好了从这儿逃走后,不想连累到家里人,干脆直接回安城去。 任平知道修船的人并不是平江府的人,而这艘大船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所以他逃回安城,就等着,若是老伴还记着安城,以后回来了,他们还在一起过,若是没回来,他会祝福老伴寻到了自己的幸福。 而任平便能守着安城的薄田和祖屋,就这么冷冷清清过下半辈子。 只是事与愿违,任平好不容易挤上一辆运货的驴车,想躲过主人家的查看,就这么偷偷离开,哪能想这驴车上运的却并非货物,而是一具尸体——通俗的讲是个快要死了的人。 驴车停下了,任平借着这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躲在了路旁,就见前头驴车上下来两伙计,二话不说抬着麻布裹着“尸体”就往湖边去了。 “尸体”扔入湖中,两个伙计显然心头难安,其中一个伙计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千万莫怪我们,我们救了你两日,用尽了方法,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把你丢下,中了苦吻草的药,没救了,我们尽力了。” “早死早投胎吧,来世莫再遇上坏人,抱歉抱歉。” 两个伙计朝湖边跪了跪,这就脚步匆匆的走了。 第601章 入了竹园,小舅子有救了 任平一脸紧张,他看到抛尸现场,能不惊慌,本着不惹事的原则,就要走,却见湖水中冒泡,有只手伸了出来,任平吓坏了。 好在理智还在,任平想也没想的跳入湖中,将人给捞了上来。 解开麻布一看,好家伙,正是他认识的人,麻布里包着的不正是小舅子么?他怎么落得这下场的。 任平见是小舅子,哪能再耽搁,赶紧背着小舅子求医去。 好在任平干苦力活的就是力气大,背着个大男人还能跑得飞快。 这事儿也真是巧了,任平一路往苏州城跑,结果因为天黑路远,不小心跑错了方向,五更天的时候不得不在小树林里休息,却撞见了正好下山采药的神医牧心。 一个本该在安城的神医,却突然出现在平江府的小树林里,而两人是认识的。 任平一脸不可思议,牧心也是很惊讶,毕竟荣府二公子来了平江府的事,没可能泄露出去,一切只归功于太巧了。 有了神医牧心在,一点苦吻草的毒怕什么。 任平顾不上休息了,背着小舅子接着跑,直接就背上了山,进了竹园。 在牧心猛烈的药草下,经过几日的努力,总算将裴从安的命给保住了。 任平也没有急着回安城去,而是一刻不停的守在小舅子身边照顾他。 至于神医牧心每日采药亲自熬药照顾的人,他没有见到,但是他知道,定是荣府二公子荣义。 只是任平不理解,明明在安城的时候,这位二公子只是身体虚弱,已经养病两月,然后再启程来平江府,为何现在到了平江府,反而病情越发严重了呢? 难不成在安城的伤到现在还没有好?不可能啊,那是神医牧心亲自照料呢,怎么会好不了呢? 任平从裴从安额头拿下布巾子,重新沾水后敷上,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任平疑惑的看向门口,就见有两个一岁大的小娃娃推开了门,进门时被门槛绊倒,一时间还起不来,转眼朝任平脚边爬过来了。 一岁大的孩子正是学着走路的时候,反而爬更是利索。 两个小男娃爬到任平的脚边,转眼就抱着任平的腿不走了,嘴里念叨道:“糖糖,糖糖。” 要吃糖,任平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忍不住去搜口袋,可是袋里啥也没有,他没有下山进城,自然也没有买糖。 但是任平很快想到山中有野蜜蜂的蜜糖,这就说道:“改日我上山给你们弄来蜜糖吃,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正问着呢,门口便来了大人,来的正是穿着一身素衣的宋六,又是旧相识。 宋六朝任平行了一个晚辈礼,这就进来抱孩子。 “念儿,安儿,不可以打扰病人,听娘亲的话,跟娘亲走。” 宋六熟稔的手法,一手抱一个孩子,也不顾孩子们扭着小屁股,宋六一双纤细的手臂还挺有力气的,可见平素抱孩子练了出来。 转眼宋六抱着两孩子走了,任平很是感慨,一年不见,两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那会儿还得抱在怀里来着。 宋六这一次跟着荣义一起来的,安城的王府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原本他们这一趟走得并不快,有神医牧心照顾着荣义,一路上不会太过劳累,荣义的身体只会越养越好。 哪能想会有人盯上了他们,走到黄州之时,原本会停留几日休养,却着了人家的道,车队是连夜逃走,荣义更是不顾伤情,带着护卫断后,宋六带着两孩子以及一些下人先出了城。 再等宋六见到荣义的时候,他已经重伤不醒,宋六很感激荣义一路相护,她没有想到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成了他的拖累。 等他们到了竹园养病之时,宋六便亲自开始照顾起荣义的起居,也将竹园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此时偏屋里的任平见床上的小舅子病情越来越好,这就出了屋,朝竹园内外看去,那树林之中有不少护卫藏在其中,监守着这一处。 要不是遇上神医采药下了山,他想独自进来是不可能的。 任平不知道他们一路上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且到了平江府也不敢泄露半点风声,任平一直以为平江府很安定,却不曾想危险重重。 做为王府嫡子荣义,打小就在各种暗算中长大,后来被陆风隐那一刀伤了根基,一直养病,如今好不容易出个门,再次被人盯上,这里头的曲折,任平自是想不到。 此时的任平只觉得带着小舅子在竹园里白吃白喝,心头过意不去,正好两孩子寻着想吃糖,便从墙角拿起砍柴刀别在腰间,干脆上山砍柴去,顺带寻一寻野蜂的窝。 任平刚走出竹园,拐角处有说话声,他脚步一顿,听到里头神医牧心的声音,任平本能的不能偷听墙角,转身要走,没想谈话的内容传了过来。 “……你们今晚就进城,见到了晋王,一定要将事情说清楚,黄州那一劫,不必查了,我当时也在场,亲眼看到那些人有陆府的令牌。” “陆侧妃没了,陆家人怀恨在心,眼下公子在哪儿都不安全,且先藏在此处养病吧,公子这一次旧伤添新伤,唉,又得养好一阵子才能出得了门。” 护卫长听了,这就领了令,他们一行人来平江府已经有好几日了,一直没进城向王爷传消息,恐怕王爷等急了。 护卫长带着几人下山去了。 牧心背着草药往竹园赶,进了竹园,看到廊下站着的任平,这就问道:“裴公子退烧了吧?” 任平连忙抱拳行礼,将小舅子的情况说了说。 牧心才将药草放下,净了手,这就跟任平进了竹屋。 床上的人还是昏迷未醒,牧心坐在床边把了把脉,半晌后点了点头,说道:“不必担心了,他会醒的,只是恐怕受了惊吓,醒来了也要时间适应。” 能不受惊吓么?打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这种苦头。 任平送牧心出来,牧心见任平没事,瞧着他也是个勤快的,不想他拘谨,于是说道:“要不你来帮我碾药如何?” 那敢情好呢,任平正觉得自己在竹园里白吃白住,很不好意思的,他庄户出身,有的是力气,最是受不了欠人情,何况这人情还不了。 于是任平跟着牧心进了药房。 第602章 韩氏大闹公堂 此时衙门监牢里,任家的几个孩子天天傍晚过来吓一吓裴凌之,这牢里头简直没法待,一到傍晚时分,就遍地是老鼠,而且老鼠只攻击裴凌之一人。 牢门的守卫们见了,一个个猜疑起来,莫不是裴府嫡子的鬼魂来索命来了,不然这些老鼠认准了裴凌之来咬,太过诡异。 谁也不会怀疑牢墙外还有几个孩子在操纵着老鼠,看着裴凌之身上衣裳越咬越破,一到夜里就冷,又不敢挨着草堆子睡,苦不堪言的熬了三日。 终于要到案审的时候,裴凌之被守卫押了出去,重见天日的时候,恍如隔世一般,裴凌之更是觉得只要不待在那牢里头,这外头的风都是香的。 犯人被带上了堂,而坐在堂上审案的却是县衙知县,不再是他父亲裴知州。 知县的下方位旁侧坐着的是晋王,他面色冷淡地看着。 当裴凌之看到晋王之时,心头莫名升起一丝期待,毕竟他的妹妹可是与晋王有过肌肤之亲的,怎么说也得留他一命吧。 就在裴凌之的期盼下,案子开审,很快捕快带上来一位证人,正是街头表演的戏班班主。 裴凌之看到此人,脸色大变,便他很快又冷静下来,给戏班班主送钱的可是他的手下,班主根本没有见过他,他何必担心呢? 戏班班主将整个过程说了,裴凌之却是有恃无恐。 晋王看了裴凌之一眼,眉眼沉了下来,杀了自己的嫡兄,没有半点悔改之意,此人再留下来便是祸患。 就在知县盘问裴凌之时,案堂外,韩氏不顾差兵相拦,披头散发的跑了过来,朝着堂上的知县就喊冤。 “大人,冤枉啊,我儿冤枉啊,他是被迫写下的证词,不是他意愿画的押,这样的证据是不算的。” 韩氏这话提醒了裴凌之,刚才知县问起证词的事,他还只顾着晋王能发善心救他,却不曾想他完全可以自救。 于是裴凌之受到韩氏的点醒,立即说自己画押的证词,实则是捕快带着人威胁他强行按下去的手印。 还有这些捕快和差兵跟任府是一丘之貉,他们是听任府差遣的,是任府要整死他。 这对母子这么一说,准备着翻案不成? 堂前知县一拍惊堂木,将当时在场的捕快都叫了来,同时也叫差兵将韩氏赶出去。 韩氏不管不顾,死也不出去,爬在地上大喊大叫:“戏班班主嘴中说的贿赂他的人跟我儿没有半点关系,我们知州府,除了老爷的俸禄,便是主母掌管府上财产,我儿他哪来的银子收买人心。” “此人血口喷人,他是受人指使,故意这么说的。” 韩氏再一次点醒裴凌之,母子两人就这样对上了口风。 韩氏还要再说,有个差兵聪明,二话不说拿帕子捂了她的嘴,韩氏怒目看着这差兵,随即拿出知州令。 “我家老爷叫我来的,怎么,我还入不了案堂不成?” 看到知州令,知县没了办法,差兵也只得将她放开。 韩氏得了自由,起身之际,抬手就给了差兵一巴掌,冷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可是知州府的贵妾,你一个小小差兵敢这么对我。” 差兵结结实实被打了一巴掌,又不敢作声,只得郁闷得退下了。 韩氏还没完,指向这几个拦她的差兵,咬牙说道:“你们等着,我记下你们了,等我儿的案子结了,你们几个别想跑得掉,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几位差兵心头忐忑,人却是愤怒的,难不成知州大人的庶子犯了法就可以不治罪。 眼瞅着韩氏一个小妇人在案堂前耀武扬威,而满堂男人却无人敢反驳,晋王对这小知县颇为失望,朝知县看去一眼,沉声问道:“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个小妇人这样大闹公堂,你都无话可说了么?” 不是说文官都嘴巴子厉害么? 知县没想晋王完全不袒护裴家,心头清楚了,这就开了口:“即使有知州令,也由不得妇人在堂前胡闹,来人,将她押下去。” 韩氏没想到晋王是半点不帮她,反而向着任家去了,眼看着那几个差兵得了晋王的鼓舞,立即上前扣住她,韩氏急了,看向座上的晋王,喊道:“王爷,你总该念着我家悦姐儿的好啊,你跟我家悦姐儿——” 随着一声“聒噪”,堂前一个黑影突然出现,一掌劈在韩氏的后脑勺,韩氏话还没有说完,人就晕厥了过去。 裴凌之见了,就要起身帮着母亲,哪能想那黑衣人抬起一脚就踩在裴凌之的肩头,压得他不仅起不了身,也抬不起头来。 一身黑衣赶来的人正是谨言,他在暗处听了好一会了,实在是气不过,跑出来想抽韩氏,可是他从来不打女人,尤其是这种是非不分恶心的女人,便直接一掌将人劈晕,免得污了自己的耳。 而谨言突然这么赶来,他正是受皇上的令前来,看当地知县如何审理这桩案子的,皇上来了平江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方知州还敢包庇自己的儿子杀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要不是裴府跟晋王有姻亲关系,皇上早已经诛裴府九族八百回了。 韩氏被差兵拖了下去,谨言也松开了自己的脚,裴凌之得以抬头,却是心头暗恨,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赶来堂前这么欺负他们母子,就听到谨言此时朝堂上的知县开了口:“定北将军顾谨言前来督案。” 说完,谨言二话不说就往晋王身边一站。 晋王看到谨言就知道他是受皇上所派,不然此时的他该是在皇上身边当值才对,看来皇上给谨言封赏,成了一方将士。 知县本想多问一句,咋就惹上定北将军赶来督案的呢,这会儿看到他往晋王身边一站,便不敢问了。 而跪在堂中的裴凌之怎么也没有想到刚才踩他的人是位大将,这人咋这么眼熟呢? 裴凌之很快记了起来,那次带着人去了任府,正好遇上任家老三赶来,身边就跟着这人,此人不是任府的护卫么?怎么成了定北将军的? 尤其上一次所见,他处处护着任府来着,大小姐嫁进庄户家里,身边相护的人却是位大将军,怎么可能? 第603章 病弱的小叔子 然而晋王一句话都没有说呢,显然这事儿是真的了。 裴凌之将要骂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接着开始审案,即使裴凌之死咬着是被迫的,可是捕快差兵能做证,实在不成,裴府嫡孙裴归义可以叫来一问。 一提到大侄子,裴凌之便没了气势,到底是杀了嫡兄心虚,最后案子定下了。 裴凌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以及府中奴仆车夫,等秋收节过后了便处以死刑。 一命偿一命,裴凌之再无翻身的可能,他被差兵又押回了牢里,而他的生命只有一个月了。 此案在苏州城里扬起了水花,街头巷尾也都传开了,所以即使是裴知州想包庇自己的儿子,可人家晋王公平公正,恶人得了恶报。 任府,任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大快人心,葛氏得知杀害自己儿子的人得了报应,总算吁了口气,可是一想到自己死去的儿子,葛氏还是病倒了。 儿子是葛氏的所有寄托,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葛氏也不例外,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她接受不了。 宋九跟着任婆子一同来看葛氏,坐在床边,任婆子给母亲喂汤药,葛氏却是紧闭着嘴巴,她不喝药,也不想跟人说话,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 任婆子看着母亲熬成了这样,心头难受,终于忍不住,生气说道:“你心里只惦记着儿子,就不惦记我这个女儿半分。” “二十年没见,娘就没有念过我,老二没了,老三下落不明,我做为老大现在是守在你的身边,娘是连我也不要了么?娘对得住我么?” 明知道母亲心里向着弟弟,以前还向着二妹,任婆子一直没有计较呢,她倒是自己绝食绝药,不想活了。 葛氏听着女儿的话仍旧不曾动容,她这一辈子没想头,嫁了这么一个男人,老了接二连三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活着没意思了,不管任婆子怎么说也不动容。 一旁的赵嬷嬷急坏了,主子不吃不喝可要怎么办呢? 坐在一旁的宋九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眼看着婆母越来越伤心,更是说起了往事,宋九看到葛氏眼眶是红的,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觉得舅舅还活着。” 就这一句话,葛氏立即看向宋九,任婆子也看向她。 “刘安发现了济世医馆的人的踪迹,他们没有离开平江府,只要找到济世医馆的人,就能知道实情。” 这话激起了葛氏活下去的想法,她立即张开嘴:“老大喂我喝药,我要等从安回来。” 任婆子眼眶里还有泪,脸上却露出欣喜的笑容,赶紧给母亲喂汤药。 婆媳二人回去的路上,任婆子有些摸不准的看向宋九,再次问道:“我弟弟当真还活着?” 宋九摇了摇头,只得说了实话:“刘安的确发现了线索,但我也不确定,我只是想外祖母喝药。” 任婆子一听,人又泄了气,也对,派了这么多人出去寻了,弄是没寻到。 宋九接着又道:“不过刘安被王爷叫走了,瞧着是有小叔子的消息了。” 任婆子连忙问道:“你说是荣义这孩子来了平江府?” 宋九点头,“应该是了。” 宋九能听到晋王的心声,当时他将刘安要走,正想着把刘安派出去,说是去一处竹园听令,刘安是小叔子的人,他要听令的人那只有小叔子。 竹园里,刘安被晋王派了来,带来了竹园里的日常所需,却也只是粮油。 宋六的两个孩子巴巴地望着护卫搬运着粮袋,就盼着吃糖,可是刘安并没有带,到了这儿他才知道这里还有两个小孩子。 宋六将两孩子安抚好,刘安这就去见自家主子。 此时的荣义半个身子靠在软枕上,不要说用功了,就是下床都难。 陆家派了两拨人马,一拨人马来平江府向晋王报丧,想将晋王直接拦回京城给陆侧妃办葬礼,可是晋王没有理会,却是留在了平江府。 而另一拔人马却是等在黄州的,许是安城那边走漏了风声,也或许是那逃回京城去的庶子荣景告诉了陆家关于荣义的伤势。 于是这些人在黄州袭击了荣义。 陆家对待晋王府的嫡子可是下了死手,几次三番的,这一次要不是荣义养好了七七八八,要是先前病着身子就出发,那大概是死在陆家死士的刀下了。 荣义叹了口气,他闭了闭眼睛,心头正烦闷,正好刘安进来了。 “公子。” 刘安上前跪下,荣义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颇为意外,没想到刘安会赶来。 刘安将苏州城的情况说了,晋王在苏州城里见江北商会的人,不得随意离开,皇上又秘密来了平江府,所以只得派他来一趟,给竹园送些物资。 荣义叫他起身,问起大哥大嫂的情况。 任家人过得还算平静,就是任家家主失踪了。 刘安才来竹园,根本没有看到药房里帮着碾药的任平,此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荣义听到任平失踪了,一脸的古怪,郁闷说道:“他就在竹园里住着呢。” 刘安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家主子。 荣义便简单的说了说任平背着小舅子裴从安一同投奔竹园疗伤的事,刘安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好家伙,任家花重金寻找的两人聚一起了,还就藏在这竹园里,难怪他们花高价也找不着他们,不怪外头寻人的人没有本事,也不想想这儿可是自家主子的地盘,哪能随意透露。 刘安听着就笑了起来,随即笑得越来越大声,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这就回去告诉任家人去,他们还着急来着。 尤其是裴从安,那可是任家人日思夜想都寻不到的人,生怕他没了,没想遇上了神医牧心,看来他命还不错,阎王爷面前走一遭,还能拉回来。 荣义得知任家不惜卖田卖地找人,脸上却是古怪,说道:“我娘给大嫂的财产她不用么?就为了这几万两银子,把好不容易买的地都给卖了?” 刘安叹了口气,说了实情:“回公子的话,一是任家人不想占着三房的便宜,二是任家三房还不曾派人入京城,把主母的财产账本契纸抓到手中。” 第604章 孙子也是传承 即使这样,平江府的产业也足够大嫂花销的,她怎么舍不得花销,改日得同她说一说,母亲既然将财产交给她,那就是她的了,不必顾及任何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荣义也不留刘安,赶紧催着他先回去报信,也将自己的情况告诉父亲,他怕是不能参加平江府的丰收节,牧心说了,他这一次得将养半年,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刘安只得应下,心疼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心里恨着陆家,公子从小到大出什么事都是陆家在使手段,陆家这是没完没了。 刘安从屋里出去,正好看到听到消息从药房里出来的任平。 任平见到刘安,原本欢喜的脸上一僵,又想到自己的原因主动离开的,又有些不想刘安将自己的消息告诉家里人,于是转身便走,结果被刘安拉住。 刘安很生气,说起为了寻找他,大家伙的花了多少钱寻找他的下落,又动用了官府,刘安倒是奇怪了,他到底躲在何处,先前小舅子可没有出事呢。 任平无颜相对,没说话,刘安问不出什么,只得做下决定,“瞧着你不跟我说,我拿你没办法,改日你跟家里人说,你在这儿的事我是一定要说的,不然他们着急得不行。” 任平想要阻止,可是欲言又止,有些事他不想让妻儿知道,然而自己没有回安城,又守在这竹园里,这事儿是瞒不住了。 刘安进去看裴从安,此时的裴从安已经醒过来了,人有些没缓过来,他大概是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自己的亲兄会想着弄死他。 从小到大,裴从安身为裴府嫡子,从来没跟庶弟起过冲突,而且两人也一直不曾在一起读书,不一起生活,即使同处一处府邸,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在裴从安的心里,这是有血源的弟弟,他更想多照顾他一些。 刘安看到打不起精神来的裴从安,叹了口气,再一想到晋王府嫡庶之争,这就说道:“有时候你什么也没做,但是你的出生就妨碍了别人,他就要来对付你。” 裴从安听到这话,立即看向刘安,刘安只得将裴凌之的案子说了。 一个月后,庶弟要行死刑,一时间裴从安不知该恨着庶弟的无情,还是该感叹这权势和人生。 刘安没有多说什么,这就抱了抱拳,就要退下去,裴从安反应过来,朝刘安说道:“帮我传个话,便说我一切都平安,再养两日便回去。” 刘安应下。 到了门外,刘安遇上了宋六。 此时的宋六身边没了两孩子打扰,她穿着素衣,精致的脸盘瘦了一圈,人有些许的憔悴,但是这张脸却与任家三媳妇很是相似。 刘安抱了抱拳,就准备着下山进城去,宋六叫住他,她将弟弟的信交给刘安,说道:“还请刘护卫将信交给我妹妹。” 刘安接下了信,宋六的嘴巴子动了动,想要说点儿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说道:“弟弟跟着他师父去了道观,母亲我已经安置好,她尽管放心。” 刘安应下。 待刘安下山的时候,身边还多了几人,正是从安城一同跟来的刘小丫、阿金、王守来,以及晋王妃身边的齐嬷嬷。 这几人跟着荣义一同来的,也是荣义给了他们传了消息,决定跟来的,没想一路上受的惊吓不小,在竹园里也不敢随意进出,很是小心谨慎。 这一次荣义准许他们下山,正是让他们跟着刘安走,回到他们的主子身边去。 刘安看着他们,想到任家人身边没什么下人,倒是有了这些人也方便,便破例带上了他们。 四日后,刘安进城,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马车很简朴,走在苏州城街头并不显眼。 任府,陶总管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而此时的傻夫君也已经将济世医馆的两个伙计找到,人还来不及逃走就被带了回来。 宋九问了两个伙计的情况,得知把人扔到了笠泽湖中,那叫一个气的,救了两日没成,便毁尸灭迹,而且扔的时候,舅舅还有气息,这也是谋杀罪。 医馆里的两伙计连忙跪了下去,医馆东家一家早已经逃走了,他们两人当时就是发觉病人还有气息,才将其抬走躲起来医治。 许是两人学艺不精,但是苦吻草的毒本来就霸道,就算是资深的大夫来治疗,也治不好了,他们没能治好,也没有办法。 既然得到了消息,就得找人去笠泽湖里捞尸,总得有个交代。 宋九再一想到外祖母和自家婆母,要是知道这个消息,那得多难过,外祖母怕是又要绝食了。 这边陶总管准备派人出门捞尸去,同住东院侧院的葛氏,身边跟着的赵嬷嬷正好去厨房里给主子端汤药,就见府中的动向,于是悄悄上前偷听了一耳,得府中派去的人是去笠泽湖里捞尸,赵嬷嬷的脸色就变了。 赵嬷嬷端着药一路含泪回去侧院。 此时侧院里的葛氏正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儿子的身影,因为宋九的一句有可能寻到的话,葛氏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然她早已经撑不下去了。 就在此时,一个小女娃从窗户边爬了进来。 葛氏察觉响动,朝窗子边看去,就见蓉姐儿不紧不慢的爬窗下来,对上葛氏的目光,她半点不慌,甚至朝葛氏露出一个笑容,随即朝窗户外的裴归义招了招手。 裴归义犹豫了一下,也从窗子边爬了进来。 两孩子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外头的下人注意。 葛氏看到孙子,眼泪就来了,她要是没了儿子,孙子也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蓉姐儿拉着裴归义的小手来到床榻边,将裴归义的小手放到葛氏的掌心。 起初裴归义还有些拘谨,可是一看到病殃殃的祖母后,没忍住,眼眶一红,喊了一声:“祖母。” 葛氏摸了摸孩子的额发,她只记挂着儿子,却忽略了孙子。 “祖母,你别扔下归义,归义想跟着祖母。” 葛氏一听,颤着手将孩子抱入怀中,这孩子都长壮了,长高了,她竟是没能好好见见这个孩子,只顾着儿子,是她的错。 裴归义接着说道:“蓉姐儿说了,我爹会没事的,会平安回来的,祖母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你不能扔下我们。” 葛氏只当孩子安慰自己的话,并没有将所谓的蓉姐儿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拍着孩子的肩,颇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第605章 刘安回城 这一刻葛氏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要真是儿子没了,她也要把孙子好好培养出来,那是儿子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 “好,祖母听你的,我好好养病,不会扔下归义不管的。” 屋里祖孙二人重拾亲情,门帘处,赵嬷嬷红着眼眶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抹了一把眼角,这就端着汤药进了屋。 这一次葛氏爽快的喝下了汤药,还叫赵嬷嬷扶她起来出去晒太阳,又对赵嬷嬷说道:“跟我女儿说一下,以后归义和小西跟着我,我来照料他们的起居。” 以前可是跟着任家三个儿媳妇,吃饭临流着来,大多还是跟着双胞胎两孩子混在一起,所以在任家三房吃的多。 两孩子的衣裳也是任家的儿媳妇准备,一人随手做一套都是三套了,何况她们没事就给孩子做做衣裳,所以裴归义和小西在任家的日子过得很舒坦,吃喝不愁,还多了一群兄弟姐妹般的亲情。 蓉姐儿将裴归义带来这儿,果然令这个小侧院有了生机,赵嬷嬷看在眼里,心头欢喜,只要主子想开了就好,至于小公子,赵嬷嬷决定将自己听来的藏在心里。 而就在这日傍晚,去竹园的刘安回来了。 在宋九派人去捞尸后没多久,刘安便带回来了好消息,原本她还想着要怎么跟外祖母和婆母说起这事儿,这下好了,她不必纠结了,甚至心头都激动了。 不仅寻到了舅舅,还寻到了公公,想不到医馆的两伙计把人扔湖里,公公却把人给救了,还碰巧就遇上了采药的牧心,即使人为的安排都没有这么巧的事,果然是舅舅命不该绝。 刘安一回来第一个见的是宋九,就是怕他们担心,这会儿事情说开了,他得向王爷复命去,指不定夜里又得离开去竹园。 宋九一听,立即叫住刘安,交代道:“夜里走时,你等一下,我给竹园备些东西。” 刘安应下,转眼想到宋六家的两个孩子,他连忙从袖里拿出宋九的家信,并说见到了宋六的事。 宋九不知道宋六身边咋突然多了一个儿子,而且年纪相当,但是既然竹园里有两个孩子,她也要为两孩子准备些吃食,这么一路躲躲藏藏的赶路,很辛苦吧。 辛不辛苦宋九不知道,但是从水乡村赶来的刘小丫他们最清楚了。 宋九才跟刘安交代完,等在外头的刘小丫几人没忍住,进了屋。 宋九看到身边的老熟人,立即从交椅中起身。 “小丫,你怎么来了?” 很快王守来和阿金也进来了,后头还跟着齐嬷嬷。 宋九高兴坏了,他们竟然都来了,正好双胞胎两孩子老是缠着她,有刘小丫来帮手,她轻松许多,两孩子也会很开心。 刘小丫知道宋九想问什么,这就说道:“我跟我爹娘说清楚了,以后嫂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宋九总感觉对不住刘家,把小丫拐到了自己的身边,现在更是将她带到了平江府来。 一旁的齐嬷嬷说道:“主子莫急,刘家爹娘兄嫂都同意了的,走前王守来给了刘家一百两银子。” 这是彻底把刘小丫卖给她了么?哪有这样的爹娘兄嫂,一百两银子就准备女儿离开。 宋九握紧刘小丫的手,这就说道:“没事儿,跟着我,我给你找个好人家,到时候带着夫婿风风光光的回去。” 刘小丫轻咳一声,脸颊一红,眼神不由得瞥向王守来,王守来赶紧开了口:“庄主,咱们一进城又困又饿,唉,一路上只顾着逃命,都没有吃到好的。” 宋九一听,赶紧叫几人去洗漱,她这就去小厨房安排一下,定让他们吃得饱饱的。 宋九一想到他们一路上受的苦头,这就将陶总管叫了回来,笠泽湖不必捞尸了,赶紧花钱去准备吃食,给竹园送去。 宋九写下三页纸的清单,叫陶总管去准备。 陶总管得知老庄主身边的阿金也来了平江府,很是激动,梅庄在各地的总管都知道老庄主身边的阿金,以前都受阿金管着的呢,如今得以见到,也都是老相识,能坐下来喝喝酒叙叙旧了。 刘安将消息带回来了,任家人都知道了,任婆子一听到丈夫和弟弟都在竹园,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后便准备上了,她想夜里跟着刘安走,去竹园见老伴,要问个清楚,不然心里永远有根刺。 只是从晋王那边回了话的刘安,听到任家人想跟着去竹园,便是一脸的凝重,他没办法跟任家人说明白,只得来见宋九。 刘安将二公子的伤情说了出来,黄州被陆家死士追杀,保不齐追到了平江府来,而眼下平江府尚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即将迎来的丰收节。 丰收节上皇上会出现,晋王会带着地方军保护皇上,如此没办法囤出手来顾得上二公子。 刘安说到这儿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宋九已经听到刘安的心声,她对朝堂上的事不了解,但是刘安内心所想却是令宋九有些震撼。 刘安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提一嘴,小声说道:“皇上这一次来平江府,是来招安的,这天下之大,多少行商走贩,时日久了,便有这么一伙人有了私产。” “而王爷向来以国事为重,二公子的遭遇王爷都看在眼里,所以我今日去竹园,不方便带任家人去,而且任家家主和裴小公子,即使养好了伤,王爷也要求他们丰收节之后再下山。” “我这一趟带上物资,也不会再下山了,还请少夫人多担待。” 刘安又在心头补充:“何况平江府来的江北商会的人都从山川客栈跑了,下落不明,王爷正为此事焦急,对于二公子来说,安静的养伤最为重要,只要我们不下山,不会有人知道。” 刘安所思所想都被宋九听了去,她心头震撼,住在山川客栈江北商会的商人逃跑了,那岂不是皇上这一趟招安之行没办成,难怪晋王没时间处理陆家死士的事。 宋九见刘安着急着走,这就叫来陶总管,把自己准备的东西送上,叫刘安带去竹园。 正要去准备物资上山的刘安看到陶总管准备的十辆驴车的物资,瞪大了眼睛。 第606章 这么下去就要没了丈夫 在苏州城里能快速准备这么多东西的也只有任家的三媳妇了,她底下的陶叫管在苏州城里相熟,要什么都比刘安办事来得快。 看着里头丰盛的糕点糖果,以及各种精粮米面,还有一驴车的布料和褥子,这么送去竹园,竹园里住的人两个月不下山都足够了。 吃的穿的齐整了,宋九还交代道:“一个月之后,我让陶总管给你们送物资,东西放山脚下,到时候你再接手,也免得你入城走动。” 陶总管是苏州城这边梅庄的,真要是在苏州城里运几车东西出去,也只当他是个商人,陆家死士哪能将他跟晋王府想到一块儿去,倒比刘安亲自下山准备强太多。 刘安高兴的应下,也免得泄露了二公子的住处。 正说着呢,刘安想起一事,他从怀里拿出信筒呈给宋九,代荣义问道:“二公子让我将这信筒交给少夫人,问这是什么原因?说是有一日行车途中,一只大鸟落在他的马车顶,就取下了这个东西。” 信筒里的信已经看了,都是宋九那日跟女儿小团子做的试验,她刚学会了千里送信这法子,没想到小叔子竟然真的收到了。 宋九打开信筒里的信,还真是她写的字条,她看向刘安,心头很激动,叹道:“给小叔子带个话,以后竹园里有什么事,我们可以直接通信了,不必派人送信,这样你们更加的安全。” 刘安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宋九却是催着他赶紧走,送信的事她会跟小叔子解释的。 刘安只得带着物资先走了。 宋九再次看向手中的信筒,心头思绪万千,四岁大的孩子,竟然能支使天上的飞鸟千里送信,而且能准确的寻到人,当真是不可思议,莫非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贵人? 宋九将信筒放到一旁,这才看起宋六交给她的信,弟弟跟着南宫阳离开水乡村留下的信,信里头是弟弟的一些交代。 母亲由宋六照顾着,弟弟跟着南宫阳进了百经观,之后会努力跟在师父身边学艺,若能经过百经观的层层考核,将来能继承师父的衣钵,或许还能入朝为官。 所以弟弟不打算走科举考试,对于弟弟对自己前程的安排,宋九很欣慰,去钦天监也不错呢,弟弟不能高中进士,中个举人也可以了。 宋九将家信收了起来,想到宋六的两个孩子,她这一次特意在清单中给这两孩子准备了不少衣物和吃食,希望两孩子能过得开心一些。 以前的事,也就过去了吧。 这边刘安已经离开了,任婆子得到消息急坏了,她还没有跟着刘安走呢,咋先走了,便匆匆跑来三房问情况。 宋九安抚住婆母,说道:“刘安说他们得丰收节之后才下山,再加上舅舅在养伤,有神医牧心在也放心。” 任婆母自然想弟弟,但她也想着自己的丈夫,那岂不是她丈夫也得丰收节以后才回来? 婆媳二人正商量着,赵嬷嬷匆匆赶了过来,显然是先前任婆子去见了母亲葛氏,将弟弟的事说了,这会儿赵嬷嬷赶来,却是来拉住大小姐别去竹园的事。 “主子的意思是,既然公子在竹园养伤,又有神医在旁,倒也不必担心,干脆养病一个月之后再回来最好。” 任婆子听着还没明白意思,宋九却是想到了什么,一个月后裴府庶子行刑,外祖母这是怕这案子有变动。 任婆子很快也反应过来,看着赵嬷嬷焦急的样子,只得应下,赵嬷嬷更是再三交代,“最好能给竹园传个信,叫公子千万莫回来。” 宋九还真就能传信,应了赵嬷嬷的请求,且叫外祖母宽心就是。 赵嬷嬷一走,任婆子握紧宋九的手,叹了口气,想起自己的老伴,她真是想不明白,为何要躲着她不见,为何不给家里传消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九见婆母心头仍旧不平静,心思一动,说道:“娘,与其东想西想,不如去问问外祖父,或许他能给个答案。” 上一次在茶馆见到外祖父,宋九就察觉这事儿不简单,只可惜没有仔细问出他。 任婆子得了老三媳妇的提醒,立即来了劲,有道理,何不问问她父亲到底对这个女婿做了什么事情,任平人太过老实,任婆子心疼丈夫。 于是任婆子当天就去了裴府。 此时的裴府里静悄悄地,没了往日繁荣和奢华,下人还是这么多,却一个个的小心翼翼,连着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 这些下人见到大小姐来了府上,竟是面上一喜,有几个老下人更是看到大小姐后欲言又止。 任婆子更是觉得奇怪。 然而当任婆子来到主院的时候,却并没有寻到她父亲,一番询问,才知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在西院里养伤。 一听父亲伤成这样了,还记挂着这个小妾,现在没了母亲在府上,更是肆无忌惮的与小妾住在一起,老了还是这般风流成性。 任婆子忍了忍脾气,到底还是踏入了西院,只是此时的西院却比东院还要奢华,护卫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十分严谨。 任婆子想见一见父亲,没想扑了个空,妾室韩氏不在府上,可西院的下人和护卫皆不准她进去,将她拦在了垂花门外。 任婆子没了办法,不过却留了个心眼,这些人不让她见父亲,当真是她父亲的意思还是那妾室的意思? *** 临近丰收节,晋王做为皇上身边的贴身护卫以及平江府地方军统领,他自是忙得不可交,听到儿子的事,晋王只得派了旧部在京城里监视陆家的一举一动,同时在平江府各处设下哨岗,将儿子住着的竹园守护起来。 由得老二在竹园里慢慢地养伤,但是丰收节上,晋王府父子必须到场,不仅是皇上的意思,也是晋王的想法,虚虚实实能掩人耳目。 于是任府的傻大儿成了晋王身边的跟班。 今日晋王出门,要带走傻大儿,更是对宋九交代了,要将傻大儿好生打扮打扮,荣府嫡子——未来的世子,得有气势来。 宋九大清早起来,便从衣箱里翻出几身上等杭绸料子做的锦衣,试了又试,她总是不满意,心里头也不舒服。 小叔子一直养病,那她家傻夫君要扮小叔子到几时?尤其这一次晋王带着她家傻夫君是去见皇上,说是京城里来了人,也要一同去接人,再这么下去,她家傻夫君真成了荣府嫡公子了。 先前就这么将人带去打仗的事,她没有计较,现在这么装下去,她怕是连自己的夫君都不是她的了。 任荣长垂首看向眼前不高兴的媳妇,突然伸手抬起宋九的下巴,看到她眼底的怒火,任荣长小心翼翼的问道:“媳妇生师父的气了?” 宋九直接点头,“你要是真成了荣府嫡子,那我就没有丈夫了。” 外人眼里,荣府嫡子并没有娶亲,那她要见丈夫,还得偷偷摸摸的了。 第607章 受惊的金氏 任荣长轻笑出声,“师父说只是暂时的,等弟弟的伤养好了,就换他来。” 说起小叔子养伤,宋九更来气,虽然这事儿也怪不得小叔子,是别人要害他,但是她家夫君这么被指使,这事儿圆来圆去的,莫圆成真事就好。 “你跟着师父去吃宴,你莫讲话,也不准看女人,就端端正正坐着。” 任荣长听媳妇的,立即应下,“媳妇,我不会看别的女人,我不仅不看,我不准她们离我近了。” “在宴席上我也不说话,我就坐在师父边,吃饱了就好了。” 宋九听着这话总算舒心一些,这就看向眼前傻夫君穿的墨绿袍衫,终于满意了,这衣裳不显眼,低调奢华,倒有几分沉稳和疏离感,符合未来世子爷的性子。 宋九再次将一块刻着“忍”字的牌子放到傻夫君的掌心,交代道:“要是生气了,就紧紧捂着这个,不可以打架闹事,有什么事跟师父说,让师父处理。” 任荣长点头,以往媳妇都把这忍字牌给他,后来不扮成弟弟的模样,他就没带在身上了,这会儿又拿了出来,这忍字牌就像媳妇在他身边一样。 任荣长告别媳妇,跟在师父身边,一身墨绿袍衫,头顶玉冠,俊冷的眉眼,有着晋王相似的五官,跟在晋王身边,谁会去怀疑他不是荣府嫡公子呢? 只要任荣长少开口,便是熟悉他的人都要仔细看看才能分辨,何况不常接触的人,孪生兄弟当真是像极了的。 今日晋王带着儿子出了城,身边跟着队训练有素的地方军,赶了半日的路程,终于看到前头的车队。 父子二人前来就是来接人的,正是皇上身边的宠妃皇贵妃魏氏魏娩娘。 而与魏氏一同前来的,还有京城里的贵夫人——陆尚书的夫人金氏。 刚死了女儿的金氏,还有心情跟着皇贵妃一同出游平江府,心真够大的。 晋王带着傻大儿一同下马行礼。 雍容华贵的魏氏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晋王身边英姿飒爽的荣府嫡公子,颇为惊讶,传言不是说荣府嫡公子身体羸弱,常年卧床,可眼下亲眼得见,此子身姿魁梧强壮,不像是个羸弱之身。 而跟着魏氏一同下马车的陆夫人金氏,在看到晋王身边的任荣长后,她竟是面上一惊,很快掩饰了过去。 莫不是在黄州受的伤已经好了?没可能呢,不然就是底下的人说了谎,晋王府嫡公子并没有受伤。 晋王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这就请两位换乘马车,魏贵妃直接送去见皇上,皇上已经等急了,而陆夫人,却有晋王在苏州城里精心安排的住处。 金氏看着眼前的晋王,以前见了,他都叫自己一声岳母,而今却叫她陆夫人,看来女儿没了,这姻亲也算是断了,难怪外孙不受晋王宠爱。 “女婿何不亲自送我回城?” 金氏故意这么说着,一路上她正好也有话要问一问晋王。 晋王正要开口,魏贵妃显然与陆夫人的关系极好,这就交代晋王送金氏回城里去。 晋王只得回身安排地方军护送魏贵妃离开。 往苏州城去的路上,晋王并没有走在金氏的马车旁,而是远远地走在前头,以至于金氏想跟女婿说上话,也找不到机会。 金氏挑开车帘子,看着前头父子二人的背影,美眸落在任荣长身上。 就在金氏盘算着的时候,马车突然一个颠簸,金氏手中的车帘子滑落,一时不稳,身子往前撞去,金氏怒了,可来不及发火,马车却像是失控,前头的马飞奔而去。 换乘的马车用的是战马,那跑起来的速度可不慢,金氏的身子在马车里不受控制,前后相撞,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车壁上。 外头的地方军显然慌了,有人大喊一声:“前头三匹战马发了疯,大家伙的赶紧搭把手。” 话刚说完,马车前的车夫被甩了下来,没有车夫指挥的马车,那将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外头的地方军大喊:“车夫被抛下来了,完了,快救人。” 声音叫的响亮,金氏也听到了,可是马车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马车上也没有跳上来人,金氏本能的抓住了车里的帘子,整个人都在惊恐之中,一把年纪了,头回遇上这种事。 而且马车前头三匹战马,都疯了,那跑速,莫不是周围的地方军追不上来了。 的确三匹战马跑得太快,地方军没能追上,陆府带来的护卫用的是普通的马,直接落了后。 金氏身边的暗卫死士终于现了身,即使是腿脚功夫好,一时间竟也难以追上战马,一个个的着急得不行。 同样追马车的晋王却显得从容得多,一旁的任荣长面色古怪的看了自家师父一眼,师父为嘛不追上去,他要不要追上去救人呢? 晋王此时朝身边的傻大儿看来一眼,眼底有淡淡地笑意,父子二人在战场上建立起来的默契,就这一个表情,立即解了任荣长的疑惑。 师父不追上去,他也不追上去,且吓一吓马车里的人再说。 马车里的金氏那是真的吓得魂儿都没有了,到这一步了,她相信这女婿是真不把她当岳母看的了,于是金氏从怀里摸出竹哨吹了起来。 原来陆府的主子,身边除了死士和暗卫,还有一些厉害的人物保护着,但是这样的人不会多,做为陆府的主母,自然身边有这么一位,而眼下生死在即,金氏不得不召唤出此人。 随着竹哨的声音,晋王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目光朝四周看,便是他也没能察觉这暗中的气息,可见此人功夫之高强。 果然在这生死的关键时候,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凭空出现,他跟陆家的暗卫和死士不同,出现就能快速跳上马车,随后坐在前头领头战马的马背上,从腰间摸出匕首,一刀刺向战马。 晋王看到这么一匹好马被刺死,不心疼是不可能的,而对方敢这么出手,就是在给他警告,很是嚣张,跟陆府一个德行。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晋王飞身而起,在马车边落下,朝马车里的金氏关切的问道:“陆夫人可还好?” 第608章 断了她的一臂之力 金氏总算稳住了身子,抓住车帘子养尊处优的手已经破了一道口子,流了血,她听着外头晋王不紧不慢地问话,咬牙切齿说道:“很好,非常好。” 晋王松了口气,“陆夫人没事就好。” “瞧着今日这马厮没上心,来人,换下前头三匹战马,本王必定追究此事。” 地方军上前换下三匹战马,再要套上三匹战马的时候,那黑衣人却是伸手一拦,朝其中一名地方军的马指了指。 随意要了一匹马便足够拉车了,不必这害死人的场面。 晋王也由着这黑衣人,只是在晋王翻身上马之时,突然朝身边的傻大儿小声问道:“长儿,你有几分把握打得过这黑衣人?” 任荣长刚才看到黑衣人突然出现的,的确惊叹他的轻功了得,而后又是干脆利落的杀了马,稳住了马车,这一连的动作,一般行武之人做不到。 任荣长想了想说道:“师父,我应该能打得过他。” 晋王立即接了话:“好,此人交给你,你把他给杀了。” 任荣长错愕的看向晋王,晋王给予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车队接着往前走。 车队进了苏州城,金氏以为再怎么说她也是尚书夫人,又有魏贵妃撑腰,晋王怎么说也得给她安排一个好住处。 哪能想车队停留在内城的一处普通宅子前。 宅子还算大,只是这宅前宅后,左右邻居,却都是商人,初来苏州城,别以为金氏看不出来,这儿住的都是地位低的,就算这左邻右舍府邸奢华,也少了权贵家里的贵气。 金氏看了一眼宅子,一脸酷似陆侧妃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恨意。 晋王看在眼里,却故意问道:“陆夫人,可是不满意这宅子的安排?苏州城不比京城,此处很适合陆夫人,左右也算是清静,眼下丰收节将至,宅子并不好征用。” 好一个适合,金氏冷眸看了晋王一眼,带着陆府下人护卫进了宅子。 晋王随即朝地方军看了一眼,里头便有事先安排的一队地方军出列,说是为了守护陆夫人在平江府的安全,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安排到了府邸外,成了晋王的眼线。 父子二人这才离去。 金氏一入府中,就气得冒烟,一看府宅就知道此处是商人居住之地,府邸奢华却是庸俗,摆设和格局凌乱,处处彰显着财富,却少了贵气和内敛。 金氏坐在堂前,就觉得此处住着恶心,奈何初来苏州城,又有晋王安排的一队地方军守在府外做为眼线,有点想法,也只能暂时忍下。 至于先前赶车的黑衣人,早已经没了踪迹。 事后金氏仔细一捉摸,捉摸出一些韵味来,今日战马发疯狂躁,恐怕就是晋王在试探她身边到底有没有跟着厉害的暗卫,偏生她怕死,还真就将自己的最厉害的暗卫给召唤了出来。 外头只有传闻,说陆府的主子身边都有厉害的暗卫守护,一般情况是不出手的,可惜她才到苏州城就亮了底牌,不得不说晋王好厉害的手段,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当着魏贵妃的面叫他护送,所以早在战马上动了手脚。 想到自己平白无故死在安城的女儿,金氏心头的恨意更深,女儿嫁到荣府二十几年,明明比晋王妃先进门,且娘家家世也比晋王妃要好,没想到最后却死在了晋王妃的手里。 金氏这一趟跟了来,她就想看看从燕北回来的晋王,为何不入京城,而非要来平江府,她女儿和晋王妃,晋王更看重谁呢? 今日才来,金氏得到了答案,一时间她替女儿不值得,要不是老爷不准她兴师问罪,她早已经借着魏贵妃在皇上面前告了御状。 女儿死在安城,这事儿真要是上头查起来,陆家的死士就公之于众,于陆家不利,可是她的女儿就可以这么白白死去么? 在马车上折腾了一番的金氏,一入府邸就躺在了床榻上,大夫很快过来看诊,金氏还不忘找来下人管事,交代他们去打听苏州城的好宅子。 接下来苏州城丰收节,金氏不仅要参加,还会陪在魏贵妃身边,恐怕不是一两日能回京城的,自然不可能住在这低贱之地。 至于老爷交代她的事,关于江北商会,她也不能不管。 掌管着燕国四成的财力,那还是表面上的,只要江北商会跺一跺脚,燕国百姓的物价便是连官府也无法控制,直接拿捏住了燕国百姓的命脉。 所以江北商会不可以被皇上招安,最好是落在他们陆家手中,便能拿捏那嚣张的女婿晋王。 下人管事匆匆出门打听去了。 到夜里,金氏还为因马车上的折腾而难受,陆府的下人管事就带回来一人,正是苏州城的千里耳赵小六,此人吓得不轻,不知眼前华贵的妇人是什么人物,但是住在这条街的,多是地方富绅。 赵小六会看眼色,他跪在金氏面前,一五一十的将苏州城的情况说了个清楚,但凡他知道的都说了,毕竟这些消息只要多打听两日也是会知道的。 金氏在下人婆子的搀扶之下,坐了起来,美眸凌厉的看向赵小六,瞧着此人还算机灵,于是问道:“想来你也熟悉苏州城的宅子,裴知州府上在何处?” 赵小六算是明白了,金氏一开口带着京腔,原来是京城里来的贵人,赵小六哪敢得罪,立即说了裴府的地址。 裴府住在南巷,正是苏州城里最贵重的地方,且只有一处府邸,周围无邻居。 金氏倒有些奇怪了,于是问起晋王居住之地,赵小六心头一紧,连忙匍匐于地,心头默念:“对不住了任广江。” 为了活命,赵小六说了,晋王跟任家人住在一处府邸,正是前通判府,在桃柳巷。 这一下金氏来了劲头,晋王竟然跟裴府大小姐一家住在一起,他难不成死了媳妇,打算迎娶姐姐做填房? 金氏立即想到女儿临死都想着做正王妃的心愿,那叫一个恨的。 原本金氏看不上桃柳巷,惦记的是南巷,但是现在有一个裴府大小姐在,这桃柳巷前通判府该是她的才对。 细问下,这处宅子只是任家租住,并没有买下,而任家人来平江府也正是给晋王妃扶灵,一路跟来的。 第609章 晋王还是向着他们任家的 眼下晋王妃已经下葬,任家人准备着要回去了。 金氏抬了抬手,下了令:“将赵小六留在府上吧,正好初来平江府也须向导。” 赵小六失了自由,却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提着的心放下了,这就跟着下人管事退了下去。 这赵小六啥都说,就是不知道江北商会的事,也对,皇上要招安的江北商会,又怎么可能外头人打听得到。 金氏将陆府的细作暗探派了出去,迅速渗入苏州城大街小巷,但凡有江北商会的消息,金氏都会第一个知道。 至于裴府眼下的安宁,金氏扬起唇角,莫急,她既然来了,这裴府就别想有安宁,她要替女儿报仇。 任府,傍晚时分,傻夫君回来了,一直等在侧院的宋九总算松了口气,仔细一问,得知陆尚书的夫人跟着魏贵妃一同来的。 这尚书夫人一来就被晋王给了个下马威,这么说来,晋王还是向着裴家的,这一刻宋九竟有些感动,至少安城的事,是非对错早在晋王心头有了定夺。 晋王妃一心为了王府,晋王心似明镜般。 一妻一妾没了,晋王却仍旧认裴府的亲,与陆家却断了亲,宋九心头也不膈应。 三房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宋九今日亲自下的厨,吃食也准备得多,她家傻夫君出去办了一天的事,果然回来就饿了,一连吃了五大碗,倒是双胞胎两孩子却是吃的少。 宋九看着额头冒汗的两孩子,天已经转凉了,两个孩子咋还这么爱出汗呢。 看着两孩子吃得太少,宋九又给两孩子盛了一碗,交代道:“每天傍晚都跑马场骑马,这么下去吃不消,你们要多吃点,才长得高。” 双胞胎两孩子互相看了一眼,扒拉着碗中的米饭,事实上他们跟魏大儒商量好了,借着府上安排了马术的课程,提前两个时辰下的课。 之后几个孩子从府中地道逃出去,又跑大牢外捉弄裴凌之去了,当然出门一趟,顺带在外头吃碗面或者零食什么的,再回来就吃不下了,可是又不能穿帮,两孩子只得一个劲的往嘴里扒拉着白米饭。 夜里,宋九靠在丈夫胸口睡得很香甜,只是任荣长却是在三更天时醒来了。 任荣长看了一眼怀里的媳妇,吻了吻媳妇的额头,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快速穿上夜行衣,随后从窗户边翻了出去。 任家宅子外,早有几人等在那儿,他们见到任荣长,纷纷行礼,“见过少主。” 任荣长身姿利落的翻身上了马。 数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苏州城内城长街,新住的陆府里,数条黑影出现在荒凉的西院里,只见他们将其中一人包围在内,中间被困之人却是神色淡然,眼神凌厉的朝领头的黑衣人看去一眼,他认得此人,正是今日跟在晋王身边一同来接主母的晋王府嫡子。 只是晋王府嫡子与传说中的不同,他不仅强壮,还功夫高强,夜里踏入陆府如入无人之地,还将他逼得现了身,晋王府有此子,皇室何惧后继无人。 果然外头所传非实,恐怕是迷惑京城里的那些人,晋王故意设下的计谋。 “晋王府嫡公子好身手。” 陆府隐卫刚要说上几句,故意拖延时间,没想领头的任荣长话都不讲一句,提起长剑就冲了过来,嘴里郁闷说道:“废什么话,我办完事赶紧回去,我媳妇还等着的。” 其他人见少主都冲上去了,也纷纷朝中间的陆府隐卫冲了过来。 陆府隐卫很是郁闷,主母今日用竹哨将他唤了出来,他就知道晋王会惦记上,就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自己正做着准备结果来不及了。 任荣长不仅不爱废话,更是长剑刺来,功夫招式也是大道至简,一剑致命。 已经被几人一路追打逃到西院的陆府隐卫身上有暗伤,再加上今日为了主母强行稳住马车,受了内伤,两伤加在一起,一时间竟是没能逃过任荣长致命的一击,只得在有限的范围之内将身子微微一矮,刺来的长剑离开胸口刺入肩头。 废了一臂,单臂反击,孤掌难鸣,何况今夜晋王派来的这些人都是跟着一同上过战场的将士,功夫都不一般,又有一旁着急的任荣长,于是几个来回,陆府隐卫节节败退,握剑的手都失了力气。 任荣长见对方疲于应付了,二话不说,手中长剑脱手,朝着陆府隐卫飞去,长剑又快又狠,就在陆府隐卫躲避其中一位黑衣人的招势之时,长剑毫无征兆的刺入胸口,随着长剑的余劲,陆府隐卫也跟着飞了起来,直到钉在对面的围墙之上,人和剑都不动了。 任荣长淡漠的看了一眼,就听到院外传来陆府守卫的脚步声,任荣长下了令:“撤。” 如同在战场上一样,黑衣身影极有默契相互照应着撤出了陆府。 金氏大半夜被下人婆子摇醒,随后披头散发的跟着府卫跑到西院来,看到围墙上的血人,金氏魂都快吓没了,她惊恐的看着,手按在胸口的竹哨上,这个没用了,她身边最厉害的隐卫没了。 隐卫是陆府最精良的,即使身为陆府主母也只能配得一位相护,何况这一次金氏带在身边的这位,是她离开京城时老爷特意调拨的一位功夫高强的跟了来。 原本老爷再三交代她,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吹响竹哨,没想到今日才到苏州城,就露出了底牌,半夜隐卫就死在了这儿。 金氏气得双手紧紧地攥住身边嬷嬷的衣袖,咬牙切齿的说道:“晋王,我陆府与你势不两立。” 天亮了,宋九只觉得被窝里热得冒汗,入秋的天气,她竟然被热醒了,一睁开眼睛,好家伙,傻夫君直接将她捂怀里,只留了出气的地儿。 透过窗户进来的光茫,宋九看到丈夫鼓起的胸肌和臂膀,浓重的男人气息,这体格便是将宋九搓圆搓扁她都拿着没办法。 似乎傻夫君投军的这一年,身上有了很大的变化,多了数道伤痕,更是多了些成年男子的沉稳和内敛,身板也更结实了。 第610章 有人要买任家的宅子 宋九好不容易从丈夫怀里起身,瞧着傻夫君睡得沉,比平素起来晚些,今个儿不练功么?怎么瞧着像是昨夜一夜没睡似的,这么犯困。 宋九心疼丈夫,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洗漱后,宋九想着把傻夫君昨日穿的墨绿袍衫给洗了,谁知找了半晌也没有寻到衣裳,便是澡房里也没有,难不成衣裳丢了? 宋九一脸的疑惑,回头看着仍旧睡得沉的丈夫,也没有摇醒他,这就去孩子们的房里瞧一眼去,他们也该起床读书了。 宋九在两孩子的房里看到打地铺的刘小丫,心头很是过意不去,知道刘小丫看重两孩子,但是在任家没有奴仆下人,哪能让小丫打地铺呢。 刘小丫这会儿刚好起了,还将两孩子的衣裳都准备好了,这会儿被宋九发现自己一直在给两孩子守夜,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夜里两个孩子拉着她要讲故事,听完故事睡着了,刘小丫担心孩子起夜,就打地铺睡在里间。 宋九见刘小丫惦记着两孩子,只得同意让王守来弄张新床搬孩子们的房里来,也不至于打地铺。 王守来这就去办了,刘小丫小声说道:“我听府上的下人说都是打地铺当值的,我就……” 宋九坐在两孩子的床边,摸了摸孩子们的额发,掀眸看向刘小丫,说道:“你当自己是下人了?我可没有买你的身契,你是庄户出身,是良籍。” 刘小丫红了脸。 齐嬷嬷和阿金挑开帘子进来,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其实刘小丫的规矩正是齐嬷嬷教的。 晋王府的嫡孙,多金贵,身边有个下人丫鬟服侍,那也正常,而刘小丫一直陪在两孩子身边长大,与其找个不相熟的两孩子膈应,不如刘小丫陪着。 阿金是知道宋九脾气的,这就来到刘小丫身边,说道:“弄张床过来挺不错的,以后小丫跟着两孩子一起去魏大儒那儿,孩子们有什么需要,也免得叫府上的下人传话。” 阿金真会说,齐嬷嬷暗中朝她比了一个拇指。 刘小丫也是欢喜,来了苏州城之后,她就发现嫂子身边似乎不需要她了,她还有些不适应。 宋九听了却想法不同,看到一直想读书的刘小丫,这段时日她离开安城,都没有教导她读书识字了,要是能借着两孩子的陪读,坐一旁听一听,也受益,左右在府上也没有别的事,不像在水乡村,还得砍柴放牛放羊。 宋九立即同意了,“成,以后小丫跟在两孩子身边,帮他们提提书篮,到了魏大儒那儿,你就尖着耳朵听课,魏大儒可不是谁都教的,你能学一点算一点,都是赚了。” 刘小丫突然觉得自己有了用处,心头也安实了,嫂子还是需要她的啦,不然这一天天的坐在府里吃吃喝喝,又不干事。 宋九听到刘小丫几人的心声,扬了扬唇角,这就看向阿金,交代道:“阿金,你跟在陶总管身边,这里里外外不少事情要打点,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阿金心头一喜,赶紧应下。 宋九再看向齐嬷嬷,做为晋王妃身边的老下人,跟着她就相当于在她身边养老了,宋九自然舍不得支使她,以前留在身边是想着能教教规矩,于是说道:“齐嬷嬷还是做几个孩子的教导嬷嬷,规矩还是要学的。” “诶。” 齐嬷嬷也高兴了。 魏大儒年纪大了,要不每天上半日课,留半日学规矩和学骑射马术。 宋九安排好这些,陪在两孩子身边吃过早点,看着刘小丫送两孩子读书去,她这才准备回屋叫傻夫君起床吃早饭。 此时陶总管匆匆赶了来,看到宋九,连忙行了一礼,说道:“庄主,前头来了一个市井牙侩,说是有人要买咱们府邸,对方向衙门里说了,出了高价。” 一旁的阿金和齐嬷嬷听了,皆是一惊,合着这府邸还会被卖掉的? 宋九也是没有想到,不是有租约么?只是租约上的期限没到,对方要卖,就要赔款,若是对方舍得出赔款,这宅子还真就可以卖掉。 宋九几人往前堂去了。 今日晋王不在,任婆子带着大房二房两媳妇赶去了前堂。 任家人婆媳聚在一起,看着中间恭敬的牙侩将情况说明,租约文书也一并拿了来,这前通判的府邸是挂在官府里,原本不做买卖,但是眼下买的这人却非一般人。 牙侩既不敢得罪了任家人,也不敢得罪了要买宅子的人,他左右为难。 二房杨冬花很是生气,郁闷说道:“这谁要买咱们的宅子,你倒是说?这宅子不是我们租了在先,你怎么可以拿来卖呢?” 沈秋梅也不高兴,在这儿住久了,也习惯了,再说这宅子不是以晋王的名义租下的么?怎么晋王的名头都不管事了,来的是什么人物,比晋王还要高出一头不成? 牙侩急得冒冷汗,朝着任婆子抱了抱拳,实在是没办法,这是衙门里的意思,对方来头也不小。 任婆子静静地听着,心头当然也不舒服,也震撼晋王的名头都不好用了,但是这宅子是官府的,官府要租还是卖,那也不是他们任家能左右的。 于是任婆子看向宋九。 “老三媳妇,你怎么说?” 宋九看着一家老老小小这么多人,由检入奢易,由奢入检难,何况他们现在手中有钱,真没必要委屈自己住小宅子。 眼下被婆母问起,宋九这就说道:“对方出钱买下宅子,那是不是我们也可以出钱买下宅子?” 牙侩一听,倒也没有反驳,这既然是买卖自由,那谁出价高谁买下,这没话说的。 大嫂和二嫂听到这话,脸上立即露出希望,纷纷看向宋九,忙说道:“三弟媳,你太厉害了,对呢,咱们买下宅子。” 只是一想到买下宅子不是小数目,沈秋梅忍不住问道:“对方出价几何?” 牙侩这个倒是不瞒的,可见这买卖是真的,而非以势压人,于是将对方出的价说了,买下宅子两万三千两银子。 沈秋梅一听是以万计的银子,当场就不敢接话了。 杨冬花却是盘算着,叹道:“早知道能买下宅子,我们何必付租子,这得多冤枉,租子那么高,买下宅子,咱们住个半年离开,之后还能卖掉,弄不好因为地段好,卖个好价钱,还能赚一笔。” “这么一算,租子都不必付了,白住半年。” 第611章 舍得出钱 杨冬花当真是跟着丈夫做生意,脑子开窍了,这话说得沈秋梅心服口服,却也是实情,这宅子的租子也不便宜呢。 只是两万多两银子,大房二房占小头,还得三房出,又在占三房的便宜,沈秋梅和杨冬花都不说话了。 任婆子也正想着这价钱的事,没想宋九面色轻松的开口:“我们买了,出三万两银子。” “三弟媳。” “三弟媳。” 哪有这样出价的,两万三千两银子,他们只要在上面加上一千两,不一百两,也是比人家出的高,怎么可以直接出三万两银子? 宋九看向大嫂和二嫂,笑道:“二嫂没说错,能买为何要租,三万两银子买的,将来也不会便宜卖出去。” 也对,桃柳巷前通判府,比左邻右舍的府邸都好,以前不准卖才空置在这儿,现在是能卖了,谁不想买呢,外头那些想靠近南巷住着的谁不想来买桃柳巷这宅子呢? 再说这宅子多大啊,里头更是装饰奢华,花草茂盛,样样都不差。 牙侩见任家人出价这般爽快,还惊了一跳,宅子没退成,只得将这价格带回去回话,那边的贵人若是能出高过三万的价钱,他再过来知会任家人。 牙侩一走,任婆子不淡定了,他们一家来了苏州城这么久,也没听说谁要买宅子,莫不是最近刚从外地来的人打起了这主意来? 都说丰收节有皇上和魏贵妃在,那同行的还有谁? 任婆子正疑惑间,宋九开了口:“娘,是兵部尚书府的陆夫人,她跟魏贵妃一同来了苏州城。” 要问宋九怎么知道的,那自然是从傻夫君身边的跟着几人听来的,昨个儿接的人就是陆夫人。 杨冬花立即接话:“我跟夫君说一声,他去打探一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宋九点头,她很快想到先前挂在赵小六那儿售卖的田地,原本宋九出钱寻找公公和舅舅的下落,花她的钱,婆母不同意,心想着他们一家人在苏州城也待不久,这田地没必要留着,转一手赚下的钱就还了她的本钱,剩下的拿去寻人。 若是来的人对这宅子上心,那些郊外的田地呢? 于是宋九加了一句:“二嫂,顺带问问二哥,前通判的田地看最近有谁在打听。” 说起卖这些田地的事,杨冬花可心疼的,只是家里人都听婆母的话,没办法只好卖了。 杨冬花这就出门去。 任广江晚上回来,便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城里与他走得近的赵小六,突然下落不明,可能凶多吉少。 第二日,牙侩又来了任家,这一次是对方出了高价钱,加了一万两银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任家人都怒了,便是听到消息后没有出门的任广江,也是一脸的怒气,赵小六下落不明,对方便已经动了脑子。 任婆子也没有想到对方敢出四万两银子买处宅子,一时间任婆子打了退堂鼓,毕竟他们一家最多还在苏州城里住上两个月就要走了,所以没必要跟人家争这宅子。 就在任婆子准备做下决定之时,宋九立即开了口:“我们任家出五万两银子买下宅子,我们先来的苏州,也在这儿住习惯了,希望对方能成全。” 牙侩听到这价钱,抹了一把额头汗,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得回去复命了。 任家庄户出身,借着是晋王府的连襟亲戚,敢出五万两银子买下宅子。 正在府上养伤的陆夫人金氏听到下人管事来回话,郁闷得不行,沉声说道:“若是裴府出钱撑腰,一方知州能随手拿出五万两银子,裴淳赋的官也做到头了。” “就他那点俸禄,敢有这般作派,正好落下把柄。” 金氏话落,身边嬷嬷小声说道:“若是晋王撑腰——” 金氏立即抬手,冷笑道:“晋王可是武将,才从燕北打仗回来,燕北的粮草不丰,边城百姓贫穷,晋王心仁,不会落下钱粮在手中。” “整个晋王府,妻妾几人无一人有能耐,便是我女儿也差了些,都是娇娇贵女出身,唯一能让我提防一些的,也只有小门户出生的晋王妃。” “此妇比我女儿出身低,倒有些经商的头脑,眼下晋王妃死了,晋王手上现在能拿出五万两现钱,我是不信的。” “如今国库不丰,皇上的赏赐也只有功勋,也没可能赏他财宝,皇上还缺钱呢,晋王不会为了在苏州城住上几月而买下一处府邸,裴府大小姐再有心计,晋王也不糊涂。” 身边嬷嬷听了,只得噤了声。 金氏想了想,下了令:“派人查一查裴知州的底细,若是有贪污之嫌,正好皇上在平江府,裴府是自寻死路,敢拿出五万两银子买下一处宅子,好大的口气。” 管事听令,立即带上府中护卫和陆府的令牌去地方衙门暗中调查起来。 而任家宅子里,杨冬花和沈秋梅仍旧有些担心,来找宋九商量,毕竟要三房出大头钱,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宋九却是一脸的平静,完全没有两位嫂子那样焦急。 妯娌三人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沈秋梅感叹道:“在水乡村的时候,我见二弟媳家里开小卖铺,每日进账可观,我都羡慕,如今到了苏州城,那几十两几百两银子突然都不算什么了。” “今个儿三弟媳出价五万两银子,我惊讶但是也不意外,原来人真的会变,以后我们再回到水乡村,我这心还不知道收不收得回来。” “想我夫君那木器行赚下的钱,真不够在苏州城里花销的。” 杨冬花倒是不知大嫂还羡慕过她的小卖铺,那都是养家糊口的生意,到了苏州城之后,杨冬花亲眼看着她家夫君就借着消息灵通,做外地走商的倒卖生意,都能随手赚下几千两银子时,小卖铺就不够看了。 “大嫂一说,我要是回了水乡村,刚开始也不适应,我夫君大概都不愿意再辛苦奔波给乡里人办酒宴,那赚下的钱,哪及现在在苏州城里上下嘴皮子一动赚来的多。” 没几个月,大家的变化都很大。 第612章 不会搬出宅子 宋九静静地听着,她笑了笑,看着大嫂二嫂流连着这座奢华的府邸,想必回到水乡村,新建没几年的农家小院也想改建改建了。 “真要是从这宅里搬出去了,还真是可惜。”沈秋梅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说道:“我们庄户出身,本就不能住这么大的府邸,不能太贪了。” 杨冬花却是不以为意,说道:“等回到了安城,咱们任家在城里买处大宅子,也不一定非要住在乡下去,我们有手有脚饿不死,再说大哥的铺子也在城里,天天往乡下跑,也是辛苦。” 这话沈秋梅爱听,把这府邸的格局记住了,回去在城里买块地建一处。 宋九看着明明舍不得搬出这宅子的两位嫂子,这就说道:“大嫂,二嫂,莫急,咱们不会搬出这宅子。” 宋九原本不想用梅庄的钱,但对方逼到了这一步,只得先挪用了梅庄的钱,等她从京城拿回晋王妃的账本契纸,买十处这样的府邸都不带眨眼的。 沈秋梅和杨冬花听了,心头激动,可是又怕自己白高兴一场,两人双眸明亮的看着宋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府里三弟媳说的话就像定心丸主心骨,跟婆母一样有份量。 宋九想了想接着说道:“对方这么有权势,能随手拿出四万两银子买一处只住几个月的府邸,这陆府挺有钱的。” 沈秋梅听着这话立即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三弟媳的意思是,这笔钱有问题?” 宋九摇了摇头,“京城世族,家里底蕴深厚,随手拿出四万两银子是不成问题。” 宋九又在内心补充:“眼下国库空虚,晋王还代表着皇上在招安江北商会的人,去年燕北打仗的时候,还缺粮草,此时陆夫人这么高调买宅子,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下来岂不是在打皇上的脸。” “君无钱臣有钱,臣子还能花钱享受,皇上却要为了招安江北商会,千里迢迢来苏州城,不知说这陆夫人是聪明呢还是愚蠢。” 京城世族有钱,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庄户能想象的,沈秋梅原本以为三弟媳知道一些内幕,瞧着也不多,这就歇了心思。 莫看宋九一直待在宅子里,然而只要晋王住在任家宅子里,她就能对外头的事知道不少,何况晋王时常带着她家傻夫君出门,她问一问傻夫君的去向,也能猜到几分。 “二嫂,要不叫二哥找外头消息灵通的人,帮我传个消息出去。” 杨冬花一脸疑惑的看着宋九。 “就说有人要买前通判府,出价四万两银子。” 宋九再次交代,唇角扬起一抹微笑。 沈秋梅和杨冬花仍旧没明白宋九的用意,毕竟他们并不知道皇上的动向,也不知道晋王最近在招安的事,不过并不妨碍两人相信三弟媳,三弟媳说啥她们都信。 很快杨冬花回去找丈夫,把这消息传出去。 街头小巷立即传开了,前通判府邸要被卖了,对方出价四万两银子,这消息一传开,就有人好奇,是谁能随手拿出四万两现银买下通判府。 再说一般普通商人,有钱也没有这胆子住在通判府,桃柳巷和南巷住着的非富即贵的人,商人有钱,却与当官的不是一条道上的。 随着这个消息的传开,没两日,又有人传出消息,听说是京城里来的贵人要买下通判府暂住。 好家伙,就暂住一下,就要花四万两银子买下一处府邸,好大的手笔。 有人在衙门里当值,在街坊私下里的询问之下,得到了肯定,的确衙门里最近同意售卖通判府,而且的确有人出高价买。 正准备出城的陈子润,听到这些传言,立即拉住缰绳,不急着出城了,寻了一处茶肆坐下细听,明白了,陆尚书的夫人才来苏州城就高调花四万两银子买通判府,尚书府好有钱呢。 这个事要是告诉了皇上,不知皇上会怎么想?去年陆尚书向皇上要走一批粮草,说是给京师营练兵,以至于燕北的粮草耽搁,好在晋王自己挺过来了。 如今仗打完了,曾经一直叫穷的尚书府,来了苏州城花钱如流水,还挺会享受的,皇上也得知道实情才成。 陈子润这就翻身上马,原本去笠泽湖上看船的,这会儿改变了主意,去隐贵山庄见皇上去。 魏贵妃从京城一路奔波来了平江府,就被晋王的地方军接去了隐贵山庄,此处地广人稀,却隐于山水之间,实为一处好地方,登上山顶还能看到笠泽湖衅上的画舫。 魏贵妃养了两日便跟在皇上身边进山狩猎,二人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陈子润赶来的时候,正好今个儿贵妃和皇上并没有出游,魏贵妃那儿也来了客人,这会儿正在逛园子。 陈子润将城里听来的消息如实禀报给了皇上,皇帝荣晏听到这消息,脸色微变,他朝陈子润看去一眼,问道:“你嘴中所说之人,可是陆尚书的夫人?” 陈子润故意不说陆夫人,只说市井传言,那眼下这话也是皇上说的,以后君臣之间隔阂,不关他的事。 陈子润果然油滑,立即匍匐于地,小心翼翼的说道:“下臣不敢妄猜。” “陈子润,你不敢妄猜,就不会将这市井传言告诉朕。” 荣晏脸色不好看,也没有叫陈子润起来,不过显然他的话听了进去,开始捉摸了起来。 这边山庄的后花园里,那当真是景色怡人,花团锦簇,陆夫人金氏今个儿大清早就赶来隐贵山庄见魏贵妃,说是前来相伴,实则奔着通判府的宅子而来。 在京城里,金氏便一直跟魏贵妃走得近,这一次更是一起来的平江府,两人在一起拉着家常,亲如姐妹般。 等到了晾亭休息之时,金氏便打起了主意,屏退了下人后,试探的说起了晋王给她安排的住处。 金氏很不满意自己的住处,并说自家女儿没了,晋王府这门姻亲也就断了,心头唏嘘。 魏贵妃听了有些生气,“再怎么说陆侧妃替晋王府生下了儿子,晋王不至于如此不讲情理,若是住不惯,要不夫人选一处府邸,本宫替你做主。” 金氏等的就是这句话,任家出五万两银子,金氏查了裴知州的底细,这地方知州还真没有多少油水,定不可能拿得出这笔现钱来。 第613章 叫任家人搬出去 之后金氏又派人查了查任家,倒是查出一些端倪,前梅庄老庄主没了,换了一个新庄主,而此人正是任家的三媳妇。 如今梅庄歇业关门,老庄主赚下的钱都落任家三媳妇的手上,金氏只叹自己忙着在京城周旋,没有细问女儿关于安城的情况,要是早知道梅庄老庄主会突然去世,她就得早早将梅庄弄到自己的手中。 梅庄多有名气的绣楼,那可是坐着生钱的摇钱树,可惜落在这一群庄户手中,如今更是借着梅庄的钱敢跟她叫板。 尤其前通判暗中流落出来的私田,被任家人买了去,卖了又是一笔大钱,难怪敢在苏州城里充阔,定是裴府大小姐下嫁二十几年重新回来找场面的。 金氏原本是想买下通判府,但是价钱出到五万,对方还会继续出价时,她不打算买了,当官的怎么会跟贱民计较呢,宅子不买,却能以势得之。 于是借着魏贵妃的话,金氏便开了口,“听说苏州城的前通判贪污抄了家,还有一处通判府,倒也能住人,要是娘娘能给妾身安排在此处,此趟来苏州城也住得舒服一些。” 一个前通判府,指不定还挂在衙门里没人敢住,这多大点事儿,魏贵妃立即同意了。 不过金氏又是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说道:“听说晋王住在这处府邸,妾身岂能与晋王相争,妾身现在可不能以岳母自居,他把妾身安排在商人居住之地,便是已经跟妾身断了关系。” 涉及到晋王,魏贵妃有些犹豫,难不成将晋王安排走,那就算皇上再宠着她,她也做不了这个主,晋王可是功臣。 金氏见魏贵妃有些犹豫,这就说道:“晋王可是有功勋的王爷,他住在通判府本来就降了身份,不过晋王可不是自愿的,而是为了任家人。” 提到任家人,魏贵妃自然不知道了,细问之下,原来是晋王妃的姐姐一家,这一次给晋王妃扶灵来了平江府,这么说来,这一家人就得马上回去了呢。 不过魏贵妃算是听明白了,晋王妃一死,晋王没有与裴府断了姻亲关系,倒与陆府断了关系,这么说来,以前京城里传晋王最宠爱的是陆侧妃这种传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爱屋及乌,这才是男人的真性情。 既然是晋王看重的任家人住着,那这么赶走了,岂不是得罪了晋王,这么瞧着,身边的陆夫人哪是为了住不好想要间好宅子,她不过是看不上任家人,自己倒成了她手中的刀了。 魏贵妃神色温和的看向金氏,劝道:“左右任家人也住不了几日了,最多丰收节之后就走了,晋王是朝中功臣,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金氏还有一大堆话想说来着,这会儿听到魏贵妃这话,竟是愣了一下。 眼前之人当真是她认识了这么久的魏贵妃?没可能啊,以前在京城,她说什么,魏贵妃都听,这一路上,两人结伴而行,魏贵妃也是性情温顺,怎么到了平江府,她咋变得这么聪明了么? 魏贵妃一抬头,看到下人送来当季的柿饼,鲜红可口的柿饼一看就是精心晒制,品相极好,魏贵妃这就笑道:“夫人,要不你跟本宫一起住在这隐贵山庄如何?” 随即魏贵妃拉着金氏的手,上前吃柿饼去。 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就知道吃,金氏看着眼前不知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的魏贵妃,不得不停下了话题,跟着一同来到石桌前坐下。 “柿饼的确好吃,可惜我今日尝不出鲜美来。” 金氏将咬了一口的柿饼放下,心思一动,叹道:“贵妃娘娘说笑了,我这样的身份哪能住到隐贵山庄来,至于我那女婿晋王,他是功臣,那宅子自是住得,我与任家同为姻亲,既然我住不了那宅子,何不让那任家住我的府邸来。” “左右我那府邸有些大了,我一个人住着还不舒坦,多门亲戚住着也好,不然晋王与大姨子住在一起,这要是传入京城,当真是丢皇室的颜面。” “皇上日理万机,没时间打理这种小事,娘娘如今来了,可得提醒些皇上。” 魏贵妃细嚼慢咽的吃着柿饼,神然温婉,听了金氏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这就应道:“夫人说的对,本宫跟皇上说说就是,至于任家人是庄户,就不必跟夫人住一起了,也免得闹腾。” “这样好了,本宫另外给他们安排住处,到底也是给晋王妃扶灵而来,姐妹情深意重,看在晋王妃的面子上,本宫也不能狠心让他们流落了街头。” 虽然没有按着金氏的想法来,不过将任家赶出通判府,倒也解气,瞧着魏贵妃也不可能再做出让步,只得欢喜的应下。 这日夜里,晚宴上,魏贵妃便将通判府住着的任家人这事说了,到底是官宅,庄户人不适合住,让他们搬出来,再在外城安排一处幽静些的住处。 皇上听了,倒也没说什么,明个儿将晋王叫了来,说明此事就是。 第二日,晋王得到旨意,要他带着儿子去隐贵山庄面圣,瞧着皇上怕是有安排,晋王只得叫身边护卫给任家三房传了消息。 任荣长正教两个孩子防身之术,突然要被师父叫走,颇为无奈,扮成荣府嫡子,可得规矩点,他进屋找媳妇,得换身好衣裳。 吃穿用度都是媳妇在操心,任荣长在箱底翻了翻,就见宋九拿出一身紫衣袍衫,新做的衣裳,陶总管送来的料子,这料子苏州城里还没有时新起来。 宋九连夜给丈夫做好,没想到就派上了用场,她一边给丈夫换上新衣,一边问起上次那套衣裳扔哪儿了,她怎么找不到了。 任荣长轻咳了一声,支支吾吾的,一看就不善于撒谎,宋九看了丈夫一眼,也不逼他了,估计扔外头了,不带回来自有他的理由。 其实就是那日任荣长夜里带兵杀去陆府,把陆府的隐卫给杀了时,衣裳上溅了血,他不喜欢将血腥带回家里,就将衣裳给扔了。 宋九帮傻夫君系上腰戴,刚一靠近,就发现自家丈夫呼吸有些急促,她抬头看向傻夫君,好家伙,大白日还有别的心思,这都要出门了。 第614章 买下宅子 宋九顺手倒了一大碗凉水,刚放下,傻夫君自觉的将水给喝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媳妇,随即一狠心转身就出门,一边走一边交代道:“我今晚会早点回来的。” 宋九忍不住想笑。 晋王见到傻大儿,瞧着儿子咋脸红来着,这是起烧了? 父子二人出奇一致的翻身上了马背,出府前,晋王交代道:“今日有些奇怪,皇上突然传我过去,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长儿跟在我身边,莫讲话。” 任荣长点头,他也懒得说话。 晋王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出了城,一路上,晋王看着大儿子沉稳内敛的侧颜,心头不免也有些动摇,若是傻大儿能一直听话下去,晋王府倒也可以交给他,有傻大儿这体魄,他也放心些。 战马就是快,半天光景就到了隐贵山庄,晋王才下马,就觉得庄前有些不对劲。 一向跟在皇上身边的谨言,这会儿来到外头迎上来了。 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任荣长看到谨言就心情好了些,只是今日的谨言面色略显凝重,他朝左右两边的禁卫军看了一眼,轻咳了一声,对任荣长说道:“通判府还住得习惯么?” 这话问的,晋王脚步一顿,立即看向谨言。 任荣长却是奇怪的看向谨言,心想着他是知道自己是任家三子,这是在问他们任家人住得习惯么? 晋王突然身形不稳,有些头晕。 刚要接话的任荣长赶紧上前扶住自己的师父。 晋王靠在傻大儿肩膀上,在傻大儿耳边交代道:“长儿,你现在带上我的令牌赶紧赶回通判府,一定要跟你媳妇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买下通判府,她一定知道怎么做的。” 晋王说完,身子站稳了,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到底是年纪大了,燕北那一战伤了根基,时不时还头晕。” 谨言听了心头忍不住想笑,却还得配合着晋王,上前扶了一把。 任荣长跟在师父身边打仗,相处了一年多,两人之间早有默契,他虽然没明白师父的意思,但是师父交代的事他会立即去办,赶紧回去把话带给媳妇。 于是任荣长突然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就要走,晋王连忙回头交代道:“义儿,记得把神医给我准备的药丸赶紧送来,我等着吃呢。” 任荣长回头看了一下师父,就见晋王朝他挥手,催着他赶紧走。 任荣长这就一夹马腹,战马飞一般的跑上了康庄大道,不待禁卫军问出口,背影都不见了。 晋王这就跟着谨言进了山庄。 这边任荣长比来时跑得还要快,他身强力壮的,跑了快一日的马不觉得累,战马却有些吃不消。 快到傍晚的时候,任荣长进了城,战马已经喘了气,一进任宅,将缰绳交给马厮,人和马都松了口气。 早上才出门的傻夫君,还没到晚上就赶回来了,这猴急的。 当宋九看着一身是汗的傻夫君出现在眼前时,还有些不可思议,她问傻夫君这一日去了哪儿,没想傻夫君是匆匆回来给她带话的。 任荣长将晋王的令牌交给宋九,虽没明白师父的用意,但看媳妇听到师父的话立即着了急,就知道媳妇明白意思了。 所以晋王的意思是要她赶紧将宅子买下?所以这几日街头小巷的传言,以及那尚书夫人想买通判府这事,其实晋王都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插手。 那现在这么着急着让她买下,可是这宅子要有变动? 宋九想不出原由,但是这宅子一旦落入任家手中,便是皇上要征用,都没变化,这处变成了私产。 宋九看了看天色,还真能赶上牙侩办手续。 宋九这就叫上陶总管和二哥任广江,带上现钱直接往衙门里去。 牙侩见到任家人带着银钱赶来,一脸的不可思议,五万两银子么?还买的这么急切,刚开始不过是两万多两银子的价钱而已,这都翻了一倍了。 然而就算任家拿出五万两银子,牙侩也不敢立即就收,得悄悄地给贵人传个话去,不然事后追究起来,谁担得起。 坐在堂前喝着茶的宋九,见牙侩身边跑腿的小厮就要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她立即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叫住了那人。 “怎么,这是给谁传信去么?” 牙侩只得赔着笑,心头却是郁闷极了,对方直接将钱带来了,再说这价钱也提了有几日了,贵人不出价也没说准卖,他这要怎么办呢? 就在牙侩左右为难的时候,宋九将晋王的令牌往桌上一放,说道:“今日不是来与你谈生意的,而是按原价买下通判府。” 按原价买下通判府?牙侩看到晋王的令牌,再一想到晋王这令牌能随手调动地方军,牙侩就着急上火额头冒汗了,这脑袋什么时候搬家,全在人家手上。 “还不卖么?” 以前是不让卖,既然这京城里来的贵人迫使衙门里卖宅子,那任家就先一步买下。 “二哥,拿着王爷的令牌,把巡检司的人叫来,且要看看这衙门是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 任广江立即起身,就要拿着令牌找巡检司去,牙侩一膝盖跪在宋九和任广江两人面前了,哭诉道:“宅子能卖,都传出去了,只是原价卖的话,真不好交代,二位饶了我吧。” 牙侩好不可怜。 宋九却是扬起唇角,这就朝陶总管看去一眼,陶总管叫人将银箱打开。 “我说的原价,自然是五万两银子的,这不都带来了呢。” 牙侩惊愕的看向身后的五万两银子,我的乖乖,任家人还真的随手就能拿出这么多的现钱,这一下这宅子不卖都不行了。 牙侩不得不将文书送上,趁着衙门里办事的人还都在,当场就将宅子的契纸办齐了,银箱也搬入了府库。 任广江跟在宋九身后出了衙门,还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把事情给办下来了,三弟媳一句话看把那牙侩给吓的,尤其是三弟媳说按原价买走宅子,他当时也以为是以两万三千两银子的价钱。 不过有三弟媳这句话,事情才办得这么快。 第615章 这宅子以后不卖了 五万两银子买下宅子,衙门里也好跟对方交代,毕竟几日过去,对方一直没有再出高价过来,所以也怪不得衙门里把宅子给卖了。 宋九心情大好,契纸在手上,宅子就在手上,谁也争不走,终于他们任家住着可以安生了。 回去的路上,任广江总算冷静下来,但很快想起这宅子五万两银子买下的,将来怕是卖不出这好价钱。 宋九听到了二哥焦虑宅子的心声,她看向二哥,轻笑道:“二哥,你担心宅子将来转手卖不出去?” 任广江没想到三弟媳啥都想到了,他的确有这顾虑,虽然这一口气争了回来,爽落,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是花销了出去的,他也心疼呢。 宋九挑开车帘,正好前方是南巷,于是指着南巷说道:“二哥,你说为何苏州城的人都觉得南巷贵气?” 任广江看向外祖父家的方向,郁闷说道:“不就有个知州府在那儿么?” “对呢,一个知州府带动了整条南巷,那晋王住过的宅子,你说贵不贵气?” 任广江惊讶的看向宋九,宋九没说话了,任广江却是笑了,他这是有多傻啊,亏得他还在苏州城里开铺子做倒卖的生意,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走前要卖宅子,到时候任广江再将宅子自吹自擂一番,总有大冤种愿意买下的,这苏州城里的富绅可不在少数。 只是快要回到宅子时,宋九反而看着眼前的大宅子有些不舍,“咱们住在这儿几个月,似乎大家都习惯了呢,一家人住在一起,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的。” “这宅里头前后都有花园,种下不少名贵花草,还有一处大马场,不管咱们一大家子生下多少孩子,他们都有地方骑马练功,还能设立族学学堂,这才是大户人家真正该有的宅子。” 宋九跟大嫂和二嫂一样,住久了越是舍不得了。 “二哥,其实五万两银子我手头还有,没钱了咱们还能想办法赚钱,但是这样的好宅子,未必能再次买上,这宅子或许以后都可以不卖,万一以后二哥想做走商生意,经过苏州城,也算有个落脚之处。” 马车就停在宅子前,任广江挑开帘子看着眼前气派的大宅子,再一想到苏州城里处处有商机,这么一说,他也舍不得了。 “三弟媳说的对,钱可以再赚,宅子以后未必买得上,这宅子,咱们好好留着,我再在苏州城把这宅子的钱赚回来。” 宋九笑了笑,凭着他们庄户的身份,想住大宅子是有些难的,也正是为何大家都想让家里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的原因,身份和地位一样不可缺,今个儿若没有晋王的令牌,他们卖不了。 契纸交到了任婆子的手上,任婆子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宅子成他们任家的私产了?任婆子一只手拿着契纸,一只手紧紧握住宋九的手,她反复的看了好几眼。 对于宋九和两个嫂子来说,他们能住上大宅子了,是以前都不敢想的事,但对于任婆子来说,她再次能住上大宅子,是儿子儿媳妇争气,是他们给她带来了荣耀。 沈秋梅和杨冬花都是很开心的,终于不用搬出去住了。 杨冬花更是欢喜的说道:“等咱们回水乡村,再将这宅子转手一卖,租子都省了。” 没想杨冬花话才落,任婆子便看向了她,面色严肃的说道:“这宅子咱们不卖。” 沈秋梅和杨冬花立即看向婆母,心头却是莫名一喜,这意思是他们一家不离开苏州城么?其实不回水乡村,似乎也可以,毕竟自家的丈夫在苏州城都寻到了门路做生意。 只有宋九明白婆母的用意,她看着任婆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就知道她此时的心里是多么的激动,要知道她家婆母可是真正的知州府大小姐,这一处宅子不比知州府差呢,反而越发宽敞奢华。 就在几人商量时,马厩里的小厮牵了一匹脚程好的战马过来,任荣长要赶回去给师父“送药”,圆了这半途赶回来的事。 宋九见状,立即起身,将手中的令牌交给傻夫君,看了看天色,这就说道:“等到了山庄,你暗中将令牌交给师父,千万莫让人发现了。” 任荣长点头,他有些舍不得媳妇,瞧着这两日没办法回来了。 宋九感叹自家丈夫一来一回的也是辛苦,不过样子要做到,她立即叫住傻夫君等她一下,随后宋九跑回侧院,将小瓷瓶带了来。 任婆子看到宋九手中的瓷瓶就知道里头是什么了,正是上一次婆媳二人在街头抓的补药,补血益气强身健体的。 宋九将药瓶交给丈夫,交代道:“把药当着众人的面交给师父,这药师父吃了也只有好处。” 任荣长一并收下,他刚才还故意从厨房里抓了一把糖粒子装瓷瓶里想蒙混过关,没想到媳妇手里正好也有补药。 任婆子带着家里人出来相送,看到老三翻身上马背,任婆子也是心疼,这都没有歇多久,又得跑这么远的路,都到夜里了,在外行走可得小心些。 隐贵山庄里,任荣长一走,晋王便一直跟在皇上身边逛园子。 君臣二人走了一段路,皇上屏退了下人,这才在人工湖边停下,皇上负手而立,面色凝重的说道:“丰收节这段时间若不能将江北商会收归朝中,来年入春,再有灾祸,国库里再也拔不出银两。” “这些商人极为可恶,咱们燕朝自太祖皇以来,开始重商,这些商人在各地行走,的确带动了各地城池的经济,却是苦了百姓,百姓勤恳劳作却不及商人上下嘴皮子一动。” “如今经历三代,更是养出这么一群奸商混帐,在商人的眼中只有利益,可不将百姓放在眼里,朕再不来点儿手段,一旦这些人被有心人利用,必成灾祸。” 说起这事儿,皇上更是说起年前南方百姓闹饥荒时,当地粮价与布匹纷纷上涨,江北商会里的人就发了一笔横财,当时没气死荣晏。 晋王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原本江北商会的人被引去了山川客栈,是十拿九稳的了,没想到消息走漏,江北商会的人竟然逃了。 第616章 兄弟相见,感情深厚 好在整个平江府都落在晋王手中,这些人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离不开平江府,何况这一次是他们一年一度的商会,大多带了女眷家人赶来苏州城里参加丰收节的。 苏州城的丰收节,也是南北商人互通的好时机,这些商人无利不起早,千里迢迢的赶来,自然是有利可图的。 “皇上,臣已经安排好了,丰收节那日定能让江北商会的人无处可逃。” 那是等城里的百姓都跑去笠泽湖上看热闹的时候,便是晋王全城搜捕抓人的时候。 皇上听了晋王这话,心头略安,这就回头看向晋王这个亲弟弟,在这世上,他也只相信这个弟弟,什么事也只敢与他商量,至于朝中那些大臣,都是各怀心思。 “去年燕北的粮草这事……”皇上叹了口气。 做为一国之君,哪能向下臣解释的道理,但是眼前站着的可是他的亲弟弟,若不是亲弟弟去年想到了办法,解决了粮草的问题,燕云十六州眼下还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荣晏想起满朝文武当初为国库哭穷的样子,荣晏便是意难平,“晋王在燕北出生入死抵御寮国军,而满朝文武却为了粮草之事争得面红耳赤,何其的可悲,皆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说起这事儿,晋王心头不好受,若不是发妻及时给他送去粮草,又派任家老二给边关百姓送去粮种,这一场仗没法打。 晋王知道兄长的处境,文臣擅言词,武将又软弱,这样的朝堂,晋王看不起,却不愿逼迫兄长。 荣晏上前拍了拍晋王的肩膀,随后想到什么,问道:“你燕北的粮草是谁筹备的?” 晋王立即抬头,面不改色的说道:“任家人帮了下臣大忙。” 荣晏一脸疑惑,任家人是谁? 晋王说起送粮种的任家老二任广江,庄户出身,一个没有出过远门的人,却为了边关百姓,将粮种送了来。 荣晏一听,对任家人很是欣赏,叹道:“你虽没有娶裴府大小姐为妻,裴府大小姐的孩子也非平庸之辈,倒是可用之材。” “等招安江北商会之后,可派任家老二参与经营,许他一官半职,左右江北商会也是需要此等胆识的人才。” 晋王立即应下,自己的功勋没法提了,他倒也不在意,自己都是晋王了,多余的功勋拿着也没啥用,倒不如提携了任家人。 说到任家,荣晏想到了什么,立即看向晋王问道:“你是不是跟任家人住在一起?” 晋王面色不改的说道:“下臣发妻皆是任家人扶灵来到平江府,又办丧事等,为了方便,便住在同一处府邸。” 任家人倒也是有情有义的人,只是昨个儿答应了魏贵妃的事,于是荣晏开了口:“任家人到底还是庄户,与晋王住一处府邸也不合适,何况他也是你的大姨子,更是瓜田李下,遭人非议。” 晋王一听,很是认同,“是下臣想得不周,皇上提醒的对,那下臣该搬到何处住比较好呢?” 荣晏听到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不是任家人搬出去住,要晋王搬走,好大的脸。 然而晋王补充道:“皇上有所不知,下臣来了苏州城只是借住任府而已,那宅子任家人买下了。” 荣晏一脸郁闷,“那宅子当真被任家人早先买下了?” 晋王点头,颇为无奈,“下臣也只是借住而已,而且下臣从燕北匆匆赶来,发妻仙逝,心头难以平静,皆是任家人安排我的吃住,方能挺过那几日。” “如今皇上觉得瓜田李下遭人话柄,下臣只得搬出来,也是下臣没想周到,大姨子觉得我这鳏夫可怜,留我住府上,免了吃穿用度的麻烦,却是我没有想到因此而连累大姨子名声不好,是我粗心了。” 这都说的什么话,荣晏可不在乎任家人的名声,他在乎的皇室的名声、弟弟的名声,他堂堂晋王、燕国大将,却与大姨子牵扯不清,史官指不定还在上头留一笔风流韵事,岂不是闹出大笑话来。 荣晏郁闷的看着晋王,晋王却是一副大受提点,脑子清醒过来的样子。 “皇上,要不下臣住到隐贵山庄来,正好皇上安排下臣办事也方便,也免得传来传去的麻烦,下臣有自知之明,不会打扰皇上与贵妃娘娘在一起恩爱,下臣即使看到了也会视而不见的。” 荣晏怕是被晋王给气笑了,想住到隐贵山庄来,真有想法。 “原来你打这个主意,想都别想,就住在任府吧。” “那瓜田李下的——” “谁敢说这种话,朕拔掉他的舌头。” “那史官会不会乱写——” “你当朕是摆设,嗯?” 晋王这一下放心了,皇上都开金口了,于是立即感激的行了一礼,还顺带说道:“多谢皇上体恤下臣,下臣定会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别高兴得太早。”荣晏语气冷淡的说着,这就叫来身边太监,交代道:“查一查桃柳巷的通判府,可是有人买走了?” 荣晏说这话,就见亲弟弟面色淡定,一副尽管查,绝没有说谎的样子。 随后太监这就领令退下了。 来隐贵山庄吃晚宴已经很晚了,就是晋王跟着皇上逛园子,拖了又拖,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弄是把皇上给整饿了。 宴间,皇帝荣晏朝晋王看来一眼,沉声问道:“荣府嫡子没来?” 那岂不是违抗了圣旨? 晋王刚要回话,门外任荣长火急火燎的进来了,身上还是紫衣袍衫,却是被风吹乱了,额头发也散了一缕,额头上全是汗珠,他一上来便是一屁股在师父面前坐下了。 荣晏发现荣府嫡子好几次见到他不行礼,多少有些不礼貌,刚要说话,晋王便叹道:“唉,皇上有所不知,下臣一入隐贵山庄,老毛病就犯了。” “这不犬子匆匆回城给我取药去了么。” 任荣长挺有默契的将药瓶送上,晋王接过药瓶倒了一颗药丸看都没看就往嘴里送,随即用鸡汤送服。 原本要说一说荣府嫡子没礼貌的皇帝荣晏,这会儿看向弟弟,心头担忧,莫非是在燕北打仗的时候受了重伤,莫看弟弟一脸轻松,也是个倔气的主。 于是荣晏叫来御医,非要给晋王把脉。 第617章 来自皇上的警告 晋王有些瞒不住了的感觉。 御医上前行了一礼,随后伸出手来,目光落在瓷瓶上,荣晏便开了口:“吃的是什么药?” 不得不药瓶落入御医手中。 晋王立即看向自家傻大儿,最好是药,哪怕是药有三分毒,也不能欺君。 任荣长一脸淡定的坐着,媳妇吃的药丸,那自然是好药,媳妇说师父说了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的。 御医倒出一颗药丸闻了闻,面色有些古怪,仔细又闻了闻,这就看向晋王,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这药……这药多是妇人调理阴虚之补药,您这是……” 晋王立即头往旁边一歪,顺势倒在傻大儿的肩头,叹道:“皇上有所不知,我在燕北打仗的时候受了重伤,阴虚了,所以莫看我现在这样,就是外强中干,还时不时晕一晕,就怕别人说我是妇人之姿,要不是眼前这位是御医,我怕是拔剑相向了。” 御医赶紧退开几步,他只是觉得这药不该是给男人吃的,不过倒也是补药,难不成晋王已经虚成了这样?倒也有年纪大的老人也是需要补血益气的阴补之药,晋王如今正当年,竟是虚成了这样。 晋王揉了揉额头,又坐直了身子,随手将腰间软剑拔出放到了桌上,看向御医说道:“我这打仗伤的身子,朝中可是无人得知,御医这是要把脉看个究竟么?” 瞧着架势他但凡敢上前把脉,晋王手中的软剑可就对向他的脑袋了。 御医连忙朝皇上跪了下去,说这瓶中之药还真是补血补气的好补药,晋王看来真的很虚弱。 皇上静静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瞧把御医给吓的,荣晏抬了抬手,“退下吧,也就这点胆量。” 御医抹了一把额头汗,这就退下了。 荣晏问晋王吃了药身体可好些了,晋王点头,又诉起苦来,“想想去年没粮草的时候,我饿瘦了二十斤,舍不得杀马,连山中的树皮都吃没了。” “我这身子虚,大概就是那时候遗留下来的,指望着朝中送粮草来,但是我也知道皇上的苦衷,好在后来被一位义商慷慨解囊,燕北军捡回了性命,有了吃食,我这儿子也是英勇,头一仗就带领先锋军把敌军的先锋大将给砍了。” 一说起燕北的战事,荣晏对这个弟弟是愧疚的,刚才的疑虑也烟消云散,这就留晋王在隐贵山庄住上几日,叫御厨多做些补品给晋王补一补,将身体养好了,丰收节还得行动,万不能又添上新伤。 说到要在山庄住上几日,晋王便忍不住看向傻大儿,果然这孩子急了,从燕北回来后就不想离开自己的媳妇孩子,这种感觉不是晋王能理解的,但是看到他与宋氏恩爱有加,晋王又有些不舍了。 于是晋王向皇上请求着叫儿子先回去,这一下皇上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就一同留下来补一补吧,这孩子打仗也吃了苦头。” 倒是一句话坑害了自己,任荣长被师父留了下来。 而此时苏州城里,久等不回丈夫的宋九,也只好作罢,就是忧心着傻夫君在皇上面前表现太好,万一得以重用,那代替小叔子之事更是难以摆脱,可就麻烦了。 而此时苏州城大街陆府里,陆夫人金氏正等着任家人被迫搬出通判府,流落街头看好戏,哪知没等来任家人的狼狈,倒是得到衙门里的消息,通判府已经给卖了。 金氏派人将牙侩抓了来,牙侩倒是挺聪明的,他不敢提到晋王的令牌,也不敢说这是晋王的意思,而只是说衙门里卖宅子的事上头突然派人来过问,于是任家出价五万两银子这事坐实。 衙门里不得不卖,因为没有人再出价高于五万两银子,也得给上头人交代。 金氏一脸的疑惑,问上头谁派来的人?又是些什么人在过问此事? 牙侩支支吾吾,好在此时陆府外有人来访,金氏只得叫人将牙侩安排在偏屋,等会儿再继续问话。 府外来的人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陈子润,此人可是受皇上之令前来见陆夫人金氏的。 金氏知道此人,还是魏贵妃举荐给皇上重用的跑腿奴才,没啥本事,就是擅言词、拍马屁,这一次来平江府,听说是给皇上和魏贵妃出行修船来了,这主意也是这人所想。 丰收节那日,皇上和魏贵妃会登上这艘大船游玩笠泽湖上,并沿湖游而下,说是丰收节与民同乐。 就是这样的一个会献媚的人,还敢在她面前端着架子不成? 金氏瞧不上陈子润,可陈子润也瞧不上这样的世家夫人,不过他面上不显,朝着有诰命加身的金氏行了一礼,这就说道:“外头都传夫人要用四万两银子买下前通判府邸,不知夫人这事儿可当真?” 当真又如何?金氏觉得可笑,自己有钱想买宅子就买宅子。 “夫人好大的手笔,去年燕北战事,朝中大臣慷慨解囊,唯尚书大人向皇上哭穷,还向皇上要走了一批粮草用在京师营里练兵。” 朝中无粮关他们陆府何事?这些钱也不是金氏花销自家丈夫的俸禄,而是陆家祖产以及她的嫁妆,她自己又擅行商,方赚下了家产钱财,所以她自己赚的钱不愿意捐给燕北的晋王,自己买处宅子自己住,有什么问题? 陈子润见金氏没有什么好脸色,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却是警告的盯着他,他却是笑了笑,“夫人怕是误会了,今日是圣上的指令派我前来问一问夫人。” 皇上派这狗腿子过来质问她怎么花钱?金氏心头气愤,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露出一脸笑容,将陈子润请为上座。 陈子润没有坐下,而是再一次问起这四万两银子买下通判府的事。 金氏只好解释着这处邸子周围全是商户,住得不习惯,才想着换处宅子的,并说陆家也没有什么钱,是她的嫁妆银子,用一些少一些,但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现在不享用,更待何时,所以出价四万两银子。 陈子润问清了情况,这就要告退了,倒是把金氏给问懵了,所以皇上派这狗腿子跑过来问情况,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第618章 可以跟竹园通信了 瞧着陈子润要走,金氏赶紧追了出来,再没有贵夫人的架子,上前将人拦下,随即将手腕上的玉镯子取下塞到陈子润的手中,小声问道:“依陈大人的意思,皇上这是何意?” 陈子润却是没有收下金氏的镯子,而是退开几步,面色冷淡地说道:“下臣可不敢妄猜圣上之意,夫人可是个明白人,应该能明白我今日问话的意思,这任家人在那通判府住着好好的,夫人还是别去惹他们为好。” 怎么回事,皇上这是要偏袒任家人?可是任家人庄户出身,皇上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存在的,难不成晋王跟皇上说的,不至于啊,晋王护着也没可能说服皇上也帮着护着。 “陈大人,老妇愚钝,还没听明白这是——” “话已至此,还请夫人留步。” 陈子润却是头也没回的走了。 金氏郁闷极了,皇上怎么会知道任家人存在的,太奇怪了,总不该任家人跑皇上面前告御状呢?倒是低估了任家人的能耐。 这一口气咽不下呢,金氏正想着怎么反击时,陆府的暗探送来了消息,而这一次的消息却令金氏欢喜起来。 江北商会并没有逃离出苏州城,而是住在贫穷的城西,而晋王会在丰收节那日全城搜捕,抓住江北商会的会长。 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正是金氏心头这一口气咽不下时,就有人送来了刀子。 晋王没能在山川客栈招安,这一次再在全城搜捕中失了手,且看晋王要怎么向皇上圆场。 皇上这一次带魏贵妃来平江府就奔着江北商会而来,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江北商会却悄悄地落在了陆家的手上,那是多么的痛快。 金氏心情大好,暂且放过任家人,先将江北商会弄到手上再说。 于是金氏又派暗探四处搜寻消息,看着眼前的消息小册子,金氏拿起其中一处小册子看了起来,上头写着陈子润会在丰收节那日在苏州城里办一个迎丰舞姬的表演,一路将街坊百姓带去笠泽湖上。 皇上和魏贵妃会在笠泽湖的大船之上与民同乐。 金氏看到这儿,心思一动,若是江北商会要逃出苏州城,那这一个便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只有谄媚阿谀的陈子润,晋王才会放下堤防。 金氏立即将小册子扔给护卫长,交代道:“到了丰收节的那日,你们只管盯着这些从杨州来的舞姬即可。” 来一个黄雀在后,断了皇上和晋王的计划,也算是这一次帮着任家人的回报吧,金氏哈哈大笑起来。 任府,傻夫君一直没有回来,宋九在家教导孩子们,心头隐隐感觉到不安。 家中大哥二哥如往常一样出入铺子做生意,为着这宅子的钱,二哥做生意更加卖力,赚的钱一文不剩的交了上来,婆母转手就给了宋九。 宋九不收这钱,家里更是不高兴了,她不得不只好收下,其实她手头有不少钱,真不在乎那五万两银子,只是家里人觉得占了他们三房的便宜。 宋九试着用小团子的飞鸟给竹园的公公和舅舅传消息,问两人近况,倒是很快收到了回信。 回来的信中有一封信正是给任婆子写的,这么久以来,任平头一回跟老伴写信,信里头却没有写离家出走的原因,而是说了自己将小舅子照顾好了,自己也跟着神医牧心在药房里帮忙。 任婆子反复看着丈夫写的信,心头难受又有些高兴,随即说道:“看来我得想办法见一见我父亲,若真是他用的手段致使我夫君离开的,我绝不会原谅他。” 在苏州城百姓平安喜乐的表面下,暗藏的风云却已经在默默地席卷而来。 城西一处贫穷的破旧小院里,江北商会会长孔镜生带领着商会的人正在此地聚集,说的正是此次丰收节离开苏州城的决定。 整个苏州城里来了十个戏班子,一百六十三位走商,二十五位附近地方官员的车队,以及从各地进城赶着看热闹的普通百姓。 要从这些队伍中离开,他们根本没可能,晋王带着整个平江府的地方军把守着各地关卡,出城就落入晋王手中。 孔镜生却在此时指着其中一支队伍,正是从杨州来的舞姬,早已经入城多日,在苏州城城里出了名气,被陈子润征用,为丰收节表演,会一路出城,而后去往笠泽湖上给皇上和魏贵妃表演。 这是他们的机会,孔镜生看向商会的人,他们都像往年一样带着家眷前来游玩,没想到今年反而成了拖累,所以孔镜生花重金买通了掌管舞姬的陈老爷,将他们的女眷全部安排到舞姬之中去。 等出了苏州城去往笠泽湖方向的时候,再找机会逃走。 至于家中的男子,全数乔装成苦力,笠泽湖上修船,累死了不少苦力,此次船造得太大,无法在周边航行,岸上需要人力拉船,瞧着丰收节在即,招收苦力工必定是不严谨的。 孔镜生回头看向这些养尊处优的他们,心头颇为担忧,“但凡钱能解决的,对于咱们商会来说都不是事儿,只是你们一个个的也不太像苦力,到了那日,你们可得将自己打扮的黑一些,穿得破烂一些。” 商会成员,一个个应下了,能离开苏州城,只待他们回到自己的大本营,燕王朝就完了,皇上和晋王,就等着他们的报复吧。 孔镜生也是这么想的,他掌管着燕国六成的私盐交易,而他身边的钱康以及肖五郎,皆是他的左膀右臂,钱康管着南边的粮草交易,肖五郎管着燕国四成的铁矿交易。 来自他们三人的报复,就足够令晋王打仗没粮草,百姓物价飞涨,再随手在朝廷官员里花销钱财,就足够朝堂动荡,而对于以前的江北商会是不屑这么做的,他们一心只想做生意赚钱而已。 就是这一次的招安令他们寒了心,与其将家产交出来,不如斗上一斗,看谁能笑到最后。 就在几人商量时,小院外头守着的两位少年郎,此时警觉的看向巷子口。 第619章 邀朋友入任府 里头十三岁的钱斌正是钱康之子,打小锦衣玉食,此番前来也是游玩,没想如今要穿着粗布补丁衣装成穷家小子守在小院外做眼线。 而一旁年纪大些的孔修宝,今年个十八,正是江北商会会长之子,也是未来江北商会的继承人。 此二人能文能武,若是参加科举,定也能有一番成就,若是参军打仗,也绝非普通兵卫,然而培养得如此优秀的两人却是将来长大后继承家族产业,接着行商。 这会儿两人察觉巷子口不对劲,两人很有默契的从小巷子里出来,装成贫穷小子,走在路上,不动声色的四下里看了一眼,就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朝这边看来一眼,对方行走轻快又沉稳,可见是练过家伙的。 于是两人年轻气盛的追了上去,二打一真不必怕的,何况待在这破旧小院里已经够憋屈的了,是要活动一下筋骨了。 只是两人没想到对方正是要将他们引入僻静的小巷子好对付他们。 明明前头是一人,可待两人一进小巷子就遇上了一伙人,对方有备而来,且个个身手了得,若是有懂门道的人瞧见了这些人的身手,定能猜出这些人正是陆府的死士。 陆府的死士见不得光,但是他们手脚麻利,很快就将两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给按在了地上,随即一根麻绳捆住,眼看着就要被弄走,就在这时,小巷口传来几个小孩子的惊呼声:“有坏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该罚。” 随着几个孩子稚嫩的声音出现,就见原本空旷的小巷子里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老鼠,而后临街的城西市场上,正被按住要杀的猪突然蹦了起来,挣脱屠夫的手,朝着小巷子奔来。 街头马厩里卖马的商人刚与人谈好价钱,整个马厩里的马突然变得狂躁不安,转眼挣脱缰绳飞奔而去。 鸡贩子家的鸡、满笼子的鹅,皆数跑了出来,一时间街头大乱。 随着这些家禽走兽往巷子口奔来,街坊们拿着农具也追上来了。 巷子里正要清理了几个孩子的陆家死士,还没出手,就被这些动物给攻击了,他们很震撼的同时,又看到暴动的街坊百姓,一时间陆家死士气个半死,不得不先行离开,不然暴露了身份,陆家便有了把柄。 来的正是小团子几个孩子,他们今天本是去牢外看裴凌之,天天吓他一顿是家常便饭,也顺带出府游玩,今个儿走到半路,几个孩子就被蓉姐儿拉来了这儿,正好看到巷子里行凶的一幕。 小团子和小圆子出奇一致的双手抱胸,看着这些死士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后不甘心的逃走,便都笑了。 逃得掉么?是哪儿来的,小团子但凡想就能找得到这个行凶者,于是小团子吹响了玉笛,没会儿飞禽走兽都散去,唯有一小群老鼠却是接到了指令,窜上墙头追着那些死士离开了。 裴归义和蓉姐儿上前救人。 被绑住的钱斌和孔修宝两人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直到蓉姐儿给钱斌穿鞋子,松绑的钱斌才反应过来,面颊一红,连忙夺过鞋子自己穿。 蓉姐儿看到钱斌脚底板上醒目的红痣,立即抬头一脸认真的看向钱斌。 一旁的孔修宝也是衣裳不整,鞋子也歪了,这会儿狼狈的穿着鞋子,也同样看到了钱斌脸底板的红痣,惊呼道:“在北地有一个传说,嘉喜元年以后出生的孩子,脚底红痣者为贵。” “会跟着天下的贵人而有食禄,亦称为贵也。” 这个传说是什么时候流传的无人得知,但是显然两孩子都信,钱斌更是慌张的穿上鞋子,面色严肃的说道:“有红痣这事,还望各位保密,我爹娘说不可外传。” 钱斌看着蓉姐儿身后的几个孩子,倒是不太担心,一旁的孔修宝又是自己一同长大的大哥哥,也放心。 至于小巷外的街坊,早已经各自找到自家的家禽散了场。 没想一旁的裴归义接了话:“其实我脚底板也有颗红痣。” 钱斌两人立即看向裴从安,显然也为他的而震惊,都说有红痣者会跟着贵人而有食禄,是天选之人,极为稀少,没想到眼下倒是看了两位。 一旁只有三岁大的小西吸了吸鼻涕,说道:“我也有红痣,这很古怪么?” 钱斌和孔修宝两人再次看向小西,看着眼前还流着鼻涕的孩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这传说不准确,遍地都是有食禄的贵人,唯独孔修宝没有,瞧着这传说不可信。 许是因为脚底板的红痣,大小几个孩子就这么结识了。 在小团子的引领下,几人往衙门的牢房去。 一向背着任明宇走的裴归义,这会儿终于能换个人背着。 已经年满十八,身姿高大的孔修宝将任明宇坐在自己的肩头,就这么跟着小团子走到了牢房外,随即玉笛一响,老鼠窜入牢房。 坐在角落里衣裳褴褛的裴凌之一听到老鼠的声音,人显得很麻木,然而还是不得不起来,在牢里与老鼠一顿纠缠。 牢房外头守卫见了,却无人插手,反而一个个说道:“奇迹,这是天意,天意不可为,万不可以替恶人挡煞。” 于是这些守卫就看着牢里头狼狈不堪的裴凌之被老鼠追着咬,每天来一次,偶尔下雨不来,裴凌之真的很绝望,老天为何要这么惩罚他,他不过是替自己的前程争了一回,他有错么?若是这也有错,一开始就不该生下他。 对呢,父母若是一开始给不了他嫡子的身份,又何必生下他呢?不知不觉,裴凌之恨起了母亲,一个做外室的母亲,她自己的人生过得如此狼狈,又为何要生下孩子。 是他想要出生的么?是他想做裴府庶子的么? 裴凌之一气之下,抓起一只老鼠咬了下去,血溅在牢门上,把外头的守卫吓了一跳,惊呼道:“裴府庶子疯了,他疯了,赶紧给知州府传消息去。” 随着府卫的离开,老鼠也慢慢地退散开来。 而外头的几个孩子早已经离开,小圆子又像当初邀请裴归义和小西一样邀请钱斌两人去任府做客。 钱斌和孔修宝正郁闷着住在城西小院过着苦日子,要不跟着他们回去吃顿好的,等会儿天黑之前赶回去,父母不知道就没关系。 一顿好吃的就很快在几个孩子身边建立起友情来。 双胞胎两孩子可把自家母亲的厨艺夸上了天,不吃一顿他们家母亲做的饭菜,这一辈子感觉都要白活了。 第620章 警觉的两位少年郎 一旁的蓉姐儿听了想笑,裴归义和小西也是捂住了嘴憋着笑,倒是丑奴很认同,还说道:“我老是去三婶家里蹭饭吃,我最爱三婶做的油酥饼、烧鸡还有……” 随着几个孩子有说有笑的,很快来到了桃柳巷,到了这儿,背着任明宇的孔修宝感觉此地不对,他不动声色的拉了拉钱斌的袖子。 钱斌疑惑的看向他。 这会儿小团子和小圆子在前头探路,已经钻入了草丛里,站在密道前等着。 钱斌看到任家宅子外的秘道,很是惊讶,孔修宝小声说道:“快走,这儿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 钱斌到底太小,没看明白,孔修宝这就指了指前头的任家宅子,“这儿是官宅,他们是权贵家的孩子,咱们进了府一旦身份识破就成了人质。” 钱斌一听,吓出一身冷汗。 爹娘说了,他们就是移动的摇钱树,谁抓住了他们,就得给重金赎回,遇上官府,那指不定就得给家业赎回了。 于是两人将任明宇放下,正要说告辞的话,就对上了前头蓉姐儿漆黑的眼神,钱斌看到蓉姐儿,心底莫名心慌,似乎他们心头所想这女娃娃一眼就看出来了似的。 孔修宝顾不上这么多了,朝着前头招手的双胞胎两孩子抱了抱拳,说天黑了,家里父母还等着回去吃饭,于是两人逃也似的跑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还有些舍不得,就要从密道中追出来,却被蓉姐儿拦下了,蓉姐儿安抚着两孩子,并在两孩子的手中写道:“会再见面的,莫急。” 几个孩子手脚麻利的从密道中回到了马场,随即又练起了马术,直到各自的母亲寻了来,也就一并给圆了过去。 任府里,任婆子在宋九的帮助下找到了机会,趁着裴府守卫松散下来,婆媳二人在傍晚时分坐马车往裴府去了。 此时的裴府里,裴淳赋躺在西院的木板床上,虽与小妾韩氏同吃同住,但是没有一个人来照顾他,韩氏偶尔帮把手,却也令裴淳赋很是难堪。 以前身体健康,家里东西两院的女人都得仰他鼻息,那个时候的裴淳赋不觉得什么,甚至他喜欢去哪个的屋里那也是他的权利。 而今他悔之晚矣,却在这段受韩氏冷落的时间里,倒是躺在这硬床板上想通了许多的事情,人总要到了绝境之时才能看清楚身边的人,可惜,为时已晚,发妻与他已经和离,对他失望极了。 想来大女儿对他也是失望的吧,毕竟当年便是他帮了老二一把,才断了老大的婚事,之后又瞧不上任平,就一并将老大夫妻赶出了平江府。 所以现在他躺死在这木板床上,也不会有人知道。 裴淳赋苦涩一叹,没想已经出了门的韩氏突然又回来了,原本是去衙门里见儿子,没想半路遇上了衙门里来的人,对方说了裴凌之在牢里发了疯的事告诉了韩氏,一时间韩氏不急着见儿子了。 韩氏回来的匆忙,一回到西院立即朝偏院去了,转眼冲进了裴淳赋的寝房,看到床榻上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的丈夫,这就说道:“我做了一个决定。” 正在忏悔的裴淳赋听到韩氏的声音就是吓了一跳,现在的他反而有些怕这个妾室了,自己的生死就掌握在此妇手中,眼下又做了什么决定? 韩氏接着来到床榻前坐下,双手紧紧地握住裴淳赋的手,一脸恳求的说道:“老爷,你无论如何要帮凌之脱了罪责,他在牢里熬不住了,他疯了。” 裴淳赋一听,立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哪能如意,韩氏越抓越紧,脸上也由于说话而显得兴奋:“我想好了,丰收节的时候,皇上和贵妃要一同游湖,与民同乐。” “到了那日,我带人将老爷这么抬到笠泽湖边拦驾,再怎么说咱们家也是皇亲国戚,二小姐是晋王妃,即使是死了,只要老爷恳求皇上,皇上当着百姓的面不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韩氏担心到时候皇上真的不答应,指不定派禁卫军将老爷弄走,于是接着说道:“若是皇上真不答应,老爷你为了凌之也得硬气一回,老爷你直接跳笠泽湖吧。” “皇上和晋王不会见死不救的,不然老爷没了,世人不指着晋王的脊梁骨骂么?晋王妃没了,他就这么对付自己的老丈人。” 韩氏觉得这个法子好,高兴的点头,“老爷,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到了丰收节那日,我将你抬去湖边,皇上不应你就跳湖,不然……” 韩氏激动的脸上露出一抹狠厉,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把声音接了话:“不然怎么样?” 随着说话声音,任婆子带着宋九走了进来。 自始至终裴淳赋闭着眼睛,心底无限悲凉,他知道韩氏这么说了那一定会这么做的,他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能体面的辞官去,非要被个小妾威胁闹得一世英明皆无。 裴淳赋真是悔啊,难怪年轻之时,父母替他选妻,娶了临安的葛氏,临安的世家小姐,说什么娶妻娶贤,妻贤祸少,他活到了这个年纪才明白当年父母的良苦用心。 就在裴淳赋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大女儿的声音,面上一惊,立即睁开眼睛看向门口,就见大女儿带着外孙媳妇进来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大女儿还会记挂他,还会来看他。 不仅裴淳赋没想到任婆子会来,便是韩氏也在突然听到大小姐的声音后吓了一跳,她立即回头看向门口,正好对上任婆子严厉的目光,不知为何在大小姐面前,韩氏莫名气势矮了一截。 但是很快韩氏调整好心情,自己现在可是大小姐的长辈,怎么就比她矮一截,于是挺直了脊背。 任婆子来到近前,目光冷淡地看了韩氏一眼,沉声说道:“我父亲堂堂平江府知州,一家之主,一府之尊,你将他安置在西院偏屋,还敢睡硬板床?你个小妾好厉害。” 韩氏只比任婆子大两岁,这会儿对上任婆子的目光以及听到这样的语气,挺直的脊背又垮了下去。 第621章 任平是被人谋杀 这会儿西院的守卫追上来了,才到门口刚要进来,任婆子侧首看来,那一个眼神当真不能将大小姐当普通庄户看,她曾经可是养尊处优的裴府嫡长女。 “你们这是听我父亲的指令呢?还是听妾室的指令?” 开口闭口一个妾室,韩氏气得咬牙切齿。 整个裴府早已经被韩氏掌握,门面上这些守卫自然是受老爷所管,但是如今老爷处处听韩氏的,敢不听韩氏的就得掉命,一时间守卫进退两难,纷纷看向韩氏。 躺在床上的裴淳赋终于开了口:“全部退下。” 知州大人开了口,府卫不敢不退,转眼屋外安静了下来。 任婆子看向韩氏,“你也退下。” 大小姐好大的架子,敢让她这个长辈退下,韩氏就要发话,裴淳赋开了口:“退下吧。” 韩氏憋着一口郁气,只得朝老爷行了一礼,退下了。 宋九见状,也跟着从屋里退了出去,站在门外,朝院里的下人看去一眼,这些下人都是韩氏派来监视裴淳赋的,此时主子退下了,这些人借着做事的时机想要偷听大小姐跟老爷说什么,没想到任家三媳妇聪明,竟然跟了出来。 被宋九看来,这些下人连忙垂下头去,竟然还想着蒙混过关不愿离开,宋九扬起唇角,这些人心头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宋九朝跟来的任府府卫说道:“看谁敢再留在小院里偷听,抓一个绑一个,想必外祖父也会听我的建议,将这些下人给发卖了。” 正想着借着做事留下来的下人听到这话,又看到任府府卫上前抓人来了,吓得赶紧逃窜,没多会儿都跑出偏院了。 宋九带着府卫像尊门神似的守在屋外,无人敢靠近,自然韩氏也没办法知道大小姐与老爷说了什么话。 任婆子在里头并没有待多久,宋九就听到了里头父女二人的争吵声。 “……你故意借路边的大红灯笼砸晕了我夫君,还让人把他扔去了乱葬岗,所以当时父亲觉得我夫君是不是已经死了?” “若是我夫君命不大,是不是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的女婿给害死了?害死了我夫君,你再像当年那样逼我嫁给晋王,如此你又能做晋王府的岳丈。” 任婆子说到这儿,已经气哭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父亲,但凡是个陌生人她还能报复了回去,自己的父亲已经恨了二十几年,再回来还要来伤害她和任平。 站在门外的宋九听到这话,脸色不好看了,这就交代府卫们守院子外头去。 府卫们赶紧退下,主人家的事少打听。 宋九朝里屋看了一眼,被帘子拦住了,她看不到婆母的样子,想必此时也是很不好受吧,被自己的父亲这么陷害,就像她当初被自己的母亲准备卖入青楼时一样。 至亲之人才伤人至深,这么多年了,宋九偶尔还会想起当时母亲想将她卖去青楼,想将宋六嫁到任家来的想法,这一辈子母女之间都会有个疙瘩,都不可能和好如初。 所以宋九很理解婆母此时的心情,不得不说这也是报应,刚才那妾室在里头所说的话,以及妾室心底所想的,宋九都知道了,还替外祖父可怜,现在她不觉得了,这叫活该。 没多会儿问清了情况的任婆子从里屋跑了出来,双眸通红,手里攥紧着帕子抹着眼泪,看到三媳妇宋九,她忍不住上前握紧了宋九的手,像是老三媳妇能给她力量支撑似的。 老三媳妇说的对,自己的丈夫这么老实,突然离开任家躲着不见,在丈夫那儿问不出情况,那是丈夫不想挑拨他们父女的感情,这个大傻瓜,还好听了老三媳妇的话跑来问父亲,便一切都明白了。 所以她父亲的确有杀她夫君的心,好在丈夫命大躲了起来,不然她父亲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想想就可怕,权势迷人眼,他父亲这一辈子太过顺风顺水了,不懂人间疾苦。 “三媳妇,我们走。” 任婆子拉着宋九就走。 屋里的裴淳赋大喊,想留住女儿,想让女儿解决了他眼下的困境,哪能想任婆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任婆子带着护卫走了,韩氏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她等着大小姐发飙呢?毕竟她把老爷整成了这样,哪能想大小姐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调派府卫,更没有将老爷抬去主院,那岂不是又给了她机会。 韩氏这就跑回屋里。 裴淳赋一看到韩氏,就知道自己完了,见到大女儿唯一离开困境的机会没了,他又落入了妾室的手中。 回去的路上,宋九一直守护在婆母身边。 任婆子没再落泪了,但是眼眶还是红的,进了任府,赵嬷嬷过来问任婆子今晚还过去陪母亲吃晚饭么?任婆子突然抬眸看向赵嬷嬷,把赵嬷嬷吓了一跳,大小姐好凶,谁惹她了。 “非得天天让女儿陪着吃晚饭才吃得下么?她现在享受着我的孝顺倒是心安理得的,二十几年前的时候,她可曾想过要依靠我这个女儿?” 任婆子说完,一甩袖子,先一步回自个屋里去了。 赵嬷嬷愣在当场,这不是老夫人很不安么?想要大小姐陪着吃饭,再说以前大小姐都会在晚饭时分陪着吃的,还会跟老夫人聊聊天,直到老夫人歇下了才走的。 宋九看着惊疑不定的赵嬷嬷,这就说道:“我娘心情不好,今晚上就不去外祖母那儿了,我让小团子他们过去陪外祖母吃饭,这些孩子们都想她老人家了。” 赵嬷嬷松了口气,还是任家三媳妇想得周到,赵嬷嬷决定将大小姐的话瞒下来,可不敢传到老夫人的耳中去,不然老夫人想不开,心里一直愧对着大小姐,指不定就寻死谢罪了。 赵嬷嬷一走,宋九回了侧屋,就看到小团子和小圆子已经吃饱了饭,还有些意犹未尽。 宋九这就交代道:“你们把蓉姐儿他们都叫上,去找归义哥哥他们吃饭,记得坐在外曾祖母身边,给外曾祖母夹夹菜。” 小团子和小圆子刚想说已经吃饱了,对上自家母亲严肃的表情,瞧着母亲不高兴了,可不敢拒绝,不过走前还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道:“娘,我改日带两个朋友回家吃饭,娘会不会做烧鸡吃?” 宋九此时没有心情,也没有多问两孩子那是什么朋友,只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快去吧,记得叫蓉姐儿他们一起。” 小团子和小圆子见母亲答应了,一脸高兴的跑了。 第622章 邀任家人参加丰收节 先前从桃柳巷匆匆离开的钱斌和孔修宝两人趁着天黑之际返回了城西,没想到才在城西小巷露了脸,商会的密探就将两人带到了角落。 原来在两个孩子追着陆家死士离开的时候,商会隐密的据点已经暴露,商会的人没有找到两个孩子,会长孔镜生不得不带着商会的人搬离了城西。 这一次他们直接搬入了内城一处普通的民宅之中,派了暗探盯着城西小院,是怕两个孩子又寻回来。 就因为两个孩子久久未归,这会儿商会的暗探全部派了出去,同时也让商会的人失了分寸,眼下暗探将两人带回内城民宅,总算能安心了。 内城的宅子外头极为简陋,里头倒也算空旷,江北商会的人住在里头各自有房间。 就在这民宅靠北的一处小院里,正是钱康夫妻居住之地,儿子突然不见,夫妻二人已经慌了,要不是会长派人阻止他们出去寻找,此时怕是已经在苏州城大街小巷找了个遍。 钱康的妻子许氏,长得极温婉,眉宇间能看出世族贵女的傲气,她原本出身名门,如今却沦落到贱籍商户家的妻子。 钱康最是宠爱这个妻子,家中有一妻从不纳妾,夫妻二人也是感情极好,此番二人带着独子钱斌来到苏州城,不只是为了江北商会的事,而是受了百经观高人的指点。 百经观的高人一般人根本结交不了,钱家也只是一次偶然间救下了那位高人,对方欠下了人情,因此给钱家指点了一下。 钱家爱子脚底红痣,将来必有大出息,是钱家祖宗葬的风水好,应验在这一代,但是钱家却也逃不出宿命,会在爱子十三岁这一年时家中突生变故,便是失去双亲,也就是说钱康夫妻二人难逃一死。 要破此局,高人交代夫妻二人带着爱子去往苏州城,于是一家三口借着江北商会相聚之机,便都来了苏州。 如今果然应验了,江北商会在苏州城里遭了殃,钱康夫妻二人生死难定,爱子又下落不明。 许氏抹了一把眼角,这就看向丈夫,说道:“咱们钱家有粮草,有钱财,又只有斌儿一个儿子,若是能换来斌儿的平安,咱们要不将家产都交给晋王得了。” “咱们一家三口能平平安安的待在一起就好,我也不是贪图这寿岁,而是咱们家斌儿才十三岁啊,我们二人要是死在了苏州城,他从锦衣玉食变成阶下囚,那得多难受。” 许氏的话打动了钱康,只是眼下他们钱家愿意交出家产,商会的人也不会同意的,那是背叛。 就在夫妻二人商量此事时,钱斌回来了,夫妻二人一看到儿子,满是惊讶,一问之下才知道自家儿子被人救下了。 钱斌不仅告诉爹娘救下他的孩子当中也有人脚底板有红痣的,同时还发现了桃柳巷宅子的密道。 钱斌回来的路上被孔修宝一分析,也有些后怕,他这就跟父母说道:“宝哥哥说住桃柳巷的那处官宅正是任府,而晋王就是住在任府。” 孔修宝到底大了几岁,时常跟在父母身边,自是听到不少消息,这么一分析还真是说对了。 “爹,娘,咱们把任府有密道的事告诉大家伙吧,我瞧着咱们会不会有朝一日用得上,宝哥哥说丰收节上咱们若是逃不出去,就躲密道里去能逃过追捕。” 钱斌话才落,许氏赶紧捂住了儿子的嘴,“密道的事绝不可说。” 何况那些孩子也没有心机,带着自家儿子去府上做客,又同是脚底板有红痣的来历,许氏很震撼,但越是这样越不能说,哪能恩将仇报。 钱斌好不容易挣脱母亲的手,气呼呼的说道:“我可以不说,可是宝哥哥也知道,他定会告诉会长伯伯的。” 这事儿还真是拦不住。 钱康脸色有些难看,他挑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果然院子外头有会长安排的守卫看护着,整个商会的人都不可以随意进出宅子。 钱康将窗户放下,许氏却催着儿子先去洗澡吃饭,待夫妻二人坐在一起时,许氏的眉宇间多了许多忧愁。 许氏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担忧说道:“那些孩子救了咱家孩子,咱们不能恩将仇报。” 钱康也是这么想的。 夫妻二人很快想到一块儿去了,钱康说道:“我今个儿瞧了,每日晌午过后外头守卫会松懈一阵,明日咱们可以借着这个时机出门。” 许氏听后双眸一亮,即刻做下决定,“我出去一趟,见到任家的人,我婉转的提醒一下。” 但愿会长还不曾动手,夫妻二人就这么商量好了,明个儿一人偷出门去,一人打掩护。 任家宅子里,宋九刚把婆母写的信给竹园的公公送了出去,前头就来了人,说是皇上派来的人过来传旨意的。 任家庄户出身还是头回遇上接圣旨,任婆子可着急了,她赶紧招呼着全家上下都出来,便是葛氏也在赵嬷嬷的搀扶之下跟着一同来了前堂。 来传旨意的正是陈子润,就是皇上的口谕,交代任家人参加丰收节登船与君同乐。 任家身份低微跟皇上坐一艘船游玩,这怎么受得住,再说无功不受禄,葛氏做为官夫人立即想到这一点,连忙叫赵嬷嬷上前打点。 陈子润也欣然的接下了跑腿银子,这就被赵嬷嬷拉到一旁细问,方知皇上是为了奖赏任家老二,陈子润更是小声说道:“燕北那一战,任广江可是帮着去送了粮种,皇上都是知道的,任家人尽管放心参加丰收节,到时候直接登船,我便是船管事,定会为任家人安排好的位置能赏景。” 任家人听是这么一回事,心头总算放心了,没想到任广江送粮种的事皇上竟然知道了,任婆子听着心头很是开心,自家老二有出息了,一家人跟着他有了体面。 在场的任广江也是一脸的不好意思。 倒是陈子润临走之时,他朝任家人群里的几个孩子看去一眼,尤其是三房家的双胞胎两孩子,这几个孩子不简单呢。 第623章 这妇人真有钱 陈子润一走,葛氏便高兴的拉住外孙任广江,说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夫人也没能见上皇上一面,今个儿托外孙的福,咱们上上下下都要好好的打理打理,整整齐齐的去参加丰收节。” 任广江摸了摸后脑勺,就见一家人都望着他。 宋九也顺势接了话:“那我叫陶总管赶紧准备衣料,咱们都穿上新衣前去。” 任婆子也笑着开口:“既然都穿新衣,那就都买套新首饰,三个儿媳妇找个时机出府一趟,我就不出府了,在家里陪陪你们的外祖母。” 沈秋梅和杨冬花高兴了,择日不如撞日,两人立即上前拉住宋九的手,“要不就晌午出门逛首饰行去。” 倒也在府上没什么事儿,宋九同意了。 晌午那会儿,宋九跟着两位嫂嫂出了门,一路上沈秋梅和杨冬花都在说这丰收节的事,听说皇上游湖的船是一艘见所未见的大船,而且有三层之高,到时候他们一家大概只能待在底层了。 然而即使待在底层,那也是地方权贵才能有的资格,他们也算是见识了一下。 随着两位嫂嫂热闹的声音,马车直接去了内城的首饰行,又到了先前挑选首饰的那间铺子,没记错的话,对方东家正是转运使司曹大人家的儿子曹公子开设。 马车在首饰行停下,两位嫂嫂已经迫不及待的下了车,宋九看着前头两人欢喜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二哥这一次的事,回了水乡村,足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宋九正要跨入首饰行的时候,她突然脚步一顿,朝右侧的街头看去一眼,就见一个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这就进了首饰行。 首饰行的掌柜一看到任家女眷立即认了出来,东家说了,以后任家人来买首饰,都不得怠慢,眼下掌柜和伙计更是放下手中的事上前来招呼人。 铺里头还有客人,能在内城首饰行买首饰的也多是地方权贵富绅,这些原本被热情招呼着看首饰的客人,突然看到铺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招呼任家人去了,一时间竟是摸不准她们三个的来头。 地方权贵富绅家的宴席上可没有见过这三位,她们是什么来头,能让铺子里的人如此看重,就在这些人猜疑不定的时候,铺子外头又停下一辆马车,有位姿色出众的妇人进来了。 此妇年纪三十好几,却长相清雅明亮,一进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又一个在权贵富绅宴席上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有如此长相和气质的妇人,一眼就能记住,可为何不曾见过呢?难不成外地来的? 来的妇人正是钱康的夫人许氏,许氏一进来就看向了宋九妯娌三人,也直接朝三人走来了。 许氏才靠近三人,宋九便抬头看向她,许氏面含微笑,不请自坐,在三人对面坐下了。 正在跟工匠看首饰的杨冬花和沈秋梅才发觉了许氏的存在,不知她坐过来要做什么。 许氏出来的时间有点儿长了,也在外头待不了多久,于是长话短说,这就问道:“三位的首饰选好了么?” 刚才选了选,还不太确定,着实是首饰也不便宜,又不知见皇上要戴什么首饰更合适,不会冒犯了君威。 许氏见杨冬花和沈秋梅显然还没有想好,笑了笑,随即将一枚金印递给了掌柜,交代道:“以后任家女眷在首饰行里所有的消费都算在我的账上。” 掌柜一看到金印,吓了一跳,是苏州城首富曹家铺子的印子,在苏州城里只要有这枚印子签下的账单,便可以直接拿着账单去曹府结账,绝不会少半分。 所以这位是曹府的什么人?曹府老夫人和少夫人,掌柜都是见过的,就是不知此妇是什么身份,但也不是铺里掌柜和伙计能猜的,就算东家是官家子弟,可曹运使司多小的官,哪能得罪地方富绅。 眼看着掌柜就要拿着印子签账单了,沈秋梅不淡定了,无功不受禄,立即叫住掌柜。 那边挑选首饰的客人一个个都议论了起来,都说曹家何时有这么一位贵气的妇人,莫不是亲戚关系? 而许氏没有理会那边的议论,而是看向任家妯娌三人,感激说道:“昨日任家的孩子救下了我家孩子,我是来道谢的,还望三位莫误会,我没有别的用意。” “此番前来,还有一事,就是昨个儿几个孩子邀我家孩子去府上做客,才知府上竟然有条密道。” 许氏说到密道两字声音压得极低,沈秋梅和杨冬花相互看了一眼。 这一番话那边的人听不到,旁边的掌柜和伙计已经退下了,倒也不会有人知道。 沈秋梅和杨冬花觉得对方像是在说笑话,自家孩子都在府上跟着大儒读书,每到傍晚时分就在马场练骑射之术,怎么可能跑到外头去救人。 不过对方能清楚的说出府中的密道,这事儿可不小,难不成几个孩子骗人,昨个儿从密道逃出去游玩了?正好那口枯井就在马场。 好家伙,杨冬花和沈秋梅只差没撸袖子赶紧回去揍孩子去。 许氏点到为止,她得赶回去了,于是朝三人行了一礼,就脚步匆匆的离开。 沈秋梅连忙起身就要叫住许氏,毕竟那枚金印还在掌柜的手中,此时宋九却叫住了大嫂。 沈秋梅立即坐了下来,看向宋九说道:“三弟媳,难不成真的接受人家的钱财?” 宋九点头,“具体情况,咱们回去问问孩子不就知道了。” 是这个理,杨冬花和沈秋梅已经在气头上了,得回去好好揍个明白。 很快妯娌三人将首饰选好,也给葛氏和任婆子都选了一套,到时候都要一起参加的。 回去的路上,杨冬花回味过来,叹道:“对方好有钱,随手拿出一枚金印,便说任家人买的首饰都记我账上……” 唉,什么时候他们二房也能说出这豪气的话。 宋九听着二嫂心头所想,忍不住想笑,苏州城里有钱人不少,而刚才那位可不是曹家的人。 宋九跟着两位嫂嫂一出府,她就听到了一把奇怪的心声,她当时没往别的方面想,以为是路人的心声,直到来到首饰行外,看到对方一路跟踪而来,而之后美妇就进了首饰行,又准确的找到了她们三人坐的位置,可见早已经等着她们三人。 第624章 孩子们被打 不过对方自始至终没有露出恶意,这也是宋九没有点破她的原因,至于对方过来送首饰,还真是为了给自家儿子来送谢礼的,同时也过来提醒任府,密道的事被传出去了。 对方没有在密道上动想法,可见对任家没有恶意,甚至还有好感,就刚才妇人看她们时的目光就能感受得到。 等宋九三人一回到府上,几个孩子还在商量着今个儿再出府能不能再顺带找一找昨个儿的两位好友时,就见各家的母亲拿着鸡毛掸子跑来了马场,几个孩子暗感不妙。 任府几个孩子都被各自的母亲抓到了凉亭里,裴归义和小西辈份大些,虽没有被抓,却也一并跟着来到凉亭中,还颇有义气似的,结果都被训了。 坐在石桌前的宋九,她看着眼前的双胞胎两孩子,脑壳有些痛,才四岁大的孩子,怎么这么多的想法呢,敢瞒着家里人私自出府。 宋九一直以来最担心的是两孩子的身份被传了出去,就会遭来灾祸,不想孩子们在外头露出本事。 随着宋九的鸡毛掸子打下去的声音,其他几个孩子也相继被自家母亲打了几下。 小团子和小圆子很是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母亲,眼泪憋在眼眶里,却还要傲气的抬起下巴,小圆子更是说道:“娘,我没错,我看不惯裴凌之欺负舅爷,自古嫡庶有别,尊卑有序,他一个庶子怎么可以杀嫡子,杀人偿命。” “而且蓉姐姐说了,这裴凌之还死不了,既然上面的人不惩罚他,那就我们来行正义之事。” 小圆子语出惊人,正在打孩子的三妯娌都纷纷停下了手。 沈秋梅头一回打蓉姐儿,往日都是她爹来教训,这会儿听到了小圆子这话,气得不轻,就知道这些坏事都是蓉姐儿带的头,把弟弟妹妹都带坏了,当着两妯娌的面,沈秋梅就要下狠手,宋九连忙叫住了她。 其实宋九一直觉得奇怪,她能听到蓉姐儿的心声,但是她很少听到蓉姐儿有心声,或许孩子小的缘故,但是蓉姐儿每次做事似乎都在点子上。 随即宋九将蓉姐儿拉到身边,面色温和的问道:“蓉姐儿怎么知道裴凌之不会死?” 所有人都看向蓉姐儿,只有小圆子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巴,他一个不小心说出了实话,出卖了蓉姐姐。 而眼前的蓉姐儿却与几个孩子有着明显的不同,她稳重的不像是个孩子,在对上宋九的眼神时,她突然笑了笑,随即在宋九的手上写着:“我学了师父的预言术。” 一时间三妯娌倒吸了一口气,就跟南宫阳学了这么几个月,就成了?这么说的话,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学了,那他们学到了多少? 沈秋梅更是看到大女儿这么聪明,一时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隐讳一些,严厉一些,不想两妯娌觉得她偏袒孩子。 宋九也是震惊的,若是预言术学会了,那是不是代表着蓉姐儿有先知的能力? 没想蓉姐儿又在宋九的手上写着:“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 唉,刚欢喜的妯娌三人又松懈下来,就说呢,才学多久的预言术,这么快就能学精学透了,那百经观那些常年不下山的人,还有南宫大人学了大半辈子,所有的努力岂不都不如一个女娃娃。 但是就算蓉姐儿的预言术时有时没有,宋九也感觉到不可思议,她甚至有些可惜,没想办法把南宫阳留在任家多教几年,但显然这样的想法也是荒谬,人家可是朝中大官,好在自家弟弟一直跟着学习,也没有浪费这好资源。 这一下舍不得打孩子了,反而问起蓉姐儿,为何裴凌之不会死?不是已经定了罪,丰收节一过就要砍头了么。 蓉姐儿想了想在宋九手上写着:“会有人救他。” 沈秋梅和杨冬花立即看向宋九,“三弟媳,要是真有人救他,这可如何是好?外祖母怕得气死,没法没天了。” 不管蓉姐儿预言的准不准,但也是提醒了宋九,自然不能让恶人逍遥法外的。 他们折腾裴凌之,把人给折腾疯了是一回事,昨个儿救下两个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三人一番细问,明白了,这几个孩子出府后一直在街头闲逛,正好遇上巷子里有人行凶,小团子用了御兽之力,将街头都惊动了。 许是为了立功可以换过挨打,小团子连忙补充道:“娘,我事后派了老鼠跟踪了那些人,我知道他们是谁要抓斌哥哥和宝哥哥。” 叫起哥哥来倒是利索,可是这两人的来历很是奇怪,不过几个孩子说起钱斌脚底板的红痣的时候,宋九便不排斥了,毕竟南宫阳当初说过的,这个人将来会跟随双胞胎两孩子,是他们的追随者。 难怪美妇会亲自来一趟,不仅为了报恩,还提醒了府中密道的事。 瞧着孩子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只要地道不处理,来日还是会悄悄出府,既然宅子已经是他们任家人的了,她为何不改造一下地道,也免得有人打这地道的主意。 于是宋九当着孩子的面,叫来陶总管,交代道:“苏州城这么大,重金之下总能找到懂机关术的人,把地道重新修整一下。” 陶总管正要退下,一旁的沈秋梅却开了口:“三弟媳,与其找外头的人不放心,不如让我夫君试试。” 大哥懂机关术? 宋九和杨冬花都看向沈秋梅。 沈秋梅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道:“还记得咱们在水乡村的床么,就有机关术,我夫君这些年一直在做家具,也一直在研究这个,他或许不及外头机关术的大师,但是自家人做了放心,也不会泄密。” 有道理,大哥会的话岂不是更好,于是宋九将陶总管叫住了,“那就不用去找了,等会儿陶总管来一趟我书房,我有事要交代。” 陶总管这就退下了。 三妯娌开始说起密道机关术的事,几个小孩子尖着耳朵听着,要是地道设了机关,那他们就出不了府了,唉,以后就别想再出街了。 等三人商量好了,几个孩子耷拉着脑袋,一个个的都显得不开心。 第625章 她师父的下落 宋九看了双胞胎两孩子一眼,伸手搭在孩子的肩头,面色严厉的开了口:“从今个儿开始,你们能不能答应母亲,不再在苏州城里施展御兽之能力?” 两孩子撇了撇嘴,显然不乐意,直到宋九拿起鸡毛掸子,两孩子赶紧应下,“娘,我们错了,我们都听娘的。” 总算还长记性。 打也打了,孩子也被教训了,接下来怕是能安分些,至于地道里的机关术,傍晚回来的任家大哥任广田还真是接下了这活,他能做,他甚至当天夜里就没睡,连夜画了机关术的图纸。 而这一夜,任家的府卫安排了不少人守在密道口的附近,担心有人闯入府中。 此时内城民宅里,商会会长孔镜生重金之下集结了一伙江湖游侠,孔镜生恨着晋王,自然得知晋王住着的宅子里有条密道,此事必定好好利用。 再一想到丰收节就在眼前,他们若想逃离,要是能抓到任府的人做人质,他们走时也顺利一些,于是几番商量,决定就在丰收节前动手,派这些江湖人悄悄地闯入任府。 不管是抓到任家人的什么人,都对他们有利,最好是一锅给端了,正好晋王这几日并不在城里。 任家宅子里,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直接没有出府做生意,成日待在地道里,带着府卫们正在修整,为了能早些完工,杨冬花和沈秋梅都拿起了锄头下了地道。 一家人向来齐心,任广田连夜赶出来的图纸,从马场枯井开始改造,入口还是在这儿,但是就在井下设下了机关。 弓箭铁器这样的武器在晋王的地盘上还真能弄到手,任广江去地方军营跑了一趟就弄到了,对方一听到任广江,都知道他是皇上身边的功人,给燕北送过粮种的人,丰收节还能跟皇上坐上同一艘大船。 很快将弓箭兵器安置在了地道里。 任家人忙着修整地道,而宋九也不闲着,那日首饰行里见到许氏,事后宋九几经回想,便想起许氏那一身素锦衣裳上的一粒布扣,当时她留意了一眼,只觉得这衣裳的料子虽然不错,但都不及这一粒布扣值钱,甚至还觉得那布扣上的刺绣有些眼熟。 宋九昨个儿将陶总管叫去书房就是替她准备针线去了,这样的布扣是特制的金丝线绣制而成,宋九借着当初看了一眼的记忆,绣了一日,拆拆补补终于满意了,一颗布扣出现在书桌上,她就这么定定的望着。 傍晚时分,劳累了一日的沈秋梅和杨冬花洗了澡过来找宋九,正想向三弟媳说着修地道机关的进程,就见宋九将两人拉到书桌前,她拿起布扣问道:“你们瞧一瞧,像不像许氏胸口的那一颗扣子?” 杨冬花和沈秋梅对刺绣真不懂,但是好看的布扣还是记得的,沈秋梅最先想起,惊呼道:“三弟媳,你绣的?很像了。” 杨冬花也想了起来,那妇人很优雅,花钱也是大气,就是衣裳不是很显眼,不过这布扣还真有些像。 宋九喃喃自语道:“这是绣海棠花,梅绣中一种。” 一颗小布扣能把海棠花绣上去,这得多精巧的绣功,沈秋梅和杨冬花纷纷拿起布扣细看。 沈秋梅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看向宋九,说道:“三弟媳的意思是这美妇跟梅绣有关系?” 宋九也不好说,她太久没有看到师父莫如水的绣品,她也只是凭着师父留给她的绣样做下猜想,但是是梅绣出来的东西骗不了人。 宋九将扣子紧紧地抓在手上,想到陶三娘的身份,想必自家师父的身份也不简单,而在苏州里一富商家的美妇却能拥有梅绣真品,此妇到底是什么身份?该也是非富即贵的身份才对。 可惜丰收节就在眼前,宋九没时间去寻找此人,昨个儿听到的心声里,她就住在内城,在内城要找人倒也不是难事。 “等丰收节过后,我要再见一见这人,首饰行的钱得还给她。” “三弟媳,咱们真的还回去么?” 沈秋梅忍不住开口相问,昨个儿不是三弟媳同意人家付钱的么? 宋九点头,“自然是要还的,不然哪有机会认识她。” 这一下两位嫂子知道她的用意了,想不到这美妇还跟三弟媳的师父有关。 宋九又在内心补充,她还想见到这人问一问她可曾认识她的师父莫如水,以及这布扣的来历。 就在任家人没日没夜的修地道机关术的时候,这天子夜时分,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任府外。 任府布下的府卫在对方现身之时就注意上了,果然有人打起了地道的主意。 府卫没有拦住这些黑衣人夜闯地道,而是在这些人闯进去之后,府卫立即将地道口封死。 枯井处,早有府卫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只待这些人出来就动手,就是没想到修到一半的机关,就被这些人先试了一回。 好半晌枯井处有了响动,才有人冒出头来,一支箭就凌空射来,只听到“啊”的一声,有人掉枯井下了。 就这么守株待兔的对付了半宿,地道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一夜好眠的任家女眷才醒来就得到了消息,大哥做的机关术有人测试,也不知效果如何,但是府卫数过了,进入地道时是十六个黑影,冒出枯井的有五人被射中,眼下都堵死在地道里,进出不能。 等天一亮府卫穿着铠甲下了井,宋九几人一脸忧心的等在凉亭里。 没多会儿地道里传来打斗声,府卫将这十六人都给绑了出来。 地道里的机关术,只建了一半就伤了大半人,可见大哥的机关术了得,剩下的人不敢从枯井冒出来头来,就被困在了底下,此时全部被绑住,饿上他们一日,明个儿将人送去衙门。 而这一日里,任广江拷问了这些人,这些人本就是江湖游侠为钱而来,此时被任府府卫的手段给吓住,没了办法,没折腾多久都给交代了,他们是受人指使入府抓任家人做人质的。 宋九就坐在一旁看着二哥拷问,这些人还真没有说假,宋九很快想到了什么,她脸色大变,问起那人在何处见到他们的,这些人纷纷开口:“留香斋。” 任广江担心他们说谎,宋九却是摆了摆手,她随即离开。 第626章 不想离开苏州城 傍晚时分,宋九要出府一趟,正好孩子们放学了,她将小团子带上,独留小圆子在马场练马。 小团子跟着母亲出门一脸的欢喜,哪能想宋九却让孩子指引,那些老鼠追踪到在巷子里杀人的人是谁的指派,宋九可是将孩子们的话记得清楚。 只是先前她没有猜测到被救的两孩子身份上的事,这会儿经二哥一番拷问,她便想到了这事上来了。 母女二人坐着马车绕着内城走了一圈后,小团子摇头,“娘,在外城。” 于是又在外城的街头寻找,小团子挑开车帘子一路看着,每到一处她下车看地形,宋九就会看到一只老鼠会从角落里窜出来,钻她女儿脚边,随后女儿又能得知方向。 就这么一路寻下来,终于马车在一处府宅前停下了。 府宅周围皆是商贾聚集之地,而这处府门也是极为普通的商贾宅门,真看不出里头人的身份。 就在宋九想着要怎么打听打听还不被人注意上时,正好此时有辆马车从外头回来,马车倒是奢华无比,前头赶车的车夫瞧着也非普通人,一看就是练过家伙的。 宋九挑开车帘子看向前方的马车,马车果然在府宅前停下了,上面下来一位美妇,此妇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呢?宋九可以肯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人,但是又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等等,她长得有些像陆侧妃。 对呢,跟陆侧妃一样好华衣美服,眉宇间的神色也像极了,宋九心头一惊,同时也证实了她心头的猜测。 从京城里而来的不正是有陆侧妃的母亲陆母金氏么,还曾被她家傻夫君接了一程的,而能被陆夫人惦记着要抓的人,放眼整个苏州城,那只有逃走的江北商会,不然陆夫人刚来苏州城,无怨无仇,为何要对两孩子下死手? 联想到首饰行里那美妇给任家女眷买首饰时拿出的金印,若是她是江北商会的人,这出手阔绰还真不算什么。 难怪会有人得知地道秘密后,派人来抓他们任家人做人质,就是用来威胁晋王的呢,宋九发现了这么大个秘密,她该立即给晋王送信才对。 但是一想到提醒她地道秘密被泄密的美妇,宋九有些犹豫了,莫非江北商会里有两拨人,并非外头瞧见的那么齐心不成? 宋九握紧手中的布扣,想到师父莫如水,她犹豫了。 那边下了马车正要入府的金氏似有所感受,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从眼前经过,瞧着这马车也是普通至极,想必是周围商贾出行,就是刚才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窥视了一般。 果然这商贾之地没法住,都是贱商出身,敢来窥视她了。 内城一处民宅里,报恩回来后的钱夫人许氏,跟着丈夫儿子一直待在北院,不再敢出门,只是宅里的气氛却显得紧张起来。 钱康更是打听到风声,会长孔镜生私下招买游侠偷偷进了任府的密道,瞧着意思是想借着晋王不在任府时抓到任家人做为人质,为着丰收节那日逃离苏州城做准备。 许氏听了很是生气,“咱们一家来苏州城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做生意,咱们钱家的生意遍布全国各地,甚至还做到了关外去了,夫君,咱们此趟来苏州城可是为了咱们家的孩子。” 钱康自是知道的,所以他一直留意着商会的动向,甚至他并不想离开苏州城。 “夫君,咱们丰收节那日悄悄地跟着出府,躲起来,咱们不离开苏州城,等寻到了孩子一生追随的贵人,我们便放手。” 钱康点头,一想到高人所说的话,以及眼下的困境,夫妻二人对百经观的高人说的话毫无怀疑了,甚至奉为天命旨意。 门口不小心听到父母谈话的钱斌立即冲了进来,一脸担忧的问道:“爹,娘,会长派人抓任家人去了?” 许氏看着一脸难过的儿子,连忙说道:“你尽管放心,任家那几个儿媳妇,我瞧着一个个都挺聪明,不至于我提醒了她们,她们还不知道防着,我听说晋王安排了地方军守着宅子,会长想抓人质的想法可行不通。” 见父母早已经安排好,钱斌终于松了口气,一想到那几个孩子,他就觉得很投缘,跟他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一向身为独生子的钱斌,从小到大就没有玩伴。 府里的下人孩子,也是一个个的怕着他,奴颜相向,钱斌很是不喜欢,跟那几个孩子在一起,他就自在多了。 钱康一家做下了决定不离开苏州城了。 果然不出钱康夫妻猜测的,孔镜生的计谋失败了,结果他跟着几个商会成员在书房商讨之时被自家儿子孔修宝听到始末,生了大气。 孔修宝已经成年,早有自己的心性,原本他将这密道的事告诉父母,是想着能不能借这条密道躲一躲,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是没有想到,父母会背着他行事,这岂不是出卖了朋友。 孔修宝当着众商会成员的面将他父亲的砚台给砸破了,还气得跑了出去,孔镜生气坏了,他做为会长,是晋王头一个要抓的人,儿子真不争气,这节骨眼上还闹脾气,不懂局势的紧张。 好在孔镜生找了这些游侠用的是化名,对方即使拷问也问不出他的来历,倒不必担心这些被送去衙门的游侠会出卖他。 丰收节转眼就到了,平江府的百姓盼了一年的节日。 任家人得了圣旨,要去参加丰收节,还要登船去笠泽湖上游玩,一家人大清早的就穿戴整齐的聚集在东院。 晋王和老三都没有回来,家里便是老大老二鞍前马后的打理着,就是这见了皇上行礼的规矩,一大家子人刚向齐嬷嬷新学的,为了这规矩,杨冬花和沈秋梅可是两日没休息。 新买的首饰都带上了,宋九却额外带了一支金翟簪,葛氏见了,很是满意,这簪子这个时候带最合适了,而且莫小瞧了这些外孙媳妇,这么一打扮,又学了规矩,行走间竟有几分世家女子的模样了。 尤其是任家老三媳妇,葛氏最为满意,她发现这个三媳妇最像自己的女儿,平素跟在她婆母身边没少学吧,一言一行都显得很大气。 第627章 三房不可以参加丰收节 葛氏这就开了口:“今个儿咱们最多在人群里见到皇上,之后也是各吃各的,若是直接在下层赏玩,咱们任家倒也是自在的,家里的孩子们你们可得管着点儿。” “唉,改日你们每房都买些下人回来服侍吧,身边连个叫唤的丫鬟都没有,孩子们要是不听话跑开了,寻都寻不到。” 似乎也有道理,可是参加这么大场面的场合以后可未必有,再说他们到底是庄户出身,任家大房二房夫妻感情都很要好,突然多个小丫鬟在眼前晃悠,反而不习惯了。 葛氏瞧着是说不动了,也只好作罢,不过跟几个外孙媳妇相处久了,反而少了不少后宅里的阴私,一个个都很实诚,葛氏发觉住在大女儿这儿不知道有多舒心了。 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后宅里的事,见的多了也是后宅里的那点争来夺去,而在这儿,葛氏突然都不用动脑子了,也不必揣摩,感觉很清闲也很自在。 “不买丫鬟就算了,那咱们照看一下孩子,一起走吧,早去早登船。” 是这么个事儿。 任婆子上前扶着母亲,后头任家人跟上。 眼看着一家大大小小的就要出府了,没成想才到府门口,就见府外快马加鞭跑来一人,此人正是晋王身边的护卫长。 护卫长看到正要出府的任家人,脸色大变,马还没有停稳就飞身跳下,很快在葛氏和任婆子面前行了一礼,将众人拦下了。 “老夫人,大小姐,王爷有话相传,还请任家三房一家莫去参加丰收节。” 宋九抬头看向护卫长,身边的双胞胎两孩子可是洗得香喷喷的,穿着母亲亲手做的新衣裳,这几日就盼着丰收节快快到来呢,他们还没有坐过燕国最大的船,所以此时的两孩子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开心,纷纷摇着母亲的手。 葛氏听到这话面色严肃起来。 任婆子赶紧将护卫长邀到一旁细问。 护卫长小声说道:“今日晋王和公子会带着地方军捉拿江北商会的人,如此任家三儿子便不能出席,到时候要如何圆了这事?” 任婆子恍然大悟,她怔怔地看着护卫长,心头郁闷,随即忍不住回头看向宋九和双胞胎两孩子,多么喜庆的好日子,在苏州城里最后一次游玩了,都说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去呢。 此时的护卫长更是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交给任婆子,说道:“这是王爷送来的药,只要三房服下,便会身体有恙,把脉都能证实,所以即使算是抗旨不遵,御医来了也把不出什么名堂来。” “神医配的药。”护卫长再次补充。 任婆子看着手中的药,心头难过。 倒是宋九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她从人群里走出来,接过婆母手中的药瓶,“娘,我带着两孩子就留府上吧,这事儿的确也是我没有想周到。” 都说丈夫被借出去当成了小叔子用,自然她再去参加丰收节,身边无丈夫,又如何交代呢?再说自家两孩子出身特殊,她一向谨慎,要不是两孩子期盼的目光,她也不会抱着侥幸的心理,这一下不去倒也好了。 宋九二话不说吃下一颗药丸,再给两孩子递去药丸的时候,两孩子的眼泪都要来了,家里的堂姐表叔都能去,偏偏他们去不了。 要是一开始就不能去伤心几日也就调整过来了,现在是打扮好了正要出门了,结果却不能去了。 在宋九严肃的目光下,两孩子含泪吞下药丸。 任婆子看着心疼极了。 然而两孩子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好在蓉姐儿过来了,她拉住两人的手,在两人掌心写字,还不让大人看到。 宋九想看一眼,弄是没看到,也没听到蓉姐儿心头在想什么,不过很快就能看到两孩子的眼泪收住了,他们立即露出笑脸来,三个孩子之间就有了秘密,不得不说蓉姐儿哄孩子真有本事,听说任明宇就没有在姐姐面前哭过。 三房留下了,其他人坐上了马车。 宋九拉着两孩子的手看着马车越驶越远,不再落泪的两孩子,到这会儿还是很失落的。 宋九这就弯身看向两孩子,说道:“不去笠泽湖上,咱们可以在苏州城里游玩,娘带你们一起去,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两孩子双眸一亮,立即看向自家母亲,小圆子更是说道:“娘,那我们能在街上看到父亲么?我们想他了,他好几日没回家了呢。” 不止孩子们想了,宋九也想傻夫君了,她心头很是担心,自家傻夫君越来越优秀,又时常在皇上面前进出,万一皇上哪日心头一高兴,立了她家傻夫君为王府世子那可怎么办? 毕竟晋王也到了这个年纪了,是该立世子了。 宋九紧了紧两孩子的手,点了点头,“可能见得到呢。” 只是话才落,宋九就感觉到胸口一痛,看来药效发作了,母子三人前一刻还想着出府去,下一刻赶紧回府躺着吧,指不定派来的御医也快到了。 果然,母子三人躺在床上等着,不到晌午时分,御医就来了。 御医替母子三人把脉,这药效刚刚好,疼了一个时辰后,人轻松了许多,脸色却有些苍白,御医把完脉后,面上一惊,交代道:“少夫人好好休息,此事定会向皇上禀报,今日少夫人身体有恙无法参加丰收节,实在是事出有因。” 宋九也不知道对方把出了什么病,但是对方走前留下了一张方子,还交代陶总管赶紧给她抓药去。 陶总管也是机灵的,立即拿着药方一脸焦急的出门,等御医一走,陶总管又回来了,将药方送上。 宋九看了一眼药方后没看懂,随手将药方收了起来,不过药效过后,母子三人似乎没那么难受了,再一看到孩子们想见父亲的心思,宋九还是打算带他们去街头游玩。 不过出门时可得乔装一番,莫让人认了出来才好。 此时山上竹园里,丰收节当天的大清早,神医牧心就发现一直躺在床上养病的荣义不见了,脸色大变,立即叫来刘安,并调动了竹园周围护卫,开始四处寻找。 待刘安带着人马离开后,静下来的竹园小屋里,宋六已经换上了新衣从里头出来,她看了一眼没了守卫的竹园,而后又回头看向两个儿子,这就朝偏屋走去。 第628章 夫妻相见不能相认 偏屋里任平正跟小舅子商量丰收节过后就下山的事,裴从安捡回来一条命,姐夫对他是救命之恩,再也没有以前那般轻视任平,甚至任平说什么,他都听了进去。 裴从安的身体已经养好了,心头也记挂着跟魏大儒读书的事,没有多少时日了,早些下山还能跟着大儒多做几张考卷。 两人正说着话呢,宋六来到了门口,任平见了,这就立即起身从里头出来。 任平这人对谁都和善,也没有长辈的架子,看到宋六人就很亲切,问是什么事儿。 宋六请求道:“还请姻伯帮我一个忙,帮我照看孩子一日,我有急事要下山一趟。” 这竹园内外的护卫都寻人去了,任平一听到宋六此时下山,不妥当吧,再说一个妇道人家,独自下山,又遇上平江府丰收节,四面八方的走商都来了,多乱呢。 任平刚要婉言阻止,宋六却不待他说话先开了口:“多谢姻伯。” 宋六转身便走,瞧着已经早做了准备,不过宋六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任平刚想说她是不是也知道下山不安全不去了,没想宋六说道:“若是牧心神医回来了,就跟他们说说,荣公子昨个儿好了些能下地了,他今个儿多半是去他母亲的墓地祭拜去了。” 任平怔住,这不是知道去向了,为何刚才牧心神医在时不说?所以她就是为了能顺利下山而故意隐瞒了。 “我知道姻伯有疑虑,我有不得不下山的理由,这两孩子就麻烦姻伯照顾了,傍晚时分我便回来,不必寻我。” 宋六这就脚步匆匆的出了竹园。 人是留不住了,任平只好回竹屋将两个小孩子抱到偏屋来。 只是谁也不知宋六这一趟来平江府的目的,即使顺带将宋六带上的荣义,也只以为她无处可去,便带上了,而实际上宋六这一趟来平江府,她便是来给孩子找爹的,她知道那个与她有个一夜露水情的男人也在平江府,这消息还多亏得九丫头频繁给竹园送信,她才知道的。 *** 苏州城里很是热闹,一年最好的时节就是地里有了收成,而做为商贸活络的苏州城,来来往往的不仅有富人也有种田收成好的庄户,还有跟着而来做小本生意的普通百姓。 宋九瞒过御医之后,带着两孩子出了门,马车直奔留香斋去。 此时的留香斋里最是热闹,客人也是极多,而宋九来这儿不仅是为了热闹,而是记起那些夜闯密道的黑衣人提供的线索,指使这些黑衣人夜闯密道的正是在这留香斋里给他们的钱财。 或许这一趟大海捞针未必能寻到,但是宋九能听人心声,万一这人在这热闹的时节又来留香斋探消息呢? 而她猜测到的江北商会,她没有告诉晋王,她知道今日晋王和她家傻夫君正全城搜捕江北商会的人,若是能在香留斋里寻到他们,她随时可以将人交出来,她家傻夫君也就立了大功了。 至于那位美妇,宋九却要先一步好好问一问这布扣的来历了。 母子三人在留香斋里寻了一处雅座刚坐下,双胞胎两孩子根本无心吃糕点喝茶,而是扒拉在窗户边看着大街上的热闹。 刚才一路来的时候坐的是马车,一路上也没有机会在街头看着戏班里的杂耍,以及欣赏街头的各种娱乐活动,这会儿爬在窗户边上,将整条正街的全貌都看了个清楚。 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人挤人也不为过,而街头更是隔着一处就有戏班表演,有耍猴子的,有小孩子杂技登高的,还有壮士吞刀的,总之样样新奇得紧。 小团子和小圆子看得眼都不眨了,突然觉得没有跟着家里人去船上也不觉得什么了,丰收节的热闹哪儿都有得看。 两孩子正看得入神呢,就见前头街道上来了一队骑兵,两孩子眼尖,惊呼出声:“娘,阿爹在马背上,他来了,娘。” 宋九刚喝了一口茶,听到两孩子的叫喊声,心头竟也激动,连忙放下茶杯来到窗户边朝外看,就见在那杂乱的人群里,一队骑兵威风凛凛而来。 而前头领路的正是她家傻夫君,此时瞧着,他跟往常当真是不同,一身锦衣,腰间别剑,眉眼冷峻,头顶玉冠,这么瞧着,这不正是晋王府未来的世子爷么?谁还信这是曾经那个山间打猎的穷小子。 宋九看着这样的傻夫君,竟也有些面红心跳,好几日没见到丈夫了,她跟孩子们一样的想他。 小团子和小圆子大声呼喊道:“阿爹,阿爹,这儿。” 然而声音早埋没在锣鼓声中。 小团子和小圆子着了急,不待宋九反应过来,两人心意相通的立即从窗边转身离开,朝着门口跑去。 宋九大喊:“站住,不可以在大街上相认。” 这要是认了,岂不是被人知道她家傻夫君是冒充小叔子的。 然而两个孩子见到自家父亲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宋九只得赶紧追了出来。 母子三人一前一后的从茶楼出来,正好任荣长带着的队伍到了茶楼前,小团子和小圆子想也没想的冲到街道中央双手相拦。 眼看着战马就冲将过来了,两边的街坊们都在躲避,此时瞧着这么两小孩子冲到战马前去了,一个个惊得捏了一把汗,这么近的距离,瞧着拉住缰绳也来不及了,两孩子必定撞死不可。 就在街坊们个个心惊不已的时候,前头的战马突然来了一个急刹,马背上的任荣长正郁闷,就看到前头人群闪避后冒出来的两孩子,他连忙拉住缰绳。 而后头跟随的地方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瞅着就要冲到前头去了,可他们底下的座骑却也奇怪的来了的停了下来,可他们并没有拉住缰绳呢? 所有战马全部停下来了,甚至前头的战马还靠近两孩子,朝着两孩子喷气。 再看街道上,马蹄因为急刹而磨出了血印,一时间街坊百姓感觉到不可思议,只叹这两孩子当真是命大,也感叹这些巡逻兵卫仁慈,及时拉住了缰绳。 不待两孩子叫爹,任荣长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随即二话不说一手一个将两孩子抱了起来。 第629章 这两孩子非一般人 小团子和小圆子落入父亲的怀中,高兴的笑了,小胳膊搂住父亲的脖子不舍得放,更是觉得坐在父亲的肩头显得高大威猛,看街坊百姓都是高高在上看着的,而不是平时抬头张望,脖子老疼了。 宋九也从茶楼跑出来了,站在人群里看着丈夫,却不敢靠近,她担心暴露了丈夫的身份,也真是悲闷,为了小叔子,好好的夫妻不能相见。 倒是任荣长可不管这么多,一看到媳妇儿,长腿一跨,三步并做两步就朝宋九走去。 街坊们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人团聚了,于是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也朝前头看去,瞧这两孩子的母亲是谁呢? 就在这时,对面又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晋王,父子二人在街头搜查,分开行动,正好在这条街上相遇,没想晋王看到任家三房一家人聚集的一幕,脸色大变,立即一夹马腹,冲了过来。 刚要走到宋九身边的丈夫瞬间被晋王的马阻拦在中间。 晋王左右看了一眼,看着夫妻二人郁闷的表情,叹了口气,这就从马背上下来,随手从任荣长的手中接过小圆子,这就说道:“你们跟着娘亲好好游玩,我们还有大事要办呢?” 小团子和小圆子立即摇头,他们要跟父亲一起,好几日没有见到父亲了。 晋王颇为头痛,朝宋九看来。 宋九只好上前要接过孩子,两孩子只得都放下了,不仅两个孩子没能跟父亲在一起不高兴,便是任荣长也很不高兴,他好不容易看到媳妇和孩子,师父不让他上前相认。 任荣长绷着脸不说话。 晋王看了傻大儿一眼,这就说道:“成吧,做为姻亲叔叔,也可以带着侄儿子们在街玩一玩的。” 晋王故意将话音提高,街头们终于知道他们的关系,原来是姻亲关系。 有了这一句话,两孩子便可以顺理成章的爬到父亲的马背上去,刚才还眼眶红红想落泪的两孩子这会儿眼泪还没有收回去已经露出了笑容。 宋九原本是可以将两孩子拦下来的,可是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两孩子失落,她也于心不忍,她忍不住朝自家傻夫君看去一眼。 晋王知道宋九心头不好受,一直将夫妻两人分开是他的错,于是多说了一句:“全城戒严,外紧内松,内外城挨家挨户搜查,必定在入夜之前完成,明日,长儿可以回家了。” 晋王这话说的小声,宋九知道是对她的解释,她不能拖了晋王办事的后腿,只得点头应下,再一次看了傻夫君一眼,随即转身进入了茶楼。 任荣长看到媳妇走了,便忍不住追上去,被晋王拦下了,交代道:“带俩孩子转一圈就送回茶楼,明个儿就能回家了呢。” 任荣长只好忍住,好在还有两孩子在身边。 任荣长翻身上了马背,抱着前头两个孩子,抓紧了缰绳,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战马还需要他来控制么,有两孩子在,所有的战马都得听他们的指令。 街头百姓又看热闹去了,茶楼前也没有先前的拥堵,宋九回到雅室站在窗户边瞧着,就看着她家傻夫君带着两孩子高兴的离开。 想来这一次傻夫君带着两孩子让他们在苏州城的大街上威风了一把,也算是弥补了孩子们不能登船的遗憾。 就在街头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的时候,而夹在人群里的有两人却是一直在关注着刚才的整个过程,这两人正是内城民宅里悄悄出来打探消息的钱康和肖五郎。 这两人本就是商会会长孔镜生的左膀右臂,可是原本孔镜生交代他们在丰收节这日,借着杨州来的舞姬,将女眷送出城去的,没想到孔镜生竟然一夜未归,计划没还有实施就破灭了。 会长突然失踪下落不明,所有商会的成员只得躲在那民宅里,钱康和肖五郎悄悄出来打探会长的下落,正好在街头撞见了刚才的一幕。 肖五郎倒不觉得什么,看到晋王,心头还有恨意,倒是一旁的钱康却是喃喃自语道:“刚才你看到了么?那两个孩子似乎能控制战马。” 正准备着随大流离开的肖五郎听到这话,立即脚步一顿,一脸古怪的看向钱康,说道:“你在发梦呢?晋王的兵骑术能不好么?定是控制住了战马才没有冲撞了路人以及那两孩子。” 然而钱康却是摇了摇头,“你不懂。” 许是钱康这话激起了肖五郎,“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奇人。” 钱康心头反驳:“这世上还真就有,百经观的高人说了,他儿子要追随的人便是未来的天下之主,不仅是贵人也是奇人。” 而刚才他看得清楚,那两个孩子若没有控制住战马,为何晋王府大公子上马之后还没有拉住缰绳,马就自己走了,甚至其他的战马还不受人控制,背后跟随的兵明明在控制着战马,但是战马跟着前头的那匹马走的速度是一样的。 这些细节或许没有人仔细分辨,但是钱康不仅有高人指点过,而且他还认出了这两个孩子,正是前不久救过自家儿子的任家的孩子。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钱康不急着寻找会长的下落,而是拉住肖五郎朝前头骑兵离开的方向而去。 在街头巡逻,四处搜查,自然走的不会太快,当钱康和肖五郎坐着马车赶来的时候,果然再次遇上。 肖五郎再看到晋王,人都紧张了,哪能像钱康那样盯着瞧。 越靠近骑兵,街道上的人和兽类似乎都安分了,百姓纷纷让开,马车和驴车等也都让在路的两旁,自打两孩子跟上了晋王他们的队伍之后,他们所行之处就没有拥挤过。 晋王不敢跟傻大儿分开行事,怕他们暴露了身份,两队骑兵人马在一起就人多了些,没想到在街头也能井然有序的通过,晋王心情大好,瞧着将这两孩子带身边,还有好运气。 而街道边正悄悄地观察着两孩子的钱康,突然听到前头的车夫小声惊呼:“马不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立即拉回了钱康和肖五郎的目光,两人纷纷挑开一角前头的车帘,肖五郎着了急,催促道:“赶紧离开这儿?马不走就抽死它。” 车夫拿着鞭子抽打,马就是不走了。 第630章 茶楼里遇上许氏 直到前头的骑兵慢慢地走远,正抽着马背的车夫突然身子往后一倒,马车冲了出去,车夫差一点儿没坐稳摔了下去。 车夫郁闷,喃喃自语道:“真是不听话的马,瞧着等会儿回去看我怎么驯它。” 这会儿马车里的肖五郎看向了钱康,难不成他说的话是真的?任家的两个孩子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而此时的钱康内心是震撼的,高人告诉他来苏州城里寻找贵人,没想到贵人早已经出现,只是他们被商会的事而耽搁了。 不敢在晋王面前露脸,两人躲在马车里匆匆离开,只是才走没多久,就听说地方军已经将苏州城全部戒严,大清早就不让所有人进出苏州城,而此时的外城已经被地方军搜查,不久就会搜查到内城来。 至于街头游玩的百姓,晋王看似巡逻不过问行人,实则是外紧内松,不想城里影响丰收节百姓的喜悦。 得到这个消息后,钱康和肖五郎再无心思寻找会长了,他们甚至觉得会长是不是在昨日得到消息就出了城?可是为何没有带走妻儿,定是出了大事,得赶紧回民宅带着家眷想办法躲藏起来才行。 街头仍旧是这番热闹,坐在留香斋茶楼的宋九喝着茶吃着糕点,盼着傻夫君还从街头路过,还能远远地看一眼。 此时雅室外突然有了喧哗声,宋九皱眉,她朝门口看去一眼,今个儿出门并没有带刘小丫。 门口似乎有人在议论:“……这是谁家的孩子?咋在这儿偷东西呢?” 随后是孩子求饶的声音。 宋九将茶杯放下,一听到孩子,就会想到自家的孩子,她忍不住出了屋。 而跟宋九一样好奇出来的客人也有不少,不过多是各自的下人过来探情况的,再说这楼上喝茶的地方都是有钱人,花了高价就是图个清静,这突然闹出来的动静自然打扰到了客人。 铺里的伙计显然也知道在这儿惊扰了客人,就要抓住小偷将人送去官府去。 宋九推门出来时,正好几个伙计将一个少年郎按在了地上,嘴里说着严厉的话:“……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偷东西,是要给些教训呢,这就将你送去衙门吃牢饭。” 眼看着要将小偷带走了,少年郎突然一个鲤鱼打滚,转眼就从伙计手中滑溜溜地逃脱了。 待那少年郎起身,宋九看到了他的长相,虽然衣裳破旧的粗布,可那长相和神采不像是普通百姓,倒像是位富家小少年,皮白肉嫩,眉眸贵气。 少年郎心头暗忖:“可不能被人抓去了官府,今个儿街头的人都是在抓我们家的人,我又跟娘亲逃跑时走散了,我一定要寻到娘亲。” “可是这偌大的苏州城,何处是我钱家的容身之地?” 少年郎心头发愁,脚步却是不敢停留,就要逃走时,突然听到一道声音:“他偷了什么,我替他补上。” 几个被少年郎挣脱而东倒西歪的伙计听到客人这话,立即看了过来,看到宋九身上穿着的绸子衣料,就知道是个有钱的主。 于是其中一个伙计说道:“客人的一袋银子丢了。” 少年郎本要逃走的,听到这冤枉的话,立即反驳:“我没有偷,我才来楼上。” 伙计见少年郎还没有逃走,二话不说又是上前扣住他,先前说话的伙计语气严厉的说道:“伍公子说了,银袋就是你偷的,他现在都没钱结账了,这楼里的茶可不便宜,那一袋银子有不少钱了。” 少年郎气坏了,他再一次施展功夫挣脱伙计的手,气愤指向他们开口:“我根本就没有偷。” “你没偷,你跑到楼上来做什么?你不是打这主意,就你这一身衣裳和贫穷样子,你能喝得起这上等好茶。” 果然人靠衣装,瞧着这少年郎被气成什么样了,到底是个孩子,受不得这冤枉和委屈,要是宋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人太单纯了。 至于那伍公子的银袋是真丢了还是假丢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赖上了这小少年,这茶钱倒是可以不必付了。 眼看着看热闹的客人越来越多,宋九随即将一块银锭子丢给了伙计,“伍公子的茶钱算我账上,放这孩子走。” 伙计觉得还是得将小偷送官府,可是对上宋九的目光,又只得恭敬的将钱收下。 少年郎仍旧委屈:“几个茶钱,我何须偷,你们太欺负人了,我根本就没偷,他吃不起茶付不起茶钱何必赖我。” 少年郎一副想与人拼命的样子,正好此时楼梯处又匆匆来了一位妇人,穿的也是粗布补丁衣裳,发髻上没有半件首饰,但是露出的手却是白嫩的。 妇人一来,看到少年郎,提着的心放下了,上前立即拉住少年郎就要走,少年郎还要争辩,他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何须偷呢,这会儿见是自家母亲寻来了,心头一喜,母子二人要走时,宋九叫住了他们:“夫人留步。” 声音有些熟悉了。 妇人回头一看,正是那日在首饰行给任家三个儿媳妇买首饰的许氏,而眼前的少年郎也正是小团子和小圆子救下过的钱斌。 母子二人看到宋九,又听到外头巡逻的兵马声,这会儿也没有再犹豫,许氏带着儿子就进了宋九的雅室。 伙计得了银子,将银子还给伍公子,伍公子看了一眼,心头吃惊,随口找了个逃单的借口,竟然有人帮他付茶钱了,伍公子正愁着付不了茶钱失了颜面,这下放心的吃了。 雅室的门一关,钱斌还很委屈的开口:“娘,我真的没有偷钱。” “我信你。”许氏温柔开口。 “一定是那伍公子没钱吃茶,故意栽赃我。” 钱斌仍旧气愤。 宋九笑了笑,说道:“我猜也是这么一个情况,不过这都是小事。” 宋九看向许氏,脚步一顿,问道:“夫人,你们是江北商会的人?” 许氏本以为宋九不会知道她的来历,这会儿听着她这么一说,心头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下来,随即带着儿子朝宋九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少夫人没有将我们交出去,此恩必报。” 许氏很聪明,她不仅直接承认了,也猜测到宋九早已经知道却并没有将他们告诉晋王,可见还有回旋的余地。 第631章 交出财产 宋九叫两人起身,并邀母子二人入座。 许氏才落座,目光却落在宋九发髻上的首饰上,许氏精致的小脸上竟然有惊讶之色,直到宋九忍不住伸手摸向发髻之间,许氏方缓过神来,忍不住问道:“夫人头上的这支簪子从何而来?” 许是问得唐突,许氏立即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这支簪子很有些眼熟。” 许氏又在内心补充着:“这世间怎么有这么巧的事,高人说待她再一次见到金翟簪之时便是找到了她要寻的人。” 而这支金翟簪本是许氏的首饰,是许家当年的家传之宝,家道中落之后,首饰也被当了出去,等许氏成年之时嫁入商贾钱府,成了钱康最心爱的妻子,有用不尽的钱财,可是这支簪子却再也找不到下落了,即使有钱也赎不回来了。 而她能与这支家传宝再相遇之时,便是她要寻找的贵人再现,可眼前是位小妇人,莫非高人所指的贵人,是这位妇人所生的孩子? 许氏内心的所思所想全部一字不落的被宋九听到,宋九刚才还以为自己头发是不是乱了,人家盯着她来瞧,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她今个儿带上的金翟簪,原本打扮打扮是要跟着登船面圣,所以才将这支金翟簪带上了。 当初外祖母非要她收下的首饰,都说这支簪子有来历,没想到在此地遇上了正主。 宋九这就将簪子取下,既然是人家的家传之宝,何不成人之美。 宋九才将簪子放到桌几上,没想许氏却激动的一把将身边的儿子按住,随即就开始脱孩子的鞋子,这举子不仅把宋九吓了一跳,便是一旁的少年郎钱斌也是吓了一跳。 很快钱斌的脚底板露了出来,许氏是故意让宋九看到自家儿子脚底下的红痣,并说道:“少夫人,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来历,我也就不瞒着了。” “这一次我们夫妻二人千里迢迢赶来苏州城,不仅是为了参加江北商会的生意,最主要的一点是想给儿子寻找与他相同的人,经高人指点过的,我这儿子养在自己身边会有劫难。” 果然宋九在看到钱斌的脚底板的时候不淡定了,好家伙又来一个脚底板有红痣的孩子,那可是她家孩子的追随者,当初南宫阳指点过的。 “我儿那日被少夫人的孩子相救,孩子说少夫人府上的几个孩子也都有这红痣,我思来想去,与其让我儿跟着我们东躲西藏,不如将他交给少夫人,他跟那些孩子一样,将来一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我家孩子文武双全,家里从没有给他落下功课,而且人也很聪明,就是从小到大养在府上没怎么闯荡过江湖,人显得有些天真无邪。” “做为将我儿养在少夫人名下的条件,便是将我钱家的财产全部交给少夫人,以表我钱家的诚意。” 许氏说完这话,立即将钱家的家主令以及一封家主的信送到了宋九的跟前。 宋九是真懵了,先有梅庄庄主陶三娘送她绣庄,而后有晋王妃送她北地的财产,现在又来一个,她真的怕了,她收下的财产,首先想到的是责任,是怎么养活底下的人的责任,而她最嫌麻烦。 再说无功不受禄,突然给她财产可不见得是好事,她没有将许氏以及江北商会的人告诉晋王,主要是为了这布扣而来,以及那日首饰行匆匆一见的恻隐之心。 宋九连忙将家主令以及信往前一推,绝对不收钱家的财产。 许氏一脸震惊的看着宋九,江北商会能有今天的处境,都是因为这些财产,连朝廷都惦记的财产,眼前的少夫人竟然无动于衷,果然能生下天下贵人的母亲与众不同,这一下许氏更加确定任家里出了贵人,儿子只有送到贵人身边才会有活路。 至于他们夫妻,劫难里会死,若能苟且偷生算是幸运,至于财产,与其落入朝廷,不如交给贵人的母亲,将来还能因为财产的功劳,对她家儿子好一些。 这么一想,许氏解释道:“少夫人有所不知,我来的匆忙,没能带上账本,但是有了这家主令,少夫人可以号召南边所有与钱家关联的铺子。” “就像上次首饰行里我拿出曹家铺子的金印,曹家在苏州城里首富,却只是我钱家底下的一个分号,甚至我们若不来苏州城里,这分号我们家还看不上。” “我钱家主要掌管着南边的粮草,不知少夫人可曾听过南边的歌谣,等哪日少夫人得空去街头小巷听一听,歌谣里便有提到我们钱家。” “钱家世代行商,祖上在前朝就曾做过皇商,后来朝廷动荡不安,钱家祖上便将生意转至渔米之乡的南边了。” “对了,我们钱家除了做粮草生意,还做种子生意,我们的种子生意遍布全国,可谓是八成的百姓种的都是我们家的种子,只要用了我家的种子来年就会收成好。” 宋九听到种子生意便想到二哥曾经去江陵跟贺家做过种子生意,莫不是鼎鼎有名的种子商人贺家跟钱家有什么关系? 宋九刚这么想,许氏就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们钱家做生意分外小心,只要我们不说出来,便是朝廷招安也不知我们的生意到底有多大有哪些,比如这种子生意,在外头百姓只知道这是贺家人的生意,实则是我们钱家的分号而已。” 宋九不震惊是不可能,这么一说钱家的生意比陶三娘和晋王妃的生意还要大,连全国最出名的贺家种子商人竟然只是钱家的一个分号。 许氏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能打动一下眼前之人,没想到眼前之人是半点也不动心啊,可把许氏急坏了。 许氏连忙起身,朝着宋九跪下了,“少夫人,我将我钱家的财产以及我钱家的独苗都交给你,而且不是让夫人帮忙打理生意,而是将财产全部送给少夫人,唯一的条件是将我儿养在身边长大成人,将来跟随贵人,做为左膀右臂,生死皆与我钱家人无关了。” “恳求少夫人同意,恳求少夫人同意。” 第632章 皇室密闻 许氏声声坚定,宋九连忙将许氏扶起来,她听到了许氏的心声,知道她是真心的,并非为了逃脱眼下的困境而做下的决定,看来他们这一趟来苏州城就是奔着此事而来。 但是宋九真的不能收下财产,她现在连晋王妃的财产还在京城王府里,没有清点,再说她还要跟着婆家回水乡村去的,交给她这么大的财产,她可没有精力打理。 然而许氏跪地不起,直到宋九将一枚布扣拿了出来。 许氏震惊的看向宋九,惊呼出声:“少夫人会梅绣?” 果然她认识梅绣。 宋九就要问起师父莫如水的下落,许氏却是激动的开口:“果然少夫人是我值得交付的人,早知道我们这一次来苏州城要寻找的人是少夫人,我们早就将孩子和财产交过来,也不至于有眼下的困境了。” 许氏被宋九扶了起来,再次坐到了茶几前,宋九一心想问布扣的事,许氏却是一心想将钱家的财产送出去。 “夫人,你知道梅绣?那你一定也知道梅绣的传人。”宋九问道。 许氏点头,眼睛明亮的看着宋九说道:“少夫人竟然是梅绣的传人。” 唉,她不是,师父都说以后别说是梅绣的传人,师父教的不多,留下绣样不少,是她自己捉摸出来的,再有陶三娘相助。 “那夫人可知莫如水?” 宋九问起自家师父的事,那可是屏着气,紧紧地盯着许氏。 许氏算是明白了,原来少夫人是奔着这个来的,她心头暗忖:“当年倒是见过莫大家,那个时候的莫大家处境不好,钱家还曾为莫大家想办法走通了关系,才断了京城的恩怨。” “那年莫大家还在南边住了几个月,我的衣裳都是出自莫大家之手,而我最喜欢的就是莫大家的布扣。” 许氏想起往事,心头唏嘘,心头叹了一口气,再次想着:“可惜莫大家最后还是离开了南边,她不想连累了钱家,不过钱家帮她走通关系后,在南边住着的那几月是她最宁静的时候。” 许氏想了这么多,终于反应过来,立即看向宋九说道:“少夫人,你收下我钱家的财产,我便告诉你莫大家的下落。” 宋九扬起唇角,刚才许氏心头所想全部听了去,原来她家师父离开水乡村之后接着往南走,遇上了钱家人,难怪许氏的扣子是出自她师父的手。 宋九不必问都知道了,只是师父没有继续留在南边,有钱家的钱财走通关系,她为何还是要走呢?这一下宋九又失去了师父的线索。 这会儿被许氏这么一问,宋九仍旧摇头,她不要钱家的财产,宋九就要起身,许氏急坏了,赶忙将莫如水的情况说了,离开南边的时候,她听莫大家说过的,她不能龟缩一辈子,她要回去报仇。 宋九一听,脚步一顿,她看向许氏,再次问道:“她是要回京城报仇么?” 许氏点头,并说道:“而且似乎跟长公主有关系。” 许氏脑子转得快,见宋九这般关心莫如水,又能在宋九手中看到新绣制的布扣,她猜到了许多,立即说道:“所以少夫人收下我家的财产,带上我家这儿子,将来指不定还能帮莫大家报仇。” “少夫人可知而今的天下可不全是皇上的天下,长公主才是先皇的亲女儿,皇上不过是过继的儿子而已。” “所以莫大家想要向长公主报仇,谈何容易?” 这样的隐秘,也只有鲜少的几人知道,而钱家有钱,在朝廷自有眼线,再说有一句话真不假,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家在南边世代几辈都能稳住家中的财富,也正是靠的这些眼线和手段。 所以皇室中的一些秘密还是知道一些,许氏见宋九又坐了下来,为了能使宋九收下自家的财产,许氏可谓是眼观六路,见宋九对皇室中的隐密有兴趣,这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咱们燕王朝,在嘉喜年之初,皇上刚即位之时,长公主曾被先皇许婚嫁入寮国和亲,嘉喜三年,寮国朝廷动荡,长公主的丈夫死于皇权之下,便恳求皇上接她回京城。” “和亲之事本无先例,可是皇上念及姐弟情义,不顾朝中大臣反对,将长公主接了回来,而为了平息寮国军的怒火,朝中老将陆将军带上儿子镇守燕北,苦守数年,救下燕营十六州,陆老将军死在了战场。” “之后数年,两国边关相安无事,长公主重回燕国,朝中不少老臣追随于她,在京城里,都说长公主但凡是个男儿身,这天下之主的位置就该是她的。” “而今长公主府容天下有才之士投靠,有着天下才士向往的幕僚府,这样的情况下,莫大家要如何报仇?” 许氏不免也可惜,莫大家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自打她回到京城后就失了联络,即使钱家再有钱,也难以探到长公主府上去。 宋九听着这些密闻,心头震撼不已,许氏见她被自己的消息震撼,心一横,朝自家儿子最后看去一眼,随即起身,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雅室。 待宋九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不见了,宋九追到楼梯间,却发现许氏走的并不是客人的通道,再往厨房去,早已经没了她的踪影。 宋九回到雅室里,就看到桌几前独自流泪的少年郎。 从小锦衣玉食,又有父母相伴,头一回离开父母,心头得多难受。 宋九想起钱斌脚底板的红痣,再一想到刚才母子两人匆匆而来的情况,便在钱斌身边坐下,问道:“你们住在何处?是怎么逃出来的?” 外头全是晋王带着的地方军在搜查,他们逃出来没有被抓到也是运气。 钱斌抹了一把眼泪,难过的说道:“我们原本住在内城的一处民宅之中,昨日会长伯伯下落不明,今早我爹和肖叔出门寻去了。” “商会所有人都在民宅里等消息,没想到我爹和肖叔才走没多久,便有一队黑衣人包围了宅子,那些人我认识,先前夫人的孩子救过我,我们当时就是被这些黑衣人扣在了巷子里。” “这些人不知道怎么查到内城去的,而且在地方军搜查之前发现,我娘知道北院里有狗洞,这几日我们一家住在那儿,我娘向来谨慎,就将狗洞掏大了些,我们换上下人服才从那儿逃出来的。” 第633章 不得不收下财产 “宅里商会其他的人都被黑衣人围了,有可能已经被带走,也有可能就等着我爹和肖叔回去一并带走。” “我娘将我留在这儿,她也是没有办法,她只想要我活下去。” 宋九看着这个伤心难过的孩子,他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呢,宋九于心不忍,开了口:“好,以后你跟着我,不用担心,你不会有事的,以后就跟着家里的孩子一起读书练武,将来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钱斌眼泪还在眼眶,他终于放下心来,可是一想到爹娘,又特别的难过。 宋九看向茶几上的家主令和信,这就说道:“这些东西,我替你暂时保管,等你长大成年,便交给你。” 钱斌感激的看向宋九。 落入黑衣人的手中还是落入朝廷都不是钱家人愿意的,左右家产都保不住,何不送给救命恩人。 宋九替钱斌抹干眼泪,又叫茶楼伙计去成衣铺买身衣裳给钱斌换上。 待宋九做完这些事的时候,双胞胎两孩子已经跟着父亲在街头转了一圈,又到了茶楼楼下,任荣长将孩子们放下,他忍不住看向茶楼的窗户,看到窗户边坐着的熟悉身影,他忍不住扬起唇角。 “把好吃的带给你娘吃。” 任荣长交代完,两孩子抱着吃食直点头。 晋王看着父子三人温馨的一面,心头也动容,他是不是自私了些,非要把儿子一家人给分开了。 等丰收节过去,晋王决定去竹园一趟,看看儿子的伤势,若是能下地了,就接回城里养伤,到时候再让大儿子找个机会故意受点小伤,换上老二出来应酬。 双胞胎两孩子告别了父亲,这就抱着吃食往茶楼里跑,茶楼里不管是客人还是掌柜伙计,看到这两孩子是跟着晋王的骑兵过来的,哪个敢得罪,甚至都怕冲撞了他们,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宋九还在雅室里跟钱斌说着话呢,双胞胎两孩子上了楼,二话不说推门进来了,还没有看到自家母亲,就开始说起自己这一路上得来的“战利品”。 “娘,阿爹给咱们买了好吃的,你看,糯米团团、炊饼、灌浆馒头、春茧包子……” 两孩子说个不停,一边说一边吞口水,他们可是一路舍不得吃,拿回来跟娘亲一起分享呢。 只是两孩子来到靠近窗户的茶几前,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钱斌,两孩子看到他面上一喜,立即将吃食往几上一放,齐刷刷跑到钱斌面前拉住了他的手。 钱斌还有些不好意思,会以这种方式再相见。 “蓉姐姐说了,咱们还会再见面的,果然如此。” 小圆子高兴的坐在钱斌的身边,生怕他跑了似的。 宋九听到孩子的无心之言却有些惊讶,蓉姐儿早就知道他们还会再见面呢。 宋九看向身边同样高兴的小团子,再看看几上堆放的吃食,想来都是傻夫君买的了,他在外办公差,难得花时间陪孩子们逛街。 几人一起吃着,宋九想到刚才钱斌说的消息,那处民宅里商会的人都被人包围了,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宋九猜到了,瞧着又是陆家的死士了。 等钱斌的父亲回到宅子里,就如同瓮中捉鳖,江北商会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宋九看了钱斌一眼,这就说道:“斌哥儿要是信我,把你们住的地方画出来,我去救他们。” 钱斌正为此事焦心难过,听到宋九的话,立即露出喜色,连忙将民宅的方位画了出来。 宋九看了一眼窗外,外头街上全是巡逻的兵卫,晋王也在搜查江北商会的人,他们在苏州城里寸步难行。 宋九这就起身,回头看了小团子和小圆子一眼,这就说道:“你们敢跟娘亲去救人么?” 小团子和小圆子立即起身,定要跟着母亲去的。 钱斌也赶紧起了身,他也想回去救人,却被宋九制止,“你在此地等着,这间雅室没人敢进来,等我们救出了人,再来接你。” 说完,宋九带着两孩子离开了。 母子三人要去救人,谈何容易,既不让地方军发现,又能逃过陆家死士的魔掌,还真是为难,此时带钱斌一起走,恐怕还没有回任府人就已经被发现了。 宋九带着两孩子先回了任府,将陶总管和阿金叫了来,她要救人,再将人藏住,这两件事都不简单。 好在陶总管对苏州城熟悉,宋九想出一计,低声交代了两人,陶总管这就去库房取钱,阿金带上几个下人出门去了。 陶总管和阿金一走,宋九看向两孩子,问道:“小团子,你能召集多少飞鸟走兽?” “娘,街头所有的动物都能为我所用。” 这倒是好办,但是也不能引起太大的骚动,不然将孩子们暴露了,好在还有陶总管和阿金帮忙,这事儿能成。 宋九这就换下衣裳和首饰,穿着简便的棉布衣料带着两孩子叫上王守来赶车出了门。 内城的民宅即使是在丰收节,也比外头的大街上清静。 四个人将马车停在偏僻之处,宋九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孩子不紧不慢的走在街上,到了钱斌所说的民宅外,就见此处极为安静,院外的老树上连鸟叫声都没有,可见此地有异样。 宋九也不做停留,就这样带着两孩子一直朝前走,直到找到了钱斌母子逃出来的狗洞,还真的被挖大了些,容得下成年男子进出。 宋九站在墙角停了一会儿,竟然听到了马匹喷气的声音,她面上一喜,瞧着这狗洞周围隔着不远是马厩。 宋九并没有带着孩子以身涉险,而是发挥了小团子的优势,看着小团子将玉笛取出,宋九立即带着两孩子藏在树荫下方。 等那玉笛声响,马厩里的马匹传来撞门声。 随着马厩里的声音响起,果然宋九看到了宅子四周冒出来的黑影,这些人都是朝马厩去的。 这一下宋九可以肯定了,人都关在宅子里,而钱斌的父亲并没有回来,对方正在等着呢。 宋九母子三人在树荫下等着,看似啥也没有做,但是宅里的马匹却一直被操控着。 第634章 救下江北商会的人 没等多久,被安排出门的陶总管带着地方军往民宅这边来了,这些人并不是晋王和任荣长带的人马,而是街头随便找的一队巡逻兵,说是有人举报,内城民宅里有陌生人闯入。 此时候出现陌生面孔被当地街坊举报,巡逻兵自然想到的是江北商会的人。 宋九听到大门前头被巡逻兵撞门的声音,宋九立即拉着两孩子爬了狗洞。 而此时等在街口的王守来,远远地看到一辆马车正往宅子来,他立即拦下。 马车上,打探会长消息归来的钱康和肖五郎两人正为着会长下落不明这事操心,突然被人拦下了,两人心头一紧。 钱康独自挑开一角车帘朝外头王守来看去一眼,见只是一个年轻小伙,心头一松,问对方何事。 王守来不认得钱康,但是他机灵,见到来人立即喊了一声:“钱康?” 钱康脸色微变,正要反驳,没想这细微的变化被王守来看了去,立即开口:“若是钱老爷来了,大可放心,我是来帮你们的。” 钱康这一下不急着反驳了,疑惑问道:“不知阁下是谁派来的?” 王守来一听口气再次肯定下来,此人正是钱康,庄主说了的,钱康出门打探消息,这个时间该回来了,一定要守在街口将人拦下了。 “受钱斌所托来帮忙的,钱老爷万不可以回宅子,那儿已经被陆家死士包围了,就等你们回去一并抓走。” 一提到自家儿子的名字,钱康破防,立即从马车上下来,将王守来拉到一旁问道:“你怎知我儿的,我儿不是在宅子里么?” 王守来立即将经过简单的说了说,庄主此时将钱斌藏在茶楼,得先救出他们所有人再去接他。 钱康一听,眼泪都来了,想不到自己出去打探消息,陆家死士却包围了宅子,江北商会就像一块肥肉,个个惦记着。 王守来见钱康信了,这就说道:“你们莫在街头久留,跟我走吧,回任府去。” 整个苏州城,也只有任府是最安全的地方,晋王的兵马不会去任府搜查,陆家的死士也不敢来任府围堵。 钱康和肖王郎听了王守来的话,只得先去任府。 而此时民宅里,宋九母子三人从狗洞爬进去,没多会儿按着钱斌所说的方位,寻到了江北商会的人,全部被关押在前堂,等着钱康和肖五郎回来。 而前门地方军闯了进来,陆家的死士没想到晋王的兵马会搜到这儿来,一时间有些犯难,是正面相对还是放弃这先机,免得暴露了身份。 可是人都关在堂前,不将地方军赶走,他们也带不走这些人。 陆家死士想到主母的安排,见冲进来的地方军人并不多,不得不出了手。 前头打斗,正好方便宋九救人,一个个的从狗洞逃出去,走得狼狈,可到了外头却是自由。 宋九数了数,共计三十二人,老弱妇孺都有,他们这一次苏州城之行是真的过来过丰收节的,把家眷都带上了呢。 这些人看着前头走着的母子三人,感觉到不可思议,三个人竟然救下了他们这么多的人,当真是厉害,可是眼下到底要不要信她的,跟她走? 没了会长在,也没有了钱康和肖五郎在,商会失了主心骨,好在会长夫人刘氏还有理智,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独苗儿子,心一狠,开了口:“走,跟着他们走。” 不管将来孔家的财产交给谁,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保住孔家唯一的独苗,而她的儿子曾被任家的两个孩子救过一命。 孔修宝也正有此意,他相信任家人,更是相信双胞胎两孩子,但是先前父母想要对付任家人的事,他心头又愧疚不已。 三十二人走在街头也显眼,好在陶总管将巡逻兵引过去后,就准备了马车候在南巷,此时带着心腹下人赶了过来,商会的人立即钻入了马车。 多亏得地方军还在外城搜查,还不至于到内城来。 宋九叫陶总管将人安置在任府的密道里,并送入几日的粮食,暂且躲避。 至于母子三人,还得赶去留香斋将钱斌带来。 这边民宅里,等地方巡逻军与陆家死士分出了个高低后,却发现扣押在堂前江北商会的人都不见了,陆家死士气了个半死,纷纷离开民宅,开始四处寻找。 此时街头,任荣长带着的一队巡逻兵得到消息,内城民宅里发生打斗,于是任荣长二话不说带着巡逻兵追去了内城。 宋九带着双胞胎两孩子一路赶来,刚到留香斋门口,就听到外头齐刷刷的脚步声。 宋九挑开车帘子朝外看去,只见留香斋门口早已经被地方军围得水泄不通,搜查的地方军已经在一楼四处寻人了,而指挥着这一处的正是晋王。 先前晋王不是只带着人马在街头巡逻么?怎么把留香斋给包围了?可是发现了什么? 宋九下了马车,朝茶楼楼上的窗户看去一眼,她订的雅间那处窗户已经关上,想来这孩子在里头吓怕了。 晋王看到又来留香斋的宋九母子三人,便皱了皱眉,将宋九叫了过去。 刚才宋九还穿着绸子衣,转眼穿上了布衣,这不得引起了晋王的注意,宋九知道晋王心头不喜,不过好在他担心的是自己带着孩子们是来找傻夫君的,而不是将他们往江北商会的人上想。 宋九着急着这些地方军马上就要搜查到了楼上的雅室,那么钱斌就藏不住了,就怕这孩子经不得吓,露了身份。 于是宋九趁晋王还没有责备之时先开了口:“我们在茶楼落下了东西,才匆匆赶来寻的。” 晋王看到宋九头上没带什么首饰,心想着指不定是妇人家的首饰落了,见是这种小事,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这就抬了抬手,地方军让出一条道来。 宋九带着双胞胎两孩子往留香斋走,进门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外头,看到夹在人群里的阿金,她放下心来。 宋九带着两孩子直奔雅室,门从里头反锁,宋九开了口:“斌哥儿,开门。” 里头的钱斌的确吓坏了,这会儿听到宋九的声音,面上惊愕,很快跑到了门口将门打开。 第635章 就光明正大的离开 宋九一进来,立即将门关上,拉住钱斌哆嗦着的小手,交代道:“等会儿跟我们走,什么也别说,要是问起,你就说你是孤儿,被我家两孩子救下的,你跟着我们是为了报恩。” 钱斌苍白的脸上仍旧难以平静,直到小团子和小圆子握住他的手,小团子更是说道:“别怕,那些马儿都听我的。” 只要坐上马车,地方军追不上他们。 想不到两孩子更能安慰人,钱斌显然更能把孩子的话听进去,到底只有十三岁,童心未泯,钱斌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小圆子抬头看向母亲,天真的问道:“娘,我们是要跟师祖做游戏么?” 宋九疑惑的看向小圆子。 “不然,娘亲为何怕师祖呢?我们带着斌哥哥光明正大的离开不好么?” 一时间也跟两孩子解释不清,即使解释了也未必听得懂,既然孩子是这么认为的,那就这么说吧,宋九这就蹲身看向两孩子,说道:“对呢,咱们要做一个危险的游戏,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师祖也不可以。” 一说做游戏,两孩子立即捂嘴笑了,这就点头,小圆子更是问:“那藏在咱们密道里的那些人也不可以说么?” 宋九再次点头,“我们把秘密藏住,暂时谁也不告诉。” 两孩子同意了。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显然搜到楼上来了,宋九这就起身看向钱斌,再次叮嘱道:“别怕,光明正大的跟我们走出去,他们见到你父母,却未必见过你。” 就算见过,她今天也要带走钱斌,宋九在内心补充着。 就在搜查的差兵正要上前撞门时,门从里头打开,宋九带着三个孩子走了出来。 刚才进来的时候是两个孩子,怎么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三个孩子。 差兵心头的疑虑才起,宋九便说道:“他正是我在楼里落下的孩子,是个孤儿,被我家两孩子救过命,便一直跟着我家两孩子报恩。” 差兵心头虽然仍旧有疑虑,可是不敢深问,更不敢相拦,只得退到一旁。 宋九面色平静的带着三个孩子下了楼梯,就这样走出了留香斋的大门。 到了外头,晋王看到了钱斌上前相拦,这个孩子的长相似乎有些眼熟。 晋王正想着在哪儿见过时,街头立即传来百姓的惊呼声。 阿金带着府中下人给街头百姓花发丰收节的喜糖,喜糖朝空中撒去,街头百姓孩子纷纷哄抢,一时间引起不少人围观,声音更是盖过了这边。 而此时正好有戏班一路游街过来,一时间前后都拥堵了。 刚要说话的晋王只得回头看向街头,阿金不顾晋王警告的目光,更是将一车的糖往外头撒,越发的热闹起来。 晋王原本就不想让丰收节的百姓受到影响,所以一直都是以温和的方式外紧内松的政策,没想到这股子热闹劲直接影响了地方军行事,晋王这就派人去阻止阿金撒糖。 而这边宋九却是带着三个孩子趁机钻入人群,等晋王再看过来的时候,母子三人带着钱斌早跑了,地方军想拦却不敢拦,毕竟王爷没有发话呢。 晋王看着母子三人离开的背影,他脑中越发的清晰了,山川客栈里,江北商会的家眷都在,晋王没有见过钱斌,但是钱斌的长相以及此时出现的时机,他猜了出来,此子正是江北商会的人。 只是这一刻晋王却没有派人去追他们,而是停了停,再次看向被追赶着还要撒糖的阿金,好一招声东击西的手段。 *** 河道上,丰收节的喜悦令满城百姓跟着陈子润的舞姬表演一路引到了笠泽湖衅。 到了这儿,一向风流才子爱来的笠泽湖上今日却多了一艘庞大无比的船,奢华的船上三层楼之高,雕梁画栋无不彰显其奢华,而随着这艘船奢华的外表之下,更让人望而止步不敢靠近的便是从上到下守护的禁卫军。 禁卫军与地方军不同,他们的铠甲统一且整齐,精钢耀眼的长戟更是在太阳下发出光芒,他们分布在船上的各处,面色沉着冷静,目不斜视。 围观的百姓既敬又怕,更不知是谁传来一句,今日平江府的丰收节上,皇上会与民同乐,出现在这艘大船之上。 也就是说像他们这么卑微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皇上圣颜的普通百姓,今日却是能见上一次。 就因为这一句话的流传,平江府的百姓得到消息都往了笠泽湖上赶来了。 在那艘大船之下,湖衅边,却是一排排整齐的苦力。 这些苦力个个身姿壮实,赤着膀子,在阳光下晒得黝黑的皮肤甚至有些油光发亮,他们拉着大船四周的长绳,等候着上头的指令。 若是任平在这儿,定会看到这些苦力,那夜他若不是逃走,那么他今日也是这些苦力中的一员了。 平江府的地方官员都来了,两岸的百姓看着热闹,却也不太敢喧哗。 陆续都登上了船,而任家人正好夹杂在这些人当中。 陈子润面对这些地方官员,没有什么好表情,倒是在看到任家人时,会立即上前笑脸相迎,还说道:“老夫人,都安排好了的,一楼向南的赏景台,最是清静,视野也开阔。” 任婆子倒是不知任家人入了这人的眼,看来晋王定是将燕北送粮种的功劳都归功在老二身上,多提了几句。 随着陈子润将任家人安排往南边赏景台去时,周围的地方官员以及女眷纷纷朝任家人看来了,真是不知平江府何时出了这么一门贵胄,可不能小看了人家。 倒是有年长的妇人认出了久不赴宴的知州夫人葛氏,便有人私下说道:“刚与裴知州和离的知州夫人,你们莫不是忘了,这就是裴府大小姐一家,回来省亲的,瞧着身边的儿子儿媳妇倒也看不出来出身。” 倒也没有像庄户一样五大三粗,粗糙不堪。 这一下都明白了,可是裴府大小姐不是嫁给了穷小子,早已经远走他乡了么?这咋还成了贵胄,能登上这艘大船了呢? 也有人疑惑开口:“不对呢,既然知州大人和离了,为何今日裴知州未曾前来,倒是知州夫人来了,而且带了裴府大小姐一家呢?” 第636章 任家参加宴席 不仅这人有着疑惑,那些年长的妇人也是觉得奇怪,难不成裴府大小姐家里有了出息,有后辈做了大官不成? 就在众人说着的时候,皇上和魏贵妃亲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任家人刚要进赏景台,这会儿也只好先跪下,好在沈秋梅和杨冬花跟着齐嬷嬷学了规矩,这一趟又将齐嬷嬷带在身边,有啥不懂的也有齐嬷嬷提醒着。 皇帝荣晏带着最宠爱的魏贵妃出现在船前,岸边的百姓也都跪了一地,他们既想见一见圣颜,却又不敢随意抬头,那些带着长戟的禁卫军可是三步一人五步一岗的盯着他们呢。 船上,那些见过晋王真面目的地方官员,此时见到当今的皇上,一个个露出惊异之色,好在城府深,知道隐藏,转眼一个个的面色平静下来,心头仍旧是震撼的,皇上竟然与晋王长得一模一样。 不,也有些不一样,皇上似乎要瘦一些,更是威严一些,九五之尊果然是不敢直视的,想归想,却一个个不敢露出想法怕掉脑袋,更不敢议论。 魏贵妃一直跟着皇上住在隐贵山庄,没怎么出过门,几日不见,她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些,人也瘦了一圈。 跟在魏贵妃身后的陆夫人金氏还忍不住朝魏贵妃的背影看去一眼,心头有些疑虑,皱了皱眉,总感觉魏贵妃身子笨重,瞧着应该胖了,咋看脸却瘦了几分。 众人平身,有地方官员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打量了皇上一眼,真与晋王一模一样。 眼看着皇上和魏贵妃就要上三楼而去,没想这身后的金氏走过任家人面前时,她惊了一跳,啥时候庄户出身的任家人也能登船了?借着晋王的名头呢? 金氏一想到女婿这么偏心晋王妃的娘家人,心头不好受,总感觉自己的女儿嫁到晋王府真是不值,于是故意提高了嗓子朝着任婆子喊了一声:“亲家,竟也登了船?可是晋王将你们带来的?” 亲家? 这两字没把葛氏恶心坏了,葛氏早就看到了魏贵妃身后趾高气扬的金氏,这会儿故意说出来,不就是为了提醒皇上,他们任家人登了船么? 但是这一次她打错主意了,任家不是借着晋王的关系上的船,而是皇上口谕,邀请他们上来的。 任婆子反应快,立即开口:“亲家二字不敢当,我妹妹已经仙逝,这连姻亲都不算的关系,早已经断了。” 金氏看着任家人一脸平静的样子,不像是偷偷上的船,倒有些奇怪了。 皇上此时被众地方官员相拥,自是不会注意女眷这边的情况,走前头的魏贵妃听到这番话,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金氏,而后又看向任家人,随即温和一笑,说道:“既然都是晋王府的姻亲,那便一起上三楼吧,晋王这一次镇守燕北立了大功,他的姻亲,本宫更是要好生亲近亲近。” 没想到任家人不仅没有被责备借着王府之名登了船,反而得到魏贵妃欣赏,竟让他们跟着一起上三楼,能上三楼都是皇上的心腹,以及大官方可。 像金氏这样有诰命在身的跟在魏贵妃身边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哪像任家人庄户出身,竟与她一起跟在魏贵妃身边,那把她当什么人了? 金氏正要反驳,魏贵妃却突然拉住金氏的手,说道:“夫人定是误会了,任家也在燕北这一战中立了功,是皇上邀请来的贵客,自是能与我们一起吃得。” 这会儿魏贵妃看向葛氏和任婆子,这就带着金氏先一步上楼去了。 陈子润见任家人竟然被魏贵妃高看,瞧着任家人还在原地发呆呢,立即上前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楼上的风景更好,人还没有这么挤,那小小的赏景台看不到什么的。” 陈子润一脸的笑容,更是朝任家的人群里看去一眼,来到任婆子身边疑惑的问道:“倒是少了任家三房没来。” 任婆子神色微变,她如实说道:“我家老三媳妇临行之前突然旧病犯了,两孩子又一向身体不太好,便将三房一家留下了,此事我定会向皇上禀明。” 陈子润点了点头,这任家人倒也挺懂规矩,即使被皇上和魏贵妃看重,仍旧没有半分架子,陈子润也不再多问了,这就迎着任家人上楼去。 就在一楼人群即将散去时,在那端茶倒水的下人当中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那便是宋六。 下了山的宋六想方设法混进了这些下人丫鬟的行列,要不是京城里带来的人手不够,她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好在她花不少银子走通关系,才有了登船的机会,就是没有想到任家人竟然也能登船。 早知道任家有这个机会,她何必大费周章,大可跟着任家人一同来就是。 这会儿宋六看到任家人上了楼,心思就活络起来,她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又是当地另请的,自然没有机会接近三楼,若是她此时去找任家人,便能以客人的身份坐在任家人身边一起吃席。 宋六的目光从楼上收回,见前头的丫鬟已经往厨房走去了,她却借开一步,找了一个机会,偷走了赏景台一位贵女备用的衣裳,悄悄地混入三楼。 船上三楼果然开阔,四面八方只有竹帘相拦,而随着皇上和魏贵妃登船,竹帘全部收了起来,如此坐在上头吃喝玩乐还能看到四面八方的景色,尤其能看到两岸的风光。 葛氏和任婆子带着家里人一上来,就被魏贵妃亲自叫到了下座席位,正好与金氏对面而坐,沿用的正是前朝的遗风,一张矮几,两张团蒲为一席。 每席旁边有丫鬟婆子打点,吃什么支使什么,尽管开口,都不带自己动手的。 而且听说今日不仅要游笠泽湖,还能在船上看戏赏景,杨州最美的舞姬都被挑选送到船上,还有各地的戏班大家,个个都有绝活杂技。 宋六来到三楼时被人拦下,正好此时任家人还没有落座,她指向任家人的方向,便有下人婆子过去传话。 那下人婆子不太敢得罪老夫人,于是找到了年轻的沈秋梅问情况,并指了指三楼入口的宋六。 第637章 宋六见到了孩子的父亲 大嫂沈秋梅一脸奇怪的朝楼道口看去,就看到了三弟媳的娘家姐姐,此时正在朝她招手,她心头疑惑不解,不是说他们待在竹园么?怎么下了山? 沈秋梅这就跟身边的任婆子说了这事儿。 任婆子回头看了一眼,立即开口:“老大媳妇过去把人引来,莫出声,与你们两人坐在一起吃席,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沈秋梅这就起了身。 宋六如愿入了席,她很感激任家人相助,也没有多问她什么,不过在她落座后,她的目光便在人群里寻找了起来,直到看到皇上和魏贵妃最近站岗守护的一个人影,她便没有移开目光了。 就是这个男人,与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然后便有了念儿,而这一切的安排都是晋王的安排,恐怕这个男人自己也未必记得起来她是谁,更不会知道念儿的存在。 尤其宋六到现在也没有真正的见到晋王,所以王爷大概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吧。 宋六当初不甘于青花楼里做花魁,而得到了晋王的这个机会自然会紧紧地抓住,要问她喜不喜欢这个男人,当初帐中匆匆一瞥就熄了灯,容颜是记住了,但是两年未见,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不过现在看来,念儿真的太像他了,那样张扬的眉眼,威武的身姿,还有这一身正气,将来念儿长大,也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宋六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参加宴席看戏赏景的,她就是奔着这个男人而来,而且她知道他已经立功封赏,成了定北将军,那她怀胎十月的辛苦、一朝分娩的痛楚总得有回报。 就在所有人都关注着席间的表演去了时,宋六却突然起了身。 沈秋梅和杨冬花立即看向她,赶紧将她拉着坐下,小声说道:“一定要懂规矩,咱们坐着别动,上茅房都不行,憋着。” 宋六看向焦急的两人,其实也没必要这么谨慎,在场的女眷自然有人要更衣的,不也可以悄悄地退下,哪能憋着呢,何况那个男人好不容易不站在皇上和魏贵妃身后了,她不跟上就找不到他了。 宋六挣脱两人的手,小声说道:“不行了,尿裤子了。” 沈秋梅和杨冬花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都不敢喝水不敢喝汤,就怕尿裤子,你倒好……” 没了办法,在下人丫鬟的引领下,宋六悄悄退席,跟着下人去更衣方便,实则眼神一直注意着前头的定北将军谨言。 顾谨言是整艘大船上的统领,负责船上的安排,保护皇上和魏贵妃,所以他不会一直守在宴场,而是会四处走动巡逻。 这会儿听陈子润来报,由于船太大,船又太重,底下的苦力有些支撑不住,想原路抓些壮丁上前拉船,顾谨言听了,便生了气。 燕北军当初没粮吃都舍不得抢百姓的一口粮,陈子润倒是厉害,老百姓在两岸相迎,就顺道被抓了壮丁,这要是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存,君王之威何在。 顾谨言听完手下的禀报,这就要下楼找陈子润,没想在楼道口遇上了穿着锦衣的宋六。 顾谨言只冷淡地看了一眼,甚至有可能根本没有将宋六的模样看个清楚,就要带着人下楼去。 宋六突然唤住他,“将军留步。” 顾谨言脚步一顿,看向宋六,毕竟能上三楼的非富即贵,不知这小妇人是哪家的娘子,倒是这么一停,将宋六的模样看了个清楚。 顾谨言微微一愣,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画面来,他抱着这个女人行云雨之事…… 顾谨言拧了拧眉,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再说眼前女子也不见得多好看,最多还算秀气。 宋六问道:“将军可知你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这话问得突然,身后的禁卫军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甚至有人说道:“哪家娘子口出狂言,咱们定北将军可一直在燕北打仗,可没有成婚,又何谈有一个儿子?” 要不是看在对方也在三楼吃席,早将她给扣住了,这玩笑可不能开。 顾谨言也觉得可笑至极,甚至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不可能有,即使有,我也不会要,不是我喜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我也不会喜欢。” 在顾谨言活着的这二十二年当中,便没有遇上喜欢的女人,更是视男女之事而不屑,所以每次看到王府大公子跟他那媳妇互通书信,又一直心心念着媳妇的时候,顾谨言只认为这是魔怔了,反正他这一辈子永远不可能干这种傻事。 也绝无可能会有女人能左右他,更不可能在他没有爱上对方的情况下生下孩子。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抱着希望而来的宋六没想到这个男人是半点不记得了,还当以为自己是童子身呢?早已经被她给破了。 将孩子带到一岁多已经很辛苦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说的如此轻松,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即使生下的孩子也不会喜欢,既然如此,便当他死在了战场。 宋六原本有不少话想说,但这一刻她不想再相认了,甚至这个儿子以后只是她的儿子,没有好的出身和门第,那她就给孩子争一个抢一个好门户。 “既然将军这么说了,如此小妇人也没有了困惑,就这样吧。” 宋六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谨言一脸愕然,她啥意思?她跟自己又没关系,说的话怎么听得奇奇怪怪的,她有啥困惑,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他顾谨言顶天立地,真要是在自己犯了浑,碰了女子的清白,绝不会躲躲藏藏,何况他绝无可能做下这种错事。 顾谨言有些郁闷,见宋六走了,朝她背影看了两眼,这就开口下令:“齐彦,去查一查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历,我跟她不相识吧?” 被叫齐彦的护卫正是顾谨言的长随,一直跟着顾谨言,当初两人也一起投到晋王帐下参军,二人感情极好。 这会儿齐彦听到这话,立即劝道:“不过是一个小妇人胡言乱语,将军别放心上,指不定是席上的酒喝多了。” 话是这么说,顾谨言总感觉这女人很奇怪,非要查一查她不可。 第638章 商会会长之死 齐彦只好领令,等丰收节过后就好好查一查这女人什么来历,敢在宴席上口出狂言,调戏到将军头上来了。 这边顾谨言下楼办事去了,那边宋六在沈秋梅和杨冬花身边坐下,虽然脸色仍旧不好看,但是宋六的目光却朝宴场中看去。 沈秋梅见宋六有些不对劲,小声问道:“三弟媳的娘家姐姐,咱们最好不要东张西望。” 宋六扬起唇角,只感觉两个嫂嫂太过紧张了,于是低声说道:“今日丰收节能上三楼的都是当地的权贵富绅,不仅是权势便是财势也是平江府数一数二的。” “既然如此,我一个寡妇能有幸参加此宴,为何不好好睁大眼睛想办法找门夫婿,余生也能有个依靠。” 恐怕宋六这番话是沈秋梅和杨冬花今生听到最震撼的话,如此违背常伦,却还没能反驳她。 杨冬花是个急性子,打破了不说话的规矩,忍不住小声的问宋六:“你夫君到底是谁?我们一直不知道,他是几时死的?” 杨冬花感觉问得有些直接,连忙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些好奇。” 宋六一脸无所谓,直接答道:“就是刚才得到的死讯,我既然已经是寡妇,自然是能再找一个的吧。” 啊,就刚刚得到的死讯,那不得哭死,可是她怎么笑得出来?三弟媳的娘家姐姐咋这么可怕…… 杨冬花和沈秋梅两人互看一眼,无比震撼,一时间两人更是哑了语。 宋六仍旧没有收回目光,肆无忌惮的看向场中那些适龄男子,只可惜能来的大多是成了婚的,宋六再找一个夫君,那可不能伏低做小。 宴前觥筹交错,正是热闹之时,任家人这边个个规规矩矩,没有闹出半点笑话,金氏想看任家人出丑也没了机会,不过相较于任家人出丑的事,今日还有一桩大事即将发生。 果然在大船缓慢前行的时候,前头笠泽湖上突然飘来一具尸体。 先是两岸的百姓发现了湖上似乎有什么飘浮着,随后是船上的禁卫军发现了端倪,顾谨言连忙带着禁卫军来到一楼夹板上,远远地看到一具僵直且浮肿的尸体朝着大船的方向飘来了。 二楼三楼上有人发现了,有女眷惊呼出声,顾谨言立即派人下水打捞。 三楼宴场,丝竹之声停下,任婆子看向前头,就发现皇上和魏贵妃已经没在主座上,倒是参加宴席的权贵们,纷纷起身朝栏杆处走。 “发生了什么?” 杨冬花很好奇,但是还记得齐嬷嬷的交代,不敢随意起身离席,再说婆母也没有起身呢。 任婆子皱眉,却是叫住身边的人,“都不要动,安心坐着,有什么事,等会儿也自然会知道。” “死人了,此人面生,是谁呢?” “不像平江府的人……” 围在栏杆处的人传来惊呼声,杨冬花真是着急的不行,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对面坐着的金氏也跟任家人一样并没有动作,此时她看向任家人,心头有些遗憾,这任家人倒是教得好,没一个人去看热闹的,不然一个不小踏空从三楼掉下去,也是有这个可能的,只是少了这机会。 金氏将筷子放下,这就起身,不过她不是去看热闹,而是去了皇上和魏贵妃休息的船舱。 船舱外,金氏将外头闹动静的情况表明,便尖着耳朵细听里头的动静。 房里,魏贵妃显得有些疲惫,在荣晏相扶下靠在了美人榻前,一双酥手落入荣晏的手中,荣晏就像一个普通的丈夫,温柔的给她按压,还有些责备的说道:“若是累了,早该离席了,你又何必这般辛苦,这里头没有哪一个值得你费心思搭理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魏贵妃在外头向来温柔可人,她知道皇上此行可不是为了丰收节而来,而是为了平江府的商人,这些地方权贵看似没有什么,可是用得好,将来或也是助力,因为平江府富足,商人更多。 两人正温言细语的说着话呢,此时金氏的声音响起,说到湖上有尸体飘来,荣晏的脸色便变了,只是仍旧没有放下魏贵妃的酥手。 魏贵妃连忙催促着:“皇上,你快去看看,平江府最近不太平,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荣晏看了魏贵妃一眼,这就起身出去了。 皇上一走,魏贵妃坐直了身子,她不仅在宴席上难受,她甚至根本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 身边服侍的丫鬟晴儿从外屋进来,将药丸送到魏贵妃手中,连忙递上茶水,便忍不住小声劝道:“主子,何不将怀孕的事告诉皇上,您太辛苦了。” 魏贵妃已经三十好几,没想到跟皇上离京之前的那一晚竟是怀上了,她自然是高兴的,也算是老来子,可是她却不敢说出来。 吃下安胎药,魏贵妃靠着美人榻,叹道:“不能说,尤其在这节骨眼上,这个孩子是我们多年的心愿,我更是要小心的保护着。” “若有可能,我会劝皇上在平江府多待些时日,再回京城之时,我抱着孩子回去,如此才能安心。” 丫鬟一听,连忙说道:“主子若不回京城,那外头陆夫人恐怕也不会立即回京城,这如何是好?” “住在隐贵山庄,以后一个月见陆夫人一次,我小心些就是,你把药藏好了,千万别露出来。” 丫鬟只得应下。 吃了安胎药的魏贵妃好受些了,这就问起外头的情况,丫鬟这就出去打听。 皇上赶来时,禁卫军已经将尸体打捞上来了,船上大部分人认不出这尸体是何人,但是皇上一来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江北商会的会长孔镜生。 当初在山川客栈,皇上见过此人,原本答应招安,将财产送上,没想到逃出山川客栈后,竟是死在笠泽湖上,而且就在游湖的今日,更是拦住了大船的去路。 一身明黄帝袍加身的荣晏此时背着双手,身姿挺拔的站在前方,他先是看了一眼湖水之上,而后慢慢地回过头来,目光落在金氏身上。 “夫人提醒的及时,不知夫人可认识此人?” 皇上谁也没有问却是先问陆夫人可曾认识这尸体是何人,莫非此事跟陆府有关? 第639章 将死之人 地方权贵纷纷看向金氏。 顾谨言自然也知道死的是谁,被皇上这么一说,他也立即看向金氏。 金氏却是不紧不慢地开口:“回皇上的话,妾身识得胭脂水粉,识得吃喝玩乐,唯独不识此人是谁,再说妾身向来喜欢跟贵妃娘娘在花园里赏景,自然也不会认识外男。” 荣晏扯了扯面皮,似笑非笑,不过很快他收回目光,交代顾谨言,下了令:“此人正是江北商会叛逃的商会会长孔镜生,待孔家交出财产充公,便将其运回家乡厚葬,家眷也一并免了罪责。” 顾谨言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很快就将尸体抬了下去。 看热闹的再想多问也不敢,一个个就要散去。 荣晏再次朝金氏看去一眼,邀她入席接着吃宴,没想此时湖畔边传来哭声。 大船本就涉水不深,岸边又有苦力拉着往前去,这会儿从岸上传来哭声,船上的人都听到了。 大家伙的定睛望去,好家伙,就见躺在木板上的裴知州被府卫抬了过来,而此时前头跪着哭的正是裴府的妾室韩氏。 不少地方官员看到这一幕,纷纷抬袖遮脸,简直是丢人现眼呢,一方知州落得这下场,还拦御驾哭冤不成? 不少人都知道裴府的案子,庶子杀了亲嫡兄,裴知州还包庇,最后是晋王定下的罪,丰收节过后就处斩,现在拦御驾哭冤,难不成想皇上饶了那庶子的罪责? 韩氏一边哭一边用手掐木板上躺着的裴淳赋,可是说好了,今个儿豁出老命也要将儿子救出来的,若是皇上不应,就让老爷跳湖。 裴淳赋躺在木板床上闭着眼睛,心如心灰,脸色也是苍白如纸,他一世英明毁于一旦,若是有后悔药吃,他定不会纳外室,更不会三心二意,定要与发妻白头偕老。 三楼上听到声音的葛氏还是起了身,很快任家人都来到栏杆处,就看到了岸边的妾室韩氏。 葛氏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骂道:“混账东西,她怎么敢的。” 果然,禁卫军可不管你这么多,立即下了船,再加上先前湖上飘来的尸体,皇上已经怒了,这会儿看到韩氏更是没放眼里。 禁卫军瞬间包围了裴府的人,裴淳赋还没能逼着跳湖,就被禁卫军一把抬起木板,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笠泽湖,后面传来嘲笑声,裴淳赋心灰意冷,趁着上台阶的时候,不管不顾从木板上滚了下来,随后又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直到晕死了过去。 到底是一方知州,人都晕过去了,皇上只得叫人将他又抬回了船上,由御医诊治,至于韩氏,连船都别想靠近就被禁卫军挡外头了,裴府府卫直接抓了做苦力。 葛氏向皇上请求亲自去照顾前夫,她不是舍不得前夫,而是不想前夫丢了任家人的脸,叫他们这席宴还怎么参加。 屋子里,葛氏带着赵嬷嬷进去了,她不让女儿和任家的儿媳妇们跟上,把门一关,任婆子就听到里头母亲的哭声,她知道母亲定是愧疚有这么一个父亲连累了他们。 不过任婆子却并不觉得什么,左右他们家也没有人在朝中为官,这一次参加宴席之后都不可能再跟地方权贵有交集,所以并不在乎这所谓的名声,不过她是真没有想到这妾室还真敢这么做呢。 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滚下,她父亲是一心想寻死么?做了这么多的恶事,想这么一死了之不成? 任婆子也没有心思再回宴席上,便在外屋坐下了。 沈秋梅和杨冬花一同坐下,便是宋六也坐在一旁没有吱声。 这会儿杨冬花倒是觉得,早知道跟着三弟媳一起别来这船上最好,多清静,现在出门都丢脸,这宴吃得也是心惊肉跳的,都没尝出味儿。 外头宴席吃得各怀心思,而屋里葛氏在照顾裴淳赋的时候,发现裴淳赋身上大大小小的掐痕,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嬷嬷在一旁守着看到了这情形,也是惊了一跳,小声惊呼道:“莫非这些都是韩姨娘给伤的?” 那还用说,那日坠马,真要好好养伤,也不至于连地都下不了,还得人抬着来湖边,所以这伤那妾室根本就没有好好给老爷治疗。 新伤添旧伤,这小妾当真是趁你病要你命,何其狠毒,葛氏本不想管裴淳赋的死活,可到底是多年的夫妻,看着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心头除了愤恨,也有对这个前夫的怜悯。 赵嬷嬷见到主子在抹泪,心头郁闷,忍不住说道:“主子,你万不可心软,这也是老爷活该,他自己宠着的妾室,怎么待他都是他自找的。” 御医看过了,裴淳赋的伤很严重,不仅那日坠马没有好好养伤余生落下残疾不说,这一次从石阶上滚下来,更是有了内伤。 就在葛氏和赵嬷嬷主仆二人说着话时,御医写下了药方,并将葛氏叫到一旁,小声交代着,瞧着是要葛氏开始准备后事,过不了几日了,便是神医在,也无回天之力。 说起神医,他们任家还真就认识神医,可是御医说了,即使是神医来了也没用,刚才从那么高的石阶上往下滚,这是在寻死。 御医一走,葛氏的眼眶就没有干过,造的什么孽,要死也这么的不光彩,谁能想风光一世的裴知州,最后被妾室给逼死的。 葛氏抹干眼泪,从屋里出来,看到外头任家老小,几个外孙和媳妇一个个都看了过来,自家女儿更是上前扶住了葛氏。 葛氏在交椅中坐下后,做下了决定,看向大女儿问道:“萍姐儿,咱们将你爹接任府住几天可好?” 任婆子听到这话脸色就变了,她丈夫还在竹园里不敢回来,拜谁所赐,他哪来的脸住任府。 任婆子抿紧嘴唇不说话。 底下任广田和任广江更不敢开口做主,沈秋梅和杨冬花却是跟婆母一条线上的,婆母不同意,她们绝对不会同意。 葛氏看到任家人的态度就知道这事儿办不成,她哽咽着说道:“你爹没几日了,算是我这个曾经的发妻对他最后的体面,要不是从安还活在这世上,我也不会给他半分怜悯。” 第640章 任家三房得了利 任婆子听了动容,恨着自己的父亲,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么一摔就没几日活路了,她一时间竟也难受起来,血浓于水,任婆子沉默了。 这游湖的宴席终于在傍晚时分散了场。 任家人再没有出席,下船的时候,一家人带走了昏迷不醒的裴淳赋。 裴府做出这么丢脸的事,皇上看在任家人的面子上没有追究,但是对这个知州是很不满意的,在船上就已经安排了平江府新任职的知州人选,不日便会上任。 下船时,宋六回头朝甲板上正安排禁卫军的顾谨言看了一眼,正好顾谨言也朝任家人看来,两人隔着人群相对视,宋六看了最后一眼后再无留恋,转身跟着任家人下船去了。 说好游湖两日的结果一日就匆匆结束了,顾谨言收回目光,继续安排着禁卫军分组行事,只是在内心深处却对这个女人多了几分探究,他顾谨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难不成真的做了对不住这女人的事?可为何他记不起来了呢? 任家人趁着天黑前回了府。 裴淳赋安排在葛氏的小院里,得到了葛氏和赵嬷嬷的照顾,然而仍旧没醒,除了汤药吊着命,似乎也快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葛氏看到这个样子的裴淳赋,心头着了急,这就叫赵嬷嬷去找任家三媳妇,看能否给竹园传个信,叫从安早点下山,或能见上他父亲最后一面。 而此时的宋九正跟两位嫂子打听今日船宴上的事,两个嫂子那当真是说个没停,尤其说到宋六想在宴席上找个夫婿这事,简直像说八卦似的。 只是宋九关注的是湖上飘来的尸体,果然如她怀疑的那样,是商会会长的尸体,皇上说只要会长家眷交出财产,就能免了家眷的罪责,还能厚葬了会长,这个消息自然会带去密道里跟会长夫人说一说。 至于宋六下了船之后又立即回了竹园去了,她便没有再多问了,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姐有自己的想法,甚至那生下的孩子父亲是谁也一直不曾告诉过她。 然而敢住在晋王府,她就很有胆识了,反观之前在安城王府时的时候,说宋六的孩子是晋王的孩子,她是不信的,尤其这一次在平江府见到了晋王之后,她更不相信晋王会突然纳一房妾室,还生下一个孩子来。 两位嫂子还在说着船宴上的事,说到了裴府小妾韩氏带着外祖父来拦驾一事,宋九刚收回心神,便惊愕的看向两人,这妾室还真的敢做出来啊,她是真不怕死。 仔细一问,皇上竟然没有降罪韩氏,这也有些离谱,但不得不说外祖父这一次真有些活该,然而又听说外祖父没几日可活的时候,宋九又不免有些唏嘘。 杨冬花叹道:“所以说莫忘糟糠之妻还真是有道理的,偏生有些男人看不懂。” 三人正聊着,赵嬷嬷就过来了,她过来给葛氏传话,希望竹园里的裴小公子能早日下山,能回来见他父亲最后一面。 传信这事倒是不难的,宋九这就写了信,叫小团子指使着信鸟给竹园送去了。 再看宋六这一次的举动,想必竹园里的人也基本要下山了,以后小叔子恐怕也是在任府里养伤。 当天夜里,晋王和任荣长并没有回府,任荣长在街头巡逻之时,得知内城民宅里有异动,带着人马追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被陆家死士伤了的巡逻兵。 在任荣长的缜密追查之中,抓住了几名存活的陆家死士,这些人被抓到就要咬舌自尽,哪能想对战有经验的任荣长会率先将人给控制住,连求死都不能。 而后为了追查出更多的死士,父子二人马不停蹄的全城搜捕了一夜。 此时外城陆府,陆夫人金氏从船上下来后,眼皮子一直跳动,魏贵妃邀她去隐贵山庄,她也没心思去,而是直接回了府。 金氏回到府上便去了书房,先前逼问孔镜生时,金氏得到了江北商会的财产册子,里头关于江北商会所涉及到的生意全部登记入册,只待陆家死士抓到商会的人,交出家主令,整个江北商会的财产就归他们陆家所有了。 金氏看着小册子,如同看到了一座金山,她正得意间,便有没被抓到的死士负伤逃了回来,向金氏禀明了今日所发生的事。 正得意的金氏听到这番话,气的不轻,小册子从手中滑落,一气之下砚台砸在了死士的额头,冒了血,死士不敢有动作,他们行动失败了,同时其他的死士都被地方军给搜捕抓住。 就为了等回来的粮商钱康以及矿场主肖五郎,结果断送了这大好机会,关于江北商会的隐匿之处,还是金氏想方设法从孔镜生口中得知,没想到先人一步,却仍旧失败。 机会稍纵即逝,这一次没有得到江北商会的财产,这些人还下落不明之后,金氏大概是没有这机会了,陆家花费心思和财产养出来一群废物。 这死士许是怕遭受主母的惩罚,便说起民宅外响起的玉笛之音,就是这母子三人经过了民宅之后,玉笛音起,马厩里的马不听使唤的撞门,扰乱了宅子里的平静,才招来巡逻兵的警惕。 金氏一听只觉得可笑,一个妇人带着一双儿女从宅子前经过,就一普通庄户,陆家死士没能办好的事,怪这三人头上来。 然而事已至此,金氏淡漠的朝死士看去一眼,派人画出这母子三人的画像,而后杀了这死士泄愤。 只是在画师画出来的母子三人的画像后,金氏惊呆了,任家三媳妇以及那对双胞胎孩子? 死士眼看着被拖了下去,金氏立即叫住护卫,再次问死士:“你说你们被发现之前听到了玉笛之声?” 死士立即点头,连忙说道:“回主母的话,这玉笛之音甚是奇怪,曲子古怪,但似乎能控制马厩里的马。” 这天下还有这么奇异的事?难不成这任家三媳妇有御兽之能力?任家可是庄户出身,韩氏之前还在船上见到他们一家,而当时的确少了任家三房一家没有登船。 所以任家借着丰收节登船之机,派任家三媳妇去救江北商会的人?想做渔翁得利的那个人? 第641章 傻夫君被封为世子 金氏手一挥,死士再次被拖下去泄愤,而金氏却将任家三房记恨上了。 热闹的丰收节过去,可苏州城的城门一直没开,进城看热闹的百姓在城里待了一夜,第二日都守在城门处,闹着要出城去。 忙活了一夜的晋王父子看到这场景,却并不急着开城门,而是带着傻大儿,将这些死士押送去了隐贵山庄。 隐贵山庄里,皇帝荣晏正陪着魏贵妃游园,听说晋王来了,这才与魏贵妃分开。 山庄前堂里,陆家死士被押了过来,荣晏看向这些死士,脸色极为难看,看向晋王父子,问道:“这就是你们昨日奔波一日的结果?” 晋王如同看不到皇上的怒火,如实说道:“就是这些人背后的主人杀了商会会长,带走了江北商会的人,自然昨日封城搜捕,毫无成果。” 晋王听了,脸色越发的不好看,晋王虽然没说这些人背后主使的是谁,但是君臣二人早已心知肚明。 陆尚书的父亲曾是朝中老将,为了燕国迎接长公主回朝,带着儿子陆震——如今的陆尚书,父子二人一同镇守燕北,击退寮国军,立下赫赫战功,因此陆家威名天下,也借着长公主之势,许以养少量私兵之权势。 就是这少量私兵的宽容,才导致如今陆家的嚣张,这些死士没能在被抓住之时就咬舌自尽,晋王父子倒是有些手段的。 晋王更是毫不吝惜将这功劳归功在自家傻大儿的身上,这些人不仅是他家傻大儿抓住的,更是在第一时间将人制伏后阻止他们自杀灭口。 而这些人落入皇上手中便成了对付陆尚书的利刃,可以借此而收走陆家的私兵之权。 晋王不明着说,是不想掺和到这些朝堂事中去。 “陆家竟也想得到江北商会。” 荣晏沉着脸说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时竟也露出愤慨之色,随即下令:“将这些人留着,将来能用得上。” 晋王也正是此意,于是手一挥,地方军将死士押下去了。 荣晏背着手在堂前踱了几步后回头看向晋王父子,随后问晋王:“眼下江北商会的人当真已经落入金氏手中?” 晋王目光微微一闪,随即点头,“恐怕是了。” “如此,金氏不可以回京城去。” 荣晏做下决定。 晋王看了皇上一眼,也没有反驳。 说完江北商会的事,荣晏又再次看向晋王身边一直不爱说话的任荣长,突然开口说道:“晋王府也该立世子了。” 晋王心头咯噔一声,就要反驳,没想因为任荣长这一次立下大功,再加上先前燕北一战的威名,皇上开了金口:“今日朕便下旨,立为他晋王府世子,承袭晋王爵位。” 任荣长一听,不仅没有下跪领旨的意思,更是着了急,立即开口:“我不做世子。” 他还要跟媳妇回水乡村去。 只是一旁的晋王连忙拉住傻大儿的手,强行拉着他跪下领旨。 荣晏原本还觉得奇怪,咋立世子了还不高兴,这会儿见父子二人又开心的领了旨,总算松了口气,看向任荣长叹道:“你是咱们皇室之中唯一一个身姿健壮前程可观的晋王世子,你可别辜负了朕的期望。” 荣晏更是亲自上前将任荣长扶了起来,越看这个孩子越是欢喜,他的强壮他的健康令他欢喜。 在外人眼中是君臣,而在此时荣晏的眼中,这就是他的至亲侄儿,自己一生未生育后代,将来这皇权自然传承到这侄儿身上,一个身体强壮又有能力的好侄儿,如同荣晏的亲儿一般的期待。 “好好跟着你父亲学本事,将来京师营也交给你。” 任荣长很郁闷,甚至有些生气,他才不要京师营,也不要做这世子,他要跟媳妇回乡下种田去。 怎么瞧着这孩子不太高兴呢,也对,这孩子一直跟着他父亲打仗,一把年纪了也不曾有婚配,这就说道:“朕给你指门亲事如何?” 话才落,任荣长气得挣开了荣晏的手,绷着脸不说话,双手握紧成拳,感觉下一刻想对皇上动手。 晋王急了,连忙将傻大儿挡在自己身后,向皇上说了一番感激的话,至于儿子才立世子,这亲事要不缓一缓。 荣晏疑惑的看了任荣长一眼,这侄儿子咋脾气这么大呢?感觉要打他。 不过眼下在平江府,也不曾回京城,给亲侄儿指婚,也不能儿戏,得回了京城,再给亲侄儿找门好亲事,最好能帮助到晋王府的贤惠之妻更好。 等晋王父子从隐贵山庄回来时,任荣长已经被封为晋王府世子,并有皇上御赐的玉冠,普通的玉冠做为成年男子的象征,而明黄相间的玉冠却代表着皇室的象征。 入城时,晋王看到城门口聚集的百姓,因为城门闭紧,这些千里赶来参加丰收节的百姓突然不能出城了,一个个的都显得惊慌了。 直到晋王开了口,可以敞开城门,让百姓出城,苏州城里更是不再严守,一时间大量百姓往城外涌出。 而晋王父子却直接回了任府。 一入府,任婆子就发现了傻三儿的变化,看到他头顶明黄相间的玉冠,心头欢喜的同时又有些沉重。 傻三儿有能力,也一直很听话,跟在师父身边学了不少,可是他立下的功勋和所有拼出来的功迹,都不是他的,便是这世子身份,也不是他的。 若是当年她没有将老三抱来养,而是直接将老三送入京城晋王府,晋王一定不会遗弃了这个孩子,那也就是正儿八经的世子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 任荣长一回到侧院,就找媳妇,他很苦恼,他突然当世子了,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开心,师父更是交代他这段时间不可以取下玉冠,要一直戴着。 宋九正跟陶总管和阿金在书房里商量着想办法寻找钱夫人许氏的下落,商会其他的人都已经在密道里躲着了,唯独从茶楼里逃出去的许氏没了踪影,想必钱康父子比宋九还要着急。 而且私下里寻人还不得被晋王的地方军发现了,又有陆家人的密探在苏州城的各个角落,如此寻找,当真是大海捞针。 陶总管和阿金领令退下后,任荣长长腿一跨进了书房。 第642章 突然得到晋王的庇护 任荣长那一身墨绿色袍衫还是宋九缝制的,可今日穿在她家傻夫君身上显得异常的挺拔威武,尤其他进来之时,宋九更是一眼看到了他头顶明黄相接的玉冠,脸色就变了。 “媳妇,我想你了。” 任荣长长手长脚的来到宋九身边,一把将媳妇捂怀里,将下巴搭在媳妇的额发间闻着熟悉的气息方能平静心情,几日不在城里,跟着师父住在隐贵山庄,好不容易事情办完了,一回来他就往媳妇房里跑。 宋九被他捂得快没气了,闻着他身上一身的臭汗,多半从昨个儿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沐浴更衣,在外头打打杀杀的,啥味儿都有。 “给你放洗澡水,你快洗一洗。” 宋九郁闷开口,心头最担心的就是自家傻夫君太优秀,老是立功,果然被封为世子,再这么下去,小叔子即使养好身体赶过来,到时候要怎么假乱真? 而且宋九明显的看出来了,自打傻夫君参军打仗以后,身姿更加的魁梧,不像小叔子太过温润,两人除了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一个壮实一个羸弱。 旁人看不出来,宋九担心皇上会看出来,到那时就是欺君之罪。 任荣长拉着宋九的手一起去浴室,一刻也不想离开,甚至他清楚,师父让他做世子,他没办法忤逆师父,却总感觉对不住媳妇,所以更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媳妇脸上的表情。 到了浴房,任荣长被宋九按在水中搓澡,好家伙,水都洗黑了。 任荣长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有些躁红,轻咳一声,说道:“洗得香香的,媳妇就不嫌弃了。” 唉,她嫌弃啥,即使是个臭男人,宋九也欢喜,就是这玉冠特别刺眼,于是借着洗澡之机,轻声问道:“皇上可是要给你指婚?” 莫看任荣长偶尔犯傻气,这会儿听到媳妇这话,竟是有些心惊肉跳,他不善于撒谎,可是他不敢说,于是闷着声不说话。 宋九看他表情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了,不然突然给他封了世袭的世子,将来晋王府的爵位都要交给他,能不给他指婚。 “指的谁家的姑娘?你可答应了?” 任荣长小心翼翼的看了媳妇一眼,见媳妇似乎没有生气,只得如实说道:“被师父拒绝了,皇上也没有再坚持,不然我会抗旨不遵。” 许是这抗旨不遵几字令宋九好受一些,手里搓背的力气小了些,看着还有些心虚不敢看她的傻夫君,不由得抬起他的下巴,使他直视着自己。 这姿势,任荣长竟有些心猿意马,他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媳妇,说起来夫妻二人好几日没在一起,小别胜新婚,何况如此年轻气盛的任荣长,一日不抱媳妇就渴得慌。 “要是下次皇上再说给你指婚,你就直接拒绝,不必师父开口。” 那不是当场抗旨?然而任荣长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宋九心情好了些,说道:“你别怕,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会儿立你做世子,定是看着你身强体壮,我昨天仔细问过大嫂二嫂,瞧着这皇室子嗣不丰,你就是荣家的希望。” “就算抗旨不遵,也不会杀了你,最好夺你兵权,那更好,乐得清闲。” 任荣长点头,媳妇说的真是对的,他都记住了。 只是媳妇这小手挑着他的下巴摸着他有些扎人的胡渣,他就心痒难耐,于是强有劲的手臂轻轻一带,直接将媳妇拉入水中。 宋九差一点儿喝了一口洗澡水,简直把她气坏了,然而那原本要凉透了的水突然升温,烧得她心慌,就知道这大白日的也逃不过傻夫君的勇猛。 就在夫妻整理衣裳的时候,门外传来齐嬷嬷的声音,原来前头晋王派人过来请宋九过去,齐嬷嬷将人拦在门外,自己过来请示,估计猜到夫妻两人在屋里不方便,等了又等才开的口。 宋九脸颊烧得通红,她叫傻夫君晚点儿再出屋,自己穿上衣裳匆匆出来了。 晋王单独要见她,连她婆母都没有叫去,更别提傻夫君了,宋九知道该来的总该要来的。 正好宋九能听人心声,去听一听晋王到底是怎么想的,江北商会的人寻不到了,晋王接下来会怎么搜查呢? 宋九到了前堂,就见晋王身穿紫袍,头顶也是明黄的玉冠,此时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消息册子在看。 宋九上前行了一礼,还没有开口请安,晋王便掀眸朝她看来一眼,那与傻夫君一样的神情,倒是让宋九没有那么的惧怕起晋王来。 晋王似乎心头没有什么想法,只是面色严肃的开口说道:“接下来我会派地方军全面封锁平江府,换皇上派来的禁卫军来镇守苏州城。” “外头大街上的巡逻兵不再是地方军,皇上会全力抓捕江北商会的人,尤其如今的苏州城里不太平,除了明处的这两支军队,还有人想浑水摸鱼,对江北商会有想法的人自是不少。” 晋王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册子。 宋九却是心头疑惑,她还想着怎么从旁侧击知道地方军的安排,没想到她一来晋王都告诉了她,尤其地方军换成禁卫军,那藏在密道中江北商会的人便是她也没办法将他们送出苏州城去。 以前还能借着傻夫君的关系,以及晋王对他们任家的宽容,或许还能想到办法,那么现在,她还有这种想法就是在冒险,就是置任家于不顾。 “江北商会的人一日不现身,禁卫军便一日不会离开苏州城,接下来,荣长得跟着我出门,你莫阻止。” 宋九看向晋王,晋王也看向她,面色严肃中似乎眼神又有些慈祥,她不懂,那日茶楼接走钱斌的时候,明明晋王对她起了疑心,为何现在是支字不提。 “去吧,荣长听你的话,他现在封为晋王府世子,我担心他闹情绪,你好好稳住他,这两日,义儿他们都会下山住进任府,到时候若是义儿能下地,便由他来出面应酬。” 瞧着晋王叫她来就是为了说这事,也不想她再久留,宋九这就起身退下。 从前堂出来,一路上宋九都没有想明白晋王的想法,他这是在纵容她保护江北商会的人?告诉她这么多的消息,是告诫她别想着把人往苏州城外送,那样要是暴露,恐怕连晋王也护不了她。 那若是不将人送出去,只要晋王纵容,来多少禁卫军都寻不到任府的密道,江北商会的人除了在那密道里住着委屈一些,但绝对没有危险。 第643章 护住商会的人 宋九回到侧院,立即叫来二哥二嫂,便问起那密道当初造机关的图纸。 任广江这几日也没打算去铺子里,听到三弟媳提起这事儿,立即将图纸拿出来,正是当初兄弟二人手绘出来的,而且机关的设置也只有他们任家人知道。 宋九这就将图纸收了起来,说道:“二哥,二嫂,我想求你们一件事儿。” 头回三弟媳这么说话,两人立即尖着耳朵的听着。 宋九这就说道:“图纸里的机关,这个秘密咱们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 这倒是好办,怎么可能向外头说起呢。 宋九又说道:“机关术已经建好,里头也都装上了,接下来这一个月,二哥也跟大哥说一声,家里大大小小都别去密道里,免得不小心破坏了机关,反正咱们府上有地方军看护,又有咱们家的府卫守着,不会有人打密道的主意。” 实则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密道里藏着人,好在任广江夫妻向来听宋九的话,立即应下,再说没事去密道干什么,那口枯井下方也有机关,府中的孩子们也下了不密道,有了三弟媳这话,杨冬花更是会叫大嫂一起将家里的孩子管制起来。 说完了正事,宋九说起竹园里的人要回来了,得将府中的院子收拾出来,主院很宽,到时候小叔子住进去,牧心和宋六他们住在客院,公公和舅舅回来了,就住在东院。 三人商量好后,这事儿就交给了二嫂帮着打理。 天黑时,陶总管和阿金回来,宋九就将早已经备下的衣物吃食交给两人,趁着天黑之际去一趟密道,把吃的用的全部带下去,准备着在密道里住上半月一月的,先避开锋芒。 此时任府的密道里,由于钱夫人许氏久久未归,宋九又是将这些商会的人引进密道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一时间钱康父子受不住,趁着商会的人在一起商量大事时,父子二人悄悄地准备出密道,寻夫人许氏去。 一家人有什么事也该是齐齐整整的在一起,而夫人不在,钱康便心头难安,待在密道里也不知外头的情况是什么样的。 没多会儿,偷出门的父子二人负伤而归,而正在商量着商会人员接下来该怎么离开苏州城的众人,在看到父子二人受伤的模样吓了一跳。 里头养马发家的卫家家主卫守玄看到钱康,立即起身惊声问道:“地道外有伏兵?咱们是被软禁了么?” 钱康脸色很是难看,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一旁伤得轻一些的儿子钱斌难过的开了口:“密道里有机关,当时陶总管将我们带进密道的时候,你们可记得咱们是怎么走进来的?” 这会儿商会里的人全部都懵了,当时为了逃命,跟着陶总管进了密道,他交代他们跟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就担心有机关,而那时密道里没有点油灯,哪能记得怎么走进来的。 “地道里全是机关?” 卫守玄开口相问,所有人也巴巴地望来。 钱斌点头,他们出不去了,想去寻找母亲,连密道都出不了,心头焦急却没了办法。 听到这话的商会人员一个个的愤慨不已,有人骂了起来。 “就说这是阴谋,这任家三媳妇就是要将咱们骗到这密道里来,上头住着的就是晋王,什么任府,我看就是晋王府。” “咱们都落圈套了,这是一锅端了,而且将咱们软禁在这儿,就是在折磨咱们,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估计也不会给咱们送食物和水,等着咱们饿得不行了,求着他们了,就会露出真面目。” “为的不就是咱们的财产么?” “大家伙的听好了,宁死也不屈,咱们世代祖辈积攒的家业,凭什么交给朝廷,尤其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君王,一个过继的君王,朝中又有几个大臣听他的话。” “交给这样无能的君王,有了这些钱财粮草马匹,他便可以对付那些朝中老臣,到时候起争执,还是天下百姓吃亏,再说这皇帝上位二十年,他替天下百姓做过什么?” “都不及长公主的名声,无能的昏君。” 一个人起了头,其他人也都跟着议论起来,说起朝堂说起过继的皇帝,显然这些商人们有满腹牢骚。 再一说起陈年往事,以及眼下江北商会在苏州城遭逼迫的窘境,更是验证了那番话,过继的君王是真的无能,朝堂没钱拿他们开刀。 更有人说道:“国库不丰,首当解决的是各地税赋与户部交上的账本,还有朝堂上那一群贪官,没想到这昏庸君王对付不了那些人,就亲自来平江府对付咱们江北商会。” “没有我们这些商人,这四通八达的商贸如何流通,但凡咱们能逃出平江府,我耗尽全部家当也要给这昏庸君王一个教训。” 一个吵得不可开交,直到钱康突然开了口,这些人才停了下来。 钱康看向他们,问道:“是家产重要,还是家眷重要?” 对呢,他们这一趟听了会长的话,可是把家里的正妻嫡子都带来了,要是真被晋王在这任府密道里一锅端了,他们留下万贯家产,却没有了传承,即使没有落入朝堂,又有何用? 有人才有将来,财产也无非是身外之物。 钱康一句话点醒了他们。 同时钱康是相信儿子说的话,自家夫人能将他的家主令交给任家三媳妇,他就相信任家三媳妇绝不是负义之人,刚才父子二人想偷偷出去,不是怕被软禁,而是心头念着夫人许氏,才挺而走险。 “密道里的机关,不是咱们来了才设下的,而是早就有了,所以这机关不是对付咱们的,而是对付外头入府之人。” 这话说的也没有错,可是同样也关住了他们的进出,失去了自由,如今会长下落不明,指不定会长已经回来寻到民宅处,想要带他们走,结果没碰上呢? 他们不认为任家三媳妇会真的心好。 于是有人出来反驳钱康的话,他们认为商会的人要同一条心,绝不能落入任家三媳妇的图套里。 钱康看着他们越说越激动,甚至还想一起反抗冲出地道的想法时,他再次开口:“这样好了,咱们打个赌,若是任家人给咱们密道里送来了食物和水,你们就听我的话,安生待在地道里,等我养好伤,咱们再寻找机会出去。” 第644章 都是为了财产 看着受伤的钱家父子,在商会里,钱康的话还是很有地位的,一时间大家都看向肖五郎以及卫守玄。 卫守玄显然相信任家三媳妇就是晋王爪牙,所以绝无可能送食物和水过来。 肖五郎却是看向如此肯定的钱康,明明他跟自己一样并没有见过任家三媳妇,可为何他这般相信这任家三媳妇不会害他们,甚至在他们被王守来相拦带到这儿时,肖五郎也曾怀疑过任家三媳妇的初衷。 钱康此时也看向肖五郎,两个老搭档终于有了默契,肖五郎心头存疑,面上却不显,顺了钱康的话:“那咱们先等一等,就算没有给食物和水,也总不能落下钱康父子,咱们要走,都得齐齐整整的逃出苏州城。” 有了肖五郎这话,众了只得噤了声,谁都相信任家三媳妇不会这么好心,所以也做好了没有食物和水的准备,眼下暗室里剩下的吃食,大家伙的分着吃,勉强果腹就成,省着点儿能多吃几顿,尤其是水,不渴是绝不能喝的。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坐在一起等着时,地道上方似乎有了动静,商会的人纷纷起了身。 陶总管和阿金趁着天黑,借着管事身份,将府卫们调离马场后,从枯井上方下来了。 王守来和刘小丫帮着一起抬,齐嬷嬷在枯井上方接应,就他们几人将东西搬到了地道。 当陶总管几人出现在这商会人员面前时,商会的人一脸的震惊,钱康父子却是一脸淡然,果然会送来吃食。 然而还不只是吃食。 绸子料做成的衣裳,这些锦衣玉食惯了的有钱人, 穿不惯粗糙的布衣,宋九都想到了,正好陶总管有的是门路买衣料,再说也费不了几个钱,也就顺手的事。 成衣铺里出来的成衣,三十多个人各有四五套衣裳换洗不说,还搬来了日常用的家具床榻桌椅。 陶总管按着宋九的吩咐,将地道里几间以前藏银子的暗室全部布置出来,成了起居室,地上铺上一层毯子,摆上矮几团蒲泡上一壶香茶,突然觉得这暗室也不是这么难受了。 满室茶香,又有点不完的油灯,白天黑夜尽管用,灯油一缸缸的抬来,日常用水更是抬进来六大缸。 还给女眷配上了镜子和梳妆台,俨然要做长久战的打算,一时间让这些商会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唯有钱康和肖五郎头脑还算清醒,发觉了不对劲,立即将陶总管拉到一旁,就要拿钱买通陶总管问话,没想陶总管拒绝了,他从来不收贿,毕竟梅庄的一方总管,以前可是特别的有钱。 不过肖五郎问什么,他都会说。 尤其陶总管带来了一个消息,商会会长孔镜生已经死了,就死在笠泽湖上,皇上发了话,交出家产,女眷可免罪,会长得以厚葬。 陶总管这话才说出来,一旁尖着耳朵听着的会长夫人刘氏立即扑了过来,她死死地抓住陶总管的袖口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陶总管知道这位是会长夫人,只得遗憾说道:“还请夫人节哀,此事我家庄主也不知情,是后来参加船宴的人回来告知的,事情没有假,会长已经没了。” 刘氏痛苦出声,丈夫失踪没了消息,她还抱着希望,如今当家的没了,她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人都崩溃了。 一旁的儿子孔修宝也是两眼泪汪汪的上前扶住母亲,一向有爹娘挡在前头,只顾着吃喝玩乐的孔修宝,一瞬间长大了,他不能让母亲接着倒了下去。 陶总管看着可怜的母子两人,无奈一叹,看向江北商会的众人,难过的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眼下外头守着的不再是地方军,而是皇上身边的禁卫军。” “所以即使我家庄主想将你们送出苏州城也有心无力,如此才吩咐我给各位准备了吃穿用度的东西,暂时帮不了你们离开苏州城,倒还能护着你们的性命,只要你们安心待在地道里,千里别想闯出密道。” 陶总管的目光落在钱康父子身上,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药箱,这是给他们准备的日常草药,像钱康父子身上的伤,用上金疮药很快能好。 “密道里的机关折腾不了几回,同样也关不了你们,但是出了任府,是死是活,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若是还讲义气,希望各位落入禁卫军手中,莫将任府供了出去,也算是我家庄主的一片苦心。” 商会众人听了,心头有些惊疑不定,看陶总管诚恳的眼神,一个个又没了先前躁动,开始动容,禁卫军可不简单,那可是皇上身边的人,看来皇上对他们江北商会是势在必得。 再一想到会长死在湖上,连谁杀的都不知道,一个个也都怀疑到皇帝身上,不是皇帝步步紧逼,也不会落到这下场。 陶总管几人来来回回好几趟,才将东西搬进来,看着样子,能让密道里的人吃上大半月的吃食和水,而且住得还算舒适,所以这哪是软禁呢? 陶总管朝众人抱了抱拳,这就带着阿金他们走了。 枯井的机关门关上了,地道里一时间很是安静。 钱康父子摸了伤药,舒服了些,这会儿盘膝坐在矮几前,看着明亮的密室里众人各怀心思的表情,这就说道:“所以你们信了么?” 众人不说话。 卫守玄冷哼一声,开了口:“若不是为了咱们的财产,任家三媳妇为何要对我们这么好?不都是一个想法么?” 卫守玄这话激起了众人的愤怒,就是呢,无功不受禄,为何要对他们好。 钱康很想说要不是他夫人跟任家三媳妇的这小小交情,要不是他家儿子求到了人家身上,他们能从民宅里安全逃出来? 只是钱康并不想告诉他们,他们一家早已经将钱家的财产交给了任家三媳妇,不然这么一说,这些人更是认定任家三媳妇也跟皇上一样奔着他们的财产而来。 众人见钱康不反驳了,肖五郎也沉默了,一个个又议论起这任家三媳妇的真正目的。 实在是说得难听了,钱斌受不住,心思单纯的少年郎直接生气反驳:“人家才看不上你们的财产呢。” 众人听了只觉得可笑。 第645章 商会起内讧 不过钱斌这话却引起了卫守玄独女卫书莹的注意,她疑惑的看向钱斌,总感觉钱家父子一定还有秘密。 钱斌很不服气,见他们不信,这就说道:“我娘要将我们的财产交给任家少夫人,人家根本不想要,要不是这样,我娘也不会将我丢下独自跑了。” 果然钱家父子有秘密,一个个都围向了钱斌,仔细问了起来。 钱斌就要细说,钱康立即将儿子制止。 自家夫人将家产交出来,这里头还关系到自家儿子的身世,以及百经观高人的指点,这事儿说出去不仅对自家儿子不好,甚至还会影响到恩人的名声,而且瞧着样子恩人任家三媳妇正是他们钱家要找的人了。 被父亲叫住的钱斌只得闭了嘴,商会里的人却不高兴了,咋说一半不说了,卫守玄更是问道:“钱康,你说句实话,你们的财产是不是给了任家三媳妇,因此对方才救下咱们的?” 钱康闭着眼睛,一副绝不开口的样子,卫守玄问不出来,很是郁闷,一旁的肖五郎只好挥散众人,“既来之则安之,好好休息,明日再说。” 众人退开,各自寻了床榻休息去了。 就这么平安无事的过去了三日。 任府里,被抬回来的裴淳赋终于醒了,却像是回光返照,他睁开眼睛看到守在床边照顾他的居然是发妻葛氏,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葛氏看着醒来的前夫,本想起身离开,可是看到他腊黄毫无生机的脸,又于心不忍。 裴淳赋从褥子下伸出手来,强行握住了葛氏的手,他的双手已经瘦了许多,也没有了什么力气,却仍旧紧紧攥住葛氏,不让她走。 裴淳赋很后悔,可是说这些后悔的话没有意义,他紧紧地盯着葛氏,半晌方说道:“怎么瞧着你,就想起你初入裴府之时,那年府中腊梅怒放,你披着一件白狐裘站在腊梅树下,我看痴了眼。” 结发夫妻曾经年轻时的美好历历在目,葛氏终于在床沿绣凳上坐下了,她也记起初次见到前夫时的情景。 门外,赵嬷嬷突然欢喜的跑了进来,“主子,主子,小公子回来了,小公子平安的回来了。” 随着赵嬷嬷这突然的声音,打破了屋里夫妻二人的回忆,葛氏一听到小儿子回来了,眼泪就来了,她立即起身,挣脱了前夫的手,迫不及待的跑出屋去迎。 裴从安和任平跟着荣义他们一起回来的,裴从安听说爹娘都在府上,便连前堂都没去,直接奔来东院。 葛氏看到儿子,拿着手帕抹眼泪。 屋里,回光返照的裴淳赋听到嫡子还活着,甚至还平安回来了,他感觉像在做梦似的,他翘首以盼,可门帘处却久久没有人挑开进来,只听到外头母子的声音,裴淳赋一把老泪落了下来。 裴从安替母亲抹去眼泪。 果然最疼的还是这个小儿子,有了小儿子,葛氏都有了生机有了主心骨,一时间葛氏似乎又活了过来,对未来也有了希望。 待母子二人进屋后,外头完全被岳父岳母忽略的任平,他默默地坐在交椅中,心情颇为复杂。 任婆子得知丈夫和弟弟从竹园回来了,便头也没有梳整的跑了过来,这会儿从垂花门进来,路两边的下人还在跪安,任婆子视而不见,朝着母亲的堂屋跑。 屋里,任平安静地坐着,就见任婆子从门口冲了进来,她已经顾不上裴府大小姐的身份和端庄,而是像个村妇一样披头散发的跑进来的。 任婆子看到屋里坐着的丈夫,她脸色便变了,丈夫终于得见,人就在眼前,没有受伤,平安健康,可是任婆子却是鼻子一酸,上前就给任平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任平打懵了,也把后头跟来的儿子儿媳妇打懵了,头一回见到斯文端庄的婆母动手打人。 一时间儿子儿媳妇们纷纷止步,还是别进去的好。 屋里只有夫妻二人,任婆子生气的看着任平,开了口:“我爹叫你去死,你就真的去死么?你怎么这么没能耐呢?” “你没有胆子娶我,当初何必带我离开平江府,你要是这么懦弱,又何必跟着我回平江府。” “我看老三不傻,你才是我们任家最傻的人。” 任平也是头一回看到老伴生这么大的气,他的脸被媳妇打肿了,却没有半分怨言,反而被媳妇一句话给点醒,他媳妇从来就没有想过与晋王再续前缘,所以他媳妇还是心心念着他的。 这段时间的纠结和彷徨,任平的困扰终于烟消云散,眼看着老伴又抬起了巴掌要教训他了,他赶紧一把将老伴抱住。 虽说老夫老妻的,都做爷爷奶奶的人了,这么抱着不成体统,但这一刻任平管不住了,抱住老伴后,他把老伴的手反绑在背后,连忙说道:“听我说,我不是自卑要离开。” “我也没有后悔娶你,而是我不想你在我和父亲之间做选择,不想你去恨着你父亲。” “岳丈要杀我,我即使那日平安回来,以后还会有机会对付我,与其日防夜防,不如躲在暗处找机会。” “只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本私下里接个苦力活赚点儿生活费的我,一不小心被人抓了壮丁,毕竟这偌大的苏州城里,还有这样支手撑天的人,是我的错。” “好在这一切都是天意的安排,我要不是被抓了壮丁,就不会夜里想法子逃走,也不会救下小舅子,所以一切的安排都很好,只要我们都没有事就好。” 任婆子听着丈夫这话,心疼无比,自己的父亲杀一次不够再杀一次,他是真的下得了狠手的。 要不是他现在躺在里屋快要断气了,任婆子今日非要带着丈夫过去质问他,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就对她这个大女儿不好。 以前偏心二妹,后来偏心庶子,她这个嫁给庄户的大女儿从来没有入过他的眼,她真想问一问,她难道不是他亲生的么? 此时屋里传来赵嬷嬷的哭声,“老爷殁了。” 外头愤慨的任婆子夫妻二人听到这一声,两人都不说话了,任平更是拉着任婆子进屋看最后一眼,任婆子不肯。 第646章 宋六想做生意 任平看向老伴,叹道:“我担心你会后悔,最后一面了。” 任婆子既委屈又愤怒,可一听到丈夫的话又不得不进了屋。 外头宋九几人听到里头的哭声,知道是外祖父没了,心头虽难过,倒也没有特别的痛苦,反正外祖父没对他们好过,初来苏州城住在裴府的时候,连外祖父的面都难以见到,亲情的淡泊早已经习惯。 裴淳赋之死不光彩,而且皇上明确已经撤了他的职,不在其职,那些往日巴结的地方官员都不来了。 葛氏更不想大费周章,就听了晋王的意见,将其葬在小女儿的墓地边上,也算是给他最后的体面吧。 做为嫡子裴从安,披麻带孝打理丧事。 裴府住着心头忐忑不安的妾室韩氏得到消息,这一下不能安心了,穿着白衣登门奔丧,结果任府的大门还没有摸到就被府卫给赶了出去。 韩氏一心只顾着儿子,此时突然失去了裴淳赋这个靠山,她突然醒悟过来,没了男人撑腰,她啥也不是,而那奢华的裴府不日就要被收走充公,指不定是下一任知州的住所。 人一死,所有的财产粮米、荣华富贵皆带不走,活着的小妾更无安身之地。 尤其任家人不理韩氏,葛氏更是懒得看她一眼,韩氏一路跟着出丧的队伍,得知裴府嫡小公子不仅没死,还健康的回来给老爷奔丧,韩氏受不住,走到半路就气晕了过去,是下人抬回去的。 *** 任家人接连奔丧,个个心头都不好受,好在裴家还有希望,还有一个弟弟能平安归来,裴从安更是改过自新,守孝的他第二日就跟在了魏大儒的身边,开始没日没夜的念书。 裴府的变故,更是令裴从安一夜之间成熟了,魏大儒对他也是寄予了希望。 而一同从竹园下山的宋六,带着两个儿子,在这一日清晨过来找宋九。 一直待在王府,跟在王府嫡子身边,不清不楚的,而今她想开了,她想跟着任家人做生意,她要在苏州城里扎根,不打算回安城去。 而宋九一家人得以团圆,却是准备着回安城水乡村的,一家人也正在商量着此事。 任广江在苏州城里开着铺子,生意做得开,来钱也快,就这么回去,不免可惜,一时间令任婆子犯了难。 就在任家人僵持着的时候,宋六提出想做生意,宋九看向宋六,这个自打她出嫁后就很少同她说话的姐姐,看着她身边没长大的两孩子,宋九心一软,开了口:“开绣楼如何?” 宋六一听,双眸亮了,她在青花楼里学过女红,就是不精通,她能开绣楼么? “你若是愿意开绣楼,陶总管有人脉,也能给你寻回绣娘,只是以后可得你自己经营。” 宋六点头应下,立即将自己这些年存下的私房钱拿了出来,共计一千二百两银子,宋六一路贴身带着,生怕半路被人打劫了。 宋九看着这一点儿银子开绣楼,她叹了口气,“绣楼最贵的是布料和丝线,我助你开间绣楼吧。” 被妹妹救济,宋六心头不好受,这就说道:“那还是算了,我左右女红也不行,我自己想办法赚钱。” 宋六执意不再开绣楼,转身便回了客院。 不愿意接受宋九的帮助,宋九只好打消了念头,在苏州城里开绣楼就跟那些首饰行一样,做大了就得有人脉,做小了却没生意,普通百姓真的做不了生意。 到时候任家人一走,晋王他们也得回京城去,只留下宋六一人带着两孩子经营着绣楼,恐怕也难以赚钱。 任家人为着什么时候离开苏州城而商量着,宋九却是关注着禁卫军的安排,她天天催着傻夫君去前堂跟在晋王身边,再在傻夫君夜里回来的时候问一问,也就大概知道了情况。 皇上对江北商会的人是不死心的,没有抓到这些人,禁卫军不会撤,而再这么耗下去,他们任家人又不能留在苏州城太久,可得想个法子才好。 最好是能让皇上知道江北商会已经离开了苏州城,待禁卫军放下警惕,她再将他们都送走,尤其是钱康一家,想到钱斌脚底板的红痣,宋九坚信着南宫阳的话,自然要将钱家护住,平安离开。 宋九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书桌上的一块令牌上,陆家死士的牌子。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声东击西,兵不厌诈。 宋九扬起唇角。 就在宋九为着寻找钱康妻子许氏再做安排时,没想许氏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是这日晌午,宋九跟陶总管商量事情,齐嬷嬷脚步匆匆进来,小声说道:“东院堂前,苏州城首富曹老爷的夫人带着家中女儿入府拜访,说是想见一见少夫人。” 宋九一听是首富曹家来人,她立即想到了钱康的夫人许氏,担心是自己多想,宋九提着心快步出了侧院,往堂前去了。 任家在苏州城这么些时日了,也没有与当地的富绅来往,便是裴知州奔丧,也不见当地的权贵富绅送一程,突然在今个儿苏州城首富曹家的人登门,着实令人意外。 学了规矩的沈秋梅和杨冬花正规正矩的坐在婆母两侧,心头却是慌得一匹,这曹夫人穿金戴银的好一个暴发户的模样,而且这曹夫人一来就给任家人送来厚礼,也不知是个啥意思呢。 这事儿还得跟三弟媳说说,三弟媳定有主意。 便是任婆子也有些意外,要是往常直接将礼退回,将人送走,可是对方一来就说认得老三媳妇,想见一见老三媳妇,莫不是老三媳妇在苏州城结识的朋友,可是没听她说起过呢? 宋九和齐嬷嬷赶来的时候,明显看到婆母和两位嫂子面上一松,都等着她来定夺。 宋九看着满堂屋摆满的礼物,什么紫玉琉璃、珍奇草药,甚至还送来一箱银子,这也太过张扬。 曹夫人一看到宋九,立即热情的起身,上前相迎,并扬声开口:“三少夫人,是这么一回事,我曹家就是钱多,唯独没什么学识。” “听说府上请了位老先生,将你底下几个孩子教得十分聪明,我便想着能否托三少夫人的福,我也把孩子送来府上读读书。” 第647章 寻到了许氏 任家人听了更是奇怪了,这事儿咋不问任婆子而是问老三媳妇,有长辈在,曹夫人是看不懂么? 再说府上是魏大儒,魏大儒何许人,自家孙儿孙女能跟着读书,都是厚着脸皮去旁听的,这会儿哪敢让其他的孩子入府跟着学呢?那不得惹怒了魏大儒。 只有宋九在听完这番奇怪的话后,目光落在曹夫人身后带着面纱的美妇身上,她此时也正看着她,眸里有朋友之间的亲近感。 宋九回过神来,看向曹夫人问道:“夫人是想将孩子送到哪位老先生门下,我府上有两位厉害的先生。” 曹夫人立即开口:“当然是王夫子的门下。” 任婆子婆媳三人听了,方反应过来,合着不是奔着魏大儒而来,三人终是放了心,要说王夫子,最近还挺闲的,孩子们都跟着魏大儒读书去了。 宋九扬起唇角,说道:“王夫子的确是我费尽心思请来的老先生,若是夫人着实看重,倒也可以割爱,不过此事还得问过王夫子,若是王夫子愿意,可以直接跟夫人回府,教导府上的公子读书。” 曹夫人一脸欣赏的看着宋九,果然钱夫人没说错,任家三媳妇七窍玲珑心,会来事儿,一句话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如此多谢三少夫人抬爱,这些礼还请三少夫人收下,算是我家孩子的谢礼了。” 宋九立即摆手,曹夫人却是笑道:“三少夫人客气了,礼是一定要收下的。”随后曹夫人看向身后的钱夫人许氏。 许氏戴着面纱任家人看不到真容,但是宋九不仅认出了她,还知道她内心在想什么。 曹家送礼请夫子是假,将许氏光明正大的送到她这儿来是真,显然他们已经打听到商会的人都在她这儿,许氏是来见丈夫和儿子的。 好在许氏没有落入禁卫军手中,也没有出什么事儿,原来他离开茶楼就藏在了曹家,倒也是一个好计谋。 宋九瞧着这些礼怕是退不回去了,也多半是许氏对她的感激之情,都说曹家只是钱家的分号,自然也是许氏的意思了。 宋九只得收了礼并割爱将王夫子请了来,王夫子在府上太过清闲,眼下有人请他入府教导学识,还高价骋请,虽然对方是商贾,但对于生活窘迫的王夫子,也算是一个好的选择,于是同意了。 曹夫人将王夫子带走,戴着面纱的许氏却留在了任府。 这一番操作属实把任婆子婆媳三人给看惊了,杨冬花忍不住问道:“三弟媳,咱们当真收下这些礼物?” 宋九看向许氏,许氏却是悄悄地点头,宋九只得说道:“收下吧,咱们府上不是也把王夫子让出去了么?” 那都是聘请进来的夫子,不至于说让出去,这礼太过厚重了。 任婆子倒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宋九身边的美妇,这就起了身,“行了,别问些有的没的,你们叫人把东西搬库房去,都散了吧。” 说完这话,任婆子叫住宋九,说是去一趟三房侧院。 宋九知道瞒不过婆母的,只是这事儿动静太大,她本想着就这么悄悄地将人送出苏州城,只要不连累家里人就好,眼下对上婆母看明一切的目光,她只得如实说出了实情。 此时的许氏也将面纱取下了,她便是打听到了丈夫和儿子都跟着宋九回了府上,立即想到了任府的密道,想来商会的人都在这底下藏着了。 这些日子不仅地方军没有搜查到江北商会的人,便是禁卫军也没有发现线索,所以他们都是平安的,她很感激任家三媳妇,于是许氏也没有独自逃走,而是选择跟着曹夫人来任府,与丈夫儿子团圆。 宋九叫陶总管将许氏带去地下密道。 门一关,侧院屋里只剩下婆媳二人时,宋九小心翼翼的看向婆母,她这一次做的事太过重大,婆母要是责备她,她都会受下。 哪能想任婆子听完宋九说的事情经过之后,她竟是面上一喜,看着宋九说道:“你怕我骂你呢,你这孩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皇上和晋王为何要江北商会的财产,那是因为他们的财产威胁到了燕国的安宁,可是那些财产若是落到了老三媳妇手中,便是将来双胞胎两孩子保命的东西。” “你这傻孩子,都做娘的人了,胆子咋这么小,你心地好,但是他们若将财产交给你,你一定要收下。” 就知道老三媳妇有福气,自打嫁进任家开始,任家人的生活就变了,又生下天下的贵子,何其的不容易。 任婆子将宋九拉到自己身边,朝外头看了一眼,又起身将窗户关上,这才小声说道:“老三媳妇,你是不是忘了两孩子出生时天生异像。”任婆子再次提醒着。 “即使两孩子将来长大不争什么,就因为两人的出生,也会有人惦记着他们,与其咱们家小心翼翼东躲西藏,何不让咱们家变得更加强大,能护住两孩子。” “前几日老二广江私下里恳求着我,他不想回安城去,他喜欢在苏州城里做生意,赚的钱比在乡下办席面赚得多,而且还轻松。” “我当时还将他骂了一顿,咱们家是要回水乡村去的,可是现在我得知了你这儿的情况,我倒是犹豫了。” “回水乡村,藏着两孩子将他们养大成人,可是他们无法跟魏大儒读书,无法请更厉害的夫子,在乡下能识字就很了不起了。” “他们出生不凡,不该是这样长大的,而今咱们在苏州城,晋王暂且不会离开,魏大儒在这儿,这府邸又是咱们家的。” “孩子们君子六艺学的样样不落下,又得魏大儒的喜爱,而今再加上老三媳妇有这惊奇的运道,将来两孩子长大,又何须惧怕谁呢?” 宋九看向任婆子,那他们还回水乡村么? 任婆子更是想得长远,她这就说道:“我决定了,咱们家不离开苏州城,还有老三媳妇赶紧派齐嬷嬷回一趟京城,把我妹妹的财产全数接手回来。” “咱们家不能帮着两孩子成就一个好前程,那也至少不要拖两孩子的后腿,不要成为他们的累赘。” 第648章 任家三媳妇没说谎 宋九也想到了南宫阳当初说的话,两孩子的出生早已经被人注意上了,而那个人就是皇上,天下的贵人身份,脚底板有红痣的都将是贵人的忠臣,这一切的征兆,的确不容得他们一家再这么躲藏下去。 “娘,咱们当真留下来么?” 宋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任婆子。 任婆子毫不犹豫的说道:“留下来,老二尝到了做生意的滋味,老大那间破木器行,管不来就不管了,咱们在苏州城再开一点木器行就是。” “至于老三媳妇,这些人既然都承了你的情,你好好待他们,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有事一起扛,赚钱也一起赚,一起将这两孩子平安养大。” 宋九心头感动,如若留下来,宋九也会帮着宋六把生意做起来,自己也得好好计划计划。 婆媳两人一番商量,也在这一刻决定了任家人未来的命运。 而此时被陶总管带下密道的许氏,在见到密道里商会众人生活过得还算滋润,心头一安,见到丈夫和儿子后,许氏更是流下了眼泪。 江北商会的人一个个还怀疑着陶总管带下来的消息有误,眼下有许氏回来,他们立即围了过来,首先问的就是商会会长的情况。 许氏面露为难之色,她看向会长夫人刘氏,嘴巴子动了动,仍旧没法说,刘氏急坏了。 一旁的孔修宝立即开口:“还请婶娘如实告知,我父亲……我父亲是真的没了么?” 许氏看着伤心难过的母子二人,艰难的开口:“人的确已经没了,而且尸体吊在城门之上,全城禁卫军搜捕江北商会的人,这一次咱们怕是难以逃离苏州城了。” 众人听到这话,惊得脸都白了,尸体吊在城门之上,这是在给他们下马威,这过继的皇帝好狠毒。 有人愤愤不平,“既使这些财产炸沉海底,我也绝不会交出来给皇帝老儿。” “我也绝不会交出来的,什么交出财产免罪,那不过是做过世人看的,转头我们身首异处,又有谁替我们伸冤?” 许氏带回来的消息太过震撼,再加上钱康夫妻在商会中的地位,个个都相信许氏的话,其实许氏还有话没有讲出来,是不想商会的人绝望。 许氏不动声色的拉了拉丈夫的袖口,钱康就知道妻子还有话同他私下里说。 于是夫妻二人趁着商会的人心灰意冷的各自坐了回去后,便悄悄地来到另一处角落,这儿没有烛台,不容易被人瞧见。 许氏一把拥住丈夫,哽咽说道:“我将孩子和财产全部交给了任家三媳妇,你没怪我么?” 经此一遭的钱康现在哪还在意财产,他连连点头,“交出去的好。” 许氏抹了一把眼角,接着说道:“我在曹家这几日,特意派人查了任家人,他们是从澧阳郡安城而来,是给晋王妃奔丧来的。” “再看看任家三媳妇生下的双胞胎孩子,时日上与高人所说的对得上,还有三少夫人那日在茶楼里见到,她头上带着的正是我家祖传的金翟簪。” “当初那对双胞胎救下咱们家斌哥儿,人群里还有两孩子也是脚底板有红痣,所以一切都对上了,天下的贵人——未来燕王朝的主人,就是三少夫人生下的双胞胎孩子当中的一个。” “我们将家产交给三少夫人不冤,比交给狗皇帝强太多,此事万不可以跟商会的人说,一旦有人走漏风声,不仅咱们斌哥儿遭罪,便是贵人咱们也护不住。” “而且这一次我打听会长的消息时,我还得知陆府受长公主之令,派陆夫人一路跟随魏贵妃来了苏州城,目的也是咱们江北商会的财产。” “所以那些人全部是陆府的死士,长公主的走狗,会长的死因,恐怕不一定是狗皇帝杀的,也有可能是陆府的死士所杀。” “咱们在苏州城里如履薄冰,三少夫人能给咱们一片安宁之地,当真不容易。” “我刚才没在外头说起心头的疑虑,是不想声张,咱们还是做好准备,三少夫人答应我的请求了,会好好待斌哥儿,明个儿我们把斌哥儿送上去,跟着贵人做伴读,咱们夫妻二人借着曹家的势力,赶紧离开苏州城。” “若是咱们还能活下去,将来或许还能替贵人出一份力,斌哥儿心头也能有一个念想,一家人不能团圆,互相思念也总比咱们阴阳相隔的好。” 话是这么说,钱康却想着外头江北商会的人,都是多年的老友,而且大家行事一向不离不弃,现在将他们瞒在鼓里,他们先行逃命去,多少有些不道德。 许氏看到了丈夫的犹豫,生气说道:“你还在犹豫什么,好好替斌哥儿想一想,我已经跟曹家的人说好了,三日后枫树林里备船,先在笠泽湖上待一日,若是风平浪静没被发现,咱们就跟着渔船离开。” 只要儿子能安全,夫妻两人也就放心了。 钱康还是想带着商会的人一起走的,许氏却是很坚持,“三十几号人,怎么带走?你是要害死他们不说,还要害死三少夫人不可,她可是好心救了咱们。” 钱康听了妻子的话,只得应下,一想到了要跟儿子永远分开,钱康万分不舍,许氏却干脆一些。 只是钱康夫妻没有想到的是,夫妻二人所说的话被暗处的人听了个全。 在许氏拉着丈夫悄悄离开的时候,就被卫守玄的女儿卫书莹瞧见了,于是一路尾随而至。 正好这处角落没点油灯,卫书莹藏在暗处听了个全,夫妻二人却并没有发现,直到夫妻两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便与卫书莹打了个正面。 卫书莹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脸上却是异常的严肃,看向许氏问道:“夫人刚才所说的全都是真的么?” 许氏心头吃惊,却没了办法,想不到自己说的话都被听了去。 卫书莹看到许氏的表情就知道她不可能说假了,于是说道:“夫人的话我会烂在肚子里,不会传扬出去。” 许氏有些惊讶,这个孩子也只是在每年聚集时瞧见过,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没想到这孩子长大了如此懂事,许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不动声色的朝她的小腹看去一眼。 第649章 不会说出秘密 大约是前年商会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许氏听到卫家给女儿定了一门亲事,而后两年却没听说成婚的事,不然怎么说许氏也会随份子钱,在商会里的份子钱可不少,送就是铺子田产。 卫书莹也是聪明,她知道许氏注意上了自己的肚子,微微隆起一些的肚皮,她也不瞒着了,说道:“我已经怀上了我未婚夫的孩子,这是王家唯一的血脉。” “我爹娘尚且不知此事,知道了定是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提到王家,许氏立即反应过来,惊声问道:“可是前不久被灭满门的王家?” 卫书莹点头,她眼里含着泪花,说道:“王家的财产全部落入陆尚书之手,他们不仅要财也要命,与山中土匪无分别,商人低贱,赚钱却是不易,忙活来忙活去,却都是这些权贵们的私人银袋而已。” 许氏没想到这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瞧着也是个重情义的姑娘,的确,这孩子的出生要是被陆尚书知道,定会连累了卫家。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为了王家向陆尚书报仇?谈何容易,朝中老将,世族勋贵,又有长公主这个大靠山,连皇帝都忌惮的存在,他们小小商人能报仇么? 卫书莹含泪说道:“要报仇的,所以我听了夫人的一席话,我定会劝我爹娘投靠贵人,等贵人长大,我就能报仇了。” 钱康夫妻对看了一眼,是真没有想到卫家也会投靠宋氏,卫家擅养马,听传私下里有品种精良的战马,只是官府不准养,大多养的是日常拉货用的普通马匹。 便是这普通马匹的生意,也是赚出了一份家业。 几人从暗处出来,此时密室里商会的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心头都不好受,许是会长死后不得安宁的确震慑到了他们。 刚才说把家产沉了海底都不愿意拿出来的商会众人,此时竟也有人动容,或许舍弃了财产还能保一条命。 财产没了,只要人还在,必将东山再起,可若是人没了,连子嗣也没保住,那他们家族就是彻底都没了。 许氏和钱康在自家儿子钱斌身边坐下,也没有说话,只是朝卫书莹看去一眼,就见她拉着父母坐一旁去了。 就在此时,憋了好久的会长夫人刘氏终于忍不住,她含泪看向众人,突然开口:“我丈夫不是狗皇帝所杀。” 众人听到这话,一个个惊了一跳,纷纷看向刘氏。 刘氏身为会长夫人,知道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会影响商会的团结,但是到这个时候了,她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于是刘氏说道:“你们还记得去年下半年北地粮盐的价格异常么?” 那自然是记得的,尤其是粮草最多的钱家,去年下半年就赚了一笔大钱,商会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在这时候发了笔小财。 刘氏接着说道:“粮草和盐的价格是我丈夫在暗中操控,没能告诉大家也是有原由的,其实咱们商会一直在朝中的眼线就是当今兵部尚书陆震。” 商会的人都知道他们整个商会在京城里有人罩着,而且会长说了,只要有钱就能使这些朝臣帮着他们,而且每次朝中有政策上的变化,会长总是第一个知道的。 刘氏的话果然是引起商会的人心头波动,正商量着的卫家一家三口,此时也停止了说话,而是看向了刘氏。 卫书莹更是一脸严肃的问道:“会长夫人这意思是咱们商会每次集缴的钱财都是落入陆尚书之手?” 刘氏一脸抱歉的看向卫书莹,她知道陆尚书灭了王家,并占有了王家的财产,只是王家没有加入江北商会,且家产不及江北商会的人员多,自然知道此事,也不可能罩住他们。 卫书莹气得破口大骂,“合着我们这么多年交的保护费给了这狗东西。” 刘氏接了话:“对,给了这狗东西,我丈夫也是陆家所杀。” 正要起身找刘氏说理的卫书莹脚步一顿,身边父母也将她拉住了。 刘氏抹了一把眼角,“其实去年的粮草和盐故意安排涨价,更是让北地粮草和盐短缺,都是陆尚书对付燕北军的手段。” “我们孔家做错了许多事,这是最对不住燕北军的一桩,但是身不由己,而这一次我丈夫想带着大家伙的离开平江府,得知陆夫人金氏来了苏州城,又跟魏贵妃有交情,便主动与陆夫人联络。” “这么多年给了陆家不少财产,得到朝廷不少消息,我丈夫以为借着陆家的权势,大家伙能平安离开,没想丰收节前一日,我丈夫收到金氏的信,之后出了门,便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想来,人死在湖上,正好阻拦了狗皇帝游船的兴致,所以我敢肯定,就是金氏下的手,狗皇帝要杀人,也不至于在笠泽湖上。” “而金氏借机下手,害死我丈夫,我看她便是奔着咱们江北商会的财产而来,定是套出了我丈夫的消息,得知我们江北商会的人都困在了苏州城,才下此狠手。” 刘氏这话一说完,身边的儿子孔修宝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所以杀父仇人是陆家。 孔修宝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问道:“娘,你为何现在才说?你为何不让我跟父亲一起出门?” 那样的话,他还能护着父亲。 刘氏看着唯一的儿子,含泪说道:“你若跟着去,那笠泽湖上飘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你们父子俩人一起。” 刘氏苍白的面容上是对儿子唯一的寄托,要不是儿子在身边,她恐怕也是随丈夫去了。 商会众人听了这番话,那叫一个恨,这么多年养了头白眼狼,被陆家反咬一口,缴了那么多的钱,还以为会长在朝廷找到了多了不起的靠山,结果是这么一个狗东西。 卫书莹更是说起了被灭的王家,陆家私下里占用了王家的财产,外头的人还不知内情,都以为王家是被仇敌所灭,衙里结案也是不清不楚。 说到王家的下场,不也正是眼下他们江北商会的下场,这一刻商会的人怒了。 密道里商会的人为着孔镜生的死而起了内讧,密道上方任家府邸里,主院正堂中,府中护卫长过来说了实情。 第650章 卫家投奔宋九门下 刚回府的晋王就得知了今日任府的情况,倒也没有特别的,就是今日府上来了一位曹夫人,说是苏州城首富的夫人,花重金谢礼送上门,目的是求府中的王夫子教导自己的孩子学业。 护卫长分析此人怕是因为任家在丰收节上登船而顺杆子来巴结的,不然请位夫子,上哪儿请不到呢,要是见魏大儒那又不同了。 晋王神色平静的听着,在护卫长分析一番后,他也没有多话,就在护卫长要退下时,晋王开了口:“曹夫人登门一事莫传扬出去。” 护卫长惊愕的看向晋王,连忙说道:“王爷,这不是好事么?而且任夫人同意了,一家人不离开苏州城,打算移居苏州城不走了。” “他们留在苏州城里,正好结交这些地方权贵,将来行事也方便。” 护卫长更是在内心补充,王爷总归有一日要离开平江府的,瞧着王爷这段时间也有意让任家人借着自己的名声在苏州城里立住脚跟,此时将曹夫人登门重金求夫子一事宣扬出去,不日地方权贵也都登门来了。 没想晋王想也没想的开口:“不必,莫张扬。” 护卫长无奈说道:“王爷竟跟任夫人一样的说词,她也要求府上的人不得张扬。” 所说的任夫人自然是任婆子了,晋王听到护卫长提到任婆子,还是有些动容的,于是多问了一句:“任家三媳妇见了这位曹夫人么?” 护卫长立即点头,“对方就点明了要见任家三媳妇,瞧着任家几个媳妇,就数这三媳妇八面玲珑,处事精明。” 这护卫长话有些多了。 晋王掀眸看了护卫长一眼,是不是地方军守在府邸里待久了,跟任家人也有了感情,说话都向着任家人去。 “退下吧,你们的人不必守在内宅,都守外头去,最好是桃柳树林,没有我的命令,便是禁卫军也不能来任府搜查。” 护卫长立即应下,这就带着人撤出府邸内院,全部守在了桃柳树林。 而堂屋里坐着的晋王却是想起刚才护卫长的话琢磨了一下,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是重金来请夫子呢?还是送人来了?” 这日半夜时,夜里靠在丈夫怀中的宋九被窗户上的敲打声惊醒,她连忙起身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沉的傻夫君,这就从床脚下了地,摸黑披衣出了门。 书房里,陶总管带着许氏、钱斌、卫书莹进来了。 窗户上敲三声是陶总管要见宋九的暗号,宋九还奇怪,这半夜三更的有什么急事儿要寻她,没想到是许氏带着两人匆匆而来。 看到这三人,宋九已经猜测到一些,交代几人坐下,又叫陶总管送上茶水点心。 宋九的目光落在卫书莹的身上,她看到十八芳龄的卫书莹面色沉着冷静,可那孕相宋九看一眼就知道了,目光不经意的看向卫书莹的小腹。 许氏想将两人交给宋九,并于今晚签下卖身契,连户籍路引都一并送上了,可见许氏的诚心。 先前说将钱斌送到双胞胎两孩子身边做伴读,宋九是同意了的,就是没想到许氏又带多了一位过来,对方还是一个孕妇,宋九有些为难。 许氏知道自己这么来了很是唐突,她拉着卫书莹和自家儿子钱斌朝着宋九就跪了下来,只要将两人留在宋九身边,卫家和钱家才敢逃离平江府,他们知道宋九会护他们周全,也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宋九没有立即同意许氏的恳求,而是看向三人问道:“你们两家是打算先离开平江府么?” 宋九知道许氏在外头躲了几日又跑来任府,便是早做了打算。 许氏本想等着一切安排妥当再向宋九告辞,没想到被宋九一眼就看了出来,她立即点头,不能再瞒恩人,只得说了三日后枫树林的约定,原本是钱家人离开的,现在再搭上卫家两夫妻。 宋九听了,自然不会怀疑许氏的安排,只是她还没有看清外头的形势,宋九天天派她家傻夫君跟在晋王身边出门,就是在打探消息,可谓是连着禁卫军的安排布置以及地方军的哨岗都知道的。 知道的越多,宋九越发觉得他们跑不脱,反而会暴露。 但是这些话也不好细说,于是这就说道:“我倒有一个法子,能将你们所有人都救出去。” 许氏立即抬头看向宋九,若是商会的人都能逃走,那敢情好,也不至于钱家和卫家背负这骂名。 便是卫书莹也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宋九,她内心不容易相信人,毕竟王家以及商会这些年的遭遇,已经足够令她防备任何人,所以自始至终卫书莹没有说过一句话。 宋九将一幅舆图拿出来给他们看,“这就是所有禁卫军和地方军的哨岗,走水路还是走陆路,你们都逃不脱。” “但是我有一个法子,能将这些人都引开,留出一条薄弱之路,将你们送出平江府,离开平江府后,你们再莫回头,以后商会也少聚集,安分做着生意,更不要相信朝中的任何人。” 卫书莹看着舆图上的标记,很震撼,再一听到宋九的交代,心头动容,她一脸认真的看向宋九,试探的问道:“少夫人不想要我们江北商会的财产么?” 宋九扬起唇角,看向卫书莹说道:“江北商会的财产个个都想要,可是我这般年轻,还怕挣不出一份家产么?所以在我眼中,这些都跟我没关系。” “只是我这一次将你们送出去,你们江北商会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我若有求于你们,还望你们看在这一次的情份上帮帮我。” 既然任家人以后要强大,将来必定在商场上与这些人相见,也是宋九如今冒死也要将他们送走的原因。 只是宋九这一番话却彻底击破了卫书莹的防备,她震惊的看着宋九,其实此时的宋九借此做为交换条件,得到商会的财产,他们也是愿意的。 毕竟江北商会腹背受敌,朝中的靠山想置他们于死地,外头的皇帝也想得到他们的财产,这天下之大,何处安身?此时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左右都守不住财产,至于交给任家三少夫人,也算是追随了未来燕王朝的主人。 第651章 宋九使计救人 然而宋九不仅没要他们的财产,甚至还有些不屑于他们的财产,她这么年轻又聪明伶俐,还怕挣不出一份家产么? 人家可是天下贵子的母亲,未来燕王朝主人的母亲。 宋九还在跟许氏说着自己的安排和计划,卫书莹却是臣服的朝宋九再次跪了下去,她亲手将自己的路引户籍交给宋九,她决定了,卫家从此刻开始,无条件忠心追随宋九。 “夫人,还请收下。” 在那户籍路引下是卫家的家主令,以及卫家的财产清单。 外头传的没错,卫家养马,而且还养战马,他们不在境内养,而是在关外有一片牧场,里头养的不仅是普通的战马,还有汗血宝马。 不然江北商会的贵重之处在何处,便是加入商会的商人都有各自一方的生意手段,狗皇帝和陆家狗东西为何要死咬着江北商会不放手,自然是这个原由,而这个原由绝不可以传出去。 宋九却是没接,而是将卫书莹扶了起来,说道:“你怀着身孕,不要动不动就跪,要为孩子着想。” “还有,我是不会要你们卫家的财产,便是钱家的财产,等将来斌哥儿长大了,我也定会交还给他,我宋九这般年轻,有你们支持,又岂会挣不来家业。” 宋九不收,卫书莹反而急了,不收她的好处,她如何在贵人身边留下来,将来又如何让自己的孩子给王家报仇? 卫书莹着了急,立即看向许氏。 许氏叹了口气,这事儿难劝,于是一把将卫书莹手中的东西往书桌上一放,随后拿出一把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三少夫人如若不收下,那我只得今日死在三少夫人面前,我钱家的财产知道三少夫人看不上,但是三少夫人安静听我一句,我钱家的财产真的不少,不比晋王妃的财产少。” “三少夫人一定没有听过民间的歌谣,到了南边,没有我钱家掌握不了的粮价。” “不仅我钱家如此,卫家养马,他们家的钱财或许没有我钱家多,但是他们的种马却是官府也未必弄得到手,当初但凡没有江北商会的存在,卫家就投靠了寮国。” “如若寮国军得到了卫家的战马,燕北军根本守不住,这也是为何晋王和皇上死活不让咱们江北商会的人离开平江府的原因之一。” “只要我们离开,他们若是叛变离开了燕国,燕国百姓都不得安宁,商人逐利,但是商人也是人,我们也知道感恩,三少夫人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得。” “商会其他人的财产愿不愿意交上来我们不管,但是我们两家的财产,三少夫人无论如何要收下,如此我们才能放心的将两孩子交给三少夫人。” 宋九看着卫书莹抚着的小腹,又看向一直没说话一脸期盼看着宋九的钱斌,她可以收下两人,算是救了两人的命,但是财产的事,可不是简单的事。 许氏见宋九还在犹豫,刀刃直接对准了脖子,血流了下来,钱斌急坏了,卫书莹也是急了。 宋九无奈的看了几人一眼,只得应下,同样的,宋九只是替两人保管着财产,留卫书莹和钱斌在身边,两家的财产每月是什么进账都会让两人知道。 权当给两人留在她身边的一个安心吧。 许氏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匕首,钱斌赶紧上前替母亲包扎。 卫书莹也总算松了口气,只要能留在三少夫人身边就好,她和孩子都得到了庇护,将来便有机会替未婚夫一家报仇了。 此事说完,宋九说到送他们离开平江府的事,她叫许氏三人先回密道,安抚商会的人,同时交代众人都从身上拿出一物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出来,她有大用处。 三人听了宋九的安排,半夜三更又回到密道。 卫书莹一回来,父母便跟了过来,卫守玄本是不相信任家三媳妇这人的,可是女儿偷听到的消息却实在震撼,一个庄户出身的普通妇人,却生下了天下的贵子,不可思议,却不得不相信。 一家三口避开人群在角落里商量着。 卫守玄看向女儿,问道:“三少夫人可是收下了财产?” 卫书莹点头,她抚着小腹一脸坚定的看向父母,说道:“爹,娘,我亲眼见到了三少夫人,我认定了此人值得咱们家信任,她不仅不要咱们的财产,还打算将咱们商会的人都送出平江府。” “而且只是口头说咱们商会欠她一个人情,放在江湖上,这种口头上说的又如何作数,可是她却是如此的轻松,也不约束咱们,她当真是一个好人。” 卫守玄听了,心头也动容,或许钱夫人许氏说的没有错,难怪钱康敢将家产如数交给此妇,既然事已至此,自家女儿又怀有私生子,尤其还是王家的种,卫家左右守不住财产,至少留个后在任府,他也是欣慰了。 卫守玄做下了决定,“既然如此,莹姐儿好好待在任府,咱们二老逃出平江府,即刻离开燕国,将来还能不能与莹姐儿相见,只能看天意,莹姐儿好好抚养孩子长大成年,咱们家也算有了念想。” 一家三人抱在一起舍不得分开又不得不分开,都落下了眼泪。 而外头商会的人听了许氏的话,要各自交出一件信物来,便个个猜疑不定起来,都觉得 任家三少夫人是不是在骗他们的,万一将他们的信物拿走弄走了他们的财产怎么办,正好人也被软禁于此。 虽说这话说得牵强,毕竟交出来的不是家主令,可是一个个还是对任家三媳妇防备着,总感觉都是为了他们的财产而来的。 许氏真是看着这些人感觉到可笑,要不是三少夫人要将他们都送出去,许氏直接带着卫家人过两日就离开平江府去了。 许氏被气得不想说话了,跟父母商量好后从暗处走出来的卫书莹在此时接了话:“三少夫人若是为了你们的财产,你们交给她倒也好了。” “毕竟真让你们逃出了平江府,就问各位接下来怎么打算?是一个个像王家一样被人给灭了全家夺了家产,还是都带着细软钱财离开燕国,不然你们又能躲到何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的财产能守得住?命还能保得住?” 第652章 根本不在乎你们的财产 卫书莹几句话将众人问得哑了口,人群里会长夫人刘氏却是一言不发,她的目光停留在许氏身上,又看了一眼从角落出来的卫家夫妻,刘氏这就起了身。 许氏被刘氏强行拉走,商会其他人却仍旧各怀心思。 卫书莹接着开了口:“你们大家伙放心,我敢用卫家的名声以及我父母这些年的信任向你们保证,任家三少夫人不会逼要你们的财产,我们可以一起逃出平江府。” 有了卫书莹这句话,众人也都动容,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很快各自从身上取下一物放到了中间的桌子上,这些交给三少夫人,就是不知她要用什么办法能将他们送出平江府。 而被刘氏强行拉走的许氏,此时正被刘氏逼问着:“你们是不是将斌哥儿留下了?” 许氏犹豫的看了前头的儿子一眼。 没想刘氏突然向许氏下跪,恳求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儿子跟着斌哥儿一起留下,我愿意交出孔家的财产,但是我想替我丈夫收尸,只要宝哥儿能平安,我会安葬好我丈夫,且随他去了。” 所以孔家的财产她已经留着没了意义,杀夫之仇才是她的意难平,留下宝哥儿,只要孩子长大后找到了机会,或许还能报了这家仇。 许氏没想到刘氏如此决绝,竟然不想活了,她连忙扶起刘氏,本不想将刚才书房里商量的事说出来的她,到底与会长一家曾患难过。 于是许将书桌里说的都说了出来,的确钱家和卫家都留下了自己的后代,宝哥儿一向与斌哥儿要好,那就再去求一求三少夫人,也将宝哥儿留下,给孔家留下命根。 刘氏听了,眼泪都来了,只要儿子得到了庇护,她便可以放心的去死了,至于孔家的财产,刘氏早已经不在意,财产不过都是身外物。 宋九怎么也没有想到孔家又将儿子送给了她,同样交出财产出来,唯一的条件就是替孔镜生收尸。 给孔镜生收尸这事倒也不难,但是不能连累到任家人和晋王身上,那就得想个周全的法子,宋九看到眼睛都哭肿了的刘氏,心头动容,要是她家傻夫君有什么事,她跟刘氏一样会随他去吧。 然而只是这么一想,宋九都连忙在心底“呸”了几声,她家傻夫君要长命百岁。 宋九心软,答应了刘氏的请求,会在这两日把会长救下来,给孔家一个交代。 安抚好了密道里的众人,得到了他们的信物后,宋九便将阿金和陶总管几人都叫进了书房,开始了她的安排。 此时苏州城陆府,今日府上来了一位高人,正是陆家千方百计请来的,尤其在金氏与丈夫陆尚书书信往来中提到过任家人的事后,陆震便将这位高人送来了苏州城。 金氏穿着华服雍容华贵的出来相迎,对这位高人可谓是上宾之礼,将人迎入正堂。 来的高人穿着青白相间的道袍,掌中握着一串南珠,在太师椅中坐下后,便问道:“夫人,可否告知任家人的生辰八字。” 高人姓华,单字一个冗,今年四十有余,原本可以与当年的国师韩豫一争高下,却败在了百经观的精准测算之下,于是成了陆府的门客幕僚。 这些年陆府借着华冗观天象看风水的能力,令陆家越来越有权贵,越来越富足,华冗此人也得到了陆家人的上宾之礼。 金氏没想到高人一来就问任家人的八字,于是说道:“人就在半路了,最多半个月,澧阳郡安城便会送来消息,到时候便能将任家众人精准的生辰八字送上。” 华冗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在此之前,夫人若能安排我见一见任家人,也能看看他们的面相,总有可攻之处。” “世人讲究一个运字,普通人不懂,时常被身边之人借走了运道而不自知,任家人若是有大运,自是可以借来一用,能助长陆家风水,如此夫人也不必大费周章与其周旋。” 如此叫做杀人于无形。 华冗在陆家这些年做的事,金氏自是看在眼里,莫小瞧了这些人,在京城里陆家要对付谁,有时候就这些人出手,便能达到目的,所以金氏很是相信华冗。 不过华冗折伏在陆家也是有私心的,金氏这就开口:“这一次对付完任家,我必定叫夫君向皇上举荐阁下入朝做国师,国师之位空缺多年,是时候提及此事了。” 华冗一听,心头一喜,越发的卖力,定要为陆家除去任家不可。 正在金氏与高人说着话时,外头护卫长上前禀报,陆家死士搜查到一些江北商会的人留下的信物。 陆家与江北商会的人打交道好些年了,自然看到这些信物就知道是江北商会的人留下的,于是问道:“在何处寻得?” 护卫长回答道:“内城桃柳巷。” 金氏气得不轻,一掌拍在桌上又有些吃痛,她郁闷说道:“我竟是没有猜到江北商会的人被任家人藏在了任府。” “也对,连禁卫军都搜查不到,那只能是任府了,在晋王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任家三媳妇有胆识。” “丰收节上,任家人参加船宴,唯独留下三房没去,好一招声东击西的手段,竟将我也给骗住了。” 但是得到这个消息后,金氏哈哈大笑,这可是抓到了任家人的把柄,又能连累到晋王,当真是一箭双雕。 金氏看着这些信物,思绪万千,要怎么利用这消息打击到任家人,自己还能从任家人以及禁卫军的手中将江北商会的人弄到手上。 护卫长退下了,华冗并没有退下,他很快看出金氏的困惑,立即占了一卦,这就开了口:“夫人,南方是凶兆之相,往北为吉兆。” “桃柳巷于陆府是为南,还请夫人莫轻举妄动。” 金氏正想着弄死任家人连累晋王,使晋王与皇上反目,自己渔翁得利,哪能想还没有行动就被华冗说为凶兆,自然是不高兴的。 华冗再次开口:“时机该是子夜,夫人只要等到今夜子时,便会有好消息。” 晚一日再动手,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任家人也没法将江北商会的人送出苏州城,人还是在任府里藏着,今日动手和明日动手没有什么分别。 既然高人卜了一卦,那且等到今夜子时看看。 第653章 王府令牌是假的 入夜,华冗是一刻也不休息,独自坐在陆府最高处夜观星象。 金氏也根本没有睡意,子时会有消息,会是什么消息呢? 而此时的任府里,晋王已经得知桃柳巷外有陆府死士来过,白日来探消息的陆府死士,当真是无法无天。 护卫长请求安排人手,再待陆府死士出现,便动手来一个瓮中捉鳖。 没想晋王却是抬了抬手,“不急。” 护卫长也有些疑惑不解,这些人无法无天,禁卫军就在城里,他们还敢放出死士,不抓到陆家把柄怎成? 晋王却是朝东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了令:“派人盯着东院小侧门,这几日若有动静,不可声张,跟踪去便可。” 护卫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不知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盯着东院小侧门岂不是盯着任家人的进出,这跟陆家死士有何关系? 然而也就在子夜时分,盯着东院小侧门的护卫果然看到门开了,有人从屋里出来,坐上马车离开。 护卫认了出来,正是东院进出跑腿的王守来,此人半夜出门是什么情况,还有马车出门,路上的压痕却极深,莫不是运了什么沉重的东西出的门? 地方军护卫长带着一众部下跟上了王守来的马车。 王守来的马车边上只跟着任家的两名护卫,轻装出行,前头的马却是跑得比较辛苦疲惫,更是证实了地方军护卫长的猜测,马车里运了东西。 然而此时是半夜,苏州城街头除了巡逻的差兵,便是值夜的禁卫军,一直没有抓到江北商会的人,禁卫军便一直不曾离开。 有王爷的令牌,马车一路通行,眼看着就走到了城门口,结果一路上差兵不敢拦的马车却被禁卫军拦下了。 王守来再次拿出王府令牌,禁卫军却是看都不曾看一眼,直接带着人上车搜查,那一路上深深的车轮压痕,禁卫军早已经怀疑上了。 禁卫军搜查马车时,王守来与两名府卫被扣住了,远处一路跟着的地方军也是瞪大了眼睛盯着,也想知道这马车里到底藏了什么。 没一会儿禁卫军放下了车帘,甚至里头运的东西王守来根本没有掩瞒。 禁卫军统领冷眸看向王守来,沉声问道:“为何半夜运这么多的银子出城?”一看就是知道不简单,此人竟然还有晋王的令牌。 只是就算是晋王的安排,禁卫军也不会放行的,除非是皇上的旨意。 王守来面色平静的说道:“我家铺里赚的钱,运回澧阳郡去,大人,这也违法么?” 银子的来历自是查不清,但是半夜出行就不得不让人怀疑,禁卫军统领盯着王守来三人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到底有晋王的令牌,这就抬了抬手,禁卫军将王守来给放了。 禁卫军统领下了令:“不准出城,且回吧。” 巡逻差兵不敢打开城门,禁卫军像门神似的盯着王守来三人,王守来叹了口气,他佯装整理衣裳之际,目光不动声色的朝城门上挂着的孔镜生看了一眼,这就上了马车。 “既然夜里不能出城,那明日再走吧,当真是没有道理,咱们好好一良民。” 话是这么说,两名任府府卫可是手脚麻利的上了马车,调转车头就走。 没能出城,马车又往回赶。 一路跟踪的地方军还有些疑惑不解,任家是在城里做生意,赚了大钱为何要半夜出城去?就这么急着回澧阳郡么? 地方军继续跟踪,马车的方向的确是往桃柳巷去的,只是马车经过苏州城大街时,藏在暗中的陆府死士早将这一切看了个清楚。 尤其桃柳巷的动静,陆府死士一直盯着,眼下冒出这么一辆马车想出城又去而复返,一路上的压痕又是如此明显,眼瞅着马车前只有两名府卫相护,又趁着巡逻兵刚过去不久,陆府死士突然出了手。 王守来带着一车银子没能出城,倒是连车和人一起被抓到了陆府。 金氏一夜未睡,想着的都是府中幕僚华大师所说的子夜时分的喜讯,却不曾想这喜讯还真是应了验。 坐在堂前的金氏,看着陆府护卫将一箱箱的白银从马车上搬下来,足足搬下了五大箱,白花花的银子放在金氏面前,便是家财万贯的金氏也动容。 金氏目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守来以及他身边的两名府卫。 “将王爷的令牌交出来。” 金氏是没有想到晋王照顾任家到这地步,能随手给他们令牌在苏州城里横行。 王守来这人识时务,他被陆府的护卫打了一顿后听话多了,立即从怀里摸出令牌,哆嗦着嘴紧张的说道:“令牌并非是真,我家庄主说了,只要晋王住在任府,就算是块假令牌,地方的巡逻兵也会相信的。” 好大的胆子,敢造假? 金氏看着手上的令牌,跟真的晋王令牌像极了,但是细看下就知道是假的,他们怎么敢的?刚才那些禁卫军没有看出来么? 莫不是夜黑风高,看错了? 就说呢,晋王护着任家到这地步,瞧着也未必,金氏心情好了一些。 在陆府护卫的利刃威胁之下,王守来将此番出城的真正目的说了,他们并不是为了回澧阳郡,而是将银子运到城外五十里的树林,再将银子交给对方,对方收到了钱,就会帮他们收孔镜生的尸。 王守来更是补充道:“这也是我家庄主答应江北商会的条件。” 金氏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王守来,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畏惧和求生的欲望,金氏心头畅快几分,这任家人果然是土包子,庄户出身,连身边的下人被打一顿就能随意出卖,真替这任家三媳妇可怜。 还以为任家三媳妇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这么愚蠢,将眼前这种贪生怕死之人留在身边,咋想的。 不过也正因为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才给了金氏机会。 于是金氏便问起任家三媳妇将江北商会的人藏在任府的何处。 王守来开始还有些犹豫,结果长剑抵住了喉咙,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藏于密道之中,而且还瞒住了晋王,便是任家人也不曾知道。” 第654章 真会得人心 “这些银子也是江北商会的人给的,包括上一次任家购买宅子也是江北商会的人暗中相助,不然庄主手上根本没有钱周旋。” 就说呢,庄户出身的任家会有银子买下宅子,原来早就背着晋王勾搭上了江北商会的人,更令金氏没有想到的是任府地下有密道,也对,前通判府,那可是位贪官,必有逃生的妙计。 难怪任家三媳妇瞒过了所有人,倒是被眼前这人给出卖了。 得到了江北商会的具体消息,金氏满意了,这就问起王守来将银子送到城外小树林,与谁做交易。 这一下就算陆府的府卫威胁王守来,王守来也答不出来了,他一脸惊恐的说道:“夫人,小的真的不知道,庄主再三交代我,只要将马车往树林里一放,就要离开一里地,等半个时辰再回去看一眼。” “若是马车不见了,便是对方收下了银钱,我们几个便算办成了这桩事,直接回城就好,到时候自会有人将孔镜生的尸体送来任府。” 金氏一听,心头震惊,能在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收贿赂撤下城门上孔镜生的尸体,便是晋王也难有机会,除非…… 金氏的脑中想到了两人,金氏立即收回心神看向眼前低贱如蝼蚁般的王守来,随后开了口:“本人最是讨厌背弃之人,我便替你家庄主出回手,给她出口气吧。” “来人,将此人拉下去乱棍打死,丢尸乱葬岗。” 陆府府卫就要上前将王守来以及两名府卫拖下去执刑,王守来吓得不轻,连忙恳求道:“夫人,我还有用处的,我知道我家庄主收到了江北商会的财产清单。” 金氏一听,立即叫停,沉声问道:“什么财产清单?” 王守来刚要开口,就见金氏将一份清单拿在手上,冷眸看着王守来,“可是这样的?” 王守来震惊的看向金氏手中的清单。 瞧着是这样的清单了,金氏就要再次抬手示意将他们拖走,王守来连忙说道:“夫人手中的清单是假的,我还记得一些庄主清单上提的,但是与夫人的清单上写的完全不同。” 这话倒是震撼住金氏,孔镜生生前交给她的清单竟然是假的?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下杀手,按理孔镜生还有生机,不会交出假的清单。 但是金氏生性多疑,被王守来一说,便将三人留下了,此等背信弃义的小人还有用处,且先留着。 王守来松了口气,跟着两府卫一起被绑住送入了柴房。 金氏宝贝着的江北商会的财产清单,这会儿却是随意的放到了书桌上,心头疑虑着,看来不仅要将江北商会的人弄到手上,也得将任家三媳妇手中的清单弄到手上。 不然即使抓到了江北商会的人,也会像孔镜生一样的骗她,瞧着在得到人心上,任家三媳妇还是挺聪明的,借着晋王之势,暗中救下江北商会的人,从而让这些人对她生存感激,将真实的财产清单告诉了她。 最让人难以捉摸的正是人心。 金氏感觉自己棋输一招,心头不痛快,看着眼前的清单更是恨不能再回到事发前逼问孔镜生,可惜人已经死了。 只是眼下也不纠结此事的时候,江北商会的人在密道里,都跑不脱,倒是城外五十里地接应任家三媳妇贿赂银子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金氏很想证实一下。 虽然华大师再三叮嘱她今夜不宜动手,金氏却是没忍住,更是认为今个儿夜里是个好时机,既是好时机,自是要好好抓住。 而且她心头所想的人正是小树林里见到的人,正好她也抓到了对方的把柄,将来定有用处。 金氏这就挑出陆府最优良的死士,立即派去城外五十里的小树林里守株待兔,且要看清小树林里到底藏的是何许人。 陆府的死士自有办法出城门,便是禁卫军也发现不了,这便是陆府死士的好用之处,他们功夫高强,行事诡异,无处不在,又无人能拦。 而自打王守来连同马车被陆府的死士劫走之后,地方军护卫长带着守卫跟踪而至,看到对方一行人进入了陆府,倒是将护卫长给急坏了。 晋王只叫他们盯着这行人,没说要不要在危急之时救下他们,眼下陆府死士速度之快,将人扣回了府中,地方军也没办法出手,又不想打草惊蛇。 于是地方军护卫长叫来两名心腹赶紧回桃柳巷复命,将今夜发生的事向晋王仔细禀报,等着晋王传令,而护卫长带着余下的人盯紧了陆府,陆府有什么动静,他们也会一直跟踪。 两名心腹地方军很快离开回桃柳巷禀报去了。 而就在王守来被带进去没多久,数名陆府死士从陆府出来,他们往城外去,地方军护卫长立即分走一半人跟着去,余下几人守着陆府看情况。 这些陆府死士不走正城门,而是有出城的暗道,倒也方便了地方军的跟踪。 这些陆府死士出了城,竟然备有马,转眼翻身上马离开。 好在地方军也不是吃素的,曾经整个平江府的治安可都是他们管着,护卫长拿出地方军的威严,在就近的驿站要走了几匹马,也尾随而去。 前头陆府死士的人影都看不到了,好在地方军行军打仗也有经验,全凭马匹脚印一路跟随。 五十里外的一处普通的小树林之中,这儿十分的安静,陆府的死士骑马而至,远远地跳下了马,手一拍马背,各自的座骑像是有灵性似的,都跑开吃草去了。 陆府死士一步步靠近小树林,他们个个身手了得,脚步轻盈。 而一路追来的地方军,在靠近小树林之时,就看到田野里正在吃草的马匹,护卫长立即扬手,众人轻手轻脚的下了马,借着星光点点,看向前头的小树林之中。 就在护卫长分辨之时,旁边的地方军护卫眼神好使,率先惊呼出声:“被抓了,那些人被抓了。” 有这种事? 地方军立即往前赶。 小树林里,陆府的死士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树林里设下的所有机关陷阱都是奔着他们而来,而且在他们落入陷阱受了重伤之后,立即有人上前扣住他们的嘴,都来不及寻死。 而设下这些陷阱之人的功夫不在陆府死士之下,这些人也是有过严格的训练,瞧着他们的身手,更像是上过战场的兵将。 陆家死士不会想到任府从安城带来的守卫正是曾经跟着晋王上过战场的人。 第655章 嫁祸陆府 等陆家死士皆被网子捆住之时,小树林里亮起了火把子,陶总管带着一群黑衣人出现在眼前,看着眼前的十来位陆府死士,陶总管叹了口气,说道:“背锅的人有了。” “把他们都好生看住,只要今夜没死,明个儿死不死都跟咱们没关系了。” 众府卫应下了,陆家死士想死却死不成,知道他们的死士生涯算是彻底结束,将来是什么死法已经由不得他们。 当天夜里的苏州城似乎一切都显得很平静,然而一直挂在城门之上威慑江北商会的孔镜生的尸体却在五更天时突然不见了。 最先发现的是城门守卫,五更天最犯困的时候,突然一抬头,就发现城门上的人不见了,吓了一跳,连忙叫醒城门众守卫,却发现原本一直在城门附近守着的禁卫军并不在此处。 禁卫军不在,这些守卫差兵刚才犯困打盹丢了孔镜生的尸体,可是犯下了大错。 一时间苏州城内外巡逻兵四处搜查寻找,皆无痕迹,就这么凭空消失。 而原本守在城门附近的禁卫军,实则半夜被线索引来陆府外,才到这儿蹲守片刻,城门口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等天大亮之时,一队禁卫军冲进了陆府,领头的正是皇上和魏贵妃身边的红人陈子润,他带着皇上的口谕前来,将陆夫人金氏请去隐贵山庄面圣。 那会儿好不容易睡了小半夜的金氏正睡得沉,就被身边的嬷嬷给强行叫醒,她连忙梳洗出来,就看到院里站着的一脸严肃的禁卫军。 皇上身边的佞臣,金氏从来就瞧不起陈子润,此人要是在京城之时,在陆府面前只敢低着头缩着脖子行事的人物,到了苏州城倒是昴起了头,今日更是敢带禁卫军冲进来找麻烦了。 “尚书夫人,还请移步隐贵山庄,皇上召见夫人。” 若是传召金氏面圣,不该是这些禁卫气势汹汹的冲进府中来,而是陈子润带着宦官前来传旨才对。 金氏心头憋着一口郁气,面上却带着温和笑容,将陈子润叫到一旁,随即金氏眼神流转,身边的嬷嬷立即送上一盒金子。 普通人手中哪有金子流通,也只有诰命加身的金氏敢出手这般阔绰。 陈子润这人的确贪财,看到这一盒金子,果然心动,这就顺手收下,再看金氏的神情就温和得多了,小声说道:“夫人还是得去一趟隐贵山庄。” “今日清晨,隐贵山庄外有人送来了十个罪人,他们身手了得,且身上藏有陆府的信物,正好昨个儿夜里城门上孔镜生的尸体被人盗走,不知这二者有无关系。” 陈子润这么说着,眼神也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金氏,且看她是如何反应,这番话亦真亦假。 金氏一听,心头吃惊,终于反应过来,昨夜派出去的死士落任家三媳妇手中了?还送去了隐贵山庄? 金氏气坏了,她脸色煞白,陆府养死士这种事一旦被皇上知道,陆家危矣,到底是君王,这也是抓到了陆府的把柄。 出京城时,老爷再三交代她宁愿没了这些死士,也绝不要将把柄落到他人手中,金氏知道此事的严重,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死士是怎么落到任家三媳妇手中,又怎么没能第一时间灭口。 这不是陆家死士该有的风骨,经过严谨的训练,早有护主的忠心。 陈子润催促起来,金氏咽不下这一口气,她再次看向贴身嬷嬷,嬷嬷又拿出一盒金子。 陈子润看到又来一盒金子,双眸发光,看来陆府这事惹上大麻烦了。 有了这一盒金子的作用,金氏可以晚走一刻,而金氏却是拔出一旁护卫的佩剑,提着剑就往柴房去。 把她这个尚书夫人当傻子使么? 金氏提着剑往前走,后头跟着府卫们,陈子润却装作没看到,带着禁卫军退到了门外去了。 被关押着王守来与任家两名府卫的柴房,此时被陆府府卫一脚踹开,金氏手提长剑就要亲手弄死王守来三人,哪能想柴房门一打开,里头哪还有三人的身影,早在昨个儿夜里逃了。 陆府这么多的护卫和死士,按理这三人根本跑不脱,金氏握剑的手气得发抖,面色铁青的看向旁边的府卫,手一抬,就近的一名府卫一剑入胸,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一群废物,竟是让他们逃了。” 陆府府卫不敢出声,纷纷跪了下去,整个院里跪了一地,却是何其的可笑,这么多人守不住三个人。 没一会儿陆府的府卫终于找到了原因,三人并不是陆府逃走的,而是从狗洞逃到隔壁府邸之后大摆大摇离开的。 金氏看着一墙之隔被掏大了的狗洞,咬牙切齿的问道:“隔壁住着哪家商贾,立即抓来问话。” 陆府府卫跑隔壁府邸抓人,金氏回到前堂,心还是不能平静,沉声下令:“将陆府左右两处府邸全部买下。” 果然这商贾住处不得安生,早就不该住在这儿的,她在没有得到前通判府之后就该直接住到南巷去,那知州府还空置着。 很快追查的府卫回来禀报,隔壁府邸竟然无人居住,且早已经空置数日,原先的府邸主人将府宅给卖了,便一家人都搬走了。 所以连个泄愤的人都找不到,更不用说找到证据去皇上面前告御状,洗脱自己的罪名。 那昨晚抓到任府三个背叛的下人,原来都是圈套,她无凭无据,连任家三媳妇的把柄都没有抓到。 金氏活到这岁数,头一回在这个后辈小妇人身上栽了跟头,到现在金氏都不得不佩服一句,好一招声东击西的手段,目的为了救下孔镜生,却将这罪名栽赃到她的头上,她还说不清道不明。 “好狠毒的妇人。” 外头陈子润催促了,金氏不得不收起心声,她立即派人将看了一夜星象的华大师叫了来。 华冗红着双眼,人显得很憔悴的看向金氏,就见金氏印堂发黑,惊了一跳,赶紧上前卜卦,没多会儿,他神色大变。 “如何?我此番去面圣,是凶是吉?” 金氏压着心头的愤怒,着急的问道。 第656章 陆府危险 华冗犹豫了一下,他看向屋里的下人,金氏便知道了用意,立即叫贴身嬷嬷将下人都带下去,并将外头的护卫也都屏退出门外。 就在这些府中下人和护卫齐齐退出来后,一直等在外头不耐烦的陈子润心思一动,趁着没人,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 屋里,华冗面色沉重的开口:“夫人,我昨夜夜观星象,发现贵人星来平江府,再加上夫人今日面象以及卦象,夫人今日此行必是凶兆。” “贵人星出现,夫人听我一言,咱们早早回京城去,当年国师都办不成的事,夫人八字不够硬,更不可能办成,指不定伤了自己。” 现在走?晚了,现在的金氏只有对任家三媳妇的满腔怒火,敢戏耍她,咋想的,她要弄死她不过是举手之力。 但是华冗的话还是令金氏警醒的,既然是凶兆,看来江北商会这事上,她怕是难了,再加上几次三番没了这些死士,金氏身边能用的人少了。 “我不知贵人星为何出现在平江府,既然华大师这么说了,我也就豁出去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金氏随即将自己留着的那些江北商会里的人身上的信物全部带上,“那我便报了这仇,这就回京城去。” 华冗听到金氏还要报仇,心头担忧,好在至少还是听了他的话,只要能早早回京城去,便能避开祸事。 金氏与华冗的对话被外头的陈子润听了个清楚,陈子润的脑中很快冒出一个想法来,尤其在那街头看到那几个孩子的身影,他心头一惊,听到屋里就要出来的脚步声,这就退到了院门外去了。 金氏随陈子润去面圣,走前将丈夫交给她的保命之物带在了身上。 好在买通了陈子润这个小人,金氏到了隐贵山庄,也没有立即面圣,而是先去见了魏贵妃。 一直默默养胎的魏贵妃这段时间并没有邀金氏游园,今个儿金氏主动前来,魏贵妃生怕露馅,在下人的帮助下,将小腹缠紧,又穿上冬日的狐裘出来,还将自己的脸涂白了些,看着有些病弱之像。 金氏能见魏贵妃的时间不多,一来就朝魏贵妃跪下了。 魏贵妃屏退了下人,就见金氏从怀里拿出保命之物呈上。 魏贵妃看着眼前鹿图腾的令牌,她惊了一跳,这是长公主之令。 “娘娘,这是妾身离京之时长公主交给我陆家的令牌,如今送给娘娘,还请娘娘收下。” 魏贵妃看到这块令牌,心头就不淡定了,她的手不由得抚上小腹,明明知道收下令牌便是金氏有事求她,而且定是大事,然而魏贵妃还是收下了令牌,她的孩子需要这个护身。 金氏早就知道魏贵妃会收下的,便也不拐弯抹角了,说起了这一次皇上传召她的事,又说起府里的几个护卫不懂事惹了圣颜,眼下怕皇上误会,恳求着魏贵妃随同面圣,帮着说说话。 果然这令牌不好收,做为从长公主府中出来的魏贵妃,她很需要这块令牌,可是金氏眼下所说的正是陆府养的死士犯了事,还被皇上发现。 “娘娘,不能再犹豫了,还请娘娘救我一命,将来必定报答娘娘。” 魏贵妃心头苦涩,手掌将令牌握紧,这就将金氏扶了起来,她知道皇上的软肋,便是她自己,而今日能不能护住金氏,那只有唯一的一招。 魏贵妃带着金氏往前头去了。 皇帝荣晏面色冷然的坐在太师椅中,眼前是守着的正是办事归来的晋王。 金氏和魏贵妃从门外进来,晋王回头看了一眼,与金氏打了一个照面,金氏脚步一顿,她心头震撼,莫非这事儿晋王也参与了,不然任家三媳妇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荣晏没想到心爱的妃子会在此时跟金氏走到一起,而且一同前来,她明知后宫不得干政,她为何还是来了? 荣晏起身,上前握住魏贵妃的小手,发觉她的小手带着凉意,可身上明明穿得这么多,莫不是病了? 金氏跪下请安,晋王这就要退下,荣晏叫住了他,“都等着吧。” 荣晏打算亲自送魏贵妃回后院,魏贵妃也没有阻止,两人出了堂屋,到了外头,魏贵妃立即屏退下人,拉着荣晏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荣晏疑惑,她是肚子疼么?荣晏心疼的想给魏贵妃揉一揉。 魏贵妃却是红着脸说道:“你别闹了,晏,我们有孩子了,四个月大。” 荣晏正在揉着的手突然停住,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魏贵妃。 就知道这消息一说出来,枕边人必定傻得可爱,还果真如此,魏贵妃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事儿是真的,而且这一次我们正好离开了京城,所以这个孩子我一定会平安的生下来。” “晏,咱们有后了,御医也把了脉,说是个男娃,晏,你终于有继承人了。” 这个喜讯来得有些突然,荣晏感觉不太真实,他劳碌半生,结果老来得子,便是身边的宠妃,也不再年轻,快四十的人了,竟然还能怀上。 而且这一次他们在苏州城,瞒过了所有朝臣,再等五六个月,孩子瓜熟蒂落,他便有皇子了,终于有继续的太子,荣晏感觉整个人都有了斗志。 魏贵妃被激动的荣晏抱在怀里,得到这喜讯后,荣晏便激动得不舍得魏贵妃再下地走路劳累,直接将她抱回了寝宫。 只是在床榻边,魏贵妃却为金氏求起了情。 荣晏欢喜的脸上很快平静下来,他看着魏贵妃的脸,沉声开口:“你可知陆府在养死士,这些年陆家所行之事,根本没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中,眼下正是机会,你还替她求情。” 魏贵妃又岂会不知道枕边人这些年的艰辛,而她也一直在维护着枕边人的安危,才导致这么多年皇室中没有子嗣。 “当初皇上可是金口御言答应了陆府可以养少许私兵。” 魏贵妃提醒着。 那是当初荣晏刚上位没多久,朝臣要接回长公主,陆老将军镇守燕北,一门忠烈,他心头一热,才开了这个口,现在想起来就郁闷。 这边荣晏与魏贵妃商量着,那边堂前,晋王与金氏尬坐,都没有开口。 金氏抬头朝晋王看去一眼,手里提着包袱轻轻一抖,里头的东西掉落下来,晋王听到声音,朝这边看来一眼,直到看到那掉了一地的东西,他脸色便变了。 昨夜傻大儿的媳妇安排了一出好戏,地方军跟了一路,啥也没有帮衬,孔镜生的尸体就被偷了,再一看到金氏此时被传召过来,晋王心头正想笑,这儿媳妇有点急智聪明,这嫁祸得也无可挑剔。 却不曾想,晋王会在此处看到江北商会的人留下的信物,尤其怎么落入金氏手中的? 就在晋王不得其法之时,荣晏回来了。 第657章 搜查任府 明黄的身影利落的在太师椅中落座,荣晏掀眸看了一眼正在捡拾信物的金氏,疑惑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金氏连忙答道:“回皇上的话,是妾身无意间得到的东西,听人说是江北商会众人的信物。” 金氏说完,拿起里头一支簪子,那簪子上刻着一个孔字,还有孔家的图腾印件,这就说道:“就好比这件,便是商会会长夫人头上带着的簪子,不知怎么的,流落到了外头。” “而且有人传这些信物正是从桃柳巷任府宅子里流传出来的,正是里头的下人为了赚私房钱,偷拿出来的,而且还传出一个任府的秘密,听说任府宅子下有条密道,江北商会所有人都藏于此。” 金氏说完这话,眼角余光不动声色的朝晋王瞥去。 晋王看着神色自若,实则心头乱了。 荣晏听了这一番话,也不见情绪,只冷淡地看了金氏一眼,这就看向晋王,问道:“你可知你住着的宅子底下有条密道?” 晋王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倒是有一条密道,不过废弃多年,也无人细究,就都没有在意。” 荣晏冷笑一声,“有意思,难怪禁卫军和地方军都搜查不到江北商会的人,原来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藏身。” 晋王一听,立即起身说道:“皇上,有密道是真,但是江北商会的人不可能藏在这里头,毕竟上头全是地方军,臣岂敢抗旨不遵,私藏江北商会的人。” 金氏听到晋王这话,就知道他在维护任家人,自打她来了苏州城,就发现晋王向着任家,而对于他们陆家,却是视而不见。 既然要维护,那就一起跟任家受责,今日金氏豁出去了,华大师的话还在耳旁,陆家得不到江北商会,那么任家人也别想得到江北商会。 于是金氏接了话:“晋王这话,妾身听着不对劲,晋王可敢保证那密道中没有藏江北商会的人?还是说晋王极力阻拦是要替谁庇护着这些人?” “晋王打算监守自盗么?” 晋王对上金氏挑衅的目光,面色平静的问道:“夫人为何如此笃定密道里藏了人,而且夫人初来苏州城,又怎知江北商会的去向?” “莫非夫人此番来平江府也是为了江北商会而来?” 金氏气坏了,敢来挑拨她,她连忙向皇上跪了下去,信誓旦旦的说陆家是清白的,更是将这一次陆府的护卫被人绑来隐贵山庄,也是有人栽赃嫁祸。 金氏说得义正言辞,没想皇帝荣晏却并没有听信她的话,荣宴看向金氏,沉声问道:“陆夫人又是从何得知这些陆府死士是被人绑来隐贵山庄的?” 金氏惊住,皇上知道这些是陆府的死士。、 “皇上冤枉,我们陆府虽说养了一些私兵,但绝不可能养死士,这些人不过是我府上的护卫而已,定是中了某些人的圈套,才被人绑来的,他们绝不会背叛主子,私下行事。” “再说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来了平江府也只知道陪着贵妃娘娘赏花喝茶,哪能派这些人去城门劫尸,我连江北商会的人见都不曾见到过,这些信物也是那些好事之人莫名其妙送到府上来的。” 金氏瞧着着了急,言语之间更是将怒火往任府引。 荣晏若有所思的看了金氏一眼,倒是没有再追问,而是看向晋王,下了令:“晋王若想自证清白,就跟着顾将军带禁卫军往任府走一趟,全府搜查定见分晓。” 晋王心头乱成一团,当真带禁卫军回去搜查任府?眼下任府外全是禁卫军和地方巡逻兵,现在将人送走不可能,而全府搜查,那地道底下自是不会放过,指不定傻儿的媳妇还不知道内情,岂不抓了个现形? 晋王立即开口:“还请皇上三思,臣这么多年跟着皇上,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眼下就这么带着人搜查任府,不仅会引来多方猜疑,同时也替有心人递上了刀刃。” “再说这么一搜查,指不定江北商会趁乱逃走了,得不偿失。” 晋王真会说。 金氏听了冷笑一声,美眸盯着晋王,神态冷然的说道:“王爷好会说,说这么多何不大大方方的打开任府大门由着禁卫军搜查,不就证了清白,至于江北商会敢趁乱逃走,那岂不更好,现了身他们还能逃离平江府?” 晋王郁闷的朝金氏看去一眼,心头焦急。 荣晏看向晋王,头一回看到了这个弟弟藏不住心事,兄弟二人这么多年的相知相交,即使晋王掩饰得再好,荣晏也看出来了他的紧张。 “既然如此,便在你们进城之时,关了苏州城的城门,近三日,不得任何人进出苏州城。” 荣晏下了旨意,晋王抬头看向皇上,又在金氏的目光下,不得不同意了。 只是在晋王跟着顾谨言领着禁卫军离开后,金氏却被皇上责令留在了隐贵山庄,皇上没说要放了陆府的死士,也没有定金氏的罪,但是被安排在侧殿的金氏,却显然被禁卫军给看护了起来,想再去找魏贵妃递消息是不可能了。 回城的路上,晋王与顾谨言并肩而行,晋王看向这个曾经的手下,心思微动,这便说道:“谨言,你也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今日有一事——” 顾谨言连忙开口:“王爷。” 随着顾谨言的话,后头追上来的陈子润也加入了两人的队伍,原来皇上还安排了陈子润跟来宣旨封城的。 顾谨言无奈的晋王看来一眼,晋王也知道眼下再说交情为时已晚,看来今日任府密道里江北商会的人都逃不脱了。 晋王心思烦乱的跟着队伍回到苏州城内,一路上思来想去的是怎么护住任家人,护住傻大儿的媳妇,到时候大概也只能将罪责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了。 禁卫军突然冲进苏州城,转眼就将城门关上了,街头准备出城的百姓皆数被拦下,更有禁卫军沿街喊话,封城三日不得进出。 街坊百姓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跪在街头两边,没人敢有异议。 禁卫军也是迅速,入了城就直奔桃柳巷而去。 第658章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此时任府里,陶总管匆匆入府传话,坐在书房里的宋九正跟蓉姐儿坐在一起认字,听到陶总管说起府外被禁卫军包围要全府搜查的事,宋九便忍不住看向怀中坐着的蓉姐儿。 “我知道这事了,陶总管退下吧,像往常一样,该怎么问就怎么回。” 陶总管应下,这就退了出去。 书房里,宋九仍旧在仔细的教导着蓉姐儿写字,她的一手好字正是傻夫君所教,眼下也传授给了孩子们。 蓉姐儿写完了今日的练字任务,这就放下了毛笔。 宋九很满意的看了一眼字帖,叫蓉姐儿以后每日都抽时间过来,宋九这是给蓉姐儿私下开的课,这孩子很是亲近她,又好学,宋九更是喜欢。 “丑奴这孩子还是被我家那两孩子给带坏了,就喜欢骑马射箭,还是蓉姐儿安静,跟着我练得一手好字,等蓉姐儿的字认得多了些,咱们开始看孙子兵法。” 有晋王在,府中的兵书不少,而宋九这些年除了看燕朝律令,她看得最多的也是兵书,反而对于诗词歌赋没有天赋,学不来的。 蓉姐儿高兴的点头,得到了宋九给的小香囊做奖励,这就告退了,下午是魏大儒的课程,蓉姐儿虽然不走科举之路,但是多学一学总归是好的。 此时任府外,禁卫军包围了府邸,晋王跟顾谨言站在一起,也没能立即入府,晋王的目光是紧紧地盯着密道入口,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一旁跟着的陈子润却是看了晋王一眼,疑惑问道:“王爷这般紧张,可是哪儿不对?” 晋王淡漠的瞥了一眼陈子润,没有说话。 禁卫军一来,便分出三波人马,一波人马下密道搜查,另两队分东西两方搜查,最后三队人马聚集,任宅里里外外处处不会落下,必定搜查个底朝天。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晋王的亵衣都不知何时汗湿了,尤其在下了密道的禁卫军,相继从里头抬出伤兵,他更是紧张,他知道密道里设下了机关,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盼着机关能挡住这些人。 陈子润看着受伤的禁卫军被抬出来,立即上前问道:“晋王为何不早些告知密道里有机关?” 晋王被陈子润紧紧地盯着,晋王面色一冷:“陈大人好大的威风,密道是前通判所挖,本王从来不曾去过密道,如何得知?” 这种话太过牵强,陈子润郁闷,到底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晋王爷,陈子润不好反驳,只得看向顾谨言,“顾将军也不管一管么?禁卫军有个闪失,顾将军也不好交代呢。” 顾谨言也能在一路上感应到了晋王的紧张,他没好气的说道:“此处府宅本就是前通判府,除了这密道中的机关,还不知其他各处有无机关,陈大人觉得我要怎么管呢?” “当兵打仗要的是英勇,陈大人是觉得禁卫军都是吃素的,连个机关秘术都处理不好?” 陈子润被两人给驳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闭了嘴,但是皇上刚才将他叫了去,又派他一路跟随,便是监工的,昔日这两人同在燕北镇守,他若不来,岂能看出皇室之威严。 不过陈子润也有私心,他这一趟赶来,倒是也想见一见任府的那对双胞胎孩子,今日在陆府偷听到尚书夫人与底下幕僚所说的话,这两个孩子便证实了他的猜测,正是皇室要寻找的那个贵人,将来必会乱了朝纲之人。 就在晋王和顾谨言都盯着密道的方向时,密道里有禁卫军喊了出来,机关闯过去了,密道通了。 随着这一声,禁卫军一拥而上,冲入密道抓人。 然而当这些禁卫军闯进密道尽头时,只看到挂满蜘蛛丝灰尘满满的密室,以及那破旧不堪的枯井,里头啥也没有,甚至这破旧不堪的样子,哪能藏人呢? 晋王和顾谨言都忍不住来到密道口朝里头望,陈子润此时也盯着密道口,目光更是晋王和顾谨言身上扫了一眼。 有禁卫军从里头出来了,晋王沉声问:“如何?” 禁卫军见晋王问起,连忙恭敬的答道:“密道荒弃,里头并无藏人。” 晋王怔住,顾谨言朝晋王看去一眼,立即想到什么,这就说道:“果然是一派胡言。” 不过晋王的目光又很快落入任府宅子,晋王这就离开密道入了府。 陈子润也连忙跟上了。 顾谨言召集身边的人,他也打算去搜查,客院那儿还没有搜查,陈子润连忙跟上,“那小的同将军一起吧,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顾谨言朝陈子润看去一眼,没有理会,这就带着亲信往客院去。 晋王坐在堂前,明明内心焦急无比,却还要一脸平静的坐着喝茶,至于茶水是什么味儿,晋王完全没有尝出来,他想不明白,密道里的人去了哪儿? 顾谨言带着的人来了客院,禁卫军分开搜查,顾谨言的目光却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客院大门。 陈子润觉得奇怪,为何顾将军非要亲自来客院搜查,大可叫禁卫军搜查即可,他亲自来的意义是什么? 就在此时,客院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隙,定是外头的动静吵到了里头的人,转眼两个小脑袋在门里头出现。 高高的门槛,两个小家伙过不去,于是开着一条门缝,两孩子拨拉在门槛上,望着外头,正好对上了顾谨言的目光。 陈子润突然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孩子,两孩子身上的衣裳还是绸子衣料,便知这儿住着任府的贵客了,忍不住说道:“好一对可爱的娃娃,像年画娃娃似的,不知他们跟任府抑或是晋王是什么关系?” 顾谨言却没有理会陈子润,而是三步并做两步的朝那两个孩子走去。 然而顾谨言还没有靠近,门里头传来宋六的声音。 “谁让你们跑出来的,瞧着屁股又痒了。” 宋六拿着一根枝条子跑出来,两孩子看到枝条子就怕,这就回院里去了,门很快也被关上,就在关门的那一刻,顾谨言看到了里头的宋六,宋六却是毫不留情的合上了门。 第659章 被拒于门外 顾谨言脚步一顿,没有再往前走。 陈子润一脸奇怪的看着顾谨言,问道:“顾将军,此处可有不妥当?” 顾谨言没说话,陈子润立即开口下令:“禁卫军入院搜查一遍,可有藏着不该藏的人。” 顾谨言严肃的看向陈子润,还没开口陈子润便说道:“我也是替将军着想,整个任府,便是这客院,也是要搜查清楚的。” 顾谨言抿紧了嘴唇,就在陈子润得意转身之际,突然脚下一个跄踉,身子往前扑去,转眼陈子润摔了一跤重的,很是狼狈。 顾谨言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子润,劝道:“陈大人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呢,陈大人擅长言词,身弱,不似我们这些糙汉,嘴巴子笨,身板却是硬朗。” “这些粗活累活何不交给我们这些糙汉,陈大人还是好生歇着去吧。” 说完,顾谨言叫禁卫军将陈子润强行扶走了。 客院外只有顾谨言一人,他再次回头看向院子大门,心情有些复杂。 不到半日功夫,任府里里外外搜查个遍,几波禁卫军终于聚集在前堂,然而他们一无所获。 坐在堂前喝茶的晋王不知不觉将一壶茶喝完,此时听到禁卫军的禀报,他心头无比的震惊。 那么江北商会的人呢?三十几号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即使能藏住,也得找个地方。 放眼苏州城,无一处可落脚,而今任府又翻找了一遍,根本没有江北商会可藏身的地方。 难不成已经送出了苏州城?没有这个可能的,城里城外都是眼线,傻大儿的媳妇再聪明,也没有这能耐,便是晋王自己都没有把握有这种机会而不被发现。 不过人没有搜到,晋王就没有把柄,这一下喝了一肚子茶水的晋王把心放下了,起身就要跟着顾谨言一同回隐贵山庄回话去。 摔了一跤还不得劲的陈子润也不得不扶上了马,可别让两人先一步告了御状。 转眼任府清静了下来。 桃柳巷这么一搜查,连着周围盯着的禁卫军都退了,毕竟这儿没可能再藏人了。 陶总管看了一圈,立即回来禀报。 宋九仍旧坐在书桌前,看着孩子们平时的字帖,静静地听着陶总管说了周围巡逻兵与禁卫军都撤了的情况,她扬起了唇角,这就下令:“把密道安置安置,他们再住进去,以后大家都安生了。” 陶总管这就应下,心头是对庄主的臣服,这一招险棋走得还真顺当,这一下便是晋王都瞒了过去。 陶总管将府卫都安排走了,这才带着王守来几人来到荷池边。 没错,当初的官银曾藏在荷池之内,而今宋九就将人藏在了此处。 就是因为当初藏过官银,才让宋九发现了荷花池的秘密,在那中间划船才能过去的凉亭之下,竟是一间密室,而密室的机关,却是任家大哥任广田发现的。 陶总管都不等天黑,是怕江北商会的人在里头给憋闷死。 采莲的竹木筏就将他们一个个接了出来,再次下了密道,大家伙的一起将密道里再重新布置起来,又成了他们临时居住之地。 经此一遭,江北商会的人总算是明白了,任家三媳妇是真的用性命在护着他们,她是真没有私心,是个好人,这一下他们也不必再惊慌,住在这密道之中,只要等机会,跟着任家三媳妇逃出苏州城去就好。 孔会长的夫人刘氏被请来了书房。 刘氏跟着众人憋在那凉亭之下的密室中,全身汗湿,头发也乱了,这会儿跟来,都来不及整理自己,来到宋九身边,却是心服口服的朝她跪了下去。 “若是我们这一行人早些遇上三少夫人就好了,如此我丈夫也不会落得这地步。” 宋九亲自将刘氏扶了起来,安慰道:“以前的事别再想了,咱们想想眼下该怎么办。” “我答应夫人的条件已经办到了,孔会长已经被救下,瞧着天气略凉,但也放不了多久,我便自做主张,将会长已经下葬,走前,我必带夫人去认地方,等风声过去,夫人再迁坟回故里。” 刘氏感激的应下,丈夫收了尸,她的心愿了一半。 不过眼下宋九将刘氏请了来,不仅是为了说这事,她问起了孔会长将江北商会的财产清单交给陆夫人金氏的事。 王守来一回来就将这事儿告诉了宋九,宋九想确认一下孔会长交出来的财产清单可是真的。 刘氏听后脸色大变,关于丈夫送出的这份清单,她是知道的,那的确是一份真的财产清单,里头关系着江北商会所有人的财产,只是清单上说的还是不全面的。 毕竟江北商会这么多人,各家的财产不在少数,不是一份清单就能写个明白,真要全部记载下来,得一大份账本方可。 而丈夫为何写下这份不全的清单,便是当初夫妻二人商量好的,是拿来保命的东西,同时也决定了,真到了这个地步,这清单上的财产便是他们买命的财产,余下的便是他们留下的底蕴,将来东山再起报仇。 这一刻刘氏毫无保留的将夫妻之间的约定以及想法皆数说了,不仅这财产清单是真的,便是这些财产也不是小数目。 刘氏现在这么一说,便想到了孔家、钱家、卫家交出来的财产,有部分也在清单之上,这岂不是也害了三少夫人。 宋九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管这清单全不全面,只要流落在外头,不管是落在陆家人手中还是皇上的手中,宋九都接不了这些财产。 好在昨夜王守来灵机一动说清单是假的。 眼下的刘氏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也将自己怀中藏着清单交了出来,“夫人,我丈夫交出来的清单与我身上的这一份一模一样,但与我交给三少夫人关于我孔家的财产,却是不同的,那个是我们孔家全部的家当,绝无藏私。” 宋九看着手中的清单,上面还是孔会长的亲笔所写。 刘氏心头还愧疚着急,宋九却叫她安心的回密道,她会想办法将陆府的清单弄到手,并且毁掉,不会让商会的财产流落在外。 刘氏松了口气,这就跟着陶总管去了密道。 第660章 被宋氏利用了 宋九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她得想法子毁了这张清单,她要怎么靠近金氏呢?经此一遭,金氏怕是恨她入骨了。 还真别说,此时的金氏可不好过,在晋王带着搜查的禁卫军回到了隐贵山庄后,金氏也一并被带到了前堂。 荣晏面色阴沉的看向金氏,一旁的晋王此时更是生气开口:“陆夫人,此事做何解释呢?” “任府私藏江北商会的人是假,倒是夫人这道上听来的消息又是从何听到?还是说江北商会的人实则藏在夫人的府上?不然那些所谓的信物,夫人又是怎么得来的?” 好一个女婿,这么质问她这个丈母娘,金氏气坏了,以前女儿在世之时,晋王多少还得叫她一声岳母,现在敢这么当面质问她。 “传言或许就是传言,定是传言有误了。” 金氏被两人盯着不敢不答,心头却是将任家三媳妇骂了祖宗十八代,她算是看明白了,从陆府死士突然得到江北商会的信物开始,她就已经落入了任家三媳妇的圈套里。 对方的目的不仅是为了劫走孔镜生的尸体,还有就是借她的手打消皇上和晋王对她的怀疑。 金氏敢肯定,一定是那通判府里还有别的机关密室,给转移了,等搜查完了,江北商会那些人仍旧藏在密道之中,而晋王和皇上却不再怀疑任家三媳妇。 借着这一次搜查之事,任家三媳妇更是得了江北商会的人心,乖乖将所有的财产交出来。 一箭三雕之计,却让他们这些人替她折腾了一日一夜。 “夫人张嘴即来,可知咱们大费周章,闹得苏州城百姓人心惶惶。” 晋王动了怒。 荣晏朝晋王看去一眼,这就下了旨意:“来人,送陆夫人回府,眼下平江府不太平,禁卫军守护好陆府,陆夫人安心待在平江府,朕未归京,陆夫人也留下吧。” 什么意思,皇上这是要软禁她? 金氏惊恐的看向皇上,就要下跪请求,荣晏冷了脸,“夫人还不知道自己今天所犯下的错事?你是要连累整个陆府么?” 金氏被皇上震慑住,心头气得咬牙切齿又没了办法,只得跟着禁卫军走了。 人一走,荣晏立即屏退屋里屋外众人,这才看向仍旧生气的晋王,说道:“别急,朕不会让她回京城的,她知道了太多的事情,陆家人野心太大,金氏不能留。” 晋王见皇上原来是这个用意,心头总算舒服了些,暂且让金氏再得意几日。 自打枕边人小裴氏没了后,晋王的心里对陆府再无半点交情,如今再次闹到任家人身上,晋王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不管是为了枕边人报仇还是为了任家人出口气,晋王都没有理由留着金氏平安归京,如今既然皇上也正好有此用意,倒也不谋而合了。 陆夫人金氏就在禁卫军的护送之下回的苏州城,不知道的还以为禁卫军在护着陆府,只有金氏知道,皇上这是将她软禁在府上,虽然能自由进出,却无法离开平江府,甚至她想回京城都不行。 甚至接下来金氏所做的一切都将在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陆府剩下的死士,她都没办法再指使,好高明的手段,魏贵妃给她求了情,皇上顾及魏贵妃,没有追责,却这么控制着她,当真是有苦难言了。 然而这一切的发生皆是着了任家三媳妇的道,她是彻底栽在这庄户小妇人的手中。 以后只要有机会,金氏定要削了任家三媳妇的骨,饮了她的血方能解恨。 只是在金氏恶狠狠地记恨中,罪魁祸首的宋九却正在打听陆府的情况,果然如她猜测的晋王不会轻意放过金氏,做为官夫人不会立即定罪,但是眼下被禁卫军看住,软禁起来,也足够气死金氏的。 回来禀报的陶总管说得很是畅快,一旁听着的王守来,也是心头舒爽,出了一口恶气,庄主只用了江北商会众人的信物,就让金氏无招架之力。 待陶总管说完,宋九也整了整衣裳,说道:“既然已经被禁卫军盯着了,那咱们此刻进陆府,也不会有危险了,王守来,你跟我走一趟。” 什么?庄主要带他亲自去一趟陆府? 王守来感觉到不可思议的看向宋九,“庄主,眼下那老妇要是见到了我,不得气死,我从狗洞逃走了,消息也都是我带去的,那我们还能平安从府中出来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送上门哪能平安离开呢? 便是一旁的陶总管也很是担忧,上前相劝,宋九却是摆了摆手,“莫怕,禁卫军盯着的呢,再说这事儿才发生,她栽赃我,我上门问罪,合情合理。” 王守来和陶总管相视一眼,不知庄主的用意,却是一个个的都担心庄主的安危。 但是宋九决定的事,两人是劝不回的,而且宋九就等着这一刻了,这就整理好衣裳,带着王守来坐上了马车出门去了。 陆府内外多了不少禁卫军。 宋九两人过来时,禁卫军还打量了两人一眼,这个时候登门,这两人有点儿头铁。 那陆府守门的小管事在听到两人的来意后,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赶紧进内门传消息去。 正是一肚子火气的金氏听说任家三媳妇宋氏登门要见她,她以为耳朵听岔了,毕竟哪有人送上门来给她报复呢。 小管事再三说看清楚了,的确是任家的三媳妇宋氏,而且只带了一个下人,也没有带府卫过来。 金氏先是怔住,而后冷笑出声,“这世上竟有如此愚蠢之人,送上门来给人报复,咋想的。” 禁卫军只是监视金氏,怕她私藏江北商会的人,同时也盯着她在平江府做出什么事儿来,但是这种送上门来被她报复的事,想来禁卫军也管不着。 再说都到这节骨眼上了,就算禁卫军要管,金氏也大可叫出府卫死士,先将禁卫军扣住,弄死了宋氏,再去皇上面前负荆请罪,想她堂堂诰命加身的命妇,最多夺了诰命或者敲打一番,最后还不得是陆府尚书夫人,仇也报了。 金氏想过好多种方法折磨死宋九,以至于也来了精神,在堂前一脸威严的等着。 第661章 投靠陆府 宋九和王守来就这么走了进来,身边的确没有带护卫下人,就主仆二人,而且旁边这仆人正是昨夜从府中逃走的那人,也正是此人递来的消息,害得金氏背了锅。 宋九在进门的那一刻,朝门外正往里头张望的禁卫军看去一眼,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正好今日来是给夫人送来江北商会的消息,或许对夫人有帮助呢。” 禁卫军听到了,面上一惊,关于江北商会的消息,那太敏感了,立即有禁卫军出府搬援兵去了。 宋九满意的回头,这就进了屋。 金氏看着这么大声在门口嚷嚷的宋九,想利用这话吸引禁卫军护他们安全,可是现在想到安危已经晚了,她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离开陆府呢。 很快陆府的护卫纷纷聚集在堂外,把守的禁卫军心头焦急,可别援兵没有搬来,里头主仆二人已经被弄死了,那江北商会的消息是什么,就无人得知。 宋九一进屋也不慌张,甚至还规规矩矩的朝金氏福了一礼,这就说道:“夫人,我们今日要是不能活着离开陆府,相信外头的禁卫军也不会放过夫人的。” 金氏只觉得可笑,她岂时把禁卫军放在眼里了。 “真是没有想到,尚书夫人也会被软禁于此。” 都是拜谁所赐?金氏听到宋九这话,立即露出本性,脸色阴沉得可怕,手里的茶杯更是犹豫着要不要砸在地上,给个信号,外头的府卫直接冲进来杀了两人。 没想金氏这么一犹豫,宋九再次开口:“所以我心头愧疚,冒死前来见夫人,正是想与夫人商量一桩事,我想将江北商会的人以及财产交给夫人,唯一的条件就是将他们平安送走。” 正气恼的金氏错愕的看向宋九,这是想当众栽赃她么?咋想的? 金氏赶紧屏退屋外的府卫,直到看到禁卫军也退到了门外去了,她这才看向宋九,毕竟这屋里屋外还有不少暗卫守着的呢,要杀了这两人不难。 “我很疑惑,你将江北商会的人到底藏在何处?” 金氏试探的开口,直接杀了两人是容易,可是自己受的这委屈还是白受了,她倒是要知道这宋氏到底有什么样的手段,把这么多的人给藏了起来,没被禁卫军给搜查到。 宋九将金氏心头所想听了个全,她笑了起来,“前通判府上不只一条密道,还有密室,搜查时人就藏在密室之中,现在又藏在密道里了。” 好实诚的话,金氏有些看不懂宋九了,她的确猜测着也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她没有找个谎言或者拒绝回答,而是如实说了,这让金氏心头没了底,她今日前来当真不怕死么? “你过来当真要将江北商会的人都交给我?” 金氏试探的问。 宋九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对呢,事实上这一次被禁卫军搜查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的目的是让江北商会的人更加的信任我,所以也就借着夫人的势头闹了这么一出,还望夫人莫怪。” 金氏简直被她气笑了,她现在恨不得饮她的血,但是宋九的实诚却反而让她不是那么急着杀了他们,而是接着问道:“你既然有胆量嫁祸给我,怎得就不再保护江北商会的人了呢?毕竟那些财产可不是小数目。” 宋九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一张清单,说道:“夫人,实话说了吧,这一次我得到了江北商会所有人的信任,他们把财产一五一十的写在这清单之上。” “为了得到江北商会的财产,我可是费尽了心思,甚至不惜得罪了夫人,好在我婆母在晋王面前还能说上话,我还有一个依仗,才有今日之胆量。只可惜就算晋王愿意纵容我,我也斗不过禁卫军。” “就刚才我入府,我还在想,整个平江府是谁敢轻视禁卫军,直到我入了陆府见到了夫人,看到了夫人的实力,我终于有了希望,这一下我放心了,也更加的肯定了。” “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些财产,既然护不住,何不将这份财产送予夫人,弥补我先前对夫人的亏欠,将来我任家有点儿什么,还望夫人能提携一二,我们任家想投靠夫人门下。” 金氏心头吃惊,眼神若有所思的落在宋九身上,她是没有想到这个人不仅聪明,还识时务,所以刚才在门口故意提到江北商会让禁卫军听到,实则是在试探她的能耐。 放眼整个平江府,还真别说,只有他们陆府不会惧怕禁卫军,这要是到京城,禁卫军连陆府的门都别想摸到。 金氏的目光落在宋九手中的清单上,宋九见状,立即大方的将清单呈给金氏。 金氏看了一眼清单,想到书房里孔镜生临死前交给她的清单,字迹都不同,并非孔镜生亲笔所写,金氏立即有了疑心,刚要试探的问话,宋九开了口:“孔夫人所写,夫人仔细看看,是出自妇人手中的字。” 那当然是出自妇人手中的字,正是宋九亲笔所写,不及男子的字刚毅。 金氏信了一半,若是任家三媳妇说的是真话,那她这张清单定是在这一次事情之后,得到了江北商会的人心,孔夫人才甘愿将清单交出来。 宋九再次补充道:“清单昨夜才到手,孔夫人亲笔所写,同时也告诉了我一件隐密,那便是江北商会的人身上都藏有一份假清单。” “假的清单里有部分真实的财产,目的就是临危保命的,而这一次孔夫人亲自写下的清单,却是真实的,王守来跟我说夫人也有份清单,想必只要夫人拿来对上一对,就知道假在何处了。” 金氏一听,倒是动心,有道理,将孔镜生的清单拿来一对不就知道了。 于是金氏叫来身边嬷嬷回书房将清单拿了来。 这边金氏正在比对两份清单之间的区别,宋九却在一旁邀功,“夫人,这一次我害了您,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一张财产清单,而且我发现将江北商会的人软禁在我那处密道中,他们防着我,嘴里没有半句实言。” “我算是明白了,连晋王以势压人都没能问出江北商会的实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有这能耐,于是我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第662章 烧了财产清单 “尤其救走孔镜生的尸体,我便能给会长夫人有个交代,有了会长夫人的支持,商会其他人也都相信了我。” “而这一次我想跟夫人合计着将商会的人送走,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我担心这清单上的财产还有所隐瞒,所以我想将他们交给夫人,在送他们离开平江府之时,再借着这份感激之情问上一句,指不定都套出话来了。” 宋九说得诚恳,一旁的王守来却是低垂着头,一副愧疚的样子,实则内心却是震撼,庄主啥话都能说,张嘴即来,以前咋没有发现了,初次见到庄主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庄主特别的实诚……老实。 当然现在的庄主也实诚老实,就是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难道真的如庄主所说的,学过了兵法能懂计谋,学了律令能知法是一个道理么?看来以后要跟在庄主身边多看看书。 金氏听了宋九这番话,心思活络起来,这两人是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的,但若是她真的甘愿将江北商会的人交出来,先前吃的哑巴亏倒也可以一笔勾销。 至于以后任家人想得到陆府的庇护,那可未必应她,庄户出身又没有利用的价值,没了江北商会,他们啥也不是。 金氏很快看出两张清单的不同,开头的几处马场是真的,孔镜生说马场里有汗血宝马,陆府要的就是这汗血宝马。 至于马场之后的几处盐场却全部是假的地址,真正的盐场在化外之地岭南。 好一个孔镜生,竟然敢利用这种千篇一律的清单来骗她,就这么一刀杀了他是便宜他了。 金氏看着生气了,显然宋九写下的清单上有盐场有庄子,还有好几处关外的牧场,甚至还写到三处粮仓,数目之大简直让金氏看上一眼就惦记上了。 有粮草有马匹,还有私盐铁矿,任家三媳妇能献上这个,金氏展颜,倒也可以留她一命的。 “夫人,你手上的清单我也有些好奇,我想瞧一眼,我担心孔夫人提供给我的清单中有遗漏的。” 倒也有这个可能。 金氏眼神示意,身边的嬷嬷立即将两份清单给宋九送了来。 一旁的王守来在听到这话后,他不由得抬起头来,心里特别的紧张,庄主这是要做什么?直接当面毁了清单?不会吧,那岂不是惹怒了尚书夫人。 宋九正喝着茶,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也是提着个心,数着嬷嬷走过来的步子,一步两步……没一会儿到了宋九面前。 宋九不紧不慢的将茶杯放下,就要接过两张清单比对,没想金氏开了口:“等等。” 宋九挑眉看向金氏,手却没有停,顺势从嬷嬷手中接了过去。 金氏本想不必浪费时间在这两张清单上,在她想来,不管真假,得了两张清单便派人去查一查两张清单上的财产,不就得到了证实,没想宋九已经接了过去,金氏倒也没有再制止。 宋九面色平静的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金氏一听以为哪儿不对,不曾想宋九将其中一张清单随手往香炉子里一扔,还拔了拔。 金氏见状,立即气得起身。 宋九身边的嬷嬷就要上前阻止,宋九将嬷嬷的手拍了下去,冷眸看向她,说道:“不烧了这张假清单,难不成落皇上手中,你家主子担得起这个罪责,留下把柄。” 嬷嬷一时间有些犹豫,炉子里的纸张立即点燃烧烬。 金氏本是生气的,眼看着清单被烧了,宋九又若无其事的将香炉盖上了,瞧着阻止也来不及,不过这任家三媳妇说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留在手中万一落了把柄,是个问题。 毕竟这儿是平江府,可不是京城,陆府传出孔镜生亲笔的清单,那孔镜生的死与她脱不了关系。 宋九就当着金氏主仆二人的面烧了孔镜生留下的真实的财产清单,而将自己写下的假清单放到了桌上。 一旁的王守来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这会儿眼神落在香炉上,心里头还感觉不真实,庄主好大的胆子,直接将清单烧了,他是真没有想到庄主会这么弄。 宋九这就带着王守来起身,准备告辞。 金氏面色一冷,沉声问道:“想走?” “我在陆府待的时间太久,先前又在外头说了那番话,我担心城里的禁卫军都被调来陆府外了,这对夫人不好。” “左右江北商会的人都被藏在任府的密道中,夫人也抓到了我的把柄,人是送不出去了,这财产清单留下便是我交给夫人的投名状,接下来就看夫人怎么安排。” “到时候夫人给我任府送消息,安排好江北商会离开的时间,我会全力配合夫人,将人护送到位,在送走这些人之时,夫人再收走他们的信物之类的,眼下他们虽然信任我,却是没有将信物交给我的。” 宋九恭敬的行了一礼,带着王守来转身便走。 金氏立即叫住了宋九,“等等。” 宋九脚步一顿,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要一脸淡定的回头看向金氏,郁闷说道:“夫人再留我,我怕是走不出陆府了,到时候我被禁卫军带走,晋王都没办法将我救出来。” “我一个庄户妇人从来没有见过皇上,万一被他们用刑逼问,我怕自己受不住,到时候——” “行,最多一日,陆府必会派人送信,三少夫人可别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 宋九恭敬应下,这就带着王守来从堂前出来,到了外头被风一吹,才发觉亵衣已经汗湿。 宋九头也没回小声对王守来说道:“赶紧走。” 王守来也不马虎,连忙跟上宋九的步伐。 宋九两人小跑着出主院,遇上禁卫军两人才慢下来,走得“从容”,实则心头着急。 出府经过游廊,没想到遇上了迎面走来的陆府的幕僚华冗。 对方一来就目光落在了宋九的身上,宋九掀眸朝华冗看去一眼,此人一直盯着她瞧,像是要将她看穿似的,只是由不得宋九停留了,也顾不上让人,却是带着王守来先一步离开。 两行人擦肩而过,华冗突然叫住宋九:“这位夫人,且等等。” 谁等谁傻,宋九头也没回的开口:“我替夫人办事,你们敢阻难,耽搁了要事,谁担待得起。” 原本跟在华冗身边的下人想要上前相拦的,听到这话,不敢上前拦人了,宋九带着王守来快步离开。 华冗却是盯着宋九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此妇一脸福相,若能得到她的生辰八字便能测算一番,此等面像倒是头回见着,着实难得。” 可惜人已经走远了。 宋九出了陆府,果然遇上了外头赶来的禁卫军,他们一上来就将宋九给围住了。 而此时坐在堂前的金氏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 金氏起身上前再次拿起宋九给的财产清单,突然开口:“我这是上当了?” 第663章 再出一招 什么投名状,连江北商会的人各家的家主令都没有送上来,送她一份清单当投名状,把她当三岁小孩耍。 刚才被任家三媳妇说得一愣一愣的,金氏也是反应快的,想到人还没有出府,立即叫嬷嬷带着府卫将人追回来。 嬷嬷带着府卫追出去了,金氏却是气得身子一歪,差一点儿没站稳,她看着还在冒烟的香炉,连忙打开盖子,只见里头香灰被拨动过,孔镜生给她的清单已经烧成灰烬。 金氏再一回想整个过程,合着这任家三媳妇当着她的面把商会的财产清单给烧了,她天大的胆子,她竟然敢带着一个跑腿的伙计敢来陆府做这种事。 金氏这般被人愚弄,心头那个恨啊,难怪刚才烧了清单后就急着走,是怕她回过味来,什么追随提携,都是保命的说辞,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毁了孔镜生写的真实财产清单。 金氏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被任家三媳妇身边的跑腿下人糊弄,说孔镜生的清单是假的,以至于她都没有手抄一份下来,她当时怎么就怀疑上了呢? 那时的孔镜生并没有危及生命,他还是相信陆府会庇护他们江北商会的人,所以交出来的清单怎么可能是假的。 “唉,好气。”金氏连甩自己两耳光,这么大年纪了头一回被人骑在头上,当着她的面烧了清单,她刚才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当金氏身边的嬷嬷带着府卫追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宋九二人被禁卫军相拦。 宋九和王守来看到追出来的陆府府卫,内心暗叫一声“好险”,宋九这就说道:“我的确知道一些江北商会的线索,你们带我们走吧,路上我细细说。” 但凡有江北商会的线索,禁卫军都不会放过的,即使这人跟晋王有亲戚关系,禁卫军也不会犹豫,他们忠于皇上,而不是晋王。 于是禁卫军毫不客气的将宋九和王守来给带走了。 陆府的嬷嬷和府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总不该在大街上跟禁卫军抢人吧? 待嬷嬷和府卫过来回话时,金氏气得跌坐在太师椅中,所以任家三媳妇一开始向禁卫军说的那番话就等在这个时机上,她是步步都算计到了,身为妇人不能入朝为官,她屈才了。 金氏气笑了,随即将宋九给她的清单撕了个粉碎。 此时被禁卫军抓走的宋九,却没有一旁王守来那般紧张,王守来没想到庄主一句话给两人带来了祸事,虽说逃出了陆府,却又落到禁卫军手中,都不得好受。 眼下瞧着禁卫军这是要将他们带出苏州城,莫不是要扣押去面圣?那如何是好? 王守来很慌张,不免看向宋九,刚要问怎么办才好,就在此时,城门口迎面进来一队骑兵,领头的正是晋王府世子,身后是跟随的地方军精卫。 他们一个个身披铠甲,腰间别着大刀,坐在战马之上,威风凛凛,一入城,街头两边的百姓都下意识的退到一旁,更有人跪了下来。 任荣长头顶明黄的玉冠,足够证明他的世子身份,可惜他的目光里没百姓也没有守城军,更没有禁卫军,他是听了媳妇的话,在这个时候带上一支精卫入城,去陆府要人的,就是没想到媳妇被禁卫军挟制而出。 禁卫军也看不上地方军,他们直接向皇上复命,自然没有将世子的精卫放在眼里,只是才到城门处,禁卫军就被地方军精卫给包围了。 禁卫军统领见了,不得不上前行礼,喊了一声王世子,并说明来由。 没想任荣长看都没看这禁卫军统领一眼,而是飞身下马,随即来到了宋九和王守来身边,刚要叫声“媳妇跟他走”的话,宋九先一步开了口:“我忘了同统领大人说明情况了,我只是有江北商会的人的线索,并没有私藏他们。” 这么说来,禁卫军还真的不能将人家带走,只是刚才那话似乎不是这么个意思,怎么话锋不对了呢。 禁卫军统领正是为了江北商会的人而愁眉不展,能这么带走一个去山庄面圣,也算是一个交代,自然不愿意落下这机会的。 可是地方军精卫却不放行,任荣长更是站在自家媳妇身边半步不离。 宋九只得赶紧说道:“人我是在丰收节的那日见到的,当时正好江北商会的会长失了踪,我就见有个叫钱康的商人带着人四处打听寻找,我觉得很是奇怪。” “我当时只觉得这个人可疑,就派我身边王守来跟了过去,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住在外城陆府的隔壁,那一片都是商贾府邸。” “我当时不知道江北商会,也不知在那片商贾府邸之中住着位尚书夫人,直到今日见到了陆夫人,我方想起这陆府着实可疑。”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陆府左右的商贾府邸该是陆夫人买走了,而丰收节上我注意到那位钱康商人,他便是江北商会的代表,实则一直有陆夫人给他们打掩护,而且指不定这三处府宅是相通的。” “也就是说当丰收节地方军挨家挨户搜查之时,江北商会的人便挪了地方,等搜查过去,又中间相通离开,不知我猜的对不对,但是放眼望去,整个苏州城里,又还有谁有这能耐将江北商会的人藏住,不被英明威武的禁卫军查到呢?” 宋九一番话点醒了禁卫军,倒有这个可能,想要证实任家三媳妇的话是不是真的,那倒是简单,将牙侩抓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至于陆府左右两处府宅与陆府相连一事,搜查一遍不就知道了。 在苏州城里,一个尚书夫人算什么,又不是在京城,自然只要有皇上的金口御言,禁卫军在京城里也敢搜查尚书府。 宋九福了一礼,最后恳求一句:“还望统领大人替我保密,千万别说是我说出来的,我们任家庄户出身,身份卑微,刚才也亏得统领大人赶了过来,救了小妇人一命,万分感激。” 禁卫军统领原本被地方精卫这架势给惹恼了,这会儿听到宋九这一番话,倒也不是那么生气了,任家三媳妇若是说谎,人是跑不掉的,就住在晋王府,他大可以在皇上面前参晋王府世子一本,定他一个袒护之罪。 第664章 媳妇娶的好 如此,禁卫军统领朝宋九夫妻抱了抱拳,这就带着禁卫军往衙门去了,且要仔细查一查陆府的情况,要是陆夫人敢私藏江北商会的人,那她怕是难以离开苏州城。 禁卫军一走,宋九松了口气,一旁的王守来可谓是听着一愣一愣的,他才与庄主分开不到一年,他竟有些跟不上庄主的思路了。 要回任府去,任荣长想也没想的上前拉住了宋九的手,他想将媳妇抱到马背上去,就想与媳妇共乘一骑回去,可是这里众目睽睽之下,宋九赶紧甩开傻夫君的手,看到傻夫君郁闷的模样,内心一叹,这就上了马车。 王守来赶着马车,周围是地方军精卫相护,走在前头的便是傻夫君,宋九回府终是放了心,同时今日毁了金氏手中的财产清单,又借着能听人心声的能力,得知金氏并没有抄录备份,她大可放心了。 一路上,王过来还是有诸多的疑问,回了任府,王守来也不退下,厚着脸皮跟着宋九来了书房。 任荣长带着精卫将自家媳妇平安送回任府后,他这才带着地方军出城,地方军不负责城里的治安,不能久留的。 书房里,宋九看了一眼同样被王守来说完整个经过还一脸困惑的陶总管,这就解释道:“你们莫担心,我今日去陆府,凭的不是一腔孤勇。” “我早已经计划好的,昨个儿夜里我同夫君说了情况,并与我夫君商量好时辰,所以他一定会带着精卫来陆府接我。” 王守来和陶总管听了却仍旧不解,王守来问道:“我被那陆夫人抓了后,我可算看明白了,这老妇可不会心慈手软,何况咱们还耍了她一招,她恨得牙痒痒的,庄主这么进去,就算世子爷来了,咱们怕也早死在她的手中了。” 宋九却是扬起唇角,摇了摇头,“就算我家夫君来不了,我们也不会死,最多吃些苦头,毕竟我早已经让她知道了江北商会的人在我手中,她为了那些财产也不会轻易的杀了咱们。” 但若是禁卫军没有及时赶来,宋九和王守来没有及时从陆府冲出来,那大概这事情会闹大,金氏到时候将他们藏在某处,并死不承认他们留在陆府,那她家傻夫君要强行搜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一切的事情,也是险之又险的,好在趁着金氏没反应过来,她走了这一步险棋,也将那财产清单烧了,再无后顾之忧了。 陶总管听完宋九这一番话,感叹道:“多亏得庄主做成了这桩事,不然有着商会会长亲笔所写的清单,清单落谁手上,庄主也无法收走那些财产。” 宋九也是这么想的,才冒了险。 “接下来几日,你们一个个的莫出府,咱们低调一些,陆夫人正在气头上,怕是你们谁随便抓一个都能泄愤。” 陶总管和王守来立即应下,陶总管更是说道:“庄主放心,就在庄主出门的这段时间,我将府上和密道里的补给都准备好,咱们府上半个月不出门都吃喝不愁的。” 宋九点头,同时她也会跟婆母说的,家里人暂且都不出门。 至于今日宋九跟禁卫军说的那一番话,可是掀起了风浪,禁卫军统领去衙门里一查,还别说,金氏正好买下了左右府宅,真是对上了,即使买下府邸的时日不对,但是这两处府宅早在一个月前就没人住了这事就透着古怪。 禁卫军统领连夜禀报给了皇上,得到了皇上的御令,又在五更天时返回苏州城里,就在金氏还在睡梦中之时,突然三处府宅被禁卫军包围搜查了。 任家三媳妇说三处宅子相通,这一下不是一处宅子一处宅子的查,而是三处宅子一起查,尤其是宅子与宅子之间,还抓了一些当地的工匠上前细探。 等天大亮之时,真的被工匠们寻到了一条新挖的地道,正是宅与宅子之间相隔的墙,除了上面的狗洞之外,底下还有一条阴暗潮湿又是新挖的密道贯穿。 然而这府宅相连的密道,便是住在里头的金氏也是一脸懵,宅子是晋王给她选的,自己也没有住多久,而谁在地底下挖了一条密道相连,合着陆府的护卫死士都没有发现,她就背了锅。 金氏气坏了,看着怒气冲冲的禁卫军,她心头打鼓,好在禁卫军并没有在三处宅子中搜查到江北商会的人,不然金氏更是有嘴说不清了。 禁卫军统领就要带走金氏,金氏将华贵的诰命服一穿,直接坐在堂前主座之上,且看谁敢抓走她一品诰命夫人。 禁卫军统领沉了脸,他们连晋王都不怕,还怕你一个诰命夫人。 禁卫军强行上前扣人,陆府的护卫纷纷出动,便是藏在暗处的死士也想动手。 金氏气得不轻,看着粗鲁无比的禁卫军,心头暗暗发誓,等回到京城,非要弄死这禁卫军统领不可,他算个什么东西。 金氏没有动用府中的死士和暗卫,即使是护主的府卫,她也抬了抬手屏退了,她跟着禁卫军走,见到皇上,皇上也拿她没办法,她在府中挖了密道又怎么了,挖密道犯法么?买下三处宅子犯法么? 金氏再一次被带走,出城的时候,正好遇上晋王父子巡视一天回城,晋王看到气势汹汹的禁卫军还有些错愕,再看到马车里闷闷不乐穿着诰命服的金氏,心头惊愕的同时也突然有些想笑。 等禁卫军车马一走,晋王侧首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傻大儿,问道:“你昨日带精卫回城救媳妇,你媳妇说了什么,禁卫军转头将陆夫人给抓走了。” 任荣长抿紧了嘴唇,他不开心,一直跟着师父在平江府各地巡视,就不能休息一下,现在不是弟弟已经回了任府,能下床了么,干嘛还要他带着玉冠出门做个王世子。 晋王见傻大儿不开心,便知道他的原由,叹了口气,说道:“今个儿放你一日假,你不必跟我出城了。” 果然这话中听,任荣长高兴了,这就说道:“我媳妇说陆府藏了江北商会的人,还买下了左右的府宅。” 晋王有些错愕,他倒是越发的好奇起来,派去的护卫一路跟着大儿媳妇,见到她一招接一招,还能在他和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经过这些事,她还能利用到这上头来,陆夫人当真是遇上了对手。 “你这媳妇娶的好,这么一说,她还真是符合王府儿媳妇这身份。” 第665章 王府好儿媳 师父夸他媳妇娶的好,那是当然的,任荣长很是开心,这就说道:“我媳妇对我最好了,以前在水乡村,她都不准别人欺负我的。” 晋王含笑听着,他这媳妇有这能耐护着自己的丈夫。 “我媳妇对别的男人看都不看一眼,只要我不跟着师父出门,她都是缠着我的。” 晋王莫名有些酸意,无奈说道:“再等几日吧,你弟弟的伤快好了。” 任荣长点头,“我娘说了,咱们不回水乡村了,我媳妇说会把前通判府的地买回来,到时候咱们在城里住得不自在了,还可以住到庄子上去。” 真是会享受,是个会持家的好媳妇。 父子二人回了府,任荣长得到了师父的同意,可以休息一日不必出门,这才下马就跑书房寻媳妇去。 宋九正在看几个孩子写的字,突然书房的门被推开,一阵怪风扑面而来,转眼宋九落入温暖的怀抱。 带着浓浓热气以及那淡淡地青草香的味道扑入鼻腔,宋九即使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媳妇,我今天不用当值,咱们出门去。” 这都劳碌了一日一夜还有心思出门呢。 “去啊儿。” 宋九放下手中的字帖。 “带你去城郊马场,那儿没什么人,是地方军养的马。” 宋九却是摆手,夫妻二人从来不敢结伴出门,就是怕被人看到,不然定会误会她宋九私会晋王府世子,将至亲丈夫置于何地,这是公然与晋王府世子偷情。 口沫子能淹死人,他们既然要留在苏州城,可不能这样肆无忌惮。 任荣长见媳妇有些为难,生气媳妇拒绝,只得放弃马场一行,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地方我带你去。” “何处?” 宋九偏过头来对上傻夫君的眼神,没想两人靠得太近,宋九的脸颊划过傻夫君灼热的唇瓣,就这么短暂的碰触,任荣长便显得有些激动,二话不说将媳妇一把抱起,自己坐在椅中,将媳妇安置在自己的腿上。 “媳妇,咱们去笠泽湖上,听说上面的画舫租子不贵,还能在上头随水飘流,也可过夜。” 这提议倒是让宋九有些心动起来,她来了苏州城这么久,连笠泽湖都没有去过,更别说像当地人去湖上坐画舫游玩了。 宋九心动,但是手头的字帖提醒着她,她可是已婚妇人,家里几个孩子都放任丢下不管了,只顾着夫妻两人游玩去了,怕是要伤了双胞胎两孩子的心。 宋九试探的说道:“要不等两孩子放了学,一起带上?” 说起两孩子,宋九想到了其他几个孩子,那要不都带上,都没有好好玩一玩。 任荣长原本激动的脸上立即耷拉下去了,“我想跟媳妇生孩子。” 宋九:“……” 果然傻夫君说话就是单纯。 宋九没好意思接上话,任荣长却接着说道:“我和媳妇这么些年了,要不咱们努努力,再生个孩子。” 宋九总算知道傻夫君真正的心思,提到再生孩子的事,宋九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呢,身体也养得好,就挺奇怪的,没有怀上,或许上天自有安排,她才会怀不上。 但是傻夫君的话的确打动了宋九,这么些年,难得夫妻二人单独出趟门,既然要出门,那就早些走,不然几个孩子都散学了再走,岂不是哭哭闹闹都要跟着去。 宋九将刘小丫叫了来,把双胞胎两孩子交给她照料,又交代了齐嬷嬷一声。 刘小丫像往常一样听着宋九的安排,没有半丝怀疑,倒是齐嬷嬷听完宋九的交代后,忍不住含笑看向两人,目光慈祥中带着希望,心头暗忖:“再添一双孩儿,晋王子嗣丰盈了,要是王妃在世时,那得多高兴。” 齐嬷嬷心头这么想着,立即催促着王守来去准备马车,还亲自回屋给宋九夫妻准备薄被,是盼着他们在画舫上过夜来着。 宋九看着一脸欢喜的齐嬷嬷颇有些无奈。 在齐嬷嬷几人的期盼之下,宋九红着脸搭着傻夫君宽厚的手上了马车,车帘放下,脸颊还烧得滚烫。 做为暂代晋王府世子的任荣长,身边随时跟着精卫亲信,十来人的样子,出门都是相护左右的。 马车离开任府时,守门的护卫长立即跑去给晋王报信,怎么世子爷这个时候出门去了,也打听了,这是要去笠泽湖上呢。 晋王听了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喃喃自语道:“早知道多给这孩子放几日假,王府的繁荣就靠他们两人了。” 说到这事儿,晋王心情愉悦,立即交代护卫长:“赶紧挑选百名精卫尾随其后,尤其盯住陆府的人对他们下手。” 这一次陆夫人被禁卫军带走,可见这梁子结下了,陆夫人等会儿从隐贵山庄回来,定是要报复的,这唯一的宝贝儿媳妇可是将来晋王府的希望,得好好护着。 护卫长这就应下,赶紧挑选百名精卫跟了去。 笠泽湖上每日都有不少游客,本地人在少数,多是外地人,迎来送往的客人中,非富即贵,以至于笠泽湖上也多了一条规矩,上了画舫绝不问其来由更不问去向。 湖上更是每日有伎坊驻扎,要是到了选花魁的时节,笠泽湖上那叫一个热闹,不过由于隔着杨州近的原因,不少杨州来的美丽女子常年在湖上生活,从而引起当地百姓也在湖上开启了水上生意。 茶楼酒肆饭馆都搬到了水上来,还有一些独自划船的船娘子,凭着自己的厨艺在湖上谋生,也比一般百姓生活得富足。 丰收节的时候,宋九没能来笠泽湖上看热闹,而今跟着傻夫君来了笠泽湖,夫妻二人下马车时带上了帷帽,不让人瞧见了真容,是不想傻夫君那张脸被人看了去。 笠泽湖边停靠的画舫有不少,只要出得起钱,奢华精致的画舫租上一日一夜游湖,比普通的画舫要舒服得多。 王守来先一步上前与船家问价,看中了一艘二层的画舫,二楼之上挂满了雾绡,隐约能看到里头的人影,却无法看得真切,而坐在上头的人不仅能欣赏湖上美景,还能感受清风拂面的惬意。 第666章 去游湖 至于一楼,却有单独的厨房和下人屋,厨房里有安置手艺好的民间厨娘,都是苏州城本地良籍出来的在湖上谋生的小妇人,除了厨房还安排一名小管事接应,吃的用的样样俱全,不过一日一夜的租子却是不便宜。 王守来谈好价钱过来,就提着齐嬷嬷准备的行李跟在宋九夫妻身后上了画舫。 画舫小管事见到东家就问要不要琴娘,也是本地人出身,弹得一手好琴,丝竹之声全程相伴。 宋九想到自家傻夫君的身份特殊,婉拒了,好在一楼的厨娘和小管事是绝不会上二楼的,不然宋九也不会留下他们。 画舫往湖中驶去,很快融入了周围的画舫之中,各画舫上传来丝竹之声,也有朋友把酒言欢的声音。 唯有宋九这艘画舫上很是安静。 二层楼上,王守来守着二楼的楼梯口,宋九夫妻二人坐在矮几团蒲前喝茶赏景,如此清静地望着湖上风光,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任家人一路奔波还真没有这么享受过,宋九庄户出身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一日能有这么悠闲自在。 两人取下了帷帽,宋九看到傻夫君黏过来的眼神,随即瞧了一眼天色,轻咳一声,说道:“夫君,听说前头便有花楼伎坊摆的擂台,有好几家花楼伎坊在此处天天比擂助兴,是笠泽湖上不可多得的游玩之处。” 任荣长听了,却是不以为意,“我不喜欢看着他们娇嗲嗲的跳舞,若是能有武士比剑,我倒是可以瞧上一瞧的。” 宋九听了,“噗嗤”一声笑,这就叫王守来去找小管事打听一下,有没有比武的擂台。 还别说这湖上有不少节目,不看这花楼伎坊,也有戏班台子,这比武擂台虽然不是天天都有,但是今日还真有一桩,就在宋九一行人登上画舫的时候,湖上传来消息,今日有两家结了仇的决定在湖上以比擂的形式解了这仇怨。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以这种方法最实在,当着笠泽湖上众游客的面立下生死状,解了仇怨,上了岸,桥归桥路归路。 于是画舫调转方向,往比武擂台去了。 就在宋九的画舫才离开没一会,后头又跟来一艘画舫,这画舫上挂有府徵,正是苏州城鼎鼎有名的陆同知府,而画舫是粉色的,可见上头坐着的是同知府的女眷。 就在那纱幔之内,陆家嫡女陆清颖带着下人坐在上头,陆清颖今日穿着华丽,抹了胭脂水粉,五官比平素更加的精致好看,一扫这些日子的忧愁,她坐在船头,紧紧地盯着前头比武擂台的方向,问道:“吴嬷嬷,你说曹公子会来湖上么?” 吴嬷嬷连忙开口:“小姐,奴婢可是花了不少银钱打听到的消息,又问了个仔细,今日张家与伍家在湖上比武平仇怨,里头张家与转运使司曹家是姻亲,曹公子是一定会来的。” 陆清颖听了,心头一安,这些日子她过得太过苦闷,府上蒋姨娘卷钱逃走后,府中的生意一落千丈,陆清颖已经有数月不曾添衣买胭脂水粉,连着父母平素给她的月钱也一并省了。 陆清颖初来苏州城的时候,她待在母亲身边,听着母亲说起日日穿新衣,戴新首饰,那时候的陆府不知过得多奢华,可是蒋姨娘才走,陆府就支撑不下去了。 而陆清颖的婚事更是一波三折,先是与裴府嫡小公子定下婚约,而后又与庶子定下婚约,现在那裴府庶子还关押在牢里,等着问斩,她这还没有入门就成了望门寡,陆清颖哪能甘心。 所以必须在裴府庶子未死之前,她得替自己寻个好夫家,赶紧嫁了,不然她这一辈子算是彻底的毁了。 从老家夔州云安郡到苏州城,陆清颖本以为会嫁个好夫婿,结果落得这地步,而今日打听到的转运使司家的曹公子,实则年纪比她大了一轮有余不说,嫁过去也只能是个填房。 即使是一个填房的身份,这苏州城的适龄小姑娘还个个来跟她抢。 听说最近曹家得到皇上赏识,与其他地方官员不同,曹大人亲自面圣,为的正是笠泽湖上的丰收节,曹大人鞍前马后的奔波,皇上还给了赏赐。 便是这么一点儿风头,一个鳏夫也得到了这些未婚女子的挂念,以至于陆清颖也为此费了心思。 画舫是陆家的,但是这一身行头却是陆清张当了首饰得来的,异常的珍惜,也不会有太多这样的好机会,所以今日必定要成事方可。 很快前面比武的擂台传来锣鼓声,画舫到了,许是看热闹的人太多,画舫一艘挨一艘,同知府上的画舫不由得挨到了宋九的画舫旁边。 吴嬷嬷率先挑开清纱出来朝前头望,就见前头隔着一艘画舫,正是挂着曹府府徵的画舫,吴嬷嬷高兴坏了,当真是老天爷都帮她家小姐。 正好此时曹公子从船舱里出来,在船头摆了茶水点心,想来坐等看热闹了。 曹公子一出现,周围好几艘画舫上都出现了适龄的姑娘,她们一个个都做了打扮,有小家碧玉有美艳不可方物,瞧着也是各地方富绅权贵家中的娇娇。 吴嬷嬷瞧见了,一脸的焦急,反观陆清颖却要淡定得多,她见吴嬷嬷担忧的样子,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倒是不担心这些女子会坏事,唯独只担心一人。” 吴嬷嬷疑惑的看向自家主子。 陆清颖垂下眼帘,她喃喃自语道:“笠泽湖上最近有位厨艺精巧的厨娘,长得不是绝美,却是有手段,做着船娘的小本生意,却让曹公子一直惦念的小妇人。” 就近的吴嬷嬷自是听到了,惊呼出声:“小姐所说的厨娘,莫非她也在勾引曹公子?” 这些消息是陆清颖在长辈那儿听来的,地方官员女眷的宴席上全是八卦,陆清颖听了一耳。 的确最近笠泽湖上出了一位八面玲珑的船娘,是位年轻的小妇人,长相与苏州城的花魁相比略差些,但是那眼神流转之间以及那声音,听说吃过她做的饭菜的客人,都会被吸引,这曹公子便在她的船里吃过两次饭了。 陆清颖点了点头,再一抬头,没想正好有艘小船往这边来了,船不大,胜在平稳,而前头撑船的人正是陆清颖所说的那位船娘。 陆清颖惊呆了,“吴嬷嬷,就是这小妇人。” 第667章 湖上最美艳的船娘 吴嬷嬷连忙看去,只见那小船上,一位穿着布衣的小妇人撑船过来了,她一头乌发用花布包裹着,五官没有抹胭脂却出奇的精致小巧,那一双弯弯的柳眉以及那不点而朱的唇色,比起船上这些抹了胭脂水粉的姑娘还要艳美几分。 除了这巴掌大的小脸吸人眼球,而后便是她这勤劳的身段了,随着撑船的动作,胸脯一前一后的越发的突出,那朴素中带着的柔弱模样,便是女子瞧见了,都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 陆清颖喃喃自语道:“长辈们不是说她长得并不美艳么?怎得瞧着这长相比花魁还要好看几分呢。” 吴嬷嬷也瞧见了,她惊心动魄的瞧着,一副大敌临头的样子,若是这小妇人与自家姑娘相争,那可就麻烦了。 “船娘的厨艺好,就抓住了男人的胃口,再声音好听,一般男子哪能拒绝得了,只是她为何来这儿?船娘的生意不该是在这一片呢。”吴嬷嬷惊声开口。 不仅陆清颖主仆二人疑惑,周围看到的小姑娘也纷纷猜测不断。 没想船靠近了,曹府的画舫上便有管事从中间搭好的夹板上走过来,是曹公子邀请小妇人上画舫一叙,说是今夜的饭菜由她包全了。 没想小船上的小妇人却是面色坚定的摇头,“小妇人在船上做点儿小本生意,客人若是欢喜,大可以来船上吃,今日我来此,也是想着这边热闹,生意能好一些,至于去客人的画舫,那就不必了,免得遭人口舌。” 曹家的管事没了办法,只得如此回去回话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宋九和丈夫从船舱里出来,身边的丈夫带着帷帽,宋九却是没带的,她看向擂台的方向,正好听到底下有人议论,于是朝这边看来,这就看到小船上坐着的宋六。 宋九一脸惊讶,宋六为何这样打扮,难道她在湖上做什么生意? 此时的宋六也正好瞧见了宋九,姐妹二人相视一眼,宋六很快收回了目光,显然在见到宋九之后,心思有些乱了,她怕是没有想到九丫头夫妻二人会来笠泽湖上吧。 宋九这就叫王守来把宋六请来。 宋六没有拒绝,她无奈一叹,将船桨放下,跟着王守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小船。 刚才曹家相邀,这小妇人不为所动,这会儿又是谁家邀请,她竟然是同意了。 宋六登上豪华的画舫,宋九也很快将傻夫君拉回了船舱,瞧着这擂台只能船舱里听一听声音了。 就因为宋九及时进了船舱,周围盯着瞧的人都没能看清宋九的长相,只知这画舫上是一对夫妻,却不明来历。 宋六来到二层楼上,看到妹妹和妹夫,并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直接挑开雾绡纱站船头去了。 宋九有些疑惑,宋六这是故意让大家伙都看到么?没办法,她还得带着傻夫君一同出来。 船头摆上一桌点心茶水,三人相继坐下,在众人猜疑的目光下,开始等着比武擂台开始。 也不知谁打听到了宋九夫妻二人的来历,惊呼出声:“是任家三房的画舫。” 提到任家,那可谓是自打丰收节以来在苏州城出了大名的,地方权贵都想要巴结却不敢巴结的存在,毕竟任府还住着一个晋王。 虽说裴知州下了台,裴府没了势力,可是裴府大小姐一家与晋王住在一处府邸,又得到皇上的赏识,还一同登了船的,在苏州城里可不敢有人得罪。 所以这人人都瞧不起眼的船娘跟任家人是什么关系? 有眼尖的仔细分辨了宋九和宋六两人的长相,惊讶开口:“……莫不是姐妹?也太像了。” 还别说,越看越像。 宋九耳边听着这些人的惊呼声,眼神却停留在宋六的身上。 宋六一边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边说道:“借任家的身份用一用,毕竟我在这湖上谋生不容易,我这长相也容易遭来非议,虽然这些人也没有这胆量,毕竟笠泽湖上有禁卫军盯着。” 笠泽湖上有禁卫军盯着么?宋九头回知道,禁卫军的去向她还真是不太清楚。 宋九是没有想到先前提议开绣楼没开成之后,宋六竟然做起了湖上的船娘生意。 宋六并没有觉得自己做船娘就低人一等,反而含笑看了宋九一眼,接着说道:“吃任府的住任府的,总不该我养两孩子也得任府出钱,我自是要想办法谋生的。” 宋九不知宋六来了苏州城经济窘境,她这段时间只顾着江北商会的事去了,一时间心头有些愧疚,事实上就算两孩子由任府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看宋六脸上不自觉露出的一抹傲气,宋九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厨娘的生意如何?不知比我当初做绣娘的生意赚的钱要多些么?” 宋九接了话。 宋六的脸上明显的一愣,随后扬起唇角,原本的紧张变得轻松了许多,这就说道:“倒是比在安城赚钱的,我以前也吃足了苦头,学会了女红厨艺,正好这一年多来养着两孩子,厨艺更是精进了不少。” “笠泽湖上忙活一晚,要是客人多的时候,除去本钱,一晚能赚二十多两银子,放在以前这是一笔巨款,便是现在,我也足够养孩子了。” 宋六这么说着,眼角余光瞥见湖上飘来的一艘小船,在看到船头站着的人不待船停稳就飞身而起,往眼下这艘画舫飞身而来时,宋六立即改口:“再说我一个寡妇养着两个孩子,我这般年轻,也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总要想办法给孩子找个爹。” “正好这笠泽湖上迎来送往的客人多,非富即贵,但凡有哪位客人看上了我,我的下半生不就有了依靠。” 宋六说得轻松,飞身而来刚站稳的定北将军顾谨言却是突然脚下一个跄踉,他一身锦衣便服,双手背于身后,飞身入画舫后,看到同在画舫之上的宋六,本就震惊,这会儿听到这一番话,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眼前这小妇人知不知羞,抛头露面做生意不说,还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怎么敢的? 第668章 宋九终于知道自己的姐夫是谁 顾谨言本是听到禁卫军提到任家三房租了画舫游湖,于是跟来了,没想到到了近前是这场景,一时间心头竟起了怒火。 顾谨言毫不客气的在任荣长身边坐下,眼神淡漠的朝宋六看去一眼。 而同样听到宋六的话有些震惊的宋九,却在顾谨言上了画舫后,反而意味不明的朝两人都看去一眼。 宋六都没有瞧顾谨言的,接着跟宋九说道:“许是我这一身布衣身份低微,不少客人有些不老实,正好借着今日九丫头游湖,我也就狐假虎威一次,想来有了今日后,就不会有客人敢胡来了。” 宋六话落,顾谨言没忍住,问道:“有客人对你动手动脚?” 关于宋六在湖上做船娘,借厨艺赚钱一事,顾谨言听底下的禁卫军提起过,他当时想着这湖上的生意可不是谁都能做的,等宋氏吃了苦头,自然会打退堂鼓,不过私下里,顾谨言却还是派了禁卫军盯着点的,巡逻的时候,也会多给她一些关照。 宋六叹了口气,接了话:“动手动脚倒也不敢,毕竟湖上有巡逻差兵管着,只是……” 这说话说到一半不说的,真会让人急死,顾谨方糙汉一个,打架从来不拖拉,能不能一句话直接说完,谁对她动手动脚了,他这就去把对方的手脚砍下来。 宋九一会儿看向宋六,一会儿看向顾谨言,见傻夫君要发话,立即在桌下拉住丈夫的宽厚的手阻止。 能听人心声这技能,宋九头一回觉得有趣。 宋六冷淡地看了顾谨言一眼,见他面色铁青的盯着她,一副她只要开口就要动手的样子,她却冷淡的回避了,不说了。 “到底是谁对你动手动脚了?” 顾谨言没好气的问着。 宋六的美眸却是朝前头的曹家画舫看去一眼,没作声。 顾谨言立即看向前头曹家画舫,指着问道:“是他么?” 那喝茶与身边人讲着话的曹彬还不知自己大祸临头。 宋六仍旧不说话,顾谨言忍不住,飞身而起,转眼从画舫离开了。 宋九都来不及阻止,就这么亲眼看着顾谨言跳到了曹家的画舫上干架去了,宋九就要叫傻夫君出手阻止一下,毕竟这位曹公子,正是内城首饰行的东家,也是婆母的同辈朋友。 只是当宋九看到宋六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她有些错愕,随即明白了,一时间有些震惊。 此时宋六看着一把将曹彬抓过来的顾谨言,心头暗忖:“果然是这冲动的性子,难怪晋王会在那日选上我给顾家留后,家里孩子似乎也是这性子呢,将来长大了,可得好好调教,不能像他的生父那般冲动。” 宋六想归想,心头却是甜滋滋的。 曹彬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顾谨言抓“小鸡崽”似的抓了过来,这面子往哪儿搁,以后要在苏州城里怎么混? 曹彬自然是生气的,曹家到底是当官的门第,在不知顾谨言身份的时候,曹彬已经想了好几种方法报复回去,直到来到宋九的画舫上,看到了宋九几人,曹彬脸色变了。 顾谨言将人带了来,便当着宋六的面问起了话:“曹公子,听说你在湖上欺负船娘?” 曹彬从宋九身上收回目光,这就看向顾谨言,连忙恭敬的开口:“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曹彬是真没有想到这船娘也姓宋,与任家三媳妇同一个姓不说,还是亲姐妹,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层关系,曹彬哪敢招惹。 顾谨言冷哼一声,曹彬急忙看了一眼宋六,又看向顾谨言,疑惑的问道:“不知阁下是船娘宋夫人的什么人?” 这位也瞧不出身份,但是这长相和气势,瞧着出身不低,可不好惹。 不过这话却是把顾谨言给问住了。 宋九立即起身,以晚辈的身份邀曹彬入座,又叫王守来添来茶水点心,并说今夜一起看擂台比武。 曹彬只得坐下,对宋九的热情招待很是受用,连忙说道:“不管如何,还是在下失礼,起了误会,这样好了,明个儿我叫首饰行的掌柜和伙计去一趟任府,送上赔罪之礼。” 毕竟那铺子还是裴家人的,这首饰行的生意还得好好做,莫有牵扯才好。 宋九刚要客气的接话,顾谨言突然开口:“以后这个女人有我罩着,还请曹公子把话传出去,谁敢欺负她,便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宋九见曹彬一头雾水又不敢得罪的样子属实可怜,于是顺势解释了一句:“这位是皇上身边的顾将军。” 顾将军,那不就是定……定北将军? 曹彬吓得差一点儿没坐稳,他急忙起身跪下行礼,这位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在燕北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惹谁也不敢惹这一尊。 宋六却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倒也不反驳,至少这一句话,以后她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而且不会有风险,至于这个男人,她倒是不在乎的,努力赚钱把孩子养大才是正事。 宋九扶起曹彬,又递他说了几句,顾谨言总算不揪着这事了,不过坐下后,仍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心头也很是郁闷,自己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冲动?不就是一个地方小官的儿子,他根本没必要动这么大的怒火。 跟在晋王身边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沉稳了,没想到遇着事儿还是这么不冷静。 宋九朝顾谨言看去一眼,然后又朝宋六看去一眼,随即开口相问:“顾将军,我有一事一直想问好久了,却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顾谨言这就看向宋九,对宋九挺恭敬的,毕竟当初在水乡村还得到人家的照拂,跟她夫君又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三少夫人尽管开口。” 宋九看了一眼宋六后这就开口:“不知顾将军家里可有婚配?这些年顾将军一直在军营,也不见提起过。” 果然宋九这话一出,宋六立即尖着耳朵听着。 曹彬却是心头疑惑,也悄悄地听着,能结识到定北将军,可是曹家的福气,这会儿才不会主动走的。 顾谨言面上有些窘迫,他的记忆里自己还不曾碰过女人,自然也不可能有婚配,这就说道:“家父战死沙场之时我尚且年幼,十二岁那年主动投军,之后跟随王爷到如今。” “所以这些年不仅没回京城,老母亲也没办法替我作主,婚姻之事便耽搁了下来。” 这消息宋九爱听,她做为宋六的娘家人,自是要将这姐夫摸个清清楚楚不可。 “那顾将军可有心爱之人?” 第669章 被顾将军罩着的女人 宋九这话问得直接,果然顾谨言脸都红了,曹彬也没有想到宋九敢这么问出来,再看顾将军的表现,明显是没有呢,刚才还凶巴巴的,这会儿倒是人兽无害起来。 “嫂子这话问的,你叫我如何答,军营里都是男子,我连女子的手都不曾碰过。” 这一下宋九有些错愕了,没碰过女子的手,却碰了宋六的身子?这怎么回事? 宋九看向宋六,却看着宋六面色平静,不急不躁的,她还真是沉得住气,明明内心欢喜,尖着耳朵听着他们的问话。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宋九也没有办法在此刻问出来,但是宋六与顾谨言之间生下一个孩子的事,着实震惊了她,同时也替宋六高兴。 先前在安城王府的时候,宋六以晋王的妾室出现,宋九心头的确尴尬,再看到晋王府妻妾争斗的场景,她就更不希望宋六与晋王有瓜葛了,好在她当初的疑惑现在得到了解答。 顾谨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自己这些年从来不说的话,说完了,还朝宋六看去一眼,他很疑惑,他上一次搜查任府时,远远地看到了两个孩子,要说孩子与他相像,他不觉得,对了,倒是有一个孩子有些像的,那双眼睛像极了他小的时候。 许是被顾谨言注视着,宋六这就起了身,“既然曹东家也在此,便像往常一样,我给曹东家做一桌下酒菜吧。” 给曹彬下厨? 顾谨言心头莫名有些不舒服,这就看向曹彬。 曹彬一把年纪了,经历的事情不少,谁对他有敌意那是迅速感应到了,再一想到刚才被顾将军带到这画舫上来的情况,瞧着这大宋氏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这就婉拒了:“不必劳烦夫人了,瞧瞧,比武擂台要开始了呢。” 正好这时比武擂台上锣鼓声停了,张家和伍家的人出列上台,各派出了家门中功夫好的准备上前比试。 曹彬以后可不敢再上大宋氏的船了,倒是可以让底下的管事们多去照应一下生意。 宋六朝那比武擂台看去一眼,却是没有什么兴趣,“我今个儿来湖上可不是来看比武的,今个儿生意还没有开张呢。” 宋六朝宋九看了一眼,宋九也没有阻止,于是宋六先行退下。 张家和伍家到底有什么过往,看客们是不知道的,但是今日湖上有比武擂台,却将湖上的游客都吸引了过来。 水上搭的擂台并没有岸上的平稳,可是上头站着的两人却稳如磐石,两人互相抱了一拳,相互打量着,随着锣鼓声再次响起,两人也交上了手。 果然打架看热闹是大家伙最喜欢的事,便是宋九也是提着个心盯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招。 宋九的画舫上几人全神贯注的看比武去了,可是周围奔着曹公子而来的姑娘们,却没有看比武的兴致,而是纷纷看向宋九这艘画舫,尤其是同知府上的陆清颖。 陆清颖在看到曹彬被带到了任家三媳妇的画舫后,整个人都很焦急,今个儿是她最后的机会,若是没能与曹公子见上一面,她的婚事恐怕就这样了。 从入苏州城时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颓败,她不受自己的意愿在同知府随波逐流,生活甚至不及乡下过得舒坦。 比武擂台上,张家人已经开始步步后退,而追上来的伍家人却是半点不留情,两人似乎还在擂台上有所交谈,只可惜锣鼓声太吵,看客们听不到。 宋九这一桌,曹彬却在看到张家人出现颓败之势时,脸色就变了,突然开口说道:“伍家请了江湖人参与,此人绝不可能是伍家的人。” 所以这一场比武是伍家人的报复了。 曹彬赶紧起了身朝宋九几人行了一礼,一脸焦急的准备告退,毕竟张家与曹家有姻亲。 宋九也不留他,只是在曹彬准备要走时,她说要送一送,来到楼梯口,避开了傻夫君和顾谨言,宋九突然问道:“曹公子,你可知苏州城首富曹家?” 曹彬脚步一顿,他看向宋九,犹豫了一下,说道:“实不相瞒,曹家正是我本族的人,是族亲。” 宋九一听,心头一喜,再次试探的问道:“那曹公子定也知道曹家是江北商会的分号了?” 曹彬听到这话,脸色大变,连忙停住脚步,心情显得越发的紧张,这种话可不能传出去,眼下禁卫军抓的就是江北商会的人。 宋九能听人心声,自是知道曹彬内心所顾虑的,瞧着这儿也不是能说话的地方,便不拐弯抹角了,于是宋九将钱家家主令拿了出来。 曹彬看到钱家家主令,当即跪了下来。 不要说苏州城的首富曹家了,便是曹家这个转运使司的官也是钱家帮的忙,原先的曹家只是钱家的一个仆人而已,是钱家给了身契,成了良籍,再改头换面,住在了苏州城。 曹家几代人,直到曹彬的父亲好读书,才得了这个小官,于曹家来讲,见到钱家家主令就如同见到了主子。 宋九连忙将人扶起,这就说道:“我知道是自己人就好,过几日恐怕还得转运使司的帮助。” 曹彬立即明白宋九话中的意思,所以江北商会的人果真是任家三媳妇在庇护,可是眼下连着湖上都是禁卫军巡逻,更不必提苏州城里的禁卫军,他们根本没办法将人救出去。 宋九知道他的担忧,这就说道:“不必担心,我定会想个万全之策,曹公子且等着消息就好。” 正好此时宋六做好的饭菜送上来了,楼梯间传来脚步声,宋九和曹彬立即分开,一旁守着的王守来也赶紧装作若无其事。 曹彬下了楼,宋六挽留,曹彬说起张家和伍家比武的事,他得去看看,宋六只好由他去了。 待宋六上了楼,就看到了等着的宋九,宋九二话不说上前帮忙,“还没有吃过六丫亲手做的饭菜。” 的确是呢,当初在娘家,宋六借着姐姐身份欺负妹妹,家里的重活累活都交给妹妹,做饭也是其中一样,宋六最多帮忙烧火。 此刻想起以前,宋六又有些无地自容,忍不住说道:“以后九丫头要是不忙了,便来客院寻我,我们姐妹二人可以小斟一杯。” 宋九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第670章 被暗杀 来到船头,宋九发觉气氛不对,她家傻夫君只差没有揭开帷帽了,而前头坐着的顾谨言却是一脸严肃的盯着擂台之上。 “如何了?” 宋九连忙问道。 任荣长的手握紧成拳,生气说道:“伍家这位心狠手辣,张家这位怕是没活路了。” 签下生死状的,上了擂台不打到对方重伤或者死亡不罢休,但是伍家人请了江湖上的人下手,本就失了公平。 顾谨言却是起了身,“不成,看来这处要乱了,我把禁卫军调来此处巡逻。” 宋九瞧见顾谨言要走,连忙拉住他袖口,看向桌上的吃食,正好有一盘金黄的烙饼,这就拿出干净的帕子将饼子包了起来,“等等,带上这些吃的,你还没有尝过六丫的手艺呢。” “以后得空了,记得来任府吃饭,六丫这手艺你可得多尝尝。” 顾谨言回头看向宋六,随后抓起饼子,飞身而起,转眼离开了画舫。 好了,走了两人,剩下的吃食只有他们三人吃了。 宋九刚要坐下准备吃,突然桌下的手被傻夫君一把抓住,随即飞身而起。 宋九还没有反应过来,傻夫君带着她已经闪入船舱。 船舱外传来宋六的惊呼声,没一会儿一阵风扑面而来,去而复返的顾谨言带着宋六也进了船舱。 “借着比武生事,好大的胆子。” 顾谨言气愤开口,话落,连忙看向宋六。 刚才傻夫君将宋九带走,正是那擂台之上有人放暗箭,而且那支箭正是对着宋九飞来。 一箭未中,第二支箭第三支箭接踵而来,一直坐在桌前的宋六根本没有反应,也没有人拉她一把,中了一箭,好在顾谨言走的不远,一回头见此情形,便去而复还,将宋六护在怀中,带回了船舱。 此时宋六捂着肩,鲜血从指缝间淌出,痛得她直冒冷汗。 顾谨言想也没想的一把拉开宋六的手,随即将她伤口上的衣裳一把撕开,露出洁白的肌肤,宋六震惊的看着他。 当兵打仗哪有不受伤的,这种肩头的伤不致命,算不得什么,顾谨言是想也没想的给宋六上药。 宋九本能的抬手捂住了傻夫君的眼睛,不准他看,宋九却是看向一脸焦急的顾谨言,将这个单纯的连女子的手都没有摸过的男人打量了一眼。 刚才若不是他,宋六怕是死在暗箭之下了,她是真没有反应过来,不然定会让傻夫君将宋六一并救走。 任荣长显然心里只记着自家媳妇,见自家媳妇完好无损,提着的心放下了,这会儿将媳妇护在身边,不准她乱动。 暗箭来得快,追杀过来的人也来得快,躲在船舱里也不是安全之地。 船舱外已经传来脚步声,外头湖面上画舫里的人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女眷们的惊呼声,又有人落水的呼救声。 宋九静静地靠在丈夫的怀中,她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随后朝丈夫指了指雾绡纱的背面,并伸出三个手指,这儿有三个人过来了。 对方来人的心思都落入宋九的耳中,这些人不是张家人也不是伍家人,而是宋九一直担心着的陆家死士。 宋九接二连三耍了陆夫人,吃了闷亏,陆家死士果然不会放过他们。 宋九凭着听人心声的先知,人还没有靠近,便辨认出方向,画舫的顶部有三个人,左右梁上有两人,游廊上有四人,以包抄的方式一步步向船舱接近。 随着宋九辨别的方向,任荣长和顾谨言再次默契的配合,随着宋九指的方向,两人飞身而上,不待陆家死士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 船舱外传来闷哼声,宋九连忙扶着宋六躲在角落。 而守在楼梯间的王守来也是机灵的,听到声音不对,立即叫来了地方军精卫,他们从一楼快速冲上来,陆家死士到死也没有想明白,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方位的。 随着精卫的加入,跳上画舫的陆家死士很快被制服,倒是船顶上有一位死士见势不对,跳入湖水之中隐遁了。 任荣长和顾谨言回到了船舱,两人身上满是杀气,还带着一身血腥味,宋九扶着宋六,挡住了宋六的伤口露出的肌肤,看到傻夫君后,连忙开口:“我们赶紧回岸上去,府中有神医,得赶紧给六丫看伤,她还在流血。” 顾谨言深深地看了宋六一眼,这就朝宋九说道:“如此,你们先上岸,我得安排禁卫军湖上搜捕。” 说完这话,顾谨言离开了。 宋九在傻夫君和精卫的护送之下,下了二楼,画舫的船夫和厨娘们都被精卫的大刀架住了脖子,在船夫和水手的努力之下,画舫很快出了这片湖面,调转方向急忙往岸边去。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刚才看热闹的画舫上,不少人还在呼救,陆家死士突然出现,可见早有安排,甚至宋九能想到张家人与伍家人的恩怨突然在此时比武解决,都在陆夫人的算计之中。 果然如宋九所猜想的,陆家死士不可能就此罢休的,陆夫人有多恨着她,就有多盼着她去死。 画舫还没有靠岸,湖面上突然冒出几条黑影,转眼再次跳上画舫。 宋六吓得一个哆嗦,宋九却努力的辨别着这些人的方向。 带来的精卫已经跟陆家死士交上了手,然而陆家死士有备而来,先前比武擂台处没有杀了他们,隐遁的那个死士定是逃走找来了同党,而且就等在最近水域下手。 带的精卫太少,一交手,没想落入对方的丝网之中,乱箭之下,哀嚎声一片。 任荣长看了一眼媳妇和宋六,本想出去对敌的他只得留了下来,绝不会让媳妇受伤的。 就在宋九看着精卫一个个倒下时的惨状心头担忧之时,不远处的岸边突然来了一艘大船,上面百来精卫由任府护卫长带领着,快速朝这边而来。 等大船靠近,陆家的死士也已经与任荣长交上了手,宋九护着宋六连连后退,心想着难逃今日这一劫时,大船上的精卫纷纷跳上了画舫,护卫长带着几个亲信冲过来护在宋九两人的前面,随即说道:“是王爷派我们暗中保护的,小的来晚了。” 随着护卫长一声令下,百名精卫冲了上去。 第671章 人比人真气人 陆家的死士身手了得,动起手来又快又狠又准,但不能久战,而且来的死士并不多,他们只想弄死了宋九就赶紧离开,就是没有想到晋王会派百来精卫暗中相护。 转眼两方人缠斗了一柱香的时间,湖上禁卫军巡逻队出现,顾谨言穿着锦衣袍衫负手立于船头,看到前头阴狠的陆家死士,顾谨言立即下令:“射箭。” 密密麻麻的箭呼声而来,陆家死士眼看着角落里被护着的宋九,一脸的不甘心,却不得不退后几步,随着一声怪哨,陆家死士往湖中跳去。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水上的巡逻队早做了准备,就在死士跳入湖水中时,禁卫军也相继跳入水中。 后头的追捕交给了顾谨言,宋九几人坐上了精卫的大船,快速离开了。 好不容易上了岸,众人都是心惊胆颤的,宋六更是面色苍白如纸,显然吓得不轻。 众人坐马车回了城。 宋六一入任府就回了客院,府中安排了神医牧心帮她看伤去了,护卫长也将笠泽湖上发生的事禀报给了晋王。 亏得晋王安排的这百来精卫,不然今日这事还真的说不定呢,看来陆夫人对三少夫人是恨之入骨,将仅存的死士都派出来了吧。 几次三番的这么消耗下去,留在陆夫人身边效力的死士不多了。 晋王得了消息后,脸色有些不好看,交代牧心好生治好宋六的伤,而他却打算去一趟隐贵山庄,向皇上禀明此事。 客院里,宋六的伤并不重,拔出了箭头,牧心给她上好药,并吩咐身边下人好生照顾宋六,这就先走了。 宋六身边的丫鬟怜儿在牧心走了后,连忙将大门关上,外头没人了,她方回到主子身边,一脸忧心的开口:“主子,这湖上的生意不能做了,咱们还不到这一步,在任府不是住得好好的,有吃有喝,不必花销。” 宋六去做船娘生意,把家里的两孩子交给了丫鬟怜儿照顾,此时听到怜儿的话,她苦涩一笑,忍着肩头的疼痛,说道:“不做船娘生意,钱从何处来?” 先前在湖上画舫中,宋六站在宋九面前似乎没有半点自卑,甚至还有一抹傲气,实则心头早不是滋味了。 “我跟九丫头不同,她嫁了一个好婆家,我不如她。” “而今我一个妇道人家要养两个孩子,总不该一直寄住在九丫的府上,她不说什么,任家人也会说,底下的下人也会瞧不起咱们。” “打小都是我欺负九丫,以前干重活也只欺负着九丫去做,她出嫁的时候我又做了那么多对不住她的事,她不计较,咱们也不能不自重,要有脸皮知羞耻。” “怜儿,你现在把咱们的银子首饰拿出来,我盘算一下,看还差多少,我想在外城买处略大点的院子,迟早还是要搬出任府的。” “再说两个孩子一天天的长大,我看任府的孩子有魏大儒教导,我岂能不羡慕,我家两孩子将来也是要请夫子读书,我没有能耐,也不能苦了两个孩子。” “将来好好教导,走科举之路,我以后还有盼头呢。” 宋六催促着怜儿将自己仅存的银钱都拿出来清点。 怜儿这就将东西都翻了出来,两人数了两遍,只得一千八百三十两银子,再加上她几件小首饰,再无别的了。 以前在青花楼里的首饰带出来,都拿去当了,现在宋六出行,连像样的头面都没有。 “应该够了,最近养伤,你就出门打听打听外城的宅子看要多少钱,这船娘的生意眼下做不了,过段时间指不定也还能做的。” 今个儿宋六的确吓得不轻,但相较于生存,这些惊吓也算不得什么,一路从安城到苏州城,她也是经历过几次的,都不容易。 “好在我命大呢。” 宋六看向自己的肩头,再想到当时任荣长想也没想的将宋九护住的样子,宋六羡慕、嫉妒,但不得不承认九丫是嫁了一个好丈夫的。 怜儿看着主子这模样,心头郁闷得不行,忍不住说道:“主子,难道真的不再让念儿认回他的生父?” 何况念儿的生父还是一员大将,主子又何必这么逼迫自己。 宋六连忙制止,看向贴身丫鬟,说道:“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尤其不能在孩子们面前说。” “我当初生下念儿,的确想攀高枝,但是对于当时咱们俩的处境,能有机会怀上这个孩子离开青花楼,就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相较于在青花楼里的日子,我现在独自抚养着两孩子来说,我现在很知足,至于念儿的生父,他姓顾,我问过荣二公子,顾家在京城是世族。” “我一个青花楼里出来的花魁,想进名门顾家,怎么想也不可能,即使进门做个小妾都不够格。” “再说要不是当初我使了手段,我连怀他孩子的机会都不会有,所以这种事不要再提了,而我有着这两个聪明的孩子,将来他们当中只要有一个科举考试高中,我也是盼到头了。” 为了两孩子将来读书识字的机会,宋六更要努力赚钱才成。 然而怜儿仍旧替主子委屈,忍不住提到了晋王,这件事晋王是唯一知道的人,但是来苏州城这么久了,晋王根本没有提起此事,念儿这个孩子的出生也不被人认可。 宋六知道怜儿想什么,当初跟着她义无反顾的离开青花楼,自然也想跟她过上好日子的,而不是现在寄人篱下,处境尴尬。 “以前的事不要再说了,怜儿赶紧给我煎药去,等我养好了伤,咱们就搬出任府。” 怜儿只得退下。 当天被禁卫军抓住的死士送到了隐贵山庄,连着晋王也去了一趟,然而皇上却并没有对金氏下手,不过陆府守着的禁卫军却是增加了一倍,以至于金氏想从府中进出都很不方便。 没能杀了宋九,金氏反被禁卫军这么守着,想必又气死了吧。 只是谁又管金氏怎么想,此时的宋九从回来后就一直坐在书房前看平江府的舆图,连着晚饭也不想吃,人也不回屋里了。 第672章 刺死金氏 夜里,宋九仍旧坐在书房里不曾回屋,独自躺在床上的任荣长突然翻身而起,手脚麻利的换上了夜行衣,随后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五更天的时候,苏州城街头的巡逻兵纷纷跑去外城那片商贾的宅子救火,半夜三更的宅子走水了,正是这些夜间巡逻兵最忌讳的事,一时间闹哄哄的一片,周围的街坊邻居都惊醒了。 而等越来越多的巡逻兵赶来的时候,被眼前烧了一半的府邸吓了一跳,没记错的话,这处住着的正是陆尚书的夫人,怎么就半夜起火了呢? 守在陆府的禁卫军也不得不提着水桶灭火,一个个心思各异,莫名的心头有些痛快是怎么回事?这陆尚书在京城是欺压别人惯了的,是哪位侠士出的手,给了一个教训。 而府中睡得正沉的金氏再一次被惊醒,正要破口大骂,突然感觉到床沿边有个黑影,没把金氏给吓死。 金氏刚要开口喊救命,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嘴,随即锋利的刀子在窗边月光的照耀之下发着冷光,还不待金氏反应过来,刀子便刺向了她的胸口。 鲜血喷涌而出,金氏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黑影却是头也没回的翻出了窗户离开。 到底是陆尚书的夫人,身边的暗卫察觉到异样,迅速出现,追着黑影而去。 陆府守着的禁卫军中,有人察觉到府中有刺客,也有功夫高强的立即跟上了。 天亮了,熬了一夜的宋九伸了个懒腰终于出了书房。 守在书房外的陶总管和王守来连忙说起昨夜苏州城里发生的事,都传开了,烧的正是陆府宅子。 宋九连忙问道:“陆夫人如何了?” 陶总管和王守来想尽了方法也没有打听出来,但是宅子烧了一半,好不容易在天亮时扑灭的。 陶总管看着宋九,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庄主,眼下咱们怎么办?瞧着庄主都熬出黑眼圈了。” 两人担心庄主被昨个儿陆府死士追杀而动了怒,为了想法子报复回去,而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 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能急在这一时,再说昨个儿夜里定是有侠士给他们报了仇,虽说没打听到陆夫人的情况,但是烧了陆府宅子,也是挺解气的。 宋九若有所思的朝陆府的方向看去一眼,这就说道:“我想出一个办法,不仅能将江北商会的人顺手送出去,还能报了陆府死士追杀的仇。” 陶总管和王守来听了,双眸一亮,再看自家庄主,就像神一样的存在,果然不愧是庄主,想了一夜就想出了对策,早点将江北商会的人送走,陶总管和王守来也能睡一个安稳觉。 宋九看着两人也是在门外守了一夜,这就交代两人先回去休息,她打了一个呵欠,也该回屋休息了。 宋九回到侧院内室,就看到床榻上还在睡懒床的傻夫君,宋九扬起唇角,这就脱下外衣,刚准备着上床,就闻到一丝血腥味,宋九立即看向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傻夫君。 “夫君。” 宋九上前探了探任荣长的额头,就见他额头烫得厉害,宋九吓了一跳,而且越是靠近傻夫君,血腥味越浓,宋九赶忙解开傻夫君的衣裳。 手中深色的衣裳感觉到湿意,宋九抬手一看,全是血,惊得脸都白了,尤其外衣脱下后看到里头的夜行衣,宋九便想到了什么。 荣义的院子里,神医牧心刚给荣义把完脉,点了点头,二公子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子走一走,只是不能劳累的。 荣义此时也在身边人的搀扶下下了床,刚要叮嘱牧心莫说出自己的病情一事,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宋九含泪跑了进来,看到神医牧心,立即拉着他就走。 得知大哥受伤的荣义此刻也顾不上掩瞒好转的病情,这就跟着一同出了院子。 任府外,一队禁卫军护送着皇上的御驾而来,皇帝荣晏此时突然来到任府,不仅让晋王感觉到意外,便是任府东院里的众人也很是意外,尤其坐立难安的还有陶总管几人。 皇上为何突然来了,莫不是江北商会藏于密道的事走漏了风声? 任府主院住着晋王,一听到皇上御驾亲临,晋王脸色便变了,立即向身边的亲信交代了一句,亲信匆匆离开主院,往荣二公子的院里去了。 哪能想到了荣二公子的院里,却没有寻到二公子,得知二公子能下床了,还跑去了任家人住的东院,这要是被东院的下人看到大公子和二公子长得一模一样,那如何是好,亲信连忙跟了去。 任府堂前,晋王带着护卫恭迎皇上亲临。 皇帝荣晏一入堂屋,二话不说在前头主座坐下,一身明黄帝袍,面色阴冷的坐在那儿,眼神凌厉的盯着晋王,沉声下令:“将世子叫出来迎驾。” 晋王这就朝身后的护卫说了一声,护卫退下了。 荣晏接着问道:“世子昨夜可在府上?” 晋王脸色微变,目光微微一闪,回了话:“犬子一直在府上不曾离开半步。” “可有证人?” “府中上下皆是证人。” 荣晏冷哼一声,“你最好不要包庇了他,你可知昨夜苏州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晋王并不知道详情,禁卫军封锁了消息,即使晋王也查不到,但是昨夜陆府被烧了,却是人尽皆知的。 就在晋王想着怎么答的时候,荣晏将手中的一块锦布甩在了地上,“这布料出自以前的梅庄,还有这针线手艺,想来晋王不会眼生。” 晋王捡起锦布看去,明显这块布料是从衣摆上撕下的一角,而且是块底料,这衣料和针线,晋王自然是眼熟的,正是大儿媳妇身边的陶总管给府上买来的布料,便是现在的晋王也是穿的这些衣料。 至于针线手法就更不必说了,出自傻大儿媳妇的手,所以昨夜陆府那一把火是傻大儿所为? 就在晋王与皇上互相猜疑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晋王府世子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众下人。 听到脚步声,屋里的晋王和皇上都朝门口望去。 昨夜刺杀陆夫人金氏的黑影被陆府的暗卫追杀报复,撕下这么一片衣角,而黑影也受了重伤,如此皇上才匆匆赶来了任府。 可是从门口进来的王府世子却是一身锦袍,头顶明黄玉冠,身姿灵活矫健,面容红润光彩,怎么看也不是个受了重伤的人。 第673章 老三媳妇真聪明 荣义上前行礼。 皇上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脸色微变,沉声问道:“怎么与几日前相见时清瘦了许多。” 一直在养病的荣义自然没有兄长健壮,好在平时的兄长在皇上面前不爱说话的性子,这会儿的荣义也不想接话。 晋王只得上前一步,“最近这孩子吃坏了肚子,拉了几日肚子,牧心给他开了几副药,可能清瘦了点,养两日就回来了。” “不对。”荣晏围着荣义来回看了几眼,眼神凌厉无一处遗漏的,看得晋王父子心头紧张。 “除了拉肚子,你还哪儿不舒服?” 荣晏再次开口。 荣义转了两圈,不仅走路轻松,人也看不出半点不适,这一下皇上有些疑惑了,明明陆府暗卫抓来的这一块布料便是任府出来的。 而且到了今日皇上才知道这燕国女子都喜欢的绣楼梅庄,竟然被陶三娘传给了任家三媳妇,难怪任家人有钱在苏州城里住下。 只是这梅庄到了任家三媳妇的手中便关了门,但是这布料的渠道仍旧是梅庄才有,所以问题出在哪儿? 晋王却是看出了端倪,他试探的问道:“皇上,昨夜陆府起火,陆夫人如何了?” 荣晏看向晋王,说道:“陆夫人受刺,眼下御医正在看诊,不知能不能活下来,若是陆夫人死在苏州城,可不是件容易交代的事,她可是一品诰命夫人。” 尤其陆夫人的死要是与晋王府有关系,那可更不得了,皇上夹在中间更是难做,陆尚书掌握着兵权,荣晏暂且不能动他。 所以这桩事最好不要与晋王府有关系。 荣晏内心补充着,见王府世子的确没有受过伤,于是说道:“世子跟在朕的身边一同去陆府。” 荣晏匆匆赶来,就是让晋王措手不及,眼下不是他猜测的那样,那就带着王府世子去往陆府,且让陆家人看个清楚,免得生了误会。 晋王看了一眼小儿子,心头却是担忧着大儿子,大儿子昨个儿夜里单独行动,竟然不跟他讲,如今受了伤,也不知伤情如何。 晋王父子二人跟着皇上离开了任府,前后也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样子,消息传到了东院。 护卫长受晋王之令,将今日前堂皇上审问的情况都向任婆子禀报了,此时任婆子身边正好坐着大媳妇和二媳妇,沈秋梅和杨冬花听到皇上亲临便是吓了一跳。 任婆子朝两个儿媳妇看去一眼,说道:“你们留在这儿,我去一趟老三院里。” 最近老三一家听说出门游湖了,回来就发生被人追杀的事,今个儿皇上又亲自来了,可都不是好事儿,也不知这两者之间有无关联。 杨冬花有些好奇,可是婆母不带上她,她没办法,只得留了下来。 任婆子来到三房院外,就见王守来匆匆从院里出来,瞧着样子是急着出门办事,任婆子这就叫住了他。 王守来知道这事儿也瞒不住,于是说起任荣长受了重伤一事,他这会儿急着出门抓药去呢,也不得声张,三房内外的下人护卫都给支开了。 任婆子一听老三受了重伤,人就不淡定了,赶忙往里头走。 屋里头,宋九守在床边,牧心给床上的任荣长清理了伤口,止了血,这会儿叮嘱宋九,一定要好好守着他,若是不退烧,他傍晚再来一趟,先喝药了看情况。 好在并不是内伤,但是不躺过十天半月的,怕也难以下床了。 任婆子此时冲了进来,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三儿子,心都发颤,她连忙来到床边问宋九,“我家三儿怎么样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宋九都来不及去跟婆母禀报,这会儿只得说出实情。 牧心见任婆子在抹眼泪,这就安慰道:“老夫人莫着急,世子爷不会有事的。” 任婆子立即看向牧心,说道:“我家三儿不是世子,你直接唤他的名就好。” 牧心也知道自己口误,二公子已经顶着世子的名头在前头应付来着,于是牧心一脸歉意的看了一眼,这就退下了。 屋里婆媳二人一起守着床上的任荣长,任婆子慢慢地冷静下来了,这就看向宋九,将刚才护卫长过来禀报的话事无巨细的给说了。 “我家三儿有时候犯傻气,他最在乎的是你,你可得管住他,千万莫再让他冒险。” 任婆子语重心长的跟宋九说着,宋九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她早就该防备着的,昨个儿受了这么一个委屈,自己一直待在书房想对策,忽略了傻夫君的心情。 昨个儿夜里但凡陪在他身边,在他冲动时拦一把,也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但是她不会让傻夫君白白受了这一身伤,谁对他动的手,就砍了谁的手。 宋九异常的冷静,她想着婆母刚才说的话,突然问道:“娘,你刚才说皇上拿了一块布料过来兴师问罪?” 任婆子点头,也反应过来,婆媳二人都看向任荣长的衣裳,果然在衣摆处少了一片布料,衣裳更是在打斗中划破。 “但是皇上并不知道咱们府上有对双胞胎的世子,所以小叔子成了世子,眼下跟着皇上和晋王去了陆府澄清,如此说来,连皇上也不敢肯定这布料就真的是咱们府上出去的。” 宋九分析着。 任婆子听出了言外之意,立即看向这个聪明的三媳妇,忍不住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宋九眼神明亮的看着任婆子,点了点头,“小叔子跟了去能打消皇上的猜疑,但是陆府是不会相信的,改日再提起这事儿来,说多了恐怕皇上又有变动,与其留着这把柄,不如直接毁了这个把柄。” 任婆子总感觉自打来了苏州城,底下的三个儿媳妇见了世面,都变得不一样了,不要说大媳妇和二媳妇变得越来越聪明,便是三媳妇更是不得了,任婆子不知不觉都依赖着老三媳妇。 “老三媳妇想怎么做?” 宋九的目光落在了丈夫破烂的衣裳上,这就说道:“娘,我们把衣裳换下来,我有用处。” 任婆子这就上前帮忙,婆媳二人将任荣长的衣裳换下了,又抹干净了脸和手脚,掖好被子。 宋九抱着衣裳出去,任婆子留下来照顾老三。 第674章 她怀孕了 此时陆府里,皇上带着晋王父子过来看望陆夫人金氏,皇上并给府上赐下不少好药,随后三人入屋看望金氏的伤情。 而门外是送来药材的陈子润,他带着众下人在整理药材,却故意做得慢吞吞地,他在打探屋里头陆夫人的情况,听说是一刀刺入胸口,正常情况下该是没命了。 药材都整理完了,陈子润也没有找个机会靠近屋子,就在此时看到从屋里匆匆出来的两人。 顾谨言一出屋朝左右看了一眼,小声交代身边的御医,“且同我出一趟门,什么都别问也不必说。” 御医哪敢违背顾将军的话,立即应下。 不远处的陈子润看到御医,低下头去,等两人出了院门,陈子润立即将剩下的事交代给底下的人,自己带着两个亲信跟了出去。 陆夫人的生死,想必贵妃娘娘很想知道的,陈子润心想着自己又可以在贵妃娘娘身边立下一功。 这边顾谨言带着御医出了陆府,这就上了马车,马车往城西去了。 陈子润从陆府出来,不动声色的也坐进了马车,亲信赶着车悄悄地跟上了前头的马车。 苏州城城西有一处小院戒备森严,周围的街坊邻居爱八卦的,竟然也没能打听到这处宅子里住着的是什么人,反正这处宅院的大门就不曾打开过。 院里院外守护着地方军,一般人也不能靠近。 而顾谨言却在此时带着御医赶了过来,到了宅院门口,顾谨言下了马车后朝左右看了看,没有人盯上,这就催着御医赶紧入院。 院大门一关,与外头隔绝了。 巷子口停着的马车上,陈子润挑开帘子看了个清楚,就是这处宅院没有什么特别的,而且地处城西,皆是普通百姓的居住之地,这儿多苦力,也多是贩夫走卒,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定北将军亲自带着御医前来呢? 陈子润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宅院前的守卫,不敢靠近,心头却是疑虑重重,本想着从御医口中打听陆夫人的情况,没想到发现了新的线索。 就这么的等了半晌,宅院的门打开了,陈子润赶紧放下车帘。 顾谨言独自一人从院里出来,并没有上马车,而是翻身上了马背,快速离开了小巷。 陈子润的马车继续跟踪了过去。 顾谨言的马留在一处药铺,而此时街头正有一辆马车往药铺赶来。 马车到了药铺前,就见一位小妇人从马车里下来,陈子润远远瞧着,一眼认了出来,来的精致小妇人不正是任家的三媳妇么?今个儿倒是有意思了,都聚在一起了。 宋九进入药铺,本是来取药的,看到柜台前站着的顾谨言,她倒有些意外。 而此时柜台伙计已经将药送上,顾谨言正在付钱,宋九便过来了。 顾谨言本能的将药往身后藏了藏,宋九脚步一顿,目光朝他的药看去一眼。 不过宋九有正事要办,先是交出牧心交代的清单备药,府上的药不多了,小叔子今日奔波一日,定是受不住,也是个药罐子。 不过今日宋九正好要找顾谨言,没想到在药铺碰上,于是将顾谨言带到一旁,小声问起昨个儿在湖上袭击他们的陆家死士。 果然被宋九猜中,顾谨言还真就抓到了活口。 宋九心思一动,请求着顾谨言帮个忙。 宋九留下王守来,她跟顾谨言先回任府一趟,两人这就从铺里出来,一个骑马,一个坐马车,一前一后的离开。 远处守着的陈子润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这就从马车上下来,眼下他们都走了,陈子润这就进了药铺打听。 那掌柜伙计还在抓药,王守来也守在一旁正等着,陈子润一进来,朝左右看了一眼,却是直接忽略了王守来,他上前问伙计:“刚才有位男子进来抓药,他抓的是什么药?” 王守来真没有想到顾将军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人打听来了,于是也尖着耳朵听着,好在庄主将他留下了,还能听一耳。 伙计看了陈子润一眼,自是不能说出客人的隐私,摆了摆手,显然不想说。 陈子润冷笑一声,在苏州城里还没有谁敢对他这么不客气的,于是从袖里拿出一块令牌,那伙计见是官府的令牌,吓了一跳,连忙露出恭敬之色。 再问起顾谨言抓的什么药,伙计犹豫着,眼神朝柜台前的王守来看去,王守来生怕对方将自己是任府的身份说出来,这就将一袋银子送上了。 “药钱,收好。” 伙计连忙说多了,王守来却是一脸无所谓,摆了摆手,“打赏的。” 王守来说这话时,目光里带着警告,伙计知道他不好惹,但是对方在此时打赏他,显然是要他不要多话。 于是伙计说道:“大人,小的只知那都是些温补的药,具体也没有给病人把脉,不知详情。” 陈子润皱眉,那宅院里有什么样的人要温补呢?好在陈子润身边跟着的亲信下人脑子转得快,立即问道:“是男人吃的药还是女人吃的药?” 温补之药可不是谁都能吃的,倒是提醒了陈子润。 伙计就要朝王守来看去,没想王守来提着药转身就走,于是伙计说道:“是女人吃的。” 陈子润看到伙计闪躲的眼神,似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可是安胎药?” 伙计一脸惊讶的看向陈子润,果然这伙计城府不深,诈一诈就露出来了,即使伙计没说什么,陈子润可以肯定了,这就是安胎药。 而提着药材出门的王守来故意脚步慢了些,到了门口已经将里头说的话听了个全,心头震惊的同时,脚步不敢有停留,赶紧离开了。 给三公子抓药,王守来跑了好几家药铺,目的是不让人知道药方清单,早上抓的那一副药就被牧心给说了一通。 眼下药材抓齐了,王守来又听到这么一个大秘密,更是不再停留,出了药铺就在街头租了辆马车赶紧回任府。 等王守来赶回来的时候,顾谨言已经走了,他提着药一路跑着回了侧院,看到宋九,这就将她走后药铺里发生的事一并说了。 第675章 藏入隐贵山庄 王守来在苏州城里这么久,虽是个小人物,却认识不少人的,而陈子润这人在丰收节前后没少在苏州城露面,王守来直接说出陈子润的来头。 “这人是位官差,还是京城来的,我先前在丰收节上,杨州来的女子从街头游行,我见过一次,今个儿更是有官府的令牌,但是他这打听顾将军抓药的情况可不对劲。” 王守来还在说着自己的猜测,宋九却是一脸的惊讶,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顾谨言先前说的话都撒了谎?说什么没有碰过女子,可是身边又有女子怀上了身孕,倒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看来我得找机会问一问他。” 昨个儿在画舫上,宋九还以为他跟宋六还有机会,没想到成了这样,宋九很有些气愤,这事儿且不能告诉宋六。 而此时从药铺里出来的陈子润,却并没有离开城西,而是又来了小巷口,陈子润心头疑惑不解,顾将军向来洁身自好,他怎么会私藏怀孕的女子,而且还敢将御医私下请了去,除非这院里头的女子并非顾将军的女人。 不是顾将军的女人,还能叫御医前去看诊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陈子润是魏贵妃一手提携,若无魏贵妃,他现在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待着,一个普通的跑腿伙计而已。 陈子润这么一守,便是守了半日,仍旧不见御医出来,却也更加的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尚书夫人正是重伤之时,御医却没有在陆府,而是守着这破宅子里的女人,可见不简单呢。 正在陈子润想着办法看怎么进宅子里打探的时候,就见街头来了一辆破旧的马车,马车上也只有一个赶车的车夫,左右连个护卫下人也没有。 破旧的马车在巷子口停下了,很快从上头走下来一位穿着半新绸衣的美妇,她一下马车,便盯着前头的宅子,怒不可遏的对车夫说道:“今个儿你莫拦着我,见不到我女儿,我就撞死在宅子大门前,到时候你去替我报官,我看晋王如何瞒得了这丑事。” 来的正是前知州府的小妾韩氏,自打裴知州去世,韩氏就被官府的人赶出了裴府,出府时连钱财都带不走,只有几件首饰偷拿了出来,眼下也只靠着这些首饰过日子了。 自打裴悦被晋王软禁在这儿之后,韩氏是再也没有见到过女儿,想着儿子马上上刑场了,自己一把年纪了又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韩氏终是狠下了心,即使自己死了,也要将晋王与自家悦姐儿的丑事公之于众。 就在韩氏冒死要上宅子前闹腾之时,突然从旁边跑出两名护卫将韩氏一把架住,车夫都来不及阻止就被敲晕,转眼韩氏被捂了嘴带上了街角边的马车里。 陈子润立即下令,马车很快离开了城西。 韩氏怎么也没有想到今个儿撞大运了,她竟然被人绑架,反而见到了当今最受宠的魏贵妃。 韩氏跪在堂前,不敢抬头看魏贵妃的真颜,一旁的陈子润审问她那宅院里住着的是谁。 韩氏正是寻不着机会,见到魏贵妃根本不必严刑拷问的,韩氏直接一股脑的将事情的经过给说了。 晋王强了她的女儿,还将她的女儿给软禁了起来,连着亲父奔丧都不得见,如今母女二人见不着面,女儿是生是死都不知。 陈子润听到这儿,立即说起今日在药铺里打听到的事,这么结合一想,这事儿不对头,若是晋王犯下的风流韵事,为何要顾将军请御医亲自去药铺抓药,如今的顾将军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再不是晋王身边跟着的护卫了。 魏贵妃何等聪明,听了陈子润的话便想到了什么,正好那个时候皇上先她一步来的苏州城,一切怎么这么碰巧。 倒是堂前跪着的韩氏在听到陈子润说起药铺抓安胎药的事后,心头一喜,所以她的女儿已经怀了身孕? 将死之人如同看到了曙光,韩氏既兴奋又紧张,她大着胆子抬头看向魏贵妃,头一回看到魏贵妃那雍容华贵的容颜,韩氏又连忙低下头去。 魏贵妃的手在袖中攥紧了帕子,另一只手却是下意识的抚上了小腹,同时有女子怀了皇上的孩子,若是此女生下皇子,那皇上便有两位皇子了。 陈子润很会看人眼色,见魏贵妃这模样,这就小声说道:“只要娘娘一句话,小的定会替娘娘解去忧愁。” 韩氏听到这话吓了一跳,什么意思?要杀了她的女儿?怎么可以?韩氏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儿子也留不住命,只有这一个女儿了,要是一双儿女都没了,她要怎么活? 魏贵妃神色平静地看了陈子润一眼,说道:“把她接到隐贵山庄来,还有把御医也带来。” 陈子润颇为意外,贵妃娘娘这是要留下那女子以及肚子里的孩子?陈子润不敢不应,只得领令退下,而韩氏也一并被扣在了隐贵山庄。 三日后,苏州城里出了一桩大事,先前被定罪的裴府庶子弑兄案突然被名状翻案了。 平江府最出名的状师,跑去衙门里敲冤鼓,再费一番唇舌,裴凌之无罪释放。 裴凌之从牢里出来的那日,韩氏穿着新衣,带着精致的头面首饰,坐着新置办的马车前来接人,母子二人得以团聚,苏州城的街坊百姓却炸了锅。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任府,是陶总管出门办事的时候听到的,一回来就找到了宋九这儿。 很快任家人都知道了,便是葛氏身边的赵嬷嬷也听到了风声,转眼将这消息告诉了葛氏。 葛氏最担心的事果然来了,先前葛氏就交代儿子晚一个月再下山,没想到丰收节一结束就回来了。 而这平江府的名状就是找准了这一点,杀人未遂不说,裴府嫡子所受的苦头都与这位庶兄弟无关,是那济世医馆的人干的。 任婆子听说母亲已经一日水米未进,便带着宋九一同来到了葛氏的院中。 在魏大儒那儿读书的嫡子裴从安也赶了来。 此时的葛氏一脸的不甘心,临门一脚了,为何人就放了呢?明明就在这两日行刑了,是谁替那小妾请的名状呢? 第676章 不能让舅舅受委屈 宋九看到外祖母这憔悴的模样,想着她与外室小妾缠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舒心了,却闹这么一出,的确呢,是谁有这能耐请平江府的名状来翻案呢? 宋九看着任婆子安慰着葛氏,她却是悄悄地起身回了侧院。 宋九将陶总管和王守来叫了来,“除了打听陆夫人的情况外,你们再想办法打听打听这平江府名状的来头,尤其盯着点裴府妾室韩氏,看她最近跟谁走得近。” 陶总管和王守来点了点头,两人立即打听去了。 宋九又在书房里待了小半日,到傍晚时分,本想问问陶总管和王守来打听的情况,没想到府中护卫长过来请她去主院,晋王叫她过去吃晚饭。 与晋王同住府中,宋九却是很少同晋王吃饭,尤其今日就叫了她一人去,连公婆都没叫上,而她家傻夫君,还在房里养伤呢,好在没有大碍。 宋九跟着护卫长来到主院厅前,就见晋王独自坐在饭桌前,身边并没有小叔子做陪,眼前一桌饭菜,像是在等着她似的。 宋九行了一个晚辈礼,依言落座。 晋王看了宋九一眼,似有话想说,但是想了想开了口:“先吃饭吧。” 一顿饭,两人吃得鸦雀无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当真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境地。 吃完饭后,下人将东西收拾下去,送上茶食,宋九并没有动手拿吃的,而是看向晋王,她知道晋王在想什么,也知道他马上要问什么了。 “你们在查裴凌之翻案的那位名状?” 晋王显然早已经知道了宋九的一举一动,宋九也如实点头。 晋王叹了口气,这就说道:“不要查了,背后这人是魏贵妃,魏贵妃已经在皇上面前给裴凌之求了情,所以你查出名状是谁,这案子也已经定下了。” “的确,裴从安活着回来了,而在那医馆里裴凌之下毒一事,他现在绝口否认,医馆的伙计也没有亲眼见到,此案你们追究不了。” 宋九听了有些气愤,“那难道就这么放任他了?” 舅舅能平安回来是他命大,并不是就能一笔勾销这其中的伤害。 晋王看了宋九一眼,提醒她说道:“魏贵妃不是你能惹的人,她曾是长公主府上出来的舞姬,也是长公主特意送给皇上的礼物。” “魏贵妃身份不简单,尤其皇上十分宠爱她,你查她便是动了皇上的逆鳞,便是我也护不住你。” 宋九头一回知道魏贵妃竟然是长公主府上出来的人,那她是长公主的人了?以前在安城对付陆侧妃的时候,宋九听说过长公主很了不起,还从京城派了个人过来挑拨,说是拿到长公主府上的令牌,就如同免死金牌似的。 “我知道你心头不好受,他们也不好受吧,今日我叫你来吃饭,就是想让你回去劝一劝他们,这样好了,你这几日带着你外祖母和婆母出趟门,看一看从牢里出来的裴凌之,你就不会执着此事了。” 宋九疑惑,晋王抬了抬手,显然不留她了。 宋九起身走了几步后又停下,回头看向晋王说道:“我不会让舅舅受这么大的委屈。” “你先去看一眼裴凌之,便不会这么想了,因为。”晋王一脸严肃的看着宋九,接着说道:“因为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宋九错愕,是在牢里被关傻了? 有了晋王这话,宋九这就匆匆回了东院,正好陶总管和王守来打听回来了,那平江府请来的名状见过陈子润,看来是有人安排了。 至于韩氏母子从牢里一出来,就住到了城东的一处院子,王守来问过牙侩,那处宅子这两日才买下的,先前的韩氏住在城西的一处破旧的小院里。 而今那处新宅子里还有下人护院,就近几日发生的事,韩氏不可能立即赚到大笔钱过上好日子,除非有人资助。 宋九知道是谁在资助他们,她不明白的是魏贵妃为何要给裴凌之翻案,不过眼下也不能再查下去,她明个儿就带外祖母和婆母去一趟城东小院,远远地看一眼,且要看一看韩氏母子现在过得怎么样,裴凌之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第二日,宋九哄着葛氏出门,说是出门散心,只有任婆子觉得这老三媳妇不太对劲,定是有事瞒着他们,出门时,任婆子也没有点破,就这样坐在母亲的身边。 葛氏茶饭不思,心头不爽落,这个庶子不死是她的心头大恨,她家儿子受的苦头白受了,这还有王法么? 葛氏甚至想到要去衙门外敲冤鼓,正好借着皇上和晋王都在苏州城,她将这案子闹大了,让世人评理。 王守来赶着马车往城东走,很快就来到了城东头一处普通的宅子前。 这处宅子前有两位护院守着大门,门前与别的宅子没有分别,此时大门紧闭。 马车停在不远处便不走了,马车里的葛氏却是疑惑的挑开车帘,刚要问怎么回事,街头就来了一辆马车,正是韩氏带着儿子出门采买回来。 刚从牢里回来,裴凌之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以前在裴府的衣物都不得带出来,这好不容易出了牢门,韩氏就带着儿子上街头置办去了,这会儿回来了。 韩氏从马车上下来后,就一脸小心翼翼的回头挑开车帘子,劝着马车里坐着一动不动的儿子下车。 此时任婆子也挑开了车帘一角,朝对面看去,看到韩氏便知道老三媳妇今日带他们出来的用意。 韩氏在马车边劝了好一会儿,只差没有跪下来求着儿子了,裴凌之才缓缓从马车里出来,一下来就突然哈哈大笑,随即一把推开韩氏,韩氏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跄踉,好在被身边下人扶了一把,不然得摔跤不可。 裴凌之笑得很大声,但看韩氏的目光却极为冷漠,甚至就在这门口大街,他指着韩氏怒不可遏的问道:“为何救我出来?” 裴凌之又指向这小宅子,“你叫我出来住这破宅子,我可是知州府的公子,我要住南巷去,这是哪儿?这里绝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韩氏听着儿子这话,眼泪就来了,谁不想住到南巷去呢,可是今非昔比,韩氏想上前拉住儿子,想好言劝两句,裴凌之却是毫不留情的推开韩氏。 第677章 以后三媳妇当家 裴凌之指着宅子前的护院,以及跟随的下人,大骂道:“下贱,你们都下贱,我为什么是一个外室的儿子,我该是知州府的嫡子,你们都下贱。” 裴凌之仰天大笑,疯疯癫癫的跑进了宅子里,韩氏带着下人在背后追,一边追一边哭,为何儿子会变疯魔了,以前那个冷静沉着的儿子去了哪儿? 宋九看着这样的裴凌之,便想到了先前一直偷偷出府的几个孩子,宋九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而坐在马车里的葛氏和任婆子却是被眼前一幕给吓了一跳,这庶子竟然变成了这样,这是马上要行死刑给吓傻了?所以现在救出来了也是这模样,倒是折腾人的,这小妾当真活该。 葛氏终于缓过神来,也不苦恼郁闷了,反而双手拍在大腿上,大喊一声“好”。 “活该,自作孽不可活,天作孽犹可违。这是报应啊,老天爷是公平的,救出来又如何,人已经废了。” 宋九刚才仔细看了,裴凌之果真如晋王所说的已经废了,刚才笑的就不正常,痴痴傻傻还带着暴力倾向,这样的人再无作为了吧,再加上进牢房前是知州的儿子,出了牢门却只是一个小妾的儿子,连生父的面都见不到,也没了往日的荣耀了。 从外城回来后,葛氏的气顺了,任婆子放下心来,再看老三媳妇,心头不免感慨,多亏得有老三媳妇在,瞧着以后一家人住在苏州,就由老三媳妇当家得了,到时候大媳妇和二媳妇辅助她,她也乐得一个清闲。 任婆子安抚好母亲,看着母亲吃下去东西后,她松了口气,这就将儿子儿媳妇叫到了东院堂屋前。 任平跟任婆子坐在前头主座,底下儿子儿媳各坐两边,任婆子这就开口说道:“我决定了,以后咱们这个家就交给老三媳妇掌家,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帮着点,听老三媳妇差遣。” “老三最近在养伤没出席,老大老二以后在苏州城里办事,事无巨细,都要跟三房商量商量,听听老三媳妇的意见,我说的话,你们听进去了么?” 几房儿媳妇互相看了一眼,老大媳妇沈秋梅心头自然有些不是滋味儿,说起来自己是秀才家的女儿,当初嫁进任家时,就数她读过书。 这么些年了,沈秋梅越来越不及三弟媳,也没有二弟媳的阔达,心头难受却又不得不接受,按理庄户家里,多是长嫂如母,大媳妇掌家呢。 沈秋梅没作声,杨冬花却是看了看大嫂,又看了看三弟媳,心想着反正她排行老二,顾上顾不着,顾下也不是,这掌家之事也落不到她手中,再说她也未必能掌好家,于是干脆利落的应下了。 任婆子这就看向大媳妇,“老大媳妇怎么说?” 沈秋梅的脸微微发烫,见婆母盯着,只得说道:“娘,都听您的。” 任婆子知道大媳妇心头不爽落,当初让老大娶门秀才家的女儿,任婆子的确有私心,就想着这个家迟早得大媳妇掌家,现在她却是改变了主意的。 “你听我的就对了,没让你和二媳妇掌家,不是说你们不行,你们来了苏州之后,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待在那小小乡下,没有见过世面,不怪你们。” “不过三个儿媳妇当真,变化最大的更是老三媳妇,你们可知她有多好学么?那侧院里的书房里放了多少本书,她没事时就看书,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杨冬花看了看大嫂,撇了撇嘴说道:“娘,我不识字。” 好一个不识字,不识字还有理了。 不过任婆子早已经放弃老二媳妇了,不识字,能识理就可以了。 倒是这个期盼很高的老大媳妇,却是半点不思进取。 沈秋梅被婆母一说,心头吃惊,所以三弟媳平时一直有在看书么?可是她身为女子身,又不参加科举,为何要这么勤快的读书呢? “学无止境,读书是最好的习惯,老大媳妇所学的还是娘家里带来的那些吧。” 沈秋梅被婆母点破,尴尬的点头,但又忍不住辩解:“娘,我还得带宇哥儿呢。” “宇哥儿明年可以跟着上面的哥哥姐姐们开蒙读书,有魏大儒在府上,就要好好读书,到那个时候,你不就闲下来了,是不是也要多读点书呢?” 即便不掌家,读书也不会有坏处,任婆子这人也特别爱看书,也特别喜欢好读书的人,老三媳妇她是看着她进步的。 沈秋梅听了,只得应下,说实话,她不喜欢读书,她更想着做生意,眼下丈夫在苏州城里做小工,或是接些活计做家具,根本不及二弟接倒卖的生意赚钱。 何况苏州城里遍地是机会,二房一家来了这儿,赚了大钱,三房家里更是钱都花不完,倒是他们大房拖了后腿,虽然一家人不分家,花销一起来,可是各家赚的还是各家的钱,各自存着的呢,只是基本吃穿用度公家出。 大房也不能一直跟着花销而不想想多赚些钱,比不上三房家里,至少也不能输给了二房,不然大房始终占着便宜。 任婆子见老大媳妇这模样,瞧着还是没有想明白,有心想再教导一番,对面坐着的宋九却是在此时接了话:“娘,大嫂带着两孩子的确辛苦,等宇哥儿开蒙了再说。” 被老三媳妇一接话,心头郁闷的任婆子竟是心情好了不少,听老三媳妇说话都舒服,老大媳妇就是少了一分阔达,说话吞吞吐吐的,做事也不利落。 “既然老三媳妇这么说了,我今个儿也就不再说你大房了,那今个儿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们几房要和睦相处,一家人团结,咱们在苏州城不会过得差。” 这一下几房的人都应得爽快。 宋九从婆母屋里出来,刚回到侧院,陶总管就匆匆赶来禀报,前头主院里传了消息过来,牧心暂且来不了侧院,说是世子爷这几日跟着进进出出,身体不太好,在温养。 小叔子的身体竟然这么差。 牧心来不了,宋九便亲自给傻夫君换药,好在她家傻夫君身体结实,身体扛得住,一日比一日见好。 宋九想到先前去铺里买的一支价高的胡参,于是叫陶总管给小叔子的院里送去。 第678章 金氏栽赃嫁祸 陶总管一走,宋九便回了屋,刚走到内室门帘处,就听到里头的念书声,她家傻夫君养伤还有心情看书,这清朗的声音令宋九回想起初嫁任家时,傻夫君教她识字时的场景,宋九忍不住扬起唇角,挑帘进去。 内室里,任荣长靠在软枕上,无聊时就拿着书看,一天到晚养着伤,又不能出门,唯一盼着的就是自家媳妇赶紧回来陪他。 这会儿看到媳妇回来了,任荣长立即将书本放下,一脸的委屈,说道:“我明个儿要出门走走。” “不行。”宋九想也没想的拒绝,就见傻夫君很是委屈。 随即不待宋九反应过来,任荣长直接下了床,还舒展了一下四肢,就想证明自己已经养好伤了,哪能想就这么一系列动作,拉扯到伤口,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宋九看到他这模样既心疼又生气,强行将他拉回床上,按住他,二话不说就解开他的衣裳。 到这时任荣长突然变得格外的安分了,目光温柔的看着媳妇帮他换药,即使换药时很痛,他也不顾了,却是深情的说道:“媳妇,咱们再生一个孩子。” 宋九掀眸看了傻夫君一眼,瞧瞧这伤口被他一拉扯又见红了,他还有心思再生个孩子,是不怕痛的么? “等你好了再说。” 似乎媳妇这句话给了无限的希望,任荣长欢喜的开口:“反正现在我无事一身轻,也不用扮世子了,等我伤养好了,咱们去山上,对了,就去我弟的竹屋那处,住上一两月,定能怀上孩子的。” 宋九看着一脸向往的傻夫君,无奈说道:“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两个孩子暴躁起来,恐怕会找过来。” 哪有父母将孩子丢下一两月不管的,这像话么? 任荣长歇了心思,想了想说道:“等我养好伤,我要好好操练他们。” 宋九惊愕的看向傻夫君,“你这是要做什么?” 任荣长扬起唇角,谁让他们不让自己接近媳妇的,每天晚上还喜欢抢走他媳妇。 宋九替两孩子捏了一把汗,再一想到傻夫君天天跟在晋王身边,现在难得有机会在家里带孩子,那就由着他吧,希望两孩子不要跑来她这儿告他们爹的状,到时候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边任荣长受了伤还能活蹦乱跳,那边小叔子荣义却不太乐观,才能下床走动,就不得不以世子身份跟在晋王身边进进出出,身子有些虚。 牧心精心照顾着荣义,心头不免有些抱怨,就不能少出几趟门,二公子哪能像大公子那般结实。 晋王也因为二儿子不能像大儿子一样强壮,连骑个马跑上半日都气喘吁吁而烦恼,可是也不能一直让老大顶替着老二,毕竟当年也是王府先遗弃的老大,是任家养大的,任家人也会有意见。 做为晋王府世子,强健的身体便是皇上所欣赏的,晋王为了不暴露自己有对双胞胎儿子的事实,还得将老二带在身边,急坏了牧心。 隐贵山庄,陈子润带着御医脚步匆匆的往魏贵妃的寝院去了。 已经大着肚子的魏贵妃独自坐在软榻上,借着入冬时的寒冷之际,将薄褥盖在身上,看不出隆起的小腹。 御医一直在苏州城里进出,听皇上差遣,可是今日却突然被陈大人带走,还连夜赶来了隐贵山庄,他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此时来到堂前,御医赶忙跪了下去,陈子润朝魏贵妃禀报道:“陆夫人府上仍旧有禁卫军把守,皇上也一直不曾回隐贵山庄。” 魏贵妃点了点头,看向御医问道:“陆夫人的伤情如何了?” 若是陆夫人在苏州城死了,这事儿还真就不好办了,长公主定会召她回去,魏贵妃心头担忧,这腹中的孩儿再过几月就能生了,她不能回京城。 御医沉默了一下,知道自己不说恐怕小命不保,魏贵妃可是皇上身边的宠妃,要杀他一个小小御医还不简单。 不得不御医说了实情:“陆夫人并没有死。” 这一句话立即令魏贵妃打起了精神,脸上有了希望,这就问道:“仔细说说情况。” 御医这就将整个情况说了个清楚。 金氏那夜被行刺,本是一刀入胸的结果,却是谁也不会想到,金氏睡觉的时候还穿上了金镂护甲,正是前后两片护住心脉。 只是那夜许是起身匆忙,护甲偏了一些,所以即使一刀没有入胸,偏了几分仍旧受了重伤。 人没死,但这伤难养,而且即使治好了,这受过伤的地方也会在阴雨天之时隐隐作痛。这就是为何御医一直待在苏州城都不曾离开的原因。 陈子润听了,立即看向魏贵妃,如此说来,这陆夫人命真大,这都没死,金镂护甲这般厉害么? 只有魏贵妃却是心头大喜,金氏没死,但是受了重伤,一时半会不会来拜见她,她可以安生在隐贵山庄生下孩子。 魏贵妃强忍着的心头的喜悦,接着问道:“那皇上为何一直待在陆府不曾回来?” 御医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回娘娘的话,小的并不清楚,不过小的这几次备药的时候,见院里的陆家护卫都换成了禁卫军,说是陆家护卫里有背叛之徒。” 这倒是怪事了,魏贵妃听不太懂,不过男人的事她不想深究,这就看向陈子润,叫他重赏御医后,将御医赶紧送回去,莫让人怀疑了。 陈子润这就带着御医退下了。 已经被皇上掌控了的陆府里,所有陆府的护卫被看管了起来,那些藏在暗处的死士与暗卫一个个心惊胆颤的,不得不悄悄地离开避祸,只等主子醒来再定夺,于是乎陆府也一并落入了皇上的手中。 皇上亲自坐镇,却在审讯几名死士之时,发现死士的内衬衣裳有些不对,于是派来禁卫军将死士的衣物扒下细看,好家伙,这死士身上的衣裳正是先前陆府护卫交出来的布料的一角。 顾谨言见了,立即请求道:“恳请皇上准许臣侦查此案。” 皇上同意了,于是死士被带了下去,陆府的护卫也被看住,顾谨言开始细细盘问。 此时坐在书房里的皇上荣晏却想着此事越发不对劲,所以金氏入睡时穿上护甲护住自己的心脉,再派身边亲近的死士向自己下狠手,以苦肉计栽赃嫁祸? 第679章 不会给金氏活路 若是那护甲没有偏上几分,恐怕金氏不会受重伤,那这件事可就真的成了。 用一块布料栽赃到晋王府世子身上,荣晏感觉自己被耍了,当时真的差点儿信了,还急匆匆的去了桃柳巷兴师问罪。 果然不能低估了妇人的手段,敢借他皇上的龙威杀人,金氏胆子忒大。 于是皇上将身边太监伍肆叫了过来,这太监打小就跟着皇上,也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 荣晏叫伍肆给任府晋王传句话,伍肆领旨离开,当即就往桃柳巷去了。 任府里,晋王也是一直在关注着金氏的情况,又担心傻大儿闯下的祸事被发现,便一直带着身体羸弱的老二进进出出,终是解了皇上的猜忌。 此时太监伍肆匆匆赶来,传了皇上的口谕,意思是让晋王想办法将陆府安插在平江府的所有眼线给揪出来,绝不可以给京城送消息。 晋王和世子一起领的旨,太监一走,荣义便疑惑的问道:“父亲,皇上为何突然要对陆府的暗探下手?” 晋王沉默了许久,说道:“恐怕金氏活不了几日了。” 荣义震惊,皇上要对陆夫人下杀手? “今日这事,不能透露半句,可见皇上对长儿不再起疑心,这几日你可以在家里养病,不必跟着我了。” 荣义松了口气,他脸色有些苍白,一直是咬牙坚持着,终于能休息了,却也羡慕傻大哥的强健体魄,这些日子,大哥可是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进进出出,没见他喊过累呢。 *** 就当所有人都为着金氏遇刺案而奔波之时,受伤的宋六已经将伤养的差不多了,身边带着两儿子,却一心还想着笠泽湖上的船娘生意。 好在丫鬟怜儿算是机灵,趁着给宋六上街抓药的行当,便四处打听宅子小院,听着主子的意思,主仆二人迟早是要搬出任府的。 被皇上掌管了陆府后,曾经被陆府扣押的赵小六终于得以自由,却是吓得人都老了一圈。 一向在苏州城里以买卖消息赚钱的赵小六这一次凉了心,普通老百姓是斗不过官府的,好在赵小六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家产,变卖之后离开苏州城,从此也能安居一隅了。 赵小六在外城最显眼的地段有间旺铺,这几日正私下里变卖,好铺子自是有大把的人出得起价钱的,只是赵小六攥在手中,却还是想提提价钱。 对于苏州城铺子的行情,赵小六太了解了,绝不可能让别人在中间赚了差价呢。 就在赵小六特色买主的时候,丫鬟怜儿正好在问买院子的事,赵小六看了一眼怜儿,就发觉她是个外地来的,此女言行举止不像普通庄户,应该有点儿钱,定是好骗呢。 于是怜儿被赵小六请入了铺里,这铺子虽然比不得院子,但是铺子能做生意,而且铺子后头也有一处小院足够居住,一铺两用呢。 怜儿想到自家主子在笠泽湖上的船娘生意,与其做那今日不知明日的生意,不如安安稳稳的开间铺子,倒也是桩好事儿。 怜儿问起铺子的价钱,赵小六刚要提价,就见怜儿身上的衣料有些眼熟,随即不经意的问道:“你这衣裳布料倒是有些特别,不知在何处购得?” 怜儿今日穿的是旧衣出街,她朝自己身上看去一眼,担心赵小六瞧不起她,或者故意抬高价钱讹她钱财,这就说道:“东家倒是有眼光的,这衣料苏州城里少见,我们任府独一份。” 任府? 赵小六疑惑看向她,还别说任家就是在苏州城居住的外地人了,只是以前怎么没有见过此女呢? 怜儿搬出任府,瞧见赵小六这模样,就知道任府能压得住人,这就说道:“对呢,我家主子是任家三媳妇的亲姐姐。” 竟是任家三媳妇的姐姐,本要抬高价钱的赵小六,到底跟任广江是有交情的,这就诚恳的说道:“既然如此,铺子卖给你们也放心,这铺子临着正街头,开间餐馆定是宾客满堂,你们买了便是赚了。” 这话怜儿爱听,这铺子的确是好地段呢。 赵小六想了想接着说道:“这样好了,我卖给别人这铺子可是三千两银子,卖给你们任家,那就一千两银子好了,就是你交钱的时候,能否帮我将任广江叫了来,我得同他告别。” 怜儿一听,合着还是朋友,三千两银子一间的铺子只卖给他们一千两银子,倒是划算,后头的小院也足够主仆二人带着孩子们居住了呢。 至于将任广江叫出来,似乎也不是难事儿,任家人都好说话。 赵小六见怜儿没有立即答应,颇为难的说道:“见任广江是我卖铺子的条件,不然这铺子你根本买不到这个价钱。” “我与他有些交情,任广江的铺子为何这几日不开张了?” 这事儿怜儿也不清楚,但看这几日发生的事,任家人也不敢随便出来走动吧,便是自家主子要出来走动,她都担心呢。 怜儿想了想答应了,于是与赵小六约好明个儿在留香斋相见。 怜儿脚步匆匆的赶回去,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宋六,宋六没想到在苏州城的正街上还能买下一千两银子一间的铺子,那可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间铺子,宋六那叫一个激动。 她们手头有钱,这段时间抓药花销了些,但是买下这铺子还有剩余,到时候再置办置办,真就可以开铺做生意。 宋六同意了,叫怜儿将银钱翻出来,她明个儿跟任广江一同去一趟。 任广江这人最是好说话,得知赵小六寻他,不必宋六说的,他都想去见他一面,毕竟赵小六这人在苏州城做买卖,只进不出,何时会想将自己的财产变卖了,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以前可是答应过他,遇着了事要帮他的呢。 第二日,宋六换上了自己缝制的绸子衣,跟着任广江一同来了留香斋。 赵小六早早的来了留香斋等候多时,此时雅室的门打开,看到了任广江,赵小六眼眶就热了,看到老友犹如隔世,自己能幸运活着从陆府出来,全凭自己的这一张嘴。 第680章 宋六买下了铺子 在陆夫人金氏初来苏州城时提问过赵小六的一些行情后,赵小六就被下人看住了,在那小小的昏暗的倒座小屋里,赵小六当真是提着脑袋在陆府里活着。 “广江,总算是见到你了。” 任广江看到赵小六也显得格外亲近,也算是任广江在苏州城里做生意的引路人了。 两人相对坐下,宋六却是沉默的在一旁给两人急着交谈的好友泡茶。 任广江问赵小六这些日子去了哪儿,赵小六却是深深一叹,说自己九死一生也不为过,所以他现在打算变卖财产,要离开平江府了,以后也不再做这种包打听的生意,哪日再落到那些当官的人手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任广江才知赵小六这段时间没见,竟有这样的遭遇,想着他在苏州城里吃得开,生意又好,这么放弃了好不可惜,于是劝道:“这样好了,以后再出什么事儿,你记得派个可靠的人给我传个消息。” “我但凡早知道你被带入了陆府,我指不定早想办法把你弄出来了,何况那陆夫人只是刚开始问你事情,之后的事估计早把你忘了。” “但凡那时我在外头给你周旋一下,不过就是费些银钱的事,也能把你从那些看住的下人手里救出来,此事还是你大意了。” 任广江这话倒也说的真切,赵小六沉思着。 任广江想起宋六要买铺子的事,于是问道:“其他的财产你要怎么处理,我看你三思而后行,别早早做决定,至于那临街的铺子,你说一千两银子卖给我家姻亲姐姐的事,可不得反悔。” 赵小六看向任广江,无奈笑道:“一间铺子的事而已,我说卖了就卖了。” “不仅如此,还有你们先前任家卖给我的前通判的田产,我舍不得转手卖了,还在手上呢。” 任广江一听,那叫一个激动,前不久一家人决定留在苏州不走了的时候,就说这些田产再买回来,却是一直寻不到赵小六,再加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也就耽搁了,没想到还在赵小六的手中,简直是太好了。 任广江激动说道:“这么说的话,你所有的财产怎么处置,我想办法都拿下。” “去你的,你这么想着我赶紧离开呢?” 赵小六郁闷的看了任广江一眼,被任广江一说,赵小六的确犹豫着不想走了,毕竟那陆夫人如今可不成气候,就苏州本地当官的,赵小六还是认识不少人不至于让自己落得这下场。 任广江笑了笑,问起正事,便是前通判的那些田产,当然不可能按原价买回来了,倒是可以商量个好价钱,毕竟在苏州城里还有好田地做买卖,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了。 赵小六倒还记得旁边给他斟茶的宋六,随即将铺子的契纸给了宋六,交代她直接拿着他的文书去衙里办一下。 宋六也是爽落,立即拿出一千两银子送上,赵小六不客气了,将钱收下了。 宋六从雅室里出来,便直奔衙门,找到牙侩办完契纸手续,她终于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间铺子。 宋六从衙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激动的,这儿可是苏州城,不是安城,能在这儿拥有铺子还有能有住的院子,再加上她做船娘的厨艺,她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宋六拿着契纸匆匆回了任府。 为了尽早的赚钱,宋六和怜儿手脚麻利的将铺子收拾出来,不过几日功夫,一间临街的小酒肆出现了。 宋六会酿酒,手艺也是在安城青楼里偷学的,会炒小菜,虽不及苏州城的大酒肆,但是这间小酒肆办下来,她和怜儿还是对付得来的。 办好这些事后,宋六向宋九告别,她和怜儿带着两个孩子准备搬出去住了。 宋九有些意外,但看宋六那双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眼睛,她知道不能再留住她了,好在也就在外城开的小酒肆里住着,姐妹二人可以不常见到,却能彼此知道对方的情况,就足够安心了。 宋九问起宋六的伤,她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就一边做生意一边养着吧,两个孩子的娘,容不得她矫情。 宋九看着完全变了一个样的宋六,人生第一间铺子的喜悦模样,宋九真的能感同身受,她曾经卖绣品赚的第一笔钱,也是这般开心来着。 只有一事,宋九得问一问,于是她试探的问宋六,“六丫,你对顾将军了解么?” 宋六错愕的看向宋九,果然妹妹还是问起了此事,于是点头,“是了解一些的,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宋九真没想到宋六这么评价顾谨言,可是前不久他还在抓安胎药来着,有什么女子是得顾谨言亲自去抓安胎药呢,那自然只能是他的女人了。 “六丫,你知道顾谨言有别的女人么?比如通房丫鬟或者妾室。” 顾谨言没有成婚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有个通房不为过吧,那日船上说的话都是假的呢。 宋六疑惑的看向宋九,总感觉妹妹有什么话要说,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世族公子,有通房丫鬟或者小妾,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宋六神色轻松的笑了笑,“再说顾将军要娶的正妻,那定是门当户对的贤妻才对,我早已经想得清楚。” 宋六停了停,随即又开了口,将这些年一直想说却没有说的话还是说了出来,“九丫,当年我对不住你,因为我的自私,九丫被迫嫁到了任家。” “好在任家家规好,规定任家男儿不准纳妾,这一点上,整个燕朝的女子都会羡慕的,我当年自私自利,而今得到了报应,希望九丫能原谅我。” “这么多年过来,我想清楚了好多的事,不是自己的强求不来,我始终替当年做的事而内疚不已,也不敢与九丫说出这番话,我其实是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的。” “你大度的收留了我们母子三人,在任府吃穿用度一样不落,在安城那会儿你又帮了我们母子三人,不然在安城的王府里早已经受到了陆侧妃的迫害。” “以后,九丫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以后任家发达了,九丫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我都可以替九丫去做,包括送上性命。” 姐妹二人突然这么坦诚相对,宋九有些措手不及,尤其宋六能以生命交付,宋九真的很意外,心头瞬间变得暖暖地,她握住宋六的手,虽没说话,宋六知道,这个妹妹已经不恨她了。 宋九就这样目送的宋六带着细软家当离开了任府。 第681章 金氏醒了 苏州城街头宋氏酒馆里,才开张就吸引了不少客人,尤其宋六做的一手下酒好菜,留住了不少回头客。 忙忙碌碌的宋六主仆二人,却是一脸的欢喜,从此以后,她们有自己的收入了,不必靠变卖首饰过活。 而铺子后院里,宋六的两个孩子被院里的竹围栏拦在了里头,为了顾好前头的生意,两孩子只得放任在围栏里自己玩耍,每隔一段时间宋六主仆二人换着手进来看一眼孩子,等过段时间赚了些钱了,便能请个跑堂伙计,主仆二人就能换手来照顾孩子了。 任府里,宋六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任家人的注意,唯有宋九知道这个姐姐以后都不会再回任府住了。 苏州城里仍旧是这样的繁华,平静的外表下却是风云顿起,此时的陆府被禁卫军把控着,皇上并没有离开,陆夫人金氏也是一直未醒。 这天夜里,乌云密布,守在陆府里的禁卫军正发愁这半夜会下大雨,他们在雨中站岗也是件辛苦的事。 而在那主屋内室之中,陆夫人金氏突然睁开了眼睛,一醒来,身上的伤牵动着她痛得直皱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大声呼喊着身边的贴身嬷嬷。 跟在金氏身边好些年的钱嬷嬷一直守在门口,不曾离开,此时听到声响,见是自家主子竟然醒了,瞬间眼泪盈眶,连忙手脚麻利的进了屋。 漆黑的屋里点亮了油灯,金氏一边忍着胸口上的痛,一边沉声开口:“把护卫长叫了来,此仇不报,我这一品诰命夫人的荣耀也不必要了。” 只是金氏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昏迷后醒来,已是数日之久,而陆府里早已经偷天换日。 钱嬷嬷见自家主子很是激动,声音又说得大,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随即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外头果然下起了雨,自家主子的声音被雨声淹没了,并没有引起禁卫军的注意,她方松了口气。 钱嬷嬷这才小声说道:“主子,莫动,你且听我说。” 钱嬷嬷将这段时间府中发生的事都说了,眼下不仅这院里头守着的是禁卫军,隔壁住着的还是皇上,府里的下人都被看管着,也就是说主子身边除了她还能说得上话,其他人都指使不动了。 金氏听着,脸都白了,皇上亲自守着她,在外头听着好听,可事实上这就是将她给软禁了,她遇刺受伤,皇上不去抓真凶,却来对付她是什么道理,莫非皇上要包庇晋王父子? 那天夜里受刺之时,正好有一束月光从窗户边照射进来,金氏朦胧之中瞧见了行刺之人的轮廓,他竟然没有带面纱,直接以真容视人,这轮廓她看一眼就分辨了出来,正是晋王府世子。 所有与晋王有关联的,金氏都会想到任家,毕竟就在她行刺前,她正好派了死士去笠泽湖上刺杀任家三媳妇,结果人没有弄死,自己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要不是身上这一身护甲,她日夜都不敢脱,防着了,不然早死在对方的刀子之下了,而且她受刺之时手中扯下了一片衣角,于是金氏问起这衣料的事。 钱嬷嬷含泪摇头,这片衣料交给了皇上,皇上当天就去了任府,但是晋王世子健健康康的,完全没有证据。 金氏身边暗卫不少,又有院里的护卫和死士守着,竟然没有弄死晋王府世子,那至少也是一身伤,为何人是健康的呢? 金氏不死心,问有无御医把脉,金氏认为一定是装的。 钱嬷嬷便再将皇上带着晋王父子过来看望自家主子的事说了,御医不仅来了,也给晋王世子看了情况,就是没有把脉,人的确是健康的,不仅如此,钱嬷嬷还叫府里护卫长也跟着瞧了一眼,世子走路正常,不像受伤的人。 而且那日夜里追过去的死士和暗卫都说了,对方重伤难治,亲自动的手,不可能不知情况,所以要想掩瞒是不可能,除非那日入府行刺的并不是晋王世子,而是一个与他长得有些相像的刺客。 金氏听完这番话,气得吐出一口心头血,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她紧紧地握住钱嬷嬷的手,过了片刻,说道:“我怕是难以离开平江府了。” 钱嬷嬷听了,一脸的震惊,自家主子可是尚书夫人,尚书大人掌握兵权,在朝中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便是皇上也要敬畏几分,何况陆府还是长公主的人,谁敢杀了她家主子? 金氏咬紧牙根,她不甘心啊,风风光光一辈子,在京城里她是何等的高高在上,妇人当中谁敢得罪她,便是京官家的女眷见到她,都不敢大声说话的。 可是金氏一来到苏州城,一切就变了,才来就被晋王父子给耍了一招,害死了她身边最得力的暗卫,之后又与任家人结了仇,几次三番被任家三媳妇讹骗。 金氏好恨呢,便是死也不瞑目的。 “钱嬷嬷,你把我箱底的令符拿出来,老爷交给我保命的东西,是时候用了。” 钱嬷嬷这就去耳房翻找了起来,没一会儿,一块晶莹剔透的小玉牌被翻了出来。 金氏将玉牌放到钱嬷嬷手中,眼神里是满满的恨意,盯着她交代道:“明个儿想办法离开陆府,拿着这个召集我陆府在平江府安排的所有暗探和兵卫,之后就……” 金氏在钱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声,钱嬷嬷心惊肉跳的听着,她却是舍不得离开主子,没有她在身边照顾,那些个宫女又岂会照顾人。 金氏交代钱嬷嬷把令牌藏好了。 天堪堪亮,钱嬷嬷借着出去抓药的借口,悄悄地从小侧门出去了。 而金氏醒来了,皇帝荣晏得知情况,便安排了宫女好生服侍着她,里里外外,再无金氏的自己人。 没两日,苏州城街头出现了江北商会的人的行迹,禀报到皇上耳中,荣晏心头激动,果然江北商会的人藏不住了。 在荣晏看来,这苏州城里定是有某位厉害的人护住了江北商会的人,眼下突然出现了他们的行迹,荣晏怀疑便是陆府在照拂,而今陆府无望,这些人开始想办法离开苏州。 第682章 再次搜查任府 于是街头的禁卫军越发的看紧,巡逻兵也比往日勤快了许多。 任府里,宋九和晋王得知这个消息,都觉得不可思议。 晋王与二儿子荣义正在追查陆府的密探,会将陆府安插在平江府的所有人都给连根拔起,如此才方便皇上行事,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江北商会的人,对方意欲何为? 东院里的宋九,在陶总管那儿得到消息后,脸色也变了,江北商会的人明明就躲在密道里,绝无可能在外头行走,那外头留下的行迹,定是人为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宋九很快想到什么,于是吩咐陶总管悄悄去陆府打听打听,不知金氏醒了么?若是她醒了,这事儿就想得明白了。 只可惜金氏的情况被皇上瞒了下来,便是晋王父子也不知道,而且御医的口风里,金氏的伤情每况愈下,不容乐观。 金氏没醒,那是谁在操纵这事? 任府密道里,陶总管往底下送吃食,江北商会所有人都在的,从初始的担忧到现在的平静,他们已经在密道里待得太久了,一个个的也都变得沉默起来。 这一次的遭遇也将改变他们一生,众人看到陶总管是很感激的,纷纷起身上前相迎。 会长夫人刘氏上前问起外头的情况,陶总管也说了外头突然出现了他们的行迹,恐怕有人故意暴露出来,眼下不知起因,得过两日看是什么情况。 不仅宋九的人在查这事,晋王也在暗中追查此事。 这日清晨,晋王突然接到一个消息,陆府在平江府竟然还有养兵,而这陆家军养在杳无人烟之地,却占了平江府大片百姓的田地,难怪平江府有那么多的田地查不到背后真正的主人。 陆家在地方养私军,那可是大罪,陆家这是想造反么? 晋王一得到消息,也顾不上二儿子身体羸弱,还是将他带在身边,大清早的就出门去。 正好那个时候宋九为着城里出现江北商会的人的行迹而忧心,早早起床也准备去街上,便与晋王遇上了。 晋王知道眼下是多事之秋,但是他们这一去,没个两三日回不来,于是晋王看了一眼任宅密道口的方向,交代宋九:“好生照顾长儿,府里若发生什么事,直接拿我的令牌面圣,办不了的事,等我回来。” 晋王的令牌落到了宋九的手中,这块令牌能调动地方军,可见晋王对宋九的看重,而在此刻,宋九也终于听到晋王心声,晋王竟然知道她将江北商会的人藏于密道之中? 此时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晋王,却是看了一眼眼前最为满意的大儿媳妇,似乎什么事交给她,他心头也会放心下来。 晋王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以前只相信同甘共苦的王妃裴氏,而今终于又多了一人值得他信任托付。 “你尚且年轻,遇到事情难以定夺之时,可与你婆母商量商量,你莫怕,一切有我。” 晋王说完,心头又暗忖:“但愿这几日苏州城里发生的事,不是奔着密道里江北商会的人来的,不然此事有些麻烦,只是陆家养的私军,我必须走一趟,这关系着燕国百姓的安危。” 宋九将晋王心头所想一一听了去,她压住心头的震惊,抬头看向晋王,一脸坚定的说道:“王爷尽管去办事,宅里有我,您放心。” 宋九握紧了掌中的令牌。 晋王听着这话很是欣慰,也不能再久留,这就调转马头,父子二人带着亲信快速而去。 宅前一空,王守来上前相问:“庄主,那咱们还去街上么?” 那定然是要去的,那些出现江北商会行迹的地方,她倒要去看一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宋九坐上马车,王守来赶着车这就往外城去了。 陆府里,陈子润带着几名亲信脚步匆匆的进来面圣,说是有急事禀报。 皇上正看着晋王写来的折子,里头提到了陆家在地方养私军一事,竟有这么多陆家的事,荣晏是半点没察觉,难怪陆尚书在朝堂之上不惧言官。 皇上见了陈子润,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开口:“陈子润,你此时本该在隐贵山庄跟在魏贵妃身边才对?是谁准许你私下入城的?” 皇上心有烦心事,陈子润知道自己撞铁板了,来的不是时候,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他原本是在外头采买,并没有想着入城,可是无意间有个小叫花将这信送给他,他发觉事态严重,就匆匆赶来向皇上禀报了。 陈子润将小叫花给的信呈了上来。 荣晏脸色不好看,还不够乱么?这又是添乱来了。 拆信一看,里头放着一张舆图,还留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要问江北商会的人躲在何处,答案就在舆图之中。” 荣晏脸色大变,随即看起舆图,只见图纸上是一处府邸,府邸极大,地面的建筑也是中规中矩,但是地下的密道、荷池里的密室、还有各院子相连的暗门都标得清清楚楚。 再一看舆图绘制的日期,便是嘉喜六年建成,瞧着图中所注,正是通判府的工匠图。 荣晏脸色大变,立即想起先前派顾谨言带着禁卫军搜查任府时的情况。 陈子润知道皇上已经想起了上一次搜查任府的事,这就说道:“皇上,当时下臣也在,便有禁卫军搜查了密道,并没有寻到人,而今再看图纸,可见那府中还有暗门和暗室,定是被任家人给转移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荣晏脸色很不好看,晋王向来忠心耿耿,荣晏很信任这个弟弟,除非真的是任家人私下里将人藏住了,便是晋王也给瞒了过去。 陈子润趁热打铁,见皇上动容,这就说道:“臣愿意带领禁卫军给皇上一个交代,若是晋王怪罪,臣自愿受晋王之责。” 荣晏突然开口:“晋王父子今日已出城,没有个三四日回不来。” 陈子润一听,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心头一喜,随即就听到皇上下旨:“朕将此事交给你,你速去任府搜查,若无成果,你提头来见朕。” 陈子润不敢怠慢,不仅这舆图很真实,来时的路上陈子润也捉摸清楚了,那日整个任府的人都很古怪,便是晋王都一脸心虚,所以江北商会的人一定藏在任府。 陈子润领了令,半点不停留,这就带上禁卫军脚步匆匆的往任府而去。 第683章 藏不住了不如将计就计将人送出去 苏州城大街上,宋九正挑开帘子看向两边的铺子,心头正想着事儿,就见眼前一队禁卫军冲将过来,马车连忙让开,宋九看到了前头领队的陈子润,她有些疑惑。 就在两方擦肩而过的当下,宋九脸色大变,连忙放下车帘,催促王守来:“赶紧回府。” 王守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宋九却是着了急,刚才那擦肩而过的一瞬,她明明听到禁卫军的心声,他们这是往任府而去,带了这么多的人,可见要再次搜查任府了。 王守来听了宋九的话不敢怠慢,将马车赶得飞快,可是拉车的马哪能跟战马相比,眼看着禁卫军往前头去了,连灰尘都看不到了,宋九急坏了。 等宋九和王守来赶到桃柳巷时,就见所有的禁卫军被府中的地方护卫军拦在了宅子外,可见先前晋王离开时早有对他们交代过。 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陈子润气坏了,就因皇上说晋王已经出城,没个三四日回不来,以至于陈子润并没有拿到皇上的圣旨,便是口谕,也没有派伍公公前来传话。 陈子润被府中地方军相拦,气闷不已,他虽说只是魏贵妃身边跑腿办事的,不及晋王大将军,但是陈子润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为何做不得将军呢?如今有皇上御令,地方军敢这么嚣张么? 眼看着禁卫军和地方军就要干架了,宋九连忙从马车上下来,上前阻止。 而任府里,早在宅子外见到禁卫军开始,任府原本带来的护卫特别机灵,立即给陶总管传了话,这会儿陶总管带着人连忙将密道里江北商会的人转移,又派刘小丫去宅子外等着宋九,悄悄将消息告诉宋九。 地方军拖得越久,府里头转移的时间更加的充裕。 而宅子外的陈子润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不紧不慢的从马背上下来,来到宋九身边,见宋九朝他福了一礼,还算满意,这就说道:“夫人,再次搜查任府那是皇上的意思,还望夫人不要为难。” 陈子润的目光里透着几分狠劲,宋九阻止了两方人马的争执,但是她知道,拦不住的,若不是皇上的御令,陈子润不会贸然前来,但是她很奇怪,是什么原因让皇上起了心思,再次搜查任府。 “陈大人,今日顾将军没来么?” 统领禁卫军,跟在皇上身边相护,替皇上办事,本该是顾谨言才对,这中间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子润听了,却是笑了笑,显然不想答宋九的话,或者宋九没资格相问,不过陈子润内心却颇为冷漠,暗忖道:“再让顾谨言来,这任府里也搜查不出结果来,今个儿便是我的机遇,能在皇上面前立大功的,而且今日必定找到江北商会的人,尤其是那荷花池里的密室,以及院与院之间的暗门,一样不得落下。” 陈子润一副势在必得样子,而宋九却在听到他的心声后,整个人都惊住了,荷花池的密室她只说给了金氏听,那么金氏是醒了么? 陆家是不打算与皇上抢夺江北商会的财产了? 宋九的手紧张得在袖中攥紧,正好这个时候刘小丫从侧门出来,悄悄地绕到这前门来,宋九的余光看到了刘小丫,心头一紧,这就向陈子润说道:“这样好了,我与府中护卫说一说,毕竟这些人也都是晋王安排的,我还真没有这个本事劝退他们。” 宋九往府中护卫长走去,到了护卫长身边,也都是老熟人了,先前在笠泽湖上多亏得护卫长带来的百来名精卫救下了他们。 此时护卫长见宋九过来了,这就说道:“王爷出府时交代过了,不管谁要搜查任府,都不让进去,而且就在昨个儿夜里,王爷调派了两百精卫入府,所以不怕这些禁卫军。” 宋九惊讶的看向护卫长,原来晋王想得这么周到,但是真与禁卫军相斗么?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陈子润,没有皇上的圣旨,却只有陈子润说的口谕,其实要耍起赖来,似乎也能拖下去,但是这么拖下去解决不了问题。 而且陈子润若是真回去向皇上求得圣旨,那不仅任府完了,晋王也完了,私藏江北商会的人,是诛九族的大罪。 宋九见护卫长给予她安心的眼神,她心头叹了口气,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到时候都得受到牵连。 这会儿刘小丫来到宋九身边,小声对宋九说道:“陶总管说庄主不必担心,一切已经办妥。” 要是没听到陈子润此番来的目的,宋九也以为再次将人转移到密室之中就过了关,但现在显然不成了。 宋九看着像是在与护卫长交谈,实则是跟刘小丫交代道:“告诉陶总管,所有密道密室都会搜查,咱们任府要坦坦荡荡的,把我夫君叫来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掌事。” 刘小丫错愕的看向宋九,但看宋九严肃的目光,虽然没听明白宋九的用意,却只得将宋九的话记在心头,赶紧退下了。 宋九又过来与陈子润周旋。 而刘小丫急匆匆的从小侧门回到东院,见到陶总管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宋九的话说了出来。 刚刚将人安置好的陶总管听到这话,脸都白了,连密室也要搜查,这是消息走漏了,还有庄主要将她丈夫叫出府外说事,那是他们之间的暗语,这是要借着今日时机,将江北商会的人转移。 可是禁卫军都在府外包围了起来,府中藏不住,人要怎么送出去? 陶总管着急的不行,但眼下得赶紧再将江北商会的人都从密室里接出来,至于怎么偷出府去,陶总管朝东院侧院看去一眼,这就说道:“我且找一找三公子,三公子的伤应该快养好了吧。” 刘小丫急坏了,跟着陶总管往前走。 此时侧院里,任荣长正带着两个孩子在练功,看到匆匆而来的陶总管,任荣长皱了眉,拍了拍两孩子的肩膀,叫他们找蓉姐儿一起去马场玩去。 双胞胎两孩子被自家父亲给操练得辛苦,听到这话,立即撒腿就跑,终于可以逃离魔掌,可以玩上半日了。 第684章 逃出城外 任家宅子外,陈子润已经开始没了耐心,看着仍旧拦着不让进去的地方军,对宋九沉声说道:“夫人还是让开吧,免得伤及了夫人。” 好说歹说都没用的,宋九脸色微变,她在盘算着时间。 就在这时,任府大门突然打开,任荣长穿着锦衣华服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带着一队护卫冲将出来,这些从门里出来的护卫一窝蜂似的跟地方军汇集在一起。 随即地方军让出一条道来,任荣长就这样骑着马来到了陈子润的面前,他忍不住先看了一眼媳妇,随即抿紧了嘴唇,手握着缰绳,面色冷峻的看向陈子润。 陈子润本是听了皇上的意思,晋王父子已经出城去了,可是眼前的晋王世子又突然冒出是怎么回事?莫非世子并没有出城? 只是今日晋王府世子没有戴明黄的玉冠,可是这气势这威严,便是他先前所看到的世子爷。 陈子润心头吃惊,不得不带着所有禁卫军朝世子行礼。 任荣长却是不理睬。 就在这时,任家宅子外柳树林中的密道口突然冒出一个头来,有眼尖的禁卫军发现了,惊呼道:“有人要从密道里逃出来。” 还不待世子叫他们起身,他们已经纷纷起身要去柳树林里追人去。 陈子润心头大喜,果然密道里藏有人。 马背上的任荣长突然开口:“站住。” 这一声声音雄厚且让人不寒而栗,禁卫军本能的脚步慢了下来,纷纷回头看来,却都看向了陈子润。 陈子润心头冷哼一声,皇上是看重晋王父子,可若是他今日抓到了两人的把柄,那晋王父子又能奈他何? 于是陈子润不顾心头的畏惧,喊道:“皇上有旨,禁卫军全力搜查任府,必须抓到江北商会的人。” 皇上的旨意,禁卫军不敢不听,这一下也不顾任荣长的威严,纷纷朝柳树林密道入口跑去。 宋九连忙喊道:“那大家伙的要小心了,密道里有机关,伤着碰着,怪不得我们任家人。” 陈子润回头冷眼看向宋九,就见宋九不紧不慢的坐马车里去了,她这是想走? 只是任家三媳妇来时只有主仆二人,走也只有主仆二人。 “陈大人好威风,我现在就去隐贵山庄求见皇上,必让皇上主持公道。” 宋九挑开帘子还补充了一句,王守来赶着马车就走。 任荣长朝身后的护卫们看去一眼,沉声开口:“所有地方军跟着本世子走。” 陈子润见势不对,立即带着几个亲信禁卫军折还,拦在了前头。 “世子这是要走哪儿去?” 任荣长手一挥,手中的长鞭眼看着就要打在陈子润的身上,没想到鞭子偏了几分打在陈子润的脚边地上,扬起了灰尘,却足够吓人的。 陈子润气坏了,脸色极为难看,晋王世子好嚣张,连他这个皇上身边的近臣都没有放在眼中,便是晋王在此,也会让他几分,这新晋的世子爷,脾气竟是这么大。 任荣长这人不爱说话,我行我素的,可别真与禁卫军打了起来,于是宋九再次挑开车帘,语气冷淡的说道:“陈大人拦着我们是何意?我们家就在这儿,任家的人也还在宅子里,我们去隐贵山庄见皇上,何错之有?” 后头跟着的护卫长带着地方军纷纷摸向腰间的大刀,瞧这样子,不准他们走,他们真就动起手来了。 而此时密道口却传来地方军的声音:“密道里真的有人,又躲进去了。” 陈子润看了看宋九和任荣长,又回头看了一眼密道,知道这密道里有机关,他若不赶紧过去指挥,到时候禁卫军损失惨重可得怪他头上,没了办法,陈子润只好让开,往密道口跑去了。 只要抓到了江北商会的人,他们就跑不脱,告御状都没用。 宋九放下车帘子,王守来赶着马车,身后是任荣长带领着两百多名地方军就这样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桃柳巷。 一路上,宋九的心还是提着的,她知道,江北商会的人就混在这些地方军之中,她现在已经没办法掩瞒这些跟随的地方军,只得一并将他们绑在一条船上共生死。 好在有她家傻夫君这张脸,一路上巡逻兵见了,都只敢远远地行一礼,多亏得他平时顶着世子的身份,跟着晋王进进出出的,现在即使带着地方军出门,也无人怀疑半分。 宋九催促着王守来,“再快些,马上可以出城,一定要快。” 王守来已经到了极限,马背上都抽出血痕了,马车已经足够快,街头百姓行人多,带着这么多的地方军招摇过世,本就引人注意,不过最近城里一直有禁卫军出没,平时出点儿什么事,也是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 眼看着城门在即,宋九手脚都冒汗了,那守城处,有原本的差兵还有守着最后一岗的禁卫军少许,大部分人还是被陈子润调去了。 马车拦下了,地方军也被拦下了,他们要一个个看。 禁卫军先是挑开宋九的车帘,看到里头只坐了她一人,这就放下了帘子,没想到宋九顺手挑开车帘,生气说道:“怎么,禁卫军都是这么搜查马车的么?置我苏州城女子名声于何地?” 禁卫军正要往后走,查看地方军,被宋九这话给怔住,禁卫军统领却是面色一沉,冷漠开口:“夫人还是别在城门处喧哗的好,所有离开苏州城的马车皆是这般检查,请夫人莫妨碍公务。” 说完,统领手一挥,禁卫军就要上前打量地方军了,宋九越发的着了急,心头正想着要怎么过了这一关时,身后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任荣长却是沉声开口:“地方军办事,尔等让开,莫妨碍了公务。” 任荣长说完,手中晋王府令牌出现,随即带着地方军就往前冲去。 禁卫军统领气坏了,地方的差兵根本没有能力阻拦,而禁卫军人手不够,都被调用走,眼下也搬不来人,转眼拦着出口的禁卫军被冲撞的往两边闪开,于是地方军就这么嚣张的冲出了城门。 宋九只想喊一声“好家伙”,于是叫王守来也赶紧跟上。 转眼城门处乱成一团,进出城门的百姓都四处逃窜起来。 第685章 惹怒了孩子 禁卫军统领立即召集仅剩的禁卫军翻身上马,追出城外。 宋九挑开帘子往后看,对方骑着战马追,紧随其后,可地方军里有步兵,根本跟不上,尤其那些混在里头的江北商会的人,有老有小有妇孺,怎么跟得上呢。 宋九叫住傻夫君,看向地方军护卫长,说道:“咱们兵分两路,你们拦住这些禁卫军,他们这是要阻止咱们去隐贵山庄面圣。” 护卫长听到宋九这番话,热血沸腾,早就看禁卫军不顺眼了,地方军怎么了,到了平江府,就是他们地方军话事,禁卫军想逞威风,那就回京城去。 于是在护卫长的一声令下,身边两百精卫整装待发,便是任荣长借令牌往媳妇手中一扔,随即也调转马头,领头留下了。 宋九的马车带领着余下的府卫离开,任家当初带来的五十名府卫中掺杂着江北商会的人,他们一个个穿着铠甲,露出半张脸,一路奔跑着跟上。 前头地方军与禁卫军在对弈,却足够留给了宋九这边逃跑的时间。 等离开两里路时,已经见不到后头追来的人了,宋九立即叫停王守来,连忙挑开车帘朝后方喊道:“所有妇孺上马车。” 江北商会的人都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使是男子,平时也是养尊处优的,没有受过这苦头。 一辆马车坐不下这么多,只能将跑不动的老弱接上马车。 没了这些人的拖累,再跑动起来快了许多,这就一路往平江府的地界逃去。 宋九也没有想到,最后送江北商会的人离开是以这样的方式,又是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之下离开的。 此时陆府里,身负重伤却坐立难安的陆夫人金氏正焦急的等着。 结果金氏没有能等来钱嬷嬷,倒是一直在府上客院里的幕僚华大师华冗突然在门帘处出现。 一身道袍加身的华冗压低声音开口:“夫人,钱嬷嬷已经回不来了,眼下室外的宫女下人都已经支开,我来向夫人告别,准备回京城去,夫人可有什么话要带到的?” 靠在软枕上的金氏一听到钱嬷嬷没回府上,就知道凶多吉少,这一刻金氏不顾自己只着里衣,却是将华冗唤了进去。 华冗抬袖遮面,不去看金氏狼狈的容颜。 金氏看着眼前这个一到危险时候就赶紧逃命去了的华大师,他来了平江府甚至都没有帮到她什么,当真是养了一个废物。 然而眼下也没有人能用上了,于是金氏说道:“华大师回京城去了也好,到了京城,必要将平江府发生的事全部告诉我夫君,我即使死在了平江府,我陆家也不能蒙冤。” “还有,你离开平江府的时候,在平江府地界有一处叫‘鸡窝岭’的地方,做为我陆家这么多年对你的恩惠,你一定要告诉我陆府的死士,叫他们所有人在今日子夜时分守在鸡窝岭。” “若是陈子润没有用,真的没能搜查出江北商会的人,那姓宋的这般聪明,定是借着这个机会带着江北商会的人逃走,他们必会经过鸡窝岭,在此处伏击他们是最好的机会。” “记得一个都不要留,之后再将姓宋的尸体与江北商会的人放在一起,没了江北商会的财产,皇上必定恼怒,任家整族都无生还的可能。” 华冗听到这儿,抬起的袖口都不知不觉放下了,想不到陆夫人想要的是任府整族的性命。 金氏说了这么多的话,已经气喘吁吁,这会儿看到华冗明显有犹豫的样子,金氏压下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接着说道:“你可知皇室为何子嗣不丰么?” 华冗并不想听到这些隐情,听了就得死,华冗连忙跪了下去。 金氏却是不放过他,接着说道:“当年皇后在世之时,她曾怀过一对龙凤胎,可是生下来却是怪婴……” “夫人,小的愿意将话带到,还请夫人不必再说了。” 金氏的话被打断,金氏痛苦着却又快乐着,她扬起唇角笑了起来,不顾华冗的阻拦,接着说道:“而今又要上演了,当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皇上不会有子嗣,我陆家也不会击倒,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好自为之。” 金氏挥了挥手,华冗得到了金氏的发簪做为信物,连忙退了出去。 华冗一走,昏暗的屋里,金氏一脸不甘的开口:“宋氏不死,我死不瞑目啊,我好恨。” 此时任府中,禁卫军终于冲破了密道里的机关,一拥而上,转眼来到了密道的尽头,这儿的密室里,有桌椅床榻,明显有人居住过的痕迹,陈子润高兴坏了果然找到他们的窝了。 刚弄熟的吃食还有余温,人跑不远。 待禁卫军从枯井里一个个出来时,正好马场里,一群孩子在骑马玩儿。 兵器架上是几个孩子各自的兵器,几个孩子见这儿突然冒出人头,一个个取下自己的兵器,骑着马就冲过来了。 陈子润一眼就看到孩子中的双胞胎,于是脚步一顿。 小圆子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陈子润,疑惑的问道:“为何私闯我任府密道?” 随着小孩子稚嫩的说话声,手中长枪朝禁卫军指了过去,气势如虹,此子将来若是长大成人,必有一身霸气,眼前就看出了雏形。 陈子润暗自吃惊的同时也想起那日街头的一幕,这些日子忙事情,陈子润并没有将双胞胎两孩子的事告诉魏贵妃,而今日他真想试试,这两个孩子会如何维护江北商会的人。 不及陈子润了解的禁卫军,在看到这些嚣张的小孩子后,正是被密道机关折腾的不像样,越发的起了怒火,小小年纪不学好,拿着长枪指人,好大的胆子。 于是有几个脾气暴躁些的禁卫军二话不说便是飞身而起,本想上前夺下孩子手中的兵器,并给些教训,没想到当禁卫军靠近之时,孩子们的座下骑却如同有人指挥似的,直接人立而起,随即朝着禁了军冲撞过来。 莫小瞧了这些孩子,在任府里,除了魏大儒教导的学识之外,这些孩子出不了府,每天就喜欢待在马场里消耗体力。 而且这段时间又被他们的父亲任荣长操练,这马背上的技术,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尤其借着孩子们身体轻盈,战马又听他们的话。 第686章 孩子们的能力暴露了 各自的座下骑都是挑选的上等好马,这会儿都冲过来,才出密道的禁卫军一时间没能散开,有的受了伤,有的不得不施展功夫躲开。 先前上前抢长枪的禁卫军却是靠得最近,还不及反应,就被战马给顶出去了,好在有功夫防身,落地时借了力,不至于重伤。 唯有场中的陈子润在看到这一幕后脸都白了,那次街头的景像他可是看了个清楚的,眼下可是来追江北商会的人,没必要跟这些孩子斗气。 于是陈子润叫住暴躁的禁卫军,沉声下令:“所有人不得再招惹这些孩子,立即离开马场,往荷花池去。” 密道里有江北商会的人住过的痕迹,眼下转移了,定是在那荷花池的密室之中,可得快些,不然又有转移的。 禁卫军头回受到这委屈,被几个孩子给耍了,此时一个个站稳了身姿,看到坐在马背上连缰绳都不拉的几个孩子,双手抱胸,一个个笑了起来,就觉得面上无光。 马背上的蓉姐儿听到他们要去荷花池,立即拉了拉小团子的袖口,蓉姐姐的意思小团子秒懂,于是大声喊道:“不准走,你们还没向我们道歉呢。” 随着小团子的声音,马厩里的马突然开始暴动起来。 陈子润莫名感觉到心慌,他震惊的看向马厩里的马,而后又看向小团子,她再次操纵战马? 陈子润立即叫禁卫军退后一些,他倒想看看,这些孩子会怎么去操纵战马的,毕竟在陈子润的有生之年里,只见过塞北的猎鹰人以及打小就被赶去野兽群里存活下来的孩子而成为野人后学会某一种类的御兽之能力,但也不像眼下这样可以随意操纵。 陈子润的心情很复杂,看着小团子和小圆子一模一样的小脸,看来这件事必须告诉魏贵妃了,任家出了这么一对神童,还有其他的几个孩子,也是个个都不得了。 马厩里的马齐刷刷冲出来了,禁卫军也是头回见到这场面,脸色大变,随即就听到陈子润大喊一声:“不可以伤马,立即离开此地。” 任府到底还是晋王罩着的,看这些马多是战马,品种优良,不是普通的马呢,要是伤了,要怎么向晋王交代,陈子润再圆滑世故,在这事上还是分得清的,真惹怒了晋王,他这项上人头怕是保不住了。 这些孩子就是玩性大,避开他们的锋芒就是。 可是小团子可不准他们走,尤其不准他们搜查府邸和荷花池,于是带着马场里的马四散追去,禁卫军简直憋闷坏了。 任府外,得到消息从笠泽湖上赶来的顾谨言,身边带着亲信,此时来到了任府门外。 落入眼底是柳树林里密道口的破败,可见机关直接被损毁,而宅前本该守住府邸的地方军却都不见了,大门敞开着,顾谨言暗感不妙,带着亲信赶忙入了府。 府中东院里,任婆子将家里儿子儿媳都聚集在一起,看着孩子们都还没有赶来,任婆子心头担忧,她知道陶总管已经跟三房商量好,把江北商会的人混入地方军中安排出了府,所以禁卫军已经抓不到把柄了。 但是任婆子更担心的是府里的双胞胎两孩子,在水乡村,她就担心被人发现了,没想到现在几个孩子在马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眼下陶总管带人去劝了,可是孩子有御兽之能力,便已经瞒不住。 任婆子面色严肃的坐在主座,看向底下的儿女,瞧着他们一个个的吓得不轻,便开了口:“出息一点,三房不会让咱们失望的,瞧着孩子们都比你们一个个的出息。” 沈秋梅和杨冬花没说话,任广田和任广江却是立即起身,“娘,就让我们去一趟马场吧。” 任婆子却是阻止,“你们不可以去。” 为何? “孩子做错了事,事后可以周旋,你们若去了,就是冲撞了禁卫军,话就说不清楚了,再说,几个孩子吃不到亏,就是……唉。” 任婆子说到这儿就忧心忡忡。 儿子儿媳也都明白了婆母的意思,几个孩子很优秀,传出去可未必是好事儿。 正好此时顾谨言赶了过来,首先来了东院见任婆子,见任家人都没事儿,心头一安,任婆子连忙说起马场里的孩子们,顾谨言脸色微变,想起了什么,这就留下几个亲信守着东院,余下的人跟着他走了。 待顾谨言赶过来的时候,马场里的禁卫军被战马冲撞着,几个孩子在马背上也不见惧意,瞧着孩子们是没事了,只是陈子润呢? 此时的陈子润,却是偷偷地带走了一部分禁卫军往荷花池搜查去了。 *** 宋九一行人快到平江府地界,前头便是鸡窝岭了,宋九突然叫住王守来,队伍停了下来。 眼下守在队伍周围的正是任家最信任的那五十名兵卫,宋九叫他们都在小树林里休息一下。 江北商会的人累得人仰马翻,可是平江府地界到了,他们马上可以自由了,即使累,也不想停下。 可是在宋九的安排下,不得不先停下休息一会。 即使在这休息的时候,江北商会的人都来到了宋九的身边,他们先是感激宋九不顾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护送他们离开平江府。 而之后,江北商会的人却是开始起了纷争,有的想走水路离开,有的想走陆路,有的更是想离开平江府后就隐入市井,暂且躲过一年半载的再说。 一时间各有各的想法,唯有宋九坐在那儿没有吱声。 钱康夫妻看向商会里各怀心思的人,显然有些生气,这就说道:“还没有逃出平江府呢,就都有想法了?” 钱康夫妻一句话,说得江北商会的人无地自容,转眼也就静了下来,就见一声没吭的宋九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图,于是乎都围了过去看情况。 商会会长夫人刘氏看到地上的图,惊呼开口:“想不到平江府的地形,三少夫人全部记在了脑中,当真好记性。” 这么复杂的地形竟然都记住了。 宋九这段时间没少看图纸,反复研磨逃走的路线,这一次是事出有因,急忙行事,还不得不搬出了她家傻夫君扮成王府世子与禁卫军周旋。 当鸡窝岭一角的地形图画完,宋九的脸色变了。 第687章 出现了两个世子 刘氏和钱康夫妻连忙看向宋九,疑惑的问道:“可有不妥当?” 宋九指着鸡窝岭的地形说道:“若是有人伏击,此处是个好地方,四面环山,中间官道有损毁,行走缓慢,再看眼下的天色,咱们天黑之前走不出鸡窝岭。” 宋九总感觉不对劲,从前几日苏州城街头各处传来江北商会的人的行迹开始,就像是被人操纵着一样,尤其搜府的不是顾谨言而是陈子润,这是为什么? “陆夫人已经醒了。” 宋九喃喃自语。 说是陆府的护卫抓到了她家傻夫君的衣角,会不会可能实际上是陆夫人抓到了一片衣角,毕竟下手时,人在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会本能的抓到一个东西救命。 若是金氏知道并认为是晋王府世子杀的人,如此就解释得通了,陆府可以放弃江北商会的财产而不顾,也要对付他们任家,对付了任家也相当于对付了晋王,如此便可以报仇了。 宋九为着自己的猜测而心惊,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前头的鸡窝岭…… 宋九看向前方。 此时全部沉默着等着宋九说事的江北商会的人,一个个的也都朝鸡窝岭的方向看去。 宋九突然开口:“你们走了倒是容易,出了鸡窝岭,想走水路便走水路,想走陆路的便走陆路,我一个都不会拦,但是我任家是彻底遭殃了。” 江北商会的人听着这话,心头愧疚,对啊,这一次不惜与禁卫军相对,皇上问责起来,任家人没法解释。 宋九接着说道:“我们对外说,是去隐贵山庄告御状,可是算着时辰,这个时候该到隐贵山庄了,若是到不了,那我就是掩护你们离开,皇上必定怀疑,我任家上下老小危矣。” 刘氏听了,立即说道:“何不暂且寻一处藏身,且让三少夫人先去隐贵山庄如何?” 刘氏看向江北商会众人,只是他们一个个的却是低下了头去,谁不想活着,谁不想着自由,可他们马上要实现了。 钱康夫妻立即开口:“我们愿意留下。” 很快卫守玄一家也开了口要留下 肖五郎犹豫了一下,也开了口:“我听三少夫人的安排,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我没有什么着急的。” 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随着几人的话,其他人也只得点了头。 宋九见都同意了,这就指向地上画的图中一处,说道:“这儿吧,这儿有处竹园,从咱们这儿过去,走半日路程能到,等将你们送到后,我连夜赶往隐贵山庄,我得替任家人洗脱了罪名。 大家意见一致了,也就不休息了,宋九将地上画的地图擦去,几人接着上了马车,快速离去。 山间竹园正是先前荣义几人居住之地,宋九虽然没有来过,但是宋六他们下山后说了个大概地形,宋九便记住了。 此时带着江北商会的人来到竹园前,竹屋还是完好无损的,里头甚至还有日常用品,先前宋九送来的吃食都藏在地窖里,众人一翻找,露出了惊喜之色。 这儿真的很好藏身,有吃的又清静,比关在密道之中好太多了。 宋九见他们都满意了,放下心来,这就将府卫留了十人来守着这片竹园,余下的人跟着宋九下山,赶紧去隐贵山庄圆了这事儿。 往隐贵山庄去的路上,宋九总是心神不宁的,金氏对她有恨意,也只有她知道任府有密室的事,所以陈子润定是收到了金氏的消息才过来的。 宋九不知道陈子润是不是陆尚书的人,但是留在竹园里的江北商会的人,她要怎么将他们送出去,然后再给金氏送一个惊喜“大礼”呢? 终于在子夜时分,马车到了隐贵山庄外,宋九手里握紧着晋王的令牌,一副视死如归面圣的模样。 宋九从马车里下来,看到山庄外威严的禁卫军,宋九连忙上前行了一礼,便将令牌高高举起,大声说道:“民妇宋氏,求见皇上,还请皇上主持公道。” 这声音极大。 而宋九也知道皇上不可能在隐贵山庄,该是在陆府才对,她听晋王提起过的,陆府已经被皇上的人看住了,陆府也是皇上在主持着,所以她来隐贵山庄绝无可能寻到皇上,但是一个出城的好借口。 山庄里,魏贵妃睡得正香,身边伺候的嬷嬷听了外头小太监的话,犹豫着还是叫醒了主子。 任家三媳妇半夜三更赶来告御状? 魏贵妃虽然有些起床气,但是得知是任家三媳妇,晋王的姻亲,这就起了身。 “此妇得见一见。” 魏贵妃内心补充,在苏州城里,皇上还得依仗晋王,这姻亲也不要得罪的好。 山庄外跪着的宋九终于得到召见。 王守来与府卫全部留在外头等着。 宋九一进山庄,王守来就看到黑暗中,似有人点着火把子往这边来了,那火把子的亮光如同一条游龙一般,来的人还不少。 很快“游龙”到了近前,王守来看到了前头领路的正是晋王,以及晋王身边头顶带着明黄玉冠冠发的世子爷,王守来惊了一跳,先禁卫军一步朝着晋王就跑了过去。 “来者何人?” 地方军一声斥责,黑暗中跑出来的王守来连忙大喊:“王爷,小的是任府跑腿的王守来。” 任府的人怎么在隐贵山庄外? 晋王追查陆府私兵无果后,决定先来隐贵山庄补给,正好也给皇上送个信去,休息半夜,明个儿接着离开,就是没有想到在这儿遇上王守来。 很快地方军让开一条道来,王守来连忙来到晋王面前,一脸着急的想要开口,又忍住,眼神落在世子身上,这下完了,两个世子都出现了,要怎么圆过去,尤其要是隐贵山庄的人发现了世子在,那守城的禁卫军那边也看到了世子,到时候一通气,就暴露了。 王守来又焦急的朝后头正往这边赶来的禁卫军看去一眼,也不顾自己身份低微,连忙开口,“世子爷,且跟小的走一趟。” 荣义疑惑,晋王本要问两句,见王守来一脸焦急的样子,心头猜测着,莫非有人搜查了任府?傻大儿以世子身份出了面? 第688章 晋王知道了实情 晋王想到这个可能,立即叫人熄了火把,并叫身边小儿子赶紧下马,跟王守来先走一步。 王守来心头万分感激,带着荣义就往后方跑。 隐贵山庄前的禁卫军上前给晋王行礼,晋王就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似的,语气威严的开口:“准备起火造饭,补给好,五更天接着出发。” 禁卫军不敢怠慢,知道晋王在执行军务,半夜赶来山庄是来补给的,于是手脚麻利的安排人去了,倒是没注意到晋王身边多余的一匹战马,马背上空无一人。 晋王先叫地方军跟着禁卫军去吃饭,他却是下了马背,随即往后方走去。 任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而此时的荣义已经坐进了马车之中。 王守来守在马车旁边,正在接马车里递出来的明黄玉冠,心头还有些不太真实,一切来得太巧了。 晋王走了过来,王守来想着这事儿该怎么说呢,关于送走江北商会的人离开平江府这事,万不能说的,他可是知道晋王和皇上正在招安江北商会的人。 谁能想晋王走过来,见左右无人,突然沉声问道:“江北商会的人现在在何处?” 王守来吓得差一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一脸的震惊,所以晋王知道他家庄主藏了江北商会的人? 晋王看到王守来这模样,果然出事了,晋王的脸色极为难看,“说。” 王守来扑通一声朝着晋王跪了下去。 马车里正在整理衣裳的荣义手上动作一停,若有所思的看了车帘子一眼。 “任家三媳妇进去见魏贵妃了?” 换个问题,王守来点了头,心头慌得一匹,他不知道要怎么答好,这事儿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晋王的脸色更难看了,生气说道:“我走之前交代过她,皇上在陆府,她不拿着我的令牌去陆府求见皇上,却要绕着弯儿来这隐贵山庄。” “你们是不是把江北商会的人借机送出了平江府?” 晋王这都猜到了? 王守来越发的慌张。 晋王心头沉重,他放任傻大儿的媳妇藏住了江北商会的人,那是他知道人就在任府的密道之中,不可能逃出平江府,这关系体大,他没有揭穿,可不是在放纵。 而今直接将人给送出了平江府,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又怎么敢的?见王守来不说话,晋王手中的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王守来想到庄主将人藏在竹园的事,却突生急智,说道:“回……回王爷的话,都送出平江府了。” 果然是这样,晋王都要佩服起傻大儿媳妇的厉害,他都没办法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平江府,她是怎么做到的?还能跑到隐贵山庄来求见魏贵妃,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要不是晋王突然来隐贵山庄补给,也不会遇上,就不会知道这个事,等再过几日,他即使知道了,江北商会的人早跑了。 这一下晋王收起剑,没有理会王守来,而是叫上亲信点了兵,连饭都没吃,就带着人走往平江府地界追去了。 马车边只剩下一个风中凌乱的王守来,直到马车里传来荣义的声音才拉回他的心神。 “你是嫂子的人,不会有事的,好好掩护我回城便是。” 王守来连忙行了一礼,应下了,心却是提了起来。 而此时的宋九跟着小太监见到了雍容华贵的魏贵妃,只可惜堂前灯火不太明亮,宋九看不到魏贵妃的神情,但是魏贵妃心头所想却是听得到的。 宋九上前跪下行礼,魏贵妃却给她赐了座,问起缘由。 宋九简单的将任府发生的事说了,陈大人突然带着禁卫军搜府,她觉得荒谬,便逃出了任府前来告御状。 魏贵妃也有些意外,一是皇上在城里并没有回隐贵山庄,二是陈子润本是管着隐贵山庄的采买,不是处理庄里的事去了么?怎么就带上了禁卫军入了任府? 再说能带领禁卫军一事,本该是顾将军才对,怎么说也轮不到他,莫非事出有因? 魏贵妃听完宋九的话,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相问:“任府可有藏江北商会的人?” 宋九心思一动,半真半假的说道:“府中在丰收节的时候在街头捡到几个孩子,原本这些孩子跟我家孩子玩在了一起,我觉得他们可怜,便收养了,后来总感觉他们来路不对,不知他们会不会与江北商会有无瓜葛。” 这番话后,正好在明面上过了个底,宋九答应收下的那几个孩子,以后会在任府里进进出出的,此时正好说出来,也免得将来被人查出来了反而任家无法解释。 “哦?”魏贵妃饶有兴致的听着,问那几个孩子的情况。 宋九也一一说了,十三岁的钱斌,十八岁的孔修宝,还有一个年满十八的女子卫书莹,他们在府上,并有卖身契。 魏贵妃自是不知道江北商会里到底有些什么人,只知道皇上对这一次来平江府招安的事很是上心,此时听着宋九不紧不慢的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点明,心头觉得古怪的同时,也佩服宋九胆子大。 要是旁人,此时撇开关系还来不及,她倒是借着这个机会过了明路。 宋九从座位上起身又跪下了,她说起这几人,捡到他们那日好不可怜,尤其那十八岁的女子卫书莹,捡到她的时候还有着身孕,整个人半死不活的。 宋九觉得救人一命是好事,当时也没有多想,她现在向魏贵妃禀报,就是担心这些人万一跟江北商会的人有关联,她也是不知情的,而且身契都在她的手上。 魏贵妃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九,没有急着叫她起身,不过过了半晌后,魏贵妃开了金口:“这么说来,即使这些人真有点什么,也都是被人遗弃的了?” “既然身契在任家,那便是任家的下人了,本宫必会向皇上说说此事。” 随后魏贵妃叫来嬷嬷,从庄里调走一些禁卫军护送宋九回城,一并去任府,将陈子润召回。 宋九感恩,这才退出堂外。 那嬷嬷走前还是忍不住来到魏贵妃身边,小声问道:“主子,当真将陈大人召回么?万一这是皇上的安排,这任家三媳妇明显狡猾,借着告御状,还将捡的几个孩子过了明路,撇清了关系。” 第689章 主仆暗中传话 魏贵妃叹了口气,抬了抬手,“去吧,赶紧将陈子润召回,任家三媳妇能平安来到这儿,可见任府里,陈子润什么也搜查不出来,他怕是无法向皇上交代了,本宫将他召回,还能留他一命。” 嬷嬷明白意思了,暗叫一声好险,这就匆匆出去传旨。 宋九被禁卫军护送着出来的,她是没有想到魏贵妃会安排禁卫军送她回城,这样一来,她想独自离开再绕路去竹园的计划打破了,只得中规中矩的来到自家马车边。 王守来看到宋九和身后的禁卫军,想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下了。 好在宋九和王守来是有默契的,在宋九看到王守来那模样后,便提了个心,定是在她见魏贵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当宋九挑开车帘进去的时候,里头坐着小叔子,宋九差一点儿惊叫出声,好在她反应快。 王守来赶紧开了口:“庄主,咱们这就要回城去了,刚才晋王来了山庄又立即赶去平江府边境办差事去了。” 王守来说着这话,眼神还有意无意的朝那些禁卫军看去一眼。 宋九没作声,默默地在马车里坐下,看向外头的王守来,看来有她不知道的事,只是眼下也不是问的时候,于是催促着王守来先走,但愿回城的路上别遇上她家傻夫君,不然真假两世子都在,万一出点差错,彻底完了。 王守来憋着一肚子话,老老实实的赶起了马车。 宋九刚坐下,一旁的荣义却是从衣摆处撕下一片布,随即咬破指尖写了起来。 宋九被小叔子这举动吓了一跳,就见小叔子将那片布递给她,眼神里颇为担忧。 宋九看到布片上写着晋王追江北商会的人去了,她心头一惊,宋九也算是明白了,晋王纵容她在任府里藏着江北商会的人,那是因为人跑不脱。 再说这些人吃了苦头,指不定就主动将财产交代出来了,总比逼问效果好,可是现在定是晋王发觉她来了隐贵山庄,这是将江北商会的人送出了平江府,晋王才着了急,人只是囊中之物方能放心。 宋九将布片收起,心头很是沉重。 荣义看着心神不宁的嫂子,随即又要撕布给宋九写字,宋九连忙制止,不急在一时,大可不必此时沟通,眼下她最担心的还不是晋王搜查江北商会的事,而是半路要是遇上了她家傻夫君,那可就麻烦了。 走了一夜的路,天都亮了,宋九没有遇上傻夫君,心头一安,在休息的时候,她将王守来叫到身边,只是在禁卫军的注视下,也不好说太多。 宋九试探的问道:“晋王是去平江府外办差事还是去哪座山办差事?” 王守来明白庄主问的意思,这是问他有没有告诉晋王关于江北商会的人躲在竹园一事。 于是王守来说道:“是出了平江府办差事呢,恐怕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 宋九心头一安,这么说来,晋王根本找不到江北商会的人。 休息得差不多了,宋九准备上马车时,发现有几位禁卫军紧紧地盯着马车看,马车里坐着个人,车轮的压痕就不一样,宋九轻咳一声,朝着王守来说道:“下次别往车里放白米了,这一趟出来时辰不长,饿不着。” 王守来反应很快,连忙应下,还顺带补充:“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庄主,我都习惯了,咱们任府的马车里都备有白米干粮之类的,就担心出门在外饿着,这是庄户家里养成的习惯,我以后定会注意。” 宋九责备了几声,也就没有再说了,不过两人的话却打消了禁卫军怀疑的心思,那几人很快收回了目光。 马车接着往苏州城去。 宋九正庆幸着不会遇上她家傻夫君了,谁能想他们会在苏州城的城门处遇上呢。 当初任荣长带着地方军将禁卫军拦下后,到底没有动刀子,但是两方僵持了下来。 任荣长一想到媳妇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了,干脆就留在城门处看住出城的禁卫军,这样给自家媳妇争取时间。 这会儿任荣长老远的看到入城的马车很是眼熟,立即翻身上马带着人过来了。 而一直被地方军看住的城门处的禁卫军也很快跑出来,看到马车去而复还,可是回来的人数似乎有些不太对,少了不少,但是怎么还带来了禁卫军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们疑惑不解时,任荣长先一步来到了马车边,欢喜的喊了一声:“媳妇儿。” 这一声没把宋九的魂给叫没了,她家傻夫君怎么在城门口的? 宋九轻轻挑开一角车帘看去,她家傻夫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招摇过市,这下怎么办?入城可是要检查的,那要是看着马车里还坐着一个,如何是好? 宋九手心冒汗,回头看了一眼小叔子,可见荣义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原本宋九还想着真要是发现马车里坐着一个,大不了亮出世子身份,也拿着没辙,可哪能想在这儿还有个傻夫君在呢。 守城的禁卫军来到近前,才知他们一行人是真的跑到隐贵山庄告御状去了,还见到了魏贵妃,这不魏贵妃都安排禁卫军护送他们回来的。 可是去时的人数与回来时的人数不对,禁卫军统领可不会轻易放过的,这就上前将马车拦下了。 虽然禁卫军统领没有像出城时那样立即挑开车帘搜查,但人却是站在车帘处,声大如雷的问道:“三少夫人还是解释一下吧,去时我大约数过,有七八十人来着,回来为何只有这些?” 少了一半了。 宋九没想到这人记性这么好,那么慌乱之下他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好在只要嘴硬,他就拿着没证据。 于是宋九挑开一角车帘,一双美眸毫不畏惧的盯着禁卫军统领,说道:“所以大人是什么意思呢?我自己身边有多少人我没有大人清楚么?” “这一趟直接去了隐贵山庄,见到了贵妃娘娘,还有这些禁了军护送我回的城,统领大人要是有意见,可以问问他们,我这一路上受着委屈去的,如今又要这么冤枉我,实在不成,再回隐贵山庄,咱们一起去娘娘面前对质可好?” 第690章 掩护小叔子 禁卫军统领冷哼一声,少拿魏贵妃来压他,他不吃这一套,他听令于皇上,便是魏贵妃,他们也是不怕的。 宋九不仅不看禁卫军统领生气的模样,反而说道:“这入城可是也要搜查马车,若是如此,我不打算入城了,我打算现在就回隐贵山庄去,我倒要看看统领大人是怎么欺负我们老百姓的。” 宋九气愤的将车帘子放下。 宋九这话一时间让禁卫军统领有些犹豫,只是也不待他搜查马车,任荣长的剑就挡在了车帘处,沉声开口:“想搜查马车,先问过我的剑。” 晋王府世子好嚣张,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禁卫军统领先前在任荣长面前吃了亏,此时不得不压下心下的火气,抬了抬手,带着禁卫军退到了一旁。 想来从隐贵山庄而来,马车里也不可能藏着秘密,何况一路上有山庄的禁卫军盯着的呢。 马车就这么顺利的过了城门,坐在马车里的宋九和荣义终是松了口气,两人不约而同的抹了一把额头,可见刚才有多紧张。 外头根本不知内情的任荣长赶着马走在马车旁边,带着两百地方军精卫护送着回任府去了。 此时的任府里一片狼藉,只有东院是完好的。 陈子润搜查任府,被几个孩子阻拦折腾,禁卫军吃了苦头,有些禁卫军在荷花池里寻找的时候被几个孩子给关在密室里了,后来又四处寻找工匠,弄了半天才将密室给炸开。 而其他的禁卫军却是一个个掉池塘里,被府中的马追着撞,这场景头回遇上,只能说任府里的马有灵性,是晋王挑选的宝马,特别的护主。 所有人中也只有陈子润相信不是宝马护主,而是这对双胞胎不简单呢。 顾谨言赶过来的时候,陈子润不仅劝不回去,更是拿出皇上口谕,此次搜查任府是皇上的意思,也是由他来带队。 顾谨言一边与陈子润周旋,一边派了亲信在任府里寻了一圈,既没找到晋王也没有找到任家三房夫妻,他大概猜测到了一些,于是也就不阻拦陈子润,而是带着亲信护住东院,由着陈子润折腾。 任府搜查了一日一夜,没找出名堂,陈子润便将任府的工匠图拿了出来,四处挖地寻找,顾谨言见了,也不着急,让他找,时间过去的越久,等会儿他越好去皇上面前弹劾他。 而东院里,任家人除了不能出门之外,吃的用的一样不落,也就没有在意了,任婆子只希望老三媳妇能平安将人送出平江府。 正好此时宋九回来了,到了任府大门外,宋九不愿意下马车,禁卫军却是要走大门的。 宋九挑开一角车帘,朝王守来使了一眼色,王守来轻咳一声,说道:“庄主,要不您先回东院去,我这就将马车送去马场,正好这匹好马也太过劳累,得好生照看。” 只是王守来说是这么说,眼神却是往主院方向看的,宋九明白了他的用意,这就点头,但为了保险起见,她接了王守来的话:“要不我也去一趟马场,我着实不愿意下车走路。”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任荣长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家媳妇,正想说媳妇要是累了,他可以背着媳妇进府,只是想到媳妇平素害羞,要是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前背着她走,会生气吧。 任荣长这就朝那些护送而来的禁卫军看去一眼,这些禁卫军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这些禁卫军是来带走陈子润的,瞧瞧这柳树林里的密道口挖成什么样了,再看这宅子前的荒凉脏乱,宋九都看在眼里,只是动了这么大的干戈又找了这么多天,且看陈子润怎么向皇上交代,怎么收场。 而府中顾谨言听说任家三房回来了,立即来正门见人,倒是正在那儿监工挖暗门的陈子润,在听到手下人说魏贵妃派了禁卫军亲自护送任家三少夫人回府,还过来要强行将他召回隐贵山庄去,陈子润心头郁闷的同时,知道自己终于有个台阶下了。 当陈子润偷偷地从侧门准备独自离开时,正好遇上入府的宋九。 陈子润看到这辆马车,似醍醐灌顶,立即想明白一件事情,他气急败坏的将马车拦下,就要强行挑开车帘问情况,宋九先一步挑开了车帘。 “陈大人是何意?” 陈子润指着宋九,咬牙切齿的说道:“江北商会的人是不是被你们乔装成地方军带出去了?你去隐贵山庄也只是掩人耳目。” 宋九却是静静地看着陈子润,她越是不说话,陈子润越是气过半死,他到现在才想明白这回事。 “所以我现在只要审一审地方军,我便能审出你们的阴谋。” 陈子润向来狡猾的一个人,在京城里行事,八面玲珑,到了这平江府办事,便是这么大的丰收节,他都没有办不好的差事,唯独在这一次事上,却栽了跟头。 当时一切来的太快,陈子润真没有想到任家三媳妇庄户出身,敢在当时那样紧迫的情形之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将人带走,胆大妄为好嚣张。 也怪他自己,当时为何放走地方军,他咋就没有往这上面想过,当时他把这一群庄户看轻了,事实上能跟晋王住一处府邸的,又岂会是平庸之辈。 陈子润咬牙切齿的盯着宋九,宋九却是不紧不慢的说道:“陈大人还想审地方军,眼下陈大人在我们任府没有搜查到人,打算怎么向上头交代呢?” “我听说皇上在陆府,要不我们一起去皇上面前对质?” 这话抓谁了陈子润的痛处,陈子润仔细的盯着宋九,竟是吃了暗亏也无言以对。 这些人早早的将人弄出了府,而陈子润带着禁卫军在任府也没有落到好,这些孩子一直在捣乱,动他们顾将军就护着,不动他们,时不时冒出点小聪明折腾人。 好在护送而来的禁卫军发现了陈子润,立即上前叫人,陈子润借机下台阶,他一想到无法向皇上交代,项上人头不保,再等晋王回来看到这宅里宅外的模样,他也没办法有活路,这就转身便走。 第691章 任府的大秘密 瘟神走了,宋九松了口气,放下帘子后,一脸疲惫的靠在车壁上,就见小叔子一直盯着她看,随即轻笑出声。 要不是宋九担心自己下了马车被人发现马车车轮的压痕有不对,遭人怀疑,她也不至于这么折腾,亏得她小叔子还笑得出来。 “我大哥娶了大嫂这般女子,实属他的福气,嫂子威武。” 威武?她现在只想躺床上,哪儿也不想动,这么奔波就在马车里打了会盹而已,哪能遭得住。 而且一路上惊险无比,她都要支撑不住了。 绕着弯儿将小叔子送到主院,牧心已经等在了这儿,可见他已经知道了情况。 荣义从马车里下来时,竟然双腿发虚,还得有人扶着,反观宋九还能正常下地,不得不说小叔子这身体,坐久了马车都累成了这样,要怎么跟着晋王四处奔走。 再看她家傻夫君,坐在马背上奔跑一日一夜不带停的,他都能精力充沛。 荣义回头看了宋九一眼,颇为无奈的虚弱的一笑,“我这副身子不及大哥,也只能勉强活在这世上。” 宋九听了心头不好受,眼眶不及防的一热,她叹了口气,说道:“我回去跟夫君说说,这些日子,让他跟着王爷奔走,小叔子尽管安心养病。” 说完这话就后悔了,结果得来了小叔子感激的目光,还有牧心感激的话,牧心可是一直担心着小公子的病情,可是王爷不准小公子休息。 宋九回到东院,就看到家里人都等着她,任婆子更是上前握紧了宋九的手,见大媳妇二媳妇都想缠着老三媳妇说话,这就说道:“行了,这事儿过去了,老三媳妇辛苦,你们就别缠着她了,放她回去休息。” 沈秋梅和杨冬花本有不少话想说,这会儿只好生生止住。 任婆子送宋九回偏院的时候,对宋九小声说道:“我瞧着顾将军这人挺不错,守着咱们院里哪儿都没有去,不然看这情形,他们找急了找不到人,指不定提审我们任家人。” 依着陈子润这小人得志的样子,大概是会这样的,宋九走时还真没有想这么多,不敢将把柄落陈子润手中,却忽略了家人的安危。 “娘,是我想的不周到。” 任婆子却是摆手,“事情都过去了,这一次多亏得顾将军守着咱们,咱们改日可得请人家吃饭,感谢人家。” 宋九应下,这人情她记住了。 回了侧院,她家傻夫君已经换下一身锦服,穿着便服等着她呢,见媳妇回来了,立即上前一把将媳妇抱了起来。 任婆子看着老三这傻气劲儿,无奈说道:“成了,我也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你们尽管休息,这院里的杂事,我会安排好的。” 在婆母面前这么亲热不好,宋九想让傻夫君放她下来,傻夫君可不干,抱着她就回里屋睡去,宋九很是无奈。 任婆子将府内外看了一圈,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到处被挖得不成样子,那些禁卫军自知理亏,这会儿见正主儿陈大人走了,也一个个的悄悄地出了府,眼下任府里安安静静地。 任婆子只得召集下人护卫将这些坑给填起来,宅子变成什么样不打紧,人没有受苦就好。 而这边快速离开的陈子润可不敢去陆府见皇上,而是快马加鞭去了隐贵山庄。 陈子润这人是魏贵妃一手提拔的,没有魏贵妃这座靠山,他便是啥也不是,所以在京城里,他这样既没功名走科举做的官也无家世背景的人,即使有魏贵妃看重,也是不受人待见的。 陈子润之地位与宫里的小太监没有什么分别,要不是皇上宠着魏贵妃,不然陈子润做为外男还没办法在魏贵妃身边跑腿,只是明面上,魏贵妃认他做兄长,才堵住了朝堂上的悠悠众口。 陈子润一见到魏贵妃立即跪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没能搜查出江北商会的人将大祸临头了,唯一能救他的人只有魏贵妃。 堂前坐着的魏贵妃却是没有出声,等陈子润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魏贵妃突然下令:“掌嘴。” 很快有宫女嬷嬷上前扣住陈子润。 这会儿陈子润还是懵的,他不懂,不是魏贵妃将他召回的么,这不就是要保他么?怎么要降罪于他呢? 二十个嘴巴子下来,陈子润心头气闷不已。 魏贵妃手一挥,宫女下人都退下了,堂前只有两人时,魏贵妃才淡漠的开了口:“你可知你这一次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陈子润被打了也不敢发言,默默地匍匐于地等着发落。 魏贵妃看着他这样子,倒吸了口气,提点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你成了别人手中的刀了。” “平江府里有晋王有顾将军,你算哪根葱,你怎么敢想着领着禁卫军去搜查任府的。” “还有,那些消息为何只告诉你,你可曾想过原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你还这么愚蠢。” 陈子润睁大了眼睛,被魏贵妃一点醒,他方想明白,现在人没有搜查到,得罪了晋王,得罪了顾将军,还彻底得罪了任府,他吃力不讨好,既没在皇上面前立功,也没有给自己招来好的,他这是干的什么事。 陈子润很后悔,瞧着整个过程,他被人耍了,对方凭着一个消息,就将他给支使了,亏得他到现在才想明白。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陆夫人醒了,你收到的消息,看来也是她想要告诉你的事。” “至于任府有无藏江北商会的人,这件事不是你该管的事,陆府这么多的死士密探,他们都没办法管,让你出风头,你怎么这么傻呢?” “你一个管内务的小官,你管到外头领兵去了,你野心之大,看来本宫是留你不得了。” 魏贵妃话落,陈子润吓了一跳,就听到魏贵妃下令:“来人。” 很快有禁卫军蜂拥而至,陈子润连忙抬头看向魏贵妃,恳求道:“娘娘,小的知错了,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小的以后再也不会了,娘娘,小的对您是忠心耿耿的,饶命啊,娘娘。” 眼看着人就要被拖下去了,陈子润眼见求饶无望,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娘娘,小的还有话说,还有一桩关于任府的隐密,即使要杀了小的,小的也要将这重要的事告诉娘娘。” 魏贵妃脸色微变。 第692章 谁是天下之主 陈子润眼巴巴地看着,终于看到魏贵妃抬手挥退了禁卫军,陈子润暂且保住了性命,于是跪着膝行向前,来到魏贵妃面前,方说道:“小的这一次入任府没有搜查到江北商会的人,但是小的发现了任府的一个大秘密。” “当年国师预测的天下贵子就藏在任府里,便是任家三媳妇生下的那对双胞胎,他们小小年纪便有御兽之能力,长得一模一样极其聪明,小的这一次绝无撒谎,而且早在丰收节前我就见到过这两孩子,那时候在街头召集了大量的家禽走兽,满大街的闹腾,当时小的就觉得不可思议了。” 于是陈子润将当初在街头看到的情形说了,又说起了这一次在任府搜查时,这些孩子处处阻拦的手段,说得很是离奇,便是魏贵妃也是听得惊心。 陈子润见魏贵妃听了进去,接着又说道:“而晋王一直与任府的人住在一起,可见是知道此事的,所以并非外头人所说,晋王看重先王妃的姻亲关系才照顾任家,小的觉得定是为了这两孩子才对。” “还有,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见过任家三媳妇的丈夫,也就是任家的三儿子,娘娘不觉得古怪么?那府里我搜查了这么久,也审问过府中的下人,便是他们也不知道任家三儿子是谁,都描述不出来。” “娘娘,小的对您忠心耿耿,只要娘娘留小的一命,小的定为娘娘查明此事,将功补过。” 天下的贵子,可不是小事,魏贵妃的手摸向了腹部,她肚里生出来的这位才是天下的贵子,才是未来燕王朝的主人。 陈子润见自己的话说动了魏贵妃,立即有了生还的可能,只要逃过这一劫,以后他定会离晋王远远地,绝不会去惹他们。 只是沉思半晌的魏贵妃却突然抬头看向陈子润,看得陈子润心底发毛。 “要想活命,现在立即回京城去,给本宫留在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给本宫写信,将功补过。” 魏贵妃抬了抬手,陈子润听了本想再说几句软语,想要留在平江府,可是见到魏贵妃心意已决,再不走,恐怕也不会再留他了,于是陈子润朝魏贵妃磕了三个响头,含泪与魏贵妃告别,并说到了京城,他定会给主子传消息,给她注意着长公主府的情况。 魏贵妃面色一沉,交代道:“到了京城,再敢张扬,就不必留着了,你自己提着脑袋走吧。” 陈子润以前在京城也嚣张,那是有魏贵妃罩着,现在独自回京城去,那些往日得罪过的人,得知他没了魏贵妃庇护,不对付他就不错了,他可不敢再惹事。 告别了魏贵妃,陈子润不甘不愿的离开了隐贵山庄,心头不是滋味儿,可是一想到皇上下令之时,若是在任府搜查不到江北商会的人,他就得提头去见皇上,想到这儿,陈子润一夹马腹,带着两个亲信快马加鞭的离开了。 隐贵山庄里的魏贵妃被陈子润的那一番话而弄得久久不能平静,她一直抚着小腹,心头对任家三媳妇生下的双胞胎孩子很是忌讳。 这世上绝不能有人与她的孩子抢天下之主的位置,看来她得想个法子好生查一查,若是真的,自是留他们不得。 魏贵妃看着自己一天天大了的肚子,这是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也是她和皇上的希望,绝不能在在未出生时就有人威胁到她孩子的地位。 至于任家三媳妇的丈夫,倒也有方法见上一见,下一个节日就到腊八节吧,魏贵妃扬起唇角,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苏州城里,顾谨言在任府发觉陈子润逃走后,立即去了陆府向皇上请旨,并告了御状。 当初皇上准许陈子润去搜查,却只是口谕,并无实质的圣旨,如今事情果然败了,皇上荣晏自是生气的,见眼前的顾谨言一脸愤慨,便同意由顾谨言去捉拿陈子润。 无知小人挑拨君臣之间的信任,该死。 顾谨言领下圣旨,这就带着亲信兵卫匆匆离开往隐贵山庄去了,而坐在堂前的荣晏却是气得一掌拍在桌案上,这一次又没的搜查到江北商会的人么?这些人到底藏在何处?总不该在苏州城里凭空消失了? 一个小小苏州城,有禁卫军把守,竟然找不到这些藏匿的商人,看来苏州城的水很深呢。 *** 此时任府里,一只飞鸟往竹园送信去了。 藏在山间竹园里的江北商会的人,两日不见任家三少夫人过来过问,一个个的也有些犹豫不决,心头不安,眼下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再往前就出平江府了,为何三少夫人偏要他们留在此地不走。 竹园里有吃的有用的,住着比密道里舒服太多,但是好不容易离开苏州城的他们,越发的向往着自由,谁不想回家乡去,既然回到家乡还得躲躲藏藏,他们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会长夫人刘氏突然见园里出现一只飞鸟落在树梢,正抬头看了一眼,那只飞鸟却将一封信丢在了她的脚边,随即飞走了,刘氏感觉到不可思议,这是送信的信鸟? 刘氏连忙捡起地上的信,就见信封上无字,正疑惑间,不远处同样看到此景的钱康夫妻走了过来。 钱康疑惑的问道:“谁送来的信?” 刘氏摇头,三人拆信一看,里头正是宋九所写,她是来向各位报平安的,并简略的说了外头的情况。 眼下外头有大批地方军由晋王带领,正在寻他们,暗处便有陆府的私兵私卫死士无处不在,他们住在竹园最是安全。 眼下住在这儿避开锋芒,等过上几日,宋九定会想办法送他们走,不必担心。 再有信的下方,写的便是她先前答应的几个孩子,宋九已经在魏贵妃那儿过了明路,还会想办法在晋王面前过明路,到时候,便可以将这些孩子都接回任府,光明正大的留下来。 刘氏听了,眼眶一热,这一次逃出密道,刘氏就在想着三少夫人是不是不打算收留她家儿子了,便是钱康夫妻的孩子也没能留下,几人正提着个心呢,三少夫人就给他们吃下了定心丸。 第693章 留下这些孩子 正好此时卫守玄一家以及肖五郎经过走廊看到了他们几人,也走了过来。 刘氏将信递给他们看。 肖五郎一脸的不可思议,他震惊的问道:“你们说这信是一只鸟送来的?” 刘氏和钱康夫妻都是点了头,亲眼所见,而且这竹园甚是隐蔽,若有人送信来,哪能不闹出动静呢。 肖五郎感慨,这世上竟有如此离奇之事,一时间在内心起了波澜,是不是也像钱康夫妻一样将家产交出来,投靠三少夫人,肖五郎犹豫不定起来。 刘氏将信烧了,这就看向钱夫人许氏,说道:“如此我家孩子就交给三少夫人,将来钱夫人若来看望爱子,也记得帮我看看我家宝哥儿。” 许氏立即应下。 而刘氏又与肖五郎和卫守玄夫妻也说了同样的话,大家客套了几句,便都各自回屋去了。 钱康夫妻回到屋里见自家儿子,已经十三岁的钱斌经历了这些事之后,瞬间长大了,再也没有以前的骄纵。 “爹,娘,我可以留下来么?” 许氏点头,替自家儿子整了整衣装,他们一家三口马上分别在即,如今还团聚在一起的时光当真是难得。 许氏看着自家儿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丈夫说道:“刚才会长夫人为何叫我们以后看孩子也看看宝哥儿,她这是……这是在交代遗言呢?” 钱康听了媳妇的话,心头一惊,还真有这番意思,夫妻两人反应过来,连忙从屋里冲出来,钱斌也跟着父母跑了出来。 钱康一家三口跑到刘氏母子的竹屋外,上前敲门,好半晌门从里头打开,正在休息的孔修宝打了个呵欠从屋里出来,疑惑的看着他们。 “你娘呢?” 孔修宝还被问懵了,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刚才我娘交代我好好休息,她出趟门。” 许氏急了,住在竹园里本就是为了避祸,怎么就要出门去,而且就在收到三少夫人的信之后,她这是要去哪儿连自己的儿子也不带上? “快,你进屋瞧一瞧,你娘有没有给你留信或者别的?” 孔修宝一脸的奇怪,听了婶娘的话,这就回屋,还别说屋里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封信,孔修宝心头一惊,连忙拆信要看,许氏便夺了过去。 信里头是刘氏交代的后事,她在密道之中时便想清了,只要三少夫人将商会的人平安送出了平江府,她就留下来陪伴在丈夫的坟前,不走了。 什么回归故里,他们江北商会的人经此一遭再也没有故里了,从此往后注定居无定所,隐姓埋名。 而刘氏心底最记挂的正是丈夫,好在儿子已经长大,如今三少夫人已经将她家儿子过了明路,并会承诺收留她家儿子,她便死而无憾了。 在信的下方是临时画的一张草图,草图上正是会长的坟大概修建的地方,而眼下刘氏便是去了此地,她留下这张草图的原因是交代儿子给她收尸,一定要与丈夫合葬。 钱康夫妻见了,心头唏嘘不已,连忙要去追回刘氏。 孔修宝却是哽咽出声,“我娘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了,恐怕……恐怕……” 草图上的方向隔着竹园并没有多远,会长下葬的地方又隔着笠泽湖没多远,半个时辰,指不定刘氏已经到了。 钱康夫妻眼眶一热,许氏怪自己反应太慢,这么久才缓过神来,不管如何,还是追出去的,且不宜宣扬,一旦竹园里的人都跟着去找,指不定暴露了此处。 于是钱康夫妻留下了斌哥儿打掩护,夫妻二人带着孔修宝悄悄地离开了竹园。 隔着笠泽湖不远的一处山坡空地之上,这儿还有即将凋零的花花草草,马上要进入腊冬季节,草木也要枯黄了。 等钱康夫妻三人寻着路赶来的时候,只见那一处没有刻碑的坟边卧躺着平静又安祥的刘氏。 孔修宝连忙冲过去抱住母亲,可是刘氏已经去了,孔修宝哭得肝肠寸断,从此往后,他成了孤儿,而母亲与他告别的话也说得这么匆忙,就像平时的唠叨,以至于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还只顾着躺床上休息。 钱康夫人看着宝哥儿长大的,心头也是挺难过,再想想他们江北商会以后的飘摇日子,夫妻二人也是心底凄凉。 许氏望着远处的笠泽湖,咬牙切齿的说道:“掌一家与掌一国并无区别,商人的一家,族人众多,利益交汇,却仍旧能让家族兴望,主脉强大,为何掌一国之帝王却是如此的无能。” “朝中无粮便会想到商人,国库空虚,便想要招安,无能皇帝就不会自己想办法丰盈国库,除去老百姓的‘害虫’。” “他无能打理国事,却借着权力欺压商人,我且看这天下几时能亡。” 许氏愤慨不已,钱康握紧了媳妇的手,可惜商人身份低微,无法动摇一国之君,他们就如蝼蛄,生死都在人家的一念之间。 许氏是不甘心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喃喃自语道:“我有生之年定能看到燕国之主的灭亡,我许氏在今日预言,狗皇帝活不长了。” 钱康夫妻帮着孔修宝一起将刘氏葬在了孔镜生的墓中,夫妻合葬了,没能烧纸钱,只得在坟前拜了拜。 之后三人才悄悄地回了竹园。 竹园里发生的事没有传来任府,宋九并不知道此事,此时的宋九回到任府后,也没有闲着,她借着傻夫君带着地方军奔走的机会,打听晋王的去向。 而宋九在得知晋王追出平江府地界而无果之后,准备回程,她就知道是回来兴师问罪于她的,所以宋九的时间不多了,她得在晋王回来之前,将江北商会的人送出平江府,正好与晋王来一个擦肩而过,避开地方军的锋芒。 宋九在书房中踱步,舆图看了又看,突然想到一人,那便是与富商曹家有姻亲关系的转运使司之子曹彬。 先前在笠泽湖的比武擂台见过他,并各自表明的身份,想不到如今能用上他帮忙,走水路,将商会的人送走。 很快曹彬收到宋九的信,两人皆以飞鸟做信使,绝不明面上往来,如此就算晋王回城查起来,也不会查到曹彬的名下。 第694章 将他们都送走了 最近笠泽湖上有表演戏班正好收摊,来苏州城已经有半月,看客越来越少,表演的戏班准备离开了,而曹彬与那班主有些交情,何不就着这个机会将他们掩护着从笠泽湖上离开。 倒也是个办法,而且笠泽湖上是顾谨言的人在巡逻,宋九想着万一被顾谨言发现,至少也是自己人,她还能周旋,可要是被禁卫军统领发现或者地方军发现,那商会的人麻烦了,宋九也麻烦了。 于是宋九与曹彬商量好后,这日傍晚,宋九化成男子,穿上铠甲,跟在傻夫君的身边,夫妻二人带着任府护卫骑马离开了。 一路上有她家傻夫君这张世子脸,谁也不敢拦,尤其这次没有坐马车,连搜查都不必了,出城的时候,那禁卫军统领看了晋王世子一眼,明显有怀疑,却不敢追查,只得看着他们扬尘而去。 隐贵山庄,顾谨言一脸气愤的从庄里出来,回头看了魏贵妃住着的院子一眼,随即下令:“往京城方向追,且看陈子润能逃到何处。” 随着顾谨言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禁卫军一夹马腹,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往京城方向追去了。 隐贵山庄里,魏贵妃故意将顾将军留在庄里一日,为的是给陈子润逃回京城的时间,这会儿顾将军留不住了,人也走了,魏贵妃叹了口气。 跟着她的人太过愚蠢,本来丰收节办得还让皇上满意的,结果被陆夫人利用一把,还连累了她。 内务无陈子润主持,魏贵妃将身边跟着的大宫女晴儿提了起来,成了庄里的掌事姑姑,专门替庄里的两位孕妇采买。 在吃的上面,魏贵妃对软禁在庄里的裴悦还不错,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大概晚她两月出生,若是生的男儿,魏贵妃自然会去母留子,若是生的女儿,便放任母女二人离开,改名换姓,与皇室再无瓜葛。 隐贵山庄里内务的事暂且不提,先说从苏州城里出来的宋九夫妻二人,两人离开苏州城后,便兵分两路,宋九领队的人往竹园去,任荣长便带着剩余的人往笠泽湖上去。 宋九跟傻夫君可是商量好的,笠泽湖上巡逻的顾将军是他的好兄弟,只要将顾谨言给稳住了,宋九带着人来一个偷梁换柱的计划将江北商会的人送走不成问题。 宋九带着的几人都是马背上扛有包袱的,到了山脚下,留下一人看马暗中守护,其他人背上包袱,跟着宋九上山了。 山间竹园里,会长夫人刘氏突然没了,只留下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以后也不会再自立门户,在场的商会的人都心头唏嘘不已,看来江北商会是真的没了。 人群里,有几位商人有些动摇,纷纷来到肖五郎身边坐下,眼下钱康夫妻已经交出了财产,卫家也是没有留下半分,在商会里还算有话语权的,只有肖五郎了,他是没有交出财产的。 这几位商人便是跟肖五郎说起了商会的未来,他们心头惶恐,以前会长夫人在,会长家的小公子也要长大成人,将来大家伙的齐心,还能将江北商会发扬光大,而今却是没了希望。 肖五郎掀眸看向几人,语气悲凉的说道:“江北商会已经没有未来了,离开了平江府,各自回家,这几年将生意慢慢收拢。” “小商人想赚大钱,生意越做越大,真到了咱们这样的大商人,却成了皇上招安的刺头,几辈人的辛苦努力,最后也落不得一个好。” “经过这一次,大家还没有看明白么?读书的想高中,做官的想做宰相,做宰相的想当皇帝,都是一个道理。” “以前的江北商会以为只要有钱就能左右朝堂,遂不知江北商会只不过是这些当官的银袋子,以后大家不要再想着做大,也别想着出风头,更不要与官场的人走得近。” 经肖五郎一说,几位商人听了,心头很是低落,里头有两位家主已经动容,与其受这些人的迫害,不如将财产交给恩人,左右也是保不住了,能留住一族的平安便好。 正在这时,竹林里传来声音,守在竹林中的护卫都现了身。 宋九背着包袱带着人过来了,一进竹园,看到江北商会的人,不待他们一个个上前先礼,便抢先一步说道:“先把衣裳换上,马上离开竹园,今天便送你们离开平江府,从此往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来日方长,大家珍重。” 随着宋九的话,江北商会的人激动起来,众人都围了过来,在护卫手中拿了包袱,各自回房换戏服去了。 等众人都走了,有两位家主留了下来,一位是古家的家主,家里做钱庄当铺的生意,在江北商会里有种玩笑话,人称古老爷是财神爷,商会里的人谁家手头的钱周旋不过来,只管跟古老爷借就会有现钱。 另一位家主姓张,开茶庄的,先前风靡京城数年的小龙团,出自张家人的茶艺手法,曾在京城有小龙团二十饼重一斤金二两之价,之后又有人暗中炒作,茶价居高不下。 张家有能力做贡茶皇商,偏生张家不干,贡茶不做,却做得比贡茶还要高价钱的小龙团,张家曾有一品种茶在市场上流通,片片入银模,茶可比货币流通,可见张家茶庄的地位。 这古老爷和张老爷一上来,纷纷将家主令交出,古老爷更是说道:“我这人从来都是别人欠我的人情,还是头一回欠别人人情,老夫这年纪了,也折腾不来了,将来这人情怕是还不上,不如当场了结,不然带进棺材,下辈子都不得安宁。” 古老爷说完朝宋九抱了抱拳,这就要走,宋九连忙叫住他,古家的钱庄那不知有多少钱了,这么将家主令送上,岂不是给宋九送钱来了,当真是外号财神爷。 “古老爷这礼太厚重,对我可有什么要求?” 先前几位,宋九可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的,而如今古老爷啥也不说就送上家主令,她反而不好收下了。 古老爷摆了摆手,说道:“肖五郎说的对,这世间人不会知足,我想通了,千金散去,我有行商本事,仍旧能得到,但对三少夫人的救命恩情,却是难还,三少夫人已经做了很多,与其交给狗皇帝,不如交给三少夫人,我也安心。” 说完这话,古老爷这就回屋换衣裳去了。 第695章 押走宋九 这边张老爷也是要走,宋九看向他,张老爷笑了笑,说道:“我家中不及古家有钱,不过留了些茶,还有不少茶场,这些茶要说有价值也是有的,就看三少夫人以后怎么炒卖。” “若将茶当茶来卖,那也不错,只是可惜了以前留下来的名气,若是三少夫人将茶当银子来看,银子是流通之物,茶亦是如此。” 张老爷也就点到为止,他看得出来,三少夫人极为聪明,定是听明白了他的话。 “至于其他,我与古家一样,不想欠三少夫人的人情,从此天高路远,三少夫人保重。” 张老爷也回了屋。 宋九看着两块家主令,心头感动,这些人根本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只可惜皇上和晋王都用错了方法,富一国不该从商人下手,而是要从官场入手。 其他几屋里,有人在窗户边悄悄地望,古老爷和张老爷所说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他们也都各怀心思。 宋九自然也听懂了他们的心思,她扬起唇角,有这些财产,她已经足够了,以后任家能不能强大起来,全在自己的手上,不能一直依赖外力所助。 没多会儿,竹园里众人都换成了戏服,又上了妆,再一出来,一时间竟瞧着有些一模一样的,难以分辨。 钱斌、孔修宝、卫书莹三人没有戏服,他们知道要跟家中长辈分别了,此时从屋里出来,一个个身上穿上了铠甲,变成了宋九身边的护卫。 宋九看向卫书莹颇为担忧,这就说道:“要不我留下几名护卫,书莹妹妹留在竹园中,过两日我来接你。” 卫书莹却是摇头,她抚上小腹,这些日子一直养得好,她的身体也没有这么柔弱,一起骑马就回城去了,不必折腾了。 宋九见卫书莹坚持要跟上,她只好同意了。 竹园前,几个孩子跟家中长辈抱在一起,难舍难分,以后再团圆恐怕难了,他们不仅不敢再来平江府,便是回了家乡也是快速遣散族人之后就各自隐姓埋名过日子。 宋九看着他们难舍难分的场面,心头不免也有些动容,不远处的肖五郎,却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宋九。 竹园里的人跟着宋九快速下山,下了山便是两人一骑,跟来的护卫让出了马,一个个的跑步跟上,好在这儿离笠泽湖并不远。 前头有傻夫君打点,此时他们一行人直接往笠泽湖去,一路通行无阻,到了岸边,便见一艘大船等在那儿,船头站着曹彬,正焦急的张望。 人都送来了,曹彬立即招呼着他们进船舱,班主临时还会教大家伙的唱几句,怕万一走水路有禁卫军搜查。 曹彬从船上下来,上前向宋九行了一礼,这就说道:“三少夫人且留步,就送到这儿吧,接下来尽管交给我来办,在平江府这一带,我曹家的名声还能吃得开。” “我会一路护送他们离开,出了平江府,会有水陆两方人马接着送他们离开。” 宋九心头一安。 岸边来了一队骑兵,正是任荣长带着护卫过来,他在湖边巡视了一圈,却根本没有找到顾谨言。 笠泽湖上的禁卫军被顾谨言带走了一半,先前去任府守着任家人,之后陈子润没再搜查任府,便领旨去了隐贵山庄,如今这一半禁卫军还跟着他追出了平江府,往京城方向去了。 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湖上禁卫军少了一半,巡逻队巡逻的间隔时间变长,宋九为了戏班能胜利离开,她把傻夫君留下了。 任荣长借着这世子身份,成了笠泽湖上暂代的统领,这些禁卫军不太敢得罪他,虽说不服他,却也不得不听他的话,他们也没有往深处想,真以为是顾将军派来帮着巡逻的。 有了任荣长明着照顾,又有曹彬的八面玲珑周旋,很快大船离开湖岸。 船舱里,有好几人露出了头,他们感激的看着宋九,远远地在船舱里朝宋九跪了下去。 三少夫人从来没有骗过他们,是真的毫无条件的将他们送走了,这一下无人质疑,反而心头多了一份愧疚之情。 那些没能交出财产的,或多或少都有不得已的原因,当然也有一部分是有私心,但是三少夫人没有半分为难他们,这份救命恩情怕是还不完了,一辈子欠着了。 船走了,宋九身边多了钱斌他们三人。 宋九看向卫书莹,问她坐马会不会不舒服,卫书莹摆了摆手,她完全没事,以后没了父母在身边,她再也不是那个卫家嫡长女,而是三少夫人身边的下人,她哪能怕吃苦呢。 宋九这就翻身上了马背,她看了一眼准备去巡逻的傻夫君,夫妻两人也有些难舍难分,任荣长更是抿紧了嘴唇,媳妇还没有走就想她了。 宋九扬起唇角,温柔的说道:“夫君,明日早些回来,我做了烧鸡备下好酒在家里等你。” 有媳妇这一句话,果然任荣长高兴了许多,明个儿就能见到媳妇,他要听媳妇的话,掩护他们离开。 宋九这就带人离开了笠泽湖,大半夜才赶到苏州城外,这么赶路的确有些辛苦,她还担心卫书莹受不住,决定回了任府就叫牧心过来帮卫书莹把把脉,从今往后在府中安胎,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当宋九拿出晋王的令牌,想连夜入城时,没想城门突然打开,一直站在城头等着的晋王身边的护卫长早已经看到了回城的队伍,这会儿带着地方军精卫从城里头出来了。 地方军精卫很快将宋九一行人包围在里头,任府的护卫们,手纷纷按向腰间的佩刀,以前他们也是晋王身边的人,如今跟着任家人,自然听任家人差遣。 眼看着两方人马要拔刀相见,护卫长没了办法,赶忙上前,一脸抱歉的看着宋九,无奈说道:“王爷已经回府,吩咐咱们等在城门处,只要三少夫人回来,就要将三少夫人请去见王爷。” 什么请不请的,怕是直接下令押着她去见晋王呢,好在傻夫君没有跟来,不然这番话,她家傻夫君非得生气。 第696章 活路就在嘴上 不过这一切宋九都早已经预料到了,反正人已经送走,她已经没了后顾之忧,即使晋王不押走她,她也是要回府见晋王的,江北商会这桩事,她瞒不住。 任府的府卫自然也听出意思,纷纷拔出佩刀,护卫长更是急坏了,别啊,都是自家兄弟,这要在城门口打起来,那不得让禁卫军笑话了,先前大家连成一气对付禁卫军来着。 “三少夫人,小的也挺为难,这事儿……唉。” 宋九知道护卫长难做,这人帮过不少忙,而且他们其实也不笨,跟着她和傻夫君做了这么多的事,岂会不知道她将江北商会的人扮成护卫送出了苏州城一事。 但看眼下这情况,以及他们的心声,宋九知道他们并没有向晋王禀明,可见都是讲义气的兄弟,宋九这就抬手示意,府卫们只得收起了刀。 “我正好也要见王爷,这就走吧。” 护卫长听了,心头一松,连忙让开,恭敬的迎着宋九往城里走。 不远处守着城门的禁卫军却像看戏似的看着他们,本以为他们要打起来,没想到转眼又和好了,这热闹没得看了,反而很是团结起来。 没人敢查宋九,知道地方军的厉害,禁卫军选择了闭嘴。 宋九回府的途中交代卫书莹几人入了府之后,直接去找她婆母,她婆母会安排好他们的住处。 卫书莹几人却是担心的看着宋九,他们怎么住那都不是重要的,他们担心宋九去见晋王,放走了江北商会的人是诛九族的大罪,即使是见晋王,也讨不到好。 宋九却是回以几人一个安慰的笑容。 目送着陶总管将几人领入府中,宋九这才跟着护卫往前院去了。 前头主院里住着晋王和小叔子,小叔子要养病,所以主院里清静,下人也极少,来来往往的多是地方军护卫。 宋九跟在护卫长身边来到了主院的堂前,才进门就感觉到了堂屋里的肃杀之气,莫名的冷寒几分,可堂前却只是坐了晋王一人而已。 眼前的晋王并不是几日所见到的温和,也不是宋九认识他这么多年时的慈爱长辈,眼下他就是一个上位者,一个手握重兵的王爷。 这种感觉令宋九心头有些悲凉,她今日若不能说服了晋王,他们任家虽然不会有事,但是以后她家傻夫君就必定会在她和晋王两者之间选择其一。 宋九太清楚了晋王在傻夫君心头的地位,那么多年的父子情深,又怎么可能为了她而割舍,就算傻夫君舍不得她和孩子割舍了,他也不会快乐的,宋九不喜欢傻夫君不快乐。 护卫长一进来就发现形势不对,连走路都轻了几分,上前行礼,将人接来了,立即往外退,生怕殃及池鱼。 护卫长走了,还顺势将门外的守卫也给支使开了,一时间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宋九来到堂前,她恭敬的朝晋王跪下,随即说道:“儿媳今日自愿回来请罪,我将江北商会的人隐藏在任府密道之中数日,又借王府威名将他们全部送出平江府。” 晋王听到这话,面色阴沉的盯着跪着的宋九,她竟然敢直接说出来,她真的不怕死么?今日竟自称儿媳,套近乎么? 晋王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往桌几上一放,沉声开口:“为何要这么做?” 宋九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眼神真诚的看向晋王,答道:“为了小团子和小圆子,也是为了晋王府的后代子孙。” 晋王很不高兴,若是放在以前,能听到儿媳一声唤,他自然很欢喜,可是在今日套近乎却是手段,晋王不喜,更不喜大儿媳妇太有心计,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宋九却像不会看眼色的人,她接着说道:“当年钦天监南宫大人预言我生下的儿子将来是贵子,后来亲自来了水乡村教导两孩子的学业。” “我们任家来苏州城时,南宫大人知道不能再教导两孩子,曾私下里跟我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下出贵子,便有扶持贵子的臣子出生,所有在嘉喜元年到嘉喜十五年之间出生的人当中,左脚脚底有红痣者便是辅佐贵子之人。” “儿媳无意间在江北商会的孩子当中,看到有孩子便有此记号,在此之前,裴府的两个孩子脚底亦是如此,所以我相信南宫大人的话,他们真正是我儿子未来辅佐的臣民。” “今日儿媳所说的话大逆不道,但是朝中几次三番派人来加害贵子,我不得不坚信这个事实,与其任人宰割不如自立自强。” “而江北商会中既然有辅佐我儿子的人,我自然也要护住他们。” 宋九说完这话,她将身上所有得到的家主令全部拿了出来,一块绢帕包着,一共五块家主令,以及五家的财产清单和江北商会的财产清单。 “这是我用信任换来的,里头有三家将孩子托付给我,今日也一并入了府,以后还会跟在我的两个孩子身边在魏大儒身边读书识字,我傻夫君也会教他们习武练箭。” 宋九说出这一番话面不改色的,倒是令晋王有些意外,她将江北商会的人全部送走了,却只得到了这五家的家主令,她咋想的,为何不直接全部昧下财产。 “你可知你送走的这些人手中握有的财产是咱们燕国整个国库的希望,这些人的财产足够填满国库的空虚。” 晋王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面色阴沉,眼神冷厉的盯着宋九,那无形之中的煞气更是令堂屋冷上几分,若是一般女子,面对这样手握重兵又上阵杀敌的大将之威,定是吓死了,可是宋九却仍旧面色平静,她眼神坦荡的看着晋王。 宋九不紧不慢地反驳道:“所以国库空虚怪在这些商人的身上?是了,正如国家不安稳,怪在天降贵子身上。” “就像当年派来的国师和南宫大人,儿媳妇到如今还没有想明白一桩事,皇上相信国师和南宫大人的话,并建有各道观寺庙,如此可见,他是相信天象奇观,宿命轮回的。” “而天降贵子本就是天意,既然相信这些,那不该是顺应天命么,为何要杀了贵子?” 第697章 满嘴叛逆之词 宋九的话很稀奇,晋王听了,掀眸看了她一眼,果然莫小瞧了这个儿媳妇,上下两块嘴皮子一动,一堆道理,与朝中文臣有得一拼。 晋王身为武将,最不喜欢言词争辩,沉声说道:“本王只忠于皇上,这算什么疑惑,你这是叛逆之词。” 宋九却是笑了。 “信道信佛,并建道观寺庙请国师,唯独不信天命天意,这又是信的什么呢?不就是信自己么?万事万物皆我所用,唯我独尊,不就是自私自立怕天降贵子夺了他的江山么?” “既然如此,江北商会的商人自己赚的钱,他们想给谁就给谁,何为招安,无非就是强权下的不得不臣服,而皇上将江北商会会长的尸体挂在城门上暴晒三日,又有何仁义可言。” “所以儿媳若是没有猜错,这一次招安,无非是得了他们的钱财,夺了他们的性命,从此无后顾之忧,可是这样?” 宋九一番话点中了晋王的心思,山川客栈那次谈判,刚开始是谈好了的,本来一切也都顺利,却不曾想孔镜生这人聪明,估计揣摩出皇上的意思。 便是晋王刚开始也是打算招安后给他们安置好后路,交出财产可保全家老小族人的平安,可是皇上担心这些商人狡猾,另起炉灶后又把生意抢了回去,便起了杀心。 此事只有晋王知道,那也是皇上的密旨,而且山川客栈里软禁着江北商会的人,他们正准备各自交代出所有的生意和财产,结果一个疏忽都逃了。 “江北商会的商人他们所遭受的,将来也是王府会遭受的,卸磨杀驴,只待我家夫君的身份曝光,我儿子是天降贵子,便随时都有诛连的可能。” “所以。”宋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晋王,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父王,请你一定要支持我们任家,我们不想造反,我们只想保护两个孩子的安危,也不想争什么天下,我们忠于皇上,但前提是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父王。 这一声叫唤直击晋王的心底,是啊,傻大儿是他疼爱的儿子,从小到大本就亏欠他太多,而今有了孙儿孙女,晋王最难割舍。 堂屋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宋九乘胜追击,接着说道:“我请求父王不要责备我夫君,不要责备地方军护卫长他们,更不要责备江北商会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而且国库空虚不该将责任放在商人身上,而该是官场之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官场不正,百姓不安,多少税银落入私人口袋,便是我之前在石头村长大,没读书识字前,我只知丁粮税、徭役,该交多少就要交多少,没怀疑没质疑过,因为没读书,愚昧且不自知。” “若是税交不上了,百姓卖儿卖女,连儿女田地没得卖了,过不下去便是逃荒,从来不会想着反抗。” “后来我读书识字了,我如饥似渴的看着燕朝律法,看着税法徭役,我慢慢地懂了,有多少田地记在庄户名下实则落入地方富绅权贵之手。” “这些有权有势的逃避税赋,却害苦的庄户,还有那些各种征收的税目以徭役之名被地方官员所得,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安城征收的山林税、地亩税。” “到了平江府,我才知道在外祖父的打理下,平江府是不收山林税和地亩税的,我身为庄户女子,我不懂得朝堂上的事,但是大是大非不糊涂。” “杀商人只会令货物无法流通,杀贪官却能给百姓一片青天,与其盯着商人的银袋子,不如整顿朝纲。” “若是父王信我,我可以将这些年读书识字的一些心得写下来,父王若是能用上,可否放过江北商会的人?” 宋九满脸期盼的看着晋王,一番话着实震撼,便是晋王也没有想到这番话会是出自这庄户小妇人的嘴中。 晋王是武将,常年领兵打仗,很少在朝堂上与文臣争强好胜,但是似乎儿媳妇说的这些话很有一些道理,尤其这些税目上,晋王竟然不知道还有不一样的税目征收。 于是晋王问起山林税和地亩税,宋九说安城多山,山上有树林有野兽,靠山吃山的百姓便要征收山林税,跟地亩税也是一个道理。 但是平江府富饶,每年缴上去的税赋只多不少,而在地方征的徭役之中,有裴淳赋打点,各地方知县不敢随意征收杂税,便没有这两项。 当然这还只是宋九知道的,不知道的那自然得官府内部仔细查一查了,她到底也是庄户出身,无法接触到户部的账本,更不能得知各州郡的情况。 说起税赋,宋九这些年看书,有什么心得就记下来,所以她可以整理一份呈给晋王细看,指不定是有帮助的。 经宋九一番言词,晋王的确动摇了,更是令他发觉了这个大儿媳妇的聪明之处,她若是男儿身,便是晋王都会重用她。 至于江北商会的人,涉及到傻大儿和孙儿孙女的未来,便是在开始之时,晋王内心里早已经偏了心。 一向忠心耿耿的晋王这一次动摇了,他看着眼前说起税赋来言词犀利的宋九,晋王心头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 “父王,我还有一事可以将功补过,或许眼下正好可以帮到父王。” 晋王挑眉看向宋九,她又有什么主意? 宋九从晋王的心头所想慢慢地判断出来,再加上先前晋王和小叔子追查陆府密探的事,于是宋九说道:“父王,我有法子能抓到陆家藏在平江府所有的私兵密探。” 晋王心头一惊,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宋九笑了笑,又眸闪闪发光,“父王准许我跟陆夫人见上一面,此事便能办成,如此父王能原谅我们么?” 晋王冷哼了一声,不过脸色早已经平缓了下来,握成拳头的手也不知不觉端起了茶杯喝起了茶。 “父王这一次跟小叔子出门,定是一无所获吧,陆府养私兵可是大罪,皇上是一定要找出这些私兵的。” 正喝着茶的晋王差一点被茶水给呛到,他郁闷的看向宋九,“你当真要见陆夫人?” 第698章 反抗晋王 宋九点头,“只要我跟她见上一面,就能抓到那些人,父王就不愿意试一试么?” 晋王将茶杯放下,担忧说道:“见一面也不是不可,只是她现在怕是恨透了你。” 傻大儿刺了陆夫人一刀,去了半条命,就因为这个转折,禁卫军接掌了陆府,陆夫人算是被软禁了,这恨意怕是难平了。 狗急了还跳墙,陆府的死士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虽然在金氏入苏州城时,就让他家傻大儿弄死了对方的一名厉害的暗卫,但保不齐身边还有厉害的人呢。 “父王,不必担心,我让夫君跟我一起去,也就是王府世子送我去。” 有傻大儿在儿媳妇身边,晋王的确放心很多,只是这样一来,夫妻两人都相当于在皇上面前露面了,万一被皇上识破可不好。 晋王犹豫着,但一想到江北商会的人被放走,此时不立上一功转移皇上的注意,恐怕不太好交代,于是晋王准了。 宋九欢喜领令,这就自主的起身了。 还真是乘杆子上,他都没让她起来,犯下大错,就这么算了? 宋九不仅起了身,她还顺手将先前拿出来的家主令重新用绢帕包起来,准备纳入怀中,晋王立即制止:“慢着,把家主令交上来。” 宋九手一停,明亮的双眸看向晋王,直接拒绝,“到我手上的财产,我是不会交出来的,父王,你不要为难我。” 好大胆子,放过了江北商会的人,她还敢收下财产? “交上来,如此我也好向皇上复命。” 晋王有些生气了,难不成还制不了这个儿媳妇。 宋九直接揣怀里了,还压了压,不紧不慢的说道:“父王要是将这五块家主令交上去了,那怎么交代我放走了江北商会的人,我觉得不仅这家主令不能交,这放走的人我们也打死不认,反正没证据。” “放肆。” 这大逆不道的话还真没有人敢在晋王面前说的,这个儿媳妇算是头一个,她当真是目无王法,毫无忠心可言。 宋九生气的从怀里拿出家主令,这就一把拍在桌上,接着说道:“那都拿走,是不是母妃给的财产也要一并给父王,我这就叫陶总管把令牌送来。” “我这就回去告诉婆母赶紧交代后事,就等着皇上什么时候发落,诛连九族吧,我都认了,都是我的错。” 宋九这模样突然又有点儿小孩子的赌气模样,仔细一想,这儿媳妇也才二十出头,定是她说的话太过老成,总让人有一种错觉,事实上她这般年轻,要是京城里的贵女,这个年纪只想着胭脂水粉和哪家铺子的首饰好看。 晋王不知不觉放缓了语气,“自然这家主令不能直接给,我会想个时机拿出来,国库不丰,这些财产也能添一添。” 宋九不说话,白忙活一场了。 晋王再次开口:“把家主令交上来吧,此事就这样了。” 宋九站在那儿既不坐也不跪,绷着个脸不做声。 晋王看了她几眼,默了一会,说道:“几个孩子就留下来,我也准了。” 这是还闹起来了? 堂前安静下来,就这么僵持着,晋王心头也复杂,在政务上他从来没有对不住兄长的时候,这一次不知不觉被儿媳妇说动,没有再追究,为何要她交出家主令还赌气了。 要是放在以前晋王的脾气,自是不会理会儿媳妇会怎么想,以前的枕边人发妻,他也只要一句话,只有遵从他的意思,谁敢反抗了。 “你母妃的财产你留着,那是她对你的喜爱,也足够你们一家吃穿用度了。” 晋王说着这话,还朝宋九这边瞥来,看着这儿媳妇还真就别扭上了,心头越是郁闷,“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宋九抬头看向晋王,继续说着自己的意思:“留下家主令,打死不说江北商会的事。” 这是要他欺瞒兄长,自从瞒住了荣长的出生这件事开始,晋王便发誓不会再欺瞒兄长,现在要破例了么? 这一次晋王沉默了,倒是没有严声阻止或是责备。 宋九见晋王没有出声,她接着将绢帕包了起来,当着晋王的面再次纳入怀里,眼神还小心翼翼的看着晋王。 “那儿媳妇这就告退,今晚整理整理,这两日就将这些年的心得呈上来,明日去陆府见尚书夫人。” 宋九说完,见晋王没阻拦的意思,她脚步飞快的退了出去。 从堂屋里出来,宋九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家主令保住了,所有的财产也保住了,她现在是大富婆了。 宋九走后,堂前的晋王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整个王府,也只有这个儿媳妇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反抗,至于王府后院里的女人,便是再娇宠的陆侧妃,当年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只是宋九刚才提到任家人提到婆母,晋王突然动容,他就算找了一个好时机将家主令呈给皇上,也难免不会被皇上误会,为何整个江北商会的人只交来这么几块家主令。 儿媳妇也没有说错,交出来,事情便暴露了,再要圆过去恐怕有些难,可是不交上去,晋王过不了心头这一关,除了发妻生下的双胞胎儿子这事上,他又要添一桩欺骗皇上。 手足情深,晋王对皇上不仅有忠臣之敬畏,还有兄弟之情义,晋王心头不好受,倒也还记得宋九说的要见陆夫人一事,只得先出府去面圣,向皇上请示好了,明日儿媳妇才能过去。 而宋九从主院一回去,立即去了书房,她没有交出家主令,那自然要在别的方面弥补一下,赶紧将她这些年对税赋的一些心得整理出来,一定会对朝堂上有帮助。 在宋九看来,皇上和晋王都是高高在上的,一个只在宫里,一个只顾着打仗,哪能知道贫民百姓的苦。 宋九今日跟晋王说的山林税和地亩税,这样的徭役杂税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让国家税银损失的,还是那些富绅权贵占有的田产。 宋九买下前通判府的那片良田,在前通判没有被外祖父抓贪腐的时候,这片良田不过是通判府女眷的私田而已,根本没有入册子,也不必缴税。 第699章 读书识字可开智 通判府没了,就落入裴府小妾韩氏的手中,又是如此,甚至外头的人都不知道那片田地是谁的。 直到宋九接手,在官衙过了明账,才像正常的田产一样开始缴税。 宋九当时就觉得这些当官的还真是有方法圈地,难怪个个都想送孩子读书参加科举,只要做了官,就没有穷的官。 宋九挥笔疾书,脑海里有安城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又有来了平江府后的所见所闻,再结合自己所学的税法,所有想法从脑海中源源不断的蹦出来。 这就是宋九为何一直在学习的道上,读书识字使她开智。 此时的笠泽湖上,在任荣长和曹彬的掩护之下,江北商会的人一路平安离开了平江府地界,走水路尤其快,到了下一座城郡,便陆路水路一分,各奔东西。 这些江北商会的人一送走,便再无证据证明宋九曾与江北商会有瓜葛,而留下的钱斌几人,却已经在任府住下了,也在晋王面前过了明路,内外口径一致,就是宋九在丰收节之时在街头捡到的。 钱斌和孔修宝两人住在客院,卫书莹跟刘小丫住在了一起。 几人都被任婆子安置好,大嫂和二嫂又给他们准备好了褥被衣裳,吃就跟任家人一起吃。 转眼任家人成了一个大家庭。 任婆子更是将神医牧心给请了过来,牧心给卫书莹把了脉,这么奔走一日,竟然没有影响腹中的胎儿,难得,倒也给她准备了一些安胎药,之后只需在府中静养就成。 宋九又叮嘱了刘小丫一定要好生照顾卫书莹,怕她初次离开父母会不适,怀孕又不方便。 刘小丫这人最是勤快,做事又麻利,原本还紧张担心的卫书莹看到了任家人的热情和随和,她放下心来,又在刘小丫这儿得知任家人的性情后,她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脸。 果然他们几个没有跟错主子,任家人有情有义,卫书莹放心了,也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会忠于任家,会好好跟在三少夫人身边,将来有机会了,定能报了夫家的仇。 宋九在书房里忙到夜里,要不是有些犯困,她都舍不得出书房,她发现她想要告诉皇上和晋王的内容有些多,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这一次是为民请愿的好时机。 普通庄户活得太难了,任家若不是有机缘,哪能有今日。 宋九回屋休息,没想双胞胎两孩子没了刘小丫守着,早已经悄悄地爬到父母的床上等着了,许是等得有些久,这会儿自家母亲还没有见着,双胞胎两孩子直接睡沉了过去。 宋九拔亮屋里的油灯,看到床上的两个孩子,睡梦中还露出笑脸来,宋九忍不住扬起唇角,这两孩子莫不是梦到了好吃的。 宋九没有叫醒孩子,而是和衣躺在两孩子的身边,没有傻夫君在身边,宋九也不习惯,娘三人抱在一起取暖,两孩子热乎乎的像小火炉。 小团子本能的回身抱住自家母亲,倒是小圆子热得想踢被子,宋九不得不给孩子盖上。 看着怀中的两孩子,宋九觉得自己一切的反抗与拼命都是值得的,得到了这些财产之后,她定要好好经营,做大做强了,将来两孩子也有了保障。 一觉睡到天边肚白,宋九怀里的两孩子会习惯的在五更天醒来,他们一睁开眼睛就发觉在母亲的怀里,一时间竟有些舍不得起床。 只是魏大儒说好的,晨间背诵书本,记性好,所有人都要五更天起床,洗漱后去读书,上午半日学习,下午半日便要去校练场,君子六艺样样不得少。 两孩子在母亲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悄悄摸摸的从床上下来,姐弟俩还鬼精灵似的轻笑了一声,看着母亲睡得沉都不忍打扰。 在小团子和小圆子从侧院里出来的时候,外头的小伙伴早已经等着了。 以蓉姐儿为首,身后带着丑奴、裴归义、小西,还有新来的钱斌和孔修宝,便是新来的两人也跟他们一样统一着装,提着整齐的书篮,只是书篮里没有书本,那得魏大儒的教学手抄本。 几个孩子纷纷看向钱斌和孔修宝,小圆子更是鼓励着他们,“两位哥哥别怕,见到先生后,只要乖巧聪明脸皮厚,不会赶你们出学堂的。” 反正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何况多两个人学习,也就是添张团蒲的事。 钱斌和孔修宝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就是担心魏大儒不收他们做弟子,那就留在任家感觉自己一无是处了,所以两人今个儿一来,就提着心,没想到几个孩子教他们的招数就是赖皮,脸皮要厚,就算被赶出学堂,也要坐在堂外听,反正就是不走了,如此就会留下来的。 几个孩子商量好后,这就往学堂去了。 大清早的,宋九才洗漱出来,大嫂二嫂就赶来给她报信了,钱斌和孔修宝在魏大儒那儿考验通过,听说两人读书识字有功底,强过家里的孩子。 尤其是孔修宝,魏大儒考核了他的学业后,决定将他安排在裴从安的身边一起做考卷,明年开年平江府院试,必让孔修宝参加。 宋九听了,也是开心的,孔会长一家有能耐,不会放任儿子不学无术的,来年院试,要是能中个秀才,也能走科举之路。 以前的孔家是商籍,而今跟了他们任家,便是庄户良籍,有了魏大儒的教导,想必中秀才不成问题的。 两个嫂子昨个儿就想来看三弟媳了,要不是婆母叫住就真来了,今个儿大清早赶来,就是来问这段时间府中发生的事。 宋九看着两个嫂子很担心她,问起昨个儿见晋王有没有被训斥,宋九笑了笑,摆了摆手,“没事,都解决了,以后不会再让家里人提心吊胆了。” 沈秋梅心头感慨,婆母让三弟媳当家理事,她以前还有些别扭不服气,现在心服口服,昨个儿见晋王,三弟媳还能平安回来,也不见她哭着去见婆母,可见三弟媳将事情处理好了。 再想到这段时间的事情,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自己能处理好么?沈秋梅不免扪心自问,得出的结论就是她真的不如三弟媳。 第700章 跟着世子爷混有前途 杨冬花见三弟媳没事儿了,这就说出一桩喜事来,那便是她家夫君遇见了赵小六这事儿,之前通判府的田地再次购买回来,就是这个赵小六帮的忙。 说到赵小六,杨冬花的八卦因子打开,便说起赵小六被陆府关押的那段时间。 宋九一直忙于江北商会的事,先前是听婆母和二哥说起前通判的那些田产再次购买回来,宋九自然是高兴的,再买回来的钱是公家出的钱,并没有从宋九手中私下里出,所以这事儿宋九也没有插手。 这会儿都闲下来了,被二嫂一说,宋九记起了这个消息灵通的赵小六,难怪金氏才来苏州城,就要买下任家的宅子,原来是问了赵小六。 这苏州城里哪儿的宅子最好,才来哪会知道。 不过在杨冬花的一番说辞之下,宋九越听越是心惊,突然心思微动,刚要开口问二嫂赵小六眼下在何处,就听到杨冬花说道:“我夫君昨日说了,他好不容易将赵小六劝着留了下来,说咱们家请赵小六吃饭这事,三弟媳觉得如何?” “赵小六这意思是咱们任家要是做东举宴,他还想将几个处得好的人都叫了来,此事我还没敢跟婆母说,就是想先跟三弟媳来商量着。” “赵小六带来的人,多半也是些城里消息灵通的人,我夫君是想着咱们家以后都住在苏州了,是不是要跟他们结交好,再遇上赵小六这种事,大家伙的一起互帮互助。” 这就是杨冬花大清早赶过来的原因,眼下家里是三弟媳当家做主,即使家中请宴,也得三弟媳同意才成呢,若只是在外头饭馆吃上一顿,那意思是不同的。 任家在苏州城住下后,难免日后还有这样的宴席邀请,总不能不跟人家往来吧。 杨冬花巴巴地望着宋九,这关乎着她家夫君的颜面,以后自家夫君在外头那些人面前能不能说话算话,就看这一次了。 没想宋九不仅一口答应了,还提了个请求,“二嫂,能否现在就叫二哥将赵小六带来,我有急事找他。” “现在么?”杨冬花有些意外。 沈秋梅总感觉三弟媳一定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这就推着二弟媳走,“那咱们就不耽搁,赶紧叫二弟出门叫人去。” 杨冬花只得起身,走时又再次问了一句:“那三弟媳,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宴席请求,我还来问你。” 宋九笑着点头,“以后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可以做主,咱们府上办宴席,也不差钱,不得不答应的宴席直接应了,之后再知会我一声准备宴席就是。” 沈秋梅和杨冬花都开心了,这就赶紧给三弟媳喊人去。 宋九是真没有想到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她在得知赵小六曾被金氏抓住过,还在陆府里关了好久,前不久皇上掌了陆府,他才有机会放出来。 这个人她眼下正是用得上,赵小六这人她见过的,人很狡猾聪明,但是他跟二哥的交情却是真的,二哥的生意也多亏得他帮忙。 就在二房去找赵小六的时候,任荣长却是大清早的从笠泽湖上赶了回来,他身边带着任府的府卫,一进府邸,就发现守门的护卫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任荣长突然拉住缰绳,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旁的府卫上前将马牵走,带着明黄相间玉冠的任荣长却并没有急着要走,而是看向门口的护卫长。 护卫长可不敢与世子爷对视,这段日子一直跟着守在任府,护卫长知道不少事情,他知道这些事情绝对不能提,烂在肚里一辈子也不得说出去,尤其这一次送走的江北商会的人,更是要当做没有看到过。 任荣长拍了拍护卫长的肩膀,突然开口相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样的小人物,哪配在世子爷面前提名字,可是肩头的手掌压得有些沉,护卫长连忙答道:“小的叫齐远,是地方军营里的一个小统领。” 任荣长点了点头,这就说道:“以后你跟着我。” 齐远心头一惊,这是……要杀他灭口么? 任荣长放开他的肩,这就阔步进门,转眼消失在门口,人都不见了,齐远还回不过神来,只知身子一软,人差一点儿没站稳。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齐远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 一旁的守卫上前扶了一把统领大人,还没有眼力见的恭喜道:“统领大人以后要跟在世子爷身边了,那以后我们能不能也跟着追随左右?” “统领大人可不能抛弃了我们。” 随着这名守卫的开口,旁边好几名守卫都纷纷开口。 他们被调来王爷身边做护卫,但是只要王爷一走,他们又得回到地方军营去,到了地方军营又会恢复了以前的小兵身份,哪有现在这么威风。 再说为何参军,不就是为了立战功光耀门楣么,但凡参军的兵,都想跟着战神晋王打仗的。 上了战场才有立功的机会,立了功就能让家人受到尊重,家族也会有威望,哪能像现在,待在地方军营里天天操练,时不时剿个匪啥的,这算什么事。 年轻力壮就那几年,他们虚度了,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出头了。 于是府前的守卫一个个都向齐远来套近乎了。 原本怕得要死的齐远被这么多的兄弟围在中间,看着他们一张张渴望立功的脸,他动容了,若是这段时间的表现真的能让他们跟着王爷离开,以后跟在世子身边当差,世子这般强壮,功夫又好,打仗立功是迟早的事。 齐远心头一喜,心头的恐惧没了,反而想着,可得把知道的都给烂肚子了,做世子爷的亲信,听世子爷的话。 就任荣长那一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这些地方军精卫一个个都拥戴起他来,也顺势堵住了这些人的嘴,无人会乱说半句。 而任荣长一入府中,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找媳妇,媳妇不在堂屋,那是不是在书房,也不在书房,那一定在娘那儿。 果然宋九来婆母这儿了,这会儿大嫂二嫂也在,二哥说是找赵小六,马上就来。 第701章 一家人都支持她 宋九要去陆府一趟,陆府现在被皇上掌管着,王爷答应她去的,她想见陆夫人金氏。 大嫂二嫂知道了,两人一脸惊骇,纷纷劝她别去,这官夫人可不好惹。 大嫂二嫂怕是还不知宋九与金氏之间具体的恩怨,毕竟许多事情也只有任婆子一清二楚。 此时的任婆子也是不愿意让老三媳妇去冒这个险的,哪有自己往虎口送的,官夫人手段多,他们庄户出身,即使有晋王的庇护,也未必管得到陆尚书府中去。 宋九见婆母担忧,想要说出实情,可是大嫂二嫂不知原由,怕吓着她们,好在任婆子看出来了,这就看向沈秋梅和杨冬花,“你们两个叽叽喳喳的吵人,你们去看看孩子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咱们府里又来了一个孕妇,老大媳妇有经验,也多去陪陪她。” 大嫂二嫂知道婆母这是在支开她们,心头虽然不太好受,但是她们听婆母的话,这就起身退了出去。 宋九这才跟任婆子说起此趟去陆府的原由,“娘,我必须去一趟,王爷已经知道我放走了江北商会的人。” 昨个儿一入府就被叫了去,任婆子哪有不着急的,好在没多会儿老三媳妇回来了,府里也没有异动,任婆子也就放了心,也等着老三媳妇告诉她原由。 “所以我要戴罪立功,现在皇上和晋王都在抓陆府养的私兵,而陆夫人现在恨我入骨,我夫君又刺伤了她,这梁子结下了。” 任婆子听了,心头一紧,沉默了一会儿方说道:“老三媳妇既然要去见她,那定是有了想法,有什么想法就去做吧,莫留下后患。” “安城里已经对付过陆侧妃,如今又有一个陆夫人,老三媳妇就该果断一些,咱们家经不起折腾,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得彻底。” 宋九怔怔地看着婆母,她要对付金氏,以为婆母会责备她因此给任府带来麻烦,没想到婆母竟是支持她的。 “娘,我记住了。” 婆媳两人正商量着,任荣长就在这时进来了,看到媳妇在,任荣长松了口气,随后叫了任婆子一声“娘”,便在媳妇身边坐下了。 任婆子看着赶回来的傻三儿,心情大好,“有老三陪你去,我也放心,老三媳妇记好了,你在外头做什么事,娘都支持你,有事咱们一起扛。” “诶,娘,我记住了。” “去吧,老三你可得把你媳妇护好了,在外头不要当着人的面叫媳妇,你媳妇的名声要紧。” 任荣长把母亲的话记在心头,这就跟媳妇走了,出门口时还拉着媳妇的手不愿意放开。 三房夫妻一走,任婆子脸上的笑容淡了,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以后怕是不太平了,我以后也不能偷懒了,该结交的还得结交,这人情往来避不开。” 任荣长回来没多会,任家二哥就将赵小六带了过来。 赵小六见到宋九还没有什么,可是见到宋九旁边戴着明黄玉冠的晋王府世子,赵小六就吓得赶忙跪了下去。 宋九朝自家傻夫君看了一眼,任荣长这就转身出了门。 没了世子爷在,赵小六才敢喘气,自此对任家人更是敬畏。 屋里只有两人,宋九问起赵小六先前在陆府时的情况。 赵小六一回忆起那段时光,就恨着牙痒痒的,民不与官斗,他算是见识到了,陆夫人一来,就将他给抓了,赵小六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如实说了他被陆夫人带走后,说出了任府宅子是前通判府的事。 还有苏州城里的一些消息,不过通判府的那些田地,他一直抓在手中没舍得卖,更没有跟陆夫人讲半句,不然这些田地也保不住的。 宋九静静地听着,看着赵小六说起那段过往就牙痒痒的样子,待赵小六说完整个过程,她这就问道:“想不想出这口恶气?” 赵小六瞪大了眼睛看着宋九,所以今日叫他来是这意思?晋王庇护着任家,还真能与陆府斗上一斗的。 “怕了?”宋九再次开口。 赵小六的确有些怕,但是若能万无一失的出了这一口恶气,他为何不呢?人活在世上,争的就是这一口气。 “但听三少夫人吩咐。” 赵小六下定了决心,实在不成,出了这一口气,他直接离开苏州城,反正先前也逼着他想走了。 宋九这就小声的说了几句,赵小六听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最后更是震惊的看着宋九,半晌方说道:“三少夫人这计用的妙,我定会办到。” 看来任府真正掌家的该是这位三少夫人吧,果然莫小瞧了这小妇人,要说在外头八面玲珑的是任广江,那这三少夫人也必定是背后出主意的人。 与赵小六商量好后,宋九又等了等,直到前头晋王派人过来传话,她可以去陆府见金氏了,于是宋九这就准备出门。 从任府出来时,只有一辆马车,旁侧跟着的正是她家傻夫君,穿的却是华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边再跟着地方军护卫长齐远以及挑选出来的几名精卫,见到的人都以为是晋王父子出行。 很快从内城到了外城陆府,陆府前守着不少禁卫军,他们看到晋王府世子骑马而来,想必马车里坐着的该是晋王了,一时间个个都朝马车行礼。 宋九挑开车帘出来的时候,这些禁卫军还有些错愕,怎么马车里出来的是一位女子?是什么样的女子需要世子爷护送? 在宋九下车之后,接着又跟着出来了一位正是赵小六,两人都令禁卫军挺失望的,没有晋王在,自然这些禁卫军就没有那么恭敬了,他们一个个向世子爷行了礼,就退到了两旁。 得到了皇上的准许,宋九一行人才能入陆府的,禁卫军倒也没有拦住他们。 跟在后头的赵小六走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之前可是好不容易从陆府出来的,走的还是倒夜香的小门,花了银子,而今他却跟着三少夫人走了陆府的正大门,旁边站着的可都是禁卫军,说出去怕是没人相信,便是赵小六自己,也不曾想过自己有这么风光的时候。 第702章 梁上有人 几人入了府,按理该先去面圣,但是宋九却没有这么做,虽说陆府已经被禁卫军把守,保不齐府中还有陆府的人暗中传信,所以宋九要先去见金氏。 去往东院的路上,赵小六和任荣长都带上了帷帽,一路走过去,没有禁卫军敢上前问话,也都远远地让开了。 东院外,宋九朝赵小六看去一眼,赵小六跟着几名地方军精卫站在了院子外头,宋九和傻夫君一同进去了。 这东大院里静悄悄地,难得看到下人,便是宫女也只有远远地出现了几人,都在忙碌着。 宋九看似规矩的走着,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这明眼处能看到的人在哪些方位都记住了,这会儿到了廊下,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随即进了屋。 里屋门帘处,宋九才走近,就听到里头金氏的声音:“我说了,现在不吃药,不必送来。” 瞧着语气不太好,想必心头正恼火,等会儿看到平平安安的宋九站在眼前,大概会更恼火。 宋九这就挑开帘子走了进去,里屋里倒是灯火通明,虽然关了窗户,仍旧很明亮,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躺着养伤的金氏。 金氏怕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宋九敢闯入她的寝房,为此还揉了揉眼睛,看到越走越近的宋九,金氏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摸向枕头下的剪刀握在了手中。 “你怎么进来的?来人。” 然而不会有人进来的,她家傻夫君就守在外头,谁敢进来就得问过他手中的刀。 宋九看到金氏慌张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在她床前绣凳上坐下,关切的问道:“陆夫人,这伤势可好些了?” 金氏吓得脸都白了,此时双手握着剪子堤防的盯着宋九,听到她这话,气得咬牙切齿,看来是不会有人进来了。 金氏心底突然生出悲凉之感,虎落平阳被犬欺,金氏暗暗发誓,只要她这一次没死在平江府,将来定要报了血仇,弄死眼前这妇人,诛了她九族,还要活剐了她才能痛快。 宋九听着金氏心头愤怒的心声,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你不必在心中腹诽我,这仇你报不了,而且你觉得我会放你回京城去么?” 好大的口气,便是皇上要动她还得三思呢,一个小小庄户小妇人,敢口出狂言,不知死活。 金氏的眼睛能喷出火来,嘴巴子却是软,不敢说话。 “一品诰命夫人,落我手中了,唉,真是不幸,这仇不仅报不了,恐怕京城里的人还不会知道真相,就像当年陆侧妃。” 一提到女儿,金氏终于没忍住,咬牙切齿问道:“所以我女儿是你弄死的?” 宋九没有接话,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金氏,可是这么看着,金氏似乎看懂了宋九的意思,果然她的女儿是她弄死的。 金氏气得手发抖,自己来平江府受了辱就算了,想不到自己的女儿还真是这个小人动的手,她岂能甘心。 不过金氏到底是位官夫人,在京城里周旋这么多年,很快想通了许多事,没了开始时的惊恐,她盯着宋九说道:“你今日来杀不了我,皇上要动手早就动手了,而你若是杀了我,任家也一并陪葬。” 随着自己说出这一番话,金氏的心头更加没了先前的恐惧,对呢,岂是她一个小小庄户便能弄死她的,只要她不死,将来就有机会。 不等宋九接话,金氏更是强忍着伤痛坐直了身子,握着剪刀指向宋九,“你今日来倒是提醒了我,你敢来这儿见我,我还有什么畏惧的,等会儿我就带着伤去面圣,你私藏江北商会的人这事,只有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江北商会的人根本没有离开平江府。” 金氏忍着痛扬着声将这番话说出来,这一下倒是握住了眼前小妇人的把柄了。 果然在金氏话落之后,宋九的脸色变了,她突然起了身,眼神朝关闭的窗户看去,随即一句话也没有说快步出了屋。 金氏见宋九落荒而逃,心头一松,原来她真的没有将江北商会的人送走,所以今天来找她,不是来对付她的,而是又在想什么点子,把这事嫁祸到她的头上来,是想用什么方法借她的势力送走江北商会的人? 金氏松了口气,背靠在软枕上,心头想着,她绝不会让宋氏得逞,若是她还敢进来找她,她要不要顺势套她的话,再将计就计,将之前的仇给报了? 只是金氏不知道的是,宋九这么匆匆跑出来,不是因为金氏的话,而是在金氏说出这番话后,她听到屋梁之上有个心声,梁上之人想必也没有想到金氏会提到江北商会的人还跟宋九有关。 而在宋九来到这东院之时起,她就仔细分辨过了,这周围根本没有谁的心声,她才敢进屋见金氏,可见梁上之人的功夫高,呼吸声轻,她家傻夫君没有注意到,而他也没有什么心理活动,导致宋九也以为不会有人潜伏。 就是刚才提到江北商会后,对方心惊,令宋九察觉到,她不能再让金氏继续说下去,便立即跑出屋子,见到外头的傻夫君,夫妻两人眼神交流后,宋九便拉着傻夫君的手在掌心写了四个字:“梁上有人。” 任荣长知道媳妇的意思,他一来院里就仔细观察了,这院里头没有藏人,看来这人的隐术很高强。 任荣长随着媳妇给她的暗示,他飞身而起,转眼跳上窗户门边的木梁。 许是任荣长的功夫高强来得太快,对方蹲在梁上正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一眨眼间眼前突然多了一个锦衣身影,蹲守的黑衣人反应也是快,立即跳梁想逃,哪知任荣长早已经防着他这一手。 就在黑衣人脚才着地,任荣长手中的暗器应声飞出,黑衣人来不及闪躲,短刀钉入黑衣人的小腿,黑衣人脚一抬没站稳,整个身子往前一倒。 随着黑衣人倒地一耽搁,任荣长已经近了身,手中长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黑衣人正要摸出怀中令牌以证身份,任荣长却是想也没想的手腕一动,手中刀子结果了他。 第703章 气死金氏 黑衣人到死也没能证明身份,死时更是一脸的惊讶,怕是没想到有人敢这么杀了他。 当宋九赶来时,人已经没了,以前的宋九见了,定会吓死,现在的宋九却冷静了许多。 任荣长都不带多看一眼的,他快速将刀上的血在尸体上抹净,入了刀鞘,转身便将手捂住宋九的眼睛,强行将她调了个方向,把她带到前头去。 “别看。” 任荣长一边将媳妇带走,一边叮嘱着媳妇,他不想媳妇看到血腥,就不该追来看,他不想媳妇被吓着。 “进去吧,院里不会再有人了。” 任荣长双手抱胸,像尊门神似的站在门外守着,看谁敢靠近,靠近就得死。 宋九终于放了心,这才进了里屋。 宋九去而复返,金氏又吓了一跳,赶紧将放下的剪刀摸起,忍着痛坐直了身子,眼睛紧紧地盯着宋九,威胁道:“怎么,还敢进来?你就不怕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么?” “你私藏江北商会的人,如今这些人还不曾送出平江府,只要有人寻到,私藏罪犯的罪名就坐实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金氏以为这番话能将宋九吓死,毕竟刚才可是这话给吓跑的,这会儿再说出来,没想到宋九不但没有露出惊恐之色,更是面色平静地又在绣凳上坐下了。 宋九没接她的话,反而问起其他,“刚才窗外木梁上藏着一个人,可是陆府的暗卫?不过已经被我的人给杀了。” 宋九知道像金氏这样的一品诰命夫人,又是掌兵的世族家中的女眷,又岂会没有暗卫相护,但是今日她跟金氏说的话,便是暗卫也不能听到,正好顺手解决了一个,金氏也少了一个帮手。 哪能想金氏听到这话后,一脸惊恐的开口:“你杀的是谁?我身边可是没了暗卫,这院里院外都是皇上的人。” 很快金氏反应过来,剪刀指向宋九,“所以你刚才匆匆跑出去是杀了皇上派来监视我的人?” 这一下金氏如同发现了天大的把柄,脸上又喜又惊,恨不能拍手叫好,只是手中还握着剪刀防着。 宋九也是没有想到那人不是陆府暗卫,难不成真的是皇上派人来监视的,也不一定是监视金氏,指不定也是来偷听她和金氏会说什么。 好一个惊险,还好她听到了对方的心声,露出了破绽,不然她跟金氏说的话传到了皇上的耳朵,便是十个晋王都护不住她了。 只是若是杀了皇上的人,那也是一件麻烦事,刚才她家夫君动刀快,她来不及问。 金氏见宋九久不说话,知道她怕了,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弄不死的仇人,这一下得罪了皇上,杀了皇上的人,简直是找死。 金氏只觉得心头痛快,只是宋九接下来的话她又乐不起来了。 “谁说这是皇上派来的人,我认为这就是陆府的暗卫,他正是陆府安排在夫人身边的暗卫,保护夫人的,而且刚才他为了夫人对我动手,我身边的人为了护我,才将他给杀了。” “你胡说。” 金氏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把黑的说成白的,怪她头上来了。 “外头我的人都看着的呢,我有没有胡说,他们都可以替我作证。” 金氏气坏了。 宋九接着说道:“江北商会的人的确被我藏了起来,并没有离开平江府,不是我没机会送走他们,而是他们的财产还没有全部交给我。” “不过也是迟早的事,现在外头全是禁卫军和地方军,他们跑不脱,只有把全部财产交给我,我才能帮到他们。” “眼下他们藏在一个无人找到的地方,现在就只等上一个契机,我将得到江北商会所有的财产,而夫人你,只能看着我得到全部财产。” “我今日来,不是要栽赃嫁祸你,而是特意过来看一眼,看到你就痛快了,毕竟夫人你才来苏州城,就要跟我们任家抢宅子,好有能耐,眼下不也没招了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风光了。” 宋九越是这么说,金氏越是气得不行,宋九还不罢休,先前可是提到了陆侧妃,那就顺势再说一句吧。 “想来陆夫人并不知道自己女儿的真正死因吧,在安城的王府里,陆侧妃为了对付晋王妃,逼着梅庄庄主陶三娘亲自给她绣毒屏风,因此害得陶三娘吸入了丝线的毒气而死亡。” “我接掌了梅庄庄主之位,得到了陶三娘的财产,自然要替她报仇的,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毒屏风一角剪下来,放入了呈给陆侧妃的香囊之中,之后药石无医,不治身亡。” 宋九说得轻松,可听着的金氏却是气出一口心头血,她捂着胸口上的伤,伤口再次绷开,衣裳都染红了,她红着眼睛盯着宋九。 “你好狠的手段,原来我女儿真的死在你手上。” 金氏手中握着剪子,但凡宋九再靠近几分,她怕是拼了老命也要刺死她报仇了,只是宋九不会给她机会,坐的不远不近,金氏拿她没办法。 宋九看着眼前已经气到失去理智的金氏,目的已经达到,她这就起身要走,眼角余光无意中看到金氏枕头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的生辰八字着实眼熟。 许是宋九多看了一眼,金氏赶紧用身子将纸条捂住,宋九自是比一个病人有力气,她强行夺下纸条,只见上头写着的正是双胞胎两孩子的八字,而这字体歪斜,纸张粗糙,上头的字迹也有一段时间了,不是新写的,莫非金氏这段时间派人去水乡村查她家两双胞胎的出生去了。 孩子们出生便有异像,金氏到底查到了多少? 金氏眼睁睁地看着写有生辰八字的纸条落到了宋九的手中,看来抢是抢不回了,这就咬牙切齿的说道:“惊讶么?你的两个孩子出生时便天生异像,一向灾荒的安城,因为他们出生而变得风调雨顺,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我若将这个消息告诉皇上,你猜皇上会不会忌惮?你的两个孩子还留得住?” 金氏胸口痛着,脸上却笑着,到底痛快了些。 宋九又坐回了绣凳,她握紧了生辰八字的纸张,抬头看向金氏,疑惑的问道:“不知夫人是何意?什么异像、风调雨顺,我怎么听不懂呢?” 第704章 被皇上带走问话 金氏紧紧地盯着宋九:“你装傻呢?虽说这生辰八字与国师说的不太对,晚了几日,但是又如何,只要谣言往贵子身上引,即使你生的两个孩子没有这天命,也得替贵子去死。” “你当真以为你一个小小庄户妇人能生出天下的贵子,可笑,不过生不出贵子没关系,但是你们任家却是死在这其中,只要别人说了他们是,皇上一定会有忌讳,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那可是天下之主啊。” 金氏说的话太多了,心绪又起伏不定,这会儿因太过高兴而咳了起来,这么一咳又咳出了血来,她面色青白,一抹嘴还是盯着宋九不放过。 宋九听后,合着金氏并没有查出她家家孩子是真正的贵子,那还怕什么呢,靠谣言伤人,谁不会呢? 于是宋九二话不说将生辰八字撕了粉碎,这就毫不在意的起身,快步出去。 金氏怒喊:“站住,你给我站住,话还没有说完呢。” 再说下去,怕是被她给气死了,现在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还嘴巴子硬,也不知时务,咋想的。 宋九没有站住,很快就挑帘出去了,背后还传来金氏的怒吼声与咳嗽声,气都要提不上来了,还这么大的气性,活了大半辈子,这么沉不住气。 宋九一出来,就看到了门口的傻夫君还在,正在此时,院外传来齐刷刷地脚步声,转眼从院门口冲进来,就见一队禁卫军赶了过来,他们面色严肃,眼神凌厉,看到宋九和旁边带帷帽的世子爷,行了礼却并不是很恭敬。 他们过来说是来请宋九和任荣长去见皇上,可这架势,瞧着是来押人的,宋九夫妻二人不得不跟着离开,转眼院里也安静了下来。 院外,宋九夫妻带来的府卫中,还藏着同样带帷帽的赵小六,此时赵小六与府卫们见到夫妻二人被禁卫军带走,一个个着了急,还好赵小六忍得住气,在接收到宋九的目光后,他将府卫都给拦下了。 三少夫人那般聪明,定是能想到好办法的,被皇上请了去是个意外,但是原计划也不能更改,不然前功尽弃了。 等禁卫军的人一走,府卫们一个个焦急不已,有府卫上前建议,要不派个人回去请晋王过来,晋王向来护着任家人,定也会护着三少夫人的。 赵小六却劝住了他们,眼下即使回去将晋王请了来也来不及了,赵小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他交代府卫们守好大门,自己脱下帷帽,这就进了院里。 院里很是安静,赵小六进来就提着心,四处张望,似乎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远处的宫女安分的忙着份内的事,倒是方便了赵小六行事。 赵小六并没有直接从正门进里屋,而是往窗户边走,没想一个拐弯,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黑衣男子,赵小六惊了一跳。 若是放以前,赵小六看到这情形会立即转身便走,生怕惹祸上身,可眼下他却犹豫了,三少夫人的交代还在耳边,也是他报仇的机会到了。 赵小六别开脸去,不看地上的死人,从尸体上跨过去后,来到窗户边停了下来。 赵小六深吸了口气,随即在窗台上敲了敲。 屋里正痛得难受的金氏突然听到窗户边的声音,她惊了一跳,立即看向窗户的方向,沉声问道:“谁?” 窗户外传来赵小六的声音:“夫人,小的赵小六,是夫人初来苏州城里押回府上问话的,今个儿小的冒死前来,请求夫人放小的出府去。” 赵小六说完,尖着耳朵听着。 屋里的金氏却有些想不起来了,不过经赵小六这么一提醒,似乎初来苏州城时是叫手下找了个当地消息灵通的小人物打听过事情。 当金氏慢慢记起赵小六的时候,金氏阴沉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天无绝人之路,这个人来的倒是及时。 金氏一只手压着伤口,勉强从床上下来,扶着桌子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她来到窗户边,费了半晌的力气,好不容易将窗户从里头撑开,就看到窗户下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不过在金氏看到赵小六的同时,也看到了窗户外不远处倒在血泊之中的黑衣人,那是皇上安排过来监视她的人,果然被姓宋的给弄死了。 好一个低贱的庄户小妇人,敢杀皇上的人。 赵小六见到金氏,隔着窗户就朝金氏跪了下去,说道:“小的刚才进来的时候,见禁卫军将任家的三媳妇给带走了,连着任家的府卫都离开了。” “小的这才借着这机会进来见夫人一面,小的也是没了办法,自打那日夫人将小的留在府上直到现在,而今我离家多日,家里人不知我的下落,恐怕以为我已经死了,伤心难过。” “所以小的恳求夫人,给小的一条活路,准小的出府去。” 赵小六的话好不可怜,金氏淡漠地看着地上跪着不敢抬头的人,心思动摇。 眼下金氏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支使的人,她想要给陆家私军死士传信,都没了办法,真要是死在这府中,想必将来她夫君也不知她的死因。 金氏心头气闷,恨意正浓,这么死了,便宜了宋氏,她还逍遥在外,没能报了这个仇,她当真是死不瞑目。 只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相信的,先前陆府的幕僚华大师,要他给陆家死士和私军送信去,都守在鸡窝岭对付姓宋的,结果也没有半点音讯,姓华的担心惹祸上身,直接给逃了吧,还将她的信物给带走了,得不偿失。 就在金氏思虑之时,门口又传来脚步声,赵小六听到声音不对,瞧着是往他这边走来的,赵小六吓坏了,这是禁卫军去而复返? 好在这时的金氏及时发了话:“进来再说。” 赵小六明白了意思,也顾不上自己是外男,二话不说从窗户上爬了进去。 金氏也顺手将窗户给关上,随即手指指了指床榻里头,赵小六也不客气,连鞋子都没脱,就爬进了床褥里躲着了。 金氏扶着桌子一步一步挪到了床榻上,随即躺在床上,忍着痛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第705章 赵小六得到金氏的信任 禁卫军去而复返不为别的,正是被任荣长杀了的黑衣人,他便是皇上派来偷听宋九和金氏说话的。 皇上想要从金氏嘴里听到一些消息,服侍的宫女根本近不了金氏的身,这段时间没少派人接近金氏,金氏防备之心越发的强,根本没有给皇上打听的机会。 而令皇上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派去的人却死在了晋王府世子的刀下,那死前到底听到了什么,不得而知了。 禁卫军带走了黑衣人的尸体,随后有名禁卫军来到内室门帘处,朝屋里的金氏恭敬的问道:“夫人,可有哪儿不舒服?可要请御医?” 要是赵小六不在房中,金氏那自然是要请御医的,她现在伤口绷开又流了血,再这么捱下去,命要没了。 可是眼下床榻上藏着个人,金氏只得咬牙说不必请御医,并催促着禁卫军快走。 禁卫军知道这些官夫人的喜怒无常,虽然如今被皇上软禁在此,到底还是一品诰命夫人,他不能得罪了,这就告退了。 人一走,金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差一点儿吐出一口血来,金氏强忍住,看向从床榻上下来后又跪在床前的赵小六。 这个人倒是一个希望也是一个机会,而且他一直被她关在府上,初来苏州城时,她只是随口的一个命令,却将这人关了这么久。 于是金氏问赵小六这段日子关在何处。 赵上六一脸的委屈,自己关在倒座房的柴草屋里,每天靠下人送来的馒头过活,这段时间突然没有人给他送吃的了,他饿了三日跑出来找吃的,躲躲藏藏的,总算找到了机会,才来了东院见金氏。 这番话倒也说得过去,看来这人还算机灵,没死在禁卫军的手中。 这么机灵的小人物,把事情交给他倒也放心些,这种人经不得吓,再以利益诱之,定能为自己所用。 于是金氏二话不说从头顶取下一支金簪交给赵小六,说道:“金簪送给你,你现在去后面耳房把我那件青衣袍衫翻出来,帮我送出府去。” 跪在地上垂着头的赵小六目光微微一闪,恭敬的应下,双手接过金簪,这就去了耳房。 在众多衣物之中,赵小六翻出了那件崭新的青衣锦袍,瞧着是男子的衣裳,只是为何会在金氏手中。 金氏看了赵小六手中的衣裳一眼,这就说道:“把衣裳送到内城同知府上,亲手交给平江府同知陆治宁。” 赵小六立即跪了下去,“小的身份卑微,恐怕见不到同知大人。” 赵小六这话还真是本色演出,惊恐中带着谨慎。 金氏似是猜到他不敢,这就说道:“金簪拿出来,陆同知会答应见你的,事后你说金簪是我送给你的跑腿钱,陆同知不会为难你。” 赵小六看向手中的金簪,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呢,为何陆同知能一眼便能看出是陆夫人的信物? 金氏见赵小六还是一脸胆小怕死的样子,生了气,“你若是不答应,更不必出府了,这一辈子也休想再见到你的家人。” 赵小六吓得连忙匍匐于地,赶忙应下了,金氏看着这样胆小如鼠的赵小六,颇为满意,果然是不经吓的。 “去吧,从倒夜香的小门逃出去,那儿不会有禁卫军守着。” 金氏交代着。 事实上先前赵小六也是从倒夜香的小门逃出去的,这会儿却像不知道这事一样,感激的应下了,只是起身时,他又颇为忧心的问道:“夫人,只送这衣袍去同知府么?可还有什么话要带到的?” 金氏听了,皱了眉,她冷漠的看了赵小六一眼不说话,赵小六知道自己多话了,赶忙转移话题:“那小的这就走了,夫人保重,以后山高路远,小的这样的卑微的身份也不会再与夫人相见了。” 金氏冷笑一声:“那可未必,你若是没有办好这差事,我们还是会见面的,你当真以为能逃得我的手掌心?” 赵小六惊恐的看向金氏,不敢再多话,金氏抬了抬手,又交代道:“去外头找个宫女,就说我要见御医。” 赵小六应下,快步从里屋出来,到了门外冷风一吹,才知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这些官夫人好大的能耐,跟她们说话周旋都挺吓人的。 赵小六为证明自己的“忠心”,那自然出府第一件事先给金氏叫御医了,他刚才藏在床榻褥子里,闻到的全是血腥味,差一点儿吐了,不过金氏将他叫进里屋藏了起来,就证明三少夫人没估计错,金氏看到他真的会以为他是一个送消息的好机会。 小宫女去找御医了,赵小六却来到任府府卫身边,再次带上了帷帽,从里头拿出来的金簪他纳入怀中,青衣锦袍却直接穿在身上,再用外衣掩饰,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去。 而此时被带走的宋九夫妻二人就没有赵小六这般顺利了,夫妻二人被直接带到了主院前堂。 堂屋里没有人,夫妻两人一进来,禁卫军便纷纷退了下去,屋里屋外静悄悄地,气氛很是紧张。 没多会儿,几名禁卫军将先前倒在血泊之中的黑衣人给押上堂,就扔在夫妻两人面前。 禁卫军朝夫妻两人看来一眼,也相继退下去了。 尸体传来的血腥味令人很不适,宋九身边的任荣长本能的上前捂住了宋九的眼睛,将她娇小的身子捂在怀中,“不要看,等会儿皇上来了,我来认,是我杀的。” 宋九被傻夫君的举动暖到了,但是眼下他们并不是夫妻,而且两人的身份还天远之别,怎么可以做这种亲密的动作。 宋九连忙推开任荣长,退开好几步才站定。 任荣长很是受伤,嘴巴子动了动,想喊一声媳妇儿,又记起母亲的话,在外头不能喊媳妇,要注重媳妇的名声。 眼下的两人但凡有点亲密的举动,都会变成宋九在勾引外男,不守妇道,而且以有夫之妇的身份勾引晋王府的世子,晋王世子还是个未婚身份,她当真是何德何能,这种话传出去,史官都得记她一笔。 而且这儿不是在东院见金氏,而主院堂前,皇上随时会来,禁卫军也随时会进来,所以更不能亲密。 第706章 巧言善辩 宋九用眼睛瞪着傻夫君,生怕他有什么举动,好在任荣长没有巴巴地跟过来,而是一脸郁闷的在旁边的交椅中坐下了。 宋九庄户身份,可不能像世子爷那样大马金刀的坐下,她还是站着吧。 再看眼前的尸体丢到了堂前,看来来者不善,这事儿该怎么圆过去呢?宋九感觉到头痛,手也握紧了袖里的晋王府令牌。 头回被皇上召见,对皇上根本不熟悉,宋九心头没有底,仅凭她一张嘴,能将这事糊弄过去么? 宋九正思虑间,外头传来脚步声,有太监传话,皇上来了。 宋九连忙跪了下去,见傻夫君还坐着,她赶紧看向傻夫君。 任荣长不情不愿的跪下了。 明黄的身影从外头进来了,宋九低垂着头,只看到皂靴上的龙纹从眼前经过,随即皇上在主座上坐下。 皇上并没有叫两人起来,往主座上一坐,脸色便阴沉得可怕。 跟来的太监宫女都已经退下子,堂屋里再次静了下来。 荣晏面色幽冷的看了一眼地上已死去多时的护卫,这名护卫的隐功高强,跟着荣晏这么久,没出过差错,今个儿却被人给杀了。 “说吧,为何杀了朕的护卫?” 荣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好在宋九能听到皇上的心声,果然很恼怒。 任荣长就要开口说是自己杀的,跟宋九没关系,宋九却是赶忙抢先一步,不准傻夫君说话。 宋九一脸惊讶的说道:“皇上,民女真不知此人是皇家护卫,民女以为那是陆府的暗卫。” “民女在屋里跟陆夫人说话,当时陆夫人问我江北商会的人可是被我藏在了某处,我刚要答话,就被世子发现有人藏在梁上偷听。” “于是世子将其给杀了,当时陆夫人也是知道的,她也没有点明。” 顺势将人拉下水。 荣晏听了,脸色很难看,金氏不会那么傻,她身边已经没人了,不可能不知道这人是谁派去的,莫非这中间当真有误会。 金氏这是在借刀杀人?让人误会护卫是陆府的人,而两人之间又有冲突,便借了世子的手灭了口。 不过宋九提到了江北商会,立即将荣晏的心思吸引了过去,于是问道:“是你藏住了江北商会的人?” 荣晏的目光凌厉地盯着宋九。 宋九吓得不敢说话。 荣晏皱眉,再次开口:“可是你藏了江北商会的人?说。” 宋九慢慢地抬起头来,没有正面答话,而是说起了事实,“任府已经搜查了两次,根本就没有从任府里搜查到江北商人的人。” 反正打死不认,又没证据,不过显然把皇上的心思转移,没有再追究这护卫之死。 宋九这话的确没毛病,搜查了两次任府,还能有假,荣晏勉强信了,于是问道:“那陆夫人为何问你这样的话。” “她是故意的。” 宋九立即答道。 荣晏算是明白了,金氏明知道梁上有人偷听,是他安排的,于是借机问起江北商会的事,故意将这事栽赃到任家人身上。 荣晏心头所想,宋九全部听到了,事实她才说了几句话,皇上已经全部脑补完了,可见根本没有怀疑她。 宋九松了口气。 荣晏又问:“你为何入陆府见陆夫人?朕不知你们之间还有交情呢。” 宋九一脸诚恳的开口:“我想帮王爷抓住陆府所有的死士和私兵,我便想到了这一计划。” “我们任家其实跟陆家也有些瓜葛,当初陆夫人的女儿晋王府陆侧妃,曾跟晋王妃去过安城,我见过陆侧妃的。” “而且陆侧妃杀了梅庄庄主陶三娘,陶三娘是我的师父也是我敬重的人,她教我刺绣。” 荣晏这么一听,很是意外,晋王竟然听信此女之话,她来见一见金氏就能抓到陆府的私兵死士,如何做得到? “接着说,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 荣晏下了命令,宋九却故意点到为止,目光看向堂前的护卫上,荣晏正想着她想用什么法子抓到陆府的人,这会儿见她一脸恐惧的看向护卫的尸体,心头不免也烦躁。 若是此女真的能帮晋王抓到人,倒也可以将功抵过。 于是荣晏手一挥,原本空荡的屋里突然冒出一名护卫,很快将尸体送了出去,又有宫女上前擦拭地面,血腥气没了。 “你若说不出个好歹来了,今日护卫之死,便是世子也推脱不了罪责,来人,将晋王请来,世子杀了人,总得有个交代。” 至于眼前的任家三媳妇,一介女子,是杀不了人的,不过嘴巴子还算利索,脑子也转的快,且听她到底有什么计谋。 宋九一听到叫禁卫军去请晋王来,她就知道这祸事没还有过去,这就说道:“还容民女把身边的人叫来,眼下大概已经得手了。” 荣晏皱眉,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也没有拒绝,便有禁卫军往东院去了。 站在东院门外守着的赵小六和任府府卫们,一个个心头都没有底,都在祈祷着宋九平安回来。 这会儿有禁卫军过来,说是任家三媳妇要找人过去,赵小六立即明白了,定是叫他的,连忙举手,上前一步,“护卫大人,就是唤小的,小的过去吧。” 赵小六为了三少夫人可是两助插刀,便是赵小六自己也没有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大的勇气,然而做都做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不能置三少夫人于不顾。 赵小六跟着禁卫军过来了。 宋九看到赵小六,眼神便带着探究,赵小六立即露出一个安慰的眼神,宋九知道了,他已经见过了金氏。 于是宋九面向皇上,说道:“民女的朋友已经得到了陆夫人的信任。” 赵小六也不负众望,他连忙将怀里的簪子拿了出来。 除了簪子,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里面穿的青衣袍衫,在荣晏的示意下,赵小六将青衣袍衫脱了下来。 “草民得到的就是这两件东西,陆夫人交代我将这两样东西送去同知府上见陆治宁。” 赵小六可不敢说这簪子是他的跑腿费。 荣晏一听金氏让人送东西去往同知府,难不成这平江府任职的陆同知与陆府真有瓜葛。 第707章 晋王护短 当初可是调查过的,陆同知与陆家并没有关系,而且陆治宁这人在京城为官,得罪了人,若是与陆家有关系,为何陆家不保他? 荣晏的脸色不好看。 宋九却有些奇怪的拿起簪子细看,赵小六见上头的人没作声,他便小声的对宋九说道:“簪子说是跑腿费,这青衣袍衫我看有问题,会不会是某种暗号。” 宋九这就将簪子放下,拿起袍衫细看,一位尚书夫人随手拿出一件男人的袍衫,的确古怪,这衣料果然是京城来的料子,不是苏州城里随处可见的料子。 苏杭两地的衣料宋九再熟悉不过了,花纹和织法与京城那边的衣料是明显不同的。 再看这针线,细细缝制,每一针都有讲究,可不是普通绣娘能办得成的,便是宋九学了这么多年的针法刺绣,都是头一回见到这针线手法,独特且美观,定是高人所缝制。 如此精贵的衣裳,为何随手拿出来,交给赵小六送去陆府,所以这衣裳一定是有原因,只是原因是什么呢? 宋九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名堂,堂上的荣晏见了,问道:“如何?可有线索?” 宋九摇头,但是这两样东西这么交出去了,她若是没有发现线索,就真的替金氏送消息出去了。 陆府在平江府养私兵,多隐秘的事呢,要真与陆同知有关系,那陆同知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故意贬来平江府这富饶之地,就是为了掩护陆府养私兵的? 宋九只是大胆的猜测便震惊到了自己,如果平江府能养私军,是不是各州郡也能养私军,那么这么隐秘的事,定有一种方法传递信息和联络部下,那会是什么样的方法呢? 宋九心惊的同时,目光再次落到衣裳和簪子上,东西暂时不能送出去,她一定要想办法查出来是什么消息。 “皇上,可否将这两物先交给民女,民女定能找到线索。” 荣晏本以为她有多大的能耐,安排一个小人物就得到金氏的信任,的确不错了,可是眼下给了两件毫无价值的东西,这是哪门子的线索。 “你最好是能找出线索,不然你今日所说的话都是废话。” 荣晏生气了,正好这时晋王匆匆赶到。 晋王一进门就察觉到皇上的语气的不对,二话不说便上前替两人说话了。 “皇上,是下臣同意让两人去调查此事的,世子杀了护卫,这中间定有误会,眼下追查陆府私军一事迫在眉睫,不能再耽搁下去。” “也是下臣无能,平江府都暗查了,仍旧没有线索,才听了他们的话,或许可以一试,这一切下臣愿意担责,还请皇上息怒。” 晋王话是说得诚恳,人却站在了宋九和赵小六的前头,那模样皇上若是敢怪罪,他是一定会护着他们的。 君臣之间的较量,又是一脉相传的好兄弟,荣晏看向晋王,看着他护短的样子,荣晏心头不快,也不得不说道:“如此,朕且看在晋王的面子上,给你们三日的时间,若是这两物之中找不出线索,对搜查陆府私兵没有帮助,那护卫之死,你们也逃不过罪责。” 晋王替宋九夫妻领了旨意,“下臣定不会负圣意,若无线索,下臣愿意担下所有罪责。” 又是晋王担责,荣晏心头不爽,心头暗忖:“你就惯着你那宝贝儿子,杀了朕的护卫还有理了,那可是朕身边最得力的人,眼下在平江府,杀一个得力之人便少一个,这事儿可没完。” 宋九垂下头去,皇上还记恨上了,她一定不能让晋王担责,她得想出办法来。 有晋王过来,宋九三人总算能平安离开陆府。 出了陆府,晋王看向宋九,安慰道:“你也别担心,要是这两物之中真找不出什么线索,此事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皇上那边我自会去说,等皇上消了气,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再说这差事本就是我的事,你们帮着出主意是好事,没成也不会怪你们的。” 父亲怎么会去怪自己的儿子呢,而眼前的儿媳妇也是他满意的。 有了晋王这话,赵小六放心了,只有宋九心事沉沉的。 赵小六也一并跟着回了任府。 回到府上,宋九三人告别晋王,先回了东院。 书房里,三人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放着的簪子和衣裳,半晌没有主意。 赵小六问道:“那三少夫人,这东西还送同知府去么?” “不能送的,咱们不知道中间的行情,到明个儿还没有想出办法,那这两件东西只能毁去,绝不能替金氏把消息送出去了。” 宋九叹了口气,一定是有什么用意的,是他们看不出来。 于是宋九又拿起簪子细看,簪子很华美精致,反反复复看了半晌也没有什么问题,再看衣裳,也是如此,便是上头的刺绣都挑不出毛病来。 三人坐了半日也没有找出问题,天都黑了,宋九叫赵小六先回去,此事暂且不要提。 夜里,宋九根本无法入睡,自己这是白白忙活了一场,还得罪了皇上,真是不值。 这尚书夫人果然不简单,将死之人也能让人防不胜防,她先前几次三番对付金氏,也算是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可不能因此而小看了尚书府。 各地州君都养私兵,可见陆府之势大,难怪当初陆侧妃敢这么嚣张,欺害到晋王妃的头上来了。 子夜了,宋九仍旧坐在书桌前没有入睡,她家傻夫君看到她不睡,他也不睡了,就在一旁陪着坐,还时不时的看向宋九。 宋九再次拿起衣裳摸着衣料和针法,随即将陶总管叫了来,将衣裳交给他看。 “陶总管,你能找到这种衣料么?” 陶总管仔细瞧了瞧,想了想说道:“这衣料倒有些眼熟,我像是在哪儿见到过的。” 陶总管努力回想着,他身为梅庄在平江府的掌事人,梅庄进货都经他的手,见到的衣料万万千,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是什么时候见过。 正好这时阿金和齐嬷嬷一同过来给宋九夫妻送吃的,两人也没有睡,亲自去厨房帮着弄了吃的。 宋九一直在外头跑,身边多是带着陶总管和王守来,以至于也忽略了阿金他们几人。 第708章 两孩子蹭饭吃 大半夜的让人家弄吃的,宋九有些不好意思,但看两人关切的目光,宋九即使不饿也没有心情吃,但是还是接了过去。 青菜肉丝面,清淡中透着食物的香味,放往日,宋九能一口气吃完一碗,可是眼下,她连动筷子的欲望都没有。 不过阿金却看到了桌上的衣裳后,被衣裳上的针法吸引,说道:“这针法真是古怪,穿身上的衣裳,针线都藏里头,何必弄出这花样来。” 宋九心思一动,将衣裳交给阿金,由着她仔细观察。 阿金跟在陶三娘身边这么多年,对京城里的衣料和针法都很熟悉,阿金看到衣料就知道是京城里来的,而且这衣料价值不菲。 只是在阿金细看之下,惊呼出声,“梅绣,这是梅绣中最隐秘的一种针法。” 阿金显得有些激动,宋九却是惊讶无比,这世上除了陶三娘,那会梅绣的只有她师父莫如水了。 阿金拿着衣裳上的针法跟宋九细说,“这针法是有规律的,庄主你瞧,每隔三针便有一个花针,不,这件衣裳的规律有些混乱,我记得老庄主当年用过这种针法。” “那是在京城时,给宫里的人做衣裳,我记得是三针后一个花针,花针再连接中间的绣样,外行的人见了,还以为这缝合针也是绣样的一部分,这种手法只有梅绣的传承才能做得到。” “只是老庄主也只绣过这么一件,我当时看得匆忙,莫非这绣法还能做出不规律的更美观么?” 阿金将衣裳翻来覆去的看,宋九却已经激动了,可见这衣裳真是出自她师父之手,她师父还活着。 正好经阿金这么一提醒,陶总管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庄主,我记起来了,我曾有一次在码头收货的时候,见过这种布料。” “那日码头上来了好几艘货船,梅庄在卸货,旁边也有人在卸货,那货船上下来的正是这种面料,我记得那艘船是……曹家的船。” “转运使司曹家?” 宋九连忙问。 陶总管点头,“对呢,就是转运使司曹家,我当时也挺奇怪的,曹小公子不是做首饰行的生意么?怎么还开布庄了。” 这么一说,还跟曹彬有关了,宋九立即交代陶总管,连夜去曹府找曹彬,看他从笠泽湖上回来了么?要是回来了,就向曹彬讨要几匹这样的布料拿回来。 陶总管不敢停留,出门时顺势也将王守来叫了去,两人拿着宋九的信物往曹府去了。 而书房里,宋九还在与金氏商量这衣裳上的绣功,一旁的齐嬷嬷也坐了下来,跟着说起一桩隐密。 “在京城里,我倒是见过长公主穿过梅绣大师做的衣裳,那会儿王妃娘娘也想找梅绣大师帮着做衣裳,找不到其传承人,后来找到了梅庄陶三娘。” “陶三娘说她并不是梅绣的传人,可是长公主的衣裳却时常换新,着实让娘娘困惑,查了查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此事便耽搁了。” 之后便是晋王妃都没有穿过梅绣的衣裳,就像梅绣失传了一样,连线索都没有。 宋九的手指摸向这些针法纹路,说道:“我应该能学着做出来。” 莫如水教会她基本针法,又留有绣样,而陶三娘又教了她不少梅绣的基本功,眼下看到这些针法纹路,她感觉自己只要摸索着来,定也能缝制出一模一样的衣裳出来。 宋九这就拿了块布开始模仿着来绣。 五更天的时候,陶总管从曹府回来了,要不是有晋王的令牌,城里宵禁,他们没法出门,好在到了曹府,曹公子正好半夜归来,都没有惊扰曹府其他人。 曹彬以为陶总管是来问江北商会的人的情况,没想到是来借布的,说起京城来的那批货,曹彬的确有些库存。 打开库房时,曹彬还说道:“当初我听信了传言,花重金购得一批货,哪能想这布料不刺绣,卖不过你们梅庄的货,到现在还有这么多匹布料没能卖出去,也只能自个家里人做衣裳用了。” 陶总管感慨万千,以前的梅庄在平江府那是出了名的生意好,就说曹家首饰行生意突然转行,哪能跟他们梅庄相比呢。 陶总管从曹府拿来的两匹布料,都与青衣袍衫的颜色接近。 宋九摸索到五更天,缝制的针法有五分相像了,阿金和齐嬷嬷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宋九这么一模仿,心头疑虑顿生,“我怎么觉得这针法也是有规律可寻的,长长短短,就像一串数字。” 数字? 陶总管忍不住接话:“不会有人用衣裳记账吧,我以前倒是听说有人用布料来记账,这样的账别人查不到,只有自己人能看懂。” 这么一说,宋九立即将刚才摸索出来的针法按着规律,以数字的方式记在了纸上。 宋九写了又划掉,反反复复,外头鸡打鸣了,齐嬷嬷看不下去了,劝道:“夫人还是赶紧休息吧,休息好了再想法子。” 还别说,一直守着宋九的任荣长,就这么坐在交椅中睡着了。 看着这么坐着睡的傻夫君,宋九心疼了,她听了齐嬷嬷的话,先去休息。 夫妻两人补觉到了晌午,双胞胎两孩子读书回来,看到睡懒觉的父母,两孩子很是无语。 “爹娘都不管咱们了,要不姐姐,咱们去陪先生吃饭去,指不定先生那儿还有好吃的。” 小圆子这提意不错,于是姐弟二人也不叫醒父母,跑魏大儒那儿蹲饭去了。 一向独自一人吃饭的魏大儒,看着府上给他备下的一桌子美食,却没有什么食欲。 马上要过年了,魏大儒心头有些悲凉,外头风光了一辈子,到老都值得人尊重,唯独他这么一大把年纪,却没有一个家。 魏大儒手里握着筷子没有下手,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下了,心里盘算着过年时节要不要回一趟乡下,至少乡亲族人们还在,只是留下的也都是后辈,如他这般年纪的人也少了。 就在这时,两个小脑袋从角落里冒出来,盯着魏大儒桌前的吃食流口水,原来先生吃的这么丰盛,一个人怎么吃得完,没有他们帮忙可不就浪费了。 “先生。” “先生。” 两孩子甜脆脆的声音传来,魏大儒回过神来,看向活泼的两孩子,心情莫名变好了,这就朝两孩子招手。 第709章 把先生留下了 “没吃饭吧。” 两孩子脚步飞快的跑过来,小脑袋点了点,眼神盯着吃食。 魏大儒忍不住想笑,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嘴馋。 “你爹娘咋不管你们的,饭都没吃,快,坐下来吃饭,下午要去校练场吧。” 魏大儒知道几个孩子都在学功夫和骑术。 两孩子立即点头,得到先生的首肯,倒也还记得规矩,先生不动筷子,他们也不动,就巴巴地望着。 魏大儒明白了,这两孩子还讲规矩呢,没白教,于是魏大儒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两孩子这才欢喜的拿起筷子,吃到好吃的,两孩子轮着来给魏大儒夹菜,中间布菜的筷子一会儿落小圆子手里,一会儿落小团子手里。 不知不觉魏大儒吃撑了,看着两孩子也变得圆滚滚的肚皮,魏大儒忍不住哈哈大笑,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突然觉得留在任府也不错,天天看着这些孩子,也挺开心的。 “先生,快要过年了,我娘会做好多好吃的,还会缝好多的新衣裳,先生能不能留在咱们府上一起过年?” 小圆子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魏大儒,两孩子一脸的期盼模样,魏大儒动容。 “你们当真想留我过年?” 小圆子和小团子立即点头,“先生要是留在府上过年,我娘定会高兴,到时候一高兴,就会做更多好吃的,我娘她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我娘绣的衣裳特别好看。” “我娘给我梳的头发我最喜欢。” 这两孩子句句不离自己的亲娘,魏大儒看着两孩子便想起了许多的往事,不知怎么的泪水便糊了眼。 在两个孩子的央求下,魏大儒答应了,不准备回乡过年,就留在任府,正好底下还有两个学生,一个要参加会试,一个要参加院试。 魏大儒若是不回乡,便能多教教这两个学生,多做几张考卷。 双胞胎两孩子把先生留下了,到下午骑马的时候,还在同伴面前吹牛皮,他们俩可厉害了,先生就喜欢他们。 一旁的蓉姐儿看向两孩子,脸上露出微笑,倒是一旁的丑奴有些不服气,说道:“上一次先生夸我字写得好,我可没有你们这么骄傲。” “先生夸我会算数。”小圆子立即反驳。 另一旁的小西吸了吸鼻涕说道:“先生夸我乖巧,我也没有骄傲。” 这么说的话,裴归义更没有骄傲呢,先生说他学的最好,将来第一个中童生指不定是他了。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把新加入的钱斌和孔修宝给逗笑了。 孔修宝明年就要参加院试了,钱斌现在还不是童生,他想过完年就跟先生说说,他想参加县试,要是考过了,指不定能参加府试,府试过了他也成了童生。 在几个孩子比来比去的欢快声中,各自的马也不示弱,围着马场跑了一圈又一圈,马背上几个孩子变着花样练着马术,手中的弓箭更是一刻不停的变换着姿势。 训练他们的护卫正是地方军的总教头,总教头从刚开始得知教导几个孩子而郁闷不已到现在的一脸欣慰。 虽然不再是上万精兵的教头,但是这几个孩子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而且他们都有基本功,就是年纪小了些,再练过几年,不比军营里的那些精卫差。 尤其这总教头待在任府,近水楼台能见到晋王,万一以后晋王要离开平江府,指不定将他也一并带走,就成了战神晋王的兵,虽然还是个兵,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地位。 马场上操练的孩子们真不让长辈操心的,大嫂沈秋梅和二嫂杨冬花一直悄悄地观察着孩子们的进步,左右两人在府上也闲着无事可做,倒是难得在训练场见到宋九。 “我家那孩子不太听话,每日回来都说累,我瞧着姑娘家的,要不不用这么辛苦了,反正也不科举考试,也不必参军打仗,将来还是要嫁人的,大嫂,你瞧瞧,姑娘家的多遭罪啊。” 杨冬花一想到自家女儿丑奴,就忍不住抱怨,有心打退堂鼓。 沈秋梅看着蓉姐儿不怕苦不怕累,每日回来也就泡泡热水洗个澡,安安静静地睡了,沈秋梅自然也担心女儿辛苦,但是学到手的本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沈秋梅若不是小的时候被爹娘打骂着跟着识了字,要是放到现在,她大概会跟二弟媳一样,根本不想翻书。 “你就想着丑奴将来嫁出去,就没有想过将来招婿么?这孩子打小识字练功夫,将来长大了,自己就能保护自己,干嘛要嫁出去受这委屈,再说二弟会赚钱,将来赚来的家产,难不成支持一个外姓女婿?” 当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冬花听到这话,心思活络了起来,对呢,她家夫君这么会赚钱,赚来的钱夫妻两人也花不完啊,自然都留给丑奴了。 再说丑奴辛苦操劳,又是读书识字,这么嫁出去相夫教子,好不可惜,倒不如招婿。 “只是这上门女婿不太好招呢。” 杨冬花说是这么说,心头却是下定了决心。 沈秋梅倒是心生一计,说道:“要是不好招,要不你从这几个孩子当中选出一个来,瞧瞧钱斌和孔修宝,孔修宝年纪大了点,对了,小西和裴归义,年岁都相仿,又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这话提醒了杨冬花,目光再看向校练场,心情就不一样了,这眼神都是丈母娘看女婿的样子,一会儿看着爱笑的裴归义,一会儿看着沉稳不少的钱斌,一会儿又看向流着鼻涕的小西,看到小西,杨冬花直摇头。 “这孩子还流着鼻涕呢,太小了。” 至于孔修宝,年纪是大了些,但人家来年就参加科举试了,万一中了秀才呢,人家已经是童生了。 而且孔家父母皆已不在,他独自一人,这样的人招为女婿,没有后顾之忧。 “瞧着这孔修宝也只比丑奴大了十来岁的样子。” 沈秋梅听到这话,惊讶开口:“你看中了孔修宝?” 杨冬花有些不好意思。 “你可莫小瞧了这十来岁,你这个做丈母娘的也只比孔修宝大几岁。” 被大嫂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秋梅看了看又说道:“要是来年他中了秀才,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大点儿有大点儿的好处,早早将这娃娃亲给定下了,你二房多了一个帮手,而且孔修宝无父无母无牵挂,娶了丑奴,将来定是听你们夫妻的话。” 杨冬花也正是这么想的。 第710章 得知金氏的阴谋 宋九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时屋里静悄悄地,傻夫君也不在身边,两孩子大概是去校练场了,她这就起床。 外头阿金早已经准备了吃食,听到屋里的声响,便跟齐嬷嬷一起将饭菜端上了桌。 宋九被两人悉心照顾,心头一暖,问起她家夫君去了何处,阿金说道:“晌午那会儿晋王派人来了,说是要出趟门,走时三公子可是交代了咱们,不能吵醒庄主的。” 她家傻夫君还是世子身份,小叔子这是又不能出门了么? 宋九叹了口气,先吃饭吧,吃饱了接着研究那件青衣袍衫。 侧院的书房里,众人围坐在书桌前,宋九和阿金研究着青衣袍衫上的针法,陶总管和王守来却是想到了什么,建议道:“庄主,要不我们派人盯着同知府去。”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不能打草惊蛇。 “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此时你们派人突然盯住了同知府,要是同知府真的是陆府的人,这样的人物又岂会没有防备,一旦发现点儿什么,就必定知道陆夫人处境不好,指不定就让他们有了应急的决策。” 这衣裳的确有问题,只要他们找出了规律,就能破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随着宋九和阿金仔仔细细的分辨,将一串数字记在了纸张上,这串数字无章法,也看不出什么意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管谁做衣裳,都不会这么来缝制衣裳的每一处。 所以这串数字一定是在传递着什么消息,而且阿金也可以肯定说这衣裳定是出自梅绣传人之手,一般绣娘做不到这样的。 阿金算是个老绣娘了,可是她却怎么也模仿不了,衣裳想要刺绣美观,便是要会藏针头,要毫无痕迹显得自然栩栩如生,所以能做到这一点还能在衣裳上传递消息的,那只能是传言中的莫大家。 宋九看着这件疑似师父的佳作,她的心情很复杂,可见她师父莫如水没有死,但是人却下落不明。 宋九将试着用陶总管带来的布料,也裁成青衣袍衫的款式,就要提针开始模仿刺绣,却被阿金拦下了。 “庄主,咱们不急,统共也才两匹颜色相近的布,咱们可以先用其他布料练手。” 宋九昨夜已经练了许久,她不能一直耽搁下去,明日清早不能找出原因,她无法向皇上交代。 一旁的齐嬷嬷叹了口气,知道少夫人心头着急,毕竟晋王替他们担着罪责,齐嬷嬷将刚才反复看过的金簪子往桌上一放,说道:“堂堂尚书夫人头上竟然喜欢带金簪,我记得京城里的贵夫人都喜欢点翠步摇。” 齐嬷嬷话才落,扔桌上的金簪许是没放稳当,滚落地上去了,齐嬷嬷只得弯身去捡。 宋九和阿金听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金簪,齐嬷嬷说的对,这金簪而且还很普通,一品诰命夫人,带这么一支普通的簪子,感觉像是刻意的。 “这簪子随处可见,便是上头工匠的雕花都是普通的,也不贵吧。”阿金忍不住开口。 弯腰捡起金簪的齐嬷嬷突然“噫”了一声,疑惑说道:“这簪子这儿怎么缺了一道口子。” 莫不是给摔的。 宋九立即上前细看,果然有道细小的口子,莫非簪中是镂空的? 三人很快反应过来,一旁的陶总管和王守来也相继站近了些。 瞧着簪子还有机关,偏生被摔坏了那个机关,以至于打不开,于是几人暴力打开,簪子不成样子了,但是里头却露出镂空的部分,掉落出一张小字条。 宋九一脸惊喜,立即捡起字条一看,只见上头只有一个字,写着:“律”。 “这是何意?”齐嬷嬷惊声问。 阿金和陶总管几人看了都是一脸的懵,只有宋九心思一动,她将自己时常看的燕朝律令拿了出来。 宋九心头有个大胆的猜测,也顾不上解释,翻开律令便对着纸上的数字一个个对应着翻,先是页面的数字,而后是行间字数,若是不对,再反复各种测试。 一旁的几人皆是不可思议。 天黑了,主院里,晋王带着傻大儿回来了,他们今日得到一条线索,有可疑的人要走水路离开平江府,当晋王父子赶过去的时候,笠泽湖上的几艘大船被拦载下来,结果人没有找到,倒是拦了位游湖的当地贵女,正是同知府的嫡女陆清颖。 这陆家小女游湖好大的阵仗,差一点儿给误会成陆府的私兵要逃走,不过眼下笠泽湖上没了顾谨言守着,晋王感觉到不安心,他打算派傻大儿守在湖上巡视,并管好平江府地界几处水路出口。 于是晋王才回府,就又去陆府见皇上去了,很快请了旨,任荣长暂代禁卫军统领一职,掌管着所有禁卫军的调遣。 才回来的任荣长还没有见到媳妇,晋王就要将他叫走,任荣长很无奈,他给媳妇儿留了封信,又披上铠甲出门去了。 书房里,宋九几人研究到天黑,连晚饭都没吃,终于有了眉目。 宋九盯着纸上写出来的字,“给京城传信,解散各州郡私军。” 这几个字花费了他们一日一夜的时光,却是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金氏不是叫赵小六给同知府送信求助,而是下命令,她已经知道皇上对陆尚书起了疑心。 果然如宋九所猜测的,陆尚书在各州郡养私军包藏祸心,陆家这是想要造反么? 这一下阿金几人都认定这青衣袍衫就是庄主的意思这般解法,簪子里藏着的是书籍名称,衣裳里藏着的是书籍的页面和字数,好精确又万无一失的传递手段。 而且金氏知道赵小六这样的人贪财,只是她万没有想到赵小六是宋九故意安排过去的,这两样东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交给了陆同知,那他就会不声不响的将消息以他们独有的方式传递出去。 如此陆同知不仅不会拉下水,还能给陆尚书送去了至关重要的消息,好手段,便是这样,皇上还抓不到陆同知的把柄,他大可不认这簪子和衣裳与他的关系,反正也没有证据。 宋九激动得红了脸,她眼睛明亮的看向阿金,说道:“既然这衣裳簪子能传递消息,不如我们换一个说法。” 第711章 假传消息 阿金和齐嬷嬷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但若是这么做了,是不是就能帮着晋王和皇上抓到平江府的陆府私兵了。 宋九立即看向陶总管和王守来,交代道:“你们现在赶紧带着这支破簪子去外头寻一支一模一样的,叫工匠连夜做出镂空机关,我再将这纸条放进去,衣裳我另外做出一件来。” 她是莫如水的徒弟,师父做出来的衣裳,她定也能模仿着做出来,今晚看来没法睡觉了。 陶总管和王守来立即办去了,正好曹家开首饰行的,即使市面上没有这样的簪子,也可以叫曹家首饰行的工匠连夜打造,左右也是一支普通簪子定是没有问题的。 这边宋九三人却开始做衣裳。 宋九改变了针法缝合的规律,将上面传递的数字改了,按着律令书上的内容,改成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五更天的时候,宋九抱着一件青衣袍衫和一支簪子来到了前头主院,那会儿晋王刚要起身早起练武,就听到大媳妇要见他。 晋王看着眼前一脸憔悴眼圈乌黑的大媳妇,一时间竟有些心疼,这是一夜没合眼吧,也真是难为她了。 宋九却是兴奋的将衣裳和簪子放到了桌上,她将律令书拿出来,这就说道:“王爷,都办成了,只要将这两物让赵小六交到同知府,三日后午时鸡窝岭,直接捉拿陆府所有私军死士。” 晋王震惊,连忙问道:“你如何做到的?” 宋九拍了拍衣裳,简略的将事情经过给说了,晋王一脸的不可思议,听完后喃喃自语道:“这种手段,若是用在燕北军也是可以的。” 晋王打了一辈子仗都不知还可以这么隐秘的传递消息。 得到了晋王的许可,宋九将衣裳和簪子交给了赵小六,交代他现在就将东西送去同知府。 想解散各州郡的私兵,这消息永远都不可能传出去,而经过这一次的事,只要晋王真的抓到了陆府的私兵,且有证据证明陆府养了私兵,那么金氏便离死期不远了。 只要金氏回不了京城,就报复不到他们任家头上来,不会有人知道平江府发生的事。 赵小六这人也是机灵,去了同知府,将东西呈上后,就想着要走金簪当跑腿费,全程本色演出,竟也瞒过了陆治宁。 陆治宁当年从京城贬到平江府为官,他外表看着有些郁郁不得志,实则他是自愿,也是陆尚书的安排,他就是被安排来到平江府掌管陆家私兵的。 一方同知,既不用担知州之责,又因曾是京官,便是当地知州也得敬他几分,借着这权势,将陆府私军藏住,并暗中供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这事给隐瞒了。 此时的陆治宁收到衣裳和簪子,便知道这是紧急调令,一般情况下是绝不会暴露他的,所以陆治宁很谨慎。 陆治宁先是打开了簪子的机关,看到里头的字条上“律”字,是往常传递消息的字体,他便信了,随后看青衣袍衫,衣裳上的刺绣正是梅绣,就更不会再怀疑。 等消息破解了,陆治宁将衣裳和簪子一并扔给赵小六,并生气说道:“哪来的东西送我府上来了,你莫不是想来我府上讹人。” 陆治宁“一气之下”将东西和赵小六一同扔出同知府,府中管事还当街将赵小六骂了一顿,倒也没有扣押赵小六,放他走了。 赵小六暗叹这同知大人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于是捡起衣裳和簪子便走,还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要就不要,不要老子就卖钱买酒喝。” 赵小六这话正中下怀,一旦东西被卖入市场流通,就再也寻不着源头,要的就是这种贪财的小人。 陆治宁看着纸张上的消息,交代他三日内召集好所有陆府的死士、私兵、暗卫,全部聚集鸡窝岭,等着尚书夫人集合,护送她逃回京城。 陆治宁心想着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苏州城陆府已经被皇上盯上了,金氏要逃走,鸡窝岭正是平江府的地界了,在那儿等她,想必她已经找到了逃出苏州城的法子。 这一次他亲自护送尚书夫人回京城,也带走了私兵,看来他这是要升官了,指不定又调回京城就职。 陆治宁还是喜欢京城的繁华的,这地方官当的不太如意,哪能跟京官相比呢。 这一趟立功回去,上头人会封他一个几品京官呢?陆治宁想到这儿,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做个五品官应该跑不掉,怎么说也是救了金氏的人。 陆治宁这就尽心尽力的安排了起来,所有在平江府的陆府暗探、死士、私兵皆被陆治宁给召集,为着金氏逃回京城做着准备。 *** 这日夜里刮起了大风,入苏州城的官道上来了一队骑兵,为首的正是几日未露面的顾谨言,而骑兵队伍中,他们抓到了一人带了回来,正是逃往京城的陈子润。 便是魏贵妃也不会想到,她刻意拖延了顾谨言的时间,结果人还是被他给抓到了。 骑兵队一路畅通的进了苏州城,直奔陆府见皇上。 陈子润爬在马背上,双手被绑,颠簸了一路,一下马,人就吐了,见到皇上的时候,陈子润才感觉活了过来。 陆府堂前,皇上荣晏看着眼前跪着的陈子润,正是他的馋言再次搜查了任府,结果江北商会的人没有找到,人家任家三媳妇不计前嫌还帮着破了一桩大案,提供了陆尚书养私兵的线索,帮着抓捕。 破坏君臣之间的情义,这种小人自是不能留的。 荣晏都懒得细问了,抬了抬手,下了旨意:“顾将军把人拖入水牢,等过几日得空了便处置了吧。” 陈子润本想着皇上这般疼爱魏贵妃,他可是魏贵妃一手提携的人,怎么说也会留他一命,没想到皇上如此绝情,陈子润连忙请求着:“皇上,您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饶了小的一命,小的再也不敢挑拨离间,小的一定会安分守己……皇上。” 人被带下去了,相必等陆府私兵抓到后,便也就是陈子润的死期了。 陈子润万般后悔,惹谁不好非要去惹任家人,他当时没带脑子。 顾谨言可不留情,很快将陈子润关押入了水牢。 第712章 结案了 随着陆治宁调动着这些陆家的私兵死士,晋王这边也一刻不停的安排着,却在明知同知府会有动静的情况下,竟然无法察觉这些人的动向,晋王暗自吃惊,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和皇上把陆尚书想简单了。 好在有宋九设下的陷阱,三日后鸡窝岭,晋王和顾谨言只带了禁卫军以及任府的二百地方军精卫将此地重重包围。 待午时一过,官道上来了一辆马车,马车旁边只有两名护卫,一路慌忙准备出平江府地界。 果然这辆马车的出现,将藏在暗中的人都吸引了出来。 陆治宁带着两千精卫等着在这儿,而余下八千私兵等在前头。 不然这一万私兵出现,再加那些暗探和死士,晋王和顾谨言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一个郡便养足了一万兵,多厉害的陆尚书。 转眼间陆治宁带领的人被抓住了,而马车里的人也飞身而起,不过是名护卫而已,并不是陆治宁等着的陆夫人金氏,这一下陆治宁发觉自己上了当。 八千私兵无了主,又没能及时传递消息,很快这些陆府私兵都被抓了。 平江府地界血雨腥风,而苏州城里却是如往日般繁华安宁。 任府侧院里,宋九正在书房里整理着她平时看税法记下的笔记,此时沈秋梅和杨冬花坐在一旁,见宋九这般忙碌,沈秋梅连忙劝道:“三弟媳这是又在读书呢?” “咱们女子不考科举,三弟媳别这么辛苦。” 沈秋梅看到宋九勤快看书,心头就有焦虑感,站在宋九面前就感觉自己不学无术虚度了时光,跟宋九是越来越没法比了。 宋九笑了笑,她说好的,要给晋王整理税政上的一些问题,趁着皇上还没有向江北商会的人下旨,抄家灭族这样的御令,她还有补救的机会,不然就算将他们送出了平江府,也活不了。 “大嫂,二嫂,你们只管说话,我都听着的呢,我只是顺手整理一下,不必花心思的。” 宋九手中的笔没有停,眼睛盯着纸稿,一看就很忙碌。 沈秋梅便拉了拉杨冬花,眼神示意着要不先回去,下次再找个时间跟三弟媳说话。 杨冬花却是还想说一说,听宋九没让她们走,她这就接着说了起来:“你们听说了么,同知府被抄家了,但是府中逃了一位嫡女,就是先前跟咱们一起来苏州城的那位,全城都在通缉她呢。” 说起陆清颖,沈秋梅和杨冬花都很是感慨,来时可是瞧不上他们,一路上也是以嫡女为尊,那个时候他们任家初来苏州城,不受外祖父待见,哪能跟陆清颖的处境相比。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陆清颖落到了这田地,同知府竟然被抄家了。 杨冬花听到的消息还不少,正是赵小六来任广江的铺里说了,任广江就跟媳妇在枕边说了这事,杨冬花今个儿来就是来说给三弟媳听的。 “这陆清颖我先前还听说准备跟曹家定亲的,都说媒人已经准备换庚帖了。” 宋九一听到这话,停下手中的笔,疑惑的看向杨冬花,“二嫂,你说的曹家可是转运使司曹家?” “正是。”杨冬花立即点头,“就是那位首饰行的东家,上次来过咱们家的那位,他媳妇没了要续弦,苏州城未出嫁的姑娘都想嫁曹府去。” “没想到陆清颖抢到了这风头,要不是同知府出了这样的事,这婚事怕是都要成了,前不久还听说陆清颖带着曹府的继子继女在笠泽湖上出游。” “可惜,造化弄人。”杨冬花叹了口气,这陆姑娘的婚事当真是一波三折,从最初与裴府嫡小公子定亲开始就没有顺利过。 宋九也是听了个稀奇,想不到曹彬这年纪了打算娶个这么年轻的媳妇。 说起这事儿,杨冬花还知道一些,于是小声说道:“听说这一次同知府被抄家,是因为晋王抓到陆治宁养私兵,大嫂,三弟媳,你们可知这位同知大人把这些私兵养在何处?” 宋九帮助皇上和晋王抓陆府的私兵和死士这事,大嫂二嫂都不知道的,婆母应该是猜到了的,眼下外头是传陆治宁养私兵么?并不是传陆尚书养私兵? 宋九干脆不写了,放下了笔,听二嫂怎么说。 杨冬花就喜欢将丈夫打听回来的跟妯娌一起说,八卦要一起分享。 “这同知大人可了不起了,借着职务之便,把大半私兵安插在各地衙门里当差,吴县的捕快差兵里便安插了一半有余。” “其他还不少当小差吏,对了,河道上安插了不少人,听说这些年河道上的船做了哪些生意,这些走商缴了多少税赋,都是经这些人之手,可不得了。” “不过这同知大人也是聪明,培养出来的私兵在衙里当差,那些打小就养着的孩子,却是集中养在一处深山林中,里头最小的十来岁,大点儿的十六七岁,打小读书识字骑射样样都厉害。” “被禁卫军抓到的时候,地方军军营里并不知道,要不然早走漏了风声,这些山里的孩子当时还要反抗,被王爷给制伏了。” 杨冬花的消息还很灵通呢,宋九问是哪儿听来的,杨冬花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她夫君在赵小六那儿打听来的,这赵小六说苏州城里发生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只有他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区别。 佩服赵小六,果见这人留在了苏州城没有再走,有了用武之地,只是宋九心头却有些疑虑,赵小六打听到的都是陆治宁养私兵造反,半句没有提陆尚书,会不会这些消息也只是晋王和皇上想让世人所知道的。 毕竟同知府被抄家,陆治宁处斩,其他人男丁流放,女眷入教坊司,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是一方同知,总得给外头人一个说法。 可是不是说好了抓的是陆尚书的把柄么?宋九交出去的衣裳和发簪还不算证物?不然怎么抓得到那些私兵呢。 宋九想到这些,心头有些不安,她又拿起笔赶紧写了起来。 杨冬花还想说什么,沈秋梅强行将她带走了,没看三弟媳忙碌么,要有眼力见。 两位嫂子一走,宋九叹了口气,这么说来,金氏还有机会活下去。 第713章 他们也快要回京城去了 傍晚时分,宋九听到晋王回来吃饭,吃完饭又得马上出去了,她这就拿着一叠纸稿往主院去了。 今日小叔子荣义也能出门了,便陪在晋王身边一起吃饭,宋九赶来的时候,父子二人正好吃到一半。 荣义立即叫下人给宋九准备碗筷,宋九也没有客气,一屁股坐在了小叔子的对面,随即开口:“父王,我夫君什么时候回来?” 这不顾谨言都回来了么?那笠泽湖上禁卫军统领一职是不是可以不必当了。 这事儿还真不好办,现在顾谨言跟着晋王抓陆府私兵呢,皇上也没有发话要将统领一职交还给顾谨言,而让老二代替着去,晋王一看眼前的二儿子就直摇头,这身子弱的,还能在水上巡逻守夜,能坐在马车里巡逻一日都不错了。 对面的荣义一脸无奈又有些愧疚的看向宋九,他这身子骨一直不太好,累不得,只能休养,这笠泽湖上巡逻之事,他还真的做不到。 晋王停下手中的筷子,看向宋九,说道:“此事当时也没跟你商量,将长儿送出去就难以要回来,是我思虑不周。” “还有这一次陆震暗中养私军一事,不是小事,皇上的意思是先不声张,指不定其他州郡也有这种情况,莫打草惊蛇。” 头一回晋王会想向一个人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完这话后,晋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何要向大媳妇说朝中的决议,这明明只是他与皇上之间的决定,然而他却顺其自然的给说了出来。 于是晋王补充道:“此事万不可以声张。” 晋王带着警告的眼神看着宋九,宋九正为此事疑惑不解,此时听晋王这么一说,她大概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了,看来尚书府之势大,便是皇上也得忌惮,难怪将这一切怪责在陆治宁的身上。 宋九应下了,晋王这才接着拿起筷子,他给宋九夹了一块肉,慈爱的说道:“吃饭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宋九不怕辛苦,只是没有达到预期,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今日宋九过来不只是为了这事儿,她将抄录的纸稿拿了出来,这就说道:“父王,这是我整理好关于税赋上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我识字都是夫君教的,大道理也是夫君告诉我的,我平时没事就喜欢看书,我也不爱看史书,倒是喜欢看律法和税赋相关的书籍,我原本的初衷不是为了多读书,而是让自己做事时有分寸不触犯律法。” “再加上我们家喜欢在乡下囤地,有钱也爱买地的缘故,就对税赋这块更加熟悉,所以我们家在水乡村缴税,从来不拖延,也不缺斤少两。” “只是眼下燕朝税赋有太多地方是不可取的,这上面写下了我的一些观点,许是班门弄斧,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我希望皇上和父王都能考虑一下,别再抓着江北商会不放了。” “抓商人不如抓税赋,我听说这一次抓的私兵当中,有不少被同知大人安排在衙门管着水路运输,连商人缴的税都一清二楚,保不齐这些税会有贪污昧下,不然这么多的私兵要怎么养,即使运来粮草也极为显眼吧,这么多年了,怎么没被人察觉呢?” 所以为何对方要将人安排到衙门去呢,就是层层包庇遮掩,或有贪污,或是外地运来,总之能一直瞒下去,就是能耐,要不是这一次用了手段,晋王自己都没有把握把人抓到。 晋王见宋九准备这么厚厚一叠纸稿,也是感动,这么短的时间处理了陆府的事,还能整理出这么多的意见见解,很不容易,要是男儿身,晋王这惜才之心,都会忍不住助她一把。 “我会亲自交给皇上,也会劝一劝皇上,放过江北商会的人。” 有了晋王这句话,宋九放心多了,这抄家流放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不然便是她身边的钱斌、孔修宝、卫书莹都留不住,都要受到牵连。 “这下可以吃饭了吧。” 晋王无奈看了一眼,宋九连忙端起了碗,吃饭吃饭,她也饿了,晌午那会儿只顾着抄录去了,都没怎么吃。 桌前向来都是父子两人吃饭的,现在多了宋九一个儿媳妇,不知怎么的,晋王一高兴便多吃了一碗。 对面坐着的小叔子荣义见状,这就说道:“大嫂,以后可否带着孩子们一起来吃饭?” 带双胞胎俩孩子一起来么?他们最近一直陪魏大儒吃饭,于是宋九说了原因,这两孩子为了留住魏大儒不回家乡过年,每顿饭食都是跟着魏大儒一起吃的,魏大儒也喜欢这两孩子,想来这么大年纪住在任府有些孤独,有两孩子陪着他老人家也高兴。 晋王一听,却是笑了,“这两孩子倒是聪明,魏大儒不回乡过年,裴从安便能多做几张考卷了。” 说到这事儿,晋王又停了停,半晌方说道:“恐怕我们也快要回京城去了。” 眼下陆府的事办成,江北商会也赦免了,那晋王和皇上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再说皇上不能一直待在平江府不走,晋王身为王爷也是战神,更不能只待在平江府。 这一下宋九有些失落了,若是晋王和皇上都走了,以后任府在苏州城里,就少了庇护,尤其是她家傻夫君再想见到父王就难了。 显然晋王也舍不得傻大儿的,还有任家众人,在任府住着的这段日子,晋王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每次办事回来,他就像回了家中。 家是温暖的,也是舒服自在的,晋王这半生到处奔波,从来没有过这种温暖,而且一旦回到京城王府,就更不可能体会得到了,在京城里处处算计,哪能有片刻的安宁。 “父王,我以后每顿都来吃饭,要是父王不在府上,我就陪小叔子吃饭。” 能陪伴的时间不多,分别了又不知何时能相见。 晋王显然心情大好,对面的小叔子荣义也是一脸高兴,大嫂总算多看他一眼了。 自打荣义来了苏州城,虽然跟大嫂住同一处府中,荣义却感觉见大嫂的机会都没了,以前怎么说也照顾他一段时间,有了亲情,突然变得生疏就很让人失落的。 第714章 她当真有才 “咱们家人本来就不多,这些年我和父王天各一方,能像这几个月一样,常在一起吃饭都是难得,大嫂能来,等大哥当差回来,咱们一家也算圆满了。” 便是团圆饭都吃不上了,以前王府里有个陆侧妃,而自己的母妃处处受人压制,府中妻妾相斗,荣义连京城都不想回,不然哪会落陆风隐的手里,伤了身子。 晋王吃完饭后,本是要出城办事的他,却先去了陆府面圣,将宋九给的纸稿皆数呈了上去。 对于晋王来说,税法律令,他不及文臣心细,显然也只有皇上能仔细看个清楚,不过晋王在呈上这些建议之后,便将情况说了说。 这一次他们想方设法招安江北商会的人,却并不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如平江府这样富饶之地,裴淳赋做知州这些年,缴上去的税最快最多,本来已经在各州郡之间排在前头了,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人贪昧。 陆治宁轻轻松松养了一万私兵,再余下来的税赋也排在各州郡的前几名,可见这税政律法是不是有很大的遗漏,这么一算,他们损失的不是一个江北商会,而是数个江北商会都比不上的税钱。 晋王这话倒是说动了皇上荣晏,他原本只是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纸稿,听是任家三媳妇总结出来的一些意见,他便没了兴趣。 庄户出来的妇道人家难不成比朝堂上的官员还厉害,每三年便有全国各地的才子参加科举试,燕朝人才济济,都比不上她一个内宅小妇人不成? 所以皇上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江北商会的财富,却能解了眼下国库的燃眉之急,而税赋上的遗漏,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动,所以一叠纸稿,皇上连看都不想看。 但是晋王不出门办差,交上纸稿后也不打算走,又是这么一番话一说,荣晏看了他一眼,瞧着他挺看重这任家三媳妇的,于是碍于君臣之义,他勉强拿起纸稿看一眼。 第一张纸稿上只写了一行话,“把各州郡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皆以合并征收银两,则可减少缺斤少两以及运输损耗与脚程费。” 就这么一行话,便令荣晏虎躯一震,他盯着这一行字看了许久。 晋王见皇上真看进去了,心头一喜,他先前看到这一行字也是很震惊的,燕朝缴税,皆以实物,服徭役也需各家征一人或两人参与,什么山林税地亩税,这些都是各地方征收,大部分皆以缴粮为准。 当初燕朝初期,先皇定下这样的规矩,是以粮食为根本,粮草的储备也是国家强盛的体现。 然而现在大媳妇所提出来的意见是,将所有的税目统一之后,地方便不会随便征收杂税,而后可以用银两为计量,便不会有粮食缺斤少两的账目,从而也无法从中间贪污这小数目。 在税钱上的运输,银两不会有损耗,粮草会随着天气变化,中途遥远等原因,会有相对应的损耗,这样的损耗所定下的范围又是一个无法预料的,便又有人在中间贪污,还无处可查。 就好比现在陆治宁安排进各衙门的这些私兵,他们背后到底收授了多少税钱,都无处可查的,大可记在这些损耗当中或者其他的杂税当中。 主座上的荣晏翻开了第二页,他显然看进去了。 第二页所写的却是建议京城往各地派督察使,各州郡县所有田地山林重新丈量并以划分,确定每一处田地名头有主,且为纳税人。 看到这一页,荣晏的脸色显得激动起来,整个朝堂,无一人提出这样的请求,当真是这些千挑万选出来的才子没有这能耐么?还是说无一人敢说真话? 一向养尊处优的荣晏,打小就养在深宫,这一生难得离开京城,来平江府是头一回也是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而这一次来平江府却令荣晏感触颇深,真正实在的看到贫苦的百姓,可是现在又有人告诉他,平江府的百姓不算苦,因为平江府是富饶之地,是商贸发达之地。 那些偏僻的郡县,老百姓不仅要多缴税,还没有商品流通,连现钱都捞不到,他们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 此时再看宋九的纸稿上,她更是怀疑有不少无主之地并没有记录在衙门里的账簿上,实则这些无主之地落入了有权有势之人的手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这些无主之地,除非皇上赏赐,皆归国有。 这话直击荣晏心灵,他继续翻看着宋九写下的纸稿,后头记录的便是她在安城所知道的缴纳税粮的情况,以及来了苏州城所了解到的情况,一番对比,又有心得。 于是荣晏便这么一页一页的翻看,都忘记要喝茶,也顾不上口渴。 坐在一旁的晋王便一直守着,看到皇上如此认真,心头总算心安,可见大媳妇所提建议皇上都看进去了,再来说放过江北商会的人,大概是没了问题吧。 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反复看了三遍的荣晏终于将纸稿放到了桌上,还特意的将茶杯放远了些,可见他对这些纸稿的看重。 荣晏一脸激动面色红润的看着晋王,似在做下一个决定,半晌方开口说道:“这是要变法。” 变法二字一出口,晋王便严肃了起来,变法也等于是要推翻旧制改立新制,是有人员伤亡,也是颠覆。 “纸稿上所说的内容,朕会一一核实,若是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燕朝有如今这样的困境,变法便避无可避。” “一个小小地方通判家的女眷,便敢拥有大量最好的私田,且就在城郊,可见其胆大,这些田地先后又落入裴淳赋的小妾手中,而裴淳赋身为一方知州,一个小妾就敢拥有私田,他没有半分察觉,小妾也胆大,可见这是常态。” “就好比……兵部尚书陆震之妻,竟有能耐调动私兵,能开口便几万两银子买下前通判府。” 说到这儿,荣晏的手已经握紧,他从京城千里迢迢赶来平江府,招安江北商会的人,为着的是什么,他在努力奔波为了国库的丰盈,可这些蛀虫却在一步步的蚕食着燕国的财富,划为己有。 第715章 必要好好教导这对双胞胎孩子 “世远,朕如今能相信的只有你了,任家三媳妇若是男儿身多好,不然朕身边便多了一位可信任之人,也是变法的不二人选。” “此妇庄户出身,能通过细微的观察而得出这些结论,她当真是聪明无比,这样的母亲教出来的孩子,将来定也有大出息,好好培养她的孩子,将来朕必会重用他们。” “对了,我听说魏大儒就住在任府,朕改日去见见他,看能否将魏大儒一直留在这些孩子身边,有魏大儒的教导,将来任府的孩子必有大出息。” 因为欣赏宋九,以至于荣晏也欣赏起宋九的孩子,更是对任家的孩子都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晋王听了,心头自然是高兴的,要是皇上出面,那魏大儒以后留在任家人身边就更好了,他先前的面子也只能请得动魏大儒过来帮忙,原本是来教裴从安参加明年科举试。 而且魏大儒可没有答应他长久留下来,晋王也正为此事头痛,任府的这些孩子个个都好学又聪明,没有一位好先生,可就浪费了这些好苗子。 于是晋王借着皇上高兴,便同时问起江北商会这些人,请求着要不放过他们吧,不然杀一儆百的同时也寒了天下商人的心。 将来民心不向,变法也无望。 荣晏沉默了许久,便是晋王提到变法而无望之说,他真的动容了,放过这些商人,那眼下国库的困境怎么处理,再回到京城,朝中那些老臣又要用这国库空虚来说事了。 晋王知道皇上所顾虑的,这就说道:“燕北那一战,近三年不会有战事,一切也都在臣的掌握之中,皇上大可放心。” “三年时光,臣会替皇上扫平陆震的私兵,如此也没了后顾之忧,皇上可借着这三年光景令国库丰足起来,至于变法一事,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皇上只能徐徐图之。” 好在还有这个弟弟一直支持着他,血浓于水,所有的难事只要交给这个弟弟,他便能放下心来,荣晏同意了,三年光景,断了陆震所有的私兵,毁了长公主的根基,弟弟对外,他来对内。 兄弟二人商量好后,晋王这才安心的出城办事去,而荣晏却是一夜未合眼。 五更天的时候,荣晏穿着明黄相间的龙袍,带着下人便往东院去了。 东院里养着伤的陆夫人金氏,也是一夜难得合眼,想着的是赵小六有无将消息传递出去,她知道自己怕是难以离开平江府,但是能给丈夫传个消息,保住了各州郡的私兵,她也就放心了。 金氏三更天才好不容易合眼,五更天就被太监叫醒,金氏昏沉沉的脑袋,被宫女服侍着换上了诰命的衣裳。 这一刻金氏的头脑突然变得很清晰起来,忍着伤痛坐在梳妆台前,宫女将首饰戴在了她的发髻上,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甘心的苦涩一笑,喃喃自语道:“到底还是败了。” “我这一趟平江府之行,既没给女儿报了仇,又没能给夫君办完事,而今更是落得这境地,一切都是因为姓宋的,可惜我夫君得不到我的消息,我当真是死不瞑目。” 连将来替他报仇的机会都没有,谁会想到一个庄户出身的宋氏呢,只有落她手中的人才会知道,可是都死了。 母女都死在一人手中,何其可笑,她堂堂一品诰命夫人斗不过一个庄户妇人。 金氏打扮妥当从屋里出来,明明身上有伤没有养好,走路还得人搀扶,但是金氏却强忍着痛处,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脊背。 堂屋里,穿着龙袍的皇上荣晏早已经坐在了主座之上,金氏被带来便立即按在了堂中跪了下去。 旁边带着小太监站着的正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伍肆公公,他手中端着精美的盘子,盘中却是一杯毒酒。 金氏见到毒酒,突然笑了起来,她任由胸口的伤流着血抬头看向皇上,问道:“可是我陆家在平江府的私兵都被皇上抓到了?” 皇上没有接话,周围的太监宫女也是安静,无一人理会金氏,但是金氏却是看出了答案,但是她不相信,一件衣裳和一支簪子,不是自己人根本不会知道原由。 即使知道原由,也调动不了,更没有证据,所以陆府的私兵不会落到皇上和晋王的手中,然而便是这样,她也可以肯定,先前找来的赵小六是宋氏安排的。 同样的陷阱她再掉一次,早之前就有王守来这个小人,现在又落赵小六这小人的计谋之中。 反反复复,同样的手段百试不爽,她却没逃过一桩。 金氏觉得自己很失败,败在姓宋的手中而不甘,但是通过这些事她看明白了,一脸肯定的说道:“既然如此,妾身也有话跟皇上说。” “陆家所传消息都是秘术,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也发现不了那件锦衣袍衫的秘密,除非那个人懂得梅绣的绣法,所以妾身大胆猜测,宋氏是梅绣唯一的传人,是莫如水的徒弟。” “陶三娘将绣庄交给她,也是上头那位的授意,她用计来对付我,皇上岂不也成了她手中的刀。” “放肆。”大太监伍公公连忙制止,然而皇帝荣晏却是抬了抬手,将死之人,且由她说出心中的不满。 没了伍公公的阻止,金氏说起话来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于是她接着说道:“她先是得到了梅庄的财富,又是莫如水的徒弟,难怪她小小庄户妇人能有这般能耐。” “如今她又暗中得到了江北商会所有的财产,便是晋王,妾身认为他也是知道的,且一直在包庇她。” 这一次提到了晋王,伍公公忍不住看向皇上,那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她怎么可以临死之前栽赃呢? 然而荣晏并没有阻止,神色冷淡地看着金氏,似乎金氏说什么,他都不会动容,想来也不会相信了。 金氏没有在皇上身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心头恼怒,再次说道:“一个庄户妇人得到这些财富有什么用处呢?就算任家人几辈子也吃不完。” “可是若是她一个小小妇人却生出了天下的贵子呢,那这些钱财粮草可就是大用处。” 第716章 金氏之死 “妾身曾派陆府密探去过一趟安城,查到这宋氏生下的双胞胎两个孩子的出生,正是天生异像,与国师所说的贵子身份极为相似,且在她生下这两个孩子之后,安城便结束了荒灾的困境,从此风调雨顺,百姓富足。” “皇上但凡派人去一趟安城就能看到,安城既不是商贸发达之地,又不是靠海之地,然而那儿的百姓却过得顺风顺水,种瓜得瓜。” 果然金氏这话令荣晏动容了,说到贵子,荣晏脸色便变了,而且还是双胞胎出生,脸色便变得很不好看,他倒是没有认真仔细的见一见这两孩子,只听晋王提起过,这对双胞胎孩子很聪明,深得魏大儒的欢喜。 金氏见皇上终于动容,心头大喜,还要接着说出更多隐密之事,没想荣晏突然开口:“伍公公,赐酒。” 伍公公立即带着宫女太监上前扣住了金氏,伍公公面无表情的说道:“还请夫人喝下赏赐的酒,别再挣扎了。” 金氏的话被逼了回去,她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一杯毒酒,她在京城时多么的风光,要是皇上敢私下赐她毒酒,她丈夫就会带着百官反抗,可是到了平江府,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初来平江府时,她为何没有仔细想过这个后果,她就不该来的。 金氏不甘心啊,她颤着手去拿酒,心头的恨意更深,而她报不了这个仇,于是端着酒杯,苦涩一笑,抬头看向皇上,最后说道:“今日我之不幸,便是他日魏贵妃之不幸,昏君,你会得到报应的。” 说完这话,金氏一口饮尽杯中酒,一旁的伍公公正好上前捂紧了金氏的嘴,不准她再说大逆不道的话来。 很快金氏吐血而亡,死的并不体面,而且将会尸骨无存,不会送回京城,甚至连京城里的陆府也不会查出金氏死亡的原因,更不会知道是皇上赐死的。 终于堂前安静下来了,伍公公带着人迅速清理堂前的污秽,很快也带着下人退了下去。 荣晏一夜未合眼,五更天又赐死了人,这会儿独自坐在主座上,从窗户边看向天际,看着天际中的一缕白光慢慢地照亮着整个大地。 *** 时间总是不紧不慢地过去,距离同知府抄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转眼都到腊月了。 腊月还处斩犯人,可见其罪责之大,皇上都不可原谅。 同知陆治宁今日要被处死,满城的百姓围观,同知府被流放的人群里,已经年纪大了享了大半辈子荣华的同知夫人吴氏,看着一家老小被扣押上了刑车,人还有些恍惚。 被流放的男丁,以及送去教坊司的女眷,穿过街头时,吴氏还觉得这一切像一场梦,她做为正夫人,竟然不知道身边的枕边人暗中养私兵。 他们一家人为何要造反?吴氏真的不懂,枕边人这半辈子与她过来,她看不到半点造反的野心,要说别的心思,那便是想方设法的想回京城述职,不惜利用上了自己女儿的婚事。 就在这时,坐在刑车上的吴氏突然看到黑压压的街坊百姓中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容,近在眼前,却令吴氏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容颜,正是同知府的小妾蒋氏。 蒋氏穿着一身布衣,乌黑的头发用布巾包裹着,可那手腕上带着金镯子却体现着她仍旧有钱,布衣只是她的身份而已。 这位逃走了的小妾,吴氏以为没了小妾在身边碍眼自己舒心多了,结果人逃走了,却也逃过了抄家这一劫。 吴氏见到蒋氏便不甘心,不,既然是一家人就得一家人都受到处罚,于是吴氏扒拉着刑车上的铁栏,指向人群里的蒋氏,大喊道:“她,她是府中逃走的小妾,她也该死。” 然而吴氏的声音淹没在怒火冲天的街坊百姓中,臭鸡蛋和烂菜叶扔来,扔了吴氏一脸,而人群里的小妾蒋氏却是将头顶的布巾裹紧了些,低着头退出了人群。 蒋氏是逃走的,她没有身契,没有正规的户籍路引,她逃不出平江府,手里有做生意赚的钱也不敢外露。 蒋氏一直躲着,直到今日看到同知府的下场,她很震撼,同时也很庆幸,接下来她会利用手中的财产换一个身份,做个普通人,当然再也不会做别人的小妾,就凭着自己做生意的头脑养着自己定是不成问题的。 刑车里不甘心的吴氏看着蒋氏越行越远,直到看不到人了,吴氏的眼眶里露出不甘,早知有今日,她早该与陆治宁和离,在陆治宁纳妾时开始就该做下决断,那么今日该是蒋氏坐在这刑车之中,而她却能太平做个和离的贵夫人。 任府里,杨冬花和沈秋梅过来邀宋九出门,说今日处决陆同知,街头百姓都去看了,要不她们也去瞧一瞧。 宋九却是不想去的,那种场面多血腥,何况陆治宁是代替陆震受刑,而且指不定陆治宁也有交代,并没有多硬气,但是皇上还是只处决了他。 宋九不去,沈秋梅也不愿意去了,于是杨冬花一个人去了也没有意思。 三妯娌聚在一起,难得空闲,要不去笠泽湖上玩去。 杨冬花才提议,赵嬷嬷就来了,她正是葛氏派来给几人传话,以后任家要住在苏州城,自然还得与各地方富绅结交,总不该不出门不见人。 所以这一次葛氏邀请三妯娌一起出门,说是今日由王家做东,去笠泽湖上听戏,还说笠泽湖上这两日来了一个新戏班子,那角儿不仅唱腔好,里头的名旦更是长得一表人才。 这些贵夫人就喜欢好看的名旦,宋九不知王家是什么来头,值得葛氏看重,想必有身份吧。 只是今日是处决陆治宁的日子,而这些地方贵夫人却摆酒看戏,果然世间的悲苦并不相通。 这是外祖母头一回来请,沈秋梅和杨冬花自是愿意去,这会儿几人都看向宋九。 宋九犹豫了一下,在杨冬花的恳求下,她只好答应了。 新来的戏班,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这苏州城里不缺各种各样的戏班,听几日也就慢慢地腻了,能让地方贵夫人们一直记挂的,想必有他们出色的地方。 第717章 遇见了老熟人 葛氏要出行,自然身边跟着大女儿任婆子,再带上三妯娌,便是任家女眷一同出行了。 说起来宋九指不定还能在笠泽湖上见到她家傻夫君,他就带领着禁卫军在水上巡逻,这统领一职是不打算撤下了么?也不知最近顾将军在忙什么。 任家女眷出行,任婆子只带上了府卫,那些守在府外的地方军精卫,她没有带上,也不想惊扰。 出府的时候,地方军精卫护卫长齐远还特意跟了过来,这任家人出门不多带点儿人跟着出去么?现在外头可不太平,这陆同知要造反这事指不定有余党。 主要是齐远带着的兄弟们留在府中太闲了,晋王出门了,世子爷也不见回府,他们不会是被遗忘了吧?再过不久是不是就要将他们送回地方军营去? 宋九看向齐远,听到他担忧的心声,扬起了唇角,这些人大概是要留在晋王身边的了,这些日子办事情很利索,也挺忠心的,会被晋王带走呢。 于是说了一句安心的话:“你们别急,有用得上的地方定会叫你们的。” 齐远这就目送着任府的马车离开。 街头百姓去西市看热闹去了,街头的行人和马车都少了不少,任府马车出城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笠泽湖岸。 这儿太热闹了,不管是船上的人还是登船的人,一个个都露出笑容。 宋九和任婆子一起扶着葛氏下了马车,葛氏看向湖上停靠的大船,笑着说道:“王家的船等着了,咱们也上船吧,今日这一场戏王家包了场子,来的都是参加酒宴的人。” 宋九静静地听着。 葛氏看了宋九一眼,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孩子不喜欢凑这热闹,不过以后晋王到底还是要回京城的。” “咱们家没了晋王在,家中也没有出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在苏州城里太过普通,虽说从安来年会参加会试,但是能不能高中还两说,不容易呢。” 也就是说自打外祖父下了台,不做知州了,裴府也没有撑门户的人,而任家都是庄户出身,这样的人家住在桃柳巷,若是再不与地方权贵富绅结交,难免不小心得罪了人。 都说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隔着京城里的晋王天高路远的,人家给任家人穿小鞋都没得办法。 任婆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听说要参加酒宴,她也没有像往日那般拒绝呢。 宋九倒是无所谓,她不怕,虽说才来苏州城,真要与地头蛇对付,她有钱也有人,何惧之有呢。 任家人登了船,王夫人立即上前迎接,并将任家人请为上座。 湖上戏台扎得稳当,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也是井然有序。 宋九跟着一众夫人坐下了,坐在人堆里也不太起眼,反而大嫂沈秋梅成了后辈之中巴结讨好的人。 杨冬花只负责吃喝玩乐,反正外头人也不会以为任府以后当家的人是她,都以为是大嫂,而三弟媳处事不惊,有啥事三弟媳替她挡着,她只要不落话柄不惹事就好。 葛氏八面玲珑,她现在已经不是知州夫人,也舍得下脸来与这些地方富绅结交,态度也与从前的贵夫人身份不同,倒是与这些人亲近了几分。 前头戏班上响起了锣鼓声,好戏开始了,喧哗的船头都安静了下来。 刚出场的并不是名旦,那位受苏州城贵夫人追捧的名旦自然是压轴出场的。 宋九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桌上的美食,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宴场上各人的心声,时不时扬起唇角一笑,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完全不同,倒是对他们任家和裴家是有敬畏之心,巴结的心思也是真的。 戏唱得好,宋九却没有听进去,倒是一旁的杨冬花一脸惊讶的在宋九耳边低语:“三弟媳,我怎么听着这戏有些耳熟。” 宋九侧首看向二嫂,就见二嫂旁边的大嫂正与几位少夫人小声说着话,婆母和外祖母也都各自有人交谈,只有她家二嫂是真心在听戏。 “二嫂以前听过?” 杨冬花却是摇头,“三弟媳,你是知道的,我来了苏州城就没怎么出门,出门也是跟着我夫君,我真不知我什么时候听过,但真的有些耳熟呢,你听听看,可曾听过?” 真要是听过也定是跟三弟媳一起。 宋九收起心神看向戏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脸色微变,随即宋九拉住杨冬花的手,说道:“二嫂若无事,跟我走,我带你去戏班后台见个老熟人。” “是谁?” 杨冬花一脸惊惑。 宋九笑而不语。 两位妯娌趁着无人注意,前后脚离开了宴场。 这船与船之间都是搭上了过道木板的,而且都固定好,走在上头也不会摇晃。 宋九带着杨冬花穿过几艘大船的过道,很快就来到了戏台的后面,这儿可以登船,大概也是方便各权贵们派下人来打赏的。 宋九刚要登船,便有人撞了她一下,好在身边的二嫂扶了她一把,不然就掉水中去了。 杨冬花正要替宋九出头,斥责来人,宋九却拉住了二嫂的袖口,摇了摇头。 来的这人是位小丫鬟,正要匆忙过去,不小撞了人,刚要道歉,见是宋九,对方先是一惊,而后小声说道:“三少夫人,小人正要找您。” 说完,丫鬟转身就走。 转眼小丫鬟钻入旁侧的小船上。 宋九和杨冬花相视一眼,杨冬花担心有诈不让她去,宋九却是拉着她的手,直接上了小船。 小船里的人坐在船舱里听戏,看不到人,直到宋九和杨冬花挑帘进去,才发觉船舱里的人竟然也是老熟人。 宋九看到船舱里坐着的陆清颖主仆二人,宋九连忙看向杨冬花,小声说道:“二嫂,能否帮我守外头,别让任何人进来。” 杨冬花本想拉着三弟媳赶紧走,这陆清颖满城通缉,此时混在宴席当中与她们相见,这是要将他们拖下水么?私藏通缉犯也要坐牢的。 然而见宋九执意要见,杨冬花只好提着个心守外头了,可不能让人看到她家三弟媳见通缉犯,所以她要守好了,谁也不准进船舱。 便是陆清颖身边的丫鬟也不敢出舱见人,她默默地守在主子身边,替宋九倒上了茶水。 宋九刚坐下,陆清颖便取下头顶挑起来的幕篱,露出清瘦的小脸。 才多久的时光,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到而今历经沧桑的女子。 陆清颖看向宋九,还是初入苏州城时的模样,陆清颖苦涩一笑,随即从怀里拿出布巾放到了宋九面前,“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这是我送给你的离别礼物。” 说完,陆清颖便起了身。 第718章 一件奇怪的绣品 宋九一脸疑惑的翻开布巾,就见里头包着一块丝滑的锦布,这块布的织纹有些奇怪,宋九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布料,但可以看得出来,极为珍贵。 然而锦布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绣满了的花卉绣样,这是何意? “我不知陆姑娘的用意。” 宋九就要将东西还给陆清颖,陆清颖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幕篱又带上了,旁边的丫鬟也带上了幕篱,瞧着是要急着走。 陆清颖透过幕篱看了一眼宋九手中的锦布,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意,但是我曾偷听到我父亲在书房里与陆府密探争执过。” “我父亲在离开京城时,无意中得到半张前朝藏宝图,不知怎么的被陆尚书知道此事,曾几次派人夜探同知府,有一次被我父亲发现,便与对方吵了起来。” “之后我父亲送走了陆府密探,我就见他从书柜暗格里翻出这块锦布看了一眼,随后将锦布藏到了我的寝房。” “我父亲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说是一块绣样很值钱,叫我保管,而今同知府出了事,我也将逃命天涯,与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入陷害我们家的陆尚书之手,不如交给你。” “至于宝图是什么样的,我并不知道,你能研究出来是你的本事,研究不出来就当我没说,以后山高路远,再也不见。” 陆清颖说完,带着丫鬟就走。 宋九真没有想到这小小一块锦布跟前朝藏宝图有关,不管事情真假,陆清颖冒死来见她,并将东西交给她,的确令她有些意想不到。 看着挑帘准备出舱去的陆清颖,宋九开了口:“陆姑娘,保重。” 陆清颖回头看了宋九一眼,又挑开一角幕篱,露出红唇,她扬起唇角,笑道:“今日还得感谢你们夫妻二人帮忙,就此别过,不要再记起我。” 这是何意?什么夫妻二人帮她忙,宋九可没有答应帮她逃走,等等,她知道了什么? 陆清颖这就带着丫鬟离开了,等宋九追出来时,主仆二人早已经登上了另一艘小船。 杨冬花站在宋九身边,问道:“三弟媳,可是要将人追回来?” 宋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追了,想来她们也别想逃离禁卫军巡逻队,她家傻夫君可是管着水路的安全,这对主仆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倒是有些可惜了。 若是这块锦布真的如陆清颖所说的那样,那她还欠人家一个人情呢。 只是这话里头半真半假的,刚才她所说的和所想的都一样,时间太短也无法分辨。 就在宋九沉思的这一会儿,湖面上突然来了数十艘巡逻船,刚好陆清颖的小船才离开。 巡逻船来得急,宋九和杨冬花都惊了一跳,为何巡逻船都赶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戏班中还唱着戏,而看戏的人都慌了,为何来了这么多的禁卫军,话说他们也没有做什么错事吧,这是何意? 任荣长带着禁卫军匆匆赶至,一来就将所有船都给扣住了。 宋九和杨冬花顾不上去戏班见老熟人,而是赶紧回到了大船上,正好与刚上船的任荣长打了一个照面。 任荣长半个多月没有见到媳妇,这会儿见到了,想也没想的冲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宋九连忙避开了傻夫君的热情,好在身边的杨冬花也是有眼力见,二话不说朝任荣长福了一礼,大声开口:“民女见过世子。” 这一声世子提醒了任荣长,任荣长看着连看都不敢看他的媳妇,才记起自己的身份,心头有些郁闷,都是师父的安排,他现在倒要成了真的世子了。 宋九在一旁也福了一礼,却是没有说话。 船上参加宴席的众位夫人纷纷行礼,任荣长也只好作置,不过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靠近自家媳妇站着,这就指挥着禁卫军开始搜查所有的船。 宋九很是疑惑,问是出了什么事。 那些参加宴席的贵夫人也是不知所措,突然这么多的禁卫军过来,到底还是外男,各位夫人们尽管护着自己身边未出阁的女儿们,心头对这位晋王府世子是又敬又畏。 见自家媳妇问起来了,任荣长想也没想的说道:“抓通缉犯。” 一听到通缉犯三字,宋九和杨冬花便想起了什么,两人纷纷看向任荣长,杨冬花刚要开口,宋九却拉了拉二嫂的袖口,开口说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也没有什么好慌张的,咱们清清白白的,各位也就坐回宴席吧,想来禁卫军搜查过后就要走了。” 有宋九这话,葛氏和任婆子也招呼着大家伙的回座位上去,前头戏台没喊停便一直不会停下。 这些贵夫人们惊惊颤颤地又落了座。 宋九和杨冬花却是立即将任荣长迎入里头休息的船舱。 杨冬花守在门外不让人进来,宋九夫妻二人在屋里相见,门才关上,宋九就被傻夫君一把抱了起来。 身上铠甲加身,搁得宋九胸口痛,在傻夫君热情中,宋九终于明白了陆清颖话里的意思。 陆清颖借着这次贵夫人在湖上办宴席之便,先是躲在小船上,随后定是派了人给湖上巡逻的禁卫军传了消息,于是她趁机先走一步,前后脚错开了巡逻队。 如此一来,眼下陆清颖大概已经换了大船逃离了笠泽湖的范围,再等禁卫军搜查一阵,她早已经不知从哪处水域出口逃离,倒是个聪明的人,便也利用了宋九夫妻两人。 想到这儿的宋九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她急忙着让傻夫君将自己放下。 门外守着的杨冬花见外头没人了,忍不住推门进来,看到夫妻两人亲密的样子,杨冬花面颊一红,硬着头皮说道:“莫叫禁卫军再搜查下去了,通缉犯早逃了。” “三弟媳,你还没有跟三弟说呢?” 任荣长一听,脸色变了,他放开媳妇,看了两人一眼,这就要出去召集禁卫军追出去,宋九拉住了他。 “不要追了。” 杨冬花很疑惑,三弟媳为何不让他们去追。 宋九看向门外,杨冬花再次开门四下张望一眼,转身将门关上,“门外绝对没人。” 第719章 放陆家女离开 宋九这才说道:“让她走吧,她知道我夫君是世子,而且也料定了我会放过她,再说真把她抓到了,她定会将这事说出来,于是咱们也不利。” 除此之外,宋九也可怜陆清颖的遭遇,她是无辜的,打小养在老家,到了婚配的年纪才过来享受同知府嫡女的身份,可见也不是多么的受父母待见,婚事上她也只是父母手中的一枚棋子。 杨冬花听后,叹了口气,是真没有想到这人这么聪明,她是怎么看出来三弟代替了世子身份当差的。 “也是可怜人,而且胆子还大,这么逃走了,她也没有身份户籍,东躲西藏的,常年被通缉,也未必好过。” 被宋九劝住了的任荣长,便在一旁的交椅中坐下了,既然不去追了,夫妻二人又聚在一起,于是杨冬花这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禁卫军仍旧在船上搜查,半个时辰过后,所有禁卫军聚集在大船之上,没有搜查到通缉犯,看来是个假消息。 王夫人听说禁卫军一无所获,心头一松,还好没有混入什么人,不然王家都洗脱不了罪名。 对了,今日正是陆同知处斩的日子,众人似乎才想起这事儿,先前的欢快不知何日变得沉重了。 戏台上倒是仍旧热闹,就在大家伙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时,压轴名旦出场了。 “名角儿出来了。” 不知谁说出这话,立即抓住众位贵夫人的眼球,转眼宴场又恢复了热闹。 禁卫军分批散去,留下一批人守在船周围,也顺带看了一场好戏。 而台上名角儿身形唱腔皆以女娥示人,众夫人纷纷猜测会是什么样的美人儿,都说来了这笠泽湖上有几日了,却没有人见过名角儿的真面目。 除了这些贵夫人追捧,城里的权贵富绅男儿也好听这戏,这戏班的到来,给笠泽湖上增添了不少热闹,便是周围摆摊做生意的小贩也跟着多了起来。 便是船娘也多了些,游湖时随时能见到船娘还能随心要上一桌美食美酒。 宋九跟傻夫君听完一场戏,看着傻夫君舍不得走,劝了劝,眼下是禁卫军暂代统领,得守好各处水域。 在宋九的劝说之下,任荣长只得带着巡逻的禁卫军离开了。 戏听完了,宴场也要散了,宋九却并没有急着走,还将二嫂一同带上,再次来到了戏台后方。 再到此处来,看到的是戏班里忙碌的伙计们,他们似乎急着把戏台给拆了,杨冬花上前一打听,得知这戏班在水上唱了几日也腻了,赚了些钱决定入苏州城里开戏楼。 这倒是好事儿,以后在城里也能听戏了。 宋九和杨冬花趁机进入后台。 熟悉的戏班服饰,还看到了熟悉的跑腿伙计,直到两人看到精美的梳妆台前正在卸妆的名角儿,两人就要走过去,没想伙计将两人拦住了。 宋九连忙开口喊了一声:“阿奇。” 正在卸妆的阿奇听到这一声唤,立即回过头来,看到拦在外头的两人,阿奇竟是眼眶一热,顾不上身边服侍的小钱子,起身相迎。 小妆间里门一关,小钱子也屏退下去,只剩下三人了。 阿奇有些紧张的对镜卸妆,心情却无法平复。 宋九顺手接过阿奇的首饰,说道:“我们帮你,好久没见到了,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外头的夫人都猜测着是哪位美人儿,谁能想到阿奇来苏州城头一回被我们看了真容。” 这话说的,阿奇面颊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在安城戏楼里,初始他们并不知我是男儿身,皆以为我是女娇娥,也没少人打赏想见我的真容,如今到了苏州城,又是如此。” 似乎阿奇对自己的美貌没有半分喜爱反而有种厌恶之感,这让宋九动容,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他怎么从安城的戏楼来到了苏州城。 不想再谈过去的事,也不想谈及阿奇的美貌,宋九这就关切的问道:“阿奇,你们以后会在城里开戏楼么?若是你们开戏楼,我会带着家里人时常来听戏。” 在苏州城的任家比在安城里过得更好,也更有钱了,以后与各权贵夫人们结交,也就在戏楼里,不仅能听戏,还能给阿奇捧场。 阿奇望着镜中帮着他卸妆的宋九,半晌又垂下眼帘,点了点头,“以后会待在苏州城,听说苏州城里很繁华,想必能赚不少钱吧。” 这不太对劲,阿奇向来不看重钱,在安城时,阿奇就受权贵们的喜爱,但凡阿奇想要赚钱,早能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阿奇突然来苏州城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宋九猜测着的时候,阿奇又开了口:“我已经成这戏班的班主了,以后这生意怎么做,我还得自个儿操心,比起以前只负责唱戏要辛苦得多,底下这么多人要养着,我就算不想赚钱,也得顾上他们才好。” 原来如此,宋九挺有些意外,阿奇是新班主了,那以前的老班主去了哪儿? 宋九知道小钱子还在他身边服侍,那胡管事呢? 这么一问,除了班主换成了阿奇,其他人都没变,而且来苏州城也是阿奇提的。 说到这儿,阿奇还有些不好意思,他面颊微微发烫,望着镜中的宋九,说道:“我听说你们任家人打算以后都住在苏州城,不准备回安城去。” 宋九一家也是突然做下的决定,许是公婆派人回安城传了话,毕竟水乡村的地还得找人管着,阿奇知道此事也很正常。 “对呢,以后都住苏州城了,我婆母便是在苏州城里长大的。” 宋九一说完,很快反应过来,惊喜的看向阿奇,“所以阿奇是听说我们不回安城了,才来的苏州城。” 阿奇笑了,还有些生气说道:“先前答应我来戏楼听戏的,一直没来。” 宋九也没办法,后来发生太多的事情,她甚至也不想阿奇再牵连进去,再说来苏州城原本也非她的本意。 在宋九和杨冬花的帮助之下,阿奇净了脸,放下了一头乌黑的头发。 宋九和杨冬花移步旁边小屋等着,小钱子进去服侍着阿奇梳洗。 第720章 名角儿就是好看 过了好一会,阿奇出来了,他换上了紫衣袍衫便服,乌发只用素布系在一起,眉眸如画,亦刚亦柔,当真是个矛盾体,雄雌难辩。 一旁的杨冬花看到这样美艳又贵气的男子,竟是双眸发亮,叹道:“真好看。” 要是二哥在这儿大概会吃醋,宋九忍不住想笑,赶紧多看几眼,以后戏班入苏州城,还想单独见上一面,二哥怕是不会准的。 宋九也很快想到她家傻夫君,要是看到现在越发成熟稳重的阿奇,定也不准她私下相见了。 阿奇的确有了些变化,是越变越好看,初见阿奇那会他还不及弱冠之年,看着像美少年,而今有着青年男子的朝气蓬勃,又多了几分沉稳与阔达。 阿奇叫小钱子送来了一些吃食,都是他从安城带来的特产,即使宋九不来找他,他也是要找个时机来见她的。 杨冬花看着桌上放着的青团,惊呼出声:“我小时候只有过节时吃到的青团,咱们后山腰有许多野菜呢,嫁到婆家后,基本想吃就能吃上了,到是来了苏州城难得吃上。” 宋九和杨冬花吃着这些小时候想吃而吃不上的安城独有的吃食,阿奇真是费了心思,这一路带来没有坏,想来用冰护着的吧。 “还有石磨糙饼,唉,我小时候看到这个就流口水,苏州城里的百姓定是吃不惯的,那时候咱们没得吃的,这东西可填肚子了。” 杨冬花一边说着一边吃着,虽然刚才宴席上的吃食比眼前这些精致得多,但是小时候记忆中的味道却是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的,即使是块糙饼。 阿奇坐在一旁笑看着两人吃。 宋九一边吃着一边问阿奇以后的打算,是不是以后都要各地演出呢,阿奇这般好看,唱腔又好,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得到众人追捧,这样发展下去,要是全国巡演,将来定能成为燕国大家。 阿奇却是笑而未语,他对钱不感兴趣,对名气更不感兴趣。 杨冬花却在一旁说道:“要不别走了,就跟咱们一起住在苏州城,要那些名气做什么,吃好喝好玩好,这儿比安城好太多,而且这些地方权贵似乎也友善了不少。” 那是因为他们任家的特殊身份,再说裴府到底之前也是知州府,自然要顾及一些的。 阿奇仍旧微笑着,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就叫小钱子将吃食包好,给宋九拿回去。 瞧着天色也不早,婆母和外祖母也久等了,宋九和杨冬花准备告辞,却在宋九出门时,阿奇又叫住了她。 原本老友相见一脸欢喜的阿奇,突然脸色变得严肃,他看着宋九,正要开口,门外匆匆来了人,正是在前头安排的胡总管胡勇,他得知在船上遇上了故友,这就赶了过来。 胡勇一来,先是看了阿奇一眼,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我送两位夫人下船吧,我刚才听说前头宴场都散了呢。” 宋九朝阿奇挥了挥手,带着二嫂走了。 胡勇送走了人,再回来,看到小屋里的阿奇闷闷不乐的喝着茶,胡勇这就看了一眼门外,随即将门关上。 “阿奇,你这是何意?” 胡勇的语气里显然生了气。 阿奇的眼眶却是红了,他将茶杯放下,沉默了许久,方说道:“我们离开苏州城,现在就走。” “阿奇,你是忘了老班主是怎么死的了么?咱们不是说好的,来了苏州城开戏楼,接近任家人。” 阿奇抿紧了嘴唇,手在袖中握紧成拳。 “你现在是班主,戏班子这么多人的生计和性命,你看着办。” 胡勇很生气,没想到阿奇只是见到了任家三少夫人就变了心思,置整个戏班于不顾。 “苏州城的戏楼已经选好了,就在宋氏酒馆旁侧,宋氏酒馆的东家也是你的故人,你见到她或许心情会好些。” “谁?”阿奇疑惑看向胡勇。 “三少夫人的亲姐姐。” 阿奇记起了宋六,然而并没有喜悦,反而喃喃自语说道:“她竟然也来了苏州城,她也是来接近任家的么?” 胡勇却是摇头,“她带着两个孩子,跟着晋王府那位病弱世子而来。” 她果然比他聪明,像他们这样烂泥一般的人生,她还能从里头挣扎出来,而今的自己却还沦陷其中。 “所以新戏楼开张,你见一见宋夫人,她不简单。” 阿奇点了点头,心头有太多太多的无奈了。 这边戏班船上暂且不说,且说宋九跟杨冬花离开后,回宴船上的途中,宋九的脚步放缓,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戏班大船,心头疑虑。 杨冬花见宋九神情不对,关切的问道:“三弟媳,有什么问题么?” 宋九看向杨冬花,“二嫂,你刚才有没有发觉阿奇想跟我说点什么,被胡总管打断了。” 杨冬花看了眼手中的吃食,却是摇头,“我并没有觉得呢,定是见到了咱们太过欢喜,毕竟都是从安城千里迢迢赶来的,也都是老相识了。” 宋九看到二嫂手中的吃食,阿奇真的很用心,给他们带这些吃食来。 “许是我想多了,以后阿奇的戏楼就在城里,咱们家多去捧场,二哥以后谈生意有去处了。” 杨冬花一脸笑容,“我回去就告诉我夫君去,以后叫赵小六他们也多去戏楼里捧场。” 妯娌两人回到宴船上,沈秋梅正好在找她们,都下船了,就他们一直不走,人家王夫人也不好催促,带着几位夫人一直等着。 不过相较于等得不耐烦,但看两人是从戏班船上过来的,这些夫人们立即围了过来,问是不是见过名角儿。 杨冬花捂着嘴笑了,那当然是见过的,简直太美了,她要是未出嫁的姑娘,指不定芳心大动。 被几个夫人围着问,宋九只好松了口,告诉他们戏班的船拆了,不是要离开平江府,而是决定去苏州城里开戏楼,以后他们随时可以捧场。 这些夫人们可高兴坏了,这戏曲在苏州城里头一回听,唱腔不仅独特,那名角儿也是美艳,即使同为女子,这些夫人们也是想见上一见的,家里的老爷们,那更是不得了,将来开在苏州城的戏楼定要热闹了。 宴船靠岸了,任家人下了船,与各位夫人告别,坐上马车回城里去。 第721章 皇上来任府 路上沈秋梅还挺遗憾的,没有跟着三弟媳去看一眼,不过宋九和杨冬花将阿奇的戏班一说出来,任家人也就不陌生了。 沈秋梅听着杨冬花描述刚才见到阿奇时的惊艳,一旁的任婆子听了直摇头,忍不住说道:“这话少在我那两个儿子耳边说,老大只会做木匠,人也木纳,老二精明些,到底也是个普通男人,你们这么说了,他们的脸往哪儿放。” 等任婆子看向宋九要交代她几声时,宋九直接开口:“娘,我会带我夫君一同去听戏。” “可别让老三闹出笑话,得管着他,到时候别吃醋。” 任婆子最是了解自己的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异口同声的应下,实则各自打起主意,戏是一定要去听的,沈秋梅还想跟着去见一见阿奇,她都要记不起阿奇长什么模样了。 任家人参加宴席回了府,宋九叫来陶总管,亲自给阿奇挑选好布料,这几日赶制出来,权当给阿奇新戏楼开张的礼。 以前阿奇就喜欢她绣好的衣裳,而今她的刺绣手法更好了,做出来的衣裳更好看了呢。 说起这事儿,宋九在船上见到阿奇,发觉他的戏服很精美,与在安城时见到的不同,也不是她当年绣的戏服,当然这么久了,戏服或许早已经穿破了。 只是现在没有陶三娘在,也没有梅庄,那阿奇的戏服是谁给他做的,还这般精美好看。 任家这一次参加宴席的事,晋王也是知道的,大儿子还没有回来,暂代禁卫军统领一职也有段时日,瞧着这都到了腊月了,过年时节,恐怕大儿子都回不来了。 晋王给侧院送来了信,宋九叫阿金和齐嬷嬷一起给戏班绣制衣裳做开张礼,这会儿前头院里传来消息,顾将军并不在苏州城,所以接下来这禁卫军统领一职还得她家傻夫君代劳,宋九便有些郁闷了。 顾谨言没回京城,那他去了哪儿?可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不成? 宋九没了办法,只得自己时常去笠泽湖上见夫君,到时候带着两个孩子,做些吃食,一家人好团聚。 任府里热热闹闹的,而外城陆府里,金氏没了后,这处商贾府邸便成了皇上暂住之地。 皇上荣晏这半个月以来心事沉沉,没急着回隐贵山庄去,倒是隐贵山庄的魏贵妃写信来了。 魏贵妃想办个腊八宴,并在信中点明想邀请任家人,虽然没有明着说见任家三房夫妻,但是魏贵妃这封信却是提醒着荣晏。 荣晏准了魏贵妃的请求,且让她办去。 而荣晏却终于做下决定,他要去任府一趟,见一见那对双胞胎孩子。 旨意到达任府时,任家三妯娌各自准备了礼物正准备参加戏楼开张听第一场戏,啥都准备好了,明个儿就要出发了,结果皇上明日来任府见魏大儒。 宋九的眼皮子跳得厉害,心情也是莫名的烦躁。 沈秋梅和杨冬花两人不免觉得可惜,没能去听戏,全家人都得留下来迎皇上入府,虽说是见魏大儒,到时候任家人也是要陪在一旁的吧。 任婆子一夜没合眼,她家三个儿子,一向只有老大老二在外头跑动,明个儿又少了老三在,不知皇上会不会注意上?能不能圆过去? 这一夜宋九也没有睡好,她翻来覆去的心神不宁,五更天时竟然还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金氏,金氏一边吐血一边指着她,不会放过她,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天亮了,宋九从睡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正好门传来齐嬷嬷的声音,皇上就要到了。 宋九一个不小心睡过了头,她赶紧起床梳洗。 任家人都准备好来到前院等着,宋九是最后一个赶到的。 皇上是来见魏大儒的,眼下府中孩子们都在魏大儒那儿读书,便没有叫来迎驾。 宋九才在二嫂身边站住,一身锦袍加身的晋王回头看了宋九一眼,随后看向任广田和任广江两人,面上若有所思。 皇上来了,禁卫军整齐伐一的脚步声莫名让人生出威严之感,禁卫军来的不多,到了门外便停了下来,而后便是太监宫女相继赶来。 就在这些人群之中,一个明黄相间的身影阔步而来。 晋王带着任家人上前跪迎。 荣晏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在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身上看了一眼后,最后将目光落在宋九的身上。 “都起来吧,朕今日前来是见魏大儒的,你们随意些,都回院里吧,有晋王相陪便好。” 一个晚上没睡好的任婆子在听到这话后,终于松了口气。 晋王朝任家人看来一眼,任婆子这就扶着葛氏带着家人退下了。 宋九也跟在二嫂身边就要退下,突然荣晏叫住了她,“任家三媳妇留下。” 宋九脚步一停,心头打鼓,原本放宽了心的任婆子立即看向三媳妇,这是何意? 宋九却是回以婆母一个安慰的眼神,她留下了,任家人皆已离开。 “孩子们都在读书吧,朕这就去看一眼。” 荣晏走在前头,晋王跟上,宋九默默地跟在晋王身边。 一路上君臣之间没有说话,宋九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五更天做的那个梦还缠绕在宋九的脑海里,那个梦很有些真实。 拐过游廊听到前头传来朗朗读书声,荣晏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到不远处有处花亭,这就阔步往花亭走去。 三人在花亭坐下,荣晏朝宋九看来,问道:“晋王交给朕一些关于税制之至论,通俗接地气,却也实在,可是少夫人所写?” 宋九如实应了,她不知道这些对燕朝税制有无用处,她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所感受到的不公,以及她能看到的一些问题,当然她不及那些高谈阔论的才子,也不及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她不过是读过几本兵书和律令。 “少夫人又是听谁所说?” 皇上突然这么一问,便是晋王也有些意外,刚要替大媳妇解释一句,宋九便开了口:“民妇自己所写,并无听他人说过,写的也零散,一些意见也未必能用,只是觉得百姓苦,商人也不容易,十年寒窗不该培养出贪官。” “哦?” 十年寒窗不该培养出贪官,这话新鲜,荣晏目光凌厉的看着宋九,“说说看。” 第722章 宋九的胆子忒大 宋九总感觉今日皇上过来的用意不太简单,她当然更想跟皇上多说些话,从而知道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宋九便大胆的接了话:“民妇觉得社会风气很重要,若税制不公,众人皆苦,便会好逸恶劳,从而种田的不勤快,经商的失本心,读书的重名利,做官的好贪污。” “民妇不懂大道理,但是我会教导孩子,绝不可以好逸恶劳,魏大儒能在府中教导,我便会劝诫孩子们努力抓住这个机会,改日魏大儒要回乡去,孩子们也能学到他老人家的人生道理和学识,受益一生。” 这话倒是实在,一个庄户出身的小妇人,打小在贫苦生活中长大,能悟出这样的大道理,当真难得,便是京城里的贵女贵子活上一辈子都没这能耐。 “朕现在相信那些至论之言真是出自你之手,并非他人所说。” 荣晏突然停了停,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他又开了口:“你对燕朝律可有想法?” 荣晏问出这话时,心头暗忖:“明年春闱,倒可考一考南北中三地才子们对刑赏或是税制的看法,或许也能找出这么一位譬比眼前小妇人之才,如此朝中又能多出一位才志之士。” 就在宋九想着怎么回答皇上的话时,突然听到皇上内心所想,她心头震惊,来年会试的策论考题是这个? “皇上,民妇实则已将燕朝律记刻于心,对于律令,民妇倒有一话可说,只怕民妇无状,惹怒了皇上。” 想不到这任家三媳妇还将律令也记在脑中,她要是男儿身当是不得了,这么厚的律令条例,她是怎么记住了。 不过她对燕朝律也有想法,倒要听一听的,可是与朝中官员有不同的见解,天下这么多有才之士也无人敢提出异议,她想说什么呢? “你且说,不管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恼怒,只当今日所谈之事如平常般聊家常,不会放在心上。” 荣晏迫切的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一旁的晋王也有些好奇,便是税赋上的提议,他就已经觉得大媳妇很不错了,观察细微,只是提的意见也是与她切身利益有关系也是经历过的,可这刑赏至论,那可就得读不少书才会生出自己的想法来,不然想法便是幼稚且不切实际。 晋王心想着要是等会儿大媳妇说的话太过微末不入耳,他定会帮一帮她,莫让皇上听了不高兴。 宋九看了晋王一眼,唇角露出一抹微笑来,今个儿可是皇上让她说的,正好她就大胆的说一说,要是她说的皇上满意,她就基本可以断定来年会试的考题,到时候告诉舅舅,必定高中。 宋九这就说道:“我认为燕朝律中刑罚过重,且并不体恤普通百姓,这么多年执行下来,枉死了多少条生命无可估计。” 这话很不中听,荣晏听了脸色都变了,他沉声问道:“你说的是哪一条或者是哪些刑罚?” 满朝文武都无人质疑,宋氏竟有这样的想法,而且燕朝历来赏罚分明,就律书是以公平而定论,怎么就枉死了不少人命呢。 宋九也是胆大的人,明知道皇上脸色不好看了,她顶着威严说道:“刑罚之中且不说诛九族和抄家流放,便是死刑这一条,民妇觉得有诸多不妥当之处。” “少夫人,请注意言词。” 晋王连忙开口制止,这是在质疑君威么? “且让她说。” 荣晏今日不听到实话不甘心,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敢说他的刑罚不妥当。 宋九知道晋王着急,但是为了舅舅的前程,也为了天下百姓,她要替他们发声,于是接着说道:“比如淫.妇者死这一条,我就不认同。” 同为女人,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荣晏脸色更是难看,沉声问道:“有何不妥?女子本弱,以强欺弱,律法这是在保护女子。” 宋九立即反驳:“若真是保护天下女子,不该是淫.妇者死,而是刑法入罪坐牢,或是流放,如同这一条与杀人偿命混淆一起,那么奸.淫者必会杀人灭口。” “左右刑罚一样,而灭了口指不定没了证据,甚至乱葬岗一丢,生死不明,然而若是刑罚较轻,几年牢灾便能恢复自由身,便不会挺而走险。” “如此受害妇人不至于没了性命,好死不如懒活着。” 宋九说完,荣晏和晋王相视一眼,这简直是谬论,一派胡言。 然而亭中三人静默许久后,皇上和晋王似乎明白了宋九这话的意思。 荣晏忍不住提醒宋九,“你可知女子对于名声的看重。” “因为名声就要去死么?民妇不认同,是生是死,该由受害者自己决定,而不是一条律令定了她的生死。” 宋九挺直了脊背,毫不留情的反驳了。 晋王都替她捏把汗,这样的想法前所未见,便是定下这些刑律之时,也无人提出这意见来,杀人者偿命,淫妇者亦是如此,天经地义的事,被她一说,竟然有些几分认同了,那定下这刑律时的各位官员,以及坐在眼前的皇上,岂不是都做错了。 “燕朝律重刑罚,放在军营可振军威,但放在天下百姓身上,却要斟酌,刑之以刀锯,知天下之恶不胜于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立法贵严,责人贵宽,民妇无状,恐怕说出来的话不中听,也是妇人之见,还望皇上莫怪。” 满朝文武不如一句妇人之见,荣晏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任家三媳妇的厉害,那税制变法一说还只是冰山一角。 许多事情站的角度不同,便有不一样的理解,只是宋九之前无人敢提,宋九之后也不会有人敢提。 宋九的话忠言逆耳,正因为她不是男儿身,任家又是庄户出身,所以她说的话,皇上反而听得进去,便也忍不住自我反省,燕朝律法是不是真的定的刑罚过重了。 宋九的话在荣晏脑海中反复重复着,得一良才可谓之难,偏生是个妇人。 前头读书声不知几时停了,而花亭里的三人却是许久无人说话。 第723章 原来皇上是奔着两孩子来的 晋王身为武将,自然也读了不少书,却没有像宋九这样研究刑律,但看她如此熟悉于耳,可见平时之用功,恐怕也是为了学了后自保吧。 普通百姓打官司都难,家中能出一个读书人更难,裴府大小姐低嫁庄户,还能教孩子读书,又教导出这么一个儿媳妇,当真是厉害呢。 当年他若是娶的是裴府的大小姐,而今的晋王府会不早已经井然有序,门风也正,而不是现在这般,他连王府都不愿意回去。 晋王刚起这样的念头便连忙掐灭,晋王府的情况也非一人之力能办到,在京城里,即使是裴府大小姐,也难以做到吧,正因为是在民风淳朴的安城。 就这么静了许久的花亭里,皇上荣晏终于开了口,许是自己也想清楚了,从初始的愤怒到现在的反省,“你有奇才,好好教导底下的孩子,将来你的孩子们必有大用。” 提到孩子,宋九就想到两孩子的出生,继而想起五更天的那个梦,她又紧张了起来,所以皇上这一次来不仅是为了见魏大儒的,他也是来看望双胞胎两孩子的么? 宋九心思一动,接了话:“谢皇上不责之恩,民妇刚才胡乱说的,至于我家双胞胎两孩子,他们出生时就劫难重重,我真的不敢多奢想。” 荣晏听后,脸色微变,问道:“可以说说他们小时候的情况,为何会劫难重重?” 宋九也顺着话说道:“当年水乡村抓福女,我差一点儿也被抓了,后来孩子生下来,也是差一点儿被人误认,最后好在化险为夷。” 荣晏一听,心头微惊,暗忖:“莫非这两孩子根本不是什么祥瑞贵子,而是金氏临死前的栽赃?” 皇上起了疑心。 旁边的晋王却是朝宋九看了一眼,被宋九这么一说,晋王也反应过来,所以今日皇上来任府见魏大儒是奔着这两孩子来的,他竟然没往这上头想。 那可是晋王最喜爱的孙儿孙女,绝不能让皇上知道了他们出生的异象,以及真实的生辰八字。 而宋九内心却是惊讶的,金氏死了?临死前还咬了她一口,当真是惊险,好在这话又让皇上起了疑心。 “走吧,去见一见魏大儒。” 皇上对魏大儒之尊重,亲自去相见,可见魏大儒在朝中的地位。 这会儿见皇上起了身,晋王也跟着起身,他回头看了宋九一眼,这就说道:“你留下来吧,好好备下酒宴,午晌皇上与魏大儒一起用膳。” 宋九连忙应下,看着君臣二人离开的背影,心头很沉重,不知家里两孩子还能瞒多久,若是皇上察觉了他们的身份,又会怎么对付两孩子呢? 宋九这边匆匆去厨房安排去了,那边皇上和晋王来到了魏大儒的院子里。 孩子们正在默写,课堂上极为安静,魏大儒坐在前头正在审阅裴从安的考卷,下方裴从安和孔修宝都在做新卷子,两人面色显得凝重。 此时皇上和晋王来了,随着太监的声音传来,立即打破了课堂上的安静,堂前小孩子们一个个朝门口望去,也顾不上默写了,都看稀奇去了。 魏大儒连忙起身,随即看向学生,“好好默写,不准出声,默不出来就留堂。” 一句话立即将几个孩子的心思拉了回来,赶紧默写,不然要挨戒尺的惩罚,还得留堂抄写,想想就肚子饿。 魏大儒从堂前出来相迎,就要朝皇上行礼,荣晏亲自上前扶了一把,“先生年岁已高,不必行此大礼。” 于是三人去了花厅坐下。 晋王还想着皇上见到双胞胎两孩子后,他要怎么见机行事,就听到皇上开口挽留魏大儒,皇上希望魏大儒留在任府,悉心教导任府里的孩子们读书。 金口御言,魏大儒哪能不答应的,再加上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这些孩子在身边,而且这些孩子又个个聪明,收下他们做弟子,将来有了成就,他也功不可没。 魏大儒应下了,晋王心头一安,皇上还是看重任府的,有了魏大儒教导,将来不怕几个孩子耽搁功课,他也能放心离开平江府回京城去。 荣晏与魏大儒聊了聊当年在京城国子监的事,不知不觉到了晌午。 课堂上默写的孩子们早已经肚子饿了,几人快速写完最后答案,比裴从安和孔修宝先一步交卷,一个个的跑来花厅向先生告辞。 于是荣晏终于看到了任家三房的那对双胞胎孩子,这一刻正说着话的荣晏突然停下了,目光落在双胞胎两孩子身上。 晋王脸色微变,这就向孩子们挥手,“去吧,吃完午饭去校练场,不要耽搁了。” 几个孩子有模有样的向花厅里的众人行完礼,这就要退下,没想荣晏将双胞胎两孩子叫住了,指了指两人,脸色露出慈爱的笑,招了招手,说道:“你们过来。” 晋王的心头一紧,只得看着两孩子来到皇上的面前。 荣晏摸了摸两孩子梳得整齐的总角,仔细端详着两孩子的长相,晋王显得越发的紧张。 好半晌,荣晏才开口:“你们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晋王连忙看向皇上,却看不出兄长脸上神情,猜不透他的心思。 双胞胎两孩子异口同声的开口:“任家老三,我听阿奶叫他三儿。” 好聪明的孩子,晋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两孩子说完捂嘴笑了起来,小团子靠近皇上,小声说道:“我爹爹可凶了,不过他怕我娘,好在我爹时常不在家。” “哦?”皇上听后,神色如往常,却顺着孩子的话问道:“他不在家去了何处?” 小团子摇头,小圆子却是开了口:“去笠泽湖上……做苦力。” 说到笠泽湖三个字,晋王简直是要坐不住了,好在孩子话锋一转,他又坐稳在石凳上。 小圆子又补充:“我娘说我爹就是个卖苦力的,吃力不讨好,干白工,还没有工钱,上次我娘说我爹的时候,我全都听到了。” 皇上哈哈大笑,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头,朝一旁的伍公公看去一眼,交待道:“把京城里带来的糖果送两孩子院里去,你们饿坏了吧,回去吃饭吧。” 瞧着两孩子肚子都饿扁了。 第724章 来年科举试考题 两孩子一听有糖吃,敢情好,这就跟着伍公公走了。 花厅里又静了下来,魏大儒看了晋王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这就向皇上说道:“皇上不说收徒这事,下臣也有这想法,任府的孩子们都很勤快,家风好,也有心想收他们做弟子的。” 又说到正事上来了,皇上瞧着心情还不错。 就在魏大儒替任府的孩子们说好话时,荣晏突然看向魏大儒,一脸认真的开了口:“先生,朕今日不是以皇上的身份来见你,而是以一位故交老友的身份来看你,同时也想请求魏先生一件事。” 魏大儒和晋王相视一眼,两人也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花厅里的下人都已经屏退到了外头。 荣晏语气平静的说道:“还望先生好好教导扶持这两个孩子,朕很喜欢他们。” 这话锋有些不对劲,魏大儒和晋王再次相视一眼,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皇上跟魏大儒一起用的午膳,也没有休息,等到下午时分,魏大儒休息去了,皇上和晋王一同来了马场。 马场的亭子上,两人看着场中学着马术骑射的孩子们,皇上突然开了口:“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亡。” 正看得认真的晋王听到这话,脸色大变,连忙看向皇上,“皇上,此话万不能信——” 荣晏抬手制止,“这番话已经烙印在我心头许多年,世远,这些年咱们不得不相信,正在一步步的验证着这话的真假。” “当年我要是听你的话,没有将长公主接回来就好了,然而事已至此,年轻时犯下的错事,只有后辈子孙弥补,可是世远,你是知道的,我并没有子嗣。” “不过。”荣晏回头看向晋王,认真的说道:“魏氏有了身孕,不久便会诞下鳞儿,我担心她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一胎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所以双子星现,是指你还是指我?” 这很关键,也预示着下一任君王是谁。 晋王心头震惊,皇上这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腊八节,魏氏办宴席于笠泽湖上,到时候你定要带任家人都来,包括三房夫妻以及两个孩子。” 说完这话,荣晏这就往底下的马场走去。 晋王心头震撼的同时也默默地跟上了。 派来打探的王守来看到皇上和晋王亲自教导府中孩子骑射,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就赶紧回去禀报。 东院正堂,任家人都在一起,王守来匆匆赶来,将马场上看到的情况一一说了,任婆子很是震惊,皇上亲自教导孩子们骑射,这太不可思议了,好在双胞胎两孩子并没有引起注意。 任家人放了心,到傍晚时分,皇上叫上晋王离开了任府,任府终于恢复了平静,大人提了一天的心,坐立难安,倒是府中的孩子们却是玩得开心,还说下次还跟皇上翁翁玩。 不过当几个孩子各自回了院里,家中父母都再三告诫,在外头万不可叫皇上翁翁,尤其宋九再三交代双胞胎两孩子,在皇上面前更要懂规矩,也不能这么叫。 小团子和小圆子还有些不乐意,是皇上翁翁让他们叫的,说以后也可以这么叫。 有了皇上来任府的这一趟,任家人虽然提心了一天,却也让宋九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当皇上一走,宋九安置了两孩子,这就去了魏大儒的院里。 魏大儒年纪大了,喜欢早睡,这会儿宋九来拜访,着实有些没了分寸,不过魏大儒这人脾气好,倒也披上外衣,来到厅前。 宋九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事儿关乎着她舅舅的前程,也是裴府未来的前程,能早一点儿让魏大儒出考卷,她舅舅便能多学几日,这都腊月了,过完年就得赴京城赶考。 宋九给魏大儒带来了新出的茶叶,在喝茶之际,宋九便说道:“先生,我今日来是有一桩事压在心头着实有些不安。” 魏大儒知道今日皇上来了任家人提心吊胆的,于是问是什么事儿。 宋九这就说道:“今日皇上来先生这儿之前,带着我和晋王去了前头的凉亭里,在亭里我们三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早几日前,我因为江北商会招安一事,向皇上谏言,燕朝税赋有些不妥当。” 于是宋九将自己给皇上说的一些建议简陋的同魏大儒说了一遍,随即再说起在凉亭里皇上的问话,对于燕朝律的看法。 宋九又将自己对燕朝律的看法也说了,说完这一些事后,宋九忧心看向魏大儒,“今日我不知天高地厚,说了这么多的意见,不知皇上会不会恼怒。” 宋九借着自己的困惑给魏大儒提了个醒,想必魏大儒这样的人物,定能揣测出皇上来年会试出题的方向。 只是令宋九没有想到的是,她的一番随口之言论,却让一位老学究震惊了半天。 魏大儒一脸严肃且认真的看着宋九,问道:“这些言词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跟皇上一样,首先想到的不是宋九自己想出来的。 宋九也都习惯了,没有哪位女子能妄议国事,因为女子见识短,女子只知闺中事,她若是没有识字,若是没有婆家的开明,她也不会看到这么多的书。 尤其婆母还给了她一箱孤本,她所学所看,都记在心头。 于是宋九如实说了,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也是她亲自经历所见到的。 在宋九举例说起安城和苏州城在税赋上的不同,以及这一次同知府造反,把私兵养在衙门各岗位的事可以看出燕朝税赋的弊端。 魏大儒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在衙门当差,已经赶不上时事变化,好在魏大儒还时常看京城邸报,以此来推测会试的题目。 但是皇上突然经过这一次与宋九的对话,会试的题目定会有所改动,且这些话隐密,也不可能出现在京城邸报之上。 所以这是先机,而且全国南北中三地的才子,唯有眼下他们二人知道情况。 魏大儒听后一时间很是激动,喃喃自语道:“会试的题呢,该出了。” 宋九就等这个结果呢,她借着自己疑惑的话问出来,就是给魏大儒一个提示。 第725章 提点舅舅好好读书 魏大儒这就看向宋九,安慰道:“我知皇上的性情,当时皇上没有发火,可见你的话得了圣心,事后也不会再去追究,三少夫人大可放心。” 宋九这下安心了,朝魏大儒恭敬的行了一礼,这就退下了。 等宋九一走,魏大儒还在琢磨着刚才宋九的话,突然魏大儒反应过来,看着早已经没了宋九身影的大门,魏大儒叹道:“三少夫人这是来提醒我来年会试的题目,当真是聪明。” 魏大儒醒悟过来,夜里都不愿意睡下了,直接钻入书房,开始给裴从安和孔修宝出考卷。 会试的题有了方向,那来年院试的题虽然不会这么深奥,自然也是往这个方向去的,这件事可得瞒着,万不能透出半点风声,魏大儒更是认为来年会试的题相当的难,往日读书厉害的,临场遇上这种题,还能答卷满分的,那才是有才之士。 而裴从安不是特别有才,却有一个聪明的侄媳妇,也是一大助力。 任家就这么平静的过了两日。 这日清晨,任家正为着腊八宴而烦扰时,宋九没跟大嫂二嫂聚一起商量,而是早早的去了舅舅裴从安的院里。 裴从安这两日做的考卷,头都大了,怎么写答案都不对,魏大儒又不提示两句,心头正苦闷呢,这会儿侄媳妇过来,他只得放下书本。 前几日裴从安曾经的同窗好友送来一些乡间吃食,裴从安正想着稀奇,留给家人尝尝,这会儿宋九来了,便将吃食拿了出来,先是叫宋九吃,吃不完了带回去。 平江府的乡间小吃,外头没得卖,而侄媳妇一家从安城而来,想必没有吃过。 不过宋九过来可不是为了吃的,她一边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试探的问舅舅最近都在做什么考卷,几时赴京城赶考,她到时候给舅舅安排一下,还要调拨一些府卫跟着舅舅一起入京城的。 说起考卷,裴从安一脸无奈的说起魏大儒最近的反常举动,魏大儒私下问过他对税赋和刑律的看法。 裴从安身为知州的儿子,对税赋竟无半点想法不说,刑律他也觉得没问题,再说要是有问题,满朝文武都没有发觉么? 不过裴从安没有看出问题,但是他也有一些自己的见解,这就说道:“百姓苦,国不强,立法贵严,责人贵宽,我将来若是高中为一方青天,必会在律法之上斟酌着来,以人为本,不可过于苛刻,亦不可贪腐。” 宋九就是听了舅舅这番话,立即对舅舅有了新的改观,说实话,舅舅这些年荒废了学业,就近一年重新捡起来,有魏大儒预测考卷题目,也未必能高中。 但是宋九可以肯定,舅舅浪子回头,将来有命高中,必会为一方好官,反而比十几岁便是神童的人出来做官,更容易经得住诱惑,毕竟裴府发生的事舅舅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说到这考卷,裴从安忍不住说道:“还有一桩奇事,为何先生说会试的考题定以燕朝律刑罚为主,而非税制。” “税赋的问题存在,皇上更该广纳谏言,早日改正,为国库增收。” 裴从安越发疑惑,宋九听了后却是明白了魏大儒的意思,果然魏大儒是了解皇上的。 先前宋九还觉得税和刑罚都是考题范围,现在觉得魏大儒的选择是对的,他跟着皇上这么多年,又在国子监教学,出过这么多年的考题,知道皇上的性情。 于是宋九提点道:“舅舅,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税制难改,而刑罚却容易得多。” 裴从安震惊的看向宋九,但是宋九这话却是点醒了他。 “税赋关乎于钱财,刑罚却关乎于百姓,得民心是大家都愿意做的事,税赋却是大家不愿意更改的事。” “所以先生预测得对,来年会试定是问刑赏忠厚之至论。” 裴从安立即起身回书房,将魏大儒新出的考卷拿出来,并找到最后一道策论题,正是宋九所提的题目。 裴从安一脸的不可置信,叹道:“侄媳妇要是参加科举试,定能高中,你竟然与魏大儒想的一样。” 宋九却是摆手,接着说道:“据我估计,以后至仕考题,慢慢地会从诗赋、经义转为经义和策论。” “先生问舅舅对燕朝律的看法,舅舅答不出来,却有一颗仁心,然而如舅舅这样的才子,天下比比皆是,而且舅舅定也认为诗赋之重要。” “但是皇上这一次来咱们任府,我便看得出来,皇上更看重求实的人才,能有助力才能,而非诗赋经义精通之人选,毕竟朝堂之上太多这样的文官。” “我看晋王最是讨厌文臣的根源就是这些不务实的文官,文好嘴利,却不干实事,武将出生入死守着百姓,所感受的与文官所感受的完全不同,又岂能说到一起。” “所以今日起舅舅不要侧重于经义的记背,而是该多去乡下走一走,先生没有告诉舅舅答案,是想舅舅自己去找答案,你所看到的律法没有问题,那是没有切肤之痛,也不可能经历得到。” “舅舅何不去衙门坐两日,去牢里给人递递状纸,经手了案子,答案便有了。” 经宋九这么一点醒,裴从安明白意思了,乡试时,大家都重于诗赋,当时裴从安年轻,十八九的年纪,写得一手好诗,还曾在府学里流传过,不然不会得到学正的赏识。 而一直以此为骄傲的裴从安,经过这些年花天酒地的生活,早已经没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正苦恼于自己诗赋和经义上的难处,没想到科举考试的方向却跟着变了。 宋九点到为止,听了舅舅的话,把吃食带上便走了。 而裴从安却听了宋九的这一番话后,第二日没有再坐在书房里看书,而是带着一个仆人,跑去乡下同窗那儿,决定开始在平江府各处游学,各县衙门里探探。 *** 苏州城开了一间新戏楼,才开张就吸引了各方权贵的注意,楼里场场暴满的客人,以至于也带动了隔壁宋氏酒馆的生意。 第726章 宋六见阿奇 宋六身边的丫鬟怜儿特意去隔壁打听了,得知戏楼是从澧阳郡而来,立即想到了什么,赶了回来,将情况告诉了宋六。 故人来了苏州城开戏楼,还能有这么大名气的,宋六能不知道是谁么,宋六也有心想见一见阿奇,于是备下贺礼,去隔壁见阿奇。 此时刚唱完一场的阿奇在妆间休息,换下戏服的阿奇忍不住叫小钱子把任府送来的贺礼拿来。 开张时,任府没有派人过来捧场,但是宋九和两妯娌连夜给戏班赶制的衣裳却是送来了的。 陶总管买的上等好料子,经过宋九熟稔的绣功,给阿奇做了数件日常便服,里头有件靛蓝色的袍衫,阿奇拿到手上就舍不得放下了。 靛蓝色袍衫上绣着白鹤栩栩如生,阿奇看到白鹤愣住。 小钱子见过不少衣裳,这会儿见了,便想到一词:“白鹤少年。”小钱子一说出来,便又摇头,“公子已经不再是少年郎。” 但是在她的心目中还是曾经安城时的白鹤少年。 许是小钱子这句话令阿奇动了心,这就交代道:“小钱子,我今日便穿这件衣裳。” 小钱子就知道主子喜欢任家三少夫人的绣品,还如当年在安城时一样,这就帮着主子换衣。 只是阿奇才将衣裳穿上,正好胡勇从外头进来,一看到绣着白鹤的衣裳,就知道是谁送来的新衣了,当场生了气。 “班主,请换下衣裳。” 胡勇连忙从旁边的箱笼里拿出一件精美的紫衣袍衫,紫衣袍上的绣样更是华美精致,又是特别合阿奇的身姿。 事实上宋九久不见阿奇,不知阿奇比在安城之时又瘦了些,此时穿上她绣的衣裳显得有些大了,而那箱笼里的衣裳却是给阿奇量身定做的。 然而阿奇不愿意脱下,胡勇将紫衣袍交给小钱子,交代道:“劝你主子换上,不然家法伺候。” 小钱子不敢不从,只得拿着衣裳苦巴巴地站在阿奇面前。 阿奇心头难受至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在身上的衣裳上,一遍又一遍的摸着上面的白鹤绣样,这世上没有人懂他的心思,唯有宋九。 白鹤少年,多纯净高尚,他终究是不配。 阿奇在两人的逼迫之下,只得脱下衣裳,换上了华美的紫衣袍。 只是在穿好衣裳后,阿奇突然开口:“总有一日,你们会逼死我的。” 正在给主子整理衣裳的小钱子手上一抖,眼眶就热了,替主子难过。 一旁的胡勇苦涩一笑,只当阿奇这是气话,劝着他,“京城里送来的衣裳,衣料比苏州城里的更好,阿奇好看,适合穿华丽的衣裳。” 阿奇看了胡勇一眼,扯了扯嘴皮,笑比哭都难看,小钱子看不下去了,哭着说道:“主子就在屋里穿也不可以么?” 胡勇毫不留情的说道:“不可以。” 小钱子急哭了。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三人赶紧收拾情绪。 胡勇开了门,就看到外头来的宋六。 宋氏酒馆的贺礼送来的有些迟了,胡勇知道宋六迟早会来,却是没有想到她晚了两日才送来,看来她来了苏州城过得安逸了,没有在安城时的警惕。 胡勇回头看了阿奇一眼,且由着他见一见故人吧,或许心情会好些。 胡勇走了,小钱子连忙退了出去。 穿着华服的阿奇令宋六眼前一亮,人果然是会变的,当宋六看着刚才换下的靛蓝色袍衫上熟悉的针法,就知道是九丫头送来的新衣。 那未合上的箱笼,宋六只淡淡地瞥了一眼,这就将提来的好酒和小菜放在了桌上。 “阿奇,要不要一起喝点儿。” 阿奇这就在桌前坐下,事实上为了上场表演,阿奇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而且他最近更是有些厌食,只是故人送来的酒和小菜,他会吃,而且似乎也比别的吃食能入口一些。 宋六给阿奇倒满了酒,又给阿奇布菜,这才问起他准备在苏州城里留多久。 阿奇很有些意外,他看向宋六反问道:“你怎知我要终究是要离开苏州城的。” 宋六却是笑而未答,她当然看出来了。 阿奇的目光落在箱笼中华美的衣裳,苦涩一笑,点了头,“最多半年吧。” 宋六也不意外,不过心头盘算了一下,说道:“半年时光,我那酒馆的生意能给我赚来一处院子的钱,够了。” 哪有这么盘算的。 阿奇本以为她要说什么沉重的话,没想到是为了自己的酒馆,他哭笑不得,这就起身,顺手从箱笼中翻出一个小盒子。 小盒子还没有拿过来,宋六便是头也没回的说道:“给钱我不会要,我知道你如今富贵了,但是我们已经不是同路人了,我自己赚的钱买的院子,住着也安心。” 这话忒伤人,拿着小盒子的阿奇僵直的背影站在原地,半晌后放下了小盒子,又坐回桌前。 宋六一直给他布菜,见他没动筷子只顾着喝酒,劝道:“吃点点心压一压,你太瘦了。” 阿奇却是不太在意。 宋六看着阿奇,问道:“有没有想过找个媳妇照顾你的生活。” 阿奇却是笑了,“我这样的人还能找到媳妇。” “那就养个孩子吧,我以前也觉得我不配,但是有了孩子以后,我不这么觉得了,名声算什么,贞操算什么,有了孩子,孩子便是我的一切。” 一个女人敢将贞操放嘴上说,从青花楼里出来的又岂能干净,而说给阿奇听,他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是阿奇忍不住开口:“我不曾委屈求全过任何人,这或许是我唯一能活下去的理由。” 没想宋六听到这话却是哈哈大笑,“你当以为出淤泥而不染,可是谁信?” 这一下阿奇怒了,他一脸认真的看着宋六,说道:“三少夫人信我。” 她妹妹信他,是了,妹妹嫁到任家,她不知他们的辛酸,天真无邪。 宋六没有反驳却也没有继续往下说,阿奇知道她瞧不起自己现在这样,伶人身份低下,但是阿奇有自己的原则,所以他不娶媳妇,也不想成亲,真到了那一步,他也就是烂命一条而已。 “吃吧,我不该说这么多的话,是我的错。” 宋六催着阿奇吃点心,阿奇却是直接放下酒杯,话不投机,那就不必说了。 “我说的不中听,但是我理解你,我也相信你的清白,可是有什么用,除了能自我安慰没有半分用处,所以我觉得倒不如努力求得生机,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才是咱们的归宿。” 第727章 好好活着 阿奇怔愣地看着宋六,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谈何容易,他之前在安城差一点儿想隐退了的,而今却更不可能了。 阿奇果然又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听我的话,把吃食都吃下去,好好活着,以后我叫怜儿每餐给你送来,我亲手做给你吃,你都吃完,当然月底记得叫小钱子去结账。” “权当你帮了我的生意,我在苏州城里也小有名气的厨娘,我给客人做上一桌吃食,收费可不低。” 阿奇笑了,在宋六的注视下,将桌上的吃食都吃完了,宋六这才满意的收拾盘子,把剩下的一坛子酒留了下来,交代道:“藏起来吧,夜里喝,不会有人发现。” “以后夜里想喝酒了,隔着墙往我院里扔石头,我们会看得到,就是扔的时候要在夜里,那会儿我家两孩子睡着了,你的石头伤不到孩子。” “你有两个孩子了?” 阿奇一脸震惊。 宋六自打进入了王府,就没怎么跟阿奇走动,自然也没必有事无事的将自己的底全盘托出。 “所以我说你不娶媳妇,就养个孩子,不想养自己的孩子,就到外头找个好苗子,收个徒弟如何?将来老了还有人照应。” 收徒弟? 阿奇竟有些动摇起来,倒是可以收个徒弟呢。 宋六提着空盘子食盒出去了。 小钱子进来闻到吃食的香味,再看面色红润的主子,眼眶瞬间热了,惊声问道:“主子这是吃饱了么?” 阿奇打了个饱嗝点头,突然吃得多了,竟有些犯困。 不过在歇晌前,阿奇交代小钱子,在当地寻找贫苦人家的孩子,他打算收一个徒弟。 小钱子见主子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心头欢喜,立即应下,这就帮着找去。 宋六回到酒馆,看着忙碌的怜儿,将她叫到身边,一脸欢喜的说道:“再过半年,咱们可以买处院子了,今日生意如何?” 怜儿听了也欢喜,这就说道:“今个儿酒馆的生意太好了,咱们酒馆还能隐约听到隔壁戏楼的锣鼓声,他们就奔着这个来的。” “今个儿送来的菜和肉都快卖完了,晌午我出门一趟,再让菜农送些来,要是戏楼还像昨个儿那样闹个通宵,咱们酒馆也甭关门了,夜里的生意更好。” 宋六点了点头,“去吧,看来我得招募些伙计过来帮手,眼下铺里的人手不够。” 看着厅前忙活的伙计,可见生意有多好。 怜儿走前又忍不住开口说道:“瞧着安城来的故人还认咱们,主子,要不咱们请隔壁名角儿来咱们酒馆唱一场如何?到时候再放出消息,隔三差五的会有有名角儿过来唱,更能吸引客源。” 宋六却是笑了笑,“不必了,眼下的生意足够咱们的生活,将来在苏州城买了好宅子,孩子们也有钱请夫子,我便知足了。” 怜儿只觉得可惜,倒也不反驳主子的话,这就出去办事去。 随着戏楼的名气越来越响亮,对于名旦阿奇的真容一个个的也猜测不定,更有客人为了能坐戏台近一些而与人大打出手,豪掷千金,因此在苏州城里出了大名。 宋九便是在二嫂杨冬花的八卦中听来的,任家人要准备参加腊八宴,没能去戏楼,当然现在也不能去戏楼,那儿天天客源爆满,他们去了也未必有座位,听说还得提前预定。 为了一睹阿奇的芳颜,这些地方富绅权贵们,不分男女都对阿奇有着痴迷的追捧。 宋九是没想到阿奇一来苏州城就惊艳到这地步,也不知阿奇有没有穿上她绣的衣裳,喜不喜欢呢? 腊八宴就要到了,任家人全部得出席,而且皇上御旨,任家三房必须参加。 初始宋九和任婆子都担心老三出场的问题,好在晋王出了一个主意,给傻夫君打造了一个面具带上,便不会在那日露出真容,若是外头人问起,便是她家傻夫君因小时候伤了脸留了疤才带面具的。 倒也是个好托辞,再有晋王在中间周旋,或许也就这么瞒过去了。 只是令宋九没有想到的是临近腊八宴时,晋王在夜里被御令调走,带着府中二百地方军精卫去了地方军营,走时只来得及让护卫给宋九送来消息,晋王把小儿子留了下来。 所以明日笠泽湖上带领着禁卫军巡逻的是小叔子荣义,前一日宋九才陪着小叔子吃饭,身体养好了些,没想到又要去笠泽湖上巡逻了,也真是糟心。 五更天的时候,荣义将任荣长给换了回来。 任荣长一回到府上就回了侧院,那会儿宋九刚好起身梳妆,转眼被傻夫君给推到床上去了。 夫妻二人温存了一番,终于将傻夫君的情绪安抚好,前头二嫂来叫人了。 晌午得出发,晚宴在湖上,今夜还会游湖,明日方归。 宋九夫妻二人赶紧整理好衣裳,从屋里出来,接着去了前堂。 此时隐贵山庄,掌事姑姑睛儿脚步匆匆从外头进来,一进堂屋就来到美人榻前跪坐下来,小声向魏贵妃禀报了一声,魏贵妃脸色变了,立即挥退了堂前的下人。 “陈子润死了?” 晴儿点头,再次说道:“是顾将军将人追回来的,事后皇上下旨关入水牢,昨个儿夜里处死的。” 魏贵妃的手抖了抖,她强行镇定下来,手中攥紧帕子,沉声开口:“是该死,谁让他去招惹任府,那可是晋王心尖上护着的人。” 晴儿听了,随即又小声说道:“五更天时,晋王已经去了地方军营,是皇上的意思。” 魏贵妃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这么说来,晋王参加不了腊八宴。” 晴儿立即点头,美眸里露出狠厉的光芒,“主子今日定能见到任家三儿子的真容,只需主子……” 魏贵妃听了睛儿的主意,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同意了,“你去安排吧,万不可以透出半点风声。” 睛儿这就退下了。 腊八宴开始,魏贵妃初来平江府,请了各地方权贵富绅参与,任家人也在列。 当任家人的马车在笠泽湖上出现时,各地方权贵都明白了,任家人虽说是布衣白丁,但是身份地位一点儿也不必他们差,连这种宴席都参与,可见魏贵妃也看重任家人。 第728章 好在她防着了 任家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登船,仍旧是先前皇上游湖的大船,华贵精美,还有三层之高。 只是这一次的宴场全部安排在三楼,不再像上一次那样分层游玩,虽说在席位上有三六九等,但是都能见到魏贵妃和圣颜,还是地方权贵富绅们的荣幸。 任家人原本夹杂在人群之中,却在上楼之时被护卫拦下了,说是前头席位的人先上楼。 任家人感觉不太对劲。 任婆子扶着葛氏让开到旁边,看着各地方权贵陆续上楼,却久久未轮到任家人,葛氏顿时觉得没有面子,平素参加地方权贵的宴席,人家都是请葛氏上座,今个儿这么安排,这是要让他们任家人在地方权贵面前难堪么。 任婆子见状,便扶着母亲葛氏干脆让开来到栏杆处吹吹风。 沈秋梅和杨冬花跟在婆母身边,杨冬花见此处没人,这就小声说道:“娘,这是什么意思,是咱们任家上不得台面么?既然如此,大可不必邀请咱们过来参加宴席。” 葛氏心头也不痛快,任婆子回头看了一眼楼梯处,没有说话,倒是宋九突然接了话:“咱们只是皇上邀请来的。” 什么意思?皇上的话难不成在魏贵妃这儿不起作用? 不过葛氏和任婆子倒是听出了宋九话里头的意思,心情瞬间好过了些,有些事不必讲得太明确。 于是任婆子交代底下儿子儿媳妇,“等会儿上楼吃席,你们别乱说话,不管安排在何处坐着,也不准有什么心思,安静的吃完宴席离开,谁做不到,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娘。” 任婆子这话严重了,底下还想发牢骚的杨冬花赶紧闭嘴,婆母对她好,可是婆母的话也严厉,她不敢违背。 终于所有人都上了楼,只剩下任家人了,护卫才准许他们上去。 等任家人来到三楼时,宴场的人都回头看向他们,各怀心思,脸色各异,能听人心声的宋九,听到了不少暗地里的嘲笑声,想来以后婆母和外祖母参加地方宴席,地位不会太高了。 前头的席位都坐满了,只剩下最末端一席,宫女领着任家人便是坐这儿的,而且席位又窄,任家人全家人坐一起显得拥挤。 此时已经有贵夫人私下里轻笑出声,可见皇上和魏贵妃对任家人的态度,就刚才上楼那会儿就憋屈来着,现在又坐上这样的席位,这是明显要为难任家人,看来也并非外头传的受皇上看重,不过是有晋王护着而已。 葛氏和任婆子坐下后,葛氏还是有些转变不过来,到底曾经是知州夫人,眼前满堂的人,放在以前,那都是对她毕恭毕敬,而今待遇当真是一落千丈。 葛氏叹了口气,朝身边大女儿小声说道:“你弟来年必须高中,咱们裴家不能落魄下去,你弟弟做了官,你娘家也算是有了靠山。” 任婆子一听却并不以为意,反而劝慰道:“我夫君对我极好,我娘家人怎么样,他不看重,至于外头的人,我又何须在乎。” “再说弟弟能不能高中,也不是容易的事,弟弟尽力而为,母亲莫给他压力,将来弟弟要是真的高中当了官,也得以父亲为前车之鉴,千万别入歧途。” 葛氏住在任府后,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意起了大女儿的所思所想,大女儿说的话,她现在听得进去,这会儿被大女儿一劝,葛氏想开了些,倒也没有执着于小儿子必须高中这事。 这边母女两人说着话,那边宋九和二嫂杨冬花也在窃窃私语,杨冬花小声问道:“三弟媳,刚才我们等着的那会儿,你去了哪儿?” 刚才上楼前,任家人被拦在下方,杨冬花一直在抱怨,倒也不妨碍她看到三弟媳当时不在场。 宋九抬头看向前头无人坐的主座,说道:“我们一直都在呢。” 杨冬花想着怕是自己眼花,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正好此时看到桌几前的茶杯,杨冬花忍不住抱怨道:“瞧瞧,咱们这一桌的茶杯都缺了道口子。” 这可算也是参加宫宴,咋这么毛燥,便是任家人如今生活过好了,家里的碗筷都用的最好的,哪个还用缺口的杯子喝水。 被二嫂这么一说,宋九也注意上了,他们这一席就像临时加上的,连碗筷都像下人食用的,与别桌的有着明显的不同。 这会儿隔壁几桌的人也发觉了任家人用的碗筷有些不同,又小声议论了起来。 瞧着这不是参加宫宴,而是参加鸿门宴,今个儿莫不是要有事情发生? 宋九立即警觉起来,也不再跟二嫂扯些有的没的,而是用心关注着场中的一切,每个人心头所想,她也仔细的听着。 所有人登了船,并没有等多久,便有太监传话,皇上和魏贵妃来了。 这么些时日没有见到魏贵妃,今个儿再见,魏贵妃的肚子大到已经无法掩饰,瞧着都快要生了,想来她也不打算掩饰,毕竟真正对她有威胁的陆夫人已经死了。 一身华服的魏贵妃站在皇上的身侧,皇上更是小心翼翼的握紧了她的手,生怕她走路不稳。 宴厅前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宋九夹在人群中,跟众人一样,不敢抬头张望,直到她听到一个奇怪的心声,宋九脸色大变,她猛的抬头朝旁侧看去一眼,就近看到两位宫女提着一壶茶端着点心也在行礼。 这两位宫女什么时候过来的?宋九竟然半点没察觉,此时那两位宫女也正好侧首朝宋九这边看来,宋九本能的看向自己身边的双胞胎两孩子,以及二嫂身边的蓉姐儿和丑奴。 眼看着明黄相间的衣摆从眼前经过,宋九却迅速拉起二嫂带着几个孩子猛然起身,往旁边急忙让开的时候,将隔壁桌的几位夫人和小姐一并给带翻了。 而跪着行礼的两位宫女刚好有些惊慌的手头一松,一壶茶正好打翻在宋九几人跪着的方向。 如此的巧合,基本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要不是宋九找准了方向,突然被一壶热茶淋过来,那她会本能的往旁边让,从而撞到皇上和魏贵妃。 第729章 好厉害的手段 何况任家的席位本来就拥挤,即使宋九躲过去了,二嫂杨冬花以及几个孩子也躲不过去,一旦冲撞了有孕在身的魏贵妃,任家人可是死罪。 皇上很看重魏贵妃怀的这个孩子,这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了,就刚出场时皇上对魏贵妃的小心谨慎便能看得出来,此时任家人敢冲撞上去,岂不是撞枪口了。 摔在隔壁桌夫人身上的杨冬花还有些发懵,好在是干惯农活的人,比这些贵夫人身子灵活,也算是反应快的,她很快就起了身,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自家女儿和几个孩子。 宋九也是一把将双胞胎两孩子护在怀里。 在宋九的心里,傻夫君和孩子是她的逆鳞,平时怎么都好,唯独逆鳞不可碰,她不管对方出于何种手段,就这一壶热茶倒在两孩子的脸上,也得烫到毁了容不可,好狠毒的手段。 宋九的脸色青白不定,她就这样抱着两孩子站在厅前,目光凌厉地盯着那手忙脚乱的宫女。 皇上荣晏将魏贵妃护在一旁,面色铁青的看向任家人的方向。 此时宴厅里静得落针可闻,两位宫女面色惨白的跪伏于地。 “你们怎么敢的,竟然敢冲撞了贵妃娘娘。”伍公公开了口,一脸的不敢置信。 荣晏护着魏贵妃眼神凌厉的盯着宋九几人。 杨冬花经不住皇上威严的目光,吓得双腿一抖,带着丑奴和蓉姐儿跪地上去了。 沈秋梅总算是反应过来,这会儿脸色青白不定的上前将蓉姐儿护在身边,心头也是后怕,刚才那一瞬,她家大女儿差一点儿毁容了。 一直跪着的葛氏也是全身发抖,心头很不好受,自然也明白了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中计了,冲撞了魏贵妃和皇上。 “来人。” 皇上沉声下令,目光盯住一直挺直脊背站着的宋九母子三人,“将他们拖下去。” 跪地上的宫女已经求饶起来。 站着的宋九却突然朝那茶壶看去一眼,随后看向魏贵妃,苦涩一笑,带着两孩子不紧不慢的跪下,在禁卫军的脚步声中,她开了口:“要治我任家人的罪何须这么大费周章。” “滚烫的茶水里早已混入绿矾,我虽不是大夫,但药方子还是看过不少的,绿矾用对了是味药,用错了便能毁人容貌伤人性命。” “一壶开水还不够伤害么?这是要对我任家人赶尽杀绝。” 宋九的声音中压抑着委屈让人听了好不难过,便是正在气头的皇上荣晏也是心头一怔,他立即看向地上的茶壶,只见倒出来的茶水此时已经在地面上留下了痕迹,这样的痕迹绝不是茶水的印记。 瞧着这事儿还不简单呢,荣晏立即下令叫来御医查看,那茶壶里还有剩下的茶水,检验一下不就真相大白。 没多会儿御医便探了出来,茶水中含有绿矾。 查出这么一个结果,原本还淡定的地方富绅权贵们纷纷退开,太可怕了,这东西要是沾到了身上,在身上留下了疤痕就是一辈子的事。 荣晏再一次看向抿紧了嘴唇的宋九,竟从她这倔强的脸上看出了委屈来,荣晏随即扫过宋九身边的傻夫君,他正双手握拳,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荣晏朝身边的魏贵妃看去一眼,手松开了,他阔步朝前走,魏贵妃目光微微一闪,赶忙跟上。 皇上和魏贵妃在主座坐下了,随后便是御医对今日宴席上所有的茶水检查,这一检查不得了,船上所有用水中都有绿矾。 于是宴席还没有开始,便先查起了案子。 往日办宴席之类的事,都是交给陈子润,这人虽然没有大本事,但是在这种事上从不马虎,而今换了一个人准备,正是魏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晴儿,晴儿带着几位管事跪在厅前请罪。 水是太监从山泉井里抬回来的,一路上也有禁卫军相护,因为是办宴席的水,抬上船的水一直储存着没用,直到宴席开始,此时厨房里准备的吃食,用的都是那山泉井里的水,那么厨房里眼下所有做好的吃食都不能吃了。 为了追究原凶,禁卫军押着几个抬水的太监去了山泉井,隔着笠泽湖上不远,而且这儿早在几日前就被禁卫军包围起来,水质按理不会有问题。 然而当禁卫军亲自抬回来的水再一检验,里头同样含有绿矾。 于是又派人去查,这么一折腾,肚子饿得咕咕叫,还没有开宴,但这案子也算查清楚了,山泉井里有块天然冒出来的矿石,正是绿矾。 似乎案子一切都明了,便是任家人这边,葛氏还用帕子抹了一把额头,显然被这样的茶水吓到了,其他贵夫人也是心有余悸。 唯有护着两孩子的宋九,却在此时突然反驳御医所下的结论,“我曾在一本杂书中看到过一张药方子,正是江湖术士炼丹所用,里头提到可将绿矾提炼成绿矾油去铁锈炼兵器。” “所以我愿意亲自一试,证明茶壶里余留的茶水中的不是绿矾而是绿矾油。” 宋九伸出手指,她要亲自证明她的猜测没错,就只要将手指放入残余的茶水之中。 可是真的这么做了,若是真的绿矾油,那宋九手上的皮肤被烧伤留下伤疤,一辈子都养不好,同时也证明这不是偶尔的事故,而是人为。 就在宋九准备亲自去尝试的时候,那边跪着还没有被拖下去的两位宫女却是突然有一人捡起茶壶,将剩下的茶水倒在了地面上。 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任婆子知道三媳妇为何会知道这炼丹术士的方子,正是她给的那些孤本中提到过的,只是任婆子自己有些印象却没怎么记住,不及三媳妇记性好。 可若是这茶水当中如三媳妇所猜测的,那么这一次便是有人要对付他们任家人了。 宫女毁了证据,宋九只得停步,她回头看向主座上的魏贵妃。 荣晏若有所思的看了两位宫女一眼,随即抬了抬手,禁卫军将两位宫女强行拖了下去,没一会儿宴厅外传来惨叫声,两位宫女已经没了性命。 这是死无对证了。 “既已查明水源不对,宴席不能耽搁,快去准备吧。” 荣晏下了旨意,所有宫女太监退下帮忙去了,御医朝宋九看来一眼后退下了。 第730章 任家老三露出真容 任婆子上前将老三媳妇和孩子们拉回身边。 小圆子双手抱胸生气的看向主座上的皇上翁翁,两孩子决定了,以后见到皇上翁翁再也不叫他了,先前还在马场里教他们骑术,对他们露出慈爱的笑容,这一切都是假的。 宋九仍旧愤愤不平,只是手被婆母拉住,另一旁又有外祖母葛氏按着她,宋九只好作罢。 这些地方权贵富绅们还真不知什么绿矾油,也不知江湖术士炼这种丹药,但不得不承认,真的别小瞧了任家人,他们比谁都懂,什么庄户出身,家中的藏书怕是比他们还多。 这时代就是这样,学识和见识能得到尊重,只有真正目光短浅没能力的才称得上真正的庄户,而任家人这样的,只能说是三代清白的良籍,已经不能用庄户来定义了。 不知几时蓉姐儿和丑奴也坐宋九身边来了,两孩子一人抱着她一只胳膊,倒是将宋九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 好在孩子们都没事,不然她今日豁出性命也要抓出真凶。 重新换来的井水,又经过御医和几位掌事一一尝过验证,御厨才开始重新准备食材做起了腊八宴。 一切似乎都像没发生似的,宴厅前歌舞升平,唯有任家人坐着的那小小角落里依旧沉默无声。 荣晏朝角落的任家人看去一眼,随即朝身边伍公公交代了一声,没一会儿便有太监宫女上前给任家人重新换上了宽敞的宴桌,雕花的交椅,以及精美的碗筷食盘。 然而任家人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倒是是让在场的富绅权贵们看到了皇上对任家人的重视。 宴场刚刚缓和一些,歌舞过后下一个节目,突然一位武士上场。 主座上的荣晏脸色微变,倒也没有制止。 魏贵妃朝身边的皇上看去一眼,柔声说道:“咱们燕朝尚文,但是燕朝的好儿郎也是极为强悍的。” “皇上,接下来有一段比武,皇上可愿意看。” 荣晏看向身边的魏贵妃,却是没有接话,倒是看得魏贵妃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也可,朕也想看一看燕国的好儿郎。” 魏贵妃心头一松,露出笑容来,手摸向腹部,说道:“将来孩子出生定会像皇上一样英勇无比。” 荣晏看到魏贵妃隆起的腹部,终于脸色松动,露出柔和的笑容,老来得子,异常的珍惜。 只是场中的武士一个人是打不起来的,于是随手一指,就指向了宋九身边戴着面具的傻夫君。 武士朝傻夫君抱了抱拳,这一下任荣长不出列都不行,武士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向皇上请求着与任家三公子比试一场。 众富绅权贵一个个的精明,看出了苗头,这场宴席对任家人不太友好,他们安静地坐着看戏就好。 主座上的皇上还没有答应,任家人却是惊慌不已,任婆子更是看向老三,老三戴着面具,要是在比试当中被人打落了面具,岂不露出了真容。 不仅任婆子忧心,葛氏也是坐立不安,按着宋九的手都有些抖了。 全家人里,只有宋九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主座上的皇上在任家人忧心的目光下,竟是同意了。 在座的人都忍不住朝任家人看来,目光落在带面具的任荣长身上,他们也好奇,任家老三到底长啥样,就那面具下的眼睛,这么对视着,还挺令人害怕的,这人一看就是练过家伙的。 任婆子看向老三媳妇,就要主动起身替老三开脱,宋九反而拉住了任婆子的袖子,这就对身边的傻夫君交代道:“记得点到为止,莫伤了人。” 傻夫君得了媳妇的话,这就起了身,想必刚才的怒火可以得到发泄了。 任婆子有些看不明白老三媳妇咋想的,老三有股子勇猛,脾气上来了,可别把人给打死了,刚才任家人受了委屈,老三定是看在眼里的。 “老三媳妇,还是把老三叫回来吧。” 任婆子忧心忡忡的,宋九却回以婆母一个安慰的眼神。 比试开始了,这样的节目果然吸人眼球,全场的人都憋着一口气,看着两人交上了手,功夫不分上下,无不惊叹,任家男儿这般厉害呢。 主座上的魏贵妃却是紧紧地盯着比试场中的任荣长,尤其是那面具下幽黑的眸子。 眼看着不分上下的过了四五十招,打得精彩,地方富绅权贵竟有人忘了场合喝哟出声。 任家人却是紧紧地盯着场中,无不提着心。 就想着比试大概也要结束时,突然武士的招势变了,从攻击任荣长的下盘转变成攻击他脸上的面具,招招凶险,害得任荣长不得不连连后退。 此时武士占了上风,他扬起唇角,眼神变得阴狠,飞起一脚朝着任荣长的腰部踢来,任荣长堪堪让开身子,对方却乘其不备猛的近了身,不顾任荣长的反击,双手直取面门。 任荣长抬起一掌拍在对方胸口,而对方也在此时取下了任荣长的面具,随即身子击飞,落到两丈外,倒地吐血,昏了过去。 任荣长露出真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任家人更是一脸的惊恐。 便是主座上的魏贵妃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任荣长的脸。 既然面具被人强行取下了,任荣长也不再掩瞒,回身朝主座上的皇上和魏贵妃抱拳行了一礼。 魏贵妃从初始时的期盼到如今的失望,只在一瞬间,眼前站着的任家老三完全是一张生面孔,无人见过他的真容,而真正露出真容那一刻却是如此的普通。 魏贵妃感觉到不可置信,所以陈子润骗了她,她之前的猜测也不对,任家老三并非晋王世子,除了身姿高矮相差无几之外,面容却是普通的老实模样,而且脸上还有一道疤痕。 “任荣长”告退,大大方方的来到了任家人的席位上。 任家人看着走过来的“老三”,一个个的失了声。 任婆子最先反应过来,她立即开口:“大房家的二房家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好吃饭。” 有任婆子一声提醒,沈秋梅和杨冬花赶忙低下头去,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也是连忙端起了碗,先吃饭吧,吃饭能使人清醒。 第731章 惊艳四座的阿奇 “任荣长”在宋九身边坐下,宋九却没有什么变化,神色自然的开了口:“夫君,累了吧,先喝口汤。” 宋九亲自给“丈夫”端去汤碗。 周围的权贵富绅也都开始吃了起来,毕竟任家老三除了功夫好,长的并不咋的,脸上那道疤真难看。 许是为了缓解这一场比试中的血腥,下一个节目,竟然是轰动整个苏州城的新晋名旦出场。 穿着戏服出来的阿奇瞬间引起宴厅前喧哗声一片,一个个都忘记了刚才的比试,盯着场中的阿奇看个不停。 阿奇还没有开嗓,地方权贵富绅们已经按捺不住的激动。 主座上,皇上荣晏也盯着场中的阿奇看,也像是刚才那一场比试没有什么看头的,不及一位伶人出彩。 只有魏贵妃心头五味杂陈,看来今日腊八节算是白忙活了一场,不是晋王世子,那陈子润所说的那对双胞胎是天选贵子,魏贵妃心头也起了疑心。 魏贵妃不动声色的朝任家席位看去,看到双胞胎两孩子不停的吃着东西,吃得很欢快的,哪有半分天选之子的贵气,一看就是邻家普通小孩子的样子。 魏贵妃叫来身边服侍的宫女,给任家的孩子送去最好吃的糕点。 只是当宫女给任家的孩子们送来吃食时,任家的孩子们却是一口也不吃,皇上翁翁都不愿意叫翁翁了,他们送来的吃食,他们也不吃,还挺硬气的。 宋九看在眼里,也没有制止,由着孩子们。 魏贵妃脸上有些挂不住,要不是陈子润先前的那一番话,她也不过是想顺利的生下腹中孩子,并不想在平江府节外生枝。 再一想到身边最得力的陈子润因任家而死,魏贵妃收起心思,既然任家的孩子不领情,那就别吃好了。 阿奇唱的戏果然不同凡响,便是主座上的皇上也听入了迷,直到魏贵妃发现时,皇上听戏听的连酒都忘了喝。 魏贵妃看了场中的名角儿一眼,这就对身边下人吩咐道:“今个儿交代名角儿卸了妆,穿上华服过来敬酒,不得推脱。” 都说苏州城里听戏的人为着这名角儿打架了,到头来却还不知这名角儿长什么模样,今个儿借着皇室威严,揭开这神秘的面纱,也让他们看个清白。 戏唱得好,长的未必见好,这么浓的戏妆,哪能看到真容呢。 阿奇一场戏唱完,便是任家人也听痴迷了。 阿奇退下了,却被告知还要穿着便服来敬酒,阿奇微微一愣,并没有拒绝。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唯有任家人反而替阿奇担忧,一旦露出真容,阿奇在苏州城更加出名了。 阿奇去卸妆了,人还没有上场,接下来宫女的表演却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前头主座上,荣晏向伍公公交代了几声,没多久,湖上来了数艘巡逻船,宋九一眼就看到了领头船上巡逻了一日的小叔子荣义。 任婆子几人也看到了,看来老三已经跟世子换了回来,可是眼下老三到底在何处呢? 谁也不会想到,在宋九和傻夫君登上船被禁卫军拦在一楼时,实则是皇上的用意,拦着任家人上三楼,是给宋九和傻夫君机会。 便是上了船的宋九也不会想到,皇上早就知道隐情,伍公公将夫妻两人叫走后,单独见到皇上,皇上什么也没说,便将这个假的丈夫塞给了她,而她家傻夫君,此时大概还在一楼船舱里等着。 宋九很有些疑惑,皇上既然知道了原由,为何还是要邀请他们任家人参加腊八宴,甚至点明了三房夫妻必须参加,皇上是故意让她带着假丈夫在宴席上露脸? 那会儿二嫂问她是不是走开了一会,宋九还有些惊讶,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上她,二嫂竟然发现了,好在二嫂这人信任她,她说啥就信啥。 宋九的目光从小叔子身上收回,再看向主座,只看到皇上悉心照顾着魏贵妃的样子,所以皇上这么做的深意是什么?晋王被安排走了,也是皇上的用意么? 宋九突然有种看不透皇上,就算能听人心声,她竟然还会生这种无力之感,不愧是帝王,心思猜不透。 禁卫军统领荣义上了船,皇上邀他来参加腊八宴,巡逻之事交给了底下的禁卫军小分队,倒是给了荣义休息的时间。 晋王府世子来了,宴席上又引起了轰动,毕竟世子爷是个未婚青年,而在场有多少没有出阁的姑娘,若是能被世子爷看上,可是一朝飞上枝,麻雀变凤凰了。 奈何这晋王世子没成婚还不着急,一入场,眼神都不乱瞥的,看到任家人,直接就挤坐过去了。 皇上本将世子的席位安排在前头,不曾想他在末席挤着坐了,只得叫伍公公把世子的席位安排到末端,挨着任家人。 有晋王世子坐在末端,瞬间任家人的席位变香了,靠近宋九家席位的几位贵夫人,先前还被她们撞翻在地上,嘴上不敢说什么,心头自是不好受,这会儿倒又想与任家人套近乎了。 宋九就发现隔壁两桌的适龄小姑娘一直在偷偷地瞥她家小叔子。 主座上的魏贵妃看了一眼世子又看了一眼带着疤痕的任家三儿子,心头郁闷至极,这两个人绝不可能搭上边,任家人或许就是普通的庄户,只是借着晋王府的姻亲关系。 魏贵妃想到这儿,目光看向一旁伺候着的掌事姑姑晴儿,她突然手一拂,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开了口:“你退下吧,这儿不需要你伺候。” 睛儿在众宫女面前被主子扫了面子,心头吃惊,见主子神色不对,只得退下了。 晋王世子一来,大家伙都忘了还有一个阿奇,这会儿已经卸了妆换上一身红衣袍衫的阿奇出现了,众人方反应过来,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盯着身姿挺括、步伐平稳的阿奇走过来。 原来戏楼里的名角儿竟然是男儿身,可是男儿身竟是刚柔并济,明明有着唱戏时的女娥形象,可那平稳的步伐以及那挺括的身姿硬生生冲淡了这份娇柔,以至于他即使着红衣,竟也不觉得女相,反而美得像画里出来的美男子。 果然如任家人所担心的那样,露出真容的阿奇更加惹得富绅权贵们的追捧。 阿奇上前给皇上和魏贵妃行礼,这一次便是魏贵妃看到过来的阿奇也有些失神。 魏贵妃是舞姬出身,年轻时身段柔软,然而如今面对的是同样身段柔软的伶人却是男儿身的阿奇,一脸的不可思议,也同时也有些惊艳。 此人若是女儿身,指不定宫里还得多一位姐妹,魏贵妃突然生出这种想法来,便连忙看向身边的皇上。 第732章 下人挑唆 荣晏也没有想到一位伶人,竟是男儿身,还长得如此好看,一时间竟也多看了几眼。 许是皇上这多看的几眼,令魏贵妃警觉起来。 阿奇今个儿也像是变了个样,他不仅着红衣,还落落大方的上前敬酒。 荣晏接过阿奇手中的酒杯,看着眼前不卑不亢的阿奇,很快就将一杯酒喝了下去。 便是皇上都被阿奇的美貌惊艳,这名声非得宣扬出去不可,以后的阿奇在苏州城恐怕无法行走,不然走到哪儿都得交通拥堵。 人群里,也只有宋九看着阿奇的红衣若有所思,阿奇没有穿她做的衣裳,还有他以前最是讨厌穿红衣,为何来苏州城后,阿奇变了,他这是发生了什么? 腊八宴会夜游笠泽湖,这一夜里,尽是丝竹之声,除了开头给任家人的下马威之后,倒也没有再为难他们。 再加上晋王世子一直坐在末席,这一夜算是平安过去了。 天亮之后,宴席结束了,众人方归,宴船却也靠了岸。 宋九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的跟在带着面具的丈夫身边,与众夫人一一告别。 等宋九要上马车时,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还留在船上的阿奇,那一袭红衣是如此的显眼。 任婆子这一趟没有陪在葛氏身边,而是来了三房的马车边,此时开了口:“走吧,回去再说。” 宋九夫妻二人进了马车,双胞胎两孩子却被任婆子安排到了大房的马车里,跟在了蓉姐儿身边。 岸边的马车各自上了官道,都纷纷离开了。 此时在笠泽湖的宴船上,魏贵妃并没有离开,她睡了一宿,人还有些犯困,果然有了身孕,精力就有些跟不上了。 掌事姑姑晴儿带着几位宫女候在门外等着,脸色显得有些焦急,从昨个儿开始,魏贵妃便不让晴儿靠近伺候,这让她一个掌事姑姑哪能在众宫女太监面前立足。 做为魏贵妃底下第一人掌管着内务的晴姑姑,可是出了名的严厉,平时没少惩罚下人,她若是不得势了,指不定遭人报复了。 魏贵妃梳洗出来,看到门外跪着的睛姑姑,却是很快收回了目光,语气冷淡地开口:“其他人退下,晴儿进来。” 睛儿心头一喜,立即起身进来了。 所有下人退下了,睛儿跪在魏贵妃身边,正想馋言几句,重获掌事姑姑的地位,哪能想魏贵妃突然一巴掌甩下来打在晴儿的脸上。 魏贵妃的美眸冷漠的盯着晴儿,沉声问道:“谁让你给任家的茶水里下绿矾油的?” 想不到主子竟然动摇了,晴儿膝行向前,来到魏贵妃的脚边,连忙解释道:“主子,小的做下这一切也是为了主子您啊,不毁了任家三房的那对双胞胎,便是给主子肚里的孩子留下祸害。” 魏贵妃冷笑一声,“本宫只叫你安排一名武士上场,在腊八宴上见到任家三公子的真容,而今见到了却并没有问题,可见不仅是你,便是陈子润也是骗了本宫。” “本宫没有交代你做的事,你怎么敢动手的?谁给你的胆子?” 魏贵妃一脚踢开晴儿。 晴儿擅做主张给任家下毒,她就知道魏贵妃不够坚定,于是说道:“主子怕是还不知道,场中的那位任家三公子根本不是真的。” “任家用一个假的三公子蒙混过关,就是为了掩饰任家三公子的真实身份,当年晋王妃还在苏州城裴府之时,怀的正是双胞胎。” “后来生下一个傻儿子,本以为养不活了,没想到被裴府这个嫁到乡下去的大小姐竟然养活了。” “这么多年,晋王一直两地奔波,就是为了教导这个养在乡下的儿子,便是去燕北打仗的也是这个傻儿子立下的功劳。” “而晋王府养着的嫡公子,却是个病痨,没几年活日,世子身份也是这个傻儿子挣回来的功勋,这样的人物,再有任家三少夫人在乡下生下的一对双胞胎,犹如神助。” “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亡。主子可曾听说过此话?” 晴儿抬起头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魏贵妃。 魏贵妃却是惊了一跳,关于这则预言,她曾在长公主府上做舞姬之时不小心听到,也正因为如此,长公主才选中了她,不然便灭了她的口。 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亡。 魏贵妃抚着小腹,靠在交椅中,心沉入了谷底。 晴儿见状,知道主子听到过这话,于是接着说道:“这话是为不吉,可是这则预言却是准的,双子星现,决定了下一任帝王的出生,不管将来国运如何,但是下一任帝王的人选上天已经选出,正是任家三少夫人生下的双胞胎孩子。” “一儿一女,儿为帝,女为将,双子星现,祸乱了燕国。” 晴儿一字一句都落入魏贵妃的耳中,她脑海里还记得这两个孩子,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普通,若是天选贵子,那他们定会有逢凶化吉的能力。 “奴婢是在长公主府上便跟着主子的,这么多年来不离不弃,主子竟是不信奴婢的话,那陈大人可是主子亲自挑选的人,他一向对主子忠心耿耿,他说的话又岂会欺骗主子。” “主子要证明奴婢说的话有无错,大可验证一下,今日船上任家人敢如此大胆,那是谁也没有见过任家三公子,蒙混过关了。” “可若是主子亲眼看到晋王府的孪生世子,便会知道,奴婢和陈大人对主子的良苦用心。” 本要惩罚下奴的魏贵妃,被晴儿一番言辞竟是说动,她看向跪着的睛儿,心头动摇了,若真有此事,那她便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任家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敢在她和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造假。 魏贵妃很快想到了什么,立即下令:“想必禁卫军统领还没有下船,将人叫来。” 睛儿叹了口气,答道:“主子起的晚了些,船上的客都走了,禁卫军统领是第一个离开的,还是皇上的交代,伍公公催促着他走的。” 看来今日没法拆穿任家三公子的身份了,只能来日从长计议。 第733章 皇上放过了他们任家人 此时回了府的任家人,立即在东院堂屋集合,带着面具的“傻夫君”,取下面具后,露出真容。 任婆子一眼就看出来了,眼前的并不是她家三儿,果然三儿又代替世子身份在笠泽湖上巡逻了。 任家人盯着荣义看,荣义明显瘦弱一些的身姿,近身的人很好分辨,这会儿也有些撑不住,这解释之词就留给嫂子去说,他先回去养病。 正好神医牧心也赶了过来,他得知世子回来,就跑过来接人了,在笠泽湖上巡逻一日,又在船上吃酒没怎么休息,世子恐怕早已经熬不住了。 荣义一走,任家人便都看向宋九,杨冬花更是急坏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五更天的时候,宋九被叫醒,伍公公将她和小叔子带去一楼船舱,就看到她家傻夫君一脸委屈的坐在里头,看到媳妇就以为能回家了。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伍公公竟然让兄弟二人互换了衣裳,并交代宋九,此事算是过去了,以后也不必担心,苏州城里不会再有人追究此事。 瞧着这意思,只待魏贵妃生下孩子,他们都要回京城去了。 伍公公仔细交代完,这就走了,而她家傻夫君却留了下来,换上了一身铠甲,又成了禁卫军统领,这都什么事,明明是过来参加宴席的,结果没吃好,也没有睡好,现在更是还要当差。 小叔子荣义一脸的不好意思,他这副身子没法跟大哥的相比,便是皇上都知道此事,他刚才也是惊了一跳,但一想皇上知道更好。 这样一来,在燕北立下战功的也是兄长,皇上那儿过了明路,他也不用再借着兄长的功勋心安理得的做这个世子。 而且以后指不定兄长还能接替他的身份,成为晋王府真正的世子,而他便可以留在山水间,做个闲散人。 之后小叔子带着面具跟着宋九坐上任家的马车离开的,所以才有刚才那一幕。 任家众人听完这番话,一个个的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都知道了他们的情况,也不知是好是坏,此事还得跟晋王说一说,只是眼下晋王在地方军营里没有回来,只能派人给晋王送个信过去。 宋九建议道:“就用信鸟吧,我给晋王写信,小团子的信鸟挺好用的,若是人送过去,指不定被盯上了。” 任婆子觉得老三媳妇说的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大家都知道了这事儿,以后也不必提心吊胆的,也算是一桩好事。 事情说完了,任家几房各自回去,宋九正要起身时,任婆子又将她叫住了。 屋里只有婆媳二人,任婆子原本轻松的脸上又露出担忧之色,她看向宋九,问道:“老三媳妇你说,皇上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小团子和小圆子的情况。” 宋九也想过这事儿,既然知道她家傻夫君从燕北立功归来,也知晋王有双生儿子,如此,她生下的两孩子,也是晋王府的血脉,再加上以前在安城先后派来的人来断定,大概是知道了的。 “娘,皇上若是知道了,那岂不是更好,皇上这一次帮了咱们,是不是也代表着皇上不计较两孩子的身份,甚至还有意要保护咱们家。” 老三媳妇猜的挺对,若是这样,也是往好的方向走,任婆子放下心来,这就放宋九回去休息,以后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腊八节一过,转眼就到了年底。 平江府富饶之地,苏州城更是繁华无比,任家人在苏州城的头一个年,那当然是过得要热闹些的,便是外头街坊百姓,也不像安城百姓那般抠搜,家家户户一年到头来都有余钱。 百姓消费起来了,街头的商人就多了,商人一多,商贸越发繁荣。 任广江的铺子,一到年底,生意当真是做不完,借着在苏州城里待的这一年,对苏州城的熟悉,这倒卖生意和中间商的生意,简直是拿麻袋子在装钱。 便是赵小六都有些眼红任广江。 二房的钱来得快,交到公家的钱也多,直接将大房一家比了下去,这让大嫂沈秋梅有些焦虑,丈夫只会做家具,到年底了,谁家还做家具,都置办着过年去了,以至于任广田也闲置在铺里,帮着二弟跑跑腿。 小年的那日,宋九打算去外城戏楼听戏,自打阿奇来了苏州城,她就没有去戏楼见过他,也不知他最近怎么样了?船上露出真容,不知有没有给阿奇豆带来困扰。 只是当宋九拉着大嫂二嫂赶来外城戏楼的时候,才发现戏楼的门关着,倒是旁边的宋氏酒馆生意兴隆,宾客满屋。 杨冬花感觉到可惜,又没能见到阿奇,听听他的戏。 于是三人便来了宋氏酒馆打探消息,而这些食客与宋九他们一样的想法,也是来打探隔壁戏楼为何关门。 宋六凭着阿奇的名气,还有近水楼台最先得到消息,而赚了个盆满钵满。 宋九几人过来,宋六将他们引入后院,后院里两孩子刚学会走路不久,拿着个树枝满院子跑,好不活泼。 杨冬花问起阿奇的去向,宋六笑道:“也是你们不常来,不知情况,自打上一次阿奇他们从船宴上下来,皇上便将他叫去了两次,今个儿是第三次了。” 所以阿奇这是去了陆府。 宋六看了宋九一眼,默了默,又说道:“九丫,以后不要给阿奇做衣裳了,不合适。” 宋九抬眸看向宋六,没有问为什么,她应下了。 杨冬花和沈秋梅却有些疑惑了,难怪上一次在船宴上没有看到阿奇穿三弟媳做的衣裳,这个中是有什么原由?莫不是人家现在得皇上赞赏,身份不同了,都看不上三弟媳做的衣裳了。 宋六也没有解释,她留几人吃饭,宋九三妯娌却是起了身,瞧着酒馆的生意不知多好,哪有闲功夫招待他们。 只是走前,宋九回头看向院里玩闹的两孩子,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这么奔跑玩耍的,容易磕到碰到,这么将两孩子留在后院,没个大人管着,不好吧。 宋九刚这么一想,随即她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悬梁和屋顶上,接着她扬起唇角,原来这儿也有人守护着,就是不知这些人是谁安排的?难不成是顾谨言? 第734章 顾谨言查明了真相 宋六大概也是知道的吧,不然院里连个大人都没有,也敢将两孩子单独放在这儿。 宋六显然看出了宋九的心思,她也是朝悬梁和屋顶看去一眼,说道:“倒是有钱请个婆子过来帮着看孩子,只是院里多了一个外人,做事也不方便,好在两孩子很听话很乖巧,就这样吧。” 沈秋梅和杨冬花却是在云里雾里的,哪有这么带孩子的,这心得有多大啊,这院里头还有一处水缸,虽然水缸用木板压住了,可是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瞧着前头忙碌成这样,这俩孩子是真没有人管啊。 沈秋梅忍不住开了口:“要是实在不成,要不白日里把两孩子送府上去,或者也可以留在我们府上,左右我这一天天的还得管着个小的,再多两个小的,也是顺手的事。” 宋六感激的看了沈秋梅一眼,却是拒绝了,她一日不见两孩子,心头也不安,留在后院,自有人照顾,她还能闲时进来瞧一眼。 宋九拉着大嫂的手就走,一边走一边劝道:“大嫂,六丫头自有办法,咱们还是先回去,莫打扰了她的生意。” 宋六送走她们三人,转身又回了酒馆,围裙一系,待在厨房里半日没得出来,这一手好厨艺是越来越好,回头客更是越来越多。 而此时被召入陆府给皇上唱戏的阿奇,正在陆府花园里,凉亭上坐着的正是皇上荣晏,这是这个月第三回了。 阿奇每次唱完戏,也不必给皇上敬酒,便可以直接出府,所以除了那日船上阿奇给皇上敬过酒以后,就没有接近过皇上,倒也让阿奇心头一安。 不过有了皇上的召见,戏班在苏州城算是出了大名,出了大名后,地方权贵富绅还不敢招惹阿奇,并有人传言,戏班深得皇上欢喜,有皇上罩着,阿奇顺势得了一个清静。 露出真容的阿奇,比以前没有露出真容时更自在了,至于戏楼的生意,不仅火了,连着周围的店铺也跟着火了。 *** 这日夜里,热闹的苏州城里终于安静下来,宵禁的街头除了巡逻差兵的脚步声,便只剩下打更的声音。 城门外官道,一人一骑在黑暗中出现,到了城门下,来人取下风帽,露出真容,正是多日不见的顾将军回来了。 顾将军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守城的差兵看到令牌,连忙打开城门。 顾谨言显然走得有些急,风尘仆仆的,怕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进城时,顾谨言看到还守住城门的几个禁卫军,便问起晋王的情况。 瞧着顾谨言迫切的想找到晋王,有事要问。 禁卫军自是知道内情的,说出晋王去了地方军营的事。 顾谨言反应过来,恐怕是皇上准备回京城了,才叫晋王整顿好地方军营,好在是赶上了。 顾谨言顾不上疲累,调转马头便飞奔而去。 平江府的地方军营建在荒郊,却是靠近水域的。 顾谨言又跑了一夜的马,到了第二日晌午才赶到,一进军营,顾谨言将令牌一亮,快步往主帐营走去。 营帐里,晋王正在看花名册,顾谨言没有猜错,晋王就是来整顿军营的,花名册里有哪些人能够胜任,有哪些人另有门道,是要摸个底儿。 正是午饭的时候,顾谨言就这么急冲冲的进来了,一入营帐,顾谨言上前行了一礼,便开了口:“王爷,我去了一趟安城。” 晋王掀眸看向顾谨言,这就将帐中守卫屏退,只待营帐里只剩下两人时,晋王开了口:“可是为了宋氏?” 果然晋王知道所有的情况,可是这么久了,他为何不告诉自己,顾谨言心头郁闷。 晋王却是放下花名册,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事是我准许的,只是宋氏并非好女子。” 顾谨言紧紧地盯着晋王,一脸严肃的开口:“那两个孩子是我的孩子。” 晋王是真没有想到顾谨言竟然上了心,向皇上告假,偷偷跑去安城了解情况,原本还想瞒着他的晋王,只得松了口。 “咱们从燕北归来之后,我并没有将宋六的事告诉你,瞒着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宋六的身份与你不配。” “当初王妃在安城强行安排皇商开分铺,带动了安城的经济,这么大的动作,自是引起多方的猜疑和注意。” “我去了安城,谨言也是知道的,便是为了这些皇商而来,里头有多少人是长公主的人,他们来安城对王妃不利,对我大儿一家也不利。” “咱们在青花楼里待着的那段时间,本王有要事在身,而做为楼里的花魁宋六,却起了心思。” “那日我出门办事,你留在楼里等消息,你可记得有位皇商将你灌醉,因此皇商借机逃走了,而宋六明知道事态严重,她却是爬了你的床。” “你当时虽是我的护卫,但你是顾家人,顾家门风和风骨,岂能如此受到污辱。我回来后,知道实情,的确想一刀结果了她,如此有心机的女人,污了你的清白。” “只可惜当时我收到燕北的调令,想着带你去燕北打仗,能不能平安回京城都难说,几番思虑,决定将宋六留下来,并派了一名护卫给她,只待她怀上孩子便送信来燕北,否则便杀了她。” “只是这个宋六不简单,她不仅杀了我给的护卫,还拿走了王府的令牌,借着腹中的孩子,离开了青花楼,直接住安城的王府里去了。” “之后更是跟在我小儿子身边来了苏州城,要不是看在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身上,我早已经下杀手了,这般有心计的女子,她配不上你,你们顾家也不会准许这样的人进门。” “所以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知道你长这么大,一直待在军营,没有男女之间的经验,告诉你了,反而你这一根筋的性子,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再说你现在好好的活着,又有了功勋,这次跟皇上回京城去,皇上定会为你指婚,娶位世家女子,平安喜乐过完一生,至于宋六和那两个孩子,我定会照顾好他们。” 第735章 不能相认 “想认回顾家自是不能,但是可以许他们一个太平的人生。” 晋王的这番话将顾谨言说得哑口无言,他去安城,就是想查一查他跟宋六到底有没有关系,那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顾谨言专门去了青花楼里,得知宋六离开青花楼的时候是挺着孕肚的,而且还有晋王府的令牌,老鸨都不敢惹她,她离开后就进了王府,有人传她是王府的小妾。 顾谨言最是了解王爷的性子,不可能在安城娶门花魁做小妾,再说时间上有些对不上,准备离开安城的那段时间,王爷一直与他在一起,不要说花魁了,连女子都近不了身。 直到顾谨言查到自己那次与皇商吃酒,皇商花了钱贿赂了青花楼里的厨工下了药,他才明白,宋六怀的正是他的孩子,只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 一路上顾谨言是愤怒的,但是脑海里冒出来两孩子活泼的样子,顾谨言的内心便再也无法平静了。 晋王看着眼前仍旧不愿意退下的顾谨言,叹了口气,劝道:“宋六这女人跟她妹妹不同,太有心计,城府也深,谨言,听我一句劝,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不要再理会。” “我替你都安排好了,两孩子会平安长大,你以后想知道两孩子的情况,大可问我,你现在收起心思,好好待在皇上身边,听由皇上指婚,如此才是正道,你要替你母亲想想。” “你爹在你年幼之时战死沙场,你母亲含辛茹苦的将你拉扯大,顾家大房这一脉就靠你了,你若是与青楼花魁有瓜葛,你将你名门出身的母亲置于何处,顾家大房也将是京城里的笑话。” 一直受二房欺压的顾家大房,就因为顾谨言十二岁时参军,入了晋王的帐下,因此二房得以消停,如今顾谨言通过自己的努力又得到了功勋,封了将军,正是衣锦回京的时候。 顾谨言抿紧嘴唇没有说话,心头难以平静,晋王理解他,就知道这孩子心思太过单纯,又是头一回遇上这种有心计的女人。 “事情已经明白了,你就收起心思,好好留在军营里帮我,便不必回城了,我儿子眼下统领着禁卫军,出不了乱子。” 晋王抬了抬手,叫顾谨言退下,顾谨言行了一礼,刚要退下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王爷,我此趟去往安城,倒是查到一事。” “当初晋王妃和陆侧妃之间兵戎相见绝非偶然,而是长公主派了一位叫胡青的幕僚去了安城,此人一入安城后,王府便不得安宁,最后两败俱伤。” 晋王和顾谨言离开安城去往燕北时,明明已经扫除了长公主的势力,所以晋王才放心的留着王妃在安城,也不怕妻妾相斗,毕竟都是好些年了,两人皆是不分上下。 是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敢公然派人过来挑唆,晋王死了一妻一妾,还害了小儿子一直久病缠身,看来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果然顾谨言查到的这个结果,令晋王脸色都变了。 晋王的手握紧成拳,半晌后沉声开口:“早早整理好军营事务,早回京城去,这笔账,本王亲自跟她算。” 顾谨言这就退下,只是他退出营帐后却并没有停留,而是骑上了马背,飞奔出了军营。 苏州城里夜幕降临之时,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笼。 宋氏酒馆里,宋六和丫鬟怜儿一起关了铺门,帮忙的伙计也各自回了家。 热闹了一日后的酒馆里显得清静了许多。 宋六回到后院,看到已经在院里玩累了躺在榻上睡着了的两孩子,上面还有人替两孩子盖好的被子,宋六抬头看向四周,开了口:“谢谢两位大哥帮忙照看。” 宋六话落,院里却无人回复,但是这种心照不宣的照顾已经不是一两日了。 宋六和怜儿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回了里屋,许是抱着走的途中弄醒了孩子,宋六又不得不留下来陪在两孩子身边,轻轻地拍在两孩子的身上。 而丫鬟怜儿便开始给主子准备洗澡水,收拾院里被两孩子玩闹弄乱的地方。 院里一切显得如此的祥和,三餐四季,如此下去,也是好景。 不知何时院子的屋顶上出现一个身影,正是风尘仆仆进城来的顾谨言,他坐在屋顶上,偏着身子朝窗户看过去,能看到窗户边的木床上,宋六正哄着两孩子进入梦乡。 劳碌了一日的宋六哄着娃的时候不知不觉自己也打了一会儿盹。 屋顶上很快又现出两个身影,正是晋王派来一直守护在宋六身边的护卫,他们一身黑衣,朝顾谨言行了一礼。 顾谨言抬了抬手,感激的看了两人一眼,这两孩子也一直是他们帮着在照顾吧,不然酒馆里生意那么好,这女人又没在后院里多请几个下人,主仆二人哪能照顾得过来呢。 里头有名护卫壮着胆子说道:“两个孩子特别聪明,王爷说我们以后都留在两孩子身边,等孩子长大了也是两孩子的长随,所以我们想等孩子明年再大点儿,便开始教他们功夫。” 这是好事儿,这两人显然对两孩子很忠心,只是顾谨言心情却有些复杂,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宋六瘦了的身姿上。 一个女人养着两个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那日丰收节的船上,她来找自己,是想认回他吧,见他没相认,她便自己想办法养活两个孩子,倒也没再纠缠他。 晋王说此女心计重,城府深,但她似乎也有股子傲气,与寻常女子有着明显的不同呢。 顾谨言只想静静地待一会儿,于是挥退了两名护卫,他这就躺卧在屋顶之上,听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宋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自己还躺在两孩子的床上,想必她睡着了,怜儿也没有叫她,于是宋六起了身。 厨房的铁锅里还有温着的热水,宋六洗了个澡,将一身的油盐味洗干净了,这才换上清爽的衣裳坐在了院里。 半夜醒来的宋六就这么靠在躺椅中望着天上的明月发呆,而屋顶上,听到声响的顾谨言也醒来了,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院中躺椅上的人,清风明月皆是这般安静。 第736章 被发现了孪生兄弟的身份 过完小年马上就到除夕,任广江在年二十八关了铺门,生意做不完,钱也赚不完,但是过年,任家人很认真,也很隆重。 任广江跟在大哥身边采买年货,陶总管都闲置下来,这就给任家人准备衣料去,过了年天气慢慢暖和起来,就要做春衣了,衣料要选好的新颖的,价格还要最实惠的。 任家人算是忙活了起来,倒是晋王还在军营里没有回来,宋九给晋王和小叔子都准备了过年新衣,府中的年货任家人准备好,到时候晋王和小叔子只要来吃年夜饭就成,也不知年三十了,能否放她傻夫君回来一趟。 宋九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就替他难受,小年过后两天,宋九就去了一趟笠泽湖,硬是没有找到她家傻夫君,说是去别的水域巡逻,一时半会回不来。 她家傻夫君很负责任,难怪在燕北打仗能打赢的。 今个儿就是年三十了,任府里的下人和护卫都忙活了起来,到晌午了,任婆子叫宋九去前头院里看看,看晋王和老三什么时候回来。 正好宋九晌午陪小叔子吃饭,便往小叔子院里走去。 宋九来了前院,前院没了地方军精卫守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往小叔子的院子走,连下人都难得看到。 不过到了院子前正好遇上从药房里出来的牧心,牧心显然在熬药,见到宋九,牧心说道:“可是来找二公子的,二公子已经去笠泽湖了,今个儿大清早的,笠泽湖上来了人,怕是你夫君想你了,要二公子去换一换岗。” 宋九听后脸色变了,她家傻夫君向来听话,也从来没有想过用弟弟换岗而自己赶回来,好几次很想回来了,宋九去见他,他就抱着宋九不放,但也没有说换岗的事。 她家傻夫君虽傻,但是特别疼小叔子,知道他身子骨不好,怎么可能让小叔子去水上巡逻。 宋九立即问道:“传话的那人可是笠泽湖上来的禁卫军?” 牧心一听,感觉事情有些不对,来的的确是禁卫军,但谁能知道是不是笠泽湖上当差的呢,两人相视一眼,都发现了问题。 牧心立即开口,“二公子是骑马去的笠泽湖,身边只带了四名护卫,恐有不测,我这就赶去笠泽湖上看一眼,还请三少夫人给晋王送信,说明实情。” 这边牧心立即去了马厩牵马,宋九却是匆匆赶回了侧院,叫来小团子,用了信鸟给军营里的晋王传消息去了,信鸟飞得快,不用半日消息就能到晋王手中,只是从军营里赶回来,怕得要时间,宋九只盼着晋王为了年夜饭早已经在路上,这样的话,见到信鸟就能直接去往笠泽湖上。 宋九心头仍旧放不下,将两孩子支使着去魏大儒那儿蹭饭吃,自己带着府卫也匆匆的出了任府。 此时笠泽湖边,带着帷帽的荣义匆匆赶来,才到湖边,并没有看到等着他换岗的大哥,先前报信的禁卫军便催促着荣义登船。 荣义开始起了疑心,他面色冷淡地朝禁卫军看去一眼,突然开口:“倒是怪了,你是哪一处巡逻队的人,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那禁卫军脸色微变,目光微微一闪,开了口:“三少公子,你不来笠泽湖上,自是不知道呢,巡逻队的事,也不好向你透露,不过世子派手下来传消息,我也就是一个跑腿的。” 瞧着此人说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他兄长要找他,显然叫底下的人来找三少公子。 荣义姑且信他,今个儿年三十,兄长这是想家了么,也怪他一直养病让兄长代劳,是他对不起兄长和嫂子,荣义抱着愧疚之心,跟着传信的禁卫军登上了一艘小船。 此时笠泽湖中停着一艘大船,数艘巡逻的小船靠近大船后,领头的禁卫军统领一撩衣摆,登上了大船,后头跟来的巡逻禁卫军身披铠甲也上了船。 任荣长今日收到消息,湖上有大船藏有私盐,于是带着人一艘船一艘船的搜查,这是他们搜查的第三艘大船了,要还是一无所获,恐怕消息也是假的了。 巡逻禁卫军一上船便分开行动,整艘大船开始四处搜查起来。 就在任荣长几人忙活的时候,又一艘小船靠近大船,来的正是荣义,带着帷帽的荣义上了大船,清风吹起帷帽的一角,露出荣义清瘦的下巴,他回头看向小船上毕恭毕敬传信的禁卫军,以及看到大船周围停靠的巡逻船,看来此人并没有骗自己,是他兄长寻他了。 兄弟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进了船舱。 任荣长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不对,猛然回头,手中长戟就要叉出去,就见进来的是荣义,任荣长连忙收起长戟。 荣义也是吓了一跳,他挑开帷帽看向兄长。 兄弟二人一对质,发现了问题,任荣长根本没有给荣义传信,而且他一直在水上巡逻,最近水上的船有不少问题,任荣长正忙着呢。 当然任荣长也想回去见小媳妇,跟家里人团聚吃年夜饭,但是这不是巡逻船上离不开人么,顾将军不在,就得世子来做禁卫军统领,总归有一人回不去,任荣长又岂会叫荣义过来呢。 而且任荣长心思单纯,晋王叫他做什么,他就照做,接下的事就会做得特别认真。 荣义没想到自己上了当,他连忙将帷帽放下,看着眼前的兄长,心头突然有了猜测,兄弟二人相见,是有人想看他们的真容么? 就在兄弟两人疑惑间,船舱的暗室里,魏贵妃在晴儿设下的计策中亲眼看到取下帷帽的荣义和巡逻禁卫军统领相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当真让人无法相信。 就像皇上和晋王一样,当初魏贵妃头一次见还有些分不清,而今再次见到这样一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魏贵妃的脸色难看极了。 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亡。 魏贵妃紧紧地盯着兄弟二人,直到两人离开了船舱。 搜完整船的禁卫军很快都离开了,而暗室里的主仆二人却久久没缓过神来。 第737章 宋九去隐贵山庄 夜幕降临,今个儿是除夕夜,正是家家户户团聚的好日子,魏贵妃知道皇上还在隐贵山庄等着她,但是魏贵妃却并没有急着赶回去。 “主子,湖上没人了,要不咱们也走吧。” 掌事姑姑晴儿上前提醒着魏贵妃。 魏贵妃的手抚在小腹上,随即做下了一个决定,“晴儿,回去后,皇上若是问起我的孩子,便说怀的是双生子。” 晴儿立即明白了意思,好在皇上这段时间只顾着收拾陆府去了,并不住在隐贵山庄。 “可是御医那儿如何交代?” 魏贵妃的美眸凌厉的盯着晴儿,“你想办法封住御医的嘴,至于另一个孩子,便是西院裴氏生下的孩子。” 可是两人孕期不同,这怎么能生到一起来。 晴儿立即想到了催生,裴氏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生产的那日必须是两个孩子。 主仆二人商量好后,这才下了船。 宋九匆匆赶来的时候,却在临近笠泽湖的官道上遇上了小叔子荣义,带着帷帽的荣义正要往回赶,两队人马一照面,相继停了下来。 小树林中,宋九问起荣义在湖上大船中发生的事。 荣义将事情经过说了,此趟来笠泽湖,很是奇怪,大船上都搜查了,并没有人,随后兄弟二人又将周围的大船也搜查了一遍,都没有人。 先前传话的禁卫军不见了,是荣义的疏忽,他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这中间的用意,宋九听了后也是一脸的奇怪。 将小叔子叫了去,兄弟二人见了面,却啥事也没有发生,这是什么用意? 而且整个过程中,也只有小叔子最先登上的那艘大船上,他曾将帷帽撩开,兄弟二人相见,之后小叔子都是带着帷帽不曾在笠泽湖上露出真容的。 宋九突然开口相问:“你们当真在那艘大船上查仔细了么?你们见面的船舱里有没有暗室?” 这话一出口,荣义惊了一跳,他震惊的看向宋九,想起来了,说道:“这么一说,那处船舱真的有些不一样,格局有些古怪。” 宋九的心跌入谷底,这就起身,“走,我们再去大船上看一眼。” 于是荣义又骑上马背,几人接着往笠泽湖的方向赶,只是还没有走多远,前头便出现了火把子,宋九这一队人赶夜路,借的是星光,不然对面来人也会瞧见他们不可。 不想跟人遇上,几人只好随机应变的在路边寻处坡地藏起来。 前头来了一辆马车,周围相护的是整齐伐一的脚步声,仔细分辨,不都是禁卫军么?禁卫军与地方军有着明显的不同,高大壮实,长相上也与平江府的地方军有些不同,粗犷一些。 虽然这些禁卫军没有穿铠甲,只是一身便服,但是他们训练有素的模样,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前头赶车的人是个太监。” 宋九突然开口。 荣义脸色都变了,他紧紧地盯着马车过去了,若是赶车的是太监,那马车里坐着的……是魏贵妃? 宋九知道小叔子猜测到了,这就说道:“走,我们跟着走一趟。” 荣义连忙拉住宋九,“不可,今晚皇上应该也在隐贵山庄。” “所以我们就要去隐贵山庄,也正好证实我们刚才的猜测,这队人马要是往隐贵山庄走,便是我们猜测的人。” 宋九决定了,皇上护着他们,魏贵妃竟然私下里这么试探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魏贵妃还能不听皇上的,说起来腊八宴上也是,当时在宴席上,宋九便听到了魏贵妃身边掌事姑姑的心声,是她对他们任家下的死手。 只是当时皇上明显不想事情扯大,杀了两名宫女,死无对证,歇了心思,不然宋九非得将那掌事姑姑给找出来对质不可。 这么跟着去,再坐马车显然会引人注意,于是宋九决定骑马,就她和小叔子,一人一骑,直接跟上去,其他人在后头,也往隐贵山庄走。 小叔子虽然病弱,身体不好,但是功夫还不错,眼下又养了些时日,似乎体力好了一些,赶了一日路,还能坚持。 两人骑着马跟在后方,不远不近的正好能看到前头的火把子,果然如他们猜测的一样,是往隐贵山庄去的。 这都半夜了,魏贵妃才回来,一直等着吃夜年饭的皇上,此刻不仅没有入睡,神色似乎还有些不对,周围的太监宫女没人敢作声,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 前头有太监传话,魏贵妃来了,荣晏看向门口,桌上的菜早已经凉透了。 魏贵妃挺着孕肚进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来到荣晏身边,便有些体力不支,她半靠在荣晏身上,夫妻两人在桌前坐下。 荣晏神色难辩的看向魏贵妃,问道:“你上哪儿去了,为何现在才回来?” 魏贵妃本想说自己睡了一觉此时才醒,可是没想到皇上会直接这么问,一时间也找不到睡觉的借口了,只得说道:“去了笠泽湖上一趟呢,下午去游湖,景色太美,耽搁了时间。” 荣晏目光微深,他没有接话,而是伸手抚向魏贵妃的小腹,好在孩子没事。 魏贵妃见皇上果然是看重她腹中的孩子的,这就说道:“今个儿在湖上遇上了一位山野神人,他指着我的肚子说怀的是双生子,我有些不信,御医没跟我说怀的是一个还是两个,但是我这肚子的确比一般孕妇要大了许多。” 正抚摸着小腹的荣晏手停了下来,听到这话,他没有魏贵妃想像中的开心,反而面色平静,甚至问了一声:“当真怀的是双生子?” 魏贵妃不敢随便应了,只得说道:“我也不知,要不让御医来把把脉。” “也好,传御医吧。” 伍公公找御医去了。 可是半晌后,御医没找来,伍公公匆匆赶了回来,“皇上,山庄外晋王府世子求见。” 晋王府世子不是在笠泽湖上巡视么,怎么来了隐贵山庄,可是出了什么事? 荣晏立即看向伍公公,“传进来。” 御医没找来,倒是将宋九和荣义给请了进来。 荣晏看到两人,微微一愣,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来的可不是那个身强体壮的大侄儿,来的是那个有病在身的小侄儿,这两兄弟天天换着用世子身份,闹着玩儿呢。 第738章 菜里有毒 皇上又将目光落在宋九身上,为人妻为人母,这个时候不在自己的亲人身边过大年,跑来隐贵山庄掺和,都是什么事儿。 宋九和小叔子一同过来,果然看到坐在皇上身边的魏贵妃,在两人四目相对之间,魏贵妃也猜测到了什么,倒是来的快,她前脚回来,他们后脚就跟上了。 只是眼前的这位是真世子还是假世子?虽然在船上亲眼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眼前这位魏贵妃竟也一时间分辨不出来是晋王府的老大还是老二,不过不管怎么样,敢这么跟来,就是来挑衅她的了。 场中气氛不对。 宋九和荣义上前行礼,皇上叫两人起来,在宋九还没有开口前,皇上便开了口:“今晚是除夕夜,都坐下来吃年夜饭吧,有什么话过了年再说。” 宋九本想要说的话只得咽了回去,于是跟小叔子一起在桌前坐下了。 皇上的御宴,那当真是丰盛,一桌凉了的菜撤了下去,转眼便端来了一桌热乎乎的菜,年夜饭吃成了流水席,有些菜只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撤下又换上新的,菜式也是五花八门,天南地北的口味皆有。 宋九算是见识到了皇家的铺张和浪费,她在想这撤下去没吃完的菜会怎么处理?想想那几年安城荒灾年时,百姓饿得啃树皮,而皇家宴席也是这样的标准吧。 即使是现在,一般庄户人家也没有多富足的,一年到头没现钱的,有多少人还吃不饱呢。 宋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主座上的魏贵妃却是突然开口:“这些我都不爱吃。” 魏贵妃一句话,一旁帮着布菜的睛儿这就退下准备去了。 荣晏宠溺的看了一眼挺着大肚的魏贵妃,他知道枕边人喜欢吃腥气重的,自打来了平江府,她就有些吃不惯,鱼虾都是从京城里运来,沿海的海鲜,枕边人也勉强吃上几口吧,但她更是习惯京城里的口味。 这边去而复返的伍公公来到皇上身边,小声说道:“禀皇上,御医不在山庄,被叫去军营了。” 荣晏听了看了看魏贵妃,瞧着人没什么,也就抬了抬手,伍公公退下了。 魏贵妃得知伍公公不在,心头一松。 没多会儿,掌事姑姑晴儿带着宫女来了,宫女送上的吃食,皆是派人八百里加急从京城里运来的鱼虾,味儿重了些,但是魏贵妃爱吃。 荣晏是不爱吃这些的,平时住在城中陆府,他都不沾鱼腥。 宋九跟荣义坐在一起,默默地吃着,这桌前的吃食已经够多了,魏贵妃还要厨房准备了这么多的水产,转眼桌上的吃食换下去一半,囤出了位置,很是铺张。 荣义显然看出了嫂子的疑惑,小声说道:“京城里皆是如此,这还算少的了。” 宋九听了,心头越发郁闷,难怪人人都向往京城,都说逃到京城去,随便守着哪条沟渠都能捞到白米饭,果真不是传言。 可是一道道的美食还在往桌上送,而前头的皇上却放下了筷子,许是闻到了这腥气儿,皇上吃不下了,却又宠溺的由着魏贵妃吃。 宋九对这股子腥气儿也吃不惯,她抬头朝魏贵妃看去,就见掌事姑姑晴儿正给魏贵妃剥虾,鲜鱼块也要精心手巧的去刺去骨,甚至宋九还看到了魏贵碟碗中的生腌,她不免皱眉。 怀孕能吃这些生腌么?宋九不是大夫,虽然不太懂,但是做为孕妇,总要忌口,生腌之物恐怕不妥当。 可是魏贵妃却是吃习惯了的,她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这种吃食显然习以为常,且吃得很是欢快,再加上孕晚期了,食欲大增,吃得比平时更多了。 宋九慢慢地放下了筷子,一桌人都等着魏贵妃了,她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 就在宋九思虑着今晚怕是不好开口,魏贵妃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以后防着点,要不还是跟小叔子先回城里去。 宋九刚想要找个借口开溜,突然听到一把心声:“快吃,多吃一些,好好吃,等你孩子出生的时候,你就会后悔的,你所犯下的罪孽都是要偿还的。” 宋九惊住,她朝周围看了一圈,宫女太监都隔着远了,但也是在她能听到的范围之内,那眼前这心声是谁的?宋九的目光很快落在正在剥虾的晴儿身上。 “主子,生腌的味道可是与京城里的一样,今个儿新鲜运来的,下厨的时候还是活的。” 晴儿的话果然得魏贵妃的心,魏贵妃吃的停不下筷子。 只是晴儿说完这话,又在内心补充着:“多吃一些吧,所有京城里运来的鱼虾,都是喂了水银的,主子啊,你整个孕期都在吃,你是不顾及腹里的孩子了呢,哈哈哈。” 这一刻宋九猛的站了起来,“不能吃,鱼虾有毒。” 魏贵妃刚吃了一口生腌含在嘴中,听到宋九这话,连忙吐了出来,皇上听到这话立即叫来了禁卫军,转眼餐桌前都被包围了。 荣晏目光严厉的盯着宋九,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宋九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太冒失了,她连忙拿起筷子不顾礼节上前夹了一口生腌,忍着腥味往嘴里一送,咬了两下又吐出来,随即用茶水漱了口,这就说道:“里面下了水银。” 魏贵妃被宋九的话吓到了,她连忙叫来宫女,赶紧漱口。 而跪坐在魏贵妃脚边帮着布菜的晴儿,此时面色青白不定,惊愕的看向宋九。 荣晏也是没有想到宋九尝一口就知道里头下的是什么毒,便是宋九身边的小叔子荣义也是惊讶无比,他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生腌,宋九却按住了他,“别吃,有毒。” 可是这是宫宴,所有吃食都经过层层塞选,所有吃食端上桌之前都是人先试过有无毒才送上桌的,所以怎么可能菜里有毒呢? 宋九看向皇上和魏贵妃,连忙说道:“在场的人都不得离开,还请皇上找人来验毒,如若不然,封住现场,可让世子去寻神医牧心前来。” 宋九根本不信任这庄里的任何人,要不是她有听人心声的能力,她都不敢相信,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有人敢下毒,而且魏贵妃吃了整个孕期的喂下水银的鱼虾,那岂不是伤了腹里的胎儿了? 第739章 晋王赶来了 整个孕期御医没把出脉来么?腹中胎儿有没有事也没发现的么? 宋九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魏贵妃的腹部。 魏贵妃在一旁的痰盂里呕吐了起来,恨不能将刚才吃下的全部吐出来,脸色惨白,眼泪都来了,手一遍遍的抚着腹部,她对不住孩子,孩子要是什么事,她绝不要放过。 掌事姑姑晴儿似乎冷静下来了,就要起身去扶着魏贵妃,哪能想魏贵妃一把将她推开,皇上看出端倪,立即传令,“来人,将山庄封锁,所有人不得离开山庄半步,伍公公,将掌事姑姑晴儿押去水牢之中。” 晴儿被拖下去时还一路喊冤,只有宋九知道,刚才那幸灾乐祸的心声就是晴儿所想,可是她不能说出来,不然她能听人心声的能力就会被知道,何况眼前的皇上可不是晋王,城府深,她不知自己今日这么出风头,会不会事后被皇上问起,可是一想到这是一尸两命的大事,她不能不开口。 把苦水都吐出来的魏贵妃突然腹部隐痛,她来不及擦嘴,便抚着大腹大喊,“皇上,妾身好痛,好痛。” “快传御医。” 伍公公哪敢怠慢,赶紧派禁卫军去军营找御医。 皇上似乎也想到什么,随即下令:“找晋王请神医牧心入山庄。” 报信的禁卫军翻身上了马,连夜出了山庄往地方军营的方向去了。 厅前所有人被禁卫军看住,皇上跟魏贵妃离开了,宋九和小叔子被软禁在一处小偏院,院子不大,好在这些看护的禁卫军都退到了外头。 小偏院里很是安静,宋九和荣义一同坐在台阶上,也没有心思说话,就这么等着,也不知魏贵妃的孩子是不是要生了。 宋九很疑惑,想了想开了口:“为何魏贵妃的肚子这么大了,御医却没有时常伴在左右,怎么会去军营了呢?” “再说,若是晋王需要军医,大可把牧心叫了去,为何会在不请示皇上的时候反而先调走了御医,这事儿太奇怪了。” 宋九的疑虑在荣义的心头也出现过,只是这样的事是如此的平常,一个在王府妻妾争斗中长大的贵公子,太熟悉这后宅里的阴私。 荣义苦涩一笑,半晌说了一句话:“你可知皇上为何一直没有子嗣?” 一句话点醒了宋九,她怔怔地看着荣义,随即打个了寒颤,宁嫁泥腿子妻,莫嫁富人妾,她懂事以来就知道将这话记在心头,那也是在长辈那儿听来了,然而她到如今才有种感同身受,才知道长辈子口口相传的用意。 宋九心头很感激她嫁的是任家,而她的婆母早早定下了规矩,家中儿郎不得纳妾,是如此的英明神武,才避开了多少麻烦。 不然就眼下他们任家过好了,大哥二哥都会赚钱了,多少穷人家的姑娘愿意嫁到任府为妾的,要是这样的话,任府里恐怕也是乌烟瘴气不得安宁了吧,哪能有现在这般好呢。 小偏院里的两人没法知道外头的情况,而早产的魏贵妃,此时在产房里痛得满头大汗,身边倒也有位两位稳婆的,这两人一直留在山庄,可是没有御医在身边,一旦生孩子时大出血,稳婆就没办法下药。 产房外,荣晏来来回回的走动着,他心头难受至极,双手背于身后,眉眸紧锁,嘴唇抿紧成一线,突然他有些后悔没有让魏氏吃下避子药。 魏氏年轻之时有过两个孩子,相继不明的早产没了后,荣晏就心死了,自那以后,荣晏总会在事后安排一碗避子药保全魏氏的性命。 也怪他宠着魏氏,这一次魏氏说自己年纪大了,怀不上了,于是就没有再让她吃避子药了,结果却中了。 开始知道的荣晏是高兴的,尤其正好是在他们平江府之行时,可是远离了京城,魏氏还是受到了伤害,荣晏心头顿生寒意,胸口的郁气无处发泄,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就在荣晏心焦之时,屋里的稳婆惊呼出声,大喊道:“娘娘,醒一醒,醒一醒。” 魏贵妃痛晕过去。 稳婆连忙跑出来跪在了皇上面前,说魏贵妃出了血,担心再生下去会血崩,恐怕母子不保。 一句话荣晏差一点儿晕倒,好在身边的伍公公上前搭了把手,荣晏才站稳,他刚要朝产房里看,伍公公便劝道:“皇上,不能进去,有损龙运。” 荣晏气坏了,一把甩开伍公公的手,就要往产房走去,好几位太监和宫女上前相继跪下,拦住了去路。 妇人的产房,绝不可以让皇上进去,有损龙运。 荣晏一脚踢翻身边的宫女,宫女受了伤还要上前抱住荣晏进门的脚,伍公公哭着恳求道:“皇上,为了天下苍生,您不能进去。” 荣晏当真是气坏了,被缠住无法进去的他,就要叫来禁卫军将这些下人赶走,可是禁卫军来了,也是相继跪下恳求着。 没了办法,荣晏只好退了出来,又派禁卫军赶紧去找神医牧心。 山庄的门再次打开,禁卫军飞奔出山庄,刚上官道正要往军营的方向跑,便见前头有火把子闪烁,数匹战马朝这边冲来,马蹄声急,转眼到了近前,就见前头领头的正是晋王,身后跟着的也正是牧心以及一众精卫部下。 原来牧心一出苏州城,便知道自己去了笠泽湖上恐怕也拦不住了,毕竟二公子早半日离开的任府,于是改了道直接往军营去找晋王相助。 再加上今个儿是除夕夜,先前宋九给晋王的信鸟中提到,希望晋王能回来吃团圆饭,就是儿媳妇的一句团圆饭,原本在操练士兵的晋王动容,于是为了赶这一顿年夜饭,提前离开了军营。 所以牧心在半路遇上了晋王,之后拐道朝隐贵山庄而来,却正巧遇上第一批去军营找晋王和牧心的禁卫军,原本已经疲累的战马没法再休息,只得一直赶路往山庄来了。 此时再遇上第二波禁卫军,知道魏贵妃生子晕厥了过去,还大出血,母子不保,晋王拿起鞭子抽打着座下骑,战马如疾风一般下了官道往山庄冲过来。 第740章 孩子没了 牧心赶忙跟上,心头却是存疑,御医可并没有去军营,再说王爷向来信任他,从不用御医当军医,这中间定是出了什么事儿,那位御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晋王来了,下人来报,正心神不宁的皇上,这一刻竟然大大的松了口气,每次遇着事儿,只要找来弟弟,他就不慌了,果然还是弟弟来救急。 牧心才跳下马背,人就被押着往产房去。 两位稳婆在里头给魏贵妃擦洗着,人没醒,血却还流着。 牧心隔着屏风问情况,闻到了满屋子血腥味,脸色很是难看,没多会儿,牧心一把将屏风推翻,大声吩咐道:“把帘幔放下,我要亲自为魏贵妃诊脉。” 稳婆吓坏了,两人相继拦在床前,小声警告道:“男女有别,神医之举有违伦常,可得三思而后行。” 牧心就是讨厌宫里的规矩,这要是放在晋王府,晋王直接将内眷交给他,从不怀疑他,怎么与宫里沾边的事,人命都是小事,规矩和礼节却是大事了。 牧心很生气,一把推开两人,也不顾帘幔还没有放下,就近朝前一看,脸色大变,再不下针,真就母子不保了。 “是想跟着魏贵妃一起处死呢?还是保下狗命?” 两位稳婆被牧心说得脸色青白不定,最后只得让开了。 牧心拿出银针开始给魏贵妃下针,两位稳婆却在床尾守着,听从牧心的安排准备接生。 产房外,皇上坐立不安的等着,晋王也陪着皇上等着,君臣二人一句话也没说,可屋里的气氛却是紧张,下人都退门外去了。 晋王听不到里头的声音,他就知道情况不太妙,一般妇人生产,会有痛苦声,或大或小,总该有反应,可是如眼下这般的,却是不对劲。 晋王看了一眼坐着一动未动的兄长,心头很是难受,老来得子,多好的事,可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事,隐贵山庄一直守护严谨,所有的禁卫军也是皇上经过层层筛选留下来的精卫,对皇上自是忠心耿耿,为何还会被人钻了空子。 就这样折腾到天边露白,产房里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晕厥后醒来的魏贵妃看到生下来的胎儿而惊呼一声,转眼又晕了过去。 牧心在产房里止血,而稳婆却是惊惊颤颤地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 晋王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便知道情况不对,此时跟着站了起来,朝稳婆抱着的孩子看去。 两位稳婆才出门便是脚下一软,朝着皇上和晋王跪了下去,两人吓得不敢说话,皇上受不了,怒斥道:“你们哑巴了,母子怎么样了?” 稳婆子不敢说,晋王上前拉了拉兄长的袖口,有弟弟在身边,皇上的怒火方平息一些,两位稳婆不敢说,他亲自看。 皇上要看孩子,两位稳婆却是紧紧地抱着,包裹着孩子的精美绣样却将孩子给包了个结实,连脸都看不到。 在皇上一步步的逼迫之下,有位胆大些的稳婆开了口:“回……回皇上,孩子只有微弱的呼吸,而且……而且……” 稳婆不敢说,皇上听到稳婆说的话,脸色苍白,倒退了几步,晋王连忙扶着他。 稳婆更是不敢多说话了。 晋王扶着皇上在交椅中坐下,他这才上前挑开襁褓裹被,看了一眼后脸色大变,立即将裹被盖上。 皇上看到晋王这模样,问道:“怎么了?牧心也救不了么?” 晋王双手握紧成拳,满脸的怒气,他抬了抬手,两位稳婆赶忙退下了。 晋王赤红的眼睛看向兄长,说道:“皇上可还记得当年齐皇后之死?” 一句话点醒了皇上,皇上惊愕的看向晋王,颤着声问道:“所以孩子也是……怪胎” 晋王点头,皇上整个身子都瘫坐在了交椅中,像是突然失了力气。 “朕是被诅咒了么?” 牧心从产房里出来,他看向瘫坐在椅中的皇上,随即行了一礼,接了话:“是中毒,孩子发育不齐全,庄里的御医早该看出问题。” 皇上和晋王才想起御医来,也是事情来得太急,回来的途中,晋王就觉得奇怪,他在军营里从来不会用御医,就算军营里有将士身体不适,也是请当地的大夫,但平素他最信任的只有牧心。 晋王这就叫地方军精卫翻遍平江府,也要将御医寻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看来一切都是早早预谋的,这么说来,当年齐皇后也是这么没的,只可惜那时候没有牧心在,便成了一桩冤案。 至于屋里的魏贵妃,牧心如实说道:“贵妃娘娘得静养半年以上,且让我慢慢替她解毒。” 皇上慢慢地抬起头来,他抹了把眼角,随即起身往产房走去。 伍公公还要上前相拦,晋王沉声开口:“什么狗屁之言,谁敢拦谁就死。” 晋王从腰间拔出大刀,伍公公吓得脸都白了。 皇上就这样走进了脏乱的产房。 床榻上,魏贵妃还晕睡着,全身虽然已经被稳婆处理过,可是那产后的狼狈以及苍白的容颜,却全部落入皇上的眼中,他什么也不顾,在床边圆凳坐了下来,双手握紧了她的小手,小手都凉的,凉在了他心坎里。 皇上为着魏贵妃的事沉痛欲绝,山庄里的清查工作自是落到了晋王的身上。 晋王一路劳累来不及休息,这会儿坐在堂前,盘问伍公子以及曾在场的宫人,得知宴上的菜有毒,还是他大媳妇发现的,才知皇上竟然留下大媳妇和义儿在庄里吃年夜饭。 牧心在回程的路上跟他讲过情况了,皇上知道了他有双胞胎儿子的事,还有双胞胎孙子孙女的事,腊八宴上更是帮着掩饰,没想到魏贵妃抓着此事不放。 不过晋王并不惧怕魏贵妃会怎么样,知道又如何?只是苦了大媳妇和义儿,两人定是吓坏了吧,被关押在小偏院里,定是心里难平。 晋王派人将两人叫了过来。 那会儿地方军精卫过来请两人的时候,宋九跟小叔子聊了半宿不知不觉睡在了躺椅中,天边露白醒来,发现身上盖着厚厚的褥子,小叔子却陪在一旁打盹。 第741章 宋九被怀疑上了 这小偏院可见是下人住的,统共也就这一床褥子,还不知是哪位下人盖的,小叔子就这么守了她一夜,宋九过意不去,明明他身子骨更弱呢。 正好地方军精卫过来叫人了,宋九和荣义也只好先跟着来了。 到了堂前,有了火盆,屋里暖和多了,熬了一夜的荣义有轻微的咳嗽,刚给魏贵妃熬好药的牧心听到二公子在庄里,立即赶了来。 牧心照顾荣义这些年,只要一看他的脸色和神采,就知道他的情况,都不必把脉的,这么熬了一夜的荣义,牧心见了直摇头,生气说道:“我这就给你熬药去,苦死你,就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牧心有些生气,荣义却是无奈一笑,苦药都当饭来吃了,他已经尝不出苦味了。 话是这么说了,牧心还是舍不得二公子喝苦药的,会在端上汤药时送上果脯,再说这庄里收藏着多少好药和甜食,牧心巴不得用最好的药给二公子熬制,他还将伍公公送来的果脯倒入布袋里,悄悄地带回任府,以后给二公子送药。 宋九和荣义没能回任府过年,家里人定会着了急,等来到堂前见到晋王,宋九便将自己担忧的话说了,晋王坐在主座之上,开了口:“下午就回城,咱们一起。” 消息也不必传了,免得家里人乱想。 只是晋王话才落,门外又传来脚步声,皇上还没有进来,便先接了话,“走不了,山庄封锁,朕要亲自清查此案。” 堂屋里三人连忙起身行礼。 荣晏进了堂屋,目光便落在宋九的身上,他背着手,就这么看着,也没有叫他们三个起身,这让宋九的头顶感觉到了威迫感,她昨夜担心的事果然来了。 伍公公带着下人退到了外头守着,堂屋里只有他们四人,荣晏阔步在主座坐下。 “三少夫人,有一事朕不明,你是如何知道生腌里有毒的。” 若说水银之毒她是之后尝出来的,那没有尝之前,她是如何知道下了毒的呢?总不该告诉他们她有听人心声的能力,若是如此,这世上谁还敢与她靠近,谁愿意将心头所想告知他人。 所以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于是宋九抬头看向主座上的皇上,面色从容的说道:“我猜的,我打小吃不饱穿不暖,学会看人眼色,做事向来观察入微,而昨夜宴间,我见那掌事姑姑神色不对,而且频繁给贵妃娘娘夹菜,前后判若两人,于是出言讹她,没想到我一说菜中有毒,她便慌了。” “只是那个时候,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贵妃娘娘身上,只有我注意到掌事姑姑惊惶失措的模样,于是拿起生腌便尝,果然尝出水银之毒。” 宋九想了一夜,把话想周全了,然而主座上的皇上却并不是这么好骗的,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九,神色上看不出他信或者不信,便是心头也没有什么想法,一时间让宋九无法判断。 晋王听了宋九的话,却忍不住开口:“你猜测着菜里有毒,不该去尝,你咋不怕死呢,之后可曾漱口?” 果然晋王关心的是儿媳妇的身体有没有事,在晋王这儿,宋九便是他的亲人,已经将她当女儿一般看待了。 宋九心头一暖,答道:“回王爷的话,我事后漱了口的,菜也没有吞下去,不会有事。” 事实上她尝一口生腌就想吐,要不是听人心声的本事不能展露,她都不会逼着自己尝上那一口。 荣晏又再次开口:“你当真能尝出水银的味道?” 其实生腌里的毒并不重,水银也不是一次下的,而是通过魏贵妃这几个月的饮食习惯慢慢中毒,所以她怎么可能尝得出来。 然而宋九却是点头,“我或许是味觉较强,再加上我说出这话时,掌事姑姑更是一脸不敢置信,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荣晏心头震惊,莫非此妇有观人之术?倒是有杂书之中有记载,江湖上有些能人异士,好观人之术,而有这种能力之人,实属聪明无比之人,他们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和观察能力,能言善辩,会揣摩人的心思。 眼前这小妇人当真是庄户出身么? 没有好的家世,没有高明的先生教导,全凭自己的聪明才智,自己读书识字,便能有这份能耐?难怪能生出这么一对聪明的儿女。 宋九到了此刻方松了口气,她终于听到皇上不再质疑的声音,反而在内心赞赏她的聪明才智,被夸赞自是欢喜,可是皇上这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属实严肃,她还是小心为妙,圣颜不可揣测,随时都会起变化。 “三少夫人观人入微,倒是好事,正好那掌事姑姑关押在水牢,何不派你随世子一起盘问一番,或有收获,且问问她可知御医的下落。” 荣晏给两人派下任务,一旁的晋王忍不住看向他,皇上的意思是御医指不定就藏在山庄里,若是掌管内务的掌事姑姑所藏,这还真就查不到了,隐贵山庄可不是地方军精卫可以随便搜查的。 宋九和荣义领了御令,可见他们别想今个儿回城去,还是派个人给家里人传个消息,免得忧心,他们来苏州城的第一顿年夜饭没能与家人一起吃上,可惜了,宋九可是费了心思准备的。 地方军精卫给城里送信去了,而此时水牢里,被吊起来的掌事姑姑晴儿,怎么也没有想明白,这任家三媳妇是怎么发现鱼虾中有毒,而且喂的量本不多,她尝一口生腌便知道是水银?这么神的么? 这一夜冰冷的水也没有将晴儿冻死,就为着这疑惑,她支撑到了天亮,哪能想窗户边才透露出白光,便有人进来了。 关押水牢的重犯,外头守护森严,但里头却是没人的,而此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进来的,她一步步朝晴儿走来,站在那吊着的铁栏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水中的睛儿。 睛儿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连忙喊道:“王嬷嬷,快去找贵妃娘娘求情,救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待我出去后,我定会十倍百倍的报答你。” “我可是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以后有我罩着你,有福同享,只要你去求娘娘救我。” 第742章 早就设计好的 然而上面站着的王嬷嬷却是无动于衷,她原本只是小厨房里的一位掌事,也是跟在魏贵妃身边多年,这一次能被魏贵妃选中来了平江府,可见魏贵妃对她的信任。 可是小小厨房掌事,却能不把掌管内务的晴儿放在眼里,此时更是不紧不慢的蹲下身来,目光冷淡地看着晴儿,开了口:“为什么要害死皇子?” 晴儿听到这话,她知道魏贵妃已经生下了儿子,然而儿子死了,她竟是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苍白的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笑来,“所以皇子死了么?” 然而王嬷嬷接下来的话,却让晴儿如坠冰窟。 “主子怎么交代你的,只要弄傻皇子而非杀了皇子,你借着主子对你的信任报私仇,你觉得你回了京城还有活路?” 主子? 此主子非彼主子,晴儿很快反应过来,笑容僵住,转而露出惊恐,她瞪大了双眼看着上面的王嬷嬷,惊恐的问道:“你也是主子派来的?” 王嬷嬷冷哼一声,“我非必要不会现出身份,而你无知,自作聪明,竟是将皇子害死了,你当真是该死。” 晴儿身子抖个不停,她知道自己活不成的,反而苦涩一笑,盯着王嬷嬷说道:“是呢,我不明白,当年我跟魏氏一同进长公主府,我们都是舞姬,为何长公主选中了她送给皇上,而我却只能是个下人丫鬟?” “我不会甘心的,我岂能甘心呢,魏氏风光一生,从不把我当姐妹,支使起我来如此理所当然,低贱的出身,飞上枝头也是低贱的,她怎么可以生下未来的天子呢,我不准。” 王嬷嬷听到这话,手掌一松,一把药粉从铁栏的空隙中撒了下来,正说话的晴儿猛的一吸入,她连忙停住了话,闭上嘴巴止住鼻子呼吸,可是憋不住,她放弃了挣扎。 “想控制住一个傻皇上登基,你们的算盘落空了。” 晴儿哈哈大笑,没一会儿嘴鼻眼眶流出血来,笑容还在地牢中回荡,人却没气了。 王嬷嬷冷眸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宋九和小叔子赶来水牢的时候,就看到了晴儿死去的惨状,很快牧心被请了来。 牧心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有人毒死晴儿的,铁栏上还有残余的粉沫,牧心连忙叫宋九和荣义退后,语气沉重的说道:“这是鸩毒。” 那是宫廷里最常用的毒,而且此毒只有皇室有,一般给犯下罪责的嫔妃大臣赐下鸩酒,便无回天之力,所以弄死晴儿的人是皇室中人?还是说鸩毒传到了外头人手中了。 这事要是查起来,那就有得查了,而且也未必能查出真相,但是晴儿死了,御医下落不明,所有的一切都代表着魏贵妃早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宋九和荣义回来复命,如实说了,皇上很生气,晋王也是气愤的,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显然心意相通的都想到一人。 既然想到这人,这案子还查什么呢。 但是隐贵山庄所有从京城带来的人,都是皇上和魏贵妃千挑万选的忠仆,忠仆之中出现这样的人,可见隐贵山庄都不会再安全,皇上和魏贵妃的安危堪忧。 于是荣晏不仅将晋王留下了,还将宋九和荣义都留了下来,他们三人留在隐贵山庄,宋九成为内务掌事姑姑,目的是在一个月内借着她的观察之术,清查所有的仆人,并负责隐贵山庄的吃食起居。 而晋王父子却负责隐贵山庄的安全,连禁卫军都被逐放到庄子外,反而晋王挑选出来的二百地方军精卫成了庄子里巡逻的主力,得以重用。 可见皇上现在谁也不信任,只信任宋九几人,便是挑选出来的这二百地方军精卫都比禁卫军要可靠得多,倒是让齐远这位护卫长足够嘚瑟一辈子的,他们不仅能见到皇上,还能亲自守护皇上,便是外头守着的禁卫军都得看他们的脸色,就特别的长脸了。 齐远这人带着众兄弟,对宋九更是恭敬,果然只要跟任府的人挂上边的,都有好前程,任府的这位三少夫人更是了不起,转眼成内务掌事姑姑,在庄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他们精卫也能调遣。 宋九却是苦恼的,她这一趟来隐贵山庄就是因为魏贵妃私下里查她家傻夫君和小叔子的双胞胎身份,现在好了,她要以德报怨照顾魏贵妃的起居,还成了她的内侍,这都什么事。 真不怕她报复么? 宋九带着几位宫女端着牧心熬好的汤药以及甜点往东院来,魏贵妃生产后便住在这儿,得牧心精心调养。 恐怕他们留下的人当中,只有牧心是高兴的,听说牧心跟着伍公公翻开庄里的仓房,里头全是珍贵的药材,他巴不得留下来,一天到晚在制药,说是给她家小叔子备下救命药丸,恨不能昼夜不睡,把这庄里仓房的药都给炼完变成药丸带走。 至于魏贵妃大伤元气补养身体之事,牧心就是顺手而为,都没怎么放心思在这上头。 然而就算是顺手而为,经过牧心之手,也是神医药方,外头难以寻到,尤其连御医下落都找不到的情况下,庄里也没有其他大夫可寻,地方上的赤脚大夫,谁敢用。 宋九来到寝房外,她就郁闷的不想挑帘进去,身后的宫女更是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逾越,宋九回头看了她们几人一眼,心想着咋就因为她年夜饭上说菜里有毒做好事,而沦落到做魏贵妃的下人这地位。 看来以后做好事也得分场景,宋九深吸一口气,这才挑开帘子进去。 里头床榻上躺着的魏贵妃除了能呼吸,能睁开眼睛,其他一动不动的,这几日更是一句话也没说,喂她汤药也是一桩难事。 宋九在床边坐下,叫宫女上前服侍,反正她不服侍,她连自家婆母和外祖母都没怎么照顾过,倒是照顾过两个小的,给两个小的喂过饭,那当然跟伺候不一样的。 何况她并不是宫女太监,她不是他们的下人。 宫女上前悉心喂药,魏贵妃勉强吞咽,吞着吞着,突然落下两双清泪,眼珠子动了,目光落在宋九的身上,倒是把宋九给看得吓了一跳,想要怎么样? 第743章 不惯她这毛病 “扶本宫起来。” 倒是真气十足的一句话,可把宋九吓到了,还以为她伤心欲绝,还得好些日子才能调整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想下床了。 宋九没动,宫女上前相扶,魏贵妃一推,却是指向宋九,瞧着意思是要她服侍,她可不是下人。 然而宋九被魏贵妃给盯着,莫名怂了,唉,算是再做件好事,只想着她是个失了孩子的母亲,是个病人,是个可怜人。 宋九上前扶了她一把,没想到魏贵妃上来就掐了她的胳膊,哇痛哇痛的,宋九瞬间将魏贵妃松开,刚起来一点的魏贵妃立即倒在软枕上,她瞪大了美眸盯着宋九,恐怕都不敢相信,她敢不服侍她。 宋九展起袖子,看着胳膊上被掐得发青的痕迹,生气问道:“你掐我做什么?我有哪点儿对不起你?” 其他的宫女恐怕都没有这么大胆子跟主子说过话,显然了解主子的性情,吓得纷纷跪在地上匍匐于地,不敢抬头了。 魏贵妃看到她手臂上的掐痕,显然满足了一些,再次开了口:“扶本宫起来。” “不扶。” 宋九不惯她这娇气毛病,敢掐她,自打嫁到任家,便是她家婆母都没有掐过她,大嫂二嫂更是宠着她,任家做事从来不是打骂服从,而是讲道理。 反正这差事是皇上安排的,还有晋王和小叔子在庄里给她撑腰,魏贵妃现在气虚都下不了床,一个病人靠别人服侍还敢欺负她,她不计较先前笠泽湖上的手段,已经够仁慈的了。 魏贵妃怕也是头回遇上对手,自打入了宫,没有谁敢对她大呼小叫的,何况她现在刚生产,又没了孩子,她才是那个最难过的人,这三少夫人是不想活了么,敢冲撞她。 魏贵妃:“你扶不扶?” 宋九:“不扶。” 魏贵妃:“来人,把皇上请来。” 宋九:“最好把晋王和世子也叫来。” 魏贵妃:“他们来了也没用,都得听皇上的,我可是皇上身边的宠妃。” 宋九:“你掐我,我就让皇上评理,皇上偏向你,我就让晋王和世子评理,大不了这差事我不干了,我是仰仗你这差事吃口饭还是咋的,我不欠你的。” 魏贵妃:“你……你竟然敢欺负我一个病人。” 魏贵妃痛哭出声,本来就伤心难过,如今更是沦落到被庄户小妇人欺负,她这命咋这么苦。 宋九便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看着魏贵妃哭,那些宫女倒是吓得全身发抖,恨不能钻地底下不要被注意上。 宋九看着这些被吓得要死的宫女,可见这宫里当差可太难了,于是说道:“你们都退下,今个儿有什么事,我这个掌事姑姑担着,怪不到你们头上来。” 这些宫女听了宋九这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跪着退出去的,到了门帘外,快步而去,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没了胆怯的宫女指使,魏贵妃自己也没有能力下床去找皇上,一时间竟是落宋九手上了。 魏贵妃倒是识时务的,她自己努力的挣扎着坐了起来,眼泪还在眼眶里没干,她就这么看着宋九,脸色苍白,语气冰冷的说道:“你知道了笠泽湖上的事。” “知道了,我跟小叔子就是追来隐贵山庄向皇上来告御状的,可惜没告成。” 宋九不紧不慢地说着,她是真不怕魏贵妃,反正现在皇上还得依仗晋王和小叔子守护着山庄,而这儿也不是京城。 魏贵妃却是冷笑出声,“你们想告御状?告发我?咋想的,皇上恐怕还不知道晋王妃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 宋九却是面色平静的看着魏贵妃说道:“皇上知道此事,而且我夫君因为生下来就是个傻的,所以被我婆母抱养了,是在民间庄户家中养大的,到现在人还偶尔犯傻,好在婆母悉心教导,人虽傻,但讲道理,人很纯真。” “我问过神医牧心,当年晋王妃所中之毒也是水银之毒。” 魏贵妃听了,脸色不好看了,想来又勾起了她的伤痛,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二十几年前晋王妃竟然也中了水银之毒。 “水银的毒量少慢慢中下,伤了腹中胎儿至傻,我夫君年幼时是牧心调养,才有了今日的成果,不然你们所见到的不是他冒充世子身份还能去燕北打仗,而是一个真正的连屎尿都不会自理的傻子。” “何况当年的晋王妃比贵妃您要聪明得多,她早早发现饭食之中的问题,所以并没有伤及小叔子,方能有今日。” 这话忒伤人,魏贵妃气得双手攥紧了被褥,咬牙说道:“你非要来刺伤我么?我现在没了孩子,伤了身子,这一辈子不可能成为一个母亲了,你还来嘲笑我?” “我不是来嘲笑你,我是在说事实,刚才我好心扶你一把,你掐了我一把大的,看把我胳膊都掐伤了,我这是怎么着你了,年夜饭上我不说,你是不是得把桌上的生腌都给吃了。” “我这也是好心做好事,你倒是记恨我了,我还没跟你计较你暗中查我夫君和小叔子孪生兄弟的身份,你倒是以怨报德了。” “心里有恨里,我理解你,可是你怨谁得分清楚,你这脾气不改,身边的宫女个个怕你,哪有几个待你好的忠仆,人跟人交往都是将心比心,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宋九毫无讳忌的将心头所想说出来,魏贵妃的眼眶里又落下泪来,她哭着,又是苦涩的笑了,“皇宫内院,哪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我把你当宫女使唤了,掐你也是我心头气不顺,不是恨你。” “不,也恨你,要不是你们任家,我身边有个得力的陈子润,他至少对我是真心的。” 说起陈子润,宋九更是来火了,“那他老是盯着我任府做什么,三翻四次来搜府,借着贵妃娘娘的名头欺负百姓,还有理了。” “再说搜查江北商会的人跟内务掌事什么关系,而且又何必为难江北商会的商人,他们又是何错之有,这事儿我也跟皇上说了,我还给皇上提了建议,赦免了江北商会的人。” 第744章 高调调查 魏贵妃惊愕的看着宋九,有多少事是皇上没有告诉过她的,皇上怎么都知道,亏得她在背后搞小动作,反而让这个庄户小妇人笑话了,说什么枕边人,却还没有她了解皇上,知道皇上心头所想。 果然刚生产的妇人情绪多变,就这么一会儿,魏贵妃突然不说话了,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也不想起来了,就这么无力的靠着软枕,望着床幔一动不动。 宋九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刚才的精神气呢,咋突然没了,连着心头也没有啥想法,是给气的? 瞧着桌上的药碗已经空了,宋九准备静静地离开。 只是当宋九走到帘子处时,魏贵妃突然叫住了她,“你先别走,陪本宫一会。” 宋九脚步一顿,想了想回头看向床榻上的魏贵妃,终于没忍住,说道:“皇上派我过来做掌事姑姑,主要还是要清查山庄的下人,庄里有地方军守住了,也不能一直坚守山庄不让人进出了,不然谁出去采买。” “还有,腊八节上宫女用下了绿矾油的茶水泼向我和孩子们,这件事我还记在心头,也不可能忘记,希望娘娘也记得此事。” 宋九转身就要出门去,魏贵妃突然开了口:“不是本宫做的,你信么?” 宋九回头看向魏贵妃,语气冷淡地说道:“我知道是晴姑姑安排的,而且现在晴姑姑已经死在水牢里了,是被人灭了口,然而不管这些事是受谁的指使,但娘娘是她的主子,娘娘便脱不了干系。” 魏贵妃惊愕的看向宋九,显然身边的宫女还没有谁敢告诉她晴姑姑死在了水牢,而且还是被灭口的,可见此番从京城里带来的下人根本不可靠,她怎么会如此疏忽,她一直以为腹中的孩子,是晴儿这些年对她的怨恨。 两人皆是舞姬出身,而她受了宠,成了主子,晴儿成了仆人,这些年看着她老实本份的,本以为她是忠心待自己,没想到一直忌恨着她,而今宋九却告诉了她,晴儿被灭口了。 宋九头也没回的出门去了,魏贵妃却是双手攥紧了褥被,她想起曾经宫里的传言,先皇后齐氏曾是难产而亡,而且生下的孩子是个怪胎,视为不祥,从而连着齐家外戚也被皇室除了名。 堂堂京城一流世族齐家从此淹没,若没有人提起都不会有人记得。 魏贵妃再也控制不了心头的悲伤,含泪朝屋外喊道:“来人,来人。” 宫女进来了,魏贵妃却是强忍着身上的痛处,便要宫女替她梳妆更衣,她要去见皇上。 谁也没敢违抗魏贵妃的命令,就在宋九离开没多久,魏贵妃被几位宫女抬了出来,坐在软辇上往前院去了。 那会儿宋九从东院出来后便去了下人院,这儿住着的都是扫洒各院子的粗使宫女。 整个山庄的下人,从哪一处开始下手,宋九却是最先挑选了扫洒院里的下人。 宋九过来的时候,身后带着几位地方军精卫,里头便有自告奋勇的护卫长齐远,做为小头目,坚信着只要跟着任家就有肉吃的观念,那是宋九说往东就不会往西的。 这会儿地方军一过来,立即将扫洒院给守住了,很快在地方军精卫的威慑之下,扫洒院里没当值的下人都聚集到了一起,这些人有的值夜班,白日里还在补眠,有的正好干完了活计,正悄悄地回来偷懒。 左右庄里的晴姑姑不在,新来的掌事姑姑哪能想到这粗使宫女身上来,却不曾想头一趟来的就是他们的院里,好在宋九并不是来查岗的。 宋九在院中正中间的交椅中坐下,翻开桌案上的花名册,便开始点名,没到场的,问出去处,派精卫把这些粗使宫女都押回来,这一举动无疑是惊动了整个山庄。 护卫长齐远瞧着这院里院外的宫女太监人心慌慌的样子,便来到了宋九身边,小声说道:“三少夫人,咱们这么高调开始审查,会不会让有心人有了警觉,要不把这任务交给我,我连夜带人审,保证完成任务。” 宋九扬起唇角,她要的就是高调,就是要让整个山庄的下人都知道,她在查他们,从而会受到威胁,做贼心虚之人就会露出心头想法,从而方便她完成皇上交给她的任务,也省去许多的麻烦。 毕竟这宫里的人哪怕是一个下人宫女,都不简单,不像外头人单纯,一个个的都是城府深的。 没多久,当值的宫女被叫了去,地方军精卫过来押人,气势如虹,吓得宫女太监人人自危,这么大的动静也的确引起了凉亭里皇上的注意。 荣晏看向花园里那些正在修剪枝叶的下人被地方军带走,皱了皱眉,宋氏到底想要怎么做?哪有直接打草惊蛇办事的。 就在荣晏疑惑之际,那边宫女太监抬着软辇过来了,魏贵妃见到皇上,含泪开口:“我要见孩子。” 孩子出生没多久就没了气,再加上是不祥之人,私下里火葬了,自然见不到了。 魏贵妃非要挖出来看看孩子,她就在生下孩子时看了一眼,之后一直昏迷未醒,她认为定是自己眼花了,她怎么可能生出一个怪胎? 荣晏看着声泪俱下的魏贵妃,一脸的心疼,随即将魏贵妃打横抱起,赶紧将她送入东院。 等荣晏安抚好魏贵妃后从里屋出来,问起宫女们,是谁告诉魏贵妃关于孩子的事,宫女哪敢不回答,只得如实将今个儿宋九见魏贵妃的事说了。 荣晏面色铁青,宋氏胆子忒大,她到底怎么想的? 而此时扫洒院里,宋九把这些宫女叫上前来问话,问的也是她们未入宫时出生在何处,又是怎么入的宫,在宫里当值了几年,还问了一些京城里的吃食、住行,七零八落的,每个人的问话内容也有些不同,但都很零散。 一旁的护卫长齐远半天没有听出有用的东西,他有些摸不准三少夫人这是要做什么,这么问能看出这些宫女有什么问题么? 数十位粗使宫女以及婆子,连着掌事的嬷嬷在内,问完时,天都黑了,而伍公公却在这个时候赶来扫洒院,是代皇上过来问结果的。 第745章 该反省自己了 宋九也是奇怪了,她才开始盘问,皇上就来问结果,当她是神人呢,于是说了,结果还没有,扫洒院里的宫女人人可疑,她得细查。 伍公公听了面露难色,忍不住小声提点,说起今个儿魏贵妃过来找皇上的事,且皇上也知道她去东院见了魏贵妃,还有宫女听到她们有争吵声。 “三少夫人是聪明人,老奴没有资格在三少夫人面前说这番话,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以后三少夫人要不换个人给娘娘送药如何?” 这意思是她最好不要亲自去,免得被皇上猜忌,又跑去气他的宝贝宠妃了? 换个人就换个人,她要不是一番好心怕还没有清查前,有宫女想毒她,她也不至于亲自去。 于是宋九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她希望伍公公回去跟皇上请求,由皇上亲自给魏贵妃送药,毕竟自己的媳妇自己宠,在他们庄户家里,要是媳妇坐月子,做丈夫的可不能推脱,得亲自照顾,就他们任家便是这样。 当初大嫂生孩子,大哥可是连城里的活计都不做了,回来守着媳妇。 伍公公听到宋九这建议,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叹道:“三少夫人有所不知,皇上每日需处理政务,从京城里送来的奏折看都看不完,有时候还得忙到深夜。” 做皇帝这么难的么?这宋九是没想到。 既然是这样,宋九只好回头看向扫洒院,那就从今个儿盘问的宫女中挑选两个手脚麻利的去送药好了,经过她盘查过,也放心些。 伍公公走了,宋九当即就挑选了两名长相清秀、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粗使宫女出来。 这两名宫女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睛还算纯净,做事也会看眼色,不会乱瞥,主要是做事麻利,不爱说话咬舌根。 于是晚上的药,宋九便是叫地方军将两人送到东院,再由两人送进魏贵妃的房里去的。 不再像早上那样,宋九带着一群宫女过去服侍,这会儿只叫来了两位小宫女,而且手还比较粗,一时间魏贵妃看着有些不舒服。 不过魏贵妃细问之下,得知宋九今日在扫洒院里盘查,这两人是她亲自挑选出来服侍的人,魏贵妃转眼改变了主意,于是看向两人,想了想说道:“以后你们两跟在本宫身边,赐你们一个名吧。” 魏贵妃默了默,接着说道:“莫念,莫想。” 两位粗使宫女连忙跪下领了名字,没想到宋九随意的一个举动却改变了这两人的命运,一般粗使宫女,等到了二十五岁就得放出宫去,而干了这么多年活计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也是落得一身的病疼,出了宫谋生都成了问题,接回老家,手头没银子指不定也是被家人抛弃。 可是两人调到了魏贵妃的身边,一朝成了一等宫女,不仅俸禄高了,以后也不必放出宫去,将来若是主子高兴了,指不定到了一定的年纪还能许个好人家出宫,那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两人果然是有眼力见的,给魏贵妃喂了药,便开始轮值守着魏贵妃,一刻也不离,做事不仅细心,人也知分寸,默默地守着也不乱看乱说。 魏贵妃看着这两人,便想起了宋九,她开始反思起来,自己得了报应,这些年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事,睛儿跟着她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可是她为何就疏忽了。 当年晋王妃,一位地方官员家的千金,还不曾进王府,她便有这般心计,能早早发现吃食里的问题,留下了双生儿子,为何她却无知到了这地步。 宋氏说的对,她愚蠢,她对下人苛刻,还有这性子,才致使晴儿这般恨她,这么容易被人煽动,不惜毁了她。 查了一日的宋九,夜里停歇下来,她开始有些想傻夫君和孩子们。 宋九坐在窗边,望着天际,心想着她家小团子就不想她么?连只信鸟都不放出来寻一寻她,年夜饭没在家里吃,正月十五元宵恐怕也没办法陪着他们过了。 就在宋九这么想着的时候,刺骨的雪风突然袭来,宋九刚要用手去挡,一只大鸟落在她眼前,信鸟歪着头看宋九,宋九扯了扯衣裳,看着雪地里站着的鸟,这歪头的样子咋有些像小团子呢? 她家宝贝女儿每次疑惑的时候会仰头看她,也类似这样歪着头的样子。 信鸟认定了宋九,明显的变得欢快,立即煽动着翅膀朝宋九的窗户飞来,宋九赶紧退后好几步,风太大了,而且这么一大只,也太显眼了吧。 一个信筒吐了出来,扔下信筒,信鸟便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院外传来地方军精卫的脚步声,显然有人发现半夜三更有大鸟落在院里,可别伤着了三少夫人,好在大鸟又飞走了,刚要进院里来查看的地方军又停下了脚步。 宋九捡起信筒打开细看,只见里头是两孩子工工整整写的字。 小团子:“娘,山庄在哪儿,我们也要来。” 小圆子:“娘,我拦不住姐姐,姐姐说要来找你。” 简短的两句话,把宋九给逗笑了,不知不觉眼眶又湿了,两孩子几日不见定是想她了。 宋九将信反复看了几遍,还鉴定一下两孩子的字谁写得更工整。 就在宋九准备着要入睡时,又一只信鸟飞到了窗台上,这一次可不走了,还有些焦急的啄着她的窗户。 宋九不得不将窗户打开,又一次收到信筒。 这一次是只有小圆子写的信:“娘,我真的拦不住姐姐,姐姐放了信鸟,她很快就会知道山庄的位置,一定会跟蓉姐姐从府中密道出来的,娘,我偷了姐姐的信鸟,可不能告诉她。” 宋九连忙看向还没有飞走的信鸟,可见信鸟在等她回信,还是她家小圆子想得周到。 宋九左右看了一眼,没有笔墨,她将石黛拿了出来,再撕下一片布写下:“不准来,乖,听娘亲的话。” 信鸟飞走了,宋九总算能安心睡一个觉了。 可是接下来几日,宋九每天都要收几趟孩子们送来的信,她真担心信鸟的事被庄里的人发现,好在护卫长齐远这人特别的谨慎,更是以宋九马首是瞻,守着她的院子,谁也别想进来打探,而院外头的禁卫军谁要是问起就会被地方军排挤。 好在来的信鸟五花八门,有大有小,谁能想这是来送信的,还以为宋九这院里特别招飞鸟过来。 第746章 这么多细作都抓到了 此时任府里,一只信鸟落在侧院书房的桌前,信鸟先是蹭了蹭小团子的脸,而后靠在小圆子的胳膊上,颇有一种办完差事求表扬的意味。 一般这种情况下,小圆子会将事先准备好的鸟食拿出来喂给信鸟吃,得到吃食的信鸟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小团子又在写信了,她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没有在府中,两孩子反而规矩老实了,跟着魏大儒读书后,也没有以前那般跳脱。 小团子写完想要说的,最后落笔便是问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祖母都说要准备春耕了,城郊的庄子,他们好想去踏青。 一旁的小圆子看到姐姐写的信,再抬头看了一眼院里的雪景,忍不住说道:“姐姐,踏青得三月,现在还早着呢。” 小团子郁闷的看向弟弟,“你就等着吧,等我把娘亲骗回来,到时候有好吃的不给你吃。” 小圆子撇了撇嘴,娘亲做好吃的从来不会少了他这一份,好在姐姐没有再吵着要找娘亲去,小圆子感觉给娘亲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娘亲回来定会表扬他的。 信又送了出去,两孩子已经习惯每日都跟母亲通信,等傍晚收到娘亲的回信,他们也就能放心的睡觉去。 随着信鸟一路来到隐贵山庄,宋九看完信后,忍不住想笑,今个儿又是跟魏大儒一起吃的饭,两孩子还把桌上的红烧肉给抢着吃完了。 魏大儒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嫌两孩子吵闹呢,等回了任府,宋九得登门说说去。 宋九回信时,笔不由得停下,她能不能也跟傻夫君通个信,两孩子不想他们的父亲么? 宋九看着窗台上等着回信的信鸟,眼前来的这只是翠绿色的,身子小,飞起来轻盈,飞得也不高。 宋九从厨房里拿出白米饭试探的放到了窗台上,她可没有两孩子能耐,会给信鸟抓虫子吃。 信鸟先是看了看宋九,随后看向米饭,走上前过了好一会儿才试着吃了一口,接着就没有停下了,一直在吃,宋九心头一喜。 “我要怎么安排这只信鸟给傻夫君送信呢?要是小圆子在就好了,小圆子能偷姐姐的信鸟,指使信鸟给她送信,定是有另辟蹊径的方法。” 然而宋九试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免得暴露了信息,宋九只好没再尝试。 信鸟飞走了,天也黑了。 随着宋九这几日高调的在隐贵山庄里盘查下人,终于在这日清晨后有了成果。 大清早的,宋九才起床,院外就有一个小太监要见她,宋九了然于心,这来的小太监果然是来告发同伙的。 自打宋九宣扬出去,可以告发同伙的异常而得到赏赐银子,并会保密告发之人的身份,她就知道这些人忍不了多久。 这宫里当差的下人秘密不是一般的多,宋九这段时间盘问,听到他们各种心声,小偷小摸还是小事,有的偷窥宫女洗澡,或者哪个宫女与哪个小太监对食,这种隐私,宋九都知道了。 只是这些消息都不是宋九想要的结果。 有了第一个小太监的告发,再到宋九重点审理这些有异常的宫女太监,终于在元宵节过后没两日,隐贵山庄算是彻底查清了。 魏贵妃身边的四位大宫女,都有问题,是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而且结果令人很惊讶,难怪隐贵山庄不得安宁,各方权势都有眼线呢。 除了这四位大宫女,其他各院,上到厨房,下到浣衣宫女,共计找出十位,这十人被宋九这么揪出来了,还一脸的不可思议,尤其是那四位大宫女,更是看着宋九的眼神都变了,她就像个神明似的,她们想什么似乎都知道一样。 隐藏再深,在宫里当值这么多年,总能露出些马脚,而宋九就利用这些小宫女小太监的贪财之心,举报了他们的异常,再细查听人心声时,就有针对性了。 当宋九将这十人押到东院时,屋里还在养身体的魏贵妃听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只是她身边的睛姑姑有异心,便是跟着她最信任的四名宫女,也是别人的眼线,然而这一次的魏贵妃,却并没有半分质疑宋九的能力,她说那四人有问题,她以后就绝不敢再用了。 皇上匆匆赶来,明黄的龙袍加身,手上还沾了墨汁,可见刚才在看奏折,都来不及净手就来了东院,看来皇上对宋九这一次的清查是上了心。 荣晏来到宋九身边,宋九将名册递上,荣晏的目光落在四名大宫女身上,一个是陆府的眼线,一个是长公主府上的眼线,另外两个的来历就更是让他始料未及,连着丞相府也有眼线。 荣晏看了一眼名册,面色变得铁青,被宋九审过的十人,此时见到皇上,早已经吓得魂不守舍,荣晏就这么随口一问,便一个个将事情给交代了。 没有用刑,没有用毒,也没有以势压人,这些人是怎么屈服的?荣晏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们背后之人都不简单,潜伏这么多年了,表面上看着忠心耿耿,为何这么快就给交代了。 荣晏自是不知道,能听人心声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宋九问什么,对方但凡往这上头想,或者心虚担忧,宋九便能知道他不想说出来的话,能不屈服么。 这些人交代出来了,一个个说出来的也都对上了,这四位大宫女,原来入宫之先就是养在他们各自的府上,六年前宫里要挑选一批宫女入宫,她们才放出府,有了清白的身份,进了宫。 而那次挑选宫女太监不知有多少,她们四人能被选中还能成为大宫女,都是运气,或有外头人左右,但是身边近侍,都是魏贵妃随心所欲自己挑选的。 这种机率并不高,偏偏却都选中了,当然也不包括这满朝文武都有这样的心思,都有安插人入宫,只是有多少是没有选上的,却是未知。 然而就是这一次宋九的清查,令荣晏有了警觉,他不再细问这些下人,而是一个不留的给杀了。 宋九本以为皇上会将他们带回京城作为证人,抓到他们背后主人的把柄,就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直接处决了他们,那是不再追究他们背后之人的动机了么? 第747章 叫宋九入宫当差 这么多年送了多少消息出宫,一国之主竟然能忍?当真是能忍别人所不忍。 宋九是困惑的,但她自打夜年饭这次后,再想在皇上面前说话,她就谨慎得多了,她低垂着头,没有说半句,她的安静倒是引来了荣晏的注意。 辛苦找出来的人,就这样杀了,她没有想要说的? 荣晏看了宋九一眼后,起身进了屋。 屋里正是宋九挑选的两位宫女在伺候着魏贵妃,这会儿皇上进来了,两人赶忙退下了。 魏贵妃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她知道皇上定是处决了。 “我真没有想到,我一个皇宫后院的女人,值得他们这么费心思。” 荣晏叹了口气,就见床尾暗处还站着一位嬷嬷,服侍的宫女多有眼力见,见到皇上就退了出去,这位嬷嬷是个什么意思。 荣晏朝她看去一眼,王嬷嬷赶紧上前跪下了。 魏贵妃看到王嬷嬷,目光微微一闪,这就交代道:“王嬷嬷退下吧,皇上在,我不会有事的。” 王嬷嬷退下了,皇上疑惑问道:“这位也是宋氏给你挑选服侍的嬷嬷?” 魏贵妃默了一会,随即默认点头,也没有多做解释。 荣晏瞧着魏贵妃的身体好了些,人也显得精神多了,果然神医牧心的医术了得,以前弟弟时常跟他提起的神医,他竟是没能重用。 “把三少夫人叫进来吧,我还要感激她呢。” 魏贵妃握紧着荣晏的手,娇声开口。 荣晏本想跟魏贵妃单独待一待,听到这话,只得同意了。 宋九被请了进去,才进门,就见皇上高兴的说道:“三少夫人的能力朕都看在眼中的,这隐贵山庄有你在,朕和贵妃也就放心了。” “三少夫人七窍玲珑心,要不今后就留在魏贵妃身边,帮着她打理后宫如何?” 荣晏心想着将她带入京城后,还能借着她识人辩人的能力,也将宫里的人清查一番,如此方能高枕无忧。 宋九隔着皇上和魏贵妃不远不近的站着,她看向皇上,瞧着这神色显然心情还不错,只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叫她进宫? 她在隐贵山庄不能回任府,是被迫的,当这掌事姑姑也是没办法,她以为只是帮个忙的事,现在就直接将这差事落她身上了。 狗都不愿意入宫,她在这外头多自由自在,何况她还有江北商会的部分财产,又有晋王妃的财产没来得及入京城继承,便是在苏州城里,他们家住大宅子,城郊又有庄子和田地,这么好的生活要作死入宫? 宋九心头郁闷,可是她知道得想办法婉转的拒绝,而不能依着性子,眼前站着的可不是晋王,而是心思重的皇上。 宋九正苦恼怎么开口时,床榻上的魏贵妃便看出来了,宋九根本不愿意入宫,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向往着权势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好事,也只有落到想要得到这好事的人手中,才能水到渠成。 “皇上,咱们又何必为难三少夫人,她的家人都在苏州城,此事不妥当,再说我身边也不少一个掌事姑姑,有王嬷嬷在,妾身可以依仗她呢。” 宋九先是听到魏贵妃率先替她解围而心头一松,随后就听到魏贵妃提到的王嬷嬷,她皱了皱眉,这个人在她清查之时并没有听说过,难不成她这半个月以来没有过来而此人一直服侍在魏贵妃身边,如此也没有被她审查到。 荣晏听了魏贵妃的话有些动摇,只是可惜了,那宫里的下人还有几人能信,做为帝王本就疑心重,这一次隐贵山庄的清查,令荣晏提了个心眼,此番回京城去,定是要好好处理处理宫里那些近身的下人。 “三少夫人也真不愿意入宫么?” 荣晏还是问了一句。 宋九知道这是拒绝的好时机,于是顺着魏贵妃的话说了,她舍不得家里人,家里两孩子也得好好教导,她要陪伴在孩子和丈夫身边,还要照顾外祖母和公婆,尽儿媳妇的一番孝心。 荣晏听了,心软了,此妇倒是有孝心,如此孝媳,他岂能再强求,于是就没有再提及此事了。 宋九从屋里出来,她忍不住朝院外左右看了一眼,就见莫想和莫念两位大宫女的身边果然也站着一位年纪在四十上下的嬷嬷,这位就是魏贵妃所说的王嬷嬷了吧。 此人果然面生,宋九清查了这么久,竟然漏了她这一人。 宋九过来了,先是问了问莫念莫想两人在贵妃身边当值的情况,问她们还想不想再调回去,两人立即朝宋九跪下,恳求着不要再调回去,她们已经习惯伺候贵妃娘娘,更愿意留在这儿。 宋九也只是问问,瞧着两人焦急的样子,这就叫两人起来,再看向一旁的王嬷嬷,显然她借着自己是魏贵妃身边的嬷嬷,并没有向宋九行大礼。 宋九试探的问道:“王嬷嬷原先是在何处当值?” 王嬷嬷神色平静的开口:“膳房。” 膳房是敏感的地方,宋九立即打起了精神,她想起来了,的确在审查膳房时,有位小宫女说掌事不在,之后这声音很快压了下去,当时宋九想着名册上的一个个圈完,就算此时不在,也不会漏了她一人,哪能想此人竟不在名册之上。 “不知王嬷嬷是几时调来这院里的?” 不然这名册上为何没有此人的名字。 王嬷嬷整了整袖口,不紧不慢地说道:“半个月前调来的。” 正是宋九清查隐贵山庄的下人时,她就被调到了魏贵妃身边了,这也太巧了。 王嬷嬷掀眸看向宋九,“我是贵妃娘娘亲点,掌事姑姑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魏贵妃到底是咋想的,是不想要她盘查此人么? 然而这简短的一问一答,对方心头波澜不惊,果然待宫里的都不是一般人,这城府深不可测,便是有听人心声的能力,一时间还拿此人没办法。 宋九从魏贵妃院里回去的途中,一位小宫女突然从月亮门里跑出来,将宋九拦了一个结实。 小宫女瞧着十三四岁的样子,见到宋九便跪下了,恳求道:“姑姑,请您去看一看我家小主。” 第748章 救裴悦 这山庄里除了魏贵妃还哪有什么小主,难不成皇上不只带了一位妃子?可是没听说过啊。 小宫女匍匐在地上都快哭了,看着她明明穿着下等宫女的衣裳,可身上衣裳的衣料却卷了毛边,不显眼的地方还有补丁,这就让宋九越发疑惑起来。 跟着小宫女往前走,走了快半个时辰,一路上都是荒凉无人住的院落,沿途一个下人都没有,更看不到护卫的人影。 宋九心头好奇,她知道隐贵山庄很大,而且格局也与一般庄子一样,都有主院、东西院,还有客院以及幕僚院,剩下的偏僻院子便是下人住的院子。 她一直以为只有一位魏贵妃,不会再有别的妃嫔,所以根本不可能来这荒凉的西院。 终于到了一处干净的院落前,门庭清冷,门前石子路倒是扫得干净。 小宫女将宋九迎进去,才入院门就看到有个人影趴在堂屋前的门槛上,极为痛苦的模样。 宋九看向门槛上爬着的人,立即认了出来,这不就是裴悦么。 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裴悦瞧不起的大小姐一家,把他们任家当成了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更是在团圆饭上没有什么好脸色。 可如今的裴悦,直到肚里的孩子要生了,也没个人来看一眼,便是从堂屋里出来都困难,事实上她要早产了。 正是裴悦身边照顾她的小宫女不知从哪儿打探到的消息,得知魏贵妃生下一个怪婴,裴悦听后吓到了,随即肚子就发作了。 算这个服侍的小宫女机灵,敢忠心为了她冒死去拦掌事姑姑的去路,只是小宫女也没有想到掌事姑姑竟然与小主相熟。 宋九来到裴悦身边,裴悦抬头看向宋九,宋九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有上火的痕迹,连着嘴角边都起泡了。 宋九心头吃惊,忍不住问道:“你怀孕期间可曾吃了鱼虾螃蟹?” 裴悦整个孕期都在吃,听说前头魏贵妃吃什么,她都有一份,这是魏贵妃对她的恩赐。 裴悦从来没有去过京城,一听说这些吃食都京城里八百里加急运来的,她便使劲的吃,怀个孕,赶个本,绝不亏待自己。 可是此时宋九没急着将她扶起来,反而这么问她,她觉得奇怪,强忍着马上要生产的阵痛,点了头。 宋九就知道,裴悦嘴角上的泡,还有这一副虚不受补的样子,她猜测着估计也都吃了那些有毒的吃食,那么她腹中的孩子…… 宋九跟小宫女先将裴悦扶入房中,交代小宫女好生照顾着,她这就去请神医牧心过来。 宋九转身要走时,裴悦却连忙拉住了她的手,眼眶里有泪,恳求着:“这个孩子是皇上的,求你一定要救我,以前的事是我的错,我娘也对不住你们,我……” 宋九惊愕,她没有想到裴悦竟成了皇上的女人。 至于其他,宋九懒得跟她说这些陈年往事,老一辈的恩怨她不想参与,对于裴悦,也本就跟她不相熟,至于请牧心过来救她,就算她不是裴悦,她也同样会这么做。 宋九甩开裴悦的手,快步出去了。 小宫女一直守在裴悦身边,而宋九却是脚步飞快的往前走。 好在牧心还在山庄炼药,顺带给魏贵妃调理,这会儿也正在忙着将炼好的药丸悄悄地装入自己的小麻袋里。 这会儿宋九过来叫人,才知这山庄里还有一个孕妇。 牧心跟着宋九去了西院,等两人赶到时,裴悦已经开始要生了,牧心把了脉,就叫宋九赶紧去烧热水,准备干净布巾和剪子。 宋九来不及再去前头给魏贵妃传话,先给裴悦接生要紧。 就三个人忙得晕头转向,而且裴悦的孩子是早产,又吃了那么多有毒的吃食,结果会生个什么,那就难说了。 宋九将热水端进去,牧心已经在接生,旁边小宫女也在帮手,宋九悄悄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外听着里头产妇急促的声音,她还是决定去魏贵妃那儿一趟。 宋九隐约感觉魏贵妃将裴悦藏在这西院里,指不定皇上都不知道此事。 宋九来到东院,皇上已经离开了,魏贵妃正由王嬷嬷扶着准备下床走动走动,此时宋九进来,魏贵妃看向她。 宋九的目光落在王嬷嬷身上,果然是魏贵妃将此人留在身边的。 “三少夫人,何事这般着急?” 宋九没接话,魏贵妃再次开口:“王嬷嬷不是外人,你尽管说。” 宋九便将西院裴悦的情况给说了,魏贵妃到这会儿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然而此时的魏贵妃已经不对裴悦那个孩子抱希望了,毕竟跟她吃的一样,孩子生下来也是个怪胎,反而只会添堵。 “三少夫人不必再操劳此事,还请三少夫人跟神医也说一说,能救则救,此事就不必传出去了,之后我会亲自跟皇上说此事。” 宋九知道,魏贵妃是不可能跟皇上说起裴悦的,而且可见魏贵妃已经放弃了裴悦,只是宋九想不明白,裴悦怎么就成了皇上的女人,魏贵妃还将她圈养了起来。 魏贵妃不仅没有安排宫女下人过去,还劝着宋九别管此事,她见宋九脸色不太好看,魏贵妃叹了口气,便把身边的莫念和莫想两位大宫女安排给了她。 宋九走时,魏贵妃说道:“三少夫人,你会救一个跟自己抢男人的女人么?她当初若不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心思,又岂会落到这地步。” 魏贵妃更是在内心补充着:“若是孩子是个健康的,裴氏也留不了,她会替她抚养孩子。” 宋九无奈带走了两位大宫女,又叫走了护卫长齐远带着几名地方军一同去了西院。 只是此时的西院里,神医牧心都没了办法,胎位不正,又是早产,而且裴悦贪嘴,孕晚期胎儿过大,生了这么久没能生出来,凶多吉少。 宋九赶来的时候,小宫女从产房冲出来,再次跪到了宋九的面前,她家小主要见她。 宋九真不想进产房,而且也不想看到那场面,然而看着眼前忠心耿耿的小宫女,宋九叹了口气,推门进去,就见裴悦伸着手,眼睛巴巴的望着门口,看到她进来了,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 第749章 夫妻团聚 宋九先是看了看牧心,牧心却是朝她摇了摇头。 宋九来到裴悦床边,裴悦将枕头下压着的一大袋银子交到她的手中,说道:“这是我仅有的财产了,麻烦你交给我娘,代我跟她说一声,若有来世,我再也不愿意做她的女儿。” 裴悦说完,眼泪落下,从小到大,母亲把她跟二小姐相比,后来二小姐没了,大小姐来了。 当初裴悦十四五岁之时,喜欢上一个男人,她很爱那个人,后来还给他生了个孩子,结果男人跑了,孩子留下了。 而裴悦也从那个时候开始被母亲嫌弃,被父亲瞧不起,她变了,她依着母亲的话活着,要嫁给有钱有权的男人,她才能翻身,最好是能像二小姐那样,给裴府长脸,给她娘和哥哥长脸。 入了隐贵山庄,她娘和哥哥得到最好的安置,裴悦本以为这样能替他们长脸了,没想到整个孕期,她就像是坐牢一样,再没有见过母亲和哥哥,也不得踏出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裴悦想着想着,眼泪哗哗往下落,若是当初父亲和母亲不责备她,她或许带着孩子,也能在裴府安心的过日子,为何要这样逼迫她,为何一直要拿她跟大小姐和二小姐比较。 宋九看着手中的银袋,她抿紧了嘴唇,脸色很不好看,半晌没见裴悦再有交代,她忍不住开了口:“小西呢,你可有话要交代?” 裴悦惊讶的看向宋九,随后又安详的笑了,“有你照顾小西我很放心,就不用交代了吧。” 宋九很生气,“你可知小西一直记着你这个娘,有一次半夜打雷,我去陪两孩子睡觉,小西半夜找了过来,最后跟我们一起睡的,他在睡梦中叫的都是娘亲,害怕时叫的也是娘亲。” 裴悦哭了,她这一辈子没有对不起母亲和兄长,但是她对不起小西这个孩子,害得他无父无母。 裴悦终于被宋九说动容,她摸出枕头下的剪子,剪下自己一缕头发装入香囊之中交给宋九,“就……就当一个念想吧,我……我本想着她跟了你,就该……就该忘了我这个娘亲。” 裴悦越发的虚弱了。 宋九看到牧心已经不再下药了,只是悄悄地掀开褥被一角,只见床榻都染红了。 难产,且大出血,而且裴悦中毒更深,不仅伤了胎儿,也伤了自己。 宋九连忙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收下裴悦的香囊,说道:“我会告诉孩子,她娘亲很爱他。” 裴悦干巴巴地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吐出两字:“谢……谢。” 裴悦没了,再好的药也救不回了,连牧心都束手无策,可见也没有人能救了。 宋九将香囊和银袋收了起来,回去的路上,总感觉这西院的游廊咋能这么长呢,像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就是人人都想争着抢着进来的宅门后院,为了一个名份,住在这样的地方,真的会开心么? 宋九回到自己休息的小院,魏贵妃派莫想送来了一桌吃食答谢她,又让莫想传了话,希望她不要为了此事而去找皇上,她会来处理。 魏贵妃会怎么处理可想而知,就是宋九突然觉得裴悦太不值当了。 再想想她和宋六当年的处境,不也是自己努力的站稳脚跟一步步走过来的,她明明可以自立自强,偏偏选择了攀附强权这条路。 还有就算怀上了强权的孩子,也大可以硬气些,远走天涯,悄悄地生下孩子,不然哪能送了性命呢。 宋九看着桌上的一袋银子,估摸着也就六七十两而已,这是积攒了多久才落下这么些的。 宋九叹了口气。 隐贵山庄的差事办完了,宋九终于可以离开,山庄的大门开了,听说当天夜里,晋王便撤走了地方军。 宋九想着能回任府了,天没亮就醒来了,她洗漱好就坐在窗台边,恨不能马上离开这儿,果然还是自个家里好,住着也安心。 天边露出白肚,小院外突然响起脚步声,宋九立即看向门口,这是小叔子来叫她离开了么?也好,现在出发,到傍晚能入城了。 宋九刚要起身,门口的脚步声停下了,宋九疑惑,突然门打开了,穿着青衣长衫的“小叔子”进来了,只是宋九却在看到对方时皱了眉,随即惊喜开口:“夫君。” 已经跟弟弟换了回来的任荣长,这一夜匆匆赶来接自家媳妇回去,这会儿才进门,媳妇就热情的扑他身上了,他刚才还在犹豫着媳妇会不会还没有睡醒,怕吓着她呢。 “夫君。” 宋九靠在任荣长的宽阔结实的肩头,眼眶一热,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也没有多久没见面,她怎么感觉像一辈子那么长。 定是在山庄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令她很不舒服,这会儿靠在傻夫君身上,她很安心。 顾谨言回来了,听说年前回来了没去笠泽湖上当差,过了元宵几日后才去的,所以眼下禁卫军统领一职还给了顾谨言,而小叔子跟牧心想早早回任府去,就先走一步,由着任荣长来接媳妇。 都知道夫妻两人分别苦,这是能聚在一起一刻也不浪费。 天亮了,宋九坐进了马车,她家傻夫君成了晋王世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护送她回城,走时,宋九明显从皇上的眼神里看到了郁闷,估计也猜测出来了,这世子身份两兄弟是换来换去的。 皇上啥也没说,他也没有再打算入城住陆府去,而是会在山庄里一直陪伴在魏贵妃身边静养。 神医牧心已经有药方子留下,魏贵妃按着方子吃药,隔段时间他再来把脉看情况,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等车队离开隐贵山庄的地段,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任荣长直接一个翻身从马车的窗户跳了进来,还把宋九吓了一跳。 夫妻两人同坐马车,任荣长显然有些疲惫,直接躺靠在媳妇的腿上,抱着媳妇的腰身闭目养神,这么待一日,宋九竟还盼着这条路能再长一些,能让她家傻夫君多休息一会儿,她喜欢这种夫妻在一起的宁静时光。 许是心情好了,回程的景色都变好看了,万物复苏,乡间百姓养的冬田要开始春耕了。 第750章 亲情淡薄 宋九一只手轻轻地拍在傻夫君的肩头,另一只手挑开一角车帘看着外头,看着远处劳作的庄户,她便想起任家买下的庄子和城外的五十顷良田,看来回去后有得忙了,这五十顷地,得春耕播种,要想丰收好,得买最好的种子。 回去后宋九还得给种子商贺家写封信才成,如今也是她的分号了呢。 宋九回到任府时,天已经黑了,正好赶上了家中的晚饭,可惜晋王没有回来,小叔子也在前院养病,不然也算是一顿团圆饭了。 一家人吃饭时,大嫂二嫂便问起宋九在隐贵山庄的情况了,宋九没有多提,任婆子叫住了两媳妇,才回来就问东问西的,先安生吃饭,尤其今个儿老三回来了,瞧着意思,以后也不必再去笠泽湖上当值了。 等吃完饭,任婆子将宋九留了下来,婆媳二人坐在屋里说话,任婆子才问起隐贵山庄的事。 宋九带回来了裴悦给的银子,还有一个香囊,她等会儿就去见小西,把香囊给孩子,也跟孩子说一说,说到小西,她觉得这孩子可怜。 至于银子,明个儿就叫陶总管去一趟,把钱交给韩氏,带句话就算完事。 没想任婆子听到这话后,惊声说道:“老三媳妇没在家里过年,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城里都传开了,韩氏过年期间跑陆府去闹,被禁卫军抓了,打了板子,抬回去的。” 宋九一脸惊讶看着任婆子,韩氏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知道皇上以前住在陆府的,她怎么这么大胆子敢这么去闹,就算裴悦是皇上的女人,也不能让皇上没了面子,再说裴悦在隐贵山庄里半点不受宠,甚至皇上还记不记得她这号人物都不知道呢,韩氏是真不顾女儿的死活。 “闹也闹了,听人说是为了要钱,城里都传开了,这韩氏原本是我父亲的小妾,却跑去陆府闹,个个都在猜测她是怎么惹上那位的,这事儿咱们可不得沾边,估计皇上在隐贵山庄,还没有传到那边去。” 没可能吧,宋九可没这么乐观,过年时节发生的事,禁卫军哪会不传消息回去。 “韩氏这么缺钱么?” 宋九不明白,有手有脚的,就不能自己去赚钱,就算家里养了个疯了的儿子,就两人,节省开支,还是能行的吧。 任婆子叹了口气,“听人说那庶子的疯病严重了,说半夜三更的有老鼠钻他被窝,拿着一把菜刀在屋里乱砍,韩氏要钱,多半是治那庶子的疯病。” 宋九决定明个儿亲自去看一眼,这对母子在外头这么闹,可曾知道他们的摇钱树早已经死在那深宫之中。 夜里,宋九将小西叫到了身边,她将裴悦给的香囊交给小西,里头有一缕头发,是他亲娘的。 又大了一岁的小西在任府住着的这段时间里明显的懂事多了,他看着手中的香囊,半晌没有动。 宋九摸了摸孩子的额发,劝慰道:“你娘托我传句话,她很爱你,只是她也没办法,她生病了,牧心也治不好她,没能来看你一眼。” 小西再抬头时,眼眶里满是泪水,他握紧着香囊,开了口:“我娘真的这么说的么?” 宋九突然被一个孩子质疑得说不出话来,小西苦涩一笑,却是摇了摇头,“她不可能这么说,我娘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个拖油瓶。” 宋九忍不住将小西捂在怀中,说道:“没事,以后我们疼你。” 小西“哇”的一声哭了,到底是个四岁大的孩子,他紧紧地抱着宋九,哭了一场,或许从今日开始,小西也明白了,这世上他连个恨的人都没了。 双胞胎两孩子几日没见母亲,这会儿根本睡不着,寻了过来,就看到自家母亲抱着小西,两孩子也跑了过来,一时间都抱住了宋九。 宋九将三个孩子都带到了房中,今个儿夜里,她陪着三个孩子入睡,以后小西也如同她的孩子一般,定会好好抚养他长大。 独守空房的任荣长一夜难眠,好在五更天的时候,他家媳妇回来了,夫妻两人靠在一起说了一会话,天都亮了。 宋九给韩氏送钱,任荣长带着帷帽跟在媳妇身边,保护她。 马车在小院前停下,就听到左右邻居在院里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半夜偷看人洗澡,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我看,就该送牢里去。” 王守来上前去敲门,好半晌里头才有人出来,之前看到的奴仆成群,眼下显然也没有了,还是韩氏亲自过来开的门。 韩氏看到门口的王守来,便朝门外的马车看来,看到宋九夫妻,韩氏转身就要将门关上,王守来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开了口:“夫人还是别急着关门,咱们今个儿可是给你送钱来了。” 韩氏一听到有钱,立即来了劲,莫不是主母葛氏看她可怜,给她送钱来? 宋九来到门口,刚要说话,里头便传来打砸声,像是有花瓶被砸碎了。 韩氏听到声响不对,顾不上门外的宋九三人,转身便往回走。 宋九几人也进了院子。 院子还挺大的,却是显得空荡,没有看到下人,而刚才传来打砸声的方向,就见裴凌之手里拿着个棍子,对着砸碎的花瓶说道:“瓶里有老鼠,瞧瞧,到处都有。” 宋九三人一脸错愕,这园里哪来的老鼠,花瓶碎了,也没有看到老鼠。 韩氏一听到儿子说这话,眼泪就来了,人是拉不住了,便由着儿子砸吧,整个院子也没有什么好砸的了。 宋九也不想再久待,她将银袋交给韩氏,简单的说了一下裴悦没了的情况。 女儿难产而亡,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向把女儿攀上权贵当成摇钱树的韩氏这一刻惊住了,她攥着银袋,半晌没反应过来。 而正拿着棍子打砸的裴凌之突然停住了手,他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宋九。 宋九看了一眼空荡的院子,她真的很想听一听韩氏会不会想着给女儿收尸去,毕竟敢去陆府闹着要钱的勇气,替女儿收尸也不为过。 然而韩氏缓过劲来后,便是咬牙切齿骂道:“不孝女,她怎么可以如此狠心丢下我们娘俩,她这是没了,以后我们咋活?” 第751章 裴从安进京赶考 宋九很失望,亲情如此淡薄,宋九转身便走,应此时,原本疯疯颠颠的裴凌之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他喃喃自语道:“妹妹没了,我们去给她收尸吧。” 韩氏惊愕的看向儿子,这是儿子清醒了? 宋九也忍不住回过头来。 裴凌之含泪看着母亲,“给妹妹收了尸,我便投清宁寺削发为僧,我与母亲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吧。” 韩氏急了,连忙拉着儿子,儿子好不容易清醒,他怎么可以抛弃她去寺里做和尚,她不准。 然而裴凌之却是下定了决心,这突然的清醒,令他看破了红尘,什么名利权势,他都不在乎了。 宋九从小院里出来后,马车刚要走,就看到裴凌之和韩氏也急忙从院里出来,在街头租了辆马车便出城去了,看来是真的给裴悦收尸去了。 正月很快过去了,苏州城的街头又出现了不少外地走商和商贩。 任广江开铺子做生意,将大哥带在身边帮着跑腿打下手,兄弟二人有商有量,倒是忙得很。 而任府里,一家人给裴从安准备着赴京城赶考,葛氏更是连着几日给小儿子做了好几身单衣,听人说京城贡院更严格,天子脚下,更不能有夹带之风,所以进考场的读书人,只能穿单衣。 可是春闱多会撞上倒春寒,而且贡院考场一待便是好几日,那简陋的考棚里,可没有在苏州城里时舒服,多穿数层单衣取暖是很必要的。 任婆子却是给这个弟弟准备了不少吃食干粮,跟在母亲身边几番叮嘱,虽没去过京城,但是京城的凶险还是知道一些的,交代弟弟万事皆要小心为上。 只有宋九,她没有跟舅舅多说什么,却是从府中挑选了十名功夫高深的府卫交给了裴从安,再看裴从安身边连个侍读也没有,宋九看向身边做事麻利的王守来。 “舅舅,我把王守来交给你带在路上,他很机灵的。” 裴从安听了,看向王守来,王守来二话不说就朝裴从安行了一礼,裴从安将人给带上了。 就在一家人都在给裴从安送行之时,跟着魏大儒读书的孩子们匆匆跑出来了,原来是几个孩子想给舅爷送行,魏大儒也就准了。 几个孩子扑上前抱着舅舅不放手,而蓉姐儿却在这个时候将一个香囊交给舅爷,在裴从安的手心里写下几个字。 “回到京城,打开香囊,舅爷要听话。” 裴从安哭笑不得,这蓉姐儿一副大人的口吻,实则却有些小女孩的娇俏可爱,裴从安收下了香囊,没怎么放在心上。 哪能想蓉姐儿再次拉着他的手在他掌心写字,“一定要记得打开香囊,我给舅爷写了信。” 原来如此,裴从安应下了,抱了抱几个孩子,这就带着王守来和护卫们,翻身上了马背。 为了早点赶入京城,裴从安不打算坐马车了,原本正月过了才赴京城赶考便已经走得有些晚了,有些外地的考生,人家年前就开始往京城里赶。 不过裴从安不必考虑在京城里的住行,这些晋王早已经安排好了,到了京城城门就有晋王府的人来接他,当然也不住王府,给他在贡院旁边不远租了一处小院,方便他考试。 一家人送走裴从安,葛氏便有些激动起来,握住大女儿的手,叹道:“不知从安能不能考上,这一次很关键了,不然年纪大了,都要上三十了,读起书来也力不从心。” 任婆子自然也盼着弟弟能高中,不要说中状元,只要能中进士,弟弟就算是子承父业,裴家又要兴旺起来了。 宋九送走了裴从安后,跟婆母说了一声,先回院里,不过她没有回侧院,而是去了客院。 江北商会托付给她的几人,孔修宝和钱斌都在府中读书,而且会参加今年春季的院试和县院,只有卫书莹一直在客院里养胎,偶尔有牧心过去把把脉,不过任府里住着平静,卫书莹的孩子很健康,瞧着也快要生了。 客院里有两名府卫守着,又将刘小丫支来了这儿,照顾着卫书莹的生活。 宋九过来的时候,刘小丫正好从小厨房里拿来吃食,孕晚期的卫书莹少吃多餐,刘小丫不是去厨房就是在去厨房的路上。 宋九看到刘小丫,问起了卫书莹的近况,刘小丫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显然跟父母分开,卫书莹已经调整了过来,眼下没事,还问过刘小丫说宋九喜欢看什么书,于是从书房里拿了几本兵书在看。 宋九听了,轻笑出声,孕妇还是别看兵书了吧,多看些杂记话本子,心情畅快。 两人一进院子,就见卫书莹坐在亭中圆凳上,手里正在翻着书。 宋九走进亭中,刘小丫赶紧将吃食放到了石桌上。 卫书莹看到宋九,就要起身,宋九按住她,随即在她身边坐下,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书还真是她之前看过的《孙子兵法》。 “瞧着这个月怕是就要生了,你还是别看这些书了,多休息休息。” 宋九劝了劝,可是卫书莹却是摇了摇头,她抚着小腹,语气沉重的说道:“三少夫人懂得这么多,我学的不过是皮毛,将来要给孩子他爹报仇,我不能这么闲着,不然我会很难受。” 说起陆尚书,那人远在京城,而且又是兵权在握的兵部尚书,报仇不容易,只是宋九也不想说些丧气话,免得伤了她的心。 “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咱们总能有机会的,眼下你腹中的孩子要紧。” 卫书莹点了点头,便说起牧心昨个儿又来给她把脉了,说就在这几日,所以她不能出院子,随时准备着生产。 宋九听了后,决定去庄子上的事往后推几日,且等卫氏生下孩子再说,许是这过年期间隐贵山庄发生的事,在宋九心头有了阴影,所以这一次对待卫氏的生产,她尤其的小心。 “我再请两个稳婆去,牧心到底是个男人,万一有啥,也有稳婆商量。” 宋九关切的开口。 卫书莹一脸感激的看着她,由她来作主。 第752章 他们要去乡下了 刘小丫做事手脚麻利,卫书莹很喜欢她,有啥事也是放心跟她讲,而且刘小丫在府中,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府卫不会拦,府中其他的下人不敢惹,都知道她是三少夫人身边的人,三少夫人最是看重她了。 所以刘小丫要去厨房里拿吃食,人家都是先给她准备的,有啥事,刘小丫也能第一时间来找宋九。 宋九从客院回来,得知几个孩子送了舅爷出门后,便又回到了课堂上,她这就往东院主屋去了。 东院主屋里,任婆子将家里人的儿子儿媳妇都叫到了一起,三房家里任荣长也叫了去,只有宋九没在。 这会儿一家人商量着的正是城外的庄子,以及那五十顷良田的事,都到春耕的时节了,得有人去掌管这些田产。 任婆子此时目光落在大房夫妻二人身上,这就说道:“老二要做生意,老三随时会被叫走,我看就老大跟着你爹一起去。” “咱们任家都是干惯农活的,不能在苏州城里住了几个月就变成了城里人,自家的田地,就算有农仆,也要亲自打理,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太重要了。” 任婆子身边坐着的任平,平素就不怎么开口,这会儿也由着老伴做主,带着老大去地里,倒也是个法子,瞧着现在老二在苏州城里开铺子,生意太好了,想必也走不开呢。 只是公婆这眼神这想法,落在大嫂沈秋梅的眼中,却是很难受,就是嫌她丈夫没有做生意的能耐呗,所以一家人里只有她丈夫被安排去乡下管田地。 任广田倒是不觉得什么,他平时帮着老二打下手,跑跑腿也没什么,自己的确不及老二脑子灵活会做生意,如今安排去管田地,他反而踏实了,只有站在田地里才他才欢喜,那是他干惯了的农活。 何况现在干农活也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有农仆佃户,就是要亲自过去管一管,免得有人偷懒。 大嫂沈秋梅终于没忍住,开了口:“娘,我夫君他也可以给人打家具,他不是这活计也一直在接着做么,这要是去了地里,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活也没法干了。” 任婆子皱了眉,“老大哪还有打家具的活,苏州城里缺手艺人么?人家打的家具多美观,咱们乡间学的那点手艺哪能比,再说咱们家那么多的田产,这要是放在水乡村的时候,咱们不得高兴坏了。” “眼下咱们这日子过好了,去田地里干活反而不愿意了,老大媳妇,这个家是叫你掌家了么?难不成我现在安排不动你们了。” 任婆子生了气,任广田赶紧拉了媳妇的袖子,沈秋梅不敢再说了,心头却仍旧有些不舒服。 旁边二房夫妻没有作声,三房只有任荣长在,任荣长却是头一回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开了口:“爹,娘,我愿意去地里,我带着我媳妇一起去。” 任荣长想想就高兴,他带着媳妇去地里干活,夫妻两人待在一起,以后都不分开,还能吃上媳妇做的饭菜。 任婆子也是头一次见老三在家里发言,他平时不爱说话,又有脾气,多是三媳妇做主,不过老三有现在这样让任婆子很欢喜,他有自己的想法挺好的。 不过让老三夫妻去地里,任婆子竟有些舍不得,再说三媳妇要掌家的,哪能去乡间,这春耕的时间可不短呢。 任婆子刚要拒绝,宋九从外头进来,顺势接了话:“娘,我听夫君的,地里的活,我们三房去吧,有爹在,我们都听爹的安排。” 任平头回被这么重视,他平时就是闷声做事就好,没想老三媳妇都要听他的,任平轻咳一声,显然很开心,这就说道:“那三房跟我去,地里的事,我们到时候一起安排。” 宋九在傻夫君身边坐下,任荣长就立即握紧了媳妇的手,想着带媳妇去乡下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能带媳妇上山打猎,感觉就像回到了水乡村。 大房避之不及的差事,落宋九夫妻身上就像郊游,而且夫妻两人在苏州城就聚少离多,这会儿能待在一起,就已经很开心了。 任婆子看了大儿子一眼,看得任广田无地自容,只得说道:“娘,要不我也去。” “不必了,你好好守着你的妻儿,多给老二帮帮手。” 沈秋梅没敢再多话,好在丈夫不用与她分别,她跟三弟媳不能相比,家里还有一个小的,何况她还想给丈夫再生个娃儿,夫妻两人就更不能分开了。 宋九夫妻决定去乡下住上几个月,只是在她走之前,自是先得将家里两孩子安置好,担心两人又太过想念她,而离家出走,同时卫书莹也要生孩子了,她想等她生了再去,好在现在春耕还早,天气尚寒。 双胞胎两孩子得知爹娘都要去乡下住了,立即不开心了,他们想跟爹娘住一起,想吃娘亲做的饭,还想娘亲晚上哄着睡。 又大了一岁的两个孩子,对母亲仍旧很依赖。 课堂上,魏大儒看着双胞胎两孩子那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得放下了书本,戒尺在桌上敲了敲,刚要叮嘱两孩子专心学习,小圆子却突然起了身。 “先生,都说读死书不如行万里路,先生带我们游学去吧。” 这话说的,魏大儒颇意外,才六岁大的孩子,怎么带他们去游学,再说今年个孔修宝和钱斌是要参加科举试,其他几个孩子不参加科举试,但也不能落了学业。 魏大儒刚要拒绝,裴归义和小西也站了起来,“先生,我们去乡下游学去。”这两人显然秒懂小圆子的心思,再说这府中待了多久了,反正他们又不用科举试,跟着一起去乡下,多好。 魏大儒算是看明白了,这是早有想法了呢,刚要问出口,孔修宝和钱斌也跟着站起来了,接着小团子和蓉姐儿以及丑奴也跟着站了起来。 瞧着一个个的都想去乡下游学。 魏大儒默了一会,这就说道:“眼下正要到春耕时节,你们去乡下,是想下地干活么?” 小圆子立即应下,“我爹会干农活,我不小心听到我娘跟我爹说了,不仅要干农活,还要上山打猎。” 第753章 他爹真偏心 打猎? 几个孩子一听就兴奋,他们在校练场天天操练,跟着教头学习,总感觉自己学了一身本事,就是没地方施展,所以有打猎这种好事,为何不去。 “所以你们都早已经商量好了准备去乡下了?”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憋着呼吸等着先生的答复。 魏大儒沉吟了一会,瞧着自己年纪也大了,书本上的知识能教他们,但是游学一事他是真办不到,如若只是去乡下,倒也能满足他们,正好自己也在乡下住上一段时间,看看当地的百姓,带着学生多走动只有益处。 “成吧,你们既然已经想好,那就回去跟长辈说说,我陪你们去。” 这一下几个孩子高兴坏了,散学后,几个孩子顾不上去校练场,飞奔回了各自院里。 裴归义和小西围着祖母葛氏转个不停,他们要跟着小圆子他们去乡下游学,葛氏得知是跟着任家三房夫妻一起去,倒也就同意了。 原本只有宋九夫妻两人去乡下的,没想会跟着一群孩子去,连着魏大儒也去,孩子们一走,校练场的教头也跟着去了,宋九扬起唇角,这一下庄子可得热闹了,这样也好,免得双胞胎两孩子想念她,闹离家出走。 卫书莹在这日清晨肚子发动,宋九请来的两位稳婆一直守着她,牧心给小叔子出去寻药,派陶总管去找了,等牧心回来时,没想到卫书莹竟然孩子都生了。 母子平安,且生得快,宋九站在产房外才等了一个多时辰,孩子就出生了,两位稳婆经验老道,接生也顺利。 府上生怕卫书莹奶水不够,还在两位稳婆的建议下请了位苏州城本地的奶娘,人还没到府上,孩子出生了,奶娘这才叫入府。 宋九坐在卫书莹的床边,看着她生完孩子还有力气喝鸡汤,很是欣慰,年轻身体好,在府上有牧心一直守着,胎位也正,总算开年有桩喜事了。 宋九将他们一家要去乡下住几月忙春耕的事说了,她不在府上,府里由她婆母打理,阿金和齐嬷嬷掌管着府中的下人,有啥事儿叫刘小丫跟两人说,或者去找她婆母,好在任府的下人也不多,并不复杂。 卫书莹喝着宋九喂来的鸡汤,一脸的感激,她将自己安排得很好了,以后跟在三少夫人身边,绝无二心,报了仇以后,她和孩子的命都是她的。 宋九喂完鸡汤,将碗放在桌几上,想起昨夜信鸟叼回来的信筒,这么几个月了,信鸟总算寻到了卫守玄夫妻,昨夜来信中,简单的交代了两人的去处,宋九已经写好回信,眼下便问一问卫书莹可有要写的。 父母的信落在卫书莹的手中,她才知道爹娘为了躲避灾祸,从平江府离开后便直接出了关,眼下在关外,准备重头再来,隐姓埋名,接着干老本行,准备养汗血宝马往中原卖。 果然江北商会的人即使交出了财产,只要人活着,他们便能东山再起。 宋九在皇上那儿讨得了人情,免了江北商会的通缉令,但是不代表着他们在燕国境内便能安全,没有皇上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所以他们出了关,才能安全,卫守玄的选择是对的。 卫书莹刚生产,没能写字,便对宋九说在信中加上一句:“母子平安,勿念。” 宋九将信鸟放飞,守着卫书莹生完孩子,宋九夫妻带着孩子们和魏大儒,就要出发去庄子上守着春耕。 离开的这日,任家人都来送行,便是养病的小叔子也跟了出来。 人群里,大嫂沈秋梅有些无地自容,这几日她又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在这个家里,本就是他们大房家不赚钱,也是他们大房家最清闲,所以婆母叫她丈夫去乡下守着春耕,也没错,为何那日那般自私。 再看三弟媳,他们一家子一起去乡下,才发觉自己是有多贪念这城里的生活,沈秋梅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婆母。 任婆子看着三房的车队离开,再一回头,就看到大媳妇低垂着头,老大更是默不作声,任婆子知道,三个儿子娶了媳妇,都听媳妇的话,她不予置评,但是媳妇明事理,心胸宽,倒也是可以的,贤妻夫祸少。 可是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都没有老三媳妇眼光长,有见识,那日她这么一提,老大媳妇第一个不愿意,老二媳妇都不做声,只有老三媳妇把这差事当成好差事,就可见这两个儿媳妇不及三媳妇一人。 “你们也瞧见了,咱们任家能有今日,就是要脚踏实地,有钱有地位了,咱们还是庄户,不能忘了本,以前在村里是什么样,现在也该是什么样。” “以后谁还要有这种私心,我这个做婆母的也不包庇,小心我将你们送回水乡村反省。” 沈秋梅和杨冬花听到任婆子这话,两人都惊了一跳,瞧着婆母是来真的了,可不能回水乡村去,还是苏州城里过好了,生意又能赚钱,吃的用的都不愁,谁还愿意回去呢。 任婆子敲打了儿子和儿媳妇,这才跟着葛氏先回了院子里。 这边宋九坐在马车里,旁边便是她家傻夫君带着几个孩子各骑一匹马,奔跑在官道上,好不惬意。 小团子和小圆子的马术基本都是他们的爹教出来的,是受过他爹的教训,有着血和泪的经验,这会儿两孩子无事,直接单脚站在马背上,背着手,小小身板迎着风,很是稳当,倒是看得宋九心惊肉跳的,还不好说他们。 马术是要打小开始练,也是将来的保命功夫,所以宋九即使心软,她也都是不插手傻夫君对孩子的教导。 任荣长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挺拔的身姿坐得稳稳当当,此时回头看了两孩子一眼,见两孩子在众孩子面前彰显自己的骑术,他扬起唇角,暗中手指一动,一颗小石子朝小圆子的膝头飞去。 风声有异,宋九爬在车窗边完全没有感应到,只看到小圆子突然小脸煞白,身子往后一倒,宋九惊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就见掉下马背的小圆子抓住马尾,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小身板给挂住了。 小圆子小身板灵活一跃,又坐回了马背,这一次不敢单脚站马背上了,但是小脸巴上满是不服气,嚷嚷着:“阿爹就知道欺负我,从来不会暗中袭击姐姐,姐姐也这么站着呢。” 第754章 再请位先生来 小团子朝弟弟扮了一个鬼脸,她就算被阿爹袭击了,她也不会掉下马背,就算她要是往地上摔,奔跑的马都给她做垫背的,再说她是女娃娃,阿爹说了,女娃娃是用来疼的。 小圆子对上姐姐的鬼脸,颇为无奈,他打不过姐姐,阿爹总是操练他,好在他反应快。 宋九松了口气,赶紧将帘子放下,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场面,她怕控制不住,将孩子和傻夫君都训斥一遍,可是她也知道,两孩子将来要面对的远比傻夫君对待他们的还要凶险,不练出他们一身本事,又岂能安生。 倒是这一幕被前头马车里坐着的魏大儒看了个正着,他知道这些孩子一直有教头操练他们,却不知小小年纪有这么厉害的马术,还有任家的长辈竟是这么操练晚辈的,直接暗袭,也不怕孩子真的掉下马背出什么事儿。 魏大儒心头震撼的同时,又若有所思的看向双胞胎两孩子,随后喃喃自语道:“武能修身,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修身固然重要,防人之心更加重要,这几个孩子都相当不错,我既为他们的先生,便要好生教导他们。” 魏大儒心头下了决定,在车队中途休息的时候,魏大儒将宋九夫妻叫了过去商量,他想让宋九派名护卫给他的老友传个口信。 宋九坐在魏大儒身边听他吩咐,就听到魏大儒说道:“今日瞧着几个孩子骑术了得,很是欣慰,并不是读死书的学生,既然如此,六岁大的孩子也不算小了,便请三少夫人派个人给我那老友传个口信去。” 魏大儒将身上的信物交给宋九,是一只断了的梳篦,他交代道:“将此物交给对方,对方便会跟护卫来庄子上教导几个孩子。” 宋九有些好奇,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物。 魏大儒见宋九疑惑,解释道:“他曾是太医署的人,擅用毒,遭皇家忌讳,而今隐居山林,不过他欠我一个人情,我这一把年纪了,是时候要他还了。” 宋九明白了,魏大儒这是把此人请来,教导几个孩子识毒,这可是好事,习武能保护自己,习毒亦是保护自己,宋九连忙向魏大儒道谢,又用了魏大儒天大的人情。 魏大儒摆了摆手,他是喜爱着任府的孩子们,假以时日定能学业有成,只是任府的孩子越惊艳,越容易显眼,这段时间在任府待着他就看出些问题,与其想着受晋王府庇护,不如自立自强,自我保护,于是才想到利用这个人情的。 正好这一次去庄子里,避开了耳目,那位故人来了,也能施展,倒也是一桩好事儿。 宋九立即安排两名护卫按着魏大儒所说的去请这位闻名天下的毒医,宋九以前还没有往这上面想,也是魏大儒提醒了她,定要让孩子们多学学本事才好。 一路上马车歇歇走走,到了第三日才赶到庄子上。 前通判大人的庄子,上次来看过的,不仅广阔,周围的田地也多,至于那五十顷地,隔着还有些距离,也分布在好几处,到时候还得宋九夫妻带人巡视,且先在庄子上落脚。 一进庄子,宋九先将魏大儒安排在正院,正院隔着校练场近,且有大花园,再加上院子也大,方便魏大儒带着孩子们读书,等毒医来了,也能跟魏大儒住在一起,二人方便叙旧。 而宋九夫妻却是住在东院,东院往着隔着北院近,北院背靠山头,方便她家傻夫君上山打猎,或者孩子们上山游玩。 庄子管辖范围之内,还有山头,皆是他们家的产业。 不过庄子上的佃户农仆还真的不必宋九忧心的,他们各司其职,地种好了,他们也有收成,到时候再将一半的收成交给主人家,这是任府上次来就定下的规矩,所以这一趟赶来,也不过是仔细监督一下。 再说她公公任平可是一把种田老手,看一眼就知道哪家佃户有没有偷懒耍滑头。 而宋九给贺家种子铺下的命令,想必过不了半个多月,种子便能送来,不会耽搁了春耕下种。 孩子一进庄子,便在庄子里头到处跑动,一日光景便将庄子都转了个遍,连着角落都看清楚了,有啥好玩的去处,可是记下了。 至于后山打猎这事,自然不是想上山就能上山的,学业要紧,也得等她家傻夫君有空才行。 夜里,宋九吹灭了油灯,在傻夫君身边躺下,耳边听着乡间田野里传来蛙声还有虫鸟的声音,竟有种回到了水乡村的感觉,睡得也特别的安稳,连着睡梦中,似乎都忘了来苏州城所发生的一切。 清晨,阳光明媚,田地里农仆佃户皆在忙碌,远处还能看到村庄百姓,从院里出来,宋九闻到了田野里的泥土香,牛啃过草地后的青草之香,她深深地呼吸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此时魏大儒带着几个孩子也出了门,听说今日魏大儒亲自带着孩子们下地干活去,是当初孩子们说好的,要跟着来乡下游学,就得劳作,庄户家里的孩子,四五岁开始就得帮着家里人干农活。 干不了重活,也得扛锄头,割猪草,总之哪能像他们那样干干净净地坐在课堂上读书。 宋九没有阻拦,看着魏大儒挽起袖口下了地,几个孩子在先生面前即使干得吃力,也不敢哼半声,同时干农活的时候,魏大儒还不忘孩子们要背书,一个个背诵不了的,就得多干活。 宋九转身回屋,她只带了五个下人过来,厨房里留一个,剩下四个全部打扫庄子,所以做饭的时候,宋九也会去帮手,想到孩子们都喜欢她做的饭菜,自然得亲自动手呢。 这山中的野菜也多,还无人敢采摘,都是庄子上的。 宋九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任荣长不知道几时已经上了山,这会儿猎到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回来,丢在灶台旁,便去地里了。 今个儿吃烤鸡,正是两孩子心心念着的吃食,不过他们的爹没有带他们上山,大概是要嚷嚷的,宋九叹了一声,又忍不住扬起唇角,不住苏州城,倒也是惬意。 第755章 韩先生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就这么过去六七日,任府的护卫将毒医请了来,此人姓韩名稷,年轻时可是太医署最有名的御医,也是先皇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新皇上位,当真应了那句一朝天子一朝臣,于是韩稷便辞了官,离开了太医署。 胡子头发发白了的韩稷骑马而来,瞧着还挺精神的,魏大儒亲自出庄子接他,他懒洋洋地看了魏大儒一眼,下了马。 “到死都记得这人情,倒是没让我把人情背到黄土里,你这脑子还很清醒呢。” 韩稷显然有些不爽,却还是来了,可见他对这位故人的重视,不然到了他这个年纪谁还请得动呢。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那只断了的梳篦,你当没看到就是。”魏大儒倒是会说话,韩稷看了他一眼,将断了两半已经合在一起的梳篦拿了出来。 “你倒是收得好,这么多年了,咋没丢呢。” 韩稷颇为无奈,然而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却满眼都是曾经的回忆。 “既然来了,便安心住下,这几个孩子不会让你失望的。”魏大儒将自己的得意门生都叫了出来,向老友展示着。 韩稷看向孩子们,最后目光落在双胞胎两孩子身上,长得一模一样不说,这眼睛有些古灵精怪,怕是不好管束,于是说道:“我可是你们先生请来的,从今个儿开始,你们跟着我学毒,什么时候出师,就看你们什么时候能毒死我。” 几个孩子听了,瞪大了眼睛,这意思是要他们将所学的知识向新来的先生下毒么?不好吧。 显然韩稷看着几个孩子的眼神就知道是啥意思,点了点头,“没错了,就是你们想的意思,从此刻开始,你们可得小心了,中了毒什么的,自己找药吃,书在马背上,你们谁将医书搬回庄子上?” 孔修宝和钱斌最大,立即出列搬书,谁知两人靠近马背,韩稷的嘴角便裂开了,意味不明的看了两人一眼,“小心点儿,省点儿力气,怕你们走不回庄子。” 啥意思? 孔修宝和钱斌面面相觑,但对于先生的尊重,只当先生这是对他们的关心,再说也没有一袋子书,那布袋子里只有几本书而已,何须两人搬。 孔修宝一只手就提下来了,刚想说这书是不是少了些,他们这么多人,是不是要人手抄一份,谁知孔修宝感觉鼻子一热,他疑惑的摸向自己的鼻子,只见鲜血直流,他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钱斌刚要提醒孔修宝,他是不是最近吃野味上了火,谁知自己头一晕,脚一软,直接软倒在地上,练过武的两人,不至于这么没力,可是弄是提不起劲头来。 其他几个孩子看到这情况,纷纷后退,方想起刚才韩先生说的话,书本搬不回山庄,这是对两人下了毒么? 然而韩稷却跟魏大儒老友相见,聊得很是开心,并且也无人朝这边望,瞧着要回山庄了,几个孩子着了急。 “先生,师父,毒圣大人,请留步。” 几个孩子怕是把从大人那儿听来的称呼都用上了,终于韩稷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流点血算什么呢,你们识字的话,翻开毒经第六页照着第三张图寻草药解毒,解不了,也最多流一夜的血,明天就好了。” 人要是流一夜的血,那不得死了,可是看着魏大儒似乎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竟然不闻不问的跟韩先生直接走了,几个孩子急坏了。 小团子立即开口:“还等着干什么,赶紧翻书。” “可是翻书就会中毒。”丑奴提醒,毕竟刚才两人就是搬书才中的毒。 一时间几个孩子不敢靠近,蓉姐儿却是看向马鞍,随即在小团子的掌心写道:“是马鞍上的毒,我想先生不会将毒下在书本上。” 那万一是麻袋上呢? 可是孔修宝和钱斌两孩子一直在流鼻血,还走不动,顾不上这么多了,小团子心思一动,安排裴从安和小西将麻袋拿来,并将书本倒在地上,若是两人没中毒,便一起上前翻书,要是中毒了,便丢了麻袋,双胞胎两孩子翻书认图,若没中毒,四人一起去找草药,若是中了毒,丑奴和蓉姐儿远远地看着图并去找解药。 分工好了,便这么行动了。 果然麻袋上也有毒,好在双胞胎两孩子翻开书本,倒没有中毒,于是四人围着书本认草药,将草药的形状记于脑海中,这就开始在田埂山头寻找去。 好在这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而且明显是要给几个孩子一个下马威,所以解药就在韩先生下官道的那几块田埂上的石头缝里寻到了。 中毒的四人吃下解毒草,歇上一会儿,血不流了,力气也恢复了,直呼韩先生太可怕了,以后几个孩子可得商量着一起来对付韩先生,等哪日将韩先生给毒倒就出了师。 天都黑了,宋九在屋前屋后看了又看,还没有看到几个孩子回家,很是郁闷,倒是前头院里,魏大儒和韩稷已经吃上了酒菜,是宋九亲自下的厨房做的安城口味。 鸡都入笼了,几个孩子才慢悠悠的回来,一个个的垂头丧气的,显然今个儿韩先生给的见面礼不是很开心,提着麻袋里的书,还嫌弃的很。 “洗手吃饭,得好好跟韩先生学毒术,对了,你们先前跟南宫大人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那会儿年纪小,可还记得一些。”宋九看向几个孩子问道。 记的不多,但是草药的名字都会背,医书也背了两本,打小记住的,便很难忘记了,只是几个孩子没有用来治过病下过药方,所以如同死背书,没用处。 不过宋九倒是提醒了几个孩子,医和毒都能治病,说起来医书里所写的,里头也提到了各种中毒后的状况,并知是中了什么毒药,那他们反其道而行,是不是就能毒倒韩先生了? 几个孩子立即来了劲,有了主意就好办,一时间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赶紧扒饭,吃饱了好下毒去。 宋九看着几个孩子一遇上吃的就来了精神,不免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学不学得会呢,可别为难了韩先生才好。 “娘,明个儿想喝鸡汤,以后每顿都要吃肉。”小圆子刚吃饱放下碗就开始想着下一顿的吃食了,宋九笑看着几个孩子,瞧着都在长身体,就答应了。 而事实上是小圆子知道,接下来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指不定又得流血,可得多吃些补血的食物,养得壮实一些,不然受不住。 第756章 毒下在哪儿 接下来几日,宋九发现几个孩子很是怪异,天天愁眉苦脸的,问他们,一个个都摇头,说是学业重,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几个孩子。 这日傍晚吃晚饭的时候,宋九刚要端起碗来吃饭,小圆子连忙夺过她手中的碗,“娘,这碗饭我吃。” 小圆子话落,其他几个孩子纷纷朝母子俩看来,脸色立即变得惊恐。 宋九发现双胞胎两孩子想啥她听不到,但是其他几个孩子心头所想可是一一都听到了,他们怀疑她的饭菜里有毒,可是又不敢说出来,小圆子更是以身试毒,保证这一顿是否是正常的。 宋九也没有点破,就这么看着几个孩子,她算是明白了,韩先生这教学的方法有些不太一样呢。 小圆子几口扒完饭,然后就是等着,没有立即晕倒或者七窍流血就证明饭里无毒。 “唉,没事儿,快吃快吃。” 有了小圆子这话,于是几个孩子端起碗吃了起来。 宋九无奈一叹,瞧着韩先生的教学方法与她家傻夫君的有些相像,是在挨打中令他们快速成长起来呢。 做为娘亲,自然是心疼的,但是又不好多说什么,既然决定将孩子们交给魏大儒和韩先生,她就不能插手。 只是桌前几个孩子吃得好好的,一个个突然起身,快速往外跑,转眼桌前的孩子都跑光了,宋九震惊的看着,这是咋了? 院子外,几个孩子扶着往田里呕吐,鼻子又冒血了,小圆子拿出手帕抹了一把,疑惑问道:“毒下在哪里?会不会是筷子上?” 裴归义一边吐一边摆手,终于停下了,说道:“筷子我是亲眼看着下人送上的,她们不是帮凶,就随手从里头拿的碗筷,但是你娘吃了没事儿。” “那就是碗了。”小圆子皱眉。 小西立即摆手,“不是,碗也是随便拿的。” 那不可能是菜的,他娘随便吃都没事。 这会儿丑奴突然开口:“有没有可能都下了毒,只是三婶已经无意中吃过解药了。” “不对。”小团子摆手,“我弟吃过我娘的一碗饭,没事儿。” 几个孩子一脸的苦恼,算了,猜不出来,先找解药吧,赶紧往韩先生那儿跑,这一天天的中毒,咋办啊,何时是个头,感觉吃下去的食物都补不回来。 几个孩子灰头土脸的跑主院去。 那会儿韩稷正在整理毒药,见几个孩子一脸血的跑过来,他掀眸看了一眼,嘴角咧开,“感觉如何,记住这种感觉,下次就知道,这种味道的毒该用什么解药。” 他们哪有感觉,只知道又流血了。 倒是小圆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想起来了,说道:“你们还记得么,从校练场跑回去吃饭的时候,沿途是不是闻到花香了。” 几个孩子立即警觉起来。 所以饭菜并没有毒,是花香。 韩稷倒有些意外,看了小圆子一眼,“倒是开窍了,我这次下的毒是连环毒,花香只是药引,你们今个儿是不是吃了稻香鱼?” 今个儿不是有佃户给他们送鱼来了么,水田里养的,这有何不妥,他们都从小吃到大的,怎么就成毒了。 “你娘做鱼喜欢放香料,里头有味叫荏的香料,紫色的叶茎,两者合二为一,便成毒。” 几个孩子一边流着血一边受教了,当真是血的教训,连忙问解药在哪儿,韩稷朝前头药架上指了指,说道:“都吃一把吧,也尝尝味道。” 啥意思?解药这么多呢,几个孩子顾不上其他,一缸缸解药里都抓一小把吃下去,结果状况各一,上吐下泻,一个个的快瘫倒了。 直到小圆子坚持吃到最后一缸,他知道了,找到了解药,于是几个孩子都跟着过去吃。 等几个孩子差不多了,他们的先生早走了,这是真不管他们死活啊,这位先生前所未有的教学方法,真的适应不了,几个孩子一天天的活得惊惊颤颤的,一时间商量起来了,非得也给先生下个毒不可。 不是说只要毒倒了他,就出师了么,就能赶走韩先生了,几个孩子想一块儿去了,几人决定大干一场,便是毒倒韩先生。 山庄里的生活朴实无华,苏州城里却仍旧繁华热闹。 城里宋氏酒馆里,这日傍晚,宋六哄着两个孩子睡下了,她刚起身,便不动声色的朝窗户边看,果见屋顶上无意中露出的一片衣角,是禁卫军官服。 过年那段日子,这人天天都来,便是大年三十,他也在屋外守了一夜,比起那两名护卫,他更是上心。 宋六扬起唇角,她收回目光,从屋里出来后,便像往常一样去厨房里打了热水,准备沐浴更衣,只是今日宋六却像是忘了关窗户,便脱下衣衫,坐在了热气腾腾的浴桶中。 顾谨言坐在屋顶上,心情很复杂,他此时本该在笠泽湖上巡逻才对,可是自打从安城回来后,他守在这小院里,不知不觉成了习惯。 看到孩子,看到宋氏,他的心也变得宁静无比,甚至京城里的繁杂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是顾谨言知道,只待晋王在地方军里摸出各方密探,再挑出信得过的精卫,他们一行人就得回京城去了,皇上不能一直待在平江府的。 所以顾谨言做为皇上身边的近侍,便是要跟着回京城去的,没几日了,他便要与眼前这个小妇人分开,以后也见不到那两个孩子。 许是即将离别的不舍,顾谨言不顾差事跑来了酒馆,原本想着下半夜就走了,就这么陪一会儿,谁能想今日宋氏洗澡没关窗,顾谨言一眼就看了个清楚,脸红得滴血,他首先想到的是院里的两名护卫。 顾谨言很气愤,他这是回了京城,宋氏不关窗洗澡,岂不被护卫瞧见了,时日一久,正常男子都会有想法,她怎么如此不小心。 顾谨言很生气,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窥视了,他手一挥,一颗石子挥出,窗户门应声而关,浴桶里的宋六尖着耳朵听着,看到关上的窗户,心头震撼。 顾将军果然是正人君子,如此男儿,但凡她宋六出身好一些,她绝不会放手,然而想到自己从青花楼里出来的身份,宋六苦涩一笑,她不配。 两名护卫很快被顾谨言叫了出来。 第757章 旧情复燃 面对着顾将军如冰刀般的眼神,两名护卫暗感不妙,倒是聪明,率先开了口:“将军尽管放心,我们入夜都是守在酒馆外头的。” 这话倒是让顾谨言心头舒坦了些,于是沉声交代道:“入夜便不得进小院,除非他们遇上了危险。” 两护卫额头冒汗,果然是吃醋了,好在他们聪明,连忙应下了。 护卫退了下去,顾谨言想起宋氏总是心照不宣的给他留饭菜,这习惯也得从年夜饭那次开始,顾谨言并不想跟禁卫军一起过年,当天夜里守在这院里,见厨房里有剩下的饭菜,他便吃了。 于是从那日开始,厨房里总是有饭菜留着,但不是剩下的,而是宋氏亲手做好放在那儿的,她定是猜到了几分。 顾谨言想到宋氏那一手好厨艺,肚子都应景,咕噜声响了起来,这就去了厨房。 六个菜,一壶酒,都是温在锅里的。 顾谨言忍不住先喝了一口酒,味道香醇,他很满意,于是在厨房里的小八仙桌前坐下,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一个倩影进来了。 往日宋六洗完澡就会睡觉去了,今日竟是穿着薄衣来了厨房。 一时间两人打了个照面,顾谨言刚喝了一口酒,酒还没咽下就将自己给呛到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身姿娇软的宋六站在门口,逆着光,月光撒在她的身上,带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香气扑面而来,顾谨言的脸像煮熟的虾,双手双脚不知往哪儿摆。 宋六看着这样毫无男女经验的顾谨言,心头一叹,来到他身边,随即拿起酒壶,上前给他斟酒。 “公子要回京城了吧。”宋六那柔软的声音每一个音都像落在顾谨言的心尖上。 顾谨言正襟危坐,不敢乱瞥,脑子里乱成一团。 宋六看出来了,他很紧张,晋王说的不假,顾将军年少时跟着他,走南闯北的,没有男女经验,越是这样,宋六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可是眼前的男人马上就要回京都了,以后天各一方,老死不相见了吧。 许是这月色太美,宋六看着涨红了脸的顾谨言,她轻轻偎了过去,从他胳膊下钻到了他怀里,随后坐在他僵硬的腿上,抬起他的下巴,使他直视着自己。 “我与别的女子不同,我不想计较礼义廉耻,在我的人生里,只有生存,我攀上你,初衷是你的权势,我想脱离青花楼,我想母凭子贵。” “到现在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但是我现在是位母亲,贪图权势是我的本性,可是孩子平安喜乐一生是我做为母亲对他们的保护,所以我不会纠缠你,也不会跟着你回京城去。” “更不会给你做外室,或是小妾,等你回了京城,我会找个老实人嫁了,这样孩子虽是贫寒出身,却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而你我也将老死不相往来。” 宋六就这般冷静的说出自己的计划,顾谨言心如刀割,叫他的亲儿子去叫别的男人为父亲,他不准,那是顾家的血脉。 “你当真要嫁给别人?” 顾谨抿紧了唇,目光沉炽。 宋六对上他带着暴风雨的眼神,轻笑出声,“你以为我青花楼里出来的女子会有多少良心,会替你守身一辈子?我做不到。” “我宋六最是现实,我想活着,我的孩子们也想活着,我烂泥一般的人生,我挣扎出来了,那我的孩子们,我会替他们开拓出崭新的天地,以后的他们,会凭着自己努力过上富足的日子,而我绝不会拖累他们。” “我未婚先育,若不是我与任府沾亲带故,我在苏州城里早被口沫子淹死了,将来我的孩儿要读书,要科举试,他们必须是良籍,而不是私生子。” 宋六就这么坐在顾谨言的怀里说着对他不忠的话,告诉他,只待他回了京城,她就要嫁人,好狠的女人。 顾谨言气坏了,血性男儿岂能如此受制于妇人,顾谨言的手掐上了宋六的脖子,哪能想宋六突然倾身而来,鲜艳的红唇吻上了他冷硬的带着固执的唇瓣。 “睡了你一次也是有了肌肤相亲,再睡一次,算是对过去做个告别。” 宋六的声音幽幽传来,可是此时的顾谨言连威胁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掐住她脖子的手不知不觉变了方向,压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娇小柔软的身子按在了怀里。 清冷的月光撒在床榻上交织的两人身上,要说在安城的时候,顾谨言吃了酒,他什么也不知,而这一次,他并没醉,他初次尝到女人的滋味,竟让他有些沉迷。 清晨,笠泽湖上的花船又来了,巡逻的禁卫军很快被晋王召集到了一起, 禁卫军统领不在,晋王很是意外,顾谨言跟着他这么久,办事向来一丝不苟,眼下这样却是头回见,问禁卫军顾将军去了何去,禁卫军都答不上来。 晋王只是路过笠泽湖,过来看情况,就碰上了这种事,只得交代好禁卫军好生巡视,他带着护卫先回城去。 晋王已经办完了事,回来向皇上复命,他们都该回京城去了,晋王还记得大媳妇说的团圆饭,一直没能实现,所以晋王早早办完事,还能在任府多陪陪他们。 晌午时分,顾谨言方醒来,闻到的却是女子闺房里的香气,立即让他想起昨夜的缠绵,顾谨言的脸颊又红了,他小心翼翼的朝床里头看去,没想宋氏早已经不在,里边的被窝都是凉的。 顾谨言一时间有些苦恼,莫不是他昨夜不行,宋氏被他折腾了一夜,她还能早早起床,顾谨言当真有后悔,没有早早的问问身边有经验的护卫,或者是自己做的不对。 顾谨言起身披衣,没有下人服侍,顾谨言也是习惯的,屋里头很清静,倒是此时外头的酒馆里,生意兴隆。 宋六在厨房里忙活着,只是每走一步,她就腰酸,心头感叹:“不愧是行武出身的顾谨言,昨个儿夜里真是吓人,可惜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不能当饭吃,她还得早早爬起来做生意赚钱养家呢。” 怜儿进来端盘子,看到宋六时不是皱眉露出痛苦的样子,便忍不住上前小声问道:“主子,可是哪儿不舒服?” 第758章 无奈的阿奇 宋六摆手,怜儿一直跟着她,她还是个未知事的小姑娘,并没有受青花楼里的侵害,她不懂,也是宋六当初将她保护得好。 “主子,我昨夜似乎听到你房里声音不太对,你可是一夜没睡?” 怜儿更加担心了,要不自己跟主子换一换,厨艺不及主子做的好,但是跟着她这么久了,也能仿着做出这些菜来。 宋六叹道:“是没睡好,不过赚钱要紧,这一天天的生意这么好,一日不开铺,得损失多少钱,咱们可不能跟隔壁的戏楼相比,人家随便打赏就抵咱们几日的收入。” 但是自打隔壁戏楼开了,他们酒馆的生意可太好了,他们很知足了。 只是主仆二人说的话全部落入了顾谨言的耳中,此时的顾谨言蹲在悬梁上看着宋六忙活了许久,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他会盯着这个女人看莫名会心安,会心情愉悦,会一刻不停的想起昨夜与她的肌肤相亲。 顾谨言这一日根本没有离开酒馆,像是将笠泽湖上的差事彻底忘了个干净。 夜深了,酒馆也早已经打烊,宋六将孩子哄入睡了,刚从屋里出来,门外便站着一个人,他一身青衣袍衫,双手背于身后,挺拔的身姿站圆柱边,瞬间觉得屋檐都矮了几分,这清风明月也变得严谨起来。 宋六看向他的背影,不知他在此处等了多久,她今日劳累,刚才哄孩子的时候,在里头睡了一小会儿,眼下全身是油盐味儿,不曾洗干净。 听到脚步声,男人回过头来,正是一日未走的顾谨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执着的站在这儿,而不是蹲守在屋顶之上,他就是想见到宋六,看着她,满脑子都是昨夜的缠绵,如同魔咒一般。 宋六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许是有菜汁油荤味儿,她想快走两步绕过顾谨言,顾谨言冷俊的眉眼里多了几分炽热,紧紧地盯着她不放,甚至还拦了她的去路。 “你去屋里等着,我先去净身。” 宋六也不是扭捏的女子,她柔媚的看了顾谨言一眼,这一眼竟是让顾谨言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宋六去厨房取热水,等她洗完澡进屋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刚走到内室门帘处,一直靠在床上没入睡的顾谨言连忙将身子躺下,心怦怦直跳,比上战场还要紧张万分。 宋六提着油灯进来,看到屋里灯没灭,便往床榻上看去一眼,顾谨言闭紧了双眼,宋六扬起唇角,“你若是睡了,我便去孩子的房里睡。” 顾谨言立即睁开眼睛,连忙坐了起来,他双颊通红,看着只穿薄衣的宋六,那薄衣之下隐约能看到红肚兜,顾谨言连忙移开目光,人却本能的咽了咽口水,似乎有些口干舌燥。 宋六毫不忌讳的在顾谨言身边脱下外衣,柔软的身子偎过来的时候,顾谨言彻底失去了理智,将宋六裹进怀中,手一挥,便放下了帘幔。 就在酒馆里的隔壁戏院里,漆黑的夜里突然来了几个人影,而守在酒馆外的两名护卫立即警觉起来。 那几条黑影很快进了戏楼,瞧着不是来酒馆的,两名护卫暂且忍住,且看周围动静再回院里禀报给顾将军。 戏楼里,胡勇才穿上外衣,看到屋里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对方亮出令牌,他连忙跪了下去。 来人声音醇厚,冷声下令:“我等前来平江府,便是刺杀任家三房夫妻以及那对双胞胎,胡管事好生安排。” 对方说完,将令牌扔给了他,“我们的京卫全部等在城郊,且等胡管事安排好之后,拿出令牌即可召集,记住,绝不能让那对双胞胎活下去,也绝不能让任家三房有性命入京城。” 胡勇连忙应下。 黑衣人交代完,转眼便离开了,只有打开的窗户刮来一抹冷风,胡勇松了口气的同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就起身出了门。 半夜三更的,阿奇不仅没有入睡,还独自坐在凉亭之上,对月饮酒,一旁伺候的小钱子看着主子单衣加身吹着冷风而不自知,不免劝几句,阿奇却是没有理会。 瘦了一圈的主子,他心头一定是不痛快的吧,此番来平江府也非他所愿,小钱子心头难过,便是因为这些原因,他也由着主子这般任性。 只是安静的凉亭外很快传来脚步声,胡勇带着戏班里的两名打手匆匆赶来。 小钱子看到这架势,心头一紧,连忙看向主子。 然而阿奇却是头也没抬,拿着酒杯一口喝了下去,他今夜身上穿的正是宋九给他绣了白鹤的袍衫,也只有在这安静的夜里才能穿一穿,虽然不合身,阿奇却是异常的珍惜。 胡勇匆匆来到亭中,看着眼前已经喝了一壶酒还不愿意入睡的阿奇,生了气,“你明日登台,这般喝下去,明日脸色憔悴,皮肤臃肿,你这戏还唱不唱了,可是要砸了自己的招牌。” 胡勇抬了抬手,小钱子和打手都纷纷退下了。 胡勇在阿奇对面坐下了,随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喝下后,便开了口:“咱们来苏州城已经有一段时日,过年时节,你为何不去任府拜访,来了这么久,咱们连任家人的面都不曾见到。” “阿奇,咱们来苏州城之前可是商量好的,你负责接近任家,我负责动手,咱们二人两条命没什么,可这戏班里上上下下全仰仗你活着,他们还有家人,还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当真狠得下心来,对他们不管不顾,这么多年跟着你的情分,你莫是忘了。” “老班主是怎么没了,阿奇你可记得,他也是为了护着咱们啊。” 胡勇亲自给阿奇倒上了一杯酒,随后将令牌拿出来放在了石桌上,“主子交代了,绝不能让任家三房去京城,更不能让这对双胞胎留在这世上,你现在给任府写个请帖,邀任家人来戏楼听戏,定下时辰,我也好安排,干完这桩事,咱们立即离开平江府。” 胡勇话才落,阿奇的酒杯“砰”的一声砸在了地面,他俊美的面容上有着平日不曾有的怒火,他双手握紧成拳,美眸冷冽的盯着胡勇。 第759章 给任府的信 凉亭外的打手见了,就要冲上凉亭来帮手,被小钱子喝住,胡勇也抬了抬手,打手这才退了下去。 胡勇面色铁青的看着阿奇,语气严厉的说道:“你莫不是看到任家三少夫人便心软了,咱们来平江府时是不是商量好的,咱们做完这桩事便去京城,从此以后许你一个清静,再也不必唱戏,也不必看他人脸色,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可是这事没办完,你想要过的人生不会有,咱们戏班也别想保住,上上下下多少条人命都握在你的手心,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咱们若不是借着跟三少夫人有这旧交情,早在安城,咱们戏班就没了,阿奇,你的隐忍都是为了咱们戏班,大家都是知道的,你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来了平江府,可见你要护着戏班里的人,此时不出手,你当真以为这三少夫人会感激你么?” “那对双胞胎其中有一人是天下贵子,未来的燕国之主,咱们不动手,自然还会有别人来动手,你能护他们到几时?” “皇上和晋王很快就要离开平江府,咱们赶紧找准机会,将此事办了,先他们一步离开,能早点儿回到京城,只要到了京城,咱们就安全了,也自由了,从此往后,阿奇你想上哪儿,我都不拦你,戏班也再跟你无关系。” 胡勇软硬兼施,阿奇的拳头慢慢地放下了,胡勇见他动容,叹了口气,“我也不想逼你,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还得仰仗你活着,这戏楼是比以前更赚钱了,咱们有着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可是我却并不开心。” “然而这一切都是没办法的事,阿奇你好好想一想。”胡勇拍了拍阿奇的肩头,随即又说道:“这衣裳还是烧了吧,免得睹物思人,那个人可未必知道。” 胡勇走了,小钱子特意多看了几眼,见胡管事和打手都去了前头,他这才跑回凉亭,阿奇立即叫住小钱子。 “快,拿笔墨来,我要给任府写信。” 小钱子不敢怠慢,赶紧准备了笔墨。 阿奇接连写了信以及请帖,他将信交给小钱子,交代道:“你五更天的时候去任家二哥的铺子外等着,任广江过来开铺门你就将信交给他,随后天亮之后,你光明正大的将请帖给任府送去,切记,出门时小心被盯上。” 小钱子却是没动,他看着手头的信,忍不住劝道:“要不,主子你就听胡管事一回,咱们办完事就远离这平江府的是非之地。” 阿奇脸色很难看,“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亲自去。” 小钱子哪能让主子冒险,只得将信纳入袖里,再将请帖也收入怀中,这就走了,瞧着离五更天没多久了,他先从小侧门溜出去,在街头找个角落猫着,也能避开打手们的注意。 任府二哥任广江天一亮就来开铺门了,只是他才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铺前一个像乞丐的人靠在铺门前,头发脏乱拦了脸,看不清长相。 任广江见状,这就叫身边的护卫去买两笼新鲜出炉的肉包子过来,热乎乎的肉包子很快塞到了乞丐的手中,小钱子从睡梦中惊醒,就见手中多了一袋包子。 小钱子熬了一夜,也的确饿了,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给主子送信,他扮成乞丐是为了掩人耳目,此时也不敢撩开头发,只得接过包子,将信往任广江手中一塞,便拿着包子跑了。 护卫要去追,任广江叫住了他,任广江看出来了,此人可不是真的乞丐,衣裳上没有半个补丁,而且刚才靠近之时,任广江闻到了脂粉香。 任广江迅速将信纳入怀中,回头左右看了一眼,这就将铺门打开,交代护卫将马车安置到铺子后头的小院喂养着,他却是来到铺前柜台坐下,见门外无人进来,他将信打开了。 里头是阿奇写给宋九的信,他交代三少夫人在收到戏楼邀请看戏的请帖后,一定要找个借口一口回绝,并在信中隐讳的说出最近莫带两孩子出城,也不要到处走动,最好就待在任府别出来。 任广江脸色变了,看到这信他不淡定了,就刚才闻到那“乞丐”身上的脂粉味,再结合这封信后方的落款人,再一回想起原本在安城好好做生意的戏班子怎么突然来了苏州城,任广江察觉出了不得的事。 这一下任广江不急着开铺子了,立即叫来护卫赶着马车回府去,府中正好晋王昨日刚回来,他得将信交给晋王看一眼,眼下三弟和三弟媳带着孩子们在城郊庄子上住着,会不会有危险? 任府里,晋王看到任广江交来的信,而此时戏楼正好送来了请帖,任婆子正要答应呢,听到老二这话,也将请帖送来了晋王这儿。 任婆子坐在交椅中,就等着晋王怎么决定了,她心头很担忧,这些年所担心的事,没想到到了苏州城还是发生了,当真是防不胜防,然而一味的逃避显然是没有用处的,对方竟然将安城的戏楼都搬了来,可见来头不小。 晋王将信放下,看了一眼请帖后,神色冷然的开了口:“答应他们,三日后,任府去戏楼听戏。” 任广江一脸惊愕的看向晋王,连忙说道:“三弟和三弟媳都在城郊庄子,再说此时进城,会不会半路遇危险?” 晋王抬了抬手,“你莫急,可见对方才来苏州城,并不知他们去了城郊庄子,这几日府上也要守严了,等三日后听戏,任家人都坐在马车里,谁又能知道马车里的情况。” “到时候去了戏楼,我派两人佯装他们二人进楼即可。” 晋王的话,任婆子显然是认同的,对老二还要反驳,便叫住了他,“咱们一切就听王爷的安排,老二别插手。” 任广江还是觉得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晋王看向任婆子,她是懂自己的,想必遇上这样的事,心头也没底吧,既然对方都来了,就在他没离开平江府时,将一切障碍都扫除了,免得留下后患。 此时宋氏酒馆里,一直徘徊在小院外的两名护卫终于看到顾将军起床了,此时天已经大亮,日上三竿,两名护卫等着有些焦急。 原本一直守在酒馆外的两名护卫还真不知小院里发生的事,昨个儿夜里察觉不对,进来禀报时,才知顾将军与宋氏之间的事,一时间两人惊掉了下巴,毕竟宋氏可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顾将军却是未婚且年轻有为的将军。 第760章 小圆子又中招了 顾谨言得知昨夜戏楼的异常,立即看向两名护卫,“昨夜为何不来报?”不然他可以跟踪过去瞧上一眼,做为禁卫军统领,这也是他的职责部分。 两名护卫立即低下头去,他们哪敢啊。 顾谨言反应过来,脸颊又有些发烫,轻咳一声,便问起两人,昨夜可曾跟去,其中一名护卫正是尾随了一段距离,于是说道:“来的人消失在西市,那儿鱼龙混杂,不敢太靠近。” 顾谨言叫两名护卫守在院里,这几天夜里都得注意上,他得赶紧去城门处召集禁卫军和地方巡逻兵,全城戒严,暗中搜查一番。 戏楼胡管事收到了任府的回信,三日后会来戏楼听戏,胡管事心头大喜,总算一次解决了,他们便可以离开苏州城,再也不必受制于人。 胡勇将信拿给阿奇看,并交代阿奇:“这三日,咱们还像往常一样的开张,你别太劳累,中间减两场,等三日后,咱们为任家人安排一个显眼的雅房,你安心唱戏,其他的我来办。” 阿奇看到任家的回信,脸色便不对了,他立即看向小钱子,小钱子连忙低下头去。 等胡勇一走,阿奇便将门窗关上,再回头看向小钱子,小钱子朝他跪下了,他收了任广江的包子,那便是证据,他是真的去了任家二哥的铺里,信也送上了,至于为什么任家又答应了,他当真不知道情况。 阿奇很着急,定是没将信送到三少夫人手上的缘故,于是就要派小钱子悄悄出门,蹲守任府外头,等着三少夫人出现,必将实情说出。 小钱子连忙起来,这就要出门去,哪能想门一打开,门外数名打手等着,他们一脸凶恶的看了小钱子一眼,小钱子赶忙退了回去。 打手们说了,胡管事的意思,接下来三日,阿奇哪儿都不能去,安心唱戏,这屋里屋外有什么事儿,大可叫他们去忙活。 消息送不出去了,阿奇心头着急得不行。 直到这天夜里,阿奇一夜无眠的坐在窗户边,打开着窗子吹着冷风,心头苦闷,又有对任家人的愧疚,就在这时,一只信鸟落到了他的窗户边。 信鸟先是看着阿奇,在窗台上走了几步后,朝着他吐出一个信筒,随即展翅飞走了。 阿奇煞是疑惑,这只信鸟是哪来的?他好奇的拾起吐出来的小竹筒,打开竹筒,里头放着一张字条,正是宋九的字。 “阿奇,最近好么?我现在不在城里,住城郊庄子上忙着春耕,没时间去听你的戏了,下次一定补上。” 这是心有灵犀么?阿奇看到字条的时候,眼眶一热,她竟然不在城里,那任家人怎么没说?坏了,胡管事要对付的是三少夫人,那其他人来听戏也是危险。 阿奇一想到这儿,连忙将字条就着油灯给烧了,可不能让胡管事知道他们的去处。 此时山庄里,宋九等在窗户边看了半晌,没有看到信鸟回来,很是郁闷,于是回小厨房里临时做了一只金黄脆嫩的烤鸡,之后将小圆子叫到房里来。 “孩子,吃吧,娘悄悄给你做的烤鸡,他们都没得吃,就你有得吃。” 宋九看着一手一只鸡腿啃着的小圆子,摸了摸孩子的额发。 小圆子吃独食,心头愧疚但经不住诱惑,吃了个半饱的时候,反应过来,他连忙看向母亲,“娘,你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你平时对姐姐和对待我是一样的,今个儿很是奇怪。” 她家儿子真聪明,宋九顺着话说道:“你吃了娘亲给你做的烤鸡,你得教娘亲怎么驯服信鸟,我给阿奇送信,没有阿奇的回信,这是为何?”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小圆子吃得心安理得了,一边吃一边说道:“娘,这没啥技能,那些信鸟定是将我认成了姐姐,也听我的话,我也没有驯它们,就是每次要回信的时候,直接抓住他们的脚丫子不准走,再把信筒塞它们的嘴里,他们就会叼着飞走了。” “我试过几次了,信鸟太小的,就直接绑在脚上,反正只要有咱们家的信筒,他就会送回来,姐姐是这么驯它们的。” 这么简单的么?害得她浪费了一只烤鸡,算了瞧着孩子吃得欢,多吃点吧,这几日这几个孩子是咋回事呢,忙得很。 于是宋九问几个孩子跟韩先生学得怎么样了,一说到韩先生,小圆子眼眶就红了,先生太欺负人了,还想给韩先生下毒,人都没靠近,把自己给毒倒了,都不知他怎么出的手,简直是防不胜防。 “娘,你可得远离韩先生,最好前院都别去了,你就乖乖待在东院就好,先生那边有我们呢。” 宋九噗嗤一声笑,摸了摸孩子的额发,突然有种感觉,等两孩子长大了,也能保护她了,从小到大学的这一身的本事,就是挺辛苦的。 “娘听你的话,不去前院,但是你们也不能为难韩先生,要尊重先生,不得无理。” 小圆子听到母亲这话,哭笑不得,他们哪敢无理,每天过得惊心胆颤的,太难了。 好在母亲做的饭菜里没有毒,吃得放心。 只是小圆子才将烤鸡吃完,肚子咕咕一声,他瞪大了眼睛,立即看向母亲,“娘,你做烤鸡的时候,有没有离开过厨房?” 宋九想了想点头,“做完会放一会儿,歇歇火气,那会儿我不是去找你了么?” 坏事儿了,韩先生又发现了。 “孩子,你咋了?” 宋九一脸的担忧。 小圆子连忙摆手,“娘,下次做饭,千万别走开,每一步都要看着点。” 说完,小圆子捂着肚子便跑,宋九还想多问几句,小圆子一溜烟似跑得不见了。 这一日小圆子一直在茅房里度过,烤鸡是好吃,就是后劲太大,关于小圆子吃独食这事,自然孩子们都知道,为此还拉了一天的肚子。 等到傍晚去韩先生那儿报到的时候,小圆子扶着裴归义的手,双腿发软的在板凳上坐下。 韩稷朝几个孩子看去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小圆子身上,笑看着他,“知道是怎么下的毒么?” 大概是知道了,毕竟反复的想了一天。 第761章 不是个好先生 “喂养的鸡都下了毒?”丑奴立即开口。 韩稷冷哼一声,“我这是有多闲。” 那是哪个环节呢? 小圆子没好气的说道:“我娘离开过厨房,定是那个时候。” 韩稷哈哈大笑,“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这毒可不是我下的,而是你娘。” 他娘怎么可能下毒给他吃,小圆子不服气,其他几个孩子也不相信。 韩稷看着这一群孩子还是太嫩了,折腾了这么些日子,还没有变聪明一些,无奈一叹,说道:“今个儿早上你娘给魏先生送来酒菜,我是那个时候下的毒,你娘衣衫袖口上都有这个毒。” 小圆子更不服气了,“我爹还吃我娘做的饭呢,他怎么不拉肚子。” 韩稷郁闷的拿着戒尺朝小圆子头顶敲了两下,“可知我什么时候下的药引?” 呵,又是这种曲折的合成毒药,小圆子只剩下苦笑,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戒尺上有毒。” 我去…… 一群孩子纷纷后退,便是脚软的小圆子也忍不住蹦了起来,赶紧退开,还摸了摸头,感觉先生又给他下药引了。 韩稷看向手中的戒尺,有些意外,没想到啊,这孩子有点聪明,比几个孩子反应快,最先猜到这是药引。 “现在敲你的戒尺上没毒,先生不骗你们。” 然而韩稷说的话,无人敢信,反正他们现在不干净了,又是下了什么药引,等会儿可得万分小心些。 “唉,你们爱信不信。”韩稷将戒尺放下,面色正经了许多,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给你们下的都是小毒,算不得什么,我不过是通过这些告诉你,下毒的方法千千万,防是防不住的。” “所以,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我要给你们用毒药炮制,过程是有些痛苦,但是学成之后,一般毒药你们即使中毒了也没事,最多吐几口血,也不会伤到自己。” “若是遇上厉害的毒,炼过毒的身子也能拖延些时间找解药,不至于毫无抵抗,你们可是愿意?” 几个孩子有些犹豫,想着就可怕,感觉先生要把他们当药材炮制。 韩稷看着几个孩子一个个的都犹豫了,这就补充道:“不想学的,现在离开。” 小西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其他孩子也有些想要打退堂鼓,哪能想小西才走了几步,立即吐出一口血,人就晕倒在地。 韩稷摇了摇头,“不想学的就跟他一样的下场,天天吃我的毒药,我会一直待在你们身边,天天拿你们试毒,我正好要炼制新药,没人试毒呢。” “你们可知有句古话,请神容易送神难,唉,我就是耶,便是魏先生来了,他也送不走我,至于你们的长辈父母,就更是拿我没办法。” “对了,你们是晋王府的亲戚,你当以为晋王能拿我有办法?”韩稷摆了摆手,“晋王见了我都得对我敬畏三分,我要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几个孩子苦着一张脸纷纷点头,这个先生太可怕了。 得到几个孩子点头,韩稷面上一喜,看向地上晕倒的小西,说道:“那这孩子胆子小,估计也会同意的,把他掐醒,咱们今晚上就开始,以后夜里不必回去睡了,就睡我这儿吧。” “不行。” “不行。” …… 几个孩子异口同声。 韩稷回头看向他们,“刚才谁说的不行?” 几个孩子不敢与先生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那就是都行了,既然你们都同意了,就过来吧,帮我把那一缸草药搬药房去。” 搬草药定是有毒了,可是在韩稷的淫威之下,几个孩子不敢不从,一个个的只得上前帮手。 药房里,不知韩先生什么时候建了一个炉灶,里头一口铁锅,此时韩稷指了指铁锅,问道:“谁先进去。” 进去?要熬了他们炼药? 无人敢上前,韩稷便看向小圆子,“你先来吧,你今个儿吃独食,吃了一只烤鸡,有力气。” 小圆子被迫坐进了铁锅之中,韩稷指挥着裴归义往灶里添柴,其他孩子帮着韩稷按药方拿药往铁锅里丢。 韩稷一边交代一边叮嘱:“你们可得按着药方上的量来抓,但凡多一点都有可能害他,还有别抓错了药,不懂就问,他的生死在你们的手指间了。” 几个孩子纷纷看向先生,这谁还敢抓药,万一将小圆子给毒死了怎么办? 坐在铁祸里的小圆子也是面色苍白,他盯着同伴们,可别手抖抓多了,或者抓错了,他的生死就在这一刻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抓药啊,都是从无到有学习的,不然哪日你给人下毒,还来掂量一下下药的份量,人早跑了。” “以后你们每日都得习惯上手抓药,凭直觉吧。”韩稷一边说一边自己上了手,随手就从数十个药袋里抓一小把,眼睛都眨一下的。 坐的铁锅里的小圆子也是吓得汗流浃背,先生你可得稳着点,抓药的时候可以不说话的。 韩稷一连抓过去,突然手一停,问道:“对了,我抓到哪个药袋来了,唉,算了,反正也记不住了,随便吧。” “先生,不能随便。”小圆子惊呼出声。 韩稷笑看着小圆子,想了想说道:“要是万一抓多了,你最多受点苦头,没关系,有先生在,会救好你的。” 哪有这样的先生啊,现在去找爹娘还有用么?怕是离不开药房。 小圆子就像被下了调料似的,开始熬煮了起来,添柴的裴归义手都是抖的,生怕火生大了,把小圆子真的给煮熟了。 “铁锅炖,比洗澡舒服。” 韩先生还能笑出来,小圆子只想说快点结束吧,他只想活着。 就这么折腾了一夜,几个孩子都被铁锅炖过,不过在韩先生的逼迫下,几个孩子抓药的手能掂量药草的量,这是进步,只是几个孩子却是受了不少苦头。 做毒药这么随意,当初南宫先生教他们医术的时候,都精准到几钱,抓药要万分仔细,不然救不好病人反而害了病人。 等到天亮后,几个孩子折腾得睡着了时,药园的通铺上,响起了鼻鼾声。 魏大儒大清早的要教导几个孩子读书,结果没一个人过来,寻到药园来一看,就见韩稷独自坐在园里喝茶,悠闲得很,至于孩子们,一个个的困倦得不得了,瞧着魏大儒今个儿得放假了。 第762章 孩子们被刺杀 魏大儒在韩稷身边坐下,叹道:“你别折腾太狠了,这几个孩子都是能吃苦的,但是你这手法有些重了。” 韩稷坐直了身子,面色严肃了几分,语气沉重的说道:“我最近上山采药,发现山头有些不对劲,最近怕是有人上山了。” 魏大儒疑惑的看着他,见韩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 韩稷接着说道:“我来之前派人查过任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这人谨慎,这对双胞胎不简单吧,你竟然将陈年旧情都翻出来了,为了这两孩子,你也是费了心思。” 魏大儒郁闷听着,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任家双胞胎的身世,不过这事是魏大儒猜测出来的,晋王和皇上都看重这两个孩子,再加上前几年京城里钦天监预测的,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说,这些孩子将来要走的路可是艰难,我教他们毒术,可不是只为了还你的人情,也是希望他们的命将来能活长一些。” 两人皆是叹了口气,希望一切都顺遂吧。 被韩先生折腾了一夜的孩子们,到了晌午才醒来,刚醒,就被韩稷吩咐着去山里头采药。 吃过午饭后又精神了的几个孩子,终于可以离开药园上后山去,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在离开前,蓉姐儿却悄悄地带着丑奴来到了药房,她扒开好几个药缸,从里头悄悄地拿了几把药粉混在了一起。 丑奴惊住了,小声说道:“这样配在一起是麻麻粉,这是拿去做什么?” 蓉姐儿“嘘”了一声,拉着丑奴便出了药房,只是两人才离开,药房角落里坐着的韩稷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几个孩子当中,最稳当的便是蓉姐儿。 莫看蓉姐儿不是里头孩子中最大的,但是她做事沉稳,出门前自制麻麻粉,做事小心谨慎,韩稷很满意。 山庄地界的后山,是不容许他人上山打猎的,山上的猎物也是山庄的收成,周围的庄户佃户都是知道这个规矩,所以此时的山头很是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几个孩子各自背着一个竹箩子,按着先前所学的,在山头寻找了起来,这山间各处都是有草药,只是珍贵的药草难得一见。 再加上孩子中小团子能御兽,所以即使进了深林,也不必害怕的,野兽都得绕着他们走,几个孩子寻草药就越发的专心了。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的,不知不觉进了深林之中。 果然来到没有人烟的深林,稀有的草药就多了起来,几个孩子正挖得欢快,蓉姐儿突然直起身子,抬头看向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随即拉了拉小团子的袖子。 小团子疑惑的看向姐姐,很快几个孩子都反应过来,林中没有鸟叫声,也没有碰上小动物,不对劲。 小团子朝几人看来,并摆了摆手,“我没有御兽。” 那就更奇怪了。 此时的蓉姐儿从老树上收回目光,眼帘微垂,目光微微一闪,就见不远处林中的一片草地里冒出的小树,她脸色变了。 蓉姐儿在小团子的掌心写了几个字,小团子立即吹响口哨,几个孩子都是有默契的,这是平素他们一起逃课的暗号,意思是赶紧聚集,听小团子的指挥。 几个孩子跟着小团子和蓉姐儿往前方的小树丛中跑。 小圆子看着这片小树丛,眼睛瞳孔放大,心头吃惊,倒也没有出声。 就在几个孩子跑进小树丛时,参天老树上突然跳下来数条黑影,他们行踪如鬼魅,步伐如鬼影,一上来就攻击几个孩子,毫无征兆,不留余地。 小圆子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经书第十页第三张图,你们知道了么,快进小树丛。” 小圆子一提醒,几个孩子都记起来了,纷纷闪让往小树丛中滚去。 好在跟韩先生学了几日毒,尤其将毒经里的草药图记下了,眼前这片小树丛正是见血封喉树,由于参天古树遮了阳光,长得并不茂盛,但是几个孩子都认了出来。 追杀过来的黑影不明白意思,不过是些小树而已,并没有放在眼中,只是这几个孩子竟然会功夫,身手这般灵活,这么小就学上了功夫,着实意外。 这群黑影原本是攻击所有的孩子,除了双胞胎两孩子,其他几个孩子不过是顺手灭口的事,可是眼下几个孩子四散分开,黑影不想停太久而生变,这便露出了直正的目的,全部朝着两个孩子攻击过来。 小圆子和小团子好在打小就被他们的父亲追着打,练了出来,这会儿连滚带爬的躲开几招必杀技,最后滚落在毒树之下,他们的身上已经露了伤,流了血,双胞胎两孩子有些焦急起来。 这片小树丛都是毒树,而他们两最先受伤,见血封喉的毒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两人一旦沾染上了,也是逃不过,且这种毒能几息之间毙命。 就在两孩子焦急之时,蓉姐儿不知从哪儿冲出来,跟丑奴一起抓了一把袋中的麻麻粉便朝那些黑影撒去。 对方显然也防着,见势不对,立即撤后数步,蓉姐儿和丑奴便一人拖一个往后退,孔修宝和钱斌立即冲上前拦在前头,裴归义和小西上前帮手。 双胞胎两孩子被众孩子护在身后,靠在了石板上,石头缝下长出一颗红叶草,蓉姐儿快速的在小团子的掌心写着:“经书第三十六页第二副图,红叶草便是解药。” 话说双胞胎两孩子天天被先生下毒,经书还没有看到第三十六页去,可是蓉姐姐怎么就看了这么多,再说先生也没说让他们看后头的书,都说学毒要一步一步来。 可见多读书是有用的,双胞胎两孩子立即守着这棵红叶草,唯一的解药了。 有毒草生长的地方便有相克的解药草出现,还真是如此。 六岁大的小圆子有股子血性,受不了这委屈,才休息了一下,看着一个个打不过的同伴们,他突生急智,大喊道:“用匕首砍树。” 这么一提示,几个孩子秒懂,现成的毒,为何不用,而且这些人身手好,他们自是不会去碰见血封喉的树。 第763章 这群徒弟真聪明 几个孩子纷纷摸出身上的匕首,这可是任荣长给他们准备的,最先是给双胞胎两孩子的,又怕厚此薄彼,担心孩子们生了间隙,这才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把,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匕首砍在树上,沾上了毒汁,再对付黑影,只要能伤到对方便赢了,哪怕是割破一小道口子,就中了毒。 这些黑影显然没能一刀致命的弄死这些孩子,已经很恼火了,这会儿见他们这怪异的举动还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放在眼中,都是将死之人,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可惜他们低估了这些孩子们的那股子狠辣劲,即使对方的刀逼向了自己,也要闪身靠近对方,接着一刀刺向对方的手上或者是脚上。 孔修宝更是左臂被砍了一刀还不顾身上的疼痛,闪身靠近,匕首刺在对方的大腿之上。 明明力量悬殊,可是几个孩子却凭着自己的方式,一一刺向对方,再加上蓉姐儿和丑奴不停的在小树丛中撒上麻麻粉,没多久,这些黑影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们发现上了当,这些孩子用了毒,这些粉沫一旦吸入鼻子中,全身就麻软,使不上劲头,再加上被匕首划伤的口子开始流出黑色的血,黑影都不得不停下了。 就在几个孩子松了口气的同时,一个身影快速跃进树林,几个孩子眼前一花,韩稷便落入众人面前,他花白的头发和胡子背着手站在场中,看着倒了一地的黑衣人,他满脸的惊讶。 “这些人都是你们毒倒的?” 韩稷一脸的不可思议,其实他早两日就发现树林中有些不对劲,而今日也是他故意让这些孩子们进林子采草药的,哪能想就这么一会儿没有跟上来,这些孩子竟然毒倒了这么多黑衣人,他们还保全了自己,除了孩子们身上挂了彩,倒也不致命,便是很神奇了。 “你们当真出乎我的意料,我这一辈子教过的徒弟有不少,却是头回收到这么聪明的徒弟。” 事实上几个孩子使了吃奶的劲,这会儿一个个都瘫地上了,个个流着血,亏得他们的先生还说得这么轻松,等他们打完了才来,万一对付不来,万一没记住经书上的毒草图,他们就将命交代在这儿了。 韩稷看着孩子们幽怨的目光,轻笑出声,“的确是我来晚了,好在你们没事,瞧着咱们的师徒缘分还在,你们中毒了没有?” 几个孩子的目光都落在那棵红叶草上,韩稷直摇头,“也是这些黑衣人不聪明,但凡遇上个聪明的,你们这么守着解毒草,不就是告诉了他们么。” 那群中毒的黑衣人已经开始吐血了,这会儿听到韩稷这话,目光纷纷投向解毒草,正盘算着现在过去抢有没有胜算,哪能想韩稷毫不犹豫的将红叶草拔了,装入背箩中。 “中毒也没事,人生在世都逃不过一个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这解毒草我还能配药卖钱,莫浪费了。” 众黑衣人的希望没了,不过韩稷却看向了他们,“说,你们是谁派来的,说了我便给你们解药。” 黑衣人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几人相视一眼,一个个的没出声。 “是块硬骨头,等会儿七窍流血之时,便是毒圣我也救不了你们,你们看着办。” 几人显然被吓住,就在这时,黑衣人头目突然大喝一声,“视死效忠,死而无憾。” 黑衣人头目说完,便是一刀结果了自己,其他黑衣人纷纷效仿,韩稷来不及阻止,看着撒了一地的血,一脸的可惜。 “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看,人活一世,最要紧的是活着,你们效忠的人可曾知道你们的忠心,恐怕都不会放在心上。” 人都没了,几个孩子也松了口气,一个个开始喊痛了,到底还是孩子呢。 等孩子们被接回庄子上的时候,宋九心疼得不行,连忙派身边下人去找田里巡视的傻夫君,孩子们出了这么大的事,得让傻夫君带着护卫去山头再看一看,可别再出什么事来。 宋九守在孩子们身边给他们喂药。 到这会儿,小团子和小圆子吸了吸鼻子,看到母亲眼泪就来了,“娘,伤口好痛。” 宋九摸了摸孩子的额发,温柔劝着,赶紧喝药休息,这几日便停一停,别学习了。 还是有娘亲在身边最好了,以前骑马受了伤,娘亲不在,不得自己含泪忍着。 孔修宝和钱斌在宋九的照顾下,眼眶也红了,他们也想自己的娘亲了,只是两人是里头的大孩子,尤其是孔修宝,再过两年都是弱冠之年,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哪能跟个孩子似的哭呢。 可是孔修宝想爹娘,很想很想,经历了这一次的生死后,他更想了,等伤好了,他要去坟前祭拜。 任荣长在地里巡视,就被媳妇喊了回来,随即带着护卫上了山,山头死了的黑衣人挖了个坑埋了,身上也没有摸出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只可惜人命如草芥,非要干这杀人的勾当。 任荣长清理了山头后,怒气还没有消,想起受伤的孩子们,任荣长站在山顶之上,目光微微一沉,决定暂时不去巡视农田了,他要在山头设下陷阱,谁敢再来这片山头便只能有来无回。 在韩稷的草药以及宋九的悉心照顾之下,孩子们养了几日便能走能跳了,伤口虽然没有好全,但是跟着先生们读书识草药不成问题,至于挖草药的事,等过些时日再说。 至于这一次的刺杀,便是魏先生和韩先生也想不出是谁派来的人,再加上没有留下活口,对方一身黑衣,又无任何身份证明,此时只能作罢。 只是此时的苏州城戏楼里,几位听戏的客人一上楼,立即将胡勇叫进了雅房。 胡勇看不清对方的真面目,穿着月牙白长衫的男子,头顶带帷帽,语气严厉的开口:“京卫来平江府一事,只有你胡管事一人知道,而此次派去山庄刺杀那对双胞胎的京卫一个活口都没留,胡管事可知此事缘由?” 胡勇连忙跪下,一脸惊恐,不是说在城里动手么?怎么又跑到城郊山庄去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第764章 禁卫军在听戏 来人见胡勇一脸无知,目光微微一冷,沉声问道:“任府接到邀帖,如何答复的?” 胡勇连忙答道:“答复了两次,先是同意三日后来听戏,后又说家中事忙,女眷们决定十日后来听戏。” 十日?来人听了,脸色不好看了,就像一切都被安排好的,若是三日的时间,对方早该出现了,为何会在他们去山庄动手之后,莫非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来人冷哼一声,沉声下令:“给任府回个信,不必来听戏了。” 很快几人离开了雅间,胡勇方起了身,此时全身是汗,感觉自己在刀口上走了一回,他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就变了卦。 胡勇不敢有半分怠慢,连忙去后台找阿奇,先前任府答应十日后来听戏,不就是明日了么,可得让阿奇赶紧想办法推脱。 从雅间下了楼,往名角儿后台去的时候,胡勇便发现戏楼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前几日他就感觉到了,今个儿越发的明显,他放慢了脚步,细细观察着听戏的客人。 就这么不动声色的瞧了几眼,胡勇额头便冒了汗,难怪觉得气氛不对,这几日听戏的客人中多了一些练武之人,他们走路极轻,行事谨慎,要不是他走南闯北的,会看些门路,也不会察觉。 再一想到刚才上头下的令,胡勇猜测出了些,连忙往后台走。 后台正在上妆的阿奇,刚想仔细描眉,屋里的下人便悄声退下了,胡勇一进来,转身就将门窗关上。 阿奇放下眉笔,回头看向胡勇,胡勇一脸焦急的开口:“阿奇,你在戏台上可有看到这几日的客人有些不对?” 阿奇美眸微沉,却是没有接话。 胡勇气坏了,“眼下咱们俩还闹内讧么?都死到临头了,咱们就好好应付着眼前吧。” 阿奇又拿起眉笔,细细描画着,不紧不慢地说道:“客人中有练武之人,而且他们是军营里的。” 果然印证了胡勇的猜测,他生气说道:“竟有差兵进来了,他们这是何意啊?莫不是晋王派来的?” “是禁卫军。” 阿奇直接打消了胡勇的念头。 只是禁卫军不都是跟着皇上的么,跑来听戏是什么个意思? “阿奇,你还看出了什么?” 胡勇心惊肉跳的问着。 阿奇放下眉笔又拿起胭脂,语气冷淡地说道:“他们杀不了任家人。” 胡勇:“为何?” 阿奇却没有答,而是起了身,往旁边架子上的戏服走去,他一边穿上外衣,一边问道:“可是明日戏楼关门休业一日?” 胡勇有时候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阿奇,他到底知道多少?尤其是那些京卫刚才的到来,他可曾知道? “休业一日也好。”胡勇正找不出借口呢。 “既然如此,胡管事便别拦着我上妆了,前头锣鼓声响亮,那么多的客人等着呢。”阿奇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上了一半妆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可是那双眼睛,再也没有安城时的温和。 胡勇对上阿奇的眼神,心头竟有些难受,“咱们就不能像在安城时一样,好好商量么?” 阿奇没有接话,胡勇自觉无趣,只得先退下。 那位穿着月牙白衣裳着帷帽的男子,此时带着几位近卫随从从戏楼后门出来,便没有再停留,直接往城西去了。 只是在这一伙人才走,戏楼里就跟出几人,他们衣着普通,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苏州城的本地街坊。 城西区最繁华之地,也是贫寒百姓最热闹的集市,在这儿的商贩多是挑担上街的庄户,卖的也多是农产品。 在热闹又繁杂的西市经过,不会有人注意上,这一群京卫显然刚从城外办事回来,还没有察觉西市有什么不对,便径直往落脚地去了。 落脚处是小巷子里的一处小院,此处小院有巧妙之处,院后门处连着另一处宅院的墙,两处一打通,小院便成了大宅院的隐蔽后门。 这些人进了小院,没做停留,穿过堂屋往后门走,只是才走到风口处,几人脚步一顿,正好有人从宅院的那堵墙门处进来,两方人马打了个照面,为首的正是顾谨言。 而跟随在顾谨言身后的便是禁卫军了。 得了酒馆那两名护卫的提醒,顾谨言可谓是花了心思,一直暗中在城西摸底,直到追查到此两处连通的院子,才确定下来。 可是这些人来了苏州城后并没有将此处当做联络点,反而出城办事,数日未归,顾谨言都已经失了耐心,没想到今日遇上了。 穿着月牙白衣裳的男子正是此番带京卫来追杀双胞胎两孩子的头目,他一眼便认出了顾谨言,连忙撤出小院,哪能想后头还有尾随跟来的便衣禁卫军。 前后包抄,他们根本走不脱。 当真是送上门立功,顾谨言毫不犹豫的出了手,对方倒也狡猾,当初选在此处落脚,便知这周围地形混乱,京卫头目舍下身边随从,飞身而起,随从断后。 顾谨言一路追了出去,禁卫军与随从缠斗起来,周围的院子听到兵刃打斗声,吓得惊呼出声,很快小巷子里乱成一团。 那京卫头目来到城西街头,更是四处闪躲,惊动了正在交易的牛羊马匹,一时间集市里也乱成了一团。 顾谨言站在街头,面色一冷,看着左右闪躲,借着街头混乱逃命的京卫头目,他握紧了手中的大刀,随即手一扬,大刀飞出,正好京卫头目纵身一跃刚好落地,听到风声不对,身子往旁边避开,可惜晚了,大刀从他肩头划过,鲜血溅起。 京卫头目回头看了顾谨言一眼,不顾身上的伤,咬牙逃入人群之中。 顾谨言捡起地上的刀,脸色很难看,这一刀下去,他受了伤,逃不远了,整个苏州城都被禁卫军看住,城郊外又有地方军的哨岗,这些人离不开平江府了。 接着是禁卫军全城搜捕追凶,城里百姓人心惶惶。 第二日清晨,当任府准备着要去戏楼听戏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任府外,马车里的人只说要见任家二哥任广江。 任府里,任婆子叫老二带上几名护卫出去见上一面,看是谁来了。 第765章 阿奇到底是什么身份 任广江来到门口,就看到了赶车的小钱子很是眼熟,此时车帘挑开一角,阿奇露出了脸。 任广江明白意思了,许是阿奇不方便下车,于是叫府卫站远些,他快步来到马车边。 阿奇将一封信交给任广江,交代道:“一定要帮我交给三少夫人亲启,我想要说的话都在里头了,我知道她不在城里,而今日贵府也不能去听戏了,戏楼暂时关门。” 任广江总感觉阿奇有许多话没说明白,可是看到阿奇放下了车帘子,他只好退到一旁,马车这就走了。 任广江看着手中的信,感觉信封里头还有些沉重,摸了摸,里头还有块硬硬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任婆子听了老二说的情况,目光落在信封上。 沈秋梅和杨冬花皆是很好奇,这信里头到底写了什么,为何戏楼今日又关门了,不是阿奇邀他们去听戏的么? 杨冬花忍不住开了口:“娘,要不我们先拆开信看一眼?” 任婆子没好气的看了老二媳妇一眼,这就将信交给任广江,交代道:“铺子先不要开了,你先把信送去山庄,跟老三和老三媳妇说说这事儿,也正好去看看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贺家的种子到了么?” 任广江应下了,这就将信纳入怀中,沈秋梅和杨冬花明显有些失望,真不知信里头写了些什么。 任广江从马厩里挑了匹战马出城,骑上战马,一路上也没有差兵敢拦,即使不知道他的身份,看在战马的份上也不敢过问半句。 山庄里,宋九本想跟傻夫君一同回趟城里去,没想到贺家正好送来了春耕的种子,想着公公一人在庄里,年纪大了有些吃力,只得先跟傻夫君留了下来。 正好宋九还要给几个孩子煎药,给他们做饭照顾他们的身体,也只好将疑惑压在心底。 任平带着三儿子将粮种运到各佃户的手中,有了这一批好粮种,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好,佃户家里得到的粮食也就多了。 父子二人被一群佃户拥护着,得忙好几日才能将粮种发下去,等播下了种,任平还要仔细看看地里庄稼的长势才能放心。 庄子里是忙碌的春耕,任广江骑马赶来的时候,就看到远处劳作的人,里头还有熟悉的身影,正是他爹和三弟。 任广江瞧见后,心头又有些自责,自己只顾着在城里做生意,却没能来山庄打理田地,说起来以前他才是那个勤快下地的人,怎么到了苏州城后自己就变懒了呢。 任广江的确尝到了赚现钱的甜头,想着这么辛苦种田,不如他一日赚的钱多,便不太喜欢种田了。 看来庄上的粮种已经到了,任广江想了想,决定将信交给三弟媳后,也留在庄子上帮帮手,等种子播下后再回去,铺子随时都能开张。 任广江的马停在庄前,府卫见是二公子,连忙上前牵马,府上的战马,得用精饲料喂养,府卫立即将马牵下去好生照看。 任广江来到东院,正好遇上宋九在熬药,一排药缸子正冒着热气,任广江惊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三弟媳,咱们家这是谁生病了?” 宋九听到二哥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见二哥来了,迎了出来。 “二哥怎么来了,骑马来的么,快坐下喝口水。” 宋九赶忙给任广江倒水,任广江看着药缸的数目,顾不上喝水了,连忙问道:“孩子们受伤了?” 宋九点头,任广江可急坏了,连忙问道:“他们怎么样了?丑奴伤在何处?” 自家女儿也受了伤,任广江很是担心。 宋九连忙安慰他,也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几个孩子的伤不重,而且养了几日也差不多痊愈。 只是宋九提到山中的刺客,任广江立即将怀里的信交给宋九,“阿奇这个人很奇怪,几次三番来说些奇怪的话。” 于是任广江也将阿奇邀他们去听戏的事说了,而阿奇暗中又叫他们别去听戏,是晋王答应下来的,为了这一次听戏,晋王将地方军调来了,还说官道各处安排了哨岗,恐怕城里要乱了。 宋九听了二哥这话,心头暗感不妙,阿奇从安城来得突然,千万不要有什么事牵连到他们,阿奇不过是唱个戏谋生而已,何须为难他去。 宋九拆信看,任广江忍不住也朝信上看去一眼,没想信封里却掉落出一块令牌,宋九捡了起来。 信中阿奇叮嘱宋九,好生将令牌收起来,待在山庄哪儿也别去,不要回城,若是以后遇上什么事,这块令牌或许能救她的命。 至于什么情况,信中也没说,宋九拿着令牌反复看了几眼,也没看出名堂。 便是任广江也是一脸疑惑的说道:“这令牌是做什么用的?” 他们不在朝中看不出原由,魏先生和韩先生定会知道,宋九这就叫二哥帮着照看一下药缸,她拿着令牌往主院去了。 药园里,韩稷看着手中的令牌,面色深沉,开了口:“令牌是御使台的,平素是监察御史带身上,在地方上见令牌如见皇上,可着令牌清查各郡县簿籍、刑案等。” 也就是说拿着这块令牌,相当于监察御史亲临,各地知州知县见了,都得敬畏着。 “令牌从何处得来?” 韩稷疑惑的看向宋九,毕竟这样的令牌怎么会落入妇人之手,这事儿可严重了,拿着这块令牌的人没了令牌,无法回京城交差,小则丢官,大则丢命。 宋九将阿奇的事掩瞒了,她问这拿令牌的人只能是什么样的人。 “监察御史之官职,自是朝中之人。” 韩稷一脸严肃的开口。 宋九心头吃惊,阿奇没有参加科举试,他本就是伶人的身份,再说才多久的时间,所以他怎么就当了官?还有这块令牌,重点的是,他将这令牌交给了她,他要如何交代? 宋九收起令牌,她决定将令牌还给阿奇,她不知道阿奇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信他,阿奇不会害她的,不管他来苏州城是什么目的,她都不会怀疑他。 “多谢先生解惑,那我这就告退了。” 第766章 隔间里藏着人 宋九就要走,韩稷叫住了她,想了想说道:“三少夫人最好将令牌还回去,莫与御史台的人有半点牵连,御史台都是些言官老臣,便是晋王也拿他们没办法。” 宋九点了点头,她自然是要还回去的,但是她也得问清楚,阿奇眼下有没有危险。 信鸟很快从山庄飞走,宋九得了小圆子的方法,教阿奇给她传信,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得到阿奇的回信了。 果然夜深之时,一只信鸟拍打着窗子,宋九最先惊醒,她从床榻上下来,看了一眼忙碌了一日有些疲惫的傻夫君,也没有摇醒他,这就推开窗子,摸了摸信鸟的头,接过信筒,将信鸟放飞了。 油灯下,宋九仔细看着阿奇的回信。 “请容许我对你有些掩瞒,有些事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而且我现在也想好了应对之策,我会处理好我自己的事。” “即便如此,你也要万事小心些,我不知这些人会不会寻到山庄来,但是你一定要好好留意,令牌暂且放你那儿,等我处理好自己的事,我再来拿。” 宋九将信放下,阿奇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这跟刺杀孩子们可有关联?若是有关联,那阿奇可就危险了,至少宋九身边还有府卫还有傻夫君在,再不济还有晋王没回京城去呢,可阿奇身边没有用得上的人,他要怎么处理? 一时间宋九没能立即回城问阿奇,再看阿奇信里的交代,她只得给阿奇回了信,若有用得上任家的尽管开口,她相信他。 慢慢地孩子们的伤养好了,山头被傻夫君带着护卫做了狩猎陷阱后,孩子们挖草药也只能在外围,不得进深林,且有府卫跟着,便是韩先生也会相护左右。 任广江派人给家里人传了话,他留了下来,跟父亲和三弟一起指点佃户们播种,在三人的忙碌之下,五十顷良田都种上了农作物,佃户也无人敢偷懒,地里杂草收拾得干净。 而且随着父子三人一起劳作,不知不觉像是回到了水乡村的时候,任广江竟也是不是那么急着回城开铺子了。 宋九在庄里忙着家里人的伙食,闲下来的时候,会给陶总管通信,发现最近苏州城里戒严,听说地方军和禁卫军都出动了,看来这一次晋王很重视,不知来了些什么人,又是为了来对付她家双胞胎两孩子的么? 要是这样的话,山庄外是不是也有地方军的暗哨? 宋九站在院里眺望着前方的官道,不知晋王什么时候回京城,他们一走,宋九更是担心两孩子的安危。 然而避不开的事只能正面面对,只是这么被动可不好。 宋九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此时苏州城里,顾谨言数日不曾去酒馆,全在抓捕这些突然在苏州城出现的人,那日受了伤的人逃走后,一直没能寻到,整个苏州城都找了个遍,这一下顾谨言可以肯定,苏州城里早藏有他们的暗探,定是这些人护着他们。 要将人找出来颇有难度,倒是有个法子对付,顾谨言找到晋王,两人商量着去隐贵山庄见皇上,顾谨言想将这些人抓到后再回京城,而离开前要做件大事,这个法子可得皇上同意了。 这边顾谨言和晋王离开了,那边城中戏楼里,在三楼一间听戏的雅房里有道暗门,即使有客人在此听戏,也弄是没有人发现过,而每当客人离开后,胡勇会亲自过来收拾。 每每这个时候,胡勇便会打开暗门通一通气,并送些新鲜吃食进去。 暗门后有个极狭窄的房间,正是两间雅室之中的空端,且房间格局不规整,如此外头才看不出来。 那受伤的京卫头目便是在此地养伤,并且左右的雅室每日还有客人来听戏,他不仅不能作声,还得受这些人的吵闹。 好在禁卫军来戏楼搜查,都不曾发现这道暗门,他在苏州城里养上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人发现。 京卫头目一直不曾在胡勇面前露真容,每次胡勇进来,都带着帷帽,胡勇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多问半分,更不敢将这事情告诉阿奇以及戏楼里的人。 胡勇此时送上吃食,将今日街头的情况一一说了,瞧着禁卫军严格的查了几日后开始放松了,又退到了城门处,看样子此时出城,正是好时机。 胡勇自己也有私心,此人只要留在楼里一日,胡勇就寝食难安一日,一旦被禁卫军抓到,他们戏楼上下都得受到牵连,所以巴不得这人赶紧走。 京卫头目幽冷的目光穿透了帷帽青纱,竟是让胡勇头顶莫名一股威压,胡勇连忙跪了下去。 京卫头目语气冷淡地开口:“我觉得此处比城外更安全,暂且养着。” 胡勇哪敢接话,这几日戏楼里听戏的差兵都多了,也不知是真的来听戏的还是别有目的,胡勇感觉每次走在差兵面前,就不会走路了,看着就发虚,哪日要是被识破,脑袋就不保。 京卫头目接着说道:“你每次进来之时,可曾有人跟踪?” 胡勇连忙摆手,他极为小心,借着收拾雅间的机会才进来的。 京卫头目显然心头一安,胡勇头顶的威压没了,松了口气。 “戏楼倒是个好地方,在此处建格间,可以听到不少消息,以后可将左右两间雅房安排一些地方权贵进来听戏,我要想得到外头的消息,有他们便足够了。” “还有,胡管事以后不必每日都来送吃食,可送些干粮和水进来,能管几日,也免得被人发现。” 京卫头目一一交代了,胡勇心头郁闷,瞧着这意思是要在楼里待着不走了么,胡勇没办法,只得听话照做。 待胡勇从暗间里出来的时候,雅间门外响起小钱子的声音,“胡管事可在里头,楼下来了位贵客,胡管事快快出来安排。” 楼下来了位贵客么?是谁呢?胡勇想到刚才京卫头目的安排,决定将贵客安排在此间雅间里。 胡勇推门出来,就见小钱子恭敬的站在外头,只是等胡勇关门的时候,小钱子不动声色的往里头瞥了一眼,雅间里没人,而且已经收拾得整齐,莫非胡管事最近喜欢上收拾屋子? 第767章 抓到他们很容易 “贵人在何处,这就去见见。” 胡勇看向小钱子,小钱子赶忙跟上,回答道:“来的人并没有露出身份,不过是主子在戏台上看出来的,是主子叫小的过来跟胡管事说一声。” 胡勇一听到这话,脚就软了,莫不是禁卫军统领来了? 等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堂前,就见满堂客人听着台上阿奇唱戏如痴如醉,胡勇很是疑惑,阿奇是怎么看出里头有贵人的。 小钱子往前头指了指,小声说道:“此人神态不凡,主子的意思是最好给此人安排一处雅间,千万别怠慢了。” 胡勇看向大堂前排坐着的一位青衣长衫的中年男子,眉眸清朗,神态威严,的确不似普通看客,胡勇心头一紧,这就带着小钱子上前迎人去了。 中年男子也不客气,跟着胡勇来到三楼雅间,正是那处有暗格的房中,这一次小钱子跟着胡勇进了屋。 小钱子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一眼,与别的雅间没有什么两样,不过这房里别致些,也宽敞一些,在茶座旁有一张屏风,屏风后放着琴台,能叫楼里的小角儿上前单独唱戏。 当然想请主子前来单独唱戏,那是不可能的,他家主子可是名旦,除非对方身份显贵。 中年男子在茶座上坐下,往前方看正好看到中间镂空的地方,而戏台设在一楼高处,便是二楼三楼也只要略微低头便能看到了。 这间雅室的视野没得说,中年男子高兴。 胡勇没有急着退下,却是上前套近乎,拐弯抹角的想知道对方的身份,那中年男子也不傻,掀眸看了胡勇一眼,这就将怀里的一块令牌放到了桌上。 胡勇一看到令牌,差一点儿站立不稳,正是顾谨言底下禁卫军的领队,之前顾谨言没有被提拔之时,此人便掌管着禁卫军,也是皇上身边的一等护卫。 好家伙,胡勇今日没问清情况便将禁卫军请来了雅间,对方可是练过功夫的人,万一对方察觉出房中有暗格,那如何是好。 胡勇悄悄地抹了一把冷汗,心思一动,提高了嗓音,“原来是禁卫军领队大人,小的有眼无珠,这就给大人准备好酒好菜,便不打扰大人了。” 胡勇感觉再待下去,自己都露馅了。 不过胡勇这突然提高的嗓音,却是提醒了暗格中的人,京卫头目脸色大变,立即憋住了呼吸。 禁卫军领队收起令牌,突然手中动作一停,侧目看向屏风,抬了抬手,“你们先别说话。” 练功的人耳力都好,禁卫军领队听了片刻,眉眼微开,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胡勇基本是心都提到了嗓子口,瞧着底下锣鼓声多大啊,对方还能察觉出异样,可要怎么办呢。 胡勇和小钱子退了出去后,胡勇立即开口:“快去叫阿奇赶紧唱完这一出,下一场别唱了,早点将人送走吧。” 小钱子应下了,这就脚步飞快的去了后台等着。 待阿奇回到后台时,小钱子已经将屋里的人支走了,门窗也关上,小钱子这就说道:“主子,我今个儿跟着胡管事进了雅室,里头的确透着古怪。” “刚才从大堂请上去的禁卫军领队大人,快把胡管事吓死了,恐怕主子猜的没错,禁卫军眼下要找的人就藏在咱们的楼里,而且就在那处雅室。” “可惜没能去屏风后看一眼,只是禁卫军邻队在那儿也没有发现,莫不是雅房里有格间?”小钱子胡乱一说,没想点到了实处。 阿奇看向小钱子,这个消息对他很重要,好在小钱子机灵。 “堂前还有几名禁卫军,想必我中场休息,他们也会去雅室找领队大人,咱们先等着吧。” 果然没一会儿胡勇就来敲门了,可把他急坏了,这些禁卫军来听戏,还不走么,莫不是已经怀疑到他们头上来了。 胡勇六神无主的在阿奇身边走来走去,可是个中的隐情却不能向阿奇说,胡勇很是难受。 倒是阿奇一脸的平静,突然开口给胡勇出了一个主意,“真怕他们怀疑上,便派个人往街头走一趟,就说发现了行迹诡异的人,自然禁卫军都会离开。”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胡勇立即出去安排去了。 而此时雅室里,从堂前上来的几名便衣禁卫军朝领队行了一礼后,说道:“顾统领叫咱们守着戏楼,我们没瞧出这戏楼里有什么问题,领队,要不咱们去城西再守一守。” 中年男子掀眸看了几人一眼,目光落在屏风处,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不必着急,外头那么多的巡逻兵,不必咱们禁卫军出手,楼里听听戏挺不错的。” 几名禁卫军一听,心头郁闷,自打顾将军统领他们之后,领队就有些不思上进了,这样可不好,以前在京城里,他们禁卫军也是人人惧怕的存在,到了平江府,咋就像个普通兵卫似的,连皇上身边都待不得了。 “坐下来,接着听戏。” 几人只得听领队的话坐了下来。 只是几人坐下也没心思等着听戏,其中有位小声说道:“大人,顾统领说三日内必抓住这些人,可是有什么法子?” 中年男子看了这说话的人一眼,还真是聒噪,不过到底是跟着他的老部下,便耐心的说了一句:“顾统领去见皇上了,等他回来想必便能有法子,而且这些人也不难抓。” 几人听了,心头一振,立即看向自家领队,若是能抓住就能立功了。 而暗格里坐着的京卫头目此时正尖着耳朵听着,这胡勇胆子小,做事倒也靠谱,还真就将禁卫军请到了雅间,如此他不必出门便知道外头的情况。 顾统领离开了苏州城见皇上去了,他们又有什么法子抓到京卫呢?当真是可笑,禁卫军又算个什么东西,可有他们京卫威武。 几名禁卫军都忍不住问起自家领队,怎么抓到这些人。 中年男子却是冷笑一声,突然提高了声音:“这些人哪是我们禁卫军的对手,落在咱们禁卫军手中,非得扒层皮不可。” 暗格里的人生了气,可见京卫与禁卫军之间是多年的恩怨,一句话就将能将他惹怒了,不过他仍旧没作声。 第768章 好好培养这两孩子 而雅间内,又有了响动,是街头暗中留意的禁卫军发现了那些人的行迹,正是来向领队搬救援的。 中年男子这就起了身,走前又朝屏风看去一眼,带着人这就离开了戏楼。 晋王和顾谨言两人匆匆赶来隐贵山庄求见皇上,便是来献计的,两人皆有私心,不想皇上立即动身回京城去,而是想着扫平了平江府后再离开,如此也放心一些。 皇上荣晏坐在堂前主座,得知城里的情况后,若有所思的看向两人。 瞧着堂前也没有外人在,晋王这就起了身,上前说道:“皇上,此番苏州城里出现的这些人,恐怕跟京城里的那位有关,毕竟当初国师的预言已经出现。” 这是提醒皇上关于天下贵子的传言,以及那对双胞胎的安危。 荣晏果然动容,才清查了陆府在平江府养的私兵,这会儿又来了京城里那位的爪牙,有完没完了。 “如此,朕暂且不回京都,限你们十日内清查此事,还平江府百姓太平。” 晋王和顾谨言心头一喜,十日足够了,而且顾谨言还想到了一个法子,这会儿将法子说了出来,“皇上,臣请求皇上赐下京卫令。” 京城里有支军队,虽说都归皇上所掌管,但是京卫受令于长公主府,在京城里,京卫与禁卫军同等的重要,就因两支军队受令之人不同,从而有了间隙隔阂,多年之间有了恩怨。 而今日顾谨言来要京卫令,可见他想知道皇上收回京卫的决心。 果然荣晏脸色变了,他看向顾谨言没说话,一旁的晋王也没有想到顾谨言所说的法子是这个,这是逼着皇上做决定呢。 等他们回到京城,顾谨言可持京卫令接掌京都京卫,如此也是要走了长公主府上的兵权。 虽说明面上京卫并不多,不及禁卫军的数目,可是这么多年被长公主管着,暗中到底养了多少京卫,都不在花名册之上,此事不处理,永远是祸患,就看皇上的决心了。 就在几人僵持着的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魏贵妃匆匆而来,并接了话:“当年长公主建京卫的初衷也是皇上同意的,京卫由顾将军接手,不妥当吧。” 随着魏贵妃的声音,人也进来了,在神医牧心的调理下,魏贵妃的身子好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进来,便朝皇上走去。 荣晏看到魏贵妃起了身,上前扶了一把,魏贵妃就这样坐在了皇上的身边,一左一右,并肩而坐。 晋王看了皇上一眼,心头一叹,见顾谨言还要再说,他朝顾谨言使了个眼色。 几时燕国朝堂可由后宫妃嫔来发言了,顾谨言很是生气,到嘴的话就要冒出来了,皇上在此时开了口:“此事不必再问,退下吧。” 顾谨言就要跪下不走,被晋王带出了门。 堂前,魏贵妃看向身边的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带着下人退到了屋外。 魏贵妃看了退下的下人一眼,这就拉着皇上的手往里屋走。 大白日的往里屋走不好吧。 荣晏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魏贵妃进了寝房。 房中,魏贵妃跟皇上坐在了美人榻上,魏贵妃想了想问道:“皇上,韩先生可是皇上请来去教任府孩子们学毒术?” 荣晏脸色微变,没有反驳。 魏贵妃心头难受,盯着荣晏的眼睛接着开口相问:“所以皇上已经选好了太子人选了么?” 荣晏看着枕边人难过的样子,心疼的说道:“你怎么想的?” 魏贵妃抹了一把眼角,她的孩子没了,连着裴悦的孩子也没了,所以皇室中只剩下那对双胞胎了。 “皇上想要过继两个孩子到我的名下么?”魏贵妃想到要养别人的孩子,心头难受。 荣晏却是拒绝,“不会,两个孩子会留在他们的母亲身边。” 魏贵妃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荣晏接着说道:“朕不仅替两个孩子请了韩先生,还会将百经观的南宫阳也一并叫来,天文地理,算术学识,医术毒术,他们都得学习。” “有他们三位忠臣在,朕也放心了。” 魏贵妃听了,捂着脸哭出了声,荣晏将她揽入怀中,安慰着:“莫哭,朕会一直陪着你。” *** 宋九自然不知韩先生原来是皇上请来的人,此时庄子上十分的热闹,几个孩子似乎跟韩先生有了默契,相处在一起有某种奇特的平衡。 而随着任家农田忙碌农耕之机,孔修宝和钱斌也准备去参加考试了。 钱斌参加县试,倒是不担心,只要回城住任府就好,可是孔修宝却得去府学贡院参加,得有人跟着去照顾。 宋九本想安排两名护卫跟去,却被任广江拒绝,他正好在庄上帮着春耕,这会儿主动请求跟着孔修宝一起去贡院。 贡院考试,分两场两试,任广江决定多带些银子前去,到时候好照顾孔修宝的起居和伙食。 宋九看出来了,二房从年前就特别的关照着孔修宝,现在又是亲自送孔修宝去贡院,看来二房是真的看中了这个女婿呢,倒也是一桩佳话,就是丑奴还小了些,孔修宝得等好些年呢。 任广江帮孔修宝背着书箱,带上行李,两人骑马出了山庄。 任广江骑的还是战马,方便到了府城贡院前,不被人轻看,便是这一次出行的衣裳,任广江还连夜去城里置办了行头。 只是在去府城前,任广江带着孔修宝拐了个道,往孔家父母的坟前去了。 孔修宝来到坟前祭拜,眼泪都来了,他会好好活下去,并且参加科举考试光耀门楣。 任广江守在一旁,看着这个准女婿也是心疼,无父无母的好可怜。 钱纸烧完,任广江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对着孔家父母的坟前拜了拜,说道:“你们莫担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修宝,将他当亲儿子看待。” 孔修宝感激的看向任广江,任家人一直将他当家人看待,任家二房更是处处照顾着他,他会记在心里。 任广江拍了拍孔修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安心去考试,其他的什么也别想,不管结果如何,我二房会一直资助你读书。” 第769章 与魏贵妃的交易 任广江心头有大愿望,他觉得再给他些时日,他定会在苏州城的生意遍地开花,为女儿挣出一份家业,再交给女儿和眼下这位准女婿,他挺满意。 两人祭拜完后上了官道,便这样骑了一夜的马,来到首府贡院外。 任广江自打做生意以来,嘴巴子越来越厉害,本来贡院前后的院子都被考生给租了下来,没想到任广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弄是在贡院外找到了一处,与吴县来的一位考生合租了一处院子,院子分东西两处,任广江更是想方设法让孔修宝住进了东边小屋。 孔修宝知道为了住处的事,任广江花了不少银两,哪能想任广江一脸神秘的说道:“听那外头术士说,紫气东来,东边院子好,是个好兆头,至于钱财,都是身外物。” 孔修宝放心的休息,准备着考试的到来。 等到贡院开门应考的那日,任广江如同所有的家长一样,巴巴地守在贡院外,今年参加院试的考生还真是不少呢,跟着魏大儒读书的孔修宝应该能中秀才吧。 任广江看着前方人头涌动,一溜烟看过去,全是忧心考生的家长,任广江心想着,万一孔修宝没有考中,那也没关系,左右他是童生,也能识字算数,将来继承了他的生意,小夫妻俩也不必担心生计问题。 任广江这么一想,心就宽了,也没了别人家长那般焦急,甚至还想着等会儿孔修宝从贡院出来,能第一时间吃上热乎乎的饭食,这就先去给孩子准备着吃食温在锅中。 山庄里,宋九送走两个考生,再看余的下几个孩子,也是一脸认真的读书,魏大儒对他们半点不松懈,宋九心头也有些担忧,这科举试可不容易,十年寒窗苦读熬出来的。 将来双胞胎两孩子要是不想参加科举试,宋九决定也不强求他们,只要健康快乐的活着就好。 山庄里很是清静,地里的种子开始发新芽,她公公任平可高兴坏了,大清早的就在院里说起这事儿,果然贺家的种子是真的不错呢。 宋九闲暇时会跟在傻夫君身边一起去地里看情况,看着没有一丝杂草的田间地里,宋九也是欢喜一笑,几人正在田间走动,就见远处的官道上有辆马车匆匆往庄子上来。 宋九一抬头就看到了,脸色微变,拉了拉傻夫君的袖子,夫妻两人看向前方。 马车边有两名护卫,衣裳简便,虽看不出来历,但看身姿,不像平江府的人,而马车里也不知坐着的是谁,但对方并没有带多余的下人,就很古怪了。 马车停在山庄前,宋九和傻夫君也从地里回来了。 马车车帘挑开一角,露出一只素手,对方看了宋九夫妻一眼,竟有些意外,毕竟此时的宋九还挽着衣袖和裤管,身上还有泥巴,为方便做事,她一头乌发被布巾子包裹着,人看着就像地道的农妇没两样。 车帘一角挑得开一些了,宋九也看了出来,竟然是魏贵妃,这当真是意外。 夫妻二人将人迎进山庄,并没有去前院打扰两位先生,而是直接来了东院。 东院堂屋里,魏贵妃取下幕篱,刚才马车上她定是看到宋九这打扮吃惊,才挑开了幕篱一角让宋九看了个清楚。 此时取下幕篱的魏贵妃没了那一头珠翠和饰品,倒是朴素的像位富户家的夫人,瞧着也是乔装而来,就是不知她这是什么用意。 宋九泡好茶端上来,魏贵妃越发意外,疑惑问道:“庄里没有下人?” “不习惯用下人,而且少了下人,院里头也清静。”宋九一脸的轻松,在魏贵妃面前也没有半分拘谨,倒是让魏贵妃另眼相看。 还真是,没了下人,说起话来都不必屏退,只是任府背靠晋王府,又在做生意赚了钱,请几个下人不成问题,为何事事还得自己来,尤其他们来了山庄,还当真跟那些佃户一起下地干活,这又是何苦呢? “你要不下去换身衣裳?”魏贵妃将宋九上下打量一眼,这身上还有泥巴呢。 宋九却是一脸无所谓,在旁边坐下后,说道:“等会儿还要下地呢,今个儿答应孩子们弄泥鳅汤给他们喝。” 魏贵妃常年待宫里又哪知庄户的吃食,显然是没有听过这道吃食,只是她这一次来是悄悄赶来,有要事在身,也容不得她耽搁。 于是魏贵妃直接说了:“皇上亲自给双胞胎两孩子请来了韩先生和南宫先生,韩先生已经来了庄子,南宫先生还在路上,三少夫人可知此事?” 宋九惊愕的看向魏贵妃,韩先生不是魏大儒的人情请来的么?莫非这中间也有皇上的助力?还有南宫先生,可是从百经观而来? 宋九问出了口,魏贵妃点头:“正是从百经观赶来,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跟着南宫先生学习,不比宫里请的太傅差。” 说到请太傅这话,魏贵妃心头一紧,宫里连位皇子都没有,根本不需要请太傅,而眼前这位下地干活的妇人却生出皇室中唯一的血脉双胞胎。 所以说人比人当真是气人,魏贵妃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半晌没再说话了。 宋九不动声色的看了魏贵妃一眼,魏贵妃心头所想她都知道了,只是皇上突然这么照顾两个孩子,魏贵妃又亲自赶来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用意? 宋九很不明白,不是说天下出贵子,要杀之而后快,先前还派南宫大人来了水乡村,南宫先生也因此被罢官,去了百经观,而今皇上和魏贵妃都关心起两个孩子来? 半晌,魏贵妃收起心神,语气冷淡地说道:“我来是有桩事请三少夫人帮个忙。” 宋九提着心接了话:“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魏贵妃很快从怀里拿出一块新手帕,手帕上的刺绣栩栩如生,煞是好看,不过绣样上为何只有根和叶,却无花。 “梅树无花,这是暗号,必定还有一块手帕上是有花而无根叶,三少夫人可还记得在隐贵山庄时,我身边的那位王嬷嬷。” 宋九从隐贵山庄离开时还在想着这位王嬷嬷,她没有审查此人,就被魏贵妃提前调到身边避开了。 第770章 回城去 宋九一直以为这是魏贵妃故意阻拦,想必人是魏贵妃最信任的了,也就没有再执着于此人便离开了隐贵山庄。 没想到现在魏贵妃主动与她提及此王嬷嬷,于是静静地听着,看来魏贵妃当初之举也别有用意呢。 “这手帕便是此人的,我瞧着她最近得到了这块手帕,我并不知用意,不过我的人发觉她借出庄采买之机,曾去过苏州城城南的一间裁缝铺,而且这手帕也曾带出去过,所以我猜测着这间裁缝铺子定有蹊跷。” “我知三少夫人有识人的本事,所以今日前来,便是请三少夫人帮我一个忙,我想抓出杀死晴儿的凶手,到底是跟了我一场,即使死,也只能被我赐死,而非他杀。” 所以魏贵妃提前将王嬷嬷收到身边,便是早就发觉此人不对么? 果然是莫小瞧了宫里的女人,魏贵妃当初受了那么大的伤害,还能第一时间如此沉着冷静的将人留在身上,并做了贴身的嬷嬷,接掌了山庄采买的事宜,都不简单呢。 宋九垂下眼帘,她在山庄之时,受帝令,不得不审查山庄的下人,为此过年期间都没能跟家人团聚。 “这是娘娘的懿旨吗?” 宋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莫名让魏贵妃心头一紧,此人竟有些掌控不了,于是沉默了一会,魏贵妃说道:“要不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宋九抬眸看向魏贵妃,显然对这交易有些兴趣。 魏贵妃扬起唇角,“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肯吃亏,我便是对你下懿旨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不想再欠你人情,你不在宫里当值,你们任家也没在朝中为官,你年夜饭上明明对我有怨,却还能直言直语,你这个人我倒是想结交一下。” 魏贵妃的声音停了停,接着说道:“你帮我办完此事,将王嬷嬷身后的人连根拔起,我便护你家两个孩子三年内安全无事,可以平平安安待在平江府。” “为何是三年内?”宋九有些疑惑。 魏贵妃苦涩一笑,“我只能承诺你三年,时间再长,我未必能活那么久。” 宋九心头震撼,她可是皇上身边的宠妃,微服出游都只带上了她,谁要害她? “不必惊讶,生死都有定论,不过我所说的交易如何?你可愿意帮我?” 魏贵妃神然坦然的看着宋九问,宋九立即起身,行了一礼应下了,帮魏贵妃这个忙能换来孩子在平江府三年的太平,很值了。 于是魏贵妃将手帕留了下来,走时又带上了幕篱,上了马车后,再没挑开车帘,马车也是调头就走,很快上了官道,消失在视线之中。 宋九又挽起袖子去了地里。 夜里,宋九带着傻夫君来了公公身边,她和丈夫要回城一趟。 公公任平听了,便知道这事儿跟今日来的人有关,也没有多问宋九是什么事,只交代两人一定要万分的小心,有什么事回城了跟她婆母多商量。 宋九应下了。 第二日天没亮,夫妻二人就便骑马上路,一人一骑,用的也是脚力好的马,两人都带着帷帽,穿得也是朴素,走在官道上,如同进城的外乡人一般。 城门处有差兵检查,宋九将路引拿了出来,两人并没有引人注意,就这样低调的进了城。 两人入城后并没有直接回任府,甚至也没有告诉家里人,而是直接往城南的裁缝铺去了。 城南刘记裁缝铺今个儿生意兴隆,迎来送往的客人不少,多是权贵夫人和小姐们在此处做衣裳。 那迎客的伙计,以及里头的掌柜,做事相当的谨慎小心,表面上看着与普通的铺子没有什么两样,可他们行走间却是练过家伙的。 宋九才到铺门口,便看出此地的不同,这间铺子在正街之上,尤其的显眼,周围的茶楼酒肆都能注意到此处。 宋九站在铺前朝左右看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酒肆之中,那儿有不少走南闯北的客商,里头又有多少人是与这间铺子有瓜葛的呢? 宋九很快收回目光,跟在傻夫君身后,往铺子里走去。 铺里的伙计听到进门的脚步声,立即有了反应,果然是练过家伙的,耳朵这么尖。 宋九两人一进铺子,里头的人看着虽然各做各的事,实则已经注意上了他们。 宋九直接来到柜台前,柜台上摆满各种布样,还有里头做好的成衣。 柜台掌柜是位中年男子,神色温和,见人便露出笑容,只是他的目光却是先看向傻夫君的,正常人做生意,关注的多是女眷,只有女眷才喜欢来裁缝铺,也是他们中最阔绰的客人,然而对方第一眼却是看向她家傻夫君,不要太明显。 宋九朝铺里众人看去一眼,就听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还真是各有想法,猜测两人身份来历的更是暗中打量。 很快宋九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有叶无花,梅绣的针法,也只有宋九能看出出入。 果然掌柜的脸色变了,立即朝伙计看去一眼,很快有两位伙计手脚麻利的将铺门给关上了。 只是在关门的伙计回过身来时,铺里的掌柜和其他伙计直接被她家傻夫君干翻,关门的两名伙计神色大变,就要还手,结果被突然靠近的任荣长一掌劈晕。 功夫不高,根本不是任荣长的对手。 唯一没有晕的只有掌柜,掌柜不明白,对方明明拿着手帕而来,为何要对付他们,莫非出事了? 掌柜暗中思忖:“这块手帕才见了一次,可见是上头来了人,新换的暗号,而且上次相见,我与来人已经交代清楚,必会助京卫此行一臂之力,为何才几日功夫,手帕便落入他人之手,莫非京卫此次前来的任务失败了?” 刚要拿起手帕细问的宋九手中动作一停,听到掌柜心头所想到的京卫,再一想到最近家中的孩子在林中受击一事,她心头一惊,不急着问了。 掌柜被任荣长按倒在地上,手脚被绑,倒也没有喊救命,而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两人一眼,心头再次思忖着:“不知两人是何来历?可是最近京卫在平江府办的差事被察觉到了?还是江湖上的人?” 第771章 得到内部消息 宋九来到掌柜面前蹲身,将手帕再次放到他面前,眼眸冷凝的看着掌柜,即使隔着帷帽都能感受到她目光的凌厉,宋九沉声问道:“京卫任务失败,死了大半,此事可是你们铺子里泄露出去的消息?” 掌柜惊愕的看着宋九,心头暗忖:“难不成他们也是此番前来平江府的京卫?可是铺子里的人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人,绝无可能传出消息。” “阁下是?”掌柜试探的问出口。 宋九扬起唇角,目光越发的威严,没有接掌柜的话,而是环视了四周一眼,看着一个个被劈晕的伙计,沉声开口:“说吧,还有几处哨岗在何处?又是哪处暗哨传出去的消息?” 掌柜一时间摸不准宋九的来历,再看她虽为女流,身边却有功夫高强的护卫,他开始犹豫起来,眼前两人到底是什么官职? 看来此二人与京卫有关,又能拿到这外行人看不懂的唯一暗号手帕,恐怕是京卫这次任务真的出事了,他们回来找麻烦的。 掌柜想了想,开了口:“阁下前来这般对待我们这群老部下,不妥当吧,我们跟随长公主多年,京卫来办事,必会全力配合,绝无可以向外泄露消息,这其中定是有误会。” “再说阁下虽为京卫营中人,但是平江府的暗哨也轮不到阁下来插手,更容不得阁下来质疑,而且本人也未接到任何密令,还请二位莫伤了和气,立即离开,铺子里还得营生,铺门关久了,容易引人怀疑。” 掌柜语气严厉,瞧着没把京卫放在眼里。 不过在他的对话之中,宋九听出了消息,想不到长公主在平江府安排了暗探哨岗,再一想到当初在隐贵山庄里审查那些下人时,里头混出各方势利的下人,此刻再得到这消息,似乎也没那么惊奇了。 就是歪打正着,魏贵妃竟然最先察觉端倪,有长公主的暗探在平江府,以后对她家两孩子也是不利,何不借着魏贵妃这一次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我就是来给你下密令之人,以后平江府的哨岗由我来接手,可有疑问?” 宋九话锋一转,人没动,身边傻夫君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夫妻二人配合得极好。 然而掌柜一听,却是冷笑一声,“长公主下密令向来有暗语,阁下且说出暗语。” 这还真没有暗语,宋九心头郁闷,正想着利用梅绣来传递消息的话,会不会暗语也是梅绣的绣样之类的。 就在此时,宋九听到掌柜的心声:“我一提到暗语,对方竟然沉默了,此事必有诈。再说他们不知手帕便是暗语,那手帕又是怎么得来的?看来我得想个法子拖住他们,酒肆里的人一旦发现铺子不开张,只待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来过问,到那时便能里应外合,将这两人按住。” 啊,原来手帕就是暗语。 宋九立即起身,回身就从傻夫君的腰间拔下大刀,抵在了掌柜的脖子上。 没有功夫的宋九此刻其实是虚的,但是她必须拿出气势来,刀尖指着对方的脖子,她沉声开了口:“你看到手帕还敢胡说八道,看来你起了异心,留你不得了。” 宋九的手腕一动,掌柜吓了一跳,连忙喊道:“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 宋九手上的刀收住了,大刀又交回给了她家傻夫君。 任荣长看了一眼媳妇儿,脸上已浮现出笑容,刚才拿刀吓唬,自己也不好受吧,这刀刃可锋利了,任荣长生怕自家媳妇儿伤了自己。 掌柜看到大刀收走,松了口气,再看宋九夫妻二人,心头不敢再有疑心,对方这气势,一看就是杀过人的京卫,刚才随口一句暗语诈一下他们,反而得罪了两人,真不值当。 掌柜被解了绑,这就从暗柜里拿出另一块洁白的手帕,果然上头与手帕相对的正是梅花花瓣,两块帕子合在一起,正是梅花绣样,而另一面的绣样是一模一样的山水绣,连针法都一样。 这样的信物,若不懂中间门道,学都学不来,也不能造假。 长公主利用梅绣来传信号,当真是厉害之处,除了宋九能勉强模仿出绣样,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 两块手帕对上了,掌柜也放下了警惕,做了这么多年平江府暗桩统领,突然交出权力,自是不甘心,然而这是上头的意思,他不得不遵从。 很快掌柜将一本花名册翻了出来,里头写的全是平江府各处的暗哨,只是在掌柜将花名册恭敬呈给宋九的时候,宋九却是眼皮子都没抬,冷声开口:“你当我是傻的么,主子之令,你可是要违背?” 掌柜惊愕的看着宋九,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拿出来的只是部分外围人的名单,此人当真是厉害,不愧是长公主派来接掌暗哨的人。 掌柜不敢再做假了,只得再次翻出一本花名册,里头全是长公主府在平江府多年布下的暗岗密探,替长公主收集州郡里发生的一切情况。 看到这个,宋九便会想到是不是其他州郡也有长公主府的暗哨,就像陆府养私兵一样,在各地都有安置。 宋九接过花名册,随手一翻,就被里头一个人名吸引住,“转运使司曹诚”,此人正是曹彬的父亲,而这一次江北商会能平安离开平江府,她还托付曹彬帮了忙,结果曹家明着是钱家的人,实则早已经暗中投靠了长公主府。 好聪明的安排,既要掌握各州郡的情况,又借着这转运使司的小官来行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也瞒过了地方官员和当地知州。 若是个大官帮着做事,反而招人耳目,而且明显也可以看出来,燕国除了税赋这个大问题之外,各州郡官员上传下达之间是不通畅的,甚至还是有利可图的途径。 不知皇上和晋王来了平江府,可知道这地方官员之间的问题,可知这些地方官员暗中的运作。 掌柜见宋九许久不曾说话,又见旁边的任荣长始终将手摸在刀柄之上,心头惊惶的同时,小心翼翼的说道:“人员全在这儿了,还请大人念在老奴这么多年的忠心耿耿,放我离去。” 宋九掀眸看向他,刚要说话,旁边突然一个身影朝着宋九扑来,正是里头一个刚醒的伙计,朝着宋九袭来时,手抓住了她的帷帽一角,转眼人就被任荣长一脚踢飞了,而宋九头上带着的帷帽也顺势被掀开。 伙计倒地吐血,又晕了过去,可是宋九的容貌却露了出来,掌柜见到宋九,惊声开口:“任家三少夫人。” 第772章 抓住了这些暗探 果然任府被他们盯过,不然怎么能一眼认出她来。 好在任荣长反应快,直接一掌将掌柜也给劈晕了。 铺里彻底安静,夫妻两人齐手将铺里的掌柜和伙计都给绑了起来,扔在了账房,随即将账房门关上,这就从铺里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两人出来后再次将铺门关上,宋九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酒肆里,夫妻二人朝着酒肆走去。 花名册中,长公主府留在平江府的暗哨,不只这裁缝铺子与隔壁的酒肆,但是这间裁缝铺子却是所有暗哨的中枢。 魏贵妃借着王嬷嬷之行迹猜测出王嬷嬷来了平江府后搭上了这些暗哨,而做为宫里的嬷嬷,又是从京城里来的,自然不会见暗哨底下的小兵。 一块手帕,被宋九夫妻寻找到这么多的哨岗,这些掩藏在市井中的人,就这样被一一扒出,而且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没有人察觉到暗哨已经被发现。 等花名册上的人一一被抓后,宋九夫妻二人方在城中客栈住下了,他们还是没有回任府,却是叫陶总管给曹府送去请帖,邀请曹彬去笠泽湖上游湖,有要事相商。 宋九不知道为何曹彬会顺着她的来将江北商会的人直接送走,所以长公主府不贪图江北商会的财产,是完全看不上么?还是另有目的? 而就在宋九夫妻追查长公主府上的暗哨之时,戏楼里,每日多了些禁卫军前来听戏,那间有着暗格的雅室里,便成了禁卫军领队听戏的首选。 这天傍晚时分,阿奇换下戏服,卸妆之时,小钱子不动声色的悄悄地从后门离开戏楼,直接往城外去了。 城外驻扎着地方军,而城里却是顾谨言带着禁卫军巡逻。 营地外,小钱子要见晋王,被地方军护卫长齐远拦下,戏楼里的跑腿伙计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知道他们驻扎在此是军令么,岂能容得闲杂人等进入。 眼看着就要被赶走,小钱子连忙跪下,说道:“军爷,我有个消息要向晋王禀报,是关于京卫的藏身之处。” 要是其他兵卫听了,定是直接将小钱子赶走,对于从未入过京城的地方军,他们还真的不知道有京卫一说,便是禁卫军也是这几个月才见到。 只是齐远这人心思细腻,他听着这话锋不对,这就将小钱子留下,快步入营帐里禀报。 那会儿晋王正在看平江府的舆图,齐远进来,说营地外有人来报,发现了京卫的藏身之处。 晋王若有所思的看了齐远一眼,随后语气平淡地开了口:“把人押进来。” 小钱子被地方军押了进去,跪在晋王面前,对上晋王不怒自威的目光,吓得连忙低下头去,按着主子说的话,如实说道:“禀王爷,我家主子说了,他有一个法子,能将平江府所有的京卫引出来,但是戏楼人多口杂,还望王爷援手。” 晋王和顾将军在追查京卫一事,并不曾传出半分,而眼前这个跑腿伙计竟然知道京卫的存在,看来说的是真的了,于是问小钱子,他的主子是谁。 小钱子想了想说道:“苏州城戏楼名角阿奇,京卫统领也藏于戏楼。” 晋王听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与小钱子想像中的不一样,一时间营帐里静得落针可闻,小钱子忍不住悄悄抬头看晋王是个什么神态,就见晋王正盯着他,他连忙又垂下头去。 “你们是怎么知道此人的身份?听说你们戏班是从安城而来,从安城来苏州城之前,你们可曾入过京城?” 随着晋王的话,小钱子明显感觉到了头顶上传来威压之感,小钱子的手不知不觉在袖中握紧。 主子要帮三少夫人,不惜出卖了京卫,违背了胡管事的话,而今说出实情,却反而引来晋王的猜疑,主子啊,你这又是何必。 一向胆小的小钱子,这一刻苦涩一笑,主子若没了,他小钱子活着又有何意义,他的命都是主子给的。 “回王爷的话,戏班不曾入过京城,对方的身份也是对方亲口说出来的,而且待在戏楼里,楼中众人的生命都握在他的掌心。” 小钱子想开了后,身板都挺直了,大不了人头不保,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晋王看着眼前突然挺直了身板,一脸无畏的跑腿伙计,颇为意外,至于他说的话,倒是真敢说,京卫又岂会将自己的来历亲口说出来,要拿戏班众人的性命相威胁,也不会给他机会逃出来报信,他们怕是还不知京卫的那些手段。 在京城里,京卫手段之狠辣,远在禁卫军之上,京城里的人怕京卫,反而不怕禁卫军,长公主又过于依仗京卫,连着文武百官都要忌惮几分。 “为何要将消息送来军营?你们就不怕死么?” 晋王目光凌厉地盯着小钱子。 小钱子一脸苦涩的说道:“因为三少夫人,我家主子与三少夫人之交情可论生死。” 好一句可论生死的交情,在这世上难得有这种忠诚的情义,只是这话听着,晋王竟有些吃味,三少夫人不正是他家大儿媳妇,他大儿子也是重情重义,夫妻感情又是和睦,结果外头还有个男人将他家大媳妇当成知己,连性命都敢交付。 “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的好,你是个忠仆,看在你们主仆二人一片忠诚的份上,本王可以不追究你们戏班的来历,至于你所说的京卫统领藏于戏楼一事,你们打算怎么做?” 小钱子在听到晋王这话之后,心头一松,总算不用死了,只是主子要怎么做,他真的不知道,只得如实说道:“主子希望禁卫军不要再在戏楼听戏,城中也要撤走禁卫军。” “由地方军暗中潜伏入城,等我家主子的消息后再动手。” 若是没有提到他家大媳妇,晋王一听到这话就会立即下令将跑腿伙计抓起来,他竟然让禁卫军撤出苏州城。 晋王半晌没接话,小钱子额头冒汗,这话晋王会信么? 此时护卫长齐远站在小钱子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心头郁闷,刚才没有借机退下去,此时可是全部听到了,不知会不会令王爷不喜。 第773章 同意了阿奇的计划 至于这跑腿伙计过来传的消息,齐远感觉到很荒谬,眼前的可是晋王,岂能容得一位伶人来摆布。 然而在两人心头打鼓以为此事不成的时候,晋王却突然应下了,“好,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小心行事。” 小钱子惊愕的看向晋王,半晌反应过来,连忙行了个大礼后退下了。 便是护卫长齐远听了这话也是目瞪口呆的看向晋王,听一位戏子的话,万一只是对方的缓兵之计呢? 然而谁又敢反驳晋王做下的决定,齐远赶紧送小钱子一同出去,顺带退出来,门外冷风一吹,清醒了许多,再看向身边的小钱子,问道:“这些话都是你主子让你这么说的?” 小钱子点头,他看向齐远,感激开口:“军爷是位好人,小的感激您。” 齐远郁闷的看着他,他可没有帮什么忙,刚才营帐里那一幕,齐远已经感觉到了王爷的杀气,是这跑腿伙计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救下了自己。 小钱子离开了军营后,很快地方军精卫中挑选出数十位长相普通的乔装成商队进城去了。 当天夜里,禁卫军从城里撤走,戏楼里听戏的禁卫军也不见了。 第二日戏楼开门,同样来了不少听戏的客人,但是里头再也寻不到禁卫军。 胡勇觉得奇怪,派人去打听,发现街头的禁卫军也不见了,倒是听人传,说是禁卫军发现了贼人的踪迹,追到城外去的。 等胡勇将听来的消息带回来禀报给京卫头目听的时候,京卫头目面上一喜,立即起了身,心想着定是藏在平江府的暗哨开始发现了禁卫军的不对,故意将人引走的,此时正是他出城的好机会。 京卫头目从暗格里出来,深呼吸了一口,看到雅室里放着的新鲜糕点,便上前拿着吃了起来,憋在里头几日,很是难受,在京卫营里可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胡勇见他饿了,这就说去厨房端些好酒好菜过来,想必禁卫军这一趟不会立即回来,吃饱了好出城去。 京卫头目也没有拒绝,独自在八仙桌前坐下。 胡勇脚步匆匆去了厨房,此时屋里只剩下京卫头目一人,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很快小钱子推开了门,一身红衣的阿奇从外头进来,小钱子立即将门关上,守在了门口。 京卫头目看着阿奇,眯了眯眼,脸上浮现出鄙夷的微笑。 阿奇上前朝对方行了一礼,这就说道:“城外是什么样,大人怕是还不知,除了顾将军带着的禁卫军,城外还有不少地方军暗中盯着。” “与其出城风餐露宿,不如将人都叫进城里,最危险之地便是最安全之地,而任家人就住在内城。” 京卫头目一听,冷笑出声,“本统领行事,还须你一个逢迎谄媚之人来提点,阁下好生唱戏,适时献媚,上头那位欢喜了,你也就富贵无双了,至于本统领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阿奇哈哈大笑,他一身红衣,眉宇俊美,眼神流转之间光彩无比,偏偏如此神态和打扮的他,竟没有半分阴柔反而带着洒脱与放荡不羁。 京卫头目听到这清朗笑声,脸色不好看了,沉声道:“你这模样,比起那些留须的太监还要恶心。” 然而阿奇却并不受他话语言词的攻击,反而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并且不紧不慢的说道:“统领大人大祸临头了还不自知,我虽是一位戏子,但是这些日子待在苏州城里唱戏,知道的可比你所知道的多得多。” “统领大人既然不听劝,我又何须再废话。”阿奇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京卫头目动容了,莫非他真的知道一些胡勇所不知道的事? “站住,把话说清楚再走。” 然而阿奇并没有站住,头也没回的说道:“我得上头那位宠爱,在苏州城里还算安生,可阁下就未必了。” “此番来平江府,若没有完成任务,恐怕不好回去交代吧,可是阁下可曾知道任府三房夫妻早已经悄悄地入了城,并没有留在山庄里。” 京卫头目听了,脸色不好看了,若是那对双胞胎已经回城,那他此时出了城,岂不是又扑了个空,而出城容易进城难,到时候这对双胞胎在城里住着,又有禁卫军守着,他们还真就不好下手了。 “而且我听说晋王准备回京城去,任家人也会跟着王爷一起去京城,留给统领大人的时间不多了,你好自为之。” 阿奇就要推门出去,哪能想京卫头目被惹怒,直接拔出短刀,飞身而起,转眼来到阿奇身边,短刀抵住了阿奇的脖子。 阿奇明艳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反而是嘲笑,目光里也是怜悯,“我这条贱命换统领大人一命,值了,你且动手。” 京卫头目冷哼一声,此人不过是凭着这副好皮囊受宠罢了,与这样的人换一命,真是不值,他可是在京卫营里立下赫赫战功,此番来平江府再杀了那对双胞胎,阻止任家入京城,他又立下大功,回京城更是前程无量。 短刀放下了,阿奇却是头也没回的推门出去了。 等胡勇端着好酒好菜赶来的时候,京卫头目沉声开了口:“本统领暂且不走了,胡勇,你现在立即出城一趟。” 随即京卫头目在胡勇耳边交代了几声,胡勇暗暗叫苦,面上还不能显,听了京卫头目的话,不敢迟疑,只得听话照做,出城去了。 只是在胡勇坐上马车离开戏楼时,身后便有地方军一路尾随,一前一后都出城去了。 笠泽湖上,宋九夫妻二人早已经在船上等着了,曹家的车马迟了一个时辰才赶到。 曹府马车停在岸边,一身青衣的曹彬从马车上下来,他没有了往日的高调,穿着更是朴素,便是身边的下人也只带了一位长随登船。 曹彬见到宋九很是恭敬,显然他并不知宋九已经知道了曹家投靠了长公主,此时前来,如同往日一般,甚至问起宋九,关于钱家铺子粮种的生意,可要他借着转运使司的名头,优先于其他水上走商,在平江府地界运转。 宋九听了,颇为意外,好奇的问道:“曹家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左右水上走商船支的运转。” 第774章 这些舞姬都会功夫 曹彬听到这话,语话一顿,连忙笑了笑,看向宋九,叹道:“家父毕竟在平江府这么多年为官,有些根基,再说这也没帮什么,就是手续上快一些,沿途少些人搜查浪费时间而已。” 宋九点头,“倒是一个好主意,毕竟走水路运输要快上几分,若是如此,还真就多谢曹公子帮忙了。” 曹彬连忙摆手,“三少夫人尽管吩咐,只要我曹家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几人来到船舱入座,游船也开始了,笠泽湖上的景色还是如此的好看。 宋九叹道:“笠泽湖上风景如画,亦如这平江府的富饶,都说流水的知州,铁打的地方官,还真是如此,外祖父在平江府做知州时,税赋翻了一倍有余,每年缴税名列前茅。” “而今外祖父不在了,平江府仍旧这般富饶,税赋也半点不减,国泰民安,似乎有他没他都一样,倒是如曹家这般,还真是少不了,我新接手钱府的产业不久,有不少地方还得依仗曹公子,在此以茶代酒,先敬曹公子一杯,将来还得曹公子照应一二。” 曹彬听了,面色虽然平静,眼神里却是欢喜,在平江府,关于水路运输,还真就得拜了他们曹家这尊地方菩萨,方能通达。 “三少夫人言重了。”曹彬话是这么说,但行为举止上对宋九的恭敬少了,甚至宋九能看出他目光里的傲气。 这让宋九想起那次笠泽湖上摆擂台的那日,正是宋六在水上做船娘生意,当时便有不少地方权贵富绅家未出阁的少女赶来,只求被曹彬多看一眼。 便是当时陆同知府上的陆清颖也为了此人而来,甚至未婚之身千方百计的想要嫁入曹家做填房。 所以她早该想到的,掌管平江府水路的曹家不会这么简单。 本是宋九夫妻邀请的曹彬,没想曹彬这人比两人还要熟悉笠泽湖,瞧着时常来游湖,这会儿更是向宋九建议道:“两日前笠泽湖上来了京城的舞姬,嗓音娇美,比起江南女子的柔弱美要别有一番风味,要不去看看如何?” 宋九正想着找话题,能跟曹彬待在船上的时间久一些,方好想办法套话,哪能想这湖上又来了京城里的舞姬,那自然是要去听的了。 于是船加了速,快速往前头驶去。 一路上宋九都在问这平江府的水路有哪些关卡,若是贺家种子运来平江府,要办哪些手续。 曹彬也是细致的答着,真看不出他与之前有不一样的地方,难怪当初钱夫人敢将曹家这条线交给她,恐怕连着钱家也没察觉吧。 船的速度慢下来了,宋九已经听到了锣鼓声,前头来了不少画舫游船,好不热闹,不逢年不过节的,竟也有这么多的人前来游玩。 曹家果然在地方上有势力,他一来,不少地方权贵们见到了,都主动给他们让出道来,恐怕宋九拿出晋王府的名头都没有这么好使。 曹彬站在船头朝各位权贵们打招呼,感谢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宋九他们这艘后来的船倒是挤在了最前头,宋九甚至能看到前头搭起的台子,近得能看清舞台上女子们眉眼上的妆。 三人出了船舱,在船头坐下,准备着欣赏,而这京城来的花坊里的伙计,眼明手快的拿出甲板搭在了他们这艘船上,许是方便看到热闹时,能随时派人上去打赏。 宋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甚至除了这些京城里来的花坊舞姬,还有周围权贵家未出阁的姑娘,他们都朝曹彬有意无意的看来,可见已及中年的曹彬比城里的年轻小伙还招女人缘。 宋九突然开口:“曹公子,要不今日在众多姑娘中挑选一位贤妻如何?” 曹彬听了,哈哈大笑,显然这样的场面也不是一次两次见了,平素曹彬这人在外头,向来有着中年男子温润、彬彬有礼,再加上曹家的权势,在所有人眼中,他是最佳的女婿人选,或者是生意上合作的好伙伴。 便是以前的宋九也这么认为,但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此人城府之深,她即使有听人心声的能力都得打起精神应付。 锣鼓声停了,京城里来的舞姬开始表演,就像等着宋九他们来了再表演似的,不然这来的也真是及时。 京城里的舞姬果然是与南边女子不同的,前不久名声在外的扬州舞姬,那纤细的腰肢软的如同杨柳之姿,宋九初见时都叹为观止。 然而今日见到京城来的舞姬,果然是另一番风味,她们不及扬州舞姬的柔软娇俏,却是可柔可刚,眉眸身姿在那凌厉之中带着女子独有的柔媚,刚柔并济中让人有种望而生畏又畏中生美之感。 宋九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直到手被傻夫君握住,很快一块硬物塞到她的手中,宋九连忙低头看去,只见傻夫君往她掌心里塞了一把匕首。 精美的匕首正是当初晋王送的,她这一趟没有带出来,没想到傻夫君给她带着了,这会儿不是在看舞蹈么,咋拿出匕首了? 宋九不动声色的将匕首藏于袖中,再看傻夫君,便见他面色凝重,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的舞姬,然而他不是在欣赏舞蹈,反而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宋九真郁闷听不到傻夫君的心头所想,这就握紧他的手,拉了拉,任荣长垂首看她。 “怎么了?”宋九小声问。 “她们都会功夫。”任荣长也小声的回着,宋九却是心头一惊,难不成京城的舞姬都会功夫的么?可是宋九见过这么多的舞姬跳舞,没有哪个会功夫的,即使舞剑,也都是花架子。 京城来的舞姬当真是火辣,她们跳着跳着从舞台上下来了,顺着各船之间搭好的甲板就这么一步步朝底下的看客走来,她们舞步轻盈,行水之间,香味怡人。 底下不少男客已经把持不住,都纷纷站了起来。 便是宋九对面坐着的曹彬显然也有些激动,他紧紧地盯着这些舞姬,手从袖里摸出一块白手帕,先是拿着手帕抹了一把额角,接着放回了袖里,但是他很快又拿了出来。 第775章 他们的暗号 就这样曹彬接连抹了三遍额角,看美人跳舞激动成这样了么? 如曹彬这模样的男人不在少数,而且眼看着这些舞姬就要来到他们的船上。 曹彬终于控制不住的起了身,许是起身太急,刚才抹汗的白手帕掉落在地上。 领头的舞姬见了,嗔了他一眼,就要上前拾起,哪能想宋九先她一步捡起了手帕。 宋九将手帕展开,洁白的手帕上是双面刺绣,有一头绣的是梅花,宋九唇角微扬,她朝那舞姬看来,就见她的目光正好落在手帕上。 曹彬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开了口:“多谢三少夫人拾得手帕,也是我太焦急了。” 曹彬就要收过去,宋九却是拿着不放,“曹公子这手帕真是别致,我且瞧一眼。” 宋九将手帕反转过来,绣梅花花样朝了外,只是她的小指轻轻地按住了角落,看似在欣赏着上面的绣样,实则在等着这些人的反应。 “四朵梅,卯时。”随着这心声出现,舞姬们也从他们的船上离开去了下一艘船。 此时的曹彬已经不动声色的落了座,显然目的已经达到。 宋九再翻过来看梅花绣样,那小指拦住的一朵梅花松开,上面映入眼帘的是五朵梅花,这个小小举动,无人瞧见。 梅绣真喜欢绣梅花,这是什么规矩,是巴不得宋九看不出来么?要不是这世上唯一的梅绣绣功,宋九都要怀疑这刺绣之人是有些刻意了。 刚才宋九故意用小指拦住了一朵,对方认出四朵梅是卯时,而实际的时间是辰时。 先前曹彬的手帕抹了三次额角,她便听到心声说是三日后,故此她刚才见曹彬手帕掉了,多半是让人捡起来的,却被她抢先了一步。 宋九感叹着手帕上的绣样,说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刺绣都绣不出来这么一块好看的手帕,很是惭愧。 曹彬显然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并不急着收回手帕了,也由着宋九仔细观摩。 好半晌,宋九将手帕折好,还给了曹彬,曹彬这就纳入怀中。 宋九问道:“不知这么好看的手帕,是哪位姑娘送给曹公子的?莫不是曹公子的心上人。” 曹彬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就是女红做得好,难登大雅之堂。” 显然曹彬不想聊这个事儿。 宋九再看向那些舞姬,早已经登上了台,待这些舞姬又卖力的跳动着的时候,中间突然让开一条道,一位红衣女子现了身。 底下船上的看客已经惊呼出声,“红娘子来了。” 定是这几日惊动笠泽湖的红娘子了,听说她的歌喉美妙如同海上的鲛人献唱,还能蛊惑人心之能耐。 于是宋九也没有再提及白手帕的事,而是看向舞台中戴着红面纱露出灵动美眸的女子。 随着丝竹之声,红娘子唱了起来,声音的确美妙无比,但在宋九看来,唱的也不过是些地方上的小曲儿,与阿奇相比,有着云泥之别。 宋九本是抱有期待的,这会儿却不觉得什么了,她往身后靠了靠,靠近傻夫君,小声问道:“此女可会武功?” 任荣长点了点头,“媳妇儿,我会护着你的,我对笠泽湖上相当熟悉,我还知道禁卫军巡逻的分布情况,咱们不会有事。” 宋九扬起唇角,她倒是不怕自己的安危,这儿可是禁卫军巡逻的地盘,她家傻夫君不必出手,不还有顾将军这位禁卫军统领在么。 说起来刚才这些舞姬一路过来,多少男人心动,她家傻夫君咋连正眼都没瞧过呢,要不是他带着帷帽,人家看不到他的眼睛,宋九都能感觉到她家傻夫君那冷漠的眼神。 “你不喜欢看她们跳舞么?” 宋九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任荣长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却是很快收回目光,语气郁闷的说道:“我喜欢看人比武。” 宋九听了,轻笑出声,就知道他喜欢看人比武之类的,事实上她也喜欢看人比武,打来打去的比这跳来跳去的好看。 只是在夫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宋九突然停下了说话,她立即看向舞台上。 此时红娘子轻唱起来,声音如同呢喃之音,底下的男人们听得如痴如醉。 宋九坐直了身子,她听着红娘子的歌声,抬眸看向对面的曹彬,只见曹彬神色冷凝,与刚才那副激动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只是曹彬很快发觉,面上露出笑容,看向宋九,问道:“如何,京城里来的舞姬可有什么不同?” 宋九也收起神色,笑道:“不知他们若是在苏州城里开花坊,生意会不会比戏楼还要好。” 然而曹彬却是摆手,“生意上我还是知道一二的,前不久杨州来的舞姬,的确有不少成了入幕之宾,热闹了一段时间,如今不也歇了么。” “所以说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时日不长,岂能与城中的戏楼相比,那位名角儿的声音犹如天籁,无可替代。” 说到戏楼,曹彬看着宋九,再次开口:“对了,三少夫人与那戏楼的名角儿可是同乡?” 宋九就要答话,曹彬却又摆了摆手,说道:“有人说他们是从京城而来,而前不久有人传,御史台派了监察御史来了地方巡视,不知戏楼里的人可认得这位监察御史?” 曹彬看着宋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九想起阿奇给的那块令牌,正是御史台监察御史的令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只是曹彬怎么将阿奇联想到监察御史的? “唉,算了,其实我今日来有一事想跟三少夫人说一说的,现在想想,我一个商人,又不在朝当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曹彬收了话题,宋九却是顺着问,“不知是什么事,咱们也都不是外人,尽管说,能办到的自是帮忙。” 曹彬犹豫着,最后还是摆了摆手,“想必一个戏班,也不可能知道监察御史的事,虽说这三年一度的巡察,地方上都有压力,但是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不必多言了。” 宋九听了,原来想她帮忙去阿奇那儿打探一下,从京城来时可曾遇上监察御史的事,而不是怀疑阿奇他们的身份,倒也好。 第776章 奢想宋九手中的粮食 只是他们地方官员担心监察御史巡察,咋不担心已经在平江府待了数月之久的皇上呢?真是怪事了? 所以这意思是皇上若要巡察地方上的案卷账目,他们有应对之策,反而遇上专业的监察御史却比较棘手不成? 桌前几人都默了声,这会儿红娘子已经隐入帘后,又只剩下舞姬在卖力的表演着。 宋九心头也有事,她今日无意中发现曹彬传出去的暗号,是三日后辰时,时间知道了,可是何地什么事要发生,她却是不知道的。 再看眼前的曹彬,心头似乎也没有什么想法,目光一直在欣赏着舞姬,她要怎么试探得出来呢?这事儿还不好问,哪怕是往这边边上问都会打草惊蛇。 就在宋九思虑时,曹彬突然看向宋九问道:“三少夫人今日邀我有要事相商,可是粮种真的要运来苏州城售卖?” 宋九就在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哪知曹彬却是叹了口气,建议道:“苏州城里卖粮种可不是个好选择,当初钱家不曾将粮种的生意带来平江府,便是这个原因。” “我看不如做粮食生意如何?三少夫人你仔细思量,咱们平江府是不是四通八达,在此地建一处粮仓,不只是为了在平江府设粮铺,便是周围州郡都是方便的。” “走水路运输,速度不仅快,而且还有我们曹家暗中帮忙,稳妥的好生意了。” 只是曹彬这番话却是让宋九脸色不太好看了。 钱家是种子商,至于粮食那是私下里的交易,且是钱家通过其他铺子的买卖,曹彬与钱家的关系,还不至于让钱家夫妇全盘托出底儿吧。 便是宋九也是当初接下了钱家家主令才知道此事的,当初钱夫人是生怕她不接手家业,才说出私下有存粮,做南边粮食生意,更是在岭南一带有操控粮价的能力。 可是这么大件事,曹彬知道了,还突然这么建议她,是想她将钱家的存粮运来平江府么? 宋九立即顺着他的话问道:“平江府多走商,我们这后来者再来做粮食生意,这粮仓的地儿也怕是没有了吧。” 宋九语气不紧不慢地问着,曹彬看不出她的情绪,心头打鼓,想了想说道:“的确不少走商的仓库都在平江府一带,借的是水路的通畅。” “不过有我曹家出手,粮仓还是能办成的,只是这中间还须与各位权贵走动走动,恐怕……” “我懂的。”宋九接了话,“若是此事办成了,钱家粮仓所有周转的数目上让利两成给曹公子,曹公子觉得如何?” 曹彬一听,心头大喜,两成利,那可不是小数目,而且把钱家的粮仓挖出来,将来粮食运来了,便都掌握在他手心了。 以后指不定有机会拿着这粮仓去立功呢。 曹彬笑道:“三少夫人真是个实在人,这样一来就没有啥好犹豫的,其实说句大胆的话,在平江府,只要是水路上走的,还真没有我们曹家办不成的事,三少夫人在平江府建粮仓是上上之选。” 宋九点了点头,这就问道:“那粮仓建在何处呢?”宋九的脑海里浮现出平江府水域的舆图,就等曹彬会怎么安排。 于是曹彬想了想说道:“四口三岸,东处多为权贵,南处多商贾,北处水流急,路崎岖,就建在西处如何?”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曹彬,不知长公主府可有建仓库于平江府,四通八达之地,又有曹家掌管的水域,在此地建仓,任何东西运来都方便。 于是宋九试探的问道:“我们不能将粮仓建于东出口?” 曹彬脸色微变,心头暗忖:“东处可不一般人能随便建仓的,再说任府虽有晋王府做靠山,如今没了裴知州在,一家人就是布衣出身而已,若将粮仓建于此,将来与人有个碰撞,岂不是连累我曹家。” 曹彬想了想劝道:“东处满了,不方便,实在不成南处也行,只是这儿多商贾,仓库是多,但人多口杂,不如西处。” 为何一定是西处呢? 宋九想了想点头,“且让我回去与家人商量商量,此事定会给曹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正好前头舞台上也表演完了,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宋九这就叫人调转船头,准备回去。 下了船,曹彬还在劝着宋九,早早答复他,他好帮着安排。 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凡是突然来的热情,还不图利的事情,就要小心了,而曹彬这般上心,就不只是为了那两成的利。 宋九夫妻坐上马车往城里去,到了此刻,宋九才松了口气,从袖里摸出匕首交给她家傻夫君保管,人也靠在她家傻夫君的怀中,与这种城府深的人交往,实在疲累。 任荣长将媳妇抱在怀里,摸了摸宋九的额头,见她这么没有精神,以为起烧了,好在没有,松了口气,但看怀是媳妇这疲惫的样子,担忧问道:“媳妇儿是不舒服么?” 宋九睁开眼睛,慵懒的看着傻夫君,摇了摇头,“就是人心防不胜防,我今个儿头痛,得到了些消息,但是不齐全,我得好好想一想。” 任荣长朝前方看去,问道:“可要我杀了曹彬?” 宋九吓了一跳,原来她家傻夫君都看在眼里呢,谁说他傻的,他啥都懂,就是有点脾气而已。 “万万不可,夫君,你千万别动手。” 宋九担心傻夫君会私下里动手,可得交代清楚了。 任荣长显然不高兴,他生气说道:“刚才在船上,我发觉他与那些会功夫的舞姬是相熟的,他又将咱们引去,恐怕有所图谋。” 便是她家傻夫君都看出来他们是相熟的了,何止相熟,而且还传了暗语,三日后辰时,做什么呢? 宋九刚想到这儿,她猛的坐直了身子,她紧紧地盯着傻夫君,手也抓住了他的手,说道:“夫君,你还记得那红娘子唱的歌么?” 任荣长根本没有细听,甚至他都不想看那些女人扭腰,不习惯这种莺莺燕燕的场面。 宋九刚要说起歌词内容,任荣长突然反握住她的手,向宋九提醒,随即手一挥,车帘挑开一角,只见马车外就近来了一人,不就是曹彬身边的长随么? 第777章 三少夫人来了 那长随到了车前不作声,刚想听一听,没想对方挑开了车帘,只得垂下头去,向宋九说道:“三少夫人,我家公子急着回城,便先走一步了。” 宋九应了,那长随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家公子交代小的,瞧着三少夫人身边人手不多,便一路守护回城。” “不必了。”宋九心头不喜,面上不显,只说道:“曹公子多心了,回程的路不长,你且随你家公子先回,我与夫君正好看看风景游玩一番。” 长随还想开口找借口留下,马车前任府的府卫立即看向长随,长随只得离开。 为了与曹家的马车隔开些,任府的马车走得更加的慢了。 宋九本要与丈夫说起那红娘子的歌词一事,眼下在这外头也不方便提了,宋九只得又靠回了丈夫的怀中,闻着他身上喜欢的青草香,一路上夫妻两人还当真成了游山玩水归来的样子,宋九竟然还安心的小睡了一会。 等宋九一行人进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正是晚饭时分。 夫妻二人在城里待了几日都不曾回任府,而今事情办了大半,住在那客栈也不安全,干脆回府去,不过在回府前,宋九想到了阿奇给的令牌,她得还回去。 监察御史的令牌可不是闹着玩的,宋九正好也见一见阿奇,不知他自己解决的事情怎么样了,人有没有危险呢? 于是马车直接往戏楼去了。 戏楼外仍旧是热闹非凡,宋九夫妻二人下马车的时候,正好出来给主子办事的小钱子瞧见了,一脸的惊讶,也顾不上办事了,转身就往楼里跑。 小钱子一口气跑到了后台。 阿奇还有一场没有唱,正在做准备,这会儿听到小钱子说任家三少夫人来了,身边戴帷帽的公子恐怕就是任家三公子了,眼下可怎么办呢? 阿奇听了也是惊了一跳,脸色不好看了,这戏没法唱了,京卫统领就在今日叫来了一伙人入城,但是阿奇感觉到此人有所掩瞒,定还有人藏在外头接应。 所以阿奇并没有让地方军动手,就是在等待时机,哪能想三少夫人此时来戏楼里,这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阿奇立即叫小钱子将人拦下,别让他们上楼,一楼人多口杂,想必那些人也不敢动手了。 哪能想当小钱子赶过来阻止时,宋九夫妻二人已经上了二楼,只是上楼后的她脚步一顿,眼神朝二楼守在几处雅室门口的打手看去一眼。 任荣长更是敏锐,他感觉到了杀气,在如此热闹的戏楼里,怎么会有杀气? 小钱子见到两人可急坏了,就要上前劝两人先回任府,没想二楼不远处的胡管事看到了两人,这就热闹的迎了过来。 此时三楼那间有暗格的雅室之中,京卫头目正与几位亲信在商量着,苏州城的舆图就放在桌上。 有名京卫此时开口:“大人,倒是怪了,城南裁缝铺一直关着门,此事有些蹊跷,小的找不到城里的暗哨,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京卫头目听后,脸色变了,他抬头看向窗外头的大街上。 又有京卫接了话:“我看那杜掌柜是故意躲起来的,这么多年在平江府,岂会突然出事,再说皇上来了平江府这么久也不曾见他们出事,怎么我家大人来了,他们就关着铺子不见人了。” 其他几名京卫也跟着附和,先前才入苏州城时,他们可是看到了的,这些地方暗哨颇为傲气,竟不把他家大人的命令放在眼里,不然来一个里应外合,此事早办成了。 京卫头目从街头收回目光,随即指向舆图上一角,开了口:“派几人去城南的这条街看看,除了裁缝铺还有酒肆,同围那间首饰行也是咱们的人。” “若只是杜掌柜不见,本统领定不饶了他。” 得了京卫头目的命令,有两名京卫出列,这就出门去,而就在此时,门外的京卫匆匆进来禀报,任家三房夫妻二人来戏楼了,胡管事已经将两人迎上了三楼。 京卫头目听了,脸色大变,他们才集结了人手,正计划着怎么去任府,没想到人家自己送上门来了。 几名亲信京卫相视一眼,手立即摸向了腰间的暗器,杀是不杀,只要统领大人一句话。 京卫头目立即问道:“除了这对夫妻,可还有带两个孩子?” 京卫连忙摇头,就这两人,没见小孩子,也不见任府的其他人。 他们不仅要对付这对夫妻,最主要的一点是要杀了那对双胞胎,眼下若是动了手,岂不打草惊蛇,毕竟禁卫军才出城没两日,一旦在城里闹出命案,定会严防死守,到时候再对付这对双胞胎便是难了。 就在京卫头目犹豫间,门外响起脚步声,突然一把好听的女声传来:“胡管事,我瞧着这间房不错。” 随着声音有人要推门。 胡管事连忙阻止:“三少夫人,万万不可,此间雅室中已有客人,咱们还是去隔壁吧。” “哦?是么?”宋九接了话,她看向胡管事,问道:“里头是哪位客人?指不定我认识。” 胡管事有些为难。 哪能想宋九身边带着帷帽的任荣长趁胡管事不注意,一脚将门踢开,胡管事吓了一跳,本能的往房里看去一眼,就见房里除了茶几上刚泡好的茶正冒着热气,倒是不曾见到人,刚才可是有好几名京卫在里头商量来着,难不成都躲暗格里去了?那么多人怎么躲得下。 胡管事心头这么想着,额头也不知不觉冒了汗。 然而宋九看了一眼,郁闷说道:“里头没人呢,胡管事这样做生意可就不厚道了,咱们到底是老相识,当年还多亏得胡管事的提携,我做绣品才赚了些现钱养家糊口。” 宋九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头走,有她家傻夫君在,戏楼里的打手一路跟到三楼来也不敢动手。 宋九看着直冒冷汗的胡管事,唇角微扬,到了茶几前,看到刚泡的好茶还没有喝一口,桌上的糕点倒是吃了个干净,吃的这么干净,等会儿不得渴死。 第778章 故意进戏楼里喝茶 “瞧着上一个客人已经离开,楼里也没有人来收拾,这生意是太好了么。”宋九这么说着,随即一屁股坐在茶几前。 “叫伙计给我们送吃食和新茶来,正好这么久了也没能听阿奇一场戏,今个儿碰上了。” 宋九面色平和的看着胡管事,身边的傻夫君可没有她温和,粗鲁的解下腰间的大刀放在桌上,带着帷帽看不出面上表情,可是这三公子看过来时,莫名带着威压之感,胡管事自己都觉得奇怪,心想着当年这傻子也是看过几回呢,怎么与在苏州城里完全不同呢。 胡管事自是知道任家与晋王的关系,尤其是这个傻子,还是晋王世子,真正立功的那位,他可不敢得罪,只得苦着脸退下去安排,走时还不动声色的朝屏风看去一眼。 眼看着胡管事就要退出去了,宋九又开了口:“瞧着戏还没开始,要不胡管事给我请位姑娘过来,这屏风后不是有把琴么,可以先听听小曲。” 胡管事心想着叫位琴娘来也好,丝竹之声能掩盖那暗格里的呼吸声,毕竟里头藏着的人比较多呢。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胡管事一眼。 很快有伙计进来收拾桌子,接着又有伙计送上吃食点心和茶水,精挑细选的琴娘也过来了,是位温婉的江南女子,对方朝夫妻二人福了一礼,随即往屏风后走去。 清雅的琴音响起,宋九拿起一块糕点往傻夫君的嘴里塞。 任荣长显然尖着耳朵听动静,这会儿被自家媳妇打扰,有些不开心,他小声在宋九耳边说道:“多了十个人的呼吸。” 所以说暗格里躲了十个人了,看着这格局,暗格也不大吧,躲十个人不挤得慌么? 宋九扬起唇角,随即手一抬,取下了她家傻夫君的帷帽,提着嗓音说道:“今日我带世子爷来听戏,这可是苏州城里最出名的戏了,等会儿还能见到我的故友名旦阿奇,世子爷今日可得好好听呢。” 世子? 任荣长被自家媳妇一点醒,秒变世子,身子也坐得端正了。 只是屏风后的琴娘听到这番话,指点的琴弦直接破了一个音,她这种普通百姓竟然能遇上世子爷,万一自己弹得不好,会不会杀头? 琴娘明显的弹得更加的卖力了,连呼吸都变轻了。 不过宋九这话也是让暗格里藏着的人心头吃惊,那些被挤得难受的京卫一个个在心底骂娘,胡勇这人不厚道,把晋王世子请来做什么?不是说来的是任家三房夫妻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这下如何是好,要不要现在蒙上脸冲出去,先击晕晋王世子,再弄死任家三少夫人。 可是这想法才起个头,京卫头目便瞪了他们一眼,晋王世子这么好敲晕的么?那可是真正上个战场立过大功的人物,哪像他们一直待在京城,连战场都不曾去过。 虽然京卫头目不承认自己的功夫会比晋王世子差,但是一招不能击晕,他们就麻烦了。 晋王世子出行,想必楼外都是地方军护卫吧,但凡闹出动静来,他们一行人都给一锅端了,所以绝对不能动手,不仅不能动手,还得藏好了,功夫好的耳力也好,好在有琴娘在,这琴音是最好的掩饰音。 宋九在船上只顾着对付曹彬,处处小心,仔细观察,以至于都没有吃什么,这会儿早已经肚子饿了,几块糕点不够,想起隔壁宋六的酒馆,于是交代楼里的伙计去隔壁酒馆要一桌好酒好菜来,给跑腿钱。 跑腿伙计怕是头回见到不在戏楼里要酒菜,跑隔壁去要的,而且不叫自己身边的下人跑腿,还让他们戏楼里的伙计跑腿,这位客人的要求真是奇怪的紧。 就在伙计犹豫间,匆匆推门进来的阿奇便开了口:“照着三少夫人的要求去办,去了隔壁酒馆,也只要直接说出是三少夫人要的酒菜就好。” 楼里的主子来了,伙计哪敢说半个字,连忙退下去往隔壁酒馆。 阿奇进来了,便叫小钱子守在门外,留意着胡管事的动静。 只是阿奇一进入这间雅室,面色便凝重起来,他来到宋九身边,啥话也没说,先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着:“隔墙有耳,咱们换一间房。” 没想宋九笑看着阿奇,说道:“我知道,我是故意的。” 阿奇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暗格里,京卫尖着耳朵听着,只听到宋九说的话,却不见阿奇的声音,几人摸不着头脑,这戏子想做什么?莫不是要将他们躲在暗格的事告诉他们,此人可不像胡管事,有一身反骨,早知道先杀了这戏子。 几名京卫很是后悔,只有京卫头目却是面色平静的等着。 宋六的酒馆里很快送来了一桌吃食,那跑腿的伙计还说,等会儿宋夫人就来,正好酒馆里也忙得差不多了。 瞧着这天色,本是听完最后一场戏就都散场了,谁能想到阿奇见宋九,连最后一场戏都取消了,这会儿胡管事定是在底下给各位贵客解释和周全,戏楼大厅里都走了好多的客人呢。 跑腿伙计带完话,退下时却并没有出门去,而是站在角落里,一副随时等着召唤的样子,实则是在听他们怎么讲话吧。 宋九看向这跑腿伙计,阿奇明显也看了出来,脸色不好看,语气严厉的开口:“退下去,胡管事要是责怪你,便是我说的。” 跑腿伙计真是难,主子的话要听,胡管事的话也要听,没了办法,只得退出门外去,可门外还有位小钱子在,也不能站在门口偷听,只得离开了。 一桌子菜还是宋六亲手做的,味道自是不必说了,宋九算是在楼里吃了一顿晚饭。 吃了个半饱,宋九便先将阿奇的令牌交了出来,等会儿六丫过来,不好解释,干脆先把这事儿解决了。 阿奇看到还回来的令牌并没有立即收起,反而往宋九面前送了送,说道:“你们待在苏州城,有这个,地方官员不敢得罪你们。” 御台史的东西,地方官员自是怕的,但是收了这块令牌,阿奇可就不好交代了,她今个儿来真的很想问问阿奇关于这块令牌的来历,毕竟他并没有参加科举试,怎么就当上官了? 第779章 宋六很难过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机,宋九用眼神叮嘱阿奇将令牌收起来,很快她又朝屏风看了一眼,阿奇反应过来,想了想,收回了令牌。 三人心照不宣,没有说一句话,倒是让暗格里的人一顿猜的,只有那位琴娘还是在卖力的弹奏着。 宋六忙完就赶来了,正好宋九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伙计撤下吃食,送上茶水,宋六还不知情况,一来便说道:“倒也怪了,最近街头怎么那么多的禁卫军出没。” 禁卫军不是出了城么? 宋九和阿奇纷纷看向她,正要阻止宋六说话,宋六又接着说道:“城里最近出什么事了么?” 此时暗格里的京卫听了宋六这话,脸色大变,他们这是被骗了么?不是说禁卫军早已经离开了苏州城。 被挤在暗格里这么久的几人,此时一个个露出杀气,京卫头目也有些犹豫起来,若是外头都是禁卫军,眼下外头来的正是晋王府世子,杀了任家三少夫人,再以世子为人质,他们要撤出平江府都不是难事。 其实除了暗格里的京卫,楼里还有不少京卫埋伏,就看胡勇这人会不会配合,若是都召集了来,来一个里应外合,想必地方军还没有冲进来,晋王世子已经被拿下了。 京卫们面面相觑,眼看着就要动手了。 外头茶几前坐着的任荣长突然伸手摸向桌上的大刀,宋九和阿奇反应过来,只有宋六还没发现不对。 “我也是前不久看到不少禁卫军,当时还有顾将军在城里,这两日又不曾见到他了,九丫,他们是回京城去了么?” 顾谨言离开酒馆后音讯全无,宋六好几日提不起精神,明明已经知道结局,堂堂大将军,娶的正妻自然不是她这样的出身,而且他会马上回京去了。 可是宋六想着到底是结识一场,回京城前不与她告别么? 其实今日酒馆的生意极好,宋六根本没有忙完,但是她得知九丫在戏楼,便关了铺子赶过来,问的就是顾谨言的下落,也只有九丫能知道实情了。 宋九对上宋六焦急的目光,于心不忍,可是看她家傻夫君的表情凝重,莫非要动手了,于是顺着宋六的话大声说道:“六丫,实不相瞒,顾将军已经带禁卫军早已经离开平江府。” 宋六听了后,身子微微一颤,垂下头去,明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还来问,自己过来找不快,顾谨言是一定会回京城去的,而她和孩子们只能留在苏州城。 她现在不该去想儿女私情,而是怎么养大两个孩子,将来本本分分的过日子。 宋六的难过,宋九和阿奇都看在了眼中,可是他们不能说。 而随着宋九这话一出,她家傻夫君的刀又放下了。 阿奇觉得不能再坐下去了,毕竟楼里还有京卫在,胡管事一直没有出现,指不定在哪处等着,赶紧将他们送走,免得坏了大事。 宋九也知道不能久留,这就起了身。 跟阿奇吃了一顿饭,阿奇所担忧的她知道了,没想到在宋九替魏贵妃抓长公主的暗哨这段时间,阿奇他们也没有停着,这些从京城里赶来就要杀了她家双胞胎两孩子的刺客,已经在被聚集在楼里。 而阿奇正是引出这些人的人,胡管事却是照应着这些人,可见阿奇离开安城后定是去了京城,再从京城赶来平江府,宋九已经知道用意,自然还是她家双胞胎两孩子中有天下贵子一事。 阿奇自从进了苏州城开始,便不曾与她接近,可见他在保护着他们,只是令宋九很不解的是,真正要杀她家两孩子的,竟然不是皇上和魏贵妃,反而是京城里的长公主。 这些京城里来的人城府都深,宋九即使得出这样的结论,也不敢对魏贵妃和皇上掉以轻心,只是两个孩子还年幼,一个个的惦记着他们的命,她这个做母亲的岂能不愤怒。 宋九夫妻要走了,也无法与宋六仔细解释,但是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对不住这些躲在暗格里的刺客。 宋九朝自家傻夫君看去一眼,任荣长秒懂媳妇的意思,拿着大刀飞身而起,跳出窗外不见了。 阿奇大惊,就要问情况,就察觉琴音突然停了,原来是任荣长离开时敲晕了琴娘。 宋六反应过来了,小声开口:“先去酒馆。” 宋九却是摆手,不能将祸事带到酒馆去,她故意大着嗓子说道:“不急着走,今日没能听阿奇的戏,来日一定要补上。” 暗格里的京卫们尖着耳朵听着,听到宋九这话,京卫头目立即有了主意,既然禁卫军已经随皇上回京城去了,眼下外头恐怕只留下了晋王和地方军,而且还不在城里。 要想将任家人一锅给端了,不留下后患,何不让阿奇请任家人来听戏,到时候人都到齐了,动手也快。 外头的阿奇接了话,“要不三少夫人两日后把孩子们都带上来楼里听戏,正好那日我有三场演出。” 京卫们双眸发亮,纷纷看统领大人,果然这戏子是上道的,两日后办完此事立即离开平江府,回去领功了。 就在这几名京卫心头激动之时,暗格里突然一亮,几人立即抬头,谁知一抬头,头顶的瓦片早被人掀开一道口子,此时从天而降倒下来一大盆潲水。 是谁动的手并不知,等这些京卫狼狈的反应过来时,瓦片又回了原位,人不见了,而他们硬生生还挤在里头不敢发声,可是暗格里全是潲水的臭味,这些人脏乱不堪,没憋一会儿,受不住了,从暗格里逃了出来。 而外头早已经没了宋九几人的踪影。 此时胡勇匆匆开门进来了,才进来就闻到了臭味,站门后不动了,惊恐的看着这一群京卫。 “是谁出的手?” 有京卫气愤不已,指向胡管事,毕竟这些脏水都是从厨房里弄走的吧,做为楼里的管事不知道这事么? 只有京卫头目脸色难看的开口:“莫非是世子动的手?” 堂堂晋王府世子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绝无可能,当年在京城也是见过世子的,此人生性凉薄,在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当中,从来看不到他的身影。 第780章 引出所有京卫 在京卫头目的认识里,在京城里即使得罪了世子还有周旋的余地,反而那些纨绔子弟,还当真会来阴招。 胡勇刚才进来就是来说此事,此时立即接了话:“恐怕不是了,我见世子与任家三少夫人早已经下楼离开了。” 京卫们齐刷刷地瞪向胡勇。 胡勇连忙补充道:“我这就去厨房里问情况。” 不是世子动的手,那是谁?难不成被地方军盯上了,是地方军动的手?地方军可是受晋王所管,他们发现了暗格,怎么可能不直接出手抓了他们,反而这么污辱他们,绝对不可能。 然而眼下想什么都不管用,赶紧沐浴更衣,他们要受不了。 在胡勇的安排下,京卫们赶紧洗澡去了。 深夜里,终于洗干净的京卫又聚集在屋里,瞧着以后这暗格不能用的,显然被人发现。 眼下还是两日后杀任家人的任务要紧。 就在几人商量之时,阿奇来了。 阿奇一来便是言词凌厉的指出,楼里的京卫太少,两日后的邀请是他刚才临时想出来的,但也是他们最好的时机,同时阿奇还有一个要求。 “我们戏楼帮你们杀了任家人,你们若不能保我们戏楼安全,同时在案发后平安撤离苏州城,此事便办不成。” “楼里上下这么多条人命,不能因为你们的任务而断送了性命。” 阿奇的话,胡勇最是赞成,这一下倒是与阿奇统一了战线。 京卫头目没说话,跟随的亲信京卫却是脸色变了,他们此来办任务,哪能管得了戏楼上下这么多的人,再说带着他们一群戏子逃跑,岂不是暴露了自己。 可见京卫没一个人愿意出手护戏楼,胡勇这一次也不再一味的顺从,毕竟任家人都死在了戏楼里,他们哪能逃得了干系。 就在几人僵持时,京卫头目面色凝重的看向阿奇,问道:“你确保任家上下老老小小都会在两日后来戏楼听戏?” 阿奇点头。 京卫头目想了想,应下了,“既然如此,你们楼里也准备准备,一些跑腿打杂的早早的将他们打发了,带上你们要带上的人,简单收拾一下,两日后杀了任家人立即跟着京卫一起离开平江府。” 胡勇听了,高兴坏了,朝着京卫头目跪下道谢。 然而只有阿奇却半点高兴不起来,他看向屋里屋外的这些京卫,冷笑一声,说道:就凭你们这几人,不要说护着我们戏楼的人一起逃走,便是你们自己也未必能脱得了身,你们当地方军不存在么? 屋里屋外的京卫都沉默了,的确还有一部分在城外接应,当初可没想带上戏楼的人一起逃。 “统邻大人不信任我们,我们也不敢相信京卫,不然这些平江府的暗哨,为何不出现帮忙?反而是我们在明处的戏楼帮着完成任务。” “所以统领大人只想立功,却并没想过戏楼的死活,便是回到京城,也指不定不会提及咱们,咱们这是死不瞑目呢。” 不得不说阿奇的话将屋里屋外楼里的下人和打手都给说动了,若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何要用命去藏着这些京卫。 只是阿奇的话却是令京卫头目提了个心眼,他疑惑的问道:“你竟然知道平江府的暗哨。” 的确,一旁的胡勇都不知此事呢。 只是阿奇却在此时将身上的御史令牌拿了出来,当京卫们看到这块令牌时,一个个震惊不已。 有京卫忍不住惊呼道:“是御史台的人,一个戏子怎么可能当官,主上这是给了何等的荣宠,他……他怎么可能。” 一个才入京城没多久的戏子,他怎么可能得主上的荣宠。 京卫头目也是心头吃惊,看来救下此人还有用处,将他带入京城,将来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阿奇不紧不慢的收回令牌,问道:“如此,可愿意把人都叫入城中,这一次咱们戏楼与统领大人共进退。” 所有的京卫都看向了京卫头目,好坏就在两日后的刺杀,成了一起立功发财,败了,断送性命,所以即使有外头的兄弟接应,他们入城的也是凶险万分。 京卫头目犹豫着,当看到自己身边的亲信一个个开始动摇之时,不得不开了口:“派人今夜出城传话,明日清晨入城,再派人联系上平江府的暗哨,这一次他们必须出面帮忙。” 几名京卫退了出去。 阿奇和胡管事这才从雅室里出来,胡勇抹了一把额头汗,看向阿奇说道:“多亏得这一次有你,我倒是没有想到怎么善后,我明个儿就打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出城谋生去。” 阿奇却是没有说话,而是带着小钱子匆匆回房休息了。 这一夜,戏楼里有不少人难以入眠,等到五更天的时候,折腾了一夜的京卫以及楼里的打手,也都犯了困。 而就在这天际刚要露白之时,一条黑影从宋氏酒馆的屋顶踏过,直奔戏楼而来。 宋氏酒馆守着的两名护卫暗中出现,看到离去的黑影,惊呼道:“好强的轻功。” 来的人功夫高强,看来戏楼又要出什么事儿了,好在两人只要守着酒馆就好。 黑影入了戏楼后,脚步是相当的熟稔,直奔三楼一处雅室,这儿正是有暗格之处的雅室,早已经被下人收拾干净。 而京卫头目之所以还在此处休息,还是因为暗格,毕竟知道此处的人不多,万一有个什么,还能从暗格的天顶逃走,比其他的雅室里多出一条逃走的路。 黑影无声无息的翻窗而入,来到屋里,他身姿挺拔的立在屏风之前,借着清冷的月光看向雅室里的四周,直到看帘子后头休息的榻上躺着的人,黑影动了。 帘子后还有京卫头目的两名亲信相护,只是这一夜被折腾,守了大半夜,临到五更天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盹,黑影已欺近。 声音都没出,两名亲信京卫被人一掌劈晕倒地,这一下彻底昏睡过去。 黑影直接来到榻前,手中大刀一扬,许是这月光的反射,也许是榻上的人比一般人惊醒,这会儿突然睁开眼睛,眼看着大刀劈落,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避开。 第781章 冲动的傻夫君 黑影见了,扬起唇角,露出面纱下清冷的目光。 京卫头目头一回感觉到遇上劲敌,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一招一招逼迫得他四处闪让,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天际一道白光乍现,雅室里的大刀也染上了鲜血,黑影跳窗而去。 天亮了,宋九方醒,手下意识的往床边摸,却没有摸到傻夫君,连忙坐起身来,外边的被窝没有一丝温度,傻夫君早已经起床了? 宋九心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昨夜从戏楼回来后,马车上她便将自己在那雅室里听到暗格里躲着的几人说了,他们还想着要杀了他们一家,尤其是两个孩子这事,所以两日后去戏楼听戏是假,联合阿奇一起抓了这一群人是真。 而且阿奇在桌上用茶水写下一行字,告诉过他们夫妻,他早已经将这些人告诉了晋王,阿奇眼下也是在帮着晋王行事,目的是将这些人都引入城中来。 夫妻二人说了半夜的话,到后半夜宋九睡得有些沉,早上起来,她再一回想,有些担心她家傻夫君会半夜去报复,毕竟前不久她家两孩子在山中遇刺一事,傻夫君一直耿耿于怀。 直到宋九脚步匆匆赶来马场一看时,就见她家傻夫君在练功,看来昨个儿夜里没有去报复了,宋九松了口气。 正好大嫂沈秋梅带着明宇来马场,见到宋九在,沈秋梅将她拉到一旁,说道:“外祖母收到一张莫家请寿宴的请帖,就在今个儿去莫家吃寿宴一事,婆母的意思是家里人都去,三弟媳你竟是昨夜赶了回来,今个儿正好一起。” 任家人要想在苏州城一直待下去,有些宴席不能不去,而沈秋梅显然还挺喜欢参加宴席的。 宋九有着心事呢,并不想去宴席,不如去婆母那儿说一说,昨夜回来的太晚,只在婆母的屋里请了安,并没有多说几句。 两人一路往前院走,沈秋梅还一边说道:“这莫家的寿宴上还会请笠泽湖上新来的花坊舞姬前来,听说最近这京城来的舞姬特别出名,三弟媳当真不愿意去看一看么?” 提到舞姬,宋九脚步一顿,问道:“几时吃宴?” “是晚宴,晌午过后就得去了。” 沈秋梅以为宋九也想去,高兴坏了,有三弟媳在,也多个人说话,遇上点问题,也多一个人商量。 这些日子任府参加宴席,沈秋梅也没少跟婆母一起去,二弟媳要么不去,去了只会吃,也不爱结交,沈秋梅感觉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宋九这一下脚步快了几分,去前堂见婆母去。 任婆子正要找老三媳妇说话呢,怎么突然回城了,也不传个消息来,不知孔修宝考的怎么样了,钱斌在城里的县试都已经考完了,听说考得不错,题都做完了,等过段时日放榜,想必能中个童生。 宋九进了屋,任婆子见宋九焦急的样子,直接看向大媳妇和二媳妇,“你们去厨房里看看去,咱们午饭弄点好吃的。” 这是要支开两人,杨冬花撇了撇嘴,这就起身出去了,沈秋梅本想留下来听一听,见婆母看着她的目光,只得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婆媳二人时,宋九坐到了任婆子身边,想了想说道:“娘,宴席的事我就不去了,只是娘这一次去吃席,能否帮我一个忙。” 任婆子看着三媳妇这模样,就知道她这突然回府定是有事要办的,还将老三一并带来了,可见还得老三出手相护。 “是个什么事儿,你可不能瞒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九看着婆母焦急的样子,也不瞒了,直接将她和傻夫君这几日在城里的所做所为都说了,还有魏贵妃见了她,跟她说的那番话。 还真是闷不吭声做了这么大件事,任婆子面色凝重的看着宋九,但一想到魏贵妃说能保两孩子三年平安的话,任婆子也做下了决定。 “老三媳妇尽管说,这莫家寿宴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任婆子自是支持着三媳妇行事的,老三媳妇行事有分寸,家里家外可就得老三媳妇管着了。 宋九想起自己在笠泽湖上听着那红娘子唱的词,于是说道:“娘,你帮我留意莫家寿宴上京城来的舞姬,里头有位会唱曲的红娘子,努力帮我把她所唱的词记录下来。” 这倒不是难事,任婆子的记性也不错,花心思去记的东西,自是能记下了。 只是为何要记一位戏子的唱词,任婆子还没有问出口,宋九便开了口:“娘,等你晚宴回来后,我再跟娘仔细说,我想知道我在笠泽湖上听到的戏词与娘在莫府寿宴上听的戏词可是一样的。” “若是不同,我便知道是什么用意了。” 若是不同,那些唱词便是直接唱给曹彬听的,而宋九只知日子和时辰,却并不知地址和所行之事,若是唱词也是传递消息的一种,她是不是她就可以在唱词中寻找答案。 就在婆媳两人商量着的时候,陶总管匆匆进来了,见到宋九,这就禀报道:“庄主,戏楼派人送信来了。” 宋九一眼看出是阿奇的信,于是接过信一看,只见阿奇里头简短的写了几句,告知京卫统领死在了房里,今日他说动胡管事,报了官,差兵将尸体抬走。 阿奇正跟晋王里应外合的布下陷阱,就等着抓这些京卫,怎么在此时京卫统领突然死了,这岂不是也坏事了。 然而阿奇信中又提了一句,阿奇借机行事,先报了官,再借着这个时机将其他剩下的京卫都诱骗入城中戏楼,便能一举拿下了。 宋九放下信,她知道是谁干的了,这就起身跟任婆子说了声有事回侧院去,这就带着陶总管离开了前院。 马场里,任荣长正好练完功夫,准备休息一下,就见自家媳妇带着陶总管过来了。 这会儿的任荣长不敢看自家媳妇的眼睛,他别过头去,双手背于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将昨夜去戏楼杀了人的事告诉媳妇,会不会被媳妇责备呢? 宋九来到任荣长身边,看着明显心虚不会撒谎的傻夫君,她既生气又想笑,“夫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第782章 有仇必报 宋九在任荣长对面坐下。 任荣长朝陶总管看来,这一眼顿生威严,陶总管赶紧开口:“庄主,我瞧着还是守前头去吧,有事尽管叫小的。” 溜了溜了,可别引火上身。 陶总管一走,任荣长轻咳了一声,终于开了口:“他想杀我的孩子,我昨夜睡不着,就去了一趟戏楼。” 真是一个不留神呢,宋九昨夜将什么事都告诉了傻夫君,就没往这脾气上想,估计她说了那么多曲折的事,她家傻夫君只记得这伙人想要杀她的孩子一事。 宋九自然生气傻夫君这脾气,她管了这么久还是这样,可是生气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反而忧心的上前查看傻夫君的身上可有伤痕。 这么多的京卫在戏楼里,那位还是京卫统领,而她家傻夫君才一个人,他是怎么做到杀了人还能平安离开的?那些京卫都是干饭的草包么?便是禁卫军里也没可能让她家傻夫君能来去自由呢。 任荣长眼巴巴地盯着宋九严肃的脸,不敢多话,听话的将外衣给脱下,还拿着媳妇的手往怀里按,他半点伤也没有,再说此去也就遇上三个人,前头两个随从就地解决了,那个睡着的,即使醒得快,也没接他几招,都不行。 宋九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等着她训斥的傻夫君,心软了,再看到自己按在他胸口的手,显然是没受伤了,不然不会这么轻松,只得收回了手,无奈说道:“以后再遇上这种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话似乎上一次也说过…… 宋九生出无力感,难怪婆母再三叮嘱她要管好傻夫君,傻夫君脾气大,这气性更大,整件事也是她告诉了傻夫君,才导致他出了手的。 眼下把京卫统领给杀了,底下的小喽喽岂不是没了主,四处散落恐怕不好抓了。 “媳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孩子,他们本来就该死。” 宋九叹了口气,都是为了她和孩子,她岂能责备傻夫君呢。 事已至此,人已经没了,但愿阿奇如信中所说的周全过来,至于城中的暗哨与曹家所行之事,她也得赶紧找线索了,三日光景转瞬就过,若没有寻出线索,她去笠泽湖上算是白去了。 而且城中暗哨被她和傻夫君摒除,迟早会被曹家发现,这也算是最后一次机会,只要抓了曹家现形,得到了证据,再顺藤摸瓜,抓到长公主的把柄交给晋王,一切也就算是完成了。 这一日,宋九在书房里没出来,傻夫君也待在院里不曾离开,担心那些人报复,可把媳妇看严了。 夜里,吃完宴席的任婆子带着家里人回了府,一回来就将两儿媳妇支开,把宋九叫了过去。 任婆子果然是有好记性,一回来就将戏词给默了出来。 红娘子唱的整段戏文中,与她在笠泽湖上的戏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唯独少了清唱的那一段。 宋九仔细问过婆母,得知红娘子全程并没有清唱,而且在宴席上,红娘子只唱了这一曲,人便先行离席。 任婆子心细,见红娘子退下后,立即叫来府卫暗中跟踪,果然发现了问题,那抬着红娘子的轿子先是从莫府的小侧门出去,之后去了城南的裁缝铺,沿着那条街走了一趟才再次回到莫府,与其他的舞姬一起出府。 今个儿这些京城来的舞姬都待在城里,正是住在城东的客栈里,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但是任婆子留了两名府卫守在客栈外,有什么事就会回来通报。 宋九听着任婆子这话,心头感动,亏得婆母留了心眼,可见她和傻夫君端了那些暗哨的事,红娘子定是知道了,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可不能让这些舞姬今夜去曹府见曹彬,不然她当初在船上故意拦下手帕上的梅花朵数,改了时辰便没有了意义。 于是宋九想到了傻夫君,这些人会功夫,是她婆母没有想到的,两名府卫未必能盯住,不如叫她家傻夫君去一趟,只是得好好同他商量商量,千万别失手把人给杀了。 夜里,任荣长穿着一身黑衣,带走了两名府卫出了任府。 而今日的戏楼里,却是没办法开张了,出了人命案,戏楼里的人被带去问话,这些京卫们也都乔装成戏楼的打手或者伙计,问过了话后,又平安回到楼里。 这一群京卫没了头目在,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里头还能管事的只有冯领队是统领大人身边的亲信,大部分京卫都听领队的话,但也有不少京卫有了自己的想法。 统领大人死了,眼下就变成谁有能力完成任务,谁就能回京城立功,将来这统领一职也会落在谁的手上。 于是乎京卫之间暗暗有了较量,也各自有了心思。 冯领队在几名亲信京卫的附和之下,关了戏楼的门,将阿奇和胡管事给押入了雅室。 胡管事跪在京卫前,阿奇却是不跪的,他挺直了身子,一身傲骨的站在那儿,倒是令冯领队有些另眼相看。 “我倒要瞧瞧,我今个儿还治不了你了,我叫你跪,你就得跪。” 冯领队咬牙开口,身边的京卫纷纷上前要按住阿奇,阿奇仍旧不跪,挣扎间,令牌从阿奇的怀中掉落。 京卫们看到御史台的令牌,不免有些担忧,此人不管通过什么手段当的官他也是个官,官大官小都比京卫上得了台面。 在京城里,禁卫军才是那个正统,他们京卫不过是长公主府上的护卫而已。 冯领队见底下的喽喽竟然被块令牌吓住,生了气,刚要斥责,门外两名京卫匆匆赶来,他们是昨个儿就派出去打听苏州城的暗哨,后又得知楼里出了命案,统领大人没了,其他人还被叫去衙门里问话,他们两就不敢现身了。 躲到现在终于敢进楼里来禀报,见到冯领队,这就说道:“领队大人,我们打听了一日一夜,城中的暗哨像是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一样,人也找不到了,铺子也没有开张,眼下咱们联系不上杜掌柜,城中的暗哨是不是出事了?” 统领大人不在,他们有些六神无主。 第783章 那个戏子骗了他们 冯领队心头吃惊,被按着的阿奇此时冷笑出声,“冯领队还有心思在这儿与我们戏楼争个高下,不如赶紧将外头的人叫入城中,好好筹备两日后任府来听戏的好时机。” “而且你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成事后,戏楼的安危也不必你们操心,我们会自己跟着逃走,逃不出也是我们的命,但是办成此事,冯领队回了京城便是京卫统领,主上下面第一人。” 冯领队被阿奇的话说动,也对,现在押住他们戏楼的人下跪有什么意思,还得依仗他们才能办成此事,于是叫京卫放开了阿奇。 胡勇膝头软,即使不必跪了,他还是跪在那儿没起,吓得脸都白了,显然也被今日京卫统领之死而吓得惶惶不安。 阿奇看了胡勇一眼,眉眸一沉,这就提高声音问道:“冯领队几时派人出去召集他们进城?” 昨夜已经派人出去召集了,但是城里发生的事必会传出去,此时还得派个人出去传话,不然这些人恐怕不敢进城了。 冯领队被阿奇说动,叫来了三名亲信,正要交代他们出城的事,便见从京卫中有一位也跟着出列,他朝冯领队跪下,恳求道:“还请领队大人准许小的出城给同伴们传话,小的入了苏州城之后,便将苏州城大街小巷了解了透彻。” “加上我出城便是四人,可分为两组出城,但凡有一组出现什么问题,另一组也能同样办成事情,不会耽搁任务。” 此人的话倒有几分道理,冯领队看向此人,认出来了,他叫施大海,京卫边沿人物,此番前来也只是个充数的,在京卫营里并不受待见,甚至冯领队要想一想才知道此人的情况。 分成两组也是好的,今夜出城,明日入城,后日杀了任家人完成任务离开平江府。 于是这四人从戏楼的后门上了街,乔装成普通百姓,跟着人流分成两拨出城。 施大海与另一位京卫先出城,正好前头是拉着板车的庄户,施大海脑子灵活,上前帮忙扶了一把,却被守城差兵当成一起的庄户,并没有仔细盘查。 而后头跟来的两人,本就小心谨慎,夹在人群里出城时,因两人行路轻快,令差兵起了疑心,立即将人拦下盘问起来。 施大海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两名京卫被差兵押了下去,于是两人的脚步加快了起分,直到上了官道,看不到城门了,施大海才与庄户老伯分别。 前头两条岔道,施大海心思一动,朝另一名京卫说道:“我们分开走,谁先赶到,谁先传话,到时候你将一把狗尾草放于路口,我便知道你们已经顺利离开。” 京卫觉得这法子好,分成两拨成算大些,于是两人各走一方,分开了。 只是施大海等另一名京卫走的不见身影了,他便立即返回,再次追上先前拉着板车的老伯。 那老伯以为这年轻人又来帮忙了,就要道谢,哪能想靠近的年轻人手腕一动,精光一闪,老伯根本来不及开口,人便倒在了血泊中。 官道上无人,施大海将尸体拖入小树林中,再出来后,他变成了老伯,白净的脸上抹上了泥巴,再有京卫营里特制的药水抹在脸上和露出的肌肤上,瞬间皮肤变得干巴巴的黄,一看就像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 施大海看了一眼板车上的野菜和粮食,这就慢吞吞地拖着板车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等到天黑了,施大海拖着板车来到了地方军军营外。 营地里正在起火做饭,有几名地方军拿着长戟出来,外头正好有一队送粮米的庄户拉着板车往前头走,施大海见状,立即跟上了。 看来这出城的老伯也定是往这儿送粮来了。 地方军看着落了后的施大海,郁闷开口:“走快些,你们呀,天都黑了才赶来,回去可要怎么走呢,天黑路滑的,做这点生意值当么?” 施大海没有开口,前头几位庄户感激的开了口:“多谢军爷体谅,我们这些野菜和粮食卖给那些商贩,给不了几个钱不说,人家还看不上,这一年到头也就这点儿余粮,全指望着呢。” “好在军爷不嫌弃,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回去路上有月光,我们干惯农活的,半夜三更在地里劳作的时候也是常见,不会有什么的。” 几名地方军听了不免生心怜悯,是护卫长向王爷请令,这临时扎营,吃食运来也不方便,正好周围的庄户家里有余粮,那些商贩压着价,还不爱收这些零散的粮食,便给了当地的庄户一个机会。 也就这几日了,能给周围的庄户们帮一点算一点吧,等办完事,营地就撤走了,也不会有人买他们的粮食。 施大海就这样跟着进了营地,他曲着身子,一副吃力的样子,实则眼睛暗中观察,一路上看到马蹄印子赶来,没想到竟然来了地方军扎营之地。 这些人驻扎在此,隔着城门不远,他们不会是来抓京卫的吧,只要城里出点事,这些地方军一声令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赶到了苏州城,他们怎么逃得脱。 本想离开京卫营,找个身份谋生隐姓埋名的施大海,动了心思,看来那戏楼名旦戏子不怀好心,他催促着领队将所有京卫叫入城中,恐怕早已经与这些地方军勾结。 难怪统领大人会死,估计一切都是那个戏子的安排,施大海捏了一把汗,跟着众庄户去了厨房。 有护卫来厨房传话,说是王爷要一桌酒菜,不必太丰盛,就普通的野菜也成。 厨工们忙碌起来,施大海却在听到王爷两字后,心头吃惊,京卫的本能,悄悄地跟上了那名护卫,借着这漆黑的天色,躲过几处哨岗,来到了主帐外。 护卫长齐远从外头匆匆赶来,来到主帐内,朝正在忙碌的晋王禀报道:“王爷,城里传来消息,京卫统领死了,酒馆外守护的护卫说是半夜发现有黑衣人去过戏楼。” 齐远说到这儿又欲言又止,毕竟那酒馆中的护卫有些不太肯定,他也不敢明着说了。 晋王掀眸看向他,问道:“有什么事直接说。” 第784章 抓住了京城舞姬 齐远想了想,开了口:“酒馆里的两名护卫说是那黑影有些像……像世子。” 晋王底下两儿子,小儿子在任府里安心养身子,另一个不是跟着大媳妇一起去庄子上忙着春耕了么? 再说杀死京卫统领,小儿子这副羸弱身子办不到,只能是大儿子出手,难不成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回了城? “当真看清楚了?” 晋王声音严厉,齐远连忙跪下,“酒馆里的护卫不敢肯定,毕竟夜黑风高的,对方蒙了脸,但是傍晚时分,的确亲眼看到世子爷与任家三少夫人去过戏楼,而且还从酒馆里要了一份酒菜送了去,便是大宋氏也去了戏楼,姐妹相见了。” 果然大儿子和大媳妇回了城,春耕还没有完吧,这两人咋回城了,于是晋王问道:“可曾看到两个孩子也回了城?” 毕竟城里有京卫在,对方正要对付大儿子一家,尤其是那两个孩子,此时回城可就不安生了。 齐远连忙摇头,“酒馆里的护卫亲眼所见,两人身边没有带孩子。” 晋王松了口气,“如此说来,孩子还在山庄读书,至于那京卫统领,杀了便杀了吧。” 还真有些符合大儿子的暴躁性子,没想到大媳妇这一次也没能拦住,竟然抢先一步把京卫统领给杀了。 晋王想了想这就下令:“齐远,你立即带一队兵乔装成差兵守住城门,其他人明日午时进城,不能再等了,这些京卫一个也别想逃走。” 即使还有漏网之鱼,也得守紧平江府地界,别想逃回京城去。 营帐外听了一耳的施大海,脸色大变,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转身要走时,就见不远处有地方军集结的信号,他立即感觉到不妙,连忙往厨房去了。 营地出口,地方军将所有庄户拦在了里头,有护卫在点人数。 进来十三人,少了两人不知去向。 眼看着就数到了末尾,施大海赶忙拖着空了的板车跟上了,护卫见了,立即将施大海拦下,沉声问道:“你是哪个村的?” 施大海面色平静,心底却是慌乱,他曲着身一副行事不利落的样子,瘦黄的手摸向怀中,护卫见了,也没有急着动手,只是紧紧地盯着他,手却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施大海的手摸到怀中的路引,心头一安,立即拿了出来。 护卫见状,拿过来细看,随即开了口:“投石村的。”护卫朝最前头一位年轻的庄户看去一眼,接着说道:“你也是投石村的,可曾见过这老伯?” 那年轻的庄户立即朝施大海看来,施大海半垂着头,心提到了嗓子口。 那年轻的庄户看到施大海身上的葛衣粗布,还有补丁衣裳上缝的粗糙不堪的针线,立即认了出来,许是畏惧护卫们,都没看清施大海的脸,直接喊道:“刘伯,可是你也来了。” “昨个儿我跟你说了来这儿就能卖到钱,你非得不信,今个儿还非要往城里赶,怎么着,没卖完还是来了这儿吧。” 瞧着是认识的了,施大海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威压一松,他根本不敢开口接话,只敢低着头点了点头。 正好此时落在最后的一名庄户赶了来,原来是送了粮食到厨房后就上了茅房,给耽搁了。 瞧着没什么事儿,路引还给了施大海,跟着庄户们离开了军营。 等上了官道后,施大海立即放下板车,拿袖口抹汗,先前那位投石村的年轻人就要上前跟他搭话,哪能想对上施大海凌厉的目光,年轻人吓了一跳,这哪是刘伯,这人根本不认识。 然而容不得这些人出声,转眼都被施大海弄倒在了地上,随后搜刮走他们身上的现钱,将尸体和板车藏了起来,之后往任府山庄的方向快步而去。 那对双胞胎在山庄里,并没有回城,他若想立功,此时正是最好的机会,趁着所有人都入城抓捕京卫,而任家三房夫妻也不在庄子里之时。 *** 熬到了半夜还没有睡的宋九,看着纸上写的几句戏词,正犹豫间,书房外传来脚步声,很快门被打开,任荣长押着红娘子进来了。 原来一直注意着曹府的任荣长,果然在夜间看到有人要进曹府,看身形是女子,便猜测出正是待在城中没有离开的红娘子。 想必这些舞姬也是借着莫家寿宴请上岸,借机入城,再在红娘子发现城里的暗哨没了后,便借着城中客栈住下为由,夜间再入曹府与曹公子相见。 而她家傻夫君眼明手快,将红娘子给抓了。 其他几人也一并带回了府,红娘子却被扔进书房。 宋九先是一惊,而后扬起唇角,她家傻夫君还是听她的,没有对人家动手,只是粗鲁的将人给绑了来。 红娘子本以为自己死到临头,心头还在想着她才来平江府不久,怎么就被盯上了,又是谁盯上她的?结果来到任府后,她更加疑惑了。 红娘子看到宋九,想起来了,那日曹公子去笠泽湖上看表演,此女子就在旁边,所以这蒙面的男子也正是那日带帷帽坐在旁边的男子? 功夫如此了得,她们所有人一起对付都不是他的对手,莫不是水上表演之时已经被此人发现了端倪,所以现在才动了手?当真是大意,想不到曹公子带来的人当中会有异心,曹公子可知道此事? 宋九取下红娘子嘴中的布条,红娘子立即开口:“你们是曹公子的人,为何对我动手?” 宋九看着五花大绑的红娘子,只是一张嘴巴能说话,出口便是如此的傲气,她面色冷淡地在红娘子面前坐下了。 任荣长不紧不慢的取下脸上的面纱,红娘子看到了他的真容,一脸的惊讶,心头暗忖:“此人是晋王府世子,可是世子不是一直身体羸弱的么?看来暗探传回来的消息有误,也误导了主上。” 主上是谁? 宋九挑眉,试探的问道:“你认得晋王府世子,你是京城里谁的门下?” 红娘子大惊,不对,她怎么知道她认识世子,所以眼前这位当真是晋王世子在此了。 见红娘子瞪大了眼睛,宋九扬起唇角,“你不说我也会猜得到,你们去曹府见曹公子想要说什么?” 第785章 诱骗红娘子 红娘子冷哼一声,想来是要闭口不谈,死倔到底了,的确有一个做死士的潜质,但是宋九审人不必她开口。 “曹公子暗中结交晋王府,你可知道?” 宋九这一句话当真诛心,正好解开了红娘子的疑惑,就说呢,曹公子身边怎么跟了一个世子,还有眼前这女人也不知来历。 “想必红娘子也看明白了,城中所有暗哨皆被晋王一锅端了,而提供消息的正是曹公子,你们今夜不管见不见得到他,下场都一样。” “曹公子弃暗投明,红娘子想不想活命呢?” 宋九故意这么说着,红娘子气得咬牙切齿,心头痛恨的正是曹家,心中大骂:“主上如此信任曹诚,想不到他们已经投靠晋王,如此看来,曹家是靠不住了。” “那此次主上送来的东西,岂不是也落入了晋王之手?”红娘子心头大惊,气愤的想着:“看来平江府的仓库已经不安全了,后头还有源源不断的货物送来,我要如何传得出消息呢?” “可不能死在了这儿,死了便再没可能传出消息了,而且主上这一次派我前来平江府,虽没说运来的是什么宝贝,但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可不能出差错。” 红娘子这般思忖着,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却被宋九听了个全,好家伙,宋九猜测的没错,长公主果然在平江府设了仓库,而她这一次帮着魏贵妃对付这些暗哨,顺带抓了一条大鱼,可得给晋王送人情去。 不过三日的约定还早,宋九眼下还没有摸清具体的东西以及这些东西运来会从哪些码头到达。 于是宋九想起红娘子清唱的那几句戏词,正是她婆母在宴席上不曾听闻的,所以这就是暗号了么? 于是宋九起身来到书桌前。 就在宋九翻找自己的手稿时,红娘子不动声色的看向任荣长,就见任荣长一脸懒散的坐在一旁的交椅当中,看着人兽无害,可他眉眼间的戾气,以及那杀过人的煞气骗不了人。 此人的确是世子,上过战场的人与没上过战场的人是不一样的,他曾在燕北一战出名,守住了边疆,就不是一个羸弱的草包,所以传言不实,恐怕就是为了迷惑主上的话。 若是晋王父子入了京城,可谓是主上的劲敌。 红娘子思忖着:“得想办法活下去,再找准机会弄死晋王世子,如此一两批货物甚至平江府的仓库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给主子去了一个劲敌,又打击到了晋王,绝了皇嗣,她可就立大功了。” 刚拿到纸稿的宋九立即回过头来,目光冷冽的看向红娘子,竟敢想着对付她家傻夫君,当她吃素的。 宋九还没有发飙,红娘子这隐隐传出的杀气立即被任荣长察觉,看着懒散的他,空着的手中突然出现一柄小刀,手腕一动,小刀破空而来,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就钉在了红娘子跪着的地方,钉入地中,只露出刀柄,可见其劲力,隔着红娘子的膝盖不过两寸远。 就这一瞬,红娘子感觉自己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一回,晋王世子好身手,真要动手,她根本不是对手,只能智取。 宋九看到红娘子额头冒出的冷汗,还有看到地上只露出刀柄的小刀后明显的惊了一跳的样子,冷笑出声,这胆量还敢想着杀了她家傻夫君,要不是她叮嘱了傻夫君不得伤人,红娘子早死八百回了。 宋九再次在红娘子身前坐下,将纸稿拿起对上红娘子的视线,开了口:“岐黄东来,当归山隐,南水将至,银粮满仓。” “红娘子,你可还记得这几句清唱的戏词,我可是记在了心底,就是不知字是什么字,一直揣摩,你现在看一眼,我的字可有写对?” 红娘子看到纸稿上的字,眼神便变了,她真没有想到有人听一遍戏词就会记住,还能揣摩这么久。 红娘子没说话,宋九可以从她的目光中分辨出来,看来字没写错,就算错一两字也不打紧,意思已经很明朗了,可见戏词中有问题的正是这几句了。 要说记性,宋九能记住红娘子船上那日唱出的所有戏词,一回来就按字音写下了,再加上她婆母回来告知的戏词,才留出这几句来的。 这几句在莫家寿宴上并没有唱出来,所以宋九敢断定所传消息就在这几句。 何时何地,眼下都知道了,何物也能猜测出来,只是宋九想要确认一下,于是说道:“东处多权贵,南处多商贾,北处路不好,西处握在曹家手中。” “如此说来,岐黄东来的意思是你们运了一批药材,东处码头运来,至于落脚地,便是第二句戏词了,当归山隐,可是北处有仓库?” 宋九问出口,红娘子的脸色便很难看了,尤其在被她猜中之时,人即使隐藏的好,心底却是惊愕不已。 “南水将至是何意?不会只是南边码头吧?” 这一句宋九一直不曾想明白,南水是指码头还是东西?是银子和粮食在南边码头到? “你们在平江府到底有几处仓库?” 宋九一一问出,红娘子却是一句也没答,要是放外头人听了,当以为宋九一直在自说自话,可是只有宋九知道,她想要的答案,就在她的问话里。 红娘子心头还在犹豫着是将仓库全盘托出,换眼前之人的信任,当以为她归顺,之后再找准时机杀了晋王世子。 红娘子的眼角余光看向了任荣长,然而刚才那一刀飞来,的确吓破了她的胆子,她若是归顺了,能有机会弄死世子么?此事完不成,她就成了叛徒,便再也回不了京城了。 红娘子的手在袖中握紧,犹豫了许久,见宋九也没有再逼问,反而颇有耐心的等着,最后含泪看向宋九,担忧的问道:“夫人,我若是全部说出来,你能留我一命么?” 左右曹家已经靠不住,城中暗哨也没了,她眼下没有了助力,只能示软,先获得此二人的信任再说。 宋九突然看到红娘子说来就来的眼泪,颇为惊讶,不愧是唱戏的,眼泪来的这么快。 “你若是都说出来,我不仅能留你一命,还能将你留在身边,为我使用。” 第786章 想杀了她家傻夫君 此话正中红娘子的下怀,只要留在此人身边,就有机会杀了晋王世子,指不定还能有机会接近晋王,万一将父子二人都给杀了,平江府的仓库都不算什么了。 于是红娘子这就说道:“南水将至指的是南珠,岐黄并不是指药材,是交代曹家收了这一批南珠,立即归隐岐黄山,因为这一批南珠的数目太多,其价值可抵平江府三年税赋。” 红娘子说完这番话,露出怯弱之相,眼神里满是哀求,有着对生命的渴望。 要不是宋九能听人心声,还真有可能被眼前这表里不一的眼神给骗到。 南水将至是南珠,宋九只听说过南珠,还是从小叔子的交谈中知道,听说此物得每年进贡,且数目极少,燕国有一处地方的百姓专门下海采集南珠来缴税,与他们缴粮税是一个道理。 而这些南珠大多在京城权贵手中,珍贵无比,若有南珠在外头流动,也可堪当金子一般,且其价值比金子更加难得,所以南珠可当钱财流通。 对方运来南珠到平江府,意欲何为? “你们南珠运来之后打算做什么?” 红娘子目光微微一闪,摇了摇头,“小的只负责此次运来南珠传递消息给曹公子,真不知用意,不过平江府的仓库能通四方,恐怕只是在平江府周转而已。” 看来她真的不知南珠的用意了,东西运来平江府,要去往何处,等会儿再研究舆图,仔细揣摩一番,至于后一句呢,宋九又问出了口。 红娘子听后,解释道:“银粮满仓,也如字中的意思,跟着南珠一同而来的还有银子和粮食,但是这些仓库在何处,我就不知了,此事皆由曹家负责,我负责传话,他们收到东西存放于仓库之中,之后再运去各处,这些都是曹家要做的事。” 所以说了半天,还是没能弄懂具体消息,宋九不说话了,想用这几句话来敷衍她,当她傻呢。 红娘子对上突然不说话只看着她的宋九,心头发虚,想了想说道:“我几次来平江府传消息,也曾留意过,我所知道的仓库是在北处,那儿依山傍水。” “水路不好正是屏障,陆路定是通的。” 这话宋九爱听,不过这不是她要的答案,宋九仍旧没说话。 红娘子有些慌了,自己已经说出了这么多,她竟是不动容,此人城府之深不在主上之下,倒要与此人打交道,可得留心了。 “你的主子是谁?” 宋九终于开了口,却是美眸紧紧地盯着红娘子,红娘子垂下头去,犹豫了一下说道:“镇国将军顾老便是我的主子。” 宋九没作声,红娘子有些猜不准她的心思了。 顾老将军,宋九对京城里的大人物不懂,但对方姓顾,便让她不得不想到了顾谨言了,于是问道:“顾府情况说一说。” 红娘子见宋九信了,心头大喜,这就说道:“我是主上捡回来的孤女,如我们这样的还有不少人,主上当年领兵打仗之时见我们可怜带了回来,建了一处慈幼堂。” “原本慈幼堂专门收纳老弱残兵以及亲眷,还有我们这样战乱的孤儿,后因皇上忌惮主上的功勋,功高盖主,便收走了主上的兵权。” “再加上主上因常年打仗膝下无子,以至于晚年因爵位被侄亲争抢,顾家也因此起了内斗,我们受主上之恩教导养大,自是会效忠顾家。” “而顾家在这么多年的内斗之中消耗,主上为了家族荣耀,不得不暗中做些买卖生意,我便是为了此事才来平江府的。” 所以运来南珠只是为了做买卖生意?那可未必。 红娘子说完这话,小心翼翼的看了宋九一眼,宋九没说话,她有些摸不准。 “顾府的那些侄儿子都叫什么名字?” 宋九不紧不慢的问着。 红娘子连忙答道:“顾家有三房,主上是大房,二房一家常年留在京中,在朝中也是一个小官,没有立下功勋,也没能得到提拔,家有两个儿子,大公子叫顾守言,小儿子叫顾慎言,二位公子在京城是后起之秀,正是争斗爵位的人选。” 宋九听后皱了皱眉,这名字可见与顾谨言有亲戚关系,于是问道:“那顾家三房不争夺爵位么?” 宋九倒是问得仔细,红娘子心头疑惑,看向宋九,这不是问平江府仓库的事么?怎么问到主上家中之事去了。 红娘子只得说道:“顾家三房,早年跟着大房打仗,当家的战死沙场,只留下一对母子,三房梁夫人在京城闭门不出,不与京城权贵走动,小公子十二岁参了军入了京师营,后跟着晋王打仗去了。” “小的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而且小的只是主上捡来的孤女,也不敢枉言主上的家事。” 话都说完了,还说不敢枉言主上的家事,红娘子口中的主上可未必是顾老将军。 说到这儿,宋九便知红娘子说的正是顾谨言一家的情况,借着她和傻夫君没有去过京城,随便找个人来说是他所指使,就顾谨言的家风以及晋王和皇上对他的看重,就能知道顾老将军绝不会因为交出兵权而暗中养私兵。 不过她说的话里头也不全是假的,顾谨言一直跟在晋王身边,直到燕北一战立了功,才成了皇上身边的一等护卫,封了将军。 也就是说顾家二房没能力只想着争爵位,而顾谨言凭着自己的双手自己去挣功勋。 宋九问完顾家的情况后,又问起另一桩事,她从怀里拿出魏贵妃给她的手帕,绣了梅树却无花,但是上头的绣功是能看得出来的,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宋九将手帕放到了红娘的面前,红娘子看到这块手帕,总算明白为何街头那些暗哨不见了,看来眼前这位夫人比她想像中还有可怕,她是不是已经将这些暗哨都给抓了。 这一刻红娘子只想活下来,找个机会给京城主上传消息,必要防着眼前这位小妇人。 “你可认得这块手帕?” 红娘子连忙摇头,然而旁边的任荣长手手已经握紧成拳,突然传来的煞气,吓得红娘子惊了一跳,心头忐忑着该怎么答。 第787章 她师父现在在何处 宋九却是接着问道:“绣这块手帕的绣娘现在在何处?可是被你的主上关了起来?” 红娘子咬紧嘴唇,任荣长一拳挥来,红娘子连忙伏于地上,开了口:“小的真不知,我只认得曹公子手中的帕子。” “这块帕子与那块帕子绣法一样,用的正是梅绣的针法。” 宋九直接点明了,伏在地上的红娘子震惊不已,这世上还有人识得梅绣,便是在京城里,也只有宫里几位娘娘还能认出来,这苏州城里连京城都没去过的小妇人竟然认了出来。 红娘子本能的抬起头来问道:“夫人是何许人?”说完这话就后悔了,这不是暴露了自己。 宋九轻笑出声,“看来你是认识这位绣娘了,如实招来,这绣娘现在在何处?” 红娘子还想死咬着嘴不说出实情,哪能想任荣长的手中又多了一把小刀,但凡她敢说错一句话,小刀就飞过来了。 红娘子吓住了,她不能死,还得活命给主上传消息,好在眼前这小妇人不懂京城的事,但是旁边的世子爷,怎么也不开口,他们到底信不信她说的话,会不会将这一切都怪在顾老将军身上。 “小的这就说,的确有位绣娘在顾府,此人受主上的恩惠,欠下了人情,所以一直帮顾府绣一些小物,主上喜爱她的绣样,便用这个给我们传递消息了,但是夫人手中的这块手帕,我不知道是什么消息,每件绣品所代表的意思是不同的。” 所以她师父在京城了,看着这绣品,她师父暂且没有生命危险,她放心了。 宋九将手帕收起,转身要回书桌时,突然脚步一顿回了头,开了口:“长公主之令,你竟敢背叛她。” 红娘子一听到长公主三个字便是身子一颤,本能的看向宋九,但很快反应过来,垂下头去,“不知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小的是顾府的人,在京城里倒是听过长公主的威名。”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红娘子一眼,收回了目光,随即将手帕放在书桌上,朝任荣长说道:“夫君,把人押下去关柴房,我这就去牧心那儿讨几颗听话的药喂给他们吃。” 红娘子惊住,叫晋王世子为夫君,她到底是什么人?毕竟世子可不曾成婚,等等,她竟然将这么大的秘密展现在她的面前,岂不是她要活不成了,还有要喂她什么毒药? “夫人,小的一心悔过,只求夫人饶我一命,小的已经将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没有半分保留。” 宋九含笑看着红娘子,这边任荣长带着府卫直接将人拖下去了。 被任荣长带来的几人全部绑在了柴房,又叫府卫给前头院里任婆子传了话,到时候家里人进去拿柴的时候注意些。 等任荣长再回到书房的时候,宋九已经将平江府各水域的舆图都标注了出来,这就拉着傻夫君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找牧心,咱们给他送良药去。” 任荣长这就跟着媳妇儿走了。 小叔子养病的院里,牧心正在药房里研磨,听到门外脚步声,抬头看来,就见宋九夫妻二人欢喜的进来了。 “我今个儿给神医送药来了。” 宋九空着手一屁股坐下了,牧心朝左右看了一眼,药呢?口说无凭,寻他开心呢。 宋九见牧心无奈收回目光,这就将手中的舆图送上了。 “岐黄东来,当归山隐,这两句里头,全是药材,我看了舆图,从东边码头到北地,中间有四十里地的陆路。” “再要是仓库建得隐秘些,路程更长,但是去往北处只有两条道,一条山道,一条官道,咱们直接在两条道上布下人马,便能有消息,指不定还能寻到他们存放药材的仓库。” 宋九一脸期待的看着牧心,因为只有药材,她看不出好坏,在充公之前,让牧心搜刮一趟,把好药昧下,给小叔子养身体。 牧心一脸惊愕,三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她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凡有药材拿,牧心哪能手软,在隐贵山庄里,牧心借着治疗魏贵妃的病,再加上庄里没有御医在之机,牧心拿了不少好药,这段时间二公子用的就是这些药材了,不花钱也不必上山寻药了。 随着宋九话刚落,牧心已经麻利的收拾好背箩子,挽起袖子,开了口:“三少夫人前头带路,我们现在就去。” 宋九轻笑,说道:“时辰没到,我要是地方没有猜错,我们便能早一个时辰赶到,搜走咱们能用得上的,再瘵他们交给晋王处置。” 宋九这就给晋王写信,叫院里的地方军给晋王送信去。 夜里卯时行事,曹府会在辰时去,所以地方军也只在辰时前赶到就好。 与牧心计划了一番,因为来的药材有些多,估计全部落不下,就选好的拿,可把牧心高兴坏了。 就在与牧心商量的时候,养病的小叔子从屋里出来,显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计划,这会儿面色古怪的看着兄长和嫂子,问道:“可是京城里运来的?” 宋九正说得起劲,听到小叔子这话颇为意外,他竟然猜到了,于是点了点头。 荣义在几人身边坐下,随即做下决定,“我跟你们一起去。” 宋九刚要拒绝,小叔子得养身体,怎么能去呢,没想牧心先一步开口:“倒是可以,多一人便多拿些。” 多少有些贪了,不过他们不拿,就得充盈国库了。 说起这药材,宋九想到南珠,牧心一听,惊声开口:“南珠也能入药。” 宋九忍不住想笑,但是南珠珍贵,这要是悄悄拿些走,可不得传到皇上的耳中去,眼下国库空虚,南珠充了国库,皇上这一趟平江府没有白来。 牧心可不管,说道:“这样好了,二公子去拿南珠,二公子对南珠熟悉,你们大概还没有见过呢,免得拿错了。” 这是都想要呢。 一个时辰,宋九没有猜错的话,足够他们偷偷拿走一些了,就是不知长公主在平江府的仓库有多大。 宋九写给晋王的信送到了,送信的地方军还再三交代了,这是三少夫人的意思,消息不会假的。 第788章 稳住,药材是他们的 而信中的内容里,宋九建议兵分三路,一路在各处码头守好,一路盯着城中曹府,只待水域上的货到了手,便能抓到曹家的证据,抓捕曹家父子,另一路得守在笠泽湖各处水域,免得曹家人逃走。 宋九这样的安排天衣无缝,晋王见了,心情不错,至于城里戏楼里的那些京卫,还真没有空收拾他们,且多留一日,只要守好了城门,想必这些京卫暂时也不会离开的。 于是派护卫长齐远入城,乔装入戏楼,将消息告诉了阿奇,暂时不会对京卫动手,还得阿奇将人稳住了。 宋九借着二哥任广江在苏州城的人脉,由赵小六帮忙找了商队合作,这商队正好入苏州城做生意,卸了货,货是她家二哥铺子里给卖掉的,眼下车马人手都有空闲,便在傍晚时分跟着任府的府卫离开了苏州城。 夜里,当宋九几人拿着王府令牌出城后,二里地外,商队早已经等候多时,商队的人都不知任家要做什么,但是他们卖的是任家二哥的人情,东家将他们交给任家跑腿,很知本份,从不打探什么。 宋九心想着南珠值钱又珍贵,想必运来的不多,于是从商队中拨出五辆驴车以及苦力工交给了小叔子去南岸等着。 而宋九几人带着余下的人马往东岸走,一定要在辰时前将货装载走,如此不会碰上曹府的车队,他们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运走,等他们知道的时候,珍贵的药材都给劫走了,而剩下的充国库。 宋九几人骑上马背,带着空车上了官道,后头的苦力们一路跑着走,体力极好,卯时前能赶到码头。 半夜三更的,路上无行人,宋九几人带着帷帽赶到东岸码头时,正好是卯时,就见码头前停了两艘大商船,恐怕早来了些。 船上有人正盯着官道看,见车队来了,面上一喜,宋九想起曹彬手上的帕子,好在她绣了一块一模一样的。 唯一知道梅绣的就是宋九了,而宋九只学了师父的三成,对于梅花最为熟稔,当初陶三娘有提点过她,所以一块梅花手帕双面绣是不成问题的。 宋九几人不慌不忙的下马,来到岸前,商船上立即有管事下来,对方行路间就能看出会功夫,眼神也是凌厉,但凡宋九露怯都会出事儿。 宋九将手帕拿出来,对方正要仔细看,旁边的任荣长手按在了刀柄上。 船管事何其谨慎,立即的看向任荣长,旁边的牧心面色沉稳的开了口:“笠泽湖上说好的时辰,阁下还要耽搁么?天亮之后,路不好走,赶紧卸货吧。” 船管事被牧心催促,对方又没有说错话,知道是笠泽湖上传的消息,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展开手帕看了看,的确是双面绣的帕子,梅花是四朵,没错了。 船管事借着将手帕还给宋九时,拉家常似的开口问道:“王管事这一次怎么没来呢?” 好聪明的试探,若是遇上一般人,这话就试出来了,偏生遇上了宋九。 这边牧心正不知怎么答,宋九突然严厉的开口:“阁下好计谋,这么说来我们也不曾见过阁下,这船上的东西我们也未必敢收。” 船管事惊愕,对方看来真是平时来收货的人了,不然怎么知道他是头一回来平江府,而且在主上手下做事,他们这样的管事是天南地北到处奔波,不会停留在某一处。 这一次的货从关外而来,原本是运回京城的,但是最近京城里有异动,主上才临时决定将东西暂时送来平江府仓库,等风声过后便运走。 船管事哈哈大笑,缓解了尴尬,随后从自己的怀里也同样拿出一块双面绣的手帕,上面还是梅花,却是五朵梅花。 船管事叹道:“倒也怪了,我每次收到手帕,皆是五朵梅花,且在不同的位置代表着不同的意思,我是头回见到阁下的手帕上是四朵梅花,不过位置是对的。” 宋九暗自吃惊,旁边的牧心内心感叹,三少夫人真是胆子大,差一点儿露馅了。 看来对方用梅绣传递消息,而刺绣的绣娘有自己的想法,不愧是出自她家师父之手,而师父当初在水乡村时曾教过她绣梅花,所以是在告诉她什么? 不过手帕都反复看过了,没有别的意思。 至于绣的位置不同,刚才看那船管事的手帕,五朵梅花绣在右上角,而她的手帕绣在右下角,这些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宋九不好多问,怕露出马脚,好在蒙混过关,看到旁边牧心闻到药材香味就已经动容了,心头也欢喜,关外来的定是好药吧。 两大船的药材,足够牧心挑选的。 宋九几人看似一脸平静,站在船下也半点不沾手,实则心头已经激动。 苦力上前搬货,手脚粗鲁,船管事一脸肉疼的开口:“小心些,这些东西随便一袋,足够你们全部的命都不够赔的。” 宋九明显的看着到商队里的人脸色都变了,干起活越发的仔细,只是各自心头有些不舒服,是什么东西如此珍贵,他们的命这么不值钱么? 于是宋九开了口:“东西是死的,人命却是无价之宝,阁下尽管放心,若有损失,我曹家全部承担。” 船管事到底看在曹家的面子上,没有再多说,但是脸色却是不好看的。 宋九几人也实在好奇,瞧着船管事这肉疼的样子,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呢? 于是牧心开了口:“我且来验验货。” 船管事一听,脸色大变,沉声开口:“验货一事,还是由曹公子本人前来方可。” 于是宋九将她家傻夫君派了出来。 “这位是曹公子?” 船管事刚提到曹公子,曹公子是在眼前,刚才收货时咋不见出来说话呢?借着他没来过平江府,讹他呢? 船管事就要上前问话,宋九再次开口:“东西是放在曹家的地盘,等会儿货卸下后咱们办了交接手续,便与阁下没关系了,我们不验一验货,将来出了什么事,谁说得清楚。” 船管事犹豫着,而任荣长往前一站,那萧杀之气,竟有些令船管事不敢造次。 第789章 这么好的药没见过市面呢 “成吧,看也可以,可得万分小心。” 牧心早已经等着不耐烦,这就上前随手抓了一袋药材打开看,哪能想这随手的一袋药材里头装的竟然是上等的藏红花。 牧心这么一看,立即又从旁侧抓了一袋,还是藏红花。 于是几人一激动,跑船上去看。 每种药材堆放一处,牧心看了好几处了,有关外来的胡参、冬虫夏草、人参、天山雪莲、灵芝、何首乌等等。 每样药材达到了进贡的品质,牧心更是惊叹,这品质便是宫里也少,而在这儿却是一船一船的运。 这艘船上的货已经如此珍贵了,那旁边那艘船上的货,岂不是还有更加珍贵的? 牧心就要下船去旁边那艘船,宋九连忙拉住他,要矜持,这么激动,被瞧见了必会多疑。 牧心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几人从船上下来,来到一旁也没有急着再上另一艘船,而是眼睛盯着苦力们将这艘船上的珍贵药材全部装上驴车,再往另一艘船上走。 那船管事时不时的盯向几人,可惜宋九和丈夫都带了帷帽看不到真容,他心头虽然存疑,但是双面绣的手帕不会是假的,这世上不会有人懂得梅绣,这是他们联络中无人能造假的信息传递,倒也没有阻止苦力们卸货。 宋九三人进了货船,牧心按不住激动,已经四处查看药材。 “麝香、牛黄、熊脂、阿胶、白胶、鹿茸、犀角、虎骨、海狗肾……” “丹沙、云母、玉泉、石钟乳、白石英、雄黄、雌黄、长石、水银……” 宋九夫妻不懂药材的,只知道品种真的多,而每个品种的量也是不少,懂药材的牧心已经疯狂了,他看着这些好药,随后激动的看向宋九,问道:“没告诉别人吧,这东西咱们都要了。” 宋九连忙“嘘”了一口,牧心不甘心的闭了嘴。 船管事果然来到了门外,好在刚才牧心的话说的早,没被人听了去。 牧心可是神医,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牧心连忙收起激动的表情,面色淡漠的开口:“品质还不错吧,好好保管,能存放。” 外头的船管事听到这话,冷哼了一声,这么多关外的药材,不会放在平江府多久,最多几个月就要被运走的,这几人看着平静,实则看到这些药材已经生了非分之想吧。 于是船管事警告道:“曹家最好安分守己,不该想的别奢想,可得为自己的族人想一想,主上之怒可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 这是要诛九族的意思么?诛曹家的九族关他们何事。 宋九立即应下,反正不关她的事。 药材着实有些多了,宋九明显的已经看到苦力们很是费力,干活也慢了些,可是时辰不早了,天要亮了。 可得想好,万一曹家的车队早一步来码头,那他们装的这些药材一样都带不走,即使闹起来了,最后也是落皇上的手中去。 就刚才牧心问话的意思,他是想占为己有的意思了,想到她家傻夫君打仗受伤,小叔子一直将养着身子,若是有这么多的好药,以后他们王府的兵卫们受伤都能用好药养伤了,宋九也有了私心。 于是下了船后连忙来到商队管事那儿,从怀里拿出一把银票,小声交代道:“把钱分发下去,一盏茶的功夫把货全部装卸,钱是给他们的辛苦费。” 商队管事头回见到这么阔绰的东家,那叫一个欢喜,立即将钱发了下去,苦力看着手中数十两的银票,感觉累死都要干完不可。 转眼间,这些苦力扛着货跑了起来。 船管事看到这情形皱了眉,立即来到宋九几人面前相问:“为何如此着急?” 宋九指了指天色,语气严肃的开口:“天都亮了,万一被笠泽湖上的禁卫军寻到此处如何是好?” “禁卫军在平江府你怎么不早说?” 显然此人才从关外而来,还没有摸清城中的情况,想必要是早知道禁卫军在,多半就不会来平江府停靠了。 宋九立即开口:“不必担忧,家主是转运使司,我们曹家早有打点各路,禁卫军不会发现,但为了保险起见,得赶紧卸完货,你们先走。” “而即使我们被发现,也可以扮成商队行事。” 宋九一副为他们好的样子,船管事显然心头惧怕禁卫军,听到这话还是自己保命要紧,最好赶紧将货卸了办了交接手续,之后出了什么事,主上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来。 于是船管事一着急,召集了船上的打手和苦力也帮了忙。 站在岸边的宋九三人面面相觑,还可以这样的呢,早知道早点儿告诉他禁卫军在笠泽湖上巡逻,吓一吓他们,这活早干完了。 牧心悄悄地给宋九竖了一个拇指,倒是聪明无比。 有了船上的苦力帮忙,那可就快了,瞬间涨了一倍的苦力工,转眼从船上卸下货后,船管事便催着宋九夫妻办手续了。 不过交接手续真不知是什么样的印件,她故意拖着,说是货还没有装上驴车。 说实话带来的驴车若是没有拔了几辆给小叔子,是够的,眼下不够了,还得商队管事想办法在各辆驴车上负重装货。 终于都装上了驴车,车队要走了,船管事着了急,船上的打手都将他们三人给围在了里头。 而藏在里头一同做苦力的任府府卫们,却是不动声色的朝这边看来,手摸向了袖里,只要动手,他们就动手,大不了强抢,反正已经卸下来了。 “清单拿出来吧。” 宋九开了口。 船管事松了口气,将清单拿了出来,宋九发觉刚才只顾着卸货,没有点数目,要是真正的曹家来收货,这下可就麻烦了,到时候对不上都算在曹家的头上。 而这位船管事明显是故意的,率先没提醒,眼下拿出清单,一副敢不交接就动手的样子,宋九拿着清单故意看了他一眼。 “途中有损耗,都算我们曹家的头上?” 宋九突然开口,船管事显然很惊讶,她是怎么知道有损耗的,船管事心头暗忖:“上一处码头处,我故意取下十袋药材变现,曹家刚才没有人点数,正好算进去,再加上一路上运输的损耗,都算到了曹家头上来,他们不可能知道。” 第790章 干了一票大的赶紧走 “曹公子这是何意?” 船管事不跟宋九说话,而是跟旁边的傻夫君说话。 任荣长接了媳妇的话:“卸下驴车重新点数目。” 有病吧,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了,又要卸下来,等会儿禁卫军真来了,他们就走不脱了。 宋九却是故意向傻夫君建议道:“公子,如此一来耽搁时间,何况咱们同是受主上之令,万不可以冒险。” “这样好了,清单上先由公子按手印,之后入仓库时再清点,到时候给主上信中说清,如何?” 任荣长没接话,因为媳妇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知道了用意。 船管事暗感不妙,沉声开口:“不对吧,曹府交接,岂能由曹公子按手印了事,每一处都有主上给的印鉴,阁下没有文书带来么?” 说起这事儿,也是船管事的疏忽,没有事先看文书,但是手帕暗号已经对上,谁会往文书上想呢。 所以平时曹家收货,会事先有曹家家主的文书印鉴拿过来办交接手续,宋九并没有做准备,这一下就要穿帮了,而且时辰上来不及了,曹家的车队定然已经在路上。 宋九朝商队管事看去一眼,混在里头的府卫也见到了三少夫人的眼色,立即扬起鞭子,车队开始动了。 船管事见状立即下令:“拦住他们。” 宋九和丈夫却将船管事拦住了,“曹公子在此,阁下不信任我们曹家,手帕为证,笠泽湖上的信号为证,阁下还有什么担心的,我们不过是来得急,忘了带文书,如若不然,阁下可以带着几名护卫跟着走,等到了仓库,我这边派出去的人也拿回了文书。” “只是这样一来,你们的船停靠在这儿,笠泽湖上的禁卫军若是发现了端倪,我们也没办法了,毕竟我曹家管着水路也不能在皇上和晋王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相信主上也不会让咱们冒这个险的。” 宋九说的一套一套的,船管事一听到晋王也在,心头吃惊不已,沿路过来的时候,是有人传信告知皇上来了平江府,所以这一趟要万分小心,他们扮成关外走商过来,按理不会引起注意,而且与曹家的交易也是极为隐秘。 船管事心头郁闷的同时,开口交代道:“这批货你们没有文书,我姑且这样了,那批南珠收货,你们可不能没有文书。” 宋九立即应下,并说家主已经派了其他管事去收货,必不会漏了文书。 船管事这就叫人拿出红泥印台,任荣长在清单上按下了手印,这边府卫们扬起鞭子,赶着驴车往前去。 船管事撤下了打手,宋九几人也不紧不慢的翻身上了马。 就在宋九一行人才走了没多久,官道上又来了车队,此时船管事正收拾好,准备离开。 谁能想官道上来的正是曹家的管事,对方见商船要走,大喊道:“等等,还没有卸货呢。”说完,管事立即扬起手中的帕子。 船管事看到手帕,脸色大变,立即将船叫停。 曹家管事匆匆来到岸前,将手帕送上,生气开口:“阁下何意?我们曹家的车队才来,阁下怎么就要走了?” 船管事却是一把夺去对方的手帕细看,上面五朵梅花,同样是右下角处,代表着是辰时接货。 天已经大亮,车队绵延一里,都等着船上的货,可是船上的货早已经被人运走,船管事终于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可是他明明看了对方的手帕,的确是双面绣,只是他当时没有看个仔细,然而那绣帕上的刺绣仍旧像极了,对方是知道他们所有的安排的,不然不会骗走这么多的药材。 曹管事没能接到货,赶紧派人回去传话,而船管事却是立即带着人夺走曹家管事的马,飞奔去追。 宋九一行人原本是往北处去,想着曹家会派人接应,到时候利用这批货来引诱出北地的仓库,可是自打牧心看中了船里的药材开始,几人便改变了主意。 一路上牧心劝说着宋九,“瞧着咱们也没有将药材的事告诉晋王,又没有地方军参与,咱们这批药材实在珍贵,好多药材我寻都寻不到,想给二公子配药,还得四处想办法。” “外头都说晋王府要什么没有,可是咱们晋王是个铁面王爷,他不仅对外头铁面,对府上也是如此,除了皇上赏赐的,还真没有收过别人半分礼,这些好药哪里能搞得到呢。” “再说皇上赏赐,现在宫里恐怕都没有什么好东西,听说进贡的好东西,长公主府上都有份,所以又能有多少落晋王府中,咱们若将这药材给了皇上,也就相当于还给了长公主。” “依我看,不如黑吃黑,直接昧下,你让我挑些好药材,我无从下手,都想要,都用得上。” “想想王爷东奔西走的打仗,哪像朝中那些贪官污吏,就拿上次燕北一战,不要说兵卫能用上好药材了,便是能吃顿饱饭都难,我们落下这批好药,我就能制成保命的药丸。” “等以后王爷带兵打仗,便能用上,何乐而不为,你不说我不说,便没人知道了。” 再看眼前的的商队,也都是外请的,他们运完了货,马上就要离开平江府,只是借给他们用一回,以后天南地北的,也查不到他们头上来。 牧心苦口婆心,一旁的宋九夫妻二人却是笑出了声,宋九看向身边任荣长问道:“夫君,咱们之批药怎么处理?” 任荣长的心早已经向着牧心了,当然他也听媳妇的话,只是忍不住说道:“我在燕北打仗的时候没有药,还吃不饱,全靠当地的赤脚大夫采些草药,若是伤重者,就只能等死了。” 宋九看到身边傻夫君想起当初战场上的事便一脸难过的样子,她立即做下了决定,说道:“那咱们留下。” 牧心听了,眼睛放光,立即开口:“这么多药材,咱们一时间也没好去处,不如藏在山中竹园里。” 先前小叔子来平江府时在竹园养过伤,眼下将东西藏在那儿,不会有人想得到,只要几人不说,等皇上和晋王一走,牧心便能安心的在竹园里炼药,到时候变成了药丸便好收藏了,不能入药的,到时候再想办法找个仓库存放。 第791章 曹家只是弃子 几人商量好后立即换了道,也不往北处走了,而是往笠泽湖的方向去。 也就因为他们一时转念,换了道,后头追来的船管事带着打手们扑了个空,再加上天已大亮,路上有了行人车马,一时间难辩论方向,又担心笠泽湖上的禁卫军,船管事不得不先回船上再想办法。 宋九几人到了竹园后,留下牧心和商队,她和傻夫君带了几名府卫,乔装成庄户,又往北处去了。 而南处码头,荣义带着人赶到码头后,天还没亮,明明比曹家人先来了一个时辰,哪能想才到这儿,就看到码头上有人在卸货,而领头的人竟然是转运使司曹诚。 想必曹诚这人做事小心谨慎,竟然提前了一个小时使赶到了,此时正与船上面的管事说话,两方交出手帕对了暗号,那船管事便开口说道:“曹大人来的真是及时,说好卯时,竟也来得早些。” 曹诚一听这话不对呢,立即开口:“我不过是小心些,早一个时辰赶到,我原本以为阁下来早了一个时辰,没想到这信息传的不对,是谁传的消息卯时交货?” 船管事惊愕的看着他,“笠泽湖上红娘子传的消息,不是卯时么?” 曹诚发现了问题,立即叫来身边管事,派人赶紧给其他几处码头传信,再晚一步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只是曹家安排出去传信的两匹马才没走一里路就被绊倒,荣义从小树林中出现,曹家报信的人被按住,一番拷问,得知来了一船的南珠,数目之大,不是他们几辆驴车能运走的。 而且上面除了南珠,似乎还有不少书卷,不知是什么用处,这两人也只是在苦力工搬运的时候瞧了一眼。 荣义这一下不急着出面了,先将所有曹家要去传信的人按下,不给曹家传信的机会,也算是给兄长和嫂子留了机会。 再等到辰时,他父王便带着地方军来收网了,这些人都跑不脱,只是他们想中饱私囊一些南珠的事,恐怕做不成了,总不能当着他父王的面藏私,他父王向来铁面无私,也唯独对兄长和嫂子心软了一点,于他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荣义就这样待在小树林中守株待兔,紧紧地盯着官道上,但凡有人来就按住。 码头上,曹诚的眼皮子跳得厉害,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他这两日又是寝食难安,总感觉要发生什么,所以今个收货,他不仅早来了,还把儿子留在了府中。 但愿是他想多了,可是头一回收货在时辰上不对的,曹诚这人警惕心强,也不与船管事多纠缠,催促着苦力们快些装货,趁天亮时离开。 眼看着码头上的货装好,却还没有到辰时,一时间荣义身边的护卫们有些着了急,要不派个人先去给晋王报信,早早来抓曹诚来一个人赃俱获。 荣义却是抬了抬的手,阻拦了,他还记着嫂子的话,她不曾见过南珠,怎么说也是嫂子先发现的,得给嫂子留一点,哪怕是随手藏一袋也好。 南珠不仅能入药,也能做出最好看的首饰,一直都是兄长代他征战,代他出去奔走,嫂子也一直让着他,先前在水乡村还照顾他,他不能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荣义这么想着,便是心思一动,若是将车队给拦下了,是不是就可以偷走一袋南珠,还能拖延时间。 这么一想,荣义立即看向官道,这就开了口:“去,搬石头。” 荣义带着护卫将大石头往官道上搬,前头装货,这边官道上被石头拦下。 等货装载好,曹诚带头领着车队离开,走了一里地就被石头拦了路,这一下他越发觉得不对劲了,想到此趟运输的东西有些特殊,曹诚立即做下决定,“退回码头。” 车队立即调转方向。 荣义傻了眼,不走了,难不成再装回船上从水路离开? 还真是如此,那会儿商船正要走,被曹诚叫住,曹诚立即开口:“平江府的仓库已经不安全了,赶紧将货装上大船,你们快些离开,别管我们了,将来管事大人见到主上,还望能替我曹家说几句好话。” 船管事得知事态严重,立即将船上的苦力也叫了下来,所有人再次卸货装船。 荣义看到这场面,脸色不好看了,他朝码头看去,这儿隔着笠泽湖也不远,若是笠泽湖上的巡逻队看到了,他们即使装上了船也跑不了。 “世子爷,咱们怎么办?” 荣义看向身边的护卫,小声交代了一句,护卫翻身上马,往笠泽湖去了。 荣义还想着南珠的事,换上先前曹府报信家丁的衣裳,悄悄地摸进车队,借着卸货之机,将一袋南珠藏于驴车下,正想着怎么将东西弄走时,就听到几名苦力诉着苦,“这得累死,一来一回的,咱们都没有歇一会儿。” 另一名苦力却说道:“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搁在肩头难受,硬邦邦的。” 荣义一听不对劲,见那两名苦力搬的是另一辆驴车上的,他这就走了过去,不动声色的松开一袋口子,里头反着光,细看下哪是什么宝贝,这明显是兵器呢。 锋利的刀刃反着光,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要造反么? 荣义想要伸手去摸,却有位苦力正好搬起了这一袋,刚要往肩上送,开了口的地方噼里啪啦的全部掉了出来,全是短刀,虽说用茅草简陋的捆绑,便是其锋利仍旧遮掩不住,吓得苦力大叫出声。 “有兵器。” 众苦力纷纷后退,他们终于知道不对劲了。 曹诚听到响动,朝这边看来,看到掉地上的短刀,曹诚的脸色也变了,随即开口:“不准出声,全部捡起来,赶紧搬船上去。” 苦力们哪敢违背曹大人的命令,只得过去捡起了短刀。 荣义夹在人群里,听到曹诚过来的脚步声,心提了起来,曹诚恐怕能认出他,他扮成苦力在人群里,并没有带面纱。 曹诚来到驴车前,看到那些锋利的短刀,心头也是震惊的,主上为何运来一批兵器?皇上和晋王还在平江府,偏偏是这节骨眼上,主上这是想要做什么呢,难道要弑君? 第792章 给嫂子偷南珠 曹诚一想到这儿,心头惊了一跳,弑君也不是小事,一旦不成事,曹家上下几十条人命以及族人都得断送,而船管事竟然没有提醒他,把他当枪使呢? 曹诚的手握紧成拳,曹家为主上在平江府周旋,便是与晋王府有姻亲的裴知州都没能抓到他半点把柄,摸不出他的底细,曹诚已经是很小心了。 这么多年没少为主上办事,主上竟然把他当了弃子。 曹诚根本没心思看苦力,而是一车一车的看过去,说什么运来的南珠,要小心保管,这明明就是半船兵器,而南珠恐怕就是这些人行事的酬劳。 曹诚伸手摸了好几个袋子,越摸越心惊,到了最后一车,是一车的书卷,曹诚没动,他不敢打开袋子寻找答案。 这一车上定是这些人要行事的规划,而书卷不过是掩饰。 最后曹诚还是没忍住,松开了其中一袋,刚要看,船管事已经跟了过来,并抢先一步开了口:“曹大人,主上的安排,咱们只管听话做事就好,最好不要去揣摩,也不要胡思乱想,东西放入仓库,两日后自有人过来取,只待东西取走,便与曹家无任何瓜葛了。” 曹诚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朝袋里看去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江府的舆图,虽然圈了起来,但是上面用红线标注的地方正是隐贵山庄的地址。 曹诚还想多看一眼,船管事按住了袋口,亲自绑了起来,交代道:“从水路走,曹大人打算怎么运回仓库?东西是一定要留在平江府的。” 曹诚心头开始打了退堂鼓,他绝不能押上曹家上下的数十条人命去弑君,再说晋王在皇上的身边,岂能成事。 “先装上船后咱们见机行事。” 曹诚话是这么说,更是催促着苦力快些搬运。 只是在曹诚的催促下,却有位苦力行迹有些可疑,曹诚心头警惕,立即叫住苦力:“站住。” 荣义脚步一顿,他肩头扛着的正是一袋南珠,瞧着是被发现了,还真站住不走么?没可能。 荣义抵足一点,飞身而起,扛着南珠就跑。 “是谁,看清了脸么?” 船管事问。 曹诚就是没看清脸,对方功夫这么厉害,什么时候进来苦力队的,他又知道了多少,可不能由得他逃走,得赶紧灭口。 船管事底下的打手和曹家的护卫都派出来了,纷纷朝荣义追去。 荣义身边的护卫躲在暗处,见这些人都追二公子去了,他们立即冲进曹家车队,一个个上前也不打人,却是将驴车推翻在地,砍断了驴车上的缰绳。 一时间驴子没了束缚开始乱走,赶驴车的人一时间控制不住,东西倒了一地,苦力们吓得纷纷逃窜,码头上乱成了一团。 曹诚知道出事了,货装不上商船,对方这么一闹,就是在拖延时间。 原本去追荣义的打手们又招了回来,赶紧将东西装船运走,没了证据和把柄,曹家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惜还是迟了,官道上传来了马蹄声,曹诚惊恐的回头看去,只见晋王带着一队人马亲自赶来。 一首红娘子清唱的词,被宋九识破,结果无意中揭开了天大的刺杀阴谋,随着地方军而来,曹诚以及船管事等人,全部被抓,货物被扣。 除南边码头被拦截之外,还有西处码头,原本只是派了地方军盯着的,结果对方运来了银粮。 而此时城中曹府,地方军一到辰时便动了手,当天城里便禁严了,只是在曹府被围之后,曹彬却逃走了,难怪收货的是曹诚,父子二人早做了防备。 等宋九几人从竹园下山后,许是消息走漏,北处接货的曹家下人早已经不见踪迹,仓库位置没能套出来。 笠泽湖上守着的顾谨言将几处水路守严了,也是抓了不少可疑惑的逃犯。 虽然没能找出仓库的具体位置,想来从这些被抓的人当中必能问出下落,倒也不是难事儿了。 宋九几人干了一票大的回了府,三人各自瞒着,心头却有些不太踏实,那感觉就像当初将江北商会的人藏在任府密道之中一样。 晋王抓了曹家的人之后,正在盘算着任家怎么没有来听戏的京卫,还没有收到消息,便有一队地方军冲进楼里,迅速将戏楼围住。 阿奇和胡勇几人先一步从暗门逃到了隔壁宋六的酒馆里,等京卫反应过来上了阿奇的当时,泄愤的对象找不到了。 京卫与地方军僵持了一下午,最后被地方军攻破戏楼,冲进去时,这些京卫都已经服毒自尽,没能留下活口。 所有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来得太突然,城里的街坊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满城的差兵巡逻,没人敢随便在大街上行走。 晋王抓了曹府的人后,一番拷问,曹诚受不住苦头,全盘托出,他们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是长公主手下的人,而整个平江府的水路运输都掌握在曹诚的手中,借此方便长公主在此地建仓库周转。 但凡再给一些时日,平江府将成为燕国第一粮仓之地,因为长公主的运作,四通八达的平江府被不少走商惦记,明里暗里吸引了不少粮食走商前来,所建仓库不计其数。 而所有仓库的情况都掌握在曹诚的手中,只要长公主一声令下,这些商贾的粮食都将被收走。 待晋王带着曹诚打开这些粮仓看了之后,着实震惊了,当初燕北打仗,粮草不济,燕北军差一点儿死在边关,而今平江府的粮仓储存却足够养活燕北军五年而不愁。 长公主之心狠,令晋王心寒,而随着粮仓被发现,连着长公主底下的生意,所有在平江府周转的仓库都被一一打开,比进贡品质还要好的药材、南珠,以及金银钱财不计其数。 亏得皇上和晋王想方设法的得以江北商会的财产,再看眼前这些仓库里的财富,恐怕与江北商会的财产相差不了多少。 再说皇上和晋王都来了平江府,长公主的人竟然半点不慌,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几个月以来,仍旧在运转,甚至还敢将东西运来存储,半点不将晋王和皇上放在眼中。 除了这些东西,最有问题的自然是南处码头运来的南珠以及兵器书卷了。 第793章 被晋王发现了药材 书卷送到了皇上的桌案上,荣晏看着眼前舆图上标记着他所有回京城的路线,以及他在平江府走动的行踪内容,便是不可思议。 姐姐要杀了他这个弟弟,虽说他是过继的弟弟,可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太傅身边读书,结伴长大的情谊,她是半分不留恋了么? 当初荣晏才上位,先皇恐怕姐姐心有不甘,在临死前将姐姐远嫁寮国和亲,哪能想寮国内乱,姐姐没了丈夫。 一封家书令荣晏想起许多儿时的姐弟情谊,他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更不顾燕国边疆的安危,千方百计将姐姐从寮国救了回来,没想到到如今,姐姐要杀了他夺位。 父皇临终前说的话犹在耳中回响,“夕儿是我血脉正统,心气太高,留她在燕国必祸害朝堂,我决定将夕儿远嫁和亲,也算是我最后给晏儿扫平障碍,早日登基。” 那个时候的荣晏不懂,明明姐弟情谊深厚,却要将十六岁的姐姐远嫁和亲,明明燕国国力强盛,却还要走和亲这条路,他替姐姐难过,他不舍得这份亲情。 荣晏想到这儿,眼泪落了下来,皇位非他所想要得到,而是长辈们选了他过继,不是他那也是弟弟世远,皇姐是女儿身,她无法继承皇位。 这世上的亲情都要算计利用么?就不能像庄户百姓那般,兄友弟恭,姐弟和睦。 伍公公进来传话,晋王和顾将军在门外等着传唤。 想来后续有不少事情要办,兵器和舆图以及钱财都送到了,那刺杀的人是谁,而且路线安排得如此清楚,用的绝不是京卫,也不是地方军,也不是一两人能办到。 所以在皇上动身回京城之前,必须扫清障碍方可。 荣晏抹了一把眼角,平缓了自己的情绪,这才将晋王和顾将军叫了进来。 晋王还没有开口,荣晏便下了旨:“朕三日后便动身回京城,此事不宜张扬,顾将军相随轻装上路,晋王留下善后,处理完平江府的事情后,护送魏氏一同回京城,不可再在平江府耽搁。” 晋王和顾谨言皆是有些意外,走得这么急么? 顾谨言得知三日后就动身,心头莫名有些难受,脑中立即想起了宋六还有那天真无邪的两个孩子。 晋王却是一脸担忧的开口:“皇上现在入京,恐怕路上有危险,毕竟——” “朕会乔装上路,只要你晋王在平江府现身,便不会猜测到朕的行踪,朕必须回京城处理一些事情,不可再放任,至于平江府搜出来的这些仓库,全部充公入国库,也算这一趟平江府之行没有白来。” 明显的皇上不想再多话,抬了抬手,两人退了出去。 到了庄子外,晋王看着就要去笠泽湖上守着的顾谨言,心一软,说道:“你不必去了,三日时光,自己了结一下平江府的事,别拖泥带水的,回了京城,自有你顾家的事要处理,以后成了皇上身边的近卫,恐怕不得出京城了。” “至于笠泽湖上的差事,我且叫老大过来管几日。” 事实上顾谨言的心思都飞到了宋六身上,三天的时间他就要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再出京城,他尚没想好要怎么了结此事,自然也没有心思掌管笠泽湖上的禁卫军。 于是顾谨言应下了,这就打马离开直接往苏州城赶。 任府侧院里,宋九心头还在忐忑着,就听陶总管说晋王回来了,陶总管刚说完,护卫长齐远过来叫人,晋王要见他们夫妻二人。 宋九还在想着这一批药材就算晋王寻她要也不给了,牧心直接留在竹园炼药都舍不得回来了,再说晋王有兵权,底下那么多的兵马,啥东西都得朝廷拨付,万一又像那次燕北打仗时一样呢。 所以他们必须留点儿私房药,粮食还好,宋九有了先王妃留下来的北地田产粮食,还有钱家的种子和粮食,以后定能支援晋王府的兵马,她是不着急了。 宋九跟在傻夫君身边一路来到了主院正堂。 正堂里,晋王端坐在主座上,宋九才进门就发觉晋王正面色严肃的盯着她。 夫妻二人行完礼还没落座,晋王便开了口:“这一次曹家水运一事,你是怎么察觉的?” 任荣长发现师父说话不对劲,这么逼问他媳妇,他本能的将媳妇护在身后,看向师父。 晋王一看到傻大儿,语气不知不觉放缓,“你慢慢说,将前因后果都说一说,这一次我不是要怪你们,而是你们帮着充盈了国库,是好事一桩,皇上已经给了你们赏赐,等会儿拿回去。” 宋九差一点儿问是什么赏赐,好在收住了到嘴的话,轻咳一声,就将自己发现端倪的前因后果说了,但是她没有说长公主在平江府的暗哨,那是她和魏贵妃之间的交易。 宋九总感觉自己若是向晋王说了,那也相当于告诉了皇上,如此岂不是参与了皇上和魏贵妃夫妻之间的事,所以便掩瞒了。 至于她之后抓到的红娘子等舞姬,她也交给晋王处置。 等宋九说完,晋王着实有些意外,“你仅凭三句戏词便猜测出情况?” 事实上是四句戏词,但宋九掩满了第一句,可是说出来便有些不太顺了,晋王反复念着三句戏词,便是自己听到了也未必能往这上面想。 只是晋王不知道的是,宋九在没听到戏词之前,便已经知道了对方交付的时间,至于交付的地方,四处码头都跑不脱,而什么东西从哪处码头过来,她的确是猜测的。 就在宋九想着怎么圆了这番话,又能打消晋王的猜疑时,晋王突然开口:“东处码头没有商船停靠,可是你们捷足先登了?” 唉,被猜到了,但是宋九不能承认。 哪能想晋王直接问傻大儿,知道傻大儿不喜欢撒谎,“长儿,你们拦截了哪些货?可是在卯时就赶到了码头,你们为何给我的信里头晚了一个时辰?” 任荣长被师父问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忍不住看向媳妇儿,一边是师父的问话,一边是媳妇的掩瞒,他好为难,他从来不骗师父,师父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不想让师父失望。 第794章 护着媳妇 宋九看着一脸难过的傻夫君,她最不想看到的事就是让傻夫君在她和晋王之间做选择,在宋九看来,从小教导他的师父又是亲生父亲,血亲至亲,岂能伤害。 而她是妻子,是孩子们的母亲,也是他的枕边人,他也不会伤害,这样去为难他,她舍不得,也心疼。 于是宋九起了身,从丈夫身后走了出来,直面晋王说道:“回父王的话,戏词是四句话,第一句岐黄东来,第二句当归山隐,这两句实则说的是一件事,我理解出来意思,就带牧心提前一个时辰赶着车队去了码头。” “关外的一批好药,牧心看了欢喜,我们就私吞了,将来好药不仅可以给小叔子养伤,还能给所有跟着晋王府打仗的士兵们养伤,再也不会出现燕北那一战缺粮少药的情况。” “我们留下不是为了卖了换钱,也不是为了私心,而是这么多的好药不想还回京城,再落到某些人的手中。” “我夫君在战场上拼杀,如他这般的勇士搏出来的太平盛世,换得后方人员安享太平,我们有一点私心怎么了。” “胡闹。”晋王大怒,连牧心都动了心,那一定是一批好药了,再细想南珠的品质,可见这批药材的品质不比进贡的差了。 他们借机私下留用药材,此事被皇上知道,又会怎么想,这样一来,他们与长公主私下的贪图又有什么不一样。 “立即将药材交出来归为国有。” 晋王生气下令。 宋九挺直了脊背,一脸不服气的说道:“父王,我们不会交出来的,便是站到皇上面前了,我也要这么说,就算拿我夫君的战功来抵,我也愿意,左右咱们晋王府在乎名利了么?” “我任府也不要这些名利,我们只想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国家有危难之际,我会毫不犹豫的准许我夫君上战场,但是我们也是人,也有私心。” “那些贪官污吏不整治,专抓住我们这样正直的人在欺压,国库不是缺粮缺钱么?父王想要正直毫无私利可言,我愿意出粮出钱买下这批药材。” “再说这批好药即使入了国库,皇上也必定没有私心,绝不会用在受伤的将士身上,我草民出身,有钱有粮也未必能买下这些好药,但是我们买下了这些好药,牧心说了制成药丸,将来所有受伤的将士们都能用得上,都能救人的好药。” 这算是宋九头一回在晋王面前任性了,而敢在晋王面前这么说话的女人,宋九算是第一个。 药材难得,也不是她想买下就能买下的,只有皇上恩赏准许方可,她岂能擅自作主。 晋王很生气,压抑了半晌,又开了口:“药材可是藏在竹园之中?” 这一下宋九着急了,这批药材是要藏不住了。 “父王。” 宋九双手握拳。 晋王看着她的小拳头,皱了眉,倒是从未见她这么失控过,为了一批药材,她不想要命了。 “不必说了,我自会叫地方军去竹园运走。” “父王,不可以。” 宋九急坏了,生气说道:“那年燕北军缺粮缺药的时候,父王做为主将,您可曾替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藏有半点私心,但凡您有私心,也不会死这么多的人。” “为什么朝中那么多人各怀心思,千方百计,好药材随手就能弄到,可边关的战士却只能用草药敷伤,不要说好药,连普通的止血药,都得赤脚大夫上山寻找,这样公平么?” “还有小叔子,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他又不是天生羸弱之躯,他是如何弄到这般境地的,还有我夫君天生就犯傻,是谁给害的?” “一个两个不仁不义,还不容许我有半点私心了,晋王府为国为民,凭什么就不能有点私心,我不服,父王若是运走药材,我就去见皇上,我亲自跟皇上讨要药材,我可以用粮食钱财购买,绝不能再运回京城去。” 宋九那生气的模样令晋王很意外,莫不是想跟他拼命不成?但是儿媳妇的话落在他心坎上,燕北那一战虽说守住了边疆,却的确死了不少将士,晋王身为主将岂能不心疼。 但是王府绝不可以与京城那些小人那样只为谋取私利。 晋王起了身,宋九立即上前拦住晋王的去路。 一旁的任荣长急坏了,师父和媳妇,他怎么办,他着急。 晋王看着拦着去路的儿媳妇,郁闷开口:“让开。” “不让,父王不把话说清楚,我不让开,再不济,我现在跟夫君一起去隐贵山庄见皇上,等我说服皇上后,父王也就没有忧虑,就给我一日的时间,我一定会办到。” 宋九是铁了心了。 晋王背着手郁闷的看着宋九,挺拔的身姿有些许的颓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可是这一刻竟也有些犹豫。 任荣长担心师父动手,又将媳妇护身后了,就这一举动,晋王颇为意外的看向傻大儿,还真是护媳妇,晋王府竟是出了他这个痴情种。 “长儿,你要对我出手么?” 晋王问着。 任荣长抿紧了嘴唇,他很烦躁,他怎么可以对师父出手,但是也不准师父伤害他媳妇。 晋王看着寸步不让的傻大儿,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倒是让晋王有些羡慕起来,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当真深厚,他本该欣慰,可是为何有些吃味呢,儿大不中留。 “齐远。” 晋王将护卫长叫了进来。 宋九夫妻一脸防备看着。 齐远一进来就见气氛很不对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上前听令也是垂着头。 “去笠泽湖吧。” 晋王下了令。 不是去竹园么?宋九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晋王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宋九夫妻,说道:“长儿,跟我去笠泽湖上当差,人手不够,你不能偷懒。” 这是不追究竹园藏药的事了么? 任荣长看向媳妇,一副媳妇儿我去不去的样子,宋九点了点头,还拉了拉傻夫君的袖口,叫他跟着去,也正好知道地方军有没有去竹园把药材运走。 第795章 晋王揽下罪责 于是宋九就看着她家傻夫君跟着出了门,刚才那奋不顾身的勇气瞬间没了,身上还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也是胆子大,她差一点儿直接与父王撕破脸,真到了那个地步,为难的反而是她夫君。 刚才傻夫君选择挡在她前头,她很震惊,头回知道她竟然在傻夫君的心目中比他师父重要,也正是她家傻夫君这一举动,她突然想着以后定要好好跟傻夫君一起孝顺晋王,不要再让傻夫君做选择,不逼迫他了。 *** 任府的信鸟飞入隐贵山庄,正在忙碌的宫女们,有人抬头瞧见了天上的飞鸟往魏贵妃的院子方向飞去,也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 游廊上,王嬷嬷神色匆匆的往主院方向走去,路过花圃时似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朝那些忙碌的宫女们看去一眼,里头便有两位宫女很有眼力见的悄悄地放下了手上的活计。 王嬷嬷跟两位宫女不动声色的来到假山后,王嬷嬷沉声问道:“可有打听到前头的异动?那些禁卫军最近可曾提及药材的事?” 两名宫女连忙摇头,这两人也是扫洒处的宫人,当初扫洒处出了两位宫女被提拔成了魏贵妃身边最信任的人,不免让扫洒处的宫女们都动了心思。 一直以来,在宫里的宫女得到提拔都是有规章的,宋九当初随手一个举动却打破了这种平衡,连带的扫洒处的宫女们发现原来她们这般低贱也有一朝飞上枝头的机会。 而王嬷嬷便是利用着这扫洒处宫女能在山庄里自由活动之机,笼络了两人,专门替她打探消息。 晋王突然截住了平江府的几处码头,充了国库这事,消息便是这两位宫女偷听来的,王嬷嬷最近一直试图联系平江府的暗探,弄是没了办法,裁缝铺关门了,失了联络的人。 王嬷嬷寻不回自己的手帕,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没想到晋王又动了手,她猜测着多半是主上在平江府的仓库被发现了,这一次主上损失不少,还会被晋王和皇上抓到把柄,王嬷嬷急坏了。 两位宫女没有听到消息,王嬷嬷心情低落,难不成这一次主上没有运来药材,她从京城来的时候,就得知有一批关外好药会在平江府周转,当时主上交给她手帕,便是要她与地方暗探一起来接应。 王嬷嬷沉思着。 “嬷嬷,我们瞧见莫念姑姑和莫想姑姑昨个儿出了山庄,不知去了何处?” 两位宫女最忌妒的正是这两位昔日与她们一起扫洒的姐妹,如今与这两人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她们岂能甘心。 王嬷嬷一眼就看出两人的心思,语气冷淡地开口:“娘娘身边只得两位大宫女,自然是不够的,等回京城的时候,我自会在娘娘面前提拔你二人,将来你们不会比她们差。” 两位宫女欢喜了,美滋滋的行礼应下了。 莫念和莫想出了山庄,这是替魏贵妃办什么事去了呢?这一批药材的事可得想办法查清楚。 王嬷嬷抬头望天,天上正好有只飞鸟飞过,王嬷嬷若有所思,这就交代着两人接着去打听,手一挥两人退下了,王嬷嬷这就脚步匆匆的往魏贵妃的住所走去。 书房里,魏贵妃从信鸟脚上取下信,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信鸟头也不回的飞走,她疑惑的将信展开,里头正是宋九写给她的信。 “人全部藏于城西南院。” 就这几个字,魏贵妃想要知道的更多,可惜这三少夫人惜字如金,再一想到前头皇上和晋王搜查到的东西,可见三少夫人帮着截获了那么多的好东西,却并没有将王嬷嬷背后联系的人交给皇上和晋王,倒也是讲义气。 此时书房外传来敲门声,王嬷嬷关切的声音传来,魏贵妃赶忙将字条烧了,暗叹三少夫人有能耐,竟然能驯野鸟送信,此等手段若是用在军事上,也是燕国军的一大助力。 魏贵妃在书桌前坐下,语气冷淡地交代道:“嬷嬷不必进来了,连夜去一趟笠泽湖上,商船上有本宫要的东西,将之取回来。” 王嬷嬷一听笠泽湖上有商船,脸色便变了,领了令在门外行了一礼,这就退下了。 有人盯着王嬷嬷出了山庄立即来书房报信,魏贵妃当即乔装出门,往苏州城城西南庄去了。 深夜,皇上荣晏批阅奏折之时,折子里夹着一张字条,“关外一批好药全部落入任府三少夫人手中,并未如数报入国库。” 字条没头没尾的,字也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对方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不想落下把柄被皇上追查。 荣晏心头吃惊,这一次晋王截获的东西还落下一批?东岸码头? 荣晏表面上神色未变,神情冷漠的朝殿内外看了一圈。 整个屋里,除了打帘子的两名宫女垂手而立外,还有帘内等候着荣晏吩咐的伍公公,几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自是不知桌案前发生的事。 荣晏收回目光,突然开口:“伍公公,将她们两拖下去,赐白绫。” 一直默默守着的两名宫女吓了一跳,双双跪下求饶,伍公公也有些错愕,但还是听旨行事,很快叫来殿外守卫将人拖下去了。 屋里又静了下来,荣晏朝伍公公看来一眼,伍公公吓得赶忙跪下,不知主子今日怎么了。 荣晏无心批奏折,将字条烧了后,起身便出去了。 笠泽湖上,任荣长再次成了巡逻队的统领,带着禁卫军四处巡逻,却撞见了正好来湖上找晋王的皇上。 皇上皱眉,顾谨言去了哪儿?为何又换成了晋王世子当值,不,是晋王家的傻大儿当值,瞧瞧这一句话都不爱说的样子,就知道这孩子是谁了。 荣晏和晋王在船上说事,便有船娘靠近,有人送来湖上美食。 荣晏问起药材的事,晋王立即朝兄长跪了下去,“是臣的安排,臣也有苦衷。” 于是晋王将宋九当初说服他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皇上听,他提到燕北军的惨状,眼眶发热,但整件事不曾提及过宋九和牧心,全部罪责被晋王揽下了。 第796章 兄弟情义 荣晏就这么默默地听着,等晋王说完了,他掀眸看了一眼,问道:“都说完了?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晋王心头疑惑,兄长这是何意?怪他还是不怪他呢?左右傻大儿媳妇的私心,他自然是要护着的了。 “皇上,臣说完了。” 带着禁卫军守在门外的任荣长这会儿也尖着耳朵听着,皇上会怪师父么?师父竟然一直护着他媳妇,任荣长心头感动。 “这批药材不比南珠的价值低,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荣晏冷着脸看向晋王,他也是头一回看到亲弟弟有了私心,终于看到有血有肉的亲弟弟他也是个普通人,而非百姓嘴中的战神。 多少朝廷文臣弹劾晋王功高盖主,便是晋王带着傻侄儿镇守燕北那一战,他无粮无药,竟然也将寮国军挡在了外头,更是背着所有人使了离间计,害得寮国几年内乱难平。 没有这个亲弟弟在朝中给他撑腰,他这个过继得来的皇位根本保不住,荣晏在看到那张字条的时候是极为生气的,一向在他心中正直无比的亲弟弟竟然也起了私心,不但不为国库解决忧愁,竟然还雪上加霜的占为己有。 可是现在听到亲弟弟的一番话,荣晏心头愧疚,燕北之战,是他无能,连亲弟弟的粮草都没能筹备到,甚至为了充盈国库,不得不来平江府招安江北商会的人。 任府三媳妇宋氏阻止他江北商会招安一事,荣晏便知道这事不能做,看似只对江北商会的商人下了手,实则是对天下的商人下了手。 这些商人没权,但是他们有钱,寒了商人的心,也为以后燕国朝堂上的安稳埋下了隐患,他是知道厉害的,但是他做为一国之主,又不得不来平江府这趟,若四方再起战事,绝不能再遇上燕北一战无粮草无药材的窘迫境地。 晋王见兄长久久未语,想了想说道:“哥,药材折成现钱送入国库可好?” 哥? 一声哥哥叫得荣晏心头一暖,这个弟弟四处征战,受过多少伤,可是没有半句怨言呢,再一想到真将这些药材送入京城,恐怕他也未必能保住,这可是在长公主府上割肉。 “朕有责怪你们么?”荣晏冷哼一声,“起来吧,燕北那一战,任府二儿子冒死去燕北送粮种,后又有晋王妃想方设法给燕北送粮草,此事朕还是记得他们的功劳的。” “药材不是你要昧下的吧,可是落入任家三媳妇的手中?” 唉,皇上一猜一个准,晋王可是从来不在兄长面前撒谎的,这一下直接不接话了,但看他神情,荣晏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说起来,燕北军是朕的军队,是燕国百姓的军队,他们所用的粮草药材,本该朕来拨付,而不该是晋王妃用自己的私房钱来填补空缺,这批药材权当补偿,这一次平江府缴获的南珠兵器以及粮银,也算是充盈了国库,任家三媳妇宋氏立了大功,朕也不能是非不分之人。” “晋王妃如今不在了,宋氏是晋王府的儿媳妇,又为晋王府添了一对双胞胎孩子,也是一桩大功,药材便不必再提。” “至于长公主府上随便能从关外运来药材,限你一个月内查出关外寮国可有些什么人参与,当初长公主从寮国接回来之后,这些年可曾与寮国皇室还有联系?” 晋王一一应下,不过晋王心头存疑,忍不住问道:“皇上,臣斗胆多问一句,关于这批药材的事,不知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荣晏沉默了,能将消息夹在奏折里的,要么是送奏折的差吏,要么是山庄里的下人,而能进入他书房的,只有四位大宫女,以及大太监伍公公。 晋王见皇上的神色,试探的说道:“此事臣并未声张,知道的人恐怕只有送药来的人,或者早已经知道此次码头会到的货是些什么,如今打听到我们截获之物不相对,明知道东西收不走,也想从中挑拨一二。” 所以山庄里还有长公主府上的人了,看来上一次宋氏在庄里并没有将人彻底清查出来,也对,宋氏有辩人之能,可人心隔肚皮,岂能彻底查清呢。 荣晏掀眸看了晋王一眼,“倒是瞒得紧。” 晋王一时语快,好在皇上不责怪他了。 兄弟二人吃着船娘送来的美食,游了会湖,外头守着的任荣长听到里头的人并没有责怪他家媳妇,甚至还准许了这批药材的事,任荣长高兴了,等夜里偷溜回去告诉媳妇去,免得她忧心。 皇上离开笠泽湖的时候,正要下船,他突然脸色一变,看向做生意的船娘,晋王立即警觉,“皇上,可有什么不妥当?” 荣晏皱眉,船娘中似乎看到一个眼熟之人,像是魏氏身边的王嬷嬷,然而对方裹着头巾,弯着腰给人送菜,许是眼花了,王嬷嬷又岂会做这船娘打扮。 晋王为了保险起见,立即看向傻大儿。 任荣长二话不说从船上直接跃进小船,带着两名禁卫军过去了。 查了查,水上除了平民百姓没有可疑之人,晋王才放了心。 只是在搜查的禁卫军走了好一会儿,那艘做生意的船底下,从水中冒出一个身影,正是王嬷嬷,她很惊讶,魏贵妃交代她来笠泽湖上取一物,结果什么也没有拿到,倒是看到皇上与晋王私下相见。 可惜这些禁卫军守得严,她本想借着船娘的身份送上吃食时偷偷听一听,那晋王世子倒不给她机会,而且瞧着这晋王世子成了禁卫军统领后威严无比的样子,王嬷嬷更不敢打草惊蛇。 好在她反应的快,躲在水中,熟悉水性,不然今日难逃一劫。 王嬷嬷上岸后整理一番,接着租了辆马车离开。 当王嬷嬷回到山庄时,才入门,打听消息的两位扫洒宫女朝着她匆匆奔来,脸色惊慌,见到王嬷嬷便开口说道:“嬷嬷,不好了,我们被莫念姑姑抓到了把柄。” 王嬷嬷心头一沉,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怪这两人攀比之心,曾经与莫念和莫想同处扫洒院,身份都一样,都是粗使宫女,而今有了云泥之别,自是心头不快,在两人借着扫洒之意悄悄潜入魏贵妃书房时,被莫念和莫想两人抓了个正着。 第797章 比谁更狠 可是两人明明看到莫念和莫想两人出了庄子,就在王嬷嬷离开后没多久,魏贵妃也离开了庄子,这两位宫女才敢胆子大到偷进书房。 其中一位宫女小声说道:“我在娘娘书桌上看到一封信。” 宫女正要仔细说信中的内容,那边莫念和莫想已经带着守卫赶了过来,这两人刚才跑得快,这会儿遇上王嬷嬷更是觉得搬到了救兵。 王嬷嬷还没有听到宫女说到那信中的内容,就看到两位大宫女带着守卫紧逼过来,立即上前相拦。 “何事惊动守卫,两位可是娘娘身边伺候的人,别不是年纪轻轻得了提拔,却沉不气,闹得院里鸡飞狗跳,没了章法。” 然而今日的莫念和莫想却并不惧怕王嬷嬷,反而一来便叫守卫直接将王嬷嬷按住了。 王嬷嬷惊了一跳,竟然敢按住她,胆子大了,她可是魏贵妃身边的嬷嬷,两位才提拔上来的扫洒宫女有什么资格。 就在王嬷嬷破口大骂之时,魏贵妃来了。 王嬷嬷见到魏贵妃来了,以为是靠山来了,指着莫念和莫想告状,然而今日的魏贵妃却是半点不动容,看王嬷嬷的眼神里有恨意。 王嬷嬷慢慢地冷静下来了,看来今日对付的就是她了,就是没有想到魏贵妃发现的这么早,不过她可不是魏贵妃能对付的人。 刚才还跪着告状的王嬷嬷这一刻挺直了脊背,目视着魏贵妃,说道:“娘娘不能杀我,我是主上的人。” 就是这一声主上,魏贵妃的眼神里恨意加深,她的手在袖中握紧成拳,压着脾气,开了口:“将人押入本宫院里,本宫要亲自审她,今日借着采买之便无故离开山庄,贪墨采买的钱财,收买下人宫女,你意欲何为?” 魏贵妃说完,朝莫念和莫想使了个眼色。 王嬷嬷知道自己今日出庄上了当,魏贵妃更是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皆是做给外人看的,王嬷嬷冷笑一声想借机将主上的事说出来,逼迫魏贵妃不敢声张,哪能想才开口就被莫念和莫想手脚麻利的捂了嘴,转眼手帕塞到了嘴中,堵了她的嘴。 守卫将王嬷嬷带走了,后头惊惊颤颤失了靠山的两位宫女,直接给吓晕了过去,守卫们都懒得搭理,直接将两宫女拖下去灭了口。 屋里,只有魏贵妃和王嬷嬷在,此刻的王嬷嬷终于可以说话了,立即开了口:“娘娘不能杀我,我是主上的人,此番前来也是来监督娘娘有没有替主上好好办事。” “可是娘娘好大的能耐,先是私下怀孕出了京城,而后又瞒着主上不将平江府的消息送出去,娘娘可是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然而魏贵妃并没有被王嬷嬷吓住,而是冷声问道:“晴儿是你杀的?” 王嬷嬷冷笑道:“晴儿的确是我杀的,娘娘该记住,背叛主上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而她也该死,这么多年在娘娘身边服侍,却一直有私心,她一直嫉妒娘娘的好运气,能被皇上宠幸多年而盛宠不衰,如此之人,我自是要替娘娘解决了隐患。” 亲耳听到晴儿是她所杀,魏贵妃脸都气白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这般跟本宫说话。” 魏贵妃拿起桌上的毒酒,三两步来到王嬷嬷面前,掐住她的下巴,直接往她嘴里灌。 王嬷嬷四肢被绑,跪倒在地,动弹不得,却是连连摇头,好不容易避开了,大声喊道:“娘娘害了后宫多少子嗣,毁了皇室根基,害得前朝无皇子继承,又替主上做了多少事迹,只要我一死,这些事迹都会送到皇上的手中,你不能杀我,不然你不仅会失宠,还会死。” 随着王嬷嬷的话,魏贵妃的手停了停,美眸里能迸出火花,她从长公主府出来,那些年的事都是被迫的,她对不住枕边人,她惧怕枕边人知道真相,但是现在,她咽不下这口气。 王嬷嬷以为自己拿捏住了魏贵妃,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比起狠来,小的哪及娘娘半分,这么多的事,你怎么对得住你的枕边人。” “若是皇上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这般祸乱他的后宫,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宠着娘娘您么?娘娘在宫中还会有现在的地位么?” 王嬷嬷得意的哈哈大笑,哪能想原本犹豫的魏贵妃借着王嬷嬷得意之机,将剩下的毒酒一滴不剩的倒入了王嬷嬷的嘴中。 王嬷嬷被毒酒呛到,方反应过来,可惜已经吐不出来了,她震惊的看向魏贵妃,恶狠狠地问道:“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么,你毒死了我,替晴儿报了仇,你无法跟主上交代,也无法跟你的枕边人交代。” “今夜子时,皇上便会知道你在宫中所有的罪行,你翻不了身了,也到尽头了……” 话还没有说完,王嬷嬷气绝身亡。 魏贵妃目光阴冷的看着地上倒地不动了的人,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拿出双面梅绣的手帕,慢慢地将手上沾染的血迹擦拭干净。 “三年的寿岁,我只要三年的寿岁,足够了,宋氏,这也是你我之间的约定,我无意中给你的手帕,你却将长公主留在平江府的暗探连根拔起,果然厉害,只是这样一来,我便无路可走了。” “也好,总要做个了结的,我活到这岁数也值了。”魏贵妃看也没看的将双面梅绣的手帕甩在了地上,这块帕子是她身为舞姬之时,长公主赏赐给她的。 京城里最出名的梅绣,便是皇上也寻不到梅绣的传人,要不到这么一块手帕,可长公主府上却能拿这种东西传递消息,如此不珍爱,可悲。 很快莫念和莫想进来,悄悄地处理了王嬷嬷的尸体,扫洒院里再次被清查了一遍,山庄里内院的下人无不人心惶惶,却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此时苏州城里,宋六酒馆,守了一天一夜没有现身的顾谨言,终于在这日傍晚时分没忍住,偷摸到了宋六的房中。 宋六一直以为顾谨言已经回了京城,没想到突然屋里冒出一个人来,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日思夜想的人儿,眼眶便红了,她很快别过头去。 第798章 宋六跟谨言坦诚相对 顾谨言看到这样的宋六,心头不舍,就要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宋六却是一把将他推开,语气冷淡地开口:“是来告别的么,其实真没必要的。” “你不出现,我和孩子们的生活更平静,你一来,风雨也就带来了。” 宋六神色淡漠,刚才红了眼眶的她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察觉不出半点感情变化,顾谨言都要以为刚才所见到的是他眼花看错了。 顾谨言站在床前神色不定,他来见宋六,原本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可是自己又不受控制的闯入了她的闺房,然而进了她的闺房,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顾谨言只得在小桌前的圆凳上坐下,他默默地拿出自己贴身收着的一把小匕首,这把匕首不仅普通,甚至也没有多大的价值,但却是他小的时候父亲留给他的礼物。 这么多年来,顾谨言一直贴身收着,走南闯北的,也曾用过这把匕首救过自己的命,这次他将匕首交给宋六,希望能保她平安。 然而宋六没有接,顾谨言却是强行将匕首交到宋六的手中,交代道:“我就要回京城去了,以后……” 以后他出不了京城,还会在宫中当值,会是皇上身边的一等护卫,这番话顾谨言说不出口,宋六却听出了言外之意。 宋六抬头看着顾谨言,将他清晰俊朗的五官印入眼帘,将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记在脑海里,以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了。 “我会好好带大孩子,你不必记挂,也不是要跟你说气话,为了孩子们好,我会嫁人,想必你回了京城也会受到皇上的赐婚。” “这样咱们的结局都不会差,各过各的日子,这把匕首权当告别的礼物,如此我便收下了。” 宋六说完,也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出来,这是她亲手做的,里头放着亲儿子的头发,她一直没能找机会跟顾谨言说她只生了一个孩子,但是现在显然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顾谨言收下香囊,那是宋六一针一线细细缝制,原来她早已经准备了分别的礼物,她倒是洒脱,半分不留恋呢。 不知怎么的,顾谨言想到这儿,心头就不好受了,闷着声说道:“你是这么盼着我被赐婚么?我娶了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睡觉,你一点都不在意呢。” 这都什么话,这不就是他未来的康庄人生么,他身为勋贵之后,不就得娶位名门妻子,门当户对么? 宋六不想与他争辩,收起匕首转身往耳房走,这玩意儿要是被孩子们发现,指不定拿出来玩伤了自己,而她一介妇人,天天要开铺做生意的,也不可能将匕首带在身上。 事实说哪有一上来就送匕首的,怎么说送点儿首饰,她还能天天带,将来没钱了还能当银子花,这匕首,当铺不收,上面还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呢。 只是宋六这么一转身,彻底惹怒了顾谨言,刚才还说她洒脱,现在更是绝情,即使他跟别的女人睡,她都没有反应,没有心的女人,那些日子的缠绵都是假的么? 不是说女人只要得到了她的身子就得到了她的心么,这些心腹手下说的都是假话,女人的心没有得到,顾谨言自己的心已经乱了。 于是顾谨言一生气,不管不顾的长腿一跨,将宋六直接捞回了怀中,强行将她按在自己的腿上,看着她柔弱的身子圈在自己强健的胸膛前,刚才的怒火突然又没了,反而整个身子变得躁热无比。 这个女人太懂男女之间的事情,而顾谨言在她面前如同未知事的少年郎,可是顾谨言又有些贪念着她身上的芳香,闻着就舒服,恨不能一直抱着闻上一辈子。 宋六被他灼热的气息逼得无法呼吸,再一想到自己天天在厨房里,即使净了身,也大概会留下油烟味儿,他竟然半点不嫌弃,咋还闻上了。 “闻到什么味儿了?是烧鸡的味道还是红烧肉的味道?” 宋六的力气哪是一位武将的对手,只得任由他搂着,尤其看着他将头埋在她颈脖子上闻个不停的样子,人不知不觉变得酥软,宋六努力克服着身子的躁动,郁闷的看着他。 顾谨言听到这话,竟然轻笑出声,还别说的确闻到了美味,肚子都饿了,于是说道:“红烧肉的味道。” 这是想吃红烧肉了? 顾谨言的肚子应景的咕噜一声,他尴尬的松开一些,漆黑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宋六,试探的问道:“今夜我留下可好?” 宋六被他温柔小意的眼神给怔住,她垂下眼帘,心头无比纠结,她突然鼓起勇气,抬眸看向顾谨言问道:“你介意我是青楼女子出身么?” 这话问得突然,却也是宋六心头永远的刺,她出身不是一般的不好,而是烂泥一般的人生,她是苦苦挣扎着出来的,她尽力了,她还算计了眼前这个对男女之事啥也不懂的傻子,偏生这傻子还有些痴情。 顾谨言没说话,宋六猜出了答案,苦涩一笑,她在期待什么,勋贵之后,将来皇上身边的红人,又是守护燕国的将军,她哪能配。 “你要知道,青楼女子便是一片红唇万人尝,自是配不上你这样连女人都没有碰过的贵公子。” 宋六这话好绝,却是说得顾谨言生了大气,他揽在她腰间的手用了劲,掐入了她的肉里,痛得宋六双眼冒泪,但是她觉得很痛快,说开了,彻底说开了。 “在你之前,我还睡过无数男人,我给你生孩子,也是因为你是贵公子,你能救我于水火,但若是在你之前我还能遇上救我于水火之人,那么现在揽着我想跟我睡的男人不是你,也有可能是一个老头,我若许还是对方的贵妾。” “我这人不喜欢屈于人下,在青楼里,我就用尽了手段当了花魁,那么我即使嫁给老头做妾,也将会闹得他后宅不得安宁,是毒死其他的妾室还是弄死他的正夫人,那都是迟早的事。” “其实我这样的人,你最好别沾染,因为你只会打仗,你只知家国大事,你不知女子在后宅里的阴私手段,而我定是那个最厉害的,你若是沾上了我,你就娶不成正夫人,将来还会祸害到整个顾氏一族。” 第799章 他知道她的狠 “而且。”宋六的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顾谨言,柔声说道:“我还杀过人,我这人性子要强,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无所谓,所以你不仅娶不了夫人,指不定我会因爱生恨杀了你,你睡在我的枕边,你没能死在敌军手中,却反而死在我这样的妇人手中,可甘心?” 宋六的话一字一句的刺向顾谨言的心,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谨言反而从愤怒中慢慢地平息下来,他接过话:“所以你爱着我,才会因爱生恨。” 说了这么多,他只听到这一句么?宋六脸色不好看。 顾谨言没有松开宋六,只是掐在宋六腰间的手改为握紧了她的腰肢,使她离不开自己。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呢,当年安城首富陈老爷之死,我可是亲眼所见,就在那日我们办完事,有个小花魁来了陈府。” “她解下腰带亲手将陈老爷送上了黄泉路,还解了对方的金镂衣,要说赎身,这件金镂衣足够了吧,你为何没有给自己赎身?” 宋六震惊的看着顾谨言,看着他玩味的眼神,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如同被人发现,也是宋六这么多年来总是做噩梦的根源。 安城首富陈留庆就是个恶心的人,他害死了红衣,害死了不少花魁,宋六能在他手底下活命,是她侥幸,也是陈留庆死得早,可是她杀人的一幕竟然被顾谨言全部看到,难怪陈府会出事。 顾谨言抬起宋六的下巴,吻了吻她没有温度的唇瓣,接着在她耳边说道:“以前我的确不懂男女之事,不过现在我懂了。” “前朝尚有和离后的齐妃入宫受宠,又有齐妃未入宫前在府中养面首之传言,其实男人真要对一个女人动心,真不在乎她以前的事,只会在乎她后来的事,比如你以后还想嫁人这事,我没法容忍。” “等着我,我会派人来接你入京城,不准另嫁他人。” 顾谨言命令般的口吻中还带着些许威胁之意,捏住宋六下巴的手力道加重,更是有着十足的强迫。 宋六突然觉得这人很危险,她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人,果然人不可貌相,当年跟在晋王身边的小护卫,看着人兽无害,现在倒是像变了个人似的。 只是不待宋六思虑,顾谨言直接松开宋六的下巴,扣住她的后脑勺,强吻了过来,而后强行将她抱回床榻,容不得宋六拒绝,人便被他强行占有了。 这一夜很漫长,宋六的心头挣扎又纠结,等到清晨醒来时,身边早已经没有了顾谨言的身影,她猛然起身,感觉昨夜就像一场梦似的。 宋六无心梳洗,从屋里迫切的跑出来,看到空落落的院子,心头失了一大块,顾谨言定是走了,不告而别,不,昨夜算是告别,告别还不忘占她便宜。 只是昨夜他怎么说来着,真要是对一个女人动心,不会在乎她的过去,只会计较她的将来,昨夜他更是在宠爱中一遍遍在她耳边说着心疼她的话语。 当初她杀人的事,他看得清清楚楚,不但没有嫌弃她,惧怕她,竟然还心疼她,还说定是将她逼入了穷巷才下杀手,还说她一个弱女子哪来的勇气,当时还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么多年了,宋六从来没有从别人的嘴中听到一句心疼的话,当然她的秘密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这个男人竟然不在意她曾经的出身,着实神奇,宋六只当他是真的傻,却也傻得可爱。 人走了,宋六靠在门框边,回想着昨夜的“美梦”,宋六又有些豁然开朗,对啊,曾经的事已经过去了,她现在是个良民。 对了,昨夜他提到前朝的齐妃,宋六打算去打探一下前朝齐妃的事迹,哪有君王娶和离妇还宠爱有加的,更离谱的是和离妇还能在府中养面首,即使是出身好的贵夫人也得注重名声呢。 就在宋六沉思着的时候,顾谨言突然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人,倒是将宋六吓了一跳。 “你还没回京城去么?” 宋六有些不敢置信,她又一次以为他走了。 顾谨言听到这话皱了眉,郁闷说道:“你这么盼着我走么?” 宋六不是这意思,然而解释是徒劳,根本不信。 顾谨言看向身后带来的人,说道:“他们是苏州城里最出名的首饰行、裁缝铺,你们好好给我家夫人量一量,我夫人喜欢的,尽管送来。” 终于知道送首饰和衣裳了,而不是刀和剑或者匕首。 宋六有些受宠若惊,就见几位铺东家上前帮她量身定做。 今日的顾谨言好不豪爽,搬了一条板凳坐在院里,就这么看着宋六被人摆弄,心情极好。 等这些人一番折腾完,顾谨言随手将一袋金豆子扔给他们,将人打发走后,这就说道:“我若是回京城去,定是会告诉你,与你告别。” “前几日我忙于公务,又有些急迫,但人在城里办事,知道你的一切,也就没有跟你细说,你当我回了京城,真是没良心的女人。” 顾谨言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里拿出一袋金豆子交给宋六,说道:“我入城没带多少,这些都是皇上赏给我的,金豆子你收好,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还给你在内城南巷购得一处宅子,我担心此次回京城时间太长,一时半会没办法来接你们母子三人,你们住内城宅子我也放心,不比这外城乱成一团。” “再说南巷隔着任府近,但凡有什么事儿,可以叫下人去任府传个信,我今日跟任府也打好了招呼,任家长辈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们,将来这人情我再慢慢还回任府,你不必难为情。” 一个早上,做了这么多的事,宋六心情无比复杂,但是她本能的竟是将顾谨言抱住,“我昨夜可是说了的,你莫来沾染我,你现在还能反悔。” 顾谨言轻笑出声,摸了摸宋六的额发,说道:“是你先勾引的我,现在还想将我甩了不成?” 宋六不说话了,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根本无法隐藏,这一辈子总算峰回路转,宋六很知足,不过有些话她还得说:“那可是你说的,你不准我嫁,我自然也不准你娶。” 第800章 情深义重 “而且我这人擅妒,三妻四妾你都别想,任府男儿做得到,相信你也能做得到,做不到,我将来可不会手下留情,你知道我的厉害。” 小小身板在他怀中不及半边大,却敢说这么狠的话,也只有这个女人敢这么胆大了。 顾谨言无奈看着她,说道:“我十二岁参军之时,我娘便说了,虽然我顾家三房是独苗,但是也得立下不纳妾的规矩,所以你大可放心,我要么不娶,娶妻便不会纳妾。” 宋六惊愕的抬头看向顾谨言,她不敢置信,大户人家可以不纳妾,不是纳妾还能开枝散叶么?也对,十二岁就敢将独苗送入军营的,又岂会在乎开枝散叶这种想法。 这世上能有几个人相信顾家三房会立下这样的规矩呢,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当年顾谨言的父亲和母亲本是年少时相识的青梅竹马,虽然两人成了婚,却因顾母生下顾谨言之时伤了身无法再生育,长辈们逼着父亲纳妾。 那些年府中热闹,但是父亲和母亲之间便离了心,好在父亲那么多年在长辈们间周旋,弄是没有宠幸妾室,以至于顾家三房连个庶出子也没有,顾谨言最终还是一根独苗。 后来父亲没了,留下母亲一人,母亲后悔那些年与父亲置气,白白耽搁了这么多年的情份,于是便立下了不准儿子纳妾的话。 只是宋六在听到顾家规矩的同时,内心又有着深深地担忧,她的出身若不能成为顾谨言的正妻,那么她连当妾的机会都没有。 顾谨言自是没有发现突然失落的宋六,而是交代她:“宅子里已经买了些下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人,你放心的用,府卫从地方军里调拨了几人过来,守着你也相当于跟着我这个定北将军了,他们定会对你忠心耿耿。” 宋六一一听着,交代完这些事,顾谨言跟宋六和孩子们吃了团圆饭,到傍晚时分,顾谨言要走了。 顾谨言走时,叮嘱宋六一定要等着他回来娶她。 宋六看着骑马离去的顾谨言,久久没有缓过神来,一句承诺,他真的会回来接她和孩子吗? 原本已经想好带着孩子留在苏州城里过普通日子的宋六,心头又燃起了希望,只是她不敢再生出这样的野心,她不喜欢在这个男人身上再用心机。 而此时的隐贵山庄里,王嬷嬷没了后,当天夜里子时,一封状告信送到了皇上的书桌前。 待皇上五更天起来批阅奏折之时,便看到了这封放在最显眼位置的信,有了上一次收到字条的经验,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他掀眸看向屋里的宫女和太监,没有出声。 很快宫女太监被屏退了出去。 荣晏拆信一看,里头写的全是魏贵妃自打入宫以来在宫中专宠之时所犯下的错事,祸害后宫子嗣,残害忠良,挑拨皇上与忠臣之间的关系,还有她给长公主府打探消息,为长公主做的事。 荣晏看完,神色略显苍白,却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手中的信却很快扔进了香炉之中,全部烧掉了,荣晏如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接着批阅奏折。 早膳时,荣晏独自吃的,并没有去魏贵妃的院里,而今日正是荣晏回京城的日子,原本他只带着几名亲信走,这一刻却改变了主意。 “伍公公,把院里的下人都叫来吧。” 在主院里出没的下人都聚集在了一起,荣晏背着手站在前头,他眉眼冷凝的看着这些下人。 自打宋九在庄里找出不少各方权势的眼线之后,荣晏对这些朝臣们是很失望的,眼下再看着这些下人,他很想知道,是谁有这能耐,几次三番的将信送到他的书桌前。 做为君王,信的内容的确震撼,但是能将信送到他手上的人,才是他寝食难安之人,皇宫内院皆是他人的眼线,那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荣晏看着这些下人却半晌没有说话,伍公公心头打鼓,不知皇上是何意。 荣晏看了一圈后在主座上坐下了,他看向伍公公,问道:“伍公公,听说你有一个过继的儿子在宫外?” 伍公公吓了一跳,这么隐秘之事,皇上是怎么知道的,伍公公赶忙朝皇上跪了下去,一时间全身冒了冷汗,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竟然知道了到现在才来问,看来外头人都小瞧了皇上,他可不是朝臣口中懦弱无能的君王。 “你一个太监想过继一个儿子将来养老,百年后有人祭拜,也是说得过去。” 皇上这话又燃起了伍公公的希望,他悄悄地抬头观察了一下龙颜,瞧着皇上还是朝臣们所说的那样,他放心了,于是如实说了。 在伍公公入宫之前,实则还有一个兄弟,只是当年逃荒之时走散,后来他入了宫当了差,吃上了饱饭,而他的弟弟却是一路乞讨入了京城。 前几年伍公公在一次出宫办事时无意中遇上的,兄弟二人相见,自是难舍难分,后来几次借着出宫之机,便将侄儿过继到了自己的门下,也算他这一脉有了传承。 过继侄儿这是人之常情,只是荣晏却突然提醒他道:“这世间如此之巧合,正好在你出宫办事之时,也正好遇上了你的兄弟,同时你的兄弟还生了两个儿子。” “一个逃荒入京城的乞丐,要怎么在京城里落脚,并娶妻生子,你可曾想过?” 伍公公听后,一脸的震惊,他竟是没有细究,但是皇上所说的也的确奇怪。 荣晏冷笑出声,眼神里多了些冷漠,却并没有继续点拨伍公公,也没有再审问眼前的下人。 只是在这日夜里,隐贵山庄所有的下人一夜之间全部死绝,而荣晏半夜带上顾谨言和几位亲信禁卫军,连夜走水路离开了平江府,自始至终没有跟魏贵妃道别。 天亮了,满庄子的血腥味,魏贵妃还在睡梦中时,莫念莫想已经吓得闯入她的寝房,整个山庄,除了莫念和莫想两人留在魏贵妃屋里守夜之外,庄里所有的下人,包括扫洒处的,都被杀了。 第801章 孩子们今日有一劫 莫念莫想以为山庄里闯入了什么刺客,吓得不轻,只有魏贵妃知道,那是皇上的意思,而这么做了,皇上并没有出现在她的寝房,她便猜测出来,皇上大概是回京城去了。 皇上离开,没有与她告别,没有带她离去,还杀了这么多的下人灭口,可见王嬷嬷所说的话应了验,皇上已经看到了她过往的罪行,现在的魏贵妃,十张嘴都说不清。 与枕边人有了隔阂,魏贵妃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日,她竟是受不住,靠在凉亭里大哭出声。 短短几月,她失了孩子,失了朋友,也失了疼爱她的男人,如今虽然留了她一命,却是已经明确的告诫了她,不必回京城了,更不用入宫了,甚至她也该与庄里的这些人一样,就该死在平江府才对。 不必枕边人的憎恨动手,她也没有打算活了。 魏贵妃先是支开了莫念和莫想,而后自己坐在凉亭,从怀里拿出心爱之人曾经赏赐给她的匕首,当初交给她是交代她留在身边用来保命,现在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刚刚好。 魏贵妃看着手中的匕首便想到了荣晏,两人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可惜,出身不同,她一个低贱舞姬,身不由己,早晚有这一日,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她从荣晏身上偷来的时光。 眼看着魏贵妃就要动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莫想突然从游廊尽头跑来,见到眼前这一幕大吃一惊,大喊道:“娘娘,且慢,晋王来了,晋王来了,他要见您。” 晋王是来取她性命的么? 魏贵妃的手停下了。 就见晋王带着地方军快步而来,到了凉亭上,晋王的眼神从魏贵妃的匕首上一扫而过,劝道:“娘娘别想不开,皇上要务在身,先一步回京城,娘娘别多想。” “皇上已经交代了臣,处理完平江府的事,必会将娘娘安全的送回京城去。” 魏贵妃惊愕的看向晋王,听完这话,魏贵妃面如死灰的问道:“回了京城将我送往何处?” 晋王皱眉,答道:“自然是要回宫的,娘娘可是不想回宫去?” 魏贵妃更是惊讶,皇上不怪她么?还敢让她回宫去? 看着眼前与皇上一模一样的面孔,可两人却是有着明显不一样的性格,魏贵妃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像是透过晋王看到了皇上。 “我做了许多的错事,回宫做什么?” 魏贵妃又看向手中的匕首。 晋王知道她不会再寻死了,这就回头交代地方军:“清理山庄,守好山庄各处,任何人不得出庄。” 要软禁她么? 魏贵妃放下手中的匕首。 地方军都被打发走了,凉亭里只剩下两人,晋王仍旧站在亭子口不进来,显然是与魏贵妃避嫌。 晋王这才说道:“皇上走时说过一段话,宫里的人都不是良善之辈,不过是借娘娘之手处理了而已,不必自责。” “至于其他的事,不是魏贵妃也会是张美人李美人或者是其他人,皇上所要对付的不是娘娘,而是娘娘背后之人,所以娘娘大可放心,以后不会再受要挟,可以自在的活着。” 魏贵妃一脸震惊的看着晋王,眼泪刷的一下从脸颊滑落,她一双手攥紧着袖口,怔怔地看着晋王,看着他如同皇上就在眼前亲口这么说给她听。 “庄里的下人处理了,也是防备这些人中混入细作,所以只留下了娘娘身边的两位下人,待以后娘娘回了宫,可得好好打理后宫,莫再出现今日的事情。” “皇上视娘娘如珍宝,他上心的人不多,希望娘娘好好待他,莫辜负了他,其实生死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要,只有在有生之年所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魏贵妃的眼泪再也收不住了,皇上不仅要留下她,甚至还希望她来打理后宫,她何德何能。 晋王看着痛苦的魏贵妃,默默地退出凉亭。 *** 平江府的官道上,两匹马正快速朝前奔走,坐在马背上的人带着帷帽看不到真容,但看两人穿着,就能看出是主仆二人。 此时落后的仆人忍不住诉苦,“大人,咱们不必这般着急吧,从百经观赶来,一路上咱们可不曾停歇,这是要出什么事儿了么?” 前头被喊大人的中年男人此刻帷帽被风吹开一角,露出真容,不正是许久未见的南宫阳么,只是现在的他不再是钦天监正,而是从百经观出来,受皇令来平江府教导任府的孩子们读书的夫子。 南宫阳听了长随的话,却并点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反而说道:“再晚一点就要来不及了,你若是跟不上,便休息一下,我先行一步。” 长随哪能丢下主子独自休息,便只能咬牙跟上了。 眼前看着还有二里地就要到任府的山庄了,座下骑已经力不从心,慢了下来,可南宫阳却有些着急。 “这两孩子有一劫,我可得赶紧找到他们,不知他们还在不在山庄呢?” 南宫阳刚这么想着,座下马匹突然被拦截的绳索绊倒,栽了跟头,南宫阳主仆二人都被掀下了马背。 主仆二人皆是受了伤。 只是好好的官道上为何会有人布下陷阱,弄死了他们的马匹。 南宫阳皱眉,今日出行是为吉,咋就变成了大凶? 就在两人不知原由时,官道外的小树林里似乎有了声音,南宫阳主仆二人相互扶持着连忙躲在了大石之后。 南宫阳的确没有算错,他今日出门是为吉,所以马匹被绊倒,他只受了轻伤,而长随有功夫防身,竟比他受的伤还要重些,连走路都是跛的。 此时小树林里有人赶了过来,显然是那放陷阱之人,对方看到官道上倒下的马匹,却没有看到受伤的人,脸色变了,立即看向周围,目光落在大石处。 南宫阳看得清楚,来人一身补丁布衣,皮肤黝黑,看着像个老实地道的庄户人,可是此人行走间却是轻快无比,眼神也凌厉,一看就是有功夫的人。 对方很快从大石处收回目光,转身又往小树林里走。 事实上在南宫阳主仆二人往任府山庄赶来的时候,站在山顶的这人便早已经看到他们,毕竟任府山庄的路就这一条,而且正好又是在今日。 当这个庄户快要进小树林时,就听到树林子里传来孩童的声音:“蓉姐姐,这个可是毒草,你可得小心些。” 第802章 气运之子 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是南宫阳主仆二人已经听清楚了,小树林里有孩子,而且孩童的声音有些熟悉。 南宫阳脸色大变,惊声道:“是任府的孩子们,他们在小树林里。” 长随听了大惊,就要起身去探情况,可惜长随虽有功夫防身,却也不太厉害,再加上刚才受了伤,这会儿走一步就龇牙,痛得皱眉。 南宫阳倒是能走动的,可是他是个文臣出身。 救孩子要紧,南宫阳一想起当初这些孩子在水乡村的山里竹园里跟着他时间的情景,就不能再犹豫了。 今日算得他自己不会有凶险,长随不能走了,他先走一步。 只是长随一看到主子都独自入树林中,着了急,于是忍着痛也跟上了。 眼看着树林子就在眼前,南宫阳突然停下了脚步。 勉强跟来的长随见状,连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南宫阳皱眉道:“我算得今日不得往北走,瞧瞧,前头入树林,正是往北走,恐怕有凶险。” 长随一听,立即自告奋勇的先一步走去,哪知才走了几步,一脚踩空,扑通一声掉入陷阱中,好在长随有功夫,反应快,就见那陷阱里插着削尖的竹子,有的竹尖上还绑了一把小刀,当真是防不胜防。 长随顾不上身上的痛处,双手扒拉在壁上,可是松散的土壤根本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一点点的往底下滑去,长随气得想骂娘。 陷阱口露出南宫阳的脸,他叹道:“果然猜的没错,刚才那人看到了死掉的马匹没见到人,却并没有声张,果然在这儿设下了陷阱阻拦咱们。” “想必咱们才到这片地方,此人便瞧见了咱们,但凡咱们没想进小树林,他也就不阻拦了,他并不想节外生枝,若没猜错的话,他今日的目的是这些孩子。” “大人,能否先将我救上来再分析?”长随苦巴巴的脸看着陷阱口的主子。 南宫阳却是朝角落指了指,“你站那儿等着,左右你现在伤成这样,救你出来也帮不了手,不如就先待在这儿,取下小刀防身,我且先去救孩子。” 说完,南宫阳起身便走,长随苦着一张脸,不敢反驳,自己的确受了伤,根本没办法帮到主子,反而给主子添乱了。 南宫阳从陷阱边边抱着树一步步挪过去的,终于进了树林子。 林中,几个孩子各自采药去了,独留小圆子守在这位老实巴结的庄户前,原来这位庄户老伯伯先前救过几个孩子,那会儿采药的时候,有条毒蛇差一点儿咬了丑奴,是这位庄户老伯伯先一步弄死了毒蛇,却因此不小心扭到了脚脖子,这会儿靠在老树下动弹不得。 这个庄户老者实则正是从地方军营里逃走后,赶来任府山庄的施大海,他先是打听到任府山庄的方位,而后潜伏在山林之中,就等着这些孩子出门采药之时遇上。 今个儿终于遇上了机会,先是放毒蛇咬这些孩子,结果想要弄死的任家双胞胎孩子没被咬上,担心打草惊蛇,施大海出现将毒蛇弄死,改为救下了几人。 眼下这些孩子对他深信不疑,其他孩子们采草药去了,还天真善良的将这双胞胎中的弟弟留下来照顾他,简直是天助他的好时机。 要是他没有猜错,眼前背对着他正在碾碎草药给他敷脚的小孩子便是传说中天下的贵子,此子将来长大,必定能颠覆整个燕国。 施大海因为激动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京卫都没了,平江府也不安全了,而他施大海却有机会弄死天下的贵子,提着他的头回京城,加官晋爵不在话下。 小圆子小小身板蹲在地上用石头碾碎着草药准备给老伯敷伤,谁能想到此时的背后,施大海已经悄悄地起身,手里是就地捡起的一块石头,朝着小圆子的脑门准备砸去。 就在此时,小圆子突然起身回头,施大海的手才举起,突然对上孩子漆黑晶莹的眼睛,手下意识的一松,石头掉在自己的脚上,痛得想骂人。 施大海皱眉,此子哪就这么巧合,难不成天下的贵子有神灵的庇护?这也太玄了,不可能的。 小圆子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施大海,看到他再次被石头砸中的脚,惊呼道:“老伯,你怎么用石头砸自己的脚呢,你快坐下,不能起来。” 小圆子那天真无邪的小脸,在施大海眼里就一个傻子模样,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借着小身板的力气又坐回老树下,看着眼前的小孩子一脸认真又小心翼翼的将草药敷在他脚上。 小圆子还再三叮嘱道:“老伯,你不要再动了,这草药敷上半日就能行走了,你可得好好养着,等会儿我扶你回山庄,庄里有吃有喝的,将养几日再走。” 施大海冷笑出声,当真天真得可爱,将他这个要杀了他的人带回山庄去,父母又不在身边,想必山庄里也没有什么护卫,他这几日可是打探了的,山庄里没见几人,一个个都很松散。 可惜了呢,这么厉害的父母生出这么愚蠢的儿子,还什么天下的贵子,那个传说是假的吧。 施大海心头虽然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不显,应了一声好。 小圆子给施大海敷好草药,这就起身朝林中看了看,也不知蓉姐姐他们上哪儿采药去了。 就在小圆子辩认着方向时,施大海的手悄悄地摸向老树后的树藤,树藤的末端连着一排捕兽的木伐,都是施大海事先就准备好的,眼下将这些孩子都带入这捕兽林中,随处都有施大海安置好的扑兽陷阱,他就不信办不成事情。 看着小圆子还在东张西望的样子,施大海的目光徒然变冷,手中树藤一拉,林中呼呼风声咋起,茂叶中藏着的捕兽伐应声落下,朝着小圆子这边飞过来。 施大海事先做了准备的,立即全身倒下,而站着的小圆子就一定会身首异处,死因还是个意外。 然而小圆子就是很幸运,小圆子像是突然发现了脚边的小花也是草药,他就这么低头看了一眼,“噫”了一声,便蹲身去采草药。 第803章 中了暗算 就是这般巧,竟然躲开了扑兽木伐的攻击,那木伐上插满了削尖的竹子以及小刀,但凡小圆子没能避开,那定是被木伐刺得千疮百孔不可。 施大海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受上天庇护如此好运的孩子,就这么巧合的看到脚边的草药蹲了身。 小圆子采了草药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扑兽木伐一扫而过的惊险,他惊声开口:“这小树林里我常常来采草药,怎么不见有猎人出没,这木伐是谁布下的?” 小圆子有些不高兴,“这片树林和山地可都是我任府的地界,哪个不长眼的猎人敢来我任府的地盘打猎?” 六岁大的孩子,口气倒是不小,施大海冷哼一声,地方小庄户,得了些银子借了些势罢了,这么一座小山就这么厉害了。 不过施大海说出来的话却是温和谦卑的:“小公子说的是,此事可以报官了,瞧着林中也不安全,要不小公子先把同伴们找到,先回庄里要紧。” 小圆子听了有道理,正好前头似乎隐约传来孩子的说话声,小圆子看着坐在老树下不能动弹的老伯,交代道:“老伯,你等我们一下,我找到他们后就立即回来接你,你可别乱动,瞧着这林中不安生。” 施大海应下,见小圆子要往左边的小路走,这就说道:“我听着他们的声音似乎是从右边小道上传来的,小公子要不往右边小道去寻一寻。” 小圆子脚步一顿,回头道了声谢,还真就听话的往右边小道寻去了。 等小圆子一离开,施大海立即起身,小样的,今个儿不弄死这对双胞胎,他不姓施。 施大海忍着脚疼一路尾随而去,只是当他来到自己早就设下的陷阱旁,却见陷阱完好无损的,而那个孩子却已经不见踪影。 没可能这么好运气吧,这样还陷害不了这个天下贵子不成? 施大海都要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于是上前踩了一脚,脚下松软的土壤立即陷了进去,施大海飞身而起,转眼前方出现一个大坑。 所以说贵子要从这儿过去,必定落入大坑,可是却没有踩踏过的痕迹,那么人呢? 施大海整个人都不好了,传说中的气运之子?没有这么玄乎吧。 前方林中,小圆子找到了蓉姐儿几人,蓉姐儿将手中揉成一团的草药丸子交给小圆子,使了个眼色,小圆子秒懂。 施大海一路跟来,才现身,几个孩子突然冒出来,见是施大海,一个个的松了口气,小圆子欢喜的喊道:“老伯,你的脚能走路了,太好了,快,吃下这颗草药丸,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让脚腕处好得更快。” 小圆子天真无邪的眼睛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施大海,其他几个孩子也是一脸的老实模样,都是一群好骗的傻子。 施大海本不想吃这药丸,其实脚扭了被石头砸了,都是小伤,就是刚才这几人躲在哪儿,他竟然没有发现,而且出来的及时,他都无处躲藏。 小圆子像是看出了施大海的疑惑,解释道:“老伯,你不会是从大路来的吧,这林子我太熟悉了,我走的小路,才好不容易寻到了他们。” “老伯,大路上不知有没有猎人设下的陷阱,你腿脚不便,可得小心些。” 小圆子那关切的目光,不像是说假,施大海心头是吃惊了,他竟然没有留意还有条小道,难怪这孩子没有踩中陷阱,原来如此。 为了不让几个孩子起疑心,施大海吃了草药丸,瞧着这树林里也没有什么珍奇的草药,量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敢在他京卫面前耍花招,再说每个京卫身上都带着上等的万能解药,真要中了毒,也毒不死他。 几个孩子见施大海将药丸吞下后,一个个露出诡异的笑容,小圆子更是双手抱胸,抵足一点就跳上了树杆,天真无邪的小脸上早已经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韩先生说最近山中有不轨之人出没,便派咱们几个过来清理,老伯你先是放毒蛇想咬死我们,结果又故意扮作好人接近我们。” “刚才石头砸脚痛么?几次三番想杀我,现在你吃下了我们制的毒药,感觉如何?” 施大海大惊,再看这些孩子,哪是天真无邪的傻子,一个个精明的很,而且小小年纪竟然学过功夫,他居然没有发现半分破绽,厉害。 施大海倒是不怕毒药的,他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万能解毒药一口吞下,脸上也露出狠厉的表情。 既然识破了,也不必再等了,直接上手,弄死他们吧,他可是发现了的,林中并无任府的护卫,几个孩子就算是学过功夫,体力上也对付不了他。 施大海手中匕首一出,朝着小圆子飞身而去。 小圆子立即闪躲,几个孩子也挺有默契的迅速分开,各站一方躲在大树之后,各人手中拿出一个陶瓷瓶。 小圆子接着说道:“我猜你身上只有一颗解药,可是我们每人手上一种毒药,不知你那颗解药还有没有效果?” 小圆子此时的手上也多了一个陶瓷瓶。 施大海气得咬牙切齿,这孩子轻功倒是了得,打是打不过的,也只能跑了,可是他怎么会给这对双胞胎机会呢。 施大海就要动手,突然胸口上痒,他拿着匕首的手忍不住挠向自己的胸口,随后全身都痒了起来,施大海连忙撩开衣裳细看,只见全身上下皮肤发红滚烫,这是什么毒物? “提纯了的植苜之毒,刚才吞下去的是药引,加了点蜂蜜,不用谢我们。” 随着小圆子的话落,林中的蜜蜂嗡嗡地寻了过来,施大海连忙飞身而起。 林中,蜜蜂追着施大海蛰,几个孩子看戏。 只是孩子们还是大意了,逐不知施大海还有最后一招,他故意借着躲避蜜蜂之机,跳上老树顶,一根藤蔓从天而降。 站在树下的几个孩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老树突然倒下了,随着老树倒下,露出的缝隙将几个孩子吸了进去。 几个孩子轻功再好,也没能在无法借力的情况下凭空飞起,而是跟着往下坠落,直接落入地下四丈高的石洞之中。 要不是几个孩子还算反应及时,落地之时,急中生智的抓住了老树的残根,不然这么摔下来也得重伤不可。 第804章 有人来救他们了 施大海全身奇痒无比,又被蜜蜂追逐,恨得牙痒痒的在洞口出现,冷笑道:“尔等竖子,竟敢害我,今个儿便是你们的死期。” 施大海就要将石头扔下去砸人,突然听到林中有声音传来:“小团子,小圆子,你们别到处乱跑,全府的人都上山寻来了,你们还不现身,等会儿夫人非得惩罚你们不可。” 很快又有一把声音说道:“至少罚你们抄书百遍,禁足一月,还不快快出来。” 随着两人的声音,树林之中似乎有不少人走动,草往后倒。 施大海举着大石回头看了一眼,气得咬牙,就在这关键时候,任府的人寻上山来了,倒是耽搁了时间,早知道先将人引来这儿,何必周转浪费时间。 被一群孩子给耍了,施大海的心头不是滋味儿,施大海将手中的石头往底下石洞一扔,只得先离开。 而大石落下,本就受了伤的几个孩子吓得就地一滚,小身板再次撞在石壁上,几人痛得冒眼泪,好在避开了大石的伤害,惊起一地灰尘,又平静下来了。 蓉姐儿抬头看,见上头没人了,心头一松。 四丈高的口子上半天没有人影,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传来。 几个孩子很是懊恼。 小圆子郁闷说道:“又要被先生笑话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蓉姐儿却拉了拉小圆子的袖子,摇了摇头,显然叫他不要自责,吃一堑长一智,外头的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阴险狡诈,也算是给他们上了一课。 想必只要等着,韩先生见他们久久没有回山庄,定会寻来的。 只是在几个孩子安静等着的时候,唯独蓉姐儿却忍痛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写写画画。 几个孩子都朝蓉姐儿投入目光,小团子最先反应过来,“南宫先生当年教会咱们的预言术,可惜我不太会用。” 几个孩子一起学的,都只知道背诵口诀,如蓉姐儿这样直接画出来演练的,却是头一回见到,也不知蓉姐儿是怎么做到的。 蓉姐儿就这么随手一画,随即笑了,她在地上写着:“有转机,有人来救我们了。” 众人还有些疑惑,头顶就传来声音,正是久违了的南宫先生,以前在水乡村为了隐姓埋名,大家伙都叫他南先生,而今又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么说来,先生不必藏着掖着,这是能光明正大的来寻他们了么? 当初蓉姐儿将百经观的信物交给南宫阳,南宫阳才不被治罪连累族人,如今能从百经观出来,可见不会有什么事儿了。 南宫阳站在风口盯着底下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孩子们,颇有些怒其不争,郁闷说道:“我教你们知识,咋不为自己今日出行算一算,我倒是算出你们今日有一劫,我不来,不得在这洞里关上一日不可。” 南宫阳这么责备着,底下的孩子们不仅不难过自责,反而在看到先生那一刻,一个个的显得激动起来。 那时候孩子们还小,这几年又被魏大儒敲打着学习,自然便将南宫阳教会的知识给搁置了,他们已经有好久没有夜观星象,恐怕几个孩子当中,也只有蓉姐儿还懂得这演算之法。 南宫阳自然也舍不得说重话的,都是他喜爱的孩子们,如今能成为他们的夫子,他很开心,还不必站在朝堂之上跟这些朝臣们周旋,又比百经观里住着自在,他哪能不高兴呢。 南宫阳寻了一根结实的树藤放了下去,几个孩子扒拉着树藤爬了上来,回到地面,几人捏了一把汗,竟然被人暗算了。 不过那个人也跑不远的,先是被小圆子的毒草敷脚,后又中了植苜之毒以及蜂毒。 就算有解毒之药,那扭伤的脚已经被毒草侵蚀伤了筋骨,等会儿回山庄,再派护卫去追就能追上了。 于是几个孩子跟着南宫阳将长随救出来,随后带着南宫阳主仆回山庄。 南宫阳还真不知皇上将他叫来教导孩子们的学识外,庄子上已经有了两位夫子,而且个个比他厉害,这让南宫阳很受打击。 皇上这是将燕国最好的名师都给请来了么?就说呢,几个孩子的胆子能练得这么大,原来还有位毒医在旁边教他们旁门左道。 对于魏大儒,南宫阳是特别敬重的,至于见到韩稷,南宫阳便有些不高兴了,当年在京城最出名的毒圣,走到哪毒到哪,没安好心的人。 南宫阳是知道内情的,自然站在几个孩子之后,远远地朝韩稷拱了拱手,比起刚才与魏大儒寒暄时判若两人。 韩稷正在捣药,掀眸朝南宫阳看来一眼,皱了皱眉,疑惑问道:“你们几个孩子怎么跟着算命的骗子在一起呢?过来,别学坏了。” 几个孩子惊愕的看着韩稷,所以这两位先生不对付? 南宫阳冷笑一声,昴起头,说道:“圣上传召,本人不巧再次成为几个孩子的夫子,当年几个孩子启蒙便是在下,至于阁下,旁门左道教坏孩子,还是别来献丑了。” 韩稷“嘿”了一声,双眸若有所思的看向南宫阳,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 南宫阳暗感不妙,身边受伤的长随突然“啊”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大惊:“大人,我这是要死了么?” “死不死的难说,但是中了我毒圣的药,不折腾一番哪能对得住我。” 所以说长随为何不跟主子站在一块,非要站得这么近,南宫阳可是记着的,眼前这方位,正是北位,往北位走,今日对他不利,所以他一直小心。 长随惊愕的看向韩稷,随后看向自家主子,一脸的委屈,“大人,这如何是好?” 南宫阳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怕,你若死了,我定会为你复仇。” 能不能说句宽慰的话,再怎么说也跟着自家主子从京城到安城再到百经观,生死不相离,主子咋能说得这么轻松,就半点不记着他的好。 长随今日最倒霉,以后出门得看黄道吉日。 南宫阳话是这么说,手指却在袖中测算着,没一会儿脸色舒展,目光朝旁边药屋看去一眼,于是朝小圆子招了招手。 小圆子走过来,南宫阳便交代道:“去药屋看一眼,那儿有个好东西。” 第805章 互相看不上眼的两位夫子 韩稷一听,立即起身,唉,忘了关药屋的门,可不得被这算命骗子给看了去。 于是韩稷抢先一步往药屋走,才走到药屋悬梁下,额头上突然一热,韩稷瞪大眼睛抬头看,悬梁上一只信鸟刚好落下,这会儿也正歪着头看他。 韩稷伸手摸了摸额头,正是信鸟的屎落在他头上,如此巧合,也只有这个算命骗子做得到。 那这药屋的门关还是不关,韩稷有些犹豫,总感觉不对,但他还是得将药屋的门关上,不然里头有些什么药草被这算命骗子看到可不见得是好事。 果然在关门之时,好好的一扇木门突然松动,往里边一倒,随即砸破了就近的药缸,里头养了数年的毒虫爬了出来,可把韩稷吓了一跳。 这毒虫要是咬上他一口,他解毒也得费些时日,何况外头还有这么多的孩子们。 眼看着毒虫爬出后就要往缝隙里钻,为了日后不留下隐患,韩稷只得迅速的伸手去抓,于是自己被咬了。 终于将毒虫放回了缸中,自己也中了毒,回过头来看孩子们的时候,他脸色苍白,嘴唇乌黑,唇角流了血,还郁闷说道:“这骗子有点本事,总之你们好自为知,一个个的都散了吧,别围在药园了,接下来半个月,你们都别来找我。”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感觉刚才所发生的事如此的神奇,所以他们的先生都不是省油的灯,看来他们有得学了。 南宫阳替长随报了仇,这就回头看向长随,哪能想长随今日受伤过重,晕厥了过去,赶紧叫护卫将人抬回去。 这边小团子给爹娘传信说起林中之事,那边小圆子派护卫赶往树林中追踪施大海,而蓉姐儿却是跟着南宫阳一同回了住处,给长随把脉看伤去了。 此时苏州城任府里,宋九将亲手画好的舆图交给陶总管,交代道:“给前头主院送去,晋王若问起,便说是我模刻出来的平江府的舆图,此图尽管多抄录,在街头上巷贩卖,必能以假乱真。” 陶总管一脸的惊讶,“庄主,此图当真能抓到曹彬?” 曹府没落,家主曹诚被抓,是他代替了儿子去收货,而曹彬却借机逃走了,眼下平江府不安生,被地方军守住了各处要塞,按理逃不出平江府。 所以若是曹彬还留在平江府,他即使对平江府熟悉,也会被这舆图给骗住,宋九画的舆图与真正的舆图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在一些细微之处加了三条山道添了上去。 出不了平江府,曹彬指不定挺而走险也说不定呢。 陶总管见宋九点头,不敢怠慢了,赶紧将庄主亲手画的舆图送到晋王手中去。 主院里,晋王也在看平江府的舆图,这会儿陶总管送来,晋王看了一眼后便发现了细微之处。 陶总管这就说道:“庄主说只要这图落在曹彬手中,他就会挺而走险,若是没有,也不会有别的损失,倒可以多派些人看住这三条山道,或许有转机。” 这儿媳妇有点机智,这旁门歪道都能想到,只是曹彬这人本就在平江府经商多年,他会上当么? 晋王收下舆图,倒也可以一试,左右也不会有损失,早日将人抓了归案,便早日押送这些犯人回京城去。 于是宋九画下的舆图被数位书生抄录,几日间抄录出无数份在街头小巷被人秘密售卖,不知不觉真假舆图在平江府盛行起来。 随着舆图的传播,宋九还交代了陶总管带几名府卫在街头散布谣言,说是这舆图是经过几个走私商以及大盗而得到的最准确的路线,自然与以前盛行的舆图是不一样的。 当真是假假真真的,一时间街头小巷还难以分辨起来。 宋九正想着自己能办的也都办了,接下来抓人交给晋王了,她要跟傻夫君回山庄,想来二哥和孔修宝他们也要回来了吧。 没想当宋九准备着包袱准备走时,一只信鸟落在窗台,取下信筒一看,正是小团子写给她的信,里头记录了这一次几个孩子在树林中与一名京卫斗智斗勇的经过,看得宋九心惊胆颤的。 这一下宋九连包袱都不收拾了,拉着傻夫君就去马场挑马,夫妻二人各乘一骑,带上几名护卫就急忙出城去了。 想不到呢,京卫还有人没被抓到的,这漏网之鱼竟然还想着对付她的孩子,既然如此,自是叫他有去无回。 宋九心头后怕,这一次的确在城里待得太久了,好在这些事情办完,当晋王他们也离开了平江府,他们任家人在苏州住着终于能过太平日子。 夫妻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半刻不停歇,等到夜间才回到了山庄。 山庄里追出去的府卫还没有回来,没有对方的音讯,好在回到庄里,几个孩子完好无损,宋九听到南宫阳来了,心头一喜,而两位夫子不对付这事,韩先生一见到南宫先生就中了毒这事,她也颇为无奈。 宋九守在庄里,心就踏实多了,带来的护卫跟在她家傻夫君身边又入了山林,也跟着追了去,出不了平江府的,到处都被地方军把守住了,水路上更是日夜不间断的巡逻。 庄里很平静,公公任平一直待在田地里,指点佃户们播种,查看地里苗子的情况。 宋九接手了庄里的小厨房,她一来,伙食就不一样了,顿顿换着花样的来做,三位夫子感觉人又活过来了,这吃食的味道回来了,还大家伙的围着一桌子来吃饭,好不 “融洽”。 韩稷一脸虚弱的坐在桌前,掀眸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南宫阳,这人倒是穿着长衫一丝不苟的像个斯文败类,韩稷心头郁闷得很,这几日自己可是吃了些苦头。 许是南宫阳抢走了桌前的最后一只鸡腿,韩稷筷子一放,郁闷开口:“来来来,南宫先生来算算,今日谁最倒霉?” 魏大儒是里头年纪最大的,坐在主位,这会儿左右看了一眼,轻咳一声,忍不住开口说道:“以和为贵,咱们还要给孩子做榜样,二位可否给老夫一个面子?” 韩稷冷哼一声。 南宫阳却是一脸温和的应下,看着面色平静,实则内心也痛苦,昨夜床榻上有爬虫,咬了他一夜未睡,全身红疹不说,精神也不好,看来以后睡觉只能靠打坐。 第806章 那个人有问题 小团子几人看向三位夫子,都是最敬重的夫子,帮谁都不好,只得沉默。 只有裴小西有些天真无邪,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三位夫子问道:“我学了南宫先生的医学,能治韩先生的毒么?” “可以。” “不可能。” 两位夫子异口同声。 “嘿嘿。”裴小西心生一计,说道:“那我试试。” “不行。”宋九听不下去了,这能开玩笑的么?还是这子太嫩了,得抓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哪有这么挑拨自己的先生。 于是裴小西被宋九给带走了,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可不敢多说半句,他们怕是忘了,他们家最厉害的就是母亲了,母亲不高兴了,吃不到好吃的,还得教训半日,瞬间觉得不如父亲直接将他们丢屋顶上去,反正他们有轻功跑得脱。 魏大儒听了也是头痛,感觉跟他们吃饭都有危险。 裴小西被宋九教育了一顿,等到晌午从书房出来,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都有礼貌了。 小圆子一脸惊恐的问道:“我娘是不是打你了?” 小圆子想撩开小西的袖口看,小西刚要反驳,突然打了个饱嗝,小圆子闻到了味儿,大惊:“烧鸡的味道。” 小西赶忙捂嘴,他记得出门前已经擦得干净了,咋还被发现了呢。 “好你个小西,你吃独食。”小圆子气坏了,这不对,他娘平时教训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裴小西可不能让小伙伴抓到把柄,立即拔腿就跑,于是几个孩子追成一团,顺带消化一下一盘烧鸡的饭量。 宋九在山庄里待了几日,终于等回了傻夫君,然而几人皆是摇头,人没有追到。 但是城里聚集的京卫已经落入地方军的手中,只有这一人,不抓到他,逃回京城也是隐患。 宋九想着孩子们的安危,有些寝食难安。 这日夜里,宋九正在书房里想对策,有人快马加鞭赶来了山庄,是从隐贵山庄匆匆而来,对方一来山庄便要求直接见宋九。 魏贵妃传来的消息,她急着见宋九,显然有事情要交代。 在晋王那儿得知皇上和顾将军已经离开了平江府,眼下隐贵山庄里只有魏贵妃一人,看来还是因为她要静养身体的缘故,没能跟着一同回京城去。 第二日清晨,宋九夫妻二人带上帷帽,一人一骑带着护卫往隐贵山庄去。 一路上宋九的脑海中想着的还是整个平江府的地形,那名京卫离开山庄地界,从山中逃走,还中了小圆子的毒,脚走的也利索,这种情况下,该是走不远呢,难不成逃到了笠泽湖上? 眼下笠泽湖上守着的是齐远带着的地方军吧,要不从隐贵山庄回来时往笠泽湖上去一趟看个情况。 宋九正想得入神,前头来了一队走商,走商显然是往苏州城去,官道上显得拥挤,不少行人不得不让开。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一行人倒也不与人争长短,且让他们先过去。 商队如游龙一般,一路奔跑着往前去。 就在商队经过宋九几人身边时,宋九突然听到一个心声:“……从笠泽湖过去,有条山中小道,沿水路翻山去往杨州。” 宋九听到这个心声,手下意识的握紧了缰绳,这条山间小道是她故意加上去的,要是笠泽湖周边能有这么一条小道,湖上巡逻的地方军怎么可能守得住。 而她当初非要在假舆图上加上这条小道,目的是引曹彬现身,而此时舆图已经在平江府四下传播,眼下有人动了心思想走这条小路,难不成商队里有曹彬? 宋九立即看向奔跑着过去的商队,她一夹马腹也跟上了。 任荣长见媳妇突然动了,他也连忙跟上。 只是宋九走了一段,心声越来越远,继继续续听不到了,她连忙拉住缰绳,回头看向商队落后的苦力们。 苦力人群里仔细观察过,没有熟悉的面孔,难不成并不是曹彬出现,而是有心之人正用着舆图,才有这心思。 宋九显然有些失落,商队过去了,路上的行人也各自往前走,宋九只得放慢了速度。 任荣长来到媳妇身边,看着心情低落的媳妇,关切的问道:“媳妇儿,可是哪儿不对?” 任荣长知道自己没能寻到那名京卫,以至于媳妇吃睡不香,他也心头不好受,媳妇不开心,他更不开心。 宋九生怕傻夫君脾气上来了,连忙看向他,摇了摇头,“没事儿,咱们还是先办事吧。” 就在几人正准备打马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位年轻小伙的声音:“老伯,这是要我带路么?” 路上行人中,一位年轻小伙被一位老伯拉住,那老伯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瞧着十分老实。 庄户老伯一块碎银放到年轻小伙的手中,也没有说话,只是指了一指手中的舆图,这舆图还是年轻小伙卖给他的,对方指着其中一条小道,瞧着样子是要他带路了。 而手中的碎银便是带路的跑腿银子,年轻小伙有些动心,事实上他也不知笠泽湖边有条小道能翻山越岭去杨州。 瞧着这老伯也太过老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或许只要将人往笠泽湖周围的山林里一带,迷了路,他就能脱身,随后赚得了这银子,还不必受苦。 于是年轻小伙答应了,“老伯不爱说话,这银钱我收下了,我带你过去,笠泽湖边的小道,有些远呢,老伯这是要去哪儿呢?为何走小道?” 小伙子话才落,庄户老伯微微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双眼睛,明明老实巴交的人,怎么这眼神却是吓人,只是对方看一眼便又垂下头去。 年轻小伙真以为自己眼花,年纪这么大的庄户,老眼昏花的,定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这两人折身回去走小路往笠泽湖去时,宋九几人立即调转了马头跟上。 任荣长疑惑的看向媳妇,刚要问,宋九却“嘘”了一声,夫妻两人长久以来达成的默契,任荣长立即不说话了,后头跟着的府卫更是有经验,主子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路尾随,宋九还不太敢靠近,就在刚才那年轻小伙说话的时候,宋九更听到庄户老伯的心声,对方不言不语,心头可是对年轻小伙下了杀手,嫌他聒噪,恐怕到了笠泽湖也会被灭口,而且根本寻不到这条小道。 第807章 逃不掉了 而这人带着斗笠穿着蓑衣,宋九没能看清对方的脸,但她可能肯定的是,此人绝不是曹彬,于是宋九怀疑是那个想杀她家双胞胎两孩子的京卫,只可惜没见过此人。 而对方也擅长隐藏自己,在孩子们的描述当中,大的孩子说那人眼睛看着年轻,小的孩子又说那人长得有些老,无法统一。 宋九几人一路跟着,走了小半日,终于到了笠泽湖的地界。 按着宋九画的舆图,这儿便有条山路上山去,正是晋王妃的墓地,从这儿还能直接去山中竹园,指不定遇上炼药的牧心,舆图中的小道正是去往竹园与笠泽湖分岔之地,是没有路可走的。 两人已经不见了,恐怕已经开始登山,宋九看向前方,好在今日带了帷帽出行,没有人认出他们。 登山之道没法骑马,宋九拍了拍马背,马跑进林中吃草,几人轻装上路,这么跟踪而去,反而走得快了几分,还方便隐身。 果然几人在快到山头前看到了前头两人的身影,宋九看出来了,那“庄户老伯”身姿笔直,绝不会是个老人,年轻小伙果然是被骗了。 就在他们几人紧紧地盯着前头时,任荣长却是侧首看来,看到蹲身等着的宋九用手捶打着疲累的小腿处,就知道她走累了,自是不能跟他们练功的人相比。 于是任荣长在宋九身边蹲身,“媳妇,上来。” 傻夫君要背着她走,宋九想起傻夫君的轻功,也不客气了,这就爬到了丈夫的背上,靠在他宽阔的肩头。 前头两人已经上了山顶,几人接着动身跟过去。 果然如宋九所猜测的,对方完全按着她先前的假舆图在走,再走一盏茶的功夫,对方就会发现小道是假的,舆图也是假的。 宋九由丈夫背着,终于不用走路了,这会儿跟丈夫一起蹲树上去了。 几人紧紧地盯着,身边有名府卫突然开了口:“此人是京卫没错了。” 宋九和任荣长立即看向府卫,他们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府卫是晋王安排守住任家人的,皆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而这名府卫更是不得了,曾经在京师营里待过一阵子,他见过京卫。 于是府卫指着那庄户老伯的背影说道:“他曲着身走路,实际身高和体形,来自北地,而且他衣裳下刚才露出了一把短刀,这种短刀我只在京卫的腰间见过。” 京卫配短刀,且藏于腰间,而禁卫军配大刀和长戟,且拿在手中光明正大,这就是两方人马的区别。 “你刚才真的看清楚了,对方腰间藏了一把短刀?” 府卫点头,“回三少夫人的话,小的曾是侦察兵,专为先锋军探消息,所以眼神特别好使,我刚才看到了短刀,绝对不会错的。” 就在几人说着话时,前头突然传来一声哀嚎,宋九几人惊了一跳,任荣长立即背起媳妇飞身而下,几人快步跟了上去。 果然在岔道口出了事,先前带路的年轻小伙倒在了血泊之中,而那庄户老伯不见了踪影。 府卫立即上前探脉,随后翻开衣裳看了伤口,再一次验证了他的话,刀伤正是短刀所为,而且极为锋利,一刀致命。 前头两条道,要么往竹园的方向去了,要么往笠泽湖的方向去了。 笠泽湖上都是地方军巡逻,即使去了也未必能逃脱,他们眼下最担心的是竹园,那儿的守卫不多,牧心又热心于炼药,恐怕容易疏忽。 于是几人往竹园的方向追去。 竹园里,牧心得到这批好药材,那是日夜不停的在碾药制药,将一生所学都用上了,做成的好药不知有多少,竹园里的房间都成了他囤药材的地方。 而竹园里的吃食足够他在这儿住上半年一年的,只是还得记挂着府中的二公子,等王爷回了京城,他便将二公子接来竹园养身体。 有了这一批好药,牧心有九成的把握,能彻底治好二公子的旧伤,将来便能跟他大哥一样,征战四方,气都不带喘的。 牧心正沉浸在制药之中,突然药屋外传来脚步声,牧心疑惑开口:“谁在外头?” 没有人应声。 牧心脸色一变,他可是在竹园里设下了陷阱,就担心王爷反悔,带着地方军过来把药材运走,所以守住竹园的护卫都被他派去挖地下仓库了,这会儿没有人守着,他可得万分小心些。 于是牧心顺手从台上拿走一个陶瓶藏于袖里,这就起身往门口走,谁知门突然打开,一个带斗笠穿蓑衣的老者出现在门口,对方抬起头来,凌厉阴狠的目光盯着牧心。 经历了这么多事的牧心,又岂会看不清形势,立即开口:“大侠有何事,尽管开口,只要留老夫一命。” 牧心话才落,手腕一动,一抹芳香传来,对方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水渍落在他受伤的脚上。 庄户老伯大吃一惊,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么好的药呢,真是浪费了,这药不这么浪费,还能救两人,可惜了。”牧心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全然不顾门口还有个人。 恐怕便是此人也没有想清楚,这山中竹园里的老头还会用毒,原本走路就跛的他这一刻只觉得左脚脚背如火灼,此人正是施大海,而他先前吞下的那颗解药早已经过了药效,如今可没有解药可吃。 施大海想要弄死牧心,却耳尖的听到身后呼呼风声,他大吃一惊,连忙抽出短刀回身一挡,谁知对方一掌劈来,迅速避开他的短刀,一掌击在他的胸口,施大海的身子飞出两丈外,倒地吐血。 任荣长收了手,背着身冷漠的看着倒地不起的施大海,此人便是先前想方设法要杀他孩子的京卫,倒是在这儿追上了。 牧心听到声音不对从里头出来,就见宋九从竹林里走出来,才赶上,她家傻夫君已经将人打倒了,当真是快。 施大海气得咬牙切齿,虽然没有看到宋九夫妻二人的真容,但他已经猜测到了,定是他们夫妻两人来给孩子们出气的。 他这才来竹园,对方是怎么发现他的踪影的?他竟然半点不知,施大海的内心终于有些想明白,天下贵子,难怪当年长公主派国师去安城都没能杀了这个孩子,果然受上天护佑。 施大海几次三番都有机会,偏偏却杀不了,如今更是被任家夫妻寻来,看来今日是逃不脱了,必死无疑。 第808章 地方军来了竹园 施大海看到牧心一出屋就来到宋九身边,便知这儿竟然还是他们的地盘,于是心一狠,从怀里摸出保命的弹药珠,那是神机营的火药,也是每个京卫最后的保命符,不到万不得以不得露出。 火珠子落地,“砰砰”数声,就地炸了个坑,随着烟雾消散,施大海不见了。 宋九看着再次出现的场景,惊声开口:“神机营的火药。” 当年陆氏母子用过,宋九亲眼见过,没想到多年之后再次见到,她连忙开口,一定要追上他,留活口送给晋王问出火药的来处。 宋九这些年一直有个疑问,当年晋王妃提到神机营的火药,可燕北战场上,却并没有用到过,她可是仔细问过傻夫君了,上了战场后,全靠肉搏。 不过想想也对,连粮草药材都没有的燕北军,又怎么可能得到神机营的火药呢?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带着府卫追了上去。 宋九不会功夫,只得留在竹园里。 牧心在听到火药一事后,脸色便变了,他怔怔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神机营从何处得来的矿石?” “什么?”宋九疑惑的看着牧心。 牧心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劝道:“三少夫人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是上头人该操心的事,咱们先炼药,三少夫人来瞧一瞧我最近的成果。” 牧心将宋九带入了药屋。 宋九没能追问出来,只得暂且不提,不过她入竹园就发现了问题,这就问道:“守卫们呢?怎么竹园内外无人?” 牧心指了指屋后方,说道:“都帮着我挖仓库去了,我想好了,为了这批药材,我打算在竹园里待上两三年,所以必须建一个好仓库,不然这药材不好收,就都浪费了。” 原来如此,只是这样的话,园里有些危险了,没人保护牧心。 宋九陪着牧心进入药屋,看着牧心制好的瓶瓶罐罐,简直不可思议,这才多久的时间,牧心是一直没有休息的么? 宋九看着牧心磨出老茧的手,二话不说接过石碾,帮着碾药。 牧心一边忙活一边说道:“王爷大概是要急着回京城去了的,到时候二公子留在竹园里,我要好好替他疗养。” “有了这些好药,我便能还给二公子一个好的身体,等二公子重振旗鼓,再回京城去,你们任家便真的可以自由自在的待在平江府了。” “三少夫人是个好人,这些年,大公子帮了二公子这么多的忙,还替他挣得功勋,得了世子位,是二公子欠你们的,以后必定庇护任府,绝不会再受到京城里的那些人来骚扰。” “在京城里,眼下握着兵权又得民心的便是晋王府了,二公子经历了这么多,想必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所以你们大可放心就是。” 宋九静静地听着,没想到牧心非要得到这批药,原本早已经做好了打算,这一次无意中发现长公主利用曹家的权势在地方建仓库,得到了这批好药,却也顺带的治好小叔子的伤,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了似的。 小叔子能恢复如初,她自然是高兴的,以后上阵杀敌不必她家傻夫君出面,而他们任家便能安心的待在苏州城里。 宋九甚至已经想到以后还会买下更多的田地,跟着傻夫君四处巡视,过着地主婆的日子,再将孩子们养大,远离纷争。 两人正说着呢,园里突然传来整齐伐一的脚步声,牧心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地方军来了?” 牧心二话不说将手头最好的药赶紧藏在暗格里,可是药屋里的药,哪样都好,他藏不完了,牧心急坏了。 宋九看向门口,没想推门进来的却是她家傻夫君。 京卫追上了,正好追到悬崖边,再加上他的一只脚废了,根本也逃不脱,便跳了崖。 崖下是碎石,隔着碎石堆不远是河道,这么高跳下去,再好的功夫,也保不住,而任荣长几人追去的时候,正好遇上地方军也在捉拿曹彬,于是派了地方军下去查看京卫的死活。 晋王带着地方军的确来了,而被宋九的假舆图骗出来的曹彬此时已经被押下了山。 宋九和牧心从药屋里出来,看着园里站着的晋王,以及周围面色严肃的地方军,两人心头都打鼓,这意思还是要来追究这一批药么? 牧心瞧着不太好受,王爷哪都好,就是太正直,就不能迂回一些? 晋王回头看向几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颇有些郁闷,他看了看药园内外,看向牧心,问道:“老二留园里,多久能养好伤?” 牧心一听,脸上立即有了希望,连忙答道:“回王爷的话,只待疗养两年,必能恢复如初,不仅如此,还能将身体练得更加强悍。” 这样也好,荣家的儿郎岂能像个妇人似的病弱着,连出门巡视都吹不得风。 “如此,我便将义儿交给你了,我就在这两日会回京城去,你们留在平江府,义儿养好身体后,你们再回京城。” 牧心高兴的领令。 晋王却是看向宋九夫妻,当初怎么将大儿子一家找回来的,如今再怎么将大儿子一家还回任家,恢复他们平静的日子。 晋王看着傻大儿便有些不舍,燕北一年的陪伴,权当尽了这一辈子孝心了,以后傻大儿与晋王府没关系了。 “好好照顾他,以后你们任家也千万别来京城,就待在平江府,若是将来生意做大了,也要绕着京城走。” 晋王叮嘱着,想必今日一别,以后难得再相见,晋王突然赶来,就是为了道别的吧。 宋九应下了,不知怎么的,特别的难受,竟有些不舍得分别,她看向身边的傻夫君,看到他难过的眼神,就知道他也不想分别的吧。 以前在安城的时候,她就知道傻夫君一直惦念着师父每年都会来看他的承诺,哪一年没来,他都难过。 以后大概晋王会为了任家人的安危,不会再来看她家傻夫君了。 宋九上前握紧傻夫君的手。 任荣长看向师父,万分不舍,到底没有说出挽留的话,就像小时候师父来看他,离开时,他也不曾哭闹着挽留师父。 第809章 曹公子被抓了 晋王看着这个大儿子就移不开脚,只得别开头去,随即下了令:“下山。” 眼看着晋王带着地方军要走了。 宋九立即回屋取帷帽,随即拉了拉傻夫君的手,说道:“我们也下山,去隐贵山庄。” 任荣长听了果然面上一喜,还能跟师父一起下山。 “你们要去隐贵山庄?” 晋王颇为意外。 宋九点头,说了魏贵妃召他们过去相见一事。 晋王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随后说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这是怕魏贵妃对他们不利?晋王自是不知道宋九与魏贵妃之间的交易,但是宋九一想到傻夫君能多陪一陪师父,那自然是高兴的。 于是一起下山去了,独留牧心在竹园,牧心总算放心了,这批药谁也不会拿走。 山下官道边,曹彬囚于车中,披头散发的好不狼狈,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曹公子,能敢枉言说曹家在平江府是个厉害的存在,连着地方官员都得仰仗他们的地位,还有不少未出阁的少女想嫁入曹府做填房,当初是多么的风光呢。 宋九夫妻二人戴着帷帽,然而曹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曹彬咬牙切齿的开口:“三少夫人讹我,整个平江府的舆图我记于脑中,我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信了还有私商和大盗走出来的逃生小道。” 宋九当初也只是试试,就是没有想到曹彬真的会上当,于是她忍不住好奇的问出口:“这些日子,曹公子一直待在何处?” 一看曹彬瘦了一圈,想必待着的地方未必好过了。 曹彬气得咬牙切齿的,自是不会答她的话,一旁的护卫长齐远立即接了话,“人一直藏于曹家墓园,听说当年曹家建墓园之时,有一处守陵人住的地方。” “这曹家也是怪的很,那守陵人住着的地方竟然在地下,小的还带人去看了一眼,直通曹家的祖宗坟墓,那地底下阴森,暗无天日,他就是躲在那里头,饥一顿饱一顿,熬到了现在。” 原来如此,宋九看了曹彬一眼,可是齐远的话却是句句刺向曹彬,他今日落得如此下场,过得如此狼狈,都是谁给造成的? 曹彬咬牙问道:“三少夫人,我一直有一事想不明,那日我与三少夫人登船,遇上红娘子,三少夫人并没有与她们说话,又是怎么察觉我曹家会在码头接应货物,而且时辰地点都弄得清清楚楚。” 曹彬紧紧地盯着宋九,想必这个疑问盘于心头许久,一直没能想明白,目光盯着宋九都要冒了火。 宋九没接话,曹彬不甘心,怒不可遏的开口:“三少夫人可为妖人,这么多年我曹家都不被发现,为何三少夫人一来就知道了,难不成三少夫人能听人心中秘密,是肚子里的蛔虫变的?” “不然无法解释,我绝不会相信三少夫人是天生睿智,心思细腻异于常人,这种话只会糊弄孩童,所以三少夫人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 “将他的嘴给堵上。”已经坐上马背的晋王回头看了一眼,护卫长齐远立即上前将曹彬的嘴巴子堵上了。 宋九却是心头震惊的,忍不住看向马背上的晋王,不知王爷会怎么想的,宋九暗自想着,以后再这么做,可得想周全了,这一次她的确太过彰显。 没了曹彬的声音,总算安静了,宋九夫妻也翻身上了马背。 曹彬被押送走,走前还恶狠狠地盯着宋九,好不甘心。 宋九夫妻带着家中护卫跟在晋王身后往隐贵山庄去了,而其他的地方军都已经散开,想必为着离开平江府做着准备。 隐贵山庄里,空荡荡的,偌大的山庄,只有莫念和莫想两位下人,再有便是守在山庄外的地方军了。 宋九一路进来时,还有些疑惑不解,先前那些宫人呢?扫洒的宫女太监都去哪儿了? 晋王面色严肃的开口:“进了山庄不必多问,等会儿你们在东院见贵妃娘娘,我便在东院外等着,有何事,可出来说一声。” 宋九心头一暖,这是担心魏贵妃为难他们么,宋九应下了,只是到了东院外,宋九却叫傻夫君留下来陪师父,她独自进去。 晋王还有些担心,宋九却是摆了摆手,反正里头也没有别的下人,真出了什么事也能跑出来。 晋王见状,倒也没有强求,带着傻大儿往旁边的亭子里走。 宋九进了院子,里头不仅没有什么人,便是莫念莫想也只守在主屋里,两人还要照顾魏贵妃的起居和饮食,这比以前御厨差了一截。 宋九来了,莫念最先看到她,心头一喜,立即进屋传话去了。 这两人还是宋九无意中提拔上来的,没想到整个山庄的下人不见了,这两人还能留下,也算是间接的救了她们两的命。 魏贵妃正在屋里休息,听到宋九来了,倒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些,不过也不打紧,魏贵妃这就从里屋出来。 宋九坐在交椅中,正想着魏贵妃找她会说些什么呢?想来庇护他们任府三年的约定,她不会抵赖吧。 魏贵妃还如以前那般雍容华贵,只是神色上憔悴了许多,院里没了以前的热闹,魏贵妃也少了笑容。 宋九起身行礼,魏贵妃在主座坐下,叫宋九坐过去。 莫念和莫想很懂分寸的退了出去,还将门给关上了。 宋九坐在魏贵妃身边,就近看了,更是看出了魏贵妃的疲惫来。 “我今日叫你来,自是会兑现先前的承诺,交给三少夫人的事,果然替我办到了,没让我失望。” 魏贵妃看向宋九,没了往日的锐利,人看着很温和。 宋九就等着这句话,记得承诺就好,虽然她不知魏贵妃的承诺能不能真的带来两孩子三年的安稳,但是少一个敌人总归是好的。 魏贵妃接着说道:“我马上要回京城去,有些话还是想跟你说一说的。” “三年的时光不长,而这三年当中,三少夫人也得好好想清楚了,是还像以前在乡下时隐忍不发,躲着生存,还是正面迎敌呢?天下的贵子这一个身份不是开玩笑的。” 第810章 小叔子的礼物 “我燕王朝信预言术,皇室如此,朝堂如此,百姓亦是如此,逃不过的宿命,三少夫人是该好好想想的,我倒是希望你们都来京城。” “与其在这平江府里活得惊惊颤颤的不如就来京城,就在天子脚下,皇城之中,且看他们能如何应对?” “再说你们到了京城,所有的阴谋都变成了阳谋,有皇上和晋王庇护,你们任家人反而过得踏实,在这地方郡州,倒有些鞭长莫及了。” 魏贵妃一针见血的说出来,美眸也紧紧地盯着宋九。 宋九心头自然也震撼,天子脚下,所有的阴谋变成阳谋,天下贵子,她要如何护住? 孩子们会一天天的长大,而他们的宿命永远无法改变。 魏贵妃看到宋九动容,脸色越发的柔和了些,正要开口再劝,宋九突然开了口:“娘娘,可是还有什么事要我替您代办?” “嗯?”魏贵妃顿住。 宋九挺直了脊背的坐着,毫无畏惧的看向魏贵妃,接着说道:“娘娘希望我们入京城,入了京城,我还能帮娘娘跑跑腿,娘娘是想我替您办什么事?” 魏贵妃暗自心惊,这人真不好糊弄呢,是呢,这一次回京城,她要面对的事太多,要是能有三少夫人跟在身边,又有何惧的,可惜她太聪明了,一眼就识破了。 魏贵妃想归想,见私心被点破,露出尴尬之色,却仍旧说了一句:“我的确是有私心的,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也是真的,你可以自己想一想。” “你若来京城,我自然是欢喜的,能有三少夫人帮衬,我少了不少麻烦,但若你不来京城,我自然也不会强求。” 魏贵妃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宋九感激开口:“娘娘的话我会记住的,我也会好好想一想,以后或许还真有替娘娘跑腿的时候,只是现在,我只想带着孩子们在平江府过平静的生活。” 魏贵妃心头颇为遗憾,可惜如此聪明厉害之人,却没有什么野心,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女人了,不然生下天下贵子那是天大的福份,谁没有点想法呢。 瞧着劝不住宋九,魏贵妃也就不再劝了,抬了抬手,交代道:“瞧着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吧,我也就不留你们在山庄里吃饭了。” 两个粗使宫女提拔上来的,做的饭菜真的不好吃。 难怪魏贵妃瞧着挺憔悴的,原来是这两人做的饭菜不好吃,宋九想到外头还有办完事赶来的晋王,想来都没有吃饭呢,于是自告奋勇的说道:“娘娘,我这赶了一日的路,着实是饿了,要不我下厨,做一桌好饭菜,咱们也算是离别宴了。” 魏贵妃一听,试探的问道:“你厨艺如何?” 宋九想了想说道:“魏大儒在府上多日,都说我厨艺不错,但凡我下厨,会比平日吃得多一些。” 那就是做的饭菜好吃了,魏贵妃双眸发亮,同意了,“去吧,食材都有,把莫念和莫想都叫去帮手,也顺带学一学。” 宋九忍不住想笑,看来这两人做的饭菜,魏贵妃很嫌弃了。 宋九这就带着莫念莫想入了厨房。 厨房里的食材是真不少,有些更是珍贵,虽说庄里的下人不见了,但是留下的吃食还是以前的山珍海味。 宋九就这样忙活了好一会儿,一桌丰盛的离别宴做成。 饭菜送到东院,宋九也将晋王和她家傻夫君在的事一并说了,所以要不把他们也叫进来吃上一顿,都饿着肚子呢。 魏贵妃没想到晋王也来了,看着这一桌子吃食,魏贵妃已经开始馋了,直接派莫念莫想去把晋王请进来。 桌前就几人,这么大一桌,还备下了美酒,吃得几人很是满足。 魏贵妃是真没有想到呢,三少夫人人聪明,办事利落,还有一手厨艺,要是这几日天天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她何至于饿瘦了。 吃完饭,天都黑了,晋王也不便于留在山庄,于是跟宋九夫妻一起离开了山庄。 半路上,晋王还在问宋九,今个儿魏贵妃说了些什么话,有没有为难她。 宋九却是摇了摇头,人都会有私心的,她很理解,至于魏贵妃所说的话,她目前来说不想去想,眼下平静的生活,她很知足。 前头岔路口,夫妻二人与晋王分别,回了任府的山庄。 两日后,宋九得知晋王护送魏贵妃回京城去了,一并带走的还有曹家父子,以及一些在平江府抓到的与长公主府相关的走商。 至于先前宋九交给魏贵妃的那些暗探,恐怕晋王根本不知道,魏贵妃私下处理了吧,宋九也没有去细问。 不过晋王离开没两日,小叔子荣义从苏州城赶了过来,他原本一直待在任府里养伤,此刻本该去竹园里疗养,但是却拐了一个道,来了庄子。 宋九看着小叔子悄悄地交给她的一个麻袋,还有些疑惑不解。 荣义却是一脸郁闷的说道:“嫂子怕是记不住了,那日你是不是给了我五辆驴车,最后啥也没有得到空车回去的。” 宋九点头,商队都还给人家了,她岂会不记得。 “车是空的,但是我悄悄地落下了一包南珠,就这袋了,我担心被我父亲识破,所以一直藏着没拿出来呢。” “现在他们都走了,我还怕什么,可惜只有一袋南珠,当初要是运走五车南珠,也不负嫂子的厚望。” 五车南珠?那不得富得流油了,这国库还空虚着呢,哪敢,一批药材,宋九都好不容易留下的。 其实一袋南珠就已经很值钱了,要是放在以前,任家有了这一袋南珠,生活立即变好,立即成为地主。 约摸着真把南珠当银子使,眼下这一袋她能买下百顷好地。 宋九在小叔子期盼的目光下,打开了麻袋。 颗颗圆润饱满的南珠从里头掉落出来,宋九可心疼了,赶紧双手去接,荣义却是一脸无所谓。 用南珠做首饰,有了这些,他们任家人的女眷能用好久。 “嫂子还没有南珠做的首饰吧,如今可以大胆一些,我爹在平江府留了些忠诚的地方军,若有什么事儿,嫂子可以直接调动他们。” 第811章 做人要低调 宋九一听,她能调动地方军,开玩笑吧,她可是布衣身,再说拿什么调动? 荣义看到宋九疑惑的表情,于是提醒道:“先前王府的令牌啊,地方军营里,有我晋王府的人,嫂子没当官,虽然明面上是不行的,但是也不想想你是谁家的儿媳妇呢,他们哪敢得罪呢。” 宋九明白了,她可以在平江府狐假虎威了。 有了南珠,宋九要做的首饰有不少,家里的女眷都得有,这多好看的首饰啊。 荣义只在庄里休息了一晚,陪着几位夫子说了话,第二日便回竹园疗养去了,毕竟现在的他,骑马远行都要受不住,风一吹也会身体不适,还是待在竹园里有牧心用上好药材治疗才行。 没了晋王和皇上的平江府,彻底的恢复了平静,宋九一家住在乡下庄子里,陪伴着孩子们读书识字,没事时下地干活,好不轻松自在。 也不知二哥送孔修宝考试,几时会回来,除了家里的考生让宋九担忧外,她还会想起远赴京城赶考的舅舅裴从安,他如今会试考得怎么样了呢? 此时靠近京城贡院外的一处宅子里,住着几位考生,而裴从安便是其中一位。 赴京城赶考的裴从安,一入京城,便有晋王府的人来接应,对方见裴从安身边跟着几个相交甚好的同年,便给他们一同租了处大宅子,正好在贡院周围不远。 晋王府派来的管事办完事,便与裴从安告别,有事再去晋王府传话,倒是没有露出裴从安的身份。 裴从安这人一路上都很低调,能谈得上话的也就这几人了,都是学识渊博之人。 此时宅子里,众考生都准备要休息了,明个儿便是春闱之日,隔着贡院近,倒也不必担心马车过不去,背着书箱走路都能过去,所以住在宅里的考生可以多睡一会儿。 裴从安脱下外衣刚准备入睡,门外传来杨六郎的声音。 杨六郎从巴蜀而来,在入京城的路上遇上裴从安的,那会儿裴从安身边已经有好几个谈得来的同年,杨六郎手头不宽裕,就厚着脸皮加入了裴从安的队伍,挤进了这处宅子,省了不少租子。 杨六郎这人有才气,在这处宅子里头,他是最有希望高中之人,才入京城时,杨六郎就在会诗楼里出了大名,前状元郎留下来的绝句名联,被杨六郎给对上了。 以至于跟他一起去会诗楼的裴从安,都被人关注上了,这非裴从安的初衷,之后就一直待在宅里看书,也不出门了。 倒是杨六郎在京城里很是活跃,他自己做了不少诗词对联,也在城里流传出来,听说有权贵府上的幕僚在主人家面前提了一嘴,杨六郎被权贵们注意上。 只要杨六郎这次春闱中了,想必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此时门外的杨六郎有些焦急,“安兄,你可不能辜负我一片苦心,快开门呢。” 裴从安不得不穿上外衣,开了门。 杨六郎一脸神秘的进来,随即将门关上,接着将手中的包袱往桌上一放,说道:“你瞧瞧我给你送什么东西来了。” 杨六郎一脸欢喜的表情,看着裴从安打开包袱,里头是件青衣袍衫,单层的,衣裳款式和颜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是何意? 看着一脸懵然的裴从安,杨六郎叹道:“唉,你这个书呆子,来了京城都不出去走一走,这衣裳可有来历了,大福寺里求来的,有大师开过光,上届状元你可知,当初就是求得大福寺开光的单衣穿在身上,才高中状元的。” “我替咱们宅里的兄弟们都求了一件,可别说我不讲义气,安兄放心的穿上,明日进贡院,咱们都考出好成绩,功名利禄,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杨六郎说得激动,裴从安却没有什么兴致,他对自己没有那么大的信心,毕竟自己跟着魏大儒也只读了几个月的书,以前自己混账,这么多年的时光都荒废了,所以一件开光的衣裳也保不住他能不能考中,还是别抱这样的希望。 杨六郎见状,可急坏了,拿着衣裳就要裴从安穿上,生怕他不照做。 “入贡院都得穿单衣,这衣裳没有内衬,你有啥不放心的,就算你不信这开光的衣裳,总归多穿一件衣裳也不是坏事,再说进了考棚,遇上春寒,多穿一件衣裳保暖呢。” 在杨六郎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裴从安不得不将衣裳穿上了。 这一下杨六郎满意了,也露出自己身上的衣裳,说道:“安兄,苟富贵,不相忘。” 杨六郎拍了拍裴从安的肩膀,这就回去也早点休息去。 裴从安这一觉睡到了五更天,外头打点的王守来可是一夜未合眼,生怕公子错过了时间,五更天才到就过来叫人了。 裴从安许是太过紧张,脑袋还是懵的,好在昨夜将该穿的衣裳都穿身上了,今天也不会落下。 王守来端着热水进屋给裴从安洗漱,见书桌上又搭放着一件单衣,疑惑开口:“公子怎得脱了一件,春寒难料,再穿一件吧。” 裴从安身上的单衣已经穿得有些臃肿,本不想穿这件了,见王守来递了过来,他只得接了过去,没想在接过去的时候,一个香囊从袖里掉落出来,裴从安记起来了,这是他离开平江府时,蓉姐儿交给他的香囊。 因为是孩子给的,裴从安一直没将香囊放在心上,这会儿要参加考试了,裴从安也捡起香囊闻了闻,随即将香囊交给了王守来,东西自然不能带进考场呢。 王守来接过香囊,还感叹着这香囊的针线做得还很细致了,没想王守来摸到香囊有些不对,打开一看,就见里头写着一张字条。 “留了字条呢,公子要不要看一眼。” 裴从安本不想看的,但是一想到蓉姐儿,裴从安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一眼,这一眼,满脸惊讶。 “舅爷,千万记住,只穿自家的衣裳入考场,小心夹带之危。” 裴从安大惊,立即想到昨夜杨六郎给他的衣裳。 也对,赴京城赶考的时候,家里人早已经给裴从安做好了二十几件单衣,而就在要下考场时,裴从安看到了蓉姐儿的香囊,一切都是警示。 第812章 被人算计了 可是杨六郎交给他的衣裳,他明明仔细查看了的,单衣本来就不能夹带,而衣裳里里外外也都没有抄录资料,就干干净净的衣裳,按理不会有问题呢。 然而有了蓉姐儿这张字条,裴从安还是心头膈应,决定将杨六郎给的衣裳脱了下来。 王守来整理书箱的时候,又惊声开口:“笔墨里也有字条。” 字条仍旧是蓉姐儿留的,这一套新笔墨正是等着进考场时用的,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细心,又来警示了。 裴从安哭笑不得,他脱下杨六郎给的衣裳,跟王守来两人又仔细的翻看了一下,衣裳内外真的没有什么夹带的资料,杨六郎这人豪爽讲义气,按理不会害他的。 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王守来二话不说将衣裳给收了,穿自家的衣裳更踏实。 两人准备好,背上书箱就出门了。 宅里的考生,有的已经提前走的,有的还没有准备好,裴从安主仆出来的时候,外头街头已经挤满了人和车。 春闱之试,举国上下皆为重视,裴从安走在路上,心头也是异常的激动,踏入贡院大门,成败在此一举,成便能扬名立万,不成便是落泊书生。 裴从安知道自己的肩头背负着裴氏一族的兴旺,他不能掉以轻心,定要好好考试,取得功名。 随着人流,裴从安主仆一路来到贡院外。 贡院外挤满了人,有能力的考生,还有家人相陪,又有下人相护,连着书箱也有人背,更有的直接坐在马车上休息,等着前头空了再下车。 王守来也是头回陪人赶考,不懂得早先来探情况,这会儿两人挤在人堆里,差一点儿要挤散了。 裴从安见状,连忙从王守来的手中接过书箱,万一走散了,书箱还在,里头皆是入场的文书笔墨等,还带上了干粮和一盏油灯。 所有带上的物品皆为简陋,防止夹带。 前头贡院外有差吏一一检查,裴从安提着书箱正想跟过去排队之时,一转身王守来被挤得不见了,好在裴从安事先接过了书箱。 随着队伍往前走,没想到竟然遇上了同宅子里的杨六郎,杨六郎先是看了裴从安一眼,不见他穿自己送去的开过光的衣裳,便有些生气了。 “安兄,你这人咋这么小心眼呢,昨个儿我叫你一定穿上的,这衣裳可不便宜,我可是在那寺里帮了几日忙才得到的,你倒是好,说不穿就不穿了。” 裴从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确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疑了。 这会儿杨六郎指向后头清一色的青衣袍衫,“瞧瞧,多少人穿上了。” 裴从安往后方看,这么一看,怕是有十几人穿上了,还别说这十几人都是熟面孔,先前在会诗楼里,杨六郎有才出尽风头,这些人当中也有挑事的,一来二去,便都熟悉了。 这些人当中,来自南北中三地的才子,皆是同年参考,不打不相识,在会诗楼里认识了,只是裴从安不爱出风头,所以后来不再去会诗楼,再加上他在楼里也不与人对诗词,这些人此刻抬头看,都只认得杨六郎。 没能穿上大师开过光的衣裳的那些考生,不免投来羡慕的目光,可见个个都盼着高中,哪怕这只是一句传言,也宁可信其有。 裴从安有些不好意思,杨六郎生了气,不与他走一块儿了,倒是落后几步,与宅里其他几人走到了一起。 因为裴从安的不合群,原本宅里合租的考生都亲近他的,这会儿也都不与他说话了。 裴从安有些后悔刚才脱下了衣裳,他不是相信那句传言,而是不想让朋友误会,显得他高傲不合群,看来只得考完试后再与他们解释,到时候请宅里的同年一起吃饭弥补了。 裴从安走在他们的前头,自然比他们先一步搜身,身上的单衣一件件脱下检查,书箱一一翻看,没有任何夹带的可能,裴从安换了行。 就在裴从安整理着书箱准备进贡院大门时,身后突然传来差吏的怒斥声:“竟然敢夹带,如此品行,不愧成读书人。” 很快差兵上前抓人,被抓的人大喊“冤枉”,而这个声音裴从安再熟悉不过,他震惊的回头望去,就见杨六郎被差兵扣押住,而与他一同的还有宅里的几个同年,有人排在杨六郎之后,见势不对想拔腿就跑,结果也被差兵给抓了。 人群里那些穿青衣袍衫的考生见情况不对,就要慌张离开,跑到隐蔽之处脱下青衣,可惜差兵不给他们机会。 十几号人皆是会诗楼里最有才的,也是会诗楼里最出风头的,此时一一被抓住,都翻出青衣袍衫有夹带。 而这夹带之物竟然藏在襟口,原来这衣裳看似厚厚的一层单衣,但襟口却被做了手脚,利用了特殊的织法,将同样厚度的一层里夹了一层,而手抄的策义便藏在里头。 一模一样的手法,皆从十几人身上翻了出来。 后头还来不及进贡院门搜身的考生也被抓了,他们觉得冤,因为他们还在考场外,可以脱了这件衣裳再进贡院,再说他们也不知情,这十几人都说是寺里头买下来的衣裳。 然而贡院外不是他们能辩护的地儿,这些差兵可是铁面无私的,只要发现了夹带,就算还没有进贡院,也一样要被抓走,送去京兆府审理,有什么冤情到那儿说去吧。 每届考生都想一朝扬名,夹带之风更是灭而不绝,天子脚下岂能容忍,宁可错抓也不可漏下一人。 杨六郎要被带走了,站在贡院门口的裴从安呆呆地看着,杨六郎许是不甘心,一抬头看着正要入贡院大门的裴从安,如同醍醐灌顶,立即指向裴从安问道:“安兄不曾穿上此衣,可是早就知道里头的隐情?” “安兄若是知道隐情,为何不早早告知,我待你如兄弟,你却如此害我,你于心何忍,如此人品,即使高中,也会行之不正,迟早会有报应的一日。” 杨六郎一路骂着裴从安被拖了下去。 裴从安却是整个人都懵了,因为考前看到了蓉姐儿给的香囊,再加上书箱里墨盒之中留下的字条,他谨慎起见,脱下了那件青衣袍衫,却是如此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一劫。 第813章 不会让裴从安高中的 不然当场抓到夹带之考生,轻则逐回原籍终身不得参考,重则夺去功名,贬为庶民,五服之类的族人也要受到连累,不得参加科举试,成为族里的罪人。 到底是谁设下的陷阱?果然不要在京城里出风头,出了风头就被人暗算。 裴从安还没有回过神来,差吏便催促了起来,再不进去就要赶出考场了,裴从安只得提着书箱赶紧进了门。 贡院外,不少考生看到眼前这一幕,皆是暗自吃惊,关于大福寺开光的袍衫一事,也有不少人听到过,但是里头有些人聪明,出门在外,不随便乱吃东西,也不随便乱用东西。 所以这些考生吃的用的都是自己准备的,自然就避开了风险。 就在所有考生都进去了,贡院大门关上后,所有送行的陪考人也准备往回走时,人群里有辆马车里有人挑开车帘子朝贡院看来,坐在里头的人留有八字胡须,是位中年男子,目光精明。 中年男子喃喃自语道:“来到京城不知天高地厚,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谁叫你们在会诗楼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而此时的王守来正好经过马车边,听到这话,心头大惊,垂着头不敢东张西望,只是默默地放慢了脚步。 中年男子皱了眉,再次说道:“裴从安此人倒是聪明,竟然躲过了一劫,此人是何来历呢?” 中年男子立即叫前头车夫往城中会诗楼去,想必是去查裴从安的来历了。 王守来若有所思的看着马车离开,心头也替公子捏一把汗,庄主将裴公子交给他照顾,这一路上凶险万分,王守来算是一路见识过来,比在梅庄楼里还要精彩。 入了京城,有晋王府的人给裴公子安排了住处,又好心收留了同行的考生,结果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好在裴公子年纪比他们都大,人也低调,没因为有晋王府的这层关系而张扬。 今日这么躲过一劫,也是万幸,府里蓉姐儿当真是裴公子的吉星,是她的叮嘱才挽救了这一切,不然如今在贡院外哭的也有他们一份了。 贡院外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然而临近贡院的街头一处食楼雅房里,有丫鬟推开窗户,朝贡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回身看向帘子已经放下的里室。 两进的里屋里有张美人榻,那儿躺着一位红衣女子。 丫鬟上前禀报道:“主子,裴从安已经进了贡院。” 闭目养神的红衣女子听到这话后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开口:“没有被抓到夹带?” 丫鬟说裴从安根本没有穿那件青衣,他穿的是自己的衣裳。 红衣女子默了默,又问道:“其他的可都安排好了?” 丫鬟答道:“回主子的话,都安排好了,裴从安即使能成功进入贡院,也会安排在最破的考棚,那处正是知贡举大人上个月呈上的折子要修缮之处,皇上不在京城,来不及得到批复,所以即使查下来,也与知贡举大人无关了。” 红衣女子听后心情显然好了些,喃喃自语道:“最近钦天监的人说会有倒春寒,还会连绵数日阴雨不断,不知裴从安能挺过去这三场考试么?” 多少考生毁在这春寒之日,大多读书之人身弱,熬不过这会试的九日三场,便是拜入魏大儒名下,也未必能高中。 红衣女子笑了,挥了挥手,丫鬟退了出去,屋里又静了下来。 而此时贡院里,裴从安的确分到了最破的考棚,不仅考棚破得无法遮挡风雨,便是考棚的位置也是一言难尽,正对着茅房。 九日三场试,随着日子往后推,茅房里的臭味越来越浓,坐在周围的考生不仅要应对夜里的春寒,还要忍受这股恶臭,还得写出妙笔生花的文章,当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裴从安看到自己的考棚和位置后,心就凉了半截,刚才杨六郎几人的惨叫声还回荡在耳边,裴从安感觉自己这一次会试出师不利,怕是难以高中了。 这一连串的的确打击了裴从安的信心,然而当裴从安拿到第一张考卷之时,他虎躯一震,考的四书经义,可上面的题目他都做过,他惊住了,就像开了挂。 不愧是曾经出过考题的魏大儒,就这几个月给裴从安恶补考题,不停的刷题,竟然全部蒙对了。 裴从安这人并没有过目不忘的记性,但是他每做完一张考题,都会逼迫自己连夜背下来,背不下来不准入睡,这些都不魏大儒的安排,是他自己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如今派上了用场,他脑海里就有答案。 第一场何须三日应考,他一日就能全部写完了。 然而裴从安不敢张扬,有了刚才杨六郎那一幕,他更懂得在京城绝对不能张扬,不然就要被人对付。 裴从安开始答题,磨磨蹭蹭半天没写几个题,先后有两位考官过来瞧过了,看到他的答卷,除了字写得工整好看些外,没有什么出彩的,而且答题的速度太慢了,恐怕三日光景答不完了。 第二日再有考官过来看时,裴从安还在努力答题,还有大半的题没有答完,再后来考官都不过来瞧了。 不过裴从安第一场试踩着点做完了,接着迎来第二场试时,茅房里的恶臭开始了。 天色也不太好,阴雨不断,这破了的考棚根本没法答题,裴从安只得缩在角落里,也没有答题的心情。 有位同知贡举考官姓刘,他来裴从安的考棚是最勤的,这会儿看着缩成一团大白日就开始睡觉了的裴从安,刘考官扬起唇角,此人才识不行,能力不足,还不思进取,上头那位那何必担忧此人能高中。 刘考官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裴从安是抓住一切下雨的时间睡觉,一旦停雨,就立即答卷,茅房太臭了,就撕下衣角塞住鼻子,忍着茅房里传来的放屁声拉稀声,迅速的写着答卷。 好在这些考题他都会啊。 第三场是是经史时务策,裴从安立即看向策论题,讲的正是刑赏与税赋。 裴从安怔住了,当初魏大儒出了这道题,他一直答不对,外甥媳妇提点他何不亲自去各县衙看看,去乡下走一走。 第814章 裴从安病倒了 于是裴从安亲自去了,也将自己一路的感受回来后告诉了魏大儒,先生说他答案没问题,又提点了一二得到了补充,而今他只须将答案写进文章里即可。 所有的题都猜到了,连最后的策论文章都有答案,裴从安基本可以肯定自己能高中,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开心过早,更不能快速答题,他发现了,这些考官一直盯着他。 他若是写得过快,事后察觉他非绝顶聪明之人,就会怀疑他的答题是不是作弊的可能,所以他还是得按着前两场考试那样,慢慢地将答案挤出来。 最后的文章,裴从安久久没动笔,刘考官一天之内来了好几次,看到还没有动笔的裴从安,对他彻底看不上了,甚至想着现在动笔,也是来不及了,这天下着雨不知何时能停呢? 夜里,所有考生暗骂着这倒春寒的天气,裴从安终于有些熬不住起烧了,他晕倒在考棚里,唯得考卷抱在怀中不松手。 天大亮,刘考官过来站了一会儿,随后拍了拍门,没想到裴从安竟然叫不醒,就要下令强行将裴从安抬出考场,结束考试,差兵都赶来要下手了,裴从安突然睁开眼睛。 裴从安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刘考官和差兵,对方要将他抬出考试,裴从安连忙摆手,虽然烧糊涂了,但是还得勉强起身,他绝不会提前出考场,他要将这最后一场试考完。 见人坐了起来,正好天空停了雨,差兵也只得先退下。 刘考官看向裴从安空白的考卷,冷笑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裴从安就借着这停雨之机,手速飞快的写了起来。 此时的考场里,有好几位考生被抬了出去,好不容易坚持到最后一场了,结果还是没能答完题,三年的等待算是白费了。 而那些直接在第二场试就被抬出去的考生也不知几多,此时考棚里空了不少位置,裴从安却仍旧没有放弃。 烧得有些糊涂的裴从安好在不用动脑子,脑中记住的内容一字不落的往考卷上填,连着字也写得行云流水。 要交卷了,裴从安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而人也彻底的昏了过去。 再等刘考官赶过来的时候,果见裴从安晕厥在考棚,心头一喜,立即上前看他的考卷,大吃一惊,短短半日竟写完了文章,他怎么做到的? 刘考官伸手去拿考卷,想看看文章的内容,便能断定他能不能高中,或许还能有机会趁着他晕厥未醒动个手脚,谁能想又有考官过来了,对方看到晕厥不醒的裴从安,立即叫来差兵抬人。 于是刘考官根本来不及细看文章内容,连着考卷和人都被带走了,刘考官心想着半日光景哪能写出好文章,便是抄录也得半日时光了,所以说此子的答案定是不行的,迷糊成那样,也写不出好文章的,大可放心了。 贡院大门一开,裴从安第一个被抬出来的,等在外头的王守来看到裴从安,脸色大变,连忙过来接人。 好在王守来在外头守的这几日向不少陪考的人打听过了,这么三场九日的考试,能熬到最后一日出来的,就算能走出来也得生一场大病,所以建议他想办法先去医馆打点个大夫备着。 王守来自是没有能力和余钱请个大夫在宅里备着,于是他不顾身份直接去王府求助,王府管事立即将府医送来了宅里,这会儿王守来接到裴从安赶着马车就往宅子里去。 再看外头其他陪考的人,各自看到家中考生病怏怏的出来时,都着急着把人往医馆送。 即使定了医馆,给了高价钱,可是病了的考生太多,医馆里忙不过来,去了也只得等着,倒不及晋王府直接送来的府医来的方便,医术还了得。 这一场春寒苦了这些考生,裴从安被抬出来的时候就人事不知了,此时在晋王府府医的医治下,命是保住了。 府医颇为难,他稳住了裴从安的病情后,便向王守来交代着,好好照应着他家主子,他得回府一趟,向府中管事请求开库房拿些好药来。 眼下京城里各药行那些医治伤寒的好药,不仅价格被抬高了几倍,还有些药更是一药难求,有时候遇上不良商人,指不定买到次等药。 王守来恭敬的送走府医,正要关上大院的门时,一位书童模样的少年郎从小巷里冲出来,见到王守来就跪了下去,哭着开口恳求道:“守来哥哥,裴公子原来是晋王府的人,还请守来哥哥在裴公子面前美言几句,替我家主子开恩。” 显然是刚才府医离开时跟王守来说的话被这书童听了去,王守来定睛一看,认了出来,这不就是杨六郎身边的书童么。 先前杨六郎跟裴公子在一起吟诗作赋之时,他就曾在旁边磨墨,当时听杨六郎说这书童是族里人选出来的表亲,一路上照顾他的。 王守来将人扶了起来,他在贡院外待了那么多天,又岂会不知道他的来意,知道了裴公子是晋王府的人,当然是想借着晋王来帮帮忙了。 十年寒窗苦读不容易,王守来这个生意人,在跟着裴公子来了京城后可是见识到了这些读书人之间的机锋,即使能来京城赶考的举人,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 燕朝律令,夹带之罪,可是要重罚的,再说虽与晋王府有姻亲关系,但也没有办法去左右京兆府审理案子吧。 王守来巴了巴嘴,想着要怎么开口婉言相劝,书童见他脸色不对,又要跪下去了,他当真是走投无路了,自家公子是整个家族人的希望,如今没能进贡院考场,还被下了天牢,在这举目无亲的京城,他只能死乞白赖的认得裴公子一人。 正好又撞见了他们与晋王府的府医有往来,原来裴公子身份不简单,才越发有了希望的。 王守来见状,只得叫书童先进来住着,想必在外头也帮不了什么忙,杨六郎在天牢里,案子不结,就见不到人,且等裴公子醒来后再说。 书童安置下来了。 裴从安这一病却是躺了半个来月,中间偶有醒来也是精神不济,熬过的那九日,他当真是咬着牙坚持过来的,好在他单衣穿得多。 第815章 文章写得好 府医从王府拿来了好药后就基本没有离开宅子了,天天守在裴从安身边照料,倒也带来了一个消息,而且还只有府里人才知道的消息,那就是皇上回京城了。 裴从安听到皇上回了京城,精神一振,立即叫王守来把杨六郎的书童叫过来,交代道:“你拿一袋银子去一趟天牢见一见他们,便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书童听了大喜,得了王守来给的一袋银子便去了衙门。 会试揭榜了,大清早的王守来就赶去了贡院外看榜单,人山人海的挤成一团,王守来从榜首一路看过去,直到看到中间有裴从安的名字,那叫一个惊喜,裴公子中了。 中了会试,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官场,等殿试过后,就能当官听差了。 王守来飞快的赶回宅子。 躺在床上还有些咳嗽的裴从安坐起了身,见王守来面色欢喜,他却是不紧不慢的开口:“前头几名是不可能的,我知道,我故意做错了题,但是算着应该能高中的。” 裴从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会诗楼的时候,他就没有杨六郎张口即来的文采,所以当他拿着全部会做的考卷时,他就做好了选择,不前不后,中间名次最好。 王守来还很意外,惊呼道:“公子竟然知道?” 裴从安笑了笑,府医端着药从外头进来,得知裴公子高中,欢喜说道:“皇上回了京城,想必王爷也要回京城了,这事好事儿,等王爷一回来,小的就告诉王爷去。” 王守来可比裴从安本人还要高兴,就像自己高中了一样,一想到再跟公子回平江府,便是衣锦还乡,那是多么荣耀的事。 “守来,帮我准备书箱,我就要参加殿试了,此番殿试,是由皇上亲点,我到时候定会给杨六郎们说一说。” 原来裴公子想要救他们是这么一个意思,的确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见到皇上了,可是那是裴公子高中之日,上殿前告御状,会不会不太好? 府医听后忍不住劝道:“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苦难,裴公子也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还是要以自己的前程为重,此事还是别在殿上提吧。” 裴从安摆了摆手,同是读书人,十年寒窗不容易,何况里头又有他一路结识过来的同年。 殿试那日,参加考试的人便少了,今年燕朝会试中了的有二百八十三人,万千学子当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 裴从安神色平静,提着书箱坐上了马车,往皇宫去了。 东华宫门处,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都是来看这些会试高中者,再从殿试出来,出了头等三甲,还有状元郎看,不知二百多人当中,谁会是拔得头筹的那一位? 东华宫门一开,裴从安随大流入了宫门,应试学子来到殿前,发放考卷。 坐在偏后方的裴从安拿到考卷后看了一眼,随即怔住,这个题他会做,讲的便是燕朝税赋。 这与会试上的文章又有些不同,这是皇上在征求各士子们对燕朝税赋的一些想法和心得,甚至在裴从安看来,皇上几次针对此题探究,莫不是要在朝堂上变法? 随着裴从安心思一起,脸色便变了,若是变法,他要如何提建议?税政上有何问题? 当初魏大儒可是跟他谈及过,但是魏大儒也说了,考刑法律令更有可能,毕竟此时的燕朝税政有问题也不能大动规章,还得一步步来。 只是魏大儒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如此重视税政,裴从安拿起笔,便将自己一些想法一一写了下来。 堂中有不少考生连笔都还没有开始动,皆是在思虑皇上之用意,没想裴从安是少数几人中拿到考卷便能动笔的人,不免引起考官的注意。 国子监祭酒徐怀今日监考,他一进来便在观察这些士子们的情况,等会儿便要向皇上禀报自己所看到的,还要向皇上举荐。 此时徐怀朝着这些先动笔的考生看去,一个个的走过去瞧了一眼,有人写得流畅,有人写得磕巴,这才动笔也看不出什么内容,于是接着往后走,直到走到了裴从安的身边,看到他快速的答题,便是心头一惊,不免站在旁边仔细看了起来。 “……布缕之征、栗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父子离。君知民苦,故国有量入为出之法,却数年国库空虚,民亦苦矣。” “学生以为,量入为出之法不可取,该以清丈田地予以统一征银……” 随着裴从安写下的内容,徐怀不知不觉看入了神,直到殿中又响起了脚步声,皇上亲自来了。 不过皇上过来并没有叫殿外的护卫惊扰,进了殿,也是轻悄悄地在数位考生面前停留细看,看到他们落笔写下的内容,不免摇头。 徐怀见到皇上连忙行礼,荣晏抬了抬手,不准作声,他来到裴从安身边细看,这个人他自然是认得的,在平江府可是听到他纨绔子弟的名头。 就得到了魏大儒几个月的教导,他竟然中了会试如今还来参加了殿试。 等到荣晏看到裴从安的考卷后,脸色变了,他这道题是听了宋九说的那番话临时出的,的确国库空虚的问题是个历史遗留问题,荣晏也曾想过是不是税赋出了问题,还是户部支出上出了问题? 直到宋九提出自己的想法后点醒了荣晏,朝中每年由户部分派发下各州郡应缴税银摊派下去,再由地方衙门均赋出来,如数上缴,每年税赋变动不大,在合理范围之内,所以朝中无人提出质疑。 但是裴从安的父亲裴淳赋这人到了平江府当知州后,平江府的税额缴的就多了,荣晏待在平江府这几个月,了解到裴淳赋此人上任之后便叫人清丈田地,梳理杂役,年年超额完成,还百姓富饶。 裴淳赋这人做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但在这一方便荣晏是喜欢这样的官员的,至少不像其他的官员那般迂腐,而如今他的儿子就在眼前,想不到他比他父亲还要厉害,就是不知这答案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呢,还是魏大儒或者是宋氏想出来告诉他的。 第816章 天下最傻的人 宋九上次与荣晏所说的话,只是她一个外行人的说法,大意与裴从安所说不差,但论细致上,裴从安更为具体,可得仔细问问了。 看了裴从安的考卷后,荣晏也没有心思看别的考生的,这就悄悄地离开了。 有考生抬头看到皇上的,反而将自己吓一跳,无法收回心神,但也不敢起身行礼惊扰他人。 殿试考完,所有考生在东华宫门前等着结果。 徐怀将考卷一一送到皇上的桌前。 荣晏没看考卷,便先叫人把裴从安叫来。 殿内只有徐怀一人坐于旁边整理答卷,其他下人屏退了出去。 裴从安见到皇上后,立即跪了下来,他正想着要怎么开口请求皇上赦免杨六郎几人,就听到皇上开口相问:“这一次的考题,魏大儒猜中了多少?” 徐怀心惊,此人是魏大儒的学生?难怪他能答出这么好的答卷。 裴从安心头吃惊,忍不住看向皇上,说实话就有可能保不住功名,不说实话就是在欺君,怎么办? “说,怎么,这点胆量都没有么?” 裴从安提着个心只得说道:“全部猜到了。” 徐怀倒吸了口气,他带着数人费了数月之功夫出的考题,被魏大儒全部猜中了,这也太能了吧。 荣晏有些错愕,还真的敢说真话,倒是又疑惑起来了:“既然题都猜中了,为何没中个会元?” 对呢,魏大儒都猜中了,为何名次还在后头?徐怀也是一脸疑惑。 裴从安心头苦涩,如实说道:“我知道自己是因为拜入了魏大儒的门下才有此成绩,所以我故意做错了题。” 这……人不要太老实了,这么老实在官场上怎么办呢?徐怀看了裴从安一眼。 没想荣晏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看到裴从安的表情,荣晏想起当初问宋氏话时的表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人倒是实诚。 “能猜到答题,也算是你的运气,运气也是一种本事,那么殿试上的这篇文章,也是魏大儒告诉你的答案?” 显然皇上不会追究会试的考试结果,但是他很重视殿试上的这篇文章,裴从安也是如实说的,魏大儒觉得皇上不会考税赋上的问题,所以看的都是刑法律令。 而这篇文章是他自己曾经写过,于是将当时外甥媳妇叫他去各郡县乡下走一走,亲眼去看一看情况的事说了,之后便有了一些感悟,当然这篇文章能写出来,也有魏大儒的提点,外甥媳妇的提点。 这实诚得有些过头了。 徐怀真想知道他们裴家到底是什么人家,一个外甥媳妇就有男儿的见解,妇人之躯却有着男子的能耐和眼界,难怪这裴从安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 荣晏其实内心也猜到是什么情况,问了果然失望,若是裴从安自己想出来的,那真是可造之才,只是以前他纨绔不上进,学几个月能收心,还能有今日之运气和成果,算是不错了。 是荣晏对他期望太高。 于是皇上不说话了,徐怀也不好说话,裴从安就这么跪着等着,心头打鼓,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取消他的功名。 就这么跪着,直到皇上看完所有考卷后,裴从安终于看到了希望。 荣晏随手一扔,将考卷扔在了地上,生气说道:“没有一个能为朕分忧的,皆是华丽之词,毫无用处,朝中若是这样的人当官,与那些朝臣又有何分别?” 突然发现,眼前的裴从安,至少还务实一点,人也老实,又算是浪子回头,收了心。 荣晏看向裴从安,终于叫他起来了,裴从安跪得膝头痛,差一点儿站立不稳。 皇上要点前甲的名字,他拿着花名册看了一遍,皱了眉,这一届的状元郎是谁,他一个都看不顺眼,倒是旁边的徐怀多说了一句:“黄州来的郑司玉倒是有些能耐的。” “此子才入京城,便有诗赋流落在外,很是出名,这篇殿试文章也写得还算中规中矩,皇上,您看此子如何?” 郑司玉的考卷又拿了过来,荣晏仔细看了看,字倒是写得相当不错,比裴从安的字好太多,文笔也流畅,想必诗词上比裴从安厉害得多。 燕朝每届科举试,荣晏都重文采,只是这一次从平江府微服出游回来,心态就变了,才会看不上这些人的文章。 有徐怀举荐,郑司玉点了一甲第一名,状元。 至于一甲第二名榜眼和第三名探花,徐怀看了裴从安几眼,这人吧年纪有些大了,快到三十的年纪了吧,长相虽说俊郎却也不是一眼天仙的感觉,做探花不太合适。 于是徐怀举荐裴从安为榜眼,就在荣晏犹豫着的时候,裴从安突然跪了下来,开了口:“皇上,学生还有一事相求。” 荣晏放下花名册,疑惑问道:“你还有何事?” 于是裴从安将这一次会试贡院外发生的事说了,杨六郎几人不是故意要夹带的,而是中了他人的计谋,所有衣衫全部来自于大福寺,只要派人去清查,必能查到线索。 在裴从安一声声冤情之中,徐怀直叹气,直摇头,但凡等皇上点了他为榜眼之时,再说此事也成,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说,说他实诚是抬举,这人太笨了。 等裴从安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荣晏没有接话,反而问他:“你本该得到榜眼之荣,你可愿意用这份荣耀换得他们的自由?” 裴从安真没有想过自己能中榜眼,他哪有这能耐,要不是魏大儒给他蒙对了题,他指不定连会试都中不了。 于是裴从安没有犹豫,直接应下了。 徐怀在一旁都急坏了,天下最傻的人出现了。 荣晏也颇为意外,为了几个才结识的好友舍弃自己的荣耀和前程,这世上怕是头一个。 “你可知你裴家如今的处境?他们都等着你衣锦还乡给裴府撑门面,你就没有为他们想过么?” 裴从安自是想过的,但是这一次会试,让他想明白许多的事情,于是说道:“回皇上的话,我跟我爹不同,他当年不想待在地方为官,而我反而不想待在京城。” 第817章 交换的条件 “我写的文章的确是有他们的提点,但是也是我内心的想法,我想外放地方为官,为百姓做事。” 徐怀震惊的看着裴从安,谁不想做京官,他倒好自己请求外放。 “好,有骨气,既然如此,你要救下你的好友,朕便取消你榜眼的资格,便赐你三甲同进士出身,外放……巴蜀为知县。” 巴蜀? 徐怀连忙看向皇上,忍不住帮着裴从安说话:“皇上三思,巴蜀之地不太平,地方贫瘠,山地多匪徒,这初上任的官,恐怕不合适呢。” 荣晏警告的看了徐怀一眼,徐怀只得闭了嘴,只想说裴从安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咋这么傻呢。 裴从安却反而欢喜了,应了话:“多谢皇上恩赐,下臣的好友杨六郎正是巴蜀人,臣可否收他为师爷一并带去巴蜀?” 一方知县要用一位师爷帮自己处理政务,那是他自己就能决定的事,但是裴从安这么请求着,无非也是替他这些好友求情,请求着轻罚的意思了。 荣晏当即叫来太监去京兆府传旨,将裴从安所说的十几人全部放出来,夹带之罪自是不可姑息,就罚他们不可再参加科举之试,保留原有的功名,也不累及族人。 这样罚是最轻的,保留了他们的体面,不累及族人就是烧高香的恩赐了。 旨意传到京兆府,那杨六郎的书童还等在衙门外,就见被关押多日的十几位举人终于从牢里放了出来,重见天日。 有人一出衙门就跪在地上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大礼,皇上赦免了他们的罪,他们终于自由了,还保留了功名,万幸。 书童欢喜的跑过去扶着自家公子杨六郎,并说道:“定是裴公子今日殿试见到了皇上,告了御状,才赦免了各位。” 众人听了,一脸的惊讶,杨六郎更是不敢相信,他在贡院外生气时骂的那番话,安兄不仅没生气,还冒险在殿前告御状,置自己的功名于不顾,这恩情可要怎么还? 众人自觉惭愧,便有人说要跟着杨六郎几人一起去宅里等着,亲自向裴从安道谢,里头也有人因为没能参加科举试而一脸失落,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先一步出京城回乡去。 燕朝最繁华的京城玄阳城,今日迎来了三年一届的状元郎带着高中的士子游街,前三甲皆有皇上御赐绢花。 状元郎郑司玉着红花,榜眼和探花着银花,郑司玉不仅年轻俊朗,更是一位风流才子,在京城里可谓是出了名的,一路过来时,街头百姓无比欢喜。 往届都是挑最好看的成为探花郎,而这一次,不仅探花郎俊郎之姿,状元郎也成了街头女子亲睐的对象,众女子抢着往郑司玉的怀中扔花。 郑司玉扬起唇角,白如玉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随手将怀中的花簪于头上,博得街头百姓欢呼声一片,以至于街头追随的百姓越发的多了,甚至围得他们水泄不通,队伍只得慢慢前行。 裴从安夹在众士子当中,风光自是比不过前头三位,再加上自己的年纪也比较大了,街坊百姓面前也没有这般讨喜,但是他能有今日在玄阳城里骑着高头大马走上正街,受世人瞻目,他已经足够了。 敲锣打鼓的队伍离开了,一间戏楼的雅室里,红衣女子坐在窗前,美眸盯着远去的队伍,精致的面容上有了怒意。 未进前三,裴从安却赐了银花,皇上倒是挺看重他的,此子在贡院里如此艰辛,竟然高中了,殿试亦是深得皇上之喜爱,倒有些能耐。 红衣女子叫来身边下人,沉声下令:“知贡举大人的差事不必办了,外放吧。” 身边下人赶忙去传话。 此时有护卫打听到情况,进了雅房,禀报道:“主子,小的打听到了,裴从安根本不受皇上待见,直接外放到巴蜀为知县,明日便要启程。” 红衣女子一听,皱了眉,刚才还看到他头戴银花,与旁边的几人不同,但他明明没入前三,皇上这是喜爱他还是嫌弃他,结果京城里的宴席都不参加就要离开京城,果然圣意难测。 不过巴蜀可不是个好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朝中大臣最怕外放到巴蜀,他一个新晋进士,直接去巴蜀上任,恐怕有去无回了。 “如此甚好,也不必我再出手了,退下吧。” 护卫和下人都退下了,显然主子的心情好了,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了。 从街头回去的裴从安很是疲惫,吃了及第宴,自己虽然不出风头,行事也低调,但还是被几个同年灌了酒。 待裴从安回到宅子里,就见到了杨六郎几人,他们从天牢里出来,重获自由,还恢复了自己的功名。 一场考试,改变了他们宅里几人的命运,而今的裴从安已经走上了仕途,而他们,只能是个举子,在地方上要么做个状师,要么守着一方做个富绅。 几人相见,眼泪汪汪的,竟不知要说什么,只得纷纷朝裴从安跪了下来,是他救了他们的家族和功名。 正在此时,晋王派人来了,原来是晋王悄悄归京城,还给裴从安带了些东西,是葛氏托付带来的。 杨六郎几人听到晋王替裴从安的母亲带来了东西,很是不可思议,忍不住细问,才知裴从安与晋王府是姻亲关系。 人家这么大的靠山,一入京城竟是如此低调,反观他们几人,一入京城借着自己的学识在会诗楼里张扬,如今自食苦果,给了他们重重的一击。 葛氏给儿子送来了亲手做的吃食,还有给儿子做的衣裳。 吃食一大包不说,衣裳也是好大一包,是任府上下里里外外,从大到小都帮着做了,代表着家人的心意。 自然宋九也做了两套夏衣在里头的。 针线活五花八门,但是衣料放在京城,也是极为名贵的,这些衣裳,不是裴从安当了官,还真不敢穿,但是看到家里人的心意,裴从安心头一暖。 晋王府送东西来的正是从平江府一路跟来的护卫长齐远,齐远还等堂屋里,还有话要说呢。 杨六郎几人跟着裴从安来到堂前,几人纷纷朝齐远看来。 第818章 裴家真不简单 从地方军营里调来京城,护卫服都变了,穿的是晋王府清一色的差服,但是齐远眼下的身份,算得上是一位冲锋副将的身份,自然差服也有所不同,皆是锦衣加身。 杨六郎几人见了,默默地行了一礼。 齐远却是一脸无所谓,他上前朝裴从安行礼,就简略的将任府的情况说了说。 说起家里的孩子眼下请了三位夫子,里头提到魏大儒,杨六郎几人便已经是震惊了,接着又提到了韩先生和南宫先生。 其他人或是不知,但是杨六郎这人在京城里还是听到一些的,一位是毒圣,医馆大夫都提到此人,以毒医人称之为天下奇人。 至于南宫先生,那可是曾经的钦天监正,虽然这三位都已经辞官还乡了,却不曾想任府有这能耐,把这三位辞了官的大人都请到了府上。 看来任府将来可是要出人才的,族学里有了这三位夫子,谁能是对手。 杨六郎几人对裴从安越发的恭敬了。 齐远问裴从安几时回乡探亲,裴从安说明个儿就出发了,等平江府探完亲,他就要去往巴蜀上任。 齐远一听他要去巴蜀当官,脸色就变了,这就说道:“裴公子且等一等,我这就回去禀报王爷,定要派些护卫跟在裴公子身边一同去巴蜀。” 齐远这就回去复命了。 堂屋里,裴从安本还想拒绝晋王府的好意,此时抬头看到杨六郎几人激动的目光,还不知什么情况,就见杨六郎带着宅里的几位兄弟朝裴从安又跪下了。 杨六郎是巴蜀人,他愿意跟随在裴从安左右,为他效命。 裴从安正愁着怎么跟好友开口呢,这会儿杨六郎这么说了,立即答应了,至于其他几人隔着远了,裴从安只好婉拒,此行巴蜀,困难重重,他不想带着他们枉送了性命。 于是几人在宅里吃完分别宴,杨六郎成了裴从安身边的师爷,跟他一起去往巴蜀上任,其他人先回原籍,将来若有用得上的时候再联络。 只是在裴从安匆匆离玄阳城的时候,晋王却在朝堂上干了一件大事,他将平江府带来的证据送去三司会审,矛头直指长公主。 皇上这一趟平江府之行,不仅国库有了钱,还抓到了长公主的罪证,着实惊住了满朝文武,此案开审,长公主府上被晋王府的兵给围困住,府中京卫全部被抓。 钱粮兵马都要收回国有,京卫很快被撤走,以后京城里只有禁卫军,而无京卫。 *** 苏州城任府,葛氏收到消息,儿子裴从安高中,要衣锦还乡了,葛氏高兴坏了,一把老泪将女儿任婆子拉到身边,一遍遍的说道:“说起来还是萍姐儿来了,你弟才有了出息。” “你这个长姐是家里的福星,也是主心骨,你弟弟以前只顾着玩,他爹没了后,裴家更是成了城里的笑话,如今我总算扬眉吐气,有个这么能耐的儿子,萍姐儿啊,我算是活得知足了,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咱们裴府又兴旺起来。” 任婆子心头也感慨,弟弟能高中,她也是挺意外的,不过也好,终于走入了官场,将来脚踏实地的干,总有高升的机会。 “你弟弟这一次是真的收了心,浪子回头,这一次回来,咱们可得大办宴席,把女婿和三房夫妻都叫回城里来吧。” “你这三媳妇也是有福气的人,这宴席上可不能少了她,女婿也是个老实的,萍姐儿叫他去庄子上他还就真去了,过于勤快,也该歇一歇了。” 任婆子对自己的丈夫自然是满意的,夫妻二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她的确也有些想他。 宋九收到了婆母的信,叫他们一家回城迎接舅舅衣锦还乡,到时候府中摆宴席,也得帮忙出面照料。 此时已是夏末,夏税缴上后,地里也没有那么忙活了,便说好了一起回城去,只留下孩子们在庄里读书,跟着三位夫子,便不必回城了。 这一次家里头,孔修宝和钱斌都中了,孔修宝成了秀才公,钱斌中了童生,来年指不定也能中秀才。 只是孔修宝考试回来后,人就有些闷闷不乐的,似乎心事沉沉的。 宋九问孔修宝和钱斌可愿意回城吃宴,想着两位考的辛苦,可以回城玩玩,放松一下心情,然而两人都跟着其他几个孩子一起,不愿意离开山庄。 第二日,宋九夫妻跟着公公任平一同回城去,没想到才回城的第一晚,她便收到了京城晋王府的信。 晋王这一次将曹家父子带回去,三司会审,列出这些年长公主府上在平江府设下仓库,由曹家父子经手的关外走私货,以及私粮和私盐的账册,震惊满朝文武。 这一次皇上和晋王显然大动干戈,是真的要彻底与长公主对上了,晋王信中还提到了京卫,以后长公主府上不能再私下做生意,也不得养私卫,京城里也不会再有京卫的存在。 所以这是晋王告诉他们,以后平江府可以太平了,这样也太好了,终于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防备着。 宋九将里头另一页信纸交给了傻夫君,那是他师父写给他的信,这两年内大概是不会来看他了,交代她家傻夫君,好好练功吃饭,不要惹事。 言语间还是将她家傻夫君当孩子般看待,宋九莞尔一笑,看着傻夫君拿着信纸便舍不得放下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想他的师父。 任府里一切都准备着,就等着裴从安回来,衙里来报喜的差兵都跑了两回,头一回是裴从安高中来报喜的,任婆子给了不少银钱打赏,后一回是得到驿站的消息,裴从安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再过三五日便能回到苏州城。 自打裴从安高中的消息传开后,衙门里的官员对任府都亲近几分,这些个差兵更是像墙头草,连着二哥任广江的铺子都关照几分。 任广江只叹这些人都现实,以前任府借着王府的势,晋王一走,这些地方官员富绅的心思就不明朗了,即使任家人挣的钱不少,纳的税也不少,仍旧无法得到重视。 第819章 人情冷暖 而今家中出了一个当官的,就是不一样了,想必以后与地方官员吃席,也是官眷之家,不比他人低一等,也不再是借着晋王府的关系。 在任家人左顾右盼之下,裴从安终于回来了,身后跟着王府带来的护卫,还有王守来和杨六郎。 夹在三人之间,裴从安穿着官服,进城的时候,连着当地知县都带着地方官员一并来接了,城里的富绅要么亲自来了,要么派了家里的儿子过来道喜。 一时间任府内外好不热闹。 有人说任府住着的这府邸旺人,是处官宅,果然就当了官,也有人说裴家人兴旺,是祖宗葬的风水好。 都知道裴知州的陨落,多少人家指不定都没落了,人家裴家不想又起来了。 酒宴上,裴从安更是成了众人追捧的大红人,只是在这些真真假假的客套中,只有宋九能听出他们所有人的心声,表面上一个个的祝福着,内心里却有不少人嘲笑她舅舅并没有高中状元,不过是个三甲同进士出身,不要说状元郎了,便是传胪和进士出身都不算呢。 宋九看向这些说着客套话的,心头暗叹,即使是个同进士出身,那也是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走到的今日,再说她舅舅是中途吃喝玩乐去了,荒废了这么多年。 何况南北中三地多少才子入京城赶考,又有几个能中同进士出身的,宋九是替舅舅高兴的。 然而裴从安不仅没对自己的同进士出身有什么不高兴的,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趁着酒意正浓,说道:“回乡探望母亲和姐姐他们之后,我便要外放为官了,以后我母亲和姐姐他们一家在苏州城里,还望各位多加照应,多谢了。” 个个以为裴从安高中后,借着晋王府的权势能入京为官,即使是个小官,那也是个京官跑不脱了,哪能想他要外放呢。 不少举杯的人已经有了想法,有人问了出来,会外放到何处为官? 裴从安面色从容的说道:“巴蜀。” 巴蜀乃兵家必争之地,却也是贫瘠杂乱之地,当知县的都知道,外放哪儿也千万别去巴蜀,此地隔着京城山高路远的,一个不好斗不过地方官员,当个小小知县指不定送了性命。 再说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地方官员,穷山恶水出刁民,难以整治,出不了政绩,便不能提拔,便得一直连任。 这是有深仇大恨才这么外放,不是有晋王府帮着忙么?咋就外放到巴蜀了呢? 众人举起的杯子,尴尬的放下了。 宋九更是听到不少人对裴从安的腹诽,刚才还说人家高中羡慕的,这会儿偷偷乐了,这是去巴蜀送死去了。 看来晋王府也未必如先前所见到的,真的护着这门姻亲,看来晋王妃没了,姻亲关系也到头了,这小舅子不能留在京城为官,就赶出京城弄去这么个僻静偏远处。 果然宴席上的热闹劲头少了许多,不少人悄悄地坐下。 裴从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倒是葛氏在听说自家儿子要外放到巴蜀去做知县,人就气晕了。 宴席上还是宋九跟着大嫂二嫂陪在婆母身边招呼着,直到宴席结束,送走了这些地方权贵和富绅,任府终于清静了下来。 等宋九几人来到葛氏的院里时,裴从安早已经离席,一直守在葛氏的床边,默默地替母亲揉着小腿。 葛氏其实早醒了,就是生儿子的大气,见到大女儿带着儿媳妇过来了,葛氏立即睁开眼睛,拉着任婆子的手说道:“萍姐儿,这一次你可得帮帮你弟弟。” “巴蜀是去不得的,想想你父亲在富饶的平江府做知州,他都千方百计的想回京城述职,你弟弟倒好,他自请外放为官,皇上就将他弄到巴蜀去了,晋王怎么说也是他的姐夫,是半句人情都没帮着说呢。” “萍姐儿,你赶紧给京城王府写封信去,倒要问问晋王是个什么意思,先前苏州城住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还给安哥儿请了魏大儒为师,他不是盼着安哥儿高中么?” “现在要把我家安哥儿往穷山恶水的地方送,我不愿意,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了,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也没法活了。” 葛氏的手抓得任婆子的手生痛,任婆子这一次却没有听葛氏的话,而是看向弟弟,“从安,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从安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杨六郎的事,只是他不知道,王守来一回来,就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宋九,宋九自然知道原由,只是这话不能说,说了杨六郎待不下去,还得往京城里写信。 裴从安仍旧坚持着:“娘,大姐,这是我的决定,不是皇上逼我的,再说我年纪不小了,不能跟人家年轻的比,人家可以在地方熬上十来年不怕,我熬不起。” “我去巴蜀,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而若是我在那儿出了政迹,我就更有机会得到提拔,我这一把年纪了,也该博一博了,我不想看到母亲受城里这些贵夫人看不起。” 任婆子动容,弟弟要去巴蜀,还真是富贵险中求,要是任家的儿郎,任婆子虽然舍不得,也会支持的,她觉得男儿就该有男儿的血性,只是二妹没了,弟弟要是出点事,母亲怕是真的受不住了。 任婆子看向葛氏,葛氏生气道:“怎么,有一个晋王府,你提拔还得靠政迹不成,你二姐白嫁了,还给晋王府生了一对好儿子,这不外孙媳妇又生了一对好双胞胎,这姻亲他断不了。” “以后是不想认这对双胞胎孙了么?敢不提拔你。” 葛氏还在死死地攥住任婆子,任婆子心头又有些不舒服了,在母亲眼里,弟弟仍旧是那个最重要的,而真正能陪在母亲身边的,以后都是她这个大女儿呢。 她喜爱的孙子拿来当筹码,母亲是真没有想过她啊。 身后的宋九不由得看向眼前的婆母,再看到婆母被外祖母抓红的手,于是上前一把握住葛氏的手,顺势将婆母的手放了出来,便帮着说了一句公道话:“外祖母何不听听舅舅的想法,舅舅已经是一方知县了,他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哪轮到你这个小辈来说话。”葛氏气急了,一把甩开宋九的手。 第820章 送走舅舅上任为官 任婆子看不下去了,将宋九拉到身后,说道:“娘,你要是放心不下弟弟,你就跟弟弟一起去巴蜀好了,至于往京城里写信,我没有这么大的脸。” “当年我与晋王府退婚本就不光彩,现在我跟晋王什么关系?这姻亲关系人家愿意认,那是看在妹妹的情份上,不愿意认,那也没错,这世间薄情的人多了去了,哪能管得了这么多。” 任婆子带着三个儿媳妇二话不说退了出去。 外头任平带着儿子们等着,这会儿看到老伴红着眼睛出来,刚才屋里头的说话声也听到了,不免心疼老伴,一提起当年的事,老伴心头就有个结。 每每这个时候,任婆子看到老伴在身边,心情就会好很多,夫妻二人相扶着回前头去了。 宋九几个妯娌互相看了一眼,瞧着也是帮不上忙了,晚辈都没法插嘴的,还是先各回各屋吧。 大房二房走了,宋九跟在傻夫君身边,瞧着她家傻夫君有些不开心,定也是听到了里头的说话,心头不好受吧。 还叫孩子们不再认晋王,那是置她夫君于何地,那是他从小到大最敬仰的师父,也是同等重要的亲人。 “外祖母说的气话呢,你不要生气,咱们不听她的话拿着也没撤,再说巴蜀也是咱们燕国的郡州,总要有人去管的,舅舅有自己的想法,外祖母会想明白的。”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好受些了,不然刚才他想冲进去,这么说他媳妇呢。 此时葛氏的院里,任家人转眼都走了,葛氏终于知道自己刚才说话重了,没有大女儿在身边,难不成真跟着儿子去巴蜀,山高路远的,这一把老骨头还没有到巴蜀,人就没了。 葛氏脸色很不好看,倒也没有了刚才的火气。 裴从安终于不再隐忍,说道:“娘,你这么说大姐做什么,这么多年,爹娘都对不住大姐,现在大姐这么孝顺你,底下的晚辈也都敬重你,你咋能伤了他们的心呢?” “再说这一次你儿子我能高中,还多亏得任家人,尤其是任家大房家的蓉姐儿,要不是蓉姐儿当初警示的字条,我现在不要说功名了,恐怕连家里人都连累了。” 于是裴从安简略的将京城里发生的事说了,也正是因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才决定离开京城远离是非的。 说起赴京赶考之事,裴从安做的好几道题还是外甥媳妇宋氏帮了大忙,刚才母亲还这么凶人家,人家是晚辈怎么了,在这个家里,还没有哪个人有她这么聪明,便是裴从安也自愧不如。 被儿子一顿吼的,葛氏吓住了,也是这段时间大女儿真的将她护得太好,在城里也借着晋王府之势,得到了这些地方权贵的尊重,葛氏感觉又像回到了当年做知州夫人的时候。 这会儿被儿子一说,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难听。 裴从安想了想做下决定,“我看母亲还是跟我去巴蜀吧,我早点出发,走慢些,怎么说也不能让大姐一直照顾着你,给母亲养老送终本该是我做儿子的本分。” “再说不提当年之事,就眼下,我们也是住在大姐的府上,是大姐夫不计较,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中,哪有丈母娘住女婿家中养老的道理,又不是没有儿子。” 裴从安这么说了,便是这么决定的,而且葛氏也看了出来,眼前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有自己的主张了,他要做的事说到做到。 可是葛氏这年纪,走不得远路,也舍不得苏州城的的繁华,她这一辈子待在苏州城里住惯了,再说大女儿家的宅子还是官宅,又大又宽敞,跟着儿子去偏僻的巴蜀,做个小知县住小院子,她也住不来的。 “安哥儿,我不走,我就待在苏州城。” 葛氏发现儿子不再像以前那么惯着她,听她的话,这会儿只得自己示弱,反正她是不去巴蜀的。 裴从安头痛,转身便出了门。 葛氏想了想,叫赵嬷嬷扶她起来,她这就去大女儿那儿,刚才说话重了,尤其是任家三媳妇,刚才那一句话更不该说。 只是令葛氏想不到的是,大女儿没有见她,宋九也不出现,这会儿的宋九跟着她家傻夫君去马场骑马了。 一时间葛氏骑虎难下,靠在床上叹气。 到底裴从安没有将葛氏强行接走,葛氏也就默默地留了下来。 裴从安要去往巴蜀上任,走前去山庄看了一眼儿子裴归义,父子相见,说了许久的话,鼓励着儿子好好读书,将来有一番作为。 裴从安与家人分别这日,宋九将怀里晋王府的令牌交给了裴从安,原本还想着让王守来跟着一起去的,正好巴蜀之地有钱家的粮仓在,那边有生意,顺带去管一管,没想到王守来跟刘小丫准备成亲,宋九不舍将两人分开。 裴从安身边有个杨六郎,正是巴蜀人,杨六郎看着任家一大家子担忧的样子,含笑说道:“在下就是在巴蜀人,巴蜀虽说山高路远,但是并非大家所想象中的不安生,倒也真的没有苏州城里繁华。” “不过巴蜀容易出政绩,想必过不了多久,大人就能得到提拔,不必担忧就是。” 有杨六郎这话,众人松了口气。 裴从安还不愿意收下宋九的令牌,最重要的是双胞胎两孩子,指不定他们三房哪天需要呢,宋九执意塞到了舅舅的行李包袱里,交代道:“巴蜀的地方军想必见到令牌也会给几分薄面,或许能帮到舅舅治理。” 有这块晋王府令牌自然是好的,裴从安感激的看了宋九一眼,最后看向任家大房夫妻,裴从安很感激蓉姐儿的提点,自己才有今日,于是朝任广田夫妻颔首,这才翻身上了马背。 裴从安离开苏州城时就没有了先前接他时热闹了,来的人不多,这些地方权贵都挺现实的,只是裴家人和任家人都不在乎这些虚礼,甚至以后在苏州城再与人交往,宋九都会斟酌着来,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热情。 第821章 孩子们都能吃 舅舅走了,宋九夫妻二人还是喜欢待在山庄,于是与任婆子告别,走时,葛氏看着宋九,巴了巴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倒是任婆子在夫妻二人走前,交代道:“要是地里的事不忙活了,也回城里住上几日,你公公晚几日再去庄里,对了,我妹妹留在京城王府的账目与契纸,你派齐嬷嬷回京城一趟,你要好好掌管。” 宋九点了点头,这就跟自家丈夫翻身上了马,夫妻二人离开了。 妯娌杨冬花和沈秋梅见了,还有些奇怪,三弟媳怎么反而喜欢待在乡下庄子,这苏州城里多繁华,她是半点不留恋呢。 宋九夫妻回到庄子时,正是傍晚时分。 王守来和陶总管都来庄里听差了,这会儿陶总管将收到的一封信交给了宋九,说道:“今个儿庄里来了一个送信的人,对方先是去了城里任府,没能找到庄主,就来了这儿。” 信上没有署名,不知是谁写来的,宋九拆信看了看,才知是钱康夫妻写来的信,也不知两人现在躲在何处?过得如何了?是不是想将钱斌接走? 信里的内容还真是奔着钱斌来的,钱康夫妻有能耐,不知从哪儿打听到钱斌这一次县试考中了童生,很是开心,只是夫妻二人对朝中那些文臣很是失望,并不想儿子参加科举考试,万一考中跟这些文臣在一起,定会吃亏。 于是钱康给了宋九一个建议,能否让钱斌去投军,就投入定南军中,将来在军中能立战功那是他的造化,若是不能,投军也能掩饰他的身份。 其实这孩子托付给宋九,宋九只是尽到当初承诺之责,留在任府,即使不参加科举试,也会将这个孩子养大成才,将来做什么都看孩子的意愿。 但是现在人家亲生的父母又来信了,看着还挺焦急的样子,到底是钱家的独苗,她不能自私阻止,于是宋九拿着信来找魏大儒几人商量。 这定南军又是个什么情况,她只知道有燕北军,还是在晋王的帐下,她挺好奇的,钱康夫妻是知道任家和晋王府的关系,为何没打算让自己的儿子投军晋王门下。 魏大儒看完信,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韩先生先开了口:“听说岭南边境一直在打仗,镇守的南军与吴越国可谓是多年交战,起因是渔民被吴越国的人骚扰,烦不胜烦。” 只是韩先生久不在京城,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另一边坐着的南宫阳接了话:“我当初在京城当差之时,朝中大臣无不提出在岭南道建海夷道,通往周边水域国家海上行商,只是这吴越国一直对岭南化外之地窥视已久,镇守的南军主帅,此人我倒有耳闻,名叫陶原。” 魏大儒和韩稷立即看向南宫阳,问道:“可是镇南侯之子?” “正是,镇南候没了后,陶原便一直镇守南边,不曾回京城。” 所以钱康夫妻的意思是要让钱斌投军陶原门下参军,宋九忍不住问道:“陶将军这人如何?” 南宫阳叹了口气,说道:“怀才不遇,此子便是当初提出海夷道初衷之人,可惜朝中国库空虚,文官视岭南化外之地为恶兽,派人来当差,都推三阻四,都想去富饶之地当官,也只有在朝中得罪了人,或者没权没势的外放到岭南为官。” 宋九一听,算是明白了,难怪钱康一家这么有钱,当初有说过是在岭南起的家,整个南部,都有钱康的粮店,还有外头知名的贺家种子铺也是钱康暗中掌管。 不过现在他们都交给了自己,想必这对夫妻逃出平江府得了安全后,又在岭南道起势了吧。 “去投定南军倒是容易立战功,就是陶原此人是位武将,镇南侯没了后,朝中无人给定南军说上话,有战功也没用呢。” 南宫阳感叹着。 原来不只燕北军委屈,是所有武将都委屈,朝中那些文官不仅不用打打杀杀的面对敌人,也不用饿着肚子没粮草没药疗伤,但是他们却能左右边关战士们的前程。 “这不公平吧,皇上难道看不到么?” 宋九有些生气,一方战士守着一方平安,朝中文官心安理得的享受太平,皇上难道看不到么?她知道皇上不是迂腐之人。 南宫阳苦涩一笑,看了宋九一眼,没说话,魏大儒倒是忍不住开了口:“这就是我当初不愿意在朝为官的原因。” 韩稷更是生气说道:“我连太医署都不愿意干,给那些文臣看病,我呸。” 宋九看着他们三个对朝中的不少文官都有怨言呢。 “皇上也是身不由己。”南宫阳叹了一句,显然不想再多说,摆了摆手。 宋九决定了,要把钱斌送去定南军军中,这样一来,他还能随时见到他的父母。 而山庄里,早已经考试回来的钱斌和孔修宝,跟着几个孩子一起读书,这会儿正在马场练剑。 宋九夫妻二人过来了。 钱斌被叫到凉亭,看着这孩子在府上这些日子长高了不少,这会儿拿手帕抹了一把汗,一脸笑容的看着宋九,不知是什么事儿。 马场中,孔修宝朝凉亭里看来一眼。 宋九将手中的盘子递给钱斌,是宋九做的烧鸡,交代道:“骑射辛苦,先吃点儿垫肚子,我有话跟你说。” 钱斌一看到烧鸡,立即有了食欲,二话不说坐下吃了起来。 底下正在射箭的几个孩子,纷纷朝凉亭看来,钱斌在吃独食,他们都看到了,可是操练他们的教头可没有半分手软的,看归看,一边流口水一边射箭。 小圆子心想着,等会儿回去,非得母亲做烧鸡给他吃不可,太馋了,一天吃三顿饭,还是饿得慌,小圆子感觉自己一天要是能吃上五顿饭就完美了。 凉亭里,钱斌几口就将烧鸡给吃了,便是一旁的任荣长也有些惊讶,感觉比他的饭量还要大。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果然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只烧鸡哪够吃的。 宋九看着孩子意犹未尽的样子,后悔弄少了,只是现在正事要紧,于是宋九问钱斌,是想读书还是想去投军。 第822章 钱家的决定 钱斌现在已经是童生的身份了,若是去投军,他原本在钱家就学了功夫,再加上在庄里这些日子的操练,将来指不定也能挣个功勋回来。 钱斌犹豫了,他想了想看向宋九,问道:“婶娘,你觉得我读书好还是参军好?” 这孩子,这可关乎着他的人生大事,得自己做主,今年也都十四岁了,该有自己的想法了。 宋九说了说读书将来参加科举考试的情况,比如刚离开的舅舅,他高中后外放到巴蜀为官,将来什么时候出政绩,什么时候升官,都是难说的,也有人一辈子就在地方上为官,都入不了京城当官。 投军也有风险,也有可能战死沙场,毕竟刀剑无眼,当然投军最容易立战功,或许一年两年就能见到成效,只是武将辛苦,宋九有些心疼这个孩子要吃这份苦头。 钱斌想了想,说道:“婶娘,我愿意投军。” 宋九有些错愕,她还没有说钱康夫妻的信呢,这孩子就决定要投军了?莫不是她舅舅高中后外放巴蜀当官打击到孩子读书的信心? 钱斌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宋九很是错愕,“婶娘,可是我爹娘来信了?” 这孩子当真聪明,十四岁,是小小少年郎了。 宋九这就将信拿了出来。 钱斌看到父母的信,眼眶就热了,这么久了才看到这一封信,要不是希望他去投军,指不定连这封信都不会有。 钱斌双手紧紧攥着信,眼泪落下,宋九心头难过,既然钱斌自己也愿意投军,不如支持他去,指不定去了岭南,还能时候见到他的父母。 “你爹娘大概在岭南,你投定南军去,我这就让魏大儒、韩先生、南宫先生都给你写推荐信,进了定南军军营,就千万别说晋王府的事。” “我不知武将之间有没有忌讳,只是觉得你在任府的这段时间不能告诉外人,还有江北商会的事也是,你就拿着他们的推荐信,清清白白的进军营就好。” 宋九语重心长的交代着,钱斌含泪应下,他将信就要还给宋九,宋九摆了摆手,“你收着吧,也当是一个念想。” 没想钱斌双手一紧,握在掌中的信瞬间化成碎片撒落一地,他的眼眶里明明有泪,明明看了好几遍这封信都舍不得抬头,但这会儿却是如此决绝。 “信还是不要留下了,我既然要投入定南军,更不能将信带上。” 宋九惊讶这个孩子的冷静沉着,小小少年郎,竟有如此魄力。 “好,你记得你爹娘是疼爱你的就足够了,入了军营,也暂时不要给庄里写信,以后或许有机会咱们还会再相见。” 宋九原本想说以后各奔前程,将任府这段时光给忘了吧,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钱斌却是接了话:“婶娘,我会回来的,等我立了战功,我会带着荣耀归来。” 宋九感动,她很快想起钱斌脚底板的红痣,所以有了这些红痣代表着他将来是辅佐天下贵子之人,那他一定会长命百岁,至少也得等到将来贵子成事之时。 投入定南军,看来他不会有事的。 就在几人都有些难过之时,凉亭外,孔修宝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但是孔修宝一开口便是说道:“叔,婶,我想跟斌哥儿一起去投军。” 今年孔修宝十九了,这个年纪的时候,宋九和她家傻夫君都有了孩子,而孔修宝才中秀才,丑奴也还没有长大呢,这娃娃亲恐怕要耽搁了他。 “你也要去投军么?” 宋九本以为孔修宝会是众孩子当中最想参加科举试的人,没想到他弃文从武。 孔修宝点头,面色坚定。 钱斌听到这话,反而面上一喜,“我与宝哥哥一起投军,那也太好了,入了军营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孔修宝来到钱斌身边,他其实早就有了投军的想法,尤其是这一次参加院试,让他的想法更加的坚定了。 孔修宝想起这一次院试时,自己被同住客栈的考生下了毒,差一点儿上不了考场一事,心头仍有余悸。 宋九在听到孔修宝的心声之时,心头一惊,脱口而出:“你参加院试时发生了什么事?” 这孩子回来咋不说呢,二哥也没有提半句。 孔修宝没想到宋九会猜到他院试发生了一些事,于是简陋的说了说。 那会儿孔修宝和任广江才到府城,想在贡院外租住客栈,便一来二去的认得了几位同届的考生,想着都是同去参加应考的,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再加上隔着贡院近的客栈都被考生租下来了,学习的氛围也浓,孔修宝本是一个不爱交际的人,没想到被几个热情的考生一招呼,也跟着吟诗作对,出了风头。 这里头也不知谁发现了孔修宝是在住在苏州城任府的,有魏大儒教导一事传扬了出去,便引来了不少人的嫉妒。 眼看着第二日就要考试,孔修宝的茶水里就被人下毒了。 要不是也孔修宝跟着韩先生学过几日毒,再加上走时韩先生给了他一些解药备着,那日可就不是上吐下泻这么简单,指不定进不了考场,这秀才功名也就没了。 这人与人之间的争夺无时无刻不在,可见做人要低调,先前听了舅舅在京城的遭遇,宋九已经感觉到不可思议了,没想到在地方贡院,读书人之间也是如此的恶毒。 就是因为这桩事,孔修宝对科举一试有了动摇,将来他若是高中,像任家舅舅那样外放为官,也是个文官,他做得来么?他能掌管一方政务不出差错么? 还有他能斗得过其他的文臣墨客么? 一想到这些,孔修宝就头痛,倒不如做个武将,以命博功名,快意人生。 宋九看向孔修宝坚定的目光,想到二哥,这就说道:“这样好了,你要投军的事,我给二哥写封信去,你亲自跟他说说。” 孔修宝与丑奴的婚事是任府口头上决定下来的,两个孩子也都相当的熟悉,这婚事虽然没有一纸约定,却胜过一纸约定,孔修宝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任广江收到宋九的信,连夜就往山庄赶,杨冬花都想赶过来阻止了,可惜是个妇人之身,骑马走夜路不方便,没能来。 第823章 孔修宝参军 天一亮任广江就到了山庄,看到孔修宝,心头就生气,好好的科举试不参加了,要跟着去参军,咋想的。 “孔家就你一个独苗了,你不为孔家的将来想一想?” 参军是闹着玩的么?任广江想到自家女儿丑奴,就越发的生气。 孔修宝朝任广江跪了下去,他恳求着,他不想参加科举试,即使将来高中也只能做个文官,他想去投军,他的年纪不小了,与其苦苦读书等待机会,不如投军立战功来得痛快。 宋九在一旁看着,等着二哥的决定,只是她也想劝二哥一声,就是怕二哥不高兴,其实她也觉得科举试真的不容易,她舅舅外放到巴蜀,能活着就是挺好的,入朝当官真的太难。 再说任家在朝中没有根基,总不能一直巴望着晋王府。 任广江生气问道:“你去参军了,丑奴怎么办?你怎么向她交代?” 孔修宝抿紧了嘴唇,他没有跟丑奴说,丑奴才九岁,在孔修宝眼里,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就在翁婿二人争执之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人,正是从课堂上匆匆赶来的丑奴任东引。 已经九岁的丑奴长高了不少,都到宋九的肩头了,此时进来,她神色凛然,开口说道:“爹,让他走吧。” 任广江看向自家女儿,只想说女儿真是糊涂,两人的婚事是父母做的主,但是孔修宝正是年轻力壮之时,真要是去参军,先不说危险,万一婚事有变可怎么办? 孔修宝此时回头看向丑奴,两人虽然一起读书一起练剑,但是孔修宝从来不敢透露出半点男女之间的想法,在他的心里,丑奴是个孩子,他要好好护着她长大。 丑奴来到孔修宝面前一同跪下了,看向座上的父亲,请求着:“爹,我同意他去参军,我相信他会立战功回来,而且我这一辈子也只嫁给他一人。” 姑娘家说话真是没遮拦,啥话都往外说。 任广江只叹自家女儿犯傻,丑奴却是眼神坚定的看向孔修宝,原来这孩子早在父母之命定下婚事时,她就认定孔修宝是自己未来的夫婿。 九岁大的姑娘家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会有自己的心事了,她喜欢这个大哥哥,自打他来了任家后,丑奴便对这个大哥格外的关照,她知道他很苦,他父母都不在了,身边没了亲人,以后她就是他最亲的人。 孔修宝被丑奴漆黑的眼睛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发,像往常一般呵护着她,只是以后参了军,可就不能护在她身边了。 任广江就要上前拉着女儿起来,宋九忍不住劝道:“二哥,何不让他去吧,当年二哥十九二十的时候,也算是二房的一家之主了。” 宋九在内心补充,二房的一家之主可不是二哥,是二嫂,但是话还得这么说。 “二哥当年不曾出过远门,不也一股子勇劲,给燕北战士送粮种去了么。” 被宋九这么一劝,任广江总算想明白一些,孔修宝十九了,不是个小孩子,人家孔家的后人,又岂会是普通人,要不是孔修宝的父母不在世了,指不定现在人家四处奔走做生意,比他有见识得多。 “那你可得想好了,打仗的时候别只想着挣功勋往前冲,还得想想我家丑奴,她现在认定你了,你就得好好活着回来。” 任广江松了口,孔修宝松了口气,恭敬的应下了。 丑奴二话不说将自家未婚夫扶起来,还担心他膝盖跪痛了。 “我其实给你做了好些衣裳,就是不敢拿给你,你现在要去参军了,把衣裳带上。” 丑奴时常跟蓉姐儿一起做女红,丑奴便一直拿孔修宝的衣裳尺寸练手,所以做了不少他的衣裳,但是从来没敢给过一件。 因为他们两人同处一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是送东西一来二去的,担心以后不知道怎么面对,丑奴就这样压着自己的心思,默默地关注着自己的未婚夫。 孔修宝一听,脸颊微微发烫,他是真没有想到,九岁大的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当孩子看,没往这上头想,护着她也是一种本能。 倒是座上的任广江很不是滋味儿,女大不中留,这还没有长大呢,心里就没他这个爹了。 任广江轻咳一声,没说话,丑奴看向自家父亲,连忙说道:“爹,我也给您做了衣裳,还有母亲的夏衣也做了些。” 这话中听,任广江心头舒坦了。 丑奴见父亲开心了,二话不说拉着孔修宝的袖口就往外走。 孔修宝回头看了一眼,宋九抬了抬手,去吧,两小无猜多说说话,不然就要分别了。 丑奴将孔修宝拉回自己的闺房里,孔修宝死活不进门,一脸正人君子站在门口,丑奴没办法,只得自己进屋,将一包东西扛了出来。 莫小瞧了丑奴的力气,一直跟着练功,现在也是有功夫防身的。 丑奴将包袱交给孔修宝,孔修宝只感觉手头一沉,就后悔刚才没进门帮着拿了。 丑奴翻开包袱,仔细交代道:“这边的是衣裳,春夏秋冬四季的都有,这边的是毒药,都是我平时偷偷炼的毒,有一次还把韩先生毒到了,只可惜,先生解毒的法子厉害,但是普通人肯定受不了。” “这里头还有几张阵法图,南宫先生说我对阵法有着天赋,私下里交代我看了几本古籍,又经南宫先生提点,我便画下了这几张图,也不知你打仗的时候能不能用得上。” “我听人说打仗也讲究阵法的,你都一并带着,有用就用吧。” “对了,等你安置下来后就给我写信,我到时候派人给你寄东西过去。” 丑奴的小嘴说过不停,孔修宝听着听着眼眶就热了,看着这个万能的小包袱,里头全是她满满的心意。 “还有要多带些钱,我爹娘给了我不少零花钱,我平时在庄里读书,根本用不上,全部攒着了,攒了有不少,你都带上,等会儿我再寻我爹要些去,钱财上我爹可舍得了。” 任家二房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能不好生疼着么。 只是孔修宝却将银子拿了出来,留着给丑奴花。 第824章 曹家墓有问题 丑奴可不管,强行将银袋又塞回包袱,瞪了孔修宝一眼,说道:“你想想,你比我大了整整十岁,所以你要听我的,不能让我生气。” 孔修宝很惭愧,在未婚妻面前,他感觉自己老了,只是看着这个只及他腰间的未婚妻,心头就有些古怪,就是个孩子,何必跟她计较,免得她生气。 “成吧,都听你的。” 丑奴高兴了。 孔修宝收下了包袱,随后想到了什么,他从怀里拿出一块随身带了多年的玉佩交给丑奴,玉佩上刻着一个“宝”字,是爹娘给他最珍贵的东西,他将这个留给了丑奴,他发誓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于是山庄里,宋九又送走了钱斌和孔修宝,这两人来了任府,根本没有待多久就走了,瞧着几个孩子都不舍得的样子,宋九心头也难过,以后还是有机会再相见的。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五年过去了。 平江府康庄的官道上,连日下了雨的地面积了水,一群骑马的少年飞快撩过,激起地面上的水花。 马背上的少年郎轻笑出声,说道:“听传曹家墓闹鬼,小西,你也敢跟着来呢?就不怕鬼追着你跑。” 说话的正是双胞胎孩子中的小圆子,已经十一岁的小圆子长得越发的像任荣长,稚嫩的脸上五官生得威严,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眼正盯着小西。 连日下雨,不少山地滑坡,有百姓报官,说是曹家墓周边滑坡严重,露出曹家祖宗的棺材,夜里就闹鬼了,庄户们不敢靠近,一个个的传得神乎其神的,官府和差兵都出动了,结果去一个死一个,现在那儿成了禁忌之地。 当年的转运使司曹家暗中不知昧下多少银钱,修了曹家墓,是平江府一带最有名的墓地,曹家没有没落之时,不要说庄户不敢靠近曹家墓,便是地方富绅都是绕着路走的。 可是如今,曹家墓无人打理,几场春雨便连祖宗棺材都被水冲了出来,当真令人唏嘘。 而一旁的小团子见弟弟又在吓唬小西,生了气,“小圆子,你又欺负小西。” 小圆子一看到姐姐的拳头,扮了个鬼脸。 倒是如今已经有十岁的裴小西半点不惧,更是一跃站在马背之上,双手抱胸说道:“怕什么,是个鬼都要揪出来揍他一顿不可,敢吓唬百姓。” 他们是除恶扬善的四小义。 裴归义倒是一脸无奈的看了小西一眼,叮嘱道:“小心摔跤,你的功夫可没有小圆子的好。” 这不小圆子也不好好骑马了,站在马背上指挥。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扬长而去。 曹家墓地被雨水冲刷,五年间变了大样,无后人打理的墓园变得荒芜,杂草丛生,路面凹凸不平,连着墓碑也不知谁动了手脚,从中砍断,只剩下一半。 几个孩子骑马而来,正是日落西山之时,夜幕要降临了,几个孩子可是半点不害怕,跳下马背后,就看向眼前一片狼藉的墓地,直摇头,这颓败的样子,鬼都不稀罕。 几人朝前走,小圆子更是胆大的很,跳上断了一截的墓碑,俯视整个墓园,这地形倒是有趣。 小圆子忍不住说道:“你们看,曹家选的这墓地,东临笠泽湖,俯视整个平江府,这是块风水宝地呢。” 几个孩子都寻上高地四下看地形,南宫先生教的派上了用场。 “不对,坟头的位置错了。”小团子突然开口,几个孩子立即看向了她。 “要是蓉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能看清此地地形不对,谁家祖坟这么葬的,你们看看对面山峦,山尖相对,这不是针尖对麦芒,不死不休么?” 小圆子不服气,跳下墓碑跟着几个小伙伴翻上坡顶,几人四下观察地形,一个个的只叹这么多年所学,不及蓉姐姐一二,等回去,南宫先生可得气死,一处墓地都看不出情况。 “要是这么说,这处倒更像是一张弓,瞧瞧,对面山尖对着的地方,正是靶心。”裴归义指了指,这么一说还真是像呢。 小圆子二话不说往靶心的地方走,他身姿灵敏,脚速飞快,一个呼吸间就到了正中间处,这儿隔着墓碑有些远了,小圆子皱眉,不知曹家墓园里到底葬了几个老祖宗。 就在小圆子疑惑间,他的手摸向了靶心,突然听到石头缝中咔嚓一声,这明显是机关被触动的声音。 小圆子大吃一惊,飞身而起,灵活的身姿避开几道暗箭,最后立在一处破石上,惊呼道:“曹家墓地竟然有机关,难怪百姓说闹鬼的,天黑了,这么一闹,普通人能不被吓住么。” 小圆子摇了摇头。 然而身后的小伙伴却是瞪大了眼睛,“小圆子,你快看。” 小西吓得往裴归义身后躲。 只见整个曹家墓地平地而起高墙,应该说地面下陷,露出埋在地下的高墙,三丈之高,却密密麻麻的,而小圆子几人正是围墙之内,阵法之中,他们被困住了。 不远处早已经盯上几个孩子的黑衣人也一并被困在阵法之中,所以刚才小圆子摸了一把靶心,实际上是触动了机关,露出了地底下的阵眼。 小团子生气的看了弟弟一眼,“就你手欠,非要去摸一把,这一下好了,今个儿出门没看黄历,也没能把丑奴姐姐带出来,这谁懂得解阵法?” 几个孩子当中,蓉姐儿得到了南宫阳的真传,成了预言术第一人。裴小西得到韩稷的真传,他炼的毒便是韩稷解毒都费劲。而丑奴,却是对阵法有天赋,这一块南宫阳只是从旁提点,为丑奴四处寻找孤本,丑奴自学成才。 阵法之高明,在于千变万化,眼前这阵法,便是如此,刚刚升起的围墙有了变化,而这中间间隔的时间,约莫着一盏茶的功夫。 小圆子还想凭着功夫跳出去,谁知立于围墙之上往外看,密密麻麻的围墙被白雾笼罩,根本看不到边,明明他们来的时候,曹家墓地并不大呢。 小圆子跳下围墙,苦着一张脸看着小伙伴们,小团子做为姐姐,对弟弟有着血脉的压制,直接按住弟弟不住他动了。 也是从小被姐姐教训大的,小圆子最怕他家姐姐了,不敢再乱动了。 第825章 姐姐来救人了 “丑奴姐姐说过,会变化的阵眼,咱们几人抱在一起待在原地千万别动,不然就会被分开,还会有危险,你们可记住了。” 裴小西立即上前抱住小团子,裴归义是里头最大的孩子,自然将他们都护在身后,四人抱成一团。 天黑了,曹家墓地里阴风阵阵,四个孩子根本不敢入睡,也不敢强行越阵,正盼着蓉姐儿什么时候能算到他们有一劫,带着丑奴一起来救人。 子夜时分,心大的小圆子终是熬不住,靠在姐姐肩膀上睡着了,一旁的小西却是靠着裴归义也有些犯困了。 就在此时,数条黑影从墙上跃过,阵法立即动了起来。 小西许是听到风声不对,刚睁开眼睛,就被黑影吓得大呼出声:“有鬼啊。” 小西连忙躲裴归义的背后,用衣角捂了眼睛。 小圆子彻底被吓醒,跟姐姐小团子站了起来。 裴归义刚才只听到声音有些不对,没看到鬼呢,但是这是曹家的墓地,到底是孩子,又有那些传言先入为主,心底此时也有些发毛。 随着阵眼的变动,黑暗中听到有惨厉的声音传来,几个孩子瞪大了眼睛,所以说曹家墓地真的有鬼。 若是人他们反而不怕,都有功夫防身,可是这是在阵眼里,别人也进不来,除非是鬼。 又有黑影飞过去了,裴归义和小团子先后出了手,手中的石子飞过去,可是凭着两人学了这么多的功夫,竟没有击中不说,黑影还飘在半空移动,又有惨厉的声音传来,这会儿裴归义和小团子也吓得脸色发白。 几个孩子就这么惊惊颤颤的熬了一夜,到天边露了白,飘动的黑影不见了,阵眼再次露于眼前,感觉地面再次往下陷,围墙更高了。 再不来救他们,四人得活活饿死在里头。 到这时了,小团子和小圆子想起了爹娘,可惜爹娘这五年来一直在四处奔走着做生意,家大业大,两孩子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爹娘了。 过年时节,宋九夫妻并没有回平江府,小圆子一想到爹娘,眼眶便红了,等这一次爹娘回来,非要攥住阿爹阿娘,不准他们出门了。 小团子看着难过的弟弟,很快从怀里拿出一块软糖来,那是上一次母亲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带回来的糖果。 小团子知道弟弟时常想爹娘,所以她没舍得吃,每次哄弟弟的时候,就会给弟弟吃上一块。 果然小圆子吃着姐姐递来的糖,心情变好些了。 一旁的裴归义和小西都纷纷看向小团子,话说他们这一天一夜啥也没有吃,还有糖吃么? 尤其是小西,最是馋甜的味道。 小团子见状,轻咳一声,说道:“没了,最后一块了。” 其实小团子怀里还有一块,那是她给弟弟留着的。 此时官道上,数匹战马朝着曹家墓地飞奔而来,为首的两人正是十二岁的任姣蓉,还有十四岁的任东引,姐妹二人后头跟着一个跟屁虫任明宇。 已经九岁了的任明宇总是赶不上双胞胎堂哥堂姐的趟儿,只得赖在自家姐姐身边,姐姐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后面跟来的府卫们,面色严肃,背上背着一捆麻绳,腰间系着双飞挝,形如鹰爪,所过之处,路上行人纷纷避让,生怕冲撞到他们。 一路通行无阻的赶到了曹家墓地,才到这儿,站在阵眼外的几人就发觉曹家墓地并不大,而眼前几堵大墙拦了视线,不能看到里头的情况。 任姣蓉见状,很是生气,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任明宇从姐姐身后走出来,看到眼前“壮观”的场景,没忍住,笑出了声,“谁让他们不带上我,这下好了,困住了。” 许是任明宇的笑声太大传入了阵眼里头,里头被困的四人精神一振,立即起身朝外望,虽然看不到什么,但是这声音却是希望。 小圆子大声朝外喊:“蓉姐姐来了么?” 任姣蓉不能说话,秀丽的面容上一双漆黑的凤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阵法,随即朝弟弟使了个眼色。 任明宇这就接了话:“来了,咋的?” 是任明宇的声音,小圆子高兴坏了,一旁的小西忍不住撇了撇嘴,说道:“他在笑话咱们。” 有这样的事?小圆子立即问道:“任明宇,你是不是在笑我们?” 外头的任明宇更来劲了,哈哈大笑,结果被自家姐姐看了一眼,又缩了缩脖子,忍住了,这才朝里头喊道:“人是来了,但是什么时候救你们出来,可就难说了,要不我们回去叫先生来。” 哪敢叫先生,先生来了,救出去也是一顿打的。 小圆子着急了,“不可,万万不能叫先生来。” “那丑奴姐姐来了么?” 这才是几个孩子最想知道的答案,小圆子说完,尖着耳朵听着。 任东引骑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的阵法,皱了眉,听到几人的对话声,更是烦躁,朝着小圆子喊道:“聒噪。” 嫌他们吵了,那还是别说话了,只要丑奴姐姐来了就好,丑奴姐姐最懂阵法了,便是南宫先生都说在阵法上的造诣不及丑奴姐姐有天赋。 这会儿任明宇在自家姐姐的威严之下,不敢作声了。 曹家墓前顿时清静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丑奴何时解了这阵法。 丑奴早已经跳下了马背,手中罗盘转动,丑奴在墓前来回走动。 蓉姐儿看着眼前破败不堪陷于地面的曹家墓,心情有些复杂,最近外头的传言越演越烈,更有人说曹家墓里藏着大秘密,可是地儿只有这么大,曹家落泊后,族人都没了,这墓地也无人打理,要真有秘密,不早有人发现了。 蓉姐儿带着府卫往高处爬,心想着站在高处或许能看到墓中的情况,就能确定小团子他们的位置,想必几人也饿坏了吧。 任明宇连忙跟上姐姐的步伐,也跟着爬到了山坡之上。 站在高处能看到曹家墓的整个形态,任姣蓉才看了一眼,便是“噫”了一声,随后看向对面的山尖。 众府卫都等着听令行事呢,没想任姣蓉已经将罗盘拿了出来,此处墓地的风水很是奇怪,蓉姐儿有了想法。 第826章 逃了出来 而任明宇从坡上往下看,却看到雾蒙蒙一片,连个鬼影都看不到,甚至这么看着,竟然觉得这阵法有种气势磅礴之感,这么盯久了,更是阵中出现了杀机。 任明宇连忙收回目光,吊儿郎当的脸上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个阵法他没有学过也不曾见过,看来不是开玩笑的了。 府卫们看着蓉姐儿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一个个也都好奇起来,这处曹家墓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不愧是三位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各有本事,府卫自叹不如。 一旁的任明宇神色一变,立即从府卫手中拿走了双飞挝和一捆麻绳,说起来这双飞挝的兵器,就是任明宇看古书籍自己研磨出来的,府卫们说用着很方便,于是就多打造了一些。 眼前阵眼中围墙高,任明宇又看不清阵里的情况,只得用一头绑着麻绳的双飞挝从手中用力一甩,掉落阵眼之中。 倒也是巧了,先前小圆子摸到机关之处正是靠近坡边,这会儿从坡顶掉下来的兵器正好打中了裴小西的额头,四人连忙抬头。 “唉呀,痛死了。” 坡底传来小西的声音,任明宇面上一喜,众府卫也是一脸喜意,蓉姐儿立即收起罗盘看向底下。 仍旧被雾拦住了,看不清底下的情况,但是有了这个兵器扔下去,几人便能顺着绳子往上爬了。 就在裴小西骂骂咧咧声中,几人拉了拉麻绳的一端,商量着拉着绳子上来。 就在这时,阵外的丑奴严声制止,“万万不可,这是十里埋伏阵,要爬上去也得找准时间。” 而丑奴已经在地上演算了起来,十里埋伏阵还是她看到的表面现象,且会一直有变化,这处阵法足够丑奴研究一阵子了,里头的阵法之精妙,是她见所未见的。 可是里头的弟弟妹妹们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来等她演算,所以任明宇好巧不巧的丢下去的麻绳是个契机,但是也得平安离开方可。 等人都救出来了,再来仔细研究此阵吧,也定要回去告诉南宫先生,这一下丑奴有得忙活了。 被丑奴制止的几人又不得不停下来,等着丑奴开口,几个孩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任明宇心思一动,接过府卫手中的包袱,包袱里是蓉姐儿给他们准备的吃食,里头正好有烧鸡,于是用麻绳绑着一点点的往下送。 烧鸡的香味太诱人了,任明宇年纪不大,办事倒是靠谱。 小西看到从天而降的烧鸡,朝上头的任明宇喊道:“先前嘲笑的事不怪你了,以后我们出去玩,也带上你。” 任明宇听到这话,心头大喜,这就说道:“那我再给你们送些好吃的下来。” 真好,有吃的了。 几个孩子坐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果然人在饥饿下连鸡骨头都是香的。 几个孩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一顿就受不了,何况饿了一天一夜还不止。 吃饱了,有力气了,外头丑奴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小团子,当你们感觉到阵眼里起了东风,便立即拉住绳子,三息之间上去一人,四人快速上去后,立即离开。” 这般紧迫么,可是阵眼里哪会有起东风呢。 几个孩子在阵中辨认着方向,突然头发似乎飘动了,小团子第一个感觉到阵中起了风,丑奴姐姐果然是厉害的。 外头的丑奴问起来了,可有什么感觉,她算着东风破阵之法就在眼下,错过了,又得一个对时才能破阵。 小团子惊呼,“起风了。” 上面的府卫们一个个拉紧了麻绳,底下的裴归义将双飞挝固定在石墙之中,几个孩子借着麻绳的作用,利用了功夫,抵足一点飞身而起。 裴小西最先上去。 三息之间,裴小西倒是没有拖后腿,顺利的跳上了石坡。 底下三人,一个接一个,在阵中更是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裴归义是最后一个上去的,他拉住麻绳之时,就感觉阵中的风向不对了,看来时间紧迫,他顾不上其他,快速往上爬去。 眼看着裴归义就要登上坡顶,底下传来暗器破空之声,裴归义心头一惊,倒挂在麻绳之上,掌朝下拍去。 这边府卫顾不上其他,有人反应迅速的将背上的麻绳解下,朝着裴归义甩去,麻绳如同蛇信子一般卷在裴归义的腰间,果然在裴归义脱身之时,府卫们也借了一把力,将他拉了上去了。 几个孩子终于安全了,心底却有些后怕,阵中传来各种暗器的声音,这是他们刚才强行破阵带来的后果吧,好在昨夜被困在阵中,几人动都不敢动一下的。 任明宇并没有收回麻绳,反而说道:“这绳子便留着,下次指不定还有机会下去探个究竟,这么强的阵法,曹家不会是在里头藏了宝贝吧。” 任明宇这小精明,蓉姐儿看了弟弟一眼,敢擅自下去,小心姐姐的毒打。 任明宇哪敢与姐姐对视,不过大家都没有反驳,那这麻绳就留下了。 几人刚要离开,留着的麻绳出口竟然跳出几条黑影。 这些黑衣人其实早几个孩子一步已经来了这儿,要不是小圆子突然触动了机关,他们还不至于关在阵中,而且这些人可是来曹家墓好几回了,就没有发现哪儿有机关,一直不知曹家墓怎么进去的,如今倒是寻到了入口。 只是被困了一日一夜的黑衣人也熬不住,昨夜黑衣人飞来飞去想破阵,结果死伤无数,只剩下这几人,还是听到几个孩子的对话,强行破的阵。 这会儿两方人马一个照面,裴小西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道:“所以昨夜我看到的鬼是他们在捣乱?可把我给吓死了。” 是人就不可怕了,裴小西很生气,小团子和小圆子也生气了。 趁着这些黑衣人狼狈逃出,身上挂了彩,还没站稳,三个孩子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了。 这些黑衣人的功夫高深,若是没有强行破阵挂了彩的情况下,三个孩子根本不是对手,只是他们忽略了,这些孩子都是跟着毒圣韩先生门下长大的,出手的同时也放毒。 第827章 宋九夫妻回来了 有黑衣人反应过来,连忙提醒:“莫念战,他们下了毒。” 其他的黑衣人反应过来,朝几个孩子看了一眼,随即边打边退,转眼消失在山中。 小团子三人还要去追,被丑奴给叫住了。 这边蓉姐儿揪着弟弟任明宇的耳朵,硬生生把弟弟给拉住,没法参战。 “姐,耳朵痛,真的痛。” 任明宇太委屈了,他虽然只有九岁,但是他会功夫,尤其会暗器,可不怕对付不了这些黑衣人。 小团子几人回来了,丑奴比几个孩子都要高,这会儿背着手,目光阴沉的看向他们。 裴归义过来圆场,“瞧着他们也中毒了,这毒可不好解,咱们要不先回去,此地也不宜久留。” 丑奴想了想,目光又看向阵中,且不与他们计较,回去再收拾。 在姐姐们的严厉目光下,小团子和小圆子变老实了,只是骑马回去的时候,小圆子突然笑出声来,没忍住,说道:“你们可知我刚才下了什么毒?” 众人看向小圆子,后头跟着的府卫下意识的与几个孩子保持距离,这些都是小魔头,可厉害着呢。 小圆子这才说道:“追风引。” 追风引的毒是裴小西配出来的,韩先生曾中过此毒,半个月而不自知,只发觉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后韩先生再给几个孩子下毒,几个孩子总能先一步发现,韩先生才起了警觉。 追风引的毒性不强,但是用在武士身上,那可是致命的,不能施展功夫,用力过猛就吐血,做个普通人是可以的,但是他们所过之处,只要有裴小西喂养的蜂就能追踪。 也就是说,今日交手的这些黑衣人,只要中了追风引,不仅不能再施恶,还能用蜂追踪他们的去处,找到他们的同伙。 这边裴小西和小圆子都笑了起来,那边府们们走的越发靠后了,这毒除非有小西的解药,否则,根本无人能解,当然如果他们不再用武功,不再行恶事,做个普通人能寿终正寝。 蓉姐儿听着却是一脸无奈,一旁的丑奴显然关注点不在毒药上,而是阵法上,脑中全是阵法的布局,她非要想办法彻底破了曹家墓的阵不可。 几个孩子终于回到了任家的庄子上,庄里三位先生都察觉了孩子们的异样,正等着的呢。 丑奴一回来就钻书房去了,蓉姐儿找上南宫先生,也与先生说起了曹家墓的风水和布局。 裴小西几人见韩先生去,只有裴归义如往常一般,一回庄子就先去魏大儒那儿,陪在魏大儒身边,照顾着魏大儒。 五年时光,魏大儒老了,行动有些不便,以前还想着回家乡去,如今倒是没再提,只是每次魏大儒看到小团子和小圆子,就会将两孩子带在身边,教导他们大道理,颇有些急切。 天下贵子,未来燕国之主,教好了,是万民之福,是江山社稷之福,魏大儒没再想着回家乡去,就是心头这点儿念想。 好在在三位先生的教导之下,双胞胎两孩子没有长歪,心性纯良温厚。 与其同时,那些从曹家墓离开的黑衣人,此时一路施展轻功,没想到走到半路便有人吐血倒地,众人方察觉到异常,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中了毒不能施展功夫。 眼下也没办法找大夫解毒,几人不能用功夫了,只得相互扶持着,寻了一间破庙暂且休息。 到了破庙里,几人坐下调理身体,却发现功夫都消失了,现在只要一用功,就觉得气血翻涌,人便受不住。 于是黑衣人中有人提醒,交代众人将怀里的万能解药吃下去,若不能解毒,那只能先回去寻到同伴再想办法。 只是曹家墓里发生的事得赶紧将消息传出去,这五年来,他们守着曹家墓想尽了方法,结果不如几个孩子,一个举动就发现了曹家墓的机关。 很快有黑衣人撕下衣角,写下一行字:“八卦阵现,宝藏图出。” 久等在破庙中,终于看到外头有飞过去的信鸽,便将信鸽射了下来,随即将布衣角绑在信鸽的脚上,一切办的行云流水,可见这是他们秘密联系的方法。 信鸽飞走了,这些黑衣人也消失在夜色中。 *** 天黑之时,往任府山庄的官道上,两匹战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人带着帷帽,看不到真容,但是一眼望去,能分辨是对夫妻。 官道上的行人看向飞奔而来的两人,连忙朝一旁让开,里头有庄户似乎认了出来,惊呼道:“莫不是任府的三少夫人回来了?” 山庄里的佃户可是都认得三少夫人,这些庄户前两年租种过任府的田地,这会儿一眼认出来后,叹道:“好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怕是快一年没见到了吧。” 随着马蹄声远去,路上的行人继续前行,开始说起任府的一些事迹。 曹家没了后,转运使司换了人,平江府不少非法的仓库被衙门没收,而任家便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在平江府建立周转仓库的。 宋九夫妻二人这五年间,四处奔波,不仅将手中的生意盘活了,更是将晋王妃交给她的北地的财产都接了手,各地的生意运转皆在平江府的仓库里周转,而今的宋九,手握燕国半数的粮食。 如若再有燕北之战的窘迫情况,便是她手中的余粮便能养活燕北军。 宋九夫妻回来了,庄里的孩子们纷纷跑出来相迎,尤其是双胞胎两孩子,在看到父母的那一刻,眼眶就红了。 “阿爹,阿娘。” 双胞胎两孩子唤了一声,虽然长大了不少的两孩子却仍旧黏人,看到宋九下了马背,飞奔而来,转眼扑入她的怀中。 宋九看着怀中孩子,快一年没见到了,却是长高了,小圆子比姐姐还要高些,都到她的肩膀了。 两个孩子的长相越发像她家傻夫君,尤其是小圆子,连着眼神都像极了,就是孩子虽然长大了,性子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一到宋九身边,仍旧是个孩子般的性子,吵着闹着要吃的,要礼物,想母亲的陪伴,当真是没有长大呢。 再想起当年自己的弟弟十一岁之时,他已经独自挑起家中责任,拜了南宫先生为师父,又养着母亲这么些年。 第828章 几个孩子抢吃的 宋九被缠得没法,朝一旁的傻夫君看去一眼。 任荣长轻咳一声,一脸严肃的说道:“且让我试一试你们的功夫,有没有长进。” 要是放小时候,两孩子可得被父亲的这话吓着,但是现在长大了,学了本事,听到父亲这话,立即转移了注意力,颇有一副要在父亲面前表现表现的样子。 于是两个孩子跟着任荣长走了,宋九终于松了口气,再看向其他几个孩子,也招呼着他们跟着去吧,一起验一验他们的功夫,可不得偷懒的。 几个孩子都走了,宋九也没有休息,先回了书房,她这一趟回来,带回来两筐账本,府卫帮着一同搬来了书房里。 宋九正在整理给几个孩子带回来的礼物,突然门外传来声音,是小西,宋九便想到裴小西馋嘴的模样,轻笑出声,这就叫小西进来。 这孩子吃独食吃惯了,刚才跟着大家伙去校练场,转眼就偷溜走了,为的就是来找宋九有吃的。 这孩子与宋九同辈,但是宋九却一直将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亲,尤其知道小西无父无母的可怜,在众孩子当中,宋九对他越发的关照,平时做烧鸡,都会多给小西一只吃。 这会儿宋九朝门外看了一眼,没人,这才将门关上。 裴小西连忙说道:“嫂嫂,他们都没来呢。” 鬼精灵的裴小西,就是有些贪嘴儿。 宋九轻笑出声,这就将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裴小西好炼药,要不是当初小叔子养好了病,牧心跟着小叔子一同回了京城,宋九还想着将小西送去竹园几月,跟着牧心炼炼药,也想让小西去竹园里的仓库里寻些好药材。 现在牧心不在,竹园里的仓库也封了,那儿都是牧心接管,宋九也不好贸然去寻好药材,于是这一次去外地,收购了当地的一些罕见的草药交给裴小西。 果然小西见到草药比见到吃的更开心,两眼冒光,拿到草药时喃喃自语道:“这一下韩先生治不了我了。” 宋九一听,忍不住劝道:“韩先生当年一句话,小西你别不是一直记着。” 当初韩先生说只要学生能毒到他,就能出师了,可是现在小西总把这句话当真,三天两头给自家先生下毒,真有点儿不孝顺,而宋九岂不是助长了这孩子的性子。 裴小西神秘一笑,将草药收了起来后,目光就放到了吃食上。 这一趟去过太多的地方,各地的糕点肉干都带了些,味道各一,要说好吃,也是有的,但是宋九出门的这一年间,更想着的是苏州城的吃食,回到家里,吃上一只烧鸡就挺舒服的了。 宋九坐下整理账本,裴小西坐在一旁吃肉干,而得来的这些罕见草药,裴小西拿着闻了又闻,脑子一直在转动,得配什么样的毒药,先生才解不了。 事实上这么久了,也只有他配出来的追风引才毒到过先生,其他的都不及先生能耐。 书房里是岁月静好,校练场上,几个孩子叫苦不堪,双胞胎两孩子看着一脸严肃的父亲,只想说没必要输了就站马步吧,他们已经好久不这么操练自己了,一时间累得不行。 小圆子汗流浃背的终于挺过来了,却突然反应过来,大声问道:“小西去哪儿了?” 众人也反应过来,为何他们在受苦,小西人却不见了,定是先他们一步跑去吃好吃的,完了,阿娘买回来的吃食都落小西的腹中了。 几个孩子这一下慌了,顾不上父亲会责罚,一个个拔腿就跑。 任荣长看着几个馋嘴的孩子直摇头,难怪媳妇回来,别的可以不带,吃的必须带上,家里孩子多,一人一口都是大量,他马背上的那一筐可都是吃食。 孩子们一窝蜂似的跑进书房,就看到裴小西手里拿着牛肉干,刚打了个饱嗝,被几个孩子怒目瞪着,裴小西差一点儿呛到自己,连忙起身,跑宋九后头躲着了。 “小西又在吃独食,哼。” 双胞胎两孩子可不服气了,感觉他们的娘对小西更好。 宋九无奈摇头,“还有半筐呢,快吃吧,都是你们的。” 只剩下半筐了,裴小西太过分了。 话是这么说,手中动作却是不慢,一个个瓜分起来。 裴小西盯着筐中的吃食,不知他此时再过去分一点,这些人会不会暴怒的打他。 “给小西留一点,小西也没有吃几口呢。”宋九看不下去了。 裴小西暗中给嫂子竖起大拇指。 小圆子哼了一声,最后还是听母亲的话,给小西分了一份。 宋九满意了,交代他们带回各自的房中吃去,她还有事情没有忙完呢。 小团子和小圆子还巴望着能跟母亲睡一床,能靠在母亲的怀里,于是纷纷坐到了母亲的身边。 “娘,今晚你跟谁睡?” 宋九掀眸看向两孩子,将两人的身高上下打量一眼,郁闷说道:“跟你爹睡,你们两个多大了,都是大孩子了。” 小的时候,姐弟二人睡一床没什么,到了五六岁,两孩子便分了床,现在宋九成了香饽饽,谁都盼着她能陪陪他们。 两孩子撇了撇嘴,只得带着吃食先离开,临出门时,小圆子大声说道:“娘,明晚跟我睡。” “娘,那后晚跟我睡。”小团子也不甘示弱。 宋九抬了抬手,她跟谁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两孩子今年十一岁了,都长大了呢。 两孩子不情不愿的走了。 宋九这一忙,忙到了深夜,要不是傻夫君强行将她抱走,她大概还放不下账本。 夫妻两人也是一路奔波疲惫不堪,宋九一挨床就睡着了。 没想到这一觉她做了个梦。 宋九梦到从天而降一条小青龙钻入了她的腹中,小青龙身边五彩缤纷,像雨后的云朵又像是彩霞缠绕在小青龙的周围。 可是梦境一转,小青龙不见了,却看到半空中脚踩云霞的大嫂挺着个大肚子过来了,一年不见的大嫂沈秋梅见到宋九,便问她:“三弟媳,你莫不是也怀孕了?” 至此梦醒,宋九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一旁的傻夫君唤了她几声,宋九才反应过来。 第829章 被人下毒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任荣长正要起身,准备下地看看去,也不知今年的春耕怎么样了。 没想宋九却拉住了任荣长,说道:“夫君,咱们回城一趟,我夜里那个梦很是奇怪。” 宋九夫妻要回城里去,问几个孩子谁愿意跟着回城,几个孩子倒是默契,纷纷摇头,他们不回城,他们还要跟着丑奴姐姐一起去曹家墓探险,这事儿可不能告诉家里的长辈们。 宋九只得作罢,看到又去地里的公公,她也没有再叫他了,于是夫妻二人带上礼物,上了马背,往城里去了。 清风拂面,春季万物复苏,一路上,宋九心情都不错,就是想到昨夜那个奇怪的梦,她的手就忍不住摸向自己的小腹,其实这些年她也奇怪,她为何没能再次怀上孩子。 她跟傻夫君在一起这些年,讲究的是一个随缘,却在生下双胞胎两孩子后,她的肚子再无动静了,也太奇怪了。 夫妻二人回到城中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本想去戏楼一趟的,还是决定明个儿再说,先回了任府。 任府里,可谓是喜气洋洋的。 今日葛氏收到了远在巴蜀的儿子写回来的信,裴从安在巴蜀上任五年,有了政绩,要升官了。 葛氏拿着儿子的信正在堂前念着众人听,坐在堂前听信的正是任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妇,个个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宋九夫妻来了,刚念完信的葛氏立即将两人叫过去,又要再念上一次,任婆子忍不住说道:“娘,我来说吧,从安升官了,离开巴蜀去往凤翔府陇州做知州。” 想不到舅舅做上了地方知州,而陇州隔着京城近些,这官越来越靠近京城,是不是下一次再出政绩,都要提拔入京当官了。 三十几岁的舅舅升官了,做知州这个年纪刚刚好,果然舅舅没让他们失望的。 葛氏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儿子有了出息,葛氏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这几年因为儿子在巴蜀当知县一事,城里不少人暗中笑话她的儿子,现在好了,看谁还敢笑话去。 宋九当然也是替舅舅高兴的,不过她今个儿急着回来,便是因为昨夜的那个梦,太奇怪了,于是坐到任婆子身边,小声问道:“娘,大嫂怀孕了么?” 任婆子疑惑看向宋九,摇了摇头,“没听说呢。” 但是宋九这一句话却是点醒了任婆子,多少年了,任府没有再添丁,这会儿任婆子显得有些激动,立即起身,叫下人赶紧去请大夫。 葛氏疑惑的看向婆媳二人,问道:“府中谁病了要请大夫?” 任婆子笑而不语,大嫂沈秋梅和二嫂杨冬花也是疑惑的看向宋九和任婆子。 没多会儿大夫来了,就见任婆子安排大夫给沈秋梅把脉,一家人瞬间憋住了呼吸,莫非老大媳妇怀上了? 沈秋梅也是意外,为何三弟媳一回来,婆母就想着请大夫给她把脉,事实上这几年,沈秋梅还暗中吃过补身体的药,就想着能不能再怀上孩子,家里的孩子不多。 二房不能添丁,大房家里也就一子一女,三房家里更是只有双胞胎两孩子,放在其他大户人家,嫡出庶出不知有多少,一坐就是满堂。 没多会儿,大夫一脸笑容的向任家人道喜,大嫂真的怀上了,都有三个月了,大嫂竟然没有发现。 宋九感觉到好神奇,昨夜的梦竟然成真了,那她梦到一条青龙扑她怀里,是不是代表着她也怀上了呢? 只是宋九怕家里人失望,所以没说,心想着明个儿悄悄地出府去看大夫把把脉去。 任婆子的目光落到了宋九的身上,立即交代大夫,也给家里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都把把脉。 大夫给杨冬花把脉的时候,杨冬花是有些抗拒的,她这几年暗中也吃了不少的药,根本就怀不上。 果然大夫把了脉后没有半分喜色,只说杨冬花身体气血足,身体极好,没病痛。 临到宋九了,宋九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杨冬花的脸色略显苍白,她朝欢喜的大嫂看去一眼,心头更不是滋味儿,大嫂都这把年纪了,又怀上了,而她仍旧是个不会下蛋的,在婆家里,杨冬花只感觉自己抬不起头来。 即使二房能赚钱,能将生意做大,杨冬花还是不敢大声说话,还是会心虚。 大夫给宋九把脉,却是探了许久,眉头紧锁,众人见了,纷纷看向这边,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半晌后,大夫看向宋九,一脸严肃的问道:“三少夫人可有感觉到恶心呕吐等症状?” 宋九这一趟回来,一路上的确有不适,中间有一次因为太过疲惫,差一点儿晕了过去,恶心呕吐也有过,还有腹泻过。 于是将一路上的情况都说了,大夫神情却是越发凝重了,这就起身朝任婆子说道:“小的这些年在城里给人看病,见过不少病人,像三少夫人这样的症状,没遇上过,但是在书中倒是看到过。” “三少夫人这症状不是怀孕,反而更像是中了毒。” 任家人听了,惊了一跳,任婆子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沉声问道:“中了什么毒?” “麝香之毒,也不好说,还请老夫人想办法找更厉害些的大夫来瞧上一瞧,我是猜测来着,恐怕有误。” 大夫有些惭愧,竟是看不清朗病情。 但是就大夫刚才提到的麝香之毒,就足够震惊到任家人的。 也对,三媳妇才嫁到任府没多两年就怀上了,可见是个能怀孕的妇人,而且也容易受孕,可是为何这么多年了,就只生下了这对双胞胎,之后再也没有怀上过。 一时间任家人的心情都没了,宋九也想到了不少事情,若是她真的中了麝香之毒,就是这些年有人一直在阻止她怀孕,而有这么大能耐的人,会是谁? 毒又下在何处?她住在山庄这么多年,庄里还有韩先生在,连着韩先生都瞒过去了不说,这五年来,她又四处奔波,也没能逃过对方的毒手么?那就可怕了。 这么说来,这些年他们任家的所做所为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宋九努力为两孩子做起来的生意,布下的局面,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第830章 好大一个局 宋九想到的,任婆子也想到了,要不是今日宋九想给大嫂把脉看是否怀孕,就不会请大夫,而这位大夫也当真巧了,苏州城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大夫,却有着别的大夫没有的广阅群书之见识。 而前几年时,牧心还在竹园为小叔子疗养,宋九竟然也没有给牧心把过脉,牧心也没有察觉出她身上的异样来。 “许是小的猜错了。” 大夫叹了口气,接过药钱,这就离开了。 任婆子将宋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实在想不出毒下在何处? 宋九却是突然抬起袖子仔细闻了闻,没有闻出味儿,那毒药是怎么下的? 很快宋九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坐着的大嫂,大嫂这么多年与她一样,不曾怀上身孕,为何现在又有了身孕了?这中间是有什么变故么? 很快任婆子也看向了大媳妇,然而沈秋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正说着呢,沈秋梅发觉小腹隐隐作痛,这种感觉与来月事时一样,这段时间她时常感觉到,才没往怀孕上想,当以为是要来月事,月事有些不正常。 每每小腹痛时,沈秋梅便会躺床上休息,这会儿皱紧了眉头,起身就要回自个院里去,任婆子赶紧上前扶了一把,交代杨冬花,“老二媳妇将你大嫂扶屋里躺着去,千万别动。” 杨冬花连忙上前搭把手。 宋九立即叫来府卫,连夜往山庄去报信,将韩先生请来任府。 原本欢喜着的葛氏看着这一大家子,心头苦闷,任府的下人少,也都是些忠心之人,这么多年来,葛氏过得自在,都要忘了曾经府中妻妾缠斗的难处,看来是有人要害大女儿一家的子嗣。 于是在葛氏起身之时,就将宋九叫了身边,说道:“也叫韩先生给府上的孩子们都把把脉吧。” 府上孩子们都在山庄读书呢,天天跟在韩先生身边,又是炼药试毒的,应该没事儿吧。 然而看到葛氏担忧的目光,宋九也留了个心眼,应下了。 这一夜,任家人没一个能睡着的,扶回去躺着的沈秋梅痛了半宿,总算舒服些了,一时间也替自己腹中的孩子担忧起来,这样的情况下她能怀上,当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沈秋梅可是盼久了,这孩子可不能有事呢。 宋九一夜没合眼,靠在傻夫君的怀中,脑中思绪万千,她家傻夫君很生气,只是却不知是谁下的毒,但凡知道了罪魁祸首,她家傻夫君恐怕连夜出手了。 韩先生得到消息后就往城里赶,到任府时正是晌午时分,看到任家人一个个苦闷的样子,心头有些愧疚,这些年只顾着教导孩子们,便没有留心任家人的情况。 能生出天下贵子的任家,本该好生护着,是他大意了。 宋九是第一个把脉的,韩稷静静地坐在交椅中,闭着眼睛慢慢地诊脉。 此时堂屋前的任家众人,一个个的憋着呼吸,无人敢出声。 好半晌,韩稷睁开了眼睛,他面色平静地看向宋九,问道:“你们此次出门,可有遇上什么事儿?” 宋九摇头,她跟丈夫出门,都是帷帽,行事低调,到了地方,也是直接去自己的铺子对账目,全国巡视,都没有遇上什么不对的事情。 韩稷随后又给沈秋梅和杨冬花都把了脉。 有那么一刻,杨冬花好想从韩稷嘴中听出,她也是因为中了毒而不能怀孕,只可惜韩稷什么也没有说,这就起了身。 “我住在何处?” 瞧着意思韩稷是要任府暂住了,宋九这就亲自带韩稷去客院,以前小叔子住的院子。 这前通判府当真是大呢,韩稷一路走来,目光停留在府中的小径上的花圃和植被上,突然韩稷脚步一顿,看向墙角的一株花树没动静了。 宋九也朝那边看去,前通判府最令人舒服的地方就是这府中内外的花花草草,还有专门的下人修剪,也是宋九最喜欢的景致,只是此时看到韩稷的表情不对,连忙问道:“先生,可有哪儿不对?” 韩稷来到花树下,沉声问道:“这株夹竹桃几时种下的?” 这怕是原府中就有的吧,宋九刚这么想,韩稷便开了口:“瞧着不是棵老树。” 是么?宋九还真不知情。 可惜陶总管在庄子上,眼下府中还有小管事在,宋九叫来下人问话,得知这夹竹桃还真是那年任府搬入通判府时种下的。 看到了夹竹桃后,韩稷有些不淡定了,立即在任府内外逛了起来,每处花花草草,韩稷都仔细察看,这么看了一圈,脚都走痛了。 终于几人在花园里的凉亭中歇脚,韩稷此时面色凝重的看向宋九,说道:“这处府邸可是晋王买下的?” 宋九连忙摇头,是她亲自买下的,只是借了晋王的名义。 韩稷语气沉重的说道:“这处府中所有植被和花草都带着相生相克的毒性,单看一种花草,都是稀罕珍品,可是这般布局种植,无形之中处处是危险,好在孩子们不住在府上。” “而府中上下都喜爱这些花草,并没有破坏半分,不然府上所有人早中毒了,这么多的毒物在一起,不仅伤身,指不定还送命。” 掌管园中修剪之人,是陶总管找的一位有手艺的老下人,所以花草不仅没有被破坏半分,甚至开得更加的鲜艳。 宋九看着满园春色,心头后怕,当初买下宅子的事,是他们在裴府住不下去了临时起意,所以谁会猜中他们会住在前通判府,更是布局了这么多年等着他们? “住在这样的环境中,怀不上身孕还算是中毒轻的,杀人于无形的布控,若不是我今日来了,这个局谁也不会知道,我且给府上全部人配上解药,再指使下人修剪植被,破了这个局。” 韩稷正说着,突然闻到一股芳香,他脸色大变,立即寻着香味往前方看,就见园中两个扫洒的丫鬟提着扫把走过去,而两个丫鬟腰间挂着香囊。 那异香便是从香囊中传来。 韩稷立即下了凉亭,追上了两个丫鬟,一把将腰间的香囊夺下仔细一闻,韩稷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拆开香囊一看,里头的药草香味扑面而来,韩稷生气说道:“药引,里头便有麝香。” 第831章 另嫁他人 “谁让你们带这个香囊在身上的?” 韩稷一生气,袖中短刀乍现,抵在丫鬟的脖子上,丫鬟吓的尿了裤子,她瞪大了眼睛,吓得不敢说话。 好在一旁的小管事还有理智,连忙解释道:“先生,手下留情,这香囊早已经在苏州城时新,大概是前年的时候,有个外域来的商人带来了关外的香料,做下这香囊在城中售卖。” “也不知谁说这香囊不仅带在身上香味浓,还能提神醒脑,带久了还能有助于健康,慢慢地就时新了起来。” “眼下苏州城的大街上,十人便有九人带上了这香囊,且不分男女。” 韩稷听了,收起了短刀,脸色难看的说道:“为了害任府的妇人,不惜利用整个苏州城的妇人陪葬。” 只要去衙门里查,就知道这两年间苏州城的百姓,新生婴儿骤然下降,即使能生下来,也多是先天不足,或许贫穷的百姓没有影响,但是买得起香囊的人长期佩戴,就会出现这种问题。 “数种关外香料混杂在一起,不是一般识香之人,根本无法分辨麝香之毒,此人不只是配香之高手,也是下毒之高手。” 宋九听后,立即叫小管事赶紧将府中的下人召集在一起,毁了所有香囊。 小管事带着丫鬟离开了,宋九却仍旧有疑惑,她看向韩稷,忍不住问道:“先生,我与夫君常年住在山庄,这五年来又是四处奔走,按理说我不会碰到这些东西,那为何我仍旧会中毒呢?” 韩稷看向宋九,这的确是奇怪,三少夫人夫妻二人这几年居无定所,四处奔走,又是几时下的毒,通过何种手段下的毒? 尤其是宋九,她能听人心声,在外奔走,要是有人给她下毒,她不可能不知此事。 韩稷叹了口气,此事得查,他暂且不回山庄去,也叫宋九留在任府,接下来她们中了毒,会有反复,韩稷好及时出手。 宋九夫妻送韩稷来到客院,韩稷这人脾气怪,也不喜欢下人伺候,客院里的下人交代宋九调走了,宋九将府库的钥匙交给了韩稷,里头还有不少药材,或许能用上。 宋九回到侧院,独自坐在书房中,心头难受,她梦到一条青龙扑入她的怀中,会不会是个预兆,她本该怀上孩子的意思么? 此时苏州城戏楼里,名旦阿奇独自坐在妆间,心事沉沉,直到胡勇脚步匆匆的进来,他才收回心神。 胡勇将一封密信送到阿奇手中,小声说道:“郊外传来的,人未见,生死未卜。” 阿奇点了点头,展开密信,只见上头写下几字:“八卦阵现,宝藏图出。” 阿奇看到这几个字,脸色便变了。 胡勇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心头一惊,连忙问道:“这意思是藏宝图果真在曹家墓地出现了?” 阿奇没接话,正要毁了密信,胡勇立即阻止,“阿奇,你得到消息不传给上头的人,咱们在苏州城也待到头了。” “五年前杀京卫的事可是要再次重现?主上没有追究下来,是咱们的幸运,整个平江府的密探都交到了阿奇你的手中,你不为这些出生入死的密探着想,也得为咱们戏班上下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人着想。” “曹家墓寻宝图一事,可是你亲口答应主上的,不然咱们为何来苏州城,你自己有私心,想要见到三少夫人,但也不能拿咱们这么多人的性命做赌注。” “曹家墓的秘密,你现在不禀报,也瞒不了几日,听说曹家墓因为这一场春雨,墓地地形发生了变化,连八卦阵都露了出来,可见是瞒不住的。” 胡勇苦口婆心的劝着,可是阿奇却仍旧没有理会,而是将密信给烧了,看着字条烧掉了,阿奇方说道:“此事若传入京城,平江府又要遭祸乱。” “前朝的宝藏,那是多大的诱惑,平江府百姓不得安宁,任府也将不得安宁。” 好不容易太平了五年时光,阿奇又岂会舍得亲自毁掉呢。 胡勇着了急,“你不将消息传上去,那些密探也会把消息传出去的。” 阿奇挑眉,细长的凤眸看向胡勇,语气冷淡地说道:“你不是说郊外传来的消息,人未见,生死未卜么,只要这些人不存在了,又有谁会给上头传消息。” “阿奇,你……”胡勇震惊的看着他,何时阿奇这般冷酷无情了,竟然想到了灭口,以前阿奇看到别人杀人,他都会整宿睡不着,而今他敢杀人了,而且还如此的冷静,如同杀鸡一般轻松。 很快阿奇将小钱子叫了来,下令道:“小钱子带着楼里的打手去曹家墓,若发现密探便灭口。” 小钱子得了令,也没有看胡勇,这就带人办事去了。 不仅阿奇变了,小钱子也变了。 这五年来,原先戏楼的打手被阿奇全部给换了,如今的这些打手,个个身手了得,还只听令于阿奇,这让胡勇很是无力。 “阿奇,咱们这么做,迟早逃不过主上的手掌心。” 然而当胡勇对上阿奇凌厉的双眼之时,惊住了,连忙闭了嘴,他发觉阿奇的变化不是一点点,而是挺吓人的,这眼神与那戏里时的凌厉一模一样,他这是要大开杀戒么? 为了个任家三少夫人,阿奇这是魔怔了,心也硬了,再也不是以前心疼戏班里的人而任由拿捏的那个阿奇了。 戏楼隔壁的宋氏酒馆里,忙活了一天生意的宋九这会儿累得坐在廊下的摇椅中休息,两个孩子被怜儿哄着睡去。 安静的后院,宋六闭着眼睛,眼泪却从眼角落下,多少个夜晚,她静静地听着院外会不会传来马蹄声,然而每次都是失望。 说好一回京城就想办法将她和孩子接回京城的那个男人,五年来音讯全无,宋六也是倔气,没有去任府打听顾谨言的情况,也不给京城里的顾府写信,她就这么等着。 苦苦熬了五年,今夜的宋六抹去眼角的泪痕,终于做下了决定,她想好了,不再等顾谨言了,她决定改嫁。 怜儿哄睡了两个孩子后,从屋里出来,看到睁着眼睛没有睡意的主子,这就上前劝着早些入屋休息。 宋六却是坐起了身,面上露出笑容,说道:“怜儿,我决定了,从明个儿开始,你给我去找几个媒人来,我打算嫁人了。” 第832章 当年陶三娘的事 “念儿和安儿已经七岁了,这城里的私塾我看也没有什么用处,过两日我去一趟任府,跟九丫头商量一下,看能否将两孩子送到乡下庄子上跟着任府的孩子们一起读书识字。” 说到这儿,宋六抬头朝屋顶看去,提高了嗓门,朝上头藏着的两护卫说道:“多谢两位大哥的照应,以后孩子去了庄子上,还望两位大哥一并跟了去,这小院里就不必守着了。” “待我找了丈夫,就要过上小日子,也不方便两位大哥再打扰。” 屋顶上无人应答,但暗中的两名护卫却是苦着脸,他们也在替宋六数着日子,就盼着顾将军什么时候会兑现承诺,会带着兵马赶来苏州城向宋氏提亲。 可惜看不到这个场面了,宋氏真要是改了嫁,她与顾将军就真的不可能了。 里头有名护卫动了心思,看来得去打听打听一下,顾将军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定是在京城里出了什么事儿,可得为顾将军守着他的妻儿,哪能让宋氏另嫁他人呢。 而宋六认为已经告知清楚,也就没有再多说了,带着怜儿进了屋。 这一夜,苏州城里很平静。 任府,韩稷一夜未睡,他一向以毒治人出名,识毒无数,却不曾想,任家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自然韩稷心头不好受,便是一夜也没有想明白宋九给他提出的那个疑惑。 三少夫人夫妻二人四处奔波,仍旧被下了毒,致使她不育,而明显看得出来,整个府上的布局,以及他们之间中的毒,都是慢性毒,量不多,如此韩稷才没有发现的。 但是最近两年苏州城来的这位关外香料商人,又制造香囊在苏州城时新起来,任府下人佩戴,这便是最强的药引。 所以对方这两年开始有所动作,那动机是什么?已经不能怀上身孕,加大药量,放出药引,莫非是想一劳永逸,彻底让任府的女子断了生育的可能? 韩稷心头气愤的同时,又想起整个燕国,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下毒利用数年之久的功夫,这几年更是瞒过了他。 天边露白之时,韩稷仍旧无法入睡,便再次来到了任府花园里,刚要坐下,就见两位丫鬟往人工湖那边走,手里拿着换洗的衣裳,两丫鬟一边走一边说道:“这香囊咱们不能佩带了,当真是可惜。” 另一位丫鬟接了话:“香料有问题自是不能带在身上,不过我记得每次陶总管给府上各位主子运来的布料,也是香的,那种淡淡的清香,才是最好闻的呢。” 先前说话的丫鬟一脸惊愕的看着同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摸过那些衣料么?听说是京城里来的好料子。” 同伴颇为骄傲的点头,“有幸帮过一次,我闻到了,那香味如同春季里的桃花,不,又像是八月里的桂花。” 两位丫鬟的声音远去,韩稷却是脸色变了,他倒是没有想过衣料的事,正好宋九昨夜给了韩稷仓库的钥匙,韩稷二话不说,直奔任府库房。 任府库房平素都是陶总管和阿金在打理添置,里头存放着的也是任府用得上的日常用品,还有每到季节时出的新衣料,那都是梅庄曾经进货的渠道,不仅料子时新,还价格实惠。 韩稷一进仓库,便闻到了刚才丫鬟所说的香味,正是从角落的那几箱衣料中传来的。 味道清香,不仔细辨认还有些闻不到,毕竟库房里还有一些上等的好药材,以及曾经的一些打赏。 韩稷很快翻开衣料箱,里头正是刚进来的夏衣料子,料子柔软又轻薄,正是做夏衣最好的时新面料,显然这才到货,就在这两日,阿金便会给各房各院送衣料去,还会带着手巧的下人给府上主子做衣裳。 韩稷随意拿出一匹锦布仔细闻了闻,奇香中带着浅涩的苦味,韩稷皱眉,他曾在京城当值时,是知道的,所有布料坊染织坊,都喜欢在制作衣料之时加入一些香料,提高料子的柔软以及清香。 不然真正的天然染料的味道会不太好闻,而京城里的贵夫人们最不喜欢闻异味,尤其穿在身上的衣料,若是买来就带着染料的异味,自然销量就不好了。 于是在染料中下香料,这是行业内心知肚明的规矩,而这批衣料的清香味儿,可见是染料坊的老师傅调制,不仅掩盖了染料的躁味,又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衣料是好衣料,可是那香料之下掩盖的涩苦味却是不正常的。 韩稷将布料拿回客院,随即剪下布料一角,用清水洗了洗,再仔细闻之时,香味淡了,那苦涩之味仍旧在。 对气味不敏感的人,根本不可能分辨出苦涩之味,只有韩稷天天周旋在药草之间,太了解这种味道,这就是草药的苦涩味。 韩稷再次将一角布料浸泡在清水中,反复揉搓清洗,好半晌他才拿起来再次闻了闻,之后将清洗多次的衣料晾晒在院里,且等一日阳光暴晒之后再看情况。 而东边侧院里的宋九,大清早就醒来了,一醒来便将阿金和齐嬷嬷叫了来,两人看到宋九,便要行礼,宋九制止了。 想了一夜的宋九,越发觉得不对劲,她在安城也是有几年的,她才嫁到任府没几月就能怀上孩子,可见她是身体不错,也是易孕的体质。 然而宋九在安城生下双胞胎两孩子后便不曾再有孩子,她就觉得奇怪得很。 阿金和齐嬷嬷过来了,两人说起这些年的事。 宋九一一听着,府里内外的采买交给了陶总管和阿金,尤其阿金主要负责任府的采买,陶总管和王守来跟着她去了乡下庄子,这些人都是她最信任的人,那问题出在何处? 宋九想了想看向阿金问道:“阿金,我当初接手梅庄之前,陶庄主可曾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者可曾对什么事起过疑心?” 若对方下毒,是从安城时便开始了,那此人极为可怕了,对方对他们任家可是了如指掌。 阿金努力回想起陶三娘在世之时的事,她跟着先庄主从京城一路来的安城,人是晋王妃叫去安城的,来意是给安城的绣娘们一份温饱的活计。 第833章 不能再有孩子了 就像当初那些皇商们来安城开设分铺和作坊时一样,当然有晋王妃的威慑,也有着皇商们行商赚钱的野心。 事实上安城开设分铺,的确都赚到了钱,廉价的劳力,在那几年灾害之年,工钱大可用粮米来给。 初来安城的陶庄主,的确有过一段时间闷闷不乐,并私下里见过一些人,当时阿金还被陶庄主给支使开了。 阿金将自己当年的一些疑惑说了,陶三娘不让她跟在身边,还让她守着院子,不让人靠近,而来的人会功夫,来无踪去无影的,却总在每个月固定的时间来。 “对了,庄主,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儿来。” 阿金看向宋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在任府这些年,任家人的情况她都知道,而今突然想起这事儿来,莫名心慌。 宋九一脸严肃的看着阿金。 阿金想了想说道:“有一次,庄主见过晋王妃后,便有人来了院里,我也像往常一样守在院外,不让下人进来打扰。” “我当时朝屋里看了一眼,隐约听到说话声,好像说了一句,给求子庙里的妇人做衣裳一事。” 阿金叹了口气,“事后我打听过了,在安城乡下的确有处灵验的求子庙,但是数日后不知什么原因,求子庙就给关了,送衣裳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阿金提到求子庙,宋九便警觉了起来,她可是记得二嫂去过求子庙的事,而丑奴也正是那段时间捡到的。 可是那个时候的宋九,陶三娘跟他们任家还没有瓜葛,莫非陶三娘来安城,不只是为了开设梅庄? “庄主,还有一事,你怕是不知道的。”阿金又想起一事来,说道:“当初因为晋王妃的交代,梅庄除了绣楼,还暗中给城里的布庄提供布料。” “当时安城各处本土布庄,也要开设不下去,最后是我梅庄提供了布料,也是与梅庄的的布料一同运来的,此事本是举手之劳的事,便没有声张。” 宋九皱眉,这意思是当年安城闹灾,梅庄借着自己的布料供货渠道,给安城各大大小小的布庄提供了普通百姓能穿的葛衣粗布。 阿金点头,说的就是这事儿,也是晋王妃的意思,再说王府之势,他们这些商人哪敢拒绝呢。 宋九看着阿金,面色严肃的问道:“当年陶三娘是怎么从京城来的安城?” 阿金回想着,半刻方说道:“先是收到了晋王妃的信,原本先庄主不愿意来安城的,但是后来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想来也是不敢得罪王府的。” 一旁的齐嬷嬷却在此时反驳道:“那可不对,当年王妃娘娘只是给各皇商写了信,信里头只是客气的邀请各位皇商来安城开设分铺,并没有强迫的意思。” “至于京城里的梅庄,这不该呢,梅庄绣品多精致,安城那般穷苦,王妃娘娘并没有给陶庄主写信吧。” 齐嬷嬷记得的是晋王妃给各粮商写信,是为了安城的百姓能在灾年活下去。 阿金与齐嬷嬷反驳了起来,明明是收到了信才去的安城,可齐嬷嬷却记得晋王妃没有给陶庄主写信。 但是陶庄主给安城各大小布庄提供布料一事,齐嬷嬷也知道,事后晋王妃要陶庄主捐钱,钱也捐了,还给安城的绣娘提供了活计,工钱还不少。 在两人的争辩声中,宋九陷入了沉思。 早饭时,宋九没有看到韩先生过来吃饭,只得交代齐嬷嬷,亲自去小厨房交代一声,给客院里送去吃食。 齐嬷嬷听令来到小厨房,刚交代厨娘做了几道吃食,要端去客院时,任家二房的杨冬花赶了过来,她接过了齐嬷嬷的活计,说亲自给客院送去。 杨冬花来到了客院,见院里连个下人都没有,空荡荡的也没有声音,这就提着食盒往堂前走,经过门口看到外头晾晒着一角衣料,不知是何用处。 屋里,熬了一夜的韩稷坐在交椅中打盹,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 杨冬花被韩稷盯着,面颊一红,露出窘迫,她心虚的上前给韩稷布菜,故意错开家里人,单独来客院找韩先生,她是有私心的。 韩稷看到杨冬花过来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昨个儿给她把过脉,她自然也中了毒,毕竟府里上下都是毒物。 趁着韩稷吃饭之时,杨冬花窘迫的开了口:“先生,小妇有一事相求。” 韩稷手中的筷子一停,看向杨冬花,犹豫了一下,随即又放下了筷子,伸出手来,“我再给你把一次脉,仔细瞧瞧。” 杨冬花心头一喜,连忙坐了过去。 韩稷给杨冬花把脉,杨冬花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天下有名的毒医,定能看出她的根源,要是她能生下孩子就好了。 半晌后,韩稷面色平静的收回了手,没有心情再吃饭了,看着杨冬花交代道:“把饭菜都收起来吧。” “先生没吃几口,岂能在我任府饿了肚子,可是不合胃口,我这就回去再弄一桌来。”杨冬花这就要端走想亲自给韩先生弄桌吃食来,没想韩稷摆了摆手。 “吃不下,不是菜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先坐下,我且细细与你说来。” 杨冬花听了韩稷的话,提着个心坐下了,这一刻如同定了杨冬花的生死,她能不能怀孕,全在韩先生怎么说了。 韩稷婉转的说道:“你身体很结实,定能长命百岁,这府中的毒物不是针对你的,你也不会有问题,至于孕事,追随的是个缘法,何不顺应天意如何?” 所以说是她没有可能怀孕的意思了? 杨冬花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手里的食盒瞬间掉在地上,整个人再也藏不住,激动得哭了,这是一辈子也别想再怀孕的意思么? 杨冬花双手捂着脸,难受极了。 韩稷在一旁叹了口气,此妇身寒,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吃过了太多的苦,这样的身子,韩稷那些年四方游历之时,遇到的不少,而且打小就劳累,长辈不曾注意,自然就养伤了。 杨冬花抹完眼泪,情绪平复一些,这就起了身,朝韩稷恭敬的行了一礼,捡起食盒就要走,然而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我不懂,我十四岁就来了月事。” “虽然在娘家时干活辛苦,可是庄户家里不都是这样的么,为何就我怀不上孩子,我既然能来月事,我就是个正常的女人,为何就是怀不上呢?” 杨冬花也是豁出去了,这番话敢当着外男说了。 第834章 悄悄给娘家钱 只是韩稷听了这话有些不忍心,劝道:“干重活是一方面,还有可能你碰到了寒物,伤了自身而不知,或许你可以想办法问问你的母亲,小的时候可曾受过什么伤之类的?” “寒物?”杨冬花忽略了其他的话,只听到这话,她很快想到一事,“我曾在求子庙里吃过药丸,吃下去后便感觉小腹隐隐作痛,后来数月,月事不调,之后月事就没了。” “直到任家日子过好了,我的月事又慢慢地来了,这事儿我没敢跟任何人说起。” 说到求子庙的事,杨冬花更是羞于启齿,今日是头一回向外人提,便是她的丈夫都不知道的细节。 韩稷一听,有些惊讶,连忙问道:“那药丸可还记得是什么味儿?何处还能寻得?若能寻到此药丸,我便能查出里头的配药,才可定夺。” 杨冬花脸色难看,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其实在庙里,主持给我们妇人药丸,说是保宫丸,是好物,我当时想到了家里的嫂子和弟媳,便一并给她们求了。” “只是在做法事的时候,我听旁边的妇人说保宫丸有奇效,先前来求子庙的人都是吃了这个才立即怀上的,我一听有奇效,就将三颗保宫丸都给吃下了,才发觉肚子不舒服的。” 当时但凡她不贪心,还记着大嫂和三弟媳,她就将药丸带了回去,或许就能发现药丸的问题。 “保宫丸可不能乱吃,且配药五花八门,又跟着各人的体质来配药,而你所说的求子庙,是人手一份保宫丸,这明显是诓骗你们,这药定是有问题的。” 韩稷郁闷眼前小妇人的无知,而杨冬花却是后悔自己太过贪心,但凡她只吃了一颗,将另外两颗带回去,事后还能找大夫查情况,也怪她当时求子心切。 然而因为杨冬花的这番话,韩稷立即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严肃的看向杨冬花,问道:“你当时吃下保宫丸以后,数月不曾来月事?” 杨冬花点头。 “三颗保宫丸,正好是你们妯娌三人。” 韩稷的话也点醒了杨冬花,所以这是有人早就预谋好的?就像这一次府中下毒一样,而她去求子庙这事,也是偶然,莫非当初伍氏是被收买了才来告诉她有求子庙一说。 若是保宫丸有问题,那为何从求子庙离开的妇人就大多怀上了孩子,而杨冬花去的那一次,不仅出了那么大的事,还将自己的生育能力给断送了。 韩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杨冬花,叹了口气说道:“你或许当年初嫁之时只是不易怀孕而已,而你吃下保宫丸之后,恐怕就彻底断送了生育的机会,此事也只是猜测,但是你们任府被人设下这么大的局,却让我不得不怀疑了。” 杨冬花听到这话,只想抽自己几个耳光,那个时候她求子若渴,乱七八糟的方子都用上了,现在想来,当真是没有半点门路方法,这么吃药,伤了自己的身体。 早在求子庙的事发生之前,她也吃过娘家母亲给的药方子,说是什么偏方,会不会也跟那些药有关系,才害得自己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的。 韩稷无奈的看着杨冬花,说道:“若是那保宫丸有问题,你在没了月事时,就该去看大夫,可惜你错过了时间,不过丑奴这个孩子是个聪明的,也极为孝顺,倒也有盼头,莫再多想了。” 杨冬花道了声谢,提着食盒狼狈离开,这一次彻底打消了杨冬花还想着会发生的奇迹,终是认命了。 当天夜里,韩稷查出来了,任府里所有采买的布料当中都在染料中加入了麝香,同时还配伍了其他的药,但都是令任府妇人无法怀孕的根源。 这话传到宋九耳中时,再一对上阿金和齐嬷嬷的话,宋九算是明白了,对方对他们任家人下毒一事,早在安城时就设下了局。 要不是宋九是易孕的身子,嫁到任家没多久就有了头一胎,不然她跟二嫂一样,多年都不得有出,可见对方手段之狠辣,细思极恐。 而任府里,大嫂沈秋梅怀了身孕,成了全家人的宝,韩稷也亲自给沈秋梅配保胎药,只是韩稷这人擅长用毒,而沈秋梅中的就是毒,他担心毒性太猛,对孩子不利,于是向宋九提了一嘴,给神医牧心写封信,看能否来一趟平江府。 正好竹园里的药都是牧心在炼制,或许还有保胎的好配方,毕竟沈秋梅怀着的这个孩子是在中毒的情况下怀上的,可不能有损伤。 而躺在床上保胎的沈秋梅却是有话要说,她叫杨冬花把宋九喊了过去,她紧紧地抓住宋九的手,说道:“三弟媳,有一件事我不曾说起,我在两年前就没有再用府中库房里的布料。” 沈秋梅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宋九一眼,要不是听韩先生的话说那晾晒的衣料中有麝香之毒,沈秋梅会将这个秘密一直瞒着。 原来沈秋梅来了苏州城之后没多久,就收到了沈家的家书,她大哥是安城的状师,没想到有场官司打输了,对方在安城有权势,暗中派人把她大哥给打了一顿,躺了半年。 沈家为了给她大哥治病,将家底都掏空了,她那妹妹沈秋燕,本就在婆家说不上事儿,沈家在安城得罪了有权势的人,妹妹婆家为了不连累到赵家,不但不敢给沈家出面,更不敢拿钱给大哥治伤。 沈秋梅当时收到家书后,心头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任家人在平江府都站稳了脚跟,想必名声也传到了安城,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但凡任家人回安城,此事立即能摆平,可是不回安城,沈家到底是个布衣出身。 一个秀才功名真的不够看,若是对方再次报复,她兄长恐怕以后都不得做状师了。 沈秋梅只好背着婆家人,悄悄地给娘家寄了钱回去。 没想到呢,有了第一回便有第二回,一直到现在,基本一年得给沈家寄去一千两银子不可。 沈秋梅不敢告诉任何人,便将任府每季份例送来的好衣料悄悄地给卖了,再在外头买了普通的锦布做了衣裳,妯娌婆母问起,就说好料子做的衣裳得等到宴席上再穿,就这么搪塞过去。 第835章 把钱花在实处 沈秋梅说到这儿,脸就红了,她知道自己不该总是救济娘家人,可是她兄长现在完全不能再做状师了,妹妹一家又不管娘家人,总不该看着他们被那人报复欺负,在安城待不下去呢。 眼下沈家爹娘和大哥都住在乡下,也就侍弄着那几亩地,而沈秋梅的父亲又好酒,再过回那清贫的日子,定是在家里吵吵闹闹。 这事儿要是任婆子知道了,自是不欢喜的,沈秋梅一直捂着,便是身边的丈夫都不知道。 大房一直都是跟在二房身边做事,木匠活基本赚不到什么钱了,大房一家老小吃用花销都是二房三房赚的钱,所以沈秋梅更不敢说半句了。 宋九和杨冬花听了,两人都沉默了。 其实给娘家寄钱这事,杨冬花暗中也给了的,她丈夫会赚钱呢,一年给娘家百来两银子贴补家用,再在信中再三交代爹娘一家要买田地。 杨冬花这人聪明些,每次派人送钱回去,找的就驿站的人,又多花几两银子,让对方往杨家跑上一趟,要亲眼见到爹娘拿了钱买了田地,看到爹娘兄嫂没有乱花钱,她才放心给。 只是这事儿都是私下里做了就做了,也没有在台面上说。 但是庄户家里一年千把两银子的花销,那就是大户家里的花销了,大嫂哪能这么放任。 宋九听到两位嫂子的心声,看着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了,这就劝慰道:“这么说来,钱倒是小事,大嫂反而因此怀上了,倒也是好事儿。” 宋九这就叫阿金把这消息告诉韩先生去,指不定她家大嫂肚里怀着的孩子根本就没事呢。 至于大嫂给娘家钱的事,宋九这就说道:“嫂子,这事儿我们不会跟婆母说的,不过沈家被欺负的事,要不要我帮着派个人回安城看一看,看是谁家这么嚣张,怎么说咱们家也算是朝中有人的,哪能这么欺负人。” 沈秋梅还在犹豫,杨冬花忍不住插嘴,“大嫂,你也太糊涂了,一千两银子说拿就拿,你要救济娘家,那是人之常情,但是要有个度,救人救急,水中送炭就好。” “你拿一千两银子养着娘家人,久了娘家人都不做事了,你是不是得和大哥养娘家人一辈子?将来你还要不要养娘家的侄儿侄女,侄孙侄媳?” “再说咱们也是贫苦出身,当年咱们在乡下的时候,一年十两银子的余钱就足够养活一家人还有滋有味的,你给一千两,过的是多富足的生活,我看怕是城里宅子都买下了,家里下人也都有了。” 杨冬花这人说话直爽,这一股脑说出来,沈秋梅的脸更红了,连忙看向宋九和杨冬花,说道:“我知道错了,此事万不可告诉婆母,还有……还有我夫君。” 杨冬花郁闷的点头,宋九自是不会说的,眼下的任家,一千两银子倒是小事儿,只是二嫂说的也对,这么不清不楚的也不是办法。 沈秋梅突然拉住杨冬花的袖子,急切的问道:“那二弟媳一般一年给多少呢?” “百把两银子,我还叫人帮看账本的。”杨冬花脱口而出,但一说出来就知道大嫂在套她的话。 这下好了,杨冬花的把柄也落大嫂手上了,读书人就是脑子转得快。 杨冬花反应过来了,有些生气,沈秋梅无奈开口:“是我多问了一句,不过二弟媳这方法好,且让我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呢,三弟媳说的对,派个人回安城,把你大哥这事儿摆平,看以后安城还有谁敢欺负沈家的人,以后给钱也得要账本看数目,不然把人养懒了,你反而是在害他们。” 杨冬花口直心快,一口气说完,沈秋梅不敢再犹豫,应下了。 宋九这就安排三名府卫往安城去一趟,也带走了沈秋梅的家书,家书中便提出了以后会看娘家人用钱的账本,不可乱花销。 杨冬花被大嫂识破后,也就顺带说了,她这些年给家里统共寄去的银子不到一千两银子,但是家里人却在她的银钱救济下,买下了五十亩良田,听说她大哥小卖铺的生意没做了,却养了十几头牛,做着牛车的生意,足够养家了。 很快杨冬花还将娘家的账本拿了出来,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记着每一笔收入和支出,她大哥的牛车队在安城帮人短途运货,赚下钱了就听她这个妹妹的话,想方设法的买田地,还说等今年年底了,手头的余钱可以在安城买下铺子了。 到时候有了铺子,杨家大哥就叫媳妇齐氏经营间杂货铺,又有车队运输,这些年也寻到一些门路,想必生意定能好好做下去的。 沈秋梅大受杨冬花的鼓舞,是要好好跟娘家人说一说了。 至于两个儿媳妇救济娘家的事,任婆子门儿清,她只是没点破而已,这会儿得知大媳妇两年间都没有穿府中的衣料做的衣裳,反而救了自己的命,还运气好的怀上了孩子,任婆子就更加不会说什么了。 宋九给牧心寄去了信还没几日,倒是先收到了小叔子荣义的信,信中小叔子说起这几年的经历,原来他身体养好后回了京城成了晋王府世子,并没有在京城待多久,就直接被派去镇守燕北了。 所以这三年来,荣义都在燕北待着,边关方可安宁。 这么说来,牧心也在燕北了,好在宋九的信是小团子的信鸟送去的,定会飞到燕北寻到荣义和牧心,只是此时将牧心请来平江府,会不会让小叔子有些为难呢? 宋九在府中养身体,她家傻夫君便顺着香囊一事追查关外香料商人的下落。 府中客院里,卫书莹的儿子卫耀祖已经五岁了,这日晌午时分,卫书莹将儿子带到了宋九的身边,她想将孩子送到任府山庄跟着先生们一起读书。 宋九是知道卫书莹的决心,她想儿子好好学,学到了本事,不是要入朝为官也不要功名利禄,而是为了报仇。 这五年间,刘小丫一直在卫书莹身边照顾,卫书莹这人也是隐忍,心头明明有深仇大恨,却什么也没有做,就静心的抚养着儿子长大,盼着有朝一日有了机会,替心爱之人雪恨。 第836章 任府庄子越来越热闹了 宋九同意了,正好傍晚时分,宋六带着两儿子过来,也是盼着两个孩子能跟着宋九去庄里学些知识。 宋九家的先生教导这些孩子们,反倒成了族学一般的存在,左右一个也是读,三个也是读,宋九一并收下了。 宋九看着宋六,想要说点京城的事,可是宋六始终不问,也没有提到顾谨言,宋九又不想自己多嘴,最后还是忍住了。 看着宋六要离开时,宋九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六丫,为何不住到内城来?” 宋九知道顾谨言给宋六在靠近桃柳巷的地方买了一处宅子,两处宅子相隔不远,可是宋六却一直住在那间酒馆后院,做生意自是方便了许多,只是孩子大了,那酒馆后院里也住得小了些,没必要这么苦了自己。 宋六笑了笑,说道:“以后再说吧。” 宋六走了,两个七岁的小屁孩头回离开母亲,有些不适,眼眶都红了,宋九看向两人,问道:“可愿意跟小姨走?” 两孩子红着眼眶点头,娘说了,他们要学到本事才能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文能入朝堂武能入战场,不能跟着娘亲折腾在那小小酒馆里。 宋九看着两张小脸上坚定的神色,心头一安,不哭闹就好,等到了山庄,哥哥姐姐带着他们学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第二日,府卫们就将三个孩子送到了庄子上。 而此时庄子的几个孩子,正在忙碌着研究那阵法图。 丑奴醉心于曹家墓的阵法时,她收到了孔修宝的信,正是那日晌午时份,一只信鸟落在她的窗台。 丑奴看到熟悉的信鸟,心下一喜,连忙取下信筒,里头正是孔修宝写给她的信,如今的孔修宝有出息了,这些年通过自己努力,再加上丑奴先前交给他的一些阵法试探的操练,倒是在冲锋军里越发显眼,几次立了功,终于提拔成了冲锋副将。 官虽不大,却在军营里颇有威望,全凭着自己的能力得以提升,而钱斌也跟着也成了孔修宝身边的近卫,两人同心协力,带领支小分队,势头不可挡。 这五年来,丑奴陆续与孔修宝通信,都知对方的近况,眼下丑奴收到了信,自是要给孔修宝回信的,她见信中孔修宝提到了以前用过的阵法,便想起最近自己研究出来的八卦阵十里埋伏阵形,于是将阵形与用法画在了纸上。 很快回信绑到了信鸟的脚上,傍晚时分放飞了信鸟。 有小团子在的地方,通信可就方便得多。 丑奴再次坐下研究八卦阵。 在药园里的小团子几人,这会儿没了韩先生管着,一个个的都起了心思。 话说先前小圆子放了追风引的毒,此时便能派上用场了,要想知道那些人的老巢在何处,只要小西放出他养的蜜蜂,跟着去就能寻到。 于是在小团子和小圆子的指使下,小西将自己的宝贝蜜蜂拿了出来。 这一趟任明宇也跟着去了。 天快要黑了,几个孩子翻过一座山,跟着一路追踪的蜜蜂来到了深林之中。 小团子感觉到林中声音不对,四周的野兽有些躁动,能御兽的她通过野兽之间的嚎叫与躁动不安来判断,瞧着老树林里不久前走过一群人,也不知这群人是先前受伤的几人,还是另外入山的人。 几个孩子就这么往前走着,转眼天黑了,月光从茂密林中碎碎点点的照射进来,要不是他们学过功夫,根本无法辨识方向。 这会儿几个孩子走的就慢些了,就在几人还在盘算着到底要走多久时,小西的脚步突然停下了,“嘘”了一口后脚步停下,几人尖着耳朵听去,就听到前头有打斗声。 几个孩子循着方向往前又走了几步,果见林中有人举着火把子,还有一些人已经交上了手,显然里头两方,一方强势带的人多,另一方不仅人少,似乎身上还有重伤,动起手来不利索。 几个孩子躲在老树后,小圆子眼尖,第一个发现了打斗的人中有熟面孔,“瞧见了么,这些人不正是在曹家墓与我交过手的那些人么。” 任明宇立即定睛看去,随即小声说道:“还真是了,他们不是中了追风引的毒么,竟然还敢用功。” 果然这些用功的密探与人交了手没一会儿,施展功夫就内伤了,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上。 再无还手之力的暗探头目目光紧紧地盯着追杀而来的人,沉声问道:“各位侠士,你们到底是谁?又是什么样的仇恨,我们本是良民,此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暗探头目原本还抱着希望的,直到追杀他们的人,为首的那位取下了面纱,暗探头目看清了,且认出了此人,立即开了口:“小钱子。” 这些暗探在五年前开始跟着戏楼名旦阿奇,便一直是听令行事,可是如今他们明明给戏楼传了消息,已经找到了曹家墓,反而信送出去后,自己遭来杀人之祸,他当真想不明白。 “为何?” 暗探头目一脸不敢直信。 小钱子却是缓缓地提起手中的剑指向暗探头目,什么话也没说,随即手腕一动,长剑刺入暗探头目的腹中。 其他的暗探也一并被戏楼里的打手给灭了口,暗探都杀光了,小钱子才甩了手中带血的剑,下令道:“就地掩埋,清理干净。” 打手们手脚麻利的清理现场。 躲在老树后的几个孩子惊愕的看着这一切,他们本想利用追风引引出背后之人,结果这些暗探的同伴没有引出来,背后之人也没有引出来,倒是看到了被人灭口的现场。 几个孩子不发声了,看着这些人很快将尸体给清理了,随即也都走了,几个孩子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取下面纱的小钱子,小团子和小圆子是认识的,在他们两人的记忆里,这个人不正是戏楼里给名旦端茶倒水的那个跑腿伙计么? 怎么也没有想到,几年不见,这跑腿伙计还懂得杀人了,看来戏楼里不简单,以后要去听戏可得小心些了。 眼下人都走了,几个孩子才敢从老树后出现,他们来到杀人现场,还能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第837章 撞见杀人灭口 此时小圆子蹲身刨起了土,任明宇吓了一跳,疑惑问道:“这是闹哪番,小圆子,你要刨坟呢?” “闭嘴。”小圆子郁闷的瞪了任明宇一眼。 任明宇缩了缩脖子,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上却是从腰间取下双飞挝,“喽,用手多费劲。” 有个刨土工具自然是好的,小圆子这就收下了。 很快小圆子刨出一具尸体,打着火把子仔细辨认,还真是那日在曹家墓里打了个照面的人,刚才交手没几个回合就被打趴下了,就是因为他们中了追风引的毒,无法施展功夫导致的。 小圆子顾不上手上的血腥,伸手入怀摸了摸,很快从那尸体的怀中摸出一块洁白的双面绣手帕来。 五朵梅花在手帕的正中间,瞧着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男子身上带这么精致的手帕,绝不可能是自己的,莫不是家中女眷所送? 小圆子不甘心,接着翻找,然而他们身上除了这块手帕,便没有别的物什,也无法找出有用的东西来证明他们的身份。 但是戏楼里的跑腿伙计要杀了这些人灭口,不知跟曹家墓有无关系? 小圆子又将尸体给埋了,手里的帕子暂且收了起来。 没法再利用追风引追查下去了,几个孩子也只得闷闷不乐的回来了。 此时宋九派府卫从城里送来了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当中,大的七岁,小的五岁,小圆子几个孩子看到这三个小屁孩就头痛,后头跟着尾巴越来越长了,就像这么多年一直缠着他们的任明宇一样。 倒是任明宇是里头最开心的,终于有比他小点儿的孩子进了庄里,以后他不是队伍中最小的,哥哥姐姐们也不能再将他一个人落下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是盼着爹娘能从城里回来,可惜爹娘去了城里后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连带的韩先生也没能回来。 几个孩子在魏大儒和南宫阳的教导下,不敢逃课,三个新来的孩子,学识上就差太多了,到底不是在山庄里长大的孩子,虽然在外头私塾开蒙,但是与小团子几个孩子当初相比差太远了。 南宫阳将三个小的带到了身边开蒙,也免得为难魏大儒,毕竟魏大儒的年纪大了,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庄子上倒是安排好了,城里的宋九夫妻,最近要查的事也有了些眉目。 任广江的铺子里消息最是灵通,再加上有个千里耳赵小六,打听起消息就更容易了些。 早两年前就流行起来的关外香料,城里有几间铺子都在卖,而供货之人却是极为神秘的,不过听到见过这关外香料商人的东家,卖货给他们的是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长得魁梧高大,皮肤略黑。 于是在任广江和赵小六的能耐下,任荣长带着府卫抓到了好几个关外的商人,年纪和长相都相似,此时就被刻意请到了戏楼雅间,就等着宋九过去审一审。 宋九有识人之术这事儿,她家傻夫君深信不疑。 戏楼里阿奇得知任家请了好几位关外走商在雅间里听戏,颇为意外,身边的管事胡勇得知此事,这就劝阿奇莫与任家三少夫人相见,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还是少见的好,免得阿奇心思动摇。 只是阿奇又岂会听胡勇的话呢,他唱完一出戏,立即换下戏服带着小钱子就往雅间去了。 宋九从任府赶来,进了戏楼,就发觉戏楼里一年不见,客人越发多了起来,想必阿奇的戏场场有人追捧吧。 宋九在伙计的引领下来到了雅室外,正好遇上同样赶来的阿奇,两人打了个照面,穿着一身红衣的阿奇,脚步一顿,看到宋九那一刻,眼眶竟有些许的湿意。 “一年未见,三少夫人这一年去了何处?”阿奇关切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竟让宋九有些愧疚,走时没曾向阿奇告别,回时也没能过来听听戏。 的确宋九已经有许久没有看到阿奇了,宋九想起这一趟出门给阿奇带回来的礼物,可惜放在任府忘了带来。 “去过很多的地方,化外之地岭南也曾去看过,还跟我夫君出海,去过周边几个国家,开了眼界。” 宋九也如实说了。 阿奇听后,心思沉重,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九,随后又轻轻一叹,“听说你们来听戏了,我就赶来了,要不先进屋吧。” 宋九也正有此意,只是她今日来不是来听戏的。 宋九和阿奇一同进了屋。 雅室里,任荣长带着帷帽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他没有说话,可是他那魁梧的身姿,还有那股不用言说的气势与贵气,竟是让几个关外商人不敢吱声,纷纷猜测他的身份,敢带着人将他们强行带到这儿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九进来,一言不发的任荣长立即变了一个样,这些关外商人明显感觉到了,也只有在看到自家媳妇时,任荣长才会让人感觉到温度,不然坐在他身边自带煞气,忒吓人的。 宋九来到丈夫身边坐下,阿奇也寻了位置坐下了。 阿奇不动声色的朝这些关外商人看去一眼,一个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而这几人阿奇都清楚他们的身份,里头有两人并非真正的关外商人,无非是在城里打着关外商人的名头行商而已。 宋九朝这几位香料商人看来一眼,一进屋她就闻到了香味,长年与香料为伴的,身上即使没有佩带香囊,也会有遗留的香气。 人都在这儿了,是她家傻夫君费了心思抓来的,宋九也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冷淡地看着这些人,这些人中是谁要害他们任府?又是受谁的指使? 一个香囊放到了桌上,宋九问道:“这香囊是各位谁的铺子里在售卖?” 几位香料商人见了,都很快承认了,他们的铺里头都有在售卖此种香料。 宋九皱眉,接着问道:“那你们的香料又是从何人手中购得?” 几位商人互相看了一眼,掩饰道:“那自然从关外进的货了,自家的商队,去关外走一趟,就能卖上半年的香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宋九轻笑一声,“既然如此,各位府上的家眷可曾佩带此种香囊?” 第838章 人情越欠越多 说到这儿,有人点了头,显然家里人也有在用的,但还有几人却是不作声,可见他们知道香囊有问题。 宋九看向不作声的几人,所以他们明知道香囊有问题,却仍旧在苏州城里售卖,赚着昧良心的钱。 宋九就问了两个问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几人,过了半晌后,宋九看向身边的丈夫,说道:“不是他们,都放了吧。” 任荣长也有些惊愕,看了媳妇一眼,但是媳妇说的话他都听的,媳妇说不是那就不是了。 而这些莫名被抓来的香料商人,突然听到他们不是要放了,心头是吃惊的,他们不懂,抓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呢?所以这两人到底在追查什么?还有他们是什么来历。 有了宋九这话,香料商人被府卫们放了,也不必留在戏楼里听戏了,这些人不动声色的离开,明知道一肚子的疑惑,却不敢多问半句,但是他们心头打的什么念头,宋九知道,等出了戏楼大门,定会有人去打听她和傻夫君的来历。 任府在苏州城的威望众所周知,不怕他们打听,也不怕他们去衙门里告状。 只是当这些香料商人离开雅室后,宋九立即拉住任荣长的袖口,小声说道:“里头有位穿紫衣的商人,他知道进货的渠道,只要派人跟着此人,定能查出供货之人的下落。” 任荣长一听,立即起身,左右在城里也没事,他亲自带人跟着去,宋九也没有拦他,只交代自家傻夫君一路上莫生气,也要注意安全。 任荣长看了媳妇一眼,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夜里我会回来,你留好窗。” 这是要从窗户回来,这不是头一回了,每次她家傻夫君出门办事回来晚了,就不走正门。 宋九轻笑出声,说道:“我夜里备下酒菜等着。” 夫妻两人也有段时间没有小酌一杯了。 很快府卫都跟着任荣长离开了。 雅室里,只剩下宋九和阿奇,阿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也察觉到宋九的奇特之处,她有识人术,任何人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当真是厉害。 刚才那些人是什么来头,阿奇都是知道的,那位紫衣商人,他更是熟悉,此人正是两年前来苏州城卖香料的商人,阿奇不知内情,但是三少夫人要关注的人,他自然也不会放过,于是朝身边的小钱子看去一眼,小钱子秒懂,这就说道:“小的先给三少夫人准备吃食。” 小钱子退下了。 阿奇刚要开口问情况,宋九便说道:“你定是想问刚才我为何要追查这些香料商人的香料来源。” 宋九看向一身红衣的阿奇,这一身红衣与他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可是阿奇这些年在苏州城里却是穿的最多的就是红衣。 阿奇精致俊美的五官上越发显得凌厉了,原先清冷高洁不屑一顾的神情什么时候起了变化,宋九竟有些记不起来了。 眼前的阿奇不再是安城的阿奇,可是他向着自己的这份心思,却与安城时一样,他刚才得知他们在雅室里请香料商人看戏便匆匆赶来的模样,宋九心头感动。 刚才阿奇又派小钱子带着人也追了出去的时候,宋九只觉得自己欠阿奇的人情更多了,还不完了。 沉默了许久的阿奇接了话:“三少夫人要做的事我不会过问的,再说我一个戏子,也帮不上什么忙的,倒是可以请任府来听戏,不知任府喜欢哪出戏,那日我定会为你们唱上一曲。” 每次阿奇都想请任府来听戏,可是眼下的任府哪还有心思来听戏,看来又要让阿奇失望了。 宋九不想瞒着阿奇,于是说道:“我们家不能来听戏了,事实上自打在安城时起,我们任府就被人下了毒,我们妯娌三人都怀不上身孕,就是这个原因。” “而今我追查香料的来源,便是这香料成了药引,对方要彻底断了我任府的子嗣,才不得以为之。” 阿奇震惊的看着宋九,再一细想也想明白了,三少夫人没说错,若不是他人下了毒,她为何多年未有所出,她身子骨好,从安城到平江府,不见她有过病痛。 不知不觉阿奇的手在袖中握紧成拳,语气沉重一字一句的向宋九说道:“我会帮你找出那香料商人,绝不失言。” 阿奇是如此的认真,宋九不想欠着人情还不完,就要拒绝,阿奇却是起了身,“三少夫人留下来听一场戏吧,下一场临到我了。” 阿奇不待宋九接话脚步匆匆的出门去了。 等雅室的门一关,阿奇的脚步一顿,额头上冒了汗,他知道宋九识人术厉害,刚才阿奇心头有念想时,他立即掐灭,他不想被宋九看破,这些年帮任家人那是他心甘情愿的,何况他待在苏州城,也没有帮到什么,自己也就这个能力。 至于抓到那香料商人的事,他定要说到做到,绝不会姑息。 宋九来不及拒绝,阿奇已经走了,没等多久,原本已经不打算上台的阿奇又上了妆容上了台,一时间惊得底下看客热闹无比,原本准备走的客人立即停住了脚步,而外头听到锣鼓声不对的客人纷纷进了戏楼。 宋九的确有许久没有听阿奇的戏了,不知他今日唱的是哪一出戏? 宋九吃着楼里的点心茶水,看着底下的戏台上,阿奇穿着女装扮成女娥之时,声音婉转如同夜莺,这一刻宋九想到一词“蒲柳之姿”,明明刚才穿着红衣站在自己面前的阿奇有着松竹之质,一上戏台竟有如此大的反差。 也正因为这样的阿奇,戏楼经久不衰,生意兴隆到如今。 等阿奇的戏唱完了,卸了妆容再赶来雅室时,宋九已经走了,她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将蒲柳之姿,与松竹之质写在上头,阿奇见了,冁然而笑,“也只有你敢这么说我。” 阿奇将字条纳入怀中收了起来。 很快胡勇被请到了妆间,阿奇看着胡勇,语气严肃的说道:“主上要陷害任家人,继绝任家人的子嗣,此事我不能不管。” 胡勇听了简直不可思议,他怔怔地看着阿奇,巴了巴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是又知道自己怎么说,也劝不住阿奇的。 第839章 一定要帮宋氏,绝不让她受委屈 阿奇接着说道:“我告诉你这话,是想你知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莫再插手,戏班是你的也是我的,我若不能护住戏班里的人,我必会给他们交代。” 胡勇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塌了下去,他来到交椅中坐下,半晌没有再说话。 阿奇接着说道:“平江府的密探营,你去一趟,叫他们追查香料商人葛蔚,此人我若没猜错,定是主上派来的,但是我觉得他背后还有人,平江府售卖关外香料一事,能逃过咱们的眼线还能办成的,定是主上最信任之人。” 胡勇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阿奇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他,同时还敢让他去密探营里传话,就不怕他将实情说出去?背叛了他么? “阿奇,咱们寻到藏宝图,带走双胞胎两孩子,立即离开平江府,入京城,过平静的日子,不成么?” 胡勇觉得这两件事都可以立即完成,只要阿奇想,大家伙的跟着他就能入京城过上好日子,也不必再四处奔走受人威胁了。 阿奇听了,却是桀然一笑,看得胡勇心底发毛。 “胡管事,你说咱们还有退路么?这个戏班没有我的媚上之功,早在安城时便不曾存在了,你觉得咱们入了京城会过上安稳的太平日子么?” 胡勇看着笑得如此凄凉的阿奇,心头难受,当初是他的软弱,才劝着阿奇献出了自己,这么多年,他一直记着这事。 “好,我听你的,我去密探营传话,可是咱们若是完不成任务,怎么回京城去?” 胡勇不甘心的问。 阿奇怒了,“你还想着回京城,可我并不打算再回京城。” 对上阿奇凌厉的目光,胡勇知道这双眼睛再也不是以前在安城时的温和目光,他有脾气了,他也有了怒火,这一刻胡勇不敢再多话了,这么多年的相处,他知道什么时候要适可而止。 胡勇起身告退,没走几步,阿奇在他身后说道:“我换了戏班的打手,就是为了断绝你在戏班的权力,你一心想回京城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那么我放你离开戏班,自己去挣去拼,莫靠我,也别想我还会在安城时听你的话。” 胡勇苦涩一笑,回头看向阿奇,想要说点儿什么为自己辩解,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抱了抱拳,退了出去。 阿奇对镜整理着自己的红衣长衫,这厌恶的红色,他可是一直穿着的,也时刻提醒着他,莫忘了曾经的耻辱。 *** 任府的城郊庄子上,丑奴拿着算出的八卦阵图来找蓉姐儿,正好双胞两孩子也在蓉姐儿这儿求黄道吉日,他们现在只想去探一探曹家墓,感觉上一次林中杀人灭口的事定是跟曹家的墓有关系,怀疑墓地里有什么大秘密。 比如藏了不少宝贝。 这会儿裴归义跟小西来了,身后还跟了条小尾巴任明宇,三人一过来,也说是要去探曹家墓的。 蓉姐儿没办法,被几人缠着,只得给几人看日子,定风水。 这会儿丑奴赶来了,几人倒是聚齐了。 任明宇忍不住说道:“你们说那曹家墓的下方有没有藏着稀世兵器,若是如此,我定要好好研究研究不可。” 一天到晚的就喜欢铸炼兵器,蓉姐儿忍不住分心看向弟弟,不过弟弟一句话却是提醒了蓉姐儿,她脸色微变,立即拿出笔墨在纸上写下三字:“兵器冢。” 几个孩子立即凑过去看,一个个震惊无比,任明宇高兴坏了,惊喜的看着自家姐姐,忍不住再次问道:“姐,你说那处的风水像是兵器冢而非曹家的祖宗墓?” 蓉姐儿点头。 一旁的丑奴和小团子几人立即感叹道:“难怪有种针尖对麦芒的杀气,合着墓地里葬的不是曹家的祖宗,而是稀世兵器。” 蓉姐儿接着在纸上写着,她也是从书上看来的,跟南宫先生说过此地之风水,于是翻出古籍细看,便在古籍上看到有术士提过,稀世兵器饮血无数之后,便生出怨恨,需埋于地下超度亡灵。 而曹家墓,不仅风水位置与书上所提一致,还有朝向与喻意更是精妙,紫气东来,寄往蓬莱仙岛之意,是将亡灵超度去往仙岛。 不知这处兵器冢已经建立多少年,但看这一处宝地,便能看得出来建造此地之人费尽了心思。 被蓉姐儿这么一解释,几个孩子更是按捺不住了,纷纷提出这一次入墓底探一探,必须寻出那稀世兵器不可。 任明宇更是巴不得跟着去,可惜他是里头年纪最小的,而且他们这一伙人不愿意跟新来的三个小屁孩玩,所以更不可能带上那三个了。 蓉姐儿在几人的催促之下,算出来了,明日午时入阵,吉位为东,所以蓉姐儿再三交代,他们几人入墓地,一定要往东走,若是往东走没能寻到,也必须马上出来,再到下一次找机会去。 得到了几个孩子的保证,蓉姐儿和丑奴才决定带他们下去。 一个定风水,一个破阵法,绝了,小团子几人却是跟着去取宝贝的。 夜里,几个孩子跑进小厨房,偷走了半个月的干粮带上,五更天时,便悄悄地离开了山庄,走时没能避开府卫,于是府卫也跟了上来。 任明宇更是将自己研究的兵器带上,即使是队伍里的小尾巴,他也不甘示弱。 官道上,几匹战马飞奔而去。 待到太阳快升到正中之时,几个孩子也来到了曹家墓。 先前留下的双飞挝和麻绳都在,几个孩子可从此处入阵,但是得等到午时一刻。 只是到了这儿,蓉姐儿却一把拦下了弟弟任明宇,万一他们下去出了什么事,还得有个人回去传信,把先生们都叫来救人。 任明宇一听,气坏了,为啥又不带上他,太苦闷了,他咋就不早生两年,比小圆子大上一两岁也不会被他们一直欺负,哼。 姐姐这种天然的威迫感,令任明宇没了办法,蓉姐儿摸了摸弟弟的额发,是个好个孩子。 丑奴叮嘱任明宇,他们带下去半个月的口粮,若是半个月没有走出来,一定要赶回去叫南宫先生过来帮忙。 第840章 得到宝刀 若真到了那一步,大概救上来也得被爹娘和先生们打上一顿,然后半年或者一年别想出山庄大门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没办法,稀世兵器太让人心动了,这好奇之心早已经超过皮肉之苦。 任明宇无奈应下,看着几人顺着麻绳下去,而自己却没能下去,郁闷的在石坡上坐下,手里拿着半个月的干粮,就这么一直守着。 身后的府卫留下一人跟在任明宇身边保护他,其他人也一并跟了下去。 眼看着小团子几人消失在阵法之中,任明宇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坡上,心头难受,这曹家墓里的宝贝,只要等半个月,他就可以看到了,丑奴姐姐一定会想办法能平安上来的。 八卦阵最厉害的是阵法的变化,他们午时下去,每个人都在三息之间,迅速落了地,便站着不动了,等阵法变动后,丑奴领头带着几人往阵中走。 几人刚走了没多久,像是踢到了什么,裴归义最先反应过来,蹲身一看,惊住了,这儿竟然是满地的尸体。 那日夜里见到的黑影就是这些人,定是他们毫无章法的闯阵,然后死在了阵法之中。 原本曹家墓就不大,是这阵法阻拦了他们。 此时小圆子“噫”了一声,几人立即看向他,只见小圆子踢到的人竟然还有气,对方伸出手来抓住小圆子的脚,这要是换成小西,怕是早已经吓得跳了脚。 此时的裴小西一脸震惊的看着那地上伸出来的手,哪敢靠过去,还是小圆子不怕事,二话不说将陷入阵眼里的人给拖拉了出来,对方已经快没意识了,但是嘴中却是念叨着:“一定……一定要把话带出去,八卦阵……阵现,宝藏图出。” 话说完了,对方也咽了气,可那只手却仍旧紧紧地抓着小圆子的脚,小圆子探了探,二话不说拿出短刀,很快挣脱了对方。 小西惊声问:“这意思是曹家墓里有宝藏图?” 几个孩子都听到了,有没有宝藏图不知道,但是今日进墓中探险,必定凶险万分,丑奴看向几人交代道:“听蓉姐儿的话,东方为吉位,今日不管成不成事,都得跟着蓉姐儿走。” 几人哪敢说半句不,都到了阵中了,便能感觉四面八方欺压而来的杀气。 往东走,跟紧蓉姐儿的步伐,果然一路上有惊险,但也就真的走出了阵法,进了墓室。 原先被抓的曹彬,当年就是躲在这地下墓室之中,要不是宋九当年用计将人引诱出来,这么躲上一年,谁还能抓到他呢,毕竟曹家墓地里还有阵法相护。 可见当年宋九也是歪打正着,也怪曹彬此人太过心急,听信谣言。 到了墓室后,几个孩子再一回头便能将外头的阵法看得清清楚楚,更是能一眼看到石坡上坐着的任明宇,此时正郁闷的拿着石子在地上画画。 至于曹家墓的外头,隔着前头的官道真的不远,为何在阵中,却像是走了许久才走出来。 几个孩子歇了会儿,这又接着往墓中走去。 不是葬着曹家祖宗的墓,而是兵器冢,带着这个疑惑,几个孩子紧紧地跟在蓉姐儿的身后,一路进去,竟然没有碰上机关,就挺新奇的。 前头有两条墓穴进入,蓉姐儿脚步停了下来,她手中拿着罗盘,而色有些凝重,两条路都不是吉位,该如何选。 裴小西忍不住说道:“要不咱们转个圈,停在哪处就走哪处?” 怕是跟着南宫先生学了这么多年是白学的,裴小西只知道炼毒,连风水都不会看。 几个孩子用眼神鄙视了裴小西,小西缩了缩脖子,他对风水不感兴趣好么,他更喜欢跟着韩先生用毒治病。 半晌后蓉姐儿动了,却不是往这两条墓穴走,而是往东方位的石壁走去,这明明看着是条死路,然而到了石壁前,蓉姐儿便看向了丑奴,丑奴秒懂,立即上前寻找机关。 几人见状,也明白了意思,跟着上前找机关。 倒也是巧了,小圆子就这么随便摸了摸,又被他触动了机关,几人都忍不住看向小圆子,他倒是幸运。 石门开了,露出一条狭小的通道,几个孩子还在疑惑时,蓉姐儿率先带头进去了。 东方是吉位,这种玄乎的东西,也只有他们几个信,偏偏今日还真就是一路通行无阻,不仅没碰上机关,连路都是很顺畅。 狭小的通道并不长,很快到了尽头,一出来便是眼前一阔,竟然来到了宽阔的墓室大堂,这儿正是蓉姐儿所说的稀世兵器所在地。 只是这处地方虽然宽敞,但是四周石壁却呈黑色,像某种黑岩筑造而成。 丑奴看向四周,说道:“定是有机关的,咱们分散来找一找。” 于是几个孩子分开行事,在黑岩石壁上摸了起来。 小圆子看了一圈,最后随意找了个方位就走了过去。 果然就是这么凑巧,小圆子才到石壁前,他似乎看到了石壁里透着光,有什么东西藏于内,心头震撼,伸手摸向光源之处,石壁咔嚓一声有机关扭动的声音,他怔住,就见石壁中的光亮越发明显,最后露出光源处悬浮的一柄长刀。 小圆子只是看了一眼,就察觉这刀带着煞气,看到就会感觉到心慌。 小圆子面上一喜,都没回头告诉同伴,便想也没想的伸手上前摸向了刀柄。 刀柄通体漆黑,不知是什么材质,但是摸在刀柄之上,小圆子只感觉到掌心一凉,像有东西要破体而出,小圆子瞪大了眼睛,就见那光源深处宛如一条青龙的形状破光而出,只是这么一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圆子都要以为眼花了,他就这样握紧刀柄将悬浮的长刀取了下来。 而身后看到这一墓的丑奴惊声开口:“别动,有机关。” 小圆子疑惑的回头看向丑奴。 然而机关没有动,也没有暗器出现,而小圆子手握长刀站在高台之上,此刻的这一幕,丑奴竟是一脸的震惊。 眼前的小圆子如同帝王般俯视着众生,这便是与生俱来的帝王之威吧。 只有小圆子能随意寻到机关,只有他能随意取下墓中的稀世兵器,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第841章 小圆子运气太好 此时众位小伙伴也都看向了高台上提着长刀站着的小圆子,这一刻竟有种要跪拜下去的冲动,倒是身边的府卫们见了,早已经默默地跪了下去。 小团子看着自家弟弟竟然取下稀世兵器,一脸的不可思议,那柄兵器上的威严如同弟弟的出身一般,天降贵子,未来燕王朝之主,小团子不得不信,她弟弟越长大越有帝王之威了。 小圆子却是夺了兵器很是高兴,三两步就从高台上下来了,拿到众人面前就要炫耀,几个小伙伴刚才那一瞬的威慑感觉像是错觉,毕竟眼前这顽皮的小圆子哪像帝王了,亏得刚才差点向他跪下去了。 蓉姐儿看到兵器,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取下来了,没有受伤?于是拿起罗盘看方位。 而裴小西眼尖,指向高台之上,说道:“瞧瞧,那儿还有一本书悬浮着呢。” 果然众人眼中只有兵器,小圆子正要说去取,小西自告奋勇,“我去取,反正又没有危险。” 裴小西快人一步走上高台,然而才站在高台之上,裴小西便有种眩晕之感,人还有些站不稳,努力伸手去拿悬浮的书,人差一点儿倒了下去。 好在小圆子紧跟其后也上了高台,伸手一拿,就将悬浮的书给取下,交到了小西手中,“裴小西,你是不是太虚弱了,平时不好好练功,就知道吃独食,现在好了,登个高台就站不稳了。” 裴小西只想说这墓里邪乎,关他不练功什么事儿,他也只是偶尔才偷偷懒罢了。 小圆子拉着裴小西下来了,再次取到书,也没有触动机关,这也太神奇了。 丑奴更是想着,当年曹家人守着曹家墓,咋没有人进来取走这兵器?丑奴不相信人性没有贪婪,何况曹家明显是守墓人,毕竟这儿可不是葬的曹家祖宗。 拿来的书正是兵器谱,此刻要是任明宇在这儿,那可就是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兵器谱一出,任明宇只要能见到的兵器,假以时日便能铸造出来,他最是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几个小伙伴靠近细看,裴归义又是念出了第一页,上面记载的正是小圆子手中的那柄长刀的来历。 此刀是前朝开国太祖征战四方佩带的青龙刀,由九百九十九柄精纲刀炼制而成,听说万柄精纲刀中只能成就一柄,而此柄刀是由纲精炼制,出炉之时会有青龙飞出,炉内火炎喷涌,天生异象。 青龙刀征战四方,成就一方霸业,却因饮血无数,太多怨灵缠绕,前朝开国太祖无法再驾驭,便将此刀葬于此,待后世有缘之人得之,得此青龙刀便能助他得到天下。 几人听完这番话,一个个的都看向了小圆子,这种冲动想在跪拜下去的感觉又来了,前朝太祖征战四方的青龙刀,他倒好,上去就取下来了。 兵器谱中除了第一页说了青龙刀的来历外,后头厚厚的一本,全是各种兵器排行,又有图为例,几个孩子只是随意翻看了一眼,就被这本书惊住了。 前朝史料记载,几个孩子都是跟在魏大儒身边读过的,前朝太祖设下神机营,掌管着全国最厉害的兵器,这本兵器谱,不会是从神机营里流落出来的吧? 小圆子立即说道:“咱们把兵器谱带出去,这下明宇定会高兴坏了,扔给他研究,以后也不会跟着咱们到处跑了。” 毕竟也没有时间跟着他们跑了。 于是兵器谱小圆子纳入了怀中,墓中的稀世兵器找到了,那先前碰到那人说的宝藏又在何处? 很快几个孩子都看向了小圆子,就他每次都能寻到机关,寻到好东西,这种运气很玄乎,比蓉姐儿的预言术和丑奴的阵法都要厉害,那就是天生好运,命之所定,而人力不可为也。 小圆子头回这么被关注,他忍不住弱弱的开口:“我万一碰到机关,把你们给关起来了,可别怪我。” 就像上次摸出了八卦阵一样,把几个小伙伴关里头了。 突然发现小圆子说的对,还是由蓉姐儿和丑奴来定夺吧,刚才的耀眼瞬间没了,小圆子也只得跟在几人后头,不过手里拿着青龙刀的他,还是美滋滋的。 长这么大,他爹送过他不少兵器,都不称手,但是这一件,他很是欢喜,提着长刀,他就像有了某种力量一般,人也精神了。 可惜这么一把稀世宝刀没有刀鞘,等平安离开此地,小圆子决定立即去找父亲,给他打造配得上宝刀的刀鞘来。 墓室只有这么大,还是得摸机关寻找,正欣赏着自己手中大刀的小圆子,随口说道:“这藏宝图会不会跟外头的八卦阵有关?” 这话倒是提醒了丑奴,若是真的有关,那他就能算出每次阵法的变化,虽然不能破解每次变化的阵形,但是里头已经有几种阵形她已经能算出生门和死门。 “别找了,咱们站一块等着。” 丑奴将大家伙的叫了回来,就这么坐在地上等着,饿了吃干粮,果然在等的过程中,墓室里的黑石壁一直在变化。 众人感叹刚才小圆子取刀的时机也玄乎了,就刚刚好,要不然看着这些石壁的变化,就可知内藏凶险了。 曹家墓外,任明宇转眼等了一日一夜,下方没有丝毫动静,他想着还得等半个月之久,于是带着府卫去周围寻找柴禾,又从山中带来了削尖的竹子,准备简陋的搭个竹草屋,遮风挡雨的坐在里头等,岂不舒服些。 曹家墓地看着似乎一切安静太平,可此时的苏州城里,却是不太平的。 任荣长带着府卫从戏楼出来跟上前头离开的香料商人葛蔚,此人行事极为缜密,一回到葛家小院,便不见其再次出来,这么守了一夜,第日清晨,葛蔚终于出门了。 于是几人又跟着葛蔚在城里转了一天,可惜他一日也不曾出城,就守着铺子卖香料,倒是进出香料铺的客人不少,想必赚了不少钱吧。 这么一直守着何时是个头,任荣长脸色不太好看。 而与任荣长一样跟来的小钱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随后留下戏楼里的打手继续盯梢,他先回了戏楼。 第842章 阿奇暗中帮宋九 正在上妆的阿奇,听到小钱子的禀报,便从袖里拿出御史台的令牌交给了小钱子,交代道:“不必这么守着了,葛蔚此人已经怀疑三少夫人,所以近段时间都不会见他背后主使之人。” “小钱子,你拿着令牌去找葛蔚,就说这是主上的意思,便说我要见他的主子,有话跟他谈,如此葛蔚不得不寻找机会出城,到那时,任家府卫就能跟着前去看个究竟,也不必咱们做什么,那背后之人便别想离开平江府了。” 小钱子收下令牌,这就退了出去。 御史台的令牌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尤其是没有功名加身的阿奇,这块令牌一经拿出来,便知他在这些人当中的地位,而这个地位阿奇弃如敝履,但是现在是在苏州城,他当初来时收下这块令牌,这便是他的妥协,也是他唯一能护住任家的一点能力吧。 小钱子这几年也练得沉稳了许多,出戏楼大门时,看到正好从暗探营里回来的胡勇,胡勇看到小钱子本想说几句,但是还是忍住了。 香料商人葛蔚的住处外,小钱子面无表情的道明来意,葛府下人进去传话,很快小钱子进了门。 外头暗中盯梢的任府府卫,只看到一个带帷帽的青年突然来葛府拜访,不知是什么人,自然的小钱子也被盯上了。 葛府堂前,小钱子将令牌拿出来,葛蔚果然脸色变了,只是他的神色之中又露出一抹鄙夷,此人自是看出了令牌的门道,果然主子没有猜错,是主上派来的人无疑了。 葛蔚心头虽然瞧不起这令牌的主人,但是又不得不看重此人,毕竟此人能有这媚上之功,得到这令牌,可见在上头说的话可比他这个跑腿商人强得多,一个不高兴了,指不定送了性命。 “我家主子要见你的主人。” 小钱子简单明了的说了出来。 葛蔚冷笑一声,“我家主子岂是他能见的。” 小钱子冷哼一声,“阁下是没有看清令牌么?” 葛蔚果然有所收敛,但是仍旧瞧不上,看向小钱子,语气冷淡地开口:“我的主子与京城里的那些人不一样,你们最好还是别打听了,不然真要是见了,我担心你的主子没命回京城。” “这么厉害么?可曾厉害过泰安郡主?”小钱子也毫不示弱。 葛蔚一听到泰安郡主的名讳,脸色便变了,看来眼前之人背后便是泰安郡主的庇护,如此的确有资格见到他家主子,只是主子在平江府蛰伏多年,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此人非要见主子一面,又是何用意? “不知阁下的主子有何要事相见?” 葛蔚才问出口,小钱子便抬高了下巴,掀眸看了他一眼,说道:“主子之间的事,岂是我等下人能打听的。” 葛蔚被个跑腿伙计怼得没话说,只得应了,这就说道:“三日后辰时,笠泽湖上相见。” 小钱子得了准信,这就不紧不慢的拿走了令牌,离开了葛府。 小钱子从葛氏出来,就知道后头跟了尾巴,他不着急,先是在城里逛到了傍晚,随后出了城,出城后快马加鞭,很快离开了苏州城地界。 任府府卫一路跟了去,又哪能知道小钱子这一出城便去了暗探营,暗探营里隐僻,自然任府府卫寻不着人了,不得不回城去。 一封密信传到了任府,那是大清早时,一名府卫看到地上有封没落款的信,就呈给了正在府中的宋九。 宋九看着信上歪斜的字体,便知道此人故意这么写就是怕她查出对方的字迹被发觉,只是信中的内容却让她有些意外,三日后辰时笠泽湖上,香料商人葛蔚会在湖上与人相见,兜售香料。 她家傻夫君还没有回来,可见没有寻到葛蔚这个消息,而此时有人就将消息送了来,咋就这么巧合? 身边的阿金劝宋九别去笠泽湖上,担心是对方的圈套陷阱,宋九却是摆了摆手,她拿着信反复细看,突然开口:“这信上的墨不像苏州城里书铺的墨。” 阿金和齐嬷嬷立即上前细看,齐嬷嬷突然开口说道:“京城奇墨斋的香墨,一两香墨一两金,此人忒有钱。” 宋九见过这种墨,当时告诉她这香墨来历的正是小叔子,正因为这墨奇特且贵得离谱,宋九才记住了。 几人闻了闻,的确是香墨,宋九脸色变了,这墨香她似乎在哪儿闻到过。 然而一时半会儿也记不住,而且她待在苏州城,若是自己熟悉的人,谁会用香墨?等等…… 宋九立即起了身,“阿金,齐嬷嬷,跟我去戏楼。” 这股墨香,宋九记起来了,在阿奇的身上曾闻到过,她能听人心声,何不去问一问阿奇呢,这信会是他写的么? 宋九刚要出门,有府卫从客院里匆匆跑来,原来是韩先生叫她过去,说是最近研究出新药,吃下去,她身上沉积的毒性便能一点点的清理干净。 宋九犹豫了一下,她这会儿急着去戏楼呢,可是也不能浪费了韩先生的一番苦心,想了想,还是跟着府卫先去客院。 客院里,韩稷从府中拿出不少药材,经过几日研究,炼出了解药,只是这解药也有毒性,韩稷又向来喜欢以毒攻毒治疗方法,所以在将解药交给宋九手中时,韩稷便交代道:“吃下这颗解药,你这半个月身上都带着毒,对你自是没有问题,就是要注意你夫君不小心中了毒。” 宋九怔住,这是什么意思? 韩稷老脸一红,这话点到为止,“总之你身上带着毒,亲近的人容易中毒就对了,你小心些,当然中了毒也死不了,最多痛苦一些。” 这就是以毒攻毒的治疗方法,宋九终于明白韩先生为何不留在太医院了,要是他这么给皇室中人治病,不知有几人能接受的。 韩稷倒是将药丸递过来,很是随意,身后的齐嬷嬷和阿金赶忙站远了些。 韩稷朝宋九身后的两人看了一眼,接着提醒了一句:“这半个月也别跟家里人一起吃饭,怕万一毒到了家里人。” 宋九刚要吃药的手停了停,感觉她吃下这解药,自己倒成了一味毒药,走到哪毒到哪。 “没事,要是不小心中了你的毒,我能治好他们。” 但是中了毒很痛苦也是难熬。 第843章 吃下解毒草 宋九乖乖吃下解药,刚放下水杯就问道:“那这解药想必我大嫂是不能吃了。” 大嫂就算没有穿宋九准备的衣料,可是府中花花草草的布局也有毒性,如今怀着身孕,也不知会不会对孩子不好? 韩稷叹了口气,说道:“等牧心来了再说吧,我目前只用了些简单的解毒草治疗,自是不能伤及腹中胎儿,你大嫂最近的脉像有些奇怪,牧心何时赶来平江府?”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小团子的信鸟头一回跑这么远,飞去燕北边关,可是宋九又不能通过驿站给牧心传信,担心驿站里有眼线,如此反而打草惊蛇。 韩稷见宋九答不上来,只得摆了摆手,“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吧。” 宋九吃了解药后,这才带着阿金和齐嬷嬷往戏楼去,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到了戏楼外,阿奇竟然不在,去权贵府上唱曲儿去了。 来见宋九的胡勇,便是小钱子也不在楼里。 没有看到阿奇和小钱子,宋九仍旧跟胡勇进了戏楼,这一次走得慢了些,从一楼大厅上了楼,一路上宋九发现楼里的打手有些不太对劲,一个个都有功夫,与五年前戏楼里所见到的打手有着明显的不同。 宋九脚步一顿,看着一言不发还有些愁眉不展的胡勇,问道:“这些打手是楼里培养出来的武士么?” 胡勇暗自吃惊,心头暗忖:“这三少夫人倒是挺有眼力见的,瞧上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如若是眼下趁着阿奇和小钱子不在,调动打手按住三少夫人,将之带走,事后再灭了打手的口,此事会不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胡勇的手不知不觉摸向袖里,心头难以平静,一边是阿奇的警告,一边是戏班的前程,胡勇看着眼前半点不知情还信任着他的三少夫人,心头也做下了决定。 “将三少夫人带走,再利用她引诱出天下贵子,提着娘三个的头颅便能入京领功了,而到那个时候,木已成舟,阿奇再想要护着任家已经晚了,到时候看在戏班上下这么多人命的份上,阿奇定会放过我的。” 胡勇心思转动,目光朝门外看,不知三少夫人今日带了几人前来,任家三公子今日也未跟在她的身边,倒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就在胡勇准备动手之时,宋九突然唤了一声:“胡管事。” 胡勇看向宋九。 宋九的手在袖中握紧,面上却不显,含笑问道:“阿奇在何处府邸唱戏?” “城东蒋府,三少夫人何不留在楼里等着,恐怕就要回来了。”胡勇一边说着一边邀宋九往楼上走。 宋九却是站着没动,她看了看楼道口,听到的便是丝竹之声,随后说道:“今日楼里来了不少达官显贵吧,听说最近京城御史台来了人,是微服出行,来察看平江府官员的政绩,会不会就在楼里?” 京城里来了御史台的人?胡勇脸上满是震惊,若是御史台来察看地方官员的政绩,还真有可能穿着普通扮成常人在城里四下走动。 “我也是得到了王府的消息才知道此事,不过那都是官衙的事,我只是与阿奇有交情,不想戏楼里无意中得罪了人而不知,最近楼里还是低调一些才好。” 胡勇的手从袖中露了出来,双手抱拳,感谢宋九提醒。 宋九看了看楼道口的打手,接着说道:“叫他们也退到隐僻之处吧,这要是楼里真的来了御史台的人,瞧着这一间戏楼里养了这么多打手,不知何用意了,反而连累了戏班里的人。” 三少夫人倒是说得在理,胡勇犹豫了一下,瞧着今日不是下手的好时机,不过不着急,只要知道三少夫人在城里就好办,阿奇这段时间总是被显贵邀去府上唱戏,再将小钱子支使开,戏楼里还是他胡勇说了算。 于是胡勇朝打手们使了个眼色,打手们退下了。 宋九叹了口气,说道:“那我们也先回吧,今日也并没有什么急事来的,原本是想找阿奇来叙叙旧,眼下楼里忙碌,就不叨扰了。” 宋九转身便走,胡勇有心想留一留,还不死心,只是宋九根本不给他机会,带着齐嬷嬷和阿金,快步出了戏楼。 等三人上了马车,车夫赶着车往内城去了,宋九才吁了口气,脸色很是难看,刚才胡勇心头所想她都知道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戏楼也与京城里的人有关。 阿奇五年前突然来苏州城,宋九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在安城安守本分的戏班子,来了平江府,宋九也只当他们是为了讨生。 只是宋九又想起阿奇手中的监察御史令牌,果然不是她多心,不然他怎么可能得到令牌呢?还是为了她的双胞胎两孩子而来。 莫非这五年来,是因为两孩子一直住在乡下庄子的缘故才没能动手?还是说阿奇有意庇护,也有所犹豫。可是胡勇这人内心明明很坚定,只想置她和孩子们于死地。 宋九心事沉沉的一言未发,一旁的阿金倒觉得有些奇怪起来,忍不住问道:“庄主,御史台当真派人来平江府了?” 阿金的声音拉回宋九的注意力,她摇了摇头,刚才说那话只是权宜之计,就是为了吓唬胡勇的,毕竟刚才过去,身边只带了阿金和齐嬷嬷,连府卫都没带。 难怪阿奇手中会有奇墨斋的香墨,所以阿奇在来平江府之前定也去过京城了。 宋九心头难受。 一旁的齐嬷嬷朝阿金看了一眼,阿金没好再问了。 三日后葛蔚在笠泽湖上与人相见一事,宋九还是要去的,只是在去之前,她得好好安排一番,不管这是不是对方设下的陷阱,也不能错过一个机会。 很快三日过去了,守在葛府外的府卫们仍旧没有消息,却在这日五更天时,葛府里有了动静,天才亮葛蔚就坐上了马车出了城。 葛府的马车前脚出了城,宋九的马车后脚也跟着出了城。 马车里,宋九坐在丈夫身边,久久未说话。 任荣长见身边媳妇太过紧张,安慰道:“不必怕,有我在呢,笠泽湖上我巡逻多日,早已经对地形了如指掌,昨夜便派去了府卫守着了,不会有事。” 宋九不是怕自己的安危,她相信她家傻夫君绝对会带她走,不会让她受伤,她担心的是会在笠泽湖上看到阿奇和胡勇他们。 第844章 香料商人 安城的故人,这么多年相识相交的朋友,有朝一日被最亲的朋友背叛,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宋九这三日里就没有睡过一个觉。 任荣长将媳妇的小手握得紧紧地,他这些日子一直压制着怒火,那些惦记着他孩子的人,那些祸害他任家没子嗣的人,他不会放过的。 天已经大亮,笠泽湖边,葛蔚上了一艘大船,回头看了一眼官道,没有人跟踪,心头一安,这就进了船舱。 客船离开岸边往湖中驶去,很快大船的速度放缓,便在笠泽湖上游荡了起来,等着那令牌的主人前来相见。 而笠泽湖上此时来了数只画舫,上面有丝竹之声,还有男女的笑声,平日有花坊在笠泽湖上巡游,也是如此。 大船上的人瞧见了并没有当一回事。 只是在这些画舫之中,有一艘画舫慢慢地靠近了大船,即使大船上的守卫瞧见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朝那上头纱幔帘内坐着的女子多看了一眼。 看不到真容,但是花坊里出来的姑娘又岂会有不好看的,这也是笠泽湖上的一道风景。 只是这艘画舫在靠近了大船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坐在纱幔之后的身影动了,率先带着几条人影跳上了大船。 周围又有客船靠近,夹杂在客船中的任府府卫也纷纷跳上了大船。 此刻大船里乱成了一团,任荣长身手了得,上了船也不与人缠斗,几招击退近身的船上守卫,脱了身直奔二楼船舱。 二楼船舱里坐着两人,还有一些随行的护卫,此时听到动静不对,纷纷站了起来。 只可惜都来不及反应,任荣长已经上了二楼,他手里提着剑,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行的护卫纷纷上前拔刀相向,哪能想还没有动手,就被任荣长先发制人,数招之间已经将这些随行的护卫们击倒在地。 已经退到了围栏边的葛蔚护着身后的主子,这一场灾祸是他带来的,看来主上面前,戏楼那些人叛变了。 “公子先走,我来断后。” 莫小看葛蔚是个商人,倒也有些功夫,只可惜哪能跟从小就练武的任荣长相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原本还想着跳水逃去的秦公子,结果还没开始,身后的葛蔚直接被任荣长踩在了脚下,一柄长剑抵到了秦公子的脖子上。 很快一楼的府卫们也结束了战场,有的受了伤,有的毫发未损,也都跑到了二楼来。 秦公子被抓住了,葛蔚被踩在地上,后悔不已,想向主子解释却觉得徒劳,他大可不必在这个时候来找主子,毕竟这儿是平江府,即使那戏楼里有令牌在手,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去京城告状。 小船上的宋九也已经上了大船,看着一楼满地的伤兵,叹了口气,这就快步上了二楼。 才上楼的宋九,下意识的看向她家傻夫君,没有受伤,宋九心头一松,来到了丈夫的身边。 任荣长的剑还抵在秦公子的脖子处,那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饰。 此人用香料准备断了任府的子嗣,又千方百计的要祸害他的孩子,此刻的任荣长有了脾气,怒火也早已经爆发。 但凡任荣长的手中的剑往前一送,秦公子就要没命了。 踩在地上的葛蔚看到任荣长眼中的恨意,吓得不轻,惊声开口:“你们不能杀了我家主子,杀了他,你们任府全部人都得陪葬。” 便是这一句话,任荣长抿紧了嘴唇,手中长剑往前一送,秦公子的脖子上立即露出一道血痕,血滴往下落,剑锋再深些,秦公子头颅不保。 然而即使是这么危急的时候,秦公子竟然没有脚软,也没有求饶,反而站在栏杆处,目光冷漠的看向一路赶来的宋九,突然他开了口:“任家三少夫人,闻名不如一见,果然面带福相,能生出天下贵子的天道福女。” 对方竟然对她了如指掌,而且此人城府也深,他说这话时心里头没有半丝想法,宋九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只得先稳住身边的傻夫君,拉了拉傻夫君的袖口。 任荣长的脸上满是戾气,紧抿的唇上更是不曾松开,然而即使在愤怒的时候,他还记得要听媳妇的话,硬生生的稳住了手腕,没有再将手中的剑往前送。 “听闻三少夫人有识人之术,心计之深无人能及,犹记得五年前,皇上微服来平江府收服江北商会,充盈国库一事。” “三少夫人身为妇人之身,却以一己之力说服了皇上和晋王,硬生生从二位手中夺下江北商会的财富,放走了商人。” “五年时间,这些财富在三少夫人手中翻了一倍有余,更是在民间善于经营,得到了天下商人的拥护,也囤了不少钱粮,收了不少人心。” “如此厉害之妇人,生出天下的贵子,才真是为孩子铺路的好父母,却也是我燕国之不幸。” 秦公子明明脖子上架着一把剑,时刻威胁着他的生命,他却声音出雷,掷地有声,不知情的还当他在讲什么大义。 在场的人都惊住了,便是被踩在脚下的葛蔚也没有想到眼前这对夫妻还有这般手段,手中的财富竟能让主子忌讳。 而其他的任府府卫听了,却是惊讶于此人对任家之事了如指掌,可见此人之厉害,恐怕不会罢休了。 宋九的内心也是惊愕的,她这五年来,跟傻夫君东奔西走很是低调,她从一个刚接手生意的外行人到现在的内行人,这中间的艰辛无人知晓。 可是对方不仅知道她钱粮的来历,还知道她这些年所有的动向,着实可怕,被人盯上不说,她竟然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被人盯上,这才是人家比她的高明之处。 宋九的心情很复杂,此人知道这么多,自然在背地里有部署,她要如何应对?对方又是个什么身份?为何杀了他,任家人都得陪葬? 宋九思及此,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的玉佩之上,大户人家的公子都喜欢佩戴上等好玉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而此人腰间的玉佩一看就知不是寻常宝玉,而是难得一见的血玉。 只是那块血玉上面刻着的图腾令宋九突然生出熟悉之感,一片枫叶,她在何处见过呢? 第845章 当年秘闻 秦公子的话果然震慑到所有人,秦公子的目光从宋九身上收回看向带着帷帽的任荣长,“世子爷何不放下手中的剑。” 世子爷?此人知道她家傻夫君的身份?他到底是谁? 任荣长显然也没有想到对方认出了他的身份,他不是晋王世子,但是能这么叫他的,自然知道他的出身,所以此人也知道晋王府了。 然而任荣长手中的剑不但没有松,反而逼迫得越紧了,秦公子的脸色微微泛白,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宋九却看到了,对方垂落在袖子下的手有轻微的颤抖,他也怕死的。 这个细微的动作不仅宋九看到了,身边的任荣长也自然看到了,任荣长的剑逼得更近了,想必剑锋下的伤口还痛得令人难受吧,此人到这地步了,也没有喊痛,只是手有些颤抖,也算是一条汉子。 宋九脑中灵光乍现,她记起来了,这片枫叶图腾见到过,正是当年在隐贵山庄受皇上旨意掌管山庄,清查山庄下人时,曾找出丞相府出来的奸细,而宋九记得清楚,宫女手帕上绣的正是一片枫叶的图腾,与这玉佩上的大小方向数目一模一样。 “丞相府的人,阁下是丞相府嫡公子。”宋九突然开口。 秦冬生听到此话,脸然变了,却也证明宋九说对了,便是地上被踩着的葛蔚也是惊了一跳,他惊恐的看向宋九,此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原来丞相府的图腾是一片枫叶,若没猜错,这一块玉佩也是虎符,可对?” 还真就猜到了,正是秦冬生在外办事调动丞相府暗探的虎符。 只是秦冬生也是失态了一瞬,很快脸上又恢复了平静,这么看向宋九,叹道:“果然传言不假,三少夫人有识人之术,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只是三少夫人察觉了我的身份,对于今日之局面并无分别,我是丞相府嫡子秦冬生,也是代表着家父之令来平天下乱。” “怪就怪你的孩子不该在嘉喜十年腊月出生,那年京城动荡,皇梁梦断,天下从此不会再太平。” “一国不可有二主,所谓天下贵子,实则是给天下百姓带来战争和灾祸的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若无天下贵子,我大燕王朝还能太平上百年。” “所以贵子不可留——” 秦冬生话没说完,脖子上的剑动了,痛得他差一点儿站立不稳。 这一刻宋九也握紧了拳头,她也想杀了这个人,敢这么说她家孩子。 “什么谬论之词,丞相府敢私下命令,祸害他人,干杀人的勾当,借的是丞相府之权力还是有谋反之心?连燕朝律法不放在眼中,皇上的圣旨不放在眼中,竟敢大言不惭说出这些不忠反逆之言词。” 宋九这一刻松开了她家傻夫君的袖口,知道此人是谁指使,也知道此人的用意,那也不必再留了,祸害了他们任家这么多年,是得有个了结。 没了宋九阻止,任荣长早想动手了,秦冬生终于露出怯色,沉声开口:“你们不可杀我,我是丞相府的嫡子,杀了我,你们任家也会被诛九族。” 宋九淡漠的看向秦冬生,在平江府不报了这仇,难不成将他送去京城三司会审,给他脱罪的机会?自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这话没有作用,秦冬生再次开口:“等等,还有一桩秘闻,你们是一定不会知道的,是关于世子爷的身世,他实则并非晋王的亲生儿子。” 便是这一句话,任荣长的手停下了。 秦冬生脖子上的血一点点的往下落,他发觉有效果,于是接着说道:“晋王府有谋反之心,你们在平江府自是不会知道。” “当年皇上与晋王孪生兄弟,一个被过继抱养,一个在王府出身,长大后,二人借着相同的相貌时常互换身份。” “故此当年与晋王妃圆房之人并非真正的晋王,而是当今皇上,所以世子爷不该是世子,而是……”秦冬生看着惊愕的众人,接着开口:“而是皇子。” 宋九的手不知不觉在袖中握紧,她目光紧紧地盯着秦冬生,秦冬生看到了夫妻二人的震惊,于是接着说道:“晋王身为弟弟,又岂会受如此大辱,便有了谋反之心。” “晋王府掌管着燕国兵权,又深得民心,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而皇宫后院,所有嫔妃不得有所出,也是晋王的安排。”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但是——” “所有人都退下。”宋九朝着任府府卫下令,府卫们也是心惊不已,哪敢再听,连忙退下了。 船舱里只剩下四人,葛蔚被踩在脚下感觉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了,可见踩着他的人已经怒了,可是这样天大的秘密,主子为何在此时当着众多人的面说出来,这要是传出去,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突然被打断的秦冬生得意的笑了,他目光紧紧地盯着任荣长接着说道:“一旦皇上驾崩,这燕国天下便会落在晋王手中。” “一对双生子,大的痴傻养在乡下,小的身体孱弱,即使治好,也伤了根本,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所出,唯一留下的只有三少夫人的孩子。” “到时候趁着新帝年幼,把持朝政,这天下谁还敢忤逆晋王?” “三少夫人聪明却也愚蠢,为他人奔走而不自知,不然五年前三少夫人将江北商会的人藏于任府密道,晋王明明知道却未揭穿?” “还有当年晋王妃和陆侧妃相继去了安城,晋王明知道二人娘家地位玄虚,明知道晋王妃不会是陆侧妃的对手,他却没有出手相助?这么多年由得后院妇人缠斗?” “便是皇室中长公主府上,也只有唯一的血脉泰安郡主,而泰安郡主又好巧不巧的在年幼之时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一切不都是阴谋么。” “你们杀了我逞一时之快,却不知你们任家早已经大祸临头,眼前的这位视晋王为再造恩师的世子爷,却跟晋王没有半点父子血脉关系,甚至当年晋王妃腹中胎儿的毒也非必不是晋王所为,谁又会替他人养儿子呢——” 第846章 真假秦冬生 然而秦冬生的话还没说完,任荣长突然怒吼一声,手中长剑应声刺入秦冬生的脖颈之上,人头落地,船舱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被任荣长踩在脚下的葛蔚接受不了主子被杀的事实,怒不可遏的喊道:“该死的该死的,你们都该死,你们杀了我主子,我要你们的后代子孙偿命。” 没能拦住傻夫君的宋九此时听到葛蔚的话,立即看向他,沉声问道:“你对我的孩子下手了?” 葛蔚仰天大笑,苍白又疯癫的脸上是得意的笑,他忍着背上的巨痛,大声喊道:“就在你们登船的那一刻,我们的人已经去了任府郊外山庄,任府山庄将被夷为平地,断了你任府的后代子孙。” 宋九听到这儿,心怦怦直跳,立即拉住傻夫君的手,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他们得赶紧回山庄去。 任荣长看着这样担忧不已的媳妇,慢慢地缓过了神来,他握紧了媳妇的手,似乎媳妇的手能给他力量,刚才秦冬生所说的话,颠覆了任荣长的三观,他不相信秦冬生的话,他心头愤怒,他不准任何人这么说他的师父。 容不得夫妻二人再停留了,只是在走前,葛蔚被敲晕带走,宋九也来到了秦冬生的尸体前。 以前宋九见到死人会吓一跳会惊恐难安,但是现在她再没有那种感觉了,果然人是在成长的。 宋九一把夺下秦冬生腰间的玉佩令符,刚要起身,她突然停住了动作,随即抬起秦冬生的手细看。 “夫君,你说贵公子出身的人手为何如此的粗糙,这看着像是练过功夫又吃过苦头的手。” 任荣长上前细看,很快发觉此人手臂上的旧伤疤,随即再翻看背部,发觉全身上下不少大大小小的伤,有鞭伤有刀伤。 这些陈年旧伤每一处都在告诫着他们,此人不像贵公子,何况又是丞相府出身的,为何会有人敢用鞭子抽他,就看背部的鞭子印可得有十几年的疤痕了。 “不对,此人很是可疑。”宋九犹豫了一下,还是叫府卫将尸体带走。 等宋九一行人离开大船后,大船便烧了起来,任府府卫走前放了一把火,此时在笠泽湖上火光冲天,远远地就能看到。 就在宋九几人坐小船离开后没多久,一艘画舫从远处驶来,雾绡内坐着一名抱着琵琶的女子,她挑开一角雾绡看向燃烧着的大船,脸色很不好看。 身后跟着的下人丫鬟脸色惊恐的开口:“主子,葛蔚怕是被抓了。” 而女子的替身秦冬生显然是死在了大船之上,眼前这女人,正是丞相府的嫡女秦冬生。 外头人都不知道,一个嫡女取了个男子名。 秦冬生将琵琶放下,叫出影卫,传令道:“符虎不可用,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在平江府的探子,前往曹家墓,办完此事,即刻回京城。” 影卫离开了。 身边的丫鬟显然也是个会功夫的,当即上前建议:“主子,要不奴婢带人往任府山庄一趟,免得那些人办不成事。” 曹家墓的藏宝图是意外之喜,而任府山庄的孩子,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断了任府的子嗣,毁了天下贵子,如此便能高枕无忧了。 秦冬生秀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冷笑,看向身边丫鬟,说道:“泰安郡主的事要紧,藏宝图的事更不能掉以轻心,你留下,同我一起去曹家墓。” 画舫慢慢地远去。 宋九几人上了岸,半刻不敢停,快马加鞭往任府的庄子赶,希望孩子们不会有事,好在这些年跟着三位先生学了本事,还有自保的能力。 此时曹家墓里,几个孩子在阵中坚持了四天,终于被丑奴找到了规律,这一次她带着几人念着口诀一步步往外撤,哪能想小圆子这气运,同样是走路,结果他再次触动了机关。 “咔嚓”一声响,几个孩子当场石化,纷纷看向小圆子,能不能好好走路了,用了四天时间才摸出来的规律,又完蛋了。 丑奴喊住大家靠在一起,可是晚了一步,就在几人中间凭空立起一块石碑,不得不将几人分开了。 裴归义和蓉姐儿站一起,小圆子、小团子、丑奴三人站到了一起,唯有裴小西独自一人站在一处,且站在石碑的右侧,只看到碑的一角正对着自己。 裴小西吓住了,“小圆子,别把我给落下了。” 小圆子几人都还镇定,就裴小西吓得没了魂,这胆子,下次不带他来了。 “别动。”丑奴斥喝,众人纷纷停住,也不敢出声了。 石碑上有文字,站在正面的小圆子几人立即看向碑文。 站在石碑背面的裴归义和蓉姐儿也在看着石碑,只是碑上的是一副图。 “江山图。”裴归义突然开口。 正好前头的文字也记载着前朝从立国开始到盛世之时,可见前朝太祖皇是位厉害的人物,他用青龙刀结束了战争,平了战乱。 之后又扩展版图,将寮国收归中原,其地之广,是现在燕国的两倍有余,那个时候的盛世,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国库丰盈,兵强马壮。 看着这些文字和江山图,如同看到了盛世王朝,几个孩子都震撼了,唯有裴小西面对着石碑一角,不敢动弹。 “丑奴姐姐,咱们可以走动么?”裴小西终于忍不住开口相问,也是众人的疑惑。 然而小圆子许是看得太认真,他已经绕过石碑看起了江山图。 裴小西这话才落就看到小圆子对着江山图看得双眼冒光,所以说是可以走动的了。 丑奴也是郁闷,她还没有探出机关,小圆子就走过去了,不过也证实了,眼下没有危险。 于是几个孩子围着石碑看,将那段封在尘烟中的历史了解了个透彻,几个孩子都看得很激动,所以前朝是收复了寮国和褚国的,是后来这两处又被人占领自立为国。 几个孩子直叹史记上记载的根本不全面,便是前朝太祖皇的丰功伟绩也只是提了一笔而已,真正的辉煌并没有被后人记住。 就在几个孩子看得认真之时,小圆子突然开口:“咱们的燕国要是将来也能有这么一副江山图,那该多好。” 第847章 寻到宝图 随着小圆子的感叹,他的手也开始抚摸着江山图上的每一寸土地,此刻的小圆子里,那双神似任荣长的眼睛中是满满的激动,“燕国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几个孩子也被小圆子的话震撼住,而站在小圆子旁边的姐姐小团子,却是温柔的看向弟弟,她一定会帮弟弟实现梦想,成就真正的天下贵子。 就在几个孩子还沉浸在小圆子的话中时,小圆子手中的江山图突然四分五裂,他再次触动了机关。 裴小西一脸的无语,一边闪避着随时有可能的危险,一边说道:“等会儿记得把小圆子的手给绑了。” 好有道理。 几人又靠在了一起,只是这一次的机关却似乎没有危险,而是在江山图分裂后,不远处的石壁打开,正好与小圆子拿到青龙刀的方位相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跟青龙刀一样,此时上面悬浮着的不是兵器却正是他们寻找的藏宝图。 只是这藏宝图很奇怪,是一片鲛绡纱,相传这种布料出自南海进贡,此布遇水而不濡,外头难以看到这样的布料。 谁去取?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这墓中,只要小圆子出手,就能顺利一些,于是几人都看向了小圆子。 倒是裴小西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的,他不信邪,他觉得他去取也没事儿。 于是在几人看着小圆子时,裴小西率先一步跑前头取宝图去了,几个孩子只得提着个心看着。 裴小西很顺利的取下了宝图,还在手中扬了扬,怎么说,他也是可以的呢。 就在裴小西得意之时,地面摇晃了起来,丑奴大惊,“不好,阵法要变了。” 丑奴就要看手中的罗盘,小圆子灵机一动,从怀里拿出一块锦布飞身而起,就在裴小西站立不稳之时,小圆子拉了他一把,也顺手将手中的锦布往前一扔,没想到锦布悬浮了起来,原本摇晃铁的地面又平静了下来。 小圆子拉着裴小西赶回石碑处,几个孩子立即看向他,小团子忍不住问道:“弟弟,你放了什么在那处?” “我从娘房里拿的一块双面绣布料,原本是打算悄悄地给蓉姐姐来学双面绣的,揣怀里就来探险了,便忘了这事儿。” 蓉姐儿才知道堂弟还记着她前不久提到的事,她打小就好奇三婶会双面绣,而且听爹娘说三婶学的是梅绣,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人能绣出这样的绣样来,于是从小到大,蓉姐儿学女红就特别想学三婶的手艺,但是她也知道,这手艺传承不是谁都能学的,三婶的师父可是交代过的,不可以传给别人。 小圆子看向蓉姐儿,说道:“蓉姐姐,这块绣架上的布料,是我娘一年前出门时放在家中,她怕是不记得了,改日等我娘再有绣样,我给姐姐找来就是。” 蓉姐儿点头,心头感动。 这边裴归义忍不住开口:“小圆子,布料上绣了什么?” 小圆子拿的时候只瞥了一眼没有细看,毕竟他又不学女红,于是说道:“大概是大好山河的景色吧。” “可是这样的?”裴小西突然拿起手中的鲛绡展示给几人看,只见鲛绡上绣着一幅山河图。 还别说有些像,几个孩子凑到了一起看起宝图,此山河图非彼山河图,图上所画却是宝藏所藏位置。 “图有些像,但是我娘绣的是景致,这个可是舆图。” 小圆子叹了口气,只是细看舆图后,又惊声开口:“这图不全。” 几个孩子都发现了,图的确不全,只有半张,另外半张藏宝图在何处? 就在几个孩子疑惑之际,地面突然下坠,原来是刚才取下宝图后,小圆子再放上去的绣布重量与鲛绡料完全不同,因而触动了机关,直接掉到了地下层。 等几个孩子随着石碑掉下去后,天窗关上了,而底下层的地面是完全封闭的,四面全是雕刻精美的石碑,再无出路可言。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倒是不会再有机关转动,可随意在墓室中走动,就是封死的石壁如同天然石墙,便是青龙刀也凿不出孔来。 丑奴无奈看向小圆子和裴小西:“贪心不足。” 两孩子不说话,瞧着只能等着任明宇发现他们出不去,把先生叫来救他们了。 几个孩子苦着一张脸坐等着救援,蓉姐儿却在地上用木头写写画画,在演算着,明明她算着他们这一次出行不会遇上死路,怎么还是遇上了呢?或者说,这儿也并非死路。 任府山庄里,正在夜观星象的南宫阳突然站了起来,双子星闪烁,快要被黑夜吞噬,南宫阳坐不住了。 韩稷不在庄里,南宫阳只得匆匆去找魏大儒商量。 “先生,我得出去一趟,把几个小崽子找回来,他们遇上了危险。” 南宫阳无奈向魏大儒说着。 魏大儒疑惑的看着南宫阳,“这几个孩子这几日不是跟你在学习么?怎么不在庄子上?” 南宫阳郁闷的说道:“他们还跟我说要跟先生您读书,这几日来不了我这儿呢。” 好家伙,两边骗,正好抓住南宫阳喜静,好观星象,不喜欢在庄里走动的性子,而魏大儒年纪大了,没法跟庄里人一起吃饭,也甚少走出自己的小院。 于是两边骗了好几日,要不是南宫阳看到星象不对,他还以为几个孩子在魏大儒这儿努力的学知识,都是好孩子呢。 “这些小崽子,敢诓骗先生,我这就把他们抓来,先生在庄里好生歇息,我这就走了。” 南宫阳带上庄里的府卫出门,走时他去韩稷的药园里顺了一些毒药带上,一路上有危险,他这个没有功夫的也能用得上。 才出门,南宫阳身边的长随便开口相问:“先生,今日哪个方位是吉位?” 先问好,免得自己受苦。 南宫阳掀眸看了长随一眼,郁闷说道:“每个方位都不是吉位,小心点行事吧。” 长随瞬间觉得今个儿要出大事儿了,可得好好护着先生。 果然如南宫阳所说的,每个方位都不是吉位,这不,才出门没二里地,他们的马被绳子绊倒,好在长随一直注意着南宫阳,飞身而起将他救下了。 众府卫没了马,个个拔出佩剑,将南宫阳护在中间。 第848章 找到了孩子 黑暗中,一伙人冲了出来,这些人正是葛蔚派来的人,来对付双胞胎两孩子的,没想还没到山庄就正好遇上了南宫阳。 既然来了任府的庄子地界,自然不会让人逃出去的机会,于是将几人团团包围在内。 看到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南宫阳神色不改,心头却替双胞胎两孩子担忧,安生了五年,这些人还是来了。 “杀了他们。” 黑衣人中有人下了令,都没能听到发出声音的方位,这些黑衣人就动了手。 长随只护着南宫阳,众府卫却是对付着黑衣人,缠斗中,官道上传来马蹄声。 南宫阳立即看向苏州城的方向,等马蹄声近了,南宫阳心头一喜,“今日出行倒也还算顺当。” 任荣长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转眼就加入了战场。 南宫阳带来的府卫便已经难以应付了,眼下宋九夫妻赶来,不仅带来了府卫,还有任荣长这一人能抵挡数十人的功夫,很快黑衣人连连战退。 领头的黑衣人见形势不对,就要下令之时,眼尖的发现马背上被人敲晕横躺在上头的葛蔚,惊了一跳,连着葛管事都被抓了,可见东窗事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黑衣人要逃,府卫们哪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任荣长更是带着人追了上去。 南宫阳来到宋九身边,立即说了几个孩子遇到了凶险之事。 宋九到现在才知道几个孩子不仅没在庄里好好读书,还诓骗两位先生,这些孩子竟然离开了庄子。 才十一岁的孩子胆大如斗,宋九气得不轻,连忙说道:“多谢南宫先生操心,等我夫妻二人擒回几个孩子,定会好好教育一顿不可。” 是该教育,不过眼下不是指责的时候,南宫阳伸手算了算,说道:“我知道他们大概在何处,且跟我来就是。” 没多会儿任荣长带着府卫们回来了,府卫身上也有人受了伤,好在没有生命之忧,那些黑衣人自然是一个也没逃脱。 受伤的府卫押着葛蔚和秦冬生的尸体回庄子,余下的跟宋九夫妻去找孩子。 只是宋九几人还没有赶到曹家墓,就在半路遇上了狼狈不堪急着赶回山庄的孩子们。 在地底下关了快半个月,身上都馊了,灰头土脸的,心头却记挂着庄里被先生发现端倪,几个孩子一脸忧心的往回赶,哪能想直接遇上了南宫先生,还有双胞胎两孩子最怕的爹娘。 遇上孩子们,南宫阳是震惊的,天还没有大亮,南宫阳忍不住抬头看向双子星。 天边最明亮的星星就是了,那刚才怎么有凶兆? 几个孩子被带回了山庄,一排排的跪在堂前,连着魏大儒都惊动了,匆匆赶来,看到几个孩子这灰头土脸的样子,魏大儒竟是心疼,这就朝宋九夫妻看来,试探的说道:“孩子们回来就好,小小惩戒长性子就成。” 还是先生对他们好,小团子和小圆子悄悄地看向爹娘,尤其是他们的爹,手里多了一柄倒刺鞭子,这要是打在身上,不得血肉模糊。 南宫阳坐在一旁没有帮着求情,倒是好奇问道:“今个儿夜里你们发生了什么?” 为了不被挨打,几个孩子纷纷露出伤口,尤其是小团子和小圆子的伤还在胸口,好在没有伤及心脏。 几个孩子带着一身伤的跪着,可难受了。 宋九看到伤,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 裴小西受的伤轻一些,大的孩子在前头护着他躲在最后,于是说道:“我们掉进了密室,是小圆子找出了一条密道,看情形是当年建造墓穴的工人留的暗门。” “我们顺着暗门爬出来的,但是到了出口,被小圆子触动了机关,暗门就被炸没了,我们人多一时间爬得慢了些,被碎石击伤,他们都护着我,受的伤都要重些。” 所有孩子当真只是任明宇是没有受伤,他一直在外头等着,他想着就等到今个儿最后一夜了,还不出来,他就要回山庄报信了,好在几人都出来了。 正说话间呢,宋九看到小圆子没忍住吐出一口血,宋九心都提了起来,再也顾不上责备,赶紧将孩子们送回房间休养。 双胞胎两孩子躺一屋,宋九坐在两床之间,看着两孩子面色苍白的样子,便是心疼得不行,就不能省点心,去探曹家墓都不跟大人说起。 只是小圆子生怕母亲还在怪罪,连忙从怀中摸出带血的半张地图交给母亲,又将兵器谱拿了出来。 “娘,我马背上的青龙刀——” “你爹早看到了,收了起来。” 这一下小圆子放心了,忍不住说道:“娘,叫爹帮我弄一柄刀鞘呗,要跟青龙刀一样威武的那种。” 人都这样了,还记挂着刀,宋九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板着脸说道:“看你表现,先好好养伤。” 瞧着娘的意思是同意了,小圆子可高兴坏了。 南宫阳配了药,下人熬好药送了来,宋九喂给两孩子吃,终于两孩子喝下药睡了过去,宋九忍不住抹了一把眼角泪痕,她觉得是时候给两孩子配上暗卫了。 宋九这些年赚了些钱,只要价钱出的高,就不相信寻不到厉害的人守护两孩子,这一下宋九倒有些怀念起以前晋王给两孩子的暗卫,可惜在晋王离开平江府时将暗卫还给了他。 宋九不留下那两名暗卫,是不想京城里知道两孩子的消息,虽然是晋王安排的,想必也会平时给京城传信,万一中途出点差错,于孩子不利。 眼下自己找人,叫傻夫君训练些人出来,不仅任府府卫得增加,孩子们的安危也得护住才是。 此刻的任荣长带着府卫在山庄周围四处巡视,发现葛蔚被抓,秦冬生死了后,平江府并没有什么变动,任荣长终于安心了。 晌午任荣长赶回来时,宋九便跟他说了招募府卫训练暗卫一事。 这倒不是难事儿,任荣长在燕北练兵的时候,也曾训练过冲锋军。 有银子好办事,宋九将这差事交给了陶总管去办。 陶总管和王守来回到山庄后,心头久久无法释怀,任府用的布料当中被人下了毒,虽然庄主没有提半句,但是两人却过不了心头这一关。 第849章 布料商人有问题 正好夏衣的布料马上有一批要到了,陶总管和王守来过来请示宋九时,陶总管恳求道:“梅庄这些送来的布料,都是这布料商人,而且自从庄主关闭了梅庄的生意后,那布料商人也没有嫌弃我们拿货少,这中间就有问题。” 也对,以前梅庄要拿货,那数目不是一般绣楼能比,对方运来几船布料这是正常的,可是现在梅庄没了,只有任府的换季布料要用到,对方仍旧乐此不疲的送来,就古怪了。 “庄主,也是我探察不周全,那会儿庄主才来平江府时,对方送来一批货,我不想对方白来一趟,就给庄主提了个建议,要了这批货。” “可眼下这么些年了,他们还是一到换季就送了来,此事我若早些戒备也不会上了他的当。” 宋九这段时间一直在抓香料商人,倒是忽略了陶总管说的细节,这布料商人从外地来,平江府发生的事定然还不知晓,这一批货送来,正是突破口,且看这布料商人的背后到底是谁? 宋九答应了,叫陶总管稳住布料商人,像往常一样给任府采买布料,等对方到了码头,再包抄过去将人擒住,审问一番。 陶总管和王守来听令退下了,这边宋九却叫上傻夫君,将秦冬生的尸体送去了药园。 魏大儒和南宫阳两人看了看秦冬生的尸体,两人皆是皱了眉。 魏大儒叹道:“我许久不在京城,倒是不记得秦丞相有过一个儿子叫秦冬生,而且此人的相貌不太像秦丞相。” 南宫阳开了口:“秦丞相的确有位嫡子,只是不曾深交也不曾亲眼见过,不知其名,当年我去安城前,无意中听人说起,秦丞相的儿子调戏了泰安郡主,被泰安郡主给打了,听说三个月不得下床,这几年我也不在京城,消息更是不知了。” 两人都没能提供有用的消息,但是当宋九看到尸体不像是一位贵子的疑惑提出来时,魏大儒和南宫阳也开始怀疑了起来。 “秦丞相这人向来溺爱自己的孩子,极为护短,所以丞相府的嫡子绝无可能受过这么多的鞭伤苦头。”南宫阳直摇头。 接着南宫阳又补充道:“而且这些伤可有些年头了,这是打小就被人鞭打么?此人定是在极恶劣的环境下长大的。” 宋九也是觉得不对,堂堂一国丞相的嫡子,从小就被人打,怎么可能? 此时魏大儒开了口:“你们可知怎么培养死士?” 南宫阳和宋九夫妻立即看向魏大儒,莫非这人是死士?所以并不是真正的秦冬生? 魏大儒接着说道:“京城里曾有一个传言,有人在全国各地搜罗天资聪慧的孩子训练,年年淘汰塞选,最后留下最厉害的小半人供以驱使,这些人深悉识文断字,经商行伍,在各行各业替主子挡灾消祸,视为死士。” 宋九几人听着,才知死士也不是一定要会功夫替主子送死的人,但是也都大同小异,此人定是魏大儒口中所说的死士了,不然她家傻夫君将丞相府的嫡子一刀给杀了,却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 “只是这死士死了,丞相府却没有举动,平江府还这般太平,这不对劲。”魏大儒眉头紧锁。 南宫阳也觉得奇怪,“而且也没有人收尸来掩饰此人的身份,对方这是不怕我们发现此人非真正的秦冬生,那他们的用意是什么?” 不是还有一个葛蔚么,宋九立即叫府卫将人带了上来。 葛蔚年纪约摸着四十来岁,长相极为普通,络腮胡子,人不说话时看着真像是关外商人。 这几日关在庄里的柴房中,被府卫们拷问过,受了些苦头,但是并没有提到有用的消息。 眼下几人再次审他,葛蔚早已经不敢反抗了,有什么说什么,原来此人是五年前来的平江府,原本还真是做关外生意的走私商人。 葛蔚走私皮货,被假的秦冬生发现,以此来威胁,他不得不听秦冬生的话,好在这香料生意越做越大,假的秦冬生还不收他任何利润,于是葛蔚就安心做起了香料商人。 甚至这走私商人的阴险狡奸又露出了本性,还想借着平江府四通八达的便利,将香料运往全国,可惜被假的秦冬生警告过,没办成。 但是这两人在苏州城里盛行起来的香囊,却是假的秦冬生配好了香料交给他在城里售卖的,他不知香料是什么配方,初始时,便是自己也觉得香囊特别好闻,自己也带在身上。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假的秦冬生运来了一批麝香,而这批货并没有交给葛蔚单独售卖,他便起了疑心,于是悄悄派人在城中四下走访打听。 发现凡是带过他售卖的香囊的那些妇人,原本易孕的体质也会变得难以受孕,有的甚至因为无所出,而被夫家休弃,于是葛蔚便发现了香囊的不对劲,自己再也不敢佩戴。 葛家的女眷也不敢再带了。 在平江府,葛蔚有处香料仓库,里头的确堆放了不少关外的香料,但是并无香囊,每一批香囊的数目都由假的秦冬生严格把控。 当问起秦冬生的身份时,葛蔚目光闪躲,宋九问话根本不需要他全盘托出,就知道他心头所想。 这葛蔚也曾怀疑过秦冬生的身份,那快玉佩虎符,能调动平江府的部分商人为秦冬生所用,但是除了葛蔚之外的其他商人,他真的不知道还有谁。 而这些商人有没有像他一样做着这些害人的勾当,他也不知。 葛蔚瞧着已经全部说了出来,人也一副可怜像,匍匐于地面,不敢抬头看宋九几人,尤其是她身边的傻夫君,这葛蔚看到他就身子本能的颤抖,看来上一次踩在他背上吃了点苦头了。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葛蔚一眼,这就看向身边的傻夫君,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任荣长这就起了身。 原本拿出倒刺鞭子吓唬孩子们的,结果孩子们都受了伤,哪还下得了手,不过眼下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任荣长随手一鞭抽在地上,地上被抽出一条刺痕,吓得跪着的葛蔚全身一抖,连忙抬头看去,就见任荣长朝他走来了。 “三少夫人,小的已经全部说出来了,您今个儿就算是抽死小的,小的也说不出其他的来。” 宋九却是不紧不慢的接了话:“不对吧,你既然怀疑上了秦冬生的身份,你这样奸滑的人,又岂会不去查呢?” 第850章 秦冬生的来历 葛蔚暗自吃惊,心头暗忖:“我派人去京城查秦冬生的身份一事,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去查的人也都灭了口,这三少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不说?”宋九突然提高了声音,而随着宋九的声音一起,任荣长手中鞭子也扬了起来。 眼看着鞭子就要打在身上了,葛蔚吓得连忙开口:“三少夫人,小的说,小的这就说,小的派人去京城查过秦冬生,真正的秦冬生,早在数年前死在了泰安郡主的鞭子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秦冬生此人。” 宋九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一旁的南宫阳和魏大儒也是惊了一跳。 先前南宫阳说从京城离开来安城时听说过丞相府的嫡子调戏泰安郡主时被打,躺了三个月,莫不是没能熬过这三个月,人早已经没了? 那人没了,在平江府的这个假的,为何要冒充已死的秦冬生?这不是一查就能查出来了么? “小的只知道这些了,小的没有瞒半句,不过小的还有一事可以告知三少夫人,只求三少夫人留我一命。” 葛蔚为了求生,还真就全部说了出来,每到月末,关外香料送来平江府仓库,就会有位京城来的吴管事,此人正是秦冬生底下联络其他几位商人的人,也是葛蔚无意中发现的。 除了香料赚的钱,其他商人赚下的钱,却是要交给吴管事带回京城去的,葛蔚曾带人跟踪过此人,每次在收到银钱后就会派人带着官府文书沿路从驿站补给送回京城去。 所以吴管事是丞相府的走狗,丞相府在平江府也有生意,倒是一个好线索。 抓布料商人重要,抓住这吴管事也是同等的重要,不知这两人会不会是一伙的,或者是由不同的人指使? 葛蔚的命保住了,暂且被府卫拖下去看住,算着时日,吴管事会在半个月后来平江府,得早早做准备。 这半个月里头,宋九照顾着双胞胎两孩子的伤,孩子年幼,没有伤到根本,倒是好得快,三四天就下了床,五六天后就能活蹦乱跳,只是所有的孩子犯下这么大的错,被禁足在庄子里,不让出门了。 后来的三个孩子可比小团子他们老实,安分的跟在魏大儒身边读书,跟小团子几人的跳脱性子不同,不过相必也过不了多久会被小团子他们给同化的。 进了山庄的族学,不仅要读书识字,还得学天文地理,更要跟着站桩练功,宋六家两孩子只比任明宇小两岁,却在学识上功夫上都差太多。 尤其任明宇打小喜欢兵器,这会儿得知小圆子从墓中弄到了兵器谱,那是在宋九这儿磨了好几日,将兵器谱要了去,说好抄录后就还回来,结果一天到晚的躲房里研究去了。 宋九是真没有想到几个孩子贪玩去了曹家墓,竟然得到了一把青龙刀,还有半张舆图,宋九不知这所谓的宝图是个什么用处,但是她很快想起当初陆清颖离开平江府时送给她的一块绣花卉的锦布。 那时候陆清颖提醒过她,是前朝的藏宝图,会不会这两块合在一起,就合成了完整的藏宝图了? 宋九连忙入书房,将当年陆清颖给的锦布翻了出来,要不是孩子们这一次无意得到的东西,她都要将这半张藏宝图给忘了,这些年也只顾着忙着做生意,都没往这上头想过。 难怪当初曹彬会躲在曹家墓避祸,要不是她当时故意传出有离开平江府的秘密山道,他若是不现身,还真没有人能找得到他呢。 宋九将两块布料铺开在书桌上,仔细分辨,孩子们拿回来的这块鲛绡料,上面绣的图与锦布上的绣图完全不同,锦布是双面绣,可这鲛绡料上绣的是单面,背面是江山图,这块才像是正宗的藏宝图才对。 莫非这块锦布是后来的人根据原图描下的?还是说陆清颖交给她的半张藏宝图是假的,当时交给她也是为了祸水东移么? 宋九看了半晌没看出名堂,且两块布合在一起就像两处完全无关的图案,宋九叹了口气,坐在一旁沉思。 好半晌,宋九也没想明白,只得作罢,正要将两块布料好生收起来,等将来有机会再分辨,没想拿起两块布料的时候,宋九突然怔住。 这两块布料上的针法有些相似呢。 宋九再次拿起布料仔细分辩针法,梅绣的针法与外头的绣法是不同的,即使绣的是单面绣,也会有其特点,要是早几年的宋九在女红上不够熟稔定是看不出来,但是这么多年在研究师父教给她的绣样和针法,熟能生巧,开始会看演变后的针法。 万变不离其宗,这单面绣的针法就是梅绣针法中的一种,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鲛绡料存于墓中已经有些年头,与陆清颖给的锦布相比较,不是同一个时期的料子。 要不是鲛绡料怕也难以保存呢,毕竟藏于地下墓中。 两块料子有联系,至于图的拼凑,宋九拿出笔纸细细描画,在书房里待了一日,都没能看出图中的方位,倒是将这两块料子的图样记在了脑海中。 宋九一直待在庄里,随时戒备,傻夫君却被派了出去,为着那位京城来的吴管事而做着准备。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驿站差吏突然给魏大儒送来了信。 原来是北地最有名的钱大儒带着学生来平江府游学,不知从何处得知魏大儒在任府收了学生,这会儿派人来传信,想与魏大儒见上一面。 这位钱大儒当年跟魏大儒是同僚,同在国子监当差,虽然不及魏大儒的学识,辞官后在北地却是出了名的,听说在北地还开了学院,有外门弟子数千人,内门弟上百人。 且钱大儒年纪比魏大儒年轻一些,这些年一直带着几个得意门生在各地游学拜坊当地学者,来平江府也是因为魏大儒的名头才来的。 两位同僚残暮之年再相见,虽然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魏大儒明显有些想要见一见,但是还是将宋九和南宫阳都叫去商量。 南宫阳建议不必相见,庄里的孩子们以后未必参加科举试,与那些游学的读书人不同,人来了,人多口杂的,也不方便。 第851章 秦冬生入戏楼 魏大儒也知道此时来不合适,只是一想到这个同僚,便看向宋九,“他们游学四方,此次过来与我交流,倒也给孩子们涨了见识,到时候孩子们还能听钱仪之讲课。” “眼下朝中形势,我这年迈之躯,除了能看到朝中邸报,是不及钱仪之消息灵通的,与此人交流交流也是一桩好事,三少夫人如何看待?” 宋九早已经听到了魏大儒想要见一见同僚的心声,她岂会拒绝呢,虽然她家两孩子中有天下贵子的传言,但是也不能一直因为这个而不与外人交流。 宋九只问了这位钱大儒的情况,此人与魏大儒谋事十来年,了解其性子,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此番也的确是为了底下弟子的学识而来。 “恐怕是想我替他们出出考卷,当年钱仪之与我在国子监时就不擅长出考卷,如今成为一方大儒,办了学院,自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内门弟子自是要好好培养的了。” 宋九听了,那就更不能阻止了,这是好事儿,再说若是真的秦冬生派人混在读书人中来了庄子里,她能听人心声,那岂不是更好抓人了。 于是魏大儒给同僚回了信,三日后他们就能到平江府了。 好在任府的庄子宽敞,宋九这就叫陶总管和王守来采买,给这些读书人准备住处和吃食。 而此时的曹家墓,半夜三更的,原本凶险的八卦阵突然被炸开,灰头土脸的从里头走出来几人,为首的正是一身黑衣的秦冬生,她带着面纱,露出一双美眸,眉宇间却显得很疲惫。 秦冬生看了一眼手中拿着的藏宝图,即使身上受了伤也是值得的,就是炸毁了曹家墓,动静太大,看来平江府是不能再留了。 曹家墓阵法,从外头炸穿,藏宝图就永埋于地下,可是若从里头炸穿,便是一条逃生路。 没了孩子们留着的双飞挝和麻绳,凭着的是身边懂一些阵法的术士跟着,可是到了墓下取到藏宝图后,地面下沉,秦冬生为了逃生,不得不炸了整个曹家墓,同行的人皆数受了伤,好在都还能动。 很快几条黑影离开了曹家墓的地界,去了笠泽湖的船上。 疗伤的秦冬生并没有闲着,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藏宝图,心头欢喜,她听人说起过,前朝国绣正是梅绣,而眼下手中的藏宝图正是双面梅绣的针法,梅绣特有的针法也只在长公主府上看到过。 得到了图,得赶紧派人送去京城,于是叫出影卫,快马加鞭把东西送走,眼下秦冬生不仅要疗伤,还有泰安郡主交代的事没有办成。 此时从外打听回来的丫鬟上前禀报道:“吴管事要来平江府,葛蔚这人落入任家三少夫人手中,恐怕此人知道的不少,都供了出来。” 秦冬生忍着伤口的痛,若有所思的看向丫鬟,秀眉微蹙,沉吟半刻说道:“不过是钱财,给她,这一次葛蔚被抓,那戏子也出了不少力吧。” 瞧着这个吴管事是打算舍弃了。 秦冬生秀美的面容上多了一抹戾气,“这个戏子留不得。” 丫鬟听了心头一惊,连忙劝道:“主子,咱们先回京城,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这戏子的性命事小,主子的伤要紧。” “何况三少夫人身边的可是当初上过战场的真正晋王府世子,此人功夫之高恐怕不是影卫能挡的。” 然而秦冬生并没有打算立即回京城,藏宝图已经送走了,眼下派出去的人没能弄死那对双胞胎,天下贵子还存活于世,她便是没有完成任务。 “这些年那戏子几次戏弄于我,护住了任府五年太平,我此刻不动手,回了京城就再无机会,等再过两三年,贵子也长大了,恐怕也没法对付他了。” 秦疼生做下决定,这就交代丫鬟去准备准备,明日入苏州城。 第二日晌午时分,城中戏楼里,阿奇刚唱完一场,正卸妆准备休息歇个晌,没想小钱子匆匆进来,说是楼里来了一位贵女,要见阿奇,对方有知州府的府牌。 知州府的贵女千金单独来见他么?阿奇只觉得头痛,这些年在城中藏着身份,做个老实的伶人,却总被这些贵女们骚扰,烦不胜烦。 只是平素也多是地方官府中的贵女来找他,却是头一回听说知州府的贵女来单独见他的。 “年岁几何?” 阿奇不得不起身,整了整素白的袖口,精致俊逸的眉眼在铜镜中映了出来,小钱子见主子没有生气,这就如实说道:“约摸着二十来岁的模样,未曾出阁的姑娘家。” 二十岁未出阁的姑娘,阿奇皱了眉。 “平江府的王知州祖籍何处?” 阿奇又问,他一边问一边将玉冠冠住了墨发,素白的袍子显得寡淡,不过是带了个玉冠,阿奇便立即变得贵气了许多,俊美中带着一抹冷傲,看着让人不敢轻视。 整个平江府的暗探都是他们的人,小钱子自是早就将知州府查了个遍,这位继当年裴知州后调来的王知州,祖籍南阳。 小钱子如实说了。 阿奇听后点了点头,再整了整腰戴后回过身来。 小钱子眼尖,他看到了阿奇腰间的香囊,旧的不成样子,没想到主子还带在身上,那是当年三少夫人在安城时给他的香囊,里头以前放了些野花之类的,并没有多名贵,可是主子却带了这么多年舍不得扔。 小钱子叹了口气,连忙跟上主子的脚步。 阿奇上了楼,到楼梯口时遇上了胡勇,胡勇看到他,目光闪了闪,想了想还是说道:“阿奇,里头坐着的是知州府的贵女千金,阿奇可不能怠慢,不然咱们在平江府不好行事。” 甚至胡勇想劝一劝阿奇只要得到了知州府千金的亲睐,以后戏楼在苏州城里更是无人敢得罪,于他也不必再去奉迎那些地方官员了。 要是以前的胡勇自是会这么说的,可是现在他不敢在阿奇面前说这种了话,整个戏楼上下全靠阿奇这一张脸,得到多少芳心,才让戏楼里一路平安无事。 阿奇淡漠的看了胡勇一眼没接话,只是在推门进去的那一刻,阿奇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第852章 阿奇被杀 雅间里坐着主仆三人,为首的女子戴着洁白布纱,听到动静,一双美眸朝阿奇看来。 此女没有像所有的贵女千金那样在看到阿奇便被他的长相惊艳到,而是眼神平静,神色自然,看不出她的心思,倒让阿奇有些意外。 阿奇朝贵女行了一礼,随后在旁侧坐下,语气温和的问道:“不知姑娘今日前来想听我的哪一场戏?” 贵女收回目光时,眼帘里有一闪而去的鄙夷,以色事人,原本是描写女子,现在秦冬生算是知道了,难怪她这个手帕交泰安郡主会如此重视此人,就是这张脸迷惑人。 所以男子若是以色事人,比女子之手段有过之而不及,可惜今日她要来替郡主收拾门户,沉迷美色可不是好事。 “姑娘,可是有心事?” 清柔的声音,配上这样的脸,是个女人听了都会心旷神怡吧。 秦冬生面色冷淡地看了阿奇一眼,顺着话说道:“唱一曲楼里最受欢迎的小曲来听听。” 这声气可不像那些贵女千金的迷恋,只是在阿奇听到秦冬生的声音后,脸色微变,这不是南阳人的口音,阿奇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来回摩挲着。 “若是我不唱呢,姑娘又当如何?” 阿奇不紧不慢的开口。 秦冬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掀眸看了阿奇一眼,不过是个伶人罢了,没了泰安郡主在,他什么也不是。 “那就杀了吧。” 随着秦冬生话落,身边的两个丫鬟突然出手,手中匕首直接朝阿奇刺了过来。 阿奇不会功夫,反应自然也不会那么快,眼看着匕首突然近身,身子本能的借着交椅往后一倒,巧合的避开了其中一人的刺杀,而另一把匕首却直接刺入了阿奇的心窝,血溅在秦冬生的裙摆上,阿奇倒在了地上。 外头听到动静不对的小钱子和胡勇立即冲了进来,守在外头的戏楼打手见形势不对,提刀上前护主。 阿奇捂着胸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吃力的说道:“听传泰安郡主有个生死相交的手帕交,长得是倾世之容。” “想必阁下便是了,秦冬生。” 在阿奇念出秦冬生三个字时,秦冬生也惊住了,这戏子竟然知道她,没可能,这戏子在京城的时间不长,而且那会儿她还在平江府办事呢,怎么会知道此事的,便是京城里的人都甚少人知道的。 小钱子和胡勇将阿奇扶了起来,阿奇明显胸口吃痛,却是忍着,青白的嘴唇微微上扬,双眸紧紧地盯着秦冬生,接着说道:“今个儿你杀不了我,而在平江府,也非你等行商之人说了算。” 所以秦冬生带着人在平江府的布局都被他知道了,这个戏子可不简单呢。 秦冬生暗自吃惊的同时,突然察觉胸口翻涌,随即一口心头血呕吐了出来,她探入曹家墓受了伤不假,但是也不至于伤到吐血,她这是怎么了? “阁下入了我戏楼,岂能轻易离开。”阿奇借着小钱子的力气站稳了,接着说道:“阁下没来戏楼之前我不知秦冬生是位女子,便是阁下未下杀手时,我还当真以为你是知州府的贵女千金。” 阿奇叹了口气,“秦丞相有位嫡女,打小养在乡下庄子,直到相府嫡公子没了后,嫡女才从乡下庄子接来京城,承了嫡兄的名姓,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这段时间阿奇可没有闲着,他掌管着平江府所有的暗探,那日笠泽湖上的事自是清楚的,尤其那假的秦冬生派人去往任府山庄杀害贵子一事,阿奇的暗探早就知道了。 所以在宋九夫妻还没有从船上下来的时候,阿奇的人便已经沿路拦截,对方不仅损失了人马,也耽搁了时间,方才有后来宋九夫妻赶到时,对方才到山庄并没有时间行事。 秦冬生很惊讶这个戏子的谋算,眼下她已经中了毒,而进了戏楼后,她只喝了一口茶水,便是这一口茶水里,对方早已经下了毒等着她的。 “好心计。”秦冬生看了一眼戏楼里的打手越集越多,眼下再想补上一刀杀了这个戏子,恐怕自己也走不脱。 秦冬生朝身后的丫鬟看了一眼,随着一声哨响,影卫出现,眨眼间主仆三人跳窗而去。 小钱子和胡勇就要带人追上去,被阿奇拉住了。 小钱子气愤的一甩袖子,没想阿奇身形不稳,晕死了过去。 大夫请了来,小钱子和胡勇两人守在门外,心头那个焦急,戏班子若没有阿奇,便是一盘散沙,此刻的胡勇有些后悔平日里太过苛待阿奇,戏班里的事也都依靠着阿奇来养着,他真的太难了。 *** 任府山庄,一直守在码头周围的任府府卫终于发现了从京城里来的船支,为了认出船上的吴管事,葛蔚被任荣长带走了。 而宋九并没有出门,因为今日便是钱大儒来山庄拜访的日子,看着魏大儒一大清早就将自己收拾得整齐,就等着这位同僚过来了。 一方大儒,又是开学院,还有这么多的弟子,看来做为魏大儒的同僚,告老还乡后比魏大儒要过得高调多了。 此时平江府往任府而来的官道上,长长的车队正不紧不慢的前行,为首的一辆马车里,坐着的正是远道而来的钱大儒。 作为北地最有名的大儒,钱仪之可畏是在北地读书人中那是相当高的地位,可惜钱仪之虽然教出了些学生,也有中进士的,但他知道还是不及魏大儒厉害。 五年前那一届会试,钱仪之便打听到了,向来低调的魏大儒却在返乡后收了一位弟子,听说那弟子原本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是跟晋王府有些关系,在临考之前几个月收了心思跟在了魏大儒身边读书。 便是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魏大儒竟然教出一位同进士来,而今更是不得了,五年光景就提拔成了地方知州。 再看钱仪之自己教出来的弟子,虽说为一方知州的也有,却没有名气,心头不免有些不舒服,这一趟带着核心弟子前来,钱仪之有私心的。 马上又要参加会试了,这一年光景他不打算去别处就留在平江府,怎么说也得从魏大儒身上磨出几张考卷出来,非得要他助一助自己的弟子高中不可。 第853章 一定要完成任务的 车队正在往前行,没想前头突然出现一队人马拦了去路。 钱仪之挑开帘子朝外看,马车外是骑在马背上的弟子,他们也是一脸的疑惑。 这会儿车队里的护卫长突然拿着一封信过来了。 护卫长在马车前朝钱仪之禀报道:“先生,对方说是丞相府的人。” 一听到丞相府,钱仪之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他跟魏大儒不同,当初做官的时候,喜欢在朝中结交人,而这位秦丞相,当年他的确欠了恩情,再加上人家现在权势滔天,不是他能得罪的,只得接过了护卫长手中的信。 信封里头并没有信,而是一块丞相府的府牌,可见对方表明了身份。 很快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人,一看就知是主仆三人了。 三人来到钱仪之面前福了一礼,钱仪之不知对方的用意,就见后头跟着两丫鬟手腕一动,原本服侍在钱仪之左右的两个丫鬟立即毙亡。 一切来的太快,马车周围的弟子都吓了一跳,不知这三人的来历,却敢如此在先生面前嚣张。 车队护卫们就要拔刀相向,钱仪之脸色略显苍白,却是抬手制止。 来的主仆三人正是秦冬生带着两丫鬟,她在戏楼里上了阿奇的当,没能杀了阿奇,却是将阿奇伤得晕厥不醒,恐怕人也难以恢复。 而中了毒离开的秦冬生,身边有奇人异士,很快便找到了解药吃下,虽然身子骨没有好全,但人是能走动了。 秦冬生不想再在平江府停留了,早点办完任务回京城去。 这一次钱仪之去见魏大儒当真是给了她一个机会混入任府山庄,见到那对双胞胎,再找机会杀了他们。 钱仪之身边的丫鬟尸体被处理了,取而代之的是秦冬生主仆三人跟在了马车旁,一路往前行。 车队再次出发,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只是马车里的钱仪之脸色不好看,心情十分复杂。 这一次千里迢迢来见同僚,借着的也是当年同僚之情,求的是来年的会试考卷,结果却带上这么三人过去,就是不知丞相府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钱仪之已经猜到了秦冬生的身份,丞相府有个养在乡下庄子的女儿,嫡子没了后,这个女儿便改了名姓回了京城,这些隐秘之事,钱仪之也是无意中得知的。 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养在乡下的小姑娘,入了京城就变了,现在看来,此人倒是有些手段,就是不知她的用意。 眼看着就要到任府山庄了,车队却被钱仪之叫停,先休息整顿,长途跋涉很是辛苦,也不能一见到面显得狼狈了。 钱仪之话是这么说,人却将秦冬生请到一旁饮茶。 荒郊野外的,这些弟子倒是深悉先生的作风,立即搬来了矮几团蒲,很快在几上煮上了一壶好茶。 茶香四溢,钱仪之坐在主位,面色平和的看向一旁坐着的秦冬生,刚想要问上一句,秦冬生却是朝身边的弟子们看去一眼。 钱仪之明白了意思,这就朝弟子们使了个眼色,弟子们退开了。 “倒是好茶,闽中的茶吧。” 秦冬生拿着茶杯闻了闻,却是不喝,这让钱仪之很疑惑,他又岂会知道秦冬生不久前就因为一杯茶,差一点儿没了性命,要不是自己跑得快,解药及时,怕是断送在那戏子手中了。 秦冬生没喝,钱仪之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起来,京城里的人,都谨慎,怕是以为茶里下了毒。 “我欠丞相府恩情,秦姑娘大可放心,你要去任府山庄这事我不会拦,只是毕竟在我的队伍当中,总该给个解释。” 秦冬生看向钱仪之,倒是半点不慌,直接说道:“杀贵子。” 钱仪之震惊的看着她,他在北地也曾听术士说过一则传言,天下贵子出生,是不祥之兆,只是贵子与任府山庄有何关系? “先生可知魏大儒为何会留在任府山庄教学,因为他教的就是贵子,未来祸害燕国百姓的人,而我这一趟就是拨乱反正的,先生可是怕了?” “前头就是任府山庄,先生大可直接去了,却要留在此地喝上一壶茶,可见先生是有犹豫的。” “魏大儒当年与先生是同僚,先生在北地那是学识界的泰山北斗,可是到了南方,却不如魏大儒的。” “一个教出天下贵子的魏大儒与先生相比,后世谁还会记住?史书上又当如何记载,先生此番前来又是为何来找魏大儒?” 钱仪之很震惊,没想到丞相府竟然要杀天下贵子,那是天命所归,未来燕国之主,只是这些术士口中的话,他以前是不信的,所以在北地这么多年,也没有刻意的打听过此事。 可是如今从秦冬生嘴里听到这个消息,钱仪之是震惊的,对呢,魏大儒向来低调,年纪又大了,他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的家族跑来平江府收弟子,是得有个原因。 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原因是教导贵子成才,要是放在钱仪之面前有这么一个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贵子收为弟子,哪怕是解散整座学院都可以。 人活在世上博的就是一个名头,教导未来的天子,那是何等的荣幸,也能载入史册。 “既是天下的贵子,秦姑娘又哪能杀得了,天命所定,不要逆天而行方好。” 钱仪之忍不住劝她。 秦冬生哈哈大笑,“先生还是这么古板,我说了这么多,先生就没有听出话外之音么?再这么下去,先生便不及魏大儒了。” 钱仪之沉默了。 一边是丞相府曾经欠下的恩情,一边是荣耀地位,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秦冬生,问道:“丞相府杀了贵子,当今皇上又无子嗣,相府这是意欲何为?” 倒也不傻呢,秦冬生看着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的钱仪之,更是大胆的说道:“自然想造反了。” 钱仪之惊住。 秦冬生又笑了笑,“跟先生说笑的,我一个小女子,哪懂这些。” 秦冬生话是这么说,目光却是微微一闪。 钱仪之手中的茶杯抖了抖,脸色十分难看。 车队再次出发,没多会就到了任府山庄外。 魏大儒早已经带着孩子们等候多时。 钱仪之下车的时候,眼神下意识的在任府的孩子们当中寻找着,哪一位是天下的贵子,未来的燕国之主呢? 第854章 见到了钱大儒 此时任府的孩子们,一个个的也好奇的看着前方,这北地来的读书人,一个个不仅长得高,还穿着清一色的天蓝色长衫,个个斯文有礼,衣裳整洁,不像是长途跋涉而来,倒像是踏青而来。 任明宇撇了撇嘴,朝身边小伙伴小声说道:“瞧见没,那位厉害的先生盯着咱们瞧个不停,他这是在找谁呢?还是在看谁脸上有饭粒呢。” 有饭粒么? 裴小西连忙伸手摸脸,他刚才多吃了一碗饭,还没来得及净手。 这话也只有裴小西能上当。 蓉姐儿看了一眼话痨的弟弟,此时姐姐的眼神无声胜有声,任明宇赶忙闭嘴。 人群中的小团子和小圆子姐弟二人是出奇的一致,双手抱胸,都在看着北地的学子,他们不仅比孩子们长得高,还年纪也都比他们大,里头最大的怕有二十好几了。 小团子更是眼尖,说道:“里头有位弟子,三十好几了,比我爹娘的年纪还大。” 对呢,三十好几还读书啊。 裴小西神补刀:“定是连年不中不如意。” 裴归义连忙拉了拉小西的袖口,人家都过来了,还说这样的话。 钱仪之带着学生过来了,原本还在咕叨个不停的几个孩子立即站直了身子,挺直腰背,一副乖学生的样子。 “先生好,各位兄长们好。” 好有礼貌的孩子呢,钱仪之越看越是喜爱,就是不知里头谁是贵子,这些孩子到底有多出色,能将魏大儒留在任府这乡下庄子里。 这儿没有钱仪之的学院里气派,也没有他府上的下人多,魏大儒辞了官,咋住得这么清贫了。 钱仪之若不是了解魏大儒的性子,都要以为他是为了沽名钓誉而吃这苦头的。 宋九没在在前头接待,却是带着庄里的下人在厨房里忙碌,远道而来,得办宴席替他们接风洗尘,而且这一次北地的学生来了不少,庄里的府卫也得好生戒备。 不知秦冬生的人会不会夹杂在这些人当中,想要杀她儿子的那些人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 毕竟这么多年了,山庄内外可谓是守得严,外头人根本无法混入山庄,凡是强行攻入山庄的,不是死在府卫的刀下,便是死在了韩先生的毒药之下,倒是不必担心的。 与魏大儒一起接待的还是南宫阳,南宫阳夹在人群中不出风头,跟在魏大儒身后也是不声不响的。 等钱仪之准备往里头走时,才发觉魏大儒身后的这人气宇不凡,这就问道:“阁下……也是庄里的先生?” 南宫阳没想自己已经这么低调了,对方还能注意上他,这就朝钱仪之作揖,如实说道:“在下南宫阳,也是庄里的先生,教导孩子们读书,只是不及魏先生,不提也罢。” 南宫阳三字好是熟悉,钱仪之很快记了起来,惊声开口:“钦天监监正南宫大人?” 南宫阳摆了摆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钱仪之心头震撼,一方大儒教导学识,钦天监监正教导天文地理,这是要把贵子当未来之主来培养的。 钱仪之连忙回了一礼,心头无法平复,眼角余光朝身边的“丫鬟”看去一眼,就见秦冬生的目光落在一对双胞胎身上。 这姐弟二人长得是一模一样,而且长相更是出众,在众多孩子当中,两人不算高的,但是眉宇间的气韵,与普通孩子还真就有些不同,钱仪之反应过来了,莫非此二人中有天下贵子? 钱仪之刚才在孩子当中寻了个遍都没有察觉,如今再细看这两孩子,便有些吃惊了,小小年纪,眼神锐利,人还很低调,不愧是魏大儒教出来的学生。 几人一同入了庄子,先是去厅里吃饭,接风洗尘。 大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宋九指挥着厨工准备饭菜,那边王守来带着人开始往厅里送上酒席。 两位同僚多年不见,再相见时,有不少话要说的,突然却不知从何说起。 当年一起在国子监时,两人还时常讨论考卷和学识,两人的性子差不多,重视才识之人,每次结伴穿便服去京城里的会诗楼里寻找才子,这一坐就能坐上半天而津津乐道。 任府的孩子们与北地的学子坐在一起,不仅他们在打量对方,这些北地的学子也都在打量着他们,小小年纪能被一方大儒收为弟子,而且魏大儒与钱大儒不同,他不开学院,收下的弟子也不多,这样的教导,那是终身受用的。 这些北地学子甚至都有些羡慕起几个孩子来,这位钦天监南宫大人也不知学问怎么样,他教的天文地理都讲些什么呢? 这一次北地学子来了庄里,一个个的都起了心思的,也想听一听南宫大人的课,好在他们这一趟来平江府,能待上大半年的,有的是机会了。 酒宴开始了,孩子们夹在大人之间,不得不小口小口的吃着,还时不时放下碗筷静静地聍听着先生们的教诲。 人群外,秦冬生主仆三人看似与众府卫候在门口,眼神却不动声色的看向双胞胎两孩子。 断了任府的子嗣,杀了天下贵子,如此泰安郡主就不会再烦心了。 山庄里看着一切都显得很平静,可此时的苏州城戏楼里,重伤的阿奇终于被救醒,这一昏倒便在床上躺了三日。 阿奇才醒,不顾身上的疼痛,立即叫来小钱子扶他起来。 阿奇胸口上的伤再次牵动流血,阿奇却是不管不顾,他坐在书桌前画下秦冬生带着面纱的画像后看了一眼天色后,见是晌午,这就叫小钱子扶他离开戏楼。 前头胡勇正安排着戏班下半场的戏目,这边阿奇和小钱子打开了戏楼暗门,去了隔壁酒馆。 午晌的宋氏酒馆里还是挺热闹的,宋六正忙碌着,身边的怜儿拉住她,指向后院出现的阿奇两人。 酒馆和戏楼中间的那堵墙早被阿奇打通,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两边的人不会从此通过,但是今日阿奇匆匆赶了来,定是有什么急事求助。 宋六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勺子,抹干净双手,从厨房里出来往后院走。 第855章 这些读书郎都中了毒 小钱子将阿奇扶着坐在了板凳上,此时的阿奇胸口上的衣裳已经染红,但是他没有理会,面色苍白的他见到宋六后立即将手中的画像交给她。 阿奇交代道:“宋夫人,你帮我跑一趟任府山庄,这张画像是秦冬生真正的长相,三少夫人定是不知秦冬生并非男人,便是我之前也没有这么想过。” “我担心秦冬生趁着我这几日昏睡对山庄的人下手,宋夫人还得劳烦你快上一步,亲自出城送了去。” 宋六不知原由,但看阿奇说话都吃力的样子,这就将画像纳入怀中,酒馆的生意已经顾不上了,这就应下,“我应着你就是,你现在赶紧回楼里去,别让人发现了,还有好好养伤,等我回来后我去见你。” 阿奇感激的看了宋六一眼,她没有多问就答应了,果然身边也只有她才是最信任的人了。 小钱子扶着阿奇走了。 宋六立即回屋换上庄户家的粗布衣裳,一头乌发用粗布裹紧,随即从厨房里提了个竹篮子,里头放了些鸡蛋,再用米糠半遮半掩的,这就悄悄地从酒馆侧门出去了。 宋六一到街头便去租了一辆马车出了城,直接往山庄去。 任府山庄里,钱大儒带来的人都已经安置好,总算能休息一下,宋九却是没有闲着,忙完厨房里的事,这就提着点心茶水往客院去。 客院这边是新收拾出来的院子,专门给北地来的学子们住的,由于来的人比较多, 这些人也有部分安排到了后山院子的位置。 宋九今个儿不仅不会闲着,她还要一一拜访了这些学生,每一个她都要确认一下,绝不会让人混入山庄。 山庄的后花园里,有一大片的花草,还有一处人工湖,前通判府的山庄自然比普通山庄要宽敞,格局也与大户家的一样。 这些北地学生不想休息的,就来了这后花园里,有的赏景,有的在人工湖上划船,不过在一起聊得最多的是魏大儒收的那些弟子。 而被这众多北地学生们聊着的几个孩子,此刻躲在假山后看着这些人,见一个个的摇头晃脑的在吟诗作赋,几个孩子轻笑出声。 “他们的文章定是写得好的。” 裴小西感叹,他的文章写得一塌糊涂,好在他不想参加科举试。 丑奴此刻接了话:“莫小瞧了他们,里头还有举子出身的,要不是参加来年的会试,恐怕这些人也能成为一方人物了。” 对于小团子他们来说,连童生都没有。 “那有什么,文人不过是嘴巴子会说罢了,难不成他们嘴皮子上下一动,还能敌得过我手上的兵器?” 任明宇将一柄小刀拿出来,“他们绝对打不过我。” 这么说还真是,这些学生看着高大,却并不威武,多是纤瘦,但是文人看重的不是魁梧的莽夫,讲究的是一个斯文。 “要不咱们戏弄一下他们如何?”裴小西忍不住提议,结果被裴归义敲了一记脑袋,感觉天天这么敲,自己会变笨的。 只是阻止了裴小西,可未必能阻止丑奴,丑奴可是孩子王,里头最大的,当然丑奴除了怕蓉姐儿,可是谁都不怕的。 这会儿丑奴没说话,事却先做了,原本还在假山后拌嘴的几个孩子,就看到丑奴出现在花园里。 那些北地学生见到园里突然出现一位少女,长得好看不说,此时竟然双手背于身后,正在挑衅他们,“有人敢下来对个诗么?” 一个毛丫头,敢这么大的口气,站在凉亭里的学生们立即下了凉亭,有何不敢的,正想着魏大儒的学生能有多厉害呢。 只是当这些北地学生下了凉亭后,就发觉后花园的景致有了变化,与凉亭里看到的似乎有些不同呢。 前头就是那好看的少女,可是这些学生朝着她走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近身,可眼前的景致一直在变化,甚至花园里还突然起了雾,更是辨不出方向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些在凉亭里没能下来的学生见下去的那一群同窗在园里打转转,脸都丢尽了,也纷纷下来想要提醒他们,哪能想只要一下凉亭,景致就会有变化,也跟着在原地打转转了。 丑奴哈哈大笑,“不就对个诗么,咋不敢了呢。” 就是她这句话,这些人不停的打转转,还怪这园子里太大,这路走不完。 丑怒回到假山前,就收获了一群孩子的崇拜目光。 “这可是最简单的幻阵,他们竟然走不出,果然没有学阵法。”裴小西双手抱胸,一脸的得意。 “要不要我再给他们下点药,就在这幻阵里做个黄粱美梦。”裴小西说到做到,这就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 裴归义来不及阻止,裴小西冲出了假山,跑前头去了,随即在阵眼中撒了一把药粉,药香传遍园中。 学过毒术的几个孩子自然不会有影响,但是这药的香气儿,闻到的人都会出现幻境,便是湖上划船的人靠岸过来瞧情况,也一并中了招。 一枕黄粱,已是高中状元,名利权势惹人眼。 不过是几个小孩子的恶作剧,没想到却让这些十年寒窗的读书郎做了一场高中状元的美梦。 尤其几个孩子看到最后更是心惊,这是有多大的欲念才有如此疯癫的场景。 这一下他们闹大了,裴归义忍不住劝道:“小西,快点解了他们的毒,这么下去会伤人心神的。” 裴小西也没有想到这些读书人执念如此之深,这一下也慌了神,连忙说道:“这黄粱美梦的药没有解药,韩先生没有告诉我有解药呢。” “毒是你配出来的,你不知道解药?” 裴归义生气了。 几个孩子都盯着裴小西。 裴小西着急了,忙说道:“我也是配错了药弄出来的药方,那日我自己被迷惑住了,幻境里我吃了十只烧鸡,醒来的时候吐了半天,但很快就好了,哪像他们。” “再说韩先生没告诉我怎么解毒。” 裴归义气坏了,只得提意道:“咱们去找南宫先生,这么下去,会害了他们性命的。” 几个孩子哪敢嬉闹,飞快的往先生的院里跑。 第856章 南宫阳护短 如今韩稷没有在庄里,也只有南宫阳懂医术,但是南宫阳不研究毒术,此刻孩子们匆匆跑来院里就要拉着他去救人,知道几个孩子闯大祸了。 “我就说韩稷这人不靠谱,也不知谁想出来的主意,找他来教导你们,这下好了,害人害己。” 南宫阳生气归生气,却还是跟着孩子往后花园走来。 裴小西怕是不知道自己的这味毒药有多大的威力,欲念越深的人,中的毒就越深,哪是他吃几只烤鸡就能满足的。 南宫站在凉亭上看着底下丑态尽出的北地学生。 当一个人得到了功名利禄后,就开始为所欲为起来,眼前的场景正是这些人最得意的时候,有人脱衣左拥右抱,有人饮酒听曲,各种贪图享乐。 更有的为富不仁欺辱他人。 当然也有两三人是平静的,他们静静地坐在地上打坐,沉浸在自己美梦中,但是他们不愿意醒来。 南宫阳看着这些人直摇头,初衷错了,也未得有这福禄,他们不懂因果只想向上求。 南宫阳叫下人抬来了凉水,朝着后花园里的这些学生泼了过去。 凉水果然能醒神,沉溺不深的,没多会儿就醒悟了过来,抬头一看,见到凉亭里的南宫阳,连忙行了一礼。 身边的同窗还有没醒的,衣裳不整的站在那儿,脸上是诡异的笑容,看得人心惊不已。 最后又是几桶凉水泼来,终于将人都弄醒了,这些人初醒时还不知情况,指着凉亭上的南宫阳便是喝骂:“大胆,敢对本相无礼。” 已经清醒的同窗听到这话,连忙抬袖遮面。 南宫阳却是没有理会,带着孩子们赶紧走,这些小崽子闯了大祸,要是这一场黄粱美梦断了人家前程,钱大儒可得找他们算账,哪有这么怠慢客人的。 几个孩子有先生撑腰,也都低着头快步跟着走了。 南宫阳他们一走,园里的北地学子立即扶着那些还不太清醒的同窗,赶紧回客院休息去,刚才不知中了什么邪,一个个的出了丑,这才入任府山庄就丢脸了。 初来任府山庄,北地的读书郎出了丑,一个个的被钱大儒责问,他们还不知道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当以为遭了邪,自己做的梦也是高中状元之后步入官场,随后步步青云,甚至有的直接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然而一个人做这种梦可谓是妄想,可若是一群人都是这样的梦,却是太惊奇了。 参加科举试,自是想要高中光耀门楣的,只是野心岂能说出来让外人知道。 钱大儒听了弟子们的说词后,便知道这是着了任府小孩子的道了,这些任府的孩子不仅跟着魏大儒读书,他们也跟着南宫阳读书呢。 在朝中时,钦天监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文臣武将都不会去招惹的人物,可见南宫阳教了这些孩子真本事,按理天文地理皆是有传承的,岂能随便将传承交出来呢。 钱大儒看着这一个个不争气的弟子,才入任府就丢人现眼,坏了自己的招牌,着实令钱大儒心头难受,但是弟子被人戏耍,此事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于是钱大儒带着几个弟子去了南宫阳的院里讨说法。 南宫阳的院子向来简单,平素也没有什么阵法阻拦,便是庄里的扫洒下人都可以随意进出。 但是今日,好好的一处院子却是设下了阵法,南宫阳带着孩子们在院里打坐,孩子们哪敢乱动,一个个的闭着眼睛不敢说话。 钱大儒带着弟子赶过来的时候,就见院门敞开,看到院中这一幕,众弟子很是惊奇,平时南宫大人教人知识是这么安排的么? 钱大儒走了好几步硬生生没能进院子,他算是明白了,南宫阳护短,伤了他的弟子还要护着这群孩子,难怪这群孩子敢如此无法无天,对远来的客人如此的不客气。 钱大儒站着没动了,身后的弟子们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听到里头的南宫阳仍旧坐在团蒲上,朝钱大儒说道:“钱先生且留步,我正要责罚这些孩子。” “今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孩子们好玩,闯下大祸,不过此事也待深思,钱先生是否要重新考虑考验一下核心弟子们的性情与品行。” “到底是他们的先生,将来若有所成就,却未曾造福百姓,反而会连累到钱先生呢。” 南宫阳看似在责备着孩子们,但表情却是没有半点要责备的意思,甚至还给钱大儒提了意见。 钱仪之心头郁闷极了,远道而来,就被这钦天监的术士给耍了,这么护短,将来孩子们也会长歪的,今个儿他不教训这些孩子,他日也会遇上同样的事被别人教育,看他能护到几时。 钱仪之一甩袖子,朝身后一个个低下头去的弟子们看去一眼,才来就出丑,是该考验一下他们了,一直跟着他游学四方,结果眼界这么短浅。 钱仪之带着弟弟们气愤的离去。 南宫阳的小院里,几个孩子悄悄地睁开眼睛,看着远去的北地学子,心终于放下了,哪能想在外人面前护短的南宫阳,待他们一走,南宫阳便生了气。 “看来是没有悔改,今日就别离开小院了,什么时候解了阵法,什么时候离开,丑奴跟为师走。” 没有丑奴姐姐在,谁会解阵法? 众孩子们一脸的幽怨,然而丑奴不得不听先生的话,赶忙跟上了先生的步伐,待师徒二人一离开阵法,几个孩子就只能在阵中干瞪眼。 从头到尾老老实实的蓉姐儿和裴归义同样受到了惩罚,一旁的任明宇倒是无所谓,盘坐的双腿立即放开,从怀里摸出不少细碎的零件开始组装了起来,这是他最近研究的一款小兵器,捣鼓得可认真了。 小圆子泄了气,一屁股坐下,揉着小腿,小圆子最不擅长的就是阵法了,便是夜观星象,同样一起学习,蓉姐姐预言术,他们这一群孩子却没有一个人能达到的。 小团子倒是开始在阵中走动,裴归义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小西,无奈摇头,也跟着摸索起阵法来。 第857章 宋九小心谨慎 唯有蓉姐儿安静的盘坐在团蒲上,掀眸看了一眼一个个不耐烦的样子,随后在地上不紧不慢的写道:“南宫先生这么安排自有道理,阵是破不了的,今晚我们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几个孩子耷拉着脑袋,都是听蓉姐儿的话的孩子,却没有人细想,蓉姐儿也不再唠叨了,闭目养神开始打坐。 宋九提着点心去了两处院子,见过不少北地的学子,在与他们交谈之中,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是宋九没有想到的。 而在宋九走到最后一处小院刚要与人交谈时,就听到里头有学生在说话,其中一人说道:“那梦中我被诛了九族,醒来时我竟吓得汗流浃背,当真是黄粱一梦,我算是想明白了,努力高中也不是终点,而只是步入官场的地点。” “官场之中,又有谁能清清淡淡的活到告老还乡的年纪,如我族人无权无势,我必会在官场中多受挫折,最后落不得过好下场。” “与其这般辛苦,不如我眼下举子身份,努力维护好族人,将族学办起来,我这一代无法入朝为官,却也能做过地方富绅。” “经历两三代人的努力,家族有了权势地位,再助后辈子孙高中步入官场,也不必如我这般如履薄冰,最后害人害己。” 这人说的话果然带动了好几个弟子的共情,若是家族权势不旺,他们这样的寒门子弟即使高中也在官场上出不了头,最后身不由己的被人利用,倒不如做个一方富绅来得轻松自在。 “庆台兄说的对,我刚才梦中高中同进士,被外放到化外之地为官,极为艰辛,数年远离家乡,无亲无靠,独自在异乡还被地方富绅欺负,想想就后怕。” 这位弟子一说完,另一位弟子也接了话:“不知这梦是怎么回事,咱们都做了同样的梦,却是过程不同,但是大同小异,朝中官员众多,咱们即使高中能挤进一方天地,那也是烧了高香,这个梦当真是提醒了我。” 几位弟子越说越丧气,更是一同商量决定,等这一次平江府游学回去后,不打算参加来年的会试了,还是安心回家守着族人,成为一方旺族。 宋九站在门口听到几人的谈话,借着门缝朝里头看了一眼,就这几人的心声都听了去,绝不是她要找的人,也就离开了。 所有的北地学子都打听完了,宋九也没有发现异样,但是心头仍旧感觉到不对劲,这么好的机会,指使假秦冬生的那位不可能就这么放任,还有那些布料商人、香料商人。 一个个想要置贵子于死地的人,这一次可是个好机会。 宋九提着篮子在小道上走着,随即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山头,那儿早有南宫先生的阵法相护,又有韩先生布下了毒药陷阱,按理不会有人从那上头下来。 此时钱大儒身边的三位丫鬟正好从对面走来,她们同样穿着天篮色的下人服,三人见到宋九,福了一礼。 宋九回礼时,突然抬眸看向为首的那位大丫鬟,长得清秀,便是钱大儒身边的丫鬟都像大家闺秀,不愧是文人墨客。 三位丫鬟的目光落在了宋九的竹篮子里,其中一位丫鬟顺势说道:“是夫人亲手做的点心么?” 宋九的确做了点心,但是她没有要交给她们的打算,只是说道:“是呢,三位可要尝一尝?” 三人立即目光闪了闪,宋九刚要拿点心的手停住了,这三人心里怀疑她在点心里下毒,宋九干脆不给她们拿了,这就笑着说道:“庄里的规矩,提供给客人的吃食,都得亲眼看着吃下。” “三位若是不喜欢这点心,那就等会儿开正宴时再吃。” 宋九这就提着竹篮绕开三人头也没回的走了。 秦冬生带两丫鬟回头看向宋九离去的背影,感到不可思议。 人走远了,身边的丫鬟方说道:“听说这任家三少夫人会识人之术,先前隐贵山庄安排在魏贵妃身边的下人都是她识破的。” “刚才那会儿要给咱们糕点,我弄是不敢有半点儿想法,脸上也不敢有表情,生怕被她看出点儿什么。” 两丫鬟显然对这任家三少夫人很警惕。 秦冬生对宋九的事很了解,此妇的确不简单,就刚才说庄里的规矩,吃食得当面吃完,显然她看出了三人的心思。 原本秦冬生是想要走她一篮子点心,再动个手脚给钱大儒送上,这样一来,钱大儒今日接连受挫,自会对任府怨恨,甚至还能挑拨起钱大儒与魏大儒之间的猜忌。 “倒是一个谨慎的妇人,咱们去小厨房里,也难以要到吃食,都说到点就会开宴,显然也是她吩咐的了。” 秦冬生喃喃自语。 两丫鬟犹豫着,试探的问道:“主子,要不我们夜里将她给杀了,这样一来,这庄里就没有人掌管了。” 那些跑腿的管事根本不当回事儿,便是那些府卫,也是憨头憨脑的成不了气候。 秦冬生却是摆手,“莫打草惊蛇,此妇不会功夫,但是庄里有晋王世子在,此人的功夫,你们二人根本不是对手。” 两丫鬟的功夫的确不如影卫,平素替主子挡挡伤还差不多。 没寻到机会下手,倒也不急,这不是才来庄里么,而且钱大儒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尤其是今日,三人连那贵子的影子都没找到,听说是犯了错被南宫阳给关起来了,倒是让三人更不好动手了。 宋九转了一圈回来,没摸到有用的消息,不过一路上打听到了,她家两孩子再次闯祸,难怪先前在那院子外听到几个北地学子在商量,一个个的不打算参加科举试了。 眼下孩子们被南宫先生惩罚,宋九看着天色不早了,这就从小厨房里拿了一只烧鸡往南宫先生的院子走。 来到院子外,宋九发现大门是敞开着的,孩子们在院里头原地转圈儿,也不知在做什么。 宋九郁闷的站在门口,朝里头的孩子们喊道:“一个个的不听话,是打算以后都不吃烧鸡了吗?” 几个孩子听到声音立即朝宋九看来,就见宋九手里拿着一只荷叶包着的烧鸡,闻到味儿就流口水,何况这些孩子们在长身体,一顿不吃饿得慌。 第858章 被母亲训了 “娘,我要吃烧鸡。”小圆子抹了抹嘴角,就想朝他娘跑去,结果还是在原地转圈圈。 “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九皱眉。 几个孩子苦涩一笑,摆了摆手,小团子接了话:“娘,我们没事,我们不饿,我们暂时不想吃东西。” 噫,平素拿出一只烧鸡,几个孩子就抢着吃鸡腿来着,今个儿这么乖了。 “当真不吃烧鸡?” 宋九最后一次问着。 几个孩子苦着一张脸点头。 宋九轻笑出声,怕是被南宫先生给关在里头了,于是宋九拿着烧鸡自己吃了起来,众孩子看着她吃烧鸡流口水,却弄是说不出话来。 宋九干脆搬来板凳坐在院门口吃着烧鸡喝着茶水,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看把几个孩子馋得,肚子咕咕叫。 吃饱喝足了,宋九这才看向几个孩子,责备道:“不是教导过你们不要恃才自傲么,你们有三位先生,教会了你们各种本事,那不是你们的厉害,那是三位先生疼爱你们,愿意教导你们,你们应该感恩,应该谦卑。” “你们生在这么好的家庭,能有机会读书识字,能文能武,那是你们运气好,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而那些没办法像你们这样学到这么多知识的人,他们何其无辜。” “今个儿这事,娘很生气,你们好好在里头反省,接下来半年,都别想吃烧鸡了,也不准跑出山庄大吃大喝,就安分的待着吧。” “什么时候能自省,能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再来跟我讲,还有以后蓉姐儿和丑奴跟着我学女红,不准再跟他们混在一起。” 没有蓉姐姐的预言术,没有丑奴姐姐的阵法,他们可要怎么办? 双胞胎两孩子没想到母亲什么都知道了,心头郁闷极了,一想到半年无法吃上大鸡腿,就感觉活着少了滋味。 一旁的裴归义更是有了责任感,自己的辈份高,却由着小辈们乱来,他有责任的,于是头一个出来认错的。 其他的孩子也一脸无奈的认了错,但是宋九可没有这么快原谅他们,这就拿走剩下的烧鸡,搬走了板凳,直接走了,走前还留下一句话,晚饭过后,厨房里不会留饭,没能赶上的,就只能饿肚子。 几个孩子一听,看了一眼天色,可急坏了,这不就要到饭点了么? 可是这阵法何时能解开?不解开,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看着如无形,可是一旦踩错,就有暗器伤人。 对了那暗器还是任明宇亲自制作的。 几个孩子立即看向任明宇,哪能想任明宇借着这段时间竟然组装出一件随身武器,正是他看曹家墓兵器谱铸造出来的。 “明宇,你又做了什么兵器?”原本要责备的小圆子在看到兵器后,双眸放光,立即蹲身过来就要拿起新兵器试手。 眼前的兵器很小,就像连在一起的指环,但指环上有倒刺,而倒刺是由拇指上的机关控制。 只是小圆子没碰到就被任明宇的手拍了一下,任明宇生气说道:“刚才是不是要质问我为何要给南宫先生打造暗器,现在这些暗器都在对付咱们,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那是因为你们的阵法学的不精,怪我的暗器伤人了,这么下去,我也会生气的。” 随即任明宇将指环套在右手五指上,朝着小圆子攻击过来,小圆子吓了一跳,头一歪就要用手来挡,哪能想在攻击的过程任明宇触动机关,圆环上立即出现五根利刺,正对小圆子的掌心。 “小心。”裴归义见了,吓了一跳,玩闹归玩闹,岂能伤了自己人。 好在任明宇只是试一下兵器的威力,很快就收了手。 小圆子没有被伤着,但是看到这件兵器,就对任明宇满脸佩服,“这叫什么兵器,给我呗。” 小圆子可稀罕了。 身后的裴小西却是异想天开的说道:“要是这利刺上再渍上我炼的毒,那可就完蛋了。” 众孩子纷纷看向裴小西,好毒的想法,不过还真是不错的提议。 任明宇试到了威力,欢喜的说道:“兵器谱上最简单的一件兵器,叫手甲钩,想要的话,拿东西来换。” 任明宇刚得意了一下,他家姐姐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肩膀。 姐姐的威力无所不在,任明宇瞬间矮了一截,回头看向蓉姐儿。 “姐,我知道错了。” 于是才打造出来的小兵器立即成了小圆子的防身兵器,其他几个孩子心里痒痒的,倒是忘了他们还在阵法内,今个儿晚饭也没得吃了呢。 小兵器大用处,几个孩子轮流玩耍,直到学会了用处,还一边商量着什么时候各人配上一套,就这样天黑了,几个孩子也没有摸到阵法的门道,不得不在团蒲上盘坐,夜里恐怕也只有这么过去了。 但愿明个儿南宫先生看在他们熬了一夜难受的份上,撤了阵法。 所以说想要解开阵法,还是学艺不精啊。 而被南宫阳带走的丑奴,却并没有走多远。 南宫阳将丑奴叫到屋里,看向仍旧担忧小伙伴的丑奴,这就说道:“我将你叫出来,一是不想你解了他们的阵法,二是为了保护他们。” 丑奴听后一脸疑惑,先生可是算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 南宫阳叹了口气,说道:“你和蓉姐儿是我最得意的两门生,其他几个孩子太过贪玩,只学到了我的皮毛。” “丑奴你擅长阵法,熟悉奇门遁甲运于阵法之中,这是你的天赋,但是你现在太过年轻气盛,不懂得圆滑。” “蓉姐儿学会了我的预言术,会观天象,她虽心细,到底年纪太小,心性不定,还须磨练。” “眼下我将他们困于此,是因为我这几日夜观天象,你们几个孩子有一劫,恐怕要受些苦头,此劫蓉姐儿没有看出来,可见她还是学艺未精。” “等今夜过后吧,你明日再给他们送去吃食,晚饭这一顿就饿着吧。” 不仅外头的孩子没吃上,屋里的丑奴也饿了肚子,而南宫阳醉心于打坐,根本没让厨房里送晚饭。 这闹哄哄的来了这么多人入山庄,终于在天黑时安静下来。 宋九带着下人在庄里四处巡视了一番后,这就带人锁了库房和厨房,又交代府卫们好生守着庄里。 第859章 多少有点不聪明 虽然白天里排查,没能看出异样,这漫漫长夜,还得小心注意了。 王守来还记挂着南宫阳院里阵法中关着的孩子们,想着要不要给几个孩子送些干粮去,却被宋九拒绝了。 先生们教导孩子,自有他们的方法,她做为亲娘都不得插手,不然就乱套了,再说她怕自己的私心,反而助长了孩子的性子。 王守来只好作罢。 夜里,整处庄子都安静了下来。 子夜时分,秦冬生带着两丫鬟从客院住处出了门,三人穿着夜行衣,悄悄地往南宫阳的院子去。 晚饭时打听到任府这一群孩子都在南宫阳的院里,这会儿摸黑赶了过来,远远地就看着南宫阳的院里大门敞开着,里头的孩子们一个个倒在团蒲上睡觉,一看就是被罚得挺狠的。 秦冬生身边的丫鬟忍不住说道:“这几个孩子学会了毒术,把那些北地学子的志气给毒没了,钱大儒还不知此事,当真是害人精。” 秦冬生冷哼一声,语气冷淡地说道:“不过是些愚蠢的读书人,并不知官场的险恶,高中又能如何。” “这几个孩子学到了真本事,万不能留,都杀了吧。” 正好趁着这几个孩子睡着了,直接下杀手。 要不是那宋氏把庄里庄外打理得严谨,连厨房里都下不了手,她们杀人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三人悄悄摸摸的上前,眼看着就到了院门口,再往前走几步便能动手了,这些孩子却全然不知危险,还睡得如此酣甜,三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面纱下的唇角微扬,脚步变快。 哪能想其中一个丫鬟走得快了些,一脚踩在机关上。 出阵的人难,入阵的人更难,这不就踩到了暗器机关。 任明宇安置的暗器齐刷刷从孔洞里弹射出来,三人吓了一跳,就地一滚,很快滚出了院门外。 机关又合上了,走前头的丫鬟还是被暗器伤了肩膀,捂着冒血的伤口吃痛得厉害,看着流出来的黑血,便知道暗器上有毒了。 果然这庄里庄外的人都喜欢学毒术,当真是防不胜防的。 而刚才的动静虽小,睡得近些的裴小西还是听到了声响,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借着天边的月光回头一眼看到院外手里拿着短刀的三人,吓了一跳,大喊道:“快起来,有人夜闯山庄。” 当真是从没有过的事,他们是怎么摸进山庄里的? 几个孩子被裴小西的声音吵醒,纷纷起身,而秦冬生三人见事情败露,立即隐入身形离开了。 几个孩子看着裴小西指的方向,并没有看到人,小圆子揉着眼睛说道:“放心,他们进不了阵法,要是他们能进来,咱们早出去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裴小西却郁闷的问道:“走不进阵法,若是刚才用手中的短刀直接挥进来打我们,你们说咱们会不会受伤?” 裴小西的话还真就提醒了几个孩子,立即惊醒了,对呢,人不进来,直接丢兵器进来,刚才他们睡得这么香,那不是一打一个准。 而离开的秦冬生三人突然脚步一顿,秦冬生看向身边的两丫鬟,气得胃痛,郁闷说道:“刚才为何我们不直接用短刀当暗器杀了那对双胞胎?” 两丫鬟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但是她们事先又不知那儿有阵法和暗器,这不失了先机,将人吵醒了,也没办法再将兵器丢进去伤人。 秦冬生只叹失了一个大好机会,看了一眼受伤的丫鬟,看到肩头的血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看来带来的解毒药起了效果。 于是秦冬生交代道:“今夜不宜再动手,好生回去休养,千万别与宋氏靠近,此人有识人之术,万一发觉你们有受伤定会起疑心。” 两丫鬟连忙应下。 这一夜终于平静的过去了。 而阵法中的孩子们,后半夜根本没能睡着,一个个都说裴小西是不是眼花了。 庄里的后山早已经设下陷阱,不是中毒死也会被陷阱困住,而前门都有府卫把守,这些人偷偷进了山庄,不可能没有府卫知道此事。 天大亮的时候,丑奴从小院的侧门出去,亲自去厨房里拿吃的。 那会儿宋九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所有的吃食只经过自己人的手,绝不会让人插手,便是有北地学子想要亲自过来给钱大儒取餐,宋九也是制止的。 一起吃席,若要单独送,宋九亲力亲为。 这会儿丑奴过来取餐,宋九早已经给几个孩子准备了红烧肉。 丑奴提着红烧肉欢喜的离开。 早饭时,宋九特意留意了,北地的学生都到齐了,跟随的护卫丫鬟另起一桌也都吃上了,宋九这才放心。 只是在经过三位丫鬟身边时,宋九鼻子灵敏,她隐约闻到了血腥味,目光落在护卫和丫鬟身上。 而取了餐又去而复还的丑奴,此刻站在门口朝宋九小声喊了两声。 宋九本想在这一桌停留的,见到丑奴,只得出了门。 小道上,丑奴将阵里孩子们昨夜看到了黑衣刺客的事说了,为了证明裴小西看的是不是真的,今个儿早上南宫先生解了阵法,并叫上府卫查看了机关暗器,果然少了几枚暗器。 所以昨夜府里有人行动,却被南宫先生的阵法拦在了外头,反而救了孩子们一命。 宋九脸色不好看了,自己小心又谨慎,对方还能行事,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些人的能耐。 宋九叫丑奴先回南宫先生的院里,这几天都不必回主院,也不用跟这些北地学生学识交流,再叫南宫先生将院内外设下阵法,其他的她来处理。 丑奴这就跑回去传话了。 宋九再次走进厅里,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角落里不显眼的北地护卫和丫鬟,接着招呼着下人端菜进来。 只是宋九跟王守来一起端菜来到角落这一桌时,宋九突然问王守来,“这道菜可是用的山泉水?” 王守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这么多年的主仆默契,他立即答道:“是的,山脚下的山泉水,今个儿的白米饭也是用山泉水煮的。” 宋九点头,显然很满意厨房的安排。 第860章 钱大儒有私心 等两人离开厅里后,角落这一桌席上的秦冬生三人相视一眼,昨夜为何没有想到在水中下毒?只知道厨房守得严,那山脚下的山泉水可不好守,后头还有一座山,到时候将人毒倒了,杀了贵子,还不能查到她们三人身上来,那后山腰谁来个人下了毒的,关她们三人何事? 吃过早饭后,秦冬生身边的两个丫鬟坐不住了,为保险起见,派一人去山脚下打探。 那丫鬟佯装迷路,从靠山的客院出来后就一直往后山山脚走,正好遇上挑水的下人,还真是从这儿打来的水做的饭。 只可惜丫鬟还没有靠近水源,就被巡视的府卫发现,丫鬟说迷了路,府卫们好心将人送了回去。 很快府卫将这个消息传到了宋九这儿,所以说昨夜动手的正是这三个丫鬟了?还是说这丫鬟和那些护卫一起动的手。 难怪刚才宋九经过那一桌,隐约闻到了血腥味,看来其中有人受了伤。 只要他们还想着行动,就能抓到这些人,不管是丫鬟还是护卫,都与钱大儒脱不了干系,更有可能这一趟钱大儒突然来了平江府,便是一个征兆。 任府庄里的府卫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山泉水的方向除了偶尔有巡逻的府卫过去瞧上一眼,基本没有人守。 挑水的下人们也都集中在早上将水运来了厨房,所以要下手是挺容易的。 而待在庄里的钱仪之,此行的目的自是为了自己的弟子谋得考卷,来年会试多中几人,所以在这日清晨,就跑去了魏大儒的院里。 钱仪之带着几个最得意的弟子一起来的,见到魏大儒,学子们很谦卑,个个盘坐在团蒲上,一副听魏大儒教导的样子。 两人同僚共事之时,钱仪之便不及魏大儒会猜考题,当年出题,也多是魏大儒提出,所以在这方面上,钱仪之不得不承认,他真的不如他。 魏大儒看着这些虚心求教的北地学生,自有爱才之心,答应了钱仪之的请求,定会将明年会试大概会出到的题圈出来,希望能帮到他们。 众学子高兴坏了,此趟平江府没有白来,明年不要说高中状元,就是中个同进士,他们也知足,十年寒窗苦读怎算盼到了头。 只是魏大儒在答应了钱仪之此事之后,脸色便凝重起来,看向钱仪之说道:“我那几个弟子年纪尚小,有些调皮了,这一次顽皮害了各位师兄们,还请仪之莫见怪。” “我的弟子我最是清楚,顽皮归顽皮,心地却是单纯善良的,他们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倒是这一次无意之举,仪之,我觉得反而是个好事儿。” “步入官场,要的是心性坚定之人,若是心性不稳,野心太强,将来指不定惹上祸事,仪之身为他们教导的师父,将来或许还会连累你呢。” “黄粱一梦也算是看清自己的本心,人容易看清别人,唯独看不清自己,这不是好事么,至于那几个孩子,而今也在南宫先生的院里受教诲,知道错了。” 又一个护短的先生,钱仪之听了,却并没有将魏大儒的话听进去,反而认为魏大儒护短的厉害,这意思是他收的弟子都心术不正了。 什么连累他的事,他做为他们的先生还会不知道么,再说一个学院,教出这么多的学生,还怕有一两个闯祸的。 这么多学生当中,但凡有一个位极权臣的,他都赚了,将来怎么说也得看在他教导的份上报答他。 钱仪之听着魏大儒的话没有反驳,是因为考卷的事,再一抬头看到身边核心的几个弟子竟然被魏大儒三言两语说动,脸色不好看了。 是不是这一次带他们来庄里求考卷,反而让底下的学生觉得他不如魏大儒了,尤其是他们看魏大儒时那孺慕的眼神,看得钱仪之心头不好受。 于是钱仪之接了话:“盘之说的对,我的弟子自是会好好教导的,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此番来平江府听到不少传言。” “听说任府的三少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里头便有一位是天下贵子,所以盘之来庄里教导任府的孩子,可是因为贵子而来?” 钱仪之简短几句话说得身边的核心弟子们一个个震惊不已,这很明显了,就是你魏大儒说得这么高尚,可你来了任府教弟子,就是为了天下贵子沽名钓誉来着。 所以谁都没比谁高尚。 当钱仪之叫起魏大儒当年的小名盘之时,魏大儒心情是复杂的,此刻又听到他提起天下贵子一事,魏大儒怔住,沉声问道:“仪之,你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虽然天下贵子之说是瞒不住的,就是没有想到这消息传到了北地。 钱仪之笑了笑,说道:“北地都传开了呢。” 钱仪之答得这么轻松,魏大儒心头越发沉重,当年的同僚还是当年的那个人么? 魏大儒心想着自己这一把年纪了,还能与千里之外的同僚见上一面,是件幸事,看来还是他一意孤行了。 魏大儒没说话了,钱仪之看到身边的弟子们少了这份孺慕之情,心情舒服多了。 一时间房间内外显得很沉寂。 钱仪之打破僵局,突然提议道:“盘之,咱们一起带着弟子们学识交流开间大课如何?” 钱仪之身边的核心弟子听了,一个个振奋了起来,他们还没有听过魏大儒的课,还有南宫先生的课,能教出那样厉害的弟子,小小年纪就有这能耐,不得不服气,所以对这两位先生更加的向往。 然而魏大儒直接拒绝了,“那几个孩子这些时日会一直跟着南宫先生读书,仪之若是我帮着出考卷,便在今日我给你的弟子们讲讲课,将来年可能会考到的内容简略说说,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核心弟子听了,对魏大儒露出感激之情,只是没能听到南宫先生的课,没能与那些孩子们比试交流,也是一大遗事。 至于那天下贵子的传闻,以前在北地也传开过,是没有人相信这种离奇的事,再说他们这一次来了平江府,也看清了任府的情况。 第861章 赶紧将他们送走 即使有魏大儒这样的先生在教导这些孩子,也不可能天下的贵子出自这般贫寒的家庭,而且北地的学子们很清楚,一族之中出一位官,都得费全族之力。 那一国之君,其背后又得有多少族人支持,再说燕国眼下太平,边疆偶有战事,却也不足为患,这样的大环境下,贵子如何成为新主。 所以这些北地学子更认为这是造谣。 钱仪之真想见一见连魏大儒和南宫阳都放下身段要教导的孩子会是怎么样的,偏偏来了庄里却怎么也见不着,他有些不甘心。 可是看魏大儒固执的样子,看来是真没可能再见到了,钱仪之只好作罢。 当天下午,钱仪之便召集了所有学生来听魏大儒的课。 而魏大儒这一次在课堂之上,却叫北地学生见识到了他的能耐,他讲课没有虚礼,也没有所谓的规矩,而是实打实的能对他们未来发展的指导方向的一节好课。 从考卷到谈及人生,从高中到步入官场,从人之一生的意义谈到家族的兴旺,让这些北地的学生们听得是如痴如醉。 可惜一堂课太短了,若有可能,谁不想跟在这样一位大儒身边每日受到教导,当魏大儒的弟子,人的眼界就不同了。 一旁旁听的钱仪之整堂课都没有说上一句话,脸上虽然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是眼神里,却能看出他对这一堂课的不满。 钱仪之承认,他开学院,就是在万千学子里挑宝玉,挑出一块他的名声便能远扬,便能载入史册。 所以钱仪之平时教导弟子,有不少规矩让这些学生们对他敬重,将来也记着他的好,哪像魏大儒那样,一副不求名利的样子。 白日的学识交流结束了,吃晚饭时,宋九就发现了这些北地学生似乎有了些变化,便是在饭桌上,也忍不住说起了今天课堂上的内容。 宋九也顺带的听了一耳,看着这些北地学生说起魏大儒的课神采飞扬的样子,宋九扬起了唇角。 就眼前欢乐一堂的所有人,他们的心声她都听了去,所有谈及魏大儒的课时,内心反而是对钱大儒不太满意的。 只是今个儿的晚饭钱大儒没有来吃,等会儿宋九还得直接送去。 晚饭后,魏大儒将宋九叫了去,魏大儒显然有些心情不好,看到宋九,感叹道:“也只有三少夫人一直支持着老朽,南宫阳说的没错,不该邀请他们来的。” “当年的同僚情意死在当年,分别这么多年,各有各的想法。” “如今事已至此,我想好了,赶紧编出考卷将他们送走,也免得三少夫人麻烦。” 宋九连忙摆手,她不怕麻烦,再说魏大儒这么大年纪了,想要见自己的同僚,这个愿望自是要帮他完成的,现在不如意,她不见怪,还是会好好招待这些人。 不过早点走是可以的,宋九不想魏大儒太过自责,安慰了几句,也不必急着将考卷弄出来,身体要紧。 显然魏大儒不会听这话,他打算夜里都不休息了,早点将人送走了,自己也放心。 宋九从魏大儒的院里回去,天已经黑了,王守来匆匆赶来,小声说道:“庄主,客院那边有了动静,她们今晚会动手。” 那太好了,免得魏大儒考卷弄出来了,早早的将人给送走了,她还来不及查出背后主使,始终是祸患。 夜里,宋九没有入睡,屋里虽然熄了灯,她却躺在床上等着,今个儿晚上能见真章儿,对方到底是谁主使?还有这些年下了多少毒手? 果然子夜时分时,客院里秦冬生主仆三人换上了夜行衣往山脚下去了。 白日里看着这边只有巡逻队,可是一到晚上,这儿却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三人的到来。 没有钱大儒身边的护卫参与是宋九没有料到的,就三个女人,敢夜闯庄子,她们是不是将任府的府卫不放在眼里。 秦冬生主仆三人来到泉井边,看到涓涓流动的泉水,再往下多余的水源都去灌溉了田地,秦冬生便是扬起了唇角。 这流动的水若是下了毒,那底下的农田里也会有毒,那些佃户和村民都会没命,也好,是得给任府一个教训了,敢杀了她的替身,害她在平江府行事不方便。 这么多年了,秦冬生隐居平江府,没有人知道她,暗中操作连地方官员都察觉不到,倒是一朝被任府宋氏给识破,能不心怀有恨么。 等这些人都被毒倒后,再杀了那对双胞胎,秦冬生便能回京城了,到那个时候,她不仅可以将秦冬生三个字去掉,还能自立门户,与丞相府划清界限。 在长公主面前成为头等功臣,又有泰安郡主这样的手帕交,她何须再惧丞相府。 一想到丞相府的人,秦冬生便恨得咬牙切齿。 所以在钱仪之面前,秦冬生会毫不犹豫的说出来这一切的阴谋都是丞相府的野心,都是她故意的,她巴不得相府遭殃,巴不得相府造反。 那个被送到乡下去的嫡女过得不如一位庶女,那个没了母亲被嫌弃的女儿,在大哥没了后,她的心就死了。 秦冬生思绪万千,她从怀里掏出药包,眼看着就要下手,突然一支长箭破空而来,正好打落了她手中的药包,钉在她脚边的土地上,被箭尖伤了的手指方感觉到吃疼,黑暗里,任府府卫现了身。 主仆三人根本没反抗几招就被按下了。 王守来带着人从暗中出来,看着三人那不甘心的眼神,却是不在意,随即将人带前堂去了。 宋九得到消息立即起床,其实她是和衣躺下的,衣裳都没有脱,就等着这一刻。 宋九带着人往钱大儒的客院走,半夜三更的,院里点满了火把子照得道路清晰无比。 正在梦乡中的钱仪之被身边弟子叫醒,一听到秦冬生被抓了,钱仪之的心便提了起来,他是真没有想到这贫寒的庄里,那看着只会在厨房里忙碌的三少夫人,竟然将秦冬生主仆给抓到了。 相府的嫡女就这点能耐,连个村妇都对付不了,钱仪之整个人都气得咬牙切齿,这相府的嫡女是有多愚蠢,早知道不该将她们带在身边的,钱仪之悔不当初。 第862章 杀不了她们 眼下任家三少夫人将主仆三人带到堂前了,还叫人来请钱仪之去主持公道,这事儿钱仪之真要是去了就骑虎难下,非得做个选择。 于是钱仪之心思一动,叫身边弟子去传话,自己却是不出房。 宋九安静的坐在堂前交椅中喝着茶,而扣住的秦冬生主仆三人跪在堂外,垂着头,竟然到了这境地了,她们三人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心里想法,是说她们城府深呢?还是在防备宋九的识人之术。 当年隐贵山庄帮着皇上和魏贵妃排除异己一事做得太过明显,不是好事,果然带来了不良影响,她有识人之术的能耐被传开,这些人也会防她了。 一壶茶都喝光了,钱大儒还没有来,总算等来了弟子过来传话,却是叫宋九天亮后将她们三个送官衙去。 虽然是钱大儒身边的丫鬟,他这人不护短,秉公办事,为了避嫌,钱大儒更是认为不该出面,在庄里犯的事,便是三少夫人做主了。 随着这弟子的话,跪在堂外的主仆三人脸色便变了,只要入了衙门,便无人敢动她们。 宋九看了一眼堂外的三人,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这位弟子。 好一个送官的提议,这是钱大儒在保这三人,莫以为她看不懂,送了官衙,对方定会问她们的主子是谁,到时候一说起钱大儒,官衙里还不得斟酌着来定案。 再说人是她抓的,证据也有了,但是在她庄里,也可能上了公堂就反而说是她栽赃,这话就有得扯了。 宋九没说话,那弟子站在一旁偷偷地瞥了堂外的三个丫鬟一眼,心情很复杂,心头暗忖:“这三人先前杀了恩师的丫鬟,取而代之,一入任府庄子,就在泉水中下毒,她们到底咋想的,这是要连累恩师的。” 弟子对秦冬生三人心头生恨,却正好被宋九听了去,她看向这名弟子,显然他并不知她有识人之术,才放开了心思,于是宋九试探的说道:“这一次的事也不能怪先生管教不严,人一多呢,自有管制不到的地方,都是能理解的。” 弟子听了,看宋九的眼神都不同了,这三少夫人倒是明事理的人,不怪他家恩师就好。 宋九接着问道:“不知她们三个是哪儿人?” 弟子本能的摇头,但又反应过来,赶忙说道:“就是一起跟来服侍恩师的下人罢了,犯了错,自是由三少夫人来处置的。” 弟子话是这么说,心头却想着来的时候就杀了恩师身边的丫鬟,会功夫,谁知道是不是江湖中人,不过看恩师这般忌讳此三人,莫非还有别的来历?可惜恩师与她们交谈,将他们都支使开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早知道会发生今天的事,就该在恩师面前提一提,唉。 宋九没能在弟子身上问出什么,只得作罢,这就说道:“那还请阁下给钱先生传个话,送官衙倒是不必了,庄里的事既然由我来作主,那就先将她们关起来,等我夫君回来再说。” 弟子的目光闪了闪,心头郁闷,这几人就该送官衙治罪,以后别再跟着他恩师了。 弟子心头是这么想,面上却不显,应了话,这就离开了。 宋九将三人又送回了先前住着的客院,只是将门上了锁,门外也派了府卫守着。 被软禁的秦冬生主仆三人,此时四肢被绑,坐在地上。 两丫鬟心疼主子吃了苦头,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宋氏这般能耐,这山泉水故意说给她们听,就是在给她们设陷阱,她们竟然半点没发觉,结果中了计。 现在人被抓了,她们要怎么逃得出去,不要说杀贵子了,自己的小命也难保了。 唯有秦冬生却反而笑了,她扬起唇角,冷声说道:“不必担心,咱们死不了,钱仪之会来救我们。” 两丫鬟听到这话感觉到不可思议,钱仪之受到连累,都说要将她们送官衙了,大概是恨死了,还会来救她们,怎么可能呢? 但是秦冬生那一脸淡定的样子,两丫鬟也就没有再说话了。 此时任府山庄外,约摸着二十里地的样子,官道上,宋六手腕上挎着一篮子鸡蛋,穿着一身破旧布衣跟着几个挑担的庄户一路走着。 可惜这些挑担的庄户不到任府山庄的附近去,宋六提着个心,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道上两边的动静。 宋六在这条官道上已经走了两回了,头一回遇到了商队正是往山庄方向去的,结果走前头的商队突然被人劫了,人也被杀了,但是宋六心细,发现车队里的财物却并没有被劫走,于是宋六故意跟着几个过路的庄户往其他道上走,才避开一劫。 眼下再次走上这条道,明明隔着庄子只有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可是她却走得异常的艰难,她知道庄里定是出了大事,以前这庄外不会这般凶险。 此刻几个庄户在聊天,担里的菜干想去城里叫卖,宋六心思一动,小声说道:“几位大哥,我倒是听说有处庄子收菜干的,而且价格还高呢。” 几个庄户汉子一听,立即看向宋六,看到她一身贫寒的样子,再看到她竹篮里的鸡蛋,惊声问道:“莫非你就是往这处送货来着。” 宋六立即点头,几人心头一喜,答应跟宋六一起走,若是真如她所说的,将担里的菜干送到庄子上,卖了个好价钱,还给宋二十文钱的跑腿费。 宋六也答应了下来,心头却半点不轻松。 商队的事已经是两日前,这一次宋六不知自己能不能跟这几个庄户大哥一起蒙混过关。 就这么一路走着,隔着前头任府庄子眼看着只有十里地了,宋六本以为自己真的能平安入庄子了,没想到路边草丛突然跳出一人来。 此人身着黑衣带着面纱,一看就是不好惹。 几名庄户汉子以为遇上了匪徒,连忙放下担子,拿起扁担,庄户汉子团结起来一脸警惕的看着黑衣人。 那黑衣人也在打量着他们几个,尤其是宋六,对方看了好几眼,只是那黑衣人在看到几人是地道的庄户后,放下了戒心,沉声开口:“任府山庄地界,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速速离开吧。” 第863章 任府山庄有危险 黑衣人说完这话,手便按在腰间剑上,几个庄户汉子见对方饶了性命,哪敢停留,立即挑起担子就走,宋六也只得跟紧几人,看着像是一起的。 那黑衣人将人吓走后,回到草丛中,便有同伴看到他后责备道:“你竟然将人给放走了。” 这些藏于此地的人正是秦冬生身边的影卫,他们没办法入山庄,一直等在外头接应,同时也不让任府有任何救援的可能,所以路早已经堵死了。 但是所有发现过他们存在的人都已经灭了口,唯独这一次影卫中也有个心软的,将庄户给放走,得到了同伴的不满。 “不过是几个吓一吓就怕的庄户而已,他们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留他们一命吧。” 这影卫的心软却并没有得到同伴的共情,反而被同伴责备后,便有人立即跳了出去,朝着前头的庄户们追了上去。 先前那位影卫见了,脸色很是难看,非要杀人灭口么?这些庄户何其的无辜。 宋六本以为跟着庄户们可以全身而退,没想到谨慎的一回头,就发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喊道:“他们来灭口了。” 这一声吼,几个庄户汉子吓得担子都掉了,手里拿着扁担就要回头反抗,宋六却是知道根本不是对手的,她看了几个庄户汉子一眼,便头也没回的往前跑着。 有几个庄户汉子在后头拖住人,宋六一口气跑出二里地,再一回头,那黑衣人又出现了,宋六双腿发软,脑中只有求生的欲望,一想到两个年幼的孩子,宋六心头难过的不行。 看来她今天的命怕是送在了这荒山野岭。 宋六咬牙继续朝前跑,手中的鸡蛋篮子碎了一地也不管不顾,可是她哪能跑得过会功夫的影卫,对方很快追上拦了宋六的去路。 那黑衣影卫倒也是聪明,看到宋六这反应,便起了疑心,沉声问道:“你可是要去往任府山庄?” 宋六连忙摇头,还想着怎么解释能打消对方的疑虑,没想对方不给她机会,转眼就靠近了她,一柄长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说,你到底是谁?去山庄是何目的?” 宋六这一生经历了这么多,却从没有此刻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她若没了,两个年幼的孩子怎么办? 宋六的眼泪猛然落下,后悔自己今日行事太过鲁莽,她本该想个万全之策将画像送往山庄,而不是又耽搁了时日,还将自己的性命也断送在这儿。 就在宋六感觉到随时会死亡的时候,官道上有两骑匆匆赶来,马背上的两人一前一后瞧着像是主仆二人,但此二人都带着帷帽看不到真容,瞧着样子正急匆匆从外地赶来。 却是如此的巧合,这两人正好碰上了眼前的这一幕。 为首的那位不过侧首看来了一眼,突然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带着帷帽的脸上神色难辨,但停下来的两人却是紧紧盯着宋六没有移开目光。 黑衣影卫心头难受得不行,眼前的庄户妇人他随时可以灭口,可是再来的这两人看着就不简单,怕是难以杀了他们。 不过显然这两人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既然有这份善心,何不好好利用,于是黑衣影卫立即扣住宋六要挟起两人,影卫语气冷漠凶狠的说道:“再靠近,我便杀了她。” 来的两人轻笑出声,看不到帷帽下的表情,但是这笑声,宋六突然有种熟悉感,再看前头那人的身形,宋六脑中莫名冒出一个想法来,但是她觉得荒谬,怎么可能是他回来了,还正好遇上她被灭口的时候。 宋六刚起来的希望又破灭,她闭上了眼睛,今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可怜了她的两孩子年幼,无父无母没人照料。 宋六知道孩子们在九丫身边,她若是真的没了,九丫定会养大两孩子,她大概也可以死得瞑目些。 然而来的两人非宋六所想的,反而不紧不慢的从马背上下来,瞧着意思是一定会插手此事了。 黑衣影卫脸色都变了,对方那笑声中是根本不把他手里的村妇放在眼中,他们不是心善想救下此妇才留下来的么? “杀了她,你也活不成。” 为首的这人终于开了口,清冷的声音瞬间贯穿宋六的耳膜,她震惊的睁开了眼睛,好在身后的黑衣人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不然定能看出端倪。 而帷帽下,顾谨言冷俊的容颜上终是动容,他匆匆赶来平江府,本以为到了酒馆能吃上一顿饱饭,结果在这半路看到自己的女人差点被人灭口,这种感觉很糟糕,此刻的顾谨言恨不能将那黑衣人弄死。 “她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庄户妇人,你放了她,你可以活命,而她什么也不会知道,道上的人,自有规矩,我们也当没有看到。” 黑衣影卫显然已经看出了两人身手,就刚才跳下马背时的样子便已经知道他们会功夫了,再看这两匹战马,黑衣影卫便知两人身份不简单。 灭了这村妇的口是容易,可要灭了这两位官爷的口,定会替主子惹上麻烦。 而前头带帷帽的主仆二人这么说了,却没有再靠近,甚至一副随时要赶路的样子,所以不过是他们行程中无意救下一个妇人,而且马上就要离开了。 黑衣影卫犹豫着,最后还是放开了宋六,将宋六往前推了一把,黑衣影卫快步离开。 只是接住宋六的不是顾谨言,而是他身边的长随,此刻的顾谨言一个跳跃追了上去,随即手中短刀出手,朝着黑衣影卫袭来。 那黑衣影卫也是没有想到遇上的是顾谨言这样的大将军,岂是普通的武士,这一刀来的突然,根本无法躲避,短刀直接钉入他的后背,那刀柄上的力道又再次贯穿了胸膛在前头露出刀尖。 黑衣影卫到死都没能回头看到杀他的人,而顾谨言看着倒下去的黑衣影卫毫不留情的从他胸口拔出短刀。 等顾谨言赶回来的时候,宋六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没有顾谨言想像中的两人久别重逢时的欣喜,反而他在宋六的目光里看到了愤怒。 是呢,五年了,他没有来过平江府,更没有实现当年的承诺。 顾谨言取下帷帽,来到宋六身边,刚要说点什么,宋六便不想看他的脸,立即收回了目光,语气冷淡地开口:“前头还有黑衣人,他们阻拦我去任府山庄送信,此时任府山庄危险,我们必须赶紧去一趟。” 第864章 还是要救人 顾谨言看到宋六冷淡的表情,心如刀割,但一听到任府山庄出了事,又只得将情绪压在心底,这就翻身上了马背,随后就朝宋六伸出手来。 宋六看都没看顾谨言一眼,而是直接夺过长随手中的缰绳,上了马背。 长随无奈的看向自家将军,他莫不是一路跑着走? 最后主仆二人共乘一骑,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前头黑衣人太多,而顾谨言此次又是秘密赶来平江府,并没有带多余的手下,只有主仆两人,所以他们二人恐怕对付不了,得想个周全的办法,顾谨言建议等到夜间下手。 这样一来,顾谨言主仆二人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还能暗中动手,以少搏多,一个个来偷袭。 在正事上宋六听了他的话,于是几人寻地方先做休息,尤其顾谨言主仆二人连着七日赶路,连干粮都是在马背上吃的,目的就是尽快赶来平江府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人。 这五年间,京城里也发生了不少事,顾谨言有苦衷,但在见到宋六后,他便不知从何说起了,感觉所说的无非在她心中也是借口罢了,顾谨言很是苦恼。 此时平江府码头,蹲守在这儿数日的任荣长,此刻在香料商人葛蔚的辨认之下,终于找出商船上装成打杂小伙计的吴管事。 这吴管事根本不认识葛蔚,他不过是长公主府上的跑腿管事,自打五年前,平江府的仓库被抄了后,吴管事便被派来了此地。 而与吴管事交头的是相府的秦冬生,吴管事也知道与他见到的秦冬生是个假的,但是秦冬生在平江府要做的事,他从来不过问,所以秦冬生底下的香料商人,他是没见过的。 此刻葛蔚指认了他,他很是吃惊,反应过来想要跳水逃走时,就被任荣长给抓了。 随行的商船上有跟来的护卫,只是这些护卫也都穿着便服,未见到兵器,见到情况不对本要出手,结果看到任荣长这功夫,还有随行的任府府卫,这些人暗中便停了手。 只是这一切都落入了任荣长的眼中。 今个儿相继而来的船支都被葛蔚看出来的,全部扣下了。 吴管事被抓后,任荣长正要盘问他秦冬生这个人是否存在,还有与他交头的那个到底长什么模样。 吴管事自然是不会说的,闭着眼抿紧嘴唇,爱搭不理的。 任荣长手中的长鞭握紧,一旁被控制住的葛蔚立即闭上了眼睛,心头想着吴管事是没吃过苦头,落到这狠辣的人手中,还有活路,他根本不讲道理。 果然在任荣的鞭子下,吴管事终于开了口,忍着伤痛,接过府卫送上的笔墨,含泪将秦冬生的长相画了出来。 这个吴管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直在道上混,即使有长公主权势护着,可是他做的生意见不得人,所以要是哪天暴露了,长公主的人都不会给他收尸的。 吴管事跟葛蔚一样,在每一次的交易中,无非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所以在每次见过假的秦冬生后,吴管事借回京城办事时打听了秦冬生的情况。 之后再与假的秦冬生交头,便留了心眼,结果他发现每次假的秦冬生出现时,身边都有一个长相美貌的丫鬟,以前他以为是秦冬生身边的小妾罢了。 后来吴管事无意间见到了秦丞相的真容后,吴管事才恍然大悟,才懂得权贵人家多有替身这个传言是真的。 于是在任荣长的鞭子下,吴管事将那秦冬生身边的“丫鬟”相貌画了出来。 一旁看着的任荣长和葛蔚都惊了一跳,尤其是葛蔚惊声开口:“这个人我见过。” 吴管事看了葛蔚一眼,可见脑子愚笨,到现在还不知此女的身份吧。 “秦丞相之女,取男名,叫秦冬生。” 吴管事哆嗦着嘴开口。 任荣长看着手中的画像,脸色大变,竟然是个女的。 吴管事被府卫按着有些吃痛,只得接着说道:“此女来平江府只为两事,杀贵子,绝任府子嗣,而生意只是顺势而为。” 这两件事,宋九夫妻自是查出来了。 此时一名打探的府卫匆匆从官道上赶来,到了林中,便下了马,朝着任荣长禀报道:“公子,回山庄的路被人封了。” 任荣长本就想将吴管事交给媳妇处置,在这外头也不是盘问的好时机,再加上手中的画像,任荣长立即翻身上马,随即下了令:“回庄里。” 葛蔚和吴管事都被五花大绑打横在马背上。 一行人匆匆出了树林上了官道。 天黑了,一直躲着的宋六三人,此刻在顾谨言的安置下,宋六饱食了一顿,天黑就要行动了,顾谨言将随身带着的匕首交给宋六,就在这儿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宋六知道自己没有功夫,跟去也只是拖累,只得点头,然而此时的宋六,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看着即将离开的顾谨言,她担心他们主仆二人对付不了这么多的黑衣人。 就在顾谨言要走时,宋六终于没忍住,拉着顾谨言的袖口,小声说道:“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孩子们还在等着你。” 此刻的顾谨言心头一暖,二话不说将宋六一把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好半晌舍不得撒手。 一旁的长随赶忙背过身去,心头也激动,主子念了五年的女人,总算是和解了,希望宋夫人不要怪罪他家将军。 宋六就这么看着主仆二人离开,她在火堆旁也无心再坐着,手里抱着匕首来回的走动,想起今天凶险的一幕,还有见到顾谨言的喜悦之情,就感觉像场梦似的。 可是怀中的画像时候都提醒着她,九丫头一定是出事了,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便是阿奇都受伤虚弱成那样,希望今晚能入山庄,庄里但愿能等着他们去。 宋六手中的匕首越握越紧。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宋六看到了火光,是有人点了火把子,正是朝山庄方向去的。 宋六吃惊不已,首先想到的是黑衣人的同伙,原本顾谨言主仆二人对付这么多人已经很难了,此时再来了一群同伙,那岂不是有去无回了。 第865章 终于有人来帮忙了 不成,她绝不会准顾谨言送死的,于是宋六想也没想的从林中冲出来,若是同伙,她定要将人引入山中,自己这条命是顾谨言救下的,这半日就当是偷生吧。 宋六下了赴死的决心,没想到拦下的却并非黑衣人的同伙,而是正往山庄匆匆赶去的任荣长几人。 好在任荣长的骑术好,不然黑暗中这么冲出一个人来,不得撞上去了。 任荣长看清了拦路之人的长相,惊了一跳,开口喊道:“姐。” 姐? 宋六被火把子照了眼睛,这会儿适应了光亮,看清了马背上的人,面上大喜,连忙冲到其中一名府卫的座骑下,开了口:“把马让给我,前头顾谨言跟他们打起来了,他们主仆二人打不过的,人太多。” 府卫立即下了马,宋六接过缰绳,很快上了马背。 任荣长尚不知顾谨言怎么会在这儿,但是有了宋六这话,一夹马腹,先一步往前去了。 府卫们赶紧跟上。 宋六一回头,看到旁边马匹上绑着的两人,宋六猜测到了几分,所以妹夫没有在庄里,而只留下了九丫头独自一人,该死了,九丫头这是要没命了,庄里那么多的孩子们可要怎么办。 宋六更是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眼眶都红了,连忙扬起马鞭赶上他前面的速度。 前头顾谨言主仆二人与拦路的影卫打了起来,两人还真的不太好对付这些人,而且交过手后,主仆二人便发现这些人来路不小。 顾谨言更是发现了这些黑衣影卫的招数,以及他们手中的刀剑,都不是普通刺客的手法。 很快让顾谨言联想到了京城里的长公主府,好在这一次他赶上了,不然得酿成大错。 被黑衣影卫压制着打,顾谨言主仆二人显得有些吃力,倒也没有落于下风,也着实让这些黑衣影卫们意外。 其中一位影卫忍不住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顾谨言自然不会露出真容也不会让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此刻的他本该守住边疆抵挡着褚国的兵马。 所以主帅不在军营这种消息,绝不能传出去半句。 这么僵持下去,主仆二人迟早会落下风,奔走的这几日,早已经消耗了两人的体力,即使休息一个下午也难以缓过劲来。 就在顾谨言有些焦急之时,官道上传来马蹄声,黑衣影卫反应过来,定是有人要往山庄去,可不能让这些人发现端倪,得尽早处置了眼前这两人才好。 于是黑衣影卫进攻的速度加快,招招致险,顾谨言身边的长随不小心中了一刀,便发现伤口上发麻,流出来的是黑血,知道这是中毒了。 好在他们军营里有牧心私下里给的一些万能解毒药,长随也顾不上其他,从怀里摸出一颗吞下了。 顾谨言将长随护于身后,稳住身子,问道:“如何了?” 长随立即答道:“我还死不了。” “那就好。” 随着马蹄声近了,顾谨言还在猜测着会不会是来了同伙,没想到前头马背上的人飞身而下,手里长鞭抽来,直接将顾谨言眼前的黑衣影卫给抽飞了。 “荣长。” 顾谨言惊声开口,心头一喜。 任荣长先前只是听到宋六提到顾谨言,而今是见到他本人,那种惊喜感不言而喻,两人原本就一起战斗过,此刻仍旧有默契。 有了任荣长带着府卫的加入,黑衣影卫瞬间落了下风。 不远处躲在暗中的宋六手里拿着匕首抵在草地上两人的脖子上,沉声叮嘱:“不准出声,否则我的匕首不会放过你们。” 葛蔚和吴管事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柔弱的妇人突然变得凶狠无比,手头锋利的匕首上还带着血腥味,可见这柄匕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饮了多少血。 这个村妇不简单,两人不敢作声了。 前头的打斗声慢慢地停下了,有黑衣影卫借着夜色逃走,正是朝宋六这边跑来,宋六的心都提了起来,便是躺在地上受到威胁的葛蔚和吴管事也都提起了心。 到底是将秦冬生的秘密说了出来,担心这些人来灭口的。 好在几人蹲在草丛中,那慌不择路的黑衣影卫竟然没有发现他们。 不过顾谨言却是着急的,一路追来,见宋六在,于是放弃追杀,由着任府府卫们追去,他却来到宋六身边守着。 杀了这些人灭了口虽然重要,但是不及这女人的性命重要,万一他追出去了她有个闪失,顾谨言无法想像后果,就像白日里那无意间的一眼,看到她差点被人杀了的场景,顾谨言怕是难得几日安眠,就像个噩梦永远挥之不去了。 “有我在呢,不必怕。” 顾谨言来到宋六身边,宋六紧紧握住匕首的手落入了顾谨言宽厚温暖的掌心中,刚才她一个人威胁着这两人,心底哪有不担忧的,怕他们叫喊出声,也怕引来黑衣人。 然而顾谨言在这儿了,宋六便不怕了,匕首一松,落到了顾谨言的手中,宋六跌坐在草丛中,握匕首的手还有些颤抖。 顾谨言在她身边坐下,许是这一坐,腰间的一块玉佩露了出来,躺在地上的吴管事见到玉佩后,脸色大变。 顾谨言显然也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腰间的玉佩,再看向震惊的吴管事,脸色微沉。 随即顾谨言干脆将帷帽取下了。 吴管事看到玉佩,又再次见到真容,他终是不甘的闭上了眼睛,活不成了,原本该守在关口的顾将军来了平江府,此事绝不能传到京城去。 若说先前还抱着侥幸或许能留他一命,眼下是真没了活路。 顾谨言看着风淡云轻,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吴管事。 吴管事闭着的眼睛再次睁开,随即突然一动,就要将胸口朝着顾谨言的匕首上撞,顾谨言早有防备,手腕一动,匕首藏入袖中,吴管事五花大绑的一撞,不过是撞在了顾谨言的手上而已。 宋六察觉不对,刚要问情况,顾谨言便开了口:“的确,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活不成了,但是你若将知道的都说出来,还是能留你家人或者族人一命的。” “我顾家向来一言九鼎,你这一趟即使侥幸活命回去,你的主子也留你不得,你的家人族人也将受到牵连,你可得想好了。” 吴管事的脸色果然变了,没有再想着寻死。 第866章 有一劫 而一旁的葛蔚在听到这一番话后瞪大了眼睛,随即一脸怨恨的看向吴管事,他认出人家的身份,反而连累了他,有些事不该听的听不得,不该看的看不得,这一下他的命也送这儿了。 前头府卫解决了黑衣影卫,这些影卫也是忠诚,但凡被抓到就咬舌自尽,根本没有落下一个活口,无法盘问,但是一定是山庄里出了事,不然这些人不会守在这儿。 于是几人不敢再停留,快马加鞭的往庄里赶。 天亮了,山庄里,宋九一夜没睡好,这会儿守在厨房外,王守来禀报道:“庄主,昨夜客院里竟然没有动静,我已经将府卫特意的调开了,但是今个儿五更天的时候,府卫去瞧了一眼,里头三个丫鬟仍旧没有逃走,而钱大儒的院里也没有什么动静,倒是怪了。” 的确很怪,宋九沉思着,难不成她的法子用错了,这三个丫鬟,钱大儒不是为了保她们,而是真的打算舍弃了? 宋九还在跟王守来商量呢,客院前头就传来消息,北地学子打算今日就离开。 此刻的钱大儒正要跟两位先生告别。 宋九和王守来听后,脸色大变,今个儿就走,是怕查到钱大儒的头上么? 宋九这就吩咐道:“王守来,你现在去一趟南宫先生的院里,若是钱大儒去他院里,一定要想办法将人留下。” 而宋九却去找魏大儒,将情况和怀疑仔细说明,绝不能让他们这么就离开庄子,既然来时有想法,还在庄里动手,那就没有轻松走掉的道理。 两人分头行事。 而钱大儒并没有先去魏大儒那儿告别,而是去了南宫阳的院里,此行没能见到贵子是他的遗憾,所以他临走前必须见上一面。 且要仔细看看这个孩子。 南宫阳先与王守来见了一面,得知情况,此刻就听下人过来传话,钱大儒带着十几位核心弟子前来告别,想要进院见一见南宫先生。 要是依着以前南宫阳的脾气,是不会见钱仪之的,他跟他可没有同僚情义,但是眼下王守来提到钱仪之想带人就走,那自是要将人留下,敢对付庄里,就没有这么轻松离开的道理了。 于是破天荒的,钱仪之带着核心弟子终于踏入了南宫阳的院子,走进来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生怕踩中了机关,或者进了什么阵法。 只是钱仪之这一行人都不知道,南宫阳的院里阵法于无形,都是丑奴和任明宇一同设计的,所以只要他们进入了院里,想要出去,还得南宫阳同意方可。 而三少夫人说了,要将人留住,所以接下来几日,都扣在这院里头吧。 毕竟南宫阳的院子可不是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 院里的几个孩子在偏屋里抄经书呢,一只飞鸟落在窗户边,也不知小团子是怎么与鸟兽沟通的,她突然欢喜的说道:“那些北地学子来咱们院里了。” 上一次花园里给了教训还不长记性,又寻到这院里来了,几个孩子再无心抄经书,纷纷放下了毛笔。 只是同坐在书桌前的蓉姐儿和丑奴却是朝几人看来,便是一向纵容的裴归义,此刻也朝几人看来了。 刚要起身的小团子和小圆子苦着脸又坐了回去。 裴小西被裴归义盯着,郁闷极了,只得嘴上乐呵着,说道:“我又配出了一种新毒,真想在他们身上试一试。” 任明宇明亮的眼神看了过来。 小团子和小圆子也是有些坐不住。 经书还没有抄完,先生说过的,不抄完就不得离开。 几个孩子没了办法,心是飞走了,手中的笔还不得停。 不过他们不去前头,不代表这些北地学子不寻过来,何况钱仪之此次入院,为着的就是见贵子,在一进门开始,就指使着弟子在院中四处寻找,一要将那些孩子引去正堂。 这偏屋隔着正堂不远,再加上这处院子本就不大,里头下人又少,还没有府卫守着,这些学子不懂规矩,非要寻过来,这不一寻一个准了么。 “原来在这儿呢,让我们好找。” 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正是先前那几个在花园里失态耍官威的弟子,双胞胎两孩子见了,忍不住笑出声,任明宇和裴小西也是捂着嘴笑。 见这些人看到几个孩子突然在笑不知情况,裴小西提醒他们,“黄粱一梦,是梦到了当丞相还是梦到了当皇帝?” 裴小西是真的什么都敢说,当真是童言无忌。 可是这话却点中了这几个北地弟子的要害,说起这事儿,那日初进庄子,就被这几个孩子给戏耍了一顿,这仇还没有报。 这不大人不在么,几人相视一眼,朝着屋里的孩子们勾了勾手指,“敢出来么?” 有什么不敢的。 这会儿便是蓉姐儿和丑奴也压不住人了,几个孩子撸起袖子就出去了。 好在最后一刻,蓉姐儿按住了小圆子的肩膀,谁都能跑出去,唯独他不可以,这个堂弟绝不能出半点闪失。 小圆子还不服气,蓉姐儿却是面色凝重的在书桌上写下几字:“今日你有一劫。” 小圆子心惊,可是他最是相信堂姐的预言术,只得听蓉姐姐的话坐了回去。 蓉姐儿见他听话了,放了心,再次写道:“在我们回来前,你都不能踏出屋子半步。” 小圆子点头。 蓉姐儿这才跟了出去。 外头几位北地弟子将几个孩子围在中间,裴小西双手抱胸,一脸傲气的看向他们。 上一次花园里的仇,现在不得趁着大人不在给报了不可,于是有弟子提出对对联,上一次丑奴在园子里挑衅的话,今个儿可得当真了。 几个孩子本以为是要来找他们打上一架,以为是个武斗,结果弄出一个文斗,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坏心眼的,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看得几个孩子直摇头。 文斗就文斗,几个孩子也拿出真正的实力,斗输了就变成了武斗,总有一样能赢过他们的。 外头还是闹哄哄的,而偏屋里,小圆子耷拉着脑袋,尖着耳朵听外头的热闹,自己却不能出去,心头郁闷。 第867章 最后一击 今个儿蓉姐姐说他有一劫,那是谁要对他下手?再说这儿可是南宫先生的院里,到处都有阵法,怎么对付他呢? 而此时庄子大门处,一队人马匆匆赶了回来,府卫们见到了三公子又见到顾将军,立即跑着进去传话。 宋六下了马背,也顾不上其他的,她只想尽快见到宋九,将画像交上,完成阿奇的叮嘱,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刚从魏大儒那儿回来的宋九,心头有些沉重,魏大儒跟她说了不少话,是关于钱仪之的过往。 可是听到这么多之后,宋九反而疑惑起来,这样一位大儒,在北地不仅有名声,还有那么多的族人,他怎么就要对她的儿子动手呢? 而且魏大儒曾在他提到贵子之时,委婉的说过任府与晋王府的关系,以及他们这些先生为何来庄里的安排,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 所以对于钱仪这样有族人要庇护又有名声要维护的人,他不可能这么傻,要对贵子下手? 莫非真如魏大儒所猜测的,钱仪之这人重名利,派丫鬟往水中下毒,也是因为忌妒魏大儒的原因? 此时府卫来报,她家傻夫君办成事回来了,同来的还有顾将军。 顾谨言怎么来了?不知眼下的京城里情况如何? 就在此时,宋六飞快跑了进来,看到宋九,上前就拉住她。 “六丫,你怎么来了?” 宋六面色凝重,没能一口气说出整个经过,却是先将怀中画像递到她的手中,说道:“阿奇叫我送来的画像,这是秦冬生真正的长相。” 宋九惊愕,秦冬生是真有其人了? 宋九连忙打开画像细看,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是个女子身,而且相当熟悉的脸,此人还被她给抓了。 此刻任荣长和顾谨言也进来了,被同时带来的还有葛蔚和吴管事,五花大绑的被扔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吴管事在看到宋九手中的画像后,脸色大变。 而正好任荣长也将吴管事的画像送上,说是秦冬生的画像。 可是两张画像上并非一人,但是这两张画像都是熟面孔,正是那三位丫鬟中的两位。 宋六立即开口:“我不信别人,我只信阿奇,阿奇的画像一定是真的。” 任荣长怒了,立即上前蹲身,手扣住了吴管事的下巴,冷声开口:“秦冬生到底长什么模样?” 吴管事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如纸。 原本吴管事画了一个丫鬟上去,代替秦冬生去死,反而没有人见过秦冬生的真容,如此将来自己万一脱身,还能以此在主上面前邀功,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平江府还会有人知道秦冬生的长相,当真是失策。 吴管事被扣住了下巴,痛得厉害。 而宋九却叫住了傻夫君,不必盘问了,浪费时间,有这两张画像,她就知道什么原因了,难怪这三个丫鬟在她面前一直没有什么心头所想,原来早防着她的识人之术。 “我已经将画像中的两人都抓到了,看来半路将钱仪之的丫鬟杀了取而代之,来的正是秦冬生,我竟然没有想到秦冬生是个女的。” 这个谁也想不到,不过人抓到了,他们这就可以将人提来审一审,便能真相大白。 何况眼下还抓到了吴管事,想必秦冬生也无法再狡辩,便是钱大儒也救不了他们了。 王守来带着府卫去押人了,宋九招呼着一行人先入堂屋,再叫下人赶紧送来吃食。 宋六见九丫头没事,心就放下了,自己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好在没有酿成大错,阿奇这一下也放心了吧。 真正的秦冬生抓到后,平江府又会再次恢复平静么? 宋六只是这么一想又有些心头难受,想要太平日子,谈何容易呢,去了一拔又一拔,只要贵子在,就不会有太平日子好过。 这边任荣长坐在宋九身边,舍不得离开半步,刚才回来的途中遇上了黑衣人之后,任荣长的心头就没有平静过,他这一去在码头守了两日,耽搁了时间,却是忽略了庄里的安危。 以后定要将媳妇带在身边才成,自己也不能说走就走,这么多的孩子们,也得顾上他们的安危。 宋九怕傻夫君担心,就简略的说了这几日庄里的情况,眼下孩子们在南宫先生的院里很安全,那儿有阵法,没人能闯进去,所以这三个所谓的丫鬟才屡次得不了手,不得不在泉井里下毒被抓的。 就在几人说着话时,王守来带着人匆匆赶来,一脸的凝重,一上堂前,便焦急说道:“庄主,不好了,钱大儒将弟子换走了秦冬生,秦冬生不见了。” 果然带来的正是两丫鬟还有一个个子矮小的少年郎,正是钱大儒身边的弟子,换成女儿装混进去的。 宋九立即想到定是昨夜里撤走府卫,宋九本以为钱仪之会派人去救,或者放走三个丫鬟,没想到都猜测错误。 钱大儒宁愿用弟子的性命,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将秦冬生换走,咋想的,钱氏族人不管不顾了么? 宋九几人坐不住了,饭还没吃上,又得带人巡逻庄子,庄里庄外都被宋九安排得严谨,即使将人换走,人也跑不脱。 难怪今日钱大儒说要告别了两位先生就要离开庄子了,恐怕就是利用这个小弟子,换走秦冬生,将其带出去的意思。 庄里府卫正在四处寻找秦冬生的下落,而南宫阳院里,偏屋中,小圆子面前坐下了一名弟子,对方要与他比拼棋艺,小圆子不以为意。 不过在对方坐近后,小圆子突然闻到一抹清香,脸色便变了,随即看向眼前穿着天篮色长衫的弟子,刚要说话,对方手一扬,一把粉沫袭来。 小圆子知道被人下了毒,并不以为意,反而就地一滚,手中毛笔飞出,击中对方手腕,对方手腕吃痛,手一松,药粉全部撒落了。 “何时北地的弟子当中混入了一位女弟子?还是说此番来平江府学识交流,也有女弟子参加?” 小圆子冷笑出声,“钱大儒也不过如此,老了还不知羞,竟收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弟子,此事若是传出去,晚节不保了。” 小圆子还当眼前之人是女弟子,而非女杀手,也怪孩子太过单纯。 第868章 受不了这恶气 扮成弟子悄悄靠近小圆子的正是被换走的秦冬生,果然钱仪之会保她,不仅如此,钱仪之更是舍弃了一个弟子换得她杀贵子的机会。 而这一次机会太过难得了,秦冬生哪敢再犹豫,不但没有接话,还转眼拿出短刀朝着小圆子的胸口刺了过来。 小圆子本是身子灵活的,原本想着到底是钱大儒的学生,这般柔弱,是打不过他的,哪能想先前不小心吸入的粉沫还是受了影响。 小圆子这几年可谓是吃韩先生的药毒长大的,早已经五毒难侵,可是这粉沫却不同,不是一般的毒药,即使不会毒死,能毒他一会儿,手脚功夫变慢了,也达到了效果。 秦冬生冷笑一声,手中短刀瞬间刺入小圆子的皮肉中,小圆子负伤,一掌拍在地上,整个身子腾空而起,随即跳窗而逃。 毒性仍在,但是小圆子很清醒。 身后的秦冬生来不及追出去,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毒竟然对他没用?” 秦冬生在平江府这么多年,自然也查到了庄里有位毒圣韩先生在教导他们,所以这味毒,可是费了心思从京城里讨要来的,没想到此子中了毒,还可以利落的逃走,当真是太可怕了,难不成任何毒都毒不倒他了么? 秦冬生抿紧嘴唇,手握紧成拳,心头还在盘算着下一步可要怎么藏身。 而逃走的小圆子,一口气冲入前头正在文斗的一伙人。 当小圆子跑到裴小西面前时,嘴里吐出一口黑血,人还是清醒的,就是有些凄惨。 看到他的北地弟子吓了一跳,纷纷退开。 裴小西见状,连忙握住他的手腕把脉,其他几个孩子立即围了过来。 小圆子一边给裴小西把脉,一边看向任明宇,开口说道:“明宇,把手甲钩给我。” 任明宇毫不犹豫的将兵器拿了出来。 北地弟子看到这奇怪的兵器,吓了一跳,刚才还在欺负这几个小孩子,怎么转眼一个个的气场都变了,莫名让人有些恐惧,这些孩子到底是什么怪胎。 再看小圆子肩头被刺的短刀,他不仅没哭着喊痛,还如此的镇定,也是将这些北地弟子们吓得说不出话来。 何止怪胎,更是怪物,中了刀还吐血,人还能这么冷静,他们怎么做到的? 裴小西很快从怀里翻出一颗药丢在小圆子的嘴里,而小圆子带上了手甲钩,转身便走,小团子二话不说也跟上了。 其他孩子要跟上时,小圆子立即叫住他们,叮嘱道:“把他们都给我看住了,今个儿谁也跑不了。” 裴小西立即看向这些北地弟子。 蓉姐儿和丑奴相视一眼,两人离开找先生去了,而裴归义带着任明宇和裴小西,守住了这些北地弟子。 北地弟子,见势不对就要逃走,结果没走几步,皆数倒下,他们都中了裴小西的毒。 而天际突然飞来不少大大小小的鸟,直接盘旋在院里,吓得这些倒在地上的北地弟子动都不敢动,对心头的怀疑深信不疑了,他们就是怪胎,还是相当可怕的怪胎。 双胞胎两孩子向来一起行事,这会儿弟弟受了欺负,小团子很愤怒,带着弟弟从窗户边跳进偏屋,正好秦冬生准备离开。 秦冬生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贵子会去而复返,而且中了她的短刀,伤口上也是毒,就算这孩子从小到大吃着毒长大,可伤口隔着心脏太近,毒根本无法抑制,只有死路一条。 没想到人家不但没有死,又赶回来杀她了。 难不成她秦冬生还怕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成,秦冬生立即从腰间抽出锦布,想着直接勒死两人。 哪能想她疏忽了一个姐姐护犊子的心情,受伤的小圆子是没了先前的灵活,可是完好无损的小团子跟弟弟同一张脸,却多了几分狠厉。 与秦冬生交手的时候,小团子故意落败被秦冬生的锦布扣住了脖子,而在此刻小团子突然一个后退,撞到了秦冬生的胸口,到底是女人,撞得她眼冒金星。 而小团子却借着秦冬生站立不稳之时,手中匕首直接从腋下刺入,正中秦冬生的腹部。 慢了一步赶来的小圆子,一拳打过去,手甲钩上的机关打开,利刺扎入秦冬生的脖颈,两孩子合手,秦冬生瞬间毙命。 两个孩子刚才怀着愤怒出手,出手皆是杀招,此刻真的杀了人,两人也清醒了过来,怔愣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秦冬生。 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了,而且是姐弟二人一起杀的人,那种感觉并不好,手上染了鲜血,即使这人该死,却也是一条人命落在了他们的手中。 一旁的小圆子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连连倒退,最后跌坐在地上,捂紧了肩头,小团子反应过来,连忙去扶着弟弟,心疼的按住他流血的肩头,得赶快治疗,不然流了这么多的血,人也活不成。 院子外此时传来脚步声。 宋九几人来了南宫阳的院里,就是听说钱仪之带着弟子们来了南宫阳的院里告别,可见这些弟子当中必定混入了秦冬生,他是奔着两孩子来的。 当宋九来了偏屋,看到屋里的这一幕时,心头吃惊,顾不上看秦冬生的惨状,而是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两孩子身边。 看到孩子们身上染了血,宋九的心都颤抖了,她含泪将孩子们抱入怀中,两孩子见是母亲,也是心头的防备一松,抱着母亲不撒手了。 王守来跟过来的时候,看到屋里的情况很是惊讶,两孩子竟然把秦冬生给杀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此刻王守来发现了小圆子不对劲,连忙提醒着:“庄主,得赶紧将韩先生请来庄里。” 宋九反应过来,她立即松开两孩子,仔细的端详小圆子,就见小圆子回以母亲一个虚弱的笑,说道:“小西喂了解药,大概是没问题了。” 还说没问题呢,怎么嘴唇都乌青了。 宋九连忙从身上取下信物,叫府卫赶紧回一趟城里把韩先生请来。 王守来不敢怠慢,拿着信物就去了。 两孩子被安置在床上,左右一个,宋九再次坐在了中间。 第869章 小西自责 小团子没什么事儿,就是脖子被勒出了点痕迹而已,她担心的是弟弟。 裴小西从药园里配了药赶过来,二话不说就给小圆子开始敷伤。 宋九对小西是喜爱的,但是她知道秦冬生的狠毒,这毒小西当真能解么?眼前的裴小西小小年纪一脸的沉着,宋九也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一次发生的事,令宋九心头很不好受。 到底是要怎么样才能保护住两孩子,在安城时他们那么低调,结果这么多年被下了毒,任家一直无所出。 到了平江府,她得到了江北商会的财产和晋王妃的财产,又在五年间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本以为自己强大起来,就能保护好孩子,可是现在孩子伤成了这样。 所以隐忍是不可能保护住俩孩子么? 裴小西已经给小圆子换好了药,看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小圆子,裴小西这才向宋九说道:“嫂子,这毒……我不知道是什么毒。” 一句话将宋九的心拉入了谷底,所以根本就没有解药,小圆子还深信已经吃下了解药。 裴小西一脸惭愧,他给的也只是某一种解药,显然这解药没用,小圆子晕过去了。 裴小西看到快失了力气的宋九,赶忙解释道:“嫂子,那一把粉沫的药效倒是不强,小圆子很快恢复过来,坏就坏在这刀伤,就挨着胸口。” “那把短刀上有毒,我已经将短刀收好,等先生回来,必能在刀上了寻出毒药的来源,再配出解药,好在我们几个从小到大在毒药缸里长大,小圆子虽然晕厥了,我眼下止了他的血,他还能熬上三四日,足够等先生回来。” 宋九这几日的劳累、戒备,再加上今日看到两孩子的变故,心神疲惫不堪,此刻听到这话,竟差一点儿晕倒。 裴小西见了,连忙将一瓶提神醒脑的药交给了宋九,“嫂子吃下药也休息一会儿,我来照顾他们,我可以把脉,能随时看到他们的情况。” “嫂子,是我错了,平时太过傲慢,其实我根本就是学艺不精,借着先生夸我有天赋而得意忘形,我真的该死。” 裴小西一脸的自责。 可是在宋九眼中,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他解不了毒也是正常,再说秦冬生又岂会随便下毒,她那么了解任家的情况,明知道几个孩子在韩先生的教导下,一般毒哪能管用呢? 宋九摆了摆手,她吃下一颗醒神药,一旁的小团子早已经让开了床榻的半边,拍了拍床沿,喊了一声:“娘。” 刚才只顾着跟小西说话去了,都没有留意小团子此刻该多难过,她身为母亲怎么可以晕倒呢。 宋九看着小团子红了的眼眶,心头不舍,但是她现在还不能休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宋九起了身,叫小西照顾着俩孩子,她得出去一趟。 这秦冬生下的毒,那两个丫鬟可否知道?钱仪之可否知道? 钱仪之带着弟子来向南宫阳道别,却将弟子留在院里自由走动,而自己见到南宫阳了,也不是问学识不是套近乎,却是一直在问双胞胎两孩子的事。 南宫阳越听越是不对劲,开始对钱仪之起了怀疑,正好这时,偏屋里发生了命案,几个孩子将北地弟子给药倒了,有从园里逃出来的弟子跑堂屋里向两位先生禀报。 南宫阳越听越是荒谬,他知道自己教导的孩子,不会无故给人下毒,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戏弄他们。 只有一旁的钱仪之,却在听到这话后,脸色大变,反而不是着急着弟子的事,而是立即向南宫阳告辞,这就要走。 南宫阳见情况不对,哪能让钱仪之轻松离开,当即就摸向几上的花瓶,机关打开,堂屋里的阵法出现,钱仪之师徒二人被困在其中。 南宫阳放下狠话,最好几个孩子没事,若是有事,即使他是一方大儒,即使他曾经在朝中有多少威望,他都不会放过他。 南宫阳一甩袖子出了屋,就遇上了同样来找他的蓉姐儿和丑奴,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再一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同样听到实情的钱仪之,此刻已经跌坐在交椅中,走是走不了了。 任荣长带着人在其他院里巡查时前头府卫过来传话,得知情况后赶了来。 偏屋里,秦冬生的尸体尚在,死得的惨状可以看得出来当时打斗时的痕迹,这是秦冬生自作自受。 顾谨言和宋六也赶了来,看到这场景,顾谨言开了口:“丞相府的秦冬生,我在京城里的确认识秦冬生,却并不是她。” “丞相府只有一个嫡子,却在几年前死了,此女莫非是秦丞相养在乡下的那个嫡女?” “当年相府传出宠妾灭妻的传闻,皇上为此将秦丞相叫入宫里训了一顿,那时候我还在京师营里,不知情况,也是后来回城时,在街头小巷听闻的。” “若是这则传闻是真的,嫡女养在乡下也有可能,而她受尽了苦楚,连名字都是顶替了兄长的,为何会为相府而来刺杀孩子,她当真半点不恨相府么?” 顾谨言猜测了一番,若有所思的蹲身下来,目光落在秦冬生脖子上的伤口。 只是一旁的任荣长可没有顾谨言好脾气,也不想分析这些,他手中带着倒刺的长鞭没忍住,朝着尸体上就抽了两鞭,杀他的孩子,但凡还活着也得再死一次。 一旁的宋六算是头一回见识到妹夫的脾气,突然想起九丫初嫁时的传闻,任家傻子咬人克妻的传言。 若是当年是她嫁到任府,见到这样的丈夫,恐怕会被吓到,便是现在,宋六也下意识的朝顾谨言靠近了几步。 任荣长面无表情的看了宋六一眼,那眼神里的戾气,感觉下一刻就要将她也给打了。 任荣长从偏屋里冲出来,就见到了南宫阳,南宫阳看着眼前的任荣长一副要报仇的样子,就知道坏事儿了,那些北地弟子是无辜的,再说十年寒窗不易。 南宫阳担心稳不住他,就要开口相劝,哪能想任荣长几步就离开,南宫阳不得不跟上。 园子里,北地的弟子还被裴归义给看守住,事实上他们被药倒后也走不了,此时正在破口大骂,文人的嘴,骂得一旁的任明宇很是恼火,都把身上的兵器都给拿出来了。 “再忍我就是孙子。” 任明宇咬牙切齿。 第870章 赶紧救孩子 这些北地学子的嘴巴,骂人的嘴里都不会吐出半个脏气,文绉绉的还气人。 任明宇实在没忍住站了起来,正好任荣长过来了,带血的长鞭子扬了起来,北地学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吃了一鞭子的苦头,一个个惊呼出声,可是又动不了,四肢无力。 南宫阳赶来时,园里已经是鬼哭狼嚎起来。 眼看着任荣长要失控了,南宫阳大喊一声:“三少夫人来了。” 任荣长听到媳妇来了,手中的鞭子停住了,他立即回头看,园里哪有他媳妇的影子。 任明宇在一旁喊着:“三叔,加油,打的好。”把那些北地学生气个半死。 裴归义还算是有理智的,瞪了任明宇一眼,随后捂了他的嘴,朝着任荣长喊道:“表哥,再打下去,嫂子定会说你,他们一直被按在这儿,除了嘴巴子坏了点,并没有做什么错事。” 南宫阳也赶紧相劝:“先去见见三少夫人,有事好商量。” 那些北地学生一个个的泪流满面,眼前这人就像疯了一样,太可怕了,先前待在庄里咋不知这庄里这么苛严,可别把他们打死了,以后再也不来平江府,不见任家人。 任荣长总算被两人劝住,怕是才清醒,对呢,孩子和媳妇去了哪儿呢?可见刚才任荣长是有多气愤。 南宫阳将任荣长带走了,这边裴归义看着一个个受了伤的北地学生,于心不忍,从怀里摸出药瓶。 两孩子也不守这儿了,小团子和小圆子还没有回来,不知去了哪儿。 而蓉姐儿和丑奴这会儿也正好赶了过来,将人带去婶娘。 任荣长赶来时,正好宋九从屋里出来,看到丈夫,心就踏实了很多,她拉住丈夫的袖口,一脸严肃的开口:“夫君,别的都不要管了,现在立即审那两丫鬟,我要问问那毒药可有解药。” 任荣长看到媳妇红了的眼眶,心疼无比,他听媳妇的话,但是他也担心屋里的孩子,忍不住目光朝屋里看去。 宋九连忙说道:“孩子们已经安置好了,就在南宫先生的院里养伤,南宫先生懂医术,就劳烦先生照顾一下。” 南宫阳抱了抱拳。 宋九夫妻二人离开院子,直奔前院去了。 两个丫鬟和一名冒充的弟子皆数跪在堂前等着,旁边有府卫看守着,眼下三人各怀心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九夫妻二人赶来时,两丫鬟不约而同的看向宋九,可见在秦冬生被换走后,她们便已经猜测到是什么原因了。 不过是三个弃子而已,以后不管多忠心耿耿,却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到了堂前,宋九终于感觉到了三人情绪的波动,即使是再忠诚的奴仆,成了弃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宋九在堂前坐下,她家傻夫君也在一旁坐下了,手里带血的鞭子就这么拿在手上,看得三人触目惊心。 “秦冬生死了,你们跟了她一场,想必知道的不少。” 宋九话落,两丫鬟显然一脸不敢置信,其中一位丫鬟怒道:“主子不会死的,她是逃出山庄了。” 宋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个丫鬟不说话,若是直接问解药的事,对方定会反应过来,拿解药来做威胁,甚至有可能更不可能说出来,与她家孩子同归于尽的想法。 另一位丫鬟显然沉稳许多,不过看其样子,身上还有伤没有好,定是夜探南宫先生的院子中了暗器,还没养好呢。 “她就死在长鞭下,这上面的就是她的血。” 宋九的话令两个丫鬟一脸的绝望,纷纷望向那带血的鞭子,便是那沉稳些的丫鬟此刻也有了情绪波动,看宋九的眼神带着恨意。 “你们若告诉实情,我可以放你们回京城去。” 宋九整了整衣袖。 两丫鬟“呸”了一口,倒是一旁的小弟子没忍住,试探的问道:“若是我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可否放我回乡,我以后必定不会再参加科举考试,我只想回到故里,守在双亲身边送他们百年。” 宋九怔住,钱仪之真不配成为一方大儒,这么小的弟子,就因为他的一己私念给断送了,他于心何忍。 于是宋九问起那弟子家里的情况。 原来这钱仪之的学院里读书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如眼前这小弟子能被选中成为核心弟子,不是因为家里有钱有地位,而是他是真的聪明,十三岁就中了秀才还得了案首,因此才拜入钱家学院。 此次能从学院里的众多弟子当中被选中成为核心弟子带着四处游学,里头不仅有当地富绅在钱财上的资助,还有他本人的努力,通过了钱家学院的学业考核,为学院争了名气,才有此一次的机会。 可是跟着先生到处游历后,他就处处不如其他的弟子,他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想的全是家里贫寒的父母,到了任府山庄也是因为魏大儒能出考卷的名声。 他太想要高中来改变家人的命运,而这一次钱仪之选中他换走秦冬生,就是看中了他贫寒的出身,即使出了事,也不会有人给他出头。 钱仪之承诺了,办成此事,他的弟弟能入钱家学院读书,并且免去一切学费,还同意瞻养他的父母直至百年。 他若不答应,不仅这些条件没了,他的前程也只要钱仪之一句话皆数毁去,所以他被迫答应下来。 如今想了一夜也想通了,什么前程和功名,他都不要了,他只想回乡孝顺父母。 好在这人平素留了个心眼,这会儿将一块手帕从怀里拿出来,是梅花双面绣,五朵梅花在右下角如此的显眼,宋九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弟子说道:“跟秦冬生互换了衣裳后,在衣裳里找到的,虽是秦冬生的手帕,但我当时闻到里头有药香,便悄悄地留下了。” 两丫鬟听了,立即看向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如此无耻,暗中藏了主子的手帕。 两丫鬟怕是还没有想到手帕上的药香是什么,但是这小弟子显然已经想到了许多,他将手帕送上后,又说道:“里头有一味药,我闻了出来,是乌头。” 宋九看到手帕便知道这东西便是京城里包着毒药一同送来的,梅绣针法,再熟悉不过。 第871章 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宋九对药草不熟悉,手帕用包好后,立即叫人给南宫先生送去,或许能闻出几味药来也能对症下药。 “乌头有毒,秦冬生在换下衣裳后取走了里头的毒药丸,并没有仔细搜身,才落于我手中,而我换走的时候,听钱先生对秦冬生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事成,便从后山逃走。” “后山在这几日早有人破了阵法,还叫秦冬生别担心,会护她周全,只待前头的队伍出了庄子,她就能动手了。” 所以这意思是秦冬生并没有等到钱仪之离开再动手,而是先动了手,所以钱仪之也是参与了此事。 至于后山的事,宋九只觉得可笑,后山不仅有阵法和陷阱,还有满山的毒药,即使派人解了后山层层突围,也不是几日功夫,便是韩先生都说了,没有个把月,连后山门都摸不到。 毒圣之名不是浪得虚名的。 所以宋九若没有猜测错,钱仪之是先稳住秦冬生,等自己带着弟子拿得考卷后脱了身,再让秦冬生动手,杀了贵子,秦冬生逃往后山,必死在毒药陷阱之下,如此一箭双雕灭了口。 于是宋九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这一番话将两丫鬟更是说怒了,那忍不住气的丫鬟,咬牙切齿道:“姓钱的还欠着相府恩情,他竟然敢算计我家主子。” 原来是欠了恩情才带进队伍的,之后定是听到贵子传言,心里不平衡了便借着秦冬生的手杀人。 宋九看了两丫鬟一眼,心思一动,语气冷淡地说道:“这世上竟然有愚蠢的人想挟恩图报,也是活该被利用。” 显然宋九越是用言词来辱没她们的主子,两人越是激动,那忍不住气的丫鬟被宋九这话一激,冷笑道:“你又何尝不可笑。” “梅庄陶三娘,当初带着相府故意安排的粗布赶到安城,明面上受晋王妃之邀请,实则将这一批货放入安城市场流通。” “那段时间多少安城妇人怀不上身孕而不自知,而这一切的目的,就是奔着你们任家女眷而来。” “可是三少夫人如今却还管着梅庄所有人的生计,还敬重着陶三娘视为师父,何等的可笑和愚蠢。” “便是现在梅庄留在你身边的人,到了平江府,仍旧将毒布料供应入任府,至今中毒未孕,三少夫人竟然还相信自己的属下忠心耿耿,我家主子早已经在平江府默默地看着你们任府断子绝孙。” 丫鬟哈哈大笑。 宋九手在袖中握紧,安城的布料,平江府的布料,都是相府的安排? “相府为何要这么做?” 宋九显然怒了,脸色很是难看。 两丫鬟相视一眼,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便是那沉稳的丫鬟也开口说话了:“因为那天下贵子的传闻,断了晋王府的子嗣,皇嗣就没了,一国相府自然把持朝政,谁还敢说上半句。” “三少夫人定是没有读多少书,不知君君臣臣,臣臣君君,有时候一国之君也未必能凌驾臣子之上。” 随着两丫鬟的话变多,宋九愤怒的脸上突然一松,轻笑出声,刚才的愤怒和激动转眼不见了,甚至一旁的傻夫君被两人说得动了怒,想要杀人时,被宋九给按住了。 “说话么,随便说,不是因为她们说什么,事实就是什么的。” 宋九看向傻夫君。 任荣长绝不容许任何人提到他的师父,耻没他的师父,此刻也只有媳妇能管得住他的怒火。 “你们身为相府嫡女的丫鬟,看似忠诚无比,实则恶仆罢了,主子没了,便开始揭主人家的短,相府里的事倒是说了个七七八八,连君臣之礼都说得这么玄乎。” “若是不懂的还真就被你们挑拨了,哪有事发后故意将主人家的事全部道出,生怕别人不知道的,可是刚才你们看到鞭子上的血时,气得都落下了眼泪。” “这样的表现,不是恶仆,那就是为了掩盖真相,栽赃嫁祸,你们越是说的多,越是想要证明自己说的话,越是露出马脚。” “所以这一次秦冬生的所做所为,根本不是相府示意,而是另有其人,要不我来猜一猜是谁了。” 两丫鬟瞪大了眼睛看着宋九,她们刚才生怕被宋九的识人之术识破,便是心头也是这般想的,眼下被宋九点破,心急的那位丫鬟心头震惊的想着:“此妇识人之术已如妖,她怎么知道不是相府所为?” 而宋九此刻又开了口:“长公主府上的意思,可对?” 两丫鬟立即低下头去。 丫鬟暗忖:“她是怎么知道是主上的意思,此妇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莫不是他们在平江府的一切也被她看透了?” “那主子与泰安郡主的手帕交情她也知道了?好可怕的妇人。” 宋九听了两人的心声,心头并不好受,但是面上却不显,接着开口:“这五年时光,你们留在平江府,是受长公主之令,杀了贵子,可是五年来你们迟迟没有动手,这是为何?”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两丫鬟也顾不上城府不城府的,心急的那位丫鬟立即说道:“不是没有动手,而是因为那个戏子。” “若是没有苏州城里的那个戏子暗中护住你们任家,你们啥也不是,可还记得四年前入夏时,笠泽湖上贵子落水一事?” “你们任府的船在湖上,周围没有别的船,可是你们记得那旁边是不是有位船娘送点心来,最后你们也没有买。” 宋九还真就记起了那日,那一次她家小圆子从二楼的船上掉落,差一点儿淹死在湖中,但是那一次她仔细观察了,这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可如今看着两丫鬟,总算明白了,那哪是个意外,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于是宋九接了话:“所以你们在我儿子落水后,在湖中设下了陷阱,使其不得游出水面?” 丫鬟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利用了一年的时候种植水草,目的就是为了这一日,我们知道你三少夫人向来谨慎待人,若是安排了人手,事后定会发觉,只有天然的水草缠住了脚,才会浮不上水面。” “可惜,那日刮的是南风,被水草缠住没了方向的小子竟然被赶湖的渔民给救了。” 刮南风的天气,沿湖的渔民会出船,这当真是巧合。 第872章 毒性太强 宋九沉默了一瞬,随即看向两人,接着说道:“三年前我家儿子从马山坡上滚下来,也是你们的安排?” 那日清明扫墓,宋九带着孩子们顺带踏青,结果走得好好的,山体滑坡了,正是她家小圆子待着的地方,于是滚落了下去。 事后宋九仔细查了这一处,并没有人做手脚,此地土壤松散,再加上清明前后几日下了小雨,承受不了重量就滑坡了。 那一次小圆子受重伤,回去躺了半个月,可是也是巧了,摔到崖下时,挂在了树上,但凡歪了,直接掉下方便是石头地,没有活路。 说起这事儿,两丫鬟越发激动,“清明节的那次,早就设下了陷阱,每年会在清明前两月,开始察看此地地形,土壤也是我们挖松的,只是没想到呢,也只有那一年你们才想到要踏青,不然早该摔死了。” “除了那一次,这五年来,前前后后多少个意外,可是老天不公,竟然没能弄死那个小子。” 宋九突然起身上前,抬起一巴掌就打在丫鬟的脸上,接着又是接连几巴掌。 这几年宋九以为的意外,全是人为,她竟然无法察觉,好在她家小圆子命大,可是这些人的所做所为还是惹怒了宋九,那些个守在孩子床边的日夜,不知她有多担心。 甩了几个耳光,宋九的手都打红了,看向两人半死不活的样子,接着问道:“你们说苏州城里的戏楼名旦阿奇,他一直在暗中护着我任府?” 两丫鬟显然也被宋九打得有些癫狂了,肿胀着脸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低贱的戏子若不是有媚上的功夫,又岂会来平江府。” “我家主子早就看穿了他,可惜这下贱之人会用下贱的手段,主上受用,将平江府的权力都交给他,他没有办成事,反而利用手中的权力护住了你们任家。” “这一次,我家主子没了,再无人跟京城里的人联络,敢问你任家还能活几日,那低贱的戏子还能活几日呢?” 两丫鬟说着说着嘴角漏了风,随后吐出一口血水。 宋九怎么猜也不会猜到阿奇的身上来,但是他身上有监察御史的令牌这事,当年她就疑惑了,却是没有往这上头深想。 然而在宋九心目中,即使知道了实情,首先想到的是阿奇的处境,他竟然在这样的境地,为何不告诉她,难怪这五年来,平江府这般太平,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当年与魏贵妃之间的约定,是魏贵妃在暗中帮助她。 就在宋九沉吟之际,一条长鞭突然挥落,而吐完血水就要接着开骂的两丫鬟话只说到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她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上抽走的长鞭,随后两人死不瞑目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切来得太急,便是宋九也没有反应过来。 两丫鬟死了,宋九其实还有话要问的,只是她一回头看着忍无可忍已经怒到极点的傻夫君,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再问下去也不过是知道一些内情令自己更加的气愤罢了,她想要知道的都知道了,至于那毒药,刚才旁边的小弟子提到此事,这两丫鬟竟然对毒药并不清楚,内心激动也没能给出一个答案。 这般隐秘的事,秦冬生还是留了一手的,可惜了两个忠诚的丫鬟,跟着秦冬生来平江府送死,她们怎么想的呢? 别人的命不值钱,自己的命也无所谓么? 任荣长站起了身,那气势便是宋九看着也怕,好在她还能管得住傻夫君,于是上前夺下他手中的鞭子。 那跪着的弟子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丫鬟,已经吓得哇哇大叫,随后晕厥了过去。 宋九安抚住傻夫君后,立即叫来府卫,将尸体弄走,把小弟子抬下去,此子也是受害者,也是个可怜人。 南宫阳的院里,堂屋前,被关住的钱仪之和一名弟子,两人一直沉默无语,其他的弟子不知去了何处,只是眼下的钱仪之也根本不想关心。 钱仪之知道,任府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他的弟子不会有事,有事的该是他,他得想办法脱身才好。 这一次将秦冬生换了出来,他的确有私心,当年同僚之时,他和魏大儒在皇上面前,他就不及魏大儒得皇上的心,后来回了乡,钱仪之自认为自己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必定比魏大儒强了不少。 所以这一次带着这么多的弟子前来,一是向魏大儒展示自己的弟子,临老了也告知一下他回乡后的情况,二是看看魏大儒的处境。 只是令钱仪之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魏大儒不及他四处招收弟子建学院,为族人铺前程,但是他却收下一名弟子,足够比他强,那便是天下贵子。 曾经的传言,等到了南方就当了真。 钱仪之心头那个嫉妒不言而喻,所以当秦冬生提出杀死贵子时,钱仪之不可否认的动摇了。 尤其一入任府山庄看到这些孩子们一个个厉害无比,所学所教,当真是未来之主来培养,而且这一切皇上都知道,这些先生也是皇上的安排,如此越发令钱仪之嫉妒。 这样的好事为何没有临到他呢? 这一次秦冬生被发现,大概是没了,就是不知京城里送来的毒药能毒死这天下的贵子么? 都说贵子受上天的庇护,可是这一次听弟子说,那贵子已经中了秦冬生的刀伤,刀上抹了毒,这样一来,就真的无回天之力了。 而且这毒,便是任府的毒圣韩先生也没可能解得了,秦冬生当时可是这般跟他说的呢。 钱仪之在堂前来回踱步,阵法将他关在里头,眼下也无人来理会,倒是一旁的弟子吓得不轻,显然有了心思,后悔跟师父来游学了。 天黑了,庄里头,所有人都在等着韩稷赶来山庄救小圆子,所有的希望都押在韩稷的身上。 裴小西给小圆子送完药后,一头砸进药园没再出来,韩先生存放在药园里的古籍,几个孩子都熟读于心,还是忍不住仔细翻看。 半夜了,庄里的人似乎都睡不着。 宋六从里屋出来,看着坐在石阶上的顾谨言,宋六便发现顾谨言自打来了平江府,便一直心事沉沉的,他这是遇上了难事么? 第873章 受上天保护的小圆子 宋六在顾谨言身边坐下,经历了庄里的这些事后,宋六也不与他置气了,不知这五年来是个什么原因,如今顾谨言在她身边一日是一日,何必去纠结呢。 顾谨言眼眶微红,看着宋六忍不住说道:“我傍晚那会儿去看了小圆子,毒发全身,一直未醒,我看南宫先生一脸沉重的样子,我担心这毒不简单。” 宋六看出了顾谨言的疑虑,连忙问道:“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毒药,韩先生来了庄里能解么?” 顾谨言沉默了许久,方说道:“若是秦冬生是长公主的人,那在皇室中有一种致命之毒,便是毒圣韩稷也解不了,我听说那毒药里有一味乌头,我便感觉不对劲了。” 宋六一听,脸都白了,在宋六的印象里,任府庄里的韩先生是世上最厉害的毒医,便是最厉害的毒医都解不了,那是什么样的毒呢,而且这长公主为何要这般狠毒,到底还是有血亲的晚辈。 “长公主这是要皇室断子绝孙的意思?” 宋六真的不敢想,她自己算是狠毒的,但是跟这长公主比起来,什么也不是。 顾谨言苦涩一笑,突然想到一人,“不知晋王府的神医牧心会不会解得了,牧心在京城待了多年,又是晋王身边的,或许对宫廷密药有些了解呢。” 宋六一听,立即拉着顾谨言就走,“我们现在就去告诉九丫,九丫家里有信鸟,不知牧心在哪儿,信鸟都能找到他。” 然而顾谨言却是没有起身,眼眶里有泪,含泪说道:“小圆子熬不了两日了,他全身都乌青了。” 宋六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儿没站稳,顾谨言扶了一把,两人又只得坐下。 而就在这天夜里五更天的时候,山庄大门外,披星戴月的来了一人,正是远在燕北边关的牧心赶了来。 顾谨言都没有想到过,牧心此刻从边关赶了过来,这一趟少说也得一个月之久,可是牧心来的就是这么巧。 宋九几人见到牧心时,一脸的惊喜,而牧心匆匆赶来,正是上一次宋九送去的信鸟找到了他。 原本在边关的牧心,一直待在世子身边守着边关,那次世子给平江府来信,便记挂住了竹园里的好药,再一想到冬季过去,药材用了不少,牧心便有心回来取。 而半路上遇到信鸟后,牧心便一直做了奇怪的梦,梦到任府的孩子受了难,有人要毒害他们,那梦里太过真实,且几次梦到,令牧心心神不宁,所以走得快了些,中途没怎么休息。 牧心被请到堂前时,端起桌上的茶水就喝,还叫宋九给他弄碗白米饭来,在边关的日子不好过,白米饭都没能吃上一口的。 原来守边关,粮草都严格,多一点都不可能,好在燕北的百姓有当年送去的粮种做基础,再加上这些年贺家不停往边关送粮种,百姓倒也没有饿死,不会吃他们的军粮。 宋九亲自去厨房里弄了一碗红烧肉,端来白米饭,牧心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后突然停了停,看向宋九问道:“我最近老是梦到庄里的孩子们出事,庄里没什么事吧?” 这一问不得了,众人眼眶都红了。 牧心哪还能吃得下饭,贵子可是晋王府的子嗣,看着宋九都红了眼眶,牧心直接放下了碗筷,连忙问道:“快说是怎么回事,这饭没法吃了。” 宋九也不矫情了,于是将情况说了出来,韩先生估计也在路上了,天一亮大概能赶回来了。 牧心听后,脸色很是难看,语气沉重的说道:“希望不是长公主手中的药。” 宋九几人听了,越发的心惊,宋九连忙来到牧心身边,小声问道:“为何?” 牧心叹了口气,想要说点儿什么,又止住了,而是快步往前走,想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于是一行人也不再多问,带着牧心往南宫阳的院里去。 小圆子躺在床上,全身发青,而旁边床榻上的小团子,原本只是脖子上有勒痕,可是自打小圆子人事不醒后,双胞胎的小团子突然也晕厥不醒了,还查不出原因。 南宫阳给两孩子都把了脉,感觉两个孩子的脉像一样的微弱,莫非双胞胎之间有一人受重伤,另一人也能受到影响不成? 牧心来了。 南宫阳一看到牧心,便记起当年皇上重疾未愈,曾有晋王秘密将牧心带入宫中诊治一事,后来皇上的病情才好转。 所以在南宫阳的心里,此人不仅神秘,医术也不在太医署的人之下。 牧心来到小圆子床边坐下,面色凝重的上前把脉。 一屋子的人没人敢出声,宋九站在傻夫君身边,手不知什么时候落入了傻夫君的掌心,她紧张得掌心冒了汗也不自知。 半晌后,牧心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年皇上也中过这样的毒,当真是心狠手辣的妇人。” 只是说完这话后,牧心反而脸上轻松了许多,他抬头看向宋九,说道:“咱们当年从那毒妇手里弄到的一批好药就是为了今日了,因果循环,半点不假。” “这毒当年是染在屏风上送入皇宫,而皇上便是中了此毒差一点儿送了性命。” “好在韩先生这几年训练这些孩子下了功夫,孩子能捱到现在,他身体真的能扛,只是也扛不了多久了。” “我现在就得去一趟竹园拿药,三公子身手好,随我去一趟吧,免得节外生枝。” 宋九立即看向傻夫君。 有了牧心这话,全庄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任荣长立即牵来两匹战马,两人上了马背后离开了山庄,走时,宋九跑着从厨房里顺手拿了一只烧鸡交给牧心,路上先吃点儿垫肚子。 半日光景,牧心和任荣长便从竹园赶来了,而此时韩稷也从城里赶了回来。 韩稷回到山庄就给小圆子把脉,见到自家弟子全身发青的样子,脸色很是难看,这个毒竟然见所未见。 若是韩稷来治疗,他也得研究几日,可是弟子的身体扛不住的。 站在一旁的宋九看着韩稷一愁未展,知道牧心没说错,这毒韩先生暂时也解不了,好在牧心赶了来。 第874章 晋王要续弦 而当年皇上中毒是因为一张屏风,那是不是就是当年陶三娘所说的毒屏风的事,说起来在安城陶三娘的私人庄子上,还留着毒屏风,所以那屏风不是陆侧妃逼着她绣的,真正的幕后主使是长公主。 牧心取来竹园的药,便是外头都买不到,当年无意中从长公主手中夺走的一批药,原本是为了晋王府的兵能有个保障,如今却用这药救下了自己的儿子。 宋九神情有些恍惚,当真是因果循环,她家小圆子还好受上天庇护,有机会活下去。 药喂下了,小圆子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而一旁沉睡的小团子似乎也变得正常了许多,这当真是怪事。 给小团子把脉根本把不出原因,便是牧心和韩稷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摸不出头绪那就不捉摸了,归功于双胞胎之间的感应。 牧心一来救下了孩子,就是天意。 南宫阳一直守在两孩子身边,他的医术根本无从下手,但是他会算卦,曾给两孩子算过,也在夜里观了星象,双子星一直没变化,所以他并不着急,果然峰回路转了。 牧心终于能安心坐下来吃饭。 宋九在一旁添菜,却也没忍住,问起牧心当年皇上中了同样的毒一事。 若不是牧心以前给皇上治过这种病,他现在给小圆子也不会这么快配出解药来。 说起当年的事,牧心摇头叹气,当时可是惊动了整个太医院,想了不少方法。 那会儿晋王担心皇上的安危,顾不上其他,私下里将他带入宫中,混在太医中一起看诊。 不过宫里的药材应有尽有,只要找对了方向,药都是用的最好的。 所以即使他知道怎么配制解药,若没有竹园收藏着的好药,他也无回天之力,里头好几味好药,便是去了关外都未必寻得着。 宋九心头也震撼,这些年了,牧心和小叔子不在竹园后,宋九将此处全部隐藏在山林中,便是自己也不过去,不会给人察觉的机会,才将竹园好好的保存了下来。 秦冬生在平江府这些年,想来竹园是不知情的,不然这药也护不住。 宋九还是有些没想明白,接着问道:“皇上中了这么凶险的毒,醒来后就没有发生点什么?” 牧心看了宋九一眼,叹道:“你以为身为帝王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其实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但是我觉得吧,朝堂上的君臣,也就像夫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绝无可能两方势大,如此迟早一拍两散,两败俱伤,所以身为帝王,大概也是有他不得以的苦衷,便是王爷在朝中,也是身不由己。” 说到这话,牧心欲言又止,这一次显然是真不想说,只是宋九却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这一次王爷要续弦了,他太难了。” 宋九震惊的看着牧心,但是她不能问,不然她能听人心声的事就会被牧心知道,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晋王这个年纪了还要续弦,那当年说要与晋王妃合葬在平江府的那个男人还是他么? 当年的承诺可还当真? 宋九不明白,京城里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一种预感,晋王这一次弦续绝不会是自己真心的,又是为了什么而牺牲自己的姻缘。 牧心有些疲累,摆了摆手,他想休息了。 宋九只得先退下。 被关押在南宫阳院里的钱仪之一日一夜没吃上东西,桌几上的茶水早已经喝光,似乎所有人都将他们师徒二人给忘记了似的。 此时门外有下人说话,声音虽小却被堂屋里的师徒二人听到了,原来是小圆子傍晚时分醒来了,一开口就说想吃烧鸡。 那下人笑了,还说院里刚才还叫人给小厨房里传了话,想必三少夫人会亲自做烧鸡送来。 外头下人只是咬舌根说说八卦,可屋里的钱仪之听了却是一脸震惊,贵子没死?怎么可能? 钱仪之顾不上腹中饥饿,而是一脸的不甘心,在屋里来回走动,半晌后喃喃自语说道:“莫非这就是天意,贵子是杀不得的?” 一旁的弟子显然对师父有了怨恨,此刻突然开口:“我知道师父在想什么,师父真的与魏大儒不同,同时教导弟子,魏大儒会将弟子的生死当成自己的生死。” “而师父不是这样的人,在师父眼中我们所有的弟子都不及一位贵子,可是即使贵子交到师父手中,你也不会懂得珍惜,反而会将人教歪了去。” 钱仪之头回听到自己的弟子敢反抗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弟子,沉声开口:“你再说一遍。” 弟子对上师父,还是有些惧怕的,不是因为他是恩师而惧怕,而是惧怕钱家学院的地位和名声,他知道只要师父一句话,哪怕是栽赃,也能毁了他的前程。 在学院里,所有的弟子都敬重恩师,也不是因为他教导了学识的原因,而是眼前之人的手段令人惧怕。 然而此刻的弟子似乎想明白了一切,他怕但他克服了,他就这么平视着钱仪之,接了话:“再说一遍又何妨,你为老不尊,利用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压迫着我们这些寒门弟子。” “什么核心弟子,不过是你用来笼络那些权贵子弟的手段,至于我们这些贫寒子弟,顺眼了从中挑几个有天赋的撑门面,免得出门游学带了一群草包。” 弟子一句话点到了钱仪之的痛处,气得他咬牙切齿,指着弟子怒道:“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前程了么?” 弟子毫无畏惧的开口:“前程不是你给的,是我们努力读书争取的,可是你钱家借着开学院,垄断了所有升学的资源,我们没办法才不得不拜入学院门下求得庇护。” “如你这般行径,与一方恶霸地头蛇有什么区别,你怎配成为一方大儒,教导上不及魏大儒,考卷上不及魏大儒,便是品行上更是不如。” 钱仪之被弟子气得抬起一巴掌要打过去,可是他年迈的身躯哪能打得到年轻的弟子,不仅没打到人,自己还因用力过猛差一点儿没站稳。 弟子冷眸看着他不说话了。 第875章 宋九骂人 钱仪之突然有种大势已去之感,他处处不及魏盘之呢。 门外来人了,钱仪之听到动静,连忙打起精神。 魏大儒带着北地弟子赶了过来。 难怪钱仪之关在这儿这么久,身边的弟子无一人过来,原来都去了魏大儒的院里。 众弟子集结在这儿,阵法被同行而来的南宫阳关了。 钱仪之从屋里出来,看到自己的弟子,就要说几句软话,魏大儒先开了口,他将自己这几日呕心沥血出的考卷举了起来,对着这些北地弟子说道:“今日我将你们召集在此处便是有一事要告知你们。” 说完这话,当着众弟子的面,魏大儒将手中的考卷直接给撕了,众弟子看着撒落一地的碎纸稿,心都碎了,都说得到这张考卷,来年会试就能高中,如今希望成了泡影,一切都没了。 魏大儒看向钱仪之,刚要揭开钱仪之的罪行,钱仪之率先开了口:“魏大儒不愿意送考卷大可不必这样。” “我北地弟子也是有自尊的,不过是一张考卷而已,身为一方大儒何须这般污辱人,是不是还要说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我?” “我倒是冤了,我与自己弟子被无故关押在堂屋之中,你们尚未给我一个解释,现在反而要指责起我来。” “我关押在这儿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事么?我人都没有走动,这院里下人都能作证,我莫不是那挂帅的将军,人在屋中坐就能指挥千里之外的兵马?” “魏大儒撕了考卷,不就是瞧不上我,瞧不上我带来的弟子么?他们敬重你,也是因为你的学识,你不要为老不尊,借着有点学识比晚辈活得长久有经验,更是厚颜无耻的在这儿谬论。” 魏大儒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多年在一起的同僚变成了这样,他自己做了什么事没有半分羞耻,如今更是倒打一耙,他还有没有为人师的表率。 到底魏大儒的年纪大了,被钱仪之这一气,差一点喘不上气来。 而不知情的北地弟子自是相信自家师父的,只有从堂屋里出来的那名弟子却在看到师父这情形后面色犹豫了起来。 此时院外,宋九提着食盒给双胞胎两孩子送烧鸡来,一到门口就听到院里闹哄哄的,尤其是钱仪之那一番话也听到了一半,宋九就已经气上了心头。 于是宋九将食盒交给府卫送进去,她推开人群直接来到了魏大儒的身边。 宋九先是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将魏大儒扶到椅子上坐下,随后才大着嗓门对魏大儒说道:“先生何必与这种无耻之徒置气,先坐下,咱们有的是时间说,反正这些人都别想出咱们庄子。” “想来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做先生的心狠手辣,底下的弟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宋九三两句激怒了北地弟子,一个个还对先前被几个孩子下了药走不了的事耿耿于怀,还有无故被打了一鞭子的伤还有人记恨着呢。 看着底下闹得成菜市场似的北地弟子,宋九完全没有情绪波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一旁站着的钱仪之发现魏大儒坐下了,自己站着,很没面子,于是朝身后跟来的弟子看了一眼。 那弟子在堂屋里就对师父不满了,此刻被师父瞪了一眼,心头不愿,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族人,无奈又转身回屋搬椅子。 只是这弟子的心思变化却落入宋九耳中,她看了那弟子一眼,唇角扬了起来,只差一个真相,钱仪之就要众叛亲离了,刚才他那一番话,就是为了掩盖真相,故意激起北地弟子们的不满。 钱仪之也坐下了,底下吵着的北地弟子发现无人跟他们争辩,慢慢地也都停了下来。 宋九这才说道:“你们说的都是废话,这么大个人了,没一个能斗得过我家孩子的,说什么有识之才,全是一群饭桶,学识能当饭吃?学识能保命吗?一个个的败在我庄里的孩子们手下,你们不冤。” 这话可不中听,众弟子又怒了。 宋九再次看着他们吵成了一锅粥,等半响又没意思停下来了,宋九再次开骂:“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群饭桶在这儿说三道四,来了我家庄子上,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我任家的,还敢在我任家的地盘说主人家的坏话。” “你们不懂什么是一饭之恩,做客之礼么?一个个的都说饱读诗书,弱得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还敢在此大放厥词,都是饭桶草包。” 里头不少北地弟子都已经是举子身份,放一方也是地方老爷,如今被个妇人骂饭桶草包,情何以堪。 然而宋九可不是那一群孩子,什么文斗武斗,她只有泼辣,几个举子气不过又来一段文绉绉的话,结果话没说完,宋九便骂道:“读这么多的书连礼节都不懂,学的都喂狗了。” “我看这一切都不是你们的错,错就错在是谁教的,年幼饭没吃饱落下个营养不良,长大后被人教歪,成了歪脖子树还觉得自己正直,还不容许旁边的树长得太端正。” “嫉妒、羡慕、恨都在你们的脸上表现的一览无余,读书没让你们开智,却让你们学会了勾心斗角。” “再看看你们前头这位,衣冠齐整的这位恩师,他利用你们此行游学之目的,将刺杀贵子的秦冬生混入其中。” “并暗中与秦冬生勾结,等事成后,独自带着秦冬生逃走,留下你们这一群学子不顾生死,背上人命,可你们一个个不自知,还处处维护此人,不是榆木脑袋是什么,骂你们饭桶不为过。” 众弟子本能的要反驳,到嘴的话刚要说又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先生要弃他们而去,还要他们背上人命? 有弟子是看到了当时小圆子身上有伤的,对呢,若是那孩子没了,他们都成凶手了。 读书人最怕惹上官司落了案底,如此也就断送了科举前程。 而坐在上头的钱仪之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妇人骂人骂到他头上来了,还有那些话就是造谣。 “你说什么呢,我几时算计自己的弟子了。” 第876章 被宋九逼急了 钱仪之怒不可遏,他可从来没有算计过弟子,钱仪之更是心头暗忖:“秦冬生在我眼中屁都不是,我岂会算计自己的弟子,我算计的是秦冬生而已。” “再说杀了天下的贵子还不必自己动手,不过是顺手而为之事。” 只是钱仪之才这么想着,宋九便念了出来:“秦冬生在我眼中屁都不是,岂会算计自己的弟子,我算计的是秦冬生而已,再说杀了天下的贵子还不必自己动手,不过是顺手而为之事。” 随着宋九说出来的话,钱仪之震惊的看着他,甚至看宋九的眼神里有了恐惧,为何他心头所想她能一字一句念出来。 宋九接着开口:“我当初不过是利用一名弟子换走秦冬生,等我带着其他的弟子离开任府山庄,秦冬生再动手杀了贵子,如此我和弟子们也脱了身,贵子也死了,还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此等计谋谁能看得出来,可惜了,贵子没死,秦冬生却先动了手脚,如今魏盘之撕了考卷,我的弟子没了考卷来年无法高中,那又如何?” “又不是我参加科举试,等回到北地,我再安抚一二,倒也不影响我在学院的地位。” 钱仪之气得暴跳如雷,立即站起来就要捂宋九的嘴。 宋九冷笑一声,还在说着:“都是这些愚蠢的弟子,没了魏盘之的考卷又如何?但凡他们有点天赋,也不必我操这个心,如今落在这境地,自己可得想办法脱身,实在不成,自己独自逃走,想必留下这些弟子,任家也不可能杀了这么多的弟子泄愤。” 钱仪之气急败坏的瞪着宋九,脑中想什么,她便念什么,就像个妖怪似的,将他看穿了。 被人看穿是多么可怕的事,那种感觉就如眼前这般,赤裸裸的站在众弟子面前,无任何秘密可言。 钱仪之忍不住看向底下全部沉默了的弟子们,对上他们愤怒的眼神,钱仪之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虽然他是朝中退下的官,可是到了地方,还得与地方富绅权贵们交好,家族才能兴旺,所以他借着开学院笼络这些人。 而今被这些人仇恨,可见将来钱氏一族的处境。 宋九再次念了起来,“……钱氏一族的处境堪优,这些傻子要是利用不上该如何是好……” 钱仪之直接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崩溃了。 而宋九在击溃了钱仪之之后,这才停住,半晌方说道:“我上面所说的话,无非是我的猜测而已,但看钱先生这般样子,怕是被我猜中了。” “你们这些北地弟子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也不是愚蠢之人,如今我点破了这前因后果,你们自己想一想,我所猜测的对是不对?” 随着宋九话落,身后一名弟子开了口:“她猜测的都没错,我跟师父一同关在堂屋里,先生当时失控,将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是他联合秦冬生杀贵子而连累咱们的,得不到魏大儒的考卷,也是他造的孽。” 而正好王守来将先前关押住的小弟子也一并带了来,小弟子身上还穿着秦冬生的女装,一入人群就被众弟子认了出来,这不是游学以来出口成章的小师弟么,怎么穿着丫鬟的衣裳。 小弟子看了前头的先生一眼,没再犹豫,将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当时先生对他的承诺也一并说了。 所以钱仪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毁了自己弟子的前程,并用其族人做为威胁,好狠毒的人,他岂配成为他们的恩师。 众弟子怒了,纷纷看向捂着耳朵的钱仪之。 一旁的魏大儒若有所思的看了宋九一眼,也没有再插话,再看刚才还意气风发诬陷他的同僚钱仪之,魏大儒闭上了眼睛,要是放以前还会看在同僚之义帮他说上几句,但是现在,他半句都不想说的。 钱仪之面对众弟子的反抗,脸上是惊惧,再没有了往日一方大儒的威严,他知道自己收下的这些弟子都是什么来头。 在朝为官之时,地方官员敬他怕他,一旦他告老回乡,没有要职在身,这些地方权贵便有些狗眼看人低了。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钱仪之这些年在故乡苦心经营,岂能被一个妇人就这么击败了,他不甘心,他教导了这么多年的弟子,也竟然听信了这妇人的话,竟没有一个是念及师徒恩情的。 钱仪之慢慢地冷静下来时,就见宋九都懒得看他,而是准备扶着魏大儒走了。 如今待在庄里,可不怕他们跑了,魏大儒是庄里请来的先生,可不得留在这儿看着这群草包受气。 钱仪之脑子转得快,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想头,还想安全离开任府山庄,他只有求曾经的这位同僚。 钱仪之二话不说冲到了魏大儒的脚边“砰”的一声跪下了,正好拦了宋九和魏大儒的去路。 “盘之,念在咱们当年的同僚之义,能否准我离去,我今天知道错了,盘之,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你什么,除了考卷,就只有这一次跪着来求你了。” 然而魏大儒在看到钱仪之跪在自己脚边时,他立即侧过身去,不受他的跪拜,尤其再听到钱仪之这番话,岂是一方大儒能做得出来的事,说话做事如同玩闹的小儿。 前一刻还指着魏盘之说不是,下一刻竟可以卑微到如此境地,而越是这样的小人越是可怕,道德品行在他眼里什么都不算,目光所及只有那短浅的蝇头小利,与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魏大儒闭上眼睛,不想看到昔日同僚的这副模样,没想钱仪之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他拉住了魏大儒的袖口恳求着,一把老泪落下,看着好不可怜的样子,可是落在众弟子的眼中,却是如此的不堪。 自己的学业师父竟是这么一个小人,先前不会出考卷不及魏大儒就算了,如今在气节上更是不如魏大儒,亏得他们这么多年跟在这人身边读书,浪费了时间,更是坏了名节。 一个个北地弟子气得咬牙切齿,是错就该认而不是这般低三下四的,堂堂七尺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这么膝软之辈,丢死人了。 第877章 王爷的婚事 宋九静静地看着地上哭得伤心的钱仪之,钱仪之一个不小心抬头撞见了宋九的目光,心虚的厉害,都差一点儿哭不下去。 宋九冷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无地自容的北地弟子,可见他们还有点羞耻之心。 此刻魏大儒再也不想看到同僚这假模假样,心一狠,问宋九要了她的贴身匕首,随后一刀挥下,割袍断义,自此不再往来。 钱仪之握紧手中的碎布收住了眼泪,人也怔住,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就见魏大儒在宋九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仪之整个人都蔫了,跌坐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然而看着这样的先生,北地弟子无一人上前相扶,更有人竟是抬袖遮面以示为不耻。 宋九叫王守来把魏大儒送回院里休养,以后也不会再有北地弟子敢去打扰魏大儒。 而宋九办完这些事,却是转身进了院里,急着看孩子去。 小圆子醒了,小团子没过多久也醒了,小团子还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厥过去的,而且睡梦中她也感觉到了周身难受,像火烤一般。 双胞胎之间的感应这般强烈的么? 宋九在两孩子中间坐下,看着虚弱的小圆子,这会儿吃了两口烧鸡便一脸满足的喝着小米粥,宋九心疼无比。 宋六和顾谨言赶了来,看到苏醒的两孩子,两人皆是松了口气。 宋六看了一眼顾谨言,顾谨言便明白意思了,拉着任荣长出门去,两人显然也有事要商量。 此时宋六来到宋九身边,见屋里也没有外人在,这就问道:“九丫,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北地人?” 宋九还真没有想好,一方大儒,还有这么多有功名在身的弟子,真要受到惩罚也只能交给官府,可是官府之地定会看在他们的身份上不会怎么着,再说她家小圆子报了仇,杀了秦冬生,秦冬生可是丞相府的女儿。 这事儿要是放在明面上还当真不好处理。 宋六见宋九没有出声,这就说道:“九丫,交给我吧。” 宋九抬头看向宋六,不知她要怎么处置。 宋六面露凶狠之色,想起自己从城里赶来山庄,一路凶险,对方的黑衣卫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她若不是命大也死在了这些人的刀下。 这口气宋六咽不下,她可不管秦冬生是不是死了,那些黑衣人是不是死了,所有参与进来的人,不死也得吃吃苦头。 宋九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道:“六丫,你要怎么处置?” 宋六却是拍了宋九的肩膀,说道:“交给我,我不会闹出人命的,也不会连累九丫的。” 宋九感觉到这个姐姐有些不一样了,或许早在她被卖入青楼时已经变了,宋九见她如此执着答应了下来。 宋九想到宋六的两孩子一直在魏大儒的院里安心读书,于是将这段时间的情况说了,便是庄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两孩子并不知情的,魏大儒将他们两孩子以及卫书莹的儿子卫耀祖都护得好好的。 三个孩子初来庄上也跟庄里的孩子还没有混熟悉,倒也避开了这一劫。 宋六感激的看着宋九,她是知道的,一入山庄后,宋六就见了自家两孩子,只是她并没有让顾谨言见两孩子。 夜里,任荣长靠在屋顶上饮酒没有回屋,宋九知道他苦闷,心头还有气,于是半夜出来寻傻夫君。 顾谨言也没有回去睡,两人一起坐在屋顶上饮酒,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想来各有心事。 宋九站在游廊外看着屋顶上的两人,半晌喊了一声,任荣长见到媳妇,连忙从屋顶跳了下来。 “夫君,我守了两孩子一日有些累了,你能否替我守一夜。” 宋九温言开口,任荣长才想起自己只顾着喝酒,都没有察觉媳妇的辛苦。 任荣长应了,将酒壶交给媳妇,这就往南宫阳的院子去。 宋九支开傻夫君也是有缘由的,她有些事得问一问顾谨言,这吵吵闹闹的庄里,宋九也到现在才清静下来安心想想事情。 顾谨言从屋顶上跳下来,倒也没有走,而是在游廊上坐下了。 四周十分安静。 宋九也坐了下来,看向已经晒黑了不少的顾谨言,突然问道:“王爷要续弦了,顾将军可知道此事?” 顾谨言震惊的看向宋九,她是如何知道这隐密之事的。 宋九可不能被身边人知道自己会读心的能力,于是解释道:“牧心跟我说话的时候无意中说漏了嘴,我听了去。” 顾谨言听到这话,也就释怀,也对,牧心自是知道此事了的,其实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过不了多久也会传到地方上来。 再说顾谨言这一次来平江府,不仅是因为儿女私情。 顾谨言本还想着找个机会跟宋九怎么说出此行之目的,眼下宋九主动问起,于是便将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两年前王爷与茶盐商人聂家女定下亲事,却一直不曾完婚。” “不过这桩婚事却是板上钉钉的受了皇上的御旨指婚,而正是因为王爷的这桩婚事,让原本的走私茶盐商人聂正裘正式成为了皇商。” “那几年燕国边疆战乱,聂正裘此人便看准了时机,燕国律令,走私盐商一旦抓获会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可是聂正裘此人实在狡猾。” “尤其当年王爷镇守燕北之时,聂正裘却私下里与褚国交易,利用布匹粮食换得褚国盐货,再运往寮国高价售卖。” “当年打仗的寮国军不仅缺粮还缺盐,人不吃盐就没有力气,就是这聂家走私盐货,寮国军越战越勇,耗了一年的时光。” “对于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而言,国与国之间打仗,便是他们发财的好时机,聂家的资产一笔笔的积累,有了钱便能暗中收买官员勾结党羽。” “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国库不足,私盐被禁,这些私盐商便开始报复百姓,导致多地无盐货通商,其他商品也停滞,漕运和海运都受到了影响。” “朝中官员上谏言,皇上没了办法,只好准许了聂家私盐过了明路,成为了皇商,也同时出了政令,少数盐货可经商人之手。” “而正因为这一律令的下达,聂家瞬间成了全国首富,富足到令皇上眼红,于是王爷便与聂家女定了亲,将聂家家眷全部留在了京城。” 第878章 王爷的难处 “而这些年我一直镇守着定城,并没有留在京城禁卫军军中,便是因为这些走私盐商的问题。” “由我守在定城,一旦燕北再起战事,便无人能与褚国交易,国内有人握紧了盐粮的通行,寮国军没了盐粮,仗打不长久,只是这样一来,我便数年不得回京城去。” “也有可能这一生都得留在定城不得离开。” 顾谨言来了平江府,头一回说出他这些年不能来平江府实现承诺的原由,只是这个原因,他不敢告诉宋六,感觉说出来就像在找借口,但是他却告诉了宋九,他知道,她一定明白他的苦衷。 宋九听完顾谨言的话,心情很复杂,京城里的事,朝堂上的事,是如此的遥远,他们任府不过是想在平江府安安稳稳的做个小商人,过着普通人家的日子罢了。 可是一国王爷还得为这弯弯绕绕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婚姻,那她和傻夫君还能置身度外么? 顾谨言接下来要说的事正是宋九所疑虑的事。 顾谨言看了看宋九,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这一次来平江府,其实是受王爷之令,是来求三少夫人去往京城的。” 宋九没接话,五年前晋王曾劝她入京城,她不去,现在她还是不会去。 顾谨言见她无动于衷,只得从怀里摸出一份官衙邸报,“你看到这个就会知道我此趟来的用意,王爷也是用心良苦。” 宋九皱眉,她展开邸报细看,正是最新出的京中邸报,里头提到了一则政令,开矿榷税,设监税使。 宋九还有些没有缓过来,怔怔的问顾谨言,“新政令的意思是增开榷税?” 顾谨言点头。 宋九却感觉到很奇怪了,五年前,皇上来平江府收复江北商会的人,当时与她谈到过税政,当年她舅舅能高中就是因为出了这样的题,可是现在看到的最新邸报中,不仅五年间没有看到税改的影子,反而要开始征收榷税。 开矿榷税也成,毕竟矿场的收益之高,不是普通百姓夏秋两税能比的。 但是新税一出,又设监税使,这就不正常了。 宋九读了这么多年的律法书籍,她还是没能想明白,于是忍不住问道:“榷税征收,不经户部入国库么?为何要单独设监税使?” 顾谨言一脸欣赏的看着宋九,她能提出这样的问题难能可贵,便是顾谨言当初也没听懂,是晋王提醒了他才明白的,便是外头的学子看到这则律令,也没有人第一个想到这个中的厉害。 于是顾谨言说道:“这个是长公主提出来的建议,皇上同意了,而自建国初始,燕王朝便有皇室内库,是不经国库的。” “此税便是直接入内库,美其名曰是因为当年举国之力无法支持晋王镇守燕北边关军营的开销,于是内库征收此税,扩大收益,将来用于边关战士不时之需。” 宋九一听,总算是明白了困扰她这么多年的问题,脸色不好看了,生气问道:“内库之权谁在掌管?” “长公主。” 顾谨言这么一答,宋九笑了。 “榷税不可入内库,该入国库,由户部统一征收,满朝文武无一人阻止么?” 宋九很生气。 顾谨言却是无奈一叹,“要是三少夫人能入朝为官,那将是百姓之福。” “这一次我受王爷之令私下赶来平江府便是叫三少夫人和三公子入京城一趟,京城兰芳斋要拍卖两处田产,其中一处正是澧阳郡安城石头村。” “三少夫人还记得当年石头村发现了矿场一事么?原本这事是由晋王府监督府衙派人开采,可时至今日,石头村的矿场还完好,先前说动工也是表象,眼下却出现在私人坊里拍卖,三少夫人不觉得不对劲么?” “依王爷的意思,这两块地都是矿场,其中一块地有四个石头村大,这么大的矿场,是谁在卖又准备卖给谁?跟这一次新税所出可有瓜葛,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可是王爷在明处,在京城也没有能用上的人,我与世子各守一方兵马,王爷身边连个亲信都没有了,此时三少夫人夫妻二人入京城,不被任何人发现,并快速买下两处矿场。” “只要矿场没有落于他人之手,不管对方是什么计谋,都做不成,而兰芳斋以卖田地为名,却以拍卖之形式,也只有京城里不熟悉的人突然下手,才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再说三少夫人懂得识人之术,也或许能少费些银两。” 顾谨言可是已经听到白日里宋九怼钱仪之的那番话,这识人之术实在精辟,王爷做下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这会儿眼巴巴地看着宋九,等着她的答复。 宋九仍旧是不愿意去京城的,可是听到顾谨言说起晋王的处境,宋九又心头不好受,一方王爷尚有不得已之处,他们在平江府的太平那都是自欺欺人,难怪那丫鬟那般恨着阿奇,多少人为了任府的太平而付出着代价,他们不能这么自私的。 半晌后,宋九问道:“拍卖行买地,银子谁出?买到后田产归谁?” 顾谨言当真是欣赏这般干脆的妇人,总能说到点子上,也没有多少废话,就凭宋九这话,便知道她会帮王爷的。 于是顾谨言说道:“银子恐怕还得三少夫人自己来出了,不过这田产既然已经成为了私产,那自然是三少夫人的,以后这两处矿场也是三少夫人派人开采,只要缴了榷税就好。”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宋九这些年做生意的确赚了些银钱,但是相较于那些皇商来比,与他们是不一样的,也不及那些人有钱有地位。 不过买两处矿场的钱还是有的,而且她手中的钱除了她知道的秘密账本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晋王妃留给她的不只是银钱,而是实打实的粮食田产。 “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始?” 宋九问起,顾谨言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如实说道:“两月后,现在赶往京城,必定不成问题。” 两个月的路程也是急了的,除非夫妻二人一路骑马而去,沿途能在驿站换马就好了。 第879章 狠辣的宋六 果然,顾谨言早已经替他们想好了,他将一块令牌拿了出来,这块令牌不是王府的,也不是顾府的,而是一块鹿图腾令牌。 顾谨言交代道:“这令牌你拿着,沿途可以休息驿站,战马还能吃上上等马料,如此中途能节省不少时间。” 能入驿站休息那自然能得到最好的待遇,只是她和傻夫君只是白丁,布衣身岂能入驿站休息呢?岂不是很容易识破了身份。 宋九所疑惑的,顾谨言却是不以为意,叹道:“说起来也是可笑,正儿八经的小官到了驿馆还得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可是若拿了这块令牌到了驿馆,差吏还得对你们另眼相看、小心翼翼,不敢多问。” 这令牌到底咋回事?为何比当官还好使。 顾谨言极不情愿的说出四个字:“长公主府。” 原来如此,可见长公主在朝中之势力有多大,小到驿站通行,大到掌管皇室内库。只要是她的人,比当个小官还要受待见。 “有些事说来就话长了,这小小驿馆也是有门道的,布衣无法进入,但是拿着这块令牌的布衣便可以,三少夫人只要记住,沿途一路休息驿馆,差吏若敢问起来,直接上手威慑,想信以三公子之威严,没人敢动你们。” 宋九点头,她家傻夫君要吓起人来,还真有一套,京城如洪水猛兽,她和傻夫君还是要去探一探的,那些想置孩子于死地的人,她连真面目都不曾见到呢。 “王爷交代的事情我办好了,接下来我只得在庄里再待上一日就要走了,这一日我好好陪陪我媳妇和孩子们。” 顾谨言说完,朝宋九道了别。 宋九看着顾谨言离去的背影,想起了宋六,也不知他们两人这一辈子会在一起么?还是说以后就这样天各一方的过下去? 定城边疆,那儿也不好待,总不该六丫带着两孩子去那边跟着,若是传出顾将军带着妻儿镇守边疆这种话,恐怕不妥当,何况他们还没有明媒正娶,六丫连个身份都没有。 宋九叹了口气。 这边顾谨言来找宋六和两孩子,没想到才入院里,就见宋六提着一个竹篮子脚步匆匆的从游廊走过去。 顾谨言很是奇怪,于是跟了过去。 宋六答应妹妹会好好教训钱仪之,替孩子们出气,九丫心善做不来的事,她宋六不怕。 于是宋六提着篮子就这么直接来了钱仪之住着的客院,这里外都有府卫守着,宋六来了,说是来送吃食的,府卫倒也没有拦。 顾谨言来到客院便知道宋六是什么用意了,他脚步停下,心头颇为吃惊,脑海里突然冒出当年宋六杀人的场景,于是顾谨言飞身而起,避开府卫,悄悄地来到客院的屋顶。 坐在屋顶上的顾谨言从那扇半开的窗户看去,正好看到屋里正跪在宋六脚边的钱仪之。 宋六无动于衷的看着吓得不轻的钱仪之,语气冷淡地开口:“吃了这些糕点,你与任府的恩怨就此了结。” 钱仪之哪敢吃,那糕点中定是有毒的,钱仪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再怎么也是一方大儒,任府竟然敢处以私刑,直接毒死他,他们怎么敢的,就不怕背上人命官司么? 然而宋六开了口:“吃了,就免受皮肉之苦,何况我并非任府之人,即使杀了你,也不过是我一人所为,与任府无关。” “任府仁慈不对付你,但是我不同。” 于是宋六将在庄外所经受的经历说了,那些黑衣卫杀了多少过路的人,还差一点儿也杀了她,这些人的命都是命,全部得算在钱仪之的头上。 钱仪之哪能知道外头还有黑衣卫,这些人定是秦冬生的人,跟他没关系,而且被宋六这么一吓,钱仪之将自己的一些猜测说了,秦冬生虽是秦丞相之女,但是她所作所为不合常理。 钱仪之入了山庄后一直想起秦冬生跟来任府山庄前说的话,自报家门,挟恩图报,这一切举动只为掩盖一个事实,钱仪之认为此女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于是又将长公主在京城的权势说了说,仅次于皇上的存在,也是先皇的正统血脉…… 钱仪之可谓是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本以为宋六会心软,自己就可以不用吃下糕点,可是当他将这一切说出来后,看到宋六震惊过后仍旧逼迫他吃糕点的样子,面如死灰。 宋六拿起一块糕点蹲身上前,手中匕首抵住钱仪之的脖子,冷眸看着他,沉声开口:“吃下去,不然就弄死你。” 那声音如同地狱索命的鬼差,吓得钱仪之不敢再多话,只得将糕点咽了下去。 宋六满意的看着他吃下糕点后,这才放开了他,随即起身,目光冷淡地看着钱仪之药效发作。 远处屋顶坐着的顾谨言看着这一切,唇角不由得扬了起来,他之前还担心宋氏嫁入顾家难以适应,现在他算是放心了,他要娶的媳妇,不该是个柔弱的,宋氏够狠。 只是便是顾谨言也没有想到,宋六喂下的并不是毒发身亡的药,而是慢性毒药。 在钱仪之痛苦万分之时,宋六将一瓶解药扔在了地上,语气冷淡地说道:“一个月吃一颗,能保你毒性不会发作。” 钱仪之赶紧吃下一颗解药,原本翻天覆地的肚子终于止了痛,人舒服了,宋六的话,钱仪之也信了,他悄悄地看了一眼瓶中的药,一个月一颗,这里头的药最多能吃上两年,那两年以后呢? “夫人,这到底是什么毒?莫不是以后都得夫人的解药方可?” 钱仪之试探的问。 宋六冷笑一声,美眸冷冷地盯着他,开了口:“此事不必告诉任府,你也别想找什么神医解毒,毕竟这毒药是韩先生所配,我是偷偷拿的,这瓶解药只能管两年,这两年间我有一个要求,你若做到了,之后我会每年给你寄去解药,直到你寿终正寝为止。” 竟然是韩先生的毒药,那这世上无人能解了,钱仪之气得咬牙切齿,这毒妇是要长期控制他了。 宋六这就说道:“离开任府后,今生不得再踏入平江府,回到家乡,解散学院,不准插手院里任何弟子的前程,你自己低调的回族里颐养天年即可,这两年间我会派人去打听,但凡你敢报复那些寒门子弟,或者还有野心再开学院乱教弟子,再者有做对任府不利之事,就断了你的解药。” “这毒一旦发作,七窍流血便是解药也无用,死前痛苦万分,熬上三四日,直到全身脱血形如枯槁而亡。” 宋六的话吓得钱仪之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紧紧的抱着药瓶,心里想着可不能一不小心丢了解药,不然这两年内就送了性命。 第880章 谁也不准欺负我夫人 宋六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沉声问道:“钱仪之,你可是做得到啊?” 钱仪之哪敢说不,只得点头。 其实在此之前,钱仪之的确有怨恨这些弟子,权贵子弟他欺负不了,这些寒门弟子在他受难时也不曾出头,尤其其中两名弟子竟然敢当众揭他的短,这口气他怎么受得了。 就是没想到这毒妇用了这么种招式,等从平江府回去,解散了学院,保命要紧,这些寒门子弟,恐怕也不能再对付了。 至于任府,钱仪之的确怀恨在心头,但是来了庄里,他也没有闲着,早就发现了端倪,任府可是与晋王府有姻亲关系,皇上还替贵子请了先生,其实他早已经打消了念头对付任家。 不过若没有宋六这毒药控制住,将来但凡钱仪之有了机会,借机给任府穿小鞋的事也是做得来的,只是有了这毒药在,钱仪之做什么事都得三思而后行。 宋六说完这番话,不小心袖里的令牌落于地上,正是顾谨言的令牌,钱仪之一看到顾将军的令牌,吓了一跳,这毒妇与京城顾家是什么关系? 宋六看了一眼惊愕的钱仪之,不紧不慢的将令牌捡起来纳入袖里,语气冷淡地说道:“不要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妇人,无法派人监视你,你可得小心些,我的人无处不在,我所说的话也是真的。” 有顾将军的令牌,钱仪之那自然是信了,若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她派两人过来监视,指不定被他察觉,可若是顾将军派来的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钱仪之壮着胆子问。 没想到就在此时,顾谨言借着窗户飞身而入,转眼来到了宋六的身边,他将宋六揽入怀中,面色冷凝的看着地上跪着的钱仪之,开了口:“她是我夫人,我向来疼爱夫人,钱先生可是要欺负我夫人?” 钱仪之哪敢,他虽不认得顾谨言这位后生将军,但是顾谨言这周正的长相,还有这一身的气势,钱仪之想了起来,连忙问道:“可是镇国将军顾老将军的侄儿?” 朝中都知道顾老将军无儿,倒有几个侄儿子。 顾谨言倒也明着说了,“正是。” 京中邸报、同僚传言,钱仪之也是知道不少的,顾家后生中有一位最有出息,曾在燕北立下战功,封了个定北将军,莫不是就是这位了。 这毒妇竟然是顾府的媳妇,钱仪之感觉自己真的有点眼瞎,怎么瞧着这毒妇的言行举止都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钱仪之不敢说什么了,连忙应着。 宋六看向身边的顾谨言,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所以他都看到了? 以前宋六杀人被顾谨言看到了,宋六不觉得什么,那个时候的她只顾着生存去了,与顾谨言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现在是两孩子的母亲,而他正是两孩子的父亲,他看到自己狠毒的一面,他不嫌弃么? 顾谨言拉着宋六的手出了客院,府卫们疑惑的看了两人一眼,明明进去一人,出来就是两人了,定是刚才眼花了。 回到两人住着的院子,顾谨言看向宋六突然笑了,那俊郎的眉眼里满是笑意,哪有半分嫌弃和责备,甚至那温暖的唇辨吐出几字:“毒药是假,控制他是真,真是明智。” 宋六没想到被顾谨言一眼识破,她的确没有从韩先生那儿弄到什么毒药,不过是一个简陋的使人肚子痛的药,至于解药,她用食材弄的,而且懂药的大夫还不易察觉配制。 所以给了钱仪之一瓶药能吃上两年,就是警告他两年内不得动任家人,也不得害那些寒门子弟,两年以后,想必大势已去,一方大儒不问世事两年基本在当地也没有什么权势可言了。 被顾谨言识破的宋六没了先前的拘谨,看着眼前还在笑她的男人,宋六心头莫名起了贪念,这个男人镇守着边关还是赶来了平江府,他对自己到底还是上了心的。 顾谨言笑着笑着也不笑了,他目光认真专注的看着宋六,慢慢地靠近她,情不自禁的将她拥入怀中。 “五年前的承诺——” 顾谨言还在想着要怎么解释才好,宋六却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承诺,我怎么不记得了。” 顾谨言苦涩一笑,抱紧了怀中的女人,闻着她的发香,很是知足,她没怪他就好。 “我现在守在定城,无法回京城,但是你和孩子的事已经告诉了我母亲,早两年,我母亲有些想不开,这两年,我母亲在信中提到了你们。” “我应该带着你和孩子们回京城看看她老人家,可是我走不开,我也不想你独自去京城受委屈,毕竟……” 顾谨言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说道:“顾氏族人不多,交往却甚为复杂,我若不在京城,谁给你撑腰,倒不如你在平江府来得自在。” “六儿,你要是信我,我这一生非你不娶。” 顾谨言一脸认真的看着宋六。 宋六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没出身,二没学识,既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良善之辈,她若带着孩子入京城,受了委屈自是不会忍着,的确不如平江府自在呢。 “你即使今生不娶我为妻,我也不在意,他日你若路过平江府,倒也能在我的酒馆里喝上一杯,我请你。” 顾谨言听着心头难受,板着脸说道:“六儿,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我承认当年的承诺我没有做到,我对不住你,但是我也是身不由己。” “当年没能在京城时第一时间将你接走,我母亲的确阻拦了一段时间,她出身名门闺秀,本以为等我出息了,会按着她的方式来娶妻生子,但是我都拒绝了。” “所以初回京城那些日子,我没有与京城里的任何闺秀定下婚约,皇上念在我有功勋,也没有因此下旨指婚,后来我被派去镇守定城,婚事就更不可能再提及。” “我知道的,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娘年纪大了,我一直不成婚,她就一直拿我没有办法,总归有一天不得不承认在这世上只有你替我生下的这两个孩子,她只能认下。” 第881章 好好活着,一起寿终正寝 原来用的是这招,宋六心头不好受,但是看着一脸难过着急的顾谨言,宋六没有再责备他。 “好,我在平江府等你来娶我。” 有了宋六这一句话,顾谨言终于放心了,更是忍不住说道:“我没能立即给你婚礼,但是我已经为我们俩挑选好了墓地。” 顾谨言刚要说出自己的计划,宋六直接捂了他的嘴,生气说道:“不准说这种话,快,呸三声。” 顾谨言反而笑了,听话的呸了三声,又说道:“将士在外,生死由命,我这一趟虽说是受王爷之令赶来平江府,但是我也有私心。” “镇守边关,哪日起了战事就是真刀真枪,是生是死都说不定,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赶来见你一面,我会死不瞑目的,所以这一次来了,我很欢喜。” “一个月的路程我用了半个月,在庄里待上几日,我便能跟你厮守几日,每时每刻我都异常的珍惜。” “所以我不容忍我们的时间浪费在吵架上,也不容许我离开时你还怀有恨意,我们都要好好的,一起寿终正寝……” 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这一次宋六不是用手捂他的嘴,而是踮起了脚尖送上了红唇。 多年未碰女人的顾谨言被宋六一点就着,女人身上独有的香气是男人无法抗拒的,那种原始的本能令他痴狂。 顾谨言再也顾不上平素里的威严冷面将军身份,此刻迫不及待的将宋六扛了起来,脚步飞快的进了屋。 夜深人静时,宋六伏在顾谨言的胸口,心情无比的复杂,在见到顾谨言的时候,其实她已经不在乎那个承诺了。 宋六一直以为自己对顾谨言的感情也无非是他出身名门,他有功勋在身的大将军,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五年来日夜的思念是动了真感情。 以前觉得这个男人若是靠不住,她还可以趁着年轻再找靠山,但是现在她不想了,就这个男人,哪怕是让她做妾,以后能留在他身边,她竟然也愿意,这种作法放在当年是绝无可能的事。 清晨,在魏大儒院里读书的安儿和念儿偷偷赶了过来。 今个儿魏大儒身体不适,孩子们放假一日,再加上小圆子姐弟二人还在养着伤,其他几个孩子也各学各的去了,余下的三个孩子,倒是没有人管了。 顾谨言看着两儿子,心头欢喜,一手抱起一个,在院里来回的走着,两孩子见到父亲,既开心又新奇,毕竟两岁时的记忆有限,对父亲的模样很是模糊。 但是现在他们七岁了,能记住父亲的长相了,五年来对父亲的思念不比母亲少,两人抱着父亲就舍不得撒手,哪怕是吃饭,也是挨着父亲坐着的。 一家四口在小院里吃饭,宋六亲自下的厨,并没有去前头吃饭,这日子要是这么长久的过下去,那得多温馨。 前头院里,宋九一夜没睡好,大清早的,下人来传,魏先生今日没有开课,念儿安儿找父母去了,只余下五岁的卫耀祖被下人领来了前头。 宋九梳洗好从屋里出来,她家傻夫君已经跟祖哥儿坐在一起。 任荣长不苟言笑,吓得孩子也坐得板正,不敢说话。 宋九过来,在祖哥儿身边坐下,三人一起吃早饭,宋九还摸了摸祖哥儿的额头,这孩子长得好看,就是来了庄子后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觉。 这么小离开自己的亲娘,的确不妥当,宋九心思一动,看向丈夫,说道:“夫君,我们去一趟城里吧,到时候回来的时候,将祖哥儿的娘接来庄里住好了。” 宋九入城,一是跟公婆说说入京城的事,二是要见一见阿奇,这么多年了,他们的确该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 任荣长点头,昨个儿夜里,他一直照顾着两孩子,有韩先生和牧心在,倒是好的快,今个早上小圆子已经可以下地了,肩上的伤养上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 卫耀祖听说要把母亲接来庄里,小脸上再也控制不住的欢喜,所以还是盼着母亲来。 只是庄里住着与城里任府住着不同,这儿毕竟是乡下,想上街都得骑上一日的马,不过庄里的吃食土生土长,全从庄稼地里出。 宋九看着孩子高兴,后悔没有早点儿提议将人接了来,想来卫氏也舍不得离开孩子呢。 府卫过来问宋九夫妻,那些北地弟子吵着闹着要离开,钱仪之似乎一夜之间癫狂了,说要解散学院,也不让北地弟子跟着了。 所以这些人要怎么处置呢? 宋九想起宋六先前说的话,钱仪之有这么大的变化,莫不是六丫动了手,人倒是没事儿。 宋九刚要开口说话,任荣长先一步开了口:“杀我儿子,怎么可能放任他们离开。” 府卫听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立即挽起袖子,问道:“三公子,三少夫人,要不要直接将他们打上一顿再说。” 宋九看着就想要动手的傻夫君和府卫,劝道:“打一顿如何?不过是解了口气,而这些人当中有能耐的还要参加来年的会试,万一中了,以后入朝为官,岂不是我任府在朝中树敌了。” “不能一招致命的事就不要做,这案子即使送到衙门前公审,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宋九这话,任荣长和府卫都不爱听了,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开,哪有这样的道理? 宋九不动声色的看了她家傻夫君一眼,随即握紧了他的手,劝道:“即使动手也不该是在庄里动手,但是绝不能闹出人命来,他们身份的确不简单,人命关天的事,任府也跑不脱。” “好在孩子已经脱了险,也没有大问题了,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 任荣长看向媳妇,他很生气,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打人,但是媳妇说的,他听,所以不能在庄里动手,那是要在外头动手了。 任荣长没说要去了,府卫也只好作罢。 钱仪之和北地弟子准许离开山庄了。 这一群学子巴不得赶紧走,离开时倒有几个知礼的弟子还来主院向宋九夫妻道别,其他人坐上马车只想赶紧离去。 第882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魏大儒站在田埂上看着浩浩荡荡离开的队伍,眼眶里潮湿,再也回不到当年,以后老死不再相见。 坐在马车中的钱仪之忍不住挑开车帘子,看向远处站在田埂上的魏大儒,钱仪之无地自容,一把老泪落下,很快放下了帘子。 这一趟钱仪之从天上掉到了地下,曾经敬重他,唯他马首是瞻的弟子们,如今一个个的都瞧不起他,早上说要解散学院,这些弟子连安都不来请了。 眼下虽是一路走出任府山庄,这些弟子的马车却是走前头去了,钱仪之有种大势已去之感,风烛残年,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临老了,还要负了多年的同僚之谊。 这一路上,北地弟子们不将钱仪之放在眼中,三五个聚集在一起,说什么话也不避着钱仪之,那些寒门子弟低调一些,却也不再与师父亲近。 等到天黑时,车队没能入下一座城池,不得不在荒郊扎营。 半夜里,营地里来了几名黑衣人,直奔钱仪之的营帐。 此时任府山庄里,宋九半夜醒来了,她摸了摸床沿边,被窝里早凉了,她家傻夫君不见了。 白日里说的那些话,她就知道傻夫君不会罢休的,也知道这些人走后,她家傻夫君会替孩子们出气,希望动手能轻一点,人还能活着回北地去。 的确,出了任府山庄,这些人在外头被人打了,只要没出人命,这些人也不敢报官,还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们任家人出的手。 跟这些文人打交道就得用强的,靠嘴巴子进衙门说理,那是浪费时间。 天边露白时,宋九听到了窗户外有动静,很快一个黑影进了屋。 任荣长快速脱下衣裳,将一身黑衣藏于床下,随即掀开被窝,一把将媳妇搂怀里,终于能安心睡下了。 至于远在数十里外的营地里,天大亮之时,有寒门学子留意到主营帐中没动静,端着洗漱水进去便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钱仪之,惊呼出声。 到此刻营地里的人才发现昨夜闹了贼子,不仅钱仪之被打成重伤,先前带着一同入南宫阳院里的几个核心弟子也同样被打了,这些弟子当时还跟几个孩子文斗来着。 倒是那些不曾跟钱仪之进南宫阳院里的弟子却是完好的,一个个的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无人敢说半句。 有权贵子弟出身的弟子气得破口大骂,打算报官,结果他们连贼人的相貌都没看到,睡梦中被打了一顿,眼下怀疑是任府山庄的人动的手,可是他们没有证据。 最终将这一切气愤都怪责在了昏厥未醒的钱仪之身上。 若不是他又岂会招惹到这般祸事,任府山庄难怪没有追究责任将他们放走的,原来是打算在外头动手来着,亏得他们还侥幸的以为逃过了一劫。 受不得这委屈的权贵弟子招呼着书童,赶着马车先行离去,留下来的只有少数寒门子弟。 有几位弟子到底还念及曾经的教导恩情,去帐中照顾钱仪之,于是就这样过了两日钱仪之才慢慢转醒,当弟子问他要不要报官时,钱仪之连连摆手,他不敢了,他怕了,离开平江府,以后再也不来了。 *** 任府山庄里,宋九一夜没怎么好睡好,直到傻夫君回来抱着她睡下,方安心的睡了一会儿,天大亮后,夫妻二人还记挂着回城里去,于是只得起来准备着。 牧心治好了小圆子,这一趟宋九回城去,韩先生已经将任府女眷被人下毒的事说了,牧心脸色不好看,这是大事儿,立即也准备着跟宋九回城,给任府的女眷把脉。 于是双胞胎两孩子交给了韩先生照顾,府中其他的孩子经此一事,一个个的老实了许多。 在宋九夫妻带着牧心离开后,顾谨言便匆匆来了药园。 先前顾谨言跟任荣长商量着,秦冬生的尸体由他来处置,眼下他们夫妻二人不在庄上了,顾谨言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药园里,韩稷正在跟裴小西说起这一次秦冬生下到小圆子身上的毒,经过韩稷没日没夜的反复思量,他已经知道这毒是怎么调配出来的了,这一切还多亏得那留下包药的手帕。 手帕上的气味身为毒圣的韩稷闻一闻就知道了不少药材,再加上小圆子中毒后的反应,韩稷从小毒到大的孩子能有这种反应的,只有那几味最狠的毒药了。 这会儿韩稷坐在躺椅中,提点了裴小西几句,就看着小徒弟配药,此刻顾谨言过来了,韩稷看了一眼,了然于心。 “韩先生。” 顾谨言才喊了一声,抱了抱拳,刚要接着往下说,韩稷便开了口:“别急,我徒弟就要配出来毒药了。” 顾谨言皱眉,他疑惑的问道:“什么毒药?” 韩稷反而奇怪的看着他,“你来不是想讨要毒药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如此?” 这…… 顾谨言还真没有想过,不过他真的是来讨要毒药的,来而不往非礼里,只是他没有想到韩先生已经研究出秦冬生的毒药,竟然炼出同样的毒药送去,这简直是太妙了。 韩稷接着说道:“药效还是不如京城里的啊,那些都是好品质的药,等三少夫人从城里回来,我正儿八经的跟牧心去竹园讨要好药去。” 顾谨言笑了,不愧是毒痴,于是顾谨言安心的在板凳上坐下等着。 这边裴小西回头看了先生一眼,见先生只顾着跟顾将军聊天去了,裴小西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不动声色的从旁边的药罐里抓了一把药加了进去。 “先生,药配好了。” 半晌后,裴小西将一包药粉送了来。 韩稷拿着药包闻了闻,随后又闻了闻那手帕,点了点头,刚要将药包交给顾谨言,韩稷的手突然停住,掀眸看向自家小徒弟。 裴小西的眼睛盯着地上画圈圈。 韩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小徒弟,倒也没有揭破他的小诡计,这包毒药似是秦冬生的毒,但是这小徒弟有点坏,加了一味药进去,谁要是中了此毒,有得闹腾了。 韩稷还是将药包交给了顾谨言,说道:“用完就将药纸埋好,这毒是配出来了,解药还须两日配出来,你若是使用不当自己中了毒,没人能救你的,牧心眼下也回城去了。” 第883章 还是婆母有远见 顾谨言听着,小心翼翼的收起药包,这就起身告辞。 不过顾谨言才走了几步,韩稷便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使用?” 顾谨言回头看向师徒二人,说道:“将秦冬生的头颅送回京城去,那吴管事的船还扣着呢,这一趟咱们不要财,只要命。” 韩稷听了,相当满意,“顾将军好手段。” 至于那吴管事和香料商人葛蔚,自然都灭了口,坏事做尽的人,岂能留在世上害人。 而做下这一切的是他顾谨言与任府没关系,某些人要查起来,任家是干净的。 顾谨言将这一切做好,下午便出了一趟门,很快码头上的船像往常一样出动,离开平江府往京城去了。 这边宋九三人回到苏州城,经过戏楼时,宋九朝上头看了一眼,还是先送牧心回任府去再来见阿奇。 戏楼临街的雅室里,阿奇独自坐在窗台前,正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头,没想这一看不打紧,竟然看到了从街头路过的宋九三人。 三人都带着帷帽,可是宋九经过戏楼下时,不小心挑开了帷帽往上看,正好被阿奇看到,就这么远远的相望了一眼,阿奇的脸上便浮现出了笑容。 人没事了,她已经回城了,挺好的。 阿奇放下茶杯,那欢喜的心情不言而喻,一旁守着的小钱子察觉到了,也伸长了脖子朝外看,正好看到三人离去的背影。 小钱子知道任府的三公子出行都带帷帽,定是他们了,不愧主子在这儿坐了三日,天天盯着街头看,就是盼着这么看上一眼吧。 阿奇见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完好无损,他放心了,这就起了身,交代小钱子:“你给楼里传个话,若是三少夫人寻来楼里,便说我不在。” 说完,阿奇便收拾起自己的包袱。 小钱子疑惑的看向自家主子。 阿奇回头看了小钱子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俩回京城去。” 小钱子越发震惊,回京城去么?主子说得轻巧,他不是最怕回京城去的么? 阿奇皱眉,“秦冬生八成已经死了,此刻不回京城,主上也不会饶过我,我回京城的事不要告诉楼里,胡管事也不准说,他就留在平江府吧。” 小钱子算是明白了,主子只带他一人回京城去,他这是要将戏楼的人都留在苏州城,如此一来,在京城行事也不会畏手畏脚的。 于是主仆二人一同收拾了起来。 任府里,宋九夫妻回来了,一入府,便有下人给东院的任婆子传了话,任家人都聚在了东院。 任婆子看到牧心,心头欢喜,她家大媳妇还怀着身孕,韩先生虽然一直在照顾着大媳妇的身体,但是他也说了,还得牧心来了才放心的。 于是几人将神医牧心迎了进去。 守在一旁等消息的任婆子忍不住拉住了宋九的手,但愿大媳妇这一胎不会有事儿。 宋九反握住婆母的手,感觉几日不见,婆母瞬间老了许多,她太过操心了。 然而宋九一想起夫妻二人还要去京城的事,告诉婆母后,她会不会更加担心呢。 牧心给沈秋梅把了脉,许久后放下,面色略显凝重,说道:“孩子的确中了毒,想必韩先生没有直说,是怕孕妇情绪不稳,不过不打紧,我有好药,定会好好照料。” 说起来牧心是照顾了他们家两代人了,当年晋王妃腹中胎儿中毒,他也曾把了脉治疗过的。 亏得竹园里的那批好药,眼下牧心要配药,都是现成的。 任婆子得了牧心的准信,终于放下心来。 府中特意给牧心留出一间客院来休息,这边大哥任广田陪着媳妇说话去了,那边二哥二嫂也回了院里。 宋九这会儿跟着任婆子回到东院堂屋,便跟公婆说起夫妻二人入京城一事。 当年石头村的矿场,是整座山底下都是,当年还想着交给官府开采,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政令就变了,如今可以私商开采,只要交够榷税即可。 宋九本以为说去京城,婆母定会阻拦,毕竟京城凶险难定,哪能想她话才落,任婆子却是直接开了口:“去,你们先去京城。” 宋九错愕的看向任婆子,婆母这意思是他们先去,之后哥哥嫂嫂们都去么? 任婆子看向身边的丈夫任平,显然夫妻二人就这个问题讨论过的。 这会儿公公任平也开了口:“你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们放心的去吧。” “爹,娘,我们去拍卖行买下两块地就赶回来,不会在京城里停留的。” 宋九不想二老担忧,再三承诺。 没想到任婆子摆了摆手,面色严肃的说道:“暂时不要急着回来,你们莫忘了这一次小圆子受的苦头。” 庄里发生的事,宋九也简陋的说给了任婆子听,就是没想到婆母的反应这么大。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么,躲是躲不过去的,咱们家自打那些术士说出了个贵子,就别想安宁了,不管这贵子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他们要对付的,我们也逃不脱。” “所以你们在京城不要急着回来,看看京城里有什么好的营生,咱们一家都搬京城去。” 任婆子说完这话,宋九夫妻都忍不住看向公公,没想任平握紧老伴的手,显然跟老伴统一战线了。 宋九有些没明白,婆母竟然打算一家人搬入京城的想法,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只是京城可不比平江府,即使在街头做个小商人,都有可能得罪了权贵。 一大家子在京城,家里的孩子们也不是老实人,万一闹出什么事儿,闯了什么祸事,要如何是好。 任婆子已经不跟宋九研究入住京城的利弊,而是问两人几时出发,还催着两人早点儿去,毕竟那可不只是两块良田,而是矿场。 想想他们任家第一次买田地时的场景,买田买地是任婆子最喜欢干的事,何况而今是买矿场。 宋九得到了婆母的同意,也只得说明个儿回庄里,再交代一下,夫妻二人就打算出发了。 任婆子显然很满意,还说两人不必记挂家里,家里有任婆子来主持着,她也打算带着儿媳妇们去庄里住,免得两边不好管。 宋九点了点头。 第884章 没能见到阿奇 傍晚那会儿,宋九夫妻二人去了戏楼找阿奇,没想戏楼里的人说阿奇有事去寺里上香了,所以最近几日,楼里都没有安排阿奇的戏。 宋九还见了胡勇,胡勇所说的和内心所想的是一致的,看来阿奇真的不在楼里,不是故意避着她。 没能在入京城前见一面阿奇,实属遗憾,那只能等他们从京城回来后再见上一面了。 宋九不得不离开了戏楼,对阿奇的照应,是感激的,也担心他如今的处境,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后还要面对什么,宋九愧疚,半点忙都帮不上。 由于婆母的催促,宋九夫妻二人第二日清晨便准备回庄里去,跟着一同离开的还有卫书莹。 左右任府的人都要回庄里住去,卫书莹先行一步,她其实很想念自己的儿子,要不是狠心将儿子送去庄里读书,她哪能舍得呢,如今去庄里陪读,卫书莹原本还是犹豫的,是宋九的劝解下才同意。 即使是母亲陪读,也能将孩子炼成钢铁一般的意识,而不是利用仇恨和孤独来训练他。 庄里,顾谨言已经离开了,只有宋六独自陪着两个孩子,想来守在定城的顾谨言是不能离开太久的,她替宋六和顾谨言之间感觉到难过,两人这么多年了还不能相聚在一起。 宋六就等着九丫回来了,她也好回城里去,她不像卫书莹,会对孩子难舍难分,她很决绝,不过以后会时常来庄里看孩子,城里她还有酒馆的生意要做的。 只是在宋六回城做生意前,她还有一桩未完成的事,那就是替那三个庄户汉子处置后事。 那日顾谨言救下宋六后,将三个庄户汉子就地掩埋了,宋九在上头堆放了石头,先前与三人同行时问过三人的村落,眼下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家人,以后酒馆赚下的钱再拔出一些来资助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养大成人。 宋九安排两名府卫送宋六回城去。 庄里,双胞胎两孩子一直待在南宫阳的院里,宋九提着食盒过来时,两孩子正聚精会神的下着棋。 宋九要远行,舍不得孩子,在两孩子身边坐下,将烧鸡拿了出来,两孩子高兴坏了,一人一只鸡腿拿起来就吃。 宋九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顺势说道:“爹和娘准备出门做生意,怕是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这话一出口,嘴里的鸡腿瞬间不香了,两孩子立即看向母亲。 宋九先前还答应孩子们暂时不出门做生意了的,可是才多久就食言了。 “娘,这一次又是去哪儿?” 小团子郁闷的开口。 宋九笑了笑,说道:“会有好几个地方,不去做生意,怎么来养大你们,乖乖的,不准难过。” 俩孩子哪能不难过。 小团子立即说道:“娘,我能给你写信么?” 宋九想到小团子的信鸟,心思一动,点头,“可以,但是你得告诉信鸟,留我两只可好?” 小团子立即点头,随即从怀里摸出一根口哨,“娘,我驯了多年的信鸟,只要听到这声口哨,你就能用,不过你们这一趟到底是去哪儿?免得我的信鸟找得辛苦。” 宋九只得说道:“京城。” 两孩子一听到京城,这一下鸡腿都不吃了,纷纷上前抱住母亲的胳膊,“娘,我们也想去京城,听说京城最是繁华,天子脚下,得意门生,高官厚禄,全在京城。” 宋九被两孩子逗笑,看着明显还没有好全的小圆子,生气说道:“都伤成了这样还想去京城。” 小圆子苦着一张脸,他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受了伤呢? 不过宋九想到婆母说的话,于是放软了语气,说道:“这样好了,等生意在京城扎了根,再来接你们去京城,如何?” 两孩子一听到以后可以去京城,那个高兴劲儿,立即点头应下了,还抱着母亲的胳膊舍不得放下。 宋九夫妻二人要去京城的事,南宫阳在意料之中,韩稷却是劝了几句,之后给了他们一些防身的万能解毒药,但是在韩稷看来,这世上毒药千千万,还得小心为妙。 向魏大儒告别时,宋九明显感觉到魏大儒一夜之间老了许少,到底是年纪大了,宋九想好了,若是真的听婆母的话,一家人都去京城,那就先送魏大儒先回故里,并安排好一切后再走。 这么大年纪也经不得长途跋涉,何况是魏大儒不喜欢的京城呢。 宋九夫妻要走时,魏大儒看着两人,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交代,又似乎一句也说不出口。 宋九知道魏大儒的担忧,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有平江府自由自在,但是他们家不同,生了一位贵子,不管传言如何,他们家也逃不掉命运,会有不少人前扑后继的赶来杀她的儿子。 当日夜里,从外头赶回来的陶总管得知宋九要去京城,便心头着急,连忙上前禀报道:“庄主,那布料商人马上就要到码头了,这事儿还处置么?”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不必了,都查清了。” 宋九也没有跟陶总管和阿金他们说起审秦冬生丫鬟时说的话,王守来应该知道一些,但是以前陶三娘的事,宋九不想去追究,也不想细问。 所有跟在她身边的这些人,这些年她看在眼里,他们没有坏心眼,对她是忠诚的,当年的事,即使陶三娘做了,那也是迫不得已,再说那个时候还不认识她宋九,陶三娘为何不能为了自保而做下这些事。 陶总管听后,心情却有些低落,他一脸沉重的在宋九面前跪了下来,请求宋九放他走。 当初宋九来平江府的时候,陶总管本是已经解散了苏州城的绣楼就要住乡下去,是宋九留下了他。 但是这些年他成了布料商人的帮凶,是他勘查不周,害了东家,陶总管自责,极力想要寻到那布料商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现在宋九不需要了,他心头越发的难过。 宋九没注意到陶总管的情绪,连忙将其扶了起来,交代道:“将功补过吧,我正要去京城,你在此时提出离开,我这庄里庄外的谁管?” 陶总管错愕的看着宋九,东家半点不责怪么?这么多年蒙在鼓里。 第885章 嚣张的税使 宋九叹了口气,“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以后好好干,跟阿金一起帮我打理生意账本,我没有你们不行。” 陶总管事眼眶红了,连忙应下,定不负东家的厚望。 安排好庄里的事后,宋九夫妻二人带上了两名府卫随从,就这样半夜三更的出了庄子。 为了不招人耳目,连夜出了平江府地界。 宋九这些年没少出远门,但是去京城是头一回。 由于她家傻夫君的长相实在出众,露出真容还添了几分贵气,所以一路上,夫妻二人带着帷帽,不言语时,还以为是江湖中人。 此去京城,路途得有一月有余,还得骑马赶路,半路住驿站,才有这速度,若是半路不发生意外,倒也不会错过京城里的拍卖会。 只是这一次出行,夫妻二人头回住驿站,刚开始时,还有些心头没底,住过一次驿站后,宋九便发现了这鹿图腾令牌的好处。 到了驿站不需要官阶,也不看出行之目的,只要有这令牌,就能住最好的房间,能用上最好的马料。 跟来的两名府卫也是两兄弟,一个叫陈佐一个陈佑,两兄弟是府卫中功夫最好的,也时常跟着任荣长出门办事,做事极为沉稳。 转眼一个月过去,隔着京城已经不远了,宋九夫妻二人赶了一日的路终于来到下一处驿站落脚。 四人还是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的下马,见到驿站差吏,亮出鹿图腾令牌,全程无须多话,对方便会迎着几人进入休息。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那差吏看到令牌后皱了眉,疑惑问道:“几位到底是什么官,驿站落脚,得通行官文,七品以上且公职加身的方能落脚,三品以上可住上房。” 那差吏不仅拿着鹿图腾的令牌不放手,似乎还有些防备着他们四人。 宋九没有开口,只有她身边的傻夫君突然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剑鞘上。 那差吏竟然也是个不怕事的,再次开口:“到底是何许人?驿站房间已满,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很快“当啷”一声响,任荣长手中的剑拔出一截。 眼前看驿站门口就要大开杀戒,身后两名府卫也是傲然屹立,那差吏脸色白了白,但是驿站职责,绝不容许没有官身的人进来。 好在里头有管事的见势不对,立即出来看情况,结果一眼看到令牌,吓得脸色大变,连忙从小吏手中夺下令牌,恭敬的送了回来,并客气的将四人迎了进去。 而先前的小吏很快被几个同僚强行按住带了下去。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内心一叹,终于出来一个正直的小吏,可惜斗不过这些人。 果然还像以前的每一处驿站一样,他们住上房,送最好的吃食,喂最好的马料。 只是今日宋九夫妻二人却并不在上房里吃饭,而是来了大厅。 马上要入京城了,这一路上更得要小心些,坐在大厅里,能听到不少人的心声,隔着京城这么近,能在驿站进出的人,都不简单呢。 都说驿站已经住满了,可是宋九夫妻二人去了就有房间了,也不知是哪位被挤了出去。 但看眼下厅前,吃饭的人不少,却多是底下办事的走卒,他们不住上房,也不会将吃食送去房里吃,只得来厅里吃。 厅里的吃食并不丰盛,驿站有什么便吃什么,他们的马也不会喂最好的马料,能够得到照料就已经不错了。 里头不少是从京城而来,他们去往各州郡,有的是送文书的,有的是送政令的,还有的意图不明,但个个都很低调。 宋九更是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一人,此人不仅低调,甚至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对方吃东西的时候,悄悄地将白面馒头往袖中藏,却是被眼尖的宋九看到了。 出门在外办事的小官差,都是精明人,不会特意去注意谁,也只有宋九会观察入微的发现了此人。 瞧着此人年纪三十来岁,却是长得一副文弱书生模样,不知是个什么官。 宋九故意挑了个离角落近些的位置坐下,便听到了此人的心声:“一个馒头管一天,等会儿再去拿几个馒头,接下来入京的路上不必再住驿站,也能有食物充饥了。” 宋九不动声色的看了此人一眼,看到此人脸色有些腊黄,便知道此人是什么原因了,莫不是一路上都是这么饿着来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这一次入京城,要么生要么死,即使是死,也要见到皇上,呈上状纸,还我彭原县三万百姓的清白。” 随着这个心声一起,宋九脸色微变,然而他们这一桌,也只有宋九能察觉,身边的傻夫君和两名府卫却是半点不知。 许是听到了这个心声的原因,宋九虽然不知这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告御状,但是她忍不住生出同情心来,定是有大冤情吧,才会如此放手一博,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既然是入京告御状,进驿站休息就不是明智之举,宋九借着图腾令牌,亲自端来两笼白面馒头。 明明他们这一桌上,几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两名府卫都看向了这新端来的两盘馒头而不知三少夫人的用意时,宋九却是每个馒头拿起来撕下一片入嘴,随即又放下。 转眼两笼馒头被糟蹋,宋九这就起身就走。 这就是典型的浪费食物,厅里的众人谁敢这么嚣张,但看那送吃食的差吏不敢说,宋九几人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厅里的人也都不傻,立即收回目光,想来定是大官员经过,人家来厅里吃饭也是来体恤民情来了。 宋九四人一走,角落里的男子立即上前将他们吃剩的馒头都据为己有。 被人家吃过的东西再拿走,根本无人理会,可是那男子却是心头欢喜,有了这两笼吃剩的馒头,他接下来一路上也能填饱肚子了。 就在宋九几人出了大厅准备上楼时,一队人马来到驿站前,人还没有进来,声音却是响亮的传开。 “让开,准备两间上房,喂上等好马料。” 那声音很是嚣张,外头相迎的差吏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上房已经满了,倒有两间中房,不知——” “滚,准备两间上房,听不懂么。” 随着声音传来,人也进来了,前头两人气势汹汹,后头还有几个随从,也是耀武扬威。 第886章 矿监税使 只是宋九却发现前头两人走路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宋九曾待在隐贵山庄一段时间,对宫里的人很熟悉,这两名男子与其说是男子不如说是宫里的太监公公。 只是两人却在嘴上留有一抹胡须,说话明明嗓子尖细,却要故意压得极低沉。 不仅宋九看出来不对劲,这些走南闯北的跑腿差官也都会看眼色,一眼就察觉两人就是宫里出来的太监。 不过两人极为嚣张,入了大厅看谁都不顺眼,即使饿了也看不上厅里的吃食,转身就要上楼去。 差吏要上前阻拦,被这些人一脚踢翻。 其中一人怒道:“不识矿监税使,可识长公主府?” 驿站差吏听了,吓了一跳,又来了一波矿监税使,驿站里的上房都被这些人占用了,万一来了位大官,他们都没处安排了,可要怎么办? 宋九头一回知道小小宦官敢按着三品大官的待遇住上房,就如宋九他们一行人出行,因为有图腾令牌,连官身都不是就能住上房一样。 可见长公主府的人,出行都是如此嚣张的。 这么看来,十年寒窗苦读,再努力数十年混到三品大员,结果不如长公主府上的宦官,想住上房就住上房,这世道何其不公,这不是寒了天下士子的心么? 宋九这一趟用着这块令牌,但是内心并不能平复,一路上住驿站,用好的吃好的,她心头却是不好过的,若不是此去京城办事要掩瞒身份,她根本不想住驿站。 这差吏得知是长公主府上的,不敢阻拦了,只得苦着一张脸退到一旁。 人上去了,声音再次传来,“两只烧鸡,三斤牛肉,十坛好酒,立即送来。” 底下厅里吃白面馒头的人听了,无不侧目,个个脸上都没有什么光彩。 驿站差吏苦不堪言,还不敢得罪。 宋九不急着上楼了,拉了拉傻夫君的袖口,几人故意在廊下停住,宋九听到无数个心声。 “……好嚣张的矿监税使,在朝中算个屁,到了地方上却是跋扈,说是替内库来收榷税,实则在地方坑蒙拐骗,祸害百姓。” “听说南阳有处富商,得罪了这些税使,税使伙同当地官员,故意指定富人祖坟地以及住宅说地下藏有矿场,缴上万两银子榷税方能罢手,否则挖人祖坟,烧其宅子,还无处可报官。” …… 心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但是这厅里走南闯北的小差官却是知道的消息不少,一路上若是遇上这些税使大人,也不敢吱声,生怕引火上身。 任家人在平江府待着太舒适了,竟不知因为这一条政令,全国各地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宋九心头难受至极,她不明白,当年给皇上提出来的税赋问题,不但没有改善,却下这种政令来收场,反而是雪上加霜,不可理喻。 宋九握紧了拳头,身边不明情况的傻夫君却是关切的看向宋九,宽厚的大掌握紧了宋九的拳头,来到媳妇身边小声问道:“媳妇可是看不惯刚才那些人?” 宋九还没有接话,任荣长便开了口:“夜里我杀了他们替媳妇解气。” 傻夫君一句话,宋九瞬间治愈,她摇了摇头,杀一两个税使有什么用处,她不明白的是皇上明明不是昏君,为何一入京城,皇上变了,连着晋王也变了,还要为了钱娶一位商女续弦。 重点这商女的家族是以走私茶盐起家,当年燕北大战耗了一年,也有这商女一族的祸害,可是这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简直不可思议。 宋九站在廊下听了一耳后,也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倒也明白为何顾谨言会从定城赶去平江府劝他们入京城一趟,收榷税只是为了增收内库,可是那两处地,却是矿场,不想落出这些人的手中去。 宋九心头不舒服,眼下却也有些无能为力,跟着傻夫君一同上了楼。 倒也巧了,刚才来的那两名税使就住在宋九的隔壁,里头半敞开着门,有驿站差吏送吃食进去,还听到里头骂骂咧咧,这驿站里哪来的牛肉和好酒。 于是差吏端来三斤红烧肉,不知从哪弄出来的一坛子酒,结果还是被踢出了屋子。 宋九看了那被打的差吏一眼,看来做驿站的小差吏也不是简单的事,这世道不公,谁的日子也不好。 宋九摇了摇头,进了屋,门一关,倒也隔音,不愧是上房,显然这隔音效果是做了处理的,坐在屋里谈话,不会被人察觉。 只是四人才进屋里,任荣长却突然从窗户边跳出去了。 宋九连忙追上去,被府卫拦下,毕竟这外头是三楼,底下还有差吏在管着马厩,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但凡谁抬头一看,就会发现情况,所以宋九不得从窗户边露头。 宋九猜测着她家傻夫君大概是去隔壁偷听了,不只她看不惯这些人,她家傻夫君也是看不惯这些人的。 宋九盘坐在窗边矮几前,一壶茶都喝完了,她家傻夫君还没有回来,守在屋里的两名府卫也有些担忧起来。 就在两名府也想翻出窗户瞧一眼时,她家傻夫君赶了回来,一回来脸色就不好看,气呼呼的在宋九面前坐下,生气说道:“他们说有从庆阳府逃出来的官员要去京城告状。” “这几人正商量着在入京城前截住此人,绝不能让庆阳府的事传到京城去。” 宋九立即想起角落里那个藏馒头的人,这会儿听了傻夫君的话后,宋九也生气了。 任荣长接着说道:“如此嚣张。”他突然双眸一亮看向媳妇,“我夜里杀了他们。” 宋九连忙拉住傻夫君的手,说道:“驿站是官地,不可动手,更不能闹出人命,再说这些税使极为嚣张,你若不能一招制住,就会留下祸患,咱们这一趟入京城,有要事在身,更要小心低调。” 任荣长听媳妇的话,就是心头憋着一口气,生气说着:“那庆阳府又是什么冤案?” 宋九沉思着,随后看向府卫陈佐,交代道:“你下去帮我盯着一个人。” 于是宋九说起角落里那个三十来岁的文弱书生,这一夜都盯死他,一旦出现什么状况立即来报。 第887章 这口气咽不下 府卫退下了。 宋九劝着丈夫先休息,跑了一天的路,天也黑了,人也乏了,接下来就入京城了,到时候还要应付周旋,难得能睡个安稳觉呢。 在宋九的劝说着,任荣长只得听了话。 驿站差吏送来了热水,夫妻二人泡了个舒服的澡。 住上房处处照料得周到,热水也是应有尽有,可是这一切的待遇都是属于三品以上官员的,然而他们这些人却如三品大官一样在此地享受,真讽刺。 宋九洗好后身子一沾床就睡着了。 骑了一个月的马,双腿之间早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握着缰绳的手也变得粗糙无比。 宋九睡着了,她家傻夫君却有些睡不着,悄悄地握着宋九的手,给她摸药,一路上就是因为傻夫君的这一举动,宋九骑马没有喊过累和痛,跟着三个男人没有落后半点,也是任荣长最欣赏媳妇的地方。 抹完药抱着媳妇准备入睡,门口传来敲门声,陈佑连忙去开门,陈佐悄悄地进来。 门帘外,两府卫小声说着:“快快叫醒夫人,那个家伙要倒霉了,也不知谁发现他就是从庆阳府来的,这会儿底下通铺有几人已经出门告状去了。” 声音不大,但是任荣长根本没有睡着,他看了看怀里的媳妇,想要悄悄地从床上起来,哪能想明明睡沉了的宋九此刻却惊醒般的睁开了眼睛。 许是府卫的敲门声以及说话声惊醒了宋九,宋九虽然困倦,却还是强行起身,朝门帘外交代道:“陈佐,你再去盯着,看他们将那人带到何处了。” 陈佐先一步去了,宋九夫妻二人也下了床。 只是当宋九想要出门一探究竟时,任荣长却将媳妇拦下了,“我去,若是那些税使敢动手,我就弄死他们。” 宋九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那就去郊外,找个没人的地方……” 任荣长察觉媳妇竟然不阻止他了,心头舒畅了,立即点头,这就从墙上拿下长剑,从窗户边跳出去了。 屋里,陈佑守着门口,宋九再无心睡意,在茶几前坐下,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看着平静的驿站,背地里却是血雨腥风。 驿站一楼的大通铺,今个儿藏馒头的中年男子还在睡梦中,却不知他放馒头的包袱被人翻看,里头一张庆阳府知州入京办事的文书被人看了去。 而这些人发现端倪的,立即出门去了。 没多会儿,今个儿来的那两位嚣张税使带着随从突然赶到,通铺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几人蜂拥而至,一把将睡梦中的男子拖了出来。 旁边通铺上不管睡没睡着的人,一个个都闭着眼睛不敢吱声半句。 凡是睡在大通铺上的,都是办事的小卒,或有九品小官的,也不敢造次,毕竟这处驿站就隔着京城。 在地方上,九品芝麻官也是个官,到了京城,路上随便遇上一个的官阶都比他们大,九品小官上不得台面。 人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被带走,无人“察觉”,中年男子知道自己的身份被发觉,大喊一声冤,“还我彭原县三万百姓的清白,还我庆阳府太平。” 没人应答,甚至那税使觉得他叫得太吵,随手一块破布塞到了他的嘴里,人就被带走了。 屋里终于没了声音,有人从褥子里伸出脑袋,满头大汗的看向大门,有人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可见这税使的威慑比官员还令人惧怕。 都说不怕得罪君子,怕是的得罪小人,大概就是今个儿这样的。 任荣长和府卫陈佐就这样看着他们将中年男子带走,那嚣张的样子,气得两人咬牙切齿。 这些税使大概是为了平众愤,人带到了院里方大声说道:“此人正是庆阳府逃犯,我等抓住逃犯送去官衙,由京兆府尹来定夺。” 说的冠冕堂皇,又怎么可能将人送去京兆府呢,真到了天子脚下见了府尹,这个人的冤情也就得以沉冤昭雪。 没人信,但话却说得好听,因为这句话,驿站里有良心的差吏想要拦的也不敢上前拦了。 只是当这中年男子被带走后,有差吏看不下去的,喃喃自语道:“这位可是彭原县七品知县,竟然被这些人带走,天下还有公平可言?” 宦官既无官阶,却敢抓住七品知县像拖着一头狗似的将人拖出去,这世态颠倒,黑白不分,不仅寒了天下士子的心,也寒了百姓的心。 任荣长和陈佐两人跟出去的时候,真没有想到这些税使带着中年男子才走出驿站半里路,直接一刀结果了他,任荣长两人根本来不及近身,人就没了。 杀人的地方还是官道,可见他们胆大包天,杀了朝中命官半点不惧。 任荣长没了媳妇在身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也顾不上这儿就是官道,隔着驿站也才半里路不到,立即现身,腰间长剑脱手,长剑挥出,直接砍下其中一名税使的头颅。 陈佐的身手也不落后,随即跟上,也顺手砍下另一名税使的头颅,一切来得太快,跟在两税使身边的随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大人已经身首异处,血洒了一地。 随从大惊,纷纷逃窜。 任荣长却没有急着追,而是蹲身察看中年男子的气息,然而已经死了,任荣长脸色极为难看,心头那一把怒火立即转向这些随从。 这些随从一路被两人追杀,有一人眼看着就要跑到驿站门前了,朝着驿站里大喊:“快来人,救命啊。” 驿站里他们先前的举动吵醒的人正不知什么原因,就这么远远地看到那个呼救的随从突然倒地,一个黑影出现在他背后,只见黑衣人漫不经心的拔出带血的长剑,冷眸朝驿站里看来,驿站里的众人立即背过头去。 有差吏更是二话不说上前将驿站的大门给关上了,当作一切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发生,这种奇怪的默契在整个驿站里漫延。 惊醒的众人也立即各自回屋,皆是闭嘴不谈。 任荣长带着府卫灭了口,倒也将这些人收了尸,除了官道上的血腥,不曾留下证据。 至于那中年男子,任荣长选了一处高地,朝着京城的方向葬在了坡上,下葬时整理其遗容,倒是从对方的怀里摸出一张状纸来。 第888章 风流的泰安郡主 正是彭原县七品官员伍知安亲笔写下的状纸,里头记载了彭原县的冤案详情。 任荣长很快将状纸纳入怀中,随后带了回来交给了媳妇。 宋九看着状纸上一笔一笔的记载,心头沉重无比。 “榷税一万二千八百余两银子未入官帐,刘、王两位矿监税使伙同吴同知各人昧下一千五百两银,中途又有走卒差吏数十人,各得银钱五两到三十两不等。” 状纸下是黏在一起的私帐一页,正是记录着那些人名,各得多少银钱。 这是收税后的分赃,这么算下来,一万二千八百两银,没有记入官帐,就没有收入内库账目中,那这些人就这样全部瓜分了。 而且状纸中也写明,彭原县有无矿场需待侦察,但是榷税却是先缴了,且由两名矿监税使指定。 这不是跟南阳富商案一样么,不给钱就挖人祖坟那种。 难怪伍知县入京告御状,为三万百姓伸冤,而这些人明知道自己犯了罪,却还派人在入京城的要道上阻拦。 宋九沉重的将状纸合上,并用一块丝帕将状纸仔细包了起来,接着贴身收了。 “等入了京城,我必定将这状纸交给晋王,不会让他白死的,三万百姓不会白白受冤。” 第二天,天大亮了,宋九夫妻二人下楼,就察觉驿站里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入,昨夜发生的事,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便是驿站差吏也如往常一样,恭敬的送走他们四人。 宋九得知杀人的地方隔着驿站不过半里地,骑上马背时,她忍不住调转马头,往前走了半里路,却一路上并没有在官道上看到血迹。 府卫陈佐一脸的惊讶,“昨夜这官道上全是血,今日倒是不曾见了。” 任荣长却是回头看了驿站一眼,宋九也知道,昨夜的事驿站里的差吏自然知道了,估计等她家傻夫君一走,便派人把官道清洗了一遍。 所以这些税使引起了众愤,而她家傻夫君出手,不过是合了民意,再说在驿站半里地的地方发生命案,驿站里的差吏自然也跑不脱,所以只有抹去痕迹,死无对证,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一位七品知县,想来曾经也是十年寒窗苦读,而后努力高中步入官场,人到中年,定也为一方百姓竭心尽力过,到头来客死异乡,含冤而死。 宋九想到这些,心头也憋着一口气,一路上打马上前就不曾停下过,身边的任荣长好几次看向宋九,担心她这么急着赶路吃不消。 到了晌午,寻了一处阴凉之处休息时,宋九吃着的白面馒头,更是陷入了沉思。 皇上是不知道榷税的问题所在,还是他知道一切却选择妥协? 路边有长长的商队入京城,像条游龙似的走在官道上,宋九就这么望着,久久没有说话。 冰凉的小手落入丈夫宽厚的掌心,宋九缓过神来,突然开了口:“夫君,我想好了,我们一家都搬来京城来,尤其我的两个孩子,他们就得在京城里长大。” 任荣长听媳妇的,媳妇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这一次入京城,我就跟晋王提及此事,我们一家要留在京城,我得置处好宅子,不得让家里人受委屈。” 两名府卫听了,倒也有些担忧起来,在京城可不比在地方,行事也得稳妥。 就这样紧赶慢赶的又过去了五日,终于到了京都护城河外,看着长长的入城队伍,宋九也不得不下了马。 城门很宽敞,来往的人也相当多,百姓入城井然有序。 到了这儿,宋九图腾令牌是不敢再拿出来的,几人跟在普通百姓的人群里,也不东张西望,就这样默默地往前走着。 布衣出身是走不了中间正大门的,宋九刚到侧门处拿出路引,远处官道上突然来了一队人马。 入京的车队,来一两个权贵没有什么稀罕的,但是眼下来的车队却显然有些不同,才出现,入城的队伍里便引起了骚动。 有人惊呼出声:“是公子楚的车马。” 随着这一声,众人纷纷侧首看去。 转眼前城门前后热闹起来,知情的人一个个的都翘首以盼,而城里也有人传来欢呼声。 这位公子楚不知什么来头,这不还没有进城么,里头的声音都要盖过外头的声音了。 入城的人当中不少外地来的,与宋九几人一样不知所谓,直到公子楚的车队直接走了正大门,众人反应过来,人家这是有权有势,就是不知是什么官。 宋九朝府卫看看去一眼,陈佐立即领悟过来,装作路人问起一旁欢喜不已的汉子,不知公子楚是什么缘由这么多人围观呢。 被问话的汉子看了府卫一眼,笑道:“阁下是南边来的吧,头回来京城?” 府卫是没想到这人还一眼看出他是从南方来的,这就点了点头。 年青汉子颇为得意的说道:“没来过京城你们哪知道这位的来头,这位可是泰安郡主最喜爱的小郎君,不及弱冠之年,便已是京城第一才俊,而且公子楚来头也不小呢,南阳卫氏,可是大家族。” 这年青汉子的话里头满是对公子楚的羡慕,似乎做泰安郡主的小郎君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宋九着实好奇,顾不上旁的,顺着话问道:“这位大哥,郡主身边有几位小郎君?” 那年青汉子被问起这话面颊略红,不过显然这也是在京城公开的话题,他朝突然出声的宋九看来一眼,见是江南女子身形,便知道他们是一起的了。 青年汉子这就答道:“能入郡主府做小郎君的,那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相貌,小郎君是有不少,不过如公子楚这般艳冠群芳的,也只有数年前曾被郡主带在身边在承德街招摇过市的那位了。” 宋九听到不少心声,就知道这小郎君的用意,其实就是泰安郡主的面首,只是算着年纪,泰安郡主也就二十二岁,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竟然已经在京城公开养面首了。 而且百姓竟然没有笑话泰安郡主养面首,反而泰安郡主养面首为荣,谁能成为郡主的小郎君还能得到百姓的拥戴,得到郡主的喜爱,更是证明他们的长相非凡,受到百姓追捧,这简直不可思议。 第889章 暂且住下 从入门开始,这位公子楚的马车就走不动了,宋九再一次见证到满京城的女子都在追捧着这位小郎君。 弄是让宋九也有些好奇起来,在宋九见识到的人里头,她家傻夫君长得最好看,其次便是戏楼里的名旦阿奇,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见过与他们两人相当的男子出现过。 不过这么一细想,倒让宋九记起了一桩往事,当年去往平江府时途经黄州,倒也遇上这么一位贵公子,长相不输阿奇,就是贵公子的脾气不好。 黄州郑司玉,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大概已经功成名就,成婚生子了吧。 路被花痴的女人们给堵住了,宋九几人走不动了,前头入城的人也只能一步一步往前挪,倒是与那马车的速度相当了。 人群里,不少女子为公子楚倾慕,京城里又喜欢以花来表达自己的爱意,于是人群里也不知谁拿着花往马车上扔,于是个个效仿,转眼马车上全是扔的鲜花。 宋九都看呆了,这花不要钱么?这么扔过去,有的没扔到马车上的,直接被车轮给碾压成泥了,可她们乐此不疲。 宋九忍不住朝马车上看了好几眼,倒是被她家傻夫君看到,生了闷气。 玄阳城的繁华不能用言语来描述,曾经所听到的京城里的传闻,都不及眼前所看到的一二。 即使是玄阳城的外城,路上行走的商贩,都没有哪个身上穿补丁的,衣裳不说大红大紫,那也是颜色鲜亮,在这儿似乎看不到穷人,甚至都无法辩认对方是不是普通的百姓庄户。 越是这样,说话做事越要小心。 骑着马走不动了,几人只得牵着马走,宋九也顺带看看这传闻中人人羡慕的京城。 当官都宁愿在天子脚下做个小官,也不愿意外放到地方为官,何况普通百姓呢。 但凡能在京城立足的,所赚的银钱,所过的日子,都不是地方百姓能比的,所以个个想来京城。 便是宋九也对京城里这繁华的景象而吸引,在这儿做生意,随便做点儿什么,都能赚到吧。 车队一直走不动也不是个办法,终于有巡逻差兵过来维护秩序,夹道相迎女子们不得不退到了一边,也不敢再往马车上扔鲜花了。 马车终于加速,然而却在马车即将离开之际,车帘突然挑起一角,还没有看到俊容便先看到了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整洁的手。 此刻宋九刚要侧首去看,身边的傻夫君突然伸出手来,直接扣住了宋九的脖子,转不过去了。 “上马,人在前头,别再停留了。” 任荣长闷着声开口。 宋九忍不住想笑,这话里头的醋意不要太浓。 倒也不是要非得看美男,正事要紧,于是宋九翻身上了马背,趁着前头松散些,几人一夹马腹,先行一步。 前头的确有人在等着,对方看到四人便认了出来,这会儿抬手朝城西的方向指了指,便没有多说什么了,随即上了马走在了前头。 宋九看到了对方腰间系着的红腰带,这是顾谨言交代她的,等他们入了城,晋王府会派人来接应他们,对方就以红腰带为证,在拍卖会之前,晋王不会与他们见面。 四人跟着前头的马一路往城西走,宽敞的大道慢慢地变得窄小,到了城西才感觉到了烟火气,才能看到京城外城也有这么一个地方是比较贫穷些的,然而即使路变窄了,苦力工多了,但是来来往往的也不曾看到穿补丁衣裳的。 前头那人带着他们经过闹市,绕过几条小巷,终于来到一处宅子前,这边倒是安静了不少。 到了这儿,那人终于敢说话了,笑着上前朝夫妻二人行了一礼,说道:“小的叫陈合,开了间书铺在城西,公子和夫人若有事安排,直接派人去书铺传个信就是,小的便负责公子和夫人的起居,若是往王府传话,小的也会小心谨慎的送去消息。” “王爷得知二位这几日会入城,派小的在城门已经守了两日,好在今日遇上了,想来行路辛苦,小的也不多话了,这边宅子是城西最安静之处,周围只有三处宅子。” “其中两处宅子空置,官衙并未售出,隔壁有处宅子已经有主了,但是常年无人居住,公子和夫人大可放心住着,明日小的再给二位送来兰芳斋的帖子,休养几日,便是兰芳斋的拍卖会了。” 宋九道了声谢,陈合这就离开。 陈合安排的这一处宅子不仅清静,里头格局也不错,对于宋九想给家里人置办宅子的想法,看到这处宅子倒有些动心起来。 宅里房间周正,虽没有江南的小桥流水造景,宅前宅后却有两处小花园,尤其是坐着喝茶的花厅里,一眼看去除了园中景色外,前方没有被宅子拦了视线。 算着任府的人口,虽然比不过苏州城的任府,但是在京城这块寸土寸金之地,有钱买宅子还得靠关系的地儿,有这么一处宽敞的宅子真的不容易了,不会是晋王特意为他们任府留着的吧。 宅子还有好几处进出的门,刚才他们进来走小巷子的是侧门,想来陈合怕节外生枝故意为之。 真正的宅大门在前头,临着城西街头,门口有石阶,还有商贩在左右叫卖,一出门就是小吃街,孩子们要是来了,定会欢喜呢。 宋九极为满意,甚至都想好了大房二房住何处,公婆住何处,孩子们读书的院子设在何处,只是少了客院。 宅里并没有安排下人,也是方便他们行事了。 初来京城,临时起伙也是麻烦,左右打开大门就是正街,这就叫两名府卫上街买些吃食回来。 而宋九来到厨房开始烧水,先沐浴更衣,再饱食一顿,休息一日再想其他吧。 果然是快,热水才烧好,两名府卫已经大包小包买了不少吃食送了来。 一大包熟肉、四碗羹汤、丁香馄饨、酒醋果子…… 转眼吃食放了一桌,有些见都没见过,但却出自城西百姓的手中,不是权贵府上上得台面的吃食,却是烟火气最足的吃食。 第890章 郡主中毒了 尤其是这酒醋果子,吃起来就开胃,再看这一大包熟肉,是各种肉经过处理后混在一起乱炖,本以为会有味道奇怪,却不曾带着独特的清香,再配上小料,好一道下酒好菜。 其他还有面食糕点,两府卫叫不出名儿,却是品种不少,宋九吃了好几样肚子就饱了。 “吃食是新鲜好吃,不过银子也不经花销。” 两府卫不免感叹。 就这一顿,就花了五两银子,不过一般人家哪能这么吃呢。 宋九笑了笑,既然来了,就将城西的美食吃个遍,银子么,不在于节省,而在于怎么挣钱。 要是这一次拍卖会上买下两处矿场,那赚下的钱不可估计了。 *** 玄阳城内城长公主府上,一位太监抱着一个木盒,脚步匆匆的往前院赶,路过的宫女颇为惊讶,今日赵公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急促,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赵公公面色凝重的来到到殿前,朝着两进的殿内看了一眼,随即禀报道:“长公主殿下,平江府送来的银钱中有一个密盒,送来的护卫说是吴管事特意的安排,是献给殿下的礼物。” 赵公公说完这话,又显得有些犹豫,因为他一路上端着这个盒子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臭味,不知吴管事什么用意。 最里间的帘子后有个身影动了动,还没发话,里头便有人挑开帘子出来,正是泰安郡主,她看到赵公公,颇有些兴趣的问道:“平江府能有什么好东西送来,这吴管事倒是会来事儿。” 随着泰安郡主的话一出,近前的帘子挑开了,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容,只是这秀美容颜上多了几分锐利,不愧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 泰安郡主拥有着女子般的柔媚却有着男子般的刚毅,行事作风更是如同男子一般利落。 此刻赵公公将木盒呈上,刚要说两句,泰安郡主背着手却是看向木盒,开了口:“想必平江府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来的,打开看看,若是看不上眼的,你们几个下人分了吧。” 赵公公见里头的长公主没有发话,只得听了泰安郡主的话,这就将封条的木盒打开了。 然而在开盒的那一瞬间,一股臭味扑面而来,秦冬生的人头也在里头,吓得赵公公差一点手头不稳,但是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泰安郡主疑惑看来,当她在看到秦冬生的头颅时,整个人都呆住了,随即而来的是满脸的愤怒。 “好大的胆子,竟然挑衅长公主府。” 除了这话,泰安郡主的脸上已经不自觉的落下了眼泪,眼前的正是她最要好的手帕交。 当年秦冬生被相府从乡下接回府中,与泰安郡主结识,是她唯一说得上话的玩伴,为了她,秦冬生更是不惜违背相府之意,自告奋勇的揽下去往平江府谋事。 这些年泰安郡主不知有多挂念这个手帕交,如今人没有回来,却以这种形式送了回来,不仅是挑衅,也是对泰安郡主最大的打击。 听到动静的里间,终于长公主发了话,“不要碰里面。” 然而话说晚了,泰安郡主亲自捡起了木盒为秦冬生盖上,决定将手帕交好好安葬,还誓要报了此仇。 然而她碰到了秦冬生,没多会儿泰安郡主面色铁青的吐出一口鲜血。 帘帐后,长公主的身影坐了起来,却没有出来,而是生气下令:“传御医。” 泰安郡主中了毒,而这个毒再熟悉不过,正是长公主府上出去的,可是解药吃下去后,却并未见好转,泰安郡主晕厥未醒。 底下谋臣建议将秦冬生的头颅送去相府,此仇不必长公主府出手,何不交由相府出了这一口恶气。 哪能想一向得长公主重用的谋臣这一次却被长公主训斥了一顿。 “秦冬生死在平江府,送回来的头颅上有长公主府的毒,你让本宫如何向相爷解释?你是要置本宫于何地?” 谋臣脸色微变,瞧着对方这一招厉害,不仅挑衅了长公主府,还得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可是秦冬生没了,如何向相府交代呢? 相府嫡出子女皆数殒命,秦冬生再不受相爷重视,那也是相府嫡女。 “殿下,臣鲁莽,想的不周全,但是也不能由着这些人挑衅,相府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谋臣还是认为此事该告知相府,这毒也未必只有长公主府能配得出来。 帘账后的身影半晌没有出声,谋臣也只得默了下来,这一次秦冬生没了,泰安郡主而因此中了毒,吐了这么多的血卧床而不起,此仇不能不报。 好半晌,帘帐后的身影终于发了话,“相府自然得知道真相,但是这个真相不该是本宫府上传出来,趁着郡主未醒,头颅立即送走,找到合适的机会交给相府安葬。” 谋臣听令,这就将木盒带走了。 由于泰安郡主中毒未醒,今日刚从南阳探亲回来的小郎君公子楚在侧门处等了一日,到了傍晚得到消息,今日泰安郡主不召见,只得先回去等着传唤。 于是公子楚的马车从小侧门离开,一路上低调穿过闹市街头,从内城出来,而后往城西去了。 城西宅子里,宋九几人吃饱喝足,正准备休息,突然听到隔壁宅子里传来琴音。 先前陈合说隔壁宅子许久无人居住,今日怎得听到了琴音。 两名府卫就想着一探究竟,毕竟他们今日才入住,隔壁许久未住的宅子就有了动静,这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好在宋九制止了两人,万不可打草惊蛇,于隔壁宅子来讲,他们这间宅子也是许久未住人呢,所以更不必露头。 这几日进出就从小侧门的巷子里进出吧,也不会引人耳目,整间宅子也只有他们四人,只要他们行事小心,不会被发现的。 琴音清扬,弹了许久,宋九坐在花厅里听了一会儿,觉得隔壁宅子里住着的莫不是哪位贵女千金,这一手琴弹得如此悠扬动听,有些功底,不像是要盯着他们宅子来的。 许久未住的宅子,莫不是主人回来了? 夫妻二人坐在花厅听了许久的琴,直到半夜,琴音才停下。 第891章 想见师父 宋九感叹着,这京城里的宅子还是小了点,隔壁花园里弹琴一夜,他们就得听一夜琴音,要是周围其他两处宅子都卖了出去,是不是各家有点吵闹声,都能听到了呢? 不过这闹中取静也是不容易,除了这一片的宅子,外头的院子那才是不隔音的,夫妻吵架,孩子哭闹,都能听得清楚,挨家挨户的挤在一起,比起他们的宅子可要难过得多。 宋九也就释怀了,全当免费听人弹琴了,而且人家手艺还不错。 第二日天大亮,宋九又懒得起火,府卫去街头买了早点回来,刚吃上,陈合就来了。 陈合今日来是给宋九夫妻送兰芳斋的帖子,拿到这张帖子,他们才能进去兰芳斋的拍卖会,不然只能成为兰芳斋的普通食客,是参加不了拍卖过程的。 宋九头一回参加拍卖会,不懂行情,问起这帖子的情况,陈合耐心解释着,这一场拍卖,帖子是有数目的,也都是送给有头有脸的人物,只余下少部分由人购买入场。 而宋九手中的这份正是王府私下派人购得,费了二百两银子,而且帖子还数目有限,没有内幕消息的,有钱也买不到。 宋九就奇怪了,拍卖会还没有开始,这入场的帖子就能卖钱了,要是这么说来,办拍卖行岂不是赚大钱了。 陈合听着宋九的生意经,轻笑出声,“三少夫人想多了,一般铺子办不了拍卖会,兰芳斋一年也只办数场,财大气粗的也不在乎这二百两银子的入场。” “再说这一次与别的拍卖不同,是矿场,慕名而来的全国各地商人着实不少,能得到入场帖子的却不多,这帖子在外头转手一卖,千两银子不在话下。” 宋九听后很是唏嘘,看来在京城里花销,百两千两的银子不当回事儿,要是在地方上,几十两银子都能找刀客杀人了。 宋九将帖子收好,拍卖会是去定了,但是她怀里还有一张状纸,这件事压在心头不舒服,于是说道:“陈管事,能否安排我们私下见一见王爷,有要事相告。” 陈合颇为为难,昨个儿就说了,拍卖会前不得见王爷,可是看到宋九执着的眼神,陈合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三少夫人可有什么急事儿?” “人命关天的事,而且我们也想在拍卖会前见一见王爷。” 宋九看了傻夫君一眼,她家傻夫君不知道有多想师父了,五年没见,嘴上不说,一入京城她就看出来了。 他们这一趟秘密而来,一路上也不曾节外生枝,入了京城更是低调,按理私下里见一见王爷,只要小心些,不会被发现。 陈合见状,只得应下,“如此小的向王爷禀报,过两日便给公子和夫人来传信。” 送走陈合,宋九坐在花厅里,手里拿着兰芳斋的帖子,还在思考着这兰芳斋这一次拍卖的两处地,除了安城的那一处,另一处是哪儿?这帖子上没有写,今个儿陈合也没有说,等见到晋王必要问上一问。 就在这时,琴音又起,清扬的琴音穿过园林传入宋九的耳中,宋九抬头朝后花园的那堵墙看去,高高的墙头另一边,是不是也是隔壁宅子的花园。 人家在自个花园里弹琴,也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今日这琴音带着几分惆怅,这是有什么心事么? 任荣长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汗气,到了花厅里就听到了琴音,任荣长皱眉,颇为不喜。 宋九见了,忍不住说道:“夫君,你说隔壁住着的是哪位千金小姐,这琴艺,娶她的夫君可就欢喜了。” 果然男人与女人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任荣长只觉得琴音吵闹,听一次就算了,天天听谁受得了。 “我不喜欢听琴,我喜欢练武。” 任荣长郁闷开口。 这就是她家傻夫君,长得再好看的女子从他身边经过,估计他只会注意到对方的护卫带的是什么刀。 宋九知道傻夫君入了京城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师父,心头憋闷,尤其入了这宅子,平素还不得出门去,他待在宅里无所事事,也是烦闷的。 “夫君,我们再等一等,我想晋王也想见我们的呢。” 宋九握紧着傻夫君的手,突然宋九想到了什么,双眸明亮的看向傻夫君,试探的说道:“夫君,你能否带我跳屋顶上坐着去。” 任荣长不明白宋九的用意,以为她在花厅里坐着烦了,于是扬唇一笑,手臂一捞揽住了她的腰身,轻轻一带,便飞身而起。 转眼夫妻二人跳上了屋顶。 果然宋九没猜错,他们家后花园后头没有宅子遮挡,坐在屋顶能望好远。 这会儿宋九还没有站稳,眼神就盯着隔壁宅子去了,果然她在隔壁宅子后花园的八角亭子中看到一个白衣身影,但是却非她想像中的千金小姐,而是一个男人。 白衣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琴台前,洁白的手指正在抚琴,那情景宁静且安详。 宋九一到屋顶就盯着白衣身影看,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傻夫君,结果没看到两眼,身子突然不稳,转眼被她家傻夫君气呼呼的带了下去。 人又落回花厅,任荣长一把松开媳妇,坐一旁生闷气,合着叫他送她上屋顶以为是赏景,她倒好,盯着男人看。 隔壁有个男人在弹琴,这谁受得了,这是要勾引谁呢? 宋九方反应过来,眼神滴溜溜一转,一脸严肃的说道:“我现在发现这京城里的宅子真的不安稳。” “咱们以后可不得在花厅里商量事情,指不定被远处的人坐屋顶看到了,以后还是进屋里说事吧。” 宋九说得如此正经,就是为了掩饰刚才那点儿小心思,不过她家傻夫君似乎心情好了些,他看了过来,似乎也赞同宋九的话,说道:“以后不准去屋顶。” 宋九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没有她家夫君带上去,她也上不去。 就这么过了两日,陈合再次来到宅子里,这一次是送来好消息的,晋王答应见他们一面,就在今日夜里。 等到宵禁前一刻,宋九夫妻坐上马车离开了城西入了内城,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王府小门,一路上夫妻二人也没敢挑开帘子往外看,头回来内城却不知内城是什么模样。 从小门进去后,马车也被牵走了。 第892章 晋王的无奈 宋九夫妻二人进了王府,可是王府里的下人却极少,也不知是刻意安排走了,还是本来就少。 有位管事将两人带去了前院,却并没有去前堂,而是直接来到了晋王的寝殿,这儿的下人都没了,着实清静。 管事退下了,宋九夫妻二人来到殿前不知什么情况,不过就这一路上所看到的,不得不说晋王府是真的大,大到在里头走路定然会迷路,而且王府的摆设雕刻实在奢华无比,要不是天黑不得细看,宋九大概会多看几眼。 然而寝房殿前却是要简洁许多,没有繁复的雕刻,只有厚重的楠木家具,宋九坐在交椅中,还忍不住想着晋王府便是这般奢华,想来皇宫内院更加奢华无比吧。 那先前皇上和魏贵妃住着的隐贵山庄却简陋了太多。 晋王从里间出来了,似乎才从床上起来,他走路也没有记忆中的利落,宋九立即收回心神,警觉起来。 任荣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练过武的人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晋王受伤了,于是任荣长想也没想的起身上前扶住了晋王。 晋王看到傻大儿,心头一暖,不是他不想见他们,而是他不能见他们,可是在他们要求见上一面的时候,晋王还是心软了。 在傻大儿相扶之下,晋王勉强在主位坐下了,看到宋担忧的目光,笑道:“不用担心,养一养就好了。” “我这也不是什么伤,而是中了毒,上一次宫宴上不小心中了招,此事说起来话长,我自有分寸。” “你们初来京城,可有难处?” 晋王倒是先关心起他们来。 宋九听到他随口的一番话却听出了不少信息,宫宴上能中毒,这都什么事儿,难不成在宫宴上王爷中了毒,都查不出是谁指使的么?那也太过分了。 宋九心头难受,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可是看到受伤的晋王,她就咽了回去,只得将怀里的状纸拿了出来。 宋九又将驿站遇上的事说了,话语间也提到了榷税一事。 晋王听后,若有所思的接过状纸,看了一眼宋九夫妻二人,叹了口气,这才仔细看状纸上的内容。 过了好会儿,晋王才将状纸放下,一脸严肃的看着宋九夫妻二人,问道:“你们对这一次朝中征收矿场榷税有何想法?” 宋九一路上想了许多,可此刻要说起来时,她不知从何开口,而是问道:“这条政令是皇上同意的么?” 晋王点头,“皇上亲口下旨,朝堂上经百官同意方才颁发。” 所以皇上并不是被迫的了,那是为什么要这样。 当年她明明说过的,国库不丰,不是增加内库榷税的事,而是税政的问题,当时皇上不是听了进去么? 晋王显然看出了宋九的困惑,这就说道:“榷税一事我也是同意的,因为有了这一项政令,便代表着私人可开采矿场,而我这一次将你们叫来京城,便是因为矿场一事,你可明白我的苦衷。” 宋九听出了言外之意,“父王的意思是,因为这一项政令,商人只要有钱就能有矿场,而我任家亦是如此,矿场被谁得到就是谁的。” 晋王点头,“所以在政令初始之时,你们任家就要多多买入矿场,榷税不高,但是一个矿场的收益,便能抵数桩生意。” 看来晋王是知道宋九这五年来在努力的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的事。 “兰芳斋的两处矿场不过是开头,接下来不只是拍卖会,还有各种购得矿场的渠道,若是你们在京城里多待些时日,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最厉害的侦察地矿差吏为你们所用。” “只要发现了矿场,地就能买到,到时候我定会帮你们。” 宋九震惊的听着,她若没有理解错误,那就是通过这一项政令,所有商人开始在全国圈地矿场,而在这一系列的地产交易中,所缴的税钱也是替国库增收。 而在地皮流动中多次征收的税目入了国库,再开采成矿场后还要缴纳榷税入内库,所以这项政令不过是增收税赋的手段。 可是那些矿监税使所行之事,却是不可控的,宋九将这些税使的情况说了说,晋王摆了摆手,叹道:“有些事你们不知道实情。” “就好比不掌家的人又岂知掌家之人的辛苦,边疆时常战乱,粮草兵马都得花钱,国家不强大,百姓就不得太平,是舍小而顾大局还是局促不前国库空虚,内耗严重。” “有些事说不出对错,但是却是不得已为之,至于这庆阳府一案,我定会呈给皇上,好好定夺,不会让彭原县百姓凭白受冤。” “只是这样的冤案,接下来数年间,定会时有发生,此事不可避免,只得发现一桩得以重罚以惩戒,尽量减少伤害。” 晋王一脸的无奈,宋九却听着不是滋味,可是那位伍知县是有血有肉的人,十年寒窗苦读,做了官也不与那些税使同流合污,他公道且爱民如子,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这不仅冤枉也让天下士子寒心。 “父王的话我不认同,掌家无米粮,可想法子却不是以这种方法来解决,再这么下去,受冤百姓多了,必定造反。” “边疆守得好,是有勇将守着,可是国内动荡,百姓起了反心,到时候恐怕皇室也会失了民心。” 晋王不想才见到儿子儿媳妇就为着国家大事来吵架,只得摆手,“暂且不说此事,你们这一次入京城,银子可带够?” 宋九听着,没接话,她若没有带够银子,王府能拿得出来么?她还不知王府的情况么,以前可是靠着晋王妃掌家。 现在续弦还未娶,府中无主母持家,晋王妃的财产又落到了宋九的手中,大概眼下的晋王府,能维持就不错了。 果然宋九猜测的没错,晋王提到银子,颇为局促,好在宋九开了口:“父王,买两处矿场的银子已经准备好的,尽管放心。” 晋王松了口气,王府以前有晋王妃管着的时候,还有银钱粮米来支援燕北军,而今没女人持家,晋王感觉处处拮据,便是他的私卫养起来都费劲儿。 第893章 见到了老熟人 不提朝堂上的税政,宋九虽然心头不好受,可是看着只说了这么会儿话就喘气的晋王,心情也不好受,不敢再用话来激他,提出给父王熬药去。 晋王笑了,儿媳妇来了,突然府中就有了烟火气,府里西院倒是有不少女人的,但是她们绝不能来主院,晋王也是清心寡欲了好些年,如今受了伤,更是不近女色,如此更显得前院空空荡荡。 宋九跟服侍的下人去了厨房,她家傻夫君留下来陪着晋王不走了。 宋九熬药的同时,又在厨房里顺手做了一锅鸡丝粥,等东西端过来的时候,父子二人已经在一起下了好几局棋。 晋王的晚膳用的少,还别说这么坐着说了会儿话,肚子真饿了。 有儿子儿媳妇陪着吃饭,粥都变香了。 宋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似乎也有些明白了,晋王宫宴上中了毒,这么养着,也不知几时能好,大概是没办法再上战场了,难怪小叔子会镇守燕北。 若不是小叔子的身体被牧心养好了,那岂不是燕北边关就无人守了? 宋九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问道:“父王,你这毒是什么时候中的?” 刚吃了一碗粥食欲正起的晋王手中筷子一顿,本想瞒着的,但看宋九这双识人的眼睛,只得说道:“三年前。” 三年前中的毒,到现在还气喘吁吁,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除了中毒,三年前陪皇上宫宴狩猎,受过伤,此事外人不知,我这三年来也甚少出门,倒也没有在朝中引起动荡。” 宋九听着,心头难受,这明显是受人暗算了,三年时间还养成这样,对方明显就是想毁掉晋王,再加上先前小叔子一直体弱,所以定是以为毁掉晋王,就少了一员镇守的大将。 难怪连着本该升职入宫里当御卫长的顾谨言都派去守着定城了,可见这中间是什么阴谋了。 宋九真想一口气将自己想要说的说出来,她可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只知道谁要是欺负了自己就该反击回去,绝不让自己受这委屈。 晋王显然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有些事不是非得对错分明的,我自会处理这些事情,你们此次来京城,千万莫分心,矿场一定要得到手。” “之后寻到了侦矿差吏,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宋九只得将话咽下了,陪着晋王吃完宵夜,夜也深了,此刻京城宵禁,他们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出内城,只得在王府住着。 为了照顾晋王,任荣长这一夜没有回来陪宋九。 侧殿里,宋九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她头回入王府住的第一夜,却是如此的清静,记起以前晋王妃和陆侧妃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为着的就是王府的这点儿掌家的地位吧。 还有续弦的事,宋九也没能问,实在不忍伤重的晋王来谈论这事儿,宋九心头还是有些凄凉的,如今晋王一味的妥协,最后指不定与他合葬的,并不是她的婆母小裴氏,而是新人换旧人。 一夜很快就过去,天不亮,夫妻二人就坐马车离开了。 回到城西宅子,隔壁宅子倒没有再传出琴音,而宋九也不得闲着。 兰芳斋的拍卖会马上要开始了,两人乔装了一番后,装成普通富商去了兰芳斋吃茶。 京城里最有名的兰芳斋虽处在外城,却是外城中最大的食楼,分上下三层,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全在兰芳斋里头。 一楼最广,有吃茶听戏的,也有吃饭谈事的,二楼三楼不是一般人能上去,宋九夫妻二人今日来也只能止步在一楼。 即使是一楼,进进出出的也是非富即贵。 寻了个好方位坐下听戏,能看清戏台子上的名角儿,价钱就不少了,再叫上一壶闽中的茶,两盘点心,转眼数十两银子便花销了出去。 倒是京城里最好的消金窝。 宋九刚喝了一口茶,脸色便变了。 “三少夫人怎么在这儿?” 随着这个心声,宋九突然转头,果然有个人来不及收回目光被宋九看了个正着。 眼前乔装过的男子还是一眼被宋九认了出来,正是江北商会里的肖五郎。 自打平江府一别,宋九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江北商会的人了,没想到才到京城就在这兰芳斋里遇上了肖五郎。 以前她从会长夫人刘氏那儿得知肖五郎的产业,多以铁矿出名。 那个时候还不容许私人采矿,他就跟那些茶盐商人一样,全是暗地里走私起家,而今政令变了,所以他也是奔着兰芳斋这两处矿场而来么? 被宋九看到了的肖五郎不好再躲,只得不动声色的起身来到了两人桌前坐下。 肖五郎将帽沿拉低了些,眼神倒是挺毒的,宋九夫妻还带着帷帽呢,他也能认出来。 肖五郎叹道:“夫人出来,腰间的香囊还是当年的模样。” 宋九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通过这个认出她的。 “夫人当年喜香料,这香味也不曾改,不认出来都难。” 肖五朗无奈一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喝了两口却是将茶杯放下了。 “这茶味是楼里最差的茶,三少夫人这是被忽悠了吧,多少钱一壶?” 宋九真没有想到才进楼里吃东西就被忽悠了,于是如实说道:“一壶茶三十两银子。” “贵了,以次充好,定是看出二位是外地人,杀生。” 宋九惊叹的不是茶不好,而是那跑堂伙计的眼神毒,一眼就认出他们是外地人。 肖五郎看了一眼左右,随即小声说道:“三少夫人若是舍得这壶茶,何不跟我离开,倒有些话想跟三少夫人说一说。” 此处的确不是说话的地儿,太吵闹,人也多。 于是叫上来的茶水点心还没吃两口,就结了账,三人离开了。 宋九也是谨慎的,并没有将肖五郎带到城西的宅子去,而是由着他带夫妻二人去了城东的一处小院,显然是肖五郎落脚的地方了。 到了小院前,肖五郎回头看了夫妻二人一眼,忍不住说道:“三少夫人和三公子是真不怕我对付你们,叫你们跟我来了就真的来了,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 宋九扬起唇角,一路上肖五郎内心在想什么她都知道,再说当年她敢救下江北商会的人,自然也摸清了他们的性子,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第894章 上当受骗的肖五郎 肖五郎摆了摆手,“我的确也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有些话得跟三少夫人说一说,你们这次去兰芳斋可是去打听那两处拍卖地的事?” 看来他也猜到了,宋九这就点头。 院门一关,清静了,院里头却只有两个下人守着,见到主人回来,立即退下。 这处城东的小院小的不像是肖五郎的作风,他一个走私私矿的商人,其财富不可估计,竟然在京城住着这么小的院子,不可思议。 三人来到简陋的堂前坐下,肖五郎开门见山便说道:“三少夫人还不知那兰芳斋的地是两处吧?” 宋九也不瞒着,说道:“倒是知道一处的,听说是安城石头村,正是我的家乡,另一处的确不知。” 肖五郎点了点头,“另一处是在庆阳府彭原县地界,此处外头也不曾传开。” “不过这两处地,我曾花了三万两银子买下,但是对方偷梁换柱,银子没了,地也不是这两处了。” 这生意还能这么做的?宋九瞪大了眼睛,买地不都有地契么,怎么就被人偷梁换柱了呢? “所以你们参加这一次拍卖会可得小心了,听传这两处地的最终价必会抬到十万两银子,你们银子可曾带够?” 两处矿场十万两银子,那要这矿场何用?便是三万两银子买下,宋九都不愿意,缴完榷税,再找工人开矿场,能采出多少矿石尚且不知,却要先用十万两银子购得,傻子才会干这种事。 宋九手中只带了四万两银子,这么说来,她未必买得了。 “真有人会出十万两银子买下矿场,这矿场底下是金矿么?安城石头村我是知道的,底下可没有金矿。” 宋九的话惹得肖五郎大笑出声,“自然不会是金矿,是金矿,侦矿使一经发现不直接落入某些人手中,哪轮到拍卖会上来卖。” “当然出得起这十万两银子不一定是商户,也有可能是拍卖行东家。” 宋九不说话了,肖五郎也不绕弯儿了,直接说道:“卖地只是个幌子,他们想要知道的是谁在买地,而你们一旦露了财,就别想安生离开京城。” 所以矿场不想卖,还想通过这一次拍卖会召集出全国各地的富商来京城,只要跟着竞拍,就会发现他们的财力,从而将这些富商扣押在京城,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宋九问起兰芳斋背后的东家,肖五郎直接说道:“东家是谁不重要,东家背后之人就是长公主府,所以现在三少夫人可得想清楚,你们与长公主府也有过节,千万别在拍卖会上现身,也别露财,这两块矿场你们得不到。” 宋九却并没有被肖五朗的话吓到,反而听到是长公主府几个字更是来了兴致,宋九也提醒他:“安城石头村是有矿场,但是矿量不丰,卖不出数万两银,但是庆阳府彭原县的矿场,我猜这块地并非矿场。” 肖五郎错愕的看着她,“三少夫人怎知彭原县的情况,我记得有税使去了彭原县,同去的还有侦矿使,消息便是这样传出来的。” 若不是宋九在驿站见到过彭原县的伍知县,她也不会肯定那处矿场是假的,若是真的矿场,那彭县的伍知县就是颠倒是非,告假状,可是一个人为何要用自己的性命入京城告假状? 如若伍知县的状纸是真的,那彭原县无矿场,矿监税使已经在彭原县敲诈了百姓不少银钱,此刻再说有这么一块地有矿场,那这些银钱又要怎么圆过去? 这些地方官员与税使勾结贪污了银钱的事,不是得千方百计的瞒着么? 这是宋九想不清的地方,但是她现在这么说了,肖五郎是惊讶的,所以他花三万两银子被人换了地,却还不知地下有无矿场,不该啊?肖五郎本就是做这种走私生意的,他自然有专门的侦矿人员,便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是个没眼见的人。 “肖公子没有亲自去彭原县看过么?” 宋九试探的问着。 肖五郎摇了摇头,“庆阳府出了一个矿场的事传回了京城,只待这块地落入谁的手中,税使便要收税了。” 宋九听完这话终于明白意思了,“所以矿场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缴这块地的税,那就奇怪了,安城的矿场是真的,那另一处不管真假,落兰芳斋的东家手中有何好处?” “还有拍卖会不是随便开的,官衙定有备案,拍卖行的东家是不可以自己出价的,官衙不追查么?” 这儿可是天子脚下,京兆府尹。 “这中间弯弯绕绕都是有办法的,何况京兆府尹听谁的话呢?”肖五郎苦涩一笑,接着说道:“三少夫人七窍玲珑心,事情想得周全,也看得明白,我今日见到三少夫人很意外,本不想露了身份,但还是将三少夫人叫来了院里,是不想三少夫人银地两失。” 地没办法买到,那这一趟京城之行岂不是个笑话,这一路上以来,宋九只觉得长公主府极其嚣张,连拍卖行的帐簿都要操纵。 沉默了许久的宋九终于开了口:“对方要了这些富商的名单,是想得到他们的钱财么?” 肖五郎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民不与官斗,行商之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与官府打交道,当年江北商会的下场便可以看得出来,不管是长公主府还是皇上,抑或是晋王,他们都一样,为了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宋九的嘴巴子动了动,想要说上两句,肖五郎却是生气反问:“难道不是么?晋王要娶聂家女,如今聂正裘在京城可谓是香饽饽。” 宋九不想与肖王郎争辩此事,只得转移话题,“那肖公子这一趟来京城又是为了何事?” 被宋九这么一问,肖五郎沉默了。 宋九明白了,于是说道:“所以肖公子也是为了这矿场而来,三万两银子被骗事小,矿场事大。” 肖五郎也不瞒着了,点了点头,“对,的确是奔着矿场而来,我不甘心,但是入了京城一打听,才知道是这么一个内幕,不过也是在意料之中。” 第895章 他们一定要买下两块地 “我们这些商人,四处奔波赚下的那点银钱,都是朝廷的口袋子,想要的时候从不问你答不答应就得取走,有时候想想,这么疲于奔波是为了什么?” “我冒着生命危险是给内库挣钱呢还是给国库挣钱呢,也或者是给这些跑腿的税使挣钱呢,太荒唐了。” 肖五郎的话语中有着满满的恨意和无奈。 宋九想了想接了他的话:“要不我帮你把那三万两银子要回来如何?” 肖五郎皱眉,随后摆了摆手,“三少夫人在平江府时说这样的话我信,但是这儿是京城,即使有晋王府,在这儿三少夫人也难得施展,还是算了吧,咱们无权无势的商人,还是保命要紧。” 宋九却是扬起唇角,“那肖公子几时离开京城,到时候我们夫妻二人去送送你。” 离开?肖五郎脸色有些不好看。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所以说肖公子也是不甘心离开的,既然要留下,总得赚些好处,我倒是有个法子的,能令这兰芳斋的拍卖会抬不到十万两银子的价钱,也不会让兰芳斋的东家买了去,肖公子还是有机会的,至少石头村的矿场你有赚头。” 肖五郎有些动摇,他很不明白,自己至少来了京城几回,可这位他是知道的,不曾来过京城,他们夫妻二人也才来京城一趟,她怎么敢夸下海口的。 宋九夫妻二人也不想再久留,这就与肖五郎告辞,从小院出来了,走时肖五郎还是将信将疑的。 离开城东小院,往城西走,一路上宋九挑开车帘子看着外头的街景沉思着。 眼看着就要到城西了,身边的傻夫君突然开口:“停车。” 前头的车夫连忙停下。 今个儿租的马车,也没有回车行,夫妻二人就这么下了马车。 下车时,任荣长替宋九整理了一下帷帽。 马车离开了,任荣长却突然拉着宋九的手快步进了一间茶楼。 茶楼生意不错,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两人一入茶楼却并没有寻地方坐下,而是穿过大堂直接往后门去了。 宋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快步跟着傻夫君从茶楼后门出来后,转眼她家傻夫君揽着她的腰身跳上了屋顶。 两人堪堪站稳,便有两人从茶楼后门冲出来,两人没有看到身影,四下寻了寻,随即相视一眼,开始分头寻找。 宋九靠在丈夫的怀中,将底下的情况看了个清楚,她不相信肖五郎会派人跟踪她,当年在平江府可是救过他呢。 若不是肖五郎的人,那将会是谁派来的?宋九在京城还真的有不少仇家。 任荣长见两人离开了,这就带着宋九飞身而下,而后走了城西的小巷子,好半晌才赶回宅子里。 宅里两名府卫一直忧心忡忡的等着,见两人平安回来才放心了。 今个儿被跟踪了,她家傻夫君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将宋九一送回来,立即看了府卫陈佐一眼,两人都没跟宋九商量,直接跳墙离开了。 留下府卫陈佑守着宋九,宋九也只好在花厅里坐下,等着傻夫君回来。 京城内城兵部尚书陆府,有护卫统领脚步匆匆的入了府,随即来到书房外禀报。 书房里,陆震刚收到一封密信,不知来处,但是里头却记载了陆震妻子和女儿的惨死过程,皆是安城任家的三媳妇宋氏所害。 女儿的惨死,陆震自然已经查清楚了,死在安城,是小裴氏所指使,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一个宋氏助了小裴氏一臂之力。 而后任府去了平江府,正好妻子金氏去平江府想给女儿报仇,对付裴府,结果死在了平江府,此事皇上虽然给了交代,陆震却一直未能查出真凶,今日总算得知情况。 至于这密信中所说的,倒也有一人可以做证,当年陆府的幕僚华冗,此人自打去了平江府帮助夫人后就下落不明了。 陆震听到门外的声音,随手将密信收入了抽屉中。 护卫统领进来了,禀报着他们今日盯着兰芳斋的情况,今日去了兰芳斋的外地商人有二十三人,其他商人皆数查到了住处,只有一对夫妻在城东见了肖五郎之后就失了方向,但是这对夫妻是在城西追丢的,应该是住在城西了。 在肖五郎入京城之时,陆府便有暗探盯着了,此时突然来了一对夫妻来拜访,这事儿可不简单,而且也去了兰方斋,看来也是奔着拍卖会而来了。 陆震问起那对夫妻的模样和年纪,护卫统领无法描述,对方身手了得,定是发现了他们跟踪才逃走的,他们带着帷帽也看不到真容。 陆震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沉声开口:“此二人可是从平江府而来?” 护卫统领无法答话,只得跪下了。 陆震冷眸看了护卫统领一眼,喃喃自语道:“肖五郎这人一向独来独往,不与人交际,也没听说过他有朋友,除了平江府江北商会那一劫。” “立即去查这对夫妻,务必要查出他们的来历,若是从平江府来的,杀无赦。” 护卫统领连忙领令退下了。 陆震一想到平江府的裴家和任家,便咬牙切齿,若是来人正是任家三房夫妻二人,更是要替妻女报仇了。 自打三年前晋王中了毒以来,京城里的兵权便落到了陆震的手中,眼下京城里,他陆震要找的人,谁也逃不掉。 城西宅子里,任荣长半夜赶回来的,他在城西蹲守了半天,察觉到这些人是有组织的,而且对城西的小巷特别的熟悉,没半日功夫竟然寻到了宅子来。 好在任荣长半路将人给解决了,借着这些小巷子的弯弯绕绕,解决了这么多跟来的人。 宋九听着心情却有些郁闷,可以看得出来,不是肖五郎的安排,那就是京城她曾得罪地过的人,到底是长公主府呢还是陆家?再不然就是丞相府了。 宋九夫妻二人才来京城,真正出门也就今日去过兰芳斋,所以肖五郎没有说错,在拍卖会前后进出过兰芳斋的人都会被人盯上。 夫妻二人已经很小心谨慎,结果还是被发现。 既然瞒不住,那就明目张胆的大干一场,兰芳斋的地他们要定了。 第896章 买下三处宅子 这么忙了一天一夜,宋九也困倦了,靠在丈夫怀中刚睡到五更天的时候,身边的傻夫君突然惊醒,宋九也被带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任荣长起身披衣,取下了墙上的剑。 任荣长“嘘”了一口,随即跳窗出去。 宋九也是反应快,连忙从床上下来,躲到了耳房后。 果然没一会儿屋里就跑进来一个黑衣人,对方看到床榻上隐约拱起的被褥便是一刀刺了下去,结果没见到血,正错愕间,宋九一棍子打向他的后脑勺,人倒在床榻前,宋九连忙将人给绑了。 而院里,府卫陈佐原本守在院里的,一转眼被人敲晕过去,陈佑听到动静立即赶了来,正好任荣长也跳窗出来了。 主仆二人对付院中这么多的黑衣人却是丝毫不惧,尤其是任荣长出手,向来干脆利落。 院里打斗声起,宋九伏在窗边往外看,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宅子也有了动静,那些从小巷墙头跳过来的黑衣人显然被隔壁宅子的护卫发现了,此刻也打了起来。 宋九脸色不好看,好在她家傻夫君功夫高,这么久了也没让这些黑衣人靠近房间半步。 黑衣人占不到任荣长的便宜,心头有些着急,马上要天亮了,一旦街头巡逻的兵马察觉,他们也跑不脱,只想速战速决。 于是这些黑衣人不待后头来人支援,直接蜂拥而上。 任荣长手中的长剑就没有停歇过,倒地上的陈佐也都醒了,立即加入战场,三人成掎角之势,一时间令黑衣人进退两难,反而在黑衣人犹豫间,任荣长带着两名府卫反攻,黑衣人瞬间落了下风。 而隔壁宅子里有人出门找巡逻兵去了,黑衣人中有人吹响了口哨做为信号。 得知情势不对,黑衣人要退了,任荣长带着两名府卫紧追不舍,来不及退出宅子的黑衣人就殒命在此,余下的黑衣人狼狈而逃。 等黑衣人都离开了,隔壁院里派了护卫过来敲门。 宋九连忙将傻夫君拉回屋里,由她出门去应付。 侧门打开,隔壁宅子的护卫脸色阴沉的看向宋九,见是个小妇人,倒也收起了锋芒,语气冷淡地说道:“阁下府上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宋九先是朝那护卫行了一礼,对于刚才的事她很抱歉,只得说道:“小妇人来京城做生意,不过是白日里去了一趟兰芳斋,夜里就有人过来抢夺银钱,看来京城不如地方上太平。” 隔壁宅子的护卫也是极聪明的,他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看了宋九一眼,显然对宋九的话将信将疑,抱了抱拳,转身走了。 不知隔壁宅子的主人家是谁,但看对方派个护卫过来,就是来探他们的来路,但是宋九也没有撒谎,她的确是来京城做生意的,这话他们去查一查也会信了她。 果然那护卫回到宅子里向主人禀报,将宋九的话说了。 半夜被吵醒只穿着了件薄衣的公子楚,还有些睡眼朦胧,人还有起床气,如此美人即使是生气也是如此的耐看。 此刻公子楚半闭着眼睛靠在太师椅中,喃喃自语道:“京城兰芳斋最近有一场拍卖会,听说是两处矿场,他们这是奔着这矿场而来的商人么?” 公子楚皱眉,沉默了半晌,向护卫下令:“拿着郡主府的令牌去一趟衙门,将周围三处宅子都买下吧,图个清静。” 护卫犹豫了一下,毕竟自家公子平素也不住在这儿,多是在郡主府,眼下郡主不召见,才有机会回这儿住着,这么贸然买下周围的三处宅子,那岂不是空置着也没有用处。 再说这城西总不是长久之地,有机会自家公子还是住内城去才好。 护卫看了公子楚一眼,想要劝两句,公子楚却是抬了抬手,“去吧,我可不想住内城,这城西没有什么不好的。” 那清雅动听的声音若是被城里的姑娘家听到,那不得有多疯狂。 护卫只得领令退下了。 这边宅子里,宋九关上了门后赶了回来,就见两府卫已经将宋九绑住的那名黑衣人扣下了。 黑衣人醒来想要咬舌自尽,被府卫先一步给制止。 陈佐向宋九禀报着:“夫人,刚才我们对付这些黑衣人的时候就发觉他们不像普通刺客,眼下这人的作法,明显是他人养的死士,他们嘴里藏毒,毒药被扣出来了,就想要咬舌自尽,这些人……倒与当年见到陆府的死士有些像了。” 所以是陆府的人? 任荣长上前一步,伸手扣住那黑衣人的下巴看了一眼,冷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不答,一旁的陈佐立即上前搜身,身上别的没搜出来,却是搜出一个香囊来。 宋九看到香囊上的针法,明显是女子所绣,立即开口:“你若不说,这香囊的主人就活不成。” 果然这话一出口,黑衣人明显慌了,但他很快恢复过来,若是宋九没有留意的话,还真没能发现这细微的变化。 只是黑衣人内心所想的却一字不落的被宋九听了去。 “就算是死,兰花的香囊绝不能落入这些人的手中,可惜这一次出任务,再也没命回去见到兰花了,这一辈子没能护着她平安到老。” 这黑衣人才这么想着,宋九便开了口:“兰花姑娘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黑衣人惊愕的看着宋九,心头暗忖:“她是如何知道兰花的存在的?这不可能,我跟兰花的情意,便是死士营里的兄弟都不知道,而且兰花被我藏得极好,不会有人知道的。” 宋九接着说道:“你的兰花还在等着你回去,你若是将知道的说出来,我答应你,给你一条生路,离开城西后,天一亮就带着你的兰花离开,天涯海角总有你们两人容身的地方。” “可若是你不配合,你折了在这儿,那兰花一个弱女子,将来会落在哪个男人手中尚且不知,指不定还要吃上苦头,一辈子还恨着你不能回去找她。” 果然宋九的话说得黑衣人动容了。 任荣长看向自家媳妇,还是他家媳妇会说话,问话都这么软绵绵的,却是将这人给说服了。 第897章 知情陆府的布局 旁边的两府卫对宋九也是五体投地,夫人就是厉害,他们问不出来的,只要夫人一开口就自带魔力,就是不知兰花是谁?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两府卫想不通的直接放弃思考,就看夫人怎么制止这黑衣人了。 黑衣人犹豫不定的神情落在几人的眼中,宋九拉着傻夫君干脆在板凳上坐了下来,有的是时间问话。 果然没过多久,黑衣人想通了,他看向宋九,示意给他取下嘴中塞着的布,他愿意说了。 而宋九却没有急着取下他嘴里的布,而是对陈佑说道:“陈佑,你现在就出府,去城郊三十里的刘家庄,找一位叫兰花的姑娘,她就住在山脚下的茅草屋。”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宋九。 陈佑领令退下,宋九这才叫陈佐取下他嘴里的布,不怕他去寻死了。 做为陆府的死士,小小年纪就被带入了死士营训练,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是从万千死士中脱颖而出,功夫和才智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从小到大的驯服中,从来没有想过会反抗,而今却被宋九几句话动摇了。 宋九不怕他咬舌自尽,甚至还叫陈佐端来了一盘银子放到了他面前。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银钱是你的,你带着兰花远走高飞,别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从此往后,你就跟院里死的那些死士一样,这世上不会再有你。” 那死士朝院里看去一眼,那儿还有死士的尸体,也对,只要他不再在京城现身,以后带着兰花躲在山中,就不会有人知道今晚他没死。 从小到大的驯服也抵不住宋九的几句话,黑衣死士朝宋九夫妻二人跪拜了下去,这就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京城兵部尚书陆震,养有私军一万有余,另有死士营死士二千余人,且每年派牙人在全国各地带走天资聪慧的孩子入死士营中驯服操练为己所用,源源不断的供给死士。 而今晋王身弱,京城守城军也落陆震手中,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在城西杀人,不仅如此,连着朝堂上皇上都要对他忌惮几分。 宋九问起死士营的地址,黑衣死士犹豫了一下,他一旦给了,将来死士营里出了事,他的存在就会被知道,他和兰花以后就再无安宁可言。 可是他若不给,今日便走不出这宅子,与兰花再也见不到面了。 宋九也不逼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答复。 黑衣死士思前想后,最后还是要来了纸笔,将陆府死士营的方位画了下来。 陆府死士营在幽州,这的确是宋九没有想到的,于是顺势问道:“那一万私军也是在幽州么?” 燕山府幽州,当年晋王镇守燕北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 黑衣死士已经将消息说出来了,也不在乎再多说一些,于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些私兵不在幽州,我有一次执行任务之时无意中听到过,私军就藏在京城。” 宋九震惊了,陆震藏了一万私军在京城,他想做什么?他想造反么? 宋九再问起最后一个问题:“陆震到底是听谁的话?可是长公主府?” 黑衣死士摇了摇头,主子的事他一概不知,他内心所想的和所说的没有出处,宋九也不为难他了。 既然答应放他走,倒也没有真的为难他。 陈佐给他松了绑,黑衣死士抱了抱拳,收走了盘中的银子,转身离开,到了院里,看到死了一地的兄弟,闭了闭眼睛,踏出这处宅子,他已经不是死士营的人,他要带走兰花,从此隐姓埋名的生活。 只是当黑衣死士从小侧门出来的时候,就见陈佑站在门口,根本没有听令去城郊三十里外的刘家庄,可见里头那位夫人讹他的。 黑衣死士叹了口气,自己虽是上了当,但是他也知道,对付不了这宅里的人。 黑衣死士走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死士营里向来不留活口,要么死要么逃,如他这种事后离开的,自有同营的人守在暗处盯着。 黑衣死士才离开城西还没来得及逃出城去,半路就被同营兄弟弄晕带走,转眼送到了陆震的跟前。 黑衣死士还不曾抬头,只是跪着的时候看到了眼前的官靴,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他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兰花了。 陆震怎么也没有想到死士营里出了叛徒,咬牙切齿的问他都说了些什么。 黑衣死士开始还不说,只想求一死,直到同营兄弟将他的兰花拖了出来,黑衣死士绝望了,含泪看着心爱的女人,两人似乎有某种默契的突然咬舌自尽了。 没有生在一起,那就死在一起。 陆震还没有问完话,死士竟然死了,他很震惊,自己驯服了这么多年的死士能被那宋氏收买,反而到了他这个主子面前,死士竟不惧死亡,连话都没讲一句。 宋氏好手段。 这两人的死亡来得突然,同营里的黑衣死士们一个个的低下头去。 死士不得动情,动情就有了弱点,有了弱点就得死,可是他们是人就会动情,就会有自己的执念,而非行尸走肉。 陆震看了一眼众死士,沉声开口:“但凡背叛之徒,便是这般下场,来人,且将此二人分开扔去乱葬岗,永生永世不得在一起。” 众死士脸色略显苍白。 很快有下人收拾好了,陆震这才坐回主位,看向其中一名死士头目问道:“你们看清楚了,那城西宅里住着是郡主府的公子楚?” 死士头目如实说了,而且宅里护卫拿出了郡主府的令牌,他们也看得清楚,并非造假。 是没想到郡主身边的红人公子楚会住在城西,再要杀任家三房的夫妻二人,还真不好下手。 泰安郡主这人极为护短,她眼下最喜欢的玩意正是公子楚,若是再下手,惊扰到这位,再去泰安郡主面前一说,不好收场。 陆震很是瞧不起这些郡主府的小郎君,但是他也知道,得罪君子莫得罪了小人,小人难缠。 “叫他们都退出城西,只待这对夫妻一上街,便寻机会杀了他们。” 死士应下了。 *** 城西宅子里,宋九看着手中死士营的舆图,想着要不要给镇守在燕北的小叔子送去,正好趁着陆府没有发现转移死士营。 可是眼下派府卫给燕北送信,不仅不安全,还要费不少时日,要是她家小团子的信鸟能跟来就好了。 宋九正这么想着呢,窗户边就传来了响动,宋九一脸惊喜的打开窗户,果然见到外头一只信鸟。 第898章 冤案传开 取信鸟爪子上的信筒时,宋九粗鲁的将信鸟给抱住了。 小圆子说了,抓小团子的信鸟就得强势一点。 那只信鸟竟是无奈的看了宋九一眼,这表情把宋九给逗笑了。 两孩子给宋九写来的信,只是宋九来不及看,她先将舆图绑到了信鸟的脚上,这才将信鸟放飞。 小团子的哨子还挺好用的,信鸟会往燕北送信去。 宋九再坐下来看孩子的信,里头双胞胎两孩子一人写了一页纸,问的都是京城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还有就是想爹娘了,每天都在想着他们,盼着他们回去。 宋九看着信,眼眶就热了,等他们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就将家里人都接来京城,到那个时候就再也不分开了。 任荣长从外头进来,手里带回来一包熟肉,拉着宋九就坐桌前吃。 宋九将孩子们的信交给丈夫。 任荣长看过后笑了,说道:“我夜里再给他们回信。” 夫妻两人相视一眼,都想着孩子呢。 早饭吃了肉,整天都有精力,而今日的宋九,她不会再待在宅里坐以待毙,而是要反击了。 兰芳斋的地他们要买,银子也不会出这么高,同时也不会让兰芳斋掌控一切。 于是夫妻二人乔装一番直接来到了城西的九州客栈。 肖五郎说了,在京城里有处商人汇集地,便是城西的九州客栈,此地是各路商人入京城后打探消息的地方,也是商人的默契,便是官府衙门也不知道。 两人进了客栈,伙计问两人要不要住宿,宋九摆了摆手,在大厅里寻了一处坐下,叫上了好酒好菜。 主仆四人坐下了,也不多话,就这么静静地吃着东西。 那掌柜和伙计看一眼就明白了,看来是外地来的商人,这是在等什么人了。 没多久肖五郎赶到了,肖五郎看到宋九夫妻,朝这边走来,才坐下,宋九便开了口:“我们昨夜被人刺杀,差一点儿小命不保。” 肖五郎听到这话,屁股还没坐热,起身就要走,帷帽下的宋九扬起唇角,“坐下。” 这一声带点强迫,尤其随着宋九的话落,她身边的傻夫君和两名府已经对肖五郎虎视眈眈。 肖五郎被迫坐下,一脸的不情愿,“我若是沾染了祸事,也是夫人害的。” 宋九不紧不慢的接了话:“昨日从你院里离开时被盯上的,你以为那些人会放过你,所有在兰芳斋出现过的商人都别想轻易离开京城,你说的,对方也是这么做了。” 肖五郎脸色不好看,到底也没有急着要走了。 肖五郎拿起筷子开吃,一路赶来早饭都没吃呢,不过肖五郎不明白,今日他们来九州客栈是要做什么?虽说这儿是商人聚集地,可是不认识的商人,人家也不会相信他们,又怎么会与他们接近。 一时间桌前无人说话了,只有肖五郎吃饭的响声。 肖五郎吃到一半反应过来,“夫人要怎么做?” “你先吃饱再说,免得等会儿吃不下了。” 肖五郎听了这话,现在就吃不下了,但还是听话的先把碗中的饭吃了。 肖五郎才落下碗筷,就见陈佐去前头柜台前结帐,没想走到半路与一位商人撞了一下,对方正要责备,陈佐袖里的一张状纸落在了地上,然而陈佐半点不知,仍旧往前头柜台前走。 那被撞的商人见四下里无人注意他,又见地上掉落的纸张上写着诉状二字,于是快步捡了起来,随后在一旁坐下,悄悄地看着。 肖五郎疑惑开口:“夫人这是何用意?” 宋九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被撞的商人看完状纸,整个人都不好了,庆阳府彭原县的冤案,那岂不是与传闻中兰芳斋要拍卖的一块地重合了么? 商人将状纸纳入怀里,脚步匆忙的往九州客栈的楼上走。 陈佐在柜台前结完帐回来,宋九几人便起了身。 肖五郎才赶来吃了个饭就走么? 宋九看向肖五郎,说道:“到底是吃了我一顿饭的,肖公子还是先留下来,若是在楼里听到了什么,可得告诉我,我们就先走了。” 肖五郎郁闷,他难道还没钱少了这一顿饭不成,可是饭已经吃下去了,眼下掰扯也没有用处,再一想到他们刚才的做法,并不明白用意,可是看到宋九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又着实好奇,于是同意了。 宋九一行人离开了,肖五郎叫了一壶好茶坐在大厅里等着。 小半日后,楼上有不少商人下了楼,而正好厅中也聚集了不少商人。 肖五郎一眼就看出来了,九州客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商人,都是奔着兰芳斋的拍卖会而来。 只是今个儿客栈里聚集的商人却是三五一群的在说着什么事儿。 肖五郎不动声色的来到其中一桌坐下。 这些人正说着那庆阳府的冤案,突然见有个生面孔过来,几人立即止了话题。 肖五郎听了一耳,心头吃惊,毕竟庆阳府的冤案是三少夫人告诉他的,所以刚才府卫故意撞落的纸张上写的就是这桩事。 于是肖五郎开了口:“在九州客栈里讨论,说再多也是废话,何不找些银钱去刑部打听一下便知了。” “兰芳斋有块地是在庆阳府彭原县地界,各位可知道此事?” 这些人自然是知道才对这个消息敏感,但是眼前这人是谁啊,他们干嘛要跟他说,于是几人纷纷起身,直接不理肖五郎了。 肖五郎笑看着这些人离开,坐了半日终于明白了宋九的用意,庆阳府冤案传出来,若是在刑部得以证实,那兰芳斋的拍卖会就有问题,那块地不是矿场的真相就会被发现。 好聪明的一招棋,肖五郎不得不佩服。 得知了情况的肖五郎也不再在九州客栈停留,这就离开了。 不过这一日九州客栈的商人得知了庆阳府冤案后,有能耐的想方设法的去刑部打听到了,正好晋王已经将伍知县的状纸呈给了皇上,皇上要严惩税使,交给了刑部定案。 于是开展榷税以来第一桩冤案开始了,而这些商人打听到实情后,转眼间市场上对兰芳斋拍卖会的帖子从千两银子的转手价跌至五百两银子。 第899章 又多了两块地 还有不少外地商人往京城赶,不知情的五百两银子买下了,可是随着这冤案的传开,入场的帖子价钱接着往下跌,原价二百两银子的,也竟然无人买了。 事情越传越盛,没想这日坊间又传出一个新的消息,那就是兰芳斋之所以用假的矿场来骗商人赶赴京城竞价,目的就是为了将商人吸引到京城监视住。 而被拍卖的两块地不会真的卖出,会有内幕之人抬价到十万两银子,而后落入兰芳斋东家的手中,参加过拍卖会出过价钱的商人一个都别想离开京城。 随着这个消息的传开,九州客栈的商人受了惊,才赶来京城的商人也纷纷被吓退,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拍卖会还没开始,人心就散了,可不是好事。 这些消息也尽数传到了兰芳斋东家杨升的耳中。 做为郡主府最不受宠的小郎郡杨升,开设兰芳斋是他唯一的价值,他好做生意,有经商的头脑,也正因为这一点,才受郡主待见。 杨升得知消息后,很有些想不明白,就凭着坊间的三言两语能将这些商人劝退?兰芳斋要卖的地是矿场,这个消息早已经秘密传开了,杨升就等着这些商人前赴后继的赶来京城呢。 于是杨升叫来心腹去打探情况,到底是谁在坊间造谣生事。 然而兰芳斋的人往城西一走,不仅没有发现造谣生事的人,反而得知一些暗中揣摩兰芳斋手段的人,而这些人竟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腹不得不赶回兰芳斋回话。 眼下城西九州客栈里的商人都传开了,兰芳斋拍卖的两处地,一处有矿场,但矿量不多,一处根本就不是矿场,而且矿监税使在庆阳府行事贪污案正在刑部受理之中,兰芳斋的拍卖会不会有商人去了。 拍卖会的帖子从二百两银子跌到无人问津,可见兰芳斋的算盘落了空。 杨升气得咬牙切齿,就这几日便要召开拍卖会,若是这些商人都不来参加,那还拍卖什么呢。 杨升思虑了半晌后,心一狠,将两本账目拿了出来,面色阴沉的下令:“传消息出去,此次拍卖会再加入两块地,正是泸州的两处矿场。” 消息从兰芳斋传了出来,而且有人亲自去问了,兰芳斋的确加了两块地拍卖,至于泸州的两块地,那是有不少商人知道呢,地下的确是矿场,而侦矿使还发现矿量丰富,原本是官地矿场,奈何官衙不作为,这矿场就闲置下来了。 先不说官地矿场怎么会落到私商手里拍卖的,便说有了这两处矿地的引诱,拍卖会的入场帖子又炒作了起来,从原本的无人问津到现在的六百两银子一张的帖子,兰芳斋的东家杨升终于松了口气。 只是大管事刘管事有些担心,提醒着东家:“此处两块地是官场矿地,东家做了这个主,可得跟郡主禀明,免得真的卖了出去不好交代。” 杨升冷笑一声,一脸的无所谓,语气冷淡地说道:“先前卖安城和彭原县的地,我也没有打算真正卖出去,这一次不过是加了两块地,都是噱头而已。” “按着计划行事吧,账目做好看些,衙门里打点打点,郡主府的权势,想必府尹大人也得忌惮几分。” 刘管事仍旧担忧,毕竟拍卖会前就出了这桩子事,就不是好征兆。 刘管事从屋里退出来后,并没有急着去打点衙门,想了又想,还是给郡主府传个消息去。 哪能想送消息的伙计又匆匆赶了回来,郡主不见他,但他机灵,花了些银子打点郡主身边的太监,得知郡主一直昏迷未醒,便是长公主也在郡主床前照顾了几日。 这是怎么回事儿?郡主这是得了什么重病么? 连着长公主都出动了,看着是大事,兰芳斋这点小事此刻再去禀报吃力不讨好,刘管事只得听了东家的话,先去稳住衙门里的人。 账目造假,私下派人暗中竞价,怎么着也不会让地落到竞拍商人手中去,这是兰芳斋早已经默许的事,也就是这么进行的。 肖五郎没有猜错,可是之前只有两块地,其中一块地还不是矿场,所以肖五郎还不曾那么动心,如今再加两处矿场,而这两处矿场肖五郎馋了好些年了。 这会儿消息才传出来,肖五郎直接跑九州客栈等着宋九,没能知道她的住处,只能在九州客栈碰运气。 宋九也没有让他失望,第二日晌午时分,夫妻二人带着两名府卫还真的来了九州客栈,只是这一次肖五郎请他们吃饭,又要了客栈楼上的包间。 包间里四面隔音,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吃食,这一顿想必花销了不少银子,肖五郎却是一脸无所谓,等门一关,就立即看向宋九,问道:“泸州的地我带人去侦查过,矿量丰盛,若是买下,我这几年的开采都有了着落。” 宋九看了肖五郎一眼,开了口:“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肖五郎生生把话咽住,陪着先吃饭,看着他们慢吞吞的吃着,肖五郎可是急坏了。 两块最好的矿场就摆在眼前,三少夫人还有心思吃饭,肖五郎已经寝食难安了。 宋九终于放下了碗筷,肖五郎憋得难受。 “三少夫人这一趟带的银钱不多,这样好了,安城石头村的矿场归你,我买下泸州的地,怎么样?” 肖五郎一脸期盼的看着。 宋九扬起唇角,问道:“肖公子打算怎么买下?” 那自然是竞价买下,肖五郎决定了,不管价钱多少都得买下,这些年行商赚下的钱不少,但是矿场难得。 只是肖五郎又有些难受,“竞拍价钱我不怕,我肖某手中现银不少,我担心的是他们伙同衙门做假账,故意安排自己人抬高价钱,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得不偿失。” 宋九默默听着,也没有发话,肖五郎就觉得三少夫人不简单,当年能在平江府救下江北商会的人,她就有急智,而今在京城,肖五郎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 “三少夫人对矿场不动心么?不然你们为何来京城?” 肖五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宋九,看得出来他很焦急,也很激动。 第900章 有人要买宅子 宋九这就说道:“我的确是有个法子,只是拍卖会的矿场,我与你一同买下,银钱带少了,事后我补上。” 肖五郎听到这话沉默了,若与三少夫人一同买下一同开采矿场也不是不可以,本来他就欠人家救命恩情,可是三少夫人背后有个晋王府,如此一来,他做的生意,晋王府岂不是知道了。 “肖公子好好想一想吧,想好了跟我说。” 宋九这就起了身,身边的傻夫君也是二话不说就走,两名府卫更是没有半分留恋。 眼看着他们四人就要离开,肖五郎一咬牙郁闷开口:“成,三少夫人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两人结盟,就少了两人互相抬价竞拍,这是好事儿,肖五郎念着平江府的救命恩情,撇去晋王府不说,他早该答应的。 “不知三少夫人用的是什么法子?” 肖五郎在京城待了这么久,弄是想不出法子来,民不与官斗,兰芳斋虽是商人,却是涉及到官衙,肖五郎有钱,但是江北商会没了,要是放以前,还有江北商会的势头在京城里与朝堂上的官员交好,总能想到办法。 眼下肖五郎单打独斗,除了有钱,是半点权势也没有。 宋九小声说了几句,肖五郎静静地听着,直到宋九话落,肖五郎的脸色舒展开来,看宋九的目光中满是敬佩,倒也是个法子,而且还不会在京城造成大动乱。 两人商量好之后,宋九便离开了九州客栈。 宋九才回到城西宅子里,侧门外就有人敲门了,还是先前那名护卫,仍旧是宋九开的门。 对方看到宋九,皱了眉,“夫人初来京城,府上无下人么?” 能在城西买下这么大处宅子的,也非一般人,身边竟然没有服侍的下人,开门还得自己来。 宋九看了那护卫一眼,听到对方心声得知来意,这就叹了口气:“买下宅子时费了老本钱,没钱再买下人,待在京城里谋生不容易呢。” 护卫一听,面上一喜,正好他家公子要买这处宅子,想必这人没钱了舍得卖。 “如此,夫人何不将宅子给卖了,多少钱开个价我家主人买了,这么一转手赚下的银子,夫人再在城西买处宅子还有剩余,就能买下人了。” 护卫试探的说着。 宋九却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成啊,不过价钱好说,我想先见见隔壁宅子的主人。” 护卫怔住,这位夫人难不成见过他家公子?然而一想到自家公子的名气,护卫也就释怀。 想见自家公子,那可不容易,公子最不喜欢与女子打交道,再加上公子的特殊身份,在京城更不能与女子见面,免得惹上是非。 “夫人说笑了,我家公子想买宅子,夫人若是愿意卖这生意就成了,不愿意卖再另说。” 护卫脸色不好看。 宋九只得说道:“看来你家主子也没有诚意,那这宅子便不卖了吧。” 宋九转身将门关上了。 护卫呆呆地看着合上的大门,这人倒是变脸比翻书还快,没了办法,护卫只得回去传话。 坐在八角亭中的公子楚听完护卫的禀报,心情不好,其他两处宅子已经从官衙那儿买下了,倒是不曾想靠得最近这处宅子被外地商人买走,如今更是拿捏他。 公子楚不喜欢与任何女子打交道,甚至在街头被京城的女子围观都令他有些窒息,所以他在城西买的这处宅子,就是为了遮人耳目,而且一旦回了宅子,他连门都不出了。 “若是不卖,本公子自有法子令他们在京城里住着不得安生。” 公子楚冷眸朝隔壁宅子看去一眼,那双细长的丹凤眼里透出一抹杀意。 而坐在屋顶上的任荣长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任荣长隔空与公子楚对望了一眼,亭中的公子楚微微一愣,这个人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很快任荣长从屋顶上跳了下去,人不见了,公子楚却久久没有收回目光,沉声问护卫:“你说隔壁宅子里每次与你相见的是位妇人?” 护卫将宋九的模样描述了一遍,看着温柔又娇小,不像北地女子,就是奇怪那宅子里没有个当家的男人么? 公子楚冷哼一声,心头疑虑,但是想不清的就不想,这处宅子他要定了。 傍晚时分,宋九正做了一桌好吃的,四人准备落座吃饭,大门外有人寻来了,陈佐去开的门,对方一来就禀明身份,是京兆府衙来的人,里头还跟着一个牙侩。 陈佐将人引入堂屋。 宋九不想傻夫君的长相暴露在外人面前,也不方便他带着帷帽与人谈事,于是自己独自一人来了堂屋。 见两名差吏一来,谈的就是这处宅子的事,那牙侩还劝道:“夫人是外地来的吧,这宅子虽说已经卖给了夫人,但是夫人也该知道,这儿是京城,有些事还是要懂得分寸和妥协,要不这宅子囤出来吧,我定会为夫人再寻处好宅子。” “城西这儿吵闹,城东倒是不错,不少富商都住在那边呢。” 牙侩苦口婆心的劝着,然而宋九不动容,来的这两人是官府的,可见隔壁宅子的主人有点权势,但是来这么两个小吏,想来权势也不大呢。 宋九叹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就喜欢这宅子,也喜欢城西的烟火气,这宅子住得挺舒服的,就不必二位再来劝了,宅子不打算卖。” 两名差吏听后脸色变了,开始威胁起来,并说了一番京城里的为人处世,宋九只是静静地听着,半点不动容。 没了办法,两名差吏只得先离开。 陈佐尾随两人出了大门,这两人就开始想办法想要整治一下宋九了,甚至那牙侩还说要利用街头小商贩报复宅里的人,更是想出损招,日日往宅前泼粪水。 陈佐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宋九,宋九眼下真没有心思跟这种小差吏周旋,反正他们来了京城的消息已经被传开,就不怕露了身份,于是叫陈佐去了一趟城西书铺,找陈合说了此事。 陈合何等精明,得知宅子被人盯上,这就出门去了一趟衙门,也不知陈合怎么处理的,衙门里的人并不知道宋九夫妻二人的来路,但是却再也不敢对付他们了。 甚至先前来的两名差吏还带上了礼物登门道歉了。 第901章 记得任府的人情 这事儿自然传到了隔壁宅子的公子楚耳中,倒是不曾想到,一个外地来的商人,竟然背后还有些门路。 那名回话的护卫忍不住说道:“瞧着那妇人虽是外地来的,多半也对公子倾慕,要不公子与她见上一面,这宅子她定是会卖呢。” 为了买处宅子,他公子楚还得牺牲色相,公子楚怒了。 护卫不敢再多说一句,赶忙退下了。 卖宅子的事没有再提了,宋九夫妻二人也是早出晚归,他们不再去兰芳斋,却是去了各处茶楼酒肆。 只是每次在他们出了城西后,她家傻夫君就得带着她甩开尾巴,那后头定是跟了陆府的死士,一万私军藏于京城,又有两千死士,可谓是把京城大街都看牢了。 宋九既要防着这些人,又要在各处茶楼酒肆活络,还真是不容易。 拍卖会就在明日,可是就在今日晌午,九州客栈的外地商人突然少了一大半,不知他们几时离开的京城,也不知他们的去向,但是就这么突然少了这么多的商人。 暗中打探的人都很吃惊。 坊间并没有传出别的谣言,一时间令兰芳斋的人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明日拍卖会能到场几人都是未知数,但是坊间参加拍卖会帖子的流通,价钱仍旧在六七百两银子之间,这让兰芳斋的东家杨升有些摸不准。 倒是刘管事派出去的人发现一条线索,原先买下安城石头村与庆阳府彭原县两处地的东家入了京城,而且他也会参加拍卖会。 这人的来头是走私矿产发家,其财富难以计数,江湖上的人都叫他肖五郎。 只要有这一人在,能抵上数十个富商,于是京城里布下眼线就盯着肖五郎此人,他出不了京城了。 …… 内城陆府书房,陆震看着手中入京城的商人名单,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拿起一支笔在清单上圈下几人的名字,被圈住的里头便有肖五郎。 一旁服侍的下人管事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家主,明日便是兰芳斋的拍卖会了,拍卖会结束,可要将这些人抓了来?” 陆震放下手中的笔,沉吟了一会,看向管事,“抓他们做什么,这份清单里的人都不可能离开京城了,这一次兰芳斋卖地是假,召集这些人来为的就是眼下朝中空缺的粮草。” “定城天险,养着那些兵马要粮草呢,燕北军就更不用说了,粮草已经拖了两个月了,国库银钱不够,内库不想出,自然得这些商人出了。” 用矿场打动商人,不费吹风之力将全国有钱的商人召集到京城,这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一旁的管事哪敢再多话,总归城里有陆府的死士盯着还真不怕这些人跑了。 “明日兰芳斋传出消息,便知这些商人这一次带来的身家有多少了,至于任家的那对夫妻,就不必参加兰芳斋的拍卖会了吧。” “传令下去,叫他们紧守城西街,只待这对夫妻出了城西便下手,明日外城巡逻兵会避开城西街,利落点,长点心,做成此事后,先离开京城躲上一阵再说。” 管事连忙应下,这就去跟护卫长说。 管事退下了,陆震看着手中的名册脸上又浮现出笑容,至于宋九夫妻二人,陆震根本不将夫妻二人看在眼中,即使这几日耍了滑头,出门东躲西藏的,陆震也不甚在意。 要不是城西有个公子楚在,这对夫妻早死八百回了。 陆震将名册收了起来,目光一冷,喃喃自语道:“定要用此二人的头颅在妻女坟前谢罪,也算是出了这一口恶气。” 陆府的安排,宋九自然不会知道,不过明日就是兰芳斋的拍卖会,他们要去兰芳斋,这一路上就别想太平,再想要甩开尾巴定是不容易的,而且即使能平安来到兰芳斋,进了兰芳斋里头也不一定稳当。 于是宋九拿出纸笔写下了两封信,随后叫府卫陈佐将信送了出去。 一封信送去城东小院的肖五郎手中,另一封信却是送去书铺的陈合手中。 陈合看到“晋王亲启”四个大字,立即将信纳入怀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了铺门往内城去了。 晋王府里,养着身子的晋王手里也得到一份商人名册,他默默地看了一眼,随即将名册放在了桌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商人名册中没有傻大儿和他媳妇的名字,他们明日怕是有麻烦了。 陈合送信来了,有些突然,晋王看到信上熟悉的字迹,心头竟有些震惊,儿媳妇倒是聪明,这信来得真及时,就是不知她有何事相求。 晋王展信一看,脸色便变了,信里头,宋九将自己抓到死士审问的消息告诉了晋王,幽州城的陆府死士营,还有京城里藏着的一万陆府私兵,这些消息哪一个都令晋王震惊无比。 兵部尚书陆震养私兵这事有传言却无人证实,这么些年,晋王还是知道的,但是晋王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对方敢将一万私兵养在京城,这三年来他身体不好,陆震将私兵安插在京城里的每一个角落,细思极恐。 至于幽州城的死士营,当年他在镇守燕北时竟然没有发现,所以那些年他在边疆做下什么事,陆震都知道,而今他家老二守在燕北,岂不是也被陆震知道了。 难怪当年怎么也不能从京城调去粮草,陆震明知实情却从中作梗,晋王想到这儿脸色很不好看,再看到信中最后几句话,晋王立即起了身。 “备车,入宫。” 晋王下了令,身边服侍的太监连忙退下安排。 晋王傍晚时分入宫面圣,前所未有,可是晋王来得有些急,入了宫得知皇上在魏贵妃的住所,也顾不上下臣礼仪,直接来到了魏贵妃这儿寻皇上来了。 荣晏听到晋王匆匆入宫,只得看向一旁正在缝衣的魏氏,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魏贵妃突然抬头看向荣晏。 “皇上,妾身欠任府三少夫人一个人情,若是他们夫妻二人来了京城,皇上可得帮我护着他们。” 魏贵妃突然提及此事令荣晏有些疑惑,“任家人当年不愿意来京城,大概以后也不会来京城,你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第902章 借公子楚的势力 魏氏垂下眼帘,就见她的手拉了拉荣晏的衣摆,那模样荣晏忍不住应下了,“若是他们真的来了京城,朕必会庇护他们。” 魏氏松了口气,接着拿起龙袍又缝了起来,还一边说道:“晋王来了,皇上无须顾及我,去吧。” 有魏氏这一句话,荣晏也就不留了,看了一眼快缝好的龙袍,这就出了寝殿。 晋王在侧殿见到皇上,兄弟二人相见,荣晏看着一脸疲惫的晋王,再没有三年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三年间也无法统领京师营,当真是遗憾。 两人落了座,晋王提起明日兰芳斋拍卖会的事,兰芳斋这一次拿出四处矿场出来拍卖,转眼间数日比先前多了两处矿场,晋王建议皇上微服出宫,且去看看兰芳斋的这一次拍卖会。 荣晏皱眉,不过是民间商人逐利的行径,荣晏向来重文重士,有了弟弟这么多年的辅佐,武将也看重了些,但是荣晏并不喜欢商人。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民间商人不看也罢。” 荣晏并不想去兰芳斋,也不想与这些商人打交道。 晋王劝道:“皇上不喜欢商人,但是燕国离不开商人,兰芳斋的拍卖会还只是一个开始,但是因为这一个消息,全国各地的富商都往京城赶,可见矿场转给民间商人开采,的确要方便了许多。” 荣晏听着弟弟的话,有些动容,而且弟弟都为着此事来劝他了,他身为一国之主,也是该出去看看了。 “京城里最近来了不少商人?” 荣晏问着,晋王随即将一份商人名册交了出来,“这些人名在册,但是他们的财富却是未知,或许一场拍卖会,便能知晓一二。” 荣晏听完弟弟这番话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接过商人名册,却在名册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肖五郎。” 荣晏看向晋王,“拍卖会竟然将他也吸引来了京城,兰芳斋这是何意?” 江北商会的事已经过去了好些年,荣晏已经不再追究了,但是那些逃走的江北商会的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这一次兰芳斋大张旗鼓的这么办拍卖会,还吸引来这么多的商人,意图不明呢。 “皇上明日去了便知道兰芳斋的用意了,天子脚下,倒也嚣张,皇上何不微服出行亲眼看看。” 晋王的劝说,荣晏动容了,满朝文武在朝堂上总说世间太平,却并不会说出真相。 如此荣晏听了弟弟的话,并得到了晋王呈上来的一张民间帖子,坊间售卖六百两银钱,正是兰芳斋拍卖会的入场帖子。 晋王从宫里出来后,陈合还在府上未走,趁着宵禁前,晋王给宋九回了一封信叫陈合带出内城。 宋九一直等着晋王的回信,天黑了,终于陈合出现了,看到晋王的信,宋九松了口气。 这一夜看似风平浪静,只是五更天的时候,出城西地界的街头早已经布满了陆府死士。 在京城,陆府要杀的人,还没有谁能逃出手掌心的。 做为统领京城守军以及京师营的陆震,整个京都都掌握在手中,只要不被皇上发现,他在京城向来横着走。 天亮了,城西的街头又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挑担子的商贩将街头占满,热闹繁荣的京城景色令人愉悦,只是谁也不会知道那背地里的凶险。 拍卖会在晌午入场,宋九倒是不急的,慢吞吞的起了床,又有府卫在外头买来的吃食,夫妻二人坐在花厅里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赏着园里的景致。 隔壁宅子里的琴音传了过来,宋九忍不住看向屋顶,就见他家傻夫君抿着嘴唇生气的看着她。 宋九反应过来,忍不住想笑,这就拉着傻夫君的手,央求着:“夫君,带再我上去看一眼,不为别的,我只想知道隔壁宅里住着的那人到底是谁,或许咱们也有用得上的地方。” 任荣长自然是不会抱着媳妇上屋顶看别的男人,何况隔壁那男人他见过,长得太过好看,他家媳妇要是瞧见了,会不会嫌他长得丑了。 “不上去,我不准。”任荣长阴沉着一张脸,宋九再有想法也不敢了,瞧着都要发脾气了,可别一气之下跑隔壁院杀人去。 宋九只得收了心,试探的问道:“夫君,你见过隔壁宅子的主人家长什么模样么?” 任荣长仍旧不接话,将一个肉包子夹到了宋九的碗中。 宋九叹了口气,只得拿起肉包子吃了起来,还别说这包子的味道不错,里头的馅不油腻还爽口。 宋九正在看里头是什么馅,任荣长突然开了口:“隔壁住着的那位正是公子楚。” 宋九手中的包子突然落到了盘子里,她疑惑的看着傻夫君,所以他暗中调查了此人,还是她家傻夫君厉害。 “我坐屋顶看到的,那处宅子的宅门上也写着卫府二字。” 任荣长补充了一句。 宋九听后脸上慢慢地露出笑容,难怪那些黑衣死士来了又去了,之后再也没敢来,宅里设下的陷阱也派不上用场,原来隔壁住着的是泰安郡主的小郎君。 宋九的确好奇公子楚的长相,不过除开这份好奇不说,她今日要去兰芳斋,她想出了法子,既不会大动干戈,还能全身而退。 “夫君,我今日见到公子楚,你可不准生气。” 任荣长很生气。 宋九有些着急,傻夫君这脾气她有些摸不准,别好事成了坏事。 宋九靠近丈夫,就这么仰着头看他,那漆黑灵动的眼睛看得任荣长不知不觉心软了。 “你见他作甚?” 宋九不接话,仍旧看着丈夫不眨眼。 “你不准单独见他。” 宋九笑了,“好,我跟夫君一起见他。” 任荣长总算是舒心了些,倒也没有阻止了。 得到了傻夫君的首肯,宋九这就叫来府卫陈佐。 书房里,宋九暗中在九州客栈买回来的兰芳斋入场帖子便有一大堆了,坊间的那些传闻吓走了不少商人。 而宋九便借机买下了入场帖子,这样一来,拍卖会上会有不少人缺席,便少了竞争。 宋九随手从里头拿出一张入场帖子交给陈佐,交代他几声,陈佐这就从宅子大门出来往隔壁宅子去了。 第903章 街头惹事 花厅里,宋九听到琴音声停了,想必陈佐已经见到了公子楚。 隔壁宅子里的八角亭中,公子楚目光冷凝的看向陈佐,随后目光又落在他手中的帖子上,皱了眉。 美人便是美人,即使生气皱眉也是这般脱俗好看。 陈佐看到公子楚的确有些意外,这世间这般好看的男子少,不过记忆中比公子楚还要好看的男子也不是没有见过,比如他家三公子,比如苏州城戏楼的名旦阿奇。 陈佐见到公子楚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令公子楚意外,毕竟他这长相只要在京城街头走一圈,不分男女都是盯着他看的,着实令他不舒服。 隔壁宅里的护卫竟然如此懂分寸是有些意外。 “我不会去兰芳斋,也对买地没有兴趣,隔壁宅子不卖那就不卖,大不了,我将这宅子卖了即可。” 公子楚很快收回目光,显然根本不将隔壁的宅子放在眼中,而且也不想掺和到这些纷争里头,更不愿意去打听隔壁宅子背后有些什么权势。 亭里的护卫立即拦住陈佐,就要他离开。 陈佐不走,还朝亭中的公子楚抱了抱拳,一脸诚恳的说道:“我家夫人说了,只要公子去一趟兰芳斋,宅子便卖给公子,还公子一个清静。” 公子楚冷笑出声,他需要一个妇人的成全,凭什么他花钱买宅子还得听她的指使,公子楚显然有些生气。 护卫见自家公子动了怒,立即上前催着陈佐快走,不然他们就要动手了,这亭前亭后有不少护卫,转眼就包围了过来。 陈佐半点不惧,见公子楚不动容,只得说道:“我家夫人猜测公子不会同意的,果然如此,既然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了,不知城西百姓听到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楚就住在城西,他们还会放过一睹真容好机会么?” 陈佐这话瞬间惹怒了护卫们,转眼拔刀相向就要动手了,好在公子楚开口制止,他看向“卑鄙”的陈佐,的确这是公子楚的痛处。 公子楚不在内城买宅子,也不在外城其他富饶的区买宅子,为着的就是图个清静。 在城西街头,只要无人知道他的身份,这些百姓便很淳朴,也不敢随便打听消息,尤其住在这样的宅子里的,更是怕惹上祸事,所以公子楚住在这儿很舒服。 先前说买不了隔壁宅子就将自己的宅子卖了的话,实则是气话,放眼整个京城,他无处可去,想要图个清静,只能是这儿。 陈佐显然看出了公子楚的心事,也不顾周围护卫们手中的刀,直接拿着帖子上前几步,随后将帖子放在了石桌上。 “公子想得太多了,我家夫人只是邀请公子去拍卖会,又不是非要公子买地,不过是去图个乐呵,也算是我家夫人请公子去看一场热闹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事情太过简单就不对劲,只是要他去一趟兰芳斋,就同意将宅子卖给他,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陈佐从隔壁宅子回来了,脸上带着微笑,还是夫人教他说的话得劲,这不公子楚只能答应了。 宋九夫妻二人早已经乔装成护卫的模样,头上还带了帷帽,便是两名府卫也如他们夫妻二人这般,带上了帷帽。 隔壁宅子的马车出来了,公子楚坐在马车中,马车周围是随行的护卫数人,刚经过宋九宅前的时候,宅子门从里头打开,四人从宅子里出来,转眼就跟上了公子楚的马车。 几顶帷帽送了过来,公子楚的马车停下,他挑帘朝外看,就见陈佐又来到了马车前,小声说道:“我家夫人亲手做了几顶帷帽,还请各位护卫们带上。” 公子楚朝后头的夫妻二人看去一眼,终于明白是什么用意了,得知对方的用意,公子楚反而心头踏实。 定是那日要追杀他们的人就守在城西外,而他们要去兰芳斋就得借着他的马车出行掩人耳目,还真是费尽了心思。 公子楚放下帘子,背靠在软枕上,半闭着眼睛,倒也没有再阻止马车前行。 宋九夫妻夹在护卫中,就这么一路护着马车离开城西。 出了城西大街,街头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公子楚的马车最显眼处挂了一个牌子,牌子上刻着一个卫字。 那些躲在暗处的陆府死士见街头来的马车是公子楚,自是不敢动了,只是今日这公子楚出行,身边的护卫一个个的都带着帷帽,莫不是身边招了些江湖人相护? 死士们很快收回目光,仍旧盯死城西大街,只要等那宋氏夫妻出来,就要动手的。 马车就这么平静的走过大街往城中的兰芳斋去了,一路畅通无阻,但是也太过顺利,以至于走得有些快。 陈佐又来到了马车前,小声说道:“还请公子走慢些,这不拍卖会的时间尚早么。” 坐在马车中的公子楚挑了眉,莫非这对夫妻还有别的用意?当真是为了那处宅子,公子楚只好叫前头车夫赶慢些。 马车走得慢了,融入了热闹的街头。 走在人群里的宋九抬头看了看天色,隔着兰芳斋只有一条街了,宋九突然脚步一顿。 “……竟然是公子楚的马车,难不成公子楚也是去往兰芳斋的?蹲守了这么久,任家那对夫妻没看到,倒是看到公子楚了,这对夫妻不会是藏在这马车里吧?” 一个猜疑的心声响起,宋九不动声色的朝旁边行人中看去一眼,随后快上几步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你是在买香囊呢还是在寻我?” 宋九挑开帷帽一角,露出真容。 那个手里拿着香囊跟摊贩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价钱的男人,此刻震惊的看着宋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宋氏?” “正是。” 这买香囊的男子正是陆家死士,刚才也正是他心头所想,还时不时盯向公子楚的马车,倒是不曾猜到,刚才不过是怀疑,转眼宋氏就出现在眼前,还自投罗网,这太诡异了。 但是死士可不能放过这次机会,立即就要伸手抓向宋九,哪能想宋九防着呢,才说出自己的身份就退开好几步了。 死士只得吹响了口哨,随着声音起,屋顶上房梁上立刻出现数十人,一个个的穿着黑衣蒙着脸,看不到真容,出现就开始动手。 第904章 挺而走险 任荣长上前将媳妇拉到身后护着,还有些疑惑媳妇为何要在大街上露出身份。 两名府卫也不明白夫人的用意,但是遇上了危险,首先想的是将宋九夫妻护住。 三人将宋九护在中间,相继拔出腰间佩剑,与那些死士对视着。 街头的行人和商贩吓得纷纷逃窜,转眼街头一片狼藉。 公子楚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了,护卫们如大敌临头的将主子护住,倒是公子楚不紧不慢的挑开帘子往外看,就看到这些黑衣人将四人包围在中间。 公子楚想不明白,他今日算是帮了这对夫妻了,明明一路上都没有被发现,为何这妇人要在大街上自暴身份,她是何用意? 此妇倒是越来越有意思,就是这么做是不是愚蠢了些,对付这么多的人,他们四个莫不是要横死街头。 马车旁边的护卫长开了口:“护住主子,只要对方不攻击过来,咱们不要管那闲事。” 公子楚听到这话皱了眉,朝护卫长看去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被围困的宋九半点不慌,她再次看了看天色,盘算着时间。 这些陆府死士在京城大街上公开杀人,自然不能停留太久,也只想速战速决,于是在街头百姓逃窜后,街头空了,他们也就蜂拥而至,两方人瞬间厮杀了起来。 此刻的宋九手里拿着匕首保命,躲在丈夫和府卫身后,心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他们若是不挺而走险,他们在京城就会步步艰难,算是用命来搏一个太平。 玄阳城的街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大规模的骚动,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着实吓到了不少街坊。 而被包围的四个人,躲在暗处偷偷张望的街坊们看了直摇头,这四个人怕是没得救了。 这儿到底是天子脚底,是皇城,是谁敢这么大胆出手杀人,可见京城要出大事了。 宋九四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宋九在几人相护之下倒也是安全的,只是她看着有些着了急,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看向内城的方向。 就在此时,街头出现一队人马,马车来到兰芳斋的街头就发觉街上空空荡荡,前头的打斗声吸引了马车里的人注意。 荣晏皱眉,沉声问道:“前面出了何事?” 一旁同样穿着便服的禁卫军统领小声禀报道:“皇上,街头有刺客,要不先回宫去。” 马车停下了,赶车的太监就要调转车头,没想前头打斗的人群里,一位妇人手里拿着匕首突然闯了出来,黑衣死士想也没想的朝着宋九追杀过来。 任荣长一个没注意没能护着媳妇,这会儿回头看时,媳妇已经陷入包圈。 宋九朝着马车的方向大喊一声:“我是任府三媳妇宋九,今日无故横死京城街头,老天有眼,若有人替我伸冤,我任府必会结草衔环来报。” 宋九一遍遍地念着,声音响亮,传到马车中,坐于马车里的荣晏突然挑开车帘,威严的目光看向前头一扑而上的黑衣人,冷声开口:“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无视官府衙门,乱杀无辜。” 荣晏不仅记起了魏贵妃的交代,也记起了平江府见过宋氏的一面之缘,虽然不知道为何任府的人会来京城,但是今日若是横死在京城,他绝不会放过背后主使之人。 随着荣晏一声令下,禁卫军立即取下帷帽,飞身而起。 而宋九双手抱头蹲下时,只感觉数柄大刀朝她挥来,“吾命休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任荣长不顾眼前的黑衣人,肩头中了对方一刀后脱身而出,一条长鞭挥过来,就近的黑衣人被卷飞。 当任荣长看到包围圈里的媳妇,再也顾不上其他,他松开长鞭,朝着媳妇扑来,替媳妇挡刀,好在他抱着媳妇就地一滚,背上中了两刀后避开了其他的刀锋。 禁卫军纷纷赶到,黑衣死士瞬间被包围,眼看着势败,方发现来的这些人穿的虽是便服,却看不出来路,但对方训练有素,进退有度,恐怕不是普通护卫,于是不敢再停留,准备撤退。 只是这个时候哪还有黑衣死士撤退的可能,禁卫军出动了,藏在暗中护主的影卫也现了身,转眼间街头尤如修罗场。 偷看的街坊见到场景都纷纷背过头去。 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声,慢慢地街头平息了战火,有景卫抓获数名死士,奈何这些死士眼看着跑不脱立即咬毒自尽,以至于未能留下一个活口。 铺着青砖的地面撒满了热血,繁华的街头只剩下血腥味。 宋九站起来的时候,脚还是软的。 先前送他们来的公子楚,不知几时车队已经离开,想必是发现了皇家的马车,不敢再停留了。 宋九没受伤,却看到傻夫君面色青白,连唇色都淡了,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见媳妇没事儿,他放心了。 任荣长的背上、肩上都是刀伤,血还止不住,宋九看着眼眶都热了,她抬头看向傻夫君,任荣长却是朝她笑了笑,“我死不了。” 皇上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这对落泊的夫妻,威严的脸上有了怒意。 “将他们带回宫去,立即请御医。” 皇上下了令,无人敢怠慢,宋九夫妻以及两名受伤的府卫都被送上了马车,就这样被带回宫中。 任府的两名府卫受的伤也不轻,才到宫里就晕厥了过去。 任府三房夫妻二人受了伤的消息传到了晋王府,奈何此时的晋王并不在府中,他依照宋九的安排,晌午那会直接去了京兆府衙门。 晋王突然亲临,着实令府尹王大人吃了一惊,而晋王来了也不说其他的,往堂前一坐,便说想看京城商户税银帐目。 府尹王大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师爷立即反应过来了,小声向王大人说道:“今日兰芳斋拍卖会,晋王不会是要看这家的账本吧。” 这么一说,王大人脸色大变,立即开口:“快,快派人去兰芳斋将小吏叫回来,兰芳斋的帐目万万不能插手。” 师爷就要悄悄地退下去传话,晋王突然掀眸看向两人,沉声问道:“师爷这是要去哪儿?” 第905章 上当了 师爷哪敢再出门,一时间可把府尹王大人给急坏了,晋王来得太突然,都不曾知会一声,眼下也不让他们出去传消息,这如何是好? 而此时衙门里派去兰芳斋的刘知吏已经到,兰芳斋的拍卖会正要开始,东家杨升亲自招待刘知吏,好酒好菜伺候着,还叫来了杨州的美人。 拍卖会开始了,刘知吏与杨升所坐的包房中正好可以看到底下拍卖会的现场,还能看一出好戏。 只是偌大的大厅里,原本按着帖子布置出来的位置,如今却空置了大半。 东家杨升见到这个情况脸色变了,立即起身来在包间外的栏杆边朝底下望去,就见那空了的位置正是他二百两银子卖出去的帖子。 也就是说那些全国各地赶来的商人今日无人入场。 也不是,中间还坐着一人,正是肖五郎。 杨升脸色很难看,他的目的是知道名册上的商人这一趟来京城到底带了多少银钱,没想到名册上的富商没有来,只来了个本就知道家底的肖五郎,莫非都是姓肖的手段? 敢公然私下买卖囤积兰芳斋的帖子,胆子忒大。 杨升咬牙切齿的朝肖五郎看了一眼,没想到肖五郎正好也抬头往上望,两人隔空对望了一眼,肖五郎扯了扯嘴角,根本没将兰芳斋的东家放在眼中。 杨升再也坐不住了,姓肖的花高价买的入场帖子,排挤了竞价的商人,看来他今日赶来拍卖会,对这四块矿地势在必得了。 杨升顾不上刘知吏在场,直接叫来手下,开了口:“派三人下去坐着,只要姓肖的抬价,你们便抬价,绝不能让他得手。” 手下领令下去了,一旁的刘知吏显得有些尴尬,这是公然在他面前造假,行情不该是这样的,这儿到底是天子脚下,兰芳斋太过明目张胆了。 杨升看了刘知吏一眼,笑着开口:“刘大人大可放心,这一切都是郡主的意思,郡主的意思也是长公主的意思,不是么?” 拿出长公主来压人,在京城的确好使,刘知吏只得陪着笑,心头苦涩,这事儿查起来是他的问题,监督不严,可是若阻止,他的人头都不够砍的。 底下开始竞拍了,开始肖五郎还不怎么出价,静静地坐在那儿,被派去的三人见此情形,也不开口。 直到四块矿场捆绑售卖,价钱抬到了八万两银子时,场中已经无人敢再往上出数了,肖五郎这就开了口,一开口便是十万。 场中的人听了,一个个惊愕的看着他,好豪气,当真是财大气粗。 被派去的三人中,有人立即压价,“十万五千两银子。” 肖五郎接着出价:“十二万两银子。” 很快场中就变成肖五郎与三人的对决,其他权贵以及商人,再无人敢开口了。 上面尖着耳朵听着的杨升脸色都不好看了,姓肖的真不怕事,这儿可是京城,他若是真的拍下了矿地,他能平安出京城么?咋想的,世代行商的人家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然而肖五郎的声音还没有停,“二十万两银子。” 这一声出来,场中惊呼声四起。 这矿场底下到底埋了些什么都不知,但绝不可能是金矿,花这么多的银子拍下,那还有赚数么? 被派去的三人听到这数目也有些犹豫起来,纷纷看向楼上栏杆处。 杨升没出来,三人只得硬着头皮出价:“二十一万两银子。” “二十二万两银子。” 肖五郎眼睛都不眨一下接着报数。 “二十三万两银子。” 肖五郎看了那三人一眼,唇角微扬,再次举手:“二十四万两银子。” 要命,这矿场生意怎么做下去。 三人中又有一人举了手:“二十五万两银子。” 三人说了价就立即看向肖五郎,只要他出价就敢压他的价。 然而这一次肖五郎笑了,他没再举手,喃喃自语道:“三少夫人,咱们的约定是二十万两银子,这会儿我又抬高了五万两银子,不负你的托付,事情办成了。” “二十五万两银子还有人出价么?” 随着前头主事的人开口,场中鸦雀无声。 杨升此刻也从屋里出来了,居高临下的站在栏杆处,看着底下没再出价的肖五郎,眼神里带着挑衅,没想到肖五郎哈哈大笑,看杨升的目光如同看傻子。 随着主事人一句话:“二十五万两银子成交。” 拍卖会结束了,刘知吏看了一眼帐目,默默地在上面填下一个数目:“三万两银子。” 就在刘知吏吹干了墨迹合上账本准备功成身退之时,兰芳斋突然涌进来数十差兵,转眼将大门给关上了。 所有待在兰芳斋的人都被带去京兆府衙门。 许是京城街坊们没有看到这么大的案子了,纷纷跟着去衙门里看热闹。 肖五郎被差兵押着往前走,脸上却是半点不慌。 衙门里审案,这次怕是头回押这么多人来的,而且公开审理,街坊百姓都能看到。 刘知吏被昔日称兄道弟的差兵按住,还一脸懵,可是曾经的兄弟可不敢多说半句,可见这事儿闹得大了,能不惧长公主府的权势在京城里就那么几家,兰芳斋到底得罪了哪一家。 刘知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不接这差事,也不要在那帐本上写下假数目,这下如何是好? 直到众人到了案堂,看到了座上的晋王,终于恍然大悟,晋王在此,他们没有半分侥幸,这人最不惧的就是长公主府。 众人跪在堂前,堂外围满了百姓。 上面坐着的府尹王大人小心翼翼的看了晋王眼,问是否可以审案了。 晋王挑眉,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是你的份内差事,还得本王来教你么,好好审你的案子,这一次边疆缺粮,就等着这笔税银呢。” 王大人抹了一把额头汗,没办法,只得禀公办案。 账本交上来了,上面填的是三万两银子买下四处矿地,众人听到这银钱数目,一个个惊呼出声。 那些先前为了抢矿地纷纷出价的权贵以及商人,都变了脸色,原来那些人敢出二十五万两银子价钱的人都是兰芳斋的托,果然先前坊间的传言并不是假的,这矿地根本就没有打算卖给他们。 第906章 想留在京城 他们将这么多的商人吸引来京城,真如传言中所说的,就是骗他们带银钱来京城的,这种明路抢劫的人,比山间土匪还狂妄,这京城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 众商人还没发作质问,晋王大怒,随手将账本丢在刘知吏的眼前,凌厉的目光看着他,开了口:“如实说来,本王尚可保下你部分族人,给刘家留个后。” 刘知吏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想到族人的生死,刘知吏再不敢掩瞒半句,只得将实情给说了。 坐在堂上的府尹王大人在听到刘知吏说是衙门里的安排时,立即反驳:“刘知吏,说话前想清楚一点,这到底是衙门的安排,还是你收受了贿赂,私下为之?” 刘知吏声音一顿,畏惧的看了堂前的王大人一眼,随即改了口:“都是小的所为,是小的收了兰芳斋东家杨升一万两银子的贿赂,小的该死。” 晋王皱眉,刘知吏说完整个过程,话才落,突然起身,朝着柱子上撞去,当场毙命。 堂前的王大人一脸可惜的看着刘知吏,暗地里却是松了口气。 晋王若有所思看了王大人一眼,没再说什么。 案子审到一半,刘知吏没了,但事情已经说明,街头百姓都听到了,都是证人。 兰芳斋的东家杨升不敢狡辩,不得不在诉状纸上画了押。 案子查明,参与竞拍的人都无罪释放,肖五郎全程没说上几句话,然而被押下去的杨升却是恶狠狠地看着向肖五郎,他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此人的圈套里。 竞价是假,故意抬高价钱是真,气得杨升咬牙切齿,只盼着郡主能顾及往日情份,能救他出来。 至于兰芳斋这一次出的二十五万两银子的价却是当了真的,东家坐了牢,兰芳斋由官府接手,兰芳斋卖了不够二十五万两银子的,便卖了矿地的银两充数,这事儿就得另说了。 肖五郎从衙门里出来后回到了城东小院,一路上他还看着一脸平静,回到小院里后人就显得着急起来。 三少夫人说了,若是来不了拍卖会,那就是他们被人阻拦了,那些要杀他们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明目张胆在街头行事,但愿他们夫妻二人不会有事。 皇宫里,宋九守在傻夫君身边,看着床上睡着了的傻夫君,心头很难过,她挺好走险的一招,的确没有料到发生这种状况,但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既然任家人要来京城,双胞胎两孩子以后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她就不能听晋王和顾谨言的话,这么默默无闻的藏在京城,先前为了矿场隐忍,现在矿地买不了,他们就没必定掩瞒身份在京城里东躲西藏的活着。 好在傻夫君并无大碍,那些黑衣死士也来不及下狠手,但是皇上的车马来了街头又打算调转马头离开时,宋九当时没了办法,才只得冲动一试。 如今在京城街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和傻夫君再公布出身份,这件事不好收场吧,不知肖五郎在兰芳斋的拍卖会上怎么样了,矿价抬到二十万两银子么? 宋九昨夜给肖五郎送去的信就是为了此事,但愿他看懂了,听进去了她的话。 夫妻二人自打被皇上救回来后,皇上便一直在处理政务不曾见面,待在宫里养伤处处受到限制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城西宅子去。 宋九正想着寻找机会见皇上提及出宫养伤的事,倒是魏贵妃先一步来了。 多年未见到魏贵妃,她竟然没有什么变化,想必这五年来过得还算舒心,人看着更比几年前还要平和。 魏贵妃进了殿前,屏退了下人,这才叫宋九起身,还叫她坐她身边去。 “三少夫人,五年没见面了,想不到咱们在京城里再次见到。” 魏贵妃面色温和的看着宋九。 是呢,转眼五年没见了,不过想杀他们的人还是一直惦记着的。 “接下来三少夫人可有什么打算?” 魏贵妃看着宋九说话时有些欲言又止,还是问出她此行的目的。 宋九正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想来告诉魏贵妃与告诉皇上没有什么分别,于是说道:“我们不打算离开京城,而我夫君是晋王府的血脉,光明正大的嫡长子,我们来了京城也不必东躲西藏的。” “与其自己遮遮掩掩的行事不周,令人惦记暗下杀手,不如光明正大的走在京城街头,谁想要对付我们,那就明着来吧。” 魏贵妃听到此话,面露难色,试探的开口:“三少夫人一定要留在京城么?京城十分凶险,不是你们想得这般简单的。” “而且京城权贵众多,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话也不是三两句能说清,有些事也不是三两人能解决的,你们留下来只会危险。” 难道不留下来就不危险了么?这么多年了,任家人一直被追杀中,害他们家难以有子嗣,又害他们在平江府难以安生,这一切忍来忍去的,也不见得能换来太平。 既然命运是逃不过的,是皇室的血脉,存在即是威胁,那就公之于众,让世人都知道前原后果,光明正大的活着。 魏贵妃见劝不动宋九,叹了口气,不免提醒她,“当年我与三少夫人之间的三年约定已经过去,以后三少夫人若要留在京城,我怕是不会保你。” 宋九感激她护了任家三年,至于以后任家人留在京城会出什么事儿,他们自己已经想清楚了,再说靠谁都靠不住,不如靠自己呢。 魏贵妃见宋九心意已决,也没法再劝了,只得说道:“若是在京城你遇上了困难就去东华宫门外传消息,我但凡能帮你的,必会帮你,以后你们自己保重。” 魏贵妃起身离开,宋九送她到殿外。 看来在京城里,即使是魏贵妃,她也未必能帮得上忙,而她要对付的也正是魏贵妃最忌惮的。 陆家的一万私军,以及幽州城里的死士营,那便是她来京城后拔下的第一颗毒牙。 御书房里,晋王从衙门离开后就入了宫,为着的就是今日案子的事情。 二十五万两银子的买卖,足够这一次往燕北送去的粮草了。 第907章 谣传可怕 只是兄弟二人在御书房相见,皇帝荣晏却是不明白晋王为何要亲自去京兆府坐镇,再前后一想,昨日晋王劝他微服出宫去参加拍卖会一事,所以都是晋王与任家三房夫妻二人合力的安排了。 身为皇上被弟弟利用了,心头自然不高兴,但是今日在街头行刺的嚣张样子,更令荣晏寝食难安。 晋王一来先是朝兄长跪了下去,他主动承认自己昨日劝皇上出宫是他的私心,而今日街头的事却是他早就知道会发生的,他现在身体有恙,无法统领京师营,所以他护不住自己的大儿子和大媳妇,他没办法。 提到这个傻大儿,晋王一脸的愧疚,直接说道:“有事长儿,无事义儿,如此下去,长儿不曾怨我,儿媳妇不曾怨我,我已是万幸。” “这一次矿场拍卖,我先前跟皇上提过一次,皇上说想要派人掌管住民间矿场的流动,因此我才将长儿夫妻二人叫回京城。” “一切皆是我的起因,却将两人陷入危险之地,再放眼望去,皇上身边又还有几人可用?” “我暗中调查,得知陆震通过这三年间将一万私军调入京城各处,他们潜伏在何处,又以什么身份示人,咱们半点不知。” “这一次我利用了皇上,却也是为了咱们燕国的江山社稷,皇上可以重罚下臣,但是陆震的死士敢当街杀人,而巡逻兵不曾从街头经过,更是不知杀人之途径,可见守城军中全是陆震的人了。” “这么说来,京城岂不成了陆震的囊中之物。” 晋王的话一说出来,荣晏脸都吓白了,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弟弟,沉声问道:“你说陆震有一万私军养于京城?” 晋王点头,“皇上若信我,臣弟定能想出办法将这一万私军引出来,只是臣弟想求皇上一件事情。” 此刻的荣晏早将弟弟利用自己的事放在了一旁,卧龙之侧有凶徒岂能安寝,荣晏怎么也没有想到陆震这么大的胆子,这些死士都是陆府的死士,难怪敢如此的猖獗。 也对,陆震的夫人死在平江府,不知他是怎么知道这事儿跟任家三房夫妻有关系的。 这一刻荣晏动容了,立即问道:“弟弟有何法子将这一万私军引出来,而不会造成大动乱。” 晋王见兄长信了自己的话,立即开口:“我想将长儿召告天下,只要长儿露出真容,世人就会知道晋王妃当年生下的是双生子。” “如此等长儿的伤好了后,他便能留在京城守城,之后再一步步将京师营交到他手中,外有义儿守边关,内有长儿护住京城,陆震也无从再下手。” 当初顾谨言入了京城,晋王就发现陆震手段频出,于是向皇上谏言,没有留顾谨言在京城,而是领一兵马守城,这样一来,南北两支军队都在皇上的手中。 而京城里的京师营原本在晋王手中,只是三年前中了毒以后,不得不卸任,被陆震接管了去,才造成今日之局面。 晋王的话的确打动了荣晏,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儿守着京城,荣晏自是放心的,那个孩子他也接触过,除了脾气执拗了些,人有些傻气外,但本性纯良,又有着赤子之心,留他在身边,堪当一匹勇将。 “皇上,京城守军若再由陆震掌管,京城危矣。” 晋王恳求着。 荣晏却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亡。” 一旦晋王府的大儿子认祖归宗,那他生下的双胞胎两孩子也将公之于世,岂不是合了那句传闻,若有人利用这话来大做文章,到时候恐怕便是他这个皇帝也难保住他们。 晋王听到这话,心情也变得复杂,这么多年他心头一直有个疑问,“皇上,您当真相信这话么?当时国师将这话告诉先帝之时旁边可还有别人?” 荣晏看着弟弟,摇了摇头,当时只有国师和先帝在一起提及此事,但荣晏很快想到了什么,说道:“事后我是听姐姐所说,她当时与我捉迷藏就藏于大殿之中,她无意中听到的。” 也就是说先帝绝不会将这种不利于国家的话传出来,而真正传出这话的是长公主。 “皇上,您不觉得奇怪么,此话本不利于国家,长公主和亲之时也不曾说出这番话,为何长公主被皇上接回燕国之后,这个谣言就传得人尽皆知了呢?” 荣晏看着弟弟没说话,他也曾怀疑过,但他从来没去证实,也没有去细问。 “现在不是追究这传言是谁传出去的,而是当初国师对国运的预言,若是真的呢?” 晋王震惊的看着兄长,所以兄长也相信这话? “即使朕不相信,满朝文武会怎么说?” 晋王脸色有些难看,“如此下臣也没有办法替皇上排忧解难,皇上觉得何人能用便用吧,下臣本就身体有恙,今日出门太久,吹了冷风,遭不住,下臣告退。” 晋王要退下,荣晏知道弟弟埋怨自己,他出口挽留,“先在宫里休息一下,且让御医来把把脉。” 晋王却是摆手,他执意要出宫去。 荣晏没了办法,只得将自己内心话说了出来,“国师之言虚无缥缈,但是侄儿侄孙却是有血有肉的亲人。” “我这大半辈子无子嗣无血脉,皇室凋零,晋王府子嗣是皇室唯一血脉传承,朕若只是听信这些缥缈之言,也不可能将皇位传予外人的道理,便听你的吧,让长儿认祖归宗,守住京城。” “至于其他,到时候朕自会想办法。” 晋王听了心头一喜,兄长总算信了他的话。 荣晏默了默,又说道:“往燕北送去粮草一事,朕想要陆震亲自押送,晋王觉得如何?” 晋王错愕,把陆震支出京城,可是到了燕北,岂不是义儿危险了。 晋王还没有接话,荣晏便开了口:“前一段时间押运粮草的官员说此去燕北沿途有匪徒造次,上一次押运粮草之时还丢了小部分被人抢走。” “既然这条道上一直不太平,此番陆震亲自押送粮草,正好剿灭沿途的匪徒,相信粮草送到燕北半点不会少。” 第908章 傻夫君当官了 兄弟二人到底还是有默契的,这一刻晋王听懂了,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叹道:“皇上说的是,就是不知沿途的匪徒会不会来路不正,万一失了手,陆震这一把年纪了,也是艰难。” 果然弟弟明白了他的用意,荣晏接着说道:“所以必须有一个能令陆震离京的契机。” 晋王立即应下,“皇上,臣必不负所托,此事交给下臣即可。” 荣晏点了点头。 在宫里养了两日的宋九夫妻二人还是向皇上请求着出宫去了。 而就在这两日间,一直久病在府中休养的晋王竟然破天荒的上了早朝,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自己有两个儿子的事说了出来。 那会儿她家傻夫君在养伤,没能跟着上大殿,文武百官也不能看到她家傻夫君的真容,可是连着皇上都认可了这件事,一时间满朝文武没人敢吱声。 但是这件事一出,令不少朝臣生了想法。 晋王府多了一个儿子这还只是一个开始,都知道晋王世子没有成婚,一直守在边疆不曾回京城,那这位嫡长子如今认祖归宗,该给个什么封号,按理嫡长子才是晋王府世子才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只是宋九夫妻二人带着两名府卫回到城西宅子的时候,这儿已经有晋王府调来的守卫,一个个都是上过战场的精兵,将宅子守得严实。 宋九身边的两名府卫见了,松了口气,毕竟他们的伤都没有养好,此时回到宅子里,就怕那些死士又杀来一个回马枪。 宋九夫妻二人才回宅子里休养了两日,圣旨就来了,皇上封了任荣长为殿前都点检,算是三品官员了。 宋九看过律令,了解朝堂官制,她记得以前问过顾谨言,他为何没能留在皇上身边做殿前统领,那个时候还是三衙鼎立之势,而今三衙撤走,直接变成她家傻夫君一人统领,简直不可思议。 可见皇上对她家傻夫君之信任,等同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他。 不仅掌管着宫禁卫军三衙,传旨的公公还将一块令牌送上,说是暂且不必入宫当值,先接掌京都守城军。 宋九震惊的看着公公,这是京都兵权交到她家傻夫君手中了,还真是她没有料到的,原本只想光明正大的在京城行走,却没想到皇上会委以重任。 变故来得太快,等传旨的公公一走,宋九立即给平江府公婆写信,她知道一入京城傻夫君的身份始终藏不住,总不能一辈子带着帷帽生活,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定了,她却没有征得公婆的同意,她擅自做了主张,是为不孝。 吹响小团子给的口哨,信鸟停在了窗台前,宋九连忙将信绑到了信鸟的脚上,拍了拍信鸟的头,希望它能早点回到平江府传信去。 晋王认下傻大儿这事在京城传开,并让钦天监看了一个好日子,定于一个月后初五之时带大儿子认祖归宗登入族谱。 一个月的时间,宋九能得到公婆的答复了,毕竟公婆养大她丈夫不容易,现在说都不说就被晋王将儿子认了回去,定会不高兴呢。 若是公婆不同意,宋九便亲自面圣请求,不会伤了二老的心。 这边当差的圣旨才传达,外头还不曾传开,聊的全是晋王府多了一个大儿子的事,而此时陆府里,陆家死士全部横死街头,好在没有抓到活口,陆震寝食难安的等了几日,却得到晋王府多了一个儿子的消息,再也坐不住了。 陆震夜里去了长公主府上,就在皇宫之下最华丽的宫殿中,住着燕王朝纯正血统的长公主。 陆震来了,周围下人连忙退下。 隔着帘子,陆震朝长公主跪了下去,恳求道:“殿下,时机已成熟,咱们不可以再坐以待毙。” 帘子后头的长公主没有出声,也没看到动静,陆震皱眉,眼下局势紧张,再这么隐忍下去,对大家都不利。 “殿下。” 陆震试探的抬起头来朝里望,终于看到一个身影在长榻上坐下了,里头传出声音来:“陆大人有何高见?” 终于问出口了。 陆震就等着这一句话,这就说道:“殿下,眼下我在京城布下了一万私军,还有部分死士盯梢,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晋王突然多了一个儿子,万一皇上信了,定会委以重任。” “再这么隐忍下去,恐怕于我们不利,燕王朝最正统的血脉便是长公主殿下,您才是咱们燕王朝真正的主人。” 陆震说得激动,没想话才落,就听见长榻上的长公主突然呻吟了一声,声音虽轻,陆震却是听出来了,脸色都不好看了。 许是陆震的目光看来,里头有人慌了,只见帘子下露出男人的脚,陆震见状气得不轻,心头郁闷,果然是女人,都到这时节了,还在寻欢作乐。 陆震看着那双男人的脚怒意顿起,突然从腰间取下软剑起身朝着帘子内一刀刺入,只听到血肉“嘶拉”一声,鲜血喷了一脸,陆震并不避开,满脸鲜血的站在帘子外,看着里头的男人倒下了。 长榻上的长公主惊呼出声:“陆震,你好大的胆子。” 帘子随着男子倒下被拉下来一截,就见长公主衣裳不整的坐在软榻上,全身沾满着鲜血,此时满脸愤怒的看着陆震。 年过五十有余的长公主荣夕,那长相仍旧是如此的清丽秀美,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但是她床榻上的男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年轻。 赤着脚的荣夕起了身,踩着鲜血来到陆震的面前,秀气小巧的脚就这样怒狠狠地踩在陆震的衣袍上,秀丽的面容上带着怒意,冷声问:“你想造反吗?” 陆震看着那只秀气的小脚沾满了鲜血踩在他的衣袍上,心头莫名有些奇怪的反应,年过花甲的陆震,算是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靠近长公主,刚才一怒之下杀了那面首,他是怒其不争,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沉迷男色。 可是现在面对着长公主的威严,他竟是说不出话了,下意识的丢了剑,朝着长公主跪了下去。 “臣不敢,臣只想替长公主殿下拔乱反正,那本该是殿下的江山。” 第909章 起势 看着臣服的陆震,长公主哈哈大笑,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在陆震衣袍上抹干净了脚上的血迹后,长公主来到外殿,在美人榻前坐下了。 “一万私军就敢起势,陆震,你是不是低估了晋王在军中的威慑。” “你可知京师营五万兵马就在陈留郡驻守,你有何能力阻止京师营的兵马不会援京?” 长公主端起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杏眼流转,看向走过来的陆震。 陆震不敢与长公主对视,只得再次跪在她面前,如实说道:“从陈留郡入京城,需要一日路程,而我的私军藏于京都,今夜起势,等京师营得知情况,京都已失守。” “趁着晋王还未将那大儿子认祖归宗之际,长公主殿下取而代之,皇室便没有了子嗣,到那时即使晋王再能耐,那民间养大的儿子也别想再认祖归宗,如此大事已成,殿下觉得如何?” 长公主疑惑的看向他,“你的私军都藏于守城军中?” 陆震也不怕瞒着她了,立即点头,“不仅守城军中,还有衙门走吏,除去这一万私军,便是宫中的禁卫军也被我收买了一部分,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下臣必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长公主看着陆震没说话,美眸里多了几分忌惮,此人对付她弟弟如此费尽心思,来日对付她又将如何?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一旦晋王府多了一子,皇上再委以重任,便大势已去,趁着晋王伤未愈,无法带兵,殿下何不大胆一些,成就大事。” 陆震慢慢地靠近长公主,长公主秀眉微蹙,眸里有厌恶,但是面上却不显,半晌后,长公主做下了决定,“好,今夜便起势,留我弟弟一命,关在地牢,许他寿终正寝。” 陆震目光微微一闪,应下了。 看着是应下了,但是陆震不可能再留下祸患的。 陆震从长公主府出来,坐上马车匆匆往陆府赶,没想到走到半路,原本宵禁后安静无比的街头突然传来整齐伐一的脚步声。 陆震立即叫人将车马藏在隐僻的巷子里,等那脚步声近了,陆震挑开帘子往外看,就见一队兵马从眼前经过,瞧着样子是从城外进来的,再看这些兵卫的穿着不像是守城军,倒像是京师营来的。 陆震大惊,他才向长公主提出起事,京师营的兵就来了,这是谁先一步算准了他的计谋不成? 陆震不敢置信,又派身边亲信去城门处查看了,今夜京城城门大开,京师营里调来了一万兵马安插了一半在守城兵中,又有一半跟着入了宫。 陆震听到消息后久久没缓过神来,今夜起势是他临时想法,与长公主在殿前商量,连着那面首都杀了,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那只有一种可能,他安插在京城里的一万私军被人发现了,而且从陈留郡调兵得需一日光景,对方不知他今夜起势,但提前知道他有一万私军,所以定是晋王没用上他的兵符就直接利用往日军中威信调动了京师营的兵马。 原本京师营和守城军都是陆震掌管,也有兵符在手,即使皇上想要动用兵马也需要他手中的兵符。 一万私军是谁走漏的消息,如此隐秘之事,他身边知道的人不多,而这些都是他最忠心的属下。 再一想这些日子,只出了一个意外,便是死士去城西追杀宋氏,其中有位死士走在最后出宅子,莫非此人说出去的? 可是这些死士从来只需执行命令杀人,根本不参与军中部署。 陆震心头震惊的同时,立即想到一计,于是将就近的两名死士叫了过来。 陆震看着两名身手了得的死士,叹了口气,说道:“今夜起势,京城里突然来了这么多的京兵,恐有不测,我现在交代你们二人完成一桩大事,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 两名死士才知道自己如此受重用,心想着便是用性命也得护得主子周全,连忙应下了。 陆震安排着:“我在京城有私军,你们二人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们可否现在出府去联络他们,告知我今夜起势,到时候来一个里应外合,必能成事了。” 两名死士一听,应得真快,甚至准备退下传消息去,没想陆震突然变脸,“来人,将两人扣下。” 两名死士不知原由,纷纷看向主子,主子不是要他们出去送消息么? 陆震怒不可遏的看着两人,“你们知道我在京城里藏有私军?” 这话一问出来,两名死士知道错在何处了,吓得脸都白了,他们的确知道,一直在京城里行事,他们这样的死士,功夫高强,若是有心偷听,还是能听到一些。 再说有好几次行事,他们都发现街头巡逻兵以及衙门一些差吏都会主动避开他们,他们可不傻,定是自己人才会如此。 陆震看着两人的反应,被气笑了,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思花了代价养出这些聪明的死士,没想到中间竟然出了叛徒。 “杀了他们。” 随着陆震一声令下,两名死士还没来得及动手,暗中影卫直接下了杀手,两名死士没了。 而陆震也对所有的死士失去了信任,只是隐而未发,并没有动手罢了。 一万私军被人发现还传了出去,那想必先前那名死士也将幽州城的死士营也给说了出去。 到此处陆震才匆忙下令,拿着他的令牌走驿站赶紧往幽州城里送信,这是他给死士营下的最后一道命令,不必回京城也不必躲避,直接杀了晋王世子荣义。 不管这些死士忠不忠心,收到这个命令若能杀了晋王的小儿子,也算是死得其所。 传信的小兵连夜出城去了,却不曾想到,此刻的燕山府幽州城郊,燕北步军正悄悄地靠近一处山庄。 山庄属实偏僻难以寻到,却还是被边关山间探哨的小兵发现,荣义亲自带燕北军过来,便是清剿陆府的死士营。 两日前荣义窗边突然出现一只信鸟,初始院里的部将见了,纷纷拿出大弓就要射死信鸟,没想到这信鸟厉害,借着灵活的身段直接钻他书房来了。 荣义随手就抓到,大家还说这信鸟有灵性,舍不得杀了,没想到是宋九送来的信,说的正是幽州城里有陆府死士营的事,原来死士营的老巢藏在这儿。 第910章 荣晏的手段 边关山间探哨小兵全部派出去寻找,花了两日功夫才找到这一处,而原本出现的线索,是这处山庄里隔上一日便有牙人往这儿送孩子,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随着步兵的靠近,营地里突然响起了警鼓声,被发现了,不过也不着急,满山遍野都是燕北军,他们逃不脱了。 死士营里分地上两层地下三层,那些能上地面来的,都是训练有素随时能派任务的合格死士,而那些地下正在训练着的,要么生要么死,从数人中脱颖而出的才能活下去。 随着燕北军冲入庄子,地面上的死士迎战应付不来的时候,地下层的关卡全说放开了,不少训练中的人从地下冲上来,一上来不是死守山庄,而是相继逃命去。 只是才上山就被暗中等着的燕北军给按住了。 这一场仗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抓到的死士有不少,到底还没有被派出去做事,还舍不得性命,大部分并没有死成。 有燕北军搜查山庄里,发现南墙角倒座房里关押着的五百孩童,一个个的衣衫褴褛满身是伤的关在里头。 荣义看到这些孩子,小的三岁,大的最多八岁,都是陆府从全国各地拐卖或者诱骗而来的孩子,拿来培养死士的苗子。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孩子,多少家庭失子之痛。 荣义一气之下,天没亮便全城戒严,燕云十六州皆数被荣义的兵马看住,全力搜查人贩子、牙人,转眼三日间抓到数百名牙人跪于大街之上。 五百孩童中,有部分早在一年前就被带了来,一年前的孩子都入了地下三层操练,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都成了杀人的机器。 那些来的早的孩童根本找不到出处,就近的百来个孩子,终于从这些牙人嘴里查到一些线索,但是这些牙人精明,孩子几经转手,天南地北的送来,生怕这些孩子将来长大练成了死士,再来寻仇或寻找出生线索,所以牙人在一开始就毁了花名册。 这些孩子根本找不到来处,再加上孩子被拐卖之时年纪太小,也记不住回家的路,更记不清家乡的样子,想将他们送回也无能为力。 荣义心情很复杂,当着街头百姓杀了这些牙人谢罪,之后不得不将孩子们安排入军营,找当地的秀才启蒙识字,跟着军中兵将练功,将来参军保卫国家。 长大了有能力了,各自再想办法寻回亲人。 幽州城里发生的事还不曾传回京城,便是荣义办完了此事,给宋九传消息,他也得派送信的亲兵往京城去一趟。 而此时在京城城西宅里住着的宋九,却是比这个要烦恼得多,名不见经传的城西小宅子,突然之间来了不少权贵登门拜访,不少人送来了礼物。 宋九身边没有帮手和下人,只得叫府卫们拦下了。 然而这些权贵们也不是亲自赶来,送礼的都是各府的大管家,都说庆贺王府大公子回京城,等礼成,他们还会来喝喜酒。 礼物强行送到了宅门前,府卫们懂功夫,却没有记账的脑子,这会儿一堆礼物不知何人所送。 宋九感叹这光明正大现了身,以后要应付的人还多着呢,这会儿她想齐嬷嬷、阿金、刘小丫他们了。 要是他们在身边,那得帮了多少忙呢。 礼没法退了,只得收下,往厅前一放,什么闽中的茶叶,苏杭的丝绸,关外的香料,营州的胡参,五花八门的。 这边宅子热闹非凡,隔壁公子楚的宅子却是门庭冷清,身边的护卫长见此情形,忍不住在主子面前抱怨着,先前帮着隔壁宅子的忙,说是将宅子卖予他们,现在好了,还派了这么多晋王府的人守在宅子内外,出个门都不方便了。 看来宅子是买不回来了,自家公子还没得安生。 公子楚这几日也没有心思再弹琴了,一到园子里的八角亭坐下,就听到隔壁院里又来了客人送礼,报的那个府名不知有多响亮。 公子楚忍不住看向隔壁宅子,喃喃自语道:“乡野妇人,她可知京城规矩,这些礼可不好收。” 话是这么说,公子楚的脑中却仍旧不自觉的想起了那日街头的场景,她故意在那些黑衣人面前挑事,却算准了皇上会微服出行,拼命一搏,倒是换得今日荣耀,是个有心机的妇人。 城西宅子安全了,只是经过这一夜后的京城街头却多了不少巡逻兵,而安静过了一夜的陆府,早朝之后,陆震被叫去了御书房。 突然调动了京师营的兵马,没有用上陆震的兵符,本就不合常理,刚才朝堂上陆震就想说明此事的,不过还是忍着了。 皇上有把柄握在自己手中,进了御书房也好说话呢。 果然皇上一见到重臣陆震,立即叫身边太监亲自给陆震搬来一把太师椅赐坐。 年过花甲的武将陆震,仍旧是威风凛凛,坐在皇帝荣晏面前半点不惧。 荣晏不仅没在意甚至还含笑看向陆震,这就说道:“这一次晋王认回亲血脉,钦天监替他选了一个好日子认祖归宗,皇室新添人员,朕也要祭天求得今年风调雨顺。” “钦天监提到了这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正好朝中几位老臣皆是跟了朕多年的忠臣,为着这天下苍生百姓福祉,借着这个初八的好日子,朕准许你们回乡探亲祭祖,休沐两月。” 荣晏说完此话,立即叫来身边太监唐公公,将名册拿了出来。 陆震听着皇上这话,脸色大变,突然准他休沐两月归乡,这是在提醒他该告老还乡了么? 陆震就要开口反驳,荣晏先开了口:“爱卿且听听,朕也是一片好心。” 于是唐公公念到了五位老臣的名字,这五人当中,有两人已经辞官在京城休养,余下三人还在朝中为官,里头便有御史台的李驰,今年五十有五。 皆是年岁大了的,单以这名册看来,即使辞官留在京城皇上也忌惮,竟然这一把岁数还派他们回乡祭祖,便是清明时节都不曾回乡去。 第911章 傻夫君新官上任 唐公公念完名册了,陆震终于憋着一口气开了口:“皇上,老臣年纪大了,怕是不能长途跋涉,每年清明定有晚辈前去扫墓祭祖,此次钦天监给的好日子,老臣就遥遥祭拜即可。” 荣晏听了,却是摇了摇头,“爱卿老当益壮,回乡祭祖而已,有何难事。” 陆震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说他老当益壮就这么折腾的么,大可直说想要他辞官,但是他手握兵权,皇上开不了这个口。 于是陆震反驳道:“老臣最近身感不适,祭祖一事,来年再说吧。” 原本一脸笑容的荣晏突然变得严肃,威严的脸上多了几冷漠,沉声开口:“陆大人如此情况,又岂能统领三军,如此将京师营的兵符交出,由年轻大将代劳,也能替你分忧。” 原来是奔着他的兵符来的,陆震气笑了,他尚且没问晋王私下调动京兵,连兵符都不用,他是想造反吗? “皇上,老臣今晨察觉京城街头多了不少京兵,正要向皇上请示,这是何人调动京兵入城?” 荣晏掀眸看了陆震一眼,直言不讳的开口:“朕的意思。” 荣晏的眼神凌厉的盯着陆震,陆震就要反驳,他又开了口:“陆大人若是身体没有不适,便与几位同僚一同出京城祭祖去,百善孝为先,陆大人为百姓鞠躬尽瘁,多年未曾回乡,朕也是体恤你的辛苦,陆大人莫不是想做那不孝子孙。” 陆震手握兵权,腰杆挺得直,不是皇上三两句便能说服,并没有接那回乡祭祖的话,而是问道:“皇上调动京师营的兵马,不知有何要紧之事须得入城?” 随着陆震的话落,御书房里突然静了下来。 门外守着的唐公公低垂着头连气都不敢喘一声。 御书房里突然的安静令陆震暗感不妙,他试探的看向上头的皇上,就见荣晏正紧紧地盯着他。 昨夜不曾起势,今日以及以后便难了,陆震知道京师营里的人不服自己的管束,无法调动兵马,眼下一万京兵入城,他再逞口舌之快,恐怕激怒龙颜。 有晋王父子在,便是他最大的威胁,陆震连忙从太师椅中起身朝荣晏跪了下去。 “皇上,老臣忠言逆耳,武将出身,说话性子直,不及文官能言,还请皇上莫见怪,祭祖一事,老臣有心而无力,眼下边关粮草紧缺,仗事一日不停,燕国百姓一日不得安宁。” “舍小我而护住大家,做为武将该当的职责,老臣年纪大了,没能领兵镇守边关,便待在京城护住皇上,也是老臣忠心一片,还望皇上明察。” 有时候君臣之间的博弈便是在一瞬间,刚才荣晏没说话了,心头也在盘算,若是现在就将陆震给杀了,京城会乱到何种地步? 那一万私军没有寻出来,也尚且不知陆府死士有多少,便是禁卫军中,也不知有多少是陆震的眼线。 荣晏犹豫了,此人暂且杀不得,可是再由着他狂妄自大,也非他荣晏的性子。 这会儿陆震服软,荣晏也借机起身,上前亲自扶起陆震,这就说道:“朕也不是一定要你交出兵符,这样吧,你将守城将一职交出,朕新认的侄儿正好没有一官半职的,他最是合适了。” 陆震总算明白了,绕了这么远的弯子,为着的是守城将一职。 眼下若不将这差事交出来,那就得将京师营的兵符交出来,不然就得回乡祭祖,休沐两月,他不在京城,京城局势瞬息万变,再回来,恐怕已无他容身之地。 陆震内心几番取舍,只得同意了,却是说道:“皇上,老臣交出守城将一职倒也可,只是老臣还有一事相求。” “老臣掌管守城军多年,老臣今日且与这些同僚下属告个别,三日后,便将他们如数交至晋王府大公子的手中,皇上觉得如何?” 荣晏笑看着陆震没接话,双手拍了拍陆震的肩头,气氛又变得有些紧张,不过没多会儿荣晏同意了。 “陆大人是个有情义的武将,如此甚好。” 陆震心头一喜,三日光景,足够他将一万私军撤出京城,将来再有起势的机会。 只是陆震放心的从宫里出来之时,京城大街之上,本该养伤的任荣长已经披上了铠甲,带着京兵直接接手了京城守城之职。 皇上圣旨上写得清楚,三品官员殿前都点检,额外担任守城军统领一职,一切手续没错,直接就将守城军交接了过去。 那会儿晋王派了陈合匆匆赶来城西宅子传消息,叫傻夫君快快起床去领兵时,宋九还气不过,她家傻夫君伤还没有养好呢,要急在这一时么。 然而此刻任荣长接掌了守城军一职后,便带着兵马在街头巡视一番,正好遇上从宫里回来的陆震。 大街之上,马车与任荣长的高头大马遇上,陆震挑开车帘,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刚才皇上不是答应他三日后再办交接么,怎得这人先一步接了手。 不过坐在马车里的陆震看到马背上的任荣长之时,眼睛都瞪大了,此人的长相与晋王世子荣义简直一模一样,要不是说晋王认了个民间养大的儿子回来,陆震都要以为此人就是镇守燕北的世子荣义。 任荣长与弟弟长得一模一样,但脾气可是半点不相同,他冷漠的看了一眼马车,带着兵马直接离开了,即使在京城街头行走,也半点没有礼让权贵的意思。 什么遍地是权贵,千万别得罪的人说法在他这儿不管用,管用的只有拳头。 到了此刻,陆震才知皇上今日召他入御书房是早做了准备的,刚才君臣之间的博弈,其实也就在这生死之间。 若是皇上对他下了杀手,那自然玄阳城就彻底乱了,即使有晋王父子在也无用,毕竟晋王三年没掌兵,长公主也不会坐以待毙,何况还有陆震留下的后手。 只是皇上并没有对他下杀手,但是明明答应他三日后再交接的守城军,眼前晋王府大公子却是直接接掌了过去,且趁着他入宫之时。 如今他再转头回宫向皇上告御状,大概也会说这是晋王府大公子太过冲动,提前上任了,到底是皇上侄儿,守城军兵权已经交出去,此时再抱怨也无力阻止。 那一万私军可得想办法在今夜弄出京城去,若不然还没有起势便死在了京城里。 陆震咬牙切齿的放下车帘,催着车夫赶紧走了。 第912章 给夫君排忧解难 上任后的任荣长,负伤当值一日,到夜里回了城西,宋九早已经准备了汤药等着他了。 被迫当上守城军统领的任荣长苦着一张脸喝下黑黑的苦药,看着宋九说道:“媳妇,我都听你的,我今日做得可好?” 宋九点头,她在茶楼上看到她夫君了,露出真容后的傻夫君走在玄阳城街头,被人认成晋王府世子,沿途的百姓还向他行跪拜之礼。 事情是没有办砸,只是她知道傻夫君的脾气,恐怕要在京城里得罪人。 回归晋王府,有了皇室血脉的身份,也相应的要挑起皇室人员的责任,宋九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得对不对,她家傻夫君太辛苦了,这是做了他最不想要做的事。 任荣长得了媳妇的夸奖,一天的疲惫瞬间消散了,这就说道:“做守城军统领倒也不难,就是时常在街头巡视巡视,只是底下那些兵,一个个像没有吃饱饭似的,无精打采的。” 那是因为底下的兵不得不认他做统领,但未必会在心中服他。 宋九早就想到了,军中威望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的,而是拿出真本事才能令人臣服,就像晋王在京师营里的威望一样。 而且陆家藏在城里的一万私兵,恐怕有部分就在守城军里。 要想傻夫君能当好这个差事,宋九动了心思。 “夫君,明日我能与你一同去军中走一趟么?” 宋九期盼的目光看着丈夫,任荣长哈哈大笑,“女子入军营恐怕他们会有所不满。” 但是任荣长还是点了头,谁敢对他夫人不敬,就是对他不敬。 宋九扬起唇角,“那我乔装成你的小跟班可成。” 任荣长倒是无所谓,他想的是另一桩事儿,“我瞧着这些人不待见我,可没有在燕北军中舒服,所以我今个儿晚上下了一道命令惩罚他们。” “明日若是还敢对我夫人不敬,那就继续惩罚他们,在燕北军里,我做冲锋将军,他们都听我的,师父还教会我怎么管人,我最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 “就是不知我这统领一职要做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等弟弟回京城了,我就可以不用做了?” 任荣长一脸认真的看着宋九,宋九错愕看着丈夫,才知道他误会了,那年去燕北参军,晋王告诉他只是代小叔子出征,等小叔子伤好了,他就可以不必参军了。 可是眼下与当年不同,如今他成了晋王府大公子,在外头也不能再叫晋王为师父而该是父王才对,可是他却还像以前那般赤诚,这让宋九对他生出愧疚来。 宋九拉着任荣长的手,一脸认真的说道:“夫君,以后你该叫晋王为父王,还有这守城统领一职,以后也是你的,你当官了,不是代替小叔子当官,你就是你,你是晋王府的大公子。” 任荣长皱眉,显然对于当官根本不感兴趣。 好在宋九补充了一句:“等孩子们都来了京城,你又是京城守军统领,我们一家总算安稳太平了,当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了兵权,以后夫君就能护着我和孩子们,护着任家所有人。” 果然最后一番话令任荣长动容,他看不得媳妇受委屈,也不想孩子们再受人威胁,既然当官有这个好处,那他就勉强当着吧。 夫妻二人聊着天一笔带过了任荣长对下属的惩罚,却是无意中做了一件大事。 宵禁后的京城街头除了巡逻兵和更夫走过去后,便安静得没有半个人影。 一直等到晚上再动手的陆震,派出的死士在街头出现,今夜是那一万私军离开京城的最佳时机,也正好趁着皇上和晋王还不曾下手,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令陆震没有想到的是,探过京城每一个角落的死士们,竟然没有寻到陆家军的半个身影,守城军里的私军便有三千,可是人不见了,一夜之间无处能寻。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陆震明明打探到今日守城军里并无变故,那人去了哪儿? 直到有死士天亮后从城郊赶回来复命之时,陆震才得知,那晋王府大公子竟然将所有守城兵安排到城郊半夜三更给百姓种地去了。 没错,这些人白日里巡逻、守城,夜里借着月色给百姓干活,还交代他们五更天就得离开,不得让周围百姓知道半分,知道了的话就得军棍二十。 陆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要说这人不懂得军中规矩,他还知道惩罚人就是军棍二十,要说他懂得领兵之手段,却不会将京兵弄去城郊给百姓种地,这是世间最荒谬的想法,简直不可思议。 在陆震看来,这就是对京兵的污辱,每日守护城门,那是多么威风的一件事,而且入京城的百姓哪个不看守城军的脸色行事,如今却跑去给百姓种地还做好事不得留名,疯了么? 大清晨的,这些干了一夜活计的京兵纷纷回了城,那城郊的百姓,不过是睡了一夜,自家的地就被人松了土,便是荒地无人打理的,也被人松了土。 满山遍野的,挖得松散且整齐,这是谁使了什么法术还是眼花了,祖祖辈辈就没有遇上过这种好事。 甚至有村民开始传出谣言,说是山神使的法术,一夜之间荒地翻新,更有人建议要不再等一夜,指不定山神还会赐下种子。 这话传出来谁都不信,但是百姓却没有动自己的地,都听了村长的话,且等几夜再说。 干了一夜活,白日里当值的差事同样不得荒废,还得披上铠甲,犯着困接着巡逻守城。 大清早的,宋九给丈夫熬好药,陪着他喝下了,出门时,宋九穿上了铠甲,连夜从宅子护卫里头挑选出来的一套,勉强合身吧。 宋九跟在傻夫君身边,故意将眉毛画粗了些,又将脸上雪白的皮肤抹黑了一层,若是低垂着头不说话,还真像个小跟班。 夫妻二人从府中出来,两名府卫已经准备了战马,陈佐看到夫人这模样,还惊了一跳,夫人这是要当兵打仗去么,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夫妻二人刚要上马,隔壁宅子里出来一辆马车,公子楚出行,竟是如此碰巧。 第913章 宋氏有识人之术 话说那日街头一别,宋九一直忙着其他事,都不曾去隔壁宅子里道谢,毕竟她利用了人家,如今自然也不能将宅子卖给他了。 而且旁边住着鼎鼎有名的公子楚,没有比他更好的邻居,着实清静无比,最近连琴音都听不到了。 宋九上了马背,正了正头盔,感觉还挺沉重的,这么穿戴久了,会不会脖子酸。 马车经过几人身边,公子楚果然没有停留的意思,不过却还是挑开一角车帘朝外望了一眼,正好看到在调整头盔的宋九,整张小脸藏在头盔里,那两道“浓眉”之下漆黑灵动的眼眸还是出卖了她,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她。 公子楚看到宋九这模样直皱眉头,这妇人还真是不守规矩,这要是被人看到了,岂不是流言蜚语都来了,她还要名声么? 任荣长侧首看向自家媳妇,穿着这么沉的铠甲骑马可比平常骑马辛苦得多,她会不会受不住。 结果任荣长还没有收回目光,宋九一夹马腹,座下的马第一个冲了出去,与平素骑马没有什么两样,就是身子重了些,习惯就好。 任荣长立即追上媳妇的脚步,后头两名府卫也赶紧跟上了,一个个的都没有将公子楚的马车放在眼中,先一步走了。 一旁赶车的护卫长冷哼一声,可还记得他家公子帮过他们的人情,现在见面了连句话都没有,身份不简单了,就翻脸不认人,晋王府大公子的身份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世子身份。 人家立世子立长不立幼,他这么中途认祖归宗,世子位都没有了,多尴尬。 公子楚放下帘子,察觉前头的护卫长生了气,这就交代道:“别人的事少管,他们是晋王府的人也好,多了这些护卫也没有来宅里打扰我,见面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正合我意。” “以后我的宅子周围也算安全了,总比换个邻居强得多。” 护卫长听着却是替自家公子不值。 “城西的事,到了内城就忘掉,今日见郡主,你们把嘴管严了。” 护卫长几人立即收拾好情绪,不敢再说什么,公子每回得郡主召见,他都心情不好,即使待在郡主府,也就默默地给郡主弹琴助兴,看来公子心里也是有苦难言。 马车离开了城西街头后就再也看不到前头骑马的夫妻二人,而两行人也是各有各的方向,公子楚的马车直接往内城方向去了。 宋九夫妻二人往城门处走来,一路上看到的巡逻差兵,还真是应了她家傻夫君的话,一个个的没精打采的,看来这京兵就是养尊处优惯了,不仅不臣服她家傻夫君。 今天跟着丈夫来当值,宋九想了一夜,她也很想知道守城军里到底有多少人藏有祸心,凭着她能听懂人心声的能力,但愿能帮丈夫排忧解难。 守城军也有休息的官营,平素当值的轮岗的,退下来休息应在此处了。 宋九跟着丈夫没有去城门口而是往官营去了。 虽说宋九是乔装出来的,可是京城里的眼线向来不少,各方人马又复杂,她跟在丈夫身边出现在街头,消息便被传开了。 长公主府里,陆震被长公主召了过来。 没能起事,事后也没有派人通知长公主,等了一夜的长公主怒了,但是当日没有叫来陆震质问,而是今日才将陆震叫了来,自然不只是因为这桩事。 陆震朝长公主跪下了,说的却是皇上将守城军交给了晋王府新认的大儿子一事,陆震阴狠的看向长公主,试探的说道:“这人来路不正,早年间听说那个人是个傻子,可老臣昨日在路上所见,却不像是个傻子,正常得很。” “老臣怀疑,此人会不会就是守在燕北的世子荣义,他偷偷入京了。” 果然这话分散了长公主的怒气。 陆震接着说道:“老臣昨日已经派人往燕北去了,且要亲眼见到燕北军中可有晋王世子在,若是晋王故意将儿子召回京城,又以这样的身份接掌守城军兵权,其心可诛,殿下万不可心慈手软。” 长公主没出声,美眸看向陆震,一时间屋里静得落针可闻,陆震此刻也有些揣摩不了长公主的心思,要是长公主听懂了她的话,两人合力,不管京城里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晋王府世子,只要文武百官信了,他就是了。 到那时晋王想要回兵权可就是痴心妄想。 “殿下,老臣这一万私军的生死不算什么,各州郡尚有咱们的兵马,不妨将他们调来京城。” 长公主从主座上下来,雍容华贵的身姿来到陆震面前,没有叫陆震起来,却是说道:“你可知今日清晨,宋氏亲自跟在那傻子身边去了官宅军营。” 陆震心想着不就一个宋氏小妇人么,去了军营不怕丢人现眼,名声有损,他又何惧之有。 长公主冷笑出声:“陆震,你这人太过狂妄,你夫人为何死在平江府,你当真以为这宋氏只是借了王爷和皇上的权势?不,你们都轻看了她,她有令人闻风丧胆的识人之术。” “平江府的密探有逃出来的,就在昨日带回来一个消息,这对夫妻入京城之前,钱仪之曾带着众弟子去任府见了魏盘之。” “此二人多年同僚挚友,本是一桩喜事,却在任府发生了不少事情,而这宋氏凭着一己之力,将钱仪之的心思全部说了出来,一字不漏,其识人之术已近妖,恐怕她有懂人心之能力。” “不然你这一万私军是怎么泄露的,你那些死士从来不惧死,为何被她得到了消息?陆震,你活到这把年纪,却是狂妄自大,不知大祸临头,还敢将各州郡的兵马调回京城。” “在本宫看来,你此刻再不去军营,她就要成事了,一万私军能剩下多少且不说,绝不能让她察觉那些人与你有瓜葛,这些人可不是你的死士,只要不死,她就有能力将话问出来。” “还有,你最好是找个机会,暂且出京城避上一避,守城军已经落入晋王手中,接下来便是京师营,皇上对此势在必得,这兵符你拿不了多久了。” 第914章 我是来送粮种的 被长公主一顿训斥,陆震虽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的识人之术近于妖,但是一个妇人去了官营,胆子忒大。 皇上明明答应陆震三日后再交出守城军兵权的,但是现在被他们提前接掌不说,还将妇人带在身边上任,岂有此理。 至于交出京师营的兵权,陆震自是会牢牢抓住,也不可能离开京城,就为了躲避这对夫妻,当真是笑话,他堂堂兵部尚书,被两个小年青吓到,当年他领兵打仗的时候,这两人还没出生呢。 陆震表面上听着没有反驳,等长公主催着他去官营了,他方起身告退。 官营里的人都是他的人,除了晋王从京师营里调来的兵,这对夫妻去了他的地盘,还想翻出天来么? 陆震出了长公主府便翻身上了马,花甲的年纪,却仍旧老当益壮,骑在马背上走在街头,那一脸的威严,街坊百姓见了,都不敢直视。 快马加鞭赶去官营,走得倒是快的。 而此时的官营里,宋九夫妻二人过来了,正在召集所有人集结到一起。 任荣长从掌事小吏手中得到了花名册,还不知道全不全,但是宋九看出来了,整座官营之中,只有从京师营里来的兵听她家傻夫君的话,其他人表面上不敢反驳,暗地里都瞧不上她家傻夫君。 一个没有立战功、民间养大的儿子,再加上她家傻夫君又不是圆滑的人,所以这些一直在京城里当差的小兵,自傲得很,看不上她家傻夫君,也是京城里的常态。 宋九站在丈夫身后遮住了半个身子,低垂着头,无人发现她是女子身,不过在这些小兵集合的时候,她听到不少声音。 “……听说晋王从民间找来的这个儿子是个傻子,当年就是晋王妃故意遗弃在乡下的。” “不近人情的冷面将军,若不是出身好些,他啥也不是,如今当上了统领,便了不起了么?连兵都不会带,昨夜竟然将我们安排去给百姓翻地,气了我一夜。” “这个人是没有打过仗行过军吧,半点不知军中规矩,以后京兵由这样的统领管着,当真是武将的耻辱,比起地些耍嘴皮子的文臣还要可恶。” …… 四面八方传来的牢骚声,都是他们心头最真实的想法,可见没有一个臣服她夫君的,宋九叹了口气。 当年她夫君在燕北立下的战功都是小叔子的,世人并不知内情,都以为她夫君是从乡下被认了回来,有了晋王府的血脉就能统领兵马,那他们是错了。 皇上和晋王重用她家傻夫君,是因为她家傻夫君当年在燕北的表现,他有勇有谋,就是心地善良了些,人太过赤诚,没有那些弯弯绕绕。 宋九就这么默默地听着这些人一个个的集合在一起,至于昨夜她家傻夫君的惩罚的确出乎她的意料,将这些守城京兵安排给百姓翻地,也只有她家傻夫君想得出来。 不过在燕北边关之地,当兵没有多么高人一等的,一到粮草不足的时候,就得跟百姓们一起种地,自给自足,不然早饿死了,哪有他们这些京兵守在京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人越集越多,那边掌事差吏送来的花名册被任荣长转手就交给了媳妇,还听媳妇的话,将媳妇的小身板挡在自己身后。 见到的人以为统领大人身边的小跟班是帮着统领处理军中事务的,也无人多看,更无人怀疑。 宋九看着手中的花名册,估摸着有一万二千守兵,这一万二千守兵中,有多少人是有异心的? 那陆府一万私军,还有多少是藏于禁卫军中或者衙门小吏之中,都得慢慢摸索。 夫妻二人一入京城就被人盯上,大街上敢刺杀他们,她绝不会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宋九将花名册纳于怀中。 有不少当值轮岗的,眼下集合不了的,只得一批批在掌事小吏那儿打勾,说是统领大人要认人,要清点,所以才将他们集合在一起。 宋九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等丈夫弯身来听时,宋九这才小声交代道:“等会儿练武场站满了,夫君就开始点人名,点完后,我站在出口,叫府卫每个人问上一句话,便能放他们走。” 任荣长点了点头,媳妇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这就叫掌事小吏开始清点人数了。 宋九正想着一一排查,花上一两日功夫就好,没想到还没开始,官营里便来了人,正是从长公主府里匆匆赶来的陆震。 陆震花白的胡子,却是面色红润,精神得很,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那身姿利落,不像个老人,不愧是武将出身。 陆震匆匆赶来官营,立即在人群里寻找,远远地看到了任荣长和躲在丈夫身后的宋九,陆震冷哼一声,阔步朝两人走来。 身边的府卫拉了宋九一下,宋九侧首看来,就见陆震正看着她,目光里的藐视是半点不掩饰,瞧不上他们夫妻,而且这眼神,定是认出她了。 宋九妇人之身进了官营本是犯了军法,而她家傻夫君明知道她是妇人还将她带入官营,那指不定成了把柄。 宋九不知道自己来官营才这么短的时间,是谁走漏的消息,她在营中所听到的,个个都不曾认出她的身份,除非在她离开城西走在街头时,已经被人盯上了。 果然京城里到处都是眼线,宋九还是掉以轻心了。 眼看着陆震就要到近前了,被他揭发那可就说不清了。 宋九灵机一动,立即从丈夫身后站出来,当着众京兵的面取下头盔,露出一头秀美的头发,这一看就变成了女子。 底下的京兵见到这一幕大惊,军营里怎么来了女人,这不是统领大人的随身小跟班么?难怪那么矮,人都不显眼,原来是女人。 宋九当着众兵将的面说道:“我夫君今日将我带来,并将大家集结在一起,只为说一件事,便是我给各位提供了贺家的粮种,昨夜翻地,今夜就得播种了。” 宋九这话一出口,瞬间转移了众人的猜疑,一个个苦不堪言,所以意思是今个儿夜里还得给百姓干活去?凭什么,他们是京兵呢,平时百姓入城,哪个不对他们毕恭毕敬的。 现在要他们给百姓干活,当牛做马,他们不服。 第915章 以证清白 宋九接着说道:“送种子入军营,也是王府的意思,贺家粮种全国出名,京城百姓用了贺家粮种,必定会有丰收。” “我也答应了王府,我会给京城百姓提供一年的粮种,到时候还得各位给百姓送去温暖,我妇人之身不便出面了。” 一年的粮种换得眼下之局面,自己脱了干系,得了清白,还能得京城百姓的民心,当真是一举两得,这机智,不是一般妇人能比。 陆震匆匆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宋九的这番话,脸色阴沉得可怕,待宋九话落,陆震沉声开口:“历来没有妇人入军营的道理,守城军统领这是要包庇么?” 任荣长听着这话就刺耳,朝陆震看来,那长着与晋王相像的脸,还有那皇室中人独有的丹凤眼,可他明明是在民间长大却有着天生自带的贵气,这一刻倒是令陆震心生惧意。 此子乡下长大,却抵不过血脉的高贵,果然皇室中人都不简单,这魁梧的身板,与生俱有的贵气,目空一切的眼神,不将他这个兵部尚书放在眼中呢。 “守城军统领——” 陆震故意提高声音压住心头莫名生出的恐惧,对皇室的敬畏已久,即使手握重兵,还是对皇室有忌惮,然而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他不该有惧意。 只是陆震话没说完,宋九先一步开了口:“原来是陆大人来了,是我们夫妻想的不周全,贺家种子铺的东家夫人与我有些交情,我要到了种子,便想将这个好消息送来,不知我这是触犯了哪条军令?” 任荣长站在媳妇身边,双手背于身后,目光冷凝的盯着陆震,那挺拔的身姿,锃亮的铠甲,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信号。 陆震看向这对夫妻,刚要说宋九妇人之身不入军营一条,宋九接着说道:“我给军中送来粮种,我知昨夜京兵去帮了百姓,并且做好事不留名,那么我现在送粮种给百姓,何错之有?” “若是陆大人觉得我行事不妥当,妇人之躯不该来,那的确是我心急了,贺家铺子最好的粮种,我是为了百姓而来,至于官营里,又不是行军打仗的军营,自是不相同的。” “官营里大门敞开,哪日有喊冤的妇人闯进来,京兵是管还是不管,巡逻兵是去还是不去,那喊冤的妇人是先伸冤还是先挨军棍?” “既然京兵守在京城,为的就是国泰民安,陆大人非要咬文嚼字计较这些么?” 宋九好一张巧嘴,竟是说得陆震无法反驳,身后已经集齐在练武场的京兵们,一个个的震惊的看着宋九。 黑的被说成了白的,还真说不出反驳。 陆震气息不顺,指着宋九问:“种子呢?” “在路上了呢,太多了,得押运过来,再说这一会儿我夫君新上任要点花名册,我就想着等名字点完了,也顺带说说此事么。” 陆震冷哼一声,心思一动,开了口:“你说要给京城百姓提供一年的种子?” 宋九倒是不反悔,当着众京兵的面说道:“陆大人说的是,我虽是妇人,却是言出必行,答应的事必会作数。” 随后宋九看向练武场的众京兵,接着说道:“我夫君不善言词,昨夜他叫你们去帮着百姓翻地,虽说是惩罚,却是边疆战士们最常见的生活。” “当年我夫君也曾跟在晋王身边去过燕北边疆,那边的百姓,因常年打仗,民不聊生,于是王爷当年率先挽起袖子带着众兵将下地干活,跟百姓们一起种地。” “军民一心,才在粮草不济的那一年里,没有忍饥挨饿,也将边关守住了。” 随着宋九这话一出口,底下的京兵们一个个惊呼出声,所以这乡下养大的大公子,竟然还当过兵打过仗,就说呢,虎父无犬子,大公子这魁梧之姿,一看就是个武将。 只是京兵们很疑惑,当年燕北之战,在外头人传来立功的只有晋王府世子,也就是二公子,这位大公子并没有提名,要是那个时候认回来,岂不是功成名就,他为何当年又默不作声了呢。 “军中之事,我夫君相当熟悉,他当冲锋在前,在战场上杀敌从不心慈手软,而今来了京城,看到周围百姓艰辛,念起当年边关百姓的苦难,便有此一举,也是情有可原。” “我现在给京城百姓提供一年的粮种,不会自己出面,就由各位京兵出面帮助百姓,做好事不留名是美德,但是你们给百姓送温暖,却还是可以说上一说的,军民本是一家。” 这一下京兵们似乎昨夜的疲惫都没了,心里的牢骚也少了,尤其统领大人还是在边关冲锋陷阵过的经历,立即令人敬畏起来。 身后的陆震怕是没有想到自己赶过来,倒给这对夫妻在众京兵面前扬了名,不过一年的粮种可不少,乡下来的小妇人,她能有这能耐么? 贺家种子铺倒是听过的,全国各地都有分铺,她即使交情再好,夸下了海口,也得真金白银买来种子才行。 陆震这就顺势说道:“夫人可别失言,种子的事,你可得负责到底。” 宋九扬起唇角,这就朝府卫陈佐看去,交代道:“城南有间贺家种子铺,把消息送去,铺子里的粮种全部征收,随后府上送钱过去,先将种子拉回官营再说,今夜便能用上了。” 陆震原本还不想这么放过宋九的,但是听到她打算今夜叫京兵出城给百姓施肥播种,便是心思一动,心头暗忖:“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不当差的京兵都出了京城。” “若将那些私兵弄走,不必在京城里动手,直接在城郊荒地里将人救走,到时候人不见了,这对夫妻无法交代,而我的人却能毫发无伤。” 陆震心头大喜,站在宋九夫妻二人身侧,陆震竟然没有再追究她以妇人之身入官营一事,只催着他们赶紧运来粮种以证清白。 宋九朝陆震若有所思的看去一眼,看来今日想要盘查所有京兵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做得太显眼反而被人猜疑,于是这就向陆震告退,也看了傻夫君一眼。 任荣长见媳妇朝他使眼色,这就跟着媳妇出了官营的大门。 第916章 找靠山的来了 宋九见四下无人,小声在丈夫耳边说了几句,任荣长应了,宋九这才放心的回城西去。 没多久,府卫陈佐还真就带着贺家种子铺的掌柜来了,身后是十辆驴车的粮种,足够京兵今夜劳作的,恐怕还干不完活计。 刚才被宋九说得一个个动容的京兵,眼下看到粮种就感觉到全身都痛,种地比练武还辛苦,而且白日里还没得休息,真是难受。 陆震借着京兵散场的时候,朝着里头心腹掌事小吏看去一眼,那掌事小吏明白了主子意思,今夜当值的都会安排京师营里来的兵,其他人都跟着去城郊播种翻地,方便主子行事。 任荣长却是站在一旁,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 等事成之后,陆震还可以大摇大摆的借着京兵丢失之言光明正大的在朝堂上弹劾眼前这个傻子,陆震想到明日早朝心头就痛快无比。 官营里的京兵散了,任荣长也像往常一样,带着人巡视去了。 宋九回到了城西宅子,忙活半日啥也没有帮到,不过今个儿夜里,定是热闹了。 傍晚时分,贺家种子被京兵运送出城,为此陆震还派了眼线追着去看了,粮种送到了五十里外的一座山下,等天一黑其他京兵都出城了,再一起帮着百姓播种。 送粮种的队伍里有京师营的兵也有守城军的兵。 只是在陆震的眼线回去报信的时候,那些夹杂在京师营的兵之间的守城兵突然被人敲晕,随后装入麻袋,藏在驴车之上。 今夜帮百姓播种是假,引陆震的人出城救人是真。 此时的陆震并不知这一切都是宋九夫妻故意设下的陷阱,也不知当时自己所想被宋九听了去,这会儿陆震得知这些京兵押运种子出了城,陆震便将城里所有的死士集结起来。 这些死士本就不方便再留在京城,自打上一次在街头刺杀宋九夫妻,陆震将这些人藏了起来,不敢再派任务,而今这些人救走私军离开京城,陆震也就高枕无忧了。 夜黑风高,乌云密布。 城郊庄稼地里,陆府黑衣死士埋伏其间,盯着庄稼地里看了小半夜,竟然都没有发现京兵的身影,一个个暗感不妙,突然山间有响动,只见有兵马呈包围之势袭来。 陆府死士心头吃惊,纷纷起身反抗,可是这些京兵平时在京师营里训练有素,又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一时间两方人马交手,死士落了下风。 这一场仗并没有多久,以兵多战胜,陆府死士死的死伤的伤,眼看着逃不掉了,纷纷咬毒自尽,没多会儿,满山遍野的尸体。 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恐慌,京兵将尸体带走。 故意将死士的尸体丢去京城乱葬岗,为着的就是陆震方便寻找,并且知道此事。 天亮了,任荣长才匆匆赶回来,带着一身血腥,宋九闻着味儿,赶紧起身帮丈夫烧洗澡水。 陆府死士不惧死,没能留下活口,是个遗憾,先前宋九也担心这些人的死活,所以早先就交代了傻夫君,若是没能留下活口,那就随手安葬几个死士,其他的丢乱葬岗示威。 任荣长都是按着媳妇的话去做的,想来天亮后,陆震就能知道情况了吧,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一年的粮种换得陆府死士的性命,值了。 宋九服侍着丈夫洗了澡,瞧着天亮了,宋九也没了睡意,这就去了厨房,任荣长先回榻上睡上一小会儿,还得去当值呢。 此时陆府里,陆震穿上官服,将早已经准备好弹劾新上任守城军统领的折子拿上了,志得意满的坐上了马车,准备上早朝去。 眼看着马车就要入宫了,陆府一名暗探快马追了来。 上早朝的路上皆是文武百官的轿子或马车,此刻听到匆匆赶来的马蹄声,有不少挑开帘子朝这边看,陆震嫌暗探不懂分寸,在上朝路上拦他,丢了脸,就要叫人将他拖下去,那暗探赶紧开口,“大人,事情有变。” 陆震立即想起昨夜之事,挥了挥手,身边的护卫将暗探松开,暗探这就靠近陆震小声说了出来。 一夜之间乱葬岗里多了不少尸体,那些尸体上穿的死士服,暗探一眼及认了出来,还清点了数目,发现少了五人,这会儿赶来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报给主子。 陆震人都惊住了,在京城里顺风顺水的他,头一回受挫,老虎座下拔须,他们怎么敢的? 上次街头没死的那些死士,这一次全部殒命在这对夫妻手中,还有五人下落不明,莫不是被这对夫妻给抓了活口?要是被抓了,这对夫妻会怎么审他们? 陆震脸色青白不定,周围的同僚忍不住喊了他一声,陆震缓过神来,连忙将要呈上去的折子从怀里拿出来,气愤的扔在了马车里。 陆震原本想要弹劾的,这一下不要说弹劾了,自己的损失都没地儿说去,这对夫妻好手段呢,看来他真是的轻视了他们。 还得想办法将那五名活口死士给灭了口才成。 于是这一日早朝上的陆震心神不宁的,以至于朝堂上皇上说什么,他也不曾反驳。 而城西宅子里,宋九陪丈夫吃过早饭后,就送他出门了。 这守护京城安危的职责可不是小事儿,明知道她家夫君犯困,也没了办法,心想着等晌午那会儿,做些绿豆糖水给丈夫送了去,在井里冰镇过的,但愿能提提神。 宋九在厨房里忙着堵绿豆糖水,没想到这个时候肖五郎寻上门来了。 自打上一次兰芳斋拍卖会一事之后,宋九都没来得及去城东小院找他说事,他倒是先一步来了。 今日肖五郎穿着一身杭绸,头发也梳得整齐,风流倜傥的,比拍卖会之前要高调得多。 肖五郎见到宋九,这就说道:“三少夫人不来寻我,我只得自己寻来了,如今我不住城东小院了,而是在城东买了一处大宅子,比三少夫人的宅子大了许多。” “是花了些小钱,不过我现在在京城露了富,私商采矿也盛行,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街头,人家聂家私盐起家,借着晋王府姻亲在内城买下了宅子,我这不算高调。” 第917章 造谣生事 说起聂家,宋九咋听着肖五郎话里间有点咬牙切齿呢? “肖公子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宋九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甚至还愁眉苦脸的。 肖五郎叹道:“三少夫人如今忙着你夫君上任领兵一事,还不知兰芳斋拍卖会的后续。” “上一次我在兰芳斋拍卖会上抬价到二十五万两银子,如今整间兰芳斋被查封,资不抵债,各地商人皆数逃离京城,也无人与我竞价,本以为我势在必得,却不曾想半路又出现一个聂家。” “官衙里说了,谁出得起价钱就买走兰芳斋和四块矿地,全部捆绑在一起,能够抵那二十五万两银子的钱即可。” “我去了衙门,结果还有人比我去的早,正是聂家的管事,这么突然冒出两家来要买,自然得竞价了,这聂家私盐出身,财产也都在京城,我怕是斗不过他。” 肖五郎果然再次说到聂家又带着咬牙切齿的怒火,“借着晋王府的姻亲关系,没少在京城里耀武扬威。” “我就纳闷了,同为晋王府姻亲的任家,从来就不高调。我与聂家都是商籍出身,谁又比谁好了,要说财产,不拿京城里的来比,全部身价,我不会输给聂家。” “矿场也不输盐场。” 肖五郎显然还愤愤不平,看向宋九就等着她替自己出头。 然而宋九没有接话,反而在一旁悠闲的喝着茶。 “三少夫人不帮我想想办法,到底是老相识,多年交情。” 宋九立即摆手,“别套近乎,是谁一开始都不太想与我合作的,生意人讲生意话,交情是交情的事,要论交情,也是阁下欠我人情,我不欠阁下的。” 三少夫人竟然要与他撇清关系?肖五郎苦着一张脸,他是真没了办法,兰芳斋要买下,矿场也不会放手,他肖五郎想要得到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得到。 这不千方百计,思来想去就到宋九这儿来了么。 “以前是我不对,眼下咱们说生意,敞亮话,矿地我们五五分,兰芳斋归你,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我之间谁得到都好说,唯独不能留给姓聂的,他一直压我一头。” “我但凡有个女儿,我也是晋王府姻亲——” 宋九看向肖五郎,肖五郎赶忙收了话,这不是占三少夫人便宜么,自己的女儿做她婆母,这都是废话,反正他也没有女儿,再说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 “当我乱说的,我这提议怎么样,你们要留在京城,就贺家种子铺太小了,还得要兰芳斋。” “三少夫人初来京城怕是不知道,这兰芳斋本是长公府的产业,眼下东窗事发,又有晋王插手,长公主府不敢声张,就顺理成章的将兰芳斋给卖了。” “兰芳斋招有全国各地的名厨,不论吃食一绝,便是这位置,依着行商之人的话来说,此处为风水宝地,但凡进入京城的有钱人,就会来兰芳斋消费的。” “三少夫人要想在京城立足,得到兰芳斋是你的一大助力,你且信我。” 这话倒是让宋九动容的,在京城里她总不该无所事事,有间兰芳斋打理,将来大哥二哥他们来了,再交到他们手上,任家人在京城也有了铺子和收入。 “成,我来想办法。” 有了宋九这句话,肖五郎高兴了,这就问道:“那矿场……” “五五分账。” 肖五郎叹了口气,“那成吧。” 这是又舍不得了么,不愧是商人,利益大于一切。 宋九琢磨着,她要怎么劝说聂家不去衙门抬价呢? 肖五郎喝了口茶,见宋九在沉思,这就想到了什么,提点道:“这不还差半个多月,三公子要认祖归宗了么?到那日与晋王姻亲关系的聂家家主必定要出席。” 肖五郎这一提点,宋九醒悟,有道理,到那日聂家做为姻亲,他女儿想做她继婆母,定会为了讨好晋王府送来贺礼,到时候她当面提出这个请求,大概是不会拒绝的吧。 只是宋九很快想到了公婆,若是公婆不同意她夫君认祖归宗,她一定会阻止,所以兰芳斋的事,她得从长计议。 肖五郎见宋九面上才高兴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疑惑的问道:“可是有何不妥当?” 宋九摇了摇头,“我会想办法的,你大可放心,兰芳斋我会得到,矿地也不会失手,你先回去吧,城西可不太平。” 肖五郎还想着留下来吃午饭的,这会儿不好意思开口了,那就走吧。 “三少夫人有用到银钱打点的,尽管向我开口,以后咱们是同盟了,三少夫人在京城里可得罩着我点。” “我肖某没有权势,就是银子多,以前江北商会在时还认识朝中一些人,我之后整理出一份名册给三少夫人送来,也方便三少夫人以后在京城打点。”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肖五郎,突然这么大方,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这是在找靠山呢?” 宋九真想说肖五郎是奸商,以前没权势的时候只跟她谈生意。 肖五郎汗颜,倒也诚实,“三少夫人说的也没有错,与其找不相熟的靠山不如就三少夫人吧,从今往后,我肖某就跟定三少夫人了,三少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我的情况三少夫人也了解,用着我也放心,而且我也聪明,不会给三少夫人惹事,我这样的跑腿其实不差,三少夫人用着试试。” 商人就是脸皮厚,无利不起早。 不过肖五郎有些话也没有说错,在京城里有他帮忙,宋九方便太多,若是他还能整理出一份京城各大家族的情况以及官员的名录来,的确对她有帮助,倒也同意了。 送走肖五郎,在宅里准备着丈夫一日三餐的宋九,却没想到今个儿在京城里出大名了,她乔装成男子入官营的事被人传了出去,一时间她成了京城权贵们的笑柄。 乡下来的小子,娶的媳妇也是乡野妇人,这才当上官就以为了不起了,就带着媳妇去官营里耀武扬威,简直是没见过世面,不守妇德。 而宋九在官营里说的那番话,以前给百姓送粮种的事,是半点不提啊,故意抹黑她,还传得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她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第918章 小叔子缺粮 这消息谁传出去的宋九一猜就知道了,那定然是受了气的陆府了,杀了他们那么多的死士,没办法追究,只能嘴皮子上占便宜。 可惜,她宋九的名声不是别人怎么说就能影响的,在她傻夫君心目中以及她公婆的心目中,她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至于京城那些权贵,先前拼命给她宅里送贺礼,现在又来嘲笑她,巴不得不要结交的好。 这种假情假意懒得应付,上头晋王和皇上都不指责她,她在京城里又没有什么损失,再说等这一年的粮种播种下去,替她家傻夫君得了民心,她还怕这三言两语的伤害么。 就在街头谣言四起的时候,陆府里却是气氛不对,陆震从宫里回来后,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沉思对策,最后派人给长公主送了信。 长公主得知陆震这蠢货将所有死士给折腾死了,脸色便很难看了,各州郡养的兵马,还有幽州城里的死士营,所有的钱财谁出的,自然是长公主了。 陆震一个武将莽夫,只知道打打杀杀,一旦指挥不得利,损失的这些人都是长公主的银钱培养这么多年的成本。 长公主府给陆震回信,却是责令陆震立即领旨回乡祭祖,可保京师营的兵符在手,此时离开京城,到了外地还能安排,至于京城里的私军,由长公主来想办法。 陆震哪舍得在京城里的权势,休沐两个月,便什么都变了,再回京城,有兵符却无实权,又有何用处。 然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任府的那对夫妻,想认祖归宗成为皇室血脉,便来争他兵权,这守城军统领不是这么容易夺了去的,想要在京城里站稳脚跟,也不是那么容易。 陆震被长公主的信一激,最后下了决定,这些年都是长公主的人在监视着平江府的任家,而今他陆震受此大辱,不能再听任于长公主心慈手软。 在京城里无法对付这对夫妻,在地方上要对付任家其他人,岂不是举手之劳,还有那对夫妻的孩子,也没有回京城来,是想打头阵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就将家人接来么? 陆震觉得眼下是最好的时机,趁着这对夫妻还没有防备,给各地地方军传令下去,他们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别想回京城了。 很快一道命令传去平江府,陆震在各州郡私下里养的兵,便是皇上和晋王清查了一番也是不痛不痒的,而现在从平江府到京城的这几条道,都被他的人盯紧了,任家人逃不脱了。 这边下了命令,那边陆震为了能留在京城掌握兵权,第二日早朝之时,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交出了京师营的兵符,并说起吉日回乡祭祖一事,借着这事将御史台大夫李驰拉拢了,两人皆是年岁大了却守着官位不愿意退下。 一向文臣武将不对付的,却在陆震的三言两语之间缓和了这个气氛,更是激起了文臣李驰一头撞在柱子上以示忠言逆耳,逼得皇上收回成命,而京师营的兵符,皇上不得不又还给了陆震。 若是将陆震叫入御书房里几番言词,陆震还真不能不给,但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有御史台的“忠言逆耳”,这兵符还就收不了。 消息是晋王府的陈合送来的,早朝发生的事很快就在权贵中传开,住在外城城西的宋九是难以听到消息的。 陈合将这个消息带来也是晋王的意思,陆震知道兵符守不住,就出此下策,而此刻陈合将消息送来,还有些难以启齿的欲言又止。 宋九看向陈合,这个消息的确很震撼,真不知当皇帝也是会身不由己,会被大臣们架在火上烤。 “陈掌柜,你尽管说,可是晋王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还是少夫人通透,一眼就看出来了,陈合也只好开口了,“我今日在王爷身边,听到一个消息,这事儿也并非王爷的交代,就是觉得少夫人或许能帮上忙。” 于是陈合将情况说了,今个儿皇上退了陆震的兵符,就派人给没上早朝的晋王送来了消息,并问他可有办法使得陆震能押运粮草出京去燕北。 陈合不懂的是这节骨眼上为何将人往燕北指使,那岂不是给二公子带来危险。 然而宋九听到这话却是懂了,她很惊讶,做皇帝行事还得如此隐秘,却不得不为之,她突然有些理解这些年皇上的行为举止,只是她不认同他的做法。 养虎为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皇上识人不准,也是灾祸。 宋九听说了皇上的言外之意,倒也沉思起对策。 陈合看了宋九一眼,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少夫人可有对策?” 宋九看向陈合,连皇上和晋王都没办法,她一时间也不可能想出办法,再说陆震这人本就忌惮晋王府,以前燕北缺粮之时,一个兵部尚书也没有什么作为,恐怕就是针对晋王来的。 所以现在又怎么可能给燕北的小叔子亲自押运粮草,再说他身为尚书,随便安排底下的小官就能做的事,他这一把年纪了,绝无可能亲力亲为。 这一次皇上借祭祖一事都没能将人说动,想要将陆震支离京城,基本不可能。 陈合见宋九没接话,知道这事儿难办,只得叹了口气,“其实燕北又缺粮了,按着约定该送去粮草的,却耽搁了两个月,现在还等着兰芳斋的银钱到位后买下粮草送去。” 宋九一脸的不可思议,五年过去了,国库还空虚,皇上这五年到底在做些什么? 宋九突然觉得掌一国也跟掌一家族一样,没有厉害的经商能手辅佐,也会受钱财的苦。 宋九忍不住问道:“不是说新增了榷税,皇室设了内库,内库也无粮草么?” 陈合提醒着:“内库在长公主手中,榷税才兴起,要想拔调内库的钱财,除非国库里真的没钱了,否则长公主不会容许的。” 宋九被气笑了,她一个农家妇人,通过这些年不停的读书,不停的学着经商,她都学会了居安而思危,学会了经商的要领,可是到了皇室这边,如此不堪入目。 宋九问起晋王为何不插手内库的账目,一人掌生意,是不是得安排另一人监督管账,岂能全权脱手,做甩手掌柜。 第919章 平江府不能待了 世人都知的道理,可到了皇室运作起来是困难,宋九只觉得头痛,但是燕北边关的小叔子没有粮草,那得多艰难,都到这时节了,还一个个瞒着,她到现在才知道。 宋九二话不说叫来府卫陈佐,赶紧去城南找贺家种子铺的掌柜,立即传信营州,就近几个州郡的粮种全部往燕山府运去,眼下是播种季节,入秋还能收一茬,至少过年时节百姓的粮食有了。 而军用的粮草,宋九在北地有粮仓,隔着也近,就不从平江府运送了,直接信鸟传信,赶紧给小叔子送去。 这些年的经商,宋九将粮食看得相当重要,可以不赚钱,也要大量储备粮草,她接手了晋王妃的田产粮仓,又新添了几处粮仓储备。 这一切除了她和丈夫知道,便是任家人都不清楚,晋王府就更加不知了。 宋九这么一安排,陈合听了满是感动,还是得自家人相救,靠内库那点榷税,想要拔调点出来,嘴皮子都给磨破了。 宋九只是小妇人,自家丈夫虽然已经领了京兵,但是朝堂上的事容不得她来评断,心头虽有愤愤不平,却也无能为力,能先帮了小叔子度过难关再说。 至于将陆震弄出京城,她还真的想个办法才成。 送走陈合,宋九几日都不曾出门,肖五郎给她送来了京城世族权贵的名册,帮了宋九大忙,等齐嬷嬷他们入了京城,就可以帮她打点了。 因为宋九入官营的事而闹得名声不好,这段时间倒也没有人再往她宅里送贺礼了。 眼看着认祖归宗的日子就在近前,宋九天天守着窗户边,时常望向天空,盼着小团子的信鸟,可是迟迟未归,宋九心头隐约感觉到不对劲,眼皮子也突然跳过不停,莫非平江府出事了? 此时的平江府,任婆子带着儿子儿媳妇结束了苏州城的生意全部来了城郊庄子。 天黑了,南宫阳召集了所有任家人在一起,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我最近夜观星象,双子星有劫难,所以才召你们都来庄里。” “我今日思前想后,决定了一事,还得二老斟酌一番。” 南宫阳将自己临时的决定说了,眼下三房夫妻去了京城,是个什么情况不好说,小团子还没有收到信鸟,南宫阳感觉到兆头不是很好。 再一想到双胞胎两孩子的特殊,所以南宫阳建议,全部人去往京城投奔晋王,他算了一卦,只有这一招能解两孩子的劫难,眼下就看任府公婆愿不愿意了。 任婆子立即看向丈夫任平。 去往京城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在苏州城已经有家业田产,就这么放下么?当然可以租给佃户,找专人管理,可是他们就算盘缠带够了,到了京城也是乡里人入城,那花销之大不说,以后一大家子靠什么营生呢? 任平一个种田的汉子,从安城到苏州城,他都使了大力气,现在再入京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难不成就啥也不做靠儿子儿媳妇养着。 南宫阳知道任家人的顾虑,也正是因为此事而为难,其实他是那个最不喜欢入京城的人。 曾经京城里受人景仰的钦天监正,而今入京城却是布衣身,那落差他的确不好接受,可是看着自己一直教导的孩子们,想到他们的命格和将来,他不能只想着自己,该为孩子们着想,所以他愿意入京城。 任婆子知道丈夫的为难和胆怯,但是这一刻她代丈夫为任家人的未来做了个决定,“我同意入京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能只顾着眼前,也要替任家子孙的未来想一想。” 就是婆母的这段话,将犹豫着的大媳妇和二媳妇都说动了,为了子孙后代,他们要去京城。 在乡下讨生那是没办法,那是祖宗没有留下财产,没有祖上的丰厚家底,那他们就给子孙后代创造一个丰厚家底。 等着他们的孙子在京城出生,便再也不是那乡野小子了。 沈秋梅和杨冬花立即附和婆母的话,更是看向身边犹豫不定的丈夫,“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夫君,我们去京城,为了孩子们的将来。” 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相视了一眼,听了媳妇的话,这会儿任平也同意了。 自打任平娶了大裴氏带去乡下开始,任家就一步一步往高处走,他媳妇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没有错,他是乡野汉子庄稼人,除了一身力气没有别的,但只要他听老伴的话,就准没错。 一家人都同意了,旁听的孩子们早已经心神向往京城的生活,一个个欢喜的拍着手。 只有坐在一旁的魏大儒无奈说道:“我年纪已经大了,又是告老还乡的老官,就不入京城了。” 魏大儒舍不得的看向几个孩子。 原本高兴的几个孩子立即围在魏大儒身边,一个个又舍不得这位先生,是他教导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学识才有今日之成就,那是一辈子的恩情。 魏大儒摸向几个孩子的额头,一个个都是看着长大的,如同自己的孙子一般疼爱,可是现在他老了,也走不动了,更是不方便入京城,所以只能师徒之情缘分已尽。 南宫阳看着这一幕也没了办法,他会测算,为保住任家每个人,他不能冒险再让他们留在平江府。 不过南宫阳发现往京城的方向并非吉兆,倒是往南走,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南宫阳说道:“你们也别急着分别,咱们今夜就走,轻装上路,直接走水路,先往南边走。” 众人纷纷看向南宫阳,便是一直没有发言的韩稷郁闷的哼了一声,“这是回京城还得走吉位么?那几时回京城的路是吉位?” 南宫阳却是一脸的认真,说道:“韩稷你不信我?” “信。”韩稷的话拖得很长,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可曾算过三公子和三少夫人的情况,他们如今在京城如何了?” 被韩稷一提醒,任家众人也顾不上其他,纷纷看向南宫阳。 南宫阳还真没有给三房夫妻二人算过卦,这会儿大家伙都看着他呢,那就算上一卦吧。 于是众人静坐着,无人出声,南宫阳盘坐在中间,闭着眼睛,手里拿着蓍草,就这么坐了一柱香的时间,突然南宫阳睁开了眼睛。 第920章 赶紧逃 南宫阳看向地上投掷的蓍草,脸色变了,他突然开口:“今夜立即启程,一刻都不得耽搁。” 说完,南宫阳收起卜卦用具,转身便往里屋走。 任家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魏大儒见了,只得说道:“先上船吧,南宫先生想说的时候定会说出来的。” 众人也不好追问,只得各自收拾包袱。 夹在几个孩子当中的念儿和安儿却有些犹豫着不想走,任婆子见了,看了看天色,催着小团子赶紧找信鸟给宋六送信,叫他们不必来山庄了,直接去笠泽湖。 就在子夜时分,任家人来到了笠泽湖,一行人在黑暗中等了一小会儿,官道上就来了人,正是宋六带着细软家当轻装上路,身后跟着一个丫鬟还有两名护卫,连夜赶过来了。 人都到齐了,众人不再犹豫,立即登上了船。 从笠泽湖出发,驱驶的船跟周围游玩守夜的船没有什么分别,只是到了天亮之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平江府地界,往南边海域去了。 这么走了三日,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 此时趴在舱口看着茫茫大海的小团子,心头还在想念着爹娘,先生不告诉卜卦的情况,也不知爹娘怎么样了。 正想着念着呢,天边飞来一只大鸟,小团子疑惑看去,只见那只大鸟朝着船舱的方向飞来。 小团子很明确的知道,她驯服的信鸟中没有这种鸟,而且这种鸟多是住在海边,就在小团子疑惑之际,洁白的大鸟落在她的窗前,而后从背上滑下来一只半死不活的信鸟。 这只信鸟正是宋九给小团子送信的那只,也不知中途遭受了什么危险,就快死了,竟然还找了同类驮着它来的。 白色大鸟就要飞走,转眼被小团子抓在手上,如今船在海上行驶,这种鸟驯服了岂不是方便在海上探路。 任婆子给小团子送来好吃的,刚好推门进来,就看着孩子抱着一只鸟不停的说着话,任婆子忍不住想笑,说道:“这是海上的鹭鸶,沿海的人都喜欢它们。” 小团子才知道大鸟的名字,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那以后就是她的宠物了。 至于先前那只信鸟,当小团子解下它脚上的信筒后,终于能闭目了,死也要将信带了回来,小团子抱着信鸟落下了眼泪。 任婆子看了孩子一眼,叹了口气,这就拆开信筒细看,只见里头正是宋九写给公婆的信,也将他们在京城里发生的事一并说了。 任婆子看到落款上的日期,一个月的期限就在眼下,现在她回信能在三儿认祖归宗之时收到么? 任婆子一刻都不耽搁,立即用上了小团子的笔墨纸砚写了回信。 对于三儿的身份,任婆子早在五年前便想过了,晋王当时回京城的时候,曾私下里跟她聊过一回。 晋王很想要认回这个儿子,但是他尊重夫妻二人的选择,而三媳妇当年的作法已经很明确了,根本不愿意入京城,所以晋王没有强求就这么回京城去了。 五年过去,任婆子将三房的一切看在眼中,儿子儿媳妇对她很孝顺,也对任家人一条心,任婆子想开了,是最亲的人,便是换一种身份仍旧是亲人,割舍不了,也分不开。 再说她做为婆母,也不能自私,当年养大三儿是她的怜悯之心将孩子抱走,之后当亲儿子养那也是她心甘情愿,而今三儿要奔向更好的前程,做为母亲哪有阻止的道理。 任婆子有不少话想要说,不想三房夫妻有顾虑,但是她收住了自己的情绪,简短的写下了她愿意让三儿认祖归宗的做法,并且大力支持他们好好在京城站稳脚跟,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入京城与他们团聚了。 为此,任婆子写好了信,还将丈夫儿子儿媳妇都叫到了跟前,每个人在纸上写下名字,代表着都同意了,不会握笔的杨冬花便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得到了全家人的同意,三房可以放心的去做了。 小团子召来最大的信鸟,又分别写下同样的三封信放飞了三只信鸟,这样一来就不怕有信鸟中途被害而无法送达。 就在任家人离开了平江府没有两日,陆府的私兵就赶来了平江府。 五年前,宋九凭着一己之力,将藏在平江府的陆府私兵给找了出来后,平江府就没了陆府的眼线,眼下正是从周围州郡调来的私兵,跑来平江府的目的就是杀了任府上下几口人,一个不留。 同时陆府的私兵又在入京城的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任府的人都插翅难飞了。 可是这些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此隐秘的行动,竟然跑来平江府还扑了一个空,但在当地调查时了解到,任府的人才走了两日,也就是正好在回京城的路上了。 于是这些陆府私兵乔装成走商身份往京城追去了。 谁也不会想到南宫阳这人信方位信卜卦,所以他们不仅走了水路,而方向却正好相反。 去往京城的路是往北,他们偏偏往南去,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 再说若是送魏大儒回乡,也不该是往南走,可是南宫阳这人就是这么执着。 坐在航海船上,明日该往何方走,大家伙的还得问过南宫阳才能定夺,也就是说便是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的方位。 好在到了码头,他们能停下来舒展一下身体,也能去当地采买一番。 然而只要没往北边走,即使他们在码头上停留一日补给也不会有问题,权当感受一下各地的风土人情,任府的人并不觉得不妥当,完全信任着南宫阳。 便是宋六,也是开心的带着两儿子上岸游玩去了。 宋六身边的怜儿看着主子带公子游玩各种花销,直叹走时干脆,竟是将苏州城的铺子直接典给了隔壁戏楼的胡管事。 胡管事问她们为何好好的酒馆不开了这是要去哪儿,主仆二人也不做声,反正生意不打算做了。 这些年主仆二人也赚下不少银子,铺子是典了银钱,但是苏州城的宅子还在,主子说了,要是京城里容不下她时,她会带着两位公子回苏州城住,到那个时候再开酒馆也不是难事儿。 第921章 去聂府 所有人都欢喜着,只有韩稷一脸的不高兴,眼下这境地像什么,更像是在逃亡,这都过成什么样了,他韩稷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过。 都怪南宫阳信什么方位,不是吉位不走,要是凶兆,直接将船停码头一日不走了。 韩稷只叹任家人有钱,要是没钱,谁能这么花销,一大家子没有收入来源,这一路上却只管花销去了。 韩稷朝前方看去一眼,心头想着再这么走下去,岂不是到了岭南,到时候是不是还能让孩子们见到钱斌和孔修宝,也是因为这个事儿,韩稷没有强硬的拒绝,在船上坐着钻研着自己的毒术。 只有牧心是心事沉沉的,他一直在替任家大嫂调理身体,原本还担心孕妇待在船上会受不了,哪能想任家的儿媳妇身体好,待在船上也像个没事人似的,还特别能吃。 牧心心系着燕北边关,可是眼下任府逃亡,任家大嫂还没有分娩,走不脱,牧心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好药,一边看着药方沉思。 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而随着信鸟将这信送到京城之时,隔着宋九夫妻认祖归宗只得五日。 三只信鸟来了两只,还有一只下落不明,但是宋九已经收到了婆母的回复,心头高兴,再看信里女儿抱怨的话,说为了安全起见,还像个大人似的交代起自己的母亲,以后送信,于少两只信鸟,这样就不会出差错了。 宋九也没有多想,还是她家小团子想得周到呢,再一抬头,屋顶前头时常停住的鸟,不会都是小团子派来的信鸟吧。 宋九拿出口哨试了试,果然都飞到她家窗户边来了。 隔壁宅子里,主人已经离开有几日不曾回来了,里头的下人有人抬头看时,就见到宋九宅里的鸟盘旋在屋顶的胜景,惊呼出声:“隔壁宅子还养鸟么?” 瞧着这些鸟也是野生野长的,竟然被人驯服了。 然而几个下人瞧着了又摇了摇头,野生野长的鸟怎么可能驯服,大概是隔壁宅子的主人心善,在喂这些鸟吧,所以来的就多了。 有了婆母的肯定,全家人的支持,宋九心头有底了,也终于有了信心,看来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既然她和傻夫君要回王府去,那以后也定是要留在京城的,家里人已经往京城而来的路上了,不过要先送魏大儒回乡去,中途大概绕一绕,得两三个月的路程了。 三个月的时光,足够宋九在京城站稳脚跟的,于是宋九叫府卫给城东头的肖五郎传消息去,她想得到兰芳斋和矿场,眼下是时候下手了。 肖五郎见宋九找他,立即喜笑颜开,定是想到办法得到兰芳斋的事,正是他这些日子愁眉不展的事呢。 肖五郎过来时,带了不少礼送来,对于冷清了的宅子,肖五郎送的礼有些突兀,宋九见了,也没有说不收,而是说道:“要想得到兰芳斋,我得去一趟聂府,亲自见一见这位当家人。” 肖五郎本以为是什么好办法,结果是亲自去人家府上说,先不论京城对妇人约束之严,便说三少夫人再厉害,到底也是妇人之躯,恐怕聂家主不会见她呢。 宋九却见肖五郎笑容都没了,脸色也不好看了,这就说道:“是不是想将礼物拿回去了?” 开玩笑,他肖五郎连买礼物的钱都没有么,格局这么小。 “三少夫人这玩笑可不好笑,咱们说正事儿,这位聂家家主脾气可不好,又是商人出身,都说文人墨客心眼多,这位可不只是心眼多,而是狡猾得很。” “无奸不商,三少夫人是正人君子,咱们要不想其他的办法。” 宋九笑了笑,“先理后兵吧,左右肖公子手头银钱多,给我准备礼物去聂家登门拜访,我现在就下拜帖,下午你跟我一起去。” 准备礼物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当宋九说出礼物的名目,肖五郎顿时觉得刁钻,“三少夫人给这种人送这么好的礼,他懂么?” “商人逐利,三少夫人不如直接跟他谈生意更好。”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将来怎么说还有可能是亲家,不得无礼。” 肖五郎反正对这一次拜访不抱希望,至于礼物,三少夫人要求他去准备,那只好去办事吧。 晌午过后,聂府回了帖子,果然见是宋九的帖子,聂家是不会拒绝的,毕竟他们夫妻二人马上要登入皇室族谱,而聂家女要嫁入晋王府,将来都是姻亲关系。 宋九在京城名声不好,聂家不顾这名声,还有拉扰之意,也是给足了晋王府面子。 下午,宋九带着肖五郎往聂府去了。 聂府住在内城,这一次宋九可谓是仔细看了看内城大街,不仅宽敞洁净,便是周围的铺面行人都是不一样的。 能在内城开铺子的,大概都是权贵家的产业了,所以生意上不会太上心,但是权贵们却喜欢捧场,里头卖的东西也要比外城更好。 比如首饰行,最出名的还得内城里的首饰行,听说首饰行东家还会给宫里送款样,若是采纳,还有可能做出来的首饰戴在了宫里的娘娘头上,这份荣耀外头商人无法相比较。 不过这一路上走来,宋九也发现了,即使是住在内城,也是有着三六九等的,就好比商人出身的聂家,便是住在内城的边上,与他周围的宅子主人身份都差不多,仍旧是高攀的。 毕竟能住内城的都是当官的,他一个行商的人能住进来,大概就是借着晋王府的姻亲关系,别人不敢得罪了。 宋九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聂府的正门,明明那么有钱的聂家在内城住着还真是低调,门都只开半扇。 再看这周围,宅子连着宅子,想必宅子也不会很大呢,倒不如肖五郎在外城城东住着豪宅来得舒服。 宋九和肖五郎刚要进门,就被隔壁宅里出来的人瞧了个正着,有人往这边看,大概她今日来聂府的事会在京城里传开。 的确是了,便是晋王都在府上养病,两年没有娶聂家女进门,她这个还未认祖归宗的儿媳妇却先一步来认姻亲家的门了,多没规矩。 第922章 这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反正名声坏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桩,宋九不甚在意,带着肖五郎就进去了。 宅子果然不够大,直接去堂前,也没走多久。 两人坐在堂前等着,下人去回话了,走前还多问了一句肖五郎的身份,大概以为是她家傻夫君亲自登门,结果一听是她的下手管事,脸色略有不好看。 宋九听着这些下人的心思,微微扬起唇角,这一趟来得值了,肖五郎交给她京城各大世族的名册,标注了他们的姻亲关系、官位以及喜好,倒不如她直接登门拜访,听一听他们府上下人的心声来得更真实一些。 所以说现实中的聂府与肖五郎那名册上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聂府的下人管事匆匆的往主屋去传话,那会儿聂正裘身边正好有两位服侍的丫鬟,是他身边的美人盂,这会儿正服侍着聂正裘午睡起身。 下人管事跪在外头台阶处小心翼翼的回禀着,是宋氏来了,身边并没有殿前都点检大人在,而只是带了一个府中的小管事。 说起来即使是一个小管事也是外男,在京城里,贵夫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所以更没有可能自己下的拜帖,丈夫不在身边就敢独自上门的妇人。 难怪这妇人没有规矩,敢乔装成男子入官营的,现在她还敢带着外男独自登聂府的门了。 聂正裘轻咳一声,身边丫鬟上前接痰,聂正裘正值中年,甚是风流,于是不顾外头管事说着话,将手探入丫鬟衣襟内。 下人管事还在说着话,宋氏送来了礼,却是小小的四件,说是文房四宝什么的,下人管事没看出名堂,但看也不过是些普通的玩意儿,所以请示着要不要收下。 聂正裘在听到晋王府大公子没来时已经没了兴致见这妇人,他虽是商人出身,也不懂那些大家闺秀贵夫人的规矩,但是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后,他觉得自己比这乡下来的宋氏懂得可多了。 送礼送文房四宝,是听谁说的雅意,泥腿子出身,乡下养大的晋王府大公子,又娶了个乡野妇人,不懂装懂的还送这种雅物,就以为她就高贵了。 在聂正裘看来,大概这对夫妻是来打秋风的,念着与晋王府的姻亲关系,为了女儿将来入晋王府做王妃,到底还是要讨好一下这位大公子的,至于那乡下媳,聂正裘想了想说道:“打发她二十两银子回去吧。” “晚辈来找长辈,一个妇人之身,不知羞臊,不懂规矩,就不必见了。” 这事儿即使传出去,晋王府都不好怪他这个亲家的,便是外头人听了,也只会笑话这乡下妇人想要巴结聂家的这点小心思。 下人管事听令就要退下,没想到迎面走来府中大小姐,下人管事连忙行礼,聂娇看了他一眼,问道:“府上来了客人?” 下人管事只得又将话说了一遍,眼下就去库房拿二十两银子将人打发了。 没想聂娇怒道:“胡闹,来者是客,岂能轻看。” 这位正是与晋王府有婚约的聂家大小姐,两年了,她没入门,一直待在聂府,也不怎么出府门,人虽然不出去,但是知道的事情却是不少,府中掌家之事都是大小姐在操劳。 下人管事这一下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聂娇显然生了气,碎步进了门,看到屋里的情景,只见两丫鬟快速的从家主身边起身,纷纷跪了下去。 聂娇看着两丫鬟就知道她们刚才做了什么事,怒道:“你们就没有羞耻心了么?这晌午的伺候还得你们两人来,这屋里也不放个痰盂,你们怎么这么恶心呢?” 两丫鬟面色红了又白,哪敢忤逆大小姐,大小姐现在掌家,要发卖她们也只是一句话的事,跟家主一样不敢得罪。 聂正裘有些不高兴了,大女儿自打掌了家,处处约束他,不过是两个玩意儿,人生苦短,他玩一玩高兴了,至于这般生气。 “娇儿,注意场合,这儿可是我的房里。” 聂娇的确不该管到自己父亲的房里去,但是父亲用美人盂,却是她最不耻的,下人可以用来指使来做事,却不是这么用来耻辱,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人,将来会反噬,父亲现在是得势了,可身边又能留下几个真心的人。 聂正裘见女儿收敛了,也不想再过多的责备,只说道:“既然娇儿来了,堂前那妇人你去见吧,她不顾及名声,我还要名声的。” 聂娇没了办法,谁让府上没有主母,父亲风流,没入京城时干过宠妾灭妻的事,好在灭的是继母,她自己的母亲早早没了,不然她这一关就难过。 如今到了京城,父亲不敢胡闹了,干脆就没有正妻,如此可以娇宠妾室也不会妻妾不和。 聂娇实在不想看到眼前的两丫鬟,只得退了出去,先去正堂见客人。 堂前,宋九和肖五郎已经等了许久,肖五郎叹息,就不该来的,这儿可不比在平江府,这京城里的人规矩多。 宋九坐在堂前想到了一事儿,这儿的确不是平江府了,也不是他们乡下的那套作法,不像在乡下时可以互相窜门子也无事,即使是安城也没有这般要求着妇人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规矩。 但是一入聂府,听到这些下人的议论,她知道京城特别看重这些,聂正裘不见她果然在意料之中。 只是令宋九没想到的是聂家小女会亲自来见她,这人正是晋王未过门的未婚妻了。 皇上指婚,虽没过门也无差,将来过了门再见,宋九还得叫人家一声婆母,可是聂娇一过来,宋九很是惊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继婆母比她还年轻,约摸着二十岁左右。 这般年轻却嫁给大她三十岁的晋王,做她父亲都绰绰有余。 宋九和肖五郎起身行礼,聂娇回了一礼,一脸温和的看着宋九,靠近宋九的位置落座,却并没有坐在主座。 聂娇一来便说道:“在我们福州,有不少女子也会出门做生意,不少人家也有女子出来赚钱养家的,就是这京城里的规矩多。” 这人说话还真是中听,肖五郎原本郁闷的脸上都舒展了,这规矩还是有的,只是的确不像京城里这般。 第923章 这么好的礼物没人识货 聂娇说完这话缓解了气氛,这就看向堂前送来的礼物,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一件,惊呼出声:“奇墨斋的宝墨,一两香墨一两金。” 肖五郎吁了口气,终于来了个识货的,也不愧他准备了这礼物费了心思。 聂娇又看到了砚台,立即惊讶的起身,“兰亭端砚。” 聂娇忍不住拿起砚台细看,上面的勾画景致以及刻下的字体,皆是如此美观,出自大家之手吧。 端砚值钱,兰亭端砚更值钱,这样的文房四宝要是落在读书人手中,大概是爱不释手求之若渴了,奈何送到他们家来。 聂娇掌家,懂的不少,到底还是女子出身,不能跟着进私塾,不能参加科举试,父亲又重钱重利,更不会在这文墨上钻研。 难怪刚才下人管事说是个破烂礼物,她父亲也信了,还要给人家送去二十两银子打发了,还好自己来了一趟,不然就丢大脸了。 不只墨和砚台精贵,还有篱阳笺、诸葛笔,皆是名品,看完这四样,聂娇明白了,这就朝宋九二人温婉的看了一眼,说道:“我这就回屋叫出父亲。” 聂娇又去了,宋九和肖五郎只好坐着等。 肖五郎叹道:“好在有人识货,不然白费了我这心思,只是夫人叫我送来这四样是何用意?” 宋九知道肖五郎一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于是多解释了一句:“这四物便是君子之交的意思。” 肖五郎怔住,与聂正裘君子之交,开什么玩笑,行商之人就谈不上君子,便是肖五郎也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是君子是做不成生意的,再说他和聂正裘一样,都是走私发的家,但是他比聂正裘好,他开矿场不做卖国的生意,所以这一点上,肖五郎就没瞧得上聂家的。 奈何人家狡猾,又有刚才所看到的好女儿,能嫁到晋王府去,而于他,零光一身的,除了有钱也就啥也没了。 正屋里,聂正裘可没有心思去前堂见人,只是大女儿去而复返,还有些意外,随即笑了,“可是亲眼看到了,是上门来打秋风的吧。” “大不了叫府上准备好吃食,招待一下,二十两银子少了,二百两银子如何?” 聂娇听到父亲这不堪入耳的话,生了气,“父亲可知人家送的是什么礼物?” “不就是文房四宝么,给账房送去,娇儿岂时看你父亲我握过笔了,送礼也不知投其所好,学人家讲高雅,真是啥也不懂。” “啥也不懂的是父亲您。”聂娇很是生气,在父亲对面坐下,这就说起了那文房四宝的来历。 一两金一两香墨的话一出口,聂正裘就惊住了,“这是谁家的生意,生意要是这么做的话,我不得抢过来做了。” 聂娇真是被自家父亲气到了,“你做这香墨生意谁会买呢,人家买的是雅意,父亲身上满是铜臭,还想学着去卖香墨?” 聂正裘怒了,被女儿这么指责是头一回,哪有晚辈这么指责自己的长辈的,太没规矩了。 “娇娇,你别以为与晋王府有了婚约就可以在娘家为所欲为,不过就是值钱的玩意么?一两金一两墨我聂府也买得起。” 聂娇一脸的难受,现在是讲钱的事么,等自家父亲发完牢骚,不得不放软语气说道:“他们来必是有事上门,送上文房四宝的意思是要与聂府君子之交。” “父亲必须亲自去见一见他们。” 聂正裘倒是被女儿的话给气笑了,“一个妇人带着个外男来见我,我怎么说也是个中年男人,她不防着,还用文房四宝来说明这是君子之交?” “这么说的话,我去青楼里见女子是不是也是君子之交?” 聂娇不堪这污言秽语,猛的起身,一甩袖子,半句话都没有再说,转身走了。 聂正裘自认为自己没有说错,不过看着女儿生了大气,心想着还是别得罪了这宋氏,于是叫来下人管事,交代道:“不就是一两金一两墨么,去,去库房里支万两银子来,给他们,上门打秋风打出高雅来了。” 下人管事去准备了,只是才到库房门口就被聂娇身边的大丫鬟给拦下,刚才大小姐吩咐的,不准任何人靠近库房取钱。 而堂前,等了又等的宋九和肖五郎终于再次等到了人,却是聂娇带着下人送来了回礼。 没有文房四宝雅意,却是聂娇精心挑选的时新衣料,还有一些珍贵的药草人参,只好谎称家父身体不适,不能出门吹风为由,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没能见到聂正裘,宋九走得也干脆,聂娇的回礼,她收下了,她今日来就是为了传一个信息,所以走时,她将肖五郎的真正身份介绍给了聂娇。 想来如此聪慧的女子,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离开聂府,肖五郎还颇有怨言,谁要他们府上的衣料和药材,肖五郎可不差钱,也不差这些俗物。 但是肖五郎还是不懂,就这样便能阻止聂家派人去衙门竞价买下兰芳斋和矿场的念头? 到了街上,宋九就叫肖五郎先回去了,明个儿再等她消息。 第二日宋九的消息没有送到城东,但在城东住着的肖五郎却是坐立不安了,不是亲自去聂府送了礼,聂家就不会再去竞价了么,这不,他才将新价报上去,聂府的管事就送来的价钱,衙门正在问肖五郎打算怎么出价呢。 对于衙门而言,谁出价高就卖给谁,可是这么争执下去,出价便没了底限,这聂正裘在京城落脚,与他不同,定会更加看重颜面,好方便他与其他权贵结交。 所以这次竞价的事一旦传出去了,聂家没有收手的道理,即使最后抬价到无法赚钱,他们也是要顾全颜面盘下的。 这是肖五郎最不想见到的局面,于是大清早的一得到消息就跑来城西宅子见宋九。 宋九听到两人已经竞价到十万两银子,算下来先前衙门要走兰芳斋,便已经卖了里头值钱的东西,得到了一笔银钱。 所以不管怎么出价,衙门都不吃亏,还乐得两家竞价,送上更多的银两。 宋九看着忧心忡忡的肖五郎,倒是不慌不忙的先将她家傻夫君的衣裳缝补好了再说。 第924章 仇人越来越多 “三少夫人,给句话呗,我真的没主张了,这也是咱们两人头回在京城里的生意,兰芳斋的铺子那可是好地儿,三少夫人不想要了么?” 宋九掀眸看了他一眼,心思一动,说道:“这样好了,既然聂府不愿意君子之交,那咱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了,你现在就去衙门,花点钱说服那差吏,将你们每日竞价的价钱写在告示栏前。” 肖五郎一听,整个人都蔫了,这是什么法子,感觉就不靠谱。 宋九又补充一句:“告示栏前也不必写下你们各自的名字,就直接写个姓就好,只要看到的人懂得就成,这样差吏也不得罪人。” 肖五郎见宋九半天也就得到这么一个点子,只得无奈听她的话先去办事。 当天竞价,肖姓出价九万两银子,聂姓出价十万两银子,这消息在告示栏公示。 虽然都是行内人知道的事,可是往告示栏一贴,普通百姓也就知道了。 于是乎大街小巷奔走相告,那关了门的兰芳斋有下文了,有两人在竞价,还贴出了最后的十日竞价时间,且会每日公布价钱。 盘下兰芳斋买下四块矿地要十万两银子,这钱也忒多,做为普通百姓还是头回见到这么大的数目,一个个的成了街头谈论的话题。 聂正裘出门时,坐在马车里就听到有人在谈论这事儿,到了茶馆才坐下,又再次听到这种话,甚至有认识他的人都忍不住朝他看来一眼,莫非聂姓就是聂老爷不成? 此刻有人小声说道:“你们可知姓肖的是什么人么?” 众人皆是摇头,那人见大家都不知道,他颇为得意的说道:“我今日晌午那会儿,我瞧见从衙门里出来的肖公子,直接去了官营。” 去官营?是在官营里有什么人么?果然出得起这么多钱的都是有靠山的。 那人得意说道:“你们不知道了吧,听说这位肖公子与官营里的统领大人是旧识,去官营正是找统领大人的。” 这么一提示,众人恍然大悟,有人举一反三,“这么说来,聂家与那统领大人还是姻亲呢。” 有人没听懂的,补充道:“就是马上要认祖归宗的这位晋王府大公子,将来的继母正是聂家女。” 众人都听懂了,可是这些细碎的声音都传到了聂正裘的耳中来了,聂正裘听着这些话气得脸都青了,这香茶没法喝了,转身就出门去。 而今日肖五郎从衙门里打点出来后故意去了官营,都是宋九教的,就是故意告诉所有人他与宋九夫妻的关系,但是这关系不是用嘴说出来的,是别人看出来的,将来还可以反驳。 就如那告示栏里写的,不写全名只写姓氏一样,被人猜到是人家的厉害,反正不认就是,聂家家主找不到他们的麻烦。 过了一日,肖五郎去衙门里竞价,今个儿出价到十一万两银子,一边出价一边肉疼,每出一次就损失一万两银子,他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销的。 只是不像往常那般,肖五郎出价半日,聂府却迟迟未派人来竞价,这让肖五郎看到了希望。 直到傍晚时,聂家也没有来。 等到第二日清晨,衙门里来传话,昨日无人竞价,若是连着三日都无人来竞价,那这兰芳斋和矿场就是他肖五郎的,也按着他最终给的十一万两银子成交。 肖五郎等不到三日了,他匆匆赶来宅里向宋九报喜,并且一脸的不可思议,不过是将两人的竞价明着公示在告示栏上,为何这聂家就不出价钱了? 肖五郎百思不得其解。 宋九还在忙着给她家傻夫君做新衣,为着那日认祖时穿,这会儿看着满脸喜色的肖五郎,笑了笑,解释道:“我也是在陆尚书的身上学到的经验。” 这跟陆震有什么关系,那个人奸猾的很,又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学习的。 肖五郎心头虽然这么想着,却是没有说出来,而尖着耳朵听着,到底是个什么原由呢,他做了一辈的生意,祖辈也是生意经,竟然不及一个妇人会来事儿。 原本肖五郎还想着能等到他们认祖归宗的那日再帮着提点几句来着。 宋九挑眉看向还是不知原因的肖五郎,只好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多解释了几句。 “你在京城里这么些日子,不会没有听到内城里的一些消息吧,比如陆尚书将京师营的兵符交出,御史台大夫李大人撞柱子受伤的事,你这么精自是也知道的了。” 肖五郎点头,倒也不瞒着,没了江北商会做支援,朝堂上是没人了,但是他有法子买到最新消息,的确听说过这事儿。 宋九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得接着说道:“我就是用的陆尚书的法子,将阴谋变成阳谋,我先前上门见聂家家主,他不见我,便是告诉我了,不可能跟我君子之交的,既然如此,那就明着吧。” “你们私下里你来我往的竞价,赌的是一口气,还有财力的较量,可我将你们的竞价搬到明面上来,全京城的人都看着,聂家想要在京城站稳跟根,就得顾及颜面。” “而且这一次我入聂府也明显感觉到了,满府皆是铜臭,在聂正裘眼中,金钱与权势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所以他若是再跟你赌气竞价,不管最终赢没赢,都是在告诉京城所有人,他有丰厚的家底,而且容不下别的商人。” “再一个,你去了官营见了我夫君,外头都知道你是我们罩着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付你,他会担心晋王府怎么想他,皇上又会怎么想他,得罪了我们夫妻,会不会在认祖归宗的那日给他难堪。” “重视金钱和权势的人,思虑就多了,有了思虑就有了软肋,那陆尚书之法不正是这般么?” 这怎么又说到朝堂上去了,然而被宋九这么一说,肖五郎突然发现当官和行商似乎也有相通之处,三少夫人不是男儿身真是浪费,如此才智,轻轻一带就解决了他的大难题,简直是神来之笔,他很臣服,果然没有跟错人。 “经此一事,聂家定会记仇,不过我在京城里的仇人不少,多他一个也不算多,能得到兰芳斋,便能解决我任家人在京城的生计,我们入了王府族谱,以后要顾着任家,公婆会觉得过意不去的。” 第925章 肖五郎想找个媳妇 肖五郎忍不住看向宋九,原来她想得到兰芳斋不是自己要,是给任家人的,是担心他们在京城里没了生计。 也对,直接给钱给粮,那是救济,可是若是扶持做生意,那是自己在赚钱自给自足,用意都不同。 “三少夫人想得周到,我肖某着实佩服,等三日后尘埃落定,兰芳斋交给三少夫人打点,我去打理四处矿场,找最好的侦矿使去好好的探究一番,不会让三少夫人有损失的。” 宋九忍不住叮嘱一声:“五五开账,可记得。” 肖五郎轻笑出声,“五五开账,我听三少夫人的话,账目会如实交上。” 这一下宋九也笑了,接着做她的衣裳吧,等入了王府,夫妻二人的穿着也代表着王府了,可以低调但不能没有分寸。 肖五郎看着宋九手中的衣裳,这个女人,有才智,还如此温婉持家,娶妻娶贤,大概也就是她这样的了,自己飘泊这么多年,也是该找个贤妻持家了。 “三少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宋九掀眸看他。 “我在京城买了宅子,以后京城的宅子算是我的家了,只是我这人四处奔走做生意,家里没个女人掌家不像样,你看你能帮我这个忙么?” 叫宋九给他找媳妇,宋九还真是有些意外,她没给人做过媒,这媒也不是这么好做的,将来可是要给别人负责一辈子的,不然过不好了,还得骂她。 但宋九很快听出肖五郎的心声,轻笑出声:“我身边有个刘小丫,不过是王守来的媳妇,已经成婚多年,其他几位都是年纪大的,你不合适,只是你今年也不小了吧。” 肖五郎心头发虚,面颊略红,轻咳一声,说道:“三十有五,十几岁时听家里人安排,定下的娃娃亲,没想到我那发妻才及二十岁的年华就病没了,之后父母老迈送终,家族生意要掌理,就没有心思找媳妇了。” 宋九记得上一次他跟江北商会来平江府的时候,身边有位美妾,于是问起此人,肖五郎老脸一红,明明眼前的女人比他小了好几岁,可是怎么在她面前感觉像面对长辈时一样的紧张。 “妾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也跟着走不远,在各地落脚处有个暖心的人照顾一二,到底是没有当家主母操持,不方便呢。” 如肖五郎这样有钱有头脑的人,在各地有几个妾室也不为过,是人之常情,不会像他们任家,有婆母的一句话不得纳妾,才只有媳妇一人。 “可是要我帮忙找位京城闺秀?” 宋九对京城不了解呢,更没有与京城闺秀走得近,再说她名声又不好,谁愿意跟她走一起。 没想到肖五郎立即摇头,“才不要京城闺秀呢,也不要名门出身,就找三少夫人这样的贤妻就好。” 话一说完,肖五郎的脸更红了,这堂屋里就坐着两人,他说这话岂不让人遐想,肖五郎连忙解释着:“我不是别的意思,我是觉得夫人才智惊人,又是如此贤惠——” 咋越描越黑了呢。 “我的意思是——” “行了,我知道了,想找个知心贴心点的人儿对吧,可是你也说了,不要名门闺秀,不要世族女子,那你的那些妾室当中,就没有一个知心贴心的人儿?” 到底跟了他这么多年,就不能找个人扶正,给人家一个名分。 肖五郎被宋九说得瞬间无话可说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不是要找媳妇,他竟然对三少夫人有想法,不然三少夫人说的话他大可在自己所妾室中选一人扶正名份来掌家。 要说身边的女人,没有哪个不贴心的,甚至还有人愿意为他去死,所以他还要找什么样的女人做当家主母。 他不得不承认,是看到了三少夫人,才突然起来的想法。 肖五郎笑了,一语被宋九点醒,他起身朝宋九行了礼,快步出门去了。 宋九放下手中的衣裳,心情也有些复杂,这京城里的规矩是多了些,但她发现这规矩也有好处,不准妇人见外男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今个儿要是傻夫君在,那不得闹起来。 以后还是少与外男相见吧。 只是在宋九所谓的外男当中,自动将小叔子、顾谨言、晋王、皇上、以及众府卫或军中将士全部排除在外。 对了,连着孩子们的先生也都排除在外的。 三日后,肖五郎派人送来了兰芳斋的契纸,还说了已经在衙门办好了手续,四块矿场落到了他的手中,即刻就带着侦矿使前往查看,到时候再给她送信来。 肖五郎没有亲自来报信,宋九也是松了口气,看着手中兰芳斋的契纸,心情那叫一个欢喜,家里人来了,终于有生意做了。 这三个月里头,她将兰芳斋装修好,重新开张,一家人住在京城也没有什么忧愁了。 长公主府上,一名护卫匆匆过来传信,是衙门里最后公布了结果,只是那名护卫还没有开始,正在桌前握笔写字的长公主荣夕掀眸看了一眼。 听候在一旁的赵公公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将护卫拦在了石阶下,护卫还有些着急着想将兰芳斋的消息说出来,长公主便开了口:“可是兰芳斋落入宋氏手中了?” 护卫和赵公公都很意外,低垂着头不敢看长公主,但是他们想不清,长公主一向不怎么出门,却对外头的事了如指掌。 长公主收了笔,只见那精美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字:“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是有些人有这种聪明劲,可不见得是好事。 “阴谋变阳谋,她很聪明,莫小瞧了这个村妇,那个大傻子娶的媳妇不错。”长公主一边说着话一边从主座上下来。 华服顺着长公主精秀的小脚碎步在地上拖曳,随着她的步伐,满头珠翠却沉稳的戴在头上一动未动。 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却有着一双与皇室血脉中不相同的杏眼,不仅妩媚还带着一丝异域之美。 “聂正裘目光短浅,财大气粗的爆发户罢了,他根本不是宋氏的对手。” 真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连这个都猜到了,看来那宋氏是真的厉害了,这才入京城,就干了两件大事。 第926章 荣雪动情了 先是她的丈夫得了兵权要认祖归宗,而后又与聂家的较量下得到了兰芳斋。 长公主抬了抬衣袖,交代道:“传令下去,郡主伤情未愈之前,不得将这个消息传入郡主府上。” 护卫领令退下了,赵公公见主子今个儿心情似乎还不错,于是摸了摸袖里收下的贿赂银子,顺势说道:“殿下,安城戏子阿奇回了京城,就候在二门外。” 长公主一听到此人倒是记起了他的长相,当年第一眼就看中了此人,可惜这人好坏不受,生死不怕,是块硬骨头。 也正是因为这戏子的骨气打动了长公主,毕竟在她府上的面首,没有哪个有他这般骨气的,面对权势而不低头,不惧生死还敢据理力争。 “传他进来吧。” 长公主话落,本能的去整理自己的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裳,又摸了摸满头的珠翠,皱了眉,看一旁候着的宫女,问道:“本宫今日模样如何?” 宫女哪敢直视主子,只得垂着头开口:“殿下天人之姿,模样非常人能比。” 这种恭维的话长公主此刻最不爱听了,又念起这阿奇的好来,此人来了,那可是直接说的,才不会阿谀奉承。 “退下,以后再敢这么说,缝了你的嘴。” 长公主突然发怒,下人宫女吓得颤颤巍巍,赶紧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长公主府与郡主府中间相连,一个住东,一个住南,此刻郡主府上,泰安郡主荣雪还躺在病床上,房里服侍着的正是公子楚。 公子楚这人不爱说话,也不会讨好人,就是长着一张好看的脸,有时候还不会见机行事,所以他服侍之时,大多在一旁给郡主抚琴。 御医说琴音也能治病,他就基本没有离开过琴台。 悠扬的琴音听久了也会腻,泰安郡主靠在软枕上看着侧颜的公子楚,思绪早已经飘到了别处。 这一次手帕交之死,她不过是看了一眼就中了对方的毒,躺了这么多天还是身子虚弱,命倒是捡回来了,可是这一口气难以咽下。 也正因为如此,荣雪的病情反反复复,可惜她母亲不让她报复,也不能将手帕交之死告知丞相府,但是毒是从平江府送来的,眼下同样从平江府赶来的只有那对乡野夫妻。 明个儿就要认祖归宗了吧,害她的人要入皇家族谱了,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呢,所以这对夫妻在京城里所有的行为她都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荣雪那细长的丹凤眸里染上了怒意,再一听公子楚的琴音哪还静得下来,于是喝声制止,“别弹了。” 卫楚停下了,却是面色淡淡地朝郡主看来,随后起身来到床榻前端起桌上的苦药就要喂她。 荣雪手一推,差一点儿将药碗打翻,强行坐起身,交代道:“扶我下床,衙门里今个儿有消息了吧,我的兰芳斋如今是落谁手中了?” 反正不管落谁的手中,也绝不能落宋氏的手中,要不是母亲拦着,她绝不可能交出兰芳斋给衙门去竞价的。 这么多年,兰芳斋作为荣雪打听消息的地方,不知道帮了她多少忙,而且也是她在京城的生钱门面,费了心思经营的。 公子楚见她不喝药也不强求,听她的话将她扶起。 两人才从屋里出来,风一吹,荣雪感觉有些站立不稳,却正好看到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匆匆跑过来了,到了近前,一脸惊慌的说道:“郡主,奴才去打听了,衙门里公布了消息,兰芳斋的契纸改成宋氏的名头,落宋氏手中了。” 荣雪一听又落这村妇手中去了,那叫一个气,气血翻涌间没忍住吐出一口心头血。 这毒性太强了,她所受的苦楚,将由这对夫妻来偿还。 郡主吐血了,可把小太监吓坏了,赶忙说去请御医,荣雪喝住他,“不准传到我母亲耳中去,卫楚,扶我去东宅。” 东宅正是长公主的住处。 卫楚听了这话,看向走路都难受的郡主,最后也没有相劝,却是向小太监下令:“准备步辇。” 荣雪倒也没有拒绝。 坐在步辇上的荣雪果然要舒服多了,几个下人抬着她往前走。 便是东南两处宅子的中间也是相隔甚远,可见两处连在一起的府邸是有多大了,平时下人过来报个信,都得跑着来。 步辇从月亮门进去,转弯时就见游廊处来了人。 荣雪还用洁白的帕子捂着嘴压住心头的翻涌,一双细长的丹凤眸却突然看到了游廊处熟悉的身影,面上一喜,也顾不上嘴边有无血迹,放下手中的帕子便开了口:“是阿奇,他回京城了。” 阿奇带着小钱子见过了长公主,此刻从游廊处走来,正是要往郡主府去见泰安郡主,没想到在半路遇上了。 阿奇主仆二人上前行礼,荣雪已经顾不上其他,从步辇上下来,亲自上前将阿奇扶了起来。 步辇外站着的卫楚,面色冷淡地看了阿奇一眼,不像府里那些面首一样会吃醋,反而这模样像个局外人。 在郡主府里,最受宠的并不是公子楚,而是眼前这位阿奇,只是阿奇向来有自己的性子,他当初不愿意待在京城,不仅郡主同意了,长公主竟然也同意了,所以才去了平江府。 眼下从平江府回来了,长公主高兴了,郡主也高兴了。 阿奇是郡主府的人,虽然荣雪将其扶了起来,阿奇却仍旧跪了下去,恳求着:“我这次回京城便不走了,想向郡主讨处宅子住。” 不过是住的宅子么,满京城里的宅子随便挑,看中别人住着的宅子,泰安郡主也有能力将宅子抢回来。 泰安郡主本以为阿奇要住在内城,没想到他一开口,却是看向公子楚,随后又收回目光,对泰安郡主说道:“我想住在外城城西。” 阿奇这话一出口,卫楚立即看向他,眼里有惊讶,他莫不是要住他才买下的宅子,与他做邻居? 泰安郡主一听到阿奇要住往外城去,心头就不高兴了。 阿奇接着说道:“已经跟长公主说过此事,还望郡主成全。” 她娘也知道这事,竟然没有留他。 第927章 阿奇有了住处 荣雪从阿奇嘴中听到了母亲的名字就不高兴,许是这病情惹得心头不快,也许是这段时间那对夫妻惹得她难受,于是荣雪一脚踩在阿奇跪着的小腿上,问道:“你入府先去见了我母亲,阿奇,你到底是我母亲的男人还是我的男人?” 这话藏在心里很多年了,荣雪这么问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下人都吓得赶忙跪下了,这话不能传出去的,不然会成为京城里的笑柄。 母女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那长公主府的威名就毁了,而且这话若是传到长公主的耳中,郡主恐怕也要受到责罚的。 然而荣雪不知道的是,她这随口的一句话刺痛了阿奇,他顾不上小腿上的疼痛,突然起了身,挺直了脊背,一身白袍站在了泰安郡主面前,面色严肃的说道:“我阿奇不是任何人的男人,我也还是当年的我。” “郡主若是觉得这话不好听,便直接杀了我吧。” 身后的小钱子看到主子这倔强模样来了,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刚才在长公主面前也是这般的倔强,他都要以为这一次入京城人还没有来得及周旋就要没了,没想到长公主放过了主子。 可是眼前的这位是刁蛮任性的泰安郡主,又听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养病,心情欠佳,此刻招惹,不得被赐死。 小钱子就要上前替主子求情,没想到泰安郡主哈哈大笑,她刚才将话问出口的时候自己就明白了,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认真了。 一旦对一个男人认真了,便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心,又怎么可能舍得罚他,而他所说的话却反而令荣雪放了心,在她面前是如此,想必在母亲面前也是如此吧。 阿奇还是那个阿奇,宁死不屈,这么多年了,荣雪都不能亲近他,如今他有事求着自己,虽然不能住在内城,但至少他能留在京城了。 “城西的宅子,你选一处,我派人给你安排。” “多谢郡主美意,眼下不必了,我自己想办法。” 就是这嘴脸,要是放在以前的荣雪,长鞭一挥,打不死他也得残了半边。 “本郡主给你安排,你不愿意?” “不必了。” 阿奇也坚持着。 那边步辇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卫楚也被眼前倔强且固执的阿奇给震撼住,以前只听说过他的名头,没想到他比传闻中的还要固执,偏偏郡主容他,看来郡主心上有人了。 荣雪压着一肚子火气,只得说道:“找好住的地方,是不是就不会再离开京城了?” 阿奇点头。 荣雪也是头痛的,眼前这人不惧死,又无父无母无亲人,以前还能拿戏班威胁他,现在戏班子在平江府,独独只有他们主仆二人回京城,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的,而荣雪竟也不忍心再去威胁他了。 于是荣雪答应了。 只是荣雪不会这么快放他出府,先前要去母亲那儿说兰芳斋的事,眼下也不重要了,又坐上了步辇回郡主府去。 这一次阿奇在床榻前服侍,那一碗凉了的苦药,荣雪喝得津津有味。 坐在琴台前的卫楚却是全心全意的在抚琴,像是两人在一起的亲密他没有瞧见半分似的。 傍晚时分,卫楚领着阿奇从郡主府出来,接了郡主的令,卫楚帮着安排阿奇的住处,这个提议,阿奇没有拒绝,毕竟他要住的宅子就在卫楚的手中。 马车到了外城,卫楚突然开了口:“你跟平江府来的殿前都点检可相熟?” 阿奇掀眸看向眼前的卫楚,显然对他的提问有些意外,不答反问道:“你认识他们夫妻?” 果然是相识的。 公子楚轻笑出声,“认识,还曾帮过他们的忙,到现在还欠着我人情。” 这不太对,若是欠着人情,他们不会不还的。 阿奇将信将疑,但是有了这一层,两人倒是同坐一马车,气氛缓和了许多。 “我的确将周围两处宅子买走了,给你一处宅子也无所谓,只是以后我们都成他们家的邻居了。” 这不是更好么,阿奇一入京城,便去了解了宋九一家会落脚何处,他住在他们的周围也是对他们的保护。 “我很奇怪,你是认得都点检还是因为宋氏?”卫楚好奇的看来。 两人皆是长得如此好看,同坐在马车中,不分上下,可是气势上,阿奇到底年岁长些,不知不觉压了卫楚一头。 阿奇看了卫楚一眼没说话,他不想说,问是问不出来的,卫楚感觉自己讨了个没趣,无奈闭了嘴。 马车到了城西大街,再往里头走,正好要经过宋九家的大门,经过时,卫楚还挑帘指了指,“就是这家了,他们就住在这儿。” 阿奇立即朝外看去,看到宋九家的家门,一向面无表情的阿奇竟也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来,果然是住在这儿的,大概也不会再搬宅子了吧。 依着宋九的性子,这城西街方便任家人居住的。 再下一处宅子的大门是卫楚的宅子,卫楚下了马车,叫身边下人送阿奇接着往前去,下一处宅门就是了。 宅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准备,甚至因为许久无人居住,宅子里到底是灰尘。 阿奇身边只带了小钱子一人,偌大的宅子两人打扫,那得清理到几时,小钱子瞬间觉得头痛,再说自家主子是名旦,更不能让他做这粗活了。 阿奇却是不甚在意,只道先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能住就行了。 待在宅里做新衣裳的宋九自是不知隔壁邻居又搬来了一人,宅里非常安静,她坐在花厅里不停的刺绣,想着的全是明个儿傻夫君认祖归宗一事,万不能出差错。 到现在宋九心头仍旧有些不解的,傻夫君要认祖归宗了,宫里没有派人送来锦衣,也没有派懂规矩的嬷嬷过来教他们规矩,就不怕在祭祖仪式上出差错么? 宋九当年跟着婆母学了些规矩,又在平江府待了这些年,大部分规矩也都知道,但是这皇室中的礼仪,她可不懂,父王也不派人过来说上一句,也不知父王的病情如何了? 宋九正思绪烦乱之时,邻居家的琴音传了过来。 清扬的琴音似乎听了挺能让人心静的。 宋九手中的针线活停了停,抬头看向高高的墙头。 第928章 阻止他们认亲 这一夜很快过去。 清晨,任荣长不必再去衙门当值,而是换上了媳妇给他做的新衣袍,冠了发,夫妻二人就这样打扮妥当出了门。 马车外有晋王府护卫护道,沿途不少百姓朝马车行礼,都知道今个儿是京城里的大喜日子,晋王府的大公子要认祖归宗了。 只是原本热闹的街头,今个儿反而不热闹了,街坊百姓也少了,外城是这样,内城就更冷清。 便是马车经过之地,连相迎的街坊都没有了,马车经过如同往常一般,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议论。 到了晋王府,宋九终于看到了喜庆,全府上下清扫得整洁,又添了新对联红灯笼,还有府上的下人相迎。 宋九夫妻二人是先入晋王府向晋王敬茶,认了亲,随后一家人再去宗祠,事成之后,皇上在宫中设宫宴,招待文武百官,也是想让宋九夫妻二人在文武百官面前露脸。 一切看得像是隆重,但是却又显得简陋无比,宋九还真不知这中间的规矩。 等到了晋王府堂前,夫妻二人跪下时,宋九才知道晋王的良苦用心。 朝中就她家傻夫君认祖归宗一事颇有异议,里头起事的正是陆震,又有御史台的人帮着说话,是皇上坚定的言词才将这些异议强行压下去的。 而晋王不过是想认回自己的儿子而已,真不想闹到朝堂上去,所以做了主,一切从简。 就在夫妻二人跪在堂前给晋王敬茶之时,府中掌事公公匆匆进来,一脸惊惶的说道:“王爷,府外突然来了一队人马,听说是陆尚书调来的兵马。” 陆震掌管京师营,那得在陈留郡,不曾起战事,他从何处调来的兵马?如今的京兵可是由他家傻大儿在掌管着。 堂前不仅晋王怒了,便是宋九和丈夫也是心生怒火,可以明显的看出,京城守城军是落在了她家傻夫君手中,但是人未必听从他的调遣,陆震这是要给她家傻夫君一个下马威,也是要给晋王府一个下马威。 难怪刚才一路入内城,街坊少了,热闹也没了,原来在这儿等着的呢。 晋王匆忙喝下儿子儿媳妇敬的茶,将两人扶起,随即开口:“长儿,陪父王去见一见他们。” 晋王也朝宋九看来一眼,瞧着样子也要她跟上了。 在京城里的规矩,妇人不得插手大门外的事,所以才会有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规矩。 但是晋王今日将儿媳妇一同带在身边便是昭告世人,做为晋王府的儿媳妇,不必守那些规矩。 宋九看着自己拖曳着的长裙,只叹自己不该做这样的衣裳,本该宫里给她和丈夫送来衣裳的,既然没有送,她大可随意一些,反正丢她的脸也不值钱,最后丢的还是皇室的脸。 夫妻二紧跟晋王出了门。 晋王府外突然被京兵围住,虽然没有闯入府内,可这架势却是不太对的。 当三人来到大门外,就见这些京兵齐刷刷的朝晋王跪了下去,他们呈包围之势,却不进攻,看似臣服,却又有阻拦之意。 晋王向来掌管京兵,不过是三年没有打理,就成了这模样,不痛心是假的。 晋王看着眼前这些人,面色铁青的开口:“是谁命令你来王府外候着的?” 众京兵不敢开口,但也不退下。 “你们这是犯了军纪,不怕丢了差职?” 这些人默默地低下头去。 里头领头的胆子大些,响亮的答道:“属下犯了军纪,自愿认罚,但是身为我们的京兵统领,却非正规皇室血脉,我们不服。” 随着这领头的话,其他京兵也都纷纷挺起了脊背。 “这混账话谁传出来的?” 大儿子是不是皇室血脉,晋王最清楚,皇上也清楚,而这些人却敢光天化日之下造谣生事,谁给的胆子? 京兵个个相视一眼,领头再次开口:“回王爷的话,已经有人去往衙门报案,还请王爷将人留下,待府尹大人启禀皇上,便能查清此案了。” 竟然是这样的操作,宋九终于想明白了许多的事,难怪这段时间她夫君要认祖归宗,不管朝堂上还是内外城也不曾有质疑或阻拦的声音,同时京城守军权也交了出来,岂能心甘情愿呢。 只要她家傻夫君不能认祖归宗,她傻夫君手中的兵权就得交出,同时她家双胞胎两孩子也不再是皇家血脉,成了真正的任家人。 做为无权无势的泥腿子出身的任家,将来她家两孩子是杀是留,不是这些人一念之间的事了么。 晋王是没有想到有人敢在大典之日来拦路,再说现在去衙门里立案,又有何证据证明他家大儿不是皇室血脉? 宋九默默地看向前方背着手已经生了气的晋王,小声说了一句:“父王,恐怕他们会要求咱们证明我夫君是晋王府的血脉,所以在今日发难,一旦站在文武百官面前了,咱们再去找证据已经是不可能,到时候定会逼着咱们滴血验亲或者其他手段。” 不是对方证明她家傻夫君是假的晋王府大公子,而是会在文武百官面前要求证明他们是父子关系。 宋九以前听说过滴血验亲的说法,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旦中途有人做手脚,就彻底落入了陷阱。 晋王听后,震惊的回头看向宋九,儿媳妇这话还真有这个可能,是晋王没有往上头想,只是这样的法子不可能是陆震想出来的,倒像是那些文臣想出来的。 眼下京兵中有一部分根本不受她家傻夫君的掌管,是陆震的私兵,而剩下的部分从京师营来的,想必早已经被陆震想别的法子牵制调动,暂时是派不上用场的了。 就在两方僵持时,宋九从袖里拿出一块手帕交给晋王,大声说道:“父王,倒也不必急的,来之前,我将母妃当年留给我的信物带在了身上。” 晋王妃当年有信物留下?连着晋王都不知道呢? 晋王接过帕子,那帕子上写着一对双胞胎的生辰八字,还有大儿子交代给姐姐大裴氏抱去乡下养大的约定,落款处晋王妃按下了手印。 细看下字体很像晋王妃的字,但是晋王还是看出了些出处,他朝儿媳妇看来一眼,宋九眨了眨眼睛。 第929章 再生一计 晋王只想说儿媳妇真是机灵,这手帕恐怕就是这两日准备的吧,墨迹作旧了,而手帕上用的针法和绣样,也非平常绣娘所绣。 宋九接着说道:“我记得当年宫里有位陶三娘会双面梅绣,母妃在安城时与陶三娘交好,衣裳帕子都是陶三娘所做。” 而宋九正好曾有陶三娘提点刺绣,晋王明白儿媳妇的用意了,立即接了话,“如此甚好,当年宫里出来的陶三娘,她绣的帕子,宫里定有人认得这绣样,便能证明这块手帕的真伪。” 跪着的京兵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真假,但看他们似乎也动摇了。 而此时的陆震却并没有入宫面圣,他先斩后奏的将京兵派去阻拦晋王和宋九夫妻,而他随即就来了长公主府。 今日皇室中的大日子,要开宗祠,按理长公主做为皇室中人也必须在场,可是长公主府上没有半点动静,不仅如此,此时的长公主甚至还没有梳洗,人在内室中未曾出来。 放在往常,陆震定会生气,但是今日他却没有,站在门帘处朝里头禀报着,他得到消息,当年晋王妃只生了一个孩子,这个所谓的晋王府大儿子是假的,为了皇室血脉的正统,陆震会安排他们在文武百官面前滴血认亲。 而后再在准备好的水中做手脚,到时候定会认不了亲,从而令皇上和晋王在文武百官面前失信。 没有晋王府大公子在,晋王又身体有恙,那京城守城军的兵权就会再次还回陆震的手上。 一切会拨乱反正,回到原点,眼下陆震便是前来请求长公主去宫中做个鉴证,并在滴血认亲之时给皇上施施压,此事便成了。 陆震觉得自己的计划相当的完美,这些日子的隐忍,看着这对夫妻在京城里顺风顺水,先是接掌兵权后又买下兰芳斋,壮大了自己的势力,但是陆震一直忍而不发,就等今日了。 然而屋里的长公主却是不急着起身,拂开身上的手臂,看向门帘外的男人,语气冷淡地说道:“这是谁给你出的点子?可是御史台那些老匹夫?” 陆震听着长公主的话不太对劲,这样万无一失的安排,长公主怎么不动心呢?长公主不是也不喜欢这对夫妻么? 陆震只得如实说了,法子的确是御史大夫所出,到时候朝堂上御史台的人也会弹劾晋王居心叵测。 她长公主冷笑出声,“当真是糊涂,你以为宋氏这么傻么?” “能生出天下贵子而护着孩子活到今时今日的女人,可不是个傻子,倒是你们傻得可以。” 陆震不服,这计划完美,就算那宋氏聪明,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怎么反驳去?难不成她还能插手朝堂事务?皇上准她,御史台的人也不会准他呢。 陆震还要劝着长公主出面,里头长公主却是打了个呵欠,语气冷淡地说道:“你可知晋王妃死在何处?” “那自然是澧阳郡安城了。” 晋王妃之死有什么关联么?陆震没听明白。 然而里头半天没有传出长公主的声音,陆震没法,只得说自己已经安排了京兵将晋王父子二人押入宫中见皇上了,文武百官也已经聚集宫中。 话说完,陆震尖着耳朵听,长公主显然没想到陆震敢如此嚣张,在没有守城军兵权的情况下,敢调兵遣将,押走晋王。 如此莽夫,留着何用。 “晋王妃死无对证,但活人是有嘴巴的,你说没有证据要滴血认亲,若是晋王拿出了证据呢?你们当如何?”长公主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厌倦。 “不可能有证据的。”陆震一脸的自信,这段时间忍而不发,就是要他们没机会回澧阳郡或者平江府找来证人。 “你尚且可说明明与晋王府世子长得一模一样的晋王府大公子不是正统血脉,他们为何就不能找个人出来证明是晋王妃临终所托付呢?” “而且莫忘了,就在晋王妃在世的那几个月,晋王曾去过安城,他的言词与你和御史台的言词谁会相信呢?” “这一切都是有据可查的,权凭你三言两语就能证明不是正统血脉?你私下调动京兵已是以下犯上的大罪,而今还敢造谣生事,在朝堂拱火,是觉得皇上没有脾气的么?” 长公主的声音铿锵有力,将陆震说得脸色都难看了,可是这法子是御史台那群老东西想出来的,文臣嘴巴子都厉害,怎么现在反而没用了呢? “退下吧,赶往宫中撇清自己的干系,本宫也不会入宫的,刚才御医来过了,本宫告了病假,今日开宗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随着长公主的话落,候在一旁的小太监立即上前催促。 陆震总感觉哪儿不对,自始至终,长公主为何对晋王府大公子认祖归宗半点不阻拦,莫非长公主还有更好的谋划? 可是明明长公主最忌惮的是贵子入京城,可是只要这对夫妻成了光明正大的晋王府血脉,那么他们的孩子也会入京城成为皇室的唯一子嗣。 那岂不是皇室有后了,这不就应了当年的预言,天下要出贵子,而这位贵子正是燕国的未来之主。 一想到预言,陆震突然灵光一闪,面上一喜,不顾小太监的请求,立即回身隔着门帘开口:“殿下,先皇在世之时,老国师曾说过一则预言。” 说到这儿,陆震欲言又止。 里室的长公主立即坐起了身,随即开口:“都退下吧。” 很快里屋里服侍的下人宫女从里间出来了,床榻上的年轻面首赶忙穿衣,没一会儿也快速从里间出来。 外头催促的小太监不敢说话了,也跟着退下。 转眼间屋里没有了旁人。 陆震再次提起老国师的预言:“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亡。” 所以只要长公主去宗祠揭露老国师的预言,今日认祖归宗的大事也就办不成了。 长公主披衣从里间出来了,雾绡裳下露出玲珑曲线,陆震连忙定了定神,移开目光,眼下正事要紧。 长公主在美人榻前坐下,陆震也随即跟上,就近跪坐下来,他面上一脸喜色,什么滴血认亲,不及这一招来得又快又准。 长公主却是沉思着此计的可行之处。 第930章 处处阻拦 而此时晋王府里,宋九夫妻跟着晋王坐上了入宫的马车,而这些京兵将他们押送入宫,晋王不仅没有反抗,并且也阻止了府卫的兵刃相见。 眼看着入宫在即,晋王方小声开口:“到了宫里,面对文武百官,大儿媳妇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跟皇上会给你撑腰的。” 宋九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又看向晋王,试探的说道:“父王,你说会不会有人拿老国师的预言做文章?” 这也正是先前他们所担忧的,宋九此刻提出,晋王也颇为头痛,一旦将此事大做文章,那可比滴血认亲要难得多。 而且要是这么闹下去,反而民心不稳。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这也关乎着国运,想来满朝文武不会因为我夫君认祖归宗而置燕国国运于不顾。” 宋九笑了笑,晋王却是错愕的看着她,“大儿媳妇的意思是?” 宋九明亮的眼睛看着晋王,“父王,我有母妃的手帕作证,我夫君本就是晋王府的大公子,不管认不认祖归宗这是不可以抹去的事实,如此谁要提及此事,不是乱了朝堂么?” 这话倒是点醒了晋王,晋王哈哈大笑起来,凡事都讲一个前因后果,今日不会有人敢提及此事的。 长公主府里,陆震快步跑出来,看到大门外的战马,连忙翻身上了马背,跟随的长随也不敢怠慢,连忙跟着上了马,主仆二人一夹马腹催着马往宫里快速赶去。 宋九几人到了宫前下了马车,京兵可谓是寸步不让,晋王朝这些人看去一眼什么也没说,而禁卫军中,大部分是皇上的人,而今也是受任荣长掌管的。 禁卫军见情况不对,立即上前相迎,从京兵手中接过几人,并对这些京卫还恶狠狠地看了一眼。 皇宫内宴,厅前坐满了文武百官,沿用了前朝的遗风,一人一几盘坐在团蒲之上。 穿着官服的百官,分文武两列,但是武将这边,却似乎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而是文臣那边有人交头接耳,似乎都保持着默契在谈论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和魏贵妃过来了。 吉时要到了,本该去往宗祠的路上,然而皇上和魏贵妃却被请来了这儿,武将们开始有些摸不准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就见魏贵妃带来了几位宫里的老嬷嬷,其中便有两届尚衣局奉御,她们的到来越发显得事情的严重。 就在所有人给皇上和魏贵妃跪拜下去时,皇上却叫人传话,将宋九夫妻带上堂前。 宋九夫妻二人被禁卫军“押着”上来的,一同来的还有身子羸弱的晋王。 厅中百官不得其解,便是知道一些情况的文臣此刻也都沉默下来。 御史大夫李驰站在人群里,目光阴冷的朝宋九夫妻看来一眼,今日是绝不可以完成认祖归宗的仪式,皇室也不会添加新成员。 就在厅中气氛一触即发之际,此时宫门外,匆匆赶来的陆震不待座下马匹停稳人已经飞身而下,老当益壮还真没有说错。 禁卫军自是不敢阻拦陆尚书,只是陆尚书这匆匆赶来的样子,不太对劲,莫不是出什么大事儿了,什么时候见过陆尚书这般慌张了? 陆震根本无暇顾及周围,而是阔步往宫中去。 待陆震来到内宴厅外,刚要步上石阶,就听到里头御史大夫李驰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老臣忠言逆耳,还请皇上莫轻信他言。” 两届退下的尚衣局奉御纷纷开口:“老奴见过当年的梅绣,正是这针法,绝不会看错半分,而且当年晋王妃在京城最喜爱梅绣,陶三娘也与晋王妃走得近。” 手帕没错,上面写下的墨迹也是陈年之物,还有什么异议呢? 众武将在看到晋王之时便已经心向着晋王了,此刻文臣纷纷站起来阻止大公子认祖归宗,便是无理取闹。 再加上这些老嬷嬷的话,驳得李驰无话可说之时,瞧着他急红了眼,有位武将受不了,大着嗓门说道:“李大人不会气极了又要撞柱子以表忠心吧?” “若是这样的话,那不是忠心,那是小儿讨奶吃,吃不着就哭闹,堂堂御史台,如此儿戏。” “什么文人风骨,我瞧着不如我们坦荡,李大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般逼迫皇上,皆是因为皇上仁爱宽容,可是史官怎么记载今日之事,后世子孙怎么流传李大人的风评,那可就不是你李大人撞柱子就能改写的。” 这武将的话说得李驰脸红了又白了,气得咬牙切齿,的确他有想过以撞柱子之由表忠心,可是眼下被武将点破,这事儿就做不下去了。 宋九将满朝文武看在眼中,他们心头所想的都知道,也正因为知道,她很失望,满朝文武真正替皇上着想的没有几个,各自打着算盘、利益,大多是墙头草,见风倒。 或许皇上做下这一切决定,也真的身不由己,只是天天与这样的大臣为伍,宋九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李驰没办法反驳了,其他文臣也知道大势已去,这对夫妻是一定要认祖归宗了。 不过……还是有机会阻止的。 这些文臣面面相觑,显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宋九看向这些官员,随后看向站在前头的皇上和晋王,叹了口气。 李驰突然朝皇上跪了下来,“是老臣想的不周到,不管此事如何,而今吉时已过,只能另择好日开宗祠。” 原来在这儿等着的呢。 皇上和晋王才明白过来,兄弟二人相看一眼,皆是气得不轻。 便是一旁的魏贵妃也是震惊的看向众官员,所以不管结果如何,今天都无法办成此事,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而再次择好时日,中途恐怕又有变化了。 皇上显然也是发现自己被臣子耍了,一向讲中庸、用平衡之术的荣晏今日终于发了大脾气,气得指向跪着的李驰,怒道:“李驰,你借着这莫须有的话耽搁了吉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你统领御史台掌管着众位言官,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而今你自己徇私枉法,目无纲纪,你还有何颜面待在御史台成为众言官之首?” 第931章 见到了弟弟 荣晏这么一番话下来,瞬间伤了御史台众人的心,但是其他的言官不敢随意开口,生怕殃及池鱼。 一时间李驰独自跪在那儿,朝中竟无一人帮他,便是已经来到外头台阶处的陆震到了此时脚步顿了顿,没有急着进来了。 李驰年纪大了,头一回被皇上当着众百官的面训斥,更是将他说得一无是处,于是一气之下取下头顶乌纱帽,向皇上辞官。 李驰怕是以为荣晏会挽留,却忘记先前皇上曾劝他回乡祭祖的事了。 荣晏见状,脸上的怒气缓了些,面露难色。 李驰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没想荣晏开了口:“既然是李大人自己的请求,朕就准了吧。”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默声了,跪在地上的李驰更是身子抖了抖,皇上竟然半点没有挽留他,他两朝老臣,随侍过先帝,而今却以这种时机收场辞官,史官会怎么写他,后世子民会怎的看他,他绝不可以以这种形式离开。 然而君无戏言,荣晏更是收回目光,下了令:“唐安,送李大人回府,十日后离京回乡,颐养天年。” “皇上,老臣……老臣……” 李驰气得说不出话来,到底年纪大了,这么一气,眼看着要晕过去了,魏贵妃见了,连忙开口:“先将李大人扶去侧殿休息,传御医。” 这是不给李驰晕倒在皇上面前的机会。 随着魏贵妃的催促,禁卫军上前相扶,此刻即使李驰晕厥过去了,禁卫军也会将他架出去,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了。 御史大夫李驰都被削官了,敢问满朝文武还有谁敢开口的呢? 而外头被小太监看到了陆震,不顾陆震的眼色,大声传报入内,陆尚书来了。 陆震也不好再在外头停留,只得硬着头皮进去,没想正好与李驰擦肩而过,此刻的李驰早已经人事不醒,被禁卫军架空抬着出来的。 陆震这会儿再想起长公主说的那番话,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长公主当时在坐在软榻上时说过的,陆震若不能先晋王一步来到宴场,阻止文臣出言阻拦,他必定逃不过罪责。 而老国师的传言,在今日晋王府大公子认祖归宗之时绝不能提及,一旦提及,必会惹怒皇上。 晋王府的子嗣就是皇室唯一的子嗣,陆震借着老国师的话说国之将亡,岂不是妖言惑众要造反,难不成这江山不是荣家的,该是他陆家的不成。 所以陆震不但不能开口说这样的话,还要在没能赶上他们之后,与文臣们撇清干系,而今正好一一应验了,这件事无人能阻止,这中间的博弈,他陆震输了。 陆震来到厅前朝皇上和魏贵妃行礼,两人看了他一眼,晋王倒是先开口问起那些守城军是不是他调动的。 陆震心头苦涩,长公主交代了他的,若是应了,京师营的兵符保不住,若是不应,那些调动的私军保不住。 犹豫间,陆震不敢认了。 晋王见了,脸色很不好看,与自己一同上战场的兄弟说抛弃就抛弃,如此冷血的主将,将来又还有几人愿意忠心跟随呢? 陆震死活不认,自然也没有证据证明,不过晋王不会让陆震这么轻飘飘的过了这一关,于是抓了几个领头的守城军送进来,跪在厅前,由陆震亲口说出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也不是他的调遣和指使,而是守城军要以下犯上要造反。 跟随陆震的私兵在听到主将说出这番话后,皆是纷纷抬头看向他,他们中每个人加入了守城军官营,有出身来历,光明正大的在京城当值,所以这些人将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清清楚楚。 而今主将将他们遗弃,以下犯上造反,就是诛九族的罪名,所以一日之间,不仅他们得死,他们的族人都得死。 说遗弃就遗弃,主将不担责,便要死这么多的人,但凡他念及一丝旧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大不了主将受些罚,也能保下他们各自的族人而不死,多少条人命啊。 所以跟着这样的主子,不过是对方随时能遗弃的弃子,这么多年的忠心耿耿都是白费。 晋王看向这些人,看着这些人面色惨白的样子,而陆震却是半点不松口,晋王也只好作罢。 皇上自然是生气的,立即下旨,所有以下犯上造反之徒,诛九族。 人被带下去了,但是这些跟随陆震的兵并没有因为诛九族而揭发他,其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但是没用的,陆震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宋九站在丈夫身边看着这一切,看来今天发生的事倒是震慑了不少人,那些还藏在差吏当中的陆府私兵,大概得到消息后可未必再对陆震忠心了,是可以攻破的契机。 陆震不说话,对面御史台的言官有人知道内情的,这会儿恶狠狠地盯着他,却也不敢多说半句。 瞧着吉时过了,这认祖归宗的仪式怕是没办法举行下去了。 没想到厅外唐公公大声传话,“百经观道长觐见。” 原本还怒火不灭的皇帝荣晏,此刻在听到百经观的道长来了,脸色立即舒展,这就拉着魏贵妃坐在了主座,又叫身下太监给宋九夫妻堂前赐座。 正好宋九夫妻二人的座位高于文武百官,就在晋王的座位下一角。 百经观的道长来了,宋九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也不知来的这位道长认得她家弟弟么,到时候可得找个机会问一问弟弟的近况。 宋九才这么想着,结果眼前就出现了弟弟的身影,只见一个美少年跟在一位老道身后,步伐沉稳的进来了。 百经观的观服,白色与青色相间的道袍,手握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怕是有七年没见弟弟了,虽然偶尔通信,得知弟弟在道观里学习,前两年有南宫阳亲自教导,后来南宫阳来了平江府,便跟着观主学习,一直也没有落下功课。 多年未见的姐弟二人,宋九已经激动坏了,就是没想到她家弟弟是半点不激动,甚至都没有多看宋九一眼,那模样周正的样子,不知道的都以为是老道的真传弟子,定然也是位高人。 第932章 入了族谱 弟弟是不是位高人,宋九不知道,但是弟弟见到她这个二姐,连眼神都不给一个,多少有些伤心。 两人朝皇上行礼,见到老道,皇上显然一脸喜色,立即给二人赐座,又是在宋九夫妻二人的下一位,却是百官之上。 百官终于发觉情况有些不对,莫非这位是皇上找来的新国师? 多年国师之位悬而未定,想不到今日突然就来了一位国师,不过燕国的国师大多出自百经观,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这位柳道长过来,的确是皇上这些年不停派人去请,才好不容易请来的人,这会儿一来,皇上便宣布了,这位便是燕国的新国师,住国师府。 而柳道长赶在今日来也是为着一事,那便是为了燕国之国运而来。 今日申时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且在申时这刻,正是燕国国运的转变,关系着燕国国运,所以柳道长亲自赶了过来。 国运事大,皇上极为信任国师,先前钦天监算出是巳时,如今巳时已过,而申时未到,正好可以准备着祭天开宗祠。 先前没有做的准备都有足够时间准备了,皇上一高兴,还决定大办一场,不仅满朝文武参加喜宴,还当着众百官之面,决定大赦天下,昭告世人,皇室新添族人和血脉。 众百官各怀心思的应下,而后唐公公带着人去准备了,魏贵妃看向宋九,露出一抹笑容,宋九回了一礼。 申时未到之前,午饭还得吃,今日宫宴直接吃两顿。 宋九时常不动声色的看向自家弟弟,可惜她家那弟弟特别的高冷,完全是板直的身材,头都不曾动的,坐在他师父座下,那模样简直与他师父一模一样,仙风道骨,不苟言笑。 午宴开始了。 这一切来得突然却也刚刚好。 坐在人群里的陆震沉默未语,眼神朝晋王的方向看去,眼底隐含厉色,今天所行之事,竟然全是徒劳,即使吉时过了,仍旧有人帮着他们。 如今这京城里又突然来了一位国师,才来就察觉这人是帮着晋王府去了的,而事先连半点风声都没有,皇上最近行事越发古怪了。 等到申时,不仅玄阳城的街头热闹了起来,便是祭天开宗祠的时候,那隆重的礼仪更是对宋九夫妻认祖归宗的看重。 先前没有收到宫中衣裳佩饰的宋九夫妻,在吃过午宴后,便被魏贵妃给安排走了。 尚衣奉御亲自带着人送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衣裳和饰品,魏贵妃笑看着宋九夫妻,先前没能将东西送出宫外,就是知道今日必定有变化,皇上不希望张扬,所以便听了晋王的话一切从简了。 在皇上和魏贵妃看来,仪式虽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宋九夫妻二人能顺利的登入族谱,只要上了族谱,入了皇室,一切就成了定局,至于仪式的亏欠,皇上以后大可补偿给夫妻二人。 不过眼下不必低调了,百经观的国师来了,想要阻止的人也成不了气候,既然如此,那自然就没有低调的道理,怎么奢华怎么来。 换上皇室宫服,夫妻二人瞬间变了个大样,这与宋九做的衣裳有着明显的不同,配色上是民间百姓不能比的,有些色彩和绣样也不是民间百姓能穿的。 宋九侧首看向从侧殿出来的傻夫君,真没想到她家傻夫君穿的是紫衣官服。 身为晋王府大公子没有立为世子,无法穿世子服,但是她家夫君现在是三品官员,所以这也代表着他的身份吧。 祭天仪式时,宋九不必去,便是晋王带着大儿子跟在皇上身后,而宋九跟在了魏贵妃身边。 等到开宗祠的时候,宋九才跟着魏贵妃出了宫。 而此时的玄阳城街头,两边跪满了百姓,皇室新添人员,那是何等大事,养在民间的晋王府大公子被寻了回来,这是多么震撼的传奇故事,大概今日过后,明日开始大街小巷,话本子上都会写下她家傻夫君的事迹了。 只是自始至终,所有仪式上,长公主都未出席,魏贵妃告诉过宋九,御医看过了,长公主今日身体不适,得了风寒,不能出门吹风,所以今日是来不了。 对于宋九来说,长公主来不来无所谓,只要她和傻夫君的名字上了族谱,她在京城便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 一切准备妥当,族谱就展现在众人面前,宋九和丈夫跪在堂下,悉心听着祖宗的教诲。 等国师说礼成,晋王和皇上相视一眼,身体羸弱的晋王亲自上前握笔,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的名字写下了,并在夫妻二人的下方,写下了双胞胎两孩子的名字。 从今个儿开始,她家傻夫君不再叫任荣长,而是荣长,而宋九也在丈夫旁边成了媳妇宋氏,两孩子中小团子叫荣明月,小圆子叫荣明阳。 在这对双胞胎登上族谱的那一刻,天边突生异像,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出现一条彩虹,在那五彩斑斓的彩虹上还有数万只鸟在盘旋。 如此奇景令全玄阳城的百姓都惊呼出声,纷纷抬头张望,看着天空盘旋的鸟而目不转睛,有人说那些鸟是传闻中的金凤,也有人说只是世间万种鸟集结在一起,更有人说国师爷的话果然是先机,从今日晋王府大公子认祖归宗开始,燕国的国运有了转机,燕国会越来越好了,所以眼前的这一切就是吉兆。 只是这样的奇异并没有维持多久,转眼又消失了。 祖祠里,便是晋王和皇上两人也是很震惊,也正因为这一刻的出现,更加坚定了皇上要认回皇室血脉的决心,同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对双胞胎孩子的名字上,这两个孩子当中,他是要选一个继承人的。 向来都是男儿继承,自然皇上有意于荣明阳了。 柳道长和身边的小徒弟倒是对这吉兆一副从容的样子,不像这些人没见过世面似的。 只是在京城天空上出现这一幕奇景之时,远在海上的一艘大船之上,也是同样出现了这般奇景。 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放晴,天边出现一条彩虹,数万只鸟盘旋,相信这样的奇景全国各地都会看到的吧。 第933章 这个孩子果然与众不同 可是坐在船头正在钓鱼的几个孩子中,小团子和小圆子两孩子突然像有感应似的,纷纷抬起了头。 而此时船舱里,南宫阳推门出来,看到天边的异象,若有所思的看向前方的双胞胎两孩子。 隔壁船舱里住着的韩稷也跟着出来了,来到南宫阳身边时,再也没忍住,问道:“我真的很好奇,离开平江府的时候,你到底算到了什么卦,为何一直不曾提及?” 南宫阳叹了口气,看着天际的异象说道:“你看吧,天命所归,任何人都改不了的,眼前的这两个孩子,将来必有一人是未来燕国之主。” “而今日金凤朝阳,彩虹出来了,虽说是吉兆,却也是上天的一种提示,我辈玄门,信这个,看来这未来之主昭然若揭。” 韩稷皱眉,“你别说些有的没的,能不能好好说话,这未来之主难不成还能是女子当权不成?” 南宫阳哈哈大笑,“天机不可泄漏。” 瞧着是问不出来了,那先前平江府的那一卦憋了韩稷一路,受不了,这就从袖里拿出自己的独门万能解药,说道:“任何毒,只要吃了这解药都能缓过两三天,给你,换你一句实话。” 南宫阳瞧着时机也差不多了,此时说出那卦像也没关系,再说还白得一瓶万能解药,于是说道:“三公子和三少夫人人在京城是不会有事的,如今礼成,有吉星罩着。” “只是……”南宫阳斟酌着要怎么说而不让韩稷着了急,没想二楼栏杆处,任婆子早已经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连忙问道:“南宫先生,只是会怎么样?” 南宫阳没想到任家人都从船舱里出来了,这异象都看到了吧,便是魏大儒也出来了,他也在尖着耳朵听着。 就在南宫阳要说出实情之时,天际,一只金凤突然俯身而来,那速度之快转瞬就到了眼前。 然而站在众孩子当中的小团子突然手一伸,金凤落在她的手上,那是一只满身泛着金光的凤凰,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却总感觉不太真实。 然而只有那么一瞬间的事,金凤不见了,小团子的手还停留在半空。 这一幕简直不可思议,便是南宫阳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刚才他们看到了什么,船上的人纷纷揉眼睛,可是天边的异象没了,眼前的金凤也没了,只有小团子又跟小伙伴们拿起了钓鱼杆准备继续刚才的玩乐。 任婆子再没心情说其他的事,快步下了楼,随即将小团子叫到了船舱里。 其他孩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小圆子跟着姐姐跑进船舱里来。 任婆子见小圆子跟过来了,也没有防着他,而是叫大媳妇和二媳妇守门外去,还得把门关上,免得其他人靠近船舱。 魏大儒坐在交椅中,一脸惊愕的看着小团子,这些年教导两孩子,他有时候竟也有些分不清两孩子,行事上,这个女娃娃似乎不比男娃娃差,两孩子的行事作风基本没有分别,以前他们将这一切归结于是双胞胎的原因,但是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任婆子温着声问小团子,刚才那只金凤是不是落她手上了。 小团子摇了摇头,但又点了点头,想起刚才,便说道:“我只是看到天边异景,着实好看,我召唤过无数的鸟,却是头回见到会发着金光围着太阳转的凤凰,于是我试着召唤了一下。” “没想到还真的有一只落我手上,但是那不是真正的鸟,我手上无触感,就像一个幻像,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又感觉到有东西落在我掌心。” 说到这儿,小团子的手掌打开,突然一道金芒,但很快就没了,又感觉刚才也只是幻觉似的。 任婆子头回遇上这么玄乎的事,心头惊恐,“算着日子,今日三儿他们要认祖归宗,两孩子的名字也登上了皇室族谱了吧。” 南宫阳点头,也顺势说道:“我离开平江府的时候,算过一卦,当时劝着大家赶紧离开,是因为京城里,三公子和三少夫人会有劫难。” “也就在祭祖之后。”南宫阳看着众人,到眼下才说出实情。 任婆子一听,惊讶的看着南宫阳,那为何先前不说,不然上一次给三媳妇写信的时候还能提点一两句。 南宫阳知道大家都有些怪他,只得解释道:“有些事不要去改变,一旦提前说了,恐怕还会影响这这一次的祭祖,有因必有果,好在他们夫妻二人有吉星罩着,不会有事。” 任婆子心头难受,既然三房夫妻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放心了。 眼下船上发生的事,一定要三缄其口,绝不能传出半句,船上的那些下人和水手也得好好交代叮嘱,如今他们不仅没有入京城,船反而越走越远,都已经到了岭南地界了。 任婆子握紧小团子的手,交代道:“今天的事,小团子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后再有人问起今日之事,你都要否认。” 小团子点头,她刚才没能留住金凤,显然御兽失败,不过金凤真的好看。 任婆子看着乖巧的孙女儿,心头疼爱无比,摸了摸孩子的额发,十一岁的女娃娃,有了少女之姿,长得明媚又福气。 小圆子立即靠近奶奶,还抱着奶奶的手臂不松,任婆子心都软了。 没入京城之前,他们一家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她还是两孩子的奶奶。 “下一个码头是何处了?” 魏大儒此时开口,众人也都收回心神,南宫阳拿出高价买回的舆图,指着上面说道:“到镇南将军的地盘了。” 任婆子一听,忍不住开口:“那岂不是丑奴那丫头可以见到她的未婚夫了。” 小圆子更是惊喜的开口:“我也能见到斌哥和修宝哥哥了。” 众人从船舱里出来,前头还在钓鱼的孩子们正好钓了一条大鱼几人正在努力着拖上甲板,今晚能加餐了。 船上的生活单调无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却添了几分温馨,任家人一切如常的往岭南去了。 而此时的京城里,已经认祖归宗后的宋九夫妻,着实成了京城权贵的香饽饽。 以前觉得她名声不好不结交的那些人,眼下竟然又主动来示好了。 第934章 聂府来送钱了 宋九总算是明白了,所谓名声,欺负的也只有无权无势的人,像泰安郡主府上养面首,一个公子楚万人追棒,可是有谁敢说泰安郡主不检点,不守妇道么? 所以先前敢这么瞧不起宋九,也是因为宋九乡野妇人的出身,如今成了王府儿媳妇,身份也水涨船高,这名声还有谁人敢提及呢。 倒是换了一种说法,街头小巷再说起她曾经以妇人之身进入官营的事,那是巾帼不让须眉,而那些出格的事,那是特立独行,正是眼下玄阳城女子盛行的,女子不比男子差,女子也不必死守规矩。 要说泰安郡主的作风提高了玄阳城女子的地位,那宋九的这些曾经的名声,如今反而成了标榜,更是女子提及为之骄傲的对象。 从乡野村妇逆袭成为王府儿媳妇,那是多么励志的传奇。 被议论的正主儿宋九,却是如往常一样待在城西宅子里,并没有因为认祖归宗后而住进晋王府去。 还是住在城西舒服,宋九还要留着此地,将来等任家人入京城来的。 上次祭祖上见到弟弟,之后弟弟跟着国师入了国师府,倒是悄悄地给宋九传过一封信的,总算弟弟没有忘记她呢。 眼下姐弟二人身份有别,弟弟当时在宫里不曾与她相认,如今成了国师身边的随侍,就更不能与她相认了,不然再落一下她与国师勾结的话柄,可不好收场。 亏得弟弟十七八的年纪有这沉稳的性子,见到了亲姐姐还能这么淡定自如,不然那日在宫宴上,大概就被人识破了,指不定那认祖归宗的仪式便办不成,宋九只道一声好险。 今日城西宅里又收到了厚礼,府卫陈佐匆匆进来传话,还有些气呼呼的样子,说道:“门口全部堆满了,都是聂家送来的。” 聂家家主先前不愿意见宋九,那时候以礼相待,宋九登门去见,他不理不睬,现在倒是主动过来巴结了。 “聂府管事送了礼就赶着车要走,我交代守卫将人拦下了,这么多的礼,堆到门口,把大街都给堵着了,这是什么个意思,这是要告诉所有街坊,他们聂家财大气粗么?” 陈佐相当生气。 显然上一次宋九登门的事,他比宋九本人还要记仇。 宋九笑了,既然来了,那就去看一看吧。 宅子外围满了街坊,这聂家送礼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一时间街坊们都提及起聂家的这桩姻亲。 宋九来到门口,看到那一箱箱的礼,送礼送好药、送布料、送珍奇摆件都不足为奇的,但是直接送金子银子,却是头回见到。 宋九突然有种收人贿赂的贪官感觉,送了一箱金,一箱金,还故意摊开在门口被众人瞧见,简直是令人无语。 宋九看着周围晋王府派来的守卫一个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终于理解刚才陈佐气愤的原因。 宋九笑了笑,交代陈佐,“都搬回驴车上吧,礼物太重就不必收了,心意到了就好。” 聂府管事哪敢再收回去的道理,可是这么多的守卫在,他根本无法阻止,就这么看着一箱箱的礼又搬回驴车上了。 陈佐和陈佑两名府卫可是特别的积极,等箱子装完,立即催着驴车走,还赶出二里路,看着他们出了城西才放心的。 宅前空了,街坊们也都相继散了。 但是宋九的这一个举动却是惹恼了聂正裘。 聂正裘今日挑选这么多的礼给城西宅子送去,又给了这么多的金子银子,是得知宋九正要装修兰芳斋的,想来他们虽然已经认祖归宗,但到底是乡野来的,没有什么钱财,不过是资助他们将兰芳斋再次开设起来而已。 没想到不识好人心,当众拒绝,忒没面子。 聂正裘气得说不出话来。 同时也因为宋九这一事而彻底得罪了聂正裘,就在宋九囤出手来准备装修兰芳斋重新开业之时,兰芳斋的正对面原本是面馆和酒肆的,转眼被人买走,铺面打通,也要重新装修,开设京城第一家拍卖行。 宋九的确没有想到,她的兰芳斋不是已经有拍卖的资质了么,怎么对面又有人开设一间,不知背后东家是谁。 宋九一边派人去打听,一边找来城西书铺的陈合问情况,对于京城里开设拍卖行的规矩,律法书上没有写,宋九也才来京城不懂这行情,所以拍卖行的资质是可以随便给出去的么? 陈合得知后这就去衙门查一查。 半日后,陈合赶了回来,面露难色的向宋九说道:“兰芳斋的确之前有拍卖的资质,也在衙门里报备过,但是兰芳斋后来被收归官府,所以资质也没了。” 之后宋九竞价得来,所以拍卖资质还得重新去衙门申请,但是宋九并不知内情,于是错过了这个机会。 眼下拍卖资质被对面那家要走,也就是说以后兰芳斋都不能再做拍卖行的生意了。 借着宋九初来京城不懂规矩,对方钻了空子。 没两日府卫也查清楚了,对面正要开业的拍卖行,正是聂正裘开设,定是先前当着街坊的面将聂家的贺礼给退了,落了他的面子,这是来给下马威的。 陈合觉得兰芳斋没了拍卖资质是一大损失,曾经兰芳斋那么热闹,五湖四海的商人齐聚京城也要进兰芳斋,那何止是普通的生意,那简直是生财的摇钱树。 大家都很惋惜,宋九反而一脸轻松,不做拍卖行的生意也没什么,她的初衷就是给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们找生意做,真要是将兰芳斋经营成先前那样,恐怕他们也难以接手。 这京城里水深,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倒不如有了这一间兰芳斋,寻条谋生的出路就好了。 宋九没有陈合那般着急了,也没有要求立即动工修缮,而是决定好好想一想,兰芳斋到底要怎么开张做生意,做的是什么生意。 就在宋九忙着兰芳斋的生意时,小叔子从燕北派来报信的边防兵赶来了京城,入城门的时候还有些曲折。 由于进城的人太多,边防小兵入京匆忙,穿的是布衣,闹了个误会,还被守城兵给抓了。 第935章 收到小叔子的信 正好巡视回来的任荣长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那一身铠甲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头盔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 此时他远远地看到几个被抓的人当中,一眼就认出这边防小兵,立即叫守兵将他带上来。 这个人是谁任荣长自然不认得,但是这个人的来历,他能看出来,定是经历过风沙,而且练过功夫的人,于是问道:“可是从燕北来的边防兵?” 那小兵惊愕的看着任荣长,这位在京城养尊处优的统领大人,竟然还能一眼看出他是从燕北边疆而来。 小兵不得不说出实情,也不想临门一脚了还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小兵练过功夫,手上有茧子,穿着布衣是因为急着入京报信,所以来不及换上,而且细问下,他沿途也没有按要求住驿站,但是他的座下马却是战马,尤其还不是普通的战马,所以才引起守城兵怀疑的。 任荣长下了马,叫人给小兵松绑。 小兵被放开,不得不将袖里的一块令牌拿出来,他知道燕北军在京城不受待见,都是因为京城里的官员不愿意给燕北军送粮草,所以入京送信,一路上他不住驿站,免得与人起冲突,饿了就自费买点馒头蹲睡在山头,寒风露宿就这么匆匆赶来。 入了京城,他以为穿着布衣能与百姓们一样入城,没想还是被发现,他真不想将燕北军的牌子拿出来,那样只会令这些养尊处优的京兵嘲讽。 上一次入京城报信来讨要粮草的时候也是他,就是受的这待遇,可谓是记忆犹新,还有理没处说,要不是主帅之令,他真不想来京城。 然而这一次却是不同,当众守兵见到令牌,认出是燕北军后,立即一脸敬佩的看向他,因为眼下这些守着城门的皆是京师营里操练出来的新兵。 这些新兵还不曾上过边疆战场,那是行伍之人的向往,保家卫国镇守边疆立战功,那是他们将来要走的路。 这一下边防小兵还有些不太习惯了,怎么这一次入京城与上一次的不同了呢,这些人竟然没有嘲讽他,反而目光里有羡慕,那种感觉就像他刚入燕北军时一样,看到燕北军就敬佩。 先前抓他的守兵更是向小兵道歉,还说待他办完事,定要请他吃酒谢罪。 任荣长找了个守兵送边防小兵入城报信,大家都想着大概是要去晋王府的,没想到那边防小兵却说不是,他此行是有要事不便透露,于是守兵没有再跟着,由着他去了。 边防小兵依着主帅的指示,一入京城就往城西去,找到城西一间陈记书铺便能寻到三少夫人了。 当陈合将小兵带到宋九面前时,宋九还挺意外的,忘了交代小叔子用信鸟传信了,下一次她再有信送去,一定要抓住信鸟,如此就能将信传回来了。 为了送封信,派个人千里迢迢赶回来,宋九看到疲惫的小兵,立即叫陈佐好生招待,暂且在宅里留上一日,也好给他准备回程的干粮带在路上吃。 小叔子写来的信中,里头说明了这一次幽州城发生的事,先前宋九告知的陆府死士营全部被抓获,从里头救下不少孩子,如今安置在军营里养大。 说完正事,小叔子提起私事,便是他们夫妻二人入京城后的情况,他担心父王身体不适无法顾及,而京城里又是情况复杂多变,担心两人不适应。 眼下燕山府不能无人做主,小叔子没办法回京城给他们撑腰,所以京城若有什么变动,定要及时给他报信,他带兵回京支援,定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 看着小叔子写的苍劲的字体,笔力都要穿透了纸张,眼前便忍不住出现了小叔子生动的面容,反正不得别人欺负了大哥大嫂,不然他带兵回来灭了他们。 宋九笑了,收好了信。 正好边防小兵也吃饱喝足了,这会儿被宋九叫过来问情况,想来他赶来送信的时候,还不知宋九已经安排底下的人给燕北送去了粮草。 于是宋九问起燕北此时的情况,边防小兵一说起燕北军,就是满肚子的委屈,缺粮两个月了,好在世子爷有先见之明,提前半年就开始节衣缩食,所以流食还是有得吃的,就是吃了没啥力气,担心上战场没力气拿兵器。 而且世子爷认为守兵人太多,没吃食的时候怕把山头的野菜树皮给吃了,坏了当地百姓的生计,所以军营里要求严格,饿了也不得偷出军营。 反而这送信的小兵离开了燕北,一路上买了一包袱的白面馒头,吃得肚子饱饱的,可知足了。 宋九听着,心头很难受,再问起往日朝中送粮草的情况,那边防小兵也是满腔怒火。 每次上报到朝廷的粮草数目,总是在运输的途中缺斤少两的,等真正运到了燕北,只剩下三分为二了,那一份说是沿途劫匪所为,但在小兵看来,就是这些运粮官给贪污了。 而且还说缺斤少两也是常事,反正能真正落到燕北军口里的粮食,不是发霉的就是份量少的。 前一年,还有粮官胆子大,那一次粮草当中有白米,那位粮官借着边关将士与京城互不通气,半途将白米换成糠皮充数。 好在晋王正好私下里给世子写了信,才知道这粮官动了手脚,被世子爷抓了,派人绑来京城定了罪,才没有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宋九听着这些话,心头也是满满怒火,原来小叔子这日子过的这么艰难,守着边关的战士何其辛苦,这些中间的小官真是没有良心。 不过在小兵不停的说着这些情况之时,宋九的心头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 陈合上次问起宋九,皇上和晋王在想办法将陆震支离京城去送粮草一事,倒是有个想法,也正是这小兵提醒了她。 小兵将情况说完了,宋九这就叫陈佐把他带下去,好好安置,且叫小兵暂时不必回燕北去,她还有事要他帮忙。 每次粮草延时或者损失,这位陆尚书怕是没少做手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宋九也不能这么束手旁观下去。 当天傍晚时分,宋九将陈合叫来宅里,先是给陈合一封信送去晋王府,而后宅里又派出陈佐和陈佑两中府卫带着几个守卫乔装出门去了。 第936章 一首歌谣 五日后,玄阳城街头小巷的孩子们传出一首童谣:“幽城武士,有勇有谋。皇天后土,以表忠心。皎皎贞素,侔夷节兮。皎皎明月,照我流芳。” 童谣虽不太顺口,但是听到的人却感觉这是在说武士之气节,而传着传着便演变成行伍之人的气节与风骨与文臣之间一样,皆是无可忽略的。 也不知怎么的,童谣竟然在官营里传开了。 于是童谣也传到了权贵们的耳中,甚至御书房的皇上也听到了。 皇上听着这首童谣直皱眉,这是谁写的童谣,言词不顺,立意倒是鲜明,意欲何为呢? 皇上决定微服出宫,听一听民间百姓的声音,于是带上唐公公出了宫门。 一辆普通的马车很快出现在玄阳城街头,两边还能时常听到童谣的声音,词句做的不好,但是这曲调倒是费了心思的,这么在玄阳城里宣扬,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了。 皇帝荣晏的马车行驶在街头,见前头一间铺子门前围着几个小孩子在做游戏,一边唱一边跳,唱的正是这首童谣,于是马车停了下来。 荣晏步下马车,穿着一身便服,带着唐公公来到铺子前,见这儿是间糖铺,于是朝唐公公使了个眼色。 唐公公买了一包糖出来,给这些孩子一人发一块,这些孩子这就围了过来,便是街头的小乞丐见了也跑过来想要吃糖了。 荣晏在石阶前上坐下,问起这些孩子,童谣是从谁那儿听来的。 小孩子们为了吃块糖,一个个的抢着开口说话,说是从一个武士那儿听来的,那人一入京城就死在了乱葬岗。 有孩子说那人定是守边关的燕北军,所以童谣唱的是燕北军的勇士。 又有孩子说那个人的衣裳很奇怪,他说他是别人家的忠士,希望主子能听到他的一片忠心。 小孩子们各说各的,版本不一,但是那个传童谣的人就死在了乱葬岗,这事儿一查就清楚了。 于是荣晏派禁卫军去看了。 与此同时陆府里,陆震也得知了街头的童谣,正好问出的答案与皇上的相差无几,这会儿陆府也派人往乱葬岗去。 陆震反复念着这几句词,心头吃惊,莫非是幽州城的死士营里给他传消息了,人死在了乱葬岗,所以通过这歌谣来表忠心,告知结果。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幽州城的死士营是不是办好了最后一桩任务,便是杀了晋王府世子荣义。 陆震一想到这个可能,整个人都激动了,一旦杀了晋王府世子,晋王府就只剩下那个傻子了,成不了气候。 乱葬岗里,禁卫军还真就看到了这么一具尸体,约摸着死了有两日的光景,身上的衣裳穿着平常,看不出来历,长相也没有特别之处,身上更无一件饰物得以证明身份。 禁卫军反复看过后回去报信了,而躲在暗处也同样过来察看的陆府下人,这会儿见禁卫军走了,他快步上前查看,没想到看到那死人身上的衣裳就认出是幽州城死士的穿着了。 于是陆府下人上前蹲身,撩开死人的袖子细看,看到手腕处的月牙记号,脸色微变,这就快步离去。 陆府下人一回来,便很肯定的告诉陆震,死的正是幽州城的死士,这人身上有内伤,多半是熬到京城来后支撑不住死掉的。 所以这童谣就是在给陆震传消息,幽州城的死士完成了任务,向他表忠心来了。 “照我流芳,好一句照我流芳。” 陆震重复着这话,目光里有得意,死士死了便死了,在陆震眼中,不过是蝼蛄,还想流芳百世,陆震甚至都没有叫下人去把那乱葬岗的死士下葬,也就任由扔在那儿,由鸟来啄食。 城西宅子里,陈佐和陈佑两名府卫打探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向宋九禀报,果然如她所料,乱葬岗的那具尸体先后有两波人去瞧过了,但无一人给他收尸。 宋九早料到了,这就交代道:“既然目的达成了,你们把那人埋了吧,义庄那边封了口,领出来的这具尸体也算给他一处安息之地。” 受内伤的尸体是从义庄领出来的,那儿有不少无主的尸体,义庄也正嫌麻烦,宋九使了高价买走,神不知鬼不觉。 先前宋九与陆府的死士打过交道,还叫人埋了五名陆府死士,所以她知道那些死士的手腕上在死后会出现一块月牙的印记,再加上这一次边防小兵对当时抓获陆府死士营的描述,得知他们的穿着,便临时做了一身常服给尸体换上了。 做下这一切瞒过了所有人,接下来就看明日的成果了。 这一夜注定京城里不会太平,白日里的童谣,乱葬岗里的死士,令陆震一夜不曾好眠。 底下的人倒是想办法打听到一件事来,听说就在前几日有位边防小兵匆匆入京城报信,却是先去城西宅子找的晋王府大公子夫妻二人。 陆府传回消息的暗探描述着那日城门处被扣押的边防小兵,由于上一次陆府藏在守城军里的私兵被陆震舍弃,倒也无人亲眼所见,但是那日发生的事,同样入城的百姓是瞧见了的。 边防小兵来时很是狼狈,听传一路上并没有住驿馆,骑的还是一匹快马,见到晋王府大公子之时便跪下去痛哭出声,恐怕是边关出大事了。 兰芳斋的二十五万两银子筹集好了,粮草是有了,眼下朝中无人押运。 依着往常的惯例,押运粮草的粮官定是长公主的人了,中途所谓的匪徒劫走粮草,那都是虚话。 苛刻下来的粮草,就是故意不愿意给燕北军那么多,而这一趟差事也是趟肥差,中间的油水都落粮官手中去了,出事了,上头还有长公主保着。 陆震一夜没睡好,就是在想着这一次押运的粮官安排谁去最好,陆府死士已经下了杀手还成功了,那么此时的燕北军群龙无首。 可是这边防小兵自打找了晋王府大公子之后,却没了消息,人也留在京城没走,莫非晋王与那个傻大儿有什么想法不成? 第937章 晋王吐血了 跟在陆震身边的谋士幕僚,劝着陆震去一趟长公主府上,与长公主商量一下此事。 晋王府世子没了,边关军中无主帅这等大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么说来,朝堂这是无人能出征了,那晋王身体还羸弱着呢,总不该派个傻子去燕北吧,他能去,燕北军也不会服他,想来皇上不会这么做的。 五更天上早朝的时候,陆震坐在马车里还在想着此事,他没有听幕僚的话去长公主府商量此事,他认为事情已经办成了,就没必要让长公主知道这是他派死士干的。 有些事烂在肚子里为好。 就在陆府的马车到了宫门外准备下车之时,车外传来响亮的一声哭泣,“燕北军军中缺粮草有三月余,主帅又被人重伤,如今军中上下一盘散沙,还请皇上增加援兵,前往燕山府。” 随着小兵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到了上早朝的众位大臣的耳中,不少朝中大臣惊的掀开了车帘,纷纷朝门口跪着的边防小兵看去,个个震惊不已。 没有收到边关的捷报,也没有听说有战事,这小兵为何敢在宫门前如此大放厥词,就不怕掉脑袋么? 再说如此要紧的军密,就在这宫门外大声嚷嚷,他是嫌燕北局势不够凶险么? 果然这小兵才喊了一声就被禁卫军捂了嘴就要扔到宫门外去。 小兵努力反抗。 上早朝的武将看出了名堂,定是小兵人微言轻,这军中要务无法传达,只是燕北战事有变,主帅重伤,这是大事,该有专门的密信送到皇上手中才是,怎么派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入京城,莫非那燕北的战事比这小兵说的还要严重? 寮军打到燕山府来了? 有武将大步上前阻止,并要将小兵带入朝堂,不管消息真假,也不能轻意就算了。 文臣没有人开口,便是陆震也是站在一旁,心头若有所思,只是那眼底里掩饰不住的得意还是出卖了他。 如陆震所料,晋王世子受重伤了,再看这小兵着急的样子,以及无法直接送达战报到皇上手中去,恐怕这伤已经至人晕厥,无法理事,才造成这局面的。 陆府死士出手,重伤事小,恐怕命都要保不住。 陆震是得意的,晋王刚认回来一个儿子,然后就死一个,接下来无人镇守边疆,朝中又无中用的大将,最后勉强派去那个傻大儿,也守不住边关,而京城里的兵权不还得落他陆震手中么? 有了武将作保,小兵暂且被松了绑,那小兵显然激动不已,一脸焦急开口:“必须请御医去一趟燕山府,主帅他……他……” 武将一听话锋不对,立即瞪向小兵,喝住他:“小心说话,一切到了大殿上再说。” 小兵不敢说了,却还是忍不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军医说了,还有一线生机,定能救回来……” 再次被武将瞪住,小兵缩了缩脖子,垂着头跟着,再不敢说半个字。 但是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尤其是陆震,在听到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脸色便变了。 陆震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来,若是自己能去一趟燕北,趁他病要他命,一刀结果了晋王世子,那燕北军的主帅另择他人,将来是否可以一并在燕北弄死那傻子? 陆府的死士营已经被折腾没了,去一趟燕北还是有这个必要的,再建一个更加隐秘的,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陆震正这么想着,此时宫外匆匆来了一辆马车,到了宫门处,车帘还没有挑开,里头便传来晋王的咳嗽声,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听着的人都心里憋得慌。 晋王羸弱之躯赶来了,看来那小兵说的话是真的,连着晋王都着了急。 一向不上早朝的晋王今天来了,今个儿早朝怕是热闹了。 朝堂上,皇帝荣晏看着殿前跪着的边防小兵,心头觉得很是奇怪,于是看向列队一旁的弟弟,更是皱了眉。 弟弟这是想做什么? 晋王上前请缨,他要亲自从京师营里挑选两万兵马押运粮草去往燕北,随行还要带走一位御医,急迫恳求着皇上答应。 荣晏看着弟弟,一时间也没有接话,弟弟这事事先没跟他说过,这是他真的想往燕北去一趟,还是权宜之计? 皇上不开口,满朝文武也都相对噤了声,陆震更是朝晋王看去一眼。 晋王见皇上不答应,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朝兄长跪了下来,“皇上,臣这羸弱之躯不打紧,但是臣的孩儿在燕北军中,此时不派人去援手,若是寮国军中得到消息,那燕云十六州可就危矣。” “十年前那一场大战,皇上不要忘了,十六州要是再次落入寮国军手中,即使收复回来,燕云百姓也将是一场浩劫,到时候燕国又得派出多少财力粮草才能休养生息?” “皇上,不能再犹豫了,臣请求带兵去往燕北支援。” 晋王说得越迫切,荣晏越是不解,只是荣晏不得不开了口:“你身体如此虚弱,如何领兵上战场,这沿途又有劫匪窥视粮草,你又如何应付?” “今日这消息传入京城,这个消息定也被寮国密探传入了敌国,恐怕你应付了沿途的匪徒,人还没有到燕北,燕北早已经起了战事。” “到时候你如何领兵打仗,军中主帅无法领兵,又如何应付强悍的寮国军?” 荣晏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可是朝中大将,厉害的都派去镇守四方了,眼下留在京城里的都是一些武将散官,真正领兵打仗有经验的没几人,还个个都受家室所累。 被皇上一反驳,晋王一着急,突然大咳一声,吐出一口心头血,眼看着要晕倒过去,晋王强忍着身子又稳稳的跪着了,只是脸色惨白,就近看到的官员一个个都露出震惊的目光。 有官员关心晋王的,请求皇上准晋王退下休养,但是晋王固执,说起自己的小儿子,他是一定要去燕北的。 御医来了,晋王一把将人推开,他能受得住,自己的儿子危在旦夕,容不得再多想了。 晋王这般固执,众武将不再犹豫纷纷上前请缨,代替晋王出征。 转眼间武将之中,剩下几个自我感觉不配上战场的小官之外,便只剩下陆震一人了。 不少文臣朝陆震看来。 第938章 陆震中计了 陆震感觉自己再不出列有些凉薄,皇上定有想法,于是也上前一步。 在陆震上前请缨出征之时,荣晏双眸一亮立即看向他。 “陆尚书也愿意代晋王押运粮草去往燕北么?” 荣晏刚问出口,陆震便感觉此事不太对劲,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众武将之首,他不得不说了句客气话,他不忍看晋王如此操劳,愿意代替他押运粮草去往燕北。 荣晏听了,便是一脸欢喜的从天子宝座上下来了,亲自上前将陆震扶起,一脸君臣之情的说道:“陆尚书是替联分忧的。” 其他武将汗颜,他们不是也出来请缨了么,怎么皇上对他们视而不见呢? 这边面色苍白的晋王也朝陆震看来,一脸感激的开口:“多谢陆尚书代劳,这个人情我荣世远记住了。” 不是,这不是句客气话么?怎么他才出列说上一句,连着晋王都这么客气了? 陆震总感觉哪儿不对,但是君无戏言,皇上准许了他,晋王感激了他,众百官也朝他投来欣赏敬佩的目光,殿前众人也都纷纷散开。 一时间陆震独自站在殿中央,不得不领下皇上的圣旨。 虽然感觉奇怪,但是此去燕北,他绝不可能让晋王府世子有半丝生机,他到时候再建一处死士营,召集就近的私军兵马,一切盘算好,等回京之后再向皇上建议晋王府大公子去往燕北镇守。 一切都将在计划之中。 如此,陆震这么一想,心头欢喜了,收下旨意,决定亲自去京师营里挑选对他忠诚的两万京兵离开京都。 还没退早朝,朝堂上的消息却有人送到了长公主府上。 而此时长公主荣夕刚将手中的信鸽放飞,眼神望着天际,心思飘远,嘴里突然念了几声,却不是中原语,便是周围下人听到了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此时小太监将宫里传出的消息送到了长公主的手中。 长公主看到朝堂上发生的事,原本红润欢喜的脸上瞬间变得黑沉沉的,她气的将纸条丢入香炉之中,生气骂道:“混账,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愚不可及。” 小太监不明就里,不知主子为何生气,但是主子生了气,他们下人就不好过,一个个的都垂下了头去。 “都退下吧。” 下人如同得到救赎,一个个的快速从屋里退了出去。 长公主在殿中踱步,想来刚才宫里传来的消息没把她气死。 而此时里间寝房里出来一位青衣公子,长得无比魁梧高大,他与其他面首不同,是长公主府上最受宠的面首魁首,人不及中原男子长得好看,但却有着异域男子的强悍体魄。 此人从屋里出来,便来到了长公主身边,将一块蜜饯送到了长公主的嘴中。 别的面首绝不敢这般靠近长公主,唯独他长公主甚是依赖。 只是今日的长公主这心情不是一块蜜饯就能抚平的,她靠在男人强壮厚实的胸膛,生气开口:“陆震这人有勇无谋是他最大的弱点,在京城里他替我跑腿倒还有用处。” “如今他自寻死路要离开京城去往燕北,先前本宫叫他出京回乡祭祖,他不听,现在自己又钻了人家的圈套。” “去燕北,那是晋王府的地盘,这人是留不住了,接下来还得培养一个称心的人用,没一个像样的。” 青衣公子听后,浓眉一挑,试探的说道:“愚蠢的人留着也没用,不过没了陆震,殿下倒还可以考虑一人。” “谁?” 长公主立即看向男人。 “陆震的好外孙,晋王府的庶子荣景。” 提到此人,长公主倒是记起了他,当初陆英美在世之时,那时这庶子还是定北将军,直至陆英美死了,此子带着母亲的尸体归京,就再无所作为了。 尤其此子不受晋王待见,后宅阴私的牺牲品,这么多年了,长公主都要忘记这号人物了。 但是身边的男人的确给了长公主一个提示,各州郡的私军都是陆震打理着,陆震没了,这个外孙接掌,军心可以稳住,将来也定能成就大事。 “葛图,你这提意不错,陆震此人本宫不会再救他了,由他自生自灭吧,若是他来府上,你替本宫打发了去。” 葛图领了令。 …… 皇宫里,退了早朝的荣晏立即将弟弟叫到了御书房。 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要不是荣晏了解弟弟的作风,他都要接不住弟弟的话了,不过后来陆震出面揽下送粮草的差事,荣晏便知道这一切都是弟弟的计谋。 于是兄弟二人一入御书房,荣晏便叫唐公公把门给关上了,更是生气的看着弟弟。 刚才还摇摇欲坠的晋王此时挺直了身子,朝兄长请罪,他没有事先跟皇上说明此事,是因为此事不稳妥,也是他大儿媳妇才出的主意。 晋王原本想着这计没用上,便是他独自揽下罪名,也免得大儿媳妇受牵连,如今事成,他是有必要将大儿媳妇的功劳一并说一说。 先前皇上交代晋王想办法促使陆震出京押运粮草一事,兄弟二人商量多日没有结果。 晋王便想到了聪明的大儿媳妇,于是叫陈合去问了,初始他那大儿媳妇宋氏也没有想法,就是这一次小儿子派了个小兵来京城报信,才突然生出来的主意。 所以边关缺粮草,主帅伤重不醒,军心不稳,皆是假的,这次小兵从边关赶来,是来报喜的。 为了这个喜讯,晋王再次向皇上替大儿媳妇宋氏讨赏,是她给小儿子传信,先陆府一步带着燕北军剿灭了陆府死士营。 而街头那些童谣是故意传给陆震听的,陆震得知死士营的位置被暴露,定会派人去往幽州城报信,于是童谣的意思就是以死士营的方法向陆震报信,幽州城死士已经完成了任务。 那乱葬岗的“死士”,实则是假的,但是今日陆震在朝堂上领了旨,可见他是信了这一切,所以这一次他高兴领旨去燕北,定是因为那小兵说他家老二还有一线生机,跑去燕北下杀手的。 同时依着陆震的性子,定以为朝中无人守边关,到时候派他大儿子去往燕北,他定会在大儿子去往燕北之前已经在沿途以及燕云十六州安排了人马,定会叫他有去无回。 第939章 舍弃的棋子 陆震与晋王缠斗多年,明明是姻亲关系,却因为陆英美的死以及陆府主母死在平江府一事而记恨,演变到如今要置他的两个儿子于死地,也不足为奇了。 晋王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足够惹恼皇上,荣晏盯着弟弟,问道:“所以这一次陆震之仇,你可以亲自报了,你身体无恙么?” 晋王舒展了一下手脚,一脸轻松的说道:“中毒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早在一年前我就养好了身体,吐血都是故意演给他们看的,我现在领兵出征皆不成问题。” “那就好。”荣晏心头一松,还好弟弟恢复过来了,又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了。 早朝上发生的事,陈合便从晋王府得到消息后赶回来告诉了宋九。 宋九见到那边防小兵无意中想出来的法子,原本也只是跟父王商量着试一试,毕竟陆震这人是个武将,只要是武将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通病,容易被言词激怒。 那次认祖归宗之时,宋九见到了满朝文武官员,她听到太多人的心声,各怀心思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武将和文臣的区别。 宋九不懂朝堂上的事,但是那一次的宫宴却是给了她一个了解这些官员的机会,再加上有肖五郎给的那张关于京城各世族官员的名册,她大概也就猜出了几分。 陈合面上欢喜,当时只不过给王爷来传个话,没想到这事儿真的能办成,大公子娶的这位夫人,当真不得了,便是放在京城里,也没有哪家的闺秀有这般聪慧。 难怪王爷看重这个儿媳妇,有什么事也喜欢找她来商量的。 宋九问陈合,陆震会几时离开京城。 陈合不知宋九的用意,直接答道:“粮草皆已经准备好,想来就这两日便要出京城。”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向陈合,“那到时候派谁跟着一起去?” 陈合错愕的看向宋九,少夫人竟然知道皇上和王爷的用意?那简直不可思议了,果然少夫人不能当成普通的内宅夫人看待。 “少夫人,王爷恐怕要出京城了。” 一听到父王要出京城,宋九皱了眉,她可是记得父王中了毒以后,一直身体不好,连早朝都上不了,怎么这个时候出城。 其实宋九猜测的是有可能皇上会派她家傻夫君暗中跟着出京城,不然真的只是命令陆震给燕北军押运粮草,那岂不是给燕北的小叔子添堵。 所以宋九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皇上是要将陆震支出京城,之后半路再下杀手,陆震定会有去无回。 所以傻夫君出京追上去,宋九自然也不能落后了,也得跟上去,中途再发生点儿不可控的事,怕节外生枝。 但是陈合立即就领会了她的意思答了出来,的确令她意外。 看来父王很快会来找她的。 而这边陆震,从宫里出来后,便开始有些想不清了,总感觉哪儿不太对,只是心头的计谋由不得他多想。 到了陆府后,立即换下官服,随后又出门往长公主府上去,此事定要与长公主好好商量商量。 然而令陆震没有想到的是长公主竟然不打算见他。 陆震不知道用意,但是由府里一个面首过来打发他,便是对他的侮辱。 陆震自认为跟了长公主这么多年,那些私兵可都是他在召集着,虽然各州郡的私兵兵符是在长公主的手上,但是那些兵马却是听他的。 此番出京城,陆震一定会将事情办得圆满了再回来,到时候且让长公主仔细看看,他陆震即使老了,也不是谁都能取代的。 面首葛图长着一张周正的脸,到了堂前,便是一脸恭敬的样子,与陆震相对而坐,全程陆震冷着一张脸。 就在葛图想要将长公主的意思说出来的时候,陆震突然掀眸看向他,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沉声问道:“你这个人平时不曾见到,但你这长相,我像是以前见到过。” 陆震沉思着,半晌后再看盯着葛图问:“你不是中原人?你是寮国人?” 葛图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尚书大人说笑了,我若是寮国人,又岂能留在长公主府上,长公主最痛恨寮国人了。” 倒也是这么一回事,毕竟当年长公主在寮国吃了苦头,回到燕国之后,再也不让人提及寮国的事。 “不对,你很像我十年前见到的一个人,寮国使臣吕……” 吕姓,名是什么,陆震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葛图却是笑着摆了摆手,“尚书大人别再开玩笑了,我就这两年才被殿下看中,再说我长这张脸根本就难以出头,不过是身体强壮一些罢了。” “今日殿下身体有恙,派我来见尚书大人,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押运粮草去往燕北一事,殿下交代尚书大人,此行定有尚书大人要去的道理。” “既然已经决定了,尚书大人一路可得小心了,殿下盼着您早日平安归来。” 所以长公主是认同了他的作法么?先前陆震还觉得有些不妥当的,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跟他想一块儿去了。 陆震心头一松,面上欢喜了,倒也不为难眼前这面首,既然这样,陆震起了身,且去准备着吧,从京师营里挑选两万兵马准备离京。 陆震一走,原本恭敬的葛图立即收回神色,面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来,“有去无回,快快去送死吧。” 葛图想到了什么,伸手撩开袖子,看到臂上的图腾,叹道:“看来这东西也不能留了。” 那臂上的图腾是展翅的老鹰,若是晋王在此,定会认出这图腾的来历。 只是在这京城里,除了晋王能认出来,其他人都不可能认得出来。 陆震正准备京师营里出征的名册,身边心腹密探现了身,显然有些风尘仆仆,是从燕北赶来的。 密探在陆震耳边低语了几声,随即退到一旁。 陆震握紧着手中的名册,目光凌厉的看向密探,忍了忍,才看向屋里的下人,交代道:“都退下吧。” 眼前正在等着安排的两名副将只得退下,守在书房里服侍的下人也纷纷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主仆二人了,陆震含怒问道:“任府的人竟然失踪了?” 第940章 晋王离京 密探不敢隐瞒,所有派出去的人守住了各处回京城的要道,但是根本没有任家人的影子,自打平江府失踪以后,就完全没了线索。 陆震只觉得最近啥事都不顺,派人去平江府以及入京城的要道上追杀任家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就失踪不见人影了。 人不来京城,那能去哪儿? 陆震很快想到了什么,“澧阳郡安城可曾去看过?” 密探显然早想到这一点了,立即禀报道:“小的已经收到了澧阳郡的人传回了消息,任家人并没有回乡,那水乡村里,任家的田产还是村里人在种植,这么些年了,连租子都没有回去收。” 没有回老家,又没有入京城,那人都去了哪儿? “大人,小的这就多派些人手,全国各地寻找他们的下落。” 倒也是个法子,陆震交代着:“不要太过显眼,莫打草惊蛇,但绝对不可以让任家人入京城。” 密探领了令,这就退下了。 最近发生的事没一件顺心的,陆震叹了口气,再次看向手中的名册,立即从上头勾掉了几人,此次去往燕北,看来他得小心了。 往燕北押运粮草这事,那当真准备的快速,在陆震当日交出名册后,午时就将兵马集齐。 陆震花甲之年再次穿上铠甲坐上马背,出京城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繁华的京城。 也不知怎么的,陆震有种以后不复再见京城的感觉,这感觉可不好,他归结于自己大概是真的老了,年轻的时候领兵打仗可是从来没有这种颓败感的。 粮草车队离开了京城,皇上和晋王站在高楼上看着陆震离开的,到这一刻,皇上才松了口气,看向身边的弟弟,交代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绝不能让他再回到京城来。” “陆府没有了陆震,那些后辈子嗣不成气候,咱们也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晋王一脸认真的应下了。 也就在陆震走后没多久,晋王便乔装了一番,趁着夜色来到了城西宅子,他是来向傻大儿告别的。 看着一身黑衣的晋王出现在在眼前,哪还有曾经羸弱之躯的样子,宋九便明白了,父王的病大概是好了,这几个月定是装的。 晋王轻装上路,但是临出京城之前,还是来见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是因为他担心他出了京城的这段时间,两人在京城里待着不放心。 宋九本以为是她家傻夫君追出京城,是没有想到会是她父王。 晋王看到宋九给他利落的收拾了一个包袱还挺意外的,所以大儿媳妇是早就猜测到了这一点么?这孩子聪明呢,竟然想到了皇上的用意。 晋王打开包袱一看,只见里头全是干粮,还有几身换洗的便服,衣料简朴,适合他一路出行,只是这包袱里还有几瓶药却不知是什么了。 宋九解释道:“父王,这些药是当初我们入京城的时候韩先生给的,里头有一瓶是万能解药,父王带在身上防着,希望一路上也用不上最好。” 这就是儿子儿媳妇的孝顺吧,不认回傻大儿,晋王还享受不了这种天伦之乐,再想到他那个只会守着边关的小儿子,想要小儿子娶房媳妇,再抱孙子,那得何年才能实现了。 晋王不知不觉有些偏心起来,还是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好,也是孝顺他的。 晋王收起包袱,交代着夫妻二人:“我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你们可得低调行事,长儿性子急,脾气也不好,儿媳妇可得多管着些,若是有什么急事,就叫陈合去宫里传信,皇上那边也都说过了的。” 宋九应下,这一次事出有因,虽然来得急了些,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最近宋九的眼皮子跳得厉害,心里也是莫名心慌。 眼下入夜见到父王,她猜测着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将解药都拿了出来。 一旁的任荣长却是一脸不舍的看着自家父王,晋王走前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大儿子的额发,与自己一般高了,不像小时候那样了。 然而任荣长却仍旧像小的时候垂着头,一脸的温顺。 “好好听你媳妇的话,少让你媳妇操心,京城里可不比边关,也不是在平江府,你行事小心些。” 任荣长默默地听着,他反而担心父王的身体,这一次出京城受不受得了,于是迫急的看着父王,他想跟着一起去。 晋王看着这样的傻大儿,心都软了,还是跟以前小时候一样啊,虽然现在能披上铠甲上战场了,可是这份赤子之心改不了。 “我走了。” 晋王不想看着傻大儿心头难过,这就翻身上了马背。 夫妻二人目送着晋王离开,出京城他只带了两名心腹,想来还有人早已经潜伏在京城外候着了的。 晋王身体羸弱不得早朝这个借口能瞒住所有人,也就是说晋王即使不在京城,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城西宅子的生活平静地过着,隔壁宅子搬来了位邻居这种事,宋九是不知道的,不过隔壁的琴音最近时常传来,便能分辨出邻居家里一直有人呢。 的确是了,初回京城的阿奇成了泰安郡主府的香饽饽,因而公子楚便闲置了下来,但是公子楚发现,阿奇这人与他是不同的,从不在郡主府留夜,早出晚归,却仍旧得郡主欢喜,着实令人意外。 有一次宋九出门去往兰芳斋,差一点儿在门口遇见了阿奇,然而她以为那是公子楚的马车,所以她没有打招呼,而马车里的阿奇却是看到了她的。 宋九出门不会像京城里的贵夫人那样坐轿子,她是直接骑马出行的。 到了京城熟悉了后,宋九才知道她以女子之躯入官营那可不是头一个,曾经的长公主,后来的泰安郡主,不仅去官营,她们还曾去京师营。 而且前几年泰安郡主竟然公然在京城里办了一个给面首选花魁的活动,当时街头看热闹的全是京城里的妇人,所以说在京城里,什么规矩礼节,到了长公主府上,那都不是事。 那些曾嘲笑她,瞧不起她,坏她名声的人,皆是因为她的身份低微,如今宋九成了皇家儿媳妇,身份水涨船高,她即使骑马上街,都没有人敢说她半句。 第941章 做女人的生意 到了兰芳斋,宋九才下马,就看到对面的聂家铺子要开张了,装修后那气派有种要压过兰芳斋的势头。 只是兰芳斋多年的老店,占的也是最显眼的位置,想要盖过兰芳斋的风头还是差了些。 何况宋九手里又不是没有银钱装修,她虽然不及那聂家暴发户,但是这一辈的花销是足够了的。 兰芳斋的打理是陈合在帮忙,他懂得在京城里办事,开铺做生意免不得与衙门打交道的,请个没门路的掌柜,宋九可得操心了,有了陈合在,她省了不少事儿。 陈合刚从楼上下来,见到宋九来了,面色凝重起来,上前小声说道:“少夫人且随我来,有件事还得告知少夫人。” 两人来到账房,陈合支开了下人,这就说道:“少夫人可曾想好兰芳斋以后怎么做生意了么?” 宋九一路上都在想这事儿,这就说道:“对面做的是男人的生意,那么兰芳斋以后做的是女人的生意,正好兰芳斋的名字也应景。” 陈合没听明白,做女人的生意?那是胭脂水粉首饰行,这生意满京城都是呢。 “我初来京城就发现京城里的女人地位高,便是郡主府还敢公然挑选面首,选花魁,何等盛况。” 陈合听着心头一惊,憋住了呼吸,心头暗忖:“少夫人你千万别学歪了啊,咱们大燕国还是以妇德为美,那郡主府是个例,你可别学,唉。” 宋九听到陈合的心声,没忍住,笑出声来,也不点破他的想法,接着说道:“一楼大厅我要装修得最奢华大气,将来请些好看的名旦来唱戏,然后楼里的道里守着的都得一些美男子。” “再沿用以前兰芳斋的优点,集齐全国的特色美食,二楼设雅座,不仅可以在楼里听戏,还能在楼里挑选胭脂水粉、布料、首饰。” “三楼设三进雅室,厅中视野宽阔,众位夫人可聚集在一起打马吊。” 陈合头一回听到“打马吊”,疑惑的问着:“这是要开赌场?” 宋九点头,“蹴鞠在户外不适合平常操作,其他斗鸡、斗蛐蛐儿都太俗也吵闹,多是男子玩的游戏。” “扔骰子就更是闹腾了,我最近研究了京城五花八门的二十多种博弈,皆不喜欢,于是这几日研究出一种新玩法。” 宋九正要解释着这玩法怎么玩,且更适合女子室内玩,哪能想陈合连忙制止了她。 陈合像是头一回见到少夫人一般,少夫人不是跟着大公子都在民间长大的么?怎么瞧着比京城里的女子还要更像京城里的人呢? 京城里的女子比外地女子地位高,那皆是长公主府带动起来的,皇上也默许了。 可是聚众赌博,还是各位贵夫人一起,想想那画面就违和呢。 “少夫人,咱们先不说打马吊的事,还有一事我正要向少夫人禀报呢。” 陈合刚才正准备去城西宅子禀报来着,正好遇上了宋九赶了过来。 “少夫人有所不知,这兰芳斋以前是间拍卖行,所以里头的格局,不是我这一次带着几个心腹看到了都难以想像,原来在每间客室里,都有一处密室。” “我怀疑当初拍卖行行事,便有楼里的人躲在密室里听他们交谈,从而得知底价再竞拍,也就是所谓的内幕消息。” 宋九一听,脸色变了,于是跟着陈合上了楼。 每间给客人的雅房里,都有一处只容得下一人的密室,而雅房里多是放了奢华的摆件,而那些听孔都在摆件之后,由细密的孔洞连在一起,从而事无巨细的听到外头所有的动静。 眼下摆件全部被官府的人搬走变卖,露出了这些孔洞,不懂内情的人不会乱想,以为只是装饰,但是陈合发现了端倪,且丈量了房间的宽度,估摸着这里头有密室。 宋九叫陈合劈开这些孔洞看看。 于是陈合找了几个心腹过来,没多会儿就将孔洞周围的墙体拆除,果然拆除的墙体并没有影响隔壁房间,中间的确能容下一人的空间。 此时再看密室里头,倒也简陋,一张小矮几上放着扩音听筒,还有一壶茶和点心盘子。 而密室的入口却始终没有找到,直到心腹下人中有人会点手脚功夫的,指了指那通风的口子。 那处通风的口子直达屋顶房梁,也就是有人来偷听,必是从这处爬进来的。 可是通风口并不大,所以干这种事的人只能是瘦小的人为之,难怪能掩人耳目的。 陈合建议道:“这设计倒也是个好处,若是用得好,这些贵夫人来了,她们做为朝中权臣的枕边人,总该透露点儿消息,少夫人觉得怎么样?” 陈合话是这么说,却是有心试探宋九的。 宋九看了陈合一眼,扬起唇角,说道:“有这一处可不见得是好事,修建兰芳斋的人定会知道这密室,我又不办拍卖行,我不过是赚女子的钱,全部打通了吧,把那天窗给封了。” 陈合听后对宋九更是佩服,一般人见到这种事哪有不心动的,但是少夫人果然是不同的,她是有远见的妇人。 “我刚才言词不敬,还请少夫人责罚。” 陈合一脸的恭敬,比起初见时对她臣服多了。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陈管事是有能耐的人,这也是在提醒我,哪有责罚的道理,所以这打马吊的游戏,我定要在京城里盛行起来不可。” 宋九再次提及此事,陈合没有再阻止了,他虽然没有听说过打马吊,但看少夫人这沉稳的性子,想必是一装好生意了。 这么算下来,清理这些密室,恐怕兰芳斋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张,对面聂家拍卖行早早传出消息会有土地拍卖,以至于又吸引不少商人来京城。 夜里,宋九爬在窗边的书桌写家书,不知不觉写下了三页纸,写完后将信绑到了信鸟的脚上,拍了拍信鸟的头。 这一次放飞两只信鸟,应该不会有意外吧,能找她家小团子么? 从官营回来的任荣长正好推门进来,看到媳妇儿望着天际发呆,忍不住问道:“可是写家书了?” 宋九点头,偎在丈夫身边,夫妻二人都想着远在岭南的家里人了。 第942章 小团子帮着寻人 此时已经坐船到了南海郡的任家人,才上岸就遇上了镇南将军的兵马。 孩子里头,丑奴上前问起自家夫婿的名讳,那些小兵原本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这么一听,立即看向众人,可见孔修宝的名头还不小呢。 “认得,咱们的领头兵,在战场立下了战功的。” 再当小圆子问起钱斌哥哥之时,这些小兵更激动了,“原来是自己人,钱将军现在可是咱们营里最英勇的冲锋将军。” 这么一说,孔修宝的名头还没有钱斌的大了。 任家人忍不住看向丑奴,丑奴却是不以为意,有了这些小兵带着,很快将任家人带来了兵营。 这是任家人头回见到南方的军将,没有当年看到燕北军的气派,也没有晋王府兵马的健壮,只是南方军皆是识水悉,人也精悍无比。 第一个知道消息赶来的正是钱斌,他现在成为了冲锋将军,带着左右副将赶了过来。 被晒成小麦色皮肤的钱斌,反而有了成熟男子的英气和沉稳,到了近前,竟是让人莫名紧张。 任婆子看着眼前的青年,再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孩子,竟是变了个大样。 钱斌也没有想到任家人会来岭南。 岭南之地,地处荒凉,前朝罪臣流放之地,这些年有陶将军镇守,百姓安居乐业,沿海渔民也有了太平日子,才使得岭南海路陆路都安生了不少。 难怪任家人一路上没有遇上海寇,也不曾被人拦船,都是陶将军祖辈守在这儿的功劳。 钱斌入了军营果然是如鱼得水,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看到小圆子和小团子,更是上来就比试两招,探探两孩子的功夫有无进步。 就在几个孩子起势准备试试功夫之时,一个领头兵匆匆赶了过来,朝钱斌禀报道:“将军,流沙码头有线索了,商队已经渡了海,定是去了吴越国。” 边关之地,有一些为了赚大钱的商人在两国进出那是难免的,但是没有从衙门得到正规的手续,那便是走私。 几个孩子立即收手,钱斌面色凝重起来,其他人不知道,但是钱斌是知道的,他的爹娘为了能见他,也留在了岭南,再加上朝中的势力,当初对付江北商会的手段,他爹娘如今的生意也剩下这边关的生意了。 流沙码头偷渡过去的商人里头,千万不要有他的父母。 念及自己的父母,钱斌再也没办法冷静下来,立即翻身上了马背。 小团子和小圆子见状,二话不说从旁侧的小兵手中夺下缰绳,也翻身上了马。 丑奴叫住双胞胎两孩子,蓉姐儿也是看向他们。 倒是任婆子没有说话,三位先生也就看着。 韩稷小声问南宫阳:“最近夜观天象,双子星可有危险?” “非也,非也。” 南宫阳面色柔和,还带着一丝笑意,更是神秘一笑,“指不定还有奇遇。” 没危险就好,至于奇遇那就算了。 才见到钱斌,两孩子就要跟着他出门,钱斌本想劝上两句,哪能想两孩子一夹马腹飞快的跑出了军营。 其他人也只好赶快跟上。 任婆子一家人被小兵领着先去钱将军的营帐中,这一处营地正是他们冲锋军驻扎的地方,原本是来探查周围渔村情况的,结果遇上了边关商人偷渡。 流沙码头前,已经有冲锋兵潜伏在水草中盯着,在小兵报信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其他商人偷渡,但是先前那些人落下的东西却全部撒落在沙滩上。 钱斌几人赶过来了,就近看到这些商人撒落的东西,钱斌很快从里头一块丝带中认出了那是他母亲许氏贴身的东西。 钱斌脸色大变,朝海岸对面看,可是看到的却是茫茫大海,这么偷渡过去,会在哪处岛子上岸,一时间还真的无法查到。 小团子看到情况不对,也看向那块丝带,随即问道:“可是要我帮你寻人?” 钱斌疑惑的看着小团子。 小团子莞尔一笑,旁侧的小圆子也笑了,他家姐姐这一路上可没少驯服那些鹭鸶。 随着小团子的哨声响起,远边天际正从海面飞掠而过的白色大鸟突然转了个方向,朝着岸边飞来了。 飞来一只没什么,那可能是个意外,可是接二连三的飞来的鸟来越来多,而小团子也不过是开头吹响了那一声口哨罢了,这一切的操作是如此的神奇。 随着白鸟落下,接着还有一群海燕也落在了岸上,小圆子没想到姐姐这一路中驯服了不少海鸟。 先前的白鸟只令岸边的兵将们震撼,可是当一群海鸟落下之时,岸边的小兵立即朝着这些鸟跪拜了下去。 小圆子还觉得奇怪,没想到这些人却是口中念念有词,然而双胞胎两孩子却是听不懂。 钱斌见了,也单膝跪地念了起来。 原来在海边生存的小兵,打小就有祖辈们说了,海鸟便是他们当地的玄鸟,都说玄鸟是蓬莱仙鸟而来,是水手们的指路鸟。 可是一个能召唤玄鸟的人那简直不可思议的,随着这些小兵的念叨,慢慢地转了个方向朝双胞胎两孩子拜去。 许久,岸边的小兵这才起来。 双胞胎两孩子来到钱斌身边,小声的问道:“这些海鸟在当地如此重视么?” 钱斌点头,他记起小团子有御兽的能力,再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心头燃起了希望,有了这些鸟,不管是哪处岛上,定能寻到他的爹娘。 小团子这就不耽搁了,立即将丝带剪成五份绑在海鸟的脚上。 既然沿海的渔民相信这是玄鸟,是仙岛而来,大概也不会下重手,只要没有死在海上的暴风雨中,定能寻到他们要找到的人。 随着哨声再次响起,海鸟飞走了,白鸟也远去了,岸边归于平静,可是此刻的双胞胎两孩子却在众士兵中成了神人,想必等回到军营,此事定能在军营里传开了。 钱斌思及此,反而没有阻止这些小兵的猜测,他看向双胞胎两孩子,突然问道:“你们为何来的岭南?” 两孩子也就不瞒着了,他们是被迫来的岭南,本该是入京城的,但是有人在追杀他们。 钱斌心头也有猜测,果然如自己猜测的一样,他们生来就不凡,当年说脚底有红痣者是辅佐天下贵子的忠臣。 第943章 逃走了 钱斌这些年反复想着这事,又时常看着自己脚底的红痣,再到今日遇见,看到他们召唤来了海鸟,这一刻他有一种一切都将是命运安排的想法。 于是钱斌心头暗下决定,朝着两孩子再次跪了下去。 “以后岭南,便是二位的后援,我定会努力立功,成为大将军的左膀右臂,镇守岭南。” 只得十一岁的双胞胎两孩子,这一刻也似乎一瞬间长大了,这一路上逃亡,他们什么都懂,回京城是长辈的安排,却也是两个孩子想要去的地方。 这些年对付他们的人,虽说已经习惯了,但是他们也长大了,不会再任由他人宰割。 两孩子将钱斌扶起,且救下伯父伯母再说。 随着海鸟出去寻人,沿途岸口皆被钱斌的冲锋军给暗中盯着。 而在海的对面,一处小岛岸边,有着这些商人落下的贴身之物,有海鸟叼回来,里头便有钱夫人的金簪子。 钱斌总算明白了,这一次偷渡的商人恐怕非自己的意愿,定是被沿海扮成渔民的吴越国人给抓走了,里头正好有他爹娘在。 一路上抛下贴身之物就是在给他们指明方向。 钱斌再也按捺不住,拿出海域舆图,决定借沿途巡视之便,去往吴越国边境。 而此时的钱康夫妻二人跟着一群私商入了吴越的京城后,趁着吴越国皇子争夺帝位,扔下这一批粮食,扮成乞丐逃出了都城,正一路跟着难民往边境逃来。 路上,不少受战乱之苦的吴越国百姓,苦不堪言的带着仅有的几件家当,随着大队伍也往边境逃难。 沿海渔民只要不受战乱之苦,定也能凭着自己的双手安生的活下去,可是这连年的战乱,再加上吴越国的内乱,令这些百姓们无法生存,不得不另辟奚径。 钱康夫妻二人知道,这么跟着大队伍逃离非明智之举,一旦吴越国京都缓过来了,定会派人严守边境,不会准许百姓偷渡的。 于是夫妻二人趁着夜晚无人注意逃离了大部队,借着这些年与吴越国皇室做生意之便利,与这些难民们往相反的方向逃走。 不曾想在夫妻二人离开之时,人群里人发现了两人,有不少精明的难民也悄悄地跟上了。 等到天亮之时,钱康夫妻二人身后已经跟上了百来人,夫妻二人回头一看,心头郁闷极了。 这些难民也有聪明的,他们看向夫妻二人觉得不像吴越国人,又走的方向还不对,于是一群人将两人包围在内,准备严刑拷问。 人群里,有位带着面纱的美妇看到钱康夫妻二人,很快目光就落在两人刺绣的袖口,随即就分辨出来了,他们是燕国商人。 在边境做生意的燕国商人都有手段,这两人单独逃走,定是有别的出路。 眼看着这些追随而来的难民就要扣住夫妻二人了,天际突然飞来一群鸟,这些鸟品类各异,却都奇怪的朝着钱康夫妻二人飞来。 难民中有人惊呼出声:“玄鸟,那是玄鸟。” 随着这一声呼唤,难民们纷纷跪了下去,便是那美妇看到了群鸟之中的玄鸟,也是很惊讶,跟着跪下了。 只有钱康夫妻不明情况,呆呆地站在原地。 没想到这些鸟落下了,却都是围着钱康夫妻二人的。 钱夫人许氏眼尖,很快看到海鸟脚上绑着的丝带,那是她故意扔在流沙码头的丝带,所以这些鸟是有人安排过来的么? 许氏记起许多年前在平江府时,曾亲眼在任府的校练场里见到过那对双胞胎御鸟,莫非他们…… 许氏心头一喜,面上不显,却是不动声色的抓住了海鸟,没想到众难民见了,却是纷纷开口制止:“不能伤害玄鸟,快放开它。” 许氏生怕惹恼了难民,只得赶忙放开海鸟。 没想到放开的海鸟并没有因此展翅飞走,而是与众鸟在钱康夫妻身边徘徊不去。 此情此景着实令人震撼,一时间难民们再不敢对夫妻二人动手了。 很快这些鸟又相继飞走了。 许氏感觉有了希望,他们现在要赶紧回到燕国地界,将吴越国眼下的情况告诉她家斌哥儿去。 此时镇南军动手,定能令吴越国溃不成军。 这些难民不对夫妻二人动手了,但是却也都防着他们,紧紧地跟着他们,认为他们夫妻二人一定会有离开边境的办法。 入夜,夫妻二人找了一处坡地靠在一起取暖,闭眼休息到半夜之时,突然有人碰了碰许氏。 许氏还没有睁开眼睛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这是他们夫妻二人一直给吴越国皇室提供的香料,是从营州走私过来的货,在岭南没有哪位商人手中有这种好货。 也正因为如此,钱康夫妻二人在吴越国的皇室手中赚了不少银子。 而用得起这种香料的人,只能是皇室中人,或者是皇室中有权势的下人。 许氏看到眼前带着面纱的美妇,年岁怕是比她小几岁,但是她能肯定,见过吴越国皇室中不少妇人,却是不曾见过此妇。 那美妇小声开口:“跟我走。” 许氏犹豫,可是美妇却是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瞧着这么与难民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人一多,容易被官兵发现,于是许氏也顾不上其他了,摇醒了丈夫,夫妻二人跟上了前头美妇的脚步,悄悄地出了营地。 今夜的难民怎么睡得这么死?他们三人离开竟然无人发现。 前头美妇看了钱康夫妻一眼,却是不以为意,竟是主动说道:“夜里那口淡水泉,我下了药,足够他们睡一宿的。” 此人倒是聪明,只是逃亡的路上不带细软,却带了这种药,可见目的不纯。 “今天的那些鸟我看到了,我听人说过,中原有人能御兽,这些鸟是不是被人驯化过的信鸟?” 美妇看向许氏。 许氏没接话,美妇却是笑了笑,“不必惊慌,我不过是顺势带你们两人离开吴越国边境罢了,左右那艘小船能坐下咱们三个,也算是我第一次踏入中原土地结下的善缘吧。” 这人要去中原做什么? 许氏没忍住,问出了口。 美妇竟然没有瞒她,“你也看到了,吴越国没救了,小小弹丸之地,螳臂挡车,成不了气候,所以我要去中原,去寻找我昔日的主人。” 所以这人是皇室中权势极大的宫人了,难怪许氏不曾在宫宴上见过她。 第944章 钱康夫妻平安归来 钱康夫妻跟着这美妇走,还真就被她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便是一直与吴越国做生意的钱康夫妻竟也不知有这么一条小道可以偷渡离开。 在那水草中不仅藏着一艘小船,还有熟悉水性的船夫和水手。 上船的时候,美妇看向夫妻二人,见钱康夫妻有些犹豫,便是扬起唇角,笑道:“在这儿你担心我船上有诈于你们不利,等船到了对岸,我恐怕还得指望你们二人掩护我。” “这样好了,你们既然是大燕国的商人,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美妇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我护你们离开吴越国,而你们俩掩护我到了对岸不被抓,如此也算是两清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算是同意了她的话,左右留下来也是死,不如博一博。 这么一艘小船行驶在海上,若是遇上暴风雨,恐怕有生命之忧,偏偏这美妇却是一脸云淡风轻。 入夜,钱康夫妻二人根本无法入睡,美妇却是一直抬头观看天象,见两人如此警惕,这就说道:“我夜观天象,今夜不会有风雨,明日天边露白,便能到对岸了。” 还有人能观天象看出气候,可是海上的气候说变就变,风雨要来了,挡都挡不住呢。 然而美妇显然不想跟两人解释再多,看完天象一脸雍容的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钱康夫妻二人仍旧不敢睡,不过到了半夜,竟有海鸟落到了船上。 水手们见到玄鸟,没有人赶它们,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只是这一次落下来搭便船的海鸟却是不同的,他们来到钱康夫妻身边,许氏眼尖的看到了脚上绑着的信筒,夫妻二人一脸欢喜,却又不敢当面拆信。 没想美妇根本没有睡着,此时睁开眼睛看向夫妻二人,开了口:“既然送信来了,你们就看吧,若想回信,就把这信鸟给抓住了,如此明日上岸,还有人来接你们。” 夫妻二人疑惑的看向她,就不怕他们回信后反咬她一口,此人倒是很奇怪,半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只是钱康夫妻二人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既然她如此磊落,夫妻二人也暗暗决定,等明日上岸,定会护她周全。 夫妻二人展信一看,里头正是自家亲儿子斌哥儿的笔迹,问起两人此时的处境,而且斌哥儿准备带兵攻打吴越国了。 夫妻二人看着儿子的信,眼眶就红了,这就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许氏咬破手指,在布上写下了去向,并说五更天之时能上岸了。 信鸟飞走,周围的船夫和水手都纷纷朝钱康夫妻投来恭敬的目光,可见玄鸟对于沿海讨生的人是如此敬仰。 自始至终,美妇没有阻止二人,许氏悄悄地注意她了,她的外衣是普通的面料却遮住了她里面精美的华服。 尤其是袖口绣的花样,那针法,许氏颇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许氏生怕美妇发现端倪,很快收回目光,可脑中却将这袖口的花样记下,并且反复的思量,好半晌反应过来。 许氏记起来了,当年在平江府的时候,她曾在三少夫人的绣架上看到过这种双面绣,是梅绣。 许氏震惊自己的猜测,却不敢出声,便是旁侧的丈夫还懵懂无知,她也不敢说半个字。 等到五更天的时候,流沙码头,钱斌带着双胞胎两孩子以及众部下早早的等在这儿了。 小船从海上而来,飘飘摇摇的,竟然也安全靠岸了。 昨夜双胞胎两孩子夜观天象,察觉海上气候不错,会是一夜风平浪静,如此钱斌才没有急着半夜出发去寻找。 船靠岸了,三人从船上下来,那美妇看向船夫和水手们,交代道:“就近找处渔村讨生吧,到了别人的地盘,就要安分守己的听话,来日或许还有见面之时。” 船夫和水手们纷纷朝美妇跪下了,显然不舍与她分别。 美妇却是没有看他们,只是抬了抬手,催促着他们走。 可是上了岸又岂能走得脱,很快被冲锋军包围在内。 钱斌来到父母身边,还有些防备着美妇,他也看出来了,此人不是燕国人,她是吴越国人。 两军正在打仗,按理钱斌得将他们全部扣押做俘虏。 许氏连忙拉住儿子,小声说道:“多亏得她救了咱们,还有这些船夫水手,也不过是些普通百姓,来日收复了吴越国,又何必区分两国的百姓。” 母亲说的有道理,钱斌这就下了令,冲锋军放过了船夫和水手们。 美妇却是顾不上他们,而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双胞胎两孩子,那双漆黑的美眸里慢慢地流露出明亮的光茫,喃喃自语道:“这些信鸟是这两孩子的功劳。” 许氏惊愕的看向美妇。 美妇很快收回目光,朝钱康夫妻行了一礼,这就要告别了。 钱斌总感觉此人不像普通百姓,便是身边的冲锋军也有心想将此人拦下,只是美妇却是没有瞧见他们的防备,而是转身便走。 许氏拉住了儿子,摇了摇头,有恩报恩,一路上多亏得人家,即使夫妻二人熟路,到了岸边也没有船,要不是此人,他们还回不来。 再说此人并非皇室中人,既是如此,只要吴越国没了,她也就什么也不是了。 美妇独自离开,消失在官道上。 小团子和小圆子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圆子忍不住说道:“姐姐,我觉得此人刚才盯着咱们瞧,那目光像极了南宫先生,她不会也是玄门中人吧?” 小团子却是想了想,召唤信鸟跟踪了过去。 只是一个时辰不到,便有信鸟飞了回来,只见信鸟的翅膀被弄伤,还被拔了一撮毛,这是赤裸裸的在警告他们。 瞧着这人没办法跟踪了,她知道这些信鸟得到过驯服,也没有当地人那样信仰玄鸟,既是如此,就由她去吧。 钱斌接到父母,便带着回了军营。 冲锋军军营里,一直等着的任家人很是忧心,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回来了,不知道他们寻到了那些走私商人么?这边关海域会不会起战事? 任婆子认为还是早早离开往京城去为好。 然而南宫阳却叫大家伙的先留下来,过几日再走,任家人是听南宫阳的话,不得不留下了。 第945章 莫名的熟悉感 等了一日才见到孔修宝赶来的丑奴,两人相见,竟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已经十四岁的丑奴,知道害羞了,私下里见孔修宝,脸颊红彤彤的。 一直在军营里的孔修宝已经没了五年前的文弱书生模样,变得强壮且肌肤变得黝黑,最近他带着一支小队在水上练兵,给晒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孔修宝,在丑奴里看着更有男子气魄,与她想象中的一样,只是到了岭南丑奴才知道,她这些年送过来的阵法图大多是不适合海上作战的。 孔修宝是秀才之身,读过不少书籍,自然比起军中粗糙的兵将要细心得多。 丑奴这些年送给他的阵法,他竟然整理成册,成了军中传阅的兵书,便是陶将军看了,还夸了丑奴,说是她若是来岭南,陶将军想要见一见这位奇女子。 丑奴扬起唇角偷笑,两人说着话时,前头有几个小兵押着几个俘虏正好过去,里头有个吴越国的俘虏骂骂咧咧的。 吴越国的话与中原语不同,但是一直镇守在这边关的将士们,却是能听懂的,可是这几个小兵骂着骂着,说的话却有些听不懂了。 到底是曾经的流放之地,同一个管辖区,可各地的百姓都有自己的方言,见多识广的边关兵即使听不懂或也能猜到一两分,可是这几人的话却猜都猜不懂,一时间令几个押送的小兵生了气。 便是这边与丑奴说着话的孔修宝此刻也停下了话,朝他们看去。 “堵了他们的嘴。” 读过书的人就是谨慎,孔修宝是领头兵,他一声令下,前头押送的小兵立即反应过来,随手撕下布条堵了几人的嘴。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刚才那几个小兵说的话,全军营的人听不懂,唯独丑奴竟然听懂了,她惊住了。 “子时东南方向,有商船一艘,往北走,十日后登岸,离开岭南,莫带回来。” 这几个小兵所说的话皆不是普通兵能说出来的,这是吴越国皇室亲兵之间的暗语,而真正吴越国皇室平时的语言便是这种,所以普通的百姓又岂会知道? 可是丑奴听懂了,那封印在脑海记忆中久远的声音如潮水般向丑奴袭来,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种语言,丑奴记不清了。 甚至丑奴已经记不清五岁前的记忆,此刻的丑奴暗自吃惊的同时,手脚竟有些颤抖。 难怪当她坐着船来到南海郡的时候,丑奴上岸时竟然看着海面有熟悉感,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在海边长大的,她是在任家住着有山有水的地方长大的。 丑奴抛开当时莫名涌来的熟悉之感,此刻却听到这些人的声音后,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绝不可以打破眼下的安宁,于是拉住孔修宝的手转身便要走。 “修宝哥,带我走。” 那无意识中的话竟有些颤抖。 孔修宝也发现丑奴不对劲,这可是自己未来的小媳妇,孔修宝很心疼,见丑奴的手冰凉,一双大掌就将她的小手裹紧在掌心,拉着她快步离开。 “丑奴别怕,有我呢,你头回来军营定是见不惯,这些吴越国人也只是普通人罢了,只因各自的信仰不同,为着自己的国家和百姓拼命而已。” 若只是害怕战场那还好说,可是刚才那小兵的话一直缠绕在丑奴的心中,那些话明显周围所有人都没听出来,皆以为这些兵在骂人而已。 丑奴苍白的脸看向孔修宝,看到他小麦色刚毅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来,这一刻丑奴是有多么的珍惜,她要嫁给修宝哥哥,要孝敬自己的父母,这么平静的日子多好啊。 “修宝哥哥,我瞧着他们今晚怕是回不来了,既然营地里抓了俘虏,这一夜可得留心些,都是海边长大的,恐怕他们有办法逃脱。” 孔修宝听了丑奴的提醒,这就安排人将那些俘虏分开关了起来,又多派了几支巡逻兵,好好守夜。 回到营帐中的丑奴,神色恢复了过来。 任广江夫妻二人看到自家女儿见过孔修宝后回来就不爱说话了,担心他们两孩子久不相见生疏了,杨冬花忍不住过来试探的问情况。 丑奴看着眼前的父母,心头暖暖的,她又像小时候一样,扑到母亲的怀中。 母女间亲昵的举动打消了夫妻二人的疑虑,瞧着两孩子没闹出什么矛盾,不然她家丑奴定会不开心的,这孩子有啥心事都写在脸上,知女莫若母。 “娘,我明年及笄了,是不是就能跟修宝哥哥成婚了?” 哪有姑娘家自己巴巴等着成婚的,害不害羞的,杨冬花哈哈大笑,说起来她嫁给丈夫时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 女儿说起这事儿,任广江夫妻二人是忧愁的。 孔修宝在军营里当兵,要怎么回去跟丑奴成婚? 瞧着也不过就是一年的时光女儿就长大了,任广江立即有了私心,孔修宝这孩子无父无母的,也没办法与亲家人商量,任广江觉得这一趟来岭南也是他家女儿的契机。 既然女儿有想法,做父亲的哪能不满足,是时候与孔修宝说一说此事,有必要的话,便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岭南去京城。 正好这一年还能小两口培养一下感情,反正也不可能当兵一辈子,瞧着这军营里的生活可艰辛了,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像钱斌那孩子一样,能做冲锋将军的。 到了营地,任广江才打听出来,这钱斌立了战功都是用命换来的,有好几次在海上巡视遇上了吴越国的兵,以少博多还赢了,钱斌这孩子英勇,也有运气,能得到提拔,也是他的能耐。 但对于任广江来说,孔修宝是自家的女婿,没必要用命来拼,他们二房一家以后还得靠他。 这一夜营地里还算清静,有了丑奴那番话,营地里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一夜太平。 五更天的时候,双胞胎两孩子跟着钱斌回来了。 这一次走私商的事查清了,那些被带走的商人,只有钱斌的父母逃了出来,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那就是吴越国国都起了内乱,此时攻打吴越国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天还没亮,钱斌才将爹娘送回军营,他便带上干粮和几个兄弟赶紧回主营见主帅陶将军去了。 第946章 是时候成家了 钱康夫妻见到任家人很是亲切,问起近况,忍不住唏嘘,是没有想到任家人会全家搬去京城,结果却绕到了岭南来。 果然要起战事了,任家人留在军营里不是个事,跟着钱康夫妻住城里去。 钱康夫妻二人之前将所有的家业交给了宋九做为报答,而今白手起家,又在边城搏得一份家业。 南海郡有不少他们家的产业,里头最有名的便是香料铺子。 江北商会不在了,但是江北商会商人之间仍旧会互通往来,这香料也只有钱康夫人能运来岭南,独得一家,那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 除了香料,便是夫妻二人的老本行了,买卖粮食,他们已经重新拥有了两支走商队,一直周旋在几处城池,从江南水乡的江陵运粮过来,再通过当地物价的买入和卖出,赚下差价。 因此也在暗中囤了不少的粮食。 而任家人跟着他们来到城里,住在城中最不起眼的宅子里,那宅子大门处看着是小门小户,实则左右数处小宅子打通,成了一间大宅子。 这儿是钱康夫妻的发家地,府中下人也不少,任家人一来就闲了下来,有单独的院子,还有每日有下人送来吃食。 城外起战事,他儿子斌哥儿英勇,不会有大问题,毕竟吴越国内乱自顾不暇。 果然当任家人在城里住上半个月的时候,城外便传来了捷报,主帅陶将军亲自出征,半个月收走了吴越国两座城池,扩大了海域的版图。 接下来只要一鼓作气,定能打到吴越国的京都去。 可是战事突然停了,前头传来消息,准备撤军了。 钱康夫妻不理解,任家人也不理解,不是一举拿下吴越小国么,怎么又停止了进攻。 钱康夫妻挺能耐的,出了一趟城打听回来了,听说是军中缺粮草,渡海而去,战线拉长,粮草不济,就算打到吴越国京都,也无法彻底占领,一旦退出,将成为无主之地,被周围海寇惦记。 钱康听到缺粮这事,立即要给主帅陶将军写信,他们夫妻二人还囤了不少粮草,大可先借给军营,来日朝中来了粮草,再还上也不迟,战事不得拖延,机会转瞬即逝。 只是钱康夫妻二人的信送出去后却久久无法得到回复,夫妻二人在城内也无法联系到儿子斌哥儿,只能干等。 倒是住在院里的南宫阳在众人着急的时候说了一句:“吴越国亡,镇南军灭。” 仅一句话令堂前上下所有人都惊住了。 旁侧坐着的魏大儒和韩稷,两人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任婆子听明白了,这是要鸟尽弓藏。 钱康夫妻立即看向南宫阳,连忙说道:“先生有所不知,这吴越小国还只是一个隐患,除了吴越小国,这海域周围皆是大大小小的国家,再航海往前去,听说还有不少国家。” “所以镇南军绝不能撤走的。” 南宫阳哈哈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眼底里满是凄凉,“镇南军可以不撤,但是镇南侯可以是别人。” “主帅陶将军本是镇南侯之子,为何到如今还不曾继承爵位?这中间利害也不是我们几人能说得清的,但是爵位被收走,一员大将随时可以更换。” 钱康夫妻震惊的看着南宫阳。 “想来陶将军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吴越国在他手上收回不如交给后生来完成,他不可能再升官,这样的机遇留给后生将军岂不是也是一桩大人情。” “再说吴越国已经不成气候,失去两座城池事小,但是这一战却足够他们休养生息多年。” 才来到南海郡,不过是在军营里待了两日,南宫阳竟然将这一切都看了个清楚。 钱康夫妻也很快反应过来,再一想到一直受到提拔的儿子,心怦怦直跳,莫非他家孩子有这个机会。 南宫阳也很快解了两人的疑惑,“粮草可以借给军营,那是二位的一片心意,至于陶将军收不收那是另一回事。” “斌哥儿有勇有谋,后生可畏,将来必有大造化的。” 任婆子也听出意味来了,所以这仗是不会再打了,将来会留给后生将军来收复。 而门外刚练功回来的几个孩子们,到了门口便听到了这番话。 丑奴的心情很复杂,她想起在军营时听到那些俘虏的话。 而屋里头,任广江立即想到一事来,这就向众人征询意见,说的便是孔修宝退役之事。 他想将孔修宝带回京城去。 钱康夫妻立即看向任广江,虽说孔修宝没有像斌哥儿一样做上了冲锋将军,但在军营里也是领头兵,来日立了战功还有机会升官的。 这么将人带回京城去了,岂不是浪费了这些年的功劳。 没想到南宫阳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测算了起来。 半晌后,南宫阳收回蓍草,说道:“这孩子志不在军营,倒也可以将他带回京城去,就怕这孩子还有执念。” 当年读书,中了秀才,结果因为赶考期间看到的那些龌龊事而改变了观念,转而弃文从武,如今又要弃武从商,这孩子怕是难以接受了。 没想到门口的丑奴听了,她一边接话一边走了进来,“爹,娘,我不能成为修宝哥哥的绊脚石,他愿意参军,我会一直等着他。” 任广江看向女儿,只想说丑奴太年轻了,怎么能一直等着他,再过几年成大姑娘了,那可不行。 “孔修宝与斌哥儿不同,他年岁大些,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再耽搁下去,也不好与他的父母交代。” 任广江郁闷开口。 钱康夫妻听了,想起会长孔镜生夫妻二人,也是伉俪情深,双双去了,仅留下这个孩子,按理是该劝他弃武从商,重操家业,也能过个安稳太平的生活。 这边商量着两孩子婚事,那边军营里,主帅陶原决定收兵,众将士们也都闲了下来,虽然有些不明白主帅的用意,却也无人敢提意见。 孔修宝自战事起便有一桩心事缠绕在心头。 丑奴已经长得婷婷玉立,成了姑娘家,虽说当年嘴上定下了娃娃亲,但到底没有双方父母定下的婚书。 第947章 阿奇要在楼里唱戏 这一次得见小媳妇,孔修宝突然有了成家的想法,本想着这一次攻打吴越国立下战功,也能在军中有一定的地位,迎娶丑奴也算风光一些,没想到战事又停了,立战功的心思算是没了。 孔修宝读过书的人,很容易就看清楚了主帅的用意,这战事不会再起,立功的机会也不会有了,接下来镇守数年,恐怕他这年轻力壮的几年在军营里也将消耗完。 孔修宝再一想到任家人要回京城去,他或许也该到了退役的时机。 而此时的军中主帅陶原,如南宫阳所猜测的,他停下了战事,却将收复了两处吴越国城池的功劳归结在了几位年轻的将领身上,尤其是冲锋军统领钱斌,更是在奏折中提及了他的功劳。 一封向京城讨功封赏以及讨要粮草的奏折很快送了出去。 而此时的京城里,晋王不在城中,皇上没了弟弟在身边商量,比平日操劳了不少。 眼下收到岭南来的奏折,算是平添一桩喜事儿。 岭南要粮草,自是要筹备的,只是各地守城军要养着,国库却一直不济,荣晏很是头痛。 收复两处吴越国城池,沿海渔民少了纷争,自然也是好事。 荣晏在御书房中踱步,接下来岭南的粮草,他要从何处弄下手? 先前燕北军的粮草就费了心思,荣晏只觉得头痛,但他很快想到一人,便是大侄儿和大侄儿媳妇宋氏。 得微服出宫瞧一眼去。 外城兰芳斋,宋九带着人一直在装修兰芳斋,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终于有了眉目,不日便能开张了。 陈合进进出出的帮了宋九不少的忙。 再看对面的拍卖行,那生意天天都是人山人海的,原先兰芳斋的生意全部落对面去了,人家还比他们家早开张,又加上这一次要拍块的土地,更是招来了不少外地的商人。 陈合看着就着急,可惜宋九无动于衷。 装修好兰芳斋,她还有心思准备着在城里办一场招募,她要请戏班小曲进楼,但是她的要求很有些奇怪,不必正儿八经的大戏班,就民间小曲的艺人她都要,且价钱出的高,重在唱腔好听即可。 这京城里讨生的伶人不要太多,而且各地的小曲齐聚京城,在那些戏楼里讨不了生的,便去了茶楼酒肆,到了那种地儿,自是受人欺负了。 可是这兰芳斋不同,人家可是晋王府开设的,背靠大树好乘凉,果然是不假的。 就一日,消息一经公布,兰芳斋门前就来了不少伶人,一时间还令兰芳斋门前大街堵了车马通行,巡逻兵不得不过来疏通。 只是巡逻兵一见到宋九,就犹如见到了他们的守城军统领,哪敢说半句,只安排沿街的车马绕道而行,莫堵了街头的行人。 京城就是这样,只要权势大,自有人送上康庄大道。 宋九并不想借着这权势而影响街坊们的出行,所以多派了些人手筛选这些卖艺人。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些众多卖艺人中来了一对令人眼前一亮的主仆。 陈合见到这对主仆,生出一股熟悉感,一时间想不起哪儿见过,却是先一步将两人引进楼中。 阿奇和小钱子来到兰芳斋,看到了敞亮的大厅,那中间的高台也是奢华无比,在这儿唱戏难怪舍得出高价钱,想必也要有一定的功底吧。 他家主子定能被选上的,小钱子看自家有些紧张的主子,他有些想不明白,苏州城的戏班没带来京城,却在京城里又重操旧业,主子是怎么想的? 再说郡主府若是知道了此事,恐怕得闹出动静来。 然而一身月牙白长衫的阿奇,却是稳稳的坐在板凳上等着陈合的安排,他一定要在兰芳斋里唱戏。 宋九正在看花名册,陈合便匆匆过来传话了,一进账房,脸上便露出惊喜的笑来,“少夫人,我今日寻到宝了。” “那位公子长得天人之姿,听说是名旦,我觉得可信,要不少夫人亲自去见上一见,如此大家,也多有傲气,我这身份还是不够的。” 宋九听后放下名册,听了陈合的话这就去见上一见,这些艺人以后也将是兰芳斋的招牌,也算是求贤若渴,她自是要上心的。 两人快步下了楼,才到厅前,宋九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远远的阿奇与她隔空相望,宋九感觉到不可思议,脸上的惊喜藏不住。 看着这样的宋九,阿奇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小钱子看到宋九,又忍不住看向自家主子,只叹主子这心思这般明显,半点不矜持呢。 阿奇很快起身,朝宋九行了一个大礼,“草民见过少夫人。” 什么草民不草民的,宋九不爱听,她二话不说将人扶起。 以前是朋友,以后也一样是朋友,若是再行这样的大礼,宋九会生气的。 “阿奇,你不可以来我楼里唱戏。” 宋九一来就拒绝了这个请求。 想想他当年在安城时,那时多少地方权贵邀他入府唱戏,那些人怎么想的和怎么做的,还没长记性么? 在京城比在安城过之而不及,她就算是晋王府的儿媳妇这身份,恐怕也护不住阿奇,毕竟他们夫妻二人才来京城,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 只是阿奇却很执着,他一定要来的,这些日子就住在宋九家隔壁,阿奇不出门也不去窜门,他只是隔着她近点儿住着就好,知道他们在京城里没有麻烦,他也放心。 可是现在兰芳斋要开张了,对面拍卖行却一直压着他们的生意,气势上就输了,可是对面东家不过是走私商发家的聂家,竟也敢与晋王府的儿媳妇相比较。 阿奇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必须来,他要给兰芳斋撑起门户。 “我知道楼里专供女子吃喝,所以我来楼里唱戏再好不过,比起安城的那些权贵,在京城里,还是要礼貌得多。” “再说,我在京城有自保的能力。” 阿奇说起这句话一脸的坚定。 宋九记起他手中的监察御史令牌,他说的或许没有假,在京城里,恐怕是真的不敢对付他。 可是她怎么能让他涉险呢。 宋九仍旧不同意。 一旁的小钱子特别的支持,可是一旁的陈合却是焦急得不行,少夫人怎么能将摇钱树挡在门外呢。 第948章 他们还是要来 有这位在,开张那日必定宾客满堂,就这长相,还有这音色唱腔,皆是一绝。 阿奇见状,接着又说道:“少夫人不同意我,我也会自己来,还有,我还会带上一人过来。” “戏班子在苏州城没来,以后我唱曲,旁边少不得有个弹琴的,所以我带个人过来弹琴,这样楼里也不必再安排了。” 宋九一脸忧心看着阿奇,他为何要来京城呢,留在苏州城里远离是非之地不好么? 以前的事宋九不想去细究,她只想阿奇平平安安的活着,要是能活得更自在些那多好啊。 阿奇见宋九仍旧不开口,心头难受,再也没忍住,说道:“那也就直说了吧,我一入京城就住在城西了,便是你宅子的隔壁。” “我是什么情况不便说,想必你定会认识公子楚,等开业那日,我将他一并带来,他给我弹琴,我来唱曲,生意不会差的。” 阿奇说得轻巧,旁侧听到这话的陈合却是不淡定了,他震惊的看着阿奇,惊喜的问道:“公子楚也来么?来咱们楼里弹琴,这谁敢想啊。” 宋九也没有想到阿奇竟然住在她家隔壁,她怎么进进出出的没有看到过呢? “阿奇,你莫不是躲着我?” 阿奇的确躲着她,但是他不认。 “我为何要躲着你,我来京城也是因为喜欢京城里的繁华。” 阿奇的脸颊通红,说谎的人这模样,根本就不会撒谎。 陈合见了,都忍不住想笑,只有小钱子低垂着头,真想提醒自家主子,为啥见到了三少夫人这么怕她,三少夫人又温柔,没见她跟主子红过眼,怎么要怕她呢? “就这么说定了。” 阿奇放下话转身便走。 宋九没有追出去,反正等会儿回去,找得到他的住处,她知道是阿奇的一片好心,她在乎的不是生意,而是阿奇在京城里的处境。 傍晚时分,宋九从兰芳斋回来,却并没有停歇,而是做了拿手的小菜和油酥饼,以及一壶好酒出了门。 隔壁宅子是公子楚的宅子,阿奇的宅子在周围,可周围的宅子都被公子楚买下了,所以要找到阿奇,只要找到公子楚,便一切都明了。 隔壁宅子中,阿奇从兰芳斋回来便来了此处,便是来说服公子楚跟他一起去兰芳斋的事。 但凡那日兰芳斋开张,有他们两人在,必定能招揽不少生意,而且也能给兰芳斋挽救不少名声。 一袭白衣的公子楚坐在花厅之中,目瞪口呆的看着阿奇,他堂堂公子楚,受京城百姓拥护,竟然让他去兰芳斋里做伶人,给人弹琴取乐,他是闲的吗? 再说他们两人皆是泰安郡主府的人,岂能私下里在兰芳斋弹琴。 自打阿奇入了京城,公子楚就一直对他好奇,以前自己不敢想不敢做的事,眼前这人却是敢想敢做,然而泰安郡主对他几多容忍。 要说美色,这世上好看的男子不只他一人,再说时日久了,总有腻的时候,可是他半点不忧心,在泰安郡主面前也是如此的硬气,如今更是敢当着全京城的面,去帮着一个女人。 他真的不担心泰安郡主会生气么?郡主什么样的脾气,全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 公子楚半晌没有应答,阿奇侧首看来,像是明白了他心头所想,苦涩一笑,说道:“你当以为我们在京城什么也不做,就不会惹得郡主生气么?” 公子楚自然知道了,郡主的脾气阴晴不定,不是一般人能揣摩的,但是公子楚想住在城西宅子,不过最终求得一个安稳而已。 当初买下周围的宅子,也是这想法。 阿奇接着说道:“若想在京城里安身立命,还能有自己的想法,那就不要惧怕,人生在世,若不能随了自己的心,这样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多余。” “不过是生死两字,又何惧之有,若是连生死都不怕,又还怕其他么?公子楚且跟我去兰芳斋,你弹琴我唱曲儿,郡主那边我来说。” 公子楚却是一脸古怪的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不懂,你为何要帮她?” 公子楚只差没问,那个人可是他心尖上的人? 阿奇怔怔地看着公子楚,半晌没有说话,而后踱步来到扶拦前,看着眼前的园景,想起墙的另一边就是宋九的府上,阿奇似乎也在认真的考虑公子楚问的这个问题。 而正好在这时,宅里的下人过来传话,晋王府的少夫人来了,还送来吃食,要与主子一同喝酒。 公子楚一脸震惊的看着那下人,他真是好奇,在地方上,妇人行事如此鲁莽,可以出门见外男,还能与外男一同饮酒的么?这是哪来的规矩? 然而不待公子楚开口,阿奇先一步交代下人:“将少夫人请来。” 那下人有些为难,又不是他家主子开的口,他不知道该不该听。 下人不走,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 公子楚只得松了口:“去吧。” 下人出去传话了。 没多会儿宋九提着食盒过来了,来到花厅时,瞧着这宅里的花厅与她家宅子的花厅没有什么两样,所以平时的琴音是不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厅中两位美男子,皆受世人追棒的两人,宋九今日前来也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人会在一起。 阿奇看到宋九,就知道她的来意,轻咳一声,直接做下了决定,“少夫人不必再来劝了,我和公子楚都决定了,待兰芳斋开张那日,必定前去捧场。” 公子楚张了张嘴本想反驳阿奇的话,他几时答应的,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在京城里露面,外头那些女人多可怕,抛开郡主不悦不说,外头那些贵夫人指不定盯着他的脸看。 然而公子楚还是没有将自己的话说出来,又抿紧了嘴唇。 宋九可不吃这一套,她的兰芳斋要开张,有这两人过来撑场面那当然是生意兴隆,但是她不能只顾着自己的生意,而不顾阿奇在京城的处境和安危,人不能自私的。 何况阿奇在平江府帮了她太多,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他。 宋九将吃食放在了石桌上,不请自坐,替两人倒好了美酒,这才说道:“我知道二位的一番好意,不仅我欠着阿奇的人情,我还欠着卫公子的人情。” 第949章 弟弟的忠告 “那日去往兰芳斋的街头一片混乱,之后这些日子也不曾登门道谢,但是这恩情我是记在心头的,我与夫君才来京城,被所有人盯着,与谁走得近了,恐怕于他而不利,所以我不敢来,也不敢认。” “这一次高调得到兰芳斋,并决定重新装修开张,都是我个人的主意,到了开张那日会发生什么事,有哪些人会来针对我,皆是不可预估。” “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们冒险,我不能自私自利只做一个逐利的商人,在京城里,我与夫君就是风暴的中心,你们远离我们才是人之常情。” 宋九语重心长的说了一通。 阿奇听了却是心头难受,他在对面坐下,端起酒杯一口喝下,显然心头不痛快了。 旁侧的公子楚本以为阿奇的这个决定是眼前这妇人的手段,不曾想她竟然是来劝导他们的,莫非误会她了。 行商之人重利,公子楚在京城见得太多了,何况那兰芳斋的对家正是暴发户聂家所开设,想要挽回名声和生意,将他和阿奇弄到兰芳斋唱曲,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好法子。 被人利用还是一片好心,那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而公子楚最是讨厌被人利用。 此刻公子楚若有所思的朝宋九看来,就见宋九勤快的给阿奇添满了酒,还笑着看向他,说道:“阿奇,你离开京城吧,回安城去,可好?” 回安城,阿奇回不去的,他离不开京城了,公子楚只觉得眼前这位还是想得轻巧了,她怕是不知道他们两人如今的处境。 阿奇一连喝下三杯酒,宋九也没有劝他。 只是在公子楚心头想着回不去的这些思绪时,宋九忍不住朝他看来一眼,她听到了他的心声,她正想知道为什么阿奇会有御史台的令牌,为什么他会来京城,或许今天推心置腹的说出来,便能对症下药了。 阿奇放下酒杯,面色严肃的看向宋九,语气沉重的说道:“三少夫人走不了,我亦是如此,我会留在京城,也会去兰芳斋唱曲,三少夫人不必相劝。” 三少夫人…… 他还念着她以前的身份。 公子楚却察觉阿奇说话没有分寸,如今眼前的可不是以前的任府儿媳妇,而是晋王府儿媳妇,这话要是传外头,定会落下话柄的。 “当年三少夫人从安城去往平江府,为着的是什么?这些年三少夫人带着家人在平江府与人斗智斗勇,又是因为什么?” “三少夫人可以忘记,但是我阿奇忘不了,你们是庄户出身,不过是为了一份清静的生活,可是你们不也被迫来了京城么?” “你们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可是我们都招惹了谁?我们不过是想好好的活着,天不遂人愿,那就不能惧怕。” “我在京城里唱曲还是在安城唱曲,真的没有分别,在我年幼时学艺开始,我便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所以我不去兰芳斋唱曲,定也会去某位权贵府上唱曲,与其这样,不如去兰芳斋呢。” 阿奇一脸的坚定。 而公子楚知道阿奇话中的意思,他怔怔地看向阿奇,心头暗忖:“所以阿奇是为了不去郡主府唱曲么?以前的确听人说起过,阿奇初来京城之时,就是在长公主府上唱曲而出了名。” “如今受郡主看重,可是这些日子自打他入京城以来,便甚少去郡主府上,他真的不畏死么?” 宋九心头吃惊,再次朝公子楚看来一眼,果然阿奇与长公主和郡主有关,而外头传说公子楚是郡主的面首,莫非阿奇…… 此刻公子楚也开了口:“我愿意去弹琴。” 死亦何惧,活着就该随性一些。 许是这话打动了公子楚,也或许是他最近心头不顺,想做点出格的事,然而他答应了。 阿奇面上一喜,亲自敬了公子楚一杯酒。 宋九看着两人却是沉默了。 长公主府的人,她更不能走得近了,可是看着这两人这架势,怕是劝不住的,即使她不愿,兰芳斋开门做生意,人家要来唱曲,她拦不了。 “阿奇,你可想好了?” 宋九最后还是多问了一句。 阿奇点头,他温和的看着宋九,说道:“这世上我没有家人,除了小钱子,便只有夫人是故人,我想好了,那日会去的,你拦不了我。” 宋九没法,之后朝两人感激的行了一礼,只得先离开。 宋九才回到宅子里,隔壁宅子里的琴音便传了来,到了开张那日,这两人来了,到时候不得引来满京城的妇人来围观,宋九颇为头痛,想起初入京城时公子楚被人围观的场景。 随着兰芳斋开张的日子越来越近,宋九也越发的忙碌着,陈合现在连城西的书铺都不管了,专门帮着她跑腿办事,四处张罗。 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公子楚要来兰芳斋做琴师一事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兰芳斋还没开张,周围就时常有女子出没,时不时盯着兰芳斋。 公子楚的名头果然大呢,仅凭一个传言就能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 便是对面的聂家拍卖行,那生意也因为拍卖流转的土地矿场而吸引人前往京城,却也不曾想到对面兰芳斋只做女子生意,还未开张就要火爆起来的架势,着实令人眼红。 开张前一日,宋九刚好清点了一番楼里,就准备回去了,突然一个不起眼的小童匆匆进了楼里,被陈合拦下了,对方却非要找少夫人不可,说是有急事来传话的。 陈合问起对方是什么来头,那小童不作答,见到楼梯上下来的宋九,倒是快步跑到了她面前。 “少夫人,国师府的信。” 小童说话声音极小,只有宋九听了个清楚。 信交到了宋九手中,小童就匆匆离开了。 自打弟弟入了京城,宋九也成了晋王妃儿媳妇之后,姐弟二人就再也没能见面了,有几次叫陈合给国师府送去拜帖,皆被拒了后,宋九便知道了弟弟的用意,只得不再去叨扰。 此时弟弟突然派这么一个小童给她送来信,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宋九连忙拆信一看,就见里头弟弟的叮嘱。 第950章 兰芳斋开张 “这半月,姐姐和姐夫运程不稳,万不可出远门,也最好不要出京城,切记,切记。” 可是弟弟测算出什么不妥当的事? 但看眼前的情况,她和傻夫君不会出京城,傻夫君还在京城里当差,一刻都离不开人,而她管着兰芳斋开张,什么事儿都得往后推一推,所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宋九这就将信纳入怀中收好,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陈合过来问是什么情况,宋九只说弟弟想她了,写了家书给她。 明日开张会来不少人吧,宋九再次交代了陈合,明日每一个环节都不得出差错,兰芳斋的生意以后面对的都是这些贵夫人,个个都有权势,都得罪不起的。 陈合应下了。 这一夜宋九偎在丈夫的怀中,说起她在京城的生意经,又念叨起家里人什么时候能回京城来。 任荣长陪着媳妇说了半夜话,也暗自做下决定,明日定会多带些小兵守好兰芳斋街头,不准他们欺负他家媳妇。 守城军统领这个职务可谓是太方便,在京城里闹事,那可得经他这个统领同意的。 兰芳斋终于开张了,时隔四个月,重新开张,换了东家,换了生意,到今日开张,却是另一番天地。 楼里内部的格局都变了,曾经的密室全部被清理,多设一道门帘,又在楼里摆上了桌牌。 胭脂水粉、布料首饰、香料美食、名旦唱曲,以及这新出的打马吊博弈游戏,皆是新颖无比。 宋九跟陈合在门口亲自迎客,知道今日来的非富即贵,所以进楼也有了一些规矩,今日不接待普通客人,但是会派人在街头给所有经过兰芳斋的女子送上一份精美的胭脂盒。 而当阿奇和公子楚坐马车前来时,果然这条街都被京城的女子给围堵了。 公子楚在京城出行,他只要高调一些,就别想轻松的过去。 一路走来,马车上扔满了鲜花,就因为兰芳斋的这一举动,请了公子楚,竟然也增加了沿街铺面的收入,没钱的站在街头围观,有钱的站在楼上围观,可见京城女子有多疯狂。 宋九看着这场面,心头再次有了疑惑,她女扮男装去一趟官营,名声就坏了,可是京城女子如此围观一个外男,竟是一桩美谈,她真是不懂了。 马车到了兰芳斋门前,公子楚是踏着鲜花从马车上下来的,看到这场面显然已经见怪不怪的,他面色微微一笑,朝街头看去一眼,便引来众人的呼喊声。 只是在公子楚背过身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比翻书还要快。 宋九看着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着公子楚之后就是阿奇挑开车帘出来,一身红衣的阿奇,才从那马车里出来,原本喧哗的街头瞬间静了下来,众人都盯着他。 阿奇看到马车上扔来的鲜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便忍不住弯腰拾起,便是这一个举动,待在各铺面楼上围观的女子都忍不住往前一步,仔细的看向他。 惜花之人,竟与那公子楚不同。 一红一白,红衣更是显眼。 宋九看到公子楚招蜂引蝶没啥感觉,但是阿奇这素面模样出场,引得万人瞻目,那可不是好事。 二话不说宋九将一顶帷帽送到了阿奇的头上。 阿奇无奈的看了宋九一眼,他要在兰芳斋唱曲,总不该也带着这帷帽出场。 但是就因为宋九的这一个举动,周围正盯着阿奇的人一个个露出失望之色,但很快周围铺子的女子们,都纷纷下楼准备去兰芳斋就近看一眼。 转眼间兰芳斋大门前来了不少人。 而随着这些马车的到来,宋九也在那些马车上看到不少府牌,夹在中间的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上,却挂着相府的府牌,宋九有些惊讶,第一天开张,竟然将相府的人引来了。 丞相夫人卫氏,今日带着两个女儿赶来了兰芳斋,来时是相爷的吩咐,毕竟这兰方斋的东家是晋王妃的儿媳妇,是要给这个面子的。 那日宫宴上相爷见过宋九夫妻,看出皇上和晋王对他们的看重,以至于朝中的臣子也都有了想法。 将来这对夫妻在京城会有怎么样的作为还未知,总归不要得罪为好。 卫氏是相府的填房,嫁给秦丞相后,生了位嫡女儿,正是身边十七岁妙龄少女秦怀玉,而落后母女二人一步的小女儿,却只是养在卫氏膝前的庶出女秦怡,今年十六,长得是婷婷玉立。 相府夫人的出现,一时间令兰芳斋大门前都严谨了几分。 再下来的贵夫人们见到卫氏,都纷纷上前套近乎,皆是落后她一步跟着。 宋九和陈合守在大门口相迎,而京城里这些权贵世家的情况,宋九可是记在了心头,谁家和谁家有个姻亲关系,她都清楚。 即使宋九不曾见过这些贵夫人,仅凭一眼看到的马车府牌也就猜到了一二,再加上她能听人心声的能力,更是如鱼得水,与这些贵夫人打交道,不慌不忙,完全没有传闻中乡野妇人的拘谨和自卑。 这让在场的贵夫人有些另眼相看。 卫氏更是朝宋九若有所思的看来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丈夫交代给她为兰芳斋提的字做为贺礼拿了出来。 原本一路上,卫氏还觉得丈夫是多虑了,就算是晋王妃的儿媳妇,也不过是乡野妇人入了京城,上不了台面,到时候看情况,便不将丈夫亲笔提字拿出来了。 不然这提字挂在兰芳斋里,还不得给兰芳斋扬了名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卫氏可不会这般好心。 可是就在卫氏见到宋九的那一刻开始,她便改变了主意,将这副字得送上。 第一天开张,竟然收到了相爷的亲笔提字,那简直是个意外,虽然在宋九看来只写下生意兴隆四个大字,堂堂相爷有的是文墨却没有多言一语,有些鸡肋,但是她还是含笑感动的收下了。 宋九还当着众人的面,叫陈合派人用金框表字,挂在入厅正中间,来往客人皆能一眼看到。 许是宋九这安排有些张扬,卫氏不动声色的看了宋九一眼,此妇不简单呢,故意这四个字用金框表起来,挂正中间,要是被人瞧见相爷只提了这四个字,定会有其他的想法。 第951章 洞悉人心 卫氏试探的建议道:“少夫人言重了,正中间之位,该得皇上亲笔题字挂上去,我夫君不及。” 这是在提醒宋九,身为皇家儿媳妇,开张的时候连皇室中人都不曾送来贺礼的意思么?如此看来,她在皇室中也没有多受人待见呢,不过是因为子嗣的原因才认祖归宗的吧。 宋九倒是不慌不忙的接了话:“夫人这话说的不对,皇上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岂能随意提字,而我父王不过是武将出身,提字不合适,但是相府不同。” “文臣之首,相爷腹有诗书,学富五车,挂上相爷的提字,最好不过了。” 宋九这就叫陈合赶紧去办,下午就得挂上去。 瞧着是劝不动了,卫氏看着眼前这位言语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宋九,竟有种难以对付的感觉。 此时再与她在门口争论,显得卫氏小家子气,只好不再纠缠此事,先进楼再说。 除了这相府送来的提字之外,其他的权贵也都送来了开业贺礼,这一次宋九派了专门的账房一笔笔的记下了,而派了个伙计在门前大声的念着。 “户部侍郎府上送上香墨半斤。” “礼部郎中府上送上绣屏一副。” …… “兵部尚书府上送来金钱树一对。”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后头正要进门的权贵们皆是脚步一顿,纷纷看向陆府送来的金钱树,还真是真金打造,还得四五位仆人搬运,生握刮落了金钱树上的金叶子。 只是陆府并没有来什么人,而只是派了管事过来送礼。 权贵们都知道,陆震押运粮草出了京城,而府上早几年前老夫人没了,底下儿子儿媳妇都上不得台面,以前在京城里的宴席上闹过笑话,这一次直接就不敢来了。 一时间楼前的人议论纷纷。 正要进门的宋九也忍不住回过头来,她夫君抢走了陆府的兵权,这些年两家又有仇怨,陆府此时送来金钱树是个什么意思? 这么贵重,看着还蛮诚心的,只是过往的仇怨不计较了?而且这一次陆震押运粮草出京城,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这陆府的小辈是不知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么?那陆震这么多年与晋王府缠斗,总该知道一些吧? 宋九看过京城权贵世家的名册,也知道陆府底下小辈的情况。 当年陆府死了一位嫡子嫡女,眼下嫡出只剩下两个儿子,庶出子女倒是有不少的,那这礼是那两个嫡出儿媳妇做的决定么?毕竟陆府老夫人金氏是死在了平江府的。 没有陆府老夫人金氏掌家,在京城里这底下的两个儿媳妇可就差太远了,她们是不知道情况? 旁侧有权贵夫人嘲笑出声,小声说道:“怕是忘了陆府与晋王府这些年的恩怨了。” “这是送金钱树来讨好人的么?咋想的,自取其辱罢了。” 不少权贵都知道的利害关系,陆府的两个儿媳妇不懂? 若是不懂,为何这两个儿媳妇又不派个人亲自前来?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对金钱树一眼,这就交代伙计,将东西先收下,随后她再想想怎么回礼。 随着风波一过,之后的人进楼里就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 宋九眼看着接待的客人也差不多了,这就带着伙计们回了楼里。 里头已经传来了伶人唱曲,是位江南来的小姑娘,音色极好,身边拉二胡的正是她父亲。 这样的江南小曲在京城里见惯不惯,听听就好,一个个等着的,可是那刚才在楼前出现过的公子楚,还有一位穿红衣的男子,不知是谁了。 权贵夫人们都被安排去了三楼,新出来的牌桌,着实让她们不明原由。 但是守在一旁教他们打马吊的下人,却是一个个的正在悉心解释着,由于这是新出的博弈游戏,所以楼里在开张的这一个月里,权贵夫人们的所有输赢都算东家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学会了这博弈游戏,赌输的银子都由宋九出了,对于这些平时就喜欢聚在一起玩棋子的权贵夫人们,对这新出来的博弈游戏很是感兴趣,一个个学了起来。 年长的沉迷博奕,年轻的女子却是美眸盯着底下台子上,一个个都盼着能见到公子楚出来弹琴,还有先前神秘的红衣男子,似乎长相不输公子楚,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兰芳斋里热闹无比,可是长公主府上却是太过于清静。 长公主府并没有派人往兰芳斋送贺礼,便是这个侄儿子,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泰安郡主此刻带着一人脚步匆匆的来见母亲,本要出门去兰芳斋的泰安郡主荣雪,还来不及出门,就有一个自称从平江府而来的术士前来投靠,于是将这人带来母亲面前问话了。 来的这位术士穿着一身青衣道袍,手里一把拂尘,见到长公主便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此人自报名姓,叫华冗,他刚从平江府赶来。 只是华冗没有说的是,他原本是陆震府上的幕僚术士,之后去了平江府见到了主母夫人金氏,算是对金氏之死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是华冗并没有回京城将此事告知陆震,他知道陆震是武将勇夫,若是告知此事,得知他独善其身的离开了平江府,定会牵怒于他。 而在京城没有陆府相庇护,他根本无法立足,于是在金氏没了的这些年,华冗几经辗转留在了平江府,的确知道了不少事情。 而这一次敢再次入京城,便是因为这些消息,他才敢来投靠长公主府的。 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位术士,却是有些无动于衷,不待华冗开口,长公主便问他,“你既为术士,会测算人命运,而今你可为你自己算过?你今日是活着走出长公主府还是死了丢入乱葬岗?” 华冗暗自心惊的同时面上不显,一脸从容的说道:“小的命不值钱,殿下要杀便杀,小的这一次入京城,是来帮助殿下的,殿下莫小瞧了这对夫妻,尤其是那宋氏,她有识人之术。” 华冗无意中遇上了正在登船离开的北地学子,其中便有被吓得得了重病的钱仪之,与那些没心计的学子一番套话,知道了任府庄子上发生的事,华冗才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如此才决定回京城的。 第952章 大闹兰芳斋 皇上再次定下百经观的道长为国师,华冗想当国师的机会没了,只得投奔长公主府而来。 识人之术的传言众所周知,长公主不为所动,只是华冗接下来的话却是令长公主也吃惊。 “宋氏此人的识人之术已非常人所能想,她能洞悉人心,心头所念所想,她都知道。” “此事殿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往沧州钱家一问便知。” 沧州钱家? 长公主想到一人,沉声问道:“可是钱氏一族?” 华冗一脸平静的点头,“而且亲自经历此事的,正是钱家族长钱仪之。” 告老还乡的钱大人,他又与宋氏什么时候有的交集? 此事定是要派人去问的,但是一个人要是能洞悉人心,那是多可怕的事,比起那识人之术,这洞悉人心,得知人的所念所想,那才是不可思议的。 原本靠在太师椅上的长公主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 泰安郡主此刻朝母亲请求着:“娘,今日兰芳斋开张,不如我去会一会宋氏。” 长公主看了女儿一眼,女儿自打中毒以来就没有出过门,如今病好了,出门倒也可以。 “娘,兰芳斋本是我的产业,被那宋氏轻轻巧巧的夺了去,这口气咽不下。” 泰安郡主想着若是母亲不准她去,她也会私下里出门,岂能让姓宋的好受。 没想长公主同意了,泰安郡主面上一喜,这就将华冗交给了母亲,先一步出门去。 此刻的泰安郡主还不曾知阿奇和公子楚已经去兰芳斋唱曲了,待郡主府的马车到了街头,听到两边街坊百姓的议论,才知道公子楚在兰芳斋出现过,一时间,泰安郡主心头吃味,怒火顿生。 郡主府的护卫带了不少,出街就吓住了百姓,街头行人纷纷退让,马车畅通无阻的赶往兰芳斋。 兰芳斋的妆间,阿奇正在上妆,一旁穿着白衣清清冷冷坐着的公子楚,郁闷的朝阿奇看了一眼,他不懂,他为何要上台唱曲,把自己当作伶人。 在京城里,伶人的身份极其卑微,他现在怎么说也是郡主府的人,在外头还是风光的。 阿奇没有公子楚的心思,他一边上妆一边说道:“今日你我恐怕不会安生,郡主定会来的。” 公子楚一听郡主要来,脸色就不好看了,立即起身想走,阿奇停下手中的眉笔,朝公子楚郁闷的看来一眼,明明已经化妆成了女娇娥,可是那一眼的清冷却是如此的锐利无比,使得公子楚脚步一顿,又不得不坐了下来。 “我们不来,郡主也会来兰芳斋,你莫忘了,这儿曾是郡主府的产业,郡主的脾气,又岂能拱手相送。” 这话倒也不假,公子楚知道郡主的脾气,可是这关他什么事?他大可以不招惹这麻烦。 “所以你我二人在此,或许郡主不会大闹兰芳斋。” 公子楚听到这话,只觉得可笑,他们说白了不过是郡主身边的玩意,能阻止郡主发脾气,是有多自负。 “我定会守着兰芳斋,郡主若是今日发难,我也不会退让。” 阿奇说完这话,便再也没有开口,而是认真的上起了妆容。 就在兰芳斋的大街上,对面聂家的拍卖行有位伙计远远地看到街头冲过来的兵马,吓得立即回到帐房告诉东家。 聂正裘今日派管事给对面送去了一块生意兴隆的牌匾,看到这么多权贵的马车停在兰芳斋前而心头不舒服,再一想到自家铺子开张之时,来的都是同行商人道贺,权贵世族可是不曾来过的。 这会儿小伙计说看到了郡主府的兵马来了,聂正裘面上一喜,立即起了身,出去看看热闹去。 对面铺子请了公子楚来弹琴,好大的胆子,果然是初来京城,不懂得中间的利害关系,这不惹上了这么一尊佛过来了,这开业之日恐怕就要成了歇业之日了。 就在聂正裘跑出来看热闹的时候,正好兰芳斋的铺里,宋九带着陈合亲自出来相迎了。 那郡主府护卫整齐伐一的脚步声一响起,街坊们都安静下来了。 在京城里,谁敢得罪了泰安郡主,这位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外甥女,便是皇上见了都得妥协的主。 当初肖五郎给宋九京城名册时便说过一句话,皇上特别疼爱这个外甥女,尤其泰安郡主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又是先帝一脉的唯一血脉。 所以在京城里,只要泰安郡主做的不太过份,都得让着她。 不然长公主府上,以及郡主府上,皆可以挑选面首而不被世人唾弃,便是权势摆在那儿,无人敢说。 好在这泰安郡主在京城里除了跋扈一些外,倒也没有做出特别出格的事,所以皇上也不曾处罚过她。 泰安郡主一身骑马胡服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要不是曾经的恩怨,此刻的宋九见了,都会忍不住拍手叫好,好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难怪会受京城女子的追捧。 荣雪穿着胡服,手持短鞭来到宋九面前。 都是皇亲,两人却是头一回相见,那泰安郡主比宋九高了一个头,长相中有着异域之美,有人说她有着寮国的血脉,但是无人敢议论。 荣雪五官精致,轮廓分明,眼神税利中带着一抹戾气,来到宋九身边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中的鞭子在手里敲了敲,沉声问道:“你请了我的两位夫郎来楼里唱曲?” 随着荣雪的话,心头更是恶狠狠地思忖着:“若真有此事,今日兰芳斋就别想着再开张了。” “正好也借此机会,报了冬生的死仇。” 宋九真没想到泰安郡主竟然知道秦冬生在平江府是死在她的手中,不过她以前也想得清楚,自己做过的事就不怕别人知道,总有这一日的。 “郡主,何不入楼一叙,这中间都是误会。” 宋九温声开口,并没有被她的嚣张模样给吓住,这令荣雪有些意外,在京城里不怕她的人在少数,而这人不是农妇出身么,莫不是传言有误? “不必了,有些事就在楼前说清楚,说不清,这兰芳斋也就不必开了。” 随着荣雪的话落下,旁边的护卫立即看向宋九和陈合,手已经握到了腰间的佩刀之上。 瞧着宋九再敢多说半句,就要拔刀相向。 第953章 护妻 气氛一触即发,街头行人早已经没了,便是对面的聂正裘,也悄悄地退回铺里,还叫伙计将铺门给关上了。 在京城里敢嚣张,就得付出代价,晋王府的儿媳妇又算什么呢,哪能斗得过泰安郡主。 只是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条街早有守城军盯住了,见到郡主府的护卫赶来,没有第一时间出现,那是搬救兵去了。 此刻任荣长得到消息,带着守城军赶了过来,那齐刷刷的脚步声响声震天,一个个手持长戟的守城军密密麻麻的赶了过来。 若是当官不能罩着自家媳妇,那这官不当也罢。 所以做为守城军统领的任荣长可不会像其他的武将那般有所顾及,他当官不是为了升官有权势,而是为了守护家人。 媳妇说晋王府无人可用了,父王身体不好,他必须在京城领兵,那是没有办法,但是今个儿有人欺负他媳妇,那可得问过他这个守城军统领。 很快守城军来到了兰芳斋门前,瞬间将郡主府的护卫给包围了。 长公主府自打五年前被晋王和皇上抓到把柄,撤走了京卫队,从此在京城里的护卫便有了定数。 此刻郡主府带出来的护卫哪能与守城军相比,这么被围住,荣雪瞬间觉得没了面子。 而兰芳斋门口的动静,自然传到了楼里,不少权贵夫人都知道,只是她们不敢像普通百姓一样出来看热闹,但是门口的一举一动,却有下人传到她们的耳中去。 再到明日便会传遍整个京城。 今个儿这一次荣雪没有弄赢,来日便能说她不及晋王府儿媳妇厉害。 “当真是厉害,做为京兵统领,不守着岗位,竟是将全部兵马带来兰芳斋护住自己的媳妇,如此鲁莽愚蠢之人,必遭天下人笑话。” 荣雪声音极大,半点不惧,毕竟现在可是当值的时候,调动这么多的守城军过来,京城门户不守了,京城治安不管了? 然而任荣长可没有什么耐心跟她打嘴仗,他穿着一身铠甲翻身下马,目光不曾在泰安郡主身上停留,却是长脚一跨来到了宋九身边。 “媳妇,她可是要打你?” 这不手中都拿了短鞭么,要不是她家傻夫君赶过来,打她一顿也是可能的,宋九知道今日不会好过,但是有了傻夫君在身边,她瞬间有底气多了。 “郡主说的没错,守城军统领的确是来护媳妇的,不过他也是在维护京城的治安,郡主一向在京城跋扈惯了,百姓忍气吞声没了办法。” “然而现在是我夫君在做京兵统领,他不会再由着郡主这么跋扈下去,京城,天子脚下,讲的是一个理和法。” “郡主今日来我兰芳斋闹事,好在我是晋王府的儿媳妇,不然若是普通商人,今日开张之日怕就是歇业之日了。” “按着燕朝律令,兰芳斋开张合法合规,请了两位公子来唱曲,也是经得他们同意,绝不是以势压人强迫他们,郡主不问清情况在此撒气,不妥当吧。” “我兰芳斋开门做四方生意,郡主若是过来吃茶听曲,我必会客气相迎,若是来闹事,那就交给京兵处理,我夫君定将你送去京兆府衙。” 好大的口气,荣雪含怒盯着宋九,手中的短鞭气得往地上一甩,在兰芳斋的石阶上留下一道深深地鞭痕。 可见这一鞭子要是抽在了宋九身上,不得掉半条命去。 任荣长的脸色比荣雪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说起来两人细看下都有着皇室血脉的影子,那一模一样的细长丹凤眼,还有那神似的眉宇神采。 更是脾气都像极了。 宋九也识时务的往自家傻夫君身后靠了靠,她可是没有功夫的,真要是被泰安郡主打了,那也是她吃亏。 荣雪看向任荣长落在腰间佩剑上的手,心情郁闷,于是缓了语气,“把他们两个叫出来,我且要问一问他们,可是真心愿意留在楼里唱曲。” 宋九知道今日难收场,自然不会让阿奇和公子楚出来当着众人对质,不然事后还不得受苦楚。 反正今个儿她家傻夫君掌兵权,泰安郡主根本拿她没有办法。 于是宋九接了话:“若是郡主府的家事,那就回家里去问,但是在我兰芳斋里,没有以势压人的先例,郡主若是真心来楼里吃茶,大可进楼里再叙,若不然,郡主先走不送。” 荣雪冷哼一声,迫于任荣长在场,没办法占到优势,只得扔了鞭子,阔步朝里头走。 郡主府的护卫就要跟着进去,结果被任荣长的属下给拦下了,“楼里做生意皆是女眷,各位待在外头就好。” 荣雪回头看了一眼众护卫,倒也没有说什么。 宋九看了傻夫君一眼,到底还是当值的时候,做为京兵统领,不得一直守在兰芳斋外,里头的确都是女眷,不方便他进去,便劝傻夫君先回去。 任荣长不肯走,可是对上自家媳妇的眼神,还是听了她的话,留下了一部分守城兵借着巡逻街头为由守在了兰芳斋门外,也拦住了郡主府的护卫们。 而任荣长带着其他的京兵走了。 想必若是兰芳斋再发生什么事儿,必有京兵去传话,任荣长也会迅速赶来支援的。 送走丈夫,宋九和陈合进了楼。 泰安郡主一进楼就叫掌柜安排三楼视野最好的雅间,她倒要亲眼看看,她的那两位夫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来唱曲。 陈合去安排了,宋九朝前头紧闭的雅间看去一眼,面露无奈之色,这就叫小伙计赶紧去妆间传消息,还是劝着阿奇和公子楚从小门离开,莫惊动了外头的护卫。 以后他们两人最好不要在楼里出现,免得无故惹下祸事。 而就在三楼的其中一间雅室中,户部侍郎刘大人的妻子朝着三进的门帘处行了一礼,将刚才兰芳斋门前发生的事一一朝里头的人禀报着。 而门帘里,正是一身便服出行的皇帝荣晏,身边跟着而来的还有户部侍郎刘大人,倒是宫里的下人不曾带来。 刘大人叫自家媳妇退下,这就看向皇上,这掌心掌背都是肉,泰安郡主和晋王府大公子夫妻二人处不好,以后还得有不少事情发生,就是不知皇上会帮着谁? 第954章 拱火 一个是姐姐的女儿,一个是弟弟的儿子,以前在京城,泰安郡主可是一向得皇上疼爱的,这一次恐怕也会是如此吧。 毕竟晋王府刚认回来的这个侄儿,一直养在民间,这才认祖归宗就不顾京城安危,借着职务之便赶来兰芳斋护媳妇,格局也小了,成不了大器。 而且在刘大人认为,这种民间而来的乡野妇人,也没有什么见识,估计以为当官也威风了,不将泰安郡主放在眼中了。 就在刘大人暗自思忖着的时候,对面坐着喝茶的皇帝荣晏,想的却与刘大人完全不同。 荣晏今日出宫,本是想找个机会跟宋氏商量一下粮草的事,在平江府时她主意多,来了京城后,立即给他解决了燕北的粮草,眼下岭南要粮草,她或许还有什么新点子。 只是泰安在楼里,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兰芳斋才开张就闹过来了,真不省心。 荣晏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将腰间的玉佩取下,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戴上。 刘大人看到皇上这一举动,很是疑惑,就见荣晏开了口:“今日朕是以晋王的身份而来,刘卿可别说漏了嘴。” 刘大人心头吃惊,但面上不显,连忙垂着头应下。 晋王和皇上长得一模一样,若是这么说的话,这些年皇上和晋王会不会也有互换身份的可能? 细思极恐,而做为小小侍郎,知道这么多可不是好事,今日所见之事,可得守紧了。 “王爷说的是,今日我刘某便是去晋王府接的王爷,王爷亲自来给儿媳妇道贺的。” 倒是一个聪明人,荣晏起了身,“去看一看吧,做为父王,岂能不前来道贺呢。” 荣晏说完这话,还故意咳了几声,瞬间有种晋王上身的感觉,晋王这几年不是一直病怏怏的么,没想到皇上扮起来如此相像,要不是刘大人知道实情,都要分辨不出来了。 到了外头,刘夫人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瞧见了丈夫的眼色,立即垂下头去,不敢说半个字,也不敢像往常那样行礼。 而此时一楼大厅的高台之上,已经上了妆穿了戏服的阿奇出现了,而在那屏风后,公子楚不知何时坐在了琴台前。 悠扬的琴音响起,阿奇那独特的嗓音如黄莺般宛转动听的传来。 名旦阿奇,最让世人记住的是他以男子之身扮成女娇娥,却又惟妙惟肖的演绎每一段戏曲,令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即使阿奇在京城里不曾这般抛头露面过,然而今日仅凭他的嗓音,将原本沉迷公子楚的看客们拉向了他。 所有雅房里原本还学着打马吊的贵夫人们都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牌,纷纷朝楼下的大戏台上看,看到那个婉约的身影,听着那那婉转千回的戏曲,就这样不知不觉沉迷其中了。 泰安郡主亲眼看到了她的两位夫郎出场,她其实也知道,这两人在她身边,一向有性子,若是兰芳斋强迫他们,是不可能的,便是她也无法强迫他们。 可是这比没性子的还气人些,不是强迫那便是自愿了,兰芳斋何德何能,能令他们两人如此屈服? 宋九没能阻止阿奇上台,果然阿奇和公子楚的出现惹怒了泰安郡主,好不容易借着她家傻夫君的威慑安生了些的泰安郡主这一次在三楼发了大脾气。 陈合做为晋王府的家臣,在京城待了多年,人不仅灵活,嘴巴子也会说,可是面对眼前这位毫不讲道理的郡主,着实拿着没了办法。 于是陈合找到宋九,建议道:“不如少夫人先从小门回去,今日铺里开业事宜由小的接掌。” “只要少夫人不在楼里,想来郡主也没了办法。” 躲一次两次说得过去,宋九堂堂正正开张做生意,不可能一直躲着泰安郡主,再说她触犯了哪条律令,由着泰安郡主在楼里闹事? 宋九不仅没有听陈合的劝告,反而独自一人来到了三楼。 今日若是一定要闹出点什么来,那就吃点儿皮肉苦头,也定要给泰安郡主一个教训不可,宋九暗自做下了决定。 当宋九来到三楼时,前头各权贵夫人的雅室外原本守着的下人此刻都回了屋,恐怕各间房门都关紧了吧,可见在京城里,是真的无人敢招惹泰安郡主的。 全是见人下菜碟儿的人,看着她和丈夫从乡下而来,不放在眼里,可是泰安郡主随便发个脾气,却无人敢吱半声了。 陈合一路跟来,心头很是担忧,陈合见是拦不住少夫人了,想了想将宋九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少夫人今个儿忍不了这口气,倒是有个契机。” 陈合果然精明,他一直跟在宋九身边迎接客人,就在宋九接下相府的题字时,陈合却注意的不是相府夫人,而是旁侧一同进来的户部侍郎夫妻二人。 于是陈合说起这事儿:“有个人跟着户部侍郎一家进来的,倒有些可疑,那人虽然垂着头不作声,像是刘府的下人,可是那身段和举止可不像下人,更像是……更像是皇上。” 宋九听后,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发现皇上微服来了楼里,可是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微服出游。 “少夫人,会不会是因为王爷的事,皇上才来的?我这年纪还没有到老眼昏发的地位,我不可能认错。” “只是当时人多口杂,又是贺礼太多,我并没有声张。” 宋九朝游廊上看去,决定信了陈合的话,于是心思一动,提着裙摆三两步来到了泰安郡主的门前。 雅室的门是半敞开着的,泰安郡主正在为难楼里的下人,雅室里的摆设都被泰安郡主给砸了个稀碎。 宋九松开裙摆,理了理整洁的锦衣袖口,推门进来了。 成了晋王府的少夫人,穿的是当家主母的锦衣华服,梳了中规中矩金饰发髻,到得近前,看到满地狼藉,面上却是无动于衷。 “来人,叫账房过来,今日房里泰安郡主砸碎的所有东西全部做成账目清单送去郡主府收帐。” 房里的下人早被郡主给吓个半死,少夫人这么一说,如同救命稻草,立即退下传话去了。 第955章 心思恶毒 荣雪正在气头上,那脾气还真就与任荣长相似,此刻听到宋九这番话,简直是对她的污辱,她的夫郎被眼前这个女人指使,她哪来的胆子敢擅自作主的。 荣雪借着自己会功夫,一气之下施转功夫,素手扣在了宋九的脖子上,借着满腔的怒火,直接将宋九按在了墙头。 双脚离地被扣住了脖子无法呼吸的宋九却并没有挣扎,而是淡漠地看着泰安郡主,甚至那目光里还带着挑衅和冷傲,更是激怒了泰安郡主。 在京城里,还没有哪个人敢用这种眼光与荣雪对视,眼前这小妇人是头一个。 荣雪手中的力气加重,宋九已经快要窒息,脸色也变得有些发青。 前后不过转瞬之间的事,陈合反应过来时,宋九已经被按住了,但一想到刚才与少夫人说的话,心中一动,不仅没有上前救少夫人,而是转身出门朝着各权贵的房间喊救命。 “泰安郡主杀人了,少夫人被郡主给杀了。” 随着陈合的声音传开,原本房间紧闭的各权贵们迅速打开了房门。 而就在最偏僻角落的一扇门中,户部侍郎刘大人跟在“晋王”身后现了身。 陈合等的就是这一刻,于是提高嗓门边哭边喊,“救命啊,天子脚下,泰安郡主杀了少夫,出人命了,救命啊。” 皇帝荣晏听到宋九已死,脸色大变,从来不曾施展过功夫的皇帝,竟是破天荒的施展了功夫,身后刘侍郎吓得瞪大了眼睛,皇上几时会功夫了?莫非皇上瞒过了所有人? 的确在京城里,只有领兵打仗立战功的晋王,却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皇上会功夫,九五之尊一直养在深宫,读的都是治国之策,岂时学的功夫,竟无人得知。 荣晏顾不上其他的权贵夫人带着人冲出来,更是先一步冲进了泰安郡主的雅室中。 正好此时被按在墙上的宋九还真是快断气了,荣晏见状,想也没想的一巴掌打在荣雪脸上,荣雪没防着,被这么重重的甩了一巴掌,人站立不稳,手一松,脚步连连后退。 宋九直接跌坐在在墙角,倒还有神识看清来人,正是皇上,果然陈合好眼色,没有看错,她今日也没有赌错。 宋九乌青的脸上,双眼眼白一翻,直接“昏厥”过去。 荣晏看到侄媳妇倒地不起,真以为被泰安郡主给弄死了,龙颜大怒,他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扶起宋九,颤着手探向宋九的鼻子,好在还有气息。 然而荣晏不敢放松,不动声色的把着宋九的脉,没一会脸色便变了,半晌后轻手轻脚的将宋九放开靠在墙边。 荣晏再起身,九五之尊的威严朝着泰安郡主怒视而来,再宠爱一个孩子,也不能由得她视人命如草芥,何况侄媳妇肚里怀了孩子,只是月份小,不显眼,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泰安,你可知罪?” 此时的荣晏身上带着的是晋王的玉佩,又不曾着龙服,即使近身之人也难分辨,何况长期在宫外住着的泰安郡主,被一巴掌打出满嘴血水的泰安郡主正委屈着,一抬头见是晋王,心头倒是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大舅在,她便不怕,小舅虽然不疼爱她,但她是皇室的后辈血脉,皇室子嗣不丰,她做错了又怎么了,又不必偿命。 于是泰安郡主吐了口血沫子从地上爬起来,并不将荣晏的话放在心头,甚至还冷哼一声,一副又能拿她怎么样的神态。 这孩子是真的惯坏了,是该好好教育一番了。 今日的荣晏不会罢休,于是朝刘侍郎看去一眼,刘侍郎早看出了端倪,如同墙头草般,不待皇上开口就派人入宫请御医了,而眼下收到皇上的眼神,刘侍郎立即朝身边的下人交代了几声。 很快下人拿来了一捆麻绳,还有一把鸡毛掸子。 民间百姓教训底下小辈,皆是如此,结果荣晏见了却是皱了眉,刘侍郎连忙低下头去,到底没有闹出人命,人没事儿,要不打一打当个教训就好了,也免得长公主事后来护短。 可显然今日的荣晏是怒火中烧,记起先前刘夫人传话时说起泰安郡主曾带来了一根短鞭,还想在兰芳斋的门口教训侄媳妇,于是荣晏叫刘侍郎亲自下楼去取短鞭。 小舅要用短鞭打她?泰安郡主开始有些不安了,就如同她打这乡野小妇人一样,她今日要是在兰芳斋被小舅给打了,那也就是真的打了,这苦头无处诉冤,最后即使母亲护短,也不过是闹上一闹,这屁股开花的事谁还记着。 泰安郡主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跳窗而逃,哪能想那捆麻绳落到了荣晏的手中,荣晏手腕一动甩出麻绳,还来不及逃走的泰安郡主瞬间被麻绳缠住,逃不脱了。 文弱的皇帝是没有功夫的,英勇的晋王却是功夫高深,荣晏不过是小露身手,反而只会令周围众人看到的他就是晋王本人。 泰安郡主见走不掉,求饶起来:“小舅,饶了我吧,泰安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是又怎么可能会饶了她呢,那可是人命啊,这孩子再不好好教训一顿,无法无天了。 等刘侍郎将短鞭取来的时候,屋里的泰安郡主已经捆成了粽子,这会儿荣晏过接短鞭,几鞭子下去,泰安郡主连求饶的话都喊不出来了。 荣晏狠狠地打了数十鞭子,看着跪在地上的泰安郡主身下一滩血水,慢慢地冷静下来,扔了带血的鞭子,有些怒其不争的看了泰安郡主一眼,这才开了口:“送回郡主府,等鞭伤好后,跪宗祠请罪去,禁足三个月,不得踏出宗祠半步。” 泰安郡主中毒才好个七七八八,头回出府门却被鞭子打了数十下落了一身的伤,而后还得禁足三个月待在宗祠请罪,此刻的泰安郡主已经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半个身子倒在地上,咬牙切齿的看了墙角的宋九一眼。 宋九一直“晕着”未醒。 泰安郡主心头暗恨:“母亲竟然骗了我,她明明说小舅追着陆震出了京城,可是今日却正好在兰芳斋,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来。” “也不知我在兰芳斋受的苦楚,底下那些人有没有将消息传回长公主府,母亲会不会赶来救我。” 泰安郡主咬牙切齿的想着,心思倒是不曾停歇。 第956章 魏氏想方设法拦住长公主 “昏睡”中的宋九将泰安郡主的心思全部听了去,她心头吃惊。 而此时正好陈合带着下人丫鬟过来了,就要扶宋九起来,宋九起身时手下意识的抚向小腹。 就在刚才皇上给她把脉探她生死的时候,她听到了皇上的心声,得知自己竟然怀了身孕。 这些日子忙着兰芳斋的事,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再怀上二胎的宋九,这二胎来得不容易,她越发的珍惜。 陈合眼尖察觉了宋九的举动,心头意外的同时人却机灵的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更是交代下人丫鬟好生扶着,万不能颠着了少夫人。 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扶走的。 荣晏看了宋九一眼,叹了口气,这就又看向了泰安郡主,这鞭子抽下去,该长教训了呢。 “泰安,下一次你还敢这般跋扈,在京城里横行霸道,我不再饶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可记好了,不要抱着侥幸。” 小舅果然绝情,她都已经快被打死了,小舅竟然还来威胁她,她不服。 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泰安郡主咬牙切齿的将头埋在胳膊下。 宋九被送进厢房,下人丫鬟退下了,宋九立即睁开了眼睛,她连忙从榻上坐起,见陈合就等在一旁,显然他已经察觉了她计划,倒也好,免得浪费时间解释。 “陈合,你是晋王府的家臣,想来皇上定也是见过你的,你现在去告诉皇上,便说兰芳斋发生的事定会立即传入长公主府,你就说担心长公主会进宫面圣替女儿讨回公道,快劝皇上赶紧回宫。” 不然晋王不在京城且身体恢复的消息就会众所周知,而且皇上今日还以晋王的身份现身打了泰安郡主,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如果这一切都被察觉,晋王和皇上的一番苦心都毁了,到时候陆震要是死在去往燕北的路上,那朝堂上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晋王了。 陈合听后反应过来,还是少夫人想得周到,这就快步出门传话去。 宋九松了口气,刚才她说话,感觉声音都哑了,嗓子也痛得厉害,这会儿起身去梳妆镜前看了一眼,就见脖子上一圈乌青。 她用命来赌皇上会赶来,还真赶来了,虽然这一次自己吃了苦头,但是对于泰安郡主的惩罚可不轻。 相信经此一事,在京城里,泰安郡主不再敢招惹她和傻夫君,而从今个儿开始,她也算是真正的在京城里站稳了脚跟。 那些曾经瞧不起她的权贵夫人们,怕是视她也如泰安郡主般,不敢再得罪了吧。 宋九不喜欢这种虚伪的结交,但是以后不再因此惹来麻烦给她一个清静,今个儿这事还是划得来的。 只是这脖子上的伤可不能让她家傻夫君见到了,他现在是守城军统领,要报复起来自是容易,但是把柄若是落长公主府,好不容易博来的一份安稳就将打破。 何况她现在腹中好不容易又怀上了孩子,这当真是一个惊喜,多亏得韩先生给她吃下的解药,终于能有了身孕。 宋九想了想,将里衣衣摆撕下一块碎布系在了脖颈上,心想着接下来数日,可得穿上高襟的衣裳,好在玄阳城的晚秋天气已经有了凉意,穿上高襟衣裳也不显眼。 外头,陈合出了厢房后又来到了泰安郡主的雅室,此刻三楼游廊上再也没有站着的人,那些权贵夫人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的都各自回屋了。 陈合一进来,就见泰安郡主已经被人抬走了,房里只坐着皇上一人,便是刘侍郎也不知去向。 陈合这就上前小声的向皇上禀报着,将宋九刚才所交代的事一一说了,还说楼里其实有处小门。 陈合这人也精明着,说起这楼里的小门,还顺嘴提了提以前兰芳斋做拍卖行时的格局,说这雅室里的展帘后,以前都是暗室,是这一次修缮时打通的。 荣晏听后,果然又生了气,原先的兰芳斋,背后的东家就是泰安郡主,所以泰安在楼里设暗室偷听消息,再掌握拍卖行的价钱? 陈合点到为止,说完这些,就恭敬的站在一旁,就等着皇上离开了。 眼下不是追究这暗室的时候,荣晏今日本不打算在楼里现身,而只是单独见侄媳妇一面,没想闹出这档子事来,看来的确该赶紧回宫才行。 就在兰芳斋里陈合引着皇上从暗道小门出去的时候,那边长公主府的马车已经出发了。 在泰安郡主还不曾抬回去的时候,府上护卫偷偷回来报信,长公主得知女儿被打,她不但没有急冲冲跑来兰芳斋护女儿,反而是催着马车赶紧入宫。 密探不会传错消息,晋王已经离开了京城刺杀陆震去了,所以晋王绝不可能出现在兰芳斋,除非是皇上微服出宫,假冒晋王现身护了宋氏。 若是如此,长公主府只须趁其不备先一步入宫面圣,便能得知真相。 御书房外,唐公公在门口来回的踱步,有小太监匆匆赶来,唐公公连忙问道:“可有请来贵妃娘娘?” 那小太监将情况说了,魏贵妃得到了消息,都来不及梳妆,匆匆往这边赶来,可是前头宫门回话,长公主恐怕先一步来到御书房。 唐公公急坏了,这可如何是好,皇上微服出宫眼下不在宫中,而长公主为何突然入宫面圣,这要如何圆过去? 而凤栖殿里的魏贵妃,一身便服刚要走出去时,心思一动,叫来宫女将华丽的宫服快速披在了外头,顾不上整理,就疾急往宫门走。 魏贵妃并没有去御书房,而是在半路上遇上了入宫的长公主。 坐在步辇上的长公主正着急着往御书房赶去,没想到魏贵妃突然拦了去路。 魏氏曾是长公主府里的舞姬,那个时候的魏氏在长公主面前卑微的如同蝼蛄,而今虽然身份不同了,可是在见到长公主时,魏氏心头仍旧有些发怵。 被拦了去路的长公主脸色可不好看,既然魏氏已经是贵妃的身份,可她仍旧不将她看在眼里。 “退下。” 长公主面无表情的开口,没有半分余地。 平时的魏氏躲着长公主还来不及,但是今日她知道,她必须拖住长公主的车驾,给皇上回宫争取时间。 第957章 姐弟之间的感情没了 “殿下何必这般烦怒,咱们曾经也是多年主仆之情,不念及旧情,本宫现在也是贵妃,殿下何不移步凤栖殿,尚有一事想与殿下商量。” 魏氏见长公主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更是显得不耐烦起来,魏氏接着开了口:“是关于一只受伤的信鸽落在本宫的窗台前,无意中得到一封送往边疆的信。” 魏氏这么一说,长公主的脸色大变,她冷眸看向魏氏。 现在去御书房,皇上一定是不在御书房里,可是若是魏氏真的得到了受伤的信鸽,此事也非同小可。 “起驾,去凤栖殿。” 魏氏松了口气,到此刻,她披在身上的外衣还有些散乱,好在双手一直拉着袖口,佯装镇定。 守在御书房外的唐公公得知长公主移驾去了凤栖殿,心头一松,赶紧叫人去宫门守着,先前出宫报信的小太监,也不知有没有将消息送到皇上那儿,可得赶紧回来,恐怕魏贵妃拦不了多久。 凤栖殿里,长公主的确没有多少耐心,一来就问起那信鸽的事。 魏氏微垂着头,心头是难受的,她在长公主府上做舞姬的时候,那时她年轻,又没有什么能耐,她在一次跳完舞散场之时,无意中看到了长公主内院里落下的信鸽。 那信鸽落在梧桐树上时,魏氏还不知这是长公主养的,才来到树下便从那信鸽脚上落下了信筒。 当年魏氏打开了信筒,只看了一眼就想也没想的将字条吞进了肚子。 这个秘密她藏在心头好些年了,从来不敢说出来,而今日急中生智,便故意说有只信鸽落在她窗台上的事,没想到真的将长公主引到了凤栖殿。 凤栖殿里自然没有见到过信鸽,她也没有得到什么信,她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信呢?” 长公主再一次开口。 魏氏只得起身,说回里屋找去。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魏氏一直不曾从里间出来,人却在床榻前来回踱步,她今日寻这个借口将人留下了,来日她将麻烦不当,恐怕性命难保了。 她知道长公主的手段,在京城里,便是皇上都是惧她三分,她虽为贵妃有着无上的荣耀,可是长公主的势力无处不在,皇上也未必能保得住她。 思前想后,魏氏只得临时伪造一封密信,又想法子将字迹作旧几日,这才从长公主的催促声中出来。 长公主看到那熟悉的信筒上刻有鹿图腾,脸色便变了。 魏氏将信筒拿在手上,强行稳住气息,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无意中得到的信,我当是飞错的信鸽,随手扔在了角落,这会儿寻找,倒是费了时间。” 长公主知道魏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但是她手中刻着鹿图腾的信筒,却也说明这一趟凤栖殿没有白来。 魏贵妃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筒交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很快将信筒打开,看向里头的字条,只见上头写着:“京城快入冬,来年入春相聚,莫忘春日之约。” 长公主疑惑的抬头看向魏氏,明白了意思,前几日没有信鸽落在这宫廷之中,但是魏氏却知道长公主府的后院里养有信鸽。 她莫不是在做舞姬之时便已经知道了此事,再细看这信筒如此陈旧,是有些年份了。 这么多年她不曾提及此事,城府够深的,难怪魏氏是众多舞姬之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长公主将信筒和字条扔入火炉中,若有所思的看了魏氏一眼,这就下了令:“走。” 魏氏再怎么拖延也没有任何法子了,只得焦心的看着长公主离开凤栖殿,魏氏也连忙跟上了。 御书房外,唐公公静默在门口,远远地看到长公主从游廊处走来,连忙带着众宫人上前相拜。 长公主都懒得看这些下人一眼,而是快步往御书房去。 御书房的门紧闭着,长公主扬起唇角,无须下人代劳,一把将门推开。 御书房主位上,一身黄袍加身的皇帝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份折子,显然被这突然而来的闯入打扰,荣晏含怒看来,见是亲姐来了,荣晏脸色略好看些,放下了手中折子,抬了抬手。 身后着急着跟进来的唐公公等人在看到皇上的意思后,只得停下了脚步,纷纷退了出去。 长公主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细看,荣晏明黄的身影从龙椅中起身,疑惑的看向长公主,问道:“皇姐前来,可是有要事?” 看来还是错过了机会,都是姓魏的耽搁了时间。 “听说皇上打了泰安,不知泰安犯了何错?” 长公主也就在一旁的太师椅中坐下,面对这个弟弟,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亲切。 不知从何时起,姐弟相见,再无亲情可言,有的只有陌生感和距离感。 荣晏隔着一张茶几在长公主对面坐下了,面上还颇为惊讶的开口:“皇姐知道朕向来疼爱泰安,朕怎么可能舍得打泰安呢?泰安这是犯了何错?在哪儿被打了?” 果然皇上是不认的。 只是长公主也不好忽悠,她若有所思的看向弟弟,接着说起兰芳斋发生的事,皇上当年收走她的京卫,而今府中护卫太少,连主子都护不住,泰安是在兰芳斋被晋王给打了。 说起这个来,长公主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凌厉的看向荣晏问道:“晋王好大的架子,他竟然命令泰安去跪宗祠,要不是皇上在宫中,本宫还以为惩罚她的是皇上。” 当时惩罚泰安郡主的时候,荣晏的确没有多想,到底是当皇帝当惯了,的确依着晋王的脾气,恐怕不是送去宗祠罚跪,而是丢入京师营里操练,当上半年兵再准回京城来。 是他疏忽了,可是事已至此,荣晏自是不能认,他面色镇定的对上姐姐的目光,随即开口:“泰安若是做了嚣张跋扈的事,朕也不能护短,相信皇姐亦是如此,跪宗祠怕是晋王对她最仁慈的惩罚了。” “哦?皇上知道泰安犯下的错?跪宗祠的惩罚还轻了么?皇上今日可是去过兰芳斋?” 荣晏叹了口气,“皇姐说笑了,朕公务缠身,哪能出宫去?” 荣晏起身又回到了龙椅中,拿起奏折准备仔细批阅。 长公主知道到底是来晚了一步,此刻再仔细问下去,也问不出名堂,只得起身告退。 长公主一走,荣晏便放下了奏折,看向门口,心头很是难受。 刚才荣晏匆匆赶回宫中,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好在魏氏将人拦去了凤栖殿,不然真就穿帮了。 第958章 任荣长知道了真相 泰安郡主是被人抬回长公主府的,一路上不知得到多少人的笑话,那些曾经被她欺负过的人,眼下定是扬眉吐气了。 荣雪想起这些,便气得咬牙切齿,可是没有办法,小舅一向不讲情面,他说的话定会告知大舅,如此她也别想能从宗祠里出来。 好在一路熬回了府,荣雪却没有急着回郡主府,而是叫人抬着她去见母亲。 只是荣雪没想到的是,母亲竟然不想见她,下人嬷嬷来传话,母亲对她的所做所为很是生气,并交代她早早养好伤去往宗祠赎罪,别再闯出祸端。 荣雪在母亲这儿受到的气再一次转嫁到了宋九的身上,一切的源头皆是因为她。 只是无法动弹的荣雪再气恨也没办法报仇,如今是连床都下不了,何况郡主府里的下人都是听她母亲的话,母亲不让的,荣雪也没了办法。 夜里,宋九沐浴更衣后在脖颈处抹上了药膏,又穿上了高襟衣裳,才敢回到里屋。 任荣长今日当值都不敢走远,好在后来兰芳斋再没有传出其他的消息,他也就放心了。 不过今日泰安郡主是被护卫抬回去的事,任荣长还有些疑惑不解,于是也没了睡意,就等着媳妇回来问一问呢。 宋九一回屋,就见傻夫君还没有睡,心头有些担忧,脖子上的伤可不能被他瞧着了,今日皇上已经惩罚了泰安郡主,此时再去报复,定会节外生枝。 宋九在床沿坐下,顺势吹灭了油灯,这才安心上了床。 当傻夫君问起今日兰芳斋的情况,宋九尽好的说,才开张第一日就赚下了不少银子,一天时间,这些权贵夫人们便学会了打马吊,想必等一个月期限一过,打马吊定会在京城里盛行起来。 至于泰安郡主怎么被抬回去的原因,宋九只说是因为两位夫郎在楼里唱曲儿生气动了手,不过事情说开了,以后泰安郡主不会再在楼里闹事了。 任荣长听后,心头一松,媳妇没事就好。 不得不说有了阿奇在开张之日亮了嗓子,接下来数日兰芳斋都热闹非凡。 任荣长在街头巡视时,时不时从兰芳斋经过,看到兰芳斋外停满了马车,心情也变好了。 这日,任荣长在街头巡视,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兰芳斋外,任荣长忍不住拉住缰绳坐在马背上朝兰芳斋看去,身后的跟班守城军看到统领这模样就知道他这是想媳妇了。 瞧着这一日日的也没有出现什么大事儿,于是建议统领要不去兰芳斋里喝杯茶再走。 任荣长看着铺子的生意这么好,就想起媳妇今晚回去的好心情,倒也没有听底下人的建议,而是看到了街头的一间药房,想到媳妇这些日子为做生意,嗓子都说哑了,是不是可以给媳妇抓点保护嗓子的药去。 就在几人要走时,旁侧街边停靠的一辆马车中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偏生练武的任荣长听到了。 “……兰芳斋最好还是别去了,那日泰安郡主来兰芳斋里闹事,更是在那三楼掐住了宋氏的脖子,要不是晋王在,这宋氏的脖子都要被她掐断气不可。” “那会儿咱们没有帮着出头,眼下再贴上去,恐怕这宋氏会报复,再说泰安郡主因为这事被晋王打了一顿,事后还是被抬回郡主府的,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两边都得罪不起,还是回府去吧。” 马车里明显是一对主仆在商量着此事,这会儿话落,便催着车夫赶紧走,以后都不来兰芳斋了。 而听到这话的任荣长一脸震惊的看向那辆马车,再一细想那日发生的事,的确泰安郡主是被抬回去的。 这么一想,前后就通了,媳妇还说是因为阿奇和公子楚,现在看来,定是皇上在楼里看到了,他是知道的,父王并没有在京城。 媳妇被泰安郡主掐了脖子,差一点儿死掉,难怪这段时间媳妇穿着高襟衣裳,脖子上还系了丝巾,说话沙哑,比平时的话也少了,吃饭还顾着嗓子,清淡了好几日。 身边几位守城军显然也听到了这话,一时间无人敢说话了。 任荣长铁青的脸下令:“我们走。” 巡视的队伍离开了,而先前离开的马车却在街头拐角处停下了,有人挑开车帘朝后看,只见里头一位嬷嬷的脸露了出来,看到匆匆离开的守城军,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来。 这一下听到了全部过程,是不是该动手了,傻子果然是傻子,听不得不好的。 嬷嬷放下车帘,立即催着车夫回长公主府。 长公主靠在软榻上,听到下人的禀报,心情没什么变化,似乎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毕竟平江府的密探传回来不少消息,再加上郡主府刚收下的术士华冗。 这晋王府多了一个傻儿子,在京城里耀武扬威,却不知这人有脑无谋,傻劲一上来,什么也不顾,这种人又怎能成大事。 府中护卫长来了,进来就朝长公主恭敬的跪下了。 长公主交代道:“从今夜起,你们召集所有藏在城外的京卫入城,全部守在郡主府,必将郡主府看牢了。” “一旦那傻子来报复,当成乱臣贼子杀无赦。” 有长公主的命令,护卫长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再说这半夜三更敢夜探郡主府的人,杀了也便杀了,之后再来追究,又能如何? 当年皇上撤了长公府上的京卫,至今府上没有养多少护卫,却无人知道在京郊,那些京卫仍旧在的,只是换一种方式暂且隐忍的活着。 京城官营里,任荣长今日无心当值,天还没黑就早早的离开了官营,回家去了。 宋九这一日都在兰芳斋里张罗,下午觉得累了,早早的回了城西,这会儿正好做了一桌好吃的,见傻夫君回来的早,欢喜的将吃食送了上来。 新开张的铺子生意就压过了对面的聂家拍卖行,心情极好,今个儿傻夫君回来的早些,夫妻二人还能坐在花厅里喝酒吃菜赏花。 只是任荣长没有媳妇的好心情,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朝宋九的脖颈处看,丝巾还系在上头,高高的衣襟也是如此的反常,他先前竟然没有往这上头想,是有多疏忽。 第959章 果然是个傻子 宋九将吃食摆好,亲自给夫君倒下了美酒,还拉着夫君坐在自己的身边,欢喜的说道:“你可知我楼里最畅销的是什么?” 任荣长对赚钱少了些兴趣,但是媳妇高兴,他自然也是高兴的,于是问是什么? 宋九得意说道:“打马吊。” 宋九说起这事儿便特别有成就感,“在京城里,斗鸡走狗到处都有,赌坊更是多男子,唯有打马吊,是我想出来的法子,没想到这些夫人们学会后沉迷其中,日日都来楼里,一坐就是半日之久。” “果然好赌是天性,而打马吊却更适合这些贵夫人,静中有动,不似那三教九流。” 宋九再次给丈夫倒了一杯酒,只是自己却是不喝的,她不仅不能喝酒,她还不敢随便吃菜,她吃饭也只喝点儿小米粥,或者青菜,那是因为嗓子还没有好,脖子上的伤也在慢慢地消退。 任荣长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情难以平复。 夫妻二人这一顿吃到了夜里,任荣长喝了不少酒,瞧着醉了,被媳妇扶回房的。 只是在子夜时分之时,原本醉得不醒人事的任荣长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他黑暗中起了身,慢慢地适应了黑夜,摸索着从床榻下来,借着窗户边的月光,轻手轻脚的披上衣裳,取下墙上挂着的长剑,再回头看了媳妇一眼,而后跳窗而去。 媳妇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自打白日里当值时起,满脑子都是替媳妇出了这一口恶气,尤其看到媳妇脖颈上的丝巾,再加上这几日媳妇处处忌口,还不让他碰的种种表现,任荣长相信了那马车里妇人的话。 已经宵禁了的玄阳城街头静悄悄地,街头的巡逻兵,任荣长再熟悉不过,是多久过去一趟,又有多少人轮岗,都是他白日里故意的安排,所以这一路上走来,任荣长如同走在自个家中。 很快任荣长来到了郡主府外。 而郡主府里,泰安郡主趴睡在床榻上,屋里的灯火亮堂堂的,皆是因为泰安郡主被抬回来后夜夜做噩梦,底下服侍的宫女便无人敢熄灯了。 这不又到了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的泰安郡主又做起了噩梦,这一次更是惊得大哭出声。 在角落里守着的宫女杏儿连忙现了身,看着床榻上的泰安郡主拼命的求饶:“小舅,我错了,我错了。” 杏儿将主子抱在怀里,终于泰安郡主挣扎着醒来了,眼眶里还有泪,脸色吓得青白。 那日在兰芳斋被打了一顿的画面一直在泰安郡主脑中挥之不去,这几日养伤,只要睡着了就梦到鞭子打到她身上来,再又记起了小时候在晋王府被小舅打了一顿的事。 那个时候的泰安郡主不过才七岁,她在晋王府里弄死了一个下人宫女,结果被晋王打了,还扔到了军营里,就是那一次落下的心病。 这些年泰安郡主每每遇上晋王,都是绕着走的,她最怕被扔到军营里去了。 见抱着她的是杏儿,泰安郡主像个孩子似的靠在杏儿的怀中,哭了起来,“小舅又在梦里打我了,我这一身是伤,痛得厉害。” 然而御医说了,不过是皮肉伤,抹上最好的药膏,再吃上几副药,养几日就会结痂变好,可是泰安郡主却总感觉到了生理性的疼痛。 御医说这是心病。 杏儿看到主子这般,目光微微一闪,试探的说道:“主子,你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岂能白受,我看,不如趁着兰芳斋生意好,没有防备之时,再次下手。” “主子在床上躺着养伤,伤好了还得送宗祠罚跪,可那贱妇宋氏,却还逍遥在兰芳斋,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泰安郡主听着杏儿的话,咬牙切齿,她这苦头都得记在宋氏的头上,哪日定要弄死她不可。 只是提到现在就动手,泰安郡主犹豫了,才被小舅打鞭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不敢了。 “主子莫怕,您可是长公主掌中的娇娇宝,有啥事儿,定有殿下护着的,在京城里,咱们郡主府谁也不敢惹,那姓宋的算个什么东西。” 平素杏儿这么说,泰安郡主也就真的跟着做了,就像她七岁那年,杏儿说那晋王府的下人宫女对她无理,便是晋王府瞧不起她是从寮国带回来的野种,于是泰安郡主将那下人宫女给杀了。 但是今日泰安郡主生气却没有行动,她憋声憋气的说道:“我若是再下手,小舅必会将我扔入军营。” 想到这个结果,泰安郡主全身一阵恶寒,打了个寒颤,闭上眼睛,慢慢地心情平复一些了,泰安郡主又说道:“姓宋的固然可恶,只是她也没有什么能耐。” “那作派就是个后宅妇人,阴险狡诈,对付这种人,可不能明着来,等哪日寻着了机会再说,反正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眼下三个月禁足期还没过,我还是低调一些吧,养好这一身伤再说。” 宫女杏儿见没劝不动,脸色不太好看,倒是很快改变语气,顺着泰安郡主的话赞同了她的决定。 只是在郡主府外,正要现身的任荣长,刚想着要跳上屋顶,脸色就变了,他立即隐入黑暗中,一双丹凤眸紧紧地盯着周围。 半响过后,任荣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脑中回响起父王曾在燕北军营时教他的话:“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 就是父王当年的苦心教导,任荣长才成为冲锋军统领,才在战场上立下战功。 如今他单独行事,身边没有智囊和属下劝导,也没有父王的苦口婆心,但是他这些年却记下了父王教会他的兵法。 此为三十六计中第八计,暗渡陈仓之法,以佯攻做饵,而后乘虚而入,出奇制胜。 这样的兵法,任荣长烂记于心,在燕北的战场上他也一直将父王的话刻于脑中,每回都能派上大用场。 眼下又用上了。 任荣长默了片刻,脸上便露出一抹笑来,他突然从黑暗中现身,一身黑衣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郡主府的屋顶,如此的明目张胆,暗中守着的京卫都惊住了。 此人果然是个傻的,他竟然真的敢单枪匹马的来郡主府。 第960章 有人通敌 就在所有京卫准备包抄而现身之时,任荣长站在屋顶,手腕一动,手中偷偷捡到的石子转眼飞入四面八方。 正要现身的京卫纷纷又退了回去,石子没有打中人落了地。 众京卫仔细一看,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暗器,结果只是石子,一个个的轻视起眼前这个傻子来。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才在屋顶现身的任荣长却并没有往郡主的寝殿去,而是飞身跳下,逃往街头。 京卫们一时间有些犹豫了,是追还是不追,长公主安排他们是暗中守在郡主府,来一个瓮中捉鳖即可。 于是在京卫们这么犹豫的一瞬间,任荣长的身影都不见了,本以为此人用了什么障眼法,调虎离山的计谋,想必等会儿又会折还,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盯着到了天边露白,那傻子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郡主府这一夜发生的事禀报到了长公主那儿,长公主无动于衷,这傻子果然与她猜测的一样,忍不住气,这几日还是会来的,人手再派去一些,若是再次现身,不必犹豫,直接乱箭射死他。 领了令的京卫又守郡主府外了。 而城西宅子里,宋九一夜好眠醒来,就看到同样躺在身侧的傻夫君,喝了酒,也是一夜好眠么? 宋九轻手轻脚的起身,没想脚还没沾地,人就被一把拉回任荣长的怀中了。 任荣长其实早已经醒来了,应该说他一夜并没怎么睡,心头有事呢。 任荣长将媳妇紧紧的抱在怀中,心头难受,昨夜没有报复了回去,他觉得媳妇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气不顺。 宋九窝在丈夫的怀中,闻着他还不曾消散的酒气,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他,就见才一夜的时间,她家傻夫君的胡子都长出来了,显得有些凌乱。 宋九摸向他的下巴,胡子扎手,她记起先前傻夫君说了,打算留两抹胡须。 男子三十留须,她家傻夫君也快到三十了,留点胡须竟是如此俊美,即使是凌乱的,也令宋九移不开目光。 “夫君,你今日不去官营当值么?” 京城里的守城军统领,可是耽搁不得呢。 任荣长的确不太想去,但是他不能不去,而且今日他还有私事要办的,于是抱着媳妇这就起了身。 宋九替丈夫整理衣裳,突然任荣长的手有意无意的碰向宋九的脖子处,宋九惊了一跳,连忙退开几步,催着他出门去。 任荣长很心疼媳妇,然而他也没有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宋九脖子处,这就出门去了。 京城里一切似乎看着很太平,只是在那千里之外的燕北边关,却突然在这日晌午起了战事。 燕山府城门外,寮国军突然杀来,战鼓响起,惊得城中百姓坐立难安。 一向边关平静的,今日寮国军为何突然杀来?眼下瞧着丰收季节已经过去,北地酷寒将至,这个时节的寮国军按理不会出兵。 按着惯例,寮国百姓这个季节不会少粮,需待来年开春青黄不接之时,便是每次寮国军冒死也要进攻掠夺城中百姓的粮食之时。 荣义立即集结守关军,顾不上吃午饭,便带兵出了城门。 寮国军还在耀武扬威,战鼓响天动地,没想那主将在看到领兵迎战的大将荣义之时,瞪大了双眼,惊声开口:“燕国主帅没有受伤晕厥?” 寮国战车上,靠近主将的谋士小声开口:“消息有诈,将军快快撤兵,不可与燕国军正面迎敌,否则将死伤惨重。” 荣义镇守的这几年,与寮国军交手不下二十回了,寮国军早已经被打得没了脾气,只要不是在缺粮严重的季节,这些寮国军也多半不会拼命。 而这一次正是丰收季没多久,有的是粮草和肉食,寮国军也惜命。 在荣义现身后,寮国军的战鼓直接停了,再加上谋士的一番话,寮国军主将有了退意,并朝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道:“去他娘的,竟然是假消息,那些狗官要害死我。” 说完这话,寮国军下了撤兵的命令,原本气势汹汹的寮国军转眼间狼狈而逃。 荣义带着众部下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不战而退,还真是这些寮国军的作风,只是荣义觉得这事儿不太简单。 直到从京城里赶回去的那位边防小兵被带到了荣义面前,他才知道事情的原委,才对这一次寮国军突然起的战事知道了原因。 边防小兵这一路上带着宋九给的干粮,不曾住驿站,抄着小路就这么匆匆赶到了边关,见到主帅,还将包袱里捎带的一包肉干送上了。 边防小兵便是吃着肉干肉饼过来的,怕是他当兵以来吃的最好的行军粮了。 在荣义仔细的盘问之下,才知京城里的情况,难怪前不久荣义收到京城里的密报,皇上已经派陆震押运粮草来边关,不日就要到了,那会儿荣义还在想着,为何要陆震来押运粮草,朝中这作法,岂不是给他添堵不成。 然而今日总算明白了,父王的伤竟然早已经好了,还与嫂子里应外合的做了这么一出戏,看来陆震是没办法再回到京城去了。 荣义不得不感叹嫂子的奇招,便是他和父王也不曾想到的好计谋,于是荣义的目光落在了肉干上,刚拿起肉十要品尝之时,荣义手中动作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 边防小兵在宫外大放厥词说他受伤过重,昏迷不醒,转眼寮国军就起势了,这中间定是有关联,玄阳城里有人通敌?将他的“伤情”传递到了寮国? 思及此,荣义后背发凉,听到那些消息的只有上朝的官员,那这些官员之中,谁是那个传递消息通敌卖国的人? 好在这是嫂子的计谋,如若是真的,他受重伤将消息传到京城告知皇上,消息走漏,那今日寮国军来袭,便也不是一场闹剧,可想而知燕山府定会不保,燕云十六州危矣。 这一下荣义没心情吃嫂子捎带给他的肉干了,而是决定叫那边防小兵再次给京城带信去,这一次燕北发生的战事定要告诉皇上不可。 边防小兵只想说才回燕北,都来不及喝口燕北的茶水就又要往京城送信去。 第961章 拦路喊冤 但是这边防小兵得到了荣义的信任,此人懂得半路周旋,不住驿站,小心谨慎的将信送回京城,可将其得以重用。 不过这一次边防小兵送信,却有主帅亲自提点的,给他备下最好的干粮,送上最好的战马,务必快快将消息送入京城。 京城郡主府里,自打上次任荣长半夜现了身又转眼过去了五日,任荣长再也没有来过郡主府,那些躲在暗处的京卫开始有些懈怠。 护卫长也将情况禀报给了长公主,倒是让长公主有些意外,这个傻子向来冲动,竟然没有再来郡主府报复,也太奇怪了,难不成小看了他? 而在府中养了半个月的泰安郡主,真没有理由再留在郡主府了。 这日清晨,禁卫军过来亲自押送,要将泰安郡主押入宗祠,泰安郡主恶狠狠的想着,看来小舅忒记仇,巴不得将她丢宗祠面壁思过。 入宗祠受罚是皇室人员最重的惩罚了,而且进去便不得带下人,宗祠里有位管事太监,那可是不受任何人影响的,一向铁面无私。 荣雪被押着进了宗祠便被管事太监罚跪在了祖宗牌位前。 看着上面祖宗十八代的牌位,荣雪心都凉了,得跪上一日一夜才能停歇,之后就得禁足满三月,才能出宗祠。 一想到这些,荣雪泄了气,刚想要破口骂宋氏,屋外站着的管事太监便开了口:“郡主来了宗祠,便要守宗祠的规矩,好好跪着,不得喧哗,更不得出言不逊,否则跪罪时间加长,郡主也别怪老奴心狠。” 没了下人在,自己的伤也才好,这宗祠里还有会功夫的禁卫军守着,她是翻不出天了,母亲也没想着将她救出去呢,郡主心头难受。 有时候泰安郡主在想,她是不是母亲亲生的,便是生病之时,母亲也难得来看她一眼,那民间的百姓,哪家孩儿不是母亲的心肝,都是护在怀里疼着。 可是她呢,从小到大就没有在母亲怀里撒过娇,磕了碰了,也只有乳母会抱着她,可是乳母不是她的亲娘,她多希望母亲这一次能将她从宗祠里救出去。 只要母亲去求大舅,大舅一定会听她母亲的话,她就可以离开宗祠了,然而荣雪也知道,母亲不会这么做的,不然早入宫求情了。 一日一夜终于熬了过去,荣雪揉着跪麻了的双脚,终于从黑屋子里出来重见天日。 可是管事太监却没有半点恭敬,将一个木桶交给荣雪,交代道:“郡主,到了宗祠,没了下人服侍,以后饮食起居,可得郡主亲自动手,这木桶郡主拿着,渴了就去井里打水喝,饭食会统一时间去堂前吃。” 荣雪真是被折磨得没了脾气,只得从管事太监手里接过木桶,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着实是又饿又渴,先吃饱喝足了再算账。 这一路走来全是禁卫军,还真是把荣雪给看牢了,心里越发恨着小舅,为了这新认回的儿媳妇,对她这个亲侄女是半点不心疼的。 荣雪从食堂里拿走两笼包子,就抱着水桶来到井边,好在除了宗祠里的严谨,到了这休息的后院,还是挺清静的。 虽然没有下人服侍不太习惯,但是练过功夫的荣雪,倒也不觉得这生活有多苦,吃多了山珍海味的,这清茶淡饭的也暂且能接受。 坐在井边一边喝着井水一边吃着包子,吃饱了就有些犯困来着,谁能想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狗洞,转眼间荣雪精神了。 荣雪从狗洞往外看,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被安排的这一处后院里,竟然有这么一个狗洞通往墙外,而墙外不远处就是一扇小门,这儿是倒夜香的门吧。 如此说来,只要到五更天的时候,倒夜香的下人在此通过,门就不会上锁,想必禁卫军也不会守在那小门之后,简直是老天都在帮着她呢。 荣雪心头欢喜的不行,将吃剩的包子随手扔在井边,显然是不想吃了,等夜里逃出宗祠,就能到外头吃好吃的去。 这一夜荣雪还在计划着逃出宗祠之后,她要在何处躲上三个月再出现,到时候也不必受罚了,自己还能过得轻松自在。 想来躲在城郊自己的庄子里,定会被禁卫军找到,很快荣雪想到了当年秦冬生在京郊的落脚地,那是手帕交置办的庄子,便是相府的人都不知道呢。 对了,就躲那儿去。 转眼到了五更天的时候,荣雪轻手轻脚的来到了狗洞前,从那狗洞往外看,果然倒夜香的小门虚掩着,门外似乎也没有禁卫军的身影。 荣雪面上一喜,也没有仔细看狗洞是新挖的,而是快速的钻起了狗洞。 眼看着逃出了这四方天地,荣雪刚起身,脚下土壤突然松动,她惊了一跳,然而来不及出声,人就掉了下去。 在那新挖的狗洞外墙下,还有一条早早为她准备好的陷阱,仅容一人的通道直接掉入地下小洞。 而随着荣雪的掉落,松散的土壤也顺势回填,将小小出口给堵上了。 嚣张跋扈这些年,害过多少人,干过多少坏事,终有这一日自己掉入陷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就在那高墙之上一直坐着等待的黑衣身影,见猎物上了钩,他也就轻松的起了身,月亮下那细长的丹凤眸还是如此有神。 谁也不会想到,世人都称之为的傻子,他竟然饱读兵书,从小教化,还曾领兵打仗,战无不胜。 而这一次任荣长对泰安郡主的报复,连手都不必动,剑上还是干净的,也不曾沾血,人便被活埋在那地下。 任荣长终于出了这口气,身影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隔着倒夜香的门近在咫尺,却无人发现,便是那倒夜香的驴车从不远处经过,也不曾察觉。 很快倒夜香的门关上了,一切也恢复了平静。 两日后,京城里传开了,被关在宗祠里的泰安郡主失踪了,所有人都怀疑是皇上在护短,故意传出来的消息,可是当禁卫军出现在街头时,他们开始相信这是真事。 转眼间玄阳城里变得局势紧张起来,便是长公府的护卫也都安排了出去,全城搜查,寻找泰安郡主的下落。 第962章 泰安不能死 长公主在屋里坐立难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新认回的大侄子竟然不是个傻子,泰安不见了,定是这傻子所为,所以人必定是落在他手上。 千方百计守着郡主府如铁桶一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傻子不在郡主府上动手,却敢在禁卫军守着的宗祠里动手。 虽说这傻子也统领着禁卫军,但是眼下多是在宫外带领守城军,所以禁卫军绝不可能臣服于他的调遣。 再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也没有从禁卫军口中盘问出什么,只听说那宗祠后院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处狗洞。 皇上动了大怒,以为泰安从狗洞逃了出去,才全城搜捕,唯有长公主知道,泰安绝不是逃了出去,而是那傻子使的计谋。 晋王府倒是不简单,晋王战功显赫,世子镇守边关,如今再加一个傻子,也是如此有心计,莫非这真的是血脉的传承,荣家男儿的血脉如此强悍? 就在长公主想着对策的时候,郡主府的宫女杏儿匆匆赶来求见,显然是奔着她主子而来的。 长公主心思一动,叫杏儿进来了。 杏儿见到长公主便跪下恳求着,恳求长公主救她家主子一命,她说主子绝不是逃出了宗祠,一定是遇害了。 长公主面色不显,却是抬手屏退了下人,而后将杏儿叫到身边,说道:“若想救泰安,本宫倒也有一个法子。” 杏儿连忙靠近了些,长公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杏儿听后连忙跪下谢了恩,这就匆匆出府去了。 玄阳城街头,顾府顾老将军的马车正要出京城去往京郊庄子泡温泉疗养去,没想到在大街之上突然被一丫鬟拦了去路,拦路之人正是郡主府上的杏儿。 杏儿跪在马车前大声喊冤,马车不得不停下。 街坊百姓也纷纷上前看热闹。 镇国将军勇侯顾先润从马车里传出声音:“何事喊冤?” 顾府护卫上前就要细问,杏儿立即拿出府牌,护卫见了,连忙行了一礼,这就来到马车前小声禀报着:“侯爷,是郡主府的宫女。” 顾先润脸色微变,立即叫人将宫女带回顾府,原本要出城的马车也调转了方向。 入了顾府的宫女杏儿,立即朝顾候跪了下去,嘴里喊着冤,并大言不惭的说自家主子泰安郡主正是晋王府大公子私下的报复。 两日不见踪影,禁卫军已经在搜查整个京城,可是没有半点线索,而放眼整个京城,能敢对泰安郡主下手的,且能将人藏住的,还真的只有这位守城军统领。 顾侯是镇国将军,当年先皇所赐封,也是跟着先皇南征北战过的,先皇于顾候有着知遇之恩,而做为先皇的亲外孙女泰安郡主,顾候岂能不管。 只是这位泰安郡主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好,宫女杏儿说起兰芳斋发生的那些事,以及皇上对其的惩罚,这两家还真的结了仇的。 做为先皇的老臣,顾侯的心是偏向泰安郡主的,不知真相是否如杏儿所说的,这事儿顾侯也不能不管的,顾侯再也顾不上出城养病的事,而是换上了官服决定入宫。 不管是生是死还是为了躲避惩罚逃离了京都,都得有个结果。 勇侯这些年不怎么管朝中政务,再加上年轻时打仗落下了病根,膝下无子,妻子也在早年时得病没了,以至于这些年在京城都没有了什么存在感。 然而勇侯在京城武将中的地位,却不比晋王低,在京师营里还流传着勇侯当年的英勇战功。 做为两朝老臣,皇帝荣晏是极为看重的,眼下勇侯入宫面圣,并主动请求领一支禁卫军搜查在京城以及周围州郡之事,荣晏没办法拒绝,只是心头郁闷着皇姐不亲自出手却派人鼓动勇侯。 本是家务事,这一下闹上朝堂了,请动了两朝老臣出现,这事儿无法收尾了。 荣晏不得不应下这事,勇侯收下三百禁卫军出了宫。 而今日街头的这一幕很快传到了城西宅子里。 陈合将情况前后说了,叹道:“少夫人,此事恐怕难以收场,先前少夫人与泰安郡主有过节,众所周知,若是泰安郡主有个三长两短,少夫人难逃责任。” “而今王爷不在京城,少夫人也才初来京城不久,可得慎重处理此事,但愿只是因为泰安郡主跋扈,逃出京城躲着逍遥去了,如此也怪不到少夫人的头上来。” 陈合的话还在说着,然而宋九的思绪却飘向了别处,泰安郡主突然失踪,宋九竟然首先想到了她家傻夫君,这种直觉越来越强,她已经坐立不安,于是打断了陈合的话。 “先去一趟官营,把我夫君找回来,我有急事寻他。” 陈合还有些奇怪,不过瞧着少夫人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看来是有了对策,果然少夫人是有法子的,这下他放心了。 陈合这就出门去,赶紧去官营找大公子。 陈合一走,宋九的心还无法平静,她坐了好一会儿才压住心事,先去了厨房。 任荣长得知媳妇有急事寻他,倒是先一步离开了官营,匆匆赶回了家,只是一进家门,就看到了桌上的一桌好菜,还备下了好酒,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么? 宋九端着吃食进来,看到傻夫君,差一点将要说的话问了出来,她忍住了,先是陪傻夫君喝酒吃菜。 一顿酒水下肚,宋九瞧出傻夫君有些醉意了,这就握紧他的手,目光温柔的看着他,轻声开口:“夫君,泰安郡主失踪了。” 任荣长原本真挚的目光微微闪了闪,避开了媳妇的目光,这细小的动作立即令宋九警觉。 宋九捧起他的脸,使得他的眼睛与自己对视,接着又温柔的问道:“夫君,你是不是知道我被泰安郡主掐脖子的事?” 此时的宋九,脖子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看不到痕迹了,可是在宋九话落后,就看到傻夫君的目光心疼的落在她的脖子上。 她知道傻夫君从来不会骗她,他也不会撒谎说假话,她怕的是他不撒谎但是却也沉默不说话。 “夫君,我们是一体的,我知道你替我出头的心情,可是泰安郡主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我便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第963章 早就安排好了 “咱们才来京城,除了认祖归宗的身份,什么也没有,至于泰安郡主,皇上已经惩罚了她。” “经过这段时间我在京城的观察,泰安郡主不过就是个跋扈的小屁孩,说白了她没啥心机,真正厉害的是她娘,以前咱们在安城、在平江府所有遭遇的事,我不认为是泰安郡主的手段,她没有这个能力。” “即使她有这个能力,咱们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夫君,你是知道的,这一次父王出京城的原因,便是皇上要杀一个人,还得想好退路,咱们不能犯这个傻。” 宋九捧着丈夫的脸恳求着,她知道他疼着自己,也正因为她知道,她才不希望他出这个头,冒这个险,她要他们夫妻两人在京城稳稳的站住脚跟,而不是依赖着这个身份。 在安城晋王妃和陆侧妃的你争我斗这事上,宋九就看明白了,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撑起这个身份,否则一切都是束缚。 任荣长对上媳妇迫切的目光,心头一软,闷着声开口:“是我杀的泰安郡主。” 听到这个结果,宋九四肢突然发软,眼前也是一黑,差一点儿晕厥,好在傻夫君接下来的话给了她一线生机。 “我故意在宗祠墙角挖了一个狗洞给她希望,却在狗洞外设下陷阱,想来掉在那陷阱中两日,无法呼吸人也会没了。” 然而宋九却不这么认为,这还得多亏肖五郎给她搜集的京城布局舆图,她来京城时就做了最重要的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知道各权贵世族的关系谱以及各世族的情况,第二件事便是京城的布局,方便她日后若是遇上麻烦,知道该怎么藏身,该怎么逃走。 而肖五郎给她的布局舆图,也正是肖五郎自己备着救命的东西,所以不管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都画了出来。 宋九先前看舆图时,记得皇室宗祠建的位置高,且在地下有疏通的沟渠,避免暴雨时被淹。 除了宗祠的位置,便是内外城的地下沟渠布局也有了大概。 于是宋九拿出舆图问了任荣长,关于挖狗洞的大概方向,于是算出大概位置后,宋九脸上露出了喜色,这就顾不上陪他吃饭了,连忙出了门。 京城街头,勇侯顾老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带着禁卫军正一家一户的搜查,搜了半日,眼看着天都黑了,却没有半点线索,心头沉重起来。 就在禁卫军搜查一间豆腐铺的时候,豆腐铺门前有三个总角年纪的小孩子正在玩着骑马游戏。 一个孩子在地上扮成马,一个孩子骑在上头,另一个孩子催着走,可是三个孩子嘴里却念叨着:“赖皮狗,挖狗洞,墙角倒,命没了。” 反反复复的念着这几句话,在地上爬着走的孩子还故意扮狗叫上两声。 经过此处的顾老,刚要走时,突然拉住缰绳看向三个孩子,脸色变了,很快调转马头来到几个孩子面前,一脸严肃的问道:“这歌谣谁教你们的?” 三个孩子正玩得起劲呢,突然被这顾老喝住,一个个看到他就吓得哇哇大哭。 也不怪顾老吓人,当过兵上阵杀过人的猛将,全身都带着煞气,再加上这会儿顾老一身铠甲,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声音又响亮,把孩子吓到了那真是避免不了的。 铺里的东家娘子看到孩子被吓哭,心头着急,却看到军爷不敢上前相护。 顾老也反应过来,自己退后几步,叫身边的小兵上前问情况。 三个孩子好不容易被哄着了,一边吃着糖一边说道:“城西传出来的歌谣,城西那边的孩子都这么玩游戏呢。”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不远处茶楼上,宋九从窗户看向街角,刚才三串冰糖葫芦教会了这三个孩子,并说这歌谣城西的小孩子都会唱,他们三个不会,是不是太笨了。 于是就这么一句话,轻飘飘的将话带到了,还不被人怀疑上。 三个孩子为了证明自己聪明,又唱起了歌谣。 顾老见问不出什么,心想着恐怕也真的只是一首歌谣,是他多心了,不过这首歌谣却是提醒了他,寻人令都发了出去,周围州郡的官衙也都出动,却还是没有泰安郡主的消息,莫不是泰安郡主挖狗洞为了逃走,结果挖到了地下疏通的沟渠掉下去了? 顾老是武将,哪知那京城地下的布局,只是这个猜测一起,他便迫不及待的往皇室宗祠的方向去。 宋九看到他们离开的方向是皇室宗祠的方向,终于松了口气。 瞧着都三日了,人还活着么?但愿没死。 宋九从茶楼离开回了城西,不过在这日后,宋九教出来的歌谣的确在城西的小孩子们嘴里传开,这个骑马的游戏也成了民间孩子的一件乐事。 而当天夜里,顾老带着禁卫军来到皇室宗祠后院,禁卫军带着锄头,刨开了墙角,还真就在那墙角下露出一个小洞。 只是小洞里并没有泰安郡主的身影,禁卫军下去寻人,却发现小洞有用手刨过的痕迹,露出只容得下一人通行的通道,通道那边能听到地下沟渠的流水声,一股恶臭味也传了出来。 禁卫军用布巾系在鼻子下,这才爬了进去。 就在皇室宗祠地下沟渠半里远的地方,禁卫军看到了一个乱糟糟的身影,那会儿那脏臭的身影正从臭水中捞起不知从何处流落下来的剩饭剩菜吃着,看得禁卫军胆颤心惊。 泰安郡主被找到了,只是救回去的时候,听说连着郡主府都臭了三天,这都是后话,但是泰安郡主人没死,这是个好消息。 宋九就等陈合打探消息回来传话,这会儿听到陈合说到泰安郡主没死,便是松了口气。 只是陈合接下来的话却是出乎宋九的预料。 听说泰安郡主抬回去后气晕过去,之后一直未醒,但是外头传,是泰安郡主为了逃避责罚,偷偷挖的狗洞,听说那挖狗洞的小铲子还丢在后院的小角落,上面有三日前留下的泥土。 而这个小铲子正是宗祠里小太监用来修园中花草的,也正好在三日前丢失,由于是件小事,那小太监怕总管太监责罚,并没有往上报。 第964章 劝诫傻夫君 这一下事情明了,泰安郡主用小铲子挖狗洞,结果不小挖到了地下沟渠经过的地方,那儿土壤太过松散,于是才爬出狗洞要逃走的泰安郡主掉了下去,之后因为土壤回填,没办法以再刨出来,只得躲在沟渠里三日活着。 这事儿知道的人多是权贵世族,自然街头百姓是不知道的,但是也足够泰安郡主在权贵世族面前丢了颜面,还给皇室丢了脸。 为此皇上动了怒,听说在朝堂上,便是勇侯顾老都不敢替泰安郡主说半句的,可见所有人都相信是泰安郡主所为。 谁叫她平时跋扈的事情干多了,所作所为已经没有人相信了。 宋九听着陈合绘声绘色的说起这些消息,没忍住笑了,想必等泰安郡主醒来,再一听到这些消息,又会再次气晕过去吧,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不过这一次的事,宋九发现她家傻夫君干大事时心思这般细,竟然用的工具还是宗祠里的,且早早在三日前就将小铲子丢墙角了,所以即使东窗事发,也怀疑不到他身上来。 宋九叫陈合先回兰芳斋去,今个儿她要跟自家夫君好好说说话,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这么看来,她家傻夫君并不傻,除了性子直了些,脾气大了些,人比她还要聪明来着。 任荣长在官营里时就听说了泰安郡主的消息,他心情并不好,倒是没有活理了她,命真大。 任荣长抿紧了嘴唇,官营里的京兵见到他,都纷纷避开来,今个儿统领大人心情不好,千万别去招惹。 天黑了,任荣长换下便服,这才出了官营,骑在马背上走在街头,竟是不知不觉来到了郡主府外。 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任荣长,目光冷冷地看向郡主府,清冷的脸上没有别的心思,想的是他接下来该怎么动手。 黑暗中,有京卫无意中看到了街角的一人一马,吓了一跳,连忙揉了揉眼睛,还想再仔细去看时,人和马都不见了。 定是眼花,京卫这么想着,可是想起刚才那人的眼神,京卫觉得有必要向主上禀报。 于是京卫快速去了长公主府。 任荣长回到城西宅子,刚脱下外衣,宋九便从外头进来了。 宋九算着丈夫回来的时间不太对,这就上前帮着他脱下外衣,试探的问道:“夫君,你是不是去内城了?” 任荣长不善于撒谎,这会儿小心翼翼的看了媳妇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是不是因为泰安郡主没死被找到了的事?” 宋九的话里听不出喜怒,任荣长看着媳妇不敢说话。 “夫君,咱们不报复了,她已经受到惩罚了,我这不脖子上的伤都好了呢,而且经此一事,想必泰安郡主也会想明白的。” “在京城里,只要她敢对付咱们,她就理亏,因为她以前干的坏事,已经无法让任何相信她是个好人,我不去欺负她都算她幸运的,她这种跋扈的性子,以后还有不少苦头吃,咱们不必费这心思。” “再说,对付一个人容易,对付整个长公主府却是难,咱们在京城要么不出手,出手必是十拿九稳,所以以后夫君要做什么事,可否先同我商量?” 宋九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语重心长的说着,征求着他的意见。 任荣长显然还是不愿意在这事上退让,在乡下住着时他就是这样,谁敢欺负他家兄弟,他都会报复了回去,在村里就没有受过这委屈。 宋九看着眼前这个一心只想护着她的傻夫君,想起当年初嫁他之时,跟着她回娘家时的模样,本要生气的宋九却不知不觉又笑了。 “你呀,这些年你一直护着我,我都是知道的,你是生怕我受了委屈,夫君也要相信我,我也不是当初初嫁入任家的毛丫头,现在谁给我委屈受我就反击回去。” “这一次泰安郡主掐我脖子,其实是我的计谋,因为我知道皇上在楼里我才这么上赶着给她掐的,不然我为何这般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道理我都懂,何况我还知道你派了守城军在楼外呢。” “可是那日我故意不给你传消息,就是要让皇上看到泰安郡主嚣张跋扈的对我,毕竟咱们与泰安郡主在皇上眼中都一样,都是皇室中的小辈,更何况咱们才来京城,未必能有泰安郡主在皇上心中重要呢。” 宋九这一番话果然令任荣长动容了。 “夫君,你都知道杀人于无形之法,我又岂会傻的不会自我保护呢,你应该相信我,这件事咱们到此为止,可好?” 看着媳妇热烈的目光,任荣长终于点了头,随即任荣长一把将媳妇抱入怀中,结实的胸膛是他滚烫的心跳,那一刻,宋九竟是理解了他。 “夫君,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嫁给了你。” 任荣长立即摇头,这话头一回听到,但是听着挺顺耳的。 宋九在他怀里轻笑出声,还这般认真,宋九似乎从来没有在傻夫君那儿听过甜言蜜语,于是从怀中抬起头来。 “夫君,你呢?” 看着眼前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期待的样子,任荣长的脸红了,不仅脸红了,脖子也红了,他吱唔着,但是宋九听清了,“生同衾,死同椁,不恋豪杰,不羡权贵。” 听着这段话,宋九激动的看着傻夫君,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谁说她家傻夫君不会说情话,这是世上最好的情话,她会记一辈子,到死都要记在心头。 “好,生同衾,死同椁,不恋豪杰,不羡权贵。”宋九紧紧地抱住傻夫君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这一世谁敢欺负她家傻夫君,宋九也会像傻夫君那般,不会放过他们。 只是夫妻二人正说话间,宅外来了个人,正是宫里微服出来的唐公公。 宅子外的护卫见到唐公公,连忙行了一礼,立即派人进来传话了。 宋九夫妻二人不得不分开,宋九连忙整了整衣裳,抹去眼角的泪,就听到护卫说唐公公来了,请夫妻二人出门一趟。 这是皇上夜里微服出宫来了,莫非是奔着泰安郡主的这桩事而来。 第965章 向皇上坦诚 护卫告退后,宋九立即拉住丈夫的手,轻言细语的交代道:“歌谣是我传出去的,泰安郡主并没有死,这事儿就跟咱们没关系,打死不能认。” 看着这般慎重的媳妇,任荣长扬起唇角,大丈夫做事敢做敢当,那是父王教会他的,可是媳妇却告诉他可不能认罪,不过现在任荣长决定听媳妇的话,于是点了头。 “在皇上那儿,我们这才认回来的侄儿侄媳妇,未必有泰安郡主的份量,那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所以咱们不能冒这个险,父王不在京城,一切都得靠咱们自己。” “好在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跟咱们有关系。” 夫妻二人收拾了一下,这才出了宅子。 唐公公将两人带去了城西陈合的书铺。 书铺里,站在柜台前的陈合还向宋九使了一个眼色,宋九是没明白陈合的意思,不过她一进来后,就听到了屋里所有人的心声。 陈合显然猜到皇上是奔着泰安郡主的事而来的,所以很担忧宋九,甚至想着等会儿若是账房里皇上发了怒,陈合会找机会出门给晋王传消息去。 远水解不了近渴,宋九朝陈合微微的摇头,这种小事就不必告诉父王了,免得他在外地分心。 跟着唐公公进了账房,就见主座上皇上穿着一身锦衣正在看账本,这会儿见夫妻二人来了,随手将账本丢在了一旁。 唐公公退了出去,账房的门关上了。 荣晏看着眼前的夫妻二人,竟有种后生可畏的感觉。 说起来在皇室之中,信奉的就是弱肉强食,虽然他心疼泰安,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的能耐。 “是谁设下的计谋?” 荣晏沉声问,语气中也分辨不出喜怒。 宋九夫妻二人没作声,宋九心头是复杂的,一进账房的门她就发现皇上似乎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与她的想象中的有些出处。 可是不是来问罪的,那夜里将他们叫来是为着什么呢? 荣晏的目光落在宋九的身上,接着开了口:“宗祠花园里的小铲子挖了一个狗洞,又故意在墙角挖松了土壤,就等着泰安爬狗洞落入陷阱,简直是天衣无缝的计谋。” “若说泰安挖的狗洞,她才关到宗祠,以前可不曾进去过,她自是不知道那墙外便是小门,所以她怎知从此处挖呢?” “即使挖了狗洞,地下有沟渠,若无人动手脚,便是踩在上面也不会塌陷,不然这京城有地水流通,踩在上面的人岂不都危矣。” 还是皇上门儿清,三言两语看出问题的所在。 “依着泰安的性子,挖了狗洞的小铲子定会洗干净或者毁灭证据,比如丢入水井中,也绝不会放在墙角显眼处,给别人提醒。” 荣晏说完这番话,便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目光冷冷的盯着宋九夫妻二人,尤其是宋九。 或许在荣晏的心目中,心思能这般缜密的,只能是宋九了。 任荣长面对着皇上的逼问,以及那犀利的目光都是怀疑他家媳妇的心思,他急了,终于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的开了口:“是我的安排,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报复。” “夫君。” 出门前不是说好了打死不认的么,宋九无奈的看着丈夫,不得不抢着说道:“皇上,是我的错。” 要罚就罚她吧,她一戒妇人,罚了也不会传出什么传言,可是她夫君是守城军统领,他要是受了罚被人发现,只会在外人面前没了威严。 只是宋九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竟然听到了皇上惊讶的心声:“大侄子出的主意?他竟有将才之能。” 宋九立即看向皇上,所以不会怪责了么? 荣晏内心是激动的,有着同样血脉的亲人有将才之能,那是荣家之福,是燕国百姓之福。 只是荣晏面上不显,再次问道:“到底是谁的主意?” 这一次宋九没有拦住丈夫说话,而是任由他说出原由。 “大伯,是我做的,就在六七日前,我无意间在街头巡视,听到一马车中有位夫人提及那日兰芳斋发生的事,还详细的描述了泰安郡主掐了我媳妇的脖子,差一点将我媳妇给掐死了。” “我当时听了很恼火,当天夜里便想着入郡主府报复。” 说到这儿,宋九和荣晏都感觉到很意外,所以这传话的人是何用意?会不会是故意将话告诉他的。 两人正这么想着,就听到任荣长说的话:“那一夜我在郡主府外蹲守了好久,却看清了郡主府外明里暗里藏了不少人,像是故意等着我自投罗网。” “我记得父王当年在燕北时交给我冲锋军的时候说的话,忍而不发必有后招,应对之策,以暗渡陈仓之法,我记得父王的教导,所以也是这么做的。” “我先是故意现身在郡主府的屋顶,捡了一把石子投掷到各处暗哨,目的就是证实自己的猜测,而后才能用计。” “当我得知情况正是我所猜测的,便故意借机逃离郡主府,狼狈而去,实则给他们一个假像,我还会再来的。” “只是接下来数日,我苦思对策,夜探到宗祠,才发现了那堵隔着倒夜香小门的墙,便早早的在墙角挖了狗洞,且在狗洞外又挖了一个陷阱。” “我并不知那陷阱下正好对着地下水沟渠,我的本意是活理——” 任荣长的嘴被宋九捂住,宋九尴尬的看向皇上。 但是皇上全听明白了,所以为了杀泰安,仅用了一个陷阱,从整件事说不得不说这个大侄子有勇有谋,还善知兵法的运用,弟弟所教的知识他不仅学了进去,还学以至用。 这要是放在朝堂上的武将面前,也未必能有如此冷静的分析和安排,所以说大侄子傻是傻了些,但是他赤诚单纯,越是纯净的人,越能听得进去劝。 反而那些正常的武将,会随着性子的变化而自负自傲,未必有这份冷静和计谋。 就事论事,对这个大侄子荣晏感觉很满意,但是他要活理了泰安,却是令荣晏气愤的,要么静,要么动,动则杀,其杀伐果断的性子,真是令荣晏又气又爱。 “你,你们两个。”荣晏指向宋九夫妻二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966章 钱斌有出息了 宋九知道今日想瞒是瞒不住了,但是他们或许还有转机的余地,于是将事后她知道实情后,立即传出歌谣给顾老听,就是她知道了此处有地下沟渠,或许泰安郡主没死,便是叫顾老去救人的。 所以这对夫妻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泰安是没事了,却是吃了苦头,躲在那臭水中捞吃的,活了三日。 宋九说完,垂下头去。 荣晏气得面色铁青,这话是不是还得感谢两人的不杀之恩? 等等,问题不在这。 荣晏不愧是皇帝,也是有足够冷静的,他很快盯着宋九,问道:“你怎知宗祠下有地下水渠?” 人不住内城,却能将内城的地下渠摸得清楚,有点手段,此等大事,便是京城里的权贵也未必能弄到这样的舆图。 当年修建玄阳城,地下水渠的修建所用到的工匠都被秘密安排出了京城,所以绝无可能传出这样的舆图。 此等舆图若是落到有心人之手,岂不是可以从地下渠造反了,随时就能通过地下渠摸入内城,乃至皇宫。 宋九只想抽自己一耳光,只顾着帮夫君开脱罪责,却忘了这件大事儿,她绝不可以供出肖五郎,毕竟她自己寻到的,皇上看在她是侄媳妇的份上不会责罚,但若是肖五郎知道这舆图的存在,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宋九做下了决定,抬头看向皇上,面色沉重的说道:“父王交给我的,是给我们保命的。” 对不起了,父王,只能将您老人家拿出来当盾牌了。 果然这话皇上信了,荣晏怔怔地看向夫妻二人,想到弟弟秘密出京办事,他离开京城担心底下儿子儿媳妇的处境,那是情有可原。 这是交代他们两人若是遇上对付不了的事,便从地下水渠逃出京城么? 宋九赌晋王知道地下渠的事,果然赌对了。 此刻的荣晏竟舍不得责备两人了,显然也认为他们两人的处境很艰难,于是荣晏又想起任荣长说的郡主府外的护卫。 “那个在街头传消息的妇人恐怕是有心人的安排吧,他们知道你们俩的性子,故意为之。” 所以不怪这大侄子设下陷阱,其实早有人也设下了陷阱,而这个人,不必说是谁了,皇上已经猜到了。 说到这份上了,宋九自然不会借机猜测火上浇油的事,帝王之心深似海,少说为妙。 荣晏沉默许久,叹了口气,看向宋九说道:“泰安这孩子朕从小看到大,性子很单纯,那日兰芳斋掐了你脖子,她没有想着真的杀了你。” “泰安以前在军营里学过功夫,她要杀人绝不是掐人脖子,大可随手杀了。” 宋九错愕的看着皇上。 荣晏却是紧紧地盯着宋九接着说道:“那日你也并没有真的晕倒吧。” 说到这儿,荣晏的目光落在了宋九的小腹上,便是那次把到了侄媳妇的孕脉,他才慌了神,没有多想,将泰安郡主一顿毒打的。 事后想想,这事儿不太对。 “你们不知道,泰安虽然养尊处优,在京城里做下不少荒唐事,但是她很苦,她打小就没有父亲,而且有着寮国人的血脉,这是她心头的屈辱。” “可惜了这孩子一直待在宫外,我也不能亲自教导,等她大了时,才发现她变得跋扈纨绔。” 说到这个外甥女,宋九明显的看到皇上对她的心疼。 宋九没有猜错的,他们夫妻二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与泰安郡主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泰安郡主更得皇上心疼。 宋九见皇上不再追究,心头好受了些,此刻皇上说出泰安郡主的往事,她知道皇上的用意,于是拉着丈夫起了身,向皇上承诺着,只要以后泰安郡主不再报复他们,他们绝不会再去动她。 荣晏看着宋九,瞧着这侄儿子,家里当家的还是这侄媳妇,她应该能管住侄儿的。 “长儿也是这么想的么?” 荣晏还是刻意的问了一句,可见他对泰安的看重。 任荣长抿着嘴没接话,宋九连忙拉了拉丈夫的袖口,任荣长迫于媳妇的压力,只得应了,这一下荣晏放心了。 毕竟整个京城的兵权都交到了侄儿子的手中,他若要对付泰安,有的是法子。 至于想借着泰安的事来对付侄儿子和侄媳妇的人,荣晏自是会追究。 说完泰安的事,荣晏才开始说起这一次微服出宫的正事儿,关于岭南的粮草。 化外之地,这些年有陶将军镇守,风调雨顺的,边城税赋也有所增加,平时粮草能不用朝廷供给就不会寻朝廷要,当地的收成有一部分是留给边关将士的。 可是今年不同,秋收刚过便起了战乱,还收走了吴越国两座城池,小小吴越国已经不足为患。 陶原在奏折里提到不再攻入吴越国京都,是担心兵力扩散,反而无法护住沿海的百姓,毕竟在那海域周围,不只有吴越国,还有占岛为王的海寇以及周边小国,也都是在虎视眈眈。 说起岭南缺粮一事,荣晏记起陶原奏折里提及的一位勇将,名字太过熟悉,当初在平江府时听到过,于是也借机问了宋九。 定南军冲锋军统领钱斌,此人年少有为,名字也有些相熟,问起宋九五年前留下的那个孩子,莫不是投军定南军名下了。 宋九听得一脸欢喜,算是这段时间以来听到最好的消息,她说起钱斌已经考中了童生,本来是打算他参加科举试的,但是孔修宝在院试时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令两个孩子都做下了弃文从武的心思。 荣晏竟不知小小地方的秀才试,竟然还能生出嫉妒之心,好好的苗子给毁了。 不过弃文从武,这孩子又冒尖了,是好事儿,既然是个文武全才,荣晏越发的看重钱斌。 往年陶原写来的奏折,荣晏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只是今年因为收了吴越国的两座城池,荣晏极为高兴,再加上宋九的这一番话,这就做下了决定。 定南军将来还得勇将统领,陶原到底是年纪大了,钱斌此人文武兼备,将来是大将之风,可以重用,便准了陶原的提议,封为冲锋将军吧。 第967章 赚钱的门路有不少 宋九听到皇上的内心认同了钱斌,还要封他做冲锋将军,心头高兴坏了,这孩子终于有出息了,钱康夫妻二人也该如愿了吧。 至于定南军筹备粮草一事,皇上想宋九能想个什么好办法,就如前不久燕北筹粮一样,既不必国库出,也不必动用内库。 宋九听后心头就不舒服了,她脑中想起了先前跟丈夫入京城之时在驿站里遇上的那位不明不白死掉的伍知县。 虽然这案子最后查清了,也处置了矿监税使,可是有什么用,杀几个作恶的宦官,却冤死了一位好官,而且能做官,得经过十年寒窗苦读,还得背井离乡去外地当官。 宋九抿着嘴不说话,荣晏看出了端倪,刚才提到钱斌之时,这侄媳妇还好好的,咋一提到粮草,这般不高兴,莫非已是计穷力竭? 皇上心头咋想,偏生宋九能听到,皇上不知她心头所想,以为她技穷,她要筹备粮草还不容易,她自己手上便有不少粮仓,奔着钱斌这孩子去,她也愿意支援定南军。 可是这矿监税使和内库却一直压在宋九的心头。 于是宋九抬头看向皇上,就在荣晏以为侄媳妇是真没了办法,打算不再问她时,宋九突然开了口:“皇上,矿税还不足以筹备粮草么?” 荣晏听后,叹了口气,不掌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是一个道理,一国之主也有一国之主的难处。 “侄媳妇是想问内库的钱吧,矿税目前是内库最大的收入,但是内库今年的拨款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江河水患、天灾人祸、养兵粮草、皇室支出等等,都不是从国库出的,即使才征收的矿税是笔丰厚的收益,也经不得这般花销。” “内库的账目皆有专门的人监督察看不会有问题,此事也非三言两语能讲明白,眼下定南军军需粮草,侄媳妇可有好的想法?” 宋九看着一脸为难的皇上,看来皇上也是有难处的,宋九有许多的话想说,此刻也不知从何说起了,但是眼下要解决定南军的粮草,宋九也是有私心的,巴不得赶紧给钱斌他们送粮去。 “皇上,妾身这两日定会想个万全之策来。” 宋九还是接下了这苦差,就像当初陈合来找她时一样。 荣晏见她眼下没有好法子,颇有些失望,只是朝中之事来问小辈,的确是自己思虑不周,可惜,弟弟出了京城,眼下身边能够信任的没有几个。 宋九接下苦差事,她也不能白接,顺势就向皇上提了一嘴:“皇上,妾身不明白,国库不足多年,内库又突然征收了矿税,得到了一笔大钱。” “既然如此,掌管库房的人就不该找平庸之辈,钱放在库房之中不流通就是死钱,但若是流通到市集,却成了活钱,还能钱生钱。” “既然税政上暂时无法改动,皇上何不找位懂经营的人去管理库房,便给他一些经营权力,能在不用钱的时候,存在库房里的钱成为活钱,如此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宋九恐怕是头一个敢在皇上面前讲出这番话的人,连着皇室的内库,也要开始像生意人那般去经营了,若是放在以前敢有朝臣这般提议,荣晏定会生气。 可现在不是朝臣的提议,是侄媳妇的提议,而最近几年国库不足,处处受阻,吃足了苦头,荣晏开始动摇。 在荣晏看来,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商人,商人懂经营,会周旋,不费手脚功夫就能赚大钱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而勤劳朴实的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心劳作,种出来的也是实打实的东西,却过不了商人的富足日子,还要处处受这些商人的欺压。 所以在荣晏看来,商人逐利好的是自己,却并不及百姓那般给国家做出奉献,虽然一国之昌盛,免不了这些商人在各州郡城池将货物流通,但若是真的打起仗来,最后能守住国家的只有上战场的将士,还有勤恳耕种的百姓。 宋九看到皇上终于思考起她提的这个问题,心头松了口气,若要动摇长公主内库的权势,就不能将内库全权交由她接掌。 “你倒是头一个提出这建议的人,满朝文武竟是无人想到这一点,国库不足多年,户部不曾想办法,问题就出在这。” “只是经商有盈亏,这些钱都是救命钱,可不能开玩笑的。” 荣晏思及此,又觉得此法不可行。 宋九立即反驳道:“举全国之力要经营的生意,怎么可能会亏损,朝堂上的事妾身不懂,但是妾身这些年在任家苦心经营生意,倒是明白了很多生意的门路。” “要说赚钱的生意大多被几大皇商包揽了,可是还有一些生意,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插手的,比如统一的钱庄。” “眼下民间有不少钱庄,异地兑票的流通也得看各家异地可有分铺,不然不敢将银钱存进去,但是一旦异地有分号,这中间银钱的周转所带来息钱和保管费甚是可观。” “朝廷本就全国有驿站,与其将这些驿站被矿监税使占用,不如增加这异地银两的流通,置办国库钱庄,岂不比民间钱庄可靠得多。” 宋九随口的一个提议,没想到打动了荣晏,然而荣晏内心所想的,却是通过钱庄的手段可以揽到更多百姓的存款,尤其是那些走商们的钱货动向。 真到了国家危亡之时,这些钱也是边关将士们的希望。 宋九本来说得挺激动的,这会儿听到皇上内心所想,她瞬间闭了嘴,她怕是忘了五年前皇上去往平江府招安江北商会的事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宋九所想的是一个商人的想法,而皇上所想的却是整个燕国,宋九只想说,若将来真的在全国各地置办钱庄,普通百姓存点钱自是不算什么,而那些有钱的商人,恐怕就有危险了。 果然宋九才这么忧心着,荣晏便开了口:“此计甚妙,如此这些皇商的情况朕也略知一二。” 宋九没敢接话。 但是宋九便是此刻也没有想到,她随口的一个提议,却无意中改变了燕国国库的财政,在政令不变的情况下,慢慢地国库增收了,解决了燕国数十年的困境。 第968章 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生意门路 眼下瞧着事情也谈完了,外头都宵禁了,明个儿荣晏还要早朝,自是不能再久留,这就带着唐公公和护卫回内城去。 宋九跟丈夫共骑一匹马走在清静的街头。 任荣长当了守城军统领,宵禁后,夫妻二人在街头行走,巡逻兵也不敢说上半句的。 夫妻二人回到城西的宅子里,才进门,心事沉沉的宋九突然看向傻夫君,问道:“夫君,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所想到的,长公主府上是不是也已经早想到了?” 任荣长疑惑的看向媳妇,在做生意上,任荣长根本没有天赋,所以刚才媳妇所说的,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宋九无奈在傻夫君身边坐下,接着说道:“若是长公主府用内库的钱私下经营,她会做什么生意呢?” 这生意不仅要来钱快,周期短,还不被皇上和朝廷察觉,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便是眼下的宋九也想不出做什么样的生意能瞒天过海。 傻夫君无法回答宋九的问题,宋九独自想到深夜也没有想出是什么生意,不知不觉睡着了。 宋九接下筹备粮草的苦差,她既然答应了就必定是要做到的,皇上并不知道她有多少财产。 若是当年得到晋王妃的财产这事上皇上知道的话,大概也就只知道这些了,这些年的经营和努力,也只有宋九知道实情,便是家里公婆兄嫂也不知全情。 关于岭南的粮草,宋九派人给城中贺家种子铺送了消息过去,就直接从平江府的粮仓拔调粮草运往岭南,那边隔着近些,还能走水路去。 这么容易解决的事,宋九却是决定晚两日再同皇上说起此事,不然事情太过容易,便会引起怀疑。 京城内外似乎一切都显得很平静,除了权贵们背地里议论泰安郡主这一次的事被人笑话之外,似乎也一切都已经结束。 只是三日后醒来的泰安郡主,却并未如宋九和皇上所期盼的,她内心的恨意更深了。 若说先前因为两位夫郎的事有些小题大作,但经过这一次的事,便是真正的结下了仇怨。 荣雪虚弱的靠在软枕上,身上似乎还能闻到那地下水沟里的臭味,连带的醒来时的她第一反应是呕吐了许久。 吐过后肚子空了,荣雪脸色十分难看。 宫女杏儿带着两名下人及时送来的吃食,可惜荣雪根本没有胃口吃饭。 杏儿会看脸色,立即支开屋里的下人,这才来到主子面前跪坐在地上,拉着主子的手,劝道:“主子不吃,害的只会是自己,那些害过主子的人却仍旧逍遥在外,甚至背后还在嘲笑着主子的无能。” 正是因为杏儿的这番话,荣雪的怒火更旺了,她咬牙切齿的看向杏儿,沉声问道:“这几日,大舅可曾来看我?” 杏儿目光微微一闪,摇了摇头,“在皇上的心中,晋王府的大公子与主子皆是皇亲,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么?她是大舅从小看着长大的泰安啊,封号也是他赐予的,他明明最疼自己。 可是那对夫妻一来京城,一切就变了呢?大舅怎么变得偏心了呢? 宫女杏儿心疼的倾身上前将主子抱入怀中,安慰道:“没有什么好伤心的,主子还有长公主殿下,而眼下晋王可不曾在京城。” 伏在杏儿怀里的荣雪震惊的抬头看向她,“杏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小舅不在京城?那上次兰芳斋——” “是皇上的安排,去兰芳斋的正是皇上。” 杏儿说得坚定。 荣雪受不住了,一把推开杏儿,生了大气,“胡说,大舅最疼我,他从来不打我。” 杏儿只得将自己去长公主那儿无意中听到的话说了,所以主上都这么说了,自家主子还蒙在鼓里呢。 荣雪显然内心崩塌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杏儿,半晌后咬牙切齿的问道:“可有证据?” 杏儿只得摇头,她一脸认真的看向泰安郡主,“主子,皇上和晋王本就长得极像,他们要冒充对方,根本无法分辨,除非……” “除非怎么样?” 杏儿目光微微一闪,想了想说道:“主子何不试探一下便知了。” 荣雪双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难道大舅真的为了那对夫妻竟然对她动手了,她这么些年在京城跋扈惯了,大舅都不曾打过她,荣雪不敢去相信,她不准,大舅一定还是疼着她的。 “听前头府上说,主上要带京城权贵夫人们去往大福寺上香,正好可以趁着这一次机会,咱们……” 杏儿的声音越说越小,在荣雪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这才退开。 荣雪心情很复杂,她不想相信杏儿的话,但是经不住心头的猜疑,同意了杏儿的提议,于是给母亲长公主写了一封信,叫杏儿送了去。 杏儿这就退了下去。 独自靠在床前的荣雪,内心还是满腔的恨意,即使能证实,也不复从前了。 只是荣雪怎么也想不清的是,那个刚认回来的傻子怎么懂得在狗洞外挖陷阱的,该死的全京城的人都以为她是为了逃出宗祠自己作孽。 这种哑巴吃黄莲的苦头,憋得荣雪怒火中烧,然而她又觉得自己在京城里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会不会是其他人顺手干的,可是杏儿说是那傻子出的手,杏儿是不会骗她的,她该相信才是。 荣雪想着心事,外头管事太监在门口小声提醒着:“主子,二位夫郎已经在厅里守了三日,主子可要召见。” 荣雪才记起她初醒时小太监向她禀报的,阿奇和公子楚在得知她被救回来之后,便入了郡主府,昏醒了这么久,他们都没有走。 荣雪下意识的闻了闻身上的气味,总感觉自己身上有一股下水沟的味道,脑中只要浮现出在下水沟里捞吃的,就一阵作呕,全身不得劲。 荣雪本要拒绝见这两人,不想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被府中的夫郎看到,没想到门帘处的小太监才禀报完,阿奇便出现在了门帘外。 “郡主,阿奇进来了呢。” 一袭白衫的阿奇不顾荣雪答应,已经挑开了门帘。 身后的公子楚见了,本能的想要劝一劝阿奇,见人都进去了,只得放手,也默默地跟了进来。 第969章 忠言逆耳 自打这两人去了兰芳斋弹琴唱曲,荣雪就一直遭罪,起因也是这两人,偏生这两人是荣雪最喜爱的,尤其是阿奇,荣雪甚至有些不敢看阿奇的眼睛。 公子楚进来了,也只是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跪了下来,只有阿奇二话不说就来到床边圆凳上坐下,清冷俊美的脸上没有公子楚那番恭敬,但是明显有些担忧。 “郡主可好些了?” 阿奇关切的问着。 荣雪不看两人,甚至悄悄地又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倒是阿奇也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太懂荣雪的小心思,见状,扬起唇角,说道:“屋里没有其他的味道。” 荣雪脸颊通红,所以这两位夫郎也是知道她在那下水沟里捞吃的了,荣雪当即动了怒火,一双丹凤眼掀开,冷漠的看向两人,沉声开口:“我落得今日之下场,皆是因为你们二人。” “你们竟然还敢凑过来,当真以为本郡主没有脾气的,一直纵容你们不成?” 荣雪的确是生气了,跪着的公子楚垂下头去,一副由着荣雪处罚都绝无怨言的样子,可是他越是这样,越令荣雪气愤。 为了待在那兰芳斋里弹琴,被她惩罚都不怕了,他还记得自己是郡主府的夫郎身份,若没有她泰安郡主这些年对他公子楚的宠爱,卫家可会有今日之繁荣? 荣雪就像往常那样,暴躁的拿起床上的软枕就要打公子楚,没想纤细的手腕被阿奇抓住,制止了她。 阿奇面色严肃的开口:“这一次的事,郡主当真以为是我们两人的原因么?郡主不过是在京城里跋扈惯了,所有人都得向你臣服,但凡遇上一个能欺负她却又不愿臣服的,便有了怨恨。” “郡主这样的性子,在皇上面前、在晋王面前,甚至在长公主殿下面前,可敢?” 阿奇是唯一一个敢对泰安郡主这么说话的人,可是这一番话却是一针见血,荣雪不爱听,那是点到了她的痛处。 “你这意思是我是一个恃强凌弱之人?阿奇你哪来的胆子?” 荣雪大怒,瞪向阿奇。 跪着的公子楚内心叹了口气,没敢接话,只有阿奇一脸无畏,身姿板正的坐着,目光明亮清澈的看着床上的泰安郡主。 “郡主觉得我说的话不好听,那是因为我说对了,郡主就是这样的人,那日兰芳斋,郡主为何要无故掐兰芳斋东家的脖子?就因为我们两人在那儿弹琴唱曲?” “郡主该知道,我当年能被主上押回京城,早就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如今更是如此,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若是没有心头的那点儿执念,我这一次也不会回京城。” “郡主身边有的是阿谀奉承之人,他们从来不会向郡主说出实情,所以郡主从来没有听到过真话,阿奇今日说了,便没想着活着离开郡主府。” “然而即使是死,我也是要说的,这一次在郡主身上所有发生的事,起因到底是谁惹出来的?兰芳斋的东家不是个惹事的人,但是郡主却没有想过放过她。” “现在吃了苦头,以后若还是这样,还会有苦头吃。” 阿奇的话越来越令泰安郡主难受,跪着公子楚都替他捏了一把汗,阿奇是真的不怕死么?他今日的确难出郡主府了。 果然气到极点的荣雪再也受不住,扬声喊道:“来人,将阿奇拖下去,杖责五十丢柴房,不准请大夫,自生自灭吧。” 荣雪说完这话时,嘴唇还是颤抖的,脸上也是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要不是她现在不能动,身子太过虚弱,她怕是会亲手打死阿奇了。 跪着的公子楚一听到仗责五十,瞬间慌了,再也顾不上平日低调的性子,替好友求情,“郡主,仗责五十,人就真的打死了,郡主一向看重阿奇,可他若是死了,以后便见不到了,也不会再有人敢在郡主面前忠言逆耳。” 公子楚的话总算拉回了泰安郡主的一丝理智,但是看着坐在眼前不跪她,还要处处维护着外头女人的阿奇,她的心头生了一把无名怒火。 泰安郡主本就恨着那对夫妻,如今连她最喜爱的夫郎都夺了去,她一想到这儿就胸口痛。 于是泰安郡主抬了抬手,并没有因为公子楚的话而收回惩罚。 然而阿奇却是面色从容的起身,不待这些小太监上前扣押,他便跟着他们往外走。 公子楚急了,看向床榻上的泰安郡主,恳求道:“既然郡主如此狠心,我恳求郡主,我愿替阿奇受一半的刑罚。” 泰安郡主瞪了公子楚一眼,“你那么想受惩罚,就去吧,一人二十五杖,都丢柴房去。” 被打二十五仗不会死,被打五十仗,还不得治疗,人就真没了。 公子楚叹了口气,跟了出去,也不知怎么的,一向性子寡淡的他,竟会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挺身而出,定是阿奇身上那不畏生死的性子打动了他,也或者是别的,这一次公子楚不再低调。 门外传来两位夫郎被责罚的声音,躺在床上的泰安郡主却是眼眶都红了,宁愿受罚都要护着兰芳斋,就受着吧,想归想,她自己却是哭了。 这世上不会有人关心她的,即使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会管她的,从小到大,泰安郡主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明明是皇室血脉,世人都怕她,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开心。 …… 兰芳斋,阿奇和公子楚已经有四日不曾来楼里了,过来打马吊的权贵夫人们一个个都问起了两人。 似乎戏台上没了两人在,整间兰芳斋都暗淡了,谁不想远远地看一眼那对美男子,尤其是这些后辈未出阁的姑娘家,每日来看一眼,生活也多了乐趣。 毕竟京城权贵世族的婚姻,皆是长辈们的安排,是门当户对也好,还是利益交换也好,都由不得她们做主的。 在未出阁之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看看喜欢的人,也能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多了些美好的回忆。 宋九发现这几日阿奇和公子楚没来,那些贵女千金倒是来的多了些,一个个的都在打听着。 第970章 楼里又打架了 总管事陈合从楼上下来,直接进了账房,见到宋九便说道:“少夫人,今日倒是怪了,户部尚书府朱夫人没有来,相府的秦夫人也不曾来,往日这个时辰,两位夫人会带着女儿一同来的呢。” “今日在楼上,不小心听到几位贵夫人说起大福寺祈福一事,这两位夫人没来莫不是因为这事儿去了,可是楼上那么多的权贵夫人,长公主府上怎么只请了这么两位,若论权势,楼上的那些个夫人,也有好几位名门望族之中的,却不曾请去。” 陈合很是疑惑。 宋九放下账本,问楼上的情况,说起这两位夫人没来,倒还有一位顾夫人来了,去大福寺上香这事,就是这位顾夫人传出来的,听说她们也去,只是要晌午过后了。 “顾夫人?是勇侯府二房的还是三房的?” 宋九看的京城权贵的花名册上,她便知道顾谨言正是勇侯府的三房后辈,父亲早亡,独有一位母亲守在京城,替三房撑起门户,所以这样的顾三夫人,是不可能来兰芳斋来消遣的。 陈合这就解释道:“正是顾二夫人,兰芳斋开张就来了,带了一个女儿一同来的。” “这顾家,除了大房的勇侯顾老将军,其他两房没有什么出息,倒是近两年,那顾府三房的小辈里出了一位大将,眼下正好守在定州城,不曾回京城。” “三房府上也只有一位寡母撑门户,并无弟弟和妹妹,自是不会来兰芳斋。” 说起顾府的事,陈合又说起上一次勇侯在京城街头被郡主府的小宫女拦了车驾一事,恐怕这一次长公主去大福寺上香请了顾二夫人以及她的女儿一同去,就是领了勇侯这份情义。 再说顾府原本是一流世家,自打勇侯不再当权,慢慢地没落了,在京城里出席宴会,顾府都不太受人待见。 眼下顾二夫人带着女儿来兰芳斋,还大肆往外说起去大福寺祈福一事,就是故意说给楼里那些权贵夫人们听的。 也只有陈合能听出言外之意。 泰安郡主才救出来,长公主此刻去大福寺上香,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借着上香拉拢自己的人,这都是京城权贵夫人们的手段。 “这事儿由着他们罢,看来以后相府、户部尚书府以及勇侯府,都是长公主的人,咱们少沾染,免得又闹出点儿什么。” 还是三少夫人想得周到,陈合这么匆匆赶来,说的也是这意思,王爷不在京城,只得三少夫人自己斟酌着来了。 只是两人在账房里谈着事,那三楼楼上却是吵了起来,守楼梯间的伙计见了,赶忙下来找陈合,于是宋九也无心再看账本,跟着一同上了三楼。 顾二夫人杨氏,带着女儿顾彩芬被众位夫人围着,不打马吊了,倒是吵起了架。 起因就是杨氏带着小女来楼里,装模作样的问起这些夫人,可有跟着长公主去往大福寺上香的安排,还一副好心的想借机与人搭趟儿。 这些没有被请去的权贵夫人们本就各怀心思,被杨氏这么高调的一说给惹恼了。 瞧着是些内宅妇人,可是这行为却也涉及到朝堂,长公主在朝堂上有人,但大家也都是私下默许的,哪能像杨氏那样拿着这事到处说。 看看人家相府和户部尚书府,连着今日都不曾来兰芳斋了,只有这杨氏不懂分寸,什么都往外说。 得长公主赏识的可不是他们顾二府,而是顾家大房的勇侯府,前两日勇侯护泰安郡主的事,本就多年不插手朝堂的他都入宫面圣了,如今长公主回个人情,瞧把顾二府给乐的。 有贵夫人着实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侯爷得来的人情,你顾二府用得很顺手,咋不学学顾三府,人家顾三夫人孤儿寡母的这些年,在京城里不仅撑起了门户,底下的小辈也成了一方镇守的大将。”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家共三房,大伯有出息,封了侯爵,却没有后辈子嗣,这爵位自然得落在顾家二房和三房的小辈身上。 偏偏那三房家里,小叔子早早没了,孤儿寡母的本是成不了气候,这爵位就该落顾家二房的小辈头上了,可是这三房小侄子不得了,十二三岁就敢投军,还被晋王给赏识了。 当年小叔子没了的时候,个个都笑话顾家三房也落败了,不及顾家二房的,没想到才十几年的功夫,三房竟然站了起来,再看二房的子辈,便有些面上无光了。 家里丈夫和儿子不争气,家里的女眷出去也会遭人笑话,顾二夫人杨氏身有体会,以至于这一次被长公主府邀请去上香,她才带着女儿刻意过来走一趟,就是想将往日的委屈找补回来。 如杨氏所见的,的确她的一个消息激起不少贵夫人的痛意,达到了效果,却也惹怒了里头有权势的夫人,是她没有想周全的地方。 这会儿有这位夫人提出自己的见解,其他夫人也跟着附和,再往前主座上坐着的几位贵夫人,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看着他们像小丑一样,杨氏就发觉自己今日不该来兰芳斋的,这下不好收场了。 “想必也没有人家三房的本事,就知道抢侯府的人情,你当真以为跟着去上香是有多瞧得上你,去了你便知道,你什么也不是。” “瞧瞧你们顾二房,有哪个男儿有出息的?” 说到丈夫和儿子,杨氏忍不了,见这些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杨氏气极,二话不说起身上前推了那夫人一把。 这一推不打紧,却是捅了一个马蜂窝一般,嫉妒的、报私仇的夫人们也顺势上前帮手,杨氏母女被打了。 在兰芳斋里被打,东家也难逃责任,好在那伙计一直盯着的呢,及时叫来了陈合和宋九,两人上前劝架。 杨氏母女双手抱头,只是乱了头发,脸上还好没有受伤,至于身上有无受伤那就不知道了。 这会儿杨氏母女躲在宋九的身后,气得破口大骂,宋九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劝道:“夫人还是少骂两句吧,再这么闹下去,我兰芳斋也只得将各位送去衙门里评理去。” 都知道这些贵夫人好面子,一说要送衙门,都不敢发话了。 第971章 可曾见过世子容颜 要不是宋九是晋王府儿媳妇的身份,不然在这些贵夫人身边做生意,还真是被欺负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宋九稳住了杨氏母女,这才看向众位夫人,这事情也难以评断,想必也轮不到宋九来评断,毕竟那边几位有诰命在身的夫人还坐着没动呢。 宋九只得向陈合说道:“今日各位夫人的花销都算兰芳斋的账上,大家伙的玩的开心最重要,陈合,等各位夫人和小姐们回去的时候,把闽中新进来的茶送上一份,听说新茶味道中略带一丝咸味儿,与众不同呢。” 只听说茶是苦的,没听说还有带咸味儿的茶。 但是宋九三言两语却止了他们之间的争执,又因今日花销算兰芳斋的,事后走了还有茶叶拿,一个个的也就高兴了。 很快众位夫人整了整衣裳,又各自回座位上去了。 宋九将杨氏母女带了出来,杨氏母女觉得丢脸,朝宋九行了一礼,转身便走,宋九立即朝陈合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陈合追上正要上马车的母女二人,将兰芳斋里新采买来的胭脂水粉送上两套,母女二人果然脸色好看多了。 陈合看着马车离开,心头郁闷,这些贵夫人打起架来也忒狠的,刚才他看到那杨氏的头发被人揪了一缕下来,那得多痛啊。 这事儿似乎也就过去了,陈合和宋九都没有深想。 此时相府后院里,相府庶出女秦怡正在荷花池边喂鱼,东院下人嬷嬷匆匆过来传话,是告知秦怡今日不必跟着主母去兰芳斋了,等午饭过后跟着出发去往大福寺上香,还交代着秦怡穿素净一些。 秦怡恭敬的应下,待那下人嬷嬷一走,她身子软软的坐在石凳上,心情有些复杂,为何突然要去大福寺上香?秦怡感觉不对劲。 月亮门处,泰怡的丫鬟小青提着点心盒快步而来,所过之处还左右瞧上一眼,见无人注意,走得就更快了些。 到了荷花池边,小青见到主子,连忙将食盒放下,小声说道:“主子,前头可是传话来了,是不是咱们也要去大福寺上香?” 秦怡正疑惑着呢,这会儿见丫鬟小青竟然也知道这事儿,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问道:“你可是打听到了什么?” 主仆二人在这相府后院里,借的是主母的势,夹缝里生存,早已经相依为命。 这会儿小青见主子这般着急,可见主子也察觉事情不太对,于是将刚才在小厨房门口不小心听到的话说给了主子听。 “夫人房里的蒋嬷嬷跟大小姐房中的白霜说了几句话,我尖着耳朵偷听到的,蒋嬷嬷交代白霜,此去大福寺上香,叮嘱她一定要半步不离的跟在大小姐身边,尤其不能远离人群,定要小心行事。” 不得远离人群,还得小心行事,泰怡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疑,她慢慢地起身,来回踱步,想起刚才嬷嬷交代她穿得素净一些,没再要求她像往日去兰芳斋一样要好好打扮,那这又是什么用意? 猜不到主母的心思,主仆二人也只得听了那蒋嬷嬷的话,决定一路上都跟紧大小姐,大小姐去哪儿就去哪儿,如此二人也不会发生什么事儿。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晌午。 今日午膳,长公主去宫里陪弟弟一起吃的。 饭后,长公主向荣晏提了一个请求,泰安受了惊吓,长公主此趟去大福寺上香,便是要亲自给女儿求个平安符回来。 而长公主又邀请了几位贵夫人一起同行,一路上多是女眷,安全要紧,所以长公主向荣晏借用守城军统领任荣长,还盼着皇上能多安排两千京兵护送前去大福寺。 这样的请求不过份,做为守城军统领,也的确有这个职责,不论法理论情理,侄儿子保护姑母也无可厚非。 只是其他人不知道,荣晏是知道的,这个大侄儿性子有些直,脾气有些躁,行事上的确与一般武将不同。 此去大福寺须一日路程才到,眼下他们出行却在晌午时分,岂不是这一夜都得赶夜路了。 没有侄媳妇在身边,大侄儿可就没有人管束了,到时候会不会发生点儿什么事来? 荣晏正要想办法拒绝此事,长公主却皱了眉,“京兵调遣都由统领安排,皇上若是交给他人,恐怕将来那些京兵不服新来的统领,不见得是好事。” “守着京城,也得上下一心才好,不然此人便不得重用了。” 荣晏听后,心情复杂,想了想同意了,于是叫身边唐公公去传个话,叫任荣长召集两千京兵跟着出城去。 长公主出了宫就没回府上,外头已经早做准备,就等着这顿午膳后便出发了。 在长公主的车队来到城门处时,其他几位权贵夫人都早早的等在这儿了,而城门口也有任荣长召集的京兵,速度倒是挺快的,长公主见了挺满意,这就催着车队出城。 坐在马车里的相府庶女秦怡,在听到守城军统领带着两千京兵一同去的消息后,心情越发的复杂。 身边的丫鬟小青忍不住好奇,悄悄地挑开一角车帘朝外望了一眼,正好看到就近骑马经过的守城军统领。 任荣长穿着一身铠甲,只露出一双细长的丹凤眸,那眼神冷冽、明亮,那身姿挺拔高大,骑着马经过队伍时,马车里未出阁的姑娘都忍不住偷看起来。 泰怡见到丫鬟这么不守规矩,喝斥了她,小青还没有看过瘾,便不得不将车帘放下了。 小青小声说道:“姑娘日日跟着主母去兰芳斋,您定也是听说过的,都说京城三美,第一美已经不是公子楚了,而是那名旦阿奇,可是第三美,便是咱们眼前的这位晋王府大公子。” “有人见过他脱下铠甲后的容颜,听说胜过当年晋王的风采,这一路上咱们去大福寺,路还长着,总有机会见到他的真容呢。” 然而秦怡可没有丫鬟那么花痴,她极为理智的开口:“晋王府的双生子,长的与世子定是一样的,何必这般惊奇。” 小青也反应过来,立即问道:“那主子可曾见过晋王府世子的真容?” 第972章 见到了仇人 这么一说,秦怡也哑了口,说起来这晋王府世子名声在外,竟然在京城里还没有见到过他。 小青笑了,“既是如此,这一趟大福寺之行,岂不是见到统领大人也相当于见到了世子,不过是看一眼罢了,又无损失。” 秦怡没了法子,倒也没有再制止丫鬟,左右眼睛长她脸上,远远瞧上一眼也无法阻止呢。 “记好先前的话,咱们跟着大小姐走,莫忘了。” 秦怡还是免不了叮嘱一句,小青是她最忠心的丫鬟,从小陪伴着她长大,她也不希望丫鬟出了事,依着她眼下的处境,定是保不住她的。 小青收起心思,一脸认真的点头应下了。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从人群里经过的任荣长自然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经过相府的车队时,他便远远地看到了前头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任荣长不要太熟了,那个在安城杀了他生母的人,任荣长看到后,脸色便变了,双手握紧成拳,一夹马腹,就要冲将过去,没想身边的一名京兵突然拉住了他。 “统领大人。” 任荣长只得停了下来,侧首朝那京兵看去一眼,就这一眼把那京兵吓了一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毫不隐藏。 京兵吓得不敢说话了,赶忙让开。 只是没了京兵相拦,任荣长也的确走不远,因为前头有辆马车故意拦住了他。 任荣长抿紧了嘴唇,眼神从京兵身上收回,再次看向前头那个背影,他忍住了。 拦住去路的马车正是相府大小姐秦怀玉,同行相好的几个小姐妹都在打量这位京城第三美的统领大人,秦怀玉借着相府之势,胆子大了,故意拦了去路。 这会儿秦怀玉也是好奇的挑开车帘朝任荣长打量过来,然而看不到任荣长的真容,只有那露出的半张脸,即使是半张脸也足够令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家们震撼的。 脸眉下的丹凤眼是皇室男子独有的气质,而不苟言笑的任荣长更是给人一种神秘感,便是他什么也没说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也足够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自动代入幻想中的话本子里。 秦怀玉就这一眼看得是小鹿乱撞,双颊也变得通红,很快将车帘放下了。 其他的姑娘家也因为秦怀玉这大胆的举动,都跟着就近看了一眼,一个个的心神荡漾。 然而只有当事人任荣长却根本没有看这些姑娘们,就如宋九当初说的,她家夫君出门,眼里是看不到美人的,若是有人拿把绝世宝刀,他定能一眼看到。 果不其然,此刻的任荣长目光落在相府护卫的佩刀上,他目光微冷,普通护卫为何带这样的刀,此行大福寺,莫非有什么不一样? 相府的护卫如此,那些长公主府里出来的护卫亦是如此,只有其他几位权贵府上的护卫却是松散的,腰间佩刀也是极为普通的。 任荣长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就见前头的马车已经让开了,他也不再犹豫,快马加鞭的离开了众人的包围,很快带着京兵赶到了前头。 而此时在前头领路的,正是肩负着长公主府上护卫长一职的荣景。 而任荣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荣景的背影,这个杀母仇人。 只是于荣景来说,任荣长也是杀母仇人,两人的母亲都死在了安城,而当年的事,除了当年在安城还活着的人,便不会有别人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荣景听到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于是嫡庶两兄弟见面,分外眼红。 双双忍不住摸向自己腰间的武器,却在街头百姓的拥护声中生生压下怒火。 这是在京城城门处,进出百姓不知多少,而长公主出行,向来受百姓的爱戴,消息一经传出,街头的百姓已经朝长公主跪下了。 要是依着任荣长以往的性子,他绝不会忍而不发,可是自打做了守城军统领,他听了媳妇的话,不能在京城街头生事。 任荣长冷哼一声,一夹马腹,先走一步。 长长的车队在百姓们的拥护声中慢悠悠的出了城。 官道上,任荣长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么走下去,今晚得赶夜路了,这些老弱妇孺走不快,养尊处优的也吃不得苦头,这大中午的出发去往大福寺上香便有问题。 只是任荣长问过那随行的太监,说是去大福寺上香,图的是明个儿大清早上的第一炷香,所以赶夜路是常事。 任荣长压下心头的疑惑,先一步在前头开路,与荣景尽量保持距离,不然他怕自己压不住脾气,想一刀结果了他。 即使是走在前头,任荣长看到地形都会忍不住想着会不会有山石或陷阱弄死荣景。 荣景一身护卫服带着长公主府上的护卫守来车队左右,他与当年相比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许多,身上护卫服更是不及那铠甲英武,以至于走在路上,也没有贵女想要偷看他的,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同样是皇室血脉,王府庶子的长相在京城里就差远了,都排不上名号,再加上这些年默默无闻的,恐怕都没有人记得晋王府还有一个也曾领兵打仗的庶子。 半日的功夫很快过去,于兰芳斋里来说,不过是戏台上多了两场戏曲,三楼雅室里贵夫人多打了几圈马吊。 宋九这么一忙活就到了傍晚时分,天黑了,兰芳斋也打算关门了,后头盘账的事,宋九交给了陈合。 到底是怀了身孕,宋九开始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怀孕这事儿,除了皇上知道外,宋九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入了京城后,宋九便留了心眼,这一次在京城里怀孕,没有公婆在身边,没有晋王在京城,一切都得靠她自己,所以更要谨慎。 账本交给了陈合,宋九从楼里出来,本是坐马车回城西去,没想一出门就闻到了街头的食物香。 宋九莫名的咽了咽口水,怀孕初期很是难受,难得有这么合胃口的食物香气,于是嘴馋的她闻着味儿往前走,直到走到街角看到卖炒豆的摊子,宋九才止步。 一把普通的豆子落在摊位老汉的手中,加上丰富的调味烘炒出来,香味扑鼻,宋九闻着就流口水。 第973章 胆大的贵女们 给了三十文拿了一小包炒豆,刚要吃的时候,街头突然有快马赶来,宋九朝前头看去,就见那马背上的人瞧着像宫里的太监。 宋九心头一紧,顾不上吃炒豆了,跟着那马往前走,果然马停在兰芳斋。 宫里来的太监,却是魏贵妃派来的,对方一来兰芳斋就找宋九,陈合上前应付,对方理都不理。 好在宋九赶了回来,对方连忙将魏贵妃的信交给她,便匆匆离开了。 今日长公主陪皇上用午膳,随后将守城军统领调出了京城,宫里无人提起,好在魏贵妃在晚膳时无意中听皇上提及此事,魏贵妃觉得不对劲,便派身边太监给宋九送信来了。 宋九看完信,顾不上吃炒豆,立即看向陈合,“备马,我要出城。” 陈合听了,心头吃惊,他没有看到信,但看少夫人这般着急,定是出了大事,于是亲自去备马了。 宋九将炒豆纳入怀中,再无心思搭理其他的事。 陈合带着陈佐和陈佑牵马过来了,这一下陈合也不盘账了,翻身上马,要跟着宋九一同去的。 宋九心头着急,也没有阻止他们,于是四人快马加鞭的往城门赶。 天已经黑了,街头要宵禁了,一定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不然即使是晋王府的令牌,也无法解释,指不定打草惊蛇。 好在还是赶上了,正好赶在关城门之前出了城,上了官道,宋九感觉到了小腹隐隐作痛,却也顾不上其他,半点不落后的跟上了几人的速度,朝着大福寺的方向而去。 魏贵妃是个心细的人,宫里有她在多了一个眼线,要不是这个消息,宋九还要蒙在鼓里。 一路上宋九记起前不久弟弟给她写的信里头就再三叮嘱他们夫妻二人千万别出京城,她当时还没把这当回事儿,现在却应验了。 宋九心头焦急,只想更快一些,但愿能在半夜追上出城的队伍。 而已经走了半日路程的车队,在夜深人静之时,众位贵夫人和贵女们一个个都困乏了,长公主突然下令就地扎营,不打算走夜路了。 在前头开路的任荣长看向后头停下来的车队,心底疑惑又起,不是说明日清晨上的第一炷香最灵么?那为何又不赶夜路了? 长公主之令无人敢违背,而对于这些坐了半日马车的贵夫人们,更是愿意就地扎营的,一个个的也都从马车里下来了。 任荣长不得不下令派京兵原地待命,并守护着周围。 而人群里,荣景带着长公主府的护卫们开始扎营。 夜深了,营地里也慢慢地安静下来。 任荣长隔着营地远远地,选了一处石坡躺在上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脑子里浮现的是他家小媳妇,突然出京当差,今夜不得回去,媳妇会派人去官营里问情况吧,不然得一直等着他回去。 而营地里,已经安静下来的众人并没有入睡,显然都各怀心思。 相府大小姐秦怀玉借着与几位好姐妹一个营帐之机,说起刚才身边小丫鬟发现的情况:“听说统领大人往前头的石坡去了。” 这不都要入睡了,想来这位统领大人已经换下了厚重的铠甲,她们若是此时去偶遇,岂不是能看到这位的真容了。 经秦怀玉这么一说,几个姑娘家的都动了心。 白日里匆匆一瞥就惊艳了她们,此时夜里,又不被长辈们看住,去瞧上一眼大概也不会被人知道的,若是真发现了,也当是不小心走错了路。 几个姑娘家正商量着呢,只有角落里坐着的庶女秦怡主仆二人一直没有插话,丫鬟小青也有些心动,可是一看到主子无动于衷的表情,只得压下心思。 就在几人想着找机会动身之时,相府夫人身边的蒋嬷嬷带着下人送点心来了,知道这营帐里一起的都是自家女儿的闺中密友,相府这一路上又带了不少点心,五花八门的,都是大清早从兰芳斋买的。 听说是兰芳斋的点心,众人立即上前,你一块我一块的拿起来吃。 轮到角落里的秦怡主仆二人,蒋嬷嬷朝两人看了一眼,这位庶小姐倒是个知分寸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争不辩的。 于是蒋嬷嬷将一盒酥饼给主仆二人送了来,交代道:“你们也吃吧。” 别人的点心五花八门的一人一块,这对主仆却是直接一盒酥饼,可见吃食上就能看出嫡庶之别。 其他贵女只是淡淡地朝这边瞥来一眼,秦怀玉看向庶妹,含笑说道:“妹妹也吃些。” 要不是一路上打定了主意死活也要跟在大小姐身边求得平安,不然秦怡是不愿意出现在这些贵女们身边的,这会儿得了大小姐的话,秦怡这才接过酥饼。 蒋嬷嬷见秦怡没吃,催促道:“可是不敢吃?” 秦怡听了连忙拿起一块酥饼吃了起来,身边的小青可不敢动手。 蒋嬷嬷见状,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这才带着下人告退了。 姑娘家的就喜欢点心甜食,吃完了点心才又想到正事上来。 秦怀玉身边的丫鬟白霜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着她们,于是几位贵女们悄悄地出了帐篷。 正在吃酥饼的秦怡也只好将食盒放下,主仆二人跟了出来。 小青小声说道:“主子,这么出去见外男,会不会不好?” 秦怡也知道不好,但她若是不跟上,事后出点儿什么事,主母更是要责罚她,既然打定主意要跟着大小姐的,秦怡就更不能半途离开了。 营地里,那跟在任荣长身边重用的京兵头领从厨房里拿了一盘肉和一坛子酒离开了。 不远处守在长公主府营帐外的荣景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京兵头领离开的背影,直到盯着那京兵头领去了石坡地,荣景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 石坡上,京兵头领将吃食放下,劝着统领吃点儿,这一夜得守着,可不能饿了肚子。 金黄鲜香的烤肉,还有香味扑鼻的桂花酒,然而任荣长却并没有食欲,并将吃食全部交给京兵头领,“你吃。” 统领不吃呢,是看不上这吃食么,也对,在外头的吃食哪及兰芳斋的好吃,定是统领平素在家里吃媳妇做的饭菜嘴刁了。 京兵头领只得独自吃了起来,任荣长却仍旧望着夜空出神。 突然,空旷的山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练过功夫的人很快都能听出来,来的是一群女人。 第974章 左右要逢源 京兵领头立即放下手中的吃食看向任荣长,小声说道:“定是那一群贵女,今个儿出城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们都在偷看统领,这如何是好?” 没成家的京兵领头见到女人就觉得头痛,何况是一个个养尊处优眼高于顶的贵女娇娇。 任荣长皱眉,两人相视一眼,很默契的起了身,纵身一跃离开了石坡。 待这些贵女们来到石坡前时,哪还有任荣长的身影,一群贵女千金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秦怀玉为首,她站在石坡前看了许久,隔着远远地终于在营地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惊呼道:“该死的,他们回营地了。” 当真这般不巧,却怎么也不会往别处想,于是几人立即下山坡。 走在贵女们最后的秦怡主仆二人,刚要提着裙子也跟着下坡,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黑暗中有人伸出手来,无声无息的捂了主仆二人的嘴,很快就拖入了草丛中。 贵女中走丢了人,却无人察觉,其他人皆是往营地跑去。 任荣长带着京兵领头才回到营地,京兵领头便发现前头有些不对,拉了任荣长一把,两人躲在草料后,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前头。 只见前头京卫护卫长荣景经过营地便往后山走,走时还左右看了一眼,瞧着就是偷出营地去做见不得人的事。 而任荣长正想着怎么对荣景下手报了生母之仇,见他独自去了后山,那还等什么,京兵领头根本拉不住他,他快步跟了上去,京兵领头也只好跟上了。 漆黑的夜,营地里一片安宁。 后山林中,任荣长两人明明是跟着荣景而来,却不曾想荣景一入林中便没了身影,越发觉得古怪无比。 任荣长蹲在地上辨别方向,黑暗中,草丛里传来“呜呜呜”的声音,那声音隔着不远,像是女子的声音。 京兵领头立即说道:“莫非有贵女走散了?” 所以刚才荣景鬼鬼祟祟的跑来后山,莫不是与哪位贵女约会来了。 任荣长可不管这些,他现在只想弄死荣景,于是手中火折子一起,随即朝着声音的地方走去。 当两人寻着声音赶来时,只见一个黑影将一位贵女压在身下,旁边的小丫鬟被绑了手脚堵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那男子的背影有些眼熟,突然亮了光,男子随即松开女子,纵身一跃逃走。 任荣长就要去追,被京兵领头拉住了,显然这位认了出来,“统领,是相府的二小姐。” 果然是走散的贵女,任荣长气得不行,但人已经逃走,此时再去追恐怕也追不上了,且先救人。 衣裳不整的秦家庶女秦怡此时头发凌乱,全身通红,眼神更是迷离。 任荣长一看到这样的情形立即别过脸去,二话不说先去给旁边的丫鬟松绑。 任荣长一刀子下来,小青手脚上的麻绳解开,却是将小青吓得不轻,这么近的距离见到了曾经想看不敢看的守城军统领,可是此刻的小青只有恐惧。 绝不是京城里时说的那般美好,眼前的守城军统领极其冷酷,甚至刚才他还没想着救她家主子。 小青被解救,任荣长立即背过身去,更是想离开此地,不想与贵女有纠葛,只是他刚要抬步离开,身后的小青惊呼出声:“畜牲,你快放开我家小姐。” 不知几时,京兵领头竟然满脸通红的将秦二姑娘抱入了怀中,此刻的京兵领头不仅失了理智,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只觉得全身发烫,眼眶发红。 原本是将自己的外衣披在秦二姑娘身上的,没想到一碰到女人的手,身子便动不了,一向正直的守城军领头,守着城门多年,从来不干枉法的事,可是现在却如同换了一个人。 随着小青的声音,任荣长不得不回过头来,看到如狼似虎的京兵领头将秦二姑娘抱在怀中,任荣长动了怒,一掌劈来,京兵领头晕厥倒地,人全身发烫像烤熟的红薯。 任荣长很快想到刚才两人在石坡上时的情形,领头带来的吃食里头莫非有问题?这明显是中了毒的表现。 再看秦二姑娘,这会儿拉着任荣长的袖口就要依偎过来,小青气得拍打着任荣长的手臂,任荣长立即退开丈外。 火折子熄灭了,黑暗里只有女子呻.吟的声音。 任荣长总感觉哪儿不对。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黑暗的林子里突然点亮了火把子,转眼间几人被长公主府上的京卫包围了。 一身护卫服的荣景从京卫中走出来,脸色难看的盯着任荣长,怒道:“堂堂京兵统领,竟然在自己的职责之下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来人,抓住他,还了秦二姑娘的清白。” 随着荣景话落,京卫们冲上前来,根本容不得任荣长解释,被迫迎战。 丫鬟小青已经吓得不轻,哪能想这荣景没有第一时间对付任荣长,却是二话不说上前一刀结果了那晕厥的京兵领头,如此便死无对证了。 杀了人的荣景目光凶狠的看了一眼丫鬟小青,吓得小青面色发白,跪在了地上,只求留她一命。 荣景收了手,起身时,就对上了任荣长冷冽的目光,即使京卫占了上风,荣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这个傻子,竟然还临危不乱。 营地里,各位贵女才赶回来就被各家的长辈派人强行押了回去,到这会儿众人才发现队伍中少了一对主仆。 秦怀玉被母亲卫氏扣在帐中,立即向母亲说起庶妹不见了的事,得赶紧派人去石坡那边寻人,没想到卫氏却严声制止了她。 卫氏朝身边的蒋嬷嬷看去一眼,蒋嬷嬷这就带着下人退了出去,并守在了营帐外。 屋里只有母女二人了,卫氏这才开口:“今夜的事,你至死都要守住,别管今夜营地里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得出头,也不得作声。” “至于你庶妹,那是对她最好的安排,来日她入了晋王府大公子的府上做了小妾,也算是没有白养她这十六年。” “咱们相府向来在京城里左右逢源,长公主和晋王相处不融洽,咱们相府一个都不得得罪,有了你庶妹这姻亲关系,以后老爷在朝中当官也顺当一些。” 第975章 他真的是傻子 秦怀玉一听原来庶妹是这么一个安排,心情便有些奇妙了,秦怀玉初次见到守城军统领的时候正是去往兰芳斋的路上,正好遇上了巡逻经过的晋王府大公子。 秦怀玉就挑开车帘看了一眼,这一眼便一直记在了心上,京城街头有人卖晋王府大公子的画像,秦怀玉买来看了,长得不比公子楚差,俊美中带着桀骜不驯,穿上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那模样是多少未出阁的少女所期盼的未来夫君。 秦怀玉心气儿高,京城里的纨绔子弟根本不入眼,而晋王府大公子却是头一个令她心动的人。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会私下作主将庶妹许给了他。 秦怀玉心头难受,只得问道:“母亲便没有想到将我嫁入晋王府么?那大公子身边不过是娶了位农妇,那是他早年养在民间时被那没有见识的养母指的媳妇,做不得数的。” “咱们相府权势大,只要爹娘愿意,我定能嫁到晋王府去,又何须庶妹这般吃苦头。” 卫氏震惊的看着女儿,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女儿竟然有这种想法,相府的嫡女,岂能嫁给这种傻子,何况即使休了那农妇,女儿嫁过去也是继室。 像她卫氏一样做个继室,这前头的孩子对付了好些年,总算能舒心了,又岂能让自家宝贝女儿重蹈覆辙。 卫氏想也没想的拒绝,严声叮嘱:“快快打消你这个念头,你当以为这晋王府的大公子是个正常人?他之所以养在民间长大,正因为他是一个傻子。” “能当守城军统领,那不是他的能耐,而是皇上念着晋王的好,有人去安城打听过了,此子不仅傻还倔,脾气大没有分寸,一个不高兴有可能杀人。” “所以你不仅不能嫁他,你庶妹要是死在这人手中,咱们相府还要找晋王府要人,从此晋王府欠了咱们相府一条人命,还怕晋王不向着咱们老爷么?”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秦怀玉心头吃惊的同时也慌了,她上前拉住母亲的袖口,恳求道:“娘,我与庶妹一同长大,都是养在母亲膝下的孩子,岂能让她去扑死呢?” 卫氏甩开女儿的手,面色冷凝,言语间更是带着寒意:“她也算死得其所了,再说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我要做的事,便是嫡女都不放在眼前。” 卫氏的话提醒着秦怀玉,她知道母亲的意思,在秦怀玉的前头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嫡兄嫡姐,嫡兄当年在街头调戏了泰安郡主被郡主打死了,嫡姐如今却是下落不明。 “当年你还小,不懂事,秦冬生身为嫡长子,我入府时他已经记事,处处针对我,我自是不能留他的。” “当年借泰安郡主之手打死了他,才有你们兄妹二人今日的荣耀和地位,没有了嫡长子,你哥便是老爷唯一的嫡子,将来相府都是咱们娘仨的。” 卫氏本想说出这般话来说动女儿,却不曾想将秦怀玉吓到了,秦怀玉颤着声问道:“娘,当年大哥之死,是你的安排?” 卫氏目光冷冷地盯着女儿,半晌后承认了此事,并说道:“你知道就好,莫说出去,便是泰安郡主也当以为是她打死了人,长公主府也是欠着相府的人命,才有咱们相府今日的繁荣。” 秦怀玉觉得自己的母亲太可怕了,那可是嫡长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大哥,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好了,不必在这儿问来问去了,你听娘的话,今晚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收起你那看话本子的心思,来日母亲为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不要与晋王府大公子有任何沾染。” 卫氏的话秦怀玉不得不听,只得垂下头去,然而今夜所听到的事,却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今的庶妹到底怎么样了?秦怀玉心头很担忧。 营地里火光冲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安的夜。 而官道上,宋九跟在陈合几人身后,忍着小腹的疼痛,努力不拖后腿,跟上了前头三人的脚步,快马加鞭的往大福寺的方向去了。 子夜时分,宋九几人终于在漆黑的官道上看到了前头火光冲天的营地,几人连忙停了下来。 陈合惊声开口:“他们没有走夜路去往大福寺,定是驻扎在这儿了。” 算着从京城里出来的半日路程,恐怕这前头营地里正是他们,宋九终于松了口气,这就下令:“追上去。” 几人又快马加鞭的往前头小道上去了。 营地里,已经杀疯了的任荣长被京兵和京卫们围困在中间。 当荣景将死去的京兵领头丢在众京兵们面前时,众京兵还是不相信统领大人会杀了领头的事实。 可是在所有京卫的作证之下,又有清醒的丫鬟小青向京兵们证实,领头的确是统领大人杀的,一时间所有的京兵开始动摇了。 都传晋王府大公子养在民间是因为他与常人不同,平时当值,他们只觉得话少了些,人不容易靠近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唯有他们的领头跟统领大人走得近些,却不曾想被统领大人给杀了。 被包围在内的任荣长手里的大刀还在滴着血,他怒目看向指认他的丫鬟小青,一双赤红的眼睛吓得小青哆嗦着嘴巴,向在场的众位贵夫人以及长公主说着林间的发生的事。 “……是统领大人杀了领头,是他……是他欺负了我家小姐……” 小青说这话时不敢看任何人,全身抖个不停,只差没有哭着说了。 所有听到这话的贵夫人和贵女千金们,一个个的惊呼出声,纷纷气愤的看向场中的任荣长。 “放屁。” 随着任荣长一声怒吼,手中的大刀朝着小青飞去,大家都以为他要当众杀人灭口了,便是人群外好整以暇坐在主座上的长公主,此刻也是杨起唇角,只要当众杀了这个丫鬟,便坐实了所有的事,再也无人能证明了。 所以不仅长公主没有喝住他,包围圈中统领着长公主府中京卫的荣景也没有喊住手,甚至他看出了些名堂。 这个人当年在安城扮成荣义,不知是这傻子,其实现在就近了看,有着明显的区别,这个人真的是傻子,传闻不是假的。 第976章 你敢自证清白吗 此人易怒,那便激怒他,果然傻子就是傻子,他被激怒了,他要杀人了,他还想当众灭口,自寻死路。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把大刀飞来的时候,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丫鬟没得活路时,大刀却偏了一分落在了小青跪着的腿边,但凡她被吓到颤抖两下,都有可能将她给劈死。 丫鬟小青吓得两眼一白,直接昏厥过去了。 贵夫人和贵女千金们见到这情形,一个个吓得纷纷后退,他真的是个傻子。 “想杀人灭口么?你做了的事你敢不认?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呢。” 荣景大声斥喝。 京兵和京卫都没有要退下的意思,甚至一个个的都摸向了腰间的兵器。 任荣长有口难言,他恶狠狠地看着这些将他围困在中间的人,含怒说道:“我没有做的事,我为何要认,我没有杀人。” 任荣长越是愤怒便越是中了他们的圈套,荣景冷哼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问道:“你说你没有杀人,你有什么证据,我倒要看看你的良心是不是黑的。” “听说正直的人只需要割开自己胸便能看出来是不是一颗红心,以此来证据自己的清白,你敢吗?” 随着荣景的话,众京卫也大喊开口问话:“你敢吗?你敢证明自己吗?” 京卫们这么说着,周围的贵夫人和贵女千金也是这么看着他,若是不能自证清白,他就是杀人凶手,他就是欺负千金贵女的恶人。 任荣长行事磊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可如今被所有人误会,他心头难受,他没做的事就是没有做,他是清白的。 “你敢吗?你敢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随着众京卫的声音再次响起,荣景甚至将贴身的匕首扔给了任荣长,沉声开口:“你若是清白的,你便剖开胸口给我们看看,你敢吗?” 任荣长接过了匕首,看着眼前数千双眼睛,他愤怒,他有苦难言,他握起了匕首。 同样站在包围圈中的京兵们,此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位守城军统领真的有问题,他真的是个傻子。 到底是跟了一场的统领,有京兵朝他喊话:“统领大人莫信了他们的话,千万别想不开。” 然而长主府上京卫的声音越来越大,又在荣景一步步紧逼之下,任荣长仰天长啸,拿起了手中的匕首。 “你犯下杀戮,你罪该万死,你毁人清白,你不是个人。” 在这些京卫之外站着的贵夫人当中,相府夫人卫氏此刻咬牙切齿的开口,卫氏的声音不大却尖锐,夹杂在这些京卫们的声音当中,传到了任荣长的耳中。 “你敢证明吗?你剖开心胸看一看,到底是红心还是黑心,你敢吗?” 一声一声的催促着。 任荣长举起了匕首,眼看着他就要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突然他手腕一转,匕首直接朝着荣景飞来。 本以为自己的计谋达成,那个傻子开始自残,哪能想他递过去的匕首会以这种方式传了回来。 荣景太过大意,匕首的速度又太快,以至于荣景根本来不及闪躲,匕首便钉入了他的肩头,夹着锥心刺骨的痛疼,匕首上的余力撞击得他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也是受不住力道连连后退好几步,最后被身后的京卫们接住了才堪堪稳住了。 荣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傻子的功力如此之强,不过是随手一掷,就差一点儿去了他半条命。 荣景的肩头流了血,身边的京卫想给他止血,没想前头扔了匕首的任荣长却并没有停下,反而一跃而起,竟然迅速的跳出包围圈,又快又准的扣住了包围圈外看热闹的相府夫人卫氏的脖子。 便是死,他任荣长也得报了这个仇,这般冤枉他,他绝不会放过。 任荣长的手劲之大,只在一瞬之间便能掐死卫氏,只是他的手才掐住了卫氏的脖子,便有一只素手握了上来,柔软的小手包裹着他青筋暴露的手背。 任荣长猩红的双眼还没有看到来人,手背上的触感就让他分辨出来是谁了,他的眼眶热了,他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那是他媳妇的味道。 “夫君,听话,放手。” 宋九几乎是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她已经顾不上身子的不适,匆匆赶过来救人。 相府夫人卫氏是诰命夫人,若是她家傻夫君杀了她,他们夫妻二人以后就再也别想在京城里待了。 听到媳妇温柔的声音,任荣长腥红的眼睛里有了泪水,他听话的松开了。 宋九一把将丈夫抱住,小手拍了拍他的背,她也是头一回见到怒到极点的傻夫君,那是她嫁进任府以来从来不曾见到过的。 她知道,她若是不能安抚好傻夫君,那今日这儿便是修罗场。 宋九顾不上其他人,她抱住丈夫温柔的开口:“不要生气,听我的话,乖乖的。” 任荣长双手握紧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他紧紧地将媳妇抱在怀中,他哽咽着说道:“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欺负那贵女。” 宋九岂会不知道傻夫君的性子,而在宋九来到此地的那一刻,这些各怀心思的人心头在想什么,她全部知道了。 他们用言词的力量逼迫她傻夫君动手,他们想逼死他,如此案子坐实,死了也不会有个好名声。 即使她家傻夫君此刻被迫动了手,只要他杀了卫氏,便如了长公主的意,也如了这晋王府庶子的意。 宋九一边安抚着丈夫,一边目光凌厉地朝不远处受了重伤的荣景看去。 是他递给傻夫君的匕首,好一招杀人诛心的手段,要是傻夫君真的想不开剖胸心自证清白,那就真的中了他的圈套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半夜三更的还会有人赶来营地。 主座上看戏的长公主在宋九突然出现的时候也是很意外,毕竟调用这傻子护送去往大福寺,她是故意在走时开向皇上开口请求,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到底还是被发现了,可惜了。 而被京卫扶着的荣景,一边吐着血一边看向宋九,不知怎么的,被这么一个不会功夫的小妇人盯着,心头竟然慌了。 在安城时的那一幕,这个女人也是不得了,她可不简单呢。 第977章 竟然这么欺负她夫君 京城里的人都不懂实情,这对夫妻当中,难以对付的不是那个傻子,而是这个不起眼的村妇。 众位贵夫人也都在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宋九,她才来竟然三言两语的便稳住了这个傻子,可不得了,看来这村妇还是有点本事的。 贵女中,秦怀玉忍不住多看了宋九一眼,就在刚才,在秦怀玉看到守城军统领那股子傻劲上来的时候,秦怀玉花痴的心思完全没了,可是如此暴躁易怒还不会思考的傻子,竟然被她们瞧不起的村妇瞬间就安抚住了,倒是挺能耐呢。 宋九松开丈夫,手握紧着了丈夫的手,关切的开口:“夫君,咱们不急,你且跟我细说是怎么一回事?” 宋九这么问,也是想给她家傻夫君当众陈叙实情的机会,她算是看出来了,借着人多势众,故意用言词激怒她家傻夫君,恐怕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家傻夫君解释的机会。 此刻随着宋九的话,场中无人敢说半句阻拦,一时间营地里静得落针可闻。 夹在京卫中的京兵们,他们尖着耳朵听着,的确他们只看到了京卫受了伤从林中将统领大人带了回来,随后就看到了已死的领头,以及晕厥了的秦家二姑娘衣衫不整的样子。 唯一清醒的只有那个丫鬟小青,可是小青说的话却直指统领大人,以至于所有的京兵都不曾知道事情的起因。 任荣长站在媳妇身边,将营地里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当时任荣长在石坡上躺着守夜,没想这些贵女们偷偷上了石坡,他为了避嫌,带着京兵领头快速离开了,之后在营地里见到鬼鬼祟祟的荣景进了树林子,于是跟了过去。 后来的事就更离谱了,秦二姑娘被黑衣人侵犯,是任荣长和领头一起发现的,那丫鬟小青被人绑住了,亲眼所见,事后却诬陷了他。 之后荣景带着京卫出现,任荣长发觉上了当中了埋伏,没想荣景一上来就杀了领头,而任荣长被从京卫缠住,没办法囤手救人。 随着任荣长将实情说出来,在场的京兵们开始动摇,一个个的看向京卫护卫长荣景。 本来在京城,京兵们就看不惯京卫,如今有了这桩事,不管真假,京兵开始信了,长公主府上的京卫早在几年前就臭名昭着,在京城里一向耀武扬威惯了。 如今竟然还敢杀了他们的领头,这是不共戴天的仇了。 任荣长说完,性子又起了,双手又握紧成了拳,目光朝场中的众京卫看去一眼,最后落在荣景的身上。 荣景这会儿跌坐在京卫搬来的交椅中,人虽坐着,却显得有些狼狈。 在功夫上,荣景不得不承认,他不及这傻子厉害,刚才那匕首扔过来,要不是偏了几分,他怕是死他手上了。 宋九听完这过程,她也是愤怒的,这些人竟然这么欺负她夫君,她夫君性子赤诚,便是他们用来欺负的借口么? 宋九护在傻夫君身前,小小身板却是士气不可挡,她面色冷静的从怀里摸出一块晋王府的令牌,面对着两千京兵开口说道:“或许我夫君说的话你们不信。” 宋九停了停,接着说道:“但是看在晋王当年对你们的情份上,可否信我一回?” 众京兵见到晋王府的令牌,纷纷跪了下去,再加上宋九的这番话,京兵开始信了,统领大人是有些不太对劲,外头传闻或许也不假,但是这一件事着实有古怪。 京卫绝不可信,他们绝不能听京卫的话。 于是众京兵也想明白了,一个个的应了宋九的话,晋王府的令牌,此刻比任荣长手中的兵符还要可靠,那是对晋王的信仰。 “既然大家愿意信我一回,那便听我指挥,所有人听令,守紧营地各处出口,在案子未查清之前,不得任何人离开营地。” 两千京兵可不少,各权贵府上带来的护卫也就几十来个,长公主府上的京卫不过两三百人而已,全部集结起来也敌不过京兵。 京兵还真就听了宋九的话就要行事,主座上的长公主终于坐不住了,冷笑出声:“好大的架子,侄媳妇,真有能耐,以妇人之姿敢调动两千京兵,你这算哪门子的规矩?” “京兵本该是皇城守军,听任于皇上,如今却被一个妇人三言两语蛊惑,竟然听任于妇人,你们是不打算回京城了么?无视官营规矩,前程不要了么?” 当兵能做到京兵,那是最好的前程,天子脚下,但凡立点功就得以重用提拔,的确是万千当兵之人的向往,难得的机遇能从京师营的众万士兵中选出。 京兵们知道这机会不易,可是他们不会忘记,那个曾经统领着京师营去打仗的晋王,才是他们武将中最敬仰的人。 长公主以为这一番话能挑拨上,却不曾想这些京兵只是回头淡漠的朝她行了一礼,听了宋九的话,不再围在此处,各自分开,开始守住了营地出口。 宋九接掌了京兵的调遣,人便有些不一样了,那些权贵夫人们即使有诰命在身的,竟然也有些怕她了。 平素趾高气扬的贵女娇娇们,也终于有些怕了,此刻无人敢作声发话,便是相府夫人卫氏,刚才被任荣长一吓,更是吓破了胆,护着女儿秦怀玉往后退去。 宋九可不给他们机会再在此地议论,她一张嘴哪能说得过么多的人,但是她能握住兵权,这些人就只能乖乖的闭嘴。 “今日的案子,我看也不必在此处审了,先找来随行的御医给秦二姑娘治病,是个什么情况,想必也很快能查出来,至于这案子怎么结,便直接交由京兆府尹定夺。” 什么意思?这是要报官么? 众位贵夫人窃窃私语起来,有人胆大的,终于问出了口:“少夫人这是何意?我们还要去大福寺上香呢。” 宋九朝那说话的贵夫人看去一眼,那人被她盯着吓得赶忙垂下头去,但明显的也很不服气。 眼下是被宋九的京兵给吓住,想必回到京城,就要反击的,他们一个个的根本不把宋九放在眼里。 第978章 掌了兵权 宋九冷笑一声,回了那贵夫人的话:“还想去大福寺,那就不要想了,等救醒秦二姑娘,立即回京,赶在天亮之时送去衙门,今夜营地里所有发生的事,直接去公堂里说吧。” “谁还敢阻拦,休怪京兵们无理,请各位夫人自重。” 宋九拉着傻夫君的手就走。 那边已经有京兵将御医找了出来,根本不顾长公主有无在场,二话不说将秦二姑娘给带走了。 相府夫人卫氏见庶女主仆二人被强行带走了,心头担忧,连忙朝长公主走了过去。 这些贵夫人皆以长公主马首是瞻,一个个的都围着长公主不曾离开,倒是无人朝宋九这边看来。 宋九看向一直隐藏在人群里的陈合,两人倒有默契,很快朝营帐后方走去。 黑暗处,宋九将晋王府令牌交给了陈合,小声交代道:“你现在赶紧入京城,拿着这令牌去皇宫外求见魏贵妃,见到她定要将营地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她知道怎么处理的。” 陈合听了颇为意外,连忙提醒道:“魏贵妃曾是长公主府上出去的舞姬,少夫人当真信她?” 宋九点头,“去吧,趁着长公主他们没有看到,你快走。” 陈合应下,只是他也担心大公子和少夫人的处境,眼下是有京兵震慑住了,可是那些人可不简单,各权贵府上的护卫,以及长公主府上的京卫,都不是省油的灯。 宋九摆了摆手,叫陈合不必担心,马上就会拔营离开,定会在天亮时赶回京城。 陈合收起令牌,这就翻身上了马背,借着一直没怎么现过身的机会,悄悄地离开了营地。 宋九带着傻夫君从营帐后出来,就见众位贵夫人显然已经商量好了,都要进营帐里看秦二姑娘。 这是担心秦二姑娘醒来揭破事情的真相,所以先一步见到她,好威胁她么? 宋九立即叫来京卫,强势的将这些贵夫人拦在了帐外。 而营帐里,御医小心翼翼的看了宋九一眼,含糊其词的说秦二姑娘只是吓晕的,过一会儿就醒。 只是御医不知道的是,他心头所想的被宋九听了去。 “中了合欢散,此女没有破身子竟然还没有死,当真是好强的耐力。” 御医内心惊叹着。 宋九也不为难他,像是信了他的话一样,问道:“那还要多久才能醒?” 御医朝床榻上的秦二姑娘看去一眼,这就说道:“回禀少夫人的话,秦二姑娘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定会醒来,小的已经喂了药,醒来后会有些虚弱,人会没事的。” 是喂下了解药了,也好,算是宋九赶来救了她一命了,但愿她醒来后能想清。 听了御医的话,宋九立即叫来京兵,“传令下去,一炷香后拔营回城。” 京兵这就退下去准备了。 御医从营帐里出来,立即被贵夫人们围在了中间问情况。 拔营回城,长长的队伍闹哄哄的忙着收拾,就在秦二姑娘醒来时,宋九已经将她弄到了马车上,与自己同坐一车,连身边的丫鬟小青也不在的。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发了,车队中还能听到贵夫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只是都被宋九给无视了。 “醒了。” 宋九的声音传来,严肃中带着几分不容置喙,令堪堪清醒的秦怡心头一惊,连忙坐起了身子,只是起身太猛,全身酸痛得差点落下眼泪。 秦怡见是坐在马车中,马车里也没有外男,只有兰芳斋的东家,晋王府的少夫人。 “少夫人怎么在这儿?” 秦怡问出口,才发现嗓子又干又哑,全身也像要散架似的。 随着秦怡说话的时间,她的脑子也慢慢地清醒许多,记起了自己被人捂嘴带走的那一幕,她惊声开口:“有人要杀我。” “不是要杀你,而是要算计你。” 宋九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愧是相府的庶女,大宅门里的女人,原本惊慌无比的秦怡突然冷静下来,她断断续续记起了林子里发生的事,她记得自己主动抱了一个男人,只是记不得那男人的真容。 自己向来守规矩,又识礼节,绝无可能主动去抱一个陌生的男人,所以她真的被人算计了,她定是中了毒而无法自控。 秦怡本能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身子,全身酸痛的感觉提醒着她,就像那话本子里提到的,男女之间事后会有酸痛之感,莫非她已经失身? 秦怡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手在身上摸了摸,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下身,她羞愧得不敢看宋九。 秦怡心头暗忖:“我这是被主母算计了,定是先前蒋嬷嬷送给我吃的酥饼有问题,我竟然还以为只要这一路上跟着大小姐就不会有事。” “原来从出门去大福寺上香开始,我便被主母算计在其中,我当真是悔啊,如今失了名节,我该如何自处?相府定是留我不得了。” 宋九掀眸朝秦怡看来一眼,就见她不知几时从袖里拿出了一把匕首,倒是性子刚烈的人,宋九连忙出手阻止。 匕首很快落入宋九手中,秦怡已经崩溃,伏在案几上哭了起来。 前头马车里传来哭声,就近的相府马车里,秦怀玉跟丫鬟嬷嬷坐在一起,听到庶妹的哭声,心情很低落。 此刻的相府夫人卫氏却是与长公主同乘一车,这会儿两人相对而坐,卫氏再也忍不住,开了口:“殿下,咱们不能回京城入衙门,此事真要查起来,丢的只是我相府的脸,即使将来我那庶女嫁入晋王府为妾,我相府在京城以后也抬不起头来。” 长公主掀眸朝卫氏看去一眼,颇有种怒其不争的样子,“如此胆小,你怎配成为相府夫人。” 卫氏不懂,她说的就是事实,虽说眼下晋王不在京城,可是皇上也疼着这个侄儿子,而且瞧着那村妇做事挺有分寸的,三言两语就化解了那傻子的危机,可不能小瞧了她。 “殿下——” “好了,不必说了,你大可放心,宋氏不敢将你们带入衙门,早在拔营之前,宋氏已经派人回城了,本宫猜测,定是先一步回京城告御状了。” “啊?”卫氏惊恐的看着长公主,送入衙门她已经焦急得不行,如今直接告御状去了,那他们相府还要不要脸的。 第979章 以后不当官了 长公主看着惊恐的卫氏,越发瞧不起她,还是一品诰命夫人,结果就这德行。 “若是皇上亲审这案子,那便是家事,不会在衙门里公开,于你相府也是好事,只是皇上面前,你们的嘴巴子可得把严了,尤其是那庶女,等会儿本宫会故意拖延时间责令马车停下,你可得找准机会见一见那庶女。” “只要那庶女不在皇上面前说出实情,这一路上不管宋氏问出了什么都是不作数的,你大可放心。” 有了长公主这番话,卫氏总算心安了一些,只是那庶女与宋氏同乘一车,恐怕难以寻到机会了。 车队就这么走了两个时辰,后头马车中,长公主突然叫停,车队不得不停下来。 宋九正在马车里套秦二姑娘的话,车队突然停下了,秦怡面上一惊,下意识的身子往车壁上一靠,惊声开口:“主母要见我了。” 宋九其实从秦怡内心所想的听出了情况,只是她一直想劝着秦怡能将实情说出来,如此心头也会好受一些。 宋九虽然是庄户出身,打小过得不好,长大还被卖,但是她自始至终都是良籍庄户,与这没名份的庶女比起来还是强多了。 高门大户中的嫡庶之分当真是泾渭分明,半点不得逾越,生死和未来都拿捏在主母的手中。 而这位主母也正是当年在平江府的秦冬生的继母,想到秦冬生为虎作伥的一生,便知失势的嫡女也不过如此,又何况一个从来没有得势过的庶女呢。 京兵上前来请示宋九,长公主说身体不舒服,得停一停休息一下再能起程。 宋九不得不下令车队全部停下休整。 马车外,相府嫡女秦怀玉上前请求,她想见一见庶妹。 宋九朝秦怡看去一眼,秦怡犹豫着,显然她对这位嫡姐姐也起了防备之心。 只是在马车外,又传来了丫鬟小青的声音,可见小青已经醒来了,还跟在了嫡姐身边。 秦怡听到小青的声音立即动容,再也顾不上其他,挑帘出去了。 宋九并没有阻拦,她知道的,长公主突然要停下来休息,就是想在入京城之前让相府的人见上这位庶女一面,她没有拦着。 宋九挑开车帘朝外望时,就看到秦怡跟着秦怀玉上了后面的那辆马车。 不远处,任荣长从马背上下来,就朝媳妇的马车走来了。 宋九见了,立即朝丈夫挥手,“夫君,上车吧。” 接下来想必相府庶女不会再坐在她的马车中了。 然而任荣长却是摇了摇头,他挑开帘子闻到马车里的粉脂香,那不是媳妇的气味,他现在只要闻到别的女人的气味就会受不了,嫌弃得不行。 “我不坐,车里有味道,我还是骑马吧。” 恐怕这一次经历的事,令她家傻夫君更加不喜欢其他女子的接近了,可是以后她家傻夫君还要在京城里当差做守城军统领的,那是无法避免的要与其他女人接触。 “夫君。” 宋九根本叫不住,任荣长只想跟媳妇安静的待一会儿,也不上马车,甚至连手下的京兵也不搭理了。 就这么宋九坐在马车中挑开帘子跟车外的丈夫搭着话。 突然任荣长看向宋九,说道:“媳妇,我不想当官了。” 宋九怔住,她看向眼前的丈夫,方发觉他是满脸的疲惫,入了京城,皇上挑中了他当守城军统领,晋王认为大儿子当官有出息,宋九也觉得这守城军统领的官职不错,却谁也没有真正问过他的感受。 这一次去往大福寺,不过是护送一段,便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将来还会借着她家傻夫君的职责,弄出更难看的事。 在京城里,宋九只想站稳脚跟后,任家人来京城可以安枕无忧,却没想过,即使是站稳脚跟也不容易,只要她家傻夫君当着这官,她便永远有个软肋。 今夜若不是傻夫君没有听他们的话自残以证清白,不然宋九恐怕要见不到他了,他们借着他的善良赤诚而践踏他,宋九岂能忍受。 任荣长说完这话后不太敢看宋九,他怕媳妇不高兴,他也怕父王不高兴,媳妇说了他当守城军统领,以后就无人敢欺负他们了,可是任荣长一点儿也不高兴。 “好。”宋九突然应了声,任荣长惊愕的看向她。 “夫君,我听你的,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强迫你做任何事了,以后咱们不当官了。” 任荣长震惊的看着媳妇,寡冷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欢喜的看着宋九,开心的像个孩子一般。 宋九看着这样的丈夫却是心酸的,他受太多委屈了,是她愧对了他。 这边夫妻二人还在说着呢,后头秦怀玉的马车里,秦怡竟然出来了,她下了马车后径直朝宋九的马车走来。 宋九本以为秦二姑娘不会再上她的马车了,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任荣长一见到贵女立即松开宋九的手,快步离开了。 秦怡坐在马车中没有说话,但显然的后头的人达到了目的,京兵来传话,长公主说可以走了,于是车队又开始前行。 宋九看了秦怡一眼,见她回来后便心事沉沉的,脸色也苍白如纸,于是开了口:“可是劝你承认了此事,如此你最好的下场也将是嫁给我夫君做妾。” “庶女出身,就别想嫁人做正妻了,你的出身就决定了你的命运,能嫁到晋王府做妾,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小青着想,或许嫁做他人妾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离开了相府,离开了主母的控制。” 宋九不紧不慢地说着,秦怡却是惊恐的看向宋九,她心头所想的,少夫人怎么知道的? 都说少夫人有识人之术,竟然是真的。 “所有人都希望我说假话,可我这破败之身,除了死亡便只有死咬着晋王府大公子这一条出路,是生是死,就在这一次了。” 宋九还在说着,秦怡已经无地自容,她连忙朝宋九跪了下去,匍匐于地,恳求着:“还请大夫人收留。” 就叫大夫人了,所以内心已经做下了决定,要做她夫君的妾室了。 宋九没有叫她起来,只冷淡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第980章 告御状 秦怡心头忐忑不安,一想到丫鬟小青还在大小姐身边,便心如刀割,她这一生,亲近的人没有几个,打小在府中就是无依无靠,也只有这个丫鬟还能给她一丝慰藉。 宋九随手将刚才夺过来的匕首扔在了桌几上,语气冷淡地开口:“倒是我看错了,早知便不必夺下这匕首。” 秦怡听到这话,慢慢地抬起头来,她羞愧、她无耻,她没了曾经的贵女傲气,竟然恳求着想做人家的妾室,打小立下的志气全给忘了。 很快秦怡拿起了桌上的匕首,想也没想的将匕首拔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自残,宋九又开了口:“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你这人也挺有意思的。” “名声比死还可怕么?名声值几钱?” 宋九掀眸看向她,倒也不阻止她自残。 秦怡的手停了停,一双美眸含泪看向宋九,苦笑出声,“少夫人如今身份高贵,又有丈夫疼爱,岂能理解我这卑微之躯的辛酸。” 宋九听了哈哈大笑,“你卑微辛酸?你可曾饿过肚子?你可曾穿过补丁粗衣?” “我十六岁之时被亲生母亲给卖到任家做儿媳妇,被卖之时我便听到了传闻,我的夫君与常人不同,他会打人。” “但是我当年不但没有惧怕,我甚至只要有一口饱食,我愿意嫁人,愿意留在任家,我可以勤快的做事,只要能吃饱穿暖我便知足。” “所以在生存面前,名节是什么?清白是什么?难不成你这一死了之,世人便记得你的好?不过是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柄罢了。” 都说宋九是个农妇出身,在这些贵女千金眼里一文不值,以前的秦怡也以为是这样的,可是今日看着她临危不乱的处理着这一切,便是眼前说的这一番过往,都如同说的别人一般。 秦怡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她捂着脸哭了起来,宋九不再说什么。 马车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往城里去了。 半夜从营地里赶回京城的陈合,天没亮时就借着晋王的令牌入了城。 入了城后的陈合是半点不敢停留,他快马加鞭的来到东华宫外,禁卫军将他拦在外头,陈合二话不说跪在了宫前,他自报家门,说是兰芳斋的掌柜,而今受东家之令,有急事求见魏贵妃。 按理他一个小小管事是没人理会他的,却是陈合也没有想到,魏贵妃在昨日傍晚给宋九传了消息后便吩咐了禁卫军,若有兰芳斋的人过来求助,定要通报。 陈合原本抱着若是见不到魏贵妃的话,他便在宫外拦下正要上朝的官员,也定要将话带到宫中去。 如今王爷不在府中,大公子和少夫人的处境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万不可耽搁的。 这会儿有禁卫军悄悄的进去传话,很快一个小太监跑着往凤栖宫去了。 今夜皇帝荣晏夜宿凤栖宫,那也是魏贵妃故意的安排,这会儿快到五更天了,魏贵妃服侍着皇上起身洗漱去上早朝。 此时小太监在殿外石阶上传话,说是兰芳斋的掌柜跪在宫门外请求见贵妃娘娘。 唐公公一脸错愕,兰芳斋的掌柜为何要求见魏贵妃,什么时候娘娘与兰芳斋的关系这般好了,也不见娘娘出过宫呢? 唐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到门帘处向里头请示着。 荣晏双手张开着,由着魏贵妃替他整理龙袍,这会儿听到兰芳斋的掌柜天不亮就跑来见魏贵妃,心头疑惑,刚要叫人将人打发了,魏贵妃却是面色严肃的朝门帘看去一眼,说道:“皇上,定是出大事了。” 荣晏错愕的看向魏氏。 很快小太监从内宫出来,一直跪在东华宫门外的陈合终于看到了希望,得了魏贵妃的令,陈合被带入宫中。 只是见陈合的人不是魏贵妃,而是皇上。 荣晏一身明黄龙袍加身,雍容华贵的坐在殿前主座,看着一脸焦急进来的陈合,沉声问道:“何事惊慌?” 陈合是真没有想到少夫人叫他求见魏贵妃就真的能见到皇上,可见魏贵妃是个好人,果然与少夫人交情不浅。 “皇上,草民是兰芳斋的掌柜,是受东家之令赶回京城,请求皇上替东家做主啊。” 于是陈合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了,这些京卫设圈套陷害守城军统领,告他欺负贵女还杀了京兵领头一事。 躲在帘幔后仔细听着的魏贵妃,在得知事情的经过后,脸色都白了,一双素手攥紧了袖子,好在昨个傍晚给宋氏传了消息,好在她留了个心眼子,不然这事儿没法收场。 陈合说完这些,便匍匐于地,恳求着皇上替守城军统领做主。 荣晏对这个大侄儿相当了解,在平江府的时候就知道的,他有些犯傻气,但是人是正直的,绝无可能杀人灭口欺负贵女的事情来。 所以天一亮,车队就要进城了,这事儿要是往京兆府送去,不得闹得人尽皆知。 如此一来,不管这事儿真相是什么,守城军统领一职也得换个人来当了,可荣晏最放心的就是将京城兵权交给这个大侄儿,其他人当差只会令他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弄走了一个陆震,可不得再将兵权旁落他人了。 荣晏立即起身,“你在前头领路,朕这就出宫。” 只是荣晏刚要走,帘幔后的魏贵妃再也顾不上其他匆匆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他,小声劝道:“这么离开,正是上早朝的时候,定会遇上文武百官,何况这龙袍也太过显眼。” 好在魏贵妃提醒了他,荣晏只得停步,这就回里间换一身便服来。 候在殿外的陈合,感觉这前后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他头一回发现见到皇上感觉就像见到了晋王,真没有什么两样,甚至他说什么,皇上便信了什么。 看来皇上还是向着大公子和少夫人的,他一定要相信皇上会还大公子一个公道。 荣晏从凤栖宫出来后,也不敢走正门,生怕在路上遇上了文武百官,瞧着今个儿早朝是没办法去了。 荣晏出了宫,便带着禁卫军骑马出城,一路上头顶带着帷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武将出城办事去。 守城的京兵看到晋王府的令牌,也没有多疑,就恭敬的放行了。 第981章 这个傻子竟然受人景仰 就在宋九的车队隔着京城还有五里路的时候,与皇上的骑兵遇上了。 五里外有一处京城送别亭,往日城里给家人送行出远门,家里人便送到此处止步。 这会儿天边才露白,送别亭里没有半个人影。 荣晏从马背上下来,取下了帷帽,众京兵见到他,一时间将他认成了晋王,毕竟一向不出宫的皇上,真没有几人知道他的马术这般好。 直到后头跟着的禁卫军露出真容,京兵才知来的是皇上,一个个的跪了下来。 后边马车里,长公主和卫氏相视一眼,是真没有想到皇上来得这般急,这宋氏有点手段呢,派个下人就能请来皇上,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宋氏在宫中有人?” 相府夫人卫氏面色沉重的开口。 长公主却是冷哼一声,语气冷淡地开口:“事后查一查便知了。” 有人敢帮着宋氏,自然得付出代价的。 长公主带着众位贵夫人过来了,一个个的向皇上跪了下去。 荣晏亲自上前扶起长姐,并邀请长姐与自己同坐亭中,可见荣晏打算在送别亭里审这个案子,也能看出皇上这意思是不想将这事儿闹入京城。 这样审案子是头回见,众位贵夫人心头忐忑,唯有相府卫氏,倒是心头一松,只要庶女不松口,这婚事定能成,相府的名声也不会传入京城,相府在京城也能抬头做人。 还是长公主猜测得准确了,皇上真的会赶来得及时。 众人起了身,宋九夹在人群里不起眼,可是荣晏却是一眼看到了她,还有她身边护着的大侄儿。 大侄儿是有功夫的,得了弟弟的真传,也曾上过战场,他真要是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在场的京兵也好,京卫也罢,都别想有活路了。 荣晏显然并不想给这些权贵夫人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看向宋九,问道:“侄媳妇过来说一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上竟然对宋氏如此看重,居然当众叫她侄媳妇,到底皇上还是过继到先皇门下去的,再与晋王之间也是堂兄弟的关系,哪能与长公主这个嫡亲姐姐相比呢。 私下里叫声侄媳妇无可厚非,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叫,也太过亲近了。 宋九这就上前一步,来到皇上和长公主面前,对上长公主若有若无的笑容,她知道,在场的人都觉得她告御状也是没有半点用处的,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丈夫,任荣长竟也来到了自家媳妇的身边,虽然他现在看到长公主以及看到这些贵夫人,就忍不住想出手教训,看到这些贵女就忍不住嫌弃,可是他都忍着了,他不能让媳妇不高兴。 “皇上,我夫君被人欺负了,所以为了自证清白,我恳求皇上,收走我夫君的兵权,我们夫妻二人就做个普通人过普通日子吧。” 宋九突然来这么一句,不仅荣晏惊住了,一旁的长公主也是突然坐直了身子,心头也是惊讶,暗忖:“她倒是聪明,一来就交出兵权,倒不必我大费周章了。” 宋九明显的看到长公主的目光朝京卫队里的荣景瞥了一眼,被她家傻夫君打伤的荣晏,面色苍白如纸,这会儿恐怕也是强撑着身体若无其事的站在京卫中吧。 所以长公主闹了这么一圈,不仅是为了泰安郡主来报复的,她还奔着这守城军的兵权而来的了。 “胡闹,京城安危岂能说不管就不管,如此儿戏,看在你们入京城不久,思虑不同,此事当你们没有说过。” 荣晏气坏了,就大侄子他最信任了,岂能将兵权拱手相让,绝无可能。 至于大侄子这一次受的委屈,荣晏决定等会定要好好补偿他,兵权自然还得交给他的。 此时的任荣长却是看向自家媳妇,她真的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媳妇真的同意他不用当官了。 有了媳妇这番话,任荣长的倔劲也出来了,二话不说将兵符交了出来,并朝皇上跪了下去,这统领他不当了。 所以这一路上,他们统领都不理他们,定是在营地里他们跟京卫通同一气伤了统领大人的心了,众京兵见此情形,一个个惭愧的也都跪了下来。 这些日子,京兵们都看在眼里,统领大人的确与常人不同,可是他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甚至在他的带领之下,京兵们在京城里的地位都高了。 尤其京兵们还曾听说过统领大人在边疆对敌的英勇战迹,这些事迹也刻在了他们的心目中,先前被王府庶子景公子蒙蔽了双眼,听信了京卫的话,京兵们很是后悔。 再换个统领,他们还不服呢,于是两千京兵当场请求统领大人留下。 京兵的声音响亮无比,惊扰了山中的鸟群,可是他们的声音也证实了任荣长这些时日在官营里的成果,这些京兵臣服于他的,也是信仰着他的。 然而没有用,任荣长是坚决不当这个官了,仍旧倔强的跪在那儿,递上兵符,皇上不接他不收手。 京卫群中的荣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傻子才当了几日守城军统领,竟然令京兵们臣服了。 荣景当年可是定北将军,也曾上过战场的人,可是在京城里,却没有京兵屈服于他,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及父王英勇善战,还是名声不显功劳不够。 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连个嫡出的傻子都比他一个庶出的强,他绝不会承认,在他看来定是这些京兵眼瞎,将来待他成为京兵统领,必会好好惩戒他们。 宋九见皇上气得不行,却又被他们夫妻二人逼得进退两难,于是宋九说道:“皇上,我夫君真的不适合统领京兵,不如将这兵符交给京师营的教头,听说此人曾参与过抗洪,也曾领兵剿匪。” 荣晏听到这话,竟是记不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侄媳妇才来京城不久,倒是将京城摸得清楚。 然而皇上没有理会宋九的话,兵权交给谁都不放心,只有交给自己的亲侄儿才放心。 第982章 为了兵权而来 一旁的长公主在听到宋九提及京师营的教头时,脸色便不好看了,立即开口:“看来这兵符的确不能随便交出,大侄子不愿意统领京兵,皇上何必强求,朝中能人异士不在少数,皆是我燕王朝的栋梁,定会有人能替皇上分忧的。” 长公主说完这话,这就朝京卫看去,“景儿何在?” 荣景被长公主点了名,立即从京卫中现了身,上前一步隔着宋九夫妻不远处跪下了。 “姑母,侄儿在呢。” 荣晏在看到晋王府这个庶子现身的时候,他便什么都明白了,倒也不急了,他四平八稳的坐在石凳上,等着皇姐开口。 “皇上,大侄儿不愿意接掌守城军统领一职,倒也不必强迫于他,不如将这差事交给景儿如何?” “他虽是晋王府庶出,却也是晋王的血脉,到底还是自家人,假以时日定能像大侄儿一样成为我燕国的栋梁。” 长公主一瞬不瞬的看向皇上,就差皇上一句话了。 只是荣晏并如长公主所愿,他看了看跪着的王府庶子荣景,这个孩子他也知道,当年统领定北军,最后被他撤了职。 这些年待在王府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都忘了这么一个人了,只是自古嫡庶有别,这个庶侄儿,他很不喜欢,当初带领定北军去往安城所做下的事,荣晏虽不知实情,却知非一位勇将能做出这种事来。 私调兵马,本是大罪,这些年没有官职在身,本以为他已经自我反省了,不曾想还惦记上了守城军统领的官职来了。 众京兵对这位晋王府的庶出子并不了解,但是换了个统领,他们觉得挺惋惜的,一个个的还是盼着皇上不要收了统领大人的兵符,还是盼着统领大人还能回官营去。 任荣长是固执的,宋九也不劝丈夫,甚至跟丈夫一起固执着,这样子长公主很高兴,皇上却是不高兴。 “长儿,收起兵符,等回了京城朝堂之上再议,眼下该问的是你为何要欺负相府庶女?” “皇上,这案子的事倒是小事,眼下兵符已经交出,皇上何不就做下裁决,也不必将此等小事带上朝堂议论,皇上觉得呢?” 长公主立即打断了皇上的话。 一直忐忑不安听着的众位贵夫人却是听出点意味来了,所以这一次相府庶女被欺负这事上,恐怕是不简单了,就不知相府夫人卫氏可知实情。 有贵夫人悄悄地打量卫氏,看到她面色平静的站在那儿,一个个暗自吃惊,看来卫氏是知道此事的了,所以这一切或许就是个阴谋,那个傻子是被利用的。 不惜毁了庶女的清白,得到晋王府的妾位,同时也迎合了长公主,好一个左右逢源,众位贵夫人只觉得自愧不如。 这一趟大福寺之行,倒是给卫氏做了嫁衣裳,看了一出好戏,成全了他们。 这些贵夫人也是精明的,这会儿更不可能为长公主或者卫氏出头说话了。 就在荣晏进退两难之时,宋九突然上前压住了丈夫的手,她看向任荣长,夫妻之间眼神之间的默契非一般人能理解。 一向固执的任荣长竟然松了手,兵符被宋九收了回去,一脸惭愧的说道:“皇上,是我们思虑不周,今日真正的案子还没有了结呢。” 一开始夫妻二人要辞官,的确是想在皇上面前争取一些重视,她家傻夫君受了大委屈,这份委屈不能白受。 而宋九也通过这兵符的事,让皇上亲眼看到长公主的野心,什么欺负贵女,杀了京兵统领,不过都是虚言,真正想要的是她傻夫君手中的兵权呢。 宋九这么一说,荣晏终于好下台了,心头还暗暗地捏了一把汗,不然此刻被皇姐这么一劝,这兵符指不定落谁手中去。 宋九听到皇上的心声,内心叹了口气,若不这么逼迫皇上,又岂会将她家傻夫君放在心上,不过兵符还是要退的,但不是现在。 任荣长心头虽然难受,却是听了媳妇的,也没有再坚持了。 没能得到兵符,长公主自然是怒了,不过长公主很快想到了什么,立即转移心思,并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心头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一时间竟是令宋九有些摸不准了。 外头都传她有识人之术,刚才还有想法的长公主,此时却是看着她笑了,心头没有流露出半点儿想法。 守城军统领一事没再提了,跪着的荣景一时间很是尴尬,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也没让他起身,而他身受重伤,这会儿一直是强撑着,肩头的伤痛得他直皱眉。 倒是宋九夫妻二人起了身,相府庶女秦怡被带到了跟前。 一群京卫也上前作证,这事儿显然是要闹大了。 她家傻夫君的清白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他会帮着谁呢? 长公主这会儿侧着身子,唇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来,美眸在众人面前扫了一眼,显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只是当长公主的目光落在相府夫人卫氏的身上时,卫氏不得不从众位贵夫人中走了出来,来到庶女儿身边,立即拉着女儿一同跪下了。 “皇上,您要替臣妇做主,这孩子打小就养在臣妇的漆下,虽说是庶女出身,却是当嫡女一般养大的,平素为人处事更是端庄得体,臣妇对她寄以厚望。” “而今守城军统领欺负了她,这要置我们相府于何地,此事要是传入京城,我相府还怎么做人,皇上,臣妇恳求您秉公处理,还我相府一个公道。” 卫氏倒是说得委屈无比,一旁匍匐于地的秦怡,垂着的头,眼泪落下,她咬紧嘴唇,闭上了眼睛。 宋九与她在马车里说的那一番还在耳中,然而秦怡已经顾不上了,她只是想活着,她要对不住少夫人了。 宋九朝秦怡看去一眼,内心叹了口气,倒是不急着去反驳卫氏。 卫氏说完,一旁强撑着身体的荣景立即出来作证,并歪曲事实的将整件事编造出来。 荣景带领着京卫本是去周围巡视,却无意间撞见了嫡出弟弟欺负秦二姑娘的一幕,而且为了灭口死无对证,亲眼看到他杀了京兵领头。 随着荣景的话,京卫们也在附和。 第983章 宋九翻案 身后的两千京兵却是怒了,他们的统领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们相信他,都是造谣。 随着京兵们的骚动,禁卫军手中的长戟朝他们指去,京兵们只好收了声。 甚至为了证实卫氏几人说的话,长公主的目光再次投向其他想要明哲保身的几位贵夫人。 那些贵夫人本想着就这样不出声,或许两边的都不得罪了,可是显然这条道行不通,长公主看了过来,此刻再去巴接晋王府没了意义,即使皇上向着晋王府,她们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于是一个个的也跟着站了出来。 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不过是在营地里听到了京卫的一面之词罢了,却说在营地里与守城军统领对质的时候,他当时承认这事。 任荣长听到这些贵夫人敢胡乱诬陷他,连这种莫须有的话都说了出来,气坏了,怒道:“我没有承认,我也没有杀人。” 宋九连忙握紧丈夫的手,此时动怒就是给别人机会,绝对要忍得住气。 有贵夫人朝夫妻二人看来,说道:“咱们在场的证人这么多,我们的话可以不信,但是秦二姑娘身边的丫鬟,不可不信。” 很快禁卫军将秦怡身边的丫鬟小青带了上来。 丫鬟小青在看到宋九夫妻后立即低下了头去。 跪在皇上和长公主面前,众人再次问丫鬟小青,可是亲眼看到守城军统领欺负了秦二姑娘,脱了她的衣裳,毁了她的清白。 丫鬟小青被吓得不敢说话了,颤抖的小身板跪在那儿。 荣晏见了,皱了眉,温着声说道:“莫怕,你大胆的说出来,朕不会冤枉好人。” 然而丫鬟小青却始终不开口。 卫氏急坏了,不是都已经说好的么,这丫鬟敢反悔?她是不想活了么? “其实也不过是桩小事儿,秦二姑娘既然已经失了清白,便许给侄儿做妾就好,从此往后,相府与晋王府也是结了姻亲的,又何须再计较这些。” “只是侄儿这一次护送去往大福寺一行,本宫觉得他不适合做守城军统领,皇上觉得呢?” 长公主顺势开口,又是奔着这守城军统领一职而来。 荣晏哈哈大笑,笑得也有些莫名其妙,他看向皇姐,问道:“皇姐的意思是长儿真的欺负了秦二姑娘?” 长公主反应过来,这个弟弟倒是不太好控制了,“本宫也只是听了他们的一面之词,再说这天色也不早了,现这么审下去,只会耽搁了皇上误了早朝。” “不,今日早朝朕已经有安排,这案子是要审的,纳秦二姑娘为妾那是另一桩事,但不该是因为这个而纳妾,案子还是要查清呢,长儿是朕最看重的侄儿,他若犯错,朕定不会姑息。” 荣晏的目光看向宋九,再不出来说说话,你是真不护你夫君了么? 荣晏总感觉这侄媳妇胸有成竹,定能翻盘,他根本不信侄儿会做这种事,他若连亲侄儿都不能还他清白,这皇位也不必要了。 宋九的确是要出来说几句的,只是她没有想到皇上会真的帮他们,而没有像以前那样做个和事佬。 宋九这就上前一步,将丈夫护于身后,这就看向荣景,问道:“你说你当时带着护卫过去,亲眼看到我夫君欺负秦二姑娘,还毁了她的清白?” 荣晏想也没想的接了话:“正是,我看得清清楚楚。” 宋九却是叹了口气,说道:“还真有人睁眼说瞎话,我若说秦二姑娘的清白还在呢。” 荣晏一听,下意识的看向一侧的京卫,那京卫连忙垂下头去。 然而宋九的话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位贵夫人纷纷看向荣晏,卫氏立即开口:“绝不可能的,少夫人这话很快能识破,又何必逞口舌之快。” 宋九接了话:“对呢,口说无凭,要不找个有经验的嬷嬷验一验,再不然将御医请来问问,不过眼前各位身边带来的嬷嬷,我是不信的,可别到时候伤了秦二姑娘,坐实了谎言。” 这话说的,众位贵夫人的脸都红了。 秦怡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清白身子还在,可是话本子上说了,一旦失了贞洁,会全身酸痛,还会手脚发软。 只是秦怡不知的是那些症状也是合欢散过后的症状。 皇帝荣晏是真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反转,立即叫人喊来御医。 太医署的人,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假话,可得掂量掂量,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大事。 御医被叫了来,问起秦家二姑娘是否已经破身,他小心翼翼的朝长公主看去一眼,可是在荣晏的威严下,御医只得说出实话,他先前给秦二姑娘把过脉,得知秦二姑娘中了合欢散,但是并未破身。 中了毒的原因。 宋九立即开口:“不如也让御医给死去的京兵领头也瞧一瞧,虽说这事儿本该是忤作该做的事,但眼下也顾不上了,我夫君先前同我讲过,他猜测有人要对他下合欢散,结果被领头误食。” 宋九这话再一次震惊了在场的人,尤其是京兵们,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后,一个个的都暴躁起来了,即使有禁卫军在场也要按不住了。 荣晏立即叫人将领头的尸体抬过来。 没多会儿两名京兵自告奋勇的将尸体抬来了,御医被迫尸检。 跪着的卫氏面色略显苍白,她的目光朝庶女的手看去,心头很是后悔,衣裳拦住了,她当初怎么也没有想到看看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如今被宋氏抓到这个把柄,此事恐怕就难办了。 没多会儿,御医起了身,朝皇上如实交代了,京兵领头的确也中了合欢散,但是致命伤是胸口的刀伤。 就在众人心思不定的时候,宋九身后的任荣长突然开了口:“刀伤也可以看出用的是什么兵器。” 所有京卫这一次带着的兵器都与平素的不同,任荣长早就察觉,而荣晏手中的刀更是如此。 随着任荣长的话落,跪着的荣景本能的想将自己的刀藏住,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藏不住。 有禁卫军上前查看刀伤,御医也蹲身上前细看。 第984章 以死相抗 坐在石凳上的长公主,脸色也变了,她整了整衣裳,轻咳了一声,卫氏如同接到了信号,立即一把抓过庶女儿的手臂,将衣裳往上一扯,惊声开口:“该死的,你守宫砂尚在,却不告知实情,你竟然为了嫁入晋王府使了这样下作的手段,你要害死我们相府不成?” “养你这么大,从不曾亏待于你,教了你那么多的规矩,到头来冒出这样的念头,你怎么敢的啊。” 卫氏一把甩开庶女儿的手臂,立即朝皇上恳求道:“是臣妇心疼庶女,反被庶女儿利用,处处信了她的话,还请皇上责罚。” 秦怡目瞪口呆的看着主母卫氏,所以一早就做了准备,若是东窗事发,也会将她拉出来顶罪的,所以不管如何,她都没有活路。 秦怡气笑了,她挺直了身板跪着,委屈的眼泪从脸颊滑落。 一直被逼迫着也不愿意开口的丫鬟小青终于在此刻惊慌的开了口:“不是的,这一切都不是我家小姐自愿的,都是主母的安排,自始至终都是主母交代我做伪证,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旁边有蒋嬷嬷上前要捂小青的嘴,荣晏立即制止,“来人,将这嬷嬷拖下去,军杖二十。” 禁卫军立即上前将蒋嬷嬷拖了下去,卫氏急坏了,那可是她身边最亲近的嬷嬷,打小一起陪伴她的下人,卫氏想要求情,可是对上皇上的目光,生生把话咽下了。 军仗二十,一个不小就掉了性命,能不能活着全凭运气了。 无人再阻拦小青了,小青含泪接着说了起来:“刚才回程的马车上,小姐跟小的说了,绝不可以再做伪证,即使死也得死得光明磊落,所以即使小的不说,小姐也定会站出来的。” “小姐养在相府这些年,卑微如蝼蚁,说的好听是养在嫡母膝下,却没有半分自由,这一趟大福寺之行,小姐便发觉情况不对,交代小的一定要紧紧跟在大小姐身边。”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主母会派蒋嬷嬷给小姐送来了毒饼,还催着她吃下去,这一切都是主母的安排,都非小姐自愿的。” “你胡说。”卫氏急了。 主座上的长公主又轻咳了一声,卫氏只得闭了嘴,强行稳住情绪。 小青知道今个儿不说出来,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主仆二人也得清白的死去。 于是小青将整件事的经过一一说明,里头还包括相府大小姐与一众贵女心仪统领大人,夜里追去石坡前想要见到他,这话说得众位贵女无地自容,一个个的都红了脸,恨死丫鬟小青了。 经小青这么一说,众京兵听到统领大人讲的事情经过还真符和上了,所以统领大人是受冤枉的,那他们的领头到底是谁杀的?众京兵纷纷看向长公府的京卫们。 而听到小青的话后,便是贵夫人们也都看向了御医。 “荒唐,贵女千金不自重,出门在外头没有半点贵女千金的风范,更是造谣生事诓害他人,各位夫人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却教出这样的女儿来。” 皇帝皇晏怒不可遏的开口,众位贵夫人纷纷跪下,旁边无地自容都恨着小青说出实情的贵女们也不得不跟着自己的母亲跪下了。 相府夫人卫氏却在此刻提出:“皇上,仅凭一个丫鬟之词不可信,夜里人多口杂,难免引起误会,至于我这庶女儿,心机深重,臣妇愿将其交出认罪认罚,给统领大人一个交代。” 随着卫氏的话,她也伸手上前想要强行将秦怡按下去认罪,没想到秦怡挺直的身子却不愿意认输,硬生生的跪着,眸里也有了坚定。 养在主母膝下十几年,她今日再也不去想有没有后路,人生第一回反抗主母,秦怡已经做下了决定,于是将马车半路停下,她被主母叫去被叮嘱一定要死咬守城军统领欺负了自己嫁进晋王府的事给说了出来。 当时在场的不仅有自己的丫鬟小青,还有大小姐秦怀玉,以及她身边的下人丫鬟和嬷嬷,都可以作证。 只要咬死被统领大人欺负了,就能入晋王府的门,即使是一个妾室,将来也能借着相府的权势压少夫人一头。 随着秦怡的话,也将相府卫氏的阴谋公之于众,卫氏这一下真没有控制住自己,气红的双眼盯向庶女,如同往日般威风,抬起一巴掌就要打向庶女的脸。 站在不远处的宋九见此情形,目光一紧,心头是对相府庶女的处境感到了悲哀,即使秦二姑娘与她们串通一气,她也有法子替自家傻夫君翻案。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庶女再反抗也难逃嫡母的管束时,谁能想到秦怡当真是豁出去了,她不仅避开了主母的巴掌,还一把抓住了主母的手腕,怒目看向主母。 左右都活不了,又岂能再让自己受主母这份窝囊气呢。 宋九没有想到秦二姑娘竟然敢起来反抗,先前在马车中的柔弱和恳求,宋九还记着呢,看着眼前秦二姑娘不管不顾的拼命劲儿,宋九动容了。 “我是养在母亲膝下的庶出女儿,母亲对我有养育恩情,您要杀我也只需要一句话,我知道我出生卑微,婚姻和人生都拿捏在母亲的手中,我选择不了出生,我只能选择自己的死亡。” “只是在死之前,我要清清白白的死去,毒饼是蒋嬷嬷送给我吃的,母亲利用我安排我的婚事,并以这种结局收场,我只是其中的棋子,我不甘心这么死去的。” “晋王府少夫人是个好人,一路上她教了我许多的道理,世人都说她只是村妇出身,而在我看来,她是我的人生导师,是她提点了我,她是有大智慧的人。” 说完这些,秦怡立即起身,再也顾不上其他,一头朝送别亭的石柱上撞去,以死证清白,她觉得值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宋九比所有人先一步反应过来,并在秦怡起身之时惊声开口:“不好,她要寻死,夫君。” 夫妻二人还真是有默契的,宋九不过是叫了一声夫君,任荣长便飞身而起,就在秦怡要撞上石柱之时,任荣长一掌将其劈晕带到了一旁。 第985章 相府夫人没了诰命 只是任荣长手速极快,等人被带偏后立即放手,秦二姑娘的身子往下一倒,直接晕在了亭子里。 宋九也是惊讶的看向丈夫,不得不说她家傻夫君的身手之快,便是她也没有想到,但是遇上事儿,宋九不是会本能的向傻夫君求救。 石凳上坐着的长公主见此情形也是露出惊愕之色,美眸很快看向宋九,她的识人之术当真可怕,竟然察觉了秦二姑娘有寻死之心。 卫氏被庶女这拼死的举动吓得说不出话来,丫鬟小青却惊呼出声:“小姐,我可怜的小姐。” 小青甚至是膝行向前爬到秦怡身边的,双手将主子抱在怀中,眼泪刷刷地往下落,这一对主仆好不可怜。 只是在场的贵夫人却并不会感同身受,因为她们看惯了内宅妇人的缠斗与阴私,而她们本来就出身名门望族的嫡女,更是不可能同情一位庶出女儿。 场中的贵女人也是如此,只有相府大小姐秦怀玉心情却是复杂,刚才庶妹用力一撞,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这会儿眼神紧紧地盯着小青怀中的庶妹一动不动,心头五味杂陈。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在的,可是母亲打小就提醒了她,嫡庶有别,将来若是出嫁,她这个嫡女儿可以成为正妻,庶妹也只能是个媵妾,所以在骨子里,秦怀玉虽将庶妹当姐妹,却并没有将她与自己想在一起。 此刻御医和禁卫军皆上前禀报刀伤的情况,伤口深入三分处有倒刺暗器槽,在场所有手中有兵器的人只需要查看手中的兵器,便能知晓是谁动的手了。 众人立即被御医和禁卫军拉回了注意力。 任荣长为证清白,第一个被检查兵器,京兵们官营里统一佩戴的兵刃那是在官营里有备案的,一目了然,绝无可能有暗器槽这种阴险的作风。 很快任荣长的刀证明的了清白,众京兵也主动送上了兵器,一一检查下来,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而在这检查的过程中,宋九已经不动声色的看向了跪着的荣景,只见他面色青白,包扎好的肩膀已经渗了血,溢出衣裳外,仔细分辨还能看到那青墨色的护卫服上有血迹。 为了统领一职,强撑着身体过来相争,如今承受不住,还要担心兵器被查,自作自受,宋九冷冷的收回目光。 长公主府的京卫们,却一个个的低下头去, 禁卫军可是半点不留情的,一个个上前检查京卫的兵器时,还有几个禁卫军将人给按住了。 眼看着就要轮到荣景了,宋九突然怔住,抬头看向坐在皇上身边的长公主,再看到长公主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她心头吃惊,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终于又察觉到了长公主的心思,然而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却足够令她吃惊的。 长公主显然也反应过来,隔空与宋九的目光相遇,目光里有着挑衅。 果然搜查京卫的禁卫军有人发现了兵器,却并不是跪着的荣景,而是后头的两名京卫,只有他们两人的兵器是有暗器的,在打斗的过程,刀背上有一条暗槽,只要按动机关,便有倒刺露出,从而砍在血肉之上能剜下一块肉来。 这个搜查结果,显然连着跪着的荣景也是惊了一跳,他惊愕的抬头朝两名京卫看去,而后反应过来,悄悄地拿起自己手中的兵刃,看出来了,这不是他一直佩戴的兵器,是什么时候被换走了,他竟然不知道。 但是兵器被人换走,荣景便洗脱了罪名,在证据面前,又有两名京卫被抓住伏了法,如此就算那傻子看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也无法指认他。 荣景心头窃喜,苍白的脸色上终于有了一丝红润,他抬头看向主座上的长公主,多亏得殿下有先见之明了。 宋九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拉紧了傻夫君的袖口,果然她家傻夫君看到这个结果按捺不住想冲上前跟荣景干架,到底是被媳妇给拉住了。 皇上也是没有想到大费周章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不过是抓了两名京卫罢了。 然而主座上的长公主却很“生气”,甚至伸出玉指指向这两人,怒道:“竟敢违背护卫长之令,私下斗殴动手,说,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长公主好生威严,贵夫人也是人精,总算看明白整桩事了。 荣晏朝皇姐看去一眼,倒也没有阻止。 果然两位京卫伏法了,他们是看不惯京兵的嚣张,处处欺他们一头,所以就暗中动了手脚,原本是要给京兵统领以及领头都下药再动手的,结果京兵统领没中招,一时间也打不过,只得将所有罪责都嫁祸到他头上。 便是护卫长也是听了两人的一面之词而非亲眼所见。 所以这两名京卫要揽下一切罪责,就这么结案? 皇上龙颜大怒,“来人,将这两人拖下去受车裂之刑。” 众人听到这刑罚都惊住了,都说皇上仁慈,燕朝律法也多有宽仁之意,前朝遗留下来的车裂之刑可是数十年不曾见过,却不曾想今日皇上如此大怒,受如此重刑。 显然这道旨令也令两名顶罪的京卫吓了一跳,原本以为不过头点地,碗大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为着家里人,他们甘愿受死,可是要在死前受车裂之刑,却显然有些吓住了。 然而禁卫军可不会手下留情,立即有人上前将两人拖了下去。 很快那边传来京卫痛苦的叫声,在场的众位贵夫人和贵女们吓得脚都软了,一个个的又再次跪了下去,长公府上的其他京卫也都纷纷低下头去,跪着的荣景更是全身发抖。 荣晏再次开口:“身为相府夫人,未能做个表率,指使庶女诽谤他人,革其诰命之身,以儆效尤。” 卫氏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所有的怒火全部转嫁到了她的头上,竟然对她惩罚这般重,连诰命身份都没了,将来如何再在京城立足? 卫氏忍不住看向长公主,可惜长公主却并没有替她求情,甚至冷漠的看着她,看得卫氏不得不低下头去。 第986章 顺便救下了秦二姑娘 “众位夫人皆有诰命在身,本是京城众夫人之表率,却未教好底下儿女,众位贵女行为举止唐突无状,难有千金贵女之风范,着尔等闭门思过三月,并谨记己过,抄读佛经排除杂念,回归正道。” 众位贵夫人和贵女们不得不匍匐于地不敢有半句求情,一个个的回了京城也即将禁足三个月思过,给族人丢了脸,给家中老爷丢了脸。 “至于相府庶女小秦氏——” “皇上。”宋九突然上前跪下请求着:“皇上,妾身有一事相求。” 荣晏现在看到侄媳妇就特别的顺眼,立即眉眼舒展,温声问道:“何事相求?” 宋九这就说道:“秦二姑娘庶出身份,整件事也非她能左右,又在案件审查之时有主动请罪之言,妾身想向皇上讨个人情,准许秦二姑娘离开相府自立门户,做个普通庶民。” 荣晏立即明白了侄媳妇的用意,今日他一怒之下革了卫氏的诰命,想必回去之后,这一把怒火定会烧到这庶女身上,后宅女子若无人撑腰,便只有死路一条,侄媳妇这是给这庶女求了一条活路。 离开相府自立门户,又有皇帝的金口御言,即使卫氏怀恨,也得斟酌着不敢在京城里对这庶女儿动手。 只是有了皇上这道旨令,这位庶女以后将不再是相府庶女,也没有了相府的尊荣,丢下了荣华富贵做一个普通庶民,她本人可会愿意? 于是皇上派御医想办法弄活晕厥的秦二姑娘,要亲自问一问她。 宋九心下一松,也算是她动了恻隐之心,唯一能帮她做到的吧,就像她当年嫁到任家后的机会,也算是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了。 只有跪着的卫氏却是一脸胸有成竹,这个庶女岂会放弃相府的荣华富贵,皇上真不知一个女子没了娘家的庇护和权势,要如何在这个世上生存,自立门户成为庶民,当真是可笑。 卫氏甚至都已经在想着等会儿回相府后怎么收拾这个庶女儿了,根本不会将宋九的这番话放在眼中。 很快秦怡被御医弄醒,丫鬟小青一脸激动的看着她,连忙跟她说了少夫人替她求的情,可见丫鬟小青也认为少夫人的话是给了她们活路,也盼着主子能答应的。 秦怡在得知宋九不计前嫌竟然上前替她求情,皇上还真问起她的意愿,秦怡这一刻是不敢置信的。 她能离开相府了,还能自立门户成为庶民,不再是庶出女的身份,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然而却真实的发生了。 秦怡甚至还暗中捏了自己手臂一把,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当皇上再次问起秦怡可愿意成为庶民之时,秦怡是想也没想的应下了,甚至恳求着皇上她想带走丫鬟小青。 皇上一并准了,显然也没有想到这庶女对相府的荣华富贵没有半分留恋,可见侄媳妇没说错,这人也是身不由己,这件事她也是受害者。 在场的贵夫人和贵女们一个个的看向了秦怡,离开相府,没了这相府小姐的身份,她竟然还如此高兴,她是不是傻子。 自立门户是好听,可是做为普通庶民,却是卑微如蝼蚁,她以后要怎么过活? 卫氏也是惊愕的看向庶女儿,到底是将她养大一场,她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庶女儿的心思了,却不曾想到这庶女儿藏得深呢。 但凡给她一个机会,她就想脱离她的手掌心了,以前倒是小看了她。 秦怡领了旨,整个人还在激动中,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少夫人却是给了她生还的机会。 通过这一次,自己没有撞柱子死掉,那回到相府的下场,她也不会有活路,这一次没能如了主母的愿,自己便没有半点利用的价值。 秦怡起身后,身边丫鬟小青扶着她来到了宋九的面前,秦怡二话不说向宋九跪了下去,是她给了她这个机会,在马车里说的那一番话都是为了她好。 宋九连忙将秦怡扶了起来,靠近的那会儿,小声说道:“若是无去处,可来兰芳斋找陈掌柜。” 声音极小,只得两人听到,秦怡震惊的看着宋九,却是将她的话记在了心头,成为庶民,首要的是寻份生机。 她是贵女出身,但是为了丫鬟小青,她也要带着她在京城里好好的活下去,而且只要留在京城,她们主仆二人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案子审得差不多了,真正想要抓的人没能抓到,不过那跪了许久的荣景却突然在此时倒地不起,整个人苍白如纸,再细看,护卫服的上身沾满了血迹。 皇上朝庶侄子看去一眼,皱了眉,倒也叫御医过去看病了。 庶侄子当年也曾出征过,荣家的男儿不该是如此的,他如今为了得到兵权,投奔了长公主府可非明智之举,可惜了。 众位贵夫人和贵女们被京兵护送回京城去。 长公主也在护卫们的护送下,将荣景给带走了。 只有宋九夫妻被皇上留下了,最后没有马车没有护卫的秦怡主仆,却被陈合给带走。 皇上征用了宋九的马车,也将夫妻二人都叫到了车里,瞧着天色都快到晌午了,倒也不急着回城去。 荣晏将夫妻二人留下来,就想安抚着两人,生怕两人又要闹着交出兵符。 马车里,宋九看了身边的丈夫一眼,随后还是将兵符交了出来。 “皇上,我夫君以前在平江府时都是待在我的身边,他真的不适应当官,何况他性子太过赤诚,有心人只要稍加利用他就吃亏。” “这一次的事不是个意外,而是蓄意陷害,他若是再当这个官,我不在身边,当真是防不胜防。” “我们夫妻二人本就是民间养大,自由散漫惯了,要不是生了两个好孩子,我们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入京城的。” 做为皇帝的荣晏,上位以来,就没有哪个人对兵权不感兴趣的,他只要拿着这兵符在手,不管文臣武将都想上前得之,唯有这侄儿子和侄媳妇,真是的不将兵符看在眼里啊。 京城守城军的统领,那是玄阳城的脉门,官阶虽不及一品大员,但是其权力却是皇帝底下第一人,又是兵权在握,谁不惧他敬他。 第987章 查内库的账 可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看着面色诚恳又实诚的夫妻二人,荣晏终于动摇。 荣晏将兵符收下了,至少刚才没在皇姐面前使他下不了台,还算侄媳妇有点良心。 宋九又再次提起京师营的教头,荣晏开始考虑起来,只是在此之前,荣晏又说道:“兵符朕且收回,但是侄儿的官职,朕的金口御言可不能改,以后京兵统领换了人,侄儿官职仍旧,同样可以调动兵马。” 三品殿前都点检之职,可是她家傻夫君啥也没有干,就领个空俸禄会不会不好。 宋九担忧的,荣晏早想好了,“是朕没有想得周到,此番侄儿受委屈,也是昨日晌午皇姐问朕要了守城军护送,朕轻易就答应了,因而惹祸上身,为作弥补,朕许以侄儿殿前都点检的虚职,俸禄照领,相必朝中百官也不能有异议。” 宋九看向自家傻夫君,不再领军,挂个虚职,他不生气的吧。 任荣长听说同样有俸禄领,还挺高兴的,宋九见他不排斥,还笑了,于是夫妻二人这就拜谢了皇上。 为做回报,宋九将这几日压在心头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皇上,先前您问的岭南筹备粮草一事,妾身还真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荣晏一听,立即来了精神,要是侄媳妇是个男儿身,必招她入朝为官,简直是他的智囊。 宋九接着说道:“城南宝汇钱庄,皇上只需派人去查即可,就在两日前夜里,宝汇钱庄到了一笔可观的银钱,且钱财来路有些特殊,想必官衙查起,也只得乖乖送上了。” 宋九这么一提点,荣晏听出话外之意,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九,可惜宋九不肯再多说什么,没有证据的事,说多了就是咬舌根,是猜忌,宋九可不傻。 借着筹备粮草之机,小小报复一下,是她的私心,却也合了皇上的意。 荣晏还是没忍住,问道:“侄媳妇是怎么知道的?” 皇帝就是皇帝,生性多疑,宋九将皇上的心声都听了去,知道自己若不解释一两句恐怕留下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说道:“在兰芳斋里发现的。” “宝汇钱庄东家秋娘子,极为豪气有钱,入了兰芳斋,很想与三楼上的权贵夫人们结识,于是便找到了我,我也是意外发现的。” 就这么一桩妇人之间的小事,侄媳妇竟然发现了大秘密,也太厉害了,莫非真是这识人之术的厉害,荣晏暗自想着。 宋九微垂着头,再也不敢多说话了,说多错多。 随着几人说话的时间,马车进了京城大门,皇上微服出行,同样用的是晋王府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经过城门。 荣晏带上帷帽从马车里出来,而后翻身上了马,带着禁卫军离开了。 到这会儿,宋九才松了口气,所有的精力和机警都拿来应付了,总算是事情完满的解决。 等马车到了城西宅子的时候,陈合竟是将秦怡主仆也一并送了来。 两人如今是庶民身份,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秦怡不敢进宅子,宋九想了想看向秦怡,问道:“你可愿意做我兰芳斋的女掌柜?” 秦怡惊住。 贵女养在深闺,学琴棋书画女红,自然是会算账会识字的。 这会儿被宋九委以重用,秦怡竟是不太自信了,她怕经营不好兰芳斋,再说不是有个陈掌柜了。 陈合倒是站在一旁面上含笑,显然毫不在意自己的掌柜身份给了别人。 “我兰芳斋做的是女子的生意,陈掌柜在反而有些不方便,若是秦姑娘愿意试一试,也有胆量试一试,我倒可以叫陈掌柜教一教你,如此你们不仅有了自己糊口的本事,也能住在兰芳斋了。”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既然舍弃了贵女的荣华富贵,那么接下来就得靠自己去拼搏去经营了,想要过上好日子,只有努力挣钱这一条路来。 于是主仆二人就要向宋九拜谢,宋九连忙阻止,“你在我兰芳斋里跟我可不是主仆关系,等你跟陈掌柜学的差不多了,我还要考核一二。” “能上任之时,我定会与你签下一份文书,骋请你成为兰芳斋的掌柜,经营得好,可以参与分红,将来兰芳斋赚了钱,你们二人的生活也不会差,好好干吧。” 主仆二人已经激动了,对宋九更是五体投地,很是臣服。 陈合也发现少夫人挺会用人呢,有这么一个曾经的贵女来经营兰芳斋定比外头招募来的好太多,而且做为曾经的相府贵女,便是一般的高门大户家女眷,也不敢轻看了她。 贵女们懂的这位女掌柜可是都懂,倒比他一个大男人强太多了。 宋九叫陈合将两人带去兰芳斋,就从今个儿开始教她们两人管账,并与楼里的贵夫人周旋,一个月为期限,若是学不会,那只能卷铺盖走人了。 秦怡主仆二人暗自下了决定,一定要好好学,这是她们留在京城里自立门户谋生的唯一机会。 两人被带走了,宋九夫妻二人才回了宅子,宋九瘫坐在榻上,任荣长也是松了口气,靠在媳妇身边往榻上挤。 未来的每一日,夫妻二人都不分开了,宋九若去兰芳斋,那任荣长就是兰芳斋的打手,反正以后只听媳妇的,也只要见到媳妇就好。 长公主府上,才回来的长公主得知宫里派人去往京师营,便心头吃惊,莫非侄儿侄媳妇还是将兵符交了出来?皇上这是要另立新统领么? 若是如此,那可是个机会,长公主立即决定要入宫,亲自见皇上一面,再次将荣景推出来做统领守城军。 只是长公主还没来得及出府,便有护卫匆匆赶来,“殿下,禁卫军全部出动,突然严查京城里所有的钱庄,户部的小官以及衙门的小吏都被调派了过去,如今全城戒严,要出大事儿了。” 她这个皇弟怎么突然要严查京城里所有的钱庄,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这一下长公主顾不上守城军的兵权,而是忧心起放在钱庄里周转的内库账上的银钱。 每次底下宦官收回来的矿税,不会直接入内库账,而是会在市面上流通几次再把本钱还回内库并入账中,至于流通的几次所赚下的银钱,便会落入长公主的口袋。 第988章 大舅偏心 做为内库掌权者,自然得有经营的头脑,这样做已经有两年之久,长公主的确尝到了甜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隐秘的事会被人发现。 或许也未必被皇弟发现了,只是因为别的原因受到了牵连么?于是长公主派暗探去打听,在皇上回京城后这段时间见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一一查清后禀报上来。 长公主在府上坐立难安,而皇帝荣晏却是一道圣旨,将所有信任的户部官员派了出去,虽说都是小官,却是越过了户部尚书,直接安排的,一切来的也太急了。 原本荣晏是听了宋九的话,只查城南宝汇钱庄账目上的银两,哪能想这么一查查到深夜之时,京城里竟然有十间钱庄都有着同样的问题。 有的三五日前,有的一两日前,或多或少有不知来路的银钱入账,无法交代,而经过几日时间,这些银钱投入市场流通,流通一次赚一翻。 账目上不少银钱还记录在册,已经轮了三次的银钱,数目相当惊人,钱庄东家也正好打算本利收回将现银运走,结果被禁卫军抓了个正着。 坐在御书房里一直处理政务的荣晏,是真没有想到半夜三更户部官员交给了他一份满意的答卷。 十间钱庄皆有问题,算下来所得银钱加一起,便能抵了定南军五年的粮草,而且还很丰盛。 此刻的荣晏已经无法用言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且心底越发的记恨行商之人的卑劣经营手段,将逐利用到了极致。 只是气归气,市面上不能没有钱庄,四方走商皆往京城而来,谁又能运得一辆又一辆的银钱,自然还得这些钱庄来办,钱币才能流通起来。 荣晏不知不觉记起宋九曾经说过的话。 “掌管库房的人就不该找平庸之辈,钱放在库房之中不流通就是死钱,但若是流通到市集,却成了活钱,还能钱生钱。” 所以是谁在钱生钱?这个答案已经在荣晏的内心,只是钱生钱了,赚的这些钱会落入谁的口袋呢? 账目不明朗,就不可能如数入库房,利用这些钱所赚到的钱都落到了私人的口袋里,独自享用。 可是赚的却是比本钱多了数倍之多,所收矿税也好,百姓税赋也好,都不及这赚头来得快。 荣晏气得不轻,二话不说坐回书桌前,很快写下圣旨,明日早朝必派户部大小官员一并清查内库账目。 当长公主还没打听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时,皇帝的圣旨却是来了。 接旨的时候,长公主的内心突然冒出宋氏,这整件事或许跟她有关,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这个村妇当真不能小瞧,还是轻敌了。 圣旨到了,大意是皇上许久不过问内库的账目,今日下了早朝,便会派户部大小官员准备例行盘点内库账,且叫长公主准备就绪,随后便有官员登门。 长公主这一刻算是彻底明白了,先是查钱庄,搜刮走了她投入市场上流通的税银,还一并将她这些日子所赚下的银钱全部没收国库后,立即派户部的人来查内库的账。 而此时账上必有亏空,新来的税银还可以托辞,但是已入账的税银再次投入市场流通,钱寻不回了,账得平了,长公主感觉自己这些年辛苦赚的钱恐怕都要搭进去了。 于是长公主领了旨,趁着户部的官员还没有到,立即叫来府中管事太监,带着几位账房先盘算一下自己到底要填补多少亏空进去。 随着几位账房拼命的核算,长公主却是坐立难安的在殿前踱步,外头有人传报,户部的官员都来了,就在侧殿,长公主的脸色略显苍白。 赚的银钱若是在她手上那还好说,补上便是,可是这些钱并未在她的手上,这个窟窿怎么堵上。 好一招杀人于无形,一定是宋氏所为,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长公主府灯火通明忙着查账,郡主府这边,丫鬟杏儿脚步匆匆的往主殿去,看到一脸颓靡的郡主,这就上前说道:“主子,出大事了,朝廷官员来查内库的账目了。” 泰安郡主听后却是一脸无所谓,她身子虚弱的靠在榻中,打了个呵欠,说道:“怕什么,我娘自有应付之法,再说内库的账目以前又不是没有查过,啥问题也没有。” 杏儿却是着了急,“主子有所不知,这一次查账是有根源的。” 于是杏儿将在外头打听回来的消息告诉了荣雪,尤其皇上为了护住那对夫妻,数十年间破天荒的没有上早朝,那是头一回。 果然一提到大舅护着这对夫妻,泰安郡主便已经受不住了,她醋了。 “这么害我,大舅竟然还帮着他们,我一定是捡来的,不是他亲外甥女。” 泰安郡主想要努力挣扎着起身,结果一身酸痛的,又躺了回去,在地下沟里待了几天,一想起就想吐,这几日更是吃不好睡不好,满腔怒火。 但是也正因为杏儿的这一番话,荣雪彻底失望了,自己在大舅心头的位置没了,她现在失势了,这对夫妻正好得势,她再也别想报仇了。 杏儿看着垂头丧气的主子,目光微微一闪,试探的说道:“主子,咱们不能这般被欺压,那两人算个什么东西?” “听说守城军统领已经换人了,如今他们也不过只有一个虚职罢了,只待主子养好了伤,咱们再去一趟兰芳斋找回场子,主子在京城的威名可不能倒下。” 荣雪一听守城军统领换人了,立即来了劲头,杏儿说的对,养好身子,再去兰芳斋找回场子。 然而当荣雪想到自己还得禁足的事实,虽然没有再强行将她带去宗祠,可是三个月的期限还没有过去,这三个月内还得小心行事才好。 于是荣雪又泄了气,赶紧养好身子吧。 只是此刻的荣雪脑中又想起她的两位夫郎来,尤其是阿奇,那可是心尖上的人儿。 “杏儿,阿奇写下悔过书了么?” 听到主子又问起小夫郎的事,杏儿的神色变了,她看向趴着的主子,目光里露出一抹厌倦,到底还是成不了大事的。 第989章 想给婆母挣诰命 “主子,您今个儿都问过三回了,楚公子倒是写了悔过书,奇公子却是在床榻上躺了一日,都不曾起来吃饭。” 荣雪一听到阿奇一天没吃饭,那还了得,不把自己饿死了,这哪是饿他自己,这是在气她。 荣雪顾不上身上的酸痛,就要起身准备去看望阿奇,结果被杏儿拉住了。 杏儿劝道:“主子,府中小夫郎那么多,主子可不能被奇公子给拿捏了,再说男女之间,主子可是他们的主,万不能示弱的,不然其他的小夫郎要怎么想。” 荣雪被杏儿劝住,又趴了回去,可是脑中记挂的还是阿奇。 阿奇和公子楚被打之后扔在柴房,结果没一日,荣雪反了悔,派人把两人抬回去了,还请了宫里的御医过来看伤,又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只是在伤愈之前,荣雪命令两人写下悔过书,臣服于她也就放过他们了,甚至要是两人的悔过书写得不错,大概也是会准许两人继续在兰芳斋“卖艺”的。 杏儿为了安抚主子,这就起身,说给两位公子送些补品过去。 果然有丫鬟这话,荣雪心情好了一些,抬了抬手,催着她快去,这一天没吃饭了,可得吃点儿营养品吊着命。 一想到阿奇,荣雪的脸上便露出一抹笑来。 半个月的光景,内库的账目查清了。 宋九收到宫里来的信,是皇上的亲笔信,里头写了这一次原本搜查宝汇钱庄时为了掩人耳目而搜查了全京城的钱庄,以至于查出了十家钱庄有私下买卖交易,并利用来路不明的银子放了高利出去。 这一次查内库的账,账目虽然平了,但库房里的银子少了,不日长公主定会补上,而因此皇上派了一些户部的官员接掌了榷税账目,银钱仍旧入内库的账中,但是与国库的账目一样公开。 真没想到能通过几间钱庄达成这桩事,并搜刮了这么多的银钱进了国库,近两年各地的粮草大概是不再有任何问题了,而这一切都是宋九的一句话替皇上解了困局。 皇上信中问侄媳妇立此大功,可有什么请求? 宋九看着手中的信,半晌舍不得放下,一句话换来一个请求,她很欢喜,同时心头也有了些想法。 不再做守城军统领的任荣长见半夜三更了媳妇还在书房,穿着一身薄衣过来寻人了。 这会儿见媳妇拿着信纸反复看着,于是一把媳妇抱了起来,而后自己坐在交椅中,再将媳妇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这就问媳妇看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宋九立即拉着丈夫的手,指着信中那一段问她有何请求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越念越开心。 这次大福寺之行,阴霾一扫而空,她靠在丈夫宽厚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温声说道:“你说我向皇上提出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皇上会不会真的给咱们这个面子,答应了。” “早知道皇上会准许这样的好事,我当时在送别亭的时候就不要上前发难了,交出兵符的事,大可私下里再说呢。” 宋九有些后悔当时在送别亭做事有些冲动,当时也真是被气到了,护夫心切。 任荣长疑惑的看向媳妇,“是不是我不当守城军统领了,皇上会很为难?” 宋九一看到她家傻夫君又自责起来,立即捧着他的脸,安慰着:“咱们一直都很听话,以前你去燕北,也去了一年,如今认祖归宗,我们也没有向父王和皇上要财产要官位,所以我们也要自在一些,不想当官,咱就不当官。” “朝中那么多人,总有合适的人选,夫君不必自责。” 可见任荣长是真不想再当官,甚至他现在除了媳妇,不想与任何其他女子有半点接触,即使做兰芳斋的打手,他都不进里头的,一天到晚就在外头盯着。 宋九劝过几回,也不能将傻夫君劝回兰芳斋休息,也只得由着他了。 再说起皇上的这封信,宋九明亮的双眸看向丈夫,说道:“我想给婆母求个诰命。” 任家人马上要回京城了,而她和傻夫君已经认祖归宗,所以以后任家人回了京都,门面上,宋九夫妻二人在任家人面前还得受他们跪拜,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叫婆母、哥嫂。 所以宋九一直觉得亏欠了任家,是婆母当年不弃,养活了她家傻夫君,还将他教得知书达理,即使天生有缺憾,却仍旧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过活。 尤其当年荒灾年,用一车粮食换回她这个儿媳妇,可见婆母对她家傻夫君的看重,做为父母,养大孩子,并支持其娶妻生子,已经做尽了为人父母的本份。 而夫妻二人一入京城,养育恩情还没有报答呢,便与任家人划清了关系,要不是婆母是个明理的,早该闹起来了。 所以这个诰命该给婆母求到,她养活了晋王府的大公子,这份恩情世人不知,皇上和晋王是知道的。 而宋九借着这一次筹备粮草的功劳提起此事,皇上有可能是会答应的,只是此事要么不提,提便要达成,可得想个法子。 任荣长是听媳妇话的,媳妇要去求皇上,他也跟着一起去,为母亲求一个诰命,想想这事,他便激动了。 宋九将皇上的信收了起来,随着京城朝堂上查内库的账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她和傻夫君也没有闲着。 夫妻二人虽然待在兰芳斋里,宋九却是刻意的与这些权贵夫人们走得近了,与人打几圈马吊,就能知道不少事情。 收到皇上的信后才两日,宋九正从三楼下来,陈合便从一楼匆匆上来了,楼梯处见到宋九,便小声说道:“少夫人叫我留意对面的拍卖行,没想到今个有动静了。” “如何?” 宋九压下心头的激动,问着。 陈合接着小声说道:“今日聂家拍卖行拍卖寿山晶玉,听说原本打算做为镇店之宝的,不知怎么的还是打算拍卖了。” 寿山石的收藏价值很高,不少达官贵人都在收藏,而寿山石中最受人喜爱的晶玉,那更是多少收藏之人想要得到的。 然而就在查了内库账没两日的时候聂家拍卖行里多了这么一件值钱的东西。 第990章 买下一张绣屏 “陈掌柜,随我去对面拍卖行。” “要不要将大公子也一并叫上?” 宋九同意了,还是她家傻夫君一同去吧,万一闹起来,宋九也不怕事了。 于是陈合先一步下楼去。 宋九从兰芳斋出来,带着陈合和傻夫君一同去了对面的拍卖行。 今天进出拍卖行的客人不少,想必这兰芳斋的拍卖资格落到了聂家家主手中,成了他在京城的生财摇钱树了。 三人才到大厅,里头的掌柜就认出他们了,对面兰芳斋的东家亲自过来,可不是来拍卖行竞拍的,定是来闹事儿的。 掌柜的将三人拦在外头,更是叫底下的伙计好生招待着,却并没有要带几人上楼的意味。 宋九轻笑出声,目光冷淡地看着掌柜,问道:“我来买块好地,莫非掌柜也要拦着?” 拍卖行掌柜心头郁闷,却还得笑脸相迎,都这么问了,再拦着不让上去也不是个事儿,何况旁边还站了一尊煞神,这人可是曾经的守城军统领,听说最近连长公主都在这对夫妻手上吃了闷亏,自家东家到底还是商人,莫得罪了他们。 掌柜只得亲自将三人引上楼。 这拍卖行还是头回来,里头的装修比兰芳斋还要奢华,金雕银刻的,还真是财大气粗。 楼里除了拍卖的生意,还有不少下人伙计送去吃食,更有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在陪酒,在宋九眼里,好好的生意做得是乌烟瘴气。 这么看来,先前兰芳斋做为拍卖行可就正规得多,至少没有这些歪门邪道的,像逛青楼似的。 到了三楼,掌柜直接要安排三人先入雅房休息,等拍卖到了田地产的时候自会有人来请他们。 宋九可没打算休息,“我们现在就要去拍卖会,不止要买土地。” 掌柜一听,就知道今个儿不是正儿八经来办事的,可是对上任荣长凌厉的目光,只得带三人往拍卖会走,希望小伙计脚速快些,赶紧去聂府告知东家老爷。 三人进了拍卖会,这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听说下一件拍品正是那块晶玉,想必这些人都是奔着这个而来的。 宋九寻了一个角落坐下了,拍卖行的掌柜赶紧退下,想必是去大门口迎接东家去了。 前头正在拍卖的是一幅前朝大儒的画作,宋九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最后也是一万两银子被识货懂收藏的人给买走。 然而下一件拍品送上来的时候,却并非公布里头所说的晶玉,而是一块绣图,一时间底下的客人纷纷抗议。 “晶玉几时开始拍卖?为何与说的不对,这绣图不过是女人家的东西,赶紧拿下去,快快将晶玉送上来。” 不少客人很是不满意。 那主持拍卖会的管事面露难色,可是掌柜交代了的,要将拍卖会拖延下去,等着东家来的时候再拍卖晶玉。 一块妇人的绣图,除了绣功好些,却是没有名气,而这块绣图,原本只是陈放在楼里,东家觉得绣功了得,打算做装饰品,哪能想这会儿拿出来拍卖,太掉价了。 许是被这些客人给闹的,拍卖会管事只得报了最低的底价,“起拍价一两银子,只是大家伙的要仔细看了,这可是前朝遗留的梅绣针法,想必买了回去,定能讨得夫人的欢心。” 梅绣是个什么鬼? 真正知道梅绣的人不多,而在场的客人当中,或许也有人听说过,但都是男人,对于买绣图的兴致并不高,于是零零散散的有人出价了。 底价一两银子,每竞价一次加一百两。 “两百零一两银子。” “三百零一两银子。” …… 声音散乱,一个个的也兴致都没了,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宋九却将身子坐直了,她远远地看了那件展示的绣品,还真是梅绣的针法,而且是如此的熟悉。 宋九神情晦暗,在随着每个人竞拍的时候,她也在盘算着。 宋九若是买下这块绣品,恐怕暴露了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懂梅绣,并且在平江府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些利用梅绣针法传递消息的事,只是这些京城里的人可否知道?如她的识人之术一样,会不会已经传开了? “一千二百两银子。” 随着这个价一出,场中的人都默了声,显然一块绣品只值这个价了,他们也不想买。 宋九朝陈合看去一眼,陈合惊愕的看着她,随后举起了牌子,“一千三百两银子。” 这种东西还有人抢着要,有客人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角落里的三个人,倒也没甚在意的。 随着这个价一出,都没声音了,拍卖会管事只得定下了价钱,并交代宋九几人,出楼之时,必交上买银。 宋九没有理会。 再到下一件拍品了,然而仍旧不是那块寿山晶玉,底下的客人更是不耐烦了,只有不远处坐着两位商人,却是没有作声。 宋九已经注意这两人好一会儿了,在两次都没有抬出寿山晶玉的时候,他们二人都是如此的冷静,着实反常,宋九拉了拉丈夫的袖口,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随后三人起身离开会场。 那拍卖会管事见三人并没有等到寿山晶玉出场便走了,倒是怪了,也好,免得猜疑。 宋九三人先是在一楼厅里交了银子,一千三百两银子买了楼里一件绣品,一楼没有参加拍卖会的客人听到这话,一个个都嘲笑起来。 宋九没有理会,带走了绣品,直接回兰芳斋去了。 宋九坐在账房里,翻开刚才买回来的绣图仔细观看,果然是梅绣针法,一针一线太过熟悉了,绣图不大,做单扇屏风刚好。 双面绣,绣的也是普通的花鸟图,背面是大好河山。 宋九在绣图上一针一线的摸着,突然她指尖一顿,震惊的看着手中的绣图,而后再一次从起针之处仔细摸着针法纹路。 任荣长回到兰芳斋便不愿意进楼里了,他见媳妇进了账房,于是跳上屋顶,在账房外的窗户边坐下,朝里头望了一眼,就见媳妇双眸通红,一脸紧张的盯着手中的绣图。 陈合从门口进来,刚要说起对面拍卖行聂老爷的马车匆匆赶来了,就见少夫人神色不对,就要开口相问,宋九先一步开了口:“陈合,帮我把燕朝律令拿来。” 宋九有个大胆的猜测。 第991章 来兰芳斋闹事 陈合不敢停留半步,赶忙去城西书铺找到这本书送来。 宋九用手摸着绣品针法,摸一会儿便在宣纸上写下数字。 这种传递消息的针法她在平江府之时见过的,而那一次识破秘密的,正是燕朝律令。 所以这一次绣图中要传递的消息是什么? 坐在窗户边的任荣长看到媳妇那般激动,他也不好进去打扰她,正好坐在这屋顶之上还能看到对面拍卖行的大门口,任荣长也开始留意起来。 而此时刚从府上赶来铺里的聂老爷,才进去没多会儿便气冲冲的出来了,大门口处还将那楼里的掌柜骂了个狗血喷头。 聂老爷骂了人,出了气,这才整了整衣裳,带着随从朝兰芳斋来了。 任荣长皱眉,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们过来,随后翻身而下,带着楼里的打手直接守在了兰芳斋门口。 聂正裘带着几名随从过来,刚才还没有看到兰芳斋门口有打手的,怎么转眼就聚集在了一起。 竟然还是这个傻子。 聂正裘上前,刚要开口,任荣长的手便摸向了腰间的佩刀,冷眸看着他。 什么意思,这上来就动手呢? “开的是四方门,做的是八方生意,莫非我们不能入兰芳斋里消费?”聂正裘满脸怒火的问着。 任荣长不喜欢说话,能不说话自是不说话的。 好在此时楼里出来一对主仆,正是秦怡和小青,端庄得体的秦怡仍旧是那千金贵女的模样,到了门前,众打手让开一条道来。 秦怡接了话:“还真就是了,楼里只招待女客,不知聂老爷是过来是来接聂夫人还是家里的其他女眷?” 聂正裘没有见过这对主仆,又见她们如此端庄,心想着莫不是里头的贵女撞见了。 在京城里遍地皇亲国戚的,但凡生面孔,长得好穿得好的,可得小心堤防着,于是聂正裘的声音放缓,朝秦怡主仆抱了抱拳,这就顺着话说道:“来接我家夫人的,且让我们进去。” 秦怡听了,微微一笑,美眸再看向聂正裘时,眼神严厉了几分,“看过了,里头并没有聂夫人,聂老爷怕是记错了,回吧。” 聂正裘发现被这姑娘家的给耍了,郁闷不已,于是也不弯弯绕绕的,直接说道:“那还是请姑娘进去传个话,我有急事要见兰芳斋的东家。” “哦,那真是不巧了,东家正在休息,这是东家的习惯,大约一个时辰或许醒来,若是醒来,我定会派人去对面通知一声,聂老爷请回吧。” 秦怡再一次下逐客令,楼里的打手靠了过来,瞧着聂正裘敢强行闯进去,就要吃他们的刀子。 聂正裘气急败坏的狠狠地看了秦怡一眼,这女人有点厉害,说话滴水不漏的,这么硬闯也不是个办法,谁叫楼里的人没眼力见的,将他新得到的绣图给拍卖了。 在任荣长的目光之下,聂正裘只得带着随从离开了。 人一走,秦怡松了口大气,头一回敢在外男面前说话如此硬气,刚才差一点儿露馅了。 而书房里,宋九连午饭都不吃了,一直摸索着绣图里传递的信息。 陈合将律令书送来,宋九便交代他按着宣纸上写下的数字开始翻页认行,再将对应的字写在纸上。 两人一起忙碌,转眼天都黑了,傍晚时分,坐在屋顶上的任荣长还是忍不住朝里头的媳妇看去一眼,想起先前媳妇交代的,瞧着也得起身办事去,于是任荣长将一只烧鸡放到了桌案上,也没有打扰媳妇,这就出门去了。 天黑了,宋九坐在交椅中,肚子咕噜声响起,她却没有在意,而是拿着宣纸上的字反复的看了三遍。 一旁的陈合是震惊的,他不曾在平江府参与过当时的事,自然不知道宋九能识破这种艰难的传信机密。 “少夫人,这纸上所写可是真的?” 宋九很快将宣纸纳入怀中藏好,心情十分复杂,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绣图上,她很想知道绣这副图的人是不是她师父莫如水? 宋九没有回答陈合的话,而是一脸疲惫的交代陈合,“拿着晋王府的令牌,于五更天之时,去往东华宫门外求见魏贵妃,魏贵妃定能将消息送到皇上的耳中。” “而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宋九看着夜色出神。 陈合不敢再问了,心头是震撼的,可是这事儿牵连甚广,可不得辜负了少夫人的一番心血。 子夜时分,聂家拍卖行的后门集结了数十辆驴车,每辆驴车都装载上去不少银箱,而后用防水布遮盖,车队出城去。 宋九吃了傻夫君给她留着的烧鸡,才在账房里眯了一会儿,窗户外就有了响动。 任荣长一身黑衣现身,蹲在窗户边看向自家媳妇。 宋九惊醒,借着月光看到傻夫君,心头一喜,这就起了身。 任荣长抱着媳妇飞身而下,转眼来到了街头。 楼里的打手一个个的穿着黑衣劲装,早已经骑在马背上,就等着夫妻二人了。 宋九与丈夫共乘一骑,背靠在丈夫的胸膛,冷风一吹,人彻底清醒了。 任荣长小声说道:“运货的人已经被扣住了,聂家运钱的人正要出城。” 所以他们不能从正城门出去,而是另劈蹊径,先聂家运钱的人出城。 于是一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就在大城门不远的地方有处小门,而先前任荣长借着曾经为守城军统领的身份已经打点好。 这会儿有几位守城的小兵见到宋九他们来了,立即装做没事人似的赶着去巡逻,刻意的离开了。 宋九见此情形,还有些想笑,打手上前开了门,一行人骑马出去了。 而先前避开去巡逻的小兵,见人已经走了,立即上前将小门关上,又严防紧守了起来。 城门外,宋九一行人抄近路远离了官道,快马加鞭行了数十里路,终于在一处林子中停下了。 算着时间,聂家的银车来到这处林子前的官道上,至少得两个时辰以后了,银车不够快,有的是时间先审这些运货的人。 被扣住的这些商人就绑在小树林里的树杆上,一个个气坏了,见他们去而复还,看来是没了生还的机会了。 打手们将人放了下来,商队领头的正是先前在拍卖行见到的那两人了。 第992章 大事不好 这两人显然在看到宋九后也反应过来,竟然是兰芳斋的东家,先前拍卖行不过是看了一眼,听人提起过。 两位商人目光微微一闪,当火把子照在他们脸上时,两人纷纷朝宋九跪了下去,恳求着:“小的不过是入京城行商,知道权贵老爷都爱收藏这寿山晶玉,才花了全部身家买下,只想着转手卖了,好赚个差价,还望夫人手下留情。” 两人当真以为宋九只是一个普通妇人,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要不是在拍卖会上听到了两人的心声,宋九也会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人。 宋九不紧不慢地在石头上坐下,交代打手,“打开看看,我倒要看看寿山晶玉是什么样的宝贝儿。” 两位商人听到这话,脸色都白了,一个个显得惊慌起来。 一个商队,只有几辆驴车,其中一辆驴车运的正是先前拍卖的寿山晶玉,听说拍卖价五万两银子得到的。 很快遮住晶玉的防水布揭开,结果里头只是放了一个同等重量的大石头。 两位商人已经吓得匍匐于地,不敢起身了。 其他驴车上不过是些普通布料遮人耳目罢了。 宋九沉声开口:“晶玉呢?说。” 两人吓得全身一抖,就听到众人拔刀的声音,终于里头有个怕死的,先一步开了口:“我们说,我们说,晶玉还在拍卖行。” 另一个商人立即瞪向同伴。 然而先开口的这位顾不上这么多了,接着说道:“这一次拍卖会上窥视晶玉的商人太多,我们故意扮成小商人出京城,是为了引走这些人,随后便会有我们的人悄悄地运走晶玉。” 两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脸老实实诚的样子。 楼里的打手们都信了,准备收刀了,唯有宋九却是笑了,目光冷冷地看向他们,“拍卖买走的晶玉是假,卖了钱是真的,五万两银子如数入账,随后晶玉由拍卖行私下转手卖给其他的商人,如此一块晶玉能入两次账目。” “依着燕朝律法,买卖寿山石不计重税,如此以拍卖行的收益账目,月底盘账缴税,税钱能值几个钱,但是十万两银子却光明正大的可以从聂家拍卖行运走,是也不是?” 两位商人震惊的看着宋九,显然她的猜测是对了。 在场的打手听了半晌,只觉得弯弯绕绕的,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听懂,只觉得少夫人厉害,竟然懂得这么多。 宋九先前立了一功,帮着皇上搜查了钱庄来路不明的钱,而这些钱自然是有主的。 如今皇上派户部的人急着盘了内库账本,这中间空缺下来的银钱去了何处,怎么填补这个窟窿,可不能凭空变出银子。 宋九想再次立功替婆母挣诰命,就得从这个上面做为契机。 而能在短时间内快速筹备到银钱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赌坊,另一处那自然只有拍卖行了。 聂正裘是个奸商,是茶盐商人起家,若是在暴利面前不动摇,不是他的性格,能赚钱的事,自然愿意挺而走险,何况背后有人撑腰。 这两位商人的心思全部表现在了脸上,心头所想也一字不落的被宋九听了去,这会儿也不必审了,于是叫打手们将他们敲晕了绑一起,他们还得等在树林中,等着那十万两银子送过来呢。 天边慢慢地露了白,小树林里安静至极,明明里头藏着不少人,却是鸦雀无声,像是没人来过似的。 此时从京城出来的官道上,走到半路的运银车队中,聂正裘坐在马车里心神不宁,眼皮也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前头快到陈留郡了,想来天亮后可进城,只要将银钱送到目的地便完成了这一桩交易。 聂正裘身边的大总管这会儿骑马来到马车外,小声说道:“老爷,前头就要到陈留郡了,老爷要不留步,趁着天亮前回京城去。” 天亮后拍卖行开门,聂正裘出现在众人面前,夜里所行之事便无人知晓了。 聂正裘也正觉得不太对劲,被大总管一说,这就交代道:“刘总管好生看好这笔银钱,一定要如数交到对方手中方可回京城。” 被叫刘总管的下人立即应下了,再说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生意了,往常都没有什么问题呢。 于是车队停了下来。 聂正裘叫了两个心腹护卫赶着马车回京城去,等聂正裘一走,车队再次启程。 只是聂正裘的马车并没有走多远,就远远的遇上几匹快马,来的人个个带着帷帽,看不出来头,可是他们的座下骑却非比寻常,可见坐在上面的人身份不简单呢。 聂正裘在京城待了这么些年,还是挺有眼力见的,他不动声色的挑开一角车帘朝外细看,正好这一队人马正好迎面而来。 聂正裘突然脸色大变,连忙放下车帘,压低嗓子沉沉地咳了一声,外头的心腹护卫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立即赶着马车让在一旁等他们过去。 疾驰而来的马匹经过马车旁边时,领头的人侧目看来一眼,没有看出马车外挂的府牌,倒是听到里头一位老者咳得十分难受,大概是入京城看病的老者。 马背上的人没再注意马车,而是挥起鞭子,扬尘而去。 马车里,聂正裘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连忙挑开车帘看着那消失的背影,惊声开口:“不好,车队要出事。” 心腹护卫还没有反应过来,聂正裘却是从马车里出来,解下套住的马,换上马鞍,翻身上了马背。 只有两匹赶路的马,余下一名护卫将遗弃的马车藏起来,聂正裘带着一名护卫却是快马加鞭跟上了前头。 天亮了,京城出来的一队人马终于远远地看到被截停的车队,带帷帽跟在旁侧的陈合立即开口:“就是这些人了。” 而这队人领头的正是皇帝荣晏,陈合再次通过魏贵妃给皇上传了消息,如宋九所说的,魏贵妃真的会帮他们的,陈合及时将皇上请出了宫。 便是荣晏也没有想到,才立了一功的侄媳妇这一次又给他送银子来了。 “当真是聂家的银车?” 第993章 侄媳妇又送钱来了 荣晏面色微冷,藏在帷帽下的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恼怒,怎么说聂家女也是与晋王定下姻亲的,晋王一直抗拒,不曾迎娶,但是荣晏的金口御言已经出了,也绝无可能再更改。 做为皇室姻亲,竟然如此不知分寸,这奸商的本性还真是难改,聂家已经如此有钱,荣晏也没有对钱家下手,更是提携成了皇商,在生意上却仍旧不知足,这一次真是触犯了荣晏的底线了。 其中一名禁卫军眼尖,回了话:“皇上,正是聂家的银车,车队里有银号旗帜。” 他们的座下骑并没有停留,而是跑得更快些了。 聂家的运银车被兰芳斋的打手早已经拦截,这会儿聂家大总管正与宋九交涉,此时更是搬出了聂正裘的身份,他们聂家是皇商,又与晋王府有姻亲关系,宋九夫妻二人,即使任荣长是三品官员,没有缘由时无权阻拦。 聂府大总管更是一脸不屑的看着眼前兰芳斋的打手,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何况这儿还不是京城呢,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么大清早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他们怎么敢的。 不看看聂家银车的护卫有多少,那可是聂家里最厉害的打手,在京城还隐忍着,生怕得罪了权贵,到了这外头,可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聂府大总管见宋九夫妻二人仍旧拦在前头纹丝不动,心头郁躁,沉声开口:“少夫人当真不让路么?” 宋九看着天色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绝不能让聂家的车队赶往陈留郡,一旦入了城,银车为了不引人耳目,定会四散分开,若是有几处仓库,那可未必追得回来。 宋九不紧不慢地说道:“这路不能让,聂家运的这些都是银车吧。” 聂府大总管一听,脸色微变,这位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今日待在兰芳斋里盯着的都是聂家拍卖行的正门了,好有心计的妇人。 宋九看到聂府大总管变了的脸色,若有似无的露出一抹笑来,她不动声色的整了整腹前的衣裳,好在自己这段时间入京城太过操劳,身子削减了一些,怀着孩子的小腹并不显眼。 “我还知道运的银钱正好是十万两。” 连数目都知道,看来来者不善呢。 聂府大总管沉了脸,立即做出决定,再这么纠缠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此时赶路,天色大亮之时能进城,一旦入城就有办法分散这些银子,如此即使有人追究起来,一时半会也难以全部追查到。 于是聂府大总管当即下令:“启程。” 聂府的打手上来了,一场打斗是避开不了。 宋九身边的傻夫君已经直接拔刀了,只有宋九一脸云淡风轻,她甚至笑了,因为她感觉到了地面的震感,有细微的马蹄声传来。 宋九向来心细,此刻察觉到这一些,便已经知道陈合将皇上请了来,所以又何必动手伤人呢,免得脏了手。 宋九将手按在丈夫的刀柄上,美眸嘲讽的看向聂府大总管,接着问道:“这些银钱可是卖了晶玉所得?我倒是奇怪了,拍卖行的卖品是从何处得来?不知聂府的账房可曾记了账目?” 聂府大总管更是感觉到不妙,都说这晋王府大公子养在民间,娶的也是农家妇,她怎么跟传闻中的不同,便是老爷也低估了她呢。 拍卖行里最隐秘的事,她到底是怎么打听到的?莫非在整个京城里,她都布下了眼线,没可能啊,这对夫妻才来京城多久? 除非,这些眼线是晋王府的,也或者是皇上的,却是私下里交给了这两人打理。 还真有这个可能,想想这民间养大的傻子,还能当守城军统领呢,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少夫人管得太宽了,这可不好,在京城里这是大忌。启程,谁拦着就打谁,打伤还是打死,都有聂府兜底。” “打死不得偿命么?”宋九还有时间反问,只是聂府的打手可不会手下留情,何况这一次运的是银子,聂家财大气粗,找的都是江湖中人做打手,还真是身手不凡。 兰芳斋的打手只是在城里招募的一些魁梧的汉子,自是不敌聂家打手,唯有任荣长带着陈佐和陈佑,能以一敌十不在话下,一时间竟也有些棘手。 要不是聂府的银车只想马上过去,不然真要打起来,全部的打手蜂拥而上,宋九这边只有吃亏的份。 但是宋九没有半点惧意,甚至她已经朝京城的方向看去了好几眼,直到她露出了笑容,聂府大总管才感觉不对劲,这才回了头。 只见银白曲折的官道上,数匹战马匆匆而来,领头的人原本带着帷帽的,还未到近前,便直接取下帷帽扔到了一旁。 九五之尊的威严是刻入骨子里的。 做为聂府大总管,在京城里权贵堆里周旋,即使没见过皇上,却也是记住了皇上的长相,这会儿看来一眼,他都没有任何怀疑的,来的不是晋王就是皇上,这种威慑之力当真是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宋九也带着众人跪下了。 荣晏匆匆赶来,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却是无动于衷,他威严的丹凤眸朝那些拿着兵器的聂家打手看去一眼,瞬间明白了,他若是不及时赶来,大侄儿和侄媳妇都得折在聂府打手手中不可。 皇商身份,好大的架子,怎么说大侄儿也是三品官阶,朝廷官员出了京城就敢不放在眼里,聂府是吃了熊心豹胆了么? 荣晏看向宋九夫妻,放缓了语气,“你们两个起身,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儿?” 宋九夫妻二人起了身,聂府大总管跪在地上垂着头,心头打鼓,皇上怎么突然来了,何况这都要天亮了,皇上不该是在皇宫里准备着早朝了么? 宋九说这车队里运的全是银子,估摸着有十万两之多。 这话锋一出,做为帝王的荣晏竟有些激动,侄媳妇又给他送钱来了,这孩子,她才入京城,点子频出,瞧着意思,这十万两银子又能入国库了。 虽说对于空虚的国库,十万两银子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但是有钱进来,荣晏自是高兴无比的。 第994章 拍品来路不明 宋九接着说道:“聂府拍卖行的银子倒是实在的,只是那些拍品怕是有些来路不明了。” 宋九说完这话,她来到荣晏身边,又朝聂府大总管看去一眼,见他低垂着头不敢抬头,也就放心的从怀里拿出一张清单,正是宋九在那幅绣图中寻到的答案。 荣晏还有些疑惑,接过清单,见是宋九绢秀的字迹,还有些意外,但是仔细一看清单上的,全是一些器具用品的名字。 里头更是有块前朝陆大儒最喜爱的寿山晶玉,听人说陆大儒当年告老还乡江陵之时,其他藏品未带走,倒是这块寿山晶玉却是运回了家乡,后来还听人说已经用于陪葬。 “江陵陆家,那也是一方知名的书香门第。”荣晏语气沉重的开口。 荣晏对天下的文人士子还是极为看重的,这些有着一方权势的儒生家族,他更是不愿意去招惹,再说陆氏一族族人繁多,前朝有不少是大官,如今虽然不在朝中效力,但是却在一方教导出来不少学生。 而这些学生高中后,有不少是朝中中流砥柱,于是荣晏看来,如这样的书香家族,他会予以他们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尊重。 宋九小声解释了一句:“我猜这清单上的东西都是曾经传言的陪葬品,然而东西却送往聂家拍卖行进行拍卖。” 荣晏也看到了,除了这寿山晶玉他知道此事外,里头还有一件南山宝玉,南阳郑家祖上一位诰命老夫人的陪葬品,听说下葬之时含于嘴中。 这些都是极为隐秘之事,但是在此刻问世,就不寻常了。 南阳郑家,那可不是江陵陆家,郑家朝中有人当官,便是后辈中也出了一个荣晏最喜欢的后生,叫郑司玉,此子文采了得,又曾高中状元,是荣晏殿试时亲点的,对此子看重的同时,如今也留在身边重用呢。 甚至荣晏还有意培养郑司玉进入中书省,若是有这个才能,也或许将是下一任丞相。 荣晏看到这儿生气了,他很快收起清单,小声问道:“从何所得?” 宋九朝左右看了一眼,荣晏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抬了抬手,示意宋九暂时别说。 “晶玉还在聂家,只是不知是否还在拍卖行。” 毕竟拍卖会之后,一前一后只有这两队人马出京城。 荣晏来到聂府大管事身边,想起清单上的东西,脸色便很难看,“拖下去,重刑逼问,若不能说出实情,诛其九族,一个不留。” 诛九族? 聂府大总管瞬间抬起头来,然而身侧的禁卫军可不会手下留情的,立即上前将聂府大总管给拖了下去。 聂府车队的随从和打手,这会儿也被皇上所说的诛九族而吓到,一个个的没人敢出声了。 荣晏却是阴沉着脸来到这些驴车旁边,翻开防水布细看,里头遮住的,全是沉重的银箱。 禁卫军随意开了几箱,皆是满满当当的银子,当真是财大气粗。 那边传来聂府大总管的哀嚎之声,而官道上,又有两匹马疾驰而来,来的正是聂家家主聂正裘。 禁卫军逼问大总管,这大总管倒是嘴巴子严实,弄是没有说出来的。 人群里,宋九不动声色的来到行刑的大总管面前,看到禁卫军的手段,她侧过头去。 就在此时,追得近了的聂家家主,大声喊道:“皇上,刀下留人。” 聂正裘亲自来了,也正为他这一声,那跪着的聂府大总管似乎明白了用意,宋九连忙看向禁卫军,刚要提醒一声小心,就见聂府大总管趁着禁卫军用刑时没有扣紧他,他突然起身,朝着一旁提刀的兰芳斋打手撞去。 大总管的脖子对着刀锋自刎了。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兰芳斋的打手还没有反应过来,而禁卫军也是没有想到,这人性子如此刚烈,严刑之下还敢反抗。 宋九叹了口气。 而到了近前的聂正裘却是一直盯着这边,直到看到大总管没了,他方松了口气。 “皇上,小的来晚了,不知皇上此番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聂正裘明显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面上看不出喜怒。 荣晏倒是没有想到这大总管还没有问出点儿什么,竟然寻了死。 既然聂家家主来了,那问他也是一样,于是将宋九交上来的清单拿了出来,指向其中一处寿山晶玉,问道:“这块寿山石可是在你拍卖行出现过?” 聂正裘看到这份清单,脸色变了,因为里头有好几件都在伯卖行出现过了,而且就在他聂家取得拍卖行的资格之后便有此交易。 聂正裘只得承认了寿山晶玉一事,其他的他不应话,说起这个目光还朝宋九那边看去一眼。 宋九夫妻二人过来了。 荣晏见他承认了,接着问道:“这些东西是谁送来拍卖的?” 聂正裘面露难色,“皇上,拍卖行的规矩,不可以透露客人的信息。” 荣晏冷笑一声,背着双手来回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住,凌厉的目光看向聂正裘,也不瞒他了,直接说道:“你可知清单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这些皆是陪葬品。” 有一种无知,叫不学无术。 聂正裘大吃一惊,心头暗忖:“这些怎么可能是陪葬品,那岂不是挖了别人的坟盗出来的?如此我岂不是在给人销赃?” 做了一辈子生意,又是个奸商,却头一回被别人算计了。 聂正裘惊疑的目光不似有假,荣晏接着开口:“如实招来,这段时间卖了多少件了?” 聂正裘目光闪躲,若是如此,大总管白死了。 聂府大总管是聂家的家生奴,一家老小都在聂府做事,刚才大总管听到他的暗示,一头撞人刀上寻了死,就是为了保住一家老小。 聂正裘用人,向来留有后手,可是到现在他才知道原由。 “说。” 荣晏显然没有耐心跟他耗下去。 倒是一旁的宋九想到一事来,开口问道:“聂东家,你拍卖行昨日拍卖的那件绣图是何处所得?” 说起这绣图,聂正裘还来气呢,昨日想闯进兰芳斋见她一面都难,见宋九说了话,皇上倒也没有急着催他了,聂正裘算是看出来了,皇上极为偏心这个侄媳妇,以后自己可得小心些。 第995章 一切太过顺利 姻亲关系不及血脉,聂正裘该有自知之明。 瞧着是瞒不住了,聂正裘只得说道:“少夫人昨日在行里拍卖走的绣图,的确是一位客人送给我的。” 说到这位客人,聂正裘显然有所隐瞒,荣晏听出话锋,这就问是谁人所送? 聂正裘还在犹豫着怎么说的时候,宋九接了话:“这关系到你们整个聂家的生死,因为这份清单便是从那绣图中取得。” “什么?”聂正裘震惊的看向宋九。 一张普通的绣图而已,要不是他认出是最出名的梅绣针法,他都不愿意收的,他还以为对方是为了讨好他。 不过聂正裘昨日非要找宋九要回绣图,的确有私心,到底是个奸商,这段时间不停的给这位来路不明的客人变卖陪葬品,对方送他一幅绣图,这也是那客人留下来的唯一东西。 而且聂正裘又不傻,这些拍卖的东西来得多了,他留了心眼子,借着这绣图四处打探,暗中察觉这梅绣的传承早已经断了,但又听说还有一位曾经从宫里出来的绣娘落入了长公主府上。 也正因为这个消息,聂正裘才知道了这些拍卖之物恐怕与长公主府有关系,所以之后的数桩生意里,聂正裘便派人暗中跟踪了那位客人,慢慢地摸出了一些线索。 “那张绣图落你手中,而你根本不知道绣图里藏着的信息,可是对方为何要这么做?莫非……”宋九的脸色变了。 聂正裘和皇上都纷纷看向了宋九。 宋九心头隐约有个猜测,却是不舒服的,她懂得梅绣针法且知道对方传递消息的方式,甚至对方前后传递消息,都是用的同一本书——燕朝律令。 所以不是她聪明侥幸,而是对方的试探,是为了查出当年在平江府的陈年旧案。 宋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她的素手在袖中握紧成拳。 聂正裘却仍旧没想明白,连忙问道:“莫非什么?少夫人大可直接说,这张绣图,我真不知里头藏有消息。” 荣晏看到侄媳妇不对劲,立即转移话题,朝聂正裘问道:“你聂家做生意向来有心眼子,若不能戴罪立功,今日这事,朕定会仔细追究。” 聂正裘不敢再去追问宋九了,对上皇上威严的目光,聂正裘可不敢掉以轻心,大总管已经死了,一切罪责都可以推向大总管。 于是聂正裘说道:“回皇上的话,这事儿还得从小的府上大总管接下第一单生意开始说起,大约是在半年前……” 随着聂正裘一五一十的说来,荣晏再次看向手中的清单,所以清单上有大半陪葬之物已经被聂府拍卖行拍卖。 而聂正裘也在这半年之间,摸到了一些线索,那就是对方每次送来的拍品,并没有运送多远,他估摸着在陈留郡。 宋九立即叫身边打手将那敲晕的两位商人从小树林里带了出来。 聂正裘猜测的线索没有错,这两位商人早在宋九几人的逼问下说出了目的地,就是在陈留郡城北的一处仓库。 既然如此,也不必在此地停留了,这十万两赃银立即叫禁卫军押送回京城入国库,而荣晏带着其他人往陈留郡去了。 聂正裘一路上还心神不宁,时不时的朝宋九看去一眼,他不明白,一张绣图里为何藏有这么多的信息,而对方将绣图交给他是何用意? 只是宋九一路上沉默不语,脸色也不太好看,聂正裘几次想要上前说上一句,却还是忍住了,他害怕宋九身边的任荣长,这人长得魁梧,做事狠辣,眼神看人时还挺吓人的。 陈留郡并没有多远,天亮时,他们一行人已经进了城。 入了城,直接往城北去。 很快他们来到了城北最荒芜之地,这儿多是贫穷的百姓居所,来往行人一个个的穿着补丁衣裳,面色腊黄,再放眼望去,周围田地绿油油一片,冬小麦长势极好,却与这周围穷苦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荣晏看到这情形,却是叹了口气,这些田地一看就知道落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手中。 种田的庄户没粮吃,杀猪的匠头没肉吃,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事,荣晏见一次心头就难受一次。 可是身为一国之主的他有时候也有些无能为力。 然而今日荣晏心情不好,见到这个情形,这就朝身边随从禁卫开了口:“事后找人去一趟陈留郡衙门,了解一下城北这处的百姓情况。” 随从禁卫应下了。 宋九有些意外,在她看来,皇上待在宫里,未必会体恤这些百姓的疾苦,就如当初惨死在监矿使手中的伍知县。 城北最偏僻之地还真就建了一处仓库,占地面积不小,这儿还有守卫。 当宋九他们赶来的时候,这些守卫吓了一跳,一个个拿出兵器反抗,却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任荣长带着陈佐和陈佑三两下就杀了好几人,这些守卫吓破了胆儿,纷纷逃窜,转眼仓库前空了,无人把守。 任荣长还要带着人追上去,宋九却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没必要再下杀手了,这些人安排在这儿,他们的主子就没有想着他们能活,不然为何只有这么点儿人。 仓库打开了,里头也没有暗器机关,一切都挺顺利。 左边仓库里还有三十万两银子没有来得及周转,右边仓库里,全是挖人祖坟盗来的陪葬品,正是清单上剩下没有被拍卖的物件。 除了这些物件之外,还有一些首饰布料,宋九不敢上前碰,看来这些都是陪葬的东西,但是衣物料子如此新,这是陪葬的时日不久。 皇帝荣晏的脸色十分的难看,看着仓库里这一堆东西,心情沉重。 聂正裘显然一路上也慢慢地平静下来,这会儿见到这些东西,试探的开口:“皇上,这些若是都入国库,倒也是一比不小的收入。” 荣晏看了聂正裘一眼,聂正裘连忙闭嘴。 只有宋九却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东西寻到了,几人从仓库里退出来,随后来到外头田地间,看着长势好的冬小麦。 荣晏看了聂正裘一眼,接着说道:“你辩人不清,帮人销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聂正裘一听,连忙跪了下去。 第996章 落入了圈套 “拍卖行的生意不必做了,你太过愚蠢,这么大件事,你竟然半年了也没有查清楚。” “皇上,小的知错了。” 聂正裘当初想方设法得到的拍卖行资格,没想到被皇上给收了回去,心头不甘心,可是眼下所发生的事,他的确无法交代。 但是到这儿的聂正裘,也算是想明白了一些,那张送给他的绣图就是有问题的,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等着有人来发现这绣图之中的秘密,而晋王府的少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那么,对方也奔着晋王府少夫人而来的?他不过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好厉害的手段。 聂正裘被人当枪使,给人销赃,又给晋王府少夫人递消息的中间人,还连累了家里人。 此时若要借着这事杀了聂正裘,也是可以的,只是此人尚有可用之处,而且这一次一切太过顺利,对方就是将聂正裘顶上来送死的。 于是荣晏敲打着聂正裘,收走了拍卖行的资质,又说起他的茶盐生意,说得聂正裘心惊胆颤的,自己一家老小的生死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这一次是被长公主府给害惨了,若是那双面梅绣的传言不假,也只有长公主府有这样的大手笔。 皇上没有没收聂家家产,也没有收走婚旨,聂正裘像是死里逃生了一回,当场向皇上表忠心,将来必定报答了皇上。 聂正裘还在诚恳的说着话,荣晏却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想起弟弟的婚事,拖了这么久,是时候找个时机解决了,至于这聂家的财产…… 眼下正事要紧,荣晏抬手示意,叫他们都退下,只留下了宋九夫妻二人。 这一路上宋九的异样,荣晏都看在眼中,所以得私下里问问他们,“你们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到底还是问起来了。 于是宋九将内心的担忧说了,“回皇上的话,这一次拍卖陪葬品的事,就是一个圈套。” 侄媳妇看出来了,果然聪明。 “想必该筹备的银钱已经筹备到了,相信今日皇上回城后就会有好消息。” 荣晏看着宋九,他知道她还有没有说出来的话,就是那张绣图的事,倒也不逼着她,她愿意说出来更好。 宋九想了想,还是提起了平江府那次,是她发现了绣品中的秘密,从而告知了父王,收走了平江府四处码头的货物。 荣晏自然是记得这事儿,五年前,就是有了这一批货和银子入了国库,也缓解了燃眉之急,而且回到京城,他与晋王一起在朝堂上掀起了血雨腥风。 “皇上,那人借着这一次的绣图,就是在确定是不是我在平江府发现了秘密,从而毁了他们的仓库。” 就像她的识人之术一样,最后都被知道。 可是平江府那一次,长公主恨意正浓,宋九最担心的不是自己,毕竟身份摆在这儿,只要夫妻二人不出京城就不会有危险。 宋九担心利用这双面绣针法来传递消息的绣娘,也就是她的师父莫如水,她定是隐瞒了曾在安城教过一个徒弟的事。 甚至宋九还有些怀疑,她师父莫如水指不定知道她的身份,才故意为之,那么师父做的这一切也是在给她传递消息。 只是这一次师父没有察觉是长公主的圈套,仍旧用了这个传递的手法,她暴露了,那师父就危险了。 希望她猜测的不是真的,宋九心头沮丧。 随着宋九的话,荣晏也陷入沉思。 突然送来一个仓库,里头甚至还有三十万两银子来不及转运,还有余下的陪葬之物,这是要意欲何为呢? 荣晏背着手在田间来回走了几步,看着此处,好山好水,而这一处仓库却是早早建下的陷阱? 荣晏显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立即回身下令:“即刻回京。” 宋九错愕的看向皇上,皇上今日没有上早朝,突然这么送来一个仓库,所以皇上所担心的是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其实就是祸水东移,转嫁到了皇上的头上。 南阳郑家,江陵陆家,指不定这里头不少陪葬品都是这些大家族之中的,如今落皇上手上了,一旦传出去,便是皇上挖了他们的祖坟,干下这买卖勾当。 而且皇上当年笼络聂家下的婚旨,指使聂家拍卖行私下转卖拍品太正常不过了。如今国库还空虚,这前后又有燕北和岭南筹备粮草,全部连在一起,那便坐实了皇上的罪行。 好可怕的对手,好厉害的手段,宋九暗自心惊。 宋九夫妻也不敢再停留,跟着一起翻身上了马背。 荣晏将一块兵符随手扔给了任荣长,交代道:“大侄子去一趟京师营,守住这处仓库,朕自有妙用。” 宋九看向丈夫,事急临头,也的确只有她家傻夫君跑一趟了。 任荣长是真不想再领兵了呢,可是皇上不信任旁人,见媳妇没有阻拦,任荣长同意了,这就拿走兵符,快马加鞭的往京师营赶去。 而仓库这处,兰芳斋的打手以及聂府的护卫全部聚集在此处暂且守住,聂正裘和宋九跟随皇上左右,三人带着几名禁卫匆匆回京城去。 回京城的路上,荣晏还朝宋九看来一眼,目光从她的小腹一扫而过,侄媳妇有了身孕,却如男子一般跟随了一路,不曾说过半句累的,倒是旁边养尊处优的聂正裘落了后,有些跟不上了。 不愧是我荣家的媳妇,荣晏对宋九越发的欣赏,许是也因为宋九跟了一路还不曾落后,起了恻隐之心,荣晏一边赶马一边开了口:“先前朕的信中所提之事,侄媳妇可曾想好,你几次立功,朕都不曾嘉奖你。” 立功?所提之事? 关键字听得顺耳,后头有些跟不上的聂正裘在听到这话中的内容时,也顾不上身子虚,快马加鞭的跟了上来。 宋九还真的就有要请求的事,她原本想借着这一次的事再立一功,如此给婆母求诰命更加稳当,可是这一次的事却搞砸了,反而给皇上惹下了祸端。 于是宋九没有提自己请求之事,而是说起这一次的事自己没有办好,也是自己思虑不周。 第997章 给婆母求了一个诰命 没想荣晏哈哈大笑,没有了先前的沉重,反而面色温和的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若不是早早发觉,来日钱货都没了,这桩祸事还得记在朕的头上,至少现在朕得了一半的钱货,也算是不冤了。” 宋九觉得冤,挖人祖坟可不是皇上干的事,可那些人自己赚了大半钱,却把这笔账记在皇上的头上,太可恶了。 “侄媳妇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朕自会有分寸,朕许你一个请求,你大胆的说出来,只要合理,朕定会答应。” 荣晏和宋九的速度半点没有慢下来,聂正裘可得费了老劲才能跟上了,就为了尖着耳朵听宋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请求。 宋九见皇上真的没有动怒,心头一喜,这就一脸认真的说道:“那妾身真的要向皇上提个请求,望皇上能答应许予我婆母一个诰命,将来入了京城,任家人也能平稳的在京城里生活。” 荣晏真没有想到宋九想要求的事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任家。 真就没有为那对即将回京城的双胞胎孩子求点儿什么?将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了任家。 荣晏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九,只有旁侧的聂正裘听到这个请求后,眼睛都睁大了,好家伙,他听到了什么,儿媳妇给前婆母挣诰命,历史上从没有过的事。 再说这诰命哪能张嘴就来,皇上一定不会答应的,任家又没有立功,而宋氏也不过是帮了点小忙,会做人罢了。 宋九朝聂正裘看去一眼,扬起了唇角。 荣晏没有急着答应是想着宋九能反悔,给自己的两个孩子求点儿什么,那可是皇室唯一的血脉呢,她竟然舍得。 可是宋九却没有提自家孩子半句,而是明亮的双眸看向荣晏,希望他能同意这个请求。 荣晏动容了,许以任家老夫人一个诰命,倒也不是个难事儿,任家是布衣出身,却养活了晋王府的大公子,本就是一桩人情。 但是若有这一个诰命在身上,在京城任家便能立足了。 于是荣晏同意了,“朕许予任府老夫人裴氏为三品诰命淑人,赐银冠。” 就这样挣了个诰命?就在马背上,就三言两语的说成了? 聂正裘简直不敢相信,更是加快了鞭子,感觉不跟上又听不到消息了,这宋氏果然不容小视啊,聂正裘做为富商,想在京城里立足,还得靠嫁女儿才能完成,这位倒是厉害着呢,就借着今个儿这事,诰命到手了。 “叫任家的人早些回京城吧,以后只要留在京城,不必忧心就是。” 荣晏再次交代了一声,宋九连忙应下了。 接下来的路,大家都沉默了,官道上只有马蹄急促的声音,到了傍晚才赶回京城。 宋九先回了城西宅子,一回来就立即抓了两只信鸟,准备给婆母写信,她给婆母挣了一个诰命,想到这事儿,宋九就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婆母本就是千金贵女出身,就因婚事嫁到了庄户家中成了布衣身,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宋九运笔如飞,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来。 而随着信鸟飞上天空,这封报喜的信不远千山万水的往南边飞去。 此时位于岭南的军营之中,领了先锋将军圣旨的钱斌带着一队先锋兵刚从保昌郡赶回,入了军营便直奔主帅帐下。 镇南将军陶原,留着两抹八字须,一身铠甲站在岭南舆图之前,正交代几名战将严防海域,为这一次京城送来的粮草而做准备。 前不久陶原带领众部下收走了吴越国的城池,吴越国国内夺嫡之战无法分身,导致今年吴越国百姓没了收成,沿海商队也避而远之,为了维护国内安稳,吴越国加重了税赋,逼得沿海渔民加入海寇的行列。 眼下出海巡逻,时常与人交锋,燕国边界的渔民也无法正常营生,陶原打算再次带领部下,打击沿海海寇,还百姓一个太平。 而京城里送来的这一批粮草,正好是一个诱饵。 钱斌匆匆进来,说的正是此事,钱斌带着冲锋兵去探了地形,他向陶原请示,立即派人去半路拦截粮草,绝不能从海上运来,而是走陆运,翻越庾岭要塞,走梅林道,经保昌郡。 军中缺粮草,这一次京城里同意的这么快,还迅速将粮草运了来,就没有半途丢失的道理,不然此事若传到京城,南军就是耻辱。 与其在海上被人争来抢去,不如铤而走险,翻山越岭而来,而这一次钱斌所探地形,就是找了几个地方向导。 经过这些年那些走私盐商的努力,原本凶险的庾岭如今竟被这些私盐商人踩出了一道来,当地的百姓也借着这条小道去往中原讨生。 只是知道这条道的人并不多,但是从而可以看得出来,去往中原的路,除了快捷的海运,便就是这庾岭后的陆运。 有这么一条路的存在,陶原始料未及,他在岭南守了一辈子,竟然没有察觉,果然是后生可畏。 只是钱斌没有说的是,能发现这条道的,又岂会真的是抓了个向导就能找到的,而是小团会御兽的能力,也是小团子和小圆子一同跟着去巡视,无意中发现的私盐商人。 钱斌甚至都看到了官盐场与私盐商人之间的勾结,却没有阻止,京城里已经有皇上金口御言,可以存在私营盐商,可是这儿是岭南,鱼龙混杂之地,所以当地官衙是不会批准这种事的,一旦有,也多半被有靠山和背景的得了这资质。 做为地方军,是没法插手地方政务,但维护一方太平,却是他们的职责。 钱斌接着补充道:“粮草从保昌郡平安运回,而海道上的粮船还是要有的,只是咱们不必运真正的粮草,而只是为了引诱这些人出来。” “听说吴越国今年收成不好,饿蜉遍地,所以常常挑衅闹事抢民粮以及海运商人的也未必是真正的海寇,会不会也有吴越国人的参与。” 钱斌的猜测不无道理,不愧是陶将军最看重的先锋小将。 陶原听取了钱斌的建议,做下了决定,这就派钱斌带着先锋军翻越庾岭接应京城里运来的粮草,而其他将士跟着陶原出征,踏平海寇。 第998章 有他们的消息了 钱斌从主帅帐中出来后一步不曾停留,欢喜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小团子和小圆子去,这一次去往庾岭,还得带上他们两人呢。 而住在城里的任家人,早在半个月前,派人先将魏大儒送回了故里,是南宫阳算出来的出行吉日。 眼下还有韩先生和南宫阳在府上教导着孩子们的学业,原本打算着入冬前去往京城的,没想桂花开的时候,大嫂生了,是个胖大小子,没把任婆子高兴坏了。 沈秋梅坐完月子,奶着孩子也没有办法出远门,而屋里的孩子们,却是跟着两位夫子读书识字,样样不曾落下,如此任家人才没有急着入京城。 孩子们跟在这边营,倒也了解了战场,任婆子是亲眼看着几个孩子的聪明劲,尤其是双胞胎两孩子,任婆子更是从两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荣家人的英勇,血脉的传承不可忽视,即使是普通庄户任家养大的孩子。 钱斌每次出海巡逻或者抓海寇都喜欢带上双胞胎两孩子一起出门,而两位先生却是极力支持的,更是希望家里的孩子能够吃得苦头,替百姓多做些事情。 今日钱斌得到了陶将军的首肯,匆匆从军营里出来后便赶回了城中。 钱斌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家见父母,而是先去了任家,找小团子和小圆子去了,先前三人商量着翻山越岭去往中原接运粮草一事,此事当真可行的。 钱斌眼下责任就是将粮草平安的运回,而没有小团子和小圆子的帮助,钱斌心里头没有底。 任府里,南宫阳正在教导几个孩子学识,突然南宫阳放下书本,看向小团子和小圆子,开口叮嘱:“你们今夜出远门,记得多往北位走,若是迷了路,不必急着寻出路,北位才是吉位。” 两孩子并没有告诉南宫先生要出远门,再说钱斌还在军营里没有回来,也不知先前三人商量的事成了没有。 只是南宫阳的话才落,外头就传来了钱斌欢喜的声音:“小团子,小圆子,且放下书本,随我走一趟。” 钱斌的声音太好辨认了,两孩子满脸欢喜的放下书本,起身就想往外跑,但还记得朝堂前的先生,于是行了一个礼,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直到到了外头见到了钱斌,两孩子绷不住了,立即围住他。 而学堂里,任明宇爬在窗台上往外看,一脸的羡慕,南宫先生竟然准许他们出门,可是南宫先生为何不准他也跟着去,他最近还做了好几把新兵器,也给军营里立了功的,钱斌哥哥太偏心了。 自打得了曹家墓的兵器谱之后,任明宇就沉迷于兵器谱中无法自拔,小小年纪,对兵器有着天生的痴迷,做出来的新兵器定会交给钱斌求夸奖,也顺带的提升了边关战士们的战斗力。 至于丑奴、蓉姐儿、裴归义、裴小西、卫耀祖、念儿、安儿,这几个孩子却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堂前,目不斜视的听着南宫先生讲课。 任明宇见其他的小伙伴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心头郁闷,南宫先生偏生,还真是不假,他要不偷偷地跟上他们? 任明宇内心打定了主意,于是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看着像是在认真的听课,只是人却已经神游天外了。 主位上的南宫阳不动声色的看了任明宇一眼,叹了口气。 一堂课结束,孩子们可以休息一下了,任明宇借着上茅房,悄悄地离开了课堂,直接往马场跑去。 待任明宇到了马场一打听,管马的小厮说刚才他们三人已经选了最好的马,才离开了一炷香的时间。 任明宇立即也选了一匹好战马,飞身而上,快马加鞭从侧门追了出去。 出城的路不会错,就是出了城之后他们会往哪个方向走,任明宇记起先前听堂姐说过的,翻越庾岭要塞可直达中原,那会儿任明宇听到后还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任家人来岭南,坐的就是船,走陆路,不仅土匪多,山道还不好走。 任明宇追出城门,果然在官道上没有发现几人的身影,瞧着只能靠自己了,好在他出门的时候带了自己的宝贝兵器,翻山越岭的,他拿手。 任明宇先前在南宫先生那儿偷看过岭南舆图,记得庾岭大概是保昌郡的方向,且往那边看看去,或许再快些就能追上了呢。 一路跑来,任明宇没有看到小团子三人,沿途也多是山路,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直到五日后,任明宇在一处茶亭听到一个消息,正是保昌郡发生了一桩人尽皆知的事。 茶亭里有两位庄户端着一碗茶水大口大口的喝着,还一边与同伴聊起了保昌郡的官盐场,听说最近有人在官盐场附近杀了人。 报官的人说是一大两小三人,三人当中还有一个女娃娃,年岁不大,长得也极好看,就是不知这三人得罪了什么人,就这么死在了那水草之中,要不是晒盐场的工人发现,还不得臭上几天了。 一大两小三人?任明宇脸色都变了,他想到了小团子他们三人,心头难受得不行。 才九岁的任明宇,经历的也不少,还是没忍住内心的焦灼,他猛然起了身,只是在他起身之时,他似乎觉察怀里有什么东西。 任明宇又坐下了,他连忙伸手入怀,就见怀里不知几时有南宫先生写给他的一张纸条,上而只有一段话:“出门外在,定要多忍多听多想,莫冲动。” 就是这一段话,任明宇的心情有了变化,所以先生是知道他要悄悄地跟出来的,也没有拦着他呢。 任明宇将纸条纳入怀中,有了夫子这番话,他平静下来了,再一细看,就刚才他那奇怪的举动,已经有几人在若有若无的盯着他了。 听钱斌哥哥说过的,这海边多盐场,而这化外之地因与中原水路难通,不少私盐商人便聚集于此。 走私盐货,那是发家的秘诀,这些商人逐利,无孔不入,所以边关战士不仅要替百姓防海寇,守边关不让吴越国人来侵犯,还要打理好当地的治安,不然私盐商人越发的无法无天。 第999章 小团子被抓了 可是正因为暴利的私盐经济,化外之地才不会太平,任明宇还听说有当地的富绅勾结私商逼迫沿海的渔民下海采珠,也是高利获取,谎报朝廷。 所以这些盯着他的人是什么用意?莫非刚才那两人故意提高嗓门说的话并非是真话? 任明宇不紧不慢的喝完碗中的茶,走时还不动声色的朝这些人看去一眼,一转身之时,就见有水珠从任明宇的指尖落下,刚才喝下的茶以另一种方式被他全部逼了出来。 而茶里下了毒,今日经过茶亭的人都走不脱。 打小跟着韩先生学毒,任明宇早已经五毒不侵,他刚才平静下来后就发现茶里下的毒,无非是下三滥的手法罢了。 任明宇是茶亭里唯一吃了茶还能走的人,他翻身上马背的时候突然身子一软,还故意摇了摇头,掐了自己一把,这才上了马背,随后快马加鞭的离开。 就在任明宇离开之后,立即有两个穿着葛衣粗布的庄户也跟着上了马背追上去了。 “看到了么,刚才那少年座下的马是匹战马。” 亭里有人细细嘀咕,但是话才说完,人突然倒桌上不动了。 其他喝茶的人也都相继倒下,先前说保昌郡发生命案的两位庄户却是一脸平静的看向这些倒下的人,里头端茶的伙计立即跑出来,几人商量起来:“把人都拖下去吧,银钱我们带走,人就是你们的了。” 马背上的任明宇一边驱马,一边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的糕点,是刚才茶亭里顺手拿的,就是没想到糕点里还裹着肉团,这个肉…… 任明宇差一点儿吐出来,连忙扔了糕点,真后悔刚才为何要拿上,还以为糕点都该是甜口的,里头裹了糖汁,是他想多了。 任明宇有些后悔没在出门前去一趟厨房,随便带点儿吃的也好,哪怕是一袋子没煮熟的粮食,也能在一路上想办法做成食物。 这外头人的吃食,他再也不敢乱吃了,越往保昌郡走,越是荒芜,周围农田也是稀稀落落,百姓也越发的贫苦。 在这样的地方饿肚子大概是常有的事,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为了私盐、海珠铤而走险吧。 快马加鞭走了五六里路,任明宇发现后头有人跟踪,定是茶亭里追出来的人,刚才他上马背的时候故意脚软,对方定以为他也中了毒。 想起刚才糕点里的肉团,心头一叹,忍不住停下了马。 后头追上来的两人看到倒在路边的任明宇,面上一喜,其中一人显然没忍住,惊声道:“好一匹强壮的战马,今个儿咱们发财了。” 另一个忍得住气,瞪了同伴一眼,两人为了保险起见,先探探任明宇死了没有。 只是当两人靠近之时,任明宇突然睁开眼睛,一把粉沫朝他们袭去,转眼两人倒下了。 任明宇看了两人一眼,唉,这江湖小路子,还敢学人家拦路打劫,真是不要脸。 所以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任明宇翻身上了马背,本可以一走了之的他最后过不了心里头这一关,又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往茶亭的方向去了。 茶亭的后厨里,几个伙计正呼哧呼哧处理着小猪崽,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悬梁上传来:“喂,做人还是要善良一些,不然半夜也会有恶鬼来索命。” 厨房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吓了几人一跳,干的本就不是人事,自是心虚,一个个看到悬梁上坐着的一位少年郎,吓得纷纷起身就要逃窜,结果几枚暗器出现,不待他们求救,人就倒下了。 任明宇从悬梁上跳下来,蹲身上前探了探地上赤膀子的人,竟是没死,没死也好,算他们命大。 任明宇从后厨出来,随后去了柴房,果然柴房里正关着的便是先前在茶亭里吃茶的几张熟面孔,这些人都晕住了。 任明宇给他们解了毒,松了绑,趁着这些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转身便离开了后院,到了前头茶亭,先前几个打劫的人还在,估计又在引诱下一批赶路的行人。 “客官,走路辛苦,要不入茶亭里坐坐,一壶茶才三文钱,送糕点两块充饥,划得来。” 有人在官道边拉客,而等在暗处的任明宇记得刚才自己到这儿的时候也是这么被人热情的请进茶亭的,这些人也不知在此地干了多久这样的勾当,化外之地还有多少事是不为人知的。 年纪小小的任明宇竟有种老态龙钟的无力感。 眼看着又被骗了好几个进了亭子,任明宇也没有时间再停留了,当即出了手,手中毒粉随意一撒便倒了一大片,从小玩到大的毒,用起毒来太过顺手,也免得打斗浪费力气,话说这一路上任明宇自己也没有吃什么,尤其以后都不敢随便在外头吃肉了。 被药倒的匪徒绑了起来,随后一个个的扔到了马背上,就这么干脆利索的给带走了。 五里开外还有两个倒地不起的,等任明宇赶到时,躺地上的姿势都没有变,也都一并带走,以至于任明宇小小年纪自己骑着一匹战马,还左右牵着两匹马。 下一座城池正是保昌郡,任明宇将人和马直接带到了衙门,拿出钱斌哥哥给的军营令牌,亮出了身份,交代了这些人的罪行,这才离开了。 在保昌郡的茶楼里,任明宇还真就发现了小团子他们的消息,的确有一大两小三人在城里出现过,但是三人在打听叶家渔村的方向。 说起叶家渔村,茶楼里不少人都不愿意多话,显然是个忌讳的话题。 任明宇决定夜探叶家渔村,而这处渔村正好在山崖之下,莫非那处可以翻山越岭去往中原的路? 私盐商人运货从此处进出,那这叶家渔村可不简单了。 子夜时分,躲在山坡上的任明宇现了身,刚起身就发现了林间似乎有鸟兽的动态,这样大规模的鸟兽,只有堂姐有这个操控的能力,一定是他们了,任明宇面上一喜,连忙朝着山林去了。 还真如任明宇所说的,钱斌和小圆子的确在林中,两人正要营救被叶家渔村抓走的小团子。 第1000章 救出姐姐 任明宇突然现身林中,躲在暗处等待时机的钱斌和小圆子一脸的惊讶,小圆子身手快,不想任明宇误打误撞毁了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快速现身,一把捂了任明宇的嘴,将其带到暗处。 任明宇本以为落入贼人这手,就要反抗,结果被小圆子敲了脑袋,熟悉的操作,熟悉的痛感,暗中看不清,任明宇已经认出人来了。 当嘴巴子上的手一松,任明宇激动的开口:“小圆子——” 又被捂嘴了。 “别说话,你这小子竟然偷偷跟了来,你当真是命大。” 小圆子咬牙切齿的小声的在任明宇耳边说了一声,任明宇更加确定是小圆子了,那叫一个欢喜,可算是找到组织了。 只是小圆子和钱斌可没有任明宇这么欢喜,两人面露愁容,初来叶家村,没有想到这儿竟然是私盐商人的窝点。 他们上一次寻到此处翻越庾岭时,只知山下有不少村民,却不曾想这儿处处有危机。 小圆子救姐心切,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与姐姐被抓时一样,长相也是如此相像,于是小圆子将自己一头乌发放下。 在黑暗中待久了,稍微透些月光进来竟也能看清对面的人了。 任明宇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圆子,小声说道:“像,太像了,我从来不曾想小圆子也能做女子打扮。” 又是敲了任明宇一记脑袋,感觉再这么敲下去,他要是变笨了,都是他们害的。 钱斌也看出了小圆子的用意,姐姐是女子身,落入这些私盐商人手中,可不好受,他扮成女子一同前去,到时候还能给姐姐打掩护。 钱斌倒也没有阻拦了。 前头响起哨声,林中的鸟兽有了骚动,小圆子三人立即收起心神,冲出了树林,带领着山中鸟兽往底下叶家村冲去。 叶家村里,突然看到黑压压一片的鸟群朝村里飞来吓了一跳。 村长从屋里跑出来,就听到有村民大声嚷嚷:“有玄鸟,玄鸟竟然结伴而来。” 不少村民吓得跪到了地上,村长也是头皮发麻,为何村子的上空突然来了这么多的鸟,这是上天在预示着什么? 就在全村的人还不知所措之时,有鸟群落在了屋顶之上,没多会儿屋顶上起了火光,到这会儿村民们才发现这些鸟兽冲过来是要在村里头放火,它们的脚上绑有火种,数万只鸟往村里投放火种,这还了得。 从未有过的景色,谁也不会想到这是有人在御兽,一个个的都以为是上天的惩罚,是他们贩卖私盐所做下的恶事,所杀的人回来索命报复了。 村长也是头皮发麻,但是干他们这一行的,没有回头路,立即召集全村人灭火。 而就在村里人忙乱之时,钱斌三人潜入村中,终于在一间柴房里寻到了五花大绑的小团子。 三人才给小团子松了绑,守外头的人估计跑了回来,见到柴房的门开了,大喊一声:“人跑了,有外人进村了。” 小圆子听到声音,立即看向姐姐,而后将自己的头发又弄乱了一些,这就转身往外跑。 果然外头闻声赶来的村民都以为是先前被绑的女子逃出来了,于是一个个的追了出去。 钱斌和任明宇扶起小团子,小团子中毒了,这个毒可不好解,是私盐商人折磨人的手段,小团子即使从小到大吃毒长大,有了抵抗,最多也就保了一命,却是全身无力,无法像常人一样行走。 钱斌一个矮身,将小团子背了起来,任明宇断后,三人从火光冲天的房屋冲出来,随后消失在黑夜中。 钱斌三人已经逃离了叶家村,却在山坡上久等小圆子却不见其现身。 靠在钱斌背上的小团子一想到弟弟,便急得坐不住了,她想起身下山救弟弟去,可是才起的身子突然一软,好在钱斌扶住了她,不然非得从山坡上滚下去不可。 任明宇见了,心头难受,早知道将裴小西也带来好了,小西的毒术是几人之中最厉害的,定能想到法子解了小团子的毒。 钱斌看向任明宇,将小团子交给他,而他打算去救小圆子。 而钱斌这一次带来的冲锋军并不多,却并没有带入城中,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接运粮草才是大事,不曾想会折在这叶家村里。 “明宇,若是天亮之前我和小圆子还没有现身,你就带着小团子赶紧离开,保昌郡外五十里红叶林中,我的人都在那儿,你带着他们来叶家村救我们。” 任明宇立即点头。 钱斌最后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小团子一眼,转身往底下火光冲天的叶家村跑去。 当钱斌来到破乱不堪的村庄时,这儿除了奔走救火的村民,并没有看到小圆子的身影,也没有了村长和几位族老的身影。 钱斌有些着急,黑暗中趁人不备,抓了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暗中问话,在钱斌的刑罚之下,对方无法忍受,说了出来。 原来叶家村做为私盐商人聚集之地,还有两处盐仓,刚才的确有个小姑娘从村口逃走被村长带人追上了,想必眼下已经被带去盐仓避火。 盐仓的方向不远,钱斌一掌敲晕这人,快速朝盐仓的方向而去。 钱斌自始至终是没有打算清查私盐商人的勾当,本想带着小团子和小圆子翻越庾岭,接运粮草,平安离开。 可是这些私盐商人定是发现了他们几人的身份不简单,担心他们坏了他们的生意,才痛下杀手的。 也是钱斌想简单了,这些挺而走险的商人,又岂非是善类,就不该入城打探,带着冲锋军就得先上山才是。 钱斌此时后悔也是来不及了,只恨自己做事还不够稳妥。 当钱斌来到盐仓附近的时候,这儿早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他们守住盐仓,周围不知有无布下陷阱和机关,但看眼前的架势,钱斌的冲锋军一到,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只是一想到小圆子的安危,钱斌便不能掉以轻心。 三更天更是犯困的时候,那些守着的村民才换了一岗,便有人开始想打盹。 钱斌正是此时出现在盐仓,他悄悄地避开站岗的几人,从那窗边小门翻了进去。 第1001章 绝不放过他们 而盐仓里,压满了不少私盐盐货,被抓来的小圆子正好关在其中一间,想必外头守门的人不少,而小圆子被五花大绑的,又是女子之身,没人将他放在眼里,以至于盐仓里并没有人看守。 而扮成女子有备而来的小圆子早已经轻轻松松的割断了绑住的麻绳,又将乌黑的头发往后理了理,才从地上起了身,手中拿着小匕首,悄悄地从盐仓里出来。 这处盐仓的前头看着像一排小院子,实则靠近山边,挖了岩洞,能储备不少私盐。 如此隐蔽之处,不是小圆子自愿被抓带进来,还真是寻不到这儿,甚至他们只要将前头的石门移回原位,借着前头小院的遮掩,即使是官府来查私盐,也未必能寻到地儿。 小圆子在盐仓里转了一圈,看来是遇上了大窝点了,这些盐一旦翻越庾岭运往中原去,那可是值不少银子呢。 小圆子巡视一圈后发现盐仓里并没有守兵,这下放松了,将里头的情况基本摸清了,这才来到石门前。 就在小圆子准备去摸墙上的机关之时,石门从外头打开了,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小圆子根本来不及闪躲,便与外头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而进来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第一眼看到的是小圆子,钱斌甚至都已经抬起右手,准备用暗器攻击里头的人。 两人见了面,双双收手,钱斌震惊的看着小圆子,惊声问道:“你没事?” 小圆子露出手中的匕首,“我有备而来,岂会有事,他们真把我当成姐姐了,还以为我中了毒所以跑不远又被抓,并没有人过来把脉,也无人守着,我随时都可以逃走。” 钱斌算是看明白了,小圆子这是故意的,有些生气,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么?大家伙都着急来着呢,他还嬉皮笑脸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见钱斌生了气,还别说挺吓人的,不愧是英勇的冲锋将军,小圆子连忙解释着:“他们敢抓我姐姐,我定不会饶了他们,既然来都来了,这些私盐,也容不得他们再卖了。” “斌哥,我摸清了,盐仓是挖空的山洞储备,而且里头盐货不少,咱们此时悄悄地离开,立即去报官,五更天的时候就能带人过来搜查了,定是查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些货都别想运往中原去。” 钱斌一脸无奈的看着小圆子,说道:“你可知这地方官员有没有与这些人勾结?陶将军不管这私盐商人的事也是有原由的。” 然而小圆子却是不罢休的,“我姐受的委屈,我可记着呢,这些盐货休想能留,实在不成,咱们直接运回军营去,如此军中可数年不缺盐了。” 钱斌一听,竟觉得有道理,与其与这些地方官员纠缠,不如搜刮走这些私盐运往军营。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打草惊蛇了,一旦传出消息,指不定周围的私盐商人或者地方官员会出生异心来。 两人也不是在此地商量的时候,钱斌一把将小圆子拉走,且离开这儿再说。 两人借着轻功不错,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盐仓,来到山坡上,任明宇正守着晕厥了的小团子着急。 小圆子看到中了毒的姐姐,心头就不好受,朝下方的叶家村看去一眼,说道:“我必会为姐姐报了此仇不可。” 四人匆匆从山中离开,天亮了,几人也出了保昌郡,在红叶林中与冲锋军集合。 粮草要紧,但叶家村的私盐也必须带走,报官走正途,中间涉及的太多,地方官员与朝中官员本就有些不合,又是与中原难通信的化外之地,还是一座边城。 钱斌带的冲锋军不多,也没法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于是几个在一起商量了对策,由任明宇先带着小团子回去解毒,而小圆子留下来跟钱斌先去接运粮草。 这边冲锋军又派出一支小队紧紧地盯着叶家村,他们要翻越庾岭,恐怕会惊扰到叶家村人,所以一切还得小心行事。 任明宇本是过来帮忙的,结果才见面又得带堂姐回去疗伤了,没了办法,看着晕厥不醒的堂姐,任明宇不敢停留,带着小团子骑马离开了。 任明宇就这么不分日夜的赶了三日路程,终于在这日清晨城门大开的时候,两人回了家。 任家院里,韩稷匆匆赶了过来,看到昏迷未醒的小团子,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是什么毒竟然还能毒倒他教出来的徒弟。 这边韩稷给自家徒弟把脉,那边南宫阳听到消息也不上课了,带着孩子们都跟了过来。 裴小西看到去而复还的任明宇,很是郁闷,竟然私下里出门不叫上他,以后有啥好吃的好玩的,也不叫上任明宇了。 一脸忧心的任婆子不想家里人都跟着着急,将儿子儿媳妇都打发了,此刻只有丈夫任平在身边陪着,夫妻二人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团子,任婆子的眼眶就红了。 每次孩子们出门,任婆子都是提心吊胆了,也不知怎么的,以前家里三个儿子出门,尤其是老二,她似乎也没有这么担心过,可是轮到孙儿孙女出门,她就受不住了,生怕有个闪失。 “韩先生,小团子怎么样了?”任婆子上前一步,忍不住开口相问。 韩稷把过脉后,面色古怪,甚至还有些无奈,见任婆子一脸忧心的样子,连忙说道:“小团子无碍,不过这毒她还真就解不了,这是中了海鱼的毒。” “这种毒普通人沾上了必死无疑,他们从小吃着毒长大的,倒是无生命之忧,只是要解了这毒,还得抓到这种海鱼,方有解毒之法。” 任婆子以前就听说过,剧毒之物身上多有解毒之方,只是不懂门道的并不清楚,既然韩先生说不会有事,她暂且放心了。 “我给他们吃过不少毒药,唯独这海边的毒药吃的少,也是我没有想到的,这一次来了岭南却没有往这事上想,也是我的疏忽,以后课程里再加入一门,接下来可得把海边的毒物都给他们吃过遍不可。” 韩稷话落时,众孩子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个个已经预想到未来数日将会痛苦不堪。 第1002章 以后由她守护着弟弟 不管是已经学习多年的任明宇几人,还是这新加入的念儿安儿等几个孩子,都逃不脱试毒的宿命。 这会儿念儿安儿已经不知不觉躲裴小西的背后,估计所有的孩子里,也只有裴小西在听到新毒物的时候会一脸的兴奋,他感觉他又能炼出新毒药而开心不已。 韩稷画下海鱼的模样,便有任府府卫出门寻找这种毒鱼,想必海边的渔民看一眼都能认出来,倒也不是难事儿。 于是小团子留在院里,由任婆子亲自照顾着。 转眼过去了半个月,小团子的毒伤好的七七八八,可是钱斌和小圆子却还没有回来,小团子有些担心。 也通过这一次在叶家村中毒的事,亲弟弟扮成她救下她,小团子瞬间有了感悟,像是突然打开了某种灵感,她也做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以后他们双胞胎姐弟二人再也不分你我。 打小两孩子就发现他们与别人不同,那些想着要杀他们的人也一直穷追不舍,家里长辈为此也是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以后由她来守护着弟弟,双胞胎就该是一模一样的,而身为女儿身的小团子,她也同样能像弟弟一样成为男儿身,替弟弟挡灾消难。 就在这日清晨,当任婆子端着亲手做的小米粥来到小团子的房中时,就见小团子的右胳膊上出现一道血口,那带血的匕首握在小团子手中,苍白的小脸上没有半丝血色,痛却没有叫出半句。 任婆子见了,手中的小米粥都掉地上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小团子,不明白她为何要自残,直到小团子一脸认真的看着任婆子说着:“弟弟的右胳膊上有一条疤痕,那是弟弟小的时候练武之时不小心伤的。” 所以弟弟身上有什么特征,做姐姐的也要这样么? “阿奶,他们都说我们出生之时便有贵子之相,我终于明白这话的意思了,贵子之相未必是一人,也有可能是我们两个人都是,而我们以后彼此都会守护着对方,永不分离。” 这话很震撼,便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任婆子也不曾想到的,小团子伤了自己的胳膊,竟然是为了弟弟。 而也就是从今日开始,天地异相,燕国国运也随之而变化。 只是这细微的变化,便是南宫阳也只能察觉到一丝丝变异之相,却也无法判断原由。 任婆子听着孙女的这番话,她的思路也被孙女打开,对呢,天子贵子为何只能是一人,双胞胎孩子自打出生时起命运就连在了一起。 这一次明宇回来,说小圆子扮成女子将姐姐救了出来便已经不可思议了,可见双胞胎孩子一旦有意的去模仿着对方,那即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未必能分清楚。 任婆子就要给小团子包扎伤口,小团子却是摇了摇头,“阿奶,伤口还不够深,不像的。” 任婆子心疼得不行,却也没有阻止小团子的行为,以后这两个孩子只能靠他们自己相互帮忙了,家里人没有办法处处护着他们,何况他们任家还只是庄户出身而已。 就在祖孙二人说着伤口的事时,窗台上突然落下一只信鸟,小团子最先发现,她催着奶奶去取信鸟脚上的信筒,猜测着定是京城来的信了,母亲这是又给他们写信来了呢。 想到母亲,小团子胳膊上的伤也不痛了,苍白的小脸上更是露出一抹笑来。 任婆子起身时抹了一把眼角,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心疼的眼泪,这就回身来到窗边取下了信筒。 最后在任婆子的劝说之下,小团子终于包扎了伤口,任婆子本想去厨房再做点儿小米粥给孩子吃,小团子却拉着她的手不放,她惊声念着信里头的内容,正是任婆子被皇上赐下银冠,许三品诰命淑人一事。 正要离开的任婆子整个人都僵站在原地,一脸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向小团子,颤着声问:“你再念一遍。” “婆母之恩永不相忘,此番入京,皇上念及养育恩情,赐婆母银冠,许三品诰命淑人,回京之后,婆母便能入宫听封。” 小团子再次念了出来,任婆子仍旧像在做梦似的,她这一辈子还能有个诰命,想都不敢想。 家里三个儿子,最后还是三儿子和三儿媳妇帮她挣了个诰命,而有了这个诰命以后,她带着家里人在京城也能站稳脚跟了。 三儿媳妇对她真的没得说,当年一车粮食换来的丫头,谁又能想到今日呢。 “阿奶。” 小团子喊了几声方拉回任婆子的心神,任婆子太过高兴,以至于眼泪都来了,她接过小团子手中的信,亲自又看了一眼。 任家人得知婆母有了诰命在身,一个个的惊讶不已。 二媳妇杨冬花不爱读书的人,便小声问身边的丈夫任广江,“三品诰命淑人,是不是个大官?” 任广江哭笑不得,小声解释道:“叫你看书是半点不看的,我来为夫人解惑。” 任广江突然文绉绉起来,杨冬花下意识的在丈夫胳膊上捏了一把,任广江吃痛,不敢再拿腔拿调了,这就说道:“媳妇,我跟你说,在京城里能得诰命封号的,那也是家中丈夫或儿子也做了三品大官。” “虽然母亲有这个诰命没有实权,但是以后咱们在京城里,有母亲这诰命在,一般人还是不敢欺负咱们的。” 杨冬花捂着嘴笑了,家里婆母当官了,杨冬花感觉无比自豪,还是三弟和三弟媳最好了,有啥好事都记着家里人。 “不知道以后我能不能也有个诰命封号?”杨冬花一欢喜就管不住嘴,只是这话一说出来,任广江沉默了。 任广江看看自己一身布衣,他是绝无可能给媳妇挣诰命了,而夫妻二人也没能生个儿子,连参加科举考试的机会都没有,就更不可能了。 杨冬花还没有意识倒自己在异想天开,任广江却是握紧媳妇的小手,说道:“咱们这诰命不挣也罢,不还有咱娘在,都一样的。” 杨冬花没再说自己要诰命的事,听了丈夫的话,点头笑了。 第1003章 修通商道 而对面坐着的大哥大嫂两人,也如二房一样的心思,哪天沈秋梅也能有个诰命那得多开心,那可得靠底下的孩子了,丈夫庄户出身是靠不住了。 底下的大儿子任明宇,整天研究兵器,沈秋梅一想到大儿子就头痛,瞧着只能盼着小的任明齐,沈秋梅打算以后重点培养齐哥儿,一定要走科举参加考试。 等将来做了三品大官,她也能有个诰命。 屋里儿媳妇各怀心思,任婆子却也为了这事儿,做下了决定,“既然老三他们盼着咱们早日归京,那咱们就在近段时间问过南宫先生找个吉时开始启程吧。” “不能在京城过年,也得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入了京才好。” 任家人早想入京了,要不是沈秋梅怀孕身子重要保胎,早就动身了。 于是任婆子叫老大去南宫先生的院里问情况去,而家里的女眷就开始收拾行囊,为入京城做准备。 养伤的小团子日盼夜盼,终于在这日傍晚时分盼回了运粮归来的钱斌和小圆子。 只是钱斌和小圆子回来后却有些闷闷不乐。 原来这一次从中原运回来的粮草,却在翻越庾岭时耗费了小半,粮草是少了,不过也顺带的将叶家村的两处盐仓给弄了回来,算是将功补过了。 这庾岭一路上山路崎岖,沿途还遇私盐商人交了手,再加上这一条翻越中原的路被钱斌发现后,牵涉到了当地的官衙,所以中间周旋了数日。 到此刻钱斌才真正的意识到,镇南军驻守在这儿,要不是陶家世代的威慑,这化外之地早已经乱成一团,便是地方军也未必能待得下去,甚至这些地方官员巴不得边城再乱一些。 如此私盐商人、外国进港商人、还有贩夫走卒皆是这化外之地最赚钱的行当,当地官员也会参与其中。 难怪朝中当官的不愿来化外之地,除非犯了错事外放到这化外之地来,也是众人口中遭了贬官才会如此。 钱斌经此一趟后,明显脸上都没了笑容,见到主帅陶将军,立即跪下认罪,是他思虑不周,若是这批货从海上运回来,反而不会损失这么多的粮草。 主要损失的这些粮草,钱斌还无法去找人算账。 主座上的陶原,却是叹了口气,看着钱斌说道:“我陶家世代镇守岭南,岭南这险地已是久积沉疴,山高路远,朝廷难以管治。” “早年尚有我父亲以侯爵之位镇守,还能安分,如今到我,却只是一方将领,地方官员早不将我放在眼中。” “我等武将,为国为民,镇守边城,不畏生死,可这些享受太平的后方官员,却不顾将士们死活那也是常有的事。” “钱斌,你如今不过是太过年轻,遇到的事情太少,你所见到岭南的地方官衙便已经觉得不公平,逐不知,地方上是如此,朝中亦是如此。” “以后咱们守着边城即可,各人有各人的使命。” 陶原显然早已经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钱斌却仍旧心头不好受,都是因为他一意孤行,损失的这些粮草,他一定要领了军罚才能安心。 原本带回来一批无人追责的私盐,解决了军中数年吃盐的问题,算是戴罪立功了,然而陶原见他如此执着,只得准许了他,叫他自领军仗二十。 钱斌刚要退下,帐外小兵进来传话,任明阳求见。 是小圆子来了,钱斌脚步一顿,就见小圆子阔步从外头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张庾岭的舆图,这是他这一次跟着钱斌运军粮亲自翻越庾岭而画下的舆图。 小圆子上前双手将舆图呈给陶将军,然而这样的舆图,陶原早有一幅,但不想打击了少年郎的自信心,倒也接过去看了一眼。 陶原突然“噫”了一声,拿着手中的舆图反复看了起来。 小圆子这就说道:“这一次运粮,我们也看到了道上的艰辛,但也能证明,翻越庾岭是可以入中原的,这条私盐道行得通。” “既然行得通,为何不修通此道?设庾岭商道。” 小圆子在舆图上所画下来的,正是他一路百般思虑而勾勒出一条修通庾岭商通的线路图,山路凶险,总有能人异士能想出办法,而小圆子不过是翻山越岭走了一趟,就察觉出机会。 “将军守在岭南兢兢业业多年,自是知道这岭南之行商贸易比中原更为发达,然而所有好处都被地方官员以及地方世族富绅垄断把持,从而造成化外之地的混乱不堪。” “即使派了朝中官员上任,也无法凭一己之力与地方势力相争,时日一久,越积越深的矛盾,以至于朝中官员视化外之地为猛兽,再无有才之士敢来。” “偶有犯错小官被贬送来,也多是庸才之辈,成不了大事,要么死于这浪潮之下,要么千方百计找人在京城周旋,耗尽家财将自己调走。” 小圆子所说的,也是这些年岭南的实际情况,地方世族富坤的把持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是世代积累。 “所以,只要修通庾岭商道,从此往后,岭南与中原相连,做生意运粮草,他国使节来访,皆可从此道通行。” 小圆子话落,钱斌一脸激动的接话:“这样一来,便是与中原的军队调拨皆能迅速到达,这条道当真要是修通了,那这岭南也不再是化外之地。” 两人越说越激动,唯有陶原神色平静,修通庾岭商道,年轻时的陶原也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个时候倒没有想着是条商道,只是想着运粮草太难了。 海寇猖獗,京城本来批运粮草就不干脆,所以陶原从少年时参军开始,每次提心吊胆的事就是接运京城而来的粮草,一旦有损失,难以向朝廷交代,朝中却无人会体恤边城的混乱不堪。 所以年轻时的陶原,曾写过折子入京城恳求皇上修通庾岭,然而没用,奏折石沉大海,未得回复,后反而被父亲察觉,训斥了一顿。 高兴过后的钱斌和小圆子发现陶将军不太对劲,两人也冷静下来,小圆子看到陶将军忧心忡忡的样子,这就说道:“待我回京城,我定会亲自面圣,提及此事。” 陶原听后果然动容,若是如此,成功了一半。 第1004章 任家人离开岭南 陶原见这少年郎聪明,想事也周全,于是心头又燃起了希望,这就提点他,“眼下国库不丰,朝中粮草都难以集结,又岂能有余钱修庾岭商道?” 小圆子听后灵思一动,说道:“钱财上这有何难的,待我面圣之时,必会为皇上解决了此事,到那时恐怕还得陶将军帮忙方可。” “哦,你可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陶原试探的问着。 小圆子回身指向帐外,说道:“修庾岭商道,必是当地富绅出钱了。” 陶原听了,终是哈哈大笑,要是别人说了,陶原只会说他们异想天开,但是这位小小少年郎说的,他信,便是他先前看到的这一张舆图上画下的庾岭商道线路,他就知道这少年郎不简单了。 所以传闻是真的了,天下贵子,有非人之才,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锋芒。 得了陶原的首肯,小圆子和钱斌一并退下了,钱斌还得去领二十军仗,小圆子得知后,一脸无奈的说道:“我给你配副好药抹伤吧,可别养不好上不了战场。” 钱斌哈哈大笑。 任家人要回京城去了,钱康夫妻特意从外地赶回来送行。 出发那日正好下着大雨,湿冷的天气冷得侵骨,任家人坐在马车中,裹着褥被取暖,只盼着春暖花开的时候能进京城。 而随着任家人启程,一封家书也从岭南送往了京城。 京城城西宅子里,宋九给丈夫整理着衣裳,任荣长又接了京师营的兵符,在给皇上办事,为着的就是那批盗墓出来的陪葬品。 宋九也交代着傻夫君,叫他留意一下她师父莫如水的下落,若能查到师父的下落就好了,但愿她还能平平安安的。 任荣长带着帷帽从城西宅子里出来后便一路低调的出了城,城外三十里,驻扎着京师营的兵,见到统领,纷纷上了马背,跟着离开了。 而此时长公主府上,一个小太监端着食盘脚步匆匆的往一处偏僻的小院走去。 小太监到了小院外,朝垂花门处的两婆子看去一眼,那两婆子连忙退下了。 小院里静悄悄地,没有半个服侍的下人。 就在那院中,寒风下,一位绣娘坐在冰冷的板凳上,她日以夜继的绣着一幅绣图。 绣娘时不时的朝冻伤的双手呵气,却不敢怠慢半分,手速飞快的在绣图上运转,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绣娘才停下了手中的针线,她回过头来,只见是一张苍老的脸。 六十岁的的老妪,看背影还以为是位四五十岁的妇人而已。 此人正是宋九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师父莫如水,她在这处小院里待了好些年了,记忆里还有没有这个徒弟谁又能知道呢。 小太监将食盘送上,只见那食盘里一只凉了的烧鸡,还有一壶好酒。 莫如水见到这吃食,苍白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但是眼神中还是有波动。 总会有这一天的,就是没想到来得早了些,有些事还没有完成呢。 “长公主殿下的意思,莫大家,将这些吃了吧,或许吃下这些,你也不会感觉这个冬天太冷。” 莫如水叹了口气,接过吃食,面色平静的问道:“殿下可准我全尸?若是如此,我尚有一些银钱首饰,都交给公公,便将我安葬在城外三十里的望风坡吧。” 小太监没有像往日那般贪财,而只是淡漠的看着莫如水不接话。 所以说是不留全尸的命令了? 莫如水苦笑一声,端起酒杯一口饮下,不带犹豫的。 小太监见了,“啧啧”两声。 莫如水疑惑的看向小太监。 “倒是个不怕死的,只是你这么死了,不觉得可惜么,你的好徒弟来京城了呢,真不想见上一见?” 听到这话的莫如水惊了一跳,她立即抬头看向小太监,他们是怎么知道她曾经在外头收了一个徒弟? 想到这个徒弟,莫如水又忍不住想起曾在安城的那几日,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看到她传出去的消息了么? “一本燕朝律令,你可是反复来用,在平江府的时候你利用这个传递消息,而今在京城,你亦是如此?” “若不是殿下英明,识破了诡计,你们师徒二人还要联络到几时,莫忘了当年的事,也得记住陶三娘是怎么死的。” 莫如水心情沉重,她很想从小太监的嘴里多听一点儿徒弟的近况,可惜她不敢问,问了就是露了心思,反而更加被拿捏。 莫如水喝下去的酒水没有发作,她知道并不是毒药,这只是长公主对她的警告罢了。 小太监也不过是过来吓唬她的,此刻将食盘一放,语气冷淡地开口:“权当殿下对你的赏赐了,这一次你这好徒弟借着你的消息,坏了殿下的大事,要不是殿下早有准备,还真就着了她的道了。” “你这徒弟倒是不简单,在平江府杀了多少京卫,又抢了殿下多少东西,如今到了京城也不安分呢。” 所以那孩子已经来京城了?她在平江府干了桩大事,先前莫如水在府中听说过一些,那会儿只知长公主特别的生气,平江府的仓库都被皇上给端了,原来是她所为。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当年见到的她还只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怎么就来京城了呢?她这一入京,这是要与长公主公开做对呢。 莫如水思及此,心头越发的焦急起来,要是能给她传消息出去就好了,可得劝着她快快离开京城,千万别贪念京城的繁华。 莫如水的手不知不觉在袖中握紧,对于自己的生死都没有这么在意过。 那小太监显然说出这番话令莫如水坐立难安了,心情大好,冷笑一声后说道:“殿下再给你一次机会,既然你那么喜欢跟你徒弟传递消息,那就再来一次。” “你现在就另起一幅绣图,就说‘晋王惨死溪水滩’,除了这个消息,最好不要有别的想法,不然你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晋王出事了? 莫如水立即看向小太监,终于没忍住,恳求着问道:“公公的意思是,晋王真的出事了?” 第1005章 师徒情份未尽 小太监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而后点头,“殿下本是交代我不得说出来,既然咱们也是老相识,也就跟你多说两句,这消息的确不假,晋王死在陆震之手,殿下才接到的消息。” “晋王已死,此时将消息传给宋氏,也无非是报了先前平江府之仇罢了,她在京城里做下的这些事,迟早还是要还的。” 莫如水心头震撼,晋王怎么死了?只是除了对晋王之死的震撼之外,她更是疑惑,为何长公主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徒弟,她与晋王是什么关系? 小太监显然是不会再多说了,莫如水也不敢再细问,不得在小太监的监视之下,从屋里拿出一块布料,开始重新刺绣,直到绣完为止方可停歇。 就在莫如水收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太监却在此时突然开口:“哦,对了,殿下要的那些屏风可都绣好了?” 莫如水大冬天坐在屋外刺绣,那是因为屋里的绣屏毒气太重,她没有办法,这一次赶着绣屏风,便是长公主先前的安排。 莫如水借着小太监心情不错,试探的问道:“还有最后一扇绣图,即刻就能完工了,不知这绣屏会送往何处?” 小太监立即瞪了莫如水一眼,语气冷淡地开口:“少打听,外头的事不是你能知道的。” 莫如水目光微微一闪,转移话题,“公公说的是,只是我看这一次的绣屏用的只是普通的毒,而且与几年前送给皇上的有所不同——” “你闭嘴,这些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莫如水赶忙噤声。 小太监朝左右看了一眼,到底还是说了一句:“想要活得长久一些,你最好把嘴巴子管严了。” 莫如水应下了。 小太监监工莫如水绣好绣布,随后拿着绣布走了,这一匹料子里,传递着晋王之死的消息,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宋氏的手中去,到那时这玄阳城里有场好戏看了。 小太监一走,莫如水便伏在桌前哭了起来,这匹料子是她亲手害了徒弟,她不知道徒弟与晋王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知她为何要入京城? 五年前不小心听到消息,徒弟在平江府,莫如水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长公主举荐传递消息的书籍换成律令,从而从衣料中给徒弟传递消息,结果还真就成事了,不得不说这个徒弟真的很聪明,当年看到她的时候就发现了。 要不是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莫如水真想将全部本事都交给这个徒弟,可惜师徒情短,如今却要借着这个来陷害她,想到这儿,莫如水的心底升出无力感。 而此时京城里,除了动了怒火的长公主无法入眠之外,还有聂家府邸的聂老爷,也是辗转几日没法入睡了。 府里下人送上吃食,聂正裘也没有半分食欲。 先前借着聂家在京城用银子周旋,好不容易抢走了兰芳斋的拍卖资格,而今又被衙门收了回去,聂家拍卖行干不成了,铺门也给关了。 不做这拍卖行的生意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一路回京城,看到皇上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聂正裘开始有了危机感。 这一次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自己即使有一千嘴说出自己是被冤枉的]被人利用的,可是干下的这些事,却仍旧令皇上忌惮了。 虽然这一次的事,皇上并没有重重罚她,便是先前大总管自刎,皇上事后也没有要诛他九族,一切看着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实则他在皇上面前已经失了信任。 女儿与晋王府定亲已经有两三年之久,可却久久不能嫁入晋王府,当年解了皇上和晋王府的燃眉之急,而今皇上和晋王却不将这婚事上心,此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就在聂正裘寝食难安之时,后院里难得出闺房的女儿聂娇带着下人亲自给父亲送来的吃食。 心头有事,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呢,看到如花似玉的女儿一年一年的大了,婚事却是一直不曾兑现,聂正裘更愁了。 反而聂娇却是一脸平静,自打父亲从城外回来后,便整天闷闷不乐的,后来去拍卖行打听了一下,聂娇便什么都知道了。 她一个未入门的姻亲,又哪能抵得过人家正儿八经的血脉亲,她爹异想天开了还不自知。 聂娇将饭菜摆放好,拉着父亲入座,给父亲倒酒的时候,聂娇便开了口:“钱财乃身外之物,皇商也好,私商也罢,最后都敌不过权势。” “阿爹若是能想清楚,就不该太过计较,眼下国库空虚,前不久集结了燕北的粮草,后又集结了岭南的粮草,到年底,恐怕定州的粮草清单又要来了。” “入春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当地守军最难的时候,今年入冬格外的冷,阿爹有钱,何不为边关战士捐些衣物,给定州守城捐些粮草,这些皇上都记着的呢。” 女儿的一番话瞬间点醒了聂正裘,对呢,在皇上将他召入京城时起,聂正裘就知道自己的私茶私盐生意做到头了。 如今虽然成了皇商,有了姻亲保障,实则也用了条条框框压制着他,赚下的这些财产,哪日皇上不高兴了,指不定要刮走去,最后祖宗三代盘下的基业,都成了皇上的钱袋子。 此时舍不了小的,将来必定得舍得大的。 聂正裘听了女儿的话,吃完饭就去面圣,要给定州捐粮草,给燕北战士捐衣物。 聂娇看向终于能安心吃饭的父亲,心头叹了口气,父亲尚且不知呢,她与晋王的婚事成不了,拖了这么久,就是缓兵之计。 再说晋王有儿有孙,到这个年纪,也断不可能娶她一个小姑娘做妻子,亏得她父亲还常常将这门姻亲挂在嘴边,在京城里也借着晋王府之势,这都是做错了。 聂娇服侍着父亲吃完饭,看着父亲高兴的出府去了,她这才带着丫鬟回闺房。 身边丫鬟还是没想明白,忍不住问主子,“姑娘,为何咱们家非要给朝廷捐钱,这些年咱们家给朝廷掏的钱已经够多了,入春多雨之季,还曾花了钱米修堤坝。” 第1006章 聂家得有退路 一年算下来,国库掏不出钱的、内库不愿意掏的钱,都是他们聂府帮的忙,可是聂家处境反而越来越艰难,丫鬟想不清,她爹也没想清楚,唯有聂娇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外头的事你别管了,我还有多少私房钱,都清点出来,我得赶紧在各地偏远之处置办产业,也算是以后聂家的退路。” 丫鬟听后,一脸的震惊,就自家姑娘手中的这点儿财产,哪及聂家冰山一角。 然而被聂娇的美眸看了一眼,丫鬟不敢再多问了,赶紧盘账去。 …… 宋九回城后才在城西宅里休养了两日,陈合就匆匆赶了过来,他打理兰芳斋的时候,听到几位权贵夫人在谈论的事,说的正是各地世族被人挖了祖坟一事。 陈合更是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话里话外,无不指向是皇上授意,这些个贵夫人在牌桌上,不小心说出来的,好在丫鬟伙计是个精明的,听了后告诉我的。” “少夫人,此事要不要向皇上说说。” 陈合一脸忧心,毕竟开始有人造谣是皇上挖了人家祖坟,国库空虚不是一两日的事,不少权贵世族都是知道这事儿的,所以国库要花钱,寻不到钱的时候,皇上走了极端也不无可能。 “再这么传下去,这事儿可就当真了,人言可畏,皇上的威严还由不得他们这般谈论。” 陈合是知道实情的,所以愤愤不平,可是不知道实情的人,也的确只能想到这一点,毕竟是哪个贼子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挖人祖坟。 宋九想起陈留郡仓库里的东西,连最近的新坟都给人挖了吧。 眼下她家傻夫君还拿着兵符带着京师营的兵马在外头奔走,一直不曾回来也不知皇上是打算怎么解了这一场困局呢? 但是那些占了好处却全部记在皇上的头上,皇上成了冤大头不说,还得她家傻夫君帮着处理后头的事,宋九也愤愤不平。 宋九在屋里来回踱步,手不知不觉摸向隆起的小腹,沉思了片刻,这就看向陈合,说道:“这一滩水不够浑浊,要不我们也加一点儿料。” 陈合还不知宋九要怎么做,宋九却是拿起宣纸画下一张残缺的藏宝图,这张残缺的宝图似假而真。 正因为宋九见过真正的宝图只是自己无法解答,而今再故意画下这残缺之图,便是以假乱真流入市集掩人耳目。 再次交代道:“就说那些盗墓之人,便是奔着这残缺的宝图而来,听说不少前朝的世族祖宗坟里有陪葬这一张宝图的残缺部分。” 陈合听后,一脸震惊的看着宋九,半晌忍不住提醒道:“要是这么传出去,恐怕各世族的陵园都保不住了。” 宋九摆了摆手,“别怕,能成为世族,也非常人之辈,只要不怀疑到皇上头上来,一切都好说。” “皇上的威信不可冒犯,宝图似真似假,这也叫祸水东移。” 陈合不得不叹服少夫人的急智,这就接下残缺宝图拿回兰芳斋,再找账房和伙计一起拓印数十份流入市集之中,也将这个谣言传出去。 果然就半日的功夫,外头的谣言就变了,先前一个个的还怀疑着皇上为了国库挖人祖坟盗宝物卖钱的事,如今事情变了,挖人祖坟是假,想要找到残缺的藏宝图是真。 只是这市集上流传出来的宝图到底是真是假呢? 然而懂些行情的人看到宝图上的双面绣与梅绣针法之图,便开始有些信了这张宝图。 一夜之间,市集流传出去的二十几份宝图,被人暗中高价收购,一张图瞬间卖到了百两银子之多,甚至到最后为了抢夺一张宝图,更有送上性命的,这些都是以后的江湖传言,且说眼下解了皇上的困局后,风向就变了。 其中一张宝图传到了长公主府上,那图上的双面绣图和画下的针法模样,正靠在软榻中的长公主立即坐直了身子。 且不说这图是真是假,但是这图出自何人之手,长公主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竟然知道本宫在寻找宝图?” 长公主的脸色很难看,想到一个可能,惊声开口:“当年秦冬生在平东府挖了曹家墓,送回了藏宝图,与这纸上所画有些相像之处,莫非这宝图还有宋氏看到过?” 那时的任家人也在平江府,隔着曹家墓也不远呢,只是若是看到过,那秦冬生还能送回宝图么?还是说秦冬生并非在曹家墓取得宝图,而是从任家人手上偷来的? 长公主身边服侍着的葛图看了一眼宣纸上的绣图,提醒道:“殿下莫忘了宋氏此人向来狡猾,能洞悉人心,这宝图恐怕是假的。” 真假且不论,毕竟从曹家墓取回来的真图就在长公主的手中,只是长公主隐隐感觉到不安,平江府发生的事,也无法再寻问秦冬生,那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道。 长公主心头难安,立即起身,带着面首葛图去了书房,在那书房暗格里,长公主拿出收藏已久的残缺藏宝图,可惜就这么一块绣品,倒是经过莫如水鉴定过,曹家墓找出的宝图是真的前朝梅绣。 长公主拿着宝图仔细看着,旁边的葛图显然也是头一回看到真正的前朝宝图,他双眸发亮,紧紧结盯着宝图移不开眼。 传闻中前朝败了,皇帝南逃,后因中途困顿,时日不多,便将所有财产兵器全部封存,以备后世子孙起事之时用上。 然而这么一封存便是数十年,宝图下落不明,这些财产和兵器也没了再见之日。 原本这只是一个传闻,然而如今葛图却是亲眼看到了残缺的藏宝图,可见这一切都是真的,得宝图者得天下。 只是在长公主仔细翻看宝图之时,突然“噫”了一声。 葛图内心一紧,连忙问道:“殿下,如何?”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很快收起宝图,随手往暗格里一放,若有所思的看了葛图一眼,却是没有再说半句。 若是此时宋九在此,定能听到长公主的心声,就在刚才那一刻,长公主看出了自己珍之重之收着的宝图是假的。 第1007章 转移视线 这布料上绣的的确是梅绣的针法,便是先前秦冬生派人送来的时候,她也相信了,但是在今日,长公主突然看到那块布料,认出来了,正是当初自己下了命令给任家女眷准备的布料。 而这布料织纹有所不同,外头根本没有这种料子买。 早几年长公主安排的事了,这么些时日,长公主也都没放在心上了,但是就在刚才,她记起来了,这织布的纹路太过显眼,要是再找个大夫来验一验,这些织纹的丝线之中还有浸泡过的麝香等药物。 而这种织物,长公主只为任家女眷准备过,而且任家女眷这么多年也不再怀有孩子,可见她们穿的衣裳皆是这种布料做成的。 正因为长公主发现了这个,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是秦冬生上了宋氏的当了,还是秦冬生以假乱真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来向她讨功的。 毕竟秦冬生一个不受相府待见的贵女,投靠到她门下,去了平江府,却在五年期间无所作为,若无这张宝图,她恐怕都无法回京城来。 然而秦冬生已死,现在想这些已无用处,但是宋氏现在画出假宝图流传于市集,想要祸水东移,长公主便能看出来,她是见过真正藏宝图的人,不管东西有无在她的手中,抓了她,也定能知道藏宝图的下落。 可惜这对夫妻一直待在京城,难以下手,又是几次受挫,再下手时,长公主也得三思而后行。 长公主什么也没说,只淡漠的看了一眼葛图,见他的目光看向暗格,知道他的心神,语气冷淡地开口:“宝图一事,你最好别插手。” 葛图连忙收回目光,恭敬的应下了。 街头有了宋九的这个传言,朝堂上,皇上终于不再被朝臣们步步紧逼,再一次的侄媳妇解了他的困境。 但是这挖人祖坟的事,不能没有交代,不然各地世族不得闹起来,真闹起可就天下动荡了。 为了安抚这些世族,皇上重用了已做闲散官的勇侯顾先润。 顾老被叫上朝堂,再次受重用,着实是个意外。 在朝堂上,中书舍人郑司玉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在江东一带,有一伙贼人游荡在江湖之中,是前朝遗留党羽,多半这挖人祖宗墓的事就是这些人干的了。 南阳郑家也是深受其害,由郑司玉提出这番话,的确能让人信服。 于是皇帝荣晏派顾先润领兵去往江东剿匪抓盗墓贼,且立下军立状,定要给天下世族们一个交代。 于是顾老带着京兵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 就在顾老离开后,第二日任荣长终于回来了,他替皇上办完事了,卸下了重担,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宋九看到丈夫的时候,立即问起那陈留郡仓库里的东西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任荣长面露古怪之色,但又不敢瞒着媳妇,只得说道:“皇上将那些东西都卖给了私商,我护送走的。” 宋九震惊的看着丈夫,皇上竟然把这些东西给卖了。 那些都是人家的陪葬物,宋九本以为皇上会想办法还回去,结果还卖成钱充了国库。 只是事已至此,真要将东西还回去,反而坐实了皇上挖人祖坟的事,这的确不好办。 刚才陈合得到消息,朝堂上,皇上派顾老去江东剿匪,可是宋九他们都知道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那江东剿匪也只是一个幌子,只是为了完结此案,给天下世族一个交代罢了。 这或许就是皇帝的平衡之术吧。 宋九叹了口气,决心以后还是少去管闲事,她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在宅里养胎,就等着任家人回京城来,开始他们一家人的新生活了。 也不知婆母收到信了吗? 宋九靠在软榻中,望着天空发呆,就在此时,一只信鸟突然俯身飞下,然而却在半途直接撞上了窗台,转眼掉落在墙角,当场断了气。 这还是头一回见,宋九立即起身来到窗边,正好坐在屋顶休息的任荣长也见到这只奇怪的信鸟,飞身而下,捡起墙角下的信鸟。 信鸟羽毛下有箭伤,可见被猎人射杀过,但是它忍着痛将信送回来了,正是先前宋九给晋王送信去的信鸟,找的还是信鸟中最大的那一只。 所以是晋王回信来了么? 夫妻二人看到熟悉的信筒,赶忙拆开想要看过究竟,没想到那信筒中的信却正是宋九写给晋王的。 晋王这么久没有回京城,宋九知道丈夫放心不下,才写了一封问候信,没想到信并没有送到晋王手中。 可是小团说过的,只要是她驯服出来的信鸟,一定会寻到收信的人,不管天涯海角,至死都要寻到,可是现在信鸟受伤折还,却是头一回。 没能收到父王的回信,任荣长心情低落,夫妻二人都有些担心起晋王的安危来。 宋九将手中的信丢入炉中烧了,她抚着小腹回到软榻中,见窗边的傻夫君又跳到屋顶上去了,她也没有打扰他。 晋王追杀陆震出的京城,一直没有音讯,但愿没有消息就代表着他是平安的。 天气一天天的转凉,眼看着进入腊月,京城里的百姓开始忙着过年,街头张灯结彩的,市场上也多了不少年货。 宋九一直在家中养胎不曾去兰芳斋,但是过年时节的准备还是要有的,虽然任家人都没来京城,晋王也音讯全无,夫妻二人也得好好过日子。 这日清晨,宋九在镜前仔细的束了小腹,穿上了宽大的衣裳,看着镜中圆润了一圈的自己,感觉瞒不了多久了。 今个儿她得去兰芳斋盘账,还有楼里的管事伙计们,也得给他们发过年的份子钱。 过年期间兰芳斋还是要开张呢,甚至还会更加热闹一些了。 待宋九从里屋出来时,任荣长一身青衣长袍站在了门口,他手中拿着两件裘衣,先是给宋九披上一件,那毛茸茸又洁白的襟口,令宋九记起傻夫君进山给她猎的白狐裘。 如今日子过好了,一件裘衣顺手就买了,然而她家傻夫君却仍旧每年给她亲手准备,今年的做的更大了些,是方便她遮肚子的么?这么一穿上,更是看不出她怀孕的身段了。 第1008章 贵女们打架 任荣长也顺手将裘衣披上,同样洁白的襟口,夫妻二人做的是一样的衣裳,只是披在任荣长身上的更长一些,魁梧挺拔的身姿被一件裘衣给撑了起来。 此时再看身边傻夫君,宋九竟有些花痴的移不开眼,早在初见他之时就发现他的不同,而今看来,即使是民间养大的他,也同样继承了荣家血脉的贵气。 这与生俱有的气势,难怪他什么也没做,却在京城里出了名。 夫妻二人出门,宋九坐的马车里,任荣长骑着马在前头开道。 天地间白雪皑皑,热闹的集市叫喝声此起彼伏,人间烟火正浓。 宋九忍不住挑开一角车帘,才要朝外看时,不知几时他家傻夫君已经在旁侧,用手拦了一下,心疼的说道:“外头冷,莫着凉。” 宋九全身上下裹得紧紧地,手里还握着一个汤婆子,根本就不冷,然而她家傻夫君固执,可不得她再吹凉风了。 许是这一次身孕是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怀上的,她明显看到了傻夫君的欢喜,要不是她这段时间东奔西跑的,大概也是被他扣在宅里不得出门的。 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兰芳斋,下车之时,任荣长直接将宋九给抱了下来,绣鞋不让沾地,怕雨雪淋湿了她的脚,于是将她一路抱回楼里。 兰芳斋大门前总有不少权贵夫人和贵女进出,这会儿被人瞧见了,无不掩嘴偷笑。 这晋王府大公子长得这般好看,虽说传闻是个傻的,却是疼媳妇的,大冬天舍不得媳妇脚沾地呢,不少权贵夫人见了都忍不住羡慕,自己这一生怕是都没有被自家丈夫这般疼爱过。 宋九有些不好意思,老夫老妻的遭人笑话,到了楼里脚落了地,她连忙整理衣裳,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的聂家铺子,早已经换掉了拍卖行的招牌,这儿成了聂家钱庄。 聂正裘是会做生意的,在京城里开钱庄也是挺能赚的。 秦怡主仆二人见东家来了,连忙出门相迎。 瞧着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宋九在管事们的拥护下先去账房盘账,这么冷的天,少夫人可得早点儿回去,年前盘了这一次账目,就不必再来了。 账房里,陈合早已经叫伙计在角落烧了炭盆,宋九一进屋,全身都暖和了,再在里头坐上一会儿,便有些热了,她顺手将裘衣脱下,坐在一旁的任荣长看了一眼,便伸手上前探了探宋九的额头,见有些冒汗了,才没有说什么。 宋九轻笑出声,“我还能骑马在外头奔走,咱庄户家的女子不柔弱。” 任荣长可不会准许她的,毕竟这一胎与上一胎不一样,更要小心谨慎了才好。 宋九看了半日账本,也差不多了,正要去库房看一眼,此时陈合从外头进来,见到宋九时脸上还有些郁闷。 “少夫人,这三楼的客人个个都虚荣,这不几位贵女为了一匹好料子争吵了起来。” 宋九疑惑,问是不是为楼里的衣料吵起来了,要是这样的话,大可叫人补上好料子,给对方送府上去,亏本也不得让贵女在楼里闹出事端来。 陈合却是摆手,“可不是咱们楼里的料子,说是最近京城里新来了一批杭绸料,是那顾家二房的姑娘穿的新款儿,不仅料子了得,那料子上的织纹和绣图,皆是一流。” “这顾家二房借着这一次皇上重用顾老将军,解了禁足,就立即来了楼里,这顾二房的三小姐也是个不省心的,衣裳穿得好看了些,在楼里说的话却难听,就为着这事儿闹起来了。” 宋九听了有些无语,问这杭绸料子可看清了,大可叫楼里的人也买上一批料子来,趁着年前卖给这些贵女们做新年衣裳。 陈合还是劝着宋九上楼一趟,那顾二夫人嘴巴子不好听,处处护着女儿,再说借着顾老将军勇侯的名头,这些夫人们对她可是又恨又惧。 宋九记得这顾二夫人和顾家二房的三小姐,上一次去往大福寺时,宋九在人群里看到她们母女,那会儿可是半句话也不敢说,夹在人群里垂着个头,站了长公主那边,被皇上惩罚禁足三个月呢,这是提前放出来了。 待宋九几人上了楼,三楼大厅之中,几位贵女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曾经瞧不上顾家二房的人,顾家二房今个儿借着衣裳找回场子来了。 “瞧见了没,我们这是双面刺绣,放眼京城,谁家的绣娘有这般手艺,也只有咱们顾家还有这样一位绣娘在府上。” 说话的正是顾彩芬,她话一落,其他几位贵女气坏了,双面绣了不起了,其中有位正是户部尚书府小女儿朱淑娇,真是不喜顾彩芬这嘴脸,以前也没少欺负她,现在见她嘚瑟,直接一巴掌呼她脸上来了。 “啪”的一声响,瞬间整个大厅都静下来了。 靠近的雅室里有人听到声音不对,开门看了一眼,就见里头有位贵夫人惊呼出声:“谁打了我女儿,都是有头有脸的,竟然当众欺负到我顾家头上来了。” 随着这声音,雅室里的贵夫人们也都吵开了。 宋九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被打了巴掌的顾彩芬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朱淑娇,“你敢打我?” 武将家的娇小姐打不过文臣家的娇小姐,闹了大笑话,顾彩芬觉得面上无光,就要还手回去,结果各位贵女借机拉架,实则就是将顾彩芬给按住了,嘴中还装作好言相劝的。 没看出名堂的,还以为这些贵女们真讲理。 顾彩芬气坏了,于是两拔人拉扯间,只听到衣裳“撕拉”一声,顾彩芬炫耀的新衣被人扯开一道口子,转眼间厅中和雅间都没了声音。 顾二夫人杨氏急忙从屋里冲出来,看到众位贵女一脸做了错事纷纷逃窜着回自个长辈身边去了,唯有自家女儿衣裳不整的站在厅中,头发凌乱,脸颊又红又肿,遭了老罪。 顾二夫人气得回头瞪了众位夫人一眼。 宋九几人本要过来的,见此情形,宋九抬了抬手,几人留在原地看情况。 直到顾二夫人看到了门口的宋九,如遇救星一般,立即拉着女儿到宋九面前来讲道理,请求她来断案。 第1009章 晋王出事了 宋九颇为头痛,这明显就是小孩子打架,虽说这些贵女们可不小了,一个个的都侍字闺中等着出嫁了呢。 甚至里头大的,宋九在她那个年纪都已经做母亲了。 宋九没接话,目光却停留在顾彩芬的衣裳上,双面绣,还是梅绣针法,这一看不得了,宋九脸色变了。 顾二夫人还在嚷嚷着,这事儿兰芳斋不管,她定会闹得兰芳斋没法做生意不可,反正今个儿宋九得给他们一个公道。 宋九终于从衣裳上收回目光,拿出了晋王府儿媳妇的架势说道:“若是要我来管,此事就直接交给官衙来管,大家一起对簿公堂吧。” 一提到上公堂,众贵女就不敢嚣张了,便是顾二夫人母女也明显有些惧怕着上公堂,那是过去丢人现眼的,被街坊百姓围观,将来这些侍字闺中的贵女娇娇要怎么嫁得出去。 顾家有个勇侯大伯在,那朱家还是掌管朝中财政的户部尚书呢,都不简单,闹起来都吃亏。 宋九见顾二夫人哑了口,只有顾彩芬明显一巴掌的气顺不过,赌着一口气说道:“报官就报官。” 宋九听了叹了口气,顾彩芬立即看向宋九,“难不成你用报官来吓唬我的?” 顾二夫人连忙捂了女儿的嘴,到底是晋王府的少夫人呢,勇侯大伯子得了重用,可人家是皇亲国戚,谁敢惹。 宋九仅用顾二夫人母女能听到声音开了口:“在实力相当之时,就该当场反击回去,事后都是自己吃亏。” 顾二夫人很认同宋九说的话,少夫人没说错,刚才女儿不懦弱,反手打回去,这会儿各挨一巴掌,都没得说的。 可惜女儿武将门第出身,却性子太过懦弱,怕这怕那,顾二夫人有些怒其不争的看向女儿。 顾彩芬气坏了,母亲竟然嫌弃她没有反击回去,刚才被打了一巴掌,她受了惊,哪想着反击回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其他的贵女都拉着她动弹不得。 母亲不帮她就算了,竟然还默许她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宋九看向雅间里又装作打马吊很投入的贵夫人们,显然没人将顾家二房母女看在眼中,也不可能还她们公道,这些贵女们回了长辈们的身边,显然都借着长辈之势半点不惧。 “刚才打你的是朱家小姐吧。” 宋九心头倒是记起一人的名字来,那人正是在安城出现过的朱淑文,而刚才出手打顾彩芬的正是朱家最小的女儿,朱淑文的小妹朱淑娇了。 顾二夫人点头,一时间对宋九又生出希望来,莫非少夫人有法子报复了回去?瞧着少夫人还是个好人,是帮着她们母女的。 宋九只是问这么一句,可不是给两人出头呢,这会儿收回目光后,看向顾彩芬身上的衣裳,说道:“我能帮忙缝补,与新买时无异,若是愿意,可先将衣裳交予我。” 顾二夫人见状,看来连着少夫人也没有办法对付这一群人了,那只能先修补好女儿这件衣裳,这衣裳可是花销了不少钱买下的。 宋九朝秦怡看去一眼,秦怡上前接过衣裳,宋九也没有再进去了,而是先去帮着她们缝补衣裳。 账房里,宋九拿着顾彩芬的衣裳仔细查看着,心底有过猜测,她师父会不会给她传递了消息。 陈合显然明白宋九的意思,立即将燕朝律令拿了出来。 果然在宋九摸出针法规律后,立即在宣纸上写了起来,而陈合却是挺有默契的开始翻找起律令书上的字。 一旁的秦怡主仆倒是头一回见,一脸的震惊。 没多会儿,一行字出现在纸上:“晋王惨死溪水滩。” 陈合看到这几个字,双腿一软,差一点儿倒下,好在扶住了书桌。 宋九也是震惊的看着纸上的字,师父的针法,一样的传递消息,可是为何在此时传出这样的消息。 宋九相信师父莫如水,那这传递的消息也定然是真的了,再一想到先前给父王写问候信,信鸟却原路带着她的信折还了,一相结合,这消息越发真了。 可是时机不对,宋九心头难安。 屋顶上坐着的任荣长许是有些冷了,正翻身下来,刚从窗户边跳进来,屋里的宋九立即将宣纸纳入怀中。 陈合和秦怡几人也反应过来,一个个的收拾好心情,不敢露出破绽。 任荣长来到媳妇身边,就见她不盘账,却准备缝补衣裳,还有些疑惑不解,问出了口。 宋九掩饰得再好,喉中也不知不觉哽咽起来。 陈合和秦怡也纷纷垂下头去。 宋九一回头抱紧丈夫,将头埋在他胸口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暗中又抬了抬手,陈合和秦怡主仆这就退了出去。 “媳妇,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任荣长急坏了,他握紧宋九有些凉意的双手,随即将她的双手揣自己的怀中取暖,见怀中媳妇眼眶红红的,心都提了起来。 “谁欺负你了?” 刚才楼上的贵夫人和贵女们闹哄哄的,莫不是媳妇吃了她们的苦头,若是如此,他定不会饶了他们。 宋九却是紧紧地抓住了丈夫的衣襟不说话,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衣裳上,这是杭州来的新料子,那她师父眼下是在杭州了? 只要见到师父,就能问清楚那消息里的事,她要当面听师父说出来,可是人在杭州,她这会儿去寻,倒不如直接去往溪水滩。 溪水滩那地儿宋九记得舆图,正是去往燕北快到营州城的一处,只要到了那儿一探究竟,就能知道消息中的真假。 宋九已经按捺不住,父王是她家傻夫君至亲之人,她不说出来也瞒不了多久,也不想傻夫君有遗憾。 于是宋九将陈合和秦怡又叫进了账房,她打算跟丈夫亲自去一趟溪水滩,而陈合带着人去往杭州救她师父,兵分两路行事。 只是陈合听了,却是一脸担忧,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长途跋涉,怀有身孕,又是这么冷的天气,她怎么受得住? 一旁的任荣长听出不对劲了,连忙问为何要出京城? 宋九知道瞒不住的,她将怀中的宣纸拿了出来。 陈合和秦怡也是一脸的难过。 第1010章 衣料的来历 任荣长见到纸上的消息,却是面色冷峻的开口:“这消息是假的。” 宋九几人立即看向他,一脸的错愕。 师父是不可能给她传递假消息的,何况是这么隐密的针法传消息。 任荣长接着说道:“父王这一次带了不少兵出京城,京师营里空了一半,陆震根本不是父王的对手,即使真的出了事,也不该是在溪水滩。” 任荣长能如此笃定,那是因为他在燕北待了一年,对燕云十六州的地形记于心中。 于是众人找出舆图,任荣长指着溪水滩的方向,说道:“这儿地势险峻,我父王曾在此地作战,早已经熟悉周边地形山险,反而陆震常处京城,对燕北的地形不熟悉,他绝无可能在此地杀了父王。” 宋九说起陆震在营州养死士营的事,或许死士营早已经摸清地形,并画出来告知了陆震呢。 然而任荣长仍旧摇头,他很坚定的认为,这一处杀不了他的父王,若是在其他地方,他反而没有这般笃定了。 于是任荣长说起当年在燕北的一段往事来,当年城门大开,寮国军进了城,而他便是带了一支冲锋军守在这处险地,他特别记得溪水滩,有条山泉水贯穿整个下游,下游百姓靠着这口泉活命。 当时任荣长看到这条泉眼就想起在水乡村祖屋的泉眼,还记得当年父王派人替他们守泉眼的事,于是任荣长也派了冲锋军守住了整条泉眼,才没有让下游受战乱之苦。 那赶来下毒的寮国军,都被暗杀在溪水滩,而任荣长守在此地全凭父王亲手绘出的舆图,那些当地向导都不懂的暗道和石洞,他父王却是知道。 所以就算父王失算,全军覆灭,也能逃出生天,躲过一劫。 何况在任荣长的心里,根本不将陆震放在眼中,他就是个草包武将,就是嘴巴子厉害。 宋九几人听完这番话,心情好了许多,看来是她师父莫如水出事了,这个消息多半是胁迫之下传出来的。 正好此时盯着衣料看了许久的秦怡也开了口:“少夫人,这衣料不是今年杭绸料的新款。” 宋九天天在京城里逛,兰芳斋楼里也卖衣料香粉,她很了解市场,所以是不是新款,看一眼就知道了,这衣料上的织纹还不曾在京城出现过呢。 秦怡这就上前拿起衣裳细看,一双素手也摸着这华实的料子,坚定的说道:“我没有看错,这衣料不是新款,而是一年前杭州进贡的料子。” “我记得当时皇上将杭州这批贡料全部给了长公主府上,长公主看重相府主母,赏了她三匹好料。” “我父亲得知这三匹好料,曾在宴席上提过,叫主母给我做一身新衣,想我到了出嫁的年纪,能穿好些寻个好人家。” “主母嘴上是答应了,私下里却将我的料子给换了,我当时怀疑料子换了的时候还悄悄地摸过嫡姐的衣裳,细看织纹纹路,就是这种料子了。” 秦怡试了衣料的手感,很是笃定,这一下宋九有些摸不准了,不是杭州新料,而是长公主府上的贡料,那她师父不是在杭州,而是在京城长公主府上藏着? 好家伙,近在眼前,她竟然没有察觉。 宋九立即拿出哨子吹响,一只信鸟落在窗户边,宋九快速在宣纸上写下一封信绑在了信鸟的脚上,给信鸟喂了些栗米,拍了拍脑袋,这就将信鸟放飞了。 这消息是否真实,且待她问过师父,同时也能寻到师父莫如水的下落,到时候再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只是宋九一直惦念着师父,就是不知师父还认她这个徒弟么? 宋九叹了口气。 几人不动声色的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宋九更不想暴露自己会梅绣针法一事,于是将衣裳交给了秦怡主仆缝补,她接着坐在书桌前盘起了账目。 宋九盘完账目,得知兰芳斋的赚数不少,尤其陪桌子的丫鬟,更是陪着这些夫人们打马吊,在牌桌上的花销更多。 宋九给这些伙计丫鬟管事都多给了一个月月钱过年,这才离开兰芳斋回城西去了。 秦怡主仆将顾彩芬的衣裳缝补好送过去的时候,顾家母女已经与众位贵夫人打成一片,先前的不愉快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但眼下的顾二夫人显然很满意。 顾彩芬看到缝补好的衣裳也没有急着穿了,穿着兰芳斋的新衣不换下,等会儿穿回去,权当她这一巴掌的补偿。 秦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从雅间里退出来的时候,身边丫鬟小青一脸的不解,先前不是为了一件新衣大打出手么?怎么现在穿都不穿了。 秦怡看着困惑的小青,说道:“你是不知,顾家二房,外强中干,借的是顾家大房的势,实则二房府中银钱收支不平,常年靠着杨氏的嫁妆贴补。” “刚才我在缝补这件衣裳的时候看到了衣角一处有承德街成衣铺里的标示,可见这衣裳是在成衣铺里买的,并非顾府二房自家的裁缝绣娘。” “再说在京城里,一般世族又岂能养得起手艺精通的绣娘呢。今日换上了兰芳斋的新衣裙,想必就一直穿回家去,我兰芳斋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先前闹事顾家二小姐吃了亏的。” 丫鬟小青一听,生了气,“她吃了亏怪我们兰芳斋头上,这瞧着都与里头玩得热闹,哪能让我兰芳斋当冤大头。” 秦怡笑了笑,摇了摇头,“衣裳是小事,东家格局大,从来不计较这些,咱们经营好这些权贵夫人和贵女,莫给东家添麻烦就很好了。” 小青脚步一顿,仔细看着自家小姐,突然开口:“主子,我怎么觉得你变了。” 变了么?秦怡忍不住抬手摸向自己的脸,是哪儿变了? 小青接着说道:“以前的主子在人前不爱说话,也没有这么多的为人处事,现在的主子变得开朗明亮了,还与这些权贵夫人和贵女们结交毫无半分慌张。” 秦怡听到小丫鬟的评价,心头也震撼,原来短短数日自己变了,不,她没有变,她只是以前隐忍温吞,不敢露出本性。 第1011章 师父收到了消息 “或许这样的我更适合做生意,等我在兰芳斋里站稳了脚跟,存下月钱,咱们两人就可在京城买下一处小院,以后也算有家了。” 小青听到家这个话,眼眶就红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小姐一起有个家,家是什么,是无拘无束,是自由。 “小青,别急,我一定会向东家看齐,学会做生意,做她那样的奇女子,将来我们买了院子,再买下田地铺子,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主仆二人沉浸在自己的梦想中,前头陈合过来了,朝主仆二人喊了一声,说道:“秦姑娘,顾二夫人说要请几位夫人吃茶,如此还得秦姑娘去点茶呢。” 唉,刚才还想着美梦,转头就得服侍这些贵夫人吃茶,然而主仆二人笑着应下了。 陈合看着两人,也笑了起来,东家请了秦姑娘来做掌柜着实是明智之举,这位可是京城的贵女,学识、礼仪、琴棋书画样样周全,便是这点茶的手法也是让这些贵夫人和贵女们挑不出刺来。 “好好干,将来一切都会有的。” 陈合鼓励着两人,想来刚才主仆二人的话被陈合听了去,秦怡红了脸。 *** 宋九放飞的信鸟离了兰芳斋后在京城上空转了一圈,而后朝内城靠近宫中的一处奢华府邸飞身而下。 到底是野生野长的鸟,盘旋半空的时候长啸一声,自是引来了岗哨中京卫的注意。 长公主府中可是守卫森严,一只鸟突然飞来也引起了这些京卫的注意,而后有人拿起弓箭,朝着那只鸟射了过去。 巡逻过来的领头见到那京卫突然射一只鸟,脸色十分难看,沉着脸责备:“谁叫你拿起弓箭的?你当这儿是猎场?” 那京卫显然有些无辜,解释道:“领头,我瞧那只鸟的脚上像是绑了一个东西,不会是送信的鸟吧?” 周围的京卫并没有看清,但是听到这京卫说送信的鸟,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听说过信鹰、信鸽,就没有听说过信鸟的,再说这种鸟城郊外随处可见,你这不会是在练箭术。” 先前说话的京卫颇为委屈,领头却是朝信鸟掉落的方向看去一眼,下了令:“去寻一寻那只鸟,若真的有绑东西,便取回来。” 京卫立即下了哨岗,朝西墙角的方向去了。 西墙角不远有处小院,正是莫如水居住之地。 这会儿莫如水在院里绣屏风,院里突然落下一只飞鸟,受了伤,翅膀拍打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了。 莫如水好奇的上前抓起小鸟,就见鸟的脚上绑着一个信筒,她脸色大变,刚将信筒取下,就听到墙外传来京卫的脚步声,还有几人嚷嚷的声音:“就在这个方向,准没错了。” 莫如水犹豫了,要不要交出来? 莫如水心思一动,从鸟的身上扒拉几块羽毛丢墙外头,而后将信鸟和信筒都带回了屋里。 待京卫们一脚踢开小院大门时,莫如水正坐在绣架前,此时受了惊扰回头看向他们,见这些京卫根本不将她放在眼中,她起了身。 “看来这绣屏是绣不完了,既然如此,我今日必会如实告诉殿下,今日你们闯入我的小院,不知何原由耽误了我刺绣的时间,交不了货,这个责任该你们担。” 京卫们脚步一停,一个个地看着她,原本想着进去搜查的众京卫开始有些犹豫不定了,这人吧在府中没啥份量,常年关在这小院里也不见出去,谁都可以欺负一下。 可是这人却有个好手艺,得长公主殿下欣赏,真要是被她告了状,还真不好说长公主会不会责备他们。 京卫们还犹豫着想向前走,墙的后头正好有另一队人看到了信鸟掉落的羽毛便叫出声来,于是进了院子的京卫转身离开了。 莫如水松了口气,听到京卫们怀疑那只鸟已经飞走了,毕竟他们都不相信先前射箭的京卫能这般厉害,一箭就能射中。 很快外头的人散了。 莫如水连忙上前关紧院门,这才回屋,从那箱笼之中翻出受伤的信鸟,莫如水小心翼翼的包扎着。 此刻的莫如水并不知这只信鸟与她有关,她还想着自己守着这四方天地,这只鸟误撞进来,可不得留在了这儿,等伤好了,还是要放它放飞回归自由。 给包扎好的信鸟又喂了栗米,这只信鸟竟然不闪躲,也不急着要飞走,反而听话的趴在桌上不动了,想必它自己也知道受了伤,飞不动了,得好好养伤了。 能送信的鸟必定是被驯服了,果然不假,莫如水想到了信筒,连忙将信筒翻了出来。 信筒中正是宋九写给师父莫如水的信,上面没有写谁收,却是写下了两个字:“安城。” 接着是宋九问起晋王的消息可是真的,同时她要如何营救她。 短短一行字,信息不少,没有开头没有落款,但是师徒二人都知道在说什么,莫如水的眼眶红了。 谁能想到一只信鸟能寻到她,莫如水反复的看着纸条上写的字,这字迹比起当年进步了不少,但是还能看出徒弟绢秀的字迹,形态是没有变的。 所以她不仅来京城了,还很熟悉晋王,难怪上头安排她非要传这样的消息出去了。 莫如水回想起先前小太监说这话时的神采和口气,反应过来,这个消息定是假的,如果不是假的,又怎么可能将消息送出去呢,长公主可未必是一个好人。 莫如水面对这个徒弟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也是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原因,她替长公主办事作恶,绣毒画屏,她已经没有半点原则和底线,也不是当年徒弟所见到的那个骄傲的莫如水。 但是她这般苟且的活着,便是心头藏着的秘密一直无处能说。 可惜来的只是一只信鸟,而等她给信鸟养好了伤,能不能飞出这四方天地还不一定呢。 于是莫如水悉心的照顾着这只信鸟,只待信鸟养好伤就放飞它。 城西宅里的宋九,在家里等了两日,却一直没有师父的回信,信鸟也不知去向,心头隐隐感觉到不安。 第1012章 下手的地方找到了 难不成还是错了,师父并不在京城长公主府上,那她到底在何处? 关于晋王的消息,对方这么传出来,目的是什么?是引诱他们夫妻二人出京城么? 若是夫妻二人出了京城,对方又要怎么做呢? 宋九思及此,立即拿出舆图,翻看京城周边的州郡和官道,估摸着对方若是引诱他们出京城会在何处下手。 而此时端着炭盆进来的任荣长在看到媳妇手中的舆图后,他突然开了口:“城外望风坡,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宋九错愕的看着丈夫。 任荣长不紧不慢的将炭盆放到书桌边,这就来到媳妇身边,伸手指了指望风坡的官道,“这儿弯道有三处,先前我出城想着在此地弄死那庶子,我便想过不少方法。” 弄死那庶子荣景么?她家傻夫君原来有过这样的想法,好在没有行动,不然这事儿不好收场。 任荣长接着说道:“这儿弯道两处有处望风坡,坡上有怪石,若是潜伏在此准备山石暗器,不管带多少兵马都无法通行,因为这一段官道的路只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行。” 望风坡也称之为死亡坡,下一个州郡就是陈留郡了。 宋九试探的问道:“那你可是在那坡上准备了山石?” 任荣长面露狠厉之色,如实说道:“没有时间,不然我定是要准备的,大福寺之行,我定让那庶子有去无回。” “而且我当守城军统领的时候听京兵说过,望风坡的山林中曾出现过野人。” 野人?这意思是若是有山石滑落砸死了人,可以是天灾也可以是野人所为? 宋九想的,任荣长早已经想到了,而且他只差没有行动了,毕竟当时宋九追了出去,回来的时候都分开了,也没了机会报仇了。 宋九叹了口气,谁说她家傻夫君傻了,顶顶精明,说起报仇,那是特别有想法,算是荣景的狗命暂且留下。 但也可以看得出来,她家傻夫君想这么对付那庶子,那么长公主指不定也想这么对付他们俩。 人被砸死了,怪在山中野人身上,天衣无缝。 任荣长将媳妇手中的舆图收好,接着说道:“我偷偷去一趟望风坡,便能探一探他们有没有埋伏在那儿。” 宋九担心丈夫的安危,她紧紧地握住任荣长的手不放。 任荣长扬起唇角,俊冷的脸上瞬间融化了冰雪般变得温和无比,“莫怕,我快去快回。” 敢传出这样吓人的消息诓害他们,这事不能这么躲着,就这么了结,可得反击了回去。 于是宋九同意了。 就在任荣长准备出门的时候,窗台上,一只信鸟拍打着翅膀,最后落在了书桌上。 宋九夫妻二人相视一眼,认出正是给莫如水送信的信鸟,看着翅膀上包扎的伤口流了血,就知道信鸟不仅受了伤,而且旧伤还没有养好被人包扎了,结果又添新伤。 瞧着这脚上的信是好不容易带回来的。 宋九迫不及待的解下信筒细看,就见那信筒时装着的只是一块小手帕,手帕的角落里绣的是兰花,兰花旁边写着两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绣法不是梅绣也不是双面绣,极其普通的绣样,而两句诗添上后,即使这封回信落入他人手中,也只当是某位闺房小姐送给情郎的手帕。 可是宋九知道,自家的信鸟带回来这么一块手帕,那只能是师父回的信了,所以师父定是看到了她送去的信,那么莫如水就是在京都长公主府上。 宋九心头激动无比,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与师父见上一面,原来他们靠的这么近呢。 手帕上的针法是普通针法,宋九要怎样才能知道师父的用意,她按着先前的规律摸着绣针纹路,半日没得方法,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任荣长也不急着出门了,左右白日里出门还容易引人注目,倒不如夜里再去望风坡看一眼。 宋九将手帕放于桌上,翻来覆去的看着手帕,心头越发的焦急。 不经意间,宋九灵机一动,目光落在手帕布料上的织纹上,这料子太奇怪了,她应该是在哪儿见到过的,是京城里的哪家铺子在卖这种布料? 宋九记不起来了,也不敢耽搁,叫上丈夫,夫妻二人匆匆出了门往兰芳斋去。 秦怡是京城贵女,她定是见到过不少好布料的,想来问她或许能认出来。 夫妻二人坐于马车中,外头府卫陈佐赶着车,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兰芳斋。 本以为东家年前都不会再来楼里了,没想到东家不仅来了,一来就要见秦掌柜。 那会儿秦怡正在为几位权贵夫人点茶,丫鬟小青匆匆进来在秦怡耳边低语了几声,秦怡手速快了些,替几位贵夫人上了茶,找了个借口退出了雅室。 账房里,宋九将手帕拿出来给秦怡看。 兰芳斋时常采购新款布料,对这市场上时新的布料也自然清楚,她记得不久前见过这种织纹的料子,却记不得是哪家商户出的。 秦怡果然不负宋九所望,仔细端详了手帕上的织纹,而后一脸坚定的开口:“承德街刘记布庄。” 秦怡将手帕放下,补充道:“刘记布庄的东家娘子是从长公主府上退下来的老嬷嬷,受长公主的恩赐恢复了良籍,而今带着一家老小就在承德街开铺子。” “刘记布庄的布料不是从杭州采买,倒与其他铺子的布料是不相同的,有人说刘娘子会得一手织布手艺,铺里卖的布料都是出自她之手,但是传言或许不太真切,毕竟每日的销量不低,她带着一家人织布也未必织得过来。” 所以货源无人得知了,或许这也是布庄行家的禁忌,同行互相防着的。 有了秦怡这个消息,宋九一步都不停歇,拿走手帕立即起身去往承德街找刘记布庄去。 当宋九的马车来到布庄前时,承德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听说承德街的商铺联合起来要举办腊八节赏花,街坊百姓都来看热闹,走街窜巷的小贩也多了起来。 宋九从马车上下来,手下意识的拢紧身上的裘衣,将隆起的小腹遮掩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傻夫君,夫妻二人挺有默契的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第1013章 师父送来的消息 宋九独自一人进的布庄,那站在柜台前的正是刘娘子,只见那刘娘子衣着华丽,头上戴满了珠翠,行走间也不是普通商家的夫人能比的,看一眼就知道是从宫里退下来的人,极有规矩。 刘娘子看到宋九是张生面孔,又见她穿着华贵,神态雍容,虽不知其身份,却是不敢掉以轻心。 宋九不知道师父为何要用一块手帕的织纹来提示她找到刘记布庄来,同时她也不知这刘娘子与师父之间到底有无交情,一旦估摸错了,不仅为自己惹祸上身,也为师父惹祸上身。 宋九将手帕拿出来放在柜台前,美眸看向刘娘子,问起铺里可有同款手帕布料购买。 那刘娘子看到手帕,脸色微变,立即看向宋九问道:“不知阁下与长公主府是何关系?” 一块料子就能知道是从长公主府上出来的,看来这布料还有由头,这一刻宋九不知要怎么答才能不给师父带来麻烦。 好在这刘娘子的内心很丰富,她拿起手帕料子看上面的刺绣,却是第一眼翻看了背面,见不是双面绣,竟有些惊讶,心头暗忖:“不是莫大家所绣?这布料倒是上一批送去长公主府上的料子呢。” “上一次送货之后,倒还留了两匹样货,莫不是这人从长公主府来,这料子穿出什么问题寻上门来了?好在留有样货,真要闹起来,我也能向长公主说明,只是此人可不得得罪了。” 刘娘子刚这么想着,也猜测着宋九的身份,宋九便开口接了话:“手帕是我绣的,只是在绣手帕的过程中,我看出这料子不太对劲。” “你莫不是莫大家的徒弟?”刘娘子惊愕的看着宋九。 宋九吓了一跳,这是认出了她的身份还是说她师父又收了个徒弟,不知怎么的,宋九有些吃醋,师父说了不再收徒的,当年还认她这个徒弟呢,还交代她不得在外头打着是她徒弟的名头。 宋九心头郁闷。 然而宋九没答话,刘娘子却认真了,她连忙露出讨好的笑脸来,心头腹诽着姓莫的还是与她不对付,竟是揪着她的料子总向长公主告状,现在又派个徒弟来了,莫不是在那小院里待得不舒服了,想来讹她的钱来了? 刘娘子表面笑着,心头很是不爽,却全被宋九听了去,这一下宋九倒是有借口了,抛开心头的不快,再次问起料子的事。 刘娘子叹了口气,回头将两匹样货取出来,而后又将另一匹料子送上,说道:“昨个儿我去府上,是我起了贪念,把你师父这匹料子要走了,这上头还没有绣好,也怪我着了急。” 刘娘子一脸的诚恳,瞧着意思是打算将三匹料子都交给宋九当做补偿。 宋九看了一眼那一匹未绣完的料子,心怦怦直跳,所以这就是她师父传给她的消息,然而她还得忍住,不得流露出半分。 宋九看着留下来的两匹样货,果然与手帕上的纹路没有区别,但显然刘娘子是误会了的,与她师父不对付,两人之间恐怕早有隔阂。 宋九就要收走三匹料子,刘娘子的手按在有绣图的那匹料子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实话说了吧,要了你师父这匹料子,无非是想放在铺里做镇店之宝。” “昨个儿我面见殿下,给府里送货,真没有在殿下面前说你师父的坏话,她若是不信,你大可去前院问问,赵公公当时也在场的。” “但是殿下真的开了金口,准许我在你师父那儿拿走一块绣布,这是实情。” 所以说了这么多,这没完全绣好的料子她是不想给了。 可得想个法子将这块料子要了去还不被人怀疑才好。 宋九将两匹样货放下了,也接了刘娘子的话:“没绣好的料子不能留,这是我师父的规矩,可不得毁了她的威名,刘娘子若是真的想要块镇店之宝,我可以回去向师父求情,到时候送副好绣品过来如何?” 刘娘子听了,心头大喜,立即将没绣好的布料递到宋九手中,还顺势问道:“几时送来呢?” 瞧着不给个交代,这布料拿不走,回头真跑长公府去问,反而穿帮了,于是宋九开了口:“这样好了,我请求师父将这块绣料全部绣好后送来,只是以后我小院里要的布料,刘娘子可得帮忙。” “这都好说,莫大家是知道我的手艺,她老人家要的布料,我必亲手送上就是。” 宋九立即补充道:“你知道我的意思,真给我小院里送来布料,府上可得嘴把严了。” 刘娘子心头暗叹:“这小徒弟莫如水收的不亏,是个不会吃亏的主儿。” 于是刘娘子应道:“成吧,能得到莫大家的梅绣料子,以后我刘记布庄的生意就靠她了。” 宋九这才带走了绣料,走了两步又回头将柜台上的那两匹样货也顺走了。 刘娘子不敢说半句,却是对宋九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怀疑,甚至极为正常。 宋九看似面色平静的从铺里出来,直到坐到马车中,她才吁了一口大气。 任荣长从宋九手中接过布料,这就催着陈佐快快离开。 回到城西宅子,宋九脱下裘衣,露出隆起的小腹,随后移步来到书桌前,将师父莫如水未绣好的料子展开,夫妻二人在房里研究起来。 果然这匹料子被刘娘子强行带出来,就是莫如水故意的,定是信鸟送信不安全了,才想出这曲折的一招。 倒是将这消息传递出来了。 当那宣纸上写下的字跃入夫妻二人眼中时,夫妻二人都噤了声。 “丫头,晋王之死有诈,为师被迫为之;你万莫送信入府,来日必有相见之机,好好珍重。” 为师…… 这个自称,所以师父认她这个徒弟的,然而宋九也不高兴,在刘娘子那儿得知师父又收了徒弟,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师父唯一的传人了,所以她这些年努力的学习钻石梅绣,知道真相还真是吃味了。 宋九将宣纸扔入火炉中。 果然晋王的消息是假的,还是她家傻夫君早早识破,不然他们上当了。 第1014章 将庶子骗出城 利用假的消息来引诱他们夫妻二人出府,那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对他们下杀手了。 两次三番的反抗彻底惹怒了长公主,宋九知道只要待在京城就迟早会有这一天。 任荣长开了口:“我今天就出城探一探。” 宋九立即补充:“带上陈佐和陈佑。” 这两人宋九用得顺手,宋九还是用惯了以前的府卫,晋王府派来的守卫,就留在宅里守着吧。 任荣长同意了。 夜里任荣长一身黑衣出了门,宋九也无法入睡,干脆坐在房里将刘娘子那儿拿来的绣布没完成的地方补充上去,同时也打乱师父传递消息的针法,免得被有心之人察觉。 经过任荣长两日的探查,果然发现了望风坡有埋伏,而且埋伏的人不少,看来是下了狠手,真要是出了城便是有去无回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宋九看着手中的绣品,她不紧不慢的将整块料子合上,而后穿上裘衣,夫妻二人又出了门。 这一次不只是去刘记布庄,听说长公主府的护卫长换成了晋王府庶子荣景,这个庶子正在府上养伤多日,最近常去一间酒肆里听曲,那唱曲的姑娘是从江南来的,声音婉转动听,吸引了不少京城纨绔子弟的青睐。 宋九夫妻二人先是去了刘记布庄,那刘娘子收到宋九绣好的料子,一看就是莫大家的梅绣,自是不会怀疑她了,当即喜不自胜,说定要将这绣料挂于堂前,以后便是刘记布庄的镇店之宝了。 宋九一脸的无所谓,但也可以看得出来,她与师父绣的同一块料子,即使是行家,也分辨不出是出自两人之手,不愧宋九这么多年对梅绣的钻研。 从刘记布庄出来后,夫妻二人直奔城东酒肆。 在那酒肆外头,宋九还没有进去,便听到了里头咿咿呀呀的声音,江南曲调,婉转动听,想必唱曲儿的也是个妙人儿。 宋九提着裙角上了台阶,才到门口她便脚步一顿,回头朝街头看去,只见晋王府的马车正往这边赶来。 宋九扬起唇角,夫妻二人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面色镇定的进了楼,又拿出了晋王府的令牌来。 那跑堂伙计见是晋王府令牌,立即变得恭敬起来,更是直接将夫妻二人迎到三楼的一处雅室前。 看来平素这庶子就喜欢待在这一间房里听曲,宋九这就指了指隔壁那间,语气严厉的开口:“把隔壁这间囤出来。” 话里头不容置喙,可隔壁这间里头已经传来几位权贵子弟的欢愉声。 伙计很是为难,可是看宋九神色不对,猜测着他们是晋王府的大公子和少夫人来了,不敢得罪,这就找来掌柜去了隔壁雅间。 隔壁房里的几位公子哥儿显然生了气,也不从屋里出来,却是开着半扇门,故意在里头提高嗓门说道:“乡下来的还真是不懂规矩,竟然欺负到我秦樟的头上来了。” 旁边有位公子哥立即开了口:“且叫他们进来,亲口站在这儿跟我们说,他们敢么?不知相府的秦公子在此,秦公子受了委屈,你们有几个脑袋能赔的?” 伙计和掌柜在里头被骂了一通,不得不从里间退了出来。 而此时的宋九听到楼梯口的脚步声,人未到,对方的心思却听了去,确定是那庶子,宋九立即拉了拉任荣长的袖口,耐心的劝道:“我今日不过是奔着这唱曲的来的,兰芳斋里少这么一个又不算什么,咱们要不还是回吧。” “莫与这些人动肝火,左右傍晚那会儿,咱们还得出城办事,哪有功夫真在这儿听曲,免得节外生枝,咱们走吧。” 宋九拉着任荣长要走 ,任荣长却是一副忍不住气的样子。 而楼梯口的脚步声停了,显然这番话都被他听到了,没多会儿,楼梯口的脚步声更多了,也显得杂乱了,但是宋九却明显感觉到那庶子已经下了楼。 夫妻二人目光相碰,两人目的达到,这就要走了。 正好掌柜和伙计被骂了出来,见到宋九夫妻二人,又是一脸讨好的想向两人说说好话,实在不行,安排更好的房间供两人吃喝,并且还给两人免单。 都是做生意的人,宋九岂会不知掌柜和伙计的难处,她刚才只是故意拖延时间的,这会儿目的达成也不必浪费时间,更是不想为难这些生意人,宋九挥了挥手,一副生气的样子,拉着丈夫离开。 楼里的掌柜和伙计如同送走两尊瘟神一般,一脸恭敬热情的将两人往外送。 夫妻二人到了一楼大厅时,宋九的脚步顿了顿,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厅中角落里坐着的荣景,人还没有走,看来这楼里唱曲的妙人挺合他胃口的。 待宋九夫妻二人一走,厅里角落坐着的荣景显然已经坐不住了,傍晚时分这对夫妻要出城?是出城办什么事儿么? 原本在府中以养伤为名义的荣景还没有打算去长公主府上当差,这会儿得到这么一个消息,那可是他立功的好机会,长公主不是一直与这两人不对付么,两人要出城,是个机会呢。 荣景没心思听曲儿,这就起身出了楼往内城去了。 宋九夫妻二人坐在街角的马车里看到晋王府的马车从眼前经过,夫妻二人就知道荣景去长公主府上报信了。 任荣长看向媳妇,拿出手中的兵符,今个儿晚上必将是大战一场。 大白日的,宋九的马车到了城外,任荣长从马车里出来,解下车前的一匹马,快马加鞭的离开了。 拉车的本是两匹马,便是事先做好的准备。 宋九看着官道上丈夫消失的背影,也不再久留,催着陈佐快快回城去。 就在马车夹在普通百姓的队伍里入城之时,一队京卫从城里出来,领头的正是荣景。 来的还真是快,宋九从那一角车帘缝隙看到了荣景离开,心头若有所思,放下车帘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起来。 到了城西宅子,宋九从马车中出来,瞬间还感觉到了吃力,肚子越来越大,体力不济,不能像以前那样奔波了,得回去躺着去。 第1015章 犹如天助 腊月的京城最是热闹,热闹过后的街头宵禁后方变得寂静起来。 城西宅里,宋九一回来就睡了一觉,夜里又有些睡不着了,于是来到书房里整理各地的账本,守着夜色等着她家傻夫君凯旋。 早早探过望风坡地形的任荣长今日拿着兵符先一步出城,去了京师营调走了两千京兵。 就在望风坡长公主府上的京卫们还守着路口时,任荣长带着京兵已经从后包围。 待出城报信的荣景带着京卫赶来时,便是任荣长动手之时。 宋九不知不觉伏在桌案前睡着了,她再一次梦到了从天而降的小青龙,却在那条小青龙的旁边飘来两朵祥云。 宋九还觉得挺神奇的,突然小青龙和祥云都变成了孩童,朝着宋九奔赴过来。 “娘。” “娘。” “娘。” 脆生生的声音,宋九突然睁开了眼睛,似乎一声娘亲还在耳边回荡,然而仔细一回想,这声音又像是双胞胎两孩子平日的叫唤声,宋九心想着定是自己太过思念两孩子了。 宋九从窗户边看出去,已是五更天之时,想起不久前得到的消息,盘算着时日,再过两月,他们就入京城了吧。 宋九抚着小腹起了身,到了窗户边往外望时,就见一个黑影落在了院里,黑影太过熟悉,宋九双眸大睁,任荣长已经一跃而上,正要从窗户边跳进来,夫妻二人打了一个照面。 “媳妇儿还没有睡。” 任荣长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他是独自一个人翻了城墙进来的,京兵已经被他遣散了,自然事情也办完了。 宋九看到傻夫君,连忙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除了衣裳上沾有别人的血迹之外,倒也没有受伤。 “都给收拾了,包括那个庶子,以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他。” 任荣长显然松了口长气,径直来到桌前坐下,略显疲惫。 宋九来到他身边细问情况。 那会儿那庶子带着京卫赶来通风报信时,天还没有黑,任荣长已经带着京兵包抄了过来,在那庶子安排妥当正等着他们傍晚出城下狠手之时,天边的夕阳正红,任荣长动了手。 两千京兵突然从背后包抄过来,又有山石从望风坡上滚落,那庶子一脸惊慌的带着人四处逃窜,显然看到任荣长他早已经吓破了胆。 当面没这胆子动手,就靠背后来害人,可惜任荣长不给他机会。 任荣长现身时,头个要杀的就是那庶子,其他京卫都只是顺手的事,所以他提着刀飞身而起,直接就冲到了那庶子身边。 那庶子明明旧伤未愈还有野心来杀人,自是得了报应,被任荣和一刀给结果了,血溅当场,其他的京卫被任荣长这一刀给吓住,再无战斗力,然而京兵又岂能让他们逃走。 任荣长说到这儿,露出一抹喋血的笑来,“我还留了一个活口回去报信,免得他们不知道我的厉害。” 宋九听得心惊胆颤的,好在他们先一步识破了计谋,不然现在惨死的就是他们夫妻二人了。 至于留下的那个活口,想必此时已经将消息带入长公主府了吧。 宋九握紧丈夫的手,心情很复杂,只想远离纷争,纷争却一直寻上门来,如今被迫杀了那庶子,该如何向父王交代,到底是兄弟相残。 可是想到死在安城的母妃,以及当年陆侧妃母子在安城的所做所为,那个时候他们夫妻二人一不得势,二不知情况,便是这样他们仍旧下得了狠手,不报复回去,迟早还是会有兄弟相残的一天。 而留下那庶子就是个祸患。 只是做为父亲,庶子也是他的儿子,皇室子嗣本就不丰,若被人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也是个麻烦。 宋九知道丈夫是不会撒谎的,她担心的是哪日父王真要问起他来,他要怎么答? “夫君,将今夜的事全部忘了,若是真的查到你头上,你便说你不知那些京卫中还有那个庶子,那是被迫反抗下的误杀。” 宋九将托辞都想好了,哪能想任荣长挺直了脊背说道:“不,我同皇上和父王仍旧要说,我是杀了那庶子,因为他当年要杀我们,在安城犯下的事,他们为何不再追究,但是我记得清楚。” 任荣长是固执的,他不屑于撒谎,他甚至要正大光明的站在皇上和晋王面前反问他们,为何当年还是定北将军的荣景可以带着军队去往安城杀人,同样是手足相残,弑杀嫡母,他就没有罪么? 宋九看着丈夫那坚定的目光,心头动容,当年的事她也一直记在心上,晋王妃临死前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那么要怪,就连她也一起怪,宋九的手再次抚上小腹,站在了丈夫身边,“那咱们就这么说。” *** 此时从望风坡逃回来的京卫带伤回了京城,直奔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还在睡梦中被惊扰,得知派去的京卫全部死在了望风坡,连着带队的荣景也一并被杀了,长公主惊得身子往后一倒,跌倒在软榻中。 这个傻子有股勇劲,他手中竟然还有京师营的兵符,皇上竟然将兵符私下交给了他,是她没有想到这傻子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死了这么多的京卫,长公主府上受了挫,能用的京卫已经不多了,但是几次三番闹出这些事来,却没有一桩一件是顺心的。 这对夫妻怎么也弄不死,以往能用上的手段到了这两人身上便有如天助,总能出状况,莫非这就是天意? 这一次万无一失传出假消息,这对夫妻竟然不上当,他们是不相信消息是真呢,还是压根儿不关心晋王的安危? 将计就计还顺带摆了她一道,杀了这么多的京卫,长公主已经气得不轻。 便是长公主准备要提携的晋王府庶子荣景,竟然就这么死在了那傻子的刀下了。 长公主心情复杂,兄弟相残,这事儿没完。 也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快步进来传话,将信鸽带回来的信筒送上。 长公主在全国各地布有眼线,终于时隔多日,这些密探发现了任家人的身影,他们要入京城,已经走到了半路,想必过完年之后就能到京城。 这消息来得太及时了,犹如天助,长公主哈哈大笑起来。 第1016章 任家人有南军护送 “到底是让我找到了机会,杀不了这对夫妻,便让他们悔恨终身如何,天下贵子,我倒要看看有多大的能力。” 长公主将信筒丢入火炉中,这就起身回屋,想必还能睡一个太平觉。 腊月过得极快,转眼间就到了年三十。 宋九夫妻二人在京城里过的第一个年,她挺着大肚安排着府中下人将宅子里收拾了一通,又贴上了喜庆的对联。 厨房里,厨工正忙着做年夜饭,整间宅子里的守卫也没有了往日的森严,一个个的闻到了厨房里传出来的饭菜香,都在猜测着少夫人会给他们准备什么样的年夜饭。 去年在王府时,他们是按着份例,一人领了一坛子好酒,三斤熟肉,倒是过了一个好年头。 说起熟肉和酒,守卫们已经咽口水了。 不只宅里头如此,宅子外头街上,到这会儿百姓也不再做生意,一个个的都回自个家中,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搬了出来,一起守岁迎接新年。 就在宋九安排着府中守卫的伙食时,宅门外匆匆来了一匹战马,有个头发凌乱胡须发白的老者从马背上下来了。 守卫们见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此人,而是上前将人拦下了。 牧心拂开一头乱发和胡须,看向曾在晋王府办过差的守卫们,笑着问道:“咋的,不认得我这老头子了。” 守卫们认出来了,竟然是府上的神医牧心,纷纷朝他行礼道歉。 牧心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马,交代道:“好生喂养,一路上跟着我没少吃苦头。” 牧心本来跟任家人一起回京城的,只是走到半路,南宫阳就找上了他,说是天边星象有异动,算出王府要添喜,叫牧心快马加鞭赶紧回京城帮忙,毕竟任家人一时半会回不了京城。 牧心还听了南宫阳的建议,一路上不打理头发,也不修饰胡须,就这样乱糟糟的别人看不到真容,便是路上打尖住店,也不经驿站,就这么入了京城,还真别说,守城军都没有认出他来。 战马被牵了下去,牧心阔步进了宅子。 宋九得知牧心先一步赶来了,心头大喜,她自打怀孕以来,连城里的大夫都不信任,她甚至一直掩饰着自己怀孕的事。 有牧心在,宋九不再担心分娩的事了。 牧心这乱糟糟的模样自己也挺嫌弃的,远远地站着给宋九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少夫人,就吵着要洗漱更衣再出来。 宋九笑了,这就安排下人给牧心准备热水。 待牧心修整一番从屋里出来时,宋九已经在给众府卫分食物了。 站岗的守卫后半夜再吃年夜饭,没站岗的守卫直接在大堂里集齐,十人一桌,桌上全是满满当当的吃食。 京城里最出名的菜送上了,还从兰芳斋的厨房里送来各地的知名点心小吃。 一时间堂前闹哄哄的,这是守卫们行军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一个个的笑得合不拢嘴。 宋九回到东院,这儿是她休息的地方倒是清静了许多。 牧心顾不上一路劳碌饥饿,非要先给宋九把脉,他刚才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有了身孕,而且时日不短,不得不佩服南宫阳是个神算子。 屋里宋九坐在太师椅中,牧心坐在一旁给她把着脉,任荣长却是提着心站在一旁。 许久过后,牧心的眉眼开了,一脸笑容的说道:“少夫人这一次可得万分小心,好在身子骨硬朗,又是年轻,好生休养倒是不必担心的。” 牧心一边收起药箱一边说道:“我已经从平江府运来了一批药材,过不了多久就能入京城,到时候府上也不会再缺药了。” 任荣长见媳妇没啥问题,生了口气,此前媳妇还老是骑马出行,他一直为此忧心。 宋九收回手,心头疑虑,摸向隆起的腹部,忍不住问道:“牧心,我这才三个月大,为何肚子却如五六个月般大?” 牧心笑眯眯的看了夫妻二人,随后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字,夫妻二人见了,惊了一跳,宋九捂着嘴,一脸不敢置信的抚着小腹。 “南宫先生说了,晋王府要添喜了,但是十分凶险,在这段时间,恐怕得委屈少夫人了,最好不要在京城走动,就安心待在宅里养身子,老夫不打算去边关,就留下来照顾少夫人。” 宋九也知道京城里凶险,才杀了长公主府上那么多的京卫,此时要是被长公主知道她又有了身孕,那不得想方设法的害她了。 宋九应下了。 牧心又说起这一路上任家人的遭遇,先前只顾着把脉,也没来得及说,这会儿说起来,不免感慨,任家人来一趟京城真的太不容易了。 一路上南宫先生算着这不安全那不安全的,便一直在岭南耽搁了这么久,倒也有个好消息告诉宋九,她大嫂又生了个大胖小子。 宋九忍不住笑了,只是一想到任家人的遭遇,心头沉重,希望这一趟入京城不会有事,她看向丈夫,心头有些犹豫。 京师营的兵权现在在她家夫君手中,若是暗中调用,恐怕被有心人知道了落下了把柄。 牧心见宋九夫妻担忧,这就说道:“莫急,这一路上还有镇南军护送,是陶将军的安排,等安全送到京城,镇南军才离开。” 宋九面上一喜,陶将军倒是个顶好的人,竟然帮了这么大的帮。 牧心只想说,陶将军人虽好,真正要感激的还是钱家,钱康夫妻在岭南没少帮任家人,儿子钱斌也是个讲义气的人,便是他向陶将军提出来的建议,在任家人离开岭南时,钱斌带着人追上来的。 只是做为冲锋将军,不能擅自离岗,不然钱斌恐怕会亲自护送呢。 有了牧心的好消息,这个年过得越发安心一些。 府中守卫一个个吃饱喝足了,宋九夫妻二人邀牧心吃年夜饭一起守夜,最后宋九熬不住,早早回屋睡了,留下任荣长和牧心吃到了天亮。 这个年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而在深宫里的小宫女,却是在过年时节越发的思念着家乡和亲人。 第1017章 魏氏病了 凤栖宫里的莫念和莫想两个大宫女,除夕夜服侍着魏贵妃睡下后,从里屋退了出来,两人愁眉不展。 “皇上今夜来了,可惜娘娘身体不适,无法守夜陪伴,好在皇上不怪罪。” 皇上和魏贵妃伉俪情深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底下服侍的下人还是担心魏贵妃会失宠,而做为大宫女的莫念和莫想,更是担心主子的身体。 也不知怎么的,自打腊月下半旬开始,娘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御医来看过了,就是思虑过重,身体有亏,接下来半月,补药不断,却仍旧不见好转。 莫想守夜最多,她最是清楚,主子夜里根本难以入眠,不知是什么原由。 一个人总是睡不着,可不是好事儿。 两宫女回去休息时,莫念突然拉着莫想的手,小声说道:“我腊八节在集市上买了一张屏风,我越看越是喜爱。” 两个大宫女是住一间屋里,只是屋里也分两扇,各自有房间,莫想一直都知道莫念喜欢去每月一次的宫中集市,那是她们这样的下人在宫中一角私下组织的小集市,将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拿出来换钱。 “我听人说这绣屏是从尚衣局出来的,但看这双面绣的针法,我瞧着还真是不简单,我这是捡到宝了。” 莫念一边说着一边将莫想拉到自己的房中,只见进门入口摆着一张屏风,屏风上的绣样极为精美,进门的一面是花团锦簇,再到屏风的背面,却是仕女图,各种美态的女子在花草间嬉戏,看到这样的绣屏,的确喜爱的。 只是莫想却闻到了味儿,难怪这段时间莫想也在莫念的身上闻到了同样的香味,莫想皱眉,疑惑的问道:“这香味儿不对劲吧,哪有屏风自带香味的。” 莫念却是不以为意,“你这就不懂了,若是尚衣局出来的东西,那定然是给后宫娘娘们用的,喜欢香料的娘娘自是喜欢这样的香屏呢?” “咱们主子不用,那是主子不喜欢香料,再说这张屏风可费了我三个月的俸银,我蛮喜欢的。” 的确,躺在床上看着绣屏上活灵活现的仕女图是一种享受,同时屋里摆上一张屏风,也能挡了外头的视线,使得小屋子里更温馨。 莫想仍旧感觉到不妥当,她们当下人的,哪能像娘娘一样享受生活,有这么一张屏风摆在房里,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就落了把柄,外头不知多少宫女太监想取而代之,能近身服侍主子。 “娘娘最近身体不适,莫念,你身上总是带着香气可不好,娘娘本就不喜欢香料,你这是要被责罚的。” 被莫想这么一说,莫念还真有些担心起来,这段时间都是莫想在守夜,莫念多是忙着吃穿起居的事。 “总不该我将屏风又送走吧,那可是我三个月的俸银,都过年了,也想要自己开心一些,咱们这样的,一辈子也甭想出宫,再说出宫也没有去处,家里人在何处,早已经寻不到了。” “在宫里漫长的岁月里,能有一件自己喜爱的东西守着也是开心的,莫想,你难不成还要毁了我这唯一的念想么?” 大过年的,莫想也狠不下心来,只得由着她了。 只是莫想想得更多一些,叹道:“我听说服侍主子的大宫女,若是主子没了,是要跟着一同陪葬的。” 大过年的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可是这话却是实情,提醒了莫念,她们现在是大宫女,是魏贵妃身边的近侍,若是魏贵妃的身体再不好起来,她们也没有活路。 “莫想姐姐,这如何是好?主子万不能出事。” 两人心头惆怅。 而一直难以入眠又困倦不已的魏贵妃,半夜三更睁开了眼睛,看着一旁睡得香沉的皇上,魏贵妃的心头露出一丝恐慌来。 进入腊月后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怪魏贵妃多想,在这宫里,想要弄死她的人太多了,她受皇上专宠多年,每年守岁,皇上都是陪着她,风雨无阻。 后宫里多少嫔妃,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最让魏贵妃不安的还不是后宫里的专宠,而是她几次帮了宋氏后,长公主府上没有半点反应,魏贵妃太了解长公主的性子,这些年她一直在明里暗里帮着宋氏,以前宋氏在平江府或许还没有什么威胁,可如今入了京却是不同了。 尤其宋氏一入京城后,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自己这一次也做得过于明显,按理长公主会来对付她了呢。 魏贵妃的脑中不知不觉冒出一个想法来,莫非她这一次怎么也查不出来的病因,实则就是长公主的报复? 越是这么想,魏贵妃越是睡不着了,她思前想后,将身边的皇上给摇醒了。 荣晏睡得迷迷糊糊的被魏贵妃摇醒,就听到身边爱妾恳求着:“皇上,妾身想在凤栖宫里举办元宵宴,请各位夫人们入宫吃席,人气盛了,指不定妾身这病也就好了。” 魏贵妃一撒娇,荣晏便招架不住,再加上自己有些困倦,于是当场就答应了,不过是办一场宴席么。 这么些年了,因为国库不丰,连着宫里的宴席办的也少了,难为她了,必是宫里闷了吧。 魏贵妃见皇上同意了,这才准他接着睡,她是睡不着的,但是她心里头有些猜测,只要等元宵宴光明正大的将宋氏请来宫里,借着她的识人之术帮她在凤栖宫里四处看看。 到底是她真的病了,还是真有人要陷害她。 只是魏贵妃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二日给宋九送去的帖子却被宋九婉拒了。 也不怪宋九拒绝入宫参加元宵宴,而是她怀有身孕,不宜在外头露面,再加上魏贵妃也没有提及自己的情况,宋九本着能瞒就瞒的想法,便不抛头露面了,决心在城西宅里好生养胎。 魏贵妃看着回帖很是失望,她竟然不来参加宫宴,那这元宵宴岂不白白筹备了,魏贵妃心头郁闷。 也就从这日起,魏贵妃总是疑神疑鬼的,凤栖宫里的家具用具换了新,她都嫌弃不对劲,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是千防万防,没有宋九的识人之术,她谁也信不过,唯一相信的人,结果还是先前宋九给她举荐的莫念和莫想。 第1018章 一喜一丧 这两位大宫女越发的受主子看重,在栖宫里的地位也高了,基本魏贵妃的饮食起居都由这两位大宫女亲手打理,其他的下人沾不上手,倒也让莫念和莫想在宫里下人面前的地位越发高了。 还没到元宵节,京城街头在初六这日开市,一时间热闹无比。 就在离元宵夜还有两日光景时,城西宅里迎来三位稀客,为首的是隔壁宅子住着的阿奇和公子楚,而在两人身边跟着一个不个显眼的书童,直到进了宅里,那书童这才直起身子,露出真容,宋九一眼就认出是弟弟来了。 做为国师府上的人,是不能在京城与世族权贵走太近的,所以逢年过节,国师府从来不串门,过年时节宋来喜都没有来找姐姐,却在此刻扮成阿奇的书童跟了过来,着实是给了宋九意外的惊喜。 姐弟二人许久未见,宋九还想着元宵节的时候想办法去拜访国师府,看能否与弟弟见一面,现在好了,弟弟亲自来了,姐弟二人能相见了。 宋来喜看到姐姐隆起的小腹,想起观主的预言,便笑了。 一旁的公子楚和阿奇却是没有想到的,难怪宋九不去兰芳斋了,这两人偶尔去一趟兰芳斋唱曲,的确不曾见到过宋九。 宋九抚着小腹,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几人,不是她不去,而是她不能出门,也就想着等生下来了再报喜吧。 阿奇立即解下一块平安玉送上,“难得这些年了又有喜了,这块玉佩正是年前我去大福寺求来的,希望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阿奇早就想将求来的平安玉送来,一直没找到机会。 宋九感激的看了阿奇一眼,大大方方的收下了平安玉。 公子楚摸了摸身上,啥礼物也没有,只得说道:“我是来蹭饭的,改日请我喝喜酒。” 几人都笑了。 堂前,几人坐下了,任荣长坐在媳妇身边,不爱说话,向来沉默。 一身仙风道骨的宋来喜此刻看向阿奇和公子楚,“噫”了一声,随即向宋九要了笔墨,就在一旁写了起来。 宋九几人要看,宋来喜制止了。 没一会儿宋来喜将写好的纸条放入锦囊交给了阿奇,交代道:“最近你怕是会遇上麻烦事,若是遇到处事不决之事,就打开锦囊看一眼,或许能替你解惑。” 阿奇显然也极信任宋来喜,立即将锦囊纳入怀中,珍之重之的保管着。 一旁的公子楚却是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国师府都是神神叨叨的,反正他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哪能想对上公子楚,宋来喜竟是轻笑出声,“楚公子竟有道缘,既然如此,以后遇事难定,可来我百经观。” 说完这话,宋来喜将一块百经观的令牌递给了他。 公子楚不接,竟然说他有道缘,他是绝无可能去百经观修道,他定是要守着这红尘俗事做个俗人的。 然而宋来喜却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公子楚碍于宋九夫妻在,给了面子,没有反驳,将百经观的令牌暂且收下了,不过等会儿回了宅里,这令牌就不知会丢到何处,反正他不去百经观。 宋来喜今日来不只是为了看姐姐,他还有重要的事想要跟姐姐说,姐弟二人相视一眼,极有默契的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于是宋九起了身。 姐弟二人离席出了堂屋。 堂屋里任荣长看着媳妇离去的背影,颇为担忧,而堂中阿奇和公子楚相视一眼,一时间屋里三个男人坐着皆是沉默了。 书房里,姐弟二人终于能安静的说会儿话了。 宋来喜看到姐姐挺着大肚子,便问起孕情。 说起这个,宋九将自己在一年前做的梦,以及怀孕后又做的梦一并说了。 先后几次三番梦到一条从天而降的小青龙喊她娘,还有那飘来的两朵祥云,竟然也喊她娘,她以为自己魔怔了,或许是思念双胞胎两孩子造成的。 宋来喜听后却是笑了,像是内心一块大石放下,叹道:“昨夜观主发现星象不对,皇室中最近有一喜一丧,我担心姐姐和姐夫的安危才冒着风险扮成书童赶了过来。”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姐姐是那一喜,至于那一丧,观主也在找原由,我算着姐姐和姐夫的八字运程,按理不会沾霉气,这要是说,那只有皇室中其他的人员。” 宋九一听,心便提了起来,姐弟二人将皇室人员都写在纸上,希望弟弟每个人都算上一算,看能否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宋来喜却有些为难,“这些八字运程,我同观主都清楚,也都算过了,皆不是短命相。” 那这一丧到底是在谁的头上? 怀了身孕的人就是想得多,而且容易胡思乱想,先前宋来喜不说还好了,这一说没有找出原由,宋九担心会是自己,她这一胎不一样,又是在京城里,心头没有底。 宋来喜看到姐姐这般忧心,越发生出要护住姐姐的心思。 “姐,我再看看这些人的八字,对了,姐,最近皇室之中,可曾听说谁生病了?” 宋九摇头,但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先前魏贵妃派太监给她送来元宵宴的帖子,那太监是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心细的宋九多问了几句,听到了太监的心声,魏贵妃似乎身体不好。 只是魏贵妃身体不好为何还要举办元宵宴? 宋九立即在纸上写着的魏贵妃三个字,“弟弟,马上要到元宵节了,想必你与观主一起定能入宫,能否借机帮我瞧一眼魏贵妃,她是否真的身体不好?” 是魏贵妃么? 宋来喜见姐姐如此担忧,立即点头,正好他们也收到了元宵宴的请帖,是皇上的意思,他会跟着观主一同入宫。 姐弟二人说了许久的话从屋里出来,三人一起在宅里吃了晚饭才离开,走时宋来喜又扮成了书童样子,上了阿奇的马车,还是阿奇亲自将他送回国师府的。 魏贵妃许久没有举办宴席了,今年办一场元宵宴,将京城里的诰命夫人都请了来。 未出格的贵女娇娇跟同母亲来了,那些个权贵子弟也有了个正形,俨然将这一次元宵宴办成了相亲宴,指不定趁此机会,请求皇上和魏贵妃指婚也说不定。 只是在来的这些人当中,长公主竟然也来了,着实有些意外。 第1019章 知道了病因 莫念和莫想在宴席上看到了长公主后,连忙先一步进殿里告知魏贵妃。 身子虚弱的魏贵妃正扶着床沿起了身,一听到长公主来了,心都提了起来,迟早会有这一日,长公主不会放过她的,果然是如此。 魏贵妃叫两人扶起她下床去梳妆,莫念心焦主子的病情,一脸的心疼,上前相扶时,魏贵妃闻到了她身上的一抹香气,当即呕吐了起来。 莫想赶忙将痰盂端来,就听到外头太监向里头传话:“长公主驾到。” 声音才传来,就听到了门帘处传来的脚步声,来提这般快呢。 魏贵妃的手抚在胸前,莫想刚给她擦去嘴角边的残渍,长公主便直接进来了。 “你们都退下吧。” 长公主一来就当自己是凤栖宫的主子似的,莫念和莫想可不是她的仆人,自是不会听她的话,两人没有理会,只是魏贵妃却是抬了抬手,“退下吧。” 莫念和莫想哪敢在此刻离开主子,可是主子看了两人一眼,两人不得不退下了。 一时间寝房里只有魏贵妃和长公主两个人了。 莫念和莫想才从里间出来,莫念便站不住了,这就说道:“我且去前头寻皇上去。” 后宫里的下人哪能去前殿寻皇上,她是不想活命了,再说了,今个儿元宵宴,皇上说好了在御书房里处理完政务就来,想必过不了多久便来了,她们两人再着急,也没办法见到皇上呢。 然而莫念顾不了这么多了,今个儿一看就知道长公主有备而来,她们两人不想办法将皇上请来,她人家主子可就真的没活路了。 莫念不管不顾的出去了,莫想却是留在殿外,眼巴巴的等着,尖着耳朵听殿里的动静,万一自家主子吃了亏,自己还能马上冲进去。 只是在殿外同样等着的还有长公主府上的下人,那些嬷嬷和宫女此刻也正盯着莫想,眼神可不太善。 主子一副成了凤栖宫的主人模样,莫不是这些下人也当自己是凤栖宫的下人了么? 而此时屋里,魏贵妃没有下人扶着,身子虚弱的靠在软枕中,随着这两日下了一场大雪,魏贵妃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发的虚弱了。 这会儿魏贵妃强忍着翻涌的胸口,看向眼前曾是她昔日的主子长公主。 长公主将屋里环顾一周,冷笑出声:“几年不见,你竟是如此的受宠,这般有能耐,可惜这些年你是没有再顾及长公主府的半点旧情了。” 魏贵妃听着这话锋便不对,再一想到这段时间自己的身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扶着床沿,一双美眸看向了长公主。 “魏氏,当年你在本宫府上初遇皇上,那可是本宫给你安排好的,你使的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也是本宫府上教出来的,如今你对本宫生了异心,你可有什么想要说的?” 长公主威严的看向她,魏贵妃只觉得可笑,利用了她这么多年仍旧不能放过她。 见魏贵妃没有接话,长公主恼了,冷笑出声:“这般顺风顺水,你可得当心身体呢。” 没有比这番话更加真实的了,魏贵妃当即愣住了。 当年从平江府回来的时候,魏贵妃以为自己活不过三年,所以只跟宋九有了三年之约定,皇上和晋王在平江府抓到了长公主府的人,又得到了长公府的东西,魏贵妃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有了异心。 宋九帮皇上和魏贵妃清除了身边的眼线,魏贵妃又借此机会暗中与宋九互通往来,将长公主府上的暗探线索告诉了宋九,之后又因此死了那么多的京卫。 魏贵妃提心吊胆的活了五年了,这一日还是来了。 她是皇上身边的宠妃,就这么死了,无法向天下人交代,所以这一次身子虚弱都是长公主的设计?连着御医都查不出来她的病因,至死也是身体劳累虚弱命短罢了,好一招杀人于无形的手段。 魏贵妃不甘心,她如今已经是一国宠妃,再也不是长公主府上舞姬,凭什么她的生死还得捏在长公主的手中,凭什么她只能听天由命,好不服。 魏贵妃想要强行坐起身来,没想身体实在没力气,又倒了回去,长公主冷眸看着她,像是她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似的。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传话的声音:“娘娘,国师求见。” 寝房的两人皆是朝外殿看去一眼,国师怎么来了? 长公主是知道的,百经观出来的人向来不插手朝堂上的事,国师此刻前来,有些蹊跷,这儿可是后宫,不是前堂。 只有殿外气喘吁吁将国师师徒二人请来的莫念,此刻却是朝莫想看去一眼,两位大宫女之间的默契,仅一眼就明白的对方的用意。 于是莫想立即上前相迎,将人直接迎入了殿前。 而后莫念和莫想借着国师来了的话,直接来到了寝房外的门帘处,朝里头问话:“娘娘,国师在殿前等着,奴婢进来伺候娘娘更衣。” 内室里,魏贵妃听到莫想的声音,应了,叫两人进去服侍。 长公主倒也没有再拦着,而是淡漠地看了魏贵妃一眼,如同看死物一般幽冷的眼神,令魏贵妃很是不舒服。 长公主从里间出来了,出来时雍容的脸上带着一抹煞气,看得莫念和莫想连忙垂下头去。 外间听到国师师徒向长公主行礼,里头莫念和莫想服侍着魏贵妃下床。 魏贵妃拉住莫念的手问:“国师府的小徒弟也来了么?” 宋来喜能入就京城跟在国师身边,是以小徒弟的身份而来,且将来会接替国师的衣钵来培养,但是魏贵妃知道,他是宋九的亲弟弟,一时间心头生出希望来。 莫念双眸发亮,望着主子,在她刚才想冲去前头找皇上的时候,半路上便是遇上了国师师徒,也正是那小徒弟向国师说了要来见她家主子,不然她一个下人宫女又岂能请得动国师呢? 来时路上,那小徒弟有些奇怪,问莫念关于魏贵妃的身体情况,莫念思虑一番,将实情给说了,当时她就看到国师停下脚步,还动了动手指,像是在算着什么,而后脸色大变,便不必莫念再多说什么,快步朝凤栖宫来了。 魏贵妃听了莫念的话,心情有些复杂,难不成国师算出点儿什么,她是不懂这些的,但是今日见过长公主以后,魏贵妃知道了自己为何病成了这样,再不自救,就真的这样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她不甘心。 第1020章 不能不管魏氏的生死 当魏贵妃在两位宫女的服侍下,虚弱的从里间出来时,外头殿前早已经没了长公主的身影,而与此同时,莫念带来的国师师徒二人也一并被长公主带走了。 魏贵妃本想见一见宋来喜,希望他能将自己的情况带出去,没想到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了,魏贵妃心头难受无比。 莫念和莫想立即看向主子,或许现在再追出去还来得及,既然给了国师府请帖,他人也真的来了,那证明还是有机会见上他们一面的。 只是魏贵妃却摆了摆手,在软榻中坐下后,心情很低落。 皇上也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莫念莫想一见到皇上,也不好再劝主子了,国师师徒能被长公主三言两语给带走,这两人也是靠不住了,好在皇上是宠着她们家主子的,只要皇上在,主子就不会吃苦头。 两宫女悄悄地退了下去。 殿前,只剩下魏贵妃和皇上了,魏贵妃突然恳求着:“皇上,妾身今日想出宫,妾身想去别宫住上两月,可好?” 荣晏在魏氏身边坐下,见她虚弱成这般模样,又想到这几日冷成这样,一时间万般心疼,又哪能在她现在虚弱的时候送她去别宫呢,那儿既没有好的御医将养,也没能在他身边,万一有个好歹,该当如何? 荣晏不准,魏贵妃快哭了,她若是再不出宫,她就是死在这凤栖宫里,魏氏已经无法分辨出身边的下人是好是坏,也无法知道长公主到底是怎么给她下的毒,只有远离京城,去别宫,想必长公主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 在魏氏含泪请求之下,荣晏不得不答应。 魏氏更是着了急的,打算就趁着元宵宴无人发觉的情况下,现在出宫去。 荣晏不知道枕边人到底在怕什么,但看她如此坚定的要去别宫,没了办法,就这么放她出宫,担心路上的安危,于是叫来了身边的唐公公,给外城城西的殿前都点检传话,即刻从京师营里带兵护送魏贵妃去别宫。 唐公公退下传旨去。 外城城西宅子,一个小乞丐穿得破破烂烂的向宅前的守卫们讨要吃的,那小乞丐已经冷得不成样子了,皮肤白里透着青,又饿成了皮包骨。 宅前的护卫们见了,无不动容。 过年时节,宅里对护卫们的伙食是没得说的,有人留着一口准备饿了时再吃的,这会儿见到小乞丐,当即拿出一包熟肉递了过去。 小乞丐鼻子灵,闻到肉香,立即上前伸了手,一把夺过熟肉时,就见一张字条落入了护卫的手中。 那小乞丐退开好几步,却并没有舍得吃手中的熟肉,而是看了一眼宅前的护卫,转身便走。 先前送肉的护卫发现事有蹊跷,立即看了一眼身边同伴,同伴追了上去,而自己却是转身回了宅子。 暖和的东院里,宋九在屋里做衣裳,任荣长在一旁看兵书,屋里正是清静的时候,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 一个小乞丐突然送来了一张字条,着实蹊跷,宋九放下手中的针线,叫护卫进来了,当看到字条上的字迹时,她脸色大变,立即坐直了身子,这字迹太熟悉了,正是她师父莫如水的亲笔所写,虽然写得匆忙,用的只是一根炭笔,但是宋九一眼就认了出来。 “腊八节时,一张毒屏风送入了宫,想必如今魏贵妃已经中毒,命不久矣,快找神医牧心救治或有一线生机。” 宋九反复看了三遍,她思念师父,也想留下她的笔墨,但是她知道这字条不能留,于是将字条丢进了炉火中。 追出去的护卫又很快回来回话了,那些乞丐就住在城外的破庙里,今日有长公主府上的下人去城外施粥,发放过冬褥被,说过半个月就会将这些小乞丐安置到别的地方,从此往后不再愁吃喝。 宋九听了,立即看向身边的丈夫,这就奇怪了,长公主可不是良善之辈,她会好心的安排这些小乞丐,除非…… “是培养死士。” 夫妻二人同心,一同猜测了出来。 于是宋九问起那破庙里有多少乞丐,年纪多大? 护卫叹了口气,也如实说了,这些乞丐正是年前腊月之时逃难入了京城,年纪都不大,最大的那位正是刚才送信到宅里来的大孩子。 那个大孩子刚才接了熟肉不走,就是为了引护卫跟他走一趟。 护卫没有问出这些孩子为何要逃难到京城来?家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脸的防备,而且对于长公主府上的布施竟然不敢吃,倒是先前在宅里要到的熟肉,几个孩子狼吞虎咽的给吃下去了。 看来不是普通的小乞丐,一定是事出有因,而她师父莫如水便是借着这一次长公主府元宵节施粥做好事时才能给她传出消息的。 不知这一次魏贵妃的元宵宴有没有请长公主入宫,但是师父传来的消息,宋九信她,毒屏风的事不是一两次了,也只有狠毒的人能想得出来。 宋九一边交代着护卫盯着这些小乞丐,若是如他们猜测的那样,立即将这些人转移,这几日这些小乞丐的吃食,他们管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借机查清这些小乞丐的来历。 另一边,宋九派护卫乔装成小商贩去往国师府附近,见到她弟弟从宫里回来就找机会见到她弟弟,如此便能证实师父的猜测了。 护卫们退下了。 宋九心情仍旧无法平静。 只是宋九夫妻二人还没有等来护卫从国师府带回来消息,宫里的唐公公便过来传旨了,皇上命她家傻夫君带领京兵护送魏贵妃离京去往别宫,此番前去,来回得半个多月了。 宋九听了,隐隐感觉到不安,但夫妻二人又不得不接旨。 唐公公朝宋九这边看来一眼,倒是个精明的,像是没有看到她的大肚子一般,笑嘻嘻的离开了。 任荣长接了旨却很不高兴,自家媳妇怀了身孕,此时离开京城护送魏贵妃去了,那谁又能护住他家媳妇? 任荣长不愿意接这个差事,宋九却是劝住了他,也想到了夫妻二人的处境,但是魏贵妃有难,他们不能不管,倒是明白了为何魏贵妃要给她送来元宵宴的帖子,甚至连这一场元宵宴也是别有深意的。 第1021章 怀孕的事瞒不住了 只是在魏贵妃去往别宫之前,宋九听师父的建议,一定要牧心给魏贵妃看一下病情,她记得以前牧心说过,也曾被晋王带入宫中给皇上看过病。 所以毒屏风害人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宋九立即召来信鸟,很快一封密信送了出去。 而从国师府打听回来的护卫却是面色凝重的带回了弟弟的消息。 国师师徒二人的确去了凤栖宫,本是要见魏贵妃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那儿遇上了长公主,之后两人被长公主府叫入了府上看风水,忙到晌午才回来。 宋来喜的话里头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但是匆忙间递给护卫一张字条中,却是再三叮嘱姐姐和姐夫千万别出京城,皇室有丧,到底是落在谁的身还不好说。 宋来喜的道行太浅,他别人护不住,姐姐和姐夫是一定要护住的。 如果不出京城,那魏贵妃也不得去别宫,但愿她能收到她的信,再信她一回,能 让牧心瞧一瞧病因。 宋九心情复杂的看向身边已经穿上了铠甲,准备带着京兵护送魏贵妃去往别宫的傻夫君,一时间她有了私心,弟弟几次劝他们不要出京城,她不能再让傻夫君陷入险地。 于是宋九拉住了任荣长,“咱们不出京城,我带着牧心亲自去一趟宫里。” 只是这样一来,她大着肚子的这事就瞒不住了。 而此时元宵宫宴上,权贵夫人们一个个的心头存着疑惑,魏贵妃要在宫里举办元宵宴,可是人却没有出现过,便是皇上也不曾来。 从先前一个个盼着的相亲宴,到现在一个个的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关于魏贵妃病重的传言就这么传开了。 后宫之中,数年间没有正宫娘娘掌理后宫,只得魏贵妃受宠而娇,住着凤栖宫,霸着皇上,不让皇上临幸后宫的嫔妃,以至于这么多年了,皇上子嗣不旺,这燕王朝怕得毁在这妖妃手中了。 说起这些陈年往事,这些年纪大的权贵夫人都有不少耳闻,只有那些小辈是完全不知道的,而今听了长辈们聊及此事,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然对魏贵妃羡慕起来。 能得到皇上的独宠和偏爱,不惜毁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也只想与其长相厮守,这是何等的感情,而且几十年如一日,不见皇上变心。 世上女子能有魏贵妃这般好命,即使短命一些又如何。 这些贵女娇娇不知不觉对这位深表的帝王起了好奇心,反而这次宴上与她们相亲的权贵子弟,无一人能看上的。 只是这些老辈的权贵夫人们却是看不惯皇上的痴情,一族之长尚且为族人奔走,而一国之君,更该为国运为将来做打算。 只是如今皇上老了,大概有这样想法的贵夫人亦或是朝堂上的官员,也都歇了心思。 于是这些人又聊到了晋王府来了,毕竟先皇那一脉传承,只有长公主府,可惜长公主府生下的泰安郡主有寮国人的血统,又是女子身,自是上不得台面,不能登入朝堂。 说起晋王府自然就聊到了晋王府刚认回来的大公子和大儿媳妇,这对夫妻是天下顶顶好运道,明明生长在民间,一介布衣出身,没想到转身便是皇室的儿子儿孙。 还有人说起那晋王府的大儿媳妇宋氏真好命,头胎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女双全。 但是谈到这儿,又有贵夫人笑了起来,小声说道:“十几年就生一胎,有点运气,但是不多,倒也是怪了,这皇家都是痴情郎,弄是不愿意娶个能生的儿媳妇。” 许是这位夫人的话逗笑了众位夫人,心头的羡慕和嫉妒都似乎跟着平衡了些,于是一同来吃席的贵女娇娇们也都跟着笑了。 就在这时,宴场外的太监突然传话进来,“魏贵妃驾到。” 魏贵妃不仅来了,她身边还跟着宋九。 就在一个时辰前,宋九挺着大肚子,带着乔装后的牧心来到东华宫外,先前还了元宵宴的请帖,这会儿要见到魏贵妃反而难了。 好在先前唐公公来传过皇上的旨意,于是将赶车的傻夫君拉到了跟前,殿前都检点要入宫见皇上,虽然现在她家傻夫君挂了虚职没有在宫里当差,但是说起来,眼前这些禁卫军都是他的手下。 于是借着见皇上的机会,宋九见到了唐公公,说明了来意。 而凤栖宫里,魏贵妃并没有见到宋九的信鸟,宋九不知道是皇宫之上不得有任何信鸟盘旋,即使是只野外的飞鸟,也会被禁卫军一箭射下来。 魏贵妃正叫莫念和莫想收拾了细软和日常的用具,不打算参加元宵宴,而是准备去往别宫。 好在宋九来得及时,不然魏贵妃已经一意孤行的出了宫,就算任荣长没有带京兵来送她,她也非离开不要,再留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九带来的牧心还真是及时,魏贵妃在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宋九时,惊了一跳,总算明白她的用意了。 但是现在宋九亲自入了宫,怀孕一事,无法再掩瞒了。 牧心给魏贵妃把了脉,随后在凤栖宫里四处走动查看,不知道的以为他在看风水。 魏贵妃是忧心的,既然宋九已经来了,立即拉着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将凤栖宫里的所有下人都叫到了跟前,分批上前问话。 看似魏贵妃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而宋九坐在一旁也没有出声,凤栖宫里的下人也都没人多想,除了莫念和莫想知道宋九的能耐外,在宫里是无人知道的。 一番考察,宋九了然于心,等见到莫念时,宋九怀着身孕对气味最是敏感,闻到莫念的香气就差点儿吐了。 魏贵妃就要叫莫念退下时,宋九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宋九还在回想着刚才的事,眼前宴席上的众位权贵夫人们,一双双目光落在了她的大肚子上。 虚弱的魏贵妃在吃下牧心精心调制的解药下,此刻身体舒畅了些,却仍旧经不得折腾,只得借着莫念和莫想的手,坐到了主位。 宋九的席位安排在了魏贵妃的左侧下方一桌,竟在众位诰命夫人之上。 刚才宴席上是谁说这晋王府的大儿媳妇十年来占着位儿不下蛋的?现在人家大孕肚,简直啪啪打脸。 这是老蚌生珠,福气又来了。 第1022章 不当官哪来的权势 就是不知宋氏这一胎怀的还是双胞胎么?这是几个月大了,肚子这么大这么圆,连这繁复累赘的宫服都遮掩不住。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宋九身上的时候,倒是没有几个人注意身子虚弱的魏贵妃了。 此刻的魏贵妃面色略显苍白,抹了胭脂水粉的脸上仍旧能看出病容。 莫念和莫想服侍在一旁,两人的心里仍旧无法平静。 腊八节宫中集市,莫念买了一张屏风,却害苦了主子,如今被少夫人和神医看出来,主子不仅没有惩罚她们,反而仍旧信任她们,将她们留在身边服侍。 莫念到这会儿还有些神情恍惚,那屏风上的香味儿这般好闻,却是主子重病的药引,莫念想不清的是,除了这一味药引她日夜接触外,那味促使主子中毒的辅药,她也是闻到过的。 魏贵妃喜欢鲜花,每日必派人去御花园里采集鲜花插于内室花瓶之中,这个习惯凤栖宫里的下人都是知道的。 而御花园里的花,也是随着一年四季的变化而采集,所以魏贵妃并没有特别喜爱哪一种类的花,然而即使这样的习性也被人利用了。 冬季腊梅开得正旺,房里放的最多的也自然是腊梅了,就是这普通的腊梅却成了一种毒物。 手伸不进凤栖宫里来,便在这御花园里的腊梅上动手脚,倒是费尽了心思。 若不是宋九和牧心两人配合着寻出根源,魏贵妃还蒙在鼓里,只觉得这凤栖宫里有危险,赶去别宫住了。 可是那些人要害她,在别宫里同样可以动手脚,她又怎么能逃得过。 魏贵妃知道自己触犯了长公主的,就是没想到她这般阴险,半句未说,动手就是置她于死地。 那会儿宋九查明了一切,向魏贵妃提了个建议:“娘娘应该知道我也是会刺绣的,这屏风么我倒也能绣上几扇,来日送到宫里,娘娘何不给长公主府上送上,礼尚往来,不能失了礼节。” 魏贵妃震惊的看着宋九,心头那口郁气忍在心里好些年了,魏氏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任人拿捏的舞姬,她现在是宫里的贵妃,可是长公主却仍旧处处压她一头,仍旧将她当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舞姬来看待。 即使魏氏得了势,有了前程,长公主也不将她放在眼里,说要弄死她就如同弄死一只蚂蚁,她一直忍了这些年,终于有出气的机会了。 宋九问魏贵妃会将这件事告诉皇上么?魏贵妃却是摇了摇头,这种无凭无据的事告诉皇上,这是要去挑拨他们的姐弟情么? 何况魏贵妃待在宫里受宠了这么多年,早知道将一切看得清楚透彻,皇上宠她爱她,她也不能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拿自己的宠爱去赌他们的姐弟情意。 宋九见她不想将事情闹大,才替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魏氏当即便同意了,一张毒屏风还回去,也好。 元宵宴席相当的热闹,这些权贵夫人们倒是无忧无虑的享受着她们的荣华富贵。 今日来的贵子和贵女们也都放开了些,或许元宵宴一结束,便能成就几对有情人来。 皇上带着任荣长并没有参加元宵宴,而是独自摆了一桌在凉亭中赏梅。 显然两个人都有心事,任荣长本就不爱说话,这会儿更是半晌没有开过口。 而皇上荣晏心头藏着事也没说话,两人一杯一杯的酒下肚,直到前头元宵宴结束,荣晏方起了身。 “若是不去别宫,长儿便接手京师营的教头一职,明日上任。” 京师营的教头成了守城军统领,于是这个职位空缺下来,果然在兵权上,荣晏仍旧只信任自己的亲侄儿。 可惜任荣长身边没有宋九在,才不管自己的脾气,直接开口拒绝,“我不想当官,我就陪着媳妇。” 在媳妇没生下孩子前,任荣长哪儿都不去的,他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他才能安心。 荣晏郁闷的看向侄儿子,荣家尽出些痴子,为了个女人,官都不当了。 “你就守着你媳妇和孩子,不为他们的将来做考虑?你不当官,哪来的权势?” 荣晏有些怒其不争。 任荣长一脸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乡间长大的,我媳妇认识我之时也在微末之时,她不嫌弃我就成。” 好有“志气”的侄儿,瞧着意思还想回乡下种地去不成? “不做京师营的教头,就不能拿京师营的兵符。” 荣晏气狠了。 谁能想任荣长毫不犹豫从怀里拿出兵符,半点不留恋的放到了石桌上,说道:“早想还回来了,我不要这兵符。” 荣晏瞪大了眼睛,满朝文武,头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便是他的亲弟弟晋王,都是处处听他的呢。 “长儿,你可记得你今日的话,是你不要这权势的,将来在京城无权无势,任家人寸步难行之时,莫来求我。” 荣晏一把将兵符收走。 任荣长行了一礼,直接退下了,对这兵符简直是没有半点想法。 荣晏看着离去的大侄子,气得不轻,怪就怪整个皇室,也只有这个大侄子开枝散叶,替皇室解决了子嗣的问题。 荣晏如今气着大侄儿,却是忘了当年自己年轻之时,即使没有子嗣,也要排除满朝文武的非议,独宠魏贵妃一人。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何况此时的大侄儿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强着来根本没有用处,反而有啥事,以后别与他商量,直接跟侄媳妇商量得了。 对了,荣晏才想起自己在燕北还有一个小侄儿,不知此时给小侄儿指婚,三年抱两还来得及么?不然天天被这个大侄儿气来气去的,总有一天被气死。 宋九从宴席下来,就见她家傻夫君早早的等在宫门处了,一副要不是等媳妇的话他早走了的模样。 周围的禁卫军见到她家傻夫君,还得恭敬的行礼,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生怕招惹了他。 宋九这一趟入宫,露出了大肚子,没瞒住,却解决了魏贵妃的困境,也算值得吧,只是以后他们夫妻二人在京城里怕是不得安生。 果然,这一夜过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晋王府的大儿媳妇又要替皇室开枝散叶了,一个个怀疑她先前生了双胞胎的,会不会这一胎也是双胞胎。 第1023章 鼓动泰安吃喝玩乐 所以说宋氏有福气呢,当真是不假了。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长公主府上,那会儿躺在软榻中的长公主听到消息后,瞬间坐直了身子,一脸的震惊。 身边服侍的男子葛图也是相当的震惊,看向那来禀报的赵公公,先长公主一步开口,沉声问道:“此事当真?” 赵公公今日出门采买,亲耳从权贵夫人那儿听来的,不仅如此,眼下兰芳斋里聊的全是这事儿,再在这些时日宋氏一直不曾去兰芳斋,原来是在宅里养胎。 要不是魏贵妃请她入宫参加元宵宴,不然这事儿还瞒住了所有人。 但是赵公公的话却提醒了长公主,宋氏不惜暴露自己怀孕的事也要入宫参加元宵宴,可见她是为了进宫帮魏氏的,想必那张毒屏风的事他们应该知道了。 只是知道又如何,所有的事都跟长公主无关,杀人于无形便是这样的招势,看来魏氏一直防着她呢,身子虚弱也能联想到中毒的事上来,算她命大。 解了魏氏的困局,又还能让自己怀上身孕,可见先前下的毒至使任家女眷无法怀孕一事也是知道了,看来宋氏身后有高人,此人不仅懂得医术也懂得毒术,所以宋氏身后不只有晋王府的神医牧心,还有其他人。 很快长公主想到了秦冬生的死,头颅送来京都,害得泰安中了毒,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吧。 殿外,已经禁足三个月期满的泰安郡主,这会儿带着自己出街买的吃食过来给母亲请安,没想才到门口就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宋氏的孩子不能留,入京的那对双胞胎已然是死路一条,眼下就更无可能让她再生出两个孩子来气我。” “这燕王朝的天下,将来只能是我家泰安的,谁也抢不走。” 那是长公主的声音,泰安郡主荣雪听到这番话,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有些复杂,她大可推门进去,却不知怎么的,脚步仍旧停下了,尖着耳朵听了起来。 “葛图,荣景没有用处,死在了那大傻子手中,眼下陆震无法再回京城,你尽早接手陆家的兵马,陆府那两个草包儿子,不足为惧。” “有兵权有粮草有钱财,荣家皇室无子嗣后代,这皇位还能传给谁?哈哈哈。” 长公主得意的笑了。 很快赵公公从里头出来,一出来就遇上了正要进去的泰安郡主,连忙行了一礼,故意提高嗓门向泰安郡主请安。 里头的声音没了,随后传来长公主的声音:“是泰安来了,进来吧。” 荣雪端着吃食进去了。 葛图早已经不在屋里,此时的屋里只有长公主一人靠在软榻中,脸上还有一抹笑意,可是藏在那笑脸下的是无尽的杀气。 荣雪端着吃食上前给母亲请安,而后将枣糕送上,“娘,我记得小时候娘说很喜欢吃枣糕,还要京城里王记糕点铺里的,我今日出府,发现王记糕点铺又重新开张了,便买了枣糕回来,母亲尝尝,可还是以前的味儿?” 长公主掀眸看向盘中的枣糕,却是皱了眉,疑惑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听过本宫爱吃枣糕了?” 长公主的美眸凌厉的看来,荣雪脸色微变,她其实也不记得了,就是今日看到了王记糕点铺子开了张,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玄阳城里王记的枣糕怕是我这一辈子都吃不上了……” 这个声音莫名响起,甚至荣雪还记得一个场景,那是一辆马车上,外头是冰天雪地,朦胧中有位美妇人的脸含泪说着。 “枣糕不过是贫民百姓的吃食,府上山珍海味样样俱全,此等低贱吃食不必再端上桌来。” 长公主抬了抬手,立即有下人进来将吃食端了下去。 荣雪呆呆地看着母亲,记事时开始,母亲的确讨厌所有一切与贫民有关的东西,她崇尚一切奢华,却半句不愿意提贫民。 可是今日的枣糕是她亲自去买来的,也是她亲自送来的,母亲除了嫌弃吃食,却半点不曾看到她的一片孝心,有时候荣雪感觉自己的母亲与别人家的母亲不一样,她并不爱她。 可是母亲不爱她,为何要杀了宋氏肚里的孩子,掌管兵马粮草钱财,为她挣出一片天地和前程,甚至还盼着她登上帝位? “娘,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荣雪以为是枣糕的问题,逐不知长公主根本不喜欢她做这些事。 “你是下人么?身为一国郡主,做着下人的事,本宫要吃什么,府中上下这么多跑腿的下人,自有人打点,你回去吧。” “娘。” 长公主淡漠的看着女儿,“帝王家的孩子享受着荣华富贵,就不要再想着像庄户出身的孩子那样向母亲撒娇,你都这么大了,送块枣糕过来就是孝心了么?本宫不需要。” “好好的去玩乐享受,在玄阳城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有本宫替你撑腰,去吧,以后也不必来请安了。” “娘。”荣雪舍不得走,可是长公主却没有耐心留她。 荣雪从长公主府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没想回到府上,身边最信任的丫鬟杏儿竟然不在,她脸色微变,于是叫来嬷嬷问杏儿在何处,嬷嬷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杏儿的去向。 荣雪百无聊赖的坐在那儿,突然想看一看郡主府的账本,这些年都是杏儿打点,荣雪根本不插手,今个儿突然提及,倒有些意外了。 管事的太监连忙去拿账本了。 就在荣雪离开后没一会儿,杏儿就从后门进来了,见到长公主,杏儿连忙跪了下去,叫了一声主上。 长公主看了杏儿一眼,随即下令:“这段时间好好带泰安去兰芳斋多玩玩,若是起了冲突也莫怕,想来这宋氏有孕在身,也有所顾及,要是这一胎出了意外,泰安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杏儿立即明白了主上的意思,当即应下了。 长公主看了杏儿一眼,这丫鬟还算聪明,于是叫来管事太监赏了杏儿一盒金豆子。 “马上要到桃花开放的季节,玄阳城里好久没有热闹了,你劝泰安办场赏花宴,选些小郎君在身边,也免得她寂寞。” 杏儿应下,这是主上要她继续鼓动主子吃喝玩乐,倒是她最拿手的,定能说服主子。 第1024章 这账目不对 杏儿从长公主府回来,才到郡主府,先前那管事太监撞见了她,连忙开口:“姑姑,主子突然要看账本,这会儿在书房里闹脾气,你快回去劝劝。” 主子要看账本?杏儿脸色大变,顾不上其他,快步往书房走去。 从来不关注郡主府收支情况的荣雪,今日看出了一肚子的火气,府上的钱财流水极大,大到目瞠结舌的地步。 这让荣雪记得以前大舅说的话,自打她封了泰安郡主以来,府上所有的开支全部从内库里支出,只要是记在郡主府上的账目,大舅从不过问。 这么多年了,荣雪过得是花天酒地的生活,有大舅和母亲的宠爱,在京城里横着走无人敢说半句。 但是在花销上,她一直以为自己再败坏,也不可能花出这么一大笔钱的账目来,即使她时常举办花会挑选小夫郎,但是她内心还是有底线的,从来不会像其他纨绔子弟那样斗鸡走狗上赌场。 荣雪招来的小夫郎,其实也就在府上陪她吃吃喝喝,甚至因为这些小夫郎各自有才,有的还替她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入府。 所以这些钱是怎么花销的。 荣雪大怒之后就要清查细账,正好杏儿赶了过来。 杏儿从荣雪手中接过账本,这就劝道:“主子,看这些死账本有什么趣味,不如寻个其他的乐子。” 荣雪皱紧了眉头,若有所思看向杏儿,突然问道:“你刚才去了哪儿?” 杏儿目光微微一闪,答道:“去清点库房了,这不是南边又有了进贡,皇上惦记着主子,宫里赏下来的得入库呢。” 对呢,荣雪吃穿住行皆是最好的,可是宫里的赏赐也不少呢,她还时常在宫里看中好吃的好用的,只要跟大舅开一声口,东西就落她手中了,那她的钱都花在哪些地方了? 荣雪问起账目上的事,杏儿却不再准她碰账,而是叫小太监将账本都搬走了。 杏儿上前给荣雪倒上一杯香茶,这才说道:“府里下人多,小夫郎也多,还有京城内外要打点,都是银钱往来,这些花销看似不多,次数多了,便成了大钱。” “主子何须费这心思,反正没钱了内库会有支出,主子安心用便是,便是主上还在问起主子最近的花销少了,劝着主子莫省着了。” 荣雪端起茶杯喝了几口香茶,心情舒坦一些了,她倒是不知自己这般能花钱呢。 “瞧着我这兰芳斋被姓宋的得了去,少了一行赚钱的门路,这不是京城里都没了拍卖行,我要不叫卫楚开设拍卖行就在兰芳斋的隔壁,如何?” 杏儿听了,很是赞成,“主子这法子好,也免得楚公子和奇公子都跑去兰芳斋唱曲儿。” 提起这事儿,荣雪就来气了,禁足了三个月,这两位夫郎倒成姓宋的人了。 杏儿见泰安郡主生了气,立即转移话题,劝着泰安郡主去兰芳斋,并提起宋氏怀孕的事。 要是放在往常,杏儿这话一出口,泰安郡主定会怒不可遏的同意出行,害她这么惨,她倒好,得了财产和名利还怀了身孕。 然而今日的泰安郡主却非杏儿想像中的那样,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杏儿没作声。 杏儿心头有些慌,主子今日是怎么了?先是看账本,而后就变得这般正经,连吃喝玩乐都没了兴趣。 于是杏儿提起桃花开的时候,要不在京城里举办一场赏花宴。 荣雪收回目光,都同意了,“传话出去吧,便说郡主府决定在桃花宴上挑选小夫郎,就京城那几个早看腻了,要是这消息能传到外地去,来几个新鲜的,我也是开心的。” 杏儿高兴坏了,定要将这场开年赏花宴办得热闹不可,甚至要闹得全国皆知更好。 就当杏儿欢喜的时候,荣雪突然看着她说道:“你是我的侍女,打小便陪着我了,你变着法子来逗我玩乐,就没有想过哪日我这坏名声也失了民心,成不了大事,怕也护不住你了呢。” 杏儿更是觉得今日的主子是真的不一样了,为何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 主上只交代她陪着郡主吃喝玩乐就好,再说民心能值几个钱,又能有几分快活,只要主上成就了大事,将来自然这好处都落在郡主身上。 “主子——” 杏儿刚要说点好听的劝一劝,荣雪哈哈大笑起来,这就起了身,交代道:“找人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姓宋的去兰芳斋,我便什么时候去兰芳斋。” 荣雪抬了抬手,独自出了书房。 身后的杏儿收回笑颜,心头沉重起来,主子似乎变的不一样了又像什么都没有变,她还是要去兰芳斋找回场子,或许这奇怪的感觉是她多虑了。 城西宅子里,宋九自打参加了元宵宴之后就没再出过门,她日夜不停的绣出了一张屏风,很快叫陈合带着人送入了宫里。 宋九送来的屏风带着一股子香甜,同样将屏风绣的双面绣,还是实打实的梅绣传承。 在场的魏贵妃带着莫念和莫想两位大宫女,三人反复看了看,莫念和莫想没看出什么来,只道少夫人绣功好。 只有魏贵妃看出来了,那是长公主府上独有的双面梅绣,而今在宋九的手上绣了出来,魏贵妃是震惊的,到此刻她才想明白不少事情来。 只是这屏风上的香甜之气,当真与长公主府出来的毒屏风有异曲同工之妙处,丝线浸泡过的,香味经久不变,就是不知这香味里下的是什么毒? 送来屏风的陈合带着几名下人并没有捂鼻子,也没有交代魏贵妃三人小心注意,魏贵妃觉得奇怪,于是问起这屏风上的香气。 陈合将宋九交代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回娘娘的话,少夫人说了,屏风无毒。” 无毒?不是要反击回去么?怎么就没有毒呢? 魏贵妃还没明白宋九的用意,陈合接着说道:“娘娘亲自送去的屏风,自然是没有毒的。” “那这抹香气又是怎么回事儿?”魏贵妃指着屏风问。 陈合答道:“是腊梅之香,里头加了几味药香,少夫人说是故意为之,有心者有毒,无心者无毒,所以少夫人交代了,送出屏风前,先请御医瞧瞧再送走。” 第1025章 警告长公主 好一招有心者有毒,无心者无毒,这是在诈长公主,同时也是给她警告,难怪宋九要露出真本事,将梅绣的针法都露了出来。 魏贵妃按着宋九的要求,借夜里皇上过来时将屏风搬了出来,而后又叫来御医看过了,也算是事先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这才在第二日将屏风送到了长公主府上。 那会儿长公主正在交代葛图出京城接掌兵权一事,此时宫里魏贵妃给她送来屏风,屏风还没有搬到殿前,香味便传了进来。 周围的下人不明就里,一个个都说这香味儿也太好闻了,当屏风抬进来的时候,下人宫女瞧见了,无不惊叹屏风上栩栩如生的绣图,还是双面绣,这般好看,不知出自谁之手? 有在长公主府待得久些的老嬷嬷看到屏风上的梅绣绣功,惊得说不出话来。 府上有位老绣娘,只有主子见得到,绣出来的绣品那是天下难找,这些老嬷嬷曾听说过那便是失传已久的梅绣传承。 而今除了府上这位老绣娘之外,又有梅绣的传人出现了,而且还敢给长公主殿下送来绣屏,好大的胆子。 长公主挥退下人,远远地避开着屏风,瞪大了眼睛。 一身铠甲加身的葛图回头看向摆放在殿中间的屏风,正朝着他的这一面屏风上是盈盈走来的风情万种的异域女子,眼神娇艳中带着蛊惑。 送女子的屏风哪能是这种绣样的? 然而这种屏风摆在男人的房里却是极妙,绣功如此精妙,远远见了如同真人要从那绣图中走出来似的。 葛图立即拔剑,朝着屏风就砍去,好在长公主叫住了他。 “等等。” 长公主盯着屏风看,葛图不得不停了手。 屏风的另一面是位骑马的女子,英姿飒爽如同男儿般英勇,只是马背上的红衣女子手中拿着的长矛却是直接向前,如同指着看着屏风的人,那头盔下的眼神凌厉得如同一把刀,带着锋芒投射过来,这般吓人,就像在警告着什么。 长公主跌坐在太师椅中,素手握紧成拳,美眸盯着画屏半晌后说道:“将屏风搬去毒医院里,打开窗户通风换气,若是查出屏风有毒,本宫定不会饶了那舞姬。” 葛图这就带人将屏风搬走了。 窗户边的寒气冒进来,长公主似乎脑袋都清醒了许多,一张屏风竟将她吓成这样,素手摸向襟口衣边,竟然摸到了汗渍。 宋氏现在是连梅绣的绣功也不愿意隐藏了,她这是要公开与她对着干了呢。 这可恶的舞姬,竟然不知死到临头,还敢帮着宋氏。 事后毒医检查了,屏风上并无毒药,丝线也无非是用腊梅以及一些带香气的药草浸泡过,所以屏风摆在房中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而长公主却是连屏风都不想再看第二眼,直接叫人毁了去,甚至以后魏氏再送什么来,她都不敢接了。 宋九的这一招震慑和警告的手段还真是见效,至少接下来几月,魏贵妃能够安生了,只是这样一来,所有的怨怼都只会针对宋九而来。 虱子多了不怕咬,在宋九露出自己的孕肚开始,她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这一日来得还真是快。 开年后有月余不曾去兰芳斋的宋九,终于在这日清早在傻夫君的护送下出了门。 只是宋九才来兰芳斋,便被人盯上了,很快泰安郡主府的马车后脚便跟了过来。 从账房里出来正准备去三楼见众位贵夫人的宋九,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后头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且慢。” 随着声音传来,很快一对主仆也跟了上来。 而就在这时,任荣长也从窗户边翻身进来了,挡在了宋九的前头。 郡主府来势汹汹,这不是才解禁足之令,便赶来兰芳斋找场子了不成? 泰安郡主荣雪看着眼前面色从容的宋九,那挺着的孕肚当真是显眼。 三楼的楼梯口倒是清静,没有人上来,荣雪带着丫鬟杏儿来到宋九面前时,见到了任荣长,吓了一跳,骨子里,荣雪惧怕这个大表哥。 大表哥是个傻子,打她也是毫不留手,于是荣雪本能的往旁边退开几步,这才目光落在宋九的腹部。 荣雪偷听到母亲与葛图的对话,她决定替母亲排忧解难,不是不知道这肚里怀的是几胞胎么?今个儿她特意找准了时机,带来了大夫,今日非要知道个结果不可。 于是荣雪开了口:“才多久没见,肚子这么大了,快要生了吧。” 宋九笑了笑没接话,只是将丈夫拉到身侧,只要泰安郡主不动手,他们夫妻二人绝不会先动手。 杀了庶子荣景一事,长公主没有将消息告诉皇上,估计是有所顾及,但是总有一日会被皇上知道的。 好在那是个不知名的庶子,而泰安郡主不同,那是皇上最喜爱的外甥女,没有由头可得忍住气。 “来人,给表嫂把把脉,做为表妹,岂有不关心表嫂的道理。” 话音才落,泰安郡主带来的大夫便从底下上来了。 任荣长见了,手便摸向了腰间的佩剑,宋九的手按在丈夫的手上,夫妻二人没说话。 大夫上前行了一礼,就要给宋九把脉,宋九没理会,带着她家傻夫君转身便要走。 荣雪急坏了,今个儿非得要知道她到底怀的是不是双胞胎不可,这么能生,还怕人知道了不成? 于是荣雪不顾心头对任荣长的畏惧,快上两步追上了宋九,伸手就按在了宋九的肩头,结果还没发话,人就被任荣长反手给掀翻了。 荣雪会功夫,摔倒之时一个侧身闪,堪堪稳住身子便再一次上前要拉住宋九,任荣长再次出了手。 两人交上了手,宋九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只是她的秀眉微微一蹙,人还没有回头,身子却匆匆往旁边一让,果然一个急促的身影朝她扑来,却不曾想她避开了,于是这个身影扑了个空,直接从楼梯上滚落了下去。 宋九淡漠的看向滚落楼梯口的丫鬟杏儿,原来今日这对主仆就是针对她来的,先前听到泰安郡主的心声,还以为只是想知道她怀的是否是双胎,而后这个丫鬟,却是要置她于死地呢。 第1026章 好狠毒的丫鬟 要不是宋九有听人心声的能力,那现在滚下台阶的该是她了,好恶毒的丫鬟。 就在宋九这么想着的时候,那边与任荣长缠斗的泰安郡主见此情形,竟然突然收手,目光朝楼道看来,一脸的震惊。 也因为荣雪的突然收手,于是她结结实实的受了任荣长一掌,身子飞了起来,撞在柱子上吐了血。 荣雪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栏杆,她没有恨大表哥的这一巴掌,反而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滚落楼梯的丫鬟杏儿,她不明白,杏儿是什么时候起的杀心,她为何要置宋氏于死地?那不是她的命令。 有一个答案在荣雪的心头盘旋,但是杏儿是从小陪伴着她长大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荣雪绝不会让她死去。 于是荣雪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边的血,看向宋九夫妻,压下心头翻涌着想要吐血的冲动,开了口:“你没事,我受了一掌,罪有应得,扯平了,我现在要带杏儿走。” 这算哪门子的扯平,要不是宋九能听人心声,那现在掉楼梯下的是她。 任荣长可不跟她讲这歪理,又要继续冲上前打荣雪,没想宋九拉住了他。 “以后不准来兰芳斋,你若答应,今天算扯平了。” 如此谁也不必去宫里告状。 荣雪咬紧牙根,最后同意了,以后郡主府的人再也不来兰芳斋闹事。 得到了宋九的同意,荣雪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快步下楼,将滚落楼梯的杏儿抱了起来,此时的杏儿满脸是血,早已经摔晕了过去。 自作自受便是如此了。 很快荣雪主仆下楼去了,那先前还想把脉的大夫哪敢再停留,也悄悄地跟着离开了。 楼道发生的事,那些个在雅房里打马吊的贵夫人们其实都知道了,府上的下人都偷偷地看了一眼,只是谁也不插手这种事儿,落不得好的。 宋九也没有心思再见这些贵夫人,刚才虽然人没事,却也受了些惊吓,这就在丈夫的相扶之下,又回了账房。 这边荣雪将丫鬟杏儿抱回了府上,请了最好的大夫医治,要不是杏儿的身份不够,荣雪巴不得请宫里的御医来。 就这样荣雪衣不解带的守了杏儿两日,终于杏儿醒来了,伤势也稳住了。 坐在床边的荣雪看到醒来的杏儿当然是高兴的,只是高兴的同时她也困惑。 一个好好的人摔楼梯下都得躺上几日才捡回命来,可她先前要推的是宋氏,若是得逞,那宋氏摔下楼梯,便是一尸数命。 杏儿是她的丫鬟,她的丫鬟做的事便是她要做的事,杏儿竟然没有帮她想过退路。 如今的宋氏可是怀有皇室子嗣的女人,杀了皇室的子嗣,即使她是泰安郡主,即使大舅极力纵容她,也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放过她的,何况还有一个小舅是晋王,是宋氏的公公,这事儿她要怎么收场? 杏儿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家主子坐在床沿,想必这样守了她几日了吧,杏儿在疗伤的时候偶尔醒来一会儿便能看到主子的身影。 摔断了腿骨的杏儿无法动弹,伤筋动骨的没躺个数十日好不了。 只是眼前这般关心她的主子,此刻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杏儿垂下眼帘,这一次做得太过明显了,人没有推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那宋氏是背后长了眼睛么?她怎么知道她会推向她,而且就差那一点儿,她竟然让开了一步,害她扑了一个空,可惜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杏儿,你为何要杀宋氏?” 杏儿的思绪还沉浸在自己的办事不力当中,这会儿听到主子的问话,心头一紧,好在主子思想单纯又好骗,大概这一次也只要故技重施也能过得去吧。 于是杏儿含泪看向荣雪,双手握向荣雪的手,哽咽的说道:“因为主子吃的苦头,就是这对夫妻害得主子禁足了三个月,还在那下水沟里吃尽了苦头,我恨他们。” “我这一次若是推倒了她,一尸两命,即使我的命不保,我也算是给主子出气了。” 然而今日的荣雪与往日真的不一样,听到这番话后她竟是苦涩一笑,甩开杏儿的手,问道:“你是不是在出府前就知道宋氏怀有身孕的事?” 杏儿知道瞒不住,只得点头。 “不可能的,你一直在府上跟在我左右,你若没有去过我母亲那边,你绝不可能知道此事。” 杏儿惊住了,什么时候自家主子变得这般心思缜密了。 看到杏儿惊讶的样子,也算是证实了荣雪的猜测,荣雪的心底越发悲凉,她的性子急,一双丹凤眸更是露出了急迫的凶光,“你现在如实说出来,你是不是受我母亲的命令,找机会弄死宋氏和她腹中的孩儿?” 连这个都被猜到了,这么些年竟是小看了主子。 杏儿极力去掩饰自己的心慌,于是垂下头去,荣雪可不给她这个机会,伸手上前捉住了杏儿的下巴,迫使她强行与自己对视。 “说。” 突然一声严厉的话,吓得杏儿身子抖了抖,眼泪落下了,对上主子恶狠狠地表情,点了头。 “是主上的安排,可是我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了,我的命都拿捏在主上的手中,便是我能服侍主子您,也是主上的安排。” “我的生死不值一提,可是主子您的委屈我不能不报,所以我不仅答应了主上的安排,我还想着也替主子您报了私仇。” 好会说话的丫鬟,荣雪果然被她说得动容。 她将真实情况说出来了,荣雪反而心头越发悲凉了,对丫鬟杏儿的恨意少了几分,她松开了她的下巴,起了身。 杏儿松了口气,谁知荣雪又问起了她,“以后你还会替我母亲做事么?” 还有以后?所以主子舍不得杀她的。 杏儿心头一喜,立即应下,“以后我全听主子您的安排,不过是命一条,我这条命是主子您的。” 荣雪回头看向杏儿,半晌后又问道:“这么多年,你陪着我花天酒地,这些都是我母亲的安排么?” 杏儿犹豫了,她不知道要不要将实情说出来,可是看到主子悲伤的目光,心头动容。 “你今日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吧,自始至终你都想着怎么来骗我。” 第1027章 亲情是假的 “其实仔细一想,我与那宋氏根本就没有非杀不可的仇恨,可是闹到今日的境地,却有些无法收场了,所以这也是母亲想要见到的样子,对么?” “杏儿,我很想知道,那次我被关在宗祠里,后又掉入了下水沟,那时我母亲可曾派人寻过我?” 荣雪紧紧地盯着杏儿问着。 杏儿却是眼神闪躲,她当时的确跑去求了主上,却在门口时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话,而这些话她决定烂在肚子里。 “我母亲没有寻过我么?” 荣雪颤着声问。 杏儿立即否认,“寻过的,主子您是主上唯一的血脉,又怎么可能不去寻呢。” 只是在主上心里,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荣雪听到这番话总算心头好受些了,她一直浑浑噩噩的长大,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大舅舅惯着她,母亲宠着她,她在京城想要怎么样都行。 甚至她违背世俗,府上养了不少小夫郎也不管,她本该知足了。 可是自打禁足后,少了那些花天酒地,多了些时间来自我反省,不知怎么的,她的脑子突然变得灵光起来,她竟然开始怀疑她的母亲,还有她身边最亲近的丫鬟。 她若是连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了,这世上还要相信什么? 荣雪连忙甩了甩头,上前几步来到杏儿身边,双手握紧杏儿的手,开了口:“以后我母亲叫你做什么,你都要告诉我,由我来做,我不会再让你涉险了。” 杏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主子,主子不仅不怪罪她了,竟然还担心起她的安危来,杏儿心头震撼,素手反握住荣雪的手,而后点头。 “好。” 荣雪亲自照顾着杏儿,也不怎么出府门了,连着身边的夫郎一个都不愿意见,要说她变了性子,又似乎还是以前的那个泰安郡主,只是她不再荒唐无度,花天酒地。 可是好没多久,二月桃花盛开之时,郡主府又要挑选夫郎了。 而也在这个百花盛开的季节,勇侯顾先润带着京兵剿匪回朝,平息了江东世族的怒火,也借此机会平息了全国各地被人挖了祖坟的各世族大家。 被顾老抓回来的前朝余孽扣在牢笼里游街示众。 在兰芳斋里的宋九从窗户边看过去,看到了那牢笼里的犯人,她还有些疑惑,那个人当真是前朝余孽? 宋九知道这一次挖人祖坟的是另有其人,可是皇上派顾老出京,却真的给了这些世族一个交代,有模有样的,可是犯人的真假难辩。 只是这些并不是她眼下关心的,春暖花开的季节,宋九想起了任家人,想起了双胞胎两孩子,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消息了,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年前还说百花开的时候就入京城,而今还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宋九抚摸着大肚子,扶着窗台,不让自己去想些有的没的,不然焦心得不行。 任荣长从屋顶上跳下来,来到了宋九的身边,却是强行扶着她去榻前躺着去。 要不是宋九执意要来兰芳斋看账本,任荣长都巴不得自家媳妇天天躺屋里,别出门了。 皇宫御书房里,荣晏支开了下人,只留下了顾老。 顾先润回城时还威风凛凛,这会儿见到皇上,却是一脸愁容,他这一次去往江东剿匪是假,但是无意间抓到了前朝余孽是真。 而且在抓到这人之时,还得知了一个江湖上的秘密。 于是顾先润将自己写下的折子交了上去。 荣晏仔细看了起来,没多会儿荣晏将折子放下,问道:“你亲自去看过了,那些坟里寻找的当真是前朝的藏宝图?” 顾先润点头,抓来的这个人眼下还没有问出身份,但是他知道那些人不停的挖这些世族祖宗的墓,就是奔着这前朝的藏宝图而来,这是真人真事,不再是市井传言了,可见这个人身份不简单呢。 顾先润建议先将此人圈禁起来,只要人在手上,总有一日问出来。 荣晏掌权以来,总是听说过前朝想复国,前朝落败时将举国之力的宝藏藏于山中,等待后世子孙来复国。 所以前朝余孽还有后世子孙,那些人如今在何处?找到这些人,自然能找到藏宝之地,而藏宝图的下落也至关重要。 荣晏抬了抬手,叫顾先润先退下了,这事儿原本只是个传言,而今得到了证实,且容荣晏仔细想一想。 入夜,城西宅里,宋九有些无法入眠,就在此时,守宅的护卫匆匆进来传话,刚说皇上微服而来,皇上便带着唐公公赶了来。 宋九夫妻二人匆匆起床,到了堂前,看到一脸愁容的皇上,宋九心头咯噔了一声,不会是那庶子的死传出去了。 宋九落了座,荣晏的目光落在她的大肚子上,也不知怎么的,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宋九,荣晏的心情好了不少。 荣家血脉有后,大侄儿媳妇有福气,能替荣家开枝散叶,那当真是祖宗的保佑。 燕国国运不断,未来可期,那些前朝余孽又算得了什么呢? 荣晏喝了口茶水,这才说起顾先润此番从江东而来发现的藏宝图一事,也说起今日游街时的那名犯人,还真是前朝余孽。 宋九早就有这个猜测了,挖这些世族大家的祖坟,绝不可能是为了那些陪葬品那么简单,果然是奔着宝图而去的。 “有人说平江府的曹家墓里也有前朝埋葬的东西,那曹家墓里并非曹家的祖宗,不知你们在平江府时可有察觉此事?” 荣晏只是顺口问问,可是听者有心,宋九太知道曹家墓了,还是几个孩子探到了墓穴。 他们从墓里得到了兵器谱,还有皇上所问询的藏宝图,眼下落在宋九手上的有两份,合在一起似乎还缺点儿什么,也或许她要见到了师父,才能问出梅绣的最后秘密。 然而此时的宋九却并不想将这些情况告诉皇上,不是时候,且等她寻到了师父再说,于是宋九摇了摇头。 荣晏显然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毕竟当年自己也在平江府待过,还知道曹家墓的方向,不也不知道情况么。 今日荣晏夜间而来,也不是问两人是否知情的,而是向宋九提起了肖五郎。 第1028章 梅绣的秘密 荣晏觉得宋九在江湖商人当中有些名望,又与挖矿的肖五郎有交情,这肖五郎以前走私矿场,难免有挖到一些隐秘的东西。 荣晏当年在平江府打压江北商会的人,恐怕这肖五郎记了仇,他不方便出面,便由宋九出面,给肖五郎写封信,一是问问他可有藏宝图的消息,二是借着江北商会曾经的势力,在商人之间问问情况。 “国库空虚,一直不曾得到缓解,若是此时能寻到前朝的宝库,便能解决我燕国数年间的财政困扰。” 给肖五郎写信这样的要求宋九会答应,现在她跟肖五郎一同挖矿,也算是朋友,自是为了消除皇上的猜忌,不会留下祸患。 只是接下来皇上所说的话却出乎宋九的意外,今日皇上微服夜出,可不只说这些。 荣晏接着说道:“有一桩隐秘之事,外间没有传闻,但是在皇室中却是咱们荣家世代相传的密闻。” “你们夫妻二人才认祖归宗没多久,打小也没有接受宫中的那些规矩,自然对于前朝密闻不了解也是正常,改日你们夫妻二人若得空,可直接拿着晋王府的令牌入宫中大书阁里多学学。” “眼前这一桩正是关于这前朝藏宝图的一些传说,我燕国开国高祖曾与前朝的流光帝姬同朝共事,这位流光帝姬除了是女儿身外,人却不输男子,有勇有谋的女将。” “流光帝姬曾发明了双面梅绣之针法在军中传递消息,梅绣最初的传承是利用针线的纹路以及正反两面的针法来传递。” “当年这种方法解决了不少消息难通达的困境,后来高祖皇夺得天下,流光帝姬带着残部逃往南边蛮荒之地而下落不明,若是前朝的宝藏真的存在,那么流光帝姬给后世子孙留下的藏宝图定与梅绣传承有关。” “若不懂得梅绣针法,就绘不出藏宝地图,同时也无法寻到宝藏,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到现在才听说过有藏宝图一说,至于那梅绣传承,谁也没有见过,也无人能分辨真假。” “这世间梅绣的传承倒也有不少的,以前在宫中尚衣局里还有宫女学过,便是长公主府上也养了这么一些绣娘,可惜那些针法也未必是流光帝姬的真正传承。” 荣晏叹了口气,随后又说道:“朕今日要侄媳妇给肖五郎写信,也便将朕给的这块矿使令牌交予他,他是私矿商人起家,定然对南边蛮荒之地的矿场感兴趣。” “从今日起,朕许以他唯一一人可在南边蛮荒之地开采,所得矿场,皆按数缴税,余下的皆是你们的,不必上报朝堂。” “但是,不得走私,不得将铁矿铜矿等高价卖予他国。” 荣晏最后还叮嘱了一声,宋九身为晋王府的儿媳妇,肖五郎是她的合伙商,她岂能将这些卖给其他国家,从而壮大了其他国家的兵器来攻打燕国呢。 宋九不愧是生意人,当机立断应下了,也顺势替肖五郎的生意正了个名,替他求得了矿石皇商的身份。 这个皇商身份可比矿使身份好用,其地位与聂正裘不相差了。 荣晏看向宋九,这个侄媳妇倒不是个吃亏的主,顺势还求了个皇商的身份去,肖五郎成为皇商,倒也没问题,左右矿场的开采,近几年刚兴起落入私商手中,总要提拔一位皇商上来的。 矿石皇商是个肥差,肥水不流外人田。 荣晏不仅答应了皇商的请求,还将南边蛮荒之地交给了肖五郎,对于生意人,仅凭这两点,便可以壮大一族成为一方富商,再加上肖五郎聪明的经商头脑,想必不出十年,他将成为燕国首富不可。 宋九送皇上出门,此时天边已露白,皇上得上早朝了,回头摆了摆手,带着禁卫军离开了。 宋九也没有了睡意,直接回了书房给肖五郎写信,至于矿使令牌,还得派府卫陈佐出京城一趟,将令牌亲自交到肖五郎的手中。 将来肖家成为全国首富,可得感激今夜宋九的帮助和提携。 宋九做完这一切,仍旧没有睡意,脑中回想着皇上所说的前朝秘闻,关于流光帝姬利用双面绣的梅绣针法传递消息一说。 既然绣图有两面,那是否针法也分两面,正面顺着来读,反而是否是逆着来读? 若是这样,那她师父莫如水也只是学到了梅绣的皮毛,但是藏宝图是出自流光帝姬之手,若宋九手中的两块是真品,那她一定能得到线索。 宋九这就从密盒里拿出两块无法拼凑在一起的绣图,其中一块是陆清颖交给她的,是块绣花卉的锦布,另一块从曹家墓所得,单面绣江山图,还是鲛绡料。 勉强将两张图分别画在纸稿上,而后按着流光帝姬传递消息的方法,用手摸着宝图上的针法纹路,分不出正反面,那便反复测试。 很快宋九找到了规律,这些针法所标注的数字,定能在哪一本书中寻到答案,只是再也不是她师父莫如水给她传递消息那样利用燕朝律法了。 宋九看着手中的两张毫不相连的图,又看着另一张纸上写下的数字,她陷入了沉思。 若是将这些数字破解了,是不是可以将两幅图勾勒到一起成为一张完整的藏宝图,也或者还不算,有缺损,还会有第三张残图也说不定。 但是这是一个希望,很快宋九想起这一次顾老江东剿匪抓回来的那个人,他是前朝的人,他会不会听说过以前流光帝姬传递消息时会用到什么样的书籍呢? 经史子籍当中,还是某种特意写下为了传递消息的书籍? 宋九又想到宫里书籍孤本最周全的大书阁,像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半晌后,宋九叹了口气,身体感觉到了疲惫。 一直守在窗户外生怕自家媳妇有个闪失的任荣长,此时见宋九脸色苍白,抚着小腹坐回了交椅中,立即从窗户边跳了进来。 “回屋休息去。” 一夜没合眼,又守书房半日,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她怀孕身子重。 宋九感觉自己快要摸到那个答案了,不舍得离开书房,结果被傻夫君一把给抱走了。 第1029章 线索断了 还是腹中的孩子要紧,宋九只好由着他。 果然身子一沾床,宋九就困了,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任荣长守在媳妇床沿,昨夜皇上所说的事,他也听进去了,这会儿看到媳妇不停的揣摩那两张残图,他也知道媳妇在做什么。 前朝的藏宝之地,既然皇上和媳妇都这般想要知道,那挖了不少世族祖坟的长公主,会不会也知道了一些什么? 随着想法从任荣长脑中升起,他也暗自做下了一个决定。 之后两日,就在宋九想方设法要见到顾老抓回来的那个人时,没想到这日夜里,顾老抓回来的这个人在地牢里凭空消失了。 天牢里的狱卒当场傻眼,立即上报到皇上这儿。 荣晏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天牢重地,不是谁能都进出的,而那牢笼里既无打斗的痕迹,也无逃狱的可能,那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的? 荣晏龙颜大怒,一时间成了一桩大案,京兵与衙里的捕快开始全城搜捕,四处寻找那人的下落。 转眼几天过去,却没有半点儿消息,反而闹得京城里人心惶惶。 宋九得到消息后,也是很意外,她原本还想借着魏贵妃的权势,能想办法去探一趟天牢,哪能想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不免遗憾,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就要知道前朝藏宝图的秘密了。 夜里,宋九辗转难眠,在傻夫君的怀里,好半晌才睡沉过去。 夜黑风高,城西宅子的西墙角跳下一人,正是穿着夜行衣出门的任荣长,他脚步匆忙,熟稔的穿过街头小巷。 做守城军统领的那几个月里,倒是助他迅速的熟悉了整个京城的地形,此刻的他是直奔目的地——长公主府。 为了给媳妇打听消息,任荣长这几日夜里都不曾松懈,今日又如往夜一样,躲过街头巡逻兵,身手敏捷的跳上了长公主府的府墙。 长公主府上有哪些守卫,又是多久才交接巡逻,以及哨岗在何处,任荣长皆是了然于心。 这一次与上一次夜闯郡主府不同,长公主府里没有防备,而他独自一人借着身手和耐心,每次靠近主殿一点点的蹲守,以至于连长公主府里守夜的护卫有哪些,长什么面孔他都记在心间。 经过几夜努力,他现在可以安全的来到偏殿的位置,前头就是主殿了,那儿隐藏着的可不是普通护卫,还有长公主身边的暗卫以及一些死士。 任荣长打算一直蹲守下去,反正他在京城里不当官,也不干别的事,有的是时间打探,总有机会偷听到些什么,或许这样也能帮着媳妇呢。 任荣长躺在了偏殿的悬梁上,正闭目养神呢,突然偏殿的门开了。 半夜三更的,一名铠甲加身的男子推门进来了,他先是朝屋外左右看了一眼,而后关上了房门。 就在这男子进来没多久,一名美貌宫女也悄悄地进了屋。 任荣长暗感不妙,果然,没多会儿,偏殿的红帐中传来男女之间的呻.吟声,一声声缠绵的声音如此噪耳。 任荣长有些坐不住了。 好在时间不长,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一队京卫赶了过来,而随着京卫而来的,正是长公主。 此时的长公主内穿亵衣外披狐裘,脚上穿的是里间的绣鞋,可见来得匆忙,都不曾梳妆。 偏殿大门被推开,任荣长收住呼吸,是真没有想到今夜能看到一场好戏。 只是那帐里突然传来机关声响,也只有坐在悬梁之上的任荣长察觉到。 果然长公主快步冲上前挑开帐纱,却见里头只有一个脱光身子的男人,正是长公主的面首葛图。 葛图身体强壮威猛,此时赤着半身看向匆匆而来的长公主,那盖在腹间的褥子还刻意的往下拉了拉,而后随手一拉,将长公主拉上了床。 哪能想长公主抬起一掌,“啪”的一声响,五指印印在了葛图的脸上。 “本宫交给你的差事可曾办好?回府为何不传报?” 长公主从床上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葛图发问,那凌厉的美眸里没有半分情意,有的只是寒冰。 葛图知道自己触犯到了长公主的底线,当即赤着身子从床上下来,朝着长公主跪下了。 长公主见此情形,脸颊微红,回头看向京卫,京卫们赶忙垂头退下了。 屋里只有两人时,长公主在床边坐了下来。 “为何突然回京?” 长公主冷眸看着地上跪着的男人。 这倒春寒的天气,这么赤着身跪在地上可不轻松。 任荣长看到这情形就觉得厌恶,任荣长最不喜欢的就是长公主府和泰安郡主府上养面首的作风。 在任荣长的心底,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才是夫妻,母亲曾教导过他,男人要自重,不可沉迷美色,所以任家男儿不得纳妾。 所以女子也该当如此才对,那是对自己和另一半的尊重。 就在任荣长准备离开时,葛图的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陆震死在晋王手中,晋王很快就要回京,但是陆震临死前将一份清单交给了晋王,恐怕就是各州郡的私军清单了,他背叛了殿下。” 长公主脸色变了,陆震会背叛她?绝无可能的。 “你是如何得知的?” 葛图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将自己此趟出京城所发生的事说了。 悬梁上的任荣长脸色微变,所以陆震在各州郡养私军一事是真的,还有花名册在手中,不知父王是否真的得到了清单? 既然陆震背叛了长公主,那他们必须在皇上和晋王还没有采取行动前,先一步将这些私军接手并且转移。 “既然如此,你也不该回京城,大可将消息送来即可。”长公主仍旧有怒火,只是大事当前,儿女情长算什么。 长公主府上的面首何其多,又岂会在乎一个面首葛图,不过是能帮着她办事的人罢了。 葛图连忙请罪,他说思念长公主所以匆匆赶了过来。 只是这番话谁又能相信呢? 长公主侧首看来,看着身上未着一物的葛图,冷笑出声,“不知道的,当以为你匆忙赶回京城是要急着与人赴云雨。” 长公主将屋里四下看了一眼,的确没有躲藏的可能,抓不到把柄,也不好追究下去。 第1030章 想替阿奇出头 葛图立即向长公主表忠心,这世上便没有哪个女子能令他葛图动心的,只有长公主,他甘愿为长公主出生入死。 长公主哈哈大笑。 本要从悬梁上离开的任荣长定是听到这番违心的话,耿直的他手中石子一甩打向那床榻上的机关。 只听到机关暗门有响动,刚才掉入床下暗格中躲着的宫女这会儿被机关翻转了过去。 宫女无法在暗格里控制机关,就这样吓得面色苍白与长公主打了一个照面。 宫女全身赤.裸着,整个人躺在床上,正好就在长公主的身边。 长公主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凭空出现的女子,难怪葛图当初要给偏殿换张床,说什么民间工匠的手艺不错,还有机关术可供两人在上面欢愉。 长公主用过这张床,很满意,也相信了他的鬼话,谁能想这机关下还有暗格藏奸人。 随着这三人在屋里大发怒火闹起来的时候,任荣长却翻身出去了,正好外头天边已露白,是时候该走了,再不走这偏殿也守卫森严走不掉了。 谁也不会知道长公主府里夜间发生的那些事,而任荣长也是默默地来默默地走,在他无所事事一趟趟的等待中,竟是知道了京城里不少事。 便是泰安郡主府里办了一场赏花宴,还在热闹中被泰安郡主挑选了五位小郎君。 这五人当中,有位长相英俊无比带着异域之美的十八岁少年郎,是从边关小镇来的勇士,听说以前营州被攻陷时,这少年郎还参过军,此人名迟卓,是听到赏花宴的消息从营州城赶来的。 在任荣长看来,千里迢迢赶来京都参加秦安郡主的赏花宴,着实替军人丢了大脸。 若是此人当年十二三岁之时有参加过营州的那场战役,他是要高看几分的,可惜了,好逸恶劳只知媚上之功。 不过这迟卓在五位小郎君中脱颖而出,得到了秦安郡主的偏爱后,他父亲立即被提升为营州知州一职,瞬间成了京城里的话题。 皇上对这个外甥女是相当看重的,由着她办赏花宴不说,还真就帮她提携了她的小郎君。 宋九偶尔去兰芳斋,消息略为滞后,但是还是听说了,听说这位迟公子如今在京城风头正盛,以至于在她楼里唱曲的阿奇和公子楚来的次数也多了,可见泰安郡主没怎么召见两人。 宋九坐在账房里半天没有动,她心头在思虑一桩事,泰安郡主荒唐,众人纵容,她是不懂权贵们的荒淫,但是阿奇不值得。 于是宋九叫秦怡将阿奇请了来,两人在账房见面。 阿奇刚换下戏服,此时一身青衣长衫,脸上的戏妆刚卸下,神色略显疲惫。 宋九看着这样与世无争的阿奇,岁月没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却多了几分成熟男子的韵味,宋九竟有些替他难过。 “阿奇,你可曾想过离开京都?” 宋九本想要劝点别的,结果说不出口,便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阿奇扬起唇角,刚才清冷无比的他瞬间如沐春风般温暖,他一脸坚定的说道:“就在京都,哪儿也不去了。” 宋九真的不明白,到了阿奇这个年纪,寻位知心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后夫妻二人天南地北,大可自由自在的快活去。 阿奇一双凤眼认真的看着宋九,那眸里的热烈难以掩饰,而也就在这时,宋九听到一个心声:“若有这么一个人,我也愿意随她去了,可惜我心里的这个人就在京都。” 宋九震撼,立即看向阿奇,阿奇连忙垂下眼帘,面色平静的说道:“京都很好,也很热闹,我这一生热爱唱曲,每一个角色如同一段人生,极为丰富,而兰芳斋里,我唱的舒服安静,也不受人打扰,是我最好的去处。” 宋九一脸认真的看着阿奇,可惜他的心理活动不丰富,也就在刚才听到了那一番心声后便没有别的想法了。 宋九扶着桌子起身,手抚着大肚子就要来到阿奇身边来,阿奇见状,忍不住上前几步扶着她。 “你好好的坐着,起来作甚?” 宋九却是顾不上了,她拉着阿奇的袖口,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泰安郡主,所以你离不开她?” 定是这样的了,泰安郡主有权有势又有个长公主母亲罩着,她一年可以办很多场赏花宴,她身边的男人换了又换,这样一来,岂时能临到阿奇,喜欢这样的女人,他得多难过。 “阿奇,若是你喜欢泰安郡主的话……” 宋九很想劝他放手,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他去等待,可是这么多年了,阿奇没有在任何事上在乎过,当年在安城之时,宋九初见他时便特别理解他的处境,就是那份惺惺相惜,这么多年了,她对阿奇都是放不下的。 “我帮你,我有办法将泰安郡主府的小夫郎全部请走,只留下你阿奇一人,我还可以想办法给你求个婚旨,娶了泰安郡主。” 只是娶了这么不安分的女人,将来还是会受到情伤,只有全心全意爱着对方的两人,才是幸福的。 宋九希望阿奇幸福,他太难了,一辈子吃的苦也太多了。 然而阿奇在听到宋九这样的安排后,脸色大变,立即摆手,“少夫人,万万不可,我与泰安郡主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虽说是她府上的小郎君,但是我从来没有与泰安郡主一起……同处一室。” “我不过是因为长得好看,入了郡主府而已。” 阿奇这般解释时,脸都红了,眼神也不敢看宋九,倒是震惊了宋九。 做泰安郡主的小夫郎,竟然没有跟泰安郡主同处过一室,怎么可能,阿奇长得这么好看,这一路上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呢,谁能把持得住? “阿奇。” 阿奇立即退后好几步,与宋九隔着远了些,也不看宋九的眼神,生气说道:“我从来没有屈服于任何人,我还是当年在安城的那个我,以后也不会,少夫人就少操这个心吧。” 说完这话,阿奇气冲冲的走了,宋九呆立在原处,她是说了什么话令他不高兴了么?可是她真的是为他好。 第1031章 此人不可小觑 宋九原本是担心郡主府这一次挑选了小郎中太过招人眼,担心阿奇心头难受,想办法给他赎身或者指婚,他怎么都不开心了。 这边阿奇匆匆回到妆间时,公子楚还在整理自己的琴弦,这可是公子楚最喜爱的琴,一把琴胜过万千仰慕他的女人。 公子楚见阿奇气呼呼的回来的,很是意外,惊声问道:“你与少夫人吵架了?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能惹怒你。” 阿奇瞪了他一眼,却是果断的换下外头的青衣长衫,准备穿上红衣离开。 公子楚见状,脸色有些不好看,“你做什么,现在郡主喜欢的是那位迟公子,你穿上红衣可是去见她?自寻不快么?” “当年郡主心悦于你,你倒好,跑去向长公主请求直接离开了京都去了平江府,现在郡主府又有新宠,你倒是要争起这宠爱来,可不像你的性格。” 阿奇郁闷的看了公子楚一眼,语气冷淡的说道:“我要去长公主府。” 公子楚一听,吓了一跳,立即起身,“你疯了么?你莫忘了自己是郡主府的小夫郎,你竟然还想着去长公主府上。” “你这段时间到底在谋划什么?你在长公主府和郡主府之间左右逢源是何用意?” 阿奇却是懒得看他,快速换上红衣长衫,拿起梳篦对镜梳发。 公子楚看着这样的阿奇,气得不轻,“你当真是疯了,你莫不是想替少夫人打听长公主府的消息,你要做那个细作?” “还是说你想挑拨长公主和郡主之间母女不和,阿奇,你这一次入京城,心思不纯,你到底要做什么?” 阿奇却是回头看了公子楚一眼没说话,他活着只有一个念头,只是那个念头他打死也不会说出来。 阿奇这么一梳妆,竟是比平时美艳了几分,他知道自己的长处,只要略加收拾,就能展现出来,但是公子楚见了,却很不开心。 不得不公子楚开了口:“我陪你一同去。” 也不知怎么了,才相处不久的两人,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两人从兰芳斋出来时,外头已到傍晚时分,公子楚回头看了一眼兰芳斋的大门,跟着阿奇进了马车。 马车里,阿奇一身红衣,一言不发,公子楚抱着自己的琴在一旁落座。 马车离开了,往内城的方向走,只是才没走多远,马车突然停下,前头传来斥责声:“……竟敢当众杀人,去死吧。” 街坊们惊呼出声:“这么打下去可是要死人的。” 随着这声音而起,公子楚连忙挑开车帘朝外看,就见前头有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前,而此时街道中央有位少年郎骑在一位中年男子身上,正一拳一拳的招呼在那中年男子的身子。 细看下这中年男子是位权贵子弟,只是没看清脸,就他身上的穿着和腰间带着的玉佩便能看出身份不简单。 倒是坐在男人身上打人的少年郎,公子楚一眼认了出来,“是新宠的迟公子。” 公子楚立即放下帘子,下了令:“赶紧调转马车,回城西去。” “慢着。”阿奇叫住了车夫。 公子楚郁闷的看向阿奇,“在京城里公开打贵子,郡主府的新宠又如何?他这是初来京城不知天高地厚,这命怕是不保,咱们二人可不能在此处,来日泰安郡主追究起来,我们脱不了干系。” 公子楚向来在京城不惹事,他长得很出色,在京城特别出名,可是他很低调,这才是他在京城能活到如今的秘诀。 然而阿奇听到这番话却是无动于衷,身姿挺直的坐着,语气冷淡地说道:“这个人打了不会有事。” 公子楚震惊的看着阿奇。 阿奇接着说道:“此人是陆府的公子,就是不知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总归如今的陆府已经垮了,陆震早已经死在了运粮的路上。” “陆家无陆震掌兵权,底下的两儿子官阶不高,旁支族亲也在朝中没有掌势之人,这一次恐怕被打也不会有人替他撑腰了。” 公子楚目瞪口呆的看着阿奇。 阿奇不仅没有让马车离开,还挑开一角车帘接着看情况。 公子楚半晌反应过来,喃喃自语道:“你这些日子倒也没有白去长公主府上,竟然知道这么多的事。” “我若是没有猜错,如眼前这少年郎的性子,长公主定会喜欢。”阿奇接着补充着。 公子楚更震惊了,这位可是泰安郡主的新宠,怎么就成了长公主喜欢的类型了? “阿奇,你不会在开玩笑吧?” 阿奇掀眸看了公子楚一眼,“你觉得我会是开玩笑么?长公主到底是个女人,身边的美人倒是不缺的,慕强之心仍旧有之,府上那个得以重用的葛图便是如此。” “只是这位葛图恐怕要失宠了,如今又出现这么一位‘英勇’的少年郎,长得还有异域之美,倒是挺合胃口。” 公子楚立即制止:“阿奇你少说两句吧,你这是在挑拨长公主与郡主之间的母女情。” 阿奇倒也收住了嘴,不再多说了。 至于葛图的事,外间无人传,阿奇是怎么知道的? 前头打人的迟卓终于打累了,收了手,这就从陆家二公子身上起身。 街坊们显然见这事儿闹大了,不敢围观,转眼间都跑了,附近茶楼酒肆里的客人,有人一眼认出陆二公子的身份,一个个的也都震惊了。 毕竟陆震之死还不曾传到京城,晋王也没有回来,所以眼下的陆家,那可是在京城里横着走的存在。 于是一个个的对这个不知轻重一时糊涂的少年郎惋惜起来,被郡主府选上善于媚上,家族得以提携,刚刚要起势,结果断送在这儿,若是陆家追究,恐怕得抄家流放了。 迟卓随手在衣衫边拭干血迹,看着地上受了重伤的陆二公子,这就指向一旁倒地的孤儿寡母说道:“报官吧,你当街骑马速度过快,差一点儿撞死这对母子,我抱不平打了你,咱们报官吧。” 好一句报官,这少年郎看着也不是个愚蠢的人,有能耐。 马车里,阿奇放下车帘,叫车夫调转马车。 公子楚见了,郁闷说道:“咋呢,又要回城西去了?” 阿奇不置可否,但是眼前这少年郎的确是他的劲敌,有勇有谋,莫小瞧了他年纪小,却是聪明人。 第1032章 伍氏救夫 马车离开了,那边站着的迟卓朝离开的马车看来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京城,如此繁华之地,他迟卓定要站稳脚跟,在京城里挣一番权势出来不可。 街头的这桩事闹得极大,大晚上的京兆府里升堂问案,还不敢得罪了这两人。 尤其是泰安郡主府的新宠迟公子,借着陆二公子在街头骑马过快差点撞死人的说法,将人给打成重伤,如今更敢嚣张的站在堂前,还叫下人给郡主府传消息去了。 王府尹看着这案子就觉得晦气,倒是被他给撞上了。 陆家在京城是一流世家,还曾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只可惜在陆英美死在了安城之后,陆府与晋王府便开始势不两立了。 而今当家人陆震给燕北战士押运粮草出了京城,好几个月了也没有消息,陆家唯一剩下的两个没有出息的儿子陆世昌和陆世荣,在京城里官阶不高。 以前有父亲倚仗,陆家两兄弟在京城没少横行霸道,而今陆二公子陆世荣不过是骑马出街办事,结果被人打了一顿被告到了衙门里。 一个媚上的面首敢当街打朝廷官员,哪来的道理,就算陆世荣官小,那也是个官,他是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被个面首污辱,这口气咽不下去。 陆世荣在衙门里破口大骂,却不曾想被王府尹下令堵了嘴,陆世荣瞪大眼睛看着主座上审案的王府尹,有些不敢置信。 他父亲不在京城,这衙门里的小官就敢如此嚣张了? 不过这王府尹显然没有赌错,这新宠面首给他几分薄面,果然第一个来的就是护短的泰安郡主。 泰安郡主收到消息,自家新宠小夫郎被人欺负了,她立即快马加鞭的赶来了。 这新宠面首迟卓,倒也是个嘴巴子厉害的,当众打了朝中官员,却死死抓住陆世荣骑马要撞死老百姓的罪名不放,陆世荣便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今个儿陆世荣骑马出街,速度略快,但也不像往日那般,还是顾着点儿街头的行人和小贩的,所以要是在以前告他当街撞百姓,那还真有这么回事,但是今日的事却是诬陷。 陆世荣不服,可是被迟卓带来的街坊百姓却一个个的给他作证,陆世荣的纨绔在京城里出了名的,新仇旧恨的,也管不了是这一次还是上一次了。 陆世荣喊冤,无人理他,很快与这新宠面首一起关入了大牢。 案子没审完,泰安郡主不走,在衙门里大闹一场,非要带走她的新宠不可。 王府尹只觉得这京兆府的官不好当,一个个的皇亲国戚没将他放在眼里,却还要他来断案给公道,明明一个个的用权势压着他呢。 在泰安郡主的护短之下,王府尹是不敢得罪的,但是又担心将来陆尚书回京城后问责,于是派堂前师爷从衙门后门出去,给陆家二房送信去了。 陆府二房夫人伍氏,在得知自家丈夫被人打了后,惊了一跳,在京城里还没有哪个人敢如此嚣张打陆家的人。 伍氏这就要气冲冲的杀到衙门里问王府尹是什么意思,一旁坐着的大嫂王氏立即叫住了她。 王氏先是给师爷打发了一笔可观的跑腿费,将人支回去了,而后妯娌二人关起门来商量。 眼下陆家当家人没回来,陆府也不是当年公公掌权,婆母有诰命在身,大姑姐是晋王府侧妃的时候了。 而且王氏有点儿脑子,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小叔子沉迷在这富贵荣华之中靠不住,所以王氏在婆母离世后便掌了陆府的中馈,从而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王氏拉住伍氏后,说出一番话。 “咱们陆府若没有公公在京城掌着兵权,就你我二人的夫君,不足撑起陆府的门庭,公公不在京城里,咱们得小心行事,那泰安郡主虽然不在朝中当官,却是皇上面前最受宠的外甥女。” 王氏这么一说,伍氏着了急,总不该自家丈夫冤枉了关在牢里吃苦头,那面首是个什么玩意儿,家族都得靠他的媚上之功得以提携,这是什么世道。 “燕国再留着长公主和泰安郡主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女人,将来必定亡在她们两人的手中,皇上这是老糊涂了。” 伍氏咬牙切齿的说着,王氏立即瞪了她一眼,“弟媳若是说这种话,我便不出这主意了,咱们陆家,若没有公公在,在京城里什么也不是。” “这些年咱们陆府一直在没落,我夫君和小叔子不听劝,弟媳难不成也看不出来么?” 伍氏被嫂子一说,只得噤了声。 王氏接着说道:“要想救二弟,倒也有个法子,我先前在公公的书房里看到一封密信,是平江府送来的。” “秦丞相之嫡女投奔长公主,被派去平江府办事,后来死在了平江府,此事关系着长公主,而秦丞相却半点不知。” “咱们要救二弟,弟媳便将此事告知秦丞相,当初秦家嫡子死在了泰安郡主的鞭子下,而今女儿又死在了长公主手中,想必秦丞相听了,定会生怒,或许有秦丞相出现,能帮着咱们呢。” 伍氏听了嫂子的建议,当即出府往相府去了。 一位妇人想要见到秦丞相自然是难的,好在这伍氏也是个会结交人的,相府里的卫氏,有过几次交往,如今卫氏被罚禁足期满,却一直不曾出府参加宴席。 伍氏登门,对卫氏好一顿阿谀奉承,总算借着与卫氏的亲近,在卫氏的东院里留下来吃饭,便撞见秦丞相来看妻子卫氏,从而得到了与相爷单独相见的机会。 伍氏见到秦丞相便跪了下来,说起自己的丈夫今日在街头的遭遇,同时也将嫂子王氏的交代也一并说了。 秦丞相在娶卫氏前有一对嫡子嫡女,大子死了,小女下落不明,他也曾怀疑过长公主府,毕竟小女儿与泰安郡主是手帕交,两人感情极好。 如今听得真相,秦义敬脸色很不好看,大女儿竟然死在了平江府,对于平江府发生的一些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长公主明知道他的女儿死于非命,却不曾给他传过消息,竟然私下里瞒住了,好恶毒的心思。 经伍氏一番话,秦义敬动摇了。 第1033章 京城里的阴谋 要对付泰安郡主,就得直接对付长公主,毕竟没有长公主在后头撑腰,泰安郡主翻不出风浪来。 秦义敬来回踱了几步,而后看向伍氏,问道:“你若想救你丈夫,你可怕吃苦头?” 伍氏立即答道:“只要能救下我丈夫,我断不怕吃苦头,只要能留下我的性命就好。” 倒也不必这般,既然伍氏愿意豁出去,秦义敬这就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很快伍氏听了秦义敬的话,这就回了陆府。 第二日早朝时,百官刚要入朝,登闻鼓被伍氏敲响,敲鼓前伍氏受了惩罚,她挺住了,她就是故意在百官入朝时来替丈夫喊冤,她要让天下人知道皇上庇护泰安郡主,促使她的面首打了朝中官员,天理不容。 人群里,秦丞相面色平静的朝这边看来一眼,看到伍氏全身是伤的样子,心情舒展,这陆府没有陆尚书,底下的小辈也太过单纯了一些,倒是助了他一力,今个儿早朝有得说了。 文臣的嘴如一把利刃,朝堂上,众位文官说起陆二公子含冤入狱一事,个个都在批判泰安郡主纵容面首的所作所为,同时对于这一次迟知州得以提携一事也深表不满。 而在这些文臣的话语中,慢慢地将问题指向了长公主掌管内库一事。 众官员认为不该设内库,矿税也该由户部接手,所得税赋得由户部来统一安排周旋,国库不丰,也认定为内库的原因。 总之伍氏敲登闻鼓替丈夫喊冤,不过是这些文臣弹劾长公主的一把利刃,今日早朝真正的目的是请求皇上罢黜长公主内库一职。 这件事没有任何征兆,皇帝荣晏坐在上面,面色沉冷,看不出他的心思,却并没有在今日朝堂上表态。 很快退了早朝。 伍氏被抬了回去,然而府衙里的案子却没有了结。 泰安郡主护短非要将面首迟卓接走,王府尹极力阻止,向顶头上司刑部问情况,也没得个结果。 但是泰安郡主的护短行为,以及其面首当街打朝廷官员的行为在大街小巷传了个沸沸扬扬。 兰芳斋里,宋九得到消息后心头感觉到有些奇怪,不太对劲,泰安郡主以前身边也有不少小夫郎,公子楚和阿奇两人,多少还是能看出秦安郡主是有些眼光的。 而且以前跋扈的她,也没听说她底下的小夫郎对谁动手,最多也是她自己行为不端,这一次的事太奇怪了。 难不成是谁在唆使泰安郡主行事,不然就泰安郡主这脑子,应该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还有那新宠面首也是奇怪,这才来京城几日,刚被泰安郡主看重,都还没有站稳脚跟,就敢当街打陆二公子了,要么是个傻的,要么也是有人指使了。 宋九叫来陈合去打听一下。 到傍晚时分,当宋九都要离开兰芳斋回去时,陈合倒是打听到了一些新消息。 说起今日早朝朝堂上发生的事,众文官要夺长公主的内库之权,没想到退朝之后长公主就找到御书房去了。 那会儿御书房里还有秦丞相和新晋的御史大夫郑大人,也不知长公主是怎么向皇上说的,御史大夫郑大人竟然支持长公主掌内库一职,秦丞相没了办法,此事就此停歇。 陈合说完这番话,眼神略闪躲,宋九却是看着他很有些奇怪,这消息来得这么清楚,连着御书房里的情况都知道了,可不是陈合的能耐。 被宋九盯着的陈合终于瞒不住,叹道:“不瞒少夫人,小的出去打听时,宫里魏贵妃身边的下人给我书铺里送了个消息来,便是这事儿了。” “所以这一次闹腾一番,陆二公子今日就会放了,此案也会完结,而秦丞相也不会再带着众位文臣反击长公主,这内库一职还是在长公主的手中。” 果然是魏贵妃传出来的消息,不然陈合怎么打听得到呢。 只是御书房里,那御史大夫郑大人定是在朝中受人敬重之人,为何会帮着长公主说话?或者这是皇上的意思? 秦丞相借着陆府二公子的案子想要走长公主手中的内库权力,结果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受苦的也只有那敲登闻鼓的陆家二夫人了。 朝堂上的事,宋九不想去管,她也管不着,只是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她总是感觉不太对劲。 而此时相府里,秦义敬从宫里回来后,便一直关在书房里,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想明白。 府中幕僚来求见,秦义敬与幕僚相商,提出自己的疑问,今日皇上处处帮着长公主,对陆府一案的态度很不对劲,秦义敬半晌后说出心中疑虑:“莫非那陆震出京城会有去无回?” 府中幕僚听了,立即开了口:“主子莫忧,此事的确蹊跷,小的走街窜巷的去打听这陆二公子的案子,案子没有发现问题,倒是打听到晋王府有些不寻常。” 原来是这幕僚无意中撞见了晋王府出来采买的管事,他一路尾随,并不惜乔装成商贩与之交流,从侧面得知晋王府采买需求,从而断定晋王并不在府上。 要是这么说,那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秦义敬双手拍向大腿,震惊的说道:“在陆震出京城之时,晋王也随后出京城了,皇上今日对陆府的态度,正是因为陆震已经失势,恐怕陆震此番出城已经没了性命。” 难怪要陆震亲自出京城押运粮草,而且数月无消息,本就怪异,现在算是想通了整个过程。 除此之外,秦义敬也连带的想清了皇上为何不将内库大权从长公主手上要走的用意,那陆震可是长公主的人,这中间两姐弟之间的恩怨,恐怕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秦义敬哈哈大笑起来,自己的儿子女儿死在了长公主的手中,果然会有报应的,时日不会太长了,他且等着看好戏吧。 这边相府不再带头要回内库之权了,那边陆二公子从牢里放了出来。 伍氏带着伤去接的丈夫。 而与陆二公子一同放出来的还有泰安郡主的面首迟卓,迟公子一出来,就被郡主府的马车给接走了。 这件事情过去了两日,京城街头谈论此事的声音也少了。 这天夜里,任荣长像往常一样穿上了夜行衣,悄悄地从城西入了内城,一路太平的摸进了长公主府。 第1034章 大房小儿子丢了 同样是坐在侧殿的悬梁之上守着,心头还在想着得想个法子去往主殿才成。 任荣长通过这些日子的努力,倒也摸清了一些主殿的情况,只是还没有把握,那些暗卫和死士的位置以及换岗的规律已经知道了一些,就怕生变,反而没机会入长公主府了。 任荣长正靠在悬梁上闭目养神,突然偏殿的门打开了,这一次可不是捉奸现场,而是长公主带着一个面首进了侧殿。 任荣长真是不明白,身为长公主还得在这小小侧殿里宠幸面首,再说上一次还在这儿捉奸了,怎么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似的。 只是当任荣长看到那面首的脸后,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个面首不正是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泰安郡主的新宠迟公子么?怎么迟公子爬了长公主的床? 好一场活色生香的云雨图,任荣长脸色不好看,手脚麻利的从侧殿摸了出来,才到廊下,脸色一变,身姿敏捷的翻上了房梁,就见随着长公主而来的暗卫和死士,也正好各自蹲守一方守护着主子。 任荣长一时间不好走了,倒也让他近距离的摸清了这些暗卫和死士的情况。 天边露白时,任荣长才赶了回来,脱下夜行衣进了被窝,将媳妇往怀里一抱,这一夜又瞒了过去。 京城里的生活总是充斥着阴谋,外表平静,内里狂风暴雨,倒是京城千里之外的兖州,却是风云初起。 任家人从岭南而来落脚在兖州客栈。 依着南宫阳的安排,任家人在半个月前到得兖州,没想到沈秋梅一个不注意,怀里抱着的小儿子不过一转手的功夫便给丢了。 此刻任家人住在客栈里,全家人出动,带着护送的南兵四处寻找。 先是寻找兖州,而后寻到了其他州郡,皆是没了线索。 大嫂沈秋梅整日以泪洗面,任婆子也晕了两回,这会儿还得撑着身子掌管大局。 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可谓是将这周围郡县都打听了个遍,仍旧没有消息,却也没有回来。 客栈里只留下了任家女眷,今日傍晚时分,小团子骑着战马带着几名南兵从外地赶了回来。 一时间任家女眷都出来相迎,小团子也没有寻到线索,她是回来问情况的,她跟弟弟在路上追查之时走散了,她匆匆赶回来问阿奶可曾见到弟弟。 这一下把任婆子急坏了,小圆子要是也跟着丢了,她要怎么跟三媳妇交代,可不得为了寻找大房的孩子,把三房的孩子陷入险境。 小团子见家里人没有弟弟的消息,她也坐不住了,连晚饭都不吃就要走,被任婆子强行留住。 任婆子担忧小圆子的安危,但是也不准小团子涉险出门寻去,不然小圆子回来了,小团子又没了下落,再说经过这半个月,任婆子感觉这事儿不太对劲了。 以前个个都担心有人对付双胞胎两孩子,毕竟有着那天下贵子的传言,而今却丢失的是大房家的孩子,这会不会是个阴谋,目的就是眼下这般,个个出去寻找,借着他们慌乱之机,对双胞胎两孩子下手? 小团子不得不在楼里吃了晚饭,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好的吃上一顿饭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免吃得多了些,却令任婆子越发的心疼起来。 小团子被家人看住,不得出门去了,没了办法,眼下便是南宫先生和韩先生都跟着出门寻人去了,留在客栈里的人不多。 小团子才回自己的房里坐下,正想着是从窗户翻出去还是夜里再行事时,蓉姐儿来了。 便是丑奴都跟着孔修宝出了门,眼下也只有蓉姐儿管着小西以及念儿安儿,不让这些小的也偷跑出去凑热闹,把自己给弄丢了。 蓉姐儿神色不对劲,她拉住小团子的袖口,可惜她无法说出自己心头所想,只得拿来纸笔与小团子沟通。 这一次不只蓉姐儿算过,便是南宫先生也算过的,他们此行经过兖州不会有事,然而今日蓉姐儿却在纸上写着,他们所算的无事,是没有将她弟弟算在内。 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谁会往这方面想呢? 蓉姐儿接着在纸上写着:“不是这样的,我家小弟不该有危险。” 小团子立即看向蓉姐儿,两人相视一眼,蓉姐儿无法说出个中原因,却是劝小团子千万别出门,双子星出现变化,她若是再出门,恐怕有危险。 小团子苦涩一笑,她跟弟弟这些年了,灾祸从来不是躲过去的,但看蓉姐儿忧心忡忡的样子,小团子答应了,她不会出门去。 蓉姐儿像是担心小团子会夜里翻出去,非要与她同宿一室,小团子连忙将堂姐推出屋外,笑着说道:“明个儿定要跟姐姐一同吃早饭的。” 蓉姐儿只好作罢。 子夜里分,一个小身影穿着夜行衣,手脚麻利的从窗户边翻出去,往下看正是客栈的三楼,小身影却是半点不惧,很快从三楼下去了。 下方,跟随她的南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她叫醒,小团子翻身上了马背,回头看了一眼客栈,带着几名南兵离开了客栈。 弟弟没消息,小团子担忧,小堂弟弄丢仍旧下落不明,她无法放下,天涯海角非得寻到小堂弟不可。 这一路上,小团子改变了策略,个个翻山越岭走陆路打听消息,她猜测着有没有可能走水路离开的。 于是一行人直接往河道去了。 几人到了码头,乔装成庄户汉子,在码头上四处打听,倒是让小团子打听到一丝线索,那便是兖州城里有伙拍花子,专门拐卖儿童的团伙。 而好巧不巧的,这伙人就在近日有船要离开兖州,听说被拐走的孩子都会在城里藏一段时间,就是躲开那些有权有势的寻人。 这手段厉害了,全城搜查没有结果的时候,着急的家里人定会往周围州郡追去,这个时候就是这伙人将孩子从兖州送走的最佳时机。 跟来的南兵一个个的钦佩小团子的心细,这一次没有追出其他州郡,却是来了这河道上暗中打听。 第1035章 小团子失踪 几人潜伏在河道上做苦力,终于等到了可疑的船只,这艘商船傍晚才到河道上,夜里就要离开。 天黑了河道上的苦力都各自散去,转眼河道上安静下来。 小团子带着南兵干了一天的苦力活,这会儿换成了夜行衣,在暗中盯着那艘商船。 天才黑,官道上便来了一队车马,赶车的是名老汉,穿的是粗衣,乍一看是个庄户,细看下此人眼神精明灵活,瞧着就不像好人。 马车上果然押送着不少孩子,此刻都被赶下了马车。 小团子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马车里下来的孩子,可惜里头最小的也有六七岁,大的十几岁,没有看到要抱着的孩子。 就在小团子疑惑之际,后头那辆马车里,出来十来位老妇,这些老妇手里抱着的正是那些襁褓中的孩子,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也被拐走的不少,这些人可恶至极。 南兵见状就要动手,被小团子制止了。 在陆地上,小团子真不怕他们跑了,她可以御兽,只是要想个万全之策。 等前头马车里能走动的孩子被一一赶下码头时,小团子方才发话下令:“你们三个负责将那些老妇赶入马车中赶着马车回城去,我带着他们两人引开这些人贩子。” 至于前头码头停靠的商船,里头到底有多少人,又有多少打手,无法预估,但是一旦这些人登了船,在水里就更加难以追上他们了。 小团子身边的南兵太少了,只能放手一搏。 随着小团子哨声一响,官道上的马车前,拉车的马匹突然狂躁不已,车夫扬起鞭子就要稳住马车,哪能想鞭子还没有打到马背上,人却被摇晃的马车给甩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惊扰立即警醒了这些人贩子。 小团子带着南兵现了身,身手了得的三位南兵冲上了官道,趁着这些老妇人没有反抗的能力,将十名老妇赶入了马车中,随即一人一掌敲晕了去。 马车里响起孩童的哭声,而拉车的马却像发了疯似的,不必车夫赶马,便调转马头拉着马车往前冲去。 其他被扣押往商船走的小孩子见势不对,一个个也有了逃跑的心思,趁机四下分散,各自逃命去了。 小团子带着两名南兵现身时,商船上立即冲下来数十名打手,转眼将三人围住了。 官道上闹成了一团,三名南兵本要跟着马车也一同离开,护送着这些襁褓中的孩子回城去,可是一回头看到码头上的情形,转身便要回来救人。 小团子大喊一声:“快走,带着这些孩子快走。” 南兵脚步一顿,想到车上那么多孩子的安危,只得听了小团子的话,转身又追马车去了。 小团子带着两名南兵一时间还真是被这些打手给绊住了,瞧着他们三人想要从官道上离开也是不可能,不如直接从水中逃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小团子看向身边的两名南兵,三人倒也有默契,立即朝着商船的方向跑去。 这些打手显然没料到他们不从官道逃走而是打算从水中逃走,一时间慢了一拍,待反应过来追上来时,三人是头也没回的跳入水中。 只是在三人跳下水后,这些打手反而不追了,甚至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 就在商船停靠在码头时周围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而这半个月在兖州城里所行之事,皆是奔着双胞胎两孩子而来的。 当小团子跳下水后,才发现自己中计了,那水底下早已经布下了网子,三人根本没有游多远就被网住了。 随后水中飞来两箭,转眼射在了两位南兵的胸口,小团子瞪大眼睛看着血水染红了的两人,她知道自己想错了。 对方要的就是等着她跳水逃走,只要她入了水,便无法御兽,便没有给外界传递消息的可能。 果然网子收紧,小团子被网子捆住,两位南兵的尸体却沉入了河底,无法挣扎的小团子很快被关入商船下的铁笼之中。 小团子无法呼吸淹了水晕了过去。 有人从远处游了过来,一把将小团子扣住,按入旁边的木箱之中,关在铁笼的木箱里,随后也被拉出了水面。 换了气的小团子昏沉中醒来,才睁开眼睛人又被投入了河底,这一次她被关押在河底最深处的水牢之中,留着一条命却无法见天日。 小团子知道,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她杀了,定是她弟弟没有上当受骗,对方是拿她来引诱弟弟现身的,对方这半个月所有的操作,目的就是奔着她和弟弟而来。 要是听了蓉姐姐的话就好了,她若没有离开客栈,就不会落入这些人的圈套中。 可是她若是不来,堂弟就救不了,对方定会用堂弟的消息来引诱小圆子,到时候被关在水牢之中也将是小圆子,所以这个局,他们两姐弟解不了,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小团子苦涩一笑,看来这条命是要断送在这儿了。 兖州城的客栈外,一辆马车横冲直撞的跑向客栈,马车上赶车的座前是一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南兵,是他抓住缰绳勉强将马车赶来客栈的。 等任家人跑下楼时,这名南兵已经从马车上掉落下来。 任平上前扶起南兵,南兵一边一吐血一边软弱无力的说道:“……救……救小团子,码头……” 话音刚落,人一歪倒下了。 去的五名南兵唯有这一位回来了,而且话没说完就死在了客栈门口。 那马车里传来孩子的嗷嗷哭声,围观的街坊们惊呼出声:“有孩子?莫不是最近城里丢失的孩子?” 客栈里,沈秋梅脚步慌张的冲出来,冲上马车挑开帘子朝里头看,看到一车的孩子,眼泪就来了。 很快沈秋梅从众多哭闹的孩子中寻到了自己的孩子任明齐,沈秋梅抱着孩子不放了,那一刻她像是活了过来,哭肿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抱着小儿子跌坐在马车中。 蓉姐儿立即叫裴小西去衙门里报官,又带着南兵主持大局。 此刻的任婆子扶着门框,像是没有回过神来。 小团子消失在码头,事后有南兵和衙门里的捕快追去码头查看,这儿哪还有商船的踪影。 第1036章 分开回京城 小圆子一直没有消息,还没有赶回来,倒是接下来数日,任广江和任广田两兄弟接到消息,都从外头赶了回来。 最后韩先生回来了,却是将晕厥不醒的南宫阳一并带了回来。 自打孩子被人抱走后,韩稷和南宫阳最先出的门,南宫阳能测算,再加上一个会使毒的韩稷,按理总能寻到蛛丝马迹,却不曾想两人着了人家的道,竟然中了毒。 可见这一次发生的事,对方来势汹汹,而且权势滔天,对任家人此行入京城相当的了解。 所以请了奇人异士来对付韩稷和南宫阳,而后再对双胞胎两孩子下手,对方将每一步都算计在内,一步步引诱着他们走入陷阱。 任婆子看着中毒未醒的南宫先生,心头沉重无比,一旁的韩稷建议道:“我带着南宫阳留下,先在兖州藏起来治好他的毒,再在此期间打听双胞胎两孩子的下落。” “老夫人带其他人赶紧入京城,之后莫再离开京城了。” 叫任婆子他们先走,任婆子哪能舍得离开,双胞胎两孩子下落不明,她要怎么向三媳妇交代? 任婆子不走,韩稷叹了口气,“不走,其他的孩子恐怕也有性命之忧,到时候随便抓几个来威胁,京城里的三少夫人可要怎么办?” 任婆子惊愕的看着韩稷,这话点到了她的痛处,这一次要不是老大媳妇没有看牢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引来这一场风波,可是对方有备而来,老大媳妇又没有什么能耐,总有看不住的时候。 这一路上若不是有南兵相护,任家人早已经无法安全了,就是不知道对方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阻止他们入京城? 在韩稷的劝说下,任婆子为顾全大局,同意了,只是留下韩稷和南宫阳两人寻找孩子自是应付不过来。 任婆子将大儿子和二儿子叫到了身边,家里三个儿子,只有老二脑子灵活,懂得见机行事,也曾远行行商,比老大有经验,于是决定将老二任广江留下来,跟在韩稷身边跑腿。 至于那些护送的南兵,任婆子也决定留下大半人在兖州差遣,对方就是奔着双胞胎两孩子来的,想必他们任家只要一路上小心行事,定能安全到达京城去。 韩谡听了任婆子的话,半夜将任家人送走了,留下的任广江还有南兵,一夜之间被韩稷转移,他们藏在兖州开始暗中打听双胞胎两孩子的下落。 兖州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回京城,没了双胞胎两孩子在,连信鸽都无人驯服送信,而任婆子决定带着一家人乔装成了行商走贩,住最差的客栈,与普通赶路的百姓走在一起,尽量的掩饰全家人的身份,分开成两波人马入京城。 京城里,兰芳斋的生意着实不错,宋九时常过来看账本,没想今个儿清晨,就在兰芳斋隔壁的铺子突然响起了锣鼓声。 秦怡去打听来了,隔壁的三间铺子被郡主府买下了,决定开立京城唯一的拍卖行,而打理铺子生意的正是泰安郡主的新宠迟公子。 拍卖行不是谁都能做的,那会儿聂正裘失了资格,宋九的兰芳斋大可去衙门里申请,但是她犹豫了。 而今的兰芳斋不仅赚钱,还招待着这些权贵夫人们,能听到不少消息,兰芳斋便不得这般张扬了。 入京城不过一年的时光,宋九的心性却是完全变了样,终于明白京城里天子脚下,行事难,行事真难。 难的不是权势,难的是人情世故。 拍卖行在修缮,动作闹得挺大的,兰芳斋里还像往常一样热闹无比。 在那不为人知的长公主府的地牢里,关押着一人,正是曾经长公主身边的红人葛图。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泰安郡主沉迷于男色,成日不着调只顾着吃喝玩乐的时候,泰安郡主却找准了机会来到地牢里,见到了这位一向不将她放在眼里的面首葛图。 以前有长公主的宠爱,葛图在府里与荣雪并无交集,如今成了阶下囚,荣雪瞬间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被关了数日也饿了数日的葛图半死不活的抬起头来看向荣雪,看到她后反而苦涩一笑,一副任由她摆布的样子,再也没了先前的斗志。 荣雪站在牢门前,丹凤眸有着皇室之威,此刻冷漠的看着牢里的人,问道:“你是我母亲从寮国带回来的?” 在荣雪记事时起,长公主府里便有这么一个人了,那时候的葛图只比荣雪大了几岁,也算是与荣雪一同长大的。 葛图掀眸看向她,却是不答。 “我娘如今还与寮国联络?” 荣雪接着问。 葛图却是哈哈大笑,再看荣雪如同看一个陌生人,喃喃自语道:“世人都认为泰安郡主是个草包,瞧着他们小看了你。” 荣雪听到了,脸色却是不好看,再次开了口:“你不回答我即使杀了你,想必你也不会求饶,不过你最喜爱的宫女秋霞,恐怕没有这么好运了。” 听到秋霞的名字,果然葛图的脸色变了,再也不敢嬉皮笑脸了,脸上明显认真了起来,他惊声问道:“秋霞还活着?” “活着呢,我母亲抓奸,你下了地牢,秋霞被打了一顿留了口气发卖,我娘就是不处死你们,令你们这对有情人天各一方,这一辈子也不可再相见了。” “不过,牙婆前脚将秋霞接手,我便后脚买下了她,你若是能成为我的人,我可将她还给你,甚至还能替你们在外头置办院子,成个家。” 着实是诱惑的条件,只是葛图很想知道,一向只顾着吃喝玩乐的泰安郡主,是什么时候变得有脑子的?她又想要自己做些什么呢? 荣雪再次看向地牢中的葛图,“我娘对你仍有情,不然早将你杀了,她留着你,那是因为还没有找到替代品。” “不过我最近替我娘选了一位郎君,长得极像你,也有着寮国人的身姿,尤其还比你有心计,只是……” 荣雪叹了口气,“几日过去了,即使他在床上不比你差,我娘却始终没有松口,可见你在我娘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 第1037章 她是我的母亲么 “所以,你若是能成为我的眼线,我必会想办法将你救出这地牢,再守着那荣华富贵的日子,还能在外面与秋霞私会,你觉得如何?” 葛图果然被荣雪说服,像一个常走在黑暗中的人突然寻到了一束光明一般,他跪行着来到牢门前,从里头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住了荣雪的裙摆,恳求着荣雪将他救出地牢,他什么都听她的。 荣雪蹲下身来,这一刻荣雪显然也有些激动,却是掩饰得极好,她的丹凤眸紧紧地盯着葛图的眼睛,沉声问道:“我娘,她真的是我娘么?” 葛图脸色微变,眼神闪躲。 “说。”荣雪怒问。 葛图坚定的看向荣雪,点头,“她是。” 显然葛图的这声回答令荣雪满意了,那满脸的怒气消散了,随后荣雪接着问:“她还跟寮国人有联络?” 葛图点了头。 “为什么?” 荣雪不明白,她和母亲明明是燕国人,为何要做寮国人的细作? 葛图看着又要发怒的荣雪,叹道:“因为郡主您,长公主已经老了,她现在所有要抓住的东西,都是在给郡主您铺路。” “掌管内库便有了钱财,有了钱财便有了兵马,有了兵马便有了底气,而寮国不过是牵制燕国君王的一把利刃,长公主都是为了郡主才做下这一切的。” 荣雪震惊的看着葛图,心头正好有个疑惑好些年了,这就问道:“陆震在各州郡是否养了私军?” 不愧是荣家人的血脉,即使泰安郡主身上还流淌了寮国人的血,却仍旧这般聪慧有心计,果然不是外头人所见到的纨绔子弟。 葛图点了头,“陆震死了,死在了晋王手中,而今各州郡的私军有大部分被我转移,我接掌了陆震的兵权,若不是这一次的事,我如今该是在杨州城。” 荣雪起了身,多亏得今日下地牢,就知道母亲最信任的是葛图,即使有一个新宠迟卓,也无法取而代之。 “我命令你出了地牢之后继续接掌兵权,我会替你好好养着秋霞,甚至你还能与她生下孩子,给你留下子嗣。” 葛图感激的看着荣雪。 荣雪从地牢里出来,撤走了守卫心腹,下地牢见葛图一事不会传到长公主的耳中去。 而此时的长公主身边,正有新宠迟卓相陪,面对着这十八岁的少年郎,长公主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这样舒服的日子,她若是能长生那得多好。 长公主伸出手来,抚上少年郎的腹肌,年轻便是治愈衰老的最好圣药,只是心底偶尔想起自己的那个女儿,心头有丝愧疚,毕竟这个面首是女儿所挑选,也是她的心头好。 迟卓露出陶醉且迷离的目光,又与长公主一番云雨后,突然从床榻上下来,朝长公主跪了下去。 迟卓明面上还是泰安郡主的面首,所以两人在一起算得上是偷情,于是迟卓恳求着长公主,将葛图放出来,如此两人私下相见,便将葛图安排在隔屋掩人耳目。 长公主听了这个奇怪的建议,竟然心头动容,原本还气恼着葛图的背叛,这一会儿听任了迟卓的提议,立即下令将葛图从地牢里放了出来。 葛图收拾好自己,跟着宫女进了一间房,看着满桌子的好菜,刚要拿起筷子开吃的时候,隔壁屋里传来男女的声音。 葛图惊愕的看向墙角有块松了的石砖,他好奇的上前拿开了石砖朝里望,就见那红帘帐下紧紧纠缠的两具身体,葛图震惊了。 当夜里任荣长来到长公主的侧殿悬梁上准备闭目养神时,便是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如此污秽恶心,刷新了任荣长的认识,他这就决定趁机去主殿书房查一查,借着这些暗卫死士都来了侧殿的空隙。 而今的任荣长只要避开长公主,不与这些暗卫和死士正面冲突,他甚至可以在长公主府里任意通行。 这侧殿里的乌烟瘴气没法看,任荣长利落的来到了主殿的书房。 长公主府里的大书房竟然这般小,任荣长皱眉,莫非这书房里有暗格,不然这格局不及普通的商户家的书房。 任荣长在书架上摸了摸,没有发现不对,心头疑惑,眼角余光看到书籍中间夹杂着一小块兽皮,兽皮上的腥气还能闻到。 做为多年猎户的任荣长闻到这个味道便知道这张兽皮是去年下半年的新货了,可是这小块兽皮的表面不像任荣长平时打猎的猎物皮子,更像是关外的沙狼皮子。 任荣长正要伸手去拿兽皮,书房外有了脚步声,他脸色一变,朝房梁上看去,随即轻轻一跃跳上了房梁。 书房门打开,长公主穿着雾绡纱的妙曼身姿出现在门口,而身后跟着的不是下人,却是葛图。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长公主那若隐若现的身姿在太师椅中坐下,美眸严厉的盯着葛图。 葛图当即跪在了地上,恳求长公主能再重用他一回接掌各州郡的兵权,他必对长公主忠心耿耿,再无异心。 眼下长公主身边信任的人没几个,她是一个多疑的人,这会儿倒也没有拒绝兵权的事,而是朝葛图下令:“在此之前,你替本宫做一件事。” 葛图心头一喜,看来长公主是打算重用他了。 “天牢里丢了一个人,正是顾先润从江东带来的前朝残部,此人身份不明,却无故在天牢里消失。” “事后本宫带人去牢里查探过,此人住着那间牢房有地下水流动的声音,无故失踪是不可能的,定是有人了解地下沟渠的构造,将他从地下渠里带走。” “这么多年了,头一回听到前朝还有余留,此人定然知道流光帝姬的藏宝图,只待抓住此人,定能知道藏宝之地。” “京城里恐怕有人掩护此人,且多半是前朝旧部,若想庇护此人,唯一的方法便是将人藏于京中,待过上一年半载的再将人送出京都便会万无一失了。” “本宫所想到的,那人定然也想到了,最近泰安要在京城里开设拍卖行,本宫决意你跟迟卓一起入拍卖行打理。” “本宫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若是不能打听出那人的下落,便提头来见本宫,你也不必留了。” 第1038章 舆图何处所得 葛图本以为自己能得到长公主的重用,重掌兵权,却不曾想长公主另外给他派了差事。 然而留在京城,还不用留在长公主府里,岂不是与秋霞也能相见了,葛图心头一喜,应下了。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摸清整个京城的情况,非要抓到那人不可。 很快长公主从书桌上压着的宣纸中拿出一幅画像,交给葛图,“此人便是长这模样,若是留在京城,想必会乔装一番,你可得留意。” 蹲守在悬梁上的任荣长此刻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葛图手中的画像,奈何房间光线有些暗,葛图又很快将画像收了起来。 刚才入书房时,任荣长没能在书桌上翻一翻,有些后悔,不过倒也不急,定要想办法从葛图手中得到画像不可。 交代完事情,长公主抬了抬手,葛图这就退了出去。 长公主起身来到书架前,伸手拿出那块兽皮。 任荣长认真的看着长公主的一举一动,不知那兽皮上有什么秘密,就见长公主将兽皮在书桌上展开,上面所画是一幅舆图,然而却不是任荣长所熟悉的舆图。 一小块兽皮并不大,长公主看了兽皮上的舆图后,而后将笔在上面的一处圈了起来,接着起身将兽皮放回书架,这就离开了书房。 书房外没有动静了,但是任荣长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的威胁,可见长公主并没有离开主殿,以至于这些死士和暗卫也都跟了过来。 眼下任荣长想要离开是不可能,便是从梁上跳下来,也是轻手轻脚的,他借着窗户中透进来的月光,拿起兽皮翻开,记下了上面的舆图,以及长公主画圈的地方,待出府后,再想办法寻到此地,且要看看是在哪儿。 任荣长从长公府摸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溜进后巷,最后乔装成葛布粗衣的百姓,租了辆马车回去的。 宋九天亮时醒来,却看到身边没有了傻夫君的身影,摸向外头的被窝早已经凉透了,可见傻夫君早就起了床,他这是上哪儿去了? 宋九从里屋出来,正想着派陈佑到处寻一寻,门口便进来了一人,正是任荣长,只是此时的他面色略显凝重,正不知怎么跟媳妇解释,就跟媳妇打了一个照面。 很快任荣长被宋九带回屋里,门口的守卫们见了,突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于是一个个的低下头去。 里屋,任荣长拉住媳妇的手直接坐在到桌前,见桌上的文房四宝,二话不说将脑中记下的舆图画了出来。 宋九暂且忍住气,看到宣纸上画下的舆图,她皱眉沉默了。 任荣长知道瞒不住了,于是将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守在长公主府里盯着长公主的一举一动给说了出来。 与其他们待在京城里被动,不如将她给盯死了,但凡对他们不利,他也能早些知道,何况他这段时间盯着长公主府发现不少事情。 于是任荣长也将葛图带走的画像给说了,葛图不会离开京城,且陆震着实在各州郡养私军,还被葛图给接手了,也就是说父王即使杀了陆震赶回来,大概也没有得到好处。 眼下兰芳斋旁边要开设拍卖行,那位面首葛图会成为楼里的掌事人,借着拍卖行在京城里四处寻找画像里的人,所以媳妇没说错,长公主对前朝的宝藏势在必得。 宋九听到这震撼的话,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她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她惊讶于丈夫在长公主府打听到的消息,却是心焦他在长公主府暗中潜伏的危险,若是被人发现了,如何是好啊? 到了长公主府里,身为晋王府大公子的身份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些。 就在宋九想着怎么劝丈夫不要再涉险之时,任荣长却是拉住宋九的手,接着说道:“我亲眼看过那张兽皮图,我闻出味儿了,是关外的沙狼皮,我之前在燕北守城时,抓到过关外走私商,里头便有这种皮货。” 宋九看着丈夫亮晶晶的目光,心头似有一个答案就要蹦出来,任荣长接着说道:“媳妇,你说长公主会不会与寮国人有勾结?” 仅凭一块兽皮就说她与寮国人勾结是证据不足的,再说她是燕王朝的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大姐,他们夫妻二人即使受皇上信任,此时在皇上面前提起,皇上也不会相信他们的。 除非能抓到长公主通敌卖国的证据,不然这一切都只能是个猜测。 “所以我更要守在长公主府里打听消息,我现在不当差了,整日无所事事,有的是耐心等着。” 可是这样多凶险,长公主府那可是京城里最森严的地方,一个不好就暴露了自己,他一个人在里头行事,真要出了事,连个出来报信的人都不会有,指不定就这样被暗中处决了。 宋九不肯,她抓住丈夫的手不放,任荣长却是心意已决,握紧媳妇的手,接着说道:“他们都说我傻,我可不傻,我不干别的事,我就盯住她,等哪日敢惹咱们,我还能顺手杀了她报仇。” 夫妻二人想起一直没有消息传回京城的家里人,也不知他们到了哪儿?又岂时能回到京城来? 这一下宋九没有再阻止了,这些日子丈夫没有出事,还将消息顺利的带了出来,或许只要小心行事,以后也会顺当的。 只是宋九交代着任荣长,以后夜里出行,定要告诉她,这样她也能心里有底,夫妻二人又约定了,五更天必须回来,一旦没有回来,宋九会亲自去内城长公主府要人。 任荣长应下了。 夫妻二人拿起舆图看了起来。 牧心今日来给宋九把脉,刚到堂屋里,就见夫妻二人凑近了脑袋分析着舆图上的地方,可惜上面没有标注,两人猜测着会不会是关外商人的走私通道? 牧心上前行了一礼,宋九将舆图放到了桌上,瞧着是要把脉了,她这就往后一靠,刚伸出手来,就见牧心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舆图上,随后“噫”了一声。 牧心很快将桌上的舆图拿起来细看,随即开口问道:“舆图何处所得?” 第1039章 来自郡主的宠爱 夫妻二人立即生了希望,宋九也不瞒着了,直接说道:“长公主府的舆图,原本是画在一块兽皮上的,那块兽皮是关外的沙狼皮。” 牧心脸色大变,他指向上面圈注的地方,语气沉重的说道:“这里是药王谷,常年有瘴气和毒虫,只是不怕死的走私商人才会经过此地,可翻岭荒山进入边城。” “我当初在燕山府时,曾翻山出关寻药,误入药王谷,好在我身上带有药草,人虽没受伤,却差一点儿在里头迷失了方向。” “不过药王谷的药草稀珍品极多,且株株皆是多年养植,恐怕无人知道此处宝地,那些日子,我没少去药王谷采药。” 说到此处,牧心脸色不好看了,问道:“为何在此处画个圈?” 宋九接着说是长公主画的圈,不知用意,但是牧心这么说了,却觉得这个圈的用意恐怕不小。 “糟了。” 牧心指向舆图上其他几处,接着说道:“这是寮国边疆图,长公主为何会有这舆图,还在上面画了圈,莫非……” 宋九和任荣长两人立即点头,对呢,他们夫妻二人早怀疑上了。 牧心脸色很不好看,他不敢去想长公主会勾结寮国人,但是此事牵连甚大,没有十足的证据,皆是假设和猜测。 “此图如此详细,少夫人何不将图交给二公子,正好二公子缺少的是寮国军的边疆图。” 这倒是好事儿,宋九听了牧心的建议,立即将宣纸收了起来,为了保险起见,这一次恐怕得多放飞几只信鸟才能送达了,希望一路上不要出现意外。 只是牧心见她要给边关的小叔子送信,立即开口建议道:“那药王谷能与寮国边疆相通,我现在就给二公子配那谷里解瘴气与虫毒的药,也一并送了去。” 既然要送药,那只能派人去一趟了,于是宋九将陈佑叫到了身边,待牧心配好了药,陈佑带着舆图和药物往边关走一趟。 要是中途能遇上边关送信的那个小兵,那就好了,陈佑还能早点儿回来,身边最得力的两名护卫,陈佐派去了南边蛮荒之地还没有回来,陈佑又派了出去,眼下府里只有王府的护卫了。 夫妻二人无意中发现的倒是给边关的小叔子荣义帮了大忙,宋九他们还不知道呢,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边城就不太平。 那些不怕死的走私商人会出现,还有寮国军四处掠夺商队与百姓的钱财吃食那都是常有的事。 荣义这些年守在边城,稳如泰山一般,寮国军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没吃的,也没办法从边城百姓的手里夺得一口吃食。 而宋九送去的这张舆图以及牧心送去的药物,正是大功一件,而且他们送去的时间竟是先长公主一步。 长公主在那舆图上画了一个圈,那是她派去的走私商人会翻越药王谷去往寮国做粮草生意,在这节骨眼上,不怪宋九夫妻二人会多想,那些内库账上赚下的钱财以及那些账目清查不到的税钱去了哪儿,谁又能知道呢? 兰芳斋旁边的拍卖行开张了,开张那日,兰芳斋里的生意却空前的火爆,京城里的权贵夫人们都来了,却是不去旁边的铺子祝贺,很是古怪。 莫非泰安郡主权势虽大,却在京城里不受待见,到底是这肆无忌惮养面首的作风令这些权贵夫人们感觉到不耻,还是说泰安郡主的跋扈早已经得罪了整个京城里的权贵? 宋九在账房里倒也还能清静,身边有个秦怡做女掌柜,将这些贵夫人招待得很满意,宋九省了不少事情。 守在账房外的任荣长从屋顶翻身下来进了房里,却是来向媳妇说事儿的,他想翻去隔壁拍卖行寻找葛图手中的画像,刚才在屋顶的时候,他看到葛图进了拍卖行。 宋九应下了,心却提了起来。 任荣长身手敏捷,很快翻进了拍卖行。 拍卖行掌事的有两人,正是迟卓和葛图,而作主的却是泰安郡主,然而今日泰安郡主并没有来铺里,显然开间铺子来说,泰安郡主并不将之放在眼里。 泰安郡主大概也忘了当初开设铺子的初衷是要跟隔壁兰芳斋抢人来着,她是想将阿奇和公子楚召回来打理,可如今却完全变了样,反而最近很少召见两人,任由两人在兰芳斋里唱曲儿。 郡主府里,荣雪听着公子楚的琴音正闭目养神,半晌后她睁开眼睛,问身边下人,“阿奇来了么?” 下人脸色微变,只得说这就替主子去长公主府看一眼。 下人离开了,荣雪心头却是不好受了,迟卓是她故意安排给母亲的,可是阿奇绝不可以,那是她当年一眼就看中的人,阿奇绝不能让母亲染指。 “楚,别弹了。” 琴音停了,面容俊美的公子楚神色平静的看向主位上的泰安郡主,等着她的吩咐。 阿奇是这般,如今便是公子楚也是如此,两人虽听话,召见就会来,可是他们两人的心不在府里。 荣雪也知道,她这一辈子也只能靠着这权势得到他们,若是没有了这一层身份,他们大概是不会看自己一眼的。 荣雪思及此,心头莫名有些愤怒,她朝公子楚勾了勾手指,公子楚一身蓝袍就这样走了过去。 两人靠得近了,荣雪盯着公子楚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如此好看的男人,却仍旧为了权势屈服她了,而只有阿奇,即使被权势所迫,他仍旧不愿意屈服。 “楚,吻我。” 荣雪突然开口。 公子楚那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随后掀开看向泰安郡主,显然犹豫了一下方倾身上前,却是吻向了泰安郡主的额头。 公子楚那带着凉意的唇瓣吻在泰安郡主温热的额头,那一刻泰安郡主怔住,她发现公子楚也有些不同了。 新宠迟卓初相见,她尚未曾提出要求,迟卓借着没人的时候将她抱于怀中,泰安郡主瞬间觉得恶心起来,于是将此人送到了母亲的床上,只是在外头个个都以为她泰安郡主偏宠于迟卓,事实上她对府中的面首都没有心,除了阿奇。 公子楚带着幽冷清香的身子慢慢地移开了,没有多余的举动,目光里也只有温柔,泰安郡主怔住了。 第1040章 画像有些眼熟 “楚,你不懂男女之事么?” 泰安郡主突然生了恼意。 公子楚看着她,仍旧是这般温和如春风般和煦而带着暖意,他清雅动听的声音说道:“郡主不该这般作贱自己。” 泰安郡主听到这话,气得扬起一巴掌打在了公子楚的脸上,瞬间在那俊美的面容上留下了五指印。 “大胆,谁给你的勇气敢顶嘴的。” 公子楚的嘴角有血迹,他没有拭去,而是温柔的看着秦安郡主,也不喊痛,不闪不躲的望着她,看得荣雪心情越发的复杂。 泰安郡主坐直了身子,一把将公子楚推开,语气冷淡地说道:“我知道呢,你们都嫌弃我,可是我有权有势,我就强迫你们,怎么了,我今夜就安排面首侍寝。” 然而公子楚却握住了泰安郡主的手,摇了摇头,“郡主不会的,你还留有初衷。” 泰安郡主被握住了手,身子抖了抖,立即甩开公子楚的手,气得起了身,退开好几步才指着他说道:“谁说我不会,我府里这么多的面首,我挑个最好看的服侍。” “再好看也没有阿奇入你的眼,郡主何必自欺欺人。”公子楚是真不怕死,一语点中泰安郡主的痛处。 泰安郡主气坏了,立即叫来下人,要打公子楚二十大板。 等阿奇从长公主府上回来的时候,泰安郡主已经不愿意见他了,却是叫他将责罚的公子楚领走。 马车上,阿奇给公子楚上药,公子楚痛得眼眶都红了,今个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敢顶撞郡主,定是跟阿奇在一起待久了,性子也跟着变了,自己吃了这苦头也是活该。 阿奇叹了口气,说道:“你莫不是与那迟卓争宠了?” 公子楚呕了一声,要争宠也该是跟阿奇争宠,而不是那个姓迟的,他算个什么东西。 府里情况与往日不同了,阿奇这一次去见长公主,倒是意外得到一样东西。 阿奇给公子楚上完了药,这就从袖里拿出一张有些皱了的画像,是那离开的葛图所遗落,此人今日在长公主身边服侍吃了酒,起身时不胜酒力,正好阿奇扶了他一把。 葛图从长公主府出来后就去了拍卖行,阿奇又在里头陪着长公主处理公务好一会儿才出来,结果遇上公子楚受了责罚。 公子楚看着画像,一脸的疑惑,“这上头是谁?不曾见过,此人年纪约四十上下,眉眸神采不像普通人。” 正因为这画像是从葛图那儿所得,这就关乎着长公主的安排了,阿奇将画像收了起来,说道:“去城西找晋王府少夫人。” 而此时兰芳斋账房里,宋九正担心着丈夫什么时候从隔壁铺子里回来,此刻也无心翻看账本了。 好在任荣长快去快回,没多会便进了账房,一脸郁闷的说道:“那面首吃醉了酒,睡在了账房,倒是方便我寻找,结果画像并不在他身上。” 宋九听了,叹了口气,这么重要的事,又岂会这么容易得手,且得从长计议。 既然今个儿寻不着,宋九的肚子这么大了,也有些疲惫,夫妻二人决定回宅里去。 宋九的马车才到城西宅子的街头,突然有乞丐从人群里冲出来,赶车的护卫连忙拉住缰绳,差一点儿就冲撞到这乞丐身上。 细看慌乱中倒在地上的乞丐,蓬头垢面下是一张稚嫩的脸,他看向车夫,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了。 赶车的护卫郁闷死了,他可是拉住了缰绳,根本没有撞到这小乞丐。 然而街坊们围了过来,一个个的指指点点。 宋九挑开一角车帘,见此情形,这就叫护卫将人救起来,带回宅里医治。 护卫很气愤,是少夫人太心善了,这乞丐明显是在讹人。只是当这护卫上前抱起“受伤”的小乞丐时,那小乞丐的眼睛睁开了,一双脏污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护卫的袖子。 宅里的护卫也不是傻的,立即看出了端倪,于是不动声色的将小乞丐放到了赶车的长凳上,随后马车快速离开了街头。 城西宅子里,被救起的小乞丐见四下无旁人,立即起身,哪还有先前的被撞得吐血的虚弱模样,他看到宋九,二话不说在她面前跪下了。 其实在小乞丐倒在路中时,宋九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他故意从人群里冲出来拦车,目的就是要来见她。 小乞丐脏污的手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稚嫩的声音说道:“少夫人,这是长公主府里的人交给我们的差事,办完这差事,我们立了大功,长公主府便会将我们接走。” 显然小乞丐更担心的是被长公主府的人给接走,事后去了哪儿,谁还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这声音有些熟悉,宋九接过画像,心头虽然有个答案,却没有急着去寻究,而是叫护卫带下去,将眼前这少年郎洗净,送上好吃的,再详谈这桩事。 小乞丐被带下去了,而门口的护卫跑来传话,阿奇和公子楚来了。 他们两人今日不在兰芳斋里出现,宋九还以为去了郡主府,这会儿突然赶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阿奇扶着公子楚到了堂前,坐下时,公子楚一时忘了屁股上的伤刚要坐下又弹跳了起来,坐不得。 宋九看出了情况,立即叫人搬来了一张软榻,公子楚在外头向来注意形象,但是今日却没了办法,郁闷的爬在了软榻上。 阿奇来送画像的,倒是巧了,先前的小乞丐也是来送画像的。 宋九立即将两张画像拿到一起细看,上面的人物长得一模一样,阿奇和公子楚惊了一跳,问道:“这画像是何许人?” 宋九不答反问两人,“这画像从何处所得?” 阿奇将事情经过说了,今日葛图去往拍卖行时,先在长公主身边喝了一顿酒,是他扶了一把,捡到对方的画像。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阿奇一眼,是捡到的画像还是从葛图身上偷到的画像,这些都不重要了,但是阿奇在长公主打探到消息就来找她了,这让宋九很感激,阿奇一直想要帮着她,生怕他们夫妻二人在京城受了委屈。 第1041章 舅舅成了贪官 于是宋九也就解释了画像上的人,还多亏得她家傻夫君打听来的消息,“此人正是前不久顾侯抓回来的那位前朝遗留下的后人,等等……” 宋九声音一停,她立即拿起画像细看,她似乎在哪儿见过此人,宋九看着画像回忆起来。 正好小乞丐吃饱喝足被护卫送了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梳了发,整个人都清爽了,人也长得极周正,经过两次往府里送消息,到这会儿才看到了他的真容。 这少年郎看着不是普通出身,怎么就沦落到做乞丐了呢? 宋九放下画像,众人皆是看向了小乞丐。 小乞丐朝宋九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小的今日冒死来见少夫人,便是小的这段时间打听过了少夫人的为人,定能帮我们伸冤报仇。” 先前宋九便派人盯着这些小乞丐,见他们没有异常也没有再在意了,可是上一次她曾派人问过他们,弄是不说他们从何处而来,是否是等着投奔长公主府,原来是在考验她呢。 宋九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任荣长握紧了她的手,一切都由媳妇做主。 于是少年郎说了起来,他们一伙人来到京都成了乞丐,都是被迫的,实际上他们是凤翔府人士,而这位少年郎原本家中殷实,有着数十间铺子,上千亩良田。 但是突然有一日,一位术士来到山中看风水,说是山中有宝贝要出世,而那块山林田地正是他们王家的祖业。 可惜凤翔府陇州知州荒淫懦弱,竟然信了那术士的鬼话,开始征用百姓做为苦力奴隶为那术士挖宝贝,而他们王家的祖业不仅被强行征用,家业还全部被占有了。 王家长辈在劳累中而亡,余下王小郎逃出了凤翔府,还带走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跑来京都想告御状,奈何寻路无门,反被长公主府上的人看中,瞧着就要成为下人奴隶而不甘心。 宋九听到这儿,脸色已经发白,她的手在丈夫的掌中也有些冷得发抖,唯有任荣长紧紧地握着她,给她力量。 “你说的是凤翔府陇州的知州?王小郎,你可知那知州叫什么名字?” 王小郎咬牙切齿的答道:“裴从安。” 舅舅荒淫懦弱听信术士谗言,宋九绝不会相信。 阿奇和公子楚相视一眼,阿奇是知道裴从安的,在平江府知道过任家人的情况。 宋九抓住任荣长的袖口,红了眼眶,“都是阴谋,长公主府的阴谋,夫君,你还记得咱们回京城里的伍知县么?舅舅定是被控制了。” 任荣长脸色十分难看。 宋九许是太过激动,腹部突然痛了起来,堂前众人吓了一跳,一个个的手忙脚乱的将牧心喊了来。 宋九被扶回房中休息,牧心在一旁把脉。 外间阿奇见事情不对,立即将王小郎给扣下了,同时也向任荣长提了个建议,将那些小乞丐都带回宅里来,定能查明此事。 任荣长同意了,此刻的他心思都在媳妇身上,于是这事儿交由阿奇去办。 阿奇带着公子楚先离开。 躺在床上的宋九心情仍旧难以平静,她看向任荣长,说道:“夫君,我想见皇上,舅舅定是出事了。” 任荣长却是没有答应,一旁的牧心也开了口:“少夫人还是少出门吧,再过两月,孩子要出生了,一切都等孩子生下后再说,再说事情已经发生,急也不能急在这一时。” 牧心心头也焦急,为何晋王一直不回京城?只是他心头的疑惑不曾说出来。 夜里,庙里的那些小乞丐都被送到了城西宅里,一个个的洗得干净,好吃好喝的养着。 宋九在宅里养胎,暂且不打算出门,只是那两张画像上的人物,宋九却是怎么也想不出在哪儿见过了。 三月初的时候,任家人终于进京城了,那时候的宋九出门都得有人扶着,她大着肚子在宅前接人,看到了一年未见的公婆和妯娌,眼眶都热了。 任婆子从马车上下来,风尘仆仆的,这一路上的辛苦不知从何说起,却在看到老三媳妇大了的肚子后,灰暗的脸上立即有了喜色。 大嫂沈秋梅一脸惊愕的看着宋九,看着她挺着有孕肚,小声问道:“三弟媳,这一胎是否也是双胞胎?” 宋九笑而未语,沈秋梅也知道在门口说话不对,这就收了声。 杨冬花站在公婆身后朝宋九看来一眼,眼神里的羡慕不言而喻,然而很快眼底有了些落寞,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怀上孩子了,始终是不如大嫂和三弟媳的。 宋九将家里人迎进去,最后走的正是宋六和卫书莹两人,瞧着两人面容憔悴的模样,可见一路上的艰辛。 多亏得这城西宅子安排得大,家里人来了,还能各自分到院子。 宋九身边的刘小丫、王守来、阿金、齐嬷嬷、陶总管都来了,以后这院里头的安排也不必宋九亲力亲为了。 任婆子夫妻二人安排在东院靠近人工湖最好的一处,外祖母葛氏带着下人赵嬷嬷跟着女儿女婿住在一个院里。 才落座,葛氏便有些不高兴了,“本以为来了京都,咱们能住内城去,哪能想就在这外城城西住着,这儿怕是破落户住的地儿。” 葛氏身边的赵嬷嬷听到主子这一声牢骚,安慰道:“老夫人,眼下咱们可不得说这话了,您那外孙媳妇可成了晋王府的儿媳妇,只要她住在这宅里,即使是在外城,咱们府上也没有谁敢看轻的。” 葛氏冷哼一声,要这么说她还是晋王的岳母,也不该是住在这外城城西,瞧着这一大家子住进来,宅子都小了,葛氏入京是有点想住那内城里的大宅子的。 葛氏叹了口气,“到底是寄人篱下,且等我儿从安有了政绩提拔回京城时,我住大官宅去。” 赵嬷嬷也想念起小公子来,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收到小公子的信了,不知现在在凤翔府陇州当知州是个什么情况。 任婆子一安顿好就来找宋九了,那会儿任荣长正与几个孩子说着话,问双胞胎两孩子为何没回京都,还有韩先生和南宫先生也是没来,莫不是他们二人带着两孩子还在外头游历。 第1042章 瞒着宋九 几个孩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甚至裴归义不敢对上任荣长的目光,眼眶都红了。 在里屋养着身子的宋九见到婆母来了,就要起身,任婆子连忙上前搭了一把手,看着三媳妇的大肚子,问道:“可是要生了?” 宋九点头,快了,所以这段时间她听牧心的话,是半步不离开宅子的。 说好了二月就回京都的,为何他们耽搁了一个月。 宋九还想问韩先生他们怎么没有回京城来,尤其是她家两孩子,定是路上顽皮了,指不定跟着两位先生游历着回来晚了。 任婆子看着这个三媳妇,有许多话想要说来着,可是她身子重,于是避重就轻的说起他们在岭南的事。 正因为韩先生和南宫先生没有一起回京城,宋九反而对双胞胎两孩子没往坏处想,再加上任婆子说起在岭南的事,她也被婆母的话吸引,于是没有再追着问了。 任婆子说的很简单,但个中的凶险却是听得宋九胆颤心惊,岭南不太平,两孩子还立了大功,小小年纪倒也是有些能耐的。 孔修宝跟着二房一同来京城了,没再当兵,大概以后是要跟着老二一起行商的,等丑奴今年及笄,便择个好日子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老二觉得丑奴这孩子年纪太小,想留她两年,正好这两年里头,孔修宝做生意也不能分心,待两年后小有成就,就安分在京城里娶妻生子,极好的了。 任婆子陪着宋九说了半日的话,又劝着宋九先休息,这才离开了主院。 任婆子回到东院后,将老大老二两家人都叫了来,再三叮嘱着可不得将双胞胎两孩子的事告诉三媳妇。 原本入了京城就要说此事的,可是现在看到三媳妇的身子,任婆子觉得不是时候,得三媳妇将孩子生下来了再说。 坐一旁的葛氏听了,却觉得大女儿不该瞒着这么大的事儿,那要是双胞胎两孩子真出了大事,以后老三媳妇怨着他们。 任婆子叹了口气,这世道真是难,一家人入一趟京城,为何却是千难万难,这一年里头四处游走,先去了岭南再回京都,一切都是做最好的安排,结果还是落得这境地。 任婆子眼眶里有泪,却是果断做出了决定,即使将来三媳妇怨着自己,她也要将这事儿瞒着,三媳妇再次怀上身孕不容易,何况这一次更加的不同。 老三偶尔犯傻气还脾气不好,更不该告诉他,不然做出点什么事来,他们都没办法预料。 一家人本以为都瞒得好好的,却不知任荣长在与这些孩子们相处之时,早已经发现了端倪。 子夜时分,明亮的月光从窗户边透了进来,床榻上的任荣长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怀里的媳妇,心情十分复杂。 人人都说他傻,这一次他是要傻一回,不将俩孩子救回来,他无脸见媳妇。 穿上夜行衣的任荣长吻了吻宋九的额头,而后从窗户边翻了出去。 这一次出门,任荣长没有带任何人在身边,手上也没有了京师营的兵符,他独自一人,更加好行事,只是此行恐怕危险重重,可是一想到两个孩子,任荣长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天没亮,任荣长便从城里小门出来了,到底是曾经的旧部下,出京城大门的小道还是有的。 一人一马奔跑在月光照亮的官道上,可任荣长的内心却是满腔的怒火和对儿女的思念。 天已经大亮,宋九一夜好眠,一觉到了天亮,醒来时身边没了丈夫的身影,她还以为任荣长又是半夜去了长公主府探消息,到天亮还没有回来,于是吓了一跳,当即再无睡意,起了身。 只是一抬头,八仙桌上就放着一封信,宋九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连忙下床,拿起信来细看,半晌后整个人都懵了。 傻夫君向来听她的话,而且自己怀有身孕,马上就要生了,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她出京城,定是出了大事,可是傻夫君只说出京城一趟办事,却不说出原由,莫非跟昨日家里人回来有关。 宋九的心头立即想起了双胞胎两孩子不曾回京城的事,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了。 任婆子正带着人在厨房里忙活,宋九便过来了,她挺着孕肚走路有些不方便,却也没有让人扶着,而是来到小厨房里的八仙桌前坐下了。 任婆子见到三媳妇大清早的跑来厨房,心头还担心她身子重,就要劝着她先回房里去,哪能想宋九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起婆母关于双胞胎两孩子的事。 任婆子明显有些慌乱,昨个儿好不容易绕开话题掩饰了过去,结果老三媳妇还是问了起来。 任婆子想起两孩子,心头暗叹:“我该如何向三媳妇交代,这一路上将两孩子弄丢了,韩先生和南宫先生也不知道寻到了两孩子没有,这事儿要是告诉了三媳妇,她要如何受得住?” 任婆子还在想着说词,宋九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她眼眶红红的看了任婆子一眼,没有再逼问了,却是撑着桌子起了身。 宋九知道为何傻夫君要半夜出城办事,他是去寻两孩子的,就说呢,他怎么会舍得抛下她离开京城。 任婆子见宋九走得摇摇晃晃,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扔下锅铲便上前扶着她,一旁放柴禾的老二媳妇杨冬花也是吓了一跳,婆母还没有将真实情况告诉三弟媳,好在三弟媳没有再追问了,可是怎么就哭了呢? 宋九被婆母和二嫂左右扶着,身心疲惫不已,她还有一桩重要的事都不敢告诉家里人,那是关于舅舅的事,可是现在两孩子又出了事,还有她家傻夫君独自出京城了,身边连个护卫都没带。 许是怀了孕的人心头软,心情也不受控制,这一刻宋九急哭了。 任婆子将宋九强行扶回了房里,叫老二媳妇把牧心请来给宋九把脉,生怕她哭坏了身子。 牧心赶来了,宋九还止不住的哭着,牧心只得强行给她下了针,直到她昏睡了过去,一家人才松了口气。 第1043章 将这一切告诉皇上 牧心也是个聪明人,在任家人来京城时没有见到双胞胎两孩子时起,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他看向任婆子,说道:“王爷并不在京城,眼下咱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任婆子急忙问怎么办? 牧心接着开口:“先前皇上在少夫人面前许了夫人诰命,夫人如今已入京城,何不借着入宫领诰命一事,将这一路上所有的遭遇告诉皇上,王爷不在京城,只能这么办了。” “不然,这一家老老小小可得怎么办?” 牧心更是担心床上躺着的宋九。 本是六神无主的任婆子被牧心这么一说,便是挺直了脊背,这个家不能垮,牧心说的对,要将全部事情告诉皇上。 任婆子这就回房换衣,直接去宫里领诰命去,如此也能有这唯一的机会面圣,将他们一家人的遭遇告诉皇上。 任婆子换了身绸衣,带上了金饰头面,身边只带上了大媳妇沈秋梅,是因为大媳妇识字,带在身边能帮着传个话,没想二媳妇杨冬花却是自告奋勇的开口:“娘,我也想随你一同去。” 沈秋梅乡下出生,没见过这阵仗,一想到要面圣,沈秋梅便脚发软,这会儿二弟媳愿意去,她反而看向了任婆子。 任婆子看了一眼没出息的大媳妇,叹了口气,这二媳妇这些年做生意,嘴巴子是厉害了不少,但是她不识字,恐怕说话没水平,万一得罪了圣颜可就不好了。 然而身边就两儿媳妇,也没有了办法,于是任婆子同意了,“那就老二媳妇跟着去吧。”说完这话又看了一眼大媳妇,不免有些失望。 婆媳二人坐上了马车,府里的护卫是晋王府的,一路跟着倒也算气派,在京城里行走,也不容易招惹是非,倒是一路畅通的入了内城。 此时长公主府里,暗探正在向长公主禀报着昨夜任荣长的行踪,在任家人平安回到京城后,任荣长果然出京城追查两孩子的下落去了。 便是任荣长住的那家店,一路打探的什么消息,都在这些暗探的眼线之下。 长公主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杀了那对双胞胎,果然将晋王府的大傻子引出京城,将他杀死在外地,眼下她还能对付城里的宋氏。 那即将出世的孩子也不会留下,斩草要除根,长公主美眸一转,计上心来,派人去将葛图叫来。 而此时正好有城中的暗探传来消息,任家婆子裴氏已经入内城,准备入宫面圣,问长公主要不要阻拦。 那自然是要拦住了,岂能让任家人有面圣的机会,且等她将晋王府的那对夫妻给杀了,也断子绝孙了,到那时她就没有了顾虑。 什么天下的贵子,不过是术士的传言吓人罢了。 内城街头,任婆子的马车一路畅行的走着,没想半路突然从小巷子里冲出一辆马车,眼看着两辆马车要撞上了,赶车的护卫连忙拉住了缰绳。 明明两车没有撞上,可是对方马车很是嚣张,说是马车里的主子受了惊吓,非得府上赔偿。 那赶车的护卫真是气坏了,下了马车跟人理论,一时间闹得两边街坊以及铺面的伙计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对方似乎也要的是这个效果,拦住马车不能前进,耽搁着时间,瞧着再这么闹下去,都要到晌午了。 对方仍旧不罢休,那赶车的护卫一生气,直接说道:“如此衙门里见吧,你们可敢?” 对方等着的就是这句话,同意时眼神还朝马车里瞥。 那赶车的护卫气愤的上了车驾前,却是故意挑开一角车帘,露出里头空荡荡的马车,对面闹得欢的人见到是辆空了的马车,当即傻了眼。 而此时的任婆子婆媳二人却是坐着另一辆马车赶到了东华宫外。 婆媳二人跪在宫外求见皇上,并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及即将得到的封号——三品诰命淑人。 禁卫军听完这番话,哪还敢让婆媳二人跪在宫门处,连忙劝两人起来,这就派人入宫通报。 任婆子依言起了身,婆媳二人等在一旁,等着宫里皇上的召见。 刚下早朝入了御书房的荣晏听说宫外有任府老夫人裴氏求见,初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旁的唐公公解释着,说是这裴氏正是晋王府少夫人原先的婆母,先前皇上要赐封的也是这位夫人了。 荣晏一听竟是养大侄儿子的大裴氏,立即叫人传旨将人带进来。 任婆子即使是贵女出身,那也只是地方贵女,连京城都没来过,更谈不上入宫了。 初次入宫,任婆子心头没底,也担心自己的礼节做得不到位,再看身边的老二媳妇杨冬花,瞧着也是紧张,却也没有失态,一时间任婆子对老二媳妇还是挺满意的,好在是带着老二媳妇来了。 婆媳二人被引进了御书房里。 任婆子带头跪了下去。 头回见到禁卫军,杨冬花就脚发软,但是她面上不显,这会儿见婆母跪下了,她也赶紧跪下,甚至都不敢抬头直面圣颜,只敢尖着耳朵听着周围动静。 荣晏给两人赐座,随后挥退了下人,这才问起任婆子一路上入京城的情况。 说到这事儿,才落座的任婆子又起身朝皇上跪下了。 刚坐下的杨冬花见此情形,也连忙跟着跪下,婆母怎么做她就怎么学,婆母可是贵女出身,绝没有错的。 任婆子含泪说起了这一路上的遭遇,甚至连着魏大儒都跟着他们先去的岭南,而后才找准了时机派人将他老人家送回故里。 主座上的荣晏听到任家人这一路上为了回京城绕道去岭南,当真是惊讶无比,于是也问了些岭南的情况。 任婆子将知道的都说了,倒是真人真事了,荣晏信了。 正好那段时间岭南陶将军带着南兵占有了吴越国的城池,而后向朝里要了粮草,原来那时候任家人都在那儿呢,双胞胎两孩子还为此立了大功,龙颜大悦。 可是接下来任婆子要说的,却是由南兵护送回京城这一段路,他们千难万难,先是大媳妇的孩子被人拐走,而后是双胞胎两孩子不见了。 说到这儿,果然主座上的荣晏怒了,“你说什么?两孩子下落不明?” 第1044章 被人跟踪 任婆子点头,又将具体情况说了,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一路上受人监视、挑衅、打压、刺杀…… 荣晏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黑着脸半晌没有发话。 任婆子说完这段经过,也垂着头不再言语,一时间御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荣晏神色恢复了平静,他劝婆媳二人先起来,没有再提及两孩子的事,而是按照先前向宋九许下的诺言,赐任婆子三品诰命淑人,特地还赐下了银冠。 而且这银冠早在皇上许诺时起就交由宫官做着了,这会儿直接送了过来。 诰命服,银冠一应俱全。 任婆子谢了恩,可是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见皇上也没有再提起两孩子的事,心头也打鼓,不知皇上的用意,却又不好再提醒,只得先出宫去。 任婆子一走,御书房里的荣晏已无心处理政事,经过任家人这番遭遇他才意识到,有人要断了皇室最后的血脉呢。 天下贵子那是燕国的希望,对方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于是荣晏暗中叫来了顾侯,做为武将老臣,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地位,想必派去地方上行事,定也能事半功倍。 顾先润被皇上再次看重掌了实权,早就想在余生再次发光发热,替皇上奔走解忧,眼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派他秘密出京城寻找晋王府的那对双胞胎。 荣晏更是告诉了顾先润,那对双胞胎正是国师预言中的天下贵子,而荣晏也在这一刻向这个老臣表了态,他信前国师的预言,且这天下定会交给贵子,所以顾先润这一次出京城,定要舍命救回两孩子。 顾先润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将这么隐密的话都告诉了他,他定不会负皇上,必将两孩子平安带回来。 荣晏将兵符交给了顾先润,虽说他只信任自己的侄儿子,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这兵符交给了顾侯,也是一场豪赌,希望顾侯能对得起他忠勇侯的封号。 顾先润看着手中的兵符,心头激动,皇上这是要予以重用他,那是年轻时都不曾有过的待遇,这就领命出京城,带上心腹寻找两孩子的下落。 任婆子领了诰命回来,却是将诰命服放在了桌案上,人坐在一旁心事沉沉。 葛氏从侧屋出来,看到桌上的诰命服和银冠,双眸发亮,快上几步上前就要摸,赵嬷嬷在一旁扶都扶不住。 “你这三媳妇还当真给你挣了诰命回来了。” 先前只是在信里听到消息还没有这么震撼,可是现在是亲眼所见,对于官宦家的女眷,一辈守在后院只有这唯一的盼头,谁不盼着丈夫或者儿子有了出息,给家眷挣个诰命呢,那是她们最大的尊荣了。 谁能想到一个儿媳妇也有能耐替自己的婆母挣诰命,而葛氏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葛氏还在摸着诰命服和银冠,任婆子却是被葛氏说红了眼,对呢,三媳妇挣这诰命花了多少心思,可是她一路上却没有护住她的两孩子,她多该死呢。 想到躺在床上的宋九,任婆子眼泪都来了,她是对不住这个儿媳妇的。 而此时来东院给长辈请安的裴归义一进屋,见到含泪的任婆子,想起今个儿宅里发生的事,似想到了什么,于是上前说起了昨日见到的表哥任荣长。 任婆子到此刻才明白三媳妇为何这么伤心难过,原来是老三知道了实情,定是半夜出京城去了,任婆子急得没法,再也坐不住了,叫上老二媳妇就往主院去。 主院里间,宋九已经醒了,牧心守在一旁,看了她一眼,劝道:“少夫人快要生了,万不能再动怒了。” 宋九含泪点头,她双手抚上小腹,什么也没说。 任婆子赶了过来,上前就握住了宋九的手,她本想瞒着老三一家的,结果还是知道了。 任婆子将自己入宫面圣的事说了,诰命领了回来,可是皇上却没有表态,也不知他会不会出手相帮。 宋九听到这话,目光里有了希望,她喃喃自语道:“皇上会帮忙的,这段时间我们入京城以来,他都帮着我们。” 任婆子和牧心听了,两人都露出喜色。 牧心更是劝道:“既然皇上会出手,咱们就不要再焦心了,有些事避无可避,就坦然接受,少夫人还是好生养胎,外头的事就由大公子来操持吧。” “当年能守住边关的勇将,又岂会没有分寸,咱们应该相信他。” 牧心的话开导了宋九,她担心双胞胎两孩子,也担心傻夫君,可是牧心说的对,她现在快要生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宅里等着。 任婆子对宋九很是愧疚,更是亲力亲为的照顾着宋九,谁也不让插手。 二嫂杨冬花自打一入宅子,也是一直跟在任婆子身边守着宋九,陪着宋九说起岭南的一些趣事,便是不想她独自一人时胡思乱想。 此时离开京城一路往南追查去的任荣长,在跑了三日的马后,终于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果然是关心则乱,三日光景才察觉,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一路上不够理智。 任荣长像往常一样打尖住店,住的仍旧是那破旧的小店,要了间普通的厢房,大多是洗漱后立即补觉,好明日赶路。 夜里,乌云密布,数条黑影从屋顶翻窗进来,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人,他们轻手轻脚的靠近,随着一声雷响,锋刃举起,朝着床榻上刺了上去,然而刀子砍在床褥上却并没有见血。 而在那床幔之后,任荣长突然现身,几招之下将黑衣人全部给杀了。 三日之间只住了两次店,头一回他什么也没有吃就睡了两个时辰便走了,对方没有寻到机会。 而今夜他是故意的,不仅吃了小二送来的吃食,也好好的泡了个澡,还决定在客栈里睡上一夜,于是给了他们机会来送死。 屋里没有点油灯,练武的人眼神好,杀了这些黑衣人,任荣长上前搜查了一番,倒是在其中一名黑衣人怀里摸到一块鹿图腾的令牌,可见此人是个头目。 窗户外传来几声鸟叫,任荣长觉得奇怪,他很快换上了头目的夜行衣,蒙了脸带上令牌,推开窗户一角,突然对上一个脑袋。 第1045章 杀死长公主 原来是放哨的同伙,任荣长脸色微变,回身割下头目的脑袋用布裹住,这就翻窗而出。 放哨的同伙见他提着一个人头,面上一喜,惊问道:“成事了?” 任荣长没出声,却是点了头。 对方果然误会了,以为他提着的正是他们要交差的人的脑袋,只是其他人没跟来,还有些疑惑,任荣长却是先一步跳出客栈。 很快与那放哨的同伙穿街走巷来到一处宅子后门,守门的听到动静,将两人放了进去。 同伙开口说道:“不用怕,杀了那个傻子,咱们就能提着他的人头回京城交差了,这一次咱们可是立了大功。” 宅里还有不少黑衣人,正聚集在一起谋划着,却不曾想今夜才出手,竟然成事了。 任荣长跟着同伙才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声音:“……咱们京卫能不能再一次正大光明的在京城站稳脚跟,就看这一次咱们能不能杀了那个傻子。” “六年前我在平江府办事,差一点儿被那傻子给杀了,这对夫妻忒厉害,竟然敢回京城来,这一次即使主上不下令,我定也饶不了他。” 声音有些熟悉,门口的任荣长皱眉。 “施统领说的对,这一次咱们可得立大功了,等这傻子一死,宋氏那妇人哪还有反抗的可能,想必主上早已经在京城对她下手了吧。” 京卫们哈哈大笑。 施大海摸向自己脸上的疤痕,想起当年被任家三傻子追杀,跳下笠泽湖的经历,数年间,每每做梦都会梦到那张脸,简直是噩耗。 很快门被推开,一个人头扔到了桌上。 众京卫立即回头,看到两人便问:“成事儿了?” 放哨的京卫立即点头,只有高兴之余的施大海却是看向了放哨京卫的身后,直到看到了那梦里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回的眼睛,吓得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他……他……” 施大海在认出任荣长的眼睛后,立即抓起身前的京卫往前头一挡,正好任荣长手中的兵器飞出,刺入了京卫的胸膛。 施大海随即又抓起一名京卫往前一扔,自己却借势翻出了窗户逃命了。 其他的京卫还没有反应过来,见势不对,纷纷上前围困住任荣长。 任荣长自然也认出了施大海,正是当年在平江府竹园里追杀的施大海,此人跳了笠泽湖竟然没有死,倒是那脸上一道疤痕,恐怕是笠泽湖边的岩石所伤的。 一时间任荣长被这些京卫缠住,没办法追杀施大海,只得顺手将这些绊住他的京卫全部给杀了才脱了身。 夜黑风高,任荣长奔走在街头,却再也没了施大海的身影。 任荣长想起那些京卫们说的话,再一想这前因后果,心头担忧的事恐怕要发生了,是接着往南边去救双胞胎两孩子,还是回京城救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 世纪难题摆在任荣长的眼前,他心如刀绞,最后在天边露白之时,他潜回客栈,唤出战马,往京城里赶。 京城国师府里,天没亮宋来喜就被师父柳仲叫醒,一个包袱送到宋来喜的眼前,柳仲面色焦急的开口:“快走,你近日有大难,立即离开京城回百经观去。”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宋来喜还没反应过来,包袱就落在他手中,两名府卫押着他往外走,师父这是要强行将他送回百经观呢。 宋来喜所学到底不及师父的能耐,何况卜卦者大多不算自己的前程,而他师父却是看出了命盘,催着他赶紧离开。 宋来喜担心师父,劝着师父跟他一起走,柳仲却是摆了手,他既然已经成了国师,即使死也得死在朝中,否则定会给百经观带来危机,何况这一次不是他有难,而是这个徒弟有难。 “记住了,来喜,你一定要往东走,不要停留,不要住店,赶紧回到百经观,到了再给为师写信。” 宋来喜都没怎么听清师父的话,人被府卫押着上了马背,背上包袱,披头散发的也来不及梳洗,就随手从怀里摸出毛笔将一头乌发盘住,这就拉住缰绳,带着两名府卫匆匆离京。 等到了百经观再给姐姐也送封信报平安吧,一切来得太突然,也没办法见姐姐一面了。 两日后,宋来喜只因当初没听清师父的话,跑了两日马一身疲惫,于是带着府卫住了店,本想休息半夜便走,哪能想才住下,两名府卫就被人给暗杀了。 宋来喜慌乱间在客栈里放了一把火,趁机溜入通铺,换成一身平民的葛布粗衣,连马也不要了,跟着一群叫花子离开。 宋来喜出事了,信不是送到国师府的,却是有人一箭射在了城西宅子后花园的凉亭上,那会儿沈秋梅带着孩子坐在凉亭上赏景,突然这么一箭射来,就见那院墙上一个黑影迅速离开,吓得她全身一抖,赶忙去叫人。 宋九看到箭头下的字条,上面写着她弟弟出了事,脸色很是难看,她抚着小腹什么话也没说。 沈秋梅抱着齐哥儿,一脸惊恐的看着宋九问道:“三弟媳,这事儿要不要跟婆母说一说,这纸条上写了啥,我刚才吓得没敢看。” 宋九脸色平静的看向大嫂,说道:“没事,都是小事,就不用告诉婆母了,大嫂初来京城就遇上这种事,被吓到了也是正常。” “此事就当没发生,大嫂带着齐哥儿先回去休息吧。” 沈秋梅信了宋九的话,有三弟媳在,大概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这就先抱着齐哥儿离开了。 宋九再次看向字条,随后起身换衣,穿上下人服,裹了发,悄悄地从宅子后门出去了。 而宅里头,无一人知道怀着身孕正要生了的宋九已经离开,直到傍晚时分,任婆子给三媳妇送补汤,才知三媳妇早已经没在内屋里养胎,褥子下都是凉的,可见离开有一段时间。 宅里的人全部在寻找,都没有找到宋九的下落,直到沈秋梅说起凉亭里看到的那一箭以及那个送信的黑衣人,任家人才知道出了大事。 风雨之夜,总是不太平的,就在守卫森严的长公主府主殿外,任荣长熟稔的潜了进来,看向坐在殿前正在看密信的长公主,他从背上取下弓箭,对准了长公主的胸口,“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穿窗而过,直接钉入长公主的胸口。 一支箭射中还不够,接二连三又来几箭,直到那殿前主座上穿着华服绚丽了一生的长公主死不瞑目的倒在血泊之中,任荣长才收了手。 第1046章 京城变天了 乔装成仆妇的宋九离开城西的时候,就发现整个城西区都变得不同了,沿街的巡逻兵全是生面孔,穿街走巷的小商贩也变多了起来。 街头曾买过熟食小吃的摊子与小商贩却是不见了,再坐下来守摊的却是生面孔,而且他们个个行步敏捷,眼观六路。 宋九缩着身子,一身粗衣,微垂着头跟在一群入京讨生活的贫民群里离开了城西。 从城西入往内城,原本是条康庄大道,可是对于如今的宋九却是一条荆棘密布的艰险之路。 但是宋九还是要入内城的,她抚着小腹,想到字条上提到的弟弟,她想要入国师府问情况,只有请求魏贵妃给她一个机会。 看着城西宅子外被包围的那些人,想必如今的国师府,她休想踏进半步。 傻夫君才离开多久,这京城里的天都要变了,宋九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色,心头生出一个想法来。 街角,不少街坊抬头张望,一个个惊呼出声:“看到了么,变天了,国师说了,‘三月雨,贵如油’,今年会是个好收成。” 提到好收成,众街坊们便高兴了,卖粮的铺里有伙计跑出来,反而看着天气发愁,“这么说来,今年的粮价得跌了。” 旁边卖药的药房伙计便接了话:“说的什么话,粮价跌了是好事,咱们药房的药材价格低了,百姓也都看得起病了。”伙计说完,还故意拍了拍身上干净的衣裳,指了指自家门口的招牌对联。 “但愿世人无疾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街坊们听了药房伙计的话,一个个的都点头,都愤愤的看向卖粮的伙计,伙计没寻着好,拍了拍干净的衣裳略作尴尬,正要转身回铺里去,就见一位仆妇走了过来。 仆妇来到粮铺伙计身边,背着众街坊朝粮铺里站着,从袖里翻出一块好看的帕子,将帕里包着的一块金子露了出来。 金子多耀眼,粮铺伙计见了,脚根生地走不动了。 仆妇朝街头左右看了一眼,随即将手帕合上交给了伙计,小声说道:“有粮车么?运一车粮食去往内城,我来指路,送么?” 伙计看向手中的帕子,那里头可是包着一块金子,能在京城里拿得出金子的是大户人家,难怪是去往内城的,也只有内城那些人才有金子呢。 很快伙计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扮成仆妇的宋九看到伙计手中的帕子不见了,就知道里头掌柜收了去,这生意成了。 粮铺掌柜是个人精,这伙计一出来便小声说道:“东家要买的粮食已经在后院装上了车,东家可要清点一下?” 宋九借着清点之名,跟着伙计进了铺子,穿过堂屋到了后院,一辆马车停在那儿。 倒是会做生意的聪明人,知道她是来租用粮铺马车的而非真实的买粮。 “东家走好,这马车是我家掌柜出门盘账用的,咱们粮铺在内城还有铺子,就在东巷。” 东巷街头到底隔着宫里远了些。 伙计见宋九脸色不对,立即说道:“掌柜的说了,马车随东家用,到了目的地便下车,今个儿掌柜去内城盘账,回来定是要晚了些。” 奸商也有奸商的好处。 宋九满意了,寻伙计要了一顶帷帽带上,这就上了马车。 马车从粮铺后院出来,旁边还跟着两个打手,与平时粮铺掌柜出门盘账一个架势,以至于走在街头,熟悉的街坊看一眼就知道是粮铺掌柜的出门了。 马车一直往前走,入内城的时候,宋九还提着心,她甚至能从那守城军的心声里听出危机。 只是谁又会想到她一个大肚婆会以这种方式入内城。 到了东巷口,打手问宋九去哪儿,宋九一路上都在默默听着两个打手以及赶车的车夫的心声,知道这三人心理活动简单,都听了掌柜和那伙计的话,并不会多问。 宋九试探的开口:“去往宫门外。” 果然三人听了,心头吃惊,却也不敢打听,接着往前赶,还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巡逻兵后快马加鞭往前去了。 东华宫门外,带着帷帽的宋九下了车,那车夫和打手朝宋九抱了抱拳,调转车头便走,想来不想招惹是非。 在京城里能待下去的都是人精。 宋九从怀里拿出晋王府的令牌上前,就恳求着要见魏贵妃。 门口守门的禁卫军有几人,各怀心思,在她拿出令牌的那一刻起,里头便有一名禁卫军生了异心,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宋九一眼,直到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脸色便变了。 宋九立即看向那名禁卫军,心头有些焦急起来。 好在其他的禁卫军对晋王是相当敬重的,立即有人见到令牌后就进去传话了。 而被宋九盯着的禁卫军也借着去传话的时机,悄悄地退了下去。 凤栖宫里,魏贵妃正要起身去御花园里逛逛,便有小太监进来传话,东华宫外有人求见,是位大着肚子的仆妇。 大着肚子仆妇?魏贵妃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叫下人将宋九领来。 宋九见到魏贵妃的第一句话便是恳求着她:“娘娘,跟我一同出宫去往国师府。” 魏贵妃看着焦急的宋九,本想要问情况,可是宋九急了,再不出宫,恐怕出不了宫了。 魏贵妃没再细问,这就起驾去往国师府。 路上,宋九忐忑不安的坐在魏贵妃的轿里,两人相对无言,却是有了魏贵妃的身份,通行无阻的到了国师府大门外。 宋九悄悄地挑开一角帘子,看到国师府外寂静无声,门前空无一人,甚至连个守门的人也没有,心头暗感不妙。 果然,进去传话的道童出来回话了,国师不在府上,叫他们改日再登门。 魏贵妃立即看向宋九,宋九眼眶红了,她的手抓住了魏贵妃的袖子,半晌才点头,“走。” 轿子又起,魏贵妃准备回宫去,只是走到半路,轿子又停了下来,并没有停多久接着起驾回了宫。 在那轿子半路停留的那会儿,小巷里,宋九跟着道童进了小门。 第1047章 宋九提前生了 魏贵妃看着宋九离去的背影,自始至终不知道原因,但是她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不然宋氏不会挺着大肚子亲自寻来,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他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事?连皇上也不能说么? 国师后门处,国师柳仲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他见到宋九便说道:“快快入屋,你快要生了。” 宋九怔住,她是来问弟弟下落的,国师怎知她要生了? 此时天空一道惊雷,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多了几道闪电划过,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这天气是不是也有什么预示? 宋九刚要开口说点儿什么,就察觉腹部痛得厉害,原本还能自己走进小门的,没想一进来,连走路都得人扶着了。 偏屋里放着一张床,里头陈设简单,倒是有位稳婆早早的等在了这儿。 宋九才在床上躺下,外头国师柳仲朝众位道童交代道:“快快布阵,绝不能露出异象。” 屋里的宋九听到外头国师的声音,心头吃惊不已,这么多年又怀上一胎,她都没有往这异象上想了,当年双胞胎两孩子可是连生异象三日呢。 宋九又记起了那个梦,一条小青龙带着两朵云彩而来,她不知道要预示着什么,若真的有异象,那她在京城里生下孩子,岂不是瞒不住。 宋九靠在床榻上,稳婆上前摸了摸她的肚子,惊喜的开口:“夫人,要生了,你可得忍住痛。” 宋九点头,额头布满了汗珠,到这一刻她才觉得能当国师果然是不简单的,跟南宫先生一样的厉害,竟然连她要生孩子也都算出来了,那是不是她今日会赶来国师府也是知道的? 难怪刚才道童在大门处婉拒时故意给小太监留下了线索,也多亏得魏贵妃帮了她。 而就在魏贵妃离开国师府不久,还没有回到凤栖宫,长公主府上的车驾就拦住了她。 长公主从车驾上下来,上前一把挑开轿帘,对上里头魏贵妃的目光,长公主有些意外,更是朝里头寻了寻,并没有宋氏的身影,而是在魏贵妃身边坐着的是个宫女。 长公主放下轿帘,立即坐回车驾,就要去往国师府,哪能想魏贵妃不干了,往日的她见到长公主唯唯诺诺,今日却嚣张起来。 这一下轮到魏贵妃拦着长公主的车驾不让走了,长公主突然冲过来挑开了她的帘子,毫无理由,魏贵妃定要带长公主去御书房理论,讲个是非对错,不然今个儿长公主休想离开宫门半步。 这么僵持没多久,两人还真就闹到了御书房。 荣晏看了一眼魏氏,又看了一眼长公主,两人各执一词,且都闹上了。 但显然的长公主并不想在宫里耽搁时间,迫于无奈,倒是当着皇上的面向魏氏请了罪准备离开。 荣晏见状,看向魏氏,正要说句话来缓解一下,魏贵妃却是不依不饶起来,上前拦下长公主的脚步,开始数落起她这些年对她的种种不好。 荣晏瞬间觉得头痛,几次想要阻止又被魏贵妃撒泼的样子给震撼住,可是魏氏是荣晏心尖上的人,即使是撒泼,荣晏也不想她吃亏的。 长公主听着这一顿牢骚,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不准她去国师府么?长公主倒是平静的坐了下来,也不是非去不可的。 而此时城西宅子外,那些窜街走巷的商贩以及宅外的摊贩,突然解下担子,一个个露出凶狠的目光。 那会儿公子楚和阿奇正准备出门,见天色不对,还在犹豫着,就见街头的情况不太对了。 公子楚惊声开口:“他们不是商贩。” 只是声音才落,这些人一个个飞身而起,转眼与任家宅里的守卫们打了起来。 四面八方包围的人越来越多,虽然他们穿着各异,但是阿奇认出来了,“是京卫。” 京卫们一拥而上,拖住了外头的守卫后,不少人潜入了宅子。 阿奇立即开口:“去任府。” 公子楚连忙阻止:“不可涉险,咱们要不去求求郡主。” 阿奇瞪了他一眼,去求郡主已经晚了,怎么说阿奇手里还有长公主府的鹿图腾令牌,顾及他几分。 两人来到任府宅外,一路进去,看到不少倒下的守卫,伤的伤死的死,一地的鲜血。 这些京卫像是知道里头人住着的情况,是直奔主院而去的,他们今日围困任府,只做一件事,杀了宋氏以及她腹里的孩子。 而东院里,任家人被京卫包围,一家老小吓得不轻。 阿奇想去主院救人,被公子楚拉住,劝道:“你先去东院,我去主院,莫伤了无辜。” 阿奇朝主院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这就将鹿图腾的令牌拿了出来,公子楚惊愕的看着他,阿奇还有什么是没有告诉他的? 两人分开行事。 阿奇来到东院时,这些京卫恶狠狠地盯着任家人,瞧着也想动手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意味。 阿奇一来,立即护在任家人的前头,说出了京卫们的一个秘密:“秋水江的事还要再次发生么?” 众京卫听了,纷纷看向阿奇。 “秋水江,数百冤魂。” 京卫们犹豫了。 “主子怎么安排的,你们心头有数,这儿可是京城。” 阿奇一身青衣长衫,挺拔身姿如一座山似的站在任家人的前头,仅凭几句话便将京卫们给震慑住了。 “若是上头追责,我愿意一力承担,与你们京卫无关。” 此人也是长公主身边的红人,万一得罪了他,改日在长公主身边给他们上眼药可不好。 再说这一次的任务是杀宋氏和她肚里的孩子,且放过这些任家人。 很快京卫们撤出了东院。 阿奇掌心冒汗,见他们被吓退,松了口气,回头看向任家人,任婆子朝他招手。 阿奇跟着入了里屋。 任婆子感激的看着阿奇,说道:“我三媳妇不在主院。” 阿奇面上一喜,果然她是有福气的,竟然逃过了一劫。 任婆子也庆幸三媳妇偷偷地离开宅子,要不然眼下可要怎么办呢?只是离开了宅子,也不知她去了哪儿,眼下又在何处?会不会快要生了? 任婆子焦急,于是恳求阿奇:“瞧着东院已经安稳,还请奇公子帮忙,快快出门帮我寻一寻她,若知她的下落,能否收留她几日?” 阿奇巴不得现在就离开任府去寻宋九,可是他不能走,宋九暂且没有安危,他更要留下来护住任家人。 第1048章 宋九平安回来 那边公子楚拿出鹿图腾的令牌,没想京卫都不理他,还讥讽他:“如今只有府上的兵符才管用,你这令牌当真以为是在平江府么?” 公子楚心头微惊,所以在平江府的阿奇是有兵权的? 公子楚不得不将令牌收了起来,好在这些京卫们也将主院搜查了一番,并没有寻到宋九。 那领头的京卫将几个京卫拖到跟前,沉声问道:“不是说宋氏并没有出宅子么?” 若是沈秋梅在此,定能认出其中一名京卫正是站在那墙头射箭的黑衣人,也正是此人将宋来喜遇难的字条送到宅里的。 几名京卫在送上字条后开始便一直盯着宅里了,着实没有看到宋氏出门。倒是有名京卫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对了,就在晌午那会儿,有位仆妇从小门出来,那人又肥又黑,我以为……” 肥?定是怀着身孕的宋氏了。 京卫领头气得一刀结果了他,其他京卫吓了一跳,没人敢乱说话了。 任府里没有寻到宋氏,京卫们也不耽搁,哨声一响,众京卫退了任府宅子,就像来时一样,走的也是匆忙。 公子楚看着一片狼藉的宅里,倒在血泊中的守卫就这样送了命,这京城里还有没有王法? 公子楚脸色十分难看,放在以前,他会愤怒但会远远地避开,许是跟在阿奇身边久了,他变得不一样了,心头除了愤怒,竟对长公主敢在京城里的无法无天而生了恨意。 阿奇和公子楚追出去看了,京卫的确已经走了,阿奇赶着去报官,公子楚留在宅里帮着任家人处理后续。 才到京城本以为能安稳过日子的任家人没想到头一遭就差一点被人灭了满门。 家里的大人一个个惊得不敢出声,家里的孩子们受不了这委屈就要挺身而出,被任婆子叫两儿子把人给按住了。 一直躲在里间的葛氏手里拿着帕子拍了拍胸口,一脸苍白的说道:“这天子脚下更猖狂,咱们不如回平江府去。” 葛氏在平江府住了大半辈子,习惯了平江府的安稳。 一旁服侍着的赵嬷嬷也是惊魂未定,但是听了主子的话却是不认同的,“如今在天子脚下尚且敢动手,到了平江府怕是更加肆无忌惮了。” 葛氏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是要置咱们家于死地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县衙报官的阿奇带着一队官差赶了过来,到此刻也有街坊敢露面了,一个个看到任府宅子的惨案,都惊得没人敢作声了。 王府尹得到消息时,脸色极为难看,一向左右逢源在权贵中夹缝里生存的王府尹,这一次也怒了,他换上官员,梳理了头发,带上官帽,也不升堂审案了,而是决定入宫面圣,并决定辞官也要在皇上面前告了御状不可。 这边王府尹出了门,那边国师府里,宋九生孩子相当顺利,即使早产了半个多月,却仍旧很快生下了孩子。 外头阵法内,国师柳仲起了身,原本要下大雨的天气异象突然放晴,随着孩子的哭声,天边露出了彩虹。 柳仲进了屋,那会儿宋九生下孩子,人还在半昏迷中,全身没了力气,就靠稳婆的参汤水吊着。 柳仲从摇篮里抱起一个孩子交给了身边的道童,语气严厉的交代道:“立即出京城回百经观,将孩子交给来喜抚养,六岁之前不得入京城。” 孩子被人抱起,躺在床上的宋九手指头动了,可是全身无力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被抱走。 柳仲隔着屏风朝里头说话:“少夫人若是信我,就听我的安排,来喜无事,他已经回百经观了。” 宋九叹了口气,眼泪落下,只得默认了。 才生下孩子缓了半日的宋九,被国师府的马车送回了任家宅子。 牧心第一个出门来接的,看到一脸惨白没有血色的宋九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对双胞胎站在风中,牧心立即上前,“先进屋。” 才从惊恐中缓过来的任婆子一听说老三媳妇回来了,都忘了梳洗,快步去了主院。 宋九躺在床上,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两个孩子,默默无声。 正在把脉的牧心若有所思的看了宋九一眼,这就收了手,交代道:“少夫人身子骨好,养一养就没事了,两个孩子我也看了,很健康。” 宋九看向牧心,他没有点破她怀的是三胞胎,牧心怕是猜到了一些。 任婆子来了,看到床榻上一脸惨白的宋九,还有她生下的两个孩子,一时间悲喜交加,她上前握住宋九的手,有许多话想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叹一句回来就好,只要人活着就好。 “娘,我在国师府生下了两个孩子,是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儿,还请娘给孩子起个名字。” 宋九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叫着任婆子,可是现在这两孙女不再姓任了,而是跟着皇家姓荣,她又何德何能还能帮着取名字。 任婆子眼眶热了,知道三媳妇不想她存了芥蒂,于是说道:“两孩子此时出生是咱们府上的希望也是一桩大喜事,多年来得这么两孩子,也是三房的福气,不如取祥瑞二字,希望两孩子将来能顺风顺水,福气满满。” 许是说的多了,任婆子又补充道:“就当是小名吧,祥姐儿和瑞姐儿,是咱们家的宝贝儿。” 宋九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祥瑞二字她喜欢,这让她想起那个梦,其实一切都有预示的,只可惜了另外一个孩子,却要从小养在百经观,与父母分开。 思及此,宋九的笑容没了,她不想婆母担心,握着两孩子的手说道:“就这两个名字上族谱,荣明祥,荣明瑞,以后你们可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长大。” 任婆子却是忍不住抹眼角,府里发生的事还没有人跟三媳妇说吧,任婆子真不想此刻说起这事打扰三媳妇,可是再不说,下一次又会做出什么来,他们一家可要怎么办? 任婆子等宋九喝下了牧心熬的药,待她心情平复些了,这才说起府里的事。 第1049章 以命相搏 宋九其实早在回来时闻到了大门前的血腥味儿已经猜测到了一些,就是没想到她这一次私下离开倒是因祸得福了。 宋九将晋王府的令牌拿出来,交给任婆子,她现在有诰命在身,可以入宫面圣,请求调用晋王府的兵卫,也同时将今日府上的遭遇一并说了。 放在以前,宋九定会亲自入宫面圣不可,而今她不再冲动了,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在傻夫君和晋王都没有回来前,她不会再与长公主府正面冲突,她在等。 任婆子听了宋九的话,这就拿着晋王的令牌,穿上诰命夫人的衣裳带上银冠,就要出门时,一队禁卫军突然赶至,他们一来见到任婆子,朝她行了一礼,而后各司其职的将任府内外守住了。 任婆子惊了一跳,见他们一个个像尊门神似的守住大门,她心情很复杂,皇上已经知道了城西宅子发生的事,所以派了亲信禁卫军过来守护,可见皇上对他们一家的看重。 任婆子只得又回屋与宋九说起这事儿。 眼下任府宅子算是安稳了。 天色暗了下来,街头的行人少了,漆黑的夜里,京城里风起云涌,那些杀人的京卫早已经下落不明,王府尹要辞官告御状,结果案子却不明朗。 有证人公子楚和阿奇,却无法证明那些杀人的是长公主府的人,守城军没有抓到那些杀人犯,守城统领失职丢了官,这一夜御书房里的灯亮了一整夜。 可长公主府里,长公主仍旧安生的坐在主殿之上,手里拿着寮国边疆的舆图,翻起了粮草的账本。 就在这个时候,一支锋利的箭对准了主座上长公主的胸口。 安静无比的主殿,周围布满了死士和暗卫,这样的地方,根本无人敢靠近。 可是那支箭却是这样不偏不倚射向了长公主的胸口,在那些死士和暗卫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箭三发接踵而来。 倒在血泊中的长公主身中数箭,死不瞑目的断了气,手里的粮草账本是一滩血迹,那上面将是多少边关将士的鲜血。 暗卫和死士现了身,藏于悬梁之上的任荣长快速的翻身跳窗,借着这乌云密布的夜色,熟门熟路的闯入了长公主的书房暂且躲避。 主殿内外,惊声四起,有人上前探了探长公主的鼻息,已经死透了。 今个儿长公主还入了宫,与魏贵妃吵了一架放下了狠话,回来后更是下令要对付魏贵妃,结果人没了,那三司会审的案子才立案,那些藏于暗中的京卫犯了事还不敢现身,他们的主上便没了。 惊恐的下人正有人想要跑去相邻的郡主府报信,结果被暗卫一刀给结果了。 长公主的死不曾传出去,但是整座府邸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任荣长是逃不掉的。 书房外传来了追查兵的脚步声,任荣长心头也焦急,他曾在长公主府里来去自由,那是不进主殿的,他知道主殿的凶险。 然而京城里所有发生的事,以及他那失踪的两个孩子,任荣长无法原谅,与其受人欺负,不如一刀来得痛快,即使今夜死在了这间书房,他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回去见媳妇和孩子们最后一面。 任荣长躲在黑暗中,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声音,有脚步声停在了书房门口,很快有人推门。 任荣长手里握着匕首,背上的箭筒早已经用空了,眼下只有手中这唯一的兵器。 就在任荣长决意与人死战之时,也不知他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只听到“咔嚓”一声响,完好无损的书柜突然从中间隔断,露出一扇暗门。 适应了黑暗的任荣长震惊的看着这扇暗门,难怪他上一次进书房时还觉得长公主府的书房有些小了,原来另有乾坤。 眼看着前头小兵就要进来了,任荣长身子敏捷的闪入暗门,暗门应声关上,而追查的小兵拿着火把子闯了进来,整间书房一目了然,连个藏身的地儿都没有。 这些追查小兵也是聪明,几道暗器攻向悬梁之上,见无人,这才退了出去。 外头动静小了,任荣长却躲在暗房之后松了口气,再一回头,只见这间暗格里的书房相当之大,书架上全是往来文书,随手一翻都是长公主的生意账目,这些恐怕就是内库里查不出来的资金来源。 任荣长一路看过去,无比的震惊,只是眼下不能细看,也不敢点灯,而是靠在一张椅子中静静地等着,就像他今日潜入长公主府时,长公主那会儿还不曾从宫里回来。 任荣长是一个有耐心的杀手,他可以不吃不喝不拉坚守两日之久,而今不过是半夜的功夫而已。 五更天的时候,已经撤走了暗卫和死士的主殿里,葛图悄悄地现了身。 今夜长公主宠幸的正是葛图,而长公主之死,他只不过在内室听到了动静,本要冲出来的,却在那些暗卫现了身,并果断杀了那些下人时起,葛图便藏了起来。 而今都去府里搜人去了,葛图现身了,却是惊惊颤颤地来到主殿前,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长公主,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葛图轻手轻脚的上前仔细查看那血泊中的人的长相,到底是长公主的面首,知道长公主胸口上有处胎记,葛图翻开看了一眼,看到那熟悉的胎记,他可以肯定了,长公主是真的死了。 此刻的葛图竟然没有悲伤,反而笑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葛图甚至已经想到自己即使要到手的自由,以及带着心爱女子离开京城的机会。 葛图坐在长公主的尸体旁,看着一身华服的长公主,什么荣华富贵万古留芳都是虚的,到头来会跟所有人一样,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曾经的作威作福,万般享受,如今也不过如此。 葛图平静下来后,记起先前在书房里见长公主时,长公主手中挖墓所得到的前朝藏宝图,既然要得到了自由,何不将这宝图带走。 他日天高云阔,还能得到一笔意外之财,世代子孙都富甲一方。 葛图这就起了身,借着府中的混乱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第1050章 爱憎分明的傻夫君 天要亮了,可长公主府里的护卫却仍旧没有寻到了凶手,府上下人还一脸茫然,那些暗卫和死士却是不甘心。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逃过他们的眼皮子,还能蹲守在主殿悬梁之上对主上下手,这是他们的失职,也是前所未有的事。 而此时书房里,葛图趁机推门进来,见里外都无人看护,便壮着胆子在书柜上翻找了起来,一格一格的寻了过去,终于摸到了暗室的机关。 葛图心头一喜,听到“咔嚓”一声响,书柜从中间隔断露出一扇暗门。 葛图朝门口看去一眼,察觉声音并没有引人注目,这就猫着身子进了暗室。 只是葛图怎么也没有想到,才入暗室露了个头,还不曾适应里头的黑暗,便有人一掌劈向他的后脑勺,葛图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任荣长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人,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任荣长分辨出是葛图,这身姿和轮廓,正是此人无疑了。 于是任荣长心头有了一个计划,他这就将人拖进了黑暗,半晌后从暗门里出来的正是与葛图身姿相似的他,一身夜行衣已经换下,穿上了葛图的衣裳,带上了他的玉佩,若无其事的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长公主府外紧内松,里头搜查过的地方没怎么看到巡逻兵,倒是方便了任荣长行事,一旦等这些护卫反应过来,那书房密室也不是藏书之地,如今他只能冒死一搏,离开这是非之地。 任荣长借着自己对长公主府的熟悉以及身手的敏捷,逃过一波又一波的巡逻兵,从主殿一直退到了外殿,最后并没有从长公主府上的门离开,而是借着长公主府与郡主府相通,悄悄地跟在一群护卫身后,大胆的去了郡主府。 郡主府上,五更天的时候泰安郡主已经醒来了,她在校练场练功,发现长公主府里有异动,叫来府卫问情况,于是派了总管太监往长公主府去了。 任荣长此刻到了校练场,到了这儿守卫可是松散得多,泰安郡主身边的确也有暗卫,但是任荣长见了,却是皱了眉,这些人不及长公主府森严,按理做为母亲,泰安郡主又是她唯一的子嗣,该多派些人好生护着她才对? 泰安郡主收了功,还是担心长公主府的异动,这就离开了校练场,那些暗卫也跟着泰安郡主离开,任荣长还数了数,这前后跟着去了的也就五个,且身手并非一流,以至于这些暗卫都不曾发现黑暗里还藏着一个任荣长。 等人都走了,任荣长从泰安郡主府的校练场离开的,待他平安回到大街之上,任荣长还替自己捏了一把汗,但心头却是喜悦的,总算是报了大仇。 任荣长想起昨个儿匆匆赶回京城时,就得知京城衙门立案,正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杀到了城西宅子。 任荣长匆匆赶往宅子,正好远远地在门口看到抱着双胞胎孩子从马车上下来的媳妇,见他们都没事,任荣长便决意不回家了,非得报了这个仇不可。 而今天已经大亮,任荣长进了一间成衣铺,又换了一身常服,这才回了城西宅子。 那会儿宅里的宋九安抚好两个孩子,正给晋王写着信,不管信鸟送不送得到,她还要试一试,关于京城里的情况,她要告诉父王。 就在宋九满怀希望的将信鸟放飞之时,窗户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宋九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傻夫君,她生怕是自己生了孩子体虚而出现了幻觉,连忙揉了揉眼睛。 可任荣长却在看到媳妇时,快上几步来到了近前。 宋九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任荣长一把抱起媳妇,来到床边,看向床榻上已经吃了奶睡得正香的两个女儿。 媳妇是家里的大功臣,任荣长将宋九裹在怀中舍不得松手,死而复生的他才有了机会见到媳妇和孩子们。 欢喜过后,宋九坐起身子,立即看向丈夫,她想问双胞胎两孩子怎么没有跟他一起回来,没想任荣长思虑一番后说起自己半路回京城的原因。 他出京城就被人盯上了,而且全是京卫在行事,所以他没能去往南方救孩子,而是半路折回,同时他还做了一件大事,那便是杀了长公主。 宋九目瞪口呆的看着丈夫,他竟然杀死了长公主?可是长公主这人这么多年了很是厉害,手上更是权势滔天,还有那么多奔走的死士与京卫,她家傻夫君是怎么杀的人又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要知道便是晋王和皇上也难以对付长公主,可她夫君竟然暗杀成功了。 然而随着这番话一出来,宋九立即变得忧心起来,杀了长公主,那可是大罪,即使他是晋王府的大公子身份,也是无法逃避罪责,那要是天下人都知道了,侄子杀了姑母的罪名将会遗臭万年。 宋九紧紧地抓住丈夫的袖口,一脸严肃的问道:“夫君,你这一次行刺,可有东西或线索遗落在长公主府上?” 任荣长脸色微变,他的确有,那便是那一身夜行衣,还有背上空了的箭筒以及一张完好的弓。 他为了逃出长公主府,这些都留在那间暗室之中。 宋九看到神色不对的丈夫,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可有被他们寻到你的线索?” 任荣长摇头又点头,只得说道:“衣裳大概能看出我的身高体形,至于刺杀的弓箭,我在黑市购得,按理不会被查到。” “只是……” 任荣长停了停。 “夫君,只是什么?可是还有什么遗漏的?” 任荣长看了媳妇一眼,一脸做错事的样子说道:“我当时躲在长公主府的暗室书房,正好有府上的面首葛图进来,我敲晕了他,并没有杀他。”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家傻夫君赤子之心,爱憎分明,并没有乱杀无辜,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定会灭口。 宋九再次紧张起来,问道:“他可曾看到你的脸?” 宋九已经想好了,若是那人见到了她夫君的脸,她定会替丈夫处理了后面的事,灭了他的口,不怪她心狠。 第1051章 好好生活下去 任荣长摇头,“我在暗处,他在明处,我开始就没想着杀他,所以不会给他机会看我的脸。” 宋九吁了口气,谁又愿意在手上沾染血迹。 “既然已经逃出了长公主府,若是来日三司会审,只要抓不到咱们的证据,咱们打死不要相认,夫君,你不爱撒谎,以后不想说的便不说。” 任荣长点头。 宋九其实身体还是不舒服的,到底是在月子里,这么坐了一会儿就腰痛了,她只得躺下了。 宋九催着丈夫先去洗漱,再饱饱的吃上一顿,莫再出京城了,接下来一家人好好应付三司会审的案子,逃过这一劫。 至于双胞胎两孩子,宋九想起来就难过,可是没有办法,正如韩先生说的,有他们两位先生在寻,且等着消息,但愿父王能收到她的信,能尽快赶回京城就好了。 等傻夫君一离开,宋九便叫来了陶总管。 陶总管在京城不熟悉,眼下正跟着陈合正在了解里里外外的事务,这会儿宋九叫他过来,交代他跟着陈合去兰芳斋铺里帮着理事,再仔细的注意着隔壁的拍卖行动静,尤其是那拍卖行的东家葛图,可有什么异样。 陶总管应下了,虽不知庄主的用意,但陶总管知道分寸,只管听差办事就成。 陶总管退下了,齐嬷嬷和刘小丫来了。 已经成了王守来媳妇的刘小丫做事越发的细心,将宋九先前给孩子们做的衣裳早早的洗了一遍烫平,这会儿守着宋九,决定不离开了,以后服侍着的宋九,成为宋九身边的小丫鬟。 刘小丫这一路上一直向齐嬷嬷学规矩,这会儿倒也像个权贵家里的大丫鬟一样,有模有样的。 宋九看着两人,心情好了不少,阿金这会儿大概也在兰芳斋里帮忙了,身边有刘小丫和齐嬷嬷照顾,宋九很舒心,总比她当初夫妻二人在京城时好太多。 任婆子送来了补汤,过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宋六。 一年不见,宋六也有了些变化,许是在岭南时晒黑了,也或许是操劳的,眉眼间多了几条皱纹。 宋六在床沿看了看睡得正香的两孩子,将两对银镯子戴在了两孩子的手上。 姐妹二人也算是九死一生再相见,宋六也没有多话,就静静地站到一旁去了,眼神里有着关切,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葛氏带着赵嬷嬷也过来了,一同跟来的还有卫书莹,卫书莹在入府时就想见宋九了,只是看着她那时挺着大肚子,又与家里人才团聚,不忍上前打扰。 这会儿见到宋九,卫书莹激动得眼眶红了,这才入京几日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葛氏由赵嬷嬷扶着在床沿坐下,葛氏握着宋九有些凉意的手,交代道:“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平安生下了这对双胞胎,外孙媳妇好好养身体,养好了身体,再生两个大胖小子。” 原本屋里气氛喜悦的,在葛氏话落后,屋里瞬间没了声音。 一旁的任婆子听不得这话,说道:“这一次三媳妇吃了大亏,以后就封肚不生了,好好将身体养好才是大事。” 葛氏听了大女儿这话不认同,反驳道:“外孙媳妇是个有福气的人,能生为何不让她多生几胎,难不成像你家二房那样,一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 “谁家儿媳妇能一胎生两的,而且一胎如此,二胎亦是如此,想必以后三胎四胎,儿孙满堂,那得多好啊,你这做婆母的说的话不像样,不会说话就少说些。” 葛氏对大女儿不满意了,摆了摆手,接着握紧宋九的手,从怀里拿出帕子包着的一对玉镯子,顺势就要带宋九的手腕上去。 任婆子一脸的无奈,伸手上前接下,说道:“等会再给老三媳妇带。” “怎么,外祖母带过的镯子还嫌弃了?这可是我以前千般万般才留下来的首饰,得传承下去,外孙媳妇是福气的孩子,带上我的玉镯子,更是保平安。” 葛氏强行将镯子带到了宋九的手上,带上后,葛氏再次交代她好好养身体,争取年前再怀一胎,更是说一族之荣靠子嗣,儿孙满堂是乐事。 任婆子没再与葛氏掰扯了,且等葛氏说完了,这就亲自扶她送她回东院去,葛氏一边走还一边叮嘱着:“外孙媳妇可得养好身体……” 终于房里清静了,卫书莹和宋六坐了过去。 齐嬷嬷和刘小丫候在了门帘处。 宋六将宋九扶起了一些,靠在软枕上,待姐妹二人靠近了说话,宋六这就说道:“别听他们瞎说,儿多母苦,人活一世,自在最好。” 宋九笑了笑,她生不生,便是她家傻夫君都左右不了,而这一胎也是她愿意生的,便是两年前做的那个梦,她梦到了一条小青龙扑她怀里,是那个时候起了心思,她要怀上孩子生下他们。 只是全家人都不知道,她事实上怀的是三胞胎,只可惜她家小儿子被送去了百经观,也不知弟弟和孩子都已经平安到了百经观么? 卫书莹叹了口气,却与宋六想法显然不同,说道:“老夫人也没有说错,一族之荣在子嗣,可惜我没有机会再为他开枝散叶,只有耀祖一个孩子。” 宋九和宋六知道卫书莹的辛苦,而卫书莹一路相随,为着的就是报仇,于是宋九握住卫书莹的手,说起了陆家的事。 陆震送粮未归,估计是没了,卫书莹总算是能松了口气,接下来陆家树倒猢狲散,成不了气候了。 这是卫书莹入京城以来得到最好的消息,心头的郁结总算能散去,而接下来她就要好好培养孩子,绝不能丢了他的脸。 卫书莹猛然起身朝宋九跪了下去,当初宋九收留她时说过的,会帮她报仇,而今她做到了,卫书莹万分感激,她这一条命以后就是宋九的了。 宋九连忙要扶她起来,宋六搭了把手,劝着卫书莹起来了,卫书莹眼眶里还有泪,更是坚定的说道:“以后少夫人一句话,我卫书莹愿肝脏涂地在所不辞。” 宋九对付陆震也是迫于形式,何况是陆家找死,掌了兵权太过嚣张,被皇上盯上,她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第1052章 晋王回京城了 卫书莹和宋六陪了宋九好一会儿,卫书莹的心结是解了,只是谁也不敢提宋九家的双胞胎两孩子。 宋六坐在一旁说的话少了,最后走时,看了宋九一眼,问道:“派人去找了么?” 宋九看着姐姐没接话,他们现在没有人可以派出去,倒是提醒了宋九,她立即借着两人的手下了床来到书桌前给肖五郎写信。 人不见了,官场上没人,晋王不在京城,那就找江湖上的人来帮忙,江北商会欠宋九人情,那些人或许都有人脉,总能想到办法的。 信鸟放飞了,宋六叹了口气,跟卫书莹先回去了。 任荣长洗漱后去见了家里人,看到大哥二哥都还是老样子,放下心来。 任婆子看着三儿子,越看越是不舍,到底是自己养大的,以后在京城里,他们可不能再以母子相称呼了。 然而私下里,任荣长仍旧跟以前一样,叫着任平阿爹,叫任婆子阿娘,还亲自给两人斟了茶。 主座上的葛氏见了,叹道:“萍姐儿临老了还是有点福气,老三有出息。” 任婆子笑了,老三的确是她的福气,教导了这么多年,从被遗弃的傻子到她裴萍的儿子,她教的不容易,儿子学的也不容易。 就这样任家人在禁卫军的守护之下过了三日太平日子,然而长公主的死讯却并没有在京城里传开,一时间令宋九和任荣长有些坐立难安。 甚至宋九怀疑长公主并没有死,可是她又相信着傻夫君的箭术,他那一箭的力道便能杀死一人,何况还射了多箭,长公主必死无疑。 那为何死讯没传出来,也不见长公主府办丧事,甚至兰芳斋隔壁的拍卖行还生意热闹,泰安郡主更是在昨个儿来了拍卖行走了一趟,都说看不出泰安郡主有什么异样。 宋九坐着月子,心却是提着,趁天黑时,她叫傻夫君出趟门,去长公主府外瞧一眼,也不必靠近了,安全要紧。 任荣长也正有此意,傍晚时分吃完晚饭,任荣长便出了门,天刚黑,任荣长已经出现在长公主府外了。 长公主府仍旧像往常一样森严,但是巡逻兵的时间不同了,哨岗也变了,即使是在外围,竟也安排了暗哨和明哨。 任荣长想要潜入府中一探究竟,结果也找不到机会,在外头蹲守到天明,也没有看出长公主府的异样,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先回去。 任荣长从内城出来,刚走上外城大街,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尾传来,任荣长连忙看去,只见一队骑马飞奔而来,领头的人太过眼熟了。 有街坊见到骑兵,认了出来,“是战神晋王亲临。” 随着这一声,众街坊们在街道两边擅自跪下了。 晋王即使多年“养病”在府上,没想在京城里仍旧有他的威名,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晋王正急着回宫复命,就见前头街头中间站着的是大儿子,大儿子一身青衣长衫,咋穿得这么朴素,出京前,他可是京城守城军统领。 晋王拉住了缰绳,疑惑的看着大儿子,正要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任荣长的眼眶就红了,千盼万盼的父王回来了。 那这中间信鸟给他传信,为何没有回复,好在他平安回京城。 对上大儿子红了的眼眶,晋王也有些不好受,到底是想念大儿子的,这就说道:“长儿,上马,随我一同入宫。” 如此半路父子二人还能搭上话。 任荣长应下,看向一旁的护卫,护卫立即让出一匹马来,任荣长一跃而上,紧紧地跟在了父亲的身边。 晋王看向身边的大儿子,一边催着座下的马快速前行,一边说道:“昨日收到你媳妇的信,你们在京城里发生的事知道了,所以我赶了一夜的路先回来的,等入了宫,我定会替你们作主,不会让你们受这委屈。” 任荣长倒是不为这份委屈,事实上他杀了长公主,那才是大案,只是媳妇说了,谁都不让告诉,任荣长决定沉默以对。 任荣长的沉默反而令晋王误会了,瞧着大儿子一家给吓的,他晋王不在京城,谁都敢上前欺负他们一家么?晋王面色阴沉,这一次就算是长公主出手,他也会抓住不放,总得逼迫兄长做个决定的。 父子二人快马加鞭的进了宫。 御书房外,晋王带着任荣长跟在唐公公的身后,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皇上的震怒之言:“……城西案,朕会追查到底,不管是谁动的手,朕都不会原谅她。” “皇上这意思,莫非是怀疑我?” 声音很熟悉,御书房外准备进去的任荣长脚步一顿,面色有些古怪。 晋王看向儿子,小声问道:“怎么了?” 任荣长没说话。 里头又传来熟悉的声音:“为了自证清白,我定会将所有京卫抓来交由皇上拷问,绝不藏私,但愿到时皇上对我不要有误解才好。” 里头姐弟二人说完了话,有人从里头出来了,出来的正是任荣长亲手杀死的长公主。 就在任荣长看着已死去的长公主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震惊了,他死死地盯着长公主,想要看出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重新活了过来的长公主,此刻却是一脸无所谓的看了晋王父子一眼,只是在看到任荣长时,又忍不住看向晋王,问道:“身后的可是义儿,一不小心竟长这么高了。” 义儿? 晋王脚步一顿,本与长公主互看不上眼的两人,这会儿晋王疑惑的看着长公主,说道:“义儿在守边关,这是长儿。” 长公主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过来,叹道:“是我看错了,就说呢,许久没见义儿,原来是长儿。” 长公主看了父子二人一眼,准备离开。 晋王原本没将这番话放在心上,却是走了几步后似有所反应,突然回头看向长公主的背影,唤了一声:“阿墨。” 前头走着的长公主身子明显一僵,而后回头,苦涩一笑,看着晋王说道:“王爷还记得阿墨呢,玉环和阿墨为救我已经死在了寮国,王爷是不记得了么?” 王爷? 第1053章 要不要这兵权 长公主好些年没有正儿八经的叫过他了,只是对于长公主身边的两丫鬟玉环和阿墨,那的确是好些年的事了。 长公主走了,任荣长却是看向晋王,“父王,玉环和阿墨是谁?” 晋王摆了摆手,没有接儿子的话,却是带着儿子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荣晏的书桌上堆满了奏折,可见国事繁忙,然而他无心处理政事,此刻见到父子二人一同进来,竟是第一眼没有看晋王,而是看向了侄儿子任荣长。 直到晋王说起了这趟的差事,荣晏才收回目光。 “晋王回来的正好,劝劝荣长吧,他不愿意做守城军统领。” 便凡大侄子有了兵权在手,城西宅子又何至于此。 “城西案撤了几名官员,眼下京兵统领无人,做为皇室子弟,哪有不接兵权的道理。” 荣晏有些怒其不争,看大侄儿的眼神里带着怒火。 晋王只好压下要说的话,看向自家好大儿,“你不愿意做京兵统领?” 任荣长这一刻倒是犹豫了,的确他在京城没了兵权后,处处受人限制,若是他当时有兵权在手,他不仅可以调动京师营的人,还能在出京城时,调动守城军照顾城西宅子,也不至于被人这么欺负。 晋王明显看出了大儿子的窘迫,收到儿媳妇的信,得知有人在京城里追杀他们,晋王是愤怒的,自然武将得有兵权才有用武之地,不然与那赤手空拳的普通百姓有何区别。 于是晋王作了主,向皇上请求着恢复他大儿子守城军统领一职。 而荣晏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初兵符可是他一气之下收走的,现在也不可能还得他这个长辈追着小辈求着给他兵符。 于是荣晏装作生气的将兵符拿出来,问了一句:“荣长可知罪?” 这一声格外大声,又似乎还有别的深意,任荣长疑惑抬头看向主座,对上皇上威严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 晋王赶紧拉了拉他,“快跪下领旨。” 任荣长半推半就的也就跪下了。 于是守城军统领一职又落他身上了,还多了一道京师营的兵符,以后在京城里,他手握兵权,谁敢欺负。 荣晏显然见大侄儿拿了兵符,心情还算不错,这就说道:“即刻撤走城西宅子的禁卫军,拿朕身边的人去守着你们,你们倒是吃的好睡得稳。” 任荣长心虚。 晋王原本借着这一次抓陆震的功劳来向皇上讨要说法的,结果还没有张口,自家大儿子就得了兵权,一时间也难以开口了。 荣晏接着说道:“不必担心了,案子在审,京兆府尹办不了这案子,三司总该有能人,这桩案子不了结,这些官员都不必来上朝了。” 父子二人听了皇上的安排心头舒坦了。 任荣长被赐座,这就拿着兵符起了身,转眼他又当官了,就是不是那么的开心。 晋王匆匆回京城,自然这一趟的差事办成了,他不仅在半路杀了陆震,还得到了陆家养私军的清单,带回来人证物证,陆震之死可以结案了。 只是晋王这一趟没有急着回京城,而是拿着这些清单去往各地招揽降军,费了时间和精力,初始还好,相连六处州郡的私兵被劝降,已经分别送往定州和岭南成为边关军。 而之后晋王再去游说其他州郡的私兵,却开始处处受阻,不得不召集地方军武力解决,那些私军死的死逃的逃,之后陆震之死被发现,晋王再去招揽却是难了。 而且各州郡的陆府私军被人调走,下落不明,这是个隐患,不过有了这清单,以及各地私军头目的名字,追查起来不是难事,何况这些陆府私军不再在各州郡底下吃军晌,要养活他们是个难事儿。 “查出他们背后的主凶,再一举说降所有私军而不动兵,着实需要些时日,不过养活这些人所耗用的军饷,绝不是一笔小数目,大可从此处着手调查。” 晋王建议着。 荣晏沉吟了一会,也赞同了晋王的话,这就说道:“朕决定收回内库财权,只是眼下暂无接掌内库财权的能人。” 接掌的这个人绝对要对皇权忠心耿耿,不然将酿成大错。 晋王想到了儿媳妇宋氏,但是他很快抛开这个念头,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才来京城不久,又刚刚生下孩子,正是养身体的时候,岂能有精力入朝当差,与朝臣打交道,便是长公主也是难以应付的。 于是晋王建议道:“内库财权既成定局,倒不急在一时,但是这笔军晌的流动,却能溯源,寻找那背后主使之人。” 晋王的建议不无道理,荣晏不急着处理内库财权的事,这会儿看向一言不发的大侄子,问起侄媳妇生下两个孩子的情况如何,并叫来唐公公,将赏赐送去城西。 父子二人领了赏赐从宫里出来,任荣长却不急着回去了,他看向晋王,想起刚才在御书房里说的一番话,再记起先前迫于无奈躲在长公主府暗室书房里看到的那一堆堆账目。 “父王,若是我能寻到长公主盗用内库钱财养私军的证据,是否就能解了眼下的困境?” 晋王一脸认真的看着儿子,追问道:“你从何处得到证据?” 任荣长不想说起杀死了长公主,长公主又复活的话,此事他还得去查明情况,于是支吾着不说话了。 儿子不擅于撒谎,可见他是看到过这些证据了,只是不愿意告诉他。 “眼下京城是多事之秋,不可涉险,证据的事我有方法得到,你且回城西好生照顾你媳妇,若不然,你们带着孩子住回内城如何?” 任荣长立即摆手,他显然是不愿意离开爹娘和家里人,要与任家人住在一起的,他即使已经认祖归宗,却仍旧觉得与任家才是一家人。 晋王心头略显失落,儿媳妇生下一对好孙女,他竟是难以看到,见傻大儿这般执着,也没有再劝了,只是叮嘱他,千万不能再单独行事,步入险境,好好做他的守城军统领,莫动别的心思了。 任荣长听了父王的话,父子二人在街头分开,晋王说过两日便去城西看他们,且等他手上的军务处理好。 第1054章 老三当官了 任荣长带着赏赐回了城西宅子。 三儿子成了守城军统领还掌管着十万京师营,简直让任家人不敢置信,就老三入了一趟宫中,便得到了兵权,不可思议。 任家人怕是不知道,这兵权放在以前,任荣长根本不在乎,不过这一次吃了亏,他知道,他不能再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他要护住家里人,护住媳妇和孩子。 主院里,宋九正与阿金和王守来商量着事情,阿金一入京城便有话想提醒宋九了,这会儿算是找准了机会。 “庄主,你还记得老庄主当年在京城里置办的宅子,就在城东,当年咱们一起没能寻出老庄主留下的各权贵的把柄册子,不知会不会藏于京城宅子里。” 这么多年了,宋九都要忘记这一桩事了,真没有往这上头想。 陶三娘以前是宫里的人,定是知道不少事情,要是能寻到这样的册子,那当真是一大助力。 于是宋九交代道:“我派人跟着你们两人去一趟,可得低调行事,在街头也少与巡逻兵打交道,就悄悄地去一趟城东,寻到那处宅子。” 恐怕也只有跟随陶三娘多年的阿金还能寻到那处宅子了,只是这么多年了,会不会被人侵占了也说不定。 阿金和王守来听后打起了精神,看来以后在京城行事不能再像以前在平江府时一样了。 正好任荣长在门口听到几人的对话,这就接了话,“不必担忧,街头巡逻兵皆是我的部下。” 随着任荣长的声音响起,他挺拔的身姿也出现在眼前。 很快任荣长从怀里拿出兵符,他又当官有兵权了。 宋九惊讶的看着丈夫,而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她连忙向丈夫伸出手来,任荣长在床沿坐下了。 阿金和王守来站在一旁还有些懵,不知什么意思。 宋九惊喜的问道:“夫君,你怎么有这兵符的?” “父王回来了,我同父王一起入了宫,是皇上硬塞给我的,我没有推辞,以后我要做这京城守城军统领。” 任荣长一本正经的脸看着自家媳妇。 只是她家傻夫君赤子之心,做了守城军统领担心被人陷害利用。 宋九忧心的,任荣长却是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这就去一趟京师营,派人去往南边,打听两孩子的下落。” 宋九握紧丈夫的手,她在忧心什么呢,就眼下来说,这是他们夫妻最好的选择了,以后的事以后再应付,于是宋九点了头,“好,现在就安排人去往南边。” 恐怕到这个时候,夫妻二人才意识到兵权的可贵,有些事是躲不开的,只能迎难而上。 守在一旁的阿金和王守来得知这是兵符,能调动十万京师营,还掌管着京城守城军,两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任荣长匆匆赶回宅里就是来征得媳妇同意的,眼下见媳妇同意他掌管兵权了,他这就去往京师营,走前,他又靠近宋九的耳边,小声说道:“长公主又活了。” 那边阿金和王守来见两人亲昵的样子,连忙垂下头去,悄悄地退下了。 宋九听到丈夫这话,脸色白了白,按理长公主没有死,那他们夫妻二人不会惹上官司,也不会在史官笔下留下臭名。然而宋九是不高兴的,她夫君的箭术绝无可能杀不死人,那这中间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任荣长见屋里没人了,这才声音大了些:“那个人有些奇怪,我定要找机会悄悄地观察一下她,若是敢来报复,我还会再杀她一次。” 任荣长说起这话,那可是不容置喙的,想必就算宋九都无法阻止。 宋九握紧丈夫的手,商量着:“咱们先不着急,且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我先养好身子,待来日我来试探便能知道情况。” 不想丈夫再涉险了,只得先安抚着。 任荣长同意了,他现在只想寻到双胞胎两孩子,当初杀长公主,也是被她逼急了。 夫妻二人商量好了,任荣长这就拿着兵符去京师营安排去了。 傍晚时分,寻找陶三娘住所的阿金和王守来赶了回来,两人不仅寻到了宅子,还在宅子的书房里发现了一本京城权贵关系谱,想着或许能帮着庄主,就拿了回来,至于各权贵的把柄,两人翻过书房,没有寻到,恐怕也不曾放在京城宅子。 京城权贵关系谱怕是大世家人手一份,宋九早有了,是肖五郎给的,这会儿见到关系谱上的字迹是陶三娘亲自所写,于是翻开看了看。 里头的内容与肖五郎给的那本册子不相上下,但是还有一些隐密却不是谁都知道的,比如丞相秦义敬的原配夫人刘氏,是江南大儒的女儿,书香门第,当初秦义敬还是个书生之时,便是拜了刘大儒为师,而后借着刘家的权势起的家。 只是这原配夫人死的有些蹊跷,册子上写的是溺毙。 不能细想,细想就令人愤怒。 宋九看到此处便立即看向秦丞相的填房妻子卫氏,洛阳卫家大世族之女,正是帮助了秦义敬登上相位。 这个男人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两任妻子皆是高攀,却助他平步青云,成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宋九一连串看去,这关系谱中还真是多了好些后宅阴私,谁家纳了个妾,是什么出身,家世如何,都写得清楚。 直到宋九看到皇室中秘闻,宋九惊住了,皇室中的每个人都会在出生之时养一个到数个的长相差不多的死士留在身边替自己挡灾。 涉及到当今皇上不曾记载,已经死了的众位亲王宋九也不想多看,但是里头写长公主身边有两位宫女,与长公主相同的年岁,打小由先皇养在深宫,模仿长公主的一言一行。 这两人正是长公主身边的死士,而当初先皇赐婚,将长公主嫁到寮国和亲,长公主曾提出其中一位宫女代替自己前去,却遭先皇的拒绝,并强硬的将主仆三人一同送去了寮国。 后来皇上将长公主接回来时,两位宫女替长公主挡了灾,只剩下长公主一人回来。 事情记载的清楚,甚至还记上了年号,就这关系谱,不正是阿金嘴中说的权贵们的把柄么? 第1055章 有人要保两孩子的性命 宋九合上册子,看向阿金说道:“就是这个册子,正是权贵们的把柄,老庄主她良苦用心。” 阿金得知把柄的册子寻到了,也是欢喜,能帮到庄主就好。 “以后不要去城东宅子了,免得被人注意上,但是这处宅子,我会修缮好,一直留下来,来日找到了师父莫如水,也有了落脚地。” 阿金和王守来这就退下了。 宋九独自坐在床前再次翻看着册子里的消息,每桩阴私事情都是鲜活的人命,至于长公主的那一段,她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那两名宫女当真死了么? 任荣长忙于公务,宋九在里屋里养身体,就这么过去了大半月。 自打任荣长有了兵权后,任府宅子周围时常有巡逻兵经过,这些巡逻兵见到任家人出门,都是恭敬客气的,这让任家人都安心了不少,个个以老三当官了而自豪。 入夜,长公主府上,主殿中,长公主叫来死士头领,交代道:“去一趟城郊梁庄,将这药下入井水之中。” 死士头领看向桌上的药瓶,心头已经明白了,梁庄藏着的正是府上所有留下的京卫,也正是这一次在京城城西行凶的京卫,长公主这是要灭口了。 死士头领突然有种唇亡齿寒之感,收起桌上的药瓶,长公主接着说道:“天亮时收尸,此事做得悄无声息,莫留下把柄。” 死士头领领令退下了。 夜深了,长公主这大半个月来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召见面首,便是她先前最喜爱的葛图以及新宠迟卓,皆是不曾提及。 长公主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全部换成了新人。 长公主处理完公务便独自去睡了,主殿里的灯熄灭,站在廊下等着召见的迟卓见状,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半个月以来,长公主有些奇怪。 迟卓没有得到宠幸,这就往郡主府去。 泰安郡主荣雪听着迟卓的禀报,心头也跟着疑惑起来,她娘最近可是哪儿不舒服,连身边喜爱的面首都不要了? 荣雪挥退迟卓,心想着明个儿早上去给母亲请安,即使母亲不欢喜,她也要去看一眼。 用早膳时,荣雪将自己亲自去街上买回来的小吃馄饨带上,来到了主殿外。 下人进去传话时,荣雪便发现了主殿里服侍的下人都换了,有些古怪。 很快太监出来禀报了,叫荣雪进去,正好长公主还没有用早膳。 荣雪进来给母亲请安,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会被母亲责备了,没想跪安了好半晌,也不见母亲叫她起来,她疑惑抬头看去,就见母亲正端详着她。 荣雪头一回在母亲的目光里看到了慈爱和温暖,她怔住。 “雪儿,过来,坐母亲身边来。” 长公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荣雪一脸惊讶,母亲头一回叫她坐这么近,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待荣雪坐到母亲身边时,长公主慈爱的摸了摸荣雪的额发,“雪儿竟然长这么大了,以前都是娘亲没有看仔细,这都成大姑娘了呢。” 这语气,这眼神,是荣雪这一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的,她怔怔地看着长公主,眼眶不知不觉红了,她多么希望母亲能亲近她一些,如今终于实现了。 “咋还哭上了呢,你这孩子,以后每日来陪我用早膳,可不得睡懒床。” 荣雪含泪点头,“娘,我绝不会睡懒床,我每日都是五更天就起来练功的,我不偷懒。” 长公主欣慰,这就拉着孩子的手,一起移步去厅前用早膳,便是荣雪亲自买来的街头小食,长公主也是吃得津津有味,荣雪高兴坏了。 只是每次在荣雪看着母亲时,母亲会看着她的眼睛她的面容而失神,还会听到一句:“太像了,像极了。” 荣雪被母亲的温情感动,也没有深想,母亲同意她每日来请安,她就很开心了。 而自打母女二人天天能在一起吃上一顿早饭时起,府上的面首都成了摆设,长公主像是转了性子,并不亲近男色,甚至主殿内外绝不能有面首停留,若是长公主去花园里散步,男子也得避开。 这一套规矩下来,原本乌烟瘴气的长公主府突然就规矩多了,也越发的有序。 而泰安郡主府里面首无数,但是泰安对于面首的喜爱,也是学她母亲的,母亲不近男色了,她也不近男色了,除了公子楚和阿奇还能进出郡主府主院外,其他小夫郎已经关在了西院,不得随意进出了。 就在城郊梁庄的京卫灭了口又掩埋了尸体后,一封密信送到了御书房。 皇帝荣晏拿起密信细看,上头写着:“嘉喜二十二年三月初九深夜,荣长刺杀长公主于府中,尸体暗中葬于郊外。四月初一,梁庄起火,长公主灭了全部京卫之口,死无对证。” 荣晏将字条扔入香炉之中,面色阴沉得可怕,而书桌上此时摆放着的,正是京城权贵关系谱,上面的字,却是荣晏亲笔所写,只是上面的内容与陶三娘所写的内容却是一模一样。 当年陶三娘便是暗中看到了这本关系谱而涉险抄录,只是在那册里的内容,经过这些年的添加,与陶三娘的册子相比,多了不少内容。 荣晏看向关系谱上的长公主一栏,上面两个名字,一个叫玉环,一个叫阿墨,这两人只有名字,但是她们早在多年前应该死在了寮国。 京城要起变化了,这内库财权也该换人了。 荣晏合上关系谱,又翻出了晋王送来的私军册子,养这些私军耗钱吧,那与寮国人做生意,又是什么样的心态,真的要置燕国于不顾,只顾着你自己了么? 荣晏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了长公主府的方向。 *** 城西宅子里,宋九在内室抱着两孩子走走,这会儿一只信鸟落在了窗台上,宋九连忙将孩子交给刘小丫,来到窗台前解下信筒。 信是肖五郎写来的,他很震惊的问宋九,晋王为何来了南边荒蛮之地?肖五郎担心是朝廷的安排,他在那边采旷有些担忧。 除了这事儿,肖五郎也有了两孩子的线索,两个孩子并没有死,听说京城里发生了大事,有人传话,必保两孩子性命,不知是晋王的安排还是另有其人。 第1056章 有线索了 宋九在得知父王回了京城后,却一直因为自己养身子的原由,没能与父王见上一面,而父王说好要来城西宅子看一眼的,结果一直没来,没想到父王竟然为了寻两个孩子去了南边荒蛮之地。 至于那暗中传消息,留两孩子性命一说,绝无可能是父王的安排,宋九心头疑惑,但也找不出答案,然而知道两孩子没有死,宋九喜极而泣,活着就好。 宋九很快写了回信,放飞了信鸟。 而远在南边荒蛮之地,来自四面八方的江湖人像是得到了什么风声,都赶了过来,以至于默默采旷的肖五郎开始有些担忧。 不知这些人的来意,也不知这荒蛮之地是什么原因突然变得这么热闹。 晋王秘密赶来南边,他也是有了线索,正好与秘密调查的勇侯顾先润相遇,自家孙儿孙女还得他亲自来寻,这一趟出京城,是晋王自作主张,且走得匆忙,根本没有跟皇上禀明。 正是晋王归京后看到大儿子一家的遭遇,心头愧疚,这一走大半年,却置他们于京城而不顾,才造成今日的局面,晋王没去城西见任家人,见儿子儿媳妇,就想着把两孩子平安带回去,才有这个资格见他们。 一向无人问津的荒蛮之地,也不知怎么的因为一个前朝藏宝图的传言而招引来这么多的江湖人,采矿的肖五郎还没有摸清原由,人就被人半夜给抓了去。 这些江湖人倒也不是要为难肖五郎,而是因为他一直在荒蛮之地采矿,总能发现线索,被抓的肖五郎扣押在一处废石矿场,这儿临时驻扎了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江湖人。 他们集结在一起,将肖五郎吊起来打了一顿,可不管他是不是皇商,在朝中又是个什么名头,这些江湖人在刀尖上舔血,胆儿都大。 肖五郎也是识时务的,他立即求饶,并说了自己采矿的几处矿场情况,那些人见他胆小,倒也将他放了下来。 肖五郎这人经商多年,以前又干着走私商人的勾当,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会儿好声好气的说着话,无非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就在这些人一个个盘问着下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而黑暗中的荒蛮之地却显得阴森无比,这废弃矿场里,更是有几处不为人知的进出口。 肖五郎被打了,身上是血,他坐在几人中间,火把子照在他的脸上,一双精明的眼睛还在环顾四周,说起自己的几处矿场,倒是有些线索的。 这些人一听到有线索,纷纷看向他,肖五郎却在此时突然问道:“我可以将藏宝之地的线索告诉众位,不过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于是肖五郎竟然借机问起这些人可有双胞胎两孩子的下落,虽然没有道出两孩子的身份,但是两孩子的特征是说了的。 这些江湖人倒是被他气笑了,自己都落他们手中了,还敢跟他们谈交易,不愧是商人。 有人就要起身再次将肖五郎吊起来拷问,肖五郎苦涩一笑,看向他们说道:“你们若是告诉两孩子的线索,我这藏宝之地的线索无偿送上,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是个商人,只做买卖。” 这些江湖人相互看了一眼,倒是被他说得动容,这一路上赶来荒蛮之地,自然也听到一些消息,里头有位江湖人心想着那两孩子的情况也不关他们的事,听到一些消息便说了罢。 “听说江湖上有个寮清门的帮派,跟朝堂上的人有勾结,若是你寻的这两孩子也跟朝堂上的人有关系,便去找这个帮派,定是他们所为的。” 另一位江湖人接了话:“我这一路上来倒是听说寮清门帮也来了荒蛮之地,这些人定然也是奔着宝藏而来,只是他们的落脚地却有些意思。” 这人笑了笑,接着说道:“来时听说押运了什么宝贝东西,扎营在河道边的废弃矿场,有人半夜瞧见他们将一个‘东西’丢入了河水急流之下,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肖五郎皱眉,正好有位江湖人也接了话:“听人说,若是抓住了奇人异士,关押最好的方法是水牢,尤其是活水牢门,能阻断所有能力成为废人。” 还有这种说法么? 肖五郎听完此人的话后,便想起双胞胎两孩子的确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能力,难怪到这个时候两孩子还没有救回去,是因为这个原因,恐怕就他们所说的寮清门帮所为了。 “各位给了我线索,万分感谢,这藏宝图的线索我也不会吝啬,定会告诉大家,只是我想与各位一同开采,毕竟我是皇商,在荒蛮之地,我有朝廷的授意,地方官员无法动我。” 这话又将这些江湖人给勾住,虽然对肖五郎这奸商气得不轻,又多了这么一个人来分赃自然是不爽的,但是他也没有说错,有这个人在明面上行事,他们方便多了。 于是几人达成一致,只是黑暗中,肖五郎精明的眼神闪了闪,嘴角微扬。 转眼肖五郎被捆绑的四肢解开了,肖五郎更是主动的邀请他们一同去他的矿场,现在就去看藏宝之地的入口。 亏得这些江湖人在外行事多年,早有江湖经验,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被藏宝图之说冲昏了头脑,一个个的跟着肖五郎走了。 来到肖五郎的矿场便是进了他的地盘,初来时,暗中那些乔装成矿工的打手敏锐的察觉到了主子受了威胁。 就在这些人跟着肖五郎下矿洞时,有几人犹豫了,担心有诈,只是已经晚了,矿场被打手包围,便是肖五郎带着他们走了一路,背后也有不少护他的暗卫早已经盯上了他们。 肖五郎居高临下的看着矿洞口的十来人,面无表情的下令,“封了洞口,也算是给了你们安息之所,此处不远是废弃矿洞而已,什么藏宝之地,老子要是寻到了,还跟他们一起合着开采,哼。” 就算要找个合伙人,那也该是京城里的少夫人宋氏,她对自己有恩情,这些江湖人先是将他打了一顿,这仇可还记着的。 第1057章 姐弟相聚 这些江湖人竟是被肖五郎骗下矿洞的,这会儿矿洞太深只能听到上头肖五郎的说话声,而后数十矿工上前倒料渣,没一会儿就将矿洞给堵严实了。 肖五郎一甩袖子,也顾不上身上的皮肉伤,快步出了矿场,往晋王居住的营地去,他得将两孩子的线索告诉晋王,毕竟寮清门是江湖帮派,他一个商人,恐怕难以应付。 晋王和顾先润遇上后便一起在山中带着亲信扎了营。 顾先润追来荒蛮之地正是听说了江湖上一个门派叫寮清门,他认为只要找到这个帮派驻扎在何地,就能寻到两个孩子。 主帅帐中,顾先润正在磨刀,晋王在看荒蛮之地的舆图,舆图画的不够精确,只是这几日抓了几个当地人做向导,跟着他们的描述所画,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肖五郎在挖矿,何不寻他问问,商人向来狡猾,指不定比咱们熟悉地形。” 顾先润手里拿着锋利的刀向晋王建议着,晋王也不算与肖五郎打过交道,有层关系,那也只是他儿媳妇跟此人有些熟络。 就在此时,小兵在帐外传话,肖五郎来了。 两人才提及此人,此人倒是先来了。 肖五郎入了帐中,看到晋王手中的舆图后立即摇头,叹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儿的地方人心思不正,我初来采旷之时,曾被几个地方人骗入山中迷了路,差一点儿死在瘴气林。” “而且这荒蛮之地多蛇虫,一个没走好,就中毒而亡,万莫信了这地方人的话,我在此地待得久些,倒是自己摸出了地形。” “两个孩子就关在河道废矿处的水牢里,这个消息不会有错了。” 晋王和顾先润听了,立即起身,就催着肖五郎带他们去,朝廷中人遇上江湖上的人的确有些棘手,这些人不受朝廷管束,又聚集了三教九流的人,一个个的也不怕死,不好对付,这也是顾先润追查了这么久的原由。 肖五郎连夜带着两人翻了两座山,终于来到一处河水急流之地,前不远正是废矿场,月色下,远远地看到了矿场地有人扎营,而且这儿守卫森严,尤其是瀑布下的深水潭周围,明里暗里的哨岗更是不少。 想要接近他们不容易,好在肖五郎原先就在这儿采过矿,知道一条密道。 于是晋王派了几名亲信跟着肖五郎的打手入了密道,没多久后出现在水潭前,几人憋住气悄悄地跳入水中。 水潭之深,潜入的几人许久没有冒出头来,而水潭周围似乎露了几双不一样的眼睛。 “是狼狗。” 肖五郎震惊的开口。 定是发现有人靠近水牢。 果然当打手和亲信从水中冒出头来时,岸边已经包围了他们。 若要救出两孩子,看来不容易,晋王立即起身,“我且召集地方军。” 晋王有兵符,顾先润是没有的,他没有阻止他。 那边亲信和打手游上岸后与狼狗搏杀,最后死了两人,其他几人跳入废矿洞消失不见,那些人带着狼狗搜查,也迷失在废弃矿洞之中。 活着的打手和亲信从密道里逃了出来,没有见到王爷,便向顾侯禀报着,他们的确在水底下发现了牢房,里头只有一个孩子,不知生死。 那另一个孩子在何处? 顾先润气得脸都青了,且先救下水牢中的孩子,也不知这孩子在水牢里关押了这么久,那得受多大的苦头。 肖五郎听了,也是心头不好受,他是真没有想到藏宝之地的暴露,倒是引来了寮清门的人,不然还不知要到何地去寻找孩子呢? 天亮了,晋王带着地方军赶来了,寮清门的人正要迁营,结果在山中被包围。 顾先润带着亲兵从密道中进入,肖五郎带着打手也不落后,而就在此时,水潭周围带狼狗巡逻的寮清门的门徒突然中毒倒地,没了狼狗的提前示警,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入了水。 山顶上,小圆子带着南兵跳下瀑布顺流而下,也相继入了水。 谁都不会想到,在小圆子得知姐姐下落不明之后,他就没有打算回京城去,誓要寻回姐姐不可。 于是小圆子带着身边仅有的十来名南兵,便这样一路追查,直至追到了荒蛮之地,初始也在当地寻找向导入山,步入瘴气之林,好在小圆子会配制解药,费了些周张,一行人才有惊无险的逃了出来。 后来在几位江湖人的口中听说了寮清门的人,才追到了此处,刚到山顶之上就正好看到水中冒出来的亲信和打手,得知岸边有狼狗,小圆子立即想办法制毒流入水潭之中。 这毒经过水潭会沉积,再稀释后流入下游,喝过此处水的人最多头晕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狼狗和巡逻的人若是沾染了水潭里的水,就会第一时间中毒,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只是也苦了顾先润和肖五郎,带着人才入水潭,结果中毒了。 好在小圆子带着人也下了水,小圆子自是不认得顾先润,但他认得肖五郎,见是熟人来救,连忙游了过去,将一颗解药塞入他的嘴中。 其他南兵也相继救下顾先润几人,这才一同来到水牢外。 顾先润看着凭空出现的小圆子,又看着牢里关着的小团子,两孩子那一模一样的脸,根本无法分辨,要不是牢中的小团子有着女孩子的特征,顾先润都要以为眼花了。 几人将水牢里的小团子救上了岸,到了外头,地方军与寮国军打成了一片,江湖人果然是手段多,地方军人多势众竟然也没有占着好处。 被救上岸的小团子睁开眼睛时就见自己在弟弟的怀里,小圆子看着醒来了的姐姐,眼眶都红了,要知道他为了追查姐姐的下落,一直在赶路,四处奔波,直到小圆子心生一计,故意在江湖上放出传言,说荒蛮之地有藏宝图。 便是小圆子也没有想到这藏宝图的传言能吸引来这么多的人,而小圆子为何选在荒蛮之地,是因为他一路上听到有人提到前朝流光帝姬的传言,为了保证这传言有几分真相,才这么传出去的。 小圆子知道这些江湖人被他的传言召集来到了荒蛮之地,如此他才有机会在江湖中打听到他姐姐的下落。 小小年纪是有智谋的,可惜人手不够,人太小,闯荡江湖的经验不足,还是寻到了这会儿才得到线索。 第1058章 小团子得了重病 小团子咳了几声坐起了身子,她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水底到底多久了,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此刻她重见天日,看着眼前这些还在与地方军反抗的江湖人,小团子眼神里满是恨意,她突然仰天一声长啸,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啸声不大,却有着女子声音的尖锐,在这山谷中突然传出来,还挺吓人的。 抱住姐姐的小圆子他明白了姐姐的用意,姐姐这是在御兽,在救姐姐的途中时,小圆子就气自己不能像姐姐一样御兽,要是两人换一下,姐姐定会早早寻到了他。 随着小圆子的啸声停下,山谷里传来沙沙声,满山遍野的蛇虫鸟兽冲了过来。 便是荒蛮之地御兽的能人,也不曾有这壮观之举,而今却在这儿出现了,那些还与地方军缠斗不休,还想着反抗杀人的寮清门的人,见到了满山遍野的蛇虫,吓得脸都白了。 深林之中的猛兽不可惧,还有反抗之余地,可是这瘴气之地的毒蛇,却是能瞬间致人性命。 不只寮清门的人吓到了,便是与他们打斗的地方军也是吓了个半死,纷纷逃窜。 晋王连忙下令收兵,地方军全部汇集在一起,只要他们不动,不去招惹这些蛇虫鸟兽,就不会攻击他们。 可是谁又能见过这种场面,外围有吓得不轻的地方军挥刀防护,直接被蟒蛇一口吞下,其他地方军吓得全身发抖,晋王再次下令,不得回头不得移动。 于是这些蛇虫鸟兽越过他们,直奔寮清门的人而去。 血洗寮清门,可见从水牢中出来的小团子是有多么的愤怒,要不是一直将她关在水牢之中,她早已经摸到了机会。 寮清门似乎对小团子的能力有所耳闻,一路押送她之时,将其敲晕,之后也是关在水中运输,根本没有她的机会。 双胞胎两孩子重聚,姐弟二人满眼含泪。 而地方军中,有不少直接被蛇虫鸟兽吓晕过去,便是晋王和顾先润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是心底发毛,这对双胞胎孩子,他们真的如传闻中的一样,是与常人不同的。 晋王来到孙儿孙女面前,就见两孩子也正看着他,显然母亲信中的话还在两孩子的脑中回荡,报复后恢复了平静的小团子在弟弟相扶之下,朝晋王跪了下去。 两人脆嫩嫩的声音喊了一声:“祖父。” 这一声祖父,晋王盼了多年,他以前不敢想,现在两孩子活着站在跟前,长这么大了,他们也有能耐了,可是晋王却觉得亏欠了他们。 晋王上前将两孩子扶起来,铁血男儿也有忍不住想落泪的时候,他握紧两孩子的手,交代道:“你们做得很好,只是不能再停留在荒蛮之地,快快回京城去。” 天下贵子的传闻与前朝宝藏一样瞩目,一旦被这些江湖人盯上,又得闹出事端来。 两孩子起了身,晋王将两人交给顾先润,只是原本还能在弟弟相扶之下走上几步的小团子却突然打个了寒颤晕厥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当初被关入水牢之时,小团子受了怎样的酷刑,她醒来时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曾说过半句,可是她小小身体所承受的还是遭不住。 顾先润刚要带着两孩子离开,突然见到小团子倒了下去,连忙上前相扶,好在小圆子靠得近,一把将姐姐接住了。 “姐姐全身发颤,额头却是滚烫,恐怕是染了风寒。” 一直关押在水下,要不是孩子身子底子好,恐怕早没了。 晋王一脸忧心,只得留下一部分地方军清理战场,其他人跟着他离开。 那些蛇虫鸟兽已经散去,可是地方军却仍旧吓得不轻,草草收了场,匆匆离开,以后这些山林雾瘴之地,没有地方向导可不敢进来的。 肖五郎跟在众人身边一同离开,身上还有伤,却是没有哼半声,这会儿见晋王打算将两孩子带去先前驻扎的营地,肖五郎连忙建议道:“若是王爷和侯爷信得过我,小的倒是在城里有处宅子,不如先去那处休养。” 住在山中的确遭罪,再看孩子红了的脸颊,听了肖五郎的安排,这就拔营入城,兵马暂且停留在城郊。 肖五郎在城里的宅子本以为只是一间普通小宅子,哪能想这肖五郎也是个好享受的人,平时不去矿场,他多半就在城里的宅子,以至于这宅子外头看着普通,只比一般富绅的宅子大了些,内里却是有乾坤。 进了宅子,雕金描银已经不算什么了,而是一大块大块的珊瑚摆件、寿山石等等都是随处可见。 园林里种植的名贵花草树木,不懂行的只知绿叶成荫,林间小道冬暖夏凉,却不知这些的价值可买下数间宅子。 宅里的下人和护卫,也是三步一人五步一岗,将庭院阁舍打扫得一尘不染。 万恶的奸商,赚来的钱用来享受也花不完,何况这不过是肖五郎其中的一处落脚地,只要不在京城,他能有多奢华就有多奢华。 便是晋王和勇侯见了,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宅里无主母打理,但是掌事的丫鬟却是一等一的美人,招待也是周全又细心。 就这宅子的规模,便是小团子在里头养伤数日也不必担心了,不得不说肖五郎这人还是挺怕死的,在宅里养这么多的护卫。 肖五郎显然没想到一下子露了富,他自己囤出主院出来给晋王住,两孩子也跟着他一起住主院养伤,于是将勇侯安排在了客院。 小圆子将姐姐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床上,心头无比焦急。 肖五郎在宅里有位大夫,不过他建议派人去请当地最有名的巫医,听说巫术了得,在当地不仅出名,还包治百病。 晋王是不信这些巫术的,先让宅里的大夫瞧病,私下里,却是派人给南宫阳和韩稷传话,这一趟他能寻到两孩子,也是要给这两人送个消息的,不然还在着急的找孩子。 先前晋王打听到,韩稷为了寻到两孩子的下落,都免费给江湖人看病换消息了,南宫阳也是守在街头摆摊算命,借机打听两孩子的下落。 果然宅里的大夫不作为,给小团子治了几日伤寒,不仅没见效,反而越发的严重了,一时间大夫不敢下药了。 第1059章 母子三人想见 肖五郎再次建议请当地的巫医来看病,仍旧被晋王拒绝了。 算着时日,韩稷大概也就在这几日赶来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晋王身边才出门报信的亲信,竟然在半路遇上了赶往荒蛮之地的韩稷和南宫阳。 这一次的南宫阳将罗盘收了起来,再也不算方位和吉时,而是跟在韩稷身边,两人快马加鞭的日夜兼程,快到荒蛮之地时遇上了晋王的亲信,得知两孩子被救后,心头一松,随后换马前行,走得更快了。 在路上时韩稷便说道:“对方虽然没有下杀手,但是孩子扣在寒冷的水牢之中,恐怕这病不容易治好了。” 南宫阳听着,心头难受无比,是他先前不小心中了毒,导致没能及时算出几个孩子的情况,才造成今日的困局,他在外行走多年,竟然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实不可原谅,也对不住两孩子。 就在宅里大夫不好下针,小团子的病情越发的严重之时,韩稷和南宫阳赶来了。 韩稷坐在床沿把脉,众人候在一旁,都下意识的憋住了呼吸。 小圆子更是着急着姐姐的病情,是他没有早一点儿寻到姐姐,明明双胞胎有感应,可是他却那么迟钝,要是换成姐姐,绝不是这样的,还是他无能了。 好半晌,韩稷收了手,面色沉重的起了身,看了晋王一眼,两人便走了出去。 小圆子立即跟了出去。 韩稷和晋王站在廊下说话,韩稷一脸难过的说道:“果然如我猜测的,孩子得的是寒症,而且……” “身子太寒,将来恐怕不易有孕,这个孩子太难了。” 晋王听了,脸都青了,这意思是大孙女以后因为身寒生不了孩子了么? “先生可是名医,定能想到办法的。” 晋王不想孩子受这么大的苦头后还是这么一个结果,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们可是双胞胎孩子,是命中注定的贵子。 韩稷无奈的摇头,“我会在孩子身边调养她的身体,养过两三年便能如正常人一般,只是这寒症入骨,药石难治,子嗣缘恐怕会没了。” 晋王眼眶有泪,能救活孩子也是欣慰的,没有子嗣做为女子也少受些苦头,也只能这么想了。 晋王的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背后想要置孩子于死地的那个人,他绝对不要放过。 而一路跟了出来的小圆子在暗中听到这番话后再也没忍住,急得冲了出来,朝着韩稷便跪了下来,恳求着:“先生,您一定有能力治好我姐姐的寒症,对不,一定可以的,要什么药材,我会想办法去弄,我要寻到天下最好的药材救我姐姐。” 韩稷看着满脸是泪痕的小圆子,心头也难受,或许这就是命吧,韩稷再强的医术也无法彻底的治好寒症,这一辈子,小团子都要呵护中将养着身体,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如何就如何了。 见韩稷没答话,小圆子急了,立即回头求晋王,“祖父是王爷,是人人敬仰的战神,一定有办法寻到最好的药材治好我姐姐的寒症,对么?” 晋王看着难过的孩子,强行将小圆子扶了起来,严厉的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有什么用,想要得到世上最好的药材,那你就要得到世上至高的权势。” “以后不准哭,也不准随意下跪,你是注定的天下贵子,将来你定有能力取得天下最好的药材救你的姐姐。” 小圆子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眼泪生生从眼眶里消失,可是他仍旧忍不住抽泣的声音,姐姐以后都要与寒症为伍,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骑马射箭,肆意的生活了吗? 看着一脸难过的小圆子,韩稷心头也不好受,那都是他陪伴着长大的徒儿,自然也是心疼无比的。 有了韩稷的医术,果然没两日小团子便醒来了,小团子身子虚,吹不得风,只得待在屋里。 韩稷见孩子醒来了,第一声问的是她最想做什么,小团子看向韩稷,又看了看晋王和弟弟,突然激动的说道:“我想爹娘了。” 小圆子没忍住又红了眼眶。 晋王当即开口:“就让顾老送你们都回去,我留下。” 韩稷看了晋王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恐怕这江湖上得掀起血雨腥风,寮清门的人要遭殃了。 小圆子立即接了话:“祖父,我也留下来,给姐姐报仇,我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的。” 小圆子正想说出自己的疑虑,晋王出言制止:“没有证据的事不准乱说,你送姐姐回京城,我留下来定不会让你们白白受了这个苦头。” 小圆子没能替姐姐报仇,他哪能安心的回京城去,直到小团子开了口:“小圆子,不要胡闹,我们一起回去见爹娘。” 硬生生跟父母分开一年多了,还有担心他们的家里人,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姐姐一发话,小圆子的气势就弱了,垂下了头去。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下来,韩稷和南宫阳一路照顾着两孩子回京城,顾先润带着兵马护送。 肖五郎跟两孩子分别的时候,送了两孩子不少稀珍玩意,两孩子却是没有要,肖五郎感觉自己现在除了有钱,其他都没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倒是小团子见他这般,便从那些稀珍之中留下了两块原玉,说将来定会打造两块好玉佩,跟弟弟一起挂在腰间。 肖五郎笑了。 这一趟回归京城,走得隐秘也走得急促,南宫阳不再测算,顾先润身为老将,更是一路打点,没让小团子吃苦头。 终于在两个月后到了京城,那时候,京城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然而从马车上下来的小团子却仍旧裹了厚厚的斗篷。 任家人都出动了,来到门口相迎,众人见到小团子,有些疑惑,宋九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两孩子身边,一把将两孩子抱在怀里。 几日前,宋九收到了肖五郎的信,得知晋王留在了荒蛮之地,开始对江湖上的寮清门下手,她就知道这一趟孩子们能平安回京城不容易。 一年多的时光并没有多长,可是于小团子来说,她还能见到父母,是她押在水牢里唯一的信念了。 到底是个孩子呢,小团子伏在母亲怀中哭了,“娘,娘。” 第1060章 两位先生当官去了 宋九心疼无比,她听不到两孩子的心声,可是看着小团子这奇怪的装束,又看着韩稷焦急的模样,就猜测到了一点,这就松开两孩子,拉着两孩子的手赶紧进屋去。 刘小丫和齐嬷嬷一人抱着孩子夹在人群里,双胞胎两孩子看到两个妹妹,皆是怔愣了片刻,随即问道:“娘,这是我们的妹妹?” 莫名的宋九有种对不住两孩子似的,她以前一直也没有怀上身孕,所有心思都花在双胞胎两孩子身上,如今好不容易寻回两孩子了,结果她却生下了两个妹妹,担心孩子们难以接受。 哪能想两孩子看到妹妹便舍不得走了,血缘亲情是很神圣的,明明是初次相见,却是如此的熟悉而亲切。 两个多月大的孩子,竟然对着哥哥姐姐笑了。 韩稷不得不催促着小团子:“先进屋再说吧。” 即使是入夏了,小团子仍旧不得吹风,寒症是从骨子里往外冒冷气,即使是大热天,她也会冷得打哆嗦。 宋九也不耽搁了,就叫刘小丫和齐嬷嬷抱着两孩子一同进去,屋里再说。 等到了主院,一入堂屋,韩稷便借着给小团子把脉为由,将她接回闺房去。 宋九也顾不上满堂亲人,跟着韩稷出来了。 小团子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漆黑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宋九到嘴要问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借着带路为由,带着小团子来到早就布置好的闺房。 一进屋,韩稷便将门窗给关上了,宋九也忍着没问,就见韩稷交代小团子躺下来休息,还让宋九准备厚点儿的褥子过来。 宋九一回身,抹了一把眼角,赶忙将新被褥送了来。 “娘,你能陪陪我么?” 在韩稷把完脉准备给孩子配药去时,小团子开了口。 宋九温柔的点头,在床边坐下了。 韩稷看了宋九一眼,叹了口气,这就给孩子配药去。 屋里只有母女二人了,宋九紧紧地握着孩子的手,说道:“娘定会为你寻到天下最好的药,治好你的寒症。” “娘。” 小团子本想瞒着母亲的,没想到母亲竟然什么都知道了,定是先生告诉母亲的。 “娘,我会听话的养好身体,娘不要担心。” 都这样了还要安慰她,宋九心头更加的难受,她压住喉中的哽咽,伸手摸向孩子的额发,随后沉重地点头。 “你们两孩子就是山里的野猴子,那么顽皮,那么健康,将来还是会活蹦乱跳的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小团子轻笑出声,“娘,我小时候可没有弟弟顽皮,我是为了保护他才跟着他一起上山的。” “你们上山半日不回来,也不怕山里有坏人,还敢在村里御兽,当时可把母亲给吓死了,屁股也没少挨巴掌。” 母女二人说起这些往事,都笑了起来。 堂屋里,任婆子朝门口望了一眼,不见三媳妇回来,心头也有些不安,小团子这个情况不太对劲呢,问小圆子,这孩子长大了滑头,不让家里人担心,弄是不说出实情。 小圆子还在说着他们这一次的经历,其他的小伙伴听得入了神,一个个的憋住呼吸,直到听到小团子御兽杀了所有寮清门的人,小伙伴们才惊呼出声,拍掌叫好。 任婆子不动声色的起了身,见两儿媳妇也跟着孩子们一起听得入神,便没有叫她们,独自一人从堂屋出来,来到小团子的闺房外,正好听到母女两人说起以前的往事,在屋里笑得开怀。 任婆子脚步停下,叹了口气,这就转身去小厨房,决定亲手给两孩子做好吃的去。 宋九的两个孩子回京城了,当年传得神乎的天下贵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回了京城,京城里的权贵们议论纷纷,无不对这天下贵子好奇。 顾先润回宫复命时,皇上传了旨,要召见韩稷和南宫阳。 韩稷给小团子熬好了药,喂她吃下了,这才跟着南宫阳往宫里去。 两人再次来到御书房,这都是多年前来过的地儿,尤其是韩稷,怕得二十年前的事了。 荣晏看着眼前的两位老臣,在平江府是见过的,便是韩稷也是荣晏派人请来的。 君臣相见,五味杂陈。 城西宅子里,宋九一直陪在两孩子的身边,小圆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几个小伙伴闹成一团,而是大部分时间陪在母亲和姐姐的身边。 宋九做了油酥饼和烧鸡过来,两孩子馋得流口水,记忆中的味道,一年多没有吃上了,每每想起,那都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 宋九看着两孩子还像以前那样护食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慢些吃,娘还给你们做。” 两孩子转眼就将吃食给吃完了。 小圆子更是在母亲身边比了比,说道:“娘,我现在长高了,可能吃了,我一顿能吃两只烧鸡,还能吃一碗油酥饼。” 还别说,孩子已经长得比宋九还要高一点了,再这么长下去,得像他们的父亲一样高大挺拔。 “对呢,我爹呢。” 吃饱喝足了,才记起他爹呢。 “我已经派王守来送话去了的,只是这几日你爹带京兵出去帮百姓打老虎去了,听说有只老虎下了山,害得好几个村不得安宁,还死了好些人。” 他们的爹当官了,还有兵权在手,掌握着京师营十万兵马。 两孩子听着母亲的话,瞪大了眼睛,“娘,将来我们也要领兵打仗,做个大丈夫。” 小圆子这么说就算了,连着虚弱的小团子还这么说,宋九笑了,“女子出去打仗,得用脑子,可不得像你弟那样鲁莽,所以趁着你们还没有长大,赶紧把脑子练好。” “娘,你这是说我们没有脑子。” 宋九哈哈大笑,这才听出来么,就是傻呢,但是她家两孩子哪里傻了,正是因为太聪明了,才遭人嫉妒。 母子三人还在聊着,韩稷和南宫阳从宫里回来了,两人回来时,各自领了官服,回到宅里便来见宋九。 “少夫人,我们二人决定恢复官职,就留在京城里不走了。” 宋九疑惑的看向两人,南宫阳恢复了钦天监监正一职,而韩稷竟然入了太医署,他们不是讨厌朝堂的么?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第1061章 送孩子入宫读书 韩稷和南宫阳看向双胞胎两孩子,接着说道:“陪着他们一起,左右也是要留在京城的,当个官还能赐下府邸,在京城里行走也自由一些。” 宋九知道他们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一定是因为两孩子,宋九感激的看向两人。 韩稷会在宅里待上几月再回他的府邸去,之后基本小团子只要按时吃药就好。 至于南宫阳,却是来向宋九告别的,以后入朝为官,恐怕难得来城西宅子了,他的宅子在内城,先前住着的府邸,然而只要宋九一句话,他定会赶来。 宋九留两人在府上吃饭后再离开。 任婆子得知两人的情况,跟三媳妇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着,都各自有归宿了,那以后府里的孩子可得另外再找先生了,这京城里也不熟悉,想要寻到好的先生,谈何容易。 任婆子说出自己的担忧,宋九手中动作一停,算是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接了婆母的话:“恐怕两位先生恢复原职,就是因为这事儿。” 宋九将手中的碗放下,看向任婆子,说道:“但是我不会同意的,我会重金聘请最好的先生入府。” 任婆子却是欲言又止,见儿媳妇这么想,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其实这就是皇上的心思,将两位先生弄走,接下来定是要双胞胎两孩子入宫读书,培养成下一代继承人,那自然不是普通的先生可以教的。 任婆子叹了口气,果然皇上所想还真如她所猜测的,第二日便下了一道圣旨,召宋九和任婆子入宫。 见到皇上,定要说起孩子们读书的问题,皇室中只剩下小圆子一个男丁,那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宋九心头不好受,还没有入宫当差的韩稷却是劝着她,“我和南宫阳愿意恢复原职,不是贪图京城里的荣华富贵,不然当年就不会离开。” “而是做为皇室中唯一的继承人,又是天下的贵子,我们二人不能再教了,皇上会请天下最好的先生来教,少夫人你不能不放手。” “这样也好,这是两孩子该走的命运,其他的孩子也能跟着一起伴读,是桩好事,待孩子们都待在宫里,那么多的禁卫军在,便更能好好的保护住孩子们。” “正好我在太医署,给小团子疗养也方便,少夫人大可放心了。” 宋九心头不舒服。 韩稷也只能劝到这儿,就看她想不想得开了。 傍晚时分,宋六和卫书莹过来了,定然是听说她明日要入宫面圣的事。 宋六显然是猜到了原因的,问宋九会答应让孩子入宫读书么? 宋九看向宋六,又看了看卫书莹,“所以你们早已经准备着将孩子们送入宫中?” 两人点头。 宋九做不到,那皇宫里虽然比外头安全,可是皇宫里的女人都有手段,可别到时候受伤害的是她的孩子。 再说唯一的独苗男丁,要下手,不管在宫里还是宫外,又有何难的。 尤其宋九最担忧的还不是这个事,而是魏贵妃,她与魏贵妃相熟,可若是皇上立小圆子为太子该当如何? “不送去宫中,就在府上,我有不少银钱,又有晋王府的名头,定能请到最好的先生。” 宋六没接话,卫书莹却是叹了口气,“在京城里,那些有头有脸有身份的,又岂会为强权低头,毕竟便是皇上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除非能名留青史,或者太子太傅的美名,不然名师又岂会动心。” 都是好名利之徒,这样的人不请也罢。 宋六接了话:“名利惹人眼,即使不为这,晋王府到底不及皇上的金口御言,而且孩子们不能再在咱们的庇护下了,那样只会令他们目光短浅,无所适应。” 宋九被两人说得心头不舒服了,两人只好先行离去,不敢再多劝。 只是在夜里,宋九陪着两孩子入睡,借故问了一嘴,问他们可愿意入宫读书。 宋九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圆子第一个开的口,并且一脸认真的起身看着母亲,坚定的说道:“娘,我要得到至高的权势,就必须入宫读书,成为太子。” 宋九很震惊,这孩子什么时候起的念头,天下贵子不过是个名头,这孩子怎么就生了这样的想法。 没想一旁的小团子也接了话:“娘,我跟弟弟一样的想法,我知道娘一定会难以接受,但是我们不能不去,那些欺负我们的人,正是因为看着我们弱小,无权无势,才敢这样下狠手。” “娘,只要我们强大了,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两孩子抱住宋九的手。 小圆子更是说道:“当我成了太子,他们再动我,就要想想后果,那是弑君。” 宋九简直被两孩子给震撼住,以前敢随意喊打喊杀,那是因为他们是乡野小子,不仅任家人无权势,便是两孩子因为贵子的身份而引来杀身之祸。 可是应了天命,成了真命太子,再要杀他们,不仅要更多的武力,还要考虑天子之怒,天下之怒。 宋九紧紧地握着两孩子的手,许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日,宋九换上华服美饰,跟在穿着诰命服的婆母身后上了马车。 大嫂沈秋梅看着马车离开,感叹道:“三弟媳入宫是半点不慌张呢。” 一旁的杨冬花接了话:“入宫倒也没有想像中的可怕,皇上还像咱们在平江府船上看到的那样,人很温和,就是皇宫太大了,又华丽,我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沈秋梅听了,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跟婆母一同入宫了,如今可没得这个机会了。 马车里,任婆子看了宋九一眼,嘴巴子动了动想要劝两句,最后又没开口。 宋九知道婆母想要说什么,并没有点破。 这一次皇上见两人,却是在御花园里,身边还有魏贵妃,两人过来了,赐了座,荣晏开门见山说的正是双胞胎两孩子入宫读书一事。 任婆子不好接话,只是看向老三媳妇。 宋九却是沉默未语。 魏贵妃私下里拉了拉皇上的袖口,原本有些生气的荣晏不得不耐心的解释道:“朕会请来南阳郑家族学的郑大儒入宫教导孩子,此人也是朕身边的老人,前两年才辞官回乡的。” 南阳郑家,宋九记起了郑司玉,莫不是郑家主脉的掌家人? “郑礼义不是个迂腐的先生,待你见到他,你们就会喜欢上,此人比魏盘之还要有学问,是治国之才,教导两孩子绰绰有余。” 任婆子又看了三媳妇一眼,可见任婆子是很满意的。 第1062章 事有变化 宋九心头叹了口气,不能再沉默下去了,皇上的确是在为两孩子筹备,她不能自私。 于是宋九问:“皇上,不知两孩子每月可否回家一趟?” 荣晏没想宋九这么快就答应了,当即说道:“原定于每半月回家一趟,若是你想他们一个月才回家一趟倒也可以——” “不,半个月回家一趟挺好的。”宋九笑了,皇上还挺体恤他们的,半个月回家一趟好呢。 荣晏也笑了,“如此便这么决定了吧。” 宋九心头不舍,但是经过昨夜孩子们说的话,她想开了,能争取到半个月回家一趟,也是个意外,至少还能见到孩子们。 于是宋九又提了个请求,府上好几个孩子都是一起读书的,所以能否跟着两孩子一同入宫做伴读,这样两孩子也有个伴。 正好宫里无皇子,也没有学堂,荣晏也喜欢热闹些,一并同意了。 从宫里回去时,任婆子松了口气,只有宋九仍旧不好受,答应是答应了,心里头却仍旧担忧,刚才在御花园里跟皇上说话,宋九听到了魏贵妃的心声,她对孩子们也没有什么想法,就担心事情会起变化。 宫里头,皇上要去处理政务,独留魏贵妃在御花园里,魏贵妃看向莫念和莫想,说道:“皇上怕是要立太子了。” 也不知怎么的,魏贵妃说起这话,心头无比悲凉,自己这一生没能给皇上生下子嗣,是个遗憾。 皇宫后院的阴私,又有谁会知道呢,满后宫的女人,却无人能生下孩子。 魏贵妃心情沉重且复杂,正好此时,小太监过来传话,凤栖宫外,御史台大夫求见。 魏贵妃启驾回宫,一路上还有些疑惑,朝中官员竟然来拜见她,后宫不得干政,她又只是一个贵妃身份,当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凤栖宫里,御史台大夫郑墨岩已经等候多时,见到魏贵妃,恭敬的跪下行礼。 朝中德高望重的御史台,便是魏贵妃也不敢轻易得罪,不然弹劾几句,朝中官员也会抨击她。 郑墨岩来见魏贵妃,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国不能无后,想带文武百官劝皇上立魏贵妃为后。 立后一事,魏贵妃年轻的时候有奢想过的,如今年纪大了,膝下又无子嗣,早已经不想这种事了。 再说当皇后还是当贵妃都一样,只要皇上心里有她,向着她,便已经足够。 然而郑墨岩说起这第一件事的缘由就是为着第二件事而来,皇上无子嗣,若从族中侄儿侄孙中挑选,那也只能是过继。 所以魏贵妃若立为皇后,那他就是将来太子的母后,也是未来的皇太后。 就是这个皇太后的身份,瞬间将魏贵妃心头的希望点燃。 魏贵妃坐在主座上久久没有接话,但是郑墨岩知道她动了心,做为御史台的人,若是真的向皇上提议立后一事,定能得到朝臣们支持,再加上皇上对魏贵妃宠爱,必不是难事儿。 如此郑墨岩当魏贵妃同意了此事,这就起身告退,临走时,还说了一声:“娘娘该为国母,那太子只能养在娘娘膝下。” 这一句话又再次令魏贵妃陷入沉思。 郑墨岩已经走远了,守在门外的莫念和莫想相视一眼,虽不知郑大人在里头跟主子说了什么,但是朝中官员找来凤栖宫却是头一回,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很快莫念和莫想被魏贵妃叫进了屋里,魏贵妃看着两个最亲信的大宫女,问道:“我若是过继小圆子,你们觉得如何?” 莫念和莫想相视一眼,莫念算是胆子大的,头一个说道:“回主子的话,此事恐怕辈份不对。” 那是侄孙了,怎么能过继当儿子。 魏贵妃摸向自己的鬓发,她不过才四十出头,可是皇上已经老了,没子嗣傍身将来可要怎么办?不死在长公主手上,也多半死在这些后宫嫔妃手上。 那些个嫔妃被她压了一辈子,可是她们家世好,有强大的家族做依托,而她不过是曾经长公主府上的一个舞姬罢了,人总该为自己想一想的。 “辈份又算什么呢。” 魏贵妃显然有些不高兴,莫念不敢说了。 莫想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着:“主子,宋氏恐怕不好惹,在平江湖不过是个白丁便已经了不得,而今她是晋王府儿媳妇,此事恐怕不妥当。” 晋王府儿媳妇的身份的确不简单,不再是在平江湖的贫民百姓身份,再说这些年,她也一直向着宋氏,真没有将她当敌人。 魏贵妃被两位大宫女劝说着,也没有再提及此事了。 但是就在任家人准备将孩子们送入宫中读书之时,朝堂上却提及起魏贵妃立为皇后的提议。 皇后一直悬而未定,于燕国不利,经众位朝中老臣建议,立皇后一事提上日程。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宋九就觉得不太对了,她不想将孩子们送入宫里读书便是这般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宅里大嫂沈秋梅还在叮嘱着儿女入宫读书可得守规矩,与杨冬花一起将孩子都带来主院找齐嬷嬷学规矩,她们还不知宋九的忧虑。 只有东院里的任婆子却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开始忧心起来,看着得了寒症不得不躲在屋里养病的小团子,又看着一直守在姐姐身边的小圆子,心头五味杂陈。 任婆子来到主院见宋九,看到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带着孩子们在这学规矩,将前头主院吵得闹哄哄的,忍不住说了一句,“这规矩以后再学,你们先回去。” 沈秋梅和杨冬花看向婆母,见婆母不高兴,只得将孩子们带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了,任婆子看向宋九,问道:“咱们要不别将孩子送入宫,我入宫面圣求个情。” 宋九叹了口气,知道婆母在担忧什么,反而安慰着她,“娘,不必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即使不送孩子入宫读书,小圆子要入宫一事,也是拦不住的。” “何况这事儿还没有发生,思之过早,去宫里读书是皇上的金口御言,咱们不能违抗圣旨,请的郑先生,我打听过了,的确是最有名的大儒,学识渊博,是位好先生,咱们家再有钱也请不了。” 第1063章 老三媳妇太辛苦了 任婆子听着,心头更担忧了,老三媳妇一个人想的事情比她还多,在这京城里,他们一家人都得老三媳妇操心。 在宅里的孩子们入宫前,任荣长终于办完公务回来了,回来时走过京城大街,他带着京兵扛着三张完整的虎皮走过来,京城百姓无不上前围观,纷纷赞叹统领大人的威名,竟然为周围的村落打死了三只老虎。 三张虎门送去官营,任荣长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家中,几日没洗澡,一身臊气和血腥味,见到宅里的孩子们,任荣长怔住。 小圆子正给姐姐送吃的去,半路遇上了回来的父亲,父子二人相见,眼眶都红了。 “爹。” 小圆子顾不上吃食,朝着父亲飞奔过去。 宋九站在廊下看着,眼眶也红了,谁想抢走她的孩子,她跟谁拼命。 任荣长明明见到孩子激动坏了,但见孩子飞奔过来,立即侧了个身子,背着手说道:“再这么鲁莽,小心我将你扔屋顶上去。” 唉,现在这种话哪还能吓唬到孩子,小圆子可不管,虽然惧怕着他爹,但是一年没见,那股子思念挥之不去,小圆子上前拉住了父亲的袖口。 “爹,我带你去看姐姐,姐姐她在房里休养。” 任荣长到底心软,摸了摸孩子的额发。 站在父亲身边便矮了一截了,哪能像站在母亲身边那样,能把母亲给比下去。 宋九站在不远处看着父子二人,任荣长看到媳妇,故做冰冷的脸上终于绷不住,露出了笑容,更是快上几步上前来到媳妇身边。 “媳妇儿,我打死了三只老虎,剥了整张皮准备送入宫里。” 难怪宋九闻到了丈夫身上的血腥味,知道他会去见女儿,便催着他先去沐浴更衣,等干净了再过去,到时候去小团子的屋里,一家人吃团圆饭。 任荣长还有些不舍得媳妇,可是媳妇早已经帮他准备了热水。 待任荣长洗漱好出来后,一家人在小团子的屋里集齐了,一桌子好吃的,都是宋九准备的。 两孩子爱吃的烧鸡,丈夫爱吃的红烧肉,都在桌上了。 一坛好酒放上,一家四口看了一眼,外头刘小丫抱着两孩子进来。 两孩子不大,却也是挨着哥哥姐姐吱吱呀呀的叫,大概再长大点儿,会跟着哥哥姐姐抢烧鸡吃了。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两孩子围着父亲说过不停。 一直待在屋里养病的小团子难得露出笑脸。 任荣长也看出来了大女儿的病情,心头难过,面上却还勉强露出笑来,将红烧肉上的瘦肉夹到大女儿的碗中,劝着她多吃一点儿。 宫里的学堂准备好了,除了郑先生,还请了几位先生,他们教的也与任家以前请的先生教的不相差了。 不管是君子六艺,还是学识,皆是一流的先生,骑射练剑更是请的一位武将老臣,骑兵练阵,样样精通。 宋九一家人将孩子送入宫中,才入宫,众人便开始想孩子了。 只有宋六特别的冷静,她的两个儿子能跟着九丫的孩子入宫做伴读,是他们的造化,学了本事将来就有所作为,宋六所期盼的全在这儿了。 众人回到宅里,没了孩子的束缚,宋六向宋九辞行,她不打算在任府宅里住了,她在城西也租了处宅子,手里头还有些余钱,带着丫鬟怜儿,准备重操旧业,在城西开间铺子讨生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在任家。 宋九倒不觉得什么,但见宋六去意已决,只好应了。 而卫书莹也来向宋九辞行了,她大仇得报,很是感激,如今儿子入宫读书,她也得出府自力更生,先去宋六的铺里帮着做事,等自己寻到了门路,也得想办法在京城里讨生。 但是卫书莹会一直守在宋九身边,随叫随到,宋九在哪儿,她和孩子就在哪儿。 其实卫家也是商人之家,卫书莹虽为女子,从小耳濡目染,也熟识经商之道,倒也不必担心她无法在京城立足。 再说她父亲卫守玄将养马和边关商队交给了宋九,指不定这些年又在其他地方东山再起,而今皇上不再追究江北商会的人,想必将来还有团聚的可能。 卫书莹在京城里独自撑起门户,也是对的。 宋九没有再留她们。 跟着任家二房一同归来的孔修宝,在丑奴入宫读书后,他便做下了决定,准备带商队出门闯荡,待他能积齐十支商队,在全国各地都有了生意再回来与丑奴团聚。 孔修宝先是读书中了秀才,而后又去当兵数年,如今才开始接掌生意,每一步他都走得辛苦,却又如此的坚定。 二房夫妻很是欣赏,孔修宝这个女婿没有看错,他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任广江私下里给女婿银钱资助,并劝着他,若是觉得外头辛苦了,也可以早些回来,何况丑奴今年及笄,长大了,可以跟他定下婚事,过两年便能成亲了。 孔修宝显然已经做下决定,若不能将生意做大,他觉得配不上丑奴,孔家的族人尚在,生意东山再起不成问题。 当年他父亲孔镜生凭一己之力建起来的江北商会,他孔修宝也必定能成,江北商会没了,以后还可以建马帮商会,做一头生意容易被人惦记,他就做百家生意、商队生意。 商队生意一直在路上,不仅利润高,还不确定,也不容易与人起纠纷,而整条道上,只有马帮商会是不曾有过的,他若成为马帮商会第一人,天下马帮皆以他为聚首,便也能再现他父亲孔镜生的辉煌。 任广江给过去的银钱资助,孔修宝并没有收下,走后,任广江在书房里发现了那一袋银票,心头直感叹这孩子的固执。 孔修宝带着商队走了,整个任府没了孩子们在,瞬间安静下来了,一时间一家老小开始有些无聊,好做生意的任广江开始想主意。 以后任家人是要在京城里长长久久的住下来了,任婆子那诰命淑人的俸禄不多,也只够两老人花销。 于是任广江也不在宅里待了,成日出门蹓跶,想方设法的找生意做。 第1064章 大舅得病了 杨冬花在家无事,就给丈夫和孩子做新衣,还想着给丑奴准备嫁妆,筹备着出嫁时的新衣褥子,成日也是忙个不停的。 大房一家,沈秋梅带着齐哥儿也没有空想别的,任广田老实巴交的,初来京城,竟是不太敢出门,便是听说城里多权贵,担心冲撞了权贵。 倒是公公任平将大儿子一起邀出门去,父子二人在街头寻找木匠铺子,任平心想着看能不能给大儿子找份事儿做,做木匠,任平当初跟着大儿子一起做也是会一些,或许还能帮帮大房。 一时间宅里只剩下几个女人了。 宋九等丈夫出了门,她便将私下里做好的小孩子衣裳全部整理出来,系上包袱,把从荒蛮之地回来了的陈佐叫了来,叮嘱道:“将东西送往百经观,不要急着回来,看看那个孩子,再等我弟弟写了信一并带回来。” 陈佐提起包袱,包袱里头除了衣物,还有宋九亲自为三胞胎孩子们各自打造的长命锁,两个女儿已经带上了,哲哥儿却远在百经观,自打出生就没有吃过生母一口奶,宋九愧疚无比。 但是宋九知道,眼下的京城随时会有变化,哲哥儿只能放在百经观的弟弟身边养着,想起小团子和小圆子受的苦头,宋九也只能做个狠心的娘了。 至少在百经观里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还能与世无争的活着。 *** 长公主府上,泰安郡主得知魏贵妃要立为皇后,便匆匆来了母亲身边说起此事。 从长公主府里出去的舞姬,如今要立为皇后了,她是无依无靠的人,长公主府也算得上是魏贵妃的娘家人。 泰安郡主总感觉最近朝堂上的事有些奇怪,还有她处处不对付的宋氏,不仅生下了双胞胎女儿,还有前头两儿女寻来京城,更是一步登天入了宫,得到了大舅的喜爱,分走了泰安郡主在大舅那儿的宠爱,很是不爽。 长公主看向气呼呼的女儿,便将她叫到了身边,屏退了下人,长公主方说道:“你是女儿身,这一切都是迟早的事。” “至于魏氏要做皇后了,于我长公主府没有坏处,倒是不必担忧,何况……” 长公主欲言又止。 泰安郡主这段时间与母亲亲近多了,倒也敢追问母亲没说出来的话。 长公主显然也不瞒着女儿,这就说道:“你大舅恐怕时日不多了,召韩稷入太医署,是给他治病去的。” 泰安郡主一听,一脸的震惊,“娘,大舅得了什么病?” 长公主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女儿,是该替她好好打算了,便是魏氏也终于替自己打算。 “他的病难治,即使是毒医韩稷,也未必有回天之术,人总会老的,我们这一辈迟早还是要离开的,泰安天真灿烂,你也不能尽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泰安郡主一听到大舅得了重病,眼泪就来了,这就起身准备入宫见大舅,总感觉见一面少一面,她受不了,她就喜欢大舅对她的宠爱,这么多年了,一直护着她,由她在京城里胡闹。 然而长公主制止了她,“你这么冲过去关心你大舅,他若是问起你是怎么知道实情的该如何作答?” 泰安郡主脚步一顿,震惊的回头看向母亲,对呢,母亲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她在宫里有眼线。 长公主不紧不慢的抬起衣袖,端着茶杯品了一口,清香的味道直入鼻腔。 “我的确在宫里有眼线,但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是比旁人多知道一些,也不做什么用处,只是咱们母女二人在燕国,没有了你大舅的庇护,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我本是和亲的公主,能被你大舅千里迢迢接回来,能回故里已是万幸,这些年我做了不少事情违背了你大舅的意思,但是他包容着咱们,念着那份亲情。” “然而他若是不在了,新的帝王又会怎么对待咱们母女?”长公主深深地叹了口气,美眸看向前方,额头金饰是如此的华贵好看,可是眼前的泰安郡主突然有瞬间的恍惚,眼前的母亲不像她的母亲…… 明明是同一张脸,最近几日,泰安郡主却觉得母亲的言行举止似乎有些不同了,还有母亲说这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娘。” 泰安郡主来到长公主身边,她的确没有想这么多,大舅若是真的没了,大不了她以后不要在京城里嚣张就是,再怎么说她也是皇室血脉,小舅也不会将她们母女赶出京城吧。 “娘,我存了不少银钱,真到了那一日,咱们就向新帝要块地,离开京城单独过去。” 长公主轻笑出声,女儿想天真了,“普通人家出嫁的女儿尚且回娘家遭人嫌弃,何况我们是皇室血脉,哪能这般简单。” 泰安郡主着急了,她不想去想以后的事,她只想见到大舅,只盼着大舅能长命百岁,哪怕是她折寿几年让给大舅也成。 长公主握紧女儿的手,安慰道:“不要急,娘自有分寸,到了那一日,我会将真相都说出来,定能保泰安一世安康。” “娘,那你呢?” 泰安郡主不明白母亲的话,长公主却是笑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又何必再贪图这世间繁华。”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呢,外头小太监在门口问话了,陆家两兄弟求见,已经在主殿外跪了许久。 长公主松开泰安郡主的手,叫女儿且去屏风后避一避,这才传话将陆家两兄弟叫了来。 陆震的大儿子陆世昌带着弟弟陆世荣灰溜溜的进来了,两人看着很是憔悴,自打父亲陆震被流寇所杀的消息传回京城,兄弟二人便已经坐立难安了。 父亲押运粮草去往燕北,一路上陆府私军相护,又有押运粮草的官员相随,为何只死了他们父亲一人。 还有晋王前不久在京城街头出现过,本该在晋王府养病的晋王为何能骑马,还是从京城外回来,而也在晋王回来后不久,陆府的噩耗就传来了,也太过巧合了。 兄弟二人在京城里有着父亲的庇护,当了个闲散的小官做着,但是势头却是不小,平时在京城街头出入,无人敢得罪,就因为有个掌兵权的爹。 第1065章 勾结的证据 而今陆家没了父亲,也没了兵权,转眼间家里连能撑门户的人都没有。 陆家有家仆还记得一人的,便是陆家三公子陆风隐,此子要是能活到现在,比陆家上头两兄弟好太多,至少也不是眼下这境况。 陆世昌带着弟弟朝长公主跪下,两人恳求着长公主看在他们父亲的份上,能否庇佑陆家,陆世昌想子承父业,接掌父亲手中的兵权,入兵部当差。 主座上的长公主听了,简直不可思议,这世上还有如此不要脸不知自己轻重的人。 长公主笑了。 跪在殿中的兄弟二人还在恳求着,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殿前气氛不对。 陆世昌有些心虚,心头郁闷着父亲生前帮着长公主奔走,连个爵位都没有捞到,不然有个爵位继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所以这一切都是陆家对长公主府的牺牲,长公主该对陆家负责才对。 就在陆世昌还想求一份位高权重的差事时,长公主突然提高了声音:“来人,将此二人拖出去,杖责二十,扔出府外。” 陆家兄弟被拖出去了,被拖走时还不甘心,破口大骂长公主不念旧情,结果又被嬷嬷掌了嘴。 泰安郡主从屏风后出来,忍不住上前问母亲,“娘,陆震他是您的人么?” 长公主看着女儿,倒也没有瞒她,点了头。 “那陆家人怎么处置?” “看你大舅的意思。” 长公主不想在此事上再多说什么,叫泰安先回去,她也有些乏了。 泰安郡主从殿里出来时,就听到那边陆家两兄弟的惨叫声,泰安郡主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 陆家两兄弟在长公主府上吃了苦头,心头有恨,可是实在上不得台面,也撑不起这个破碎的门庭,回府上养着,也无非将烦躁的情绪发泄在了下人的身上。 倒是陆世荣的妻子伍氏,上一次帮丈夫奔走,去过丞相府相求,这会儿又想到丞相府来,劝丈夫去一趟。 长公主靠不住了,或许秦丞相能帮一帮。 陆家两兄弟听了伍氏的建议,顾不上身上的伤,两兄弟带上重礼匆匆赶去丞相府。 相府里,秦义敬看着眼前跪地不起的陆府两位公子,今日上朝,倒是知道了一些风向,兵部尚书陆震被流寇所杀,而今尚书一职悬而未定,暂无人取代。 眼前陆府大子陆世昌想求秦义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能否将他调入兵部,还想着一家人留在京都,甚至再创他父亲曾经的辉煌。 秦义敬听了,只觉得可笑至极,看着两人就像在看傻子似的。 陆家两位纨绔,还想留在京城便是不容易,又怎么可能还能接掌兵权,当这天下是他们陆家的么? 陆世昌看出端倪,见秦义敬轻蔑的看着他,心头不服气,当初他父亲在世之时,便是秦丞相见到他父亲,也得礼让三分,哪敢有这种眼光看人。 “别再想着留在京城了,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如何?离开京城,外放为官,这是我能帮你们的,不过帮你们之前得有一个条件。” 外放为官还得他秦丞相来帮,简直是可笑。 陆世昌就要破口大骂,陆世荣连忙按住大哥,不让他动怒,陆世荣试探的问道:“相爷的意思是要我们离开京城么?” “对,你们当真以为你们的父亲是被流寇所杀?一朝元老,又是兵权在握,就这么死了,没一个交代,皇上竟然也没有追究,不觉得奇怪么?” 陆家两子听了这话,两人怔住。 秦义敬叹了口气,陆震威名一世,却生了两个不成嚣的纨绔,可惜了。 “还没想明白么?本相要帮你们,那自然也得有条件。” 陆世荣比兄长想得通透些,再也不是以前的陆家了,看来外放为官也不为一个好的选择,至少还能当官,还能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京城,得以安生。 于是陆世荣试探的问道:“相爷的条件是什么?” 倒是有一个上套的,想要活着,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他秦义敬还能救他们。 于是秦义敬说道:“当年你陆家曾有一个传闻,祖上与前朝流光帝姬似乎相识,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你们二人好好想一想,顾先润带回来的那个前朝余党,可与你们陆家有关系?” 陆世荣一听,立即否认。 秦义敬看着两人不说话。 陆世昌性子急,怒道:“相爷这是何意,莫不是怀疑我父亲将天牢里的那个余党给藏起来了?” 秦义敬不说话,只淡漠的看着两人,看得两人心底发毛。 “知道你们两人没所作为,你们的父亲做的事,定然是不知了,但是陆震这人向来有心计,且回去寻一寻,或有线索,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再来告诉我,我便想办法将你们外放,平安离开京城。” 陆家两兄弟不得不从相府回去了,屁股上挨的板子还痛着,心头却越发的愤怒,但愤怒过后,两兄弟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父亲,莫非真的与前朝余党有勾结,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眼下就算秦义敬不要这人的下落,陆府两兄弟也得赶紧回家寻一寻线索,关乎着全家人的性命。 只是才回到府上的陆世昌反应过来了,惊声开口:“顾先润带回来的人,那会儿咱爹并不在京城呢。” 陆世荣看了大哥一眼,看来大哥比他还反应慢,只得无奈说道:“咱爹不在京城,咱爹掌管着兵权,就没有属下办事了么?” “爹没了,他定会为咱们留下后路,且先去书房寻一寻吧。” 两兄弟先去了书房。 寻了一日一夜,将整间书房翻了一个遍,也没有寻到端倪,倒是聪明的伍氏见两兄弟苦着一脸,便提了个意见,“不知书房里会不会有机关暗格?” 果然这话提配了两兄弟,二话不说又翻找起来,终于在其中一间书格里摸到了机关,墙上露出暗格,里头放着满满当当的账本和名册。 不是他们兄弟二人想要找的消息,却意外的发现了陆震与长公主之间勾结所做下的事情,全是陆震亲笔记载,这是他留给后世子孙保命的把柄。 第1066章 杀了陆二公子 陆世昌哈哈大笑起来,有了这些,又何惧长公主不帮他们,这一下何必再去寻秦丞相庇护。 只有陆世荣脸色沉重,并不主张兄长拿这个去威胁长公主,长公主此人高深莫测,不知会不会下黑手,倒不如交给秦丞相,求得外放为官的机会。 兄长陆世昌却是一把推开弟弟,将这一堆东西装入箱中,当晚独自一人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回来时高兴坏了。 陆世昌看着家里人,说道:“不必忧心了,咱们陆家能重振家门,指日可待,也不必出京城了,以前怎样,以后也是怎样。” 然而高兴没有一日,当陆世昌带着那个箱里的证据准备去长公主府交易之时,却突然死在了京城街头。 京城大街之上,任荣长带着巡逻兵匆匆赶来,报官的街坊指着大街上烧成一团的马车,一脸震惊的说道:“这辆马车行至此处突然起了大火,街坊们听到里头有嚎叫声,有街坊打水灭火,结果火势越来越猛,就成眼前这样了。” 好在巡逻兵赶来得及时,在任荣长的指挥之下,马车的火势浇灭了,然而坐在里头的陆家大公子陆世昌却烧焦了,勉强还能认出他的人来。 巡逻京兵将此处围住,立即向衙门报了案,有捕外忤作赶了过来。 人群里,乔装成普通百姓的陆二公子陆世荣看着眼前一幕瞪大了眼睛,大哥死得忒惨,他知道,他们一家再要留在京城必死无疑,当机立断往丞相府而去。 没有前朝余党的消息,但是那些长公主与寮国人勾结的证据,却换得陆世荣当天带着全家人离开京城的机会。 当所有人都在为着陆世昌之死而追查时,陆府的二房一家,却悄悄地离开了京城,只留下了不知情的大房嫂子带着侄子侄女留在京城善后,而他们没能跟着二房走,想必将来也走不掉了。 从京城外采买回来的宋六,身边带着卫书莹,两人坐在马车里,后头是三辆驴车的农产品。 马车里的宋六和卫书莹察觉官道上马蹄声不对,挑开一角车帘看去,就见陆家二房的马车带着家当正匆匆出京城。 卫书莹突然开口:“是陆府的马车。” 的确马车上有府牌,那是卫书莹的仇家。 宋六与卫书莹两人相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就叫停了马车,派伙计带着驴车入城,而她们两人却调转方向追着前头陆府的马车离开了。 陆家二房走得急,这一赶路走了上百里,终于寻到一处客栈,暂且停下补给休息。 宋六和卫书莹两人带着帷帽下了车,跟进了客栈。 只是宋六两人还没有上前打听陆家人住的房间,就见卸车的陆府下人管事正在交代着客栈里的伙计,“用上等的马料,尽快喂饱马匹,再给主子房里送去热水和吃食。” 那客栈伙计倒是个勤快的,也会来事儿,这就顺嘴问道:“官爷这是去哪儿探亲?” 陆府管事瞪了那伙计一眼,想了想说道:“少打听,赏钱足够,快去忙活。” 伙计得了赏钱,只得退下,只是那陆府管事一走,伙计朝着他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声,生气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外放的官员见多了,这么紧赶慢赶的离开京城的,却是头一个,莫不是在京城里惹事逃离的。” 宋六和卫书莹听到这番话,不急着入客栈了,而是跟着那伙计去了马厩。 伙计喂好了马料,又勤快的给上房送去热水,到了门口见四下无人并没有急着进去,贴耳偷听,就听到里头陆世荣夫妻二人的对话。 当初陆世昌带着东西去往公主府做交易,逐不知箱里的账本名册全部被陆世荣换了,他交给秦丞相的才是他父亲的真笔迹。 此物交给长公主只会被杀人灭口,而交给秦丞相,他便掌握了长公主的把柄,且由得这两波人斗个你死我活,他陆世荣才能有活着的机会。 只是这一次外放为官只为保命,求得了秦丞相将陆世荣安置到了边城离城去了,着实非初心,却又无可奈何,都是大哥造的孽。 夫妻二人说的话被客栈伙计听到,得知他们的外放地,等送完热水回来,幽暗的角落里,伙计将消息告诉了宋六和卫书莹,得到了一大笔赏钱,宋六和卫书莹也匆匆离开了客栈。 路上,卫书莹脸色不太好看,陆震死了,陆家人却还在做着官,再想到她心上人一家惨死,卫书莹心头难受极了。 宋六看了她一眼,开了口:“若想痛快些,倒也不是个难事儿。” 卫书莹立即看向宋六,她可是有办法了? “离城隔着定州城不远,而守定州城的大将是顾谨言。” 宋六一提到顾谨言,心情便有些复杂。 卫书莹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要想复仇,恐怕还得顾谨言帮忙,而她卫书莹与顾将军没有任何交情,除非宋六帮她。 “我给他写封信吧,陆二公子别想活着到离城。” 顾谨言这般听她的话么?只是陆世荣到底是个外放的知县,杀了一方知县,那得如何交代? 宋六催着马车赶快回去,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起这事儿,只是在宋六回到城中小院后,写信时,卫书莹站在一旁磨墨,看到那信中的内容,直叹宋六高明。 宋六将陆震的死因告知了顾谨言,所以即使杀了陆世荣,皇上也不会追责的,一家恶人,恶贯满盈,也是宋六对顾谨言的请求。 正如宋六所猜测的,死在街头的陆世昌在衙门立了案,陆府大房妻子王氏领走丈夫的尸体,衙门里的案子却草草的结束了,忤作说是马车太旧,马车上又有易燃之物,于是起了火,所以是个意外,并不是他杀。 王氏听到这个断案结果,只得流泪苦笑,当初陆家人冤枉过多少人不记得了,但如今报应在了自己的头上。 府尹问马车上都放了些什么,王氏不敢说,也说不出来,于是认定为易燃之物,案子了结,王氏哭肿了眼睛,而最可恨的是二房一家独自离开外放为官的背叛。 大房孤儿寡母的被小叔子一家遗弃,这就是陆府凉薄的血脉亲情。 第1067章 发现了凶手 王氏无声无息的办好了丧事,本想着带着余下的家产准备离开京城,却不曾想皇上一道圣旨,王氏带着儿子女儿一生都不得离开京城。 家中无人当官,留在京城只会落泊成贫民百姓,陆府彻底的败了,官宅也被收了回去。 丞相府里,秦义敬看着这一箱把柄证据,扬起了唇角。 陆震有无帮助那前朝余党已经没办法再查了,但是能得到这一箱把柄证据,便是他相府辉煌的开始,长公主府也将被他拿捏。 至于那个前朝余党,可惜了,断了前朝宝图的线索。 只是秦义敬得到一个消息,听传流光帝姬当年生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小儿子年幼之时送去道观学占卜之术,后来下落不明。 若是这余党不是陆震所救,那会不会是那留在道观中的人所救,莫非与当今国师有关?此事看来得好好查一查。 许是陆府大公子的案子断得不如意,引起了任荣长的猜疑,这日夜时,任荣长穿着一身夜行衣,熟门熟路的又进了长公主府。 明岗暗哨也无法阻止他,经过这些日子带着京兵四处巡逻京城街头的机会,被任荣长逮住了机会。 进了长公主府后的任荣长极为小心谨慎,他记起那书房暗格里的账本,若能拿出来交给皇上,也能帮皇上早些发现问题。 任荣长想到大女儿小团子的遭遇,他是恨长公主的,先前杀死的长公主,而后又出现的长公主,都一样,他都不想放过。 只是如今的主殿内外戒备森严,而且长公主不再沉迷男色,任荣长等了一夜也没有寻着机会,直到五更天的时候,秦丞相入府,主殿里的气氛就变了。 黑暗中,正准备要离开的任荣长突然觉察主殿外守着的暗卫和死士全部集结起来,悄悄地入了殿中,似乎殿中两人的交谈不太愉快,有了杀气。 倒是给了任荣长一个好机会,他本可以借机靠近偷听一番的,但是一想到那书房里的暗格,他忍住了,借着这个机会潜入书房,熟稔的摸向机关,露出里头的暗门。 一切还是老样子,但是暗格书房里的账本却全部不见了,书架上空空如也,任荣长怔住,见势不对,他连忙转身离开时,风声中似乎有暗器破空而来。 原来对方早有防备,只是错估了任荣长的轻功,他闭着眼睛都能从书房里逃出来,对长公主府之熟悉如同自家。 翻身跳窗一跃而上到了屋顶,才现出半个身影,转眼一闪而过不见了。 待那书房里的死士追出来的时候,人早已经不知去向。 而主殿内,长公主与秦丞相之间似乎达到了某种平衡,暗卫和死士也就悄悄地退了出来。 待秦丞相一走,书房里的死士前来禀报,长公主得知就在那个时候有人潜入了书房的暗格书房,当即认为是秦丞相所安排,正是一明一暗来寻找她府上证据的,好阴险狡诈之人,这笔账记在了秦丞相的头上,谁也没有怀疑那是任荣长。 任荣长从长公主府回来后有些闷闷不乐,可惜那次得手时正要逃命,没能带走证据,眼下是寻不到证据了。 泰安郡主府里,面首葛图前来求见,在无人处,葛图向泰安郡主辞行,原因是长公主不再需要他们这些面首,要不是他和迟卓打理拍卖行的生意,就会像其他的面首一样,关在长公主府的西院里,不会出现。 泰安郡主最近有了母亲的疼爱,心情极好,这会儿见葛图想要离开,生了气,“你是我母亲身边待得最久的人,当年也是你跟着她来的燕国,你想离开,倒是想去哪儿?” 葛图真正想要的是不过是自由,能陪在宫女秋霞身边,从此过上正常安稳的日子。 荣雪又放缓了语气,交代道:“拍卖行的生意还是你和迟卓打点,你有一定的自由,只是我母亲那边,你这段时间不必去服侍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也暂时不必执行,安心留在府上吧,我母亲不会亏待你的。” 葛图看着泰安郡主欲言又止,他又怎么能说出来那日夜里发生的事,而今的长公主性情大变,根本就是换了个人,葛图可以肯定的是眼下的长公主就是假的,而真正的长公主已经没了。 郡主还被蒙在鼓里,葛图那夜在书房里见到的那个人,将他敲晕后换了他的衣裳逃跑的人,他若想活命,哪还敢待在京城。 荣雪抬手示意,葛图只得退了出去。 离开郡主府的葛图并没有去拍卖行,而是坐在马车中匆匆往城东宅子赶,那是他和秋霞的小窝。 半路上,马车前经过一队巡逻京兵,葛图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猛然挑开帘子,正好任荣长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经过车前。 谁也不会知道葛图有一个灵敏的鼻子,他能敏感的闻到每个人身上的味道,这种味道与汗臭味不同,而是每个人身上独有的体香。 而刚才那一瞬,葛图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就是在那日夜里,书夜暗格中,他没有看到那人的脸,但是对方靠近他将他敲晕之时,他鼻端闻到的味道,就是这种带着青草清香的味道。 像湿湿地春天的泥地里散发出来的青草香,也像是一种如沐春风时的植物香气,总之那细微的清香,却是葛图记住的独特的味道。 葛图的目光看向马背上的人,正好任荣长也侧首看来,葛图吓得连忙放下车帘子,心怦怦直跳。 任荣长皱眉,以为是哪位世家小姐的作派,赶紧催着马走了,最近他在街头巡视,被不少世家女子盯着瞧,都瞧出了心理阴影。 马蹄声远去,葛图松了口气,立即催着马车往城东去。 城东的小宅子里,秋霞开了门,葛图回身左右看了一眼,这就快步进了宅子,而后快速的往书房里走。 书房里没有书籍,却在墙上挂着一把弓和一个空了的箭筒,那夜书房中捡到,事后葛图千方百计的脱了身,却是将这作案工具给藏到了宅子里。 而刚才街头闻到的那个味道,再一看墙上的作案工具,葛图想到了太多。 宫女秋霞见心上人回来得匆忙,脸色还不对,担忧的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1068章 给女儿挣嫁妆 葛图一边取下弓和箭筒,一边说道:“现在这个长公主是个假的,咱们得尽早做打算,我刚才在街头发现了刺杀长公主的凶手。” 葛图说到这话,手就有些抖,竟然是晋王府的大傻子,他当真是一个傻子么?能刺杀长公主之人是何等的聪明,还能全身而退。 “这人定也知道长公主是假的,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再不想办法,咱们怕得折在这京城了。” 葛图取下了弓和箭筒后,敲开了背后的砖头,露出人工凿空的一个暗格,里头放着几本账册和书信。 葛图指向这些东西,交代秋霞:“那天夜里我顺手带出来的,虽然不是全部的证据,但是却足够咱们保命的东西了,你可得记好,就藏在这儿。” 秋霞越发不懂心上人的意思了。 葛图却显然仍旧心神不宁,不知是为了刚才发现了凶手给吓得还是因为这些账本和书信。 “长公主与寮国人暗中勾结筹备粮草兵器,又在各州郡养私军,这些事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证据,而今咱们有了长公主与寮国人往来的信件,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内库账本,咱们或许还能保命。” “想必假的长公主还想要活命的吧,秋霞,若是哪日我回不来了,你就带着这些离开,好好活着。” “不准你说这样的话。”秋霞连忙捂住心上人的嘴巴,葛图苦涩一笑。 *** 终于等到了半个月便能回家一趟的孩子们,城西宅里这一日一家人哪儿也没去,都在家里等着。 以小圆子为首,带着所有孩子们一起回来了,唯有小团子这一次在宫里有韩先生疗养,不曾出宫。 一直提着个心的任家人,在各自见到孩子们后便问起宫里时的情况。 小圆子将母亲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姐姐的病情好多了,宫里太医署用的都是最好的药。” 算是宋九听到最好的消息了,没能见到小团子,得知她的情况心头一安。 宋九将孩子带入书房,仔细问起在宫中学了些什么。 小圆子打开了话匣子,每日五更天起来晨练,到夜幕降临各自回房,他们比在平江府时还要勤快,而且每位先生都极为严厉。 半个月以来,他们只跟在先生们身边学习治国之道,与平江府所学完全不同,途中只见过皇上一次,并没有见到宫里的其他嫔妃。 宋九心头一安,魏贵妃竟然没有去看孩子们,也不知如今朝堂上是怎么安排的,魏贵妃被不少朝臣举荐,尤其是御史台对她改观,想必过不了多久会成为皇后。 宋九给孩子整了整衣裳,交代着孩子好好在宫里读书,千万别乱走,多照顾姐姐小团子。 一提到姐姐,小圆子便是重重的点头。 两孩子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是有大变化呢,比以前更加懂事了,宋九宽慰的同时也有些难过。 宫里学堂放假半日探亲,在家里吃上团圆的晚饭就得天黑前回宫去了,走时,一家人又是依依不舍。 宋九决定送孩子们走一程,沈秋梅和杨冬花也纷纷上了马车,三妯娌一起相送。 宅门外,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看着远去的马车,两人也是万分不舍,只是他们很知足了。 他们当年还在水乡村的时候,几时会想到自己的孩子能入宫读书,那当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而今任家人到了京城,立即就站稳了脚跟,倒是一个好的开头。 眼下便是任家人要想尽办法谋生,便是一向穿着普通绸衣的任广江,而今为了在京城里混得开,能做生意,倒是舍得花高价买了杭绸好料子。 这会儿一身杭绸袍衫加身的任广江回头看向任广田,问道:“大哥,你在京城可有寻到出路?” 按理京城里做个工匠的活不难,有手艺到哪儿都吃得开,难的是放下身段。 那日任广田随父亲任平一起上街头,本想先做个木匠了解京城里木器行的行情,没想到才干了半日的活,就被人认了出来。 任婆子是诰命淑人,虽说没有实权,却也是有头有脸的,结果她的大儿子却沦落到街头做木匠,被几个富户子弟给笑话了。 于是任广田一气之下回了家,父亲任平拉住儿子劝了几句,任广田也打死不去外头做木匠了。 任广江并不知大哥的窘迫处境,以为是大哥这么多年手艺生疏了,于是安慰道:“不急的,慢慢来,咱们家不还有我么,我倒是寻到了一个出路。” 果然还是老二脑子灵活,才来京城多久,他这个做大哥的都还没有寻到出路,老二竟然寻到了出路。 任广江于是说了说:“倒也不是什么大生意,我初到平江府就擅长中间倒卖的生意,到了京城,我发现这法子仍旧有效。” “这京城里,城东和城西就能造成消息闭塞,咱娘有诰命在身,倒是方便出入城东捡漏,倒卖回来的货往城西一卖,就能赚一笔。” “我昨个儿还倒卖了一批胭脂水粉,正是城东一间胭脂铺里的东家上了新货,旧货不讨权贵们的欢喜,正要寻个低价给卖了,被我给瞧见了。” “我昨个儿就拿着货在城西的书铺门前摆了个地摊,好在书铺是陈大管事的铺子,他们对我也多有照顾,我这么转手,竟是赚下了六百两银子。” “一日光景赚下六百两银子,不过是些胭脂罢了,大哥,京城里的钱真的很好赚,改日我再穿的华贵一些,去一趟城南看看。” 说起衣裳,任广江接着说道:“这京城里还真是应了那句,先敬罗衣后敬人,大哥出门在外可得穿上最好的衣裳,对了,腰间再带块好点儿的玉佩,看着比较有钱,做起生意来也好与人谈价。” 任广江说完,见大哥仍旧沉默未言,不好再说了,便劝着兄长先回屋里,左右家里眼下也不缺钱。 只是任广江的野心却是极大的,家里就丑奴一个女孩儿,中意的女婿孔修宝也是个勤快的孩子,真要让孔修宝将马帮的生意做成了,他家丑奴也得有丰厚的嫁妆相配,免得出嫁时被人笑话。 就一个念头想替女儿挣嫁妆,任广江便十分的努力了。 第1069章 兰芳斋的生意不敢接手 清晨时,任广江早早的出了门,这一次又换了一身上等绸料衣裳,出门时被无所事事的任广田遇上,看到二弟每日忙碌又生钱有道的样子,心头苦涩不已。 家里媳妇嫌自己不出门想办法赚钱,大房一家成日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家里媳妇总感觉做为长嫂矮了一截。 然而当任广田想起那日在铺子里被那些富户子弟笑话时的样子,他就觉得没脸出门,母亲有了诰命,本是好事,结果却成了枷锁。 任平见大儿子没有出门的打算,叹了口气,只得独自出门去了,一向忙碌惯了的任平,成日待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而今更是吃上了老伴的俸禄,做为男人,挺没面子的。 任家人入京城也有一段时间,宋九忙过这段时间,也察觉到了大房二房家在京城里的处境,想起当初开设兰芳斋的本意,于是便邀了大嫂和二嫂跟自己一同出门去了。 马车里,沈秋梅抱着齐哥儿,问宋九真要带她去兰芳斋么,听说楼里都是权贵夫人和贵女们出入,到了京城,还没有见过这些人呢,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宋九笑了笑,叫两人不必担心,楼里有秦怡和陈合两人相助,平素去楼里,也只是管管账本就成了。 此刻的两位嫂子还不知宋九的用意,她今日带她们过去,便是想将兰芳斋交给大房和二房一同打理,这样一来,任家人在京城也有了谋生的生意。 到了兰芳斋,秦怡和陈合已经等在了门口,宋九下了车,带着大嫂二嫂先去账房。 就近的账目送了过来,宋九却叫沈秋梅坐下看账本。 沈秋梅有些意外,三房的生意,要她来看账本,不好吧。 在宋九的催促下,沈秋梅将孩子交给杨冬花,在桌前坐下了。 厚厚地一本账目,里头记载了这半个月以来的生意情况,另外还有各位权贵夫人和小姐们的喜好,便是哪家夫人在楼里输了多少银子也都消息册子记下的。 沈秋梅看了一页的账目脑袋就发晕了,也不知怎么的,以前不是这样的,莫不是生下了齐哥儿后,就不喜读书了,跟这有关系? 沈秋梅看向宋九,却见宋九在翻消息册子。 消息册子里,郑家大媳妇曹氏好打马吊,每隔两日必来一趟,有时带女儿一同来,女儿郑美姬也必会与几位小姐妹一起组个台。 这几次曹氏母女过来,连输了几场,合计输了千把两银子,还在楼里借了二百两银子未还。 秦怡见宋九盯着消息册子没翻动,见上头写着的是郑家大房母女的情况,便解释道:“曹氏的公公正是御史大夫郑大人,朝中举足轻重。” “曹氏学会了打马吊便有些上瘾,时常来,要不是顾及自己名声,恐怕来得更勤。” “不过曹氏的嫁妆丰厚,所以我才敢借银子给她。对了,她们今日又来了,刚才我还在台子上帮她们轮了一圈换手气,那会儿曹氏赢了百把两银子的样子。” 宋九听了沉吟了一会,说道:“下次曹氏还借钱,接着借给她,她要多少借多少。” 秦怡怔住,东家这是何意? 宋九将消息册子合上,就见大嫂窘迫的看着她,说看账就脑壳疼。 宋九有些意外,大嫂是秀才家的女儿,一直以来算账认字不成问题,如今怎么连账本都不愿意看了。 沈秋梅从杨冬花手中接过了齐哥儿,叹道:“瞧着这兰芳斋里的生意可不容易,三弟媳有勇有谋才干得成。” 沈秋梅是看出来了,宋九想将生意给她们,虽说是在帮着任家做生意,可是这兰芳斋是什么地儿,进进出出的都是权贵夫人,哪一个都得罪不起,可别到时候生意没做成,把人给得罪狠了。 还有那个打马吊的玩法,闻所未闻,沈秋梅哪敢想自己能接手这样的生意。 杨冬花见宋九的目光看来了,连忙摆手,“三弟媳是知道我的,我不识字,更不会看账本,除了会看斤两,算个银钱的小账,那还是夫君教了好些时日学会的。” 宋九颇为无奈,她本以为大嫂识字,能管账就好,二嫂这人会说话,楼里走动就她了,结果两人生怕接手兰芳斋的生意,一时间她也有些为难起来。 只是兰芳斋的生意不做,做别的生意就更难出头,京城里看着繁华无比,可各行各业的生意都有人做了,甚至有些人还有一定的关系和后台,生意抢都抢不走。 宋九无奈的看向两位嫂子,没法再强求,只得自己坐下来看账本。 只是宋九最近有些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出门也不得一日未归,这不半个月都没出门了么。 宋九才看了会账本,阿金匆匆来了账房,阿金跟在陈合身边办事,这会儿匆匆赶来,是三楼的客人吵起来了,正是曹氏母女,这一场不但没有赢到钱,倒输了八十两银子。 宋九听到消息从账房出来,正要上三楼时,就见曹氏母女匆匆下了楼,走得有些急,脸色极为不好看。 陈合跟在后头一同下来的,见到宋九,便小声说道:“八十两银子楼里垫付了。” 宋九点头,看着曹氏母女离开的背影,她刚要收回目光,突然看到楼外郑家的护卫,宋九脚步一顿,这一幕似曾熟悉,脑海里一张熟悉的画像,还有一位穿着护卫服的人。 宋九提起裙摆就下了楼梯,陈合几人连忙跟上。 沈秋梅抱着齐哥儿跟在后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杨冬花也脚步匆快的跟了出来。 楼外,曹氏母女正要灰溜溜的进马车,宋九匆匆赶至,叫住了两人。 “夫人且留步。” 宋九来到马车前,曹氏还有些心虚,毕竟还欠着楼里的银子,偏生她学了打马吊就上了瘾,时常想来兰芳斋。 宋九知道她心头所想,笑了笑,说道:“夫人莫急,银子都是小事。” 曹氏松了口气,对宋九的大度又有些刮目相看,平和了心气与宋九交流。 宋九说道:“正想给夫人送上拜帖,我来京城这么久了,也不曾与各位夫人们走动走动。” 曹氏听了有些惊讶,看着宋九说道:“少夫人一向独来独往,倒不知少夫人原来也是愿意参加京城宴席的。” 第1070章 是谁暗中救下了小团子 曹氏像是找到了宋九与她们相同的地方,立即变得亲近多了,随即从马车里拿出一张请帖,说道:“少夫人,府上有皇上赐下的牡丹两株,而今开花了,每年郑府都要举办牡丹宴,正好在明日,少夫人可愿意参加宴席?” 那敢情好了,宋九立即接下请帖,“必不负夫人,明日定会登门赏花。” 曹氏明显心情大好。 郑府的马车离开了,后头跟了十来名护卫,郑府的护卫与别的府上不同,衣裳上绣有牡丹图样。 皇上赐下的牡丹,想必郑家这些年养得极好,只是办牡丹宴,又在护卫服上绣牡丹,这么做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秦怡靠近宋九,说道:“东家,皇上当年给郑家赐下两株牡丹,那是无比的荣耀,这些年借机举办牡丹宴,也正是因为这份荣耀,只是有些奇怪。” 宋九立即看向秦怡,“何以见得?” 秦怡想了想说道:“都说郑家办牡丹宴很是张扬,在我看来,能在御史台当官的不会是这种张扬的性子,我倒是认为他们家是故意的。” 故意张扬的目的是什么? “我曾在相府时听主母也说过这番话,郑家的出身不显,不像京城里的其他世族,而且郑家子孙娶妻,有不成文的规矩,不娶京城世家女。” 曹氏不是京城的世家女子,外地入的京城,家世也还不错,但是郑家放着京城的世家女不要,要娶外地小门户出身的女子,这是为何? 秦怡一时间也说不出个好歹,但是她的猜测与宋九的猜测有些相似。 身边的杨冬花听到这一番话只觉得一头雾水,怎么与三弟媳一年不见,就连她说的话都听不懂了,这京城里真是复杂,好在没有接手兰芳斋的生意。 兰芳斋的生意的确不好接手,正如宋九刚才的所做所为,两位嫂子也没有看懂。 之后宋九看完账本,三人只好回去了。 回到宅子里的宋九进了书房,又翻出了先前阿奇和那些乞丐给她的画像,她终于记起来了,她为何对这画像有种熟悉感。 就在勇侯押回前朝余党关入天牢后不久,曹氏母女带着护卫来兰芳斋打马吊,当时宋九正好要出门,无意中看了一眼,记得那护卫身上有衣裳绣有牡丹,还因为绣样好看而多看了一眼。 记得那日陈合跟她说过,原本曹氏要出城上香,是半路被相好的贵夫人拉来打马吊的,之后赢走了百两银子,便早早收手,带着护卫走了。 宋九将画像放下,陷入了沉思。 *** 南边荒蛮之地,江湖人最近不得安宁,晋王没走,带着地方军抓了不少江湖人,个个不知原由,倒是晋王从这些江湖人中得知了一些消息。 此时肖五郎的府邸里,晋王正在审问一名江湖人,肖五郎便匆匆将一封密信送了来,他在矿场上也没有停着,也在寻找寮清门的人。 密信送到晋王手中,晋王挥退了护卫,一并也将犯人带走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时,肖五郎便开了口:“倒是怪了,寮清门的人抓到了小团子,原本是要下杀手的,但是中途却改变了主意,反而一直将小团子囚禁在水牢之中带在了身边。” 晋王看完密信,脸色有些不好看,倒是解了肖五郎的疑惑,“寮清门是边关寮军的密探,潜入中原有人庇护。” “这个门派非一朝一日之功,早已经在燕国之初便有有心人建立,至于小团子这事,前两日抓到了一个寮清门的人,京城里有人给他们传消息,留小团子一条命,并在适当的时候放了小团子,从而神不知鬼不觉查不出幕后主使。” “只是寮清门里有人不听劝,便将小团子带来了荒蛮之地囚禁。” 京城里的人,那将会是谁? 肖五郎和晋王都沉默了,那个答案不难猜,只是肖五郎不过是个皇商,朝堂上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本王留在荒蛮之地,必会清理寮清门的人,寮国军在中原布下了好大一盘棋,若不是小团子这一次的事,还不知道要瞒多少年。” 肖五郎应下,晋王愿意留下,肖五郎定会保证好所有地方军的粮草马匹,他手上倒是有些钱,这些都是小事儿。 京城里,郑府的赏花宴轰动了贵圈,基本与郑家交好的权贵家的夫人和小姐们都来了。 宋九本想带着大嫂二嫂一同过去见世面,没想两位嫂子不愿意出门,就只好将齐嬷嬷带在了身边。 宋九来到郑府时,这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权贵们,都带着底下的小辈,有男有女,皆是未曾婚配的。 齐嬷嬷见状,在一旁解释道:“在京城里这种赏花宴,说白了就是相亲宴,都是这些权贵们之间以相亲为目的,指不定这一场宴席一过,就会传出几段佳闻。” 宋九对这个根本不感兴趣,她自打从郑府进门开始,便盯着左右两边的护卫了,宋九不动声色的一路上寻过去,没有看到画像中的人,心头颇为失落。 郑府的花园极大,宴席也就举办在这儿。 宋九和齐嬷嬷跟着郑府的下人往花园走,经过游廊之时,宋九脚步一顿,她看向郑府房屋的建造与假山流水的格局,总感觉有些奇怪。 齐嬷嬷也在一旁“噫”了一声,这府上的建造也忒奇怪的,四四方方如此讲究,便是修理的小道,园林的造景,似乎也有一定的讲究。 齐嬷嬷在一旁小声说道:“莫不是郑家人极其信风水,府上有高人指点。” 宋九一听,倒是齐嬷嬷的话瞬间解了惑,于是宋九将郑府的格局记了下来。 等两人到了花园时,这儿来的不少权贵夫人还都是熟面孔,一个个的都在兰芳斋里出现过的。 宋九来了,这些贵夫人颇为意外,晋王府大媳妇可是从来不参加京城里的宴席,这一次怎么就来了郑府的赏花宴? 宋九与几位相熟的夫人打了招呼,就带着齐嬷嬷去看牡丹,就近看时,好几位夫人正说着这两株牡丹的来历。 宋九左右瞧了一眼,不过是两株开得正艳的花,她无甚心思,倒是看到不远处的月亮门,于是看了齐嬷嬷一眼,两人很有默契的往那月亮门走去。 第1071章 郑府懂占卜之术 一般后花园外多是居住之地,或许也有护卫站岗,且去瞧瞧,验证宋九心头的猜疑。 果然来到居住之地,建造格局也是与众不同,要不是宋九府上原先有个南宫先生,再加孩子们也都在学这些门道,不然一般人很难察觉郑府的微妙之处。 且将这一切地形都记下了,等下一次孩子们出宫探亲,叫小圆子将郑府的建造地图送入宫中交给南宫阳看一眼。 宋九两人一路上走来,甚少看到护卫和下人,反观郑府相当的清静,不像是一座官邸,更有种道观修行的感觉。 居住处是院子连着院子,却在院子中间穿插着园林景致,前面不远处有处竹林,竹林深处露出一座院子的一角,那儿竟然响起了钟声,声音不大,却传得远。 莫不是郑府有人在那处竹林深处清修不成? 齐嬷嬷也是越看越觉得奇怪,小声说道:“这郑大人可是御史大夫,在朝中有资格弹劾众百官的德行,没想到他府上竟是如此的清心寡欲。” 的确,郑府不奢华不庸俗,甚至还有种让人肃然起敬之感。 竹林与这边的院子中间隔着人工湖,倒是湖边有小船,湖上种有荷花。 阿金拿回来的陶三娘的册子上也写到郑家,他们与京城的世家不同,大约在三十年前,郑墨岩赴京城赶考,高中状元,之后被先皇赏识,留在身边做了中书舍人。 郑墨岩这一辈子没有外放为官,一直在京城里经营,才有了如今的兴旺,虽说与京城里的权贵世族底蕴深厚不同,但是郑墨岩是一个懂得经营的人。 自打前御史大夫辞官回乡后,郑墨岩提拔入御史台,郑家人在京城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风光无比。 郑墨岩生有两个儿子,皆不是荫补官员,而是与寒门子弟一起实实在在考中的进士,虽不及郑墨岩是状元郎,却也是博学多才,留在京城当官,官阶不小。 今个儿与宋九相熟的曹氏,便是郑墨岩大儿子郑叔易的媳妇,郑叔易是翰林院的通议大夫,四品官职,前程无量。 而曹氏除了好打马吊之外,基本没有任何破绽,人端庄得体,即使不是京城世家女出身,却善于与人交往,京城里权贵夫人都与之交好。 只是这个打马吊的风气时新起来后,曹氏偶尔会为此而情绪不稳。 宋九站在人工湖边四下张望,是想去竹林后看一眼,但是真要被主人家发现,恐怕不好解释,倒是是湖边还能说出来透透气之类的话。 齐嬷嬷仔细的看了看那竹林后院子的一角,说道:“那边不会是郑家的祠堂吧。” 有人将祠堂修建在住宅之中,不对吧,再说官宅能有多大,把这么大块地方放置出来,而且郑家不是信风水么,难不成此地有什么不一样的风水不成? 宋九立即观察周围的布局,人工湖的样子,连着院与院之间的小道,也一并记在了脑中,且问问南宫先生再说。 两人折返途中遇上了寻过来的下人,郑府的下人见到两人还真是到处乱走,显然心头不喜,面上却是不显,找到两人后立即将两领去见曹氏了。 今日的曹氏比起昨日在兰芳斋打马吊时要风光多了,一身锦衣华服在身,见到宋九便是笑嘻嘻的,将宋九迎到主座,便轻笑着问起:“少夫人,湖上景致如何?” 她这是知道她们去了人工湖那儿了。 宋九见状,顺着话说了,“湖上景致真好,可惜我宅子小,建不了这么大的人工湖,只是人工湖对面的竹林中,还有一处宅子,不像是住人的,倒有好奇。” 曹氏也没有想到宋九脸皮这么厚,她这么客气问出来,她还真敢答,答了话还敢刨根问底。 曹氏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有些勉强的答着:“少夫人这好奇心也太强了,咱们今日的宴席在花园,我瞧着少夫人不是来府上赏花的,倒是来府上查案来了。” “莫不是统领大人的安排,可是我府上藏了凶犯?” 好厉害的一张嘴,宋九笑了笑,顺着话问:“府上当真藏有凶犯?” 曹氏面色一僵,这晋王府大媳妇真不会说话,说话这么纯真这么直接,还当真以为自己单纯可爱不成? “我说笑了,原本我是在花园赏花,可惜两株牡丹被众位夫人挤着看,我没地儿站,就想出去透透气,不知不觉走到了人工湖边,府上景致叹为观止,哪日我要修缮宅子,还得向夫人讨经。” 曹氏也笑了笑,笑颜里带着几分严肃的开口:“少夫人来了是客,还是早早入席吧,今日赏花宴,咱人只管吃喝玩乐。” 宋九倒是不想急着去花园了,她的目光停留在桌案上的一个普通木盒,里头露出了一角,宋九惊声开口:“夫人竟懂蓍草卜筮之术。” 刚才还一脸镇定自如的曹氏,此刻听到这话,面上一惊,立即伸手将桌上的木盒合上了,笑道:“哪懂这些,不过是几根枯草棒罢了。” 宋九却是不紧不慢的从她手中拿走木盒,说道:“这个我还真的认得,蓍草的茎有八角形,相当于八卦。”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 宋九说到这儿,曹氏的脸色极为的难看,她迅速的从宋九手中夺过木盒,交给一旁的嬷嬷,下令:“就是些拿来算数用的草棒,倒是让少夫人误会了,拿下去给烧了吧。” 那位嬷嬷也是眼明手快,快速接过木盒就脚步匆匆的退下,生怕宋九叫住她。 宋九自打一进郑府的门就发觉了郑府懂风水学说,如今又看到曹氏桌上的蓍草,要不是南宫先生一直在孩子们面前教导这些,宋九只不过是听了一耳,都记住了,不然一般人还真的看不出来。 谁会想到内阁里的妇人懂占卜之术,难怪郑家不娶世家女子,懂占卜之术的女子世间难寻。 曹氏起了身,笑容里有些不自在,却是催促着宋九回宴席上去。 到底是宋九的少夫人身份在这儿,不然就她今个儿的所作所为,曹氏怕是早就要发怒了。 “看来真的是我误会了,夫人不懂占卜之术,是我唐突。” 宋九刚要走,曹氏突然开口相问:“少夫人懂得占卜之术?” 第1072章 各有各的打算 估计曹氏也是很惊愕,毕竟宋九的名声不是很好,一个乡下来的妇人,要不是捡漏嫁给了养在民间的晋王府大公子,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这些权贵们的府上,然而她懂占卜之术,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学的。 宋九如实说了:“我哪及夫人,自是不懂这些的,就是听我家孩子跟着先生学习,偶尔念上那么几句,我就记住了,也只会念罢了。” 曹氏明显的松了口气,其实刚才木盒里的蓍草已经卜了一卦,而正好卦象出现的时候,宋九便来了。 曹氏当时太过慌张没看清卦象,如今交代下人拿去烧了,卦象也就没了,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她想测算宋氏,天意却不可为,此妇可不得小瞧了,有上天的庇护。 宋九这就准备离开,到门口时,一个娇俏的身影从外头哭着进来,见到宋九,明显的有些狼狈,匆匆抹了一把眼泪,朝宋九福了一礼。 宋九的脚步慢了些,果然在离开时听到少女进去哭诉,她恳求着母亲不要在今日相亲宴上婚配,她并不想嫁人,还想在家里留两年。 进屋的正是曹氏的宝贝女儿郑美姬,郑美姬一看到母亲,便哭得更委屈了,上前跪下恳求着,她不嫁人,就陪在母亲身边,尤其她也知道这一次赏花宴的用意,母亲已经准备了人选,正是她最讨厌的人。 曹氏郁闷的看了女儿一眼,生气说道:“给你找的人家,自是与你八字最配的人家,嫁过去一世无忧,你不得胡闹。” 郑美姬一向娇纵惯了,这会儿生了气,抬头看着母亲,含泪说道:“当年娘说妹妹八字克全家,将妹妹送走,至使我没了妹妹,父亲没了女儿,如今我是你唯一的女儿,也要按着你所谓的命理之说,来决定我的婚姻大事么?” “我不服,我也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的夫君也该是我最心爱之人,再说祖宗立下家规,郑家不娶世族女,我郑美姬也不嫁世家郎。” 可把曹氏给气坏了,抬起一巴掌就要打来,最后又舍不得停下了,改为捂住了女儿的嘴,小声叮嘱道:“我怎么提醒你的,你没有妹妹,咱们郑家大房只有你一个女儿,以后若是再听到你胡说,就将你送回乡下祖宅。” 郑美姬一听到要送去乡下祖宅就像是噩耗,哪还敢再多说半句,曹氏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女儿在京城挑选世家夫君一事,却是整个郑家做下的决定。 儿子可以不选世家女,但是女儿却是可以去笼络世族权贵的,郑美姬看到了母亲的坚定,知道自己的反抗无望,心生怨恨。 就在母女二人僵持着的时候,前头下人传话,魏贵妃来了。 曹氏听到消息,竟有些意外,魏贵妃竟然会来郑府,曹氏立即拉住女儿,欢喜的说道:“嫁世家郎,你可以尽管挑选,我不再逼迫你嫁给谁家,但咱们郑家一定是要留在京城的。” 郑美姬不明白母亲的话,眼下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只得抹干了眼泪,跟着母亲出门去见魏贵妃。 魏贵妃这些年甚少出宫参加权贵宴,这一次倒是头回见了,可见郑家的面子大,连着魏贵妃都能请了来。 不过大家伙的也看明白了,郑大人在皇上面前力荐魏贵妃为皇后,当年魏氏成为贵妃还遭满朝文武的反对,是皇上一意孤行才有了今日地位。 可现在世道变了,魏氏一介舞姬能有提拔成皇后的机会,能不抓住么。 舞姬的出身不被权贵世族所喜,但是表面上还得个个讨好这个未来的皇后,哪个不是在魏氏面前拍马屁。 宋九站在牡丹花前,看到魏贵妃步步生莲的走来,不愧是魏贵妃,她长得好看,身姿又好,连走路都让人我见犹怜,如此娇柔的女子,宋九竟有种头回见到她的错觉。 魏贵妃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变得不太一样了。 魏贵妃看到宋九也有些意外,径直朝她走来,赏花是假,来郑府见到这些权贵夫人们是真,就是不知此番前来的用意。 魏贵妃将宋九单独叫到了凉亭,两人对面而坐,魏贵妃说起几个孩子在宫里的情况,言语间像又回到了以前那般,只是宋九能听人心声,她知道魏贵妃在想什么。 头一回宋九从魏贵妃的心头得知她此趟前来郑府,竟然真的是为她那帝后的机会。 宋九正要见一见魏贵妃呢,于是顺着她的话问道:“娘娘来郑府,可是有所求?” 魏贵妃知道宋九有识人之术,倒也不瞒她了,只说了一句:“我若成帝后,便能与心爱之人合葬。” 宋九怔住,她看着魏贵妃,许久没说出话来。 魏贵妃苦涩一笑,看向满园的景致,还有那些快活的权贵夫人们,接着说道:“我与他们是不同的,我出身寒微,说句不好听的,一旦没了皇上的庇护,我便什么都不是了。” “人往高处走,我要得到皇后之位,与心爱之人生生世世在一起,便是史书上的记载,有皇上的一页,便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为何不想当皇后呢?” 宋九没有反驳她,她说的也没错,只是她很年轻,她将来大概是要比皇上活得更加长久,于是宋九又问道:“娘娘当上皇后之后,可还有别的所求?” 魏贵妃心头微怒,她缓缓地看向宋九,没有说话。 一时间凉亭里静得落针可闻,宋九明白了,即使魏贵妃没有答她的话,却已经明白了她心头所想。 宋九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叹了口气说道:“娘娘于我有恩情,几番助我,又护我多年,我今日无礼,还望娘娘原谅,以后定然是不会了。” 魏贵妃看宋九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温和,刚才的怒意消失了,而是上前扶了她一把,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希望你能支持我,我若为皇后,定也会一直护你们周全。” 宋九没接话,只是笑了笑,再次行了一礼告退。 第1073章 当官很难 魏贵妃头一回讨厌宋九的识人之术,感觉站在她面前,自己想什么似乎都要被她察觉似的,只是魏贵妃还是不相信这世上的所谓识人之术能精确到人心,她认为宋氏不过是比常人细心一些,观察入微,才多了一些眼识。 宋九没有吃完宴席就向曹氏告别了,早早的从郑府回来了。 城西宅子里,宋九才回到主院,大嫂二嫂便匆匆来找她,杨冬花着急的说道:“三弟媳,不得了,外祖母发了怒,这会儿哭晕了过去。” 宋九怔住,两妯娌接着将事情的经过给说了。 原来是宅里先前在南边小院养着那些凤翔府来的乞丐,这些人经过陶总管的管束,一个个的也在宅里干起了活,只是宋九知道他们的请求,她夫君已经派京兵暗中去了凤翔府调查,这不是还没有消息回来么。 葛氏今日在院里逛,不小心在花园里遇上了正在做事的王小郎,王小郎许是与府里的下人聊天时提到了凤翔府,于是葛氏上了心,把人叫去问了话,得知凤翔府的状况,吓了一跳。 一直以为儿子在凤翔府当官,做的是千般好,就盼着儿子能出政绩,将来提拔入京城为官,那可是葛氏从年轻时就盼起的,以前是盼着丈夫,现在是盼着儿子。 可是凤翔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却无人提起此事,便是任婆子也不知道这事儿,但是他们都知道,宋九不仅知道,还将这些人留在府上,却偏偏瞒着他们不说。 葛氏动了怒,又忧心着儿子,晕过去了。 这会儿任婆子守在母亲床边,心头也十分的难过,三媳妇不说,这中间定有不说的原因,再说他们才入京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即使说了,他们又能怎么样。 眼下一切都得靠着三房,即使知道了,也只有三房派人去打听情况了,可惜她说了这么多,母亲却是听不进去的。 裴家唯一的男丁,若是出了事,任婆子这一生也不得安宁,裴家不能垮。 宋九跟着两位嫂嫂赶来了东院,看到任婆子,宋九心情很复杂,她来到任婆子身边,喊了一声娘,就等着婆母责备她了,没想任婆子却是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没说也是有苦衷的,这些我都知道。” 婆母竟然没有责备她,宋九松了口气。 先前发现凤翔府的事时,她快要生了,再加上那会儿兵权不在她夫君手中,所以没办法派人去凤翔府。 后来经过了许多的事情,她夫君重新得到了兵权,便立即派了京兵秘密去往凤翔府打听情况,大概过几日就会有消息送来。 官场上的事,即使是宋九也没办法插手,她唯一的猜测是舅舅被人挟持,可是没有证据,也没有找到由头。 只是他身为朝廷官员,又是一方知州,最多受些委屈,不会有生命危险。 任婆子明白三房的苦衷,觉得三媳妇这安排很好,即使他们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反而徒添烦恼。 “娘,我想舅舅早已经改过自新,绝不会做贪官,他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只是舅舅始终不能派人给京城送信,不能自救,可见他的处境不容乐观。” “既然如此,我夫君派人暗中去凤翔府,但愿他们能见到舅舅,得知情况,我们在京城也好出手帮他。” 任婆子点头,一家老小全靠三房了,任婆子叹了口气。 待葛氏醒来的时候,见到大女儿任婆子就催着她赶紧把老三一家喊来,快快想办法救他们的舅舅去。 说起儿子,葛氏的眼泪又来了,还以为儿子在凤翔府当知州过得如意,当年去往巴蜀之地,如此偏远又治安不好的州郡,他们还担忧过,结果平安归来。 而今在繁华的凤翔府,反而遭了罪,谁能想到这个结果。 任婆子安慰着,也将宋九的安排说了,葛氏痛哭不止,任婆子便生了气。 “从安是一方知州,他身为知州本就该居安思危,而今连半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便是给京城里送个信的人都没有,母亲不觉得他这官当得有些失败么?” “都是母亲给惯坏了,若是从安没有三房兜底,该当如何?就这么陷入泥潭,谁人来救?” 葛氏怔住,眼泪还在眼眶中打转,却是被大女儿严厉的语气给吓住。 其实当年裴家当家的初来平江府当知州,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一个外放的官员,在朝中又无权势,到了地方上,地方官员根本不理他。 表面上个个恭敬,暗地里但凡新知州派下的政务,不是这个原因便是那个原因,总是执行不下去,若要强着来,指不定落入地方官员的陷阱。 当官哪有这么容易呢,不是被地方官员拿捏了,就是特立独行,有自己的本事,方能统领一郡。 任婆子的话倒是骂醒了葛氏,然而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事是这么个事,可是儿子还得救。 任婆子放软了语气,“吉人自有天相,三房已经派人去帮他了,定会查出原因,且不要再在宅里闹腾老三一家了,他们也不容易。” 葛氏没了办法,只得听了女儿的话。 而此时的凤翔府,在那繁华街头的知州府中,裴从安左拥右抱两位美妾,正与舞姬饮酒作乐。 数杯酒下肚的裴从安醉得辩不得方向,两位美妾扶他入房,本想宽衣解带的服侍他,结果他倒头就醒,呼声震耳欲聋。 两位美妾见他如此不胜酒力,轻蔑一笑,皆是起身,年长的美妾冷笑道:“一个新提拔上任的官员,没两年呢,就想作威作福。” “给三爷传个话,新知州不过如此,且等着好消息。” 另一位美妾接了话:“姐姐,我这就去传话,只是咱们还要留下来服侍他么?” 年长的美妾冷哼一声,“谁愿意服侍一头猪,咱们走,等天亮时他快要醒了,再过来。” 两人退了出去。 而打着呼声的裴从安却立即盼开了眼睛,很快从榻上坐起,哪还有醉酒的模样,他嫌弃的闻了闻身上的酒味,心头苦涩不已,突然明白了当年父亲为何千方百计的嫁女儿攀附京城晋王,一心想要提拔入京城当官。 第1074章 逃不走的裴从安 裴从安踩着凳子从窗户翻出来,到了外头,看着院里没有守卫,松了口气,他这段时间的花天酒地,可算是骗过了所有人。 只是裴从安没有想到的是,这府里内外的护卫中,大多已经被地方官员收买,他这才走出主院,就被护卫撞见了。 裴从安借着酒劲故意说胡话,寻找美妾去了哪儿,护卫要带他离开,裴从安却是看向护卫,问了一声:“可是要去府外寻找?” 护卫脸色微变,而后退开一步,语重心长的劝道:“大人,府外便不要去了吧,美妾和好酒就在府中。” 果然护卫被收买了,裴从安心头愤怒,表面还得接受,哈哈大笑,便叫护卫扶他回房休息了。 裴从安回到房中,心头难受,这憋屈的知州身份,他知道这两年间没有理好政务,凤翔府已经发生了大变化,可是他无能为力,也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当官的初衷。 这条路他选对了么? 裴从安千方百计的没能逃出知州府,而从京城里千里迢迢赶来打探的京兵却已经入了城,他们在知州府外徘徊了几日没有寻到机会翻进府中,就盼着裴知州出门办公务,能够遇上他打探情况。 京兵显然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裴从安除了在所有的文书上签字盖印之外,他基本不必去衙门办公务,也不必质疑文书的内容是否真实发生,总之他就是地方官员的一颗棋子。 而在近两年的时光里,他被这些地方官员监视了这么久,他也猜测到了,凤翔府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是有重大的利益驱使着他们。 裴从安能想到的是凤翔府会不会出了矿场,只有利益的驱使才令这些地方官员如此胆大包天,不然也不敢以这种方式逼迫他这位上司。 京兵没有寻到机会,倒是有人聪明的混入了衙门,得知新知州上任,从来不入衙门办事,成日花天酒地在府上与美妾为伍,有啥事情也都是托付师爷办理,其他人等皆不见面,着实可疑了。 而这位新知州身边的师爷竟然是裴知州外放巴蜀时的那位师爷,叫杨六郎,也是举子出身,还曾是裴知州的同年。 京兵想办法要寻到这位师爷,然而待他们翻进所谓的师爷府上时,哪是那位杨六郎,而是地方上的一位举人,这位举人家中殷实,府中美妾无数,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 京兵们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立即从师爷府离开,还与府上的护院打了一架,只是这些护院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京兵的出现令地方官员警觉起来,而京兵们却终于明白,裴知州和他的那位杨师爷多半是出事儿了。 马上要到乞巧节,到那日,裴知州是一定会登高与百姓同乐的,那是凤翔府的风俗。 京兵给派人给京城统领大人送信,余的下都等着乞巧节那日,待裴知州出现,定要与他相见。 凤翔府风起云涌,城内外多了不少守兵,这些地方官员显然已经把控住了当地的治安,好在来的京兵也都是队伍中的精英,一个能抵十个用。 京兵藏在一处民宅里,平素也不现身,倒也平安等到了乞巧节这日。 裴从安大清早的被两位美妾服侍着换上了官服,等会儿会在城楼之上与百姓同乐,共度乞巧节,也是他裴从安的一个机会。 裴从安看着身边两位美妾一脸温柔的样子,于是问道:“你们也有姐妹去服侍我那不近女色的师爷么?” 两位美妾的手微微一顿,温柔说道:“大人,到这个时候了您还惦记着那位师爷呢,他现在可是乐不思蜀,大早上的还在美人窝里不愿意起来。” 裴从安脸色微变,看来杨师爷是被控制住了,到底是跟了自己一路的兄弟,他若是这么的离开了,杨六郎怕是有危险。 “他在哪处美人窝,我且瞧瞧去。” 两位美妾立即制止,“大人,与百姓同乐要紧,这不是吉时快到了么,术士专们挑选出来的好时机,大人可不能耽搁,不然来年不能风调雨顺,吃苦的可是百姓。” 裴从安脸色不好看,他堂堂一方知州被个小妾给控制着,于是手一拂,冷着脸下令:“全部退下。” 两位美妾却是不走,屋里的下人竟也当作没有听到。 裴从安生了大气,一气之下从墙上取下长剑,朝着两位美妾挥去,吓得两人跪了下来,柔柔弱弱的哀求着。 裴从安发完了脾气,又舍不得美妾落泪了,将两人又扶了起来,这才安分的换上官服,整理官帽,出门去了。 今年知州大人与民同乐,结果官轿才出来,沿街的百姓就朝官轿丢起了烂菜叶,一个个的破口大骂,“无良狗官,竟敢出来,天道不公,必遭雷劈。” 骂声一片,引来无数百姓。 而远在客栈二楼的京兵们,却是看着街头这一幕,脸色都不好看了,统领大人的舅舅在凤翔府竟然是这样的处境,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今日是他们最好的时机。 裴从安一脸苦涩的坐在官轿之中,他明白了,这些地方官员非要选什么吉时吉日催着他去城楼上与百姓同乐,便是给当地百姓这一日痛骂他辱他的机会,如此才能将所有的罪责落到他的头上来。 裴从安知道,若是自己死在了凤翔府,即使上头有刑部的人来查案,这些地方官员也有足够的手段,将他们做下的恶事全部推卸在他这个知州身上。 十年寒窗苦读,在巴蜀当知县都没有受过这般苦楚,到了繁华的凤翔府,倒是陷入污泥,连给京城晋王府传个消息都没可能。 裴从安一路受着当地百姓们的痛骂和污辱,一路想着自己的抱负和追求,心头不是个滋味儿。 直到街头冲出来数十个壮汉,一个个的拿着锄头扁担,冲过来就要打这昏庸的知州时,街头已经乱成了一团,那些衙门里的差兵,原本还护着知州,而今见势不对,几人挨了扁担,也就借势的退到了一旁,任由这些壮汉上前报复。 今日裴从安若是死在街头百姓之手,那他将是官场史上最大的笑话,而他的罪名也再无可能洗脱。 第1075章 被百姓打了 就在这些壮汉们包抄过来时,二十名乔装成百姓的京兵从人群里冲出来,也加入了壮汉们的队伍。 人一多,官轿被围,一个个的都在寻着官轿撒气,而这些京兵首当其冲,街头百姓皆以为京兵也是当地受压迫的庄户,上来报复的,都没怎么注意他们。 趁着这混乱之中,有京兵靠近官轿,小声问道:“可是裴知州在内。” 裴从安听出了京兵的口音是京腔,当即应道:“正是。” “大人,我们来了二十个兄弟,可要我们救你离开?” 二十人想救裴从安离开这座城池,即使能以一敌十,也恐怕办不到,守城门的兵都不受裴从安管制。 然而裴从安想到的是师爷杨六郎还被他们控制,当即说道:“不能,给我两日时间,你们记着等在府外,那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京兵听了,知道裴知州果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懦弱,应下了,并将一张字条从帘缝里扔了进去。 官轿不稳,扁担锄头劈在上头,裴从安却是扶着轿壁弯身捡起纸条纳入袖中,并惊恐的大喊大叫:“一群刁民,竟敢对本官无理。” 这一声出来,众人听到里头坐着的正是新知州,那股恨意越发浓了,纷纷冲上来就要砍死新知州。 而京兵们做得更绝,有人直接抢过一位壮汉手中的扁担,一扁担下去,将官轿劈得四分五裂,裴从安当即吓晕过去。 也不知谁朝人群外喊了一声,“新知州被打死了,被打死了。” 沿街的百姓听了,吓得纷纷逃窜。 而那些差兵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脸色大变,暗中有人匆匆离开,想必是去禀报了。 那些冲动的壮汉们,根本没看清倒在地上的新知州到底有没有死,只看到官轿四分五裂,也就突然理智起来,一个个的收起农具,也各自逃窜离开。 京兵们借机这闹轰轰的时机也逃走了。 转眼间街头只剩下倒地晕厥的裴从安,两边街头铺子里有人朝外悄悄地看,见新知州倒在地上一动未动,个个都露出惊恐的表情。 裴从安被赶来的官差抬回了知州府,最后百姓听说新知州人没死,但是吓破了胆子,一病不起了。 百姓们松了口气,却是一个个的诅咒狗官早一点儿病死,以解心头之恨。 裴从安被抬回来后,他就不再让美妾靠近了,事实上那京兵用扁担打坏了官轿就是在保他,他当时根本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惊吓,甚至在乞巧节这日与民同乐,他就做好了准备,就是不知道当地的百姓如此的恨着他。 百姓越恨他,这些地方官员越是做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裴从安靠在床榻上,从袖里拿出字条,只见上头写明了情况,这些京兵正是他的好外甥派来的人,裴从安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凤翔府的事,但是这是他唯一自保的契机。 借着这些京兵离开凤翔府,才有机会扭转乾坤,他们当真来的是时候。 两日后的夜里,吓得不轻有些疯癫的裴从安,突然不见了。 他的两位美妾记起他时过来服侍,才察觉不对,而正在此时,知州府突然起火,好好的一处官邸却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被关在北墙倒座中的杨师爷还在绝望中时,竟然见到了他的挚友——好上司裴从安来救他了。 京兵们护送着两人从倒夜香的小门逃出来,而后乔装成百姓回到客栈,混入客栈半夜就要离开的商队之中。 在那些守城兵还没有得到指令时,商队已经出了城。 城郊树林里,藏有马匹,裴从安翻身上了马背,看向一旁同样松了口气的杨六郎,说道:“咱们暂时还不得去往京城,我要去王家祖宅看一眼,那个案子我一直记着,其他的咱们恐怕也没了证据。” 京兵们一路相护,往王家祖宅去了。 王家是凤翔府的富户,祖宅盘踞在山水之间的风水之处,只是等他们赶来的时候,这儿已经成了矿工们的落脚地。 到了这儿,裴从安几人停了下来,待京兵潜入打听,回来禀报时已经是五更天了。 难怪王家祖宅被矿工占有,原来在这一处发现了金矿,王家的地里发现了金矿,莫非王家祖宗在这儿建祖宅也是这个用意。 不只是金矿,里头还有一位术士,听说很神乎,他对金矿不感兴趣,是他探出了金矿之地,却交给了地方官员秘密开采,而他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 而这两年间被诬陷的地方富户,占用了他们的财产,抓了百姓做苦力,这一切都是地方官员的手段,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得金矿开采权,并将消息掩盖,不传入京城。 待将来金矿得手,再若东窗事发,背锅的就是裴从安。 裴从安只觉得后背发凉,好在京兵赶了来,不然裴从安将遗臭万年,还连累家人,那些文书,都是裴从安在逼迫之下签下的,然而只要是他签下的名字,盖的官印,他就无法逃脱罪责。 京兵建议裴从安赶紧离开,去往京城告御状,但是裴从安不走,仅凭打听到金矿就去皇上面前告御状不可信,他必须查清那术士的来头,便是此人的到来,才发觉了金矿的存在,才致使了凤翔这两年来的动荡。 只是金矿之地守卫森严,他们又已经从城里逃出来,再过两日,必定满城追缉,再这么下去,便是京兵也护不住他了。 裴从安仍旧坚持,于是他们藏于山中,就地打探情况。 而就在他们没有离开的这三日中,整个凤翔府的差兵都惊动了,裴从安的失踪不得外扬,但是这些地方官员养的护院死士都开始全城搜捕,更是借着关系,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派人盯梢,绝不会让裴从安能入京城的可能。 反而待在山中的这三日里头最为安全,谁又会想到裴从安脱险,竟然没有逃离凤翔府,倒也方便了京兵行事。 终于在这日夜里,裴从安几人寻到了一个机会,就在所有矿工都休息了后,那位传闻中的术士现了身,他离开矿场往前头山峰走去,于是裴从安几人也跟了上去。 山峰之顶,眺望京城的方向,有一座孤坟。 第1076章 发现了母亲手上的伤疤 术士华冗来到坟前,冷笑道:“流光帝姬的坟建在此地,眺望京城,是还想带兵回京城,抢回自己的王朝么?” “前朝宝藏竟然在流光帝姬的墓穴之下藏着一个金矿,倒是被我寻到了,只是除了金矿,那些曾经炼造的十万大军的兵器又将在何处?”华冗拿出罗盘,开始探测。 一处孤坟,既无墓碑,又无标示,甚至连着守墓的人都没有,这儿当真是流光帝姬之墓,史上不是记载着流光帝姬带着残部逃往了南边荒蛮之地。 为了给残部一线生机,入了荒蛮之地的雾瘴林,死伤无数,便是流光帝姬也因此而下落不明。 裴从安与京兵们暗中观察着,看着术士华冗看着罗盘,好半晌后也不知从哪儿按下了机关,墓碑下有了机关响应,里头露出仅容一人下去的入口。 然而术士华冗却并没有下去,而是朝里头看了一眼,喃喃自语道:“此地凶险,可得想办法把那些差兵给引进去瞧一瞧,若是兵器藏于此地,便是大功告成,可叫主上收网了。” 华冗又合上这道暗门,而后转身下了山。 在场看了个清楚的裴从安几人相视了一眼。 他们要不要下墓穴?有京兵就要上前查看,却被裴从安拦下了,不只金矿场的地方差兵把守着四方,外头也有不少地方官员的护院死士在寻找他,巴不得他逃不出凤翔府,如此此地出现了金矿和流光帝姬墓,也将不会公之于众。 所以他们不能冒这个险,更不能引起金矿场差兵的注意,于是几人商量了一下,由师爷杨六郎带领十名京兵守在原地,等待京城的支援,也注意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而裴从安是半刻都不打算停歇,带着余下的十名京兵,快快回京城去面圣,将凤翔府的情况一一禀报。 先前京兵无法见到裴从安的时候,便已经派人给京城送了信,想来统领大人收到消息,定会派更多的人过来支援。 裴从安此番回京城必有波折,沿途定有地方官员的护院和死士盯梢,可得万分小心,于是几人就地分开,裴从安连夜回京城去。 凤翔府华冗一封信很快送到了京都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看着密信上所写,脸色有了变化,她很快屏退了殿前的下人,将密信放在桌上,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到底要做什么,利用内库财权赚钱,又在燕国境地四处掘墓,而今终于让你寻到了流光帝姬的墓,可是你也不在人世,却得我来处理后头的事。” “如今出现了金矿,那是前朝的藏宝之地,此事让我如何处理呢?” 长公主喃喃自语着,起了身,在殿前来回踱步,人显得很犹豫纠结。 殿外,太监传话,泰安郡主来了,长公主连忙将密信收起,坐回了主座。 泰安郡主荣雪手里拿着吃食,一脸欢喜的跑了进来,见到母亲,立即上前将吃食送上,满脸笑容的说道:“娘,你看我寻到了什么吃食?” 长公主看向女儿手中的食盒,只见荣雪打开食盒,里头放着一大盘熟肉,看着极为普通。 然而荣雪却比以前大胆多了,拿出筷子夹了一大块往母亲的嘴里送。 长公主倒也惯着她,明显不爱吃肉,却还是张开了嘴,然而在吃到这熟肉的味道后,长公主立即吐了出来,脸色非常的难看,那些久远的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长公主捂着胸口,突然犯起了心痛病。 荣雪惊住了,连忙扶着母亲,惊声问道:“娘,你怎么了?莫不是这些熟肉有问题?” 长公主脸色十分难看,倒也没有推开女儿的手,语气淡淡地说道:“你在哪儿买到这些熟肉的?” 荣雪说是在京城街头买到的,还是个挑着担子的商贩,今个儿去了一趟拍卖行,顺路买了。 当时荣雪吃到熟肉的味道,突然有种记忆中的味道,很奇怪,她很喜欢这个味儿,便买了一些回来给母亲尝。 荣雪脸色青白不定,她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握紧女儿的手,说道:“孩子,待中秋宫宴上,我定会为你求得一块封地,等皇上开了金口,你便早早搬去封地,莫再回京城了。” 荣雪惊住,为何突然想给她求得封地,她不要封地,她就要留在京城,留在大舅身边。 长公主见女儿不肯,含泪说道:“这事没得商量,你若是不听,我定会将你绑出京城。” 荣雪看着母亲因为胸口疼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心头难过极了,本想反驳的她,决定等母亲的身体好了些再继续这个话题,当即扶着母亲休息,只是长公主却是摆了摆手。 “将吃食带下去吧,我想安静一会。” 长公主往椅中一靠,荣雪记挂着母亲的胸口痛,哪能就这么走了,强行扶起了母亲,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袖口破了,荣雪亲眼看到了母亲袖子下露出的一块伤疤,极为丑陋。 荣雪怔住,就要上前翻看母亲的手,长公主立即拂开她的手,沉声开口:“是我这些日子惯坏了你这毛病,退下。” 遭受着母亲责备的目光,荣雪终于不敢造次了,只得退开几步,目光再次落在母亲有伤疤的手上时,长公主却是用袖口给遮住了。 荣雪心思一动,这就拿起食盒告退。 待荣雪出了主殿,立即叫来身边太监,问起最近迟卓和葛图的行迹,可曾来长公主府服侍她母亲。 太监去拍卖行查了,又去长公主的西院打听了,回来禀报荣雪,最近长公主不仅没有宠幸西院的人,便是拍卖行办事的迟卓公子和葛图公子皆不曾回过府。 荣雪怒了,派人将迟卓和葛图叫入府中,到此刻荣雪才发现母亲似乎有些不对劲,这段时日,她沉浸在母爱中,不愿意去多想,但是刚才看到母亲手臂上的伤疤,她知道不能自己骗自己了。 荣雪记得清楚,小的时候她曾不小心看到了母亲与面首在浴池嬉戏,那时的母亲,全身皮肤光洁,容光焕发,身上的肌肤没有半个伤疤。 第1077章 阿奇胆子大 可是现在的母亲突然在手臂上出现了陈年旧疤,便是可疑。 迟卓和葛图被叫到了郡主府,两人还不知原由,带了拍卖行的账本来,打算汇报这些日子的账目,拍卖行当真是一本万利,赚了不少钱,自然两人也私下里瞒了些钱。 荣雪屏退了下人,将两人叫到跟前,问起两人有多久没有服侍她母亲了。 这一下迟卓有些慌了,他原本是泰安郡主挑选的面首,却送到了长公主的床榻之上,而今连长公主也不再召他入殿。 迟卓连忙跪了下来,生怕因为在长公主面前失了宠,也没了拍卖行管事的身份,就要关入长公主府的西院守着四方天地。 迟卓既紧张又焦急,荣雪看在眼里。 倒是葛图也跟着跪下了,只是他显得很沉默,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荣雪立即问葛图,“你是我母亲最喜爱的小郎君,你也不曾上榻?” 葛图最近在拍卖行努力搞钱,一到夜里就悄悄地回城东小院见秋霞,小日子过得甜蜜,倒是从不曾踏入长公主府半步。 何况葛图还知道内幕,就更不敢再靠近长公主府了。 荣雪见两人突然不说话了,看来是都没有服侍她母亲了。 “若是再失宠下去,我定会换了你们,拍卖行的差事,我随时能找到有才之士打理,并非非要你们不可。” 果然两人着了急。 迟卓终于抬起头来,没忍住,说道:“郡主有所不知,如今主上不再让我碰她,甚至……甚至还有些嫌恶我们。” 嫌恶? 荣雪上前抬起迟卓的下巴细看,长得如此英伟,按理正好符合母亲的喜好,怎么突然失了宠? “你若得不到我母亲的欢心,我便也不必留你了。” 迟卓吓得跪伏于地,整个迟氏一族皆是因为他得到了泰安郡主的亲睐才有了今日,这一切他不能失去,族人也需要庇护。 “还请郡主给小的机会,定会让主上重新宠幸小的。” 荣雪挥退两人,心头越发的疑惑起来。 母亲为何突然想给她求得封地,催着她离开京城,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母亲的所作所为,与过去二十年的所作所为皆是不同。 有了这个念头,荣雪便有些寝食难安了,突然又想到了两人,便是阿奇和公子楚,母亲转了性子,不再宠幸迟卓和葛图,那阿奇如此惊绝之男子,母亲会不会欢喜? 想到阿奇,荣雪是不舍得的,她已经许久不让两人入府,本能的不想阿奇与她母亲走得太近。 很快阿奇和公子楚被召入郡主府。 荣雪看着一身白衣的阿奇,有瞬间的仿佛,他平素多穿红衣,头回见他穿上白袍,那模样与世族贵公子一般,甚至有那么一刻,荣雪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了。 芝兰玉树之姿便是世族贵公子也无法与之并论。 阿奇看向失态的郡主,那一眼,霁月清风,荣雪眼眶热了,不愧是她暗慕的人,这一刻荣雪有些犹豫了,当真要将他送去母亲那儿么? 阿奇的白袍上绣有白鹤,金丝线连枝,精美中透着贵气,绣样更是栩栩如生,如有白鹤展翅,阿奇也将乘鹤而去。 “这衣裳谁做的?” 荣雪一脸严肃的开口。 公子楚连忙看向阿奇,刚才出门的时候他怎么说来着,少夫人送来的衣裳千万别穿入郡主府,他倒好,不仅穿上了,还穿上了他最满意的那件。 阿奇身姿挺括就这么站在跟前,不紧不慢地答道:“是一位温柔的女子替我做的衣裳,她手巧,我又穿惯了她做的衣裳,所以来时匆忙,未来得及换下。” 公子楚听着这一番话,替好友捏了一把汗。 荣雪果然怒了,她府上的小夫郎心里惦记着别的女人,还说得如此温柔小意,那是动了心呢,她要一个心有所属的小夫郎有什么用。 一巴掌清脆的打在了阿奇的脸上,他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怒火中烧的荣雪,这模样,即使现在荣雪一气之下杀了他,他大概也是会笑着死去的,这就是阿奇。 荣雪这些年一直拿他没办法。 “为什么?” 荣雪心头难受至极。 公子楚刚要开口替好友求情,荣雪便背过身去,勉强平复了心头的怒火,冷漠开口:“来人,找府医过来给奇公子敷脸伤,脸伤好后,与公子楚一同送去长公主府的西院,不召不得离开西院半步。” 阿奇没出声,仍旧很平静地看着荣雪的背影,只有公子楚急坏了,也怪他,他今天定是吃错了药,要跟着这个家伙一同来郡主府,还信了他的鬼话,没有按住他强行脱了少夫人给的衣裳。 这下好了,两人直接关入长公主府的西院去了,那是什么地儿,那四方天地里关着的都是长公主府的面首,以前他们两人多风光,在外头住着多自在。 有府医过来给阿奇敷脸,这火辣辣的脸上在还没有红肿前敷上药物,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他的容颜,然而阿奇根本不在意。 荣雪坐在主座上静静地看着阿奇,眼神里有些受伤,阿奇的心里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这衣裳的做工看着女红做得好,所以阿奇喜欢女红做得好的女人。 荣雪抬起自己因为练武而变得粗糙的双手,常年握鞭,都起茧子了,这样一双手,又怎么可能拿得了针线,她的手做不到。 阿奇和公子楚被人送入了长公主府的西院。 两人才进院子,院大门便关上了,好在两人到底是有些身份的,在这西院里单独分了一间小院给两人住,不必与其他的面首挤在一块儿。 公子楚抱着自己的琴,郁闷开了口:“这就是你今天的计划?” 阿奇看了公子楚一眼,而后开口:“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一定要用琴音将长公主引来咱们小院,我定有方法留下长公主。” 公子楚一听,脸色煞白,脚步停下,生气问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真听了郡主的话,向公长主献媚?” 那是公子楚唯一不能做的事,他是泰安郡主的小夫郎,到如今也不过是给泰安郡主弹琴,陪泰安郡主花天酒地,他还是童子身呢。 第1078章 哲哥儿得到了安置 可是长公主不同,她若是看中的面首,定会宠幸,他要将这第一次献给长公主?这不是乱套了。 公子楚气坏了,扬起手中的琴就要砸了,阿奇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地开口:“若不然,咱们的余生就是关在这四方天地再也无法出去,你可想好了。” “你若失了宠,你的族人,你的家人,他们怎么办?” 果然一句话阻止了公子楚,公子楚气急败坏,怒目看了阿奇一眼,为了族人为了家人的前程,他一直忍辱负重的待在京城。 稳住了公子楚,阿奇的目光复杂的看向主殿的方向,自打那日府上京卫追去城西宅子刺杀任家人开始,阿奇就明显的感觉到了长公主有了变化。 长公主府内外再也没有看到过京卫的出现,同时城西案子结的也是仓促,最后定为城西治安不严,是江湖人所为。 阿奇是不相信的,那日他亲眼所见,能有这般手段的在京城里没有几家有这个能耐,而任家来了京城,也只是与长公主之间的过节,其他人并没有结怨。 这一次阿奇故意留在长公主府,定要好好查一查。 城西宅子里,宋九照顾着两个女儿,刚给两孩子换上新做的衣裳,窗台上落下一只信鸟,宋九朝信鸟看去,是只翠鸟,宋九的心怦怦直跳,那是道观送消息来了。 信是弟弟宋来喜所写,他没有写自己是怎么从京城回到道观的,只说他不仅在道观安置下来,也将母亲汤氏接到了道观,为了抚养哲哥儿。 宋九见弟弟信中提到了母亲,心头有些触动,的确是了,道观里多是修道之人,哪及妇人懂得照顾孩子。 有母亲汤氏在照顾哲哥儿,宋九越发的放心了。 宋九刚要将信烧掉,突然又看到翠鸟并没有走,宋九走近一看,在那翅膀底下竟然绑了一个小香囊。 宋九将香囊取下,里头放着的却是一缕胎发,这一刻宋九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这是哲哥儿的胎发,生下哲哥儿时,只来得看上一眼就被送走了,这一缕胎发就如同看到了孩子,弟弟当真心细,刚这么想,香囊里掉落一张小纸条:“母亲说给孩子剪一缕胎发送来,免得二姐思念。” 原本是母亲的提议,同为母亲,才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宋九将字条都烧了,将装有胎发的小香囊纳入怀中,如同儿子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样。 瞧着马上要中秋节,不知宫里会不会举办宫宴,她家小团子和小圆子会回来吃团圆饭么? 宋九开始算着与孩子们团聚的日子。 而此时的宫中,小圆子与一群小伙伴正跟着先生读书,一个个的念得很是认真。 讲台前的大儒郑礼义看向眼前的这些孩子,心头十分满意,原本以为是从乡下来的孩子,会难以教导,没想到他们如此聪明,学的知识还不少,还各有所长。 尤其是对小团子和小圆子,更是欣赏不已。 小团子跟着一起读书,周围用屏风拦住了,没有风吹来,倒也如常人一般,这么跟着读半日,也不见她的病容,瞧着韩先生在宫里用了上等好药对症诊治有了效果。 此时学堂外,魏贵妃从御花园一路散步而来,被这边的朗朗读书声吸引,赶到学堂外,正好遇上了郑礼义向小圆子问起治国之道。 小圆子才回京城,还有些拘谨,心头有些想法却一直没敢向皇上说明,此刻先生问起,他谈起治国之道来,故意将话题引到了化外之地岭南。 郑礼义以前常住南阳,与常住京城里的人不同,他时常带着学生四处游学,自然也去过岭南,还见到过水性极好的吴越国人,亲眼看到了陶将军作战。 此刻郑礼义听到小圆子说起岭南,便问他化外之地该如何管理。 小圆子面色坚定的说道:“先生,我之前从岭南经过,倒发现一条通往中原的经商要道,正是庾岭商道。” “南通中原,北抵寮军,内陆求稳,兴农桑,兴商业,必先修庾岭商道,如此方能国库丰盈,粮草丰厚,燕将战马强壮。” 郑礼义错愕的看着小圆子,一条庾岭商道就想到了这么多,只是那是化外之地呢,修路难,治理更难。 但是郑礼义是满意的,他这一生带了不少学生游学,也有不少学生去过岭南,却无一人提出这条建议,便是满朝文武也不曾提及。 朝中官员一旦外放,最担心的是外放岭南,可是依着这孩子的意思,只要修通这条商队,就能大兴农桑商业,从而增加了税赋,国库也就有钱了。 郑礼义点了点头,叫小圆子坐下,小圆子却是不坐的,而是小脸认真的看着先生,问道:“先生觉得此事可行?” 郑礼义想了想,说道:“可行。” “可行的话,学生若是向皇上翁翁上奏折,皇上翁翁会同意么?” 郑礼义这一下没说话了,满朝文武都不提及此事,此事之难无以想象,修路得耗时耗力耗钱财,尤其化外之地又是沿海一带,不太平,海寇通行,占岛为王,恐怕修通了商路,商人也无法在岭南行商。 “先生可是觉得修通了商道,行商也不太平,到时候耗时耗力耗钱财修建的商路无人敢走。” 小圆子今年才十二岁,小小少年郎竟然猜到了郑礼义的顾虑。 既然聊到了这事上,郑礼义倒也默认了,的确,化外之地非一朝一夕能治理。 哪能想小圆子却笑了起来,“先生好读书,却不懂商人之道,若真将这条通往中原的商道修通,商队会不会通过且不说,北军入中原,却是省时省力。” “再说皇上翁翁不是准许了部分私盐皇商,若是再在南边定下私盐皇商以及矿石皇商,暴利之下必有勇商,他们定会将这条化外商道踏平,踏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中原之变迫在眉睫,不知皇上翁翁会不会采纳?” 郑礼义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个孩子,天下贵子,果然有帝王之才,满朝文武不敢做的事,他敢做。 第1079章 这个孩子不简单 当年郑礼义游学时,的确看到过这条商道,但是山路崎岖,沿途更有匪徒流寇,不太平,但却仍旧有商队挺而走险,至于走海运绕回中原,还有可能遇上海寇,或者是吴越国人拦路抢劫。 若真是修通了此道,不仅发展了岭南的商贸,也制裁了吴越国的抢掠行为,中原商人与海外列国做生意更是方便了不少。 郑礼义抬了抬手,说道:“放学后,明阳跟为师走一趟。” 师徒二人一同去御书房,将所思所想向皇上禀明。 小圆子心头欢喜,高兴的坐下了,只是屁股还没有坐热,便有小太监进来传话,魏贵妃想要见一见小圆子。 郑礼义的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小太监一眼,而后看向小圆子,“且去吧,晚些时候再与我一同去御书房。” 小圆子应下了。 弟弟突然被叫走,屏风后的小团子忍不住看向弟弟离开的方向。 堂前的小伙伴们也觉得奇怪,魏贵妃为何在今日突然要见小圆子,再一想到宫里的传言,说是魏贵妃要被提为皇后,将来小圆子若是立为太子,定然是过继到新皇后的名下,若是这样,那可得怎么办呢? 小圆子独自跟在魏贵妃身边,跟着她去了凤栖宫。 这是小圆子进宫以来头一回来凤栖宫,对于宫里的那些传闻,小圆子向来都不在意,此刻他端正的坐在交椅中,就见下人宫女送上了宫里最好的点心。 几上的点心摆了好几盘,山珍海味不在话下。 魏贵妃劝着小圆子吃一些,读书辛苦,又学了好几堂课了,是要休息一下了。 说完这些话,魏贵妃一脸温柔的看着小圆子,小圆子才拿起糕点吃了一口,感觉到魏贵妃的目光,随即就将糕点放下了。 “怎么,可是不好吃?” 魏贵妃立即看向宫女,不好吃就撤下,叫御厨再做出新品送来。 小圆子点头,“我总是惦记着我娘给我们做的烧鸡和油酥饼子,外头的东西再好吃,也不及我母亲做的好吃。” 宫女本要撤下吃食,这会儿听到此话,不由得看向了魏贵妃。 魏贵妃算是听出味道来了,话里话外提到了他的生母,是宫里的传闻还没有听说过么? 魏贵妃抬手示意,挥退了下人宫女,而后叫来了一人,是朝中新挑选出来的武士,这些人多是入宫成为暗卫营中的人。 而这位武士的功夫是暗卫营中最厉害的,长相更是稀疏平常,往人堆里一站,很容易令人忽视。 人来了,武士身姿不算高,也不显眼,但是精悍无比。 魏贵妃今日所做所为都是为了讨好小圆子,她将精挑细选的武士送给小圆子做暗卫,从此以后他身边也有了死士。 然而小圆子在魏贵妃请出武士时起,他就只看了一眼,待魏贵妃要将此人送给他时,小圆子突然起身,来到武士身边,将他细细打量。 小圆子不过是围着武士走了一圈,便回到交椅中坐下,面上露出浅浅笑容,就这么一会儿,原本站得端正的武士突然单膝跪地,捂着腹部痛得冒汗。 小圆子这就开口:“不要忍着,赶紧去茅房吧,人有三急,你忍不住的。” 武士一脸狼狈的看向魏贵妃,把魏贵妃弄糊涂了,原来刚才小圆子不过是过去打量了一下武士便给他下了毒,大概会拉肚子一两日,还得吃上解药,不然也得躺上几日了。 魏贵妃脸色不好看,说什么是全朝最厉害的武士,结果一招没过就软了,于是魏贵妃抬了抬手,那武士勉强起身,小圆子将一颗解药扔给他。 武士的功夫的确不错,快速接过解药倒也不犹豫,立即吃下了。 武士退下后,小圆子便说道:“我和姐姐身边不需要暗卫,若是真要有这样的人,那也是我爹娘为我们准备的,多谢娘娘操心了。” 娘娘?跟着那些人一起这么叫,那为何叫皇上却要叫翁翁,叫她却是如此的生疏,莫小瞧了这些孩子,竟然这么聪明,他们早就知道她的用意了。 “瞧着是我凤栖宫不合意了,长辈叫你吃东西,给你送武士,不过是对晚辈的喜爱,既然如此,本宫定不会再这样。” “只是有一事,明阳该知道的,你若成为太子,本宫便是你的长辈,以后还是不要叫本宫娘娘,就叫……” 魏贵妃想了想,正在此时,殿外响起脚步声,太监传话,皇上来了。 魏贵妃和小圆子只好先起身。 皇帝荣晏处理完政务,先是去了学堂,得知小圆子独自一人来了凤栖宫,于是也来了这儿。 荣晏看着聪明的侄孙,很满意,自己没有子嗣,到老了,对后辈子孙很喜爱,这孩子天命所归,又是如此聪慧,在宫里的这些时日,荣晏已经将孩子视如己出一般疼爱。 荣晏来到魏贵妃身边坐下,问两人在聊些什么,魏贵妃顺势开了口:“皇上来评评理,他们叫皇上是翁翁,叫妾身却是娘娘,妾身难受。” “我看孩子们不如统一叫法,叫皇上祖父,叫妾身祖母如何?” 荣晏一听,脸色微变,他看着魏氏,半晌没有接话。 魏贵妃也察觉到了皇上动了怒,她不过是说出了这段时间传闻的话,再说朝中不是提议她来做皇后,当年皇上力排众议都要提她做皇后,要不是满朝文武反对,她早就已经是皇后了。 如今局势有变,枕边人的心思莫非也变了? 荣晏握紧魏贵妃的手,没接她这番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小圆子,对上孩子漆黑的眼神,荣晏叹了口气,孩子不傻,什么都懂,魏氏这么说话,定是不讨孩子的喜。 小圆子也借势起身向皇上问出了一事,“皇上,马上要到中秋节,我们可以在中秋节的时候回家团聚么?” 连着他这个皇上翁翁也不这么叫了,荣晏知道孩子们也心思重,自打入宫时起就防着了,他的本意是护着这些孩子,教导这些孩子,而不是养出怨怼的情绪来。 “今年宫中将要举行中秋宴,到时候任家人全部参加,朕会下旨意,同时朕也会在那日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安心在宫中读书便是。” 小圆子心头一惊,抬头看向皇上,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第1080章 一心只为三房的任婆子 只有坐在皇上身边的魏贵妃,却是听出了意味,她立即看向皇上,明显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皇上这是要在中秋宴上立太子么? “孩子,你先去读书吧,平素也该以学业为重,凤栖宫不必常来。” 很快有太监送小圆子去学堂,以后不用来凤栖宫,小圆子更是松了口气,他的母亲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生他养他疼他的母亲宋氏。 小圆子一走,魏贵妃立即屏退了殿里的下人。 荣晏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要跟魏氏好好说一说了。 待殿里只有两人时,荣晏温柔的看向枕边妻,“朕已经派人修建了陵墓,那是我们百年之后合葬之地,朕会走在你前头,但一定会安排好你在宫里的生活,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至于皇后之位,咱们这么多年了,也不必受这名份的拘束,我荣晏一生,内心里只有你魏氏一人,至死不渝。” “外头都传过继明阳一事,朕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不仅辈份上差了,朕与弟弟的兄弟情,也不容许这样。” “晋王为朕四处奔波,燕国有事,晋王必冲前头,在娩娘你还没有入宫时,弟弟为了朕可以不顾生命,还曾为朕受过重伤,而今朕年纪大了,不少事情还得弟弟来操心。” “明阳这孩子朕知道你挺满意的,他也是个知大义的好孩子,只要娩娘你忠心待他,将来他即使即位,也会尊重你,爱护你,不会让你在朕百年之后而无所依。” “不仅如此,朕也会交代好晋王,还有宋氏和任家人,他们都会护着你,敬着你。” 魏贵妃听了这番话,整个人都蔫了,她背靠在太师椅中,心头无比悲凉,皇上这番话那就是这么定了,她即使是个宠妃,也无法左右皇上的想法。 至于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朕决定中秋宴上立明阳为太子,到时候宴请满朝文武,中秋宴还得娩娘多费心思,这是朕的意思,御史台也左右不了朕。” 魏贵妃半晌没有接话,荣晏紧紧地握住她有些凉意的手,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魏贵妃连忙看向皇上。 荣晏松开魏氏的手,立即背过身去,从怀里拿出手帕,强忍着咳了几声,手帕收起的时候,魏贵妃的眼角余光看到了手帕上沾染的血迹,她怔住了。 “朕还有政务未处理,娩娘莫多想,好生休息。” 荣晏起身便走,待出了凤栖宫,身子一晃,差点儿一头栽倒了下去。 身边唐公公连忙上前扶着他,荣晏借着唐公公的手劲站稳了,这就说道:“把韩先生叫入御书房。” 下人连忙去叫了。 魏氏站在宫门外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眼眶里有了泪水,她竟是不知皇上已经病成了这样。 魏氏暗中叫来了太医署的人问话,没想太医署的人根本没有给皇上诊治过病情,自打韩稷入宫以后,皇上便不让其他御医诊治了,皆由韩稷负责诊脉起居。 魏氏得知情况后,脸色十分难看,所以皇上病得这么重,竟然瞒过了所有人,难怪他会修建陵墓,会替她安排好后头的事,他知道自己陪伴不了她多久了。 这么多年了,魏氏对皇上是有感情的,初始见着皇上,是有目的,她不想做舞姬,她也想做个人上人,这么多年的陪伴和宠爱,魏氏慢慢地爱上了他,享受着他对自己的独宠。 可是一想到以后没了这份独宠,魏氏犹如天要塌了下来,一时间做什么皇后,争什么权力,似乎都不重要了,心头只有无尽的悲伤。 *** 宫里设中秋宴,皇上下了旨意,更是给城西宅子的任家人送来了不少好衣料,尤其是宋九夫妻二人,不只有进贡的好衣料,还有尚衣局做的衣裳。 做为皇室的儿媳妇,宋九的穿着与任家人是不一样的。 在收到皇上赐下的进贡料子时,任婆子便有些坐立难安了,她匆匆赶来主院,见到宋九,立即说道:“三媳妇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宋九不紧不慢地将任婆子拉着坐下,不慌不忙的说道:“我想大概是要立太子了。” 此刻任婆子也看到了宫里给宋九夫妻二人的衣裳,正好挂在屋里,那尚衣局出来的衣裳,做工刺绣皆是一流,华贵优美又合身,这可不是一日之功,定是早早定下了。 做这样华美的宫服,没得十天半月赶不出来。 任婆子信了三媳妇的话,这也正是任婆子最忧心的地方。 “若是如此,那是不是魏贵妃也在这一日成为皇后,那会不会过继咱们家小圆子?” 宋九没接话,她也担忧,但是家里人都指着她来解惑,她若是没了主意,一家人都没了主意。 即使是贵女出身的婆母,宋九也看了出来,自打进了京城,婆母也开始忐忑不安了,再也没了以前的冷静。 也是,京城里有太多事情不可控,也分不出对与错。 宋九安慰着任婆子,“娘,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中秋宴,便一切都知晓了,一切未曾发生的事,便不要去想。” 任婆子看着老三媳妇,竟是眼眶都红了,“要是他们抢走了小圆子,我这诰命也不要了,拼了老命也要闹一场。” 叫一个贵女千金学泼妇的样子,为着小圆子拼命,宋九心头感动,婆母可是优雅了一辈子,即使是在乡下,都不跟村里那些妇人泼辣的人,到了京城这满地权贵的富贵之地,却做到了这地步来。 “娘,若真是这样,我会先去闹的,我已经给父王写了信,父王定会早些回来,小团子的案子没有查清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孩子们平安就好。” 任婆子叹了口气,老三媳妇是主心骨,她总能将事情安排好。 任家人要入宫吃席,任家大房二房倒是忐忑中带着些激动,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发生了。 赐下来的进贡料子,是外头买都买不到的上等好衣料,大嫂沈秋梅和二嫂杨冬花,本能自己做衣裳的,这一下生怕把料子做坏了,便跟任婆子建议,请了裁缝过来。 由绣楼来做,不仅赶工快,还做得好看。 第1081章 不能老用三房的钱 以前在京城里出名的绣楼是梅庄,如今换成了喜绣坊,京城权贵都来这儿做衣裳。 结果家里人一人做上一套,所费银钱也足够令任家人心疼的。 二哥任广江只叹自己赚钱的速度还没有花钱的速度快,不免有些焦虑。 杨冬花见丈夫夜里难眠,问其原由,任广江说道:“我想将这倒卖的生意做出去,可是京城里的花销当真是吓人,做一套衣裳四五百两银子,请个知名的绣娘亲自做,不仅时间长,还收费得二千两银子。” “咱们家这一次是三弟媳做的主,请了知名的绣娘做的,还赶了工期,这么算下来,一家老小的花销,我这半年都赚不回来了,总不该咱们大房二房都吃三房的,我即使有存银,也不能坐吃山空。” “不成,等中秋宴过后,我得想个办法,实在不成,我打算重操旧业,给京城周边的百姓售卖种子,或者倒卖米粮油盐杂货去。” 任广江的想法倒是不错的,杨冬花一向崇拜丈夫,丈夫特别有头脑,做生意有自己的一套,自然也是支持着丈夫的。 “我看京城里哪哪都繁华,就是都往大里去,不见走街窜巷的货郎,也不见挑担子的农夫,这定是有原因的,待我摸清了情况,把种子和粮食的生意做起来,我还要把咱们家的杂货铺子也开起来。” 任广江想着自己未来的计划,满是信心,到那个时候,杨冬花还能天天去给丈夫守铺子,就像以前在村里开小卖铺一样。 大房家里,沈秋梅盘算了一下这一次宅里的花销,便推了推丈夫的胳膊,说道:“你这一直不出门做事,真在宅里吃三房的用三房的?” 沈秋梅显然有些生气。 任广田也很苦恼,他背过身去,含糊说道:“等中秋节过后,我再想办法,我学的是木匠活,这京城里的生意不好做,即使做个木匠,他们也挑剔,嫌我地方来的没见识。” 沈秋梅心头难受,自己的丈夫怎么就想不出赚钱的办法,再看二弟,成日不着家,天天在外头想着做生意,时不时带回来一笔银子添入宅里的账本中,至少二房努力了,账目也好看些,哪像他们大房,没给过一文钱。 “也亏得三弟媳不计较这些,不然我这个做大嫂的,脸都没地方放,以前闹着分了家,到了平江府在一起了,咱们大家一直弱势,我早就想说你了。” “想办法开间木匠铺子吧,咱们不能吃三房的用三房的,不然我这脸往哪儿搁。” 任广田郁闷的点头,却是没耐心的起了身,不想媳妇在身边唠叨。 中秋宴这日,任家人早早的从城西离开的,走时,身边护卫不少,街坊们都往这边张望。 穿上了华服的任家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总感觉这衣裳在身上,连走路说话都是规矩,好在为了这一次宴席,任婆子将齐嬷嬷请了去,带着一家老小都学了宫里的规矩,到那一日也不至于闹出大笑话来。 马车进了内城,街道两边的吵闹声没了,安静了许多,但是来往的多是权贵,且都是往宫里去参加中秋宴的。 一路上遇上不少马车,只有宋九家的马车前头是战马,那些权贵一看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有聪明的贵夫人看出了个门路,交代着身边人,若是遇上任家人,就立即让道,不与任家人争先后。 不懂的小辈忍不住问长辈:“为何要让着这些乡下人,他们连世族都不是。” 长辈“嘘”了一口,瞪了孩子一眼,语气严肃的说道:“今日宫宴可不是普通宴席,朝中三品以上官员都带女眷去了,今日定有旨意下来,任家人虽是乡下人,但是他们若成了太子的亲人,京城里谁都得罪不起。” “所以今天宴席上会立太子?”小辈们惊声开口,被长辈们责备了。 倒是又有人小声说道:“听说魏贵妃要过继太子,是否今日宴席上双喜临门?” 议论的声音极小,却还是被经过的任家人听到了。 而任家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这些权贵们都有意避让着他们一家。 宋九也不客气,这一路上听到这些心情不好,催着马车快些走。 等与这些权贵们的马车隔开了一段距离后,任婆子立即拉住宋九,一脸严肃的说道:“若是今日皇上当众下旨要过继小圆子,咱们立即离开京城,我叫老大老二去南边寻晋王,三房一家往燕北逃。” 任婆子竟然将路线都想好了,一时间任家大房和二房都吓到了,纷纷看向任婆子。 而任婆子却拉住丈夫任平的袖子,相视一眼后说道:“我们商量好了,就带着你们的外祖母留在京城,我们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也能给你们拖延时间。” 显然这番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夫妻二人早就商量好的,任平一切都听媳妇的,此刻也是点了点头。 沈秋梅和杨冬花着了急,“娘,我们真的要逃离京城么?” 任婆子狠下心来,“必须逃,只有将小圆子他们都带走,荣家没了子嗣继承,看他们怎么办?待将来有了燕北军和晋王的支持,便能与皇上谈条件,孩子绝不会过继。” 任家人明显着了急,却又认同了任婆子的话,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过继给别人,他们支持三弟媳,要逃,大家一起逃。 眼看着任家人众人一心,宋九的鼻子一酸,眼眶也热了,她看着家里人,竟有些哽咽,为了小圆子,一家人竟是愿意过上这逃亡的生活,那一年里头为了入京城,也是逃亡一般的生活,当时入京城时,大嫂二嫂都说累了,再也不想奔波了。 宋九不想家里人担忧,压下心头的情绪,含笑说道:“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我和荣长也商量好了,咱们不离开京城。” 任荣长也顺手从怀里拿出了兵符。 往燕北逃什么,整个京师营都在她夫君的掌握之中。 任婆子见到兵符,终于笑了,“我竟是忘了这事儿,可是……” 老三若是拿起这兵符,那不就是造反了么? 第1082章 这是她的小女儿 宋九接着说道:“京师营里大部分都愿意追随我父王的人,父王当年也是带着他们领兵打仗,值得他们的信服。” “而今我夫君是他们的主帅,兵符在手,那自然没有不成的事,只是我们不能这样。” “今日的守城军还是如往常一样,不会闹出任何的动静,咱们入宫赴宴,若真到了过继这个地步,由我出面来拒绝,我是小圆子的生母,我不同意,皇上定会考虑的。” 从平江府到京城,宋九对皇上有信心,他跟父王是孪生兄弟,父王可为兄长南征北战,不论生死,相信皇上亦是如此,就如同小团子和小圆子一样,双生兄弟的感情是不可分割的。 有了宋九这一番话,任家人总算安心了些,任荣长也就将兵符收了起来。 任家的马车来到了宫门外,其他权贵们的马车也相继赶了过来。 今日中秋宴设在清园,那儿并不是平时举宴的地方,却也不是御花园游玩之所。 清园靠近主殿前堂,到了这儿,众权贵也就明白了皇上今日宴席的用意了,立太子还是立皇后,总归是一桩大事儿。 沈秋梅头一回入宫,一路上走得很谨慎,齐嬷嬷教的规矩牢记于心,更是忍不住下意识的看向三弟媳,总感觉三弟媳的一举一动都这么自然流畅,与这些权贵夫人们没有什么分别,当真是佩服。 一家人来到清园,有太监领他们入座,沈秋梅和杨冬花走一起时,小声说道:“不知道能见到孩子们么?我家宇哥儿和蓉姐儿,又有半个月没见了。” 杨冬花也是半个月没见到丑奴,自然也想女儿的,两人都带着期望的看向殿内外,想寻到孩子们的蛛丝马迹。 学堂里,郑礼义看着早已经心不在焉的孩子们,倒是早早的散了学,准许他们去宴场见父母,而做为孩子们的先生,郑礼义今日被皇上请为上座。 郑礼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小圆子,果然皇上请他来,便是教导太子的治国之道,他这一把年纪了还能为国家教出下一代君王,这一次入京城没有走错,这个孩子也着实聪明,将来必定是一代明君。 小圆子在先生灼灼的目光下,跟着伙伴们快步朝前边宴场去,只可惜姐姐吹不得风,今日课堂只上了一半就回屋休息去了,等会儿见到母亲,小圆子决定将母亲带去见姐姐,也不能让姐姐一个人待在屋里难过。 就在几个孩子一路小跑着赶到宴场时,这儿已经热闹非凡,三品以上的官员和女眷都来了。 而几个孩子并没有走正门,从侧殿进去,见皇上翁翁还没有来,几人从侧门进来便在人群里寻找家人,还是小圆子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母亲,朝小伙伴们指了方向,一个个的都跟着他走了。 倒是任明宇看到热闹的大殿晃了神,待反应过来时,小伙伴都跑前头去了,他连忙跟上,心头郁闷,咋一个个跑这么快不等他,下次研究出来的武器决定不给他们玩了。 人群里,郑府的大媳妇曹氏带着女儿郑美姬往侧殿去,许是刚才来时与人有了摩擦,女儿的裙子污了一块,气坏了曹氏。 “今日宴场上的都是世族公子,你总说我安排的不喜欢,如今满堂贵公子,总有你能看得上的。” “你祖父入了御史台,咱们家要婚配还是说得上话的,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把裙子给弄脏了,等会儿上台献舞,你可要怎么办?” 郑美姬有些生气,答道:“娘,我瞧着今日来的贵女都与我一般心思,一个个都上台献舞,多是无趣,要不我就不必上台了。” “那可不成。”曹氏拉着女儿眼看着就要到侧殿门口,突然一个小炮弹冲过来,母女二人还来不及看清,人就差点儿被撞翻了。 曹氏勉强稳住身子,女儿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撞人的任明宇低垂着头,心头暗感不妙,完了,撞人了,该怎么办? 跑前头去了的丑奴回头看了一眼宇哥儿,就看到了这一幕,心头一惊,赶紧收住脚步,快步走过来,将任时宇拉到身后。 丑奴到底年岁长些,是姐姐,将堂弟护在身后,平缓了气息,不紧不慢地朝曹氏母女二人行礼道歉。 曹氏看着出丑了的女儿,脸都气红了,这会儿抬头看向正在道歉的丑奴,正要责备,突然对上丑奴的脸,曹氏怔住。 摔坐在地上的郑美姬被下人扶着还没起身,就骂了起来:“哪个娼货撞了我。” 曹氏立即捏了一把女儿的手臂,郑美姬吃痛,却是收到了母亲的信息,不敢再骂了,但是脸色却十分难看。 丑奴听到这话皱了眉,到底是弟弟撞人在先,于是接着道歉:“我弟弟无状,冲撞了夫人,我替弟弟道歉。” 丑奴再一次道歉,身姿却是挺直了,语气也没了先前那般温婉。 “夫人和小姐可是伤到了哪儿?我这就去请皇上翁翁给二位安排休息的房间,赶紧请御医过来看看,随后我会带弟弟同长辈过来向二位诚心的道歉。” 郑美姬一听到叫皇上还敢叫翁翁的,莫不是任家的孩子,刚这么想,就听到母亲开了口:“不过是摔了一跤,也不是大事儿,就这样吧。” 曹氏立即拉着郑美姬走,郑美姬刚站稳,还来不及看一眼是谁撞的,人就被母亲和下人带走了。 郑美姬很是疑惑,即使是任家的孩子,撞了人也是要道歉的,叫皇上翁翁就了不起,说起来任家在朝中还没权没势的呢。 然而曹氏根本不给女儿说话的机会,进了侧殿,也只是叫下人尽快给女儿处理裙子,等会儿上台跳舞的时候莫被人瞧见了。 下人扶着郑美姬去了屏风后,曹氏却是站在门口来回踱步,刚才那一眼她看到了谁,那个曾经被郑家遗弃的孩子,也就是她的小女儿。 她竟然没有死,还长这么大了,那孩子的眉眼是如此的好看,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可是她却认不出自己了。 六岁多点的孩子,总该记得一些事,然而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曹氏心头十分复杂。 第1083章 一家人其乐融融 郑美姬在屏风后处理了半晌,裙摆上的污迹根本弄不干净,生气说道:“为何要跳舞,我又不是舞姬出身,凭什么就得女子跳舞与人取乐,怎么就不见男子也上前跳舞呢?” “我堂堂贵女出身,还得靠这个献艺,在婚事上争取么?我不服。” 郑美姬的声音很大,要是放在往常,曹氏早就责备了,可此刻,曹氏半晌也没有出声,待郑美姬和下人从屏风后出来一瞧,哪还有曹氏的身影。 曹氏从侧殿出来,站在暗处盯着前头任家人的方向。 任家人的席位排在左边的前头,虽然不如左边最前头的相府席位,却也没有低几位了。 在任家人的席位前,几个从学堂里出来的孩子各自围着自己的父母说不完的话,而曹氏亲眼看到丑奴坐在任广江和杨冬花两夫妻的中间。 杨冬花头回入宫赴宴,见桌上的点心好吃,一个劲的给女儿夹,还小声说道:“多吃点,外头没有呢。” 丑奴听了,“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娘,我在宫里时常能吃到,都吃腻了,你们多吃些。” 刚夹给女儿的吃食又放到了两夫妻的面前去了,杨冬花听了这话高兴了,“瞧着我家孩子在这宫里没吃苦头,这下我放心了。” 任广江听了,连忙叮嘱着媳妇,“莫乱说,宫里哪能饿着孩子,咱家丑奴也聪明,也不会亏待自己的。” 丑奴拼命的给父母夹吃的,“爹娘头回吃,多吃些,我刚才从学堂过来的时候,还刻意的拐去御膳房看了一眼,好多好吃的,等会儿可得留些肚子吃呢。” 杨冬花一听,立即将糕点放下,“那我不吃了,不然等会儿好吃的吃不上了。” 丑奴笑了。 远处的曹氏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心头五味杂陈,而后转身又去了侧殿。 任家席位上,宋九被小圆子给拉走了,姐姐在房里休息,她不能半个月回家一趟,已经有太久没有见到母亲,十分想念,好在今日母亲能入宫,可得去看看姐姐。 宋九跟在儿子身边,看着他熟门熟路的走在宫中,一副畅通无阻的样子,倒是放下心来,孩子们在宫里过得也没有想象中的拘谨。 小圆子拉着母亲的手,一路跑着来的,到了小院外,小圆子便说道:“韩先生让人在小院周围建了高墙,小院里全部种上了药草,说是方便姐姐养病。” 果然推开门就是满园药香,这么闻着还挺舒服的,韩先生费了心思,这要是在外头养病,还没有这个能力。 两人穿过药草园,才到主屋前,还没有朝里头喊话,大门就开了,小团子一直坐在窗边守着,就等着大门什么时候能打开。 宋九看到大女儿,比两月前的气色好太多,人也长得健实些,心头欢喜,孩子甚至还长高了些,宋九拉着女儿的手舍不得放下。 “娘,姐姐很是想念母亲,可惜不能长久吹风,恐怕参加不了宴席了。” 小团子立即接话:“刚才韩先生来过了,给我下了针,翁翁说叫我也去参加中秋宴,还说宴席刻意设在清园,待大门关上,殿中没有风,是不会有问题的。” 那敢情太好了,家里人都想着念着小团子呢,皇上想得周到。 宋九坐在女儿身边,眼神都放在女儿身上,孩子长高了些,给孩子们做里衣都要做大一些,苦了孩子,这个寒症病时刻都得防着,以前孩子是多么的活泼。 “娘,不必担忧,韩先生说我只要一直住在这药园里,最多半年,就能如常人一般出门,只是不得劳累,不得去风大的地方,也不能再受凉,以后我注意些,就能同弟弟一起出宫与爹娘团聚了。” 宋九点头,瞧着前头的宴席也要开始了,宋九带着一双儿女往宴场去。 任家人看到小团子竟然来了,一个个的露出了惊喜的目光,任婆子更是激动,孩子在宫里养病,竟然还胖实些了,做长辈的就希望孩子长得壮实身体才好。 宫女上前拉上屏风,小团子方坐下,宋九陪在女儿身边,等殿前的目光都不注意着这边了,宋九这才拿出荷叶包着的烧鸡。 小团子面上一喜,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还特意的朝左右两边看了一眼,有屏风拦着呢,她吃独食也不会被人发现,不然不是被弟弟给抢了,就是被任明宇和裴小西给抢了。 直到小团子将一整只烧鸡吃完,正在舔手指时,小圆子突然伸出一个脑袋来,“我怎么闻到了烧鸡味儿?” 烧鸡两字这么小声了,还是被任明宇和裴小西给听了,纷纷凑过头来问:“有烧鸡吃吗?” 打小吃的东西,一辈子都会惦记,与这中秋宴席的御膳相比,烧鸡算什么,可是这些孩子偏生吃惯了宋九做的烧鸡,一个个的馋得舔了舔嘴唇,都盯着小团子。 宋九忍不住想笑。 小团子却是伸出油乎乎的双手,说道:“都被我吃光了,谁叫你们才发现。” “哼,偏心,我们没吃到。” 小团子得意的笑了,宋九从宫女手中接过湿巾子,赶紧给孩子毁灭证据,然而几个孩子却是笑了起来。 皇上和魏贵妃来了,身后跟着长公主和泰安郡主。 今日皇上和魏贵妃两人盛装而来,皇上黄袍加身,威严顿显,而魏贵妃虽然还不是皇后,却带的是凤冠,站在皇上身边与帝后一般无二。 宴场的官员和贵夫人们立即看出了端倪,今日皇上定是来给魏贵妃册封的,果然御史台支持的人,皇上都会采纳,以后再见魏贵妃可得叫一声皇后娘娘。 郑家席位上,曹氏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是公公提出来的建议,皇上大多听他,而郑家的席位正与任家人的席位对面而坐,曹氏一抬头就能看到任家人。 曹氏心想着先前还以为皇上是要在今日立太子,瞧着是猜错了。 而御史大夫郑墨岩却在看到魏贵妃后,脸色晦暗不明,旁边有官员向郑墨岩道喜:“郑大人可是贵妃娘娘最看重的人,郑大人当真厉害,朝中百官当以郑大人为首才是。” 这人说话时还刻意的朝对面的相府席位看了一眼。 第1084章 孩子有了出息 郑墨岩也朝秦丞相看去一眼,两人在朝中不对付已是常事。 “众卿坐下。” 皇上和魏贵妃在主位坐下了,看向两边的席位,目光落在活泼的小圆子身上,看着他挨着宋九隔着屏风与姐姐说话的样子,心情也越发的好了,这孩子亲近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心中有仁义,是百姓之福。 宴席开始前,大太监唐公公上前宣旨,关键的时候来了,立魏氏为皇后,中秋团圆宴上添喜。 郑墨岩被几位同僚捧得脸上有了笑容,倒是旁边有位官员小声说道:“怎么,郑礼义这人也来了?” 就在相府之下一席,也就是任家人的上一席,郑礼义独自坐在那儿。 任家的孩子们看到先生来了,刚才的活泼和喜乐瞬间没了,一个个的赶忙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脊背,甚至与家里人说话都是极为规矩礼貌的,实则面上平静,心头慌得很。 “郑礼义此人辞官归乡,而今请入宫中教导晋王府的孩子和任家的孩子,他已无官阶在身,如何能坐上位?” 郑墨岩脸色微变,立即看向主座上的魏贵妃,然而魏贵妃却是没有理会他。 唐公公宣旨时,提到了任婆子的养育恩情,又提到了宋九替晋王府开枝散叶的辛苦,同时也提到了领兵的晋王府大公子任荣长,他守着京城,皇上很欣慰。 说了一堆表扬的话后,终于提到了正事上,在众人都开始觉得今个儿不是册封魏氏为皇后一事时,唐公公念了出来,荣明阳成为储君太子,那会儿小圆子还在吃着一块糕点,正想着要将好吃的糕点给母亲送去,突然念着自己的名字,他怔住。 上座的郑礼义显然早已知晓,这会儿欢喜的捋着美须,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得意来。 荣明阳成为太子,郑礼义成了太傅。 宋九和任婆子立即看向小圆子,催着他赶紧出列。 至于任家其他人,不是被水咽着了,就是被吃食给咽着了,一个个的目瞪口呆的看着殿前,而满殿之上,静得落针可闻,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上会在今日立太子而不是立魏氏为皇后。 圣旨还没有宣读完,还在念着,“魏氏秉性柔嘉、淑德端庄,是为贵妃,与朕同心同结、百年相伴、生死相依。” 唐公公念到此处时,明显的主座上的魏贵妃身子僵了僵,她仍旧没有看郑墨岩的方向,只是郑家席位前,方才还与郑家聊得热络的几位同僚,悄悄地将位置挪了挪,与郑家划清界限的样子。 很快宋九夫妻二人也被请出列,相继跪下封赏,任荣长被封为贤王,宋九为贤王妃。 宋九得到册封很意外,她没有想到皇上这一次不仅没有给魏氏封后,甚至还要与魏氏百年后合葬之意,而今又给她夫君封了爵位,这是不打算让魏氏过继她家小圆子的意思么? 任家人看着眼前的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似的,一个个的都惊呆了。 任婆子却是激动的下意识抓住了丈夫任平的手,儿孙有福气,她也有福气,三儿子成为贤王了,也不必拘在晋王府没名份。 任平看着老伴激动得抹泪的样子,连忙从怀里拿出手帕,养了三儿这么多年,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能像他大哥二哥那样娶妻生子,做个快活的普通人,如今却是一飞冲天,是他们没有想到过的。 就在这一场中秋宴上,乡下庄户出身的宋九就这样上了皇室玉牒成为了贤王妃,那身份自然是不用说,所有人看向宋九的目光都变了。 任荣长不想当王爷,他做守城统领就挺好的了,不过媳妇拉住了他的袖子,于是跟着媳妇先磕头领旨。 屏风后,小团子看着父母和弟弟被册封,脸上露出了笑容,终于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日。 只是小团子从屏风后抬头朝皇上看去时,就看到了在主座旁侧坐着的长公主和泰安郡主。 小团子的目光停留在长公主的脸上,不知她又是何感想? 主座侧方的长公主母女二人,只有泰安郡主郁闷的看了一眼,就吃她的东西去了,长公主的脸上却是十分平静,就像此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京城权贵就像墙头草,前一刻还说任家人是乡下来的,上座不妥当,现在却是一心想着怎么去巴接任家人,从而拉近贤王与太子的距离。 宋九夫妻二人带着小圆子回到席上,宴席方才开始。 立太子一事本该是在朝堂之上,但是皇上却安排在了中秋宴上,而同来参加宴席的官员,却无一人反对,可见此事也不是突然提起的。 只是在提起立太子一事时,又提及起魏氏册封皇后的事,所以封后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无非也是为了之后立太子后过继一事做准备,只是帝王之心无人能揣测,恐怕在场的不少官员想法都落空了吧。 郑墨岩的脸色极为难看,看着周围那些阿谀奉承的文臣转眼间都与他们家划清界限,而有好几位官员与对面秦丞相遥遥敬酒的样子,郑墨岩明显怒了。 最后郑家的希望看向了曹氏母女,郑家男丁不与京城世族婚配,是不想沾杂到这些老世族的血脉,可是女儿不同,是外嫁,那自然要嫁个好人家,能帮得到郑家的好人家。 曹氏也看向女儿郑美姬,等会儿上台跳舞,可得打起精神来。 郑美姬冷哼一声,生气说道:“乡下来的都有恃无恐,为何咱们家却是处处小心?” 曹氏听了,气坏了,在桌下捏了女儿一把。 正好宫里的舞姬退下了,各权贵家的贵女开始上台献艺,第一场竟然就是舞蹈,相府千金秦怀玉领舞,带着几位手帕交贵女上了台。 都说相府千金长相出众,舞姿更是无人能及,今日更是一舞惊鸿,惊艳四座,迎来不少赞赏。 一时间曹氏发现自家女儿怕是没有这个能耐,而今舞裙一角又有了污迹,这要如何才能在京城贵女中脱颖而出呢? “真不明白,任家的孩子不分男女皆可入宫伴读,也不必在这样的宴席上跳舞,为何我却要给他们取乐,博得一笑?” 第1085章 那真是她的小女儿 郑美姬仍旧心头不平衡,为了能嫁个好婆家,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不能像任家的女孩一样,能读书,能骑马射箭,自由洒脱,那得多惬意。 “如此说来,倒不如庄户出身呢。” 郑美姬才说完话就被母亲捂了嘴,拉着她就要去侧殿训话,郑美姬不走,看着自己的一角污裙,说道:“我不跳舞,我作画。” 瞧着女儿这倔脾气来了,真要是在台上闹出笑话,丢的可是郑家人的脸,到时候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还不得被公公责备。 曹氏同意了女儿建议,立即叫下为她准备笔墨纸砚,郑美姬心思一动,悄悄地在下人耳边低语了几声,下人退下准备去了。 曹氏安排好女儿,暗中却在不停地打量着对面任家二房一家三口的一举一动。 正好此时有宫女给女眷送来开胃的庵罗果果脯,身边的女儿尝了一口很是欢喜,宫女也解释着这是新进贡送来的果脯,庵罗果味道最好,席间只要有贵女喜爱可直接吩咐。 郑美姬才吃了两口,便轮到她上台表演了,不得不停了手。 女儿一走,曹氏立即叫来宫女,看向对面的任家人,说道:“我曾在兰芳斋的时候得知贤王妃一家特别喜爱果脯,如今这庵罗果新进贡入宫,不如给他们送些去。” 新晋贤王妃,谁不想巴结,宫女得知这个消息,连忙退下,很快那宫女带着几人给任家桌上送去了庵罗果。 即使是入宫读书的孩子们也没有吃过这新进贡的果脯,庵罗果上桌时,杨冬花还好奇的问丑奴,问她可曾吃过,闻着味儿挺香的,反正今日宴席上所有的吃食,杨冬花基本都没有吃过。 丑奴也正好奇,只是闻到庵罗果的香味时,久远的记忆有了松动,丑奴小时候忘记的一些记忆似乎要涌出,她本能的拒绝吃这种东西,只是杨冬花见女儿也没吃过,又见旁边的任明宇和裴小西吃得可欢了,这就夹了两块放到了女儿面前,可别被小西给抢着吃完了。 丑奴在爹娘关切的目光下,还是拿起来吃了。 而对面的曹氏那当真是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丑奴,直到她吃下了庵罗果。 台上,郑美姬坐在四面屏风之后,只露出纤细均匀的身姿,她身姿优美的屏风后作画,而外头人所见却如同一支影影绰绰的舞。 能见屏风后的人舞动却不见真人,足够调动人的胃口,瞬间吸引了在场的权贵,便是相府卫氏母女二人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在贵女中,秦怀玉算是跳舞第一人,每场宴席都能惊艳众人,可是这位郑家小姐却突然来了这么一招,有些奇怪,也引来了不少贵女们的嫉妒。 都说是在屏风后跳舞,可是一支舞跳远,屏风打开,露出眼前的却是一幅江山图。 如此美丽的燕国展现在众人面前,而郑美姬却在撤走屏风时一并退下了,此时台上除了江山图再无旁人。 皇上和魏贵妃见了,也是惊讶于郑家贵女的用心,皇上心情大好,叫人将画收下,郑家贵女得了赏赐,有了皇上的赏赐,也算是今日宴席上,众贵女分出了上下,郑美姬拿得了头筹。 然而曹氏高兴不起来,她甚至都没有看女儿到底做了什么,而是目光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丑奴,直到丑奴全身长起了红疹,脸上和眼睛红肿起来,曹氏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眼前的丑奴正是郑东来。 当年孩子命里克六亲,起男名为郑东来,是为紫气东来之意,没想到还不能改命,替郑家引来了祸事。 记起当年之事,曹氏的眼里多了几分惊恐,见任家人那一席开始乱了,她连忙收回目光,没想女儿竟然得到了皇上的赏赐,拔得了头筹,曹氏得到公公和丈夫赞赏的目光,自家女儿却还跟着她生着闷气。 任家这边,丑奴突然又红又痒,脸上也红肿起来,吓坏了任广江和杨冬花,宋九看了一眼,立即看向桌上的庵罗果,说道:“都说庵罗果不能乱吃,有些人吃了会起红疹。” 宋九立即起身向皇上请求,请御医来给丑奴看病。 皇上和魏贵妃见了,这就安排任家二房先去侧殿休息,小太监赶紧去请御医。 长公主一向平静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来,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郑家席位上的曹氏,而后又看了一眼任家人。 一旁的泰安郡主突然发现自家母亲自始至终都没有碰桌上的庵罗果果脯,可是泰安郡主明明记得,每年进贡来的果脯,大舅就会分一半送到长公主府,每年这个时节,母亲最爱吃的正是庵罗果。 “娘,你不吃庵罗果么?” 泰安郡主试探的开口。 长公主见女儿桌前的果脯吃完,这就顺手将面前的果脯给女儿端了过去,“泰安爱吃便多吃些,等会儿你舅舅也定会派人送去府上,我不爱吃庵罗果,都留给你吧。” 泰安郡看着眼前的庵罗果陷入了沉思,眼眶里莫名有了泪意,母女之间再没有说话了。 杨冬花看着女儿难受的样子,一脸的忧心,她是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事的,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宋九见状,跟着一同来了侧殿。 先前给任家人送来庵罗果的宫女,本是想着巴接的意思,哪能想害了任家人,这会儿不敢在殿前现身了。 宋九搬来绣凳坐在丑奴身边,看着韩稷给她诊脉。 在宫里,只要是任家的孩子生病,去了太医署也皆是请韩稷过来看诊,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韩稷刚才还在想着这御膳房里来了不少进贡的好东西,但是每种吃食都有讲究,所以早早叫太医署的御医准备着,没想到头一个出事的是丑奴。 韩稷看了诊,倒是一点也不焦急,喂了一颗药后,便向宋九和杨冬花说道:“不必担忧,孩子没有什么大事,以后莫再让她吃庵罗果。” 杨冬花松了口气,一直站在一旁的任广江总算放心了,瞧着这宫里的吃食还不能乱吃。 谁也不会想到这庵罗果是曹氏的建议送到任家桌上来的。 但是经过这一次的事后,郑家席位上,曹氏只想出宫,她有急事回府,克六亲的小女儿回来了,郑家要遭殃了。 第1086章 入京之路不容易 二房一家在侧殿休息,宋九先回席上了。 贵女娇娇的表演告了一段落,宴上又恢复了舞姬的表演,此刻中秋宴也进入了高潮,觥筹交错间,时局也跟着起了变化。 宋九夫妻二人敬了郑太傅的酒,郑太傅与魏大儒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不仅年纪轻些,眼神也比魏大儒犀利,想必对孩子的教导更加严厉。 总有曲终宴散之时,也是任家人与孩子们告别之时。 小团子没到宴席结束,便跟着宋九和小圆子回了小院,可前头宴场上,裴小西和裴归义却是一直待在葛氏和任婆子的身边舍不得离开。 在所有人告别之际,裴归义终于向任婆子问起了父亲的情况,他入京城以来就与父亲失去了联络,心头莫名有些不安。 任婆子的嘴唇动了动,想起弟弟的情况,最后将消息瞒住,说弟弟一切安好,只要归义安心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有一番成就。 裴归义点了点头,他明年打算参加乡试,所以这一年会认真的读书。 任婆子摸了摸归义的额头,这孩子有自己的主张,将来必定有出息。 葛氏在一旁凑过来想要说话时,任婆子连忙催着孩子们先回去休息,难得放一日假,明日还得接着好好读书。 孩子们被催着离开了,葛氏还有些郁闷,回头看向任婆子,说道:“你刚才跟归义说了些什么呢?他爹的事告诉他了么?” 任婆子叹了口气看向母亲,“为何要告诉孩子这些,归义是块读书的料,他来年就要乡试,弟弟的事,我们自己来处理。” 葛氏有些不高兴,三房一家如今都有了爵位,总该帮她儿子了,也不知她家从安在凤翔府怎么样了? 而此时正在风雨兼程往京城赶来的裴从安带着几名京兵乔装成了商队里的苦力,一路上遮遮掩掩,遇上了好几波要杀他的刺客,都因为他是苦力的身份而避开了。 险之又险的一路走来,眼瞅着再走半个月就要入京城了,没想到中秋节这一日的傍晚,天还没有黑,商队正在荒郊扎营休息,一队骑兵经过时,察觉了苦力中的裴从安,有心细的发现了端倪。 一个苦力没有被日晒雨淋变得粗糙,反而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骑兵立即停了下来。 裴从安暗感不妙,夹在苦力群里的京兵二话不说先发制人,手里的长钩钩住了对方的马匹,一瞬间的功夫就将这些人摔下了马背。 趁着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京兵带着裴从安夺下商队马车前的马,几人上了马背,快马加鞭的逃走。 “快追。” 这些骑兵就要上马,可是先前被京兵的长钩割伤了马腿,此刻去追,根本追不上,气得这群骑兵骂娘。 而商队却是遭了殃,那商队的东家真不知苦力队里混入了这么些人,吓得不轻,此刻见骑兵朝着他们发火,只得说出实情,这些人大约是在半个月前混入商队的。 正是半个月前,商队在一处客栈居住,突然同行中的苦力得了痢疾,不得不在当地又买了些苦力同行,正是这些人了。 眼下可以确定了,正因为商队是往京城去的,这些人才混进来的。 这一次暴露了行踪,裴从安再要往京城赶却是难上加难,沿途的商队都要被盯上了,好几次想重施故伎,都差点儿被发现。 原本半个月的路程,都得耗在这路上没办法入京城,而且那些地方官员发现了金矿,又陷害了裴从安这个新任知州,又怎么可能给他机会入京面圣的机会。 人为财死,一座金矿,足够这些地方官员动用全部的能力杀死裴从安。 就在裴从安焦急不安时,他们住着的客栈里,今日又来了商队,而这个商队听说来头不小,有些名头,江湖上新传出一个叫马帮的商会,这商队正是马帮商会的人。 裴从安跟着两名京兵下楼吃饭,顺带看一眼马帮是什么来头,没想商队东家一进来,正是一张熟悉的脸,裴从安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 孔修宝穿着青衣长衫,神色冷然的从外头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位书生,商道上的人都知道马帮的名头,正是这位看着像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建立的。 秀才出身的孔修宝,又曾领兵打仗,如此有能力之人一旦行商,自是与一般商人不同,江湖上还没有传出马帮帮主的身世,便已经在道上小有名气,行商途中,一听到是马帮的人,都会给几分薄面。 不愧是孔氏一族的后人,孔家血脉里就有着好行商的基因。 孔修宝才入客栈,就有一个苦力突然朝他走来,上前就向其恳求着自己没有活干,能否跟着孔家的商队做苦力。 孔修宝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苦力”,不过一个眼神就已经确定他非常常人,是个练家伙的道上人,想要混入他的商队,是何目的? 孔修宝佯装答应,那位苦力立即又叫上了几个同伙,同伙中,低着头赶来的正是裴从安。 孔修宝正想着这些人想打他商队的主意怕是想错了,没想看到同来的人熟悉的面孔,立即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回头看向商队管事,交代道:“袁管事,刚才你说商队里少了几个苦力,若是还没有找到,这几人倒也可以一试。” 袁管事没有说过商队少了苦力的事,但是东家一开口,袁管事立即接了话:“苦力可得吃得了苦头,且让我带他们下去试一试,咱们商队可不养闲人。” 孔修宝略点头,这就头也没回的往客栈楼上去了。 袁管事看向几位苦力,冷声开口:“想入商队做苦力,就要舍得出力,你们能扛得起二百斤重的麻袋么?” 京兵立即应下,同意试上一试,若是东家满意,便收留他们,他们会很感激的。 袁管事这就将他们往客栈后院领,等到了后院时,袁管事将一袋银子交给后院的伙计,可别让人来后院打扰他们,他们是马帮的商队。 第1087章 孔修宝救下裴从安 客栈伙计一听是马帮的商队,立即露出笑脸来,都说这道上新出了个马帮,一个个的都是做大生意的,特别有能耐,何况只要听说是个帮会,多少都会敬着点。 伙计这就将身边几个做事的都叫了出去,还顺手关了后院的门。 袁管事见没有了旁人,立即看向裴从安,“瞧着阁下细皮嫩肉的,可不是做苦力工的,阁下何不说出实情?” 裴从安也不瞒着了,他立即抬起头来,挺直了脊背,这么一站,读书人的身份无疑了。 袁管事虽不知裴从安的身份,但是他这么一站,立即感觉到了莫名的威严,到底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当即朝裴从安抱了抱拳,“阁下莫不是官员?” 还真有眼力见。 裴从安亮出了身份,他要见商队东家,且与东家是相熟的,刚才上前搭讪就是因为这个。 袁管事一听,哪还敢怠慢,这就带着他们从后院小楼梯上了三楼,还说着这客栈也是他们相熟的,这么一道小楼梯不会有人上来。 孔修宝已经在屋里等候多时,见裴从安进来了,连忙起身行礼,以后娶了丑奴,他也得叫声舅爷,辈分不可乱。 再说只要是丑奴的长辈,便也是他孔修宝的长辈。 没人的时候,孔修宝直接喊了一声“舅爷”。 裴从安还有些意外,直到孔修宝提到了与丑奴的婚事,裴从安才知道二房已经与他定下了婚约。 这一下有孔修宝在,裴从安终于松了口气,说起自己的处境。 孔修宝这一支商队本是去往燕北边关,此刻听到裴从安的处境,孔修宝立即改变了行程,要不先回一趟京城。 只是马帮还没有起色,自己也没有赚到大钱,此刻就回京城,有些无颜见岳父岳母,然而想到能见丑奴一面,孔修宝动摇了。 也只有孔修宝的商队能掩护裴从安顺利入京城,必要的时候,马帮的名头用不上,孔修宝必会拿出江北商会的名头,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道上还是有江北商会的人情在。 裴从安带上京兵加入了孔修宝的商队,成了里头的护卫,而裴从安与孔修宝共坐一车,孔修宝贴身保护他,一路上又经孔修宝的精心打点,裴从安终于不必饥一顿饱一顿的逃亡生涯。 *** 京城郑府,曹氏自打从中秋宴回去后,便立即从人工湖坐船去了天宫楼,正是宋九先前瞧见的竹林后的房子。 天宫楼是郑家建在府邸中的一处观星楼,三层楼高的建筑里,只放着一台玄机测,那是郑家的传承,虽说这台玄机测已经传承了好几代,却仍旧能精准的预测未来。 曹氏看到了丑奴后一直心神不宁,当年不少事情想了起来,她更是寝食难安的盘坐在玄机测的旁边,夜夜观星象。 直到这日夜里,在那亮起的双子星旁边发现了一颗明亮的新星,曹氏惊住了,她震惊的看着这颗明亮的新星,随后快步从楼上下来,半夜三更的将丈夫和公公都叫了起来。 郑墨岩和郑叔易站在玄机测旁边望着天空。 “双子星旁出现新星,如此明亮,岂不是又一颗帝星,可是燕国才立太子。” 郑墨岩的话也正好是曹氏所疑惑的。 曹氏原本在这儿测算家里人的命运,没想到发现了这么一桩大事。 郑墨岩突然回头看向儿媳妇,“你为何在此观星象?可是最近有异象?” 曹氏本想瞒着遇见了丑奴的事,此刻被公公犀利的目光盯着,只得说出了实情,她看到了小女儿郑东来。 提到郑东来三个字,郑墨岩的身子晃了晃,郑叔易连忙扶着他。 “难不成这颗新星的出现是因为东来这个孩子?” 郑叔易忍不住问出口。 在郑家,占卜之事还得看曹氏,便是郑墨岩在儿媳妇面前也差了一些,大儿子郑叔易就更不及曹氏了,到了郑叔易这一辈,他打小就不喜欢占卜之术,只想走科举之道,而今也的确小有成就。 郑叔易的猜测也没有错,郑墨岩再次抬头看向天际,那颗明亮的新星突然不见了,只有双子星仍旧明亮无比,如同刚才所见是个幻觉。 “有人在遮掩天机,若真是东来,咱们郑家要有出息了。” 曹氏却是心头不是滋味,当年与族人一起费了大劲才结了个阵,测算了郑东来的命运,是大贵之相,却也是大凶之相,那日参与的族人事后都大病不起,死的死伤的伤,也正因为这一次的预测,才令曹氏狠下心来,将小女儿送走。 “克六亲之相,却没有克到任家人,真是怪事,莫不是任家人里出现了大福之人给镇压住了?” 很快曹氏和郑墨岩都想到了宋九,一个乡下庄户生出了未来的君王,不是大福之人是什么? “难怪了,福厚之相,真是福厚之相。” 郑墨岩喃喃自语,而今夜天边亮起的帝星,皆认为是丑奴无疑。 也就在这一夜,此时的百经观里,宋来喜半夜醒来,猛一抬头看到了双子星旁边的帝星,面上一惊,快步朝母亲的院子里去。 汤氏带着哲哥儿入睡,到底年纪大了带着孩子辛苦,白日里忙了一天,夜里自是好眠,而身边的哲哥儿却不知几时已经醒来。 醒来的哲哥儿也不吵不闹,独自玩着,一个不小心将胸前带着的挂饰给扒拉了下来。 直到宋来喜匆匆冲入房中,汤氏才被惊醒,哲哥儿见到宋来喜,立即变得亲近,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求舅舅抱抱。 宋来喜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将师父柳仲挂在外甥胸前的挂饰连忙戴上,这才一把抱起哲哥儿。 汤氏看着孩子,也笑了,“哲哥儿其实挺好带的,比你小时候好带得多,醒来了也不吵不闹,只有饿了时还会哭,吃饱了绝对不哭的。” 宋来喜知道母亲辛苦,这百经观是世外之地,没有下人伺候,他母亲又是个俗人,吃的用的与观里的人不同,还得自己来准备。 院前几块地,都是母亲在打理,孩子还得跟着她下地,而宋来喜回到观中,大多时间都在修行。 第1088章 孩子吃了苦 于是宋来喜说道:“要不以后夜里哲哥儿同我睡,师父说过,孩子胸前的挂饰绝不可以取下,我夜里睡眠少,大多在打坐,定能看护好,如此母亲也能睡一个好觉,白日里才有精神。” 汤氏还有些犹豫,宋来喜却是做下了决定,两人换着带孩子,一日一日长大,大了能走路了,便不必那么辛苦了。 汤氏同意了。 宋来喜抱着哲哥儿从屋里出来,连忙抬头看向天际,果然那颗最亮的星已经消失,他松了口气。 夜观星象的人还真不只观中的宋来喜,此刻京城里半夜睡不着的钦天监监正南宫阳,无意中抬头望向天空,也是发现了这颗帝星,当时就惊住了。 双子星本是帝星,同时出现另一颗帝星,这是什么意思?这才立太子,咋就出现了这种事? 很快南宫阳想到了宋九生下的双胞胎女儿,喃喃自语道:“莫非她生下的是三胞胎?” 南宫阳这么一想立即摇头,自己定是魔怔了,但是新帝星的出现,却并不是大凶,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双子星的兄弟出现了,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南宫阳这一夜根本无法入睡,那颗新星并没有多久就消失了,他知道定有懂行的人故意掩盖,但是今夜天生异象,却令南宫阳警觉起来,定要好好查一查。 中秋宴过后,任家突然成了京城里的新贵,养出了一位贤王,贤王又生下了太子,任婆子三品诰命淑人的身份更是尊贵了。 皇上封了贤王赐下了内城的府邸,隔着晋王府略有些远些,在承德街,内城最繁华的街头,连接内外两城。 做为贤王不能再住在城西了,于是宋九向家里人建议,一同搬入内城王府住,就因为贤王府在承德街上,离着内城权贵府都远些,如此王府的占地面积广,想必皇上赐下此处府邸就知道他们是要一家人都搬入内城住的。 这一次任婆子没有拒绝,任家两儿媳妇倒是挺愿意住内城去,总感觉隔着孩子们都近了些。 宋九夫妻二人先是去看了府邸,随后派陶总管找人修缮整理,府邸很大,就是有些荒凉,想必已经有太久没有人住了。 葛氏听着要搬内城去,心情极好,对赵嬷嬷说道:“大女儿一家都靠这三房了,我还能在临老了跟着住内城去,想当年老爷千方百计的想来京城,到头来他没来,我倒是晚年的时候达成了所愿。” 葛氏说到这儿,心情又有些复杂了,想起死去的丈夫,虽然曾经和离了,然而想起年纪时夫妻二人的期盼和想方设法的想来京城的种种做法。 左右了大女儿的婚事,又成全了二女儿的婚事,年轻时做了不少错事,却始终未能如愿,而今什么也没有做,却达成所愿,所以说人呢,这一切都是命数。 “命里没有就不要强求了,害苦了两个女儿,也害苦了自己,又是何必呢?” 葛氏说着说着眼眶里又有了泪,“大女儿是有福气呢,晚年还能靠儿孙,我不过是托了大女儿的福,他们不记恨我已经是万幸。” 赵嬷嬷连忙安慰,明明是喜事,咋说着说着还哭了,大喜的日子就要开心的笑。 “主子,莫想过往的事了,人要往前看,咱们很快就要搬内城住去了,以后主子住着也舒心呢。” 葛氏自然是欢喜的,只是人老了很多的感慨,到底还是亏欠了大女儿一家的,而今自己却占着大女儿的孝顺,也跟着享了福。 东院里,任婆子从主院回来就没有看到丈夫,于是也来了母亲这儿,正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一番话,她脚步停了下来。 任婆子就这么沉默着站在门口许久,一直没有进去,最后转身离去,如同没来过一样。 年轻时的事不是不记得,任婆子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心里一直有口气不曾咽下,可是到了平江府看到娘家的情况,她又不能不管,人心是肉长的,但是也不代表着她已经原谅了爹娘当年的所作所为。 就在任家人成为新贵处处受京城权贵们的邀请之时,此刻的长公主府里却是冷清,本打算在中秋宴上向皇上提个请求,给泰安郡主求块封地的长公主,最后没有提出口。 此时长公主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看向桌案上的一本账册,喃喃自语道:“这个应该能给孩子换一块封地了吧,泰安斗不过他们的,留在京城何用,不如远离京城,活得痛快些。” 长公主叹了口气,想起中秋宴上皇上偏爱任家人的样子,长公主只得收起了桌上的账本。 正好此时书房外,泰安郡主将宫里送来的进贡果脯挑了一些来孝敬母亲。 母女二人坐在书房,长公主看着桌上放着的庵罗果,脸色略有些白。 “娘,你当真不尝尝庵罗果么,味道极好,我记得你往年都爱吃这些呢。” 荣雪拿起庵罗果送到了母亲面前。 如今的荣雪的确胆大了,胆大到她敢当面试探母亲了。 长公主看着眼前的庵罗果,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将吃食推了回来,“人是会变的,泰安爱吃,多吃些。” 荣雪垂下头去,将庵罗果塞到了自己的嘴里,半晌又抬头看向母亲,“娘,咱们去荷花池走走么,坐这屋里闷得慌。” 基本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长公主都由着泰安郡主,这会儿女儿说要去荷花池走走,长公主倒也同意了。 于是母女二人出了书房。 长公主府极大,又是靠近宫里最近的府邸,府中的奢华那自是不必说。 荣雪说起被安置在承德街的贤王府,还有些笑话他们,那儿靠近外城了,大舅咋就赐下这样的府邸,要是荣雪,她会不高兴的。 长公主听了,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泰安喜奢华喜热闹,只是你大舅有这样的安排也不意外,他是知道任家人会跟着贤王一起住的,自然府邸得大些。” “虽说赐下的是贤王府,却也给任家人安置了,那是你大舅用心良苦。” 一说到大舅偏心贤王一家人去了,荣雪很是吃醋,“娘,中秋宴上你咋不阻止?” 第1089章 母亲果然是假的 对呢,母亲像变了个人似的,中秋宴上立太子,大舅都不曾问过母亲的意见,而母亲竟然也没有出面说些话,还有赐下府邸也是如此。 长公主看着气急了的女儿,叹了口气,“娘怎么跟你说的,咱们不过是寄居在燕国,立谁为太子,咱们岂能去插手,至于赐下府邸,既然已经封了贤王,总归是要有贤王府的。” “娘那日没能向皇上请求给你赐下一块封地,也是不合时宜,我会想办法给你求得一块封地,将来泰安也能有自己的家。” 荣雪听着母亲这番话却是很不好听的,怎么就是寄居在燕国呢?她不服,她大舅是国君,这儿就是她的家,大舅又岂会赶他们走。 长公主没再看女儿,而是往荷花池的赏景亭走。 荣雪看着母亲的背影,脚步一顿,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响,荣雪掉荷花池了。 长公主看到女儿在池中挣扎,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伸出手,“泰安,快,抓住娘亲的手。” 泰安郡主的目光微微一闪,随后伸出手来,在抓住母亲的手时,她稍稍用力,果然岸上的长公主站立不稳,“扑通”一声,也跟着掉荷花池了。 掉入水中的长公主根本不识水性,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后努力冒出头来,嘴里喊着泰安的名字。 荣雪眼眶热了,她连忙抱住母亲,纵身一跃,出了荷花池。 冷得打颤的长公主也是顾不上其他,而是拉起荣雪的手,将荣雪上下瞧了瞧,见女儿没事,心头一安,“来人。” 正往这边赶来的下人更是快上了几步。 “准备热水。” 母女二人哆嗦着身子回到了主殿。 热水送上,主殿里有浴池,然而长公主却将浴池让给了荣雪,自己回房里洗了。 荣雪快速换上干爽的衣裳,随后从窗户边翻了出去。 长公主回了屋,也不要下人伺候,独自一人泡在了浴桶里,到这会儿才感觉到了暖和,好在屋里也准备了暖盆,关了门窗。 只是在长公主泡着澡的时候,窗户一角被挑开,荣雪细长的丹凤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里头洗澡的母亲。 就这一眼,荣雪整个人都怔住了,只见那浴桶中的人,全身没有一块好皮,陈年伤疤一个接着一个,那得多痛才会在自己的身上留下这么多的疤痕。 而学武的荣雪一眼就分辨出不少疤痕是鞭伤,是谁将她关押起来不停的用鞭子抽她的? 荣雪双目睁大,心情很是复杂。 就在荣雪看得出神时,灵敏的听觉听到了衣袂翻飞的声音,她连忙放下窗户,跃身一纵上了悬梁。 原来是长公主身边的暗卫跟来了主殿。 荣雪熟悉这些暗卫的哨岗,于是悄悄地回到了浴池。 泡在浴池里的荣雪久久地缓不过神来,她不傻,也没有记忆错乱,她好几次看到过母亲与面首嬉闹时的身体,全身洁白无暇,绝对没有疤痕。 所以,眼前的母亲根本不是她的母亲? 荣雪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甚至开始怀疑以前的那个才不是她的母亲,想起现在这位对她的好,她内心就很煎熬。 到底谁才是她真正的母亲? 然而内心里,荣雪更是不愿意揭穿这一切,从小到大,也只有这几个月让她感觉到了母爱和亲情,如今的这个“母亲”对她真的很好,有好吃的也让给她吃,还会千方百计的想为她求得一块封地,更是劝着她若是不喜欢面首,就不要这么浪荡的活着。 荣雪心头触动,豆大的眼泪从脸颊滑落,这世上,她还能信谁?大舅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宠着她了,母亲也说他们是寄居在燕国,大舅对她再好,她也不是燕国的纯良血脉。 所以又岂能和任家人相比,与贤王相比? 好半晌,荣雪擦干了眼泪,这才从浴池里出来。 长公主早已经等在主殿多时,见女儿才洗完过来,这就将一碗姜汤送到女儿的手中,交代道:“泰安,你以后少去荷花池,要去身边也得带下人。” 荣雪听话的喝下姜汤,安静的听着母亲的责备,她就这么眼神呆呆地看着母亲。 “天气凉了,咱们暖和了身子再出门。” 荣雪都听着,没有接话。 身子暖和了,荣雪起了身,“娘,我记得阿奇在你的西院,我想去寻他。” 阿奇? 长公主明显不知此人,只是掩饰得极好,这就起了身,带女儿去西院,说起来她从不曾踏入西院,这儿关着的都是那些面首。 荣雪看向母亲,鼻子又酸了,那么多的疤痕又岂能再过上逍遥的日子,这些面首也无用了。 母女二人才来到西院,就听到了琴音。 公子楚的琴音,阿奇的唱腔,那当真是人间最好的享受。 果然长公主的脚步停下,惊讶的寻着声音看向旁边的小院。 荣雪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母亲,而后拉着母亲便进了阿奇的小院。 西院里能单独住的小院,可见身份在众面首之上,而此刻的公子楚和阿奇,一个坐在树下弹琴,一个站在凉亭中唱曲,唱的那也是熟于耳旁的民间小曲。 民间小曲中讲叙的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恋人最后不得不分开,结局是为情双双赴死的故事。 阿奇那婉转的声音传来,虽然没有穿戏服,也没有扮成女娥,可是那一身白袍,袍上的白鹤展翅欲飞的样子,突然有种嫡仙下凡的感觉。 长公主站在游廊处就这么震惊的看着两人,耳边的唱曲和琴音,像是勾起了她不少回忆,而这致命的回忆令她十分痛苦。 荣雪看着母亲失了态,心情很复杂,也没有打扰,而是看向了凉亭中的阿奇,他穿的还是他心上人做的衣裳,倔强如他,是不会对她低头的。 荣雪不免也有些愁上心头。 倒是公子楚最先发现两人,琴音停了,公子楚连忙起身行礼,这才拉回了母女二人的心神。 阿奇从凉亭中下来,极致的雅意在阿奇身上显现,明明是唱曲的伶人姿态,却让人不得不对他起了敬意。 长公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阿奇的身上,甚至还有些许的激动。 第1090章 阿奇受宠 荣雪知道,即使母亲换了个人,仍旧在第一眼看到阿奇时会惊艳,会欢喜,这就是阿奇。 荣雪开始有些后悔带母亲来西院了,她不想将阿奇献给母亲,可是她又很想知道,母亲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换了一个人? “娘,此二人有才艺,要不将他们带回前殿,可供母亲消遣,打发时间。” 长公主同意了,于是阿奇和公子楚被带出了西院,走时,西院里的面首无不羡慕,一曲一戏,又重获了宠幸,可惜他们没有这般才艺,也没有他们这般好长相。 主殿里,公子楚和阿奇又替长公主唱了一曲,这一次的小曲不同了,是欢快的,长公主却仍旧记着阿奇先前说的那段悲伤的小曲。 夜里,荣雪离开时,看了一眼正要给长公主倒茶的阿奇,那一眼,阿奇明白了,泰安郡主将他们送给了长公主。 这一夜果然留在了主殿,只是长公主并没有别的要求,而是将两人留在身边,好听琴又好听曲,每次阿奇唱曲,他明显看出长公主心事沉沉。 这么消遣了几日,在这日夜里,长公主突然留下了阿奇,公子楚抱着琴担忧的看了阿奇一眼,而后跟着下人退下了。 里屋,长公主坐在长榻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阿奇,阿奇心头也有些紧张,这一日终于来了,只是与他计划的有些不一样,毕竟以前的长公主从来没有要宠幸他的意思,不过是当做赏玩之物罢了。 “阿奇,你脱下外衣。” 长公主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阿奇脸色微变,他背过身去,不得不解开外衣正要脱下时,怀里的锦囊露了出来,他记起来了,先前在城西宅里见到了来喜,他曾给自己一个锦囊,说他最近会遇上麻烦事。 此刻正是麻烦事情,何不看看锦囊。 阿奇借着脱衣之机,打开了锦囊,只见里头一张字条:“顺势而为,方可早早脱身。” 这是什么锦囊?阿奇有些郁闷,只得将字条和锦囊急忙纳入怀中。 脱下外衣的阿奇回过身来,那挺括的身姿哪还能与那戏台上的女娥相提并论,如此美男子,加上这健硕的身子,此刻根本想不出他美娇娥的形象来。 长公主明显的被惊艳到了,她呆呆地看着阿奇,半晌没有说话。 阿奇想起宋来喜字条上说的话,顺势而为,既然如此,他脸上露出浪荡的笑脸,问道:“殿下,要不我将衣裳都脱了吧。” 说完这话,阿奇就要脱光自己的衣裳,长公主明显脸色大变,立即开口:“住手,穿上你的外衣。” 阿奇的心头明显的松了口气。 阿奇不紧不慢的又将外衣穿上了。 长公主叫阿奇坐近了,突然提了个奇怪的要求,“你抱抱我。” 阿奇有些犹豫,但是想到宋来喜说的,顺势而为方能早早脱身,于是大大方方的上前将长公主抱入怀中。 阿奇身上没有伶人的胭脂香,而是淡淡地花香,不像是衣裳上沾染的熏香,却是带着香囊的味道又像他身体本来的香气。 长公主闭上了眼睛,约摸着阿奇就这么僵坐了一个时辰,长公主大概是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了,这就坐直了身子。 “初次见你时唱的那是什么小曲?” 长公主突然问起。 阿奇也就大大方方的坐直了身子,答了话,“江南的小曲,是民间男女定情曲,也是代表着贤贞不渝的情意。” 长公主听到这话,喃喃自语道:“江南小曲竟然传到了寮国皇宫,这怎么可能?” 阿奇若有所思的看向长公主,顺势开了口:“咱燕国多走商,边关贸易更是发达,或许有商人将小曲带去了寮国。” 然而长公主却是摇头,明显陷入了回忆:“他会唱这首曲子,可是他不曾来过中原,他怎么可能来得了中原。” 长公主说到这儿,眼泪就来了,阿奇不动声色的看着长公主,而长公主说着说着掩面而泣。 “你到底不是他,你这般年轻,又这般美艳,又岂会是他呢,他是如此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比你粗糙又粗野多了。” 长公主起了身,显然这几日的迷恋她已经醒悟。 不过之后,长公主仍旧留阿奇和公子楚在身边弹琴唱曲,却对两人再也没有了过分的要求。 只是阿奇却感觉到了不对劲,眼前的长公主果然不同了,他定能找出原因,长公主是有问题的,再一想到宋九一家在城西宅子被刺杀的遭遇,阿奇更是决定留在长公主府。 如此长公主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旦对宋九一家不利,他还能通风报信,甚至还能找到机会寻出长公主的破绽。 *** 贤王府修整好了,一切也准备齐全,任家人这日大清早的从城西搬家入内城,沿途不少街坊都跑出来瞧热闹。 街坊们见到马背上的贤王,纷纷跪下行礼,倒是把任荣长拜得不自在了,只想赶快离开城西。 自打这日后,城西出了个贤王的佳话一直流传,那些瞧不上城西,看不起城西百姓的权贵,都不再小看了城西这块卧虎藏龙的宝地。 任家人来了贤王府,大嫂沈秋梅和二嫂杨冬花那叫一个高兴的,贤王府比他们想像中的大太多,再加上任家立的规矩,不得纳妾,所以连着西院都修整好利用上了。 一处王府,多少院落群,任家人几房各占一处大院子,还有空余的。 宋九知道家里人喜欢大大的人工湖和荷花池,所以一家人基本就是围着人工湖而住,每处院子都能看到美景,待来年园里种的花草都长茂盛了,不比平江府府邸的花花草草差。 沈秋梅夫妻二人带着齐哥儿,有了独门独院,出门就能去人工湖上划船,这日子美的她不敢相象。 “咱们都跟着三弟媳享福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能住这么好的房子,这儿可是内城,天子脚下,这王府这么大呢,不可思议。” 沈秋梅高兴得语无伦次。 院里不只一家三口,还有陶总管为各房准备的下人,院外垂花门处有婆子守着,下人丫鬟也不进院,却能随叫随到。 第1091章 孔修宝回京城 甚至,沈秋梅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洗一家三口的衣裳,连着府上还有专门的裁缝和管事,以后给家里人做衣裳,也不必沈秋梅一针一线的做了。 “这么伺候着,我还不习惯,这府上一个月花销那得不少吧。” 沈秋梅带着孩子在院里四处看,任广田反而听着这番话,心头压力更大了,他大房一家的确是白吃白住白享受。 “夫君,你可不能再偷懒了,不管怎么样,也得在京城里寻份事儿做,咱们不能吃三房的用三房的,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沈秋梅对院子是满意,心头却也过意不去。 任广田默默地听着,心想着等安定下来,是要想办法赚钱了,不为别的,也得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如今住好了,吃好了,家里三个孩子都要嫁娶的,做父母的太弱,总不该还得靠着三房帮侄儿侄女。 这边大房夫妻二人商量着,那边二房夫妻也是对自己的院子极为的满意,杨冬花进了院子就捂着嘴笑,“我还没用过丫鬟,都不好意思叫她们服侍我,再说我有手有脚的,也没啥好服侍的。” 任广江朝门外站着的几个下人看去一眼,说道:“这些也不定要拿来用的,而是以后万一有宴席,你得带在身边,不仅有面子,也方便你传个话啥的,别小家子气,该用的还得用。” “至于钱的事,咱们二房该出还得出,院里的下人得咱们自己养,不得占三房便宜。” “我来了京城,当真是发现了京城是块宝地,做生意更是没得说,我前不久倒卖的二手买卖生意,还别说,有起色了。” 杨冬花立即凑近丈夫问情况。 任广江感叹道:“我发现只要是京城里流传出去的东西,送到外地那叫一个好卖,任何东西加了京城二字价格就不同。” “我不过是卖些杂货送去周边的村落,没想到这生意这么好做,还吸引了一些小商队,他们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像我借着三房的威名在京城里混开了,能得到不少消息,拿到不少过时的好货,卖给这些商队,互惠互利,这生意简直太好做了。” 一提到赚钱的事,杨冬花就开心,夫妻二人直接去了院子的后花园,后花园明显是陶总管修整出来的,花花草草也才种下,还没有长起来,却足够空阔,夫妻二人坐在凉亭里,不仅清静,还能眺望远方。 主院是宋九夫妻二人居住之地,前厅堂院是迎来送往之地,宋九正在收拾着家当,外头陶总管进来传话,“庄主,堂前来人了,是修宝回来了。” 孔修宝回来了。 宋九连忙叫陶总管给二房传话,她这就去前堂见一见他,这一出门好几个月,也不知他在外头过得怎么样。 任荣长不仅是贤王也是守城军统领,白日里都得在官营里当值,家里迎来送往的也就宋九来安排。 这会儿宋九匆匆赶来堂前,就见堂屋里放着两个箱子,孔修宝已经等候多时。 “修宝。” 宋九喊了一声,孔修宝连忙起身,看到宋九,朝她行了一礼,按着丑奴的辈分喊了一声:“三婶。” 宋九“诶”的一声应了,这就来到两个箱子前,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孔修宝连忙将箱子打开,只见里头满满当当的银子。 “三婶,我这几月以来赚下的银子,原本放在钱庄的,想着既然回了京城,就将钱取了出来,这钱三婶收下,也是小辈的敬意。” 宋九震惊孔修宝才出门几个月就赚下了这么多的银钱,不过在听到他要将钱给她时,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抬头看向他笑了。 宋九来到主座前坐下,也没有反驳孔修宝的话,叫他先坐,等会儿二哥二嫂来了再说。 二房这个女婿挑得好,会赚钱,也会做人,他是怕二房住在贤王府吃他们的住他们的,所以送来这些银子,是替二房出的,出手就大方,这事儿可得让二房知道他的孝顺。 任广江夫妻二人听说女婿回来了,那还赏什么景,赶紧跑来了主院。 杨冬花一进来就看到了两箱满满当当的银子,吓了一跳,“哪来这么多的钱?” 宋九这就接了话:“二嫂,修宝这几个月赚的钱,说是要交给我。” 杨冬花还没有转过弯来,自家女婿赚的钱没交给她这个岳母,咋要交给三弟媳了? 任广江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看向孔修宝,女婿用心良苦,几个月不见回了京城,定是知道了他们的情况,这就送来了两箱银钱,任广江感觉到了惭愧。 孔修宝才学着做生意,跑商队的生意可是拿命在拼,常年四处奔波没有安定的生活,赚的都是血汗钱,他这个老岳丈岂能领这份情。 “修宝,这钱给你存起来吧,你做生意都需要本钱的。” 任广江劝着,杨冬花也在一旁附和。 孔修宝却将商队的账本拿了出来交给岳丈看。 “爹,娘,你们且看看账目就知道我商队的生意不错了。” 任广江接过账目,哪能看女婿的账本呢,想归想,眼睛却控制不住的往上瞥,看到账目上的银钱往来,瞪大了眼睛。 “我成立马帮,就是想将天下商队集合在一起,就像当年的江北商会一样,大家在道上做生意,有个商量有个打点,一旦加入我马帮的商队都能有个照应。” “这几个月我做的生意不大,却是周旋在这些道上的朋友上了,等过上一两年,我将道上清理了,咱们马帮的响声大了,加入的商队也就多了,到那个时候,何愁生意不好做。” 不愧是读书人,又曾参军,身上有些痞气,这行商的头脑传承了孔家的能耐。 就孔修宝这说的生意还算少的,全在道上浪费了时间,却仍旧在几个月内赚下了这么多的银子,要是将来马帮成立,商队的生意顺畅了,那岂不是赚得更多了? 好做生意的任广江这一下激动了。 宋九自然是不会要这些银子的,奈何二房一再坚持,她知道自己和丈夫有了权势,又有了这么大的宅子,大哥二哥住在里头不出钱会不自在,宋九不得不收下,却是将银钱记在了账上。 等将来丑奴出嫁,这些都会添到她的嫁妆银子里,宋九还会另外给丑奴准备一份添妆。 第1092章 舅爷出事了 任广田夫妻最后得到消息的,夫妻二人赶来时,家里人都来了。 沈秋梅看着堂前放着的两箱银子,很是吃惊,小声向丈夫说道:“这走商生意这么好做么?” 任广田也没有想到才几个月孔修宝竟然赚了这么多的钱。 “二房这女婿算是找对了。” 沈秋梅感叹着,眼神一直在两箱银子上不曾离开。 宋九在家里人都好奇着孔修宝走商商队赚钱的事上时,她却好奇孔修宝为何是现在回京城,按理真要回来,要么赶在中秋节,要么在过年之时,所以他此番入京城,可是遇着了什么事儿? 接风洗尘宴过后,宋九将孔修宝叫去了书房,宋九直接问孔修宝此番回京城的原因。 孔修宝颇为惊讶,三婶当真仔细,竟然看了出来,他心头暗忖:“要不要将舅爷的事告诉三婶,如今三婶可是贤王妃,指不定能帮舅爷。” 孔修宝内心所想全被宋九听了去,她惊愕的看向孔修宝,问道:“你舅爷怎么了?” 孔修宝惊奇的看向宋九,三婶竟然猜出了他心头所想,这是巧合还是? “快说。” 孔修宝不敢不说了,只得如实说道:“三婶,舅爷一路从凤翔府入京城,沿途一直有人追杀他,是遇上了我的商队才平安回京城的。” “眼下舅爷就住在外城的福来客栈,小客栈周围也都布满了我的人,我正在京城里打点,舅舅想入宫面圣。” 一个稚嫩的商人,马帮在道上稍有点名气,还没有能力来左右京城里的人,即使以前的江北商会,也没有强势到这种地位,孔修宝竟然还想瞒着她。 宋九叹了口气,知道孔修宝说了实情,于是问了一句:“凤翔府怎么样了?” 孔修宝摇头,“舅爷不肯说,不过听说京兵派人回来传话了的。” “没可能,我夫君并没有听到消息。” 宋九这段时间一直有关注官营里的消息,她夫君天天早出晚归的,但凡凤翔府有动静,她家夫君定会告诉她呢。 孔修宝一听,吃惊说道:“这些人只手遮天,竟然杀了报信的京兵。” 看来凤翔府的事迫在眉睫。 宋九也不再问话了,而是要求孔修宝现在就带她去见裴从安,即使入了京城,他也未必安全,凤翔府的混乱但凡掺杂了京城里的势力,如此他在京城未必能见到皇上。 好在宋九现在是贤王妃,入宫较容易,将裴从安带入宫中,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宋九将她家傻夫君叫了来,夫妻二人跟着孔修宝去了一趟外城福来客栈。 她家傻夫君是守城军统领,随便安排一下,宋九就将裴从安从福来客栈接到了贤王府,一路上避开了所有的眼线。 裴从安入了府,却是不能在任家人面前露面,也不能让府中的下人瞧了去,在凤翔府的案子没有解决前,裴从安绝不能出现在京城,不然一切将功亏一篑。 当裴从安看到宋九夫妻二人时,眼眶就红了,如今坐在堂前,吃着热乎乎的饭菜,裴从安更是悲从中来。 若不是自己有好外甥,若不是在京城里还有他们,他即使死里逃生的入了京城,也未必能见得到皇上,入宫面圣何其的难。 他一个小小地方知州,想要面圣告御状,那是多么的不容易,而且这一路上的追杀,裴从安已经吓怕了,好在宋九他们来了。 跟着他一路赶回的京兵只剩下了五人,而凤翔府眼下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同时裴从安也说出了他们当时的所见所闻。 有位术士在金矿场,当时他们打探时,听到那些金矿场的打手叫他华先生,全名叫华冗。 说起此人,懂占卜之术,还寻到了流光帝姬墓,可是墓碑无名字,但看那术士的作法很是严谨,此事存疑。 宋九没有想到凤翔府王小郎家的祖产之地会出金矿,可见这小子没说出实情,要不是与舅舅见上这一面,前两日王小郎闹着要带着小伙伴离开京城,她差一点儿答应了。 宋九这就叫来了陶总管,将王小郎几人都带了上来。 这些曾经在京城里的小乞丐,被她收留在府中后在府里帮着做事,每月给了不少工钱,只是不得随意出府邸,就是因为舅舅在凤翔府的情况不确定。 舅舅没有王小郎口中所说的沉迷酒色,荒废政务,而是被地方官员拿捏控制,宋九心头反而安心了。 王小郎几人被陶总管带了来。 裴从安一身便服坐在交椅中,王小郎过来竟然不认得凤翔府的知州,对裴从安极为陌生。 宋九这就将他叫到跟前,宋九能听人心声,没想到被这小子耍了。 宋九问王小郎可认得裴从安,王小郎看向裴从安,却是摇了摇头。 “你先前不是说凤翔府的知州是贪官,是他安排人夺下了你们王家的祖业么?” 王小郎倒是聪明人,立即明白了意思,瞪大眼睛看向裴从安,半晌垂下头去。 “你们王家到底被谁害的,你竟然都没有找到根源,还跑来京城告御状,王小郎,你是聪明人,不该犯这样的愚蠢。” 王小郎的脸色白了些。 “你跑来京城告御状,不只是因为祖业被夺,也不是你恨着当地知州,而是来替你族人报仇的,对么?只是你既不知真正的仇家是谁,就来了京城,你若是真的面圣了,你可有什么想法要跟皇上说的?” “比如你家的金矿。” 王小郎猛的抬头看向宋九,满脸震惊。 宋九苦涩一笑,被个小孩子骗了这么久,这孩子可不简单呢,心思深沉,不愧是大户家里的公子哥,即使到现在了,他心头竟然也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想法,是个极其谨慎的人。 王小郎显然也信了宋九的话,眼前这人正是凤翔府的知州,他心思深沉,内心的想法不多,不过也不想瞒着了,在京城里待的这段时间,他看明白了许多的事。 “娘娘说的对,我家祖业之地,地下埋了金矿,但是我家世代并没有开采,而今我将这金矿献与娘娘,只求娘娘能带我入宫面圣。” 王小郎匍匐于地。 金矿献给她,是本来就保不住,还拿来谈条件。 第1093章 曹氏见丑奴 “你面圣想要说什么?为你爹娘报仇?” 王小郎满脸是泪,抬头看向宋九,点头应下,“我王家祖业没了就没了,可我爹娘死得冤屈,我身为王家后人,不为爹娘和族人报仇,活着又还有何意义?” 宋九认真的看着王小郎,心思深沉的少年,这么多年了,她头一回见到。 屋里极为安静,裴从安也是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任荣长却是不动声色的将腰间的软剑取了下来放在手中把玩。 王小郎的目光落在任荣长的软剑上,脸色越发的白了,再次硬着头皮恳求着:“求娘娘成全。” “金矿下埋着的是谁?” 宋九话才落,明显王小郎的身子僵住了,这一次心头有了波动,他心中暗忖:“竟然知道金矿下有墓地,这要如何瞒得住?” “说。”宋九的声音带着压迫感,一旁任荣长的软剑准备出手。 王小郎吓得哆嗦着嘴,说道:“地下埋的是我王家的祖宗。” “你是流光帝姬的后人?” 宋九几人当即惊住。 王小郎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王小郎慌乱了,心头暗忖:“流光帝姬是谁?家里长辈不曾提及,他们王家不过是凤翔府里的富户商人罢了。” 宋九看着王小郎,看得王小郎心头慌,都说贤王妃有识人之术,如今算是领教了,太可怕了。 宋九叫来陶总管,将人带下去了,这一次不是让王小郎跟他的小伙伴在府里当差了,而是直接关在了一处小院。 王家的人只剩下这一根独苗了,刚才他内心所想宋九也知道,再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且等舅舅见了皇上再说。 人一走,任荣长也将软剑收了起来。 宋九看向裴从安:“舅舅,那墓下埋的未必是流光帝姬,我听说流光帝姬是逃往南边荒蛮之地,又怎么可能埋骨于凤翔府呢,此事必有蹊跷。” “刚才王小郎所说的也不假,他的确不知地下埋的是谁,但看王家人守在祖业之地,恐怕如他所说的,埋的只是王家的祖宗。” 再说,前朝的藏宝图已经出现,用的正是梅绣,宋九已经摸出了一些线索,所以真正的藏宝地绝不是一座金矿,前朝想要后人寻到藏宝之地复国,只有金矿是不够的,还得有兵器和粮草,或者还有前朝遗留下的战士后代。 宋九在内心补充着。 裴从安无法证实什么,听了外甥媳妇的话,一切等他再回凤翔府一探究竟再说。 天亮后,宋九准备入宫,正好二哥二嫂想要她将丑奴从宫里接出来,趁着孔修宝在,想借此机会将婚事定下,毕竟孩子今年已经及笄,再由着孔修宝出门做生意,这么一直耽搁下去,丑奴的年纪一年一年大了,可不是好事儿。 也是二房着了急,对这个女婿是相当的满意啊,这么有能耐的女婿愿意入赘,可是撞了大运了。 宋九借着入宫之机,带上了舅舅。 裴从安扮成宋九身边跑腿打杂的下人一路跟着,入宫时,禁卫军看到贤王妃亲临,那都是直接放行的,太子的生母,谁敢得罪了。 宋九也算是母凭子贵,再想起几个月前想要入宫见皇上都是个难事,那时的处境与现在不能比。 宋九说是去学堂接孩子,却是拐了道去了御书房,裴从安入御书房见皇上,宋九这才往学堂去。 丑奴正准备早课读书,宋九就来接她了,将丑奴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修宝回京城了。” 丑奴一听自己的未婚夫回京城了,脸就红了,瞧着就有些激动,看样子不用宋九说了,她也想出宫去。 姑娘家的,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左右也不会向小西他们那样要考取功名,休息几日跟修宝多见见,培养一下感情是有必要的。 宋九含笑看着孩子,看着孩子激动的样子又有些小心翼翼不敢说要跟着出宫的样子,她忍不住替孩子整了整攥紧了的衣摆,说道:“现在就跟三婶出宫,修宝大概还要在京城里待上几日,正好你及笄礼,修宝没能参加,这一次给你补上。” 丑奴的脸已经红透了,巴不得赶紧出宫去,当真是女大不中留,都向着自己的夫君去了。 宋九带着丑奴正要出宫呢,凤栖宫里派人过来请她过去,宋九才入宫多久,凤栖宫里的人就知道了,这宫里这么大的地儿,倒是处处都不安生。 而今宋九见魏贵妃,两人都有些别扭,皇上立了太子,却没有立皇后,魏贵妃大概会记恨她了。 宋九带着丑奴一同去了凤栖宫。 凤栖宫的花厅里,宋九才进来,就见魏贵妃手里拿着一束花正在一瓣一瓣的撕着玩,回头看到宋九,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 “贤王妃坐吧,本宫以后恐怕还得在贤王妃面前讨生活。” 宋九刚要坐下就赶忙起了身,“娘娘这话令妾身惶恐。” 魏贵妃随手将花扔给了身边下人,在主座上坐下了,看宋九恭敬的样子,竟是愣了片刻。 一旁的丑奴感觉到气氛不太对,本能的要护在三婶的身前,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三婶。 魏贵妃看着孩子的小举动,心头一酸,“任家的孩子都孝顺,而且还团结,果然女子就得有孩子傍身,到老了也是她的体面。” 宋九拉了拉丑奴的衣袖,丑奴只得站宋九身后去了。 花厅外传来脚步声,人还没进厅里,声音便传了过来:“贤王妃也在呢,倒是巧了。” 郑府大媳妇曹氏竟然也在凤栖宫,而且瞧着样子,这是去御膳房里亲手做了几道小菜和点心送了过来。 曹氏先是向魏贵妃行了一礼,而后向宋九行礼。 魏贵妃请宋九过来,竟然要请她吃饭,而饭菜是曹氏亲手准备的,当真是吃惊。 曹氏上前安排着,还一边解释:“妾身小时候家贫,多是自己做饭洗衣,家常菜倒是拿手的。” 看着眼前一桌素菜,宋九接了话:“我听说入道观修行之人,是不理世俗的,不管是什么身世背景,入了道观皆无下人服侍,都亲力亲为的做个苦修。” 第1094章 小夫妻见面 曹氏听到这话,脸色变了,不过她掩饰得极好,很快从食盒里的最底层端出了几盘荤菜。 魏贵妃却是奇怪的看着宋九,“贤王妃还懂山中苦修的生活,莫非贤王妃有亲戚在山中苦修?” 今个儿魏贵妃话语中带刺呢。 “娘娘误会了,只是看到这些素菜,就想起了先前南宫先生的一番话,这不还有荤菜么,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宋九不知道的是,今日曹氏所做的饭菜,皆是丑奴小时候最爱吃的,而曹氏出现在此地,正是来看丑奴的。 果然丑奴看到桌上的菜,脑中似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她突然站了起来,“三婶,我不想吃饭了,我想回家。” 宋九看着孩子略显苍白的脸,只得起身向魏贵妃和曹氏告辞。 曹氏的目光闪了闪,劝道:“这不饭菜都做好了,吃了再走吧,回家也不急在这一时呢。” 魏贵妃倒是无所谓。 宋九见孩子脸色不对劲,再次向两人告辞,是坚决要走了。 “不吃便算了,何必强留。” 魏贵妃抬了抬手,宋九如释重负,带着丑奴离开了。 站在那儿的曹氏却是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宋九和丑奴离开的方向。 “今日夫人来本宫宫中亲手做菜可是有原由?” 曹氏连忙收回心神,看向魏贵妃,恭敬的说道:“今日是我公公叫我入的宫,是来给娘娘带话的,先前——” “不必说了,本宫对皇后之位不感兴趣,更是对子嗣不感兴趣,若是为了此事,这饭也不必吃了。” 曹氏见魏贵妃语气坚决,连忙转了话锋,并说以后定会时常来见魏贵妃,两人一见如故,便劝着魏贵妃入席,尝尝她的手艺。 从宫里出来后,宋九和丑奴同坐一车,看到丑奴脸色有些不对,上前抱住孩子,问着可是哪儿不舒服。 丑奴靠在宋九的怀中,心头很是难过,她抬头看向宋九,“三婶,我小的时候爹娘是在哪儿将我带回来的?” 丑奴都不记得了么?宋九有些错愕。 然而丑奴又是苦涩一笑,“三婶,你不用告诉我了,我以后也不想问了,我也不想记起以前的事。” 丑奴像是想开了,除了有些头痛之外,看来她是真的没啥事儿了。 定是有什么促使孩子想要记起以前的事,说起来捡到丑奴的时候,还真是二哥的意外之喜,这事儿要告诉孩子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 只是为何丑奴什么都不记得了,是当年被捡时经历了创伤才会如此么? 丑奴这孩子吃过苦头的,以前的记忆,不记起来也是好事,被家人抛弃,可不是好的回忆。 待宋九将丑奴带回王府时,二房一家高兴坏了,任广江更是将宋九夫妻拉到一旁,欢喜的说道:“趁着修宝还没有去边关做生意,我想将两人的婚事定下了,就给修宝两年时间,婚事定下后他和丑奴有了未婚夫妻的身份。” 宋九看着二哥那焦急认女婿的样子,笑了。 很快在宋九的安排下,陶总管将王府内外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又将二房的院子办得喜庆。 丑奴及笄礼都没有这么隆重过。 回府的丑奴,倒没有嚷嚷着想见孔修宝,待大人都去忙活了,孔修宝翻窗进来见小媳妇了。 果然是从小喜欢到大的,丑奴见到孔修宝就扑了过来,可把他一个大男人羞红了脸,看着拨拉着不愿意下来的丑奴,孔修宝有些没办法。 终于丑奴放开了孔修宝,两人才在榻前坐下,几上放着一张棋盘,以及一张舆图。 丑奴拉着孔修宝的手说道:“修宝哥,在你行商的这段时间,我从皇上翁翁那儿偷偷记下了天下舆图,又问了先生在各地游历的细节,补充了这份舆图。” “修宝哥带在身上,只是莫要落入了他人之手,这关乎着燕国的地形地貌,方便你以后经商途中用。” 孔修宝听到这话,心头一暖,小媳妇仍旧像当年他在军营中一样给他送阵法图,而今变成了舆图。 丑奴拉着孔修宝的手指其中一处去往边关的要塞,说道:“这一条道上不少山寨,修宝哥出门可得注意了。” 说到这儿,丑奴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没错,正是她出宫时与三婶坐一车,向三婶求的一块贤王府令牌。 丑奴将令牌交给孔修宝,说道:“我三叔三婶或许在道上没有什么名气,但是到底是皇室中人,道上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该留一线。” 孔修宝哪能要这令牌,可是丑奴却不管,“我说你拿着就拿着,三婶给我的,她巴不得咱们都平平安安的。” 在小媳妇的劝说下,只得收下了令牌,贤王府的令牌的确能震慑不少人,此去边关塞外行商,一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对了,到了燕北,就能见到小叔,你可得去见一见他,难得有家里人去看他,他一定会高兴的。” 说到这儿,丑奴立即起了身,赶紧回里屋翻找了起来。 最近丑奴又想出了好几张阵法图,她对阵法兵法皆是好学,便是郑先生都表扬了她。 丑奴将以往的阵法与新画下的阵法皆数交给了孔修宝,“帮我带给小叔,万一边关将士用得上呢,我也是无所事事时想出来的。” 孔修宝是领兵打过仗的,这会儿看着小媳妇手里一张张阵法图,显得有些激动。 “修宝哥,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想来交给小叔必能有助力。” 丑奴感叹着:“等我再大些了,要是也能去边关领兵打仗就好了。” 孔修宝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还想着去打仗了,燕朝英勇的男儿何奇的多,他怎么舍得小媳妇上战场吃苦头,她懂阵法,也最多是操练士兵的任务,再说还不至于轮到女子上战场。 孔修宝离家做生意的这段时间,时常记起了小媳妇,她的一颦一笑印在了脑海里,此刻的孔修宝看着还在翻看阵法图的小媳妇,情不自禁的靠近了小媳妇。 丑奴一抬头,刚记起要叮嘱的事,就这么好巧不巧的迎上了孔修宝的唇瓣,那两唇之间轻轻地碰触,两人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第1095章 放弃金矿 丑奴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未婚夫,脑海中记起了不少话本子里的描述,丑奴心思一动,捧起孔修宝的脸,就要接着亲吻,可把孔修宝吓了一跳。 他年纪大了近十岁,他怎么可以欺负小媳妇,他们还没有成亲。 孔修宝就要起身,却被丑奴给拉住了,小脸蛋仰着头,生气说道:“爹娘都为咱们定下了婚事,你还想逃哪儿去?” “以前我年纪小,今年我已经及笄,放在庄户家里已经嫁人了,你不准走。” 孔修宝被小媳妇一凶,吓得起了身,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小媳妇的名声要紧,是他想得不周全了。 “你站住。” 孔修宝背着丑奴停下脚步后,心头极为紧张,有点儿拿小媳妇没办法。 丑奴立即追到他面前,小声说道:“你抱抱我,再见面又得好久了,你不抱我,我就不放你离开。” 孔修宝的脸已经红透了,他朝窗户外看去一眼,有点儿做贼心虚之感,正人君子就不该翻窗进来,他一开始就错了,再说两人没成婚,就该是在长辈们在场时见她。 没想丑奴见他迟迟不动,直接扑他怀中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吸人精气的小妖怪,她觉得修宝哥身上的气味太好闻了,竟然有书卷香。 “修宝哥,你是不是还时常看书?” 丑奴这些年总是在他身上闻到书卷香。 孔修宝点了点头,他一路行商,却也顺手带了一箱子书打发旅途中的无聊,虽然不再参加科举试,看书却已经成了习惯,经史子集,本本不落下。 自然与丑奴看的话本子不同,他对话本子不感兴趣。 “若是修宝哥能将边关道上的山寨收归己下,那道上也就安稳了,马帮生意走南闯北,还得道上有人,道上的规矩,大概官场上也是管不到的。” 的确是了,在道上甚至说出孔修宝与京城里有点关系,人家连面都不见了,所以孔修宝一路上从来谈自己是任家的女婿,也不借王府威名,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 反观江北商会的名头在道上更吃香一些,孔修宝倒也不必拿出谁的威名,大多时候,全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他强势的功夫,到底是曾当过兵打过仗的人,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 孔修宝情不自禁的看着怀中的小媳妇不停的叮嘱着他,心头感动,不知不觉也将小媳妇抱紧了。 就在此时,丑奴突然松开孔修宝,面色古怪,捂着小腹就要走,孔修宝不明所以,直到看到丑奴狼狈的往里屋跑,她背后的裙子上染上了血迹,孔修宝立即想到了什么,脸通红的别过头去。 他家小媳妇是个姑娘家了,不知怎么的,孔修宝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孔修宝从窗边翻身出去,没想才走了几步就遇上了正要过来看女儿的任广江和杨冬花,夫妻二人看到不走正门就出现了的孔修宝,先是一愣,而后双双转身,当作没看到,赶紧走了。 独留孔修宝站在原地风中凌乱,所以岳父岳母竟然没有责备他私下见丑奴。 任广江催着媳妇快些走,杨冬花却是忍不住想笑,等到了拐角处见不到人了,两人皆是脚步一顿,躲在角落里回头看。 “像不像你年轻的时候摸我床上去的样子?” 杨冬花捏了捏丈夫的手。 任广江老脸一红,那都是年轻时干的事,现在再提多没面子,但是年轻时的情不自禁谁能控制得住。 “就是不知丑奴得手了么?” 杨冬花感叹着。 任广江倒还能正常点,有些忧心的说道:“可得早早将这定婚礼办了,万一丑奴怀了身孕,也好有个说法。” “有道理,这样咱们家的准女婿跑不掉了。” 夫妻二人对这个入赘的女婿简直没得说的。 孔修宝没有被长辈当面揭穿,心头还有些庆幸,再一想到丑奴刚才的样子,他赶忙去了厨房。 丑奴才换完衣裳没多会儿,孔修宝便送来了汤婆子,一些吃食点心,以及补汤。 看着小媳妇开心的吃完了,孔修宝才放心,又是替小媳妇揉了揉小肚子,还一边说道:“等从边关回来我再绕回京城一趟,我给你带礼物回来。” 丑奴点头。 孔修宝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从怀里拿出一把银票送到媳妇手里,说道:“赚的不多,以后赚下的银子都交给你保管,置田地还是买首饰胭脂,都由你来作主。” “以后你就是马帮帮主的夫人。” 丑奴看着手中厚厚的一叠银票,二话不说又还给了孔修宝,“这些钱你带路上,穷家富路,生意人更需要钱周旋,我听母亲说过,你一入京城就送来了两箱银子给三婶做家用,你自己也得过好些。” 小媳妇向着他呢,孔修宝一边揉着小媳妇的肚子,一边说道:“走商生意赚数还不错,再给我两年时光,待我马帮建立起来,这天下走商的生意便都是我马帮的生意了。” “到那个时候,咱们就有钱了,爹娘也不必再操心着去做生意赚钱,只要安心颐养天年即可。” 丑奴靠在未婚夫的胸口,相信他一定会赚很多钱的。 小夫妻难得团聚,任广江夫妻二人可是再也没有来女儿的房间了,这几日,任广江的嘴裂开着,笑得像个傻子。 杨冬花给女婿准备了不少四季衣物。 宋九时常关注着朝中的动静,果然在她舅舅入宫后没两日,朝中便有了消息,还是她夫君巡逻时遇上的,裴从安跟在顾先润身边出了京城。 事后收到了裴从安派人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明白了凤翔府的情况,派顾先润领京兵一万去往凤翔府帮助裴从安清理地方官员,并将金矿得回,归为国有。 而长公主府上,长公主收到了消息,顾先润领兵一万才出京城,长公主立即派人给凤翔府传了信,信中提及“放弃金矿,传华冗回京城”。 底下密探忍不住劝长公主,好不容易在凤翔府发现了流光帝姬的墓,就这么撤走么? 长公主淡漠地看向那密探统领,语气冷静地开口:“你当真以为那座孤墓葬的是流光帝姬?若真是如此,更不必挖了。” 第1096章 认亲 “真正复国大计,绝无可能藏于墓穴,何况旁边还有一座显眼的金矿,那守金矿的王家人,可查出他们的来历?” 密探深表惭愧,现在连王家的后人王小郎都寻不到了,而凤翔府传来的消息里,王家人就是凤翔府土生土长的富户,根本就不是什么前朝余党。 “顾先润先前抓走的那人才是真正的前朝余党,而今下落不明,只要找到此人,便能找到流光帝姬的后裔,自然找出复国宝藏也不在话下了。” 长公主抬了抬手,密探退下了。 只是在里间长榻上原本睡着了的阿奇,此刻却贴着帘子将外头的话听了个全,在密探离开后,阿奇也悄悄地回到榻前睡下了。 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里屋,见人没醒,放下心来,这几日身边有他们两人服侍,长公主明显心情好了,也连带的处理了不少事务。 先前留下来的隐患,一座金矿都敢贪昧了,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贤王府,丑奴与孔修宝的订婚礼在长辈们的见证下举行,任广江和杨冬花看着女儿女婿,眼眶里有了泪意。 本就是为了送裴从安才回的京城,商队还在京城郊外等着,孔修宝不能再在京城里停留,只得向长辈们告辞。 孔修宝走时,宋九瞧见丑奴的眼睛都红了,杨冬花靠在丈夫身边,也替女儿难过,却又没有办法。 修宝走了,杨冬花想将丑奴留在家中,就不用入宫读书了。 杨冬花来见宋九,说话有些支支吾吾,倒是宋九听出了用意,这段时间丑奴一直跟孔修宝私下里见面,杨冬花担心两人私下里已经在一起,所以留女儿居家中也是为了观后续。 若是怀有身孕,那就更不必去读书了。 杨冬花有些为难的看着宋九,说道:“三弟媳,这个家中,我最最佩服你了,来了京城,我看你在兰芳斋里待人接物样样都行,可比我和大嫂强太多。” “我想着丑奴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以后做了修宝的媳妇,也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到时候还得她学着掌家,相夫教子,再也不是以前小孩子心性,跟着在大家伙的骑马射箭。” “三弟媳,能否让孩子跟着你学做生意学持家看账?” 杨冬花一脸期待的看着宋九。 那自然是好的,二嫂说的也对,姑娘家到了一定的年纪,的确不能像男子那样,再说修宝将来是要做马帮生意的,丑奴跟在她身边学学也是可以,正好以后学成了,宋九还能将兰芳斋交给丑奴和蓉姐儿,不正是她先前想将兰芳斋交给大房和二房是一个道理么? 宋九同意了,杨冬花高兴坏了,“三弟媳,亏得有你,我这就回去跟丑奴说去,以后就不入宫了。” 于是从这日开始,丑奴跟在了宋九身边学着打理兰芳斋的生意。 而宋九正好身边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也着实精力不济,有个小帮手挺不错的,再说丑奴能文能武,还懂得一些占卜之术,懂占卜之术也会看人面相,是个好苗子。 这日宋九去兰芳斋将丑奴带在了身边,两女儿不得不交给了刘小丫帮着带。 此去兰芳斋得需半日光景,到了兰芳斋,宋九就进了账房,叫掌柜秦怡带丑奴去楼里转转,带身边与贵夫人和小姐们接触接触。 此时三楼,好几间雅房都是京城里的贵夫人们提前预定的,后来的夫人若想加入,就得有熟络的人脉。 而秦怡今日带丑奴陪着三楼雅字房里的夫人和小姐,这儿的官夫人,丈夫官阶多是四五品,自然说起话来就轻松得多,贵夫人也不太有想法。 丑奴头一回学着打马吊,坐在秦怡身边,看着秦怡八面玲珑的与夫人们周旋,打马吊时也是极有分寸,倒是一门技术,丑奴看着头有些疼。 坐了半晌,丑奴听到的都是家长里短,甚至谁家后院纳了房新妾,妾室家世如何,是哪儿的出身,有些什么样的手段,当真是听得丑奴一个头两个大。 这后宅阴私的事在桌前说出来,古古怪怪的,丑奴不爱听,于是向秦怡说了一声,悄悄起身出门去了。 楼梯口,曹氏母女正好走上来。 曹氏好打马吊的瘾上来了,今个儿来得有些急,这么一抬头遇上了丑奴,曹氏怔住,脚步停下了。 一旁的郑美姬也看到了丑奴,莫名有种熟悉之感,但很快将这种感觉抛开,说道:“上次中秋宴上我见过你。” 任家人堆里那一群好吃的孩子,怎么着,没有在宫里做伴读了,跑来兰芳斋里打马吊。 丑奴自然也认出了这两人,尤其是曹氏,在魏贵妃的凤栖宫里还叫她吃饭来着,不知怎么的,丑奴一看到曹氏母女心情就不好,就很暴躁。 丑奴压着脾气让开身子。 曹氏母女却没有急着过去,曹氏先是催着女儿郑美姬先进雅字房占位置,她等会儿就来。 郑美姬撇了撇嘴,到底是瘾上来了,先一步进了雅字号房。 楼梯处只剩下了曹氏和丑奴,丑奴还不知曹氏是什么意思,就见她突然拉着丑奴往旁边下人房去。 下人房里此时无人,曹氏一进门,转身就将门关上,再回头激动的看着丑奴。 丑奴脸色不好看。 “东来,孩子,你还记得我么?” 东来? 丑奴立即开口:“夫人叫错了名字,我叫任东引。” 东引?当真会取名,还将这克六亲的祸水引我们郑家人身上不成? 要不是那日夜里天宫楼里观星象,郑家人确定了丑奴就是那位真命天女,曹氏今日不会站在这儿认亲。 克六亲之命格,谁不惧怕呢,可是真命天女之命,却是他们郑家的希望。 曹氏眼底明明在听到任东引三个字后有了凉意,面上却仍旧热情,上前一把位住丑奴的手,接着说道:“你不是任家的女儿,你是他们抱养的。” 丑奴听到这话莫名提防了起来,一把甩开曹氏的手,退后了好几步,目光冷漠地看着她不说话。 曹氏叹了口气,“那年你四岁,族人中最厉害的占卜师与我一同在天宫楼里给你算过一命,虽说算出你是贵人之命,却也是克六亲之命格,你命硬,算不得,此次之后,凡参与算命的族人都遭到了反噬。” 第1097章 未来可期 “你的命格与众不同,不是福厚之人压不住,占卜师逆天而行,自损阴德,我自打那以后也不能再有生育。” “你是我的小女儿郑东来,克六亲之命,为保全家人,不得不将你送走。” 曹氏上前再次握住丑奴的手,眼神炽热的看着她,“孩子,是娘亲对不起你,为了家里人,含泪将你送走,我也是迫不得已。” “至于你怎么成了任家的女儿,我前不久派人去查过了,当年将你送去的那户人家,本来有位姐姐有福气,是对你有助力的,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一次天灾,一家三口被山上的石头压死,你无依无靠,被无良的人牙子带走。” “辗转多次,从京城到安城,中间周折,孩子你吃苦了。” 随着曹氏的话,丑奴的头越发的疼了,许多记忆涌入脑海里。 “娘,别抛弃我……娘。” “好你个小贱蹄子,你敢跑,看我不弄死你。”人牙子恶毒的脸逼近。 丑奴再次甩开曹氏的手,倒退了好几步,直到身子抵到了八仙桌上,脑中的画面仍旧没有消失。 “买你回来有什么用,什么都不会做,就知道吃,看我今个儿不打死你……” “将这些女娃娃都关押起来,好看的送去杨州,自有嬷嬷来接,不好看,扔伎坊,生死由命,每年寺里这么多的娃娃,哪能一直养着他们……” 随着不同的画面涌入,记忆的阀门突然打开,丑奴瞪大了眼睛怒目看向曹氏,随后丑奴本能的抬手,一掌打在曹氏的肩头,直到曹氏倒下了,丑奴才惊惶的从下人房里逃出来。 她明明学了功夫,明明可以不像小时候那样受人欺负,她可以反抗了,可是为何刚才竟有些力不从心,她无法正视心头的恐惧,无法挥去小时候的记忆,她为何要将这些不堪都记起来。 丑奴出了下人房,转身从廊道的窗户翻了出去。 账房里,宋九看完一本账目,见丑奴还没有回来,这就起身出了屋,正好掌柜秦怡带人给她送来吃食,见宋九一人在,还有些奇怪,问起丑奴不在账房么? 宋九怔住,丑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来过,不是跟秦怡一起学打马吊么? 两人一照面,坏事了,楼里的下人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雅字房里,曹氏强撑着肩膀上的伤痛坐在桌前与众位夫人谈笑风生,只是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外头传来下人的脚步声,曹氏尖着耳朵听着。 整座楼里寻了一圈没有寻到丑奴,宋九十分忧心,秦怡朝宋九跪了下去,都是她没有照顾好丑奴,宋九将她扶了起来。 倒也不是担心丑奴被人拐走,毕竟这么大的孩子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有了分寸,再说孩子还有功夫防身,一般人也打不过她,何况兰芳斋就在这繁华的街头,街上全是她家傻夫君带领的巡逻兵,谁敢对孩子下手。 宋九想了想,抬头看向屋顶的方向,“叫人上屋顶上看看。” 宋九就发现,会功夫的都喜欢坐屋顶上吹冷风,这孩子不会也是这样吧。 果然,楼里打手翻上屋顶,就见丑奴躺在上头一动未动的,也不知是在晒太阳呢,还是睡着了。 丑奴被叫了下来,此时的丑奴早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到宋九时,她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她。 “三婶,我想回去了。” 这孩子,想回家了,咋还哭上了。 宋九拿帕子抹干孩子的眼泪,也记挂着家里的一双女儿,这就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丑奴发着呆,宋九还在想着是不是丑奴想念孔修宝,少女的心思真难猜。 没想空阔的马车里,虽然十分的安静,宋九却突然听到了丑奴的心声:“若是曹氏再寻上门来,我该当如何?” 曹氏? 宋九正在整理楼里新买的衣料样款,这会儿不动声色的看了丑奴一眼。 “我是克六亲之命?为何南宫先生不曾提起过?那我会克家里人么?”丑奴思及此,脸色显得苍白,“若是克死了爹娘,我宁愿自己去死。” 丑奴身子都有些颤抖,心头难受,思绪很是混乱。 宋九仍旧没作声,直到丑奴又在心头暗忖:“我为何是曹氏的女儿?我为何不是任家的亲生女儿?” 丑奴掩面而泣。 宋九再也没法装作不知道,靠近孩子,将孩子抱在怀中,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一路,丑奴也哭了一路,而宋九的内心也是震撼的。 为何取小名丑奴,正因为任家人都知道她有克六亲之命,这不是她的错,再说这么多年了,他们不也都好好的么,可见南宫先生给孩子改命,并没有问题。 所以今日楼里,曹氏私下里见到了丑奴,还想要认回抛弃的女儿?这让宋九想起当年晋王妃要认回傻夫君的时候。 宋九也是曾经被家人抛弃过的人,她太了解这种感受,又怎么可以原谅呢,这一辈子都会时常想起来那个时候亲人的绝情。 只是往事不可逆,记恨不能改变过往,反而只会影响将来,人不该活在恨意里,是他们对不住她们,所以为何要惩罚自己。 马车回到王府,宋九却将丑奴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宋九从书架上随意拿出一本圣贤书交给丑奴。 丑奴红肿的眼看着宋九,疑惑问道:“三婶,这些书我都读过了。” “嗯,你是读过了,显然你已经忘了,拿去接着读。” 丑奴不解,她何止读过,书上的内容都记得清楚,丑奴就要背诵以证实自己不必再读这本书。 宋九却是打断了她,“所以记忆仍旧在的,但是那又如何,你身为女子将来嫁给修宝,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会用到这圣贤书么?” 丑奴怔住,“三婶,我又不考科举,这书不过是教会了我一些道理,其他的也用不上,更不可能用在操持家务上。” “那就对了,记忆是死的,未来却是有不可预料的,你在忧愁什么?” 宋九温柔的看着丑奴。 一语点醒了丑奴,她呆呆地看着宋九,半晌,脸上露出笑容来,“三婶,我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第1098章 宋九不希望丑奴认亲 “孩子,你的眼睛都肿了,这兰芳斋打马吊,你属实学得辛苦,以后不想学,三婶直接教你看账做生意算了。” 丑奴听到这暖心的话,知道三婶定是看出来了却并没有点破她,她的三婶最是爱护她了,于是丑奴忍不住上前又抱住了宋九。 “可别再哭了,三婶这身衣裳上都是你掉的金豆子,金豆子多珍贵,你倒是不怕浪费。” 丑奴被宋九的话逗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在宋九怀里拱了拱,把眼泪给擦干了,宋九也不恼,笑看着她。 “三婶,我还要跟着你学做生意,我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那就好,回去可别让你娘担心。” 丑奴应下,这会儿她只想回家见爹娘,陪着爹娘。 宋九也不留她,由她去了。 只是丑奴是郑家的孩子,着实令宋九吃惊,曹氏更是早就发现了这件事,还在兰芳斋里私下见孩子。 这又让宋九记起了上一次在郑府曹氏的房中看到的占卜草,果然郑家懂这门道,那她当初在郑家的护卫中看到的那画像上的人,又与郑家是什么关系? 丑奴当真只是郑家的女儿这么简单的身份么? 宋九心头沉重,看到藏在书房里的画像,以及不完整的藏宝图,她再一次想到久不敢联系的师父莫如水,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长公主府如此森严,若是贸然与师父联系,只会给师父带来祸事,宋九显得有些无奈。 二房院里,自打女儿丑奴不再入宫读书,出门做生意的任广江都回来的早了些,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饭,夫妻二人尽着孩子的口味来。 丑奴看着父母准备的一桌子菜,心头暖暖的,三婶说的对,以前的记忆是死的,也不可能改变,而以后的路却是她能选择的,她有这么恩爱的父母疼爱着她,她还在忧心什么? 一切都不会改变什么,她只能是任东引,上了任家族谱的任家二房唯一的女儿。 杨冬花老关心孩子最近有没有胃口了,以此来判断孩子有没有怀孕,奈何丑奴的胃口不要太好,打小就不挑食,倒也打消了她的念头。 二房屋里其乐融融,而任家两老的院里,夫妻二人也是做事有商有量的。 任平看着大儿子舍不下脸出去给人做木匠,又嘴巴子笨,碰上了那些个公子哥儿,说不过人家,遭人笑话,于是自己打算多出去找找看,总不该一大家子都得三房养着呢。 任平干惯了农活,每天不做事,等着下人来服侍,那还真是不习惯。 任婆子看着丈夫成日早出晚归的,偶尔也带回来几十上百两银子,问是怎么赚的却又不说,但看每次回来汗湿的衣裳,任婆子也就不再细问了。 两老的有了任婆子的俸禄,再加上二房三房每月孝顺的银子,在府中吃穿用度也不必操心,倒是不知不觉手上存了些余钱。 这天才亮,任婆子见丈夫要出门了,这就转身去了耳房,翻出钱袋里的三千两银票交到了丈夫手中,说道:“老大打小就老实,在乡下他这性子倒也能学个木匠能养活一家人,可如今这儿是京城,他嘴巴子笨干不出大事,你天天在外头跑的,要不拿这些钱在外头想办法租个铺子看看。” “在安城能开木器行,咱们到了京城或许也可以呢。” 任平看着手中的银钱,老伴平素是真的会过日子,这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钱吧,三千两银子,要是放在以前,他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拿着吧,等铺子租好了,里头的东西也置办齐了,再跟老大说说,我现在瞧着他成日在府中不出门,也不是个事儿。” 任平听了老伴的话同意了,这就出门找铺子去,等大儿子的木器行开了,他到时候也能在铺里帮老大的忙,也有个事儿做。 任平一路出府,心头记挂着怀里的三千两银票,帮着老大这事儿,要是二房知道,大概也会心里难过吧,老二嘴巴子厉害,人也聪明,却也在京城这么久赚了不少钱了,硬是没舍得租铺子呢。 两老的只帮老大却不帮老二,平素给孝顺银子,大房也是没有出半文,真要计较起来,任平觉得对不起二房和三房,只是三房身份地位不同了,三媳妇又有大能耐,想必也不在乎。 任平走在大街上便想着要是三千两银子能租两处铺子就好了,这样老大老二都有了自己的铺子。 然而任平在外城转了一圈,从城西转到城东,从繁华的地段转到郊外,都没有寻到满意的铺子,更是觉得在这京城,银子当真是不经用,郊外的铺子一个月都得上千两银子。 而且京城里的铺子多是两层,楼下开铺子,楼上是账房或者接待贵客的,还想像在安城那样,租处大平房那当真是不可能。 毕竟地价贵,能建两层的为何只建一层,要不是上头有规定,指还定建个三层四层去。 任平叹了口气,寻了一间酒肆坐了下来。 来京城这么久,任平时常在京城里转悠,没有老二的头脑,任平原本只是寻个活计做做,没想他这一把年纪人家不要,不识字不会记账本,连个伙计都当不了。 于是这几个月以来,任平见老二做倒卖的生意,他便在垃圾堆里发现了商机,有些小作坊,比如织布或者绣楼的地儿,只待他们倒出来的残余碎布,便抢先一步上前挑选。 偶尔手脚快了,还能寻到大些的布片,然后再挑着担子去城西卖给贫苦的庄户或者苦力,若是布料再大些,或者有绣娘绣坏了的布,也能卖到城西的裁缝铺子。 还别说,一担碎布,能赚上百两银子来,京城里的钱来得容易,却也花销大,但做为庄户出身的任平,就已经很知足了。 好在任平长相平平,平素衣裳也穿得朴素,与今日的绸子衣不同,以至于在外头也难被人认出。 今个儿坐在酒肆里,是想来打听打听有没有便宜捡漏的铺子租,他今个儿听了老伴的话,穿的可是绸子衣,果然一入酒肆,招待的伙计对他态度都好了。 “老爷,要壶好酒么?” 伙计在一旁问。 第1099章 无意中买到了地 任平心疼钱,可是要想在酒肆里多坐会儿,酒是得要一壶的,于是忍疼要了一壶桂花酒。 说起桂花酒,倒是想起老家地窖里的酒了,以后怕是不得回乡喝得到了吧? 桂花酒是店里最畅销的好酒,价格不便宜,一壶好酒得三十两银子,再加上几个下酒好菜,一顿得吃上四十来两银子,那不得肉疼。 然而相较于任平去绣庄或者布坊捡一担碎布来说,不过半日功夫,再送去城西卖,统共一日功夫,便能赚上百来两银子,倒也能消费得起呢,大不了勤快些了。 酒菜上来了,伙计十分热情,果然是位有钱老爷,这衣料子可不是普通有钱人能穿的。 就在任平慢慢喝着酒的时候,旁边一桌有三人正围在一起吃酒说事,摆在桌上的酒,不过是五两银子一壶的普通水酒,下酒的菜也只得一盘花生米和一盘油豆子。 任平到底是来京城有几个月了,这么看过去,倒是看到这三人的穿着有些特别,这不就是市场上行走的牙侩穿着么。 这儿遇上牙侩了,这些人城内城外的跑,总归消息灵通一些,指不定有便宜铺子租呢。 任平刚要起身,就听到里头一个牙侩摇头叹息的说道:“唉,我可不及你们二人,管的都是那热闹的地儿,拿的佣钱可比我多了。” “我那城南处,明明热闹无比的地方,我却管着几处偏僻的地,你们知道我那边百汇酒楼旁有块洼地,两年了,至今无人买,上头可是发话了,再不卖出去,我这差事也别当了。” 旁边的一位牙侩疑惑的问道:“城南可是热闹地儿,是哪块地,怎么两年都卖不出去?没可能。” 先前说话的牙侩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对两位同僚小声说道:“那处吧,地下沟渠最晚修成的地儿,以至于早些年就有听说有地漏和脏水,尤其旁边的食肆酒楼都不安好心,那些污秽之物都偷偷地往那儿倒。” 说到这儿,牙侩一脸嫌弃的接着说道:“总之那块地卖价不便宜,买下却是不能建房子,而且寸草不生,不是什么好地儿,自然也就没有人买了。” 没说话的牙侩听了,似有感触,接了话:“这么说的话,我那儿也有块地,倒与你的那块地有些相似之处。” “城北城外二十里外那片地,怕是有五六十亩了,当年听说那片地建了些房子,也不知怎么的,房子没了,满地的瓦砾,也是寸草不生,连周围的村落都不愿意来此处放牧,到如今也是卖不出去呢。” 这么一说,三个人都觉得这差事不好当呢,那些个肥差咋就不落他们头上来呢?不然哪得为这事儿发愁。 正在三人郁闷的时候,突然伙计送来一壶桂花酒和下酒的熟肉。 三人还不明所以,任平便过来了。 先敬罗衣后敬人,果真是如此,任平还没有报出家门,三人见到他身上的衣裳,当即起身朝他抱了抱拳,不知他来的来意,却也不敢得罪。 任平与他们一同坐下,他送来酒菜请三位吃,便是来问刚才所说的两块地,一块城南在京城外城内,一块在城外郊区,两块地的卖价要多少钱。 两牙侩听到这话,面上一喜,城南的牙侩立即开口:“那百汇酒楼旁的那块地儿,便凡老爷能想出法子,能在上头建成房子,那可是一块做生意的好地方,只赚不赔。” 话是这么说,就是没有什么底气。 任平还是忍不住问价钱。 城南的牙侩试探的说道:“老爷是富贵中人,想必也不差这点儿钱,就卖一万两银子吧,快有三十亩地儿了。” 任平没接话,他也没有底气,事实上他手头只有老伴给的三千两银子,准备拿来给老大租铺子的。 城南的牙侩见任平不发话,立即降价,“要不九千两银子也可,老爷是富贵人,就别为难咱们小的了。” 任平倒是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城北的牙侩,问起那块地的情况。 这城北的牙侩也如同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连忙说道:“一口价了,也是一万两银子。” 城南的牙侩立即看了同僚一眼,这是来跟他抬扛的,就不能他的地先卖了再说,这城北郊外是五六十亩地,他城里才二十几亩,尤其还不敢带人去看的那种。 显然两名牙侩都想快些将地给卖了。 任平这就起了身,“要不去看看地如何?” 显然两牙侩都没有底气带他去看,可又想做成这单生意,瞧着眼前这位老爷定是有钱人。 于是将酒菜都记放在了铺里,等会儿他们再来吃。 任平看着自己那一桌才喝了一杯的桂花酒和熟肉,真想打包带走,然而忍住了,甚至没多看一眼便走,三个牙侩见了,越发觉得他是有钱人。 几人很快到了城南的污洼地,到了这儿,三个牙侩便忍不住捂了嘴,地里的污水发臭难闻,难怪衙里催着他们赶紧卖地。 二十几亩好地儿,竟然荒在了这儿。 周围酒楼茶楼围绕,全部是做吃的地方,街头的行人很是密集,这百汇酒楼又是城南最出名的,而且城南有贡院,每到会试的日子,这条街的客栈酒楼,那生意就更不要说了,根本就忙不过来。 这么好的一块地,两年了,无人问津,不觉得奇怪么。 任平问牙侩,这块地两年前是谁的名下? 那牙侩支支吾吾的,最后也说了,原本是百汇酒楼名下的地,后来一直荒着划了出来,两年内想要卖出去,将商铺修建起来,不然影响市容。 其中一个牙侩说了实话,原先划出来的时候,地不会这么污秽,都是这周围的食肆酒楼倒出来的污秽水渍流到了这片洼地,就形成了现在这样。 任平心中了然,看来是周围这些铺子故意的,这块地地势低了些,顺手倒出来的污水流到了洼地,长年累月的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难怪这地儿没人买,一般人也不敢买,要是任平初来京城时,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但是现在不同了。 任平明明看中了,却是转身便走,三个牙侩追着他走。 第1100章 这生意图什么 今个儿再去城北郊外看地显我时间上来不及了,任平看着三人这般着急,便说道:“城南城北两块地我要一起买,不一起卖,我就不买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好地儿,你们说个实在价。” 任平这么说着,整了整袖口,顺势也将老伴给他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三个牙侩很快看到了玉佩,皆是惊了一跳,内城的人,可不得了。 这块玉佩正是任平能从内外两城进出的通行令,看到玉佩都知道是内城的人,守城门的也不会拦他,倒是派上了用场。 贤王府里,任婆子在家里等了丈夫一日,就等着丈夫的消息,盼着能租间好铺子呢。 天黑时,任平回来了,任婆子问起时,任平叹了口气,将外城租铺子的情况说了,任婆子也有些无能为力起来。 “这京城里当真跟安城还有平江府不同呢,看来这铺子没法租了。” 任婆子也没有收回钱,而是交代丈夫留在身上,万一遇上好运气捡了漏呢,总得给大房一家想条出路,不然这么在府上白吃白喝的可不是个事。 实则任平也拿不出这三千两银子了,他今日是一口气买下两块地,还了个价,共计一万五千两银子,还是城南的这块地最值钱,花了八千两银子。 但是他手上根本没有一万五千两银子,于是与两个牙侩打了个商量,这内城富贵人的身份当真是好用,两人为了巴结他,竟然同意三个月内还清全部银子。 三个月的时间,任平要赚到一万二千两银子,他不慌张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两块地他是一定要买的,不仅是为了老大。 任平在城里转悠的这段时间,发现在京城里这繁华之地,但凡肯吃苦,舍得脸面,还是挺能赚钱的。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腊月。 宋九一直将丑奴带在身边学做生意,宋九去哪儿,丑奴便跟着去哪儿。 这天晌午,宋九带丑奴巡视兰芳斋的供货商,经过城南的污洼地,才到街头就被热闹的声音吸引,两人纷纷挑开车帘往外看。 就见那污洼之地上立了不少幡布,五块幡布内必有一位童生在记数,而围观的百姓却是一阵吆喝。 “……怎么样,打中了么?打中幡布,可得一个馒头,要是连中十次,就能得到一只鸡腿了。” 另一人叫嚷着:“我已经来了半个月,就没有连中的时候,不过一日下来,三餐倒也不成问题了,这东家叫咱们在这儿投掷取乐,又给吃食,不知他赚什么。” 宋九不太喜欢凑热闹,本已经放下了车帘子,却在听到后头那人的话后,她脸色一变,叫停了马车,带着丑奴下了车。 两人挤到前排往污洼地看,只见远远地立了不少幡布,而这儿投掷幡布就能得馒头的好事,已经持续有月余,以至于靠近街头的地方已经铺满了瓦砾。 铺有瓦砾之地看不到污水,便有几处摊位摆放在这儿,一看就知道是城西的小摊贩。 这些小摊贩在卖小吃,路上的上前买是要钱的,可若是能投掷中间幡布,能免费送上馒头一个,若是再买点心,就会比平时的价钱低两成。 再加上这城南多食肆,又有贡院在,不少书生常年住在这一带,有的是为了等着会试科举,有的是为了在京城寻得名师或者投靠权贵府上做幕僚。 但在这些书生中,不少人是贫寒出身,就这样以投掷幡布为由,不仅锻炼了身体活动了筋骨,还能吃上免费的餐食,自然是好事儿。 而城西那边不知多少贫苦人家,但凡当日没有找到事做的人,就会跑来此处吃上免费的餐食,也能养活了。 丑奴站在宋九身边,一脸奇怪的看着眼前这些人,一个个的捡起筐里的瓦砾投掷,开心不已,便忍不住问道:“三婶,这块地的主人这么做生意,图什么?” 对啊,图什么呢? 所有人都不解,只有宋九却是笑了,她看着一个个投掷过去的瓦砾,以及那一筐筐接二连三送过来的瓦砾,说道:“这儿之所以成为污洼之地,是因为这儿地势低了些。” “旁边多食肆,所有污水倒在外头全部汇集在此,若是通过这些瓦砾铺平污洼之地,既然增高地势,也能坚固地面,待时日一久,投掷的瓦砾多了,也踏平了,此地便能建房屋了。” 丑奴立即看向这周围的地势。 宋九接着说道:“若是请人来铺平地面,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那样耗费的钱就多了,就京城里请人做事的工钱可不少,尤其是这种建房子或者铺地面的工匠。” “先前王府修缮,陶总管请了工匠,倒是个个专业,便是那花匠也将园子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是这工钱,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买地的东家有此头脑当真不简单,不过是费些时间,就将这儿铺平了,再说这一举动还帮到了真正贫苦的人。” “愿意在此投掷赚得馒头吃的,也只有那些吃不上饭的人,而吃得上饭的人,自然不愿意去吃一个没有馅料的馒头,可谓是一举多得了。” 丑奴听着宋九的话,一脸的佩服。 宋九看向那源源不断运来瓦砾的驴车,接着说道:“丑奴,走,咱们跟着这些驴车去看看,且看他们的瓦砾是从何处运来的,能寻到这么多,也不容易。” 若不然,便是寻得这么多的瓦砾来铺平地势,也将是一笔大钱。 于是宋九和丑奴坐上了马车,一路跟着牛车去,倒是沿途看到了不少的驴车经过,根本不怕找不着方向,于是马车走得快了些。 一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城北门外二十里地的郊边,这儿更加的热闹,乌黑黑一片人。 宋九下了马车,看到这边地貌,就猜测着以前这儿应该建有房屋才对,只是在这边建房屋,大概也不好卖吧,这儿太偏了,而且这城北小门入京城,每日在固定的时间才开门,进出城门不方便。 难怪这儿荒废了。 第1101章 有人要圈地 宋九和丑奴来到热闹的地方一瞧,就明白瓦砾是怎么来的了。 此地就更有趣了,只见场地中,用杆子挂满了蓝子,来这儿的人,只要捡起瓦砾连续投入蓝中有十块之多,就能得到一个馒头。 而旁边道上,也有几个城西的商贩在此地摆摊,这些人的摊位上只有馒头,没有别的点心,而且也不做其他的生意,一个个的就等着他们来兑换了。 记数的人多是能算数的周围伙计,听说都是城西那边每日当完差就过来做兼差的,记账的给工钱,这做馒头的摊贩也给工钱,而粮食是东家提供。 招来这么多人在此地捡瓦砾,还不必费工钱,看着这五六十亩地已经捡干净了三成,丑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就几个馒头请了这么多人来帮着捡,这东家当真是聪明无比。” 宋九笑了,她很佩服这个人,便是她常在京城走,也不知有这么两块地空着,还能这么操作。 “京城里看着生意都有来头,一个个的都不好得罪,却不知这些遗漏之处,也是生财之道,聪明点的人都能在京城里讨到生活。” 丑奴手痒,也捡起了瓦砾投竹篮中,她练过功夫的,那自然是一投一个准了,转眼就捧着两个馒头过来了。 两人坐在马车里啃着馒头,赶车的护卫扬起了鞭子,也就不进城了,干脆今天不巡视城里的供货商了,直接去郊外,兰芳斋采购的素菜荤菜,都是在郊外的村庄,而且也不为外人知道。 兰芳斋里做的吃食好吃,用的都是庄户们辛苦种出来的新鲜菜,就是每日的采买费力些,效果却是好的。 马车得走两个时辰才到,马车里啃馒头的两人倒是津津有味。 丑奴叹道:“早知道我多赚两个馒头,这馒头的手艺当真是好,松松软软的,能吃出食物的清香味儿,还别说,我一次能吃上十来个了。” 宋九见丑奴并没有因为现在生活好了而嫌弃这简单的吃食,很是欣慰,这就说道:“等会儿回城,咱们走城北小门,到时候你多赚点儿馒头,带回家里,给大家伙的都尝尝。” 丑奴知道了宋九的用意,可是又担心起来,“城北的小门申时就关门,咱们哪能回得去呢?” 宋九从袖里拿出贤王府令牌,丑奴便笑了,三婶现在可是贤王妃,她竟是没往这上头想,还当是以前那样。 马车终于来到了采买的村庄,这儿一片祥和,才下马车就看到了远处的农田美景。 劳作的庄户都在田地里忙活。 丑奴看着这儿好山好水的风貌,竟有些怀念起小时候住在乡下的时候,家乡的田地可难得看得这么多的平地,条件可没有这京郊好呢。 两人往村里走,宋九身边只带着赶车的护卫,不想惊扰庄户们的生活。 村庄里鸡犬相闻,孩童赤着脚在田埂上跑,正是做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传来食物的清香。 闻到香味儿,丑奴就有些饿了,到底还是在长身体的孩子,很容易就饿了。 突然来了陌生的面孔进村,宋九三人很快被人发现,只是这些人没有高兴和热情,反而是一脸的防备,甚至眼神里带着恨意。 宋九脸色微变。 有村民脚程快的,已经跑着去找村长了。 宋九在丑奴身边小声开口:“这个村不对劲。” 宋九三人还没到村长的家中,村长已经带着不少年轻力壮的汉子过来了,见是女子,还一脸的错愕。 待宋九报出兰芳斋的来头,村长惊住,突然带着众村民朝宋九跪了下去。 “竟不知是贤王妃亲临,是小的有眼无珠,多有得罪。” 村民们听到是贤王妃来了,吓得不轻,咋比之前来的人还要有权势,他们这个村可要怎么办?当真要成为权贵家中的奴仆佃户么? 宋九将村长扶起,也叫村里人赶紧起身,她亲自过来,是带侄女过来考察村子,毕竟这儿可是兰芳斋每日采买的村落,是兰芳斋的管辖范围。 村长看到宋九,眼泪就来了,又是跪了下去,村民们刚起身也跟着跪下了。 “还请贤王妃替我们作主,一个月前,京城里来了一位聂老爷,要收走咱们村的土地,当时小的拒绝了,没想到这一个月以来,咱们村的汉子出门就遭人报复。” “村里的汉子不敢出门了,可是住在村里也不得安生,那些人寻上门来寻衅滋事,有时候夜里也闹贼子,烦不胜烦。”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损失钱财,还有东边地里,刚种出来的冬小麦被人毒害,第二日都枯了。” “老陈家的大鱼塘,半个月前一夜之间鱼全部死了,死了的鱼村里人不敢吃,更不敢送去兰芳斋,只得默默含泪都埋了。” “一年到头就这点儿收入,每年缴的税钱却是不少,再这么耗下去,咱们村庄可就完了。” 人群里,有位妇人忍不住接了话:“三日前,他们还派打手入村威胁,若是不将村里的地卖给他们,他们就要赶走我们,还说那聂老爷是京城里有权势的人,即使去告官,我们也会寻路无门。” 说到这儿,人群里的妇人都哭了。 宋九今个儿若不是为了带丑奴来巡视此地,都不会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聂老爷是谁?隐约间,宋九想到了一人。 丑奴听到他们的话,眼眶也红了,竟然京城里有还样的烂人欺负贫苦的庄户,这种感受她太了解了,立即看向宋九,“三婶,咱们绝对不要饶过那坏人。” 宋九看到丑奴都气得拿出了随身的短鞭,于是按下她的手,朝村里人说道:“既然今日我来了,这事儿我就不可能不管,大家伙的先起来,且告诉我那个人的情况,在京城里是什么来头?” 于是宋九三人被迎入了村长的家中。 京郊的庄户算是比较富足的了,家里盖的都是瓦房,只是一旦地里出的东西值了钱,自然引来眼红的人。 村长夫人给三人端上了糖水,恭敬的样子,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王妃娘娘,咱们村这样了,周围几村也是如此,咱们隔着京城远些,这么多年了也相安无事,没想到还是有人将主意打到了我们的头上。” 第1102章 做生意就是要懂得识人 说起来前头几个村的故事,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越靠近京都的地,早就被不少权贵富商买了去,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到最后都逃不掉的。 好好的庄户变成了租种的佃户,遇上好的东家,还能多留些余粮,过得相安无事,可是再往前走上二三十里地,那儿的佃户却过得不好了。 而这一次来村里的这位聂老爷,听说是私盐商人起家的,如今成了皇商,还说背后的大靠山正是晋王府。 村长说到这儿就打哆嗦,普通百姓哪敢得罪晋王府的人,要不是村长被威胁,悄悄地跑京城里去打听,得知兰芳斋的东家是贤王妃开设的,他们也不敢一直与那聂老爷对峙下去。 只是自打上次村长进城打听后,他就被聂家的打手盯上了,村里人再也无人能出村往外头传信,多亏得宋九今个儿过来,给了他们机会。 不然晚几日过来,想必这周围几村的地都落到了聂正裘的手中。 丑奴在一旁气坏了,生气说道:“我定要入宫找皇上翁翁告状去,无良的走私商人,劣根性不改,竟然敢强迫百姓圈地。” 这种事防不胜防,这京城里的权贵富商,或多或少都干过这样的事,一切的归结,宋九是因为税赋的原因。 这样圈地得来的佃户,税赋仍旧挂在他们的头上,地却成了权贵手中的盈利之所,但凡有权势,能欺负到这些百姓,又有几人还能坚持本心,不去作恶? 宋九和丑奴在村里待了好一会儿,吃晚饭时村民们想要留他们一起吃,被宋九婉拒了。 村里发生的事,做为兰芳斋的供货商,她不能不管,而且聂正裘在京城里也如此明目张胆的圈地,也是胆子大,只是聂正裘是不知道这几处村落与兰芳斋的关系?还是说他明明知道,却要偷偷圈下地拿捏兰芳斋的生意? 眼看着天也黑了,宋九在村民们的期盼之下,坐马车离开了。 路上,赶车的护卫小声说道:“主子,小的在这周围探过了,的确有人盯着这几处村子,恐怕主子的出现,他们定然也告诉了他们的主人。” 如此更好,在京城里这段时间,聂家的铺子在兰芳斋对面,一直也都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倒是一路上无人敢拦马车,那些人想要的是村里的地,对于她这个贤王妃还是忌惮的。 回城时,马车又经过了城北的瓦砾地,没想到天黑了,这儿更加的热闹,白日里忙活的苦力,到了夜里就来这儿投掷瓦砾,能挣够明日的勉强吃食。 那摊贩前更是在灶里添了柴,锅底烧得通红,上面是热气腾腾新出炉的馒头。 在城里,还得宵禁,夜里不得行走,到了城外便无人管了,也是这儿夜里更加热闹的原因。 到了这儿,马车就停了,先前丑奴说的,那松软的白面馒头还没有吃够,她要挣多一些带回家里一起分享。 宋九也就坐在马车里宠溺的看着丑奴这孩子,她上去投掷瓦砾就是作弊,那记数的伙计还看了丑奴好几眼。 等丑奴拿着记下的数目去兑换吃食时,记数的伙计赶了过来。 这边摊贩翻开笼布,给丑奴拿热乎乎的馒头,丑奴拿起馒头就咬了起来。 赶过来的伙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这就交代摊贩,“瞧着这位姑娘也是富贵人家,定是有了难事才会来赚取这馒头,姑娘随便拿吧,能拿几笼就拿几笼,不用看数目了。” 摊贩听了,立即从锅里将刚蒸出来的新鲜馒头搬了下来,问丑奴拿多少? 丑奴心头感动,这儿的东家当真是个老好人,她就更不能占了这便宜,再说她刚才数过了,家里人一人一个馒头,也是想将这热闹事儿回去说给家里人听呢。 于是丑奴要了两笼。 那摊贩拿出干净的荷叶包了起来,一整包递给丑奴,伙计在一旁看着,也知道丑奴是按着自己的数目拿的,倒也没有再劝了。 丑奴回到了马车中,将自己的战利品拿了出来,还将刚才那伙计的话说了一遍,感叹道:“我这是胜之不武,吃了这一次,以后可不好意思占这便宜了。” 宋九笑了。 丑奴还有些奇怪,“三婶,可是我哪儿说错了?” 护卫赶着马车往前走,外头官道上还有点了灯笼的行人正往瓦砾地赶。 宋九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馒头,一边说道:“那是以退为进,你这一身功夫,定是被那伙计看到了。” 丑奴却觉得奇怪了,她觉得那伙计和摊贩都怪好的,而且他们真没有因为她的胜之不武而生气,甚至馒头都随便她拿,这不是哪能吃人家白食,以后自是不好意思去了呢。 “这就是御人之术,那瓦砾场的东家是个聪明人,请这些酒楼食肆的伙计来做兼职,这些是什么人,八面玲珑能在京城混得开的人。” “今个儿你若不是这一身衣裳这女子身份,要是换个城西街头的小混混脸皮厚的,他定不会这么说了。” 这说话还有讲究呢? “这伙计说了这番话,你下次再经过瓦砾场,还去赚馒头么?” 宋九问着,丑奴立即摇头,“不好意思去吃人家的白食,再说我也只是图个热闹。” 宋九笑了。 丑奴说着说着回过味来,瞪大眼睛看宋九。 “三婶,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教我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丑奴一张不可思议的脸,一个京城里的小伙计都懂得的道理,她到现在才终于明白。 “千人千面,万人万解,遇事多用心,平素少说话,没底气就沉默,做到处事不惊,八面玲珑才是生意的要领。” 丑奴一一记在心头,三婶所教的,却是书本上不曾有的,与她在宫里读书时不同了。 快到宵禁时,马车才回了内城贤王府。 夜深了,宋九和丑奴也就吃吃馒头垫了肚子,待第二日清晨早饭时,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丑奴将回锅蒸热了的馒头送了上来。 任婆子看着桌上的白面馒头,倒是有些感慨,这多好的白面馒头,那是以前特别珍惜的吃食。 第1103章 大房有私心 一家人坐在一起,一人拿起一个馒头,丑奴那叫吃得起劲,脸上也是满是笑容。 杨冬花看到女儿一脸欢喜的样子,有些奇怪,问孩子怎么了,突然想吃白面馒头了么? 于是丑奴将昨个儿在城南和城北的所见所闻说了,这些馒头可不是厨房里做的,而是她投掷瓦砾给赚回来的。 说起这两块地,丑奴就像说书先生似的,那叫一个说得好。 任家人听了,一个个的惊叹不已。 任广江来京城做生意有一段时间了,这会儿听到这样的奇闻,惊声开口:“我竟然没有想到在京城里买块地,这样的好事竟然没让我遇上,瞧着还得在京城里多认识几个牙侩,指不定捡了漏。” “那城南的污洼地要是真建成了房子,那得收多少租子去,这人竟然如此有眼光,我正好没地儿租铺子,这城里的铺子不是价钱贵了,就是地儿偏了,再不然就是背后有人盯着,总是不合适。” “要是城南那处真要建房子,我可得想办法提前找到这位东家,趁早商量好一间铺子。” 任广江一脸的羡慕和可惜,来京城了只顾着做这倒卖的生意,却没敢有心思买地,现在三弟和三弟媳可是有身份的人了,他也算是有靠山的,买块地怕什么呢。 只是京城里的闲地是没有的,这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一家人都在欢喜的讨论着这两块地,甚至任广田和任广江从城南的地聊到了城北的那块地,那么大的瓦砾场,那位东家将来是打算拿来做什么呢? 建房子就浪费了,那儿的确太偏了,再不然拿来种菜,也是划不来,这东家这么聪明,两兄弟大胆的猜测着这东家会用来做什么。 而坐在任婆子旁边一直默默地吃着馒头的任平,几次欲开口说起那两块地是他买下的,甚至他还没有交够银子,地契也压在牙侩手上。 可是话到嘴边,不是被老大打断就是被老二打断,这会儿一口气将半个馒头吃完,喝了一口汤,决定将实情说出来的他,刚张嘴,大媳妇沈秋梅突然开了口:“爹,娘,三弟媳,我今个儿有个话想要说一说。” 任平只好等大媳妇先说完。 任婆子看向老大媳妇。 宋九面色平静地看向大嫂,她知道大嫂想要说什么,在上桌时,大哥二哥正聊着欢快的时候,大嫂却抱着齐哥儿一直很沉默。 桌前众人都不再喧哗了,沈秋梅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二房一眼,这才看向宋九,开了口:“我家蓉姐儿小的时候我没有照顾好她,摔了那一跤就哑了,我对不住孩子。” “过完年,蓉姐儿也都十四了,是个大姑娘了,瞧着姑娘家也不能再像男孩子一样骑马射箭去当兵,总归将来是要嫁人的。” “正好二房侄女在三弟媳这么学做生意,我想着要不也将蓉姐儿从宫里叫回来,跟着三弟媳一同学做生意。” 沈秋梅说完这话,低下头去。 一旁的任广田重重的将手里的碗放了下来,“砰”的一声响,沈秋梅的眼眶就红了。 任广田开了口:“别听她瞎说,蓉姐儿不能说话,怎么学做生意?再说十四岁也还小,跟着在宫里读书就挺好的,你少说两句。” 宋九知道大嫂的用意,她将丑奴带在身边,在兰芳斋里学做生意,大嫂是担心将来她将兰芳斋只交给丑奴。 先前宋九就说过的,她置办兰芳斋,就是要交给大房和二房在京城里的立身之本,大嫂和二嫂不会做生意,那将来交给蓉姐儿和丑奴一起,也是一样。 被丈夫凶了一顿的沈秋梅,红着眼眶,将心里的话憋了回去。 任婆子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只生了两个儿子,却也跟着养大了三儿,现在一家人都依靠着三儿一家在京城里生活,三兄弟还能像以前一样和睦,已经是不错了,只是儿子之间也会有强有弱的区分。 一直裹在一起生活着,自然是有矛盾,可是任婆子又不想任家人再像以前在村里时一样分家,让三房一家在京城里闹了笑话。 一家人若不能团结,不能扭成一团,在京城里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于是任婆子一掌拍在桌案上,生气的看向大房夫妻。 “聪明的人只会想着怎么去做大做强,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盯着那点蝇头小利自私自利。” 任婆子没有点名道姓,却句句说的是大房。 任广江和杨冬花垂下头去。 坐在老伴旁边的任平,本想将两块地的喜讯说出来的,结果一家人闹成了这样,他现在若是说出来,那这两块地怎么分?倒不如先瞒下,先按着自己的计划,将两块地完善了,到那个时候再说去。 任广田被母亲说得无地自容,一旁的沈秋梅却是抱着齐哥儿,掩面起身跑出了大厅。 任广田看着离开的媳妇,心头也不好受。 任婆子看向大儿子,交代着:“你,今个儿吃了早饭就出门,别成日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 任广田应下了。 宋九见任婆子的气消了些,这才上前打圆场:“娘,您先别气着了身子,其实大嫂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原本我置办兰芳斋,就是想等着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回京城里交给他们打理,也好让家里人在京城里立足。” “如今让蓉姐儿和丑奴跟着我学做生意,这主意其实不错,蓉姐儿是女娃娃,不参军不科举,跟在我身边,我还能教她几年,大嫂也是替女儿想得周全。” “等她们两个学会了兰芳斋的经营,到时候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反而是个好事儿。” “蓉姐儿性子静,想法多,更适合做兰芳斋的生意,而丑奴性子活泼好动,管着外头的采买,总比交给别人放心。” 任婆子被宋九说动,二房夫妻也在一旁点头。 任平也忍不住劝了句:“要不咱们听老三媳妇的话,这样安排挺好的。” 任婆子最后同意了宋九的安排,只是对大房却仍旧不太高兴的,自己不努力,眼睛却一直盯着家里人,可不是个好心思,要不是三房不计较,这个家迟早得散。 于是这一日,任广田被任平带出了门。 第1104章 暴躁的丑奴 任平看着闷闷不乐的大儿子,心想着自己还得努力赚钱付那地钱的尾款,不如把大儿子带身边,也多了一个苦力,庄户出身的,一身力气也不能浪费了。 于是父子二人往承德街去,这热闹的承德街绣楼布庄外,还真没有几个敢明目张胆翻找那些铺子里倒出来的垃圾。 好在父子二人去了一趟成衣铺,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穿上,任平带着大儿子在垃圾堆里翻找,转眼就挑了两担子碎布和做坏了的绣布出了内城。 出内城时,那守卫还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要不是任平拿出了玉佩,恐怕不得放行了。 任广田全程低着头不说话,生怕有人认出两人的身份,给三房丢了脸。 一路上两人挑着担子,走路飞快,任广田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干苦力活了,挑着二百斤的担子,肩头竟然有些生疼。 任平可是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城西街,直接将两担碎布送到了裁缝铺子。 内城承德街的碎布垃圾,一般人捡不到,也不敢去捡。 当三百两银子落入口袋时,任广田惊呆了。 任平却是面不改色的从铺子里出来,带着儿子去了酒肆。 一壶桂花酒,一包熟肉,花销了四十两银子,任广田看着父亲这么花钱,都不敢吃了。 任平却是一脸的平静。 自打知道这酒肆能听到不少消息后,任平只要赚到了钱,就会抽出一部分来坐在这儿打听一下午。 每日捡两担,今个儿有大儿子在,完成的快些,就有了剩余的时间来喝酒了。 即使是喝酒,任平可没有闲着,他朝厅里四处张望,任广田不知道父亲要做什么,就见他看到进来的那个瘦干的中年男子而立即起了身。 “爹,你这是?” 任平看了他一眼,手按在他的肩头,这就独自去了对方那一桌。 任广田尖着耳朵听着,结果隔着有些远,只听到零散的说话声。 “……要是着急的话……印子钱敢借么?” “……利息……什么?” 任广田听得一头雾水,总感觉他爹怎么跟二弟一样神秘,竟然在京城里还被他父亲寻到了赚钱的门路,不可思议。 很快任平回来了,面上有愁容。 任广田忍不住起问情况,任平却是摆了摆手,父子二人吃了一顿酒就回去了。 到了府上,待夜里任广江回来了,任平将老二叫了去,问他做倒卖生意的收不收碎布,任广江立即开口:“收呢,要是能有大批量的碎布,可以卖到外地去,京城里出去的,即使是碎布片都吃香,就是卖不了高价钱。” 任平将这事记在了心头。 蓉姐儿被宋九从宫里接了回来,这孩子一直跟着在宫里读书,突然出了宫还有些不习惯。 大房院里,沈秋梅将齐哥儿交给丈夫,拉着女儿回了屋。 母女二人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再出来,沈秋梅的眼眶红红的,蓉姐儿却是一脸平静,不过她同意了,她不打算入宫读书了,留在家里,还能帮着母亲照顾齐哥儿。 想起二弟任明宇在宫里研制兵器机关术,想来他在宫里也不会吃亏了。 于是宋九身边多了两个孩子跟着她学做生意。 兰芳斋里做的是女人的生意,头回将蓉姐儿带来兰芳斋,倒是比丑奴沉稳多了,进了账房,这孩子就能像个大人似的帮着宋九处理账务。 一旁的掌柜秦怡都忍不住夸了一声,这位少东家将来必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九留蓉姐儿在账房里看账,她带着丑奴往对面聂家的铺子去了。 聂家钱庄,进进出出的客人不少,那掌柜和伙计也是八面玲珑,正招呼着客人呢,看到宋九两人进来,伙计眉眼一动,立即跑去告诉掌柜。 宋九二人被请去了楼上贵客房,等了快半日了,也不见伙计将聂正裘请来楼里。 丑奴生了气,“三婶,咱们走吧,这人不讲道理,咱们直接入宫见皇上翁翁,说明来龙去脉。”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没有证据,再说这件事情也不简单,咱们要是没有处理好,他背后再来迫害那些庄户,只会防不胜防。” “那如何是好?” 丑奴有些犯愁,实在不成,要不她施展功夫,把聂正裘抓了来问话。 宋九带着丑奴下楼,楼里的掌柜不在了,伙计见了纷纷上前拦着两人,说是再等等。 丑奴一气之下,一脚将那伙计踢飞,冷哼一声,跟着宋九阔步出了铺门。 先礼后兵,已经给足了面子。 两人回到兰芳斋的账房,宋九看向沉稳的蓉姐儿和一脸暴躁的丑奴,问两人:“你们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才能绝了后患?” 丑奴立即开口:“把聂正裘抓来拷问,若是敢对庄户动手,就小心我会对他动手。” 这性子是有点暴躁,却是直接了断,宋九听着,脸上露出笑容。 正在看账的蓉姐儿将账本放下,不紧不慢的在纸上写字。 宋九和丑奴朝桌上的字看去,只见蓉姐儿写道:“以静制动,聂家大势已去。” 丑奴见了,面上一喜,连忙问道:“蓉妹妹,你可是算了一卦?” 蓉姐儿摇头,这样的人不值得她算上一卦,于是继续在纸上写着字。 宋九看出来了,蓉姐儿虽然在宫里读书,却是将京城里的权贵富绅摸了个清楚,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聂家是皇商的身份,那是因为国库空虚,当年他走私盐商的身份,给了皇上不少钱财才有了这正当的身份。 而后皇上给聂家女和晋王指了婚,可是这么多年了,晋王不是在养病,就是已经出了京城,总之这婚事是半点不提了。 若是朝中有人还好说,可聂正裘在京城里周旋的那些官员,见势不对,也不会替他出头的,于是这婚事一直耽搁下去。 想要占着晋王府婚事水涨船高的想法没做到,反而耽误了自己女儿的年纪,到如今更是骑虎难下。 而做为商人,总是想着有利可图,既然不能更进一步,那就私下里借着身份敛财,商人又岂会觉得钱多呢。 第1105章 人就是为了争口气 所以在京城郊外圈地,那还只是小事,接下来为了钱财恐怕会有更多的操作,等他的财富再一次威胁到了皇室,那他的女儿何止能嫁晋王,恐怕送入宫中做嫔妃都有可能。 而蓉姐儿正是将聂家的情况看了个通透,其实会算卦的人,就是心思灵巧之人,能平静地看出别人看不到的事,蓉姐儿显然将南宫先生的手艺学通了。 丑奴看着蓉姐儿写下的几行字,立即明白了,而后笑了起来,“瞧着我以后还得跟蓉妹妹一起,不然刚才我可就冲出去了。” 蓉姐儿看向宋九,再沉稳的孩子也盼着长辈能夸她一句的,宋九的确很欣赏蓉姐儿看事通透,何止兰芳斋交给她们俩放心,便是这做生意的门道,她大概也不必在蓉姐儿面前教多少,这孩子心思细,不能说话,反而令她自己也清静,以至于想起事情来,比她这个三婶还要强。 “既然如此,那蓉姐儿可有好办法?” 宋九话落,蓉姐儿又提起了笔。 丑奴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笔下,她内心也有个想法,这聂家能在京城里借着晋王府的势到处作恶宣扬,不如拔了这根刺,断了他的财路。 蓉姐儿只在纸上写下了两字:“毁婚。”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这也是宋九想到的,这聂正裘私盐商人起家,若不能像肖五郎那样为之所用,那就只能舍弃。 眼下父王还在荒蛮之地处理那些江湖人,自然腾不出手来管聂家的事,但宋九知道,父王一把年纪了,绝对没有心思再娶妻,不然这婚事不会拖这么久。 尤其宋九还记得当年晋王妃下葬时,晋王的承诺,所以毁婚这事,她来处理。 蓉姐儿拉了拉宋九的袖口,又急忙在纸上写下一段话,“三婶,先救村民要紧,我担心每日送来兰芳斋的吃食有问题,咱们得提防。” 蓉姐儿向来冷静,眼下却有些着急,像是才想到什么似的。 “腊月里,兰芳斋最是热闹,到时候采买的东西会更多,吃食直接入嘴,此时若出现问题,就算事后京兆府能查出原由,也会失了人心,这兰芳斋的生意就难做了。” 宋九有些意外,说起来蓉姐儿过了年才十四岁,这么小的孩子,懂得竟然比丑奴还要多,便是宋九也没有想到腊月这个关键时候。 若是聂正裘欺压那些庄户,是奔着她兰芳斋而来,那定然是要在腊月里动手的了。 只要动了手脚,楼里的权贵夫人们吃了苦头,来日查清案子,也定然不敢再来兰芳斋打马吊,如此岂不是断了兰芳斋的财路,倒不为一招好棋。 而就算京兆府查出真凶,他聂正裘随时能抓个人来抵命,也不会伤了他的根本,莫非是宋九一家住进了内城,她家傻夫君成了贤王,才导致聂正裘心理不平衡动了手? 此时聂府里,那钱庄的掌柜回来请示,贤王妃在铺里要见他,被聂正裘一口拒绝,掌柜这会儿出了府回话去了。 聂府书房,聂正裘冷哼一声,问起大管事京郊那些土地的收购情况,大管事却有些为难,这件事当真是巧合么?贤王妃竟然亲自去了一趟村庄,也不知是谁透出去的消息,惊动了贤王府。 聂正裘也是没有想到,本是想一个月内迅速的将村子收归囊中,再往兰芳斋送货,就掌握在他的手中了,到时候他在暗处,兰芳斋的生意也就别想做了。 “看来这事儿有些棘手,不管如何,兰芳斋将来定是我聂家的产业,任家人休想在京城里做生意。” “朝中无人,又不能在京城生存,将任家人赶出了京城,留下贤王和贤王妃,也没有了帮手。” 聂正裘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想了想说道:“腊八节前后,你们可以动手了,土地要是没有买下来,那就在吃食上动手,此事千万莫声张。” 大管事领了令,从书房里出来了,门一开,就见大小姐在门外,手里端着食盘,连忙朝大小姐行了一礼。 聂娇看了大管事一眼没说话,下人走了,聂娇看着敝开的门内,她父亲一脸生气的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的正是晋王府的婚书。 聂娇的美眸满是失望,她端着吃食进来了。 一碗秋冬补汤放到了桌上,聂正裘却是没有心思吃的,看了一眼后,将婚书扔到了一旁,生气说道:“皇上和晋王合起伙来骗我,把我骗到了京城,而后收走了我不少私盐场。” “什么皇商的身份,不过是稳住我的缓兵之计,要说狡猾,我聂正裘不如他们,要财还要命,与那道上的土匪有何区别?” 聂娇听着父亲的牢骚,拿起桌上的婚书,瞧着已经被父亲看了无数回了,都磨出毛边了,想必这事在父亲心中惦记了许久。 “到今日才看明白倒也不晚,爹,咱们离开京城吧。” 聂正裘看着女儿,苦笑出声,“走?往哪儿走?这些年我的私盐场被一一收走,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当年就不该入京城。” 京城多么的繁华,不管是当官的还是行商的,谁不向往着京城里的无上权势和繁华,他当年就是被这富贵迷了双眼。 不过没关系,只要国库空虚,边关战事不断,他聂家敛下巨额财富,这婚事迟早得给他一个交代,聂正裘冷笑着。 聂娇握紧父亲的手,一脸恳求着的劝道:“爹,收手吧,钱是赚不完的,咱们家已经赚了不少的钱,足够我们安安生生数辈人的富足生活,该知足了。” 聂正裘甩开女儿的手,一脸的不甘心,“贤王入京城之时名不见经传,那地位还不及咱们。” “而今立太子,封贤王,庄户出身的任家人都能爬到咱们的头上来,城南百汇酒楼的地,竟然被那平平无奇的任平给买走。” “当年那地儿可是我百汇酒楼的,若不是我得罪了人被人告发,这地也不会划拨出去。” “那片污洼之地原本平整,是我连夜找人将地势挖低,不停的往那地里浇灌脏污水才保住了地,如今倒好被任家捡了便宜,这口气谁能咽得下?” 第1106章 两块地令人眼红 “这些庄户出身的任家人,竟然也有脑子,还将城北的那块荒地买下了,那儿虽不是好地,若是那些瓦砾被清理出来,将来就能在郊边种下林木果树,养下大量的野兽,便能成为京郊的狩猎场。” “我竟然没想到的点子,却被任平买走了这块空地,要是别人,我立即抢了过来,偏生是任家人,这口气我咽不了,也没打算咽下。” 聂娇看着生气的父亲,心情很复杂,几年了,与晋王府的婚事迟迟不办,皇上和晋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偏生父亲看不懂。 何况父亲是半点没有想过她的婚事里,她过得好不好? “过年前,我必送兰芳斋一个大礼,失去的两块地,我定要找补回来不可。” 聂正裘显然是不会听女儿的劝,也没有喝女儿亲手煲的汤,起身便出了书房。 聂娇望着门外的天空,京城的天气说变就变。 随着城南城北两块地热热闹闹了这么多日,卖地的牙侩终于明白了任平的用意,一个个惊呼着这位老爷的聪明时,也不知谁眼红,将这两块的地契还没有落到任平手中的事给说了出去。 很快消息在坊间传开,转眼间,两块好地外头突然来了好些人过来瞧。 任平每日过去看情况,就发现不太对劲了,从那马车里出来的人,穿的都是绸子衣,他们站在幡布前也不投掷,而是面露贪婪之色,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污洼之地。 任平越发心焦,虽说三个月还没有到,可是这消息一经传开,恐怕生变,正待任平想去找两位牙侩时,牙侩派人寻来了。 任平跟着那跑腿的伙计走,来到酒肆,这三个牙侩又聚到了一起,却是点了一桌子好菜好酒,一看就是手头有了钱,任平脸色微变。 先前三个牙侩见了任平,个个一脸的恭敬,而今眼神有些不太对,虽然表面看似恭敬,内地里却是各怀心思。 果然今日找任平来,就是觉得两块地卖亏了,瞧这意思还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钱。 好在事先任平与两名牙侩写下了文书,虽说地契没在手上,但文书也是一样的,三个月为期,只要期限没过,这两块地就不能卖。 眼前的三名牙侩露出了贪婪的本性,向任平最后下通牒,若是明日不能将全部地钱送上,这两块他们会另外卖了,还回先前任平的钱,于是这两块地也就与任平无关了。 任平脸色不好看,三名牙侩却是不以为意,甚至也不惧怕他是内城的人。 从酒肆里出来,任平心头难受,早知道就忍一忍,由着两块地荒在那儿,等地款筹齐了再动工,不然如今闹成这样,引来这么多人盯着。 任平不想回家向老二老三开口借钱,于是想起上一次在酒肆里遇上的那个放印子钱的商人,这人倒是愿意借给他的。 于是任平去寻那商人了。 而酒肆里,三个牙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更是在吃得差不多时,派了一个代表赶紧给聂老爷传话去。 这消息开始传出去的时候,南北两牙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是自打这日后,不少商人登门送礼钱,两人尝到了甜头。 一块瓦砾之地,一块污洼之地,要不是这任老爷聪明,不费银钱就能治理,也不会抬高了地价。 三人中最爱领功的那个牙侩这就给聂老爷传话去,指不定聂老爷还要打赏,瞧着那个姓任的是筹不到银子了,明个儿过后,这地也就卖给了聂老爷。 聂老爷可是晋王府的姻亲,不管那姓任的在内城是个什么身份,总不该比晋王府厉害吧,那可是皇亲国戚。 果然这消息传到聂正裘耳中,那自然是高兴的,赏了跑腿的牙侩一盘银子,并说道:“不必等到明日了,就今日成交如何?” 只待衙门里契纸一经变更,两块地自然也就落到了聂正裘的手中,倒是没有想到任家人没钱买地。 那牙侩有些为难,真正卖地的不是他,而是南北两牙侩,这消息的确是他传出来的,就是心生嫉妒,原本最不值钱的两块地,转手就成了香饽饽。 牙侩只好说了实情,先前与任老爷签了文书,虽然契纸还没有做变更,但是文书也是盖了印的。 聂正裘立即问道:“刚才姓任的与你们三个见面,可将文书拿出来了?” 牙侩立即点头。 聂正裘来回走了几步,立即叫来身边打手,叮嘱道:“想必姓任的定是筹钱去了,还没有回内城,你现在带几个人去拦他,偷走他身上的文书,如此大家都不用为难了。” 牙侩一听,那当真是一个好主意,这就带着笑脸,只要姓任的文书落到手上,立即去衙门办理契纸。 于是聂家的打手快步出了门。 任平在城西街头寻了两三圈,也没有找到那放印子钱的商人,正纳闷间,热闹的街头突然跑出几个人来,有人大声喊着:“抓小偷,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偷人银钱。” 街坊们听了,立即看向前头抱着包袱逃命的小偷,纷纷要上前抓人,唯有任平脸色一变,赶紧退出蜂拥而至的街坊,右手紧紧地按住袖口,生怕有人偷他钱财似的。 那些追来的人却是相视一眼,朝谨慎的任平看来一眼,故意挤了上来。 很快任平的身上被不动声色的搜了一遍而不自知,那腰间的玉佩也在推挤中掉在了地上。 任平仍旧按紧了袖子,直到周围的人散去,他才松了口气,等来到无人的地方,他从袖里拿出钱袋,还好今个儿挑担子的钱还在,这是要留着付两块地的馒头钱呢。 要不是老二做倒卖生意,任平也不会便宜买到白面,这两块地所耗用的白面馒头是请的摊贩,提供了粮食还得给工钱来着。 不过只要费些粮食,付几个人的工钱,两块地就被修理平整了,倒也是值得的。 聂家的打手聚集在街尾相聚,几人都没有摸到任平身上的文书,确定已经摸了个遍,连他死死按着的袖子,那里头的银袋里有多少银子都知道。 他们不要钱,要的是文书,自然也不会打银袋的主意,所以文书去哪儿了? “难不成在他的靴鞋里?” 第1107章 给公公送来银子 全身上下都摸遍了,唯独只有靴鞋没有摸,谁会这么恶心,把文书踩脚下的? 几人为了完成东家的命令,再次朝任平追了上去。 天要黑了,一直没有寻到放印子钱商人的任平心头苦闷,决定先回家一趟,免得老伴担忧,于是走出了城西街,往内城去的街上,聂家的打手也不知不觉追上了任平。 就在聂家打手想着靠近任平,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带走按在巷子里搜身时,一队巡逻兵正好经过,几个打手连忙收手,躲在人群里盯着。 巡逻兵领头的正是任荣长,没想到与一脸苦闷的任平遇上了,身后的巡逻兵自然也是认得任家老爹的,立即有人上前说道:“统领大人,瞧着天黑了,就不必回官营了,不如大人送老人家回家去。” 任荣长平素在街头巡逻,也极少遇上他爹,最多遇上他二哥。 于是任荣长同意了,从马背上下来,连着手中的剑也一并交给了下属,交给他们带回官营去。 “爹。” 任荣长叫了一声,任平以为自己是幻觉,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三儿朝他走来,任平笑了。 父子二人难得这么走走,也就不着急着回去了。 “要不咱们去楼里吃一顿酒去。” 任荣长现在可是有私房钱的人了,他媳妇不要他的俸禄,说是留着他自己花,平素任荣长也不像官营里的人那样出去花天酒地的,多是办完差就往家里赶,以至于俸禄都存下了。 任平一听要去吃酒花钱,哪舍得,立即拉住了三儿子,说道:“钱到用时才知道节俭的好,你们三房现在是有钱,但也不要这么浪费,咱们府里的厨子比外头做的吃食还要好。” “咱们要喝酒,大可以叫他单独做桌小菜送来,不必在外头花销。” 要不是为了得到消息,做点小生意,任平连那酒肆都不愿意去的。 被父亲一说,任荣长也打消了心思,还是赶回去见媳妇吧,也记挂着家里两个襁褓中的孩子。 父子二人同行,聂家的打手没了办法,跟了一路,眼看着两人要进内城了,只得停下了脚步,咋就这么巧合,在这街上遇上了守城军统领。 父子二人刚回到贤王府外,还没有进门呢,带着两侄女学做生意的宋九正好也赶了回来。 马车上三人挑开帘子,丑奴甜甜地喊着两人。 宋九也是看向傻夫君,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着傻夫君办完差回来的时候,夫妻二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贤王府里,一家人只有在早饭时才在一起吃,至于午饭和晚饭,也就各吃各的,大概也都赶不上趟儿的。 主院里,下人送上晚饭,宋九却没有急着吃饭,而是想起刚才在门口遇上公公的事,于是拉着傻夫君的手进了屋。 耳房后的小桌子上,宋九早已经准备了一个木盒,她将木盒交给丈夫,交代道:“等了有好几日了,瞧着公公已经到了难处,他不好开口,你这就将这盒子送到爹的手中,莫让娘知道了。” 任荣长还不知道这木盒里装的什么,但看媳妇儿一脸认真的样子,这就送去。 任平回来后,一直在考虑着要不要向老二和老三借钱的事,也想趁机要不要将两块地的事告诉他们。 任平脱下靴鞋,将踩在脚底下的文书拿了出来,闻了闻还有些脚臭味,只是没有办法,这城西向来治安要乱些,这三个牙侩找了他以后,他就留了个心眼,把文书藏在了靴鞋里。 文书晾在一旁,任平还在思索着眼前的困境,就听到下人喊他去吃饭,老伴在前厅等着他呢。 任平叹了口气,刚起身,任荣长突然从窗户边翻了进来,把任平吓了一跳。 “老三,你怎么不走正门?” 任平瞪大了眼睛。 任荣长却是不紧不慢地将木盒放到了桌上,说道:“我媳妇叫我把这个交给爹,没说要交给娘,我就翻窗进来了。” 任平简直一脸不可思议,这盒子里有些啥呢?这么神秘。 结果父子俩一打开,里头是一盒银钱,还有方便带身上的银票。 任平惊住了,细细一数,这不正好是那两块地余下未缴上的银子么,不,里头还多了一千两银子,大要是给他买粮食的。 所以买下城南城北两块地的事果然瞒不住老三媳妇。 “爹,我媳妇说要交给你的,我这就走了。” 任荣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给银子,但是媳妇说的,他从来不过问,于是又翻窗走了。 任平震惊的坐在交椅中,看着桌上的银盒,心头百感交集,到这关键时候还是老三媳妇帮了他一把,既然老三媳妇用了心,那这两块地也就暂时不告诉家里人,等修整好了,再拿到台面上来说吧。 两块地,三个儿子一起分,甚至三房还得多分一些,是他们出大半的钱,不能因为三房有钱有势就不分了,那是长辈的态度。 任平替自己先前的想法而惭愧,总想着帮着势弱的大房,再不然也是二房,却总是想着三房反正有能耐,可是做爹娘的咋能偏心呢,也亏得老三媳妇不计较。 任荣长完成任务回来了,坐到餐桌前就有些饿了。 宋九看完两双胞胎女儿,交给刘小丫帮着带,她过来陪丈夫一起吃饭。 吃饭的时候,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宋九这就说道:“夫君,明个儿你借着巡逻的时候去一趟牙侩所,找那城南的刘牙侩和城北的伍牙侩,交代他们明个儿带着爹好好去衙门里办差事,别有非分之想。” 在那日一家人的早饭时,家里人还不知道那白面馒头的来历,宋九便听到了公公的心声,只是她没有作声。 这些天也没有用钱财帮助公公,正是因为公公没有想到向二房三房借钱,所以宋九就一直等着。 直到今日傍晚时分在门口遇上了公公,才知道他没想到办法赚得银子,既然如此,那就将早早备下的银钱给公公送了过去,公公收下了,也就证明他是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第1108章 干脆给他们定下期限 宋九知道,在这个家里,个个都有事做,便是婆母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她有俸禄,所以在宋九得知公公买下了地的时候,她内心虽震惊却也是最欢喜的。 公公能在京城里找到事情做,而且有了这两块地便能收租子,就不会觉得在家里无所作为而自卑,所以这是好事,她为何要点破要告诉家里人呢,甚至她都不希望公婆将这两块地分给他们。 即使要分,也得百年以后,不然再看着公公去承德街捡垃圾碎布挑担子去城西卖么?有好几次宋九在马车里看到了,心头都不好受。 家里是不缺这几个钱,但是那也是公公唯一觉得自己还有用的地方,所以她没敢在街头与公公相认,怕伤了公公的自尊。 任荣长自是听媳妇的话,“我明个儿就去找这两个牙侩。” 宋九放心了。 第二日天才亮,任荣长借着当早差之便,带着巡逻兵经过牙侩所时直接停下了马。 那会儿城南的刘牙侩刚打了个呵欠从里头出来,一把长剑就抵在了脖子上,吓得牙侩脚软跪地。 所里其他牙侩不管起没起床的,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守城军统领不正是新晋贤王爷么,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贤王爷?连累了整个牙侩所。 任荣长的剑尖抬起了刘牙侩的下巴,使他直视着自己,语气不紧不慢的交代道:“任平在你们这儿买下了两块地,今日会过来交钱,你们按着流程走去衙门办差,别想耍花招,否则,本王绝不会绕了你们。” 任平认识贤王爷? 任…… 对了,任家人啊,可是谁能将任平跟任家人想到一起去,不是说当年养大贤王爷的任家人只是乡下的庄户,竟然有如此胆量智慧在京城里买地做生意。 刘牙侩只想给自己抽一嘴巴子。 那城北的伍牙侩藏在众牙侩中生怕被巡逻兵认出来,吓得全身打着哆嗦。 这些牙侩纷纷应下了,任荣长也就收起了剑,在京城里,就数这些牙侩会欺负人,尤其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墙头草,任荣长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欺软怕硬的。 要不是他是守城军统领,那现在他大概是已经出手打人了。 任荣长翻身上了马背,带着巡逻兵离开了。 待日上三竿时,任平拿着银子和文书赶了过来,他还担心来得太早了惹得这些牙侩不快。 只是令任平没有想到的是,昨个儿对他耀武扬威的牙侩,今日见到他却是毕恭毕敬,不敢说半个不字,点完了地钱尾款,麻利的带着他往衙门走。 等到一切文书契纸办齐了,地也记在了任平的名下了,刘牙侩和伍牙侩方抹了一把额头汗,送瘟神似的将任平送出来。 任平还说请两人吃饭,两人哪敢再用他花钱请吃饭,赶紧告辞离开。 任平疑惑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契纸在身上却是实打实的,这两块地从此以后谁也夺不走。 老三媳妇还多给了一千两银子买粮食,这粮食又不贵,再自己捡点垃圾挣一些,大概也能等到两块地整理得差不多了。 任平看着投掷幡布的摊贩前,排着队来领馒头吃的穷苦百姓,任平颇有一种感同身受,繁华的京城遍地华衣美食,却让人忽略了这些穷苦人。 看着一天天投掷瓦砾慢慢地填了起来的城南污洼地,任平已经想好在上头建铺子的事了。 时间已至腊月,宋九将兰芳斋的账目交给了蓉姐儿打理后,她轻松多了,而兰芳斋外头的采买,却全由丑奴监管。 有了上一次村庄听到消息后,丑奴带了楼里的打手埋伏在了村庄外,时刻盯着送来的新鲜吃食,生怕有个闪失。 这么守了几日,丑奴也累了,楼里的打手也吃不消。 这日,宋九将孩子交给刘小丫后,来了兰芳斋,正好丑奴和蓉姐儿在商量对策。 丑奴觉得打手得多带些去,得换着人来守,既要照顾着村里人的性命,又要管制好送来的吃食没有问题。 蓉姐儿却是许久没有出主意。 宋九进来了,丑奴再次向宋九说起这个提议。 宋九看着一脸疲惫的丑奴,说道:“这么守着也不是个事,明显你们守在那儿,那些人也知道了,所以这几日都不曾下手。” 丑奴听了,生了气,指向对面的聂家钱庄,郁闷的说道:“直接找过去,把姓聂的抓了来。” 丑奴脾气急了些,宋九看着仍旧平静的蓉姐儿,心思一动,问道:“蓉姐儿可有好想法?” 任姣蓉自打接手了兰芳斋的账本后,她便每日都来,一待便是一日,将楼里的生意摸了个清楚,小小年纪,却有着做生意的天赋。 此刻见宋九问起,任姣蓉在纸上写下:“三婶,与其处处提防,不如给对方一个机会,如此他们也不必这么辛苦,相信也保住了村庄里的人。” 宋九有些意外,且看蓉姐儿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腊八也是个节,何不在楼里举办腊月宴做为兰芳斋一年一度的庆典,那些喜好打马吊的夫人都请了过来,到了那日不仅免费吃席,还能在众位夫人中评出一个打马吊的魁首,给予一定的奖励。” “这样一来,对方定会借这个机会,将咱们一网打尽,那至少这几日能安生,主动权也就在咱们手中了。” 宋九惊叹的看着任姣蓉,这孩子才十四岁呢,想事如此周全,这兰芳斋交给她打理,大可放心了。 “蓉姐儿的提议不错,不过丑奴带着他们只能假意撤离,暗中还得保护村里的人,人命关天。” 只是由明转暗,便不必这般辛苦,甚至为了更隐蔽一些,那边的打手还得调动一些回来。 “蓉姐姐好主意,三婶,待将来抓到了姓聂的,可以将他交给我审他么?” 宋九敲了孩子一记脑袋,叮嘱道:“别想些有的没的,咱们要么不做,做就是明着来,抓到了人,也自然是交给京兆府审案。” 丑奴撇了撇嘴,颇有一种不服气的感觉,“倒是好了他,不然落我手中,可别想轻松过去。” 第1109章 由明转暗 这几个孩子当中,到头来也只有蓉姐儿的性子沉稳安静,这一个个的学了功夫,都喜欢武力解决。 “既然咱们躲暗处盯着了,那我就给这些人设一套机关阵来,叫他们有来无回。” 丑奴一时技痒了,瞧着不动武力动脑力,宋九也没法拦她了,只得由她去了。 丑奴所学机关阵那不要太多,都是她这些年跟着南宫先生学了后自创了不少。 这会儿丑奴从账房出来,就要准备她的机关阵去,没想到在游廊处遇上了正好过来打马吊的曹氏母女。 郑美姬跟在母亲身后,一时没察觉,一头撞在母亲的后背上,郁闷的抬头,就见自家母亲盯着前头一名亭婷玉立的少女眼睛都不眨了。 “娘。” 她母亲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曹氏被女儿的声音拉了回来,她连忙从丑奴身上移开目光,看了身边的女儿一眼,那时候小女儿送走的时候,大女儿也才大她一岁多点,哪还记得妹妹长什么模样呢,自然也是认不出来了。 “美姬,你先去,我有事要办。” 曹氏催促着大女儿。 郑美姬有些不高兴,最近母亲总是一个人悄悄地做衣裳,生怕她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母亲给别的女儿做衣裳呢,可是家里就她一个孩子,郑美姬自是不会乱想。 可是就在刚才母亲的目光里,郑美姬莫名有了威胁感,那些衣裳不会是给眼前这少女做的吧? 然而一想到这个可能,郑美姬就觉得自己疯了,母亲一向视她如掌上明珠,又怎么可能再有别的孩子,眼前这少女,最多比她小上一两岁,倒是与她妹妹的年纪相当。 “娘,我不想先走,你且跟我一同走。” 郑美姬拉着曹氏就走,曹氏没了办法。 丑奴却在看到曹氏时,第一反应便是愤怒,如今见人已经走了,她竟是松了口气,以后可不得走这客人的通道,她宁愿走下人通道,也不要遇上曹氏。 宋九将兰芳斋的腊月宴交给了蓉姐儿和丑奴操持,她给魏贵妃单独写了一张请帖,本以为魏贵妃不会同意来参加宴席,却是不曾想,她答应了。 随着兰芳斋要举办腊月宴的消息在京城里传开,连着魏贵妃也会来参加的消息也传了出去,京城里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丑奴带着兰芳斋的打手,由明转暗,设下机关阵守住了村庄,却发现自打消息传开后,聂家的人便没有在村庄附近出现过了。 若是聂正裘真的想弄死宋九,腊月宴上动手是最佳时机了。 蓉姐儿出的这个主意果然将这些人都吸引到了腊月宴上,既而这几日楼里的吃喝玩乐一切如常。 宋九只是告诉了傻夫君,帮她留着兰芳斋附近的动静,有了巡逻兵时常出没,兰芳斋也就安全多了。 此时聂府里,聂家女聂娇也收到了兰芳斋的请帖,身边的丫鬟劝着聂娇万不可去参加腊月宴,聂娇却是拿着帖子好半晌没有反应。 突然聂正裘赶了来,听到下人的传报,聂娇主仆二人手忙脚乱的将帖子收了起来。 聂正裘一进屋里,看向有些慌乱的女儿,若有所思的问道:“可是收到兰芳斋的帖子了?” 聂娇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你不能参加。” 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涉险呢,腊月宴上,聂正裘会下手,来的权贵夫人越多越好,尤其是连魏贵妃都请了过来,一旦兰芳斋的腊月宴出了事,贤王府也就彻底在京城里失了信任。 有个尊贵的身份又如何?生意上,谁又能比得过聂家。 只有聂家越来越有钱,便在皇上面前有了话语权。 聂娇立即反对,她是一定会去参加宴席的,她真想通过自己的坚持改变父亲的想法,千万别在腊月宴上动手。 他们父女二人在京城如履薄冰,她这桩婚事本就是个笑话,可他父亲却被野心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京城的形势。 “爹,咱们收手吧,主动向皇上请求退婚,皇上定会看到耽误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会同意的,到那个时候,咱们捐了京城里的产业,轻轻松松回老家去。” “如此咱们回去还有皇商的身份在,总能东山再起的。” 聂娇这话气坏了聂正裘,他千辛万苦来了京城,在京城里又忙活了这么多年,结果一切都是白费,还得拱手相送,他绝不会同意的。 “你必须嫁到晋王府,而我要想在京城里有一席之地,必须赚更多的钱,我在京郊圈地,你当真以为那只是一桩生意?” 聂正裘哈哈大笑,“娇儿不懂生意场,我聂家足够有钱有名气,我要那几块地干什么,只是你们不知道的是,那些村庄所处地势正是京城上游,那地下暗河的水流向的正是京城的护城河。” 聂娇听了,一脸震惊的看着父亲,她以为父亲只是为了钱为了做生意才与任家赌这一口气,而今性质却是变了。 “爹,你要做什么?” 聂正裘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满脸得意的说道:“这些年你爹我可不是在京城里白待的,地下暗河的水若是被我掌握,整个京城也就在我的威胁之中。” “皇帝老儿敢骗我,取消你与晋王的婚事,就休怪我无情了。” “初来京城里我运气好,无意中得到了一位老匠人,此人正是当年参与皇城地下水修缮的匠人。” “娇儿,你以为当今皇帝是个好人,他与我不相上下,为了掩瞒皇城地下水的布局,那些参与修缮的匠人都灭了口。” “娇儿好好待在宅里,就等着为父替你轰轰烈烈的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晋王妃是我家娇儿,我聂家即是私盐商人起了家,也是燕国国戚。” 聂娇看着得意的父亲,心头越发的焦急,父亲已经魔怔了,为了晋王妃的身份,他竟然敢用地下暗河来危胁皇城,他怎么敢想的。 聂家的钱虽然多,可是钱多有什么用,能抵抗一个国家的军力么?他怎么敢想的? 聂正裘回头看了一眼女儿,这就向下人交代道:“将娇姐儿看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闺房半步。” “爹。” 聂娇连忙追了出来,聂正裘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110章 连女儿都不要了 聂娇急坏了,眼看着腊月宴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却连自己的房门都走不出,一时间寝食难安起来。 身边的丫鬟见主子如此焦虑,于心不忍,夜里守夜时,丫鬟见门外的动静小了,方来到主子床边,小声说道:“主子,奴婢知道您没有睡着,若是想离开聂府,今夜就得行动。” 明个儿可就是腊月宴了。 聂娇一听,立即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丫鬟看着主子,想了想说道:“门口有两名家卫,这两人我熟悉,我去拖住他们,主子半夜便离开,天一亮便去兰芳斋参加腊月宴吧。” 聂娇心想着只要自己参加了腊月宴,父亲定会手下留情,虎毒不食子,她相信父亲不会害她的。 兰芳斋头一回举办腊月宴轰动京城。 大清早的,兰芳斋楼里楼外便收拾打扫干净,楼里的下人也统一了着装,一个个安排在各处岗位,进门开始就能看着整齐明亮的门庭以及恭敬的伙计下人。 宴席要开始了,从内城来的夫人和小姐们多了。 楼外来了不少马车,伙计立即上前安置,街头的巡逻兵也在周围维护秩序,一时间兰芳斋里热闹无比。 聂娇半夜逃出聂府后一直躲在城里,五更天时,聂府的下人发现了,丫鬟被按住了,府里的护卫也开始上街寻找大小姐,没想到他们寻了一个早上的大小姐此时在兰芳斋门口出现。 早早就来了钱庄的聂正裘正坐在二楼喝着茶看着对面兰芳斋的情况。 此时总管事快步上楼向聂正裘禀报,有护卫亲眼看着大小姐进了对面兰芳斋,显然是参加腊月宴去了。 聂正裘听到这话,气得不轻,他刚才一直盯着就是担心女儿会独自去,结果人多一个没注意,她竟然真的进去了。 “老爷,眼下如何是好?” 总管事犹豫着开了口:“老爷,要不交代他们暂时扣住那批冬枣和冬笋,且将大小姐救出来再说。” 聂正裘目光冰凉的看着对面的兰芳斋,心一狠,开了口:“她要去寻死,自是拦不住,仍旧按计划执行,再在这两样吃食中加重药剂。” 总管事听了心头一惊,虎毒不食子,主子竟然要毒死大小姐。 聂正裘阴冷的脸喃喃自语道:“娇儿的命换来聂家的前程,我定会为她报仇。” 总管事哪还敢再劝,连忙退了下去。 兰芳斋里,宋九大清早就来了楼里,却是没怎么操心的,楼里内外都由蓉姐儿安排,秦怡辅助,蓉姐儿将这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随着外头的热闹声,有太监传来了话,魏贵妃来了。 宋九一身华服立即起了身,她从房账里出来,正好看到上了楼的贵夫人们都纷纷下去迎接魏贵妃。 有贵夫人小声感叹道:“都说魏贵妃与贤王妃有了隔阂,瞧着这消息有假,人家好着呢。” 也有夫人接了话:“这消息不会是郑府传出来的吧,这你也信,贵妃娘娘对皇后之位本就没那意思。” 这两位夫人显然关系好,说话声极细,却仍旧被宋九听了去,她扬起唇角。 给魏贵妃送去请帖的时候,宋九也有些不确定魏贵妃会来,而今日要对付聂正裘,一劳永逸的解决他,却必须有魏贵妃在场才能成事。 聂娇夹在人群里,看着宫里来的禁卫军瞬间围住了前楼,聂娇的眼皮子开始跳动起来,今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魏贵妃从车里出来,看到宋九带着一众贵夫人和贵女们等候在门前,魏贵妃的目光落到了宋九的身上,竟是抬了抬手,宋九立即明白了用意,上前扶了一把。 如这些贵夫人所见到的,两人之间没有半点间隙,果然外头的传言不可信。 打马吊的比试在二楼,于是魏贵妃跟着来了二楼,只是她不会玩,倒是可以在场做个公证人。 待各位夫人落了座,坐在魏贵妃身边的宋九立即朝秦怡看去一眼,秦怡不愧是楼里的掌柜,收到东家的眼神,趁人不注意,悄悄地退下了。 腊月宴还没有开始,后头厨房里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秦怡带着伙计正在收货,从京郊枣村送来的农产品皆已经送达,伙计在点数目,楼里的打手站在两旁。 送货来的仍旧是枣村里的几个壮汉,都是熟悉的面孔,十分朴实热情,亲眼看着收货的伙计打了称,接过了钱,这就要退下了。 有个收货的伙计见到了新鲜的冬枣,忍不住犯馋想要偷偷吃一个试口感,没想连这小动作都落在了秦怡的眼中,她立即制止了。 “不准偷吃。” 伙计连忙请罪,将手里的枣子放回了筐里。 正要走的枣村村民一个个忍不住回过头来,几人手里也拿着枣子,正是送来时抓了一把揣怀里,这会儿往衣裳上擦了擦准备吃来着。 秦怡也将几人叫住了,“各位,你们来送冬枣的,虽说这枣子没有在筐里打称,但是你们的村长必有交代,一路上不准你们偷吃的吧。” 还别说,今日的村长格外的奇怪,再三叮嘱他们别在路上偷吃冬枣,如若是被村长发现了,就逐他们出村。 秦怡不仅将几人制止了,还叫几人将枣子还回来。 几个村里的壮汉还别说有些怕了这位秦掌柜,只得听话的将手里的冬枣放回了筐里,秦怡却是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叫了个伙计从厨房里拿出一盘糕点和兑好的蜂蜜水,送给送货的汉子们吃。 原本还有些抱怨的几个汉子,在看到眼前精美的糕点后,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在村里做事,虽然为了送货,时常进城,却仍旧舍不得买好吃的,尤其是京城里最出名的糕点,那连看都不敢看,也不是他们庄户能消费得起的。 一盘糕点不够,伙计又拿了些,直到几人手里都有了余食,这才放他们走。 有伙计却是不懂了,送来的冬枣不准他们吃,为何厨房里精美的糕点便可以随便吃,这不是费银子么,不过是给他们楼里送货的庄户罢了。 秦怡却是没有理会这些伙计的疑惑表情,而是叫人将庄户汉子送来的农产品全部搬入了隔壁的仓库。 刚将东西整理好,宫里出来的韩稷从后门进来了。 第1111章 腊月宴乱不了 秦怡见到韩稷,连忙行了一礼,其他的伙计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韩稷没有理会众人,而是按着先前宋九交代的,拿出银针在筐前查看。 转了一圈,韩稷停留在冬枣和冬笋前,而后拿起一颗青枣品尝。 围着的伙计一个个看着,不知韩稷的用意,只觉得这冬枣新摘的,楼里也是头回收到,怎么这位新来的人也不知道什么身份,却可以先吃呢? 没一会儿韩稷面红心跳,人有些不稳,秦怡连忙叫人扶住他。 待韩稷站稳了,他还没有急着拿出解药,而是任由嘴角流血,看得周围伙计们纷纷后退,不知道怎么了。 秦怡有些担忧起来,“韩先生,你中毒了,可有解药?” 秦怡也是没有想到韩先生会亲自试毒。 韩稷却是一脸无所谓,很快从怀里拿出解药吃下。 此时二楼,一直坐在魏贵妃身边陪着的宋九,正等着秦怡回来汇报,一旁的魏贵妃却突然开了口:“贤王妃在请帖中请求本宫带韩先生一同出宫,不知是何用意?” 宋九也不瞒了,直接说道:“因为今日会有人在我兰芳斋的腊月宴上下毒,韩先生是位毒医,定能帮我查出来。” 魏贵妃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腊月宴上下毒?魏贵妃还以为宋九在开玩笑。 就近几位打马吊的夫人许是也听到了宋九的话,立即回头看向她,也不打马吊了,而是一脸担忧的问道:“贤王妃此话可当真?” 其他夫人也察觉到了异常,纷纷停了下来。 既然枣村的农产品送了来,下毒之事已经成了,之后就看结果了。 于是宋九不紧不慢的说道:“正是呢,有人见不得我好,今日会在腊月宴的酒席中下毒,各位夫人莫慌,我自有应对之策。” 夹在人群里的聂娇听到这话,心头震惊无比,贤王妃什么都知道了?很快聂娇想明白了,难怪兰芳斋突然举办了腊月宴,她是故意的。 与其天天防着,不如举办一场腊月宴,给对方下毒的机会,亏得她父亲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不知自己被人算计了。 聂娇忧心不已,她此时若是出了兰芳斋,将消息告诉父亲,可还来得及? 聂娇四下里张望一眼,没想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宋九投来的目光,这一眼,就像宋九将聂娇看了个通透,聂娇的心怦怦直跳。 外头传言贤王妃有识人之术,莫非她刚才所想她也能看得出来? 想来此时离开兰芳斋已经不可能了,门口不仅围满了禁卫军,还有不少楼里的打手也守着。 聂娇心焦不已,却不敢轻举妄动。 楼里有人下毒,这腊月宴谁还敢吃,这下也不打马吊了,一个个都担忧起来。 正好此时秦怡匆匆上了楼,来到宋九身边,伏耳小声说了几句。 宋九脸色大变,但很快调整心思,这就起身,朝魏贵妃说道:“下头出了点状况,我且去去就回。” 魏贵妃显然也有些焦急,面上却是不显,准了宋九的请求,看着她们主仆二人匆匆下楼去了。 “各位不必忧心,本宫还在此地,腊月宴乱不了,各位还是安心打马吊吧,今个儿必定要评出魁首,本宫亦有赏赐。” 众位贵夫人见魏贵妃这么说了,也只得坐回了原位接着打马吊。 楼下后厨,厨工们倒了大半,韩稷正在查看情况。 秦怡在一旁解释道:“东家,原本韩先生与我正在查看枣村送来的吃食,没想厨房里的人竟然也中了毒。” 厨房里的人中了毒,那可不好办呢,所有做好的吃食都不能要了,而且还查不出源头,毕竟厨房里的吃食,是蓉姐儿亲自去酒楼买来的,且避开了所有人,半夜就送到了楼里。 若是没人混进楼里,那又是谁下的毒?总不该在京城里随意挑选的一处酒楼下了毒?怎么可能呢,聂正裘再厉害,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韩稷一一查看后,半晌后起了身,看着这些呼吸停止的厨工,摇了摇头。 “他们中了蓖麻之毒,此毒不会立即发作,两到三个时辰之内,这些厨房工去了哪儿?吃了什么?” 韩稷看向厨房里还活着的几位厨工。 掌管厨房的小管事连忙翻出记录,死去的七人中,其中三人早上五更天起床,收下挑夫送来的柴禾,柴禾都堆放在了墙角。 于是众人去了墙角下查看。 在韩稷寻找下毒的根源时,宋九心思一动,回头看向秦怡,交代道:“楼前装作慌乱模样,并派人出门请大夫,最好是将楼里死了人的消息传出去。” 秦怡明白了意思,这就退下去办事了。 宋九刚要收回目光,眼角余光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蓉姐儿。 腊月宴是蓉姐儿第一次举办的宴席,而今还没有开始就死了厨工,这孩子定是受不了,宋九朝蓉姐儿走去。 任姣蓉一把扑入宋九的怀中,满眼是泪,她已经将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是有人中了毒,她心头愧疚。 宋九拍了拍孩子的肩头,劝慰道:“没办法的事,看来对方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心,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狠毒。” 宋九想了想说道:“蓖麻之毒不能传出去,我到时候定会安置好这些厨工的家眷,家里若有未成年的孩子,也定会养大他们。” “只是这厨房里的吃食,都不能要了,今日腊月宴的吃食……” 宋九在考虑着怎么安排,任姣蓉突然从宋九怀里抬起头来,随后蹲身在地上写下:“报官。” 宋九点头,这就叫来秦怡赶紧派人去报官。 那边韩稷从墙角下堆放的干柴里找到了蓖麻之毒的粉沫,正好有位同寝还活着的厨工突然开口:“今日阿愿私下里收了那挑夫孝敬的热乎包子,当时还给我留了两个,我没吃就放在了桌上。” 那厨工连忙将两个包子送了过来。 韩稷查看一番,发现包子里的馅料里果然有蓖麻之毒。 庄户田间,山野地儿,都有野生的蓖麻树,其实蓖麻是一味药材,能知道蓖麻子有毒的人少之又少,何况山野村夫又有几个读书识字的呢。 第1112章 是谁下毒了 所以挑夫送来的吃食和柴,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而非挑夫所为。 只是为何毒死了厨工,而不是楼上的权贵夫人,用意是什么? 韩稷疑惑间,宋九却是想明白了。 “今年的冬枣个头大又甜,枣村送来这新鲜吃食,楼里定是会洗干净送去楼上给各位贵夫人尝鲜。” “而一旦楼上的客人出了事,而后厨房里的厨工一死,待衙门里来了人,我这位贤王妃就是预谋的,杀了厨工来灭口。” 宋九还真是猜对了。 就在楼里秦怡派人去报官的时候,半路上就遇上了正好赶来的捕快。 在宋九交代秦怡故意在楼前制造混乱,大肆宣扬出楼里死了人的消息后,对面聂家钱庄楼上的聂正裘见状,立即叫了个无关紧要的人去衙门里报案,接下来就看对面兰芳斋会如何应对了。 钱庄的大管事又在此时提及起大小姐,聂正裘脸色有些不好看,倒也同意了大管事的提议,趁着混乱派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兰芳斋瞧一眼,若是人还有救,就赶紧将娇姐儿救出来。 不然,聂正裘定会打着女儿寻仇的旗号找去兰芳斋不可。 无毒不丈夫,聂正裘咬了咬牙。 大管事赶紧安排去了,到底还是大小姐的安危要紧,往常底下的人犯了事,也只有大小姐还会替他们求情,老爷可是不管他们死活的。 兰芳斋里,捕快赶了过来,看到厨房里倒下的厨工,立即有忤作上前查看。 楼上,魏贵妃身边的小太监匆匆从后厨过来,而后在魏贵妃的耳朵边小声说了几句,魏贵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那些打马吊的夫人们却是时刻留意着,见魏贵妃突然起了身,一个个的也都看了过来。 魏贵妃小声的交代了小太监几声,小太监又退下了。 “不管楼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用管,安心打马吊。” 越是这样,这一群贵夫人越是好奇,更是无心参加腊月宴,但见魏贵妃下楼去了,几位夫人和小姐也不打马吊了,纷纷扒在窗台前往下看,然而楼前的禁卫军纹丝不动,像是楼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倒是跟在魏贵妃身边的小太监此时出了楼便匆匆上马离开了。 “楼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也正是众位贵夫人的疑惑。 聂娇趁着这些贵夫人看热闹之际,她悄悄地从末尾退了出来,转身下了楼。 魏贵妃来到后厨,这儿早已经安静了下来,余下的厨工正在被捕快一一审问。 宋九和韩稷坐在长板凳上,显然也在等着衙门里立案。 魏贵妃来了,众人连忙起身行礼,那领头的捕快心头一惊,竟是不知楼里还有贵妃娘娘在,那姓聂的没有说实话。 捕头这么一想,宋九便立即看向了他,本以为衙门里的捕快都算是正直的,没想到是聂正裘请来的。 魏贵妃朝那些躺在地上气绝身亡的厨工看去一眼,而后很快移开了目光,语气严厉的开口:“既然出了人命,就不该是几个捕快来定案,去,将府尹请来。” 原本查出了情况,就会将楼里的下人以及掌柜押去衙门问案,自然没有将府尹请来的道理。 可是这位是魏贵妃,皇上身边的宠妃,她的话谁敢不听。 捕头只得朝一旁的跟班捕快看去一眼,那捕快只好先回衙门里报信。 魏贵妃看了宋九一眼,开了口:“上楼去吧,上头还有这么多的客人在呢。” 魏贵妃将宋九带走了,那些捕快也开始动摇了,这案子是公平公正的来处理呢,还是要包庇了贤王妃? 不过是死了几个厨工,犯不着与贵妃娘娘和贤王妃作对,是不想在京城里混了么? 几个捕快相视了一眼。 一旁的韩稷显然看出了端倪,语气冷淡地开口:“京城处处是勾结逢迎,莫非你们不敢查案了?那这些厨工又是何其的冤枉,他们本不该死。” 捕头看向韩稷,不知他的身份,他今个儿跟着魏贵妃出宫,穿的是一身便服,可是刚才与贤王妃坐在一起,却似乎身份又不简单。 这么一个人,他到底是要帮贤王妃还是要害贤王妃?这案子放水不再仔细盘查了,不是对贤王妃有好处么? 韩稷瞧不上这些墙头草捕快,背着手离开了。 掌柜秦怡朝蓉姐儿看去一眼,蓉姐儿指了指几个捕快,秦怡立即帮着开口:“好好做好份内之事,此案今日必定要查明的,还我兰芳斋一个清白。” 捕快们听了不敢再怠慢了,忤作也是墙头草,虽然看出了些东西,却是不太敢说,此刻被秦怡这么一叮嘱,这就起身说道:“蓖麻之毒。” 大家都知道。 忤作接着开口:“倒是让我记起一件事来,城外有个进城卖柴的挑夫,每日卯时进城,卖完柴了,辰时会去城西包子铺里吃肉包子,巳时才带着余钱出城,日日如此。” 秦怡和蓉姐儿听到包子铺,立即警觉起来,忤作问余下的厨工,今日送柴过来的那位挑夫,是几时过来的? 厨工们开了口:“平素的确会在晨时之前送了来,但是今日有腊月宴,柴禾要得多了些,是晨时三刻送来的,左右今个儿不必像平时一样招待客人,迟了些倒也没有关系。” 忤作若有所思的看向捕头。 所以依着挑夫的习惯,他挑着担子入城后先去了城西的包子铺,吃了包子后才送来了柴禾。 “那岂不是挑夫也中了毒?” 秦怡立即开口。 忤作的确有这意思,但是也有种可能,挑夫没中毒,毒却是他下的。 捕头立即下令,派出两名捕快沿着出城的方向去寻,看有没有挑夫的消息,若是挑夫中了毒,大概也已经出了城,必定是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至于城西的包子铺,也有捕快去了,必定将那包子铺的东家抓了来问话。 秦怡脸色不好看,若是一切都有人安排,而这些人的作息是固定的,或许他们都没有犯事,却在不知不觉成了共犯,岂不是冤枉了人。 蓉姐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拉了拉秦怡的袖子。 秦怡点了点头,在蓉姐儿耳边说了几句,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1113章 这是阴谋 只是在案子没查清之前,京兆府王府尹被魏贵妃请了来,而就在王府尹刚过来不久,门外禁卫军有了骚动,皇上来了。 谁能想到魏贵妃竟然将皇上请了过来,一时间楼里的贵夫人们不敢造次,也不敢随便说话了。 对面聂家钱庄,总管事匆匆上楼禀报,派去对面楼里寻找大小姐的人无功而返,兰芳斋内外守卫森严,根本没办法闯进去,同时刚才街头来的马车里下来的人正是皇上,赶去兰芳斋的下人看到了,回来禀报。 聂正裘一听不仅王府尹来了,连着皇上都来了,看来兰芳斋里死的人身份高,定是里头的某位权贵夫人无疑。 聂正裘哈哈大笑,今日便是他给贤王府的教训,也是给晋王的警告。 他聂家可不是这么好惹的,聂正裘做为私盐商人起家,从来不是善茬,耽搁了他聂家的婚事这么久,是要偿还的时候。 当年怎么将他聂正裘请来京都的,而今就得怎么待他。 兰芳斋里,一楼大厅成了临时公堂,外头禁卫军守着,此案不会传出半点。 夹在人群里本想要离开的聂娇才发现根本出不去,看着王府尹赶来,又看到皇上来了,聂娇的心怦怦直跳,她父亲上当了,他甚至都不清楚里头的情况,他怎么敢动手的? 聂娇心里焦急,而厅前却开始审案。 宋九原本坐在交椅之中,没想王府尹带来了一位牙侩,将一份文书交了上来。 枣村以及周围几村的田地,就在三日前,贤王府派了下人过去,递上了这份文书,而牙侩正着紧着给贤王府办地契,没想到闹出人命,与枣村有关,恐怕这事也与三日前的文书有关系。 宋九还不知什么情况,牙侩将文书递上后落到了皇上手中。 文书上写得清楚,地价六两银子一亩,买下周围三顷地,缴税银子尚未归位,约定三日后补上,而衙门里见是贤王府买下的地,不敢不从,正在办地契过户呢。 皇帝荣晏沉着脸将文书扔在了桌上,沉声问道:“而今京郊地价几何?” 那牙侩一脸惊惶的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京郊五十里外,皆是六十到百两银子之间的价钱,按着地里出产情况而有所不同,即使是贫瘠之地,也卖到了六十两银子之多。” 所以六两银子一亩,岂不是在明着抢地。 荣晏看向宋九。 宋九立即起身出列,不紧不慢地说道:“贤王府从未派人去过衙门,也不曾购买枣村的地。” 所以那些莫名死去的厨工案子没审,却突然审到了枣村的田地买卖上来,这两者之间是何关系? 众人疑惑间,衙门里的师爷开了口:“此案甚为复杂,就在一个时辰前,枣村村长来投案,正是因为贤王府在京郊圈地,村里人不堪欺负,才在冬枣和冬笋之中下了毒。” 绝不可能,宋九见过那位枣村村长,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能说这中间定有误会。 很快捕快将枣村的村长带了上来,而跟着枣村村长一同来的,还有周围几个村的村长。 这些人一上来,不敢看宋九,一个个低垂着头。 然而在审案时,几位村长皆是统一的口吻,都说见过宋九,且是贤王府的人强迫他们卖地的。 就在这几位村长问话时,突然人群里有个捕快像是发现了什么问题,上前说道:“大人,小的有疑惑,小的有次办案去过一趟枣村,那儿地势高,正是京城的上游,但看那边的地,与其他京郊的地没有分别,反而隔着京城尚远。” “对了,小的当时查案,发现了枣村有地下暗河,瞧着流动的方向,似乎是京城。” 宋九看向那捕快,没有说话。 荣晏显然将这捕快的话听了进去,立即叫人拿来京都以及周边的舆图。 舆图展开在桌案前,王府尹也朝上头看去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了,这案子果然复杂,贤王府在京郊圈地,买下这些地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就是因为枣村的地下暗河? 河水流入京城,贤王府到底有什么阴谋? 荣晏看了舆图,沉了脸。 在场看着审案的贵夫人们悄悄地议论了起来,她们只知这六两银子一亩的地也敢强买,怎么想的?却不知上座的皇帝已经起了疑心。 宋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仍旧站在厅中,没有作声。 蓉姐儿不能说话,人却是急坏了,她悄悄地退出人群,来到厅外游廊处,朝楼里的护卫招手,而后在地上写下几个字:“丑奴可曾回来?” 楼里护卫连忙摇头,“出去的人都没有消息,眼下禁卫军包围了楼里,我们也出不去了。” 蓉姐儿更是着了急,随后又写道:“去官营找守城军统领。” 楼里的护卫们也出不去,可是看东家着急的样子,几人同意了,等会儿定要想办法翻出楼去,隔壁楼里是拍卖行,两楼之间相联,或许可从拍卖行离开。 待蓉姐儿一走,便有兰芳斋的护卫爬了狗洞,去了隔壁的拍卖行。 护卫从拍卖行的中厅走过,正好撞见了打理拍卖行生意的葛图,葛图今日在拍卖行里可是发现了隔壁楼里不对,连着禁卫军都来了。 这消息才往长公主府送去,竟然在中厅里遇上了逃出来的护卫,几人照了面,葛图有些犹豫,要不要举报他们,或者将他们扣住。 没想兰芳斋的护卫见是葛图,其中一个机灵点的,立即上前拍了拍葛图的肩,小声说道:“城东小院……” 葛图脸色便变了,自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藏住了心上人,这兰芳斋的护卫是怎么知道他在城东有小院,岂不是也知道他藏着宫女秋霞。 于是兰芳斋的护卫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拍卖行的后门出去了,上了街头立即分开,有人出城找丑奴,有人去往官营找贤王,可得将楼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只是当护卫赶到官营时,这儿哪还有贤王的身影,问了换班的巡逻兵,才知贤王在两个时辰前出了城,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护卫们着了急,只好追出城去。 第1114章 受冤入狱 兰芳斋里,蓉姐儿又悄悄地回到审案的大厅,此时大厅里审案更是到了紧张的时候,王府尹正在问宋九为何要买下枣村,与地下暗河有没有关系? 宋九觉得可笑,看向牙侩说道:“你说是我贤王府派来的人要出钱买下田地,可认得是哪位下人,我大可将贤王府和兰芳斋的下人都带来,你仔细辨认。” “我贤王府的下人都有登记在册的,便是这楼里的下人和伙计,也都每月支付工钱,账本上有记录。” 就在宋九说这话时,那牙侩却从袖里拿出了一块玉佩,说道:“不必寻那下人了,那下人离开的时候,将这玉佩交给了小的,说是办好了地契再来取,当时小的也是看到了这块玉佩才坚信他是贤王府的人。” 于是玉佩呈了上去。 宋九看到了,那是婆母给公公置办的一块玉佩,戴在身上能进出内外城。 荣晏看到玉佩正是贤王府的,而且这玉佩的材质,正是先前宫里给贤王府赐下的原玉,听人说这块原玉打造了三块玉佩,有两块一模一样的正戴在双胞胎两孩子身上。 荣晏怒了。 一旁的魏贵妃也在此时终于察觉这一桩案子可真不简单,若是宋氏不能给出一个好的说法,那是抄家的大罪。 京城上游的地下暗河,如此结构,知道的人不多,只是魏贵妃有些想不明白,宋氏已经是贤王妃了,儿子也立为太子,她还要筹划什么? 这么多年以来,魏贵妃一直觉得宋氏并不是野心勃勃之人。然而魏贵妃在内心叹了口气,事关全京城的百姓,甚至还有皇宫内城的安危,此案若不处理好,贤王府必定难逃罪责。 荣晏九五之尊的威严看向宋九,宋九苦涩一笑,丑奴没回来之前,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徒劳。 宋九看向这些村长们,他们一个个内心彷徨无比,明明口不对心,可是她眼下没法反驳。 原来聂正裘真正要对付她的在这儿,要么不动手,动手便是置她于死地。 “贤王妃可还有话说?” 荣晏沉着脸问。 宋九如实说道:“我不知枣村有地下暗河,更不知地下暗河在京城的上游,除此之外,我更没有安排人去衙门里办地契文书。” 王府尹看了看皇上一眼,不敢发话了,这话说出来了,可是没有证据证明。 在场的兰芳斋的掌柜和伙计都着了急,东家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很清楚,绝没可能为了买地而迫害村民,平素看着他们家里困难的,还会多发些工钱做为奖励,其实就是资助他们。 兰芳斋的人都跪了下来替东家分辩,没想被禁卫军叉了出去。 人群里的蓉姐儿急坏了,关键时候丑奴为何还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人救那便自救,宋九看向几位村长,来到几人面前,温声问道:“你们说我强迫你们卖地,我是哪一日带了哪些人,用的什么手段强迫你们卖地的?” 几位村长不敢与宋九对视,垂着头说道:“上月中旬,王妃娘娘亲自来了枣村,向……向村民买地。” 那枣村的村长显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宋九没有生气,反而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们,问道:“可是遇到了难处,我定会帮你们解决,你们要相信我。” 那枣村的村长听到宋九这话,心头纠结犹豫,终是抬头看向宋九,眼眶里满是泪,王妃娘娘一直采买他们村的农产品,从而不被商人中间倒卖差价,他们赚的比别人的村还要多,感激都来不急,怎么可以诬陷她? “王妃娘娘,我……我们……” “别怕,皇上也在,定会为你们作主的。” 众位村长膝行向前,朝皇上跪了下去。 “来人。” 荣晏突然下令。 禁卫军很快进来了。 荣晏抬了抬手,“将他们带下去,关入牢中,择日再审。” 那些正要将心底话说出来的村长们见这阵仗吓了一大跳,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很快禁卫军上前将他们拖了出去。 宋九立即上前请求,“皇上,此案就地便能查清楚,何不让他们将话说完?” 荣晏冷眸看着宋九,抿紧嘴唇,却并没有阻止禁卫军。 一旁的魏贵妃轻轻地拉了拉皇上的袖子,荣晏看向她。 魏贵妃劝道:“皇上,妾身觉得贤王妃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要不再审一审?” “不必了。”这一次荣晏连魏贵妃的话也没听,而是看向宋九下了令:“贤王妃心术不正,强迫村民卖地,并有杀人灭口之嫌疑,一并关入牢中。” “皇上。”魏贵妃震惊的看向荣晏。 荣晏却是抬手示意,魏贵妃只好噤了声。 宋九很快被禁卫军扣住。 蓉姐儿和秦怡从人群里冲出来,没想禁卫军一把将两人推开,秦怡到底是闺秀,这一推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蓉姐儿练过功夫,身形稳住了,再要上前帮手,又来了两名禁卫军,手握佩刀冷眸看着她。 此时的宋九抬头看向主座上的皇帝荣晏,唇角落出一丝苦笑,而后看向蓉姐儿,一脸平静地交代道:“我关入牢中的这几日,你们不能做傻事,要听话。” 蓉姐儿正要跟两名禁卫军动手,没想听到宋九这番话,她气哭了,她一向听三婶的话,但是今天她不想要听,她不想知道三婶有什么苦衷,更不想皇上胡乱冤枉好人。 蓉姐儿到底学的功夫不及双胞胎两孩子,哪是禁卫军的对手。 主座上的荣晏看着一脸气愤的孩子,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 魏贵妃不想蓉姐儿受连累,立即上前将蓉姐儿拉走了,到了隔壁客房,蓉姐儿还想冲出去,魏贵妃立即开口:“你若是也被关入牢中,谁还给你三婶找证据?” 蓉姐儿脚步停下了。 魏贵妃叹了口气,嘴巴动了动,本想要说点什么,然而魏贵妃欲言又止,看了孩子一眼,出门去了。 全京城的贵夫人怕是头一回见到这阵仗,竟然因为一桩案子将贤王妃关牢里去了,皇上不是一向看重贤王府么,再说贤王妃可是给皇室留下了唯一的男丁血脉。 这么做,不伤太子的心么? 第1115章 长公主是假的 皇上和魏贵妃先行离开,王府尹抹了一把额头汗,留下来善后。 厨工的尸体被送入义庄,来参加腊月宴的贵夫人和小姐们,交代他们若是有线索就提供,没有的,也都各自散去。 很快兰芳斋的大门上了官衙的封条,好好的兰芳斋关门了。 那些离开的权贵夫人们可不敢再停留,纷纷坐车离去。 人群里的聂娇,才从楼里出来,心头还很震撼,突然被聂家的护卫给抓住,很快将聂娇带到了对面的钱庄二楼。 聂正裘笑眯眯地看着女儿,他聂正裘要对付的人,没有对付不了的。 然而聂娇看着得意的父亲,心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她父亲的计谋得了逞,可是为何感觉到不对劲,甚至眼皮跳得更加厉害了。 聂正裘挥退下人,这才沉着脸开口:“看了一场热闹总该知足了,我明日便给皇上送上折子,催一催你和晋王的婚事,是时候办婚礼了。” 聂娇听到这话心头就不舒服,语气冷淡地说道:“爹,一个生下太子的贤王妃说坐牢就坐牢,爹手握万贯钱财的皇商,下场会比贤王妃更好么?” 聂正裘怒了。 “你懂什么,成王败寇,你爹我会像贤王妃那样愚蠢么?想必这消息很快会传到晋王耳中,无用的任家人,想要救出贤王妃只有晋王出面,如此也能将晋王召回。” “娇姐儿好好准备准备,你马上就要成为晋王妃。” 聂正裘还在得意着,聂娇却是垂下了眼帘,并没有接话。 “咱们聂家之志向,又岂会是一个皇商的身份,等你做了晋王妃,咱们聂家便像那些权贵们一样,一代一代的扎根皇城,将来高官厚禄享之不尽。” “说什么商人低贱不可参加科举,哼,咱们聂家又何必在乎科举试,那些不过是瞒骗寒门学子的伎俩罢了。” 聂正裘叫来下人,将女儿聂娇强行押回聂府,并派了更多的府卫看住了内院门庭,直到女儿成婚为止,都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送聂娇回去的正是聂府的大总管,一路上聂娇沉默无言,也没有反抗,大总管叹了口气,也没了办法。 就在宋九被关押入牢房没多久,丑奴带着楼里的打手回来了,她坐在马背上匆匆赶来兰芳斋,没想到兰芳斋已经上了封条。 丑奴暗感不妙。 暗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丑奴定睛一看,不正是蓉妹妹。 蓉姐儿的嘴张了张,可惜说不出话来,又没时间在地上写字了,直接拉着丑奴就走。 两姐妹坐进马车,赶车的正是陶总管,马车直接朝皇宫里去了。 去往皇宫的路上,丑奴才明白事情的经过,气得不轻,她在枣村耽搁了时间,设下的机关术将那些人困住了,没想到那聂府的护卫狡猾,兵分两路而不知。 就在丑奴抓到人正要往京城赶时,反而中了对方的埋伏,好在三叔来得及时。 丑奴气乎乎的说道:“三叔正带着那些人去寻找村里人的下落,姓聂的将枣村的村民给抓了威胁村长。” “三叔交代我先回城报信,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丑奴说到这儿抹了一把眼泪,蓉姐儿却在焦急中慢慢地冷静下来,她拉着丑奴的手,在她掌中写着:“三婶的事很奇怪,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丑奴没明白,疑惑的看着蓉姐儿。 蓉姐儿却是捂着额头,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到了。”陶总管在马车外传话。 两姐妹立即下了马车,到了宫门处,宫里的禁卫军见到两人倒是让了行,两人直奔御书房。 然而当两姐妹匆匆赶到御书房外时,唐公公却将两人拦在了门外,并劝着两人先回去,案子的事自有三司会审,劝她们两人莫插手。 蓉姐儿一想到三婶要关在那阴暗的牢里待上一夜,心头就难受无比,立即拉着丑奴在御书房外跪了下来。 唐公公见了,一脸的无可奈何,两人这般固执,也只好任由她们跪着。 长公主府,莫如水带着两位绣娘将长公主入冬的新款衣裳送了过来,就在两月前,莫如水因为给长公主送了一块手帕,突然撤了禁令,她可以出入小院了。 莫如水进了殿,此时殿里正好有护卫长在禀报着,说的正是今日兰芳斋所发生的事。 长公主身边还有阿奇和公子楚相伴,此时没有弹琴,殿里很安静。 莫如水听到那护卫长提及贤王妃,她还有些疑惑,倒不知京城里多了一位贤王,看来许久不出小院,连外头的消息都不清楚了,等会儿回去,可得花些银子问一问那些管事。 长公主倒也不避开下人,听完护卫长的话,想了想说道:“地下暗河,那是死罪,皇上这是要杀鸡儆猴,派人去打探一下,到底是谁要谋害宋氏?” 长公主的心头似乎想到一人。 一旁给长公主斟茶的阿奇明显的手一抖,茶水溅到桌上了,长公主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生气。 莫如水见了,心头吃惊,她竟然没有生气,不可能的,依着她跋扈的性子,即使不杀了那面首,也定也是一巴掌挥了过去。 莫如水面色不显的上前,将新冬衣展示给长公主看。 长公主看着莫如水的梅绣绣功,显然相当的满意,手摸在衣裳上,心情好了,当场便试穿起来。 莫如水靠近长公主,却并没有在长公主的身上闻到熟悉的衣料熏香味道,她脸色微变,借着试衣之机,莫如水的手不动声色的翻开了长公主的衣襟整理,眼神却落在那衣裳下露出的疤痕。 莫如水心头一惊,连忙收手,接着替长公主整理束带,心底翻涌,眼前的长公主并不是真正的长公主,她是假的。 莫如水做的衣裳当年在宫里也无可挑剔,深得嫔妃们的欢喜,如今长公主果然喜欢她做的衣裳。 “梅花命苦,在苦寒之中俏开,本宫倒是喜欢的。” 长公主摸着衣裳上绣的梅花,一高兴,便赏了莫如水。 莫如水低垂着头,生怕心底的情绪被人察觉。 第1116章 阿奇探监 得了赏赐正要离开的莫如水,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阿奇身上绣有白鹤的衣裳,莫如水心底又是一惊,连忙别过头去,出殿的脚步都有些乱了分寸。 “是徒弟做的衣裳,她为何给这面首做衣裳?还是说这衣裳是那面首买的?” 莫如水脚步飞快的离开了前殿往小院去了。 殿里,许是长公主困乏了,回了里间休息,每到这个时候,阿奇和公子楚便能休息一下,也不必一直守着前殿。 阿奇趁此机会起了身,朝公子楚说道:“我得出府一趟,兰芳斋出事了。” 公子楚一听,连忙打起精神,小声劝道:“你现在出府,等会儿长公主醒了唤你怎么办?” 阿奇顾不上这些了,“你周旋一下,我必须出一趟府。” 公子楚郁闷死了,“每次只要是她的事,你就特别上心,命都可以不要,何苦呢,到头来,人家连你的所作所为都不知道。” 阿奇生了气。 公子楚只好闭了嘴,挥了挥袖子,郁闷的转个身去。 阿奇快步出了殿,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长公主府出来的阿奇直奔京兆府衙门。 若是一个不入流的戏子,自是没法进出衙门,也不会有差兵搭理他,可是他现在是长公主身边的红人,手里有块长公主府的令牌,于是借着长公主府之势花了些银子去了监牢,见到了宋九。 那会儿阿奇提着一个食盒,里头是他从街上买来的吃食,见到牢房里被关的宋九,他眼眶都红了。 差兵叮嘱道:“大人还是不要久留,等会儿就会有人来提醒,大人有话快些说。” 差兵摸了摸收下的贿赂银子,这就转身离开了。 牢里布局简陋,比其他牢房要明亮干净整洁些,然而宋九自打被关了进来后,她便一直靠在躺椅之中,身边的木茶几上是一壶白开水,她默默地喝两口,就这么待了一下午。 这会儿阿奇快步来到牢门前,宋九也看到了他,她很意外,第一个来看她的竟然不是她家傻夫君,看来傻夫君不在京城。 阿奇将食盒递了进去,交代道:“好好吃饭。” 宋九想笑,其实关在这牢里也没有什么,小的时候连口饱食都没有,所受的苦更多,今日这样的真不算什么。 宋九并不饿,不过还是领了情,拿出可口的糕点吃了起来。 阿奇站在牢门外望着,心情很复杂,见她喜欢吃糕点,略有些安慰,这会儿朝左右看了一眼,隔着其他的牢房有些远,大概说话也听不到的。 于是阿奇开了口:“贤王妃可知这一次为何坐了牢?” 宋九还没有接话,阿奇又开了口:“不是因为贤王妃做错了什么事,而是……” 阿奇想将长公主的话带到,想着她能有个心理准备,没想宋九一脸平静的答道:“我知道是什么原由,国库空虚,关我几日便能得到一笔财产,想来皇上不会心软。” 阿奇错愕的看着宋九,她知道,但是她知道的还不够多,“或许还不只因为这个。” 宋九仍旧不意外,反而心安理得的吃着糕点,只是吃多了有些嗓子干,于是咳了一声,阿奇站在牢门外叹道:“慢些吃,等你出来了,我请你去酒楼吃饭。” 宋九笑了,“没事的,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也正好趁着这一次,看一看我这个贤王妃在京城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阿奇感叹她的通透,竟然都明白了。 “我可以向长公主请求,先保你出去。” 阿奇还想多说几句,宋九却是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在牢里挺好的,既然吃了这苦头,那就这样吧,这样大家都安心。” 阿奇本想再劝劝,欲言又止。 宋九知道阿奇来这一趟真是为着她好,只是她更不想阿奇卷入其中,她到底是个贤王妃,最后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他不同,若是被皇上知道他利用长公主的势力,恐怕会对他有别的看法。 “伴君如伴虎,果真是不假,阿奇,你赶紧回去,也不必担心我,我以前什么样的苦头没吃过,这不算什么。” 再说这一次也让宋九看清楚了贤王妃的身份算个什么,不过是皇上的赐予,人人都羡慕的王妃也不过如此。 正好差兵也过来催促,阿奇只得向宋九告辞,走前还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从衙门里出来的阿奇也没有急着回长公主府上去,而是去了贤王府。 此时的贤王府里乱成了一团,大房二房得知三房出了事,三弟又遍寻不着,三弟媳在牢里,一时间乱了阵脚。 大媳妇沈秋梅抱着齐哥儿跑到东院来,看到婆母就担心的问道:“三弟媳定是冤枉的,娘,咱们可要怎么办呢?” 二媳妇杨冬花也赶了来,开口便说道:“娘,咱们拿些银子看能不能去牢里见一见三弟媳,她向来有主张,定能给咱们指条明路,不然咱们在这外头干着急呢,蓉姐儿和丑奴入了宫了没有了消息,当真是怪事儿。” 任婆子心头也慌,可是全家人都慌了,她这个时候慌乱没有半点益处,不过看到身边的老伴,便气不打一处来,“你的玉佩丢了,为何早不说,早点告诉老三媳妇,也不会受这么大的冤屈。” 任平一脸的难过,他的玉佩是什么时候弄丢的竟然记不住了,一天天的为着两块地请那些做馒头的摊贩和计数的伙计,还得天天去捡垃圾挑担子,这中途在哪儿给挂落了他也没往这上头想。 进出内外城,那些守城的差兵都是老三的属下,就那次跟老三一同回城,认得他了,以至于也不必出示玉佩,这事儿他犯了错,内心很愧疚。 任婆子看着一脸伤心的老伴,不得不压住了脾气,半晌才缓过来,又见一脸焦急着想要去牢中看望老三媳妇的大房和二房,任婆子同意了。 正好这个时候阿奇赶了来,那会儿天已经天黑了,再过不久京城街头就要宵禁,阿奇还得赶回长公主府。 第1117章 傻夫君来救她了 阿奇已经在牢里见过宋九,于是将情况告诉了任家人,也劝他们不必再去牢里看她,而且也不要想用银子去救他,还得赶紧找证据,若有可能,看能否给晋王写信。 任婆子听了,却是一口回绝了,“不能给晋王写信。” 众人吃惊,晋王可是他们的靠山,再说那是晋王府的儿媳妇坐了牢,怎么不给晋王写信。 任婆子总感觉这一次的事不太对劲,恐怕就算是给晋王写了信,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任婆子劝阿奇先回去,不然宵禁了也不方便。 阿奇没能帮到什么,心头还是担心,明个儿且去打听一下案情的进展,回了长公主府大概还能知道一些内幕。 阿奇走了,任家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唯有任婆子在见过阿奇后做下了决定,“听老三媳妇的,且先等等看,想来皇上不会如此无情,就是可怜了老三媳妇。” 沈秋梅和杨冬花想着三弟媳在牢里吃苦,都不好受,都做贤王妃了,为何还会坐牢,不看僧面看佛面,这贤王咋当得这么窝囊,三弟怎么还不回来? 第二日早朝后,聂正裘的逼婚奏折出现在了御书房。 唐公公看着门口跪了一日一夜的两孩子,又忍不住想向皇上谏言,没想才进御书房,就听到皇上在喃喃自语:“……竟然是聂家动的手,好大一条鱼。” 唐公公错愕。 荣晏站在桌前来回踱了几步,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聂家,他以为是长公主,出手便置人于死地,聂正裘狠毒。 唐公公上前替两孩子请求,荣晏听了,自然也心疼两孩子,但是还是没有松口,直到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啊,两孩子晕倒了。” 荣晏听到蓉姐儿和丑奴晕倒在殿外,脸色大变,当即开口:“快去请御医,把人送去凤栖宫,魏贵妃定会照顾好她们。” 唐公公连忙起身出门,果然看到两孩子跪晕在地,连忙带着下人宫女将两人抬去了凤栖宫。 聂府里,被关押在后院闺房的聂娇看着手里自己筹备的一份财产,与聂家的财产相比,不过是冰山一角,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聂家大总管在主子给宫里递折子出了门后,就快步来了内院闺房,并将闺房外的护卫换成了自己的眼线,这才见到了聂娇。 昨个儿送聂娇回来的途中,大总管便投靠了聂娇。 聂娇起身,她早已经换上了普通布料的衣裳,梳了利落的发髻,头上只带了支素银簪子,这会儿来到大总管面前,交代道:“天黑之前离开京城,不必告诉我爹,等他回来,直接将他敲晕带走,事后若是追究,我来说。” 大总管犹豫了一下,听了大小姐的话,大小姐是有远见的人,他一个下人都看出来了老爷这一次不该对付贤王府,把当今太子的母亲送入牢里,聂家哪还能安生。 而且一切太过顺利就会有问题,大小姐说的对,婚事一拖再拖,皇室根本不将聂家放在眼中,这婚事成不了是真的。 于是聂府里一切准备就绪,直到傍晚时分,在外与官员周旋一圈一脸得意的回来的聂正裘,才入府就被大总管从背后敲晕了。 很快护卫将聂正裘绑了起来送入马车中,此时聂娇已经坐在马车里,就这样一辆车跟着几名护卫,带着几个家生子忠仆,静悄悄地往城外赶。 离开聂府时,聂娇忍不住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如此奢华的府邸,从此聂家不会再有。 聂娇在书桌上留了一封信,里头交代了聂家的所有财产,以及那张婚书,全部的家产换来聂家的生机,这是聂娇壮士断腕的决心。 前头就是城门了,聂家的马车极为普通,夹杂在出城的队伍中,就在出城的时候,一队兵马从城外赶回来,领头的正是守城军统领任荣长。 聂娇借着车帘一角看到回城的队伍,万分庆幸她的决定做得早,父女二人定然能平安离开京都。 任荣长带着京兵从城门处飞奔而过,看到的人无不避让,今日的守城军统领大人神色不对,谁敢撞霉头。 枣村的村民全部找到了,同时也抓了聂家的打手和暗探,还有众人的证言证词,以及周围百姓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任荣长得到了这个,就立即赶回了京城,可惜他媳妇已经在牢里关了一日一夜,他心疼无比,也难受得紧,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聂正裘,他不会放过他的。 很快兵马到了宫门处,禁卫军见到统领这气势,莫名有了威压感,哪敢拦他,立即开门准他进去。 好在任荣长也没有带京兵进宫,只是进宫解下兵器这条规矩,他是不管的,禁卫军也没办法拦他,感觉现在拦他随时都要被他劈了不可,好在皇上也没有明文禁止守城军统领不得佩刀进殿。 任荣长直接闯入御书房,那会儿荣晏正在看奏折理政务,都没时间去凤栖宫里看两孩子的情况。 眼下见任荣长气势汹汹的进来,愣了一下,心头郁闷,恐怕贤王的脾气又上来了。 一张万民书送上,所有的证词,以及百姓按下的手印,还有即将被押回京城的聂家打手和暗探,一切都证明了他媳妇的清白。 荣晏正酝酿着怎么解释一下,任荣长却是起了身,“皇上,既然我媳妇是清白了,我这就把媳妇从牢里接出来。” 再在牢里多待一会,他都想杀人了。 荣晏想要叫住他,没想任荣长直接走了。 唐公公见状也留不住人,颇为无奈,荣晏只好抬手,“罢了,由他去罢,唐公公,传朕旨意,聂府抄家,捉拿聂正裘。” 唐公公赶忙去传传旨。 任荣长从宫里出来,一人一马直奔衙门。 牢房里,宋九靠在躺椅中,刚喝了一口白开水,牢门外传来打斗声,还有监牢差兵的求饶,宋九错愕,转眼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猛的坐了起来。 任荣长一路打进来的,他没有皇上的圣旨,但是他不管,牢里的差兵想要拦下他,结果接不了两招就被打伤了。 任荣长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牢门前,看到牢里关着的媳妇,那脸色黑得像锅底,直接一脚将牢门给踢开了。 第1118章 这牢白坐了 监牢里的差兵即使没有打伤的也不敢上前拦了,这位贤王可是京城守城军统领,以后还想不想在京城里混了,敢拦他呢。 于是任荣长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将媳妇给带了出来。 重见天日已经是晚上,清风吹来,风里的味道都是自由的,宋九有些恍惚,没想被傻夫君直接抱上了马背,而后任荣长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的走在大街上,没人敢说半句。 宋九靠在傻夫君的怀里,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能感觉到,她家傻夫君憋着一口大气,今夜他大概会向聂正裘动手,可得想个法子安抚他、制止他才好,不然她这牢白坐了。 夫妻二人回到贤王府,任家人都等在门口,看到老三媳妇平安回来,任婆子眼眶都红了,一大家子迎着两人进了门。 杨冬花也不知从哪儿端来了火盆,非要宋九从火盆上跨过去,说是去霉运的。 宋九笑了笑,倒也听了二嫂的话。 一大桌子好酒好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皆是看着宋九,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笑容,有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庆幸感,宋九反而是那个最平静的人。 夜里,宋九无法入睡,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傻夫君的手,任荣长看着怀里的媳妇,知道她的用意,只是他不服。 子夜时分,宋九实在犯了困,抬头看了一眼傻夫君,就见他睁着眼睛,就等着自己睡着了好出门。 宋九叹道:“这事咱们不要再管了,这都是皇上的安排,在牢里的时候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这个贤王妃不算什么,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节外生枝。” “再说不是聂家害我,也会有别人,都一样,过两日我就入宫,夫君,你答应我,不要动手。” 任荣长犹豫了一下,无奈同意了,看着媳妇忧心忡忡的样子,于心不忍,将媳妇抱在怀中睡着了。 这一觉倒是平安睡到了天亮,宋九看着五更天就起床练功的傻夫君,心头一安,他昨夜没有背着她出门便是好事。 今日京城里定是有大事发生了,查清这案子何其简单,聂正裘怕是逃脱不了。 此时御书房里,禁卫军将一箱箱的账本抬了上来,每箱账本上都留有财产清单,一位曾经的走私盐商,数十年的积累,全在眼前了。 荣晏是真没有想到聂正裘有这魄力,还有些不相信。 中书舍人郑司玉带着内庭几位随侍官一同过来清点,仔细翻看了账本,上面每一笔账银记载得清清楚楚,所以这些箱里的东西不是假的,而且这些财产清单也都对得上。 甚至有好几处地方还标注了私盐场的舆图,聂家的财产是送入国库的一份大礼,当年以晋王的婚事为诱因,又以皇商的身份将聂正裘安置在京城眼皮子底下。 终于经历几年之后,聂家的财产全部到了手。 禁卫军来报,聂家父女二人带着几个忠仆失了踪,昨夜将京城搜查了一圈,便是城外也追出了五十里地,皆是没有见到他们。 此时禁卫军问,要不要发全国通缉令。 荣晏看着郑司玉带着人盘出来的账目和那一份份清单财产,还有些犹豫,却在这时,郑司玉从箱里翻出了聂家与晋王府的婚书,荣晏动摇,下了旨:“撤回御令,不必再通缉了。” 禁卫军这就退了下去。 聂家全部财产换得父女二人的命,此案就此完结。 贤王府里,宋九在府中等了三日,没有等到三司会审的结果,倒是衙门里派人将兰芳斋解了封,一切如常,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 陈合从兰芳斋打探消息回来,宋九的案子撤了,也还了她清白,只是并没有在告示栏张贴公告,没有将案情说出来,所以也没有追究聂正裘了。 宋九想到了什么,立即派陈合去一趟聂府外看情况,陈合赶忙出了门。 没半日光景,陈合匆匆赶了回来,只是还没有将打探的情况说出来,就见贤王府里来了宫里的人。 唐公公亲自带来了皇上的赏赐,这些大约就是对宋九坐牢的补偿了,看这些赏赐里金银珠宝便有一箱,可见皇上出手阔绰,宋九苦涩一笑。 除了赏赐,还有唐公公送来了魏贵妃的帖子,蓉姐儿和丑奴住在了凤栖宫,魏贵妃邀请宋九以及任家女眷入宫一聚,正好也将两孩子接回来。 宋九面色略显苍白,当着全家人的面,一脸平静的接过了帖子。 她是要入宫的,不过,不只是去接丑奴和蓉姐儿。 唐公公以及宫里人一走,宋九便看到了角落里站着的陈合,无心理会赏赐,带陈合去了书房。 沈秋梅和杨冬花立即围了过来,看着一箱箱金光闪闪的赏赐,很震惊,却也觉得奇怪,纷纷问任婆子,“娘,这是对三弟媳坐牢的补偿?” 任婆子冷哼一声,这些补偿三房还不能不要,因为是皇上人赏赐。 沈秋梅和杨冬花郁闷的叹了口气,原本还一脸欢喜的心情转眼没了,金银珠宝虽然耀眼,可是三弟媳在牢里吃了苦头,就这么没个交代的,不清不楚的坐了牢,一点赏赐就打发了,将三弟媳当什么冤大头了。 “娘,我看这贤王妃的身份也不好当。”杨冬花撇了撇嘴,总觉得三弟媳吃亏了。 任婆子也没有什么心情收赏赐,免得碍眼,叫下人抬库房去了。 “你们少在老三媳妇面前说这种话,她自有分寸。” 倒也是,她们的确不知道怎么处理,还是三弟媳懂得周旋,不然依着她们在村里的脾气,不得骂一骂闹一闹。 书房里,陈合将情况说了,聂府外出现不少禁卫军,整处聂府被包围,而且上了封条。 陈合在街头打听了一下,听说聂家父女二人已经离开了京都,他还不小心偷听到禁卫军说话,原本是要抄了聂家的,似乎是昨个儿夜里搜查出了聂家带不走的财产,还取消了聂家与晋王府的婚约,皇上便收回了御旨。 果然如此,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陈合一眼,她的脑中想起一人,正是聂家小女聂娇,当初头一回入聂府给聂正裘送文房四宝的礼物,便遇上此女,当时宋九便觉得这人有远见,是聂府里难得的聪明之人。 第1119章 宋九将孩子们接走 恐怕壮士断腕舍弃财产和婚事,只为父女二人保命,果然她算准了皇上的贪婪,成全了她。 “打听聂家的情况,千万别被人知道了,兰芳斋虽然已经解了封,暂时也不开张了,陈总管去给楼里的人都带个话,楼里的人工钱照样算,来日开张时再通知。” “至于先前死了的厨工,陈总管寻到他们的家人,帮助他们去义庄领尸厚葬,并予以重金抚恤。” 陈合听了宋九的安排,对这位东家没得说的,这些厨房死得冤,可惜皇上并没有给他们一个交代,天子脚下,哪敢议论什么,贤王妃这样的安排已经是极好的了。 陈合领令退下了,这就带着楼里的人去往义庄收尸。 宋九这一天都待在书房里,任家人无人来打扰,至于明个儿受魏贵妃邀请入宫一事,任家人只想着接蓉姐儿和丑奴回来,是没有心思在凤栖宫里待的。 魏贵妃的请帖还放在书桌上,宋九换上一身华丽的宫服,带了满头珠翠,从主院出来时,就见任婆子穿着诰命服带着两个儿媳妇等在了那儿。 杨冬花看到宋九想要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宋九却是一脸的平静,似乎这事儿过去了。 “娘,我想将孩子们都从宫里接出来,这书读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一下了。” 宋九说出心头所想,任婆子自然知道她的用意,老三媳妇说的对,皇上尚且如此,为何要将孩子们送到宫里读书,学皇上的样么? “成,都听你的。” 任婆子应了,大媳妇沈秋梅和二媳妇杨冬花两人立即面上一喜,尤其是沈秋梅,她想宇哥儿了,这孩子喜欢兵器,就不是读书的料,回来也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魏贵妃邀请咱们入宫吃宴,那就好好的吃,要吃回本来。” 沈秋梅的杨冬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三弟媳已经给魏贵妃准备了一车礼物,正是一些金银珠宝,虽说不是昨个儿皇上赏赐的那些,但意义没区别。 这么多的金银珠宝送入凤栖宫,那不得赶本了吃。 任婆子也明白了三媳妇的意思,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宋九带着任家女眷一同入宫来了,还给魏贵妃送来了一车金银珠宝,那回话的太监在凤栖宫的殿前给魏贵妃说了情况,满满一车的金银珠宝,一路亮晶晶的。 魏贵妃却是一脸惊愕,贤王妃向来有主张,她为何今日来吃个便饭给她送一车钱,还如此的张扬,她这是什么用意呢? 魏贵妃还没有反应过来呢,那太监犹豫了一下,说道:“主子,老奴去前头时不小心听到唐公公昨个儿带了皇上的赏赐去了贤王府,皇上给贤王府赏赐了金银珠宝。” 魏贵妃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贤王妃无声的抗议,她在牢里吃苦了。 魏贵妃叹了口气,决定起身出门相迎。 宋九几人站在殿外,正等着太监出来传话,没想魏贵妃亲自出来相迎了。 魏贵妃看着眼前一车金银珠宝,她还是惊了一跳,这么多的钱,恐怕比昨个儿皇上赏赐的还要多了,皇上只给了一箱,贤王妃却给了一车,这不好吧,她这是内心憋着一口气呢。 宋九几人向魏贵妃行礼,魏贵妃赶紧叫他们起来,这一车金银珠宝收不收且之后再说,眼下魏贵妃上前一把拉住宋九的手就往花厅里走。 管事太监招呼着任家女眷去侧殿休息等候。 花厅里,魏贵妃终于松开了宋九的手,这才看向她,嘴巴子动了动,想要问那一车金银珠宝的用意,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九抿紧嘴唇也不想解释,两人尬坐在石桌前。 被送入了侧殿的任家女眷,她们坐在这儿无所事事,殿里极为安静,桌上摆了几盘糕点,可惜都没有什么食欲。 任婆子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老三媳妇还没有回来,魏贵妃不会欺负了她吧,刚才瞧着魏贵妃的脸色不太好看。 任婆子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花厅瞧上一眼,于是交代两个儿媳妇好好坐着等,她先出去一趟。 花厅里的宋九终于开了口:“娘娘定会以为我今天送来一车金银珠宝是是堵着一口气来着,并不是。” “国库空虚,宫里节俭,我手上有钱就顺带送些来,正好我家的孩子们在宫里多有叨扰,这些时日吃穿用度都在宫里,花了不少银子,也算是替他们给的钱。” “今日我来赴宴,也正想向娘娘说个事儿,我想将孩子们都带回去,学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休息,一家人都没有好好团聚团聚。” 魏贵妃听了,心头有些不安,她这意思是暂时将孩子们带回去团聚还是说以后都不会让这些孩子入宫了? 魏贵妃试探的开口:“贤王妃说的对,做母亲的哪有不想孩子的,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向太傅告个假,准许孩子们休沐一日,回去与家人团聚。” 魏贵妃就要叫来下人去传话,宋九立即开口:“娘娘定是听错了,我的意思是将孩子带回去,以后要读书,我贤王府也能请得起夫子,再说这个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要劳逸结合,不能一味的死读书。” 说教起来孩子来,魏贵妃甚至有种感觉,自己没资格在宋九面前教导孩子们怎么读书,魏贵妃知道她还是在置气。 于是魏贵妃来到宋九身边坐下,劝道:“贤王妃应以大局为重,明阳立为太子,就不能再像普通孩子那样,他可是肩负着江山重任。” 宋九反驳:“正因为是太子,我更应该带孩子们多出去游走,才能体恤百姓辛苦,而不是成日荣华富贵的享受着,不知人间疾苦。” 贤王妃这话不太对,话外之音莫不是在说她和皇上? 魏贵妃沉默了许久,看向宋九,挑明了说道:“这一次贤王妃受冤入狱一事,我知道是皇上对不住你,但是他也是有苦衷的,国库空虚,他没有办法,贤王妃受委屈了。” 宋九轻笑出声,也一脸认真的看向魏贵妃,“皇上真的只是为了国库空虚,抄了聂家得到财产么?他这也是对我这个贤王妃的警告。” “我是太子的母亲,万万不能有非分之想。” 魏贵妃错愕的看着她。 第1120章 调皮的孩子 宋九心头的确憋着一口气,她生下荣家的男丁血脉,那是她的福份,既已成事实,又何须皇上来警告她,是她这段时间做的事没有分寸了,还是听了谁的馋言了? 不管如何,她宋九对燕国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若是因为她继承了晋王妃的财产,或者是得到了江北商会的财产而令皇上忌惮,或起贪婪,那就直说好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花厅外的任婆子听到老三媳妇这番话,总算明白了中间的厉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原来老三媳妇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怪今个儿要送给魏贵妃一车金银珠宝了。 魏贵妃叹了口气,劝道:“不是你想的这样呢,皇上……皇上他有苦衷。” 事实上立太子那段时间魏贵妃心头也不好受,看到宋九她也嫉妒,同为女人,她却生不出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的孩子立为太子。 可是后来魏贵妃想开了,尤其看到皇上的为难,她更是不想皇上再为她分神。 宋九看向魏贵妃问道:“皇上有何苦衷?” 有了聂家这个走私盐商的财产,国库不再空虚了吧,这么多年,到处捞钱,应该也差不多了呢。 魏贵妃却是欲言又止,也不知是她不想说还是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苦衷。 但是宋九已经决定了,要将孩子们都带回去。 魏贵妃只好安抚住宋九先在宫里吃宴,私下里,赶紧派人给皇上传话,只是令魏贵妃没有想到的是,今个儿皇上竟然不在宫中。 回来传话的太监小声说道:“皇上去了神机营。” 神机营?魏贵妃头一回听到,那传话的太监也是无意中在前头不小心听到了唐公公跟徒弟的对话。 魏贵妃算是明白了皇上为何这般爱财,先是去平江府招安江北商会,如今又抄了聂家,原来是为了神机营。 皇上不在宫中,这边贤王妃安抚不住,吃完宴席,宋九就要带孩子们出宫了,魏贵妃没了办法。 任家女眷见到孩子们,立即将孩子们带在了身边。 蓉姐儿和丑奴那日跪晕在御书房外,之后抬到了凤栖宫里养了两日,这会儿恢复了,两孩子朝魏贵妃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她的照拂。 双胞胎两孩子见到宋九,立即跑了过来,这些孩子在宫里读书,自是不知外头的情况,只是见到了自家母亲很是高兴,于是一人抱一只手,黏着母亲不分开。 魏贵妃看着这些孩子们依偎在母亲身边的样子,心头震撼,在宫里再懂事,到了母亲身边仍旧是个孩子,贤王妃也没有说错,长期与孩子们分开,母亲和孩子们都会难过。 于是魏贵妃准许他们出宫了。 一家人告别了魏贵妃,坐马车出了宫。 回去的路上,双胞胎两孩子将宋九夹坐在中间,两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说的都是在宫里读书时的趣事。 小圆子更是一脸高兴的对宋九说道:“皇上翁翁答应我了,等我再长大些,便准许我去岭南修通庾岭商道,娘,我要好好读书,快些长大,以后为百姓做更多的事。” 宋九摸了摸小圆子的额发,他们不知道实情也好,如此天真烂漫挺好的。 旁边的任明宇也是靠坐在母亲沈秋梅的身边,从袖里拿出一个小机关兵器,二话不说就往自家母亲的手腕上套,还一边说道:“娘,这是给你的保命武器。” 转眼这玩意带在了沈秋梅的手腕上了,只听到咔嚓一声就合上了,沈秋梅都察觉不出缺口,也取不下来了,一脸惊色的看向儿子。 “娘,这东西是我特意为娘打造的银镯子,里头都是机关,上面有块突起的玉石,你若按下,便会有牛毛针飞出,一次三根,你对准坏人,定能保命。” 不说还好,这一说,沈秋梅更是被吓到了,坐在沈秋梅对面的杨冬花直接往旁边挪,这宇哥儿忒吓人,要是一个不小心按下了玉石的机关可得怎么办呢? 任明宇见二婶吓成了这样,哈哈大笑,“莫怕,按下玉石之前,镯子得顺着转两圈,再逆着转两圈才能触动,不然也会伤了自己的。” 这下杨冬花才坐稳了屁股,这马车里拥挤,这些什么机关暗器就别拿出来了吧。 可是任由沈秋梅怎么说自家孩子,任明宇也不拿下母亲的手镯,还说道:“这是我最精良的暗器了,就是特意给母亲的准备的,里头的牛毛针都渍了毒,此毒只有我能解,便是韩先生来了,也会头痛。”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更吓人了。 沈秋梅连忙看向儿子,压着嗓子温声开口:“你娘我呢还要抱齐哥儿的,万一不小心睡着了,齐哥儿把玩着我的镯子子玩,可要怎么办?” “宇哥儿快告诉娘亲,怎么取下镯子,以后母亲知道怎么带怎么取了,要是出门就带上防身,你看如何?” 任明宇听母亲这么一说,有点道理,弟弟还在母亲手中,真要是碰着了可咋办,于是这就告诉了母亲口诀,很快镯子从沈秋梅的手腕中取下了,又用布袋装了起来。 到此刻,沈秋梅朝着宇哥儿就是敲了一记,“你这孩子可把我吓死了,你这发明的什么兵器,该把心思用在正途上,瞧瞧小团子和小圆子,学得多认真。” “还有归义和小西,他们可没有你这么调皮。” “娘,别打了,我知错了。” 任明宇撇着嘴要哭了,沈秋梅这下舍不得了,伸手摸了摸孩子被敲了一记的额头。 任明宇立即笑了,刚才可是装哭,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哭。 一旁的裴小西如同看了一场戏,整个过程他都是瞪大着眼睛的,看得任明宇演不下去了。 “那毒药可是你上次偷了我的?” 裴小西突然开口。 任明宇面红心虚,刚才在母亲面前吹牛了,说那牛毛针上的毒是他研制的,事实上是偷的裴小西的。 “这毒你可解不了,你真是胆子大,把这毒渍在牛毛针上。” 裴小西都替他捏把汗,于是拿出一瓶解药很有礼貌的呈给沈秋梅,说是那牛毛针的解药,怕以后用得上。 第1121章 出京城 沈秋梅只想说造的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调皮的孩子,刚才还以为是闹着玩儿,没想到来真的,沈秋梅赶忙将解药贴身收好,免得自己哪日落孩子手中了。 这边任婆子在问裴归义的学问,裴归义到底是几个孩子中最大的,在宫里读书后的裴归义变得越发的沉稳了。 任婆子问的学问,裴归义都对答如流,而且他也为自己的未来规划好了,明年乡试必定考出好成绩。 裴归义还记着自己的父亲,向任婆子打听情况,说到自己的弟弟,任婆子也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带着顾老将军去了凤翔府后,可都安稳? 马车很快来到了贤王府,孩子们下了车,直奔王府,叫着要吃油酥饼和烧鸡。 宋九终于露出笑容。 看着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念儿、安儿以及卫耀祖,这就说道:“在府里吃了饭,我这就派人给你们的娘亲传消息,饭吃饱了,你们的娘亲也就来接你们了。” 这三个孩子在孩子当中最小,早已经想念自己的母亲了,一路上还能坐得安稳,相当的有礼貌,已经很不容易。 宋九拉着三个孩子的手往前走,三人明明想着自己的母亲却是仍旧乖巧的听了宋九的安排。 宋九看着他们三人,也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于是说道:“以后不入宫读书了,便可以天天见到你们的娘亲了。” 三个孩子到底还小,即使夫子教他们规矩和礼仪,还是没忍住气,一个个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就在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外城开食铺的宋六和卫书莹接到消息,立即赶了过来。 念儿和安儿看到自家母亲,手中的碗筷立即放下,再也顾不上规矩,朝着母亲飞奔而去。 卫书莹看着儿子嘴角黏着的饭粒忍不住想笑,她和宋六一样,一直思念着孩子,但是宋六说的对,不舍孩子离开入宫读书,他们又能如何? 在这繁华的京都,孩子再不努力一些,以后可要怎么生存? 卫耀祖的眼眶红了,他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腰,将自己的眼泪埋在母亲的衣裳里,卫书莹也是双眸通红。 在孩子入宫读书的这段时间,卫书莹已经借着马帮传了消息给自己的父母,过不了多久,父亲就会跟着马帮一起入京城来看望他们母子。 卫书莹抹了一把眼角,宋九将母子二人叫来吃饭,烧鸡还没有送上来。 宋六坐在两孩子的中间,看着两孩子吃烧鸡吃得双颊鼓鼓地,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心情也变好了。 宋九向两人说了,以后孩子们不必入宫读书。 没想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宋六,宋六立即看向宋九,担心的问道:“不入宫读书,那以后孩子们上哪儿读书?” 宋六知道,只有将孩子们送到小团子和小圆子身边读书,才能跟着天下最好的夫子读书,而她身为食铺里的小妇人,根本没有能力在京城里给孩子请夫子。 宋九知道宋六的担忧,其实她内心早已经有了想法,劝慰道:“我会给孩子们找条出路,你们不必担心,难得能聚在一起,便开开心心的团聚,莫想以后的事。” 宋六知道九丫有主意,放下心来。 一顿饭吃完,各家将孩子领走了。 宋九带着双胞胎两孩子来到内院,那会儿刘小丫已经将双胞胎女儿哄睡了。 哥哥姐姐趴在摇篮前看着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多日不见,他们已经分不清谁是大妹,谁是小妹,心想着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可得抱抱妹妹们。 将孩子们接回来后,宋九知道宫里迟早派人来传话,毕竟宫里还有太傅在,为此她做了一个决定,于是去见了婆母。 “娘,咱们一起带着家里的孩子们去大福寺上香祈福如何?我打听了,京城里的权贵夫人们最喜欢去大福寺清修几个月,吃斋念佛,以表虔诚。” 任婆子明白了老三媳妇的用意,远离京城,借大福寺祈福之意,想必皇上也不能派人去大福寺传旨,如此便能将孩子们带在身边了。 想到老三媳妇受的委屈,任婆子同意了,“去,今个儿就去。” 还真是临时起意,确是收拾得利落。 任家女眷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大福寺,只留下任家的男人们在京城,宋九走前还是给傻夫君送去了消息,免得他当差回来,主院里见不着人。 官营里,任荣长穿上铠甲,正准备着出门,底下的兵就过来送信了,看着自家媳妇的亲笔信,任荣长冷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 底下的兵都觉得统领大人也只有看到与他媳妇相关的消息才会高兴,平素都是严谨,他们可不敢有半点造次,想必今个儿有贤王妃的信,这一日会好过些吧。 哪能想看完信的任荣长有些不高兴了,信里头的意思,他要跟媳妇分开好几个月,想着接下来几个月见不到媳妇,他就不高兴了。 怎么回事,统领大人生气了?莫不是跟媳妇吵架了? 几个兵下意识的退开好几步,此刻可别招惹统领大人。 任荣长很快翻身上了马背,看着还在磨蹭着不出来的京兵,抿紧了嘴唇,直接一夹马腹打马离开了。 京兵们连忙追上,刚才是吓到了。 任荣长不去巡逻了,而是带着京兵直接去了城门。 那会儿任家的马车才到城门处,正准备出城去,就见一队兵马匆匆赶来。 守城兵见到统领大人,无不敬畏,便是两边的百姓见了,也都纷纷行礼,这位统领大人可是个大好人,自打他管制着京城的治安,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 宋九察觉到城门处的异样,挑开车帘往外看,正好看到一匹健壮的马奔腾着来到了她的马车前,马背上从铠甲里露出的修长的腿,腰间的佩刀还垂靠在皂靴之上。 熟悉的皂靴,熟悉的衣裳纹路,宋九立即知道是谁来了,脸上不由得展露出笑颜,正好对上板着脸的任荣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任荣长的眼神不看媳妇,而是望着前方,但是骑在马背上的他却一直停留在马车旁,在自家媳妇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不管是不是在当值,反正他今个儿要送媳妇去大福寺,过段时间再亲自将媳妇接回来。 第1122章 欢快的孩子们 宋九自然也明白了傻夫君的用意,心头甜滋滋的,她家傻夫君放心不下她呢。 双胞胎两孩子见是父亲在一旁,昨个儿一夜黏着父亲还没有黏够,这会儿两孩子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小圆子更是手脚利落的从马车里翻了出来,便是任荣长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圆子直接坐父亲的马背上去了。 小团子坐在车中看着弟弟一脸羡慕,小圆子坐在父亲身后那叫一个高兴,把马车里的宋九给看乐了。 刘小丫和宋九一人抱个孩子,也都从马车里露出了脸,“夫君,你看,我将大妹和小妹都带去了,你一个人可清静了。” 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任荣长更加郁闷了,看着扒拉在自己身后的小圆子,一脸的无奈,叫来京卫让出马来,而后随手一提将小圆子往旁边的马背上扔。 唉,不让跟着父亲坐在一起那就不坐好了,于是小圆子骑着马紧跟在父亲的身边。 宋九一家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京城往大福寺去了。 一路上走得并不快,也不忘欣赏沿途的风景。孩子们出了京城就像放飞的风筝,骑着马到处跑,没有半点形象,即使是立了太子的小圆子,与以前的他没有什么分别。 宋九看着几个孩子一脸欢喜的样子,心情也大好,瞧把他们关在宫里一个个的都不快乐。 天黑了,任家人到了大福寺,前头早有陈合在寺里打点,任家人一来见过住持,便被领去了一墙之隔的客院。 客院修在青山绿水之间,隔着出家人虽近,寺里进出却还得走前门,不过却是京城权贵们最喜欢来这儿静修的原因。 这个季节来大福寺静修的,真没有几个,毕竟马上要过年了,所以大福寺的客院里极为安静,前后左右也只有他们任家一户人家,不会有他人来打扰。 再加上贤王的身份在此,寺里即使有散客,也不会往这边引,以至于一家人独占一方,孩子们反而更加的自在了。 任荣长一日没当差,将媳妇送来了这儿,不得不走了,到底是京城的守城军统领,万一出点状况,他这个主事人不能不在。 宋九想留傻夫君,但是也知道他有责任在身,只得送他出了树林,看着他带着几名京兵快马加鞭的上了官道,这才回了客院。 这天气冷了,恐怕这几日会下雪,到时候孩子们指不定还能在树林里打一场雪仗。 宋九吩咐着下人把被褥衣裳都整理出来,这一夜就在热闹中度过。 第二日清晨,宋九带着大妹和小妹两孩子睡了个早床,起来吃早饭,还以为会全家一起,没想下人来回话,婆母带着大嫂和二嫂去前头上香吃斋饭了。 宋九就知道婆母惯着她,也没有叫醒她,他们这一趟来大福寺,不过是个幌子。 任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妇烧香拜佛,差不多时,任婆子便跑去听经了。 跪在圆蒲上的沈秋梅悄悄地从大殿一角退了出来,旁边的杨冬花正听着经呢,就见大嫂偷偷离开了,于是也起身跟了出去。 沈秋梅悄悄地来到送子观音殿,一脸虔诚的跪在那儿。 躲在远处看着的杨冬花惊愕的看着大嫂,大嫂生了三胎,她还想要生孩子呢?再一看他们二房,就丑奴一个孩子,再说一把年纪了,要不要这么拼? 杨冬花撇了撇嘴,心头却有些好奇,正好旁边一对夫妻经过,那年轻小妇人说道:“夫君,我娘说了,这大福寺的送子观音可灵了,我两个嫂子长年未育,就是来这儿求了个儿子回去。” 杨冬花脸色微变,记忆里又回想起当年为了求子误入那淫僧的庙宇,杨冬花转身便离开。 任婆子带着两儿媳妇吃完斋饭才回来的,一入林子里,几个孩子正在奔跑着,任婆子也不知不觉露出笑容来,好久没有一大家子人在一起这般自由自在无拘束。 然而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两日,这天正是下大雪,一车一马从官道上下来,直奔大福寺的客院,那守在大门口的扫地僧见了,就见铺满白雪的马车里伸出手来,是块御令,扫地僧人连忙让开了。 马车在树林外停下,南宫阳从马车里下来,看了一眼随侍和护卫,交代道:“去前头找个地方休息,走时再叫你们。” 几人告退,南宫阳一身灰白长袍,背着双手,走入了树林。 几个孩子没了太傅在,也没有先生教导,成日在树林里骑马谢箭比武,再不然就是爬树掏鸟窝,上山采蜂蜜,好不快乐。 此刻裴小西和任明宇正好爬上了大树,手里也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条冬眠的毒蛇,指着下方的小伙伴说道:“咱们这样好了,毒液交给小西,蛇归我。” 树下的蓉姐儿立即看向弟弟,看得任明宇莫名慌张,来自长姐的压迫,于是任明宇松了口:“树上还有一窝鸟蛋,我也分辨不出来,要不鸟蛋归你们。” 小圆子笑嘻嘻的开口:“把鸟蛋拿下来给我姐姐补身子,那日来大福寺的路上吹了风寒,我娘正愁着呢。” 说起这事儿,小伙伴们都难过了,小团子有寒症,这冬日本就难捱,来大福寺的路上坐的马车还是吹了风,来了大福寺也都待在屋里不曾出来过。 “宇哥儿,下来,把蛇炖了给小团子补身子。”丑奴也相劝。 任明宇很郁闷,好不容易得到的战利品,一样不给他落下啊,结果旁边一直盯着他的裴小西趁他犹豫之机,飞身而起,夺下了他手中的蛇,可把任明宇气坏了。 两孩子在树上打了起来,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传了过来,众孩子往后看,就看到了久违的南宫先生。 见到先生哪有不怕的,于是任明宇和裴小西从树上掉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还摇落了一树的白雪,盖在两人身上当棉被。 几个孩子连忙板正了身子,朝先生行礼。 丑奴在蓉姐儿耳边小声嘀咕,“瞧着这树林里得布下机关阵,不然突然来个人都不知道,尤其还是南宫先生,完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没了。” 南宫阳伸手捏住小圆子的耳朵,就这样将孩子们带走了,摔下来的任明宇和裴小西在雪地里装死。 第1123章 谁都别想劝她回京 宋九刚从小团子的屋里出来,手里端着的正是空药碗,心头也是愧疚无比,这一路上受苦的还是小团子,小团子的身体还没有养好,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照顾好她。 宋九刚转身来主院,就看到雪地里被南宫先生捏住了耳朵的小圆子,宋九差一点笑出声来,得先生来治一治了,就是不知南宫先生此番前来的用意。 进了堂屋,孩子们都听话了,小圆子的耳朵通红,站在小伙伴中最是听话。 宋九叫下人将暖茶送入堂屋,她还没打算这么快进去,毕竟里头南宫先生在训话呢。 今日南宫阳一来,就没打算走了,他说是受皇上准许的,左右钦天监没他也不是不行,夜观天象定吉时的事,也不一定非得留他在京都,于是向皇上告了假,来了大福寺,打算跟任家人一起过年。 这话谁信,恐怕也只有这些孩子信了。 不过南宫阳没有一来就劝宋九回京都,那就当他的话是真的了。 自打这日开始,几个孩子就像以前在平江府时一样,开始跟着南宫阳读书观星象。 南宫阳在得知小团子的寒症又犯了,无奈将一瓶药丸交给宋九,说道:“韩稷让我带来的,说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孩子,果然不出所料,这冬日难捱,孩子还得将养。” 宋九将药丸送到小团子手中,就吃了一颗,小团子便能下床了,不愧是韩先生的药,对小团子的病情十分了解。 跟着南宫阳读书,树林里便时常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这日,任明宇和丑奴趁着午休时间,两人悄悄地来到了树林中,将早就想好的机关阵布下了。 任明宇正在安插机关时,怀里掉出一本书,他还没注意上,跟着丑奴布下了阵,一脸高兴的回去读书了。 南宫阳傍晚散步时正好发现了这本躺在雪地里半日都快被大雪覆盖的书,捡起来还有些湿润,翻开一看,里头画的全是兵器机关,但是画法粗糙,标注也有些不清不楚,但看字迹,南宫阳认了出来是任明宇亲笔所写,莫不是他来过树林子? 南宫阳立即提起了心,在树林里转了一圈终于明白了,这孩子竟然在林里布下了机关阵,阵法是从里头出去不会有危险,从外头进来,却会掉落机关。 任家人住在里头,基本不会外出,与世隔绝一般,可是设下这机关阵,防着外头的谁呢?莫不是他那日突然赶来,吓到了孩子,以此来反抗。 南宫阳担心的是皇上再派人过来相劝,那可就落孩子们的陷阱中了。 南宫阳无奈摇头,刚要将手写的机关兵器谱收起来,却突然停住,南宫阳瞪大了眼睛,再次翻开书仔细看,这么看过去,面上露出激动的表情。 宋九被南宫阳叫了去,南宫阳正拿着一本湿了的书在烤火,见她来了,他激动的将书本递给宋九,说道:“不得了,任明宇这孩子有大才。” 宋九疑惑的翻开书本,上面这些奇奇怪怪的兵器,画的也是粗糙无比,看不出什么呢,为何南宫先生这么激动? 南宫阳这就说道:“前不久我得知消息,长公主竟然寻回先皇留下的神机营,并献给了皇上。” “只可惜神机营里的能人异士早已经下落不明,留下来的也都没有什么能力,不过皇上能得到神机营也当真是个意外之喜。” 宋九记起了当年在安城的事,长公主一直掌管着神机营,于是说道:“哪是长公主寻回的神机营,是她故意献上给皇上得到自己所需,不知她得到了什么?” 南宫阳也是个明白人,叹了口气说道:“先皇的神机营在长公主手中,此事不可细究,且不说这中间有什么条件,但如今神机营重现,不好读书的任明宇派上了用场。” “贤王妃且看这书上的兵器,这孩子竟然画出了炮车。” 宋九又仔细的翻看起来,看到一处瞧着像是炮车的画,问道:“先生说的是这个?” 南宫阳点头,“我年轻时曾听人说过,当年神机营最厉害的是火器,而这炮车,正是神机营所发明,还有天火珠,那可是能在敌人营里来去自由的暗器。” “可是往地上一扔,砰砰几声冒浓烟的火药?”宋九问出口。 南宫阳惊讶的看着她,“贤王妃怎知?” 宋九冷笑出声,“当年在安城的时候我见过。” 南宫阳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嘴巴子动了动想要说点什么,又忍着没说。 宋九抬头看向南宫阳,他心头所想她都听了去,却很震撼,说道:“先生何不说出实情。” 南宫阳知道贤王妃可不好骗,他的确知道一些内情,话到这份上了,南宫阳决定如实说出来。 “当年先皇设下神机营,却在长公主出嫁后,神机营也没了,神机营的兵器谱以及研制出来的兵器也不见了。” “也不知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年皇上初登基,第一桩便是下了命令寻找神机营的人以及兵器谱,那几年皇上似乎很忌惮此事。” “然而始终没有下落,这么多年过去了,此事也就淡忘了,只是当年有人预言,得神机营者得江山。” 南宫阳说到这儿,欲言又止,宋九却是接了话:“所以先皇将神机营送给长公主做陪嫁,他这是意欲何为?不是说先皇临终前再三交代将长公主送去寮国和亲么?” 南宫阳心头的疑虑也正是如此,而这个答案呼之欲出,宋九将手中的兵器书拿到炭盆前烤着。 “重振神机营,便是咱们燕朝之大福,明宇这孩子平素读书是几个孩子当中最差的,但在这兵器上却是有研究,若是这炮车不是他看其他书模仿着画出来的,而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将来神机营可就有希望了。” 任明宇正陪在爹娘身边大吃大喝之时,人就被宋九给叫了去。 任明宇一进屋,还想着在三婶这儿弄只烧鸡吃,哪能想南宫先生拿着他随手画下的兵器谱正看着他。 任明宇下意识的双手摸向胸口,他的兵器谱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竟然没有半点印象了。 第1124章 这兵器谱不简单 宋九立即叫下人退下,并将大门给关上了。 任明宇小心翼翼的看向宋九,“三婶,你别吓我。” “明宇,过来。” 宋九含笑看着他,朝他招手。 任明宇总感觉今天没看黄历,咋就把兵器谱给弄丢了呢? 任明宇过来了,南宫阳指着书上的炮车问:“是你画的?” 任明宇点头。 “这本书里所有的兵器都是你画的,不是在哪本古书上抄来的吧?” 南宫阳再次开口。 任明宇立即不服气了,“先生,你说我读书不行可以,但是说我抄来的兵器谱,绝对不可以,这些都是我在宫里那段时间研制出来的,只是没有材料,只学了我爹的木匠活,做了这些兵器的形状。” “可惜,这炮车得去找火油,我在皇宫里翻了不少书籍,终于寻到了线索,只是也办不成,这火油知道的人太少,而且也没有说哪儿有,但是书上的记载里,江湖上炼丹的术士指不定知道那些焰硝火油的下落。” “不过,我出宫后借了小团子的信鸟给肖叔叔传了信,他可是采矿的皇商,定是见识不少。” 任明宇说得轻松简单,却是将南宫阳和宋九说得很是激动,这孩子是真有天赋,又何须再逼着他考科举,直接入神机营刚刚好,正好趁着现在神机营里的能人不多,而且到了那儿有大把的原料给他研制。 举国之力助他完成兵器谱中所有兵器的成品实现。 南宫阳看向宋九,瞧着这个家里,只要贤王妃同意了,他立即就能给皇上举荐人才了。 然而宋九却没有如南宫阳所愿,摸了摸孩子的额发,将兵器谱还给他,叫他先去玩儿。 南宫阳真是急坏了,来到宋九身边,再次问道:“贤王妃意下如何?” 宋九看向京城的方向,说道:“南宫先生,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咱们才来到大福寺,是来祈福的,安心礼佛就好。” 南宫阳叹了口气,贤王妃对皇上还有怨怼,以至于他来了这儿都不敢劝着她回京城去,且在这寺中过了年再说。 京城长公主府上,在那不显眼的小院里,借着给主子送衣裳能在府中走动之机,这日清晨,莫如水遇上了阿奇,她立即将阿奇带回了小院。 大门关上,院里只有两人,莫如水看向阿奇的衣裳,今个儿他并没有穿那件绣白鹤的衣裳,于是问他,“你有件绣白鹤的衣裳,是谁绣的?” 阿奇知道这位,是府里最有名气的绣娘,只是以前这位绣娘从不在府中走动,现在走动得频繁了些。 阿奇摸不准她,正要找个借口答她,莫如水接着又问:“你可认识宋九?” 阿奇一脸惊愕的看着她,此人一直待在长公主府,她怎么知道宋九的? 莫如水看到他的表情果然如自己猜测的,心头一喜,接着带阿奇进了里屋,再次开口:“你认识九丫头对吧,你老实跟我说,我现在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能穿上徒弟亲手做的衣裳,那这位定是与她关系极好的,而莫如水若没有打听错的话,这位戏班出身的名旦,祖籍在安城,正好与徒弟一个地方来的。 阿奇点头,于是将自己与宋九的关系说了,每次提到宋九,只是敬畏的提了一声贤王妃。 莫如水立即明白了,自家徒弟成了贤王妃,是听说京城里晋王认回了民间养大的儿子,后被封为贤王,原来就是他们夫妻二人,那就更好了。 莫如水喜极而泣,这就转身回屋。 没多久莫如水从屋里出来,她将一个小包袱递到阿奇的手中,倒也不避着他了,翻开小包袱里的东西,里头是一张画像以及一块手帕交给阿奇。 莫如水交代道:“画像上的女子才是真正的长公主,你且细看,与府里两位长公主都是不像的。” 阿奇怔住。 莫如水指向画像中长公主的胸口,说道:“当年长公主和亲去往寮国,听说因为长相美貌,被寮国众位皇子看中,于是寮国国君为此举办了一场抢亲家宴,谁是寮国最勇猛的皇子,谁就能得到长公主。” “可惜长公主也是娇纵的千金,不屑于被人挑选,主动选中了三皇子与之在一起了,没想到触怒了寮国国君,这中间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是同行的两位酷似长公主的丫鬟代替她安抚了其他的皇子。” “此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不多,长公主出嫁前在胸口上纹有牡丹花,那是少数亲近的几人才知道的事,另外两位丫鬟胸口是洁白无暇的。” 阿奇总算听明白了意思,手里拿起画像,只见画像中长公主的胸口纹着鲜艳的牡丹尤其的显眼,而画中人,眉眼虽与眼下府中的长公主有些相似,但是细看下眼神却是不同的。 娇纵的长公主,眼神锐利又傲气,倒是与泰安郡主像极了,桀骜不驯中带着一丝高贵清冷,画中的人是泰安郡主的亲母,看一眼就明白了。 阿奇很震惊,他看向莫如水,她又是如何知道实情的?她到底是什么人? 莫如水说起手帕的事:“此物一定要交到九丫头手中,她会知道我的用意。” 阿奇将两物收了,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看向莫如水问道:“你是贤王妃的什么人?” 莫如水脸上露出笑容,答道:“我是她师父,教她刺绣的师父。” 阿奇一听,当即朝她行了一礼,就说呢,贤王妃的刺绣功底好,原来师承这位。 “告诉九丫头,当年的话是怕连累她,我这一辈子没什么成就,倒是收了她这个聪明的徒弟,是我这一辈最幸运的事,好好活着,不必记着我。” 阿奇将话记下了,东西着紧,阿奇得赶紧出府给宋九送去。 这长公主府后院里还藏着这么多的秘密,便是泰安郡主也不知自己一直孝顺的母亲,竟然不是她的生母。 阿奇不知道是什么原由,但是前后出现了两位假的长公主,他却是知道的,这段时间与公子楚一同陪伴在长公主身边,他便察觉这位有些奇怪,她沐浴更衣从来不用下人服侍,真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娇纵公主,原来不过是当年陪嫁的丫鬟而已。 第1125章 泰安知道了真相 只是在阿奇离开小院时,小院不远处一个黑影很快跟着离开了小院往主殿去了。 郡主府马场上,大清早的泰安便在此地练习起马术,每日也只有在校武场,她才会快乐一些,心事存久了,无处宣泄,人也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正好此时一名下人宫女快步而来,截停了泰安郡主的马,而后在泰安郡主耳边说了几声,原本因为被截停了马而生气的泰安郡主此时脸色大变,在听到消息后翻身下了马背,快步而去。 阿奇没有向公子楚道明原由,也没有向长公主请求出府,而是借着自己小郎君的身份,带着东西快步出了长公主府就直奔城门。 街上租用的马车是如此的普通,到了城门处,阿奇从怀里拿出长公主府的牌子换了行,出城上了官道,前头赶车的车夫便加快了速度。 阿奇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莫如水交代给他的事至关重要,眼下贤王妃不在京城,只得快快去往大福寺见到她,将东西交给她,至于以后长公主再追究下来,他一人承担。 就这么马车走了半日的路,赶车的车夫见前头拉车的马吃不消,便回头向阿奇请求着休息一阵。 到底只是匹普通的马,脚力不够,人家东家心疼自己的马,阿奇也不好强求,只得停下来,寻了树荫地靠坐着休息。 马在一旁吃着草,那车夫也在一旁坐了下来,手里拿出一个粗面馒头充饥,倒是阿奇,因为走得匆忙,是半点吃食都没有带呢。 车夫见状,黑黄的手从袋里摸出一个馒头递给阿奇,叹道:“公子细皮嫩肉的,不知吃不吃得惯这粗粮。” 阿奇接过馒头,然而并没有心思吃,他在想真假长公主的事,见车夫大口大口的将馒头吃完,一看就是生活拮据的人家。 阿奇心想着,等会到了大福寺,定要多给他些银子。 就在两人休息之际,官道上突然来了一队人马,这些人飞奔而至,阿奇和车夫刚要上马车离开,对方就将他们包围住了。 阿奇已经看出来了,这些马匹的脚力一看就是长公主府出来的,还有这些人腰间的佩刀,阿奇再熟悉不过。 不想伤及无辜,阿奇向几人请求着放车夫一命。 哪能想这些长公主府的护卫冷眸看了一眼车夫,只见刀光一闪,刚才活生生的车夫人直接倒在血泊之中,阿奇一脸的震惊。 刚才还跟在自己身边吃着粗面馒头,转眼就送了性命,是他连累了人家。 接下是阿奇,众护卫提刀而至,看来他今天是逃不过了,只是怀里的东西没能送到大福寺去,贤王妃并不知道实情,可惜了。 眼看着众护卫动了手,阿奇命已休,突然一个黑影飞奔而至,只听到嗖嗖几声暗器响,原本站着没动的阿奇突然被人拉走。 阿奇的双脚囤空,一个娇俏的身影将他抱了起来,两人脱离包围圈,娇俏的身影直接将阿奇扔上了马背,而后自己也翻身上了马背,将阿奇护在身后,一夹马腹,飞奔而去。 那些中了暗器的护卫刚起身要去追,没想到暗器上有毒,再次倒下吐血而亡。 官道上两人一马飞奔着,直到日落西山,马匹才停下来。 阿奇早已经知道蒙脸的黑衣人是谁了,这身上的味道以及这身姿,不正是泰安郡主么。 下了马背,泰安郡主取下面纱,一双美眸紧紧地盯着阿奇,问道:“你为何急着离开京城?你可是要去大福寺见贤王妃?” 阿奇毫无忌讳的点头。 泰安郡主抿紧了嘴,她背靠在老树上,没说话。 阿奇犹豫了一下,看来有必要让泰安郡主知道实情了。 于是阿奇从怀里拿出画像递给泰安郡主。 泰安郡主一脸疑惑,将画像展开,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刚要收回眼神时却又惊住,接着仔细看向画像。 一模一样的眉毛,一模一样的丹凤眼,还有那眼神里的傲气与清贵,太像了,泰安郡主的心头触动。 直到泰安郡主看到了画像中人胸口上的牡丹,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画面,她似乎在小的时候见到过这牡丹纹,在鼓起的胸口露了出来,身上似乎还带着牡丹香。 “她是谁?”问出口的同时,泰安郡主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哽咽起来。 阿奇却是一脸认真的看向泰安郡主,答道:“是你的生母。” 泰安郡主伸手摸向画像中人胸口的牡丹,喃喃自语道:“难怪我入宫看到御花园里的牡丹会很难过,原来我小的时候见过。” 燕国有牡丹,寮国并没有,长公主出嫁前将牡丹刻于胸口,便知她有多么的不想离开燕国,她是想回来的。 阿奇叹了口气,那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眼下莫如水交代他将东西交给贤王妃,便会有她的用意,不能再耽搁了。 “郡主,我已经将实情告诉你了,相信你也有所察觉,咱们一起去大福寺见贤王妃吧。” 提到贤王妃,泰安郡主立即看向阿奇,“是你想要见她吧。” 阿奇郁闷开口:“大事为重,在京都,还有更好的人选与你一同调查这画像中人的事?” 也对,贤王妃才来京都,长公主府便一直处处针对她,她若是知道长公主是假的,那她一定会去调查。 而泰安郡主仔细一回想,还别说,整个京都,没有一个人待见她的,她以前只相信大舅,但是现在她有所保留了,这关乎着她的生母,去告诉大舅反而不合适。 若是去见贤王妃,之前她与她之间的恩怨岂不是还得向她低头?泰安郡主犹豫着,阿奇再次劝道:“走吧,你要相信我,我与贤王妃结识于微末,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是清楚。” 泰安郡主勉强同意了,将画像还给阿奇,这就翻身上了马背,站在马下的阿奇突然犯愁了,他还要与泰安郡主共乘一骑吗? 泰安郡主也看出了阿奇的窘迫,扬起唇角开了口:“坐上来,抱紧我。” 还是一惯的命令着,与中原女子的温柔根本搭不上边。 阿奇无奈的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大福寺的方向,只好上了马背。 第1126章 打不过这无良的长辈 泰安郡主很满意,见阿奇的双手太过正人君子,二话不说拉着他的手就揽在自己的腰间,这才抓住缰绳,说道:“抱紧了,我骑马有些快。” 阿奇有些不好意思,哪能想泰安郡主马术了得,只见座下马匹突然加速,飞奔而去,阿奇差一点儿掉下马背,不得不抓紧了泰安郡主。 两人一骑来到大福寺外,泰安郡主正要拿出令牌却被阿奇按住,谁知大福寺有没有长公主府的眼线。 阿奇上前向扫地僧人说明情况,他们是贤王府上的亲戚,并报出自己的名字,请求僧人进去传个话。 宋九倒没有阻止僧人不得传话,那扫地僧看两人的穿着不简单,不敢怠慢,这就去树林边给贤王府的护卫说了情况。 很快有护卫进去传话了。 阿奇和泰安郡主进入了树林中,没想到一路上都有机关陷阱,好在有个孩子及时从林里出来,过来看了一眼,一眼认出了阿奇,立即迎着两人进门。 来的孩子正是任明宇,自打他的兵器谱被南宫阳看中,对他也格外的不同了,平素读书也没有那么严厉了。 就这样顺利的穿过树林,到了任家人住着的院落,泰安郡主忍不住回头看了树林子一眼,心想着若想离开此地,这树林里可还有机关埋伏? 任明宇虽是个孩子,眼神却是好使,看到泰安郡主那谨慎的样子,疑惑问道:“你莫不是奇叔的护卫?” 泰安郡主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小屁孩,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阿奇摸了摸孩子的额发,这就说道:“她可不是我的护卫,她是当今泰安郡主。” 是郡主,长公主府的?任明宇立即反应过来,身子一跃,直接跳上了树梢,小小身板轻功倒是不错。 荣雪惊了一跳,没想到任家的孩子这么厉害,还真不能小瞧了他。 站在树梢上的任明宇板着脸指着下面的荣雪说道:“进了我任家的门就休想离开,这树林里都是机关术,不想死的,半夜可别闯。” 咋一提到长公主府的人,这孩子这么抵触呢。 阿奇连忙看向树顶,温声劝道:“孩子,下来,那上头可不安全,等会儿我告诉你三婶。” 提到三婶,任明宇可不怕,三婶最是疼他了,时常做烧鸡给他吃。 荣雪可没有阿奇的好脾气,抵足一点,瞬间飞上树杆,手里短鞭朝着任明宇挥来,任明宇吓了一跳,不讲武德,见面就动手,不是个好长辈。 想归想,任明宇立即反应过来,借着轻功闪避,硬生生在树上接了荣雪几招。 只可惜到底是个孩子,力气不够大,功夫不是任明宇的强项,眼看着节节败退,任明宇不服气,明明空空的双手突然从袖里冒出精致简易版的双飞挝,直接跳隔壁树梢上了。 任明宇郁闷开口:“再动手,我可就来真的了。” 荣雪见这小屁孩反应这么快,心头也是佩服,站在这边树上,冷哼一声,收了短鞭。 外头有传任家的孩子跟着毒圣韩先生学艺,刚才她将这孩子从树上逼走,这孩子明明可以用毒,却并没有这么对付她,可见其品行端正,心性善良。 荣雪从树上下来,阿奇立即走了过来,“怎么能欺负小孩子。” 也只有阿奇说话,荣雪不恼,在阿奇面前,荣雪不满的撇了撇嘴,不过是试探一下那孩子的武功。 任明宇站在树上不下来,下来再打架,那可就是生死决战。 “成了,你们快进去,我这关算是过了。” 任明宇见两人离开,松了口气,这长辈的功夫当真了得,那短鞭的余威忒吓人,要不是他闪躲得及时,一鞭子打来不得吃苦头,以后可得好好学武功,打倒长公主府的人。 荣雪跟在阿奇身后进了前院,院里的下人见了,连忙去传话了。 宋九得知是阿奇来了,颇为意外,毕竟这个时候赶来有些不对劲,于是放下手中的绣活,来到了堂屋。 阿奇看到宋九,明显眼神都不一样了,一旁的荣雪不由得看向阿奇那明亮的双眸,心头有些苦涩。 宋九屏退下人,目光落在荣雪的身上,两人还有过节,她竟然也来了,看来事情不小。 阿奇将长公主的画像交给宋九,又将一块手帕放于桌上,莫如水所交代的话也一一告知。 “告诉九丫头,当年的话是怕连累她,我这一辈子没什么成就,倒是收了她这个聪明的徒弟,是我这一辈最幸运的事,好好活着,不必记着我。” 师父莫如水的话从阿奇的嘴中说出,宋九握着手帕的手有些颤抖,她一直以为自己不配成为莫如水的徒弟,虽然这么多年也替师父的处境想过的,但是如今亲耳听到师父对她的承认,她还是很激动的。 她现在算是梅绣的传人了。 只是宋九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帕子上,是师父刺绣的手法,可是那绣帕上的图案,却是一块鲜红的枫叶,栩栩如生,用的是梅绣传承之功底。 而在刺绣的图案上,每一针都在给宋九传递着消息,只是眼下不是破解消息的时候,看着眼前着急的阿奇,以及一脸迷茫的泰安郡主,她听到了他们的心声,知道他们此番前来的想法。 于是宋九将手帕放回桌上,拿起了画像,上面画着一位美艳的女子,胸口上纹了盛开的牡丹,这画像上的人太过熟悉,可是那胸口的牡丹却是见所未见。 御花园里的牡丹,御史大夫郑家后花园里的牡丹,牡丹花真好看,却是头回见到有人将牡丹花纹在胸口的。 阿奇上前一步,说道:“莫大家说这位才是真正的长公主,也就是泰安郡主的生母。” 所以她家傻夫君所杀的那位,以及现在还在京城长公主府里的这位,都是假的,那真的长公主在何方? 阿奇又将自己见过莫如水后从长公主府出来,一路上被人追杀一事说了,那位送他来的车夫死得太冤枉了,待回京城时,定要去收尸,并送回他家人身边。 宋九听完这话,脸色大变,问起阿奇所经历的细节,直到阿奇将整过经历再说了一遍后,宋九沉吟了片刻,立即叫来陈佐陈佑两名护卫。 第1127章 师父恐怕出事了 “你们连夜入京城找我夫君,想办法潜入长公府救出我师父。” 一旁的阿奇和泰安郡主听了,脸色大变。 宋九接着说道:“若有必要,带上京兵,无论如何要救出我师父。” 宋九的眼眶热了,脸上是满满地怒火。 陈佐和陈佑领令退下了。 荣雪从交椅中起身,一脸严肃的看向宋九,“你想对我娘做什么?守城军统领了不起,敢直接搜查长公主府。” 宋九面色冷淡地在交椅中坐下,语气没有半分温度的说道:“你还认她这个娘呢?我不管她们是真是假,若是我师父出了事,我不会放过长公主府。” “你好大的胆子。”荣雪立即抽出短鞭就要对宋九动手。 阿奇连忙拉住荣雪,回头看向宋九,一脸担忧的问道:“贤王妃的意思是,长公主会对莫大家动手?” 宋九点头,“他们定是知道你往大福寺送消息来了,而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我师父,此事若是公之于众,长公主府所掌管的内库以及长公主府的地位都将受到威胁,所以我猜测着,我师父大概已经没了。” 阿奇的脸色变得苍白,荣雪手中的短鞭握得紧紧地,很快挣脱了阿奇的手,指向宋九,“你诬蔑我娘,仅凭一张画像,你们就否定了我亲娘,凭什么?” “一位老绣娘说的话,你们怎么相信,我娘对我极好,她不会是假的。” 宋九看着越说越激动的荣雪,没有接话,她才不管长公主是真是假,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师父莫如水的安危。 难怪上一次与师父传信,师父万般谨慎才将消息从长公主府送出来,却也没有将实情告诉她,原来是这样天大的秘密。 长公主府派人追杀阿奇,软禁她师父,这一切都因为她们不是真正的长公主,她师父曾在宫中做过尚衣局的奉御,定是知道长公主的情况,所以才会如此的忌惮她。 而师父这一次遇上了能在长公主府里进出的阿奇,着了急,把这么重要的消息传了出来。 等等。 宋九记起阿奇替师父带回来的话。 “我这一辈子没什么成就,倒是收了她这个聪明的徒弟,是我这一辈最幸运的事,好好活着,不必记着我。” 莫非师父在交代遗言? 宋九双手握紧成拳。 荣雪气得将短鞭抽打在地上,堂屋的地砖瞬间裂开一条细缝,可见她眼下的愤怒。 宋九看着暴躁无比的泰安郡主,冷漠的开口:“你真正的亲娘有可能已经被这人害死了,她们不过是你亲娘身边的替身而已。” 荣雪大怒,就要冲过来打宋九,阿奇一把将其抱住,“郡主,别闹了,能不能静下心来听贤王妃将话说完,她没有说错,你要认贼做母么?” 阿奇一句话抵过宋九数句忠言,荣雪扔下了手中的短鞭,红着眼眶看着宋九,“你拿出证据来。” “我没有证据,但是这胸口上的牡丹花,你可曾有印象?自己的生母,总该记得一些,若是不然,你可曾发现最近的长公主有什么不同?” “实不相瞒,我夫君在几个月前一怒之下杀了长公主,我夫君功夫高深,绝不可能失手,但是明明死了的长公主,第二日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几个月难道你们都没有察觉出异样么?这两人都不是真正的长公主,而你不可能没有发现奇怪之处。” 阿奇回头看了宋九一眼,难怪现在的长公主有些奇怪,原来已经换了人。 “权贵中,有不少人养替身,那都是心照不宣之事,当年先皇为保独女长公主平安长大,定也是在身边养了替身,只是当年的事咱们不知道,但是皇上定会知道。” “所以只要你拿上画像去找你大舅,便能知道细节,只是这样一来,长公主府的荣华富贵都没了,而且也会打草惊蛇。” “长公主掌管着内库大权,不日前又将神机营的空壳还给了皇上,那些先皇培养出来的神机营的奇人异士却是下落不明,此时揭穿真相,对燕国没有半分好处。” “即使是皇上知道了,也定会几番斟酌,与其这样,你何不放平心思,在这个假母亲面前好好隐忍,自己去查出真相,寻回生母。” 宋九的话如一盏明灯,给荣雪指出了方向,她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可是她却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母亲与以前的那位母亲的确不同。 先前的那位母亲借着长公主的身份地位,成日花天酒地,心思狠辣恶毒,对她也没有半分亲情可言,她也曾怀疑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原来她不是捡来的,而是母亲是假的。 如今的母亲给了她母爱,可是这份母爱中又带着奇怪的疏离感,似乎一切都纵容着她,疼爱着她,可是又不像真的母亲那样,从来没有责备过她。 荣雪既怒又恼,又无法反驳宋九所说的话,她没有说错,只有自己才能寻到真相,寻回生母。 “若是现在这位长公主对付了我师父,我也定不会饶她,你要做的事,我或许还能帮你,但是做与不做,想不想知道真相,那就看你自己的了。” 宋九起身离开。 阿奇将荣雪拉回座位。 此时隔壁寺里的钟声传来,阿奇听了听,劝道:“这儿清静,郡主留在此地清修几日,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如今也不能回长公主府了,一切只能看你了。” “至于公子楚,他的处境恐怕有些难,也无法帮到郡主。” 大福寺的钟声一声声的传来,在幽静的山谷里回荡,此刻的任家人都在礼佛清修。 荣雪的心情慢慢地抚平,看着一直陪着她的阿奇,心头多了几分安慰,她收起短鞭走了出去。 阿奇看着泰安郡主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任家人的晚饭向来丰盛,除了初一十五跟着寺里的人吃斋饭外,平素按着世外人的吃法,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宋九今日给院里的孩子们准备了烧鸡,任明宇是第一个从南宫先生那儿逃学过来的,一进厨房闻到了烧鸡的味道,便流着口水上前点数目。 “一、二、三……” “怎么只有六只烧鸡?” 任明宇又重新点了一遍。 第1128章 回京城吧 从外头进来的宋九正要将吃食端到前头去,看到逃学的任明宇一脸无奈的开口:“又逃学了,先生可得罚你了,今晚上有烧鸡吃,一人一只又不用抢,下次可不准逃学了。” 任明宇立即开口:“三婶,只有六只烧鸡,哪有一人一只呢?” 宋九回头看向八仙桌上,还别说,七只变成六只了。 直到一根鸡骨头从屋顶上扔下来,正好敲打在窗台上,任明宇和宋九的目光顺着鸡骨头扔下来的方向朝屋顶上看。 两人很快从屋里冲出来,就见屋顶上坐着荣雪,正大口大口的吃着烧鸡,整个人坐在上头,面上还有些不高兴,显然有些心事沉沉的。 “大胆毛贼,竟然敢偷我们的烧鸡。” 任明宇气坏了,袖里的双飞挝飞了出来,小身板迅速飞上屋顶就要去抢荣雪手中的烧鸡。 荣雪郁闷的看了一眼,将最后剩下的鸡翅撕下塞到嘴中,随手将残余扔给任明宇。 一只烧鸡只剩下鸡头鸡脖鸡架鸡屁股,吃干抹净就想跑呢? 任明宇扔了手中的残余,追了上去,两人在客院里一顿追打。 宋九摇了摇头回了厨房,将厨房里剩下的烧鸡端上桌,她也没有将昨日阿奇带来的消息告诉家里人,更没有提到神出鬼没死皮赖脸留在客院里不走的泰安郡主。 就是不知她家傻夫君可将她师父救出来了么? 待散学后跟着南宫先生一同回来的孩子们看到桌上的烧鸡后,一人一只烧鸡就吃了起来,于是乎任明宇今晚没有吃上烧鸡,骂骂咧咧的到半夜三更才睡着。 第二日,宋九悄悄地给任明宇留了一只烧鸡在食盒,吃午饭时,任明宇终于露出了笑脸,还提着食盒独自在树林里享用。 宋九没有等来傻夫君的消息,倒是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正是太医署的韩稷,他竟然来了,跟南宫阳一样,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只是韩稷是天黑时到的,那会儿任家人正聚在一起吃饭,他进了树林不小心落入了机关阵,一张铁网将他挂树上了,就这么冻了两个时辰,才被散步的南宫阳无意中发现,将其救了下来。 韩稷气坏了,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这阵法和机关术的精妙,便是他一个毒医也有些没了办法,只得怒目瞪着南宫阳,都是他教的本事。 韩稷的突然来访,令院里的任家人有些不安,皇上先后派南宫阳和韩稷这两位相熟的人过来相劝,那先前对付老三媳妇的时候,可曾想过这后果。 宋九在书房里见的韩稷,南宫阳也在一旁,三人相对坐下,韩稷将一张药方交给了宋九,语气沉重的说道:“这是皇上现在的药方,南宫阳也可以作证,他看一眼就知道我都开了些什么药。” 南宫阳身子往前靠了靠,看了一眼,脸色便变了。 宋九看到药方里有砒霜,吓了一跳。 “我是毒医,自打皇上将我叫入宫中为他养病,他的身体就早已经不行了,太医署的御医根本没有能力治好皇上的病,唯有我这毒医才用上这剑走偏锋的方子。” “但是也保不了皇上多久。” 韩稷叹了口气,一脸诚恳的看着宋九,劝道:“贤王妃是大度的人,不要再跟皇上置气了,再这么下去,恐怕等贤王妃想要见皇上时,都要见不到了。” 竟然这么严重了么? 宋九心头难受,她竟然不知道皇上的病情到了这地步。 宋九将药方交还给韩稷,韩稷顺手就将药方给烧了,接着说道:“京城里还没有风声,外头人并不知道,不然江山不稳。” “太子年幼,又初回京城没几月,朝中大臣各怀心思,并非真的承认太子的血脉,所以在这节骨眼上,皇上不能有事,贤王妃也该体谅一二,要不,咱们都回京都吧。” “太子不读书不是个事儿,我与南宫阳的资质教不了太子,咱们再也不是以前了,我毒医之身,随性了多年,而今却留在了宫里,原由就是眼下这事。” “想来南宫阳也是这么想的,我们留在朝中,也是想着能帮着孩子们。” 宋九知道他们的用心良苦,在韩稷和南宫阳的一番劝说下,同意了下来。 宋九决定回京城去,任婆子听了,虽然心头疑惑不解,却仍旧同意老三媳妇的意见,带着一家人回去。 一路上,风雪不停,车队离开大福寺上了官道,走得就慢了。 坐在马车里的宋九许久没有说话,双胞胎两孩子跟着任明宇和蓉姐儿坐大房家的马车里去了。 此刻刘小丫带着大妹和小妹,正给两孩子盖上褥子,在马车里睡着了。 宋九看向刘小丫,问起她可曾想回家乡看望父母? 刘小丫的双眸微微发亮,但很快打消了念头,“大概爹娘也不会记得我了,当年可是一笔银子将我给卖了。” 宋九叹了口气,这一次来大福寺,宋九发现刘小丫跟着大嫂在送子观音殿拜了许久,她嫁给王守来有几年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宋九原本想着准许刘小丫带王守来回家乡一趟,也趁着这个时机,使得两人安心的待在一起,指不定回来时,刘小丫就怀上了呢。 然而刘小丫想起往事就不想回老家了,她陪在大妹和小妹身边,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舍不得放手,即使要回老家,那也得大妹和小妹能走能跳的年纪才放心的。 一日光景,宋九带着任家人回了京都。 才回来,韩稷便请宋九入宫,正好一同跟着回京城的还有阿奇和泰安郡主。 泰安郡主在队伍里神出鬼没的,细心的韩稷和南宫阳早发现了,韩稷从屋里出来,看向坐在屋顶的泰安郡主,说道:“皇上说了,若是见到郡主,也给传个话,与贤王妃一同入宫面圣。” 她大舅叫她入宫,她为何要入宫? 宋九从屋里出来,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指不定是桩好事。” 宋九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仍旧打动了泰安郡主,大舅找她会有什么好事,她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回去面对府中的“母亲”,也没有想好怎么见大舅。 第1129章 收回内库大权 宋九可不喜欢劝人,她转身就跟韩稷走,泰安郡主着了急,不就入宫么,有好事也不能被贤王妃都占了。 于是就在宋九和韩稷坐入马车中时,泰安郡主也翻身进来了。 媳妇回来了,在官营当差的任荣长听到消息立即往家里赶,没想赶回家后才知媳妇又入宫去了,心头不免低落。 媳妇交代他办的事并没有办好,寻找莫如水的下落,哪能想莫如水失了踪,暗中翻找了整处长公主府,都没有寻到她。 媳妇会难过吧,任荣长神情低落的在家里等着。 宋九和泰安郡主是傍晚入了宫,韩稷将两人引入宫中便直接走了,他说还得去太医署给皇上配药呢,不能再耽搁了。 两人到了御书房外,屋里仍旧灯火通明,皇上带病之躯,每日国政却是繁忙。 唐公公见到宋九和泰安郡主,面上一喜,这就将两人引了进去。 宋九也想知道皇上到底有没有得重病,虽然她相信韩稷的话,但是也保不齐他会替皇上说好话。 哪能想两人才入门,就听到正在翻阅奏折的皇上猛的咳嗽了一声。 荣晏拿出手帕捂着嘴,隐忍的咳了一声,憋红的脸上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见宋九和泰安郡主来了,荣晏连忙收起手帕,只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宋九听到了皇上的心头所想:“今日的血渍竟是黑色的,比前两日严重了许多。” 唐公公脸色微变,上前一步,给皇上倒了一杯参茶水。 荣晏喝了几口水才缓过劲来,在桌下,荣晏将带血渍的手帕交给了唐公公毁掉。 宋九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唐公公退下时,将下人带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三人,荣晏看向宋九,眼神有些复杂,只是他没有先与宋九说话,而是一脸慈祥的看向了泰安郡主,并朝她招了招手。 泰安郡主看到皇上,眼眶发热,这是她的亲舅舅,而她的生母却不知在何方,从小到大,身边唯一的亲人就是他了。 泰安郡主荣雪来到皇上身边,就见他拿出江山舆图,指着一处问道:“朕早些年就有想法想给你一块封地,将来也能有个依仗,可是看到你在京城里过得自由自在,又能时常陪伴在朕的身边,便一直不曾提及此事。” “前不久,你娘再次提起封地一事,朕今日便想问一问泰安,封地在南阳如何?” “南阳多繁华,回京城也近些,只是你娘的意思,她想要巴蜀这块地,泰安,你是何想法?” 一直站在堂中的宋九,在听到皇上这番话后,心头惊愕,前不久皇上得到了神机营,眼下皇上便要给泰安郡主封地,莫非长公主的条件便是这个? 府中的那位长公主并非泰安郡主的生母,她竟然一直在帮着泰安郡主,真把她当亲生女儿看不成? 巴蜀之地,远离京城是非,做为母亲,这是为子女做的最好打算,皇上想将繁华的南阳留给泰安郡主,怕她去巴蜀受苦是真,怕她远离京城也是真的,应该更重要的是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帝王之术,宋九似乎懂了一些,只是心头却是不太舒服的。 荣雪却是想也没想的说道:“巴蜀,我去巴蜀。” 果然如宋九所猜测的,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你要离开大舅?” 荣晏一脸慈祥的看着她。 荣雪却是摇头,“我不想离开京城,但是一定要我选,我选巴蜀。” 荣晏有些疑惑不解,荣雪接着开口:“若是京城没有了留恋,我何必留在不远处的南阳,我该去巴蜀,从此清清静静地过完余生。” 荣晏沉默了。 宋九一直站在原处没动,此刻的皇上并无心理活动,宋九不得不感叹皇上心思深沉。 片刻,荣晏开了口:“朕,有愧于你娘亲,泰安,朕准了,你的封地,便是巴蜀。” 然而泰安郡主没有半分喜悦,眼眶里反而有了眼泪。 或许当泰安郡主决定去往巴蜀时,京城里便没有她该留恋的人了。 宋九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将巴蜀封赐给泰安郡主,她以为皇上会不准,她以为帝王总是在衡量着这一切,计算着这一切。 皇上出乎宋九的意料,反而让宋九心头一松,皇室之中还是有亲情在的。 “泰安先退下吧,朕与贤王妃还有事要说。” 荣晏抬了抬手,泰安郡主含泪看了一眼舅舅,这就退了出去。 宋九上前,荣晏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嘴巴子动了动,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许久后,荣晏才开了口:“贤王妃还怨着朕,朕是知道的,那日兰芳斋一案,贤王妃受委屈了。” 宋九仍旧沉默着没有接话。 “朕的时日不多了,身为一国之一君,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子尚且年幼,难当大任,朕不得不多替他盘算。” “你身为太子的母亲,定能理解朕的难处。” 宋九知道皇上的用意,只是皇室之中没有半点人情味,有的只有利用和算计,却不是宋九想要见到的。 宋九答应韩先生回京城,也是不想韩先生和南宫先生为难了,这么置着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也借着皇上推心置腹说话的时机,宋九也将心头所想说了出来。 “皇上,我想将孩子们送入国子监。” 荣晏有些惊讶,当朝太子入国子监读书,宫里请来的太傅都不及国子监的夫子么? 宋九显然很坚定,她早在接了孩子出宫之时,便想到了这一点,就入国子监读书,身为燕国第一学府,她的孩子更应该在国子监与天下慕名而来的有才之士结交,认识更多的能人异士。 而国子监,正是汇集了天下读书人的佼佼者。 荣晏见状,沉吟了片刻,答应了,只是在答应宋九的请求之前,她必须也答应皇上一个条件,那就是想办法从长公主手上接手内库。 若是宋九不能答应此事,孩子们就得乖乖入宫读书。 所以这才是皇上着急召她回京的用意。 得到聂家的财产是第一步,收回内库大权是第二步,而这两步都涉及到她宋九,她何德何能受皇上如此看重。 第1130章 师父失踪了 “内库大权是多年的问题,朕时日不多了,朕知道贤王妃有识人的本事,你来接掌内库大权再合适不过。” “只是朕不会明面上帮你,这一切得你自己争取。” 要为孩子们的自由而卷入内库大权的争斗战中么? 宋九想到师父莫如水,回京城后马不停蹄的入了宫,都来不及问她家傻夫君可曾救出了她师父,只是宋九也知道,师父凶多吉少。 “好。” 宋九应下了。 显然对宋九能接下这事很有些意外,荣晏精神一振,脸上露出笑意,“不知为何,朕觉得贤王妃能答应的事,定是能做到的,你能堪当朕的心腹大臣了。” 宋九却并不轻松,她只想给孩子们自由,也只想给师父报仇,至于皇上的赞赏,她无动于衷。 谁也不知宋九在御书房里跟皇上说了什么,待她出来时,泰安郡主竟然没有出宫,她是刻意等在那儿,再见宋九一面。 对于长公主府的人,宋九都不会有好脸色,何况泰安郡主在她初入京城之时还欺负过她呢。 只是如今的泰安郡主神色落寞,眼神难过,等宋九过来,显然早有一番话要对她说了。 “你说的对,这几日我也想清楚了,所以我打算回郡主府去,我会替你寻找莫如水的下落,若是在长公主府见到她,定会将她平安带出来。” 然而宋九对她的话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若是能找到,她夫君早给她报喜讯了。 宋九颔首,转身就进了马车。 马车要走时,荣雪的声音突然传来,“以前的事,对不住了。” 宋九有些错愕,一向高傲不可一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娇纵郡主,竟然也有说出这番话的时候。 宋九没有挑开帘子,也当是默认收了她这句话。 马车走了,荣雪也回了郡主府。 宋九回到贤王府,到了门口就看到了陈佐和陈佑,心就提了起来,下了马车便问起情况,陈佐和陈佑两人叹了口气。 果然如宋九预料的,他们不但没有寻到莫如水,而今更是连莫如水的下落都不明了。 那处莫如水住过的小院,早已经空置,里头的东西被搬空,长公主府内外皆没有莫如水的身影。 任荣长曾半夜潜入府中打探过,还曾跟踪里头一位采买管事,将其抓来拷问过了,那采买管事对莫如水相当熟悉,平素莫如水喜欢拿些刺绣交给她拿去府外卖,得了银钱,两人对半分。 这么多年了,这采买管事与莫如水之间不仅有着利益的关系,还有着友情,这会儿被任荣长严刑逼问之下,说出了实情。 就在阿奇离开没多久,小院里便来了护卫,很快将莫如水带了过去,那会儿采买管事刚从外头回头,为了打探情况还曾去过小厨房里碰运气。 倒是遇上了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听说长公主那日震怒,有人从主殿横着抬了出来,而且一路血腥味,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宋九听到这儿,双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 任荣长将一支银簪交给宋九,“是那采买管事得到的,听说抬她的护卫在半路掉落的,这银簪上还带着血迹。” 宋九看着那带着血迹的银簪,眼泪刷的一下掉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自己的师父,连尸都收不了,她会很难过。 “莫大家是没了,我第二次又去探过长公主府,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宋九用手帕将簪子包裹了起来,而后装入一个木盒之中,就在主院的后花园中,她挖了一处地埋了起来。 宋九跪在地上,心头默念着师父。 在没有寻到师父的尸身前,这便是师父的衣冠冢,日日提醒着她要替师父报仇。 任荣长一直陪伴在媳妇的身边。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露了白,宋九一夜未睡,却没有半点困倦,大清早的就派人给卫书莹和宋六送信了。 卫书莹以及宋六的孩子都可以一同跟着入读国子监,如此便能每日见到孩子,而不必入宫读书,难得相见。 这一夜的长公主府也不安生,长公主派去的人终于得到消息,泰安郡主回府了,长公主方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有阿奇和公子楚相陪的长公主,如今身边再没有人相伴,还在懵懂之中的公子楚,就这样被长公主冷落在了西院,又回到了他和阿奇曾经待着的西厢小院。 自打这日起,公子楚再也没有碰过琴,小院里静得如同没有人住似的。 泰安郡主回府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来长公主身边请安。 主殿里坐着长公主,就这么清清冷冷的等了半夜,看着殿里忽明忽暗的灯火,长公主的目光有些恍惚。 当年一主二仆随着和亲的使团去往寮国,离开故土的那一刻,三人的命运就改变了。 许是突然涌上心头的往事,长公主不知不觉解开了自己的衣裳,手摸向身上的伤疤。 一个皇室之中的替身丫鬟,从小到大的使命便是替主子消灾挡难,有着随时去赴死的决心。 然而谁又能想到,同为丫鬟的阿墨,却不及姐姐玉环心狠,那些被关在地牢里的无数日夜里,她以为再也不会得见天日了。 长公主阿墨的手摸向身上的疤痕,每个疤痕都是一段记忆,那些埋封在寮国不堪耻辱的记忆。 阿墨看着身上的伤疤,眼神越发的坚定,她定要好好活下去,待泰安有了封地,便随她一同去往封地,过往之事概不再记起。 只是眼下还有姐姐留下来的麻烦等着自己。 阿墨很快穿好衣裳,看着桌案上的舆图,手指落在南边荒蛮之地,晋王应该快要知道真相了。 姐姐勾结寮清门的人也要瞒不住了呢,再看向旁边放着的一叠账本,那是她姐姐接手内库大权之后,给寮国军的所有资助清单,便是钱财就有三千万贯之多。 阿墨看着这长串的数目,脑壳就痛了,那可是燕国国库一年的税收而不止,可内库大权到手才几年,便能给寮国军这么多的钱财支持,可见矿监税使的不仁不义。 矿监税使这一群阉人,其心之狠毒,无人能及,这世上又多了多少冤死鬼? 第1131章 调皮的任明宇 阿墨心情很复杂,想到泰安郡主的前程,阿墨将桌上的账本拿了起来,朝着炉火里扔了进去,所有证据全部毁灭,这世上再无玉环姐姐,也不会有寮国军的勾结证据。 回府后的泰安郡主,似乎又跟以前没有什么分别了,她仍旧会大清早去长公主府请安,还会在长公主这儿蹭上一顿早膳,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一直提着个心的阿墨终于放下心来,看来那日阿奇走得匆忙,不仅连公子楚都没有商量,更不可能告诉泰安郡主,此事倒也好,这世上不会再有证人,以后即使贤王府提起,也没了证据。 母慈女孝与往常没有两样,只是泰安郡主留在长公主府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服侍母亲休息后,泰安郡主便会悄悄地在长公主府蹓跶,实则在四处查看有无莫如水的下落,然而她失望了。 就要过年了,贤王府的孩子们准备过年后入读国子监的消息在京城里传开。 当朝太子不在宫里读书而是去国子监,与众学子一起成为同窗,那简直是前所未见。 也正因为这个消息传开,不少勋贵开始打起了主意,不管是托关系还是走人情往来,总之家里适龄的孩子都想着往国子监送。 即使那些勋贵中有族学的,也都相继解散。 当朝太子,未来的储君,若能成为同窗,将来也便有了同窗之谊,入朝为官也好,在太子身边当个跟班也好,都是家族的荣耀。 勋贵圈里暗中较量几番周全,贤王府上却是风平浪静。 过年时节不仅闲着,还热闹着,得了长辈给的零花钱,府里的几个孩子心思活络了起来。 任明宇将长辈们给的零花钱全部拿来买材料了,那住着的屋里全是一堆破破烂烂的。 别的孩子在认真读书,任明宇却在自个屋里认真研究他的机关暗器,一忙活便是一日。 沈秋梅要是不过来催着孩子吃饭,这孩子可以一日不吃,直到忙完手中的活,天都黑了,那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才知道去厨房里找吃食。 沈秋梅看着孩子这沉迷于“玩乐”的劲头,感觉到了头痛,再看人家裴小西,虽然喜欢研究毒药,但是人家每日在翻看医书,学的字比宇哥儿多的多。 这日傍晚,沈秋梅催着儿子吃完晚饭,便开始唠叨着宇哥儿该在房里多读书了,来年过完正月要去国子监读书,可别一问三不知。 任明宇吃完饭就坐回桌案前,手里有个小圆球,正拿着把玩,沈秋梅还在叨念着,任明宇突然将小圆球往地上一扔。 沈秋梅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叭”的一声响,一股浓烟冒出,然而很快就熄了,但还是将沈秋梅给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又弄了个什么玩意儿?” 任明宇却是苦丧着一张脸,看着母亲,郁闷说道:“娘,我想出京城一趟。” 这话可把沈秋梅吓到了,问道:“你出京城做什么?你小小年纪不学好,要学着出去走江湖不成?” 任明宇连忙解释:“我想去南蛮地找肖叔叔,他给我送来的药石不对,他认错了。” 沈秋梅气坏了,揪住任明宇的耳朵就往外走,“我带去你去你三婶那儿评评理,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都要过年了,你却想着出京城,什么药石,还得你一个小孩子操心不可。” 被揪着耳朵的任明宇痛得冒眼泪,“娘,亲点,亲点,亲生的,亲生的,莫生气。”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舍不得,看到耳朵都红了,沈秋梅只得松了手。 “娘,我错了,我不出门了还不行么,反正这不是过年了么,哥哥姐姐们都去街头热闹了,我不出门在家捣鼓这些,娘也要管着我。” 沈秋梅心软了,看着孩子收到长辈给的钱全部用在这些没用的玩意上,既心痛又无奈,只好交代孩子别忙太晚。 看着母亲离开,任明宇松了口气,心思却是活络着,正好趁着读书还有月余时间,他快马加鞭能去一趟南蛮了,这火珠子不弄出来,他寝食难安。 任明宇正要回屋收拾包袱,一转身,头顶突然有个瓜子壳扔下来甩他脸上。 任明宇立即抬头去看,就看到屋顶上不知几时坐着一个人,那人也正看着他。 偷他烧鸡吃的毛贼,任明宇生气了。 坐屋顶上的泰安郡主嗑着瓜子,一脸淡漠的看着他,语气冷淡地说道:“回屋收拾包袱离开京城。” 她怎么知道的? 任明宇冷哼一声,他真要离开京城去往南蛮,可不得让长公主府的人知道了,不然落他们手上,还得来威胁家里人。 “你想做出火珠子?” 就在任明宇一脸防备的时候,泰安郡主突然冒出这番话,更是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扔给任明宇。 任明宇本能的接住了那一包东西,到手了便闻到焰硝火油的味道,任明宇双眸一亮。 泰安郡主嗑完手上的瓜子,拍了拍手,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大把这种东西,而且还有一本失传了的火器谱,只是我不会告诉你的。” 任明宇刚起的心思又熄灭了。 “这玩意儿足够你研究的了,你不必离开京城也能得到,好好研究出火珠子,有了成品,我要一半。” 泰安郡主说得理所当然,任明宇郁闷死了,然而看在这一包东西的份上,就算对方要将做好的火珠子都拿走,他也只能舍得,何况对方还留给他一半能在小伙伴面前炫耀。 泰安郡主拍拍屁股走了。 任明宇得到了这一包东西,那可是没日没夜的待小屋里不出来了。 在京城里过年那是相当热闹的,内城虽然要清静多了,街上却彰显着奢华,比起外城的烟火气,内城多了几分严谨。 贤王府里更是热闹,过年时节,门槛都被送礼的人踏破了,各家权贵宴帖送来,厚厚地一叠放在宋九的桌案上。 沈秋梅和杨冬花正好陪着宋九在包过年的红包,这会儿看着陶总管时不时送进来的帖子,一脸的感慨。 “三弟媳,要收下这么多的帖子么?” 沈秋梅忍不住问出了口。 第1132章 朴实的任平 宋九看了一眼请帖,笑道:“不必收下帖子,等我备好了回礼,叫陶总管带人登门退还帖子,如此即使咱们不去,礼节上说得过去。” 要是放在以前,宋九连礼都是不会收的。 只是现在不同了,小圆子立了太子,以后还得些朝中大臣拥护着他,她这个做母亲的,表面上还得过得去。 沈秋梅笑了,三弟媳挺会来事儿,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应付。 正好沈秋梅又想到一事,而且还是她特别骄傲的事,这就说道:“那个,过完年,我夫君的木器行就要开了,在城南租了间铺面。” 宋九和杨冬花听了,两人含笑看向大嫂。 沈秋梅突然有种杨眉吐气的感觉,丈夫来了京城一直默默无闻,如今终于干起了正事。 被两位妯娌看着,沈秋梅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也是宇哥儿从宫里回来,见他爹成日在家长嘘短叹的,得知他爹想要开木器行,就连夜给他爹画了不少新款的家具。” “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夫君没别的本事,就是木匠手艺上有些想法,跟我那宇哥儿一样一样的,父子二人前两日就在家里研究做家具,没日没夜的,饭都不记得吃了。” “宇哥儿说是那些家具都是他在宫里时看到的,再经过他改良做了机关,与外头市场上做的家具完全不同,应该是能赚到钱的吧。” 说是这么说,沈秋梅那一抹骄傲已经不言而喻。 大哥办了木器行也是桩好事儿,宋九和杨冬花自是高兴,干回老本行,能在京城忙活着就挺好了。 任家人个个做生意,或大或小,至少也都有了事做。 过年时节,宋九给府里的下人多支付了一个月的工钱,红包也是大方。 随着全国各地的生意账本一车车的送回京城后,宋九开始忙碌了起来,兰芳斋过年时节也没有开门做生意,于是秦怡带着账房们都来了贤王府帮着处理其他各地生意的账本。 一时间贤王府进进出出的人,好不热闹。 反观待在东院的任婆子着实太过清静,带着两儿媳妇来主院帮忙了。 公公任平见府里忙碌,也无人顾及他,这日晌午时分出了门。 过完年,还没有到初八,未开市,任平没去城南城北,而是挑了一担肉去了城西。 这几个月以来给任平干活的那些人,他不及三媳妇那样财大气粗的给人包红包,但是一家给两块肉还是可以的。 东家挑担子过来送肉,几个伙计见了一脸的感动,纷纷上前接手,随着一家家的人跟上,于是都留在了最后一家一起喝酒。 担子里最后垫底的肉全部留在最后一家做了下酒菜。 每次任平从内城出来都会换上一身布衣,再说挑着担子也方便些,以至于这些帮他干活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东家是什么身份。 一个个猜测着大概是外城城南或者是城东的富商,但是人还怪好的,还愿意跟他们这些商贩伙计一起吃饭,吃食也不挑,怎么样都能成。 有着这样的东家,这些商贩伙计对任平更是亲近,但凡任平一句话,这些人立即就去办,绝不会有推脱的。 一顿酒喝完了,任平瞧着天色不早了,得早点儿回内城去,于是跟底下的伙计和商贩们告辞,众人热情的将他送出城西街。 就在任家人各有忙活的时候,任平便会时常坐马车去往城北,城北这地儿在京郊,任平也没有想着这地儿马上就能长出什么,能得到丰收,他只想一步一步来。 秋冬季节捡走了瓦砾,春夏之时能长出肥美的草木,依此来判断他能在这块地上种出什么作物。 做为一个地道的庄户人,这就是任平最喜欢干的事。 随着天气暖和起来,任平便发现瓦砾之地居然也冒出了春芽,能长出草木便是希望。 任平看完城北的地,又跑去城南,随着瓦砾扔入场地,填平了污洼地,那周围的酒楼再往这处倒污水,全部积攒在了一起,不再污了整块地儿。 再加上那三个牙侩知道任平的身份不简单后,也在坊间传出了一些消息,周围的酒楼对他有了忌惮,若是任平来了,那些人也不太敢倒污水了。 百汇酒楼换东家了,自然也就没了聂正裘的嚣张,但也是有靠山的人。 那新来的酒楼东家好几次站在铺满瓦砾的污洼地里看,时常叹息,早些时日没有发现这么一块好地儿,这儿可是富足的城南。 在此地开设客栈酒楼,那可是赚钱的。 城南这块地随着任平的修整越来越让人眼红起来。 贤王府里,宋九给家里的孩子已经安排好了,出了正月就入读国子监,每日接送,可留宿家中。 任明宇是过年时节都没有空闲下来的,自打泰安郡主私下里给了他那一包东西之后,便一直在自己的小屋里研究火珠子。 初八开市那日,全家人都上街游玩,任明宇找了个肚子痛的借口,接着在屋里捣鼓。 过年的热闹劲还没有过去,初八开市的街头越发的热闹喜庆。 任家大房夫妻二人将家里人带到自家的铺子前,铺子在城南,隔着百汇酒楼一条街,只是这条街上多首饰布庄,不曾见到木器行。 独一家的木器行会不会难以招来生意。 任广田为了这间铺子,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铺子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张,但是里头的修整却是让人眼前一亮。 一间铺子分上下两层,下面是柜台,上面是雅间。 柜台里已经有不少任广田做的木器样式,而空阔的厅中却是任广田做工的地儿也是家具的展示之地。 杨冬花看到柜台里竟然还有展示的油纸伞,惊了一跳,疑惑上前问道:“大哥,你会做油纸伞?” 任广田连忙摇头,从柜台里将油纸伞拿出来,样式精美,一看就是女子喜爱的东西。 任广田这就说道:“我听二弟的话,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进货价做倒卖,不过我在这油纸伞上做了一个机关。” 木器的手工活好,精致的木机关也是一大特色和亮点。 于是任广田将油纸伞交给杨冬花,“二弟媳你且用着试试。” 第1133章 刺杀 在那撑开油纸伞的地方有一个机关,突起点正好在掌心,扣动木锁,再按下机关,一把油纸伞里竟然藏着匕首。 任家人见了,纷纷沉默了。 沈秋梅一脸骄傲的说道:“这也是宇哥儿教会他爹的,说女子出门不方便,买把油纸伞带身边既好看又防身。” 还真有任明宇那感觉了,就是来城南买东西的多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会有贵女买这油纸伞么? 不过任广田经过儿子的指点,二弟做二手生意倒卖,这些油纸伞和匕首都是低价购入,所以整间铺子的标价都不会太高。 除了这奇怪的油纸伞,还有先前任明宇给母亲做的手镯暗器的灵感延伸的一柄拐杖。 在任婆子身边的葛氏看到那柄涂有朱漆的拐杖,挺喜欢的,顺手便接了过去。 在那拐杖上有机关,遇上危险时,可扣动锁头按下机关,射杀出来的可不是任明宇做的牛毛针,不然这成本可花销高了,里头出来的全是绣花针。 绣花针针孔粗,然而于木匠来说,这也是极细的手工活了,任广田竟然做了出来。 “针上没有毒,不过卖的时候我会将小西研制出来的痒痒粉一并售卖。” 任广田在一旁补充。 葛氏见这拐杖有这么个用处,二话不说就想要过去,沈秋梅赶紧上前接了过去,说道:“外祖母,这东西我夫君都只做了一件拿来展示,这大过年的他都来铺子里做木器,饭都顾不上吃的。” “改日再做一柄给外祖母亲自送去。” 葛氏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 柜台里大部分是空的,那是因为任广田还没有做出来,但是他家儿子宇哥儿跟他商量过的,父子二人画下了画册,只要任广田手巧能做得出来,这上面古怪的木器也太多了。 宋九几人看了一场稀奇。 身边的任荣长扬起唇角,在宋九耳边小声说道:“我还记挂着大哥做的机关床,要不再让大哥做一张去。” 宋九的脸颊瞬间红了,轻咳一声,倒也没有反对。 除了柜台里展示的小物件,还有带机关的家具,比如可以折叠不占地儿的酒桌,大多办酒宴时用得上,平素不用还能收入库房不占地儿,这倒是好主意。 机关椅也有的,比如交椅的扶手靠背可以调节高矮。 最有特色的大概就是厅中最新做的一把轮椅,年纪大了的人坐在轮椅上,摸上机关,不必有人推着就能走。 葛氏二话不说坐进去试了试,只可惜工艺不太成熟,任广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会走着走着不动了,我还在改良。” 任婆子看着这一切,对大房的生意有了信心,老大一家终于在京城里寻到了事做。 一家人看过铺子,又上街头买了不少吃食,玩得累了才回去。 还没有出十五,京城里宴席热闹不断,贤王府主院里进进出出不少客人,宋九一直在忙着招待。 任家大房院里,任时宇的小屋中,这日半夜三更的时候,突然响起“砰砰砰”的声音,像是炮仗声又像不是。 任广田夫妻二人惊了一跳,连忙披衣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宇哥儿灰头土脸的站在空阔的园子里,脸上是傻笑。 可是沈秋梅才种下的花被儿子给炸没了,那块地也成了黑土,也不知是怎么染上的,还种不种得出花来? “宇哥儿。” 沈秋梅这气愤的一声响彻小院,任明宇赶紧跑。 火珠子做成了。 任明宇刚起了点私心,想将做成的火珠子藏上一点儿,谁知一抬头就看到了悬梁上坐着的泰安郡主。 她可是日夜关注着这小孩,初始,泰安郡主不相信这世上这么聪明的小孩子,但是她亲眼看到他制作成功了,很震惊,却也很开心。 泰安郡主伸出手来,任明宇不情不愿的小心翼翼的交出一半火珠子,还叮嘱道:“我火药放得足,数量就少了,你可得省着用,一颗珠子就会起浓烟,连用三颗,可以掩护一队人撤离,若是有足够的轻功,逃命自是不必说了。” 泰安郡主满意的收起火珠子,毕竟昨个儿夜里任明宇把他娘亲的花园给炸了,还被追打一夜这种事,泰安郡主在屋顶上看得清清楚楚。 东西眼看着就被拿走,任明宇耷拉着脑袋,没想泰安郡主临走前再次扔给他一包东西。 这一下任明宇高兴了。 得到火珠子的泰安郡主很快回到了府上,她将火珠子藏于书房暗格,只从里头拿出了五颗,等天一亮她便出了京城。 长公主府上,公子楚被关,阿奇没寻到下落,长公主身边再无人陪伴,倒是泰安郡主来的次数越发的勤了。 这不,傍晚时分,泰安郡主匆匆而至,还给长公主带来了农家的吃食,今个儿泰安郡主出了一趟京城,就是为母亲亲自去买这农家吃食去了。 农家的粗粮饼本是很普通的,可是经过农妇的巧手,包裹着鲜美的馅料,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长公主不知不觉吃了好几块,比京城里精美的糕点都要可口。 一时间吃多了,泰安郡主便陪着母亲去人工湖边散步。 母女二人正走着,突然府中闯入刺客,对方轻功了得,迅速来到母女二人面前,对方二话不说朝着长公主就刺来一剑。 泰安郡主反应最快,连忙将母亲护于身后上前迎战,那突出其来的一剑堪堪从泰安郡主的胳膊划过,转眼泰安郡主的剑也抵到了对方的脖子。 长公主见女儿的胳膊受了伤,吓了一跳,大喊“抓刺客”。 身边的暗卫,以及周围的护卫都出动了。 这些刺客边打边退,最后逼入墙角,对方显然已经没了退路,眼瞅着别想逃离长公主府就要成为阶下囚时,对方突然从怀里抓出火珠子,随手一扔,只听到“砰砰”两声响,一股浓烟冒出。 泰安郡主双眸微微一闪,连忙开口:“大家捂住鼻子,恐怕有毒。” 本要冲进浓烟中的暗卫听到这话只得止步,纷纷捂了鼻子。 等烟雾散去,哪还有那些人的踪影。 护卫们纷纷朝长公主跪下请罪。 泰安郡主也回过头来,就见她母亲面色苍白,眼神震惊的盯着前方。 “娘,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第1134章 抓住了葛图 泰安郡主上前扶住母亲,长公主这才收回心神,手还有些发抖,显然刚才吓得不轻。 泰安郡主扶着母亲回了寝殿,这一路走来,长公主显然也已经冷静了下来,这就借着天色已晚为由,催着泰安郡主回去。 泰安郡主没有多做停留,交代母亲好生休息,这就告退了。 只是从寝殿里出来的泰安郡主并没有走多远,她在暗处盯着,果然在她离开后,母亲叫了心腹护卫长进去了,没多会儿那护卫长一脸严肃的退了出来。 护卫长很快叫上几名手下,连夜出了府。 而在这些护卫之后,泰安郡主也翻身上马跟出了城门。 那些神机营的人到底藏在何处,或许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过了十五,兰芳斋再次开张,伙计掌柜归了位,一切似乎恢复到了从前,只是对面的聂家钱庄,却关着大门连招牌都被人取了下来。 过年时节,宋九虽然没有参加京城里的宴席,但是礼节上都过得去,回的礼也是丰厚,待兰芳斋重新开张的消息一经传开,权贵夫人们也就跟着来了。 宋九仍旧将蓉姐儿和丑奴带在了身边,至于兰芳斋的采买,丑奴亲自带着人去了一趟枣村。 经过去年年底那一桩案子,枣村的村民已经无颜面对兰芳斋,整条村的村民都在想着这些农产品的销路。 再加上先前那般坑害兰芳斋的东家,京城里的酒楼也无人敢买他们的东西了。 若是家家户户挑着担子入城售卖,先不说家里有无年轻力壮的男丁,便说往城里一来一回都得好几日光景,什么东西挑着担子卖,也都坏了。 冬季的菜没了销路都烂在了地里,村里正愁眉不展之际,丑奴带着人过来了。 仍旧按着先前的约定,兰芳斋所需要的食材皆由枣村以及周围几村来提供,并且丑奴发话了,因为这儿是京城暗河的上游,所以以后这儿有贤王府罩着,谁也不能欺负他们。 枣村的村长一脸愧疚的落下老泪,还派了儿子去往周围几村奔走相告,转眼间丑奴被人拥护在中间,村民们一片感激。 而此时的兰芳斋里,因为开张的比别家要晚些,那些过打马吊上瘾的贵夫人那可是一直盯着的。 这不门一开,就带人来了,楼里的吃食不多,那些厨工少了还得招募,这些贵夫人直接将自个家里的厨子给带了来,交给兰芳斋先用着。 这些人当真不少是为了巴结贤王妃的,宋九也没有拒绝,倒是开张就热闹了起来。 宋九将楼里的事情安排下去后,她从账房里出来,正要上楼陪客人去,没想经过拐角处,听到几名楼里的打手在说话。 “……就刚才隔壁那拍卖行,听说泰安郡主一向不管的,那姓葛的竟然把他的女人带楼里来了,我还看到那女人出来买糕点。” “长得如何?” 另一位打手一脸好奇的问着。 长公主府养面首,没想拿钱养着却又由着这面首在外头养女人,简直是稀罕之事。 宋九的脚步停下了,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站在原处接着听。 “长得啦,倒是比一般女子好看,小巧的嘴,精致的眉,声音又软又甜。” “怎么着,莫不是你看上了?” 打手们笑了起来,其中一人接着说道:“还真是有样学样,听说那姓迟的也学了姓葛的,前不久我在青楼吃酒,我见那姓迟的在青楼里调戏女人。” “拿着长公主府的钱调戏青楼里的女子……哈哈哈。” 打手们正聊得欢快,突然一个咳嗽声传来,打手们听到声音不对,吓了一跳,果然一回头看到了东家,吓得连忙行礼。 宋九将打手们看了一眼,有些面生,问道:“你们几个可是新来的?” 开年招募了些人,这几人莫不是刚来。 打手里还有两人是年前就在的,被这些新来的捧着,就找不着北,把隔壁拍卖行的八卦给说了出来。 今个儿新开张,楼里来了不少客人,他们竟然敢站在游廊上说这种话,还被东家发现,自然也被秦怡叫去给罚了。 新来的打手当天就被送走,留下的两人支去给丑奴帮忙。 楼里缺人手接着招募。 只是宋九听了这么一耳,便是心思一动,等傍晚时分丑奴回来了,宋九带上了她们俩往城东去了。 城东最热闹的街头,宋九的马车停在一处茶楼,宋九看了看天色,交代丑奴几声,带着蓉姐儿先进了茶楼,要了一间雅室。 宋九的马车还没有停下来多久,后头又来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丑奴看了一眼便知道里头坐着的是谁。 经过马车前,丑奴突然掀帘而出,一脚将马车上的车夫给踢飞了,马车应声停下,前头的马还有些躁动。 马车里,葛图堪堪稳住身子,车帘就被人挑开,丑奴那娇俏的小脸露了出来,面上含笑,开了口:“葛公子,请吧。” 都是两邻的两间铺面,葛图自然也见过这位了,这位在兰芳斋里进进出出,身边带着一群打手,好不威风。 人威风就算了,人家身份也不简单,能入宫做伴读的,能不厉害么。 葛图不情不愿的从马车里出来,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推脱。 丑奴含笑说道:“城东小院金屋藏娇,这事儿还是别传到长公主府去为好。” 此事只有泰安郡主知道,再加上最近也不知怎么的,泰安郡主不来铺里,长公主更不召唤他和迟卓两人入府服侍。 倒也好,方便了葛图在外藏娇而不会被发现,然而如今被兰芳斋的人请了去,莫不是要拿这个来拿捏他,可是抓他一个小小面首有什么用处呢? 很快人被丑奴带进了雅室。 葛图看到屋里坐着的宋九,吓得赶紧跪下了。 “贤王妃安康,小的定是行事不周,得罪了贤王妃。” 倒是个会来事儿的,不愧是长公主府的面首。 宋九抬了抬手,葛图被丑奴强行扶了起来,“我三婶最好说话了,她让你站着你就好生站着。” 就丑奴这力道,葛图发觉不是她的对手,心头暗自吃惊,莫小瞧了贤王府的女眷,竟然都练过功夫。 第1135章 小妇人怀孕了 “坐下吧,今个儿我请你吃茶,就聊一聊家常而已。” 宋九给葛图斟了一杯茶,葛图哪敢坐哪敢喝,一脸惶恐。 “叫你坐下就坐下,听不懂呢。” 丑奴的手按在了葛图的肩膀上,实在粗鲁,宋九也没有制止。 葛图吓得坐下了,颤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没有尝着味儿,就听到宋九发了话:“你在城东藏了一位红颜知己?” 葛图差一点儿呛到,又要跪下去,被丑奴踢了一脚,“好好回答我三婶的话。” 葛图只好老实了,心头却是打鼓,暗忖:“莫非是奔着长公主府的几本账册而来?” 毕竟在葛图的内心里,也唯有那个自己还有一丝利用的价值,不然为何要将他抓来此,总不该贤王妃是为了关心他,他是一定不会相信的。 然而宋九要的正是他主动交代出来的心里话,所以长公主府有账册落在他手中,那定是内库真实的账册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然这面首敢在外头金屋藏娇,是有保命手段的,就是不知泰安郡主可知实情,还是说此人没有告诉给任何人。 “小的,小的的确有个相好的住在城东小院,如我这样低贱的人,不配有自己喜欢的女人,可是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长公主这几个月不再宠幸我们,我也是没了办法。” “贤王妃向来宽宏大量,小的一个长公主府的面首,也没有什么作为,还望贤王妃饶小的一命。” 说着说着葛图又要跪下去,丑奴生了气,直接从腰间拔出佩刀,那刀是从打手那儿借的,其实丑奴的兵器可不是刀。 不过刀的威胁着实大,当那锋利的大刀架到了脖子上时,葛图脸色大变,夹缝里求生,几时得罪了贤王妃的。 “把账本交出来,此事就当不曾发生过,自然你与妇人相好一事,也不会传出去。” 宋九面不改色的发了话,言词间不容置喙。 葛图心头吃惊,看宋九的眼神都不同了,他不明白自己悄悄从长公主府里拿出来的账册,又藏在了城东小院书房里的夹层中,便是自己也甚少翻看,那贤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能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和秋霞两人,他绝不会相信秋霞会出卖他,那可是他的枕边人。 “王妃娘娘说的话,小的有些没明白——” “是不怕死么?”丑奴的刀又逼近几分,葛图只感觉脖子上一凉,片刻闻到了血腥味,葛图吓得脸色苍白如纸,交代了,这就回去将账本取来。 宋九反而皱了眉,此人不像是个这么怕死的,能在长公主和泰安郡主底下讨生活,还敢金屋藏娇,若是性子怕死做不出来这种事。 宋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葛图,想了想说道:“丑奴,你先去一趟城东小院,把秋霞接来。” 果然在提及秋霞之时,葛图所露出来的眼神慌乱才是最真实的,他立即看向宋九,嘴巴子动了动,又生怕说错一句而使枕边人不保。 宋九看到他这模样,很快反应过来,这就说道:“我今日问过那卖糕点的老妇,听说拍卖行里有位小妇人寻她买酸果。” “只是这么冷的天,哪来酸果卖,瞧着怕是那小妇人怀了身孕,若是这般,我府上倒是有些山楂膏,可叫人去取来送给你的夫人秋霞吃。” 随着宋九这番话,葛图终于演不下去,他不顾脖子上的大刀,身子往旁侧一滚,趁着丑奴分神之际,挣脱开来。 丑奴以为他要逃,没想葛图挣开大刀的威胁,却是朝宋九又跪了下来,一脸沉重的开口:“还请贤王妃能放过我夫人和孩子,小的定将真账册送上。” 宋九也没再为难他,叫丑奴和蓉姐儿跟着他去取来。 宋九坐在茶楼里喝着茶,看着底下的马车离开了。 内库大权,皇上收不回,却叫她想办法接手,宋九原本入京城就无意于这些,尤其是内库大权。 只是长公主府三番四次的来对付她,即使那个曾经伤害他们追杀他们的长公主已经死了,可眼下另一个,却仍旧杀了她的师父,皆不可饶恕。 能杀长公主一次,便能杀第二次,只是这一次不能再让傻夫君涉险,她要一步步让长公主身败名裂,报了师父遭人软禁多年又害了她性命的仇。 那城东小院里,开门的秋霞早早回来做好了饭菜正准备着自家男人回来,谁能想门一开,门外却多了两位少女,她们面带微笑,看着人畜无害,可看到自家男人惊惶的脸,就知道这两位少女恐怕不能得罪了。 秋霞将人请进小院,葛图看了两人一眼,说是去书房一趟,没想蓉姐儿拉了拉丑奴的袖子,丑奴这就开了口:“一同去一趟书房。” 于是两人跟着去了,秋霞赶忙将大门关上了。 小院看似不显眼,里头却是奢华,想必这位葛掌柜在拍卖行里赚了不少银子。 葛图赚了钱,又将书房里修缮好了,里头多少暗格,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只可惜丑奴本就是设计机关阵的能手,进了书房,背往门框上一靠,看了看书桌四周,随即便笑了。 就在葛图一脸郁闷的取暗格里的账册时,丑奴随手按开一个机关暗格,里头露出一个木盒。 葛图还没有反应过来,丑奴已经将木盒打开了,木盒里装着的全是房契地契,买的是京都周边城郡的田产。 倒是厚厚的一叠积攒了不少家产,只是契纸上面的名字,却写着秋霞的名字。 刚才进门的时候,丑奴还刻意的朝那小妇人的小腹看去一眼,许是在家里穿得自在些,衣裳紧了点,能看出小腹微微隆起,怀的月份不大。 三婶不过是通过这小妇人买酸果就判断出她有没有怀孕,当真是太厉害了。 “少东家手下留情,这些不过是小的这些日子千方百计攒下来的,还望少东家给条活路。” 丑奴本就对这些契纸不敢兴趣,只是随便看了看,于是顺手将木盒盖上又放回暗格了。 丑奴不要东西,但是书房里所有的暗格她看一眼就知道,都会打开看看,葛图是真拿她没有办法,自己藏着的东西没有秘密可言。 第1136章 阿奇被抓 蓉姐儿接过内库账册,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书桌前细看,就这样耽搁了半个时辰之久。 终于蓉姐儿合上了账册起了身,显然看出了账册是真的,这就要走了。 丑奴手欠,临走前还顺手摸开了高几花瓶下的机关,好好的书架应声开了,一分为二露出里头的密道。 葛图一脸震惊的看向丑奴。 这是小院的密道,从书房里直通后门梨树下,这可是葛图费尽心思修缮的,没想到这姑娘家的看一眼就察觉了。 “真是拙劣,这样的机关术,会点功夫的都能看出来。” 丑奴转身要走,葛图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朝丑奴行了一礼,恳求道:“少东家是有真本事的,可否帮小的改善一下机关术,但凡少东家开口小的能做到的,定会做到。” 交出了长公主府的账册,自然更想造些机关来保护自己,人之常情。 丑奴这就说道:“去城南百汇酒楼后头那条街,找一家叫任记木器行的东家,进去多买些机关家具,或能保命。” “至于外头那些工匠的话,你还是少听吧,这种机关术拙劣到我用脚都能做到。” 葛图将话记下了,原来任家在城南开了木器行,且要去好好看看,若是真有机关暗器类的家具,定要多买些回家防身。 蓉姐儿和丑奴从城东小院回来了,进了茶楼雅室,将账册呈给宋九看。 宋九随意翻了翻,果然在自己意料之中,是长公主掌管内库大权贪下的银钱数目,就这么几本账册便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 宋九合上账册,心头沉重,得到这么一大笔银子的目的是什么?勾结寮国军?可是即使是假的长公主,这又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宋九三人趁着夜深宵禁之前,坐马车回了贤王府。 那会儿任荣长已经当差回来,吃了饭正在哄大妹和小妹入睡,见媳妇进来了,面上一喜,一把将媳妇拉床上去了。 刚睡着没一会儿的大妹和小妹鼻子倒是灵的,闻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识的睁开眼睛,见母亲的手拍打在身上,又放心的睡去了。 “夫君,我发觉长公主府的内库账贪下的银子比咱们想像的还要多,他们将这些银子转移了,去了哪儿咱们还没有查到,不知父王那边可有眉目。” 江湖中的寮清门,宋九总有一种感觉,与寮国定有关系。 任荣长见状,问道:“可否要安排京兵去一趟南蛮?” 宋九摆手,还是用信鸟快些。 夫妻二人连夜给晋王写信,将账册的事告诉了晋王。 夫妻二人一夜不曾好眠,可任荣长还得大清早的起床出门,那会儿宋九抱着大妹和小妹睡得正香。 日上三竿了,刘小丫将两孩子抱出去玩耍,宋九迷迷糊糊中醒来时,正好听到门外传来陶总管的声音:“……庄主还未醒么?” 齐嬷嬷开了口:“昨夜回来的晚,太过劳累,要不等会儿。” 陶总管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今日去外城,无意中听到城西那边出事了,前两日奇公公住不惯咱们王府,不是回了城西么,我为此特意去打听了一下。” 齐嬷嬷听后脸色大变,问道:“可是奇公子出了事?” 陶总管点头,“就在今日大清早被长公主府的人带走了。” 齐嬷嬷这一下着了急,毕竟奇公子与贤王府的关系颇深,贤王妃视奇公子为家人般,这要是出了事,那自然得告诉贤王妃才好呢。 齐嬷嬷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宋九,没想门从里头打开,宋九已经披衣起床,看到门口的两人,问道:“阿奇是什么时候被长公主府带走的?” 陶总管连忙答道:“晨时那会,城西街头都传开了,来了不少人,大家伙才知道长公主府的小郎君住在城西。” 宋九看向齐嬷嬷,“嬷嬷,我要洗漱更衣,这就去长公主府。” 齐嬷嬷吓了一跳,就这么去么?齐嬷嬷跟着宋九进了里屋。 洗漱更衣,换上华丽的宫服,宋九在镜中看着满头珠翠,现在贤王妃的身份总该能见到长公主了吧,阿奇绝不能有事。 阿奇给她带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而遭到连累,要是阿奇有事,她这一辈子都会愧疚。 “齐嬷嬷也跟我走一趟吧。” 齐嬷嬷应下了,跟着宋九坐上了马车。 内城大街,也只有贤王府隔着皇宫远些,往长公主府的方向也就是往皇宫的方向。 半个时辰的路程到了长公主府外,车夫递上帖子,下人进去传话了。 宋九挑开帘子看向威严的长公主府,以前她没有资格来,现在她来了,却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她今日要救出阿奇,要怎么救,她内心也没有主张,但是她还是赶着来了,只有见过了,才知道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很快府上管事太监出来迎接,那管事太监双眸细长,带着笑意时双眼眯成一条缝,可是在那小小的缝隙中却透着难以忽略的精明。 “贤王妃且随老奴来。” 那管事太监亦步亦随的跟在宋九身侧,很快将她带来了主殿。 这长公主府里奢华无比,这主殿外更是好一块空阔之地,她家傻夫君当初是怎么潜入主殿杀了之前那位的? 宋九只四下看了一眼,就感叹傻夫君的功夫高强,有勇有谋。 看这长公主府的格局,再加上守卫森严,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潜伏进来。 等了半晌,里头也没有动静,宋九的脸色变了,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晾着她? 那管事太监从里头出来了,见到宋九仍旧是那一副眯着眼的笑脸,说道:“殿下身体不适休息了,还请贤王妃莫怪,殿下说了,贤王妃突然入府,既无事先送来拜帖,也无礼物送上,想必是为了奇公子而来。” 宋九怔住,倒也不扭捏,承认了,她就是为了阿奇而来。 “贤王妃且随老奴来,殿下准许贤王妃将奇公子接走。” 这就同意了?宋九甚至都没有见到长公主,所以长公主抓了阿奇过来的用意是什么? 不过总算有个好消息,阿奇还活着,且她能将他接走,想必之后长公主府也不会再追究此事吧。 第1137章 长公主病了 宋九有些看不懂这位了,她不是真的长公主,做事也不合常理。 这管事太监仍旧是恭敬无比,在旁侧引路,拐七拐八的走了好几条游廊,宋九正郁闷这府邸修建得这么大呢,突然闻到食物香。 在那食物香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药香,宋九不动声色的寻去,就见前头的门开了,里头走出几位下人宫女。 为首的宫女盘中端着的正是药碗,药香就是这儿传来的,然而宫女走去的方向正是前殿。 几人经过宋九身边,宋九看到了去年新进贡的果脯,看来是用来下药的,是谁吃药能吃上进贡的果脯,答案已经知晓,所以长公主生病了? 宋九的眼角余光瞥向膳房外的老树下,那儿倒了不少药渣,而正好此时也有小太监将刚煎完的药渣拿了出来倒在老树下。 宋九走了几步,脚崴了,身边的齐嬷嬷连忙扶了她一把,宋九的手在袖下拉了拉齐嬷嬷,两人相视一眼,主仆之间的默契很快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管事太监连忙回头看向宋九,关切的问着可要去找大夫,宋九摆了摆手,扭动着脚跟,说是坐下来休息片刻就好。 那管事太监见状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但还是决定去找下人抬来步辇。 管事太监一走,宋九主仆二人看向关上了门的膳房,齐嬷嬷这就利落的跑到老树下,将刚倒出来的药渣用手帕包了起来,藏于袖里。 等管事太监找来步辇过来,主仆二人接着往前去了。 阿奇就关在膳房后的柴房中,受了些皮肉苦,倒是没伤着脸,人还算精神,本以为入了长公主府将会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却是没想到才打了一顿,宋九就来救他了。 管事太监若有所思的看了阿奇一眼,上前给他松了绑。 宋九坐在步辇上,也没有与阿奇多说什么,就由齐嬷嬷扶着阿奇出了长公主府。 马车上,阿奇还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将他放了? 宋九担忧的开口:“以后你留在贤王府,别去城西了,那儿的人都知道你与长公主府的关系,那处院子恐怕也是回不去了。” 阿奇叹了口气,不想宋九再忧心自己,只得同意了。 “我想着有了这一次的事,想来长公主不会再为难你了,以后阿奇若想去兰芳斋唱曲,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到唱曲儿,阿奇想起了公子楚,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贤王妃救下自己已经不易,又岂能恳求她去救公子楚,看来还得自己想办法。 阿奇同意了。 回到王府,宋九将阿奇安排在客院,自己却拿出齐嬷嬷带回来的药渣仔细看了起来。 府里还有双胞胎两孩子在,随后将两人叫了来。 双胞胎两孩子从校练场回来时带回了其他几个孩子,一个个的围在八仙桌前分辨草药。 哪能想一旁没出手的裴小西只是闻了药味,再看了一眼,便说道:“这是女子阴虚亏损之药,此人定是身体极差,需以大补来维持。” 最常见的药宋九也能认出来,是副补药,但是里头还有几味药渣碎得看不出来。 其他几个孩子也正在研究那碎了的药渣,裴小西便开了口:“是关外的虫药,不必看了,这药渣里没有,我是闻着味儿发现的,这是今个儿早上新倒出来的药渣吧。” “这种关外的虫药除了滋补之外,还能调理身体,此人必定是常年身体不好,靠这副药维持生命呢。” 这么一说,这一副药可不便宜,几个孩子问宋九,药渣从何处而来? 宋九哪能说,这就将药渣包了起来,挥了挥手,“成了,找你们来看就是想了解一下,不该知道的别问,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三婶用完就丢呢,哼~ 几个孩子见问不出情况,只好放弃,被宋九催着又回校练场去了。 宋九却是没有闲着,带着药渣入了宫。 皇上要她接掌内库大权,她还没有开始对付长公主,长公主便病重了,这事儿可得让皇上去查个清楚。 殿前,皇上和韩稷看着桌案上的药渣,韩稷上前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与裴小西所说的没有分别。 “一两虫一两金的配方,这方子老道,可不是中原的大夫能开得出来,这药方有些年头了,而且药材难得,长公主这病,是当年在寮国时落下的么?” 韩稷心头疑惑。 皇室中每个月会派御医请平安脉,然而住在宫外的贤王府隔着远了,再加上府上的孩子都学了医,所以不曾派御医来,而长公主府上,却是明确跟皇上请示过的,府中自有大夫,也不必御医登门。 这么多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眼下要查清长公主身体情况如何,那只有强着去长公主请平安脉。 于是荣晏的目光落在了韩稷的身上。 韩稷一脸的郁闷,“皇上,您是知道老臣的,老臣除了给您看病,其他人一概不管,当初可是说好的。” 话是这么说,此一时彼一时,这太医署里也只有韩稷医术最好,皇上也最信任他。 宋九也是一脸期盼的看着韩稷,她只信韩先生把脉。 韩稷见状,没了办法,“成吧,就走这一趟,以后可就不去了。” 于是韩稷将药渣收了,这就去一趟长公主府。 宋九从宫里回来时还在想着,长公主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韩稷代表着太医署非要过来给长公主请平安脉,往常都会被长公主府拒绝,可是今日长公主竟然同意了。 韩稷背着药箱来到长公主的寝殿,隔着帘幔,韩稷悬丝诊脉,半晌后,脸色微变,又诊了片刻,韩稷收了手。 韩稷朝左右两边的下人看了一眼,帘幔后的长公主这就出声屏退了下人。 “公主殿下这病不轻,已有二十几年之久,殿下当年生下孩子可是伤了身子?” 长公主扶着床榻起了身,也不顾伦常挑开帘子出来了。 “韩先生果然有能耐,二十几年前的旧疾也能看出来。” 长公主在圆凳上坐下。 韩稷看了一眼长公主的面色与纤细的四肢,接着说道:“韩某若没有猜错的话,当年难产大出血,可是这般?” 长公主点头。 第1138章 地下石室的秘密 韩稷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长公主,没有接着往下说了,这就起身去外头开药方去了。 长公主阿墨双手不知不觉的摸向自己的小腹,喃喃自语道:“还曾胎死腹中,一生未能生育。” 韩稷开的方子里少了虫药这一味,却加了两味毒药。 长公主接过方子看了一眼,有些意外,但韩稷发觉长公主熟悉药理,这方子她能看懂,且能看出他的用意。 然而长公主将药方放下后,无奈说道:“先前的药方吃惯了,就不换了吧,多谢韩先生的一番好意。” 韩稷也没有强求,这就告退了。 回宫的路上,坐在马车上的韩稷一脸的疑惑,“曾胎死腹中,那泰安郡主是谁生的?” 宋九一个意外的发现,却无意中得知了长公主的真实病情,韩稷回宫禀报了情况,皇上对于内库之权一时间竟然不是那么着急了。 反而宋九却觉得此事透露着蹊跷,为何正好是这个时候,就像是特意的安排,不过是经了她的手,告诉了皇上。 宋九从宫里回来后,阿奇却要向宋九辞行,此刻阿奇再回城西宅子去,将无法在城西生存,而且也保不齐长公主会对他再次出手。 然而阿奇却是很坚定,他被宋九救出后一直不曾说出来的话,宋九都知道,他这是打算独自离开贤王府想办法救出公子楚,宋九又岂会让他独自去冒险呢。 阿奇被宋九强行留了下来,至于将公子楚从长公主府上救出来,由宋九来想办法,只是恐怕不容易,毕竟他们两人如今还是长公主府的小郎君身份。 此时被禁足在长公主府西院的公子楚,再也无兴致弹琴,成日待在小院里,隔壁的小郎君都见不到他。 倒是在这日傍晚时分,公子楚在阁楼上闭目养神,竟不小心听到了隔壁小阁楼上有小郎君在交谈,说的却是西院里共用的那口井出现了地陷,那口井边的老树被劈开了一半。 只是这个奇观无人敢上前窥探,只有下人结伴去井边取水。 有人怀疑井口那边有长公主府的密道,也有人说是地窖,毕竟那儿曾经只是西院的仓库而已,年久欠修,又无人居住才会这样的。 公子楚心头好奇,半夜时分,悄悄地来到了水井边查看,却发现那几个小郎君所说的话还是夸张了。 老树的确陷下去不少,但是周围并无异样,不然真出了什么事,西院里定有管事下人向上头禀报,不可能不修缮呢。 公子楚正要转身离开,耳边似乎听到了水流声,像是地下有水流动,他很是疑惑。 在这个静谧的荒院里,怎么会有地下水流动的声音?莫非老树下真的有密道? 公子楚来到老树边细看,就见那松动的土壤下还真的传来地下水流动的声音,他借着月光扒开薄薄的一层土壤,还真就露出了向下走的青苔石阶。 看来这小院里有机关,只是年岁久了,有了地陷之后,机关没动却仍旧露出了底下通道的石阶。 闻到那青苔潮湿的味道就知道已经有许久不曾在这儿走动了。 公子楚壮着胆子,点了个火折子就下了石阶,倒是到了底下眼前一亮,在那流水的中央有处水中冒出的敞开着的石室,里头亮着烛光。 公子楚熄了火折子,适应了黑暗,慢慢地朝石室的方向摸索着前行,走到一半,他停下了,那敞开的石室中坐着一个女人,不正是他先前服侍的长公主么? 长公主为何会来地下石室? 在那简陋的石室中唯一的石桌前,长公主身穿薄衣坐在那儿,石桌上放着一本册子,长公主执笔正在记录着什么。 公子楚背靠在走廊石壁上,不敢有所动作。 直到石室里长公主收了笔起了身,公子楚才听到石室中传来机关暗道打开的声音,长公主的身影消失在石室中,再也没了动静,公子楚才敢大声喘气,这才往那石室中望了一眼。 长公主不在里头了,石室里的烛火却还亮着,敞开的石门没有要关上的意思,倒是方便了公子楚进出。 想来这密道石室有多处进出口,而西院荒院里的出入口早已经废弃多年,眼下长公主通行的地方,却是前殿的这一处,也就是说,若有人想从西院离开,也可从地下石室中离开去往前殿。 公子楚抛开杂念,摸索着进了石室,里头一桌一椅很是简单,也没有旁的家具,倒是有一处石头砌成的灶,就跟庄户家里的灶一样简陋。 石灶旁是码好的柴,看着烧黑了的灶台可见曾有人在这儿做过饭。 在石室正中间挂着一幅画像,公子楚一抬头就看到了。 那画像上的人儿正是长公主,只是不是现在的长公主,而是长公主年轻之时的模样,年轻时的长公主眼神纯净清澈,神态娇俏,一身异域长裙有着中原之美又有着异域之美。 在那画像的右下方写着两行字:“吾爱墨儿,此生不渝。” 字写得不太工整,就像孩童刚学着写字一般,可见这幅画的创作者字练得并不太好。 公子楚心头震撼的同时眼神又落在刚才长公主执笔写字的石桌上,这儿有一本厚实的书,但翻过无数回了,而最新写的一页,因为墨迹没干的原因并没有合上,此时正好展示在公子楚的眼前。 “正月尾,御医得知我二十年前旧疾,令我记起当年被迫嫁入二皇子府上时,身为侧室又是主子身边的随侍丫鬟,我不及玉环姐姐妩媚有手段,却幸得夫君怜惜宠爱,入府数月便怀有身孕……” 公子楚坐回石椅中,仔细的看起了书中的记载,记录的全是当年的秘闻,却让公子楚猜测到了什么。 公子楚有过目不忘之本事,随着他翻阅着这本书册,眉头紧锁,心头越发的沉重起来。 只是时间不等人,公子楚很快将书册放下,又放回原处,再翻到最后一页,一切如初他方起身,看了看身后的密道机关,决定先回西院再做打算。 当公子楚从荒院里出来时,天已经大亮,正有下人过来取水,公子楚连忙躲开,几经周折回到自己的小院。 第1139章 陈年往事 取水的荒院里老树下陷露出石阶的事,即使公子楚已经用枯草藏了入口,却也瞒不了多久,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要想活命,得赶紧离开长公主府。 可是在这长公主府的西院里,所有的面首除非被长公主召见,否则休想离开,周围除了服侍他们的下人,便是进进出出的管事,西院外更是守卫森严的护卫,根本不可能逃离。 公子楚苦想了一日,正不知怎么逃出去,隔壁阁楼里传来两位小郎君的争吵声,原来是这两人相交甚深,知道不少对方的秘密,最近长公主似乎派人给西院的面首打赏,这两人中有人收到了赏赐之物,造成不公而引起了嫉妒。 公子楚一个待罪之身关入西院,自然没有打赏之物,也不会再得到长公主的召见。 就在这两个小郎君争风吃醋时,公子楚突然听到一声尖叫,隔壁阁楼转眼没了响动。 公子楚心头疑惑,攀上屋顶往隔壁阁楼看,就见其中一人手中带血的匕首落了地,一脸慌张的从阁楼里逃了出去。 公子楚震惊的盯着这一幕,而一个计划也在这一瞬间有了头绪。 公子楚小心翼翼的从这边阁楼屋顶爬到了对面的阁楼屋顶,再慢慢地进了隔壁的阁楼,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小郎君,年纪估摸着十七八岁的样子。 先前公子楚便知道这边小院里住着几个姿色好的小郎君,里头有两个关系极好,也走得近,大概就是这两人了,想不到会死在关系最好的兄弟手上。 公子楚鼓着劲将死尸绑在自己的身上,而后爬回自己的阁楼放下,随后又返回凶杀现场,换上那人的血衣躺倒在地上。 等到夜里,先前行凶的小郎君不知从哪儿收买了管事,或许是长公主的赏赐物也或许是他借着那一点点受宠的机会说动了内院的小管事。 就见几个下人上前将公子楚装入了麻袋,半夜抬着出了小侧门。 那管事给了守卫一笔钱,就这样将尸体抬出长公主府,丢在了乱葬岗。 后院里的小郎君,死上一二个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没有长公主的宠爱,在那后院里随时都有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 而等那丢尸的下人离开后,公子楚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一身薄衣的他看了一眼周围腐烂的尸体,还是没法扒死人的衣服,就这样冷着身子连夜逃离。 贤王府,宋九收到了晋王的回信,信中晋王马上就要回到京城,他不仅在江湖上追查到了寮清门的老巢,还将寮清门给一锅端了。 从南蛮之地回到京城,最多不出两月的路程,而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晋王再三在信中交代宋九以及任家人,千万在京城里要低调行事,不要出风头,一切且等他回京城后再说。 事有凑巧,随着晋王的信之后,凤翔府也送来了信,舅舅裴从安在凤翔府终于站稳了脚跟,且查到了偷挖金矿的当地世族的证据,不日也会将人亲自押送京城交给刑部审问。 王家的金矿,以及那不知名的孤墓,想来舅舅很快就能告诉她实情。 宋九将消息压下,只告诉了傻夫君,并没有跟任家人提起。 晌午时分,宋九正在府上并没有出门,一个脏乱的乞丐突然闯入贤王府,要不是陶总管眼尖认出那乞丐正是楚公子,恐怕直接被护卫给赶了出去。 阿奇得知公子楚逃了出来还来了贤王府,整个人都震惊了,快步从客院而来。 此时主院堂屋里,宋九交代下人将公子楚带下去洗漱,就见阿奇快步进来,两人相见,眼眶都红了。 公子楚到现在都不清楚阿奇为何抛下他留他一人在长公主府,先前阿奇做事,还一向与他有商有量的,为何这一次却是不告而别。 公子楚被关在西院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阿奇的安全,如今见他在贤王府住得好吃的好,心头一安。 阿奇是愧疚的,他亲自带公子楚下去沐浴更衣,两人想来有不少话要说的。 宋九叹了口气,交代下人准备吃食,又安排了客院给公子楚居住,这一次他好不容易从长公主府逃出来,他跟阿奇一样就留在贤王府,还能庇护他们。 至于长公主府,宋九心头有了主意,得想个办法将两人的身契赎出来,不知找泰安郡主此事可行得通,这段时间也不知泰安郡主怎么样了?倒是入了京城后就没了她的消息。 公子楚洗漱一番出来,人恢复到了以前白净清冷的美人模样,只是比之先前所见,憔悴了,也瘦了。 好酒好菜送上,公子楚却是没有心思吃饭的,看到宋九,没有见到贤王,知道他在官营当值,好在这京城的守城军统领正是贤王。 公子楚从乱葬岗逃回来的时候,城门守军并没有为难他,要是放在以前,他是不可能这么正大光明的回城的。 公子楚叫宋九给他准备笔墨,随着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将石室里挂着的那幅画像一模一样的大小模样画了出来。 便是右下角题的字,也是模仿着写了出来。 原本的一手好字却写得歪斜不工整,旁边的阿奇疑惑的看向公子楚。 宋九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画像上的人,以及那落款处的两行字。 公子楚将笔放下,看着墨迹没干的画像,说道:“这是我在西院密道石室中看到的画像,这上面的人不是真正的长公主,而是长公主身边的随侍阿墨。” “而眼下长公主府的这位也就是此人了,所以真正的长公主不见了,阿墨取而代之,她还有记录的习惯,在那密室中还有一本她记录多年的书册。” 公子楚将这惊骇的秘闻说出来,可是眼前的宋九和阿奇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惊讶,反而显得很平静,他反应了过来,连忙看向阿奇。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了此事,你也正是为了此事才突然离开长公主府的?” 阿奇不想瞒他,这就点头,他当时也是没办法,这关乎着燕国皇室的秘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不想公子楚受到牵连,就是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还以这种方式知道的。 公子楚叹了口气,他千辛万苦带出来的消息,原来他们都知道了。 第1140章 送孩子们读书去 于是公子楚又说起那书册中所记载的内容,可惜当时时间紧迫,他来不及看全。 “书中提到了二十年前的事,当年皇上从寮国救回的长公主并不是真正的长公主,而是长公主身边的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随待,一个叫玉环,一个叫阿墨。” “为了掩瞒两人不是长公主的身份,叫玉环的随侍与阿墨商量,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互相交换着出来露面,便可一起被救回京都。” “然而玉环在回到京都后失言了,她将阿墨囚禁在长公主府的密道石室中,若是阿墨敢不听话,就会鞭子伺候,受了鞭伤后会扔入地下流动的沟水之中久泡不愈,以此来折磨她。” “阿墨受尽苦楚,直到有一夜她从地下石室的密道中逃脱,刚出来本想逃离长公主府,没想到看到了主殿里已经死掉的玉环,于是取而代之。” 说到这儿,公子楚的声音停了停,女子之间的争斗永无休止,而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却是一生都在争斗之中。 小的时候两人因为是主子的替身,时常争宠,和亲后,都因思念着家乡而抓到了这唯一的机会,再到之后成为长公主贪婪着权势和地位。 公子楚简短的一番话,解开了宋九和阿奇的疑团,他们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两人都是假的长公主,而为何先前她家傻夫君杀了一个又出现一个的原因找到了。 只可惜公子楚没能将那石室里书册和画像的原版带出来,然而就他带出来的消息,也足够让宋九有了把握,再一次证实了所有的猜测,只待晋王回到京城,便能揭穿她的真面目。 宋九将公子楚和阿奇都安排在了客院住下了。 就在宋九听了晋王的建议静静地等着他回京城之时,朝堂上却收到了一个消息,寮国派使臣来了,已经快到京城。 小叔子荣义在燕北守着,这些年寮国几次大战都没有占着好处,反而在荣义的带领下,边城的百姓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又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往年的这个时候,寮国军又会来侵犯边境,然而今年的寮国军却改变了策略,而是主动求和,更派使臣送来名马、丰貂和药材朝京进贡。 宋九得到消息的时候,寮国的使臣已经快到京都,皇上将她家傻夫君叫入宫中商量了一番。 做为京都守城军统领,不仅管着京都的治安,这一次寮国使臣入京城,更是要时刻盯着寮国使臣的一举一动,来朝进贡可是头一回。 寮国习俗颇殊,地广民稀,又有股子匪痞之气,向来只占人便宜,还没有亲自来朝贡送上礼物的。 皇上与朝臣们商议着,恐怕寮国使臣入京城是来向燕国借粮来了,自然这粮食不能借,借走了边关指不定又起战事。 宋九看着傻夫君每日忙碌着,还要配合着礼部接待寮国来使,属实辛苦,其他的事也只好等这一次使臣走了再作商量。 出了正月,二月初时,贤王府的孩子们都要入读国子监了。 蓉姐儿和丑奴留在宋九身边帮着打理兰芳斋,其他孩子每日来回,不再跟亲人分开。 送去国子监读书的那日,宋九亲自送过去的,宋六和卫书莹忙着铺里的生意,没办法脱身,也就一并将孩子交给了宋九。 国子监原本是全国各地中了举且能排上名次的才子才有资格进去读书,京城里的权贵子弟要入国子监,也都是有了秀才及以上功名的才能走关系。 然而宋九家的小圆子是太子,他不在皇宫里跟着太傅读书,而在年前决定来国子监,于是国子监为了迎接贤王府的孩子,不得不在国子监设了个单独的小班。 郑太傅又成了国子监小班的夫子,不在宫里教学,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只是这一换,小班里的陪读可就多了些,叫得上名号的权贵子弟挤破了脑袋也要将孩子往这小班里送。 今日宋九带着孩子们过来的时候,就遇上了小班里的孩子以及他们的长辈,都是熟面孔,来的也都是贵夫人,皆是在兰芳斋打马吊的那一群。 一品大官的小孙子、三品大员的小儿子、小侄子,总之有点手段的都站宋九跟前了。 倒是勇侯顾老的侄孙竟然也来了。 顾家二房官阶不显,如今勇侯得以重用,于是顾二夫人在兰芳斋也受人拥护。 这会儿顾二夫人杨氏带着儿媳妇刘氏以及九岁的孙子顾辞正站在人群中最显眼的位置,见到宋九就往她身边靠。 曾经的宋九入京城,见到她的人爱搭不理的,现在的宋九不管在哪儿出现,都有人挤破了脑袋的巴结,这中间也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宋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她只关心的是跟着陪读的这些世族贵子们品行端正,不要在小班里闹出事端就好了,毕竟她家孩子们个个古灵精怪,到时候可别闹出矛盾来了。 小班里的夫子正是当今的郑太傅,也亏得郑太傅能屈能伸,屈尊来了国子监授业。 入春的寒意照样袭人,小团子全身裹得紧紧地,带着帷帽不曾露出真容,那些想看双胞胎两孩子长相的人,都没能如愿。 进了国子监的小班,宋九发觉国子监的安排很是心细,还替小团子单独用屏风遮挡了起来,坐在里头听课,不用吹风,还与众贵子隔开了。 宋九见了很满意,见过郑太傅,又看着孩子们安排得极好,也就没有再停留,早早的从国子监回去了。 那些还想结交宋九的权贵夫人们,弄是没了机会,也只得各自散了。 宋六收到宋九的消息,顾家二房的孙子顾辞与顾念和顾安在同一个班里,以后恐怕会时常相见了。 眼下的顾家大概还不会知道顾念和顾安的身世,宋九入了京城这么久还是听到一些消息的,勇侯无子嗣,将来爵位的传承必定是从二房三房里挑选。 而顾家三房子嗣凋零,宋六与顾谨言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成婚,在京城里,顾谨言不仅没有子嗣还是个未婚,再加上他成日守在边城不曾回京城,婚事自然也就耽搁了。 第1141章 大房借高利开铺子 所以在顾家来说,顾家二房继承勇侯的爵位是水到渠成的事,可若是此时得知顾家三房有子嗣,且都成了太子的伴读,那恐怕为了爵位,这二房定要来争一争了。 宋九告知宋六此事,便是要她做好心理准备,顾谨言不在京城,护她的人就没了,自然宋九也会照拂着两孩子,然而顾家家务事,她也不可能一一插手的。 宋六得知消息后,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卫书莹忍不住安慰道:“顾谨言不是薄情的男子,他是边关守将,也是没有办法在京城周旋,只要咱们不提及此事,想来顾家二房也不会知道。” “等两孩子再大些了,就算顾家二房有想法也不怕他们了。” 宋六一心只盼着两孩子平安长大,跟在太子身边做伴读她的确有私心,她盼着孩子们能像他们的父亲那样英勇,将来自己挣一份功名回来。 宋六的小食店不大,生意倒是忙碌的,可是与京城里的权贵相比,她不过是个贫民而已,即使她与九丫头的姐妹情份在,可外头传她大概也就是那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宋六叹了口气,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谨言何时能归京城?如此她和孩子们也有了依仗。 此时远在定城的顾谨言,正因为青黄不接的季节来临,边城百姓诚惶诚恐,往年这个时候定会起战事,今年亦是如此。 定城戒严,没想半夜还是被褚国的先锋军抢去了粮草,这褚国大将李诚也是勇猛之将,与顾谨言打了几年的仗,都各自熟悉了。 这李诚向来毒辣,军中无粮草必定千方百计的来定城借粮,若是借不到,也定要毁了定城的粮仓不可,导致顾谨言狡兔三窟,朝中送来的粮草都是分好几处保管,就是为了避着此人。 定城的地势成了守城的难事,褚国军能进出城中,也是防不胜防,才导致顾谨言这些年无法回京城。 这会儿顾谨言收到了宋六的信,得知两儿子入读国子监,还能每日回家见到母亲,很是欣慰,唯一遗憾的是没能给他们母子三人一个名分,孩子都这么大了,宋六跟着他一直受着委屈。 顾谨言给宋六回信,派了亲信,将自己准备的定城特产亲自送回京都,待春季过去,迎来丰收的秋季之时,顾谨言大概就能回京城一趟了,到那个时候,他一定要亲自带着宋六和孩子们认祖归宗。 京城贤王府,任家大房院里,铺子开张才一个月的任广田突然在这日将铺子关了门,早早的回了家。 沈秋梅察觉丈夫有些奇怪,上前追问,任广田却是闷着声不说话。 沈秋梅像是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我倒是有一个疑惑,一直不曾问出口,夫君,你开铺子的钱可是在二房三房借的?” 任广田却是摇头。 沈秋梅一听更着急了,“当初咱们初来京城,我说找间铺子开木器行,你说铺子的租子太贵了,可是后来你突然租了间铺子,还是城南,那儿的租子得多高,你哪来的钱?” “你倒是说句实话儿。” 沈秋梅越想越不对,这些日子她只觉得丈夫厉害,又能开铺子了,这样她在妯娌面前也能抬头挺胸了,哪能想闷不吭声的丈夫还瞒着她这么一桩大事儿。 任广田被沈秋梅问急了,只得说出了实情:“我没脸向老二和老三借钱,再说老二来京城做倒卖生意,到现在都没舍得租铺子,我自然不敢向他借钱了。” “那是哪儿来的钱?” 沈秋梅掌着家,大房家里有多少钱,她自是清楚,绝无可能有余钱在京城里开铺子的。 任广田叹了口气,低垂着头说道:“借的印子钱,那铺子一个月的租子就得三百两银子,我以为我做的木器定能赚回来,哪能想开张一个月了,只卖出几件木器,那人还说是人介绍来的,我那里的木器结实,没用过十年八年的坏不了,那人也不会再来买第二回了。” 沈秋梅听后,脸色苍白,忙问道:“什么是印子钱?莫不是高利借的钱?” 任广田默认了,他原本也不知道印子钱的,是那次跟着他父亲任平挑着担子去城西卖,卖到了钱就去了茶楼见到了那个放印子钱的东家。 要不是媳妇日日在他身边嫌弃他没有出息,他也不会想着借印子钱开铺子。 三百两银子的租子,一交便是预缴半年的银钱,还扣押着一个月的租子怕他跑路,这二千一百两银子全部借的印子钱。 原本答应着一个月一个月的还着,哪能想印子钱的利息是利滚利,才一个月的时间人家就上门要债了,对了账本,账上的欠银多了一千两银子,任广田慌了。 这么算下去,他就算开张能赚到钱,也还不上这印子钱利息的涨势,到这会儿任广田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别人的钱不好借,难怪当初借钱给他,只要一张路引证明,都没有调查他有无偿还的能力,就这么快速的将钱借给了他。 沈秋梅听了丈夫这一番话,差点儿气晕过去,合着一个月白干一场,还倒贴 这么多的银两,而且这印子钱天天在记息钱,多一日不还,就多一日的息钱,随着欠债滚得息钱越多。 沈秋梅立即抓住丈夫的手,一脸认真的说道:“你到现在才告诉我,你这是闯大祸了,现在立即跟我一起去见三弟媳,三弟媳定会有主意的,再这么下去,你欠下的银子更多了。” 任广田关了铺子都没有心思做生意了,听到媳妇这话,也慌了神,在沈秋梅的拉扯之下,只得跟着她往主院去。 那会儿宋九正在看各地商铺的账目,就见大哥大嫂过来了。 沈秋梅看到宋九,眼泪就来了,先前丈夫开铺子,她好不容易在这个家里扬眉吐气了一回,转眼又打回原形。 “三弟媳,你可得救救我们。” 沈秋梅一边抹泪一边说着印子钱的事。 宋九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安慰道:“莫急,慢慢说,事情总能解决的。” 于是任广田又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先前他爹带他在茶楼见过那放印子钱的东家,他爹后来没有借钱,可任广田却记挂上了,开铺子的钱都是这么来的。 第1142章 二房想买铺子 现在人家闹到铺子里去了,这生意没法做了,接下来的欠债却越滚越多,好在任广田还有三房兜着,要是普通的商户或者百姓借了印子钱,那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房夫妻二人无颜面对宋九,可是慌了神的两人也不敢将此事告诉公婆,更不想让二房知道了,怕被二房笑话。 宋九也觉得奇怪,这儿可是天子脚下,竟然有人赚这种钱,敢如此明目张胆如此嚣张的人,那背后的靠山不简单。 大房家里只是借了二千多两银子,还能平了账目,可是借的多的,岂不是家产都要败完了。 想来这样的受害者不会只有一两个,定有不少,宋九决定好好查一查这放印子钱的来路。 于是宋九交代大哥,先前铺子关了,住在府上莫出门,且等她来会一会这些放印子钱的人,看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有了宋九一番话,大房夫妻才松了口气,好在三弟媳在,不然可得害苦了,沈秋梅含怒瞪了丈夫一眼,夫妻二人先回院里,这几日自是不会出门招摇。 宋九叫来陶总管和陈合,放下了手里所有的事务,开始在京城里暗中走访。 这一查不得了,就在这一年期间里,京城里凭空出现了放高利的印子钱,而且他们有组织有目标的针对那些有钱的商户以及外地来的商人。 所有人在这些人手里借印子钱,只须将路引押在他们那儿即可,不管是天南地北的,总能找到债主。 对方势力庞大,且手段毒辣,那些借了钱没法还上的商户,不是变卖了铺面宅子,便是卖儿卖女的还上。 不少商户明明世代在京城经营,却因为一朝贪念借了印子钱而家破人亡远走他乡。 陈合去查的时候,正遇上几个外城本地的京城人,家有祖产铺子,平时在市面上买不到的铺子转眼就落到了这些人的手中。 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在京城里却是风平浪静,竟无一人敢报官,多是留条命匆匆离开了京城,以至于陈合和陶总管根本寻不到证人,也无法通过这些细节摸到那些放印子钱背后真正的主人。 就在宋九忙着清查此事时,任广田的铺子被人强行收走了,而任家大房夫妻二人根本不敢出面。 倒是任家二房任广江在一次与外地走商做倒卖生意的时候,有个在京城里做生意的商人将他请去了茶楼吃茶。 任广江在京城有一段时间,他做二手倒卖生意,在这个圈里也小有名气,突然有小商户来找他,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任广江本以为对方是有什么货物想跟他交易,盼着他能与外地走商牵线搭桥做成生意,哪能想对方将一张外城城南的铺契送上,他想将铺子卖给任广江,若是任广江不想买,也想通过他做个二手买卖。 任广江这人向来谨慎,这京城里可不比平江府,有钱也未必能买上铺子,对方突然送上此等好事,他不会觉得是幸运,反而担心是陷阱,于是多问了几句。 那小商户愁眉不展,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任东家,我家在京城里不小心得罪了人,卖了祖产铺子准备离开京城。” “我查过任东家了,您那可是背靠贤王府,买下铺子也自然不必担心麻烦,我这铺子原本也开张做生意,得罪了人生意做不下去了,卖给任东家也放心。” “再说若要交给牙侩们转一手,这中间能落我口袋的钱可是不多了,这京城里就是如此,你光鲜时,人家捧着,你落魄之时,人家踩之,我瞧着任东家是个好人。” 任广江心思动摇,对方不仅知道他的来历,还将情况看得明白,若是这铺子是真实卖的,价钱也合适,任广江倒是想买铺子的,谁不想在京城里有间铺子好开张做生意,总比将租子给别个强。 任广江心动了,稳住了对方,而后私下里去查了查,这间铺子还真就在城南处,与百汇酒楼一条街上,对方在这儿开了间刘记首饰行,本该是赚钱的,果然是得罪了人,这不铺子四周有人拦着做生意,没客人敢来了。 这样的铺子不好卖吧,一般人家不敢买的,然而富贵险中求,任广江的确借着三房的胆子,也想在京城里积攒一份家产的渴望,于是问起铺子的卖价。 这位刘东家倒也实诚,城南一间首饰行铺子,铺面虽不大,却是占的位置好,出价一万两银子。 任广江怔住,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倒也不是没有钱,只是手中一时间要拿出一万两银子的现钱,还真就没有。 一万两银子那可不是笔小数目,但是那铺子在百汇酒楼街头,隔着贡院不远,即使他将来不做倒卖生意,租给别人做食铺酒楼,一个月的租子恐怕也能收下四五百两银子之多了。 两三年时光就能将铺子的钱赚回来了。 任广江万分心动,再加上了解这周围铺子的行情,这价钱很适中,对方并没有骗他。 “任东家可是手头紧?” 对方像是看出了任广江的犹豫。 任广江还真就手头紧,做倒卖生意虽赚钱,也不可能这么赚钱,再说赚下的钱拿来进货了,进货卖了有了现钱,之后又将现钱用来进货,周而复始。 小钱随时能拿出来,大钱却在那些货款中。 “任东家莫急,你还差多少?” 这位刘东家瞧着倒是善意,任广江也不瞒着了,说道:“想想办法,大约能集齐五千两现银,余下的可否分三个月的时间还完?” 刘东家面露难色,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着急着卖铺子,价钱比市场价还要低,而且城南那条街的铺子有价无市,大多是不卖的。” “任东家若是有心买,就一次性将钱付清,待今个儿去衙门里手续办了,我明日便带着家里人离开京都了。” 明日便要走,这般急? 任广江见对方起身要走,着了急,这铺子可遇不可求,于是说道:“我且去想想办法,还望刘东家给些时间。” 对方脚步一顿,疑惑的看着他,“莫不是回去向贤王借钱?” 第1143章 骗人借钱 任广江正想回去向三弟借钱去,然而被对方点破,他有些不好意思,都知道新晋贤王民间养大的无家底,突然拿出五千两银子出来只会带来流言蜚语。 对方笑了笑,叹道:“都说晋王在民间养大,向来朴实无华,又是节俭之人,想必这钱难筹,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任东家可知京城里有间印子钱的钱庄?” 任广江一听,连忙拉着对方坐下细问起来。 对方解释了什么是印子钱,只要拿出路引押在对方那儿,对方就能借钱给任广江周转,借三五日也可,借一两月也可,利息虽然高了些,但是来钱快。 再说这铺子不等人,钱却是可以赚的呢。 任广江果然动心。 刘东家见他动了心,这就要带任广江去钱庄。 任广江刚一起身,心头突然咯噔一声,一切来得太过顺利,心头莫名有些慌,就这么一停顿,任广江的脑子冷静了许多,于是话锋一转,说道:“我那路引还在府上,这就回去取来。” 任广江转身要走,刘东家连忙拉住他,“任东家我是认识的,我且先给你做下担保,瞧着天色不早了,这衙门里都要关门了呢。” 任广江越发觉得疑惑,一边应着对方的话,一边思虑着对策。 正好这时茶楼门口进来一人,正是陈合,任广江心思一动,连忙喊了一声:“陈管事也在呢。” 陈合连忙朝二楼看去,就见任广江朝自己使眼色,陈合心思一动,应了一声:“对呢,二爷也在,二爷你快回家去,家里出事儿了,小的正是来寻你的。” 任广江松了口气,连忙朝那刘东家摆手,快步下了楼。 陈合跟着任广江快步出了茶楼,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到了街头,任广江见陈合坐马车来的,立即钻进了马车中,陈合也不落后,很快坐了进去。 车夫赶着车快马加鞭的离开。 刘东家从茶楼里追出来,可惜没追上,看着离去的马车,目光微微一闪,转身离开了。 马车里,任广江也越发的冷静下来,越想着这事儿越是不对劲,好在刚才晃了会神,觉得不对劲,没有立即跟对方去钱庄借钱买铺子。 好事不急在一时,这城南的铺子不愁卖,对方为何这般急呢,急便是有问题的,这铺子早买晚买都一样,任广江暗暗捏了一把汗,与陈合一起回了府上。 那会儿宋九正在堂屋里听陶总管交代这几日所查到的情况,这会儿见二哥进屋来了,宋九还有些奇怪,任广江便将今日遇上刘东家卖铺子的事给说了。 一旁的陶总管听完任广江的话后,震惊的开口:“这事儿竟然骗到二爷身上来了。” 任广江疑惑的看向陶总管。 陶总管这就解释道:“这几日像二爷这般遭遇的已经有不少商户,不是城南的铺子便是城东的铺子,若是家里财产少些的,便是城西的铺子。” “总之没有从正经牙侩手里购买的铺子皆是不作数的,即使从牙侩手中购买,但凡中途建议去钱庄借印子钱的,也是陷阱。” 陶总管细数了这段时间因买铺子而背债的商户,最后为了还清印子钱而倾家荡产,最后不得不逼迫着离开了京城。 任广江听到这儿,后背一身的冷汗,才知道自己差一点儿上了当。 所谓印子钱,任广江来京城这么久竟然听都不曾听到过,对方三言两语借着城南铺子的诱惑带他去借钱,一步步诱惑着他,若没有定力的人早已经沦陷,便是任广江当时也是心动不已。 任广江有些不明白,于是问道:“若是对方拿铺子来骗钱,那等到借到了印子钱,对方就真的要买下铺子,这铺子卖是不卖?” 陶总管立即摆手,“二爷想多了,这京城里的铺子岂会随意变卖,这些人也得通过这借钱的手段得之,正常人家不是底下子孙出了不肖子败完了,基本都不会舍得卖的。” “每月的租子从来不愁收的,在京城里借凡有上两三间铺子,便足够过上富足的生活,还能在家中养得活几个下人来。” “所以对方利用铺子来骗人借钱,等钱借到手,那卖铺子的人就会悄悄地离开,或者直接反悔。” “总之这间铺子能骗不少人来借钱,却不会真正的将铺子变卖,这些不过是骗人的手段罢了。” 任广江生了气,这就说道:“那既然买不了铺子,立即就将钱还上便是。” 一旁的陈合也跟着开了口:“二爷还是想简单了,钱庄有文书画押,即使要还钱,也要到了时间才能还钱,这利钱银子左右都是赚下了。” 竟然有这种不要脸的骗人手段,任广江气坏了。 宋九倒是在二哥被骗这事上反而生出想法,这就开了口:“二哥被人盯上了,或许你们可以从此处查到对方东家是谁。” 这话提醒了陶总管和陈合,两人立即点头,正是寻路无门呢,往日那些受害者不是妻离子散便是散尽家产离开了京都,他们没办法找到证据,也无法摸到那背后之人是谁。 对方不是急着把铺子卖给任广江么,于是在宋九的安排下,任广江带着陈合再一次从王府出来,往先前的茶楼赶去。 陶总管只得收起心神,再次向宋九禀报着他最近查到的每一桩受害案,那些卖儿卖女还债的人,有的已经成为了娼奴。 好狠的手段,天子脚下,如此胆大。 当天夜里,任广江回来了,他和陈合再次返回茶楼后就没有再遇上先前那位卖铺子的刘东家。 于是宋九叫任广江从明个儿开始故意放出话来,将自己想买下城南铺子却又缺钱的事传出来,等待对方自动上门送上钩。 此时,远在千里外正往京城赶的晋王,天黑了,在荒郊扎了营。 被抓回京城的寮清门的四位长老押在囚牢里,回京城的路上,京兵也没有停歇的拷问这些寮清门的人。 直到这日子夜时分,一位夜间审理的京兵突然得到一个消息,半夜三更将消息送到了晋王手中。 这四人厉害呢,有人将密信藏于发间,是审理的京兵无意中发现的,对方见到搜查出密信,一脸的惊慌,于是京兵就连忙拿了密信送到主帐中来了。 晋王也没有了睡意,披衣起身,看着手中的短信,里头只有几个字:“王府庶子已殁,速撤。” 第1144章 果然是个陷阱 王府可是晋王府的意思?不然就贤王府来说,孩子们都在,而且就眼下看来,也绝不是当时小团子被抓时得到的密信,再说贤王府也没有庶子。 很快晋王想到了自己失踪多月的庶子荣景,立即带着京兵去了牢里,看到这些被折磨得半死的寮清门的长老,晋王立即派人搜身。 这一次搜身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不放过。 果然在这细致的搜查之中就在先前藏密信的长老的发饰中寻到暗格,他竟然将一块玉佩藏于其中,好缜密的操作。 然而当晋王接过玉佩时,身子晃了晃,手扶住了桌边一角堪堪站稳,手中的正是庶长子荣景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一个景字,正是当年晋王在庶子出生之时亲手所刻。 这些年晋王南征北战,后宅不得安宁,庶子学了他母亲陆侧妃的那一套,着实不得晋王喜爱。 后来庶子被晋王带上战场,却是贪生怕死之辈,更是让晋王失望至极,而庶子独自镇守燕北边关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也或者是运气,竟然安稳了好几年,得了皇上的赏识,成了定北将军。 奈何庶子不作为,得到这封赏后开始骄傲自满,更是私下调动定北军去了安城对付嫡母晋王妃。 此事自然触怒了晋王,就因为这后宅的争斗,一正一侧两个女人皆死在了安城,晋王对这个庶长子是满腔的怒火。 庶子手中的兵权被皇上收走,晋王也是一气之下禁了庶子的足。 可惜后来晋王在燕北没法回京城,自然晋王府也无人管制,这庶子更是无人教导。 晋王此时看到玉佩,心头百感交集,人失踪了这么久,晋王一直暗中派人追查,还是抱着希望的,哪能想在寮清门长老的手上看到密信,又见到庶子的玉佩,看来这个儿子是真的没了。 可是寮清门的人杀了他? 晋王含怒连夜提审寮清门四大长老,然而四人不管用上什么样的酷刑,也没能说出所以然来,他们只是收到了密信,并没有动手杀了晋王府庶长子,甚至他们连晋王府庶长子都不曾见到,只是在接到命令和任务的时候,曾看到过画像。 倒是有位长老在酷刑之下没忍住,透露出一个消息,说主上无意中提到晋王府庶子与晋王府嫡长子有杀母之仇,人恐怕就是死在嫡长子的手中。 晋王气得一掌将那长老拍飞了。 一旁跟着审理的京兵一个个的低下头去。 晋王府嫡长子正是他们的守城军统领大人,也是手握京师营兵权的主帅,这寮清门长老的话,他们不该听,同时他们也不相信。 转眼成了手足相残,这谁能接受得了? 晋王沉着脸背着手出去了,京兵们相视一眼,赶忙救治被拍飞的长老,这些人还得带回京城,那可是对付长公主的证人,万不能半路死了。 黑夜里,晋王站在冷风中,整人如寒冰腊月般令人无法靠近。 谁能接受自己的两个儿子互相残杀,京兵们绝不会相信统领大人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的,定是寮清门的阴谋,故意说出来的话。 天亮时,晋王叫来身边一路跟随的心腹护卫长齐远,交代道:“你先一步回京城,查一查我那庶子的死因。” 齐远忍不住抬头看向晋王,王爷这是怀疑起贤王么? “你与贤王交好,千万莫与贤王妃靠近,不然你心头所想恐怕被人知道,就暗中查一查,我追陆震离开京城之时,京城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贤王……贤王可曾下过手?” 齐远是从平江府带来的人,对贤王和贤王妃都是相当熟悉的,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私下里调查他们,感觉就像背叛了他们似的。 齐远不相信贤王和贤王妃真的会对庶兄弟下手,那一定是寮清门的阴谋,既然如此,为了证明贤王和贤王妃的清白,他一定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也给他们一个清白的交代。 于是齐远领令,得了晋王的令牌,带走了心腹护卫,先一步回京城去了。 晋王将庶子的玉佩纳入怀中,心头千斤重,早年丧父,中年丧偶,临近晚年又丧子,他这一生竟是这般凄凉。 一夜之间,晋王似乎老了好几岁,见到的京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昨夜知道的那几名京兵可不敢乱说,只叹晋王不容易。 京城里,任广江故意在街头巷尾散布消息果真起了效果,先前要卖铺子给他的刘东家又寻了来,对方说急着离开京城的,果然是假的。 这一次刘东家见到任广江,竟然主动将铺子降了一千两银子的价钱,只是有个额外的条件,便是他这几日因没能将铺子卖出,家里又急着用钱,所以他在钱庄借了钱,急需任广江帮着还钱,还了钱,多退少补差价,铺子便是他的了。 任广江也故意说自己的钱不够,正要去钱庄借钱呢,于是带着陈合跟着刘东家去见钱庄掌柜。 这放印子钱的钱庄果然不是在街头开的铺子,而是在富人区的城南,一处宅子里,里头也没有东家在,就有掌柜一人,伙计和账房数人。 宅子门前进进出出借钱的人不少,每个人愁眉苦脸的进去,欢欢喜喜的出来。 任广江和陈合就这样跟着刘东家进了宅子。 傍晚时分,任广江和陈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份文书,而为着这三千两银子的欠银,两人见到了对方东家,且经过陈合一路跟着,了解了印子钱的操作。 三千两银子利滚利,半个月便会多了一千两银子的利钱,而对方只给了任广江三个月后偿还,也就是说这三个月内,任广江即使有钱了,也是不可以还的,还得等到三个月的那一日。 而陈合算了一笔账目,半个月的利息多了一千两银子再加入利息滚动中,等三个月过后,三千两银子的欠债变成了一万七八两银子的欠债,日息多少且不说,这数目全由三个月后钱庄定。 这是要将人逼死的操作。 果然如他们所猜测的,待任广江借了钱,卖铺子的刘东家就跑了,人也不见了。 第1145章 泰安在查她 再等任广江和陈合找到城南的刘记首饰行,这儿早已经关门了,那铺门外的茶楼里,坐了不少人盯着此处,先前还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知道了,都是这间铺子的债主们。 所以陈合建议宋九,就着这一间铺子,便能找到那些债主做为证人,送上万民书,即可以任广江的名义告到衙门。 而那钱庄的东家陈合已经找到了,对方竟然长公主府的人。 陈合派人跟踪,回来禀报了,今个儿钓到了任广江这条大鱼,许是高兴,那位东家即刻就去了长公主府禀报,亲眼看到对方进的长公主府,而且还熟门熟路的,开门的管事对他更是毕恭毕敬。 宋九默默地听着没有发话。 任广江却是一脸的气愤,这一次一定要替民除害,告倒长公主。 就在陈合和陶总管与任广江商量着怎么写状纸,明日怎么得到万民书一事,宋九突然开了口:“你们告不倒长公主府,真到了那一步,放印子钱的东家便是替罪羊。” “你们还记得先前兰芳斋是拍卖行时发生的事?还有现在兰芳斋隔壁的拍卖行,就算暗中做了不利于长公主府的事,长公主也不会有事的。” 任广江听了,一脸愤怒的开口:“这还有天理么?凭什么?” 陶总管和陈合却是沉默了下来,只手遮天的长公主府便是如此霸道。 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宋九接着说道:“将万民书交给我,不要打草惊蛇,一切小心行事,我自有办法对付长公主。” 皇上不正是要她得到内库大权么,等晋王回京城,再加上她手中长公主与寮国人勾结的账本证据,以及眼下京城里放印子钱的证据,足够了。 任广江听到这话,总算好受了些,先将自己今日签下的文书交给了宋九,而后与陈合商量着,明个儿大清早就去城南刘记首饰行堵人,要是能抓到刘东家更好,不能的话,也要找到那些受害的商户签下万民书伸冤。 长公主府里,一路关注着晋王动向的探子回报,晋王就要入京都,也不知怎么的,半路停留了一日,那些被抓的寮清门的长老们,似乎给跑了。 长公主阿墨听到这个消息,陷入了沉思,正好此时从城外回来的护卫长也匆匆进来回话。 就在那日府上出现刺客,刺客手中出现了火珠子,这些心腹护卫们匆匆出城,没想到身后跟着泰安郡主。 护卫们所去的地方正是神机营的遗部,可惜都剩下一些不入流的工匠,然而即使是这样,也被泰安郡主看了个清楚,回程的时候才发现了端倪。 阿墨很快想到那日刺客手中的火珠子,神机营里的东西,外头人怎么会有?莫非外头也有人有这般厉害,研制了出来。 再仔细一想,对方不过是丢了两颗就威力这般大,看来是另有其人研制出来的,不是从自己手中的工匠手中得到的了。 只是泰安为何会怀疑上了她,泰安到底要做什么? 阿墨心头苦涩,喃喃自语道:“不愧是殿下生的女儿,即使不是殿下养大的孩子,心性却仍旧随了她。” “天大地大,哪儿方是我的容身之地?” 阿墨心头悲伤,抬了抬手,挥退了报信的护卫,泰安在调查她的工匠,晋王又即将带着证据回京城,而她原本以为泰安得到了封地,自己便能跟着她离开京城,如今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果然没一日,晋王回京城了。 时隔数月,晋王回到京城,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一回府,就派人给贤王府传话了。 那会儿任荣长还在官营配合着礼部安排接待寮国使臣的事宜,恐怕回府也得半夜三更了。 宋九等不了傻夫君回来,带着陈合去了晋王府。 “父王,这是我在京城里寻到的证据。” 宋九将账本和万民书送上,并将先前皇上私下里跟她说的话也一并说了出来,皇上叫她想办法接手内库大权的事。 晋王听后,背着手在桌案前走了几步,脑中却是想起前两日到了陈留郡之时,那些原本被扣押在囚车之中的寮清门的四大长老,竟然一夜之间逃走了。 江湖上有种缩骨功,那都是早年间的流传,谁也没见过,可是在那日夜里,这四位长老就这么凭空消失,囚车没有被损坏,便是外头的门锁也还在上面,但是人不见了。 晋王在陈留郡追查了一日,没有半点线索,不得不先回京城来。 没有寮清门的长老在,但是长公主勾结寮国军,这些年将内库的银钱私下里转移,在江南一带购得粮草药材秘密送给了寮国军,以至于寮国军这些年兵强马壮,时常窥视着燕云十六州,战事不断。 就凭这一点,晋王便能在皇上面前参长公主一本,只是抓到京城来的寮清门长老在临门一脚失了踪,这让晋王心头不安。 既然这些人功夫高强,能逃过他晋王的抓捕,那为何当初被他抓到,更是一路受尽拷问的折磨,更是被他得到了庶子之死的消息。 若是这一切都是长公主的安排,那她在这个时机告知他庶子的死是何用意?再一细想,恐怕庶子之死早已经是多日前的事,这是要给他一个警告么? 晋王更是怀疑庶子景的死是长公主所为,而她故意揭开此事,就是为了报复他,晚年丧子,那是何等的伤痛,同为皇室中兄弟姐妹,竟是如此的狠毒。 “父王。” 宋九的脸色白了白,朝晋王喊了一声。 晋王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看向桌上的账本和万民书,交代道:“带上吧,咱们现在就入宫面圣。” 宋九应下了。 只是宋九从堂屋里出来后,她身子有些发抖,靠在柱子上,心头无比的震惊,刚才父王内心所想被她察觉,父王知道了荣景之死,所以才这么悲伤,宋九没有想到这个庶子在父王心头如此重视。 父王误会是长公主所杀,将这一切怪在了长公主的头上,可是宋九知道,是她家傻夫君下的手,将来这事要是被揭发,他们父子二人要如何相处? 宋九不敢想象这件事的后果,只是寮清门的长老为何要将荣景的死在这个时候告知父王,目的是什么? 第1146章 这些证据还不够么 “贤王妃可是哪儿不舒服?” 晋王从屋里出来,看到儿媳妇面色惨白的样子,颇为担忧。 “对付长公主的事由我来,不然你先回去休息。” 宋九哪能不去面圣,她连忙收起心神,跟着晋王进了马车。 半夜入宫面圣,好在皇上今夜也无睡意,看到晋王和宋九赶来,颇为意外。 御书房里,皇帝荣晏拿着宋九交上来的万民书以及长公主与寮国军勾结的账本,看了半晌后放下了。 晋王又送上了证据,是江湖上寮清门与长公主的勾结,每次长公主从内库里得到的银钱,便交给寮清门的人采买运送,直到落入寮国军的手中。 晋王脸色不好看,生气说道:“皇上当年不惜代价将长公主接回京都,她不向着咱们燕国,却敢通敌卖国,此事绝不可忍受。” “内库的账目始终不清不楚的,如今又在京城里发生了印子钱的勾当,这些欺压百姓赚下来的钱,也皆数落入了寮国军的手中,欺害我燕国百姓来滋养寮国军攻打燕国,其心可诛。” 晋王说得愤愤不平,然而宋九却发现皇上似乎有些不太对劲,没有他们想像中的生气,此刻更是一脸的平静,莫非皇上早就知道长公主勾结寮国军,也早就知道京城里有印子钱的勾当? 可惜帝王之心深沉,宋九无法窥听,更是看不懂皇上的心思。 晋王也发现了皇上不太对,收了声,一脸认真的看向兄长。 转眼间御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宋九的手不知不觉在袖中攥紧,若这一切都是徒劳,便没有了意义,那些受迫害的百姓是何其的无辜。 荣晏看向眼前的两人,皆是他最信任的亲人,也如同当初的长公主。 “明日寮国使臣进京,此案且等使臣走后再议。” 荣晏将账本放回桌案。 晋王叹了口气,皆以大局为重,于是行了一礼,这就带着宋九先离开。 从宫里出来,宋九不走了,她看向晋王,问道:“父王,我一直有个疑惑想向父王讨教。” 晋王看了宋九一眼,知道她想问什么,这就说道:“可是当年皇上接回长公主的事?” 宋九立即点头,同时宋九将阿奇带给她的消息一事也一并说了,她现在寻不到师父,找不到证人,但是阿奇不会撒谎,而且他冒着生命危险送来的消息,不会有假的。 自然宋九并没有在整件事里提及泰安郡主,晋王也就不会问了。 当宋九说出这番话后,晋王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目光看向远处的灯火,像是翻开了陈年的记忆。 “当年皇上为了救长公主,派了位大将跟在了使臣身边去了寮国,我燕国武将向来不屈服,镇守边关,要么战死,要么打胜仗,绝不退缩。” “只是那次,跟去的武将没能回来,使臣匆匆而归,带回了长公主,我也曾怀疑过长公主,只是那些年她待在京城也还算安稳,又养大了泰安。” 晋王说到这儿欲言又止,宋九知道了,晋王未说完的话,正是回了京都的长公主开始养面首,过上奢华的生活,反而正是这样的长公主才会让人放心,或许更像长公主大难之后的性情转变。 晋王叹了口气,看向宋九,“你今日告知我这事,我其实也怀疑了许多年,尤其是那次入宫面圣,见到长公主时,我竟然觉得她是阿墨,倒是没有想到,她真的是阿墨。” “父王,那真正的长公主现在在何处?” 晋王也想知道真正的长公主如今在何处? “恐怕只有阿墨知道了。” 宋九一听,立即说道:“父王,我们将阿墨抓了问一问。” 既然她不是真正的长公主,不过是长公主身边的替身,直接将她抓起来拷问,不就水落石出了么?再说这么多年她们造的孽,也得有个说法。 晋王摆了摆手,“不可,且听皇上的话,等寮国使臣走了再说。” 怎么就这么巧,寮国使臣突然将至,他们当真是来朝贺进贡求和的么? 这一夜,宋九失眠了,而她家傻夫君却是一夜未归,想必寮国使臣要来了,城防布阵得严谨,这段时间她家傻夫君都会很忙了吧。 第二日天才亮,寮国使臣就入了城,沿街的百姓纷纷跑出来看稀奇,也不知谁在人群里传了个消息,说燕国战将晋王府世子打得寮国军无还手之力,才有今日寮国使臣入京进贡求和的局面。 于是乎大街上的百姓一个个的看着寮国使臣团,眼神里满是骄傲。 使臣团里的寮国勇士赤着半臂,眼神冷漠的看向街头,随着队伍往前去了,一路上可没有半分颓败之势,与京城街头骄傲的百姓们一样,他们似乎也瞧不起他们。 京城百姓们怒了,来京进贡求和的,还敢这么嚣张。 也不知是谁带头拿起烂菜叶扔到了道路正中,一时间点燃了百姓的怒火,转眼间围观的百姓纷纷朝使臣团扔烂菜叶臭鸡蛋吐口水。 转眼街头乱成了一团。 寮国使臣团的路走到一半走不动了。 迎接的礼部官员纷纷上前相劝,可惜声音太小,淹没在百姓的愤怒声中,更是自己也被扔了一脸。 守城军统领此刻在何处?不是答应礼部官员今个儿要安排好街头的秩序和治安的么? 人群外,任荣长赶了过来,看了那些寮国使臣团一眼,却并没有积极的去处理此事,而是等百姓们发泄了一番,方带着京兵赶来。 礼部的官员好在也聪明,反正百姓气愤的不是他们,所以躲在人群里倒也没有百姓要针对他们,只是寮国使臣团却是挺惨的,奢华的马车上全是烂菜叶和臭鸡蛋的味道,坐在马车里的使臣乌古,一身的狼狈不堪。 任荣长来到马车前,只淡漠地看了一眼使臣团,也没有责备百姓,直接下了令:“护送他们去面圣。” 乌古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结果就对上了任荣长冷峻的目光,谁又会知道这一次被安排接待寮国使臣的任荣长内心是有多么的不爽。 当年他在燕北镇守了一年,与寮国军打了一年的仗,更是因为朝中无粮草接济,差一点儿丢了燕云十六州。 第1147章 带阿墨走 以前生死相对,死了多少战士,而今一句求和,送上名马丰貂就能议和,凭什么? 任荣长本就是个有脾气的人,仅这一眼,乌古便察觉了不对劲,他仔细的看了任荣长一眼,也顾不上身上的狼狈,问道:“阁下可是去过燕北战场?” 任荣长再次看向乌古,那目光里似是燃起了烈火。 虽然任荣长没有回答他,但是这个眼神已经告知了一切,乌古连忙放下车帘,不敢有半句抱怨。 礼部的官员在看到贤王后,刚要开口说上几句牢骚,哪能想一对上任荣长的眼神,竟是吓得不敢说了,都说这位贤王脾气大,生气的时候最好别招惹,眼下怕是生了大气。 队伍终于离开了街头,来到了下榻的使臣驿馆。 使臣乌古从马车里下来,明明踩了一脚的臭菜,却仍旧面色平静,挺直了脊背,还朝众位官员抱了抱拳,这就先进宅子梳洗一番。 寮国的勇士很快守在驿馆之外,想将原本守着的京兵挤走,谁知这些勇士才站稳,一支箭突然破空而来,直接钉在了勇士的脚边。 寮国的勇士们见了,吓了一跳,含怒瞪向任荣长,然而很快又歇了心思,纷纷退开,转身都进了宅子。 任荣长下令:“京都重地,你们一步不得离开的守在此地,若出差错,军法处之。” 这声音也忒大,京兵们齐刷刷的应下命令,声音更大了,想必里头的使臣团都听到了。 礼部官员张了张嘴,想要劝两句又硬生生的将话咽了回去,突然发现,先前几日与贤王商量的话一句也不作数了。 这位贤王果然与传言中的一样,脾气忒大,谁敢说半句。 当天入城的使臣团定是被京城里百姓的“热情”给吓到,便以洗漱为由,这一日都不曾出驿馆。 任荣长傍晚回家吃饭,吃完饭还得连夜当差,他就是找个时间回来跟媳妇说说使臣团的事,他知道媳妇在家里等着的呢。 吃饭时,宋九看着大口吃肉的傻夫君,想必这一日也是辛苦,等任荣长酒足饭饱后,这才说起使臣团的情况。 皇上曾下令,定要盯住使臣团在京都的一举一动,所以任荣长一刻也不得耽搁,吃完晚饭就得出门,都说白日里不敢做的事,多是晚上动手,所以任荣长更要亲自看住了。 宋九想了想,说道:“夫君,何不也派几人盯住长公主府。” 任荣长有些意外的看向媳妇。 宋九接着说道:“夫君行事,自是能放心的,只是这样日防夜防,人也辛苦,再说还有一句词叫防不胜防,总归多留一手也有个把握。” 宋九还没有将她和晋王入宫面圣交出证据一事跟丈夫说,是不想他操心这些杂事,眼下使臣团最要紧。 任荣长听了宋九的话,这就出门安排去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今日使臣团才来京都,夜里便敢行动了。 即使是任荣长亲自守住了驿馆,对方竟然也偷出了驿馆去了长公主府。 那是子夜时分,长公主刚躺下没一会儿,下人匆匆进来传话,说门外有人求见长公主,对方还递上了玉佩。 长公主接过玉佩,这块玉佩明显有人时常佩戴,连着边边棱角都已经磨得更加圆润光滑。 然而玉佩正中的那个“德”字却是如此的显眼,若是有公子楚在,看到这个“德”字,定能认出这是长公主阿墨亲手所刻的字,字体带着女子的柔润,绝不可能出自一个男人的手中。 阿墨的眼眶红了,眼泪突然掉落打湿了玉佩。 服侍的下人见到主子落泪吓了一跳,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不敢出声了。 阿墨抹干了眼泪,开了口:“召他进来。” 于是阿墨披衣下榻,穿戴整齐后在寝殿里与人相见。 半夜赶来求见长公主的正是寮国使臣乌古,而带乌古从那驿馆出来的正是晋王当初抓到的寮清门四大长老。 这四人此刻守在殿外,哪还有当初被晋王拷问时的狼狈与胆小,此时的他们身强体壮,目光凝聚,长公主府的护卫都不及他们,都惧着他们。 乌古见到阿墨立即跪了下去,上前便喊道:“侧妃娘娘,可还记得当年的老奴?” 阿墨看向乌古,自然认了出来,然而她将玉佩慢悠悠的放回桌面。 乌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娘娘定是认得此物,正是君上这些年一直带在身上的玉佩,君上一直记着娘娘,可惜娘娘未必记得君上了。” “这些年,君上为了寻得娘娘的下落,挑选出寮国最勇猛的武士进入中原,组织了寮清门。”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寮清门的人始终没能寻到娘娘的下落,直到数月前娘娘突然出现,君上才收到寮清门的消息,派了老奴出使燕国,就是为了救娘娘回国。” 所以外头传寮国使臣来燕国是为了借粮而来,皆是不实之言,他寮国去年丰收,根本不缺粮,这一趟就是奔着阿墨而来。 当年主仆三人各嫁一夫,阿墨不及长公主有权势且聪明,而且她还不是正妃,所以留在寮国也不过是苟且为生。 只是造化弄人,谁又能想到夺嫡之战中,最后登上君主之位的是阿墨的枕边人——二皇子耶律英德。 阿墨却并没有乌古想像中的激动欢喜,反而是一脸平静的看向他,问道:“你们要如何救我离开?” 乌古以为自己的言词还是打动了阿墨,连忙将计划说了出来,“战马还在路上,自然咱们寮国的战马又岂会真的送入中原,不过是借送战马之机,派人在燕北接应,待娘娘平安出关,定要一举拿下燕云十六州。” “至于这些药材和丰貂,且当送予燕国补偿的骋礼,君上还记挂着娘娘,娘娘莫再犹豫,早早离开方为上计。” 阿墨看着眼前计划完美的乌古,目光再次落在了玉佩之上,苦涩一笑,没有接话。 乌古见状,心思一动,问道:“娘娘可是怀疑君上对您的感情?” “娘娘虽然一生未有生育,但君上却对娘娘仍旧念念不忘,更是曾在众臣面前立下誓言,百年合葬,只有娘娘可入皇陵。” 乌古说得一把老泪,倒也把阿墨说得流下了眼泪,瞧着将人说动了,乌古再次说道:“就在招待使臣团的宴席上,娘娘收拾了细软就跟着我们走,有寮清门的四大长老在,咱们定能逃出京都。” “只要离开京城,外头便有咱们接应的兵马,娘娘大可放心便是。” 阿墨没接话,算是默认了。 第1148章 送信的人是谁 乌古瞧着天边要露白了,这就起身告辞。 那块刻着“德”字的玉佩仍旧摆在了桌案上,跟着乌古离开燕国,玉环所做的事一笔勾销,而她这段时间替泰安谋划的也已经完成。 阿墨的目光灼热起来,这天下她的容身之所在何处? 翻开小金库的账本,上面记载了阿墨替泰安郡主在巴蜀置办的家产,以及这一年里来放印子钱所得到的全国各地的铺面、田产、庄子,还有一仓的银子供泰安花销,足够了。 阿墨将账本收了起来,定要找个时机将账本和契纸都交给泰安,才能放心的。 使臣驿馆外,京兵前来禀报,就在刚才,京兵又看到了回来的使臣乌古,而他身边跟随的四个人,功夫高强,夜里五人出行,这么多的京兵,竟无一人看到,也无人阻拦,看来他们是做了准备而来的。 至于今夜他们出门见到了何人,京兵们竟然无法追查到。 任荣长脸色不好看了,看来带着京兵即使将驿馆围得水泄不通也没有用,这样反而他们在明,对方在暗。 任荣长立即改变了方针,他脱下铠甲,换上便服,将官营事务交给左右副将,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在官营之中,外头巡逻队伍也不再是任荣长带队。 使臣来就朝贡,自是要面见天子,将带来的药材、丰貂送上,那会儿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寮国使臣送上进贡,跪在殿前,百官欢喜。 泱泱大国,燕国才是中原霸主,一个个的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反观高座上的皇帝荣晏却是低调。 寮国来朝贡的用意是什么? 大殿之上问出了口,使臣乌古倒是聪明,顺着话开了口,想向燕国来借粮的,并说了寮国去年的收成不尽如意,关外走商少了大半,又由于连年大战,兵马锐减,盼着与燕国交好求和。 这一番言词正是文武百官最爱听的话,一个个的骄傲了起来,果然是将寮国军打怕了。 荣晏明显听到这一番话也符合了自己的猜测,面上露出微笑。 使臣乌古说送来的名马在路上了,挑选的是草原上最肥壮的马匹,只待入了关,速度便快了,到时候送到马场配种,定能壮大燕国的战马。 关外的马的确是最好的,上过战场的武将仍旧记得寮国战马的勇猛不输寮国的勇士。 退朝之后,朝堂上发生的事传开了。 贤王府里,宋九也得到了消息,寮国使臣果然是来京城向燕国借粮食的,而燕国又岂会借粮给他们度过难关,转头又拿着兵器对着他们的边关战士呢。 宋九收到了皇宫里的邀请,她和贤王要参加使臣宴,皇上还特意叮嘱宋九定要去的,只是任家的女眷却没有邀请在列。 宋九知道,皇上是想她入宫,了解一下这些使臣到底有无异心,即使皇上不说,宋九也想去会一会。 没人知道宋九能听人心声,只知她识人之术厉害,而这一次使臣来借粮,上了朝之后回了驿馆,便再没有在京城走动,也没有积极的去巴接朝廷的官员替自己说好话,这事儿便有些不太对劲了。 再加上她家傻夫君早上回来用早膳时提到昨个儿夜里使臣悄悄地出了府,由于京兵的疏忽,他们并不知道使臣出府后去了哪儿见了谁,着实可疑。 使臣接风宴设在明日,宋九还没有入宫,便突然收到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信里的字写得歪斜,可见是故意为之。 “明日宫宴,你定要去一趟。” 就这么几个字,没头没尾的,也不知是谁写的,守门的府卫只道是个小乞丐送来的,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了,即使抓到那乞丐,大概也是说不出是谁,对方既然要掩瞒身份,自是早做了准备。 宋九看着手中的信,心头为明日的使臣宴而忧心起来。 第二日大清早,宋九将丈夫留下了,“今日别去驿馆了,左右你昨个儿守了一日一夜,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咱们还是先去参加宫宴吧。” “正好趁着宫宴之机,夫君试探一下那使臣身边的勇士,看看他们的功夫如何?” 任荣长一直在找机会找出那夜跟随而出的四名护卫,然而这一日一夜在驿馆里的观察,竟是没有看出这四个人是谁,多半是入了府后便换成护卫服夹杂在使臣团的护卫队里。 媳妇的建议很不错,任荣长也就不出门了,跟着宋九入宫赴宴。 果然使臣接风宴是没有邀请其他权贵夫人的,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参与,全场女眷也只有宋九、长公主以及魏贵妃。 入宫后,宋九就一直在猜测着昨日送信给她的会是谁,可是看着前来的官员,都不太像。 皇上早已下了御旨要求她来参加,魏贵妃与她交好,真要给她写信不必掩瞒自己的字迹,那么写信给她的会是谁? 宋九的目光落在了刚入场的长公主身上,会是她么?宋九很快抛开这个奇怪的念头。 晋王也被请来了,宋九夫妻二人与晋王坐在一席,正好与长公主府的席位呈左右二列,在众官员之首。 使臣乌古带着两名勇士进场,说是两名勇士好斗,想在宴上表演一段来助兴。 众官员自是想要看一看寮国的勇士功夫如何,有必要的话还能鼓动着中原的勇将与之比试一番。 众人落座。 魏贵妃坐在皇上身侧,目光朝宋九看来,宋九正猜测着信是谁写的呢,这会儿对上魏贵妃的目光,心头又想着莫非真是魏贵妃所写? 对面的长公主却是静静地坐在席间,身边除了有下人服侍着,眼神便没有往别处看过,更是不曾朝宋九看来一眼,就跟前一次的宴席一般无二,她就像是不喜欢热闹的样子。 宴席开始了,寮国的勇士上前表演,官员们看得认真,宋九也朝那两名勇士看去一眼,自然也想看看寮国的勇士功夫如何? 只是宋九看到一半,突然留了神,寮国使臣乌古不在席上,人呢? 全场的人都只顾着看两位勇士打斗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寮国使臣的去向。 第1149章 果然来意不善 参加宴席偶有离席是挺正常的,可是今日却有些不正常,宋九有种奇怪的预感,她下意识的朝对面长公主的席位看去,只见席位上除了下人还在,长公主也不在了。 宋九惊了一跳,立即拉了拉任荣长的袖口,小声说道:“夫君,使臣不见了,你去找找看,我也去找找长公主。” 夫妻二人借着去更衣之机,悄悄地退出宴席,到了外头,夫妻二人分开行动。 宋九朝御花园的方向走,一路上不少禁卫军守着,应该没什么事呢。 宋九刚这么想,突然发现站着的禁卫军有些不太对,她连忙靠近了看,只见那禁卫军闭着双眸像是昏睡了一般。 宋九轻轻一推,禁卫军便倒地不起了,再往前去,守着的禁卫军也是如此,宋九慌了。 就要往回赶向皇上禀报,突然听到前头假山处有说话声。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独自走一走。” 宋九听出是长公主的声音,心思一动,没有急着赶回去,而是追上了前头长公主的脚步。 假山前,阿墨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朝身后看了一眼,脚步放慢了些,身后没一会儿便响起了脚步声。 宋九追上来了,见到长公主便是行了一个晚辈礼,也顺带将人叫住了。 阿墨看到宋九,内心毫无波动,倒也没有责斥她突然追上来,反而问她要去往何处?再往前头就是御花园了。 宋九心情颇为复杂,信是长公主所写么? 随即宋九说想陪长公主去御花园走一走,对殿前勇士的比武没有兴趣。 阿墨同意了。 只是两人才走了几步,前头突然来了一伙人,一个个的显得紧张又惊慌,匆匆赶来时,有人手中还拿着兵器。 领头的正是使臣乌古,几人在见到长公主和宋九后,脸色大变,立即收起了兵器。 乌古上前朝两人行了一礼,故意说道:“贤王妃也在呢,这宫里闹贼了,刚才有黑衣人要对付我们,还请贤王妃回去禀报一声,我们留下来保护长公主殿下。” 乌古说完这话,心头暗恨:“怎的在这关键时候遇上了贤王妃?” 宋九听到这心声,就知道他们有问题,于是答道:“一路上我也察觉了,不急,我夫君已经去通知皇上,想必京兵很快就会赶来。” 乌古脸色大变,不由得看了长公主一眼,说好今天行动,将长公主带走,而今看来计划失败了。 乌古抿紧了嘴唇,目光落在宋九的身上,心头暗忖:“若是此刻抓住此妇,便能拿她做威胁,只是这样一来就麻烦一些。” 宋九脚步一顿,双手在袖中攥紧,他们要对她动手了? 长公主阿墨突然在此时开了口:“今日寮国的勇士们比武很是精彩,想来寮国民风彪悍,寮国送来的战马也定是难得的良种宝马,不知这些宝马此时已到何处?” 乌古刚想着对宋九动手,此刻被长公主的话打断,心头有了疑惑,暗自想着:“她这话是何意?只待这些战马入了关,放牧的队伍以及关外入关的密道里,全是我寮国军。” “而战马便成了寮国军的座下骑,到那时定能取了守城大将荣义的头颅,得到燕云十六州,寮国军将势不可挡。” “这些不是先前都说好的么?长公主莫不是要全力维护燕国?她这是不打算跟着回寮国去了么?” 乌古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长公主。 而身后的宋九内心已经震惊无比,原来寮国使臣来朝贡不是来借粮的,他们兵强马壮,故意以送名马为由入关来对付小叔子荣义的。 至于长公主,她故意问出此话,难不成是在故意帮她,她定是听说过她有识人之术,不然不会这么奇怪的问话。 至于这使臣最后心头所想,是想带长公主回寮国去是何用意?宋九举一反三,想到两日前使臣初入京都的那一夜突然出了驿馆私下见了人,她大概知道是见了谁了,不正是眼前的长公主么? 今日正是他们起势要带走长公主,那些禁卫军也是他们做的手脚,那眼前的这些寮国护卫中,定有她家傻夫君嘴中所说的最厉害的武将了。 宋九的手心冒了汗,眼看着双方一触即发,长公主阿墨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将乌古的目光拦下了,也顺势挡在了宋九的前头。 “前头宴席上比武恐怕已经结束,眼下京兵入宫,路不好走,不如先回宴席吧。” 乌古的手原本摸向了腰间,听到这话,犹豫了一番,手收了回去,这就说道:“那小的护送殿下回去。” 小的? 寮国使臣在长公主面前如此卑微。 宋九到底是松了口气,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长公主的背影。 就在他们准备回宴席时,任荣长带着京兵突然赶到,黑压压的京兵将小道瞬间包围住,一身华服的任荣长手中持剑,快步而来,看到众人也没有理会,而是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了宋九的身边,并将她护于身后。 乌古只叹失了机会,再要寻到机会已经打草惊蛇,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长公主。 众人回到宴场,宋九落了座,脸色还有些苍白,手心还是湿的,到了这儿她才稳住心思,手在桌下拉着傻夫君的袖子一角似乎才能安心。 任荣长在桌下握紧了宋九的手,安慰道:“莫怕,有我呢。” 宋九知道傻夫君来了,她才放下心的,可是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心头仍旧焦急紧张。 眼看着宴席上又热闹起来,宋九不能在此刻将知道的消息说出来,也不能突然离席引人注目,于是她朝身边服侍的齐嬷嬷小声交代了一句。 齐嬷嬷借着给她拿吃食的时候悄悄地退下,没一会儿晋王身边的长随快步上前在晋王身边跪坐下来。 晋王朝宋九看来一眼,眼底的怒火即使掩饰得极好也能看出端倪。 晋王突然起身,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拿着酒杯,朝着跳舞的舞姬们走去,还一边说道:“如此盛景,何不畅快一些。” 晋王似乎醉了,他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酒,东倒西歪的来到使臣跟前,并将一名舞姬拉入乌古的怀中,还跟他碰了杯。 一时间宴场上充溢着暧昧的欢快气氛。 第1150章 去燕北救小叔子 朝中官员都是个中老手,也就一个个拉着舞姬入怀,皇上倒也没有制止。 宋九却看着有些不适,不过她也没有离场,而是不动声色的朝对面的长公主看去一眼,见长公主看到这奢靡的场面脸色不好看,很快便起身离开了,宋九也就跟着起了身。 晋王正与舞姬拉拉扯扯的,突然醉倒在美人怀中呼呼大睡。 乌古冷眸看了晋王眼,心头还有些疑惑,当年镇守边关最威风的晋王,原来在京城是这副色急的模样,果然人不可貌相。 皇上立即着人将晋王送下去休息。 晋王被宫女扶回侧殿休息,只是晋王一进侧殿却立即睁开眼睛,那目光里的愤怒难以掩饰,他随手拍晕扶着他的宫女,转眼恢复了正常,哪还有半分醉意。 在晋王听到长随说使臣团的真正目的不是来借粮,而是趁着名马入关对他小儿子大下杀手的计谋,晋王便在那席宴上坐不住了。 然而他大儿媳妇交代了,千万别突然离席,这话也的确让他保持了冷静,他听大儿媳妇的话,她有识人之术,她定是察觉了什么才会这么着急着告诉他。 晋王从侧殿出来,就在外头遇上了大儿子任荣长。 “爹,我跟你一起去燕北。” 刚才那一刻,任荣长便做下了决定。 晋王一脸欣慰的看着大儿子,大儿子是孝顺的,他已经死了一个庶儿子,不能再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他都要赶紧去一趟燕北,但是大儿子不能离开京都,否则打草惊蛇。 “你得留在京都,京师营在你手上,我们都放心。” 任荣长却是着了急,弟弟若出事,他也会悔恨一辈子,所以他要跟着一起去,不仅为了救弟弟,也为了守着边关。 正好宋九追了过来,她离席后没有找到长公主,便想到傻夫君定是会跟着父王去往边关,所以赶来了侧殿。 晋王将儿子交给儿媳妇,交代道:“京城就交给你们夫妻二人,好好守着,千万别让使臣离开京都半步。” 宋九也拉住了丈夫,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眼神里都是不希望他离开京城,眼下京城能带兵打仗的没有别人,底下的孩子又太小,朝中那些文臣徒有嘴巴子会说,哪个是上战场的料。 任荣长留下了,晋王从大儿子手中拿了京师营的兵符,立即去京师营领兵一万去往燕北支援,希望还来得及。 而先前离席的长公主,此时却在宫中偏僻的一角,等到了乌古身边的大护卫,寮清门的长老之一。 对方显然也在关注着长公主的一举一动,见到她后上前一步行了礼。 阿墨看向此人,认出来了,问道:“你们寮清门是怎么知道我并非先前的长公主玉环?” 这位长老长得高高瘦瘦,眼神却是精明无比,下盘也极稳,站在那儿如一座山似的难以撼动。 长老不紧不慢地说道:“门中有密探在京城,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在寮清门接到长公主的命令,不准我们杀了晋王府的那个小孙女开始,我们便知道了,长公主换人了。” 原来破绽在这儿,也对,玉环姐姐向来斩草除根,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当初寮清门追杀天下贵子阻止他们入京城,我们收的命令是抓住人便下杀手。” “我们知道天下贵子的重要性,这么多年以来,君上派我们隐入中原,目的是追查娘娘的下落,而非为长公主劳碌奔走,所以当时并没有将那孩子处死。” “原本只想将人抓了与前长公主做为交换的筹码得到娘娘的下落,至于天下贵子,我们根本没放在眼中,不过是个毛孩子,再加上术士几句言词,也只有燕国的百姓信这一套。” 阿墨没有接话。 长老趁机劝道:“娘娘该明白君上的对您用情至深,且跟我等回去,自是比这长公主府的囚笼要自由自在得多。” 阿墨却是苦涩一笑,看了看远处被京兵取代的禁卫军,说道:“你们恐怕已经打草惊蛇,难以出京都了。” 长老却是不以为意,“娘娘大可放心,京都早有我们寮清门的密探,要出京都倒也不是难事,娘娘再待几日,定能寻到机会。” 寮清门的长老不想让京兵瞧见了,很快退下了。 阿墨返回宴场时,宴席已经结束了。 宋九夫妻二人还在席上,只是朝长公主这边又看来了一眼。 使臣乌古看中了怀里的舞姬,皇上准许其将舞姬带回驿馆,又送来了两位美人去了驿馆服侍。 今日这一场宴席就这么散了。 回贤王府的路上,宋九还有些没想明白,今日的长公主很奇怪,若不是当时长公主在假山后故意发出声来,她是察觉不到,指不定就返回宴场禀报,便没有后头知道真相的机会。 可是长公主她为何要帮她?不,她为何不跟着寮国使臣离开,反而要帮着燕国度过这一劫。 长公主放印子钱迫害百姓,又杀了她师父莫如水,还对付阿奇和公子楚,以及那地下石室中的画像和记录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汇集在一起,宋九更是想不清长公主的立场是什么,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使臣宴过后,那宴上所发生的事,任荣长事后禀报给了皇上,京师营带走了一万京兵调去燕北支援,而动机不纯的寮国使臣团却被京兵们看住,牵制在京城不得离开半步。 使臣驿馆外已经被京兵盯住,使臣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然而没两日,寮清门的密探竟然将消息送了进去,对方以燕子来传递消息,叫人防不胜防。 京师营的变动起了疑心,而得知消息的乌古立即出了驿馆,带着护卫就要去往晋王府求见晋王。 那会儿任荣长连续守了一个日夜,刚回贤王府吃个饭睡会儿,属下就来报信了,任荣长立即起身,披衣上马匆匆赶去阻拦。 府里,宋九看着傻夫君匆匆离开的背影,心头十分沉重,转身去了小团子的院里,看着养病的孩子,宋九心疼,只是双胞胎两孩子的院里养了不少鸟禽,屋顶上院里头,到处走来走去的,倒也不惧人。 第1151章 闯祸的明宇 也不知晋王走到了何处,更不知燕北的消息。 宋九来找孩子,就是想再给燕北传递消息,先前送信的鸟中途也不知会不会出意外,没了音讯,宋九寝食难安。 屋里看书的小团子见到母亲来了,也是心思灵巧,立即就知道母亲在忧心着什么,随即吹响一声口哨,三只飞鸟落于窗台前。 “娘,莫急,这是我最近训练出来的鸟,不仅脚程快,且也不畏寒,定能在三五日内将信送到燕北去。” 这种类型的鸟只训练了三只,这一次全部派上了用场。 宋九心头一安,连忙写下了信绑到了脚上,看着三只信鸟离开,宋九方说道:“等你们长大了就好了,如今朝中能用的人太少,而你们这些孩子,个个有勇有谋,将来必有一番成就。” 小团子伸手抹开宋九额间的忧愁,安慰道:“娘,你别担心,明宇弟弟说了,待他的火器研制出来,将来燕国便能称霸中原,到时候谁也不敢欺负。” 宋九叹了口气,火器的研制谈何容易,宋九心底始终有一个疑惑无人能解,便是当年先皇明明设下神机营,且用上了这么多的奇人异士研制火器,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神机营没有用上正途,反而凋零了。 先一辈的恩恩怨怨宋九不想知道,他们也不会说的,但是以大局为重总该懂得,为何要这般四分五裂,到如今燕国四面环敌举步艰难。 宇哥儿还是太小了,再说火器的崛起也不可能是他一个人能做得到的。 要是能得到神机营当年的火器谱,或许还能事半功倍。 宋九摸了摸小团子的额发,问今个儿可是国子监放假,瞧着孩子们都没有去上学呢。 小团子却是摇了摇头,刚要回话,门外便传来了几个孩子的说话声。 “……怎么说来着,任明宇,你那火珠子吓到了太傅,就等着挨板子吧。” 随着几个孩子的说话声,也都纷纷进来了。 任明宇一脸的不服气,手里还抓着两颗火珠子,生气说道:“谁让你们不拦着,昨个儿太傅的戒尺打了我的手掌,你们哪个替我说话了?” 几个孩子一进门看到了宋九,连忙板正了身子,再跳脱的性子在见到长辈后收敛了起来,朝宋九行了一礼,喊了一声“三婶。” 所以今个儿不去国子监,是因为得罪了郑太傅? 几个孩子居然瞒着宋九逃课了,好家伙,要不是宋九来小团子的院里写信,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宋九朝任明宇伸出手来,任明宇一脸不舍的将手里的两颗火珠子交给了宋九,苦着一脸说道:“三婶,我也只剩下这两颗了。” 宋九根本没把任明宇的火珠子与当年陆侧妃母子用的火珠子上面来想,心想着不过是孩子研制着玩的,大概也只是吓唬人罢了,没放在心上。 宋九收起火珠子,这就开了口:“我限你们一盏茶的功夫收拾好,一个个的提着书篮跟我去国子监向郑太傅道歉。” 众孩子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可是对上宋九严厉的目光,连忙逃散开来,赶紧回去准备。 小团子在一旁也有些惊滞,等人都走了,这才小心翼翼向宋九告状,“娘,昨个儿明宇把郑太傅的美须给烧了。” 宋九以前就听说过的,郑太傅最爱自己的美须,每日还有专门的下人梳理,此刻听到这个消息,她震惊的看向女儿,问道:“烧成什么样了?” 小团子显然有点不敢说。 明宇这孩子真是调皮,怎么把郑太傅最喜爱的美须给烧没了,宋九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火珠子上,忍不住问道:“这火珠子威力如何?” 小团子如实说道:“很强,两颗火珠子可以逃命了。” 这么强么?明宇才多大,他是怎么研制出来的? 主要是研制出来这么大威力的火珠子,竟然拿去国子监显摆,还烧了郑太傅的美须,这是皮痒了。 宋九抿紧着嘴唇半晌没说话,要不是现在寮国使臣在京城,宋九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任明宇不可。 于是这一日,宋九亲自带着孩子去国子监向郑太傅请罪,哪能想郑太傅告假了,细问下,昨个儿那火珠子扔在课堂上,烧了郑太傅的美须,这事儿可不小。 宋九又带上重礼,抓住这一帮小坏蛋负荆请罪去了郑太傅的府邸。 郑府门口,几个孩子裸着半身背上荆条,一个个的跪在府门口请罪,郑府的护卫和下人见了,吓得不轻,毕竟人群里还有太子在呢,哪能让太子这般受苦,这倒春寒的天气裸着身子背着荆条来请罪,屈尊纡贵而来,哪能受得住。 外头有百姓围了过来看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这一群孩子气坏了郑太傅,贤王妃亲自带着孩子们上门道歉来了。 郑司玉今日没在皇上身边当差,正好来了郑府,也是听说大伯被太子带着几个孩子烧了美须,气得在府中休养,还准备向皇上辞官回乡去。 郑司玉是来劝大伯的,没想到贤王妃做事利落,竟然带着孩子们负荆请罪而来,如此严厉又明事理的父母在,又何须担心太子会长歪。 郑司玉多年以来再次见到宋九,看着她站在一群孩子们当中,不知不觉多看了几眼,年少时对她曾动过心思,原本以为时过境迁不会再记起,然而在看到她的这一刻,还是会忍不住记起当年在黄州的时候。 身边的管事正不知如何处理此事,见小公子在,便说道:“还请公子劝一劝老爷,毕竟外头跪着的可是太子。” 郑司玉却是笑了,“不必担心,在她眼里,没把自己儿子当太子看得尊贵,贤王府不一样。” 管事不明白意思,郑司玉也没想解释,转身去了主院。 跪着有些发冷又吃痛的几个孩子,一个个没有因此而动气,反而觉得宋九教训得对,只是一个个的目光看向任明宇,是谁手滑把火珠子甩了出去的? 郑府主院里,郑太傅养了多年的美须如今已经剃光,一脸伤心的坐在屋里没法见人了。 郑司玉进来瞧见了,也明白了为何大伯如此生气,不过剃了美须的大伯似乎年轻了好几岁,只是没了胡须,少了往日的威严和锐利。 第1152章 向太傅道歉 “大伯莫气,孩子太小不懂事,不过反着想一想,那几个孩子个个聪明有天赋,尤其是昨个儿丢火珠子的任明宇——” 一提到任明宇,郑太傅气得面红耳赤的看向侄儿子。 郑司玉可不怕大伯,接着说道:“此子有大造化,皇上正为空着的神机营而忧心,可这个孩子才多大,便能造出威力十足的火珠子,那可是神机营里难得的人才。” “过年前,钦天监正南宫大人曾在皇上面前提及任明宇这个孩子可入神机营,当时皇上觉得孩子太小,想着孩子留在太子身边跟着大伯多读几年书,由大伯教化一番。” “来日成才,成了神机营的人,大伯那可是要名留青史的,何止教出勤政爱民的太子,也教出一位神机营的神童,燕国将来的繁荣昌盛那可是有大伯的一份功劳。” 郑司玉真会说话,原本气得不轻的郑太傅明显的消了些气。 郑司玉接着又说起贤王妃带着府上所有的孩子负荆请罪而来,这会儿一个个的脱光了半身跪在府外请罪,就等着大伯原谅他们了,若是不原谅他们,大概是会一直跪着不起的。 郑司玉叹道:“可怜皇室中就这么一对双胞胎,那个大孩子带着帷帽穿着薄衣,身子骨弱本不能吹风——” 郑司玉话没说完,郑太傅立即起了身,怒不可遏的开口:“谁让他们跪在寒风中的?速速同我去劝阻,这贤王妃也真是较真。” 郑太傅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出屋子,郑司玉在背后无奈摇了摇头,明明心疼自己的学生,却还要逞强。 当郑太傅匆匆赶到门外,看着跪了一地的孩子,那叫一个心疼的,率先一步将小团子扶起来,看着姑娘家的倒春寒的天气穿着薄衣跟着跪在这儿,哪受得住,连忙从下人手里拿过披风将孩子给裹紧。 其他男丁却是赤着半身背着荆条,背上都有了伤痕,也是令郑太傅心服口服。 在京城里的权贵子弟都没有贤王府这些孩子实诚,说负荆请罪就来真的,京城里的权贵子弟哪个不精贵,这也是郑太傅不想教导他们的原因。 宋九上前行礼道歉,她看到了没有了美须的郑太傅很是愧疚,胡须于年长的男子是何等的重要,便是她家傻夫君都开始留起了胡须。 而今下巴光光的郑太傅的确没了往日的威严,他将宋九一家请进了府中。 烧了炭盆的屋里暖和了许多,又送上了热茶糕点。 人群里的任明宇再次来到郑太傅身边请罪,是他连累了大家伙,也是他吓到了太傅烧了太傅的胡须。 郑太傅的确吓得不轻,昨个儿夜里还做了一夜的噩梦,奈何谁让他收下这些弟子的,自己的弟子自己疼。 郑太傅将任明宇扶起来,一脸严厉的问道:“火珠子当真是你研制出来的?不是从何处得来的?” 任明宇一脸认真的点头,“先生,您可以不相信我能考上状元,但是请一定要相信我,火珠子是我自己研制出来的,而且威力大,我最近还在改良,将来一颗火珠子便能炸出一个大坑出来。” 郑大傅下意识的松开任明宇的手,退开两步再说话:“倒也不必这么大的威力,你以后可得答应我,不准再在课堂上玩火器,是所有的火器。” 任明宇连忙点头应下。 郑大傅才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小圆子。 这会儿双胞胎两孩子坐在宋九身边,一左一右的,很是安分,见郑太傅朝他们看来,两孩子立即起身,是真的没有半点架子,立了太子却与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何其难得。 郑太傅一脸欣慰的看着两人,“你们大可不必这样,不过是一把胡须而已,过上几个月又长出来了。” 话是这么说,咋听着这话有些咬牙切齿,到底是他最爱的美须,能不难过么。 小团子和小圆子立即上前挨着郑太傅,说以后再也不嬉闹了,都听太傅的话,郑太傅心头欢喜。 裴小西突然从怀里拿出一瓶草药汁送上,“先生,这是我最近研制出来的,抹在发际或者胡须上,不仅能长得乌黑发亮,还能长得更快些。” 竟有这等好药? 郑太傅怦然心动,到底还是忍住了,勉强接过药瓶小心翼翼的纳入怀中收好。 宋九带着孩子向郑太傅负荆请罪的事在京城里传开,但是孩子是怎么得罪了郑太傅的事却没有人传出半个字,只知道郑太傅的美须没了才生了大气。 果然那段日子,郑太傅光着下巴走在国子监,被不少人看到了。 个个对宋九的行事心底赞叹,不就是个太傅,那也是下臣,居然做到了这般。 有些权贵夫人却说宋九这是故意行事给别人看的,也有人觉得她教子不当,将太子置于何地?有损皇室威严。 但总归来说,皇上并没有责备此事,此事便无人敢追究。 然而宋九的这一番作为却在天下读书人中口口相传,转眼间个个将当朝太子视为伯乐,对燕国的未来国君也有了追随的信仰。 宋九的所做所为也传到了长公主府,阿墨听完底下人的禀报,沉默了许久,燕国是有希望的,这对双胞胎孩子将来必有造化。 “把泰安叫来,本宫要见她。” 阿墨下了令,下人去传话了。 泰安郡主赶来见母亲,带来了母亲爱吃的点心,阿墨挥退下人,殿里只剩下两人时,阿墨朝泰安招了手招,叫她坐了过去。 “贤王府那对双胞胎将来是燕国的希望,也有一个明事理的母亲在管着,倒是不会长歪,只是这样一来,泰安你将来的处境更加不自在。” 阿墨将一个木盒推到了泰安郡主的面前,接着说道:“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替你准备的,泰安,听娘一句劝,拿着这些东西,离开京都回巴蜀去。” “以后母亲在朝中替你周旋,你安于巴蜀,好好过日子,定能平安一世。” 泰安郡主一脸疑惑的将木盒打开,里头全是账册和契纸。 全国各地的商铺田产庄子,便是京城里的铺子酒楼客栈就有数十处,泰安郡主震惊了,京城里的产业是怎么得来的?那是何其的难,谁愿意变卖祖产? 第1153章 暗查驿馆 阿墨看着没有说话的荣雪,突然问道:“你已经知道了神机营的残部,却并没有告诉你舅舅,为何?” 荣雪震惊的看着母亲,母亲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你心底还有我这个母亲在的,我将神机营归还给你舅舅,却并没有将神机营的残部交给他,反而将他们藏了起来,你即便是知道了此事,也没有揭穿我,你是相信娘亲的对么?” “既然如此,为何不听娘亲一句劝,离开京都,到了巴蜀,你有钱有势,想建造宫殿还是养面首,想怎么快活便能怎么快活,不好么?” 荣雪将木盒合上,不答反问道:“娘,这些京都的契纸从何而来?” 阿墨目光微微一闪,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说道:“这些你不必知道,眼下寮国使臣入京城,你少在京城里走动,有什么宴席也不必参加,更不要去使臣驿馆。” “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拿着这些财产回巴蜀去。” 荣雪并不想回巴蜀,她当时向舅舅要了巴蜀,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她为何不能留在京城,再说到了巴蜀没有亲人在,她一个人过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至于寮国使臣,荣雪这几日正想着入驿馆打听打听,她有着寮国人的血脉,她很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或许只有寮国使臣能给她这个答案。 荣雪在阿墨的强势下,不得不收下一盒账本和契纸回了郡主府。 夜里,荣雪毫无睡意,穿上夜行衣就出了门,直奔驿馆而去。 当荣雪借着灵活的身姿潜入使臣驿馆刚落在屋檐上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两人还没照面,本能的对上了一招,连接数招后,荣雪反应过来,正好对方也察觉不对,两人相继停下。 “贤王?” 一身夜行衣穿在身上的任荣长也正是夜探驿馆盯紧了使臣乌古,哪能想泰安郡主会在此处。 两人互看不顺眼,却也没有为难对方,各自潜伏着跳上悬梁,纷纷看向了屋里的人。 屋里,乌古穿着亵衣正准备入睡,身边来了护卫来禀报。 他们不仅察觉了晋王带上一万京兵远赴燕北救急之事外,还有密探查到长公主将神机营还给了皇上,就在不久前的事。 乌古听到这话,气得不轻,几上的水杯被他一把甩在地上泄愤,乌古冷声交代着,可惜说的是寮国语,而非中原语,任荣长皱紧了眉头。 里头说了不少话,任荣长硬是没听出意思,侧首看向听得入神的泰安郡主荣雪,心头疑惑,莫非她听得懂? 里头的护卫退出来了,很快又有人被叫了进去,任荣长和荣雪在见到这进去的人,两人纷纷提起心神,此人好功力,要不是两人躲得隐密,恐怕要被发现了。 来的这人正是寮清门四大长老之一,见到乌古行了一礼,两人所说的话倒是说的中原语。 乌古交代长老刺杀长公主一事,长老一脸惊愕,他们寮清门入中原为的正是寻找长公主阿墨,而今人找到了,这么多年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将人带回寮国见君上,完成了任务,哪能想又要杀了长公主,是何用意? “阿墨背叛了君上,竟将神机营给了燕国的狗皇帝,此事对我寮国大为不利,她既生异心,再将她带回君上身边,恐怕会祸害我寮国不可,此人留不得。” “此事你们不必多提,若是将来君上知道此事,我定一力承担,不会怪罪到你们的身上。” 长老显然有些犹豫,违背君上的意思,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那寮清门隐入中原这么多年的意义何在? “怎么,我的话你敢不听?” 乌古冷眸看来。 这番话说的是中原语,悬梁上的任荣长倒是听懂了,在乌古骂到狗皇帝的时候,任荣长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眼看着就要动手了,屋内的长老突然抬头,“是谁在上面?” 泰安郡主吓了一跳,不知有诈飞身而起就想逃走,而一直未动的任荣长心头郁闷极了,他可以肯定此人根本没有察觉他们,刚才那句话不过是诈一诈,可惜主动暴露了出来。 随着任荣长和泰安郡主现了身,长老也从屋里追了出来。 二对一本该有胜算,却令任荣长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寮清门的一位长老,两人对付起来竟是如此的吃力。 寮清门的长老功力深厚,练的又是霸道的功法,一时间将两人逼得连连后退,院里的寮国护卫追上来了,任荣长连忙开口:“逃出去,外头全是京兵。” 荣雪明白了意思,只要翻过墙逃出了使臣驿馆,就能得到京兵的救援。 那些寮国的护卫倒是不惧的,唯独这位长老却是穷追不舍,两人难以脱身,不得不停下来迎战。 荣雪动了怒火,一时冲动,手持短鞭朝着长老甩去,哪能想如此快速的鞭子却不费吹风之力落入了长老的手中反而被他挟制,将荣雪直接往前一拉,身形不稳往前扑去。 而在那短鞭下,长老掌中突现锋利的匕首,只见精钢一闪,任荣长暗叫不好,不得不撇开迎面而来的寮国护卫,手中软剑朝长老的匕首飞去。 荣雪的身子朝前一扑眼看着就要撞上匕首,转瞬匕首被软剑击落,于是她撞在了对方的拳头之上,却仍旧气血翻涌吐出一口心头血,身子也飞了起来。 任荣长抵足一点,连连后退,顺势接住了荣雪,而后将她往墙外一扔,怒喊:“接住了。” 墙外的京兵做了人肉垫子接住了荣雪,可是墙内的任荣长却被众人包围了起来。 长老飞身而至,看着眼前无处可逃的任荣长,冷笑一声,明明认出是谁了,却要借着任荣长一身黑衣带着面纱的原由下了令:“抓住刺客,杀无赦。” 任荣长记起媳妇强行塞在他手中的火珠子,那是从宇哥儿那儿没收来的,于是想也没想的从袖里拿出两颗火珠子往地上一掷,只听到“砰砰”两声响,烟雾笼罩,人影消失。 围困过来的寮国护卫被火光炸得跳开了,见到浓烟,纷纷捂了鼻子,等浓烟散去,只见地上炸了一个大坑,人早跑了。 “是神机营的火珠子。” 第1154章 得到火器谱 长老脸色大变,而穿着亵衣追出来的使臣乌古此时从人群里挤出来,盯着地上的大坑,心头痛恨不已,这就是阿墨交出来的神机营,果然燕国有了神机营便有了助力。 任荣长和荣雪皆是受了伤,荣雪匆匆逃回了郡主府养伤,而任荣长逃出使臣驿馆后立即交代京兵守住了各处路口,他也赶回贤王府养伤去了。 那寮清门的长老果然功夫了得,不过是其中一人,竟是如此难以对付了,任荣长也不过是接了对方一掌就受了内伤。 在任荣长和荣雪离开后,使臣驿馆里灯火通明,使臣团有人出府,却被京兵拦下了。 乌古脸色黑沉沉地坐在堂前,看向寮清门的长老,沉思良久后说道:“看来阿墨不仅将神机营交了出来,便是咱们入京城的计划恐怕也泄露了出去,晋王早已经不在京城了。” 长老震惊,担忧起燕北起事的兵马。 乌古问道:“你可有办法离开京城去燕北传话?” 寮清门的长老面露难色,他的命令是将阿墨带回寮国,此刻离开京城,可就违背了君上的意思。 “就在今夜,趁着贤王伤重未愈,京兵紧守驿馆之机,你今夜离开京城,去燕北传信,告知他们小心行事,尤其暗中打探一下晋王调动了多少兵马前去救援。” 长老犹豫了一下,在乌古的注视下应了下来,当天夜里,这位长老便偷出了玄阳城。 在玄阳城里布满了寮清门的暗线,即使京兵再缜密也有疏忽之处,而这一切任荣长却并未知晓,此时的他正在府中养伤。 荣雪匆匆赶回郡主府刚躺下,外头下人来传话,长公主来了。 荣雪刚脱下带血的外衣,连忙穿上襦裙从屋里出来,看到母亲,原本虚弱的身子勉强站稳了。 “娘,您怎么来了?” 阿墨来到荣雪身边,很快眉头紧锁,并没有坐下,而是看着荣雪苍白的脸,叹了口气,说道:“泰安,娘先前跟你说的可曾想好了?” 荣雪愣住了,先前说的许多话,母亲是想要问哪一句呢? 阿墨补充道:“去往巴蜀,远离京都是非,千万莫插手神机营的事。” 荣雪垂下头去,今天夜里打探到的一切,她更不可能离开京都,即使眼前的人不是她的生母,她也舍不得她死,使臣不走,她哪儿也不会去的。 阿墨见荣雪沉默了,知道她不想离开京都,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只是鼻端闻到荣雪身上的血腥味儿,强忍着斥责的话,交代道:“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后,你必须离开京城。” “娘。” 荣雪想要反驳。 “没有商量,我会向皇上说明,你舅舅定会同意的,就这样吧。” 看着站都有些站不稳的荣雪,阿墨转了身,她快步出了门。 荣雪扶着桌案站稳了些,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突然听到外头有长公主府护卫长的声音,荣雪脸色微变,忍着身上的伤,又悄悄地跟了出来。 假山边,阿墨朝暗中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这才向护卫长下令:“交代下去,叫他们好好保管火器谱,万不能交给他人,尤其是泰安。” 护卫长听令退下,随即便出了府。 躲在暗处的荣雪听到这番话后,心头着了急,她从怀里摸出伤药一口吞下,虽然不知道这伤药的功效,也是从任明宇手中得来的,然而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荣雪还不能躺下休息,那本火器谱是她答应要给任明宇的,可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 果然荣雪很快跟上了前头护卫长,随即出了城。 只是护卫长走得快些,待荣雪赶到神机营旧部躲藏的地方时,这儿早已经人去楼空,上一次她跟过来时没有往火器谱上想,还以为神机营的火器谱是在她母亲的书房里。 荣雪一路跟来,不知不觉任明宇给她的伤药起了些效果,没有再吐血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只可惜晚了一步。 荣雪下了马,在村里走了一圈,藏在这山中的小村全是当年神机营的工匠,如今不见下落,那火器谱也不见了吧。 正这么想着,荣雪突然记起当初跟来时见到的村长,定是神机营旧部的管事,正是大路上的那处茅屋,她快步进了屋子,环顾四周。 荣雪看到茅屋里翻得乱七八糟,可见走时很慌乱,也很着急,不知会不会有落下的东西? 没想到眼角余光看到八仙桌下掉落的一本破旧的书。 荣雪连忙捡了起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神机营火器谱(上册)。 所以还有下册么? 荣雪在屋里看了一圈,没有见到掉落的书本,只得翻开手上的上册细看,里头记载了火炮车马、火药配方等等,至于火器反而极少。 上册就像是火药配制的基础,估计下册才是真正研制出来的各种火器。 到底也是捡到了一本,荣雪从屋里出来,外头仍旧安静无比,她将火器谱纳入怀中,快马加鞭的离开了。 荣雪回到京城里,天已经黑了,她一路上就靠着任明宇给她的未知名的伤药续着,倒也没有倒下,反而似乎身体要好了一些,于是也不急着回郡主府养伤,而是直接去了贤王府。 贤王府内院,任家大房的院里,任明宇正在自己的小屋子里研制火药,他一边配制着火药,一边记载着,时常皱着眉头思考,心头似乎也有不少疑惑。 这时,一颗小石子敲打在窗台上,任明宇疑惑的抬头,就见窗台上有人扔瓜子壳,他面上一喜,立即从窗户边跳了出来。 屋顶上,荣雪从怀里摸出火器谱扔给任明宇,任明宇还不知是什么,正抱怨着她许久不来,火药的原料都要没了,他没得研制了可就耽搁时间。 结果任明宇翻开手中的书往上一瞥,一脸的震惊。 荣雪不知道的是,神机营的火器谱最重要的正是上册,懂得火药配制的比例以及原材料的运用,便能制作出各种各样的火器来。 而眼下任明宇自己研制的,正为这配比问题而发愁,用量不同,威力也不同,最重要的是浪费材料和时间,又要反复的测试。 第1155章 聪明的任明宇 “哪儿得来的?这东西对我太有用了。” 任明宇像抱着宝贝似的抱着书。 泰安郡主却是一脸无所谓的伸出手来,“你不必知道来路,但是我给了你这个,你得拿东西来换。” 任明宇立即问道:“但凡我能拿得出来的,你尽管开口。” 泰安郡主临时的主意,看着任明宇明亮的眼睛,开了口:“你先前给的那些伤药,再给我一些呗。” 就为这? 任明宇震惊的看着她,这倒是好办,都是小西研制出来的伤药,任明宇这就说去去就来,定会让她满意的。 待任明宇走了,荣雪翻身下来,身子疲惫不已,于是在小屋里的软榻上靠了靠,不知不觉竟是睡着了。 一个昼夜的忙碌,一般人都受不住,何况她还有伤在身。 任明宇匆匆赶到裴小西和裴归义住着的小院里,他正悄悄地摸向裴小西的药房,翻找着那些伤药,突然前头药缸旁冒出一个头来,“谁在偷药?” 裴小西一脸疑惑的看来。 为了研制最新的毒药,裴小西大半夜的还没有睡呢? 任明宇脚下一个踉跄,吓得连连后退,裴小西快步到了跟前,见是任明宇,疑惑问道:“又来偷拿什么药了,你呀。” 任明宇陪着笑,说起那疗伤的好药,裴小西倒也不吝啬,从众药瓶中拿出一瓶却并没有马上交给他,而是说道:“用火珠子来换。” 任明宇如今可是得到了火器谱,还在乎火珠子么,当即答应了,而且以后他还要制造出更厉害的武器来。 裴小西倒也欢喜了,先前任明宇在课堂上玩火珠子,那威力着实惊人,裴小西也想弄两颗拿去在小伙伴面前显摆。 任明宇接过伤药回到自个小院,就见自己的软榻上躺着一人,正是泰安郡主。 看着泰安郡主疲惫的样子,再想到她寻自己要伤药的事,知道她定是受了伤,于是也没有上前打扰她,反而是顺手将褥被盖在了她身上。 接着任明宇去了厨房,没多会儿从厨房里弄到了吃食端了过来,温在火盆边,任明宇便在桌案前坐下了,翻开神机营火器谱上册仔细看了起来。 有上册却并没有下册,然而对于求知若渴的任明宇来说,一本基础配比的火器谱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助,至于火器的研发,只要懂得了配比,他就能做成任何火器,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任明宇专心的学习着火器谱上的知识,这一夜不知不觉看入神,竟然一夜未睡。 荣雪在任明宇的小屋里睡了一夜,到五更天的时候才醒来,整个人舒服了许多,这才起身,便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荣雪的肚子也应景,咕噜一声。 任明宇还在看书,根本没有注意着这边。 荣雪不由得朝那孩子看去一眼,竟然学得如此的认真,何愁神机营没有将来,莫小瞧了这孩子的年纪,他注定是神机营的希望。 荣雪没有打扰任明宇,而是接受了他的好意,从炭盆旁边的食盒里拿出吃食,又将几上放着的伤药一并带上,几步便翻出窗户,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自始至终,任明宇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连着屋里的动静都没有察觉,然而一夜没睡的他,明日课堂上定是要开小差打盹,被先生骂的。 荣雪在任明宇这儿休息了一夜尤如神助,再加上吃了他给的伤药,身上的内伤竟然好了不少,眼下运功,明显没了痛处。 回到郡主府的荣雪并没有急着回去休息,而是想到那使臣乌古所说的话,他会派长老杀了她娘,仅凭这一点,她便寝食难安了。 长公主府殿内,阿墨坐于殿前,早早起床的她手里有一本账目,而那账目中正是最近京城里放印子钱的目标,里头任广田与任广江两人的名字正在上面。 掌管着印子钱的管事上前禀报着:“任广田的铺子已经被我们收走,里头不少带功能的家具倒也有些意思,可要给主上送来把玩?” 阿墨没有开口。 那放印子钱的掌事心头微惊,莫非自己说错话了,这些粗糙的家具定是入不了主上的眼,于是接着说道:“那任广江倒也是个聪明人,他在京城里做倒卖的生意,为了买城南的铺子而受骗借了印子钱,如今这钱翻了一倍,他怕是还不上了。” “不过那贺家种子铺有大用途,尤其生意极好,小的在京城放印子钱这些日子,那贺家种子铺的掌柜都不上套,实在难啃,倒是任广江这儿是个突破口。” “若是能通过任广江而得到贺家种子铺,那以后全国的种子技术可就握在咱们手上了,主上您看——” 那掌柜还没说完,阿墨便打断了他,“谁叫你们与任家人做生意的?本宫可是太放任你们了?” 阿墨掀眸看来,吓得那印子钱的掌事连忙跪下了,贺家种子铺不上套,这铺子他暗中查过了,那门面上的东家根本不是真正的东家,而背后的东家正是贤王妃。 想从贤王妃手里得到贺家种子铺,那可是千难万难,不从任家人着手,根本办不成。 阿墨执笔,二话不说将账本上的任广田和任广江划掉,交代道:“莫再惹任家人,不然你们在京都休想再放印子钱。” 掌事心头打鼓,主上这是何意?莫不是要放过任家两兄弟不成? 阿墨将账本甩到一旁,眼皮子跳过不停,她总感觉不太对。 此时护卫长匆匆进来上前禀报着:“主上,郡主大清早就守在了外头,还藏了起来,可要将她请出来?” 阿墨一脸错愕,昨个儿泰安回来,阿墨得到消息去看她,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知道她受了伤,也没有再久留,后来阿墨故意交代护卫长去安排神机营的旧部,留下火器谱,果然泰安一路跟出了京城。 没想到如今从城外回来了,却仍旧没怎么休息,又跑来她院中了,这孩子怕是不知道他院里有多少暗卫,她一来就会知道呢。 “她莫不是在守着我的安危?” 阿墨疑惑的问。 第1156章 京城里有密道 那护卫长正是先前引泰安郡主出京城的这位,眼下在外头观察了许久,泰安郡主躲在暗处,一直盯着主殿,瞧着样子一时半刻不会走的,显然是守在这儿了。 至于泰安郡主是何用意,护卫长不敢随意揣摩。 阿墨抬了抬手,叫护卫长先退下,见那印子钱的掌事还在,交代了一声:“去吧,想办法得到贺家种子铺,但不得接近任家人。” 放印子钱的掌事心头苦,他不去诓害任家两兄弟,又怎么能逼出贤王妃交出贺家种子铺呢? 然而主子的心思没法猜,掌事捡起账本只得退下了。 荣雪背靠在悬梁上,看着一脸欲哭无泪的掌事灰溜溜的从殿里出来,冷哼一声,这些人没一个干好事的,只是这些也与她无关,她眼下最担忧的是母亲的安危。 也不知使臣身边的长老会什么时候闯入长公主府,想到她和贤王一起竟不能对付一位长老,何况那使臣乌古身边还有四大长老,荣雪想到这儿,心头也起了疑惑。 论功夫,指不定寮国人的功夫不输他们,假以时日,待寮国军兵强马壮,燕国兵马未必是其对手,除非重振神机营当年的威力,才能压制。 那会儿给任明宇送火器谱的时候,荣雪也打听到贤王已经平安回府,她也算是放心了。 就这样,做女儿的守着母亲的安危,一步也不舍得离开。 而此时的贤王府里,任荣长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眼前放着的是京城舆图和兵防布阵图。 任荣长不明白,他做守城军统领这段时间以来,将整个京城转了一圈又一圈,里里外外,没有哪一处不熟悉的,可是为何还会有兼顾不上的地方? 京城里有其他的密探,他们指不定还能进出京城,可是他们会从什么地方进出呢? 任荣长正思虑间,宋九端着吃食从门外进来,突然开了口:“夫君,你说京城里会不会有出城的密道?” 任荣长听到这话,震惊的回头看向媳妇。 “若是要在京城常年打探消息,还要能随意进出城门不被人发现身份,若是我定会在京城的某处小院,想办法挖开地下沟渠,从底下掏出一条出城的小道,如此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消息带离京城。” “而真要这么操作,我定会找个隐密的小院乔装。” 话是这么说,可宋九这突然的提议却是将夫妻二人都难住了。 京城分内外城,又有东南西北四城区,每个城区都有大小不一的院子和铺子,那些人会在哪儿挖密道,根本就没有头绪。 宋九话是这么说,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荒唐,看着京城舆图和兵防布阵,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若是我派人来京都打听消息挖了密道,又岂会按着常理去想,能让他们发觉呢?” “指不定还能利用废墟打掩护,像那些遗弃的瓦砾之地,或者曾经抄过的官邸也说不定,毕竟小院里进出,隔壁邻居还会听出动静,久而久之容易被发现。” “若是查封的官邸,那可是无人打理的,但是这样的选择也是有风险的,毕竟官邸再次被皇上赐给了他人,那这条密道也会被发现。” 宋九又是摇了摇头。 任荣长抿紧了嘴唇,想到使臣驿馆的乌古,他就生气,绝不会给他们机会离开京都的,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出那些暗探的密道,到底是在何处? “从今日开始,我便叫人挨家挨户的查找密道,是普通的小院还是废弃的官邸,我都要查个仔细。” “只要乌古一日在京都,我一日都不会停歇追查到底。” 任荣长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宋九却是一脸忧心,上一次无意中从任明宇手中没收的火珠子,没想到给了傻夫君却救了他。 看着傻夫君较了劲,宋九转身便出了书房,很快去厨房里准备了烧鸡,等到傍晚时分几个孩子从国子监回来,宋九便端着烧鸡去了任明宇的院里。 任明宇一手拿一只鸡腿啃着,脸上是满满的欢喜,他又吃独食了,三婶就是对他最好了。 宋九见孩子吃得欢,顺带问起那火珠子的事,正吃着的任明宇这下吃不下了。 咋家里人都盼着要他的火珠子,他为了给泰安郡主拿伤药,可是答应了裴小西给他火珠子,如今又吃了三婶的烧鸡,又得答应给她火珠子,可是他的火药不够了。 任明宇的眼神滴溜溜一转,放下手中的鸡腿起了身,很快去了里屋,没一会儿出来了,只见他手里拿着三颗火珠子,那是他自己藏的私,都不敢露出来,就怕裴小西给要走了。 “三婶,我最近只弄出这三颗,不过与人对敌不一定要用火珠子,咱们也可以用毒。” 任明宇这话提醒了宋九,对呢,为何一定是要用火珠子呢? 宋九收下三颗火珠子,便问道:“怎么用毒?” 这倒好办,只要不是火器,任明宇有不少兵器,那曹家墓里得到了兵器谱上,全是在江湖上排得名号的兵器,经任明宇改良,用上了毒药暗器,那可是事半功倍。 于是任明宇将最常见的手甲钩拿了出来,“三婶,这兵器经过我改良,做得更加精致细小,带在手上,钩上渍毒,用上裴小西的毒药,三步就倒,可厉害了。” 任明宇就要将兵器交给宋九,宋九不太敢接,这全是毒的,她又不会功夫,一时间有些为难。 任明宇连忙从怀里拿出药瓶交给宋九,“这是我在小西那儿偷来的解药,能解小西配制的大部分的毒药,自己运用的时候小心一些,基本也不会伤着自己。” 宋九看着只得十一岁的任明宇,这孩子是真的聪明呢。 宋九用木盒将手甲钩带了回来送给了傻夫君,也将三颗火珠子交给了他,担心他再在外头行事吃亏,顺手在裴小西那儿又得到了一些毒药。 若是打不过就用毒,家里这群孩子个个有奇才,为何一定要硬碰硬的与人交手,那次夜里,但凡傻夫君身上带了毒药暗器,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第1157章 调虎离山之计 任荣长倒也听了宋九的话,将火珠子和兵器收了起来,他最近带着人四处探查京城有无出城密道,每日回来的时间少,回来了也是吃上一顿饭再眯上两三个时辰便走,根本没有时间留下来。 京城一切看着还是如此的平静,可是暗中却风涌云起。 这日傍晚时分,一向安静的使臣府,使臣乌古突然带着护卫出门,京兵拦下时,对方有恃无恐的说是要入宫面圣,京兵们只好放行了。 很快有京兵快马加鞭去找任荣长禀报,待任荣长赶到宫门前时,乌古已经入了宫。 御书房外,任荣长一直等在那儿,心头也是疑惑,乌古待在京城一直不得出门,而答应皇上送来战马的期限将到,他今日突然入宫面圣,难不成得到了燕北的什么消息不成? 此刻的燕北到底怎么样了?父王和弟弟可曾守住了燕云十六州?会不会与寮国军交手了? 皇上也是知道乌古故意拖延时间用意,而今与乌古相见,皇上会怎么处置他? 就在任荣长疑惑不解的时候,乌古大摇大摆的从御书房里出来了,他出来后朝任荣长不屑的看来一眼。 任荣长也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跟着他出宫,而是也进了御书房面圣。 桌案前,皇帝荣晏神色略显苍白,可见刚才与乌古所谈之事不太愉快,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任荣长上前一步将自己和媳妇的猜测给说了,他认为乌古在京城有密探通过密道给外头送信,所以乌古的话绝不可信,他不过是拖延时间,真正的目的还是寮国军入关。 只是任荣长话没说完,荣晏便抬了抬手阻止了他,“不必说了,这些朕都知道,你退下吧。” “皇上。” 任荣长疑惑。 荣晏再次抬了抬手,唐公公上前请人。 任荣长只得出宫去。 就是任荣长疏忽了一事,这一次乌古入宫面圣,身边并没有带四位长老,而在乌古离开使臣驿馆后,有京兵进驿馆搜查,也并没有发现四大长老的踪影。 而此时的长公主府,傍晚时分坐于殿前长公主独自一人用完晚膳,而后抬头朝殿外的悬梁上不动声色的看去一眼,交代着身边的下人:“再叫膳房备下吃食放于桌上,都退下吧。” 那下人去膳房传话了。 果然天黑了,泰安郡主见母亲去休息了,她才放心的偷摸入膳房寻吃的,她看着桌上的吃食全是她平素最爱吃的,荣雪怔住,她日夜守在母亲身边,莫非她都知道了? 荣雪心事沉沉的吃着,谁能想吃了没几口,倒头昏睡过去。 阿墨带着下人嬷嬷过来,交代着宫女小心些,把荣雪抬回了郡主府。 身边的嬷嬷不明白郡主为何要日夜守在这殿外,只有阿墨知道这孩子的用意,她定是知道些什么,她这是在守护她呢。 两人虽无真正的血缘关系,却胜似母女,阿墨不知不觉笑了,这一辈子还值得留恋的,也就是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是她唯一的牵挂了。 守了这么些时日,阿墨实在不忍心,今日故意让人在饭菜里下了药,如此她能睡一个安稳觉也是好的,这孩子也是固执呢。 泰安郡主被人抬回来的,她昏睡过去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睡在榻上,梦里是她同母亲一起吃点心的画面,而她这一生最后悔的,就是不该吃下那膳房里的那一顿饭。 逐不知在安排完泰安郡主的事后没多久,寮清门四大长老中的三位长老半夜闯入长公主府上。 那些在暗中保护长公主的暗卫们根本不是这些长老们的对手,在这漆黑的夜里,长公主府成了修罗场。 第二日阳光明媚,荣雪被窗户边照射进来的阳光刺住了眼睛,她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门外下人听到动静,进来服侍,荣雪还有些摸不清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是守在母亲殿外呢,怎么却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了。 荣雪正在洗漱,一名下人匆匆进来禀报,“郡主,长公主府出事了。” 荣雪手中的巾子掉落在地上,立即起身往外走。 而长公主府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京兵,昨个儿夜里,一场屠杀,所有暗卫与近身的护卫全部死在了殿前。 任荣长带着京兵赶过来,正好遇上泰安郡主,两人看了对方一眼,皆是往殿内走。 主殿上全是血迹斑斑,昨天夜里一场屠杀,其战况可想而知,那些厉害的暗卫竟然全部没了生机。 而里殿的床榻上除了一滩血迹外,没了长公主的身影。 泰安郡主要气炸了,提着长剑从屋里冲出来,就要冲入使臣府拼命,倒是被任荣长看出了端倪,一声令下,京兵将荣雪拦下了。 任荣长记起来了,昨个儿夜里,他从宫里出来后,自始至终没有见到使臣乌古身边的四大长老,所以乌古突然入宫面圣,其目的就是将他和京兵都引入宫外盯着他,如此四大长老便能行事。 他上当了,上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此刻又有京兵匆匆来报,原本待在使臣府的乌古以及他的部下,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大早上的,京兵们例行扒墙看里头的情况,才察觉府院里没有使臣团的踪影,所以他们都逃了。 偌大的玄阳城,那么多的京兵巡逻守卫,四扇大门守得密不透风,他们是怎么逃走的? 是那条没能找出来的密道么? 任荣长记起媳妇说的,若是普通的小院子必须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那若是遗弃的废墟瓦砾之地或者是官邸之中。 任荣长思及此,立开口:“跟我走。” 荣雪不知用意,但看一脸严肃的任荣长,想来他有把握,只要跟上他,指不定还能寻到母亲。 任荣长带着京兵翻身上马,直接往北门去了。 北门外郊区,正好有处瓦砾之地,而今通过任平的努力,瓦砾之地变成了青青草坪。 懂得种田劳作的任平倒是聪明,若想瓦砾之地的草坪能够肥沃起来,还需要牛羊粪便,正好周边有养殖的农户,任平将这些庄户引来了这处。 第1158章 死在故乡的土地上 入春的肥草尽管这些庄户家的牛羊来随便吃,在地里吃草的牛羊产下的粪便肥沃了瓦砾之地,养上一年,此处便能种植了。 此时京城地下沟渠密道中,一队人正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 麻布袋里的人醒了,发出呜呜声,寮清门的长老们见状,朝乌古看来。 乌古听到这呜呜声,脸色很不好看,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三位长老,沉声开口:“此时再将阿墨带回君上面前,来日定会报复咱们,你们可曾想好了?” 三位长老显有些犹豫,毕竟他们杀了侧妃娘娘身边所有的暗卫,又将她掳了出来,将来会不会记仇,会不会报复他们,还真就难说了。 解开麻袋,阿墨露出头来,她看到这是京都地下沟渠挖成的密道,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然而没有人知道阿墨这一辈子所受的苦楚,她对眼前的处境毫无惊慌,反而一脸平静地看着几人,尤其是乌古,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几人面面相觑,本位长老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兵器,是杀还是留? 乌古开了口:“动手啊。” 长老们还在犹豫。 阿墨却是笑了,“乌古,你得不到神机营,见我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便要杀了我,可是如此?” 乌古瞪大了眼睛,露出凶狠的目光,“你背叛了君上,你不配再回寮国去。” “还不动手么?”乌古再次看向三位长老。 寮清门隐入中原,借着江湖门派的门面,暗中追查侧妃娘娘阿墨的下落,多少年过去,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侧妃娘娘,却不曾想要对她下杀手,他们这些年的蛰伏,用意是什么?要如何向君上交代? 阿墨却是笑了,“要杀便杀吧,当年长公主带走神机营,扶持三皇子耶律琰熔上位登基,再借以寮国兵马杀回燕国夺回政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三皇子兵败身死,长公主也没了依仗。” “最后长公主悔恨而亡,我偷走了神机营的火器谱,救走了部分人,耶律英德有所察觉,他那些年却并没有制止,无非是我与神机营的人都在寮国走不脱了,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罢了。” “后来我带着他们逃离了寮国,想来耶律英德没能得到神机营的机密,怒而派人入中原寻我下落,什么用情至深,不过是做为君王替自己的野心而掩饰的借口罢了。” “你们不必犹豫,也不必担忧,带走我而没有得到神机营,你们也活不成,杀了我回去复命,也未必有活路,动手吧。” 四大长老像是被阿墨点醒,原来君上的意思是为了燕国的神机营而来,所谓的深情果然是君上的假情假意,火器才是强国之道。 随着阿墨的点醒,有长老率先动手,一把匕首便解决了她的性命,可是阿墨临死时却是面带微笑的,她死也不要离开家乡,去往那条年轻时走过的路,即使是死在这地下沟渠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玄阳城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乌古显然满意了,将阿墨的尸体丢入沟渠中,带着部下接着往前走,而出口却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大清早的,城北的门突然打开,一队骑兵匆匆赶来,到了这块草坪前,却见漫山遍野的牛羊,不见放牛羊的庄户。 众人疑惑间,只见此地突然冒出几个人影,正要离开,竟然被京兵撞了个正着。 从使臣馆走地下沟渠密道离开京城,不及他们在上头骑马来得快,倒是被任荣长猜对了方向,也找准了时机。 便是乌古也没有想到,寮清门的人在京都潜伏了这么久,挖了这一条密道,竟然能被人发现,而发现他们的居然是京城里传说中的傻气贤王。 刚入玄阳城的时候,乌古的确没有将这傻气的贤王看在眼里,到如今他终于有些防备和后怕起来,此人带着一股子狠劲,这么快追到了这儿,看来今天难以逃脱了。 任荣长带来了京兵,见到使臣团的人,纷纷跳一下马背,迅速包抄了过去。 刚从密道中出来的使臣团顿时防备起来,一个个的将乌古保护在中间。 寮清门的四大长老只剩下三个,还有一个在何处? 乌古冷眸看向任荣长和泰安郡主,事实上即使来了这么多的京兵,乌古也没有将任荣长和泰安郡主放在眼里。 中原的功夫也不过如此,这两人敌不过寮清门的长老,只是不能再拖延了,这么下去,只会惹来更多的京兵,这样反而有了阻力。 随着乌古一声令下,寮清门的三位长老也露出了杀心,贤王和泰安郡主反而成了他们的目标,擒贼先擒王,只要抓到他们中的一个,就能威胁万千京兵,也能快速离开京都,而不必在此耗费时间。 显然任荣长和泰安郡主都发现了他们的意途,泰安郡主没有在使臣团里看到母亲长公主,心都沉入了谷底,当即下了决断,“此处交给王爷,我且去密道看一眼。” 此刻的泰安郡主还对他们抱有希望,母亲定然还是活着的。 任荣长看了泰安郡主一眼,倒也没有阻止,而是叫住京兵布阵,平时怎么操练的,如今派上了用场。 丑奴的兵防阵法现在用得上了,任荣长一声令下,京兵们变得井然有序,很快一个新阵形成,也堵住了使臣团想速战速决的想法。 乌古看着这陌生的阵形打法,还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待身边的护卫冲上前去时,才知道这阵法的厉害。 攻守兼备,全部京兵扭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谁上谁死。 转眼间乌古身边的护卫死伤了不少,再这么耗下去,想必护卫都要保不住了,寮清门的长老们出了手。 当初一位长老便能伤了任荣长和泰安郡主,如今三位长老一齐上,不过是片刻间,再顽固的阵法也被他们三人深厚的功力给破了。 任荣长看着被拍飞的京兵们,心头一沉,手摸向了腰间布袋里藏着的手甲钩,快速将兵器带上,也不再浪费时间,飞身上前,挡在众京兵之前,与三位长老接上了手。 第1159章 裴小西的毒药到底有没有用 而借着京兵们吸引了火力的泰安郡主,却是摸进了地下密道的入口,她一路奔跑着走在密道中,看到哗哗流动的沟渠,以及那熟悉的臭味和霉味,顿时令她想起当初被贤王陷害掉入地下沟渠生活了三日的记忆。 想到这桩往事,泰安郡再没有忍住,呕吐了起来,她用巾子系在了鼻子下,心里难受得不行,可是她没有放弃,即使对这地下沟渠有了恐惧,她在没有寻到母亲之前,绝不会退缩的。 随着泰安郡主快速的步伐,很快寻到了长公主辞世之地,就在那臭水沟中浮着一具尸体,泰安郡主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这是她母亲的尸体。 住了三日地下的泰安郡主是如此的恐惧着这些臭水沟,可是她却在此刻毫不犹豫的跳进了臭水沟中将阿墨捞了出来。 看着一脸安详的阿墨,泰安郡主仰天一声悲泣,就这样湿淋淋的背着母亲往出口走,脚步有多沉重,心头便有多少恨意。 阿墨也绝没有想过,泰安郡主会来给她收尸,她即使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臭水沟里,那也是在玄阳城,也不曾离开儿时的故乡。 泰安郡主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的背着阿墨的尸体回到了瓦砾地。 而眼前的京兵却是死伤大半,唯有任荣长独自支撑着。 三位寮清门的长老显然身上也挂了彩,其中一人大喊一声:“他手上的兵器阴险有毒,且将他的手臂砍了泄愤。” 任荣长一人对付三位长老很是勉强,又在数十招的周旋之下,任荣长明显感觉到了吃力。 江湖上的人功法五花八门,而任荣长跟着晋王所学到的,无法是正派功法,也是领兵对敌的功夫,自然不是这些江湖人的对手。 就在泰安郡主将阿墨放下后从腰间摸出短鞭准备向乌古下手替母亲报仇时,任荣长被其中一位长老一掌击飞,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泰安郡主带着腥红的眼睛盯着被长老们护在中间的乌古,她咬牙切齿的毫无顾忌的冲了过去。 倒地的任荣长看着就这么冲上去了的泰安郡,不得不稳住翻涌的胸口,终是起了身,然而一运功胸口上的疼痛难忍,可是他顾不上了。 随着泰安郡主进攻,任荣长提着腰间软剑也进了攻,左右夹攻,定也无胜算的。 在场倒地不起的京兵们见了,无不闭上了眼睛。 鸡蛋碰石头,根本不是对手,这些使臣团就是有备而来的。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此刻进攻的任荣长放弃了硬碰硬的招势,而是借着泰安郡主的牵制,他从怀里摸出一把药粉,药粉迎风飞散,正好朝三位长老袭来。 “不好。” 三位长老也是警惕,当机立断抓起乌古飞身而起,倒退了丈余,然而也无意中吸入了些,三位长老瞬间感觉到了头晕。 裴小西的毒药可不是普通的东西,就是这头晕的瞬间,任荣长和泰安郡主是如此的默契,两人不约而同的跟上了,直取三位长老的面门。 而任荣长的手甲钩更是渍了剧毒,借着交手之际,手甲钩划破了三位长老的手臂以及胸口的皮肤,虽然他们经验老道,闪躲得及时,却仍旧没能逃过剧毒的侵害。 在那划伤的皮肤表面,流出来来的血渍都是黑的。 三位长老察觉不对,伤口上的毒迅速漫延,三人惊了一跳,想要逼向任荣长要解药,没想泰安郡主找的就是这个机会,借着三人略有松散,根本不顾自己的安危,趁机抓住了乌古。 短鞭像条蛇似的灵活的绕在了乌古的脖颈之上,还在被人护着无所畏惧的乌古转瞬间被泰安郡主的短鞭给卷了出去,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落入了泰安郡主的手中。 一把小匕首抵在了乌古的脖子上,泰安郡主沉声下令:“所有人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他。” 三位长老中了毒,在听到这番话后,竟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对上泰安郡主腥红的眼神,知道她不会放过使臣,再说他们寮清门虽然要保护使臣平安回寮国的任务,但是真要是死了,又关他们什么事儿。 在生死关头,三位长老只顾着自己的性命去了。 于是乎泰安郡的话根本没有人听,三位长老夹攻任荣长,非要逼出他的解药不可。 而一向以为自己绝不会死在中原的乌古,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同伴给遗弃,脖子上越来越紧的短鞭,还有那精光闪闪的匕首,就这样逼近着他,他的命就要断送在这儿了么?他不甘心,他还没有看到寮国的勇将夺下燕云十六州的胜况,他不能死。 泰安郡主本想替任荣长解围,自然也绝不会放过手中的贼人,可是见到这三位长老无动于衷的样子,泰安郡主心头一急,当真是想也没想的一刀落下了。 只听到刀入血肉的噗嗤声,一股鲜血喷洒而出,三位长老只觉得面上一热,乌古的人头落了地。 三位长老方醒悟过来,震惊的看了一眼泰安郡主。 任荣长借机退到一旁,胸口的伤已经难以支撑了,想来这毒药也该有效果了。 泰安郡主怒目瞪向三位长老,三位长老没有了乌古受限制,二话不说直接对付起泰安郡主和任荣长,那当真是招招凶险,置人于死地。 想要上前相拦的京兵根本无法近身,近身便是死,看着被拍飞的京兵,泰安郡主和任荣长连连后退。 泰安郡主手握短鞭,将任荣长护在身后,心头打鼓,要如何才能对付了这三人,刚才杀了使臣乌古,想必会得到更狠厉的报复。 而任荣长捂着胸口却在计算着时间,开始怀疑起裴小西研制的毒,为何还没有发作,莫不是被这孩子坑了? 若是手甲钩上的毒没有效果,那只有怀里的三颗火珠子了,此刻带着泰安郡主逃走定是不成问题,只是也放任了这三位长老离开,将来在江湖上祸害他人,不得安宁。 再要捉住这三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第1160章 安葬阿墨 任荣长正犹豫着要不要拿出火珠子时,冲在前头的一位长老突然吐出一嘴黑血,倒在了地上。 另两人惊住,纷纷停下脚步想要坐下运功,而任荣长和泰安郡主看到了机会,哪还顾得上身上的伤势,两人再一次默契的提着兵器左右夹攻。 倒下了一位长老,余下的两人即使穷途末路,竟也蓄起一掌之力,瞬间将任荣长和泰安郡主拍飞。 只是随着两人出掌,毒也漫延四肢,纷纷吐出心头血倒了地,断送了性命。 三位长老不动了,京兵仍旧不太敢靠近,一个个提着兵器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而任荣长再一次被掌力击飞,在京兵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旁侧的泰安郡主却是口吐鲜血半晌动弹不得。 待京兵一步步靠近这三位长老的尸体,上前探了探,这三人终于没气了,才松了口气。 最后还多亏得裴小西的毒,不然今日不得不放走这三个祸害,江湖中人果然是厉害,任荣长也少了先前的骄傲,人外有人,以后行事可得万分谨慎。 任荣长和泰安郡主是被京兵抬上马车的,泰安郡主还带走了乌古的人头。 长公主阿墨的尸体也一并带走了,其他留下京兵善后。 城北的恶战终于结束,而京城里的百姓却是一无所知。 这么走一路,任荣长和泰安郡主也算是休息了一会儿,勉强又支撑着善后了。 而泰安郡主荣雪却是心结未了,阿墨没有下葬,她便不能安心的养伤,而且她有了些想法,关于阿墨的后事,荣雪有了私心。 虽然阿墨不是她的生母,但是却胜过生母,她想将母亲葬入皇陵,不占着长公主的墓穴,那也可以在她荣雪的墓穴旁留个位。 于是荣雪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入了宫。 入宫见舅舅,带着一身的伤,荣晏看着既生气又心疼,叫来了御医诊治。 而荣雪却借此机会向皇上求旨,想将母亲葬于自己的墓穴旁,也就是葬入皇陵。 荣晏听了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坐在主座上,面色有些阴沉。 荣雪不懂,眼下的舅舅不会知道她母亲是假的,即使听到什么风声,只要她咬死了这就是她的母亲,舅舅就不会反对的。 可是帝王心思无人能揣测,半晌后,荣晏看向荣雪,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御医关于她的伤势。 荣雪着了急,顾不上身边有御医把脉看诊,而是起身上前跪下,替母亲阿墨求得安葬之所。 荣晏见她几次三番的求着这事,终于有了火气,沉声道:“泰安,你可知你母亲犯下多少罪孽。” 荣晏的声音停了停,看伤的御医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皇家之事,是他一个外人能听的么? 御医连忙借着配药之名请求先回太医署,荣晏倒也没有拦他。 眼下殿前只剩下两人了,荣雪更是敢说了,“舅舅,泰安可以不要巴蜀的封地,只求舅舅准许将我娘葬入皇陵。” 为了葬入皇陵,竟然连封地都舍弃了,她是不是傻了? 荣晏脸色微变。 荣雪已经做下了决定,用巴蜀换回阿墨葬入皇陵的机会。 荣晏深深叹了口气,沉声问道:“泰安,你当真要用巴蜀来给你母亲抵罪?” 荣雪立即点头,一脸的坚定。 殿前安静了下来,忍着伤痛跪着的荣雪此刻只盼着舅舅的一句话,哪怕皇陵中的那块地只是小小的一处,她也知足了。 荣晏自然是知道长公主府上的人不是真正的长公主,而是长公主身边的丫鬟阿墨。 “好,朕准了。” 随着荣晏的话,荣雪终于放心了,连忙道谢,这才安心的给御医诊治伤情。 只是皇上虽然答应阿墨葬入皇陵,却并不同意做为国丧劳师动众,荣雪虽有遗憾,却也不敢再强求。 长公主办丧事,荣雪当日便遣退了西院里的面首,在公子楚曾住过的小阁楼里发现了一具面首的尸首。 荣雪几番询问,得知了情况,更是对府上养面首一事感觉到了厌倦,将杀人的面首和帮凶管事送入了衙门治罪,其他人许以丰厚的钱财,还了他们的身契,都送出了京都。 一时间长公主府安静了下来,荣雪亲自替阿墨守灵三日,最后安安静静地将阿墨葬于皇陵之中,只是在阿墨的坟前,荣雪送上了乌古的头颅给母亲谢罪。 仇人被诛杀,母亲该瞑目了。 办完丧事后的荣雪回到郡主府。 而今的郡主府只剩下在拍卖行做事的迟卓以及留了下来的葛图还是荣雪门面上的小郎君外,再无旁人。 便是公子楚和阿奇的身契也还给了他们,他们自由了,再也不用受长公主府或者是泰安郡主府的管制了。 一直躲在贤王府的两人终于能在京都走动,可是两人的心境却是今非昔比。 收到身契的那日,郡主府的管事过来请公子楚和阿奇见上一面,不是在郡主府而是在城南的百汇酒楼中。 百汇酒楼里天字一号房中,泰安郡主穿着一身素衣,发间只带了一支素银簪子,安静的跪坐在团蒲上,面前是泡好的一壶茶。 公子楚和阿奇结伴而来,却也是穿的素衣,两人见到泰安郡主,上前行了一礼。 荣雪的抬头看向两人,继而目光落在阿奇的身上,眼眶里竟是一热,在这世上,再也没有谁会关心她了。 “今日叫你们过来,只想问你们一句话,问完你们便走,从此以后与我再无干系。” 荣雪喝了一口茶来稳住情绪。 公子楚和阿奇静静地等着她问话。 荣雪看向阿奇,一脸认真的问道:“你可愿意娶我?” 原本还以为泰安郡主会问起他们以后的打算,哪能想是这事儿,阿奇怔住,惊讶的看向泰安郡主。 长公主才刚走,此时问出这话不合适宜吧,只是阿奇也能感觉到,皇室之中亲情难得,正因为长公主没了,泰安郡主才会想着成亲吧,她已经没有家了。 阿奇没有接话,还跟往日一样没有什么变化,荣雪眼眶红了,还是嫌弃她么? 第1161章 城南的地都知道了 “好,阿奇不愿意,那公子楚你可愿意?你娶我,做我真正的夫君,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绝不会负你。” 公子楚不由得朝阿奇看去一眼,他可以娶泰安郡主,但是他知道,泰安郡主真正想要嫁的人不是他,而是阿奇。 可惜,造化弄人。 公子楚垂眸,如同往日那般温驯的开口:“好,我愿意娶郡主为妻。” 荣雪笑了,眼泪落了下来,眼神却一直盯着不曾开口的阿奇,她知道答案了,于是起了身。 “算了,我不强求你们,你们已经得到了身契,而今也是自由身,你们娶不娶我,也是有拒绝的权力的,我再强求你们,岂不是又像当初一样,走吧,都走吧。” 荣雪抬了抬手。 阿奇和公子楚只得告退。 从百汇酒楼出来,公子楚和阿奇一同坐在马车中,公子楚再也忍不住开了口:“阿奇,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安慰郡主么?她现在太可怜了,她用封地换得长公主入皇陵安葬,郡主也是有情有义的人。” 要不是郡主不中意他,公子楚是真的愿意娶她的。 阿奇苦涩一笑,看向公子楚,有些事他说出来,不懂情为何物的公子楚又岂能体会得到,只得说了一句:“你不懂,爱一个人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我也想过安稳的日子,我甚至想过离开京都,可是我做不到。” 尤其这段时间住在贤王府,他更是深刻的知道,年少时动的情,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他如无根的浮萍,心底的那点儿信念支撑着他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他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而对泰安郡主说假话欺骗她,这样对她不公平。 “过些时日,郡主就会忘了我,她会找到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意郎君,而我们,不过是郡主府后院的面首,永远都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去。” 公子楚叹了口气,见马车并没有往内城走,公子楚奇怪的看向阿奇,“你既不娶泰安郡主,也不愿回贤王府,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奇笑了笑,“没有其他想法,就在京城里,好好活着。” 如此她也安心。 公子楚一脸的无奈。 阿奇早已经在城南买了处院子,他说在那儿能听到读书声,他说读书声比他唱的曲儿还要好听。 公子楚便问他,“那兰芳斋,咱们两人还去么?” 阿奇点头,“要去的,你替我抚琴,我来唱曲。” 两人相视一笑。 贤王府里,任荣长一直在府上养伤,皇上得知实情,已经派韩稷和其他的御医都来过了,又赐下了不少好药材,然而任荣长的伤势过重,不得不卧床休息,守城军当差的事,只得交给底下的副将。 那条出京城的密道被任荣长派心腹给填上了,再加上瓦砾之地就在任平手上,更是派了京兵巡逻时多注意了一些。 府上陶总管来禀报,公子楚和阿奇出了府再也没有回来,一打听,得知两人在城南买下宅子,两人住了过去。 宋九听着这话,倒也没有意外,两人如今不再是郡主府的面首,是自由身,长公主的事告一段落,他们两人也安全了,想来是不愿意留在贤王府客院的。 “由他们去吧,改日我再带着孩子们登门。” 陶总管说完此事,又忍不住提到了内库大权一事,这事儿先前宋九在陶总管几人面前提起过。 眼下长公主没了,内库大权没有了主,先前皇上要她得到内库大权的话,不管眼下还当不当真,宋九都已经做下了决定,“自然要还给皇上的,我不接掌内库,不然我便是下一个长公主。” 宋九自然不会利用内库为自己谋利,但是她若接手内库大权,与长公主也无分别,与其被人猜忌,自己还要担责,不如直接交还给皇上,最后由户部来统筹岂不是更好些。 如此内库大权落入户部手中,矿税也就变成了户部的官员来征收,那些拿着鸡毛当令剑的宦官也就没了作为,想来依着皇上的脾气,定会向过去几年的征税使追责,又将是血雨腥风。 至少以后没了这些矿监税使,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些了。 在宋九递上折子道出不接手内库一事后,皇上果然在朝堂上将内库大权做了安排,却并没有交给户部统筹,而是交给了身边最信任的郑司玉。 一个个都以为皇上会提携郑司玉入中书省,做为下一任丞相的储备官员培养的,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朝堂上众说纷纭,但是当前秦丞相却是欢喜的,郑司玉接掌了内库就少了一个相府的对手,提携入中书省的名单中也少了一人,而在这些人当中,秦丞相最值得提防的正是郑司玉。 内库大权换人接手后,立即带着官员追查了内库的账目,那些放印子钱的管事转眼没了主,很快落入郑司玉的手中。 印子钱的账目出来了,任广田和任广江的文书有人送了过来。 任广田的木器行可以继续开张,而任广江也不再有人向他追账,那些曾经的受害者没办法再挽回,而那些即将被迫离京的商贩富户终于保了下来。 任家两兄弟没了印子钱的束缚,终于敢大干一场了,任广田去了木器行就难得回家了,而任广江却打算在城南找牙侩租间铺子做倒卖生意。 一家人的饭桌上,任平听到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安排,再也没忍住,将城南和城北的两块地是他买下的事给说了。 说这话时,任平看向对面正吃着饭的宋九,动了动嘴巴,想要将三房给他还地钱的事一并说了,不然他当时也差一点儿借了印子钱。 只是任平还没有说出口,宋九便接了话:“爹,娘,那两块地将来用上了,大哥和二哥在京城里做生意也就有了铺子,这是咱们家的喜事儿。” 任平看向老伴,显然在来之前,任平早已经将两块地的事告诉了老伴。 任婆子看向三媳妇,明白她的用意,她不想分这两块地,更不想提钱财的事,三房可是一直照顾着大房二房能不能在京城里生存呢。 第1162章 她家傻夫君不傻了 也是,老大老二要是没办法在京城里生存,只会连累了三房一家,如今住着三房的,吃着三房的,一家人都得依仗着三房,有了这两块地,大房二房就能自立了。 于是任婆子拉了拉丈夫任平的袖子,两人也就没有再提及这钱财的事。 任平交代大儿子:“木器行的生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我看等城南那块地建好了铺子,你在自家铺子做生意,也不必背着那些租子。” “之后在木器行的生意还没有起来时,你随我去城北的地里干农活,那块瓦砾之地已经多年不生产,土壤都成硬块了。” “入春长了草,放牧的牛羊在上面踩一踩,下了肥料,等到下半年,就能种植了,我还在想到时候咱们种植些什么最好呢。” 任婆子听了,这就说道:“种菜吧,这京城里的菜多贵,贤王府虽然是皇上赐的府邸,但是不像其他勋贵,咱们在京都可没有山头庄子,府上的采买都得花钱。” “有这块地,夫君有个事做,自己种出来的菜咱们吃着也放心。” 任家人本就是庄户出身,对于地里的出产更是关心,一个个也都开始商量起这城北的地儿来。 而任平能拥有着这两块地,一家人既惊又喜,任广江更是感觉像在做梦似的,城南百汇酒楼旁边的那片污洼之地,如今被瓦砾填满,这儿都可以建房子了,简直不可思议。 还是他父亲有远见,能遇上这样的好事儿。 “爹,咱们也能在地里放牧,何必劳烦他人,我明个儿就去买牛羊。” 任广田开了口,一旁的沈秋梅接着说道:“种果木树也不错呢。” “爹,要不做养殖场,到时候养殖出来的就往各大酒楼里送,咱们家也能吃上。” 杨冬花也不甘落后,建议了起来。 宋九看着开心的一家人,她也跟着笑了。 屋里养伤的任荣长还巴望着媳妇给他送吃的来,突然有种当年母亲替他娶媳妇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上山打猎脚受了伤,不得不卧床休养,也是媳妇端着鸡汤过来喂他的。 宋九提着食盒过来了,挑开帘子就见床榻上的傻夫君正紧紧地盯着她,一双长腿随意的搭在床榻上,露出了脚脖子。 这画面着实熟悉,当年她就是看到了这一幕,记忆深刻。 “夫君,饿了吧,我带来了鸡汤。” 果然是鸡汤。 任荣长笑了,他身子不愿意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媳妇扶着他起身,顺势的还将头靠在媳妇的肩头,媳妇的身子真是柔软又自带着一抹清香,闻着就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喝鸡汤好得快,韩先生说了,你这内伤可得好好养,不然落下病根。” 任荣长倒也听话,喝了一口鸡汤后突然将碗端到了宋九的面前,“媳妇也喝汤。” 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说词,然而宋九现在再看傻夫君,那模样少了当年的傻气,这些年怎么感觉他不知不觉不再那么傻气了呢。 当年那个提裤子系带子都不会的傻夫君,如今变得越发的正常了。 宋九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握住任荣长的手问道:“夫君,你去燕北的那一年,可有请高人给你治病?” 任荣长笑了,他点头,“这些年父王对我一直不曾间断,先是牧心,后来又有边关名医,再后来是韩先生和南宫先生都给我诊过。” 宋九竟然不知道这些,难怪她发现现在的傻夫君不傻了,他领兵打仗也有自己的想法,与当初初嫁他时有着很大的变化,亏得她这些年没有察觉他的变化。 宋九想到韩稷是毒圣,莫非他在娘胎里带出来的毒,韩稷也能解?这些答案不得而知,但是她夫君变聪明了,像个正常的男子了,她就很开心了。 *** 长公主的死没有引来朝堂的动荡,便是街头百姓也不过是茶余饭后会提及两句,一个人生前再风光,死后大概也都尘归尘,土归土,多年后再记住她的人少之又少了吧。 唯一还能一直思念着惦记着的只有那段从地下水牢里出来后最疼爱着的泰安郡主了。 如今的长公主府已经空置,府上近侍的老下人主动请求去守皇陵了,护卫队编入了郡主府,奢华的长公主府再不复当年。 郡主府里也是冷冷清清,若是当初荣雪问阿奇能否娶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或许这府上还能再热闹一些,可现今的郡主府,除了成日吃醉酒的郡主睡在哪个旮旯里人事不醒,便是闲得不知做什么的下人,一个个的谨言慎行的各自守着自己的岗位。 没有生机、没有希望、没有快乐来形容眼下的两处府邸再真实不过。 然而至亲之人的伤痛无法忘怀,外头人的日子却还是一样的过。 春去夏来,京城街头行人开始穿起了薄衣。 贤王府里,一只信鸟落在宋九的窗台,那是她等了数月才接到燕北的第一封信。 燕北的战事比想象中的严重得多。 随着宋九收到小叔子信时,燕北的战报也传回了京都,营州城失守,燕山府被占。 而宋九的信中,小叔子报喜不报忧,并没有提及他们战败后的情况,只是向他们报了平安,这让宋九深感担忧。 荣义几次在信中提及多亏得宋九提前传信鸟,才早做了准备,不然后果可想而知。 晋王领一万京兵支援,来得及时,但是在京兵们的攻击之下本该守住燕山府的,谁能想对方似乎也知道了情况,不再暗中掩瞒,而是露出了真正的实力。 那些过了关的战马全部成了攻击边关战将的座下骑,寮国去年收成不好的消息全部是假的,早在年前入秋前,寮国便布下了一招大棋,入春朝贡不过是个战事的起因。 朝堂上,文武百官为着战事发愁,最后又是晋王父子亲自上阵,担起了重责,不过现在比以前好,国库有余钱,内库大权落在了皇上的手中。 钱财粮草都不缺,源源不断的往边关送去。 只是在接下来几个月里,边关传来的消息却不太乐观。 宋九又有两个月没有收到父王和小叔子的消息了,朝堂上的消息也知道的不清楚。 第1163章 任明宇送回平安信 御书房里,皇帝荣晏安静的坐着,看着手中的弟弟写来的密信,信中提及寮国军中有火药出现,这也是燕山府失守的原因,接下来其他州郡能不能镇守住,属实难以断定。 燕国神机营里的火药武器方子是怎么传入寮国的?更奇怪的是为何是现在?长公主和亲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而火药武器方子却到现在才出现? 此事朝堂上无人得知,可燕国的神机营不过是个外壳,那些神机营里的工匠早已经下落不明,眼下再召集奇人异士谈何容易,唯一还有人知道的只有贤王府里出了一位小侄,十一岁的年纪能研制出火器。 可是那孩子不仅小了,所见识到的火药武器也不多,根本难以抵挡。 即使如此,荣晏还是暗中下令,连夜派出了皇室暗卫首领出了一趟任务。 天亮了,贤王府里的孩子们一个个的吃过早饭后就去国子监读书,谁知任家大房院里,沈秋梅急匆匆的跑过来向宋九哭诉,明宇不见了。 任明宇独自住着个小院,主要是这孩子喜欢研制兵器,没人敢跟他住,便是下人都离得远远地,但凡小院里的东西也不敢随便碰。 昨个儿夜里入睡时,沈秋梅可是去孩子的院里看了一眼,早早躺床上去了,还听说又做出了火珠子,明个儿就将小西要的给他,结果一个晚上,人没了踪影。 宋九心头吃惊,昨夜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贤王府?便是他家傻夫君都没有发现,还有府上那么多的家卫护院,再说这儿是京城内城。 半夜掳走明宇,带着一个人如此显眼,还能逃出内城么?内城街头巡逻兵那可是她家傻夫君安排的最好的精兵。 沈秋梅泣不成声,儿子突然不见了,她要怎么活。 任婆子心头也不好受,看着哭得不行的老大媳妇,这就叫老二媳妇把她带回去,现在哭有什么用,得想办法寻人去。 就在一家人没有头绪的时候,宋九突然开了口:“爹,娘,大哥,不必担心,或许这孩子根本没有离开内城。” 全家人一脸疑惑的看向宋九,不知她的用意。 宋九接着说道:“内城守城皆是精兵,每次巡逻时间会交插着来,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夜间宵禁,即使功夫再好离开了内城,还有偌大的外城,总归有人发现行迹可疑的,然而一夜过去,我夫君没有收到官营里的消息,可见昨夜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能在内城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走的,放在以前只有两人,而今只有一人能办到。” 任婆子很快想到了什么,嘴巴子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来。 任平没听懂,但是看老伴似乎懂了,倒是没有问出口,任广田和任广江却是没听明白,焦急的问道:“三弟媳,现在为何只能是一个,那人到底是谁?” 宋九看向任荣长,任荣长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是皇上。” 一时间一家人都说不出话来。 也对,大房一家入了京城向来老实,没有在京城得罪过任何人,唯一说得通的,只能是皇上派人将人带走了,而自家儿子喜好兵器,会不会与这次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战事有关? 宋九接着说道:“若是如此,大哥莫担心,想来过不了多久,明宇就回来了,不过京城里还得留意的,我夫君定会去官营安排一二,也会暗中探查一番。” “若是我猜测没错的话,此事定然与燕北的战事有关,这孩子早该入神机营了呢。” 宋九的话稳住了家里人,任荣长也正好吃过早饭后要去官营当差,这就走了。 任明宇“失踪”已有月余,全京城查无此人,也没有任何异常,一家人也都寄希望于皇上,盼着早日将明宇这孩子放回来。 宋九家双胞的两姐妹祥姐儿和瑞姐儿能在府上跑上跑下了,刘小丫和齐嬷嬷带着两孩子,宋九也就轻松的能出门做事。 宋九开始每日去往兰芳斋,不为兰芳斋的生意,而是去兰芳斋里见各位权贵夫人们,与她们的交流中能得知京城贵圈里不少事情。 如今的蓉姐儿和丑奴能在兰芳斋独当一面,一个管着楼里的生意,一个管着外头的采买和治安,训练着楼里的打手,生意上交给她们俩人,宋九根本不必操心。 这日宋九安排好家里祥姐儿和瑞姐儿,又坐马车去了兰芳斋,到了兰芳斋大门,刚下马车,一个不显眼的小乞丐突然冲了上来,见到宋九就将一张纸条交给了她。 马车边的护卫就要将小乞丐拦下,那小乞丐身子滑,转眼就逃入人群,一个不小心人就不见了。 宋九疑惑的拿起纸条看了一眼,只见上面不过是白纸罢了,送给她一张撕得缺角的白纸是何意思? 护卫们也觉得奇怪,以为主子会扔了了事,没想宋九还将纸条收了起来,就这样入了楼。 账房里,蓉姐儿正在看账本,宋九突然来了,还将纸条放到了蓉姐儿的面前,说起刚才在楼前的那一幕。 蓉姐儿脸色变了,而后是面上一喜,她手脚麻利的将账本拿开,随后将茶水倒在空白的纸条上,只见空白的纸条遇上水显现出字来。 宋九靠近一看,只见上面熟悉的字迹,正是任明宇所写:“我在神机营,一切平安。” 宋九惊叹,还有这种方法传递消息呢。 蓉姐儿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字向宋九解释,原来这是他们几个孩子们之间的秘密,早在小团子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裴小西便特意研制出一种药粉带在他们身上。 药粉遇水,再用笔沾着写字,等纸上的字迹一干,便什么也没有了,以此来传递消息,到手再倒上茶水,字迹现了,而且看完了内容,纸张干后那些字也不复存在,即看即消毁,很是方便,也很隐密。 “果然这孩子在神机营,是皇上所为。” 宋九心头无奈,这字条即看即消毁,也没办法交给大哥大嫂看,只得派护卫回去传个话,免得家里人还猜疑着担心着。 第1164章 曹氏又来认亲 蓉姐儿从怀里拿出药粉想要交给宋九,这样秘密传信,那不过是当时小团子初次寻回来时临时的决定,而且这么久了,几个孩子都将这事儿给忘了。 如今任明宇用上了这法子,蓉姐儿觉得这法子好,也将方法告诉了宋九。 宋九叹道:“这法子好归好,但茶水看字太过简单,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人发觉,也有泄露的可能。” 反观当初长公主府利用梅绣针法传递消息最为隐秘,这世上懂得梅绣的人太少,还能知道所传内容是哪本书的更少。 蓉姐儿将宋九的疑虑记在心间,三婶说的对,谁要是不小心沾湿了纸张,岂不破了这密信。 于是蓉姐儿在纸上写着:“三婶,若是用上小西的特定药水看到字,会不会就隐秘了?” 宋九哈哈大笑,蓉姐儿真是一个举一反三的聪明孩子,于是点头,还顺带说道:“能见字的药汁若是难以配制,万一你们遗落,岂不是看不到信的内容,我瞧着若是能用最常见的树叶汁或者野花野草汁涂抹,那才省事儿。” 蓉姐儿将宋九的话一一记下,定要将这个要求跟小西说一声,三婶所担忧的没错。 宋九在楼里跟蓉姐儿商量着这事儿,转眼半日过去,反观丑奴却在这半日里做了不少事儿。 丑奴大清早离开兰芳斋,例行每半月一次的巡视开始,她带着楼里的打手去了枣村,枣村村长也习惯他们的巡视,大清早就带着村里人迎着了。 丑奴是过来看秋收情况的,入春的时候发大水,兰芳斋的打手过来帮忙修沟渠,后又夏末之时旱了一个月,正是成熟的季节,收成受了些影响,好在丑奴带着人将暗河的水引了出来。 眼下收成不错,枣树上的新枣快要熟了,村里人日夜派人守着的,新出的第一批就送入兰芳斋,顶好的摘。 丑奴站在枣树下看了好会儿,又在周围几村都转了一圈,回去的路上,丑奴还在想着今年的枣果是丰年,到时候采摘了给家里人做蜜枣,爹娘爱吃,三婶也爱吃呢。 丑奴这么一想,心头很是开心,没想马车突然被迫停下,丑奴刚要问是怎么了,护卫便开了口:“东家,是郑府的护卫。” 郑府? 丑奴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前头的马车里走出一位美妇,正是先前在兰芳斋里纠缠丑奴,说出她身世的曹氏。 多月不见,曹氏又来找她了。 丑奴过了几个月平静的日子,再一次见到曹氏,心情很复杂,她是任家的女儿,以前是以后也一定是。 曹氏见丑奴不下车,只得亲自来了马车前,曹氏锦衣华服,戴着满头珠翠,眉眸秀美,即使是中年妇人之姿,却也能看出她年轻的美貌。 然而丑奴这么看着,突然有种疑惑,她跟曹氏长得不太像。 “东来,你若不愿意相见,我定也能去兰芳斋找到你,何不与我好好说会儿话,咱们到底还是母女。” 马车边的护卫打手听了,心头吃惊,东家不是任家人么?怎么就与这郑家有什么关系了? 这些护卫打手也是聪明,立即背过身去,也走开几步,不远不近的守着丑奴。 曹氏若来纠缠,在京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倒不如就在这郊外做个了结,看来今日她来巡视村子,曹氏是打探过的,故意等在这儿拦下她呢。 丑奴下了马车。 郑府的下人婆子立即将茶几圆蒲搬入不远处的小树林,铺在了草丛上。 所有下人都在路口,林中只有两人隔着矮几相对而坐。 矮几上的茶壶里飘出浓浓的茶香,曹氏修长的手指亲自给丑奴斟茶,可惜丑奴没有喝茶的雅致,也没有耐心听她说话,于是开门见山的问道:“何事?” 曹氏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道:“我来寻你,是因为你的命格,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得不来告知实情,不然哪日落人手中因此丧了命而不自知。” “东来,你命格意贵,是未来天下之主。” “放屁。”丑奴怒了,她打小就知道小团子和小圆子才是天下的贵子,他们才是天命所归,也正如术士和师父所说的,小圆子如今更是立了太子。 想利用什么这种天命贵意的怪谈来挑拨她和任家人的关系,当她三岁小孩呢。 丑奴冷笑道:“郑家可是有反心?若是如此,我定会在今日回城后将此事告诉皇上翁翁,做个了断。” 曹氏听到这话并没有恼,反而叹了口气,“郑家不曾养大你,是郑家理亏在先,但是孩子,你不知郑家真正的由来,郑家本就是术士出身。” “你若以为我今日所言是故意挑拨,那可是大错特错,你的命格究竟怎么样,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曹氏将女儿的生辰八字交了出来,一张小纸条上是丑奴出生的具体时辰,而丑奴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大,而今总算清楚了,与预料中的大了五个月。 然而这又如何?正如爹娘所说的,在爹娘捡到她的那日,便是她的重生日,没有爹娘捡她回去当女儿,她早已经死在哪个旮旯里而无人知道。 曹氏又将一张画像放在了几上展开,那是十年前丑奴被郑家遗弃前请画师画下的全家福。 郑家老太爷,底下两儿子,大儿子郑叔易以及妻女三人,旁侧是少年的郑叔礼,一副书生的模样。 画像落入丑奴的目光里,那个被曹氏牵着小手的小女孩,还能看出自己幼时的模样,丑奴脸色变了。 曹氏伸手握住丑奴的小手,“孩子,天下没有哪个母亲会舍弃自己的孩子,我当年也是迫不得已,郑家的福泽压不住,说起来我得感谢任家。” “今日前来,不是要你认祖归宗,不过是做为母亲对女儿的思念,不想在城里被任家人发现,于你不利,才来了这郊外的。” “孩子,母亲告知你身世秘密,也是为你好,以后每半个月你来巡视时我能来见你么?” 曹氏一脸期盼的看着。 第1165章 她的身世自己去查 丑奴猛的抽出自己的小手,人下意识的往后坐直了,脸上没有见到亲生父母的喜悦,反而是疏离。 “我看以后就不必相见了,既然郑家舍弃在先,而今我的命是任家给的,自然我的父母也只能是任家人。” 丑奴借势起了身,接着说道:“什么身世秘密,这些跟我没有关系,我在任家吃好穿好,平安长大,这样的日子我很知足。” 丑奴转身便走,曹氏着了急,突然从袖里拿出匕首,喊了一声:“东来,站住。” 丑奴皱眉,脚步停下却并没有回头,只听到身后“刺啦”一声响,匕首刺入肉中的声音,丑奴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曹氏一刀子刺在自己的肩头,她忍着痛,看着丑奴说道:“娘欠了你这么多年,我用一臂相换可成?” 说着,曹氏手中没有拔出的匕首就要转动着砍下胳膊,丑奴本能的冲上前一把夺下匕首。 曹氏靠在老树下,丑奴沉默着给她包扎了伤口。 好在匕首不长,曹氏又是懦弱妇人,手中力道也不够,伤口不够深,只是刚才曹氏那绝决的目光还是触动了丑奴。 曹氏带血的手再一次握住女儿的手,“东来,娘是有苦衷的,怪就怪郑家福泽不厚,没法庇护你,但是你是天选之子,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娘亲,都没关系,娘亲只盼着你能平安活着,将来大事压身,预言达成,你一定要顺势而为,而我们郑家便是你坚强的后盾。” 曹氏紧紧地握住丑奴的手不使她挣脱,丑奴的手动了动,结果曹氏牵动了伤口,看着包扎好的伤口又溢出了血,丑奴只好作罢。 回城的路上,曹氏坐在马车中,丑奴骑着马在马车边缓缓而行。 兰芳斋的打手都是丑奴的手下也是兄弟般的讲义气,自是不会说什么,只是会忍不住看她一眼。 眼看着前头就入城了,曹氏挑开帘子,一脸欣慰的看着马车边的女儿,随即将自己这些日子做好的衣裳交给了丑奴。 丑奴犹豫着,结果曹氏强行塞到她的手中。 郑府的马车先一步入了城。 丑奴看着手中的包袱,只得往马背上一搭,带着兰芳斋的护卫打手入城了。 兰芳斋里,宋九和蓉姐儿早已经备下了饭菜,就等着丑奴巡视回来一起吃,想来这一趟辛苦,定会饿了呢。 丑奴匆匆回了楼里,看到满桌子好吃的菜,丑奴终于露出笑容,喊了一声三婶。 宋九将烧鸡上的两只鸡腿子分到两孩子碗中,说道:“要是被那几个孩子知道,你们大的又得让着小的了。” 蓉姐儿和丑奴都笑了。 宋九给丑奴夹着菜,还偷偷的备了好酒,要是在贤王府,定会被公婆说她这个三婶没有正形,带着姑娘家的喝酒,但是在兰芳斋里,便随心所欲些。 丑奴喜烈酒,也是孔修宝给惯坏的,上一次过年前本要回一趟京城的,结果没能回来,就派人私下里给丑奴送来了关外的皮子和烈酒。 皮子拿来给长辈们做衣裳了,烈酒却被丑奴偷偷喝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酒量也变大了。 只是今日的丑奴吃着好菜喝着好酒,心情却十分的沉重,心头一想到曹氏立即甩了甩头,一口饮尽杯中酒,不再胡思乱想,饱饱的吃了一顿。 午晌后,楼里的权贵夫人们又活跃了起来,原来今日有公子楚和阿奇登台唱曲。 阿奇和公子楚两人如今可是自由身,还愿意留在兰芳斋唱曲当真是难得,两人一上台,再清高的夫人也会忍不住多看一眼,不只男人好美色,女人也会。 只是女人欣赏美色更加含蓄隐忍。 这两人的登台令兰芳斋的生意好了不止一倍,为此阿奇还交代了掌柜秦怡,以后两人的生活费就靠兰芳斋赚得,所以将两人每月安排出场的场次都公布出来。 每到那时,兰芳斋的座位就特别难定,还得提前预定,带动了兰芳斋的生意不说,两人还很傲骄,随着心情来,心情好时会上三楼敬酒,不然表演一场便直接走了。 阿奇的唱腔那自然是没得说的,在京城里也是独一人,又有贤王府罩着兰芳斋,对阿奇和公子楚有想法的客人也不敢表现出半点儿。 丑奴听到阿奇叔叔的声音也会忍不住靠在拦杆处看着,这一听便入了神,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说了么,当今国师可谓之神人也,不愧是百经观来的。” “哦?说来听听,我道这位国师不近人情,我家倒与国师府无来往。” 先前说话的贵夫人笑了笑说道:“国师这人与朝中人不同,他只近有缘人,富华富贵不入眼,大可去国师府一试,若是有缘,定能点拨一二,受益匪浅。” “我家前不久府邸不顺,我带着礼去了一趟国师府,将全家人的生辰八字都送上了,国师原本不搭理我,却是看中了我家人的生辰八字,点拨了我几句,最后化险为夷,老夫人的病不治自愈了,人家还不收我的礼,都给退了。” 后头的这位贵夫人一听,震惊的说道:“当真有这种神乎的事,最近我家糟心的事儿不少,倒不是有人生病,就是不太顺,我要不明个儿也去一趟。” “去吧,早点去试试,这位跟以前的每一位都不同,国师喜静,有缘人得以点拨,也不能时常去打扰的,你试试总归没有坏处。” 另一位贵夫人加入了:“我家老爷说国师从来不参与朝堂之事,如此问得也安心。” 几位贵夫人都明白了用意,要的就是这种世外之人,不然谁家的糟心事被传出来就落人口实成了把柄。 几位贵夫人说的话丑奴全部听了去,原本还听着阿奇叔叔地唱曲入了神的丑奴这会儿站直了身子,她的手摸向了袖中自己的生辰八字。 再记起树林中,曹氏曾说的一句话:“你可知我郑家真正的身份,郑家乃是前朝最有名的术士一族,读书入仕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方术士入世俗,读书入仕是不得已而为之,却有这番成就,还坐稳了御史台言官之首。 丑奴心思一动,转身下了楼,出了兰芳斋后,翻身上马,一人一马直接往国师府去了。 第1166章 东来是个好孩子 国师府在清静之地,朝中官员来访,一律不让进,除非家中出事来求国师测算一二,那也得将所求之事以及家人生辰八字呈上,国师看过之后与其有缘定会召见,否则也是拒之于门外。 国师除了大节日覆行职责之外,基本是不出府的,不过是换个地方修行而已。 丑奴快马加鞭赶到国师府外,看着眼前清冷的国师府门,她犹豫着没有下马,心头也犹豫纠结。 然而曹氏的话一遍遍的在脑中出现,她的身世秘密是真是假?她为何出生就克六亲? 半晌,丑奴还是下了马,只是丑奴还没有往府门走,道上突然跑出来两人,来的两人功夫深厚,丑奴警觉,即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与之交手,仍旧落了下风。 在内城还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么? 来的两人扣住了丑奴的双手,其中一人小声开口:“二小姐得罪了,夫人说了,若是二小姐来国师府求证,定要阻拦。” 丑奴算是明白了,原来在她入城开始,她的行踪就被郑府的人盯着了。 丑奴被两人直接带回了郑府。 郑府有间天宫楼,在那人工湖对面的竹林中。 丑奴被五花大绑的带到了这儿。 天宫楼上,曹氏穿着一袭玄衣,梳了高髻,高髻上带着琉璃珠流苏,曹氏眉眼轮廓上挑,与往日有着明显的不同。 丑奴看向曹氏,曹氏走来,身后还有两人,正是郑家父子郑墨岩和郑叔易。 丑奴算是看明白了,在郑家,恐怕曹氏在术士中的地位比郑家的男人还要高深,不然一个儿媳妇岂能走在公公和丈夫的前头。 曹氏看到女儿被五花大绑,生了大气,下令将带她来的两人打了二十大板,并亲自上前解开女儿的麻绳,问丑奴可有受伤? 丑奴年纪虽小,却是一眼看出曹氏的做作,给一巴掌赏口糖吃的方法不要太明显,当初韩先生教导他们毒术,用的就是这样一招,在他们面前屡试不爽,只是他们愿意由着韩先生这么待他们,却绝不容易外人可以肆意操控她。 曹氏还要给丑奴上药,丑奴却是冷漠的一把推开曹氏的手。 曹氏目光闪了闪,只得退开几步。 郑家父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倒也没有指责,只是脸上略显失望。 郑家天宫楼里的玄机测可与国师府的观星台有得一拼。 此刻曹氏运转玄机测,直到天上亮起双子二星,曹氏这才念道:“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亡。” “孩子,到那个时候便是你的机会,娘这段时间查了一下你的过往,你已经与孔修宝定下婚约,倒也是一桩好事。” “孔修宝的生辰八字我算过了,他能辅佐你,孔家人好做生意,若要得势,先得钱财,而后养兵,方能颠覆朝堂。” “此人东来可以好好利用一番,燕朝交到太子手中便是走向毁灭,接下来便是我家东来的天下。” 曹氏说起这番话来,连着身后的郑家父子也是满脸的激动,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丑奴面色冷淡,默默地听着曹氏的话。 丑奴以前的确无意中听到过帝传三世而亡的说法,但是她不相信,小团子和小圆子如此聪明,他们这一群小伙伴也都很努力,又怎么不能辅佐他将来成就大业? 看着郑家这奇怪的行为,丑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天宫楼,这运转的玄机测她见所未见,可是在这玄机测旁边的柱子上,一条金龙像是被钉在了柱子上。 丑奴脸色微变。 曹氏还在说道:“帝星不明朗,这也是自我保护,但是我可以肯定,那日我与东来相认,夜里便看到了帝星亮了,之后又消失了。” “我曹家的术士绝不会算错的,当年那么多的人为了测算东来的未来,克六亲的八字,以及东来与众不同的贵命,绝不可能是假的。” “东来,将你带到这儿来,咱们家什么也没有瞒着你了,你的八字特殊,万不能将八字交出去,钦天监的南宫大人曾是你的先生,你也别掉以轻心,更不必说要去国师府问话了,你今日糊涂啊。” 曹氏上前亲切的握住丑奴的手,郑家父子也是一脸关切的看着她,旁边的郑叔易更像是一位久别重逢的慈爱父亲。 然而当丑奴看到他们时,心底反而没有半分亲切感,甚至还有些惧怕,小时候的事她记不得多少,可是本能的不想与他们亲近却骗不了人。 丑奴没有挣脱曹氏的手,这让曹氏心头欢喜,以为是她相信了自己的话,终于想明白了。 丑奴一脸疑惑的问起玄机测旁边柱子上被钉住的金龙,问可是什么装饰? 曹氏听了,哈哈大笑,她朝那柱子上的金龙看去一眼,却是笑而不语。 旁边的郑墨岩叹道:“在这天宫楼里没有哪样东西是用来装饰的,根本没这个必要,不过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东来,而今你要在任家掩瞒着自己的身份。” “我看那贤王妃是福泽深厚之人,任家人也是单纯善良,你且待在贤王府,将来咱们还是能相认的。” “克六亲之命格是可以改的,快了,等到那日,东来便能名正言顺的回来了。” 郑墨岩一脸的欢喜,显然今日将丑奴带来天宫楼里,从来没想过她会泄露天宫楼里的一切,对她倒是少了防备之心。 丑奴故意来到金龙面前,看着七寸之处是一把带着金光的匕首锋利无比,而金龙的身上似乎带着寒气,这场景太过诡异。 丑奴接着问道:“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曹氏见她摸那条金龙,立即将她的手拉了回来,交代道:“莫打听,将来你自会知道,对了,今日还有一桩事儿娘要你帮个忙。” 丑奴抬头看向曹氏。 曹氏这就说道:“你是咱们郑家的希望,你姐将来必定是要辅佐于你的,你将你姐带入国子监做那太子班的陪读,我也定会交代她好好与太子的姐姐相处。” “东来可明白娘亲的良苦用心?” 丑奴目光闪了闪,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第1167章 大房终于接到大生意 曹氏越发的欢喜了,郑家父子更是对她没有半分怀疑,还交代着她到了贤王府,仍旧要像以前那样,跟任家人表面上保持着亲近。 至于兰芳斋的生意,不必太上心,将来郑家的生意何止这些,都会交到她的手上。 丑奴从天宫楼里出来后,又被曹氏拉着去吃了一顿郑府的团圆饭。 团圆宴上,丑奴明显的感觉到了她所谓的姐姐郑美姬的敌意。 以前的郑美姬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就这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而今的郑美姬不过是丑奴的陪衬,即使是在团圆宴上,曹氏也再三交代她,入了国子监就要好好与同窗相处。 同时郑家人也答应郑美姬,可以将她嫁在京城,挑自己喜欢的夫婿,但对方毕竟有权有势未来能帮到郑东来。 丑奴一直默默地听着,她越是乖巧越是讨郑家人的喜欢,唯有郑美姬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恶意和嫉妒。 丑奴骑马回府,天已经黑透了,走在街头还有些恍惚,脑中时常冒出柱子上被钉住的金龙。 丑奴以前听南宫先生说过,有些风水局可以悄悄地破了,不知那柱子上钉住了金龙会不会是郑家设下的风水局?还是说别有用意? 贤王府里,蓉姐儿和宋九已经从兰芳斋回来了,府里的孩子们也散学归府,各自回了院里忙活着。 丑奴入府后立即往小团子的院里去了。 小团子的院中种了不少药草,一入院子就闻到了药香,进了屋,小团子正在看书。 快要入冬的天气带着凉意,屋里门窗紧闭,倒也暖和。 小团子穿着厚实的衣裳正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的是燕国的山川地貌在细看。 丑奴上前看了一眼,小团子抬头看向她,堂姐妹之间的感情不言而喻,两人很快坐到了一起。 小团子指了指书中记载的一些地方志,说道:“待我病好了,将来必要寻个机会四处走一走。” 丑奴笑了,半晌后,丑奴找了个机会同小团子说起郑美姬入国子监的事,借故说是在兰芳斋里见到了郑家人,是那郑家大房的少夫人寻到了她这儿,想将女儿送入国子监。 小团子听了,立即应了。 “整间学堂里只有我一位女学生,来年入春,先生有意为我挑选伴读,再加上京城里的权贵中也有贵女娇娇想来国子监读书的,如此,多一个郑美姬也不算多。” 丑奴没想到小团子应得快,松了口气,只是她心里却是另有打算,眼下还不是说的时候。 这件事成了两姐妹之间的秘密,小团子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任家大房家里,任广田最近接了一笔大生意,京城内城有户人家修缮府邸,要了他一批家具。 那采买的下人管事就是看中了任广田做的家具中有机关术,一张普通的床榻还有机关术来融合夫妻生活,那采买的管事可是处处为主子着想。 任广田接到了大单子,心头那个欢喜,这一单能抵他一年的租子了,于是也敢有心思带学徒了。 小小木器行里瞬间多了不少帮工木匠,而涉及机关术的,却是任广田亲力亲为。 任广田就这么忙碌了两个月,转眼进入了腊月时,终于按着对方的要求交了货,得到一笔酬劳拿回家中,在全家人一起用早膳时将之交了出来。 至于内城的那户人家,府邸极大,却问过周边的邻居,不知东家的来头,只知那府上牌匾上写着两字:“武府。” 饭桌上,任家人都觉得奇怪,京城里似乎没有武家权贵,何况那处府邸在内城呢,可见身份不简单。 任广田还说道:“我当时送货上门安装的时候,我听那里头的下人意思是皇上新赐下的府邸,不久主家就要回京城来了。” 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宋九像是想到了什么,开了口:“莫不是平西侯武家?” 任荣长也看向媳妇,他身为守城军统领,没有听说平西侯要回京都。 众人猜测各异,没想这事儿宋九还当真是猜对了。 入了腊月的京都很是热闹,天气寒冷却阻挡不了热闹的京都百姓,街头叫卖的商人只多不少,繁华的京城总是让人向往的。 阳光明媚晌午过后迎来金灿灿的黄昏,京都街头的百姓裹得厚厚的衣裳,行人之中不少穿着裘衣华服,就在这个时候,京城城门处来了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 马车队伍中的护卫细看下,他们行走如风,身态轻盈,看着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护卫能比的。 入城时,那守城兵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同为行伍出身,这么看一眼能看出端倪。 那马车里挑开一角车帘子,露出一只妇人洁白无瑕的手,拿的却是平西侯的令牌。 守城兵赶忙放行,一个个的还行了一礼。 马车往前去了,至此都没有看到马车里坐着的到底是谁。 街头,贤王府的马车载着国子监散学归来的孩子往热闹繁华的集市走去。 宋六和卫书莹一起开的食铺正好临街,是外城最繁华之地,生意自是没得说。 不过每到孩子散学之时,宋六和卫书莹之中总有一个会守在门口亲自接人,今个儿站在门口的是宋六,只见她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食盒,正等着贤王府的马车过来。 才散学的孩子最容易肚子饿,食铺里也是傍晚时分生意最好,指不定没能照顾到孩子们的吃食,于是接孩子的宋六会早早的备下食盒等着,接了三个孩子就将食盒交给他们拿到后院去吃,前头还得忙活呢。 正好此时入城的马车也经过了食铺前,许是这条街太过繁华,马车堵在了食铺门口了。 马车里坐着的并不是平西侯,而是平西侯府的当家主母朱氏以及带着两个继子继女和自己的亲儿子回了京城。 此时马车外传来宋六熟悉的声音,正是宋六接了三个孩子与贤王府马车里的孩子们打招呼。 朱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脸色微变,抬手挑开车帘子一角往外看,正好看到食铺前宋六正与三个孩子交代着事情。 其中两个大点儿的孩子与宋六最是亲近,还纷纷抱着宋六不放手,甚至小手手还给宋六捶着背,母子三人好不温馨。 第1168章 个个抢着做伴读 一旁年岁小些的卫耀祖却是给两人扮了个鬼脸,快步跑进铺里找自己的母亲去了。 宋六真有些无奈,问起两孩子在国子监的课业,两孩子却是抱着他只说母亲太过辛苦,读书可没有开铺子累呢。 宋六被两孩子说的话而感动,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的也是值了,于是一手拉一个进了铺子。 而马车里朱氏却是紧紧地盯着母子三人的背影,眼眶湿了,若是此刻宋六能看到,定能认出这入京城的平西侯夫人竟然也是位故人,正是当年从安城逃走的朱家二小姐朱淑文。 “娘,咱们为何要来这集市,人太多了,马车根本走不动。” 一把声音将朱淑文的思绪拉了回来,朱淑文放下车帘子,看向不耐烦的继女武微儿,脸色微沉,语气冷淡地说道:“你外祖母好吃城东街的糕点,买些回去。” “可不是我们的外祖母。” 武微儿的声音虽不大,却能让马车中的众人都听了去,就在武微儿话落,马车里立即传来“啪”的一声响,朱淑文的巴掌打在了继女的脸上。 “莫忘了,你与丰元的婚事都握在我的手中,入了京城,你们乖乖听话,一切听我的安排。” 虽为平西侯府的填房,朱淑文却是隐忍了这么多年,而今平西侯的兵权没了,也被召回了京城,将来还不得她的娘家人在京城走动帮着说好话。 以往朱淑文惯着继子继女,那是因为平西侯得势,如今入了京城,到了她娘家的地盘,自是不会再惯着他们俩。 继子继女再不想认她这个继母,也没有办法,她这个继母可是拿捏着他们的婚事和前程。 “入了京都,就得将那一身坏毛病都给改了。” 朱淑文淡漠的看了一眼武微儿,武微儿的脸颊肿了,双眸也通红,一旁的兄长武丰元双手握拳,恶狠狠地盯着朱淑文。 朱淑文见状,冷笑道:“没有我娘家的帮衬,这平西侯府还有没有将来尚且不说,你这爵位还能不能继承更是一桩难事,你如此忍不住气,还想成就大事?” 说起平西侯的爵位,武丰元泄了气,他不敢盯着朱淑文了。 平西侯府的马车来到城东街口碑最好的糕点铺子,下人去买了栗子糕和枣糕,这才启程往内城去了。 户部尚书府朱家,那当真是门庭敞亮,门前的一对石狮更是威武无比。 平西侯府的马车停在大门前,上面下来了的人,朱府下人一眼就认了出来,“二小姐回来了。” 有下人快步入府传话,很快母子四人被迎入府中。 朱府老夫人周氏,当年可是与晋王妃有过结拜姐妹情的,只是此事随着晋王妃而不再被世人提起。 不过朱家借着这层关系,在朝堂上一般人不敢对付,多少也是与晋王府有渊缘的。 朱淑文多年后再回京城,早已经物是人非,本以为亲情难断,没想到母亲周氏见到她,却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平西侯府失了势,平西侯年纪大了,皇上召他归京城,名义上是好事,实则失了兵权,成了个闲散的官员,自然周氏就没有再像以前那般看重二女儿了。 毕竟朱家的女儿可不少,没那么稀罕。 朱淑文将糕点送上,周氏也只是淡漠的瞧了一眼,不以为意,更是说道:“这城东街的糕点我早已经不吃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回京城,怕是与我这个做娘亲的生疏了吧。” 朱淑文像是没有听出话外之音,反而露着笑脸看着母亲,还将继子继女介绍给周氏。 然而周氏的目光只是冷淡地在三个孩子身上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朱淑文见状,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这就开了口:“娘,我初回京城,根基不稳,倒是京城里的一些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本来算着时间,我们该是年后才入京城,但我着急就早些启程来了,我听说京城国子监有个小班招女学生,来年入春,挑选出的贵女娇娇会入国子监给太子的姐姐做伴读,娘,可有此事?” 就说呢,皇上才下令没多久,平西侯的家眷就入京城了,原来是奔着这个来的。 周氏冷笑道:“怎么,你想将这继女送入国子监做伴读不成?” 朱淑文正有此意,也就直说了,“对呢,母亲不也安排了小妹一同入国子监做伴读么,我家微姐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多她一个也不算多的吧。” 周氏生了气,倒是小瞧了二女儿的能耐,嫁到平西侯府,连着继女都只比她小几岁的,她倒是当自个女儿疼,傻不傻,还想用这继女与自家小妹做对比,这些年怕是白长了脑子。 周氏瞪了女儿一眼,朱淑文却像是没看懂似的,仍旧说道:“娘,当年你不想留我在京城,远嫁平西侯,这么多年了,我也苦捱过来了,如今我求娘这桩事,不会不答应吧。” 这国子监这么好进去的么?朱府能塞一个女儿进去已经不容易了,还想多塞一个进去,那国子监的小班都要坐不下了。 “娘在京城向来心狠手辣有手段,定能想办法挤出这么一个名额出来,毕竟落泊的平西侯府也是曾经立过大功的功臣,有这么一个名额别人也不敢有异议。” “住嘴。”周氏气坏了,母女多年不相见,见面就这么目无尊长,要是放在以前,周氏早已经一巴掌打出去了,可惜到底是心底有愧,忍住了。 武丰元和武微儿忍不住看向继母,这继母平素不好惹,没想到回到娘家也敢这么硬气, 属实意外。 已经十六岁的武微儿,她知道继母这般为她争取也未必真就对她好,然而贵女娇娇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嫁人,至少嫁到京城来,总归还是好的。 “娘,除了微姐儿入国子监一事之外,我还想娘亲带我在京城里多走动走动,以后这京城贵圈里也得有我们平西侯府的一席之位。” “这么多年的隐忍,也得有个交代呢,母亲定会助我在京城里站稳脚跟的,对么?” 朱淑文一脸诚恳的看着母亲,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母慈女孝呢。 周氏被二女儿威胁了,冷淡地看着她,虽然没有反驳,但显然是不情愿的。 第1169章 是时候带孩子认祖归宗了 朱淑文就这么带着继子继女们住在了娘家朱府,而新修缮的平西侯府,却是没有打算立即住进去的。 贤王府里,宋九颇为头疼,听着小团子说起国子监的安排,她更是郁闷。 她家小团子虽为女儿身,自然也得像弟弟一样读书识字,正因为他们是双胞胎,更该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将来或许还能互帮互助。 所以宋九不会像其他的长辈那般只想着女儿学女红,学持家,反而她更希望是女儿将来能帮着弟弟入朝堂,能独挡一面。 可是就因为宋九的这一点儿私心,倒是成了全京城权贵的贵女娇娇图得入国子监读书的便利和机会。 开春小班里也招些女学生,并在学堂上直接用屏风挡开,男女学生左右分开一同读书。 美其名曰是给小团子招伴读,无非是想入国子监认识更多的权贵子弟将来好婚配,尤其里头的贵女娇娇,若是年纪小的,指不定还是奔着她家小圆子而来。 好好读个书不行么,非要借着这机会都想上位成太子妃。 宋九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了双胞胎两孩子在婚事上操心,来的是真快,她家两孩子过完年也才十三岁呢,这才多大的人就枉想做他的太子妃了? 小团子反而想的没有宋九的多,笑了笑说道:“娘,我倒觉得这事儿并非坏事,如此我和弟弟也能看清不少人的性情,将来或许对弟弟在朝堂上有帮助。” 这些权贵的心思太明显了,难怪最近兰芳斋的生意好得出奇,还以为是年底了,个个舍得花钱消费,哪能想都是跟她套近乎的。 宋九看着女儿略显苍白的脸,这孩子的寒症好了不少,可是还是吹不得风,那么多伴读要来何用,而且个个心思不纯的,只会打扰她家女儿读书养病。 “不管如何,这伴读的人数得定少点,我看最多招来四个就可以了。” 宋九很坚决,小团子倒是无所谓,听了母亲的话,到时候先生问起,她也这么说便是。 小圆子身边的伴读这么多,小团子这边只得四个会不会少了些,国子监的先生都在考虑这个问题,然而小团子听母亲的话,她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人多,于是只招四个伴读的消息很快从国子监传了出去。 那些蠢蠢欲动的权贵们一时间为了这四个名额开始了明争暗斗。 国子监发生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一直只顾着铺里生意的宋六,自然没有关注了。 到年底了,宋六仍旧像往年一样,会忍不住想念着顾谨言,不知他会不会回京城过年? 入京城已经快两年了,顾谨言一直不曾回京城来,以至于她带着孩子们都没能认祖归宗,实为遗憾。 这天正是年二十九,宋六和卫书莹结束了生意,终于带着府里的下人准备大扫除过年了,没想到一匹快马风尘仆仆的来到铺子前,这人正是从定城来给顾将军传信的。 宋六接过对方手中的信,是满脸的失落。 那传信的小兵见状,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还请夫人体谅,将军实属无奈,那褚国大将几次犯我燕国边境,将军没办法只得死守。” “尤其今年褚国秋收是个丰年,入冬以来一直僵持着,恐怕过年时节还得起战事,所以不得已才派小的前来送平安信,将军回京之事恐怕得失言了。” 去年那会儿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去年褚国秋收不好,说过年时节褚国大将会来偷粮,也不能回京城。 丰年不能回,荒年不能回,那什么时候才能回? 报信的小兵一直没走,想来也盼着宋六能回个信。 宋六放下手中的活计,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就回了里屋。 铺子后院里,顾念儿和顾安儿得知父亲送信来了,再也坐不住了,趁着母亲回屋写信之机,两孩子从铺里跑了出来,纷纷将早已经准备的信交给小兵。 过完年,顾念儿和顾安儿也都九岁了,个子到了小兵的肩头,两孩子又常年跟着任家的孩子练武,身板更是结实无比,对小兵也挺有礼貌的,叫了声哥哥,便问起边关的情况。 显然两孩对于父亲打仗很是好奇,父亲的英勇早已经刻在了两孩子的脑海里,对父亲的崇拜只增不减。 那边防小兵见了,很是欢喜,这两孩子可是看着长大的,都这么高这么壮了呢。 边防小兵说起边关的事,说得两孩子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宋六从里屋出来,三人才收了声。 宋六这一年里头没少给顾谨言做衣裳,一针一线都缝得仔细,这会儿又将冬衣和春衣送上,还有一封家书,刚写完。 明个儿大年三十,想来这些衣裳和家书也不会送到丈夫手中去了,宋六叹了口气,又转身回了铺里后厨房,没多会儿厨房里传来食物的香味。 宋六临时做出来的麻辣兔肉那可是在京城里称为一绝,铺子就靠这道招牌菜了。 瞧着天气凉,麻辣兔肉带去边关几日间也不会坏,到时候顾谨言还能吃上一口下个酒。 边防小兵收到吃食,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宋六这就交代道:“有两袋麻辣兔肉,其中一袋你在路上吃,你赶路吃不了酒,我给你准备了松软的馒头在里头,到时候往火上烤一烤包着兔肉吃了。” 大过年的还得来京城送信,过年时节也都在路上了。 那边防小兵一听到吃食自己也有份,那叫一个高兴的,刚才闻着香味就流口水了呢。 宋九拉着两儿子目送着送信的小兵离开,心头空落落的,但是想起顾谨言在家书中写的,他今年仍旧无法回来,却是希望宋六能带着两孩子去一趟顾府三房,她的婆母梁氏今年一直身体不好,担心会有遗憾。 以前的宋六绝对不会就这么带着两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踏入顾府大门,但是今个儿看到丈夫的心,又得知婆母梁氏身体不好的消息,宋六到底是心软了。 对呢,莫留遗憾,什么名份都虚的,是时候带两孩子回顾家认祖归宗了。 第1170章 出意外了 贤王府里,远在凤翔府的儿子给葛氏送来了家书,自打年中那会儿得了皇上的令,带着勇侯去了一趟凤翔府,凤翔府的案子解决了,如今官途太平,莫叫葛氏操心,待将来出了政绩,指不定还能调回京城做官。 葛氏的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年轻时盼着丈夫回京城做官,而今又盼着儿子回京城做官,始终是在盼望着,她都习惯了,就是不知她临老了能不能看到这一天。 任婆子来看葛氏时,葛氏便将家书交给她看,问起那去凤翔府的勇侯可曾回来了,没想任婆子还真就在前院听三媳妇说起过。 “勇侯大约是腊月初回的京城,我当时还问了老三媳妇,说是凤翔府的案子给结了,皇上还嘉奖了弟弟,这事儿你莫担心,这不老三媳妇还把府上扣押着那些人也给放了。” “王小郎带着人回家乡,不过王家的金矿归为国有,不日朝中会派人去开采呢,待金矿采出,弟弟还怕没有政绩么,调入京城当官那是迟早的事了。” 葛氏就想听到这样的话,一时间更是有了盼头,儿子能回京城做官就太好了,葛氏巴了巴嘴,本想向女儿求一求,叫她去贤王妃那儿说说话,指不定早点将小儿子调回京城来做官,好在葛氏还有理智,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任婆子岂会看不出来,这就说道:“弟弟升官入京城若是贤王府求来的,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不是这样的人,母亲莫操心这事儿,安心等在府上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被女儿点破,葛氏老脸一红,“我这不也没有说什么,他有自己的主张,我且等着,但愿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等着他回京城。” 任婆子只是默默地听着,可不接这话,她才不会因为此事去为难老三一家,老三一家做得够多的了。 *** 京城街头都是过年的喜庆热闹,宋九正指挥着下人贴上新对联,府卫陈佐匆匆过来,脸色极为难看,焦急禀报道:“主子,太子殿下坠马了。” 这突出其来的一句话,宋九只感觉眼前一黑,身边的刘小丫连忙扶了一把。 宋九强撑着身体,看着身边穿着大红褙子正在嬉闹的祥姐儿和瑞姐儿,宋九稳住心神,问道:“什么时候的事?眼下在何处?” 陈佐一脸的愧疚,陈佐和陈佑相继负责小团子和小圆子的安危,是他们两人身边的护卫首领,如今陈佑没有回来,显然护在孩子身边没走开。 陈佐简略的说了一下情况。 原来今日国子监的同窗邀请小圆子去马场,小圆子出门时还将家里几个孩子都带上了,也不知怎么的,在比马术的环节突然坠了马,那奔驰的战马速度极快,这么掉下来,后果可想而知。 “主子,殿下已经接回宫中,其他人也被带入宫里问话。” 入了宫,自然请最好的御医看伤了。 宋九将忍不住颤抖的手藏于袖中,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要入宫见儿子,不过在入宫前,她想将小团子一同带去,不然这事儿传到小团子这个姐姐耳中,她只会更加担心。 不是说双胞胎之间会有感应么?不知真假。 宋九刚这么想着,齐嬷嬷焦急着赶了过来,看到宋九连忙行了一礼,忙说道:“主子,大小姐摔了一跤。” 宋九惊住,刘小丫连忙问道:“嬷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齐嬷嬷还不知道太子摔下马背的事,如实说道:“就在半个时辰前,在她院里,那会儿大小姐支开了下人,刚才才有小丫鬟送吃食察觉。” 宋九连忙朝小团子的院里去,只是走了几步后又看向跟着而来的齐嬷嬷和刘小丫,交代道:“保险起见,你们留下来照看祥姐儿和瑞姐儿,一定要看好了。” 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就是不对劲。 齐嬷嬷和刘小丫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上前抱起了跑跑闹闹的祥姐儿和瑞姐儿,干脆抱回院里去,免得大过年的,府里下人忙碌冲撞到孩子。 宋九来到小团子的院里,看到躺在榻上的大女儿,宋九心都提了起来,好在小团子只是扭了脚。 然而小团子却一把抓住宋九的手,焦急的开口:“娘,弟弟是不是出事了?” 果然双胞胎之间真的有感应。 宋九还想要瞒一瞒,小团子再次开口:“娘,我感觉弟弟一定出了事,我那会儿莫名心口痛,才不小心扭到了脚,我倒是小伤,娘,你快去找弟弟。” 宋九看了看女儿,好在只扭到了脚,于是宋九也如实告诉了孩子,小圆子坠马了,这就入宫去。 小团子有寒症吹不得风,如今又脚不能走,想跟着入宫也是没可能,只得催着母亲快些去。 宫里头,魏贵妃陪在皇上身边一直守在病房外。 荣晏在屏风前来回踱步,脸色十分难看,太子坠马,那可是国之根本,也是皇室中唯一的男丁,有个好歹怎么办? 韩先生终于从里头出来了,见到皇上,一脸沉重的说道:“三日,这三日若能熬过去便没事了。” 而眼下的小圆子一直昏睡未醒,即使医术好的韩稷也没有办法。 当宋九赶到宫中时,御医们也都退下了,宋九带来了牧心,牧心看病下药与韩稷的方法是不同的,他的医术也不在韩稷之下,只是用毒上不及韩稷,牧心治病讲究的是温和之法,韩稷用药向来大胆,以毒攻毒是常事。 荣晏看着脸色苍白的宋九,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倒也准许牧心进里殿探病。 宋九坐在交椅中沉默未语,魏贵妃看着他们一个个难过的样子,叹了口气,小声交代着下人准备吃食,别不是孩子的病好了,大人倒下了。 过年时节,谁还有这心思。 宋九没坐多久,任荣长不顾官营里的规矩,一身铠甲骑着快马就入了宫,这会儿风尘仆仆赶来,看到媳妇憔悴的样子,来到了她的身边。 “小圆子怎么样了?” 正好牧心从里殿出来,看到宋九夫妻二人,无奈一叹,马速太快,掉下马背时缰绳竟然断了。 第1171章 小圆子醒了 荣晏已经派人去查了,禁卫营里已经有了眉目,缰绳断了是个意外,是顾家的马场,勇侯顾先润在得到消息后立即带着兄弟侄子在殿外请罪了。 顾老是武将出身,何况才从凤翔府立功归来,顾家的马场一向没出过问题,更没有道理陷害太子,再说这一次受同窗之邀去顾家马场骑马,那也是临时起意。 皇帝荣晏听唐公公来传话,得知顾先润带着兄弟侄子跪于殿外请罪,正好荣晏在气头上,并没有见顾先润,也没有叫他们起来。 这个年,宋九一直守在宫里,要不是她的强烈要求,任荣长也会一直守在母子身边,连着守城军统领的职责也不管了。 大年三十,皇宫里鸦雀无声,连年夜饭都没有准备,都守在小圆子的殿外。 三日时间,熬过去就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终于在初二这日清晨,小圆子醒来了,那会儿宋九伏在床沿打了会盹。 小圆子看着困倦的母亲,竟然心疼母亲守夜不易,想伸手将褥被盖在母亲身上,结果牵动了伤口,痛得冒出冷汗。 小圆子这么大动作还是惊醒了宋九,她抬头看向儿子,看到儿子睁着眼睛也正在看自己,宋九喜不自胜,小圆子醒了,孩子终于熬过来了。 很快牧心和韩稷都叫了来。 韩稷和牧心相继给小圆子把脉,两人竟然很意外,不约而同的说道:“这孩子当真是命大。” 若要用什么话来解释,便是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宋九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小圆子明明伤势重还疼着,却朝母亲露出一个笑脸,“娘,我死不了,我是天下的贵子,大事未成怎么能死呢?” 宋九立即阻止孩子说胡话,“好好的养伤,娘不离开,在宫里守着你。” 小圆子点头,有母亲在身边,他就安心了。 皇上听到消息太子醒了,连早膳都顾不上吃,跟魏贵妃一同来了。 看着面色红润的小圆子,荣晏是松了口大气。 宋九见小圆子的伤势没事了,只要静养就行,于是劝牧心先回贤王府,小团子脚扭了,也不知好了没有。 牧心这就出了宫。 原本魏贵妃留下来照顾小圆子的,见宋九执意不愿意出宫,皇上也没有再强求,但是下了旨,以后小圆子不准再与他人比武或者比马术,身边不仅有贤王府的护卫,还派了两名精练的禁卫军守在他身边,也是监视他,怕他不听话又去与人比武。 宋九这一次倒也没有阻止了,再多说两句,万一皇上不准小圆子在国子监读书了,那更加的麻烦,至少在国子监读书,孩子能天天回来。 太子脱离了危险,皇上心情大好,便将自责不已的顾先润叫到了御书房,君臣之间好好的说了一番话。 先前顾先润带着兄弟和侄子跪了一天一夜,那可是闹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个个都说皇上要降罪于顾家。 顾先润从宫里出来,才发觉全身都汗湿了,在这个白雪纷飞的季节,他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可见顾家的前程有多凶险,好在太子没事儿。 以后顾府的马场可得严加把关,养马的下人彻底的换了一批人。 待顾先润回到府上,顾家二房三房都来了,顾家二房顾秋润在京城里当了个六品的小官,身边妻子是江南名门杨氏,生了二子一女。 二房大儿子顾守言娶了京城贵女刘氏为妻,生有一子,已经九岁,正在国子监给太子做伴读,叫顾辞。 这会儿顾守言带着儿子顾辞跟在父亲顾秋润身后,率先来到了大伯勇侯顾老身边,一是给大伯拜年,二是也来问问太子的情况。 若是皇上真的降罪于顾家,顾家人都跑不掉。 反观顾家三房里,只有顾三夫人梁氏在,儿子顾谨言在边关定城做守将,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回来过年,更谈不上儿子娶妻生子的事。 梁氏身边孤伶伶的,这么匆匆赶来,就是担心顾家这一次一同受到牵连,担心大哥在宫里挨了罚。 不然往日的梁氏,不爱在大宅子里走动,守着三房的院子甚少出门。 被家里人簇拥着的顾先润,看到九岁的侄孙顾辞,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发,果然二房是知道大伯喜欢孩子。 顾先润问顾辞,在国子监的时候可有哪位伴读对太子不好? 顾辞到底年纪小,不会撒谎,看了看父母一眼,如实说道:“在国子监的小班里,我们这些年纪小的伴读近不了太子殿下的身。” “而且……” 顾辞有些心虚的不敢说话。 顾守言的妻子刘氏悄悄地掐了儿子的手臂,顾辞吃痛,皱紧了眉头,就要撒谎说与太子殿下很是亲近的话,顾先润却看出了端倪。 “孩子教的不好,家世再好将来也会败在手上,这么小的孩子能有机会成为太子殿下的伴读,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有些人却是心术不正,不然这一次太子也不会突然受伤。” “顾家马场绝不会有问题,但是这一次太子殿下是在咱们顾家马场受了伤,此事我定然要查到底的。” “辞哥儿在国子监做伴读,想来他也没有说假,跟去的伴读这么多,太子殿下不会个个都亲近,不过辞哥儿还得努力,只有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认可,将来才能辅佐殿下。” 顾家二房顾秋润瞪了儿子儿媳妇一眼,都是他们教的好儿子,答个话还吞吞吐吐的。 顾辞这孩子儿这儿问不出什么,顾先润也只好歇了心思。 倒是有伯祖父的话鼓励着,顾辞终于大着胆子说道:“伯祖父,我在课堂上多是用心读书,并不曾与太子殿下走在一起。” “而且太子殿下身边跟着的,也都是任家的孩子还有三个也是他们有关系的亲戚,听说是在街头开食铺的,并没有什么身份地位。” “所以殿下看重的不是身份地位,殿下说了,只要好好读书的,他就喜欢。” 顾辞一口气将想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终于畅快了,小小年纪一直被父母拘着性子,不知道有多难受。 第1172章 上门认亲 顾先润看着侄孙坦诚不失孩童的天真无邪,很是欣慰,于是朝顾辞招了招手,将孩子叫到了身边细问,问起了那开食铺的三个孩子是个什么情况。 顾辞有大伯撑腰,胆子大了些,知无不言,说起这三位同窗来,还有些羡慕,如实说道:“他们三个里头,读书最好的叫顾念,而且功夫也好,能与太子殿下接招,听说打小就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了的。” “顾念的弟弟顾安却差了一些,但是人特别的好,有啥好吃的,都分我们一点儿,他娘亲开食铺,手艺最好,时常带好吃的去课堂,便是太子殿下也喜欢吃他带来的小食。” “还有一位叫卫耀祖,他娘亲跟顾念顾安的母亲一起开食铺的,听说是从贤王府出来的,原本是贤王妃身边最亲近的人。” 当顾辞说到这儿,顾家人总算明白了,就说呢,太子殿下只带他们玩,原来有这渊源在的。 听到这儿,二房夫人杨氏这就看向三弟媳梁氏,看着梁氏空落落的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便颇为骄傲的说道:“辞哥儿入了国子监,多认识一些同窗也是好的。” “可惜了,三弟媳这些年也不催一催谨言,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吧,还没有娶妻生子,三房这一脉怕得断了香火。” 杨氏明显有些幸灾乐祸,每年过节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梁氏就会被妯娌嘲笑一次,梁氏以为自己都习惯了,没想到这会儿听到,心还是被人狠狠地扎了一下。 自家儿子顾谨言守在边关,要怎么娶妻生子? 顾先润朝三弟媳看了一眼,看到梁氏红了的眼眶,也是内心一叹,说起来三房的侄子谨言才是他最看重的侄儿,从来没有想着要继承他的爵位,却自己挣得功勋成为守城大将。 反观二房,一直待在京城不思进取,成日想着何时能继承他这勇侯的爵位,只可惜顾家子嗣不丰,他顾先润也是年轻时只顾着领兵打仗,耽搁了婚事,多年戎马生活,年纪熬大了,身体也熬垮了,没能留下子嗣。 眼下侄孙辈,只出了顾辞一个孩子,费尽心思才将这孩子送去国子监成了伴读,却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艳,然而还得好生扶持,不然顾家的前程可是看不到希望了。 顾先润再次摸了摸顾辞的额发。 就在这时,府中管事来传话,说是府外来了一位布衣妇人,带着两个孩子,送来了重礼,说是来府上拜新年的,对方拿出了一封信,再三交代要呈给顾老看。 勇侯顾先润一脸疑惑的接过管事手中的信,见信封上的字是三房侄儿顾谨言的字,面上一喜,立即看向三弟媳梁氏,“谨言来信了,你不知道么?” 梁氏年前收到过儿子的信,不过那时正是秋收之时,过年时节却不曾收到信,她正纳闷呢,没想到大年初二就收到了。 一旁顾家二房的人听了,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顾先润展信看时,二嫂杨氏立即看向三弟媳梁氏,心头憋闷,这就说道:“论能耐,我二房的确不如你三房顾谨言,但是子嗣上,你三房却是不如我二房的。” 这话说的,梁氏哪儿痛就点哪,三房没有子嗣,梁氏死后都不得进祖坟,无颜面对丈夫。 杨氏就是抓住梁氏这点痛处反反复复的提起。 看信的顾先润自然也听到了,立即抬头看了二弟媳一眼,生了气:“话可不能说的这么死,三弟媳这些年吃斋念佛终有回报,这不就来了么。” 顾先润收起了信,也没有打算给家里人看,而是一脸激动的朝门口的管事交代着:“去去去,将人迎进来。” 管事下人还不知怎么回事,但是主子欢喜,这就手脚麻利的迎人去了。 顾家二房还不知情况,三房梁氏却是脸色微变,只有顾先润激动得脸都红了。 从府门到主院还有段距离,顾先润便已经激动起来,再次看向身边坐着的顾辞,问道:“辞哥儿先前说跟太子殿下最亲近的还有两兄弟,一个叫顾念一个叫顾安,可是这样?” 顾辞立即点头,“伯祖父,这两兄弟感情特别的好,在国子监谁都不敢欺负,他们两兄弟听说是异卵双胞胎,却长得不太像,但年纪相当,顾念是兄长,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学堂上,深得太傅欢喜。” “太傅曾说过,将来顾念若参加科举试,是班里最有希望高中的,而且还要将顾念培养成文武双全的才子,君子六艺,他可是样样争得第一呢。” 顾先润听到这番话,那叫一个高兴,不愧是顾家的血脉,就说呢,顾家又岂会败落下去,谨言那孩子镇守边关,不声不响的干了一件大事儿。 当宋六带着两儿子出现在顾家正堂时,母子三人成了众人打量的对象。 顾先润终于将信交给梁氏看,他没有急着起身相认,而是一脸欣慰的看着母子三人。 梁氏像是知道了信的内容,脸色有些苍白,低头看着信沉默着。 妯娌杨氏立即凑上来也要看信里头写了什么。 原来顾谨言年二十九给宋六的信中有交代的,过年时节带着孩子们回顾府相认,并有他亲笔信做为证明,他无法回京城,但是再也不愿意委屈他们母子三人,所以用这封信认祖归宗。 为此,顾谨言在信上还盖有自己的私印,绝对亲笔信,到了梁氏手中看一眼就知道是儿子写的没有假,而信的上面写下与宋氏相识相交的过程,以及孩子们的生辰八字,算着时间都对上了。 梁氏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其实三四年前,她儿子曾与她提及此事,而今梁氏看着登门认亲的母子三人,心头五味杂陈。 梁氏手中的信落到了二房人的手中,二房的人都很震惊,反而梁氏很平静,她沉默着看向宋六。 宋六何止出身不好,当年青花楼里的经历更是令梁氏不喜,就在儿子提及她时,梁氏便派人去宋氏的故乡安城查过了,很震撼。 尤其高门贵女出身的梁氏是想象不到的,儿子会与青楼女子有纠葛,且还生下了孩子,尚且不知孩子是不是自家儿子的骨肉不说,如今更敢光明正大的带着孩子来认亲。 第1173章 兄弟感情好 除了梁氏,顾家的人真不知三房侄儿顾谨言竟然早已经娶妻生子的事实,这个侄子还真是干大事的人,不声不响的孩子都养到八九岁了,与二房家的顾辞年纪不差几个月了。 然而跟在宋六身边的两个儿子,那当真是一表人才,虽是双胞胎,长得还真是不像,大的那个叫顾念的孩子,那模样看一眼就像是小版的顾谨言。 小时候顾谨言的那股子倔气和傲气,简直是让人越看越气人。 可是小小年纪的顾念,身姿颀长,长得竟比二房家的顾辞还要高半个头,许是常年练武的原因,人看着瘦却是结实。 小的那个叫顾安的,高矮与兄长不相差,却与三房的顾谨言不太像的,不过这孩子和煦,见人就是满脸的笑容,说话不紧不慢的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他。 两孩子跟在宋六身边向众位长辈行礼喊人。 二房妯娌杨氏见三弟媳梁氏面色苍白,没有她想象中的喜悦,察觉这事儿中间恐怕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于是在宋六带着两孩子认亲时,杨氏便开了口:“唉,别乱喊哦,仅凭一封信,就要认祖归宗,这也太草率了。” 宋六行完礼看向杨氏问道:“不知伯娘还有何高见?” “叫你不要叫我伯娘,你不配。”杨氏很不高兴,尤其见自己说的话三弟媳没有反驳,越发觉得这俩孩子来路不明。 即使孩子的长相像极了顾谨言小的时候,只要他们不承认,这两孩子就别想进顾家的门,也休想来与自家孙儿争爵位。 反观顾家二房的父子二人,原本还忧愁着的,倒是被杨氏点醒了,对呢,只要不让这母子三人进门,这爵位就没有人敢跟辞哥儿争。 左右大哥这一把岁数了,家里也没有子嗣,将来百年只有他们二房的子侄来办,三房就休想了,所以更不可能认这么一个莫名来的亲给自家添堵。 尤其二房的人都看向了三房的梁氏,见她依旧沉默未言,也都察觉了端倪,看来这么一大桩事,三弟媳还是知道一些的,平时不言不语的,却是瞒住了他们。 顾先润也看出了问题所在,他压制住心头的激动,看向三弟媳梁氏,显然也在看着梁氏表态。 梁氏看向宋六母子三人,很快别过头去,根本没有要给宋六母子三人撑腰的意思。 反观宋六一脸轻松的接了二房杨氏的话:“既然不愿意认,那我也不必认亲了,我今个儿过来,是我夫君强烈要求我来的。” “这么多年了,我带着两孩子不容易,说实话,要不是我跟夫君有感情,我还巴不得孩子跟着我宋家姓得了。” “说起来,我夫君常年守在边关根本没有做到父亲的责任,而今心一软,我带着孩子们上门认亲,亲人却不愿意认他们,挺心寒的。” “姓我宋家的姓,上我宋家的族谱,将来两孩子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成了娘家的亲戚,我又何必操这份闲心。” 宋六说得很轻松,可这一番话里却透露出不少信息。 顾家人只从刚才顾辞的言语中无意听到街头食铺里的顾念和顾安与贤王府是亲戚关系,却不知他们竟然是贤王妃的娘家人。 二房杨氏颤着声问道:“你与贤王妃一个姓?” 杨氏问出口的时候,二房的父子二人也是尖着耳朵听着,若是此妇与贤王妃是亲姐妹,那三房侄儿简直也太厉害了。 虽然不是人人夸耀的高门贵女,但是贤王妃的名号在京城,那可是百姓最敬仰的,平民王妃,随着贤王一起在民间吃了苦,这对夫妻可是深得民心,还特别有福气的生下的皇室中唯一的男丁成了太子,更是贵不可言呢。 宋六笑了笑,美眸看向杨氏,如实说道:“是啊,我是她亲姐姐,从安城到平江府,从平江府到京城,我两个孩子一直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读书学武。” “原本这话我并不想拿出来说,毕竟我庄户出身,不及京城里的贵女们精贵,我为了养活两个孩子,还得在京城里开食铺赚钱养家。” “我那夫君几次三番要给我寄些钱财来,我都婉拒了,我知道他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娘亲在京城无人照顾,于是我夫君的俸禄我一文也不曾要的。” “我这样养大了两个孩子,若不是我对夫君有情有义,我何须带他们回顾家来认亲。” 宋六摸了摸两儿子的额发,两孩子站在母亲身边,即使顾家人不认他们,他们小小年纪,内心很坚强,只要有母亲在,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顾家二房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杨氏更是狠狠地瞪了三弟媳梁氏一眼,这样一个能与贤王府攀上交情的好儿媳妇,她还在装清高不愿意认,真是傻得可怜,活该她孤寡守清佛,被人嘲笑着过日子。 顾先润也是看了不作声的梁氏一眼,叹了口气,亲自起身上前,将顾念和顾安带到自己的身边,看着两孩子长得一表人才,很是欣慰。 顾家三代后的子嗣不丰,眼下也只有顾辞一个男丁,而今三房添了两个男丁,顾先润做为顾家长兄,能不高兴么。 三房不认亲,但是顾先润认的,他是没有想到是对双胞胎,可他腰间只有一块玉佩,于是朝下人管事交代道:“去去去,把我前几日打的新玉佩拿来。” 下人管事手脚麻利的去了,没一会儿便将新玉佩取了来。 顾先润将腰间随身携带的玉佩取下,与新玉佩一起给两孩子看,还解释道:“没能立即给你们准备好礼物,初次见面,这两块玉佩留个纪念。” “只是一新一旧,你们兄弟二人可要怎么分呢?” 旧的那块玉佩已经被顾先润戴着磨平了棱角,甚至还曾与顾先润一同上过战场救过自己的命,是块吉祥的好玉,只是顾先润不说。 两孩子看了看母亲宋六,见母亲点了头,两孩子才敢收下。 顾安二话不说接过旧的玉佩,顾先润正想着要问问这孩子是何理由,他是不是看出旧的这块玉佩更能讨好他呢? 第1174章 整治下人 没想顾安拿到旧的玉佩后却恭敬的呈给兄长顾念,说道:“我曾听闻勇侯当年身戴玉佩曾救过他一命,我瞧着就是这块了,如此好玉,理该兄长佩戴。” 顾念也记起这个传闻,那这块旧的玉佩岂能他来戴,于是接过玉佩二话不说往弟弟的腰间戴上了,还说道:“希望这块玉佩将来还能替弟弟挡灾。” 顾安眼眶一红,就要取下玉佩,顾念将他的手按住,说道:“这是兄长对你的命令,你说好听兄长的话。” 顾安只得松手,眼眶更红了,每次好吃的,兄长都让给他吃,在国子监要是受欺负了,也是兄长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他的。 顾先润看着这兄友弟恭的场面,竟也是眼眶红了,太像小时候的顾家三兄弟,那时候的他们曾几时也是这样让来让去的,可如今…… “儿时的感情最是纯粹,将来你们长大了,还会记起今日所说的话么?” 顾先润一脸严肃且认真的看着兄弟二人。 顾安想也没想的说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日久见人心,兄长待我好,我记一辈子,将来七老八十了,我仍旧保持初心不变。” 小小年纪说的像个大人似的。 顾念明显是个话语少的,不像顾安这么唠叨,但是那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一样很坚定。 顾先润的喉咙有些哽咽,而兄弟二人恭让的场景还是触动了二房的顾秋润,他看向兄长,曾几何时,他们兄弟三人也是如此。 只可惜,如今老三已经不在,大哥却为了顾家的荣耀一辈子无所出,亏得他们二房占着所有好处却还要处处算计着大哥的爵位。 这一刻顾秋润觉得无地自容。 顾家三兄弟,大哥顾先润最有成就,每次打仗都能活着回来,还挣得了爵位,光耀了门楣。 可是顾家老三顾齐润当年却没有这么好命,同为武将,却死在了战场,以至于三房留下孤儿寡母,一直势弱。 顾先润不想再提及往事,大过年的本是一桩认亲的喜事,于是抹去眼角的泪痕,这就说道:“这两孩子我很喜欢,我决定了,大房的爵位从侄孙辈中挑选继承人,二房三房的孩子我都喜欢。” “你们三个就凭真本事继承我的爵位,我顾氏一族能不能在京城里一直站稳脚跟,能不能强盛起来,只有年轻一辈有能力的方可,你们可得努力。” 顾先润的这一番话给二房敲响了警钟,原本到手的爵位怕是要飞了,看着这三房的两个孩子极为聪明,还挺会说话讨好人的,又加上宋氏娘家的关系,恐怕这爵位落不到二房头上了。 二房杨氏很生气,本想着丈夫能站她这一边帮着说个话,哪能想自家丈夫被刚才那兄友弟恭的场面给感动了,这会儿哪还听杨氏的话,更是瞪了杨氏一眼。 宋六带着两孩子终于坐在顾家桌上吃团圆饭了。 顾先润看出了三弟媳不太欢喜,于是将宋六母子三人安排在了自己的身边,这两个侄孙是越看越欢喜,顾先润巴不得将他们都留在府上。 尤其想到那街头的食铺还得抛头露面的,顾先润感觉顾家对不住这母子三人,也替三房侄儿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而惭愧,于是吃完团圆饭后,给宋六的回礼中便添了一盒银子还有一些铺契给宋六收租。 宋六并没有急着离开顾府,等顾先润开口让宋六母子三人跟着梁氏去三房院里时,她也是一脸从容的答应了。 回三房院里的途中,梁氏走在最前头,也不与宋六母子三人亲近,走得也极快。 宋六带着两孩子,见两孩子不高兴,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到了三房的院里,这儿不仅简陋,还十分的清冷,连着院里的下人都没有几个。 顾家三房早年失去了顶梁柱,全凭梁氏带大了孩子,平时自己节俭,但是对儿子是没话说的。 这些年梁氏将自己当年带来的嫁妆都贴补在院里了,只要是儿子要吃的要用的,都是顶好的,而自己可以两三年不添衣,吃的也是素淡无比。 再加上这些年担忧独子守边关会不会出事,便日夜守着佛堂求得一份心安。 宋六看着这简陋的院子,既好气又好无奈,瞧不起她的出身,指不定她以前在青楼待过都知道,那段不堪的过往,梁氏不喜欢她很正常。 要是放在初入京城时,恐怕她宋六连顾府的门槛都踏不进。 明明过得这般清苦,却还要逞强,虽然婆媳二人互看不顺眼,但是两人的心思却是一样的,都一样的担忧着边关的顾谨言。 宋六带着两孩子一来就收拾起院子,这院里院外连扫洒的下人都少,还偷了懒,院子里不干净,看着不舒服。 母子三人只顾着自己忙活着,院里的下人却是很惊讶,还以为是新找来的下人呢? 宋六手脚麻利的收拾好院子,又带着两儿子在院墙院角撒下花种,还将后花园的秋千架也一并修好了。 等母子三人从院里进屋,梁氏坐在屋里的火盆前,面色冷淡地说道:“还真是像个下人,干起粗活来比下人还勤快。” 谁听到这话都会生气,宋六却是一脸无所谓,她进屋自顾自的带着两孩子洗干净了手,又将堂屋里收拾一遍。 等这一切做完了,梁氏终是忍不住,生了气:“还想当三房院里的主不成?你即使有个贤王妃的妹妹,我也是不惧你的。” 宋六不理会梁氏,自顾自的将院里的下人叫到跟前开始问情况。 院里下人少,却个个借着主人家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性子而偷懒,宋六可不容他们。 很快宋六发现了几个惯犯,不仅偷懒还嘴巴子厉害,平时就喜欢在院里搬弄是非,便是梁氏身边的一位老嬷嬷,也是借着资质老,高高在上。 宋六二话不说,将院里这些搬弄是非爱偷懒的下人都给叫了出来,下了令:“全部发卖了,谁腿脚麻利的出府一趟找来人牙子,我不仅要发卖下人,还要买些勤快的下人来。” 第1175章 宋六的厨艺太好了 院里的下人纷纷看向梁氏,尤其是服侍梁氏的老嬷嬷,虽然不是在发卖的行列,但是平时这院里的下人都有她罩着的,这要是被少夫人给掌了家,她要怎么做这院里下人的头头。 梁氏自然生了气,“我看谁敢?” 宋六回头看了梁氏一眼,这就开了口:“念儿安儿,这些人交给你们了,谁不听话的,打他一顿。” 下人们还没明白意思,顾念和顾安已经拿着棍子上来了。 院里的下人本能的防备着,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拿着锄头,总之想要反抗主子的意思。 宋六却是不紧不慢地在交椅中坐下,半点不担忧,反而说道:“你们可想好了,这两孩子可是三房唯一的男丁,也有可能是未来的家主,指不定能继承爵位的。” “伤着哪儿了,你们可担待得起?” 一句话吓得下人手中的工具落了地,纷纷朝梁氏跪下了。 梁氏也是纳闷,这儿媳妇才入家门就敢当三房家的主,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中呢,果然是庄户出身没规没矩,粗俗。 “住手,你是这样教孩子们行凶的么?成何体统?” 宋六看着怒不可遏的梁氏,却是不以为意,“对呢,我就这么带大孩子们的,谁敢欺负他们就打回去,向来都是两兄弟一起同心,如今院里恶奴欺主,岂能容得下他们。” “我一个庄户出身的小妇人都知道的道理,莫非高门出身的贵夫人不懂得此理?” “你。”梁氏被宋六气坏了。 她一个高门出身的自是不与她这种市井小商贩争辩,其实梁氏也发现了,院里这些下人竟然与往日身边老嬷嬷所说的有所出处。 平时梁氏忧心忡忡的只愿意守着佛堂,倒是忽略了身边的这些下人。 宋六见梁氏气得说不出话,这就看向院里的下人,“不听话的,全部发卖。” 下人们总算是明白了,这位新来的少夫人可不好惹,又是市井出身,很是泼辣,可不像老夫人那样讲道理。 于是下人们一个个的向宋六跪了下去,恳求着她不要发卖他们,他们一定会改过自新。 到底是三房院里的家生奴,跟了这么多年的老仆人,宋六对他们没有感情,但她看得出来梁氏对他们有感情,尤其是身边的老嬷嬷。 于是宋六起了身,来到这些下人面前,这就说道:“谁手脚麻利的,现在就去准备纸笔墨,今个儿我要在院里立规矩。” 梁氏真是气坏了,被个儿媳妇拿捏了,再跟她吵下去,掉了自己的身份,于是梁氏朝老嬷嬷招了招手,老嬷嬷正好趁机离开现场,扶着梁氏先回屋里躺着去,眼不见为净。 宋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笔墨准备好,宋六在一旁念着规矩,儿子顾念坐在桌前认真的将规矩记录下来,随后将宣纸贴在了墙上。 “一个个的将规矩记下来,不识字的,现在可以问,等过两日我再来,我会随时抽查,谁没有背诵出来,我就发卖谁。” 宋六这话一出口,院里的下人连忙围在了宣纸下方。 还别说,府里这些下人个个识字,除了几个扫洒的下人。 宋六不得不说高门大户里是真的不同,真要是发卖了这些识字的下人也是可惜了。 想想庄户人家,能出个读书人是多么不容易,人家高门大户,连个下人都得识字,这差距可想而知了。 宋六等这些下人都看规矩去了,她便带着两孩子去了厨房。 厨房的货架上有不少泡菜坛子,宋六还吓了一跳,倒不知她这个婆母喜欢吃坛子菜,可见是个口味重的。 宋六就着厨房里的食材,就地取材做出一桌子美食。 厨房里的菜香传到了主屋里,正在闹头痛的梁氏立即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闻到食物香味,感觉自己又饿了。 午饭才在大房院里吃过了,这会儿还没有到傍晚,但是梁氏感觉到了饿了,毕竟她吃斋念佛惯了,刚才在大房院里也是吃的素,嘴巴里没有一点儿味道。 宋六将饭菜端上了大厅的食桌,各司其职的下人悄悄地看了一眼,一个个露出惊慌之色。 大鱼大肉虽没有,但是宋六的这一桌菜里有荤有素,那可是老夫人的大忌,她怎么敢的,等会儿等着被挨骂吧。 老嬷嬷扶着梁氏出了屋,看到一桌子好菜,梁氏偷偷地咽了咽口水,却是生气说道:“谁叫你做荤食的?” 宋六一脸无所谓的掀眸看了梁氏一眼,还补充道:“嗯,素菜里还用了荤油。” “你……”梁氏脸都气红了。 宋六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实话实说,我今年是没打算上门认亲的,是我夫君再三叮嘱,说他娘亲身体弱,他担心等将来他能回来的时候,见不到他的娘了,所以才叫我带着孩子上门看一眼。”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身体弱怪谁,怪她自己作呢,我庄户出身,听说过初一十五吃斋的,却见过未出家却天天吃斋的。” “这贫民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要是个个念佛吃斋,那可不得了,不吃荤油不吃荤菜没力气下地干活,哪户贫民家里养闲人?那可是被人嫌弃要被夫家休的。” 这话说的,梁氏真是气坏了,她谁啊,也敢指责她作闹不吃荤油,她天天惦记着儿子在边关不易,她吃得下么? “我原本想着等我这几年赚了些钱,两孩子也大些了,就向国子监告个假,带他们去定城见父亲,现在不得不认回顾家,可是你这身子弱吹不了风的,我也没办法将你一同带去定城与你儿子相见呢。” “去定城?”梁氏震惊的看着她。 宋六点头,她将荤素搭配的菜夹到一个小碗里,还将一碗鱼汤放到了一旁。 “对啊,不过你不用想了,你身体这模样,坐上一两个月的车程,还要风餐露宿的话,是熬不过去的。” 梁氏立即坐到了八仙桌前,端起鱼汤就喝,“我去,我愿意吃荤油养好身体。” 宋六笑了。 厅里的下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老夫人可是多年未吃荤食了,想不到仅凭这人三言两语就劝服了。 梁氏到底是多年没吃荤食,又是个口味重的,喝着鱼汤就快把舌头给吞下去了,这味道好吃得没得说。 第1176章 真正要对付的是另一个孩子 宋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交代下人:“这几日老夫人的饮食你们可以用荤油,但不能大鱼大肉,得慢慢来,初一十五的时候还是像往常一样吃斋,都记好了。” 下人哪敢不服,这少夫人既泼辣又聪明,没人斗得过她的。 一顿晚饭吃得梁氏面色红润,才发觉这儿媳妇的厨艺比院里的厨娘还要好,梁氏一个不小心贪吃了些。 宋六这就交代老嬷嬷,“等会儿带老夫人去后花园里走一走,多穿些衣别着凉了,以后吃过饭后都要散散步。” 梁氏就要反驳,她怕冷,不爱出屋,没想宋六后头的话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饭后散散步是为了消食,也是为了锻炼身体,身体养好了,才能坐得了两个月的马车,抵得住一路上的风寒。” 能去定城看儿子,梁氏便什么都不计较了,等会儿要多走动走动,把自己的身子骨锻炼结实了。 宋六做完这一切便带着两儿子要离开了,一时间梁氏竟有些不习惯,不是认祖归宗么,两孙儿还没看仔细就走了? 只是梁氏拉不下脸开口挽留,干巴巴地语气还同意了。 宋六带着两孩子走了几步又回头交代院里的下人,“都听好了,过两日我会回来的,到那个时候谁没有记住规矩,就休怪我无情了。” 下人们赶忙应下:“小的记下了,少夫人慢走。” 宋六带着孩子们离开了顾府,到这会儿宋六才松了口气,一入府就憋着一口气,要是以前的性子,她是不会来认亲的。 宋六看身边的两个儿子,是他们给了她勇气,也是她的倚仗。 *** 国师府,柳仲站在观星台上夜观星象,脸色越来越难看,身边服侍的童子忍不住问道:“师父,可是哪儿不对?” 柳仲没接话,而是交代两位童子赶紧摆七星阵,他要占卜,并说这一个昼夜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且叫两人守在楼外,不得进来。 观星台前静得落针可闻,满室灯火像是有规律的燃烧着,转眼到了子夜时分。 国师府没有动静,然而钦天监监正南宫阳却是一夜不曾睡,他坐在府中后花园的亭子上,也在夜观星象,看了后心头存了疑心。 去宫里打探的人回来了,上前向南宫阳禀报着,太子有韩先生看诊,已无大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太子殿下这几个月可不得好好休养。 南宫阳沉吟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果真另有他人。” “天下贵子,本是天意已定,为何星象会变,若是真有这个孩子在,那眼下这个孩子才是最危险的。” 南宫阳更没有了睡意,决定入宫私下里见一见宋氏,到底是旧相识,有些话还得说开了来。 “备官服,我要入宫。” 半夜三更外男入宫?不好吧? 南宫阳身边服侍的下人很是忧心,南宫阳却是一脸坦荡。 半夜入宫不必惊动皇上,他不是去面圣,而是见贤王妃,有些话必须问清楚了。 宫里头,宋九守在儿子身边,夜里也没睡个好觉,时常在侧殿醒来,就会走去主殿看看小圆子睡得可安稳,即使有宫女守着,她也不放心,心底莫名有种不安,这一次孩子出事,虽说是意外,可是她感觉不太对劲。 这会儿殿外小太监见侧殿有了身影,这就站在门外向里头传话,说南宫大人求见。 宋九很意外,半夜三更的外臣入宫不好吧? 定是有急事,宋九快速披衣,很快从侧殿出来了,见到小太监不敢直视的样子,可见南宫阳平时也不会这样的。 南宫阳来了并没有惊动前头,而是直接来了东宫,此刻他为了避嫌站在殿外的老树下,月光清冷,南宫阳却是走得匆忙,身上的官服薄了些。 宋九过来了,南宫阳一脸认真且严肃的看着她,问道:“今夜突然来打扰贤王妃,只为求证一件事。” 宋九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了,这一天还是来了,但是国师当年说了的,她当初生下三胞胎的事,知道的人越少,对哲哥儿越是保护。 宋九朝左右看了一眼,宫里的下人倒是个聪明的,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小太监带着下人宫女纷纷退下了。 老树前只有两人,即使这样,宋九也是很小声的答道:“大人所问之事我可以如实告知,对,我当初生下的是三胞胎,起名为明哲,生下来便送去了百经观,眼下由我娘和我弟弟帮着照看。” 南宫阳听到这个消息,面上一脸的激动,他立即抬手测算,半晌后一脸严肃的说道:“有人要害真龙天子,这孩子有危险。” 宋九怔住,她立即看向南宫阳,她不明白,小圆子不是太子么?他不是真龙天子不成? 南宫阳显然也看出了她的疑惑,叹了口气,解释道:“燕朝国运昌盛,我是一直不相信老国师当年的那个预言的。” “只是在贤王妃未生下这个孩子时,燕国国运并不明朗,而天下贵子却是燕国的希望,但是自打这个孩子出生以后,双子星的身边有一颗更亮的帝星守护。” “此种现象闻所未闻,若一定要解释是什么原因,如非……” 南宫阳欲言又止,显然他不敢明着说了。 宋九知道他心头所想,知道了答案,脸色都白了,想到小团子当初被关押在水底得了寒症,一辈子都将不能生育,而今小圆子成了太子,在外头成了皇室中唯一的血脉,何况皇上身体不好有隐疾,小圆子却年幼还不能独挡一面,这一切都是变数。 “我明白了,我等天一亮就向皇上开口请求出宫,立即去一趟百经观。” 南宫阳不得不叹服贤王妃的识人之术,任何话点到为止,她就能知道下文,只是明个儿再出发已经晚了,于是建议道:“既然要去百经观,何不今夜就去,我定会留在京都查清此事,想必国师府也发现了端倪。” “看来京城里还有更厉害的术士在,是我疏忽了。” 宋九听了南宫阳的建议,当天夜里就出了宫,没想宋九才回到贤王妃,就见她家傻夫君半夜三更的穿着一身便服带上几个亲信随从正要出门去。 第1177章 去见哲哥儿 宋九一问之下才知道情况,就在刚才,她家傻夫君收到了百经观的信鸟,正是她弟弟亲笔所写,哲哥儿在年二十九那天就突然病倒,初始只是伤寒,却怎么也治不好。 还不到两岁的孩子,哪能扛得住,信鸟能这么快将消息送来已经很不容易。 原本任荣长打算先带牧心去百经观,明个儿再由母亲借着诰命淑人的身份入宫见宋九,告知情况。 三个孩子都倒下了,宋九哪能安心,好在小团子只是扭了脚,小圆子在宫中又有最好的御医看病,反观哲哥儿,身边连个好大夫都没有。 宋九立即翻身上了马背。 牧心还没有来,陶总管去喊人了,牧心背着药箱赶来的时候,心头还有些担忧,向宋九禀报着,府上除了小团子扭了脚外,丑奴染了伤寒,刚才交代下人写了新药方,到时候有必要也得派人入宫请韩先生过来一趟。 丑奴染伤寒了? 宋九看向任家二房院子的方向,又想到了哲哥儿的情况,心一狠,还是决定带走牧心,向陶总管交代道:“明日清晨,拿贤王府的令牌去宫里请韩先生,务必来一趟贤王府。” 陶总管应下。 宋九几人就这样连夜出了城。 一路上牧心都没有多问,但隐约猜测到了一些,心头有些震撼,却仍旧提着心一路跟着。 这么赶了三日的路程,中途除了不得不靠在路边休息一下之外,基本没有停留,好在陶总管心细在包袱里准备了一路上的干粮。 总算在初七这日赶到了百经观的地界。 百经观隐修在山中,周围山连着山,百姓中知道百经观存在的人少。 而道观与寺庙不同,向来好清修出名,且都各有一处清修地,所以即使找到了百经观的大门,还得在众山头寻到她弟弟的清修之所。 上山的路上用不上马,几人徒步而行,宋九后悔的是穿了一双绣花鞋,早知道换双小点儿的皂靴也好。 任荣长看了媳妇一眼,见她走得辛苦,二话不说在宋九面前蹲下了,“媳妇,我背你。” 宋九看了看前头充满荆棘的路,也顾不上这么多人看着,爬上了傻夫君的背。 媳妇还如当年一样轻,任荣长背着她就像背似的,走起路来一阵风似的。 牧心在一旁看着,一脸欣慰的笑了。 走了一日的山路才问到了弟弟的清修之地,这儿已经开采了几亩良田土地出来,正是汤氏带着哲哥儿时种植的。 清修的小院很简陋,家具也多是就地取材,而她家哲哥儿就生长在这片田野上,听说一岁的时候,哲哥儿就会走路了,跌跌撞撞的跑去田埂上给外祖母送水喝,结果一头扎在水田里,吃了一嘴泥巴被抱了出来。 被吓了一跳的哲哥儿,养了好几日才好起来,却半点不惧水田,仍旧我行我素。 宋九看到小院子眼眶就热了,再见到从院里出来正想出来看看山下的路有没有人来的宋来喜,正好看到了宋九一行人,当时就怔住了,随即朝宋九几人跑了过来。 “弟弟,哲哥儿怎么样了?” 宋九忧心忡忡的。 身后的牧心尖着耳朵听着,果然如猜测的那样,贤王妃藏得深,恐怕连皇上和晋王都不知道此事吧? 牧心看着前头宋九夫妻二人的背影,连忙抹了一把老泪,都说皇室只有唯一的男丁就是太子殿下,如今还有一个在这深山之中养着呢,多亏得贤王妃能生,晋王知道了,那不得高兴了呢。 牧心背着药箱跟进小院,看着院里的摆设,就心头替小主子难受,然而再一想到贤王也曾在乡下长大,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都说在民间粗着养更健康,只是这一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宋九也顾不上跟弟弟多说,看到弟弟一脸忧愁的样子,这就带着牧心进了里间。 里间里,汤氏一直守在哲哥儿的床边,孩子额头上的巾子搭着,不时的换下,可是孩子的脸颊却是烧得通红。 观里也有识医术的人,明明是一个普通的伤寒,却怎么也治不好,更是越来越严重,孩子醒来的时间更少了。 这几日汤氏的眼泪都熬干了,亲手带着的孩子啊,从第一口奶开始,除了不是汤氏亲自生的,却与亲生的没有两样了,虽然她的身份只是外祖母。 汤氏把以前对不起两个女儿的愧疚全用在了哲哥儿身上,那可是当心头肉一般的宠爱着的。 汤氏一抬头看着站在床边满眼就泪的小女儿,面上有愧疚,是她没有养好孩子,要是有个什么,她要怎么向小女儿交代? 小时候就对小女儿不好,后来还把她给卖了,如今帮着她带外孙,结果外孙带到病了。 汤氏一着急,拉住了宋九的手,她干枯的嘴皮子动了动,想要说点儿什么解释一下,可是心头的自责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喉咙里只有哽咽声。 牧心已经在看诊了,宋九终于从孩子身上收回目光,看到一脸自责的母亲,心情很复杂,她握紧母亲粗糙的手,拉着她在交椅中坐下。 宋来喜来到母亲和姐姐身边,也是一脸的自责。 宋九看着这简陋的院子,问道:“观里可准下人服侍?” 宋来喜摇头,观里有规矩,入了观,不管身份是什么,都不得有下人服侍,任何事都得亲力亲为的。 但因宋来喜要养着小外甥,所以每个月他会下山一趟买些日常用品,还要买些肉和粮上山,大部分的菜还是汤氏种下的,过得虽清贫,但相较于他们小的时候好太多。 宋九叹了口气,她想留下两个下人来,也没有办法,但是她很快想到了什么,立即看向带来的心腹护卫,问道:“下人不能留,我留下护卫守在山中可成?” 宋来喜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宋九这就说道:“人守在山中,下山买物资有他们就成了,平素干不动的重活叫他们来,道观会派人时常盯着么?” 宋九心想着若是如此,她定要回京跟国师说一说。 宋来喜苦涩一笑,知道姐姐的良苦用心,倒也同意了,“其实规矩是死的,观里的规矩是自觉遵守,我是师父的亲传弟子,本该更要遵守才是。” “只是这一次以后,我也不管这些规矩不规矩的,留下这些护卫也好,将来孩子大了,还能教他功夫防身,也算是强身健体了。” 这事儿解决了,宋九叫弟弟扶着母亲下去休息,她既然来了,孩子由她来照顾,也好替换一下,没那么辛苦。 第1178章 哲哥儿要没命了 宋来喜看了看还在诊脉的牧心,这就扶着母亲去隔壁屋里休息去了。 宋九来到床沿,看着一直蹲在床边紧紧握着孩子手的丈夫,他还是头回见到孩子呢。 事实上宋九也只在生下孩子时见过一面,若不是国师再三叮嘱不能走漏风声,他们夫妻都做不到,会忍不住想来百经观见孩子。 而这一次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宋九取下孩子额头的巾子,又换上了一块搭着,看着孩子与祥姐儿和瑞姐儿一模一样的小脸,宋九的眼眶又红了。 三个孩子同胞而生,长得虽像却仍旧有区别的,哲哥儿的眉眼更粗一些,也要英气一些,只是这小脸红得有些不太正常,这么烧下去,可别把孩子烧傻了。 宋九夫妻二人纷纷看向牧心,牧心反复看了病情,皱紧了眉头。 正好宋来喜送母亲回屋休息了,又赶了过来,手里拿的正是观里开的方子,牧心看看药方,更是疑惑不解了。 “病情就是染了伤寒,开的药方配伍也精湛,这位大夫有能耐,可是依着这药方吃了,孩子的病情反而加重了,当真是闻所未闻。” 夫妻二人心都提了起来,牧心放下药方,一时间也有些没办法,倒是临时翻起了带来的医书,这让宋九更加难过起来。 宋九夫妻二人来了两日,哲哥儿不曾睁开眼睛,吃下的汤药也不见效果,到今日,孩子连汤药都难以下咽了,呼吸也小了,宋九越发感觉不安起来。 夜里,一直难以入眠的宋来喜站在院里夜观星象,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转身就要入屋看孩子,而此时守着孩子的宋九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 “牧心呢?” 不仅牧心不在院里,她家傻夫君也不见了,倒是在那院外有守着两名护卫。 宋来喜叹了口气说道:“晌午那会儿牧心在书中找到一味良药,说是高山之上有一味缠丝草可以护心,便带着姐夫一同出发了。” “牧心交代了,天亮之前必定赶回,这一夜定要好好守住孩子。” 宋九听到这话,脚下一软,宋来喜连忙扶住姐儿。 宋九含泪说道:“孩子连水都喂不下去了,呼吸很虚弱。” 宋来喜的眼眶也红了,他立即做了一个决定,说道:“姐,实在不行,我来试试吧。” 弟弟哪会医术? 宋九还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宋来喜却是将她扶着坐在板凳上,随后转身入屋拿出罗盘布阵。 宋九看着弟弟在院里走来走去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眼下牧心不在,她家傻夫君也不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宋来喜跟着国师柳仲并没有几年,以前跟在南宫阳身边,那是不同的门派,学的也有所不同,然而这点魂灯的阵,却是百经观里的嫡传弟子才有机会学到。 宋来喜徒有理论知识,跟在师父身边也没有真正看他操作过,而这点魂灯的阵也十分凶险,一个不小心做法之人就折寿了,所以不是舍己之人,又岂会用上这阵法。 宋来喜是想也没想的按着书中所学摆了阵,盼着能将外甥守住,等待牧心和姐夫采药归来。 宋九不知凶险,但看弟弟摆了阵,又在哲哥儿的屋里点了一盏灯,她便不敢再随意进出了,甚至还亲自守在院里,不准任何人往里屋去。 五更天的时候,宋九忍不住出了院外看向前方的路,还没有等来她家傻夫君和牧心回来,她要急坏了。 *** 京城国师府里,国师柳仲仍旧坐在七星阵中,眉头紧锁,一直守着观星台大门的两位道童已经十分担忧。 知道一点儿门路的道童小声问道:“师父这次破的是谁的阵,守的是谁的寿元?” 旁边的道童却是一脸无知,但很快想到一事,“我记得先前跟在大师兄身边时听了一耳,师父说京城里有厉害的术士,师父没回道观也正是因为这个。” 就在两个道童说着这话时,里头突然传来师父的声音:“快去请守城军统领,我有急事寻他帮忙。” 两道童中有一个快步去传话了。 柳仲一身疲惫的推门出来,看到门口恭敬的童子,伸了伸手,“扶我回阁中休息。” 可见师父这一次用了神,就是不知出了什么事,看着师父严肃的表情,道童不敢说半个字。 到了阁中,柳仲半靠在榻上,却担心自己一睡难起,于是叫道童准备了笔墨,在上头留下数语等会儿叫道童交给守城军统领。 道童悄悄地往那桌案上看了一眼,只见上头写着:“潜龙惊厥,寻东南方门前桂花老树宅子,抓来问话。” 道童抬手算了算,随即从窗户边往南方向看了一眼,总算明白刚才师父为何要他们去叫守城军统领了。 只是守城军统领并不在京都,而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跟着那道童赶来的是官营里正在当值的陈副将。 陈副将带着京兵匆匆赶来国师府,此时国师已经人事不醒,府上正在请大夫。 道童将信交给陈副将,说明情况,这就要带陈副将在京都东南方向寻找宅前有桂花老树的宅子,再将里头的人抓起来问话。 陈副将只觉得国师府的安排有些不可思议,但看上头写着潜龙惊厥四个字,便不再多问,定是指的当今的太子殿下,这不受了伤养在东宫疗伤呢。 在京城里竟然有人行歪门邪道对太子殿下不利,那可得看看他们京兵的厉害。 一行人从国师府匆匆离开了。 内城贤王府里,三房夫妻二人不在京都,任家人都得瞒着,蓉姐儿和丑奴还像往日一样得去兰芳斋开门做生意,府里上下也是管理严格,没有传出半点儿消息。 自打过年时节丑奴出门办事不小心染了伤寒后,吃了牧心的药方好了个七七八八,白日里坚持着去兰芳斋,一回家中,却还是在吃汤药的。 也就在这日晌午过后,丑奴刚吃下汤药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去兰芳斋,窗户边突然有石子扔了进来,石子还包着一张纸条,写着西侧门见。 丑奴立即想到了郑家人,先前曹氏说过的,若是来寻她,便在贤王府的西边小侧门相见。 第1179章 偷听郑家人说话 丑奴咳了几声,涨红了脸,看着外头刮着冷风,她穿上了裘衣,从屋里出来时,她朝院里的下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往前头去。 等丑奴来到二房的院外,见左右无人,便快步朝西边小侧门去了。 咳嗽最是难忍,也不容易痊愈。 丑奴一路咳着到了西边小侧门,小门一开,门口站着一人,正是郑府的下人管事,而不远处的小道上停着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郑家人要见她了。 莫不是找她去问郑美姬入国子监的事? 丑奴想了想也没有拒绝,跟着那下人管事坐进了马车。 马车快速离开了。 这一路上,丑奴仍旧忍不住的咳嗽,吹了风,感觉身子有些发凉,牧心不在府上,那药方还在继续吃着,丑奴心想着要不要明个儿入宫一趟,问韩先生再寻副药方来,这么一直咳着,在兰芳斋也影响客人。 马上要到十五元宵夜了,到时候兰芳斋的生意只会更忙了,指不定这些权贵夫人还要寻他们问三婶什么时候能来的事,她可得好好将这事圆过去呢。 丑奴正想着这些闹心的事,坐在前头车夫旁边的郑府下人管事突然关切的问了一声:“二小姐,您不会也生病了吧?” 也? 丑奴提高了警惕,不答反问道:“府上还有谁病了么?” 下人管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圆场,“刚才心急说错了话,府上一切安好,不知二小姐身体如何?” 丑奴心细,沉默了一会,说道:“过年那会儿突然重病不起,就……” 明显的马车突然有些失控,好在车夫拉住了缰绳,下人管事连忙问道:“二小姐如今可曾病愈?” 丑奴越发觉得不对劲,郑府突然派人来找她,而过年时节小团子和小圆子突然出意外,莫非这有什么说法不成? 到底是跟着南宫阳学了几年的,丑奴接了话:“不曾,仍旧难受,吃了不少药仍旧不见好。” 下人管事立即催促车夫:“快,赶快回府。” 丑奴压下心头的疑惑,由着马车快速奔跑在街头。 终于到了郑府,这一次却并不是从正门进,而是东院侧院。 丑奴下了马车,佯装身体虚弱,还紧了紧身上的裘衣,甫一抬头看到侧门屋顶之上垂下来的桂花老树树杈,看到桂花树不由得让丑奴想起了在水乡村时,三婶院里的桂花树,每年桂花开时,坐在树下香气扑鼻,最是好闻。 于是丑奴多看了两眼,这郑府门前的桂花老树倒是有些年岁了,比水乡村三婶院里的桂花树还要有些年头。 丑奴正这么想着呢,院里头突然冲出一群家丁,他们手里拿着斧头匆匆出门,见到老桂花树就要砍。 下人管事本要急着带丑奴入府,可是见这些家丁的架势一脸奇怪的问道:“这棵树可是有好些年了,当年主母说这树旺风水,怎么如今却要砍掉呢?” 那些家丁一脸无辜的看向下人管事,说这是大房主母的要求,他们不过是听话照做罢了,还说了,必须在申时三刻办完此事,若是办不成,就要被主母发卖。 家丁们可不顾管事的阻拦,一个个的你一斧我一斧的挥动起来,好好的一棵桂花老树就这样被砍掉了。 丑奴只觉得可惜了。 管事将丑奴带入郑府,却并没有往主院去,而是直接往人工湖的方向去,难怪要从东院小侧门进的,这儿隔着人工湖最近。 坐船入了竹林,进了天宫楼,郑家父子二人皆在,曹氏更是守在玄机测旁边,脸上露出笑容。 丑奴想起先前管事的惊慌,又是这么匆忙将她送来天宫楼,定有起因,于是正走着的丑奴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后一倒,直接晕倒在地。 曹氏见到女儿过来了,正要说话来着,突然看到这情形,面上一惊,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了过来。 郑家父子也是匆匆赶来,三人围着丑奴,郑墨岩立即给丑奴把脉。 一旁的曹氏却是面色凝重。 郑叔易看着二女儿突然倒地不起,还面色苍白,手脚冰凉的样子,惊声开口:“莫非此计也伤到了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可是真龙,她被任家人收养,所以算不算也与荣家沾边儿了?” 郑墨岩立即制止:“住嘴。” 这些话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么?就算是晕倒了,万一还有知觉呢? 郑墨岩连忙伸手掐了掐丑奴的人中,丑奴毫无反应,郑墨岩松了口气。 一旁的曹氏看向玄机测旁边摆下的锁龙阵,心头也是疑惑,毕竟自家女儿也倒在了眼前,难不成真如丈夫所说的,误伤到了? “当朝太子已经入宫养伤,听说伤势严重,便是那闻名的毒医韩稷也束手无策。” 曹氏开了口,所以她这番话说明没可能误伤了自家女儿的道理。 而一直忍住被人掐人中的丑奴,在听到这番话后,心头那一团怒火瞬间燃烧,果然是他们给害的,害得小圆子坠马。 郑墨岩用眼神制止了还要说话的儿子和儿媳妇,打算将丑奴先带出天宫楼再说,没想郑墨岩刚要将孩子抱起,丑奴突然倒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丑奴的眼神却很迷茫,怔愣的看着三人,半晌才反应过来,显然刚才“晕厥”的事全部不记了,她只记得自己来了天宫楼,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郑家三人相视了一眼,曹氏这才问丑奴:“她这种突然晕厥的症状什么时候开始的?” 丑奴说是年二十九就有感觉了,年三十的时候晕倒过,而且她还染了伤寒,一直在吃药,但汤药却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府里请了大夫看诊,都觉得她的病情奇怪。 曹氏心头一惊,郑家父子也感觉到了奇怪。 丑奴说完这番话,眼神一转,看到玄机测旁边的柱子上,那被钉住的金龙似乎已经萎靡不振了。 “娘,那是什么阵?” 娘? 曹氏突然被叫了一声娘,竟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这一声却是等了好些年,一高兴就说了出来,“锁龙阵,这些你不懂的。” 丑奴一脸惊奇的走到柱子前,接了曹氏的话:“娘,我真是闻所未闻,这世上还有叫这样的阵法,怎么与我平素研究的对敌阵法不同呢?” 丑奴刚这么一说,手上一用力,竟当着郑家三人的面直接将锁住金龙七寸带着金光的匕首给拔了出来。 第1180章 丑奴逃离郑府 随着匕首脱身,金龙突然传出一声龙啸,一缕金光直接飞出天宫楼破空而去,而丑奴手中的匕首再无金光笼罩,只剩下一把普通的小匕首。 正欢喜着的曹氏突然喷出一口心头血,瞪大着眼睛看向丑奴手中的匕首,伸手指向她,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郑叔易见妻子站立不稳扶了一把,倒还没有反应过来丑奴的举动,公公郑墨岩却是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了过去夺下丑奴手中的匕首,还想要再钉回原处,可是钉了几次都掉了。 曹氏一边吐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破了……破阵了,没……没用的。” 曹氏一脸绝望的倒在丈夫的怀中。 郑墨岩抬起一巴掌打在丑奴的脸上,只听到“啪”的一声响,丑奴眼神一闪,顺势倒在了地上,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没作声。 一个巴掌破一个阵,值了。 郑墨岩丢了匕首,回头看向曹氏,问道:“破了龙气,岂不白忙活一场。” 若只是白忙活一场就算了,可是这样的阵法是损阴德的,曹氏面如死灰的说道:“我要折寿二十年,我怕是活不长了。” 郑墨岩听了,脸色大变,立即看向丑奴,开始怀疑起这个孙女,她刚才晕倒在地是不是故意的?她其实还是向着任家人,帮着燕国王朝,她根本就没有承认自己是郑家人。 “来人,将二小姐押下去。” 既然不愿意认祖归宗,那就没必要当亲孙女看待了,郑墨岩下了令。 没想倒地的丑奴比谁都灵活,一个鲤鱼打滚就地而起,而后从天宫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楼下护卫还没有收到消息,丑奴与这些郑府的护卫打了一个照面立即跳上了湖边的小船快速划着。 船才到人工湖中央,郑府的护卫划着船追来了。 丑奴先一步上岸,先前来请她的管事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丑奴一掌劈晕倒地,随即丑奴从岸边的护卫腰间拔下大刀,一路杀出重围。 丑奴本想往东院小侧门逃,那儿隔着大门近,府卫只会越来越多,于是丑奴往郑府马厩去了。 待郑家父子乘船上岸追到马厩时,这儿哪还有丑奴的身影。 郑墨岩想到了什么,立即叫下人搜查全府。 没想马厩里的一个伙计扒开堆放的糠皮,露出一个狗洞来,才知道丑奴从狗洞里逃了出去。 而此时郑府外,一队京兵而至,一墙之隔已经听到了马蹄声,郑墨岩不得不抬手示意,阻止府上搜查,先应对京兵,绝不能让京兵入府搜查,更不能将府里建有天宫楼的事公之于众。 于是郑家父子带着下人去前头应付了。 而从狗洞里爬出来的丑奴又翻过高墙,终于从倒夜香的小门出去,出去的地方是条小巷子,巷子前头正有京兵经过,丑奴还有些错愕。 丑奴终于回到了贤王府,却是受了些皮外伤,尤其被打的那一巴掌,脸颊都肿了起来。 丑奴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屋里抹药,不敢出去吃饭,好在她之前有伤寒,也能圆过去。 抹了药躺在床上的丑奴心情五味杂陈,脑中不知不觉想起当时曹氏说的话,破了阵,坏了风水,会折损她的阳寿,她这样算不算是大逆不道,害了自己的生母? 丑奴是不愿意认亲的,也对生母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因为自己的举动害了自己的生母折了阳寿,她心头还是难过的,也挺烦躁。 她不懂,为何郑家要对付小团子和小圆子,她要什么贵命,她现在就挺好的,就不能和平相处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丑奴觉得对不住养育她的任家,对不住三叔三婶,可是一想到折了阳寿的曹氏,丑奴又开不了这个口将郑家揭发,她现在很矛盾,更是辗转难眠。 但总归有个好的,她破了阵,是不是就不会报复到小团子和小圆子的身上了? 的确丑奴这误打误撞的破了阵,远在百经观的哲哥儿本已经气息微弱的,却在这日傍晚时分突然醒了。 牧心采回来的缠丝草吃下了,又有宋来喜的阵法守着,孩子虽然气息微弱,求生意识还是挺强的。 如今突然醒来,宋九喜极而泣,宋来喜回屋看了一眼,抬手算了算,面上一惊,喃喃自语道:“大吉。” 宋九回头看向弟弟,宋来喜并没有多说,由着姐姐和姐夫多陪着孩子,他却扶着母亲汤氏先出了屋。 牧心再次端着缠丝草熬好的汤药进来了。 就这样,在哲哥儿醒来后不过一夜便退了烧,孩子开始清醒,也不再恍恍惚惚,人也有了精神。 宋九熬了小米粥喂给孩子吃,哲哥儿突然开口:“娘……娘。” 宋九惊得手中的碗差一点儿掉了,孩子醒来竟然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哲哥儿。” 宋九将粥放在几上,拿出手帕抹去眼角的泪。 正好任荣长从外头进来,也是进来看孩子的,这会儿听到孩子一声呼吸,也是怔住。 哲哥儿立即看向宋九身后的任荣长,甜脆脆的喊了一声:“爹,爹。” 任荣长也是很激动,他长腿一跨来到孩子面前,蹲下身来握住了孩子的手。 哲哥儿到底是孩子,好不容易见到画像上爹娘,当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算是做梦,他也要爹娘抱抱。 于是哲哥儿挣扎着要起来,宋九担心孩子冷着了,不得不将孩子按在被窝里,再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 “是真的,娘真的来看我了。” 不说还好,一说,宋九更是泣不成声。 得知亲生父母来看自己了,哲哥儿晚上也不睡,一双小手一只手拉一个,生怕爹娘跑了不见了。 于是夫妻二人只得夜里陪着孩子入睡,一左一右的将孩子护在中间。 既然是这样,哲哥儿还是会突然惊醒,然后左右看一眼见爹娘都在,才敢继续入睡。 在牧心的悉心调养下,哲哥儿的身体已无大碍。 宋九开始担心京城守城军官营里的差事,他们有个孩子养在百经观,千万不能透出风声,便是晋王和皇上也不知道呢。 如今夫妻二人一直待百经观也不是个事儿,不在京城里露面,时日一久定会招人猜忌。 第1181章 夫妻二人回到京城 就在宋九舍不得孩子说不出离别的话时,京城国师府竟然用信鸟送来一封信,显然是国师柳仲向小团子要的信鸟了。 宋来喜拿到师父的信,面色有些沉重,他将信交给姐姐看,上面没有多说什么,只劝夫妻二人赶紧回京城,如此才是更好的保护哲哥儿。 而且这一次哲哥儿生病,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谋已久,更因为如此,更不该让世人知道孩子的存在。 宋九看过信后,心下一狠,做下了决定,今夜就离开百经观,正好等哲哥儿睡得沉了的时候。 马上要离开了,宋九舍不得孩子,这一日都守在孩子身边,心头万分不舍,但是这一次的事的确吓到了她,若是外头人知道有哲哥儿的存在,又将怎么对付他? 这种歪门邪道宋九不懂,所以她不得不保护着孩子,远离孩子。 子夜时分,宋九夫妻二人看了看床上睡得很沉的哲哥儿,一脸不舍的移开目光,两人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悄悄地从里屋出来。 屋外,宋来喜、汤氏、牧心都没有半分睡意,早已经等在那儿了。 宋九看向母亲和弟弟,以后哲哥儿还得他们照看着了。 汤氏说道:“九丫也不必担忧,我会好好养大哲哥儿的。” 宋九自然放心的,只要外人不知道哲哥儿的存在,他就没有危险,就可以拥有平安快乐的童年,只是孩子不能见到亲生父母。 “我以后想办法定要来看哲哥儿。” 倒是出京城一趟也不是难事儿,只要找个好理由。 汤氏点头,这孩子天天看着屋里挂着的爹娘画像便一脸的渴望,就知道孩子想爹娘呢。 牧心不打算走了,他也没有收拾药箱,而是向宋九夫妻二人请求道:“还请王爷和王妃准许我留在山中照顾孩子,虽说这道观里也有医术了得的高人在,我还是不放心。” “左右京城里还有韩先生在,而今我年岁已高也不必去边关,倒不如留在这山中我图一个清静的晚年,来日等孩子大了些,我还能将这一身医术教会给孩子,也不枉这一生。” 宋九很感动,牧心可是替府上操碎了心,先是小叔子养伤数年,后又有晋王,再又有他们一大家子,如今更是留在这苦修之地照顾她的小儿子。 宋九夫妻二人是半夜离开的,走时身边的护卫都没有带走,全部留在了山中保护哲哥儿。 一路上夫妻二人一人一骑,在官道上跑得极快,用最少的时间回到京城,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才是上策。 两日后,快马加鞭回到京城的夫妻二人,不仅跑死了两匹马,人也是风尘仆仆归来,宋九更是一入府就病了。 任荣长明明两日没有休息,却还得披上铠甲去了官营露脸。 夫妻二人出了一趟京城的事总算是瞒了过去。 繁华的京城依旧是纸醉金迷的日子,而京兵官营里却是有件奇事悬而未定的。 那日国师府传话在京城东南方向寻一棵老桂花树下的宅子,京兵们一无所获,这话也传到了任荣长的耳中。 所有与哲哥儿有关系的传言,任荣长都很执着,他又带着京兵明察暗访的在京城四下走动。 半个月的时光,任荣长发现了端倪。 御史大夫郑大人府上的东侧门处有棵老桂花树,那是暗访时打听来的消息,虽然如今的郑府东侧门已经砍了树,地也填平了,但是夜行的任荣长在墙角的花草丛中寻到了桂花树的落叶。 曾经任家老宅有棵老桂花树,那落叶腐烂后的样子任荣长仍旧一眼认了出来。 至于其他几处有桂花树的宅子,都与国师所描述的不太一样,要么树是今年新栽,要么宅子老旧荒废在那儿,里头根本无人居住。 唯有这郑府,正好在内城,也在国师府为方向的正东南角。 任荣长夜探郑府后回到贤王府,没想已经睡着了的媳妇此时突然醒来了。 宋九看着半夜穿夜行衣出门归来的傻夫君,暗感不妙,连忙问是去了哪儿。 任荣长也不瞒着媳妇,也就如实说了。 在任荣长说起郑府东侧门新填的石板地,以及那桂花树的腐叶时,宋九突然想到一个事。 “夫君,你今夜探了郑府可有什么发现?” 任荣长摇了摇头,他将郑府看了个遍,就普通的官宅,里头的护卫也没有什么警觉,他在府中当真是来去自由。 宋九却是摇了摇头,“不对,我记得曹氏曾带着下人护卫来兰芳斋的时候,我就发现郑府的护卫不简单呢。” “你今夜夜探郑府,却觉得他们的府卫没能耐,我看未必,对了,夫君,你可有看到郑府的人工湖和竹林子?” 任荣长点了点头,“见到过,倒也与其他官宅没有什么两样呢。” “不,那竹林背后有房子,我当初去郑府赴宴的时候看到过,只可惜人工湖太宽,得坐船过去,不然定能看个究竟。” 任荣长被媳妇一点醒,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所以秘密在那竹林之后? 任荣长立即坐起身,这就将刚换下的夜行衣再次穿上,再去探一探,结果宋九拉住了他。 “郑府既然有秘密藏于竹林内,那府上的府卫就绝不可能是无能之辈,夫君莫再去了,恐怕有陷阱。” “御史大夫向来是言官之首,你若是落了把柄,即使你是贤王,将来在朝堂上也不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绝不能这么轻率。” 任荣长被媳妇拉住了,只得又坐了回去。 “待我病好些了,我给郑府送拜帖,亲自去会一会,定要找到机会去那竹林后看一眼。” 而且春季的赏花宴又要开始了,按着往常的惯例,曹氏最喜欢在这种宴席上结交京城里的权贵夫人们,总能抓到机会明正言顺的去探一探。 夫妻二人商量好后,任荣长暂时不再夜探郑府,只是他有私心,心头对郑府有了提防,暗中派了巡逻京兵时常盯着郑府的一举一动。 宋九养病的这几日,宫里也传来了消息,小圆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再养一养就能下地走路了,宋九放下心来。 第1182章 给郑府送礼 然而在接下来的这几日,宋九带着蓉姐儿和丑奴去兰芳斋,总是未能遇见曹氏母女,问过其他的权贵夫人,皆没有了曹氏的消息。 往年二月桃花开时,京城里的赏花宴里,就数郑府的花宴得人心,郑家还很阔绰,每次举办宴席都会从全国各地搜罗美食。 再加上曹氏这人在京城里权贵夫人们面前说得上话,每一年度的春季赏花宴上,定会邀请各府的未婚男女相见,从而促成几对好姻缘。 个个盼着郑府办赏花宴,可今年的郑府却很异常,并没有给各府下帖子。 也不知哪位夫人有门道,竟然打听到曹氏病倒了,所以才没有办赏花宴的。 宋九看着这些成日以打马吊为乐的权贵夫人们,在得知曹氏病了后,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去看望曹氏,可见这京城里权贵们之间的结交都是浮于表面殷勤。 于是宋九第一个开了口:“往年都是郑府请宴,而今郑府大夫人病了,咱们要不去探望一下病情,也不枉往年郑府的热情招待。” 贤王妃提出来的建议谁敢不听呢,正在沉迷打马吊的权贵夫人们纷纷抬起头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附和着。 由于曹氏是在府上养病,得静养,这么闹哄哄的一窝蜂似的去人家府上反而不妥当。 于是宋九从众位权贵夫人们中挑选了几位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一起去。 商量好这件事后,宋九回到账房,秦掌柜立即过来问话,要不要帮着备下郑府探望的礼物。 宋九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一艘画舫如何?” 秦怡怔住,这礼物也太特别了,对上宋九认真的眼神,秦怡立即下去照办。 正在看账的蓉姐儿一脸疑惑的看向宋九,随后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问为何给郑府送去画舫,要不要准备好药做为慰问。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叹道:“这一次我定要划船去对面的竹林里瞧上一眼,而我做为太子的生母,又是上了皇室玉牒的贤王妃,对郑府有了怀疑,也是对他们的警告。” 再加上若真是郑府的术士所为,她怎么可能给曹氏送好药,家里三个孩子的账还没跟他们算呢? 宋九想到差一点儿醒不来的哲哥儿,更没有心思去郑府探病了。 国师府,道童迎进来一位贵客,正是南宫阳。 南宫阳入了国师府直奔观星台,此时柳仲正在观星台看天象,见到南宫阳,挥退了道童,疑惑的问道:“南宫大人头回来国师府,所为何事?” 南宫阳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国师可曾在半月前看到天生异象?” 柳仲倒也没有否定他的话,可见两人都看到了。 “一缕金光入天,我若没有猜错的话,有人以祭献术士寿元的方法暗杀燕国未来之主,我相信国师也在这段时间察觉了此事。” 南宫阳已经看到了观星台前摆过七星阵的痕迹。 柳仲捋了捋胡须,面色从容,显然南宫阳所猜测的都对,却仍旧没有接话。 “今日来找国师,只想向国师验证一个答案,操控这一切的背后之人,敢藏于天子脚下动手之人,其位高权重,且知晓天象星辰变化,擅于术士之法,此人是……” 南宫阳从几上沾了茶水写下一个字。 柳仲看到几上写的“郑”字,脸色微变,而后点头,想不到两人想一块儿了,所以这个人很可疑。 “能得到国师解惑,我总算能睡一个安稳觉了,我这就入宫禀报皇上。” 南宫阳转身要走,柳仲却将他拦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毫无证据,仅凭你一面之词?” 南宫阳脚步顿住,显然被柳仲说中,他们都了解皇上的性子。 言官之首,饱读诗书,又在朝中有威望,而今凭他一句话,皇上要如何相信他呢? “在外人看来,术士之言不过是胡言乱语,你我二人加一起也斗不过言官之首,读书人的嘴巴子厉害,南宫大人又何必急在一时。” 柳仲再次劝住了南宫阳,倒是把南宫阳给气到了。 “谋害东宫之罪还不够么?” 南宫阳气得一甩袖子,他可是钦天监正。 柳仲叹道:“此事若要讨回公道,不如直接去贤王府。” 南宫阳瞪大眼睛看向国师,倒是点醒了他,贤王妃向来有想法,指不定将此事告诉了她,她定能想到办法。 南宫阳转身就要走,巴不得赶紧去贤王府说明实情,没想柳仲又将他拦了下来,“时机未到,我知道南宫大人与贤王府有交情,你说的贤王府定会相信。” “只是还不是时机,你看。” 柳仲指向天际。 天空中隐约能看到帝星亮了,而双子星更是亮如白日的悬挂在天空,“这件事他们没有办成定会反噬,应验了。” 南宫阳明白了柳仲的用意,明日再去贤王府也不迟。 而此时贤王府里,秦怡按着宋九的要求,准备了一艘精美的小画舫。 宋九带着几位权贵夫人去郑府探望曹氏的病情,其他权贵夫人带了下人将重礼抬了过去,不是名贵的药材便是上等好布料或者香料。 倒是宋九是空手而来的,几位权贵夫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宋九一眼,不知她的用意。 一行人跟着郑府的下人来到东院堂屋,几人才落座,就听到脚步声。 传闻中病重的曹氏,如今一脸生机的站在众人面前,曹氏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人瘦了一圈,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外头传她病倒了,怎么与传言不对呢? 曹氏见到宋九,赶忙行礼,宋九亲自将她扶起来,还关切的问了她的病情,见曹氏说只是过年时节染了风寒,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宋九松了口气,这就说道:“如此正好,我上次来参加府上宴席,瞧着府上的人工湖广阔,于是准备了一艘精美的画舫送到了府上。” 其他众位贵夫人听了,一脸的惊讶,谁来探病给人送画舫的,头回见,但是只要是贤王妃送的礼,就是惊喜,就是标榜,谁敢质疑? 曹氏听了,脸色微变,目光微微一闪,再次向宋九行礼道谢。 第1183章 有人想当她儿媳妇 宋九正想借机说游湖的事,没想曹氏竟然接了她的话:“贤王妃用了心,要不咱们今日一起游湖如何?” 曹氏这个提议真是出乎宋九的意料,她若有所思的看向曹氏。 其他几位权贵夫人却是一脸的欢喜,纷纷拍掌叫好,新画舫不知坐着舒服么?这郑府往年办赏花宴,都在后花园,这广阔的人江湖只瞥过一眼,还没有真正的在上面游玩过。 于是几人转移阵地,在曹氏的引领下都去了人工湖边。 宋九派人送来的画舫已经停靠在湖边亭子处,那精美的雕刻和壁画,远远看着就不简单,那轻薄的软烟罗挂满了四壁,迎风而动,似雾似烟,看得几位权贵夫人们眼晴都不眨了。 贤王妃送礼当真是费了功夫,这艘画舫若是用在护城河上,那定是全京城里最亮眼的。 几人登上画舫,曹氏也是个聪明人,当即叫了几位府中美姬来服侍,又叫下人准备了插食、果盘,瞧着一边游湖,一边吃喝玩乐了。 宋九见了,顺着话说道:“若要赏景,我瞧着去对面竹林席地而坐,别有一番风味。” 贤王妃说什么,即使很荒谬,那也是对的,有贵夫人附和了,宋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曹氏,曹氏心思深沉,内心难起波澜,宋九这识人之术用不上。 宋九心想着若是曹氏拒绝,她也定要去对面竹林一趟。 曹氏看了宋九一眼,颇为难的说道:“那边下人居多,咱们去了,恐有冲撞。” 宋九笑了笑,一脸好奇的看向对岸的竹林说道:“郑大人是言官之首,郑府又是书香门第,即使是下人,也个个知书达理,大夫人莫推辞,各位觉得如何?” 权贵夫人们中有位贵夫人古氏,丈夫是户部侍郎刘大人深得皇上看重,古氏平素会察颜观色,这会儿看出了端倪,看来今日这一趟可不简单。 古氏懂得攀交,郑府虽为言官之首,却也不及贤王府的,于是率先接了宋九的话:“贤王妃说的对,来了郑府吃了这么多次宴席,竟不曾去过对岸的竹林,那边景色似乎更好呢。” 一片萧瑟的竹林有什么好看的,这沿湖的花树假山不是更好看么? 只是有了古氏开口,其他几位夫人只得附和着来。 宋九朝古氏看来一眼,是个懂得眼色的人,于是纷纷看向曹氏。 曹氏不得不同意了。 画舫驶动,众人也都坐了下来。 到底是人工湖,不及护城河远,径直而去,没一会儿就到了对岸。 上岸时,曹氏倒是满面春风的看着众人,没有半分慌乱的样子,进了竹园,还主动指着林子后头的楼宇说道:“这儿是府中的绣坊,原本是家中小女的闺阁,家中小女好女红,便招募了一些绣娘入府相伴。” 宋九“噫”了一声,府里建绣楼,好大的手笔。 宋九还没有说什么,古氏便开了口:“这京城里的官宅,哪家不是人多楼少,个个都紧巴着过日子,倒是大夫人好手笔,为了闺女而建了一处绣楼,要不咱们一同去绣楼见识一番。” 权贵夫人们也都各自有想法。 皇上赐下的官宅都不够大,除非是得到皇上看重的大臣,而一般府中,妻妾成群,又各房生下儿女,老老小小住着的院子根本不够住的,谁能有这大手笔,挖这么一处人工湖,又空这么一片竹林来做闺阁。 只是这话要说起来,只怪郑府的男儿从不纳妾,听说便是娶妻,也不娶京城世家女,就是这怪异的家规导致而今子嗣不丰,便是这曹氏,也生了一个女儿。 但是在京城里又流传着一句话,似乎郑家人更加看重女儿,反观儿子更像是为了传宗接代而生下的,不然这曹氏千方百计的将女儿郑美姬送入国子监,平素对这个女儿也是千般万般好。 有了古氏的提议,大家伙的更想去瞧一眼了。 宋九本以为曹氏会拒绝的,却没有想到曹氏一脸从容的应下了,这倒是让宋九有些疑惑起来。 到了天宫楼下,宋九抬头看了一眼,她不懂风水,但看这楼的建造就有些不太一样,先是这四面环水的环境,而后是这楼房的筑造风格不像京城里的建筑物那般中规中矩。 这一下不只宋九看着不对劲,其他几位贵夫人也是一脸的疑惑,“这儿是郑家小女的闺阁么?这门窗也太敞亮了些,不像住人的地儿。” 曹氏却是笑而不语,带着众人率先一步进入楼中。 这处楼不仅门窗敞亮,便是里头也空阔,然而没有多少家具,一楼摆放了几台织布机,再到二楼,这儿坐着好几位绣娘,正在刺绣。 而郑府小姐郑美姬,本该去国子监读书的,今日竟然告了假。 宋九朝那郑美姬看去一眼,她的确听说过,二月国子监开学的时候,给她家小团子招了四名伴读,这位郑家小姐就在里头。 宋九是知道的,自打小圆子要在东宫养伤数月不能去国子监后,这些怀着心思的贵女们便没有先前热情了。 宋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楼里的一切,正如同曹氏所说的,这儿除了刺绣的绣娘便没有了别的家具。 此刻曹氏看向宋九,一双凤眸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挑衅朝宋九看来,可见她知道今日这一切的举动都是为了这竹林后的楼而来。 宋九倒也不解释,只是在宋九端详着的郑家小女的时候,突然听到郑家小女的心声:“母亲这样的安排大概能瞒过去的吧?” “没有玄机测在近前,贤王妃又岂会知道这儿曾是观星台呢?” 城府深沉的曹氏是半点不表露,宋九意外的在郑美姬这儿得到了答案,她径直来到郑美姬面前。 郑美姬连忙行了一礼,似乎不太敢直视宋九,随着她的靠近,郑美姬内心越发的紧张,思绪也有些混乱,心头暗忖:“母亲盼着我嫁入东宫,如若以后面对贤王妃这位婆婆,我如何受得住?” 郑美姬明明心头嫌弃宋九,却还要含笑相迎,表面上仍旧是端庄得体的贵女娇娇。 比小圆子大了三岁,她家小圆子还未满十四岁,便想着嫁给她家小圆子为妻,想必那国子监一起入读的贵女都有这样的想法吧。 第1184章 那个人又在京城出现了 宋九心头不舒服,她看向眼前的这对母女,可以断定伤害小圆子和哲哥儿的就是他们了。 而这处楼宇不是什么闺房绣楼,正是他们术士用的观星台。 宋九目光冷淡地看了郑美姬一眼,随后来到窗台边朝下望,虽说只建了两层,楼却是极高了,再加上郑府的地理位置,将这观星楼建在这儿,前头没有任何建筑相拦,甚至还能一眼望到东宫。 宋九算了一下方位,这处观星楼正处在国师府的东南方的正位,甚至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国师府的观星台。 郑家人中有术士,那个高明的术士是曹氏还是另有其人。 宋九的确没有见过厉害的女术士,她所遇到的也不过是南宫阳和国师,去了百经观见了,也是各自清修的男术士,于是宋九没有往曹氏身上想。 “瞧着这楼建得还真是高,当初建造这处楼的时候,可曾经过衙门批准?” 宋九站在窗边突然开口。 曹氏脸色微变,如实说道:“贤王妃入京城不久,怕是还不清楚,这处楼我公公曾向皇上禀报过的,皇上当年在宫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同意的。” 看来想要强拆了这处楼还不行了,连着皇上都搬了出来。 这曹氏看向对宋九,眼神里可没有半点儿恭敬,众权贵夫人察觉出异样,一个个都默了声。 当年郑大人的确在宫宴上提及此事,皇上亲口答应,此事年纪大的诰命夫人还记得,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看来这楼也建了好些年了。 宋九见气氛突然变得紧张,她轻笑一声,“如今看也看了,要不去画舫吧。” 对呢,还没有吃喝玩乐呢。 随着宋九的提议,几人下了楼,很快来到了画舫上开始游湖。 丝竹声起,曹氏备下的吃食很是丰盛,众人吃得皆大欢喜。 天色不早了,众位贵夫人也都想要回去了。 众人回到东院向曹氏告辞,宋九跟着几位贵夫人出府时,在出门前的林荫小道上,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九脚步一顿,看向那边郑府下人管事带着的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往主院书房去。 这人的长相宋九见过,还有这身形,她很快想到了书房里的那幅画像,还有她曾经在兰芳斋里见过曹氏带着的一名护卫,正是此人了。 当初勇侯顾老带回来一位前朝遗留被关天牢,后来不见了,满京城寻找,皆是没有下落,不正是眼前这人么? 那边林荫小道上,一前一后两人很快消失在林子中,可见此人入府是故意避开正门怕与他们撞见的,而那人的穿着,不再是郑府护卫的穿着,反而像是关外的胡服。 “贤王妃在想什么?” 曹氏的声音突然响起,宋九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叹道:“郑府官宅与别的官宅当真不同,府中人少清静,这些花草树木却是茂盛好看,不知不觉贪看了府中的景色。” 众位贵夫人却是听到这话一个个的眼神交汇,脸上的笑意也是别有用意,贤王妃这话看似是在夸赞郑府的美景,却也点到了郑府子嗣不丰的痛处,子嗣不望,才有地儿空置下来。 一个个的想起人工湖外的竹林里建处绣楼的事,都暗地里嘲笑郑府,建这么一处大楼有何用处,个个府上妻妾成群,偏生郑府要特立独行,羡慕曹氏做为正夫人没有妾室的烦恼,也嫉妒曹氏独占丈夫恩宠。 与大家伙不一样的,自然就排外了。 曹氏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没有半分恼意,接了宋九的话感叹一句:“也不怪贤王妃这么想,我喜欢竹林清静,又喜欢走林荫小道,我夫君怜我远嫁京城,事事依我,这府里的一花一草皆是我夫君替我种下。” 这话不说还好,说起来京城里的权贵夫人哪个有这种待遇,丈夫疼爱妻子的就没有几个,在京城里的权贵家里,婚姻不过是世家与世家之间的利益,难得遇上有情人。 众位贵夫人笑不出来了,一个个走快了些,出了府坐上马车都走了。 宋九离开郑府后,心头仍旧想着先前看到的人,随即朝车夫下令,速速去往官营,她要将这事告诉她家夫君。 官营里,任荣长正好回来,正在换衣,陈副将快步进来禀报:“王爷,王妃来了,还带来了好吃的正发给兄弟们吃呢。” 任荣长有些意外,他家媳妇怎么来了,可是家里出事了? 这一下任荣长连衣裳都懒得换了,带着一身汗味从屋里出来,就见他家媳妇带来不少兰芳斋的糕点正在发给官营里的京兵吃。 那些当值的京兵出了门自是没有这口福了,但是正在换班的或者正准备休息的京兵便都跑来了。 兰芳斋的糕点呢,那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平时他们这些粗人怎么吃得上,即使吃得上也心疼银子。 宋九看到任荣长,拿起一盒栗子糕来到丈夫身边。 任荣长被底下的兵盯着,脸颊微微一红,拉着媳妇的手就进屋了,一进屋中还将门窗给关了,颇为郁闷的说道:“这儿都是男子,媳妇不该来。” 瞧着咋还生气了呢? 宋九将一块栗子糕塞到丈夫的嘴中,轻声问道:“夫君,好吃么?” 任荣长吃了一嘴甜的,叹了口气,“媳妇,以后不要来官营了,有啥事儿叫陶总管来一趟就是。” 女子来官营的确不方便,于是应了。 宋九给丈夫塞了几块糕点后,这才说起刚才带着权贵夫人们去郑府看望曹氏病情的事,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她认定自己没有看错,所以她匆匆来官营就是想她家夫君能派些人暗中盯着此人。 为此宋九将画像都带了出来,“夫君你看,就是此人了,当初顾老带回京城的这人,他不仅活着,还与郑府有交往。” 任荣长收下画像,这就叫来了陈副将交代了下去,随后任荣长起了身,拉着媳妇就要走,“我送你回家去。” 是真不想她在官营里待着呢,也对,这儿都是京兵们的地儿,都是男人,她一个女人进来了影响不好。 第1185章 应对之策 宋九坐上马车,看着马车边骑着马护送她回家的夫君,心情都变好了。 此时郑府,郑府管事将人领入主院书房,房中坐着的正是郑墨岩,他看到来人,立即开口相问:“可曾遇到贤王妃?” 下人管事连忙解释,他们走的是林荫小道,绝无可能遇上那群贵夫人。 郑墨岩挥退下人,来人站在书房中,身上穿的正是皮子裘衣,款式与中原的不同,可见来得匆忙。 “扶江,你此趟去往寮国情况如何?” 被郑墨岩叫做扶江的中年男子一脸恭敬的开口:“回主上的话,火球已运往寮国,如今营州失守,燕山府不保,不久十六州也将落入寮国军手中。” 郑墨岩听了,心情大好,“叫麒麟军准备一下,合适的时机,给寮国运些火油去,我打听过了,荣家得神机营,神机营里的工匠都不见了,火器谱也是下落不明,荣家没有了神机营,他们对付不了强悍的寮国军。” 扶江应下,只是面色愁云顿起,“主上,小的派密探去了岭南,才知吴越国已经换主,先主一脉恐怕……” “先主一脉再无后世子孙,那张藏宝图恐怕也已经下落不明。” 郑墨岩皱眉,沉声问道:“你说吴越国换了主?” 扶江一脸难过的说出实情,原来是岭南大将陶原攻打吴越国占了城池,而吴越国也因此而起了内乱,皇室中人被杀,吴越国另换他主,同根而生的主脉一族全部灭亡。 而作为主脉传承,流光帝姬的藏宝图由他们掌管,而今主脉没了,藏宝图也无处可寻了。 郑墨岩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十分难看,没有当年祖母的藏宝图,便寻不回祖母的财产和火药,便是养活麒麟军都将是个难事儿。 大伯一家当年逃亡化外之地创建吴越国,而今才经两世,便被人颠覆灭了全家,倒不如他们二房一脉隐姓埋名守在京城。 郑墨岩气得不轻,这就交代道:“你即刻出京城去寻找藏宝图的下落。” 扶江连忙说道:“主上,密探说吴越国皇宫里逃出一位服侍的老嬷嬷,听说往京城的方向来了,不知此人会不会知道藏宝图的下落,不如小的先留在京城打探一番。” 竟然还有一位老嬷嬷在,郑墨岩同意了,“你且留下四五日,尽快在京城找出这位老嬷嬷的下落,若是消息有假,立即出京城去往岭南,或有线索。” 扶江领令退下了。 贤王府里,大清早的南宫阳来了。 任荣长不在府上,宋九来前堂亲自见的南宫阳,不知他不去上早朝而是来了她这儿是有什么急事儿。 南宫阳看了一眼屋里服侍的下人,宋九知道他的用意,于是抬了抬手,屋里的下人退了出去。 南宫阳方说道:“贤王妃可知这一次太子殿下坠马的原由?” 宋九心头一紧,忙问道:“先生可是看出了端倪?” 南宫阳点头,“京城里有厉害的术士,我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宋九心头正好也有猜测,于是拿起桌案上的笔墨,将郑府天宫楼的地貌以及建造都画了出来。 “先生定是心头有了答案,不知我猜的对不对?” 宋九将画交给南宫阳,南宫阳看到天宫楼的构造脸色大变,“观星台,还有讲究,汇天地龙气于一体,此地为何处?” 宋九如实说了,“郑府人工湖的竹林处,建有一处楼,我曾站在二楼上看过一眼,一眼能看到东宫,还有国师府。” “都对上了。”南宫阳显然有些激动,“就是此地了,郑府官宅座落之地处在内城风水最好之地,此地与宫门不近不远,却无任何遮挡的建筑。” “在此地建高台,聚龙气,养府宅,郑府之中定有厉害的风水术士才能有如此眼光。” 而今日南宫阳过来说得此事,又得了此图,立即起身,决定入宫告知皇上。 宋九却将他拦了下来,“先生且留步,我有个想法,不如咱们先商量一下再入宫也不迟。” 南宫阳皱眉,为何国师拦着他不让他入宫告知皇上,如今贤王妃也是如此。 “朝中重臣,仅凭术士之由,或者这竹林后的观星楼就要求皇上做定夺未免有些草率,毕竟有不少人根本不相信什么风水术士之说。” “既然如此,咱们何不用个四两拨千斤的法子。” 宋九当时站在二楼的时候就想到了,只是那会儿还没有见到南宫阳,她还在想此计是否可行。 南宫阳立即问要如何做?若是不告知皇上,便能阻止郑家,倒是个好法子,也免得在朝堂上争议不休。 宋九接着拿起笔将郑府周围的地貌画了出来,随后说道:“郑府府邸是皇上所赐,那这郑府周围的府宅,若是有人建造更高的楼挡住了他们的风水,此计可行?” 南宫阳瞪大了眼睛,对呢,既然郑府讲风水,何不破了他们的风水。 “周围这几处府宅,分别是陈府、刘府、赵府。”南宫阳指着画上说了起来。 “还有勇侯府。”宋九补充着。 南宫阳看向宋九,若是陈府、刘府、赵府与郑府有交情,同为文官,那武将府顾勇侯可是与文臣之间有隔阂的。 “且让我去勇侯府走一趟,勇侯府在郑府之东,紫气东来,指不定能压住郑府的风水。” 南宫阳越发觉得此计可行。 宋九接着说道:“我不知这风水,不过我在那郑府的二楼看到了国师府的观星台,竟然不及郑府这处楼高,虽然同样是两层的楼宇,却明显压国师府一头。” 南宫阳明白了宋九的意思,“国师府的宅子那是好些年前建造的,建造之时,郑府的这处楼宇还不曾有,此事我定与国师商量一番,若是两府一起呈压制之势,破了郑府的风水,郑府这处观星楼就没有了用处。” 南宫阳得到宋九点拨,拿着她的画稿这就走了,这一次不是急着入宫,而是去国师府,依两人之力,定能斗得过郑府的术士。 然而即使是这样,她家小圆子和哲哥儿所受的苦哪能就此罢休,郑家在朝中有势力,她得想个法子报了此仇。 第1186章 关外狡猾的商人 而今小圆子还躺在东宫养伤呢,宋九只得将此事压在心头,下午得去东宫一趟。 此时窗台上,百经观的信鸟飞了回来,宋九起身取下信筒,里头是弟弟给她报了平安,哲哥儿已经无碍,能吃能睡还能在院里跑动,就是一直哭着想爹娘,孩子还怀疑那几日是烧糊涂了,才在梦里见到了爹娘。 好在孩子玩性重,过段时间也就不会念叨了,宋九看着眼眶就热了,不得不与哲哥儿分开,想想这一次的事就后怕,将孩子藏于观中不为世人所知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 玄阳城城门处,一队关外回来的商队正在接受检查。 所有进出京城城门的人,京兵都会仔细盘查,尤其是出城门的,若是男子,还得带到一旁仔细辨认,似乎在找什么人似的。 马车里,风尘仆仆归京城的孔修宝挑开车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见自己的车队很快入城了,对面出城的队伍却是排成长龙。 孔修宝这人在外走南闯北的,眼神儿极好,不过是看了一眼,便注意到几个京兵手中拿着一幅画像在辨认着。 马车往前走,正好经过京兵身边,孔修宝快速的瞥了一眼画像,那京兵也是个小心谨慎的,立即将画像收了起来,还朝孔修宝的马车看来一眼,在看到马车上挂着贤王府的牌子后,立即变得恭敬。 孔修宝皱眉,刚才匆匆一瞥画像,那画像上的人似乎在哪儿见到过,一时间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孔修宝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心中的喜悦很快抛开了疑虑,一颗心只想快快入内城贤王府见到自家未婚妻。 马帮的商队停留在了外城,大总管已经在外城打点好了,商队一来就住进了客栈。 马车在客栈外停了停,孔修宝交代了底下的大总管几句,这一趟去关外跑生意,一路艰辛,在燕山府时还差一点儿掉了性命,商队也受了些损失,好在平安归京了。 眼下孔修宝会在内城多住几日,商队里的人也能安安稳稳的在京城里待上几日,好生快活,下一趟货跑去哪儿,那都是说不准的。 大总管听了东家的话,这就交代了下去。 孔修宝正准备放下车帘子,此时客栈里出来几位穿着胡服的边关商人,孔修宝的脑子突然灵光了一下,他记起来那画像上的人是谁了。 孔修宝放下车帘子,催着车夫赶紧回内城去,心头却是很沉重。 等马车到了贤王府,孔修宝却没有急着去任家二房院里见未婚妻丑奴,而是直奔主院。 主院里,宋九正在书房里看京城地下水渠的舆图,宋九不知道这些风水术士有什么讲究,但是她这几日想到一个特别膈应人的法子。 宋九记得舆图上有条内城宫门出来的粪渠似乎隔着郑府的方向并没有多远,坏人风水,从里到外坏他个彻底,叫他们坏事做尽。 宋九指着那条疑似粪渠的路线,心头生了想法,等会儿派人给南宫先生传个消息去,看此计可行得通。 宋九正看着入神呢,陶总管过来传话了,孔公子在前堂等着她呢。 初始,宋九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才想起孔修宝,先前说好过年就回来陪丑奴的,结果失了言,不知孔修宝从何处跑商回来,他可知眼下燕北的情况? 宋九快步往正堂来了,见到一身胡服加身的孔修宝,这侄女婿越发长得结实了,这么看着往人堆里一站,有点儿像寮国汉子,健壮了,人也黑了一圈。 孔修宝连忙起身行了一个晚辈礼,顾不上坐下,便说起刚才入城门的时候看到的画像。 宋九怎么也没有想到孔修宝竟然见过画像上的那个人,而且就在寮国军营。 “三婶,当时我们马帮的兄弟正好去寮国都城送货,回来时边关起了战事,不得不躲入山中,后来为了商队能顺利进关,我不得不向寮国军纳贡走通关系,便是这一次在寮国军营里见过此人,那时他就站在寮国大王子的身子。” 说到这人,孔修宝一脸愤愤不平,“同为燕国商人,我最讨厌的便是这种卖国的跑商,走边关的商队,如今除了我马帮走出了一条线外,在江湖上还有一个叫麒麟帮的,我瞧着此人正是麒麟帮的人。” “三婶有所不知,这麒麟帮的人哪儿起战事便去哪儿走商,专发国难财,这一次与寮国军营做生意,不是粮草便是兵器,此人莫非从边城回到了京城?” 孔修宝的话倒是提醒了宋九,与寮国军做生意,不是粮草便是兵器,看来是一群卖国的奸商,于是一脸严肃的问孔修宝可看清了? 为此,宋九又叫陶总管去书房取了画像来给孔修宝仔细辨认。 孔修宝看了又看,再一次肯定了,“我在寮国军营里见到的此人是他无疑了,只是他站在寮国大王子身边,穿的是胡服,还蓄了八字须,但是那眼神却是不会变的。” “中原人眼瞳的颜色与关外的人不一样,此人搭上了寮国大王子,可不是好事,我曾去过寮国京都,得知朝中大王子耶律宇向来好战,寮国大将多年来一直在燕山府关外止步,很是不爽。” “这一次燕山府失守,正是大王子亲自领兵,誓要占领燕云十六州不可,马帮商队经过燕山府地界时差一点儿折损在战场,好在遇上了晋王带兵解困,才得以安生。” 说到燕北的战事,孔修宝的脸色很是难看,他们的商队是晋王带兵救出来的,晋王得知他要回京城,还叫他回京城报平安。 说到这儿,孔修宝欲言又止,显然没敢告诉宋九实情,只是他哪能想到自己心头所想宋九也能听了去。 宋九的脸色苍白,她平静地问道:“晋王世子怎么样了?” 孔修宝向来尊重宋九,更不敢在她面前撒谎,他记得晋王的叮嘱,可是在宋九洞悉一切的眼神下败下阵来,不得不如实交代了。 小叔子荣义被寮国的火珠炸伤了,无法下地,而今守关的是晋王,寮国军中突然出现火药,而燕国军只能提刀上阵,以肉搏之。 第1187章 这么好的女婿难找 燕山府失守,荣义撤退后方养伤,燕北军也是只守不出,似乎他们都在等。 宋九知道燕北军在等什么,他们在等神机营运去火器,明宇那孩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现身了,到底怎么样了? 当年的神机营成了空壳,而今扭转乾坤却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宋九的手不知不觉颤抖着。 燕北的战况她和丈夫不在朝堂上根本无从得知,而晋王已经很久没有传信给她了。 再加上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宋九也没有精力往这上头想。 孔修宝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再次说道:“定要寻到此人,给燕北的战士报仇。” 宋九叫孔修宝先回二房院里休息,她想要静下来想一想。 孔修宝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了一脸伤心的宋九一眼,嘴巴子动了动,想要说点儿什么,又觉得不是好时机。 宋九却是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孔修宝,她又听到孔修宝的心思了,而他未说出来的消息同样的令人震惊。 “修宝,你慢慢说,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宋九靠坐在交椅中,除了脸色白了些,似乎人很平静。 孔修宝见状,于是又上前几步,说道:“三婶,我这一趟去往寮国都城,听到一个传言,听说当年长公主去往寮国和亲,带了不少奴仆,奴仆中竟然藏有神机营的人。” “我先前在中原各地行商之时,也听人说过,燕国原本是有处厉害的神机营,不仅掌管着最先进的火器库,还搜罗各地的消息,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存在。” “然而这个神机营突然有一日不见了,正因为神机营不见了,燕国才会越来越衰败,边关战事不曾停歇也是因为燕国没有了神机营的火器库而兵器不够强大。” “听说一直骚扰定城的褚国,这些年也发明了火炮,定城多年战乱,便是褚国测试火炮的结果。” 做为走商,走南闯北的定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消息,甚至还有不少来去无踪的神秘商人与之交易,但是孔修宝建立马帮却是立了规矩,粮草种子不往关外运。 与关外商人做生意,多是布匹绣品首饰,偶尔有粮食上的交易,也只卖给单独的粮庄商贩,且每次运输的数目不得是商队货物的五成。 宋九听完孔修宝听来的传言,心情十分复杂,这涉及到当年的事,当事人都不在了,那些带去的神机营里的人,也不知下落,但是寮国军里出现了火器,不得不让人往以前神机营的人去想。 这些国家上的事,宋九没办法插手,她现在只想找蓉姐儿他们了解一下,看能不能联系到任明宇,问个情况,宋九对这个孩子有信心。 孔修宝这一下安心的回二房去了。 二房院里,一直装作伤寒的丑奴,待在小院里未曾出过门,心头还时不时的想起在郑府天宫楼上发生的事,曹氏当时吐血的场景好几次出现在丑奴的梦里。 以至于丑奴这些日子,根本无法睡一个安稳的觉,她有心事却无处诉说,更不敢在三婶面前走动,怕自己的心思被三婶看了去。 丑奴正烦恼时,孔修宝回来了。 见过岳父岳母后恨不得一路跑来小院的孔修宝,看到站在窗台前落落寡欢的未婚妻,心头一紧,快步来到了窗户外。 “丑奴。” 丑奴看着近在眼前的未婚夫,还以为是自己犯困幻想出来的,她连忙揉了揉眼睛,孔修宝却是从窗户边翻身入了里屋,一把将未婚妻揽入怀中。 温热的怀抱将丑奴拉回现实,不知几时已经满眼是泪,被郑家人威胁被郑家人打了巴掌,丑奴不曾哭过,爹娘过来看望她,躲在被窝里避开,丑奴也不曾哭过。 直到她见到了孔修宝,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她窝在孔修宝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孔修宝感觉怀中的未婚妻不对劲,他连忙拿出手帕给她抹泪,他有些不明白,未婚妻在府上按理不会受委屈才对,为何她哭得这么伤心,是因为想他了么? 丑奴就这么哭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拉回理智,从怀中抬起头来,含着泪看着孔修宝,突然问道:“宝哥,若是我成了反军头子,你会不会就不娶我了?” 反军头子?孔修宝将未婚妻上下打量一眼,又好笑又好气的帮着她将眼泪抹干净,顺着她的话劝慰道:“你若是反军头子,我也认了,我就把中原的粮草都卖给你,不卖给别人。” 丑奴眼眶里的眼泪还没有干便笑了,“你真的不怕我是反军头子?” 孔修宝也是一脸认真的说道:“你要是反军头子,那你还愿意嫁给我么,到那时我是不是成附马一样的存在了?” 真是被未婚夫给逗笑了,数日间的阴霾一扫而净,丑奴不哭了,拉着孔修宝在八仙桌前坐下。 “我逗你的呢,我怎么可能是反军头子,我是任家二房的大小姐,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嫁给你的。” 孔修宝自然也没有将丑奴的话放在心上,看着未婚妻不哭了,心情也变好了,这就说道:“这一趟去了关外,我带回来了皮子和香料,还有不少好药,正想着明日我们一起去挑选,挑些好的带回府上。” 今个儿有事,孔修宝都没有在客栈里停留,所以东西都没有拿就来贤王府了。 小夫妻两人坐在一起商量起来。 如今的马帮在关外走出了一条生财之道,孔修宝也财大气粗起来。 于是第二日,小夫妻两人去了一趟外城客栈,挑选了不少好货回了府。 那些只有在进贡中才能看到的上等好胡参,还有貂皮、香料,在丑奴的安排下,给各院里都送了些去。 二房的杨冬花看到这些好货就笑得合不拢嘴,拿着香料闻了又闻,只叹自己不识字,也不懂得如何搭配香料方子,本想做几个香包的,还得向大嫂沈秋梅学习。 不过两妯娌坐在一起,杨冬花也是面上有光,上一次女婿做生意回来就给府上送来了银子,而今又送来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杨冬花坐在大嫂面前腰板都挺直了。 沈秋梅一脸的羡慕,再一想到没法开口说话的蓉姐儿,沈秋梅开始有些着了急。 蓉姐儿这孩子今年及笄,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可是不能开口说话,这就是蓉姐儿的短处,再加上这孩子小小年纪却出乎常人的沉稳老成,反而让沈秋梅对女儿的婚配有些担忧,恐怕没有二房的丑奴命好,能找个这么有能耐的女婿。 第1188章 宫里来了赏赐 贤王府里因为二房女婿孔修宝的到来而显得热闹了不少。 宋九却是一夜难眠,第二日清晨,她将一封密信交给陶总管,陶总管大清早的给南宫阳送了去。 京都地下沟渠的舆图,不是谁都有的,即使是钦天监的南宫阳也不曾想过宋九会将主意打在这上头。 南宫阳看到密信中画下的粪渠路线图,心头吃惊的同时,倒是想出来的方法与贤王妃的有些相同,改了粪渠的走势,就彻底的坏了郑府的风水,这虽说是损招,却是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 既然都不能拿到门面上来说,那就暗中斗上一斗。 南宫阳拿着舆图去了国师府,改地下沟渠是一个大工程,也不是谁都能改,自然此事要禀报给皇上,既然要告诉皇上,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得说清楚,南宫阳等着这一日已经太久了。 国师柳仲在听到这是贤王妃的建议时,陷入了沉思,若想朝堂不动荡,这一招倒也是好的,于是当天两人结伴入了宫。 御书房里,为着边关战事一脸忧愁的皇帝荣晏,再一次收到弟弟在燕北的密信后,这一日都坐在御书房中,却没有心思处理政务。 寮国军为何突然就有了火药? 南宫阳和柳仲求见,在两人的一番言词之下,荣晏的脸色很是难看,半晌,荣晏突然开口:“术士之能,坏我国运,边关之乱,莫非也是他们所害?” 这……倒是没有这么厉害的术士。 国师和南宫阳还没接话,荣晏却将边关之乱想到一起了,先是坏国运,伤太子,而后开始战乱。 虽然这一切都像是怪力乱神之说,但是荣晏现在正烦着呢,一切对有损国运之事,他都龙颜大怒。 “御史台的人竟然是术士出身,朕竟然不知道。” 果然在荣晏愤怒之后人便冷静了许多,于是看向国师和南宫阳,问两人可有证据? 能在京城里摆阵法,郑府官宅里总能留下痕迹。 国师和南宫阳答不上来,果然如国师和贤王妃所说的,他们是拿不出实际的证据的。 荣晏的脸色很难看,好在这一次是国师柳仲一同来的,而百经观请来的国师,荣晏向来信任,眼下对两人的话有些信了。 于是荣晏准许了,同意他们暗中带着工匠将地下沟渠悄悄给改了,毕竟不过是求的这桩小事情,即使郑府没有什么,不过是改了条沟渠,若不是术士出身,根本不会在意此事。 住在玄阳城内外的百姓,谁家住在哪条地下沟渠的上头,谁又会在意呢。 得了皇上的恩准,两人这就领旨退下了,到了外头,南宫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若不是最近边关之乱令皇上上了心,要是放在先前他来告御状,又找不出证据的情况下,还当真说不出所以然来,皇上反而会怪罪。 国师看了南宫阳一眼,说道:“以后行事,咱们更应该小心行事。” 在国师和南宫阳离开没多久,唐公公快步而来进了御书房向皇上报喜:“皇上,天佑我燕朝,任小公子已经研究出了震天雷,神机营里造出一批,皆是威力无比。” 忧心忡忡的荣晏被刚才国师和南宫阳的话给说乱了心,这会儿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荣晏猛的起了身,脸上满是欢喜,问道:“你再说一遍。” “皇上,天佑我燕朝,任小公子试验成功了,造出了震天雷,即刻便能派人送往燕北。” 荣晏这几个月以来寝食难安,等的就是这句话,荣晏一高兴,立即下旨,“任明宇有功,准许他回家继续读书,震天雷记入神机营火器谱。” 唐公公这就领旨退下传话去了。 荣晏激动得在书桌前来回走动,燕国终于有了自己的火药,神机营从无到有,这一次会在他的手中重建,而任明宇这个孩子,简直是神机营的希望,任家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来。 那会儿任明宇还没有秘密返回家中,但是宫里的赏赐突然下来了。 贤王府众人都出来接旨领赏,唐公公更是点明了任家大房夫妻二人生了一个好儿子,虽然也不知道自家儿子做了什么得到了皇上喜爱的事,但看唐公公看两人的目光很是恭敬的样子,沈秋梅瞬间感觉到面上有光,以后大房在贤王府似乎也能抬得起头来了。 唐公公走了,大房夫妻二人回头看着满院子的赏赐,还感觉像做梦似的。 沈秋梅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连忙来到宋九身边,激动的问道:“三弟媳,你说这些赏赐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家明宇突然不见了踪影,好几个月了,也只有三弟媳你交代我说孩子没事儿。” “而今孩子没有回来,宫里却突然来了赏赐,还夸赞我生了一个好儿子,我当真不懂了。” 宋九和任婆子都知道原由,那是宋九告诉婆母的,没有婆母稳住任家人,突然“丢了”个孩子,家里人不得担心了。 这会儿任婆子来到老大媳妇身边,赞叹道:“别的不说,你这肚皮争气,生下了聪明的蓉姐儿不说,还生了个聪明的明宇,这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 婆母夸就夸呗,咋还说他们大房傻了,然而被婆母夸了,沈秋梅的脸上忍不住的骄傲。 三个儿媳妇,最让人羡慕的是三房了,后来沈秋梅也羡慕二房侄女嫁了个好女婿,如今也该轮到他们来羡慕她了。 “想来明宇要回来了。”任婆子看了宋九一眼,与老三媳妇那当真是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心头的想法。 果然在这日傍晚时分,鸡要入笼的时候,任明宇骑着马回来了,身边跟着一名功夫最好的禁卫军,以后也就是他的私人护卫了。 一主一仆各乘一骑回到贤王府。 任明宇的归来,没把任家大房给高兴坏了,平时带着齐哥儿空不出手来的沈秋梅这一次可是将齐哥儿的手给松开了,上来就仔细打量着自家儿子。 家里众人也都看到了,明宇瘦了一圈,人似乎长高了不少,几个月不见,孩子似乎也沉稳了许多。 第1189章 明宇这孩子有出息 “爹,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沈秋梅眼眶热了,以前这孩子天天在院里研制这个研制那个的,沈秋梅都不太敢靠近,但是也没有觉得什么,如今几个月不见,沈秋梅才知道有多想这个孩子。 “回来就好,明宇过来,祖母瞧瞧长高了没有?” 坐在主座上的任婆子朝孙子招手。 任明宇这就拱到了任婆子身边去了,还是像以前小时候一样,一过来就没有了正形,上来就抱住了阿奶。 任婆子一脸的欢喜,只在祖孙两人靠近时小声问了一句:“还走么?” 任明宇知道阿奶已经知道他的去处了,于是摇头,而后又点头,小声答道:“阿奶,召即去,平素还是要在国子监读书的。” 任婆子高兴了,瞧着是暂时不会走了,这就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发。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那会儿任荣长也回来了,大家伙一起替明宇接风洗尘。 家宴上,沈秋梅终于挺直了脊背,脸上的笑容更是止不住,她私下里问过三弟媳了,三弟媳告诉她,以后她家明宇根本不需要走上科举试便能直接入朝为官了。 虽然沈秋梅有些听不懂,但是她家明宇将来能入朝当官,而且三弟媳告诉她将来还是大官,沈秋梅就高兴了,感觉祖宗坟上冒了青烟,她将来可得依仗这个孩子了呢。 明宇有了出息,蓉姐儿的婚事就不必忧愁了,沈秋梅瞬间放下了心头的两桩大事。 倒是夜里,宋九夫妻二人悄悄地去了一趟任明宇的小院里,借着家里人都不在,两人问了情况。 任明宇手中有一本泰安郡主给他的火器谱上册,虽然上面没有这一次任明宇发明的震天雷,但是他也是从这上头得到的启发。 所以任明宇怀疑火器谱的下册里定是有神机营当年所有火器的记载,毕竟他发明震天雷的时候,皇上并没有多惊讶,而火器谱的上册里有配方。 眼下震天雷全部秘密运去燕北对抗寮兵,想来过不了多久燕北的战事就能停歇了。 宋九听了,心头一安,孔修宝从边关回来的时候,说起燕北不堪入目的战况,宋九便睡不着了,而今终于得以解决,但愿这震天雷能将寮兵赶出边城,护住燕云十六州。 任明宇还说了神机营的情况,那些工匠还是泰安郡主寻来的,也不知她从何处找来的人,个个都有些本事,帮到了任明宇,比他自己研制好太多,而且皇上也准许他以后可以随意进出神机营。 还有神机营里所有的用材和研究所需要的火药,以后都不必任明宇犯愁了,只是任明宇不能将神机营的方位告诉他们。 看着孩子那一脸认真又有些抱歉的眼神,宋九笑了,“不说是对的,等这一批震天雷在边关有了威慑,燕国的神机营定会被各国密探得知,你以后进出都得小心了。” 任明宇立即说道:“皇上给我派了名护卫,以后由他去行事就好,我只要安心在国子监读书。” 原来如此。 只是那名护卫在何处? 宋九立即看向身边的任荣长,任荣长也是脸色微变,他进入小院这么久,竟然没有半点察觉,可见这名护卫功夫之高,堪比当初任荣长对付的寮清门的长老。 任荣长微不可闻的朝媳妇摇了摇头,可见他也无法察觉对方的存在,可是对方指不定在他们进入小院时已经盯住他们了。 任明宇果然聪明,立即说道:“三叔三婶莫急,我交代他的,平时不准他盯着院子外的任何人,所以大概是回避了。” 这话听着舒服,所以不是对方的功夫在任荣长之上,而是人不在院里呢。 然而当夫妻二人从里屋出来的时候,就见小院里站着一个黑衣人,宋九吓了一跳,那黑衣人转过身来,朝两人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小主不让我暗中盯着,我只得站这院里守着了。” 所以意思是不能暗着来那就明着来,那刚才这人一直站院子里呢,宋九又看向自家夫君。 任荣长轻咳一声,他是真不知院里还有其他人,功夫不如人家,不得不认。 宋九朝对方颌首,夫妻二人面色平静地走了,可见皇上对明宇这孩子的看重,能将这么一位高手守护在身边,他们也就放心了。 孔修宝入京城有几日了,他一直陪在丑奴身边,慢慢地丑奴也就想开了,一扫往日的阴霾,又恢复了每日跟着蓉姐儿和宋九去兰芳斋打理生意。 孔修宝见未婚妻病也好了,他也不能再久留,给二房留下了银钱,带着马帮的兄弟离开了京城,走的那日,不让任家人送,只有丑奴一直送到了城外送别亭。 马帮的生意遍布全国,有了这关外的一条生财门路,马帮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而孔修宝回家的时间就更加难以确定,此一别,不知要多久小夫妻才能再次相见呢。 京城里,南宫阳带着皇上安排给他的工部小吏秘密在京城地底下挖掘。 改粪渠的事,并没有传出半点风声,南宫阳得到宋九给他的舆图一角,隔着郑府两条街的方向,秘密改了这条道,在宫门出来分流的时候直接绕去了郑府府邸的下游。 就在这日夜里,原本平静的郑府,半夜三更天边一道惊雷闪电,炸毁了郑府的天宫楼一角。 正在睡梦中的曹氏猛然睁开眼睛,一口心头血喷出,身边的丈夫郑叔易被惊醒,连忙起身看向妻子。 黑暗里,曹氏的凤眸眨也不眨的盯着窗户外的天际,颤着声说道:“天宫楼毁了,风水给破了。” 郑叔易也懂些门路,立即开口:“怎么就被人坏了风水呢?那玄机测——” “好在玄机测被搬走,不然也一并给毁了,咱们这处宅子定是被人动了风水,不要说再建天宫楼了,以后咱们府上,恐怕也会出问题。” 曹氏用手帕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向丈夫,接着说道:“咱们去见公公,叫公公明日入宫面圣,咱们换一处府宅,哪怕是小点儿的府宅,不然去外城也行。” 曹氏显得有些着急。 第1190章 还是宋氏两孩子的八字好 郑叔易安抚着妻子,劝道:“换府宅可是大事,我爹真去求了皇上,皇上也未必会准,没有由头,为何要换宅子?” “除非我爹又升官了,或者我升官了要分家。” 郑叔易显然很为难。 曹氏却是被他点醒,连忙点头:“对,咱们大房分家吧,住出去,这宅子不能再住人了。” 郑叔易显然舍不得这大好宅子,叹道:“我不过是四品翰林院通议大夫,这不得住到外城去了。” 曹氏却是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外城就外城,咱们明日就搬走。” “那我爹怎么办?” 郑叔易虽然懂得这些,可是荣华富贵摆在眼前,分家可不是明智之举。 “我若分家住外城去,那这宅子将来便是我弟弟的了,他未娶妻,官位也不如我,又守在父亲身边。” “还有咱们不住内城了,你再去兰芳斋见那些权贵夫人们,你又以何种身份去呢?她们指不定不待见你。” 曹氏心神不宁,握着丈夫的手突然甩开,说到底舍不得眼下的荣华富贵,可是她能感觉到,这宅子不能住了。 从宫门里出来的整条粪渠贯穿郑府,拐道后汇聚老沟渠流出,便是改道的工部小吏不知情的,当以为只是一次小小的修复改造而已,遂不知这一招彻底坏了郑府祖宅聚龙气的风水。 再加上相邻的勇侯顾府向皇上请求,想在宅里建一处两层的小楼,理由就是宅子小了些,顾府三房住一起未曾分家,而今顾府三房顾谨言的妻儿认祖归宗要回府居住,所以得建这么一处楼房。 看在一直镇守定城不得归京城的顾谨言的面子,皇上准了,顾府在南宫阳和国师的安排下选了吉日建了楼房。 而且这处楼房也的确是为了顾府三房所建造,毕竟三房以前因为子嗣不丰只住了一处小院子,再加上梁氏理佛,这小院子还很偏僻。 如今正好,偏僻的一处有个花园,花园收拾好后建成两层楼房,三房一家不仅比大房二房住得高,楼里的房间也比大房二房的多了。 顾家二房是不愿意的,可是这是大哥在皇上面前求的旨意,又有国师和南宫大人亲自过来监工建造,一时间顾家二房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只得在暗中羡慕。 便是顾家三房的梁氏,也没有想到大哥会因为宋氏带着两孩子认祖归宗而专门替她修建了楼房,三房向来不爱高调,梁氏觉得大哥偏心了三房会引来二房不满,于是决定去主院问问去。 没想当梁氏来到主院堂屋外正要进去时,就听到里头有国师和南宫大人的声音。 “……顾老给的府上几个晚辈的生辰八字,我们两都看了,里头倒有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极好。” 这是南宫阳的声音,他将两张生辰八字放到了桌上。 顾府其他支脉族侄的八字也一并送来了,那都是顾家二房的主意,听说这两层楼的房住进去也有说法的,一听要生辰八字就将族里的小辈们的八字都要了来。 顾先润看了看南宫阳挑选出来的两张生辰八字,随后笑道:“这两孩子正是三房的那对双胞胎,瞧着这楼房就该是他们三房一家住着了。” 南宫阳错愕的看了一眼。 这顾家二房生怕国师和南宫大人向着三房去了,将几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交上来却并没有落下姓名。 南宫阳也看出了端倪,笑道:“这两孩子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伴读吧。” 顾先润点头,刚要接话,梁氏便进来了。 梁氏一来,顾先润立即拿起两张生辰八字给她看,“瞧瞧,这两孩子的生辰八字是咱家后辈孩子中八字最好的,修建的这处楼房以后就只有你们三房一家住着呢了,这事儿我也会写信告知谨言。” 梁氏想要推辞,南宫阳便开了口:“建此楼是皇上的意思,夫人莫推辞,皇上派我们来监工,也是这个意思,而且这两孩子的八字最合,住进去才是好事,不仅旺顾家,也旺你们三房。” 梁氏不懂这些风水,当以为南宫阳说好听的话罢了,但看大哥很是执着,也只好应了下来。 而顾先润也做下了决定,“等楼房建好,宋氏带着两孩子认祖归宗祭祖宗,得好好的挑个日子呢。” 南宫阳抬手算了算,这就说道:“下个月二十三是个好日子,不如那日如何?” 顾先润同意了,梁氏的嘴巴子动了动又欲言又止,她对这个儿媳妇的过往很有芥蒂,但是她不能说出来,而今她生下的两个孩子的八字又被南宫大人看中,更好阻止了。 于是这事儿定下了,顾家二房寻了这么多族人的八字过来,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眼睁睁看着三房住进两层楼房去。 整个宅子里,就一处高楼,瞧着意思是以后三房要压一头了? 而顾府建两层楼房的消息传到郑府大媳曹氏的耳中后,她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起来,果然是在坏郑府宅子的风水,隔壁这楼房一建,郑府的后花园都被人盯着,更是拦了天宫楼的视线。 那日夜里被雷劈了的天宫楼即使修缮好,也没有了先前的气运,曹氏站在二楼高台之上,夜观星象时已经失了灵气。 而在天宫楼修缮好后没两日,又是晴天一道霹雳,天宫楼的一角又被劈毁。 到这个时候郑墨岩才信了儿媳妇的话,坏了风水,还容易引出火雷。 郑墨岩叫来大房夫妻商量,想要打探出对方是怎么坏了他们的风水,如此若许还能有个应对。 曹氏这几日也一直在想这个事,却不得头绪,这一片都是官宅,除了相邻的顾府动了土,其他宅子根本没有人动过,不动土,就改不了方位,曹氏也纳闷。 郑府寻路无门,此事暂且忍了下去。 京城内城承德街街头,刘记布庄外,一位穿着朴素的美妇突然进了铺子,来人到了柜台前,指了指其中一匹锦料。 刘记布庄的东家刘娘子,自打长公主府落泊之后,她在京城做生意也低调了许多,这会儿看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一上来就想要买锦料,有些瞧不上她,并没有急着拿,而问她买锦料是何用处? 第1191章 这绣品来路不对 毕竟这么好的锦料也不是谁都能穿的。 美妇倒是会看眼色,一眼就看出她的意思,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抬头看向正上方挂着的一幅镇店的绣图,问道:“这块绣品不错,竟是双面绣。” 一提起刘记布庄的镇店之宝,眼下全京城里就只有她这铺里还有这一块,传说中的梅绣算是断了传承了。 于是刘娘子一脸骄傲的说道:“你倒是识货呢,正是长公主府出来的梅绣,莫大家的梅绣那是在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 刘娘子这么骄傲的说着,心情显然还不错,也就顺手将锦料拿了出来。 那穿着朴素的美妇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柜台上的锦料,却并没有伸手上前摸,而是看向挂在正中间的镇店之宝,开了口:“这件绣品是双面绣,绣样精工,对门这面是雪梅图,背面是踏雪银狐,倒是精奇,可是瞧着不像是一个人刺绣的,而是两个人的针法。” 刘娘子听了,一脸奇怪的看着她,“没可能的,莫大家亲自绣下的还有假,我与那莫大家可是交好的,她不会骗我。” 美妇却扬起唇角,摇了摇头,“看来东家娘子是被人给骗了,这明显是两人的针法,而且并非真正的梅绣。” 刘娘子反应过来,一脸奇怪的看向美妇,“你懂得梅绣?” 美妇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手帕上绣的是鲜红的枫叶,两面都是枫叶,仔细看却是各有形态,然而一眼却难看出,刘娘子不过看了一眼,当以为用手帕包着枫叶拿了出来。 有人能将小小的枫叶绣得惟妙惟肖像真的一样,那得是怎样出彩的绣功呢? “阁下是资深的绣娘?” 刘娘子的铺里就少了这样的大家绣品,人立即变得热情起来。 美妇盯着镇店之宝说道:“要不拿下来我仔细瞧瞧,倒要看看这世上还有谁在模仿着梅绣的传承在市井招摇撞骗,坏我名声。” 一时间刘娘子有些摸不准了,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是说长公主没了后,莫大家也下落不明了么?难不成莫大家还不是真正的梅绣传承,那怎么可能受得长公主喜爱养在府上最资深的绣娘呢。 然而一块手帕却让深知绣品门路的刘娘子折服,她这就将镇店之宝取了下来。 美妇伸出洁白纤细的手摸向那块绣品,这一下刘娘子看出来了,这哪是普通人家的手,便是绣娘也没有将手养得如此白嫩细腻的,莫不是哪位府上乔装出门的贵夫人不成? 凭着一双白嫩的手,刘娘子不敢造次了,更是显得恭敬了,这京城内城里,到处都是权贵,她一个小本生意的商人,哪能得罪。 美妇摸了摸雪梅图,随后皱了眉,疑惑开口:“这是两人的针法,前一人的针法均匀,针法略松,后一人的针法略紧且细致,不懂门路的人自是看不出来。” “不过两人的针法出自同一派,多半是师徒合力为之,不过……” 美妇就这么摸着上面的针法,脸色越发的深沉,半晌没有说话了。 刘娘子尖着耳朵听,她说的这个可能刘娘子是信的,毕竟这镇店之宝正是莫大家的徒弟送来的,指不定那当初没有绣完的部分是那徒弟的功劳。 见美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刘娘子一脸的狐疑,试探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美妇看向刘娘子,叹道:“你这是在给人传消息而尚不知,竟得意的将镇店之宝挂起,我且问你,长公主府之祸,可与这绣品有关?” 刘娘子吓了一跳,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怎么与她的镇店之宝有关呢?“你莫乱说,关我的绣品何事?” 美妇冷笑一声,接着问道:“你说你与长公主的莫大家交好,如此说来,你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人了?” 这都看了出来么? 只是刘娘子不知道的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即使成了市井商人也是有所不同的,而美妇的眼神犀利,观察入微,在进店之时便一眼看了出来。 刘娘子还想否认,美妇却接着问出了口:“你定是知道长公主死于非命了?” 刘娘子惊愕的看向她,这种事世人都不知道,只是她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仆人,会些门路,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消息,她不仅知道长公主死于非命,还知道莫大家也死在了长公主之手。 只是宫里出来的人都知道怎么自保,即使被美妇猜了出来,却仍旧不敢认的,刘娘子垂下头,不动声色的收起绣品,等心气冷静下来后,她回头看向美妇,疑惑问道:“你是何许人?” 美妇笑了笑,“我不是衙门里来问话的差人,你大可放心,你只需告诉我这刺绣的师徒二人是谁,如今又在何处,此事我便不会张扬,以后也不会来铺里打扰。” 刘娘子以前在长公主府当值时,就听人说过莫大家的来历不简单,一手梅绣出神入化,深得精髓,但是她师承于谁,又是从何处而来,刘娘子是不知道的,而且留在长公主府也与府中其他绣娘不同,成日关在偏院里不让见人,也失了自由。 刘娘子也是聪明人,想了想说道:“要说莫大家的下落,我真是不知,尤其是她的那位徒弟,我从来没有在长公主府上见到过,不过……” 刘娘子犹豫了一下,见美妇一直盯着自己,看不出美妇的来路,又不敢轻易得罪,接着开了口:“长公主府曾养有一批京卫,如今主子不在了,定有些散落的无主京卫。” “前不久有位府中老仆来我铺里,要了十匹素布,是前不久长公主府挂丧的那批布料的余料,这些人在京城犹如惊弓之鸟,无处可去,唯有混入外城城西九州客栈不易察觉,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美妇能得到这么一个线索已经不容易,凭着一块无意中看到的绣品探查了出来。 美妇这就出了刘记布庄,那刘娘子很快关了铺子,这几日怕是吓得不敢开张了。 外城城西九州客栈来的是四面八方的客人,三教九流的都汇集在了一起,最近更是听说九州客栈来了一队边关商人,客栈里更加的混乱了。 第1192章 找到了师父的下落 从内城出来的美妇,仍旧穿着那朴素的衣裳,头上发髻上一支素银簪子,独自坐在九州客栈大厅的角落,若不仔细看,还真是难以注意上。 在那角落旁边的一桌酒席处,施大海带着九名京卫坐在那儿正小声商量着。 “……待今夜子时行动,府上其他的搬不走,那位莫大家的绣楼院里定有绣品,你们三个去西南小院,你们三个去正院书房,只要是能带得动的值钱的都成。” “干完这一票,以后咱们各奔东西,从此这世上再无京卫,离开京城,咱们互不相识,莫提前程往事。” 施大海说完这一番话后,端起桌上的一碗酒,九名京卫纷纷起身,也端起酒碗一口蒙了。 角落里被人遗忘的美妇此时抬起头来,她不动声色的起身离开了。 长公主没了后,长公主府的下人大多被遣散,余下几个老仆人便收归入了郡主府。 而今的郡主府里,泰安郡主失母心头不痛快,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出门,府里也没有什么生机。 除了奇公子和楚公子时常入府,不然这郡主府大门前都得长青苔不可。 这日夜里,一群黑衣人潜入长公主府,而后换上一身素衣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在府中走动,那些护卫也没有太在意,当以为是守府的下人。 就这样忙活了大半夜,五更天的时候,这一伙人很快离开了内城,又隐入了城西杂乱之地。 从长公主府偷出来的东西定会尽快换成真金白银离开京都是非之地,这一伙人分了赃,开始四处套现。 一幅出自莫大家之手的梅绣绣品落入了陈记书铺。 那会儿陈合刚从兰芳斋回来,打理书铺的掌柜在看到精致的双面绣时,脸色便变了,将那人引入了楼上雅房交易。 陈合从那雅房的门帘处瞥了一眼,察觉来人是个练家伙的,便联想到下落不明的京卫,随即陈合将掌柜的叫了来叮嘱几声后,立即亲自出府往内城贤王府去了。 贤王府书房,宋九听到陈合所说的话,在书铺里有京卫来销赃,多半是偷了长公主府上的梅绣要跑路。 而宋九这段时间一直被事务缠身,又身不由己的没办法出门调查,以至于长公主府败了势,她却一直没能找到师父莫大家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她一直藏在心底没办法说出口的话,而今总算有京卫的下落了。 只要寻到京卫的下落,就能从这些刽子手中寻到她师父的下落,想来长公主当初所行的恶事皆是出自这些京卫之手,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这边书铺的掌柜将人稳住了,那边宋九跟着陈合匆匆来了城西书铺,下马车时,书铺对面的面馆里,一双美眸正紧紧地盯着宋九。 正在吃面的美妇正紧紧地盯着书局,旁边一位食客惊声开口:“这不正是贫民出身的贤王妃么?” 当初就住在城西楼,城西的百姓不少人都认得呢。 面馆的东家连忙看去一眼,也纷纷说起这位正是贤王妃呢,可惜就是匆匆一瞥就进了书铺。 美妇收回目光,喃喃自语道:“竟然与贤王府有关系。” 就在宋九进去后没多久,她又出了铺子,很快上了马车离开了。 宋九终于有了师父莫如水的下落,她的师父果然被长公主害死了,尸骨葬于郊外。 凭着一个销赃的京卫,宋九带着贤王府的府卫一举拿下了施大海带着的九名京卫。 他们一行人从长公主府里偷出了绣品和字画,而隔壁的泰安郡主府却是半点不知,到现在都不知道府上有丢失的东西。 除了师父的绣品宋九留了下来之外,其他的赃货全部原封不动的送到了衙门,以及施大海带着九名京卫被绑着扔到了衙门外,一张不知谁写的诉状从施大海怀中掉落。 京卫残党全部落了网,当年的罪行以及偷主家的字画银钱,数罪并罚,全部抄家流放,终身不得释放,死也将死在了流放地。 到这会儿泰安郡主府才知道长公主府里失盗,这些东西不见了事小,但是家奴欺主之事却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没有了长公主在,而今的泰安郡主在京城里就是个连下奴都管制不住的废人了,而且在权贵们得知皇上收走了泰安郡主在巴蜀的封地之后,更是传言泰安郡主在皇上面前失了宠。 双重打击之下,泰安郡主在府上失心疯了。 只有当事人荣雪,却是默默地坐在长公主府的屋顶上,看着满院的凄凉而发着呆,身上的素衣还证明着她不曾忘了母亲的逝去,全府上下恐怕也只有她还记着这份伤痛。 此时京城外,踏青的游客不少来郊外游玩,一处阴寒的溪水边,这儿地势狭小,潮冷之地,一副枯骨葬于此地。 宋九夫妻二人身穿素衣,亲自带人挖出师父的枯骨入敛棺中,而后悄无声息的出了山,避开行人多的官道,走了小道来了城北的瓦砾之地。 此处被任平买下的瓦砾之地而今已经水草丰富,牛羊遍地可见。 宋九在这宽阔的瓦砾地里,寻了一处青山绿水的好地儿安葬了师父莫如水。 在那新坟处,宋九拿出了当年陶三娘写给师父莫如水的信,这封信已经存放多年,她一直没拆封,那是陶三娘对她的交代,定要亲手将信送到师父的手中去。 而今师父已经不在,宋九拿出了这封信,跪在坟前念给师父听。 信中无非是陶三娘那些年对师父的忏悔,两人曾经同为宫中女官,而陶三娘为了自己的前程,做下了令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留在了宫中。 后来陶三娘自食恶果从宫里出来,建立了梅庄,开始四处打听莫如水的下落,想要弥补当年过失,可惜到死也未能如愿。 信不长,却讲叙了当年一桩悔恨的往事,陶三娘的忏悔来得晚了些,希望师父泉下有知,能放下心中之事。 宋九看着一旁点着火的夫君,她含泪就要在坟前烧了这封信,突然她手一停,拍灭了一角的火苗,惊声开口:“信纸是两层的。” 第1193章 我将孩子带走 宋九突发奇想,看到一旁的酒碗,她拿起来就倒在信纸上,果然沾湿了的信纸显现出一行字:“国已亡,莫再回岭南去,世上再无梅绣,前路珍重。” 这才是陶三娘真正要对莫如水的交代,陶三娘的死是迫不得已,而她临死之前的托付才是她最想要说的话,然而这番话她不能通过任何人来传达,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写信。 这样写信的方式与当初明宇给他们传信时一样,隐秘而不让人知道,但是信若落入莫如水的手中,她定能知道其中的密要。 宋九看着手中湿了的信发呆,而这封信随着纸张慢慢变干字迹也一并销毁,即看即毁的法子原来早就有了。 信纸还是在坟前烧了,只是宋九夫妻二人的心头却异常的沉重起来。 “国已亡,莫再回岭南去。”这是何意?师父莫如水是吴越国人?可是吴越国并未亡国,而那个时候的陶三娘绝不会知道后来的吴越国会被陶将军收走两座城池。 那么这国已亡指的是什么? 她师父莫如水和陶三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瓦砾地祭拜的事全部落入美妇的眼中,待贤王府的马车离开了瓦砾地入了北门进城去了,美妇才从官道上出现,徒步来到了坟前,看到坟前石碑上刻着“莫娘子之墓”几个字,美妇叹了口气。 “可知梅绣的发源地为何处?那可是出自帝姬之手,你小小家仆竟是死在了这儿。” 美妇自问自答,脸上略显惋惜,却有着别人看不懂的沧桑之感。 美妇在新坟前待了好一会儿,天要黑了,美妇才在北城门快要关上时入了城,这一入城,她没有再在街头游荡,而是直接入了内城郑府外。 内城郑府,管家匆匆去了东院向东院主母曹氏请示,说是府外来了位故人,非要见少夫人。 曹氏皱眉,待那管家拿出一块绣着鲜红枫叶的手帕时,曹氏的脸色大变,猛的起了身。 东院堂屋里,曹氏屏退了所有下人,看着一身朴素的美妇从外头进来,仿佛间像是看到了流光帝姬从那光茫处走来。 美妇见到曹氏,行了一个宫廷礼,那是与外头下人的行礼姿势不同的,曹氏满脸的震撼,将她仔细打量着。 流光帝姬当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小儿子年幼之时送入道观不为世人所知,从此两兄弟明明一模一样的长相一模一样的出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郑府这一脉正是那送入道观中养大的小儿子的后代,而也正因为如此,郑府生下的后代男儿不得娶京城权贵世族女也就是因为这个而立下的规矩。 曹氏做为前朝国师之后代是郑府的儿媳妇人选,而她所生下的孩子,才是前朝正宗的血脉传承。 然而族中所记载下来的那位嫡兄,却随着流光帝姬往南蛮之地逃亡,流光帝姬死后,嫡兄带着家将占领了岭南一角自成一国,便是而今祸患边城的吴越国。 眼前这人的形态可见是宫廷之中出来的,曹氏身为郑家儿媳妇本就对这段隐密知道的不多,却仍旧一眼猜出眼前这人的来历。 然而令曹氏震惊的不是她的来历,而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少夫人可还记得嘉喜十年入冬之时,你在大福寺外捡到的一个孩子。” 美妇一句话,曹氏惊得脸色苍白,她震惊看着美妇,颤着声问道:“你怎知?” “那年你大女儿生了重病送去寺里祈福,听说术士之家信风水,你在这个时候遇上了一个面相富贵的两岁孩子,便认养了下来,将孩子从大福寺带走,并改了名姓成了郑家二房的女儿。” 曹氏已经坐立难安了,当年大女儿有一劫差一点儿没命,而寺里突然出现一个女娃娃,与曹氏当年在半路早夭的孩子生辰八字一模一样,再看长相更是相似,她开始怀疑当年路上颠簸时,襁褓中的孩子或许根本没有死透,是被人救了下来。 的确那个女儿后来长大了些,越来越像郑家的人。 美妇却是叹了口气,“那个孩子的确是郑家的骨肉,却并不是你曹氏的骨肉,她天生贵命,却命里克六亲,她的父母将她遗弃送到了大福寺,那是因为有人知道大福寺隔着京城不远,而你曹氏好巧不巧的带着大女儿去寺中祈福。” “你猜那生辰八字是谁放入孩子怀中的?” 美妇似笑非笑的看着曹氏,当年那写着生辰八字的绣帕正是与今日看到的枫叶刺绣一模一样的针法。 曹氏紧握着拳头,沉着脸看着美妇,不答反问:“你到底是何许人?” “岭南来的,我叫柳娘,而今事有变迁,我来寻得小主回去,不知她而今怎么样了?” 柳娘一脸沉着的看着曹氏,曹氏气笑了,她心心念着的小女儿竟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生辰八字一模一样,长得也有着丈夫的样貌,还有她克六亲的命格,以及她无人能比的贵命。 曹氏以为自己有希望,而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告诉她,这个孩子并不是她的子嗣,可是她的小女儿死在襁褓中,那是在她入京城的路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此事,便是身边服侍的下人都被灭了口,那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柳娘整了整衣裳,不紧不慢地开口:“将孩子养在京都这事,是先皇的意思,克六亲却有贵命,孩子送走却要好生养大,那唯有一直避世不出的二房,那位与先皇同枝的堂兄弟了。” “而今我来了,敢问孩子在何处,我要将孩子带走。” 柳娘再次问及孩子下落,曹氏的心情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说出了丑奴眼下的去处,正因为她克六亲之命格,即使是术士出身的郑家也没办法养她,将她给送走了。 柳娘生了气,但得知在贤王府,更是成了当今太子的亲戚,看来孩子从小到大并没有受委屈,反而快乐的长大了,柳娘很欣慰,只是对曹氏的态度却没有了先前温和。 曹氏不明白,终于问出了口:“我的小女儿为何与东来这孩子同日同辰出生,便是命格也一样,为何她不是我的小女儿?这世上不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第1194章 都是没有能耐的术士 柳娘叹了口气,答道:“这世上的事就是这般巧合,当初我将生辰八字藏于孩子怀中时,并不知你的小女儿竟是同日同辰出生,原本是想将孩子送你身边养大,即使做为养女也行,术士出身,总能破了这个局。” “倒是高看了你们郑家,学了一身本事,却连克六亲之局都破不了,最后送走了孩子,早知是如此,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将孩子送来京都。” 柳娘显然后悔了。 曹氏被她的话激怒,自己千方百计要认回来的女儿,结果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这位养女却破了她的阵毁了她的寿元,还坏了他们郑府的风水,这一切的根源原来在这儿。 “来人。” 曹氏一怒之下下了令,很快有下人护卫冲进来就要带走柳娘。 柳娘却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若想郑府昌盛,这个女儿不得不认,好在知道此事的只有你我二人。” 一句话又点醒了曹氏,东来命格贵重,即使这孩子不是她亲生却也是流光帝姬的后人,也是郑家人的希望,复国大计全在她身上了。 曹氏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柳娘提醒了她,她只得下令屏退了护卫和下人,问她:“你如今入得京城来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复国而来?” 柳娘目光微微一闪,点了点头,“对,寻到小主复国。” 曹氏很快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从吴越国而来,而今的吴越国已经换了主,可是大房一脉只留下这唯一血脉?” 柳娘也不瞒着,的确这事儿早已经瞒不住,陶将军的捷报定是已经传回了京城,于是点头。 曹氏面色微变,明显有些激动起来,接着说道:“当年老祖宗带走了嫡长子入南蛮,流传老祖宗为后世子嗣留下了复国的宝藏,想来这藏宝图在嫡长子手中才是。” “柳娘,你是唯一幸存的家仆,定能知道藏宝图的下落。” 柳娘一脸错愕的看着曹氏,惊声开口:“我出生即在宫中,的确听说过藏宝图一事,但是先皇所提之事,这藏宝图当年是帝姬派人送去了道观交到了二房一脉,就是为了保下最后的希望,此事才是真的。” 曹氏震惊的看着柳娘,心头暗忖:“莫非公公手中握有藏宝图而瞒着了她?难怪公公一直盼着复国,原来早有财产在手。” “此话当真?”曹氏一脸认真的问着。 柳娘也是一脸认真的答着:“老奴没有半句虚言,不然我不会寻到京城来。” 曹氏心头开始动摇,虽然今天的事对曹氏的打击不小,可是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曹氏收留了柳娘,成了老嬷嬷带在了身边。 随着柳娘入了郑府,躲在暗处一直关注着的扶江快速去书房见郑家老爷。 郑墨岩也没有想到此妇竟然是从吴越国赶来,孤身一人,身边也没有带其他人,吴越国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得由一位仆人赶来京都。 眼下人在府上,还成了他大儿媳妇身边的老嬷嬷,先不说此妇的用意,但是主脉一支的藏宝图指不定在此妇手上,可得想办法得到手。 一直待在京城盯暗梢的扶江此时建议道:“主上,抓住此妇再严刑逼供,定能得知宝图的下落。” 郑墨岩若有所思的看向扶江。 京城外城官营,陈副将带着几名亲信京兵匆匆赶回官营见统领,几人脸色凝重。 任荣长私下里派给陈副将的任务就是盯住郑府,还有那画像上的人。 这几日那人改头换面在郑府进出,又去走街窜巷的打探,瞧着是在找什么人,以至于陈副将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将人抓了带来,没想到就在昨个儿夜里跟丢了此人后,到今日晌午,在京城里仍旧没有寻到此人的身影。 看来陈副将几人的跟踪盯梢已经被人发现了,对方很是狡诈,好在如今的京城被守城军看护得紧,想要从城门出京城是不可能了,人定然还是藏在京城里的。 陈副将内心存疑,也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此人从边关入京城,改头换面后也不急着走,便是商队也很快编入了郑府的护院队里养着。 陈副将觉得此人在京城定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完,而那件事定是跟他们最近打探的什么人有关系。 任荣长心头一沉,叮嘱几人严守城门,不能让这些人离开京城,而他决定找机会夜探郑府,且要看看此人躲在郑府的何处? 贤王府里,大清早的,宋九带着两女儿跟蓉姐儿和丑奴坐进了马车。 牙牙学语的祥姐儿和瑞姐儿已经不爱待在府上,时常吵着要跟着母亲一同去兰芳斋,宋九也就由着她们。 坐在马车中的丑奴一脸笑容的看着两个堂妹,随即想到什么,便从袖里拿出两对红绳,借着去往兰芳斋的路上,给两孩子的头发系上了红绳,两孩子摸了摸头发满脸的欢喜。 祥姐儿和瑞姐儿跟着去兰芳斋是记挂着兰芳斋楼下街头的桂花糕,每次去了,丑奴都会宠溺的偷偷地给她们买些。 蓉姐儿在看完账本无所事事的时候会给两孩子讲故事,倒是在兰芳斋,两孩子跟着也还算安静的。 兰芳斋外,掌柜秦怡带着几名伙计候在大门处,宋九带着女儿下来,秦怡带着丫鬟小青将两孩子抱了起来。 入楼的路上,秦怡顺带说了几句:“今日郑府少夫人来了,同来的几位夫人也都在问东家什么时候能到,恐怕是有事情要说的,我刚才陪着打了几圈马吊,她们这一行人多半是知道了郑府有女儿送去了国子监做陪读,还有夫人也盼着将女儿送了去。” 秦怡心细,这话提醒了宋九。 宋九不急着上三楼,而是去了二楼的账房。 丑奴见宋九有事要处理,这就接过两孩子,一手拉一个,准备偷偷地带她们下去街边买桂花糕去。 只是几人才到门口就在栏杆前被街头发生的事吸引。 此时兰芳斋正门大街上,御史大夫郑大人骑着马带着几个下人正匆匆经过,哪能想走着走着,座上的马被街边小贩油炸饼子的声音吓了一跳,突然加速,郑墨岩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街边百姓围了过去。 丑奴转身回账房将此事告诉了宋九。 第1195章 果然是要对付郑家 账房里几人纷纷从屋里出来朝街头看,只见郑墨岩坠了马后在地上动弹不得,身边的下人干着急。 终于有人找来了马车,郑墨岩才被下人抬了上去。 那街头卖油炸饼的商贩心虚,悄悄地撤了摊,挑着担子赶紧走,走时那祸盖下还传来滚油的滋滋声。 宋九看着眼前这一帘突然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一切都这么巧,郑墨岩竟然也坠马了,就像当时她家小圆子一样,明明在马背上好好的,马术又了得,结果坠了马受了重伤。 所以郑府的风水是被南宫先生给破了吧,开始走霉运了,宋九不得不相信这招当真灵。 倒是一旁一直沉默着的丑奴突然开了口:“报应。” 宋九错愕的看向丑奴,丑奴说完这话内心有些波动但很快带着两孩子走开了。 丑奴这孩子莫不是知道些什么事儿?宋九这么想着又觉得不是,毕竟坏人风水的事,她只跟南宫先生说了,家里人是不知道的。 身后的蓉姐儿却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丑奴离去的背影,她脸色略显苍白,收回目光后,又看向宋九,蓉姐儿手中拿着的笔动了动又停了下来,想要写下的话还是压了回去。 郑墨岩从马背上跌落,下人抬回去的,曹氏得知消息的时候还在兰芳斋里打马吊,管家派人来传话,曹氏脸色大变,这就带着身边的老嬷嬷匆匆离开了,那会儿宋九还在账房里,都来不及与她打个照面。 郑府,曹氏匆匆赶了回来,看着躺在床上痛得没声气儿的公公,脸色十分难看。 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看过了,郑墨岩这一摔可是不轻,要是照顾得不好指不定就瘫了。 曹氏亲自将御医送出了府,再回来时,便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坐在公公的床边,小声说道:“爹,咱们换宅子吧,这地儿不能再住了。” 曹氏再一次提及换宅子的事,郑墨岩仍旧有些不高兴,他今日在街头坠马那是个意外,再说街头那油炸生意的小贩是罪魁祸首,怪也只能怪那小商贩,这跟宅子里的风水有何关系呢。 内城挨着皇宫近的好宅子可不多见,这宅子不仅大而且也是地位的彰显,即使他只是御史大夫,在京城内城住着的宅子却比当朝丞相的秦府都要住着好,位置也要好。 在朝中,官员的吃穿用度都是风向,皇上的赏赐也是身份的象征,所以御史台不把秦丞相放在眼里也是这个原因。 曹氏见公公没有要搬宅子的意思,只得问道:“爹,你可知有一种坏人风水的阴毒法子?” 郑墨岩到底也是术士出身,当即看向曹氏,也提了个心眼。 “我这几日左思右想,唯有一条道可以坏了咱们宅子聚龙气的风水。” 郑墨岩皱紧了眉。 曹氏接着指了指地下,郑墨岩错愕:“你的意思是地下沟渠?” 曹氏点头,“爹,你想想咱们府上聚龙气之阵正是当年你看中了这处宅子的原因,再建了天宫楼,更是压了观星台一头。” “可若是有人将地下沟渠改了道,污秽浊气贯穿,再好的风水也都坏了,所以……” 曹氏拖长了声音,郑墨岩却是气得面色发青,这番话比他坠马还令他恼火,若是用这种手段坏了他们郑家的风水,那可是要祸及子孙的。 然而郑墨岩还是抱着侥幸的,毕竟修改地下沟渠这种事,没经过皇上的同意,即使是贤王府也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爹,此事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咱们一探就知。” 曹氏小声的说了几句,郑墨岩沉默了。 皇宫御书房里,荣晏收到御史台的奏折,往日御史台送来的多是弹劾的奏折,但今日收到的奏折却是不同,是御史大夫郑大人向皇上告假休养的奏折。 御医在郑府瞧了伤回来禀报给荣晏听,知道郑墨岩这一次伤得不轻,不躺上一个月别想下地。 但是郑墨岩的告假奏折中又提及一件事,郑墨岩自觉自己这一年来掌理御史台没有好好监察百官,更是提及了几桩三司的重案,也颇为自责,认为自己办不好,不配住在这内城官宅,恳求着皇上准许他搬去外城居住。 “好一招以退为进,朕若是应了,将一位三品大官贬到外城居住,那不得被满朝文武戳脊梁骨,史官还不得怎么记载我这个昏君呢。” 第一张奏折没奏效,郑墨岩第二日又送来了奏折,同样的恳求着搬离官宅的请求。 而真正的原因,荣晏自是知道了,定是这一次郑墨岩摔下马背,知道了郑府官宅的风水破了,可是当初害人的时候可曾想过报应? 荣晏虽为一国之君,不能相信国师与南宫的一面之词,但内心却是对郑家是术士一说有忌惮。 在郑墨岩连上三份奏折后,荣晏才下了一道圣旨,派唐公公给郑府送去了慰问的上等好药,又予以重赏,并召告满朝文武他对御史台的看重,而郑大人住着官宅更是皇恩浩荡的证明。 皇上高调的在朝堂上表扬了御史台,使得郑墨岩不好再上奏折。 而送赏赐来郑府的唐公公,在念着圣旨的最后几句时,却是交代着郑家,不得搬离郑府,且官宅较大,郑府以后要修缮或者改动宅子,也得上报朝堂。 到这一刻郑墨岩信了儿媳妇曹氏的话,凭着三份奏折便验证了他们的猜测,改了地下沟渠就是皇上的意思。 曹氏在前院陪丈夫周旋了曹公公后,夫妻二人这就匆匆进了里屋来见郑墨岩。 “爹,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么,天宫楼已经无法修缮,这处官宅也搬离不了,而今只有最后一个机会。” 郑墨岩听到这话立即看向曹氏,便是曹氏身边的丈夫郑叔易也是一脸惊奇的看向妻子,不知她还有什么样的好想法能改变眼下的困局。 曹氏将这几日思忖的对策一并说了,“咱们先去找秦丞相——” “咱们郑府向来与相府不相交,朝堂上他更是咱爹的死对头,眼下上门岂不是自取其辱?” 郑叔易立即制止了这个提议。 第1196章 报应来了 曹氏却是摆了摆手,叹道:“此一时彼一时,我这个计划,他是一定会帮咱们的,而只有这么做了,咱们郑家才能解了眼下的困局,爹,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郑墨岩沉默了许久,不得不点了头,为了子孙后代,只得如此。 很快郑叔易带着重礼在傍晚时分出了郑府往相府去了。 御书房里,荣晏将国师和南宫阳都叫了来,交代两人时刻盯住郑府,不准郑府修缮动土,若有异样即刻来报。 国师和南宫阳从宫里出来时,两人相视一眼,南宫阳感叹道:“国师最近可是摆了什么阵?” 柳仲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没有接话,反而问道:“南宫先生又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皆是上了马车各自离开了。 郑府里,曹氏从主院回到东院,入门就见到了老嬷嬷柳娘,她已经等候多时了。 原本那日曹氏带柳娘去兰芳斋,柳娘差一点儿就见到了小主,哪能想半途郑府出了事,曹氏又带着她匆匆回了府,柳娘只来得及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会儿丑奴正带着双胞胎两孩子去街头买桂花糕吃。 莫看柳娘只待在东院,瞧着对府上的事了如指掌,此刻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开了口:“你们是要借相府之手分家,大房搬出内城?” 曹氏心头一惊,真没有想到这下人一直待在东院竟然将前院的事摸了个清楚,曹氏提了个心眼,不答反问:“你是如何知道前院发生的事?” 柳娘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是我的法子,少夫人留下了我,就知道我与郑家一条心,不必防我。” 越是这么冷静自如,越是令曹氏心头吃惊,看来此人不容小觑。 “千算万算又有何用,别一味的相信风水,好的德行便是风水。” 莫看柳娘投入曹氏门下做了老嬷嬷,可是那模样她未必臣服。 曹氏听着这刺耳的话,又看到脊背挺直的柳娘,心头微微震惊,她当真是来投靠她的么?跟他们一样想要复国么? 曹氏没接话,而是气愤的拂袖入了屋。 柳娘叹了口气,若是她直接去贤王府见那孩子,那她吴越国人的身份恐怕就显露了出来,到那个时候,不要说贤王府会怎么待她,便是这郑家也不会放过她吧。 曹氏气愤的回了里屋,身边服侍的贴身嬷嬷看出主子不开心,上前一步帮着曹氏解下外衣。 曹氏心头烦闷,看向贴身嬷嬷,小声交代道:“这几日你们注意些柳娘,她若有异举定要向我汇报。” 贴身嬷嬷应下,于是说道:“刚才小的问过了,柳娘未曾出过东院。” 想来一个下人直接去前院也没可能,只是人在东院她是怎么知道府上的安排,难不成是她自己想到的? “看来是个聪明人,难怪敢独自一人从吴越国逃来京城。” 曹氏看向东院的方向,心事沉沉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贴身嬷嬷有眼力见,顺势说道:“小的刚才去前院,我见姑爷出了府,咱们当真要搬离内城么?” 曹氏点头,必须搬出去,她不会跟郑家人耗死在这处宅子里,自己折了寿元,活不了几年,若再发生个意外来,更是难过。 “夫人搬了出去,那库房里的东西可得拿些去。” 贴身嬷嬷也没有明着说,却也是提醒了曹氏,大房要分家出去,就这么走了,好的是二房。 然而曹氏却是冷笑出声,“库房的东西能值几个钱,即使是京城里的铺子,我也是不稀罕的。” 她稀罕的是那张藏宝图,就是不知公公会将藏宝图藏在何处呢? 贴身嬷嬷显然看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了,有心想要再劝上一劝,曹氏却突然起了身,“这柳娘放在我身边始终是个祸害,我且测测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于是曹氏交代了贴身嬷嬷几句,而后提高了嗓音朝外头说道:“嬷嬷去准备一下吧,明日午时,咱们去百汇酒楼。” 嬷嬷也是精明的,当即提高嗓音顺着话问道:“夫人,那要不要吩咐厨房里准备些桃花酥?大姑娘不爱吃,这新鲜的桃花酥二姑娘定会喜欢。” 曹氏同意了。 这番话果然被耳尖的柳娘听到,她原本站在垂花门外的,刚才见曹氏进了屋许久没有出来,于是偷偷来到正屋外,刚好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 柳娘心头一喜,也就是说明个儿能见到那孩子了。 没想屋里曹氏又开了口:“不成,明日贤王妃邀我去兰芳斋打马吊,我不能失言,看我这记性,明个儿你将桃花酥带去说我不能去了。” 嬷嬷叹了口气,“夫人,要不是我顺手将夫人新做的衣裳也带了去吧,免得二姑娘寒心。” 主仆二人就这么商量好了。 柳娘听着里头有下人出来的脚步声,赶忙退回垂花门处。 第二日快到午时,曹氏带着人要去往兰芳斋,走时没看到柳娘,问了下人丫鬟,说是柳嬷嬷大清早就拉了肚子,这会儿多半是在茅房。 曹氏听了,脸色不好看,瞧着还有些嫌弃的样子,这就交代下人丫鬟等会儿给柳嬷嬷传个话,今个儿的牌局就不必跟了去。 曹氏一行人走了,柳娘从暗处出来,见曹氏身边的贴身嬷嬷准备着要出门了,柳娘回屋收拾了包袱,用了些银两,就这样偷偷地从郑府的小侧门出来了。 午晌那会儿见到那孩子,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绝不能让孩子落入郑家人手中成为复国的工具。 柳娘一身布衣,将乌黑的头发包裹了,背着包袱走在街头,不知道的当以为是外地来的贫苦妇人来京寻亲的。 城南最有名的百汇酒楼,柳娘先一步过来了,看到门前的大招牌,柳娘犹豫了一下进了楼。 待柳娘来到百汇酒楼厅前问伙计,问起郑府定下的雅间是在几楼,那伙计随即指向三楼,答道:“在三楼的望字号房里。” 柳娘给了伙计打赏银子,交代他别将她打听这事的消息说出去,随后脚步匆快的往楼上走。 第1197章 策反曹氏 三楼望字号房间的门被柳娘推开,这楼里花销可不少,周围的雅房也难得在这个时候遇上客人。 门开了,里头显得有些昏暗,直到柳娘适应了里头的光线,看到窗台前的矮几前有人盘坐在那儿喝茶,柳娘以为是那个孩子,快步走向她,走了几步又连忙停了下来。 一身华服的曹氏此刻抬起头来,望字号房里哪有孩子的身影,不过是曹氏设下的陷阱。 柳娘转身要跑出房间,就见先前准备衣裳的嬷嬷带着几个下人婆子冲了进来将门直接给关上了。 柳娘被按住,曹氏若有所思的看着柳娘,竟然背着包袱来找孩子了,难怪她要来投靠她的,原来是为了见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为了复国。 而借着她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临走了还带上包袱,恐怕是要与东来远走高飞。 曹氏上前一把夺去柳娘的包袱,很快包袱里的东西散落在地上,除了随身的衣裳外,便只有几块绣帕绣布,还有针线,就没有旁的了,连首饰都没有几件,从吴越国宫里逃出来的,她竟然没带银钱? 或许带出来的银钱也在这一路上给花销了也说不定。 曹氏在柳娘面前蹲下,捏着她的下巴,问道:“你不是要复国的么?” 柳娘“呸”了她一口痰,语气冷淡地说道:“复国?是夺回吴越国还是夺得燕朝天下?” 柳娘哈哈大笑,看曹氏的眼神带着鄙视,“于你们郑家来说,复国便是要夺燕朝的天下,于我和孩子来说,复国便只是吴越小国,那儿才有她的杀父仇人。” “然而这些我都不准备告诉她,是燕朝的天下还是吴越小国,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又有哪个朝代能一直世代传承下去的?” “流光帝姬败了就是败了,她的后代子孙凭什么要复国丢了性命?” 柳娘的话直击曹氏的内心,她目光怔愣地看着柳娘,半晌没有接话。 几个婆子听着这番话,感觉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了,知道主人家的事情越多,死得越快,一个个的都不敢抬头看曹氏。 曹氏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后她捡起包袱里的绣帕仔细看。 柳娘在看到她捡起绣帕后,脸色便变了。 曹氏摸着绣帕上的红枫叶,上面的针法均匀,绣样更是活灵活现。 “流光帝姬好刺绣,曾用双面绣来传递军情,不知流光帝姬藏住的财宝可曾用双面绣记录下来?或许藏宝图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一幅图,而是一块刺绣。” 随着曹氏的猜测,柳娘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她没说话,曹氏却看出些端倪,立即叫来下人婆子扣住柳娘开始严刑逼问。 柳娘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可是还没有见到她的小主,岂能就这么死去,她没有将先主的遗愿告知她,更不该死去。 眼看着曹氏就要废了柳娘那双刺绣的白嫩小手,柳娘终于崩溃,开了口:“住手,住手,我说,我说,我有藏宝图的下落。” 曹氏面上一喜,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柳娘。 下人婆子们相视一眼,松开了柳娘,柳娘倒地不起,曹氏的绣花鞋踩在了她的刺绣的手上,但凡再用些力道,恐怕这只手就要废了。 柳娘忍着痛,含泪说道:“当年宝图一分为二,大房拿走的是其中的小部分,二房拿走的是大部分。” “待将来两块绣料合并,便能看到藏宝之地,然而多年过去,二房手中的那块绣料曾经失而复得过,有一年,二房派人带着绣料来吴越国辩认,方知那块绣料被人割掉一半,再用假的绣品合并而成。” “当时我年幼,无意中从大人口中听到此事,但是那二房派来的人担心剩下的一半绣料落大房手中,连夜逃出了吴越国。” “有人说因为没有公文路引,是偷渡出海,人并没有回到燕国,而是死在海上,也有人说回到了二房的道观。” “然而这一次我来京都,在郑府住着的这几日察觉当年的传言是假的,二房的子嗣手中定有一小块绣料是真的,遗失的那块绣料恐怕也被二房寻了回来。” “而今加上我手中的这一块,便是宝藏的下落了。” 曹氏听到这话,心思动摇,随即指着手中的绣帕和未完成的绣料问道:“宝图是哪块?” 柳娘却是冷笑着摇头,“包袱里并没有,我才是真正的梅绣传承,当初先主将绣料交给我,并叮嘱我三日内记全了所有针法,而今这小半张宝图就记在我的脑海里,你若杀了我,这世上再也无人能寻到流光帝姬的宝藏。” 曹氏皱眉,她有些将信将疑,然而看着包袱里的这些绣帕和绣料,没有什么异常,便是这红枫叶的绣帕,连着两块也一模一样的,瞧着就是平素妇人拿来用的贴身之物。 曹氏的脚松开了柳娘的手,蹲身靠近她,沉声说道:“你说的对,是你提醒了我,我曹家不过是前朝的国师,而今我曹家也只剩下我一支独苗,即使是复了国,我曹家也得不到半点好处。” 若是先前那般执着,那是因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有贵命,还有一线希望,而今那个孩子并非她亲生女儿,她又何必大费周章。 “我曹家数代忠臣,而今我得到流光帝姬的宝藏也是我该得的。” 曹氏哈哈大笑,她笑着笑着抬起了头,突然下了杀令:“把他们都杀了。” 下人婆子暗感不妙,听了少夫人这么多的秘密,今日怕是难逃一劫,没想到才这么想,藏在暗处的暗卫突然现身,根本来不及逃出去,就被暗卫一刀结果了。 除了曹氏身边的贴身嬷嬷,刚才帮着审柳娘的那些下人婆子都送了性命。 贴身嬷嬷双手发颤的藏于袖中,垂着头未出声。 尸体很快被暗卫们带走,贴身嬷嬷立即上前拿湿巾子擦地。 柳娘的性命虽是被保住了,却与曹氏做下了交易,曹氏带她见到丑奴,而柳娘便将脑海中记下的绣样重新绣出来。 就这样柳娘又成了曹氏身边的老嬷嬷跟着她回了郑府。 第1198章 小叔子有私生子 之后数日,郑府里传来郑家父子不和的传言,便是住在隔壁府邸的下人有人无意中听到,郑府父子吵架闹分家,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这消息在京城权贵中传开了,郑府内,郑墨岩勉强从床上起来,颤着手写奏折。 曹氏和郑叔易站在床边就等着这一张奏折送上去,分了家,郑家大房便能从宅子里搬出去,坏了风水的宅子再贵重,曹氏也是不住的了。 以前的曹氏还想着复国,而今她只想弄到藏宝图后远离京城。 郑墨岩将写好的奏折交给大儿子,交代道:“交给秦义敬,他拿着这个去皇上那儿,这事儿大概就成了。” 只是自此后一向好面子的郑墨岩从此在朝堂上成了笑柄,就这一点上,恐怕得被人笑上好些年了。 然而为了郑家的子嗣着想,郑墨岩也没了办法,他看向正要转身离去的儿媳妇曹氏,交代道:“你可要看好孙女,太子妃之位只能是她的,唯有这样,咱们才能成事。” 郑墨岩可是打听到了的,皇上若不是有韩先生在他身边养着他的身份,皇上恐怕早没了,所以不会等太久的,太子很快就会即位。 即使现在贤王府以太子年幼为由不娶妻,但只要郑家的女儿与太子定下婚约,再等太子登基之时,郑墨岩必带着百官逼婚。 掌控一个年幼的小皇帝,郑墨岩还是有把握的,如此复国大计也能在他这一代完成了。 郑墨岩叹了口气。 然而曹氏当着面是应下了,背着面却收起了脸上的神情,跟着丈夫出了门。 曹氏在看着丈夫拿着奏折出了府后,她立即看向贴身嬷嬷,问道:“小叔子可在府上?” 贴身嬷嬷摇头,“回夫人的话,二爷去衙门办差还未回来,主院的护卫和下人已经调离开了。” 曹氏心情大好,转身便带着贴身嬷嬷往主院的书房里去了。 公公已经向皇上请求他们分家了,也就是说他们大房很快就要搬出宅子,在此之前,曹氏定要将在公公手中的那半张藏宝图弄到手。 曹氏主仆二人在书房里翻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脸色很是难看,而此时书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曹氏主仆二人惊了一跳,贴身嬷嬷靠近门缝往外看,面上大惊,回头小声说道:“是二爷回来了。” 小叔子回来不去自己的院里,为何直接来了公公的书房? 当郑叔礼推开书房的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嫂子曹氏带着老仆正坐在书桌前看书,郑叔礼颇为意外,来到桌前。 “大嫂竟然也会来大书房里看书。” 郑叔礼没有急着去书架那儿,而是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曹氏。 曹氏放下手中的书起了身,这就准备回去了,只是才走了几步,曹氏眼角余光看到郑叔礼腰间挂着的荷包,上面的刺绣一看就知不是知名的绣娘所绣。 曹氏脚步一顿,看向郑叔礼问道:“小叔子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郑叔礼一脸的紧张用袖子遮住了腰间的荷包,哪能想袖里又掉落出一张写了字的纸张。 嬷嬷最先发现,率先将纸捡了起来,曹氏将折叠的纸摊开,只见上面字迹工整的抄写了千字文。 郑叔礼凌厉的目光看向主仆二人,很快朝曹氏伸手要走她手中的宣纸。 曹氏不但没给更是问道:“莫不是小叔子在外头已经有了孩子?咱们郑家从不纳妾,更谈不上养外室,小叔子若不说清楚,我定会将此事告诉公公。” 郑叔礼一听明显恼怒了,收了手,面色冷淡地说道:“嫂子且去说就是,正好我也顺带说说嫂子今日来了大书房里翻了整间书柜,不知在寻找什么?” 曹氏回头看了一眼书柜,倒是不知被小叔子发现了,只得压下心头的奇怪,将写着千字文的宣纸给了他,而后带着仆人离开了书房。 到了外头,曹氏才察觉一向少言寡语的小叔子竟然默默地做了这么多的事,就是不知公公可曾知道? 但是曹氏很快想到一桩事儿来,郑家这么些年了,只有她大房生下了两个女儿,然而她公公不但没有催她生下儿子,更是也没有催着她丈夫纳妾生子。 就在曹氏沉思时,对面走来的柳娘突然开了口:“不必想了,郑家有子嗣传承了,何须你们大房的女儿撑起门户。” “即使那孩子是你的孩子,有贵命,将来恐怕就算是复了国,江山也不是你们大房的。” 柳娘一语点中曹氏的心思,曹氏震惊的看向她,所以小叔子不是在外头养外室,而是公公准许的在外面娶妻生子了,而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瞒着她大房。 曹氏觉得可笑,她为了郑家折了寿元,费尽了心思,结果公公早已经备下了江山的继承人。 曹氏这么一想,心更狠了,既然如此,搬出宅子前她定要弄到公公的藏宝图不可。 柳娘见曹氏听了进去,眼底有了几分笑意,但很快垂下眼帘,接着说道:“其实流光帝姬好刺绣,少夫人去书房又怎么可能寻得到呢。” 得柳娘这么一点醒,曹氏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她公公的睡房里,若是绣品,直接藏于自己卧房岂不更放心,而且不知门道的,绣品即使与衣裳放在一起也不会有人知道。 柳娘问道:“几时搬出郑府?” 曹氏估摸了一下时间,答道:“若是事情顺利,明日即可。” 柳娘接着说道:“那就趁着午晌时分行事。” 曹氏想了想,决定将柳娘带在身边,在午晌那会儿给公公送药,曹氏亲自服侍着公公喂下了汤药,而在那汤药中,曹氏加了些安神的药。 于是什么也不知的郑墨岩就这样喝了药后昏睡了过去。 曹氏带着柳娘开始在卧房里翻箱倒柜的寻找着。 就在耳房的箱笼中,有郑家老夫人当年的遗物,里头多是女子的绣品和未来得及穿的绣鞋。 曹氏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显然她对死人的衣裳有些忌惮。 柳娘却是心思一动,翻开了箱笼中的衣裳鞋子。 就在那压箱底的地方,柳娘看到两块绣着枫叶的帕子,那帕子的料子正与柳娘包袱中的两块帕子一模一样,柳娘连忙掩饰住心头的喜悦,抬头看向正在翻找的曹氏。 第1199章 要选太子妃了 随即柳娘不动声色的将这几日新绣出的红枫叶帕子替换了箱笼中的手帕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翻了翻,最后将一块大红双面绣肚兜翻了出来。 还别说这块双面绣的肚兜已经有些洗旧了,但是柳娘看出来这是莫大家的针法,她在那刘记布庄见到过的,看着这洗旧了的肚兜都舍不得扔的样子,可见外头传的梅绣在京都是何等的值钱。 “少夫人,找到了,就是这块肚兜。” 曹氏回过头来,看到当年婆母穿旧的肚兜,面上很膈应,也不伸手去接,而是交代柳娘先收好,再将箱笼整理好,两人这才从耳房出来。 曹氏往公公的床榻上瞥了一眼,结果与郑墨岩四目相对,曹氏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儿摔倒,好在柳娘扶了一把,她朝床榻上看了一眼,一脸见怪不怪的说道:“有些人是睁着眼睛睡的。” 曹氏屏住呼吸见床上的人没有动静,终于松了口气,两人赶忙退出屋子,快步回了东院。 曹氏嫌弃死去婆母的遗物,叫柳娘将那肚兜洗了好几遍,又叫下人熏了香,曹氏才拿来看了看,结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柳娘心思一动,将自己连夜绣了一部分的绣样拿来,“双面刺绣,针法是传递的消息,想来少夫人也知道这段往事,这传递消息的方法正是流光帝姬发明的。” “而我绣下的这块加上眼前的这块肚兜,即使没有剩下的小半块,也能知道一些大概,少夫人且等着好消息就是。” 曹氏一脸严肃的看着柳娘,“你最好不要讹我,不然这京城里你有来无回。” 柳娘恭敬的应着。 果然如曹氏所预料的,秦丞相带着郑墨岩的奏折去见皇上,带着几位朝臣劝说之下,皇上答应郑家大子分家搬出宅子。 郑家不惜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也要搬出宅子么?荣晏借故生了大气,认为郑家家风不正,分家闹得人尽皆知,子孙不孝顺,德行有亏。 于是荣晏“一气之下”下了旨,正好郑墨岩坠马养伤,这段时间御史台不能没有主事人,这就提携了中书舍人郑司玉入御史台成了御史中丞,代理御史台的事务。 秦丞相听到这道旨意,那得意的笑容差点儿没忍住,一向与秦丞相不对付的御史台,还被朝臣预测的下一任丞相人选郑墨岩,而今火烧眉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郑司玉升官了,郑墨岩的官位迟早得落这后生手中去。 在郑府收到分家的喜讯后也连带的有了危机,卧床不得下地的郑墨岩慌了。 然而曹氏是不管这些的,早早的在外头相中了一处风水好的宅子,得到分家的圣旨,立即招呼着下人搬走,没有半分留恋。 夏末,贤王府里,任家人都在准备着裴归义参加乡试,十七岁的裴归义,这一年在国子监做的诗赋不知怎么的流传到了外头,还没有参加乡试,在京都才子中便有了名声。 好研究毒药的裴小西看着全家人一脸紧张的样子,无奈摇头,对任明宇说道:“我不打算参加科举试了,反正我现在也是个秀才了,我以后就继承韩先生的衣钵,成为天下最有名的毒医。” 任明宇拍了拍他的肩膀,顺着话说道:“在你没有成为天下的毒医前,你先把最好的毒药给我一些,我想把毒药加入火药中,威力更猛一些。” 说起这个,裴小西反应过来,一脸震惊的问道:“你前不久要了我一批毒药,莫不是都送神机营的火器中去了。” 任明宇赶忙捂了裴小西的嘴,在他耳边叮嘱:“我怎么跟你说的,皇上说了,若是我敢将神机营的事传出去,就要诛我九族,你想想吧,你也是在我九族之内,都别想活。” 裴小西脸色惨白,直到任明宇的手放下了,裴小西方说道:“我现在跟你断亲还来得及么?” “想都别想,咱们是有血缘的兄弟。”任明宇哈哈大笑。 裴小西冷哼一声说道:“我是你长辈,叫表叔。” 一句话将任明宇气得脸都黑了,休想让他叫表叔,只能是兄弟。 两孩子打打闹闹的跑到了前堂,正好看到宋九带着蓉姐儿他们出门去兰芳斋,任明宇和裴小西今日没有课,也吵着要去兰芳斋,宋九只得将他们俩带了去,不过在路上再三叮嘱,在楼里好好待着,莫吓到了客人。 两孩子应的很好,至于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儿。 宋九将双胞胎女儿交给秦怡帮着照看,她带着蓉姐儿上了三楼。 任明宇和裴小西坐在屋顶无所事事,任明宇突发奇想,“要不将祥姐儿和瑞姐儿带屋顶上玩一玩,练一练她们的胆子。” 两孩子小的时候就是这样被练出来的胆子,而那教他们练胆子的人正是三叔任荣长,这下在三叔那儿学到的本领再教会祥姐儿和瑞姐儿,很有传承的想法,就是不知三叔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就在秦怡一个没注意,祥姐儿和瑞姐儿被任明宇和裴小西撩到了屋顶上去,这两女娃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竟然敢在屋顶上行走,这算不算是不知者无畏。 藏在暗处的暗卫见到此等情形,一个个的捏了把汗,可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现身,只得紧紧地盯着两孩子的安危。 四人正在屋顶上行走呢,突然脚下的屋里传来响动,几人立即在屋顶上趴下,拿走几块瓦片朝屋里看。 此时的雅室里,几位权贵夫人打马吊,刚才说话声大些的正是赚了一笔大钱的相府夫人卫氏。 没了诰命加身的卫氏如今在贵圈里本是个笑柄,就是没想到这些日子的努力,卫氏集结了一帮夫人。 此刻卫氏顺手赢了不少钱,这就说道:“不打了,再打下去,就没意思了。” 其他几位夫人只好收了手。 卫氏借着这个机会说道:“各位可知皇上有意要定下太子妃的消息?” 做为丞相府,肯定知道的消息更准确,几位权贵夫人立即来了兴致,纷纷问是什么情况。 卫氏也不藏着掖着,小声说道:“我前不久听说魏贵妃在挑选京城未出阁贵女的生辰八字,恐怕这会儿你们各位府上适婚的姑娘们,她们的八字已经在钦天监的手中了。” 竟然有这种事,她们居然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第1200章 宋九见到卫氏 有贵夫人小声问道:“这太子的婚事是由魏贵妃做主么?不是由贤王妃做主的么?” 毕竟到时候日日相处的也是贤王妃这个婆母。 卫氏冷笑一声,“贤王妃算什么,她怎么能左右太子的婚事,那是举国的大事。” 几位贵夫人都信了这话,其中有一位却是有些犹豫,提醒几位说道:“莫忘了,去国子监做陪读的几个姑娘,可是贤王妃挑选出来的,国子监都传开了,这四位挑选出来的陪读姑娘正是贤王妃认定的太子妃人选。” 这话很受打击,几位权贵夫人们开始对卫氏的话将信将疑起来,毕竟当初魏贵妃想要过继太子的事也只好作罢,可见贤王妃在皇上那儿厉害着呢。 卫氏见几人不听她的挑唆,只好顺着话说道:“你们当以为那些陪读是挑选出来的太子妃人选,那就大错特错了,毕竟再送几位贵女入国子监也是可以的。” “而且听说太子养好伤回国子监读书了,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 与其寄希望于魏贵妃,不如直接在国子监勾引太子,一旦被太子看中了,不做正妃做个侧妃也好。 屋顶上的几个孩子正听得津津有味,雅室的门突然开了,宋九带着蓉姐儿进来了。 几个孩子在看到宋九后,一时间很心虚显得有些慌张,尤其是裴小西,下意识的想要将瓦片盖上,没想被任明宇阻止了。 任明宇小声说道:“咱们得听全了,她们这是在打明阳哥哥的主意,没有一个安好心的,咱们知道她们的主意了,回头告诉明阳哥哥小心那些陪读的贵女。” 雅室里,宋九难得出现在这儿,平素不是她来周旋,要不是蓉姐儿告诉她丞相夫人卫氏还敢来兰芳斋不说,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在楼里与那些三四流世家的贵夫人们结交,不然她今日是不会寻来的。 没了诰命加身的卫氏已经无法在有头有脸的权贵夫人面前出现了,倒是这些三四流的世家贵夫人不知道当初发生的事,又被她相府夫人的身份而威慑,竟然在楼里常年包了一间雅室打马吊。 宋九突然过来,着实将卫氏吓了一跳,她可是听说了的,这兰芳斋已经交给了贤王府的小辈在打理,贤王妃多是照看两孩子没空在楼里周旋,今个儿怎么就来了呢?莫不是今日出门没看黄道吉日。 宋九看了看几位与卫氏交好的贵夫人,倒也没有当场给卫氏难堪,只问了问她们在楼里的情况,可要安排人坐台子。 卫氏听了自然是不要的,她知道,相府的那位庶女投奔了贤王妃成了楼里掌柜,而每次三楼的台子都是这位女掌柜在管着,她瞧不上这个庶女,何况现今又沦落到这兰芳斋里抛头露面来了,那简直是丢相府的脸。 其他权贵夫人平素哪知这中间的利害,一个个的难得见到贤王妃这样的人物,那当真是几尽讨好,纷纷说好。 宋九朝蓉姐儿看去一眼,小侄女那当真是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三婶的意思,随即出了门,没一会儿楼里的掌柜秦怡被请了来。 当秦怡进了屋看到曾经的嫡母卫氏时,秦怡还是有些慌乱的,即使在兰芳斋待了这么久,而今也能自力更生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可是回想起往事,仍心有余悸。 秦怡在宋九坚定的目光下在台子前坐下。 原本要下台的卫氏在几位权贵夫人的拉扯下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兰芳斋的掌柜那可是有些能耐的,随着秦怡的加入,卫氏今个儿赢的钱都又还了回去不说,最后还输了上千两银子。 宋九便是这么坐了许久,也不知怎么的似心有灵犀,她突然抬头看向屋顶,看到屋顶上露出的脑袋突然闪开,开了天窗的地儿转眼没了人影,宋九明白了。 宋九朝秦怡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带着蓉姐儿先行一步去了二楼账房。 账房里,任明宇和裴小西带着祥姐儿和瑞姐儿正在安静的练着字,瞧着既勤快又听话。 暗中守护着的暗卫们,看到主子进了账房,一个个无奈的想着,这几个孩子真会装,主子可是什么也不知。 然而没一会儿账房里传来任明宇和裴小西的求饶声。 “三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外甥媳……嗷嗷嗷,我真的错了。” 两孩子被宋九揪着耳朵给带出了账房,里头祥姐儿和瑞姐儿还在看热闹的笑着。 宋九无奈的看着任明宇和裴小西,问两人下次还敢不敢? 两人立即摇头,绝对不敢了。 祥姐儿和瑞姐儿的小脑袋从窗台边伸出来,喊着娘亲,“上屋顶,上屋顶,吓坏人,吓坏人。” 唉,俩孩子被教歪了。 宋九看了一眼窗台边的两孩子,指向她们,“罚抄百家姓十遍,明宇和小西你们罚抄百家姓五十遍。” “任什么……行,都听三婶的。” 任明宇刚要反驳就转变了态度,毕竟宋九手中多了根荆条,也不知是谁准备的? 几人很快回了账房抄百家姓去了,宋九气归气,还有正事忙活呢,好在孩子们也没有受到惊吓。 蓉姐儿上前摸了摸弟弟任明宇的脑袋,那眼神里只差没写两个字:“活该。” 蓉姐儿其实在看账本的时候听秦怡禀报过,卫氏总是趁着三婶不在就来兰芳斋结交权贵夫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宋九在账房里来回踱步,半晌后看向蓉姐儿,说道:“相府夫人要来兰芳斋,咱们拦不住,想必这一次之后,更不会防着我了。” 可是想起当初她家夫君在上香路上受的委屈,还有楼里秦掌柜做为庶女时在相府受的委屈,她都不可能准许卫氏想来就来。 以前没能力与这些权贵夫人们对抗,而今她已经是贤王妃,又岂能让那卫氏欺负到头上来。 蓉姐儿知道三婶心头不爽落,于是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生辰八字。” 宋九看到这几个字,没想到蓉姐儿竟然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自打国子监挑选的那四位贵女成了小团子的伴读开始,那些落选的权贵家中,便生了想法,最近有权贵夫人往魏贵妃手上递生辰八字,想必魏贵妃也动摇了。 第1201章 小计谋有大用 宋九与蓉姐儿相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一旁尖着耳朵听消息的任明宇和裴小西,两人却是没听懂,悄悄地抬头看来,就见三婶已经转身出门去了。 于是任明宇和裴小西连忙起身来到账房桌案前,两人围着蓉姐儿想问情况,结果只来得及在桌上看着写下的“生辰八字”四个字,两人正要问呢,任明宇就被姐姐揪住了耳朵。 “姐,疼,真疼。” 两人没法问下去,但生辰八字四个字倒是提醒了他们,所以选太子妃一定要八字好的姑娘,那国师府有得忙了。 宋九从账房出来后正好看到卫氏带着仆人灰溜溜的离开。 秦怡主仆二人从楼上下来,见到东家连忙快上几步。 宋九看着楼外气愤离开的相府马车,问道:“你这是赢了她多少银子?” 秦怡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事终于想开了,含笑答道:“我倒是没有赢钱,卫氏输的那一千三百两银子都落另外几位夫人手中去了。” 宋九扬起唇角,秦掌柜是她挑选的,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过叫卫氏输了银子还是不解气的,而且卫氏以后定然还要来的。 于是宋九看向秦怡,“你可知相府大小姐的生辰八字?” 从小在相府长大的秦怡自然知道嫡姐的生辰八字,秦怡很快想到了什么,她惊声开口:“相府大小姐已经许了亲。” 何况年纪也大了,怎么可能做太子妃? “我知道,你将生辰八字告诉我即可。” 秦怡这就将嫡姐的生辰八字写了下来,然而嫡姐已经许了亲,只是还没有成婚,多留在家中两年,难不成嫡母还有别的想法? 宋九拿了相府大小姐秦怀玉的生辰八字出了门。 城南一间破旧的小院子里住着一位落泊的吴秀才,年轻时来京城拜名师,结果被朋友陷害进了牢狱,虽然得以沉冤昭雪,然而名声坏了,名师没拜成,反而在牢狱里受到了厉刑,落下隐疾。 宋九的马车在小院前停下了,车夫上前敲门,好半晌里头大门才开了一条缝问找谁。 直到那缝隙里的吴秀才看到车夫身后的宋九,知道来活了,没再多问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宋九进了这破旧的小院子,只见里头破破烂烂的连条能坐的板凳都没有,唯有堂屋里正中间摆了一张结实的八仙桌,也是用了多年的样子,桌上全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八仙桌上摆有雕刻的印章以及文房四宝,唯一能坐的一张交椅还缺了一边扶手。 吴秀才看到宋九也不行礼下跪,而是径直走到破旧的交椅边坐了下来,懒洋洋地问道:“要刻什么章子?” 宋九先是屏退了车夫,而后将一张生辰八字放到了桌案上,说道:“听说吴秀才不仅会刻私章,还会仿人笔迹,我这儿倒有一笔大生意。” 宋九将一个小木盒放到了桌案上。 那木盒很普通,但是随着宋九将木盒打开后,里头除了一把银票之外,还有一张契纸,是江南某处宅院,那儿远离京城,却隔着吴秀才的家乡并没有多远。 “这处院子有些年岁了,听说上个月院子的东家要收回去修缮,想将这院子租给赶考的考生,讨个好彩头,吴秀才大概也在这院里住不了多久了吧。” 吴秀才看着木盒里的契纸,再听到宋九这一番话,心头沉重起来,给的酬劳越多,便证明这件事越凶险,在京城里,像他这样给人造假章仿人笔迹的事,若要上公堂只有坐牢的份,指不定这秀才功名也是要没的。 吴秀才很快收起木盒,宋九皱眉,吴秀才面色冷淡地说道:“这是我该得的,接下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倒是个聪明人,宋九这就说道:“按着生辰八字仿秦丞相的笔迹写出来,再描一幅画像,如此你就办成了,今夜便能离开京都。” 吴秀才抬头看向宋九,但他很快又垂下头去,他知道此人是谁了,但是他不能说,更不能问。 吴秀才拿起笔犹豫了一下,说道:“当年含冤入狱之前曾拜访过相府,无意中看到相府幕僚手中的诗赋上有相爷的批注,只是这么些年了,那笔迹恐怕——” “你最好写得一模一样,不然你离开了京城也不会安生。” 宋九这话镇住了吴秀才,他只得将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拿出上等的好宣纸开始写了起来。 只是吴秀才写完后却并没有立即收笔,而是看向宋九,说道:“字是一样的字,但是这纸张不对。” 宋九面露淡淡笑意,若是他不这么说现在就能将他拿下了,既然他想到了,可见也尽力了,于是随手将带来的篱阳笺从袖里拿了出来。 吴秀才看到眼前的篱阳笺,心头一惊,好在自己刚才反应了过来,不然若将手上写好的这张生辰八字送上去,此刻恐怕已经人头不保。 “好好写,慢慢写,想清楚了再写。” 宋九叮嘱着。 吴秀才越发的严谨,没多会儿,篱阳笺纸上写下了相府大小姐秦怀玉的生辰八字。 随后吴秀才又将相府大小姐的画像画了出来,也就是那年在相府幕僚府上远远地看过一眼,吴秀才竟然将细节都记下了。 那时的秦怀玉还年幼未长开,而吴秀才笔下画出来的却与眼下成年了的秦怀玉不相差,甚至画像上的秦怀玉比本人还多了几分纯真和稚嫩,却是个美人胚子。 宋九很满意,收了这两样,吴秀才起身朝她跪下了,他现在才开始担心宋九会灭口。 宋九看了他一眼,却交代护卫送吴秀才立即出京城,并交代他以后都别回京都了。 吴秀才感激的看着宋九离去的背影,手压了压怀中的契纸和银票,这就背上包袱跟着护卫离开了,京城,他再也不会来。 一张未落款的生辰八字夹在一张画像中送到了凤栖宫的桌案上。 魏贵妃散步回来便在桌案上看到了画像,那稚嫩纯真的目光,还有那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长相,一下子便吸引了魏贵妃。 第1202章 打消了魏贵妃的念头 翻开画像里头是生辰八字,魏贵妃没有寻到画像上贵女的出处,问身边下人是谁送来的? 那跑腿的小太监很快被叫了过去回话,就在刚才相府卫氏托人送来了一群贵女娇娇的生辰八字和画像。 前两日,户部尚书府的周氏带领着几位权贵夫人给魏贵妃递过生辰八字和画像的,都是京城里的贵女娇娇,如今又来个相府夫人卫氏。 魏贵妃不喜欢卫氏,好好的相府夫人被革去诰命,现在还想插手太子妃人选的事,魏贵妃将看到的画像和生辰八字放下了。 旁侧服侍着的莫念姑姑上前一步,小声说道:“主子何不将这些生辰八字都送去国师府里,不管如何,还得国师府说了算。” 有点道理,卫氏讨厌归讨厌,但是立太子妃是大事,不得马虎,若是这些贵女中有命好的贵女,那可不能错过了。 卫氏再次拿起了画像,这画上的女子稚嫩青春,长得也是端庄大方,就是感觉有些面善,魏贵妃总感觉像是在哪儿见过。 不过京城里的贵女们,平素跟在母亲身边参加宴席,或是见过也有可能的,只是想不起来是谁家女儿了。 于是这一批送入宫中的画像和生辰八字就这样派人送去了国师府。 就在这件事后没两日,宋九入宫拜见魏贵妃。 魏贵妃私下里挑选太子妃人选一事颇为心虚,毕竟太子不是她的儿子,而是眼前贤王妃的儿子,然而这件事皇上又在她面前提及过,她不能不管。 魏贵妃在花厅里招待了宋九,如聊家常一样的,还准备了一桌子美食,与宋九一同赏花喝茶。 赏花半日的宋九,终于开口说起了正事,宋九叹了口气说道:“娘娘有所不知,我兰芳斋最近着实热闹。” 魏贵妃心头也在为着宋九这一趟入宫而不知她的用意烦恼着,正等着她说正事呢,这会儿见她提起兰芳斋,心想着莫不是兰芳斋里出了什么事,贤王妃是来求她帮忙的? 魏贵妃顺着话问是怎么了。 宋九却是感叹着:“最近兰芳斋的夫人们都说要认我做亲家,一半是来打马吊的,一半是来见我的,我都不敢去兰芳斋了。” 宋九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动声色的看了魏贵妃一眼,果然魏贵妃有些心虚了,还顺着话问道:“那贤王妃可有什么想法?” 宋九只得说道:“太子年纪尚幼,这个时候娶妻还是早了点,不过他现在不只是我的儿子,也是太子,他有自己的责任,不该依着我的想法来。” 魏贵妃听到这话,心头一安,贤王妃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倒是白担心一场。 魏贵妃正想着顺势将这一次给太子选妃看贵女们生辰八字的事一并说了,也免得真挑中了哪位贵女时再说出来,与贤王妃伤了和气。 没想魏贵妃还没有开口,宋九却又一脸生气的说道:“自打这些夫人们来了我楼里想与我结交后,里头竟然还有相府夫人,我着实难以接受。” 相府夫人?魏贵妃还没往相府大小姐身上想,半晌后反应过来,一脸震惊的开口:“你的意思是卫氏寻到兰芳斋去找贤王妃认亲家了?” 宋九连忙摆手,“也不是认亲家,只是都想与我交好,或许是我想多了,不一定是为了太子而来。” 魏贵妃气得不轻,“相府只有一位嫡女,而且已经有婚配,何况年纪上也大了些,卫氏怎么敢的?” 宋九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了话:“那可是相府,相爷在朝中得以重用,相府夫人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而且相府夫人即使没有了诰命,在我面前也向来少了几分尊重。” 听完宋九这一番话,魏贵妃想到了先前在殿中看到的那幅画像和生辰八字,没有落下名字,但是那画像上的女子,她记起来了,不正是相府大小姐未长开时的样子。 魏贵妃猛的起了身,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叫来了身边服侍的莫念,沉声问道:“国师府回了消息么?” 莫念刚才来时国师府还没有传消息来呢。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而来,手里拿着的正是国师府批注好八字的画像。 魏贵妃也顾不上宋九坐在一旁,而是一把夺过太监手中的画像,从中寻到了相府大小姐的画像,在那画像旁边有国师府批的八字。 “天生福禄父权强,可叹由人不由命。” 魏贵妃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批注上而是在那生辰八字的字迹上,秦丞相亲笔写的字,难怪不落款人名,而要由卫氏亲自派人送了来,为了掩饰相府的野心,还招来其他几位权贵夫人待嫁闺房贵女的生辰八字蒙混过关。 魏贵妃气得不轻,到底是在宋九面前失了态,她极力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将画像和批注都还给了莫念。 魏贵妃又坐了下来,看向宋九,今日若不是贤王妃说起了兰芳斋的事,她差一点儿就被相府给利用了,即使相府女儿的批注不如意,但是与她交好的那一群权贵夫人里头又有多少是她的人? 还有户部尚书府的周氏,与她交好的那一群权贵夫人,又有多少也是周氏那一派的。 不过是单纯的想挑个八字好的女子立为太子妃,结果满朝权贵起了心思,好在她醒悟得及时。 “今日贤王妃来得正好,贤王妃说的对,太子年幼,尚不到选太子妃的时候,此事我定会与皇上说一说。” 宋九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娘娘关照,太子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读书,前不久又坠马受伤,多灾多难的,过两年长大些了,但由皇上作主。” 也对,现在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魏贵妃放下心中的事,又与宋九游玩了御花园,直到天黑时,宋九才从宫里出来。 不过是一张画像和生辰八字,便断了魏贵妃挑选太子妃的念头。 魏贵妃断了念头,于是将那些生辰八字和画像都退了回去,尤其是相府的画像和生辰八字,更是由皇上身边的唐公公亲自送回去的。 第1203章 都想成为太子妃 那会儿秦丞相还在办差未曾回府,是卫氏带着一众下人接了旨,当唐公公将画像和批过的生辰八字送到她手中时,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将目光落在旁边啥也不知的大小姐秦怀玉身上。 唐公公劝道:“命虽贵,也得看重后天的德行,寒门出贵子,祖坟冒青烟,行善积德只有好处。” 唐公公点到为止,这就要走了。 卫氏母女还一脸的懵,再听到唐公公这一番话,那叫一个气的。 唐公公带着人走了,卫氏才怒声问道:“这是谁送上去的画像和生辰八字?” 秦怀玉惊恐的看向母亲,便是身为女儿的她也有些相信这是母亲偷偷送上去的了。 “娘,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何况我年纪也不小了,娘以前还想着将庶妹嫁给贤王,而今娘竟然想将我嫁给贤王之子,你这是怎么敢想的?” 卫氏冤死了,她再没眼力见,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女儿往东宫送,但凡她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儿那也是要谋划一下的,可是眼前的女儿都已经二十了,怎么可能送入东宫呢?她又没有老糊涂。 “不是我送宫里去的。”卫氏要解释,女儿秦怀玉已经气得捂着脸跑闺房去了,没有人相信卫氏没有做过,便是事后她丈夫回来,也是如此。 秦丞相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府上,看到妻子卫氏手中的画像和国师府批注的生辰八字,气得一巴掌打在了卫氏的脸上。 相府的脸都被丢尽了,被国师批了命的女儿那不得传得满城皆知,何况自家女儿有婚约在身的,为了多留女儿在家中两年,结果闹出这么一个大笑话出来。 秦义敬对这位填房妻子越看越是不顺眼,不由得想念起当年的发妻,当年发妻刘氏,可是江南大儒之女,持家有道,端庄得体,在秦义敬入京城当官之时没少帮助他与权贵们交好。 而今的这位填房妻子,除了是洛阳卫家的嫡长女之外,当真是一无是处,几次惹祸闹到皇上那儿去了,如今诰命没了,还在兴风作浪。 “将夫人押下去,没有我的同意,不得随意出府。” 卫氏身边的下人不敢上前押人,秦义敬发现这府里上下都不听他的话了,气得不轻,立即看向管家,“怎么,我说的话你们是不听了么?” 不得不秦义敬叫来了护院,才将卫氏带了下去。 卫氏临走时气愤的看向丈夫,“莫忘了你能在京城有今日我娘家可是帮了大忙的,你现在敢打我辱我软禁我,凭什么?” 正因为这府里内务事平素都是卫氏在打理,卫氏嫁进来时带来了不少下人,而今府上的下人多半都是卫氏的人,如此秦义敬才叫不动这些下人。 眼下卫氏这么一开口,更是令秦义敬后悔将这中馈之事交给了卫氏。 卫氏还是被护院带下去了,但是关不关得住可就难说,秦义敬眼下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嫡女怀玉的婚事。 若是国师府对女儿的批注传了出去,指不定这婚事得黄,国师府那是什么地儿,怎么可以随便交出八字拿去批命。 卫氏胡闹,这些权贵夫人们也都在胡闹,果然是妇人见识短,就没有一个替自家女儿想想将来的。 然而一心向着女儿秦怀玉的秦义敬,却从来没有想过当年发妻生下的那一子一女,如今都已埋入了黄土,也只有偶尔在填房不懂事时会记起发妻当年打理家事的好处。 果然秦义敬所担心的事随着这一次魏贵妃动了怒火,消息不胫而走。 哪家贵女被国师府批了什么命,那些批命传出来后,整个权贵圈中动荡。 如秦义敬所说的,那些一心想巴结魏贵妃将自己女儿的生辰八字交出来批命的父母,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自己女儿的将来。 国师府里批命好的女子倒是不愁嫁的,可是她们不愿意立即嫁人,毕竟命好指不定能入东宫,而那些批命不好的,可就惨了。 第一个遭殃的正是相府的嫡女秦怀玉,原本与工部侍郎家的小公子有婚约的,因为国师府批言传出,侍郎府找了个由头退婚了。 还在与丈夫斗气的卫氏怎么也没有想到就这样女儿的婚事莫名其妙的没了,早知道何必舍不得而留女儿在家中两年,早早嫁了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就在相府被退亲的消息传开没多久,就听说相府的嫡小姐上吊寻死被下人救下,为此魏贵妃还派身边的大宫女送了些补品去相府看望这位,到底是相府的嫡小姐呢。 兰芳斋里,秦怡面色平静的说道:“嫡姐不可能因为这事而上吊自杀,她向来惜命。” 宋九相信秦怡说的话,这不过是相府下不了台故意使出来的计谋,这样能让皇上和魏贵妃心软,不再计较相府的过失。 不过这个法子是好用的,不仅杀鸡儆猴,还断了卫氏来兰芳斋的路,希望她不会脸皮厚到还能在兰芳斋出现。 凭着一张生辰八字就搬倒了卫氏来兰芳斋拉帮结派,东家好高明,秦怡自叹不如,对宋九越发的敬重。 国子监,养伤数月的小圆子出现在学堂,连着太傅也不再入宫教学,学堂里的学生也都能跟着小圆子一同学习。 随着四名陪读贵女的加入,小团子这一排开始全部用屏风隔开了,同堂之上就这样分开做成两列。 小团子的寒症养好了,人还是比正常人虚弱一些,避开了窗边的风,坐在了角落,一抬眼能看着前头四名陪读的贵女。 这也是小团子要求的,她想坐在最后头,便能一眼看出前头四人有没有什么小举动,倒是在课堂上还算规矩。 散学时,小圆子被几位同窗拥护着出了课堂,屏风后的贵女们来不及与小圆子相遇,人早走了。 不过听说今日国子监六艺场有场蹴鞠赛,聪明的贵女会去那边偶遇。 小团子本想回家去,结果也被弟弟叫了去,尤其是裴小西,再三交代一定要她去看蹴鞠赛,因为他也要上场的,生怕小团子没有看到他,还特意早早的叫人留了个避风的位置。 小团子带着帷帽出现在六艺场,不知不觉被精彩的蹴鞠赛看入眼,也没有注意其他了。 第1204章 贵女们的心思 陪读的四位贵女竟有两位贵女悄悄地来了六艺场观赛,一眼看到了场中蓝队领头的正是太子,来的两位贵女正是顾彩芬和郑美姬,两人互看不顺眼,分开坐着。 顾彩芬读了几个月的书一直没能遇上太子,而今能近距离看着太子领队的蹴鞠赛,心情很激动,倒是同来的郑美姬似乎没有多大的兴趣,而是在四处张望。 直到观众台前左边席位上突然来了一人时,郑美姬终于有些紧张起来,美眸盯着来人眨也不眨的舍不得移开。 身边跟随的丫鬟看出了情况,小声开口:“主子,这位是新晋御史中丞郑大人,太傅的亲侄儿。” 那还须丫鬟说么,郑美姬早已经打听清楚了,说起来同样姓郑,也算是本家人呢。 不知怎么的,想到同为本家姓,郑美姬便内心激动,在京城里,没有哪个男子她看得上的,除了眼前这位,可惜家中长辈却盼着她能入东宫为妃。 郑司玉过来看蹴鞠赛,也是想来看看太子的伤势如何了,毕竟这是他伤好后的第一场比赛,要不是在大伯那儿得到消息,他还不知道呢。 郑司玉坐下后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小圆子,不知不觉让他记起在黄州时看到小圆子时的模样,那会儿两孩子年幼,而今已经长这么大了,长相还有些随母亲,眉眸如此相像。 比赛结束,蓝队赢了,观众台上有多少是真正来看比赛的,又有多少是来看太子的伤势情况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小圆子的这一次比赛后,那些说他落下隐疾的传言不攻自破。 学堂外的树林边林荫道上,顾念和顾安刚从比赛场先一步出来,还一脸激动着刚才表哥的比赛赢了,没想两孩子走了几步后立即停下。 顾念最先反应过来的,拉着弟弟顾安躲到了假山后,两人往前头瞥,就见一对主仆早已经守候在这儿。 顾安忍不住开口:“这不是平西侯府的嫡小姐么,她怎么等在路口?” 顾念冷哼一声,生气说道:“那还用猜,定是守在这儿偶遇表哥来着。” 两兄弟也不是没有听到这些传言的,说是给团子表姐的陪读就是挑选出来将来能入东宫为妃的人选,然而他们不相信,团子表姐也叫他们别信。 可是有些人却相信这些传言的,这不还搞偶遇这一套呢。 前头平西侯府嫡小姐武微儿带着丫鬟冬儿等在老树下,两人朝六艺场的方向望着,蹴鞠赛打完,要想出国子监,此道就是必经之道,除非太子走小道。 武微儿整了整衣袖又摸了摸发髻,生怕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在太子面前留下好印象。 武微儿知道,自打父亲收到皇上召令,调他回京都的圣旨时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前程只能靠自己了。 武微儿跟着继母朱氏匆匆赶回京都,又赶上了这一次陪读入选国子监读书,然而她的父亲平西侯却一直未归京城,拖下去对他们一家根本不是好事,除非她能嫁入东宫,如此才能解了武家的困局。 武微儿心事沉沉的,不及丫鬟冬儿细心,冬儿看着前方突然开口:“小姐,那假山后有人。” 武微儿定睛看去,果然假山后露出一片衣角,定是有人先一步从六艺场出来,这会儿躲在那儿是什么意思? 就在主仆二人猜测着的时候,六艺场的方向来了一伙人,太子被众人拥护着从六艺场出来,就在前头了。 武微儿再一次整了整自己的仪容,主仆二人这就往六艺场的方向走,如此便能在半路遇上太子,若要问起,便说去六艺场看蹴鞠赛,然而去晚了很是可惜了。 只是主仆二人才走了几步,那假山后的顾念和顾安出现了,二话不说拦在队伍之前,顾念更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叫住了小圆子。 “表哥,咱们不走这条道。” 小圆子今日故意高调的出现在六艺场也是为了证实自己没有隐疾的事,这会儿被念哥儿和安哥儿拦下,又见两人努力的朝自己使眼色,于是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看到了武微儿主仆二人,这就明白了意思,队伍转了道,往小道上走了。 武微儿主仆二人眼巴巴地看着太子带着一群人拐道而去,武微儿气坏了。 而从六艺场出来的小团子,此时也被顾彩芬和郑美姬围绕着走来,与武微儿打了个照面。 小团子若有所思的看了武微儿一眼,没有叫她,但是武微儿脸皮够厚,没能偶遇太子,这就跟上了小团子的队伍。 是小团子的陪读,按理小团子去哪儿,她们去哪儿,可是她们却各有心思,这么下去坏了风气。 小团子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三位陪读,开了口:“各位姐姐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为何还来国子监读书?” 三位贵女各怀心思的垂下头去,来国子监读书的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尤其今日林荫小道上看到武微儿,其他贵女也就知道了她竟然背着大家先下手为强。 小团子看着沉默的贵女们,心头只觉得可笑,果然并不是真正想要做伴读的,而是奔着她弟弟而来的。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的,但是你们的年纪与我弟弟的年纪不合适,你们是我的陪读,以后再要有非分之想,就不必做我的陪读了,我定会向太傅说明一切,也好早日放你们回去谈婚论嫁。” 贵女们听后,脸色十分难看,女子又不用科举试,谁会像眼前这位读书如此认真,于她们贵女来说,读书再多,也无非是能在后院与夫君能谈论诗文能有见识去掌中馈。 以至于小团子说的这番话,不仅没有人认同,并不将这些话放在心里。 小团子看了几人一眼,没再叫她们跟着了,待小团子走后,几位贵女也就不再装腔作势,一个个的露出了本性。 郑美姬的心思并不在太子身上,倒是先一步带着仆人离开了。 余下的顾彩芬和朱淑娇两人朝武微儿逼近,她们可是知道平西侯被召回京都,家中长辈说过,一名武将被召回那定是皇上忌惮了,武将失了兵权便什么也不是了。 武微儿竟然敢先他们一步接近太子,其心可诛。 第1205章 武将的女儿太懦弱 按辈份上来说,朱淑娇还是武微儿的长辈,她的姐姐朱淑文嫁给平西侯做填房,眼前这位还得叫她一声姨母。 朱淑娇率先开口,她看武微儿一眼,问道:“你想嫁入东宫?如此平西侯的兵权就不必收回,你爹不回京城,皇上也不会追究,可是这样?” 武微儿的心思被这个明面上的姨母给猜中,心头沉重,倒是一旁的顾彩芬有些意外,原来武微儿想嫁入东宫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谁不想嫁入东宫一朝成凤。 “顾小姐也是有这样的想法么?”朱淑娇突然转头看向顾彩芬。 顾彩芬正想看着两人相斗自己得利呢,哪能想对付到她的头上来了。 顾彩芬刚要开口反驳她,明明自己也是这样的想法还敢来问她们,没想朱淑娇先一步开口:“太子殿下,你们都不要再想了,她只能是我的。” 朱淑娇说起这话来是如此的自信,顾彩芬气得不轻,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没想话才落,朱淑娇一巴掌打了过来,“就凭我朱家的权势,你顾家二房一个六品小官竟然妄想嫁入东宫,至于你。” 朱淑娇指向武微儿,“你借住在我朱家,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想入东宫使出这种卑贱手段,我定会告诉家中长辈,你好自为之吧。” 朱淑娇扬起头颅带着下人离开了。 顾彩芬身边的下人还想要上去帮着主子讨回一巴掌的公道,谁想这朱淑娇身边的下人竟然力道更大,根本打不过,反而被掀翻在地踢了几脚后扬长而去。 顾彩芬面上无光,瞪了武微儿一眼,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朱淑娇没有说错,顾彩芬的爹不过是个六品小官,若不是大伯重掌兵权,又有侯府爵位,她根本入不了国子监小班做陪读。 而今即使来了这儿,她依旧受着欺负,思及此,顾彩芬坐上马车急匆匆的回了顾府,只有她大哥继承了大伯的爵位,顾家二房才能在京城立起门户,到那时,朱家小女算得了什么。 顾彩芬走了,武微儿主仆二人却没有急着离开,天要黑了,武微儿却不知要往何处去,父亲不愿回京都,继母不愿住侯府,而今借住朱府,朱淑娇先一步回的府,她眼下回去,朱府不知道已经闹成了什么样。 丫鬟冬儿看着主子含泪开口:“总归还是要回去的,主子,咱们走吧。” 武微儿心头苦涩,看向这广阔的天地,却无一处有她的容身之所。 顾府里,顾彩芬红肿的脸颊出现在长辈们面前。 顾家二房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女儿去见大哥勇侯。 顾先润看着受了委屈的侄女,也是心疼的,然而做为武将出身的顾家,侄女的懦弱没有半分武将出身之家的凌厉,反而连一个普通贵女的气势都没有。 弟媳妇杨氏亲自带着女儿来向大伯子说得此事,是盼着大伯子能给女儿一个公道,这户部尚书府朱家也太强势了,竟然敢打她家女儿,借着朱家之势不将勇侯府放在眼中。 朝中文臣和武将本就不和,杨氏这一番说辞更是挑拨了朝中文臣武将的和谐。 顾先润初始还替侄女受了委屈而心疼,而今听着弟媳妇的这一番话,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大哥,他们就是瞧不上咱们勇侯府,都说小孩子有样学样,朱家的长辈也定是如此的,大哥,他朱家就是看不起你呢,才敢这么欺负芬姐儿。” 杨氏是越说越激动,顾先润却反而沉默了。 直到二房想要顾先润这个大哥表态时,他方开口问身边的管家,“今日是什么日子?” 管家连忙禀报道:“回侯爷的话,今个儿初六,刚才三房那边传了话,两孩子入了府,要不要一起去三房小楼吃团圆饭?” 顾府替三房修了一座两层的小楼,是府中最气派的楼房,因此三房家只要宋六带着两儿子入了府,三弟媳梁氏就会来给大房传话去吃团圆饭。 三房家二楼大厅如今也成了顾府吃团圆饭的地儿,不仅吃饭还能赏景,是难得的好去处。 顾先润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大好,这就看向二房一家,说道:“何不去楼里,咱们再行商议,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理该一家人一起商量。” 二房本想避开三房劝着大伯子给皇上写弹劾朱家的奏折,哪能让自己的女儿白白受了这一巴掌,要是因为此事皇上撤去朱家小女不得入国子监,那女儿嫁入东宫就少了一个竞争的对手。 而今大伯子不表态,还听到三房家的两孙子回府了便露了笑脸,当真不疼小侄女有没有受委屈呢。 二房一家不高兴,顾先润却是先一步出了堂屋。 没多会儿,顾家大房二房来到了三房的二楼,那儿已经有下人准备了一桌子好饭菜,而三房的人却并没有等在这儿。 顾先润正觉得奇怪三房的两孙儿在何处呢? 就在此时,宋六亲自端着菜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儿顾念和顾安,也在帮着母亲端菜,母子三人一身厨工的打扮,顾家人见了,莫不是这一桌子的好菜,都是他们亲手做的? 宋六没觉得自己亲手做菜就像下人低人一等,反而一脸亲切的看向顾老,说道:“大伯,今日的团圆饭都是我亲手所做,用的是我食肆里的食材,大伯可得尝尝我的手艺。” 已经认祖归宗的母子三人却没有半分变化,还如初入府时一样,更是没有因为入了顾府而觉得身份上有所不同,也不会因为开食肆而低人一等。 顾先润看着眼前忙碌的侄媳妇,很是欣慰,比起刚才二房的一番激烈的言词来说,他似乎能在这侄媳妇身上找到答案。 于是顾先润并不急着吃团圆饭了,而是将一家人都召集到旁侧的茶厅坐下,接着让二房继续说起今日二房侄女受委屈的事。 坐在两孙儿身边的三房梁氏,静静地听着二嫂杨氏一脸气愤的陈述着这一切,再看到侄女顾彩芬眼泪汪汪抚着肿胀的小脸时的模样,梁氏皱了眉。 武将出身家的女子岂能如此懦弱?梁氏脸色不好看。 第1206章 谁能明白她的处境 坐在一旁不作声的宋六,倒是已经换了一身便服,不过身上还有做饭时的油烟味儿,她也不在意,这会儿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二房顾彩芬身上。 终于二房杨氏一脸气愤的将事情经过说完了,再也按捺不住的说出二房的诉求,杨氏希望大伯在朝堂上弹劾朱家教女无方。 二房倒是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果然是按捺不住强势的性子,于是顾先润看向二弟顾秋润,问道:“二弟也是这么想的么?” 顾秋润有些犹豫不定,然而被妻子瞪了一眼,只得顺着话说了:“全由大哥做主,只是这一次朱家着实太过强势,不将咱们顾府放在眼中,我女儿受点小伤不打紧,但是咱们顾府的颜面不能让朱家这么糟蹋” 顾先润听到二弟的话,心头颇为失望,朝中文臣武将还算和谐,如今边关用人的时候,他宝刀未老,再次掌兵权,但是顾先润清楚的记得那几年闲散下来的时候顾府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 顾先润没接二话的话,而是看向了三房的方向,问起三房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三弟媳梁氏在听到二嫂的话后就心头不舒坦,所以这些年三房家里没有男人撑腰,梁氏连京城里的宴席都不参加,关了大门独门独户好自在。 要是放在平素,梁氏是不发表意见的,但也不知怎么的,自打宋氏带着两孙儿认祖归宗后,梁氏突然有了些底气,忍不住说道:“芬姐儿一定要去国子监读书么?” 这说的什么话?二房夫妻听到这话就生气了,哪像她三房侄子有出息,会跟师父,小小年纪拜入晋王门下,而今又镇守定城成为一方大将。 可是他们二房,虽说生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一直留在京城到现在还只有老大有个微末的小官做着,女儿不嫁入东宫,哪来的机会? 杨氏冷哼一声,语气不满的说着:“三弟媳是事不关己,是来看我二房笑话的,亏得你还是顾家人,我家芬姐儿若是嫁入了东宫,对守着边关的侄子也是有好处的,指不定就能将侄子调回京城来了。” 梁氏听了,却是摇头,“守关大将若回京城,那定会丢了兵权,我儿尚且年轻,还能在边关多守几年,倒是不必你二房操心的。” “只是芬姐儿入读国子监就一定能嫁入东宫么?再说论年纪上来说,也比太子殿下大了三岁呢?这不好吧。” 杨氏怒不可遏的反驳道:“女大三抱金砖,皇上都还没有说什么呢,犯得着三弟媳在这儿说风凉话。”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今个儿也把话说明白了,以后我家芬姐儿嫁入东宫,你们三房可别求她。” “大可不必操心,我三房绝不会求你二房的一日。”一向性子淡泊的梁氏今个儿竟也有了脾气,然而往日强势的二房在看到梁氏身后坐着的宋六和两个孩子,倒也不太敢嚣张。 只是明明一家人坐在一起解决事情,到头来变成二房和三房妯娌吵架的场面。 顾先润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叫住了杨氏和梁氏,平息了这一场舌战,歇了会儿,顾先润正准备表态,虽然他不想将这件后宅姑娘家的闹剧闹到朝堂上去,但看二房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指不定将事情闹大了,还是早早向皇上报备一下以防万一。 就在这时,宋六替梁氏出声了,“我觉得我婆母没有说错,入国子监读书可不一定能入东宫,再说我外甥身为太子,他现在不过是个孩子,才十四岁的年纪,即使朝中大臣同意立太子妃,想必贤王妃也是不同意呢。” 倒是忘了三房儿媳妇是贤王妃的亲姐姐了,梁氏突然发现这不是舍近求远么?何不让这新入府的宋氏回娘家妹妹那儿搭个桥做个媒,正好趁着宋氏还没有在顾府站稳脚跟。 杨氏突然醒悟,就要向宋六示好,宋六又开了口:“芬妹妹入读国子监,首先你是贤王府嫡小姐身边的陪读。” “如你这样被朱氏欺负,做为将门之后,要么当时勇敢的打回去,要么你将这事原原本本的告诉贤王府嫡小姐,又何须大伯闹入朝堂。” “这么一件小事闹上朝堂成何体统,是嫌边关的战事不吃紧,还是嫌大伯在朝堂上无所事事,揪着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大费周章。” 还别说宋六一番话倒是提醒了顾先润,这侄媳妇说的有道理,芬姐儿可是贤王府嫡小姐的陪读。 顾彩芬没想到一个才认祖归宗的不知哪来的山野村妇,还没有在顾府站稳脚跟就敢来这么指责她,教她做事,她算哪根葱? “你倒是会说话,你当以为个个如你村妇一般泼皮?” 宋六冷笑出声,“被人打了巴掌,你不敢打回来,你还手就是泼皮?我教你怎么做事,你倒是质疑起我来了?” “我不明白,顾彩芬你在怕什么,大伯是功臣,有爵位,如今边关又有战事,正是重用武将之时,而顾家与贤王府本就沾亲带故,这样的情况下,你惧怕一个户部尚书府的贵女千金,你将自己看得低人一等而不自知,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脚呢?” “她打你巴掌你不会打回去,打不回去不会揪她头发,不会咬她么?泼皮无赖也好,没有贵女形象也罢,她户部尚书府的千金敢在外头随便打人巴掌她又能高贵到哪儿去?” 宋六话糙,说起来就带着一股子乡野妇人的性子,可是顾先润喜欢这样磊落干脆的性子,将门之后,哪有那么多扭捏,又不是那些靠嘴皮子吃饭的文臣。 顾彩芬被宋六骂得满脸通红,硬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气红了眼看向身边的父母,顾家二房夫妻护着女儿,纷纷瞪向宋六。 顾先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可以看得出来了,二弟性子懦弱,将门之后却不敢带兵打仗上战场,以至于也养出了性子懦弱的子女。 顾先润正要出言平息二房的怒火,没想憋了半天的顾彩芬突然憋出一些话来:“你有个贤王妃做妹妹自是不怕的,可你不知道,以前咱们顾府,大伯失了兵权徒有爵位,我爹是个小官什么事也管不了。” 第1207章 一句话改变了顾彩芬的一生 “我虽是贵女出身,却处处低她们一等,在如此境况,你又能怎么处理呢?” 宋六却是想也不想的答道:“若是家门不望,那就不要去参加各种宴席,也不必嫁在京城,大可远离京城。”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嫁到了外地,有在京都为官的父兄,有爵位的大伯,你在后宅的处境必高人一等,又何须处处低她们一等委屈求全?” 宋六的一番话令顾彩芬陷入了沉思,她那个时候在京城最难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远嫁出京城,反而越发想要在京城贵圈里混出些名堂来。 及笄那年,顾彩芬还幻想着择个好夫君,能带给她更高的地位,从而在贵女娇娇们面前翻身,再也不受这窝囊气。 然而挑来选去,转眼来到了十七岁,而今的她,若不想办法嫁入东宫,那她心底的这些愿望再也实现不了,她不甘心,也觉得年纪大了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就在顾彩芬沉思着的时候,母亲杨氏怒道:“侄媳妇这么说话我可不爱听的,个个都只想往京城赶,嫁都想嫁到京城来,你倒好,支使我女儿远嫁外地去,你好狠毒的心思呢?” “你当以为在嫁去外地就能高人一等了?可知地方上也有地方上的规矩,反而在这京城里,至少在父母跟前,在夫家受了委屈还能帮衬。” 顾彩芬被母亲这么一说,又觉得母亲说的对呢,她明明是京城贵女,打小就生活在繁华的京城,如今叫她嫁到外地去,她岂能受得了? 然而宋六却是摇头叹息,“伯娘说的对,人不自强到哪儿都是受气,既是如此,那就龟缩在爹娘的怀抱中,做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娇娇,也挺好的,只是这也是你受人巴掌时该忍受的委屈呢。” 顾彩芬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脸颊,再也没有说话了。 杨氏还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出言不逊的侄媳妇,被梁氏拦下了,梁氏朝顾先润说道:“大哥,我们三房也只是就事论事,自是没有闲心教导小辈如何为人处事。” “要是觉得我三房说的话有道理能听进去,那是造化,要是觉得我三房说的话不认同,那就当我三房没说过。” “今个儿初六,我儿媳妇做了一桌子好菜,都是她亲力亲为的,新楼刚入住,喜庆,今个儿就不要再说别的,开开心心的吃饭如何?” 难得梁氏在众人面前说这么多的话,怕是今天说的话能抵过去一个月说的话了。 顾先润看向三弟媳,自打侄媳妇带着两孩子认祖归宗后,三弟媳变得不一样了,而今穿的衣裳都有了颜色,再也不是以前素净的样子。 于是顾先润做了主,这件事就此揭过,众人移步餐桌,可不能辜负了侄媳妇的一手好厨艺,以后可不得在团圆饭时议事,团圆饭才是大事。 二房一家坐下了,脸色仍旧不好看,吃饭时,杨氏说了句酸话:“好好的贵夫人不做偏要去做厨娘。” 杨氏的声音不大,但大家伙都听到了。 刚端起碗来的顾先润突然将碗重重的放下,看向杨氏,“二弟媳是这荣华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祖上行伍出身时的艰辛。” “三房简朴,不喜欢奢华,亲手做饭给家里人吃那是一家人的福气,好好的一顿家宴,你非要说这种不中听的话,若是如此,二弟媳大可先退下。” 杨氏哪敢得罪大伯子,还指望着大儿子承袭爵位呢,杨氏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可不得离开饭桌,不敢再多话了。 宋六的厨艺自是没得说,能在京城里开上食铺,还能养大两儿子,又岂会是手艺差的呢,何况宋六好钻研,没少在厨艺上下功夫。 一桌团圆饭从初始的不愉快到后来吃完了桌上所有的菜,可见顾家人都吃满意了,便是好食素的梁氏,今日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块荤食。 吃完饭后,顾先润将二弟顾秋润叫去了书房,也告诫了二弟,芬姐儿被打的事就此揭过,同时也建议二房莫再想着将芬姐儿送入东宫。 就芬姐儿那懦弱的性子,将来即使入了东宫也未必能保护住自己,指不定惹下祸事害了整个顾府,与其这样,不如好好的替芬姐儿选门亲事。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顾先润很赞成,挣功勋光耀门楣的事交给家中的男儿,顾先润劝二房将二儿子顾慎言投入军营历练,这么在京城里做个纨绔没有出息。 顾秋润知道自家两儿子不及三房侄儿厉害,敢投入军营吃苦,何况两个儿子都成了家,投入军营再去边关立战功,那得何年马月才能回家夫妻团聚,一时间顾秋润犹豫了。 顾家二房舍不得将儿子交出来,顾先润只好作罢,不过顾彩芬想嫁入东宫的念头打消,如今留在国子监做陪读,就直接在国子监挑选有潜力的才子,待将来高中,也算是一个好女婿。 宋六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随便说的一番话却改变了顾彩芬的一生。 当杨氏还盼着女儿嫁入东宫时,顾彩芬却已经决定在国子监另选夫婿,不再奢想入东宫为妃了。 顾府发生的事,贤王府自是不知道的,但是国子监陪读的贵女一门心思想要嫁入东宫时常想办法接近小圆子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宋九的耳中。 宋九打消了魏贵妃替小圆子选亲的事,却阻止不了那些贵女娇娇想要嫁人的心思,但是小圆子才十四岁呢,这么小的孩子,要是在庄户家里,那还在认真的读书识字,将来考取功名而努力着。 宋九这几日不开心,任婆子看了出来,她将宋九叫去东院,却并没有叫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 婆媳二人坐在东院花厅里,任婆子准备了一壶好茶,先是说了说老伴任平在城南修建的铺楼,两夫妻已经商量好了,在最好的位置分别给三个儿子各留一间铺面出来,其他的租出去。 老二靠打听消息做倒卖生意,铺子靠近百汇酒楼这边,老大做木器,就在中间的铺子,而给宋九留下的是一间边铺,不仅铺子最大,旁边还有通往贡院的大路,而且那条道四通八达,去哪儿都方便。 第1208章 这么年轻就要当婆婆了 任婆子说道:“我瞧着兰芳斋的生意极好的,老三媳妇不如在城南那儿也开间如兰芳斋一样的铺子,定是不错呢。” 宋九是真没有想到公婆还给她留了一间铺子,她没打算在京城里将生意做大,毕竟外地的生意,她都要管不过来了,要不是那几年将各地的管事都安排好了,又时常叫陶总管派人去各地巡视,不然宋九根本没法安心在京城。 任婆子可不准三房推辞,说完这铺子的事,任婆子才说起了今个儿的正事,那就是关于小圆子的婚事。 任婆子知道这几日老三媳妇心头不痛快,小圆子才十四岁的年纪,京城里的那些权贵们便开始打起了主意。 令人恶心难受的是,这些贵女一个个的比小圆子大了好几岁,却个个奢想着入东宫。 任婆子有诰命在身,虽然不爱参加京城里的宴席,但是还是去过几趟宫里,知道皇上的身体并不是很好,也正是因为这个,那些权贵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嫁入东宫,无非最终也是想当皇后,而且他们很快就要实现了,哪个不挤破了脑袋做这皇亲国戚。 任婆子叹道:“孩子没长大,但是他是太子,有些事,老三媳妇恐怕会身不由己,我是觉得,要不然老三媳妇主动相中一个儿媳妇,最好也是小圆子喜欢的,定下来了,那些人也就没有想法了。” 宋九看向婆母,心情复杂,孩子那么小就要定亲么? 宋九当年被一车粮食换走,那时候也比小圆子大两岁的年纪,然而那一年她是多么的难过和不情愿,若不是嫁得了好夫君,可能这一辈子就完了。 所以自己走过的老路,如今要轮到小圆子了么?他明明是太子,未来的君王,却要被这些朝中重臣胁迫,凭什么? “娘,一定要在现在定下亲事么?” 宋九的脸色不好看,任婆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得分析起来,“现在不找,万一有贵女挺而走险,生米煮成熟饭时可怎么办?” 说起来,当年在水乡村,任婆子会理家,挣得了一份家业,家中三个儿子,村里人就个个惦记,这种事在乡下尚且如此,在京城,那可是一朝飞上枝头的好事,定是会有的了。 任婆子一番话击中了宋九的内心,当真是防不胜防,于是宋九看向任婆子,“娘,您觉得如何是好?” 任婆子想了想说道:“要不,老三媳妇去问问小圆子的意思,指不定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 宋九头回当娘当真没有经验,在得知这些女子想要嫁给她家儿子,就心情复杂,甚至愤怒,但是婆母点醒了她,婚姻之事也是孩子们的大事,得由他们自己作主。 宋九从东院回去后便去了小圆子的院里,那会儿小圆子还在擦拭任明宇给他新打造出来的一把大弓。 宋九在儿子身边坐下来,穿着一身劲装准备去练武场的小圆子连忙放下手中的弓行了一礼,随即一屁股坐宋九身边了,还像小时候一样,非得跟母亲挤一块儿坐着。 “娘,明宇又给我做新兵器了,等会儿去校练场,娘去不去?” 瞧瞧,孩子的心思不是在读书上,就是在练武上,跟他爹一个样儿,哪有心思找媳妇的样子。 一时间宋九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小圆子说完这番话,眼神还落在大弓上,可见他极其喜爱。 “娘跟你说件事儿。”宋九轻咳一声,见儿子将大弓又放下了,接着说道:“你如今是太子,是燕国未来的希望,与庄户家的孩子不同,恐怕这婚事也会身不由己,如果——” “娘是要给我定亲么?我无所谓。” 小圆子一脸风淡云轻的样子。 一时间宋九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小圆子接着说道:“娘,我在宫里那些时日,我就听宫里老嬷嬷说过的,皇上翁翁也跟我说过,他现在身体不好,将来还得靠我自己。” “我年纪虽小,若想担大重,不娶妻就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些我都懂。最近国子监里那些贵女都对我有想法,她们不是看中我这个人,而是看中了我的太子身份。” 宋九没想到孩子已经如此懂事,甚至将这京城的局势都看得如此通透。 “所以娘,我既然要担起燕国大任,婚姻之事便由不得我做主,我能娶妻也能纳妾,但是这都不影响我,我唯一的要求便是这些妻妾必须孝顺我娘,对我娘尊重,且不得时常打扰。” 孩子原来都想周全了,宋九一时间语滞。 小圆子又拿起了大弓,默了片刻,似下定了决心说道:“娘,我对后宅妇人没兴趣,若是我成亲了能让满朝文武都放心了,那娘来替我挑个好的。” “若是成婚后他们都信任我了,我第一件事便是修通岭南道,开通海上贸易,重用岭南大将钱将军,之后我想亲自去一趟褚国,以大国之威结交。” 宋九脸色大变,连忙问道:“褚国怎么了?” 一向是燕北与寮国打仗,而守着定城的顾将军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京都,褚国有什么不妥的消息么? 小圆子一脸严肃的说道:“娘,我是从顾将军每次送回来的捷报以及奏折中看出端倪的,此事我没有得到证实,只是猜测,我担心定城守不住。” 小小褚国,也敢打燕国的主意? 但看儿子一脸严肃的样子,宋九突然发觉,孩子是真的长大了,这一刻宋九竟然在儿子的身上看到了君威,天下贵子,未来君王,而她这个母亲竟然没有察觉,还当小圆子是以前黏着她的孩子般看待。 “娘,朝堂上的事我多说无益,娘要操心的事太多,我也不想娘忧心,不过,我想趁着大家都替我的婚事着急的时候,我暗中组建一支影卫,将来带在身边去往褚国也多了一层保障。” 宋九压下心头的震撼,顺着话问道:“那你可有人选了?” 小圆子点头,“我已经在京师营里挑选了一千人,我爹答应我的,不会上册子,这一千人都归我。” 宋九摸了摸孩子的额发,原来他跟他爹在干大事,亏得她还在替孩子的婚事担忧,格局小了。 第1209章 裴归义参加乡试 “明宇答应我了,会私下里给我的一千影卫准备最好的兵器,他最近又在研究新兵器。” 说到这儿,练武场还有明宇他们在等着呢,宋九也没有再耽搁孩子练武的时间,这就催着儿子去校练场。 至于这些京城权贵想要嫁女儿入东宫的心思,宋九可得好好想一想。 任家男儿的规矩是不准纳妾,可是这个规矩用到小圆子的身上,就算他们答应,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 宋九想要的儿媳妇,也定是如他们任家的儿媳妇一样,能与小圆子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是现在看来,小圆子未必是这样的心思。 *** 任家公婆修建好了城南的铺子,除了给三个儿子的铺子外,余下的铺子,一个月还能收到千两银子的租子。 原本泥腿子出身的任平,一向老老实实的种地,结果一个决定就在京城里立了足,还有千两银子的租子收,瞬间变得富足起来,反而任婆子的俸禄都不及他了。 现在任平可不是媳妇养着的时候,他将收来的租子全部交给老伴,自己手上留下三五两银子,要是不够时,再在内城挑几担碎布去卖,还能赚个吃酒的钱。 节俭惯了的任平是舍不得大手大脚的花钱的,不过他将污洼之地变成如今热闹的铺面,那可是在外城的牙侩圈里传开了,个个都说这老头有点眼光。 就在这些牙侩们还在猜测着任平准备将城北的那块瓦砾地用来做什么生意时,任平却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打算在城北那块地上建宅子。 宅子不必太大,一家子能住下就行,余下的地,任婆子夫妻二人打算种果树,而且自打任婆子过去看地基的时候便惦记起后山了。 既然买下了这么一大片地,那后边山头要是也能一并买下就好了。 这座山头很大,树木茂密,山上一年四季都有野味野菜,能在热闹的京都有这么一处乡下味十足的地儿当真不容易。 任婆子带着老伴亲自去村庄找村长,想买下山地的意思。 夫妻二人打扮朴素,村长根本看不出两人的来历,任婆子也不会说的,不想以势压人。 以前任平的这块地是瓦砾地的时候,这后山成了荒山,除了村里人上山砍山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现在有人愿意出高价买,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他们周围几村都靠着山上的泉眼灌溉地里,担心山头被人买下了,就没水灌溉地里了。 任婆子当即承诺了此事,不仅这泉水能用,她还帮着村里人修建沟渠。 村里人很欢喜,村长倒是有些犹豫不定。 任婆子看出来了,还是钱不到位,而今老两口有钱了,钱多钱少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将这山头买下,住在山下的他们也安生。 最后在任婆子的劝说下,村长出了个价,三千两银子的话,山头便归他们。 任婆子没有还价,倒也没有答应得这么干脆,她来到门外指着远处的山头说道:“这座山隔着村子还蛮远的,山上的泉水我会修建沟渠流到村庄,不会影响村里人平时的生活用水。” “只是这座山我若是买下了,众位就不能再上山了,也不得靠近山下,我恐怕是要在上头养些野味。” 村长立即反应过来,“可是准备设猎场,在京城里这样的事常见了,要不是这儿靠近京城,早有人打这样的主意,不过我得提醒你们,这儿隔着京城近,若是养野味,下山害了庄稼或者害了人,京城里可是要抓去问话的。” 倒是提醒了任婆子,自然不能设猎物,她想养鸡养鸭放羊放牛,再不然再养些兔子之类的。 任婆子知道村长是好意,应了他的话,保证不养猛兽害人。 就这样任婆子买下了山头,任平开始在瓦砾地修建院子,种下果木树。 人手不够,在城西混熟了的任平入城一趟就带了一伙人过来了,一年不见的瓦砾地,曾经在这儿帮着做馒头的商贩以及计数的伙计,一个个的不可思议的看着瓦砾地的变化。 任由周围庄户在此地放羊放牛,没想到一年时间将这瓦砾地养好了,眼下将宅子修建好,地里除了草下了肥,来年开春种下果木树,将来绿油油的一片,这儿就值钱了。 任家公婆忙着建房子,任家二房也不闲着,任广江出门做生意了,杨冬花便在家里准备着裴归义参加乡试。 参加乡试得回原户籍地,所以裴归义带着家里人安排的护院,得回平江府一趟。 杨冬花给裴归义准备了入考场时穿的单层薄衣便有一箱,又准备了一些路上的吃食。 这日阳光明媚的早上,葛氏和杨冬花亲自送裴归义出门,裴归义正要上马车时,门外一队整齐伐一的京兵赶了过来,任荣长骑着马出现在门口。 宋九带着蓉姐儿和丑奴也从屋里出来了。 本以为会这么安静的出个门的裴归义,看着突然出现的家人,不知不觉脸上露出了笑容。 任荣长从官营亲自调来了五名精卫拔给裴归义带上回平江府应试,有京兵在,此去平江府一路畅通无阻,早早考完早早回来。 都说这几日府上没有动静,原来大家都知道的,只是故意不提此事。 裴归义在众的期待中进了马车,走时还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回来。 京城郊外送别亭前,裴归义的马车才到这处,亭子里的小伙伴们蜂拥而出,从小长大的玩伴一个不少的都在这儿,都齐齐整整的在国子监逃课了。 任明宇和裴小西率先上前挑开车帘,本以为是个惊喜结果是个惊吓。 裴归义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众人,生气说道:“你们竟然逃课了。” 小圆子带的头,任明宇和裴小西立即指向小圆子,说道:“没事,到时候太傅只会罚太子读书,我等庸人不必忧心。” 裴归义看着调皮的两人就感觉头疼。 小圆子自然是怕太傅的,但是好兄弟要去参加乡试了,能不来送行么? 便是小团子这一次也没有阻止众人还成了帮凶,这会儿站在人群里捂嘴笑。 第1210章 孩子们被罚 裴归义没办法了,心头却是无比的感动,昨个儿准备东西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没有出现过,也不与他道个别说说话,当以为他们忘记了这事呢。 “哥,你可得考个好成绩回来,不枉我们冒着被太傅重罚的风险来送你一程。”裴小西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他。 裴归义应下了,“不负众望,我一定会考中的。” 十七岁的裴归义早已经暗中发誓,不入朝堂不娶妻,考中乡试不过是他的第一步,中了乡试才有资格参加会试。 众人看着裴归义的马车离开,这才想起要回去给太傅交代了,一个个的灰头土脸的上了马背,赶紧回城去。 国子监小班,郑太傅看着稀稀散散坐着的几个陪读,而太子带着任家孩子,一个都不见了。 郑太傅气得胡子都乱了,他看向顾念和顾安问道:“你们可知太子殿下去了何处?” 顾念和顾安相视一眼,他们还真不知道,不过很快猜到了什么,顾安先一步开口:“今个儿是归义叔叔回平江府参加乡试的日子,大概都送行去了。” 为了去送行,一个个的都没了规矩不读书了么? 就在郑大傅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小圆子带着小伙伴们都回来了。 小圆子一出场,那些原本坐在屏风后的陪读贵女都特意的露出半个身子出来,奈何太子殿下是一眼也没有看过来,倒是小团子在屏风后坐下时轻咳了一声。 不出意外的话,都得受到惩罚,果然散学后,郑太傅将几人留了堂,并交代他们帮着国子监教导抄考卷,一人抄五十份,抄不完不得回去。 眼看着天都黑了,手都快要抄抄断了,几个孩子还不得回家,好在身边跟着的护卫已经回贤王府回话了,不然得把长辈们急死。 小圆子是最先抄完的,饥肠辘辘的看向姐姐,小团子写字向来较慢,字迹也有些刻意的工整。 小圆子有时候看不明白姐姐为何要练一手工整的字,这样的字体既没有什么看头,也失了自己的个性,尤其不能有半点潦草,写字自然也就慢了。 倒是小团子看着一个个的完成了任务,便叫他们都回去吃饭,等会儿她抄写完了再回去便是。 小圆子不走,其他的小伙伴也不走,奈何众人写不出小团子的这一手字,也没办法帮她造假。 最后捱不住饿,一个个的在小团子的劝说之下先回去了。 待孩子们回到贤王府,刘小丫便提着食盒来了国子监给小团子送吃的。 整间学堂只亮了一盏灯,小团子奋笔疾书,很是认真。 刘小丫来到学堂门口朝里头望,正好看到小团子孤寂的背影,突然刘小丫有种错觉,大小姐这坐姿怎么像极了二公子的坐姿,完全不像姑娘家。 小团子身姿挺直,即使坐着写了这么久,肩背也没有垮下来,不仅如此,便是侧颜的神情都是一副少年的模样。 刘小丫来到小团子身边将食盒放下就要拿出吃食,小团子抬起头来,含笑说道:“刘姨,不必打开食盒了,等回去的路上再吃,我快写完了。” 刘小丫也跟着识过字的,这会儿往那抄写的考卷看去一眼,皱眉问道:“这不是你们小班的考卷吧?” 小团子还有些意外,看了刘小丫一眼,也没有多解释,而是想到一事来,问道:“刘姨从明日开始跟着我如何?” 刘小丫平时帮着带祥姐儿和瑞姐儿,眼下两孩子能走能跳了,时常跟着去兰芳斋,府上掌外的有陶总管,掌内的有阿金和齐嬷嬷,虽然城南新铺马上要开张,阿金大概是要去新铺里做掌柜,但是有齐嬷嬷在,也轮不到刘小丫呢。 刘小丫二话不说应下了,先前贤王妃就交代她跟在小团子的身边,要不是郑太傅严厉,她早已经留在学堂里照顾小团子。 片刻,小团子放下了笔,五十张考卷抄写完了,工整的字如同一个个雕刻的,没有半分潦草,明日谁拿到了小团子写的考卷,也定会赏心悦目,月考考个好成绩。 刘小丫提着食盒跟在小团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经过一棵老树下,风中传来嗖嗖声,刘小丫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团子的身形却是轻轻让开,眉头微不可闻的皱起。 一支破风而来的箭钉在老树上,而箭下是一张纸条,有人要给小团子传递消息。 刘小丫吓得不轻,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的开了口:“这是谁在暗中放箭?这国子监没有人管了么?” 自然是有人管的,小团子身边的暗卫早已经追了上去,此时只见一个黑影从屋顶离开,另一个黑影转瞬不见,想必是追着前头那人去了。 刘小丫拉着小团子快快走,小团子会功夫,她自是不怕的,反而不紧不慢地上前取下纸条,只见上头写着一行字:“明日申时,百汇酒楼厢房有好戏。” 小团子脸色微变,明日申时,他们还没有散学,不会为了一张字条,小团子又去逃学的,在她眼中,只要弟弟和家人没事,其他的她根本不在意。 小团子没有把字条上的内容告诉刘小丫,不想她回头告诉母亲,让母亲徒增烦恼。 “刘姨,你针线活比我的好,能否今晚给我缝套男装,只是此事暂时不要告诉我娘亲。” 刘小丫点头,她不知是什么原由,但是只要是小团子开的口,刘小丫都会照办。 只是小团子又说想缝一件与弟弟身上穿着的衣裳一模一样的,好在姐弟二人身姿不相差,刘小丫看了看小团子的身形,这就知道了大概尺码。 这一夜,贤王府很安静,第二日府上的孩子们去读书,刘小丫跟在了小团子身边,还将昨夜做好的衣裳塞到书箱下。 今个儿刘小丫跟小团子一同去的学堂。 原本要来教学的郑太傅破天荒的告了假,郑太傅旧疾犯了,这会儿在家中养病,已有御医看过了,不严重,但是得将养。 由于郑太傅没来,其他夫子教完课程,到下午那会儿,小班便早早的散了学。 第1211章 用计得到小圆子 到此刻,小团子才明白昨个儿那送来纸条的人是什么用意,郑太傅的病,以及今天会休息半日的课程,对方皆是了如指掌,可惜昨夜暗卫并没有抓到那人,还是被他逃脱了,没办法知道那背后主使之人是谁。 就在小团子沉思着的时候,屏风后有人提出去百汇酒楼吃一顿,其中任明宇还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是相府的总管今日在百汇酒楼里见几位奇人异士,准备招入府中做幕僚。 京城权贵府上都养有幕僚,有厉害的幕僚更是以上宾之礼相待,而今日由相府总管亲自相见的这几位,恐怕身份不简单。 但是贤王府上却是没有幕僚的,不免让任家的这些孩子都有些好奇,于是小圆子在几人的劝说下,只得跟着他们一起去。 就在几人出学堂时,小团子突然将弟弟拉到了学堂旁边的厢房,这是郑太傅午休时的地方。 任明宇和裴小西显得有些焦急,“再不去百汇酒楼,指不定遇不上相府的人了。” 有道理,其他几人都想去见一见,尤其是顾念和顾安,也是没打算回家的,只想去看稀奇。 终于小圆子从里头出来了,身边跟着刘小丫。 任明宇见了,郁闷的说道:“哥,刘姨还是跟团子姐姐在一起吧,跟我们一帮男人的也不好玩。” 刘小丫一脸无奈的看向任明宇,这贪玩的心思不知道像谁了。 小圆子敲了任明宇一记脑袋,却是没有说话,而是我行我素的带着刘小丫一同坐上了马车。 “刘姨还真跟着去呢?团子姐姐的寒症才好,刘姨应该在团子姐姐身边。” 任明宇真是话多。 刘小丫将一块桂花糕塞到了任明宇的嘴中,任明宇尝到了甜味不得不闭了嘴。 一旁的裴小西突然问:“桂花糕好吃么?” 任明宇连忙一口将桂花糕送入嘴中,才含糊其词的开口:“好……好吃。” 众人笑了。 很快一行人到了百汇酒楼,小圆子下了马车朝酒楼看去一眼,还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酒楼外的街道。 “哥,快点。” 任明宇叫人了。 小圆子只好加快了脚步,阔步进了酒楼。 上楼梯的时候,任明宇在东张西望,许是来晚了,并没有看到相府的人,也没有看到奇人异士。 任明宇有些丧气,小圆子终于开了口:“隔壁还有大伯和二伯的铺子,等会儿要不要去看一看。” 任明宇赶紧摆手,开玩笑,散学了不回家来酒楼里混,这事儿哪能让长辈知道。 在任明宇和裴小西的叮嘱下,一行人都决定保密。 楼上厅中,几人寻了一处临街的位置坐下了。 便是这儿也没有遇上相府的人,任明宇已经开始怀疑消息是假的。 坐在主位的小圆子突然开口相问:“明宇,你是如何得知相府会在今日申时左右在百汇酒楼里选幕僚?” 任明宇郁闷开口:“就今个儿早上,有好几位外地来的举子结伴而行,几人聊的正是此事。” “这些外地来的举子,若是两年后不能考中会试,他们就得离开京城回家乡,除非家里阔绰的,所以他们谈及此事,也无非是想自己能在京都选个好去处。” “不能高中,能在京都做某府上的幕僚也是一条出路。” 任明宇正说得起劲,小圆子打断了他,“你可还记得他们的长相?” 任明宇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我若是见到他们,大概是能分辨出来的。” 显然也没有记清楚了。 小圆子没再追问。 酒楼里的伙计见是读书人来吃饭,还挺客气的,尤其看到几人穿着不简单,出手阔绰,于是将招牌菜都送上来了。 那招呼着的伙计会来事儿,说今个儿楼里有新酿出来的梅子酒,问几人要不要上一壶。 小小年纪就喝酒么? 小圆子还在犹豫,顾念和顾安先开了口:“梅子酒我们喝过,我娘的食肆里有不少好酒,我们都偷偷喝过了。” 裴小西立即看向两人,“味道如何?” 两人一脸陶醉的样子,还没说话就像要流口水了,裴小西等不及两人的话直接做了主:“来一壶,我不管,今个儿我在桌上是长辈,你们都得听我的。” 小圆子无奈一笑,没有制止,只是在伙计端来酒的时候,小圆子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若有所思的看向酒壶。 裴小西亲自给每人倒了一小杯,今个儿都要喝上一口来证明他们已经是长大的男子汉了。 几人还没有吃菜就先喝起了酒。 那伙计退下时走得有些慢,回头看到几人都喝了酒,这才快步而去。 才一口,裴小西直接倒在了桌上,顾念和顾安的酒量略大些,多喝了两口,结果也倒下了。 接下来是任明宇和小圆子也倒下了。 门外的伙计赶忙去叫掌柜,一帮孩子吃不得酒,这会儿都倒下了,瞧着几人身份不简单,得找个厢房给他们休息才行。 小圆子被人扶进厢房,而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刘小丫此刻却照顾其他的孩子去了,并没有跟上。 厢房里,小圆子坐在榻中,掌柜见他勉强还能分辨,便指了指里室,若是想睡就去里屋躺着,那儿有床。 掌柜和伙计退了出去。 小圆子很快坐直了身子,他从嘴里取下含着变声的东西纳入怀中,同时伸手松开衣裳内裹紧的布条。 此刻若是任明宇在,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个说着一把男声、行事作风都是小圆子一样的人竟然是小团子。 门外传来刘小丫的声音,“大小姐。” 小团子上前一步将门打开。 刘小丫进了门立即将门关上,小声说道:“那伙计在楼梯口,门外无人守。” 小团子点了点头,两人这才结伴往里间走。 里间床榻上,躺着一位美人,此刻面色通红,全身燥热的在褥子里拱来拱去。 小团子和刘小丫站在床沿边看着床榻上的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顾家二房嫡小姐,她怎么在这儿?” 刘小丫一脸不可思议。 小团子也没有想到是顾彩芬在床上,利用相府招幕僚的消息吸引她弟弟一行人过来,再在酒壶里下药,借醉酒扶入厢房的机会,生米煮成熟饭,这顾家二房的嫡小姐想嫁入东宫怕是想疯了。 第1212章 竟然敢用手段接近她儿子 小团子的脸色很不好看,跟刘小丫从里屋出来。 大街上,一队京兵匆匆而来,小圆子骑在马背上,且带着京兵招摇过市,并闹哄哄的来到了百汇酒楼。 在楼梯口等着厢房里传出动静的伙计正抬头张望,没想楼下传来京兵整齐伐一的脚步声。 “通通不准离开,所有人原地等候。” 随着京兵气势如虹的声音传来,那楼梯口的伙计暗感不妙,伸长脖子往底下大厅仔细查看,就见太子殿下一身锦衣华服从外头进来了,那先前进入厢房的人是谁? 城东街的食肆里,宋六正在灶台前掌勺,打理外头账目的卫书莹快步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顾家二房的老嬷嬷。 老嬷嬷一看到挽着袖子正在炒菜的宋六,二话不说跪了下去。 “少夫人,您可得救救顾家,嫡小姐出事儿了。” 原来是今日国子监早早散了学,顾二夫人在外头买首饰,无意中看到有朱家小姐的马车回内城,便想着顺带去将女儿接回来,也正好一路上问问国子监的情况。 今个儿国子监月考,若是挑不出出众的才子,就探一探这一次月考的举子中成绩最好的是谁,想着女儿入不了东宫,也总得嫁个好人家才对。 没想到顾二夫人到了国子监却并没有接到女儿,随后赶回府上,也没有见到女儿,府上的护卫都去寻了。 刚才百汇酒楼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顾府的护卫里有聪明的人,跑到后门马厩里打探,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大闹百汇酒楼,结果一问才知顾家二房的嫡小姐成了勾引太子殿下的罪人。 那顾府的护卫哪还敢停留,赶忙回去禀报夫人,这顾二夫人就在食肆的马车上等着,自己是长辈拉不下脸来相求,只得派身边的老嬷嬷进来报信。 正在忙着食肆生意的宋六脸色不是很好看,她当时怎么说来着,不要妄想嫁入东宫,怎么就不听呢? 宋六听到整件事情的经过就不想理会,自己有胆量勾引人,怎得没有胆量承受后果呢? 卫书莹的脸色也不好看,虽说她是个外人,但是这顾府的长辈求人,过门而不入,派个老嬷嬷来求人是个什么意思? 宋六不紧不慢的说道:“我食肆还有生意要做呢,顾府的事我怕是帮不上,我一没钱二没权,此事要找也该找大伯去帮忙才是。” 宋六将新炒出来的菜装了盘,看着一桌子菜也做了出来,这就要跟卫书莹一起端菜出去。 老嬷嬷见少夫人是真不打算去帮忙,只得起身,出门回话去了。 门外马车里,顾二夫人杨氏听到老嬷嬷回话,脸都气红了,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也顾不上长辈的身份,亲自下了马车。 食肆大厅里,食客倒是有不少,瞧着生意不错呢,听说就一年时间,这两人开的食肆赚下的钱把铺子和后头的院子一并买下了,倒也是个厉害的。 杨氏来到宋六面前,闻到了她身上浓厚的油荤味儿,放在往日,杨氏定会让开几步,她可不喜欢油荤味。 但是今日杨氏不敢嫌弃了,轻咳一声,含笑喊了一声:“侄媳妇,今个儿这事真不怪我家芬姐儿,我也没打算让她嫁入东宫,这不是听了你们的话么,我家芬姐儿这是被人陷害的。” 宋六脚步一顿,看了杨氏一眼,杨氏见她听进去了,接着说道:“若是有半句虚言,我不得好死。” 是被人陷害的么? 看着杨氏一脸期盼的样子,到底是一荣俱荣的顾家,宋六想着丈夫不在身边,只得自己帮忙出面了,且过去看一看,要真是被陷害的,她会帮忙,但若是居心叵测,她是不会管的。 宋六解下围裙这就跟杨氏进了马车。 兰芳斋里,宋九正与秦掌柜梳理这段时间从权贵夫人那儿得来的消息,此刻丑奴匆匆上了楼,见到宋九便说起了百汇酒楼的事,几个孩子都醉倒了,有贵女要勾太子,丑奴想带着楼里的打手去一趟。 宋九手中的消息册子应声而落,倒是没有想到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此事她的确不好直接出面,倒不如将这事儿交给丑奴去,孩子长大了,她定能处理好这件事。 丑奴走时,宋九忍不住叮嘱了一声:“别动手,有事直接送衙门。” 对方是不怕自己名声的,毕竟勾引的手段都敢用,还在乎名声么,所以此刻与这样的人动手,伤到了哪儿更要赖上了。 丑奴应下,转身就带上楼里的打手快马加鞭的往百汇酒楼去了。 百汇酒楼外,宋六跟着杨氏下了马车,到了酒楼门口,看到两边围满的京兵,宋六脸色微变,此事越闹越大,若是芬姐儿真的是被人陷害的,那她这辈子也毁了。 宋六叹了口气,女人的名声是何等的重要,宋六这一辈子吃的苦都是在这名声上,不然她何必这般辛苦的活着。 酒楼大厅中,所有的孩子已经清醒的坐在了小圆子的身后,小圆子正在审楼里的掌柜和伙计。 今日的事,谁都跑不脱,不抓到背后指使之人,休想离开酒楼半步。 小团子穿着一身男装,正是昨夜刘小丫连夜做好的新衣,此刻坐在弟弟身边,若不看到她那鼓起的胸脯,真看不出来她是女子,太像了。 今个儿一同来的小伙伴们竟然都没有察觉,什么时候团子姐姐将圆子哥哥的一举一动学得如此相像的,便是坐姿都一模一样。 在国子监小班门口,小团子将弟弟拉回侧屋,姐弟二人换了身份,由小团子代替弟弟出门,不仅瞒过了所有的小伙伴,同时也在知道那酒壶里的酒有问题时并没有提醒。 原本小团子以为酒水里不过是下了药,毕竟他们一伙人都学过毒术,根本不怕别人下药,哪能想对方也是聪明,定是知道他们的来路,所以酒壶里的酒并没有下药,而是提纯了。 也怪他们想要尝一尝的心思,结果一杯倒,是真的醉了,后来喂了醒酒的药才清醒。 只有床榻上的顾彩芬是真的被人下了情药,小团子看到后给她喂了一颗解药,顾彩芬也已经清醒了,却没脸出门。 第1213章 顾彩芬被人陷害 而且小团子已经私下里审了顾彩芬,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酒楼,今个儿早早的散了学,她出国子监的时候就被人从背后敲晕了,再清醒过来已经在床榻上。 小团子对顾彩芬的话将信将疑。 眼下掌柜和伙计都审问不出来,那酒壶里没有下药,只是酒烈醉人,要怪只能怪采买的管事。 小团子从众位伙计中寻了一圈,没有寻到那个守在楼梯口打探的伙计,可见陷害他们的人早已经逃了。 宋六和杨氏过来了,杨氏看到京兵就脚软,一脸求助的看向宋六。 宋六来到孩子们身边,顾念和顾安看到母亲立即起身,一脸愤怒的说起今个儿的事。 宋六静静地听着。 小圆子还在审人,小团子起身朝宋六行了个晚辈礼,便将宋六和杨氏带到了楼上厢房。 顾彩芬龟缩在床榻的一角,整个头埋在膝间,眼泪哗哗地流,她太冤了,她怎么就成了勾引太子的罪人了,就算她有这能耐,她也没有这胆量。 进屋的杨氏看到委屈抽泣的女儿,心疼的上前一把将女儿抱住。 顾彩芬看到了母亲,如同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哭得更伤心了。 宋六看着顾彩芬这胆量,相信杨氏的话,恐怕真是被人陷害的。 一旁的小团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她说是被人陷害的,刚才我和刘姨已经审过马厩里的伙计,她是被人抬进厢房的,说是生了重病,要间厢房休息。” “对方拿的是勇侯府的令牌,伙计不敢拦,掌柜的也不敢吱声。” 宋六一脸歉意的看向小团子,好在孩子们早有分辩,只是即使是这样,顾彩芬今日勾引太子妄想进东宫的坏名声定是传得人尽皆知,对方这么安排无非就是要毁了顾彩芬。 “小团子,姨可以将芬姐儿先接回家么?” 小团子同意了,只是小团子话锋一转,向宋六提了个请求,以后顾彩芬就不要来国子监读书了,这也是对她好。 宋六知道的,即使小团子不说,她也会向顾家人建议,这国子监是去不了的,恐怕要远离这些是非,待在京城都是笑柄。 杨氏和宋六将顾彩芬扶下了楼,杨氏向太子殿下千恩万谢,带着女儿匆匆离去。 丑奴带着楼里的打手赶来的时候,正好遇上顾府的马车离开,丑奴本想要拦一拦的,但看京兵们没动,便放了他们一马。 丑奴从马背上下来,也不急着进楼里,而是寻一旁的京兵问起了情况,刚才顾府的马车离开为何不拦着,京兵只得如实答话,那都是太子殿下准许的,楼里的客人还有掌柜和伙计都被扣在大厅里,太子殿下正在问话呢。 就在丑奴与京兵说着话时,街道对面的裁缝铺子里出来了两人,领头的是曹氏身边的老嬷嬷,身后跟着柳娘,两人穿着郑府的下人服,买了布料针线刚从铺里出来,柳娘一抬头,看到了对面百汇酒楼门口站着的丑奴。 柳娘脸色大变,又仔细辨认了一番还真是贤王府的那孩子,柳娘计上心来,她快上几步跟上了老嬷嬷的脚步,待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小巷外,柳娘突然开了口:“等等。” 老嬷嬷脚步一顿,刚要回头,柳娘捡起墙角不知哪个乞丐丢弃的棍子,一棍子敲在了老嬷嬷的后脑勺上,老嬷嬷应声倒下了。 柳娘见四下里无人,街坊们都围着百汇酒楼看热闹去了,这就将晕厥的老嬷嬷拖进了小巷子里。 再出来时,柳娘整了整弄乱了的衣裳和发髻,往百汇酒楼走去。 然而此时的丑奴已经进了酒楼,看到厅前跪着的人,她皱了眉,来到小伙伴们身边,疑惑问道:“为何不将他们送衙门去?” 裴小西郁闷的接了话:“没证据,人早跑了,只能一个个问出线索,再送衙门。” 小圆子将这些人的所见所闻记录了下来,这才让京兵将楼里的掌柜和伙计押走,百汇酒楼出了这么大的事,暂时别想开张了,一张封条将大门封上了。 丑奴是来接他们的,还带来了打手,结果啥忙也没有帮到,更是从小团子那儿得知那勾引小圆子的是顾家二房嫡小姐顾彩芬,难怪刚才看到顾家的马车离开酒楼,丑奴的直觉没有错。 虽说顾家二房嫡小姐是被陷害的,但是这勾引之罪却是不体面,要不是小团子先一步发现了情况,不然这件事还当真就成了。 丑奴有些不明白,她看向小团子问道:“对方为何要陷害顾彩芬,万一顾彩芬成了,岂不是给她做了嫁衣裳?” “成不了。”小团子今个儿琢磨了一下,将整件事也想清楚了,“我猜那人不是要帮着顾彩芬而是要毁了她,所以昨夜派人给我传消息,就是早已经布下的局。” “即使我们知道顾小姐是被陷害的,但是她现在已经无法立足京城,同样目的达成了。” “好狠毒的心思。”丑奴一脸的郁闷,她跟蓉妹妹一起做生意,不再跟着去读书了,想法也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于是丑奴想到一事,“其实女子读书,最后也无非是为了嫁个好夫君,她们挤破了脑袋也要入国子监做陪读,心思本就不纯,咱们还这么由着她们么?” 下一个又将对付谁?又是谁在毁人名声,坐收渔翁之利? 小团子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我要留下她们,我要好好的查一查是谁动的手。” 丑奴一脸意外的看向小团子,“所以妹妹是已经猜到是她们三个当中有一人动了手脚?” 小团子点头,能对学堂里的情况如此了解的,非她们三人莫属,这三人家世出身都不简单,四个陪读中只有顾彩芬性子较软,家世也不显。 丑奴冷哼一声,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要不也入国子监帮你一把。” 小团子摆手,“姐姐学做生意呢,学堂里的事我知道怎么处理的,顾小姐退学了,想来又会有贵女娇娇顶替她做陪读,不知会是谁了。” 几人边走边说,丑奴带了一群打手过来,结果无用武之地。 丑奴才翻身上马,街头突然一位美妇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拦在了马前。 第1214章 小主子对她动手了 丑奴的座下骑有些暴躁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这么冒出一个人来拦在前头,一人一马直接人立而起。 旁侧的小团子见了,手中的长鞭如蛇信子般迅速朝柳娘卷了过去,随着马蹄落下,柳娘的身子也飞上半空,避开了一人一马,柳娘的身子又稳稳地落了地。 惊魂未定的柳娘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小团子,贤王妃的这些孩子竟然个个身手了得,便是小主子也跟着学了一身好功夫。 丑奴终于稳住了马,看到马前的美妇,不知她的用意。 来的这位妇人正是从小巷子里出来的柳娘,柳娘一脸激动的看着丑奴,嘴巴子动了动,想要喊出声来,却是强行的忍住了。 这儿是大街上,为了孩子的安危,她也不能将孩子的身世说出来,吴越国本就与燕国不对付。 于是柳娘一脸恭敬的朝丑奴行了一礼,佯装平静的说道:“小妇人有一事想要与这位姑娘单独说一声,还请姑娘移步。” 小团子几人疑惑的看向丑奴,莫非是丑奴认识的人。 丑奴自然不认识这位妇人,不过看到她身上的穿着像是下人服,再一想到自己与郑家人的牵扯,不怪她多想。 于是丑奴下了马,投以小团子一个安慰的眼神,说道:“弟弟妹妹们先回去,这儿我来收场。” 小团子本身子弱些,经过了今日这事,的确有些疲惫了,再说今个儿在酒楼里待的时间太长,天也黑了,想着这儿是京城街头,又有打手在,倒也不必防着一个小妇人。 于是小团子姐弟二人带着众人先走了。 丑奴还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真的走了方暗自松了口气,这就看向柳娘,就见柳娘一直盯着她,像是一个久未见到她的人生怕少看一眼就以后都看不到了似的。 然而这样的眼光也曾在曹氏的身上看到过,正是那日曹氏在兰芳斋里私下里见丑奴的时候,就是这样热烈的眼神。 丑奴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随即朝巷子里指了指,柳娘不疑有他,跟着她一同进了小巷子。 好在先前敲晕的老嬷嬷丢在小巷子里,用破草席给盖上了,此时天黑了,不仔细看也不会看到角落里堆放着的草席。 进了小巷子,丑奴的双手握成了拳,她冷声问道:“找我何事?” 柳娘千里迢迢来了京都寻小主子,可算是找着了,还能单独与她相见,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眶含泪的看着丑奴,颤抖的唇半晌才发出声来:“孩子……小主子,你竟然长这么大了。” 然而丑奴听到这话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只是想笑,又一个来认亲的,不会是郑家出了事,刚搬出内城的郑家大房想要从她身上捞到好处,便派这么一位嬷嬷来骗她。 丑奴真没有耐心等着眼前之人表演,急性子的她不待柳娘多话,直接一掌将柳娘给击晕了。 看着眼眶含泪突然倒下去的柳娘,丑奴冷哼一声,叫出身边的暗卫,交代道:“盯紧这人,待她醒来,看她落脚何处?再查一查她在京城的底细。” 暗卫应下了。 丑奴转身出了小巷子,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一想到自己身上流着郑家人的血,丑奴就难受,她要是能流着任家人的血得多好。 丑奴喜欢自己的爹娘,喜欢现在平静的生活,她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她,更不会满足郑家人的无理要求。 然而她是郑家的女儿,仅凭这一点,便是丑奴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丑奴不敢将这些事告诉家里人,更不准家里人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丑奴翻身上了马背,冷着一张脸快马加鞭的回贤王府去了。 而被敲晕在小巷子里的柳娘,真没有想过小主子会这么对待她,柳娘醒来的时候,曹氏身边的老嬷嬷正好蹲在她身边。 老嬷嬷到此刻都没有想清楚是谁敲晕她的,醒来时自己被草席裹着,心头就惧怕,这会儿看到柳娘也倒在地上,便认定为两人一起被人敲晕了,可是他们不过是郑府的下人,谁要对付她们呢? 柳娘起了身,还有些懵,前一刻她不是见到了小主子么,怎么下一刻自己倒在地上人事不醒,小主子呢?莫不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 柳娘真没有想过小主子会对自己动手,她的小主子最是善良单纯,她只担心小主子的安危。 到底是吴越国来的,柳娘在京都无权无势不说,心头还藏着前朝宝藏的秘密,眼下要确定小主子的安危,只能借着老嬷嬷的话,当做两人都被人偷袭,先回了郑家大房宅子再做打算。 于是柳娘跟老嬷嬷从小巷子里出来后直接回城南的郑宅,两人从小侧门进去的,守门的下人看到两人还亲切的喊了一声,可见是熟人了。 暗卫在暗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又去调查了一番,第二日晌午那会儿,暗卫回去复命。 丑奴听着暗卫所说的话,心情越发的沉重,果然跟曹氏有关,曹氏对她还不死心呢,上次破了她的阵折了她的寿元,还要来认她这个女儿么? 丑奴脸色不好看,但是以后再在半路上遇上那位妇人,她定不会饶了她。 丑奴暗中调查的事任家人自然是不知道的,眼下京城里都传开了,顾家嫡小姐想入东宫想疯了,竟然以身犯险,在百汇酒楼里勾引太子殿下,着实丢脸。 这个消息在京城里传开,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 而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顾彩芬,一夜未眠的躺在床榻上,外头的下人不敢说半句,但是五更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两个丫鬟说的话,说的都是她勾引太子殿下的话。 连自家丫鬟都不信她是清白的,那外头的人又会怎么想? 大清早的,内室里,一根白绫,顾彩芬想不开上吊了。 好在丫鬟心细,听到里头有凳子倒下的声音,惊醒过来,连忙冲入里屋救人。 顾家二房夫人杨氏在得知女儿上吊自杀的事后,脸色好难看,心头那个着急的样子,但是杨氏又很快冷静下来。 第1215章 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杨氏问管家,得知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丈夫还去衙门办差了,心头更是五味杂陈,真不顾着女儿的生死。 不成,若是这么下去,不仅顾家没了名声,自己的女儿恐怕也会被口水淹死。 于是杨氏交代下人嬷嬷赶紧往外头传话,就说顾家二房嫡小姐上吊自杀了。 顾先润上早朝,人还没有回来,宫门外就有顾府的管家守着了,二房侄女自杀,顾先润听到这个消息便是脚下一个踉跄。 在管家的描述中,正是二夫人让他来传话,看能否请御医去看一眼,嫡小姐还没有断气,但是人事不醒。 顾先润听了管家的话,哪还会想着这事有蹊跷,连忙折还回宫向皇上说明原因,想带御医回府看诊。 这百汇酒楼勾引太子一事,皇上是听说了的,自然也不高兴,这些权贵谁不想嫁女儿入东宫,可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却是令人瞧不起。 但看在顾先润的功勋上,皇上还是同意了,却没有叫其他的御医出门,而是将韩稷叫了来。 顾先润知道,韩先生跟了去,等会儿定会一五一十的将顾家小女的情况禀报给皇上,任何人都瞒不了。 韩稷跟着顾先润出了宫,两人焦急的走在街头。 一路上顾先润也冷静了下来,凭着他对二房一家的了解,刚才管家过来传话,还在宫门处等了那么久,多半情况不是管家说的那么凶险,二房这么做是有用意的。 可是这种事岂能欺骗了皇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终于到了顾府,顾先润心情复杂的下了马背,刚才在宫门处太过着急,都没有好好想一想就去御书房求皇上了,现在想来着实后悔,但愿二房没有坑了他。 两人进门时,韩稷若有所思的看了顾先润一眼,像是看出了什么来,韩稷突然开了口:“顾老莫忧心,贤王妃的姐姐是顾家三房的儿媳妇,我与她曾有些交情,还曾教导过她的两个孩子。” 顾先润正犯难呢,此刻听到韩稷这话,一脸震惊的同时,心头也激动起来,三房的侄媳妇竟然还与韩先生有交情,那今日顾府发生的事,他倒是不必担心了。 韩稷早将顾家二房的手段看清了,顾家失了名声,不管那顾小姐是自愿的还是不自愿的,但在百汇酒楼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不让人知道都难,总归名声坏了,此时上吊,终于还能挽回些清白。 顾家二房院里,杨氏一直等在门口,见大伯子带着御医来了,连忙整了整衣裳和发髻,上前相迎,更是上来就假哭了起来,女儿失了名声上了吊,做母亲的得多伤心,哭是人之常情。 但是当韩稷来到里屋隔着屏风把脉时,他嘴角微微扬起,活蹦乱跳的顾小姐,能吃能睡的,至于是不是真的闹着上吊,已经不重要了。 在顾先润的注视下,韩稷给他面子,多把了一会儿脉。 但是顾先润也看了出来,韩先生面色如此轻松就知道二房又骗了他,当真是胡闹,不分场面乱来呢。 韩稷松开手,起了身。 一旁的杨氏心头打鼓,试探的问道:“先生,我女儿如何了?” 韩稷没接话,而是径直出了屋。 杨氏还想追出来问,被顾先润拦住。 到了外头,顾先润也没有问话,而是邀韩稷去前堂一叙。 从二房院里出来,韩稷看到了顾府里建的两层高楼,脚步一顿,好奇的问道:“这就是皇上准许顾家建的楼房?” 顾先润连忙要邀请韩稷上楼房坐坐去,正好顾家三房也是清静,平时三弟媳都在小佛堂里抄经书。 韩稷也不客气了,跟着顾先润去了三房住的楼房,他倒是想要看一看南宫阳千方百计要建的楼房是个什么用意? 韩稷登上了二楼,凭栏相望,倒是一眼看到了隔壁宅子建的高楼,但是那处高楼已经被毁了半个阁楼角,像是天雷击中的样子。 “隔壁便是郑府了,郑御史家的两层楼房,也不知怎么的,一到打雷下雨,阁楼定会被雷电击中损毁,已经修了好几回了。” 韩稷虽不懂得南宫阳的手段,但看这顾府的楼房以及郑府的楼房,便察觉了些什么。 顾先润心头还存着事呢,也没有心思管郑府的八卦,而是说起二房侄女的情况,显得有些心虚。 韩稷摆了摆手,说道:“顾老且放心,我定会回去禀报皇上,顾小姐体弱,又万念俱灰,此事也就此了结。” 顾先润一脸感激的朝韩稷抱了抱拳,“多谢先生之言,来日若有用得上我顾某的,先生尽管开口。” 然而韩稷摆了摆手,“此间事小,无足挂齿。” 顾先润还要请韩稷喝一顿酒,韩稷倒也没有拒绝,两人就坐在二楼厅中吃的酒,下人去小佛堂里将情况告知了顾三夫人梁氏,梁氏早知道二房今个儿大早上发生的事,便交代下人不要去小楼打扰到他们,由着大伯子招待韩先生即可。 顾彩芬自杀未遂,只是在京城里传开了,于是乎先前勾引的事似乎也得到了惩罚似的,大街小巷议论的人少了些。 而顾二夫人杨氏却在此时做下决定,带女儿顾彩芬去大福寺清修,至少这些不好的言词也就告了一段落。 国子监小班里少了一个陪读,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谁也没有想到第二日新来的陪读竟然是国子监祭酒徐怀的小女儿徐巧仪顶替这唯一名额过来了。 这位徐家贵女,年岁倒与小团子一样大,今年十四,小小年纪却出落得亭亭玉立,来国子监的第一天没有半分贵女娇娇的娇情,甚至还穿着朴素,行事低调,身边更是连个下人都没有带。 徐小姐一来,不与人争位置,等众人坐下了,她才在唯一的空位前落座,看到小团子来了,又连忙起身行礼。 小团子也好奇会是谁来顶替这个空缺,而今看到徐巧仪,只见她一身素衣,头上只带了一支金簪,如此简朴又不显眼的性子,着实比前头几位贵女讨喜,小团子对她有了些好感。 就这么读了一日的书,小团子的目光一直在前头几位贵女的身上。 想必前头三位也没有想过吧,将顾彩芬踢出局了,却又来了一位年纪更小的贵女顶替上了,所以说京城里不缺贵女,她们也永远不缺敌人。 就是不知昨日之事,到底是谁在动手脚? 第1216章 抓住朱家小女 小班散学的时候,小圆子现在是对这些陪读的贵女很是防备,先一步出了学堂,带着小伙伴们去了校练场,就是不想与这些贵女有任何机会的偶遇。 倒是小团子还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出了学堂,看着新来的徐小姐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边,既不出声也不张望,更不靠前,只做一个陪读的本分,倒是小团子始料未及的。 出了国子监的大门,朱淑娇和武微儿已经在偷偷打量会不会偶遇上太子殿下了,哪能想门口只停了一辆马车,正是小团子的马车。 小团子上车时微不可闻的扬起唇角,坐上马车后也没有半点停留就这样的走了。 其他贵女只感觉到无趣,各自上了马车催着车夫离开。 新入读才一日的徐巧仪主仆二人坐在马车里,那一直等在外头的嬷嬷忍不住小声问起小主子这一日在国子监的情况,见没有起色,便说起刚才在国子监门口,小主子该以陪读身份送贤王府嫡小姐回府去,这样一来二去的,指不定哪日能入贤王府做客。 徐巧仪虽说小小年纪,却是面相沉稳,她目光冷淡地看了一眼嬷嬷,语气不喜的说道:“不必你来教我做事,你回去告诉我母亲,有时候不争便是争。” “这些人当中,我的年纪最小,也是最合适的那个,且叫我母亲放心就是。” 嬷嬷方察觉小主子可不好惹,平素在府上就是沉默寡言的多,府上小姐这么多,唯有这位小主子被选中入国子监做陪读,果然是有道理的。 嬷嬷不敢多话了。 *** 经过小团子几日的暗中观察,事情有了些眉目。 这日晌午那会儿,郑司玉来国子监找郑太傅,小团子无意中看到郑美姬偷偷偶遇郑大人,便明白了,这位贵女恐怕对她弟弟是不感兴趣的。 小团子收回目光,知道最可疑的两人,她今日便能揭开真相,不会让弟弟平白受人诟病。 小团子才转身,贵女武微儿匆匆过来,来到她面前后行了一礼,这就说道:“我知道那日陷害顾彩芬的人是谁。” 小团子皱眉。 武微儿松开手露出掌心中的精钢箭头,说道:“那日姑娘在树下看到有人射来一箭,箭下还带着字条,我那会儿隔着远没看清楚字条上的内容,但是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难猜出那支箭的用意。” “而今日我在朱姑娘的书箱里发现了这个。” 精钢打造的箭头,可不是普通的箭,小团子回想起那日钉在树上的那支箭,与手中的箭头一模一样。 一旁的刘小丫看到这个也记了起来,惊声开口:“真是一模一样的箭头,只是。” 刘小丫看向武微儿,“你又是怎么从朱姑娘的书箱里发现的?还是说你故意栽赃嫁祸?” 武微儿的确没有证人,要说证人就只有她身边的丫鬟了,可是那是她的人,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武微儿一脸诚恳的看着小团子,应了话:“我知道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我武家用的箭是铁箭头,这种精钢箭头,一般武将家里不会有。” 也就是说平西侯府用的都是铁箭头了。 武微儿迫切的眼神使刘小丫动摇。 小团子却是将箭头收下了,也不知她是信了还是没信,武微儿根本无法在小团子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只得垂下头去。 “我知道了,你走吧。” 武微儿哪还敢停留,这就带着丫鬟赶紧走了。 在国子监读书也不是轻松的事儿,武微儿开始有些后悔了。 散学后正要回家的朱淑娇走到半路,又在那株老树下,突然一支箭凭空射来,正从朱淑文的耳颊边飞过去,吓得她花容失色。 那支箭钉在老树上,底下一张字条写着:“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朱淑娇看到字条上的内容,美眸瞪大,一脸的慌张,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半个人影,随后又看向钉入老树中的箭,那箭头正是精钢所制,上面还有划痕,不正是她藏在书箱里的箭头么? 朱淑娇吓得不轻,再次回头张望,在来路上没有看到人,却是在那学堂的屋顶上坐着一人,而且她的手中拿着一张大弓。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箭若不是偏了几分,隔着这么远,对方一箭就能弄死她,不说这臂力惊人,便是这精准的箭术,也是令人惊恐。 朱淑娇看到屋顶上的人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丫鬟上前扶她,朱淑娇一把将丫鬟推开,颤着声开口:“她太可怕了,我今个儿大概是要死她手上的。” 小团子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脚步沉稳的一步一步的朝朱淑娇走来。 外头人不是知道的么,他们贤王府的孩子没有谁不会功夫的,何况小团子一直在学着弟弟的一举一动,功夫也练得与弟弟的一样。 若不是先前得了寒症要将养,不然她的臂力还要更大一些,精钢箭头能钉穿老树。 小团子来到朱淑娇的身边蹲下,手持大弓扣在朱淑娇的脖颈处,问道:“这支箭你可熟悉?” 朱淑娇吓得满头大汗,不敢接话。 旁边的丫鬟想要替主子出头,哪能想小团子手一抬,腕一动,一颗小石子直接击中丫鬟,丫鬟应声倒下没了声音。 “说吧,为何要陷害顾彩芬,还用这支箭头给我传信?” 朱淑娇所见到的小团子,一向是弱不经风的,成日比旁人的衣裳穿得多不说,行事作风更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却是头一回看到她这飒戾的一面。 朱淑娇被大弓压着终于怕了,抖着嘴说道:“我……我是朱家嫡女,你不能杀我。” 杀人?小团子可不想脏了手,但看朱淑娇这一脸心虚的样子,可见没有错怪她。 小团子松开威胁她的大弓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朱姑娘跟我走一趟吧,此事你我二人讲不了道理,我怕我失手杀了你,既然如此,便让长辈们出面解决。” 于是朱淑娇被五花大绑扔到了贤王府的马车里,没拿大弓的小团子安静的坐在一旁,此时不说,还真看不出小团子这贵女娇娇的端庄模样下有着如此凌厉的手段。 第1217章 解决陪读贵女 朱淑娇面对小团子的惧意侵入骨髓,这会儿不敢瞪她,也不敢骂人,更不敢抬出自己贵女的身份,就这样安静得躺着,等着自家母亲来救她。 宋九也没有想到小团子将朱家小姐绑回了贤王府。 但是听完整个过程的宋九脸色却是不好看的,借着朱家的权势,欺负其他的贵女,这手段与她当年的姐姐朱淑文一模一样。 是不是因为皇上将内库大权交给了户部,又加上边关起了战事,做为户部尚书府的朱家也就得意起来了? 当年宋九还在安城时便与朱淑文交过手,如今到了京城,朱家人还敢如此猖狂。 细看起来,这朱淑娇与她姐姐也长得极像的。 贤王府给朱母送了信,待朱府主母周氏匆忙赶过来的时候,朱淑娇已经被绑了好几个时辰水米未进,这会儿有气无力的朝母亲哭泣。 从小在京城里跋扈着长大的贵女娇娇,头一回受这么大的委屈,那哭声可难过了。 周氏急坏了,上前就要给女儿松绑,哪能想贤王府的护卫将她拦了下来。 宋九坐主座,目光冷淡地看着。 在京城,就算是诰命夫人见到她也得行跪礼,周氏竟然不行礼就敢上前解绑,不愧是她教出来的两个女儿。 周氏也察觉到了,平素在兰芳斋见这位不行跪礼,这位不说什么,可不代表眼下也可以无礼,即使周氏看不上这个乡下出来的贤王妃,却也不得跪了下去。 宋九也没有往日的温和,看到周氏跪了下去,没有出声叫她起来,而是问起朱淑娇可是受周氏指使? 周氏心情很复杂,她到现在才知道女儿竟然犯了事,然而周氏不认为女儿有什么不对的,在京城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他们朱家人前显贵可以嚣张,倘若今日他们朱家没了地位,其他的世族也同样会出手陷害他们朱家。 京城里的生存之道,只有比别人更狠才不会受到伤害,要怪只怪顾家小女太过懦弱。 周氏想归想,自然不敢在宋九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她连忙看向哭得伤心的女儿,怒不可遏的开口:“你怎么敢对顾小姐下手的?她的堂嫂可是贤王妃的姐姐,你怎么这么愚蠢?” 在场的宋九和小团子在听到周氏这话后当真是大开眼界,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这样吧。 “朱夫人怕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今日过问此事,不是护短,而是就事论事,不是顾家便是其他陈家李家,我也定会追究到底,毕竟如此德行岂能放心由她做我家孩子的陪读?” 周氏一听陪读的身份要没了,连忙看向宋九,带着恳求的声音开了口:“贤王妃说的对,都是我教女无方,想起当年我家淑娇还小的时候,她姨母都时不时的亲自教导。” “那个时候,也多亏得她姨母时常帮我管束,这些年没了她姨母在,越发的不听话了,都是我的错。” 周氏故意提及姨母二字,宋九却当没听懂,接着说道:“既然朱夫人也认为朱小姐做错了事,那就送去衙门吧,衙门自有公道在,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后果。” 周氏见提及晋王妃的结拜姐妹情,贤王妃竟然当没有听到,莫不是她这个晚辈没在京城听说过么,于是直接说了出来,“贤王妃言重了,这都是我这后宅妇人的错,当年晋王妃与我结拜时便曾说过的,若是我做错了事,定会亲自审我。” 说到这儿周氏拿起手帕抹起了眼泪。 还以为宋九没有听懂,故意点明了这结拜的姐妹情,宋九也装到底,“我婆母临终前也不曾跟我提及有这么一位结拜的姐妹,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我婆母已经仙去,而今朱家小女犯了错,只能送往衙门,她可知就凭她的一个手段,毁了一个姑娘家的清白。” “而今顾家小女寻死未遂去了大福寺清修,将来婚姻之事都将耽搁,这件事若是落到朱家小姐身上,朱夫人还会说得如此轻巧么?” 宋九可谓是半点不容情,周氏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到底是生下了皇室中唯一男丁的贤王妃,周氏见她不将当年与晋王妃的姐妹情义放在眼里,终于有些怕了。 一旦把女儿送去衙门,那女儿的这一生也就完了。 周氏膝行向前来到宋九身边,恳求道:“我们朱家已经知道错了,待此间事了,必定好好管束女儿。” “贤王妃有格局有大义,孩子犯错已经毁了另一个孩子,我朱家答应顾家一切的赔偿和弥补,只是我儿年岁小,不能再毁了她的一生,万万不可送去衙门。” 周氏匍匐于地,落下了真诚的眼泪,瞧着这眼泪怕是吓出来的。 一直坐着未语的小团子一脸郁闷的看了周氏一眼,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小团子巴不得母亲将这对母女送衙门里去,也正好震慑学堂里的那些陪读。 宋九看了脚边的周氏一眼,沉默了许久,半晌后方开了口:“不送去衙门也成,但是朱夫人得答应我两桩事。” 周氏立即抬头,脸上有了希望。 宋九接着说道:“第一桩,你带着朱小姐去顾府赔罪,顾府要你们怎么补偿你们就得答应。” 周氏点头捣蒜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至于第二桩呢,那可得朱夫人费心思了,在国子监的小班里,我家小团子身体已经大好,且不必参加科举,便不用陪读贵女了,朱夫人想必有法子说服其他几家的,对么?” 周氏惊讶的看着宋九,所以这才是重点,借着此事将那些妄想入东宫做太子妃的贵女们都赶走,左右她家女儿已经没有希望了,那么其他几家的贵女,赶走更好。 周氏应了下来,她定会想办法办成此事。 坐在交椅中的小团子在听到母亲的这番话后,心头一喜,她倒是不必费心思对付这些贵女了,以后就安安静静地读书便好。 宋九准许周氏将朱淑娇接回去,母女二人搀扶着弯着腰道着谢退下了。 等人一走,小团子再也坐不住,二话不说黏在了母亲身边。 第1218章 给孩子自由 “娘,既然赶走这些贵女了,那我能不能在学堂里不用拉屏风,我能不能像庄户家的孩子那样,正儿八经的跟弟弟他们玩?” 对呢,在庄户家里,男男女女都得下地干活,虽说也有七岁便男女不同席的说法,但是男女大防没有这么严谨,反而到了京城约束越发的严厉,使得几个孩子都没法亲近了。 于是宋九准了,“若是这样,以后我家小团子就以男装示人,正大光明的坐在学堂里,不用屏风拦着,好好读书就是。” 小团子可高兴坏了,她甚至问道:“娘,那我可以像弟弟一样参加蹴鞠赛么?” 宋九将女儿上下打量一眼,问道:“今日你独自一人将朱家小姐给抓了,她身边的护卫呢?” 小团子轻笑出声,“娘,我早算准了,她身边还有两名暗卫相护,都被我先解决了才找到她的,她身边有了暗卫自认为没必要带护卫,所以就这么轻松的绑来了。” “你施展功夫的时候可有感觉到哪儿不舒服?” 宋九颇为忧心,毕竟寒症才好,万一身子骨弱呢? 小团子立即摇头,“娘,我好着呢,韩先生只是交代我不要吃凉的用凉的,更不能贪凉。” 那就好,宋九松了口气,于是也同意小团子可以跟弟弟一样参加蹴鞠赛,这样也好,小圆子会的,小团子也一定要会,将来两孩子或许还能相互照应。 至于朱家,到底是户部尚书府,宋九身为贤王妃,真要将朱家小女强行送入衙门,恐怕也非易事,朝中局势紧张,燕北边关战事不断,便不要在此时再添烦恼了。 事后,朱夫人周氏亲自带着女儿和礼物去了顾府请罪,倒是令顾府有些意外。 宋九听说顾二夫人得知此事后很生气,只差没有从大福寺里赶回来兴师问罪了。 只是顾府是勇侯当家做主,这件事也就此了结。 在朱夫人周氏的周旋之下,又有朱大人入宫面圣的奏折,国子监小班的贵女陪读被取消了,小团子身边再也不用跟着这些讨厌的人,心情都好了许多。 这些陪读的贵女当中有谁是不甘心的却也被迫离开了国子监,那位刚入学的徐家小女,收拾了书箱出了大门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可惜了,她都来不及见到太子殿下,便没了机会。 徐小姐身边的下人也是深深一叹,替小主子难过。 徐巧仪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很快收拾好心情,说道:“来日方长,我而今不过才十四岁,将来定会有机会的,我会入东宫。” 下人哪敢接话,提着书箱跟在主子身后赶紧上马车去。 京城里发生的这些事瞧着事情都不大,却是很微妙。 城南一处宅院,上面写着郑宅二字,正是郑家大房郑叔易夫妻二人居住之地。 郑家大房来了这外城,可就老实多了,便是大房夫人曹氏都不怎么出门了,即使好打马吊的她竟也能忍住,一直待在院里,只为一件事,那便是等着柳娘绣出藏宝图来。 那日柳娘跟着宅里老嬷嬷出门采买针线布料,结果双双被人敲晕在小巷子,这件事老嬷嬷回来禀报,只觉得蹊跷,唯有曹氏却是看出了端倪,于是将柳娘软禁了起来。 不绣出藏宝图不得离开宅子半步。 柳娘失去了自由,心头暗感后悔,她不明白小主子见到她却是二话不说将她给敲晕了,为何要这样待她,可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然而曹氏逼得紧,柳娘不得不日夜刺绣,将藏宝图赶制出来。 而正好也是这个时候,入读国子监的大小姐被遣散,以后都不准再去国子监读书了。 柳娘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但是郑家想要将孙女嫁入东宫的想法怕是实现不了。 郑宅东院里屋,曹氏将女儿拉到榻前坐下,问起了国子监的事,遣散陪读贵女一事竟然是朱大人的意思,曹氏很快看出端倪,冷笑一声:“看来这一次对顾家小女下手的人正是朱家贵女无疑了。” “不准陪读入国子监的事,定是贤王妃的意思,这乡下来的妇人可不简单呢。” 曹氏想到宋九,便会想到了任家,想到任家,自然也想到了那个认错了的女儿,就因为她而使她折了寿元,很是不甘心。 “京城咱们不能再待了。” 曹氏说完看向女儿,交代道:“再过几日,美姬跟母亲离开京城,便再也不回来了,等到了外地,我自会给你挑选门如意郎君。” 郑美姬一听到要离开京都脸色就变了,她的如意郎君可是在京都,刚入御史台不久的郑大人郑司玉。 然而这番话郑美姬是不敢告诉母亲的,心里难受,不知不觉反驳道:“娘,咱们为何要离开?父亲还在京城做官呢,祖父也在御史台,咱们要去哪儿?又几时能回京都?” 曹氏从榻中起身,沉吟了片刻,还是没有将藏宝图一事告诉女儿,只说道:“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等娘亲安排好了,你必须跟我走,而且此事绝不可以告诉你爹,娘准备与他和离了。” “娘。”郑美姬一脸不也置信的看着曹氏,“爹哪儿做得不好,你为何要与他和离,爹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专一,从不纳妾,处处以母亲为先。” 曹氏听着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来了,郑家对她好么?他们一家只知道造反,之所以家规不准纳妾,不是枕边人有多喜欢她,而是她是前朝国师府的唯一传承,他们郑家得依靠着她。 前朝残部麒麟军,若不是在她嫁到了郑家,又岂会有现在的规模,人心所向,全都被郑家给利用了。 可是她曹氏,能活几日尚且不知,生下的又是女儿不是儿子,即使豁出性命又如何?到时候还不是给郑家的子孙做了嫁衣裳。 也只有枕边的丈夫会相信她公公说的话,丑奴是真命天女,郑家人当真会扶持女子上位做国君么?曹氏算是想清楚了。 “你爹的眼里只有权势,而非我这个妇人,你爹不纳妾,不代表他不好美色,只是他能隐忍,我知道他在花坊有位来往甚密的花魁,一直是他养的,每次他与我吵完架定会去那儿喝杯酒。” 第1219章 柳娘逃出郑宅 “我知道你爹不会在外头过夜,更不可能学人家养外室,但是他那刻意的隐忍更是令我难受,我在这儿便是他和心爱的女人之间的一道障碍,我何不成全了他。” 郑美姬头回听到爹娘之间的感情竟然还掺杂了其他,她一脸的不可思议,明明爹娘很恩爱,为何与她看到的不一样。 此时老嬷嬷匆匆而来,见大小姐在,这就来到曹氏身边低语了几声,曹氏心头大喜,喃喃自语道:“她竟然绣成了。” 曹氏再无心思与女儿解释,回头看了女儿一眼交代着:“快快收拾细软,咱们这两日就离开京都。” 说完这话,曹氏主仆二人快步出了门。 郑美姬哪想离开京城,她更是放不下这荣华富贵,她是知道的,母亲的娘家虽有名望,但是娘家已经没有别人在了,跟着母亲走,就再也不是郑府大小姐了。 于是郑美姬后脚就跟着出了门,想离开东院去前院告诉父亲,哪能想门外的护卫将她拦了下来。 “大小姐还是听夫人的话,先回房吧。” 看来是被母亲给软禁了。 郑美姬不得不退了回来。 曹氏主仆二人匆匆来了小院,柳娘将一块绣布放在桌上,只见那上头所绣,花团锦簇下是一幅江山图,再细看能看出些端倪。 曹氏看着藏宝图明显露出激动的目光,那是她后半辈子的依仗了,得到了藏宝图,带走女儿离开京都,将来母女二人过上富足的生活,还能霸住一方,过得逍遥。 至于郑家复国的计划,曹氏可不当回事,当年流光帝姬都没能做到的事,她的后世子孙更是难了,与其折了寿元还要被杀头,不如早早的脱身。 曹氏问柳娘,藏宝图的具体位置在何处? 柳娘目光微微一闪,开了口:“我只是按着记忆里绣出了藏宝图,但是若要知道具体的位置,恐怕还得寻到当年流光帝姬用过的江山图了。” 本以为寻找江山图会有些难处,哪能想曹氏不紧不慢的向身边的老嬷嬷开了口:“去我书房,在第二个柜子里有个暗格,将那江山图拿来。” 不过是前朝流光帝姬的行军舆图,倒是不难的,即使在外头也寻得到,何况曹氏早做了准备。 柳娘没说话,静静地等着。 曹氏若有所思的看了柳娘一眼,若是要带着藏宝图离开京都,眼前之人不可留,只要有她在,藏宝图的事就会泄露,只有灭了口,那她手上的这张藏宝图就是唯一的线索。 很快老嬷嬷将流光帝姬的行军图拿来了,柳娘也不闲着,拿着两张图合二为一,在那花团锦簇下面对应的地方正是藏宝之地,而且绣图的大小以及线路全部吻合了。 曹氏还真就信了柳娘的这一手好刺绣,看来她绣出来的藏宝图是真图无疑了。 曹氏拿起圈住一块的行军图细看,惊叹道:“宝藏竟然藏在江东。” 江东抚州,以丘陵山地为主,倒是藏宝的最佳去处,不愧是流光帝姬,竟然没有将宝藏藏于南蛮。 曹氏将行军图和绣布一同收了起来,再看柳娘的眼神便与以前不同了。 柳娘脸色微变,随即开了口:“藏宝图已经绣出,夫人何时带我去见小主子?” 曹氏扬起唇角,语气冷淡地开口:“莫急,会替你找到机会的。” 曹氏带着老嬷嬷离开了。 柳娘知道一旦交出绣布,就在这宅里待不下去了,可是她不绣出来,曹氏又会派人监视着她日夜操劳。 柳娘见主仆二人离开了,随即来到窗边朝外望,看到主仆二人出了小院,柳娘松了口气,“看来机会来了,得早早收拾离开郑宅。” 曹氏得了藏宝图后,果然当天夜里与丈夫郑叔易吵了一架,每每这个时候,闷闷不乐的郑叔易会在第二日借口说衙门里有事出门,去了花坊见那花魁。 而包养花魁娘子的钱,还是曹氏在京城里的生意赚来的钱,不然一个小小四品文官,没有实权,凭着俸禄银子是养不起一个花魁的开销。 丈夫回来晚了,曹氏又借机吵了起来,夫妻二人接连吵了几架后,直到曹氏带着老嬷嬷亲自去了花坊,看到丈夫郑叔易与花魁娘子一人抚琴一人唱曲的和谐场景。 那一刻即使知道丈夫在外头有心爱的人了,曹氏竟也眼眶有了泪意,爱一个人的眼神是拦不住的,她在丈夫的眼里看到了光。 只因她是曹氏女,前朝国师府唯一的传承,郑叔易便娶了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妻子,还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得纳妾和离。 曹氏很快收回目光,由得老嬷嬷带人进去按住了花魁娘子,又强行将她头上的首饰夺了下来。 “拿我家夫人生意赚来的银子养着你,好一个一双玉臂万人枕的贱货,你不配。” 花魁娘子的首饰被扒了,身上的华服也被撕了,人还被按着打,郑叔易终于破防,就像他压抑的一辈子突然被人揭开了伤疤。 郑叔易上前护人,曹氏便出现了,并当着花坊里所有人的面,语气冷淡地抛下一句话:“郑叔易,咱们和离。” 说完这话,曹氏转身便走,到底没止住眼泪。 郑家大房发生这么大的丑闻,那自然京城贵圈传开。 亏得郑墨岩是御史台的老臣,一向在朝中监察满朝文武之职责的他,而今家丑外扬,连自家儿子的德行都管不住,哪还有资格站在朝堂上。 郑墨岩本就在府上养伤,而今更是不敢急着上差了,急忙派人将大房喊回内城来训斥,哪能想这曹氏也是个厉害的,那日在花坊里使得丈夫下不了台,于是夫妻二人一气之下签下了和离书。 曹氏得到和离书后可就不认郑墨岩这个公公了,郑府派人来请,她理都不理,而是收拾包袱细软,要带女儿离开了。 小院里,柳娘也没有想到曹氏会有这种手段脱离郑家,倒是心狠手辣的妇人,做事也干脆,如此说来,曹氏要灭口的时机也到了。 趁着前头院里郑府护卫的到来,借着曹氏应付前头的时机,柳娘去了小侧门,就在前些日子与老嬷嬷出门采买认识的门房下人,支了些银子,说是给夫人出门办急事为由,逃出了郑宅。 第1220章 宋九救人 城南街头,柳娘一步也不敢停留,她叫了一辆马车急匆匆的去了兰芳斋。 兰芳斋斜对面的茶楼里,柳娘坐在二楼等了半日,终于看到了丑奴从兰芳斋里出来的身影。 今日枣村送来了新出的枣子,结果楼里的贵夫人好吃新鲜,一转眼就卖光了,丑奴想带人去一趟枣村多收些回来,明个儿楼里夫人们约着打马吊,点名了要吃新鲜的枣儿。 丑奴正要翻身上马时,旁边的打手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少东家,街头不太对劲。” 丑奴不急着走了,借着检查马鞍的功夫不动声色的打量起来。 二楼账房里,宋九想到一事从楼上下来,见丑奴还没有走,快上几步上前交代道:“去了枣村给村长带个话,年前多送两批松油过来。” 年底用得上呢,到时候城南的铺子也要用,比往常要用得多些了。 宋九说这话时,丑奴却是慌张的收回目光,她刚才看到街角停着的马车里坐着曹氏身边的老嬷嬷,她太熟悉这下人了,是曹氏身边的心腹老仆,就是不知突然来到这兰芳斋外守着莫不是来等她的? 丑奴心情烦躁,又是在宋九的面前,心头的慌乱一览无余的都被宋九听到,宋九错愕的看着这孩子。 丑奴匆忙应下三婶的话赶忙翻身上了马背。 宋九本要叫住她问一问,但看丑奴着急着逃离的样子,便将心头的疑惑忍了下去,只交代她早去早回,莫在外头停留。 丑奴带着打手走了,宋九并没有急着回兰芳斋,而是往街角的马车看去一眼,只见有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兰芳斋门口,那辆马车看着很普通,要不是听到丑奴的心声,宋九真的猜测不出这是郑府大房家的马车,只是她这么盯着是在盯谁呢?丑奴这孩子已经出城去了,她不去追么? 宋九不想引人注目,很快一瞥而过,她想了想,叫上一名楼里的护卫,说要去街头买桂花糕,今个儿祥姐儿和瑞姐儿也跟着来了,最是喜欢吃这糕点。 宋九走得不疾不徐,目标看似往糕点摊去的,眼角余光却是扫向街角的马车。 那马车里的老嬷嬷这会儿将帘子挑开了些,正在东张西望。 此时兰芳斋对面的茶楼出来一位美妇,还坐上了茶楼里接送客人的马车,匆匆往城门去。 街角的马车上,曹氏身边的老嬷嬷见茶楼里出来的美妇坐着马车过来了,连忙放下车帘子,待那马车过去后,立即叫住车夫跟上前头马车。 宋九脚步一顿,回头朝护卫交代了几声,护卫很快牵来两匹好马,宋九也不管身上的衣裙,翻身便上了马背朝前头追去。 这一前一后的都赶到城门处了,由于进出城门的百姓甚多,丑奴一行人走得慢了,一回头,后头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丑奴想也没想的认为是郑府的马车,于是拿出腰间贤王府的令牌,带着楼里的打手先一步出城去了。 后头马车没跟上不得不排队出城,而很快郑府的马车也追了上来。 坐在马车里的美妇正是柳娘,她挑开帘子朝外望,倒也是个心细的人,一眼就看出人群里有几双眼睛盯着她,而这熟悉的盯梢方式,她很快就发现是郑宅里的护院。 柳娘心惊肉跳的放下车帘子,心头有些着急,若是被曹氏抓了回去,她只有死路一条,眼下如何是好。 柳娘催着车夫赶紧调头回城,哪知调转车头又被一辆马车给拦在了半路,正是进退两难时,两匹快马到了近前。 宋九经过两辆针锋相对的马车旁边时故意放慢了速度,随即她拉住了缰绳,目光落在前头的马车上。 “夫人可是要出城去?” 宋九突然朝马车里的人开了口。 柳娘听到这声音立即辨别了出来,先前在刘记布庄认出双面梅绣,而后又跟踪了一段,对贤王妃有些了解,再加上柳娘对人的声音有过耳不忘的功底。 然而没能找到小主,直接见贤王妃可不见得是好事,她入京城认回小主,是想私下里见到小主,再将小主带出京城,从此天高云阔,有着先主留下的财产,足够他们主仆二人安生的活在世上。 柳娘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接话,旁边马车的车帘子动了,宋九当做没有看到,接着又开了口:“刘夫人怕是忘了,昨个儿你才来楼里打马吊,还说今日无论如何还要来楼里的,正好今日楼里有新鲜的枣送了来。” “我看今日出城的人实在太多,再加上这天色也不太对,指不定出城就下雨,要不就别出城了。” 柳娘没想明白,贤王妃为何将她错认为刘夫人,若是她认错了人,自己顺势应了,先应付了曹氏身边的人,脱离了危险再想办法从兰芳斋脱身。 柳娘轻咳一声接了话:“贤王妃说的对,这天色不好,不如去兰芳斋打马吊。”于是交代车夫跟贤王妃一同回兰芳斋去。 郑宅里的护院藏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奈何眼前的是贤王妃,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即使是拦住马车的老嬷嬷,此刻也不敢表明身份,不得不让开一条道来。 宋九带着护卫走在马车旁边,就这样离开了城门。 一路上,宋九听到柳娘丰富的心里话,倒是让自己十分的震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丑奴这孩子有这样的身世。 任家人初来京城的时候,宋九就担心丑奴这孩子会在京城寻到亲人,毕竟二哥二嫂这么多年了无所出,膝下就丑奴这一个养女,若她真的寻到了亲人离开了任家,二哥二嫂怕是要受不住呢。 宋九叹了口气,最怕的时候来了,然而丑奴这孩子的身世却是如此的离奇,这要如何是好? 柳娘的内心还在忐忑着,一路上想过各种理由骗过贤王妃,想办法留在兰芳斋,从而能见到小主,并找个机会相认。 只是她这南越国人的身份会不会被贤王妃识破,毕竟外头传言贤王妃的识人之术极为了得。 放在以前柳娘不会冒这个险,可是眼下,她毫无办法,她绝不能落入曹氏的手中。 路不长,走没多久就从城门口到了兰芳斋。 第1221章 留在兰芳斋里做厨娘 要下马车了,柳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狠心从马车里出来了。 果然宋九很吃惊,显然是认错了人,开口问道:“夫人竟然不是我认识的刘夫人,瞧着夫人模样不像京都人,不知夫人是从何处而来?” 柳娘暗自抹了一把汗,不愧是传闻中识人之术尤其厉害的贤王妃,就一眼便看出她不是京都人士。 柳娘只好顺着话说道:“我夫家也是姓刘,是来京都探亲的,前不久跟亲戚来过兰芳斋,见到过贤王妃,刚才贤王妃叫我刘夫人,我当以为是叫我呢。” 宋九微不可闻的扬起唇角,刚才可是连车帘子都没有挑开看一眼,她就凭着声音便辨认出她来了,可见不是一般人。 “那倒是我错了,刘夫人既然来了,也上楼里打马吊去。” 柳娘巴不得宋九邀她进去,二话不说应下了,走时将一袋银子塞到那车夫手中,车夫也是个人精,自认为自己看出了名堂,定是这位贵夫人想要巴结贤王妃才这样的,所以更不能让贤王妃知道这马车是对面茶楼租的了。 于是车夫不动声色的收下银袋,这就赶着马车先行一步,也不往对面茶楼去,而是决定绕上一圈趁兰芳斋的人没注意了再回茶楼。 柳娘松了口气,跟在宋九身边进了楼。 宋九像招待其他的客人那般对待柳娘,热情中带着些许疏离,不远不近的招呼着她去了三楼,随后宋九便走了。 宋九到了账房,立即叫来了秦怡,交代她上三楼探探那位新来的刘夫人,想必她会想留在兰芳斋呢,若是如此,便顺了她的意,宋九也想知道这人对丑奴这孩子到底是什么目的。 不管如何,她一定要替二哥和二嫂守住丑奴,摸清这人的底细。 秦怡掌柜也是个精明的人,待她上去陪着柳娘打了两圈马吊就熟络了。 柳娘借着刘夫人的身份私下向秦怡诉苦,她千里迢迢来探亲,盘缠银子花销完了,住在亲戚家中多有不便,想私下里在兰芳斋里讨份工赚点小钱。 秦怡目光微微一闪,顺着话问她会些什么。 柳娘还真有会的,那便是吴越国宫廷御厨的几道菜式,当年跟在先主身边,先主嘴刁,她便跟着御厨学了几道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倒是成了接近兰芳斋的机会了。 秦怡答应柳娘,若是菜色独特,可买下配方,给足银钱。 柳娘倒不是为了钱而来,她只是想留在兰芳斋能寻到机会见到小主。 于是柳娘跟着秦怡去了后厨。 账房里,宋九和蓉姐儿还在盘账,秦怡便派人送来了一道奇特的美食,此时已经到了晚餐时分,于是宋九和蓉姐儿放下手中的账本,移步餐厅品尝去了。 这道菜是两个伙计将其抬上来的,一道菜就足够占了一桌子,宋九和蓉姐儿仔细看去,只见端上来一只烧得金黄的乳猪。 伙计说道:“禀王妃,此道菜名为炮豚,取自刚断奶的小猪崽,外表色如琥珀,黄如真金,入口如含浆膏润,味道奇特。” 烧乳猪这种吃食在北地也是有的,可是柳娘做的这道菜却是南方口味,与北地的口味有着明显的区别,果然应了那句,同样一道菜到了不同的地方经过当地人的品尝和调整,细微的变化就如同成了两道菜肴。 宋九和蓉姐儿尝了尝,自是惊喜,兰芳斋吸取天下菜肴精华,能满足京城权贵夫人们的刁嘴实属不易,这道菜定将是南边风味之最。 恐怕这就是吴越国宫廷出来的菜肴了,看来此人真的是从吴越国而来,而丑奴这孩子也是吴越国皇室中人。 宋九不知不觉多吃了几口,那伙计也是心细如发,将贤王妃吃了几口以及什么样的表情都记了下来,回到后厨就将消息告诉了秦怡。 柳娘一身油荤味的从后厨出来,就见秦怡身边的伙计端着一盘银子,秦怡更是含笑说道:“刘夫人好手艺,若是刘夫人不介意的话,可否留在我兰芳斋,以后再出新菜,由刘夫人开价。” 柳娘正有这意思,她可不是凭厨艺来赚钱的,能借故留在兰芳斋里帮忙,就有机会见到小主,同时还能借着兰芳斋而掩盖自己的身份。 然而到了天黑,兰芳斋都要关门了,柳娘也没有等到丑奴回来的消息,倒是秦怡无意中与楼里管事说起,楼里跟着少东家的护卫回城后就回贤王府了,得明个儿才来兰芳斋,为此柳娘只好放弃今天的机会,向秦怡告辞。 人一走,楼里就派护卫给贤王府传话了。 宋九和蓉姐儿吃了烤乳猪后便回了贤王府,丑奴没多久也回来了,却是一回来就回了自个儿小院,也不来见三婶。 看来这孩子还瞒着大秘密,今天她一眼认出马车上的老嬷嬷是曹氏身边的人,宋九就知道这孩子不对劲,曹氏与丑奴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丑奴躲着宋九,宋九也不强求,不过兰芳斋楼里的那位假刘夫人,却在兰芳斋关了门后,被贤王府的护卫跟踪了。 柳娘没能在今日见到丑奴,只得想办法找地儿住上一夜,一路上生怕被郑府的眼线盯上,走得极其小心。 柳娘终于在宵禁前寻到了一处不显眼的客栈,刚进去,贤王府的府卫在其身后发现了跟踪而来的郑家护院,看来此妇是跑不脱了。 果然,暗中等在客栈外的贤王府府卫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客栈里,几名大汉将柳娘扣押着走了出来,随后往街头的马车走去。 柳娘被五花大绑扔进了马车,而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曹氏身边的老嬷嬷。 柳娘有些不明白,曹氏不是已经与丈夫和离了么?为何还没有带着老嬷嬷离开京都,而今将她带走就只是因为灭口?还是说她已经发现自己的藏宝图是假的了? 老嬷嬷看到柳娘,冷哼一声,“我倒是盯了你一日了,你竟然混入了兰芳斋里做事,人倒是挺聪明的,可惜了。” 柳娘垂下头来,由着老嬷嬷数落,但是在回到郑宅前,她一定要搞清楚曹氏的用意,于是等老嬷嬷消停下来后,试探的问道:“夫人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而我于她也没有了用处,何必还劳师动众的将我带回府上去?” 第1222章 柳娘被带回郑家 老嬷嬷显然也不怕柳娘逃跑,倒也不防着她了,说道:“若是那日夫人离开了京城,还别说,你这条小命是保住了的。” “可惜了,夫人没能带着和离书离开,而今她走不掉了,你自然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柳娘更是疑惑起来,这就看向老嬷嬷问道:“夫人怎么就走不了,莫不是郑家人为难她了?” 说起这事儿,老嬷嬷也是生气的,咬牙切齿的说道:“郑家强盗,借着在朝中的权势,和离书不认了,不仅如此,还要将夫人召回内城住。” 柳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来是曹氏想着带着藏宝图离开,结果被郑家强势留下了,不过郑家人定然是不知道曹氏的真实目的,当以为她因为和离而决定离开京城的。 柳娘见老嬷嬷愤怒,故意说道:“在这京城天子脚下,还是得讲法,夫人又不傻,为何要跟着回内城去?” 这话当真是说到了老嬷嬷的心坎里,当即伸过头来,一副气人的模样,“你知道什么,夫人一介妇人,岂能与那麒麟军……” 老嬷嬷突然反应过来了,对了,她为何要跟一个阶下囚说这么多,再说这人带回去,可未必能活,老嬷嬷到底是跟在曹氏身边多年,知道曹氏的脾气的。 柳娘却是脸色微变,郑家竟然还有养有军队,他们怎么敢出现在京都的?好大的胆子。 马车很快来到了郑宅外,柳娘还在想着怎么脱身,马车外却是闹闹哄哄的,她借机趁老嬷嬷挑开车帘子时也跟着往外瞧了一眼,只见一队像郑府护院打扮的人已经将宅子包围住了。 柳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这些人走路的姿势就不像是普通的护院,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老嬷嬷先下的马车,担心柳娘被这些麒麟军的人发现,挑开帘子瞪向她,小声交代:“想活命,莫出声。” 不出声就能活命么?柳娘苦涩一笑。 老嬷嬷以为吓唬住了柳娘,毕竟是一起跟着曹氏的,老嬷嬷也没有想着柳娘有这么大胆量,于是叫车夫将马车赶去马厩,而车里的人也就悄悄地送到了马厩去了,到时候再将人从马厩那儿押回去,便避开了麒麟军。 哪知马车里,没有被堵嘴的柳娘突然不慌不忙的开口:“嬷嬷,你为何绑着我,夫人向来看重我,你我二人可是平级。” 这声音真是大的,那些包围了宅子的麒麟军立即察觉马车里还有人,很快将马车包围了。 帘子被挑开,被绑着没法动弹的柳娘一脸无辜的看向麒麟军说道:“也怪我在夫人面前处处受宠,嬷嬷她眼红,借着采买之机陷害我,如今更是将我绑了起来,她是想私下里处决了我,好狠的心。” 老嬷嬷气坏了,却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柳娘,如此一来,麒麟军见了反而信了柳娘的话。 两恶奴之间的缠斗,在这些兵面前,不值得一提,于是有人提刀将柳娘松了绑。 柳娘下了地,伸手指向前头的老嬷嬷,“我定会见到夫人,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夫人。” 老嬷嬷气得满脸通红,想要反驳,奈何有苦难言,只得上前一步拉住柳娘要走。 柳娘连忙甩开她的手,麒麟军见状,语气冷淡地开口:“既然如此,都不必进去了,等天亮后都随我等回内城去。” 柳娘正不想见到曹氏,也生怕今夜被曹氏私下处决了,于是乖乖的听麒麟军的话,寻了一个墙角靠着,慢慢地思忖着怎么应对明日的情况。 只是郑宅前的这一幕落入了贤王府府卫的眼中,同时也落入暗中盯着麒麟军的任荣长眼中。 在媳妇交代他要盯着那画像里的人开始,做为守城军统领的任荣长便在内城郑府里发现了多余的这一支兵马,他们与普通的护卫不相信,一看就是训练过的。 而这些人正是那画像中的人带来的,这人这段时间在京城里活动,任荣长可是费了心思才找到他的行动轨迹。 好一个御史台的郑墨岩,明明文人出身,却养有一支军队,不仅如此,还野心勃勃,在他坠马养伤的这段时间,这些麒麟军扮成郑府护卫在京城里大摇大摆的行动,放在以前巡逻军不会注意上,但是现在却被任荣长盯上了。 贤王府的护卫听了主母的话,一路追查柳娘与郑府的关系,若是她有威胁或者是落入了郑家人手中,定要将其救出,眼下正是救人的好时机。 子夜时分,郑宅外的麒麟军显然也有些疲惫了, 一个个的靠在一旁打盹。 墙角边的柳娘却突然睁开眼睛,她根本就没有睡着,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然而柳娘的身子才动了动,突然对上旁边老嬷嬷阴狠的目光,她被此人盯着也没办法离开了,柳娘心头叫苦。 而就在此时,黑暗中“嗖嗖”几声暗器声,柳娘前后左右靠近的麒麟军闷哼一声,睡着了的他们突然手一松,手中的大刀落了地,人更是昏死了过去。 柳娘吓了一跳,跟那老嬷嬷一样,纷纷看向前头街道,果然那儿出现了几条人影。 而一直盯着侧门情况的任荣长,看到突然从街头冒出来的黑衣人,脸色微变,身边的京兵问要不要直接收网将人给抓了,任荣长却是抬了抬手,他看到了这些黑衣人腰间挂着的一个香囊,正是贤王府护卫统一佩戴的香囊。 当初媳妇在枕边对他说过,她怕京兵误伤了府卫,所以以香囊做为暗示。 京兵们也看到了,小声开口:“统领大人,是府上的护卫。” 于是京兵们不动了。 贤王府的护卫快步来到侧门处,那些昏死过去的麒麟军都来不及向周伴发出信号,而吓得不轻的老嬷嬷,此时被柳娘捂了嘴,两人一起躲在暗处,本想着对方是冲着郑宅去的,哪能想这几个黑衣人一上来就将柳娘两人给扣下了。 两人刚要出声,直接被一掌击晕。 柳娘被带走了,那老嬷嬷丢在了地上。 待柳娘从晕睡中醒来时,后脖处还有痛处,一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一顶兰花帐,她竟然是躺在床上醒来的。 第1223章 柳娘认主 柳娘向来警惕,翻身而起,就见自己所处厢房,而厢房中间的小八仙桌上正煮着一壶茶水,茶香四溢,热气扑面而来,那坐在绣凳上品茶的女子背对着床榻。 柳娘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打鼓,熟悉的声音却在此时传来:“你不是刘夫人,也不是来京都探亲的,你应该是来京都寻人的。” 随着温婉的声音,宋九也转过身来。 柳娘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她不仅惊讶于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她,更是惊讶于她说的话。 “你来京都有一段时间了,也知道要寻的人是谁,苦于没有机会,没办法靠近她,而且那孩子与你并不亲近,甚至很陌生。” 宋九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柳娘已经面露惊慌。 “你是吴越国人士?我记得当年岭南一战,陶将军占领了吴越国两座城池,至今还不曾夺回去。” “那年吴越国内乱,皇室中更是立了新主,而你定是在那个时候趁乱逃离的吴越国。” 宋九所猜测的半点不假,接着想起今日的一道菜,美眸盯着惊慌的柳娘,接着说道:“你是吴越国宫里逃出来的,若是没有猜错,你要寻的正是吴越国皇室中的唯一继承人,也是你的小主子。” 柳娘惊恐的朝宋九跪了下来,外头都传贤王妃有识人之术,而今亲眼目睹,柳娘叹服,这识人之术何等精妙,她心头想什么似乎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既然已经被发现,柳娘也只能最后搏上一搏,于是朝宋九诚恳的磕了几个响头,如实说道:“贤王妃都说对了,我是吴越国人,但我对燕朝不会有半点想法,更不想寻到小主来复仇,我只想见小主一面,带小主离开这京都是非之地,从此往后,我们主仆二人隐居山野,绝不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家丑奴怎么可能让这人带走,二哥二嫂那得多伤心,不管眼前妇人所说是不是真正的想法,宋九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丑奴这孩子,她不知道身世就这样留在京都,反而过得自由自在。 宋九笑了,她之所以借机将柳娘留下,并私下里将她救走,不是因为她仁慈,而是不想她来打扰丑奴的生活。 宋九没有应她的话,而是问她:“你与郑家人是什么关系?” 柳娘心头一惊,心头暗忖:“郑家人是前朝帝姬的子嗣一事,她要不要告诉贤王妃用这个来换取见小主的机会?” 就在柳娘犹豫间,宋九已经知道了,她很震撼,刚才带柳娘回来的护院撤退时见到了潜伏在暗处的京兵,是京兵放他们走的,而且一路上都有她夫君打点,宵禁后他们带着柳娘在街头行走也没有被问话。 这一夜她夫君并没有回府,想必还守在那郑宅外,宋九真没有想到郑家果真与前朝有关,难怪当初勇侯抓回来的那个人突然从天牢里消失,而后在曹氏的护卫队里看到过一眼,都是有原由的。 柳娘想了想还是决定将郑家人的身份隐瞒下来,不想节外生枝连累了小主,于是说她入了京都无意中进了郑府做下人以掩藏身份,再暗中寻找小主下落。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葬于京城,要么我给你一笔半辈子无忧的钱财,立即离开京城,从此隐姓埋名,永不提及此事。” 柳娘一听心头苦涩,她若是贪财,先主留给小主的钱财她几世都用不完,先主对她的恩情岂能忘?没有认回小主,她是绝不会离开京都的。 柳娘还没有做出选择,宋九已经知道她是怎么选的了,随即开了口:“来人,将她拖下去。” 府卫立即冲了进来,柳娘见状,连忙开口:“贤王妃,还有一桩事我不曾告诉你,那便是小主与郑家人的关系,能否换得我见小主最后一面,我答应你,若是小主不愿意认,我绝不会纠缠。” 宋九冷笑一声,看了府卫一眼,府卫上前一步扣住了柳娘。 柳娘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带了下去,急中生智再次开口:“贤王妃还不知道小主已经被郑家人威胁了么?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宋九叫住府卫,抬了抬手,府卫纷纷退下了。 柳娘松了口气。 宋九来到柳娘面前,眼神凌厉地盯着她问道:“孩子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 这一次柳娘变聪明了,她惧怕贤王妃的识人之术,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心头想什么贤王妃也能知道,既然如此,她不要去想,也绝不会让贤王妃知道。 柳娘点头,“孩子大了,强留是留不住的,与其这样护着,不如让孩子自己来做选择。” 这话也着实提醒了宋九,想不到丑奴这孩子竟然早已经知道了身世,难怪她发觉这孩子没有以前那么亲近她了,是担心她发现了她内心的秘密么? “吴越国灭了,我不过是先主身边的老仆,寻回小主不过是完成先主的遗愿,若是小主知道了真相她不愿意跟我走,我绝不会强求,我会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我便知足了。” 看着柳娘一脸诚恳的样子,宋九动容,她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拦不住了。 宋九同意柳娘见丑奴一面,由孩子决定是不是愿意跟她走。 吃过早饭后就准备跟三婶一起去兰芳斋的丑奴,见主院里的齐嬷嬷突然过来了,心头还觉得疑惑。 齐嬷嬷叫她去前堂,面色略显凝重,还多看了丑奴两眼。 堂屋里,柳娘压下心头的想法,静静地等着与小主子相见的场面。 穿着一身窄袖长裙的丑奴阔步从外头进来,刚要向宋九行晚辈礼,就看到了堂屋里多出的一个人。 这个人有些眼熟,丑奴很快记起那日在百汇酒楼大街上拦在她马前的妇人,她是曹氏身边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丑奴脸色不好看,心虚的看了宋九一眼,莫不是三婶已经知道她与曹氏私下见过面了? 柳娘还是没有忍住,朝着丑奴跪了下去,“老奴拜见小主。” 第1224章 藏宝图的秘密 妇人匍匐于地,倒把丑奴给弄懵了,曹氏身边的下人岂时对她这般恭敬了? 宋九看了一眼齐嬷嬷,齐嬷嬷立即退下,并屏退了外头守着的下人和护卫。 丑奴没有上前扶起柳娘,而是一脸心虚的来到宋九身边坐下,有些像做错事的孩子看了看宋九。 “三婶,我……我……” 丑奴不想家里人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身世,她多想还像曾经一样,待在任家,做任家的女儿。 “丑奴,你莫急,你慢慢说,你可知她是谁?” 宋九指向柳娘,此时的柳娘跪在地上一脸期盼的看着丑奴。 丑奴立即收回目光,看向宋九,一脸认真且严肃的说道:“三婶,我瞒了您一件事。” 于是丑奴将过年时节她被郑家请去天宫楼的事,她看到天宫楼里的阵法不对劲,拔下了金龙身上的匕首破了郑家的阵法。 丑奴这一番话当真是宋九和柳娘都没有想到的,破了阵坏了郑家风水,折了曹氏寿元,丑奴这一年来没能安生。 宋九听着听着就心疼起孩子来,小小年纪心底藏了这么多的事,她不告诉长辈,独自承受。 可见孩子并没有想要认回去的意思,但是曹氏说是丑奴的生母,害了自己的生母,背负着不孝之名,这孩子得有多难过呢。 这一刻宋九无比的庆幸她没有赶走柳娘,而是准许她说出身世,曹氏根本不是丑奴的生母,郑家也无法再利用这一点与孩子做交易。 柳娘也没有想到小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受到了郑家人的迫害,郑家人当真是没脸没皮,为了复国不择手段,好在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丑奴才知道眼前这位竟然是她亲生父母身边的老仆人,难怪会冒死想要与她相认。 当得知曹氏不是自己的生母后,丑奴松了口气。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柳娘不想再瞒着了,不管如何,小主是任家人养大的,而今又得到了贤王妃的庇护,于是柳娘将怀里宝贝着的两块绣着红枫叶的手帕呈给宋九。 先主给小主留下了财富,但并不盼着小主复国,小小吴越国尚且没有保住,又何须谈当年流光帝姬之仇,那都是先一辈的事了。 柳娘将手帕交出来,只有一个请求,希望贤王妃不计较她们主仆二人的身份,给她们一条生路。 宋九知道丑奴的身世后心情十分的复杂,现在柳娘不用丑奴这孩子做选择,而是与她的想法一样,都是盼着孩子能平静的活下去,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只是当宋九看到柳娘手中的两块手帕后,她记起先前师父莫如水交给她的一块手帕,于是也将手帕拿了出来。 柳娘握着丑奴的小手,一脸欣慰的说道:“这双面绣绣着枫叶,看似简单,实则暗藏当年流光帝姬的藏宝图。” “若是能找出当年流光帝姬的行军图,便能找到藏宝的具体位置。” 柳娘将知道的事全盘托出,同时也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小主,以后小主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宋九倒也同意让柳娘留在丑奴的身边,至于二哥二嫂那边,她决定瞒下来,想必丑奴这孩子也不愿意将真相告知家里人。 到底是亲生父母身边的老仆人,丑奴自然也想将柳娘留在身边的,可是她也担心留下柳娘而害了任家人,于是看向了三婶。 宋九点了点头,问起流光帝姬的行军图在何处能寻到? 这事儿倒有些难了,流光帝姬当年战败后开始往南逃,那是边打边退,直至逃到南蛮时失去消息。 不过柳娘见过一眼行军图,正是在曹氏的手中,于是说了出来。 宋九突然想到一件事来,当年陆清颖给了宋九一块绣着花卉的锦布,且因为这块锦布上的秘密陆家遭人陷害,而后宋九又得到了绣有江山图的鲛绡料。 宋九这就去了书房,将两块料子拿出来,随即展开在桌上,按着梅绣针法找出来的线索,宋九绘出两处毫无关联的图案来。 柳娘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惊声开口:“正是流光帝姬的行军路线。” 很快柳娘又“噫”了一声,随即一脸严肃的向宋九请求,“贤王妃能否拿出燕朝的江山图出来,越细致越好。” 这种舆图,一般人还真就没有,宋九也是入了京城后,在肖五郎那儿得到的,于是将江山图展开。 柳娘上前将宋九描绘出来的图隔着薄纸对着光线照应着江山图的地方,随即面上一喜,说道:“原来曹氏手的行军图竟然是假的。” 柳娘在曹氏手中看到那张行军图,的确已经收藏了多年,郑家做为流光帝姬的后世子孙,按理所收藏的行军图应该是真的才对。 “我明白了,难怪在黑市里能买到当年流光帝姬的行军图,原来与当年那件事有关。” 于是柳娘说起当年郑家家主派人去往吴越国的事,当时郑家的藏宝图丢了一角,被人故意补上,原来并不只是丢失了红枫叶手帕,而是行军图的丢失。 所以曹氏手中的那张行军图是假的,市面上流通的那张行军图也恐怕是假图,是当年有人故意泄露,而真正的行军路线图,早已经利用梅绣藏于绣品之中。 而宋九好巧不巧的将这些收集了起来,这路线图上的细节之处,正是三块枫叶对上的点。 在柳娘的操作之下,宋九终于将这一切串连了起来,然而比对了许久后,柳娘面色沉重起来。 “为何上面所露出的位置是当今的凤翔府?没有具体的位置,也没有机关标视,这不对劲,我曾听先主提及过,藏宝之地极为凶险,若后世子孙未能出现真命贵子,不得打开宝藏大门。” 就在柳娘困惑之际,宋九忍不住开了口:“会不会当年郑家丢失的一部分根本没有寻回来,所以红枫叶手帕实则是四块亦或是五块,而这行军路线图也少了一部分,不是说流光帝姬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南蛮么?” 柳娘这就看向燕朝江山图,还别说,眼下能看到的路线图并没有到南蛮之地,或许真的丢了后半段,那后半段里还有一处藏宝地? 宋九盯着江山图看,陷入了沉思。 第1225章 顾谨言受伤了 丑奴看着路线图截止的地方再往南蛮之地移动,突然感叹道:“这中间指不定还经过咱们家乡安城。” 的确有经过之处,倒也不是奇事。 “丢失的东西会落在何处?” 宋九喃喃自语。 柳娘努力的回想起当年郑家派人去吴越国皇宫面见先主时的场景,可惜她那个时候太过年轻,没重视这件事,也只是听到一点点而已。 “听说当年丢失的东西是从道观里出去的,那个时候郑家还只是术士。” 柳娘刚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三个字,“寮清门。” 宋九和丑奴是听说过寮清门的,当即看向柳娘。 “我不知寮清门是地名还是什么,但是我记得那人提及这三个字。” 柳娘话才落,丑奴便开了口:“我知道,那是一个江湖门派。” 难不成丢失的那部分已经落入寮国人手中? 柳娘叹了口气,“丢失的不止是藏宝之地的隐秘处,恐怕还有藏宝地的机关暗器,我听先主说当年流光帝姬所遗留下来的不仅仅是复国的财宝,最重要的是当年用的火器谱以及打造的一大批火器存留,若是面世,能炸毁半个燕国的火器库房。” 柳娘是半点没有隐瞒了,连这种隐密都说了出来,柳娘说完,面露愧色,为了小主能平安活下去,就由她来做这个罪人,死后无颜面对先主,她也认了。 宋九也没有想到柳娘真的半点没有保留的说了出来,若是前朝流光帝姬遗留下来的是火器,那可就麻烦了,无论如何不能落在别人手中,否则燕朝不保。 一时间也谈论不出一个好结果,柳娘先留了下来,为了瞒着二房,在贤王府上,柳娘成了宋九身边的随侍嬷嬷,实则由她来照顾着丑奴的起居。 三弟媳身边突然多了一个随侍嬷嬷,大房二房自然不会怀疑,府上也是很平静,唯有每日跟着去兰芳斋的蓉姐儿,头回见到柳娘时,竟然露出一丝惊讶目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要不是宋九能听人心声,她都差一点儿没有发现,那会儿蓉姐儿第一眼看到柳娘穿着贤王府嬷嬷的下人裳时,她一脸吃惊的想着:“她怎么入了府?” 正在教导祥姐儿和瑞姐儿规矩的宋九,在突然听到侄女的心声后,连忙看向蓉姐儿,然而也只有这一个想法,之后的一路,蓉姐儿想的都是兰芳斋的账本,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宋九都要以为自己幻听了。 柳娘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兰芳斋,也不怕在京城里露脸,甚至于柳娘提到郑府私养的兵,还强行将曹氏请回内城府宅居住一事,宋九也不怕郑家有所行动,比如来灭口。 不过这段时间,宋九不打算出城,便是丑奴出门,她都多派了两名暗卫跟着。 郑家发生的事,在京城权贵圈中传开,前两日传出郑家大房夫妻闹和离,还有人说曹氏得了和离书准备回娘家去,没想这今日又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曹氏在外城住不惯,为了回内城郑府居住而寻的借口。 至于郑家大子在花坊养花魁一事,如今再去查,哪还有那花魁的踪影,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一样。 唯有京城守城军京兵却静悄悄地换了巡逻的岗位,巡逻时也更加的严密起来,整个郑府都在京兵们的盯梢中,外松内紧,不知门路的人还当以为京城里仍旧像往常一样松散,进出自由。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转眼来到了寒冷的冬季,朝中一封定城来的战报打破了这个冬季的安宁,定城守军顾将军中计落马,两万守军损失了三千精锐方守住了城门。 至于顾将军的伤势,战报里没有,朝中讨论完的官员也都瞒下了这个消息,只有少数的几人知道内情。 顾府勇侯上了朝,知道内情后也不敢将此事告知三房,担心他们孤儿寡母的受不住,而宋六还如往日一般在食肆里忙碌着,努力的赚钱养儿子,买笔墨。 贤王府里,宋九夫妻不曾入宫便也不知此事,倒是宋九收到了燕北的捷报,燕北边关由晋王父子守着,到底是守住了燕山府,也是损失了无数将士的性命,换得了边城的安稳。 寮国人元气大伤,但听晋王的传信中有说,寮国门面上斗不过燕朝的火器,开始四处搜罗燕国遗失的火器谱,若是一旦被寮国人研究出来,恐怕会卷土重来,所以不能回京城。 贤王府里,冬至那日丑奴突然给二房的院里置办了不少用具,又给家里人置办了衣裳褥被过冬。 任家二房不知丑奴的钱财是从何处而来,当以为是准女婿孔修宝给丑奴送来了钱财,丑奴才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销。 唯有宋九知道,柳娘的到来,也将丑奴生父生母留下来的财宝交付给了她。 吴越国虽小,但吴越国国君的财富,又岂是一般人能比的,便是现在,宋九手上的财富都不及丑奴,何况落在丑奴手上的不仅仅是田地和铺子,还有实打实的数以万计的南珠。 那些南珠之品质,皆是吴越国皇室千方百计搜罗而来,听说在海上贸易,金银行不通的地方,南珠却可以通用。 而柳娘将这一切全部交给了小主,保小主这一世无忧的安逸的活着。 丑奴知道爹娘都误会了便也没做解释。 随着京城里的百姓准备着过冬之际,一天夜里,一辆马车带着几个残兵匆匆入了京城,随即马车快速驶入勇侯府。 本该守在定城的顾谨言竟然半夜被亲兵抬了回来,回来的顾谨言重伤昏迷未醒,而此事并没有在战报中提及。 勇侯顾先润连夜入宫向皇上请令,他代替侄儿去往定城镇守边城,同时请求皇上莫怪罪侄子私自送回京城之责。 只知定城一战,损失三千精锐,却不知主将竟然伤得这么重。 荣晏猜测着恐怕是守将顾谨言担心自己受重伤一事被敌国守将知道,而故意掩瞒的。 至于送回京城来,多半也是他身边亲兵的主意,而守将重伤的消息若有细作传回褚国,那定城恐难保住。 于是荣晏准了勇侯的请求,由顾先润领兵出战,连夜去往定城。 第1226章 宋六夫妻相见 至于顾谨言,荣晏将韩稷派出宫去给他疗伤,顾家满门忠烈,定城大乱,朝中又无勇将可用之时,还得勇侯再次出山,于此,荣晏对顾家越发的看重。 韩稷跟着顾先润从宫里出来,顾先润有令在身,没法回顾府,只得向韩稷再三交代,定要保住侄儿顾谨言的性命。 整个顾家,若是顾先润没了,也只有三房的侄儿才能挑起家族重担,这勇侯爵位定然也是落在侄儿身上的。 韩稷明白顾先润的用心良苦,向其保证,定会竭尽所能治疗顾谨言的伤势。 顾先润这就打马去了京师营,连夜带兵去往定城。 清晨,城东宋记食肆才开门,等在门外的顾府下人连忙上前向宋六禀报着情况,这下人是宋六的婆母梁氏派来的,昨个儿夜里顾谨言回了京城的事,外头人根本不知道。 那顾府下人也是小心谨慎的将宋六请去马车中,随即催着马车快走。 卫书莹从食肆里追出来,顾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了,走得这么急促,想必是顾府出了事,于是卫书莹回屋准备了吃食,照顾着三个孩子吃了早饭去往国子监读书。 马车里,宋六的手还是抖的,丈夫顾谨言回来了,结果却是被亲兵抬回来的,婆母叫人给她传话,却叮嘱她千万别在路上哭,可是宋六忍不住,眼泪哗哗往下落,却不敢出半点声。 终于马车到了内城顾府的大门外,宋六连忙用手帕抹去眼泪匆忙下了马车。 那下人看到宋六红了的眼眶轻咳了一声,宋六知道自己此刻不该哭,可是真的忍不住。 宋六心里有怨怼,丈夫这么多年守在定城不回来,回来了就是半死不活的,想来宋六既心疼又难过。 顾府三房的二层楼房里,顾谨言被亲兵抬回来后一直昏厥未醒,从宫里来瞧病的韩稷竟然也皱起了眉头。 好在亲兵送回京城还算及时,不然再耽搁下去,人怕是难醒了,可见这一次顾谨言的伤有多重,而他一直镇守边城,却是没有向朝堂上提过半句。 韩稷上完伤药从里间出来,看到外间拿帕子抹泪的梁氏,劝慰道:“人能活着回来就好,夫人别太忧心,老夫定会治好顾将军的伤。” 梁氏一脸感激的起身要朝韩稷跪下去,韩稷哪敢受这么大的礼,连忙侧开,劝了一句。 门外传来匆促的脚步声,梁氏已经猜测出是谁来了,只得起了身又坐回交椅中去了。 宋六匆匆进了屋,都顾不上向长辈行礼了,而是焦急的盯着房门处,丈夫顾谨言就躺在里屋,宋六看到婆母红了眼眶,暗感不妙。 好在韩稷看到宋六这个熟人,猜测着她定是误会了,连忙说道:“人没事,既然回了京城,老夫定会治好他。” 听到韩稷承诺的话,宋六脚下一个踉跄,堪堪稳住身子,这才含泪看向婆母梁氏。 梁氏知道她焦急,独自养大两孩子,等的就是这一刻,于是抬了抬手,叫宋六直接进屋去,也不必讲这些虚礼了。 宋六再也顾不上其他,脚步匆快的进了房间。 看到床榻上气息虚弱的丈夫,宋六放慢了脚步,来到床沿边坐下时,她双手握紧了顾谨言的手,再也没办法隐忍,将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的哭了出来。 许是夫妻同心,一直昏迷着的顾谨言,他的手指突然动了,眼皮子艰难的抬了抬。 宋六还伏在床榻边轻声哭着,一把熟悉又虚弱无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哭,我……还活着。” 顾谨言说话很艰难,然而在这静谧的卧房里却仍旧很清晰,宋六震惊的抬起头来,随即朝外头喊道:“娘,韩先生,我夫君他醒了。” 在外头跟梁氏说着话的韩稷听到顾谨言醒了,一时间竟也很意外,毕竟这一身的伤,他还以为得下几剂猛药才能将人唤醒呢,没想到宋氏进了屋就将人叫醒了,果然是夫妻情深。 儿子醒了,梁氏高兴坏了,也顾不上仪态,快步进里屋看儿子去。 韩稷露出笑容,快速写下药方交代顾府下人赶紧去抓药。 定城战况,并没有在京都传开,便是顾谨言被亲兵带回京城,勇侯顾先润连夜去往定城镇守,此等大事皆不可能在京城传开,朝堂上更没有提半句,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亲近官员能在皇上那儿得到消息。 贤王府自然是不知道顾府发生的事,这会儿的宋九还因柳娘的出现,丑奴告知了郑家人利用阵法陷害她的孩子一事而心头不快。 宋九趁着丈夫打探郑家私军一事,她也没有闲着,借着兰芳斋打听起郑家父子之间的情况,尤其是曹氏被强行请回内城,和离书的事也闹了乌龙,宋九隐约觉得曹氏不会就此罢休。 曹氏是术士出身,学了一身的本事,岂能受制于郑家呢? 正好在此时,宫里魏贵妃突然送来帖子,邀请宋九入宫一聚。 宋九已经许久不曾入宫了,魏贵妃突然送来帖子还有些意外,在此刻叫她入宫,定是有原由,且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宋九入宫,身边只带上了蓉姐儿,蓉姐儿向来沉稳,做事也心细,跟在她身边有什么事儿,还能与侄女儿商量一番。 两人在这日晌午时分入了宫,一路上宋九还在想着这一次魏贵妃要见她的目的,蓉姐儿却突然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起来。 “恐怕是圆子弟弟的婚事。” 宋九看到蓉姐儿的猜测很有些意外,这孩子果然想前头去了,她刚才也在猜测着这事儿,只是上一次入宫她已经断了魏贵妃的念头,怎么又起了心思? 蓉姐儿接着在桌上写字:“定城生变,顾将军回京城了。” 宋九惊讶的看向蓉姐儿,此等大事,便是她夫君都不知道,蓉姐儿是怎么知道的? 若是蓉姐儿的消息没有错,那魏贵妃这一次叫她入宫的意思,难不成想将大福寺清修的顾家小女嫁入东宫? 宋九仔细琢磨着。 只是马车也很快到了宫门,两人坐步辇来到了凤栖宫。 第1227章 姐弟感情深厚 魏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莫念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宋九来了,一脸恭敬的行了一礼。 只是莫念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她们带入主殿,而是将两人往花厅带,宋九有些疑惑,“莫非前殿还有其他人在?” 莫念是宋九一手提携的,自然对她恭敬,倒也不瞒着,点了头,还说出了来人正是郑御史的儿媳妇曹氏。 宋九一听曹氏在凤栖宫,嘴角微微一扬,这就有意思了,郑家才闹出和离的丑闻,曹氏居然有心情找来凤栖宫。 正说着呢,莫想过来请人了,许是魏贵妃改变了主意,由得宋九两人见到曹氏。 待宋九和蓉姐儿来到主殿外时,殿里,魏贵妃与曹氏正在探讨上香的日子选在哪日才是黄道吉日。 宋九进来了,魏贵妃立即朝她招手叫她过去,魏贵妃显然今日心情不错,上来就问宋九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去大福寺上香? 魏贵妃没确定好要不要去,此刻看着宋九带着些许期盼,瞧着意思她若是不去,魏贵妃大概也是不会去了。 而在那桌几上,一张贵女的生辰八字批注露了出来,宋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只见上头备注着顾彩芬三个字,而八字批注上,是国师亲笔所写:“衣食天注定,人合家亦顺,贤妻夫祸少,镇宅有功名。” 没有精彩的批注,却是宜室宜家的好八字,宋九大概知道魏贵妃为何会受曹氏鼓动去大福寺上香了,因为大福寺里住着顾家母女在清修。 至于曹氏为何要在今日入宫,再鼓动着魏贵妃出京城,恐怕上香是假的,为着自己逃离京都才是真的。 宋九掀眸看向曹氏,曹氏面色虽然平静,内心却是有些焦急,心头暗忖:“若这一次不成,恐怕我与女儿难以逃出京城,所以大福寺一行,定要成事才好。” 魏贵妃见宋九许久未答,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声:“贤王妃可愿意随本宫去大福寺上香?” 曹氏尖着耳朵,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宋九,似乎她能不能出京城,全在宋九的一句话之间。 宋九收回目光,垂下眼帘,笑着接了话,的确是许久不曾去大福寺上香了,是得去一趟呢。 魏贵妃的目光从顾彩芬的八字批注上收回,心情大好,于是就定下了,按着曹氏的说辞,两日后是个好日子,那日的天气也是阳光明媚,正适合出行。 宋九明显的感觉到曹氏吁了口气。 这一顿饭,宋九不愿与曹氏同桌而食,并借口兰芳斋有事,先一步向魏贵妃告辞。 回去的马车上,一直沉默未语的宋九终于开了口:“蓉姐儿,我有一件事得安排你去做。” 这孩子果真聪明,宋九想到的,蓉姐儿也想到了。 宋九提到公婆买的城北的那块地,她前不久跟婆母聊天有提到过这块地,公婆想在那儿建院子,再开春后开始种植果木树,所以眼下院子还没有建成,但是公婆时常过去监工,那儿有处小屋先住着。 宋九一提到城北的地,蓉姐儿便点了头,并在桌上写下:“三婶,我回府后立即去见阿奶,这几日天冷,恐怕会下雨,可以暂时停工,等过完年再修建院子也不迟。” 宋九点头,这孩子深知她意。 两人回到了贤王府,蓉姐儿果然直接去了东院。 宋九有个计划,而这个计划才生出想法,蓉姐儿便知道了她的意思,等到去大福寺上香的那日,宋九会盯紧曹氏,只待出了京城后,曹氏母女想办法离开,她就顺势将母女二人带走。 曹氏所行之恶事,绝不可能就此作罢。 只是在这桩事之前,宋九心头还有一桩郁闷的事,那就是魏贵妃带她去大福寺上香的用意,正是去见顾家母女。 至于蓉姐儿提及的顾谨言已经回京城的消息,明日去食肆见宋六,定能知道细节。 宋九心头存着事,得知双胞胎两孩子都从国子监回来了,宋九这就去了小团子的院里。 小团子果然没有像弟弟那样去校练场,而是在屋里练字,许是太过认真了,宋九过来时,小团子竟然没有察觉。 宋九看着桌案上一手笔走龙蛇的好字,很是震撼,然而仔细一看,察觉小团子努力练字竟然是在练笔力,而纸上的字体怎么与小圆子的字一模一样。 宋九的目光落在女儿手腕上的铁砣上,这铁砣怕得有五六斤重了,双腕上都有一个,挂着如此重的铁蛇写字,手中的笔笔尖还如此沉稳有力,当真不可思议。 小团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是母亲,面色有些惊慌,想要将桌上练的字捂住却已是来不及。 宋九握住孩子的手,拿走孩子手上的笔,一脸沉重的说道:“自打你得了寒症回京城后,你就变了。” “你学弟弟走路,学弟弟的行为举止,如今更是学弟弟的一手好字,你日夜苦练,娘知道你心头是怎么想的,只是你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家,岂能如此辛苦?”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小团子还以为瞒得好,她由着母亲解开双腕上的重砣,由着母亲替自己的双腕擦上药膏。 “娘,我不悔,我今日所受之苦,来日定能帮到弟弟。” 小团子一脸坚定的看着宋九,“娘,我和弟弟是双胞胎姐弟,天生便拥有着同样的长相,如此也算是老天爷给了我们彼此一个保障。” “其实在我每日偷学弟弟的同时,我也见弟弟在偷偷地模仿我,所以我平时在国子监,我向来是端庄得体的大小姐,我话不多,是不想弟弟学得辛苦。” “所以我们姐弟二人都在成就着对方,却默默地将这一切都藏在心底,娘亲不会怪我们么?” 宋九哪会怪两个孩子呢,他们能变成今天这样,也正是当初回京路上所受到的遭遇,使得两孩子有了危机感,更是因此而伤了小团子的身子,一辈子都将不会有子嗣。 说到这些往事,宋九心疼他们还来不及,从小到大,两孩子因为出身的不凡,处处受人刁难,到了京都才总算过上安稳日子。 宋九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手上因练字起的茧子,叹道:“所以你右手字写得工整,是不想你弟弟学得辛苦,可是如此。” 小团子点头。 第1228章 曹氏要逃 宋九将女儿拉到八仙桌前坐下,两孩子用心良苦,她不会责备,不过眼下有一桩事她来问小团子,也算是问对人了,于是说起今日入宫见魏贵妃时在桌案上看到的那张生辰八字批注。 宋九虽没有明说,小团子却是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她轻笑出声,反而靠在母亲肩头说道:“娘,弟弟天生便是君王,我太了解他了。” 宋九还有些没听明白,小团子接着开口:“君王本无情,奈何凡胎身。弟弟在没有遇上自己心爱的姑娘前,他娶谁都一样,何况顾家满门忠烈,娶顾家小女为妻,有何不可?” “再说感情也可以婚后培养,爹娘不就是如此,弟弟虽说只有十四岁,但是他是太子,不能与平常男子相提并论。” 君王本无情,奈何凡胎身。宋九心头默念,倒是她想多了,只是做为一个君王为何连婚姻之事都不能自己作主了,如此说来,庄户家里倒是简单些。 不过女儿也没有说错,婚前没见过面没有感情,婚后也是能培养出感情的,就好比她和她家夫君。 宋九豁然开朗,拍了拍女儿的肩,还是女儿提醒了她呢,如此正好趁着这一次陪魏贵妃去大福寺上香,仔细的看一看顾家小女到底是什么品行,虽然她有些看不上这顾家二房。 人家顾家三房还出了一位勇将,这顾家二房却只盼着大伯的爵位继承,没有什么真本事,养出的女儿但愿如国师批注的,是位贤妻才好。 此事宋九没有跟家里人提起,而这一次跟魏贵妃和曹氏去往大福寺上香,宋九决定带柳娘和丑奴前去,留下蓉姐儿掌管兰芳斋。 上香的那日大清早的,宋九便坐马车在宫外等着了,反而曹氏的马车不见踪影。 魏贵妃出行,身边带了不少禁卫军,宋九跟在魏贵妃的马车后面,直到来到了城门口才看到郑府的马车,那马车里只坐着曹氏母女。 宋九挑开一角车帘子,正好对上曹氏也挑开车帘往外看,隔着如此近,宋九能明显的察觉郑家小女闷闷不乐并不想离开京都。 出城时,魏贵妃还是朝郑家护卫队里多看了一眼,去上香曹氏却带了这么多的仆人,护卫反而少了些。 佛门是清修之地,曹氏如此注重享受,魏贵妃是不高兴的,虽然没有指责,却是一路上将宋九叫来身边,与曹氏显得有些疏离。 此去大福寺得一日光景,早早出发,傍晚到达,中途还可以停下来休息,而今的天气还正如曹氏所说的阳光明媚,适合郊游。 就是不知曹氏会在何时何地动手?她从郑府带出了这么多的娘家下人,郑家人没有半点怀疑么? 宋九正这么想着,前头车队突然停了下来,贤王府的护卫去前头问话,原来是曹氏向魏贵妃请求就地休息,似乎有些身体不适,瞧着这也快到晌午时分,魏贵妃也就同意了。 曹氏带着女儿郑美姬磨磨蹭蹭的从马车上下来,母女二人面色略显苍白,眉宇间有心事,正要朝魏贵妃走去,就看到了魏贵妃身边站着的宋九,还有宋九身后的柳娘和丑奴。 那一刻,曹氏的脚步停下了,她瞪大了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柳娘和丑奴。 曹氏派了不少人去追查柳娘的下落,明明一个没有逃出京城的吴越国人,竟然藏在京都没有被人发现,曹氏还找不到她,本就是桩奇事,如今总算真相大白,原来她藏在贤王府。 所以丑奴也知道不是她的亲女儿,曹氏思及此嘴唇抿紧,她当初可是把她当亲女儿看待的,真没有防着她会破了自己的阵法,折了她的寿元。 直到女儿郑美姬的轻唤声才拉回了曹氏的心神,曹氏心头暗忖:“柳娘留她不得,在离开京城前定要将此人带走,绝不能落在他人手上,那世上唯一的藏宝图只有我能知道。” 曹氏这么想着,脸色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她来到魏贵妃身边行了一礼,魏贵妃明显不太待见曹氏,郑府的事是听说了一些的,曹氏这一次邀她去大福寺是个什么心态,她根本不关心,但是利用她就是动机不纯。 魏贵妃转身朝阴凉处走,边走边吩咐:“叫御医给郑夫人把脉,不知郑夫人是哪儿不舒服?” 曹氏故意找的借口,不过她也不怕揭穿,的确这几日操心又加上天凉,她是染了伤寒,不过在离开京城的机会面前,小小伤寒算得了什么。 宫女们快速的将团蒲矮几展开,扶着魏贵妃坐下了,魏贵妃将宋九叫到了身边,倒是曹氏有自己的下人递了一张圆凳,正在给御医把脉。 半晌后,御医来向魏贵妃禀报,曹氏的确有伤寒之症,开了药方吃几次便能痊愈。 魏贵妃见曹氏没有撒谎,也就没多说什么。 曹氏母女坐过来的时候,回头吩咐下人将府上新做的一道桂花饮送来,曹氏更是借着这一次染上了伤寒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唯有这桂花饮入口香甜,为此喝了不少,这一次一并带了出来,便是给众人品尝一番的。 随着曹氏话落,郑府的下人将桂花饮呈了上来,宋九朝那小罐子看了一眼,曹氏的话又传了来,“取的是日出之初的天水熬出的桂花饮,味道清甜中带着桂花清露之香,虽然在京城不常见,在外地却多是普通百姓最喜爱的饮品。” 宋九突然接话:“这桂花饮可是出自夔州?” 曹氏微愕,看向宋九,不紧不慢地倒好桂花饮的小盅呈给魏贵妃,而后接了宋九的话:“贤王妃竟然知道夔州有桂花饮,的确,在夔州的百姓,多以各种花草为饮,从而出了一张花草饮谱在民间流传。” “所以郑夫人是思念起家乡么?前不久听说郑夫人和离要回家乡去,看来不假。” 宋九倒是什么都敢说,果然曹氏的脸都白了,要不是在魏贵妃面前,倘若是在兰芳斋,曹氏怕是要生气了。 “贤王妃说笑了,外头的传言不可信,我不过是怀念起家乡的吃食罢了,再说人一生病就脆弱,就会忍不住想吃小时候爱吃的东西,这也是人之常情呢。” 第1229章 追上曹氏的车队 曹氏亲自给宋九也倒了一盅,宋九端起来闻了闻,一股桂花香扑入鼻腔,宋九轻笑出声,“瞧着这桂花饮的汤色,以及这股浓厚的香甜之味,恐怕这样的花草饮不是普通百姓能吃到的。” 曹氏看向宋九,尖着耳朵听着她还想要说什么,毕竟没一句话能听的,然而她忍着。 “两日前我入宫,我见郑夫人在挑选吉日,说两日后去上香是黄道吉日,还说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想不到郑夫人竟然还会观天象,看气侯,更会测算吉日,可不一般呢,莫非郑夫人在闺房中跟着某位高人学过术法?” 曹氏的手中的杯子抖了抖,她强行稳住,真是气得咬牙切齿了还得露出笑脸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宋九,说道:“贤王妃真能说笑,我一位后宅妇人,哪懂得这些,不过是凭着日常经验,能感觉到空气比较干躁,因而断定近两日不会下雨罢了。” “而且这种断天气的方法,普通百姓也是会的,并不见得多稀奇,不过我倒是奇怪了,贤王妃从乡下而来,又从小在乡间长大,按理比我更能看天气才对,可是贤王妃却对此一无所知,莫非从乡下而来的传言是假的?” 借机提起宋九的出身,是想激怒她么,宋九不过是故意拖延着不喝这桂花饮罢了,宋九的眼角余光已经看到郑家的下人给席地休息的各家护卫和宫女下人都送去了桂花饮,有备而来的呢。 一旁的柳娘自然没有心思喝桂花饮的,甚至只要是曹氏的东西,她都不会吃,而丑奴却在喝下第一口后反应了过来,从小到大跟着毒圣韩先生学习中长大,没少碰毒。 研制毒药上,丑奴不及裴小西,但是这从小毒药中喂大的身体,不是一般的毒能对付的,而她的舌尖更是敏感,一口就尝了出来。 就在丑奴想要出声制止所有人别喝桂花饮时,突然宋九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丑奴连忙看向三婶,跟着三婶这么久了,还是有些默契的,丑奴反应了过来,于是没有作声,接着喝起她的桂花饮,还不忘拉了拉柳娘的袖口,催着她也喝。 曹氏是没有看到宋九有没有喝桂花饮的,但是柳娘和丑奴美美的喝着,她也就放了心。 “贤王妃,莫不是被我说中了。” 魏贵妃皱眉,曹氏这是怎么回事,贤王妃的出身岂是她能轻视的,魏贵妃刚要开口,突然身子一歪倒了地,晕厥前还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给宋九递消息,哪能想宋九与她一样,也跟着倒了地。 丑奴和柳娘也是应声倒地。 转眼间,休息的地儿倒了一片,除了郑府的护卫和下人,已经无一人清醒。 郑府的护卫里有人察觉不对,他们正是郑墨岩安排在曹氏身边的麒麟军,只可惜这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曹氏身边的亲信护卫先一步一刀结果了他们。 曹氏冷漠的看了宋九一眼,随即起身看向被杀的麒麟军,喃喃自语道:“竟然敢派人监视我,只要我能出京城,谁也别想拦住我。” 没有了阻拦,曹氏放心了,立即召集身边下人和护卫,赶紧收拾收拾,快快离去,只是在离开前,又叫心腹护卫将柳娘一并给带走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郑美姬终于有了慌张,她看着倒了一地的人,一脸震惊的看向母亲,惊声开口:“娘,你杀了贵妃娘娘?” 曹氏瞪了女儿一眼,她还是知道分寸的,岂能真的对魏贵妃下杀手呢?除非她不想活了。 不过是给这些人下了些药能让他们安睡几个时辰,等天一黑,他们已经离开多时,想来魏贵妃气归气,到时候不过是向郑家找麻烦而已。 曹氏强行将女儿拉上马车。 郑美姬真的舍不得离开京城,她多么想留下来,可是母亲一心想要走,郑美姬没了办法,挑开车帘子看着越来越远的京城而暗自伤感,她心悦的男子,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等到了夔州,我们安顿下来,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只要咱们手上有钱,也能一世快活。” 曹氏算是看明白了,什么荣华富贵好前程,她身为一介妇人,钱财上得靠夫家,权势上更得看夫家的能耐,而她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术士妇人罢了。 什么复国之重与她何干,她的寿元本就短了,余生她只为自己活,好好活。 就在曹氏的马车离开没多久,原本昏睡一地的营地突然有几人坐了起来。 宋九根本就没有喝那桂花饮,而丑奴即使喝了也不怕这种药,根本对她没有效果。 丑奴起身后立即从怀里拿出药膏看向宋九,“三婶,我能弄醒他们。” 就是刚才曹氏将柳娘带走了,丑奴差点儿出手,好在三婶暗地里提醒了她。 宋九交代丑奴给贤王府的护卫们解了毒,随即几人翻身上了马背,走时宋九看了魏贵妃一眼,只能让魏贵妃受些委屈了,就席地而睡,等会儿办完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追曹氏的途中,丑奴还是忍不住追上宋九的马,疑惑的问道:“三婶,我有一事不明白,三婶是怎么知道那桂花饮里下了毒?而且那毒不会毒死人。” 宋九就坐在曹氏对面,她想些什么,宋九也自是知道了,若不是知道曹氏并没有下杀手,她不会就势而为。 便是刚才曹氏要带走柳娘,宋九也有些犹豫的,曹氏对柳娘是动了杀心,只是她似乎还有些顾虑,没有第一时间杀了柳娘。 曹氏一行人坐的是马车,又带了细软和下人,行路慢了些,而宋九一行人各人一骑快马加鞭的追上去,却是极快速的。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一前一后的两波人马在山谷中追上了。 马车被强行扣停,曹氏一脸不敢置信的挑开帘子看向车前的宋九。 曹氏身边的护卫纷纷拔刀准备大战一场,曹氏却叫住了他们,眼下曹氏不仅要避开麒麟军的追捕,还要不被京城里的人发现她离开的真正目的。 第1230章 曹氏被带走 柳娘虽然在马车里受曹氏所控制,但是柳娘投靠了贤王妃,曹氏很清楚,她手上有藏宝图一事多半已经被贤王妃知道。 曹氏的目光朝山谷周围看了一眼,心里暗忖:“若是就借着这山谷幽静将贤王妃杀了灭口,是不是她离开京城的真正目的就无人得知了?” 曹氏正这么想着,宋九哈哈大笑起来,宋九也看了看周围,叹道:“倒是一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随着宋九开口,她手一抬,宋九身后的暗卫突然抓着两人现了身,而那两人正是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曹氏的暗卫,这么多年了,曹氏身边的两名暗卫从来没有被人察觉过,没想到今日还没有出手,人就被贤王妃给抓了。 这一刻曹氏开始有了惧意,想要杀贤王妃灭口恐怕非易事,于是目光落在马车里仍旧昏睡的柳娘。 宋九此刻朝丑奴看去一眼,丑奴领略到三婶的意思,突然从马背上纵身一跃,借着精湛的轻功飞入了曹氏的马车中,那些拦在车边的护卫只觉得有股厉风朝面门袭来,下意识的一个闪躲,丑奴就不见了。 没一会儿,丑奴从马车里现了身,她的手扣在曹氏的脖子上看向外头人,“放下武器吧。” 郑府的护卫见状,一个个的不敢有所动作了,唯有被丑奴扣住的曹氏,气得双眸通红的看着这一切,咬牙切齿的艰难的开口:“我……我是你娘。” 现在还敢说是她娘么? 丑奴更加生气了,她跟曹氏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就在两人僵持着时候,马车里才反应过来的郑美姬在看到丑奴这般扣住自己的母亲时,贵女娇娇也生了杀气,她拿起几案上的茶壶就朝丑奴砸来。 哪能想一直盯着外头一举一动的丑奴像是背后有双眼睛似的,竟然在郑美姬动手之时她的半个身子也动了,郑美姬甚至都没有看清丑奴是怎么出的手,只知有掌风袭来,而后被击晕了过去。 丑奴淡漠的看了一眼倒下的郑美姬,而被扣住的曹氏在此刻惊叫出声,“美姬……美姬。” 宋九懒得看一眼,而是快速解决了这事赶回去,免得被魏贵妃发现。 马车外,贤王府的护卫与郑府的护卫打了起来,主母被扣住,郑府的护卫注定是打不过的。 终于没多会儿山谷又寂静了下来,郑府的护卫倒了一地,皆是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宋九一边交代着护卫将这些人全部扔上马背带走,一边又来到了马车前,看着双眸通红的曹氏,语气冷淡地说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利用平生所学来对付我的孩子。” “你那些邪术,不行正道,这就是报应。” 曹氏也知道自己逃不脱了,她不甘心,好不容易借着魏贵妃之势躲开了郑府逃离了京城,眼看着自由就在眼前,而今又什么都没了。 当初她设阵法陷害当朝太子,那时的她没想过今日,如今为时已晚,徒有满腔的恨意。 曹氏朝宋九“呸”了一口,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倒是后悔当初没有再狠心一些,弄死当朝太子,如此你今日也嚣张不起来。” 曹氏是真不怕死,不待宋九下令,丑奴直接气得一掌将她给劈晕了。 宋九那日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交代蓉姐儿去劝公婆暂时停止城北瓦砾地的修建,而今曹氏一行人也就有了藏身之所。 贤王府的护卫分成两波,一波人马押送曹氏等人回城北瓦砾地扣押起来,等宋九从大福寺赶回来,她再亲自审曹氏。 陷害她儿子的事是要讨回来的,但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来,那就是郑家的私兵,那个画像个的人是前朝遗留,郑家到底还有多少前朝残部追随,这涉及到燕国的安稳,宋九该以大义为重。 于是曹氏一行人皆数被绑走了,宋九带着余下的人清理了现场,这才匆匆的赶回营地去。 营地里,魏贵妃一行人还倒在原地,而曹氏离开时杀的那几个护卫尸体也在原地。 丑奴见了,问三婶要不要收拾一下,宋九上前看了一眼被杀的郑家护卫,扒开袖口,在胳膊上看到了一个纹着麒麟神兽的图腾。 宋九错愕,郑家的护卫都会有这样的图腾么? 丑奴见天色不早了,催促着三婶,若是将这些尸体送走,得快些了。 宋九放下尸体的袖子,交代护卫收拾好现场,将尸体也一并带去瓦砾地藏起来,她到时候定要问一问这手臂上的麒麟图腾是什么用意?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宋九看了丑奴一眼,在魏贵妃身边倒下了。 丑奴这才拿出药膏抹了一些在魏贵妃的鼻端,魏贵妃很快清醒过来,她错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丑奴上前禀报,他们都中了毒,而她因为从小接受韩先生的教导,所以这毒对于她药效差了些,她醒来得早。 随即丑奴又一一将药膏抹在宋九柳娘鼻子下。 所有人都慢慢清醒了,魏贵妃没有在人群里看到曹氏,甚至连曹氏身边的下人和护卫也都不见了,魏贵妃立即反应了过来,“是曹氏下的毒?那盅桂花饮。” 所有晕倒的人都喝了桂花饮,就是这个原因了。 宋九目光微微一闪,垂下眼帘,劝着魏贵妃,说天色不早了,还是先赶回大福寺再来追究此事,好在曹氏下的毒并不是致死的毒。 坐回马车里的魏贵妃可算是琢磨明白了,曹氏突然入宫见她,随后又提到了顾家的功勋,魏贵妃自然知道些的,定城生乱,顾家满门忠烈,被曹氏几句话给打动。 而后魏贵妃翻出当初国师给顾彩芬的批注,虽说不是万里挑一的好八字,却也是宜家宜室的好女子,于是信了曹氏的话,将贤王妃请入宫中。 借着邀请贤王府去往大福寺上香的机会,让贤王妃好好见一见顾家小女,促成了这桩好姻缘。 然而这一切的行动中,曹氏又是出于何种目的,魏贵妃早就有些防备,就是没有想到曹氏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当真是可恶。 曹氏与郑家的博弈,却借了她的势,魏贵妃气得不轻,待大福寺回来后,定会找郑府算账不可。 就这样走了一日到了大福寺外。 第1231章 这个儿媳妇有点特别 天气转寒,不过再想到先前宋九带着一家老小来大福寺清修时的场景,而今天气算是暖和的。 还是原来的主持,带着一众僧人来相迎,随即将他们安排去了客院。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九陪伴着魏贵妃一同来的客院,但宋九的院子却住在了顾家母女的隔壁,进门的时候,丑奴正好遇上了开门出来的顾家小女,两人还打了招呼。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匆忙离去的顾家小女,想起在魏贵妃案台上看到的批注,既然来了,倒是不急着这一刻了。 夜里,山上起了风,魏贵妃的院里还点着灯,就在黑暗中,两个黑影暗卫现了身,原来魏贵妃身边也有两名功夫高强的暗卫相护。 暗卫现身,是来向魏贵妃禀报今日的事。 出宫前,魏贵妃交代两名暗卫,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得出现,所以暗卫们守着一直忍而不发,但今日发生的事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于是暗卫将今日的事一一禀明,先是曹氏下毒,带走下人细软逃走,而后贤王妃装晕带人追上曹氏的队伍,并将曹氏一行人扣下送去了城北的瓦砾地关了起来。 暗卫更是将宋九几人的对话都一一描述了,尤其说到曹氏害了太子一事,暗卫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由,太子年初坠马一事事有蹊跷。 然而魏贵妃听了,却想到了许多,她记得就在太子坠马后没几个月,国师和南宫阳一同来向皇上请命,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事后南宫阳在勇侯府建了一栋两层高楼。 当时的魏贵妃打听来的消息是这座高楼能压住风水,压的谁的风水,如今她算是明白了。 术士之间的事她不懂,但是魏贵妃是信的。 而后暗卫说出贤王妃返回营地时又仔细看了曹氏所杀的郑府护卫,还在臂膀上看到了麒麟图腾的印记,如此贤王妃才将尸体也一并带走了。 所有的情况都已经说明,魏贵妃挥退了暗卫,更加没了睡意,贤王妃定是知道不少事情,然而她没有向她禀报擅自做了主。 只是曹氏一行人是跟着她来上香的,回去时人不见了,郑家人自是来找麻烦,就算曹氏与郑家闹和离,那也是他们郑家的家务事。 还有此事要不要跟皇上说说? 魏贵妃沉思了半晌,最后做下决定,决定先将此事瞒下来,再派人暗中关注着瓦砾地的情况,至于郑府那边若是追究,自然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曹氏已经落入贤王妃手中。 于是天边露白时,魏贵妃叫来了禁卫军,交代他立即回京城一趟,并将曹氏下毒逃跑一事告知郑府。 那禁卫军一走,魏贵妃仍旧没有什么睡意,想到了这一次来大福寺的目的,这就叫莫念将顾二夫人请来。 顾二夫人杨氏大清早的被魏贵妃召了去,心头正是忐忑不安,不明白他们怎么都来了,母女二人在此地清修,杨氏内心苦闷。 当初女儿寻死之言传了出去,失了名声的女儿若不将她带到这大福寺来清修,这事情就只会愈演愈烈,对顾家的名声也不好了。 然而来了清修之地又要怎么回去,总得寻个由头,杨氏正寻不着门道,魏贵妃和贤王妃来了,杨氏自然有了些希望,何况贤王妃就住在她们的隔壁院,尤如神助,也是她们母女二人的唯一机会了。 杨氏来到堂前向魏贵妃行礼,魏贵妃一夜没睡好,人显得有些疲惫憔悴,看杨氏的目光却是温和的。 赐了座,魏贵妃屏退了下人,这才看向杨氏说道:“你可知本宫这一趟来大福寺的目的?” 杨氏听到这话,心都提到起来,莫非正是自己想的那样,她家女儿是有什么机会了么?毕竟丈夫送来消息,三房侄儿受重伤被秘密抬回京城,大伯子又连夜出征顶了边将的差事。 杨氏明明很激动,面色都红了,却还要装着不明白意思。 魏贵妃扬起唇角,“你是知道本宫的用意了,那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今日就将事情说开了吧。” “本宫将贤王妃的院子安排在你们的隔壁,你们母女二人可不要辜负了本宫的一番苦心,好好表现,尤其是你的女儿,若是贤王妃接受了,本宫回宫就向皇上禀明,成就了这一对好姻缘。” 杨氏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狂喜,连忙起身朝魏贵妃跪下了。 他们顾家二房没有多少能耐,全靠大伯子和三房支撑着,如今女儿失了名声,能够嫁在京城就已经不错了,还能有机会入东宫,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杨氏从魏贵妃的院里回去,走在路上时人还是飘的,女儿能入东宫,那简直是太好了,这一次母女二人可得千方百计的抓住这个机会呢。 院里,杨氏将魏贵妃的交代告诉了女儿顾彩芬,然而顾彩芬却没有母亲那般激动,反而闷闷不乐的垂下头去。 “娘,我当初在百汇酒楼里勾引太子未遂,此事大家都记得,贤王妃更是记得,她凭什么选我做儿媳妇,我何德何能?” “嫂子说的对,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我在此地清修已经想清楚了,东宫就不奢想了,我打算嫁到外地去,到时候爹娘为我寻一门好亲事,我嫁出京城,便也不会有人提起此事了。” 杨氏被女儿的话给气坏了,“你懂什么,你听那侄媳妇的话,什么宁为鸡为不为凤尾,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而今咱们顾家,你大伯又重掌兵权,守边关去了,顾家的风光又来了。” “这一次魏贵妃和贤王妃亲自过来,不就证实了这一点么?” “侄媳妇是贤王妃的姐姐,姐妹二人的性子不会相差太远吧,可见只要你实诚一些,即使有缺点,只要人是真诚的,相信贤王妃会看上你这个儿媳妇的。” 然而杨氏再怎么劝,顾彩芬却并不想嫁入东宫成为众矢之地,转身逃回里间,将门也给关上了。 杨氏站在门外再次劝着:“你好好想一想,即使你下嫁到外地,就真的能让婆母喜爱你么?京城里发生的事就不会传到外地去么?” 第1232章 再给孩子一个机会 “你若是留在父母兄长身边,受了委屈,有娘家人出头,即使是东宫,你大伯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你岂不是过得更好些?” 里屋没有半点声音。 宋九来了大福寺两日了,隔壁院里的顾家母女都没有现身,倒是令她有些意外。 第三日清晨,宋九准备找个机会劝魏贵妃回京城去。 早上跟着听完经书,宋九去堂前吃斋饭时经过祈愿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挑着一担水往前走。 宋九脚步一顿,身边的丑奴忍不住开了口:“三婶,前头挑水的是顾家小女。” 对呢,顾家小女千金之躯,怎么在大福寺挑起水来? 于是宋九和丑奴一同跟了上去想探究竟。 就这样跟了一路,来到了大福寺的后山,这儿是片农田,是大福寺僧人们劳作之地,这院里的斋菜都是他们亲手种出来的。 这个时间段,僧人们已经回房了,而顾彩芬正是避开了这个时间挑着水过来的,她熟稔的给地里的菜苗浇水,甚至在劳作时,脸上露出了久违了的笑容。 这一大块菜地是顾彩芬亲手种下,而这件事便是她娘也不知道。 自打来了大福寺清修,顾彩芬总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到这境地,心头烦闷无处发泄,后来无意中看到僧人种菜,她开始找到了事做。 顾彩芬才发现,她所喜欢的不是去国子监读书识字,也不是在闺房里做女红,而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着自己亲手种下的菜苗一天天的长大。 顾彩芬利用种地的劳累来排解心头的烦闷,也渐渐地忘了京城里的烦扰,这也是她这两日死活不愿意去隔壁院里讨好贤王妃的原因。 浇了水,顾彩芬又除了杂草,这才心满意足的挑着空水桶离开,走时还哼着小曲,可见心情很不错。 暗处的宋九和丑奴在看到顾彩芬穿着棉布粗衣离去的背影,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婶,我倒是头一回在贵女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自由,她怕是乐得在大福寺里清修。” 宋九一家是从乡下而来,她太了解这种每天看着菜苗一点点长大的乐趣了,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顾家小女竟是歹竹出好笋,与她母亲完全不同。 宋九和丑奴回清修的小院,没想才踏入小院就听到隔壁院里杨氏压着声气咬牙切齿的训着女儿。 “……娘怎么交代你的,……不争气……气死我呢。” 丑奴八卦的心情顿起,于是飞身而起坐屋顶上看向隔壁小院,就见顾彩芬挑着扁担和水桶的样子被杨氏撞了个正着,这会儿跪在地上双手举着扁担,很是吃力,还要听母亲的教训。 这杨氏更是搞笑,她骂了几声后又停下来,还踮起脚尖往隔壁院看,可惜人太矮根本看不到,只得贴着墙听动静。 杨氏见隔壁院里没有声音,想必贤王妃去佛堂吃斋饭去了,这才放心的回到女儿面前,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朝女儿的屁股上打了几下,气极败坏的说道:“最后一个机会了,你一天到晚的关在屋里不出来,一出门就去去浇水了。” “你这模样要是被贤王妃瞧见了,不得被人笑话了去,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娘教了你这么多,弄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杨氏说到气头上,又忍不住拿起鸡毛掸子打了两下。 顾彩芬吃痛,闭上眼睛,倒也是个倔脾气,任由母亲怎么打也不吱声,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惹怒了杨氏。 坐在屋顶上看热闹的丑奴都有些受不住了,心思一动,捏起一块小石子朝隔壁院掷了过去。 那小石子正好打在杨氏的鸡毛掸子上,鸡毛掸子应声落地,杨氏的虎口还被震得有些吃痛,她疑惑的看着落地的鸡毛掸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咋突然掉地上了? 杨氏要刚捡起来,鸡毛掸子又落了地,虎口更痛了。 顾彩芬察觉到了异常,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就这一眼看到了隔壁院子屋顶上坐着的丑奴,顾彩芬一脸的震惊,亏得丑奴还朝她露出笑脸。 没了鸡毛掸子,杨氏用手指着女儿,“将那块地还给寺里,你不准再去种地了,你听到了没有?” 顾彩芬的面颊红了,终于有了反应,杨氏以为是自己说到了点子上,怒道:“怎么,一说要你还回去,你就来劲了,我跟你说,你若是不能抓到这个机会嫁到东宫去,我就跟你断了母女的关系。” 顾彩芬再也受不住母亲的这番话,放下了扁担,眼角余光看了屋顶一眼,见上头的人不见了,她心头吃惊,连忙抬头看去一眼,屋顶上的人果真没有坐在那儿了。 所以刚才母亲逼她嫁入东宫的这种话,隔壁是没有听到的吧,顾彩芬抱着侥幸的心理,不顾母亲正在气头上起了身,将母亲强行拉屋里去。 隔壁院里,丑奴从屋顶上跳下来就进了里间。 宋九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去,丑奴一进来却没有帮手,反而一屁股坐下来,试探的开口:“三婶,要不我们再留两日呗?” 宋九看向丑奴,一脸无奈的说道:“你看中顾家小女了,你想留下来给她一个机会?” 丑奴的心事被点破,但还是忍不住点头,“其实这顾家小女吧也有小心思,我听小团子说过,在国子监的时候也想着嫁入东宫。” “不过在京城里的贵女中,就顾家小女这样的人还挺单纯的,而且若不是她母亲逼迫着,大概也不会如此急功近利因此被人利用。” “圆子弟弟是太子,他的婚事由不得他做主,既然如此,不如找个心思单纯些的,而且武将家的女儿也直爽,我看那顾家小姐就是被长辈压住了天性,想来圆子弟弟娶了她,指不定将来会动真感情。” 宋九停下手中的动作,在丑奴身边坐下,头回听到丑奴对一位京城贵女评价这么高,以前她可是看不上京城贵女的,嫌弃她们扭捏造作。 “你当真看中她了?” 宋九再次相问。 丑奴点头,“三婶,要不留两日也给圆子弟弟一个机会。” 第1233章 聘礼真多 宋九想了想,叹了口气,同意了,那就再留两日看看这顾家小女是不是真性情,还是说故意为之。 接下来两日宋九仍旧每日去寺里听经,只是比平素留心一些,会关注着顾家母女的一举一动。 丑奴的性子跳脱,在大福寺里四处走动,倒是被她打听到不少顾家母女的情况。 初来大福寺清修的时候,顾母天天教导女儿留在闺房里做女红,不准她见外男,便是寺里听经和法事,也不准她去的。 后来顾彩芬偷偷摸摸的向主持要了一块菜地,那主持看出她很苦闷,便准了这事,但是要避开前头的僧人,所以顾彩芬每次都是与他们错开的时间才去地里除草浇水。 而顾彩芬也因为这种简单又疲惫的劳作重拾生活,过得反而惬意起来。 主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还曾劝过顾家母女,清修的意义是修心,而今他认为顾家母女修心已成,可以回京城去了,可惜这对母女赖着不走,主持也只好作罢。 多留了两日,宋九了解一些顾家小女的情况,然而时间上来不及了,曹氏还被扣在城北的瓦砾地,还是正事要紧。 宋九向魏贵妃建议回京城去,魏贵妃倒也没有阻拦,只是走时魏贵妃拉着宋九屏退了下人,问她:“那顾家小女也一同回京城去?” 宋九并不在意这事,事实上百汇酒楼发生的事,也不能都怪在顾家小女的头上,宋九只想问魏贵妃一句实话:“娘娘,这婚事也是皇上的意思么?” 魏贵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皇上跟她说了,不能强迫贤王府,但是顾家是功臣,顾家小女失了名声,不能让勇侯在前线有后顾之忧。 于是魏贵妃点了头,“顾家为国为民,本不该因此而让太子纳了顾家小女,但是身为燕朝太子,该当以大局为重,这前头朝堂上的事,我这后宅妇人也不懂。” “不过,这顾家小女经此一事,想必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急功近利。” 宋九听出意味来,疑惑的问道:“不是娶,是纳?不是正妃么?” 魏贵妃连忙摆手,“太子年幼,此时娶正妃不合适,纳了顾家小女为侧妃,一是为了抚慰下臣,二是身边有个知心的女子照顾太子。” “贤王妃有所不知,其实在京城里的权贵家中,一般贵公子到了十六七岁就会在他身边养个知心人,再大点了就成为通房丫鬟,而今太子是小了些,这不还是住在贤王府的么,这顾家小女年纪不等人,有了名份,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东宫去。” 京城里的权贵公子十六七岁就开始养丫鬟在身边么?宋九以前听婆母说过贵族世家里的规矩,是有提及过此事,只是她乡下出身,只觉得这种事隔着自己远着呢,再加上任家的家规,宋九都没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魏贵妃见宋九沉默未语,担心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只得说道:“皇上的意思,还是要贤王妃同意才成,不过这样的安排对大家都好,想来贤王妃回去问问太子,太子定然会答应。” 宋九不怀疑,她家小圆子向来以国事为重,他的确会答应,只是她身为小圆子的母亲,更希望孩子也能像她和傻夫君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任家的家规在这京城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顾府小女只做个侧妃怕是不会答应。” 宋九这一趟过来当儿媳妇来相看的,而今不过是个侧妃,倒是委屈了顾家小女,毕竟侧妃可以纳好几个,而正妃只有一个。 “贤王妃若是同意的话,顾府绝对没有问题的,此事贤王妃不必操心。” 于是这桩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也不知定城的战况如何了?小圆子所担心的不要出现才好。 就这样,一行人结束了行程,大清早的收拾收拾就各自坐了马车回京城去。 顾家母女上了马车离开时,顾彩芬还一脸可惜的感叹着自己刚长出苗子的菜地,好一片冬菜落不了自己的嘴里。 顾二夫人杨氏可是一路上合不拢嘴,一脸的激动,“咱们来清修时个个瞧不上,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嘲笑,而今咱们母女风光的回京城,那些陷害你的人,如今倒是如了愿,我家芬姐儿要入东宫为侧妃了。” 果然宋九的忧虑是多余的,顾家小女能入东宫为侧妃,杨氏已经很知足了,便是顾彩芬也没有因此而觉得受委屈,心里头对太子并没有儿女情长,反而是家里长辈的意愿,也是顾彩芬这一辈最好的选择。 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嫁给何人,初始时都不会有什么感情,好在太子年幼不会住在东宫,而整个东宫里,目前只有她一个侧妃住着,也算是自在,指不定还能借着这几年的悠闲时光在那后宅里种块菜地来。 等宋九一行人回了京城,顾家小女嫁入东宫为侧妃的消息也就在京城传开了。 宋九那会儿还将小圆子从校练场喊了回来,说的就是这桩事,哪知小圆子比她还先一步知道情况,原来在国子监的时候郑太傅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了。 十四岁的孩子有时候心思比大人的还要缜密,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小圆子愿意纳顾家小女为侧妃,而皇上也同意了小圆子的请求,他会在贤王府住下,三年为期,十七岁时回东宫,弱冠之年再娶正妃。 所以答应这一桩婚事也是一个条件了,而小圆子利用这三年期间努力学习治国之道,并帮助着任明宇完善神机营,所有的心思都会用在这上来,顾家小女一入东宫就得独守空房三年。 为此,除了皇室之礼给顾府二房送去的聘礼之外,宋九将京城城南百汇酒楼挨着的那间铺子添到了聘礼之中,同时还送去了一个小木盒,小木盒里放着的是庄子和田地。 这些算是宋九这个做婆母的对顾家小女的补偿了,她知道这顾彩芬喜欢田野生活,喜欢种地,所以她买下了京郊的田地送给她,又借着城南铺子之名,变相的准许顾彩芬可以时常出入东宫在外头走动打理铺面。 第1234章 抓到了扶江 因为这一桩婚事,顾家二房可谓是风光无限,皇室中送来的聘礼就已经够多的,而贤王妃直接将田产铺子庄子记在了顾彩芬门下就已经不只是一个态度,也是对顾家小女的认可,如此也足够她家女儿傍身用了。 倒是顾二夫人杨氏的陪嫁不免显得寒酸了些,顾家二房还有儿子儿媳妇,做为婆母的杨氏,女儿要出嫁,家里有的也不能尽着女儿来。 于是杨氏将贤王妃送来的小木盒再添上自己的几张契纸,就当女儿傍身的陪嫁一般,一并送到了女儿的房中。 顾彩芬是没有想到贤王妃会给她送这么重的聘礼,她以为这个准婆母会不喜欢她,毕竟她在百汇酒楼里勾引太子一事,虽是事出有因,那也是丢人现眼的事,贤王妃竟然不责怪她呢。 那顾家二房大儿媳妇刘氏,在听到婆母带着陪嫁入小姑子房里了,立即跟了过来,到门口时放慢了脚步,听到里头小姑子说想将几张契纸交还给婆母傍身反遭婆母拒绝时,刘氏立即推门进去了。 正好此时顾家母女二人将小木盒里的契纸都摊开了在说地段,结果刘氏看了一眼见铺了一桌子的财产,那叫一个嫉妒眼红。 “娘,当年守言娶我的时候,娘可没有给多少聘礼,要不是我爹娘看在大伯的份上没有计较,这么多年了,我家辞哥儿都有九岁了,我一直以为咱们二房过得清贫。” “合着这一切都是假的,财产都在婆母手中呢,莫不是婆母当年陪嫁过来的?即使是娶儿媳妇,婆母也舍不得用嫁妆贴补一点,哪有这么狠心的亲娘呢。” 刘氏这些年嫁到顾府,二房家里吃的用的每月都得记数,很是拮据,刘氏只叹自己嫁了个没用的丈夫,也是爹娘帮着选的夫家,忍着也得过下去,而今看到这一切,刘氏哪还能平衡。 刘氏伸手抓了一把桌上的契纸就往自个怀里揣,“不管怎么说,小姑子绝不可以带走这么多,咱们二房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小姑子这是嫁入东宫,以后吃的用的皆是锦衣玉食,比我们顾家不知好了多少倍。” 眼看着刘氏将契纸揣在怀里就不愿意拿出来了,杨氏真是气坏了,儿媳妇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这木盒上印着贤王府三个大字是看不见呢? “你倒是揣着这些契纸,不给你妹妹也成,只要你能给贤王府一个交代。” 杨氏气得不轻,接着说道:“贤王妃给的财产你也敢占为己有,你怕是有命拿没命花,若是这样因此连累我顾家,我看就叫守言早早休了你回娘家去。” 刘氏吓了一跳,一脸震惊的看向婆母,“娘,你是叫我夫君休了我么?我哪点对不住顾家,我给顾家生下长孙,在顾家任劳任怨。” “京城宴席,我收到帖子都不敢去,你们知道为什么?那是因为我没钱做新衣,买新首饰,我在娘家闺房时,有什么宴席我娘还会给我添新衣呢。” “怎么嫁了人,我过得这么窝囊起来,你以为我甘心么?在娘家时一季添三套衣裳一套头面首饰,每年有两次能去大福寺上香,还时常跟爹娘一起参加宴席,在京城贵女中我也算是有名号的。” “可是我嫁到顾家呢,什么也不是,当年向我爹娘承诺大伯的爵位会交给我夫君的话,早已经不作数了吧,我夫君既不能像三房堂弟那样投入军营吃苦,又在京城里无所事事没有官职,成日吃喝玩乐没有正形。” “他花钱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后宅妇人手头紧,过得也艰难。” 刘氏越说越委屈,再次看向小姑子顾彩芬,咬牙道:“我当年也是小姑子这般年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结果嫁了这么一个无用的丈夫,小姑子比我命好,能嫁入东宫,你以后是前程似锦了,我这个做大嫂的还得在顾家吃苦受罪。” “既然这些财产是贤王府给的,既然是给小姑子的,小姑子作主给了我这个嫂子怎么了,娘连这个也要阻止么?小姑子带去夫家有什么好处?再说东宫看不上,贤王府更是看不上。” 刘氏转身便走。 杨氏还想拉住儿媳妇将她怀里揣着的契纸翻出来,结果被顾彩芬拉住了。 顾彩芬将母亲陪嫁的财产拿了出来还给了杨氏,“娘,我嫁入东宫本就是高攀,我婆母送给我的财产,我不能擅自作主处理,但是娘的这一部分可以交给大嫂来打理,免得大哥一家不和睦。” “大伯不喜欢家里人吵闹,若是二房家里的事传到了大伯耳中,大哥想要继承爵位就更难了。” 杨氏看着女儿还回来的嫁妆,心头愧疚,顾家就是表面风光,吃的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尤其二房的财产少,来钱也少,家里两儿子只想继承爵位,也没有投入军营立功,如今在京城想要谋个官职更是不可能。 杨氏将陪嫁收下了,这就追了出去,贤王府送来的财产哪敢要,这大儿媳妇怕是想钱想疯了。 顾府发生的事外头人并不知道,而贤王妃送给顾家小女的财产,却是没有传到外头去的,京城贵女只羡慕顾家小女的好运道,还有一个能耐的大伯是勇侯,深得皇上看重。 而此时的郑府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郑家大儿媳妇曹氏带着娘家下人借着与魏贵妃上香之机,偷偷逃走了。 就因为此事,皇上不喜,魏贵妃更是派人回来传了话,郑家不仅得罪利用了魏贵妃,而郑府,便是少了一个曹氏在。 郑家男儿不娶京城世家女,祖宗立下规矩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们出身不同,甚至他们一家根本就不信郑,而是当年为了躲避灾祸在道观时改的姓。 郑墨岩在家借着养病之机没有上早朝,却在盘算着要怎么将曹氏寻回来,他知道这个儿媳妇生了异心,而她知道太多的郑家秘密,所以绝不可能由得她胡来。 自然郑墨岩也不会想到,此时的曹氏已经被宋九给秘密扣下了。 郑家藏在护院中的麒麟军,有人大清早的匆匆赶来书房禀报,他们的首领扶领头不见了,而昨日,还有亲兵跟着扶领头去城中打探消息,得到了一个秘密。 第1235章 夫妻之间的默契 昨个儿麒麟军亲兵回来的晚,郑家又有宫里来的人过来传话,亲兵没有将消息上报,此刻扶领头一夜不见,亲兵担心是昨天打听来的消息引来了杀身之祸,于是进了书房就向郑墨岩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打探到先前长公主之死不简单,正是在寮国使臣来到京都之时,而且蹊跷的死在了京城地下沟渠里,这么一大桩事,京都无人知晓,太过奇怪。 也就是在昨日,他们还打听到长公主曾掌控过神机营一段时间,神机营里有本火器谱的上册落到了贤王府的一位少年手中,此事也不曾传扬出来。 麒麟军亲兵认为多半是泰安郡主从长公主手中得到的火器谱才转手送给了贤王府的一位少年,此人在国子监是出了名的滑头,读书不是拔尖,但是他能自学成才的做出一些奇怪的兵器。 所以麒麟军查出这些线索后,扶领头曾怀疑过,燕国定是秘密组织了神机营,且这贤王府的少年郎正是神机营里的人,只是目前没有找到证据,也没有打听到神机营的具体地址。 郑墨岩听完这番话,面色铁青,麒麟军手里的火器那是先祖留下来的,这一次寮国军与燕北一战,拔出了一部分火器与寮国人做了买卖,目的就是要让燕国陷入战乱之苦。 只是郑墨岩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在府上养伤的这些日子,燕北镇守的晋王父子竟然守住了燕云十六州,将寮国军赶出了边城,有消息传来,是燕国军手中出现了震天雷。 燕国本该没有了神机营,可是现在却造出了火器,这对麒麟军是威胁。 郑墨岩气得咬牙切齿,若不能寻回先祖留下来的宝藏,便断了先祖留下来的火器谱传承,而麒麟军没有人能研制出火器,那他们复国大计将不可能实现。 想不到燕国会再次出现神机营,而贤王府的那个小孩有如此天赋,莫不是燕国国运更盛,可惜儿媳妇曹氏已经不在府上,不然定要摆阵测算一番不可。 郑墨岩虽说也是个术士出身,可惜这些年苦心钻研权术和官场,早已经没有他父亲那一辈的能耐,而这曹氏却正好在此时叛逃,当真是气人。 郑墨岩挥退了亲兵,毕竟就一个晚上扶江不在府上,指不定又发现了新线索人就回来了呢,扶江此人向来小心,郑墨岩不是那么的担心,眼下最要紧的是派人去曹氏娘家将儿媳妇押回来。 就在郑墨岩安排府卫和管家去往夔州寻曹氏时,一个下人被府卫押了过来,此人正是大房院里扫洒的婆子,平时嘴碎,不讨主子欢心,初始还是那厨房里的小工,干的是轻松的活计,后来得罪了曹氏就贬去做扫洒的粗活了。 粗婆子见到家主,连忙跪下,心头正对大房主母有怨言,于是将她无意中发现的一个消息说了出来,那便是她有一次在夫主母房外扫洒时无意中看到了柳嬷嬷被主母扣住,两人说的话被粗婆子听到了。 粗婆子将当时的话模仿了出来,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觉得这消息定然很重要。 正是那日柳娘与曹氏从郑墨岩的房里翻出了枫叶手帕被柳娘调包带走后,柳娘被曹氏逼迫,绣出藏宝图一事。 粗婆子提到曹氏从一位柳嬷嬷手中得到了一张藏宝图的事,还提到曹氏曾去家主屋里翻了东西,郑墨岩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将下人将他抬回寝房。 郑墨岩屏退了下人,忍着身上的痛处来到了耳房翻找起来。 藏在箱笼中的红枫叶手帕果真不见了,郑墨岩将整箱的绣布倒出来,整个人只觉得天昏地暗,那可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而他将东西藏在绣布中,不懂门道的人根本不会知道。 可见曹氏身边突然多出的那位柳嬷嬷竟然是她处心积虑寻来的人,郑墨岩终于知道曹氏为何要叛逃出京城,她定是知道了藏宝图,而且指不定已经知道了藏宝地,她这是要独吞先祖留下来的财产。 好狠的妇人。 郑墨岩气急败坏的踢翻了箱笼,再一想到藏着的行军图,从箱笼中翻了出来,行军图还在,只是当初郑墨岩怀疑过行军图的路线不太对劲,一直也没有了用处。 如今曹氏没有将行军图翻走,可见这行军图果然不对,郑墨岩叫来麒麟军亲兵,立即全京城打探那位柳嬷嬷的行踪,他想要知道,柳嬷嬷是怎么来的京城,又是怎么与曹氏勾结在一起的。 郑家养出了家贼,而郑墨岩还在想着将儿媳妇找回来,甚至还想着是因为大儿子与花魁的事伤了她的心,打算用苦肉计留住儿媳妇,而今想来是个笑话。 大儿子与花魁的事,曹氏定然早就知道,她忍而不发这么多年,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得到和离书,然后离开京城。 麒麟军全部乔装出府,四处打探了。 而麒麟军亲兵所担忧的事,此时已经发生,他们的领头扶江已经落入了任荣长的手中。 不得不说是夫妻,任荣长秘密抓到了扶江后首先想到的是将人关在城北的瓦砾地,那儿离京城近,方便他当值时出城审问,同时也不会有人想到人就扣在京城里。 于是当任荣长将扶江连夜送到瓦砾地打算关在爹娘修建的小屋子里时,这儿早已经有了贤王府府卫乔装成建工苦力正守着工地小屋,而里头也正好关着不少人,正是曹氏一行人。 半夜三更的,夫妻二人互相瞒着都没有在贤王府,宋九居然在连夜审曹氏。 任荣长看着贤王府府卫便忍不住笑了,好在这屋子虽小却不只一间,旁边还有不少建工的苦力临时搭建的休息之所,于是扶江被关押在了此处。 主屋里,宋九穿着一身锦衣坐在太师椅中,对面是坐在板凳上有力无力的曹氏。 曹氏被带来后便饿了两日,之后不定时喂上一点吃食吊着她的命,若想要吃饱,必须用消息来换。 第1236章 前朝旧事 饿肚子的曹氏被绑在木桩上,而眼前的小桌上摆放着一盘肘子,曹氏看到了油光鲜亮的肘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随后抬头看向宋九。 “我对于郑家不过是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外人罢了,我既没有给郑家生下男丁,也没有给郑家带来好处,如今我背叛了他们,更是没可能再留在京城。” “我若是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了,贤王妃可否放我一条生路回故乡去。” 曹氏冷静地盯着宋九,她已经饿得全身没力,说话时还有些气息不稳,她知道,即使说出一切,她当初摆阵陷害当朝太子一事,身为母亲的贤王妃又岂会放过自己。 既然左右都不会放过她,她又何必为了一顿饱食而交代了全部呢? “你觉得我现在答应了,你相信能平安离开京都么?”宋九淡漠的看着她问。 曹氏知道,即使能逃过宋九的追杀,也还有郑家麒麟军的追杀,她是术士,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我相信贤王妃说到做到,至于出了京城我是死是活,那是我的造化。” 曹氏苦涩一笑。 宋九同意了。 于是有护卫上前将曹氏松了绑。 曹氏坐在交椅中,快速的拿起桌上的肘子吃了起来,炖得软烂的肘子入口即化,味道还是兰芳斋里熟悉的味道,可惜现在的曹氏已经不是昔日风光的贵夫人。 曹氏吃了几口肘子,眼泪刷的一下落下,喃喃自语道:“我这一生也是坏事做尽,报应,年轻时只想嫁入京城,便是死在这繁华之地也值当。” “如今年纪大了,我方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该嫁入京城。” 宋九将洁白的手帕递给了她,也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和护卫,这才看着边哭边吃肘子的曹氏。 “郑家是不是前朝遗留?” 宋九沉声问。 曹氏手中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向宋九。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当皇后,那是郑家人对我的承诺,也是流光帝姬当年对我祖宗的承诺。” “我曹氏原本是先朝国师,当年流光帝姬生下双生子,因朝中动荡,将在襁褓中的小儿子强行送入道观中长大。” “而正因为这个举动,她保留了自己的血脉,前朝灭亡之际,大子承担了所有的苦难和指责,不得不带着残部逃往海外,几经辗转在岭南自守一方,成了吴越国。” “大子经历过颠簸,认清了事实,残部又得以生息,便也没有了斗志。然而养在道观中长大的小儿子,原本是皇室出身的贵子,却承受不住已经失势成为贫民的落差。” “再加上那些跟随流光帝姬还想建功立业成为勋贵的行伍将士,纷纷找上道观,拥立了小儿子成就复国霸业。” “这个小儿子并没有辜负大家,他终于生了一个聪明的孙子,继承了流光帝姬的聪明才识,换了个身份读书参加科举试,竟然高中状元,并留在了京城,深得皇上看重。” “然而他的孙子不甘心,每日看到九五之尊的宝座,幻想着那本就该属于他的,天下本该也是他的天下,于是集结了前朝残部以及收编了一些沿路打劫的匪徒、罪犯、三教九流成立了麒麟军。” 曹氏说到这儿,她一口将肘子肉咬下,嚼了两口吞下了。 “贤王妃,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至于为何郑家要娶我做儿媳妇,而不愿意娶京城里的世家女,那是因为郑家认为京城里的世家都是曾经背叛过他们的权贵世族,不配成为他们郑家人。” “而我,从小在道观中长大,清贫又高贵,三间草屋却住着前朝国师留下的荣耀,祖宗留下徒子徒孙追随,却也人心已散。” “我下山并且嫁入了郑家,我喜欢京城里的繁华,我也是活该。” “我对付太子殿下,我猪油蒙了心,但是我也已经折寿,小女儿早早夭折也是对我的报应。” 曹氏说着说着眼泪不知不觉落下了,她一边吃着肘子一边咬牙切齿:“都是毫无意义的挣扎,没有哪个朝代可以流传万年,他们无非打着各自的幌子成就自己的野心罢了。” “这样野心勃勃的人聚在一起,即使复国成功,也将是一盘散沙,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再次烽火四起。” 宋九看着曹氏没作声,等着曹氏将一盘肘子都吃完了,宋九也在太师椅中坐下了。 “养活这么多的麒麟军不是小数目,而且也得有地方藏身,他们都藏于何处?” 宋九一语击中要害,故意将话锋转移的曹氏再次抬头看向她,半晌后曹氏摇头,“我不知道。” 宋九扬起唇角,笑不及眼底,也不再追问,而是叫来护卫再次将曹氏绑了起来,这一次饿三日再进食。 待宋九从屋里出来时,她家夫君已经在老树下等候多时。 夫妻二人在瓦砾地相见,宋九也有些错愕,记得入睡前,她家夫君还回身抱着她,拥抱着入眠。 宋九半夜起床,她曾摸到外头褥子鼓起,她家夫君本该在床榻上才对。 “媳妇,我抓了一个人,或许你能问出你想要的答案。” 宋九正不知要怎么解释自己半夜来瓦砾地的事,没想小手被夫君拉住就往旁边长工休息的房间走去。 推门进去,屋里绑着一人,宋九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她画像上要找的人,终于是落她手中了。 宋九有识人之术,所以问询的事由她亲自来,而任荣长带着大刀站在一旁如同一尊门神一般守着媳妇的安危。 屋里的护卫都退出去了,那绑在木柱上的男子此刻抬起头来看向宋九,他显然认得宋九的,的确他曾在郑家的护卫队里去过兰芳斋,那个时候他还在逃命的时候就敢明目张胆的去兰芳斋。 宋九在太师椅中坐下,宋九突然开口相问:“不知麒麟军身上会不会都有麒麟的图腾?” 被绑着的男子正是扶江,扶江冷笑一声,心头暗忖:“真正的麒麟军那是经过他亲自选拔的,自然有麒麟图腾,而那些半路收编的,虽然也叫做麒麟军,但是他们骨子里是不认的,不过是些三教九流帮着卖命的人罢了。” 第1237章 要不反了吧 宋九没有深究,接着说道:“养活这么多的人恐怕不容易,让我来猜猜,你们平素可是以商队做为掩护,同时做些边关走私生意获得高利来养活这些私兵。” 扶江脸色微变,宋九看着仍旧沉默未言的扶江,却显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接着往下猜测:“这一次寮国军攻打燕北一战,你们是不是也参与了,是给寮国军做了粮草生意呢?还是……” 扶江突然有些后悔没有给寮国军多卖些火器,不然眼下的燕云十六州已经是寮国人的了。 扶江暗自想着:“可惜了,当初主上要是听了我的建议,将麒麟军大半的火器交给寮国军,那燕国将会四分五裂,墙倒众人推,主上还是优柔寡断坏事了。” 宋九突然坐直了身子,脸色很不好看,她以为这些麒麟军无非是与寮国军做了走私买卖,却不知他们竟然将火器卖给了寮国军。 麒麟军是从哪儿得来的火器? 宋九强忍着愤怒,面色平静地问道:“你们此次入京城有多少人?” 扶江暗自警觉,他目光凌厉地看向宋九,都说贤王妃有识人之术,自打她进来开始,她不停的问,却并不会强着问答案,难道她的识人之术已近夭,能知他心头所想? “绝不可以将这次带来的五百麒麟军精兵卷入。”扶江刚这么一想连忙打消息了念头,为了不使自己的思维被宋九的话语牵动,他开始不停的只想一件事,那就是晚膳桌上的吃食。 宋九在得知此次入京都的麒麟军有五百人之多,她的脸色便变了,之后再问扶江什么,他不仅不答,他还天马行空的想些有的没的,宋九只好起了身。 天色不早了,夫妻二人快马加鞭的回了城。 天亮了,任荣长只眯了一会儿就又得起床去官营当差,看着床榻上睡得正沉的媳妇,也没有叫她,独自披衣起身吃过早饭就走了。 只是在任荣长带着几名亲信京兵往官营去的路上,藏在暗中打探的麒麟军,有人乔装成挑担子的苦力刚好经过。 前头几匹马刚过去,那挑担子的苦力眼尖,目光落在街上留下的马蹄印上,趁着大清早街上的人少,他走近马蹄印前蹲身,伸手摸了摸地上的残余放在鼻端下闻了闻,而后起身看向去往官营的方秘。 苦力本要去城西打探消息的,这会儿回了身,直接了往官营的方向追去,而他也一路上盯着任荣长与几位京兵刚过去的马蹄印看。 转眼过去了两日,麒麟兵没有找到他们的扶领头,再次向郑墨岩来禀报,这一次扶领头突然失踪一事,还有那日街头发现端倪的苦力。 乔装成苦力的麒麟兵来到郑墨岩面前禀报着:“回主上的话,小的去京城郊边都打探过了,那马蹄上残留下的牛羊粪味道以及青草味,小的猜测着扶领头应该被关押在城北瓦砾之地。” 郑墨岩皱眉,那人接着解释道:“城北瓦砾之地正是任家老爷在京城牙侩手中购得,而在瓦砾地没有修整之前,任家老爷准许周围的庄户在瓦砾地放牧。” “经过一年的放牧,瓦砾地有了牛羊粪便的滋养,贫瘠地变成了肥沃的土地,而那些草屑里残留的粪便更好分辨,想必扶领头被京城守军统领关押在此多日,且小的还留意过北城门,此处镇守的京兵也在这几日有所增加,巡逻的京兵也会故意绕道此处,多有留意。” 观察入微,若是人被关押在此,郑墨岩定会千方百计的将人救出,绝不能落入贤王手中。 如今贤王还没有带着京兵包围郑府,便是扶江还没有松口,没有证据,可是时间不过太久了,保不齐用些手段拷问,扶江一旦出卖了麒麟军,郑府就不保了。 一时间郑墨岩寝食难安起来,他不停的在书房中来回的走动,直到管家向他禀报城中今年丰收节的举办,郑墨岩才心生一计。 郑墨岩站在书桌前,扬头从窗户边看向皇宫的方向,先祖留下麒麟军,留下子孙,这些就是根本,是他们复国的希望。 玄阳城不能呆下去了,郑墨岩为了子孙后代不被折损在京都,只能做下取舍,就是可惜了自己读了一辈子的书,好不容易成了言官之首。 然而大儿媳妇的背叛,藏宝图的秘密,再到而今扶江被抓,这一切都对他们不利,他得早早做打算。 管家还在禀报着得到的丰收节的消息,丰收节为三日,等到第三日之时,国师会登台祭天,求得来年风调雨顺。 郑墨岩听到这个消息,心头有了计划,而就在这时,宫里传来旨意,唐公公亲自来传旨,并来看望郑大人的伤势。 郑墨岩赶忙躺在床榻上装作重伤未愈的样子,为了显得逼真,还用刀割破了脚脖子处流了血。 唐公公过来看望时朝郑墨岩包扎着的右脚看了看,见那纱布上染了血,他皱了眉。 郑墨岩要起身接旨被唐公公按下,皇上的意思是丰收节祭天那日,皇上安排文武百官全部出席,即使看到郑墨岩的伤没有好,唐公公也只是感叹了几声,还说到时候用轿子将郑大人抬了去。 唐公公一走,郑墨岩气得一掌拍在床沿,“贤王那傻子要动手了,他们定是从扶江嘴里得到了消息。” 管家听了,一脸的震惊,所以丰收节祭天那日实则为鸿门宴。 “主上,要不反了吧。” 管家如此说着,藏在府上的麒麟兵也这么说着。 郑墨岩是想复国,便是没有想到现在动手,再说这一次扶江从边关而来,只带来了五百精兵,早知道要动手,早在两个月前,燕北战事不稳时动手。 眼下五百精兵哪能成就大事,郑墨岩优柔寡断的性格再一次令他犹豫不定起来,最后决定借着这个机会从瓦砾地救出扶江,立即逃出京都回到麒麟军军营,再从长计议。 然而麒麟兵中有勇者,认为丰收节祭天大典上,皇上和魏贵妃会出席,恐怕也会像往年一样站在城门之上与百姓相见,那个时候混入队伍,趁着人多口杂想办法一刀结果了皇上,便一切成了定局。 第1238章 故意设下陷阱 余下的麒麟兵护送着主上一家离开京都回营地,而年幼的太子不堪大重,燕国定会战火四起,到时候再说动褚国军与寮国军,从中获利,复国大计将成。 麒麟兵的一番说词,在场的心腹护卫都动摇了,唯有郑墨岩脸色极为难看,他突然发现一桩事实,这些麒麟军在扶江的带领之下,他们已经开始懂得反抗了,并不如表面上的将他这个君上放在眼里。 “扶江恐怕已经将你们出卖,此时动手不是明智之举,不过是京城守军瓮中捉鳖的机会罢了。” 麒麟兵不信的,他们的扶领头不会出卖他们的。 郑墨岩冷哼一声,压下心头的不满,语重心长的劝了劝,并强行做下了决定,丰收节上,五百精兵护送郑家老小离开京都。 而丰收节的头两日,京城里像是与往常一样,城门四周也没有因此而加强戒备。 打探的麒麟军有人混入百姓中从城北处经过,察觉一切都没有了异样,于是不顾主上的安排,集结了藏在京城内的数十名探子,决定夜里救出瓦砾地里关押着的扶领头。 兰芳斋里,丑奴从外头高兴的进来,看到账房里正在商量的宋九和蓉姐儿,连忙说道:“三婶和蓉妹妹不打算出门看热闹去么?” “今日是丰收节的第二日,眼下街头各种戏班杂技四处都在展示,我从枣村回来走了城北的道,北门那边竟然也来了不少杂耍的班子,一向冷清的北门竟然也不输正街上的热闹呢。” 宋九和蓉姐儿对丰收节的热闹不感兴趣,但是丑奴刚才提到北门时的热闹时,宋九心思一动,看向丑奴问道:“北门处的京兵有多少人守着?” 丑奴回想了一下,答道:“三婶,还如往日一样呢,不过瓦砾地里我设下的机关阵,倒是不必担忧。” 宋九自然相信丑奴的阵法了得,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北门向来清冷,哪家班子入京城会从北门入,进了京城不来正街上表演,而是停留在北门表演,这就不对劲了。 宋九这就放下账本,说道:“去一趟北门吧。” 丑奴以为三婶被她说的热闹打动,终于要去看一眼了,这就开心的跟着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往北门走,马车里,丑奴还在描述着北门的热闹,宋九突然打断她的话问道:“花坊里的那位庆娘子可还在等着她的知心人,不曾接客?” 丑奴立即点头,“我昨个儿扮成男儿去过花坊,鸨母都着急了,庆娘子将自己关在了屋里不出来,花坊里有人传言,听到庆娘子有呕吐的症状,恐怕怀了恩客的孩子,也是她不愿意接新客的原由。” 宋九皱眉。 马车很快来到了北门处,果然如丑奴所说的,这儿十分的热闹,原本冷清的街头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人多了,挑担子的小商贩也就多了,街头卖吃食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马车故意走慢了些,宋九抬手示意两孩子别说话,她静静地闭上眼睛听着。 直到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头出了城门,宋九才睁开眼睛看向丑奴和蓉姐儿。 “果然是有意为之,那藏着的五百麒麟兵终于要动手了,只是不知来了多少人,等会儿我们进了瓦砾地,丑奴绕开北门去官营里给你三叔传个话,今个儿夜里恐怕很热闹呢。” 丑奴应下了,等马车进入瓦砾地,丑奴带着几名护卫骑马离开了。 宋九和蓉姐儿来到小屋子前,蓉姐儿突然拉了拉宋九的袖子,随后在地上写着:“三婶,庆娘子并没有怀孕,传闻是假的。” 宋九有些意外的看向蓉姐儿,果然别小看了这孩子,她不像丑奴在外头到处跑,就这么默默地坐在账房里,却能将外头的事通过蛛丝马迹察觉清楚。 于是宋九故意问是为什么? 蓉姐儿接着写下:“花坊里的女子都吃了落子药,不可能怀上身孕。” 随后蓉姐儿又想了想接着写道:“三婶,庆娘子恐怕不够,倘若是家里的妻儿,分量是够了的。” 宋九震惊,她看着蓉姐儿问:“你的意思是此人家中有妻儿?” 蓉姐儿漆黑的眼睛看着宋九,犹豫了一下,点头,地上又写下几字:“我猜是的。” 宋九很震撼,没有追着问蓉姐儿是怎么发现这条线索的,但是有了蓉姐儿的提醒,宋九心头也有了计划,这就叫蓉姐儿跟着自己,正好趁着这些麒麟兵还没有动手前,再审一审扶江。 两人进了小屋子,饿了几日的扶江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气势,看到两人进来,也似乎不敢兴趣。 此人越来越有心计,现在的宋九已经不能全靠自己的识人之术来打探消息,他对她的防备心重,指不定心头所想也是故意为之。 宋九将一支金簪子放置于桌上,扶江见到簪子冷笑,果然他并不将那花坊女子放在心上。 宋九开了口:“听说庆娘子不再接新客,是因为她有了身孕。” 扶江听了,脸色变了,然而也只是转瞬之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果然如蓉姐儿所说的,一个风尘女子拿捏不住人。 “今夜有一场好戏,再抓到救你的私兵,不知他们会不会受不住拷打,说出你妻儿的下落。” 提到扶江的妻儿,扶江果然全身一紧,虽然垂着头,却仍旧能看出他些许的变化,他显然慌了。 只是他还相信着自己的部下不会愚蠢的落在宋九的手中。 宋九是不着急的,甚至她将大门打开了,就是要让扶江亲眼看到她是怎么抓到那些麒麟兵的,只有让他亲眼见到,才有机会撬开他的嘴。 子夜时分,平静的瓦砾地果然有了动静,当风声有了变化时,一直敞开着门垂着头被绑在木桩上的扶江终于动容,他慢慢地抬起头来。 瓦砾地没有种树木也没有修建房子,眼前一片空旷,黑暗中那些麒麟兵指不定都能看到被绑住的扶领头,可是他们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空旷之地还能设下阵法和暗器。 而扶江眼睁睁地看着这下亲兵掉落陷阱。 半夜来的百来人并没有经过主上的同意,而是擅自做主前来营救。 第1239章 只想要条生路 随着机关阵里的惨叫声从黑暗中传来,扶江快要气疯了,他想要下令劝亲信赶紧逃走,可惜一块手帕将他的嘴给堵上了。 宋九淡漠的看着他,说道:“你若是说出来,我可以留你妻儿性命,祸不及妻儿。” 宋九的声音在一片惨叫声中湮没,很快随着声音消失,扶江的目光里有了绝望。 复国大计,还没有开始便要结束了,这些年扶江一向忠于主上,也只有偶尔会质疑着自己的选择,反了燕国,自己的日子就会过得更好么? 麒麟军里那些三教九流的私兵,根本上不得台面,以前孤身一人的扶江没有想过这么多,而今有了妻儿家室,他开始有些不舍得了。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扶江一眼,趁机说道:“你若是全盘托出,我可以留你一命回乡与妻儿团聚。” 扶江动容。 来到瓦砾地营救的麒麟兵有百来人,都是城里打探的探子,他们很谨慎,前头先锋落入了陷阱,瓦砾地陷入了黑暗。 藏在暗处还没有出现的麒麟兵心生退意,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城北大门突然打开,黑压压的京兵迅速涌出。 那些藏着的麒麟兵终于露怯,转身要逃命,被京兵们包围追杀,外头再次响起了兵器相交的声音。 扶江突然开口:“我说,我都说,请求贤王妃放我兄弟们一条生路。” 宋九没接话,扶江着了急,说道:“麒麟军营地藏在巴蜀,我带着其中一支分队,专门在全国各地行商做生意,一是给营地里赚军饷,二是……” 扶江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咬牙,接着说了出来,“借边关生意结交寮国军,寻回当年郑家流落在外的小半张藏宝舆图。” 扶江的确没有撒谎,只是还有一些消息有所掩瞒,但眼下所说的足够宋九震撼的,柳娘所说的当年郑家曾派人去往吴越国询问藏宝图一事,可见是真的,郑家的行军图是错的,而藏宝图果然丢失了一部分。 宋九看了扶江一眼,这就出了门,很快府卫陈佐快步往前去传话。 瓦砾地的交锋并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了,百来名麒麟兵只剩下大半,皆被京兵扣下,如今都押了过来。 扶江看着宋九,一脸的恳求。 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这儿,跟着扶江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这些人,手头富足了,个个也都有了家室。 他们是家中的顶梁柱,若是他们倒下了,家里孤儿寡母的将生活艰难,扶江内心很焦急,反而对于主上的忠心,随着这些年的安逸日子开始生了异心。 “贤王妃明鉴,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祖上是前朝残部余党,我们即使想要在这燕朝盛世中存活下去,却仍旧没办法立足。” “前朝遗留将会是一辈子洗脱不了罪名,我们根本就不想造反的。” 扶江这么说着,眼神却严厉的盯着被扣住的兄弟属下。 那些麒麟兵本还硬气的,一个个在对上扶江的眼神后纷纷垂下头去,也都向宋九和任荣长求起了情。 扶江为了得到宋九的信任,更是说道:“贤王妃还不知当年长公主远嫁寮国和亲的细节,当年燕朝国君只生下长公主一人,她身为女儿身难成正统,不得不在族中过继了一个儿子立为太子。” “然而在先皇临终之时,私下里将长公主叫入寝殿,将燕国的神机营兵符交给了长公主。” “和亲那日,长公主才出燕山府,神机营的人就都不见了,直到长公主在寮国的婚典上才现身,这些人已经追随长公主而去。” “所以当今圣上千方百计要将长公主迎接回朝,不是因为姐弟情深,而是因为神机营的人,可惜了,长公主并没有将神机营的人带回来,而是留在了寮国。” “我虽然卖了火器给寮国人,那是因为神机营的人还想着要将长公主从燕国救回寮国去,可是前不久长公主殁了,有人将消息传到了寮国,那些人也因此全部投靠了寮国。” “过不了多久,寮国军就会拥有燕国一样的神机营,会制造出更厉害的火器再次攻打燕山府。”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还望贤王妃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定会洗心革面,做个普通百姓好好过日子。” 宋九虽不知长辈们的恩怨,但是这些年在京城也猜测到一些,就是没想到这会涉及江山社稷。 宋九没有再逼问下去,而是看向夫君任荣长,说道:“既然如此,我同意不杀他们,那这些人就由夫君交给皇上,由皇上处置吧。” 扶江听到前半句话还心头一喜,然而听到后头的话,扶江满脸怒容,“贤王妃要出尔反尔么?” 他们虽然被抓了,可他这一次带来的不只这些人,真到了那一步,莫怪他们麒麟军闹得整个京都不得安宁。 “麒麟军的密探遍布整个燕朝,各世族的秘密与手段把柄,我们都有消息册子,贤王妃真要到这一步,来日这些东西就将公之于众。” 这恐怕是扶江最后的保命手段了,然而宋九无动于衷,看向扶江说道:“我答应不杀你,但没有答应不能将人交给皇上。” “还有,你握住了不少权贵世族的把柄,这些与我贤王府何干,我乡下庄户出身,一步步走到今日,既没有犯法也没有把柄落你手中,你这些都对于我没有作用。” 还别说,宋九所说的话,扶江弄是反驳不了,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宋九,思忖片刻,所有的消息册子还真就没有贤王府的把柄,便是任家人也没有,唯有当年平江府裴淳赋的把柄,可是裴淳赋已故,裴家落魄,根本要挟不了。 扶江顿生急智,连忙说道:“我可以将这些消息册子交给你,只求换得我们一条生路。” 宋九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说道:“你将火器卖给寮国军来对付我燕北军,你觉得你还能有活路么?” 扶江的期望一点一点的褪去,总算明白了,不管他今日怎么折腾,贤王府是铁了心的不会放过他了。 第1240章 父子不睦 “乡下妇人,不得好死——” 话音还没落,一巴掌打在了扶江的脸上,扶江顿觉嘴中一腥,一口鲜血吐出,在那口鲜血中还夹着一颗门牙。 一把大刀架到了扶江的脖子上,锐利的刀锋割入脖颈的肉,血液里似乎能感觉到刀锋上的寒意。 如门神一般的守城军统领任荣长不知什么时候迅速靠近,一双锐利的丹凤眸里是满满的杀意。 宋九想到了藏宝图的事,也想到了当年长公主带走神机营,而寮国军很快会与燕北交战一事,她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任荣长。 “夫君,留他一命,这一切交给皇上来处置,前朝藏宝图,以及长公主带走的神机营,都得皇上知晓才好。” 任荣长看向自家媳妇,强忍着脾气,终是放下了大刀,这一刻扶江腿都软了,一股骚臭味从下方传来,宋九皱眉,先一步出门去了。 明日祭天大典,今夜发生的事,已经来不及向皇上禀报,只得过了祭天大典之后再说。 而余下的方向未定的四百麒麟兵,在宋九连夜的拷问之下,这些被抓的麒麟兵探子,终有心绪不定的被宋九得到了消息,才知郑家人打算在明日大典之时营救瓦砾地关押的扶江,并趁此机会郑家人全部从城北大门逃离,回巴蜀营地去。 五更天时,一夜未眠的郑墨岩得到消息,藏在京城里的麒麟兵密探全部失去了联络,郑墨岩暗感不妙,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天亮了,任荣长一人一骑入了宫,没多会儿从宫里出来后就去了官营。 今日祭天大典将是血雨腥风。 郑府外,任荣长亲自带兵盯守,而贤王府里,宋九也是坐立难安,她担心丈夫的安危,这些麒麟兵也不知手上有没有火器,扶江当时很硬气,便知那些麒麟军都挺厉害了。 丰收节的第三日,京城的街头越发的热闹了,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尤其今日晌午过后,皇上会带着魏贵妃在城门处与百姓相见。 到那时,宋九也会带着府卫过去,所以早早的在街边订下了茶楼位置。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祭天大典的时间快要到了,郑府的大门终于打开。 郑墨岩一身官服带着两个儿子从门里出来,完全看不出他会造反,还会选择今日逃离京都。、 今日整个玄阳城围成铁桶一般,郑家父子三人别想逃走。 郑墨岩上马车的时候,他回身看了一眼大儿子郑叔易,说道:“叔易跟着为父共坐一车吧,为父有话同你说。” 原本准备的三辆马车只得撤走一辆,郑墨岩父子上了马车,小儿子郑叔礼若有所思的看了父亲的马车一眼,这才挑开帘子进去。 郑墨岩背靠在软枕上,看向同样穿着官服的大儿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叔易,这些年为父逼着你处处讨好曹氏,你受苦了,为父对不住你。” 郑叔易垂头未语,唯有袖中的手不知不觉握紧。 “你是郑家大子,要成为表率,祖先留下的规矩,只能是你来承担,娶曹氏是迫不得已。” 郑墨岩亲自给大儿子倒了一杯茶水,却并没有给自己倒茶,他端起茶杯交到大儿子手中,一脸慈祥的看着儿子。 “以后为父不再逼迫你了,以后你想娶谁,咱们就娶谁。” 郑叔易苦涩一笑看向父亲,问道:“爹,乔儿可是你所杀?” 花坊的花魁,那是郑叔易的心上人。 郑墨岩没接话,但是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他催着儿子先喝茶。 郑叔易端起茶杯刚要喝下,又喃喃自语道:“爹,你不会是在茶杯里下了毒吧?” 郑墨岩脸色微变。 郑叔易觉得自己的话很是荒唐,这就一口喝下了父亲倒的茶,将茶杯放下后,郑叔易又说道:“爹,我不明白,咱们家为何一定要复国,咱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父亲在朝中为官,得皇上信任,而我再假以时日,定能接掌父亲的衣钵,撑起郑家的门户,如此子孙再也不受家规所限制,想娶什么样的妻子皆由他们自己做主。” 郑叔易话才落,突然“啪”的一声响,父亲的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咱们不姓郑,你是在京城里活安逸了,连自己祖宗的姓都忘了么?” “你认乱臣贼子做主人,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曹氏再不济,她有大本事,你娶她有何不可,花坊小巷里的女人,只知一味的讨好男人,伎子无情,你竟是当了真。” 郑叔易忍着脸上的痛,心头却在滴血,他就知道,父亲从来就瞧不上他,他不如弟弟城府深。 “姓郑还是姓什么有什么意义,我们连祖宗的姓都不敢提,族谱上都不敢登记,我们还想着复国,爹,你老糊涂。” “流光帝姬败了就是败了,朝代更替就是事实,我打小不在宫里长大,没有他们的荣辱危机,我只知道我努力读书参加科举能改变命运,能做个普通人,我知足。” 郑墨岩再次被气得抬起了手,郑叔易没有半点反抗,最后郑墨岩不舍得手放了下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既然这是你选的道,为父成全你,不会再逼你了。” 郑叔易总感觉今日的父亲有些不太对劲,却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郑府的马车已经出了内城,走在外城大街上,原本热闹的街头看到郑府官家的马车,百姓都会让出一条道来,没想这个时候一队吹锣打鼓的队伍突然涌入大街,一抬大红喜轿迎面而来。 一路跟踪的京兵发现势头不对,任荣长更是飞身而起,借着轻功迅速上了酒楼的二楼中厅,不动声色的夹在酒客中望着底下交汇的两队人马。 郑府的马车没有停留,迎面的喜轿倒是就近了勉强让出一条道来,锣鼓喧天,待官家马车一走,街头又恢复了热闹,百姓们也都一脸惬意的闲逛了起来。 任荣长就这样一路跟着郑府的马车来到了祭天大典外,自始至终没有看到潜伏在京城的麒麟兵,猜测着多半是在大典上动手了。 第1241章 秦怡主仆受难 此时贤王府的马车已经来到了城门不远的茶楼下,宋九带着蓉姐儿和丑奴从马车里下来。 宋九刚要上楼,蓉姐儿突然拉住宋九,指了指城门处。 宋九和丑奴朝城门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带着几个家仆护卫正跟在出城的百姓队伍中准备出城去。 宋九没明白蓉姐儿的意思,蓉姐儿连忙在宋九掌心写字:“三婶,那辆马车有些眼熟,像是咱们兰芳斋的马车。” 还别说,丑奴也认出了拉车的马,她还曾亲手喂过。 蓉姐儿当真是心细如发,宋九也反应过来,今日兰芳斋歇业,楼里的人都放了假,准他们休息一日。 但是养在兰芳斋马厩里的马,怎么会出现在城门处,还有那辆马车,还是掌柜秦怡平素出门时用的,宋九曾带蓉姐儿坐过一回。 “丑奴,去看看。” 丑奴这就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难不成秦掌柜要出城去?今日放假休息,秦怡此时出门,她这是要去哪儿? 马车随着人流到了城门处,前头检查的京兵正在询问马车的通行令牌,一只素手刚将令牌拿出来,突然一只手将令牌接了过去。 丑奴坐在马背上拿了令牌仔细看了一眼,果然是兰芳斋的通行令牌,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秦掌柜了? 丑奴笑着开口:“秦姐姐要出城去?” 马车里的人明显的停顿了片刻,才有一女子的声音传来,“东家好眼力,我出城办桩事,回来再跟东家细说。” 这声音不太对,虽然外头吵闹,丑奴还是耳尖的分辨了出来,她立即伸手过去就要撩开车帘子,眼看着就要见到里头的人了,座下马匹突然受惊人立而起,丑奴身形不稳差一点儿被甩了下来。 好在丑奴有功夫,抓紧了缰绳,双腿夹紧了马腹,待马蹄落地之时,强行控制住座下马匹。 然而就这一瞬间的时间,旁边的马车突然加速,不受控制的朝出城的百姓冲撞过去。 守城京兵下意识的让开,出城的百姓瞬间被马车撞翻,强行冲出来的一条道,马车就这样出了城。 城门处看热闹的百姓也不知怎么的乱成了一团,丑奴的马再次受了惊,被人挤得失了方向,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直到巡逻的京兵赶来相助,城门处才恢复了秩序,可此时已经没了马车的踪影。 丑奴朝城外看了一眼,只得调转马头赶回茶楼。 “三婶,不是秦姑娘在里头,但她有兰芳斋的令牌。” 丑奴将令牌拿了出来交到宋九手上。 宋九认出来了,这令牌的确是秦掌柜的,那马车里坐着的女子,声音不像秦掌柜的声音,丑奴很肯定。 于是宋九交代丑奴去秦掌柜的宅子里探情况,而宋九和蓉姐儿却坐回马车,匆忙往祭天大典赶去。 祭天大典外,郑府马车已经停下多时,上面的人却久久没有下来,藏在暗处盯着的任荣长皱了眉,有京兵不动声色的来到了马车边,跟在禁军身后往那马车里瞧。 只见郑府马车最前方的那辆,终于有人挑开了车帘子,郑家大子郑叔易肿着一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似乎还有些迷糊,像是刚才才清醒过来似的。 至此,麒麟军一直不曾出现,京兵们问统领大人,要不要在此时收网? 郑家父子已经来到此处,这儿围满了禁军,即使有想法,郑家也办不成事,左右逃不脱,不急在此时将人拿住,到底是御史台的人,且等大典过后再抓人。 却在此时,一辆马车匆匆赶来,任荣长一眼就认出是贤王府的马车,他媳妇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说盯着城门处么? 任荣长在人群里截停了马车,迅速跳上车挑开帘子进来了。 马车里坐着蓉姐儿和宋九,当宋九看到丈夫,连忙开口:“夫君,郑家人已经逃了。” 任荣长一脸震惊,他不相信,这不郑家的马车还在么? 夫妻二人连忙挑开车帘子往外看,只见下了马车的郑家大子郑叔易挺直了脊背一脸茫然的站在众位官员面前,有人在问他父亲怎么没来,郑叔易却是答不上来。 任荣长脸色大变,从马车上下来后飞身而起,很快跳到了郑府的马车车顶,他迅速掀开马车帘子,里头哪有郑墨岩的身影,便是后头跟着的那辆马车,里头也不过是放了一块大石头压着重量来掩盖。 郑家父子逃了,而郑家大子却成了掩护父子二人离开的诱饵,将所有京兵全部引来了祭天大典上。 任荣长拔出大刀架在了郑叔易的脖子上,沉声问道:“你爹呢?” 郑叔易苦涩一笑看向眼前的任荣长,“成王败冦,不得好下场。” 郑叔易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 所以刚才城门处的那辆马车里坐着的恐怕是郑家人乔装的了。 宋九叹了口气,郑家父子为了逃命,将大子推出来做诱饵,心狠手辣,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全城戒严,祭天大典如期举行,皇上和魏贵妃出现在城门上与天下百姓同贺,迎接来年丰收。 京城郊外一处山坡之顶,逃亡的众人脚步停了下来。 郑墨岩回头看向京城城门的方向,看着这京城的盛世繁华,郑墨岩嫉妒,燕国越是风调雨顺,他们越是难以复国,可是郑墨岩不甘心。 如今他留下大子做为障眼法,带着小儿子一家离开京都,他对不住大子,却也不得不下了狠心。 这一日热热闹闹地过去了,而瓦砾地里关押的曹氏母女以及扶江和麒麟兵残部全部交给了皇上处置。 宋九手上还没有拼凑齐全的藏宝图以及藏宝地的秘密,她也一并交了出来,只是皇上却没有要,反而留在了宋九的手中。 在宋九夫妻二人向皇上禀明全部情况的时候,宋九明显的发现了这一切早在皇上的掌握之中,甚至她带走曹氏母女的事,魏贵妃早都知道了。 好险,好在宋九并没有私心,不然这秋后算起账来,就算她是太子的母亲,也很难保住。 关于兰芳斋的令牌,事后丑奴将秦怡主仆带了来,两人竟然被人扣押在宅里,已经饿了一日一夜,亏得丑奴来救人,不然还得绑上一夜不可。那令牌是歹人从秦怡身上搜走的,恐怕这一切就是郑家的麒麟兵所为。 第1242章 乖乖听媳妇的话 曹氏母女最后是什么下场,宋九不知道,但是郑家大子突然死在了狱中,听人说是中毒而亡。至于扶江以及麒麟兵残部被问斩,死后更是挂在城门口瀑尸三日做为震慑。 寒窗苦读十数载,步入官场又成为言官之首,在朝中地位显赫又深得皇上看重的郑墨岩,竟然敢弑君造反,与寮国勾结售卖武器,京城权贵无人敢想,如今更是成了茶余话后最震惊的话题。 至于郑墨岩是前朝流光帝姬之孙的身世,却是不为世人所知的,通敌卖国足够定罪,郑氏一族抄家灭族不在话下。 时间总能冲淡一切,就在京城人还在议论着郑家一案时,全国乡试的结果公布了。 平江府一封家书匆匆送来贤王府,是裴归义写回来的家书。 回平江府参加乡试的裴归义在赶考期间帮着平江府的官员侦破了一桩大案,因此在平江府出了名。 然而除了这侦破大案的功劳外,裴归义更是在乡试中中了解元,当地官员为新晋解元辞行吃酒,中间有耽搁,裴归义回京城的时间就晚了些。 但是家书中说了,裴归义会在年前回京团聚,不必家里人担心。 任婆子拿到家书匆匆赶往母亲葛氏的院里,葛氏这一生就盼着家里的男丁有出息,如今愿望要实现了。 十八岁的裴归义中了解元,三年后会试,定能高中,比他父亲还要年轻就能步入官场了。 葛氏看着家书,眼泪都来了,嘴里不停的重复着:“是个出息的好孙儿,有出息的好孙儿呢。” 贤王府里,全家人都在替裴归义的乡试而欢喜,唯有宋九却是一脸忧愁。 这几日宋九借着照顾祥姐儿和瑞姐儿为由,没有去兰芳斋,她独自坐在书房看着桌上的藏宝图,缺了一部分,可是她明明将这些交给了皇上,皇上竟然没有收走,反而交由她来保管。 这一切太不正常了,前朝流光帝姬用来复国的宝藏,里头有多少金银财宝不说,恐怕举一国之力的兵器,便足够震撼的。 这一次抓到麒麟军领头扶江,得知他与寮国军交易火器的生意,就知道流光帝姬给后世子孙留下的兵器中定会有这些。 而如今的燕国,神机营早已经名存实亡,也只有大嫂家的明宇还在研究这些,可惜孩子太小了,又无人教导,全靠自己摸索,再聪明,也需时日。 所以流光帝姬的兵器反而是燕国眼下最需要的东西,得到这些,可以震慑周围国家,不会来骚扰燕朝边城。 皇上既不收回宝图,也未在朝堂上提及此事,莫不是皇上有特殊的安排,比如安排她家夫君去寻找残图的要求? 想到当初非要将京城守军大权交给她家夫君时,她就该知道的,能得到皇上的信任果然未必是好事。 如此重要的事,放眼整个朝堂,似乎还没有可托付的人。 可是宋九绝不希望丈夫去冒这个险,父王和小叔子还在镇守边关呢,总不该一家人都在疲于奔命,能者多劳也不是这么用的。 夜里,宋九靠在丈夫怀中,沉思良久,拉了拉丈夫的袖子,小声交代道:“夫君,若是这几日皇上召你入宫,你一定要带上我,我与你同去。” 任荣长自然是听媳妇的,立即点头。 然而宋九不放心,想了想接着说道:“若是说什么妇人不得参政之类的言词,夫君,你可得护着我,不让我入宫,你就发脾气不要入宫,反正皇上也拿你没办法。” 皇上身边能用的人本就不多。 任荣长有些错愕,但很快点头,“听媳妇的,我一个人不入宫,我就要跟媳妇一起入宫。” 宋九松了口气,但愿她猜错了,皇上不会使他们夫妻二人分离,害她家夫君冒这个险。 然而,宋九的猜测却在这日晌午时发生了,早朝后,禁卫军里有人匆匆去了官营见守城军统领,皇上召他入宫,有要事相谈。 任荣长见禁卫只来请他一人入宫,他立即记起媳妇说的话,当即问道:“我要带我媳妇一起入宫,你且等等。” 任荣长说完,转身要去牵马,先回府上一趟,把媳妇接了一起去。 那传旨的禁卫听到这话都惊住了,垂着的头微微抬起,试探的说道:“统领大人,皇上的意思是统领大人即刻入宫面圣。” “不让我媳妇一起去,那我不入宫,你请回吧。” 任荣长冷了脸。 官营里在场听到的京兵也都震惊的看向自家统领大人,都说统领大人惧内,传闻不假,即使入宫面圣此等大事,也得贤王妃同意方可,这…… 众京兵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 那传旨的禁卫也是惊住了,还有人抗旨抗得如此轻松,就像聊家常似的,禁卫一时间着了急,连忙上前一步叫住统领大人,恳求道:“大人,皇上急召,不如先入了宫,回来再向贤王妃禀报。” 向贤王妃禀报?竟然用了禀报二字,那是下属才这么干的事,然而这话再不中听,任荣长却并没有觉得什么,反而说道:“不成,要不我带媳妇一起入宫,要不你请回吧。” 任荣长可不理会禁卫的难处,一双长腿三两步就跨出了院子,直接走远了。 禁卫没了办法,毕竟自己身份卑微,即使强着来,他也打不过统领大人,还是先回去复命吧。 天都黑了,御书房里的荣晏也没有等来大侄儿,那禁卫灰溜溜的回来复命,人是没有带来的。 说什么非要带贤王妃一同入宫,贤王才会入宫,荣晏听了,都被气笑了。 这傻侄儿,这两年间都不觉得他犯傻气,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有股傻劲的,看来想要见到大侄子,还得请得动宋氏才成了。 荣晏自然是生气的,先不说他是九五之尊天下的君王,便是长辈对晚辈来说,也没有这么不讲礼的晚辈,然而生气归生气,正如宋九所猜测的,他身边能值得他信任又能毫无保留依仗的人并不多,而这个大侄子正是最看重的一个。 大侄子有股傻劲,却也简单,想什么说什么,而聪明的侄媳妇宋氏,到底是妇人,对荣晏来讲并没有要忌惮的地方,所以这对夫妻,他还是偏爱的。 第1243章 傻夫君要出京 没能将大侄子请了来,荣晏多少拉不下脸来,于是心思一动,去了凤栖宫。 宋九收到凤栖宫的帖子,是邀宋九夫妻二人入宫赏花来着,宋九看到帖子就知道了意思,昨个儿她家夫君回来就告诉她了,皇上召他入宫,他不去,这事儿自是过不去。 果然这藏宝图不好保管,该来的还得来。 收到帖子,宋九没有拒绝,她派人将丈夫从官宫里找回来,夫妻二人换上华服上了马车,一同入的宫。 当夫妻二人坐着辇轿在宫道上过去时,先前传旨的禁卫看到了,一脸的震惊,昨个儿回来复命,他明明看到皇上脸都黑了,皇上竟然没有发怒,还正儿八经的请了贤王妃一同入宫,当真是不可思议。 好在昨个儿他没有得罪了统领大人,禁卫暗自松了口气。 宋九夫妻二人来到凤栖宫,魏贵妃身边人两位大宫女已经等候多时,莫念和莫想带着一众下人等着了。 很快将夫妻二人引去花厅,花厅里已经泡好了茶,送上了点心,魏贵妃却并不在此。 莫念给两人倒茶时,目光微微一闪,素手提着茶壶往任荣长靠近时,宋九突然伸手接过莫念手中的茶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交代道:“小心,摸打翻了茶壶。” 莫念心头震撼,贤王妃的识人之术简直也太厉害了,不过可不只一壶茶的事。 莫念顺势将茶壶交给了宋九,然而却在收手时,直接将糕点打翻,软糯的糕点黏在贤王的锦衣上,污了一块。 莫念连忙跪下认罪,宋九一脸无奈的看着莫念,魏贵妃安排的好,莫念和莫想是她当初帮着挑选出来的宫女,现在派她们两人亲自来服侍,做错了事,她定会手下留情。 这不,莫想也跪下了,是替姐妹求情来着。 宋九只好叫她们起来,安排下人服侍她夫君下去更衣。 莫念这就引着贤王离开了花厅。 宋九内心一叹,难怪不让他们夫妻二人入大殿,而是来了花厅,想来皇上借着凤栖宫的地儿来见她家夫君。 莫念走了,莫想还候在一旁,宋九看了一眼,刚要说说话,魏贵妃来了。 吃茶赏景,宋九真没有兴趣,魏贵妃似乎也有心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直到宋九从园里折了一枝腊梅又揉碎了扔在地上时,魏贵妃反应过来了,她一脸认真的看着宋九,问道:“贤王妃可是有心事?” 宋九也不想耽搁时间了,答道:“娘娘心如明镜,我的确有心事,我夫君从小受到迫害,他仍旧保留着赤子之心,许多事情与他人想的不太一样。” “这样的他,我真希望他能一直平平安安的保持下去,可是现在,似乎也做不到了。” 魏贵妃知道她的怨怼是因为什么,刚才她就是从主殿过来的。 魏贵妃默默听着没有接话,随后看向天空,清风吹在脸颊上,魏贵妃突然说道:“天气有些凉了,我且回房添件衣裳去。” 说完这话,魏贵妃将莫想一并给叫走了。 宋九惊愕的看着魏贵妃的背影,所以她是故意的,这是给她机会去前殿呢。 宋九也不耽搁了,提着裙角转身就往前殿跑。 殿前,任荣长果然被带来见皇上了。 荣晏心头不是滋味,想要见侄儿还得侄媳妇答应了才成,这长辈做的,好没面子。 “荣长,朕现在是叫不动你了。” 任荣长不接话,他回头望了一眼门外,他家媳妇怎么没来前殿。 荣晏看出来了,大侄儿还在找媳妇。 “你媳妇在花厅,别找了,朕今日有要事同你相商,你且靠近些。” 任荣长来到荣晏面前,尖着耳朵听着,倒也挺听话的。 荣晏这就说道:“还记得你们先前抓的扶江么,你也是知道的,他们通敌卖国,还想造反,这样的底气都因为流光帝姬的藏宝图。” “朕现在给你安排一件秘密任务,你今夜出京城,乔装成商队去往寮国行商,替朕寻回残余的宝图,押回那些当年跟随长公主陪嫁去往寮国的神机营里的人,还有寻回下半卷火器谱。” “做到这一切,你需要多少影卫?” 荣晏可是知道的,这大侄儿人是赤诚了些,但是他的功夫好,他能对付寮清门的长老,可见放眼整个朝堂,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他最稳妥,就怕侄媳妇不同意。 荣晏眼下只想说服大侄儿,所以才将他单独叫了来,甚至还想着大侄儿将今夜离京的事瞒下来,等十天半月一过去,侄媳妇不满意也拿着没办法了。 任荣长听了没作声。 荣晏放缓了语气,“这三桩大事,关乎着整个燕国的将来,你父王和弟弟镇守在燕北,时常与寮国军交战,不是长久之计。” “荣长,你就没有想过要替他们分担一些么?你弟弟因为镇守边城之事,至今未娶妻生子,而你能留在京城,有妻有子,一家人团圆,那可是他们镇守边关的功劳。” 果然荣晏这一番动摇了任荣长的心,他抬头看向荣晏,抿紧的嘴唇有些松动。 没想到就在此时,宋九三步并做两步的从外头进来了,刚才两人说的话,她都听到了,皇上果然是这样的想法。 荣晏看到宋九时,瞬间觉得头痛,最难对付的侄媳妇来了,而这个傻侄儿只听媳妇的话。 “倒也不是要瞒着贤王妃,毕竟后宫不得干政,贤王妃也是妇道人家,太子还得有人照顾,朕岂能让贤王妃涉险。” 话说得好听,那怎么就可以让她家夫君涉险了? “皇上,妾身不明白,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人可用么?我夫君他真的不合适。” 荣晏揉了揉太阳穴,无奈一叹,看来有些事也不能一直瞒着这些晚辈,是时候让他们知道实情。 于是荣晏朝唐公公交代道:“传旨召韩先生来凤栖宫。” 宋九疑惑的看着,每每利用听人心声之能力去揣摩皇上,她自己都要十分小心,这一刻皇上到底是什么用意,她竟然也无法察觉。 韩稷很快过来了,他带着药箱,唐公公叫他来时,他本能的以为皇上的旧疾又犯了。 殿前,荣晏略显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叫韩先生来,不为别的,便是叫韩先生告知你们,朕还有几日可活。” 第1244章 身不由己的答应了请求 宋九和任荣长皆是心头一惊,纷纷看向韩稷。 韩稷没想到皇上决定将病情告诉贤王和贤王妃,他只好放下药箱,翻出自己私下的记录簿,这个并没有在太医署存档,韩稷若不拿出来,天下无人能知。 韩稷翻到最近的一页后将记录簿交给宋九,“这上面是皇上前两日换的新药方,贤王妃若不懂得药理,那药方里用上了砒霜,就知道我用药之猛,不是重疾不会用上。” 宋九看着记录簿上的药方,鼻子酸了,眼眶热了。 再一页页往前翻看,宋九能看到先是三月一张药方到变成十天一张药方,用药上越用越大胆,越用越毒。 荣晏的脸上仍旧有着笑容,他对自己的病情很清楚,却反而比宋九轻松,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未做的事还有不少,边城不稳,太子尚幼,国事繁忙,朝政内忧外患。” “今日朕将你们二人召来宫中相见,不是要告诉你们这个病情而博得你们的同情,而是朝中能用的人当中朕不信任,如此关乎着国之命运的大事,只有交给贤王朕才放心。” 韩稷看了宋九夫妻二人一眼,欲言又止,其实皇上的时日还有多少,谁也说不准,指不定就在明日,也有可能就在今日,沉疴宿疾非一日之功。 而韩稷内心的犹豫与彷徨被宋九看了出来,她震惊的看向韩稷,唇巴子动了动,最后也没有说出话来。 反观主座上的皇帝荣晏却反而是轻松的,他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大侄儿,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时候的他也才坐上皇位,一切都有万般可能。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一回头,自己什么也没有留下,唯有在活着的时候等来了继承人,这是令人欣慰的地方。 “朕这病即使是韩先生来治也是治不好了,当年年幼时过继入宫,年少无知,性子莽撞,得罪了不少宫里人。” “后来有宫人在长公主面前挑唆,惹怒了长公主,有一日,长公主悄悄将我叫去冷宫荒院的水井边,一把将我推了下去,那年我才十岁。” 说到这儿的时候,宋九察觉皇上自始至终没有称呼长公主为姐姐,而是冰冷的状若旁人的口吻称呼她为长公主,就这一点就非传闻中的姐弟情深。 “十岁的年纪,不大不小,朕掉在寒冷的井中,努力浮出水面,双手抓紧井壁,指甲流了血也不让自己沉下去。” “就这么泡了一日一夜才被人寻到,救出来的时候朕已经昏迷,唯有那双手一直保持着抓住石壁的样子,御医治病时都掰不开朕的手。” “自此落下寒疾,终身未见好,不过这都不算什么的,朕身上的病也不是因为这一桩。” 一旁韩稷接了话:“皇上曾中二十三种毒,早年前被臣治好了,这些年又中下慢性毒,多年无人调理,积疾身衰。” 连天下毒圣都束手无策了,可见这些毒药的难度。 当一个皇帝怎么这么难,宋九夫妻二人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明明平时见到皇上,九五之尊的威严弄是没有看出半点异样来。 荣晏抬了抬手,阻止韩稷再说下去,他之所以说出这些陈年旧事,不是要在晚辈中装脆弱博得同情,而是成为帝王,便是如此残酷。 而荣晏能在这帝位上坚持得久一些,便能多替年幼的太子多管几年。 宋九沉默了,她心情很复杂,她竟然将小圆子送上了太子之位,将来指不定遇上同样的事,而她一直以来觉得有把握的事,如今根本力不从心。 “贤王妃不必忧心,当年在平江府时,朕将韩先生请去教导几个孩子,也是有私心的,而私心就因为朕这些年的遭遇,太子与朕不同,朕也定会为他解决好一切才敢放心将大任交给他。” “所以这一次寮国之行,贤王不为朕着想,也是替天下百姓替太子着想,咱们虽是帝王之家,同时也是荣氏一族的生存荣辱,成王败寇,一族之繁荣非一人之能力,贤王妃可同意?” 任荣长看向媳妇,媳妇准他去他就去,他听媳妇的。 荣晏就知道大侄儿还得贤王妃才能劝得了。 此刻韩稷也看向了宋九,他本是闲野散医,这些年不得不卷入京城,也是舍不得贤王府的几个孩子呢。 就在众人的期盼中,宋九开了口:“皇上,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贤王妃且说。” 荣晏心头一喜,至少还有说话的余地。 宋九接着说道:“我跟我夫君一同去,我虽不会功夫,但是我有识人之术,我夫君性子赤诚,脾气略大,有我在,也能有个商量的人,还望皇上答应。” 荣晏听了,想也没想的开口拒绝:“不行,正因为贤王妃聪慧,有过人之处,你更应该留在京城,好好培养太子,照顾底下的孩子成年,将来太子接下重任,你也能帮助一二。” “而此次去往寮国凶险难定,若是事不能成,贤王有功夫,尚且还能逃回来,带上你,他多有牵制,反而不利。” 宋九看向身边的夫君,眼眶里有了泪,“同生衾,死同穴。若有凶险,我愿意与夫君同生死共进退。” “至于孩子们,他们有他们的命运安排,若是小圆子生是天下贵子,即使遭受苦难,他的命运也不会改变,其他孩子也各自有各自的前程和命运,我们夫妻二人活着,多替子女想想,若不然,这便也是命。” 荣晏和韩稷听了,两人都沉默了。 宋九站在丈夫身边,夫妻二人已经下定了决心。 荣晏看着夫妻二人情比金坚,于心不忍,最终还是答应了宋九的请求,只是荣晏还是不舍,叮嘱两人:“此次前往寮国,任务有三桩,若不能完成,也定是保命要紧。” “你们夫妻二人先是朝中重臣,而后也是我荣家族人,荣家族人本不多了,万不可掉以轻心,国之大事非一人之力,可徐徐图之。” 宋九夫妻二人应下,两人从宫里出来时,宋九还有些不敢想象,自己亲自答应的,她原本的想法入了京城是为了保护孩子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日,将夫妻二人置于险地的,她竟是无奈。 第1245章 团圆饭 马车上,任荣长握住媳妇的手,因常年练功起的茧子磨得宋九的手有些疼,可任荣长却并没有发现,而是紧紧地握着,这一路上虽没有说话,但是宋九看出来了,她家夫君有心事。 回到贤王府下马车时,任荣长突然将宋九又拉回了马车里,他看着媳妇的眼睛,一脸忧心的说道:“要不,由我一人去寮国。” 刚才不是说好的么,怎么又反悔了,宋九明白他的意思,他怕这一趟有去无回,可是她岂能看着她家夫君独自涉险呢? “夫君,你会听我的话么?” 任荣长立即点头。 “听我的话就不要再说了,皇上说了,一日的时光,与家里人告别,我想好了,咱们不能将此事告诉家里人,府上下人多,难免有消息走漏的。” “这一日,咱们安排好家里的事,夜里直接走,不必告别,我会留下书信给婆母,婆母定会替我们保密,安抚好家里人。” 马上要过年了,夫妻二人却得在此时离开,家里的孩子定是不愿意的,小团子和小圆子长大了能理解,祥姐儿和瑞姐儿定会哭上一阵,宋九一想到两个小女儿会抱着她的腿哭就走不动了。 夫妻二人商量好,这才下了马车。 贤王府还是如往日一样。 裴家孙儿有出息了,中了乡试解元,可把老夫人葛氏给乐的,在府上见到人就要说一说,全府上下都在替这事欢喜着呢。 这一日的功夫,任荣长得去官营里将守城军任务交给身边的陈副将。而宋九在府上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美食,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平素孩子们爱吃的烧鸡、红烧肉那更是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柳娘帮着宋九在厨房打下手时,也将自己的几道菜送上了,炮豚、鱼生、虫肴…… 这一餐太过于丰盛,葛氏在任婆子的搀扶下过来时看了一眼,叹道:“这不是归义还没有回来呢,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那归义来时,还能有这么多好吃的么?” 任婆子可不想自己的母亲在今日扫兴,这就说道:“老三媳妇亲自下厨,归义还吃得少么?归义可是跟着老三一家的孩子长大的,少一顿又怎么了。” 葛氏还是觉得这一餐要是她的宝贝孙子也在就好了,尤其柳娘亲自做的那三道菜,看得葛氏一愣一愣的。 “说好了,等归义回京城,你做姑母的可得整这么一餐给孩子接风洗尘。” 任婆子没接话,而是转身回厨房看三媳妇去,她隐约感觉三媳妇不太对劲,她为何突然在今日召集大家吃团圆饭,还整这么多好吃的,像是接下来就不能聚餐似的,任婆子的眼皮子也跳动得厉害。 后厨里,宋九忙完所有的活计并没有急着解下围裙,而是想了想看向刘小丫交代道:“小丫,我整了一桌小的,你这就跟陶总管走一趟,把这些吃食给城东的食肆送去。” 刘小丫也感觉出来了,今日贤王妃似乎心事沉沉的,府中聚餐,竟然还考虑到了城东的食肆宋夫人和卫夫人。 刘小丫手脚麻利的招呼着下人将吃食装入食盒准备带走。 刘小丫走时,宋九又叫住了她,“小丫,你见到我姐姐,就跟她说我留了信给她,里头还有一封信是交给母亲和弟弟的,留她那儿等明年三四月的时候再寄给他们。” 刘小丫脚步一顿,心头越发的沉重了,这话锋怎么不对呢?为何是明年三四月的时候? 正好任婆子来到了门口,听到了这番话,任婆子一边进屋一边问道:“老三媳妇可是有事瞒着我?” 刘小丫连忙退了出去,任婆子看了一眼刘小丫带着下人带走的吃食,心头起疑,所以她的感觉是没有错呢。 宋九看到婆母,脸上露出笑容,“娘,没事儿,我就忽然想着咱们没聚一起吃吃饭,说说话了,再加上孩子们都喜欢吃我做的烧鸡,所以借着今日聚餐就做得多了些。” 任婆子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她立即拉着宋九的手在一旁小八仙桌前坐下,生气的问道:“你有事瞒着我,咱们婆媳多年,你想什么,我是看得出来的。” 宋九反而握紧婆母的手,想了想说道:“娘,我和荣长怕是要对不住大家了。” “这家里大大小小,以后可得娘来操心,我和荣长有事得出京城一趟,具体的事,我已经在信里写清楚,娘,咱们今日好好吃饭,等夜里你再打开信仔细看,有些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自打我夫君认祖归宗以后,我们便是荣家人,荣家人不仅有荣耀也有责任,我理解的,也希望娘能理解。” 任婆子听着这话不对呢,怎么一副夫妻共同去赴死的感觉,呸,不能乱想,任婆子一脸焦虑,只是厨房外,大嫂二嫂都过来了。 沈秋梅带着三岁的齐哥儿进来,看到屋里的婆媳二人,笑着说道:“三弟媳,咱们什么时候开席?” 说着这话,齐哥儿眨巴眨巴着漆黑的眼睛仰着头看到灶台上的烧鸡,直接流口水了,他刚才偷吃了一口烧鸡,味道不要太好。 任婆子听到大媳妇这话就生了气:“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一个两个的在京城里过安逸了。” 怕是忘了任家人能在京都的安逸是谁辛苦换来的,任婆子面色铁青。 沈秋梅缩了缩脖子,今个儿怎么得罪了婆母,她不过是问了一嘴,就被婆母给骂了,这不是饭菜都端上桌了么,散学回来的孩子一个个的都看着流口水呢,她就过来问一嘴,咋就撞铁板上了。 宋九正要说话,突然看到齐哥儿的眼睛盯着灶台上的烧鸡咽口水的样子,心情大好,这就起身,顺手扒拉一只金黄的鸡腿下来给孩子吃。 “娘,今个儿是一家人团圆的好日子,要不先开饭?” 宋九看向任婆子试探的问。 老三媳妇一句话瞬间抹平任婆子的脾气,还是老三媳妇说话中听。 “行吧,开饭了。” 沈秋梅可不敢说话了,毕竟带着自家儿子来厨房就先吃上鸡腿子了,齐哥儿嘴馋,三弟媳也是宠他的。 第1246章 泰安追出京城 一行人回到餐厅,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 任婆子想着这一顿饭后,老三夫妻二人就要秘密出京办事去,她就吃不下饭了,还得强装欢喜,她真是做不来。 倒是葛氏,当门的牙齿都掉了两颗,还能欢喜的要吃烤乳猪,这味道头回吃,当真是没得说的,这京城里过的就是最好的日子,葛氏对自己的晚年生活相当的满意。 一顿饭吃完,宋九夫妻二人被任婆子叫去了东院。 东院大门一关,宋九拉着任荣长朝二老跪了下去,两人磕头时,任婆子没忍住抹起了眼泪,生气的指着两人不准跪。 “养育之恩别想一顿饭就能回报的,以后你们三房得还给我养老,可得赶紧回来,平平安安的回来,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这养育恩情,记好了。” 宋九点头,任荣长更是抿紧嘴唇给二老磕了三个响头,亲口答应任婆子,一定会将媳妇平安带回来。 任婆子其实也猜测到了一点,毕竟夫妻二人一起入宫时,她就该觉得奇怪了,什么赏花宴,都是障眼法。 这边东院难舍难分,那边任明宇的小院里,刚吃饱喝足回小院的任明宇正想着靠在软榻里眯会儿,一颗石子从窗户边扔了进来打在任明宇的软榻上。 任明宇郁闷的睁开眼睛盯着窗户边,就见有瓜子壳掉下来,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没办法,为了那火器谱的上册之恩,任明宇还是起身翻身跳上屋顶,坐泰安郡主身边去了。 泰安郡主一身夜行衣坐在屋顶上,手里拿着的瓜子分一半给任明宇,这才问道:“你们家今日为何突然吃团圆席,还闹出这么大阵仗,我在郡主府都闻到菜香了。” 任明宇不可思议的朝皇宫的方向看,毕竟郡主府靠近皇宫的方向,隔着他们贤王府不知有好几条街的距离了,这么远能闻着香味? “说吧,都吃了些什么?我正好没吃晚饭,还有剩下的么?” 一说到吃的,任明宇吧了吧嘴,说道:“今天三婶有些奇怪,平时都是按人数来做烧鸡,今日却做了好多好多的烧鸡,没把我吃吐了,但是还有剩下的。” “还有那金黄酥香的烧乳猪,唉美味的……” 任明宇闭上眼睛就像又吃了一顿似的回味着。 泰安郡主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噜一声,手中的瓜子不香了。 泰安郡主突然开口:“明宇,想不想要火器谱的下册?” 任明宇立即睁大眼睛,连连点头,“要,要的。” “去拿好吃的过来,我快饿死了。” 泰安郡直接将手中的瓜子揣回兜里,哪还有这闲心吃瓜子。 任明宇苦着一张脸,“你是骗吃的吧,我给你拿好吃的,你就能给我火器谱的下册?怎么可能。” “我现在是没有,但很快就有了,我想好了,决定去一趟寮国,我亲自过去给你抢回来。” 泰安郡主这话就像在聊天气似的,任明宇笑了,“寮国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首先咱们中原人长得不像寮国人,你以什么身份去,若只是扮成普通百姓逃难或者普通商人,你怕是连这玩意儿都接触不到,而且你是燕国郡主,万一有人漏露秘密呢?怎么死的都说不定。” 莫小瞧了这孩子,懂得还真多,于是泰安郡主伸出手来,“所以我今夜来了,寻你来要火珠子防身的,最好是越多越好,我这一路上可不安生。” 任明宇犹豫了,给她火珠子倒是小事,他舍不得泰安郡主去冒这个险,为了一本火器谱的下册,事实上再给他几年时间,即使没有这下册,他也能研制出强大的火器来。 任明宇还想要劝一劝呢,结果泰安郡一脚将他踢了下去,“饿死我了,快去拿吃的。” 一只烧鸡,一盘烧乳猪,一壶好酒,泰安郡主那叫一个吃得欢快。 眼看着泰安郡主吃饱喝足可以回府去了,贤王府不远处的马厩里突然亮起了火把子。 任明宇也是一脸仔细的看去,眼尖的发现了有人在牵马。 泰安郡主疑惑的开口:“半夜三更的,贤王府还有人要出门么?” 任明宇被泰安郡主勾起了好奇心,于是两人悄无声息的从屋顶下来,跟着去了马厩。 宋九夫妻二人换了装束,穿上了普通的布衣,身边只跟着陈佐和陈佑,四人从马厩里牵出了马,并不是往日用的战马,而只是脚力不错的普通马匹。 宋九上了马背,看向孩子们训练的校练场,心头就想起几个孩子在校练场操练时的场景。 任荣长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媳妇,知道媳妇舍不下孩子们,于是默默地等在了一旁。 宋九拉住缰绳调转马头,看着一直陪伴着她的丈夫,两人再没犹豫,带着陈佐和陈佑从侧门出府去了。 黑暗里,泰安郡主一身黑衣背后着柱子,郁闷说道:“他们这半夜三更的出京城,不会也是去往寮国吧?” “不成,我得跟着去看看,要是也去寮国,我这不是有伴了么。” 说完这话,泰安郡主转身要走,任明宇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等我,我把院里的火器能带得动的都给你。” 泰安郡主心动,于是等着任明宇。 任明宇那叫一个快,刚才三叔三婶离开,他来不及出声,只得将希望交给泰安郡主,所以将他院里的能带得动的火器一股脑的装在包袱中,又从厨房里拿了不少剩下的吃食一并送来了马厩。 那会儿泰安郡主也从马厩里挑选出了一匹好马翻身上了马背。 东西往马背上一放,任明宇来不及交代一声,泰安郡主直接打马离开,出贤王府时被府卫拦下,那些府卫一脸震惊的看着莫名从府上大摇大摆骑马出来的泰安郡主,都不知她几时入的府。 泰安郡主将贤王府的令牌拿出来,那可是任明宇给她的,倒是瞒过了这些府卫的盘查,她抓紧时间追出京城。 马厩里,任明宇都急哭了,三叔三婶竟然瞒着所有人干大事去了,难怪今天要一起吃团圆饭的,他更气的是三叔三婶居然不跟他要火器,他们是半点不信任他呢。 第1247章 泰安被发现了 这样的大事他定会帮他们瞒着,但凡从他手里拿点火器去,也能保命呢。 亏得任明宇平素最喜欢三叔三婶了,现在他驳回,要是这一次三叔三婶能平安回来,他就原谅他们。 任明宇抹干眼泪回了小院,一头扎进兵器谱里,又开始不分昼夜的研制起来。 宋九这些日子是在京城里养尊处优的没怎么吃过骑马的苦了,以至于跑了一日一夜的马,双腿都磨出泡来。 然而离开京城的距离不够,他们绝不能停留,还得连夜赶路,不然走漏消息,他们此行风险更大了。 任荣长看着一脸难受的媳妇很是心疼,暗中叫住陈佑和陈佐,减慢了速度。 就这么赶了三日的路,宋九终于扛不住了,只得在荒郊停下来,寻了处避风的地儿休息半夜。 宋九背靠在老树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这么靠着睡着了。 任荣长看了看天色,决定今夜不走了,于是交代两护卫准备营帐,他上山寻找水源去。 待宋九朦胧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要亮了,而她哪是靠在老树下睡的,她醒来时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原来躺在任荣长怀里睡了一夜。 再次赶路时,宋九一行人啃着冷硬馒头迅速吃饱,随后翻身上了马。 休息一夜,又有任荣长趁她睡着了帮她抹了药膏,今日再骑马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人也精神了一些,赶路便快些了。 而后头一路追着的泰安郡主,平素就有骑马射箭练功,本以为加快速度便能追上宋九一行人,哪能想连追了三日,连马蹄印子都不见了,要不是知道他们是往边城去的,指不定连方向都没了。 座下的马匹有些受不住,秦安郡主有些后悔没有牵匹战马来追,这会儿由着马儿休息,她也靠在树下,将明宇给她的干粮拿出来,拿起里头的烧鸡啃。 泰安郡主一边吃一边想着,不知道追上他们的时候,这袋里的干粮还有剩下的么?贤王妃不是乡下妇人出身么?平时在城里也多是坐马车,倒是不知她的马术也是如此的了得,还能这般吃苦。 泰安郡主打了个饱嗝,将吃食放下喝足了水眯一会儿。 也就没一个时辰的光景,泰安郡主又出发了,只是这一次她有些幸运,终于在官道上看到了熟悉的马蹄印和马粪。 明宇那孩子交代过她的,贤王府的马,马蹄处有印记,吃的草料也与外头不同,所以拉的马粪味道也不同。 泰安郡主终于有了希望,心头暗自想着,大概是贤王妃累了休息了一夜,可算是被她赶上了,虽然泰安郡主甚少出京城,但是她记性不错,舆图上的方向,下一座城池最多还有一日的路程,到时候可得换匹马去,指不定能在那处见到贤王妃他们。 一日后,烟城西市,泰安郡主牵着疲惫不堪的马走在街头,看到前头的马贩子,她面上一喜,自己这匹马可是好马,就是太过疲惫了,换上一匹好马,估计补不了多少钱。 烟城并不大,却是南北通商的要塞,来来往往的客商不少,送信报信的差驿也不少。 这不才到西市,泰安郡主已经看到好几波商队入城补给了。 西市最为热闹,若是泰安郡主没有猜错,贤王妃他们也定是要来这儿换马的,看着他们前几日这么快的速度,显然不会在中途耽搁。 几个马贩子正在与人谈价,泰安郡主一排排的马厩寻过去,突然脚步一顿,连忙牵了牵身边的马,将自己挡住,矮着身子偷偷地往前头看。 就在最后一排马厩前,宋九四人正在此处,陈佐与人在谈买马的价钱,宋九却将任荣长拉到了一旁,见四下无人,小声说道:“夫君,十名影卫还没有跟上。” 这一路上赶来,宋九能时不时的听到他们的心声,即使是那日夜里休息,她也在天亮时察觉他们追上来了,恐怕就是他们走时,这十名影卫也借着他们的地休息了片刻。 “想来过不了多久,只是咱们这么下去,总归太过显眼,而且他们轻功再好,不骑马,恐怕追过来也是辛苦。” 这十名影卫是皇上安排给宋九夫妻的,保护他们这一路去往寮国办差平安归来,挑选的都是禁卫营里的顶顶好手,便是这几日他们凭着轻功追过来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功夫高深。 任荣长朝街头上行走的商队看去一眼,想着媳妇骑马也辛苦,这就说道:“我们扮成商队去边城,你还可以坐马车。”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要扮成商队,那就一定要像是商队,至少与边关行商的商队要一般无二才不会被人注意上。 就在夫妻二人商量着的时候,宋九眼尖看到了街头正走着的商队,商队的旗子上写着“马帮”二字。 “有了,咱们找马帮帮忙,不知这队人马可是修宝亲自带队?” 任荣长收到媳妇的眼神,二话不说隐入人群跟上了前头的商队,打探情况去了。 这边陈佐与商贩谈好的价钱过来向宋九请示,宋九收回目光,想着这些马可都是贤王府带来的,虽然不是战马,却也是脚力好的好马,若是他们跟了商队,这些马便能得到休息,又何必拿来换马呢? “咱们不换了,留着吧,今夜住在城里。” 那卖马的商贩子看向几人,一个个的都是布衣身,在这儿浪费这么久的口舌又不换马了,那怒容是毫不掩饰。 领头的马贩子还若有所思的看了宋九一眼,宋九脸色微微一沉,迎上了马贩子的目光。 “不换,咱们走。”马贩子结伴离开了。 宋九叮嘱陈佐和陈佑,“今夜恐怕不太平,这些马被人盯上了。” 陈佐和陈佑很快就明白了意思,想来要做这强买强卖的生意了,他们这是盯错了人。 宋九牵着马准备要走,突然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街道。 街道上人挤人的,来来往往牵着马和驴子的也不少,两护卫不明白主母的用意,宋九却是朝街道上一指,“陈佐,去,把泰安郡主请来。” 第1248章 只求留下 泰安郡主也来烟城了?主母是怎么察觉的?便是两护卫眼神再好,这么看着方向都没有把人认出来。 陈佐心思一动,快步冲上前头的驴子板车,喊了一声:“郡主何不现身相见?” 一直躲在马背后的泰安郡主看着左边还在东张西望的陈佐,心头郁闷极了,在大街上喊她郡主,是想告诉别人她的身份么? 江湖人险恶,这没见过世面的护卫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陈佐越发大声了:“郡主,请现身,不然小的可要动手了。” 周围听到的行人一个个的朝陈佐看来,他们露出狐疑之色,若说他嘴中喊的是郡主,却并没有尊称,莫不是一个姓郑名主的人? 泰安郡主被陈佐这愚蠢模样给气到了,只得手腕一动,想用石子敲打他,给他一点教训,哪能想这贤王府的护卫可不简单,不过是小石子袭击过来的风声他就辨认了方向。 陈佐借着闪躲小石子的机会迅速靠近了泰安郡主,“郑姑娘,请。” 周围围观的行人一听到郑姑娘就知道大家伙的误会了,于是很快人都散去,无人再关注两人。 泰安郡主才知道自己上了陈佐的当,他故意叫她郡主就是故意吓她的,他早已经想好了怎么圆过去。 宋九也没有想到背后一直跟着条尾巴,就在他们夫妻二人离开贤王府的时候,泰安郡主就跟来了,她牵的马还是贤王府马厩里的马。 泰安郡主自知理亏,再加上以前与宋九有过节,这会儿出门在外还想与他们结伴而行,自然不敢拿出郡主的傲气,一股脑的将包袱里的吃食交上,大概还剩下一只烧鸡,小半包烧乳猪。 所以这几日宋九几人啃馒头吃干粮,这家伙倒是吃得好,把家宴上的残余都带上了。 “明宇给我的,他还给了我一些火器,说你们不信任他,离开也不去他那儿要点火器。” 泰安郡主说这话没有底气,说完偷偷地看了宋九一眼。 这大街上的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宋九开了口:“先找间客栈落脚再说。” 所以贤王妃这是愿意留下她了么? 泰安郡主为了保证自己不被抛弃,接着开了口:“不管怎么说,我有功夫,有事儿我能帮忙,你们若是不准,我自然有法子跟上来。” 这是要缠上了么? 宋九闭了闭眼睛,此去寮国可不是去游山玩水,一向在京城里嚣张跋扈的泰安郡主,到了寮国,他们连寮国的百姓都不如,中原人到了关外更不能显露身份,所以绝无可能将她带上的。 任荣长回来了,看到自家媳妇身边多了一人,正是泰安郡主,便皱了眉,他可是记得当初泰安郡主欺负过他家媳妇。 马帮的人在城西的四方客栈落的脚,于是宋九一行人也去了四方客栈。 可惜去的晚了,客栈里除了大通铺便只有二楼阁楼角有一间。 宋九回头看了泰安郡主一眼,就见泰安郡主从怀里拿出一大袋银子放到了柜台,生气开口:“要一间上房,价钱你来定,不够本姑娘还有。” 说着这话,泰安郡主还拍了拍袖口。 大厅里打尖住店的客人不少正在吃饭,此刻听到泰安郡主的豪言壮语,有好几人不动声色的看过来了。 宋九几人刚要上楼去,不得不又停下。 宋九叹了口气,交代陈佐和陈佑,将泰安郡主强行带上二楼阁楼角,她还当烟城是治安好的京城呢。 这一路上走的是官道,露宿在山野,不曾进过城池,哪知这外头的凶险呢,而且泰安郡主一身黑衣打扮,看着就不是干好行当的人。 这道上黑吃黑的人太多了。 泰安郡主被陈佐和陈佑强行给带上楼了,要不是宋九看了一眼,泰安郡主指不定在柜台前吵了起来。 二楼小小的阁楼角,里间就一张小床,待宋九几人进了门,二话不说将门给闩住了。 泰安郡主被陈佐给绑了起来,陈佐一边绑一边解释着:“就委屈郡主,我家主母有话要说,保险起见,也得先将你的嘴封起来,指不定隔壁有耳。” 泰安郡主气坏了,贤王府这对夫妻这是要在半路谋财害命,真要把她给杀了,皇上舅舅隔着这么远,定不会知情,泰安郡主有些后悔没有在临走前给皇上舅舅留封信什么的。 泰安郡主被绑住了,总算是清静了。 任荣长坐在窗台边,目光凌厉的朝底下看了一眼,这窗户正对着客栈后方的马厩,在这儿坐上一夜都能猜出前头来的是些什么人,有多少人是骑马而来的。 陈佐和陈佑退出屋子来到外头守着。 到这会儿,宋九才喝上一口茶润了润喉,说道:“烟城不是京城,郡主打小就生活在京城,没有在外头行走过的经验,你是不知道外头的凶险。” “就在刚才,你在柜台前露了财,那大厅里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了你,今夜阁楼角这间屋子不会有安稳觉睡。” “南北商队都得经过烟城,这中间混入些什么人,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通缉犯在里头,他们对朝廷有多么的不满尚且不说,还有江湖上提着脑袋杀人不眨眼的人,这些人你最好不去惹。” “在京城里,人人惧你是泰安郡主,到了外头,你这身份什么也不是,甚至还会给你带来灾祸。” “所以现在你听好了,过了今晚,你将火器留下,乖乖的返回京城去,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宋九说了这么多,见泰安郡主没什么反应,郁闷的开口:“你若是不答应,我叫陈佐将你强行送回京城去,想来直接将你带入宫里,皇上也不会偏袒你。” 听到这话,泰安郡主终于有些怕了,她连忙点头,嘴里发出呜呜声。 “你若是听话,我就取下你嘴里的帕子。” 泰安郡主再次点头。 宋九上前取下帕子,泰安郡主终于能说话了,二话不说就恳求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寮国。” 宋九生气了,只是他们要去寮国的事,可没有告诉任何人,泰安郡主是怎么知道的? 第1249章 见到孔修宝 “贤王妃,你先听我说,我虽然没有在江湖上行走的经验,但我会功夫,我能保护你,你留我在身边,我绝对不会惹事。” 宋九就要将帕子再次塞住泰安郡的嘴,泰安郡主连忙说道:“等等,我有阿墨的笔记。” 宋九手中动作一停,她记得先前公子楚说过曾在地下密室见到过那本日志。 “在何处?” 若许于他们这一次去寮国有帮助呢,毕竟是一起和亲去了寮国,总归有些寮国皇室中的隐秘。 泰安郡接着解释:“我去寮国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寻到我生母的尸骨,我要将她的尸骨带回中原,她是燕国的长公主。” 宋九动容。 “我不记得我的生母长什么模样了,那时候太小的,但是我还隐约记得她身上有股好闻的清香味,我似乎也记得她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 “我原本打算一个人偷偷去寮国的,要不是那夜里去找明宇,我说会帮他偷回火器谱的下册,结果看到你们出京城,我才追过来的。” “我寻到生母的尸骨,定会帮你们一起寻找火器谱的下落,定是舅舅叫你们去往寮国的,对吧?既然此行为了国事,还不只寻找火器谱的下落吧?我想大概你们还会寻找当年我生母带走的神机营的人。” “若是我同你们一起去了,我到底是母亲亲生的,他们或许看在我生母的面子听我的话,愿意跟我们回燕国去呢。” 泰安郡主一口气说完这些,脸上满是期待,她是一定要走这一趟的,谁也别想拦住她。 宋九可谓是将泰安郡主心头所想都听了去,即使派陈佐将她强行带回京城,指不定还是会跑回来,与其这样折腾,不如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看住她。 这样一来,陈佐也不必离队,免得少了一个帮手。 至于泰安郡主,若是她听话不乱走动不乱说话,凭着她的身手,自保是足够了。 “你若是要跟着我,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泰安郡主见有希望,当即应了,“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准许我跟着一起去寮国。” “这一路你都得听我的话,不准乱出声不准乱走,到了寮国,就算有了生母尸骨的下落,也不准单独行动。” 泰安郡主听后沉默了下来,半晌试探的问道:“那贤王妃会帮我寻找生母的尸骨么?我一定要将她带回中原。” 宋九点了点头,泰安郡主面上一喜,两人就这样说定了。 秦安郡主解了绑,可这阁楼角的床根本睡不下他们几人,莫不是要这么蹲坐一夜,那不得冷死。 宋九一行人可是带了换洗衣裳的,哪像泰安郡主,带了大把银票,却只有身上一套黑衣加身。 快到晚饭的饭点时,陈佐匆匆从底下大厅上来,手里只拿了几个白面馒头,进了阁楼角,陈佐禀报道:“家主,主母,今日卖马的马贩子跟来了,还带了一帮人,就守在大厅。” 阁楼角的窗户正对着底下的马厩,任荣长再次朝窗户外看了一眼,果然有几人在马厩外驻足。 宋九突然看向泰安郡主荣雪,问道:“想不想上街买换洗衣裳?” 荣雪立即点头,她正愁身上这一身穿了好几日,全是汗臭味,可又不敢在宋九面前提起,怕她嫌弃。 “好,我们出门去。” 宋九朝任荣长看了一眼,夫妻二人眼神交汇,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陈佐和陈佑却是自觉的一人跟一个,陈佑留了下来守住了门口。 宋九三人下了楼,穿过大厅往外走,经过一桌客人旁边时,宋九突然开口:“把马卖了换马车,此去探亲路途遥远,骑马不是长久之计。” 陈佐应着,荣雪却是悄悄地朝那桌客人看去一眼,果见那些人尖着耳朵听着,甚至还有人朝他们看来。 贤王妃这识人之术这般厉害,好在自己能屈能伸跟了她,不然与她做对吃亏的可是自己。 果然在宋九几人出门去后,那一桌客人也纷纷起身跟上了他们。 到了外头大街,宋九扬起唇角,知道荣雪带的银子多,于是说道:“租辆马车去,这街上行人多,坐马车慢慢走。” 荣雪二话不说来到旁边的铺子,百两银票按在了柜台上,很快铺掌柜用的马车被他们租了过来。 宋九和荣雪坐上了马车,陈佐在前头赶车,说好慢慢地走,哪能想陈佐赶车有技巧,瞧着就在街上加了速。 后头跟着的那些人面上一惊,在街上奔跑了起来。 人哪能跑得过马车呢,不过是些街头混混,哪有上等的轻功,连走两条街,后头的尾巴都给甩干净了。 而就在宋九一行人将人引开后,阁楼角上的任荣长带着陈佑从窗户跳了下去来到马厩外,很快按住了几人,正是先前与陈佐谈价钱的马贩子。 放在往日多是送去报官,露出身份令牌,不使他们坐上几年牢别想出来祸害人,但是今日不宜露身份,于是主仆二人将人好一顿打的,最后敲晕了丢在了暗巷子里。 马车还真就来到了成衣铺,宋九和荣雪在成衣铺里挑了好几身衣裳。 荣雪更是大方,非得她来出钱,宋九笑看着没有拒绝,毕竟等她大手大脚的把银子花完了,就知道用钱的难处了。 买完衣裳后,又在街头买了些干粮和笔墨纸砚,这才回了四方客栈。 夜里,一个黑影来到了天字号房,对方才翻进窗户,一把冰冷的匕首便抵在了黑影的脖颈处。 来人正是陈佐,陈佐看不清黑暗中拿匕首的人长什么模样,但是白日里打听过了,马帮领队的正是孔修宝,于是开了口:“修宝兄,且慢。” 能叫出名字还如此亲切的那只能是自己人。 黑暗中孔修宝终于露出了脸,屋里的烛台点亮,孔修宝只穿着亵衣手里拿着匕首,可见也是刚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 孔修宝认出了陈佐,一脸的意外,“怎么是你?那三叔和三婶……” “他们也来了。” 陈佐将宋九写的信送上。 “本不该叫修宝兄的,该叫小姑爷。” 陈佐行了一礼。 第1250章 辛苦的百姓 若不直接叫出名字,陈佐的命可就这么没了。 孔修宝抬了抬手,在外头可没有这些虚礼,一句话就能解释了误会岂不更好。 孔修宝看完信,心情复杂,“我这一趟本是去往燕北,带的也是粮食,并没有打算去往关外的想法。” 但显然三叔三婶这一次行事十分隐秘,他得帮上他们的忙,于是想了想说道:“给我一日的时间,且等我弄些绣品绸料,如此才像关外走商。” 而且这些粮食到了燕北就卸下了,也不可能走空车去边关,那不是一眼就发现了端倪。 陈佐将孔修宝的话带了回去。 阁楼角的小屋里,一张小床上躺着宋九和泰安郡主,至于任荣长和两护卫,另外寻地儿待上一夜,不过与马帮联络上了,马帮早早打点的房间挤一挤,也是能过上这一夜的。 只是这阁楼角今夜不太平,宋九不太敢睡沉。 到五更天的时候,宋九听到了打斗声,连忙睁开眼睛,就发觉荣雪胡乱披着外衣与人正交手,而宋九竟然半点不知,不免汗颜,倒是将她留在身边也的确有些用处。 这群人还正是泰安郡主今日露了财将人引来偷钱的小贼,都是些不入流的,根本不是泰安郡主的对手。 而夜里赶到四方客栈来的十名影卫而今在暗中盯着,一旦泰安郡主落了下风,定会有人出手,宋九倒也不必担心了。 几个毛贼全部落入荣雪手中,这会儿跪在荣雪的脚下求饶。 荣雪才理解宋九白日里同她说的话,想不到今日在柜台前露了财,就被这些人惦记上了,若是她独自出行,恐怕还没有到边关就已经惹来了不少麻烦事。 宋九看了荣雪一眼,问她:“你打算怎么处置?” 荣雪这会儿看着宋九有些犹豫,不过是些贪财的小贼,直接杀了她是下不了手的,于是说道:“要不将他们送官吧。” 宋九接着问:“怎么送?亮出你的身份?” 荣雪立即摆手,“不成。”她也不傻,若是让人知道泰安郡主来了烟城,那不得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绑了他们扔荒山里自生自灭?”荣雪试探的问。 在京城嚣张跋扈的泰安郡主倒也没有泯灭到轻看人性命的地步,宋九点了点头,那你做决定吧。 荣雪刚要动手将人敲晕弄走,突然风声中传来暗器声,宋九皱眉,荣雪还没有反应过来,屋里被扣下的三个小毛贼应声而倒。 再仔细看去,这些小毛贼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荣雪震怒,“谁下黑手了?” 自然是暗中跟来的影卫了。 有黑影现了身,他向两人跪下行礼,面色平静地说道:“帝令不可违,能在烟城做贼的都不是小人物,还请贤王妃和郡主谅解,这些人不能留,放回去,江湖上的人便都知道了,只会招惹更多的麻烦上门。” 话是这么说,可眼前也是鲜活的人命,连公堂都没过就决定人生死。 宋九叹了口气。 荣雪才发觉宋九身后还跟着禁卫营里的影卫呢?那她私下逃出京城跟着去寮国的事岂不是皇上舅舅也知道了。 那影卫像是明白了荣雪的担忧,如实说道:“郡主,在我等来到烟城时便给京城去了信,郡主到了燕山府想必京城也有回信了,到时候再做定夺。” 皇上舅舅若是不准她去寮国,即使贤王妃答应了,这些影卫也会将她强行带回,荣雪怒了。 “我不回去,我就要跟着你们一起去往寮国。” 影卫没有接话,而是如来时一样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荣雪扔了手中的剑,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 宋九却是无奈的看了眼已经被影卫带走尸体的地方还有血迹,于是说道:“既然你睡不着,那就处理一下房里的血迹,免得明早被人发现了。” 荣雪看着背着她又躺回去的宋九,眼下唯一还能跟着他们走的机会就看宋九了,于是荣雪起身收拾起屋里的血迹。 跟着马帮走,打理马帮生意的孔修宝正要往燕北运粮,这会儿为了掩人耳目,一日光景就从商贩手中买了不少绸缎和绣品添入了队伍。 在烟城黑市里买的东西可不便宜,而且还得秘密进行,孔修宝不仅费了钱也费了心思,宋九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跟着马帮离开烟城时,宋九便在想着,她将马帮拉入伙,岂不也将孔修宝带入险地。 这一趟去往寮国,宋九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可是孔修宝是丑奴的未婚夫,她怎么可以让他涉险,将来丑奴可得怪她了。 于是宋九做下了决定,等商队到了燕北后,宋九就劝孔修宝回去,将马帮商队借给她,由他们来领队去往寮国京都。 为此宋九与丈夫也商量了一下,这些跟来的影卫也不必再施展功夫在后头追了,直接乔装成苦力和管事夹杂在商队中。 没有像骑马时那般快速,但是夹在商队里却是安全的,马帮在道上行商颇有名气,道上的人都让着点,只要几人小心谨慎一些,根本不会惹出麻烦。 日行夜歇,宋九终于舒服了不少。 只是一路往燕北走,路过不少荒田,遇上的百姓也越发的贫寒,一向养尊处优在京城长大的荣雪,更是好几次挑开车帘子看向外头干旱又荒废的田地,还有穿着补丁连着补丁的百姓做着挑担苦力。 有次晌午停靠在路边休息,正好遇上挑担的贫苦百姓也在不远处休息,荣雪看到他们手中黑乎乎的干硬的饼子,就皱了眉。 那些百姓手里又干又硬的饼子咬起来费力,吃起来更是要爵半天才能咽得下去,如此就着水,便能省下大半粮食,靠水来充饥。 这样的情形,宋九的记忆里也是有的,她小的时候跟着母亲改嫁,也曾靠水充饥过,尤其是灾荒的那几年,宋九吃过树皮和观音土。 而眼前的这些苦力过的正是那样的日子,从南往北,越靠近燕北,百姓的日子过得越苦。 一旁的孔修宝见众人都盯着那些苦力,于是解释道:“前不久燕北大战,不少百姓为了避战逃荒,远离了家乡,四处讨生活。” 第1251章 半夜去见晋王 “百姓没了田地,到了外头也难以生存,就靠卖苦力赚点现钱,可是随着打仗,北地的粮食价格居高不下,又有不少奸商当道,百姓卖苦力赚的现钱连顿饱饭都难。” “直到燕北一战告捷,晋王收回了燕山府,消息往南边传,那些逃荒的百姓又想回去了,所以这一路上会有不少百姓如他们这般,全部家当都在那副担子里,沿途是乞讨还是卖苦力,总归会一步一步回到家乡去。” “只可惜他们回去的时机不对,正是入冬最寒冷的季节,这些百姓能平安回到家乡恐怕难了。” 孔修宝露出无奈之色。 宋九手中的白面馒头吃不下了,她记得荣雪从京城追来的时候还有残留的烤鸡和烧乳猪,刚要开口,荣雪已经提着包袱起了身。 荣雪来到那些苦力面前,将包袱里的纸包子拿了出来,而后又将刚才分到自己手上的四个白面馒头掰开分给他们吃。 这些百姓恐怕这一年里头都不曾见到过白面了,何况还有荤食,当即感激的朝荣雪跪下了,一个个颤着双手接过吃食,却并没有立即吃掉,而是几人合计着留着赶路。 荣雪见状,于心不忍,从袖里拿出沉沉的一袋银子给了他们,“天气冷,下座城池买些避寒的衣裳吧。” 看着这些苦力脚上的草鞋,还有冻紫了的脚,荣雪不忍看,转身走了。 宋九和孔修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孔修宝叹道:“这么大方的给了出去,这一路上会遇到不少呢,又能帮几个呢?” 这就是孔修宝为什么明明押运着一商队的粮食,可他们吃的也只是白面馒头,还个个都有数目的,能吃饱就成了,绝不浪费一点。 宋九察觉到了,她立即看向孔修宝,“营州的百姓如何了?” “十室九空,军营里的兵都吃不饱饭了,朝廷虽没有在粮草上亏待这些边兵,但是百姓日子苦,军粮都挤出来救济百姓了。” 打了这么久的仗,边城的日子能好么? 宋九也不再问了,只是她一顿能吃三个馒头的分量变成了一顿一个馒头。 坐上马车接着走,不能在休息上耽搁了时间,这批粮草不早早运到营州,孔修宝便一刻也不得放松,毕竟粮食在北地尤其珍贵,若不是有马帮的招牌在,恐怕普通的粮商早被拦在路上了。 自打见到那些苦力后,这一路荣雪便不说话了,整个人变得很沉默。 而随着荣雪一路过来的慷慨,她救济的百姓越多,怀里的银票越来越少,人还没有出关,身上的银钱就快要没了。 前头就要到燕山府的地界,荣雪有些垂头丧气,几次看着宋九没敢开口,就因为怀里的银子越来越少,她也越来越省,就先前在宋九在烟城替她置办的衣裳外,一路上吃的穿的舍不得花钱了。 进了燕山府的地界,宋九明白了孔修宝的忧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的正是眼下营州城的情况。 有粮的地方富绅还是能吃好的,没粮的百姓或者从异地千辛万苦赶回来的百姓,临门一脚冻死或饿死在路边。 荣雪每次挑开车帘子都会难过好一会儿,直到入了城,她也开始麻了。 前头是主帅府,然而马帮的商队不得直接过去,而是在外围寻了一处普通客栈住下了。 若只是孔修宝入城,他还得找机会见到晋王,且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如今有宋九一行人跟着,倒是好办了。 当天夜里,任荣长背着宋九,半夜三更的穿着夜行衣走了半座城池到了晋王府的侧门,而后翻身而入,才落地,一伙燕北守军将两人包围在内。 长戟指在脖子处,宋九连忙将令牌拿了出来。 任荣长曾在主帅府里住了一年,对这儿是多么的熟悉,可是这一次入府,那些曾经熟悉的边军面孔不复相见,多是陌生的面孔。 而府上的陈设也有大变化,听说先前帅府被寮军占有,还用火药炸毁了几处地方,是晋王夺回后修缮的。 可是府上那凋零的模样以及安静得有些不太正常的样子,宋九暗感不妙。 有副将将夫妻二人领入主院,却没有去正堂,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这大半夜的,晋王竟然没有睡下,还在灯下理政看边防布兵图。 宋九夫妻二人进了门,晋王惊讶的看向两人,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年前两人会来边关。 晋王刚要说话便咳了起来,宋九听着这咳嗽声就难受,连忙上前倒上温热的茶水送上。 “父王,你怎么样了?” 宋九看着晋王喝了口茶顺了气,扶着他坐下了。 任荣长也是一脸忧心的跟在一旁。 晋王倒是没有在意自己的旧疾,而是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宋九将他们此行的目的说了,中途遇上了孔修宝的马帮,也就一并过来,准备绸料和绣品送去关外行商打掩护。 晋王怎么也没有想到兄长会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都给派出来了,整个晋王府里的人都出来了,那京城岂不是没有自己人在兄长身边。 “皇上的病情如何?” 晋王果然猜测到了,这个时候大过年的就将人派了出来,担心皇上的病情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宋九颇为难,皇上金口御言,不得将他的病情说出去。 晋王也不强求,看儿媳妇的表情就知道不乐观。 至于这一次孔修宝亲自押运了粮草来燕山府,他倒是挺意外的,“这孩子,他连续运了两趟了,这生意是不打算做了么?” 孔修宝不像那些无良的奸商,他赚的钱又拿去买粮草运来燕山府救济边军和百姓,为此宋九也接了话:“父王,我会给贺家种子铺传信,叫他们在开春前送来种子,待我们这一趟寮国之行打探虚实,以后就不会再有战乱。” 听到这话,晋王就难受了,他面色沉重的看着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此去寮国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即使是大儿媳妇有识人之术,可是那是深入敌军京都,一旦被人认出身份,就将被扣押成为寮国军的阶下囚。 结果好点的或成为质子,若不然,便是死路一条了。 第1252章 一定要去么 “一定要去么?” 晋王于心不忍,就像小儿子守在边城,他也放心不下是一样的。 宋九点头,不去一趟,岂知寮军的情况,那些被带去的神机宫的人,还有那遗落的兵器谱下册,以及那不为人知的藏宝残图,这些都不能落在寮国人的手中,助长了他们的威风。 一旦寮国人研制出火器那就是用来对付他们燕国人的。 晋王也没办法再劝,倒是宋九问起了晋王的身体情况,又还想见小叔子一面。 一提到小叔子,宋九明显的看到晋王的眼眶都红了,能听得懂人心声的宋九瞬间惊住,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晋王。 任荣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在想着怎么不见弟弟呢。 晋王面色艰难的说道:“他,旧疾复发,得在院里静养。” 晋王没有说出来的是,与寮国军那一战,当时他还没有赶来燕山府,义儿带兵守城一月,受了重伤,若不是主帅无法行动,这营州城也不会失守。 要不是晋王赶来了,燕云十六州恐怕都难保住,而义儿,一旦落入了敌军手中定会杀了他祭旗,万幸人是救下了,可惜这旧疾复发,药石难医。 宋九连忙开口:“我立即写信去百经观,将牧心请来。” 晋王摆手,牧心年纪大了,经不得长途跋涉,再说即使牧心来了,他无非是开药方将养,旧疾难医,谁来都一样。 “牧心愿意留在百经观静修,且由着他吧,不必再惊扰他老人家了。” 晋王带夫妻二人去后院。 看着五步一岗的边军,仍旧感觉到边关阵地的紧张。 两人来到后院,推开小叔子的寝房,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儿,此刻他闭着眼睛,是服了安神的药睡下的。 “去往京城的奏折里并没有提及此事,是不想此事在京城里传开,义儿这一生多病痛,他是舍不得换下铠甲做个闲散的贵公子。” “且由他养一养吧,或许一年半载的就好了呢。” 几人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也没有再去打扰床榻上睡着的人,而后出了屋。 这一眼便是离别,宋九明显看到丈夫眼中的不舍。 “父王,我们不能在边城停留太久,不然会引人注目,今日到了,休息一夜,再半日就要出发了,孔修宝带来的粮草都在客栈,今夜派边军秘密去取,明日我们商队就得轻装离开。” 晋王叫来副将派人去接救济粮了,而面对着即将离别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晋王心头五味杂陈,生下三个儿子,庶子死在了大儿子的刀下,小儿子如今卧床不起,完好无损的大儿子本该养尊处优的在京城,然而又被派去寮国涉险。 晋王眼神复杂的看着大儿子,他其实很想问一问当初大儿子为何杀了庶兄,晋王也是在追查庶子的下落时发现的,那跟在长公主身边的京卫中有人知道内情。 人的确是大儿子所杀,却是长公主悄悄地安葬,所有人都瞒着他,虽然庶子背着他在京城跟了长公主,犯了不少错事,然而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心头仍旧难以释怀。 晋王心头暗忖:“或许当年荣长杀荣景也是迫不得已吧,如今荣长又去涉险,岂能提起这事。” 晋王压下心头的疑虑,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交代道:“到了寮国,你要万分小心,要听你媳妇的话,她不准你做的事,你绝对不要去做。” 任荣长点头。 唯有一旁的宋九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她震惊父王竟然知道了她夫君杀了庶兄弟一事。 “为父年纪大了,再也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境地,所以荣长,一旦有危险,你和你媳妇无论如何都要逃回来,即使任务失败也没关系,尽力就好。” “这些日子,我会派边军潜伏在寮军边营,你们一旦回来就有人接应。” 任荣长重重的点头,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父王为何是再也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是他一定会将媳妇平安带回来。 “对了。”贤王想到一事,带着两人又去了书房,而后从书房的暗格里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上正面写着一个勤字,背面写着燕字。 晋王将玉佩交到宋九手中,解释道:“当年边城粮草短缺,长公主与陆震在京都发难,我当时捉住了寮国小王子耶律达,本可以借机趁胜追击,便能一举拿下寮国的。” “可惜,当年粮草不够,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将我府上幕僚勤焕放到了耶律达的身边,故意以商人的身份将他救出,一同去了寮国。” “这些年勤焕一直给我传递寮国的消息,然而就近一年,消息就断了,也不知勤焕有无危险,人是否还活着,你们到了寮国,可寻找此人。” “此人聪慧精明,若是活着,也定会在寮国有了一定的地位,见到他,他或许能帮到你们。” 宋九将玉佩收好。 天亮时,夫妻二人告别了晋王,走时还像来时一样,一身黑衣,翻墙而去。 晋王站在廊下看着夫妻二人离去的背影,心头很沉重,希望大儿子这一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得不感叹,父子三人皆为了国家而不惜涉险。 宋九回到客栈,孔修宝已经带着心腹将粮草交给了边军,连夜将商队调整,只留下了孔修宝的心腹成员,押运绸料和绣品接着去往寮国。 这一夜大家都没怎么睡,晌午过后就要出发了,还有半日可休息,几人胡乱吃了些早饭,便都睡下了。 反而泰安郡主荣雪是睡不着的,一夜没见到宋九,知道他们去了主帅府见晋王,她既不用帮着卸粮,也不必联络他人,倒是睡了一觉好的,大清早的就偷溜了出去。 此行去往寮国,荣雪身上银钱不多了,而这边城百姓日子艰难,她也买不到好的东西补给,反而走上一趟,又将身上仅剩下的银钱捐给了那些贫苦的百姓。 眼看着出关没钱恐怕寸步难行,荣雪盯上了一队商人,那些人看着很低调隐秘,实则是做走私商的,他们进城补给只停留一个时辰,随后就会从秘密山道出关。 第1253章 下雪不能出关 但凡在边城做走私生意的,都有他们的行商之道。 荣雪蹲守在车队附近,大批人去补给了,留下的这些护卫队却也是警觉厉害,弄是找不到机会来。 眼看着商队出了城,却并不是往关外走,要不是荣雪早先听了墙角,都要以为他们是内地商人了。 这一走,走一个时辰到了一处山地,进山的道上有车轮子的痕迹,可见不是一回两回了。 那些人开始催促起苦力来,天黑前必须出关,若是不能出关,在山中休息必会遭遇狼群,这关外的狼群向来凶狠,当地的牧民都会防着,有时候放牧途中被狼群盯住,损失羊群事小,连命都搭进去的也属正常。 翻过山坡就要出关,他们走得更加急促了。 而一路跟着的荣雪也挺着急的,她手头没钱,正好遇上了这些走私商,怎么着也得捞一点。 走到半路,许是运的东西太过沉重,苦力们有些吃不消,有人倒下了。 那管事拿出长鞭子打在苦力的身上,薄衣下见了血,不得不爬起来接着走。 荣雪看着就气得咬牙切齿,太没人性了。 于是荣雪就这么的跟了一路,眼看着就要下山坡,突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商队连忙停下。 众苦力惊呼:“不能出关,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正是谙蛮族人狩猎的季节,咱们快回城逃命去。” 暗中的荣雪一脸疑惑。 那带头的私商显然也有些犹豫,这条走私道是最近才发觉的,还不被边军发现,而下了秘道出关的地界正是谙蛮族人的地盘,这些人敢在边关狩猎的,可不是善人。 而走私的这一趟货,里头全是粮食,正是入冬粮食紧缺的时候,岂不是羊入虎口。 苦力们知道,他们吃苦,穿着草鞋,又是薄衣,翻过这座山就是漫长的荒原,他们捱不住寒冷,必定死在关外。 几位管事上前问东家,要不还是先回去,且等雪停了再说。 在几人的商量下,商队决定先回去。 雪下得越来越大,不过是在雪地里蹲守了一会儿,荣雪全身上下都沾了白雪,她开始感觉到了冷意,心头也是郁闷,白忙活半日,钱也没有捞到,不过荣雪却记下了这条通关的密道。 城中客栈里,宋九休息得差不多了,不到晌午就起来了,她没有急着收拾,而是将孔修宝叫了过来。 眼前这位可是她家丑奴的未婚夫,她岂能带着他去涉险,她自己还得拖累她夫君,到时候真遇着事儿,恐怕顾不上孔修宝。 所以宋九做下了决定,她劝孔修宝将商队交给她来打理,孔修宝先回京城去,丑奴还盼着他回去过年呢。 孔修宝立即摆手,“三婶,你莫再说了,此事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已经跟底下的几位管事都商量好了,他们也知道这一趟的凶险。” “于我们马帮来说,行商途中所遇风险那是早就有准备的,何况我们马帮不只在中原做生意,以后还是得跟寮国人打交道,岂能带着惧怕心理呢。” “而我也想好了,三叔和三婶就藏在商队里,等咱们的商队到了京城,你们离开商队办自己的事,而我就像正规商人一样在城里售卖绸料和绣品。” “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三叔三婶也尽管交代,但是我们边关商人的身份,寮国人还是不能将我们怎么样的,先前也曾与寮国的部落做过生意,虽然没去过京城,那也不会相差多少。” 宋九看着坚定的孔修宝,却也拿着他没有办法,正好此时有影卫现了身,他是来传皇上口谕的。 泰安郡主私自出京城跟着宋九来了边城一事已经告诉了皇上,皇上也下了口谕,竟然准许泰安郡主跟着宋九他们去往寮国办差,并叮嘱宋九定要将泰安郡主平安带回来。 宋九没办法,荣雪还是要跟着他们去呢,去寮国又不是好差事,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怕死么? 说到泰安郡主,宋九立即看向孔修宝,“你这一上午可曾见到泰安郡主?” 孔修宝摇头,他也在休息,就眯了一个时辰,又打理商队的事务去了。 又有影卫匆匆赶来现了身,正是暗中跟踪保护泰安郡主的影卫,他先一步赶回来,是担心宋九这边的商队要出关了。 荣雪手中无钱了,想去走私商手里搞点钱,结果跟了一路,还走了条出关密道,因为外头下雪,这伙走私商队又赶了回来。 孔修宝这就看向窗外的鹅毛大雪,想起一则传言,说道:“每年入冬的第一场雪,关外谙蛮族的人就会在道上狩猎,狩的不是真正的野兽猎物,而是行商的商队。” “而这些谙蛮族人居无定所,随着他们放牧的地盘而变化,但是入冬下的第一场雪时,谙蛮族人定会来边关守着。” 孔修宝这么一说,那他们今日还能出关么? 正说着呢,晋王也匆匆派人过来传话了,那副将见到宋九和任荣长,这就说道:“王爷交代二位今日不得出关,等雪停了才能出关。” 宋九有些着急,孔修宝却是在一旁解释道:“停了雪,谙蛮族人已经得到了战利品就会离开,边城无法放牧,他们不能久留。” 没了办法,本是晌午就出发的商队不得不在客栈里接着住下了。 而与宋九他们一样的,还有不少商队也是这样的想法。 到下午,荣雪终于赶回来了,淋了一身的雪,全身衣裳鞋子都湿了,还不敢告诉宋九,回来时还担心他们的商队已经离开,好在没有走。 等沐浴更衣后的荣雪出现在宋九面前时,她一脸激动的说起那条走私通道,以及关外的谙蛮族人狩猎的规矩。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没说话。 荣雪说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宋九的不对劲,她也慢慢地反应过来,“贤王妃,你莫不是都知道了?” 宋九没有答话,荣雪反而坚信她知道了,荣雪面露窘迫,现在她手头没钱,可得跟着商队吃住,得省着花。 可是下了大雪,他们要出关,关外难得看到客栈,多是露宿荒原,她可得多带些衣物御寒呢。 第1254章 出关 “钱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就是这边城吧不及京城,我这女红差了点,贤王妃能否帮我做两身棉衣,我给高价工钱。” 荣雪倒是不问皇上有没有准许她跟着去,她如此自信呢。 宋九仍旧没接话。 “你没拒绝,就当你答应了。” 荣雪赶紧走,生怕宋九反对。 即使荣雪不说,宋九也是会想办法给众人做棉衣,不过今日他们提到的出关密道,或许能用得上。 边城下了第一场大雪,不只做边关生意的商队不会过关,便是百姓过关的也少了。 整个荒凉的边城里,大街上除了厚厚的一层雪之外,街头难得有几个行人,那些还想在年前赶回家乡的百姓,有的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也有的饿死在半路。 这个世道能好好活着都难。 宋九这一趟来边城,感慨颇多,也替自己这一行的决定而感到值得,若想边城太平,寮国军就不能有火器出现。 当年皇上和长公主之间的恩怨,那是上一辈的事,子孙还想平平安安的,就总得有人去平息战火。 宋九一边给众人做棉衣,一边跟着孔修宝身边的向导管事学寮语。 寮国是部落族联盟,每个部落之间的语言就尤如中原各地的方言,学寮语也是学寮国的官语,真要是遇上各部族,他们仍旧难以与之沟通。 而宋九这一趟的目的是寮国京都,听说寮国京都便有四处,国君也是四时捺钵,逐水草迁徙。 晋王已经告知了宋九关于寮国国君的去向,但是一年光景没能联络到燕国细作,寮国国君按着惯例的习性或有变化也是说不定的。 可是冬季不到京都,来年开春,定有迁徙,那可就更难寻到了。 宋九看着这一场大雪下了四五日还没有停歇,心头担忧起来。 倒是泰安郡主借着这四五日的光景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一笔巨款,当泰安郡主将银袋送到宋九手中时,宋九看着她问:“可是那些私商手中的钱?” 泰安郡主已经习惯了宋九的识人之术,在她面前左右也瞒不住,所以也不打算瞒着,还一脸愤愤不平的说道:“我借走一点银子算什么,这些奸商就是发国难财。” “燕北的百姓粮食短缺,他们还敢走私粮食去往关外,都不是好人,若是这雪还不停,我何止借点银子这么简单,我今晚就动手给他们做善事去。” 宋九皱眉,他们是来办正事的,这么闹下去节外生枝不好收场。 “发国难财也是有利可图,你能灭了他一个,却不能灭了人的贪欲,眼下咱们还要等着出关,莫闹出事来。” 泰安郡主听是听到了,但看她表情,这事儿拦不住。 宋九只好叫来几名影卫仔细跟着泰安郡主,免得她被人暗算。 京城里的贵女娇娇,以前在京城嚣张跋扈,出了京城,倒也像个人样,有了善心,宋九感觉是长公主没了后,泰安郡主就变了。 以前看她只觉得是个娇纵的小孩,不识人间疾苦,而今倒也知道劫富济贫起来。 这天夜里,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多出许多百姓,原因是街上有粮食捡。 不仅如此,第二日城隍庙前有人施粥,专为归乡的贫苦百姓提供食物。 那白米粥啊,便是宋九都已经半个月没有尝到了,如今却出现在城隍庙里。 城隍庙前挤得黑压压的一片,许多衣不遮体的百姓都过来讨食了。 泰安郡主见此情形,心头又生了一个主意,这不是不少商人都被大雪给堵在城中么,都不敢过关,总该有些做棉料生意的奸商在呢,要不要再干一票。 就在泰安郡主施粥的这两日,又有一伙棉料商一夜之间放了仓。 商队没出关呢就被自己人打劫了,比起关外的谙蛮族,想来这神秘的女侠更可怕。 于是天一亮,那些堵在关内的商人纷纷出发出关去,去了关外还有机会逃过谙蛮族,而在关内,一旦被女侠盯上,可就半点不剩,还不敢声张,毕竟是奸商者诸多。 镇守燕北的晋王仁慈,倒没有在这艰难的时候为难这些商人,这些商人才敢挺而走险的去关外做生意。 荣雪从外头赶回来,一身凉气,面颊鼻子冻得通红,见到宋九,便气呼呼的说道:“雪没停呢,这些商人都想着出关了,前头走了有两队,咱们还要在城里待着么?” 那些商人突然这么急着出关那都是被谁给逼的? 宋九看了荣雪一眼,而后又看了看天气,这场大雪什么时候会停都难说,他们不是真正的行商之人,真要是商队落在谙蛮族人手中,大不了将东西给了他们。 而他们再这么耽搁下去,等他们赶到寮国京都,已经开春了,寮国国君恐怕已经离开了。 这一次宋九同意了,既然有那些商人在前头走,他们也可以出发了,不过出关的路,宋九想到了荣雪跟过的那条密道。 最先发掘密道的那伙人已经被荣雪一锅端了,他们从此道出关不会被人发现,指不定还能避开谙蛮族人的注意。 于是宋九一行人在当天夜里出发,并给晋王传了信,说出了这条密道,等他们出了关,边军就将密道封了,免得再有走私商人从此路通关。 一日光景,城里的商队少了六成,余下四成是怕死的不敢出关的。 有了白日出关的商队打掩护,宋九的商队夜间从密道出关,倒显得太平了不少。 五更天时,商队准备下山,山下便是寮国的地界,一路上畅通无阻,唯独雪路不好走,赶了一夜的路,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终于在天亮时下了山,孔修宝过来禀报,他看到此地地形已经分辨出方向,向导管事说了,此地正是谙蛮族的地盘,眼下没有在下山时遇上谙蛮族人,多半是被昨日出关的商人给吸引了过去。 所以他们更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离开,这边城地带,谙蛮族人的横蛮可是出了名的,若不尽早离开,货都得落他们手中,抓到的汉人也会被变成谙蛮族人的奴隶财富再押送着卖到各部族去。 第1255章 救下两人 有了孔修宝这番话,众人更不敢停留了,再辛苦也得赶路。 好在宋九可以坐马车,暂时休息一下。 马车里,荣雪将一身湿漉漉的棉衣脱下时,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宋九一眼。 宋九背过身去。 这上山下山的,宋九多有她家夫君背着,不像荣雪,她借着有功夫在身,跟着影卫推着驴车,便是里衣都给汗湿了。 宋九越发觉得泰安郡主在京城里是埋没了她的天性,不愧是拥有着寮国人的血脉,到了这关外,她的血脉便觉醒了,很强悍,再看她,已经不能将她当娇纵的贵女来看。 换了一身干爽衣裳后的荣雪在马车里是坐不住的,她将脏衣裳胡乱裹在一起拿着就要出马车,宋九叫住了她。 “这些湿衣裳你拿去作甚,外头冷,可不得冻成冰柱了。” 要是放在以前,荣雪直接将脏乱的衣裳给扔了,可现在不同,且不说这些衣裳都是宋九一针一线缝制,便是这环境,也难得买到御寒的衣物。 宋九朝她招了招手,“给我吧,左右我坐在马车里,我想办法将你衣裳烤干。” 荣雪面色有些窘迫的将自己的脏衣裳放下了,心头莫名感动,贤王妃是真没有架子,身边连个侍女也没有,什么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 然而越是这样的宋九,荣雪越是喜欢她的实诚,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荣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两人的关系还有些隔阂,却不妨碍荣雪对她的敬佩。 荣雪挑开车帘子翻身上马背,一夹马腹很快就跟上了任荣长的领头队伍,任荣长侧首看了一眼,倒是对泰安郡主没有多欢喜,不过她不连累众人,他且就由着她。 过了关,风雪越大,车队走在雪地里很是艰难。 这么连走了三日,风雪慢慢地停了下来,车队里的众人才吁了口气,这儿已经出了谙蛮族的地界,终于可以寻一处休息了。 车队休息的时候,任荣长却是没有停着的,他带走了几名影卫出去探路。 孔修宝做为商人,也是行事谨慎的,就在任荣长带人探路去了没多久,他底下也有人故意落了后打听消息去的,这会儿赶了回来。 那会儿宋九端着热乎乎的菜汤糊糊喝着,赶来的人身上被冻伤,孔修宝递给他一碗热乎的汤后,他喝了好几口才缓过劲来,这就说道:“那日从正门出关的商队,差不多都落谙蛮族人手中了。” 他们的商队算是幸运的,果然如宋九所猜测的,那些人吸引了谙蛮族人的注意,他们从密道走的就安全了。 来人接着说道:“谙蛮族的人可不简单,听说他们族里有高手在京城的斡鲁朵,比周边的部族手段阴狠。” “由于被抓的商队太多,晋王亲自带边军救人,这会儿谙蛮族正与边军交手,咱们反而安全了。” 宋九默默地听着边关战况,而这人也算是熟悉周围地形的,他说完这番话后看向远方,说道:“往北走是入京的方向,谙蛮族似乎与皇室之间有约定,君王不曾召见不得入京。” “等离开了谙蛮族,其他部落,咱们避着点儿,应该能平安到京城了。”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是忧愁。 商队的人听了,一个个也都松了口气。 宋九却在此时提醒道:“咱们燕国的边军向来英勇,又有我父王亲自上阵,若是如此,谙蛮族能抵抗多久?若是战败,到那时的谙蛮族会不会往北逃?” 宋九的提醒不无道理,孔修宝也立即警觉起来。 “就吃饱了饭后,咱们就走吧,战败的谙蛮族人恐怕更凶狠,咱们千万不能与他们遇上。” 有宋九的这番话,商队不敢掉以轻心了。 等任荣长带着人探路回来后,他们也准备出发。 才停了一日的风雪,第二日又开始了,倒是没有第一场雪那般大,却也是走得艰难的。 宋九看着雪地里的马蹄印,下雪也好,等他们离开,雪就会将痕迹掩盖,谙蛮族人寻不到他们的方向,指不定就擦肩而过了。 这么走了两日,到了这日晌午时,风雪更猛,若不是车上有货物,恐怕直接被风刮得翻车了。 前头骑马的众人脸上感觉到了风雪的刺痛,纷纷将风帽拉低了些。 车队突然停下了,马车里的宋九还没反应过来,荣雪倒是先一步挑帘进来,看到宋九急促的说道:“可不得了,前头出现风暴,眼下没有坡地,咱们要被埋雪里了。” 宋九连忙挑开帘子去看,就见她家夫君带着众影卫护在马车外,以人墙相拦。 孔修宝带着众位管事待在影卫之后,一个个的等着这一场风暴袭来,生死或许就在这一瞬。 荣雪突然进来马车就是特意过来保护宋九的。 当风暴袭来时,荣雪二话不说将宋九护住,随着马车被风吹起,宋九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撞在了车壁上,落下时,荣雪眼明手快的做了个垫背的。 马车在滚动,宋九明显的感觉到马车外有人在控制着,而马车里,荣雪抓起一块毯子将她和宋九裹紧在一起,随后用力一甩飞出窗户,落于雪地中,转眼间被大雪覆盖。 半晌后,雪地里恢复了平静,宋九只感觉被人捞了起来,朦胧中睁开眼睛,见自己在任荣长暖和的怀里。 荣雪独自扯开毯子从雪地里爬起来时还看了宋九一眼,见她没事放了心。 影卫们也显得很狼狈,遇上恶劣的天气,再高深的功夫也难以抵挡。 商队的苦力和管事们慢慢地从雪地里爬起来了,有苦力被雪埋了后冻伤,众人不得不暂时停下,天黑前寻找扎营的地儿,暂且休息一夜再说。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此地时,一名探路的管事惊声开口:“东家,前头有两人被雪埋了。” 定是刚才众人爬起来的时候刨了雪地,露出了这两人半个身子,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绝无可能与他们一同被风雪埋下的。 任荣长带人去了前头救人,宋九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求助:“救救娜儿,救救娜儿。” 第1256章 有情人未必能成眷属 “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那边有人传话,孔修宝立即看向宋九,建议道:“三婶,咱们出门在外救人本是好事,只是这两人的穿着不太对劲,像是谙蛮族人的穿着。” 提到谙蛮族人,商队里的人都警觉起来。 救出来的正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约摸着二十几岁的样子,女子十七八的模样,两人穿的是谙蛮族的衣裳。 去过关外做生意的孔修宝更是看出那女子的穿着,用料上华丽些,脖颈和手臂上都有金饰,可见不是普通的谙蛮族人,倒是男子的衣裳像是下人裳。 宋九看了一眼,记下他谙蛮族人服饰的奇特花纹和装饰。 等到车队寻到了避风的好地方扎了营,这两人也一同被抬进了营帐。 此行之中,商队里有懂医术的人,是孔修宝常年带在身边的一位账房管事,平时管着商队账目以做掩饰。 账房过来看诊,宋九和荣雪已经围着火堆子不想动了。 外头还在刮风下雪,营帐里虽然暖和些,却仍旧有些遭不住,棉衣都穿身上了还是坐着冷。 “人还活着,但是在雪地里冻了恐怕有半日,昏睡过去了,喂点寒症汤药下去,将养几日能活过来。” 那他们也不能耽搁了几日呢,而且这两人还是谙蛮族人,身份不简单,这么突然出现在这一块,是不是谙蛮族人也会寻过来了? 商队里的人都反对,便是影卫也有心想处理掉这两人,毕竟他们此行有任务,不能节外生枝。 只是所有人都想着处理掉时,却个个还是看向宋九,唯有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任荣长自然是听媳妇的话,这会儿也看向媳妇,由媳妇定夺。 宋九的目光再次看向这两人,目光落在两人手上系下的红绳,问道:“谙蛮族人的定情之物是红绳么?” 荣雪惊愕上前仔细看两人手腕上的红绳,而后说道:“是用头发编织的红绳,这在中原也有做为定情的说法。” 用各自的头发与红绳编成手链戴在手腕上而做为定情之物,可见两人的感情之深,这就结发之意。 所以这两人是情侣? 孔修宝连忙说道:“同族之人不能结亲,这是规矩,他们怎么会?” 若不是宋九在那男子最后昏迷时留下的那句心声,她也会以为两人是兄妹是族人。 那样深情的呼唤,不顾自己性命还盼着对方活着的想法,再加上这男子的穿着打扮以及身高,宋九感觉这男子不像谙蛮族人。 孔修宝心细,这就上前翻看了男子的手臂和衣裳,直到那臂膀下露出来一只老鹰的图腾,当即确定下来,“他不是谙蛮族人。” “更像是斡鲁朵。” 斡鲁朵是寮国宫卫,也就是这男子投了军,而谙蛮族人中有人也投了军,却不得受国君召见而只得在边关放牧。 “先将人救下,且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之后再做定夺。”宋九给了众人建议,孔修宝觉得三婶的提议不错,于是看向商队众人,马帮自然是听孔修宝的。 影卫们看了一眼贤王,见贤王全由贤王妃作主,只得默认,也没有再下手灭口了。 若要救下这两人,马车就得让出来给他们休养,再出发时,宋九只得骑了马。 任荣长很心疼媳妇,骑在马背上风雪中前行,脸上刺痛,那种感受,任荣长真舍不得媳妇尝试。 然而宋九是吃过苦的人,岂会受这点风雪的挫折,拢紧了风帽,她也不甘于后,快马前行着。 就这样,这对男女在马车里养了三日,吃的是白米粥,睡的是柔软的褥子,穿的是宋九缝制的棉衣,在第三日时,两人醒来了。 这对年轻男女果然如宋九所猜测的,两人不仅是情人,还是从谙蛮族里私奔出来的。 谙蛮族人不与斡鲁朵结姻亲,这是族里的规矩,而女子正是谙蛮族小公主谙蛮娜,年仅十七岁。 谙蛮娜与族人迁徙的途中无意中救下了男子默,在默养伤的期间产生了情意,两人碍于族里的规矩,不得不半夜私奔逃离,正好找的是谙蛮族人在下第一场雪时的狩猎时间。 然而两人低估了荒原里的第一场雪,他们煎熬了数日,躲躲停停,本以为等雪停了就好赶路了,结果又遇上了风暴,被埋雪里了。 若不是宋九的商队经过,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只有死路一条。 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情意打动了商队里的人,便是那些影卫也动了恻隐之心。 泰安郡主荣雪在听到两人的经过后,眼眶都红了。 一根红绳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一族的小公主与宫卫私奔了,还差一点儿死在了雪地里,何等的珍贵情意。 宋九反而叹了口气。 荣雪朝宋九看来一眼,不明白她的用意,这样的感情难道不感动他们么?那谙蛮娜虽是谙蛮族小公子,却半点没有小公主的娇纵,而且她爱上了宫卫,她可以为了他而舍弃一切,包括她的公主身份。 如此感天地泣鬼神的爱情,谁不动容。 两人初醒,也没有多少精力,喝下汤药后又睡下了,只是睡下时,默非要守护在谙蛮娜的身边,不得不将两人安置在一处营帐里。 宋九从营帐里出来,脸色不太好看,荣雪追了出来,一脸疑惑的问道:“贤王妃是觉得他们的感情还不能令人感动么?” 宋九却是摇了摇头,看向荣雪问道:“你会因为喜欢了寮国人而与他私奔去寮国生活么?” 荣雪想也没想的摇头,“我恨寮国人。” 说到这话,荣雪咬牙切齿,宋九反而有些惊讶,她身上可是流有寮国人的血,她怎么就恨着寮国人? “当年若是不和亲,身为女子,她们三个也不会肩负起两人盟约的责任,我恨寮国人,也恨战争。” 宋九没接话,上一辈的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她无法评断。 荣雪却是反应了过来,立即看向宋九,“你的意思是谙蛮族的小公主跟着那宫卫跑了,就好比我跟着寮国人跑了?” 宋九点头。 寮国人与中原人不同,他们以族人为荣耀,众族结盟才有了寮国。 第1257章 公主怀孕了 而宫卫是寮国国君的亲信,谙蛮族人长年在边关放牧而不得离开,就可以证明国君忌惮谙蛮族人,这个时候小公主跟宫卫私奔了,置谙蛮族人于何地?岂不是将人质拱手相送? 这一切不过是宋九的猜测,但是她自打成为贤王妃开始,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君王要的是平衡,为了这个他或许还会身不由己。 “我看寮国的传记中有记载,大族部落之长被封为夷离堇,谙蛮族的小公主定是夷离堇的女儿,她入京就相当于各地藩王之子入京为质是一个道理。” 荣雪听了恍然大悟,震惊的看着宋九,“那谙蛮娜是被宫卫给利用了么?” 宋九摇头,“不知道,或许是真的情意,不过我看这宫卫不像普通宫卫。” 荣雪一听,立即说道:“我想办法探探他的底细。” 宋九没有拒绝,此番入京城时间还长着呢,定能找到机会打探清楚。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谙蛮族丢了个小公主,咱们最好不要耽搁了,恐怕谙蛮族的勇士都要追过来了。” 营地才选好,就通知半夜就要拔营启程。 两日后,商队来到一处峡谷,前头有城池,晌午休息的时候,孔修宝拿出舆图正在研究。 从马里出来的默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他身体强壮,好得快,这会儿从马车里出来后不动声色的来到了孔修宝身边坐下。 默朝舆图上看了一眼,顺势问道:“你们可是要去上京?” 上京?他们是打算去东京呢。 孔修宝倒也聪明,顺着话说道:“此去上京的路难走呢。” 默点头,“受伤前,我得知今年入冬国君会往上京去,我带娜儿也要去上京。” 瞧着这意思是想搭他们一程了,孔修宝可谓是得到了重要的消息,按着去年寮国国君的习性,入冬会在东京,想不到今年果然换了地方。 “默兄不如与我们同行,正好一路上有个照应,再说于我们行商之人来说,沿途也不过是添两双筷子的事,默兄不必推辞。” 默也顺势同意了,他带着心爱的女人独自去上京,一路上要吃不少苦头,指不定还会碰上谙蛮族人的追杀,与其那样不如潜伏在这商队中。 默的目光落在那些货物上,显然他已经认定孔修宝一行人是真正的关外商人,毕竟他们运送的都是上等的绸缎和绣品,里头还有些取暖的棉料,更是一路上带有粮食。 “我们留下来,也不能白吃白住。”默用寮国语跟孔修宝聊着,孔修宝并没有打算要他做什么,不过免得引起他的注意,便顺着话说道:“我们商队还缺一个向导。” 默听了很高兴,立即起身朝孔修宝行了一礼,“那我就做向导,上京的路我熟悉。” 孔修宝这就安排了一匹马给默,却提议谙蛮娜留在马车里与商队里的女眷一同作伴。 默也是聪明,这是怕他骑着马跑了,倒也没有拒绝,同意了。 孔修宝很快将这事禀报给了宋九。 宋九听后,突然问道:“修宝,默会中原语么?” 孔修宝怔住,随后摇头,“不曾说过。”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远处一眼,这会儿默正好骑着马来到了任荣长身边,他会跟任荣长一起在前头探路。 宋九收回目光,接着说道:“修宝,借着这一次有向导,咱们将上京的舆图补充完整,不管你以后是行商还是以后要行军,都有用处。” “若是有可能的话,派人给后方的谙蛮族放出消息,等谙蛮族人追上来的时候,你再逼迫此人告知去上京的小路。” 孔修宝听后满是惊喜,好手段,只是真的引来了谙蛮族人,恐怕难以对付呢? 孔修宝很快看向峡谷周围,那些年他投军打仗的时候没少看丑奴给他的阵法图,于是说道:“三婶,何不就借着这峡谷的地势对付谙蛮族追兵,打退了谙蛮族人,又能让这两人担忧紧张,再加上我三寸不烂之舌,定可逼出一条入京之路。” 宋九没想到孔修宝想得比她还周全,同意了,正好借机在峡谷里休息。 很快营地里借着探路之机,找了两名暗卫去了后方寻找谙蛮族的追兵。 这一路上宋九都小心谨慎,但她相信一族的小公主被人拐走了,谙蛮族人定会无视国君的规矩也要往上京的路上追。 任荣长带着影卫跟在默的身后前头探路去了。 宋九在营地里亲自照顾谙蛮族的小公主,荣雪在一旁见了,都忍不住说道:“不就少吃一顿,饿不死呢。” 宋九看了荣雪一眼,拿出绣着精美花纹的帕子给谙蛮娜擦了擦嘴,她吃了汤药还在昏睡,姑娘家的身体差些,又在那冰天雪地里埋了半日,都不知会不会落下寒症。 夜里,谙蛮娜醒来了,看到坐在油灯前缝衣的宋九,她竟有些错愕,连忙从床榻上起来,头还有些晕,扶着床沿看着宋九。 “夫人好针法。” 谙蛮娜的声音很温柔,说的却是寮语,宋九跟着向导管事学了一段时间的寮国官语,自是听懂了,但是她却装作没有听懂,抬头看向谙蛮娜,不明白她的意思。 谙蛮娜心头着急着想表达自己的谢意,结果宋九起了身,将刚缝好的新棉衣披在了谙蛮娜的身上。 宋九亲自替她整理衣裳,谙蛮娜很激动,宋九却是面色平静,朝她笑了笑,直到她的小手来到她的腹部前,宋九突然顿住,随后惊喜的看向谙蛮娜。 谙蛮娜听不懂宋九的中原语,却在看到宋九将手轻柔的放在她的小腹上时,她明白了,她这是有了身孕么? 宋九将大夫叫了过来,在言语不通的情况下,谙蛮娜却得知了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那叫一个欢喜,抱着宋九不撒手。 荣雪从营帐外进来,看着亲昵的两人,还挺意外的。 只是谁又能想到,宋九在照顾谙蛮娜的这两日,察觉到她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同时又亲自下厨做了一些可口的酸食和辣食,结果谙蛮娜好喜酸食,她就知道恐怕是有了身孕。 第1258章 得到小公主的信任 等默探路回来的时候得知自己做父亲了,也是面上大喜,回头向宋九行礼,他说出了中原语:“多谢夫人相救,多谢众位恩公。” 果然此人会中原语。 任荣长皱眉,刚才去探路的时候,两人之间可没有半点交流,想来都各自防着。 只是就在当天夜里,这两人还没有高兴多久,谙蛮族人追上来了。 孔修宝早已经在峡谷里布阵,守株待兔的法子倒是好用,谙蛮族勇士陷入阵中,阵里的暗器在黑夜中响起,随着一声声的哀嚎声。 原本惊慌无比的默和谙蛮娜看着前方阵中的谙蛮族勇士倒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了心。 谙蛮娜担忧族人的安危,连忙看向宋九。 宋九解释道:“只是将人困住,不会杀了他们的。” 默解释给了谙蛮娜听,谙蛮娜放心了,只是默对宋九一行人也越发的忌惮起来,看来有他们打掩护,他和娜儿是安全的。 必须早早赶回上京去,默暗自做了决定。 天亮时,营帐外没了声音,那些谙蛮族人全部被绑丢在了冰天雪地里。 商队出发时,谙蛮娜看向被丢在雪地里的族人,眼眶里有泪痕,为了心上人,她不惜远离族人,然而看着前头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默,谙蛮娜将车帘子放下了。 宋九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 谙蛮娜回头时,正好看到宋九手中正在做的小衣裳,脸上充满着疑惑。 宋九这就将快要做好的小孩衣裳在谙蛮娜的小腹前比划,两人不需要来言语,便已经知道宋九这是在给她腹中的孩子做衣裳呢。 中原来的商人,手里本就有最好的衣料,还有如此绣工精致的一双手,做出来的孩子衣裳,不仅华美,便是刺绣上的图案竟然也是依着谙蛮娜那身衣裳上的图案而绣制。 谙蛮娜看着手中的小衣裳,满脸的激动。 宋九接着比划,她会在这一路上给谙蛮娜的孩子多做几身衣裳,并告诉她在中原,妇人怀上孩子时起,就会带着爱意给孩子备下这些细小的物件。 接连几日,谙蛮娜看着宋九说到做到,给她腹中孩子的衣裳越做越多,她的心境也发生了改变。 晚上扎营的时候,宋九便看到谙蛮娜跟默在私下里说着什么。 宋九隔着两人有些远了,没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不过看样子,这两人对他们商队有了信任。 孔修宝端着一碗菜粥过来在宋九身边坐下,随后将菜粥交给宋九,装作平常聊天似的说道:“三婶,去上京的舆图我已经根据默的陈述绘制好,只是。” 孔修宝看了一眼那边的小夫妻,接着说道:“默对三叔似乎有防备,每次去探路的时候,不让三叔跟着。” 这么说来,那默所陈述的舆图不太可靠,一路往北走,在这荒原最容易迷失方向,若没有这对小夫妻在,他们还未必能快速去往上京。 “既然如此,明日开始,修宝你跟着默去探路,我给你安排两名影卫跟着。” 宋九刚说话,孔修宝连忙摆手,“三婶,默这个人很谨慎,影卫若是跟在后头,恐怕被他发现,反而无法解释,就不必影卫跟着了,我直接跟他走。” 宋九皱眉,“不可,若是你出了意外怎么办?知人知面不知心。” “三婶,你不必担心,我也曾参军,功夫虽不及三叔,自保还是可以的。” 宋九见孔修宝执意要去,只好作罢,这寮国的斡鲁朵还真是不简单,比燕国的普通禁卫军要厉害多了。 夜里,宋九靠在丈夫怀里,将她和孔修宝做的决定说了,果然任荣长不同意的,他担心孔修宝有意外。 宋九也担心,只是去上京的路,若只知官道行走,于他们的任务不利,这一趟借着这对小夫妻得到一条小道,来日他们从上京归来,也能有条逃生的路。 任荣长在宋九的劝说下只得同意了。 第二日清晨出发,宋九仍旧跟谙蛮娜坐在马车里,而泰安郡主荣雪却骑着马跟在影卫们身边,很是惬意。 而这一次探路的人变成了孔修宝和默,两人带着几名商队的打手去了前方。 宋九待在马车里,给谙蛮娜的孩子做四季衣裳,突然谙蛮娜拉住了宋九的手,她将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石头珠子递到了宋九的手腕上。 这一串石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看平时谙蛮娜很宝贝似的带在手上,想来这东西对她意义非凡。 谙蛮娜说的话,宋九听懂了七八分,她说的是寮国官语。 “这手串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夫人帮我做了这么多的衣裳,我无以回报,便将这生日礼物送予你。” 宋九装作没听明白,就要将手串还给她,谙蛮娜按住了宋九的手,补充道:“这手串也没有别的用途,如约是将来你们进出两国边关遇上了谙蛮族的人,或许这手串能救你们的命。” 宋九心头吃惊,这手串可是好东西,这谙蛮族人很凶悍,被寮国国君约束在边关放牧,将来马帮行商,迟早与谙蛮族人相遇,便是这一趟回去,也指不定会遇上呢。 于是宋九半推半就的将手串带上了。 谙蛮娜很是欢喜,见她收下了手串,她也就安心的收下了宋九做的衣裳。 宋九更是与谙蛮娜的比划中得知了谙蛮族中的不少图腾花纹以及衣裳款式,她按着谙蛮娜提供的款式还给她也做了两身冬衣,更是博得了谙蛮娜的好感。 傍晚时分,跟着默一同出去探路的孔修宝天黑了也没有回来,而默却在日落之时回来了,这让商队里的人感觉到不安。 好几位管事纷纷来找宋九。 宋九到此刻发现了她家夫君没在队伍里,于是问荣雪关于她夫君的下落。 还别说,大约是晌午那会儿,荣雪就没有看到贤王在前头领路了,莫非是去找孔修宝了?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向前头坐在火堆边吃晚饭的小夫妻,默真对孔修宝下手了么? 宋九将荣雪叫到营帐里,小声交代道:“给你一个任务,你今夜盯着默,不准他离开营地半步。” 第1259章 识破诡计 荣雪当即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今日带孔修宝出门,半路将他给杀了?” 宋九郁闷的看了她一眼,荣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就不问了,“成吧,我盯着就是。” 今晚没办法睡觉了。 只是令宋九没有想到的是晚饭过后,默带着谙蛮娜来向她辞行的。 上京的方向舆图上只有个大概,而默带他们走的这条小道却是少了一半的路程,他说再走十天就要到上京了,想必谙蛮族人也不敢追到这儿来,所以他们打算先一步回京城去,并感谢商队这一路上的照顾。 孔修宝半夜三更了还没有回来,这十日路程必定还有小道入京城,默是藏了一手,不想他们知道呢,到底是国君身边的人。 只是今日他有没有对孔修宝做什么?能不能放这对小夫妻走,一时间宋九犹豫了。 “小娘子有了身孕,恐怕不能骑马呢,二位何不与我们一起入京城,这十日我也能替公子照顾小娘子。” 宋九说得有理,默却是执意想走了,一旁的谙蛮娜虽没有听明白两人的对话,却是拉住了默的衣袖,显然是想与宋九作伴的。 宋九也顺势说道:“我还给公子和小娘子都做了衣裳,正要收尾了,就不多留两日么?” 默被心上人磨得动摇了,最后看了心上一人一眼,同意再跟商队走上两日。 宋九松了口气。 半夜孔修宝带着护卫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而在孔修宝回来后不久,任荣长也带着影卫归来。 营帐里,宋九替任荣长脱下外衣,任荣长沉声说道:“被那小子耍了,修宝他们在荒原里迷了路。” 宋九手中动作一停,问道:“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我沿途做了记号,若不是影卫的功夫还不错,孔修宝恐怕一夜都找不着回家的路。” 第二日,孔修宝还要跟着默出门探路,宋九没有拦,任荣长倒是挺着急的。 只是在孔修宝跟着默走的时候,宋九突然提高了嗓门向谙蛮娜说道:“小娘子刚怀上身孕,身子不稳呢,还是我扶着你上马车才好,对了,我给小娘子准备了些安胎的补药,等会儿就熬给小娘子喝。” 果然,翻身上马的默身子都僵了,他回头看了马车的方向一眼,就见宋九扶着他的心上人正要上马车,突然宋九松了手,谙蛮娜差点儿没站稳,不过宋九很快又扶着她了,有惊无险。 默面色铁青,到底没有说什么,带着孔修宝离开。 再到傍晚时分时,默是跟孔修宝一同回来的,这一日两人没有走散,也探到了小道通畅,不过明日有条山壁小道,那儿路窄,车辆恐怕不太好过去。 宋九若有所思的听着,也没有说什么。 第二日,因山壁小道不好走,孔修宝和默没有去前头探路,而是留下来帮忙。 经过山壁小道时,坐在马背上的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马车旁,宋九原本坐在马车里做衣裳,突然抬起头来朝车帘处看了一眼。 “停车。” 宋九突然叫停马车。 商队停下了。 宋九挑开帘子看向山壁小道的地形,光秃秃的峭壁上寸草不生,远处荒原也是没有半个人影,小道上很是安静。 宋九看着前头越走越窄的小道,朝任荣长喊了一声:“夫君,你过来一下。” 那声音当真是温柔无比,默只是看了一眼。 任荣长骑着马来到媳妇身边,还以为媳妇哪儿不舒服,显得有些焦急了。 宋九朝任荣长抬了抬手,任荣长弯身来听,宋九小声说道:“夫君,我觉得前头小道不太平,要不带几人去前头探一探。” 任荣长懂了。 宋九声音温柔又如呢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夫人说着什么闺房悄悄话。 默朝夫妻二人看了一眼,自然没有听懂两人的说话声,毕竟宋九说的可是他们安城的方言,也只有夫妻二人能听得懂。 任荣长往前头去了,宋九这就回身,解开马车里的包袱,从里头拿了些兵器,再次挑开帘子叫来荣雪,用官语交代道:“这些兵器,你是知道的,手腕上的双飞挝,我见孩子们用过,你给他们发下去,大家伙都带上吧。” 荣雪皱眉,这些兵器现在就用么?而且他们带的不多呢。 然而对上宋九的目光,荣雪这就将东西拿走了。 这一切看似很平常,便是这手腕上的双飞挝,不懂行的人根本没有见过。 荣雪去了前头后,将这东西发给了影卫们带在了手腕上,几人见到这个都明白了,看来这山壁小道要出事儿呢。 此时任荣长带着几名影卫突然往前去了。 马车边的默见状,脸色大变,手握紧缰绳,目光如炬的盯着前方。 就在商队停留的这段时间,山壁小道上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商队里有经验的管事惊呼出声:“是野马群,这儿怎么会有野马群呢?” 随着马蹄声变得凌乱,领头的影卫们在荣雪的带领下使用双飞挝一个个的凭空而起,双飞挝挂在石壁上方,只见他们悬在半空,一人跳上一匹野马,利用高超的马术和功夫,强行驯服野马群。 而在马车旁本想借着野马群的混乱带走谙蛮娜离开的默这一刻震惊了,他冷声开口:“他们竟然有这等灵活的兵器?” 默一着急说出了中原语,宋九挑开帘子看向他,一脸平静地说道:“这兵器在我燕国早已经盛行,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默越发的忌惮了,今日的计划失败,再看这商队里的打手个个功夫了得,他发觉自己轻看了这些人,能去关外行商的,果然不是普通人。 默抓起缰强的手握紧成拳,弄是不敢动半分。 即使有这些野马群冲撞,就凭着这些人手中灵活的兵器挂在悬崖峭壁之上,事后想要追上他们也不难,所以跑是跑不掉的。 宋九收回目光,笑容也没了,放下车帘,再一看马车里什么也不知道的谙蛮娜,谙蛮族的小公主,她可知自己要私奔的是什么样的男人?她可知自己这一趟入京城之后的命运是什么? 第1260章 得到入京的路线图 为何刚好是小公主救下了这个男人,又刚好与这个男人产生了情意,仔细想来,都带着巧合。 前头的野马群有部分野马被驯服,有部分已经逃跑了,山壁小道被清空,还白得了五匹汗血宝马。 这样的战斗成果,便是草原上长大的谙蛮娜见了,都惊声喊着影卫们“威武”。 从山壁小道经过,走上了去上京的小道,这条道路与官道不同,不仅快且陡峭,商队前行的确吃亏,商队里的人走了一日腿脚都走肿了。 但是这样的小道若是用于逃命,却是再好不过了。 夜里扎营的时候,孔修宝将完善好的舆图送到宋九的手上,宋九夫妻二人坐在桌案前仔细察看。 本是去东京的,现在去了上京,来时只准备了去东京的路线图,救下这对小夫妻,总算是把上京城的路线给记录了下来。 宋九猜测着这对小夫妻不会在商队里再停留下去,做为国君身边的宫卫,更不可能将最后一段去上京的小路告诉他们,所以得早做准备。 先前默陈述的上京方向,也有待考量。 果然在第二日出发时,谙蛮娜身体不适走不了,商队都跟着她扎营养胎耽搁时间,这就是默的计划之一。 孔修宝显得有些着急,寮国国君冬季在上京,他们若是不早早入京,差事就难以办成,得以大局为重。 宋九朝小夫妻的营帐看去一眼,面色平静的说道:“别急,咱们可以等。” 孔修宝不明白宋九的用意,但看她如此沉着,想着三婶定有安排,且等着吧。 就这样商队停留了半日,默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着急了。 商队里有大夫,谙蛮娜身体不适的谎言很快能揭穿,于是在晌午过后,默单独入了主营帐见到了宋九夫妻二人。 他从怀里取下饰物,正是他身份的代表——是根狼牙,红绳系着,没有别的装饰,但是狼牙上刻有字,写着他的名。 默将狼牙交给宋九,用着不太流畅的中原语说道:“我是斡鲁朵,在京城有要职,此行多亏得各位出手相救,再造之恩无以回报,用此饰物以表心意。” “待各位到了京都,若有事相求,拿着此物可去军营找我。” 就一根狼牙打发了? 任荣长自是不屑于这小饰物的,便是帐外正进来的孔修宝听到这话也不相信此人说的话,指不定拿着这饰物寻过去,正好将他们抓了,报了山壁小道之仇。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向狼牙,突然问道:“是你们的通行令牌么?” 默惊叹于宋九的反应,他点了点头,并告知狼牙上的红绳代表着不同的身份,而刻下他的字,在京城里是叫得出名的勇士,可见在军营里只要看到狼牙上刻的字就能得到斡鲁朵的庇护。 孔修宝仍旧是不信的,只是眼下也没有办法约束这对小夫妻,人家要走是留不住,他们也不得节外生枝。 宋九收下狼牙,默松了口气,这就要向他们告辞了。 昨日山壁小道想逃走的小夫妻,暗地里没实现,今日明着来请求,他们是一定要走,接下来的一段路,他是斡鲁朵,他不会告诉他们。 于是宋九亲自问出了口:“你们养好了伤要离开也是正常的,道不同,但入京的方向是一样,不知默勇士,此去上京的路还有几日,路线如何?” 默犹豫着,然而宋九身边任荣长凌厉的目光盯着他,他知道自己想要平安带走谙蛮娜,就不得不将路线说出来。 默心头暗忖:“此去上京路最多不过五日路程,可这五日路程是要走小道呢,若是走官道绕起来,那可得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赶得到,而且一路风沙暴雪的,没有我引路,恐怕得到深冬时节才赶到上京了。” “而到那个时候,我已经将谙蛮娜安置好,指不定还能带人迎接他们。” 默这么一想,心情好了些,于是拿了根小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 “往北走的小道最快,但是翻山越岭商队不便于行。”默这么说着,手却将这条小路大略的画了出来。 没有对照和参考,在这荒原之中,默认为他们根本无法寻到这条路,于是越发的放心了。 宋九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路线上,等默画完整条小道后,宋九方开口:“如此说来,官道在何处?” 默手中的动作一停,一脸震惊的看着宋九,她一个小妇人,竟然这么聪明。 默心头暗忖:“想要知道官道么?这不路线是我画的,我随便画条官道即可。” 默刚拿起棍子要画下官道,宋九抬头看向孔修宝,大声交代道:“修宝,将默勇士的路线图记下来,等会儿带几人去前头探探官道的方向,若是与路线上一致,咱们再出发。” “正好小娘子身体不适,咱们干脆就在此地扎营数日,且等你们探路回来再说。” 默手中的棍子停下了,他面色铁青,犹豫了半晌,再次用棍子画起了官道的路线图。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就在默画到一半的时候,宋九又开了口:“直到默勇士所画下的此地估摸着二三日的路程了,若是轻装上阵那只会更快,如此修宝你带人先一步入上京,沿途做下标记,若是发现路线错了,再折返回来,五日刚刚好。” “我陪小娘子多做几身衣裳,就在原地等你们。” 默气得咬牙切齿,难不成真要将入京的小道告诉这些商人?此妇才是商队中不容小视的人物,亏得这些日子由着她接近他的心上人。 默手中的棍子停下了,显然很纠结很犹豫。 孔修宝看出来了,还是三婶的识人之术厉害,谁也别想骗她。 没多会儿,一副完整的路线图画出来了,默黑沉沉的脸上没有半分笑容,看宋九的目光里带着忌惮,临走时还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你能知道我心头所想?” 宋九装作一脸惊愕的看向他,“若有这种本事,我岂不成神了?” 也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默只觉得是自己魔怔了,若是这么厉害的人物,也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商人。 第1261章 虚惊一场 默和谙蛮娜向众人告辞,宋九将连夜赶工好的两套外衣送给了小夫妻,正好穿在身上好御寒赶路。 孔修宝给两人备下了丰盛的干粮,还将一把名匠打造的匕首做为礼物给了默。 那匕首颇女性化,是金镶宝玉的刀鞘,默知道这是给谙蛮娜做为防身用的。 打一巴掌给颗糖用到了极致,就因为宋九一行人的举动,先前画下路线图时的隔阂没有了。 这对小夫妻一走,天色也不早了,商队却没有继续扎营,而是赶紧拔营离开,走小道往上京去。 有了官道做参照,这条小路也能找到具体的方向,真如默所说的,此道陡峭,商队跟着是很吃力,但想着绕来绕去的官道,这条道少走许多弯路,还能避开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不是深悉地形的人根本察觉不了这条小道,商队里的向导管事,也只知上京的大概方向。 在雪地里走多了,眼睛也受不住,走上半日得休息会儿。 七日后,商队终于出现在上京的官道上,还有半日路程就到上京的城门,算着时间,天黑前能进城了。 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着心,到了上京,才是他们此行任务的开始,一言一行都得万分小心。 一路上还算欢快的泰安郡主,在越来越靠近上京时,她也慢慢地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长公主的尸骨,还得找到当年的知情人才寻得到,所以能不能寻到都难说,但是绝不能耽搁了他们此行的任务。 日落时,商队到了城门口,排队入城的百姓有不少,如他们这样的边关商队前头也有一队人马,运的货物不及他们的货物多,也不知是半路落下了,还是说只是一支小商队。 然而马帮的旗子举起来的时候,那队边关商队看了过来,马帮在道上是有名气的,尤其马帮的生意很广,没有他们做不了的生意,也没有他们买不到的东西。 就在大家伙拿着路引准备入城时,官道上突然来了一队骑兵,那些骑兵来势迅猛,根本不将入城的百姓放在眼里,所过之处,百姓自动让开,不让开的也多被马蹄伤到。 人群里有人用寮国语喊了一声:“乙室部大王来了。” 寮国人都跪下了,唯有两队边商车队后知后觉的蹲身下去。 骑兵来得快,显然也有要事在身,只是在经过宋九的商队时,领头的乙室部夷离堇朝商队里的五匹汗血宝马看去,目光里略有讶意。 骑兵队突然停下了,在上京虽然汗血宝马不是特别稀罕之物,但能在一处商队里同时看到五匹,而且一眼能看出来是驯服的野马,就不免对商队另眼相看了。 宋九、任荣长以及泰安郡主,他们三人坐在马车里不作声,外头孔修宝来应付。 孔修宝毕竟是走南闯北的四方商人,还是有眼力见的,连忙起身朝乙室部的夷离堇行礼,他带着的勇士沿路驯服的宝马,正准备入城向夷离堇孝敬。 乙室部夷离堇兀里只本想下令抢夺的话咽了回去,一双细长又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孔修宝,那浓密的络腮胡子有些许抖动,笑声从寥旷的喉中发出,倒是个识趣的商人。 兀里只说了一句乙室部族的语言,身边的骑兵勇士欢喜的上前挑选汗血宝马。 孔修宝看在眼里,面色却很平静。 兀里只看着孔修宝如此沉着,倒也有些欣赏,于是指了指马车,问道:“里头是什么?” 孔修宝心头有些紧张,面上却不显,一脸温和的说道:“回大王的话,是我的家人。” 孔修宝话才落,兀里只手中的大刀直接挑开了车帘子一角朝里头看。 里头坐着一男二女,他皱眉,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最后目光落在泰安郡主身上。 孔修宝连忙上前解释,指向任荣长说是自己的三叔,旁边是三婶还有小姑。 兀里只对他们的关系不感兴趣,只是看泰安郡主的目光略有迟疑。 而就在这挑开的车帘子外,在兀里只的身侧战马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笔直的身子坐在上方,此刻正好侧首看来。 任荣长握紧着宋九的手突然一紧,宋九心头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家夫君怎么了,于是随着任荣长的目光朝外看,除了看到兀里只,她还看到他身后的一位勇士,不,是一位功夫高强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 这一刻不仅任荣长震惊,旁边的泰安郡主也是身子一僵。 此人还真是熟人,正是当初寮清门四大长老之一,当初使臣乌古带着三位长老带走假的长公主,最后被任荣长和泰安郡主联合杀死在郊外,而此人当时正好被乌古派回寮国传信,躲过了这一劫。 然而晋王当初抓到这四位长老入京城时,此人逃走后与其他长老一起跟在乌古身后,曾一起去见过假的长公主,定是在长公主府里见到过泰安郡主,不然这一眼他不会看得如此仔细。 而任荣长与此人也曾有过照面,那是在使臣驿馆里。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上京的城门口与此人相遇,一旦此人揭穿他们的身份,不要说完成任务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难说。 宋九双手反握住丈夫的手,柔软的力量传递着她的决心,若是他们今日难逃一劫,夫妻二人也要在一起,至死不渝。 也正因为宋九因反握住任荣长的手而露出了手腕上的石头手串,车帘外马背上的中年男子的目光被手串吸引过去,面色震惊,他很快收回目光,竟然没有当场揭穿他们。 车帘子放下了,外头骑兵的马蹄声轰隆隆的远去,城门处也很快恢复了正常,而马车里,宋九三人如同在生死边沿挣扎着活了过来,尤其是泰安郡主更是满身是汗。 好几次泰安郡主想要说点什么,可是这是在城门口根本不是说话地儿,嘴巴子动了动又闭上了。 寮国京都上京,与燕国的玄阳城有着明显的不同,许是寮国国君也喜欢中原的繁华,抓了些工匠修建了一些房屋殿宇,却仍旧有大部分是毡庐。 经过城门口那一吓,商队还是觉得住房屋比较安心,前头商队也是在瓦舍客栈住下的,他们一行人也就这样住下了。 宋九夫妻二人住上房,进了屋,泰安郡主立即推门而入。 第1262章 荣雪知道了生父是谁 三人在房中坐下,泰安郡主面色苍白的看着宋九夫妻二人,担忧的说道:“城门口的那个男人我认识。” 宋九“嘘”了一声。 泰安郡主连忙闭嘴。 宋九靠着墙听了听,这才来到桌案前,小声说道:“隔壁住有人,恐隔墙有耳。” 说完这话,宋九沾着茶水的手在桌案上写了起来。 “城门口的事,你们仔细跟我说说,我再想办法应对。” 泰安郡主不待任荣长先说,随即就沾了茶水写了起来。 屋里安静无声,实则三人已经在桌案前聊开了。 宋九得知那男子是寮清门的长老之一,他没有死,还在乙室部族做勇士。 刚才那人盯着她的手串看时,宋九听到了他的心声,他认出来了,这手串是谙蛮族小公主的手串。 宋九做了个大胆的猜测,“此人会不会是谙蛮族人?我听说谙蛮族人有人在京都参军。” 若他是谙蛮族人,又怎么会跟在乙室部族大王的身边?这些部族之间可是相互防着的。 宋九心思一动,接着写下:“这就对了,正因为他是谙蛮族人,所以他看到手串想起谙蛮族小公主,我怀疑他以为小公主在我们的手上,毕竟咱们能驯服汗血宝马不容小视。” “而此人没了寮清门长老的身份,眼下恐怕是潜伏在乙室部族做长老,实则是谙蛮族留在京都的细作。” 这个猜测很大胆,但是今日他没有揭穿他们,这样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为了能安全的待在上京,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了这人,要么得知此人的用意达成某种平衡,总归不能让他坏了他们的事。 只是寮清门的长老可不好杀,便是眼下任荣长和泰安郡主联手也未必有把握,而若是将影卫都带上,那只会被人盯上,人还没近身,他们就暴露了。 所以杀人是后招,将此人的情况打探清楚为上策。 商队住着的客栈处在上京的南城,南城多是汉人居住之地,而北城才是皇城,南城甚至还像中原一样建有护城河。 说起南城的汉人是怎么来的,这就有些传奇了。 在宋九一行人来到客栈后没一日,便打听到不少事情。 当年长公主来寮国和亲,带来了不少汉人,但那还算是小部分的,真正有意思的是当今国君年轻之时,喜欢上了长公主身边的一位宫女,爱屋及乌,之后便下令,所有俘虏的汉人都不再被当场处决,而是留在了南城。 除了这道仁慈的政令之外,还有这些年各部族被抓到的汉人奴隶,一旦入了京城,就有机会恢复良籍成为正常人,这一切功劳也归功于那位宫女。 至于南城最初的汉人原住民,也得从二十几年前那位宫女说起,当今国君还在潜邸之时,为了满足美人的思乡之情,竟派人去中原抓了不少贫苦的百姓来了上京,因而建立了汉人聚集的南城区。 宋九只是在客栈里听说了此事,也没有深究,没想泰安郡主竟然出去打听了,还打听得很仔细。 回到客栈后的泰安郡主将宋九夫妻二人拉入屋里,沾着茶水在桌案上写着:“那位宫女我知道是谁,她的记录册里也写过一笔,她就是阿墨。” 宋九知道是与长公主长得极像的两位宫女中的一人,却没有仔细想想会是谁,但是现在看泰安郡主一脸认真的样子,可见这消息不假了。 “当今国君爱惨了阿墨,听说当年为了夺得阿墨,还曾与大王子打了一架,那时候的大王子深受先皇宠爱,也为此差一点儿丢了性命。” 泰安郡主写到这儿,手中动作一停,心事沉沉的看向宋九和任荣长。 除了打听到阿墨是当今国君的心尖人之外,她还打听到了自己是谁的女儿了,可是消息却也是残酷的。 “我是耶律琰熔的女儿。” 当年的三王子耶律琰熔,那个不显眼、不与前头两个哥哥相争的三王子,可是长公主和亲的本是寮国的太子呢。 泰安郡主写到这儿便收了手,原本还有些八卦的心思也没了,她的生父死在两个哥哥手中,甚至死在谁的手中都不清楚,而她的母亲成为政斗的牺牲品,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要寻回母亲的尸骨,谈何容易?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隔壁房间传来吃酒的吆喝声,好不热闹,闹得这边也不得安宁。 宋九开了口:“完成你想要做的事,咱们平安回去。” 泰安郡主看着宋九,眼眶红了,她不是正儿八经的中原人,她身上流着寮国人的血脉,而她的父母死得有多惨不必言说,但是很悲凉,她念了多年的母亲,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而她的亲生母亲,她甚至都不记得是什么模样是什么语气。 客栈里的客人每天进进出出的不少,住在南城汉人区,还是方便了许多,至少出门看到的汉人居多,尤其是来寮国都城做生意的。 入冬天气冷,寮国国君的捺钵来了上京,得到消息的人不多,但是商人总有方法知道,消息灵通的,钱就赚到了手。 孔修宝身为马帮领头人,入了上京,借着与商人交流的机会来打听情况。 城门处遇上的寮清门长老,到底是被孔修宝打听到了,人就住在北皇城的乙室部大王府,是乙室部夷离堇身边最信任的一位长老邬启,听说他的功夫在上京是排得上名的。 在上京最厉害的四位宗师中,邬启排在第二,因此每次乙室部夷离堇出行,必带上他。 而最近北皇城出了一桩大喜事,乙室部夷离堇嫁小女,嫁的是当朝大王子,也正是因为这一桩大喜事,国君才选择上京过冬。 满城朝贺,那些来上京行商的商人可谓是千方百计的给大王府送礼。 宋九听完孔修宝收集来的消息后,说道:“我们马帮也给大王府送些礼物去。” 入城时五匹汗血宝马被当场强行要走,这么重的礼了,还要送么? 宋九看向孔修宝,“不仅要送礼,我还要亲自去一趟,会一会这位师宗级别的邬启。” 第1263章 传闻有趣 也对,在外头难以遇上他的机会,南城与北城如同中原和寮国之间的区别,他们想要见到邬启摸清他的想法,只有亲自上门打探,不然由着此人放任下去,一旦对方查清谙蛮族小公主的去向,指不定对他们动手。 孔修宝明白了宋九的用意,这就说道:“听说乙室部族的小公主喜好中原习俗,以前常来南城汉人区居住,不如我给三婶准备一些精美的绣品和上等的好布料,给小公主送去做贺礼。” 宋九觉得不错,于是孔修宝下去准备了。 宋九也没有闲着,连着两日,没日没夜的给小公主绣了一身红嫁衣出来,用的是汉人服饰的风格,绣的是双面金绣。 如此精美的梅绣传承,这件嫁衣便是放在中原也是上品,只可惜时间匆促,来不及精心细磨,然而拿去给小公主做贺礼却已经是足够。 去参加喜宴的时候,宋九和任荣长正要上马车,泰安郡主跟了来,她也要一同去。 宋九看了她一眼,她记起当初在城门处时,乙室部大王曾看了泰安郡主好几眼,她到底有寮国人的血统,指不定被人认出,于是交代道:“你留在客栈里等我们回来,千万不要去北皇城走动。” 泰安郡主撇了撇嘴,她还没去过北皇城呢,不知北皇城是什么模样。 宋九转身要进马车,泰安郡主又拉住她,小声说道:“有个传闻你听么?” 宋九皱眉。 泰安郡主也不绕弯子了,接着说道:“听说当今大王子年纪三十有六,先王妃于一个月前病逝,才一个月的光景,便要迎娶乙室部年仅十七岁的小公主,你猜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寮国国君并没有立太子,按理这事情就反常,再加上这一出,恐怕真不简单,只是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泰安郡主能将这些告诉宋九,倒也让她有了准备,可见今日喜宴不会太平。 宋九再三交代泰安郡主千万别去北皇城,也少出客栈的大门。 泰安郡主无奈的应下了,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情绪也低落了起来,想起生母与生父的事迹,眼眶又红了。 宋九和任荣长坐在马车里,她全程握紧丈夫的手,两人说好的,在宴席上,她家夫君不要说话,也不要与人沟通,全程由她来作主。 前头赶车的正是陈佐和陈佑两人,两人跟在夫妻二人身边好些年,很会看眼色。 从南城到北皇城,中间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整个上京的修建成日字型,南北两城分左右,最大的城门是东大门,而那日入城时,宋九一行人走的是南城门,正好也隔着南城汉人区近。 马车来到乙室部大王府的侧门处,这儿如他们这样的马车有不少,一看就知道是汉人商队的代表,若是寮国人出行,多是骑马而来,不分男女。 侧门处的管事正在清点贺礼,面对着这些汉人商队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更是因为贺礼不显眼而遭他们白眼。 等了好一会终于轮到宋九他们了,宋九夫妻下了马车,将贺礼送上。 那收礼的管事将夫妻二人打量一眼,倒是他们这一队带来的护卫最少,才两人用来赶马车的。 许是夫妻二人的胆子够大,这些管事和护院们略欣赏,语气好了些。 眼看着贺礼与众多贺礼一起就要被带走,宋九连忙开了口,说的是略显生疏的寮国官语,她带来的是中原汉人的嫁衣,还有不少精美的绣品,所以她建议能否入府见到小公主,亲自解说一番。 收礼的管事皱了眉,瞧着有些不耐烦了,正好里头出来了一位大管事,听说是中原来的绣品,知道小公主喜欢中原习俗,就破例准许宋九一行四人入府。 其他走商的代表见此情况,很是震撼,还没听说过这种叫不出名号的商人能入大王府的,他们这样的商人只会招来这些寮国人的恨意,都说是他们是奸商,发的是国难财,逐不知他们用命换来的钱。 走商们一个个羡慕的看着宋九四人入了府,而他们却寻路无门,难得见到大王。 宋九是妇人,显然大王府的护院对她没有什么防备,于是安置他们四人在外门小室前坐着等,有人去小公主那儿传话了。 没多会儿宋九被护院请了去,留下任荣长三人原地等候。 任荣长哪舍得媳妇独自前去冒险,就要跟上,大王府护院手中的大刀齐刷刷的亮了出来,任荣长不得不止步。 宋九朝丈夫投去安慰的眼神,这就跟着护院走了。 前头喜宴闹哄哄的宾客满堂,后头新娘子住的毡庐里,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与前头的喜庆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九被一位老妇人带到毡庐前,才靠近,就听到里头传来哭泣声,宋九略有惊讶,但想起泰安郡主跟她说的大王子的传闻,便也能猜测到一些。 有人挑帘进去传话,毡庐里的哭声没了,却也没有叫宋九进去,而是让下人将贺礼抬进去。 中原最好的绸缎布料,精美的绣品,还有宋九梅绣传承绣的嫁衣。 门帘外,宋九默默地听着里头的动静,面上却是很低调,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看到的人皆以为这小妇人很普通,很容易忽视她。 在宋九终于听到小公主满意的心声后,她心头一松,果然她的那件嫁衣得小公主的喜爱。 很快里头传来下人的劝阻声,原来是小公主打算穿上宋九绣的嫁衣出嫁,下人阻拦无果,小公主又哭了。 一位老妇匆匆从里头出来,挑开帘子后看着身姿娇小江南女子的宋九,到嘴要骂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语气冷淡地说道:“进来吧,若不是你送来这些东西,小公主也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宋九装作听得一知半解的样子,那老妇有些郁闷,到底是话语不通,骂了也是白骂。 毡庐里很奢华,也很宽敞明亮,里头的下人倒也不少,一排排跪在地上,可见刚才小公主有多生气了。 宋九跟随着老妇的脚步,绕过梁柱来到里间,就见一位明艳的少女坐在铜镜前。 第1264章 得到小公主的喜爱 里间的布置与南城汉人居住的风格有些像,用的家具也是走商从中原带来的桌椅圆凳。 难怪小公主喜欢宋九的绣品,尤其她绣的嫁衣,更是穿上就舍不得脱了。 全凭外头打听得到小公主的身高和胖瘦情况,就绣出这么一件合身的衣裳,小公主很欢喜,见到披着斗篷取暖的宋九,还显得很新奇。 江南女子的婉约和安静,此刻在宋九身上一览无余,汉人大多不及他们高,女子更是如此,宋九年纪比小公主大,却比小公主矮了一个头。 “你叫我苏,你叫什么名字?” 小公主兀里苏美艳的小脸看向宋九,小麦色的肌肤看着充满活力,可是却被沉重的头饰和束缚的绣衣给裹在那儿不得动弹。 “回公主的话,我在族中排第九,大家都叫我九儿。” 兀里苏想要起身,结果被老妇给按住了人。 兀里苏不高兴了,看向屋里的下人,下了令:“都出去吧。” 老妇不走,对上小公主的眼神,她犹豫着,就见小公主突然拉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条倒刺银鞭出来,老妇吓了一跳,只得带着下人退出了毡庐。 见屋里没有旁人了,兀里苏立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绣凳,叫宋九过去坐。 宋九也不客气了,来到绣凳前坐下。 兀里苏仔细的打量着宋九,似乎对中原人,她有种奇怪的痴迷。 “当年燕国长公主来我寮国和亲,听说带来了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丫鬟,所以中原人都养死士么?” 宋九没想到小公主会这么问,看来当年的事,在寮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宋九摇头,并说自己只是行商的妇人,不是权贵,自然也养不起死士,也没有这个必要。 小公主听了,哈哈大笑,随即感叹道:“世人不知当年国君有多痴迷那位中原死士,为了缓解她的思乡之情,不惜抓来汉人养在南城,并将整个南城划为汉人的居所。” “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情意么?可我……” 小公主说到这儿便落了泪,宋九听了也明白她为何会如此伤心,大王子的正妻才死了一个月就立即娶了继室,这男人无情起来也挺可怕的。 小公主突然沉默了,可宋九却听到了她的心声:“都说大王子以国政为重,却不知那先王妃并非死于重疾,好好的一个女人,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却突然暴毙在府上,无人追究,无人理会,而她还得嫁给这样一位郎君。” 小公主看着身上的大红嫁衣,再次看向宋九,目光里有些期盼有些坚定,轻声问道:“从上京到中原,要走多久的路程?” 宋九惊了一跳,轻咳了一声稳住心神,如实说道:“走官道估摸着两月有余到燕国边城。” “只是一路上风雪交加,在荒原里最容易迷路,不知路况的,便是走上半年也出不了草原。” 小公主的脸色略显苍白,手抓紧了衣裳一角,半晌后又小声问道:“阁下可有舆图,若是你能给我舆图,我可以重金购买。” 宋九基本已经猜到她的用意了,可是小公主要逃走不是小事,想想谙蛮族的小公主,要不是遇上他们,早死雪地里了。 宋九没接话。 小公主再将银鞭拿了出来,面露凶色,“我即刻就嫁入大王子府,阁下既然是商人,将来定有不少行商的机会,便是这一次,你们能不能平安离开上京,也得看你们的表现。” 果然不能看小公主年纪小而小瞧了一族之公主,草原上长大的女子可不娇弱。 宋九装作害怕的样子,连忙开口:“舆图是有的,可是开春后,国君要离开上京,而我们只有从上京去往中原的舆图。” 小公主立即将银鞭放下,一脸笃定的说道:“不必担忧,我乙室部不能离开上京,我即使是嫁了人,也会一直留在上京的大王子府。” 宋九心思一动,立即想到被放逐的谙蛮族只能留在边城放牧的规矩,所以乙室部被扣在上京也是这个意思了。 “今日前来道贺,思虑不同,且由我改日登门送上舆图。” 小公主满意了,于是交代道:“改日便来大王子府,我会等着你,你们若是在上京遇上难事,也可来大王子府找我。” 宋九同意了,倒因为这件事与小公主近了几分,还要求她帮忙给小公主上妆,要像中原的女子一样出嫁。 宋九看出来了,长公主带着两位丫鬟在寮国的传奇事已经影响了不少闺阁少女,尤其是当今国君对阿墨的思念和宠爱,更是人人歌颂的事迹。 外门处,任荣长和两名护卫在屋里等着,任荣长等久了坐不住了,交代陈佐和陈佑接着等,他且去府上探探去。 入了大王府,任荣长就察觉了,这些护院的功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不遇上传说中的宗师级别的,他基本可以在府上来去自由。 待宋九从小公主那儿回来的时候,陈佐和陈佑已经等着着了急,见到主母连忙说出实情。 宋九得到小公主的亲近,准许他们一行人参加喜宴,还有下人领着他们前去宴场。 小公主身边的心腹小丫鬟并不知他们来的是四人,还以为只来了三人,便也没有多问,拿着小公主的令牌带着三人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喜宴,在一处角落里落了座。 乙室部大王嫁女,贺礼都堆满了长廊,来的客人非富即贵。 宋九今日可以仔细看看这些人,或许还能从这些人当中打听到一些线索。 宋九心头担忧着任荣长,同时也不放过机会,在人群里寻找着邬启的踪迹。 旁边宴席上有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其中一人说道:“刚才小王子来了大王府,与大王一同走的。” 另一人惊呼道:“有此等事?可是乙室部的小公主嫁的是大王子。” 正因为这样才有好戏看呢,这两人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宋九正静静地听着,陈佐突然拉了拉宋九的袖子,小声道:“来了。” 寮清门长老邬启真的现身了,他带着护卫从前头来,宴场不少人见到他,都不太满意,却又妨于他是宗师级别的人物,不得不露出笑颜,毕竟谁都不想死在他的刀下。 第1265章 遇上那个细作 到底是练武的人,邬启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宋九,就见宋九的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手串,他果然被那手串吸引,多看了两眼。 邬启回头与人寒暄几句,先是朝前头去,没多会儿他又出现在人群后,身边的护卫不知几时已经屏退。 隔着人群,邬启背着手看着宋九,目光凌厉。 宋九见宴场里无人注意她,看来机会来了,于是起身朝邬启走去。 宋九已经想好了怎么与此人打交道,怎么去套话,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宴席突然骚动起来,外头锣鼓声越来越近,有人传是大王子来接亲了。 宋九再看前方的邬启,他多半是怕被人注意上,转身要走,宋九加快了脚步。 而前头的骚动越来越大,有人已经进来传话了,“勤先生来了,勤先生给大王送来了汗血宝马。” 宋九听到勤先生三个字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只见有位中年男子穿着长衫被人拥护着走了来。 陈佐和陈佑连忙将宋九拉到一旁不显眼的地方。 来的人是国君身边的红人,也是教导小王子读书的先生,在寮国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人是汉人出身,却也深得皇室喜欢,面见国君都可以不行跪礼,如此优待,前所未见。 后头有人牵来几匹汗血宝马,那些精壮的宝马,一看就是野性难驯,入了场,迎来众人的征服欲。 “勤先生说了,谁要是驯服了宝马,定有厚赏。” 随着这话落下,宴场里不少年轻勇士起了心思,得到宝马不说,还能在此等宴席上得到名气。 勤先生身为二王子的教导先生,今日在乙室部大王子即将迎娶继王妃的婚宴上如此出风头可不见得是好事。 利用几匹好马调动了勇士们的战意,用心良苦。 远处原本要避开众人目光的邬启见此情形,转身便往大王的住处去。 就在兀里只的毡庐外,任荣长避开了所有的护院蹲在一处阴影中目光冷淡地盯着前方。 二王子耶律达来了大王府后跟着兀里只进了毡庐,两人在里头商量着什么,藏在暗处的任荣长尖着耳朵正听得仔细。 此时廊道上来了一人,正是匆匆赶来的邬启,他还没有来到毡庐前,就见守门的护卫都隔着远远地盯着,可见大王现在见的是重要的客人,那位重要的客人会是谁呢? 邬启脚步慢了下来,随即朝那守着的护卫抬了抬手,护卫们刚要向邬启行礼,见状,噤了声,悄悄地退下了。 毡庐外无人了,邬启左右看了一眼便飞身而起,身子轻悄悄地落在毡庐外,随后伏耳而上,听着里头的动静。 暗中的任荣长瞪大了眼睛,倒也没有作声。 里头是二王子与兀里只正在一起看舆图,二王子指着舆图一角问道:“夷离堇不打算带着族人回归故里么?当年乙室部的地盘,而今已被谙蛮族占领。” “父皇说谙蛮族人只能在边区放牧,可是边区有燕军出没,根本无法放牧,谙蛮族人向来凶狠,岂能看着自己的牧场一年年的减少。” “他们瞒着我父皇占邻了你们乙室部的地盘,那儿水草丰富,占着地理优势,谙蛮族人越来越强盛,于你我都不是好事。” “所以,你若在父皇面前支持我,待我成为太子之时,便准你们乙室部离开上京,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由你们赶走谙蛮族的人,把地盘抢回来。” 二王子的这一番话当真是极有诱惑,乙室部族多年前也是英勇善战的一支,还曾在边缰与燕军对战时立下赫赫战功。 然而那么多勇士换来的边关安稳却反而遭到国君的忌惮,先是召兀里只回上京封赏为由将他扣在了上京。 之后整个乙室部族不得不都回了上京,族人在城外驻扎,更是被国君下令不得游牧离开上京,以至于乙室部族越来越没落。 兀里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上京回到乙室部的地盘上去,那儿水草丰盛,马儿肥壮,乙室部族的汉子也是顶天立地。 二王子看着动摇了兀里只,心头感叹勤先生的料事如神,有此等军师在则,又何惧不成事。 二王子见兀里只还没有下定决心,正准备再出一筹码,突然兀里只抬头看向门口,怒问:“谁在外头?” 这个时候,藏在暗处的任荣长可就有经验了,他对自己的功夫很自信,听到这种话,只要没被对方寻出来,他是绝不会现身的。 可是邬启显然棋差一着,被兀里只一句话吓了一跳,只得上前敲门。 毡庐里,兀里只面色铁青,事实上他根本没有看出外头有人,他不过是故意错开话题,想拖延时间再做决定,毕竟今日嫁女,嫁的还是大王子。 若是此时投诚二王子,岂不是这小女儿白嫁了? 千算万算没想外头真有人,还是身边最得力的宗师邬启。 不过面对此人,兀里只早对其有些怀疑,一生沉迷武学,一入上京便挑战四大宗师,最后挤下去一位,邬启排在了第二位。 直到兀里只慕名而来将其招揽,兀里只到现在也没有调查出此人的来处。 邬启提着心进来,向兀里只解释道:“大王,勤先生来了,他带来了四匹汗血宝马来贺礼,正鼓动勇士们比武,说大王定会奖赏给勇士。” 兀里只立即看向二王子,那脸色难看得只差没有动刀子。 这对师徒有意思,一个来毡庐里劝他投诚,另一个直接已经在外头大张旗鼓告诉世人,他乙室部已经投诚二王子门下,那他今日嫁女就是个笑话。 兀里只生气归生气,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不管他今天答不答应,在大王子那儿已经失去了信任。 “夷离堇莫恼,勤先生做事急了些,你我二人之盟约,就这么定下吧,借着此番还能替府上多挑选几位勇士出来。” 兀里只心头愤怒却不得不答应,还得赔着笑脸,于是三人出毡庐往前头宴场去了。 暗中的任荣长叹了口气,他跟在媳妇身边被媳妇逼着学了寮国官语,刚才他们说的话听了个大概,倒是让他发现了不少事情,回去后告诉媳妇,媳妇大概会欢喜。 第1266章 比试 任荣长轻功好,快速离开住处,先一步来到宴场。 那会儿宋九带着陈佐和陈佑坐在席间,心情正担忧着她家夫君呢,突然夫君从人群里出现,而后不动声色的在她这一桌坐下了,她才松了口气。 此时不是夫妻二人说话的时机,任荣长压下心头想说的话,安静地坐在媳妇身边不作声,这一路寻来,他也是费了功夫的,要不是从那些下人那儿听说有商人参加了宴席,不会往这上头想。 兀里只跟在二王子身边现了身,众人见了,一个个的震惊不已,所以今日大王府嫁女是个什么意思?乙室部到底是大王子的人还是二王子的人? 那些盼着得到汗血宝马的勇士可不想这些,各府来参加喜宴的人身边多少带了自家勇士,能在宴席上争得一席之地,也能让二王子瞧见,还赢得了宝马争了名气,自然胜负欲也就来了。 兀里只被这对师徒利用,只能咬牙切齿的下令,将勤先生送来的四匹汗血宝马拿来做奖赏,从宴场各家挑选出来的勇士,也顺势将宴场中间清空,空出地方来给勇士比武。 在寮国,更是百姓也好斗,这种喜宴上,若有这样的比试,那是相当热闹的,胜过大王府嫁女。 前头宴场闹成这样了,后头准备着的新娘子不会不知道,有下人匆忙回去传话。 正在铜镜前端详自己妆容的新娘子兀里苏,此刻听到下人说起前头的事,脸色大变,怒问道:“我爹竟与二王子坐在一席?还收下了勤先生的礼?” 下人点头。 兀里苏身子一软跌坐在椅中,没一会儿她收拾好情绪,下了令:“快,将我先前的嫁衣拿出来,所有的首饰也要换成大王子送来的首饰,还有嫁妆里,所有汉人用的器具全部毁掉,我这房里,都给换了。” 下人们惊住。 先前老仆怎么劝都劝不住的小公主,而今自己改变了,倒让这些下人有些不适应了。 那老仆人从外头进来,显然也听到了外头的消息,见小公主想清楚了,面上一喜,立即交代下人去办,更是下了死命令,定要在出嫁前将此事办好,不留下任何痕迹。 兀里苏拉住老仆人的手,那是她小时候的乳母,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有什么事也只跟她来商量,而今她遇上难事了。 “阿嬷,阿爹不给我活路,他投诚了二王子,却将我嫁到大王子府上去,先王妃是怎么死的,我将来也未必能活,阿嬷,你可得帮我。” 老仆人心疼小公主,抱着她叹了口气说道:“大王定有大王的苦衷,孩子,你别做傻事。”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 前头喜宴上,各府的勇士比武正到了如火如荼的时候,大王府的一位叫青的勇士眼看着要夺得魁首了,宴场上的众人面子上挂不住,有人朝宋九这一席看来了。 宋九脸色微变,桌下的手握紧了任荣长的手。 兀里只并没有因为府上的勇士厉害而显得高兴,毕竟他府上的勇士都是精挑细选的,这会儿兀里只的目光也看到了最末端的角落一桌,记起了他们,在那马车上看到过。 宋九正思虑着对策,兀里只身边的宗师邬启突然开口:“这位勇士何不上台比试比试?” 邬启直接指向了任荣长。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宋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邬启,而随着他的话,也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坐在兀里只下则一桌的勤先生此刻也朝夫妻二人看来了。 宋九明显感觉到了众人注视着的压迫感,可惜隔着主座太远了,也不知此时那位闹出这一切的勤先生心里在想什么呢? 她夫君与晋王长得很像,他会认出来么?此人正是父王留在二王子身边的细作无疑了,可是他没有死,也没有给燕北传递消息,此人的立场是什么? 宋九的想法转瞬之间,而她夫君上台比试却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夫妻二人不起,大王府的护卫提刀过来了,任荣长不得起了身。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任荣长不得不上了台。 兀里只颇有兴趣的看着台上的比试,而邬启却是眼神意味不明,倒是下一席的勤先生在看到宋九夫妻二人后没一会儿借身体不适先一步离席了。 宋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陈佐和陈佑本想代替主子上台却被大王府的护卫给按着没法动弹,宋九朝两人使了眼色,两人只得安心坐着吃席。 三人紧紧地盯着擂台上。 那大王府最厉害的勇士青此时与任荣长交上了手。 一个好使蛮力,不仅力气之大能一拳打死一头牛,还身形也灵活,对付起来,刚开始时任荣长有些吃力。 但此人力道大速度却略慢,再加上寮国人擅作战,操练的也是作战用的功夫,自是与任荣长练的一身变化莫测的武功来讲是明显不同的。 不用兵器,全凭蛮力的确力量上玄虚,且对方人高马大的,想要板倒他也是难事,唯一的应对之策,只能利用任荣长高超的轻功,借着功夫的灵活和速度,在擂台上避开着与青的正面交锋。 因而借机耗费青的体力,同时也摸清他的路数。 这样的打法真是见所未见,在宾客面前,任荣长就像个无赖,一个懦夫。 然而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形势就有了变化,任荣长摸清对方的路数后脸上露出一抹冷凝的笑,突然站在青的面前不动了。 青以为机会来了,使出一拳打死一头牛的气势朝着任荣长挥来,哪知任荣长身子微微一偏,借着对方的力往前一拉再一松,对方突然失去重心站力不稳倒了地。 而任荣长趁着这个机会一脚将人给踢下了擂台。 看比武的宾客还没有看出门道来,突然之间勇士青就被踢下擂台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时间宴场变得安静起来,站在兀里只身后的邬启此刻微眯着眼睛,再着审视的盯着任荣长,想必也在考虑着自己与他交手,能几招内将其杀死。 第1267章 得了匹好马 没上擂台前,邬启有把握十招之内弄死任荣长,而今看完他的比试,他犹豫了。 兀里只突然鼓掌,更是感叹道:“此人有勇有谋,可谓有着宗师之能。” 大王如此高的评价,那任荣长的名头不得在上京传开不可。 的确是有勇有谋,对付力道强过自己的,若不用上谋略,早死在对方的拳下了,可是他能忍,他能利用自己的优势再一招制胜,不给对主反击的余地。 不然再给勇士青一个机会,恐怕又得缠斗数十招,即使最后赢了,也不会很轻松呢。 任荣长背着手站在擂台上朝四周的人看了一眼,那眼神那气势,根本就不像一位商人。 兀里只朝邬启看去一眼,小声交代道:“你住南城去,暗中查一查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邬启正中下怀,垂着头恭敬的应着,实则早想去南城打探了,如今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大王府。 任荣长要下擂台,其他人不甘心,兀里只嘹旷的声音响起:“你们若能打得过我府上勇士再来与之比试。” 一句话掐灭了众人的念想。 任荣长突然得了个魁首,更是得到兀里只的奖赏——一匹汗血宝马。 宋九的手还是抖的,刚才看着她家夫君四处避着那人,她就坐不住了,最后突然一击,就这么赢了,来得有些快,她的心绪还没能平复。 任荣长坐回宋九身边,握紧了她的手,投以安慰的眼神。 夫妻二人哪还有心思吃席,就借机向兀里只告辞。 兀里只爽朗,没有为难他们,还叫人给他们赶来了汗血宝马。 一匹不曾驯服的马,从笼子里放出来就开始横冲直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任荣长的身上,汉人的马术不及寮国人,寮国人可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所以他们想看到他出丑。 即使有勇有谋赢得了比试,这匹宝马驯服不了,也将在上京是一个笑话。 任荣长想起先前驯服的五匹好马被兀里只强抢了去,如今得到一匹,说什么也得弄回去不可。 于是任荣长想也没想的翻身上了马背。 没有缰绳没有马鞍,就这样空手上了马背,野马的鬃毛油光发亮,根本抓不住,马背上更是光滑无比,全凭腿部的力量以及身体的平衡,便是在寮国勇士中,也未必有此功底。 野马跑得快,汗血宝马跑得更快,宴场不够它跑的,它直接横冲直撞就要冲出府去。 坐在马背上的任荣长还有闲心回头看一眼媳妇,宋九收到夫君的眼神,明白了用意,这就一脸担忧的带着陈佐和陈佑追上去。 一前一后,几人就这么冲出了大王府。 便是兀里只也从座位上起身,伸长脖子去看,可惜还没有看到任荣长驯服野马,结果他们却跑出了王府。 兀里只立即派护卫去打探,可别把人给摔死了,不吉利。 宴场上的众人有人嘲笑出声,心想着必定摔死在大街上,成了一个大笑话,刚才说他有勇有谋,是抬举他了。 不仅大王府派人去打探了,宾客中也有人派去打探,毕竟上京若是真的来了一位了不起的宗师,那可谓是香饽饽。 然而这些人打探消息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宋九带着两名护卫赶着马车准备离开。 至于驯服野马的人,早已经没了去向。 一个妇人坐马车没兴趣,于是追上了大街。 宋九挑开帘子看了一眼,扬起唇角,这就催着陈佐和陈佑快些走,没想大王府此时又跑出来一位老妇,正是先前请宋九去见小公主的那位老仆人。 老妇拦了马车,随即朝挑开车帘子的宋九说道:“这是公主给客人的信物,还请客人收下,听说客人在前头比试赢得了魁首,可惜公主出嫁,没能看到客人的风采。” 宋九有些惊讶,前头发生的事后头就知道了,而先前她送嫁衣过去,小公主对她还威胁来着,如今竟然给她送来信物,是什么用意? 是因为她夫君比试夺得了魁首,这是来招揽他们的?可是也不太像的样子。 老妇见宋九不接,她朝左右看了一眼,见府前的护卫没有注意这边,她这就将布包着的盒子往马车里一放,说道:“隔下若想在南城好好做生意,便收下这份诚意,虽然这信物不能在皇城帮到你们,但若是在南城用,还是用得上的。” 宋九本想拒绝,老妇快步走了。 他们也不能久留,宋九只好催着陈佐和陈佑快快赶马车离开。 马车离开大王府,宋九这才解开布包着的盒子,只见那普通的木盒里放着一根银鞭,正是先前小公主拿来威胁她的东西。 将银鞭送给她是什么用意?莫不是要他们帮忙带她离开。 宋九看着银鞭上刻着的字,“大王府兀里苏”几个字。 眼下也没法还回去,只好暂时收下了。 当宋九的马车来到南城时,街头已经闹轰轰的,不少百姓游人正在议论刚才飞奔过去的汗血宝马。 想来北皇城大王府发生的事还没有这么快传到南城,但是一匹宝马从街头招摇过市却还是引来无数人的侧目。 马车来到客栈前停下,而她家夫君牵着汗血宝马正等着她。 那客栈里的伙计不敢上前招呼,这汗血宝马可是好东西,这要是养在客栈里的马厩里,指不定半夜就给偷走了。 宋九心思一动,对伙计说道:“且将马牵下去好好喂养,此马是乙室部大王赏赐,若有怠慢,小心大王要了你的脑袋。” 这话一出口,追着围观过来的百姓和游人都惊住了。 铺东家亲自出来相迎,铺东家虽是汉人出身,却早在二十年前来了南城,可是最先一批来的,在当地还是有些势力的,这就借着宋九的话再次恭敬一番,也告知了大家伙,休想来偷马。 铺东家亲自牵着马下去。 宋九夫妻二人回头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快步进了客栈。 孔修宝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那会儿泰安郡主已经围着宋九夫妻二人问过不停了。 孔修宝得知三叔三婶在大王府干了惊天大事后,不但没有欢喜,反而一脸的忧愁。 第1268章 来一场公平的比试 孔修宝一脸忧愁的说道:“三叔,我这段时间可是了解到了,在上京,若是有宗师之能,那可是各部都想要抢着要的存在,而且在上京,只要挑战了四位宗师,若能将其中一人打败,就能取而代之。” 这是好事,可见他们在上京出名了,一般人也不敢对付他们了。 泰安郡主更是一脸欢喜。 唯有孔修宝心头难过,“三叔,三婶,有一事你们还不知,如今日比了这一场得了魁首,来日,定有勇士上门挑战,而且烦不胜烦。” “那些不受看重的勇士,便会将三叔视为出名的机会,只要打败了三叔,他就有机会挑战四位宗师,所以接下来,三叔将不得安宁。” 才欢喜的三人听到这番话后欢喜不起来了,任荣长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果然在当天傍晚时分,客栈里突然住进了不少来路不明的勇士,这间客栈更加热闹起来。 接下来数日,客栈里必定有比试,谁不想看勇士比武呢,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那些想要招揽人才的各部族大王,那更是费尽了心思。 宋九一行人没时间商量被人挑战的事,看来只有尽快完成他们的差事,赶紧离开上京为妙。 而今日任荣长在毡庐外听到的消息,这会儿一一说了出来,有些话不懂意思的,任荣长这过目不忘的能力有了用处,学着说出来,孔修宝和宋九能听出意思。 所以他们可以肯定了,乙室部大王要投靠二王子,而邬启是谙蛮族人潜伏在乙室部的细作,他也同样听到兀里只想要从谙蛮族手中抢回地盘。 这么一说,眼下宋九他们反而是安全的,邬启不会在此时揭穿他们,免得节外生枝,而今日故意将她家夫君喊出来比试,无非也是借着这场比试来探一探他们的深浅,再决定要怎么对付他们。 除了宴席上的邬启,还有一人,那便是二王子教导先生勤焕,所以这一年以来,他突然失去消息是什么原由? 宋九叫孔修宝想办法查一查此人的情况,在宴席上看出来了,此人在寮国地位显赫,而且一心为着二王子,便是宴席上的这一场好戏都是他想出来的计策。 一场嫁女的喜庆宴,硬是被他送贺礼为名闹出这么一出,到头来乙室部大王失去了女儿,还与大王子结下了仇怨,断了他的后路。 宋九想起晋王告诉她的,当初派勤焕救走二王子离开俘虏营,就是因为他是位出色的谋士,可若是这位谋士叛变了,那将是燕国的灾难。 宴席上宋九虽然隔得远没能知道对方心头所想,但是在她夫君上擂台的时候,对方就立即离席了,可见是认出他们来了的。 孔修宝从上房出来,就快步出客栈带人打探去了。 而客栈里明显比往常多了更多的客人。 当天还没有什么事,到了第二日,客栈大厅里便来了位有名气的勇士,听说此人在南城特别出名,名叫虎。 此人的来历不明朗,但是他在南城待了多年,名气越来越响亮,却没有北皇城的人来招募,所以他为了得到北皇城的人注意,他成了第一个来客栈挑战的勇士。 客栈的管事和掌柜上前劝他,结果被他三两招给打得吐了血。 在南城住着的汉人本就低人一等,要不是当今国君对当年还有旧情在,在南城住着的汉人更加的难了。 底下大厅打倒了一片,终于有伙计偷偷跑上来传话。 宋九夫妻二人不得不现了身。 泰安郡主定是听到声响也跟着下了楼,见到那嚣张的勇士虎,当即就从二楼直接跳下一楼大厅,打算与此人比试一场。 眼看着两人就要动手,宋九夫妻二人出现,连忙叫住了泰安郡主。 是他们的名声还不够响亮么,这么打下去,只会让这些想要出名头的人更加亢奋。 借着她夫君的名而出名,从而得到北皇城的部族大王招募成为各府勇士,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荣雪被迫收了手,气呼呼的来到宋九夫妻二人身边,生气说道:“太嚣张了,我气不过。” 宋九看了荣雪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初我们初入京都时,你恐怕不只这么嚣张。” 荣雪瞬间闭了嘴,她当年嚣张归嚣张,可也被他们夫妻二人害惨了,在地下沟渠活了三日,想想就恶心她一辈子。 不好的记忆令荣雪想吐,瞪了夫妻二人一眼,生气说道:“我是替你们出头,你们倒是怪我多事。” 荣雪转身离开。 宋九也没有出口解释,而是看向底下聚集在大厅的勇士们,这些人当中,敢像虎这样的出头的人没有几个,不过都在观望,若是有人出风头真将她家夫君打倒了,想必在上京都要出名了,他们大概也会一直挑战下去。 看来昨日宴席上的比试,已经注定了他们夫妻二人无法平静地待在上京,与其处处避着,不如借此机会办成他们想要办的事。 若是南城来一场大规模的比试,会不会将北皇城的人吸引过来,尤其是大王子和二王子。 到那个时候,做为二王子的教导先生,勤焕定也会跟着来了。 这一瞬间的念头令宋九心动,既然这一场比试避无可避,那就迎面相对。 宋九侧首看向身边的任荣长,小声问道:“夫君,若是你与这些勇士们比试,你会赢么?” 任荣长不过是北皇城走了一趟,再想到当年在玄阳城北门处与寮清门长老的交手,这就说道:“除了上京的四位宗师,其他人一对一,我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宋九惊讶的看着她家夫君,她原本还想安慰着说,他们来上京可不是为了名气的,打不过也没关系,败了也没所谓,只要她家夫君不受伤就好,就是没想到她夫君的功夫如此厉害。 “好,我也不容许你受伤,打擂台不是我的目的,但是绝不能与他们私斗,这样只会耗费你的时间,既然这是上京的规矩,他们非要挑战,那咱们就来一场公平的比试。” 第1269章 找到了线索 宋九这就带着陈佐和陈佑站在二楼高处,朝底下一楼大厅的人说道:“各位勇士,你们若想比试,我夫君同意应战。” 宋九说的是燕国官语,自有身边的向导管事帮着译成寮国语。 原本闹哄哄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九接着说道:“但是比试也得讲规矩,昨日我夫君在大王府打赢了大王府的勇士青,各位若是觉得自己强过勇士青的可以直接与我夫君比试,若不然,还请各位在客栈外摆上擂台,分出了胜负再与我夫君最终比试。” 宋九的一番话瞬间将热情压了下去,好会说话的妇人,借着大王府的威名使他们不敢造次。 即使有人觉得自己比大王府的勇士厉害,却也不敢真的出面直接跟任荣长比试,那岂不是得罪了大王府,说明大王有眼无珠,自己府上招募的勇士都是没能耐的。 要是这么一闹腾,即使赢了这位,北皇城的人也不会招募他们过去的。 被宋九一番话将这些闹事者压下去了,这些勇士为了能最终与任荣长比试一场,纷纷来到客栈外的大街上开始摆擂台。 客栈东家正心疼着底下的掌柜和管事被打了,还毁了那么多的用具,而今却喜笑颜开了,擂台摆在客栈外,这几日的生意不会差,何止赚回了损失,还会赚上一笔大的。 这些寮国的勇士在大街上摆擂台,汉人的马车和百姓都不得从此地经过,如此的霸道,却无人敢说半句怨言,只得绕路而行。 而因为城南摆擂台一事,整个南城都热闹起来,那些走商商队她借着这由头留在了上京,想要观看一番,顺带寻些商机,尤其这擂台有来头,指不定还能见到北皇城的贵族们。 就如宋九所猜测的,南城摆擂台的事竟然传到了北皇城的皇宫里去了,当今国君耶律英德竟也听说了,若是放在年轻时,耶律英德也会去南城看个热闹,如今却是守在宫中,难得微服出宫。 不过底下两位王子都看出了父皇的心思,纷纷请令去南城招揽人才为由,代父皇前去。 没有立太子,这两人的心思不言而喻,做为父皇,也想从儿子中挑出那个有勇有谋的人来成为继承人,于是都准许了。 许是有人知道大王子和二王子都要来南城的事,于是北皇城中那些不受看重的勇士们,也纷纷来南城挑战,想要在擂台上出风头,从而被大王子或者二王子看中,有个好前程。 宋九的目的的确达到了,他们商队也总算能清静几日了。 孔修宝打听回来,三人在房中议事,孔修宝感叹道:“寮国的二王子可谓是深得民心,百姓都叫他‘阿主沙里’,那是对他最高的尊称。” “而这一切也都要归功于他身边的谋士勤焕,表面上是二王子的先生,实则替二王子出谋划策。” “在大王子带兵出征攻打燕山府时,二王子在京都干了一桩大事,那就是研制出了最厉害的火器。” “听说了当时大王子带走了大部分强壮的兵力,京都各部族首领动了心思,眼看就要内忧外患,二王子手中的火器将他们吓退了,而也正是在那时,最先造反的术独族灭了族,用的就是猛火油。” “最后大王子败了,不但没有占领燕云十六州,还损失了大半兵力,再回到京城,民心也没了,于是大王子的正妻在他回京后没多久病逝,大王子娶乙室部小公主为继室,是为了夺得乙室部的支援。” 后面的事,宋九都是知道的,二王子又将乙室部大王抢到了自己的门下,若这一次消息都是准确的,那可以判断出勤焕已经叛变。 晋王当年将人安置在二王子身边的目的是打乱寮国的朝政,这些年寮国一直没有立太子,可算是成功了一半。 而现在勤焕尽心尽力帮着二王子,瞧着样子更有意操纵着民心使得二王子成为太子,便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不打算回燕国去。 “等等,二王子的火器从何处得来?” 宋九可是知道的,当初抓到御史大夫郑墨岩的人,得知寮国大王子攻打燕国边关的火器是他们提供,而不是寮国人研制的,可见郑墨岩只与大王子做了交易,那二王子的火器难道是当年遗留下来的神机营里的人研制出来的? 宋九立即做下决定,“看来神机营的这些人都还在世,定要寻出他们的踪迹,这一次摆擂台将北皇城的贵族引来南城,咱们可得借着这个好机会。” 孔修宝借着马帮的名义继续在外头打探消息,而宋九只带着荣雪,两人在南城街头闲逛,寻找目标。 宋九能听人心声,的确方便了许多。 经过两日的暗访,宋九得知二王子先一步来了南城,而且还是秘密前来,二王子来了,那他身边谋士勤焕也定是来了。 这日宋九和荣雪来到擂台不远处的茶楼里吃茶,正暗中打量着来往的客人时,一道心声晌起:“此处倒可以看到擂台的全部情况,可惜没法去对面的客栈,那对夫妻,应该是晋王府的大公子无疑了。” 宋九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她没有立即回头张望,而是任由不远处乔装了的一对主仆从大厅经过上楼去了。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向上楼的两人,这两人都学汉人的样带了帷帽,但是前头那人的走姿就能看得出来,他不是汉人而是寮国人。 荣雪还不知道内情,见在大厅里坐了半日没有发现状况,于是小声说道:“这么等着自投罗网,不如我出门打探去。” 宋九的手按在了荣雪的手上,就这一下,荣雪惊了一跳,她显得有些兴奋,小声问道:“人来了?” 宋九点头,“嘘”了一口,荣雪憋住了呼吸,不动声色的朝左右看了一眼,可是没有看到异样呢。 “你功夫如何?” 宋九突然开口相问。 一问起功夫,荣雪颇有些骄傲,说道:“除了打不过你夫君,整个商队我不怕谁。” “影卫打得过?” 宋九再问。 第1270章 偷听 荣雪瞬间变得尴尬,禁卫营里的影卫,她可没有与他们交过手,但是她们进进出出的,她竟然没有在暗中发现影卫的踪影,但她知道,这些影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早已经躲在暗处保护着他们了。 可见,她的功夫不及他们。 宋九看着不说话的荣雪,笑道:“这一路上你都没有发现影卫就在咱们身边,可见你不如他们。” 荣雪的脸憋得通红。 宋九没有功夫,但是她听得到他们的心声,知道影卫在何方,离她有多远的距离。 “走吧,带我去三楼的天字号房,要等的人已经来了,估计他们会一直藏在这处茶楼里,不能打草惊蛇。” 宋九借着荣雪的功夫,两人躲在了三楼天字号房的悬梁上,蹲在这上头能看到底下的情形,就是大气都不敢喘,好在这天字号房是汉人开的,不像毡庐不好藏身。 三进的天字号房中,二王子耶律达一进屋,二话不说将帷帽取下了,显然很嫌弃汉人的打扮。 二王子往茶几前胡乱一坐,还一脸嫌弃的看着团蒲说道:“汉人的东西用不惯,这茶几又矮又小,这茶我也是不喝的。” 跟来的勤焕取下帷帽,一身长衫的他有着汉人的儒雅,此刻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显然已经见惯了二王子的愤怒,不以为意。 “求才需诚心,二王子如此急躁难成大事。” 果然先生一句话,二王子就安静下来了。 悬梁上的宋九算是看明白了,难怪勤焕打算跟着这二王子留在寮国了,二王子有勇无谋,看样子就像个莽夫,这样的人很好控制。 “那位汉人勇士,我并不喜欢,尤其是被兀里只看中的人,我更不喜欢,若是这一次擂台上无人能对付他,我便派人将他打残了,兀里只也休想得到此人。” 二王子这番话如同聊家常便饭一样的平常,而悬梁上的二人却是听得气愤。 勤焕若有所思的看了二王子一眼,这一次没有阻止他,他满怀心事的从茶座的窗户看出去,下面正是大街上的擂台,这个方位看得很清晰,能看到擂台上的人一举一动。 “马帮听说在中原挺出名的,这些不怕死的走商倒也可以留下来,如此,本王弄死了那汉人勇士,占有了他媳妇,马帮便也是我的了。” 二王子一脸得意。 悬梁上的荣雪当即就要出手被宋九按住了。 此时上房门外传来说话声,一把娇嗲嗲的声音传来,“姑娘们来了。” 勤焕显然没想到这一趟南城之行,二王子竟然还有心思玩女人,当即沉默了。 二王子朝自己的先生看去一眼,得意说道:“先生恐怕还不知道,我大哥新娘子的初夜都给了我,乙室部小公主,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不解风情的,倒不如这些娘们。” “尤其是那位,我可是思念得紧。” 二王子笑看着门口,勤焕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二王子。 房门开了,来了几位汉人姑娘,一看就是某位花楼里请来的。 二王子看到这群人,眼神在人群里寻找,半晌没有寻到想要的人,朝鸨母含怒问道:“我的小夕儿呢?” 鸨母的表情有些古怪,却强行带着笑意解释着:“这些可是楼里培养出来的姑娘,个个都有能耐,定能服侍着公子舒服无比。” 二王子动了怒火,突然拔出大刀指向鸨母,“将她带来,否则我杀了她们。” 众位美人吓得全身发抖,纷纷往鸨母身后躲。 这些汉人姑娘越是胆小,二王子越是瞧不起,直接一气之下抬起大刀刺向其中一位姑娘的小腹,当场溅血,得以震慑。 鸨母哪还敢求情,连连求饶,马上去请他的小夕儿。 二王子满意了,这就扔了带血的刀又坐下了。 转眼姑娘们离开了上房,而那死去的汉人姑娘就这么冷冰冰的倒在血泊中,无人收尸。 勤焕皱了眉,终于叫人过来收拾了场面。 等屋里都安静下来后,勤焕开了口:“二王子当上太子之日就要迎娶花楼的那位女子?” 二王子点头,“对,只是不是迎娶,而是给她赎身,从此成为本王的女奴。” 勤焕脸色微变。 “先生,你可得帮我,待我成为太子之时,先生就是我朝的首任太宰,也是我的左臂右膀。” 果然二王子会笼络人心,原来勤焕背叛燕国的条件是二王子答应他太宰一职,这么说来,一旦二王子得了政权,勤焕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了。 宋九看了看屋里的情况,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而他们蹲守在悬梁上很是吃力,于是朝荣雪看去一眼,两人悄悄地翻墙出去,等到了屋顶时,有影卫来不及闪躲,被荣雪看到了背影,她当即惊目看着他消失的背影。 整个过程,她们听到的,影卫们也听到了,而她荣雪竟是没有察觉到他们,就像那上房里的主仆二人没有察觉到她们俩一样。 坐在屋顶上,荣雪郁闷开口:“咱们还没有听后部分就出来了,会不会错过了关键的消息?” 宋九指了指茶楼大门处,那儿已经来了一辆马车,此时从马车上下来一位妇人,对方挽了头发,穿着一身素衣,带着幕篱从马车上慵懒的下来。 “再打探下去,你就要看到春宫图了,后头自是没有什么事可说的,那位传说中深得民心的二王子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此人不必打探。” 荣雪听出了意思,红着脸说道:“那刚才马车里出来的是位妇人,而且瞧着年纪不小了,那位二王子不喜欢二八芳龄的女子,却喜欢一位妇人,这……” 说到这话,又想起先前二王子说要占有宋九的浑话。 荣雪也反应了过来,所以二王子这人不喜欢年轻的,反而喜欢年长的妇人…… 荣雪只觉得恶心极了,此人滥杀无辜、嚣张跋扈、视人命如草芥,是有多令人憎恶。 “好了,带我下去。” 宋九的话拉回了荣雪的思绪,还没有明白宋九的用意,只得听话将宋九带回三楼的游廊,正好天字号房的门打开,勤焕从里头出来。 第1271章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勤先生,可还记得故人?” 宋九站在游廊上取下面纱,一脸平静地看着勤焕问着。 勤焕看到宋九面色一惊,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他们今日才从北皇城过来,此妇就寻到了他们的住处,可见这对夫妻有能耐,不愧是晋王府出来的。 面对昔日主子派来的人,勤焕的心情很复杂,只是他这人城府深,宋九凭着听人心声的能力,竟然也没能探出他内心所想。 宋九指了指旁边一间空置的上房,两人进了门,荣雪想要跟着进去,却被宋九的眼神制止。 勤焕若有所思的看了荣雪一眼,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荣雪打量了勤焕一眼,只得抱着胸站在门口等着了。 两人进了屋,刚坐下,宋九便问道:“先生可还记得燕国的故人。” 宋九没有将父王给的信物玉佩拿出来,而是直接与勤焕挑明。 勤焕先是犹豫着要不要认,片刻也没有反驳,答道:“旧主晋王自是记得。” 旧主? “先生的意思是,晋王已经不是你现在的主子了,那你现在的主子是谁?” 宋九凌厉的目光看来,勤焕像是根本不怕她知道他背叛似的,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却也没有答她的话,而是端起茶杯喝着,不说话了。 “先生是聪明人,大王子攻打燕云十六州时,你在后方为二王子谋划,寻到了神机营的旧部,得到了火器,助二王子得到了民心,从而也得到了二王子的信任,不知如今可是成了二王子的‘仲父’?” 宋九这话一针见血既说出了他的目的,也试探了神机营旧部是不是在他手上。 然而勤焕没有反驳,反而朝宋九笑了笑,“你们是来找神机宫旧部的么?是奔着火器而是来?” 宋九没接话。 勤焕收起笑容,可见人就在他的手上,就算不在他手上,他也知道那些人的下落。 至于刚才宋九提到仲父一事,勤焕想成为二王子的仲父,那是他的野心,他不仅没有告诉任何人,更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心头所想,尤其刚才与二王子一番对话中,二王子许他太宰之职,他是不屑的。 可是眼前的这小妇人是怎么知道的?马帮来上京做生意可没有几日。 宋九面对勤焕惊愕的眼神,笑了笑,接着说道:“汉人成为寮国太子的仲父,除非国君已死,还要各部族臣服。” “可是寮国不是燕国,寮国二王子虽蠢,却不傻,他有勇无谋,但是寮国讲究的是以武制胜,勤先生一介书生,既无功夫,又不是寮国血脉,更无族人依托,你是如何肯定成事后,一切都会如先生所愿?” “二王子好夺人妇、好美色,弑杀成性,这样的人养在身边难道不会有变数?” 宋九一番话,勤焕的脸色略有动容,然而他的心思却是深沉无比,宋九根本猜不透他。 寮国的传承是以部族做为传承,先有了部族才有了国,而即使当了国君的首领,首要想到的也是自己部族的强大。 做为没有根基的汉人,在寮国能左右逢源,无非是一时的利用罢了。 勤焕不傻,他连这个都想不清楚么? “莫非先生在寮国已经有了家室?” 宋九问出这话时,明显发现勤焕心头震撼,他掀眸看向宋九,内心感叹着:“此妇洞悉人内心,言语更是一针见血,大公子有这么一位妇人在身边,就算是天生痴傻,也不容小视。” “先生这些年能在寮国顺风顺水,那是有我父王在背后支持你,你为燕国所付出的,我们都看在眼中,先生是燕国人,一辈子也无法改变。” 勤焕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脸色变化莫测。 底下擂台的锣鼓声传到楼里来甚是急促,显然又有人赢了。 勤焕突然开口:“少夫人此番来上京为着的只是神机营的旧部而来?” 宋九本要借机打听神机营旧部的下落,打听到他们得到火器谱的下册,再想办法寻找流光帝姬的残图,可惜长公主已死,不然寻找这些可就简单多了。 此时勤焕问话时,宋九发觉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心思一动,轻笑一声,却不接勤焕的话。 “所以少夫人不只是为了寻找旧部吧,毕竟这些人可未必听你的。” 勤焕整了整袖口。 “听不听我的且不说,我想见到他们,他们现在在何处?” 宋九终于接了话,勤焕的表情意味不明,他朝天字号房看去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嘲笑,“我十年寒窗苦读,本以为能考取功名,最后回归故里,不过落得一个门客的闲职。” “晋王挑选我跟着二王子走,不是因为他看重我,而是当时当地没有更有能耐的门客能完成此事。” “到了寮国,我发现了另一番天地,这里的人多是有勇无谋之辈,不似中原那些满嘴酸儒的文人墨客,借着家世好,借着祖辈荫勋,便可以视我们寒门子弟于草芥。” “我没有背叛燕国,不过是找到了我该去的地方,少夫人巧言令色亦不能动摇我,不过为了当年晋王对我的知遇之恩,少夫人在上京所行之事,我便当不知道。” “达成所愿,早早离开上京。至于神机营的旧部,他本不属于你少夫人,亦不属于晋王,你们带不走,他们有自己的主人,他们的主人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 勤焕起身要走,宋九连忙跟着起了身,什么意思?长公主将神机营的旧部带来了寮国,他们的主人不是早就死了么? “先生好会说话,神机营的主人莫非是你勤焕?” 勤焕疑惑的回头看着宋九,心头暗忖:“莫非他们并不知道实情?神机营的主子是谁她不知道么?” 宋九脸色微变。 勤焕当即顺着她接了话:“也算是吧,二王子的火器是他们铸造出来的,而这些人你们带不走,火器谱你们也别想得到。” 勤焕阔步离开,宋九震惊的坐了下来,刚才她听到了勤焕的心声,他的意思是神机营的主人没有死?那么实情是什么? 第1272章 他不敢揭发 泰安君主荣雪见勤焕走了,连忙推门进来,看到宋九神色不定的样子,上前小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可是欺负你了?” 宋九缓过神来,摆了摆手,扶着桌子起了身,她慢慢地看向荣雪,说道:“神机营旧部都在他手上,那本火器谱下册恐怕也落在他手上了。” “既然勤焕已经背叛了燕国,此人便已经靠不住了,咱们身份暴露,得赶紧想办法离开上京。” “现在就离开上京么?” 荣雪还没有寻回自己母亲的尸骨,她不愿意走。 宋九朝门口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荣雪似想到了什么,“他不会揭发我们。” 荣雪面上一喜。 “他不是背叛了咱们么?当真不会揭发我们?” 宋九点头,“他认出了我们的来历,自然也知道我们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一旦揭发了我们,他是燕国细作的身份就会流传出去,他不敢冒这个险。” “尤其我夫君功夫高强,连大王府的勇士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若不能一招置我们于死地,他的细作身份就藏不住。” “寮国多勇士,他一介文人能在夹缝里生存,还能有至高的权力,可见他这些年在寮国费尽了心机,他不会图一时之快对我们动手,除非他能寻到致命的机会。” 冷静下来的宋九心头越发的肯定,她夫君的功夫便是最好的震慑,勤焕看似在上京只手遮天,却到底只是一位汉人出身。 当今国君因为某种原因对汉人有着仁慈的一面,但是国君年纪大了,底下两位王子也已经成家立室的年纪,将来皇位落于谁的手上尚且说不定呢。 宋九和荣雪从茶楼出来后回了客栈。 街头上的擂台还没有撤,比试者从四面八方而来,这是寮国勇士能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再加上临近深冬,一年最闲的季节,上京的百姓也好热闹,北皇城的勋贵们都来了。 宋九回到客栈后,立即叫出了影卫,先是派人盯着在南城待着的勤焕,只要二王子不走,他就定然不会离开南城。 而后又派了影卫开始在南城和北城寻找长公主的下落。 孔修宝借着商人的身份,暗中打探起当年长公主和亲的细节,从而确定长公主是否还活着。 自打茶楼与勤焕相见,得知长公主有可能活着的消息后,荣雪便茶饭不思了,她这一趟跟着来寮国,她就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女儿,亲生的爹娘是谁,还有将母亲的尸骨带回去葬于故里。 可是现在她不仅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了,还有希望见到活着的母亲,那份欢喜藏不住,可她除了欢喜还有伤心难过,若是母亲还活着,她为何当年没有被舅舅救回中原去,而是救走了两个假公主。 那这些年她也没有想办法给她传过消息么?当年又怎么舍得抛下她交给假公主带回中原的? 这一切她都无法解释,荣雪急迫得想要见到生母问她原由,可又害怕见到她知道真相,矛盾的心情使得她难以入眠,独自坐在冰冷的屋顶喝着酒,看着这繁华的上京。 南城汉人区有护城河,夜间的护城河上有船,上面还传来丝竹之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中原的江南。 半夜三更的宋九也没有睡意,她虽然提出摆擂台的建议,可是随着事情的发酵,越来越多的勇士加入,最后比试出来的勇士,那可是来对付她家夫君的。 看着仍能睡得安稳的夫君,她心头有些后悔,若是最后她夫君在擂台上受了伤可要怎么办?这些寮国人可未必会手下留情,她岂不是亲手将夫君送上了险地。 宋九披衣下床刚来到窗台前,任荣长就醒了,怀里没有媳妇在变得空荡荡的,任荣长从睡梦中惊醒,翻身而起,直到看到窗台前坐着的媳妇,才松了口气。 一件斗篷披在了宋九的身上,宋九回头看着只穿着亵衣的夫君,越发的心疼,拉着他赶紧进被窝。 夫妻二人靠在一起,许多思绪涌上心头,最先的开始,他们不过是想保全孩子们才入京城的,不然现在的他们还只是水乡村的庄户罢了。 “若是上了擂台,夫君,你万不可逞强,要是打不过,咱们就认输,咱们不过是商人,不必要在上京得到宗师之称。” 任荣长的头靠在宋九的额发上点了点头,任荣长有功夫,自然也不是随便就能认输的,但是他感觉到了上京危机四伏,所以他想赢了这一场比试,令上京的勇士不敢小试他,自然也就不敢随意靠近他们马帮了。 这一夜显得很漫长,第二日夫妻二人在擂台的锣鼓声和喝彩声中醒来,又是紧张的一天。 不过打探了两日情况回来的影卫竟然查到了线索,那就是长公主与她的夫君合葬之处,就在上京的城郊,并没有入寮国皇陵。 孔修宝也从外头匆匆进来,他也打探到了消息,那就是当年长公主和亲的时候发生的事。 当年长公主初来寮国,也正好是在上京,原本长公主挑选出来的夫婿,寮国国君便会立为太子,就因为先国君的这个决定,导致三位王子为了得到长公主的亲睐而暗中争夺,并千方百计的靠近长公主。 三位王子各显身手,皆是一等一的好男儿,然而长公主却看中了三王子耶律琰熔,并将身边两位一模一样的丫鬟送给了大王子耶律存明和二王子耶律英德。 自然三王子娶了长公主而立为太子,结果成亲才四年上京发生政变,三王子死在了大王子的手中,长公主看着心爱之人死于刀下,受不住,于是也追随三王子而去。 然而三王子府中,那位人人都说聪明无比的小公主却一夜间不见了。 有人怀疑是长公主身边的两位丫鬟救走了小公主,然而未曾得到证实,也有人传这位小公主死在了乱刀之下却不被人认出来。 这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但是长公主是真的死了,而且夫妻二人合葬在一块,没入皇陵是什么原由,外头并没有传闻,但是影卫打探回来的消息是否真实倒也好办,亲自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第1273章 杀了那汉人勇士 r 第1274章 根本不是任荣长的对手 很快虎被护卫请了下去,还有专门的毡庐给他休养,更是送上美人和食物。 两日很快就过去,街头摆的擂台终于有了胜负,经过多日的比试,最后留下两人势均力敌。 其中一人是勇士虎,是南城区住着的那个籍籍无名的贫民勇士,另一名勇士却是大王子的人,名叫吉。 虎和吉有一场最终的比试,谁赢了,谁就有机会挑战任荣长。 这一场比试,宋九夫妻二人并没有错过,而是坐在客栈房间的窗台边看着底下擂台的比试。 当初在客栈大厅里打倒了掌柜和管事的虎,而今在擂台上却是有招有势,才几日光景似乎变得更加厉害了。 明显可以看得出来,这两人的比试已经与乙室部大王府里的那场比试有着明显的不同,大王府的勇士力大却不灵活,而眼前的两人不仅力大灵活,功夫招势更是变化莫测。 宋九看了好半晌,越看越是心惊。 只不过是勇士之间的比试就已经如此厉害,那若是上京的四大宗师,岂不是更加的厉害。 宋九看向对面坐着的任荣长,宋九还没有开口,任荣长就看出了她的疑虑,一脸平静的说道:“媳妇,别怕,我打得过他们。” 千挑万选出来的勇士,她夫君还如此有信心,宋九担心她家夫君逞强,于是再次叮嘱道:“咱们不必借着这个出名,在擂台上点到为止,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任荣长朝宋九笑了。 她家夫君勇猛,可是这儿是上京。 虎和吉的比试接近了尾声,最后虎不仅赢了,更是打得吉终生残废,起不了身。 擂台下看热闹的寮国百姓不觉得什么,宋九看了却是皱了眉,中原侠士,讲究点到为止,而此人却是杀人于无形,明明赢了比赛却仍旧心狠手辣。 在寮国练武之人若是变成残废,那就与死没有两样了。 很快勇士吉被人抬了下去,擂台上留下一团残血,虎站在擂台上抬起了手,目光朝客栈楼上看来,隔着挑窗挑衅着任荣长。 明日是她夫君与此人的比试,整个南城都将热闹无比,北皇城的权贵基本都来看热闹了。 被白雪覆盖的上京是如此的寒冷,可那个打赢了站在擂台上的勇士虎,不过是穿了一件薄衣站在寒风之中,他很想赢,他很想摆脱这样贫寒的生活。 这一夜的上京仍旧是如此的安静和谐,街道上的白雪没有融化的痕迹反而越发的厚沉了。 天亮时,街头便来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那些因为这一场汉人与寮国勇士的比试而留下来的走商,他们决定在上京过了年再走,春暖花时,便是他们出关的时候。 宋九早早起床,她偷偷的将一把小弩藏在了她家夫君的袖里。 任荣长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唇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当初在玄阳城城北对付的那三位寮清门的长老时,任荣长便没有怕过,而今不过是对付一个寮国勇士罢了。 这个勇士没有宗师之能,不然上京的四大宗师里本该也有他的排名才对。 任荣长披衣下床,摸了摸袖里的弓弩,趁着宋九没注意,又悄悄地拿出来藏于床下。 早饭过后,擂台上已经响起了锣鼓声,勇士虎已经站在擂台上叫嚣起来。 宋九从窗台往外看,她看到了周围几处铺子里都坐满了人,斜对面茶楼显眼的位置,勤焕陪着二王子坐在那儿。 昨个儿听说大王子府的勇士吉败了阵,没了脸面,不知今日大王子可是离开了南城。 正这么想着呢,就在斜对面茶楼的天字号房旁边那间,一个矜贵的身影出现,不正是传言说离开了南城的大王子耶律宇么? 宋九收回目光,她送任荣长下了楼。 “来了,来了。” 在寮国百姓的眼中,汉人出身的任荣长根本就打不过寮国的勇士,那是他们寮国人的尊严,就像他们寮军在边关掠夺也是因为他们寮国强大,却从不会反思自己国家为何会粮食短缺,为何人心散乱。 宋九站在人群里看着她家夫君面色坚定的上了擂台,论身姿,她家夫君不及虎强壮,论年纪,虎更是年轻些,估摸着弱冠之年。 身边跟来的孔修宝小声向宋九劝道:“三婶,此处人多口杂,咱们先回楼里。” 也是,在楼上就能看到擂台的情况呢。 宋九往人群里看去一眼,没有急着回楼里,而是问道:“你的人打探到邬启来了南城么?” 孔修宝摇头,此等高手,恐怕就算来了,也未必会露身。 乙室部大王府不会不派人来打探。 宋九先回楼上去了。 随着锣鼓声停了下来,擂台上的两人开始比试起来。 在没有摸清对方功夫的路数时,任荣长基本是不动手的,仅凭灵活的身姿,一般人便是难以近身。 只是令任荣长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的身法也灵活,根本容不得他停留。 任荣长看着步步紧迫的对手,唇角微扬,眼看着要闪躲的他突然虚晃一招朝勇士虎进攻。 显然此人有人提点,知道任荣长的路数,才故意步步紧逼的,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提点的那人说的话会有变数,如今掌风突然袭来,虎心头一惊,下意识的躲开。 原本是被虎追着打的任荣长如今反攻而上,成了他追着虎打。 占了先机的任荣长不会给对方留下喘息的机会,虎就因开始的一招闪躲以至于步步受限,连躲了七八招后,开始有些喘。 底下看热闹的寮国百姓见自家的勇士不敢攻打反而一直躲避,瞬间觉得丢脸,有人大喊:“懦夫。” 随着这一声,有东西扔上台来,是鸡蛋,鸡蛋打在勇士虎的身上砸开,蛋清蛋黄沾着衣裳,好不狼狈。 被群众激起的愤怒,勇士虎不敢再闪躲,面对着任荣长迎头一击,使了猛劲还击回去。 这一刻任荣长的脸上反而露出一抹笑容,眼看着两人就要对上一掌,哪能想任荣长身子一矮收了掌势就地一滚,就在勇士虎的双掌击空失了对抗的力量身子往前一扑之时,任荣长已经利落的从虎的背后现了身,随即抬起一脚,只见虎的身子凌空飞起,从擂台的这边摔到了另一边。 第1275章 宋九自救 没有摔落擂台,还不算输。 底下的寮国百姓大声喊着虎快快起来迎战,可是这么重重一摔的虎瞬间有些晕眩,人还有些缓不过来。 客栈客房里,宋九正坐在窗台前静静地看着擂台上的这一幕,看到她家夫君才数十招就将这数日比试出的魁首打倒在地,她这几日的担忧都不存在了。 就在宋九松了口气端着茶杯喝茶之时,突然屋里一股怪风,宋九闻到刺鼻的味道,还没有反应过来,耳中先听到一个心声:“竟然有影卫相护……” 宋九倒在茶几上,就这么一瞬间,一个黑影将她往旁边一推倒在了地上,而后一个穿着中原妇人儒裙的木头人背对着窗户坐着,窗帘半掩,就这么掩饰了过去。 擂台上的任荣长负手立于擂台之上,颇为骄傲的抬头看了一眼客栈客房的方向,看到那半掩的窗帘下露出的一角衣裙,他放心了,他家媳妇一直看着他呢。 勇士虎在寮国百姓的愤怒声中努力的爬了起来,他面色黑沉沉的带着一抹狠厉,手指不动声音的转动腕上的饰品,一串普通的珠子突然出现锋利的刺尖,刺尖上发着蓝光,可见是抹了毒的暗器。 虎的动作转瞬之间,外头人根本没有察觉他就已经朝任荣长进攻。 擂台上的两人又缠斗在一起。 而晕厥的宋九在一泼凉水中清醒,此时的她哪是在客栈里的客房,一看就是在某处毡庐之中,而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面前一个强悍的身影挡了光。 此人穿着兽皮上衣,手里拿着一把细长且锋利的弯刀,在阳光下,弯刀发出耀眼刺人的光芒。 宋九开了口:“邬启。” 男人回过头来,一双赤黄眉下的三角眼凌厉的盯着宋九,随后眼神落在宋九的手串上,那是谙蛮族小公主送给她的手串。 “谙蛮族小公主在何处?” 邬启冷冰冰的开了口。 在这寒冷的冬日被泼了凉水,又坐在这冰冷的地面,宋九的身体开始发颤,她迎上邬启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不知该叫你是寮清门的长老呢?还是蛮谙族的长老?” 邬启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蛮谙族人的身份被人知道,不,这些年他掩藏得极好,怎么会有人知道呢? “我一介女流,你功夫高强,何须绑着我,我岂能逃得出你的手掌心,倘若你想用刑逼问,我除了柔弱怕冷之外,倒也有一身硬骨头。” “然而若是阁下不惧半日后你谙蛮族人的身份会在上京传开的话,你大可施刑逼问。” 邬启冷哼一声,此妇嘴巴子果然厉害,三言两语说动了邬启,只是他也没有将这妇人放在眼里,能从那些影卫的包围圈里将她掳走,自然也不怕再掳走她第二次。 邬启冷着脸上前一步,锋利的弯刀朝着宋九刺来,宋九没有闪躲,反而扬着头颅,除了身上发冷无法控制的颤抖外,却并没有退让或者移动身子半分。 弯刀也恰到好处的割断了粗绳,宋九绑着的绳子被解开。 宋九活动着手腕,随后起了身,她看也没看邬启手中的弯刀,而是自顾自的寻到火炉边坐下了。 就在邬启准备发难时,宋九开了口:“谙蛮族小公主并没有出事,反而我与她之间有一段善缘,这串手珠是她送予我的。” 宋九诚心的说出这番话,邬启没作声,而是冷着脸也来到火炉前坐下。 若不是宋九猜测出邬启是谙蛮族人,她也不会说出实话,她算着时日,邬启在这个时候将她掳走,定是已经得到了族人的回信,那么谙蛮族小公主与人私奔的事,他定是知晓了。 既然知道了实情,她何不当过不知道的人如实道来,反而能博得他的信任。 果然邬启的脸色略有松动,沉声问道:“你既然见到过小公主,如今她人在何处?” “上京。”宋九也如实说了,邬启反而怔住了。 上京可是邬启的地盘,他一位宗师,上京南城也好,北皇城也罢,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他怎么不知小公主来了上京。 “你撒谎。” 邬启手中的弯刀又提了起来指向宋九。 宋九不慌是假的,这锋利的刀尖指在脖子上,万一没坐稳,往前一倒直接就送命了。 宋九漆黑的眸子盯着邬启,平静地开口:“这关乎着小公主的清白,我不能细说,她当我是好姐妹才送我这串手珠,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她跟她的朋友一同来的上京,听说那人是斡鲁朵。” 这话与邬启打听回来的消息对上了,小公主的确与她的情郎私奔了,那这人说小公主来了上京的话,也多半是真的了。 一个斡鲁朵就拐走了谙蛮族小公主,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邬启开始担忧起来,到底是上京城里谁出的主意?乙室部大王兀里只的意思?他应该没有这番谋略,不然也不会受国君的当,单枪匹马的来了上京软禁在了这儿。 “不管你信不信,此时的谙蛮族小公主应该是没有危险,毕竟她有了身孕。” 这话说得邬启暴跳如雷,小公主嫁给一个斡鲁朵,还怀上了私生子,这要是传出去,谙蛮族还有何颜面? 邬启刚要收回的刀尖又再次直指宋九的脖子,邬启凌厉的目光再次看来,冷漠开口:“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是动了杀心呢,这是要杀了宋九灭口,关乎着整个谙蛮族人的颜面,看来她的命算是送在这儿了。 宋九心都提了起来,脸上反而露出嘲讽的笑意。 “想要灭口,你能灭了所有斡鲁朵的口么?那背后主使之人之所以这么做,我看就是奔着你们谙蛮族的地盘来的。” “乙室部大王被圈禁在上京,乙室部族的地盘有着肥沃的草原,最适合谙蛮族人放牧,而放逐在边关的谙蛮族人急需寻一处落脚地带着族人走出困境。” “所以小公主的出走,是他们阻止谙蛮族人占领乙室部族地盘的最佳人选,于是小公主被带来了上京。” 不管事情是不是这样的,宋九眼下要自救只有转移话题祸水东移。 第1276章 咱们结盟 果然宋九的一番说动了邬启,他心头也怀疑着乙室部大王,是不是他暗中派人所为,可是依着乙室部大王的能耐,这点子是谁想出来的? 邬启手中的弯刀放下了,宋九松了口气,并没有因为烤着火而出汗,而是吓出来的一身冷汗使她冰火交加,经过这遭非得生病不可? 也不知她家夫君什么时候打完擂台再回到客栈发现她被人掳走的事实。 再等到她夫君寻到线索找到这处毡庐中时,她怕是早死在刀下了,还得自救才可。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乙室部的地盘被谙蛮族人占领了?” 邬启并不傻,他反应过来了。 宋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邬启冷眸看来,“那日大王府的喜宴上,你们偷听了大王与二王子的对话?” 邬启感觉到不可思议,他也偷听了,而他偷听同样内容的时候,他身后还有人藏着在偷听,可他却半点不知,此人的功夫之高深,不容小视。 “是他,你男人也在场?” 邬启对宋九有些忌惮,心头暗忖:“她男人功夫如此之高,恐怕今日擂台上定是赢了,事后自己再收拾他未必容易,若再加上这妇人会算计人的能耐,我恐怕难以对付他们了。” 邬启想到这儿,当即下定决心,手腕一动,弯刀精光一闪。 好在宋九听到了他的心声,先一步往后一倒,弯刀从她脖颈处迅速划过去,好在只割破了皮见了血,人还没死,宋九连忙开口:“我能帮你谙蛮族保住乙室部的地盘,并将乙室部族的人全部扣押在上京数十年不得离开。” 邬启没想到一个不会丝毫功夫的妇人会先一步预算到他下一步的动作,还能避开他致命的一击。 但看宋九惨白的脸和额头冒出来的汗珠,可见也吓得够呛,她也怕死,但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又打动了邬启。 “你如何帮得?” 邬启看了一眼刀尖上的血,又看向宋九脖颈处的划破皮的伤口,鲜血落在精美的衣襟上,她脆弱的样子随时都能杀死她,可她为了求生,她使出了浑身解数。 宋九连忙接话:“只要一招就能使大王府与二王子府的结盟瓦解,更是让大王子府结下仇怨,如此,乙室部休想离开上京回到他们的故乡。” “到那时谙蛮族人占领乙室部的地盘,族人就再也不受边关战乱之苦,也会有富足的粮草和武器。” 邬启动容了。 “你有什么法子?” 邬启显然也想知道她能用什么办法能一招制敌,毕竟乙室部嫁了位小公主入了大王子府,虽然被二王子摆了一道,但是还没有与大王子撕破脸,而两位王子都在拉拢乙室部是事实。 在邬启看来,等来年开春,乙室部大王定有办法带着族人离开上京回封地去。 “你放下刀子,我慢慢同你说。” 宋九又挪开了些,隔着邬启远了点,也顾不上烤火了,只想拖延时间,等着她家夫君来救她。 邬启看着终于露出怯意的妇人,嘲笑了一声,将弯刀往地上一扔,再次问她有什么办法。 宋九从衣摆处撕下一块布系在了脖子处,长这么大头一回差一点被人割了喉,她也怕,她怕得要死,但是她不能露怯,至少不能让外人看着她的惧意。 于是一边包扎一边说道:“这个办法也简单,只要找到小公主在上京的落脚地,知道对方想要利用小公主对付谙蛮族人的阴谋,就能顺势而为解了眼下谙蛮族人的困局。” 宋九说的话很缓慢,她借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恐惧压了下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过是包扎完了伤口,邬启眼前的妇人已经没有了怯意,做为刀尖上舔血的上京城宗师,邬启也不得不佩服这妇人的勇敢,不比寮国的勇士差。 “只是。” 宋九抬头,漆黑的眸里带着坚定,“我帮你谙蛮族人,那阁下也得帮我一桩事。” 这个时候还敢提条件,她是真不怕死么?弯刀就扔在地上,邬启可在一瞬息之间捡起刀再翻身过去一刀结果了她,她是不知道他的厉害么? 黄眉下的三角眼里带着审视。 宋九不仅没有惧意,还自嘲一笑,“整个上京城,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二王子府上的勤先生,但是我可以。” “你帮我,也是帮你谙蛮族人,有此人在,二王子将来当政,你们谙蛮族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二王子府上的勤先生的确厉害,此人阴晴不定,又心计频出,防不胜防,若是此妇只是要他帮着对付勤先生,他还是可以答应的,于是问道:“你与勤先生有何过节?” “背叛的过节,他原本是我燕朝谋士,是我燕国安置在二王子府上的细作。” 宋九的一番话震惊了邬启,在二王子府上这么些年,处处为着寮国的勤先生竟然是燕国的细作? “一面之词罢了,勤先生此人不说别的,他替寮国研制出了火器,他有能耐,他怎么可能是燕国的细作。” 宋九冷笑道:“他能背叛燕国亦能背叛寮国,你不信我的话,但是他是汉人,并非你寮国人,这一点上,你们放心将寮国太宰一职交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二王子对他的承诺。” “胡说八道,寮国从来没有太宰一职,二王子即使当政,也不会有部族答应的。” 邬启黑了脸。 宋九叹了口气,“手握火器,谁还在乎你们各部族会不会答应,即使是强悍的乙室部族不也圈禁在了上京么?” 宋九一语道破真相,邬启动摇了。 “好,我与你合作,你要我怎么做?” 宋九看着承诺了的邬启,心头松了口大气,竟然险中求胜,倒是将他说动了。 “我帮你夺得乙室部族地盘,你帮我盯住勤先生,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向我汇报,同时帮我查出他在上京城的家室。” “他在上京城有家室?”邬启不可思议的看着宋九,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你这是要聘我做护卫?休想。” 一般权势根本请不动上京城的宗师,一位汉人妇人,仅凭三言两语想要请动他,不自量力。 第1277章 她家夫君威武 r 第1278章 置宅子 而一直护着的影卫虽然没有追上邬启,却也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寻到了宋九的下落,一路赶了过来。 南城靠护城河往北走,一处荒废的毡庐之中,邬启只带了两名亲信守在外头,许是太过自信自己的功夫了。 毡庐外的护卫直接被敲晕,而房里的邬启看到迅速赶来的任荣长,以及他身后的影卫,并没有多畏惧。 只是邬启没想到的是,在任荣长取下宋九脖颈上包扎的布巾看到了伤口后,双眸一冷,直接踢飞了扔在地上带血的弯刀,而那把弯刀就这么快速的朝邬启飞去。 上京城的宗师可不是虚名,邬启大可避开这弯刀的攻击,却怎么也没有想,就在那弯刀飞起的那一刻,一根飞骠藏于弯刀之下一同袭来,待邬启发现飞骠之时连忙改变方向避开要害之处,而那把弯刀却刚好从他脖颈处划过。 深深的一道血印,相较于宋九的伤,邬启脖项处的伤痕可深多了,但凡闪躲时慢了一步,就会被他当场割了喉。 弯刀和飞镖都落了地见了血,而邬启却是一脸震惊的看向任荣长,此人之功不在宗师之下,他竟然对暗器如此精熟,当真是防不胜防,是位劲敌,看来先前小瞧了他。 任荣长看到邬启脖子上的伤,冷哼一声,随即背起宋九就走。 邬启追了几步被影卫们拦下,即使影卫打不过他,但是数人联手,又能结阵对付,邬启也未必能赢。 邬启只得止步,看着夫妻二人离开的背影,心头越发的忌惮了。 一场被迫的比试,任荣长就这样在上京城里出了名,宗师以下第一勇士,他这个新来上京的汉人,到底是替南城的汉人长了脸。 可是随着任荣长的名气,宋九一行人想要再低调也不可能,而她所要做的事,也容不得她再低调下去。 等冰雪融化之时,寮国国君的四时捺钵会离开上京,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别想在上京城里完成任务了。 然而夫妻二人初来乍到,都没有在上京站稳脚跟就因一场比试随之而来的名气,成了上京城权贵拉拢的对象。 功夫厉害的勇士是各大权贵府上最稀缺的将才,而任荣长还不曾跟四大宗师比试,他的功夫有没有宗师之能都尚未可知,自然成了人人想要得之的潜力勇士了。 夫妻二人离开邬启的毡庐后才回客栈没两日,客栈内外已经被北皇城权贵府上的谋士踏平了。 其中有一位古里族的长老前来招募,对方竟然给出了最可观的条件,只要她夫君去古里族做门客,便承诺他们在北皇城的外城得到一处上等毡庐,并送上仆人和美人。 到这一刻,宋九方觉得他们在上京城里一时半刻走不了的情况下,得置办一处宅子做为落脚地了,到底是客栈,人多口杂,连平素说个话都要防着,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 宋九将自己的想法跟孔修宝和泰安郡主说了,两人自是赞成的,至于那古里族的邀请,还接么? 宋九轻笑出声,“去往北皇城自然好办事,只是住在北皇城也多有约束,不如住在南城来得自在。” 于是宋九一行人决定在南城寻处宅子住下,他们汉人是住不惯毡庐的。 而南城的格局才习惯汉人的居所,也因来往客商的原由,南城更加的自由。 寻找宅子的事交给了孔修宝,做为将来马帮的根据地,孔修宝可得费些心思寻处好宅子,钱财上倒是不太计较。 住在客栈里收着请帖的宋九却并没有旁的心思,到傍晚时分,她推开窗户看着热闹的街头集市,看着这街道上厚厚的一层雪,喃喃自语道:“这寮国的上京城,是每年都这般下雪么?这么下去,来年开春大雪能融化么?” 要是在中原的百姓看到这么大的雪久久不能融化,定会心头着急了,开春是耕种的好季节,一年之始若是春耕不得力,这一年都难得有个好收成,寮国的百姓不担心么? 宋九正想得入神,心头还有些后悔在那些年孩子们跟着南宫先生读书夜观天象时,自己没有跟着也学点儿,以至于到现在也没办法看天气,观星象。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响动,隔壁屋子空了好些时日了,今个儿怎么有人入住了? 隔壁房里来的应该是新来上京的走商,这会儿一入屋就气极败坏的说道:“这一路走得艰辛,南边几个部族争夺地盘,要不是咱们机灵得知国君在上京城,我们怕是得往东京去了。” 那人一边说话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风尘仆仆的好不狼狈。 不过到了上京城就放心了,国君在的地方,生意不仅好做,至少过年这段时间也能安稳住下了。 “今年的雪下得有些大了,往年的上京城不是这样的,来年开春不会水草不生吧?那些牧场可得怎么办?” 两位商人在房里商量着,另一人开了口:“要是这样的话,咱们这会儿将手上的货倒卖了,在年前再走一趟,开春时季送来了粮草,定能赚笔大的。” 先前说话的商人连忙摆手,“你是要钱不要命了,年前再走一趟,再遇上那批南军,岂不是送了性命,再说来年即使缺粮,你也未必能运到上京城来。” 两人摇头叹气。 如这两位商人这般的,这几日倒是来了两三波了,他们都是最近才打听到国君在上京城,这才带着商队赶来的。 宋九自打无意中听到这两人的谈话后留了个心眼,观察客栈里最近来的走商,打听到南边有三个部族在争夺地盘,就因为今年的天气太过恶劣,他们担心来年的水草不丰,无法放牧。 而除了季节的原因,也有各部族之间的陈年旧怨,然而从南边官道经过的商队却是遭了殃,能平安来上京城的,不是货物有丢失就是死伤有大半,这会儿到了上京城也不敢随意离去。 孔修宝寻到了一处宅子,正是在南城最热闹的一条街市,宅前后住着的全是汉人,隔着南城最繁华的花楼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而这处宅子也是忒贵,比玄阳城的宅子还要贵。 第1279章 支开孔修宝 听说上一个住在宅子里的是位汉人官员,以前掌管着整个南城,还得到了国君的重用,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由死在了北皇城,于是宅子也就空置了下来。 好些年了无人敢买,如今落到孔修宝手中,带着人简单的修缮了一番,宋九一行人就离开了客栈住进了宅子。 宅子有三进,还有东院西院,后头还修建有花园,只是都荒废在那儿。 不过在这样的宅子里住着,一行人商量事情再也不必担心隔墙有耳了。 宋九夫妻二人住在了主院。 商队带来的货物在这段时间陆续卖了出去,这一趟生意根本没有赚多少钱,只是货物卖完了,不离开上京城有些引人注目。 宋九想到那些走商之间的谈话,又打听了这些年上京的季节情况,她做下了一个决定。 夜里,宋九将众人召集来了书房,书房的桌案上放置着一张寮国的大致舆图,上面标注了起了战争的南地,说道:“我若猜得没错,开春后,国君不会离开上京城。” 孔修宝一听有些没明白,“不离开上京城,那这周围的牧场恐怕供给不足。” 宋九也知道问题的关键,不过她指了指窗外还在飘着雪的天气,“今年上京城的天气不对,比往年更恶劣,除了天气,还有人为。” “你们看,南边起了战事,按着以往惯例,国君的捺钵会往南走,而这三族之间的争斗若不能在开春前结束,他们走不了。” “其次,朝中大王子和二王子互为阵营,开春恐怕在上京城里有大变故。” 这种事只是宋九的直觉,二王子手握火器,明显占上风,而他们的到来,勤焕已经察觉到了危机,他是燕国细作的身份不能泄露,不然对二王子的政局不利。 所以这些原因在一起,保不齐二王子府上先动手。 宋九这就看向孔修宝,“修宝,有一事我要交给你来做。” 孔修宝一向听长辈的话,这就仔细听着。 “不管上京城有什么样的变故,这些都与咱们无关,做为马帮,想要在上京城立足,这一次就是个机会。” “正好你们的货物也已经卖完了,留在上京城只会引人注目,不如修宝你带着马帮的人离开上京,绕过南边的路赶回中原,尽快在开春时送来粮草。” “若是上京城有变化,那马帮手握粮草就能起到决定作用,若是我们带着影卫在开春前没能在上京打探到消息,咱们便能利用这一批粮草做为交换,也是一举多得的好法子。” “而这途中,我会想办法阻拦其他的走商离开上京,只要上京的情况没有传入中原,其他走商不知商机,不会及时送来粮草,到时候不管有无战事,开春青黄不接时,这批粮草都能起到作用。” “而这么安排我也是有私心的。” 宋九看向她家夫君,“我夫君是宗师下第一人,他的存在或许也能影响上京城的局势,而这个时候,我们待在上京城随时都有危险,与其日防夜防,不如一招制敌,一劳永逸。” 宋九的话令四人都打起了精神,荣雪一脸严肃的说道:“我会护住你的。” 宋九看了荣雪一眼,做为宗师的邬启在众影卫之中来去自由,就可见上京城的宗师都不是好惹的,她即使日夜防着,也难免落人手中。 “咱们不能这么被动。” 宋九看了荣雪一眼,荣雪也知道上一次宋九被掳,她没有半分察觉而感到愧疚,只得闭了嘴。 任荣长握紧媳妇的手,若是因为他出了风头而连累了媳妇受到危险,他绝不容许。 孔修宝沉默下来,他知道,这是三婶要将他支开,不想他涉险,可是他岂能离去,明知道上京城危险重重,他更应该留下,他商人的身份更方便在南城走动。 “修宝,你可要听三婶的话?” 宋九一脸认真的看着孔修宝。 “三婶。” 孔修宝心头难过,他不怕死,他怕失去亲人。 宋九叹了口气,“我夫君会护我在心尖,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这一批粮草很关键,你一路上要平安送达,我也会与你书信联络的。” 孔修宝不得不应下了。 马帮商队在年前就要离开上京城了,此事在南城传开,而且孔修宝带着马帮的人走时,那些影卫扮成打手跟在队伍中。 长长的商队离开宅子时,宅子里没剩下几人,空空荡荡的。 马帮商队出城的这段距离便有人将消息传到了北皇城的勤焕手中。 勤焕在二王子府上有自己专门的毡庐,这会儿听着报信的人说起马帮的情况,此时一名护卫进来传话,“先生,虎要见您。” 那名在擂台上战败了的勇士,他还有颜面来北皇城来见先生? “先生,可要咱们动手?” 护卫试探的问,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勤焕看向毡庐外,唇角微场,眉宇间露出一抹狠戾,下了令:“杀了吧,收拾干净。” 护卫这就退了下去。 外头传来打斗声,没多会儿就没了响动,带血的护卫回来复命,勤焕掀眸看了一眼,抬了抬手。 护卫退下了,先前报信的人还候在一旁,心头却是吃惊,这位汉人先生可不好惹,他比二王子还要翻脸无情,极为狠辣,在此人底下办事,可得小心为妙。 勤焕突然问道:“你说那些影卫都扮成打手跟着商队离开了?” 报信的人很确定的点头,“最近老是传出南边起了战事,恐怕这马帮商队带着这么多人离开正是这个原因。” 勤焕在屋里来回踱步,半晌后笑了,“倒也是好事,这对夫妻身边可用的人不多,他们怎么敢留在上京城的?” “派了这么多的影卫护着商队离开,恐怕不是惧怕南边的战事。” 勤焕若有所思的看了那报信密探一眼,问道:“南城那边最近是不是来了不少走商?” 密探点头,“如先生所料,国君在上京城的消息放出后,各方走商大多在年前赶往上京。” “所以他们也是知道来年开春会缺粮草么?你们派人盯着那对夫妻,有任何异动都要来禀报。” 密探领令退下了。 第1280章 这是鸿门宴 又有护卫进来传话,“先生,三位宗师在客房等着了。” 勤焕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穿着长衫背着手站在桌案前,喃喃自语道:“不管这些影卫是真的出了京城还是假的出了京城,都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了,杀了这对夫妻,我便高枕无忧了。” 南城宅子里,荣雪匆匆从外头进来,看到屋里正在写着书信的宋九,一屁股坐下后端起茶上的茶喝了起来。 宋九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荣雪。 “你别看着我,我什么也没有打听到,倒是听说南城的花楼里生意极好,不少北皇城的权贵都来此地销金,还说那花楼里有位厉害的花娘,能得北皇成的权贵喜爱。” 宋九可不想听八卦,何况还是这花楼里的韵事。 荣雪见宋九又要开始提笔写信,连忙说道:“二王子今夜夜宿花楼。” 倒是一个关键的消息。 就在宋九想着要不要夜里会一会这位二王子时,窗台前有东西拍打着翅膀,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宋九都要以为是她家小团子驯服的鸟寻到上京城来了。 待两人推开窗户看去,一只鹰落在窗台边,鹰爪上绑着信筒。 宋九和荣雪都是惊了一跳,相视一眼将信筒取下了,才取下信筒信鹰就飞走了。 “要是小团子在就好了,就能驯服了这只信鹰。” 可惜宋九没舍得带孩子出来,这一趟更是行踪隐秘。 信筒打开,里头一张字条,没头没尾的写着:“勤焕派了三位宗师来南城取你们性命。” 荣雪还没明白怎么会收到这种字条,宋九却是看了出来,这是她当初为了求生,说动邬启与之结盟,叫他暗中盯着勤焕的一举一动,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还传来了这至关重要的信息。 勤焕找来了三位宗师来南城对付他们,显然邬启不在其中,大概是因为他是乙室部大王招揽的宗师,不像其他三位宗师都是为自己的部族效力。 来了三位宗师到南城,事情可不妙,正好在马帮离开的时机。 荣雪郁闷的说道:“你倒是算无遗策,这都算到了,故意将影卫们支开,留下破绽,这下他们是找到了机会,咱们该怎么面对?” “当初寮清门的三位长老就难对付,此时在上京城,咱们身边的影卫被调拔走,我不知道能不能护你周全?” 荣雪颇为忧心。 宋九却是不紧不慢地将纸条扔入炉中烧了,这才开口说道:“二王子在花楼一事咱们只能暂且耽搁,左右好色之人迟早都是有机会的。” “而眼下,咱们的影卫不在宅里,却也不是毫无还手的余地,不过若由着这三位宗师天天在宅前宅后暗算,咱们也会防不胜防,与其这样,就好人做到底,将杀人的机会交给他们。” 荣雪一听越发的担忧,宋九接下来的话却令她面上一喜。 “多亏得你先前从明宇那儿带来的火器,这一次有大用处了。” 宋九接着写信。 荣雪可没有她淡定,忙问道:“你想要用这些火器怎么对付他们,这些人功夫高强,恐怕用火器也未必能对付得了。” 宋九看着荣雪笑而不语,荣雪郁闷极了,左右是问不出来的,且听她吩咐行事就好。 宋九的书信用信鸟传了出去,而后她从众请帖中挑出一张帖子回帖。 荣雪站在一旁磨墨,看到宋九给二王子府回帖子便心生不快,“咱们还去二王子府上么?岂不是羊入虎口。” “要去的。”宋九很快回好请帖,找了人往北皇城送去了。 荣雪突然反应过来,问道:“贤王呢?怎么一日不曾见到他?” 三位宗师都来南城了,贤王敢在这个时候离开宅子,是真不管他媳妇了,荣雪感觉自己的担子更重了,可不能让贤王妃有危险,还得她来抓主意呢。 “我夫君有他的事要办的,莫急,很快咱们就能解了上京城的困局。” 宋九一脸平静的样子,荣雪自叹不如,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轻松解了困局,除非神仙转世,与其信她的嘴,不如暗中多留意一些。 于是夜里宋九入睡后,荣雪根本没有半分睡意,穿了厚实的衣裳守在宋九房中的悬梁上,但凡外头有点动静,荣雪便会睁开眼睛盯着。 好在这一夜,宅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声响,总算熬过去一夜。 二王子府上收到了宋九的回帖,在任荣长打赢了擂台后,各府上都想要替任荣长办宴道贺,也借机招揽。 宋九收到请帖一直没有回帖,也导致他们夫妻的意向不明,时日一久,可就都结了怨,此时回帖,不早不晚刚刚好。 就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夫妻二人会选择二王子府。 乙室部大王是最不甘心的,任荣长的名气是在他的府上起来的,而后打擂台,乙室部更是倾心想将他招揽入府,都将府上唯一宗师邬启也派了出去,结果被拒绝。 乙室部大王得知他们要去二王子府参加贺宴时,冷哼一声,说道:“本大王也去探一探,将邬宗师叫来。” 邬启来了,兀里只屏退了下人,这就交代道他在二王子的贺宴上挑战任荣长,当着所有权贵的面将此人打倒,刚起来的新星跌入泥滩,昙花一现从此消失在上京城。 没与宋九结盟前的邬启若是听到这个提议,他定是会答应,正好报了三位长老的仇,直接将任荣长斩杀在刀下。 但是现在邬启显然有所顾虑了,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兀里只一眼,劝道:“大王息怒,这二王子府可未必是诚心招揽此人,恐怕是借机杀人于无形。” 兀里只震惊,面上一喜,“此话当真?” 邬启说出自己的猜测,实则掩瞒了勤焕与宋九之间的过节。 兀里只听到三位宗师会在这对夫妻参加贺宴途中暗杀,心头大喜,这就说道:“如此二王子要杀的人,咱们便救下,到时候只能投奔我乙室部的门下。” 邬启连忙阻止,他与宋九结盟归结盟,若是他们无自保的能力,也只能当是替三位长老和使臣报仇了。 第1281章 被人埋伏暗杀 兀里只听了邬启的劝告,暂且按兵不动,且看这对夫妻有无能耐活着来贺宴上。 二王府上的贺宴就在明日。 当天夜里,宋九仍旧睡得安稳,荣雪可是操碎了心,她已经蹲在悬梁上盯了两夜,实在有些熬不住,可是一想到明日的宴席,荣雪不得不打起精神。 三更天的时候,宋九突然睁开眼睛,黑暗中望着漆黑的悬梁处,突然开口:“再不下来睡上两个时辰,明日贺宴你不能去了。” 荣雪正有些犯困呢,听到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合着她都知道。 能不知道么,她坐在悬梁上内心想什么,宋九不得不听到,都打扰她睡觉了。 屋里的油灯亮了,宋九从床榻上起身,无奈说道:“郡主真的没有明白我为何回二王子府上的请帖?” 荣雪从悬梁上跳下来,坐在圆凳上,双手抱着剑疑惑的问道:“这也有用意?” 宋九叹了口气,看了荣雪一眼,只得将实情说出来,“我给二王子府回请帖,不为别的,就是给这三位宗师一个杀我们的机会和时机。” “所以在没有离开这繁华的南城大街时,他们不会贸然动手,而我夫君身为宗师下第一人,有无宗师之能尚且不谈,但是三位宗师在没有探得虚实前在南城最热闹的街市动手,定会引来恐慌,而且他们与勤焕勾结的阴谋也会暴露。” “所以在贺宴前,他们不可能动手,我夫君这两日即使不在宅里,他们也摸不清状况,我们住在宅里不出门是足够安全的。” 被宋九这么一分析,荣雪觉得有道理,不得不佩服她的好算计,心头一松的同时,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宋九不得不将床榻让了出来。 这一趟寮国之行,宋九明显的看出泰安郡主有了很大的变化,与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的泰安郡主、沉迷男色养面首的泰安郡主有着明显的不同,她这是长大了。 本性是不坏的,就是没被人教好,才误入歧途。 荣雪躺宋九的床上睡了一觉好的,窗户边透进来的阳光打在眼睛上才醒来,甚至有种前所未有的好眠。 荣雪起床的时候还将宋九的床榻仔细看了看,她昨夜这么好睡,莫不是这张床好的原因? 宋九端着早餐从外头进来,荣雪闻到食物香,肚子应景的咕噜一声,她饿了。 两人坐在小八仙桌前用过早饭。 荣雪还是不死心的问道:“你就说说呗,贤王到底去了哪儿?” 宋九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收拾好碗筷走了。 荣雪一脸的无奈。 宅子外准备了马车,两名影卫换上普通护卫服候在一旁。 荣雪被迫穿上了贤王的衣裳,带了帷帽,握紧着宋九的手从宅里出来。 要不是泰安郡主平素不拘小节,走路从来不扭捏,这会儿扮成男人来还真是熟悉。 再加上荣雪这身高,不看真容还以为是位男子无疑了。 练功的人走路就是轻快,到了马车前,宋九突然身子一软靠在荣雪胸前。 荣雪疑惑的看着她,宋九藏在袖中的手拉了拉荣雪的袖子,荣雪一脸古怪的将宋九打横抱上马车。 两人一入马车,荣雪连忙取下帷帽,红着脸看着宋九问:“你让我抱你上马车,怎么不早说,差一点儿露馅。” 话没说完,宋九立即将帷帽强行给她戴上。 荣雪真是忍得难受,一路上带着帷帽抿紧嘴唇,憋着一口气。 两名护卫在前头赶车,马车就这样轻便的往北皇城出发了。 暗中打探的人无不觉得意外,这对夫妻是对自己的功夫太过自信还是不知者无畏,连护卫都只带了两人,他们真不知此去北皇城的凶险,是怎么想的? 马车出了南城往北皇城去的官道上便加了速。 然而走到半路山林之地时,暗中盯梢的人都知道要开始动手了,可马车却突然停下来了。 宋九下了车略作休息,两名护卫也不着急着赶路,还替夫妻二人寻找水去了。 在荒郊休息了一会儿的夫妻二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手拉着手往枯木林中去,暗梢都被两人的愚蠢给弄笑了。 自投罗网,真是不聪明的一对夫妻。 枯木林中,一直蹲守着的三位宗师本是紧紧盯着官道的方向,此时听到踩到枯木枝的脚步声,三人立即看过去,也是有些惊讶,这对夫妻主动送上门来了,都不必在官道上动手呢。 宋九不动声色的看着枯木林,她进来后凭着能听人心声的能力辨别了三位宗师蹲守的方向。 宋九拉着荣雪的手突然转了一个方向,两人在枯木林里跑了起来。 三位宗师见状现了身,纷纷朝夫妻二人追了上去。 不过是追了几步,前头奔跑着的两人中,其中“男子”取下帷帽,松开发髻露出女子形态。 后头追着的三位宗师见状,脚步一顿,暗感不妙,为何是两位女子? 暗梢盯着的人也赶来了,正是勤焕派在南城宅子外守着的人,他们还不知道情况,正好宋九和荣雪已经跑前头去了,只隐约能看到两位女子的背影。 此刻暗梢也是一脸惊奇,三位宗师齐刷刷地朝盯梢的几人看来。 “你们做什么?我们是二王子府上的密探,你们得信我们,就是这对夫妻,快去追。” 结果几名暗梢话音刚落,其中一位宗师率先出手,直接将盯梢的几人灭了口。 “姓勤的恐怕是骗了咱们,今日是咱们围杀那对夫妻还是落入姓勤的圈套了?你们想清楚了么?还要执行下去么?” 说话的宗师正是术虎族的,他看向另外两位宗师,手里带血的匕首时刻提醒着他们。 术虎只是在宗师中排行老四,其他两人,排在第一位的宗师是古里族长老古里齐,另一人是排在第三的宗师阿鲜海。 阿鲜海与其他两人不同,他这一次出手可是得到了勤焕的承诺,二王子会帮着阿鲜族平了南乱,阿鲜部族的地盘就能保住,所以他必须杀了那汉人。 于是阿鲜海看向两人,反问道:“你们不是都投奔到二王子门下了么?若不执行,难不成还有回旋的余地?” 两人沉默了。 第1282章 不能留下活口 术虎族可不一定非要依靠着二王子,他们还可以反水投奔大王子呢。 只是古里齐显然被阿鲜海说动,两人没有理会术虎,先一步追了上去。 术虎犹豫了一下,随即也跟了上去。 宋九和荣雪从枯木林中冲出来,荣雪立即将帷帽带上。 而在枯木林的另一端早已经备下的马车等候多时,两人快速上了马车,两名影卫赶着马车就走。 然而追来的三位宗师并没能逃出枯木林,就在前头古里齐和阿鲜海紧追而去时,术虎慢了一步,却亲眼看到前头两人突然落入机关陷阱中。 一群黑衣人突然现身,他们身上佩戴的是锋利的弯刀,脚上穿的皮靴,从四面八方出现,各人手中拉着网子的一角,就在两位宗师反应过来就要冲出网子时,猛火油出现,瞬间朝两人喷去。 待两位宗师被突然出现的猛火油逼迫得不得不从半空摔落,而落地后有火雷炸开了地缝,两位宗师再次落入陷阱中。 机关开启,任荣长带着影卫一扑而上。 宗师太过厉害,双掌难敌,那加上影卫和机关术呢? 就在众人一拥而上时,任荣长突然回过头去,看到暗中蹲着不敢现身的宗师术虎,随即朝影卫们吹响了口哨,其中有人用地道的寮语说道:“一个都不能放过,绝不能留活口。” 暗中的术虎听到这番话,再次肯定这一切不过是他们三位宗师上了勤焕的当,他这是要对付他们三位宗师,想一网打尽。 毕竟猛火油只有二王子府上有,而二王子当初就是用火器平了部族之间的内乱。 而今二王子府又用猛火油对付他们三位宗师,他这是在造反,亏得他们三人还听信了勤焕的话,与之结盟帮着对付那汉人,到头来是对付自己。 没有落入陷阱的术虎就要逃走,哪能想黑衣人中,任荣长先一步发现他,快速追了过来。 今日这事绝不能传出去,没有落入陷阱的这位宗师便是个意外,要不是任荣长反应警觉,发现了此人,那今日所做的努力都将白费,还会给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就在所有影卫都想办法控制住陷阱中的两位宗师时,任荣长率先一步追着术虎而去。 大白日的,只有将这些宗师斩杀于枯木林中,一旦上了官道被人察觉就失了先机。 正因为如此,任荣长耗费毕生所学,在术虎快要逃出枯木林之时将其截住。 术虎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心头还在盘算着,整个上京城里只有他们四大宗师是功夫最高的,若只是一人来追,即使他手头有火器,术虎估摸着也能对付了他。 于是术虎不逃了,而是双手摸向腰间的暗器,想来一招致命,尽快结束战斗,免得后头的人追上来。 任荣长看着眼前的术虎,好斗之心乍起,他没有与上京城的宗师比试过,不知今日一对一,他能否打得赢呢? 任荣长从腰间抽出软剑时,术虎就察觉不太对了,一脸震惊的开口:“你是汉人出身?” 他即使猜到了任荣长是汉人出身,也没有质疑他不是勤焕派来的。 任荣长可不做解释,而是手持软剑毫不犹豫的朝他攻击而去。 中原的功夫多灵活,刚交手,术虎的确被任荣长的轻功和灵活的招势而摄住,逼迫得他节节败退。 可是高手过招,前期即使处于劣势,一旦他摸清了路数,便有了反转的余地。 术虎不愧是上京城的宗师,在被迫接了数十招之后,他开始有了应对之策,再看任荣长时,目光里带着嘲讽。 就在任荣长的软剑迎面击来时,术虎仍旧像之前那样败退,却在退开的途中手腕转动,一枚抹了毒的暗器毫无征兆的飞出,直击任荣长的下盘。 若是因为先前招势处处逼迫而得意忘形的话,大概这招便是任荣长的死招,只待那暗器入了腹,他就无天之力了。 然而用暗器可是任荣长的强项,连着邬启都对任荣长的暗器而忌惮的程度,眼下术虎不过是在宗师中排第四罢了。 任荣长明眼看着对下盘攻击而来的暗器避无可避的时候,术虎甚至迅速退出一丈之外,开始等着任荣长中招了后谈条件了。 任荣长的身子往前一扑,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勉强支撑着身子不要倒地,这就看向洋洋得意的术虎,惊声开口:“暗器上有毒。” 术虎哈哈大笑,对呢,就是故意的,有毒呢。 “此毒你可不好解。” 术虎以为任荣长已经中了毒,哪能想任荣长又突然站了起来,原本抚着腹中的手轻轻一弹。 术虎还在嘲笑他的无知,还在等着他讨要解药,可突然的一股怪风,功夫高深的他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本能的纵身一跃避开。 待术虎站稳时再仔细一看先前站着的地方,那熟悉的暗器已经钉在地上。 术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气不打一处来,倒是遇上了劲敌,看来绝不能手软了。 术虎也没有打算急着离去,而是从怀里摸出他的兵器,是两把弯头剪,合二为一成为风火剪,又在兵器两端系有软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这样的兵器在毫无防备下可以瞬息之间取人性命。 任荣长看向那兵器,倒是头回见着这样的兵器,看来可得小心应对了。 两人皆不再犹豫,只想杀了对方,于是都不再停留,跃身而起,各自施展所长。 此时北皇城的街头,宋九已经将马车赶得极慢了,却仍旧没有半点后方的消息,再过一条街道就要到二王子府上了。 今日参加二王子府上的贺宴,自然不能由着泰安郡主假扮她夫群进去应付,毕竟那日在乙室部大王府上见过她夫君的人不少,定是能认出来的。 昨夜与夫君商量的时候,说好了在他们入二王子府之前赶来,可是到现在这个时辰了却仍旧没有见着,着实令宋九担忧。 北皇城的街头很热闹,来来往往的多是权贵。 不过在宋九的马车到了北皇城时起,便有二王子府上盯梢的人回去传话了。 第1283章 生死之间 勤焕得知宋九夫妻二人竟然平安来了北皇城而一脸不敢置信,他可是许以好处派了三位宗师去截杀,竟然平安无事? 而且算着时间,这对夫妻没有在半途有停留么? 即使这位大公子带着护卫有能耐杀了三位宗师,但也没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要将三位宗师灭了口,那得有多强大的存在。 勤焕一脸不可思议的来回踱步,那么问题出在哪儿?若真的有这么厉害的功夫,那岂不是今日参加二王子府的贺宴也未必能弄死他了。 勤焕终于有了恐惧,传说中晋王在民间养大的儿子,他是怎么学到的功夫,又怎能这般厉害,在中原也没有听说有这么厉害的存在。 除非…… 勤焕想到了什么,他立即看向属下,下了令:“派人探探,那马车里坐着的当真是那对夫妻?” 探子领令出府打探去了。 街头,宋九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一旁的泰安郡主荣雪却是有些担忧,小声开口:“咱们还能瞒多久?” 宋九也在愁着这事,她最担心的还是她夫君的行动,她夫君一定要好好的。 宋九甚至有那么一刻是怀疑自己的判断的,主意是她出的,是她将她夫君和影卫置于危险境地,一切都是她的错。 就在两人犯愁时,宋九突然开口:“机会来了。” 荣雪立即看向宋九。 宋九的目光盯向前头的车帘,开了口:“无论如何不得让他们看到马车里的情况,快,郡主,快带上帷帽坐好。” 荣雪听话照做,连忙整理衣裳和发髻,带上了帷帽,大刀金刀的坐着,心也提了起来,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藏着的匕首。 果然马车前出了事,有百姓的骡车突然不受控制的朝着马车冲撞过来。 好在宋九早有提醒,前头赶车的两名影卫立即不动声色的让开一步,又装作慌张的堪堪停稳摇摇欲坠的马车。 赶骡车的老头说着寮语,不仅不道歉还在不停的咒骂,骡车上的货物撒了一地,老头借着自己是本地人很是嚣张,指着那些货物要他们赔钱。 看热闹的百姓围了过来,虽然这件事是骡车的原因,但是见下车的两影卫是汉人,便也一个个的帮着老头欺负起汉人。 两名影卫被人扣在中间与人理论,两人说的话对方一句也听不懂,各说各话都要动手了。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头时,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朝马车车帘子伸了过来。 眼看着车帘子被挑开一角,没想对上宋九的美眸正好盯着他。 那男子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见被宋九抓了个正着,立即放下车帘子。 就在这时一只利箭破空而至,不懂功夫的宋九自是没有察觉,荣雪却是率先发现了动静,拉着宋九往马车里倒,那支箭射穿了帘子从两人额头前飞过。 荣雪怒了,手腕一动,匕首出现在手中,借机击中利箭,只听到“叮”的一声响,利箭被击飞,正好朝先前挑开帘子的男子的方向飞去。 外头夹在人群里正准备退开的男子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箭刺中了手臂,一切来得太快,而利箭借力改变方向又太过迅速,以至于自己人的箭射中了自己人。 人群里的男子知道箭上有毒,吓了一跳,捂着手臂不敢声张,赶忙退出围观的百姓。 前头还在理论的影卫实在受不住了,从怀里拿出二王子府上的请帖,并拔出佩戴的长剑。 这会儿看热闹的百姓反应过来了,这汉人可不好得罪,原来里头坐着的正是今日二王子府上要宴请的那位第一勇士。 想到这人打擂台时的厉害,围观百姓纷纷撤退,可别殃及池鱼。 随着这些人退开,马车前还想横蛮不讲理的老头也心生了惧意。 两名影卫懒得看他,而是回身上了马车,刚才马车里发生的事,莫看两名影卫与人在理论,实则都注意着的,若对方再来一箭,两名影卫可就真的出手了。 马车绕过骡车继续往前走,不过刚才这么一闹,耽搁了不少时间,也替她家夫君争取了些时间,但愿他能赶回来。 枯木林里,任荣长与术虎缠斗了两百个回合,任荣长打得艰辛,不愧是上京城的宗师,还真的是不好对付呢。 好在今日在这枯木林里设下了陷阱,一举拿下三位宗师,若是由着他们留在南城暗杀,那恐怕他们夫妻二人性命不保。 再一次两人一掌击开,各自都受了内伤,吐出了一口鲜血。 术虎很震惊这人的功夫,此人这般厉害,他已经有了宗师之能,为何没有在上京城出名? 很快术虎想到了什么,震惊开口:“你是那位汉人勇士?” 都到这个时候了,任荣长也懒得瞒了,他取下了面纱,露出真容,冷眸看着他,眸里有杀意。 术虎也察觉了,看到了他的真容,承认了他的身份,那么他这也是要杀人灭口了。 今日在枯木林里设下陷阱,利用火器一举拿下三位宗师,这一切不仅是解了他的困局,也是借着这次机会将所有罪责转嫁到勤先生头上。 便是在此之前,术虎都没有想过这是那汉人勇士想出来的招数,还认为是勤先生故意要杀了他们。 好狠毒的计划,好聪明的手段,一箭双雕,待他们各自的部族来枯木林中寻找答案的时候,定会以为那些火雷炸过的地方是二王子府里动的手,甚至有可能这对夫妻在杀了他们三人之后,在二王子府上故意透露这个信息。 从而使得他们的部族亲人为了报仇而对付二王子,到最后两败惧伤,阴毒的手法。 术虎思及此,已经怀恨在心,今个儿即使是死,也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随着任荣长露出真容,术虎再也不管不顾,决意与任荣长同归于尽。 这样的宗师级别不顾自己死活的打法,那可是致命的,原本还能与他打个平手的任荣长被逼得连连后退。 许是术虎的恨意,也许是任荣长的不甘心,从小傻到大的他也有股子倔脾气,这会儿气性上来了,也忘记了自己的生死,与术虎交手,也是拼尽了全力。 两人的兵器各自刺中对方皆不后退,如铜墙铁臂一般接着进攻。 第1284章 她夫君来了 从枯木林中休战的影卫匆匆赶来林边时,就见任荣长与术虎的最后一击,那柄软剑如灵蛇一般刺入术虎的胸口,而术虎手中的弯剪倒刺入任荣长的后肩。 若不是那一剑令术虎当场毙命,那刺入任荣长后肩的弯剪就能将任荣长的手臂生生割下来不可。 如此危险紧张的时候,任荣长赢了,却也是一身是伤,十分惊险。 术虎倒下了,任荣长忍住痛扒下后肩上的弯剪,喋血的眼睛里露出胜利的笑意,看着的影卫们无不心惊,都说贤王脾气大,今个儿算是真正见识了,太可怕了。 后肩流着血,任荣长差点儿站立不稳,影卫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影卫包扎伤口时,任荣长催促道:“快,快,入城。” 影卫知道贤王担忧着贤王妃的安危,可是他现在全身是伤,肩头的伤口更深,此时不请大夫好好休养,又怎么熬过二王子府上的宴席? 影卫们还按着他不准动,任荣长生了气,他一把将人推开,快速换上长衫,翻身上了马背。 影卫们却没有立即走,而是纷纷朝任荣长跪了下来。 在贤王与术虎拼命的时候,所有影卫都留下来对付另外两位宗师,原本有机关、有陷阱、还有火器的他们占据着上风,也绝对有把握将两人弄死。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因为炸开了枯树林里的地面,在缠斗的过程中被两位宗师察觉到了地下水的流动,于是他们在逃不出机关阵的时候直接劈开了地面,两位宗师跳入了暗河之中。 影卫们检查过了,枯树林下正是护城河的水流过,而这两位宗师就是借着暗河的水逃走的。 这么多的影卫都没能弄死那两位宗师,他们辜负了贤王的信任,还害得贤王受了重伤,他们罪该万死。 任荣长也没有想到随便挑选的一处林子竟然连接护城河的水,只是这冰寒地冰的天气,即使逃入了地下暗河,恐怕也难游出来。 于是任荣长派了一队暗卫沿着地下暗河去追杀,其他人跟着他赶紧去北皇城与他媳妇会合。 影卫们一分为二各自散去。 官道上,任荣长顾不上身上的痛处,带着影卫快马加鞭的往北皇城而去。 北皇城的街头,宋九提着心坐在马车里,前面街头拐弯就到了王府大街,二王子府邸在那儿。 然而她家夫君还没有从南城赶来,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 二王子府外,勤焕站在门口与几位同僚寒暄数句,眼神却紧紧地盯着远处赶来的马车。 刚才大街上底下的密探没能看出马车里的全貌,但是看到里头的确坐着一男一女,但是勤焕是不信的,这对夫妻到底通过什么手段对付了三位宗师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绝无可能,所以勤焕猜测着,里头坐着的男子绝不可能是大公子。 马车到了二王子府外,勤焕立即上前相迎,二王子招贤若渴,还是勤先生亲自过来相迎,可见先生将南城第一勇士看得极为重要。 车帘外,勤焕催促的声音响起,可马车里却迟迟没有挑开帘子。 勤焕心头暗笑:“果然如我所料,里头坐着的可不是大公子,入二王子府,用个假冒的,我且不揭穿,等着吧,等到了宴席上,我今日必将他们赶出上京城不可。” 许是太过得意,一向城府深沉的勤焕竟也将内心暴露。 马车里,宋九不动声色的朝车帘外看了一眼,随即伸出手来,素手挑开帘子一角。 马车外的众人都朝这边看来了。 南城第一勇士到底长什么模样,毕竟去看擂台比试的多是各府上的管家,权贵们还是懒得去南城汉人居住之地的。 宋九从马车里出来,勤焕不动声色的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越发的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于是朝不远处的心腹看了一眼。 那心腹下人这就退下准备去了。 宋九若有似无的朝那大门口望了一眼后开了口:“先生竟然如此热情,倒是我们不知礼节了。” 宋九回身朝马车里的夫君喊了一声,一把男声应了,很快有人从马车里跟着出来了。 勤焕已经胸有成竹,认为大公子绝无可能跟来,哪能想车帘子挑开,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勤焕震惊,看着任荣长像个没事人似的下来了,他一身长衫,外头穿的是精贵的裘衣,打扮的是地道的汉人模样。 勤焕沉下心来,再去看心腹手下的位置,人已经入了府,倒是坏事儿了。 任荣长跟在媳妇身边一同入府,那模样,外行人都看了出来,瞧着这南城第一勇士竟然是个惧内的,这夫妻出门,还得妻子走在前头,当真是不入流上不得台面。 在寮国,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不说,便是服侍的女奴也是不少,上战对敌都是男人,只有自身强大,他就可能拥有财产和美人,哪能像这个汉人一样,明明是南城第一勇士,却被个妇人给拘着了,真是丢男人的脸。 原本还想要招揽任荣长的权贵中,有一部人已经打退堂鼓了。 众人朝二王子府中走,也不知谁得到一个消息,有人在枯树林中发现了宗师术虎的尸体,听说是被火药炸得面目全非,要不是他身上的令牌,还差点认不出身份。 这个消息来得有些快,反而术虎族人中还没有得知消息,一个个的步入宴场。 宴场是在一处露台,雪已经停了,地上的雪被人扫了个干净,铺有石砖的地面显得有些干燥。 宋九夫妻二人的席位在末席。 说是给她家夫君办的贺宴,结果第一勇士坐末席,对汉人的歧视不言而喻。 二王子还没有来,入场的权贵却已经议论开了,先前得到消息的阿鲜族也不知怎么的将宗师术虎之死传了出去。 坐在中上席的术虎族人到此刻才得知消息,瞬间变脸,当即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议论声越发的大了。 枯树林里有地陷,还有火药炸过的痕迹,这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二王府的手法,放眼整个上京城,谁能操纵火药? 第1285章 混入王府 宋九和任荣长坐下后,宋九也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她今日没有闻到那淡淡的青草香,而是血腥味,她夫君受伤了,而且还是重伤,估计还在流着血。 宋九看着裘衣下的墨色长衫,握紧了任荣长的手,想到自己带的药,于是从怀里拿出手帕同时包着药丸一同交到她家夫君手中。 “吃下去,是小西以前给我的,我这一趟顺带带身上了。” 小西的药自是好药,任荣长没有多想,假装咳嗽将手帕捂在嘴角,将药丸吞了下去。 “我们早早离席吧,我得想个办法。” 宋九知道一颗药丸也熬不了多久,得想办法赶紧回南城去。 在那街头拐角处,她家夫君从茶楼一跃而下,于是也顺势与泰安郡主换了身份,泰安郡主带着受伤的影卫都藏入茶楼等着。 然而今日的宴席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当乙室部大王带着底下宗师邬启过来时,宋九便坐直了身子,她的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同行而来的邬启,此时邬启也朝夫妻二人看来了。 宗师功夫高,一眼就看出了任荣长受了重伤,邬启唇角微扬,跟着兀里只去了头席。 “今日恐怕有些麻烦,夫君,你看,今日宴席上北皇城的勇士要挑战你呢。” 任荣长也察觉到不对劲,一场宴席,却带了这么多的勇士,这与上次乙室部大王府的喜宴有着明显的不同。 若是这些人提出比试,那她夫君的伤就瞒不住,而今日术虎族损失了一位宗师,那她夫君受的伤就会令人浮想联翩。 任荣长忍着身上的伤痛,平静地开口:“莫怕,我能对付。” 在枯木林中独自对付术虎便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此时在宴席上,这些勇士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是邬启可是排在第二位的宗师,她夫君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怎么与他比试? 不成,得想个两全的办法。 宋九再次看向邬启。 头席上,兀里只也朝末席看了一眼,对邬启交代道:“杀了这个人,免得生祸害,今日枯木林中死了一位宗师,术虎族损失严重,恐怕与此人脱不了干系,他有能力杀宗师,若不能为我所用,就更不能留了。” 邬启应下了。 二王子还没有来呢。 街头拐角处的茶楼上,影卫们全部在里间疗伤,荣雪独自坐在窗台下,心头一直担忧着,担心宋九和任荣长有去无回,若是如此,她定会带上所有影卫替他们报仇。 荣雪正这么想着,街头来了一队人马,由于街头行人太多,车队走得慢了些。 荣雪喝着茶无意间朝外头瞥了一眼,随即怔住。 那车队前头领队的人怎么这么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荣雪突然反应过来,“是默。” 那个与谙蛮族小公主私奔的斡鲁朵,他怎么出现在这儿,而且他带队运的是什么,马车看着很是沉重,不像是里头坐着人。 荣雪看着车轮印,心头疑惑,她立即叫来疗伤的影卫,指着那队往二王子府过去的车队交代了几声,随后她与三名影卫从茶楼里出来了。 三名影卫追着前头的车离开,荣雪走在后方,一路观察着车轮印。 街头人多口杂,摆摊的商贩也有不少,可是荣雪却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她蹲身摸了一把车轮印上的泥土,仔细闻了闻,她惊住了,是火药味。 荣雪特别熟悉这味道,每次坐在任明宇的屋顶吃瓜子儿,就能闻到这味道。 那前头车队运送的是火药,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荣雪跟着车轮印来到了二王子府的后门,里头能听到丝竹声,可见宴席已经开始了。 小侧门处的泥土中仍旧有这火药的味道,看来今日宴席定有大动作。 荣雪一脸忧心的在门口来回踱步,她要怎么将这个消息告知里头的宋九,可是她连二王子的府门都进不去。 就在这时,街道上又来了两辆马车,荣雪连忙藏了起来,暗中盯着这两辆马车的一举一动。 马车在小侧门停下了,上面下来不少花娘子,一个个的打扮得很美艳,叽叽喳喳的从马车里下来。 领头的鸨母叮嘱道:“都听好了,以后咱们南城花楼的生意就靠今日你们在宴席上的表现,好好服侍各位大人,有了自己的熟客,保准你们在花楼里吃香的喝辣的。 鸨母满脸笑容,显然为了今日能在宴席上献舞而欢喜。 那鸨母带着车夫上前一步与门内的守卫沟通,说是二王子邀请他们来的人。 守卫看了帖子,同意他们进去,尤其头回见到这么多的花娘子,守门的护卫也都看直了眼。 花娘子们被这些护卫盯着,还一脸娇笑的朝护卫们看去,瞬间将这些守卫们迷惑得失了魂。 花娘子们一路顺畅的入了府,逐不知最后一位花娘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的,在那人群里低垂着头,周围的花娘子只顾着与护卫调情去了,都没有人注意上她。 府里的管事将他们领到一处毡庐里打扮,准备着入场。 荣雪本想在毡庐前离队的,没想远处一队巡逻兵过来了,荣雪不得不硬着头皮入了毡庐。 前头鸨母一进毡庐立即下令:“从现在起,都带上面纱,不得露出真容,等会儿各位权贵挑中了领去房中,才可以由贵人揭开面纱,你们可听清楚了。” 带上面纱敢情好,荣雪见众人从袖里拿出面纱,她也朝那袖中摸了摸,刚敲晕了一位花娘换上了她的衣裳,还不知袖里有面纱呢。 在那袖中内袋里有一块,不仅如此,里头还有一个香包,与其他的花娘子们一样,她们带上面纱后又将香包挂在了腰间。 鸨母看着她们很是满意,“这香包里都是好药,闻着能助人性情,你们可得好生利用。” 荣雪听了,差点儿直接将腰间的香包给扔了,她们怎么可以甘心去服侍这些寮国人? 前头锣鼓声响起,正在毡庐里等着的花娘子们纷纷起身。 鸨母从外头匆匆进来,催促道:“姑娘们,上场了,快快,咱们花楼的名气,全在今日了,你们可得好生表现。” 荣雪走在最后,没想鸨母看到她衣裳的颜色,立即推了她一把,“领舞的走前头,莫忘了自己的动作,谁要是丢了脸,花楼里就留不得你了。” 话是这么说,鸨母却发现了荣雪的不对劲,身高、还有推她时的重量都不对了。 “你是谁?” 第1286章 荣雪被选中 鸨母猛的开口。 荣雪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毡庐外正是等着看花娘子的巡逻兵,鸨母也知道此时问出口只会给花楼招来麻烦,于是紧紧地盯着荣雪,压低声音说道:“听好了,不管你是谁,好好跳完舞,我就当没见过你。” 倒也是个聪明人。 鸨母临场应变能力极强,当即就叫了另外一位花娘顶上头牌舞娘的位置,并将荣雪排在了最后。 看热闹的寮兵有不少呢,一个个的巴望着看来,他们可以瞧不起汉人,但是面对美人,那自是喜爱的,尤其将汉人中的妇人女子掳走成为自己的女奴,在上京城里向来盛行。 花娘们到了宴席,荣雪没办法找机会离开队伍,只得闷着头上了台。 花娘们入场的时候,荣雪眼尖,她一眼就看到了末席的宋九夫妻二人,于是荣雪不顾先前的安排,靠近末席的地方站着不动了。 其他的花娘子看了她一眼,不得不临时改变了阵行。 宋九正在观察去宴场权贵们的一举一动,突然一个心声传来:“我要怎么与贤王和贤王妃传消息呢?这么多人注意着,我还不知道怎么跳舞,要是被人发现了可要怎么办?” “可是那批火药运入了二王子府上,若是用到这宴场,岂不是多少人都能炸死?不成,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个消息告诉贤王妃。” 荣雪随着前头的人舞动,内心相当焦急,然而她内心所想一字不落的全被宋九听了去。 宋九抬头看向花娘,看着夹在人群里动作不齐整的泰安郡主,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仅是荣雪带来的火药炸宴场的消息,还有她怎么敢入二王子府的,那二王子可不是好东西,刚才入场的时候身边就带有女奴,若是泰安郡主被二王子看中了,那可如何是好? 宋九夫妻二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如今又多了一个麻烦。 不成,今日他们三人都要平安离开二王子府。 宋九绞尽脑汁的想着。 “怎么他又来了宴场,完了,定是将火药带到了宴场。”荣雪震惊的看着前头出现在勤焕身边的人,内心不安的想着,并认出来了,此时与勤焕正在交谈的人正是他们见过的斡鲁朵默。 宋九此刻也顺着荣雪的目光往勤焕看去,当她看到先前与他们告别各自回京城的默,他不是宫卫么?怎么会是勤焕的人? 可惜隔着头席和上座太远,宋九无法得知他们的想法,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会不会真如泰安郡主所想的,默将火药运入二王子府上,真要动手炸了宴场不成? 可是为什么呢?二王子想在今日造反?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些? 宋九看着贺宴上慕名而来的上京城权贵,除了先前得知宗师没了提前离开的术虎族人,其他大部族的头领都来了,甚至还带了不少部族里最有能耐的晚辈在身侧。 一支舞很快就结束了,荣雪那不协调的身段真是看得幕后的鸨母提心吊胆的快被吓死。 好在这些人身边都有自己的女奴服侍,倒也没有人真正愿意去看舞蹈。 甚至其中有几位权贵冷声说道:“扭扭捏捏,虚弱无比,就如那汉人的军队,软弱无力,可当妇人态,将来老子若是抓到这些俘虏,养几个男奴也说不定。” 众人听了无不大笑不止。 能听得懂寮语的宋九夫妻二人此刻已经生了气,任荣长更是握紧了拳头。 头席上做为二王子先生的勤焕,竟然听着这些话无动于衷,宋九冷眼盯着他,突然计上心来。 正好此时花娘们正要退下,那些努力表现的花娘们因为没有得到权贵们的召唤而有些垂头丧气,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等等。” 花娘们都停下了。 主座上抱着两位女奴吃酒的二王子耶律达,此刻正盯着最末尾准备与宋九对视传递消息的荣雪,随后二王子伸手指向了她。 “她留下。” 一句话将在场的众人都弄懵了。 宋九心头一紧,看向荣雪,两人眼神交汇,本要动怒火的荣雪只得垂着头站前头去了。 “上前头来,抬起头,本王且要好生瞧瞧这双眼睛。” 荣雪不得不朝前走。 宋九担心荣雪忍不住气此刻动手,眼下他们三个根本打不赢,若想全身而退,只能智取。 二王子仔细的欣赏着荣雪的那双丹凤眸,不知不觉看痴了去。 有人低语道:“你们看见了么,此人的眼睛有些像当年和亲的燕国长公主。” 丹凤眼,燕国皇室中人的特征,而本就是长公主亲生女儿的荣雪,虽然带了面纱,凭着一双眼睛,竟有八分相像。 那些小辈自是没有见过传闻中的长公主,但是民间有画像流传出去,见过画像的人再仔细看荣雪的眼睛,也都觉得像极了。 “将她留在本王房中,本王定会好好宠爱她。” 二王子相当的满意,身边的护卫相请。 荣雪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她在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末席上的宋九突然起了身,“王子,汉人女子出嫁前不能直接待在夫家,虽然这位姑娘是花楼中人,却也是位汉人女子。” “王子若是真心待她,可否从花楼出嫁?” 幕后等着的鸨母气得在内心大骂,能被二王子看中,还讲究什么嫁人的礼节,异想天开呢,风尘中的女子可没有这么脆弱。 二王子听到宋九这番话,朝她看来,杀了她身边的丈夫,此女也能留他毡庐中做女奴,这般娇小,恐怕要承受不住他的宠爱呢。 不过二王子就喜欢看着她们软弱的在他面前求饶。 “汉人还讲这种规矩么?” 二王子突然笑了起来。 在场的人都没明白他的用意,没想二王子的脸突然变得严肃,冷声下令:“拖下去,汉人不值得以礼相待,她不过是长得像而已。” 于是几名护卫上前粗鲁的扣住了荣雪。 荣雪想过要挣扎的,然而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宋九一眼,最后忍住了,任由护卫将她带下去了。 宋九气得发抖,若是泰安郡主因此受了伤害,她要怎么回去向皇上交代,想到无父无母的泰安郡主,宋九心头难受。 第1287章 一个巨大的阴谋 不该让她跟来的,宋九很后悔。 “怎么,你莫不是也想进入本王的毡庐?” 二王子似笑非笑的朝宋九看来。 任荣长当即起了身,眼看着就要动手,宋九拉着丈夫坐了回去。 宴席再次热闹起来,先前差一点儿退下去的花娘被权贵们留下了,幕后的鸨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随即进了等候着的毡庐,对身边的打手和管事说道:“咱们得赶紧走。” 身边的打手和管事不明白鸨母的意思,这不是花娘们都留下了么,花楼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了呢。 鸨母来回踱步,再次说道:“不成,今夜就得出城去,上京城咱们待不下去了。” 那位被二王子看中的姑娘根本不是花楼的,她不甘心入毡庐定会闹出事端,到时候只会连累到他们,得赶紧走了。 鸨母顾不上正在宴席上服侍各位权贵的花娘们,正好她们的服侍可以帮着他们拖延时间,而鸨母带着打手和管事匆匆出了王府,都来不及回南城收拾细软,直接往城门去了。 宴场上,宋九趁众人不注意,她叫来身边服侍的女奴,用寮语小声交代了几声,女奴这就往头席去了。 头席上坐在乙室部大王旁边的邬启看到女奴朝他走来,倒也是个聪明人,立即起身将女奴带到一旁。 没多会儿邬启朝左右看了一眼,离了席。 宋九借着身体不适离席,跟着女奴往茅房去时,走到半路将女奴给敲晕了。 宋九留下她家夫君在席间吸引众人的注意,而她私下里见到了邬启。 黑夜中,宋九将宴场前后的舆图画了出来,说道:“阁下可知今日这一场宴席二王子真正的用意?” 邬启知道她是来说服自己的,不为所动,今日,这对夫妻走不出二王子府。 “好,你不想知道二王子的用意,觉得我是在挑唆,那就我就说一个你最关心的事,我找到拐带走谙蛮族小公主的人了,他就在二王子府上。” 果然宋九一说到这事立即吸引了邬启的注意,他连忙问道:“是谁?” “勤先生的心腹,他还是宫里的斡鲁朵。” 一句话可是信息不少,宫里的斡鲁朵会是勤先生的心腹,本就是个问题,而谙蛮小公主与一个斡鲁朵私奔,不得不令邬启怀疑背后之人,结果又是勤先生所为。 “你先前说二王子今日贺宴的目的是什么?” 邬启问出了口。 终于关心正事儿了。 宋九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勤焕与宫里的斡鲁朵勾结,运来了一批火药炸了宴场,弄死所有在场的部族首领,再嫁祸到我们夫妻二人的头上。” “因为二王子的火器,并不是二王子府上发明的,而是秘密从汉人手中得到的,而勤先生原本的身份正是咱们燕国的细作。” “想必阁下也能猜到我先前没有说完的事,我们来上京城抓叛徒,也是因为他偷走的那批火器。” “所以勤先生知道并没有制造火器的能耐,趁着大家都被二王子府震慑,一举拿下所有部族,从而逼迫国君退位继承王位。” 宋九胡乱说了一通,事实上所说的话里头也讲出来了一半,勤焕不管他们有没有带火药,已经决意要将这一次宴场被炸的祸事转嫁到她和她夫君头上。 然后勤焕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他们夫妻的身份,晋王府大公子的身份足够挑起两国战事,到时候宴场被炸死的部族首领这笔账全部算在燕国头上,而二王子渔翁得利。 甚至到最后扣下他们,再带人去他们的宅子里搜查,不管有无搜查出火药,都可以栽赃,可问题是他们还真就带有了火药。 所以在枯木林里杀三位宗师嫁祸给二王子府的这一招,也算是他们歪打正招,勤焕也没有想到他们真有火药,同时还能想到这种嫁祸的法子。 眼下火药已经运入二王子府,不得不动手了,若是宋九不能说动邬启利用乙室部揭穿此事,那他们夫妻二人就真的逃不出二王子府,而泰安郡主他就真成了二王子的女奴。 邬启听完宋九这一番话满是震惊。 宋九接着制造恐慌:“勤焕与斡鲁朵勾结,并利用美色勾引小公主,将小公主拘于上京城,目的就是远在边关的谙蛮族勇士。” “勤先生算无遗漏,他利用嫁祸的手法得到了上京城各部族的支援,再利用威胁的手段逼迫远在边关的谙蛮族人臣服,等大势已去,其他部族,比如乙室部,就已经不是威胁了,不得不臣服于他们。” 宋九说得激动,邬启听得满脸怒容,经宋九这么一说,整件事是个巨大的阴谋,邬启已经气得全身发抖,手都摸向了腰间的兵器。 “你不能逞一时之勇,眼下咱们要破了二王子府的局,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将来谙蛮族人是跟随大王子还是二王子,那就要看他们怎么给谙蛮族人好处,而不是被二王子挟持妥协。” 她说的有道理,邬启立即看向宋九,问道:“那我要怎么做?” “首先,你得回到宴席上去,先要想办法阻止他们对我夫君的挑战。之后,你劝乙室部大王先离开,如此可以博得大王的信任,同时再在宴场内散布谣言,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只要宴席上没有比试,二王子就找不到好时机,等各部族听信了传言找借口离开了,咱们也赶紧撤。” “之后的事,我们各顾各的,我们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宋九的话,邬启果然动容,觉得她的安排很不错,只是一位宗师也不傻,他很快想到了什么,看向宋九问道:“你说火药的事会嫁祸给你们,那你们燕国的走商真的带有火药在身边?” 宋九连忙摆手,苦笑道:“火药可不普及,我们不过是抓叛徒的小兵,怎么可能有火药呢?” “不过我听说燕国的火药很强大,大王子便是这么败下阵来的。” 邬启听着有些不高兴了,燕国的火器强大么?可未必。 宋九心思一动,接着说道:“我们是抓叛徒,带不走火药,如若是二王子败了,你们得到了二王子府剩下的火药,运回谙蛮族,岂不是谙蛮族人也变强大了。”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邬启心动了。 第1288章 勤焕动手了 “你最好没骗我。” 邬启看了宋九一眼,快步而去。 宋九也不好多做停留,快步回了宴场。 宴场上不少勇士已经提出要挑战她家夫君了,甚至二王子都开了金口。 这会儿乙室部大王更是左右看着,盼着邬启赶紧回席,叫他上去杀了南城第一勇士的威风。 邬启回来后在乙室部大王耳边低语了几声,兀里只瞬间变了脸色,他朝主座上的二王子看了一眼,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很快兀里只站起了身,朝主座上的二王子开了口:“二王子今日本是给南城第一勇士举办的贺宴,怎么这是要在宴席上给第一勇士下马威不成?” “如此宴席,我看我们乙室部也不必参与了,邬启,咱们走。” 兀里只这就要走,二王子皱了眉,当即将其叫住。 末席上,宋九在任荣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声,趁着这个时机,赶紧去寻一寻泰安郡主,最好是将她救出来,他们也要赶紧离开了。 前头兀里只与二王子闹得不太愉快了,任荣长趁此时机离了席,竟也没有被人察觉。 也不知怎么的,前头不少部族首领都发了话,一时间宴场的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从开始想将南城第一勇士争抢到自己的府上,到而今各部族都开始推脱并主张在宴场上比试的提议,转眼间香饽饽变成了各部族之间权势的争斗。 而宴场上越是吵闹不休,更是给宋九夫妻拖延了时间,制造了机会。 此时离席的任荣长避开巡逻兵到了主帐,就见门外有守兵,门内没有半点声响。 任荣长担忧泰安郡主的安危,正想办法将庐外的守卫引开时,毡庐里突然“砰”的一声响,守卫们相视一眼,立即朝毡庐里走。 任荣长也借此机会快步冲入庐中,刚要动手一并将守卫给解决了,哪能想毡庐里的泰安郡主手里拿着花瓶朝最后一名守卫砸下,对方当场倒下。 被捆绑的泰安郡主可是想办法松了绑,四肢腕上都是红的。 这会儿解决了守卫,荣雪看向冲进来的人还想还手,见是贤王,连忙收手,很是意外。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宴场么?” 荣雪担心贤王被人发现,催着他快快回宴场。 任荣长却是突然开口:“你可知那些火药运送到了何处?” 荣雪指了指马厩的方向,说道:“马车大概是停那边去了,但是火药,恐怕已经安排入地道中,可能在宴场周围。” 任荣长听后,想了想说道:“我先送你出府,之后的事,我媳妇会安排好。” 荣雪也知道再留下来只会连累他们,于是点了点头,两人这就出了毡庐往府外去。 一路上不少巡逻兵,两人凭着精湛的轻功避开了。 只是在出府的路上,两人很明显的发现府中有兵马调动的情况,若是用火药炸了宴场,那调动这些府卫是何用意? 两人原本要出府的,这会儿为了探个究竟,跟着这些守卫往前去了。 就在宴场不远处的一片枯林中,只见不少守卫正在忙碌着。 荣雪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正在指挥的默,“是他了,那些火药就是他运入府中的,莫非他们要将火药埋在这枯树林中?” 这一下两人都摸不准他们的用意了。 任荣长皱了眉,语气沉重的说道:“此路正是去往主帐的方向。” 荣雪一听,吓了一跳,“所以他们在此地设下埋伏,他们这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并且也知道了你们会来救我?” 任荣长却是摇了摇头,继而沉默了,荣雪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那这些火药不是要炸宴场里的人,而是想炸死贤王和贤王妃? 两人摸清了情况,任荣长又催着荣雪快出府。 荣雪很担忧两人的处境,可是留在府上未必能帮得了他们,倒不如出府后将影卫都叫来接应。 于是两人分开了,荣雪往府外去,任荣长却往宴场去了。 宴场里,众人看向宋九,勤焕最先发现末席上少了一人,率先问出了口,这会儿一个个的也反应过来,南城第一勇士人去了哪儿?莫不是逃走了? 宋九正想着这些人周旋给她家夫君拖延时间,没想勤焕直接下令:“来人,将此妇拿下,他夫君已经逃走了。” 寮军护卫立即上前就要来按宋九。 宋九立即看向勤焕,这是不怕她说出他是细作的秘密么? 勤焕对上宋九决绝的眼神,心头一惊,朝身边的仆人看去一眼,那仆人看着老实,实则暗中手腕一动,想要一招点中宋九的哑穴,免得她将秘密说出来。 眼看着细小的暗器迎风而来,在场大部分勇士都没有察觉,倒是宗师的邬启最先发觉,他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又退了回去。 邬启可以结盟,但不会救她。 不会功夫的宋九自然是没有察觉的,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挽救眼下的局面,突然一个身影飞身而来,只听到“叮”的一声响,那枚暗器与软剑相撞,当即弹开射中旁边的一名护卫。 任荣长手持软剑,身姿笔直的站在宋九的身前,他右手提着剑,喋血的眼睛凌厉的看向勤焕的方向,而旁边是中了暗器伤的护卫的哀嚎之声。 “怎么回事?” 不少勇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邬启知道任荣长的厉害,刚才现身时那随手的一招,堪称完美,若是这样朝他袭来,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不愧是敢杀宗师的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更是令在场的人看不出破绽。 勤焕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会儿下令将受伤的护卫带下去。 不懂行情的,皆以为是任荣长的出现而弄伤的护卫,其他还想要扣人的护卫这会儿显然因为任荣长的出现而被震慑住,纷纷往后退去。 任荣长漫不经心的收起软剑,拉着媳妇的手又在末席上坐下了。 勤焕心思一动,当即朝二王子建议道:“今日府林中有一场烟火表演,不如咱们移步过去欣赏。” 烟火表演? 宋九看向她家夫君。 第1289章 果然要栽赃 任荣长却是摇了摇头,可不是烟火表演,那些都是埋在地下的火药,就是不知要炸死谁了。 二王子同意了,于是朝宴场众人看来一眼,目光落在乙室部大王身上,说道:“夷离堇要走,不如先看了烟火再走也不迟。” 兀里只有些犹豫。 而二王子却又点了几人的名字,也不是谁都可以跟二王子一起去府林里看烟火表演的。 最后念完名字,再看向末席,二王子开了口:“今日可是为着第一勇士准备的贺宴,你们夫妻二人可得去参观呢。” 宋九起身想要拒绝,就见先前退下的护卫又聚集了过来,而且这一次来的人更多了,瞧着样子敢在烟火表演之前离开就别想活了。 宋九夫妻二人不得不同意了,跟在众人之后。 那些没能跟着去看烟火表演的部族却是不欢喜的,一个个的羡慕嫉妒着。 前头就是枯木林了,这样的地方表演烟火真是扫人兴致,可是在这个冰寒地冰的天气里,找这么一片空旷之地也是难得。 宋九夹在人群之后,任荣长拉着不动声色的往旁侧移步,直到两人靠近勤焕的位置时停下了。 隔得不远不近,宋九正好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众人还在期盼着烟火表演,宋九就察觉勤焕和二王子以及众亲信准备要离开了。 果然看烟火表演只是一个陷阱。 勤焕朝左右亲信看了一眼,只要前方传来响动,他们立即撤离,至于这些站在枯木林中的人,自然都别想活着离开王府。 而勤焕盯着的地方,那儿正有几位巡逻兵佯装经过,其中一人还是先前见到过的默。 宋九当即拉了拉她夫君的手,在她夫君耳边说了几声,任荣长趁机离开了枯木林。 “烟火表演要开始了,各位的可得看仔细了,那些火药着实珍贵,这世间恐怕也只有这一次能看到。” 的确,临死前的最后一场了。 宋九的脚步慢慢地往后。 说完话的勤焕在人群里寻了一圈后没有寻到宋九夫妻二人,惊了一跳,连忙朝身侧看去,就见正要退出人群的宋九,而她的夫君又不见了。 勤焕暗感不妙,随即下令:“抓住她。” 宋九一听转身就跑。 护卫这会儿反应过来,纷纷往人群外挤着去追。 勤焕感觉不对劲,当即带着亲信和二王子连忙撤出枯木林。 而站在林中准备看烟火表演的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火药引线处,默刚举起火把还没来得及传递信息,就被人从身后一脚踢翻了火把,并将旁边助燃的火油也顺势推翻了。 火势顿起,默大惊,就地一滚,回来看时,任荣长已经借着火油点燃了引药,引药迅速燃烧,如一条火龙般朝着炸药的方向去了。 默想要吹响哨声,没想任荣长追了上来,两人不得不接手缠斗到了一起。 随着枯木林中火药炸起,还在围着看烟火的那些人被炸得飞了起来,落地上时烧得焦黑没了生息。 宋九和邬启从后方冲上来,看到缠斗的两人,宋九想也没想的露出袖里藏着的小弩,朝着默板动机关,两枚银针朝对方飞去。 夫妻二人有默契,任荣长听到风声不对立即撤开,两枚银针射中默的胳膊。 默刚要抬起手臂还击,没想手臂完全失去知觉,顿时惊住,朝宋九看来时,邬启飞身而起,转眼到了默的面前,抬起一掌就将人敲晕了。 宋九知道,今日二王子府上出了人命,他们夫妻二人若是不能离开二王子府,就成了代罪羔羊,还会因此引起两国的战事也说不定。 所以刚才她离开人群后没有第一时跑去找她夫君,而是找到了同样离开了林子的乙室部大王。 她利用谙蛮族小公主的消息将邬启引诱来此,眼下救下她夫君,而邬启也带走默,因而夫妻二人可以借着乙室部的队伍离开二王子府。 来日二王子府再追究,定以为他们被乙室部大王招揽,今日在林中要杀乙室部大王一事,二王子就无法与兀里只交代,自然也就不好追究他们夫妻二人的罪责了。 邬启带走了默,宋九夫妻二人也跟着邬启加入了乙室部的队伍,更是坐进了乙室部大王的马车中。 刚才枯木林中发生的事,兀里只还有些神色未定,那些与他站在一起的同僚就这么被炸死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二王子敢正大光明的杀下臣,他还不是太子,更不是国君,他有什么资格,与这样的人结盟,简直就是在送死。 兀里只下意识的抬起袖子抹了一把额头汗,方发觉宋九夫妻二人还坐在对面呢,他看向两人。 刚才兀里只失了态,便是眼下也没有缓过神来,被夫妻二人看到了,兀里只不高兴了。 “停车。” 才出二王子府马车就停了。 “已经出府了,你们下车,立即离开,以后都不想见到你们。” 兀里只怒了。 宋九本想搭个车离开王府大道,眼下见兀里只不好商量,夫妻二人只好先下车。 两人才下来,马车立即离开,乙室部的车队基本是跑着走的。 二王子府上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有不少权贵没有出府,此时夫妻二人快快离开为妙。 黑暗中,荣雪带着众影卫冒出了身影。 “老爷,夫人。” 在外头影卫皆是这么称呼的。 宋九看着平安无事的荣雪,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想到一事,“快,郡主赶紧带人回南城宅子,将咱们的火器全部藏起来,绝不能留在府上,我跟我夫君在后头拖住时间。” 荣雪一听,有些疑惑,刚要问为什么,二王子府门外跑出来三匹快马。 荣雪看了宋九一眼不敢再停留,立即点了两名伤势不重的影卫扑向那三匹快马。 马背上的人摔倒在地上,任荣长带人按住了。 荣雪带着两名影卫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离开了。 任荣长将匕首抵在寮兵脖子上,冷声问:“半夜出府,何事慌张?” 三名寮兵目光闪了闪,显然不愿意说出实情,哪能想任荣长一刀刺向那人胸膛,当场毙命。 第1290章 计中计 另外两名寮兵开始动容,影卫也有没有时间逼问,再一次提起刀子取了其中一人的性命。 剩下那个胆小的,尿都吓了出来,哆嗦着嘴交代了:“去南城汉人居所找火药的证据。” 很快任荣长也从他的怀中摸出一封密令,正是通知南城守军捉拿罪人的信件。 果然如宋九猜测的,就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最后一人还是杀了,随即将三人丢入沟渠之中,宋九夫妻二人这才带着影卫快步离开了王府大街。 二王子府书房中,二王子在房中来回踱步,勤焕在帘外见到报信的小兵,得知派出去的三人死在了王府大街的水沟之中,脸色便十分难看了。 那报信的小兵接着说道:“先生,查出来了,那对夫妻是坐乙室部大王的马车离开的,恐怕那些留在王府外杀了报信三人的人手多半也是乙室部大王的报复。” 勤焕倒也没有反驳这个猜测,今日二王子府可是得罪狠了乙室部大王,兀里只死里逃生,他不会放过二王子府。 原本兀里只的生死并不在名单之内,只是兀里只在宴场上顶撞了二王子,是二王子临时加入名单的。 这下好了,这不是逼着兀里只投靠大王子么?正好兀里只有个女儿嫁到了大王子府。 勤焕看向帘子后来回走动的人,而听到报信小兵说的话后,里屋的二王子一气之下将桌上的花瓶给砸了,还不解气,随手拿起勤焕最喜爱的砚台朝着帘外砸来,差一点儿砸在勤焕身上,好在报信小兵拉了一把。 砚台甩在地上,满地的墨汁,勤焕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没动。 报信小兵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来劝慰,那可是勤先生最喜爱的砚台,从汉人商人手中花重金得到手的。 “废物,一群废物。” 二王子气得不轻。 勤焕收回目光,面色平静地向小兵下令:“再派些人手,分三路去往南城,只要将密信交到南城军手中,那对夫妻在南城插翅难飞。” 小兵可不敢待在书房里,快步退下了。 *** 宋九夫妻二人带着影卫为了给泰安郡主拖延时间,在去往南城的道上潜伏了下来。 只可惜去南城的路有三条,不过是阻止了去的最快的一条,果然没多久就看到有二王子府上的兵马追来了。 任荣长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带着影卫现了身。 宋九待在黑暗中看着前头火把子处,来报信的兵马并不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道上又恢复了平静,任荣长带着影卫回来,满身血腥。 截到了马匹,他们骑马先回南城,另外两条道上的人定是已经报信去了,但愿泰安郡主还来得及。 夫妻二人共乘一骑,进了南城,宋九想到了什么,她从怀里摸出当初默给他们的狼牙。 任荣长看了一眼,众影卫也都看了过来,他们担心这一根狼牙可能不够威力。 半道上,任荣长和宋九分开,任荣长带走狼牙和两名影卫消失在黑暗里,宋九带着余下的人往前走。 待他们一行人赶回南城宅子前,这儿已经围满了南城军。 南城军搜宅子,夜间灯火通明的,周围的百姓都被惊醒。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谣言,说二王子府上被火药炸了半个府邸,而眼下南城军突然来搜查第一勇士的宅子,这第一勇士不是应邀去了二王子府参加贺宴么? 正是这一知半解的谣传,倒像是要坐实了宋九夫妻二人带火药炸了二王子府的事迹,尤其他们是才入上京不久的汉人商队,更是令人怀疑会不会是燕国细作。 宋九的出现,南城军很是不客气,很快有人围了上来,将他们一行人扣在宅子外,当着众百姓的面,也不审他们,但是南城军却一直在宅里搜查忙碌。 先一步回宅里藏了火器的泰安郡主带着影卫正藏在对面的茶楼里,这会儿从黑暗里看对街被扣押住的宋九众人,却并没有看到贤王,很是疑惑。 宅子后巷,一伙南城军押运着一车火药进了巷子。 前头就是宅子的小侧门了,可见这一车火药是往宅里头送的,泰安郡主将火器藏了起来,他们寻不到,就押运一车来做搜查证物,从而赖到宋九夫妻二人的头上。 一旦罪名坐实,即使那个时候宋九揭开勤焕是燕国细作的秘密,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好狠毒的手段,借他们的身份杀了那么多的寮国人,再挑起两国战争,这个叛徒。 藏在暗处的任荣长和两名影卫,气得咬牙切齿。 眼看着马车要到侧门处了,任荣长带着两名影卫现了身,他们早已经换了一身黑衣并蒙了脸。 任荣长将南城军的车队拦下,南城军见三个黑衣人拦路,脸色大变,立即提起大刀戒备。 身后的影卫冷声开口:“怎么,王府的人也敢拦?” 那声音并不是地道的寮国语,反而更令这些南城军信服,毕竟也只有二王子府上的勤先生是汉人出身,身边指不定有汉人帮着做事。 任荣长也恰到好处的露出刻字的狼牙,南城军见了,一脸惊愕的看向他,很快纷纷行礼,用寮语叫了一声“默公子”。 便是默也不会想到,他当初为了脱身送出来狼牙,而今会用在这地方,当真是失策。 任荣长带着两名影卫接手了车队。 南城军也是聪明,虽说将火药交给了他们,却并没有走,而是看着三人将火药运进宅子里。 宅子小侧门一关,影卫连忙站在门缝边细看,见押运的南城军离开去前门复命去了,影卫松了口气。 这是他们买下的宅子,自然知道宅里各小门的位置。 刚从小侧门进来的一车火药,转眼又从不远处倒夜香的小门出去了。 倒夜香的小门正对着西市,这儿来往的汉人更多更杂,深更半夜的,还能听到喧哗声。 待任荣长带着两名影卫押运着火药车上了街头时,三人扯下了外头的黑衣,露出真容,再混入街头闹市,也就不显眼了。 这边南城军见火药入了宅子,立即赶来前门传信,于是一队南城军匆匆进了宅子,进去搜查直奔侧门的目的地,只要从宅里找出了火药,宋九几人就死定了。 第1291章 荣雪要报仇 宋九看着这些南军城的架势,怕是会当场灭口,免得他们自辩打乱了计划。 好在这么一闹,街坊百姓都赶来看热闹,而宋九一行人扣押在宅子前,若是没有证物在,真要这么杀了他们,也是瞒不住悠悠众口的。 然而直接赶去侧门处的南城军却并没有在侧门处看到火药,倒是看到了车轮子的压痕,于是一路跟随车轮印追了出去。 转眼南城军追到了西市,再顺着路一路追,发现出了南城,南城军开始怀疑起来,这一车火药可不是开玩笑呢,这是谁运走了?必须找出那人,知道火药的下落,不然无法向北皇城交代。 先前押运火药的任荣长就这么一路将车赶到了北皇城的乙室部大王府侧门处。 影卫上前与门房沟通,说要见宗师邬启,说是来送厚礼的,并说这礼物要是邬宗师收下了,定会奖赏门房不可。 门房守卫半信半疑的将他们的话传到了邬启的耳中,当邬启听到是那新入上京城的汉人商队时,就知道来的是谁了。 当邬启来到侧门处,任荣长将车帘子挑开,里头是满车的火药,邬启震惊了。 “今日大王受了惊,这不,咱们就给大王送礼来了。” 影卫在一旁解释着。 任荣长抿紧嘴唇,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肩头的伤已经溢出血来,青衣长衫都能看到血迹,身上也是血腥味。 邬启对任荣长还是有些忌惮的,然而他们突然半夜三更送来一车火药,着实古怪,于是问道:“货从何处而来?” 影卫看了一眼贤王,见贤王没有什么耐心,这就长话短说,反问道:“阁下敢收么?” 送上门的好东西,有什么不敢收的,何况这儿是大王府。 于是邬启也不问了,这就朝门内的守卫招了招手,很快马车牵了进去。 任荣长按着媳妇的要求办完事转身就走,连邬启看都不看一眼。 邬启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心情很复杂,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还敢弄来火药,这对夫妻的胆子当真是大。 送了这一车火药,大王府也算是与他们一条船上的人了,当真是聪明无比。 不过这一车火药,乙室部大王兀里只见了,是震惊的,是欢喜的,他只知二王子府上有猛火油,还有雷火炮,却是不曾见过的。 今日差一点儿死在二王子府上,得到这些火药做补偿也是该当。 可见还得有火器在手上才在上京城里崛起,不过有了这一车火药,兀里只已经有了希望,他们乙室部族想要离开上京城全靠这一车的火药了。 南城宅子前,扣押宋九的南城军等得有些不耐烦。 而追查到了乙室部大王府的几名南城军匆匆赶回来,朝统领小声的说了几句,南城军统领脸色便变了,他冷眸朝宋九这边看来,见她不紧不慢地没有半点恐惧的样子,看来她这是有持无恐,原来是乙室部大王在护着他们。 若是这样的话,南城军可不能只听二王子府上的号令,先前还以为只是普通行商的汉人,栽赃成细作,在南城寮军要对付汉人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是现在不同了,对付这几个汉人就是在对付乙室部大王,他们南城军可不傻。 在宅里翻来覆去的没有搜查出证物,最后不得不撤军,倒也将宋九一行人给放了。 对面茶楼蹲着的泰安郡主见守城军都走了,松了口气。 周围百姓见事情没闹起来,也没有搜查出证物,没了看头,也就纷纷散去。 宋九朝街头看了一眼,带着影卫们回了宅子。 没多会儿泰安郡主带着影卫回来,任荣长也带着影卫从侧门翻墙进来了。 一经查看,他们这一路上带的细软都被这伙南城军摸了去,眼下宅里值钱的都没留下,要不是有百姓盯着,恐怕宅里的家具都给你搬空不可。 荣雪很生气,郁闷说道:“咱们的银子都被摸走了,又得想办法赚钱了。” 这话令宋九记想荣雪在边城赚那些走私商人的钱时的样子,无奈道:“钱财是身外物,咱们没事就好。” “只是这一次顺带也借了乙室部大王的威风,好在这一车火药不能暴露,二王子府上只当是吃了个哑巴亏。” 栽赃没成,还丢失一车火药,宋九简直是急中生智。 “明天咱们还得派人给乙室部大王府送上重礼,去看望大王,礼节不能失,不仅礼要重,气势也要支棱起来。” 一说到送礼,荣雪便难过了,“咱们没钱,怎么买礼物?” 先前马帮带来的绸料和绣品,这一次也被南城军给摸走了,所以连礼物都没有。 宋九来回踱步,想了想说道:“倒也不必担心,有法子的。” 荣雪追问是什么法子,宋九笑而未语,真正的重礼,今夜已经送去了,明个儿去送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也算是去拜山头,坐实了他们是大王府的人。 这样一来,二王子府不好对付他们,而大王府经过昨日宴席这一趟,是绝无可能再与二王子结盟,门下多了这么一位南城第一勇士,也不是坏事。 第二日,荣雪早早起床就看到宋九在忙碌着,也不知她从何处弄来了两车的粮食,正准备往北皇城送去。 今日送礼,就几名影卫出发,敲锣打鼓的在南城街头走一遭,再热热闹闹地送到大王府正门外就行了,宋九夫妻不打算出面,荣雪自然也不得去北皇城。 荣雪也不想去北皇城,她现在只要见到二王子,就恨之入骨,想到宴席上对她的羞辱,打小就没有受过这等委屈。 不过荣雪去了二王子最喜欢去的花楼,没想到花楼关了门,听说昨日去的那一群花娘都没有回来,连着鸨母和管事都不见了。 倒是怪了,南城唯一的花楼之所,竟然关门了,里头都没有姑娘的笑声了呢。 荣雪坐在花楼的屋顶,郁闷极了,她怕是没有机会报了二王子这个仇了。 荣雪半眯着眼睛躺在屋梁上,突然一道声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她连忙起了身。 第1292章 正义的荣雪 “……公子,花楼已经不开了,公子还是请回吧。” “滚开,本王要见夕儿。” 穿着便服出现在花楼里的二王子一把将管事推开,朝着熟悉的门房走去。 荣雪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话说昨日二王子府上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二王子还敢来南城花楼,他是真不怕死么? 二王子熟门熟路的进了最里间的一处门房,那管事无可奈何的退下了,倒是退到外墙角帮着盯梢。 门房内,有女子惊慌的声音传来,荣雪满脸怒容,从梁上跳下后,一路朝门房处追去。 荣雪来到门外,透过那缝隙看到一名妙龄少女在挣扎着,二王子耶律达满脸淫笑,拉住爬离开的少女的脚踝拖回身下,随即一巴掌打在少女的脸上。 “贱人,昨夜竟然敢不来,我的夕儿。” 二王子俯身而下,少女眼看挣扎无望,手摸向了发间。 可惜少女的手劲哪是二王子的对手,手中带刺的簪子才露出就被二王子抓住了手腕。 二王子冷笑着,看向黑发下露出的一双眼睛,而后惊了一跳,“不对,你不是夕儿。” 二王子抬手扯开少女的头发,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脸,二王子怒了,“你果然不是她,你的眼睛不像,你是谁?” 少女越发的惊恐了,然而这一次少女彻底惹怒了二王子。 许是昨夜跳舞的那位美人,那双丹凤眸,也许是二王子的旧疾复发,总之在这一刻,二王子看向少女的表情带着满脸的恨意。 眼看着二王子从腰间摸出兵器就要下杀手,门外的荣雪一脚踹开房门,上前就将二王子给踢翻了。 少女死里逃生,全身颤抖着往旁边挪,可却吓得四肢无力,看到突然蒙着脸闯入的荣雪,也不知她是好是坏,满脸的堤防着。 二王子头回被人从背后揣,那叫一个愤怒,立时而起,手中的匕首也顺势脱手,匕首朝着荣雪的方向而来。 兵器破空的声音,荣雪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反手接住,往旁边随手一扔,而后冷眸看向二王子。 那双眼睛,那双梦中都会记住的丹凤眸。 二王子震惊的看着蒙了脸的荣雪,他认出来了,她就是昨夜在宴场上跳舞的那位花娘,她居然还在花楼没有走。 “竟然是我中意的女奴,这一次遇上,你休想离开上京城。” 随着这话一落,二王子准备给外头传递消息,一旦将他的人召集而来,荣雪就别想逃走了。 而昨夜认作为花娘的污辱,又加上刚才还认定她是女奴的话,也惹恼了荣雪,她身为泰安郡主在玄阳城里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从来不知还有人敢如此在她面前放肆。 于是荣雪想也没想的顺势一脚将刚才扔在一旁的匕首踢飞,匕首朝着二王子的下盘飞去。 而只顾着吹响哨声传递信息的二王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突然朝自己飞来的匕首,待他的哨声刚刚吹响,就听到“咔嚓”一声响,一股鲜血从他下身冒出。 二王子震惊的低下头去,而后是“哇哇”大叫,捂着下身在地上打滚。 荣雪也是惊了一跳,她还以为二王子有多厉害,不过是随脚踢去一把匕首,他竟然不闪不避,他是有多迟钝。” 更令荣雪没有想到的是,她不过是利用匕首做为暗器攻他下盘,还准备着趁他站不稳时再出手攻击他的上半身,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功夫传递消息了。 可惜一切来得太快也来得太惊险,身为寮国的二王子,竟然在今日被个女人毁了他的命根子,从此断子绝孙了。 荣雪看着流了一地的血又在血泊里痛得打滚的二王子,她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生怕那些血溅到了身上。 只是荣雪没有察觉,就在刚才夺下匕首时,锋利的匕首已经割破了她的袖子,这会儿后退之间,左手半只袖子直接掉了。 可惜了贤王妃一针一线给她缝制的好衣裳,少了这半只袖子没办法穿了。 露出一截藕臂出来的荣雪也顾不上凉意,目光冷淡地盯着地上痛晕过去的二王子,心底也有些发毛,她是不是闯祸了,贤王妃会不会责备她呢?叫她不要在上京城再犯事了,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呢。 直到一旁的少女突然开口才令荣雪回过神来。 “恩人快走,我来收拾残局。” 那少女明明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如纸,但是她也是汉人,她更是强行冷静下来,反而劝着荣雪先走。 荣雪想了想,自己若是出面,反而引起外头人的注意,于是将怀里唯一剩下的银袋扔给了少女,随即转身跳窗离开。 而在这间屋子的角落,有扇暗门突然打开了,就在荣雪离开后,那暗门处的小门洞里的人才准备出来。 出来的是位老妇,老妇年纪虽大,却有着一双丹凤眸,还有那眉宇之间的雍容与威严,想必她年轻时不仅是位美人,还是位位高权重的能人。 少女见到老妇,连忙跪了下去。 老妇却没有理会少女,而是自故自的捡起地上落下的半只袖子,而后看向窗子外,眸里有泪光,她刚才在那暗室的门洞里看到了荣雪左手臂上打小留下来的剑伤。 便是荣雪也记不清这道剑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然而老妇看到了,却是震惊的,并一眼认出了她是谁,正是因为如此,老妇更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密室。 老妇拿起袖子仔细看着,上面的刺绣花纹以及密密的针线,她颇为惊讶,喃喃自语道:“好精致的梅绣针法。” 少女有些听不懂,她默默地跪在那儿,主子自会有安排,主子没叫她起来,她是绝不会起来的。 老妇将那半只袖子纳入怀中,而后看向倒在血泊中的二王子,老妇的脸上有不舍也有嫌恶。 “一切皆是天意,他视女人为玩物,最后折损在女人手里。” 老妇人抬了抬手,少女起了身,老妇交代道:“把人丢乱葬岗吧。” 少女惊愕的看向主子,毕竟二王子并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再说他来花楼的事,底下的人定是知道的,到时候追究起来可要怎么办? 第1293章 大势已去 “看来花楼是没法待了,再寻个地方去吧。” 老妇又顺手收走了荣雪丢下的银袋,那银袋上的针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也是梅绣的针法。 太多年没有见到过梅绣了,老妇看到这些心情十分复杂。 *** 荣雪离开花楼后,也不敢在街头停留,而是快步回了宅子,不敢走正门,怕被贤王妃发现情况,便偷溜着从侧门翻墙进去的。 只是荣雪才翻墙进来,就看到了墙角下站着一人,正是贤王。 贤王不是在宅里养伤么,他怎么下床了,可得告诉贤王妃,让他多喝点苦药不可,不然在这墙角下吓人,怪生气的。 任荣长一脸沉默的看着荣雪,尤其是她剩下的半只袖子。 荣雪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道:“咱们这事都不告诉贤王妃,可成?” 任荣长没理会,转身便走,荣雪刚松了口气,任荣长突然开口喊了一声:“媳妇。” 荣雪吓得身子一抖,看向前头本要走过去的宋九,只恨没有捂了贤王的嘴。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好家伙,养伤的人不在床上来后门逛来着了,莫不是这两人合计着出门了。 荣雪和任荣长被叫到了正堂。 那给乙室部大王府送礼的影卫还没有回来,这两人不好好在府上待着,敢偷溜出去呢。 宋九很生气。 任荣长也发现自己惹麻烦了,早知道刚才不要喊媳妇,这一下媳妇把他与泰安郡主看成一样的人,皆以为他也出了府。 他不过是不想躺在床上,来后院走一走,结果撞见了翻墙进来的荣雪。 荣九眼尖的看到了荣雪衣裳上溅的血,连忙问她是不是出去打架了? 荣雪心虚,只得将刚才在花楼里发生的事给说了。 那花楼里的鸨母和管事都跑了,只有一位花娘估计是落在了楼里,她就是看不惯二王子欺负人,本是上前教训一二,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伤了二王子的命根子。 宋九和任荣长听完这番话,两人相视一眼。 荣雪还在道歉说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若是二王子府里要报复,她绝不会推脱,她一力承担。 哪能想宋九突然笑了。 荣雪惊讶的看着宋九,他们不是大祸临头了么?她都已经想好了要被贤王妃教训了。 宋九立即叫来门口的陈佐和陈佑,交代道:“你们带几名影卫扮成商人去北皇城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陈佐和陈佑一脸佩服的看向荣雪,而后领令退下。 荣雪终于反应了过来,所以这是误打误撞反而做了件好事? “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二王子的拥护者岂不是都心散了?” 荣雪说到这儿,心头一喜。 眼下困局就是二王子府权势过大,他们夹缝求生,没办法囤出手来在上京城里寻找神机营的人,办自己的事。 但若是二王子断子绝孙了,那他就绝无可能立为太子了,毕竟二王子后院多女奴,玩弄女人没节制,却没有一儿半女的,算是彻底废了。 做为谋臣的勤焕,将一切都压在二王子的身上,如今怕是得落空,一旦他在上京城失去了二王府的庇护,做为汉人谋士,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妙啊。” 荣雪越想越来劲,早知道昨个宴席上就阉割了他,那样的话她昨个一夜都能有个好眠。 而此时北皇城的二王子府上,经过昨日宴席上炸伤了那么多的人,那些小部族含恨忍气吞声不敢有想法,可其他部族的人却是动了心思的。 二王子这人太过嚣张,但凡对他不顺从的就直接弄死,谁还敢真心待在他身边,手握火药威胁着整个上京城,却并不能令人心底臣服。 于是今个儿给国君告状的部族不在少数,以乙室部大王为领头,公然与二王府决裂了。 勤焕周旋在这些部族之间,并努力将这些火药的事转嫁到燕国汉人身上,说是二王子也被骗了,从汉人那儿购买而来的烟火表演,结果换成了真实的火药。 这就是在离间上京城各部族的关系,如此燕国渔翁得利。 然而南城军没能在南城宅子里搜查出火药证物一事,令计划好的勤焕难以舌战群儒,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各部族首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在勤焕劳心劳力的从皇宫回府后,哪能想二王子竟然敢在这个节点出门,结果被底下的人从乱葬岗抬回来的。 人抬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请了最好的巫医治病。 勤焕站在病房外,整个人都无法冷静下来,一向有谋略、泰山崩于前而闻色不变的他,竟也有慌乱恐惧的时候。 二王子被人断子绝孙了,此事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去,民心就散了,这太子之位就落到大王子身上,那是勤焕最不想要见到的。 勤焕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这就叫来心腹下令:“快,将二王子今日去南城花楼受伤的事全部隐瞒下来,所有知情人全部灭口。” 话刚落,府上一名管事急匆匆的赶来,面色苍白的上前禀报道:“先生,皇城内外都在传二王子去花楼的事,还有……还有……” 那管事不敢说。 勤焕连忙问:“还有什么?快说。” 管事看了勤焕一眼,垂下头去,说了出来:“回先生的话,说是二王子被花楼女子伤了命根子,无法再有子嗣。” 勤焕气得身形不稳,连连后退,直到心腹扶了一把才站稳。 勤焕甩开心腹的手,扶着柱子,目光带着恨意的看向病房,二王子是废了,早该知道的,他当真是错了。 “先生,那现在怎么办?眼下满皇城的人都传遍了,恐怕这事瞒不住了。” 勤焕抬了抬手,将管事和心腹屏退,他等四下无人时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喃喃自语着:“看来不是花娘动的手,而是贤王,花楼早已经人去楼空,可为何偏偏是在今日。” 勤焕突然有了棋逢对手的威胁感,贤王夫妻二人不好对付,他们今日大张旗鼓的去乙室部送礼,有了乙室部的庇护,再要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二王子被女人伤了命根子的事在北皇城彻底传开,更是传到了宫里,如今的北皇城,津津乐道的全是这桩事。 第1294章 暂且脱离险境 而南城花楼也在这一日被南城军搜查最后伤人的花娘没有寻到,花楼只得上了封条。 南城的治安变得森严,南城军时常在街头巡逻,看到不顺眼的汉人就带走,美其名曰是找到了花楼的嫌疑人。 二王子被伤一事,嫌疑人抓得越来越多,却没有真正的定案,但听说下这命令的竟然是大王子。 在国君知道二王子被废后,正好大王子也在宫中,于是顺势向父皇请了令,要替弟弟出头。 然而细心的人还是发现了端倪,那些被抓的汉人嫌疑人,多是勤焕安插在南城的探子,多少都跟勤焕有关系的。 果然如宋九所预料,二王子废了,北皇城的朝政就乱了,勤焕的嚣张也就算是到头了。 自打那日参加二王子府上的贺宴,枯木林中逃走的两位宗师阿鲜海和古里齐两人,从枯木林中掉落地下河道,冰寒地冻的,竟然飘到了南城的护城河上去了。 影卫们寻了一路也没有找到他们,后来才被影卫察觉,这两人竟是运气好,被渔民给救下了,这会儿多半已经回到了他们的本部。 虽然没能弄死这两位宗师,却没有想到这两位宗师半点不存疑,将这一笔账全部记在了勤焕的头上。 是勤焕召集他们前去刺杀的,所有的行程只有他最清楚,结果却被人在枯木林里用火药伏击,一切安排得刚刚好,不是二王子下杀招,难不成还是那汉人商队的人? 北皇城的人没把汉人放在眼里,所以宋九夫妻二人在上京城,那些人也不将他们夫妻二人放在眼中,以至于即使那日看到宋九和泰安郡主一路逃入枯木林中,也没有想到会是他们在伏击。 泰安郡主藏下的火器不敢留在宅里,担心南城军又会不定时的来搜查。 而没有抓到宋九夫妻二人的证物,便一切都做不了数。 北皇城二王子府水深火热的,勤焕更是处处提防着两位宗师部族的人来算计刺杀,倒是没有时间再来处理宋九夫妻二人了。 于是闲着的影卫,都派出去追查神机营的人。 而在此时,北皇城乙室部宗师邬启利用信鹰给宋九传了信,他帮宋九查到勤焕家眷的情况,果然如宋九所猜测的,他在上京城有了家室。 是位汉人女子,也是从花楼里出来的,从了良后,给勤焕生下了一儿一女,如今竟然就住在南城。 只是住在南城何处,邬启也查不出来,而且勤焕为了护住母子三人,他甚少来南城。 既然在南城,那就好办了。 宋九在影卫们这些日子的走访中,画出了整个南城的舆图,坐在书房里,宋九这么一研究就坐上了一夜。 这日晌午时分,城外匆匆来了一位伙计,对方快马加鞭停在了南城宅子外。 陈佐过来传话,说是故人来了上京城,这会儿要见宋九。 宋九见到小钱子的那一刻,还惊了一跳,那是阿奇身边的人,他怎么来了上京城,他原本是在平江府的。 小钱子显然来得匆忙,一路上骑马,风雪中前行,脸颊都开裂了,看到宋九后,连忙行了一礼,便说想吃碗热乎的。 陈佐将小钱子带了下去。 休整后的小钱子再出来,身上暖和多了,吃过了热乎的食物,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小钱子将这一路上的事说了,他原本跟胡大班在平江府的,后来阿奇回了玄阳城,再加上戏班脱离了长公主府后,阿奇就补偿给胡大班一些银钱,归乡养老去了。 所以戏班子跟着小钱子被阿奇召回京城,而这一次他们戏班跟着阿奇和公子楚一起出的关,说是郡主来了寮国。 所以阿奇和公子楚带着戏班来上京城是来保护郡主的。 屋里只有宋九夫妻二人,想来泰安郡主还不知道阿奇和公子楚为了她来上京城涉险。 宋九也是疑惑,问道:“你们在燕山府的时候可曾见过晋王?” “见了。”小钱子连忙应话,并将在燕山府的情况说了。 晋王不仅见到戏班,还被阿奇和公子楚说服,准许他们出关,才换得通关文牒,不然也来不了。 宋九一听,心头越发的担忧,她知道父王是怎么想的,多半也想借着他们戏班的身份,来上京帮他们。 可是多了这些人也多了危险,尤其是阿奇,他一路走来不容易,他这一次又来涉险,就尤如当年他去玄阳城帮她一样。 算着时日,小钱子先一步离开队伍,来上京城打点,将消息带给宋九,估计后头的戏班队伍,也就几日的路程了。 小钱子才入城,也没怎么歇着,一来就向宋九请求着,他是带了大笔银子来的,得给戏班在上京城找到落脚地,而且阿奇再三交代,绝不能在上京城里流露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一前一后来的,得装作不认识。 宋九记起南城的舆图,很快想到一个绝佳的好地方,那便是被南城军封了大门的花楼。 花楼已不复当初,再修整出来,可以做成戏楼,正好格局也不错,反而租处宅子还得修建成戏台,那可得费功夫,再说他们在上京城待不了多久。 小钱子得到这个消息后,这就道了谢,他要独自去汉人衙门商量这间铺子。 花楼里的人没了,花楼又处在南城地理位置最好的闹市,不可能一直被封着不开张。 小钱子为了不被人注意上,在宅子里休整后就住到了客栈,并在这几日在南城县衙里跑动,结交人时,八面玲珑,已非当年的小跟班。 暗中保护他的影卫回来禀报,都说小钱子会来事儿,竟然还与南城军统领见上了面,见面就出手阔绰。 果然没两日,花楼的封条被取下,南城军亲自过去解封的,而小钱子成了花楼的主人。 宋九府上的影卫夜间问了小钱子的情况,好家伙,这家伙为了更真实,居然买下了整座花楼。 请客吃饭,几番打点,又买下整间花楼,这中间恐怕花费了不少银子。 宋九担心阿奇把老本都拿出来了,而一切都是为了帮助他们。 花楼当天就换了招牌,那闪亮的招牌用红布盖着,来往的路人纷纷猜测这会是哪位有钱人买下的?又打算做什么生意? 第1295章 热闹的南城 小钱子俨然成了独当一面的有钱老爷,不仅结交了不少有钱商人,还高价聘请了工匠修整花楼。 终于花楼修缮得差不多了,戏班的队伍也就入了城。 戏班入城的那日那当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一辆敞开着的马车上,公子楚一袭白衣坐在上面,身前是一把琴,那修长洁白的指尖抚着琴,琴音悠扬动听。 旁边的一袭红衣的阿奇,他扮成旦角,在慢慢前行的马车上唱起了曲儿。 作为多年搬迁来了上京城的汉人街坊们,突然听到这婉转的江南曲调,眼泪都差点儿来了,一个个的疯狂的、痴迷的追着戏班往花楼的方向去。 小钱子赶过来领了队伍。 而敞开的马车上,公子楚和阿奇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人的长相更是令汉人街坊们着迷。 许是南城太过热闹,有人传消息去了北皇城,不少权贵派人打探消息,一时间南城街头更是人山人海,戏班的队伍几次被堵在路上无法前行。 宋九坐在茶楼上,透过窗户看向外头大街,看着被堵在路上的戏班,也是惊了一跳,他们来了上京城,居然这么受欢迎,不得不说,有阿奇他们的到来,是多了一份助力的,只是越是这样,宋九越不想阿奇和公子楚涉险。 宋九也正听着久违了的曲调,突然看到在马车边骑马前行的一人有些眼熟,于是宋九拉了拉她夫君的袖子。 “那人是葛图?” 任荣长定睛一看,点了点头,“是他。” 葛图怎么也跟着来了,他什么时候跟阿奇他们走到一块的,再说葛图不是在玄阳城里有家室么,他舍得离开家中妻儿? 屋顶上坐着的泰安郡主看到底下像花蝴蝶似的阿奇和公子楚,面色铁青的从窗台前翻了进来,将宋九吓了一跳。 荣雪一屁股坐在茶几边,端起宋九的茶一口灌下,生气说道:“他们可是我的小郎君,怎么都不经过我同意就敢来?他们胆儿肥了。” 前两日小钱子来宅里报信的时候,荣雪正好不在宅里,宋九也就没将这事儿告诉荣雪,眼下她亲眼看到,难过是真的。 但是宋九看得出来,荣雪已非当年那个沉迷于男色中的纨绔郡主,她现在看到阿奇和公子楚,虽然生气,更多的是担忧吧。 “葛图不帮我管着拍卖行的生意,竟然也敢来上京城,他不会是回来认祖的吧。” 荣雪无意中的一句话引起了宋九的注意,她疑惑的看向荣雪问道:“葛图是真正的寮国人?” 葛图的确长得不像汉人,只是他在玄阳城待了这么久,行为举止与汉人无异。 荣雪点头,“我听我娘……她说过,葛图是先前那位带来的,打小就养在她的身边,葛图的父母是寮国人。” 再看着紧跟在马车前的葛图,对上京城虽然好奇,但是他面色沉稳,一心护着马车上的两人。 “既然来了,咱们也算是多了一个照应,小心些吧,通过戏班,将北皇城的权贵吸引过来,更加方便咱们打探消息了。” 今日在花楼开设的戏楼那当真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那张盖在招牌上的红布取下了,上面写着“阿奇戏楼”四个大字。 夜里,宋九刚要睡下,一只信鹰落在窗台前,是邬启传信来了,问起那戏班的情况,邬启竟然问宋九,他们与那戏班是什么关系? 所以今日街头的情况,邬启指不定藏在暗处盯着呢,好在他们没有上前与戏班相认,也没有借故看热闹夹在人群里。 这会儿宋九回了信,与戏班的关系撇清了,想来邬启消除了疑虑,北皇城的权贵也就敢来了。 最先来的果然是乙室部大王兀里只,他带着部族里的重要人员,包了戏楼的第一场。 阿奇和公子楚的魅力在上京城里仍旧令人着迷,宋九先前千方百计要寻找的机会,而今机会直接送上门来。 当年长公主和亲时的细节,还得从这些权贵身上下手,要是借着戏班的新鲜,能入皇宫里唱戏,那就更有机会寻到线索了。 戏楼热闹,大部分的影卫也就放到了戏楼外盯梢,若是来听戏的人能找出线索,影卫还会扮成里头的打手,混入其中方便打探。 今日乙室部大王包的第一场,影卫们只待在了附近。 邬启却借着这一次机会邀宋九夫妻二人去护城河边的毡庐里相见,那处毡庐正是先前抓走宋九拷问的地方。 宋九有她家夫君护着,倒是不必担心的,夫妻二人坐着马车来了。 那毡庐前后也无人看守,唯有邬启独自坐于毡庐中,身边放着一把剑,那是他在中原寮清门用的剑。 夫妻二人挑开帘子进来时,邬启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不待两人坐下,他便问出了口:“阿鲜海和古里齐可是你们围杀的?”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接了话:“有些事还是别问的好。” “三位宗师结盟来刺杀你们,消息是我给你们的,但我没有想到你们手上有火药,还有那日你夫君直接给大王府送来一车火药,证明你们不仅知道火药,甚至还不稀罕这一车的火药。” “所以,你们手上的东西比火药还要厉害,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也就不问了,但是这一次与二王子府相斗,你们从容的赢了,这让我很不安。” “谙蛮族的前程的确是我的私心,但若是你们对寮国不利,便休怪我无情,对付二王子的事,事已至此,我不追究了,但是不要花心思对付大王子,他将是寮国未来的国君。” “不然,你们离不开上京城,我说到做到。”邬启说这话时,身边的剑不知何时入了手,并拔出剑鞘。 好锋利的一把剑,以他宗师之能,就刚才突然的一招,宋九的命怕得没,此人也不好惹。 宋九防备的看了邬启一眼,拉着她家夫君坐远了些。 待邬启气息平稳些了,宋九才开了口:“我们此番前来只为勤焕,并没有骗你。” 邬启哈哈大笑,觉得宋九像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1296章 受到了威胁 毕竟大王子可是带着寮军攻打了燕山府,差一点儿就要夺下燕国的燕云十六州,没有仇怨是不可能的,邬启知道大王子的性子,能夺得燕山府的城池,不可能不掠杀。 “最好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我会一直盯着你们的。” 瞧着这么说下去可不妙,宋九立即转移话题:“小公主可寻到了?” 说起谙蛮族小公主,邬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既生气又无奈。 宋九知道了,定是小公主有了身孕,还沉浸在爱恋之中,即使邬启将人救走安置,小公主也不愿意回部族去。 “小公主的事不必你们操心,至于那名宫卫,他已经回了皇宫。” 所以邬启并没有杀默,还放他回去了,可是他是勤焕的人呢?岂不是放虎归山了。 “勤焕失势,那名宫卫也不成气候,此事不可声张。” 邬启面色严肃的看向宋九夫妻二人,这关乎着谙蛮族人的颜面。 宋九对谙蛮族小公主自然是没有兴趣的,只是在眼下,还是不要得罪了邬启为好,此人有宗师之能。 邬启见宋九夫妻没有什么异议,也不会说出小公主的情况,脸色略好看些,但是他今日将宋九夫妻二人叫了来,可不只为了这事。 邬启在寮清门的时候在燕国待了十数年,他是知道的,燕国的神机营废了,也没有后辈人才,所以这对夫妻手握火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买下的火药。 邬启也一直怀疑二王子府上的火药,实则是火药商人所售,毕竟在整个上京城,也无人能寻到当年燕国长公主带来的那些火器工匠。 这么多年过去,寮国动荡,或许那些陪嫁的人早已经死在了上京。 邬启思前想后,这就问起宋九,他们借着马帮商队的名义入的上京城,所以马帮商队里也是有火药么? 然而邬启不曾知道,隔着这么近,他心头想些什么,宋九都知道了,是呢,谁能想到如今燕国神机营兴望还得靠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宋九为了博得邬启的信任,顺着他的话说了,“马帮并没有火药,到底是个普通商队,这种东西还得专门的人,实不相瞒,我们见过火药,也曾有过,但现在没有了。” 宋九说得诚恳,邬启却是将信将疑,但不得不佩服这对夫妻,无法对付三位宗师,便祸水东移,嫁祸给了二王子府。 眼下的北皇城可是暗潮汹涌,二王子府更是得罪了不少人,虽说是自作孽,但是眼前这对夫妻也没少出力。 “阿鲜族和古里族要离开上京城,两位宗师也会跟随离去,整个上京城里,你们二人快要无敌手了。” 邬启的话,但凡寮国的勇士听了,都会开心,只是宋九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在上京城里也将成为眼中钉,乙室部大王真要是来招揽,他们还不敢不应。 邬启抱着剑起了身,回头看了夫妻二人一眼,说道:“好好准备准备吧,不久乙室部会来人邀请二位。” 一人一剑离开了毡庐。 宋九夫妻二人从毡庐中出来,他们在枯木林中的所作所为,都瞒不过邬启,他都知道了,而且瞧这样子,他会不会说出实情,还得看他的心情。 看来更不能在上京城久待了,得赶紧想办法完成任务离开。 夫妻二人回到南城宅子,影卫来传话,潜入戏楼的人打探过了,乙室部没有半点线索,当年长公主和亲的事,乙室部还远在边关,不曾参与。 没有神机营遗部的下落,寻不到兵器谱,更是没有半点藏宝图的下落,那就离不开上京城了。 随着阿奇和公子楚的到来,南城戏班的生意蒸蒸日上。 北皇城好几位权贵送来邀请的帖子,这些帖子,阿奇都没有回绝,都一一应了约,并排了新戏。 有四名影卫常年扮成戏班打手跟随在阿奇和公子楚的身边,那是宋九的安排,不仅护在两人身边,同时也方便他们参加北皇城的表演时打探消息。 而追查数日后的影卫中,有几个机灵的从城外赶回来,向宋九禀报道:“我们在郊外竟然看到了勤焕回城的马车,这个时候作为二王子的先生突然出京城果然有问题。” 而一路盯着勤焕回城的影卫这会儿也匆匆赶了回来向宋九禀报:“夫人,勤焕回城后并没有回二王子府,而是直接去了大王子府上拜访。” 二王子才受伤躺在病床上,勤焕就出了城,而今回城后直接见大王子,莫不是打算投靠到大王子的身边去? 二王子废了,将来也不会有子嗣,这样一位还没有娶正妻没有嫡子所出的王子,太子之位不会落在他身上,勤焕若想在寮国站稳脚跟,维护着眼下的地位,不投奔大王子,他即使再有谋略也将没有好下场。 昔日的对手投奔自己,大王子真的会被勤焕三言两语凭着嘴皮子说服了?不见得吧,一个敢带着寮军打入燕山府的王子,绝不像那跋扈的二王子。 “勤焕要投诚,那会有什么筹码呢?” 宋九在屋里来回走动,心头越发沉重,突然她脚步一顿,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影卫,说道:“投名状便是我们。” 影卫听了愤愤不平,早知道这人这么坏,他们就该在城郊见到时就杀了他。 勤焕将他们供出来,大王子会相信么?只要大王子对勤焕有怀疑,他就未必会相信的他的话。 “夫人,他会不会知道神机营遗部的下落?” 其中有名影卫猜测着。 勤焕给二王子府提供了火药,他定是见到过这些神机营的遗部,不然寮国的火药还得从郑墨岩的手中购买。 而从中原运到上京城去,这中间不走漏风声,那是多难的事,除非这些人已经在他手中,且能源源不断的给他制作出火器,他才能有这般底气。 “所以他将火器方子与大王子做交易?” 影卫们越发生气。 他们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宋九立即派影卫盯紧大王子府,一旦勤焕出来便跟上,大王子可不好糊弄,这中间指不定能找到线索。 第1297章 贤王身份暴露 影卫们如今有了神机营遗部的大致猜测,心情大好,这就领令退下。 而此时大王子府里,勤焕作为二王子的教导先生,此时却来到了大王子府求见大王子。 此时的大王子正陪在新王妃兀里苏的身边,兀里苏有孕了,月份尚轻,却已经有了孕吐。 这会儿兀里苏犯困不知不觉睡着,大王子耶律宇如同一位深情好丈夫,一直陪伴在王妃的床边。 此时心腹护卫过来传话,大王子朝床榻上看去一眼,床上的女人并没有苏醒的痕迹,这就轻手轻脚的从里屋出来。 大王子来到外间虎皮大椅中坐下,朝心腹护卫使了个眼色,心腹护卫立即明白了用意,这就出了毡庐将外头等候多时的勤焕迎了进来。 大王子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穿着一身长衫的勤焕,当年是他从汉人手中救下二王子,并跟着他一同来的上京城。 这么多年的君臣,有朝一日还是会有变数,大王子笑了。 “给勤先生赐座。” 女奴连忙上前服侍勤焕,勤焕皱了眉,他朝毡庐里的女奴和下人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坐下,反而站在中央,从腰间摸出一件东西。 大王子看到他手中的东西不明白用意,勤焕再次看向这些女奴和下人。 大王子抬了抬手,女奴和下人悄声退下了。 “大王子可曾见过此物?” 勤焕手里的是一根火油管,上面还有猛火油烧过的痕迹。 大王子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记起一件事,当初他带着兵攻打燕山府,最后败在了燕国军的火器上,而后他带着残兵逃回上京城,有一伙不知来路的人半路伏击,他带回的残兵有大半死在了这伙人的猛火油下。 大王子想到那些忠心跟着自己的部下,四方的脸上,一双浓眉扬了起来,眼神里有恨意,只是一闪而过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是猛火油管。” 勤焕再次解释。 大王子的双手握紧成拳,冷声开口:“多少忠勇之士死在这火油管下。” 勤焕知道大王子记起来了,而那伙伏击他们的人正是他安排的,也正因为那次的趁火打劫,伤了大王子的元气,而一向没有权势没有兵力的二王子终于站了起来。 “今日,老朽将这猛火油管交给大王子,做为投诚之礼。” 好一个勤焕,背信忘义,弃了旧主。 然而猛火油管的威力,当年大王子可是见识过的,勤焕投诚,送上此等好物,谁能不动心呢。 只是在勤焕说出这番话后,大王子并没有因为他的投诚得到了火器而激动,反而不动声色的朝里屋门帘处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 在那门帘后,兀里苏赤着洁白如玉的双脚靠着门帘偷听着,她惊愕于勤焕背信弃主而献上火器。 大王子为了表示自己的欢喜,他缓缓地从宝座上起身,下了台阶来到勤焕面前,从他手中接过火油管,这支都已经用旧了,不知道多少冤魂死在这根火油管之下? “不够。” 大王子看着手中的火油管,突然开口。 勤焕没想到大王子如此难以对付,心头一沉,只得顺着话说道:“老朽既然来了,做为投诚的诚意,老朽献上两人作为投名状。” 随后勤焕拿出宋九夫妻二人的画像,只是这画像上的两人却穿着燕国王室的衣裳,正是燕国的贤王和贤王妃的画像。 初始,大王子看了一眼还没有认出来,直到勤焕解释道:“大王子可认得此二人?” 大王子又仔细看了看。 勤焕接着说道:“燕国的贤王,以及贤王妃,正是燕山府守关大将晋王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 提到燕山府守将晋王,大王子情绪有些激动,那满腔的恨意根本无法掩饰,大王子咬牙开口:“你再说一遍。” “燕国晋王之大子以及儿媳妇,他们二人如今就在上京城,且成了南城第一勇士。” 大王子一把将画像夺去,带着血腥般的双眸紧紧地盯着画像上的两人。 勤焕就知道献上这两人,定会得到大王子的信任。 半晌,大王子方将画像收了,再看勤焕,脸色好看些了。 “勤先生要怎么帮我?当年燕国长公主带来的人可是在你的手上?” 不然他手上怎么会有火油管? 勤焕也不反驳,只说道:“大王子放心,不出三月,大王子就会立为太子,至于火器,以后那些人发明的所有火器都是大王子的。” 大王子听了哈哈大笑,只是笑不及眼底,喋血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勤焕,许久才停歇下来,再次开口:“给先生赐座,美人送上,以后本王府上便有了先生的一处毡庐。” 门帘后,兀里苏听完这一切,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床榻上。 没多会儿,外间传来美人服侍着勤焕离开的声音,不久又安静下来。 大王子挑帘进里间,看向床榻上躺着的女人,目光意味不明的看向床榻上的人。 乙室部大王兀里只连夜被召入大王子府,听说是小女儿怀孕初期身体不适,吃睡不安,想要见见娘家人,也是大王子准许的,瞧着大王子极为疼爱这位新娶进门的王妃。 兀里只心事沉沉地在房中等着女儿召见,心头却没有底,小女儿是个懂事的,怎么会以怀孕为借口召见他呢。 然而接下来入屋的几位下人,却令兀里只越发的摸不清头脑,那过来服侍的下人将王妃这段时间的饮食起居记录册呈给兀里只看。 当年兀里只的发妻怀孕产子时,他还在外头打仗,他最是不喜欢妇人家的娇弱,这会儿看着记录册不免皱眉。 就这么召入大王子府上,结果看了半日的记录册,眼看着兀里只要失去了耐心,女儿终于来了。 兀里苏过来,见到不耐烦的父亲,心情很复杂,当初不是为了部族的荣耀,兀里苏不会嫁到大王子府,更不会在新婚夜被二王子强要了身子。 然而一切已经回不去了,她现在只能依仗着娘家人,好在二王子废了,娘家人又向着她,不然她在大王子府的生活可想而知,先王妃是怎么死的,接下来就是她的下场。 第1298章 计谋取胜 “阿爹。” 兀里苏唤了一声,随即屏退了下人。 兀里只当以为女儿在大王子府任性撒娇,借着怀有身孕造次,那可由不得她,毕竟大王子府上先王妃的嫡子都已经大了,她肚里的孩子于大王子来说可有可无。 眼看着父亲要发火,兀里苏连忙开了口:“阿爹,女儿有一事得交给您来办。” 随后兀里苏将在门帘后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兀里只。 兀里只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汉人谋士这么快就背弃了旧主,还带着火器投奔大王子,将来若与此人在大王子手下共谋事,乙室部都得遭了祸害不可,绝不容许此人东山再起。 兀里只动了怒,起身就要走,他这是要去找大王子理论,能背弃旧主的人,将来也定能背弃新主,绝不能留此人在身边。 女儿兀里苏连忙拉住了他,“阿爹,莫急,我有个法子,阿爹听听可行?” 兀里只沉着脸看向女儿,暂且听她说说是什么法子。 “勤先生手中握有火器,无非是他将当年燕国和亲的那帮人控制在了手中,阿爹,若是将这些人控制在咱们手中,勤先生又还有什么用处呢?想必大王子用咱们比用勤先生放心多了。” 兀里只听到女儿这么一说,面上一喜,连忙问道:“女儿可是知道那些人藏于何处?” 兀里苏摇头,她一位深宫妇人,哪知人藏在何处,便是今日也是冒着风险将父亲请来王府一见。 兀里只也不傻,明白女儿的用意了,“你是让我派人跟踪勤焕?” 兀里苏点头,交代道:“阿爹,让邬启去,他功夫高,勤先生行事谨慎。” 有道理,府上不是有位宗师可以使唤么,父女两人商量好,也不宜久留,兀里只这就要走,兀里苏又叫住了父亲,“阿爹,还有一事,你派人去燕国打探一下贤王和贤王妃的模样,我有大用。” 兀里只疑惑的看向女儿,见女儿没多做解释,想了想同意了,这就派心腹密探去往燕国。 兀里只从大王子府上回来就派邬启盯上了勤焕,转眼间勤焕身边有两波人盯着。 大王子府,自打勤焕离开王府后没多久便派了一队兵马往南城来了。 那时天还没有黑,这队兵马从北皇城匆匆赶来时,却在南城城门处遇上了商队,由于商队的人太多了,骑兵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而就在与这队商人擦肩而过时,骑兵中领头的那位统领突然听到车队里有人说话,商队正是从燕国玄阳城赶来。 骑兵统领心思一动,随即逼停车队,抓住了商队里头的东家,将一张画像给他认。 对方一看,惊声开口:“贤王。” 骑兵统领面色一沉,看来勤先生是没有说错了。 然而对方又突然摇头,“这画像上的人像贤王又有些不像,同样是丹凤眸,但是我在玄阳城见到过的贤王爷,可是方脸,这画师要么没见过真正的贤王,要么是听人猜测着画的。” “我跟你说,在玄阳城的百姓都知道贤王的名头,他可是民间养大的,入了京城,时常出现在街头,我不会认错的。” 那商队东家说得如此笃定,骑兵统领倒是越发的疑惑起来,随即下令:“将他带走。” 于是才入城的商队被扣下了,商队东家被带走,一脸的惊慌,哆着嘴说道:“我真的没有认错,那画像上的人不是贤王,大人若是不信,派人去玄阳城打听就知道了。” 东家一脸惊恐又委屈。 大王子府上的骑兵可不会讲情面,要不是刚才统领大人动了心思,这会儿他们扣押的可就是南城宅子里的宋九众人。 而且大王子下了令,一旦见到宋九夫妻,只要与画像上一模一样,当场击杀。 但是这画像是勤焕提供,这位骑兵统领可是跟着大王子多年的心腹勇将,绝不能上了勤焕的上。 就在这对骑兵扣下商队带走了东家时,街坊百姓都议论开了。 夹在人群里扮成街坊看热闹的影卫们,终于松了口气,到底是将人给截住了,还是贤王妃思虑周全,在勤焕入了大王府就想出了应对之策。 影卫们这就赶回去回话。 而被扣下的商队没有了东家在,便在事先安排好的客栈住下等着。 商队东家被骑兵一路带回大王子府。 那骑兵统领将这情况告知了大王子,大王子亲自审问这位商队东家。 被抓来的这人是名中年男子,四十上下,姓陈,商队快要入上京城的时候,突然有一队人马过来找他相商,便是在城门处装作认识贤王即可。 而对方与他交易的条件是运送来的货物,不管他出什么价钱,都一口气买下了。 对方不仅财大气粗,同时陈东家也看出来了,来的人虽为汉人,却个个身手了得,而且都是当过兵的,他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陈东家答应了请求,这会儿被带到了大王子府,他心头生惧,但是只要死咬着画像上的人不是贤王,他大概是没有危险的,富贵险中求。 大王子将贤王和贤王妃的画像都拿了出来,指着陈东家认,陈东家到底是燕国人,不管怎样也不会出卖了燕国人,何况他是真的不认得什么贤王。 于是摇头,“画像上的人不对,贤王是方脸。” 大王子脸色不好看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勤焕的用意,看向这吓得快没胆了的商人,没想着他才入上京城就敢骗他,于是信了。 果然陈东家被放出府。 大王子坐在宝座上,底下的心腹部将统领开了口:“殿下,这是勤焕的阴谋,他这是要借殿下的手除了南城第一勇士,听说南城第一勇士已经投靠在乙室部大王府的门下,定是二王子与乙室部大王结下的仇怨。” 大王子听了部下的话,气得将画像甩在了地上,竟然敢骗他,是该给点颜色看看了,只是那些制造火药的汉人还没有寻出来,且给乙室部一些时间,这也是大王子为何准许兀里只夜里来见女儿的原由。 陈东家从北皇城匆匆赶回来,双腿还是软的。 第1299章 神机营的人找到了 不过陈东家一来南城,来到约定好的客栈,已经看到有人在搬货物了。 宋九买下对方手中的货物并不假,何况他们这一趟运送来的是粮食。 陈东家开价高,对方也不还价,再一想到这上京城里乱,这雪下得大,就想着货物一转手赚上了钱赶紧离开,免得大雪封了路给堵在了上京城。 宋九夫妻二人在上房里等着陈东家。 陈东家见到宋九时,方松了口气,才知那画像上的两人正是宋九夫妻二人,陈东家算是明白用意了,心头虽存疑,却不会细问,更不想知道自己不该知道的事。 宋九从怀里拿出马帮的牌子,说道:“陈东家今日帮了我大忙,买下你的粮不足以回报,若是陈东家愿意,以后可以加入我马帮。” 陈东家看到马帮的招牌,很是敬畏,只是他们陈家商队也不少,陈家的生意遍布江南,这回来上京城行商也是头回赶趟儿。 “多谢夫人的美意,不过是帮着说几句话罢了,马帮是道上的兄弟,个个有义气,我们陈家的商队头回来北地,以后有机会再与马帮结交。” 眼下看得出来,陈东家察觉到上京城的危险,只想结了账赶紧走。 宋九来上京城时日久,买下对方的粮食,也不会让他空趟,便做了个中间人,结陈东家介绍了毛皮药材的生意。 这倒是省了陈东家不少事,还在上京城结识了本地的毛皮药草商人。 商队才来上京城一日,粮食高价卖了,又转眼买下了毛皮药材,这就连夜离开了。 单凭商队陈东家的一番话还不足以令人相信,一旦勤焕察觉再来说动大王子,恐怕生变。 于是宋九又找了些入上京城的商队,故意将长着四方脸的贤王画像不经意的落到这些商队的人手中,有影卫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办成了此事。 而那些商队根本就没有见过贤王长什么样,看到画像就以为是了,再等人暗访打听的时候,但凡从燕国来的商队,基本都知道贤王长着四方脸。 大王子府上,几经核对,彻底信了商人的话,将勤焕给来的两张画像直接给烧了,只是此刻的勤焕还不知情况,当以为大王子听信了他的话。 为了博得大王子的信任,勤焕决定运回一批火器送到大王子府做为定心丸,这样一来,他在大王子府上也有了一席之地。 勤焕这人向来谨慎,被影卫盯了几日,都是在府上不怎么出门。 这日黄昏,外头的雪越下越大,而二王子府的侧门被人打开,勤焕坐在一辆陈旧的马车里,若不是风吹起帘子被暗中的影卫无意中发现,当以为是府里的某位管事要出门办事去。 于是众影卫跟着这辆陈旧的马车出了城。 这马车一走,没日没夜的走了三日,终于在一处地方停下。 影卫们将信鸟放飞,继续蹲守在冰天雪地里,目光紧紧地盯着前头术虎族的地盘,前不久,术虎族死了一位宗师,整个术虎族人的地位一落千丈,按理该恨着勤焕才对,怎么勤焕还敢独自一人来术虎族的地盘? 影卫们好奇,身后一路跟来邬启也是同样好奇,可惜影卫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南城宅子里,宋九收到信,得知勤焕去了术虎族,还有些意外,那日枯木林里杀死的正是术虎族的宗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是要与术虎族结盟么? 可是眼下勤焕投靠了大王子府,这个时刻不该是他表忠心的时候么?他应该是去找那些神机营的遗部,再运回一批火器献给大王子,才证明他的诚意。 宋九来回踱步,这时任荣长从外头回来,手里拿着一张舆图,说是在外头买的。 那竟然是寮国江山图,虽然画得简略,却将各部族的地盘大致的都画进去了。 “这么好的舆图,夫君,你是怎么得手的?” 先不说这舆图上对不对,但是这种舆图也不可能公然在市集上买卖吧。 任荣长面色有些尴尬,他今日偷偷出门了,而且他还找到了南城的黑市,那儿是买卖奴隶的地方,至于这张舆图,着实是一个意外,是从黑市一位叫花子手中购得,对方要了他一袋粮食。 宋九夫妻二人买下了陈东家整个商队的粮食,将南城宅子都给堆满了,随手给袋粮食真不是事儿。 而那叫花子得到了白米,满脸欢喜,将舆图扔给任荣长,人就抱着粮食跑了。 宋九本想要说说不让她夫君出门,他已经是南城第一勇士,出门容易招惹麻烦,可看到眼前像做错了事的夫君,她又舍不得责备了。 “我倒是不知南城还有黑市。” 宋九将舆图展开。 任荣长见媳妇不责备自己了,心头一松,接着说道:“你以后不准去,那儿乱。” 还别说,宋九有些好奇,黑市里都卖些啥,她现在手握粮食,做什么买卖都是硬通货。 在任荣长的坚持下,宋九只得打消了念头。 舆图展开,简单的笔画标注了不少部族的方位,倒是比他们先前得到了舆图信息还要多。 看舆图上,术虎族正靠近上京城,勤焕此时去术虎族,那儿的地貌可是有什么特别的? 即使神机营的遗部要制作火器,也得有材料,难不成术虎族的地盘有矿石和猛火油? 宋九将自己的疑虑写在信上,放飞了信鸟。 转眼过去了六日,就在这日晌午时分,有影卫匆匆赶回来,一脸的气急败坏,见到宋九夫妻二人,连忙跪下了。 “老爷,夫人,神机营的人被邬启带走了。” 影卫说完话,吐出一口心头血。 原本影卫一路跟着勤焕去了术虎族的地盘,蹲守了一日,半夜就见有人往外运送火药,影卫们能认出火药,尤其是那些防水布下盖住的猛火油柜,便知道勤焕将神机营的人藏于术虎座的地盘。 于是等勤焕运走火器后,影卫们潜入了术虎族的后山,在那儿发现了猛火油,而神机营残余下来的大约有十几人,正没日没夜的在铸造火器。 第1300章 邬启被追缉 影卫现了身与这些人相认,这些十数年操劳着没能回到故里的人,看到影卫们就落了泪,一个个的停下手中的活计聚了过来。 影卫们就要带他们离开,没想到邬启竟然跟在了他们后头。 众影卫不是邬启的对手,当场被邬启击杀了三人,其他人皆受重伤逃走,就这样神机营的人被他带走了。 邬启不仅带走了神机营的人,还灭了术虎族。 宋九看着回来的三名影卫,一个个的抚着胸口,一脸难受的样子,心头也不好受,赶忙叫人将他们扶下去休养。 想不到邬启来了一个黄雀在后,人落他手上了。 不过总归来说,至少找到人了。 邬启是谙蛮族人,他带走了神机营的人,恐怕不会真的将人交给乙室部大王,多半会想着带回谙蛮族去。 那眼下定然还在上京城,宋九立即看向她家夫君。 任荣长问着:“媳妇,我去会一会邬启。” 他们这么多人,也只有她家夫君能勉强与邬启一斗,可是她怎么舍得她夫君涉险。 “不成,夫君,你要听我的,千万不准夜里独自去,能智取为何要武斗?谙蛮族小公主还在上京城,我想邬启要背叛乙室部大王,带走这些神机营的人,定然也不会将小公主放在上京城。” 所以他们眼下在邬启还没有安置好神机营的人时,只要寻到小公主,便找到了他的命门,或许可以做个交易。 当天夜里,不知情的勤焕将一批火器运进了大王子府,他当自己如神算,算得精准,此番投靠大王子,也是费尽了心思。 一批火器的确得到了大王子的欢喜,只是欢喜过后的大王子却没有实现先前的诺言,先前说好大王子府给他一处毡庐的话,而今却是不作数了。 勤焕暗感不妙,直到看到了乙室部大王兀里只入了大王子府,他才发现事情不对。 勤焕本以为运来一批火器可以得到大王子的信任,却不知这一切都落在乙室部大王的眼中。 看着兀里只来到殿前,说起灭了整个术虎族部落的情况,勤焕才知道大王子自始至终没有信任他,先前的承诺也不过是稳住他罢了,就等着他出上京露出马脚,找到那些汉人在术虎族的线索。 这一路上勤焕身后也跟着两名暗卫,竟然不能察觉他被人跟踪,此等功夫,除了中原士族养的影卫外,放眼整个上京城,那只有兀里只府上的宗师邬启。 勤焕得知整个术虎族被灭,心沉入了谷底,没有了术虎族做为后盾,他在上京失了一大臂力。 先是南城那对夫妻害死了术虎族的宗师,而后便有了邬启前去灭族,这两方他都不得原谅。 待兀里只向大王子禀报完,勤焕突然笑了。 兀里只的络腮胡子抖动了下,冷眸看向勤焕,“先生何意?” 勤焕这就看向兀里只,问道:“灭了整个术虎族,皇上可曾知道?夷离堇无皇命敢私自出兵,那是杀头的大罪。” 兀里只听着这话,不以为意,大王子之令,还不够么?皇上,他已经老了。 “先生不是也站在了大王子府了么?莫非此刻还要去皇宫告御状?” 兀里只冷笑出声,杀术虎族,勤焕更是脱不了干系,兀里只补充了一句:“外头都传术虎族宗师是死在火药之下,勤先生要怎么解释呢?” 所以灭族的脏水要泼在他的身上么?勤焕气得不轻,但很快又笑了,“术虎族灭亡,此事藏不了多久,夷离堇带着乙室部曾出上京城,就是违背了皇上的旨意。” 兀里只冷哼一声,“本大王可不曾出过上京城,大王府更没有人轻易出上京。” “如此说来,那府上派去的是宗师邬启了,术虎族的宗师没了,凭邬启一人之力,术虎族着实不是他的对手,可是邬启可从术虎族带回了什么?夷离堇可知道术虎族的秘密?” 术虎族有秘密?兀里只立即看向勤焕,勤焕不过是出言诈他一诈,没想到竟是真的,底下的宗师生了异心。 也对,寻到了术虎族的矿场,找到了猛火油,又带走了那些汉人,这一切竟然都没有告诉夷离堇兀里只。 “术虎族什么秘密?”宝座上的大王子突然开口相问。 勤焕没有急着答,反而看着兀里只接着说道:“看来夷离堇也是被骗了,邬启虽为寮人,却多年住在燕国中原,他的心早已经向着汉人。” “邬启曾住在中原?”大王子震惊,立即看向兀里只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上京城里突然出现一位勇士,战无不胜,转眼在上京城里挑战四大宗师,最后败在了阿鲜海的刀下,成了上京城排在第二的宗师。 乙室部常驻上京城,无法远行,兀里只为了壮大权势,千方百计招揽了邬启,事后也派人查过了,此人地地道道的寮人,只是出身不好,一直在南城蛰伏。 至于邬启真正的过往,兀里只也是今日头回听说。 “燕国寮清门四大长老,上京城人不知,可我是从燕国而来的书生,我自是听说过的。” 邬启的来历成谜,这使得大王子对兀里只也不是那么信任了。 到这个时候了,勤焕也就不瞒了,左右人已经不在他手上,也恐怕是寻不回来了的,毕竟二王子还在床榻上养伤,已经没有能力与大王子相斗了。 “术虎族的秘密,便是这些火器,我曾与术虎族做了交易,为他们在皇上面前求得一处地盘,那处地方有神机营的匠师亲自去丈量过,地下有猛火油,有矿石。” “术虎族人留在那儿采矿,再私卖给走商,赚的银钱不必上缴,而我将神机营的匠师留于此地日夜铸造火器,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所以邬启灭了术虎族,人也被带走,指不定术虎族地盘的矿石和猛火油也被占有。 兀里只震惊无比,他的人怎么会背叛自己,绝无可能,一定是勤焕在挑拨离间。 宝座上的大王子终于急了,他起了身指向兀里只下令:“将邬启带来。” 第1301章 勤焕有心计 被女婿指鼻子下令,兀里只心头不爽,再说自己的人背叛,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也没有行礼,转身便离开了。 兀里只不会放过邬启。 殿前只留下了勤焕,大王子朝他看了一眼,试探的问道:“那些匠师可是当年燕国长公主留下的?” 勤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 当年长公主死后,这些带来的匠师为了活命,藏入南城汉人区,因没有身份,便在黑市里讨生活,没想这一藏,在黑市里藏了十数年。 直到一年前,勤焕无意中去了一趟黑市,看出了这些人的不同,才将人扣下了。 当年燕国最强的神机营,那些身怀绝技的铸造大师,外头都抢着要的能人,却被勤焕关在了术虎族地盘的后山山洞内,昏天暗地不停歇的替他铸造着火器。 原本这一切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便是二王子也从来不知矿场的下落,更不知火器是从这些汉人手中铸造而成。 “这些匠师年纪大了,又常年藏于黑市中忍饥挨饿,身体早已经不行了,可惜了我在术虎族的安排,术虎族中不少后辈都跟着学会了这一门铸造火器的手艺,结果被兀里只杀了。” 勤焕这么一说,大王子也后悔了,若是当初不借兀里只的手,他大可以想办法逼问出勤焕那些匠师的下落,可如今,人都不见了。 “邬启即使将人带走,这些人也熬不住这冰寒雪地行路的辛苦,会活不成的,如今没有了术虎族人,火器的铸造也将后继无人。” 勤焕的话再一次敲打着大王子,大王子的手不知不觉握紧。 勤焕接着开口:“也不知是邬启发现了这些人的价值私下藏了起来?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兀里只的安排?不管谁得到了这些人,他们就握紧了火器,源源不断的火器,上京城无人能对付。” 不愧是谋士,三言两语就将大王子说动了,在寮国,多是勇猛大将却大多缺少谋略和心计,这也是勤焕能在上京城混得风生水起的原因。 “来人。”大王子严声下令。 庐外亲信进来了。 “搜查乙室部大王府,全城寻找邬启,冬月期间,所有人不得离开上京城。” 勤焕心头一紧,漫长的冬月,这是要关了上京城的城门不可。 大王子在气头上,勤焕自是不敢多说半句,不得不说大王子比二王子不好相处,在此人身边可得小心行事,猜忌心强的人,可得时刻提防。 大王府的兵马全部出动了,转眼间上京城的城门都关上了。 整个上京城,只进不出,整个冬月,足够大王子在南北两城寻到那批匠师,找出邬启。 南城宅子里,刚从衙门里看了告示回来的陈佐禀报了情况,宋九沉默下来,没想到关上上京城的城门,不是因为冬月雪大堵了出城的路,而是因为这一次的事。 好在先前宋九花高价在陈东家手里买得一批粮食,这会儿还堆放在宅里,上京城这么封锁几月,城中百姓吃什么? 得到风声的走商也定不会再来上京城做生意,这位寮国的大王子倒是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不顾百姓的生死,也非要找到邬启和神机营的人。 影卫们还在外头探消息,陈佐和陈佑守在宅里却是放心不下,看着门外白茫茫的雪地,陈佐和陈佑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来是要做长久打算了,你们多派几人守住宅子,外头打探的事,不急在一时。” 这会儿陈佑又想起衙门外的另一张告示,顺势说了:“夫人,听说上京城要举办赐福宴,每年的赐福宴结束,皇宫里会将吃剩的食物发给外头百姓吃。” 宋九一听赐福宴,立即叫陈佑出门仔细打听一番,若是她想的那样,这不机会就来了么? 如今城门不开了,守城军严防死守,邬启带着神机营那些老弱的工匠难以离开上京城。 而谙蛮族小公主正是邬启的命门,在南北两城寻不到小公主的下落,那只要寻到皇宫里的宫卫默,不就有机会了么? 所以赐福宴便是他们入皇宫的最佳时机。 陈佑很快从外头打听到了,果然如宋九所想的那样,赐福宴上会有各地来的部族献舞。 宋九这就叫陈佑给戏楼送信去。 今年南城的戏楼新开张就吸引来北皇城的权贵过来听戏,名声大显,若是戏班能在赐福宴上与其他各部族一样入宫表演,那岂不是就能找到机会了。 阿奇戏楼里,陈佑才进门,就看到了整间戏楼火热的模样,楼上楼下共计三层,每层都坐满了人。 外头关了城门似乎并不影响这些权贵们吃喝玩乐,尤其中原江南来的戏班,将这一群粗汉子迷得神魂颠倒,恨不能直接住南城了不可。 陈佑去了上妆间,见到正在上妆的阿奇,将信交给了他。 阿奇连忙屏退了下人,拆信细看,看到宋九的字,阿奇眼眶一热,入了上京城,两人连面都不曾见,也不知他们夫妻二人怎么样了? 阿奇看到信中内容,明白了宋九的用意,随后将信丢进火炉烧毁,这才接着上妆,并留陈佑在楼里听完他一场戏再走。 陈佑想着夫人还等着回去传话呢,也不久留,从后门出去上了大街,绕着弯儿回了宅里。 今年南城从中原来了戏班,瞬间在上京城出了名,也不知怎么的,阿鲜族夷离堇在看了阿奇和公子楚的表演后惊为天人,于是将两人的戏说给了国君听,没想两日后,戏楼里收到了皇宫的邀请,参加赐福宴。 赐福宴那日会有全城的百姓聚焦宫门外,等着宫里食物赏赐下来,那是上京城里最热闹的时节,而阿奇和公子楚能入皇宫表演,瞬间成了南城百姓心目中的红人。 能近距离得到国君赐福,那是最庆幸的好事。 宋九收到阿奇的信,里头说了参加宴席的具体时间。 是要好好准备了,到时候阿奇和公子楚在前头表演,混进去的影卫便能在宫里动手,只要抓到默,宋九夫妻二人会在宫外接应。 第1302章 戏班特别有钱 宋九跟任荣长仔细商量了一番,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赐福宴的那日,戏楼提前来了斡鲁朵,当影卫们赶到的时候,见势不对,连忙去了后门。 戏班里正在准备着入宫的妆匣,影卫们将兵器藏于妆匣之中,而后扮成丑角混入戏班队伍。 就在影卫们换好衣裳准备跟着走时,泰安郡主出现在妆间,她一袭黑衣,可见昨夜摸黑就过来了,这不是要惹怒贤王妃么?她说了,这一次行动,只派去四名影卫。 荣雪见到换上了戏服的影卫,二话不说也要跟着他们换上衣裳,被影卫们扣下。 “本郡主要做的事,便是贤王妃也拦不住,我要跟你们一起去皇宫,不为别的,外头两人可是我郡主府的小郎君,我的人我自会保护。” 只是无人知道,泰安郡主瞒着宋九夫妻赶来,不怕惹怒了宋九的原因是她舍不得阿奇。 自打阿奇和公子楚来了上京城,她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阿奇和公子楚也是绝情,竟然敢不认她这个旧主。 “你们一走,我还是会跟上,我会千方百计的入皇宫,与其这样,不如带上我,我保证不惹事,我就留在阿奇身边护着他。” 荣雪面带恳求之色,影卫们相视一眼,只得松开了她。 戏班里都是男子,突然出现一位女子不太妥当,正好阿奇急着从外头进来听了一耳,看到昔日旧主,阿奇犹豫了一下,知道泰安郡主的跋扈性子,这么劝是劝不住她的,这就说道:“可以跟着入宫,但是你不能扮丑角,就做我的小跟班,帮我打理妆匣。” 影卫们听了,立即看向妆匣,若有郡主盯着妆匣,倒也放心了许多,毕竟郡主会功夫,真到了那个时候,指不定还能帮到他们呢。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荣雪穿上男装跟在了阿奇的身边,看到阿奇,荣雪的眼睛都不眨了,哪还是曾经那个跋扈的郡主。 南城宅子里,陈佐一脸慌张的赶回来禀报,他在街头亲眼看到泰安郡主上了戏班的马车。 宋九正派人找荣雪,就是担心她会入皇宫,没想到她已经去了。 任荣长从外头进来,面色严肃的说道:“我也去一趟皇宫。” 宋九连忙拉住他,“不可,你的伤还没有好,再说我不让你和郡主入皇宫,就是因为你们的眼睛,长得太像了。” 任荣长皱眉,长得像怎么了? 宋九参加过北皇城两场宴席,她就发现了,泰安郡主跟她夫君的眼睛都是丹凤眼,而且极为相像,而那次泰安郡主扮成花娘上台表演,就被二王子看中了。 宋九当时看得清楚,她察觉到二王子看泰安郡主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他一直盯着她的那双眼睛看。 所以若非必要,宋九都不希望她夫君参加北皇城的任何宴席,要不是两次都坐末席不起眼,她夫君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指不定也会被人发现了他丹凤眼的秘密。 “大王子与二王子可不一样,这一次赐福宴,文武百官都会去,大王子定是在其中,若是让他看到了你的眼睛,再与前长公主相对比,我担心他能猜出贤王的模样,何况还有勤焕在他面前吹风,咱们在上京城可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任荣长看着一脸忧心的媳妇,只好听了她的话。 “按着先前的计划,算着时间,入夜之时,皇宫大门会打开,皇宫里的食物会送出来赐给老百姓,那个时候咱们去接应,不容易引人注意。” 眼下隔着天黑还有些时间,他们得好好在府中准备了。 而跟着戏班一同入宫的荣雪,此刻坐在阿奇的对面,她用手托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阿奇,生气说道:“阿奇,你何时瘦成这样了?” 是她郡主府的饭不好吃么?等这一次上京城之行结束,回去了,她一定要好好照顾阿奇,非得将他养胖些不可。 阿奇被荣雪盯得紧,面颊微微一红,轻咳一声,说是一路舟车劳顿有些水土不服,胃口差了些,就瘦了。 荣雪想到了什么,她从怀里摸出一袋银钱放到桌上,关切的看着阿奇说道:“穷家富路,在外头没钱了,跟我说,你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你吃了苦头。” 阿奇的脸颊更红了,甚至还有些尴尬,这是他不愿意与泰安郡主相见的原因。 倒是一旁的公子楚将两人一来二去的打量了一眼,似乎两人都忘记还有他的存在,不过公子楚反应过来,他看着桌上的钱,疑惑的问道:“殿下这钱从何处得来的?” 荣雪的眼神里只有阿奇,也不看公子楚,接了话:“赚钱还不容易么,那些个初来乍到的商人最好骗了。” 话一说完,荣雪反应过来,一个不小心说了大实话,于是连忙解释:“是他们的探路钱,再说南城宅里不少粮食,我随便拿包粮食出去卖,也不会缺银子。” 公子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荣雪终于肯移动眼睛,她心虚的朝公子楚看过去,“总之,你们是我的小夫郎,即使到了这外头,也是如此,我得养家,你们把银子收下。” 公子楚还在抚额笑,他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惧怕泰安郡主了,不过是个姑娘家的,即使是她的小夫郎,也不曾与她有个肌肤之亲,还是单纯了些。 阿奇将桌上的银袋还回荣雪手中,随后说道:“养家的事也该是男人的事,戏班初到上京,场场爆满,赚下不少银钱,还说过两日给南城宅里送去。” 荣雪可是郡主,她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小夫郎赚钱来养活她,但是当阿奇拿出来一袋闪亮亮的碎金子时,荣雪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银袋。 “上京城也是消金窝,这些寮国权贵的赏钱,都是给的金子,以后赚钱的事,郡主莫再担心,有我和公子楚在,不会饿着郡主的。” 荣雪突然有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不好,这样一来,他们似乎可以随时离开她了。 荣雪看着阿奇将一袋碎金子递到她的手上,她支吾着问道:“是不是以后你们都不做我府上的小夫郎了?” 第1303章 入宫打探消息 公子楚惊愕的看着她,原来郡主一直都这么自卑呢,难怪平素见人那么跋扈,那是来自我保护了。 阿奇自始至终就没有将自己当成郡主府的小郎君,这会儿郡主问出了口,他毫不犹豫的应道:“是。” 荣雪脸都气红了,二话不说将金子甩在桌上,她才不会要他们的施舍呢。 公子楚也是惊愕的看了阿奇一眼,太实诚了,于是公子楚上前打圆场,他反问荣雪:“郡主还需要小夫郎么?” 荣雪疑惑的看向公子楚,整个府邸,只有他们几个在了,她自然是需要的呢,不然她回了玄阳城,那得多无聊,身边再没有亲近的人了。 公子楚见荣雪久久未答,唇角微扬,那张含笑美艳的脸上如烂漫盛放的花朵般,使人移不开眼。 “郡主其实不需要小夫郎,你需要的是真情实意能陪伴你的人,不然你还有一位小夫郎这会儿还在马车外做小厮呢,郡主可还记得他?” 他们说葛图么?荣雪都要忘了这人了,还别说,她竟然将葛图以及其他的小夫郎早已经忘于脑后了。 公子楚一语点破,接着看向阿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府上那么多的小夫郎,不及郡主的心尖人,郡主若是明白己心,就好好与心尖上的人说明白,想来他也会理解的。” 阿奇瞪了公子楚一眼。 荣雪盯着面前的阿奇,心怦怦直跳,有些话如鲠在喉,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没想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马车里的三人立即警觉起来,阿奇“嘘”了一声,三人静了下来。 外头来了车队,正是入宫参加赐福宴的,而马车前头的牌子,戏班的人一眼看了出来,是二王子府上的车队。 二王子在府上养伤,那来的是哪位?莫不是那名汉人先生? 阿奇不动声色的挑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并交代车队让行,到了北皇城,戏班极其低调。 二王子府的马车里,坐着的还真是勤焕,他代表着二王子参加宫宴,经过戏班时,勤焕也有些好奇的挑开帘子,他也是多年没有听中原的戏了,他都要忘了是怎么唱的。 然而勤焕这一看可不得了,他的目光落在几名丑角的身上,很快他放下了车帘子。 二王子府的车队加快了速度,很快过去了。 戏班里还没有察觉异常,而匆匆离去的勤焕,在前头不远处看不到戏班的车队后,当即停了下来,他挑开帘子叫来心腹护卫,交代道:“你现在拿着二王子府令牌赶紧入宫,给默传个话。” 勤焕低语了几声,那心腹护卫听后领令快马加鞭的往前头去了。 戏班的车队从街头过来,没想又遇上了刚才经过的车队,二王子府上的车队在前头慢悠悠的走着,戏班车队也不得放慢了脚步。 “有些不太对。”挑开帘子看了一眼的公子楚这会儿担忧的看着阿奇,“刚才两队交汇的时候,那马车里的人会不会已经看出了什么?” 阿奇沉默着没说话。 荣雪挑开帘子朝几位扮丑角的影卫看去,半晌后摇了摇头,他们虽然没有上过台唱过戏,但是他们已经模仿着班里的丑角很像那么回事了,怎么会被发现呢? 公子楚再次看了一眼前头堵着路走得慢吞吞的车队,“总之,咱们还是一切小心些。” 戏班车队终于到了宫门外,下车时,看到同样下车的勤焕,荣雪下意识的背过身去,不动声色的走在了阿奇的身后。 勤焕的目光朝戏班看来,看着戏班众人身上的穿着,目光里有怀念。 在燕国时,勤焕不过是个普通谋士,没被晋王看中前,他若想去戏楼看戏,也得想办法跟着地方富绅混进去,手上是没有这么多的钱来消耗的。 而今看着眼前的戏班,不仅服饰和妆容,便是旦角也比他当年看的地方戏旦角长得好看不知多少。 勤焕突然开口相问:“各位可是从玄阳城而来?” 阿奇听到这话,眼帘微微垂下,上前一步应道:“先生有眼力,我们刚从玄阳待了两个月才来的关外。” 勤焕将阿奇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能在玄阳城里表演的戏班,那可是戏班中的大家,难怪初来上京城就如此厉害。 “那阁下可识得贤王?” 勤焕突然这么一问,不得不令人存疑。 阿奇神色未变,甚至带着一丝得意的说道:“有幸在玄阳城之时远远地见过一面,他曾带夫人一起来听过戏。” 勤焕哈哈大笑,“是听过你的戏?还是故交?” “先生说笑了,我等伶人出身,岂能与鼎鼎有名的贤王相交,就好比来了这上京城,我等伶人也最多认识先生这般人物,若想与大王子和二王子攀上交情,那都是做不到的。” 阿奇一番话瞬间将勤焕激怒。 “你……”勤焕气得不轻,此人竟然将他比作伶人之流,他也配。 旁边赶来的不少权贵看到这边情况,不少寮国权贵嘲笑起来,不过是二王子的走狗罢了,有几番心计玩弄权术,却忘了自己不过是个低贱的汉人出身。 阿奇却是不将勤焕的怒火放在眼里,而是带着戏班朝各位权贵行了一礼,跟在众人之后一同进宫。 勤焕看着阿奇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且乐着吧,快乐不了多久了。 所谓上京城的皇宫,也不过是密密麻麻的毡庐聚集在一起,国君身边的亲宫卫便有一万之多,皇宫更是卫森严,进去的人再也无人敢随意喧哗和嘲笑。 戏班入了宫,也不与这些权贵们走在一起,而是有宫卫将他们领去后头准备。 前头的宴席还有一会儿,各部族也会准备自己的节目,还轮不到戏班出场。 跟来的四名影卫换下丑角的衣裳,换上宫卫服,又是一番妆扮,成了寮人的模样,之后才从阿奇上妆的毡庐偷偷出去了。 四名影卫从毡庐里出来,并没有看到庐外守着的宫卫,颇为疑惑,不过也由不得他们多想,换上宫卫服的四人很快混入一支队伍之后,开始四处寻找默的身影。 第1304章 她是谁 前头的宫宴无比的热闹,各部族带的节目中,有不少勇士在一场场的比试中脱颖而出。 部族的强胜,也关乎着部族里勇士的多寡,尤其是几位部族大王带来的后辈嫡亲,更是在一年一度的赐福宴上大展身手,展示着部族后辈后继有人。 前头终于在一场场的比试中告了一段落,宫宴上的管事过来传话了,戏班的人准备上场。 早已经准备妥当的阿奇带着戏班的人登了台。 荣雪是阿奇身边的小厮,她见庐外无人守着,于是也就偷偷地跟过来看阿奇的表演,好在此刻的宴场上,宫卫也被这奇特的戏班吸引,一个个的也没有怎么注意到猫在角落里听戏的荣雪。 汉人的戏班头回能入宫表演的,而台上阿奇和公子楚是如此的出众。 一袭白衣出现坐在琴台上的他,如一位世外高人,清冷俊美中带着不可忽略的贵气。 而上了妆成了女娥模样的阿奇,他与戏班的出场,就惊艳了四座,再待他婉转的声音传来,在场所有权贵突然都静默下来,一个个的都盯着台上。 到底是有不少人瞧不惯南城的汉人区而没有去戏楼听戏的,这一次头回听到,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惊艳绝绝的两人,此刻两人的性别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躲在暗处听戏的泰安郡主也不知不觉盯着阿奇看痴了去,自打荣雪第一次见到阿奇开始,她就没有忘记过他,他上台的时候是如此的迷人,他的声音是世间最好听的声音。 直接一声锣鼓将荣雪拉回神来,这声锣鼓声突然而起,也拉回他众权贵的神。 原本崇尚武功的寮国人,头一回觉得听戏比看擂台精彩。 便是主座上的国君,那位百姓拥护着的“阿主沙里”,此时雍容的面容上也露出一丝惊艳。 国君与底下两位王子的长相有着明显的不同,方脸略小,眉宇深邃,高挺的鼻梁下是抿紧的薄唇,他留有一抹好看的八字胡,此刻紧紧地盯着戏台上,像是透过戏台他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人。 当年国君身边的一位女子也是会唱曲儿,怀里拿着琵琶,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唱曲的时候含情脉脉的望着前头的人,那个眼神,耶律英德一辈子也忘不了。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戏台上时,突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来:“皇上,妾身身体不适,先行离开。” 声音不大,却在这一刻显得尤其突然。 便是暗中看戏的荣雪也忍不住循着声看向前方,于是看到了寮国国君耶律英德旁边坐着一位戴着面纱的老妇。 就是老妇的那双眼睛,荣雪面色一怔,那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眸,与她舅舅的眼睛像,她是谁? 像有个答案要喷涌而出,但荣雪控制住了,她再也不顾戏台上的阿奇,而是目光紧紧地盯着主座上的老妇。 此刻耶律英德也收回目光看向老妇,看到她起了身,强意要走,便皱了眉,冷声开口:“这儿由不得你做主,坐下。” 这风平浪静下的君威,在场的权贵都察觉了,唯有老妇似乎不怕死,她固持己见,再次开口:“妾身身体不适,还请皇上准许妾身先行离开。” 这话彻底苦恼了耶律英德,他薄唇上的八字胡抖动了一下,一双强有力的手突然从身后的护卫腰间拔下弯刀架到了老妇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遍。” 耶律英德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老妇,但凡老妇敢再说一句违背君令的话,她就得死在弯刀之下。 老妇身后服侍的下人瞬间跪了一地,在场的权贵也纷纷看向主座。 戏台上还在唱着戏,而唱戏的阿奇和弹琴的公子楚,就像是不曾察觉似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暗处盯着的荣雪看到这一幕本能的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名宫卫叫住了她,“谁在那儿?” 荣雪连忙垂下头去,露出戏班的牌子,再加上她穿的是戏班打杂的服饰,宫卫见了,也没有再苛责她,只叫她回戏班的毡庐里等着。 荣雪佯装离开,而后趁着夜色又猫了回来。 刚才守着的宫卫也都提刀去前头了,随时等候国君的命令。 当荣雪再次赶来细看时,主座上的老妇竟然无畏生死,更是将自己的脖颈逼向耶律英德手中的刀,丹凤眸里透露着决绝。 就是这个眼神,这样的表情,与当年耶律英德身边的那位汉人女子是如此相像,那是他魂牵梦断的女子,为了她,他不惜在寮国挑选最厉害的宗师潜伏中原十数年寻找她的下落。 而今寻人的宗师没有回来,那个女子的消息也断了,眼前之人倒是成了他饮鸩止渴的法子。 果然耶律英德手中的刀松开了,“钉”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妇再次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站住。”耶律英德叫住她。 老妇却是没有理会,带着下人擅自离开,耶律英德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他无法直视妇人的眼神,那种决绝的样子,他怕再一次失去,然而只要老妇在耶律英德面前,却从来不准她露出真容,只准她露出眼睛,因为他心里头的女人并不是她。 荣雪见状,二话不说跟上了老妇的队伍,尾随其后跟着往前去了。 离开宴场后,老妇并没有坐轿子,而是徒步而行,带着下人走得极快,一口气走到了宫中的一处人工池边。 荣雪注意到了,这处人工池多半是仿中原的人工湖而造,可惜了北皇城地势高,护城河的水流不进来,所以不过是个小池塘罢了。 老妇站在池边吹着冷风,直到她取下了脸上的面纱,荣雪震惊的看着。 那张脸……那张脸…… 荣雪的脑海里浮现出玉环和阿墨的脸,她们太像了,但是眼前老妇的脸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看到她,只会令荣雪想起舅舅,想起晋王。 燕国皇室的丹凤眸,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特征,而老妇那雍容华贵的容颜刻上了多少沧桑,乍一看像玉环也像阿墨,可仔细看时,她们不同,玉环和阿墨的美貌中没有攻击和税利,没有皇室中的高贵。 第1305章 那位老妇是如此熟悉 此刻的荣雪已经意识到眼前妇人的身份,她震惊的同时又充满着疑惑不解,这个人就像在世间上消失了又复活了,陌生又熟悉。 荣雪想要靠近相认又生生控制住了脚步。 美妇回头看向身后的下人,语气冷淡地下令:“都退下吧,不必跟着我了。” 所有人退下了,其中唯有一位女子却是没有退下的,荣雪认出来了,此女她见过,就是那日在花楼里,被二王子欺负的那位,还是她救下来的,也是那次她将二王子给阉了。 老妇看了眼固执的不愿意退下去的随侍,有些无奈,她没有责备,叹道:“咱们这一趟进宫,大抵是出不去了,你若是想离开,可以跟我讲,我来安排。” 汉人少女应声跪下了,她匍匐于地,清悦的声音说道:“小的在跟着主子时起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主子在哪儿,小的就在哪儿。” 老妇将她扶了起来,就在此时,老妇突然朝对面看去,那一双美眸似乎透过黑暗看到了荣雪。 荣雪吓了一跳,连忙离开。 就在荣雪离开后,老妇开了口:“小夕,你可曾闻到香包的味道?” 被叫小夕的少女却是摇头。 然而老妇闻到了,她年轻时就是闻香的一把好手,经她手的香料都不知有多少,刚才荣雪腰间佩戴的香包,她闻到了。 就如上一次在花楼里,老妇闻到那香包的味道是一样的,而且她不只在荣雪的身上闻到过,还有那些曾盯着花楼的影卫身上,也闻到过,所有的香料出自一人之手,味道是一样的。 “她竟然也入了宫。” 老妇喃喃自语。 荣雪心头忐忑的回到毡庐中,不敢再出去。 而戏台上,还不曾唱完戏,主座上的耶律英德因为老妇的离开而震怒,一把掀了桌子,吓得在场的人都惊了一跳,锣鼓声和琴音也在此时乍停。 谁还有心情听曲,国君都怒了呢,于是有内侍抬手,催着戏台上的人下去。 阿奇和公子楚相视一眼,此刻下去,与先前商量的时间对不上,那些影卫恐怕还没有办完事,一旦宴席结束了,他们就出不了宫了。 于是阿奇和公子楚很有默契的起了身。 戏班的丑角在见到阿奇的眼色后,悄无声息的退下,但有一位丑角却是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阿奇瞪了他好几眼,他也不退下,那人正是葛图。 前头主座,在耶律英德下一席的位置,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个身影颤颤巍巍的起来,他朝主座上的国君跪下了。 “为兄恳请国君息怒。”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了回来,到此刻满场权贵才发现了角落里坐着的那人,竟然是传闻中被国君软禁了起来的大王子耶律存明。 当年被立为太子的耶律存明,在夺嫡之战中落败,三兄弟中,一死一伤,唯有耶律英德上了位。 个个都以为这位大王子已经被国君悄悄处死,原来他还活着呢?国君还是念及手足情意的。 耶律英德朝跪着的兄长看来,许多往事浮现,他提起弯刀架到了耶律存明的脖子上,底下一片哗然。 刚才还说国君念及手足情,这是要当众杀了他么?默默地坐在角落不好么?非要出这个头。 耶律存明看着眼前锋利的刀锋,没有半分畏惧,反而抬头看向国君,再次开口:“阿墨已死,四位长老已经不在,君王之情,软禁着故人来解相思之情,属实是自欺欺人。” 这番话就像一根刺刺破了所有的幻灭,耶律英德要气疯了,抬起手腕就朝跪着的耶律存明砍了过去。 在场众人无不震惊,而戏台上扮着丑角的葛图,手中表演的长枪应声落地,在这静谧的宴场尤其的突兀。 然而无人往戏台上看,而是一个个的盯着国君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兄长,那是骨肉相残,是有违伦理,是残杀。 弯刀在耶律存明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刀口,鲜血溅出,伤口却并不深,很快弯刀落了地,国君踢了耶律存明一脚,带着人转身要走。 没想此时戏台上,琵琶声传来,那是公子楚在千均一发之机弹动了弦。 阿奇紧紧地盯着前头的国君,见琵琶声留住了国君的脚步,他面上一喜,于是配合着公子楚的琵琶声,也顺势唱起了江南小调。 清悠的声音传来,国君回头看,看到戏台上的三人,除了那个呆呆站着的葛图,公子楚和阿奇已经又恢复了常态。 国君一步步朝往回走,随后在主座上落了座。 耶律存明身边的下人替他包扎着伤口,他虽然还跪在地上,看着温驯无比,只是眼帘下,目光微微一闪,也朝戏台上看去,这些汉人,是有些手段的,倒也可以拿来一用。 戏台上,葛图对上耶律存明的目光,他慌乱的捡起长枪,心思一动,拿着长枪挽出一道道枪花,如同上战场的将军一般。 一唱一舞一弹琴,三人配合倒是绝了。 只有跪着的耶律存明在看到那一道道枪花时,脸色大变,太过熟悉了,那是中原人使用的枪法,而这道枪法,整个寮国只有两个人熟悉,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就是当年那个才七岁的孩子。 就是阿奇和公子楚留住了国君的脚步,给执行任务的影卫们抓住了时机。 那四名在众宫卫中寻找的影卫终于在宫卫营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只是影卫察觉宫卫营里似乎不太对,太过安静了。 外头巡逻的宫卫不知有多少,为何此地只有宫卫默一人。 影卫们见势不对离开巡逻队伍,而后隐身藏了起来。 许久没有动静的宫卫营里,默站在门口,眼神有意无意的朝外望。 一名心腹宫卫快步而来,见到默朝他行礼。 “大人,那些汉人上了台少了四人,这四人眼下不知何处,宫里寻了个遍,竟然没有线索。” 默脸色不好看,他早就看出来了,那商队里带着的打手个个身手不凡,果然不是普通人,也怪他对中原人没有防备,皆以为中原的商队打手都是如此厉害,却不知另有身份。 第1306章 被查了 “你们多派些人手,一定要拖到前头宴席结束,只待他们离开就好。” 只要戏班的人走了,他也就安全了。 心腹宫卫这就退下了。 做为宫卫护卫长的默,在接到勤焕的密信,立即回了宫卫营,并在此地设下埋伏,不敢踏出宫卫营半步,他已经猜测到了,这些人混入宫中唯一的解释就是要带走他。 这段时间上京城所发生的一切,默都知道,抓住他就能得到谙蛮族小公主的下落,从而带走小公主,如此一路往南逃时,还能遇上谙蛮族得到庇护。 然而只要这些汉人闯入宫卫营,那这儿就是他们的死期,能一举拿下,也是减少了敌手。 勤先生好眼色,多亏得他心细如发,早早察觉,才有默提前堤防。 躲在暗处的四名影卫见宫卫营里的默如此怕死,竟然在这样的大节日他不敢出宫卫营来,得想个法子,将他引出来才成,不然这么耽搁下去,前头的戏场都结束了,但愿前头阿奇他们还能多拖延一阵。 周围巡逻的宫卫越来越严谨了,前头的锣鼓声突然停了,暗中的影卫吓了一跳,相视一眼越发的着急,好在锣鼓声停了,却又传来琵琶声。 影卫们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知道不能再等待下去,其中有名影卫心思一动,朝三人使了个眼色,他先一步离开。 没多会儿右前方传来响动,巡逻兵纷纷往那边追去。 很快有一个小兵匆匆进了宫卫营传信,那小兵满脸惊喜的开口:“大人,人抓住了。” 默面上一喜,忙问道:“抓到几人?” 小兵又有些为难的说道:“就一人,他穿的是宫卫服,瞧着样子是前头戏班快唱完了,准备往回跑,结果不小心露了身影,被巡逻兵抓住了。” 默在宫卫营里只隐约听到前头的琵琶之音,于是问道:“前头戏班已经下台了?” 小兵也没有去细看,只是来的路上听说戏班的人都回了毡庐,似乎今日国君还动了怒,宴席会很快结束。 默听后,心头一沉,想不到宫宴会生变故,才抓了一人,此人又是往回跑,如此看来,他们是要跟着戏班的人离开,着了急,此刻不正是他带人搜查戏班抓住余党的最好时机么?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反杀回去,也给那对人马一个警告,他可是算斡鲁朵,是国君身边的第一勇士,只是不曾与外头几位宗师比试罢了,在默看来,他不比外头的宗师差半分。 默这么一想,于是召集了宫卫营里余下的人,再也不疑有他,主动从宫卫营里出来了,出了门翻身上马刚要离开,座下马匹突然人立而起,像疯了一样,瞬间将所有宫卫都甩了下来。 即使是马术厉害的默也是没有防着座下的马匹会突然发疯,不得不从马背上跌落,好在身手好,落了地很快就站稳了。 默心头吃惊的同时,手速飞快的拔出腰间的弯刀朝前看,只见三名影卫突然将至,都没有看出他们是怎么出现的,就见他们手腕一动,一把香粉朝他们撒来。 出了宫卫营的宫卫们没有任何反抗直接被药晕,倒在冰天雪地里。 而默的功夫厉害些,在见势不对时连忙往宫卫营里退,哪知先前被抓住的影卫不知怎么的也逃了回来,这会儿突然现身正好拦住了默的去路,从背后直接一掌将默击飞。 双重攻击之下,这一群宫卫来不及发出求救声音,都晕厥了。 其中一名影卫捡起地上的默扛上肩,四人快步而去。 待戏台上的阿奇和公子楚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得不结束表演时,宴场里,除了主座上的国君,其他权贵已经听腻了琵琶之音的婉转,一个个的又喝起了酒。 阿奇和公子楚不得不下了台,惊惊颤颤忐忑不安的回到毡庐,就见四名影卫又装扮成了丑角混在队伍里,而其中一具空了的妆匣已经沉甸甸。 看来事情办成了,阿奇和公子楚心头一松,戏班再也不停留,正好外头的管事催着他们赶紧出宫去。 戏班与其他表演的人先一步出宫,走的是侧宫门,倒也方便他们离开,还不引人注目。 戏班的队伍才出毡庐没一会儿,雪地里奔来一队巡逻兵,行色匆匆的过来,看到出宫的队伍,里头有不少是各权贵府上的门客和勇士以及下人,于是上前拦了下来。 戏班夹在这些门客勇士中间,坐在车里的公子楚和阿奇两人相视一眼,都提着心,那藏在妆匣里的默,不知会不会被察觉,不会要一一查看吧? 前头有勇士门客带来的一些武器,在入宫时有侦察过,都是没有开锋的钝刀,即使是如此,巡逻兵也是查得仔细,这下把夹在中间的戏班给难住了。 扮成跑腿小厮的泰安郡主这会儿夹在众丑角中,她抬头朝前看去,看着前头查得仔细,心就提了起来,而后再看向后方,见不远处又有一队兵马过来了。 那些人过来后,更是当众下了死命令,“今夜宫卫营里遇上了刺客,所有进出宫门的人皆得仔细盘查,登记出入,还得有人做保,不然,不得离开。” 随着这伙人的命令,先前盘查的宫卫更加的仔细,不仅盘查随行物件,还要盘问他们的来处,并找到相关府上的人来做保,倒是戏班却是汉人出身,无根底。 泰安郡主算是看出来了,见这队兵马有意无意的朝他们中间的戏班看来,就知道今日盘算后若是没有抓到刺客,那便是戏班背锅了,因为戏班的人是汉人,无根基,也无人能做保,在上京城里无人庇护。 这些宫卫为了交差,只得拿汉人来泄愤。 泰安郡主荣雪的手藏在袖中,怒不可遏的握紧成拳,眼神朝左右看了看,她在想此时打妆匣,拿出武器,加上她和影卫五人,能否能搏得出一条生路? 荣雪瞬间有了拼死的决心,她看向四名影卫,他们四人也有了这样的想法,几人正好也看向了荣雪。 第1307章 宫里那妇人是谁 只是影卫们的任务,一旦失败,死也要将郡主平安送出京都,那是皇令,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就在五人准备着动手时,前方突然来了人,队伍中有汉人宫女,而软辇上白雪一般的软帐内坐着一位雍容的老妇,她带着面纱,只隐约看到她的身影和她的眼睛,却看不到她的真容。 宫卫们见到她,个个露出古怪的神情,此妇在宫里的地位,说不清道不明,瞧不起汉人,却也不敢杀之而后快。 软辇来到近前,老妇挑开一角软帐,她凌厉的美眸看向被审问的长长队伍,最后目光落在中间的汉人戏班上,尤其她有意无意的朝丑角中的泰安郡主荣雪看去一眼。 老妇威严的声音传来:“今夜之举,可是针对汉人戏班而来?若是如此,各位何不将我也一并拿下。” 老妇身边服侍的都是汉人,而且多是从南城贫民区挑选出来的下人,这些斡鲁朵早就看不惯他们了,这会儿老妇挑起这话,一个个的怒目看来。 服侍的下人多少还是被惊吓住,那锋利的弯刀对付过来,都别想活。 只是老妇似乎并不惧死,反而眼神平静地盯着这些斡鲁朵,尤其是后头过来传信的算斡鲁朵,算斡鲁朵是国君的亲卫,他们的话就像是国君传的话。 “今日汉人戏班上台,皇上欢喜,你们假传旨意针对汉人戏班,若是今夜没有杀了我灭口,此事就不会被瞒报,事后皇上定会追究,你们自己看着办。” 老妇放下软帐,静静地坐在软辇之上,不惧生死,也不怕这些斡鲁朵灭口。 普通的斡鲁朵对这老妇积怨已深,可见是真的想杀她灭口的,再说一拥而上杀了她,国君要怪责,难不成将整个皇宫的斡鲁朵都给杀了不成? 倒是在场的算斡鲁朵亲卫,却是有所顾及的,宫卫营外死去的斡鲁朵,没有刀伤没有打斗的痕迹,就是中毒而死,而他们的首领默,也在今夜一并失踪,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对方就是奔着他们的首领而来。 所以他们整个算斡鲁朵来此传令,也的确抱着私心,国君那边还没有禀报呢。 但老妇一番话,的确保下了整个戏班,问到戏班谁人来做保,老妇立即接了话:“自然是我来做保了,来日查出是戏班的人所为,大可拿我是问。” 所有宫卫拿着老妇没有办法,只是在搜查戏班时,就越发的仔细。 眼看着就要搜查到丑角这边抬着的妆匣时,老妇突然开了口:“再这么查下去,天也要亮了,整个戏班我来做保,他们也跟我走,不必查了。” 宫卫自是不会听的,更是在看着在场的丑角,还想摸开他们脸上的妆容看长相。 哪能想又一队算斡鲁朵亲卫赶了过来,那是国君的命令,直接放戏班的人离开。 许是阿奇和公子楚最后的琵琶曲触动了国君,也许是眼前老妇早在国君面前告了亲卫一状,总归来得及时,丑角中多出的四人有斡鲁朵发现不对,也只得暗自退开,由得戏班的人先走。 老妇的软辇在前头走,戏班的人跟在后头。 从侧边宫门出去时,老妇的软辇止了步,软辇上的人回头再次看向丑角中的泰安郡主荣雪,那双美眸里有人看不懂的潮湿,她下了令:“回宫。” 于是软辇调转方向离开,所以老妇不是要出宫,她是专程来送他们出宫的。 人群里的荣雪朝软辇离去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跟着队伍出了宫。 宫门外,任荣长带着余下的影卫早已经准备在周围,倒是算准了他们会从侧宫门出。 而侧宫门外的守兵,竟然早已经被影卫们将人引开。 本以为侧宫门处会是一场大战,没想到戏班平安出了宫,还有那沉重的妆匣之中藏着的人,这一趟倒是完成了任务,只是四名影卫也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汇合后也不在北皇城停留了,众人快马加鞭,踩着冰雪朝南城跑。 进了南城汉人区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听说南城的百姓都跑北皇城讨要国君赐下的吃食,这会儿街头没了行人,倒是方便他们赶路。 南城宅子里,宋九一直坐立难安的等在堂前,见堂外有了声音,她连忙从屋里跑出来,看到没有受伤的他们,宋九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这一夜,大家伙都没怎么入睡,围坐在炉火前商量着以后的打算。 而被抓回来的默,在喂了解药的前提下,他仍旧昏睡了五个时辰才清醒,醒来时就被关押在柴房,无人看管也无人问询。 内宅中,只在五更天后眯了一会儿的任荣长大清早的起了床,见媳妇一夜没睡的从外头进来,还给他送来了早饭,颇为心疼。 “媳妇,接下来咱们审这人?” 任荣长已经做好准备,帮着媳妇一起惩治默。 宋九却是扬起唇角,放下手中的吃食,上前给丈夫整理衣衫,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不急的,此人心计重,又听影卫说他在宫卫营里有权势,看来咱们抓到他当真是意外。” “这样的人物,在上京城有这般权势的人,可不是普通人,即使我亲自来审他,也未必能审出他的真实想法,与其这样,不如先饿他几日,饥寒交迫时会意识难以集中。” “到时候我再用些法子,想来寻到谙蛮族小公主便不是难事了。” 任荣长跟宋九在餐前坐下,见媳妇似乎没有要他出手的打算,这就说道:“那我跟影卫今日出门打探去,昨夜有些奇怪,听他们说戏班能平安回来,是宫里的一位汉人出身的妇人所救。” “此妇可能是国君身边的妃嫔,但是此事可不会这么过去,南城守军恐怕还得搜查。” 宋九听后有些疑惑,都说这位国君向来深情,最喜爱之人是汉人女子,正是当年被送回燕国的那位假长公主阿墨,当时还有寮清门的人去中原寻她呢。 所以此时在宫里的汉人嫔妃是谁呢? 吃过早饭,任荣长带着影卫出去打探情况了。 第1308章 故意将人放跑 宋九在书房里思虑许久,于是叫来四名影卫问情况,四人也将昨夜发生的整个过程再次说了一遍,倒是有名影卫心细些,虽然只看到对方的眼睛没有看到整张面容,但对方的眼睛有些像皇上,是丹凤眸。 宋九一听到眼睛像皇上,心头就“咯噔”了一声,燕国皇室中人都有一双难以令人忘怀的丹凤眸,莫非…… 宋九叫四名影卫退下了,她再次将目光放在上京城的舆图上,总感觉这张舆图上少了些什么,不由得,宋九想到了她夫君提及的黑市,对呢,上京城的舆图上并没有标出南城的黑市所在地,更无黑市地形,就像这么一处根本不存在似的。 南城的路四通八达,也都一一连上了,那黑市能在什么位置,怎么看舆图都不像有问题的,想将黑市掩藏在闹市之内的之人,倒是相当的厉害。 突然一个想法涌上心头,或许南北城都寻不到的谙蛮族小公主就藏于此。 宋九想到这个可能,不免有些激动,然而黑市连张舆图都没有,她夫君无意中去了一趟黑市也不过是冰山一角,那儿鱼龙混杂,一个不好反而容易暴露了身份。 毕竟知道谙蛮族小公主住处的自然还有早先就抓了默拷问的邬启,而他们抓到谙蛮族小公主本就是为了对付邬启,岂能暴露行踪呢。 宋九思前想后,将陈佐和陈佑叫了来,交代了几声,两人退下了。 城南守城军果然开始四处搜查起来,只是这一次不是针对宋九的宅里,而是戏楼里。 经过一日审查问询,戏楼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宫卫长,守城军不得不撤了。 然而南城守城军还是不死心的,开始了挨家挨户的盘查,戏楼整顿,暂且不能开张,街坊百姓都不习惯了,北皇城的权贵来了几趟都赴了空,一个个的也有了怨言。 只是这道令是国君所下,他身边最亲近的宫卫长突然失踪了,那日所有入宫的权贵府上都搜查了一遍,戏班盘问一日算是轻的。 迟早守城军会搜查到城南宅子里,所以这人关押不了多久。 原本想着饿他几日,饥寒交迫时再拷问,看来是没有时间了,于是宋九派出的陈佐和陈佑有了效果。 这两名护卫带着人故意在柴房的围墙外时不时的经过,先是两人交接时的对话:“外头情况如何?” 陈佐问出口,眼神故意朝柴房瞥了一眼。 柴房里,水米未进的默正想着怎么脱身,突然听到有巡逻护卫的低语声,连忙起身靠近柴房那扇又小又高的窗户,尖着耳朵听着。 陈佑摇头叹气,说道:“今个儿出门办事,才发现这些守城军说是挨家挨户搜查,实则是在敛财。” 陈佑故意又压低了嗓子,接着说道:“尤其今年雪大,外头来的走商都不入城了,再加上大王子只进不出的命令,眼下城中百姓都乱了,担心来年无粮,城中粮价大涨。” “这些守城军借着这一次搜查,就顺带搜查了各府的粮仓,挨家挨户的搜刮。” 陈佐一听,面上一喜,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门,“这么说来倒也不怕了,咱们宅里别的不说,粮食最多,到时候搜查兵一来,运上几车粮食,岂不将人打发了。” “你小声些。”陈佑故意叮嘱,两人也借故声音拉低,越走越远。 柴房里听着的默,脸色大变,他可是国君身边的亲卫,被关在上京城里是关不住他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酒囊饭袋的南城守军竟然借机敛粮。 且等他脱了险,不得将此事报复了回去。 头天陈佐和陈佑是这么说了,第二日五更天的时候,两人又在墙外换班,陈佑带来了一个内幕,那就是乙室部府上派兵加入了守城军的队伍,还有其他一些不知来路的人,反正他不知用意。 陈佐想了想,疑惑开口:“不会是借机杀人灭口吧?” 两人相视一眼,又离开了。 柴房里的默心头吃惊,更加急不可耐的想要挣脱绑着的麻绳,赶紧离开这儿,不然一旦落入乙室部的亲卫手中,他只有死路一条。 先前被邬启带走,他知道了邬启是谙蛮族人的秘密,并因小公主护着他,他躲过一劫,从此也与谙蛮族算是结下了姻亲,将来上京城里混不下去,还能去往谙蛮族。 只是没想到如今他落难,乙室部就开始发难,也不知是乙室部大王的手段,还是邬启准备背着小公主杀了他,断了小公主的念想。 若是后者,默绝不会原谅谙蛮族,小公主肚里的孩子还是他的种,一旦孩子生下来,这门姻亲只能结下了。 默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挣扎着,竟然挣脱了麻绳,双手得以释放,心下一喜,连忙解了绑。 可惜柴房外有人守着,而整处宅里,那些功夫高强的影卫来去无踪的,他若是这么逃出柴房又被抓回来,再想逃走就难了。 于是默又在柴房里坐了下来,且等着,一定能找到机会逃走的。 待他逃走,他便将小公主带走,从此断了邬启的线索,再一入宫,即使是宗师邬启也将拿他没了办法。 至于乙室部和二王子府,且看他们各自的造化,想必勤先生也早在做准备了吧。 默闭目养神,趁机养好精力,等候时机。 而时机总是来得这么快,城南守城军果然搜查到了宅子里。 柴房外守门的两名影卫颇有些担忧,商量着要不要将人藏起来。 正好这时陈佐赶了过来,看了一眼柴房的门后,交代守门的影卫:“不必理了,柴房这儿本就隐秘,前头有老爷和夫人周旋,这些搜查的人不会来这后头。” “前头人手不够,柴房里这人估计也饥寒交迫,被绑了动弹不得,你们先跟我走。” 陈佐将两名守门影卫带走了。 柴房里的默听到脚步声远去,面上一喜,又等了一会儿才打开了柴房的门,果见外头一个人影也没有,凭着他练功的敏锐,并没有发现暗中藏人,这下他放心了。 第1309章 立大功 默从柴房出来,出了后院,见一路上都没有人影,倒是前头院里传来喧哗声,果然是好时机。 默冷笑一声,就这么轻便的翻墙出去了。 只是在默翻墙出去没一会儿,一个利落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墙头,看着快速离去的背影,任荣长扬起了唇角,媳妇这法子果然是有用的,少了拷问的麻烦。 默从城南宅子里逃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北皇城,而是往黑市的方向去了。 跟在后头的任荣长,先前无意中去过一趟黑市,知道黑市的方向,这会儿见到他往前去的背影,心头惊叹媳妇料事如神,那张舆图上没有的,果然是有人有意为之。 恐怕这些能流落在外的舆图,都是北皇城国君的安排了,而真正上京城的舆图,无人能知。 黑市看似不大,实则很广,不知隐情的,以为这儿不过是普通的街市罢了,实则一过子夜,这儿又是另一番天地。 天南地北的汉奴就是在这地方交易的,地下赌场、汉奴交易、各族之间的情报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任荣长的轻功好,影卫们都跟不上他,好在他做了痕迹,倒是追着默而来游刃有余。 默停留在一处宅院前,这儿已经不是南城的西市了,反而靠近护城河,此地更是混乱,有不少入上京城的见不得光的人,就从护城河而来,或者从地下沟渠行走,总之四通八达的,不得门路的人是不懂的。 自然谁也不会想到默会将谙蛮族小公主安排在这处,未离开谙蛮族地盘时,小公主身边的奴仆下人成群结队,吃穿用度皆是上乘。 可而今的谙蛮族小公主挺着大肚子独自一人躲在这黑市宅子里。 先前邬启没有寻到小公主时,她身边只有一个服侍的人,出门采买还得亲力亲为,为了小夫妻的爱情,她是真的舍得吃苦。 自打邬启寻到了小公主,情况好了些,又安排了两名汉奴服侍她,她身边也安排了一些护卫,至少小公主的吃穿用度不必愁了,只要安静地待在院里养胎即可。 院子里,谙蛮族小公主坐在火炉旁,身边是个竹篮子,里头还放置了不少孩子的衣裳,当初宋九送给她的一些小衣裳她时常翻出来模仿着做。 有了爱情和孩子的女人内心是幸福的,即使是苦日子,也是幸福的。 只是这份幸福也是单方面的,每个月等回默来南城一趟见上一面,小公主便很开心了。 只是今日回来的默却发现小公主谙蛮娜有些不太对劲,她显得有些慌张,看默的眼神里有留恋有不舍,却又欲言又止。 默拉着她的双手在火炉前坐下,看到她又收拾小衣裳,疑惑的问道:“这是要装入包袱里么?” 谙蛮娜的确在收拾衣物,里屋里还有两个包袱,她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默会回来。 谙蛮娜支吾着,顾左右而言他,问起默要不要喝碗热乎的羊汤。 默有两日水米未进,此时自是饿了,于是点了点头。 待谙蛮娜去厨房里盛汤之际,默挑开帘子看到了里屋里的两个包袱,这包袱里的东西都是谙蛮娜平素用的穿的。 默的心很下沉,他很快提着两个包袱从里屋出来,正好谙蛮娜端着汤碗进来,看到他手上的包袱,脸色都白了,汤碗不知不觉脱了手,“砰”的一声响,羊汤撒了一地。 “你要走?” 默很饿,但是他更愤怒,他抓住两个包袱逼问着。 “曾经的山盟海誓你都忘了么?当初我们在雪地里相互取暖,不忘彼此的时候都忘了么?” 默将包袱放下,上前将谙蛮娜揽入怀中,愤怒的目光微微一闪,在她耳朵压着脾气问道:“是不是邬启的意思,他要带你走?” 邬启得到了神机营的匠师,就躲在黑市之中,想趁着城里守卫不那么森严之时,将这些匠师和谙蛮娜一并带走,而出城的法子便是护城河。 谙蛮娜自然是舍不得情郎的,可是邬启的劝说下,她也觉得对不住自己的生父生母,对不起自己的族人。 谙蛮娜也想着光明正大的嫁给情郎,所以她打算怀着大肚子回去,等孩子生下来了,再逼着父亲同意亲事,到那时她的情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来下聘礼,将她娶走。 默见谙蛮娜泣不成声,再也控制不住脾气,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咬牙说道:“现在你做个选择,是选择我还是你的族人?” 谙蛮娜哪舍得她的情郎,可是邬启觉得她的计划也不错,甚至是支持她的,还说只待她回到族里,定会以宗师的身份向她父王母妃提出这个要求,并帮她保媒,会给她一个交代。 “默,你听我说,我自然是选你的,但是我们的孩子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生下来。” 谙蛮娜待在这处汉人居住的院里这么久,她想了许多,她不是汉人,她的孩子也绝不能出生就居住在汉人的房子里,她是谙蛮族的小公主,她的孩子也该有这份荣耀。 默知道邬启骗着她回去,所以一切都答应了她,只待她回到谙蛮族,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难说了,又怎么可能再准许他去提亲,他们之间就更不可能成亲。 谙蛮族放遂边关放牧,原来的地盘没了,也与皇城结下了仇怨,他一个国君身边的近侍,谙蛮族人只会将恨意全部发泄在他的身上。 “他们都是骗你的,娜,你别走,我决定了,把你带回北皇城去,我在那儿置办毡庐,再找个时机向国君表明,由国君赐婚,可成?” 默的话果然打动了谙蛮娜,若是有国君的赐婚,谙蛮族人也不得不同意这桩婚事,如此她就不用走了。 “默。” 谙蛮娜投入了情郎的怀抱中,决定不走了。 默心头一喜,顺势问道:“告诉我邬启的计划,他为何突然成了大王子追杀的对象?他为何要在此时背叛乙室部?” 一定是邬启得到更有利于谙蛮族人的东西,他才会挺而走险,而他做为宫卫长,若是将这东西带回皇宫,便是立了大功。 第1310章 抓到小公主 于他一个没有族人支持的勇士,能走到今日不容易,有了这一次立功,甚至将邬启带回北皇城,他将来定会前程无量。 谙蛮娜初始还不愿将邬启的计划说出来,在默的甜言蜜语之下,谙蛮娜将邬启的计划说了。 一路跟来的任荣长本可以跟着默进院子,却发现这处小院周围竟有埋伏,就在默入了院子后,有人暗中现身报信去了。 可惜后头跟着的影卫还没有赶来,任荣长无法分身,只得守在院子外先观察动静。 这一处是黑市四不管地带,任荣长也是头回发现,这种地方,一切行事得万分小心。 没能进院子的任荣长见院外暗中又有两处呼吸声,他正盘算着怎么将人支开,带走谙蛮娜和默,突然院里挺着大肚子谙蛮娜出来了。 谙蛮娜手里提着包袱,到了院外朝黑暗中埋伏着的人喊了一声,“出来吧,我们决定一起回谙蛮族去。” 暗中埋伏着的人犹豫着并没有现身。 谙蛮娜再次开口:“你们若不出来,我们就先走了。” 这些人本是邬启安排在院外护着谙蛮娜的,到底是他们的小公主,哪敢不听,只得现了身。 没想到比任荣长猜测的人还多了两人,刚才他只闻到两处呼吸声,原来还有两人潜伏得远一些,他竟然也没有察觉。 默从里头出来,护院们见了,神色里有些瞧不起。 谙蛮娜回头看向默,按着情郎事先安排的,她借由行李太多,将四名护院叫入里屋。 蹲守在外头的任荣长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屋里的动静,只听到里头传来打斗声,他猜测着两方人应该已经动手了,默是不可能将谙蛮族小公主交给他们的族人。 正好宅里的影卫们寻着标记赶了过来,任荣长先派了一人守住路口听动静,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邬启的人也在附近,指不定今日可以一并擒之。 任荣长带着四名影卫飞身而下,跳入院中,待他们赶到屋里时,里头传来闷哼几声,那四名护院都被默给解决了。 里间,谙蛮娜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四名护院,脸色有些不好看,颤着声开口:“默,你说了不杀他们的。” 默扔了手中带血的弯刀,一把将谙蛮娜揽入怀中,安慰着:“若是不杀了他们,等邬启的人来了,他们也将成为帮凶。” “现在不是指责我的时候,咱们得赶紧走,只要回了北皇城,我立即带你入宫求旨,以后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就是情郎的这一番话,谙蛮娜看了一眼血泊中的护院,心头虽愧疚,却还是同意了默的做法,由着默拉着她的手从里间出来。 只是这对鸳鸯怎么也没有想到才从里间出来,外头却有人正在等着他们。 谙蛮娜认出了任荣长,虽然瞧着架势不对,却还是有些意外的惊喜,当初可是他们从雪地里救下他们的,若不是因为他们,他们也回不了上京城。 然而身边的默却非谙蛮娜所想,默上前一步将谙蛮娜护于身后,一脸阴狠地看向任荣长,终于想明白了为何自己可以轻松的从那宅子后墙翻出去,原来这是他们的计谋。 “好狡猾的汉人,我倒是上了当。” 默反应过来了,然而也晚了,若是拷问,他未必会说出谙蛮娜的真正藏身之地,可是这些汉人不拷问他,仅用了两名护院的对话就迷惑住了他。 默心头痛恨,却没有办法,刚才解决了四名护院,他已经受了内伤,再无力与任荣长一战,夫妻二人被绑住,并敲晕带走了。 这边任荣长带着两人才翻墙出来,那边路口放哨的影卫匆匆赶回来,向任荣长摇头,他原本站在路口暗处盯着的,还瞧着街头来了几人是往这个方向而来。 哪能想这些人警觉,竟然发现了他,很快就四散开来,他跟踪了一人,结果没几步就跟丢了。 这儿到底是黑市所在地,贫穷、落后、乌烟瘴气、三教九流,都汇集在一起了,想在这儿盯人,除非相当熟悉地形,否则根本盯不住人。 本想顺势抓到邬启的人,眼下是没有机会了,院子已经暴露,他们也得趁机赶紧离开。 就在任荣长几人沿护城河坐船离开后没多久,黑市街头来了不少地痞流氓,这些人当中分辨不出是哪方的势力,却都是在寻找任荣长一伙人的,好在他们先一步离开了黑市。 护城河坐小船半个时辰后上岸,便上了繁华的南城大街。 被带回的小夫妻扔在了马车里,任荣长坐在马车里看守。 到了南城宅子的小侧门处,马车停下了。 已经搜查了一遍的南城宅子,接下来几日大概是不会再被南城守军骚扰了。 今日搜查时,默自己逃走,那些守城军没能在宅里搜查到默,倒是看到了他们囤积的粮食,着实令人眼红。 眼下才关上京城的城门,市面上还不到缺粮的地步,但是过不了多久,一旦市场上粮价有了波动,保不齐守城军会对宅里的粮食打主意。 为了保险起见,宋九决定在这几日偷偷地往戏楼里运粮,分散来打理。 谙蛮族小公主被带回来了,挺着大肚子,随时都有可能要发动,这么冷的天气,为了自己的情郎离开自己的部族,独自一人住在黑市。 宋九不知是该佩服小公主的勇敢和执着呢,还是说她傻。 爱一个人便什么苦头都愿意吃么?哪怕曾是一族的小公主,养尊处优的人生都可以毁去。 宋九叫人将小公主送来了客院,而将默关在了隔壁屋里,绑在床上无法动弹,也不准人送炭火和吃食。 谙蛮娜醒来时,屋里四周烧了炭盆,屋里软榻前还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一针一线的缝制衣裳。 谙蛮娜面上一喜,试探的喊了一声:“可是宋姐姐?” 那一路上的照顾,谙蛮娜唯一学会的中原语,便是叫宋九姐姐。 宋九面色和煦的回头看她,而后抬手示意,她在给她的孩子做衣裳,那是一件三岁孩子的骑马服。 第1311章 有条逃生密道 这温暖的房间比起谙蛮娜在黑市里的那间屋子暖和多了,而且屋里似乎还燃有熏香,闻着特别的舒服。 谙蛮娜穿上宋九给她准备的绣花鞋迫切的走了几步,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全部换成了汉人服,这如同初生婴儿般触感的绸衣,她摸着就极为舒服,这多半是宋姐姐的衣裳了。 谙蛮娜搞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不懂为何将她掳来,但是她很清楚,宋姐姐不会害她,她信任她。 谙蛮娜来到宋九身边坐下,看到她手上的小孩骑马服,很是疑惑,“这衣裳,宋姐姐是做给谁穿的?” 宋九笑看着她,指了指她的小腹,“我猜测着多半是个男儿,听说寮国男儿郎三岁就学骑马,我替这孩子亲手绣制第一件骑马服,将来穿上驰骋草原。” 谙蛮娜听了,一脸的惊奇,她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她不知腹中的孩子是儿是女,她都喜欢,但是宋姐姐说能看出来,她信她。 “三岁的孩子,是可以骑马射箭了,我谙蛮族的儿郎打小就要学会狩猎放牧。” 谙蛮娜越看那件骑马服越是欢喜,倒是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宋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目光温和的看着谙蛮娜,问她:“你后悔跟他来上京城么?” 谙蛮娜从衣裳上收回目光,一脸坚定的看着宋九,摇头:“不会后悔,我爱他,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宋九叹了口气,看来有些事便是邬启找到了她也没有告诉她,而今日她要做的事,小公主必须知道。 于是宋九放下手中的小衣裳起了身,看着面色疑惑的谙蛮娜,宋九交代她好好坐在屋里别作声。 谙蛮娜不知她要做什么,倒也听话的在软榻中坐着等着她。 宋九从屋里出来就往隔壁屋子去。 隔壁屋外,任荣长老早想动手了,屋里这人不老实,醒来就挑衅他,说什么南城第一勇士,不敢光明正大与他一战,任荣长可不怕与他一战的,到时候打残了可别怪他。 宋九拉了拉丈夫的袖子,温声开口:“夫君,等会儿我们进去,你千万别动怒,我今日必定让谙蛮族小公主看清她心上人真正的心思。” “只有说服了小公主,咱们才有筹码与邬启谈。” 任荣长看着媳妇温柔的眼睛,勉强同意了,但若是里头那人对他媳妇无礼,那就得吃他的教训。 夫妻二人这就进了屋。 默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屋里没有火炉,窗门敞开,冷得床上的人直打哆嗦。 今日好不容易逃离此地,连小公主手上的羊汤还没有喝上一口又落他们手上了。 这会儿默饥寒交迫,心头恼怒无比。 而这侧屋子与隔壁屋里的小公主只隔着一堵墙,这堵墙的中间还故意掏空了一个洞,这边说话稍大些,隔壁屋里的人就能听到。 宋九坐在床榻前的交椅中,面色冷漠地看着床上的默,先前在入上京城的路上也算是交过手的,可惜他不长记性。 “今日我来拷问你,你该有个准备,你的妻儿都在我的手上,此刻还昏迷不醒,你若是不配合,他们的生死可就握在你的手中了。” 默垂下眼帘,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心头盘算着今日要怎么脱身,可是看到宋九身边如一尊煞神般站着的任荣长,他就没了信心,此人功夫之高可不好对付。 从宅里出去,一路上去往黑市,黑市绕路,人口杂乱,他也是万分小心,走的也是谨慎,而此人不仅跟来了,还一路上不曾让他察觉,此人功夫之高不在他之下,单打独斗恐怕不是他对手。 宋九不待他思虑下去,直接开了口:“你与勤先生是什么关系?” 早在二王子府的宴席上就想问他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宋九的声音很大,就是这一声问话,打破了隔壁屋子的沉寂。 坐在软榻前的谙蛮娜疑惑的起了身,尖着耳朵听动静,不知是哪儿发出的声音。 宋九接着开口:“那日二王子府上的贺宴,我看到你在勤先生身边,你身为国君身边的亲卫,却与外臣交好,是何用意?” “不如让我猜猜,当时邬启将你带走后,他也问了你同样的问题,你是怎么答的?是说你与勤先生虚与委蛇,实则是国君对你的安排,用来监视勤先生的一举一动。” 宋九的话震惊了床榻上被绑着的默,他惊讶的抬头看向宋九夫妻二人,他刚才正想着这个借口还能否骗对这两人,没想到她都猜到了。 “于是邬启将信将疑,之后你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国君交给你的令牌,以证实自己的话,从而让邬启知道,你不是勤先生的人,也没有帮着二王子,反而在邬启看来,国君并不信任二王子,也不信那勤先生。” “你接下来再来套邬启的话,并得知他是谙蛮族人,于是借着与谙蛮族小公主的情人关系,并向他承诺会在国君面前给谙蛮族说好话。” 宋九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看清了默的内心所想,默震惊的同时心头越发的惊恐,她是怎么知道他与邬启说的话,这么隐密的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除非邬启告诉她的。 “你们是邬启的人?” 默似乎一下子解释得通了,他相信自己的功夫,他不相信任荣长追踪术如此厉害,唯一的解释就是院子外的护卫,定是知道他来了,给邬启传了信。 所以这些人就是邬启的人,他们才来得这么快。 默的问话,宋九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了笑,在默看来,她这就是当默认了。 默倒也不是个愚蠢的人,先前被邬启抓走,绝境中还能套出邬启的话,自然也有一定的手段,这会儿心思又起,或许也借机套出邬启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大王子府和乙室部追杀。 于是抬头看向宋九,“若是邬启派你们来的,我有办法解决他眼下的困境,整个上京城只有我知道黑市的地势,我能将舆图画出来,即使关了城门,他也能平安离开上京城。” 第1312章 都是勤先生的安排 关于黑市的舆图,宋九也有些动心,她面上一喜,问道:“条件是什么?” 默见她上了钩,神色傲慢了许多。 目光看向他绑着的双手双脚。 宋九朝夫君看去一眼,任荣长这就来到默的身边,只见手腕一动,手中匕首乍现,默心头一惊,刚要闪躲,没想刀锋一闪,匕首又收了起来,而默身上的麻绳直接被割断了。 好厉害的刀法,刚才他要是下了杀心,他必死无疑。 被解了绑的默终于开了口:“画下黑市舆——”默刚说话,一颗黑色药丸突然射入他的嘴中,都来不及反应就咽了下去,他惊恐的看着眼前夫妻二人。 “是什么?” 宋九含笑开口:“别担心,不过是让人说真话的药丸罢了。” “是毒药?” 默脸色大变。 隔壁屋里正靠在墙边听着动静的谙蛮娜听到宋九给她情郎喂了毒药,心头一惊,就要冲隔壁屋里找情郎去,没想才出里间,外头陈佐和陈佑带着佩刀像两尊门神一般守在那儿,看谙蛮娜的眼神可是半点不客气。 谙蛮娜才知道后怕,宋姐姐可不是她想象中的温善。 谙蛮娜抚着小腹,不得不退回里间,又站在墙角听了起来。 这边屋里,默被迫吞下了毒药,心头暗恨,冷声道:“黑市的舆图你们休想得到,邬启竟然害我,我与他势不两立。” “你不画出黑市舆图,那你也得不到解药,不过在此之前,你今日带走小公主去往北皇城,恐怕骗不了我。”宋九冷淡地看着他。 “你所说的国君在监视二王子府,在我看来可未必,那是他的儿子,立太子贤能者得之,他可以不立二王子为太子,却绝无理由监视自己的儿子。” “所以你骗了邬启,你在拖延时间,而这一次不得不将小公主带走,不是为了光明正大与之成亲,而是将她在北皇城软禁起来,将来好拿捏谙蛮族。” 默面色阴狠的看向宋九,嘴唇抿紧成一线。 “你当初为何去边关,又是如何受得伤?又正好在谙蛮族的地盘遇上了小公主?此事不难查的。” “你做为没有根基的上京城勇士,你是如何走到今日成为宫卫长,成为国君身边最信任的人,这背后恐怕也有勤先生的谋划。” “自始至终,你们的目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辅佐二王子成为太子,从而成为寮国国君。” 默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双手握紧成拳,若不是任荣长就在他面前,随时可以取他性命,他大概已经气得想要掐死宋九了吧。 “控制谙蛮族,打击乙室部,克制其他几部的势力,最终权力落在勤先生手上,而你是勤先生一手提拔,将来定是前程无量。” “若有可能,在某一日,你还是手刃国君立功的唯一人选,所以将你安置在宫卫营中,再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宋九的话就像在剖析默的所思所想,她太可怕了,默开始质疑起来,他们真的是邬启的人么?她是魔鬼吧,她能知道他心头所有想法,他只要想到的似乎她都能窥视。 默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却足以证明宋九没有说错,隔壁屋里正听着的谙蛮娜,无意中发现软帘下被掏空的墙洞,她连忙挑开帘子朝隔壁屋偷看,正好看到床榻上坐着的默。 此时默红着眼眶阴冷的抬头看向宋九,咬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能知道我心头所有的想法?” 宋九明显感觉到了那堵墙后方的目光,她内心一叹,平静的剖开这血淋淋的现实,说道:“所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没有否认,我并没有说错。” “邬启被你骗了,谙蛮族小公主被你骗了,你现在还要带走谙蛮娜,将她软禁皇城。” “可是,你可知自打二王子残了后,勤先生已经转投了大王子府,指不定此刻他已经出卖了你。” 宋九这话一出口,默哈哈大笑,腥红的眼眶,带着喋血的目光紧紧盯着宋九,“你错了,勤先生是绝不会背叛二王子的,因为他的女人生下的正是二王子的种。” “二王子废了算什么,只有握住了这个孩子,谁也无法动弹勤先生的地位。” 宋九震惊了,勤焕好阴险,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你以为勤先生投靠了大王子府么?不过是给二王子拖延养伤的时间罢了,那些火药不过稳住大王子的伎俩。” 默很快反应过来,问道:“所以邬启被大王子和乙室部追杀,可是因为那些工匠?” 默说到这儿笑得越发猖狂,半晌才停住了笑,得意说道:“在邬启放走我的时候我就将邬启是谙蛮族人的消息告诉了勤先生。” “这些不过是勤先生设下的陷阱,利用一些懦弱的老工匠,废了邬启在上京城的名声,再利用乙室部的人杀了术虎族人,从而结下仇怨,广而告之,一些无用之人却换来二王子府的贤名和太平,这就是如诸葛先生般存在的勤先生。” 默很得意,不过要是早知道邬启带走的是那些工匠,他或许还能想办法从邬启手上得之,懦弱的老工匠还能再利用一回,在国君面前立功。 “所有火药的配制,都在勤先生的脑海里记着呢,他是绝无可能传授给任何人的,这也是先生在上京城立足的根本,你们同为汉人,却是差远了。” 默越说越无所顾及,而隔壁屋里看着的谙蛮娜此刻遍体生寒,这就是她不顾性命也要追随的枕边人,原来他一直都在算计她,更是算计他们谙蛮族唯一的宗师邬启。 先前邬启要杀默,谙蛮娜以死相迫,逼得邬启放他走,却带来这么一个结果。 谙蛮娜的眼眶红了,全身打着寒颤,眼神却是紧紧地盯着床榻上坐着的男人,她怎么就从来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呢?她这是要害死整个部族。 “谙蛮族得了乙室部的地盘,也是勤先生故意给他们传去的消息,只要谙蛮族有了野心,边关便可以暂时安稳,燕军有谙蛮族人挡着,上京城里才有时机对付乙室部。” 第1313章 清醒的小公主 “你们一个个愚蠢至极,哪配与先生相比,我今日落你们手里,先生必来救我,到那时也是你们在上京城的死期了。” “除非我手中黑市的舆图,只有那儿有条唯一逃离上京城的路,没有这张舆图,即使你们现在杀了我,你们也活不了几日。” “莫忘了,那次二王子府贺宴上,外头传的是你们杀了那那些部族首领,是你们带来的火药,勤先生必定要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的。” 默越说越得意起来,而宋九和任荣长从初始的惊讶到现在的平静,与他预料中的不一样,默开始发现了不对劲。 宋九也没有想到今日审他,还可以得到这么震撼的消息,勤焕果然是位好谋士,便是他们也被他骗住了。 暴露术虎族的地盘养了神机营的工匠,又送了一批火药给大王子,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早就安排上的,他所有在外人面前的愤怒和不甘都是故意表现出来的。 难怪勤焕有家室却甚少与家室相见,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默说得越发得意,隔壁屋里的谙蛮娜越发心冷,她从墙洞里看去,看到眼前情郎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作派,她又惊又怒。 一族之公主也不是这么随便任人欺负的,愤怒的谙蛮娜再也不顾门外陈佐和陈佑的阻拦,挺着大肚子与他们大打出手。 陈佐和陈佑自然能对付这身子重的孕妇,只是先前夫人交代过的,若是遇上动了怒的谙蛮娜,那就不必拦了。 于是两人退开数步,准许谙蛮娜跑了出来。 隔壁屋里还在审着。 待默慢慢地发现不太对劲时,宋九扬起唇角,问他,“你觉得勤先生会不顾性命救下自己的属下么?何况这人还知道他那么多的秘密,恐怕更希望借他人之手灭了口,如此还不必背负骂名。” “再说你是上京城的勇士出身,背后可没有强大的部族,你若是真的被灭了口,这世上还会有谁记得你?” 默也慢慢地冷静下来,宋九没有说错,他知道勤先生那么多的事,他真的会救他么? 可是培养一位勇士出来,并一步步成为算斡鲁朵,那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勤先生再要培养出这般忠心的可不容易了。 再说他还是谙蛮族的女婿,他的孩子还是谙蛮族小公主所生,这是他的筹码,也是他的将来。 于是默笑了,目光冷漠的看着宋九,一脸肯定的开口:“你不敢杀我,谙蛮族也不敢杀我,只要小公主还是我的女人,你们都不能杀我。” “哦?是么?若是连小公主也不要你了呢?” 宋九轻轻松松的说着这番话,默却是觉得她说的是天大的笑话,“小公主腹中怀着我的孩儿,我虽然不是宗师之能,却也不是普通之辈,她不会放弃我,再说,没有我,她怎么能活下去。” 默对自己与小公主的感情是如此的笃定,宋九真想看一看今日小公主会不会真的为了他是非不分,连自己部族的人都不要了。 果然没一会儿,谙蛮娜从门口跑了进来,她手里多了一根长鞭,恐怕是从院里谁的手上夺下的,这会儿拿着鞭子冲进来,美眸里满是怒火,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默。 默吓了一跳,不是说小公主还在昏睡么?她怎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这儿,小公主没有被他们软禁? 谙蛮娜顾不上其他,她提着鞭子来到默的面前,沉声问道:“你当初来谙蛮族的地盘,可都是勤焕的安排?” 谙蛮族人恨上京城,更恨二王子府中的汉人谋士,要不是他,谙蛮族人不会一直被国君放逐。 以前在父兄的保护下,谙蛮娜只偶尔听人提起过这位汉人谋士,得知二王子出现了火药都是这位汉人谋士的功劳。 而今汉人谋人的主意打到了谙蛮族人的头上,亏得她还成了帮凶。 默察觉刚才所说的话估计小公主都听到了,他知道他上当了,是这对汉人夫妻故意拷问给小公主听的,然而已经晚了。 默含情脉脉地看着谙蛮娜,劝着:“公主,你我二人之事,本是夫妻之间的小事,我刚才那番话也非真情实意的话,不过是这对夫妻的挑拨,他们是故意的。” 然而谙蛮娜苦涩一笑,手中的鞭子抬了起来。 默着了急,心思一动,连忙说道:“公主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些人当初救下咱们的时候还不会说寮语,如今却说得如此熟练,他们一直都有隐瞒,公主难道要被他们利用么?” 谙蛮娜手中的鞭子有些犹豫。 宋九看在眼中,却并没有多说话,今日真相已经告诉了她,她若是执迷不悟,宋九也算是仁之义尽,相识一场,她无意为难,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谙蛮娜再次相问:“那你只要告诉我一句,你有没有利用过我?” 谙蛮娜的美眸紧紧地盯着默,默的目光微微一闪,就要说没有两字,宋九终于开了口:“何不翻一翻他的怀里。” 谙蛮娜脸色大变,听了宋九的话,上前一步伸手探入默的怀中。 默的脸色变了。 很快谙蛮娜从默的怀里翻出一块手帕,是汉人女子的手帕。 原本宋九也不知道的,就是在刚才谙蛮娜审问默是否有无利用他时,宋九听到了默的心声:“如此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哪及夕儿半分,若不是她的身份,又何须费这心思。” 这是汉人女子的手帕,上面绣的图样,可没有宋九双面绣好,却也刺痛了谙蛮娜的心,她拿着手帕忍着怒火问道:“她是谁?” 帕子的上绣有名字,然而谙蛮娜不认识汉人的文字,不知这帕子的主人是谁。 默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却是没有第一时间解释。 谙蛮娜将手帕扔在了地上,宋九看了一眼,上面绣着“夕儿”两字,宋九隐约觉得这小名像是在哪儿听过。 宋九记起来了,那会儿戏班还没有来,泰安郡主荣雪曾去花楼撞见二王子,说二王子嘴里叫着的名字正是“夕儿”两字。 宋九突然开口:“宫里的宫女。” 第1314章 她夫君脾气不太好 谙蛮娜回过头来,宋九的这声解释令她再也无法忍耐,一鞭子抽在了默的身上。 草原上的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这一鞭子下去,手劲用到了十足,没有皮开肉绽,那也在厚实的衣裳下留下了鞭痕。 默忍痛闷哼一声,枕边的女人如此心狠手辣么?早知道如此,早该交给勤先生处置,而不是将她养在黑市。 “你既然不爱我,为何要骗我?” 谙蛮娜一鞭鞭的抽下去,默再也忍不住痛,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宋九捡走了地上的手帕,跟她家夫君出去了。 让谙蛮娜看清现实也好,接下来便是他们与小公主的合作了。 至于这块手帕,宋九看着“夕儿”两字,喃喃自语道:“我知长公主的名字中有一个夕字,为何那名宫女也是这个名字?” 任荣长一听到长公主的名字,这就问道:“媳妇,可要将此女抓来问话?” 宋九连忙拉住丈夫,“咱们先不要妄动,我猜测着邬启比我们还急,毕竟小公主在咱们手上。” 夫妻俩才这么说着,有影卫匆匆进来,手里多了封信,说是门前小乞丐送来的,那小乞丐送了信就往黑市的方向跑了,人手不够,南城街头又太引人瞩目,人没追上。 宋九拆信一看,正是邬启写来的信,可见邬启已经急了,他愿意拿神机营的匠师换得小公主,但是有个条件,他请求宋九割下默的头颅。 邬启已经明白了默的动向,而借他们的手杀了小公主的情郎,邬启不会落得小公主的仇怨,将来小公主生下的孩子,也不会视邬启为杀父仇人。 邬启倒是好法子,坏人都让他们做了。 宋九看向身边就要动手的夫君一眼,拉了拉他,“咱们入上京城的时候,是默给指的小路,这条路将来指不定还能救命,可见此人会些旁门左道的。” “所以他所说的黑市的舆图,以及出上京城的密道,或许也是真的,此人暂时不能杀。” “再说他知道勤焕那么多的事,落在咱们手上,也是威胁勤焕的一着好棋,此事且待我好生想想。” 稳住了她家夫君,再派人去屋里看时,默已经被谙蛮娜打得皮开肉绽晕厥了过去。 草原上的女子果然手劲大。 谙蛮娜从屋里出来,看到门外的宋九夫妻二人,人也冷静下来,一双美眸盯着宋九,平静地问道:“不知夫人的用意?还请直接告知。” 不再叫宋九姐姐了,而是叫她为夫人。 宋九内心一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出此番用意,她要用谙蛮娜从邬启手中换得那些老弱匠师。 虽然说得模棱两可,谙蛮娜却是一眼看了出来,问道:“那些匠师可是关乎着火药的方子?” 谙蛮族的小公主果然不是愚蠢之辈。 宋九点头。 谙蛮娜看向自己的小腹,平静的请求着:“若是如此,我可否求夫人一事,留默一条性命,我要带他回谙蛮族。” 到此刻还想着救下她的情郎,宋九高估了谙蛮娜,然而接下来谙蛮娜的一句话,又让宋九有些吃惊。 “总得给族人一个交代的,将他交给族人处置,还了我和孩子的清白,这个孩子也不能来历不明,如今肚子大了,指不定在什么时候生下来。” “若是宋夫人答应我这个请求,我记下这份情,但凡我能做到的,夫人尽管提。” 一个要杀,一个要救,宋九有些为难。 宋九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却是叫陈佐和陈佑护送小公主先回房休息。 至于屋里被打的默,倒也叫了人给他上了药,绑了的手脚扔柴房去了。 只是宋九没有想到,刚搜查过去的南城守城军,没想到又开始派人四处搜查起来,也不知是从何处收到的风声,而这一次还加入了二王子府上的人。 有影卫从街头打探回来,发现了二王子府上的勤焕,他竟然出现在了南城。 北皇城的宫卫长不见了,的确是桩大事,不过真正要搜查的不是这名宫卫,反而是先前邬启带走的那一群老工匠。 此时勤焕出现在南城,不太正常,莫非都知道邬启带着人躲在了黑市附近? 影卫打探到勤焕的落脚地,宋九心思一动,打算跟她夫君一起会一会勤焕,或许这个时候还能合作,而不是斗得你死我活。 既然那群工匠对勤焕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想来知道他全部事情的宫卫长默,还是有用途的。 在南城大街最热闹之地,有处消费极高的酒楼,往来进出的多是寮国人,汉人多是跑腿的伙计或是管事。 宋九夫妻二人坐马车来到酒楼外,门口的伙计见下来的是汉人,便有些瞧不上,但看她家夫君是南城第一勇士,当即点头哈腰的将两人迎了进去。 宋九要找勤先生,酒楼里的伙计可不敢带他们去,自是不敢暴露勤先生的行踪。 许是厅里太吵,也或许是勤焕的人早已经等候多时,有人从楼上下来,不待伙计赶人,上前邀请夫妻二人上楼去。 伙计和管事面面相觑,不敢再阻拦。 宋九夫妻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楼。 “南城第一勇士要见勤先生,莫不是要投奔二王子门下去?” “先前二王子府上的贺宴,听说这对夫妻带了不少炸药,把宴席给掀了,还炸死了那么多的人,他们怎么敢的?”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多,夫妻二人却是没有理会。 天字号房内,勤焕朝门口望来,显然早就猜到他们会来似的,想必这一次南城守军又在挨家挨户搜查是勤焕的主意,那些守军中有多少是勤焕的心腹可就难说了。 天字号房的门关上了,屋里只有三人,勤焕看了任荣长一眼,突然开口:“我瞧着贤王可以先出去等着了,左右家里作主的不是你。” 这是故意用言语激怒她夫君么?可惜这招对他们夫妻是没有用的,因为她家夫君从来都是听她的话,即使勤焕挑拨也没有用。 果然她家暴脾气的夫君从来都是武力解决的不多费口舌,这不勤焕话音才落,一把匕首不知几时脱了手,突然钉在勤焕身前的茶几上,他刚才喝过的茶杯应声而碎,茶汤洒了一桌。 第1315章 结盟 勤焕惊住,脸都白了,这是什么手法,连点风声都没有,他身边的暗卫,无一人反应过来,刚才他若是想杀他,那岂不是一招之内的事。 藏在屋里的暗卫也是惊了一跳,竟然没有看到任荣长是怎么出的手,匕首藏于何处怎么翻出来的? 宋九笑眯眯地在勤焕面前坐下,还要与她家夫君坐在一起,这么近的距离,谁不害怕,勤焕果然急了。 “贤王妃若是有诚意与我相谈,可否请贤王移步隔壁房间休息?” 向来都是夫妻二人行事,从来没有分开的道理,宋九从茶几上取下匕首交给她家夫君,答道:“我们夫妻是一体,先生知道我们今日要来,没在房里设下埋伏?” 勤焕心头苦笑,他如此惜命之人,不会半点功夫,身边自是有暗卫贴身相护,可是在上京城里,功夫高强的勇士谁不喜爱,不然也不会像眼下这般被人逼迫。 任荣长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房中埋伏的暗卫,甚至连对方蹲守在何处都清楚。 勤焕见支不开贤王,也只好看着两人坐在对面。 勤焕从北皇城而来,的确是为了见宋九夫妻二人的,他这次来也想与宋九夫妻二人做桩交易,于是勤焕先一步开了口:“贤王,贤王妃,远道而来,入险上京,我勤某佩服。” “而今上京城门被关,二位若想平安离开,恐怕不容易,再说二位的身份,一旦有人从燕国得以求证,恐怕就走不出上京城了,也不会有眼下自由自在的日子。” 先前告发贤王的身份,正是勤焕呢,要不是宋九反应快,以假乱真,那他们现在不是被大王子杀了,也会被寮国国君软禁了。 往日旧怨还没算,如今还拿这个来威胁他们么? 宋九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夫君已经怒了,她在桌下拉住了她夫君的袖子。 勤焕看了任荣长一眼,有杀气,藏在暗处的暗卫此刻也顾不上其他,直接现了身,站在了勤焕身后,贴身保护。 勤焕接着说道:“我不是要用这个威胁你们,你们眼下的处境,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你们也是危机四伏。” “不过我们可以合作,得要你们帮我一件事,我能保证你们平安离开上京。” 宋九皱眉,还有什么要与她交换的? “当年燕国神机营的火器谱上册,不知二位可否听说,燕国皇帝派人来寮国接走长公主那年,那本火器谱的上册便是她们带走的。” 她们? 宋九怔住。 “你知道当年的隐情?” 宋九也不否认这本火器谱的存在,果然让勤焕生出希望,他点头,“知道当年隐情的人不多,我也是来了寮国后有人亲口跟我说的,不然我也未必查得到。” “亲口说的?”那是谁说的? 可惜这勤焕城府深,她无法洞悉他的内心,宋九看向勤焕的两名暗卫。 勤焕知道她在顾及什么,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他们是我的人,不必防着他们。” “哦,是么?那宫里的默勇士,他可是你的人?” 宋九故意提起默,勤焕的脸色便变了,他震惊的看着她,反应过来,“还在你们宅子里呢?” 是以为上次守城军都没有搜查出来,觉得不是他们掳走的么? “在呢,勤先生要怎么处置呢?” 宋九平静地看着他。 勤焕的目光微微一闪,突然抬手示意,身后两名暗卫还不愿意离开主子,但看主子警告的眼神,不得不告退。 待两名暗卫出了天字号房,勤焕才开口:“二位抓到默,是想今日用来做交易么?他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怕是打错了算盘。” 果然是这样的,勤焕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心腹手下默,甚至他与邬启想法没有什么分别,巴不得他们把默给杀了吧。 “火器谱的上册,若是贤王和贤王妃能从燕国送到我手上,我保证你们这段时间在上京城里顺风顺水,等交易完成,我会将你们平安的送出上京。” 勤焕是会算计的,他一个汉人出身,在上京里却将所有的部族首领算计在内,还能独善其身,不容易。 任荣长怒了,他绝无可能向这种交出火器谱。 好在宋九一直拉着他的袖口,任荣长勉强坐着,手却已经摸向了腰间的软剑,一剑封喉,根本不必用多少力气。 宋九稳住身边的夫君,顺着话问道:“勤先生想要得到火器谱的上册,可是因为下册在勤先生手上,如此合二为一,便能看到完整的火器谱了。” 勤焕知道宋九在试探,但他显然不在乎,即使任荣长已经露出了杀气,他仍旧身子平稳的坐着,“贤王妃是个聪明的,下册的确在我的手上。” 眼看着任荣长的身子动了,勤焕立即说道:“二位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大王子暂且相信了二位不是燕国贤王和贤王妃,却也对二位起了疑心。” “南城守城军搜查二位宅子时,发现了大批粮食,此事已经报备给了二王子府上,乙室部在追查邬启,听说邬启曾与二位交好,兀里只也不知从哪儿听到的传言,想必他的人已经在来南城的路上了。” 谁传的谣言,自然是眼前这人了,真是卑鄙。 宋九直接抓住了任荣长的手腕,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美眸却盯着勤焕,脆生生的声音应了着:“勤先生好谋略,我信你,那不如就做下这个交易。” “我即刻派人回燕国取回火器谱上册,勤先生护我们在上京城的安全,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若是勤先生不同意,那我们也不是畏死之辈。” 宋九松开她家夫君的手,若是勤焕不答应,那今日便是他的死期,至于之后的麻烦,他们即使送上性命也再所不惜。 勤焕见宋九松开了手,显然有些慌,同意了。 “可是贤王妃此番来上京城的任务?” 宋九不答反问:“先生可识得这样的手帕?” 宋九将一块绣着红枫叶的手帕放到了桌上。 梅绣的针法,勤焕却看不出好坏,只觉得一块手帕而已,上面绣着的红枫叶栩栩如生,除此外没有什么出奇的。 第1316章 伤了勤焕 只是勤焕却有些意外,“噫”了一声。 宋九又抓住了她夫君的手腕。 勤焕拿起手帕细看,半晌后开了口:“我见过这样的帕子。” “在何处?” 宋九问出口。 勤焕却是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你很着急呢,这手帕到底是什么用途?” 不是女子之物么?为何贤王和贤王妃会着急? 宋九叹了口气,“勤先生也看出了我着急,一本火器谱的上册换得帕子,勤先生不吃亏,至于用途,勤先生还是不要问的好。” 勤焕看了任荣长一眼,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回想起三年前的事,说起当时见到手帕的时候。 “神机营的工匠以及火器谱的下册其实是夕妃交给我的,她与我做了一个交易,我得到火药,她要我帮她寻找这样的手帕。” “为了火器谱,我动用了二王子府上所有的密探,最后寻出两块,得知这手帕是从中原流落到寮国。” “夕妃得到了手帕,我也如愿得到了火器谱,这些年井水不犯河水。而今我将这则消息告诉了你们,你们要这两块手帕,那只能凭你们自己的本事去取了。” “我与她之间的交易还作数的。” 宋九听了这一番话,脸色便变了,夕妃?夕儿?那个人到底是谁? “勤先生口中所说的夕妃,可是当年未能接走的长公主?” 宋九这么试探的一问,勤焕倒也不意外,“你倒是猜到了,她的确是当年未能接走的长公主。” “贤王和贤王妃是在民间长大的,不懂这朝堂上的事,你以为燕国的皇帝是位好皇帝吗?” “他接走长公主不过是为了博得天下美名,得到民心而已,毕竟他也不过是个过继的皇子,坐上那九五之尊,也不是正统。” “所以当年接走了长公主身边的两名随侍,却将真正的长公主流落在寮国,你们说燕国皇帝安的什么心?他这是要置长公主于死地。” 勤焕冷笑出声。 宋九却是面色平静,勤焕见夫妻二人并无动容,反而觉得奇怪起来,“怎么,你们不相信?何不见到长公主亲自问上一问。” “长辈的事我们不想过问,亲自相问亲耳所听,我也不相信,当年的事,只有当初的人最是清楚。” “勤先生惯用揣摩人的心思,在我看来,人心经不起揣摩试探,但我看到了那两名随侍回国后过上了长公主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有了长公主的权势和地位,皇上并无苛待她们。” “因为是假的,燕国皇帝他知道,所以给假的长公主权势和地位又有何担忧的,若是真的长公主回国,你猜这皇位他还坐得稳么?” 勤焕得意一笑。 “那是先皇立下的太子,长公主也不得违背先皇遗旨。” 宋九并不想在此时此地与勤焕讨论长辈们的过往,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藏宝残图的下落,那就好办。 至于火器谱的上册,从寮国上京到燕国玄阳城,这一来一回得有两月余,这两个月,他们在上京城算是安生的。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宋九起身要走,任荣长也跟着起了身,他手中有枚暗器在掌心转动。 勤焕也不留两人,只是在他们走时交代了一声,“眼下守城军四处搜查,贤王妃又何必留下默被人抓住了把柄,若是被守城军发现,即使是我也救不了你们。” “所以勤先生是要灭口的意思么?”宋九回头看了他一眼。 勤焕没有反驳,可见是想借她的手杀了他这名心腹的。 宋九回过身去,任荣长掌中的暗器突然脱手,暗器极快,眨眼间就到了勤焕的胸前,勤焕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右肩疼痛难忍,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只见暗器没入肩头成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往外冒,勤焕吓了一跳,伤口痛得脸都白了。 “你们……你们……”勤焕气得想骂人,到底是没力气,身子一歪,左手扶住了桌案。 右肩这么深的伤,将来右手写字就落下了隐疾,于读书人来说,右手写字那是他们的谋生,这对夫妻好狠辣的心,竟然废了他的右手。 很快有护卫冲进来,却无人能拦住宋九夫妻的脚步。 勤焕忍着痛还得不甘不愿的放他们走。 宋九夫妻二人从酒楼出来,伙计和管事还不知两人跟勤先生的交情竟然这么好呢,点头哈腰的将两人送上了马车。 宋九朝赶车的影卫交代:“快些走。” 马车匆匆离去。 乙室部大王兀里只亲自带人赶往南城寻找宋九夫妻的麻烦,结果走到南城大街,就见一位汉人模样的书生疯疯癫癫的指着路人大骂,还说自己认识宗师邬启。 兀里只拉住缰绳,将这名书生抓了起来,一番拷问,没有问出邬启的消息,倒是被逼问出这书生在南城四处造谣的事,他不仅造谣说自己是守师邬启的好兄弟,还说这南城街头不少商队都跟邬启走得密。 兀里只一听,终于冷静下来,这么带人去找南城找第一勇士的麻烦,万一动起手来,身边没有邬启在,他怕是讨不到好处,那人的功夫,可是在南城无敌手。 再看身边带着的这些护卫,都不够南城第一勇士打的。 兀里只先在南城酒楼里停留下来,派心腹在南城摸底,更是证实了,宗师邬启与南城第一勇士毫无交情,甚至都没有打过交道。 是有人故意将谣言传到他的耳中,这是要利用他来对付南城第一勇士。 兀里只如今府上损失了一位宗师,而这南城第一勇士本有投靠之意,此时若是动手,岂不是把人往外推,如此只会成全了别的部族。 兀里只气急败坏的一掌劈在桌子上,直接将桌子劈开了,仍不能泄愤,而后起身,怒火冲天的带着人离开了南城。 宋九答应了勤焕的请求,自然表面上还得做足功夫。 那日傍晚,有人给宅里送来了出城文书,她这就安排陈佐和陈佑两人拿着文书出城去。 陈佐陈佑两人自是不舍离开宋九夫妻二人,本来在上京城的人手就少,还将他们两人支开。 第1317章 得到舆图 然而若不将自己的心腹护卫支开,又岂能骗到勤焕呢,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二人不仅要离开上京城,还要真正的往燕国去,等到入了关,见到晋王之后…… 宋九小声的交代着两人,两人见夫人有如此谨慎的安排,也就应下了。 当天夜里,陈佐和陈佑拿着出城文书离开了上京城。 而城里,守城军还在挨家挨户的搜查,不过动作慢了些,待搜查到他们的宅里来,恐怕还得半日。 宋九夫妻二人来到柴房,看到醒了的默,此时他精神萎靡,也没了先前千方百计想逃的冲动。 倒是变聪明了,他要与宋九交易,凭着他在上京城的人脉。 宋九还真要与他交易呢,于是将一颗解药拿出来,又当着他的面放回盒子,说道:“画出黑市的舆图,以及上京城的地下水渠分布舆图。” “那么这颗解药是你的,同时我会放你走。” 宋九将装解药的盒子放回了桌案。 默却是无动于衷,舆图是他最后的筹码,他知道一旦画出来,就是自己的死期了,他还在赌,赌勤先生会想办法来救他。 宋九见状,轻笑出声。 “你是在等邬启来杀你呢,还是在等勤先生来灭口呢?” 默猛的抬起头来,他不相信勤先生真的要杀他。 “事实上我们见过勤先生了,还与他做了一桩交易,他叫我杀了你灭口,便庇护我们在南城的安全。” 默不相信。 宋九叫人将默押回客院侧室,做了一桌美食。 默狼吞虎咽的吃着,等酒足饭饱后,忍着身上的鞭伤,看向宋九,他开始相信勤先生会杀了他灭口,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然而这对夫妻一直没有杀他,就因为舆图,就像他们当初入上京城要走小道是一个道理。 “我知道黑市有条出城的小道,我可以带你们离开,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你们要保证我在上京城的安全,等你们出城的那日,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 这一次不再提带上谙蛮娜了。 宋九看着他没说话,他心头所想与所说倒也没有差别,他这是要放弃宫卫长的荣耀,离开上京城?当真舍得? “你们松开我,我现在就将黑市的舆图画出来。” 然而任荣长没动。 默冷笑着:“你们等不了,我刚才在柴房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外墙有动静,想来南城守城军马上要搜查过来了吧。” “你们松开我,我换上你们府上的护卫服,先应付了这些守城军。” 前头有人敲门,影卫过来传话,见主子还在审默,显得有些着急。 宋九看了影卫一眼,这就看向她家夫君。 任荣长手中的匕首脱手飞向默,默的身子一动,借着匕首的力道解了手上的麻绳,而后解开全身,身上的伤口还在滴血,默皱了眉头,目光里有厌恶。 很快默换成了护卫服,又故意抹黑了脸,跟在宋九夫妻二人身后去了前堂。 南城守城军又来了,他们入了宅子,并没有立即搜查,而是四下张望,在寻找那批粮食。 粮食还在的,虽然已经往戏楼里运了些,但是外头几间屋子并没有动。 守城军见到粮食双眼放光,反而搜查宅里有无宫卫长的事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一次宋九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给守城军送粮食和银子,而是带着府中下人干巴巴地等着,等守城军搜查了全部屋子出来,宋九夫妻二人仍旧没有什么表示。 守城兵来到统领身边小声说道:“宅里倒是多了一名女子,不知来路。” 宋九听到了,解释道:“那是我在上京城结拜的姐妹,怀了身孕就住到我宅里来了。” 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守城军统领自是没有兴趣,但也可以借着此事搜刮走一些东西。 于是开始故意为难起宋九夫妻二人。 就在这时,站在宋九身后的默突然出手,朝着宋九袭击过来,恐怕是想抓住宋九后用来威胁。 哪能想到默才动手,而一直关注着自家媳妇的任荣长也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掌将默击飞。 先是受了鞭伤,如今又受任荣长这全力的一掌,默倒地不起晕厥了过去,身上的伤又流出了血。 宋九心头一惊,连忙跑过去,迅速将一块手帕扔到了默的脸上盖住了真容,再朝身边的影卫严厉训话:“你们可都看到了,今日谁敢向守城军统领大人动手,谁就是这个下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守城兵还没有看清是什么情况,人就倒地不起了,还一掌打出血来,这南城第一勇士果然名不虚传,这功夫也太可怕了。 刚才他们还在为难这对夫妻,如今想想当真后怕,但凡对方出手,命就送这儿了。 宋九训完影卫的话,立即叫人送银两过来。 还得破财消灾,一盘银子送上,又一人送上两袋粮食。 守城军高兴了。 宋九夫妻二人亲自送守城军出宅子。 那守城军统领走在街头,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住脚步,面上一惊,“不对,这宅里定是有情况。” 守城军统领立即带着人折还。 宅子里,影卫刚把受伤的默抬到屋里,守城军统领就带着人闯进来了,他们一进来推开屋里的影卫,守城军统领二话不说上前揭开了默脸上的手帕看到了真容。 然而印入眼前的,哪是宫卫长默,就是一个受了伤的影卫,这会儿影卫人事不醒,胸口前吐了血,定是刚才那一掌给伤的。 守城军统领终于放心了。 再次送走守城军,众影卫抹了一把冷汗,还是贤王妃思虑周全,就在刚才,用一名影卫替换了默,因此没有穿帮。 一盆凉水泼在默的身上,冰寒彻骨的水浸湿了默的护卫服,他醒了过来,不自觉的咳了一声,卡在喉中的血吐出来了。 默震惊的看着眼前众人,南城守城军已经不在宅子里了,他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 很快有影卫上前送上笔墨。 “将黑市的舆图画出来。” 宋九声音冷淡地开口,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 默身上的鞭伤流了血,他看了一眼,咬了咬牙,这就拿起了笔。 第1318章 夕妃出宫 北皇城宫门外,泰安郡主荣雪已经在此处蹲守了一日,她静静地盯着宫门的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到夕妃。 那次跟着戏班在宫里,她听到有人唤她夕妃娘娘。 只是这样守着又将守得何时,荣雪内心很纠结,她想要见到生母,问她当年是什么原因没有离开寮国,可是她又不愿意见到她,她已经成了寮国国君身边的女人。 燕国与寮国绝无可能和解。 荣雪正纠结着,宫门开了,她猛的抬头去看,就见一辆马车从里头出来,马车外跟随着还有女仆,荣雪的心怦怦直跳,是夕妃的车队。 荣雪一路尾随着跟上前头的车队,她今日所行之事,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贤王和贤王妃。 夕妃虽然住在宫中,但她在外头皇城竟然也置有宅子,每隔一段时间便能出宫住上几日,这是国君给她的自由。 夕妃的车队在城中最热闹的街市停下了,眼前一处豪华府宅,房子是汉人宫殿模样,与周围的毡庐有着明显的不同。 大门前立有两处石狮。 夕妃一身华丽的宫服从马车中下来,脸上带着面纱遮住了容颜,即使是街坊百姓停下来瞧,她也没有理会。 女仆扶着她入了府。 正门人多口杂,荣雪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又看到一同来的斡鲁朵,也不是她想靠近就能靠近的,可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然还没有靠近,就被他们抓了。 荣雪来到对街的面馆坐下,低垂着的头微微抬起,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夕妃府。 伙计将一碗羊汤送上,荣雪默默地吃着,心里在盘算着等天黑时再想办法摸入府中。 也就在荣雪的侧后方,一张熟悉的面孔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荣雪的背影,此人正是在北城闲逛多日的葛图。 自打那日戏班入宫表演,葛图在台上耍了一套儿时学会的长枪,他就知道,他的记忆里没有错,假长公主带他离开寮国时,他还记得一些寮国的事,他其实就是那个被圈禁了的大王子耶律存明之子。 葛图在北皇城隐匿,一直暗中注视着宫门外的情况,今日倒是巧了,他竟然看到了泰安郡主竟然也在。 泰安郡主一直盯着对面的汉人府,他先前打听过,听说是国君身边的一位汉人妃嫔的住处。 这位汉人嫔妃在北皇城地位不高,又无倚仗还无所出,以至于即使她是国君的妃嫔,北皇城的街坊百姓也不待见她,更不会尊重她。 葛图默默地看着泰安郡主的一举一动,他心情十分的复杂,心底莫名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泰安郡主与他一样,那位汉人妃嫔与泰安郡主是什么关系么? 刚才葛图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侧颜似乎有些熟悉,可惜蒙了脸,看得不真切。 天黑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泰安郡主荣雪此刻起了身,朝街头左右看了一眼,北皇城的巡逻兵才过去,荣雪这就出发。 她先是绕过宅门去了小侧门,只要是汉人的居所,格局都不相差,凭着荣雪的功夫,翻墙进去不成问题。 只是荣雪怎么也没有想到,越是侧门处,守卫越是森严。 荣雪就这么蹲守了半个时辰,摸清了府卫的巡逻时间,这才悄悄地翻墙进去了。 这处侧门多是下人进出之地,多半平素也没有什么动静,即使这儿的守卫多,却也都有些分心,有守卫守在岗位上打盹,也有的坐在一处发呆。 倒是方便了荣雪行走,她这一身轻功,完美的避开了这些插科打诨的守卫后,这就离开了后院往前院去了。 前院里灯火通明,来往的下人不少,虽然府上主子只有一位,府邸却是热闹的。 倒也奇怪了,荣雪一路顺畅的来了主院,却并没有寻到夕妃的身影,倒是蹲守在悬梁上时,无意中发现今日随行的女仆中一位,这会儿从书房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木盒,脚步匆匆的往西院走。 往西院去的路上十分静谧,这儿连下人都不见,便是守卫也少了。 女仆走得极快,然而荣雪几步就追上了,她仔细的盯着女仆看,认了出来,这不正是那日在花楼里被二王子欺负的那位少女么? 她怎么在宫里,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怕二王子见了要报仇? 虽然是荣雪动的手废了二王子的命根子,但是那时候的二王子已经晕厥了过去,这账定会算到这少女头上,她不跑路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儿? 荣雪百思不得其解,也顾不上旁的,一路跟上,就见女仆在后花园里停下了。 这冰天雪地的,还下着雪呢,夕妃竟然独自坐在凉亭中,周围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见女仆入了凉亭,夕妃叫她放下手中的木盒就退下了。 夕妃这是在等人么? 荣雪见那女仆退下了,凉亭里只有夕妃一人时,她飞身而起,转眼在凉亭里现了身。 夕妃听到背后的动静,唇角微扬,柔声道:“来了。” 随着夕妃的声音,她转过身来,看到荣雪背着手站在亭口没有进来,只默默地看着她,夕妃惊了一跳。 母女相见,本该是欢喜,然而除了荣雪心头有着欢喜和渴望外,眼前的夕妃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夕妃的脸上没有面纱,她的真容与燕国的两位假长公主是如此的相像,难怪一般人分辨不出来的,便是眼神都像极了。 荣雪突然有一种她又看到了阿墨活了过来的感觉,那是她亲手将阿墨葬在皇陵的,可是一颦一笑、连着神情都一模一样。 荣雪本以为自己思念的是生母,却不知不觉透过眼前的人思念起了阿墨。 生母身边的两名随侍,分别是玉环和阿墨,这两人,荣雪都曾叫过她们娘亲,可是只有阿墨,荣雪才感受到了母亲的慈爱。 而今生母就在眼前,荣雪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为何她亲近不起来?她来寮国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寻找生母的么?为何现在的她没有想象中的欢喜了? 第1319章 母女相见 “你是如何进来的?” 夕妃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欢喜没有慈爱,反而是冷漠和陌生。 许是生母的神情伤透了荣雪的心,她千里迢迢来寻找母亲,母亲却并不是想要认她,声音是如此的冷漠。 “我想知道,当年你为何要抛下我?” 荣雪不知怎么的,看着极冷静的,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哽咽,她的委屈在不经意间已经流露。 对呢,这就是她千里迢迢来寮国想要寻找的答案,原来她也不是一定要认回生母的,这么多年,都是玉环将她养大,将她养成了一个纨绔。 夕妃皱眉,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哽咽之声而动摇,语气更是冷淡地说道:“因为你是女儿身,你不该留在寮国。” 夕妃背过身去,那一身华贵的衣裳与此刻穿着黑衣的荣雪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生下女儿有什么用,又不是男儿身,既不能上阵杀敌,又不能上位称帝,怪只怪我的肚皮不争气,女儿并不是我的依仗。” “你不该来上京的,走了倒也好了。” 夕妃说完这话,荣雪还不知道她的用意,直到她一声令下,府中护卫出现。 荣雪见势不对,就要逃走,哪能想一张网子从天而降,数名勇士快速上前将荣雪捉住。 到底不是这些勇士的对手,她又因宋九的交待,身上并没有带火器,倒是怀中还有任明宇给她的一瓶毒药,只是荣雪的手摸向胸口时又收了回去,逃不掉任由他们抓住。 被绑住的荣雪被人扣住要送走,夕妃此刻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仍旧不曾动容,语气冷淡地交代着:“将人看牢了,她对那伙商人有大用。” 护卫们应下,荣雪被扣住带走,自始至终,她没有叫过一声母亲,母亲也不曾认她这个女儿。 荣雪心头在滴血,这一生也只在阿墨那儿感受过母亲那短暂的温暖,她现在知道错了,若是能平安回燕国,她定会跪在阿墨的坟头请罪,这一生她只有阿墨一位母亲,不会再是其他。 护卫将人带走后,凉亭上的夕妃终于有些动容,她看着女儿离开的方向,久久方回过神来。 当年若是生下的是儿子,那她现在已经是太后了,她恨,恨丈夫死得早,恨自己肚子不争气,也恨女儿不是儿子。 夕妃又在凉亭中坐下了,就像刚才所发生事不曾发生过。 夕妃要等的人来了,从西院侧门而来的一对主仆,在夕妃支开了所有的下人和守卫后,这对主仆如入无主之地,就这么悠闲的进了府。 这对主仆来到园中,看到凉亭上等着的人,主子吩咐了几声,仆人留在原地盯梢,他朝凉亭而去。 夕妃府外,葛图一直盯着荣雪,直到她翻墙入府,葛图没了办法,最后绕了府邸一圈后寻到一处狗洞,悄悄摸摸地爬了进去。 从狗洞里钻出来的葛图显得很是狼狈,在看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正是下人倒座房的一处。 这儿的下人被赶到了前院去了,以至于葛图经过此地,无人发现他。 在府里乱走的葛图,却运气极好的走到了西院,而这儿连守卫都少见,就更不要说下人了,葛图都要以为自己走进了埋伏圈,不然整座府邸这么多的守卫,这儿却没有半个。 直到葛图看到游廊上走过去的一对主仆,黑暗中的他还是一眼看出了前头那人的长相,不正是当时在宫宴上看到的那位被圈禁的大王子耶律存明。 是葛图的生父,竟然是如此的巧合,他在北皇城蹲守的这几日没有察觉,却在今夜的夕妃府上见到了他。 这对主仆是西院的小门进来的,再一看西院里的守卫和下人的安排,莫非他与夕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葛图一路跟上,却不敢走得太近,来到园子外,见那仆人守在了路口,葛图连忙停下了脚步。 园子不大,他要怎么进去呢?葛图来回走了几趟,终于从一处假山翻过去,避开了那仆人,靠近凉亭处时,他躲在了假山后方,就听到上头两人的谈话。 “……这木盒里的东西就是你想要的,你且拿去。” 夕妃温柔的声音响起。 耶律存明面上一喜,立即上前打开了木盒,木盒里放着的正是火药方子,那可是上京城人人想要得到的东西。 “术虎族的地盘有矿场,如今术虎族被灭,你想办法得到这处矿场,就能铸造出火器,如此我与你的约定也算是达成了,你何时杀了英德?” 耶律存明听到这话,目光微微一闪,先将火药方子收了起来,而后回身一把将夕妃揽入怀中,叹道:“莫急,本王已经想到了办法,杀了他,以后这寮国的江山便是咱们二人的了。” “本王到时封你为皇后,做本王唯一的女人。” 夕妃听了,在男人怀里娇笑着,然而接下来的话却瞬间令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起来。 “像英德一样,将我辨认成你的玉环夫人?” “爱我之人早已埋于黄泉之下,不管是英德还是你,都不可能将我看成荣夕。” “当年我们主仆三人来寮国和亲,你选了玉环,英德选了阿墨,而我根本不曾入你们的眼。” 夕妃推开男人,她独自站在风口,显然不曾因为耶律存明的柔情而有所动容。 “你先前答应我的事,得到火药方子,我助你重掌兵权,而你替我杀了耶律英德,如此,你我二人的目的都达到了。” 耶律存明一脸怜爱的看着夕妃,还是上前几步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是玉环也好,是夕妃也罢,你这长相,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英德疼爱你,我亦然,我会许你为皇后。” 假山后的葛图听到这一番话,只觉得心理作呕,那时候他虽小,却是知道一些后院的情况,当时他的生父还是太子,他生母生下他后难产而亡,之后生父纳了长公主身边的随侍玉环为侧妃。 自始至终,他父亲都不曾碰过这个侧妃,又何谈深情,再说在纳了侧妃的时候,为了巩固自己太子的地位,没多久就娶了继室填房,所以今日所说的话都是假的,无非是骗女人的把戏而已。 第1320章 无毒不丈夫 葛图恨着生父,来了寮国一趟,看到了熟悉的地方,他记起了许多的事情。 新来的继母虐待他,日子过得不如下人,是侧妃玉环给他吃的,才得以存活,后来若不是被姨娘带走,他恐怕也死在了那一场浩劫当中。 先太子能留下性命,又岂会给他留下后代子孙,曾经虐待他欺负他的继母早已经埋于黄泉之下,那生下的孩子也死于浩劫,倒是他这个人人不待见的嫡妻之子流落在外留了条命。 葛图思来想去,心生一计,当年生母之死,后院一直传有蹊跷,他想要问一问他,他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若是生父为巩固太子之位谋害了他的生母,他绝不会饶恕。 凉亭上的两人已经分开,显然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耶律存明从凉亭上下来时,目光若有似无的朝那假山处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到了园外带走了仆人,主仆二人如来时一样从侧门出了府邸。 本该圈禁的人却能夜行出门,还能与夕妃在宫外相见,可见耶律存明这些年慢慢地发展起来的势力不容小视。 一辆马车急驰在街头,前头只有一位仆人赶车,马车里坐着耶律存明,静谧的街头已经宵禁,路过的巡逻兵却在看到马车上挂着的牌子而没有上前盘问,任由他们通行。 眼看着前头就是宫门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拦在了马车前,赶车的仆人手迅速的摸向了腰间,而马车里此刻传来咳嗽声,赶车的仆人领会,松开了腰间的手。 葛图以为这赶车的仆人也不过如此,于是翻身而上,直接跃入马车中,一把匕首抵在了耶律存明的脖子上。 父子二人相见,耶律存明显然很有些意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亲儿子,面上一喜,不顾脖子上匕首的威胁,喃喃自语道:“天助我也,到底是给我留了后的。” 葛图没有理会,匕首更是逼近几分,刀锋在他脖颈处留下了血痕,耶律存明却半点不惧,而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亲生儿子。 “他们说,你当年趁我娘难产时杀了她,可有此事?” 被亲儿子逼问,本该是件悲哀的事,没想被威胁的耶律存明却是哈哈大笑,眼底带着一抹戾气。 “无毒不丈夫,你娘出身不高,不怪她死的早,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事。” 耶律存明的笑意更深了,眼底的寒气如同这上京城的天气,没有半丝温暖,叙述着往事也如同在说着别人的事一般。 葛图瞪大了眼睛,听到传言还可以存着疑心,还盼着生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如今亲口听到生父杀了生母,他的恨意更浓了,为了稳住他的地位,杀了自己的发妻另娶他人。 “当年,你娘没了,我便有了资格娶燕国和亲的长公主,然而父皇偏心三弟,想将和亲的长公主许给三弟,却将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随侍送入我的府中,我岂能甘心?” 耶律存明似乎说起这番话时并没有察觉脖颈上的匕首逼得更紧了,鲜血往外冒,马车外的车夫侍从已经准备着随时动手,然而耶律存明久久不曾传令,就这么僵持着。 葛图腥红的双眼盯着生父,咬牙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要娶我娘过门?” 耶律存明用悲怜的目光看着唯一的儿子,严厉的说道:“你现在不懂,那是因为你没有立为太子,没有登上那高位。” “但是你现在回来了,我也定会替你博得一个好前程,将来这寮国的草原都是你的,上京城也是你的。” 耶律存明说完这些话,目光微动,就见马车车帘突然挑起伸出一只手来,一掌击晕了葛图,葛图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耶律存明用布巾抹去脖子上的血迹,目光冷淡地看了一眼倒在马车中的儿子,面无表情地下令:“回宫。” 葛图不见了,戏楼里的人发现传到了小钱子耳中,小钱子连忙禀报给了阿奇。 阿奇只觉得头痛,葛图是非要跟着来的,他当时就猜测着葛图与上京城有着某种联系,果然如此。 小钱子担心葛图不见了,无法向泰安郡主交代。 阿奇却是摆了摆手,“不必理会。” 戏楼里没有派人去寻,倒是南城宅子里,泰安郡主不见了,宋九夫妻二人着了急。 影卫派出去打听没有半点消息,宋九暗感不妙,不由得想起宫里的那位夕妃,会不会荣雪也知道了夕妃的身份,擅自去找她了? 然而北皇城不是谁都可以去的,没有权贵的邀请,眼下这么正大光明的去求见夕妃只会引起更多的猜疑。 正如勤焕所说的,大王子虽然已经被他们糊弄过去,但也瞒不了多久了。 宋九在院里来回踱步,突然一支利箭飞入院中。 从屋里出来的任荣长听到风声不对,二话不说一跃而起来到了宋九的身边将她护在了身后。 利箭射在了柱子上,底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明日午时荣华酒楼相见。” 荣华酒楼靠近护城河的方向,字条上没有署名,却能猜测到多半是邬启了。 谙蛮族小公主落入了宋九的手中,不怕邬启不想办法来找她,只是刚才有人朝院里射了一箭,影卫们竟然没有发现,可见功夫之高深,莫不是邬启亲自过来了一趟。 宋九看向她家夫君,不知她家夫君若与邬启决战,会不会打得赢呢? 任荣长显然也想到这些,他仔细的看了看箭羽,就是普通的弓箭,却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入他们的院里,并射上这一箭,便是刚才在屋里的任荣长也没有察觉。 “邬启的功夫在我之上,我怕是打不过他。” 难得有任荣长觉得打不过的人,不愧是寮清门的长老,能在中原潜伏数年而不被发现的存在。 当天府上派出影卫去北皇城打听泰安郡主的下落,却没有结果。 第二日,宋九夫妻二人只得先去荣华酒楼赴约,见一见邬启。 谙蛮娜还在府上养身体,自打她看清了情郎的真心,便有些一蹶不振,也没有什么食欲,大多时间都是在睡觉。 第1321章 与邬启交易 而被关押起来的默,却一直在画黑市的舆图,黑市舆图地形复杂,宋九也不催他。 午时,荣华酒楼外多了一群地痞,这儿隔着护城河近,来来往往的人都是三教九流之辈。 商人难得往这边来。 宋九的马车停留在酒楼外,便有伙计模样的人上前邀请两人上楼去。 夫妻二人出门,暗中还藏有影卫盯着,倒也不怕邬启此刻动手。 楼上房间里,邬启独自一人坐在那儿,他看到宋九夫妻二人进来了,脸上顿时起了怒火,生气的问道:“为何带走小公主?” 两人当初还曾结盟过,可是邬启却杀了她的影卫,抢走了那些匠师。 宋九权当没有看到他的怒火,夫妻二人不紧不慢地茶几前坐下,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壶,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开了口:“放了那些匠师,我将小公主还给你。” 邬启黑着脸没说话。 “怎么,邬宗师是不同意么?小公主身怀有孕,她经不得折腾。” 邬启今日来自然是为了小公主而来,他掀眸看向宋九夫妻二人,冷声问道:“可有取下默的头颅?” 这么着急么? 宋九直接摇头,“我暂且不会杀他。” 邬启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可是他说了给你黑市的舆图?” 邬启竟然也知道? 宋九没接话,却显然也证实了他的话。 “黑市的舆图的确重要,有条道可以直通护城河之外,若是找到,你们可以轻松的逃离上京城。” 原来邬启也知道有这么一条逃生之道。 “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你们,我记住了,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护城河边,我将匠师交给你们,你们将小公主还给我。” “我也想清楚了,与其带着这些匠师在上京城里东躲西藏,不如放手,带着小公主回谙蛮族去。” 所以邬启和小公主明日午时是想离开上京城了么?倒也好,少了一个麻烦,明个儿还能看看他们所说的逃生之道,是不是真的能避开守城军。 宋九还没有接话,邬启皮笑脸不笑的看着她,“怎么,怕我诓你?” 宋九轻笑一声,应下了。 宋九走时,邬启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还请夫人好生善待我族小公主,来日边关,谙蛮族记住这份人情。” 宋九自是不会相信他的话,刚才还说记住他们了呢,来日去了边关遇上谙蛮族,岂不是杀了他们解恨。 只是宋九对谙蛮娜并无仇怨,她又是有孕在身,宋九自然不会亏待她。 夫妻二人走后,打探回来的属下翻窗进来了,向邬启行了一礼禀报着:“长老,南城宅子的影卫都在,我们几人进不去,没敢打草惊蛇。” 看来这调虎离山的计谋不好用,这对夫妻做事谨慎又细心,没办法先一步救出小公主,邬启只得作罢。 宋九回到宅里,有影卫拿着一张墨迹刚刚晾干的舆图匆匆过来。 默将黑市的舆图画出来了。 黑市竟然分上下三层,上层是地面,就是普通的宅院居所,但是这些宅院居所之间有巷子,巷巷相通,不懂的容易迷路。 舆图最重要的是地下两层,第一层是地下沟渠,设计的与燕国的玄阳地下沟渠有些像却也不太像。 这些沟渠的弯道和走向很复杂,如同一座迷宫,宋九看着这像迷宫一样的舆图,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喃喃自语道:“莫非这南城汉人区,实则是神机宫的工匠所设计?” “难怪勤焕说当年这些人就藏在这黑市里,若是他们设计的,那这像迷宫一样的地下沟渠就解释得通了,他们在动手修建时就已经想好了黑市的藏身之地了。” “而地下第二层,却是引流的护城河,能像燕国玄阳城一样弄出一条护城河出来,还能与地下沟渠不相连通,走独自的水闸,当真是不容易呢。” 宋九反复看着舆图。 一旁的任荣长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眼花。 难怪画舆图都用了一日一夜的光景。 影卫们怀疑这舆图有问题,毕竟谁会设计出这么复杂难懂的地形,但凡默在舆图上弄点手脚,他们也发现不了呢。 影卫们自告奋勇的问要不要带人去黑市求证一下舆图,不然到用时才发现错了,岂不是陷自己于危机之中。 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有时间了,明日午时便要与邬启在护城河边相见,即使要求证,也得等明日过后再行动。 宋九想了想,当天夜里去见了谙蛮娜,说起明日午时带她去见邬启的事。 谙蛮娜并没有多欢喜,她憔悴了,神情萎靡不振,但是还能记得她的情郎会不会跟她一起走。 宋九摇头。 谙蛮娜竟然也没有强求,只是苦涩一笑,看着宋九恳求道:“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求夫人饶他一命,来日将他丢出上京城,我的人会一直等在城郊,将他捡回去。” 宋九看着伤心难过的谙蛮娜,叹了口气,同意了。 只要默不再回皇宫去,她是愿意成全的,但若是还有野心留在上京城,那就休怪他们无情了。 第二日出发时,谙蛮娜的精神好了一些,还吃了一碗白米饭有了力气。 宋九和谙蛮娜坐在马车里,宋九将缝好的骑马服送到谙蛮娜的手中,若不是有这些隔阂,她们或许还能成为朋友。 谙蛮娜看着手中的小衣裳,眼泪落了下来,她有种预感,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要没有父亲了。 临走前,谙蛮娜曾试图见上默一面,哪能想来到了默的房门外,默却没打算见她,僵持了一会,谙蛮娜死心了。 马车来到护城河边,这儿很是荒凉,隔着先前邬启掳走宋九的毡庐并不远。 护城河上有艘不大不小的船,此时飘在水中,上面也没有露出人影。 待宋九三人下了马车,邬启带着一群地痞现了身。 原本藏在暗卫的影卫很快也现了身,两边人相互堤防着。 邬启看到完好无损的小公主,心下一安,于是指了指河中的船,说道:“匠师就在船上,为了不引起恐慌,我把他们绑在船舱里了。” 难怪船上没有人影。 第1322章 宗师之间的比试 宋九也是谨慎,派了四名影卫去船上接人。 邬启想要谙蛮娜过去,宋九朝他笑了笑,却并没有放人。 直到四名影卫登上了船,并看到了里头绑着的人,这才向宋九招了招手。 宋九看向谙蛮娜,交代道:“出了上京城,就回谙蛮族去,不要再来上京城了。” 上京城马上要乱起来了,宋九也是担心她腹中的孩子。 谙蛮娜点头,她见宋九放她走,这就朝邬启的方向看去,就这一眼,她脸色微变,心头一惊。 宋九正看着河中的船呢,突然听到谙蛮娜的心声:“要动手了么?” 宋九连忙开口:“夫君,扣住小公主。” 话才落,谙蛮娜站着的地方突然地下塌陷,谙蛮娜整个身子掉入地洞中。 许是宋九的那一句话,任荣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伸手去抓谙蛮娜,于是也跟随她一同掉落洞中,接二连三又有数名影卫跟着跳下去了。 一切来得太快,转瞬之间,一声机关响动,刚才露出的地下洞穴上方凭空多了一块石板铺在地面,没留下半点痕迹,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地面是如此的平整,而宋九和其他的影卫却是目瞪口呆的盯着那块石板。 邬启带来的地痞也都趁机藏匿不见了,而河道上的船也在这一刻猛的被河水吞没。 船上的四名影卫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一并落入水中,转瞬不见了影迹。 宋九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所有的机关与密道,不愧是神机营的匠师建造的,竟然还是被邬启给利用了。 她家夫君追过去了,一同跳下洞穴的影卫不多,若是落入邬启手中,她夫君不是他的对手。 宋九到此刻算是明白了邬启的计谋,他就是要分散影卫的战斗力,而他的目的不仅要救小公主,还要单独杀了她夫君,就在那地下迷宫之中。 影卫们拿出舆图呈给宋九,宋九冷着脸一手推开,昨日看了默的黑市舆图,早已经将迷宫的每条道都印记在自己的脑海中。 她知道地下两层都有机关,但是默画出来的机关与刚才谙蛮娜掉落下去的机关方位根本不同,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默画下的舆图是假的,是他故意打乱了方位,记住的这张舆图根本没有用。 而此时从地下洞穴掉落的任荣长,开始还能看到谙蛮娜的身影,然而一入地下沟渠的迷宫,就瞬间失去了谙蛮娜的方向,自己也在这些臭水沟里迷了路。 恶臭味扑面而来,任荣长却是不放弃,誓要抓住谙蛮娜不可。 后头跟着的影卫哪是任荣长这般好的轻功,就这么来去几个回合,任荣长才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影卫的踪影。 黑暗里,相隔不远处传来影卫惨厉的惊叫声,声音响亮,却寻不到影卫的方向,任荣长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就这样任荣长在迷宫一样的地下沟渠里乱走一通,直到一道机关打开了放水的闸门,没有防备的任荣长被突然而出的大水冲走,转眼来到了下游,落入第三层护城河水的蓄水池中。 闸门关上了,水流止住了,任荣长从水中起了身,就见有个人站在高处,手里拿着一对流星鎚等在那儿。 那人正是邬启。 整个上京城无人知道邬启所用的武器居然是流星鎚,他从来不曾在世人面前露过兵器,便是来了上京城挑战四位宗师,他用的也是剑。 流星鎚有软索相连,灵活又有重量,正是对付任荣长腰间软剑的最佳兵器。 一路从地下沟渠流落到第二层的护城河水,任荣长身上的衣裳湿透了,身上带着的火器也失了效果。 邬启故意找准了地下第二层的蓄水池与任荣长比武,为着的就是怕他身上带有火器,同时也不想其他的影卫来干扰他们。 蓄水池上的闸门每隔两个时辰打开一次,而这一次邬启是算准了时机才将任荣长引下来的。 “亮兵器吧,上京城里,我不将四大宗师看在眼里,也唯有你这个汉人,我倒是想要与你比试一场的。” 任荣长脾气本就大,这会儿见不到媳妇儿了,更是满腔的怒火,见对方亮了兵器,他也不再犹豫,伸手利落的取出腰间的软剑,上了高台。 “我倒也敬你一条汉子,却是死在了这阴沟里成为臭鼠的食物。” 邬启大笑一声,提着流星鎚就攻击过来。 在他的手中上方旋转的流星鎚就像有了生命,如长蛇一般灵敏的朝任荣长的腰间攻击,任荣长很快避开了他的招势。 在没有摸清对方招势前,任荣长向来不会主动出手,这会儿对付邬启更是谨慎。 只是邬启可是寮清门的长老,不是一般宗师的存在,与上次任荣长对付的那位术虎族的宗师有着明显的不同,他还有中原武术的精髓,根本不会给任荣长任何闪躲的机会。 另一端的流星鎚追了上来,两端轮流攻击,如同两条不同方向攻击而来的长蛇在空中追逐,逼得任荣长连连避让,差一点儿掉落底下蓄水池中。 邬启更不会让任荣长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眼看着他快要掉落蓄水池,又是一轮流星鎚的打法,分上中下左右相击,逼得任荣长不得不飞身而起。 任荣长脚尖顺势落在攻击而来的流星鎚上,本想借力打力纵身一跃,邬启却像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躲闪,另一端的鎚头跟上,任荣长根本来不及反应,数十斤数的鎚打在他的脚踝上。 任荣长吃痛身子不稳,直接滚落蓄水池,右脚脚踝受了伤起了身。 邬启却是冷笑一声,流星鎚甩出朝着蓄水池中的任荣长迎来致命一击,而邬启也是借机纵身一跃跳入蓄水池中。 任荣长见势不对,就地一滚,堪堪躲过了流星鎚的连环追击,邬启又近了身拳脚相加攻击而来。 任荣长在蓄水池中翻滚躲避好不狼狈,几个回合下来,任荣长急火攻心吐出了一口心头血,不得不展开招势软剑还击。 地面上,众影卫将宋九护在中间,一个个盯着街头越来越靠近的一群地痞,这些地痞去而复还不知是何用意,但是街头来的地痞越来越多了。 第1323章 他怕是见不到媳妇了 往日黑市里那些不起眼的小流氓,如今都成了邬启的走狗,一个个手中拿着武器,朝他们步步逼近。 “夫人,咱们得离开此地,还请夫人做决断。” 她不能离开,她家夫君还在地下沟渠中出不来,若是他遇上了邬启,即使是单打独斗,也不是他的对手。 宋九久久未做决断,影卫们急了。 很快影卫们与那些小流氓交上了手,宋九被围在中间暂且安全,但是也过不了多久。 眼下情况紧张,然而宋九却是异常的冷静,她朝河道中间消失的那艘船的方向看去,那儿有机关。 宋九再看向谙蛮娜消失的地方,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脑海中,默画出来的黑市舆图就像一张活了的立体图在不停的转动。 宋九突然开口:“位置没错,舆图是反着画的,所以船在正北方向消失。” “正北方本是陆地,正南方是水路,反过来就是正南方是地下洞穴,那么两方的机关。” 宋九心思一动,指挥着影卫往东南方向退。 影卫们护着宋九一边打一边退,等到东南方向时,正是先前邬启站立的位置,原来机关都是他在暗中操纵,而不知门道的,根本不会知道地下沟渠上方有机关。 然而邬启站着的地方就是普通的石板地面,与周围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宋九坚信默的舆图是对的,他故意画反了方向罢了。 所以东南位,是机关之地。 机关是哪块石砖? 宋九在上方踩了又踩,没有半点反应。 而街头的地痞流氓来的更多了,不少人向这边涌来,影卫们要抵抗不住了,再不走,他们也要走不脱了呢。 “再这么打下去,定会引来守城军巡逻队,夫人,咱们得走了。” 街头杀了这么多的人,等会到了衙门也无法交代。 宋九没有理会影卫,而是蹲身在石砖前仔细查看,直到看到那没有灰尘的一角,她心头一喜,朝着那石缝中的凸起处按下,只听到咔嚓一声。 先前谙蛮娜消失的洞穴又出现了,而此时河道中原本没入水中的船也突然露出水面,一并带出来的还有四名影卫。 可惜四名影卫已经死在了护城河中,至于船上的匠师,宋九已经没有心思去查看,而是叫上余下的影卫,下令叫他们一同跳下去。 影卫们也一并将宋九也带下了地下沟渠。 与他们一同打斗的数名地痞一个没察觉,也掉落入洞穴之中。 机关合上,石板又恢复了原位。 那些杀红了眼的地痞一时间都懵了,眼前的人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如宋九当初一样,一群地痞围着石板转动,弄是寻路无门。 掉入地下沟渠中,宋九瞬间被刺鼻的臭味熏得想呕吐,她连忙拿出手帕捂了鼻子。 掉下来的地痞还没有站稳脚跟就被影卫一刀结果了性命。 沟渠下没了声音,宋九站在原地仔细辨认着方向,那张舆图又在脑海中转动了起来。 原本复杂得如同迷宫一般的舆图,还得以反方向辨认,一般人真是做不到,若不是宋九记性好,恐怕都得在地下沟渠中迷路不可。 影卫跟随着宋九的步伐往前头水流声走,她喃喃自语道:“定要找到第二层的护城河水,若要比试,定是在那儿。” 随着宋九的步伐,影卫们来到了一条石窟窿前,这儿四面八方有数条通道,通过不同的方向。 到了这儿,影卫们是彻底的迷路了,不管功夫多高强,也未必能平安回到地面。 唯有宋九,她站在石窟窿前看了看,随后指向其中一条道,“那儿。” 正说着呢,隔壁传来呼救声,有影卫被扣在这地下沟渠了,找到那些影卫,或许能知道她家夫君的下落。 于是宋九又指了方向,影卫们也想救同伴,顾不上君臣之礼,二话不说将宋九给背了起来,影卫们施展功夫在地下沟渠中行走,速度极快。 宋九不停的给他们指方向,绕过几条水道,终于看到被大石压着的一名影卫,救出同伴,问主子去了何处,那影卫已经分不出方向,只得摇头。 没了办法,带走受伤的同伴,宋九接着指方向。 这一路救到两名影卫,都不知任荣长的方向。 直到宋九根据反着的舆图,将所有影卫带到了水闸前。 流动的水源比地下沟渠中的水源干净多了,有影卫一眼看出来了,这是护城河的水。 他们这是到了地下迷宫第一层与第二层的交接处。 舆图上没有标注出水闸的打开时辰,他们站在这儿,路给堵死了,除了听到护城河水流的声音,隐约还听到了打斗声。 是她夫君的声音,她夫君脾气来了那怒吼的声音极大,宋九听到了。 “是王爷在与人打斗。” 影卫们急了。 水闸内,蓄水池的水越来越深了。 任荣长与邬启的比试从台上打到蓄水池中又从蓄水池中上了高台。 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但显然邬启伤的极轻,任荣长却是受了内伤,又伤了脚踝,手拿着软剑时还有些颤抖。 这是任荣长这一生以来头回遇上劲敌,即使他拼命去还击也无法撼动对方,他心头开始有些着急起来。 或许他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阴沟之中,若是冲入地下沟渠,恐怕他的尸首他媳妇也找不到。 临死前连媳妇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么? 任荣长再一次吐出一口心头血,眼神也有些模糊起来,他甩了甩头,从身上衣裳撒下布条绑住了颤抖的右手。 邬启停了停,吁了口气,轻蔑的看着任荣长,“也不过如此,倒是高估了你。” 邬启再看任荣长的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只待邬启再出一招,任荣长就是死期,几十斤重的流星鎚他根本承受不住,而邬启却还游刃有余。 邬启看着蓄水池的情况,得赶紧带着小公主和那些匠师带离上京城,不能再因为此人耽搁下去。 于是邬启提起了手中的兵器,一套连环招攻击过来,任荣长手中软剑去挡时,流星鎚的软索缠在了软剑上,借着流星鎚的力量,软剑强行脱了手,任荣长退无可退,中了一锤,吐出鲜血倒在了浅水之中,周围的流水瞬间被染红。 第1324章 找到了巫医 邬启看着再也爬不起来的任荣长,唇角微勾,就要一锤结果了他,突然水闸处“砰”的一声响,坚固的水闸竟然被生生炸出一个洞来。 宋九带着影卫们出现。 邬启震惊的看向上方。 迸发而出的护城河水瞬间冲向下游,落入蓄水池中,池水往上涨,护城河也要涨水了,邬启再不走来不及了。 然而影卫们飞身而下落在高台上将邬启围了起来。 宋九看着倒在水泊中的夫君,脑子嗡嗡的响,有些缓不过来,她夫君这是被打死了么? 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宋九站立不稳跌坐在水中,最后那一声不甘的声音迸发而出,“夫君。” 尖锐的带着撕心裂肺的声音,听到的影卫无不落泪。 便是邬启也朝宋九看了一眼,心头有些震惊,此妇今日如此伤心,来日怕是个祸害,左右此时离开已经来不及,不如直接将她一并给杀了,斩草除根,方为上策。 邬启提起流星鎚就要一跃而起,根本没将周围的影卫放在眼中。 哪能想流星鎚却没能提起来,有人拉住了软索,邬启不可置信的朝水中看去,只见任荣长腥红的双眼正盯着他,明明半死不活的起不来了,却仍旧要抓住软索不放手。 邬启怒了,手中匕首乍现,朝着任荣长的心窝刺去,周围的影卫惊呼一声:“王爷。” 宋九也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入任荣长的心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任荣长竟然借着左手拉住软索的力道翻身之时将脱臼的右手复位,顺势抓住了刺来的匕首,凭着猛力掰断了对方的手腕,匕首调转方向刺向了对方的心窝。 直到那匕首没入血肉之中,邬启也没有反应过来,会在这个时候被任荣长反杀。 周围的影卫也气红了眼,一个个反应过来,手提长剑纷纷刺入,再抽出时,鲜血洒落,邬启的身子往后翻倒掉落蓄水池中,死不瞑目的盯着高台上的任荣长和影卫们。 就这么将邬启给杀了,所有人都觉得是意外,只有任荣长,他倒在浅水中时,他就在盘算着就近刺杀邬启的时机。 而他媳妇的出现,更是给他创造了这个机会,他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见到媳妇了,会死在这阴沟之中不见天日,而今他活下来了,也见到了媳妇,他甘心了,他知足了。 宋九跌跌撞撞的跑来,任荣长已经倒在一名影卫怀中晕厥了过去。 宋九颤着手探向丈夫的鼻端,还有气息,那一刻她满心欢喜,什么任务什么江山社稷,她都不想管了。 “走,我们快走,护城池要涨水了。” 影卫们背起贤王,按着宋九辨认的方向又进了地下一层的下水沟渠。 城南宅子里,众影卫累得倒在了地上,去时带走了大部分的影卫,回来时只剩下八人。 再加上宅里守着的两人,宋九夫妻二人身边只剩下十名影卫相护,这一次死伤惨重,她夫君也受了重伤。 宋九叫影卫们退下去休息,影卫们却是不肯,他们累了,只待休息一下恢复些精力,就要将宅子守好了。 宋九叹了口气回了屋。 屋里,宋九坐在榻前给她夫君上伤药,看着那流星锤打伤的地方都已经变得青黑一片,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带来的金疮药哪能治内伤,宋九抹去眼泪,起身去外头叫影卫赶紧去一趟戏楼找阿奇,必须想办法从城南找个大夫来,但是此人还得靠得住才行。 影卫脚步飞快的去了。 戏楼里,阿奇和公子楚每日有一场戏,楼里天天客人爆满,倒也收集了不少消息,正准备整理好消息册子给宋九送来,就见影卫匆匆赶来了。 当阿奇得知宋九夫妻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还将上京城的宗师邬启给杀了的事,一脸的不可思议,又十分的焦急。 阿奇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想到了乙室部大王兀里只来楼里听戏时带来的那名巫医。 这名巫医曾在戏楼里露过一手,楼里的打手被勇士打伤了,这名巫医也不知下的什么巫药,将打手治好了,那打手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 眼下阿奇上了妆正要登台,兀里只还在楼里,阿奇派小钱子找到兀里只身边的巫医,借着此人对阿奇和公子楚的好奇,将其引来妆间。 待那巫医推门进来,影卫一掌将人击晕带走。 阿奇交代着:“且快去快回,我在楼里稳住兀里只。” 影卫点头,扛着巫医就走。 巫医送来了宅里,宋九得知是兀里只身边的人,心头担忧,自是不太敢用呢,万一对方将她夫君受伤的消息传了出去,不日邬启的尸体从护城河水中飘出,那就能猜到是谁下的手了。 倒是影卫想得周到,来时就给巫医蒙了眼,见宋九不敢用,小声建议道:“不如咱们伪装成南城的勇士,等会儿我送走他时再敲晕他。” 宋九一想到丈夫的伤势,只得答应。 影卫拿出药瓶在巫医的鼻子闻了闻,刺鼻的味道瞬间惊醒了巫医,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蒙了双眼,眼前有勇士在走动。 对方不说话,而是直接将巫医引到了床榻前,一把弯刀抵在了巫医的脖子上,巫医只得伸手摸了摸床沿,而后摸到床上的人。 凭着味道,巫医就闻到了血腥味,床上的人受了重伤,而且也能感觉得出来,对方是打了架受的重伤。 在影卫们的指引下,巫医摸到了任荣长被流心锤打到的伤口,那巫医惊了一跳,开了口:“流星鎚的伤。” 影卫们脸色大变,却见巫医面露兴奋,喃喃自语道:“这上京城里谁能用流星鎚,那是久未闻名的兵器了。” 影卫们本要动手灭口的,听到这话没动手了。 既然知道是什么兵器伤到的,巫医也很快从怀里拿出药来,他说要给对方治疗必须取下眼睛上的布,看到伤口处才能下手。 其中一名寮语学得不错的影卫,冷漠的接了话:“见到我们的真容,你就得死。” 巫医缩了缩脖子,心想着这南城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可不能得罪了。 第1325章 长得好看是个麻烦 于是巫医将药瓶交给影卫,交代道:“将里头的药丸吞下去。” 影卫打开药瓶,只见里头只有一颗药丸,沉了脸,“不够。” 影卫定会试药,所以必须是两颗。 巫医显然也明白他们的意思,叹道:“这药可不容易,我也只剩下这一颗,你们要试药恐怕是不行了,左右你们即使杀了我,我也拿不出药了。” 影卫们犹豫了。 躲在帘子后的宋九朝那影卫使了一个眼色,全程她都在,她能听到这巫医的心声,他没有骗人,估且相信一回。 影卫们只得将药丸倒出给任荣长喂了下去。 巫医听到了吞咽声,面上立即露出得意的笑。 宋九的脸色变了。 影卫也察觉到不对。 巫医老神在在的坐着,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惧意,漫不经心的说道:“各位还是解下我眼睛上的布为好,你们的主子中了我的毒。” 任荣长有了反应,显得很痛苦。 影卫们气坏了,纷纷朝宋九看去,显然是要不要取下面罩逼出解药。 宋九却是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扔给影卫。 影卫们反应过来。 巫医还在得意的笑着,突然一颗苦涩的药丸扔入了他的嘴中,刚反应过来,影卫掐住了他的脖子,直到他咽下去为止。 “是什么?” 巫医着急了。 影卫开了口:“中原的毒药。” 到此刻巫医才反应过来,或许这些人不是一般的勇士,也有可能是中原的那些商人,他这一次算是踢到了铁板。 “中原有句俗话,七日终后寸草不生,说的就是这药了,在中原,对付叛徒或者不听话的人,就喂这个药给他吃,吃下后等七日再将尸体扔在他的族人面前,族人闻着味道也会中毒。” “以至于中了七日终的毒,是无人敢收尸的。” 巫医心头惧怕,他听那些商贩说过中原有人擅长用毒,比他们寮国的巫医还要厉害。 而影卫们的话终是令巫医怕了,那药丸入了喉,苦到了心里不说,腹部也开始有了反应。 影卫看着他的反应,接着说道:“这七日里,你先是会经历腹痛,而后胸口痛,接着背脊痛,再到全身疼痛而亡,死状甚惨。” 影卫的一番话,将那巫医吓了个半死,他咬牙切齿的坐在那儿,到底是不敢将面罩取下,心头即使有猜疑,也不敢细想了。 很快巫医从怀里又拿出一个药瓶,他犹豫了一下,拔开药瓶上的盖子,药瓶里传出虫子蠕动的声音,细微的声音差点儿分辨不出。 站得近的影卫瞪大了眼睛,那么刚才给贤王喂下去的是虫卵?影卫想到这儿就怒了。 此时巫医摸索着起了身,拿着药瓶靠近任荣长,在他胸前来回晃动,没多时,一条虫子从任荣长的嘴中爬了出来,众影卫见了,纷纷拔刀。 巫医听到声音不对,连忙解释道:“是治病,你看,我的蛊虫都死了。” 果然从任荣长嘴里爬出来的虫子转眼成了一滩乌黑的血水。 “我们大草原上的巫神会保护你的,他的伤很快会好。” 不仅爬出来的虫子死了,那药瓶里出来的虫子也没有再蠕动。 “这可是我唯一的一对金母虫,若不然我可是舍不得拿出来的,各位也该解了我的毒了。” 巫医面带恳求,他又老实的坐下了。 影卫们看向宋九,站在帘后的宋九点了点头,影卫这才从怀里摸出解药给那巫医喂了下去。 影卫叮嘱道:“此番出去,还是不要乱说的好,中原的毒还有好几种,不比你这对金母虫弱。” 巫医听到这话,连连点头。 影卫送上一盘金子,倒是舍得给钱,巫医伸手摸到盘中的碎金子,面上一喜,连忙将金子纳入怀中。 影卫将人带走了,宋九才从帘子后出来,她来到她家夫君身边,看到面色红润了的任荣长,她心头一安。 经那巫医治疗,她家夫君的呼吸都顺畅多了,但愿这巫术有用,早早养好身体。 影卫将巫医送回戏楼时,今日戏楼的一场戏早已经结束,结束后的阿奇和公子楚来不及换下衣裳,就一同去了乙室部兀里只的雅座敬酒。 阿奇和公子楚一向不与戏楼里的权贵私下结交的规矩,今日打破了。 要不是一来上京城就受邀入了皇宫,在国君面前过了明路,这些北皇城的权贵早对两人有私心了。 眼下两人主动去兀里只的雅室敬酒,没把兀里只高兴坏了,其他几处雅间里的客人无不羡慕。 兀里只看到公子楚喝下了他递过去的酒,兀里只的眼神发着光,看着眼前俊美如仙的男子,叹道:“汉人男子如此娇弱,入我府上必得好好看重。” 刚喝下酒水的公子楚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大变,一气之下将手中的杯子一甩,砸在了地上碎成了渣。 兀里只大怒,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勇士就上前扣住了公子楚。 是可忍孰不可忍,公子楚挺直了脊背反抗,这些身强体壮的勇士却是不以为意,反而嘲笑起来。 阿奇刚喝下酒看到这一幕心思一动,倒了一杯酒来到了兀里只面前,一腔地道的寮国语与兀里只交谈。 “大王之言不可取,我们受国君之令继续在上京城开戏楼,若是大王府要办宴席,可招咱们去助兴,平素我们还是在戏楼里为好,下一次宫中宴席,我们怕是还要去呢。” 拿国君来压他,然而这话的确能压得住兀里只,他可以在上京城里横行,但是国君之令却不可违。 不过是两个不中用的汉人,大可不必与国君翻脸。 就是可惜了这么两张好看的脸,要是养在府上天天看着,那得多舒心。 兀里只看着阿奇连喝了三杯酒,略消了气,于是抬了抬手,大王府的勇士们不甘不愿的退下了,欺负这汉人,倒是有趣。 “汉人不够强壮,瞧瞧我们寮国的勇士,哪个不是英勇善战,男儿就该生在马背上征战四方,而你们汉人,柔弱如同娘们,岂是我寮国军的对手。” 有勇士叫嚷着,兀里只听了,大口喝下酒水,面上也是笑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第1326章 城中缺粮 公子楚被人放开了,但一听到这话,忍不可忍的就要反驳,阿奇伸手将公子楚拉回身后,不紧不慢地接了刚才那勇士的话:“寮国军英勇无比,本是军中之强,锐不可挡,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你再说一句试试。” 勇士们怒了。 阿奇看着这些愤怒的勇士,摇了摇头,这才看向脸色也黑了的兀里只说道:“强军之师,却无旷达不羁之心,单打独斗,个个都是强中手,若论团结,却不如燕军的气量。” “一人之力敌不过众人之力,徒一时之勇,争一时之气,皆是斗筲之辈,成不了大事。” 阿奇声音不大,也不与人争强好胜,偏偏一番话却是说中了兀里只的心思,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戏班出身的伶人,却懂得行军之道。 如此低微不入眼的燕国伶人,却比起寮国的勇士更有远见,难怪燕军身弱却仍旧能守住边疆而寮军无法撼动。 再放眼整个寮国,各部族占据一方,年年为了肥沃的土地而抢夺,不仅内耗堤防,平素也争强好胜,人心不齐,更是用尽了手段各自削弱对方部族的权势而勾心斗角。 阿奇的一番话说得这些勇士无法反驳,最后一怒之下直接拔刀相向,就要与两人比试一番。 勇士越是这么粗鲁越是体现了他们的气量小,兀里只严声制止,再看阿奇和公子楚,兀里只的语气好了不少,准许两人坐下了。 阿奇拖延了这么久,巫医还没有回来,不得不提议,他和公子楚给各位弹奏一曲以表歉意,总算是稳住了这些傲慢的勇士们。 公子楚是不愿意的,被阿奇强行拉到琴台前,坐下后,他一袭白衣,身板挺得笔直,眼神却是不看任何人,明明一长俊艳的脸与这些魁梧的寮国勇士格格不入,他却仍旧不惧任何人。 卑微的伶人,却半点不畏死,就这点,兀里只倒要高看几分。 一人弹曲,一人轻唱,比与底下戏台上又多了几分韵味。 众勇士不知不觉看痴了去,似乎刚才的冲突没有发生过,便是兀里只自始至终也没有注意到身边跟着的巫医早已经不见。 终于影卫将巫医送回来了,晕厥后的巫医闻到刺鼻的味道醒来,影卫已经不见,巫医担心大王已经离开南城,脚步匆匆的来了雅房,推门进去,里头正看得热闹呢。 巫医见大王还在,心头一安,不动声色的在兀里只身后坐下了。 兀里只听到声响回头看了巫医一眼,巫医只道出去方便,许是酒喝多了。 阿奇和公子楚在看到巫医回来后很快结束了弹奏,两人朝兀里只行了一礼,这就退了下去。 影卫等在妆间,阿奇看到影卫,问起情况,得知贤王的伤势有好转,阿奇松了一口气,而后将一本消息册子交给影卫,交代道:“定要交到贤王妃手上,我看还是早早成事,赶紧离开,我来时发现上京城的路上多了不少匪徒,我担心上京城会起战事。” 影卫惊愕的看向阿奇,眼下也不是仔细说话的时机,阿奇抬了抬手,催促着他快点走,不要与乙室部的队伍遇上。 影卫从戏楼翻墙出来的,带着消息册回了宅里。 宋九服侍着丈夫抹了药膏,影卫就回来了。 书房里,宋九翻看着阿奇交给她的消息册,这些都是那些北皇城的权贵去戏楼听戏的时候无意中聊到的一些事。 消息册子有些杂乱,却也是阿奇费了心思整理出来的,刚才影卫将阿奇最后交代的话说了,宋九此刻又在消息册里看到了先前兀里只与阿鲜族大王说的一番话,正是南边的战事。 南边起了战事,争夺地盘,而阿鲜族正在其中,也受到了波及,阿鲜族大王带着族里几位长老来了上京城面见国君,如今京门紧闭,阿鲜族大王无法回去,担心地盘被人抢,族人无人保,有意联合兀里只面见国君,打开京都城门。 若是南边的战事不停,那一路上恐怕就不会有走商来上京城,如此一来,上京城的粮价要涨了。 大王子要求关了城门,过不了几日,城里得到外头的消息就会大乱,到那时粮食恐怕要遭人哄抢。 宋九刚想到南城守城军窥视她的那些粮食,门外便有影卫送来了一封信。 影卫无奈说道:“又是一个小乞丐,转眼就跑没影了。” 信封上没有字,不知谁写的,影卫觉得事情不对,就赶过来交给宋九。 宋九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拆信一看,只见那信里头写的是汉字,出自女子之手,却写得歪斜潦草,可见是故意的。 信中内容简短,要求宋九用五百担粮来换得泰安郡主荣雪的安全,并说给他们五日筹备的时间,五日后未时三刻在南城的护城河上换人。 没有落款人,但是宋九就有种预感,写信的这人恐怕就是宫里的那位夕妃。 宋九叫来影卫,问他们有没有荣雪的下落,影卫们低下头去,先前去过北皇城打听过,没有线索,随后他们也跟着去了黑市,眼下根本还来不及去北皇城打听。 宋九来回踱步,心头总算有了些头绪,所以上次戏班入宫后,泰安郡主荣雪见到了夕妃,也察觉出她是自己的生母,于是独自去了一趟北皇城。 亲生母亲拿自己的女儿来威胁他们换粮,这还有没有人性?还是说夕妃并非荣雪的亲生母亲? 宋九叹了口气,看着院里只剩下的十名影卫,不能再有折损了,五百担粮食,正好宅里存的粮食算下来差不多了,不够只得从戏楼将粮食运回来。 只是就真的这么将粮食给了夕妃么?她得到这些粮食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么多的粮食,她这是养了私兵么? 转眼过去了两日,上京城果然如宋九猜测的,也不知是谁传回来消息,说南方打仗,堵了通商之路,已经没有车队往上京城来。 又传上京城现有的粮食不足以维持这么多的人活到来年春暖花开,于是上京城的百姓慌了,那些守城军也开始心思动摇。 第1327章 是谁杀了邬启 城中粮价一夜之间大涨,不少粮铺直接关了门,这些城中的商人因无法出京城大门,担心无粮度过,干脆不打算卖了。 这样一来,原本还能过上一两月才粮荒的百姓,转眼间哄抢着买粮食,街头的巡逻兵也变得多了起来。 尤其是南城宅子外头,突然多了好几队巡逻兵过去。 守在外头的影卫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些巡逻兵故意在宅子外徘徊,莫非要对他们宅子动手? 先前搜查时,想必这些巡逻兵都知道了各家各户的粮食情况,而盯上了宋九的宅子,就是因为那些堆放的粮食。 正在这闹哄哄的时候,南城护城河上突然从地下水中飘出一具尸体,大清早的,南城守城军巡逻队发现了护城河上的情况,带着人去打捞。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惊呼出声:“是上京城的宗师邬启。” “听说这位只败给了第一名的宗师阿鲜海,就没有在上京城里遇上过敌手,为何如此厉害的宗师会死在阴沟里,若不是河水冲上来,世人还不会知道这位厉害的宗师已经死于非命。” 邬启的死震惊了整个上京城。 很快消息传到了乙室部,乙室部兀里只本就派人要追查邬启的下落,他背叛了他,还带走了那些工匠,连着火药方子和手艺都没了,兀里只正想找他泄愤呢,咋就人都死了呢? 兀里只首先想到的是上京城第一宗师阿鲜海,也只有他能杀死邬启,可是他们乙室部与阿鲜部最近结盟交好,他为何要杀了乙室部正在追缉的叛徒? 兀里只取下墙上的兵器,就要杀到阿鲜部去,走到半路反应过来,那第一宗师阿鲜海上次被人暗算还被火药给炸伤了,不该是此时动手呢? 那会是谁动的手呢? 兀里只调转马头,直接往大王子府去了。 南城黑市地界的一处小宅院里,一名地痞脚步匆匆的推门而入,看到树下站着挺着大肚子的谙蛮娜,连忙行了一礼,禀报道:“公主,邬启死了。” 谙蛮娜震惊的看向他,两日没见到邬启,谙蛮娜只会想到邬启已经独自逃出上京城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死在那条阴沟里。 那对夫妻杀了邬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在上京城里竟然还有人能杀了邬启,简直不可思议。 宅院内传来审讯时的惨叫声,谙蛮娜面色苍白的朝里看了一眼,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些工匠并没有说谎,他们根本就没有出上京城的密道。” “当年建造这处汉人区,又岂会给他们机会造出一条密道来,否则这么多年了被人囚禁干活,也不曾寻到离开的方法。” 眼看着惨叫声越来越弱,有人从屋里跑出来向谙蛮娜请示,是否还要审,恐怕再审下去,人就要没了,毕竟先前落了水,这么冷的天气,这些老工匠根本扛不住。 谙蛮娜抬了抬手,连邬启都死在了地下阴沟里,这些工匠是没有撒谎,根本没有逃生路,那眼下她想回谙蛮族去,唯有找那对夫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屋里被拷打的工匠放了下来,用上了炭盆,取了伤药,这些人还得养好了,带回谙蛮族继续干活。 谙蛮娜派人去往南城宅子外盯着,她想要与宋姐姐见上一面而不被人察觉。 此时的南城宅子里,影卫们夜间发现有巡逻兵夜里偷粮,影卫们担心粮食保不住,于是向宋九来禀报。 宋九看着外头聚集得越来越多的守城军,看来只能答应夕妃与她交易,至少将荣雪救出来。 北皇城里,兀里只快马加鞭的赶来大王子府,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二王子府上的勤先生也在。 勤焕伤了一只胳膊,包扎了,身子却挺得笔直的站在殿前,向大王子说起南城护城河上发现的邬启。 他认为定是南城的勇士暗中下的手,毕竟邬启身为宗师,南城那些不要命想要出头的勇士,皆以挑战他为荣耀。 而没有乙室部大王府的庇护,邬启一直躲在南城,经不住勇士们连番的挑衅才死在了阴沟里。 大王子听着勤焕的话不可置否,倒是门口进来的兀里只在听到勤焕这些话后,气得不轻,宏亮的声音反诘:“勤先生莫不是心头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却要处处庇护此人?” 勤焕看着怒气冲冲进来的兀里只,却是半点不惧,还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夷离堇这话不对,我虽是汉人,但我长住北皇城,对南城还是不太熟的,又哪来要庇护的人?” 兀里只冷哼一声,朝着大王子行了一礼,这就说道:“我猜放眼整个上京城,也只有那南城第一勇士有这个能耐,他没有挑战四大宗师,其功夫恐怕不在宗师之下。” “而且这对夫妻久居上京城不走,商队却早早离去,着实可疑。” 勤焕目光微微一闪,心思一动,顺着兀里只的话说道:“夷离堇说的对,这对夫妻也是可疑,我前不久去南城走了一趟,发现这对夫妻府有着大量存粮。” “想必这一次上京城缺粮的消息恐怕就是这对夫妻传出去的,目的是抬高粮价,好赚大钱。” 兀里只奇怪的看着勤焕,刚才还说他庇护这对夫妻,怎么他还顺着自己的话来说了,莫非他也有看错的时候。 “既然勤先生也这么说了,那就是这对夫妻了,邬启虽然背叛了我,到底还曾是我府上的宗师,我定是要追究的。” 兀里只一副即刻要带兵去南城杀了那对夫妻替自己属下报仇的样子,大王子终于开了口:“你们二人所说皆无证据,不过。” 大王子起身下了台阶,来到两人面前,语气不明的说道:“上京城缺粮,这对夫妻既然有粮,那就叫他们将粮食捐出来。” 兀里只还以为大王子会放兵权交给他,没想到这女婿也是精明的。 勤焕却是无动于衷的整了整衣裳,那受伤的胳膊竟有露红,许是血又出来了。 大王子突然伸手拍了拍勤焕痛着的胳膊,见血迹越发现眼,可见是真的受了伤,于是问道:“先生这伤从何而来?在北皇城里,还有人敢对付本王的人。” 第1328章 给他们抢粮 勤焕面色苍白忍着痛苦跪了下去,“大王子体恤,伤我之人已经就地正法,倒也不必大王子操心。” 大王子将勤焕扶了起来,叫来心腹给勤焕府上送上好药,并就此做下决断,“既然四大宗师死的死伤的伤,如此不如来一场比试,再次挑选出新的四大宗师。” 说到这儿,大王子停了停,朝兀里只看去,“到时候南城第一勇士也上台比试一番,他或许是上京城的头名宗师呢。” 兀里只一听,大王子好手段,如此一来,也能试探这南城第一勇士到底有没有对邬启动手,毕竟要想杀一位宗师,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我再问问那对夫妻,可愿意为咱们寮军捐送粮食,若是如此,可为上座,以后上京城的粮食生意,可以交给他们做。” 大王子说完看向勤焕,这样一来,两人都合意了。 勤焕面色平静,心头却是冷笑着,夕妃那边要的粮食给了大王子,不知这对夫妻该如何周全? 很快大王子的帖子送到了南城宅子,那送帖子的人正是兀里只的心腹手下,一来宅里,眼神朝左右瞥。 领人进去的影卫感觉这人有些不太对劲,于是将人领到了书房去了。 任荣长在寝房养伤,而宋九正好在书房,这会儿影卫将人领来,宋九也察觉到影卫的异样,故意叫人去拿跑腿银子打发,人却留在了书房。 那人笑嘻嘻的将帖子送上,还说大王子府明日比武宴,定要南城第一勇士参加呢,还说明日大王子府会派人来接他们。 宋九表面上看着没有什么,心头却是着急的。 怎么突然来一个比武宴,她夫君伤势未愈,这么去参加了,那不得被发现了? 宋九细细打量眼前这人,还在等着影卫送来打赏银子,眼神却是四处瞥,心头却在琢磨着他们将银钱放在何处?传闻宅里藏有不少粮食又藏在了何处? 宋九明白了,这人赶来原来是奔着粮食和银子来的,所以明日比武宴不仅是鸿门宴,还是大王子对他们宅里的粮食有了窥视。 上京城突然抬高了粮价,他们宅里藏着的这些粮食天天有人惦记,可是她已经决意要用粮食换得荣雪的安全,此时将粮食送到了大王子府上,到时候如何与夕妃交代? 那人还在东张西望,宋九不动声色的打开了抽屉,悄悄地从里头拿出一支金簪拿在手上,而后走了几步,手中的金簪掉在了地上,果然吸引住送信勇士的目光。 宋九连忙将金簪捡起来放在桌上,那人的目光盯着桌上的金簪就不移动了,可见是个好财的。 宋九突然朝门口喊了一声来人,有影卫进来了,那影卫不知主母的用意。 宋九这就问道:“咱们府上还有多少粮食?” 影卫心头一惊,再次看向主母,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恐怕只得五百担粮食了。” 宋九想了想交代道:“今日开仓捐粮,城中百姓慌乱,这天气又不好,也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南边的战事也停了,有了这些粮食,暂且能缓解南城的百姓闹饥荒。” 影卫应下,领令就要退出去,那送信的勇士连忙阻止。 “夫人莫急,府上还有五百担粮食呢?” 影卫也借故留了下来。 宋九点头,“粮食是不多了,早知道会遇上这样的境况,我定叫商队多带些粮食来上京城。” 送信的勇士显得有些激动,五百担粮食啊,要全部落入他们乙室部的族人手上,省着吃能管两三个月的开销了。 从北皇城一路走来,南城可谓是彻底的乱套了,这么下去,也会波及到北皇城的粮价。 而这对商人夫妻竟然要开仓捐粮给汉人百姓吃,简直是浪费粮食,再说大王子可是说了的,明日比武宴上要求这对夫妻捐粮,此时开了粮仓,岂不是亏大了,大王子必定会追责呢。 “夫人,万不可在此时开仓放粮,再说这不是只是传闻么,往年的上京城可不缺粮。” 那勇士可是急得不行,又不能将大王子的意思说出来,只得劝道:“要不过了比武宴再说如何?指不定外头就有好消息了。” 影卫见状,也跟着相劝,“夫人,瞧着也不急在这两日,或许真的只是一个传闻。” 宋九听到这话有些犹豫,想了想说道:“若不开仓捐粮给百姓,我们留着这么多的粮食也没有用处,何况雪一停,咱们也得回去了。” 勇士连忙摆手,只是话还没有说出来,影卫先一步开口:“先前给乙室部大王府送了礼,夫人若不然将粮食送给大王府如何?” 那送信的勇士听到这话,眼睛瞪大,没有第一时间反驳,甚至脸上还露出了窃喜。 宋九知道了,眼前来的这人正是兀里只的部下,大王子府倒是信任兀里只,没有派自己的人来,这样一来就更好了。 “你说的对,我且派人去给大王府传个信,看大王可有这想法,若是大王愿意接手,我这就捐给大王府。” 宋九这话简直说到了勇士的心坎上,只差没有拍掌叫好了,好在还有理智,那可是大王子看中的东西,要是明抢了,那可得怎么交代。 正好这个时候有影卫送来一盘银子,勇士见了心情大好。 宋九在勇士收钱的时候又将桌上的金簪顺手塞到了勇士面前的银盘中,小声说道:“还请阁下回去给大王传个话,府上这些粮食都是大王府的,明日的比武宴,我们定会准时参加。” 勇士从来没有见着这般好事,送个信给了银子还给了金簪,足够他花销一年了,不仅如此,他们还真打算将粮食送给乙室部,他身为乙室部的人哪有不要的道理,立即应下了。 回去再禀报给大王,想办法在今日得到府上的粮食,明日大王子要的时候,那就看这对夫妻怎么应对了,左右他们还不知道大王子的用意。 勇士得了银钱就快马加鞭的回北皇城去了。 人一走,宋九立即叫来影卫,“快,打开所有粮仓,等他们过来抢。” 第1329章 打伤兀里只 有卫真不明白主母的用意,这是真的要将所有粮食都交给乙室部么? 宋九没有解释,却是叫影卫们赶紧去做,并叮嘱他们,等会儿乙室部的人来抢粮,都不要阻拦,随他们拿走。 影卫退下去安排了。 果然天黑之时,乙室部大王兀里只带着亲兵匆匆来了南城。 这兀里只也不傻,这么直接运走粮食太过显眼,便打着南城粮铺关了替百姓伸张正义的名头,先是派一队人马拦在城门处不准南城守军参与。 待兀里只带着余下的亲兵赶到南城宅子时,只见南城宅子大门紧闭,里头没有半点声音,以往看到的那些打手也似乎不见了。 兀里只都要以为这伙人逃走了,心头有怒火,大喝一声,亲卫上前将宅门直接给撞破了。 小兵冲进宅院,三三两两的影卫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护主。 而敞开的粮仓,白米一袋一袋的露在外头,可把这些小兵给眼馋的。 五百担粮食,都是好粮,得了这些粮食,他们的族人能平安过完这个雪季,还能等到草原上的水草变绿。 于是一个个的冲入粮仓中抢粮。 兀里只也是看到这么多的粮食心头欢喜。 而里间,养伤的任荣长此刻在媳妇的打理下,穿着一身青衣袍提着大刀从里头冲出来。 宋九跟随于后,还没出来就喊了起来:“不要抢了,不要抢了。” 任荣长提着刀二话不说朝兀里只进攻,周围的影卫也连忙加入战场。 先前回来传话的人不是说这对夫妻要将粮食送给他们乙室部么,怎么敢在此刻动手? 要是来之前知道南城第一勇士会动手,而非真正愿意将粮食送上,兀里只是不会来的,他身边没了邬启这个宗师就不太敢在南城横行了。 这会儿任荣长突然动手直接将大刀对向兀里只,兀里只吓得不轻,身边有勇士反应过来接招,还是晚了一步,很快大刀逼近,兀里只吓得连连后退。 影卫们借机接手了前头勇士,任荣长专心对付兀里只。 兀里只在马背上长大,上战场他没有问题,单打独斗哪是任荣长的对手,退无可退时,不得不抓起一旁的小兵往前一扔,只见任荣长一刀一个,半点没有后退的意思。 兀里只身边的小兵被他扔的差不多了,其他人见状纷纷后退,生怕殃及池鱼。 眼看着任荣长逼近,兀里只顾不上其他,手中弯刀一扬,挡住了任荣长的大刀,两人对峙之时,不远处的影卫突然倒下,与之对付的勇士脱了身,见大王有难,也没有朝影卫补刀而是朝着任荣长的后背攻击而来。 任荣长脸色微变,眼神微微一闪,轻微的移动了身子,就听到“嗤”的一声,弯刀刺入任荣长的肩头。 任荣长被伤突然发力,一掌将兀里只击飞,再回头一刀将勇士给杀了。 任荣长到底是受了重伤的,抚着伤口站立不稳,众影卫纷纷跑过来将其护住,其他勇士再也无法近身。 兀里只被亲兵扶了起来,猛的吐出一口心头血,震惊的看向任荣长,一掌之力竟然这么强悍,但看任荣长也受了重伤,兀里只咬牙下令:“全部抢走,一粒米都不准剩。” 守城军不在,街坊百姓吓得都躲了起来,天又黑了,宅里的粮食根本留不住,众影卫护着主子,由着他们去抢,也不再反抗了。 兀里只身边的勇士见任荣长受了刀伤还要身边人扶着,多半是穷途末路,此刻若是一举杀了他,便解决了明日比武宴上最强劲的对手。 唯有兀里只不这么认为,刚才受了伤还能一掌将他击飞,这人的武功不容小视,兀里只更加肯定邬启就是这人所杀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连邬启都能打赢,眼下即使受伤,恐怕身边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兀里只可不敢冒这个险。 等亲兵将粮食一车车的运走了,兀里只也就收了兵,再回头看了宋九夫妻二人一眼,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了。 被翻过后的院子里乱成一团,要不是宋九早早将值钱的首饰以及余银藏于后边荒院的枯井下,恐怕连宅里值钱的东西都给翻走了。 影卫看着地上还掉落的一匹锦布,含怒说道:“抢走了粮食还不说,还将夫人的好布也给翻走了。” 宋九看了一眼锦布,倒也没有说什么,她今日就是故意让兀里只来抢的,舍掉粮食可保她夫君性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到此刻影卫还没有明白宋九的用意。 而刚才站立还得影卫扶着的任荣长这会儿挺直了身子,后肩的伤不深,他把握好了方位和力度,血却是流了不少,看着极惨。 “兀里只身上受的这一掌,他会落下隐疾,难以治好。”任荣长面色轻松的开口。 眼下任荣长身上最重的伤还是邬启的那一锤,若不是他身子骨硬朗,恐怕得五脏俱损。 内伤难治,外伤他倒是不怕的。 影卫们气急败坏的收拾着院子,宋九却拉着她夫君进了里屋,替她家夫君上药去了。 宋九看着丈夫后肩上的刀口,她眼眶都湿了,刚才将养伤的丈夫叫出来,又叮嘱他一定要受点伤,明日好交代,哪能想会直接受刀伤呢。 宋九一边给丈夫抹药,一边在内心暗暗发誓,兀里只今日这仇非报不可。 任荣长察觉到他家媳妇伤心了呢,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媳妇红了的眼眶,心疼无比,连忙握住她的手,温声说道:“伤口浅,养两日就结疤了,这真的不痛。” 不痛才怪,宋九看到他背上大小不一的旧伤疤,就知道他以前在燕北吃的苦,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若不是任荣长这一番话,宋九还能忍得住,这会儿止不住的眼泪往外流,她气得坐在一旁,咬牙说道:“我当初就不准你来寮国,皇上到底是不是你的亲伯,是不是你至亲的人,有没有将你当子侄疼?” “你打小养在民间,吃尽了苦头,等你长大了能用了,就把你带去了战场,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咱们能在玄阳城过上好日子了,皇上又派你来寮国。” 第1330章 委屈的宋九 “仔细想想,咱们这是算什么?这贤王的名声咱们不要也罢,什么皇亲国戚,什么燕国的荣辱,在我这儿,谁都不及你的安危。” 宋九越说越气,她也不过是个平凡的村头养大的女子。 她读书识字不过是想要努力的配得上她夫君,后来读了更多的书见过了世面,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 “夫君,咱们离开上京城吧。” 宋九用帕子抹着眼泪,她只想做个平凡的妇人,不想再让她家夫君受到伤害,想想明日的比武宴,宋九今日急中生智,却还是她夫君吃苦头。 任荣长穿上衣裳,上前一把将媳妇抱入怀中,拿帕子替她抹泪,他脾气大,做事不及媳妇细致,但是这一次寮国之行是他答应的,是他的责任。 在任荣长笨手笨脚的安慰下,宋九总算能平静一些了,结果一看她家夫君后背又冒出血来了。 明明全身是伤,还得来安慰她,宋九越发的心疼,她知道,她夫君流着荣家人的血,既是荣家人,便有逃不掉的责任。 宋九抹了一把眼角,从丈夫怀里下来,扶着他躺在床上,也不再拿话激他。 夫妻二人就这样靠在一起温暖的睡了一夜,到了第二日,宋九又变得精神起来,反而她家夫君却是起了烧。 喂了汤药,宋九服侍着丈夫起身,看着明显比昨日精神萎靡的丈夫,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大王子府上的比武宴轰动了整个上京城,京城城门还关着呢,各地还没有收到消息,此时比武,上京城所有的勇士都有了机会。 得到了宗师之称便是得到了无上的荣耀,各部族都会抢着要的人才,而一个部族之中有位宗师坐镇,其他部族都会忌惮几分。 宋九夫妻二人坐马车往北皇城去的时候,就发现南城不少勇士往北皇城赶,多年难得一见的机会,成了这些人出头的机会。 进了北皇城,马车走得慢些了,突然迎面快马加鞭的来了一人,那人瞧着样子像是要急着出城办事的差兵,只是对方在靠近宋九马车的时候,有一物迅速的从车帘处扔了进来。 原本靠着宋九养神的任荣长,眼睛猛然睁开,手朝前一伸就抓住了扔进来的东西,那会儿宋九才反应过来,而一人一马早已经远去。 前头赶车的影卫回头看了一眼,见左右街坊似乎都没有发现异样,于是向宋九禀报了情况。 宋九交代他只管往前去,莫停留。 马车里,任荣长坐直了身子,墨绿色的袍衫穿在他身上更是带着几分杀气。 夫妻二人拆开布包,里头是一封信和一张舆图。 信是勤焕所写,大意是他已经知道邬启之死的秘密,而他们这一次参加大王子的比武宴也就是奔着这个而来,所以他们若无法在比武宴上胜出,便按着他给的舆图能逃出大王子府。 宋九看着舆图,正是大王子府各毡庐座落的地形,从大王子府的地盘离开往北逃,有一处荒原,那是乙室部的牧场,定能逃过一劫。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宋九立即将舆图收了起来,“他这是想让我们逃走?成了逃犯不得不受他庇护,最后的结果就是躲在黑市的阴沟里,直到陈佐和陈佑拿回火器谱的上册与他完成交易。” “好精明的算计,若是昨日那个报信的人不是兀里只的人,咱们今日还真就只能按着他的方法逃走了,且不说这舆图有没有陷阱,但是之后不能光明正大的在南城街头行走,咱们就难以离开上京城。” 宋九将舆图收了起来,任荣长却是将信给烧了。 夫妻二人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继续往大王子府去了。 大王子府外,勇士聚集,这儿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奔着今日比武宴而来。 当宋九夫妻二人下马车的时候,瞬间吸引住各路勇士的目光。 先前南城打擂比武,虽然北皇城也有人暗中派了勇士过来比试,却都不是任荣长的对手,但总的来说,北皇城里那些有名望的勇士是不曾参与打擂的,在他们眼里,并未将新秀任荣长看在眼里。 有人传言邬启的死是南城第一勇士所为,有太多北皇城的勇士是不信的,邬启那是怎样的存在,南城第一勇士有这么厉害么?他们不信,也瞧不上汉人。 这会儿任荣长下了马车瞬间成了众矢之地,所有人看来时,宋九听到各种不同的心声,有嫉妒、有畏惧、也有看好戏的。 大王子府的小官看到请帖,又朝任荣长看来一眼,这便是南城第一勇士了,今日比武宴上见真章。 夫妻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前门,跟着仆人往前走,没多会儿来到了宴场。 宴场这儿的人就更多了,那些权贵的眼神看来,更是带着审视。 一个部族要培养一位宗师出来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而这些人今日就为着争夺这个名声,任荣长反而成了他们的阻碍。 又是在末席,夫妻二人入了座,突然有位女仆来到宋九身边,小声说道:“夫人,王妃有请。” 宋九想到了兀里苏,曾有过一面之缘,她今日怎么找到她是什么事? 宋九看向身边的夫君,不待宋九说话,任荣长便开了口:“不动嘴不动手,安静坐着等你回来。” 宋九点头,这就随那女仆离开。 昨日她家夫君伤了兀里只,今日兀里只的女儿就要单独见她,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那女仆并没有将宋九领去毡庐,而是直接来到了一片空旷的马场。 宋九过来时,看到兀里苏身边只带了两名女仆,可见并非是要向她报复,那还会有什么事要找她呢? 待宋九过来,兀里苏从那汉人用的软榻上起了身,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可见有了身孕。 兀里苏抬手示意,女仆退了下去。 眼下只有两人了,兀里苏看向宋九,她的手抚在小腹上,语气冷淡地说道:“夫人与我也算是有缘,今日得知二位来府上做客,才想着找个机会再见夫人一面。” 宋九站在那儿没作声。 第1331章 任荣长再次受伤 兀里苏来回走了几步又看向宋九,说道:“邬启是你夫君杀的吧。” 宋九看向她,兀里苏轻笑道:“不必反驳,不管是不是,我都不在意,倒是有一桩事还是想与夫人商量商量的。” 宋九静着心听着。 兀里苏再次看向自己的小腹,清雅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们在上京城里没有靠山,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但是今日,你们夫妻二人别想离开王府。” “杀邬启,没有证据,于是设下比武宴,试探你夫君的伤势,一旦他身上有伤,便可认定是他所为。” 兀里苏说到这儿美眸紧紧盯着宋九,“即使你夫君不是,他今日也得死在比武台上,没有汉人做上京城的宗师,大王子即使容许,重才,那些部族首领也不会放过他。” “所以你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上台,不要参与这次的比试,如此便能保命,而我有个法子帮你们。” 宋九其实早已经想好了法子,但若是有王妃相助,那自然更加稳妥了。 兀里苏停了停,抚着小腹的手突然握紧成拳,“帮我杀了耶律轩,我便保下你们。” 宋九对上兀里苏狠厉的眼神,她面上一惊,耶律轩那是大王府前王妃的嫡子,听说已经有十四岁,是个文武全才,深得国君欢喜。 而接下来宋九更加的震惊,她听到了兀里苏的心声。 此时的兀里苏又看向了自己的小腹,心头暗忖:“不管是大王子还是二王子继承皇位,这个孩子,都是唯一继承人。” “只要耶律轩一死,我腹中孩儿顺理成章的是大王子的唯一子嗣,若是大王子败了,而废了的二王子也只有我肚子里这唯一的子嗣了。” 兀里苏思及此,面上露出一抹笑容,最毒妇人心果真是不假。 才几个月的时光,宋九从一个天真任性的小公主看到了为人妻为人母的转变,宋九惊得说不出话来,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所以这腹中的孩子是二王子的? 很快有位女仆将东西送了来,正是耶律轩近段时间的行程和作息,兀里苏再次说起这个交易,只要杀了耶律轩,她定能保他们夫妻二人在南城的平安。 宋九没有犹豫,应了一声好,毕竟不应下,周围潜伏的那些人就要将她万箭穿心了,这些话她既然听到了,除了答应就别想活着离开,这才是厉害的妇人。 兀里苏见她应下了,脸色好看些。 “南城第一勇士,可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信任。” 宋九收下耶律轩的行程和作息表,这就告退。 宋九走时,全身都冒着汗,难怪要将她邀来这荒地,这儿杀了将她就地给掩埋了,她家夫君都要寻不到她。 离开了马场,宋九突然觉得这大雪天的也不觉得冷,甚至还觉得热,她抹了一把额头汗,还在慢慢地消化刚才听到的心声。 皇室中,竟有弟弟欺负嫂子的勾当,当真是恶心,倒也好,这野蛮的寮国人,越乱越好,最好是乱得打起来更好。 宋九郁闷的回头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跟着来,总算放了心。 前头宴场,任荣长安静地坐着,便是周围有勇士讥讽嘲笑,他也没有理会,独自倒上酒水,等着他家媳妇回来,心头唯一不安心的,还是媳妇的安危。 看着宴场的人越来越多,任荣长越发的着急。 来了不少比武的勇士,眼看着宴席都要开始,任荣长终是坐不住起了身,他想去寻一寻宋九,没想才起身,便有一把弯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眼前来的正是乙室部最嚣张的勇士,昨日抢粮的时候,这人并不在上京城,今日匆匆赶来比武,就得知他们的大王受了南城第一勇士的一掌,回家就吐了血。 这个仇不能不报。 对方将刀都架到了任荣长的脖子上了,要是往常,依着任荣长这脾气,早已经反击了过去,可是眼下,他心里只记挂着媳妇的安危,根本不想与此人私下斗殴。 于是任荣长侧首淡漠地看了那勇士一眼,都不见任荣长是怎么移动的身子,转眼那勇士手中的大刀就脱了手,而任荣长却是背着手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 周围还在嘲笑的勇士们瞬间闭了嘴。 任荣长要走,乙室部的这位勇士感觉到失了颜面,二话不说赤手空拳的追了上去。 宋九快步往宴场赶,才入宴场,就远远地看到她家夫君被人打,脸色大变,提着裙子朝她夫君跑去。 宴场外,大王子带着几位首领过来,远远地就听到了喧哗声,看了一眼,有阿鲜部的首领开了口:“这不是乙室部的勇士与南城第一勇士打了起来么?” 跟在后头的兀里只一听到自己的族人与南城第一勇士打了起来,连忙看了过去。 大王子脚步一顿,显然有意看看这南城第一勇士到底有没有受伤,或许他不出现,对方才会露出破绽。 至于昨日乙室部兀里只带着私兵去南城宅子抢夺粮食一事,早有守城军向大王子禀报了情况。 粮食落入了兀里只手中,还私下与南城第一勇士斗殴,兀里只受了一掌,刚才来的路上,大王子故意问兀里只虚弱的样子可是受了伤,兀里只还在狡辩。 虽然兀里只是他的岳丈,却敢在前一日夺下他要的粮食,自然是惹怒了大王子,大王子从来就不曾信任过身边的任何人,这个岳丈他更是信不过的。 粮食没了,这对夫妻手中还有银两布匹,总能弄到财产,今日宴席,他们别想轻松离去。 也是大王子容忍了兀里只的这一次,此刻见那边动了手,大王子停下脚步后看向了兀里只。 兀里只抹了一把额头汗,就要上前去制止,反而被大王子拦了下来,“且等着。” 宴场的勇士都围了过去,指不定一人来一招,逼出南城第一勇士的潜力,至于他的死活,大王子可不在意。 这边宋九跑到她家夫君身边,看到对面被扇了两巴掌的乙室部勇士,宋九叹了口气,将她家夫君护在身后,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未动的大王子。 看来都不必上比武台就开始针对她家夫君了。 第1332章 解除危机 宋九的手拉住了任荣长的袖口,刚才气不过没有回手,但是还是扇了那勇士两巴掌的,仍旧不能解他的气。 宋九看着围过来的众勇士,怒问道:“各位是要趁人之危么?” 然而乙室部这位勇士被扇了巴掌哪能甘心,见宋九一个妇人拦在前头,只觉得可笑,谁还跟她理论,二话不说趁人不注意,朝着宋九一掌拍来,恨不能弄死宋九泄愤。 宋九其实早已经察觉他的动机,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她知道她夫君会护着她,果然她家夫君顺势将她往身后一拉,任荣长的后背对上了对方的一掌,正好击在他昨日的后肩伤口,而后夫妻二人双双倒地。 倒地的时候,任荣长将手护在了宋九的身下,宋九除了吓了一跳并没有受伤,看着她夫君冒血的后肩,宋九连忙拿帕子捂住,回头怒目看向所有人。 “乙室部大王昨日带着亲兵强抢了我宅里的粮食,还带着族中众勇士一拥而上将我夫君打成重伤,今日又派乙室部的勇士借机报复。” “既是如此,不如大王一句话,将我们赐死如何?” 宋九满眼含泪,手按在伤口上还有些颤抖,倒是倒地的任荣长本可以爬起来的,被他家媳妇按着不准动,只得悄悄向媳妇开口:“不痛,不痛。” 宋九听到这话更心疼了,虽然刚才的行为都是她叫她夫君故意这么做的,但是他的伤口又开了,还流了血,哪有不痛的呢? 那乙室部勇士听到宋九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昨日抢粮的事,脸色大变,就想提刀上前杀人灭口,大王子终于示意,府卫迅速上前将乙室部的勇士控制住了。 其他部族的勇士却是惊呼出声,合着是给乙室部在助威呢,乙室部的人抢了人家的粮食,竟然敢公然动手。 如此一来,哪还有商人敢来上京城做生意? 各部族首领开始起了心思,坏了上京城的名声,乙室部占尽了好处,如今上京城缺粮,若是真要抢粮,也该是所有部族的人一起分才对。 宴场气氛变得紧张。 而宋九在见到大王子后,反而扶着丈夫起了身,任荣长一脸虚弱的抚着伤口,面色略显苍白。 宋九朝大王子行了一礼,这就说道:“我们昨日收到大王子府的请帖,又想到如今上京城粮食短缺,本想今日在比武宴上向大王子送上我宅里五百担粮食,也替上京城眼下的紧张局势分担一些。” “哪能想那送信的小兵见我宅里粮食多,先是以大王子府做为威胁,讨要打赏银子不说,还将我平素带的金簪也给要了去。” “送信的人一走,乙室部大王就带人来抢粮了,若不是我夫君功夫高强,昨日我们商队的人恐怕都要被杀人灭口了。” 宋九说到这儿落下了眼泪,她拿着手帕抹眼角,那娇小的身姿,柔弱的声音,听者无不动容。 没有占着好处的各部族首领立即起哄,竟然这对夫妻宅里藏着五百担粮食,兀里只全部抢走,他怎么敢的? 这些粮食虽然不算多,却放在哪个部族都能顶上一两月的吃粮,谁能不动心。 宋九接着开口:“昨日抢粮的时候,我还听乙室部大王说这是大王子府的意思,我们受了伤挨了打,粮食被运走,并没有去报官,既是大王子的意思,左右我们今日也是要来送给大王子的。” “可是今日宴席上,乙室部又派人来杀人灭口,我们真的冤,汉人在上京做生意,本是千难万难,若是这事传出去,再也不会有汉人敢来上京做生意了。” 虽然寮国人瞧不起汉人,但是没有这些汉人商队在边关做生意,他们的毛皮药材香料就无法卖入中原,自然粮食布匹也不会运来寮国。 众首领借机指责起兀里只,刚才的确是乙室部的勇士提着刀要杀人,杀两个汉人无所谓,可是寒了天下走商的心,就害了所有的部落,以后不会有汉人敢与他们做生意了。 其他部族的损失,都来找兀里只。 本已经受伤的兀里只被几位部族首领推拿间掌伤复发,没忍住又吐出一口鲜血,众人见了,惊了一跳。 大王子也看向兀里只。 兀里只见事情是瞒不住了,正好这妇人说他昨天借大王子之威得去的粮食,于是朝着大王子跪了下去,借机说先运走了粮食正是要往大王子府上送的。 但是这南城第一勇士也伤了他,他这是替大王子办差还受了伤,他也委屈。 其他部族首领见他这么说,还想要发飙就没了由头,一个个冷哼了一声。 大王子并没有叫兀里只起来,他看着兀里只这蠢货模样,逐不知自己已经上了这对夫妻的当。 比武宴真正意义是对付这南城第一勇士,查出邬启的死因,然而这一切都搞砸了。 搞砸了也就算了,刚才这小妇人说兀里只抢粮是受大王子之意,那兀里只横蛮到底夺了粮食,大王子还是能逼出对方余下的银钱捐出来。 现在倒好,在兀里只手上的粮食顺手做了人情送给了大王子,此时大王子再想要逼出这对夫妻手中的银钱,也就没有了由头。 兀里只愚蠢就算了,他身边的族人也愚蠢,非要在比武宴前动手,这下南城第一勇士便有了借口不能上台。 大王子看向任荣长,他还很虚弱,伤口还没有包扎呢。 众部族首领还看着呢,表面上大王子还得收了宋九的捐粮,略作关心,便叫人扶两人下去包扎。 至于跪着的兀里只,到底是大王子的岳丈,于是也顺着这话说了,昨日他的确下令叫兀里只去南城征收粮食,并交代兀里只即刻带人将五百担粮食送回大王子府。 兀里只还想替自己受了一掌的伤讨回公道呢,结果等来女婿警告的一眼。 没了办法,兀里只只好带走了所有乙室部的勇士,回去运粮了。 比武台上少了乙室部的勇士也是好事,而粮食没再落入乙室部手中,众部族首领也算平衡一些,没有多说什么。 毡庐里,宋九给她家夫君包扎。 第1333章 成为宗师 任荣长握紧媳妇的手,再次说道:“真的不痛,刚才我是故意将伤口露出来的。” 宋九连忙捂住她家夫君的嘴,毡庐外都是守卫,这话回去再说。 任荣长见不得媳妇眼红,看到她流眼泪就难过。 给她夫君包扎好了,外头大王子又请夫妻二人去宴席,走时,一位女仆匆匆过来,支开了守门的护卫,进了毡庐。 是大王子妃兀里苏派来的人,她将一瓶疗伤的好药放在桌上,交代两人不要上台,等会儿大王妃也会在宴席,定会替他们说好话。 宋九应着,等女仆一走,她将药瓶收下了,回去再研究这药的好坏,不过既然要她夫君刺杀耶律轩,大概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们下手。 待夫妻二人回到宴席上时,比武宴已经开始。 坐在末席的夫妻二人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尤其任荣长受了伤,不可能再上比武台,这些北皇城的权贵们是欢喜的,对这个汉人勇士的防备也少了几分。 就这样夫妻二人难得的吃了一个平静的饭,看着前头主座上的大王子耶律宇,以及大王子妃兀里苏,宋九就安了心。 那些余银算是保下了,宅里的粮食注定是保不住的,接下来就要想办法与夕妃做交易,要是影卫们能提前得知夕妃将泰安郡主软禁在何处,那就得了先机。 宋九看着北皇城的这些权贵们,脑中出现了南北两城的舆图,这舆图下,夕妃能将人藏于何处? 北皇城要藏人,是夕妃府么? 宋九正思虑间,突然前头一道声音提到了她家夫君,宋九定神看去,竟然是大王子妃兀里苏在向丈夫耶律宇请求,恳请大王子赐南城第一勇士为宗师之称,理由是在乙室部众勇士的刀下,以一敌众还能坐在今日宴席上。 宋九刚平静地心又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说好保他们夫君不上台,保他们平安,结果又在这节骨眼上提起宗师之位,这大王子妃兀里苏是要害死他们吧。 刚比试出来的结果,四名勇士已经站在了台上,只待最后决出胜负就能封四大宗师之称了,哪能想大王子妃会提出这番请求。 大王子耶律宇坐在那儿未动,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末席,其他各部的首领也都纷纷朝末席看来。 没上台就封宗师,还是汉人出身。 主座上的兀里苏朝宋九投来目光,宋九的手在袖中攥紧成拳。 耶律宇发了话:“南城第一勇士有宗师之能,本王惜才,不能因为他是汉人出身而错过了如此才能之人,如此,台上四人留下三人成为上京城的宗师。” 原本四部各一人,而今却要淘汰一人由这汉人顶上,淘汰的那人那不得恨死他们。 大王子耶律宇的一番话果然激动了这四部,这四部的首领看末席的眼神都变了,其他部族却是在静观其变。 很快台上四人又打了起来。 宋九还在想着等会儿要怎么将这宗师之称推掉,此时一位女奴端着果盘过来了。 女奴来到宋九身边跪着,将果盘放在她面前,顺势小声说道:“夫人莫动,这是王妃给你们的荣耀,可得记住这份恩情。” 宋九冷眸看了那女奴一眼,女奴却是起身退下了。 这哪是恩情,这是要将他们置于众矢之地。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兀里苏这是在给他们下马威,可不是她今日轻轻巧巧的答应一声就能成的。 宋九闭了闭眼睛,身边的任荣长见媳妇脸色不对,关切的看向她。 “成为南城宗师,或许咱们更好行事。” 任荣长突然开口。 宋九错愕的看向夫君,成为宗师就等同于成了大王子府的人,从而处处受大王子府的管束。 任荣长想要开口多说两句,宋九连忙用眼神制止,眼下不是商量的时机,真要在这宴席婉拒大王子的命令,恐怕不容易,指不定还会惹祸上身。 台上四人比试完,留下三人登了台。 大王子看向三人,直接下令:“南城第一勇士成为上京城的第一宗师,在本王府上当值,其余按排名列位,本王事后必有赏赐下来,且回各部去吧。” 台上的三人退下了。 果然如宋九所料,她夫君要受大王子府管束了。 没有宋九在身边,她担心丈夫压不住脾气,万一在大王子府上出事儿。 夫妻二人还不得不起身道谢领赏,但看下的局势,大王子一番话,宋九夫妻二人瞬间得罪了四部。 兀里苏想必是想将她夫君留在大王子府将来好动手刺杀嫡长子,好狠的手段。 大王子体恤任荣长受了伤,准许他十日假期休养,十日后入大王子府当值,成为大王子府的宗师。 比武宴结束,宋九夫妻二人坐在马车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前头赶车的影卫也得知了宴席上发生的事,此刻也是心事沉沉。 马车离开北皇城后,道上有车队拦了去路,上面下来的正是勤焕。 勤焕看向马车里的夫妻二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二位好聪明,今日不仅全身而退,还得到了宗师的荣耀,又成了大王子跟前的近臣,前程无量呢。” 勤焕这语气可不好听。 宋九挑开车帘子,看着眼前设计处处想要害他们的勤焕,很快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玉佩的正面刻着一个勤字,背面刻着一个燕字。 “先生可还认得这块玉佩?” 勤焕看到玉佩脸色大变,那是晋王当年交代他的信物,来日有人带着这信物入寮国,便是接他回去的时候。 然而光阴荏苒,今日非同往日,当年的初衷他不想记住,而今他更是寮国的文臣。 宋九接着开口:“我知先生在上京城并无家眷,不过是替别人养儿子罢了,与其这样,不如跟我们回去,峰回路转还有希望,先生以为如何?” 勤焕看着玉佩没作声,晋王接他回去,他回去又如何?在边城做个小小举人?还是说一县之县丞? 勤焕笑了,“人生如此短暂,我只想做个人上人,二位还是不必劝了。” 宋九将玉佩朝前一扔落入勤焕的手中,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说道:“先生若是想好了,可拿玉佩来南城宅子相见,这或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第1334章 救郡主 宋九放下车帘子,催着影卫走。 勤焕看着手中的玉佩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马车离去。 宋九夫妻二人回到南城,马车还在街头走着,北皇城封她夫君为宗师的消息就传到了南城,南城街头的巡逻兵见到他们的马车,竟然连忙相让,不敢得罪。 这些曾经嚣张无比的守城军,不敢再得罪他们了。 街头百姓也是议论纷纷,毕竟头回见到有汉人做宗师的,还被大王子看重得到了大王子的庇护。 指不定改日摇身一变,南城第一宗师还要带着大王子府的兵马来南城巡视呢,不就成了他们的上司了么? 夫妻二人回到南城宅子,门一关,任荣长便开了口:“媳妇,我想过了,进入大王子府当值我能留在北皇城,便能找到泰安郡主的下落。” 宋九苦涩一笑,她夫君还只想着救人,却不知自己入了狼窝。 于是宋九将自己在宴前与兀里苏见了一面谈成的交易一并说了,所以兀里苏想方设法要推举他成为宗师的目的就是入大王子当值,再刺杀嫡长子耶律轩。 宋九将耶律轩的作息表以及行程展开在桌上,可以看得出来,大王子在全力培养这个嫡长子成为继承人,所以这位嫡长子每日的功课与行程作息都有一定的规律。 而一旦她夫君进了大王子当值,就方便他行刺杀之事,指不定真的替兀里苏杀了嫡长子,她夫君就别想出大王子府了,总要找个人来背锅,她夫君不仅功夫高,还是汉人出身,这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任荣长听后陷入沉思。 宋九在一旁坐下,她想了想,叫影卫将南城黑市的舆图拿来,又将府上十名影卫都集齐,她指着南城黑市护城河一边,交代道:“派三人盯住此处,先不说大王子府当值的事,且想想怎么应对眼下与夕妃的交易。” 很快有三名影卫站了出来,他们决定守在护城河边盯梢,有异动立即来报。 三名影卫退下了,余下的人又分成两波,一波人守住宅子,留意枯井里的余钱,另外几人在南城活动,打探消息。 而宋九夫妻二人在宅里养伤,也容她仔细想想应对之策。 半夜,任荣长轻手轻脚的起身,刚下床披衣,宋九便惊醒了,看着床边的身影,惊了一跳,连忙拉住她家夫君。 任荣长想单独去打探泰安郡主的下落,好在宋九发现的及时,将人拦下了。 屋里的油灯点亮了,宋九披衣坐在床沿看着她家夫君,她很生气。 任荣长知道媳妇生气他的鲁莽行动,只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将心头想法说了出来,“我不能展入他们的争斗中,这十日养伤之机,救出泰安郡主,带走夕妃,我们立即离开上京城。” “那些神机营的工匠呢了?” 人还没有下落,多半是在谙蛮族的余部手中。 “不找了。” 留下这些工匠在寮国,只会助长了寮国的火器研制,可不是好法子。 然而任荣长说的话也没有错,他们处处受敌,或许借着这十日养伤的机会,利用这宗师名头离开上京城也说不定。 “要是能找到黑市的逃生路就好了。” 宋九还存着希望。 任荣长却是握紧了媳妇的手,“我有办法离开上京城。” 宋九惊愕的看向丈夫。 最后宋九被丈夫说服,由得他半夜出了门。 此时南城的戏楼里,子夜时分,小钱子从侧门回来,一路奔跑着来到了阿奇的寝房,着急的禀报着:“主子,寻到了郡主的下落。” 阿奇连忙起身。 就在今日宋九夫妻二人参加比武宴的时候,阿奇和公子楚唱完戏,挨个房间敬酒,没想到这么一来,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里头便有一名北皇城前来听戏的勇士,头回见到,此人原本只是默默地听了一场戏准备走,结果被阿奇碰上了。 对方看到两人过来敬酒,倒也留了一下,就是这弹唱一曲的功夫,被阿奇看出端倪,那勇士腰间的刀上挂着一块玉佩太过熟悉。 那可是泰安郡主随身佩戴的玉佩,阿奇看一眼就注意上了。 戏听完了,勇士离开,阿奇派楼里的打手跟上,一路跟到了黑市护城河边,对方消失在一处普通的宅院里。 夜里小钱子跟着一处酒楼的伙计去送货,正好去的这处宅子,在那宅子里发现了泰安郡主。 半夜三更得知消息,此时派人去通知宋九夫妻二人已经来不及,小钱子说刚跟着酒楼伙计离开的时候,听说明个儿天亮,他们就要离开。 阿奇这就起身披衣,叫小钱子去聚集楼里的打手,即刻出发救泰安郡主。 阿奇不知道泰安郡主为何没有跟着宋九夫妻二人待在南城的宅子里,反而是被人关押在护城河边的宅子中,眼下也没有追求答案的时候。 公子楚听到消息赶过来也要去救人,阿奇却拦住了他,阿奇担心宋九夫妻二人在南城的处境,也担心他们被人盯上,不如留下公子楚,若是他天亮了还没有赶回来就去通知宋九。 公子楚看着阿奇带着人离开,心也提了起来。 黑市护城河边,一处普通破旧的宅院里,这儿静悄悄地并没有守兵,宅里只有那名勇士盯着,许是关押泰安郡主的地方隐密,勇士对自己的功夫有些自负,夜间定了酒楼的美酒好菜,一个不小心竟是喝醉了过去。 戏楼里的打手翻墙进去,见四下无人,打开大门,阿奇和小钱子也一同进去了。 在西北角的一间屋里,那儿隔着厨房有些远,是小钱子机灵,借着上茅房之机打探而来。 这会儿小钱子带着他们直奔小屋子,哪能想走到一半,就看到小屋子前头有个人摆了桌椅喝酒吃菜,此刻醉在桌案前没有动静。 此人正是今日在戏楼里听戏的那名勇士。 阿奇抬手,众打手停了下来。 这人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 然而直接守在小屋门口,唯一进门的通道,要想进去救泰安郡主,那必须经过这人身边,要是惊扰到他可得怎么办? 第1335章 他们上当了 楼里的打手相视一眼,一个个的拿出了兵器,要靠近酒桌前时,那勇士突然斥喝一声:“滚。” 吓得众打手心头一颤,连忙停下脚步,见那人不过是说梦话,几人才放宽心,接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小屋前,打手轻手轻脚的将门打开,屋里头漆黑一片,也没有半点声息,众人立即看向了小钱子。 小钱子亲眼看到泰安郡主就关押在这处屋子里,而且那名勇士不也守在了这儿么? 有人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几人定睛一看,只见床榻上绑着一人,此刻正晕厥不醒,难怪刚才没有动静,原来是将人给绑了。 就在几人要靠近床榻的时候,阿奇突然叫住了众打手。 阿奇回头看向门前醉得不省人事的勇士,再看到床榻上被绑着的泰安郡主,总觉得哪儿不对。 打手们显得有些焦急,再不将人救走天就亮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想要离开黑市都难。 小钱子也在一旁催促着。 阿奇叹了口气,只得先行动。 几人冲到床榻前,阿奇拿出一个药瓶在荣雪的鼻端闻了闻,没一会儿,荣雪醒了。 打手们在松绑,荣雪迷茫的看着众人,很快她反应过来,连忙说道:“不能松绑,你们快走。” 可是打手们为了加快速度用了匕首,荣雪身上绑着的麻绳很快被解开,阿奇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上前一把背起荣雪就要走。 哪能想原本床榻边平坦的地面突然凹陷,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密道打开,背着荣雪的阿奇站立不稳,整个人往下掉落,掉下去时,阿奇还下意识的抓紧了荣雪的手。 打手们也是东倒西歪,有人跟着掉下去了,有人反应过来,还顺手抓了小钱子一把,退开了几步远。 密道转眼关闭,床榻前的地面又变得平坦。 此刻剩下的三名打手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刚才郡主叫他们不能松绑,莫非这密道的出现跟她绑着的绳子有关系? 打手们立即看向床榻上方的帘幔,可是与普通的床榻没有什么不同,那机关到底在何处? 小屋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外头守着的勇士被惊醒,虽然他的酒还没有完全醒,但看小屋子的门敞开着,暗感不妙,朝着外头吹响了口哨。 黑市街头,任荣长带着三名影卫在街头疾驰,前头一群地痞模样的人就是逃到此地后突然不见了。 任荣长脸色不好看,刚经过一处宅院,就听到院里响起了哨声,三名影卫立即看向任荣长。 果然刚才“消失”了的地痞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个个的翻墙进了院子。 躲在暗处的任荣长带着三名影卫也跟着翻墙进去,藏在暗处看情况时,就见这些人将四名来历不明的汉人包围在中间。 其中一名影卫眼尖,当即开口:“老爷,是戏楼里的小钱子。” 小钱子怎么会在这儿?可是阿奇也来了? 原本一名勇士就足够他们对付的,结果还招来这么多的地痞。 任荣长从这些人的身形和拿出来的兵器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可不是黑市里真正的地痞,黑市里的地痞先前可是见过的,打起架来没有章法,也没有像样的武器,而且还被邬启收服了。 “这些人是北皇城的兵乔装的。” 任荣长这么一说,三名影卫打起了精神,那这些人将他们三个引来这儿是何用意? 前头将小钱子和打手包围在内的寮兵终于看向了吃醉了的勇士,这小屋子里来的可不是主子要他们等的人。 “他们是谁?” 勇士的脸上泼了一盆凉水,彻底清醒,看向小钱子认了出来,“酒楼里送菜的伙计,难怪今日故意在厨房那儿转悠,原来是来要探消息的。” 勇士的话寮兵不以为意,更是冷声说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主子要我们抓的可不是这些人,这些人不过是南城的汉人,咱们今夜要抓的是南城第一勇士。” 小钱子四人被按在了地上,小钱子这人还算精明,听到他们的话,便死活说不认识南城第一勇士。 这些寮兵没有耐心,见这些人不过是酒楼来的打手,二话不说提起大刀就要一刀结果了他们。 就在这生死关头,任荣长带着影卫现了身。 南城第一勇士可不是浪得虚名,即使任荣长受了伤,他的到来还是吓住了这些寮兵,只见他一刀一个,根本无人敢拦。 这些寮兵气急败坏的朝那勇士骂道:“都被你这醉鬼给搞砸了,那机关术可是用来对付南城第一勇士的,如今——” 话没说完,人就被任荣长手中的刀给劈死了。 先前他们被任荣长带着影卫追踪,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如今动了手,可算是看出来了。 没有将南城第一勇士引入地下密道,那只有众勇士出手了。 很快从黑暗中又翻墙进来数人,这些人皆是夕妃从北皇城里挑选出来的一等一的勇士。 而泰安郡主关押在这一处院子,就是利用亲生女儿来引诱宋九和任荣长上钩,从而一举拿下他们。 可惜被阿奇先一步察觉,也怪这勇士来了南城去戏楼听戏,而后又贪了酒,以至于被阿奇坏了机关术。 任荣长带着三名影卫被一群勇士包围在中间,这些人的兵器便有所不同了,有人用斧子,有人用锤子,也有人用索命鞭。 这些人若是单打独斗,武力都不及任荣长,可若是他们聚集在一起,要还能懂些阵法,那就相当的强悍。 任荣长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是长久合作懂得阵法的人。 兵器有长有短,有远攻和近击,而且阵法还会随着对敌时不停的变换,这样一来,包围在内的四人,可未必能讨到好处。 三名影卫立即靠近任荣长,有意将任荣长护在中间,毕竟王爷受了重伤未愈,今日比武宴又受了刀伤,经不得这些们轮番上阵。 有影卫小声建议着:“老爷,不管如何,先离开再说。” 他们四人不仅要逃走,还要带走小钱子他们,不然他们就得死在这儿了。 第1336章 赶紧救人 影卫怀里都有火珠子,要逃走是不难的,于是纷纷看向任荣长。 任荣长记起媳妇的交代,不想再受伤回去,媳妇又难过,于是同意了。 不待这些勇士结阵攻击,三名影卫分三个方向扔出火珠子,在火珠子的掩盖下,一人带走一个,转眼离开了小院,快步冲上街头。 等宅里的勇士们发现端倪,人已经逃走了,再看地上凭空炸出来的坑,还有火药燃烧过的痕迹,众勇士惊住了。 这些汉人手里竟然有火药,他们手上的火药是怎么来的? 天亮了,任荣长几人带着小钱子和打手们回了宅院,那会儿宋九已经坐在屋里等了一夜。 看着丈夫完好无损的回来,宋九就松了口气,可是再看到狼狈不堪的小钱子他们,宋九便又提起了心。 小钱子一见到宋九立即跪了下去,恳求着她救救他家主子。 于是小钱子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宋九听了暗自心惊。 所以用五百担粮食换人还不是夕妃的最终目的,她的目的是要抓住他们夫妻二人,只要将他们抓住了,这宅里的粮食不都是夕妃的了么? 宋九将小钱子扶了起来,阿奇和泰安郡主都要救,只是对方有备而来,他们的影卫太少,得从长计议。 宋九将默画的黑市舆图展开,这张图画的所有位置都是反着的,有时候还得宋九研究好一会儿才能弄清楚。 这会儿估摸着那处宅子的方向,再看到护城河的距离,以及设下的陷阱落下去的地方,宋九惊声开口:“他们不会死,但是会迷失在地下沟渠之中。” 默画下的舆图还是不够详细,并不是整幅地下沟渠的全貌。 上次他们落去地下沟渠的时候,宋九就发现了,越靠近地下第二层的护城河水,舆图画得越清晰。 若是离开了护城河水的周围,路线就画得简单了些,宋九当时看到地下沟渠四通八达的像处迷宫似的,她就猜测到默根本不知地下沟渠的全部情况,恐怕也是勤焕抓到那些神机营的匠师后问出来的。 这中间有匠师隐瞒了也说不定,何况他们没有从这舆图上看出可以逃生的路线,默画下的逃生路线是假的,除非用火药炸开。 可是那样一来,整个南城汉人区都将地陷,毁于一旦。 这南城汉人区可是这些人唯一的居住地,若是毁了,那么多的汉人百姓就没地方去了。 这些寮兵向来瞧不起汉人,到那个时候,不是被卖成奴隶就是被杀了事,不会留着他们成为累赘。 宋九将舆图反复看了数遍,摇了摇头又将舆图收了起来。 任荣长看向媳妇,用眼神询问着该什么时候动手。 宋九看向小钱子,看着小钱子急红的眼,再一想到阿奇和泰安郡主,宋九这就说道:“我想去一趟护城河。” 既然舆图上标注得不太详细,那就她去现场瞧一瞧,再结合舆图,或许能估摸着他们掉在哪处,又将逃往哪处。 任荣长这就起身,一日一夜未睡的他,也顾不上养伤就要护着媳妇去护城河。 宋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将丈夫拉入里屋包扎上药,看着他肩头又绷开的伤口,越发的心疼。 上完药出来,就见众人一直等着,便是楼里的打手也没打算退缩,还回戏楼又叫了些人手过来,跟着过来的还有公子楚。 公子楚也是一夜未睡,本等着大清早来报信,结果楼里的打手哭丧着脸回来了,得知情况的公子楚立即召集了楼里的所有打手送了过来。 宋九看着眼前十六名打手,心情复杂,带他们过去,恐怕还没有交手就被下了黑手。 黑市可不是其他地方,那儿不仅有夕妃的人守着,还有邬启的余部,那些人时刻盯着他们呢,带过去便是送死,如今身边能用的人越来越少,更不能就这么白白牺牲。 于是宋九面色严厉的叮嘱公子楚将楼里的打手全部带回去,当一切都不曾发生,好好稳住楼里的戏台和宾客,人由他们去救。 公子楚自是不愿意走,可是看到宋九生气的眼神,只好听了她的话,带着打手和小钱子先走了。 宋九夫妻二人只带走了五名影卫,其他人守住宅子。 白日里的护城河上,只有吃喝玩乐的权贵和富绅,围着护城河还建有不少毡庐,也是这些人花天酒地的地方。 宋九几人都带着帷帽,来到护城河边,宋九不动声色的朝隔着不远处的宅子看,这是昨夜他们去过的宅子。 眼下有影卫过去打探了,宅子里没有人影,也不知这些人是藏在了暗处还是故意设下的陷阱,影卫只在外头瞧了一眼,没敢进去打探。 宋九看着宅子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护城河的距离,脑中地下沟渠的舆图出现,她在猜测着阿奇和泰安郡主掉下去后可能逃走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破烂的小孩突然冲过来,影卫们就要动手,没想有艘画舫正要向这边靠近,宋九立即抬手制止了影卫的举动。 小孩来到河边,看到人以为是小乞丐要向画舫上的人讨要银钱,实则这孩子在靠近宋九几人的时候,小声说道:“我家公主在晚书阁等着各位,何不见上一见。” “这画舫上的人,可是北皇城来的,各位还是不要待在岸边的好。” 说完这话,小孩子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宋九朝那画舫仔细看去,隐约看到画舫上有寮兵守着,莫非是夕妃的画舫。 宋九立即转身,拉着她家丈夫往回走,就见不远处有间晚书阁。 几人先是绕了一条街,而后换了一身衣裳进的晚书阁。 一进书阁便有位掌柜模样的上前朝宋九说道:“我家公主等候多时,各位且随我来。” 掌柜亲自将几人带上了楼。 楼阁中,谙蛮娜独自一人坐在那儿,推开窗户,视线正好能看到宋九几人刚才站着的地方,那儿有艘画舫靠岸,画舫上下来的人当中有宫中的斡鲁朵。 谙蛮娜指向那些斡鲁朵,随后看向宋九,“不管画舫上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们若与斡鲁朵遇上,都不好交代。” 第1337章 与谙蛮娜做交易 算是谙蛮娜与他们求好的投名状,可见谙蛮娜对黑市的情况很熟悉。 宋九夫妻二人坐下,朝影卫们看了一眼,影卫们退到屋外守着了。 谙蛮娜的手抚在小腹上,她又与宋九见面了,而这一次她只有两个请求,一是放了她的情郎默,二是借任荣长宗师之权,放他们离开上京城。 她夫君还没有去大王子府当值,自然这宗师的令牌还没有入手,没想到谙蛮娜这么快打听到了,还惦记上了这块令牌。 宋九没有接话,只默默地看着护城河边从画舫上下来的斡鲁朵,她也想看看那画舫里坐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恩将仇报,我欠你们的太多,一路上也多得你们的照应,只是如今邬宗师已死,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在上京城里,也只能求你们帮忙了。” “若是夫人帮我,我便将黑市的详细舆图送上,并告诉你们夕妃的落脚地。” 宋九面色微变,疑惑的看向谙蛮娜,“你既然有黑市详细的舆图,为何不从护城河逃出上京城?” 默说有这么一条逃生道,邬启也说有这么一条道,而今谙蛮娜从邬启手上接下了余部以及神机营的工匠,她到此刻还没有逃出上京城,反而来求他们,宋九心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谙蛮娜苦涩一笑,说道:“上京城根本没有从护城河逃生的那条密道,若是有,这些匠师早已经逃走,而不是躲在黑市里十数年无法离开。” 宋九的心往下沉,竟然没有逃生的道,那岂不是要离开上京城只能从城门出去? 宋九还想着借她夫君养伤之机,将夕妃和荣雪都带走。 那这么一说,她夫君还得十日后去大王子府当值,如此得到大王子府的宗师令牌,便能出城办事来去自由。 绝不能让她夫君去大王子府当值,将她夫君送去绝地。 谙蛮娜看着宋九不作声,心头也没有底,为了表示诚意,谙蛮娜将舆图拿了出来,这舆图是邬启留下的,也是拷问这些匠师得到的舆图。 而且谙蛮娜已经派了身边的人去探路了,舆图没有错,唯独没有那条逃生的路。 宋九接过舆图,谙蛮娜接着开口:“夫人,可否将默交给我。” 宋九立即看向谙蛮娜,“若将他交给你,你要是放走了他,他又回到了宫里当值,那可就是咱们的死期了。” 谙蛮娜显然犹豫了一下,做下了决定,“这样好了,夫人来自中原,手中必定有不少毒药可以控制他,你们给他喂药,人留在我身边,等咱们离开上京城的时候,夫人再给解药。”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能听人心声的宋九看得出来,谙蛮娜对默用情至深,她仍旧担心默留在她宅里受到欺负。 喂以毒药来控制倒是一个法子,如此也稳住了谙蛮娜以及她底下的人。 宋九没有急着看舆图,而是面不改色看向谙蛮娜问道:“你可知我们杀了邬启?” 谙蛮娜面露痛苦之色,没多会她点了点头,“我猜到了,放眼整个上京城,也只有南城第一勇士有这个能力。” “既然你知道了,你不恨我们么?” 一个部族能出一位宗师实属不易,何况邬启生前还处处护着谙蛮娜,她岂能没有仇恨呢。 谙蛮娜眼眶里有泪,她再次伸手抚向腹部,心头暗忖:“冤冤相报何时了,即使我心头有恨又能如何,谙蛮族里不会再出一位宗师,而眼前这些人也不会一直留在寮国。” “谙蛮族人的前程堪危,要说报仇,与上京城的仇恨又当如何,不也只能勉强在边关为族人抢夺地盘,努力得到生存的牧场。” 谙蛮娜抹了一把眼角,看向宋九说道:“我只会觉得对不住邬宗师,他交代过我的,默不可信,我也对不住谙蛮族的族人,是我私下救下默,如今更是无名无份的跟着他,还挺着大肚子回族里去。” “所以要恨,也该是恨我自己,若不是我非要留在上京城,邬宗师就不会一直护着我等着我,最后送了自己的性命。” 宋九叹了口气,又一位从豆蔻年华中长大的小公主,不过是几个月的时光而已。 “好,我答应你,将默还给你,来日我们离开上京城,也必定带上你们。” 宋九看了一眼身边夫君。 任荣长听媳妇的,自然是同意的了。 谙蛮娜交给宋九一张舆图后,便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处宅院,“这儿是夕妃的落脚地,当年这些工匠也是躲在此处。” “此地地面设有机关阵,地下接通地下沟渠,同时隔着地下二层的护城河水闸相隔不过一里路的距离。” 宋九看着谙蛮娜指的方向,还真如她所说的,此地正处黑市正北处,那些工匠筑造了地下沟渠,住在这上头最是隐僻。 “所以这些工匠不是他们被勤焕抓住,而是夕妃将他们交出来的。” 宋九可以肯定自己的这个想法了。 谙蛮娜看向窗外的护城河,画舫停靠在那儿,上面的人却一直没有下船。 “对呢,这么多年的隐忍和躲藏,为何在最近两年却将人交出来了呢?” 所以人是会变的吧,就像她和默一样,贤君良臣,还是相爱的男女,都是有变数的。 宋九将舆图收起,气愤的看向窗外的画舫,“那些人可是跟了她这么多年不离不弃,忠心耿耿,她怎么舍得将他们交出来,明知道交出来的结果就是折磨死他们,她却仍旧这么做了,她还有没有良心。” “奴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她怎么可以?” 宋九很生气,可是这人能用荣雪来威胁他们,便足以证明在她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感情可言。 宋九起了身,答应谙蛮娜,随后就将默送来晚书阁。 离开黑市后,影卫们提到了谙蛮娜手中工匠,宋九自然知道这些人落谙蛮娜的手中,她是不会杀了他们的,这些人对他们谙蛮族有利。 所以宋九也不点破,眼下这些人留在南城宅里反而更不好看护,不如先留在谙蛮娜的手中,且等着出城的机会再说。 第1338章 相依为命 回到宅子后,宋九派影卫将默带走送回了黑市晚书阁,随后劝着任荣长和剩下的影卫们赶紧休息,明日是与夕妃交易的日子,他们夜里就得先一步行动。 至于掉落地下沟渠的阿奇和荣雪,但愿他们还能熬过这一日一夜,宋九定会寻到他们的踪迹将他们救出来。 此时的地下沟渠之中,阿奇和荣雪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地在臭水渠里奔跑着。 身后跟着掉下来的打手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或许是死了也或许在哪处迷路了,眼下二人好在还没有走散。 这地下臭水渠就像迷宫似的,可不比玄阳城的地下沟渠,只是这味道,与玄阳城的地下臭水渠一样令人作呕难闻。 不好的记忆挥之不去,荣雪气得破口大骂:“在玄阳城里我被迫在地下沟渠中活了三日,而今来到上京城,我又掉入这恶心的地方,待我出去,看我不杀了那些人泄愤不可。” 骂归骂,却时刻注意着阿奇,他一袭红衣最爱干净,如今为了救她,掉入这肮脏之地,她心疼,她舍不得。 然而即使掉入这肮脏之地,也仍旧有追兵一路追来了,而且听脚步声,只来了两三人的样子,恐怕也是在这地下迷宫般的臭水沟里走散了。 荣雪反应还算机灵,二话不说抓住阿奇,两人飞身而起蹲在了洞顶盯着前方。 阿奇不会功夫,这么背靠着石壁蹲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的风险,他看向荣雪,知道他们这一次在劫难逃,但是他不想因此连累了泰安郡主。 阿奇就要说话劝荣雪先走,前头的三名追兵赶至,没有在水沟里见到人,正疑惑间,荣雪带着阿奇跳下来,下来便是杀招,一把小小匕首,瞬间刺死了一人。 余下的两人反应过来,荣雪将阿奇护在身后,手里不知何时留了一块布条,只见那布条在狭小的空间里像蛇信子似的朝前攻击,两名追兵本能的要闪躲,可惜地方太小无法施展,最后被布条给绑住。 在那布条的一拉一扯之间,两名追兵站立不稳,被绑到了一起,此刻荣雪手持匕首抵在其中一名追兵的脖子,威胁道:“交出舆图,留你们全尸。” 两名追兵真没有想到这看着柔弱的女子,功夫竟然如此了得,瞧着样子与南城第一勇士不相差了,这么好的功夫,为何外头没有人知道呢? 荣雪等不及了,她再次听到了脚步声,于是手腕一动,杀了眼前的追兵,剩下的这位,直接跪了下来。 那人只说他们并没有舆图,全是记在脑中的路线,但是也只知道去往第二道闸门的方向,还说第一道闸门已经被炸毁,那边涨了水,若是走不好,定会死在护城河水之中。 荣雪朝着对方指的方向,又详细的说了这一路上遇上的几处石洞,不得不说,真的是迷宫一般。 待那追兵说完,后头的脚步声越发的近了,恐怕只相隔着一堵石墙的距离。 荣雪没再犹豫,匕首再次刺下,剩下的这名追兵死在了臭水沟中。 不远处的阿奇看着眼前血水洒了一地的场景,面色变得苍白,连着嘴唇都有些发青。 荣雪看到这样的阿奇,心头有些后悔,不该在他面前这么杀人的,然而阿奇却一改往日的态度,颤抖的手上前一把抓住荣雪,交代她:“不要走散了,我们赶紧离开。” 他没有嫌弃她刚才杀了人么?她手上还有追兵的血,他修长洁白的手指竟然没有半点嫌弃,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往前跑。 此刻的荣雪心头暖洋洋的,看着前头生怕她走散了的阿奇,荣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阿奇对她似乎也是有些不同的吧。 两人按着先前追兵交代的方向跑,只要逃到第二道护城河水的闸门口,等到一定的时机开闸放水,他们就可以顺着护城河水顺流而下,逃出这地下迷宫。 只是这追兵又岂会良善之辈,所指方向虽然没有错,却少说了一路上的机关。 就在后头追兵就在追上时,荣雪和阿奇一脚踏空,污水沟的闸门正好此刻打开,眼看着两人要掉入深不见底的污水之中,荣雪连忙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阿奇往上一托。 阿奇的后背撞在了石壁上滑落,人还有些晕晕的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荣雪直接掉入了污水沟中,闸门还没有关闭,污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荣雪好不容易从水中冒出头来,就见闸门上方,两名追兵正对阿奇大打出手,荣雪急坏了,她看了看闸门四周的构造,心思一动,趁着闸门要关上时,手中的布条倒挂在闸门的齿轮上。 阿奇被两名追兵击倒在地上,眼看着大刀朝自己劈来,一个湿淋淋的身影猛然扑向了他,荣雪用后背替阿奇挡了一刀的同时,她抱着阿奇往旁边一滚,堪堪避开连番攻击过来的追兵。 刀尖从荣雪的肩头露了出来,血洒在了阿奇的脸上,阿奇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顾生死将他护住的泰安郡主,他的眼眶不知不觉湿了。 他一个伶人,原本是泰安郡主的面首,如今何德何能让郡主舍身救他,她怎么这么傻。 荣雪顾不上肩膀处的伤,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正好刺向攻击过来的追兵的脖颈上,追兵当场倒地。 剩下的那人看着手中大刀还挂在荣雪的后肩,于是赤手空拳的过来想要报复,手无兵刃的荣雪正想着避开要害接过他这一拳,此刻被压在地上的阿奇顾不上其他,他翻身而起,将荣雪护在身下,挡下了这一拳,吐出一口鲜血。 再次看到阿奇受伤,荣雪的眼泪都要来了,她迅速拔下肩膀上的大刀就地一滚,一刀刺入追兵的腹部。 终于平息了下来,荣雪捂着伤口靠着石壁坐下。 阿奇连忙从怀里拿出金疮药给荣雪包扎。 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他们得赶紧离开,下次再遇上追兵,他们得想办法躲避,不能再正面冲突。 不知天亮后公子楚有没有将消息传到贤王和贤王妃那儿去,也不知他们几时会来救他们。 第1339章 有机关阵 流血过多的荣雪显得很疲惫,阿奇忍着身上的痛,上前将荣雪背了起来,两人就这样一步步的往第二道闸门走去。 南城宅子里,院里的影卫分成两波,一波人先休息,另一波人已经去黑市打探了,斡鲁朵在护城河的画舫上,可不能露了身份。 宋九独自一人会在书房里,却是顾不上休息,不停的研究着谙蛮娜交给她的那张舆图。 第一道闸门当初被他们炸开,地下护城河水上涨,好在还有第二道闸门和第三道闸门在,河水上涨的不明显。 倘若地下沟渠里还有人追杀泰安郡主和阿奇,那他们会往哪边逃? 思前想后,宋九的目光落在了护城河水上,掉下去的那方隔着第二道闸门不远,若是他们想要离开地下沟渠,只能从护城河水中顺水而下。 可惜阿奇和荣雪都没有看到过地下沟渠的舆图,只有顺水而下是他们唯一想到的。 宋九这么一想,于是将目标定在了第二道闸门处。 而谙蛮娜交给她的舆图上有标注着闸门打开的时间,隔着下一次闸门打开,还有两个时辰。 宋九看了看天色,一个时辰后便得出发,等第二道闸门打开的时候,天就黑了,到时候护城河水上涨也不会太显眼。 有影卫从黑市回来报信,护城河上的画舫已经不见了,那些斡鲁朵也不在护城河周围,反而出现在夕妃的落脚宅子里。 然而影卫们在那儿蹲守了一个时辰,除了先前进去宅子的一队人马,就再也没有见到其他人,而宅子里自打他们进去后就没有了声音,很是奇怪,便是整间宅子连个站岗的护卫都没有。 影卫怀疑宅子里有机关阵,所以才没有护卫的,同时还怀疑谙蛮族小公主心思不纯,恐怕告诉他们夕妃的落脚点,实则是想借他们的手打击斡鲁朵,等斡鲁朵不敢待在黑市后,便是谙蛮族小公主行动的时候。 影卫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只是今日与谙蛮族小公主见一面,得知她内心并无其他想法,而且一再强调想要接走她的情郎默。 若是谙蛮族小公主因为邬启的死而长出了野心,这个时候不该是想办法带着神机营的人赶紧离开上京城,而不是向他们要走默。 默这人本就是斡鲁朵出身,他自是不甘心就此离开上京的,留着一个不好控制的人在身边,不是自寻死路么? 宋九先叫影卫继续蹲守夕妃的宅子外,一个时辰后,她和她夫君一同赶来行动,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只待他们进入宅子一探就能明了。 而且夕妃来了南城后进了宅子,一直未曾出来,今夜他们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抓到夕妃。 其他人也要在今夜救出阿奇和荣雪,之后就能想办法出城去。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宋九将路线图记下后回了里屋,看到床榻上服了汤药才睡了两个时辰的丈夫,舍不得将他叫起来。 再出来时,宋九跟着她夫君走,余下的六名影卫从第二道闸门的位置去地下沟渠救阿奇和荣雪。 宋九更是将路线都标注好,一定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他们,再等闸门打开时顺水而下,从标注的密道出口离开。 影卫们带了火药,宋九却交代他们,第二道闸门不能再炸毁了,一旦炸毁,护城河水再次上涨,恐怕会失控淹了整个黑市。 到那时引来北皇城的兵马来调查情况,定会发现地下沟渠和护城河水的通道秘密,以后再遇上事,他们就少了黑市这一处掩护之地,也会连累了南城的汉人百姓。 影卫们看着受伤的贤王和不会功夫的贤王妃,两人身边竟没有留下一人照应,六名影卫纷纷跪下请令追随。 宋九抬了抬手,“地下密道情况复杂,你们六人下去,也未必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寻到他们,但是你们必须寻到,我担心他们已经受了伤,而且底下还会有追兵在,你们更应该万分的小心。” 六名影卫不得不与宋九夫妻二人分开了。 任荣长就这样背着自家媳妇在屋顶上行走,避开耳目,一路来到了黑市夕妃的落脚院子外。 早在这儿守着的四名影卫有人冒了头,他们可是一直盯着,宅子里没有半个人影,就像进来那些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宋九看着天色还早,于是在树下蹲守了半个时辰,见周围宅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夫妻二人不想再等了,带着四名影卫翻墙进了宅子。 宅子不大,却有着江南的格局,假山流水,在后院还有个花园。 但是整处宅子里没有半个仆人,也不曾见到护卫。 宋九一行人走得很是谨慎,担心有机关阵,好在她家夫君和影卫们都懂得一些阵法。 众人分散开来,朝主院包围过去。 眼看着快到廊下,宋九耳尖,突然听到有东西敲打石子的声音,连忙抬手示意,众人停了下来。 声音微弱,若不是宋九心细,恐怕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任荣长伏地去听,众影卫也反应过来,纷纷贴耳于地,声音大了,也听出来了,地下有人在挖掘。 众人相视一眼,反而从主院撤了出来,凭着地下传来的声音,几人一路来到假山流水处。 这儿造景倒有些像皇宫里的御花园,只是这处小的多,而且被大雪覆盖,根本没有好看的花草,只剩下枯木。 “莫非这假山正是地下通道的入口?” 有影卫伸手摸向假山石,突然“咔嚓”数声,几支利箭朝他站着的位置射来,来的迅速,好在影卫功夫高,反应还算及时,飞身而起跳出了包围圈落在了水桥上。 然而影卫还没站稳,桥体突然坍塌,影卫眼看着要掉入水中时,他反应了过来,跳到了岸边才站稳,任荣长开了口:“别动,水有毒。” 一颗解毒药扔到了影卫的嘴里,影卫连忙咽下,刚才真是凶险,要不是影卫功夫好怕是早丧命在这连环机关阵中了。 可以肯定这处假山便是进入地下密道的入口,而这机关阵若想闯过去,必须寻到阵眼机关。 第1340章 荣雪救阿奇 难怪宅里没有人守着的,有这么强悍的机关阵在,还怕有人敢乱闯么? 以前神机营的工匠是真的厉害,这样的人才带回燕国,神机营能恢复往日的风光。 只是这夕妃心思不正,恐怕不好相处。 几人在研究机关阵的时候,宋九围着园子走了一圈,脑中将整个上京城的舆图重现,她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一脸震惊的看向眼前的假山流水,突然开口:“他们是想挖通整个上京城。” 任荣长立即看向媳妇。 宋九叫住他们,不要再研究机关阵了,反而叫他们去宅里搜查一圈,若是她没有猜测错的话,此时的夕妃已经从地下密道回到了北皇城,所以今日影卫蹲守在宅子外,一直不曾见到宅里有人出来。 而今宅里又无人,可见这些人都从密道离开了。 整处宅子十分普通,除了有江南建造风格外,其他各房间却并没有奢华的家具和格局,甚至好几间房里还有落下厚厚的灰尘,可见夕妃有好长时间不曾住在这宅子里了。 宋九来到了夕妃的书房,书房里有不少民间的扎记和话本,看着没有多少用处的书,但是宋九却在桌案前坐下,翻看着这些扎记和话本。 就在宋九看得入神时,翻看书柜的任荣长不知怎么的碰到了一处机关,原本立在眼前的书柜突然一分为二,成了一道门,慢慢地朝两边打开。 暗门打开,背后只是一间简陋的石室,然而悬挂在石室正中间的一块刺绣图,却是如此的显眼。 绣图上是一对男女相偎在一起的背影,看衣着,男子是寮国皇族,女子是汉人宫服,莫不是长公主与当年的三皇子耶律琰熔? 任荣长飞身而起,很快取下了这副绣品,竟然周围并没有设置机关,倒也是怪事儿。 宋九接过绣品,展开一看,发现竟是双面绣,背面是一幅残图。 宋九震惊,这幅残图看似江山图的一角,然而只有宋九一眼看了出来,这可是当年流光帝姬行军路线图残缺的一角。 是什么人将这残缺的一角融合入山河图中,又用背面的一对男女做为掩盖。 宋九连忙伸出手指仔细摸着绣图上的针法,是梅绣没错了。 这世上还能知道梅绣针法,又懂得这针法来传递消息的,恐怕所剩不多,偏生宋九是其中一个。 想来便是夕妃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精通此道,不然这绣图挂在石室正中间,却并没有设下机关,她是有多自信。 若是一般勇士刺客见到这幅画,又没有机关术相护,定以为只是夕妃掉念亡夫的举动,不会放在心上。 宋九摸出了绣图上针法的规律,面上一喜,随即从桌案上拿起笔记下这些规律。 可是有了这些针法的数目,还得找到译本,在燕国,那是燕朝律令做为传递消息,那在寮国的夕妃,她会用什么样的译本呢? 宋九抄抄录完,她的目光在书房来回看了几眼,不会将译本放在这种地方的吧,那不是将答案放在一起,这幅绣品岂不公之于众了。 宋九刚要收回目光,任荣长突然开了口:“媳妇儿,靠窗的那处书柜极为干净,会不会有人经常在此翻看书籍?” 宋九本打算放弃,听她家夫君这么一说,夫妻二人这就将书柜上的书都翻了出来。 书本很杂乱,也无章法,上面的书有新有旧,新的书,宋九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倒是挑拣出来的三本旧书,她开始翻看了起来。 头一本旧书,是话本子,上面是一对民间夫妻从相识相交到成婚,最后四世同堂白头偕老的故事。 宋九放下话本子,又翻开另一本旧书,结果书页中掉落出一张舆图。 这正是上京城的舆图,宋九也有这么张舆图,只是在这书页里掉出来的舆图上有夕妃标注的数字。 宋九瞪大了眼睛,所以绣品上默下的针数与这舆图上标注的数字是相对应的。 宋九也顾不上其他,她按着自己猜测的试着破译这舆图上的数字,接着舆图上的数字来排列,宋九在新的宣纸上勾勒出来的一幅新的舆图。 站在一旁的任荣长震惊了,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是从南城挖到北皇城的地下密道,我记得北皇城大王子府的那条通道,正好隔着皇宫只隔着一条街。” 宋九放下手中的笔,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破译出来的舆图,喃喃自语道:“好聪明的夕妃,她这是要造反呢,密道竟然修到了皇宫中,难怪她可以随时来南城黑市,还敢坐上游河的画舫。” “这条密道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她这是用了多少年的时间挖出来的?心思缜密,竟然这么多年不曾被人发现。” 宋九很快收起新画下的舆图,想了想,叫她夫君将那幅绣图挂到石室正中间,而后又触动机关,关上了书柜大门。 至于靠窗的书柜里,那些杂乱的书籍怎么摆放,宋九早记在了脑海中。 任荣长看着她家媳妇将那皇城舆图夹到同一张书页时,颇为惊讶,他媳妇竟然连这个页面数都记住了。 一切归回原位,唯一的破绽就是宋九用了桌案上的一张宣纸,于是夫妻二人在书柜里放着的宣纸中抽了一张出来填数。 出书房时,又抹去了书房内所有的痕迹,夫妻二人出来后,叫上影卫赶紧离开,假山下的通道不能硬闯,他们的人不能再有折损了。 这边宋九一行人往回赶,那边地下沟渠中,六名影卫从第二道闸门的机关密道下去,随后分开成三波,朝着三个方向奔走查探。 已经被困在沟渠数个时辰的泰安郡主和阿奇,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的在地臭水中行走。 阿奇就这样一直背着泰安郡主,而他背上的泰安郡主却是奄奄一息,伤口的疼痛似乎已经麻了,全身也感觉不到痛处了,大概她是要死在阿奇的背上了。 这样也好,这世上没有人会关心她,连自己的生母也要杀了她,最后她能死在心爱之人的背上,倒也不亏的,这一辈子唯一的念想了。 第1341章 他们还活着 泰安郡主荣雪苦涩一笑,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前方幽暗的通道,她知道他们已经彻底迷失在地下沟渠之中,寻不到第二道闸门了。 “阿奇,你将我放下来吧。” 荣雪虚弱的开口。 阿奇背着荣雪的双手也已经麻了,却仍旧不愿意放下她,他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放下你的。” 荣雪眼眶红了,“你不放下我,我们都得死在这臭水沟里。” “那就一起死好了。” 阿奇就像在说着多么平常的事,荣雪的眼眶更红了,鼻子也酸酸的。 此刻的荣雪很想亲眼看看阿奇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说要与她死一块儿,她舍不得,可是她心里竟然甜滋滋的。 “我从出生就被养在戏班,班主无所出,东奔西走的,就将我培养成了接班人。” “我打小就有唱戏的天赋,生而为人便是伶人的最佳人选,班主很欣慰,我却不欢喜。” “每每看到别家的孩子能在爹娘身边被疼爱,而我却要站在冰天雪地里练功,要每日吊嗓子,年少时就得跟着班里的师兄们登台献唱,讨好客人。” “我哭过、闹过,我恨世间不公,得到的却只有班主的鞭子,后来我不哭也不闹了,我也成了人人羡慕的名旦,但是我知道,我很低贱,我身份也卑微。” “也正因为我瞧不上自己的低贱,于是我在外头我很骄傲,我瞧不上那些听戏的权贵,更不屑讨好他们。” “后来我入了郡主府,郡主将我献给长公主时,我极为厌恶,为此我恨了郡主好些年,即使是这一次来了上京城,我对郡主仍旧有隔阂。” “然而就在刚才,郡主掉入粪池却不管不顾的舍命来救我,更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替我挡刀,我很震惊,也反思了自己这些年与郡主的相识相交,我很惭愧。” “郡主与我原来也没有什么不同,跟我一样是如此的可怜,既然没有人会怜惜咱们,我决定以后要弥补郡主,郡主不曾有过的亲情,我会以命相护,一直陪在郡主身边,守护一辈子。” 荣雪听了,感动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原来阿奇这么苦,她以为自己是最苦的人,却还有人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她与阿奇相比,都不算什么。 “阿奇你可是要做我兄长?” 泰安郡主的声音越发虚弱了,可是她不甘心阿奇只是想做她的兄长,那样她会心碎的,她不在乎亲情,反正记事起就没有得到,既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也就不在乎了。 阿奇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荣雪一眼,四目相对,荣雪那含泪的目光触动了他,阿奇点头,就要接话,荣雪立即开口:“不行,我不需要兄长。” 阿奇咽下要说的话,静静地看着她。 “我要你做我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我今日死在这臭水沟里,你也要记得替我收尸,还要为我守贞。” 荣雪的跋扈劲又来了,救了他一命,他得送上一辈子,一辈子替她守着。 要是放在以前,阿奇只觉得厌恶,然而此刻的阿奇却是温柔一笑,这一笑如春暖花开,他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将你背出去,寻最好的大夫治病,要是大夫治不好,我就散尽家财请寮国最厉害的巫医,我绝不会让你先我一步走。” 说完这话,阿奇背得越发紧了些,大步流星的往前方走,不知方向,不知归期,就这么一直走着。 直到在那迷宫深处传来了脚步声,荣雪和阿奇惊了一跳,两人本想躲起来,就听到一声笛子音,荣雪第一个反应过来,“是影卫,贤王妃说过的,这笛子声是来召集兽类的,莫非在召集鼠类?” 得知是影卫,阿奇不走了,站在原地大喝一声,那边笛子声停了,想必也在细听,阿奇接着连喝数声,那边的笛音再次响起,却是两短三长。 本已经虚弱的荣雪这一刻突然有了精神,惊声道:“他们听到了,但是隔着有些远。” 两人再不敢乱走,本要在原地等着寻来的影卫们,没想阿奇刚才的呼喝声也引来了追杀他们的追兵。 这些追兵先一步赶到,来了两人,也没有想到会这么追上他们,两人提着大刀冲了过来。 荣雪拍着阿奇的肩放她下来,阿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人放下了。 荣雪的脚落了地却是站立不稳,失血过多的她头脑发晕,更别提还想提功屏气准备对付这两名追兵了。 手上只有一把匕首的荣雪却是本能的将阿奇护在身后,若是等不来影卫,她也定要护阿奇周全。 两名追兵迅速出手,一左一右朝两人进攻。 荣雪还能活动的一只手拿着匕首左右防守,却仍旧不是追兵的对手,面色苍白的她眼看身形不稳就要往后倒去,阿奇顾不上其他,一个转身将荣雪护在怀中,用后背对向追兵的大刀。 今日恐怕就是他们两人的死期了,阿奇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时,预期的疼痛感没有袭来,反而身后“闷哼”两声,两名追兵倒下了。 突然现身的两名影卫手中暗器一扬,正好击中两名追兵,待两名追兵倒下时,两名影卫也赶了过来,将阿奇和泰安郡主护住,手里的软剑现身,毫不犹豫的一刀杀了他们。 荣雪看到影卫来了,心头一安,彻底晕了过去。 南城宅子里,宋九夫妻二人赶回来后却并没有看到影卫救回泰安郡主和阿奇,宋九心头一惊,顾不上休息,就要跟她家夫君再去黑市救人。 任荣长将媳妇拦下,她没有功夫,经不过这么搓磨,强行留她在宅里,万一影卫们救人回来了,还能有人报信。 于是任荣长留了两名影卫守住宅子,自己带着两名影卫又出了宅子。 一个时辰后,宅子侧门处有了动静,去地下沟渠寻人的影卫竟然回来了,泰安郡主重伤未醒,阿奇也是疲惫不堪晕睡了过去。 宋九将人安置好,立即来到院外放出孔明灯用来传信。 第1342章 荣雪的伤药石难医 屋子里,影卫给阿奇上药,另一处,宋九连忙给泰安郡主清理伤口包扎。 这一夜宅里众人都别想休息。 收到孔明灯信息的任荣长带着两名影卫返回时,他身上的伤口绷开,溢出血来。 宋九只怨自己在燕国京都时只顾着做生意而没有跟着孩子们一起向韩先生学习医术,便是牧心在府上时,她也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如今屋里三个受伤的人,她只会简单的包扎,暂时止住了血,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等天亮后,宋九才派影卫去戏楼传话,戏班里带了一名懂得医术的伙计,连忙跟着公子楚赶了过来。 宋九看到公子楚,便有些担心,戏楼里那么多的客人还得人打理着呢,公子楚此刻跟了来,那楼里无人主持了。 公子楚明白宋九的担忧,解释道:“今日戏楼贴了通告,闭门三日,客人们也都散了。” 突然闭门三日,只会令人有了猜测。 公子楚接着说道:“你们昨夜辛苦,定是不知道昨夜南城发生了什么事,一大早我就收到了消息,南城的几处粮铺昨个儿夜里起了火,早上发现时,不仅粮铺被烧了,粮铺的东家也死了,眼下南城各铺面都不敢开张了。” 还有这种事? 昨夜忙着寻人去了,还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南城烧了粮铺后,百姓彻底的慌了,大清早的有百姓去城门处闹着要出京城,被守城军斩首示众,城门没有撼动半分,南城的百姓有怒不敢言,全部跪在了城门口。 外头乱成这样,南城宅子里反而更加的安全,便也无人得知昨夜所发生的一切。 宅里,阿奇最先醒来,醒来后便要去寻泰安郡主,公子楚忙将他按住,道明实情。 另一间屋里,宋九亲自照顾荣雪,刚喂下汤药就吐了出来,宋九的心都提了起来,楼里的伙计会些医术却是不及牧心和韩先生的,荣雪这么重的伤,只能请来当地的巫医或还有希望。 先前她家夫君受重伤,便是巫医给治活的,或是还能将这巫医寻来就好了。 宋九叫来影卫给公子楚传信,看能否找到乙室部这位巫医。 正在喝药的阿奇听到影卫的传话,二话不说端起碗将汤喝完,这就要下床。 “南城的铺子都关了,街头百姓也乱了,此时北皇城的权贵是不可能来戏楼听戏的,乙室部大王不来,那位巫医自然也不会来。” 公子楚一脸忧心的开口。 阿奇却是一边穿衣一边说道:“兀里只想听戏,我们就登门唱戏,带上影卫,定能想办法将那巫医带来。” 公子楚连忙按住他,“去了乙室部大王府,咱们二人尚且难以全身而退,还要绑来一名巫医,那谈何容易。” 阿奇一想到泰安郡主的伤势,也顾不上其他了,他打算登门唱戏寻找机会,就算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救回泰安郡主。 公子楚见拦不住他,只得去向宋九报信。 宋九将阿奇给绑了过来,由他亲自守着荣雪,她来想办法找到那名巫医。 阿奇看着床榻上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的泰安郡主,眼眶都红了,都已经救回来了,定要好好活下去。 宋九带着两名影卫回了书房,影卫劝着要不将情况向贤王表明,他们跟贤王一起去往北皇城抓巫医。 她家夫君好不容易能休息养伤,她岂能再让他操心,于是制止了。 她脑海里还记得夕妃挖的那条密道,若要去北皇城带走一个人,只有这条密道能行得通,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宋九很快在桌上重新画出舆图,标注出南城宅子的位置,倒也是巧了,这条通道竟然经过闹市,就隔着宅子两处宅子。 宋九立即叫人从枯井里捞出银钱,立即去衙门购买隔壁的两处宅子,买到了宅子再向下挖通,就可以借着密道出入北皇城了。 影卫扮成小厮去了衙门,然而没半日就回来了,衙门的册子上,在他们宅子周围的房子都已经落入了北皇城的权贵之手,也就是说有钱也买不到了。 宋九听了心头郁闷,转头一想,会不会夕妃将这一路经过的宅子都给买下了呢? 于是影卫潜入衙门偷出了那本册子,宋九仔细翻看,如她所猜测的,但凡她密道上方标注的宅子都落入北皇城权贵之手。 权贵的名字不详,但宋九更加的肯定就是夕妃所为。 这么一来,隔壁两处宅子会不会有人守着? 夜里,宋九在书房等到了子夜时分,影卫们打探回来了,隔壁两处宅子果然有勇士守,不过人不多,毕竟人多了反而引人注意。 看着床榻上的泰安郡主药石难医,时间紧迫,不能再犹豫了。 宋九当即下令,叫影卫将两处宅子的勇士给绑了,再按着她猜测的地方动土,只是没想到夕妃竟然在这闹市街头的宅子里也布下了密道机关,已经有了入口。 夕妃懂得机关术,不好对付,不得不,府中影卫连夜在另一处挖掘出入口。 天亮了,街头人百姓还在闹着,听说这一夜南城又有粮仓被烧了,这一下烧的是南城富绅的粮仓。 若是抢了粮食那至少粮食还在,可是烧了粮仓,整个上京城的粮食只会越来越少,到底是谁要毁了整个上京城? 宋九还没想明白,泰安郡主荣雪竟然醒了。 荣雪看到宋九便抓住她的手不放,一脸忧心的开口:“咱们得离开上京城。” 宋九也想要离开,可是眼下城中烧了粮仓,北皇城调来了不少宫卫守着南城城门,他们更是寸步难行了。 荣雪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很是虚弱,还不罢休,更是将她这段时间被夕妃关押时想办法打听来的消息一并说了,“他们……他们要造反。” “夕妃……夕妃伙同耶律存明……造反,国君……国君一个月后就要离开上京。” 这个消息很震撼,难怪要挖条密道的,果然是为了造反。 荣雪显然有很多话想说,人显得很激动,宋九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按住她,“好好养病,等到晌午时分,我定会带来巫医替你救治,不要再说话了。” 第1343章 带走巫医 荣雪急得眼泪都来了,可是身子太过虚弱,最后晕厥了过去。 阿奇默默地守着荣雪,宋九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便转身出去了。 按着季节来看,寮国国君的捺钵要去往其他都府,不会一直留在上京城,而夕妃和先太子耶律了存明要想造反,必定是在这一个月内下手。 难怪夕妃要她的五百担粮食,为了自己得到权力,不惜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 影卫们已经下地道往北皇城去了。 按着宋九画出来的舆图,密道经过北皇城大街,上了街再想办法潜入大王府,却不曾想这夕妃挖的密道有讲究,除了主干道直通皇宫之外,另在主干道旁边有密道去往几处部族毡庐的密道。 影卫们向来谨慎,察觉有条密道正是去往乙室部大王府的,心头一喜。 影卫们走到大王府密道的尽头,竟然是在兀里只的书房之下,竟然还有一处孔洞能听清上头人说话。 今日兀里只将乙室部各位长老聚集在书房之中谈事,说的正是南城粮仓被烧的事。 族里几位长老怀疑是其他几部所为,粮仓指不定没有烧,只是盗走了粮食再放火毁灭了证据,若是如此,他们乙室部也不能坐以待毙,早早将南城汉人的粮食抢光。 兀里只听完几位长老的话,却是沉默着没有发话,直到几位长老察觉异样,纷纷看向大王。 兀里只想了想说道:“那对夫妻送上的五百担粮食,若是落到咱们手上,又何须去南城抢粮?” 长老们震惊,五百担粮食可是在大王子手上,岳丈要抢女婿的粮食,那要是被发现,可是死罪。 兀里只接着说道:“大王子府的护卫控制住了南城城门,想必此时王府里护卫不多,再加上南城第一勇士并没有上任,正是咱们的好时机。” “五百担粮食是我兀里只抢回来的,岂能拱手相让的道理,今夜咱们就动手。” 长老们立即起身相劝,兀里只摆了摆手,显然他已经做下了决定,长老们还在劝着,底下密道里的影卫们轻手轻脚的离开。 乙室部的这条密道除了能直通书房偷听兀里只商议密事,还有一条通道,竟然是通往大王府的一口井。 整个大王府的日常用水都取自这一口井,密道却挖到了这儿,他们这是要意欲何为? 倒是方便了影卫们从水井中出来,行走在大王府,才发觉这大王府内的治安并不严格,许是这后院的女人多,不准外面的护卫入内。 大王府的巫医大白日的正从后院给一位妇人看了病回来,午饭时分,巫医正坐下来准备着饱食一顿,突然屋里多出两人,其中一人大刀架到了巫医的脖子上。 上一次被这么威胁还是在戏楼那会,替一位汉人勇士治伤,他大概猜测到那汉人勇士是什么人,但他惜命,一直不敢提。 而今又有人要将他带走,发现带走他的人也是汉人,他就知道是谁要带走他了,定是那位汉人勇士又受伤了。 只是令巫医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对方总共才来了四人,不仅能勇闯大王府,还能大王府轻松脱身。 被蒙了眼睛的巫医虽然看不到路,却能感受得到,他是从大王府内的水井离开的,而且有条密道能够直接离开北皇城。 这个秘密相当震撼,有人挖通了南城和北皇城的密道,北皇城岂不是危险了? 巫医已经知道这一次被带走凶多吉少,对方将密道的事泄露,他定是会被人灭口。 如宋九所承诺的,乙室部的巫医在晌午时分带了回来。 这会儿巫医脸上的布给取下了,他硬是不敢睁开眼睛,他不能看到他们的长相,看到了就是死路一条。 宋九声音温和的开口:“睁开眼睛,好好治病,只要我们平安离开了上京城,便留你一命。” 巫医不得不睁开了眼睛,这一看他知道了,他没有猜错,南城第一勇士府,如今也是上京城的宗师府。 只是这一次看病的不是那位汉人勇士,而是床榻上躺着的一名女子。 巫医不敢怠慢,伸手上前探病,发现致命伤是肩上流血过多的伤口,如今南城这么乱,不要说请好的大夫了,便是购买好的药材都难,难怪会千方百计将他从大王府绑出来。 “能救,只是……” 巫医朝宋九跪了下去,他想活命,他是乙室部的人,他也舍不得自己的族人。 影卫们拔刀相向,宋九抬了抬手,接了他的话:“我们离开上京城时,你就自由了,若是我们死在了上京城,你也别想活。” 巫医心头沉重,只好下药,他从怀里拿出蛊虫。 影卫们很担心,宋九反而叫影卫们退下。 数只蛊虫爬在刀伤处蠕动,看到的人只觉得泛恶心。 宋九也是头回见到这么治疗伤患,心底也是毛毛的,却仍旧镇定的盯着伤口,肉眼可见的脓肿的伤口消了脓,流出新鲜的血,这些蛊虫也爬在那儿不动了。 巫医就要给荣雪包扎,宋九疑惑的问道:“这些虫子也是伤药?” 巫医点头,在上京城里,最好的伤药就是他养的药蛊,这些除了族里的长老和大王能舍得用外,其他人可不会有这待遇,而且平素只用一条足矣,今日他用了五条。 “用了这五条药蛊,只要没有伤心脉,还有一口气在,都绝不可能死。” 有了巫医这番话,宋九放心了,这么厉害的巫医要是招揽入燕国多好,然而也只是想一想,想必养药蛊出来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给荣雪治了伤,影卫带巫医退下了。 隔壁守宅子的勇士还被绑着呢,夕妃那边尽早会被发现,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得想办法尽早离开上京城。 影卫带来了从兀里只书房里偷听来的消息,今个儿夜里兀里只要去抢大王子的五百担粮食,想来北皇城也要乱了,倒是给他们拖延了时间。 就在宋九想办法挖条密道通往城外好逃命时,当天夜里,北皇城大王子府的粮仓烧了起来。 北皇城乱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宋九一行人还在挖着地道呢,北皇城大王子府便派人送来了召集令。 第1344章 上京城乱了 大王子给任荣长放假十日的约定作废,如今才休息了五日就要召他回去上任,当真是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宋九带着影卫从密道中出来后,随便洗了洗,便扶着她家夫君出来接旨。 有巫医在府上,任荣长的伤好了七八成,再养几日也能帮忙下去挖密道了,哪能想兀里只抢粮一事,大王子就将他召回去当差,这是要利用她夫君来镇宅子么? 任荣长装作伤情未愈一脸苍白的由影卫扶出来接令。 那来传消息的小兵仔细打量了任荣长一眼,心头冷笑一声,暗忖:“就这样虚弱不堪的南城第一勇士,主上为何非要找他回府当差,这模样,府上的勇士都能将他打趴下了。” 小兵收回目光时又在心头捉摸起来:“倒也不太对劲,我来南城报信时,王妃竟然也知道了,还交代我今日将南城第一勇士带回去,莫非此人靠的不是武功,他其实是王妃的人?” “靠着女人上位当上了第一宗师,难怪那日比武宴上王妃先提出来的建议,此人以前就听说投靠了乙室部,难怪王妃对他这般看重。” 不是靠本事上位的,小兵根本瞧不起,只是他心头的鄙夷以及所思所想都被宋九听了去,宋九心头震撼。 除了大王子叫她夫君回去复命外,还有兀里苏的意思,还叫她夫君今日就得去,莫非她就要趁着粮仓之乱有所动作,借她夫君的手杀了嫡长子耶律轩? 宋九刚这么一想,小兵就叫任荣长收拾收拾立即跟他走。 任荣长看了自家媳妇一眼,宋九这就开口:“我夫君还未养好伤,阁下——” “是要我带守城军过来将第一勇士,哦,不,第一宗师押回北皇城么?” 小兵极为傲慢,根本不将夫妻二人放在眼中,影卫们听了,含怒要拔刀,宋九抬手制止。 看来今日必须去北皇城了。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小兵一眼,而后借着给自家夫君换药的托辞,她将任荣长扶回屋里。 一进里屋,任荣长便站直了身子,伤势好了些,巫医的蛊药很有用,可是还得将养,能不与人打架就别打架。 去了北皇城,她家夫君就是独自一人,她担心她家夫君的爆脾气,于是拉着他仔细叮嘱。 任荣长应着,宋九替他整了整衣衫,看着他就舍不得他离开。 “三日,三日我和影卫们定能挖好出城的密道,这儿闹市隔着城门外的护城河不远了。” 他们手上还有雷火珠,三日后他们一起逃走。 “三日后,你去乙室部大王府的街头,我们在那儿接应你。” 任荣长点头。 夫妻二人这才出来。 小兵在外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两人出来了,就催着任荣长快走。 宋九和影卫们送任荣长出门。 宅子外,有街坊朝这边看来,看到宅里出来的任荣长跟着大王子府的护卫离开,就知道他这是去大王子府上任,这处宅子里的主人可不能得罪。 宋九朝左右街坊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等人走了,宋九叫人关了大门。 地下密道还得挖,上京城缺粮已经积起了私怨,乙室部大王兀里只敢烧大王子的粮仓,过不了多久北皇城也要乱了。 夕妃与软禁的前太子耶律存明勾结要造反,寮国国君又要离开上京,他们趁着上京局势混乱赶紧脱身为妙。 宋九没有急着下地道,而是叫来两名影卫交代道:“你们从密道去一趟北皇城,然后……” 宋九低语了几声。 两名影卫听后立即回屋换了小厮的衣裳这就下了密道。 宋九带着影卫接着从宅子挖通往城外的密道。 北皇城大街,任荣长跟着大王子府的小兵一路走来,沿途有不少勇士见到他,眼神里带着羡慕和嫉妒。 一个没上比武台的宗师还得到了大王子的看重,如今大王子府粮仓被烧,正是用人之际,此人真是好运道。 小兵将任荣长从侧门领进去,直接将他往勇士营里送就回去复命了。 都以为第一宗师会受到大王子的重用,结果带到了普通的勇士营里,待在这儿的只能算是大王子府的打手,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被叫去帮忙,大多时候就是闲养。 任荣长的伤势好了不少,不像那日在比武宴上时那般虚弱,只是他听媳妇的话,不惹事不多事,少说话少出手。 于是任荣长在勇士营里寻了一条板凳坐下,双手抱胸就这么默默地坐着,也不与人说话。 勇士营里的人倒是看稀奇,这样一位没有能力的宗师竟然派到他们勇士营来,所以说连着大王子也不重视他,不就与他们一样了么? 一伙人围了过来,好斗之风在上京城里盛行,谁不想挑战宗师呢,而且趁着这宗师重伤未愈之时博得名气。 不受大王子待见的宗师,更加不必客气了。 先是有勇士上前嘲笑任荣长没有上比武台就得了宗师之名,德不配位,不如让出来给有能之士。 哪能想再恶心的话说出来,任荣长也是无动于衷,这些勇士发现不对劲,此人好定力。 人群里有位勇士眼神微动,这就说道:“若是胜过他,便能得到他身边的美娇娘,我听人家说,中原的女奴就是好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得跪在地上服侍夫君。” 那人说完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既然嘲笑他不动容,那若是激怒他呢,哪个男人能忍得了别的男人窥视自己的女人。 果然任荣长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睛,看向那说话的人。 那细长的丹凤眸就这么看来,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令那说话的勇士遍体生寒。 这人眼神好生厉害,难不成他的功夫也恢复了? 其他勇士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激怒下去,先前说话的勇士不服气,还没有打起来就被对方的眼神给吓住,可不是他们勇士的作风,于是接着说道:“看什么看,老子就是喜欢你身边的美娇娘。” “我若是杀了你,你的女人我自然是睡得,不仅要睡了她,我还要把她卖了做女奴,服侍别的男人——” 第1345章 任荣长震慑勇士营 那勇士前一刻还在得意的说着,下一刻突然止声,而众勇士眼前只察觉刀光一闪,尤如幻觉一般,还没有反应过来,说话的那位勇士应声倒地,直接从正面被劈成两半,血洒了一地。 “他……他竟然一招杀了一人,他……” 就近的勇士吓得说话都哆嗦,从来没有谁能在勇士营里一招杀人。 众人纷纷看向任荣长手中的软剑,甚至他们都没有察觉任荣长的软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藏于何处,明明他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带任何兵器呢。 中原的兵器简直不可思议。 有勇士反应过来,一根铁链突然飞出瞬间缠在任荣长的软剑上。 到底是一起作战的勇士,其他的勇士也立即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兵器太过强悍,岂能留它,于是借着铁链缠上了软剑之机纷纷上前出招将任荣长逼得连连后退。 任荣长看向这些人,心思一动,手中的软剑被铁链卷走,手也瞬间化掌为拳,连击数拳,就近的几位勇士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击飞。 持铁链的勇士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丢了手中的兵器,一时失力,铁链也跟着脱手,转眼铁链和软剑飞了出去,好巧不巧的,软剑插.入寿山石上,连着那根铁链也挂在了上方。 任荣长动了杀心,拳掌击退眼前的勇士后立即飞身而起,就要跳上寿山石上拔剑再杀人,哪能想寿山石上正是勇士营的机关阵所在。 众勇士再也顾不上私怨,急忙开口制止:“拔不得,有机关阵。” 可是来不及了,任荣长跳上寿山石拔剑,手还没有碰到软剑,脚下传来机关阵的“咔嚓”声。 任荣长也是接触过机关阵的人,听到声音不对就立即弃剑而逃,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机关阵一开,在场的人都别想逃过密密麻麻的利箭攻击。 众勇士各自闪躲,心里破口大骂今日出门没看黄道吉日,碰上了这瘟神,时常还传来惨叫声。 任荣长也没有想到这机关阵如此强势,连连避开了几波利箭的攻击,眼看着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之时,一架大弓平地而起,三支铁箭对准了他。 其他的勇士还在哀嚎着,任荣长却是临危不乱,他朝左右看了看,就在三箭齐发之时,他飞身而起,借着敏捷的轻功,躲开了利箭的攻击,随后又纵身一跃直接上了二楼。 任荣长就这样离开了机关阵,其他的勇士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也在同伴的拉扯之下逃到了二楼。 里头的勇士长恶狠狠地看了始作俑者任荣长一眼,随后摸了摸窗台上的机关,将一楼的机关阵给关上了。 任荣长站在门口看着寿山石上的软剑和铁链,很有些郁闷,这剑怕是拔不下来了。 不过经任荣长这么一闹,勇士营里无人敢惹他,甚至见到他都得避开着走,此人有宗师之能,真是不好惹,受了重伤尚且能以一敌众,若是养好了伤,更不是对手。 勇士营里发生的事传到了前头的议事毡庐里。 大王子正与底下幕僚议事,便有勇士长来报。 众人听说这南城第一宗师无意间触动了机关阵,还能皮肉不伤从容的从机关阵里逃脱,简直是不可思议。 尤其初进勇士营便与勇士营的人打架斗殴,杀了一名勇士,这汉人宗师可不能留,留着也是祸害呢。 有幕僚上前建议,不如趁他伤重废了他,绝了后患。 那勇士长听着幕僚这些建议,心头暗喜,勇士营的兄弟打不过他,若是大王子下令将他赐死,倒是少了一位劲敌。 其他的幕僚也都纷纷上前发表了意见,皆是对这汉人宗师的不满。 唯有大王子却是沉默未言,众人正不知主上是何用意,大王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此人功夫不错,勇士长将人请来,本王府上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可请为上座,安排入前头护卫队吧。” 大王子抬了抬手,勇士长还想多说两句,见状,只好领令退下了。 在场的幕僚们不明白大王子的用意,怎么可以重用汉人呢,而且还留在护卫队里。 有幕僚借着二王子府的汉人勤焕得以重用的事相劝,此人只待二王子一出事,便来投靠了大王子,是为不忠之人。 大王子看向这些幕僚,感叹道:“寮国军力毋庸置疑,但是谋略上,不得不说这中原人狡猾。” “此人功夫强悍,眼下本王府上粮仓被毁,如此人才岂有不用之理,各位且不说此番安排,眼下粮仓一事,是何看法?” 说到正事上,幕僚们各怀心思,有位幕僚试探的开了口:“这五百担粮食说起来还是乙室部大王兀里只从那对夫妻手中抢走的。” 大王子的眼睛微微一眯,所以幕僚这是何意,粮食莫不是他岳丈兀里只劫走了? 大王子脸色有些不好看,其他幕僚也反应过来,还真有这个可能,兀里只岂能甘心交出五百担粮食,粮仓被烧,不会是将粮食给转移了吧。 在北皇城里,谁敢打这个主意? “如此说来,南城粮铺粮仓被烧,莫非……” 另一位幕僚反应过来,连忙噤声。 大王子看向众幕僚,“如何?南城的粮仓也是兀里只所为?” 众幕僚可不敢接话。 大王子冷哼一声,这就派了一支精锐立即乔装出府,去往乙室部的地盘打探一下,五百担粮食不是小数目,昨夜抢走的,还来不及运走吧。 此时北皇城大街上,乙室部的一位长老刚从酒肆出来,就听到门外有两个商贩在小心议论着,原本也没仔细听的,直到听说刚才过去了一队大王府的兵往乙室部地盘的方向去了,长老便不淡定了。 两名商贩说的是有模有样的,而且刚才那些人经过时,还说要抄家什么的。 长老上前,借由买了一斤熟肉,打听起刚才的事。 做了生意的两名商贩打开了话匣子,将刚才所看到的事如实的说了。 长老朝两人看了看,看着他们二人是汉人商贩,冷哼一声,威胁道:“你们不在南城好好待着跑来北皇城咬舌根,小心掉脑袋。” 两名商贩吓得不轻,连忙请罪,并挑着担子赶紧走。 第1346章 合谋栽赃 长老将两商贩吓走后立即上了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去大王府见大王兀里只。 那挑着担子离开的商贩,正是宋九安排的两名影卫,他们二人拐个弯就将担子放下了,回头看向匆匆离去的马车正是往乙室部大王府去的,两人相视一眼,随后扮成行人隐入街头。 大王子府的勇士营里,突然得到大王子看重调去前头做护卫的任荣长,在勇士营里的板凳还没有坐热就要走了。 那些挑衅他却不敢与他对视的勇士们,心头虽然不甘心,却也不说半句,只叹技不如人,活该人家被主上看重呢。 任荣长换上大王子府的护卫服,加入了护卫队,时常还得跟着在府上巡逻,倒是方便他探清大王子府的兵力情况,三日后他也好就势离开。 大王子府幕僚院中,王妃兀里苏带着两名女仆从后院而来,来到幕僚院后园中的石阶亭中坐下。 女仆送上热茶,茶水还没有喝,一个身影突然出现。 女仆们吓了一跳,兀里苏却是不以为意,吩咐女仆退下,退得远远地,不召不得回来。 女仆走了,来人也露出了真容,正是幕僚院新来的宗师阿鲜海,做为上京城上一任的第一宗师阿鲜海,自打上一次在枯木林中受到影卫的火药伏击受了伤后,他已经在族中养了多日的伤。 阿鲜海再出现在北皇城时,他就知道,二王子是靠不住了,尤其是那汉人谋士勤焕,阿鲜海更是怀疑上一次枯木林中伏击他们的是勤焕派人动的手,于是阿鲜海直接投靠到了大王子府上。 昨夜大王子府的粮仓被毁,阿鲜海此番坐在兀里苏面前,直接挑明了这件事,“你父亲劫走了大王子府上的五百担粮食,还放火烧了粮仓,此事若是让大王子知道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兀里苏脸色略显苍白,她看着眼前功夫高强的第一宗师阿鲜海,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禀报上去,可见还在商量的余地。 兀里苏抚着小腹,目光落在阿鲜海开了口子的衣裳上,说道:“我父亲先前抢了那汉人夫妇的粮食和布匹,而今我可以向阿鲜部保证,粮食的一半共计二百五十担,以及抢来的所有布匹归阿鲜部所有。” 阿鲜海一听动容了。 果然粮食和布匹能打动他,阿鲜部可不如乙室部在上京城的地位,族里人活得不轻松吧,阿鲜族南边的地盘时常战乱,恐怕地盘保不住了,阿鲜海才投靠大王子门下的。 “余下的二百五十担粮食,你替我杀一人,便都是你阿鲜部的了。” 阿鲜海皱眉,“杀谁?” “大王子府嫡长子轩。” 前王妃的嫡子耶律轩,最毒妇人心果真不假,阿鲜海脸色微暗,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你若是替我办成此事,不只是这五百担粮食的事,还有你们阿鲜部南边的战事,我定会劝通我父亲出兵,帮你们阿鲜部了结了战事,还南边一个和平。” 若是乙室部愿意出兵,那可是一大助力,这一下阿鲜海动容了,可是杀的是大王子的嫡长子,此事一旦被发现,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岂能是蝇头小利能收买的。 阿鲜海还有些犹豫。 兀里苏却是抚着自己的小腹,说道:“我如此年轻,我阿爹和哥哥们都是如此的英勇,以后我定是要给大王子生下继承人的。” “阿鲜部不能只看眼前,一个没有母族庇护的嫡长子,哪及我的孩子的重要呢。” 阿鲜海还没有接话,兀里苏却是拿出一把软剑来。 “何况我已经替阁下想好了计策,南城第一勇士今日入府当值,他用的就是软剑,只待事成,便可以将这一切都赖到他的头上来。” 免了阿鲜海的后顾之忧,阿鲜海心动了。 就在此时,后园的小道上匆匆来了一人,阿鲜海最先发觉,他朝小道上看去一眼便开了口:“轩来了。” 兀里苏只感觉眼前一花,阿鲜海已经不见了踪影,至于桌上的软剑也跟着他消失,兀里苏心头一喜,看来阿鲜海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耶律轩拾级而上来到亭中,见亭里坐着的是继母兀里苏,十四岁的耶律轩恭敬的行了一礼。 前一刻还在商量着杀了这少年,转眼这少年就独自送上门来了。 耶律轩行完礼便问道:“母妃,可曾见到我师父阿鲜海?” 阿鲜海才入府几日怎么成了他师父? 兀里苏微微一愣,算是明白了,难怪他会带着剑不曾带侍卫独自来这后园,原来是向阿鲜海来学功夫的。 “你几时拜的师?” 兀里苏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她很不高兴,嫡长子拜师她这个做继母的不知情,是故意要瞒着她的吧。 耶律轩回过身来看向身前正用质问的眼神盯着他的继母,如实说道:“是父王的意思,就在两日前,我才开始跟着师父学功夫。” 刚才他明明看到亭中有师父的身影,怎么就近来看却只是这继母在呢? 给继子找最好的师父,还不告诉她,这对父子都在防着她么? 十四岁的耶律轩可不是小孩子了,他曾跟着他父王上过战场,去过边关,还能全身而退的平安回上京城,可不容小视。 兀里苏压住心头的怒火,从桌上端来一杯茶,“轩儿练功辛苦,喝口茶解渴。” 耶律轩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兀里苏手中的茶,他顺手接过时还顺带说道:“母妃可知我师父在何处?我在幕僚院里寻了一圈,没有找到师父。” 兀里苏看了一眼园中的景色,倒是一处刺杀的好地方。 兀里苏又往前走了几步,死在这处荒园中,不会被人发现,处理起来也容易些。 正这儿想着呢,兀里苏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双手往前一推,站在石阶上的兀里苏瞬间站立不稳朝下滚去。 从石阶上滚下去的兀里苏本能的护着小腹,可是这么滚落下来,全身都是伤,更是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下腹也见了红。 一切发生的太快,兀里苏怎么也不会想到没有了母族相护的嫡长子竟然敢害她腹中的孩子。 第1347章 杀了继子 兀里苏瞪大眼睛看向亭中站着的继子。 耶律轩却是端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的往地上一倒,发出“滋滋”声,耶律轩四方的脸上一双剑眉竖了起来,语气冷淡地说道:“打小我就不在外乱喝任何茶水。” “后院里多少女人想要弄死我,再用自己的孩子取而代之,我岂能如你们的愿。” 倒出来的茶水可见有毒,藏在暗处的阿鲜海看到这一幕,脸色便变了,王妃刚才请他喝茶,他只顾着谈事去了,来不及喝茶,所以王妃这是要毒死他? 躺倒在地上捂着痛处的兀里苏咬牙切齿的说道:“茶水里岂会有毒,我怀着身孕的人都喝了,那些毒是你下的,你这是在挑拨。” 挑拨? 聪明的耶律轩立即反应过来,所以师父刚才真的在亭中,他现在定是藏在暗处。 耶律轩立即指向那一壶茶水,“正因为你是孕妇,所有人都不会防着你,所以你事先吞下解药,再平静如常的喝下茶水,你说,你想用这些茶水控制谁?你莫不是想控制我,好叫我替你做事?” 好厉害的少年郎,没有母族相护还能得到父王的喜爱,果然是有手段的。 兀里苏气坏了,她与阿鲜海之间的交易眼看着就要瓦解,突然一个黑影出现,一把利剑直指耶律轩的面门。 耶律轩上过战场打过仗,唯独单打独斗哪及一位宗师之能,这一剑逼得他连连后退,后身撞在桌案上,他顺手抓起滚烫的茶水朝前一掷。 黑影显然惧怕茶中的毒药,只得收剑避开。 耶律轩有了片刻的喘息,便立即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师父。” 黑影身子一顿,蒙着半张脸的阿鲜海,眼神里露出惋惜之情,最后还是出手,不过是两招之间就将耶律轩给杀了。 锋利的软剑刺入耶律轩的胸膛,死前他还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师父,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阿鲜海将人杀了,扔下了软剑,再回头看了一眼台阶下的兀里苏,只见那儿一滩血,人却不见了。 不远处,女仆背着兀里苏跑,阿鲜海见了倒也没有去追,而是快速离开。 杀了耶律轩,自有人来收拾残局,而阿鲜海作为大王子府嫡长子的师父,事后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来,他刚才所用的招势就是他那次看到擂台上任荣长所用过的招势。 再用上软剑,此人有洗脱不了的罪名。 兀里苏匆匆回到后院,立即派人去乙室部请巫医,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兀里苏的小腹不停的流着血,却死活不让叫府上的巫医瞧。 去乙室部请巫医的小兵才进大王府的门就被人给扣住。 兀里只听了长老的话,正不知如何应对,这大王子府的小兵突然来传信,那不得像把刀悬在了他的脑袋上。 小兵带上来,见屋里长老们都在,支吾着不敢说出实情,又在兀里只的逼问下,小兵只好说是大王子请兀里只这位岳丈入府一叙。 小兵本想着将人带去了大王子府,再仔细说明情况,今日大王子府动荡,绝不能传出半句。 哪能想兀里只和众长老都误会了,果然大王子起疑心了,定是为了那五百担粮食而来,大王子此时召见他这个老丈人,就是要将他扣于府上,到时候还不得送上这五百担粮食么? 兀里只一刀结果了报信的小兵,立即召集亲兵,全副武装就这样带着亲兵往大王子府去。 大王子府上,幕僚院的人被阿鲜海假传消息将人引开,而他为了替自己脱身,带着族里几人去了前头毡庐避祸。 有跟随的族里人不明白阿鲜海的用意,毕竟王妃答应的五百担粮食以及布匹还不曾兑现就动了手,事后再要求王妃兑现承诺,恐其反悔。 阿鲜海却是不以为意,一脸平静地坐在毡庐里吃酒。 “你们不必惊恐,此事不会连累到咱们的族人,南边的战事始终是祸患,我看国君这一月内就要离开上京城,按着往年的惯例,国君会往南边去,但我仔细打听了,今年不往南边去,而是去往北地。” “所以南边的战事,国君不会管了,咱们阿鲜部,只能靠自己,与乙室部交好,也是一大助力。” 原来如此。 几名族人松了口气,也有些替那嫡长子轩惋惜,到底是没有母族相护,少了助力,不然何须与乙室部勾结,做嫡长子轩的师父,就足够有助力了,可惜那孩子太小了,大王子府的兵力也不曾落于他手,自然也就帮不上阿鲜族了。 阿鲜海身边的族人放了心,这就起身,要替阿鲜海去厨房弄些好吃的来,这府上乱着由得他们乱去。 而此时跟着巡逻护卫在前边巡逻的任荣长突然被人叫住,他朝那人看去,护卫队中有人认了出来,说道:“是王妃的护卫在叫他们,莫不是后院出事了?” 巡逻队立即跑了过去,那王妃身边的护卫将任荣长打量了一眼,确定是他了,这才朝巡逻队说道:“幕僚院有事,各位跟我来一趟。” 前头领路的巡逻兵没有多想,这就交代队伍里的人都跟他走。 任荣长感觉不太对劲,他明明听巡逻队说了是在前头巡逻,怎么往幕僚院走。 可是前头的人都跟上了,任荣长也只好跟上,不过走时留了个心眼,记住了去往幕僚院的路,又将这周围的地形也记于脑中。 很快一行人跟着护卫来到了幕僚院的侧门,直接来到后园,才进园子就闻到了血腥味,众人感觉到不对,任荣长的脸色也变了。 待那护卫将人往亭子带,巡逻队的人看到了亭中倒在血泊中的轩公子,吓了一跳,哪能想前头的那名护卫突然回头,提刀就朝巡逻队杀了过来。 巡逻队的人连忙还手,此人竟然功夫高强,几招下来将巡逻队的人给杀了,最后在尸体中也没有看到那汉人宗师,他一脸的震惊,刚才那人明明跟着来了的,此刻人呢? 此时前头,阿鲜族的族人从厨房里出来,正端着吃食准备回毡庐时,就见不远处一队人马匆匆而来,定睛一看,这不正是乙室部大王兀里只,他怎么带亲兵入府了? 第1348章 任荣长大开杀戒 阿鲜族族人连忙跑着回毡庐禀报,却还是被兀里只发现,他疑惑的看着阿鲜部族人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道:“阿鲜部的人怎么会在大王子府上?难不成阿鲜海也在?” 这么一想,兀里只更加觉得自己今日在劫难逃,阿鲜海就是来杀他的。 此刻府上的护卫将兀里只拦下了,进府见主上,不得带兵卫。 兀里只冷哼一声下了马,只好叫上三名心腹跟上,那护卫还要带拦,直接被兀里只一掌劈倒在地上。 兀里只本是要去前头议事毡庐中见大王子,然而仔细一想,不对劲,阿鲜海指不定就在前头毡庐里等着自己,他何不先一步去后院见女儿,得知了情况也好应对,再说他女儿怀有身孕,大王子真要对他这个岳丈下杀手,也有他女儿出来打圆场。 兀里只带着三名心腹绕道而行,结果走到一半,就见巡逻兵都往幕僚院跑,兀里只大惊,莫不是府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经过的一位巡逻兵小声开口:“那汉人宗师在何处?” 另一位巡逻兵连忙叫他闭嘴。 兀里只一听更是觉得不对,借着熟悉大王子府的地形,绕过这些巡逻兵,先一步去了幕僚院。 幕僚院后园里,兀里苏的护卫本想将任荣长拖在后园里顶罪,再故意逼他动手杀人,从而坐实他刺杀轩公子一事。 哪能想任荣长却在后园消失了,他见势不对,根本没有与那护卫交手,而是直接离开了后园,正躲藏在幕僚院里。 幕僚院外全是巡逻兵,任荣长盘算着混入其中一队好跟着离开时,一转身正好撞见翻墙进来的兀里只,以及他身后的三名心腹亲卫。 这三名心腹亲卫很是面善,上次比武宴上对任荣长动手的正是其中一位,另两人也跟着在一旁嘲笑他呢。 兀里只身边的护卫发现任荣长不对劲,他鼻子流血了,惊声开口:“中了巫毒。” 任荣长只觉得全身躁热,想起刚才那名后院来的护卫叫住他后,认得是他才将袖子解开,里头似乎有飞虫出现,他当时与巡逻队的人站在一起,没往这毒虫上想。 这会儿任荣长伸手摸向鼻子,还真是流血了。 兀里只这么翻墙进来,也不过是来幕僚院里看个究竟,可是幕僚院里见到任荣长却是不对劲的。 兀里只疑心重,越发觉得任荣长是大王子派来刺杀他的,于是带着心腹亲卫将他团团围住。 先前在比武宴上没能杀死任荣长的勇士,还被他们夫妻二人陷害,导致他们一行人都没办法上比武台,自然也没能争得那宗师的荣耀,正怀恨在心呢。 任荣长听媳妇的话,今日他并不打算动手,不然刚才在后园里,他直接对那后院的护卫下手了。 明显后园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陷阱,而且大王子府的嫡长公子死了,他绝不能出现在现场。 眼下任荣长中了巫毒,猜测着多半是王妃兀里苏要对他下毒手,一旦将他毒倒在大王子府,便可以将一切罪责嫁祸到他的头上来。 任荣长看着眼前的兀里只,要是放在以前的脾气,他早下杀手了,此刻只是目光警告的看了一眼,转身就想要离开。 兀里只也有些犹豫,看样子此人不像是要对付他呢,也没想在这节骨眼上与他交锋,奈何他底下的勇士怀恨在心,正好趁着对方伤重未愈,还中了巫毒之机,将他直接弄死,解决了一大祸害,在上京城里也少了一个威胁。 于是不待兀里只下令,那名勇士便抢先一步朝任荣长攻击,长刀在手,对上任荣长手无兵器,本以为占着上风,哪能想即使中了巫毒的任荣长竟然也是反应敏捷,突然一个回身,瞬移到了勇士的身侧,快速抓住他的手腕。 那名勇士在比武宴上明明能随意将这汉人打倒,为何现在形势有所不同,不过是一招交手,对方竟然夺下了他手中的大刀,反而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勇士来不及反抗,长刀划过他脖颈,鲜血洒出,人已经倒地不起了。 这就是南城第一勇士,他配得上上京城第一宗师之名。 那一刻兀里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任荣长感觉鼻腔里的血越流越多,头脑也有些不太清醒,他咬疼了舌尖令自己清醒了许多,方开口:“比武宴上的仇,我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想动手罢了。” 说完,目光凌厉的看向兀里只,兀里只被他这一眼吓得倒退了几步,下意识的将身边的亲卫抓到自己前头拦着,才知自己遇上了的恶煞,他也纳闷,那日去抢他们的粮食时,他的功夫并没有多强悍,莫非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 像有什么东西马上要从脑海中涌跃而出,从他兀里只抢粮开始,一个天大的计谋就诞生了,然而知道的太晚了。 左右已经动了手,任荣长再也不刻意的压制自己的脾气,那日抢走他们宅子里的五百担粮食还伤了他的仇,他也就顺手报了。 任荣长没有停留,飞身而起,借着手中的长刀朝着兀里只身边的亲卫攻击而来。 不是宗师级别的人根本不是任荣长的对手,即使他现在中了巫毒,这些乙室部的勇士也难以接下他十招。 兀里只亲眼看着自己的亲卫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他,而此时的幕僚院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兀里只的心都沉入了谷底,他今日怕是得陨落在此了。 任荣长动了怒火除了他媳妇能拦住,别人休想能动摇他,他顾不上鼻子不停的流血,长刀朝前一掷,人也瞬移到了兀里只的身边,抬手抓住长刀刀柄,回身就是一刀刺在了兀里只的胸膛。 兀里只倒下了,到死都在后悔为何要来幕僚院,他本该去找他女儿,即使是落在大王子手上,也不至于是死刑。 就在那幕僚的三扇朱漆门后,兀里苏身边的那名护卫从后园跑来前头追杀任荣长,结果却亲眼目睹了任荣长在数招内杀了兀里只和他的心腹亲卫,脸色大变。 已经杀了兀里只的任荣长正准备要走,突然闻觉风声不对,随手捡起兀里只掉落的兵器,纵身一跃来到朱漆门后,就见那后院护卫要跑。 第1349章 有救了 此人对他下的巫毒,抓到他就能有解药,任荣长岂能容他逃走,手腕一扬,弯刀脱手。 那逃走的护卫倒也是身手敏捷,快速避开了这一刀。 当初若不是任荣长成了第一宗师,这名护卫便也是能入宗师之列的人物。 逃是逃不掉了,护卫只得回身应付。 任荣长人跟刀走,弯刀再次落入他的手中,他也没有半分停留,朝眼前护卫迅速进攻,没有软剑在手,他同样能施展出中原的功夫,对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数招交战,护卫暗感后继无力,再看任荣长惨白的脸色,咬紧了牙根,再坚持一盏茶的功夫,此人必七窍流血而亡,他也算是赢了。 任荣长发现自己体力不支,再不拿下解药,就要折在这大王子府了,于是也不再耽搁,从怀里摸出火珠子朝前一掷,护卫瞬间被烟雾掩盖,人也被火药给炸懵了。 任荣长瞬间靠近,弯刀架到了护卫的脖子上。 任荣长问其解药,对方被火药炸伤,眼睛一时间难以睁开,此刻被挟持,面如死灰,苦涩一笑,答道:“没有解药,解药都在主子手上。” “你是说兀里苏的手中?” 任荣长沉声开口。 那护卫点头,任荣长一气之下一刀结果了他还不解气,人倒下了,弯刀直接刺入对方的胸膛,死透了他才松手。 此时的大王子府里乱成一团,所有外头守着的护卫都入了府,各处毡庐前都是巡逻兵,勇士营里的人都发动了。 任荣长还想回去后院找兀里苏要解药已经没有了可能,而那止不住的鼻血,以及嘴里吐出来的鲜血,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在这一刻,任荣长只想着媳妇,或许此刻逃走,还能见他媳妇最后一面。 任荣长没有翻墙离开幕僚院,而是往幕僚院的马厩里去了。 幕僚院的马厩里正好有匹汗血宝马,是阿鲜海的坐骑。 任荣长赶到这儿时,马儿刚吃完草料,肚子圆鼓鼓的,却并没有上马鞍,任荣长顾不上马鞍,飞身而起坐上了马背,一刀刺在宝马的屁股上,汗血宝马受惊,飞奔出马厩。 这匹汗血宝马在大王子府里横冲直撞,由于速度太快,巡逻兵根本没办法拦住。 就这样宝马将任荣长带出了王府,飞奔上了街道。 留在北皇城大街打探情况的两名影卫,原本是宋九安排着入夜时想办法煽动乙室部大王兀里只去大王府闹事,没想到两人还没有传话呢,天也没有黑,大王子府倒是先来了人。 两名影卫亲眼目睹了兀里只带着亲兵和武器怒气冲冲的去了大王子府,于是影卫守在了大王子府附近打探情况,结果天快黑的时候,却等来了一匹疯马从大王子府冲出来,后头还追出来一群追兵。 有位影卫眼尖,惊声开口:“马背上的是咱们老爷。” 然而疯马跑得快,转瞬从眼前飞掠而过。 另一名影卫不再犹豫,立即决定追上去,不管刚才有没有眼花,有没有看错,也不能放过任何的机会。 街道边全是行人和商贩,还有来来往往的车队,宝马受惊冲上街道,初始撞毁了好些摊位和马车,最后直接撞在一处院墙,宝马吐血倒地,任荣长也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此时的任荣长快要失去知觉,再也无法动弹半分,好在两名影卫追了上来,看到倒地血泊中的任荣长,眼眶都热了,好在两人机灵,一直等在大王子府外打探消息,才能遇上这一幕。 后头大王子府的追兵马上就要来了,两名影卫不敢再停留,背起任荣长就跑。 若是从北皇城直接骑马逃回南城,两名影卫根本无法办到,太过显眼,好在还有一条密道从北皇城去往南城的,就近的入口正是在闹市街头的一处院子。 两名影卫早先就清理了那院子里夕妃安排的勇士,这会儿背着任荣长翻墙而入,到了地道口连忙跳了下去。 院子外头街道上,大王子府的追兵赶了过来,却在闹市中失去了目标,于是追兵开始四处打听情况。 两名影卫从密道一路逃回南城宅子。 正在南城宅子下挖地道的宋九几人,看着被背回来一身血淋淋的任荣长,脸都白了。 怎么才走了一日,她家夫君就伤成了这样,宋九双手握紧成拳,扔了手中的锄头,跟着一起上了地面。 好在宅里还有给泰安郡主看伤的巫医在。 公子楚和阿奇在看到任荣长满脸是血的模样后,吓得不轻,连忙将巫医找了来。 那巫医本是乙室部的人,被抓来此处便一直在给人治病,这宅里的人也真是,一个个的病倒,这不又抬来一个。 一把长剑架到了巫医的脖子上,影卫们也快疯了,若是巫医不能治好他们的主子,那就是一剑杀了他。 巫医吓得不轻,颤着手上前看了看任荣长的眼睑和鼻子,惊声开口:“是七窍流血的巫蛊,若是寻不到母虫,此毒无法解。” 可是血流止不住,宋九已经给丈夫喂下了万能解毒药,然而中原的解药解不了蛊毒。 影卫们气疯了,握着剑柄的影卫双眸腥红的看向巫医,瞧着样子就要杀了他,巫医连忙说道:“还有一招能解,可是我没有带来,蛊留在了大王府。” 影卫立即问道:“留在何处,我立即去取。” 巫医说出具体位置,影卫立即去取。 宋九拿着手帕给丈夫抹去血迹,好在巫医又用了一种蛊虫放入任荣长的体内,两种蛊虫在任荣长的身体里博杀,暂且止了血。 北皇城乱了,连着国君身边的算斡鲁朵都出动了。 影卫们从地下密道直通乙室部大王府,倒是这儿没有引人注目。 影卫从水井里出来,直奔药房,看到药房里养的居多蛊盒,一气之下都给带走,甚至临走时,看到架上的一本药书,他也没有放过。 乙室部外紧内松,所有护卫都守大门去了,倒是后院松散,影卫背着包袱跳入井水潜入密道逃生,神不知鬼不觉。 一个时辰后,影卫将东西带了回来。 第1350章 狠毒的妇人 巫医看到那包袱里的众多蛊虫以及带回来的药书,差一点儿气晕过去,那是他全部的家底,尤其是那本药书,那是他们乙室部不外传的养蛊密术。 巫医只是看了那本药书一眼,还佯装对那药书不在意,殊不知他心头所想被宋九察觉。 宋九也朝那药书看了一眼便向影卫使了个眼色。 影卫本是顺手的事,却没有想到顺手一拿便拿走了养蛊秘术。 在巫医的治疗下,任荣长不再流血,面色也慢慢地红润起来,解了蛊,再配上中原的补血方子将汤药喂下,任荣长呼吸也均匀了。 宋九到此刻才松了口气。 乙室部的巫医医术如此了得,宋九更加不会放走他了,并派了两名影卫将其看住,而拿回来的蛊虫,更是放到了另一间屋里养着,担心巫医动用这些蛊虫害人。 宋九将北皇城回来的两名影卫叫进了书房,问起北皇城的情况。 两名影卫也如实的说了,晌午那会故意在酒肆外造谣被乙室部的长老听到,激起了兀里只的疑心,后来本想等天黑之时再想办法找人给兀里只送密信,将其引入大王子府。 在宋九先前的猜测中,王妃兀里苏急忙派人将她夫君请去大王子府,多半会夜里对大王子府的嫡公子动手,所以将兀里只引入大王子府,事后即使她夫君脱不了身,她也有办法入大王子府救夫,并说动大王子是兀里只伙同女儿一同杀了嫡公子轩嫁祸到她夫君头上。 再加上兀里只劫走了五百担粮食火烧粮仓的事实,便能挑起两府之间的矛盾,从而救出她夫君。 只是令宋九和影卫都没有想到的是,刺杀嫡公子的事会在白日里发生,而且叫兀里只入府的,正是大王子府的人,比起宋九的安排,这发生的巧合更令人难以捉摸。 看来南城宅子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只待宫卫查出原由,就会发现她家夫君不在大王子府,若是兀里苏再在大王子面前嫁祸,大王子府定会派人来抓他们回去问话。 不能再入大王子府,在上京城里瞬息万变的政局里,他们不能卷进去。 于是宋九做下决定,“你们二人继续去北皇城打听,其他人赶紧收拾东西,将宅里值钱的都带走,入戏楼躲避。” 影卫们赶紧准备去了。 宋九一行人连夜转移入了戏楼,并带着戏楼里的打手在戏楼荒院的枯井下挖密室藏身。 最多还有一日的时间,北皇城的人就会追来南城,到那时所有人躲入临时挖出来的密室中,也不会连累了戏楼。 阿奇和公子楚回到戏楼后就跟没事人一样,在南城百姓还在为着烧了粮仓而担心不敢开铺做生意的时候,戏楼的大门却开了。 戏楼里没有人来听戏,这个时候也没有谁还有这个心思,可是戏楼却照常开张,台上也照样唱着戏,越是这样,越是无人怀疑宋九他们敢在此处藏躲。 此皇城大王子府后院,兀里苏被嫡长子轩推下石阶后派心腹去乙室部求救,结果巫医没有请来,却得到她父亲兀里只死在幕僚院的消息。 兀里苏看着无法保住的孩子,立即看向身边的女仆下令:“给我落胎药。” 女仆吓了一跳,兀里苏却是狠下了心来。 一碗落胎药吃下去,小腹剧痛,没一个时辰,剧痛减轻,兀里苏的孩子也没了,然而她将身子清理干净,将一个软枕藏于小腹,便吩咐女仆替她更衣,她要去前头见大王子。 议事毡庐中,大王子听到心腹来禀报,兀里只带了亲卫入府,却并没有来前头议事厅,而是去了幕僚院,也不知怎么的与人打了起来,兀里只带着的心腹亲卫都死了。 而他们巡逻队也在朱漆门后发现了一名勇士,此人正是比武宴上排列第四名的勇士,若不是南城第一勇士夺得宗师之名,此人便是宗师级别了。 只是这名勇士是王妃当场要走的护卫,按理本该在后院,而不该在此刻出现在幕僚院。 心腹亲卫猜测着轩公子之死,恐怕与这名后院的护卫有关系,至于为何这名护卫会与兀里只打起来却是不知原由,但是兀里只的兵器杀的那名护卫,可见他们是遇上了,也动了手。 大王子正想不明白自己的大儿子会死在幕僚院的后园,前头便有人来报,王妃有事求见。 大王子挥退毡庐中的下人,看向了门口。 兀里苏挺着小腹走了进来,她面色略显苍白,即使抹了粉脂也难掩憔悴,落在大王子眼中倒也理解,她父亲兀里只死在了大王子府的幕僚院,不知如何,这个枕边妻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乙室部算是败落了。 兀里苏见到大王子便直接朝他跪了下来。 “王爷,我父亲死得冤枉,他是被人谋杀的。” 大王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要说什么。 兀里苏接着说道:“这中间定是有误会,我不知前头人是谁将我父亲带去幕僚院的,带他去的人便是居心叵测。” “而且我听说今日南城第一宗师也入了王府,这件事太过蹊跷,为何他才入王府,王府就徒生变故,而今此人又在何处?” 兀里苏一提醒,大王子方想起来,立即叫来府中护卫长问情况,护卫长支支吾吾的不敢禀报。 最后在大王子的威严之下,护卫长如实说了,巡逻队的人入了后园,不仅看到了轩公子的尸体,还看到了一队巡逻兵的尸体,正是那汉人宗师那一列的,但是死的人里没有他。 隔着后园不远的幕僚前院,也没有汉人宗师的尸体,所以人不见了。 这么忙活了一夜,护卫长也私下里点了名册,皆无人见到此人,护卫长还要再找一找人。 兀里苏听了这话,立即借着这话说道:“王爷,这汉人宗师果然有问题,他为何在这个时候不在府上,你们可都四处搜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兀里苏这么说着,心头却是暗叹:“此人中了巫毒,逃不出大王府,再找一找便能找到尸体,到那个时候,我便可以将一切罪责都算在他的头上。” 第1351章 北皇城的人要抓宋九 兀里苏的父亲已经没了,乙室部岌岌可危,她不管父亲接到她请巫医的消息后为何要带兵入大王子府,但是绝不能让她父亲背上刺杀轩公子的罪名。 大王子脸色不好看,护卫长见王妃这么说了,立即恳求道:“还请主上下令,我等即刻去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护卫长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轩公子之死,他要是找不到顶罪的人,他也得死,于是顺着王妃的话接着说道:“小的也怀疑是这位宗师所为,他为何会去后园,而且这汉人宗师用的是薄如蝉翼的软剑。” “刚才小的从后园回来,便看过轩公子身上的伤,是软剑所伤。” 大王子听完这番话,气得一掌劈在桌案,桌子四分五裂,可见他气得不轻,他竟然引狼入室,还想重用这汉人宗师。 兀里苏见大王子相信了她的话,接着挑拨,“他竟然杀了轩公子,他莫不是汉人的细作,不然他们来了上京城,为何久久不愿意离开,还极为高调的在南城摆擂台。” “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借着南城第一勇士的名声得到王爷的信任,从而入府找机会刺杀轩公子。” “而今二王子已废,大王子府上也唯有轩公子这根血脉,这些汉人好狠毒的心思,他们这是要绝了我寮国的后。” 兀里苏越说越激动,却在说这话时还故意抚向自己的腹部,大王子看到了,看到她隆起的腹部,也算是大王子府唯一的血脉。 大王子气得面色铁青,一声怒吼传召勇士营。 勇士长带着部下正在北皇城里搜查任荣长的下落,看到了倒地不起的汉血宝马,便立即封锁了整个北皇城,哪能想四处搜查也没有看到任荣长的身影。 这会儿勇士长匆匆被召集入府来到议事厅,见到厅中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王子下令,派勇士营的人立即前去南城捉拿汉人夫妻,若有反抗,当场击杀。 勇士长听了,还有些疑惑,连忙将他们勇士营的人追出大街的事情说了,所以眼下汉人宗师根本没有回南城,还在北皇城里躲着呢。 勇士长也没有想到了这汉人宗师骑着幕僚院的汗血宝马逃走的原因是杀了轩公子,早知如此,当时就要一箭射死他不可。 护卫长见勇士长也是这么认定汉人宗师为杀人凶手的,当场说道:“还请主上准许我们一同出府搜查,并承诺在天亮之前定能寻到此人。” 就在勇士长和护卫长起身准备退下时,勇士长突然停了下来,看向主座上的大王子,多说了一句:“主上,此人逃走时全身是血,像是中了毒,人怕是不行了,骑走的正是阿鲜部宗师的汗血宝马,马死在街头,人定是藏不住的,只是……” “如何?”大王子含怒看向他。 勇士长有些猜疑,“此人当初在勇士营里用的是软剑,那柄软剑如今还插在寿山石上,被调来护卫营时,看着还算是规矩,他为何要在没有趁手兵器的时候下手?而且还是大白日就动了手。” “他的兵器还插在寿山石上?” 大王子冷声问。 勇士长再次提起当时触动寿山石的机关,不仅软剑没有拔下来,那铁链也还挂在上面呢,大家伙都看到了,不相信的话还可以叫护卫长去瞧一眼。 兀里苏一脸震惊的转头看向勇士长,千算万算漏算了这一步,才入府怎么就在勇士营里打起来了呢?还将兵器落在了那儿。 大王子立即看向护卫长,“巡逻的时候,你可曾见到此人的兵器?” 护卫长回想起来,摇了摇头,但是中原的兵器藏的隐密,此人的兵器不知藏于何处,每次用的时候就拿了出来。 大王子叫住两人,派护卫长带勇士长去查看轩公子的伤口,看完立即来报。 勇士长和护卫长也感觉到了蹊跷,哪敢停留半分,连忙退下查看伤情去了。 毡庐里只有跪着的兀里苏了,大王子似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兀里苏,夫妻二人皆是无话。 待那勇士长跟护卫长查看了伤情赶回来的时候,毡庐里的兀里苏借着小腹不舒服已经坐到了大王子的身边去了。 到底是大王子的最后血脉,他有疑心,表面上还是疼爱着兀里苏的,只是在兀里苏想要吹枕边风还想将事嫁祸到任荣长的身上时,大王子突然问道:“你父亲为何召集这么多的亲兵来本王府上,他这是意欲何为?” 兀里苏惊住,果然还是问起这事,兀里苏想了想说起了自己傍晚时分小腹不舒服,便派人去了一趟乙室部,定是那传话的人说错了话,引起了她父亲的误会,导致她父亲急匆匆的赶来。 大王子听了,冷笑一声,“你父亲可未必有这般疼爱于你。” 点中了兀里苏的痛处,她父亲若是疼爱她,又岂会将她嫁给一个亲手害死前妻的男人。 为了利用乙室部的兵威,不惜娶她做继室,而今她父亲没了,乙室部大势已去,那下一个被弄死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所谓枕边人,也不过是利用罢了。 兀里苏想归想,脸上却故意露出柔弱一面,拿帕子抹泪,委屈的说道:“我父亲还是疼我的,他只是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大王子也没有再抓着这话继续说下去,正好勇士长和护卫长都来了,大王子此刻只想替大儿子报仇,再无心思哄女人。 勇士长看清了,轩公子之死用的正是软剑,这种兵器只有中原有,而且他们也只在那汉人宗师手中发现过。 为此勇士长和护卫长还去了一趟勇士营,那柄软剑还插在寿山石上,只要机关阵在,软剑就根本不可能拔下来,连当初刺中的位置都没有变,所以可以肯定,汉人宗师不是杀死轩公子的凶手。 即使汉人宗师不是凶手,但是他大儿子已经死了,此人初入府就发生了这些事,还突然带血逃走,不是凶手也定是知情,于是勇士营的人和府中的护卫全部派出去。 一队人马往南城抓走汉人宗师的家眷和护卫,另一队人马在北皇城仔细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352章 夕妃要起事 勇士长和护卫长退下后,大王子突然伸手掐住了兀里苏的脖子,一切来的太快,兀里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觉呼吸困难,连忙求饶。 大王子沉声问:“人是你杀的?” 兀里苏连连摇头。 大王子冷哼一声:“大儿若是死了,你腹中的孩子便是本王唯一的子嗣,你杀了他,你就坐稳了后宫。” 兀里苏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她死命的摇头,但凡大王子的手劲再大一些,直接便掐断了她的脖子。 大王子最后还是将她放了,兀里苏跌倒在地上,吓得不轻。 “轩儿的母亲就是死在这儿,她杀了我后宫里的女人以及她们腹中的孩子,害得我这么多年了,后院里只有轩儿一个子嗣。” “若是被我查出是你杀的轩儿,我会生剖了你的肚子,抱出孩子,再赐乙室部所有族人下去陪葬,你最好是没有动手。” 兀里苏想过大王子的厉害,却不曾知道他是如此的狠毒,想到要生剖她的场面,脸都白了,哆嗦着嘴不敢说半句话了。 兀里苏被人扶了下去。 大王子在议事厅里来回踱步,脑中突然想到一人,那便是才投入他门下不久的宗师阿鲜海,整件事发生中,阿鲜海以及他的族人都在何处?为何没有来禀报? 南城宅子外,先是南城守城军带着大王子府的勇士来搜查宅子,结果宅里早已经人去楼空,先前还曾在宅里得到粮食的守城军,也没有想到宅子里的人突然不见了。 整个上京城的城门都有严格把守,那这宅里的人都去了何处? 大王府的勇士闯入宅中仔细搜查,结果什么线索也没有,不得不回去复命。 守城军与勇士们一走,乙室部的族人护卫也赶了过来,他们的大王怎么说也是寮国国君封赐的夷离堇,而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大王子府,能这么利落杀了他们的大王,在整个上京城只有宗师级别的人物才能做得到。 乙室部的护卫再一次搜查了宅子,没有寻到人,便派人守在了南城,只要城门没开,他们就走不脱,整个南城多是汉人居住,若是寻不出南城第一勇士,整个南城区的汉人都得陪葬。 乙室部的护卫在南城街头极为嚣张,夜里没处住了,便待在戏楼里不走,几名长老坐镇戏楼,护卫却是在各处搜查。 阿奇和公子楚唱完一场戏从前院匆匆回到后院,将前头的情况告诉了宋九。 这些人并没有怀疑到戏楼里来,毕竟所有铺子不敢开张,他们戏楼却是大门敞开,自然不会往这上头想。 但阿奇看这南城的局势,乙室部虽然没有了他们的大王,余威却是不减,复不了仇,南城的汉人都得遭殃。 宋九叹了口气,身边的影卫都已经进入密室躲避,眼下只有她和她夫君以及泰安郡主还在后院小楼里养伤。 巫医的蛊术很厉害,两人的伤势都有好转,尤其是泰安郡主,已经能下地了。 宋九交代阿奇和公子楚,一定要将后院和前院隔绝开来,绝不能让巫医知道乙室部族发生的事,免得生变。 这一次影卫将所有蛊虫带了来,巫医若是不受控制,恐怕会惹出事端。 看来这上京城更不该久留了,宋九知道了夕妃挖往北皇城的密道,还抓了他守宅子内密道出入口的手下勇士,恐怕现在已经知道了。 宋九看向床榻上紧闭着双眸没有醒来的丈夫,估摸着再熬上两日,她夫君便能清醒。 公子楚和阿奇先去前院招呼乙室部的长老。 宋九守着丈夫,身边桌案上却是铺着整个上京城地上与地下的舆图,她不死心,夕妃能挖出通往北皇城的密道,却在这么多年没有挖出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先前邬启所说的那条出城密道是真的没有么?还是说,那些工匠连邬启和谙蛮族小公主都给骗了? 此时北皇城皇宫之中,那天夜里国君派出斡鲁朵出宫去往大王子府,夕妃就察觉不对劲。 直到夕妃得知大王府的嫡长子被人刺杀身亡,夕妃便笑了,她喃喃自语道:“夺来的皇位,最后得了报应,这是要断子绝孙呢。” 二王子被人毁了命根子,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留下,如今大王子府又出了事,往下数,耶律一脉已经没有活着的第三代了。 “若是大王子妃腹中的孩子也没了,那当真是痛快。”夕妃笑得越发欢喜,这么多年的委身求全,隐忍折服,为的是什么,就是想看一看耶律英律的下场。 年轻时意气风发,废长兄太子之位,杀三弟这个手足,只为夺得帝位,而今年迈,子孙不继,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就在夕妃欢喜不已的时候,来报信的护卫想了想又说起一桩密闻,那就是从大王子府骑马逃走的南城第一勇士,就是这么巧合,他当时还受了重伤,王府的勇士营都发动了。 封锁了北皇城,结果还是被他逃脱,如今南城宅子里,夫妻二人以及整个商队的人都不见了,如同人间蒸发,实在可疑。 夕妃收起笑容,想起被这对夫妻救走的泰安郡主,夕妃还怀恨在心呢,五百担粮食最后落在他人手上,夕妃的计划失败了。 如今更是不得了,整个商队都不见了,连着她女儿泰安郡主也没有了踪影,是死是活尚且不说,整个上京,谁能将他们藏住? “地道。” 夕妃突然开口。 护卫也是这么怀疑的,南北两城相通的密道,知道的没有几人,都是夕妃的心腹,何况夕妃当初施工时用的舆图,最后也是用梅绣的针法藏于南城黑市的宅子里。 能寻到那处宅子,懂得梅绣针法却还能寻到破解之图,最后并利用密道之行,这一切也太不可思议了,莫非这所有的伎俩全被一人识破,那人可是宋氏? 夕妃想起女儿泰安郡主身上的衣裳和手帕,的确是绣功了得,而当时盘问的时候,她知道是宋氏给她女儿做的衣裳,不仅如此,一路上她还给底下的影卫也做衣裳,是个贤惠的妇人。 第1353章 躲避搜查 只是夕妃想不明白,宋氏是怎么学会梅绣的?会梅绣还存活在世的绣娘,便是她也找不到了,莫不是当年阿墨和玉环回中原后寻到的人。 也只有她们两人在她身边服侍得久知道她的一些秘密,当年在宫中待字闺中,是她发现了尚衣局的奉御莫如水有这绣功,她便是那个时候跟着学了一段时间。 后来发现这梅绣的稀珍,便利用来传递消息。 夕妃立即派心腹护卫下地道查探情况,结果没多会就有人回来传话,在南城宅子周边的两处宅子里守着的勇士无缘无故失踪了。 还有北皇城的一处宅子里的守门人也不见了。 这一下夕妃想得通了,大王子府嫡长子之死定与这对夫妻脱不了干系,能有胆量杀了嫡长子,还能全身而退的,恐怕只有这位贤王。 然而眼下夕妃与耶律存明的谋反大计迫在眉睫,国君本定在一个月后离开上京城的,由于大王子府发生的事,竟然提前了半个月。 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朝堂上,各部族首领尚且不知,唯有日夜服侍国君的夕妃听到了风声,所以她与耶律存明动手的时间不多了。 且等他们大事已成,再来对付贤王夫妻二人,至于她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夕妃冷笑一声,且放过她一回吧。 此时毡庐外又匆匆进来一名送信的护卫,这人功夫高强,蒙着半张脸,一身劲装青衣,进来时,毡庐门口的守卫都不敢拦他。 是耶律存明的人,耶律存明派人送信来了。 夕妃见到此人精神一振,快速接过对方手中的信,只见那密信中写着:“五日后国君寿宴上动手,届时我会送上长寿丹……” 夕妃很快将信扔入火炉中,十数年的隐忍,终于要尘埃落定,她等这一日等得很辛苦,终归还是要来了。 夕妃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三王子耶律琰熔的容颜,夕妃笑了,“夫君,我定会替你报仇的。” 那耶律存明的密探还等着回信呢,夕妃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玉佩当作起事的信物交给了密探,密探得到夕妃的信物后匆匆离开。 南城戏楼里,乙室部的长老正听着戏,一名乙室部的小兵突然进来,将一封密信送上。 长老们展信一看,只见那信件落款处还是老熟人的名,正是二王子府上的勤先生。 信很短,只写着一行字:“戏楼后院必有你们要找的人。” 乙室部的长老们看到字条,脸色大变,哪还有心思听戏,他们若有所思的看向戏台上的阿奇和公子楚,再思忖着这几日乙室部的族人在南城搜查,结果没有那对汉人夫妻的半点线索,原来就躲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而不自知。 这些汉人当真是狡猾无比,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长老们起了身,不动声色的从雅室里出来,看到楼道上等着服侍他们的伙计和仆人,长老们也没说什么,只叫上门口守着的小兵要下楼去。 楼道里装成伙计的打手们相视一眼,都不知乙室部的长老们听戏听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离开了,莫不是他们有了什么线索?还是说他们不打算在南城搜查了,准备回北皇城去? 好在里头有位打手机灵,留了个心眼,二话不说尾随在这些长老们的身后也跟着下楼梯。 哪能想长老们带着族中小兵到了二楼突然一个转身便往后院冲,那尾随的打手见势不对,连忙叫住长老们,说后院是戏楼重地,是角儿更衣的地方,不方便招待客人。 那打手的声音极为响亮,乙室部的长老们见了,知道打草了惊蛇,立即使了个眼色,小兵提着刀回身就朝那打手砍了过去。 好在是打手乔装的伙计,不然普通的小伙计定是死在这大刀下不可。 打手身手灵敏,快速避开这匆忙的攻击,避开后又快速冲到了众长老的前方拦住了去路。 此刻三楼楼道上的打手听到消息后立即散开,从暗门匆忙去了后院。 二楼拦住乙室部长老们的打手到底是势单力薄,几位长老一同出手,一时间竟也难以对付,不得不被逼退开来。 随着乙室部长老手中的长哨响起,戏楼外守着的族人立即冲进了楼里。 既然打草惊蛇了,那就召来更多的人进楼里仔细搜查,只要封锁了整间戏楼,他们就绝对逃不走。 后院里,宋九刚给床榻上的任荣长喂完了汤药,见丈夫仍旧未醒,心头仍旧不好受,这一次的伤更加的严重,命好在捡回来了。 此时楼里的打手突然冲进来,见到宋九便急忙说道:“夫人,快将老爷带入地下密室,前头乙室部的人寻来了。” 那打手顾不上其他,二话不说上前扛起任荣长就走。 宋九惊了一跳,没想到在楼里听了几日戏的长老们这会儿突然发难,他们躲在后院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没时间细想了,宋九熄了炉火后抱起床榻上的被褥追了出去。 隔壁屋里,正在养伤的泰安郡主在下人的帮助下也跑了出来,众人毁了房中的证据,匆匆往楼下跑。 刚跑出楼道,就听到前头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打手们发现来不及了,不得不带着人往阁楼里退。 宋九几人刚闪入阁楼躲着,前头楼梯处就传来了人声,乙室部的长老一把将后院拦路的人伙计推翻在地,还一边骂了几声,带着人就楼里搜查起来。 这伙人首先想到的是三楼的起居室,而躲在阁楼里的几人亲耳听到上楼梯的声音,其只一位长老更是疑惑的问出了口:“大哥,勤先生所说当真属实?既是如此,为何戏楼打开,一切如常呢?” 前头被叫大哥的长老回头瞪了先前发话的长老一眼,没有接他的话,消息真假,一查便知。 人都上三楼了,可是却留下了几人守在了楼下。 宋九几人从阁楼里探出头来时就发现了楼下有小兵守着,这会儿更是手按在弯刀上,一旦下楼就会动手。 不上不下,该如何是好?这处阁楼也躲不了多久,一旦三楼的起居室搜查完,那自然就会搜查到二楼来,迟早会发现阁楼里的他们。 第1354章 逃过一劫 宋九心情很沉重,她回头看向担忧的众人,以及仍旧昏迷不醒的丈夫,想了想,问那几名打手:“楼里可有密道?” 打手点头,但密道不在阁楼里,而是在最末尾间。 宋九当即做下决定,将她夫君交给泰安郡主,打手们现在去一楼故意与这些小兵起纠纷吸引注意力,而他们便能借机穿过二楼楼道进入末尾间打开密道离开。 打手们看向泰安郡主,郡主的伤势也还没有好全呢,她能扛得起么?刚这么想,荣雪二话不说将任荣长背了起来,不就是背个人么,即使伤没痊愈也不在话下。 打手们下了楼,楼下果然与小兵们发生争执,眼看着就要动手了。 宋九几人从阁楼里出来后,快速往末尾那间房跑去。 三楼上的乙室部族人听到楼下有动静,立即有人探出头来,朝底下喊着问是怎么了。 打手们倒也没有动手,而是委屈的朝上头喊,这处楼里都是角儿们更衣起居之地,不该他们闯入。 三楼乙室部的族人“呸”了一声,反而放下了警惕。 宋九走到楼道的一半,见上头有人探出头来连忙贴着墙壁不敢动了,等上头的人没有往下看了,几人接着又跑。 然而三楼许是发现一楼的口角动了怒火,有部族里的小兵赶下来帮手了,就在宋九几人快速冲入未尾间刚要关上门时,楼道上下来一队小兵,那为首的那人还疑惑的朝二楼楼道瞥了一眼,心头存着疑惑,问道:“刚才你们听到了什么动静?” 其他小兵却是摇头。 莫不是他幻听了?然而一间间屋子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异样,门都是关着的,可是刚才下来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不必去楼下了,且在二楼一间间的搜查。” 那小兵头目也是精明,当即带人打开了阁楼的门。 末尾间里没有打手在,一时间寻不到密道的机关,着急忙慌的时候就听到楼道上响起了搜查小兵的脚步声,瞧着隔着他们不过三间屋子的距离,把泰安郡主急坏了。 宋九沉着心,面色平静地盯着眼前平平无奇的墙壁,直到她看到了两块不对称的石砖,方伸手上前摸了一把,果然摸中了机关,“咔嚓”一声响,石砖墙竟然露出一道暗门来。 暗门背后是阴暗狭窄的石阶,宋九抱着褥子进去。 泰安郡主荣雪背着任荣长随即跟上,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石阶上,暗门也随之关上了,正好末尾间的大门此时被人一脚踹开,却见这儿不过是间空室,甚至连家具都没有,空空荡荡的根本无法藏人。 再细看房中的石砖墙壁光滑无比,根本无法强行撼动。 领头的小兵皱了眉,不得不相信刚才只是幻听,一定是底下的声音给闹的。 乙室部的小兵下了一楼,很快三楼上的搜查的人也都跟着下来了。 整处后院小楼里头没有他们要找的人,再往后便是戏楼后院的荒废院子,有不少荒院里墙壁都倒了大半,根本无法住人,而且以前这儿是处花楼,这荒废的后院里死了多少冤魂那可是南城里众所周知的。 没有搜查到他们想要找的人,乙室部的长老们开始动摇起来,却仍旧不甘心带着护卫们往荒院里走。 打手们看着,心也提了起来。 荒院里挖的那间地下密室,但愿不会被人发现。 宋九几人下了地下密室,躲在这里头连张床都没有,任荣长一直爬在荣雪的背上,众人挤在一块儿不敢作声,都在尖着耳朵听上头的动静。 乙室部的人寻了一圈,结果什么也没有寻到,最后不得不从后院离开。 密室里,听到脚步声远去,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宋九将带来的褥子直接铺在了密室的地面,荣雪这才将任荣长放了下来。 这么挤在密室里躲着不利于任荣长养伤,可是宋九一想到刚才那乙室部长老说是勤先生提供的消息后,她就气得不轻。 落井下石是勤焕这叛徒的手段,他是不是以为他们派人去了中原取火器谱的上册,算着日子也已经过了关卡入了寮国,便对他们没有了耐心,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呢? 想借刀杀人,怕是想错了。 宋九脸色略显苍白,她看着密室露出的几处孔洞用来换气的,然而还是觉得憋闷。 前头戏台上的戏已经唱完,阿奇一下台就匆匆往后院而来,正好遇上撤退的乙室部族人。 几位长老见到阿奇和公子楚还是挺客气的,许是喜欢两人的戏,倒也没有为难他们两。 只是这一次阿奇却生了气,他二话不说叫来楼里所有打手,就准备强行送客了。 乙室部几位长老见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过是个唱戏的,也敢在他们乙室部面前叫嚣,谁给他们的胆子? 直到阿奇将一张请帖拿出,乙室部的族人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大刀。 那是刚才唱戏时楼里收到北皇城皇宫的请帖,五日后国君寿辰宴,戏楼再次被邀请入皇宫唱戏。 如今乙室部敢对戏楼发难,就无法向国君交代了。 阿奇有了这一张请帖也有了底气,他今日不仅要将乙室部的族人赶出戏楼,还决定停戏关门,全力准备五日后的国君寿辰宴。 乙室部族人被赶出戏楼,街头的百姓纷纷看过来,就见戏楼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百姓们大惊,这戏楼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将北皇城的权贵赶出来,他们当真是南城最厉害的存在,真给汉人长脸。 乙室部的长老们面上无光,没了大王兀里只在,乙室部尤如强弩之末,没了当初的底气和傲气,不得不离开了戏楼。 乙室部的长老们撤走时开始怀疑起勤焕的用意,故意传递假消息的用意是什么?他是不是早一步知道国君的安排,故意使计是希望他们在戏楼里大开杀戒么? 如此一来,乙室部再次背负违背国君之令的罪名在南城乱杀无辜,如此一招激怒了国君,国君定会将他们乙室部赶出上京,从此在整个寮国失去了生存的地盘,成了人人喊打的部族。 第1355章 原来是兀里苏下的毒 上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还是在二十几年前国君初来上京城之时,便有好几个老部族就是这样被迫分离崩析,二十几年过去,再也寻不到那些部族的后人。 绝不能让乙室部失去上京城的牧场,几位长老也终于想明白了许多的事,决定不再在南城搜查闹事为大王报仇,他们必须认清眼下的局势,没有了大王兀里只在,乙室部已经没有了靠山。 好在他们族中的小公主嫁入了大王子府,怀有大王子唯一的子嗣,这或许是他们乙室部唯一的翻身机会了。 于是乙室部被阿奇这么一吓,竟然带着族人和兵马离开了南城,这下反而清静了。 躲在密室中还不知要多久的宋九,正担忧着她家夫君身子受不了地下密室的潮湿而不利于养伤,没想阿奇和公子楚竟然亲自赶了过来,还告诉他们,乙室部的族人撤出南城了。 于是宋九几人又回到了地面,影卫们扮成楼里的伙计和打手也能在地面上行走。 任荣长再次躺在了舒服的床榻上,宋九守在一旁煎药照顾。 乙室部族人没有找到宋九夫妻二人,大王子府的兵马又轮番来南城搜查走访,整个南城汉人区彻底不安全。 躲在戏楼打手中的影卫们,也大多时候是不出后院的。 要不是戏楼得到了国君生辰宴的请帖,想来戏楼也难以藏住。 阿奇和公子楚来了上京的确给了宋九最大的助力,只是这样一来也增加了他们的风险,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只待她夫君醒来,他们想办法离开上京。 这日夜里,养伤的内室里很是温暖,也不知阿奇从哪儿寻来的银炭,宋九夜里照顾,竟然暖和的在床边睡着了。 一直昏迷不醒的任荣长竟然在子夜时分突然苏醒,刚睁开眼睛时,他看到床沿边靠着的媳妇,他还有些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下,发现不是幻觉,他才敢相信,他活过来了。 那会儿从大王子府冲出来的时候,他是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着的,他只是想临死前再见他家媳妇一面便知足了。 任荣长轻手轻脚的起了身,察觉屋里的炭火烧得暖和,却还是不忍心,轻轻地将疲惫的媳妇抱回被窝里。 许是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还要没日没夜的守着昏迷的丈夫,以至于宋九困倦不堪,被抱回了床上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任荣长的蛊毒解了,又这么静养了几日,连着以前的旧伤都养好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见自己身体无恙,便有了些心思。 任荣长看向床榻上连睡觉还锁紧着眉头的媳妇,他心情有些复杂,这一趟他去大王子府差一点儿送掉了性命,这个仇他必须报,打小就没有人敢这么欺负他。 可是一想到媳妇醒来后定会阻拦他,他便立即起身披衣,决定先一步去北皇城报仇去。 正好从南城到北皇城中有条密道,若是他们马上要离开上京,走前也得把这仇报了,此生才无遗憾。 穿上夜行衣的任荣长摸向腰间,那儿已经没有了软剑,他的兵器也定要取回才行,正好这一趟一并取来。 临走前,任荣长在媳妇的额头上吻了吻,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他有些舍不得离开。 想到往日媳妇的交代,还是从旧衣里摸出三枚火珠子藏于怀中,或许有用得到的时候。 任荣长从屋里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养伤的地方是戏楼后院的三楼,而非他们南城的宅子里。 任荣长叹了口气,他昏睡的这段时间,他家媳妇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只要杀了大王子,也就算替媳妇出了头。 任荣长的轻功,即使是楼里的打手以及乔装成打手的影卫都无法察觉,他就这样轻松的出了戏楼,快速来到南城的宅子里,这儿已经搬空了,没有半点人气。 任荣长准备跳墙进去的时候,他察觉到暗中有人,于是闪身躲在其中一棵大树之上,不再动了。 黑暗中出现两名黑衣人,两人显然也是夜间来南城宅子打探情况,到了墙角边聚集,两人皆是摇头,其中一人说道:“王妃的意思是说这处宅子里怪异,或许有地下密道。” “那日南城第一宗师从大王子府逃走,他为何能消失在北皇城?连勇士营的人都寻不到,的确蹊跷。” 另一人接了话:“就算那南城第一宗师通过密道逃走,那他也绝对逃不过王妃手中的蛊毒,你莫不要忘了,王妃所用可是乙室部巫医密术,七窍流血而亡,那是最厉害的蛊毒。” “所以你的意思是南城第一宗师必死无疑,那咱们这宅子还查么?”先前发话的黑衣人显然有些犯懒,而且刚才也找了一圈,这宅子里搬空了,有什么一目了然。 后发话的黑衣人朝宅子里看去一眼,疑惑的开口:“南城第一宗师死了,为何不曾有传闻出来,他身边的那个小妇人呢?还有他们带在身边的护卫皆是不见了,这也太奇怪了,看来还得查。” 两人决定进宅子里再查一查,哪知身后突起异风,等两人反应过来时,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都来不及放出信息,两黑衣人应声倒地。 任荣长还在猜测着是谁在盯着南城的宅子,没想到是大王子府王妃兀里苏的手下,而且刚才两人的谈话全部落入任荣长的耳中,他算是明白了,真正杀他的人是兀里苏。 那次巡逻队遇上的那护卫原来是兀里苏的人。 任荣长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两人,便头也没回的往隔壁宅子去。 熟门熟路的下了地下密道,任荣长是一刻也不停留,此刻他只有满腔的怒火,孤身一人奔跑在密道中,那速度无人能挡。 从南城一路奔跑至北皇城,再从密道出来,借着黑夜潜入了大王子府。 大王子府后院毡庐中,兀里苏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先后失去至亲之人,没有父亲可依仗,又无子嗣可出,未来她这个王妃之位不稳已成定局。 只要兀里苏一闭眼,脑海里定会再次重复那日后园亭中她被嫡长子推下石阶的场面。 第1356章 取回兵器 新婚夜,无良的二王子强迫了她,好不容易遮掩了过去,成了大王子的子嗣,而今都没了。 才多久的时光,她从天真无邪的乙室部小公主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 兀里苏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依仗着乙室部族人的时候,她本能的又有些恨着他们。 一族之荣耀全部在她身上,以牺牲她才换来的安宁,可谁又想过她的处境。 兀里苏翻了个身朝外头睡着,无意间看到帘幔外似乎有个身影,兀里苏以为是女仆在那儿,生气开口:“退下,谁让你们进来的。” 她腹部孩子没了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等到十月分娩,她便从族人中抱来一个婴儿充数,她是大王子府的王妃,以后也只能是她,她将来还要是寮国的皇太后,除了心腹的几名女仆,她谁也不让伺候。 兀里苏见斥喝的女仆没有反应,更加生气了,“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然而预想的护卫没有进来拖人,可帘幔却被一柄大刀挑开,露出任荣长蒙着的半张脸,那双丹凤眸里带着杀气,吓得兀里苏惊身而起。 屋里的灯火不过明亮,却足够兀里苏看清任荣长的身姿,即使他蒙着半张脸,兀里苏却仍旧认出了他,不可置信的颤着声开口:“你是如何进得王府的?” 兀里苏先前就怀疑南北两皇城之间会不会有条密道,如今看到任荣长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大王子府,她心底越发肯定了这条密道,可惜没能早早地告诉大王子。 兀里苏倒也有几分急智,见任荣长毫不犹豫的将大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她就知道今夜难逃一死,于是急忙起身朝任荣长跪下,又从枕头下翻出一块令牌,倒也是个会抓人心思的,恳求着:“宗师饶命,我死不足惜,可若是先生得到了这块出城令牌,便可以带着家眷即刻出城去。” 兀里苏双手送上大王子府的令牌,任荣长皱眉,丹凤眸淡漠地朝那令牌看了一眼却没有接。 兀里苏低垂着头,心头无比的震惊,这块出城的令牌她早早备下,就是惧怕南城第一宗师反噬她,本以为这块她准备的假令牌能将人诓住,没想到这人不上道。 任荣长没有接令牌,而是冷漠开口:“是你的人给我种下的蛊毒?” 兀里苏脖子上的大刀似乎越发紧实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锋利的刀锋已经划破了她洁白的皮肤,她不敢不认,“此事我也是事后知道的,那名护卫的确是我在上次比武宴上要来的人,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偷走我乙室部的密药。” “蛊是你乙室部的巫医养的?” 任荣长再次开口,却问了一个连兀里苏都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既然是乙室部的密术,那自然是乙室部的巫医所制,她以为会再在这个下属护卫上逼问,她都想好了怎么脱罪,结果他却问起了巫医。 兀里苏只得点头,并说自己的密药收于内室,是出嫁时的巫药,也是她的嫁妆之一。 任荣长眼神里的杀气更盛,既然是乙室部的密术,难怪是乙室部的巫医解了蛊,但是这一笔账还得算在那巫医身上,回去就给他教训。 任荣长这一下不再犹豫,正要动手杀了兀里苏,没想兀里苏耳尖听到门外有护卫的脚步声,她借机大喊:“救命。” 声音才出,任荣长手婉一动,大刀从兀里苏纤细的脖颈上划过,一股鲜血喷洒在帘幔上,到死兀里苏也没能甘心,最后会死在任荣长的手上。 但是兀里苏的这一声救命却被外头的护卫察觉,一队守卫立即朝这边冲来。 任荣长看了一眼大刀上的血迹,他嫌大刀上的血脏,直接将大刀扔了,捡起床上的令牌,从快从窗户边翻了出去,正好与赶来的护卫队对面相遇。 任荣长随手一枚火珠子扔出,快速脱身消失在黑夜里。 不远处的屋顶,身为大王子府的宗师阿鲜海,手里抱着用布裹得严重的兵器正静静地坐在那儿,冷风吹打在他的脑颊上,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淡漠地看着下方院里着急忙慌的护卫,以及那一群吓破了胆子从内室里跑出来的女仆。 刚才任荣长扔出火珠子时,阿鲜海的目光猛然一变,立即想到了枯木林中四大宗师遭人围捕被火药炸伤的场景。 上京城里有火药的不只有二王子府,那对汉人夫妻竟然也有火药。 所以在一开始,这对夫妻就搅乱了上京城。 任荣长从后院逃出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大王子府,而是去了勇士营。 隔着远的勇士营里自然不知道后院发生的事,此时营里极为安静,值班的勇士三三两两的坐在地上喝酒吃肉,左右这府上还有护卫营里的兄弟把守,也轮不到他们来巡逻。 勇士营里又有机关阵,一般人根本就闯不了,然而今天夜里,却有这么一个非一般人,那便是任荣长,他的兵器还插在那寿山石上呢。 那日任荣长就想强行破机关阵取下兵器,可惜被大王子叫去了前头,耽搁了时间。 此刻任荣长现身勇士营,看到那些喝酒吃肉的勇士,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走到了寿山石边。 任荣长双手背于身后,努力的回想着那日机关阵启动时发生的状况,没多会,他离开了寿山石,直接往二楼走。 从一楼到二楼,可是在阵中,不懂得门道定是触动机关阵的,偏偏任荣长却走得很随意,他明明轻功好却并没有纵身一跃跳上二楼,而是用着凌散的步调上的二楼。 勇士营里的人不会知道,这机关阵出自的也是汉人匠师之手,而家中最懂得机关阵的那自然是他们家的几个孩子。 任荣长不仅在家中能看到几个孩子演练阵法,他那年跟晋王镇守燕北之时,也见识到了机关阵。 经历了上一次触动机关阵的关卡,他一回想便摸出了门路,试着走了几步,果然没有异动,便知道走对了,于是就这样轻松的上了二楼。 第1357章 比武交战 二楼才是关闭机关阵的地方,那日他就是看到勇士长是这么动的手,这会儿寻到当初关闭阵眼的机关所在,却发现只是一堵空墙。 勇士营没有人动工,墙壁也与先前没有两样,那机关的操控莫不是藏在空墙之后? 底下传来勇士们夸夸其谈的“豪言壮语”以及他们得意的笑声,楼上任荣长摸遍了整处墙,最后按住其中一块墙砖时察觉有些松动,于是用力按了下去。 任荣长果然没有猜错,机关阵关闭了,他再纵身一跃跳到寿山石上取剑时,便不会再触动机关。 拔下寿山石上的软剑,随手扔了软剑上的铁链子,接着将软剑藏于腰带中,再朝那边吃酒的勇士看去一眼,转身而去。 杀了兀里苏报了蛊毒的仇,接下来,他便要杀了大王子。 任荣长背着手站在其中一处毡庐顶,冷风吹起他的黑衣袍在黑暗带起了一身的杀气。 不远处盘坐在毡庐中早早等候多时的阿鲜海此刻睁开了眼睛,他去勇士营取回自己的兵器,来的这么快,莫非他用火药破了机关阵? 可是为何府中还没有传来勇士营里的动静?此人不容小觑,初来上京城就敢以一敌四,还用火药嫁祸到二王子头上。 外头传他杀了宗师邬启,以前的阿鲜海半信半疑,而今他不再怀疑,此人的功力的确可以杀了邬启。 阿鲜海如今是大王子府上的宗师,看着他杀了王妃兀里苏,他并无动容,在他亲眼看到轩公子将兀里苏推下石阶流掉了孩子开始,他与兀里苏之间的盟约就不作数了。 甚至留下兀里苏的性命,反而对他只是威胁,所以杀了兀里苏反倒是帮了他的忙。 但是若要来杀大王子,阿鲜海自然是不准的,南边战事不断,他们阿鲜部的存亡全系在大王子身上,所以他今日不仅要阻拦,他还要与此人一较高下,替那日枯木林之举报仇。 任荣长正要闯入大王子的毡庐中行刺,只是还没有动手,黑夜里的风声传来异样。 任荣长警觉,飞身而起避开这股怪风,隔着不远落定,他原来站着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影,正是上京城的宗师阿鲜海。 阿鲜海怀里抱着他的兵器,那把兵器用厚布包裹看不出形态,然而这么清冷地站在那儿,却是满身带着掩饰不住的杀气。 “你杀不了大王子。” 阿鲜海平静地开口。 任荣长知道遇上了劲敌,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兵器上,想到邬启用的流星锤,再看到眼前阿鲜海不知什么来路的兵器,他也变得警惕起来。 此人才是真正的上京城第一宗师,当初邬启在上京城排在第二名,不知是真的功夫不及此人还是故意输给此人,但可以看得出来,此人可不好对付呢。 “这样好了,你若能赢了我,我便不阻拦你,否则……”阿鲜海将任荣长上下打量一眼,语气冷凝的接着开口:“你今夜的所做所为,明日必定在全上京城里传得人尽皆知。” 任荣长心头震惊,他今夜做了什么事,此人都知道了,可他竟然没有发现他跟踪,可见此人的功夫恐怕在他之上。 眼下任荣长想要脱身也没有可能,再要刺杀大王子也定然逃不出王府,唯有与此人比试一场,分了高下,才能寻找机会。 阿鲜海说完这番话转身便走。 任荣长看了一眼底下警惕极高的巡逻队,只好跟着阿鲜海先行离开。 这一前一后的两人,穿过夜色里的街头,离开了北皇城,没多会儿来到了南北两城相交的枯木林中。 这儿任荣长相当熟悉,当初可是在此地杀了上京城的第一位宗师术虎,其他两位宗师掉入地下护城河逃过一劫。 阿鲜海到了枯木林中便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任荣长,面色冷漠的开口:“可还记得此处?” 任荣长朝他身后的林子里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是他们掉落陷阱从护城河逃走的。 “当初我们皆以为是二王子所为,为此与二王子府的盟约解除,养好了伤后不得不投靠了大王子。” “而今南边的战事没有平息,我阿鲜部族的人连地盘都被人抢了,这一切皆因为你们的挑拨,因为你们的挑拨,害得我南边死了多少勇士,如此,今夜咱们来一个了结吧。” 阿鲜海不是在挑战,而是在报仇,为曾经的耻辱报仇。 阿鲜海不紧不慢地取下包裹着兵器的厚布,露出里头的长枪,这柄长枪与中原的长枪不同,长枪尖头是梨花形状,顶尖布满了倒刺。 任荣长看到他的兵器后皱眉,这似乎也算是中原的长枪改造而成,但是他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只是对付他的软剑,还真是有些克他。 仔细一想,当初邬启的流星锤反而能与他交锋,若是邬启拿着流星锤还不能赢过此人,那此人之功夫,不仅仅是在邬启之上,这样一来,今日枯木林里便是他任荣长的葬身之地了。 来了上京城,任荣长总是被迫在与人交手,杀了一个邬启又来了一个阿鲜海,任荣长只感觉到疲累。 但显然阿鲜海是绝无可能放过他的。 夜黑风高,阿鲜海就等着这一次,他的看家兵器一经露出,便只有一战到底的决心,他迅速施展功夫朝着任荣长攻击而来,不给任荣长试探的机会。 高手过招招招要命,任荣长被迫迎敌,阿鲜海却是步步紧逼。 软剑在手的任荣长凭着身姿灵活,接了阿鲜海上十招还能全身而退,阿鲜海的脸色也变了。 “果然是你杀的邬启。” 阿鲜海看出来了,此人的中原功夫不在自己之下,邬启与他交手,未必能讨到好。 与邬启交手后,任荣长的剑法更加娴熟,一向好学的任荣长,更是在与邬启交手时领略了邬启的功夫精髓,再融入自己的功夫之中,相较于初入上京城,任荣长此刻的功夫精进了不少。 又是壮年时期的任荣长,比阿鲜海年轻了十来岁,交起手来,他越发显得灵活难以捉摸,更是令阿鲜海震惊无比,不得不使出看家本领。 第1358章 凶手是谁 就在任荣长连接了阿鲜海几招后准备往后撤之时,阿鲜海手中的长枪突然脱手,枪尖上的梨花倒刺突然张开如伞状朝任荣长飞来。 果然不是一把普通的长枪,任荣长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旧被这密密麻麻快速转动过来的长枪伤到了手臂。 长枪速度之快,眨眼功夫就从任荣长面前闪过再次回到了阿鲜海的手上。 任荣长捂着伤口,看到涓涓流出来的鲜血,随即从袍衫上扯下一块布,胡乱的绑在了手臂的伤口上。 血还在滴落,任荣长却仍旧提起了软剑。 长枪倒刺伞的兵器头回见,而阿鲜海的攻击招式还只是初露锋芒。 阿鲜海看到倒刺上被割下来的腥红的一小坨肉,扬起了唇角,这就是他手中兵器的厉害,在整个上京城能接他十招的人便很少了,还能逼得他露出兵器全貌的人就更少了,眼前这汉人勇士算是头一个。 阿鲜海不再耽搁,准备速战速决,到时候提着任荣长的人头回大王子府领功。 眼看着长枪再次飞来,任荣长有了心理准备,连忙飞身而起避开锋芒,却不曾想这兵器还能转弯攻击,像是有人隔空操控似的。 眼看着长枪追来,任荣长脸色大变,心头一急,飞身跳上树杆,人还没站稳,整棵枯木树被拦腰砍断,任荣长跟随着大树一同掉落,倒是避开了这一招。 阿鲜海收回兵器,冷傲的目光看向狼狈起身的任荣长,这么躲来躲去也无非是晚几招再死,又是何必呢?此刻的阿鲜海看任荣长如同看着死物。 任荣长经过这几招交手,有些后悔没有在取下兵器时将那副缠在软剑的铁链子一并给拿了,不然也不会落入眼下的困境,他的软剑是近身兵器,根本无法近阿鲜海的身,那就会被他的兵器处处压制。 这么下去,即使他招招避开,也有精疲力竭之时,最后还得死在这枯木林中,连他家媳妇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一想到自家媳妇,任荣长心头冒出一股子狠劲儿,他不能死,他媳妇还在等着他回去呢。 所有的兵器都有缺点,他的软剑既然用不上,随即就将软剑藏于了腰带之中,赤手空拳的样子反而博得对面阿鲜海的嘲笑。 长枪再次攻击而来时,任荣长竟然捡起了树杆对付,阿鲜海见了,只觉这人疯了,这长枪伞削铁如泥,他手中的树杆哪能挡得住呢。 阿鲜海觉得不出五招,眼前之人必死。 树杆才出手就被削没了,任荣长一边闪躲一边抓起草藤接着对付,所过之处,树倒人逃,在枯木林中上跳下窜,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却是在他这招招难敌的窘境中,竟然也接连对付了十来招,阿鲜海都佩服他的韧劲,对付起他来,更是得心应手,且当是在耍猴逗闷儿。 就这么十来招,枯木林里的树都被削平了,任荣长却还在寻地儿闪躲,阿鲜海哈哈大笑,更是追着兵器走,势要杀了任荣长不可。 眼看着阿鲜海也近了,任荣长身边没有了枯木无法闪躲时,不得不从怀里拿出剩下的两颗火珠子朝阿鲜海扔了过去。 阿鲜海早就防备着他有这一招,上一次在枯木林里中了他的火药陷阱,如今又岂会再次落入他的陷阱。 阿鲜海身手敏捷的避开,一股浓烟在林中弥漫开来,阿鲜海不以为意,只是他才站稳,突然杀气袭来。 阿鲜海脸色大变,还想召回长枪伞回击,却发现兵器失灵,而一个黑影像脱弓的箭猛然出现在阿鲜海的面前,一把软剑凭空出现,直接刺入阿鲜海的胸膛。 阿鲜海瞪大了眼睛,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任荣长,至死也没有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整个上京城里,无人能逃过他的长枪伞,那是他立世的兵器,人根本不必近战,能将对方绞杀于倒刺伞下。 可是这人他避开了长枪伞还能这么快速度的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他,并对他出手,阿鲜海宗师之能,竟然没能还手,也没能避开,简直不可思议。 林中的火药烟雾散开,倒在血泊中的阿鲜海亲眼看到自己的兵器被树皮藤木缠在了一棵老树上动弹不得,而任荣长手中的软剑上滴着他的心头血。 所以他先前狼狈逃避,实则是在消耗长枪伞,那些树木不结实,无法挡住长枪伞的攻击,可是削下来的这些草叶树藤却全部绞进了长枪伞下转动的机关之中,直接堵死了所有缝隙无法转动时,任荣长才故意扔出两颗火珠子。 任荣长知道两颗火珠子无法伤人,但是借着火珠子的威势以及火药的浓烟迅速靠近阿鲜海近攻,此刻的他,手中的软剑便占了上风。 阿鲜海眼里瞧不起的树藤草叶,却能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兵器缠住,他上京城第一宗师,从未遇敌手,最后死在这汉人勇士手中。 阿鲜海不甘心,可是嘴里流下的鲜血,以及被刺穿的胸膛,他知道已经没法活了,他最后还是死在了这枯木林中。 早知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这人,而今阿鲜部没了他这位宗师的庇护,阿鲜部所有的族人都将凋零没落,南边,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阿鲜海死不瞑目。 任荣长还上前补了一刀,刚才那长枪伞连着转动的时候,他身上好几处伤,被倒刺刺中再拔出,那可是连着血肉的。 这一仗任荣长险胜,身上也是到处冒着血,一身黑衣已经被鲜血染尽,他不能再停留,得赶紧回南城戏楼养伤,不然也将流血而亡。 任荣长看了一眼树上的长枪,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一夜之间连杀两人,这将在北皇城里掀起了风波。 大王子府,王妃兀里苏半夜死在床榻上,一刀致命,鲜血洒了一地,女仆都吓坏了,巡逻的护卫也是吃惊不已。 此人杀了人却来去无踪,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直到勇士营里寿山石上的软剑被人拨走,府中上下才觉得杀王妃的凶手定是那下落不明的南城第一宗师。 于是这南城第一宗师藏于北皇城的消息传开了。 第1359章 她家傻夫君有能耐 而大王子跑来后院察看兀里苏的尸体,却发觉兀里苏的小腹平坦,哪像是怀孕之人。 一气之下,大王子夺过护卫手中的大刀,抬手一刀剖开了兀里苏的肚子。 没有怀孕,一切都是假的,大王子气笑了,扔了手中带血的大刀,怒目看向跪了一排的女仆,沉声下令:“全部杀了。” 女仆们哭天喊地,大王子无动于衷,他的怒火无处发泄,更是下令:“来人,带本王令去乙室部,王妃之死,本王沉痛难眠,为以王妃地下有灵,令乙室部祭献出二百童年童女陪葬。” 护卫长接了令,立即带着人马往乙室部而去。 乙室部收到大王子的旨意,数位长老当场脚一软,悲从中来。 二百童男童女陪葬,那是要绝了乙室部的后,整个部族,童男童女恐怕也只得二百,大王子这是要逼死乙室部所有族人。 好好的小公主嫁入大王子府,怎么就没了呢,接二连三的打击,乙室部的族人已经没有了活路。 几位长老为了部族的人,联名上书跪于皇宫之外请命,可惜宫门却久久不曾打开。 宫门处有人将乙室部几位长老的情况传往宫内,结果半途被人带去了夕妃的毡庐里。 夕妃看着报信的斡鲁朵,接过他手中的联名上书,挥退了斡鲁朵,也没有细看上书中的内容,直接将联名上书扔入了火炉之中。 “等乙室部的二百童男童女陪了葬,到那时国君也没有了办法,若要追责,那就是他的好大儿犯下的错事。” 夕妃仰头大笑。 大王子府外,有人抬着阿鲜海的尸首过来,大王子到此刻才知道连着府中的宗师也在昨夜被人刺死。 那抬着阿鲜海尸首过来的几名勇士,今个儿大清早骑马来北皇城,经过枯木林中时闻到了血腥味,于是进林里一看,就见阿鲜海宗师的兵器悬挂在老树上,而阿鲜海倒在血泊之中。 上京城的勇士都不曾见过阿鲜海的兵器,只传闻中提过,这位上京城第一宗师手中的兵器是一把长枪。 谁能想到会有如此厉害的长枪,再看林中打斗的痕迹,那可谓是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对方还能在这种情势之下杀了阿鲜海,那可是无人能敌的存在。 几位勇士本以为能入大王子府领功的,哪能想被怒火冲天的大王子给踢翻在地,人也被灰溜溜地赶出了王府。 阿鲜海之死在北皇城掀起了风波,北皇城的传闻直指南城第一宗师任荣长,他们开始惧怕起这对汉人夫妻,尤其有传言说南城第一宗师就躲在北皇城内时,不少权贵出门都特别的小心了。 二王子府上,勤焕身边的密探打听回来的消息,勤焕听了,冷笑一声,算着时间,从燕国带着火器谱上册赶来的人已经快要到上京城了。 于是兵分两路,勤焕借着二王子颓废不堪,便以先生之名指挥着府上所有的密探以及兵马,一队人马往南边去,捉拿送火器谱的陈佐和陈佑,余下一队人马却去了南城待命。 勤焕更是将自己搜查得来的消息整理成册子往大王子府送了去,那消息册子上便有宋九夫妻二人藏于戏楼的密闻,同时勤焕猜测着南北两城有地下密道相通,如此南城第一宗师才能平安穿梭两城而不被人发觉。 消息册子送出去后,勤焕立即从二王子府里拨出一笔大钱,派了心腹管事带着人在南北两城秘密收购粮食和草料。 那些做粮草生意的商人,手里是有余粮的,但是上京城待不下去了,勤焕借着二王子府的权势,许以出城的承诺,不过两日时间,便有大批粮商秘密离开上京,而二王子府里的粮草却是积聚得越来越多。 南城戏楼后院里,宋九熬了汤药端着碗进了屋,刚给她夫君喂下,影卫匆匆进来了,见到宋九夫妻二人,影卫欲言又止。 宋九皱眉,沉声开口:“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受得住。” 毕竟两日前的夜里,她夫君突然出门将兀里苏给杀了,事后也交代了,看着一身是伤的夫君,宋九很生气却也很心疼。 兀里苏给她夫君下了蛊毒,她夫君的脾气是忍不了的,她事先没有往这上头想,以至于晚上睡得死,没有察觉呢。 影卫见主子这么说了,只好如实说道:“小的刚从北皇城赶回来,今个儿早上,有一队勇士抬着阿鲜海的尸体入了大王子府,事后小的去了枯木林……” 说到这儿,影卫朝床榻上躺着的贤王看去一眼。 宋九立即顺着影卫的目光也看向了躺在床榻上喝完药正准备休息的夫君。 任荣长的眼神有些闪躲,他从来不在媳妇面前说谎,所以那日夜里出去报仇,他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不敢说,怕媳妇生气。 这会儿宋九和影卫看着任荣长,任荣长轻咳一声,叹了口气,承认了,阿鲜海是他杀的,这一身的伤先前没有解释就是不想说出这段经历。 就说呢,宋九一个练武的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她夫君身上的伤是利刃所伤,而且是带着倒刺的那种,每道伤口上割下了一块肉,他是铁打的身子么,不怕痛的么? 影卫听了这番话,反而是一脸的震惊,他去看了,那枯木林里的打斗可不简单,树林子都被削了,兵器虽然没有看到,但是林中全是血迹。 “王爷以后出门,可否叫上小的?” 影卫的口气里也带着责备,好在将阿鲜海给杀了,不然万一伤的是他们的贤王,他们这些影卫要如何向主母交代?如何向皇上交代? 宋九是真没有想到她夫君不声不响的将阿鲜海给杀了,阿鲜海可是上京城第一宗师,他那一晚到底是有多艰难? 那夜天边才露白,她夫君一身是伤的回来,宋九闻到血腥味惊醒,就看到她夫君倒在床榻边,没把她吓死。 养了两日的伤终于看起来有了些血色,却仍旧惊心,一夜杀了两人,还敢从大王子府里游走,胆子忒大。 宋九没说话起身收碗,任荣长小心翼翼的看着媳妇忙碌的背影,见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要出去,任荣长坐立难安了,顾不上身上的伤就要起身。 第1360章 有粮商入城 宋九没有理会,直接出门去,任荣长艰难的从床榻上下来,还是牵动了伤口,痛得嘶牙,影卫见了赶忙上前扶他。 宋九知道他伤口痛,但是她真的生气,想想这前后杀了两位宗师的惊险,她就难受。 就在宋九站在门口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时,就见后院突然闯入一队人马,来的人穿着像是大王子府的护卫服,宋九惊了一跳,连忙退回屋里。 屋里坐在床榻上要披衣起身的任荣长见媳妇又进来了,心头一喜,就见宋九轻声喊着:“快,躲入密道。” 影卫也反应过来,这儿养伤的屋子正是后院二楼的末尾间,进入密道可下楼梯去往后边荒院,再跳入枯井密室。 影卫扶着任荣长先一步进入密道,宋九却是手脚麻利的卷起床榻上的被褥,连着药碗一同拿走,也跟着进了密道。 等大王子府的人冲上楼时,末尾间房中早已经人去楼空。 这一波搜查来得快速,连着阿奇和公子楚都来不及派人来通知,好在宋九站在门外看到了,不然听到声响再逃,恐怕是来不及了呢。 大王子府的人搜查一通,与当初乙室部的人来搜查一样,并没有找到线索,不得不空手离开,但是戏楼被人盯上了。 要不是戏楼有国君寿辰宴的请帖,恐怕戏楼直接被封了,阿奇和公子楚也逃不掉牢狱之灾。 没有搜查到宋九夫妻二人的大王子,心头仍有怒火,勤焕送来的消息册子他倒是不曾怀疑,且等寿辰宴一过,直接将戏楼所有人打入大牢,如此一来也无处可藏了。 宋九憋着一口气又回到了后院小楼里,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夜里,宋九照顾着任荣长睡下了,她便仔细看起了整个上京城的舆图,从地面到地下。 天边露白时,宋九突然开门叫住门口的影卫,交代道:“今日去打探一下南北再处城池的粮商,我打算大量收购粮草,不管多高的价钱。” 影卫这就去了。 结果没半日光景,影卫匆匆赶了回来,面色有些凝重,先前在城中卖粮草的商户不见了,倒是暗中听人说,只要能将手中的余粮交出来,可以平安离开上京城,那些商户便是这么走的。 宋九心思一动,“莫非收粮的人是二王子府?” 影卫震惊的看着宋九,主母倒是一猜一个准,影卫今个儿打听的时候,的确有小道消息传言是二王子府,只是没有证据,毕竟卖粮的人都已经离开了上京城。 “看来勤焕比我快了一步。”宋九叹了口气,她昨个儿夜里想了一夜,国君突然要离开上京城,临走时城中所有粮草都将带走。 这个时候收下粮草,便能以此来面见国君,借着粮商的身份,得到一份保障,而且在国君面前过了明路,那她和她夫君就根本不必在上京城闪闪躲躲,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了。 就算大王子对他们不满,那也只能私下里对付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累了整个戏楼。 影卫自是不知宋九的用意,他们想不明白,为何勤焕在这个时候收购粮草,难不成二王子府要造反? 影卫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宋九扬起唇角,点了点头,“你们猜对了一半,二王子不仅是要造反,收购了粮草,再借着南边战乱,以平定之明,将二王子带离上京城。” 影卫们终于明白了,震惊的看着宋九,惊呼道:“这是要占据着南边称王?” 宋九没有细说,影卫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于是接着说道:“要是此刻马帮的粮草能来就好了。” 宋九当初劝孔修宝离开上京城,一是不想他马帮卷入上京城的是非之中,二是需要粮草来压制。 如今二王子府有了这一举动,此时要是马帮能将粮草送来上京城,那可就及时了。 没有粮草面见国君,但是寿辰宴是宋九他们唯一的机会。 宋九研究舆图这么久,得出一条结论,将泰安郡主和阿奇他们都叫了来,她指向舆图上的一条地下沟渠,说道:“这条路便是出城的密道。” 泰安郡主和阿奇相视一眼,他们先前也掉入过地下沟渠,不可能有出城的密道。 即便是有,那当初修建密道的工匠他们不知道逃离上京城么? 这也是宋九的疑惑,她一直没有想清楚,既然南城是神机营的人建造的地下沟渠,就真的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么?她不相信。 可是这些年他们仍旧没有离开上京,甚至被夕妃卖给了勤焕,在术虎族的地盘劳作,也没有想着逃走,直到累死为止。 “或许中间有隐情,咱们就不得而知了,眼下我认定这条就是出城的密道。”因为与宋九要在宅里挖出城密道的方向和方法有些相似,只是对方是从黑市离开。 只是舆图上根本没有这条密道的标示,阿奇还是劝着宋九三思而后行。 宋九看向他们,一脸坚定的说道:“最后一次机会,国君寿辰宴,我要带走夕妃还有二王子府上的勤焕,以及黑市里等着的谙蛮娜。” 他们这么多人能逃出上京城就已经不错了,还要带走这么多的人,而且方向都不一样,怎么办到? “来一趟上京,我夫君几番受伤,本不打算再执行任务,可如今我夫君受了这么多的苦也不能白受。” “抓住夕妃,可从她手中得到行军图以及手帕,抓住勤焕,可从他手中得到火器谱的下册,带走谙蛮娜可救出那些神机营的工匠。” “如此,咱们这一趟也算是没有白来,我夫君也没有白受罪。” 在宋九的坚持下,几人开始商量着怎么动手,然而不管怎么动手,想将三人同一日同一时带走就是难,而且这条密道没有得到证实,都是宋九的猜测而已。 就在几人商量对策的时候,此时南城城门护城河外来了一队商队,对方商队写的是个陈字,运的却是粮食。 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有粮商来上京城做生意,简直是不可思议。 守城门的兵连忙往北皇城传话。 大王子得知有粮商入城,立即派了王府的护卫来了南城。 第1361章 给他们送粮 商队入了城,倒是风光,还有大王子府的护卫亲自相迎。 那商队的管事做事面面俱到,见到护卫队,就将好米好肉拿出来,直接在落住的客栈里开了几桌荤食。 众护卫吃得欢喜,守城军也赶紧派人过来借着巡逻之机,抬了两桶白米饭再扛着一只烤羊走了。 新粮商入南城的消息四散传开,那些买不到粮食的百姓纷纷跑来客栈外蹲守,上京城这天气,雪化了又下了,寒冷得刺骨。 客栈上房,陈家商队的东家正坐在里间换衣,管事来到门口向里头禀报着:“东家,小的派人去打听了,东家所说的那处宅子,早已经荒废多时,听传里头的人下落不明。” 里间正换衣的东家手中动作一停,脸上露出担忧之色,随即问道:“可曾打听到南城最近几月来了新的商户?或者有什么稀奇的事?” 那管事好客,倒是从那些守城军嘴里听到不少消息,于是提到了南城最有名的戏楼,听说里头有对汉人男子,其中一人是位女娥名旦,另一人的琴弹得出神入化。 东家一听到戏楼里的两人,面上一喜,立即说道:“等会儿我从后门出去,你们好生招呼前头的人,这批粮食,直接告诉他们,会送去大王子府。” 管事应下了。 里头的东家换上一身普通的棉布长衫便从屋里出来,随后走入厨房端菜的小楼梯,穿过灶房从后头送菜的小门离开。 戏楼的大门已经关了,阿奇借着参加国君寿辰宴为由暂且不开张,实则一行人都聚在后边楼里正在商量着寿辰宴上的安排。 此时一个身影突然翻墙进来,躲在暗处守着门户的影卫立即察觉,迅速现身就要将身影拦下,哪能想对方也练过功夫,接连几招,影卫竟然还不能控制住他。 翻墙进来的身影接了几招后喘着粗气,郁闷的喊了一声:“自己人。” 影卫们停了手,就见眼前穿着棉衣长衫的不正是几个月前离开的孔公子么?他可是贤王和贤王妃正等着的人呢。 孔修宝也没有想到只是翻入戏楼打探一下,就直接遇上了影卫,倒也证实了他的猜测,经过燕北时就听晋王说了,阿奇和公子楚来了寮国上京,所以他就打探戏楼的所在,果然他们是藏在了戏楼呢。 影卫们连忙将孔修宝带去后园小院。 这一趟,孔修宝可是带足了粮草,今日入城的陈家商队,不过是马帮的分支,来前头探路的,真正的大批粮食还在后头呢。 宋九正要筹备粮食,没想到孔修宝便送上门来了,当真是来得及时,宋九几人见到他,一脸的欢喜。 孔修宝看着他们挤在一间末尾间里,吃的住的都是如此的简陋,不免难过,他走后的这几个月,三叔和三婶是怎么过下去的? 从燕山府过关的时候,晋王一脸担忧的给孔修宝的商队里增加了存着的军粮,就是想要孔修宝利用粮食换宋九夫妻一命,实在不成,任务没有完成也得活命回去。 原本孔修宝从江南积结了不少粮食,又听说寮国北地今年下的雪大,来往的商队都不敢去了,孔修宝就猜测着上京定会缺粮,有了这一批粮食,无论如何也得将宋九一行人救回去。 宋九看着孔修宝写下的粮食数目,这批粮食送到上京城来,足够养活上京城的军队至少一月有余,这么大笔数目,一般的粮商哪能做得到。 先前为着五百担粮食便各怀心思,而今这么一大笔数目的粮食,那不得打起来。 所以若想孔修宝能按宋九的建议将粮食送给国君,从而得到国君的信任,宽恕了他们夫妻二人,那自是不在话下,可是在送粮之前,孔修宝能不能见到国君都是难说了。 这不才一支小商队入城,大王子府上的兵马就赶来南城,更是堵在下榻的客栈不走了,所以想将粮食送到国君手上,大王子那一关就难过,还有其他几个部族也正虎视眈眈呢。 宋九他们得罪的正是大王子,大王子府最近发生这么大的事,死了儿子死了妻子,又是死了宗师,岂能放过他们。 孔修宝刚才来的路上,已经交代管事说了,先入城的这一批粮食送入大王子府,本就是为了稳住客栈里吃吃喝喝的王府护卫,可如今见到宋九得知他们与大王子府的过节,他的粮食就不愿意送到大王子府上去。 孔修宝来回踱步,想了想说道:“我不会将粮食送给大王子的,如若他知道我城外还有大批粮食在,定会对我下手。” “先入城的这一队粮商,不足以他下杀手,最多是笼络好长久合作,可若是知道我有大批粮食在,定会杀人灭口夺走粮食。” “这一路上来可不容易,经过南边战场,那儿几大部族内夺太过严重,我的粮食差一点儿没有保住,直到我答应几个弱势部族给他们向国君递来联名上书搬救兵,才肯护我马帮离开。” 打仗的时候更是需要粮草,这种情况下孔修宝带着大批粮食还能全身而退,可见当时有多凶险,定是他想办法说动了这些部族。 其中的细节孔修宝不想再说,而是将那些部族的联名上书拿了出来,联名上书用了腊封,里头写的什么内容,孔修宝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他若是没有办成事,此番从上京城离开,就别想经过南边要塞,以后马帮也休想在寮国行商。 孔修宝有些迟疑,他在犹豫着要不要将联名上书送给国君,孔修宝先是任家的女婿,而后才是马帮帮主,他巴不得寮国南北都内乱,这样一来就无暇顾及燕国,能给燕国哪怕是一年两年的安稳也是好的。 看着桌上粮食的数目,又看着孔修宝交出来的联名上书,宋九做下了决定,“你一定要见到国君,这些粮食就算藏于郊外,也过不了多久,定会被人发现。” “粮食已经送来了上京城,就绝无可能离开,这么多的粮食用来赚钱可惜了,千辛万苦而来,总得有些高效的回报。” 孔修宝立即看向宋九。 第1362章 将宋九夫妻的身份分开 任荣长和阿奇几人也都纷纷看向宋九。 “且容我想一想,修宝,你先将那些人拖到明日,我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五百担粮食就搅得上京城不得安宁,眼下这么多的粮食更该发挥出优势。 孔修宝还舍不得走,几个月没有见到三叔三婶,赶路的时候一直担忧着。 阿奇这就叫楼里的下人准备吃食给孔修宝接风洗尘。 饭菜端上桌上,孔修宝看着简陋的餐食,心就沉了下去,“你们在上京都吃的这些么?” 哪像在客栈里守着的那些护卫,一个个的吃香的喝辣的,便是带来的干肉和好酒便有不少,好不丰盛呢。 宋九他们倒是不觉得,毕竟现在上京城的粮商都不开铺做生意,粮食更是私底下被二王子府的人买走。 先前宋九从宅里分了一些粮食暗中运来戏楼,随后宅里剩下的粮食就被兀里只给抢了,而今他们戏楼还能有碗白米粥喝,那外头的百姓,恐怕已经见不到白米了呢。 孔修宝没舍得多吃,吃了一碗白米粥便放下了碗筷,正好这时,一名影卫匆匆进来禀报,这影卫正是宋九今日安排去黑市晚书阁见谙蛮娜的。 宋九决定在国君生辰宴上离开上京城,自然也得通知谙蛮娜他们早早做准备。 影卫说到黑市里的情况,心情颇为复杂,他今日见过谙蛮娜之后就尾随了一段路,得知谙蛮娜将那些工匠藏于一处小院。 小院四周有地痞守着,他也不好靠近,但是听到里头出来换班的地痞,似乎那些工匠的情况不妙。 先是被邬启带走逼问,后又落谙蛮族小公主手中也曾逼问过通往城外的秘道,而这些年这些神机营的工匠被迫在术虎族劳作制造火器,吃苦挨冻苦不堪言。 即使当初跟随和亲长公主来寮国时还是年少之时,到如今也该是中老年,而且那些地痞对付汉人没有什么好脸色,受不住的工匠死在了小院,听说就地掩埋。 影卫建议要么将这些工匠现在就救出来藏于戏楼,要么派人进去将人给杀了,免绝后患,毕竟谙蛮娜还在逼供,万一将火器方子问了出来,便是下一个二王子。 影卫们是为大局着想,宋九却是想着这些背井离乡的工匠可怜,再说火药方子说出来,若没有精良的工匠也制作不出来,不然当初勤焕为何要留下这些工匠呢。 而且勤焕这人自私,得到了火药方子,学到了铸造的技术,也不会外传,唯一知情且参与了劳作的是术虎族人,术虎族被灭,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这些留在谙蛮娜手中藏于黑市,虽然受了苦,至少还能保命,若是留在戏楼,反而露馅,眼下戏楼周围也被大王子府的人盯住了呢。 影卫见宋九难定夺,接着说道:“如此,夫人,我们几人去一趟黑市解决了后患,不然他们身体虚弱,即使救下了,到时候跟着谙蛮族小公主一同从地下秘道逃走,恐怕也经受不起,必定死在了半路。” 宋九猜测的那条出城的秘道,他们无法考证,正是因为谙蛮娜带着地痞守住了黑市。 若是一旦被谙蛮娜他们发现,她必先一步从地下秘道离开,还有可能将通道炸毁,断了他们的退路。 宋九见影卫们就要出发,立即叫住他们,先前还没有想到最好的办法,到了此刻,宋九却是灵机一动,想出一个置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而且这个法子还能保住马帮的名声不会被他们牵连。 将来马帮仍旧能在寮国行商。 于是宋九看向对面坐着的孔修宝,说道:“先前我还说要想一想,现在我有办法了,只是这样一来,修宝你在上京城可得小心行事,万不能露馅。” 孔修宝尖着耳朵听着,其他人也不知宋九想到了什么法子,要出门的影卫也只得留了下来。 “神机营的人要救,夕妃和勤焕也要带走,谙蛮族咱们也不得罪,而你马帮必须正大光明的在上京做生意,而不能受我们的连累。” 宋九所说的每一件事都难以达成,可她却是胸有成竹。 “所以,我决定,修宝你拿着我夫君的画像去告发我们。”宋九叫人送来笔墨,亲自画下夫妻二人着礼冠时的画像,并用草药作旧纸稿,交给孔修宝。 所有人都不知宋九的用意,为何要揭穿身份,得知是贤王和贤王妃亲自来了,寮国人岂会放过他们? 宋九接着说道:“你年前来上京,在半路遇上了乔装好的贤王和贤王妃,并收到他们一路庇护的银钱,将他们带来了上京。” “后来你回燕国运卖粮食,无意中发现贤王和贤王妃的画像才知始末,等你入了上京,才知道贤王和贤王妃的野心勃勃,于是为了自证清白,将画像送给大王子举报了我们二人的身份,并承诺将运来的粮食送给大王子。” “粮食的数目一样不落,大王子见了不仅动心,还会因为你的举报而看重你,你再在这个时候提出请求要面君,想做寮国的粮商,并成为大王子的门客。” 宋九一口气说完这一切,众人却是纷纷摇头,这样太冒险了,自揭身份,将孔修宝推到了前方,万一行差踏错一步,他们死路一条。 “我知道你们担忧的是什么,上京城里出现了贤王和贤王妃,自然会令大王子寝食难安,可是大王子立功心切,他不会把这么重要的情况公之于众。” “大王子定会想到将我们抓了直接带入皇宫立功,可是来不及了,夕妃和软禁的耶律存明要造反,生辰宴上才是最大的变故。”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躲到生辰宴那日便能活下来,为免节外生枝,还有一人可保咱们平安,那就是勤焕。” 宋九将当初晋王给的那块玉佩给到了勤焕手中的事说了,只要孔修宝立即去大王子府揭发他们此番来上京城就是与勤焕这个细作交换情报的,大王子定会带着私兵杀入二王子府。 给勤焕来个措手不及,定能从他那儿搜出玉佩,得以证实孔修宝的话,这中间不就得耽搁一日,再一日就是生辰宴了。 第1363章 秘道被大王子发现 宋九说得几人惊心动魄,这每一步都是险招,一切看孔修宝的话能不能让大王子信服,一个不好,大王子这脾气指不定杀人抢粮,一切都是白费。 孔修宝也是异常的冷静,听完宋九的话,问道:“若是当初勤焕得到了三婶的玉佩后他已经毁灭了证据呢?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会令大王子起疑心。” 泰安郡主和阿奇也一脸担忧的看着宋九,他们的脑子感觉已经不够用了,但似乎这一招置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好像还不错。 宋九摇头,“不会,勤焕必定会留着这块玉佩将来走投无路时还能拿出来投奔晋王,毕竟他得罪的不过是我和我夫君。” “文人的嘴,死的都能说出活的,他相信凭着前几年的情报能说动晋王,毕竟我们来时,我父王根本不知勤焕已经叛变,勤焕做事向来留一手,他不会断了自己的退路。” 有了宋九这句话,孔修宝放心了些,既然要做,那就再做大一些,孔修宝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我这么多的粮食凭白送给了大王子而只得到了面见国君的机会,我不甘心。” “我要在大王子运粮时再私下承诺送给其他几位部族得以牵制,等我生辰宴上面君之时,我再当着众人的面将粮食送予国君,由国君承认的粮商更能说服众部族。” “我即使名义上投靠,那也该是投靠国君才对,到那时得到国君准许的粮商令牌,你们就能拿着我的令牌平安离开上京,而不是从那难以确定的地下秘道离开。” 孔修宝看向宋九,显然他做下了决定,不想三叔三婶去冒险,而他却坐收渔翁之利,要活着,大家都要活着回燕国。 宋九叹了口气,修宝可是丑奴的未婚夫,她岂能留他在上京涉险,宋九还要劝他,孔修宝却再次开口:“还望三叔三婶不要阻拦我,不然你们也拦不住。” 的确他们拦不住,他们还得躲在戏楼里等待时机,孔修宝却能在上京城做为人人拉拢的富足粮商行动自如。 宋九没了办法,她应下了,但是她有最后一个请求,他们一经离开,就将粮商通行令牌藏于郊外小道的老树下,孔修宝必须从黑市地下秘道出城拿回令牌,撇开嫌疑,再带着商队平安离开,不然的话,宋九是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孔修宝离开戏楼时就看到了戏楼周围盯梢的人,他们中有守城军也有大王子府的护卫,还有一些来路不明不知用意的人。 孔修宝越是看到戏楼里的人步步艰难,他越是不好受,好在他来得及时,他能将三叔三婶平安带出上京。 孔修宝一走,戏楼里几人便都忙活起来,时间不多了,他们得赶紧准备着。 宋九坐在她夫君的床边,叫进来一名影卫,交代道:“修宝定会破釜沉舟的来救咱们,咱们也不能坐着等,你们带着几人今夜下秘道去北皇城,摸到二王子府购买的那些粮食藏在何处,然后一把火给他们烧了。” 影卫们听了,当真是拍手叫好,还是夫人有计谋,他们怎么没有想过,有南北皇城那一条秘道,再看勤焕那么嚣张,要是寻到那批粮食一把火烧了,不知勤焕会不会气疯了? 宋九抬了抬手,影卫退下了。 北皇城里,大王子府的勇士长带着两名亲信快步进了议事毡庐,见到正在看舆图的大王子,连忙行礼禀报着:“主上,咱们找到了北皇城的那条秘道。” “就在城街头有处宅子,那处宅子无人居住,但是里头设有机关阵,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蹲守在院里,晌午时分,有人从地下秘道里出来。” 勇士长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的人并不是汉人,而是寮兵,这些寮兵的路数不对,不是守城军,也不是斡鲁朵乔装。 于是勇士长带着人秘密跟踪,对方是往夕妃在宫外的宅子里去的,所以他们怀疑夕妃在秘道中养私兵,但是又觉得不太对,夕妃常居宫中,她怎么会养私兵呢? 一位汉人女子,养私兵想做什么?难不成她想造反,就算造反成功了,各部族也不会认她一个汉人女子。 大王子听了,脸色大变,怒目看向茫然不知的勇士长,沉声问道:“你们看清了,这些人是往夕妃院里去的?” 勇士长再三肯定,这条秘道里陆续有人出没,而且进出口有机关阵,但是勇士长在那处院里寻到一个狗洞,原本没打算爬狗洞的,中途怕被人识破,带着亲信爬了狗洞,哪能想狗洞直通地下,可以下去地下秘道。 勇士长没敢在秘道里打探,他们下去的时候听到底下有阵阵脚步声,显然还在集结私军,他们只好出来了。 勇士长猜测着这个狗洞会不会就是南城第一宗师逃走的原因,当时他们追到了那宅子附近就没有了他的踪影。 或许那对汉人夫妻早就察觉到了这条南北的秘道。 大王子庆幸自己听信了勤焕的话,派人去查了这条秘道,如今已经不是那南城第一宗师从秘道逃走的事,而是地下秘道集结私兵一事。 后日是他父皇的寿辰宴,此时夕妃集结私兵,她这是要造反,大王子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造反的不是夕妃。”大王子喃喃自语。 勇士长站得近还是听到了,心头一惊,暗咐:“不是夕妃又将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勇士长突然想到一人,正好大王子也想到了。 “是耶律存明,父皇当真糊涂,他怎么可以心慈手软的留下此人。” 大王子气坏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护卫传话,南城粮商马帮帮主求见。 大王子一听到马帮帮主,瞬间变脸,“马帮还敢来上京?来人,将他抓来问话。” 勇士长立即带着亲信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孔修宝被五花大绑的抓来了议事毡庐。 大王子坐于主座,冷眸看着孔修宝,问道:“你就是马帮帮主,南城第一宗师与你是何关系?” 第1364章 两兄弟打了起来 孔修宝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恳求道:“小的只是粮商,真不知这两人狼子野心,小的今日前来就是来举报他们两人的。” 倒是出乎意料,几名勇士相视一眼。 大王子不以为意,冷声问:“举报他们什么?莫非还想狡辩撇清关系?” 孔修宝吓得脸都白了,一看就是胆小懦弱之人,倒是大王子的态度没有那么强硬了,毕竟马帮是粮商,还有粮食在手呢,这样的孬种,吓一吓粮食就到手了。 果然如大王子猜测,孔修宝吓到了,他一口气说完:“大王子明鉴,我来举报这两人,他们不是我马帮的粮商,他们只是我半路遇上的一对夫妻,给了重金要跟随我马帮商队来上京,我见钱眼开同意了,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我这一趟回燕国运粮,无意中得到一张画像,才知道这两人是燕国民间长大的贤王和贤王妃,为此我还打听过,这对夫妻正是燕山府守城大将晋王的亲儿子和儿媳妇。” “小的怕事,一路不敢声张,直到这一次带着陈家商队来上京城,才知道这两人在上京犯下大事,这一下我不敢有半点隐瞒,才主动入王府向大王子揭发他们。” 大王子震惊,立即问道:“画像在何处?” “在我袖里。” 孔修宝立即看向勇士长,勇士长见大王子抬手示意,便上前解了绑。 孔修宝被松了绑,不敢有所怠慢,这就掏出袖中的画像,勇士长立即上前一步快速夺去了画像,这就呈给大王子。 孔修宝果然是吓破了胆,见画像呈给了大王子,这就补充道:“小的深知自己贪财犯下大错,所以这一次运来的粮食决定全部送给大王子,只求大王子能饶了小的一命。” 陈家商队运入城的粮食,早有护卫打听到数目传来王府,大王子不以为意,左右都是囊中之物。 大王子正打开画像要看,孔修宝还在说着话:“陈家商队只是我马帮的一个分支,那只是小小部分粮食入城,我这一趟从燕国而来,商队还在后头。” “我是听说了南边战事,得知上京城粮食生意好做,我才运走了我北地粮仓里所有的粮食,算了一下数目,若是全部交由大王子,这些粮食足够府上兵马饱食一个春天。” 一旁的几名勇士听到能饱食一个春天的量,一脸震惊的看向孔修宝,便是上座正在看画像的大王子也是掀眸看来。 此刻手中的画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在这个缺粮的季节,有这么多的粮食,他不愁养活自己的私军,真没有想到这马帮的粮食这么多,这生意人当真是胆大,在南城有战事的时候还能运来这么多的粮食。 “赐座。” 大王子显然很欢喜,勇士们也对孔修宝随和多了,一个个的带着笑脸,立即给孔修宝搬来椅子。 大王子仔细的看了一眼画像上的两人,还真是南城的那对夫妻,只是画中的两人穿着燕国皇室的宫服,端端正正的坐着,画像也有些旧了,可见有些时日了。 大王子气得将画像甩在了桌案上,想起先前勤焕所指的两人身份,之后南城便有商人指认说两人并不是贤王和贤王妃,看来这两人察觉了才故意造假身份,亏得他也信了。 孔修宝见大王子怒了,吓得连忙从椅中起身又跪了下去,慌张的说道:“小的……小的在出关的时候还无意中听到一则密闻。” “说。” 大王子皱眉。 孔修宝低垂着头,面色苍白的说道:“听说贤王和贤王妃来上京城只为一名细作,那细作是当年晋王故意放在二王子身边的谋士。” “当年二王子被晋王俘虏后被这位谋士所救偷偷离开燕山府,实则这一切都是晋王的计谋,小的不敢乱说,只是小的有些钱,宴请了几名边军。” “原本是想要通关文牒,没想到意外得知当年俘虏一事,才联想到这一切,而且听说这名谋士手里有一块晋王赏赐的玉佩,也是他们通信用的信物。” 孔修宝这番话倒是验证了当年二王子被俘虏的传言,几名勇士还记得此事,纷纷看向大王子,虽然事后二王子回到军营,并没有说自己是被俘虏了,可是这么多年了,二王子只看重那汉人谋士,本就有些奇怪。 大王子面色铁青,立即向勇士长下令,带一队人马即刻去二王子府搜查,找出那块玉佩。 孔修宝惊惊颤颤地听着,反而越发没了嫌疑。 勇士长带人走了,大王子这就上前亲自扶起孔修宝。 “你今日提供给本王的消息立了大功,你又送来了这么多的粮食,着实难得,你要什么样的奖赏,可向本王提出。” 孔修宝还显得很慌张,“小的建立了马帮,在燕国各地还有不少粮食和肥沃的土地,这一次运来的粮食只是小小一部分而已,以后还会给大王子运送粮食。” 大王子听后双眸一亮,倒是小看了这马帮商人。 “小的有一个小小愿望,求能面见国君,成为寮国粮商,从此往后,我土地上所有种植的作物收成都将运往寮国。” 不就是面见国君求得粮商的资格么,这倒是小事儿,大王子还以为他会求利,讨要银钱,这样一来,他可就不高兴了。 求名比求利好,这名气,做为上位者可以施舍。 “这倒是小事,不知马帮帮主城外的商队在何处?” 看样子大王子更不想他运粮回城,免得被人发现,是想在城外就交接了,直接运回自己的私军营。 孔修宝立即开口:“还在路上,三日的路程,必到城外,我到时亲手送上了,就不入城了。” 倒是合了大王子的意,拍了拍孔修宝的肩膀,一脸的欢喜,“不错,你将粮食交给本王,便不必入城了。” 孔修宝应下了。 只是大王子并没有准许孔修宝离开王府,想来是为了证实他先前说的勤焕手中的那块玉佩了,孔修宝也不着急,倒是在王府里成了座上宾。 此时二王子府上,大王子府的勇士们闯入正与勤焕带着的兵马对抗。 第1365章 二王子府不得安宁 没有国君之令,大王子无权搜查二王子府,二王府上的兵权都落勤焕手中了。 而养伤的二王子,此刻还躺在床榻上,成日汤药不断,人却无法再振作起来。 勤焕查出来了,伤了二王子命根子的正是夕妃,她在花楼里喜欢的那位夕儿,其实是夕妃身边的汉人女仆。 而且夕妃也毫不掩瞒,将那汉人女仆带在身边在宫中行走,勤焕发现了,才知始末。 面对父皇的宠妃,二王子气得牙痒痒的,可是人已经废了,他再也不受父皇待见了,要对付夕妃更无可能了。 好在勤先生说了,只要将府上的兵权交给他,就能帮他报仇,二王子颓废后,更不管府上的兵权,全权听先生的话。 此刻勤焕带着府中护卫与大王子府的勇士打了起来,两边人马不相上下,僵持了下来。 正如宋九所料的,有勤焕一人,就能耽搁大王子府一日的时光,果然是不假。 夜幕降临,孔修宝才从大王子府出来,听说勇士长带人去二王子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府上还增了兵,看来两兄弟是打了起来,他可以全身而退了。 出了大王子府,孔修宝见无人跟踪他,他也不打算出北皇城,而是往古里部族的府邸去了。 一批粮食搅乱北皇城,无人能囤出手来对付宋九夫妻二人,便成功了一半。 此刻宫中,夕妃服侍国君睡下后,与耶律存明在后园相见。 耶律存明的人发现地下秘道有人盯梢,那些人正是大王子府的人,而且就在他们通过地下秘道调兵的时候,大王子府也派人出了城。 “大王子手中有兵权,当初在燕北一战中,他独自一人回来,跟随他的兵马说是战死了,实则养在了郊外,这一趟出城,定是召集兵马入城。” “看来咱们生辰宴上的安排已经被大王子察觉,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反击。” 耶律存明做下了决定,夕妃皱眉,看向他,疑惑问道:“大王子是怎么发现地下秘道的?” 耶律存明摇头,“咱们的人已经转移,他此时发现了秘道也没用了,我已经叫人今夜准备火药藏于秘道中,他们若是借着秘道将私军从南城送来北皇城,就都别想活了。” 夕妃终于反应过来,一双丹凤眸紧紧地盯着耶律存明,沉声问道:“你哪来的火药?” 耶律存明目光微微一闪,显然说多了话,露了馅,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夕妃温情相对,想要蒙混过去。 夕妃一把将他推开,再三追问,耶律存明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只好说出实情:“我与勤焕合作了,这个奸臣,先后背叛二王子和大王子,我也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夕妃怎么也没有想到耶律存明会与勤焕那奸臣勾结,此人是二王子身边的人,二王子向来听话,对勤焕言听计从,这么一个好掌握的人在身边不扶持,会投靠耶律存明? 夕妃看着还在盘算着的耶律存明,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他这不是背叛大王子,他根本就没有投靠大王子的意思,他不过是借着你们二人相争保全了二王子府而已。” “你可知勤焕留在南城的妻儿是什么身份么?” 夕妃提到勤焕的家眷,耶律存明果然动了心思,立即看向她问:“他的家眷竟然藏在了南城?” 夕妃冷笑道:“不是他的家眷,而是二王子当初在酒楼里无意中临幸的一名汉人女子,而且怀了身孕,被勤焕秘密养了起来。” 耶律存明脸色大变。 废了的二王子若有留后,还被勤焕精心照顾着,他又岂会投靠自己,这么一说,勤焕送上火药不过是借他的手来对付强悍的大王子而已。 虽然被人利用,耶律存明很生气,但是自己要成大事,大王子就是绊脚石,且等他收拾了大王子成为国君时再来算旧账。 于是耶律存明冷声说道:“不管他是何居心,这批火药的确给了我帮助,我知夕妃忧心于我,我不会忘了你这份恩情的。” 夕妃垂下眼帘,她与耶律存明勾结,不过是替她的亡夫报仇而已,各取所需罢了。 此时南北两城的地下秘道里,从南城而来的五名影卫刚下地道就发现今日的地道里有些不对劲,土壤有松动,似乎有人挖动过。 五名影卫不动声色的走在地下秘道中,直到看到前方有走动的身影,影卫才赶忙躲了起来。 一群工匠从北皇城走来,一边走一边交代着:“今夜必须完成,明日夜里就要用上了,你们可得小心些,莫惹得主上生气。” 领头的工匠话落,其他几位工匠哪敢有微词,一行人往南城走,背后还拖着一些箱子。 等人走远了,影卫现了身,其中一名影卫心细,蹲身探了探地上的划痕,上面有落下的粉沫,影卫闻了闻,脸色大变,立即朝几名影卫使了眼色。 五人快步离开秘道往北皇城去了。 从北皇城一处院子的狗洞里出来时就察觉周围不太对劲,几人又缩了回去,这处宅子显然是暴露了,好在影卫警觉。 这处出口不能出来,那只能从乙室部的院里出来,到时候再另想办法。 几人商量着正要往乙室部大王府走,结果走到半路又遇上一群工匠,这些工匠更是奇怪,不是在埋火药,而是在连夜挖地道。 影卫看着挖掘的方向,不就是二王子府的地下么?他们要对付二王子了?还是说要将火药埋入二王子府的地下? 几名影卫心思一动,拿出药香点燃,正在挖掘的工匠一个个的倒在了地上昏睡了过去。 影卫来到二王子府的地下秘道中,这儿也不知挖到了府上的哪一处,还没有出口呢,倒是几人才站秘道下就隐约听到上头有人声。 “勤先生,我拷问过大王子府的勇士,听说大王子发现了地下秘道。” 勤焕书房里,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此话当真?秘道入口在何处?” 那传话的护卫立即送上勇士的供词,这些人打不过二王子府的护卫,被扣下了一些懦弱的,其他的还算有骨气,直接寻了死。 第1366章 烧了粮仓 勤焕看着上面的供词,大王子的确发现了这条秘道,就在城街头的一处宅子里,还设有机关,而且南城第一宗师就是从秘道中逃走的。 勤焕开始忧心了,他朝地面看去,此刻会不会也将秘道挖到了他这儿呢? “来人,掘地。” 护卫们带着锄头过来掘地,好在刚才那些挖掘的工匠被影卫们放倒了,这新挖的秘道还不够大,还不曾挖到上方。 只是勤焕再这么挖下去,迟早发现底下秘道的秘密,影卫们正打算撤退,就听到上方传来声音,这一次更加清晰。 “不好,他们定是挖到粮仓去了,快,先去粮仓看看。” 正在掘地的几名护卫只得停了手,赶紧跟着先生去粮仓。 二王子府用了不少银钱买下了那些粮商手中的存粮,虽然在购买的过程中有些以势压人,但是勤焕还想着做长久生意,不想在商人中留下话柄,是给了一些盘缠以及出城机会的。 此时二王子府里空着的粮仓和整个后院,全部是勤焕收购回来的粮食,而且他与耶律存明勾结,知道生辰宴上会大乱,所以早早做下准备,将粮仓装了车。 只待生辰宴那日北皇城里热闹之际派人乔装将粮食运出城去。 勤焕一走,书房的地道下,五名影卫捡起工匠的挖掘工具朝上方挖,正好先前二王子府的护卫动了土,很快就挖出一道口子,几人从书房出现后立即分散开来追上了前头勤焕几人的脚步。 勤焕来到后院粮仓,看到装载在车上的粮食,心头一安,更是安排了大量兵力守住所有粮仓,这样他才能安心的入睡。 白日里大王子府的人来府中闹事,勤焕故意拖着,直到天黑了,用了火药将人赶走了。 没有国君的命令,在上京城里,大王子是对付不了二王子府的。 勤焕心情愉悦的回到书房,结果推门一看,地下无端端出现一个黑洞,勤焕大惊,吓得不敢进书房,立即调兵遣将,将府里的护卫都召集了过来。 也正因为勤焕怕死,原本守在粮仓附近的护卫也被临时调走来了前院,有护卫下秘道中打探,看到挖秘道的工匠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再结合前后一想,多半是先前护卫们掘地的时候两边打通了,他们走后就出现了一个洞。 勤焕带着一群护卫亲自下秘道察看。 而此时后院以及府中几处粮仓处出现了影卫的身影,看着没剩下几个站岗的护卫,几人也不再犹豫,直接摸黑解决了站岗的护卫后放了一把火。 二王子府的后院起火了,浓烟滚滚,北皇城的街头不少巡逻兵往二王子府跑去。 勤焕正带着人在秘道里行走,后头来了名护卫追过来向勤焕禀报着后院粮仓起火一事,勤焕瞪大了眼睛。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地下秘道里会有人出来还是奔着他的粮仓而来。 那些人才放了一把火,人必定还在府上,这是出府的唯一秘道,只要堵死了这条秘道,他们无法逃出府去。 勤焕气得不轻,多日经营一朝成空,他岂能甘心,不管放火的人是哪一方派来的人,他都绝对不会放过的。 勤焕带着护卫从地道里出来,就听前头人禀报,北皇城的巡逻队来了,是大王子府的人,来得也太过及时了吧? 勤焕不得不去前头招呼。 在二王子府放了一把火的五名影卫知道想要再从秘道里逃走已经不可能,于是几人灵机一动,将目光盯在了巡逻队的身上。 最末尾的几名巡逻兵突然倒地被拖走,没多会五名影卫换上了巡逻兵的衣裳出现在末尾的队伍中。 前头传来争执声,巡逻兵要与二王子府的护卫打起来了,后头的巡逻兵却是召集的越来越多,街头从四面八方有巡逻兵赶来。 这是大王子的人今日在勤焕手中吃了闷亏,敌不过他手中的火器,此刻借着起火的机会,要入府搜查,更是拿出了巡逻兵的皇城令,他们是北皇城的守军,自是有保护之责,定要入府搜查。 此时勤焕看着后头集结得越来越多的巡逻守军,就知道这事拦不了,北皇城的守军虽是受大王子所管,可也是国君的安排。 勤焕这个时候再拿出火药威胁,就等同于违抗国君的命令,他知道事态严重,不敢造次,只得同意了。 巡逻兵冲去后院,勤焕带着亲信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也怀疑那些放火的人就藏在巡逻兵里,甚至勤焕还想着大王子今日发现了秘道,夜里前来报复,所以粮仓的火就是大王子的人放的,不然巡逻兵为何来得这么快? 巡逻队里没有异常,五名影卫也是手脚麻利的跟着大部队跑去了后院。 守城军统领到了后院发现烧了二王子府的粮仓,看着那么多上等好粮食全部被毁,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是也是一桩好事儿,大王子府得不到,二王子府也休想得到。 守城军统领可不是真的来给二王子府灭火的,而是借着府上混乱,开始下令搜查贼人为由,准备将整个二王子府邸搜查一遍。 在前头养伤的二王子半夜被吵醒,披衣赶来时,就看到嚣张的巡逻兵在府上上跳下蹿,四处搜查,气得二王子差点背过气去。 “叫勤先生过来,太过分了。” 勤焕赶来,无奈向二王子解释,一把火惊动了守城军也不是他所希望的,可是守城军职责所在,他们要抓贼拦不住,但是他们府上的粮食算是全毁了,灭火也已经来不及了。 那么多的粮食,勤焕都安排好了运出城后能养活营里的私兵,可是被毁了,勤焕脸色苍白,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济于事。 一旁有名护卫试探的上前禀报道:“小的今日在城中听到了一桩密闻,南城马帮运了大批粮食来上京,此人主动献粮给大王子,但是粮食还没有运来北皇城,还在他手上,此人在南城客栈里落脚。” 勤焕听到后,面上一喜,但一听到马帮两字又变了脸色,马帮可是那对夫妻手中的人,在这节骨眼上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上京,莫非他们也会在生辰宴上有所举动? 第1367章 夕妃的手段 但不管如何,马帮运来了一大批粮食,那可是一个机会。 勤焕在屋里来回走动,二王子却是什么也没有想到,只知道钱没了,粮没了,他气得只想杀人泄愤。 倒是此刻在府中搜查贼人的守城军统领,将几名心腹叫到身边交代了几声,几名心腹便各自点了巡逻小兵跟上,分开搜查起来。 藏于巡逻兵中正想找机会逃走的五名影卫,突然被其中一位头领叫了去,几人只得低垂着头跟在了后头。 前头有巡逻兵回头看时,五人立即背过身去。 可惜天色太暗,这守城军也是有想法的,只想入府搜查速战速决。 五名影卫跟着跟着就掉了队伍,前后院的护卫都被巡逻兵给搅乱,甚至起了争执,几人又想起勤焕书房里的地下秘道,从那儿离开最是稳妥,要是这些巡逻兵能将书房外的护卫给赶走就好了。 无意中五名影卫逃散之际,听到那交头的领头正在商量,“……南北两处没有寻到,二王子的书房里没有,莫不是勤焕老贼将那玉佩藏在幕僚院?” 玉佩? 五名影卫相视一眼,立即想到先前夫人提醒孔公子的话,反应了过来,所以他们今夜放了一把火,守城军就借机搜查二王子府,实则不是来灭口调查的,而是来寻勤焕的玉佩的。 既然如此,他们五人何不帮着寻一寻,于是想到了勤焕的那间书房,书房的确在幕僚院里。 趁着巡逻兵搜查进了幕僚院,五人也尾随着进去了。 守在书房外的护卫与巡逻兵打了起来,却哪是他们人多势众的对手,守书房的护卫被扣押住,巡逻兵在幕僚院里四处寻找。 五名影卫借机冲入书房中,看到已经被桌子拦住的地下秘道入口,他们此刻离开是最好的机会,但一想到那块证明勤焕是燕国细作的玉佩,影卫们不走了。 几人在书房里翻找,然而什么也没有找到,正疑惑间,其中一名影卫突然开口:“勤焕狡猾,有没有可能在书房里设下机关密室?” 于是几人开始寻找机关入口,直到几人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仕女图上,几人反应了过来。 果然勤焕有设暗室,暗室在书柜后打开,露出里头藏着的奇珍异宝,那块玉佩正摆在正中间的一处。 五名影卫见了,也不再停留,在书房里故意整出动静吸引巡逻兵的注意后,立即跳入桌案下的秘道中。 五人才下地,从地上苏醒的工匠又捡起了挖掘工具在动手,这会儿看到从天而降的几人,吓了一跳。 好在影卫们反应及时,一人一掌再将人劈晕。 而上头书房里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这些巡逻兵一进书房就看着敞开着的密室,面上一喜,那巡逻兵的领头跑进密室中就要去拿玉佩,结果四周传来机关的响动,随后“嗖嗖”几声响,就传来了巡逻兵的惨叫声。 影卫们笑了,做完这一切,得在天亮前赶回南城去,中途指不定还要遇上那些埋火药的工匠,可不能暴露了身份,得小心谨慎一些。 这一夜显得很漫长,影卫们赶回南城戏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而守在戏楼外盯着的一伙人,也在这一夜被其他影卫以及戏楼里的打手给解决了。 眼下北皇城乱成了一锅粥,哪能管得了他们戏楼,将这些盯梢的人给灭了,也方便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尤其影卫从秘道里出来后告诉宋九,那秘道里有工匠在埋火药一事,宋九就交代众人再也不能从秘道行事,夕妃和耶律存明是真的要造反了,也好,他们趁乱离开是最好的时机。 天亮后,北皇城还真的就热闹了,二王子府半夜粮仓起火,勤焕曾代表着二王子在上京城里储备粮食,将上京的粮商全部清空,结果一把火给烧没了。 不仅传出二王子储备粮食的野心,也让众权贵都看出了二王子已经穷途末路,大势已去。 反而统领北皇城守城军的大王子,却在一大清早拿着手上从二王子府幕僚院里搜查出来的一块玉佩匆匆入了宫。 大王子带着亲信匆匆赶来皇宫外,没想到昨夜国君夜宿夕妃院,只得在夕妃院外求见,却久久不见国君身影。 夕妃不紧不慢地从里头出来,看到门前带着亲信兵一脸威严等着的大王子,冷哼一声,沉声问道:“大王子带兵入宫是要造反么?” 大王子脸色大变,立即看向夕妃,身后的几名亲信兵动了怒,就要拔刀相向,毕竟还没有哪位汉人女子敢如此大胆,夕妃一个见不得光的妃子,她更是不能这么大声与大王子说话。 大王子抬了抬手,后头的亲信兵只得按捺住了性子。 大王子冷声开口:“还望夕妃进去传报一声。” 夕妃可不怕大王子,甚至面露嫌恶之色,“本妃凭什么要给你传话,你向来对本妃无礼,这些年早已经看不惯了吧?” “此番前来,是要造反还是要来杀了本妃?你瞧不上本妃这样的汉人女子,可你父皇昨夜却将本妃捧在掌心。” 夕妃更是故意走近几步,声音柔媚的在大王子耳边接着说道:“昨夜你父皇在本妃床上操劳,连国政大事都不顾了,到此刻还没能起来呢,你又能拿本妃奈何?” 大王子再也忍无可忍,抬起一掌打在夕妃的胸前,夕妃吐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被击飞,身后的女仆吓得花容失色,正好内殿出来的国君耶律英德从里头出来,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变,飞身而起老当益壮转眼接住了夕妃。 夕妃虚弱的躺在国君的怀中,苍白的脸上还有残余的血迹,瞧着样子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许是这一幕太过熟悉,国君似乎透过夕妃看到了另一个女子,也曾如此虚弱的躺倒在他的怀中,便是夕妃这模样,瞬间激怒了国君,父子二人就要反目成仇。 夕妃还虚弱的说了一句:“主上,大王子早就对我有非份之想,得不到就毁掉,他这是要带着人进来杀了我。” 大王与众亲信兵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这世间子千千万,大王子会看上夕妃,当真没把人气死。 第1368章 父子不和 亲信兵受不了,迅速拔刀,国君猛的朝这边看来,目光里有杀机,暗卫突然现身,那些亲信兵还没有动手呢,就被这些暗卫三两招就给解决了。 夕妃院前血腥一片,躺在国君怀中的夕妃却是垂着头,唇角微微勾起。 大王子看着突然被杀的亲信兵,知道自己上了夕妃的当,他连忙跪了下去,正事要紧。 于是大王子将昨夜在二王子府中搜查的一块玉佩呈了上来。 国君正在气头上,身边随侍收走了那块证物玉佩,而大王子反而被宫卫给押走了。 很快国君冷静下来了,夕妃也不敢再造次,悄悄地退下。 殿前,国君看着手中的玉佩陷入沉思。 二王子府上,勤焕将府中的粮食清点后抽派了人手守住了整处府邸,忙了半日才赶回幕僚院中,方想起书房里的密室,快步来了书房。 守书房的护卫早已经不在,经过巡逻兵这么一闹,府上内外都有损失,可是他藏在书房中的秘密万不能被人发现。 然而打开书房,看着书房里敞开着的密室以及倒在密室血泊中的巡逻兵,就知道昨夜巡逻兵硬闯了进来,这些人皆是被密室里的机关兵器所伤。 勤焕关了防御机关,来到密室中,看到他收藏的宝贝倒是一样没少,可是他特意留着的玉佩不见了。 勤焕脸色大变,在室内来回走动,半晌后,他从密室里出来,背上多了一个包袱。 二王子府恐怕待不下去了,那块玉佩被偷,他是燕国的细作身份多半会暴露,与其留在二王子府上等死,不如先去南城躲上两日再看情况。 勤焕换成小厮的衣裳背着包袱从后边小门出来,才到大街上就看到一队算斡鲁朵从宫里匆匆赶来,此时正好去的方向是二王子府。 勤焕见了,脸色大变,连忙在街头买了一顶帽子乔装,好在身上有二王子府的令牌,这就拿着令牌通过守城军的搜查往南城而去。 在府上养伤的二王子被宫里的算斡鲁朵给强行抬出了府,没有寻到勤焕,便将二王子抬去了皇宫。 一切变化是如此之快,消息也不胫而走。 二王子入了宫被关押了起来,没想到兄弟二人一同被软禁。 大王子不知外头发生的事,心情却是十分的复杂,他在宫里还有人,又有整个皇城的守城军,还有不少私兵已经从地下秘道入了城。 或许他被软禁在宫里也是一桩好事,且等着明日耶律存明动了手,他也就一并出手,与其处处受父皇的压制,不如直接造了反,自己当国君。 大王子在宫中盘算着,那宫卫中有人也是大王子的亲信,等到天黑时,将一把宫门的钥匙送到了大王子手中,一切只待他一声令下,皇宫内外必定大乱。 大王子将钥匙握在掌心。 这一夜过得十分不平静,南城多是汉人居住,倒也看不出什么,此时的北皇城里,因为有孔修宝与几位权贵部族提及的粮食,几位部族首领已经统一口径要大力推举孔修宝成为寮国的粮商。 天亮时,在北皇城打探的影卫传来消息,二王子被算斡鲁朵抬回宫里,至今未归,而勤焕也没有了消息。 待在戏楼后园院子的宋九,在听到勤焕有可能逃走的消息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一块玉佩被发现了就将他吓成了这样么?看来他在上京城的根基也没有他所说的稳当。 寮国人又岂会相信一个汉人做为谋士呢。 影卫还在门外等着宋九下命令,正好今日国君生辰宴,戏楼里的人都要去往皇宫,倒是他们藏于戏楼中暂且无事,隔着行动约定的时间尚早。 宋九想了想交代道:“你们几人现在去黑市走一趟……” 宋九小声的叮嘱着,影卫这就往南城黑市去了。 床榻上养伤的任荣长起了身,虽然伤势没有痊愈,倒是不妨碍他参加今日的行动。 宋九连忙端着药碗进去,看着正要下床披衣的夫君,将他按住,说道:“勤焕估计是逃到黑市来了,省得咱们去二王子府劫人。” “眼下北皇城的秘道恐怕不保,咱们出行不太方便,更得万分的小心,修宝说大王子从城外调来了私兵,今日生辰宴上会出现,看来是有一场硬仗,咱们今夜离开上京是个好机会。” 任荣长只得坐着喝完媳妇给的汤药,见媳妇一切都安排妥当,也就放了心。 任荣长想到一事,问道:“勤焕在南城的落脚地不会是那妇人的小院里?” 宋九点头,“夫君与我猜一块儿去了,他给二王子养的那对母子就在黑市,我刚才已经交代影卫去打探了,要是躲在那处院里,暂且留着,等夜里行动时,叫谙蛮娜底下的人将他带走。” 当真是一个好法子,这样一来,他们不必操心南城的事,而是只要去北皇城接应他们即可。 戏楼的马车从南城往北皇城去,街头不少百姓观望。 城中粮食都要没了,国君还有心情办生辰宴,不知这一次生辰宴宴上剩下的吃食,国君会分发给百姓吃么。 许是这一点儿念想,不少百姓也跟着往北皇城走。 只可惜北皇城今日戒严,这些普通百姓根本无法踏入北皇城,便是戏楼的人到了,也得看帖子,见是皇宫宴上邀请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北皇城。 孔修宝大清早就来了北皇城,他是一个特例,他没有皇宫里的邀请,却可以自由出入,这些守城军还对他很是恭敬。 孔修宝早早来了后,就与皇城权贵们聚集到了一起,寿辰宴还没有开始,孔修宝已经说动了这些权贵们带他入宫面君。 大王子和二王子被软禁在宫中,孔修宝也没能跟着大王子入宫了。 这些权贵以面君谈论政事为由,将孔修宝夹在其中带入了皇宫。 在寿宴还没有开始时,孔修宝就打定了主意要得到那块粮商令牌,好趁着宴席上交给戏班的阿奇。 此时权贵们带着孔修宝来到了议事毡庐外,里头有人通报,几人跟了进去。 国君耶律英德坐于高座,两鬓银丝更是显得威严无比,一双深邃的眼睛凌厉的看向人群里的孔修宝。 第1369章 有了粮商的身份 众权贵部族首领纷纷向国君举荐孔修宝,孔修宝从人群里走出来,见到国君便跪了下去,他正要从袖里拿出南边各部族的联名书,高座上的国君耶律英德突然开口:“你当过兵。” 孔修宝心头一惊,手都抖了抖,来了上京,无人发现孔修宝曾经当过兵,个个都认为他是位儒商,唯有国君一眼看了出来,恐怕不妙。 好在孔修宝临危不乱,他从袖里拿出联名上书,抬起头来,面色实诚的说道:“国君明鉴,小的年轻之时的确当过兵。” “燕国的兵,你守的是哪处关隘?” 国君再次开口,候在一旁的众部族首领脸色大变,纷纷看向孔修宝,此人不仅当过兵,还曾守过边关。 孔修宝神色不变,平静地说道:“国君好眼力,小的曾是燕国定南军里的一员,只可惜……” 孔修宝深深地叹了口气,满面愁云中又多了几分恨意。 “如实说来。” 国君的声音威严无比,吓得议事厅里无人敢出声,只有孔修宝仍旧镇定自如,他挺直了脊背,一脸赤诚的说道:“小的年轻之时想凭着一身武力报效国家,奈何定南军中主帅相争,又与吴越国相勾结。” “如小的这样的小兵,最后被遗弃还落下逃兵的下场,自此再也无心军营,便跟着宗亲接手了家族的生意,成了地道的商人。” 孔修宝半真半假的说着,他知道能得到寮国的粮商资格,自然也会有人去燕国查他的情况,而他父母曾是江北商会的人,这些定是能查个清楚。 这样一来,他说的话也不算假了,祖辈本就是商人,他能拥有如今的马帮,以及有足够的田地和粮草供应,不怕寮人不与他合作。 各部族首领开始动容,若是此人真是因为被迫成为逃兵而弃军从商的话,倒也可以一信,毕竟此人的粮食可是实打实的能帮助到眼下的上京。 各部族虽然眼下还没有到缺粮的地步,但是也过不了多久,这天气还这么冷,水草还没有长出来,有这些粮食也能是个帮衬。 众部族首领纷纷看向国君。 二王子听信身边细作谋士之词,大量收购了上京的粮食,导致城中百姓缺粮,忍饥挨饿,的确这个时候上京城里需要的正是这么一位粮商。 于是国君注意到了孔修宝手中的联名书,抬手示意,叫身边随侍上前取了来。 孔修宝见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心头一松,接着说起此次北上经过南边时遇上的这些部族,这联名书就是这些部族对国君的忠心,委托他送了来,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要不然他这一批粮食根本无法送来上京,还是这些南边的部族亲自护送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离开的。 耶律英德没有想到他不打算支持的南边,竟然已经这么艰难,先前派出去的人打听到的消息,说的是南边的战事起因不仅是为了争斗地盘,而是借机起兵造反。 正因为如此,耶律英德才不打算支援,甚至生辰宴后离开上京,也是往北走。 看着南边各部族的联名书,耶律英德似乎醒悟了过来,或许南边的这一场战乱而非天灾,恐怕就是人为。 没有粮食,平素各部族之间抢斗是有的,但是上京城的斡鲁朵会在各地巡查,不至于像现在南边战事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这些巡查的斡鲁朵中有人谎报军情。 国君将联名书拍在了桌案上,看向底下还挺直了脊背跪着的孔修宝,这就叫人给孔修宝赐座。 其他部族首领却是各怀心思,且看国君会怎么处置南边的这些人,从而也能想到自己部族的将来。 孔修宝起了身却并没有入坐,而是将一份册子呈了上去。 众部族首领还不知道这份册子的用意,册子便到了国君的手中,国君耶律英德看到册子上的内容,面色略有动容。 孔修宝一脸恭敬的开口:“为表忠心,这便是小的送给国君的见面礼,还请国君收下。” 耶律英德手中的册子里记载了这一次马帮从燕国运来的粮食数目,正是当初孔修宝承诺交给大王子的这一批粮食,也曾承诺会分给各部族首领的粮食。 各部族首领还在猜测着,国君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他将册子放下,深邃的目光盯着孔修宝,问道:“这批粮食且收下了,你可有何要求?” 各部族首领相视一眼,心头暗感不妙,莫不是被这小子给骗了,粮食到头来不是分给他们的,而是送给国君的? 孔修宝再次跪了下去,他恳求着国君,他想成为寮国的粮商,将来将自己田地里产的粮食运来寮国,从而换得寮国的皮子和香料药材回中原去。 这不就是准许他成为寮国的皇商来做生意,有了这个身份,他以后在寮国进出自由了。 只是他是汉人,还曾当过兵,一向疑心重的国君又岂会轻易给出令牌。 国君没发话,其他部族首领却是着了急,一个个的也不淡定了,纷纷看向跪着孔修宝,有人忍不住气的,直接发了话:“你不是将粮食送给我们么?你怎么……” 那人反应过来,到底是在议事厅里呢,怎么能与国君抢粮食。 但是其他部族首领虽没有说话却也是这么一个意思,一个个都急了,也动了怒火。 高座上的国君看出来了,这些部族首领带着此人入宫面君原来都是奔着这些粮食而来。 各部族抢要粮食的心情岂能不了解,但是天下百姓面前,岂能容得他们各部族起私心。 国君面上不喜。 孔修宝却是回头看向众首领,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一批粮食免费送上,只为一块粮商通行令牌,左右粮食还没有运入城中,许他令牌又何妨,来日收下这批粮食,再将此人留在上京观察一二,中原那边也自有消息传来证实他的话了。 想到这儿,国君哈哈一笑,朝随侍看了一眼。 很快随侍端来玉盘,里头摆放着一块通行令牌。 孔修宝得到了粮商的资格,还成了生辰宴上的座上宾,与这一群部族首领退出毡庐。 到了外头,孔修宝就被这些首领按在了地上,说好将粮食分给他们的,转眼就被这小子给卖了,粮食送到了国君手上,还凭着这一批粮食得到了粮商的身份。 第1370章 下杀手 孔修宝早预料到会这样,他连忙求饶的同时一边承诺道:“各位……各位莫急,我在中原还有粮食,第二批粮食已经到半路了。” 一听还有粮食送来,众首族将他松开,还顺手拉了他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孔修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里拿着粮商的令牌,说道:“各位是帮过我的人,以后送来的粮食,定是优先卖给各位,价格在市场价上低两成,如何?” 什么?还要出钱买粮食,几位首领不干了,先前可是答应送粮食给他们的呢。 孔修宝叹了一口气开始说起自己的苦衷,忽悠这些人以后与自己做长久的粮食生意,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几位首领似乎怒火少了些,之后拥护着他往宴场去了。 戏班入宫了,跟着打手一起抬妆匣的两名影卫相视一眼,他们二人上一次曾来过宫中,对宫里比较熟悉。 等会儿阿奇和公子楚上台表演,两名影卫就在后方等候时机,今日是他们完成任务离开上京最好时机了。 领路的女仆将戏班引入一处毡庐,与上一次来的那处隔得有些远,听说这一次生辰宴只请了阿奇的这个戏班子,其他就是各族挑选出来的勇士比试,讨得国君的好彩头,可见国君也没有想着大办一场。 毡庐外的宫卫比上一次的多了些,来回巡逻换岗的更加勤了,两名影卫见这状况,心头有些郁闷,宫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巡逻宫卫。 阿奇和公子楚在上妆的时候,两名影卫回来说了外头的情况。 阿奇和公子两人有些担忧起来,这宫里突然多了这么多的巡逻宫卫,他们动起手来岂不是困难重重。 两名影卫心思一动,寻阿奇要了五名打手,悄悄地摸出毡庐四处打探。 前头生辰宴已经开始了,妆间里都听到了前头的热闹,听说开始上场的是各部族的勇士比试后得到国君欢喜,就能当场成为国君身边的亲信兵,也就是算斡鲁朵。 那可是各部族的荣耀,也算是在国君身边有人了。 比试台上自然热闹非凡,勇士们打得不分上下,好不精彩。 看台处,孔修宝坐在末席上,似乎很有兴趣的看着台上的表演,身边的女仆喂他酒的时候,他也像个浪荡子似乎的就着美人的手喝了下去。 几位部族首领朝孔修宝看来,见他这模样,心思一动,莫不是这人好美色? 人一旦有弱点那就好办,明个儿就给这位粮商府上送上几位美人。 国君旁席坐着的是大王子和二王子,两人被软禁在宫里反省,生辰宴上还是得出来的,表面上看着两兄弟似乎还算平静,可是坐在一块却是互看不顺眼。 而国君左后侧一席,只露出半个桌角的那儿坐着的正是一直被国君软禁的兄长耶律存明,他默不作声的喝着酒,眼神却是不动声色朝大王子看去一眼。 此刻的大王子又岂会知道他今日召入皇城的那些私军,此时有大半人马被炸死在了南北城的秘道中。 耶律存明的唇角微微扬起,再看到国君的背影,心头的嫉妒与恨意不言而喻,软禁了他这么多年,今日总算要扬眉吐气了。 一名仆人端着一个木盒从远处走来,此人来到耶律存明身边,耶律存明使了一个眼色,这就起了身,带着仆人来到国君面前敬酒。 “主上,下臣亲手做下了寿礼送予主上,祝主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耶律存明这就要仆人呈上木盒。 国君朝这位软禁多年的兄长看去一眼,并没有因为他的献礼而高兴,反而皱了眉。 “老大每年都送礼,不会又是手工雕刻的某位美人,朕不喜欢。” 朝中各位大臣都知道这位被软禁后没日没夜的雕刻,听说无聊的时候将府上的仆人每人雕刻出一尊还摆在了书房中。 听人说是这位打算故去后,将这些雕像用作陪葬,这样一来这些忠心跟着他的仆人就都能恢复良籍能自由了,而他在地下也不会孤单。 这样的安排闻所未闻,朝中大臣私下里都在嘲笑他,历来权贵逝去,身边服侍他的亲侍跟着陪葬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有了这个安排,在他们病重之时这些近侍就会劳心劳力、忠心耿耿,不会生了异心。 如他这般的说词,想来他身边的仆人巴不得他早点死好恢复良籍还他们自由去,当真是傻。 比试台上勇士们还在比武,而高座上,国君却是没看耶律存明一眼,只叫他退下。 耶律存明不顾颜面,一脸拘谨的直接将木盒打开,里头果然是一尊雕像,但是当他拿出来时,周围几人惊呼出声。 “这是先太后的雕像……” 先太后生下三个儿子,三个儿子情同手足的长大,却在争夺帝位时死的死,软禁的软禁。 今日是国君的生辰,这位将先太后的雕像拿出来是何用意?岂不是扫了国君的兴致。 果然国君也看到了,看到生母的雕像还是年轻时的样子,那模样惟妙惟肖,国君的脸色果然不好看了。 就在各位大臣还想着国君就要发火了时,国君反而起了身,显然要上前亲手接过生母的雕像。 一直坐在旁边服侍着国君的夕妃见国君起了身,她脸色微变,美眸不动声色的朝那仆人的手看去,那仆人此时手已经摸向了木盒的底部。 宴场外,数队巡逻兵经过此地突然停下了脚步,这些人左右看了一眼,要走不走的。 不远处暗中打量的影卫和打手们暗感不妙。 影卫小声说道:“他们不是斡鲁朵,他们此时聚集在宴场外莫不是要动手?” 影卫猜测的没有错,一旦国君靠近生母的雕像,耶律存明身边的仆人就会摸出木盒下的匕首向国君动手,而宴场外巡逻兵正是耶律存明早先安排入宫的人,而这个计划他并没有告知夕妃。 先前与夕妃商量好的是等国君生辰宴后,借着国君醉酒,夕妃将其扶入院里,再给夕妃一点时间,她与国君有些私人恩怨要解决,到那时夕妃会给国君喂下散功药。 第1371章 宫里乱了 这样一来,耶律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了帝位。 可是现在一切都提前了,而耶律存明的这个安排夕妃并不知情,此刻的夕妃已经察觉到了危险,脸色大变,她猛的起身快上两步来到国君面前将其拦下。 耶律存明见她护着国君,脸色都不好看了,眸底有戾气,只是他微微垂着掩饰着。 要是此刻不是在生辰宴上,耶律存明恐怕会连夕妃一同给杀了,坏他大事的女人,岂能给她活路。 夕妃拦住了国君,不是她不愿意向国君报仇,而是此时不是好时机,她朝国君温柔一笑,说道:“我来寮国时都不曾见到先太后是什么模样,我也是好奇呢。” 夕妃这一笑像极了阿墨,国君耶律英德有瞬间的仿佛,竟然答应了夕妃的请求。 夕妃回身,从耶律存明手里接过雕像,还朝他露了个微笑,正好对上耶律存明眼底的怒火,夕妃转身坐了回去。 “原来先太后长得这般好看。” 夕妃刚要好好欣赏,没想国君伸手就将生母的雕像接了过去,到底眼前之人不是他心心念着的阿墨,如此,他的生母雕像谁也不配碰。 夕妃面色微微一白,也没有再坚持。 耶律存明和仆人错过了机会,只得告退。 底下各权贵们也都不再关注这尊雕刻,个个将目光放到了比试台上。 宴场外的巡逻兵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各自离开。 两名影卫带着打手回到妆间,将情况告知了阿奇,看来他们不能先动手,且等着,等宫里乱了起来,他们再浑水摸鱼。 戏班里的人一切如常,只是生辰宴上的这些人却是各怀心思。 等前头比试场上结束,国君亲自挑选了心怡的亲卫后,这一场热闹才算平息了下来。 而此时生辰宴已经快接近尾声,阿奇和公子楚也已经准备好登上了戏台。 末尾席上的,孔修宝朝唱戏的阿奇看去一眼,今日戏台不高,阿奇对上孔修宝的眼神,竟然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阿奇在南城戏楼的名气那自然是没得说,那些权贵见阿奇不仅唱腔好,今个儿竟然还下了台,准备事后与众人敬酒,那又热闹了起来。 国君接过阿奇手中的酒朝他看去一眼,他记得阿墨最爱听戏了。 而坐在一旁的夕妃也听着阿奇的戏不知不觉恍了神,这么好听的戏,那是她未出阁时在宫里时常听到的,已经多少年了呢,她都要记得故土的模样了。 阿奇轮着敬酒,就这样一路下来到了孔修宝的面前,阿奇似乎看着已经醉了,差一点儿撞到了桌几上。 就是这醉步一摔,孔修宝将自己粮商的令牌塞到了阿奇的袖中,两人喝完酒,公子楚上前扶着阿奇告退。 戏班表演完了,回了妆间收拾妆匣行李便可以出宫去。 阿奇一边卸妆一边留意着外头的情况,担忧着两名影卫和打手的安危。 生辰宴上,夕妃醉酒,被女仆扶了下去。 一直坐着未作声的大王子此时掌心里握着那把宫门钥匙似有犹豫。 此时耶律存明也借着酒喝多了,起身向国君告退,国君耶律英德看了这个被自己软禁多年的兄长。 这酒是醉人的,可反而令人清醒的记起了年轻时的不少事情,国君突然问道:“兄长,你可曾恨过朕?” 此刻的宴场里,各权贵部族首领都醉得东倒西歪的,各人怀里搂着一个女仆好不快活,以至于国君说的这句话除了就近的大王子和二王子听到了,其他人都没有留意。 耶律存明没有想到国君会这么问他,他抬头看向宝座上的弟弟,却是半晌没有接话。 大王子怒了,“放肆,我父皇留你一命,你竟不知感恩。” 耶律存明的目光凌厉的朝大王子看去一眼,但还是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大王子自是察觉到了,果然今日宫中多出来的那些巡逻兵正是他安排的,要不是大王子早就发现了那条秘道,也知道耶律存明将这些私兵调入宫中,现在的他们还将蒙在鼓里。 他父皇心软没有斩草除根,从而留下这么大的祸患,若是落他的手中,绝不会出现这种事情,包括他的手足二弟,也将死于他的刀下。 有了大王子这话,耶律存明不得不朝国君跪了下来。 底下还在寻欢作乐的众权贵发现事情不太对,纷纷停止了喧哗。 国君显然也醉了,他叹了口气,抬了抬手,“你起来吧,你恨着朕,朕不怪你,留你一命,也是看在母后生下你的同胞之情。” 说完这话,国君叫来身边随侍,强行将耶律存明扶了下去,就直接往软禁的宫门送。 放在往常,耶律存明他从宴场下来只能回到自己的小小宫院,再也无法出门,可是今日,他走到一半,露出了本色,不知几时在袖里藏着一把匕首,从背后拿出匕首杀了国君的随侍。 周围巡逻的宫卫见了,也当没有看到,更是不动声色的聚集起来,跟着耶律存明往主殿去了。 两名影卫带着五名打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说耶律存明就要动手了,他们现在可以潜入夕妃院里将夕妃带走了。 于是影卫和打手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只是影卫和打手们没有想到夕妃并没有回夕妃院,夕妃院外的护卫极少,里头只有一位汉人女仆出来,对方穿着夕妃的衣裳,在院内外转了一圈又回了屋。 外头守着的是真正的斡鲁朵,他们将汉人女仆错认为夕妃,当以为夕妃还在院里。 此时主殿,随侍扶着国君回了主殿,进了门,就见穿着薄纱的夕妃站在殿中,身上的衣着和打扮,俨然是中原婢女的形像。 一时间国君有些神情仿佛,他站在那儿不知不觉看呆了去。 进来的随侍和下人也就知趣的退下了。 夕妃来到国君身边,将一碗醒酒汤送上,国君没有接,夕妃端起碗喝了一口,随后靠近他,将嘴中含着的醒酒汤哺入他的嘴,直到看到他吞咽了下去,夕妃眼底锋芒一闪,垂着眸子半靠在国君的胸口。 第1372章 谁才是她的仇人 “阿墨……” 这一声呼唤,怀中的夕妃身子一颤,面上露出狠厉之色,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国君,试探的问道:“当年,可是你杀的三弟琰熔?” 国君皱眉,他还醉着酒,可是当年的事他脑海里很清晰,借着夕妃的手,拉着她往里间走,直到走到了里间的床榻前,国君耶律英德才停下脚步。 耶律英德在床沿坐下,仔细地看着夕妃,又像是透过夕妃在向阿默解释着她的问话,他耐心的说道:“当年我的确想要杀了三弟,他深得父皇欢喜,又娶了燕国的长公主。” “只是三弟并不是我杀的,是存明,存明是太子,却不得父皇欢喜,他不仅想杀三弟,也想杀我,所有拦住他登上帝位的人都不能活。” “那年三弟出征,平歇北地几处部落的抢夺,本是十全把握,但是三弟却死在了出征的路上。” “我那日收到三弟的求救信,是你阿墨恳求着我去救他,你说那是你主子的夫君,不能让你主子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于是我去了,可是我去到的时候,三弟和他的亲信兵都已经死了,我知道是存明动的手,那封求救信定是他逼三弟写下的,目的就是想一箭双雕,将三弟之死嫁祸在我的身上。” “若不是存明逼我,我又岂会在那个时候造了反,平定了北地的部族后,我就势带着私兵杀回上京,逼父皇退位许我帝位。” 耶律英德说起这段往事,面有痛苦之色,这么多年了,各部族都以为是他杀的三弟再造反逼父皇退位,他这也是被逼无奈,不然他那次回到上京,便是百张嘴也无法解释他没有杀三弟的事。 夕妃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恨着的人却并非是她的仇人,她看着醉眼惺忪的耶律英德,她知道他没有撒谎,如今的他身居高位,大可不必撒谎,这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耶律英德似乎从回忆中清醒了些,见夕妃盯着他,哪是他想象中阿墨的样子,不过是长着同样的一张脸的夕妃穿上了阿墨的旧衣模样。 耶律英德怒了,他的寝宫谁准他进来的,于是就想一把将夕妃推开,哪能想刚才被夕妃喂下的醒酒汤,竟然是散功药。 此时的耶律英德连个柔弱女子都推不开,全身瘫软无力,还得在夕妃的扶持下躺靠在软枕中。 耶律英德怒目盯着夕妃,夕妃却是面色平静,她安置好耶律英德,接着问道:“既然是你大哥害得你,你为何这么多年也没有杀他,而是将他软禁在此?” 耶律英德冷哼一声,“成王败寇,不足为惧。” 夕妃听了,被耶律英德的自负而气笑了,“你心软,偏要留下这个祸患,你还觉得他不足为惧,这么多年,他在背地里与我勾结筹备,你可曾知道?” 耶律英德怎么也不会想到夕妃会背叛他,他怒目看着眼前的女人,气得面红耳赤,要不是他此刻无力动弹不得,恐怕一巴掌就要拍向她了。 夕妃起了身,问完她想要知道的话,耶律存明带着亲信也要来了吧。 果然殿外传来脚步声,没一会儿耶律存明在帘帐后现了身,对上屋里两人的目光,原本还醉着酒的耶律存明哪有半分醉意,看床榻上动弹不得的国君,耶律存明便笑了起来。 夕妃的安排,便是一杯散功汤药,不动一兵一卒夺得帝位,先前在宴席上耶律存明想要动手被夕妃拦下来的怒火暂且不提。 耶律存明将一份让位圣旨在桌案上摊开,这就上前磨墨,准备让国君画押。 耶律英德看着夕妃与耶律存明勾结在一起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夕妃故意在此时开口相问:“存明,有一事我不明,你刚才在宴席上为何想要动手?当着天下臣民的面弑君,这样岂不是难以成事?” 耶律存明颇为傲慢的朝夕妃看来一眼,这女人就是成不了事,如今到了这一步,倒也不妨告诉她,于是说道:“若是当着众臣的面杀了他,我再提起当年三弟之死的原因,敢问天下人谁不恨着这位弑弟弑父的暴君?” 原来如此,当年耶律琰熔之死还要嫁祸在国君的头上,如此他成了明君,是替父替兄弟报仇的好人。 夕妃脸色不太好看了,床榻上的耶律英德算是彻底看清了兄长这么多年软禁隐忍的真面目。 每次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不问世事的兄长,原来打的是夺位的主意。 耶律英德似乎也没有了先前那般气恨,反而平静地看向了夕妃,这么多年宠着她,无非是念着阿墨的那点情,她这么多年在他身边活得自在,如今跟了大哥,她后悔么? “存明,三弟是谁杀的,你比我更清楚,你当真认为天下人都会听信于你么?” 耶律英德说这话时看了夕妃一眼。 耶律存明眼神里带着戾气,他恶狠狠地看了床榻上的国君一眼,显然不想在此时与他提及三弟的死,于是拿出匕首抵在了耶律英德的脖子上,下了令:“告诉我,兵符令牌在何处?” 耶律英德没接话,倒是身后的夕妃突然开了口:“存明,待你夺下帝位,这兵符令牌自然能落你手上。” 耶律存明回头看着夕妃,看来她是知道令牌的下落了,也是,她与二弟朝夕相处,这么有手段的女人,又岂会不知道呢? “只要他答应将帝位传给你,你便是寮国臣民的主人,到时候,你是打算杀了他还是软禁他?” 夕妃一边说着一边取下耶律存明手中的匕首,将陈放在桌案上的圣旨拿了起来,准备逼着耶律英德让位。 只是夕妃问了这一番话时,耶律英德便反应了过来,他看向了两人。 耶律存明看着胜利就在眼前,帝位即将到手,便耐着性子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耶律英德,目光阴狠地说道:“会给他留个全尸。” 夕妃的眼神不太对了,果然英德没有说错,她的夫君是耶律存明所杀,同样成为帝王,而耶律存明只想斩草除根,没有半点兄弟情,所以先前英德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第1373章 弑父 夕妃笑了,她笑自己的无知,帮了仇人而不自知。 耶律英德垂下眸子,枕边人到现在才知道真相,却为存明谋划了这么多年,她现在也知道了实情,她可会悔恨? 在夕妃和耶律存明的逼迫下,耶律英德不得不在圣旨上授意让位给大哥耶律存明。 得到了让位书,耶律存明明显得意了,站在他身后的夕妃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把圣旨揣入怀中,方问道:“大王子府的私兵可是入城了?” 躺在床榻上的耶律英德听到自己的大儿子养了私兵,脸色微变,立即看向夕妃。 耶律存明却是不以为意的说道:“都入了城,不过大半人来不及离开南北城的秘道,都炸死在里头了。” 耶律存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瞧着天要黑了,外头巡逻兵已经做好了部署,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如今在这主殿外再也没有国君能用的心腹。 “我这个大侄子是有野心的,发现了我的计划却没有在他父皇面前揭穿,他这是想借着我的手来一个渔翁得利,借机夺位呢。” 耶律存明回头看向床榻上的国君,接着说道:“而二弟听了夕妃的馋言将他软禁在宫中,以至于他无法出宫得知入城私军的情况,此刻大概还在想着怎么反击我吧。” “所以他不会来主殿救自己的父皇,而是等着他父皇驾崩后,再一举将我拿下,如此一箭双雕,无人能怀疑他。” 躺在床榻上的耶律英德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儿子会有这样的想法,明知道大伯有造反之心,他昨日入宫却并没有提及此事,而是举报了老二府中的汉人谋士。 所以是他的兄长还是他的两个儿子,都只是为了这个皇位而已。 耶律英德的脸上有着无尽的悲哀,皇家是没有亲情的,他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令耶律存明和夕妃都没有想到的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王子耶律宇带着亲信兵出现在主殿外,而跟在这一群亲信兵之后的还有已经投靠入大王子帐下的斡鲁朵。 秘道里的私军还不曾赶到,大王子得知主殿有异样就没敢再留在宴席上,而是通过手中的宫门的钥匙带走了亲信兵与众斡鲁朵赶了过来。 果然耶律存明入宫的人马都集聚在此地,这会儿两方人马相遇,立即兵刃相见打了起来。 其他几处宫院的斡鲁朵也开始反抗,皇宫内外乱成了一团。 那些参加生辰宴的权贵部族首领们,有的在观望,有的也帮着大王子杀将过来。 耶律存明见势不对,立即回头看向床榻上的国君,咬牙说道:“只要杀了他,我便能拿着这份圣旨见外头的各部族首领,天下也就成了定局。” 还有不少耶律存明的私兵藏于宫外夕妃院里,那些人故意留下来对付城中守城军的混乱,耶律存明知道,大王子掌握了南北两城的守城军,不可大意。 只有先从宫里成了事,再到宫外就大势已去了。 于是耶律存明再次拿起匕首冲向国君,夕妃连忙上前拦下,“杀了他也来不及了,不如先解决了外头的大王子,到时候国君软禁于手中,你又有圣旨,便无人敢有异议。” 夕妃说的也没有错,耶律存明犹豫了一下,哪知外头的斡鲁朵来得凶猛,在大王子的带领下杀出重围,直接闯入了主殿。 耶律存明见势不对,连忙朝床榻上一滚,夕妃将耶律存明看了一眼,刚才还说着狠话,如今却惧怕着这个大侄子,没有半分皇室血性,当真窝囊。 想归想,夕妃也不敢再停留,跟着往床榻上一滚,顺手将床幔放了下来。 大王子带着斡鲁朵闯进了寝房,看到被床幔围紧了的床榻,他知道这儿是他父皇的起居室,父皇吃醉了酒,定是躺在上头。 大王子抬了抬手,众斡鲁朵退后到门外守着,大王子却是提着带血的刀来到了床前,试探的问道:“父皇可是在里头?” 大王子声音一起,床榻后的耶律存明便已经吓得不轻,手里的匕首握得紧紧地。 反观吃下散功药的国君耶律英德却反而一脸的镇定,皇室血性,岂是这般怂货,耶律英德淡漠地瞥了一眼里头的两人,这才接了话:“谁准许你提刀闯入内室的?” 大王子的脚步一顿,手中带血的刀却并没有放下,佯装关切的说道:“父皇有所不知,大伯造了反,我这是担忧父皇的安危呢。” 话是这么说着,大王子的眼神却紧紧地盯着帐幔里,若是此时对父皇下手,再嫁祸给造反的大伯,将无人能知晓,他也能顺理成章的成为新帝。 于是大王子接着朝床榻前走,走得却是极慢,毕竟父皇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可不是那个怕死的大伯能比的,他若弑父,必有万全的把握方可。 耶律英德已经感受到了帐幔后的杀气,亲生儿子要弑父,是多么的悲哀。 先前听夕妃与耶律存明提及此事,那还只是听到的,如今大王子真的下了杀心,耶律英德的心头是难过的。 “宇儿,朕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与燕国那一战损失惨重,为了安抚你,将南北两皇城的守城军交给了你,你该知足。” 帐幔外的大王子却是冷笑一声,交给他两城的兵力,却由得二弟得了民心,还不定立他为太子,时常让他们两兄弟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夺,这样是对他好么? “父皇对我的好记着呢,父皇若是真的对我好,你该立我为太子。” 大王子也不再掩饰了,甚至他提着带血的刀来到了床边,只要他举刀刺下来,耶律英德就得死,此时的他没了功力,也没有了半点反抗的余地。 耶律英德看着帐外的身影,也看到他慢慢举起的大刀,目光里也有了愤怒。 “你不配成为太子,你刚愎自用,无法统领我寮国的雄鹰大将,寮国若落于你手,将毁于一旦。” 大王子听到这话气坏了,所以在父皇的心目中,二弟才是那个太子人选,他不过是父皇上杀人的利刃。 “我知道父皇不喜欢我的,我早该知道的,可是怎么办?二弟如今废了,你唯一的继承人只有我了。” 第1374章 带走夕妃 说完这话,大王子不待耶律英德回话,直接用刀挑开一角帘幔就要下手,没想到一刀下去没刺中,夕妃抓住床褥子将耶律英德往旁边一拉,躲过了第一刀。 大王子知道自己父皇的厉害,一刀刺下没有致命,定会反抗,于是就要伸手挑开帘子再刺一刀,没想床榻上的耶律英德到底是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死在今日,便大喝一声:“宇儿,住手。” 然而这样的话又岂能阻止,今日夺位,成王败寇,大王子从来没有想过回头路,只要杀了父皇,得到他的兵符令牌,就能成就大统。 于是大王子毫不犹豫的伸手挑开帘幔,提着带血的刀就朝里头再次刺下来,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床榻内有三人,此时的耶律存明就等着大王子挑开帘子好动手。 大王子手中的刀还没有刺下,胸口却猛然吃痛,他最恨的大伯的脸近在眼前,而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没入了他的胸口。 “怎么……会……” 大王子倒在了血泊中,到死也没有明白父皇的床榻上会出现大伯的身影,父皇又岂会准许造反的大伯上他的床,还不曾告诫他,所以父皇是真的要放弃他,不顾他的死活呢。 耶律英德看着倒下的大儿子,面色是痛苦的,他刚才的确可以说出实情,事实上夕妃并没有捂紧他的嘴,也制止了耶律存明堵他的嘴。 可是耶律英德看着要刺死他的大儿子,他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大王子被杀,门口站着的斡鲁朵听到动静,却没有想到会是大王子,一个个的还守在外头没人敢进来,弑君之罪,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耶律存明发现匕首竟然杀死了大侄子,面上一喜,这下可没有人敢与他抗衡了。 耶律存明一脸得意的回头就要看向床榻上的二弟,哪能想夕妃突然抓起发髻上的簪子朝耶律存明刺了过来。 这支簪子是神机营的工匠所打造,上头有机关暗器,簪子刺入耶律存明的肩头时,机关暗器打开,里头的毒液也浸染入伤口。 耶律存明四肢麻痹无法动弹的倒在了床榻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从床榻上慢慢爬下来的夕妃,他即将胜利,为何夕妃要杀了他? “为什么?” 耶律存明不敢置信,他都答应她许以她后位。 夕妃看着还能清醒问话的耶律存明,面色冷然的问道:“当年我夫君琰熔是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竟然是为了当年的事,可是她是怎么知道当年的真相? “你相信英德说的话,却不相信我说的话,你糊涂啊,你快快解了我的毒,咱们有话好好说。” 耶律存明还像往常一样一脸深情的劝着。 夕妃却是赤着脚走在床边来回踱步,显然对耶律存明的话不曾动容。 “我且答我,琰熔是不是你所杀?” 耶律存明:“不是。” “当年三弟出征,你在半路劫杀,又利用三弟被迫写下的求救信将我引诱去北地,本想也一并将我拿我,没想到我在北地有势力,你杀不了我,就反过来跑回上京向父皇告发我杀了三弟,可是如此?” 耶律英德接了话。 夕妃听着这些话越发的痛苦。 耶律存明从四肢到身子,一点点的被麻痹住,无法动弹,如今只剩下嘴还能张口答话,但是他知道,时间不久了,再不吃下解药便是他的死期,可是他不甘心。 “夕妃,给我解药。” 夕妃:“英德所说可对?” 耶律存明气得咬牙切齿,仰天一笑,“对,琰熔是我所杀,你们燕国又安了什么好心,送一位长公主过来和亲,选中了哪位王子就得以继承皇位,凭什么?” “三弟深得父皇欢喜,还能被和亲公主看上,而我,尽心为国,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我不服。” 随着耶律存明的话,慢慢地变得结巴起来,夕妃要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 夕妃就没有打算给他解药,就这么一点点地看着耶律存明死在了毒药之下。 夕妃再回头看向床榻上的耶律英德,美眸里没有了恨意,却也笑得癫狂。 “一个两个的都为了帝权,在燕国,我那过继的弟弟如此,到了寮国,你们三兄弟亦是如此。” “而今,我杀了存明报仇,弄死了大王子,废了二王子的命根子,死了大王子府的大孙子,敢问你们耶律一族,可还有后人继承?” “耶律英德,你千方百计弑父上位得到帝权,如今却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结局,我不会杀你,我会看着你一辈子在悔恨中度过,就像你永远也无法找回阿墨,永远也不能再与她合葬。” 一提到阿墨,耶律英德疯了,他怒目瞪着夕妃,“你若不杀我,我定会杀死你,夕妃,我不会再留你了。” 夕妃一脸无所谓,“你不会杀我,你杀了我,这世上再也寻不到与阿墨长得像的人了,这就是你的把柄,也是我能在你身边活到现在的原因。” 耶律英德心头悲凉,他又透过夕妃看着他的心爱之人阿墨,这一番话如同阿墨在同他说,他杀不了夕妃,他永远也杀不了她。 主殿外,有身影出现,一进来就看到了死了一地的巡逻兵与斡鲁朵,几人怔住,再看到主殿内站在内室门口的几个斡鲁朵,这几人立即停下脚步。 他们穿着巡逻兵的衣裳,相貌掩饰在厚重的帽饰下,这会儿几人相视一眼,于是兵分两路,分两处进攻。 来的正是戏班里的两名影卫和三名打手,戏班一直待在妆间不走,就是在给他们争取时间。 三名打手故意将内室门口的斡鲁朵引开,追了出去,余下的两名影卫闯入内室,正好看到夕妃给耶律英德喂解药。 两人见屋里没有守卫,眼下能动的只有夕妃,于是二话不说冲上前来,夕妃大惊,问道:“什么人?” 看着是巡逻兵的衣裳,那自然也认夕妃为主,怎么敢擅自闯进来动手? 然而影卫根本不给她问话的时间,直接一掌将夕妃劈晕时,床榻上的耶律英德大喊一声,没想另一名影卫眼明手快直接将布巾塞到了耶律英德的嘴中,接着一掌将他击晕过去。 第1375章 分开逃走 两名影卫扛着夕妃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外头连个兵卫都没有,倒是两波人的斗争给了他们方便。 待三名打手绕着圈子甩开了那些斡鲁朵后,戏班也准备出宫去。 可是此时宫里宫外乱成一团,阿奇带着戏班想要出宫,即使有内侍当初发的话,外头遇上的巡逻兵仍旧将他们拦下了。 阿奇见天都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于是拿出了孔修宝给他的令牌,那是通行令牌,这些巡逻兵见他们只是戏班子,也没打算动手为难他们,便放他们走了。 有了孔修宝这块粮商通行令牌,戏班子安全无事的离开了宫门。 而此时的北皇城大街上,耶律存明的私兵与那些九死一生从秘道中逃出来的大王子的私兵相遇打了起来。 北皇城的守城军本就是大王子的心腹,自然也跟着动了手,大街上乱成了一团。 戏班离开时又撞上了这一伙人,影卫和打手不得不出手,可哪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这么耽搁下去可得怎么办? 南北相通的秘道用不上了,他们可得怎么离开北皇城。 就在影卫和打手被这些人逼得不得不后退时,黑暗里,任荣长带着余下的影卫现了身,他们一身黑衣蒙了脸,才出现手里扔出火珠子,炸得街头乌烟瘴气。 戏班子赶紧撤离。 身为南城第一宗师的任荣长在北皇城的街头根本没有敌手,那些自认为了不起的勇士,才跟他过了几招就败了下风,于是在任荣长和影卫们的护送下,打出了一条血路,戏班的车马直奔北皇城城门去。 出北皇城往南城走,守城军查得很严格。 阿奇手里有孔修宝给的通行令牌,倒也没有为难他们。 于是任荣长带着众影卫躲在队伍里出了北皇城,经过南北两城交结的枯木林,任荣长带着影卫们停下了脚步。 南北两城之间的秘道已毁,但是枯木林有曾经被炸开的地下护城河,他们早早在此处准备了一艘船,如今护送他们出了北皇城,任荣长就得带着影卫们从护城河回南城黑市。 他们事先安排好的,阿奇带着戏班入宫带走夕妃后立即拿着通行令牌出上京后在郊边老树等待宋九和任荣长汇合。 而宋九和任荣长会从黑市带走勤焕以及谙蛮娜他们和神机营的工匠们地下秘道出城,这样一来不会引起南城守城军的注意,他们还能给孔修宝的出城先一步探路。 阿奇与任荣长告别,看着他带着影卫们从枯木林的地陷跳下上了护城河上的船,才放心带着戏班队伍往南城城门去。 此时南城黑市护城河边,任荣长带着影卫们上了岸,宋九和谙蛮娜便从晚书阁里出来了。 此时黑市的一处宅院里,书房的门被敲响,一直在书房里看舆图的勤焕起了身,门开了,报信的心腹小兵朝着勤焕焦急的禀报着:“先生,北皇城乱了。” 心腹小兵将北皇城的情况说了,大王子和二王子今夜都在宫里没有回府,而街上大王子养的私军与耶律存明的私兵打了起来,守城军也加入了,宫里的情况尚且不知,但是这天下之主怕是要有变化。 勤焕听着这一切,心头郁闷得不行,他知道会有这一日,就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先前二王子府储备的粮食还在时,他便想带上粮食和二王子向国君请令,远离上京城回封地去,这样一来,由着耶律存明与大王子相斗,最后两败俱伤时,便是他带着二王子来收拾残局时。 所有计谋都算上了,假意投大王子府,又暗中与耶律存明有火药的交易,结果还是败在那一把火上,粮食没了,手中证明他是燕国细作的令牌也被搜查走,二王子被软禁宫中。 千算万算却败在了这一步,勤焕不甘心,可是二王子府大势已去,他再好的算计也没有了办法。 如今唯一还能在上京城立住的,只有他手中的火药方子,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他今夜逃出上京,来日再做谋划。 勤焕有了去意,只是走了,他也得将院里的母子带走,即使这汉人女子身边的孩子并不是二王子的种,但是有了这个噱头,他或许还能煽动北地的那些部族。 勤焕这就叫心腹兵帮着收拾行李,刚才研究了一晚上的黑市舆图,他猜测着黑市有条出城的秘道,他若没有猜错,带着这对母子定能离开上京。 勤焕收拾了包袱带着心腹兵护送着母子二人正准备离开时,宅门突然被打开,宋九夫妻二人出现在门口。 勤焕看着宋九夫妻二人,脸色都白了,他身边的心腹兵根本不是任荣长的对手,很快就被解决掉。 勤焕吓得朝宋九跪了下来,并将自己猜测着黑市有条秘道出城的事说了,想借着这个求得一条生路。 宋九听他说了一通,还别说与她猜测的一样,不过她的确没有打算现在杀他,还得将他带回去交给晋王处置。 于是宋九装作信了他的话,于是叫影卫押住母子二人带走了勤焕。 到了黑市地道口,谙蛮娜带着一群地痞押送着神机营的工匠出现在那儿。 宋九朝神机营的工匠们看去一眼,看着他们清瘦的身影,年老的体态,心情很复杂。 跟着长公主前来和亲之时,他们一个个的年轻气盛,是神机营里的佼佼者,而今回归燕国,却只剩下这十来名老弱病残,当真是可怜。 神机营的工匠们也都朝宋九夫妻二人看来,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了,当这些工匠们看到任荣长的面容时,他们露出惊讶之色。 任荣长像他父王,也相当于像皇上,他们看到任荣长如同面见圣上,惊讶之余还有些神情仿佛,似乎记起了不少年轻之时的事。 到底是没有喊出来,这些工匠们也是聪明,很快垂下头去掩饰自己的惊愕和激动。 他们从地下沟渠出上京城,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可是当宋九说出路线时,这些跟着的工匠们再次震惊。 这条出城的秘道除了告诉他们的主子夕妃之外再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受了这么多的苦难,被逼问了多少回,他们也不曾开口。 第1376章 她要带走工匠 此刻宋九说出有出城通道,谙蛮娜还不敢置信的看向她,又回头惊看了工匠们一眼。 “他们至死都没有说出有这条秘道,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谙蛮娜不敢相信的,他们族人邬宗师都没有寻到出路呢,便是谙蛮娜身边的情郎默,这会儿被绑了双手,此刻跟在众人身后也是一脸的不相信。 默对整个上京城最是熟悉,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通道,而且还能进出上京城,他这些年怎么没往这上面想,不然也不会落在谙蛮娜的手中而无法逃走。 宋九没有接话,看了谙蛮娜一眼,这条秘道是她猜出来的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吧,她看到这些神机营的工匠就大概知道了,这条道是没错了,这些工匠眼里有讶色却没有反驳。 勤焕认为自己猜测出来的,心头暗忖:“等会儿与这些人一起出了城,再想办法带着母子二人偷偷离开队伍,到那个时候上京城定会派人来追,他们定是无法应付,却是他离开的机会了。” 勤焕还在筹谋着,宋九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得勤焕心虚不已,颇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感觉。 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泰安郡主,与众影卫一样的打扮,却还是被神机营的几个工匠无意中瞧见,看到她与他们主子相像的脸,他们有瞬间的仿佛。 这么多年了,这些工匠也没能见上主子一面,他们都要忘记主子长什么模样了,没想到在这儿看到这么一张清丽的面容。 神机营的众工匠先是在盯着泰安郡主看,而后是盯着正在安排的任荣长看,不知不觉垂下了眼帘,眼眶里有泪花。 地下沟渠又长又窄还有怪味。 任荣长带着两名影卫在前头引路,泰安郡主带着余下的影卫断后,保证大家都不会走散。 宋九每走过一个岔道口定会停下下做标记。 勤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想着这又是给谁留下的标记,若是记下这标记,来日还能从城外摸着秘道进来,指不定自己还能东山再起。 宋九扬起唇角,继续往前走。 走出第一层地下沟渠的时候,他们就看到了护城河的闸门。 宋九没有耐心等着闸门打开的时间,于是叫影卫拿出了火药。 神机营的工匠们见了,颇为震惊,所以他们手里的火药是从何得来的? 宋九自是将众人的心思都听在耳中,这会儿看向神机营的众工匠,说道:“燕国没有了神机营,却有后辈出现了奇人,他研制出来的火药,派上了用场。” “你们本是燕国人,少小离家,是燕国亏欠了你们,而今我带你们回燕国去。” 宋九突然的一番话使得众工匠惊愕不已,不是已经落入谙蛮族的手中了么?又怎么可能回归故里去? 谙蛮娜与众地痞立即看向宋九,毕竟先前答应带他们离开上京城的时候可没有提出要带走这些工匠的请求。 谙蛮娜更是感觉宋九一行人不太对劲,当真只是马帮商人么? “夫人——” 谙蛮娜才发话,宋九便抬了抬手,“我知道你不会将这些工匠交给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宋九看着正在布火药炸闸门的影卫们,接着说道:“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利用出城来威胁你们的,但是事实的确如此,你们若想平安出京城,只能跟着我们走。” “这些老弱病残,说实话你们带回族里,也活不了多久了,而且他们未必会真心如意的交出手中铸造火器的技术。” “即使你们得到此等技术,就能与二王子府的火器抗衡么?无非也是两败俱伤,最后落得一个造反的罪名,反而害了种个部族。” “与其这样,不如要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些工匠跟我走,我许你马帮的的粮食布匹交易,有了这些,你们整个谙蛮族都发展壮大起来,如何?” 谙蛮娜抿紧了唇,她抚着小腹没作声,显然她在考虑宋九的提议。 此刻的谙蛮娜自是不会知道二王子府的火药技术来源全部掌握在勤焕的手中,而勤焕落在了宋九手上,便是断了火药的技术。 再带走工匠,寮国就没有可能学到这火药的技术了。 虽然宋九也可以明着将工匠抢了,这些地痞根本不放在眼里,都不是她夫君的对手,何况他们手上还有火器以及毒药,只是宋九并没有这么做,他们离开寮国,必定是走南边的道,会经过谙蛮族的地盘。 与其结仇,不如合作还能替孔修宝的马帮铺路。 “砰”的一声巨响,结实的闸门被炸开,护城河水上涨。 宋九身后的勤焕见状,心头郁闷,这条出城秘道算是废了,只待两日光景,护城河水上涨,北皇城的人就会发现,再跟着下地道,定会知道这地道沟渠的秘密,可惜了。 而谙蛮娜在听到这一声巨响后,更是看到了火药的威力,她身为谙蛮族人,岂能对火药不动心,可是也正如宋九所说的,且不说能能从宋九手里抢走工匠,即使真的将工匠留在部族里也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一旦消息传出,其他部族定会来抢,这些老弱病残的确经不得折腾,而且他们骨头硬,不愿意说出来的打死了也不会说,她可是见识过的。 闸门开了,可是宋九却并没有往前走,或许谙蛮娜拒绝了话,她就真的不打算带他们离开秘道了。 谙蛮娜看向自己的小腹,最后答应了,她绝不要在上京生下孩子,定要将孩子带回部落去。 就在谙蛮娜点头的那一刻,神机宫的工匠们眼泪再也止不住。 或许这些年以来,头一回有人会想到要走他,带他们回故土去,而不再是利用他们,遗弃他们。 宋九得到了谙蛮娜的同意,心情也大好,于是看向那些工匠,“我说过,会带你们回去的,不会失言。” “等回到燕国,你们愿意留在神机营那就留在神机营,不愿意的,可以恢复自由身,还会帮你们找到亲人,平安度过余生。” 工匠显得越发的激动,他们没有问宋九夫妻二人的身份,却半点不曾怀疑宋九的话,他们一个劲的点头,紧紧地跟在夫妻二人的身后。 第1377章 人心换人心 反观谙蛮娜身边的地痞们,却显得有些不甘心,就这么将这些工匠还了回去,那是他们谙蛮族人的损失,可是一对上南城第一宗师的目光,却又吓得不敢吱声。 达成一致,宋九也就在前头领路了,只有一直跟着的勤焕,却是意味的不明的左右看了看,这些工匠看到他,目光里只有恨意,那些年是将他们欺负狠了。 术虎族人个个是悍匪,若不是吃到了尽头,那些火药技术也不会教他们。 从秘道出去,得走三层,第二层是护城河水池底,有洞口游出去,可是这样一来,他们的衣裳都得湿透。 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天气里,穿着湿衣这么走出城去,恐怕得染上风寒不可。 宋九环顾了一眼,目光落在那些工匠上。 谙蛮娜看向深不见底的水池,犹豫了,她怀着身孕染了伤寒,那可不是小事,她不能从洞里游出去。 宋九叹了口气,叫影卫清点一下包袱的数目,那是她防备水底行走不便时想到的办法。 包袱里一人一套防水衣,还有备用的棉衣,等出了地下到了陆地再换上。 防水油布的数目不够,她当时只是临时弄来的,也没有多余的熟桐油浸染,而且戏楼后院也找不到好东西,他们这一次行动又是很急促。 于是宋九看向众影卫,影卫们明白了意思,这就将防水油布给这些工匠们披上了,宋九将自己的给了谙蛮娜,她跟她夫君共用一件。 由不得他们思考,得了防水油布的人立即跳入池底,一个接一个的往前去。 勤焕看着身边的母子都有,唯独他没有,他本想叫上前头,哪能想这对母子裹着一件也先他一步跳入池底,勤焕不得不赶紧跟上。 从水底秘道里游出来,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露出水面时是一间石室。 石室里阴凉无比,众人上了岸就打了一个哆嗦。 宋九立即叫众人将干爽的棉衣换上,这一次勤焕手中多了一件干爽的棉衣,他连忙将湿衣换下。 前头任荣长带着影卫打着火把探路,后头的人接着走,半点不敢停留。 然而走进一条阴影潮湿的下水道后,发现这儿并无通道,也无臭水流动,宋九也不曾想这儿是条死路。 没可能的,她明明研究过那张舆图,这儿是条通道才对。 勤焕朝里头看了一眼,也露出狐疑之色。 就在影卫寻找出路时,有位工匠欲言又止的朝宋九看来,宋九看向这些工匠们。 工匠们犹豫不定,目光闪躲。 他们知道出路,但是宋九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定是向他们的主子承诺过什么,不然邬启他们拷问时,也不曾透路半点,谙蛮娜甚至都不知道秘道的存在。 宋九也不逼他们,而是试探的问道:“这儿是不是有机关?” 果然这些工匠有反应,他们很犹豫很纠结,有人开始动容,想将真正的通道告诉他们。 刚才众影卫将防水油布送给他们避寒的时候,他们岂能忘恩负义?可是他们对主子发的誓却不容易他们将秘道说出来。 宋九立即看向任荣长,“夫君,有机关,你们到处找一找。” 影卫们分散开来,他们在狭小的通道里寻找出路。 半晌也找不出机关来,众人都着急了,再这么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 宋九没办法了,回头看了这些工匠一眼,她亲自上前,摸到一处石壁就问:“可是这儿?” 那些工匠们的目光却落到了另一处。 宋九明白了,立即摸向那处,这一次不是石壁上有暗门,而是这儿可以用火药炸开。 所以并没有设置机关,而是这儿才是炸开通道通往外头的方向。 工匠们什么也没说,宋九却知道叫影卫们炸墙,工匠们都很震惊,但他们不阻止,可见这法子不错。 一直在观察着的勤焕看到此情形,心头很是震惊,这女人她莫不是能洞悉人心?勤焕觉得不可思议,定是她聪明想到的,且看她接下来会怎么走? 石洞炸开,外头果然是一块空阔之地,并不与内部的臭水沟相接通。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似乎有外部的空气涌了进来,连臭水沟的味道也淡了。 “快到出口了。” 宋九面上一喜。 就这么又走了一个时辰的样子,终于从一处布满了蜘蛛网的枯洞里爬出来,在外头见了,就像是个狗洞而已。 所以他们终于出城了? 当勤焕从地道爬出来后,立即回头往城门看,站在此处还能听到城中哨岗交替的钟声。 洞口不远处是官道,官道边有棵老树,那儿停着戏班的车队,老树下有新挖开的泥土,正是阿奇将孔修宝的令牌藏于此处。 天已经大亮,众人不敢再停留,而且从地道出来后,外头吹上冷风,即使先前有防水布裹着,也有了寒意,这会儿众人朝戏班的车队去了。 阿奇和公子楚远远地看着他们一行人平安走来,两人面上大喜,连忙起身上前相迎。 大家都按计划逃出城来,眼下北皇城大乱,大概也是顾不上他们的。 被敲晕的夕妃在马车里清醒,只是四肢被绑,嘴里也塞了块手帕,这会儿瞪大着眼睛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很快一双白玉般的小手挑开了帘子,露出宋九清丽的小脸,她朝里头看了一眼,对上夕妃威严不减的眼神,她无动于衷,很快帘子放下了。 阿奇在马车边发话:“不负所望,人已经带出来了。” 宋九点头,两人正说着呢,没想到刚才宋九挑开帘子里看头的时候,被一名工匠看到了里头的夕妃,此刻这些工匠激动的朝马车里的人跪了下去,齐刷刷地喊了一声:“殿下。” 马车里的夕妃听到这一声呼喊,身子一僵,那是她曾经的部下,是她用来与勤焕做交换的部下,他们竟然也被押到了这儿来。 宋九看着这些仍旧忠心耿耿的工匠们,有些替他们感到不值得。 不能再久留了,也没有时间给他们主仆诉衷肠,宋九一声令下,车队启程,工匠们被影卫们直接赶去了马车里坐着。 第1378章 他们逃了出来 宋九看向一旁有些不开心的夫君,发现他并没有骑马,竟然直接成了她的车夫,宋九就知道了,她家夫君刚入城时在乙室部大王府得到的那匹汗血宝马还遗落在南城的宅子里,恐怕早已经不知谁给牵走了。 若是那匹宝马在,他夫君定会高兴,可惜了。 阿奇朝宋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吹响了一声口哨。 远处官道上,一匹孤马奔跑而来,那棕红的毛发,不正是她家夫君的汗血宝马么? 宋九和任荣长皆是一脸惊喜,等那匹好马跑过来,任荣长飞身而起,直接上了马背,这匹马上还没有放置马鞍呢,他就骑着跑开了。 一旁的阿奇笑着收回目光,身边便多了一人,正是从地道里出来后一直盯着阿奇的泰安郡主。 阿奇对上郡主的目光,面色一柔,解释道:“是我无意中看到南城守城军营里牵走了这匹好马,便用高价钱买了来。” “可惜只有一匹,不然还会给你买下一匹。” 阿奇和泰安郡主并排骑着马而行,泰安郡主荣雪反而听到他一番解释露出了笑容,她爱马,但她更爱阿奇,有阿奇在她身边,她的心便平静了,即使刚才她已经知道了生母就坐在那马车里。 “阿奇,这一路上有你陪着我,真好,我知足了。” 阿奇眼眶里有了热意,一身孤冷的他,终于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牵挂着他,他也知足了。 “我们一起回去,等回到玄阳城,我向皇上请旨,娶你过门。” 阿奇刚说完立即改口:“不,是我主动上门做郡主的夫婿。” 泰安郡主“噗嗤”一声笑,她只要能跟阿奇在一起,便不会再在乎这郡主的身份,就算让她跟阿奇过上庶民一样的生活,她也会觉得很幸福。 这一趟上京城之行,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即使回去的路上,他们各怀心思,却也无法失去队伍的控制,那些工匠踏上了回归故土的脚步,如同当年跟着他们的主子一同来寮国时一样。 城外官道车队已经远去,那棵老树下,待到了晌午那会儿,一个身影在老树下出现,正是从地下秘道出城而来的孔修宝。 宋九在地下秘道里标记了出城的方向,孔修宝顺着标注赶来,全程畅通无阻。 其实孔修宝大可拿着通行令牌就此离开的,可是想到城里被控制住的陈家商队,以及马帮以后能与寮国行商的途径,他没有再犹豫。 孔修宝站在老树下放出信号烟花,而后下了秘道,又原路返回内城。 此时北皇城,到处是兵马,大王子和耶律存明之死突然传开,以至于街头变得混乱不堪。 这两方的人马知道大事已去,开始大动干戈,有不少私军有了撤退之意,可是南北两城相通的地下秘道已经被炸毁,他们根本没有了离开的机会。 而孔修宝便是那个将消息悄悄传出来的人,他借着这城中的混乱,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一趟,而后又回到了宫里。 皇宫内,参加生辰宴的部族首领不敢轻举妄动,是不想卷入这一场夺位之战中,为证清白,都老老实实地听了宫卫的话,待在待客毡庐里不敢离开。 部族首领中有人似乎发现了一同被送来的孔修宝不在其中,竟是想不起来他是几时离开的,于是起了疑心。 这几人正在打听间,就见孔修宝跟着一个随侍进来了,孔修宝有功夫,一路走来用的是轻功。 从南城黑市护城河坐船到南北城相交的枯木林地陷下,再跳上地面,骑快马入皇城,这一来一回,费了半日功夫,这些人到现在才想起他呢,倒也好了,他随便找个寻茅房的托词就过去了。 主殿内,巫医进去给国君耶律英德看病,半晌后出来时直摇头,他竟然查不出国君的病因,国君不过是昏睡过去,但是人一直没有醒,身上也没有别的症状。 巫医立即想到了什么,“除非是中了中原的毒,可是若是中毒,为何这毒不会伤害主上的身体?” 所以国君一直昏睡不醒,找不出原因,便是巫医也说了,只待国君醒来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守城主殿外层层防备着的算斡鲁朵是国君身边的亲信,经过一夜的缠斗,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基本已经调到了这儿来。 这些人又岂会知道国君被夕妃喂下了解毒药后会昏睡两日的原由,即使当时没有两名影卫那一掌将其击晕,国君也很快会昏睡过去的。 这也是夕妃的安排,她先是给国君散了功,而后再喂下解药,利用这两日的时间,也足够耶律存明变成所有的事并即位新帝。 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耶律存明的残兵死的死伤的伤,能逃的跑出了宫,却与宫外街头大王子府的私兵以及守城军遇上,又是一场混乱。 宫里的这些算斡鲁朵他们已经顾不上其他,只能守在国君身边,好在几大部族都没有造反的心思和能力,不然这帝位可就悬了。 就因为国君昏睡了两日,所有人也都集结在宫中两日。 孔修宝夹在宾客中,而今通行令符在手,他也不必担心了,安心的等,等国君一醒,他将是第一个给国君送好消息的人,那就是他的商队要入城了。 终于两日后国君醒了,看着满目疮痍的皇宫,耶律英德脸色相当的难看。 被兄弟和亲儿子背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即使没死,可心头那个恨仍旧不能消散。 耶律英德第一眼没有见到夕妃,有些慌了,夕妃再怎么待他,他都不可能杀了她,的确没错,可眼下整个皇宫内外,乃至上京城,都寻不到夕妃的身影,耶律英德开始起了疑心,所以夕妃是被燕国的细作带走了么? 耶律英德想到了宋九夫妻二人,立即派心腹密探去打听,结果发现不只这对夫妻不见了,连着那日生辰宴上唱戏的戏班子也全部不见了。 耶律英德大怒,心头隐约也怀疑到了商人孔修宝的身上,然而孔修宝一直在宫中,还与这些部族首领们待在一处,并没有出宫。 第1379章 遇见故人 同时南城有守兵匆匆过来传话,马帮的商队入城了。 孔修宝没有失言,他这一趟带来的粮食真的全部送来了上京城的。 便是商队的到来打消了耶律英德的疑虑,想到孔修宝献上南边众部族的联名书,也就没有将他往宋九夫妻和戏班想一块了。 孔修宝被叫去见国君,看到了高座上坐着的耶律英德,与前几日没有什么两样,除了鬓角间白了一片,似乎这一次宫乱并没有影响他。 因为孔修宝献上的粮食足够多,耶律英德不曾怀疑他,并将他留于宫中成为座上宾,想来成为寮国粮商的名头算是保住了。 只是不让孔修宝出宫,确实有些意外。 孔修宝跟在随侍身后去往自己在宫中的临时住所,这一次不再是与那些部族首领们待在一起了,这两日功夫笼络了好几位部族首领,倒也不必他忧心在寮国的处境。 在孔修宝用金豆子打点之下,终于在随侍嘴里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国君之所以将他留于宫中,定是因为前去中原打探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一旦证实他的身份如他所说的那样,那就是他出宫的时候。 好在孔修宝没有撒谎,且等几日,带着商队光明正大的离开京城。 孔修宝正这么想着,突然一队算斡鲁朵匆匆赶来,来到孔修宝的起居处,就将他给绑了,原因是有位部族首领面君时说那日上午没有见到孔修宝,于是国君起了疑心。 孔修宝心头郁闷,是哪个多嘴的竟然没有笼络到。 很快孔修宝被押走,先前带他来的随侍吓得脸都白了,他刚才还收了他的金豆子呢。 再次被押来国君面前的孔修宝颇为无奈,在众部族首领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开口替自己辩解,说自己内急找茅房被叛军冲散,差一点儿没命,好不容易遇上了随侍才回来的。 可是此刻又有算斡鲁朵拉来一匹马,正是孔修宝骑过的那匹快马。 算斡鲁朵察觉马蹄上有干枯了的泥印,定是离开过北皇城。 到此刻孔修宝知道自己再来辩解,只会陷入对方无休止的拷问中,说多错多,如此,他反而不说话了,露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来。 不管算斡鲁朵怎么问,孔修宝皆是不答话了。 倒是有位被孔修宝收买的部族首领帮着他发了话:“主上,或许这中间有误会,这匹马虽说是他骑入宫中的,可是那日宫中混乱,有没有可能这匹马被骑去了南城报信什么的,中途粘上泥土也是说不定呢。” 这位部族首领这么一说起了作用。 直到有位部族首领发话说,问起孔修宝身上的那块通行令牌,毕竟南城守城军在那日夜里将戏班的人放走的,当时见到的就是通行令牌。 若是证明孔修宝与戏班有没有关系,只要看这个即可,不然此事便与孔修宝无关了。 再一提到孔修宝给上京城送来的粮食,耶律英德也就听了那部族首领的话,叫人搜身。 粮商的通行令牌从孔修宝的腰间搜了出来,这一下真相大白。 没有哪一个人只有半日的功夫,能进出上京城而且还不被守城军发现,那绝无可能。 一块通行令牌只能通行一次,出了京城又不可能再又落回城内的人手中,所以可以肯定,离开的戏班定与其他人有勾结,不然他们的通行令牌从何处而来? 于是乎这话说着说着反而几位部族首领值得怀疑了起来,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出来表示不是自己所为,绝无可能与汉人勾结。 孔修宝洗脱了嫌疑,再次被送回了住所,总算能安心的待着,等着国君发话那日再出宫去。 就这样孔修宝在宫里待了两日,这两日间可是听到不少消息,先是上京城平定了战火,而后从部族首领将通缉戏班以及宋九等人的通缉发回各部族地盘。 除此之外,上京还派出一队兵马追出城去,想在半路劫杀宋九他们。 至于宫里,却是恢复了平静,国君亲政,并不打算带四时捺钵离开上京,反而因此停留下来,等时局一稳,国君打算亲自带兵支援南方各部族,平息战火。 只是如今的国君是真的老了,以前遇上这种平息战火领兵出征的事多是交给大王子去,可是眼下他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二王子那夜发现大哥和大伯相继造反,吓破了胆,如今躲在二王子府不敢出来,曾经有勤焕在被传扬出是寮国百姓们心目中的阿主沙里,而今却成了一个笑话。 各部族首领听到二王子的名号就摇头,如夕妃所说的,国君身边后继无人,政权不稳,耶律一族就完了。 孔修宝终于等来了消息,那时他已经在宫里又待了三日,一只信鹰飞来宫解救了他。 从中原打探回来的消息,孔修宝是江北商会会长的独子,他们家的确世代为商,而且在江北一带可是大富商。 尤其打听的消息里,江北商会的存亡还与燕国国君有关,正是燕国国君为了筹集钱财将江北商会一锅给端了,所以孔修宝说起来还与燕国的国君之间有仇怨呢。 就是这个消息澄清了孔修宝,不仅得到了粮商通行令牌,还得到了耶律英德的信任,于是也在这日清晨时,孔修宝向国君请辞。 耶律英德给孔修宝备下送别宴,而且规模还不小,生辰宴上来了的各部族首领,送别宴上竟然也来了。 只是在送别宴上却突然多了一人,正是被耶律存明关押在软禁宫院密室中的儿子葛图。 耶律存明落败后,生前软禁的宫院在平息了所有的战火后派了算斡鲁朵去搜查,最后发现书房密室里传出来的求救声。 若不是这些算斡鲁朵心细,葛图大概是要饿死在那间密室里了。 唯一留着皇室血脉的葛图,他对生父没有半点儿父子之情,对于寮国的皇位更是一知半解,他这一趟跟着戏班赶来上京,他只想见到生父,问明当年生母之死因。 葛图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被生父关押一番折磨后,突然就成了皇室中唯一的血脉传承,如今更是被人换上了宫中王子的衣裳,来到了送别宴上,就坐在国君的身边。 第1380章 好在命大 坐在席间的孔修宝在见到葛图的那一刻,他人都麻了,千算万算就没有想到会在临门一脚的送别宴上遇上葛图。 葛图不仅认得孔修宝,还知道他是任家的女婿,与贤王府的关系就足够孔修宝命不保,甚至这一趟戏班里的人,他也都知道始末。 这一刻孔修宝坐立难安起来。 葛图成了寮国的王子,送别宴上,国君还会封他为太子来稳住政局,现在的他人还有些茫然,但在看到孔修宝时,他双眸一亮。 到底是见到了故人,他喜形于色,被国君察觉出异样,于是问道:“你认得他?” 葛图听到这话,很快收回目光。 孔修宝尖着耳朵听着,葛图一句话便能定他生死,他今日怕是要折在这儿了,这一趟他想过有危险,却没有想到是这么来的。 孔修宝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完成对丑奴的承诺,他答应了她的,定会平安回去,可是现在他要失言了。 就在孔修宝准备着赴死反抗拉人垫背时,葛图突然开口:“我不认识他。” 一句话打消息了国君的猜忌。 孔修宝心头吃惊,面上却是不显,他抬头看向高座,此时葛图的目光已经移开,就如同与他不曾相识的样子。 一场送别宴,不仅是送别孔修宝,却也要他在宴席上承诺了下一场粮食的数目,同时国君还向众部族宣布立葛图为太子。 孔修宝启程要走时,葛图突然追了上来,也不知他是怎么说服了国君,打消国君疑虑的同时还能追上来与他说话的。 葛图似有千言万语,他少年时期跟着玉环离开寮国去了中原,他在中原长大,更是在中原娶妻生子。 这一趟上京之行,他没打算留下来,结果却成了人人都羡慕的太子,然而他并没有多高兴,看着即将回中原去的孔修宝,恳求道:“我今日没有在送别宴上揭穿你,你欠我一个人情,你得帮我一个忙。” 孔修宝朝左右看了一眼,跟他一同来的随侍虽然隔着有些远,却是尖着耳朵在听着。 孔修宝压低了声音,“且说。” 葛图想到他留在玄阳城的媳妇秋霞,以及他们的孩子。 “我知道当我成为太子之时,你们是不会将秋霞和孩子还给我的,我只求你们善待他们母子。” 孔修宝应下了,原来他刚才在宴席上帮了他,是为了他的妻儿,此人如今发达了却还记得糟糠之妻,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见孔修宝要走,葛图又拉住了他,他犹豫了片刻,试探的问道:“咱们能做个交易么?” 将来葛图上位成为寮国国君,那只会对马帮更有好处,他是想借着这个条件想让孔修宝将他的妻儿从玄阳城带出来么? 孔修宝早已经明白了葛图的用意,而他与寮国人做粮食生意并得到粮商的通行令牌,他可不是因为商人的有利可图,他要赚钱的门路千千万,又岂会在乎这一桩生意。 这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燕国,莫忘了,孔修宝也曾投过军,再说不为自己,便是自己是丑奴未婚夫婿的身份,也绝不容许他卖国。 孔修宝若有所思的看了葛图一眼,不待他说出实情便说道:“我答应你会好好照顾他们,也会在每次来寮国做生意时给你带来家信,也算是咱们相识一场了。” 孔修宝表明了立扬,葛图僵硬一笑,看来想要救出他的妻儿是难了。 “修宝,你不怕回不了中原么?” “我不怕的,来送粮的时候我就交代好了后事,只是你们寮国需要我们这种不怕死的商人,我马帮能从南边军平安来上京,便是国君也肯定了我的能力。” “所以我活着只会对你们有好处,至少还能给你捎带家书,不是么?” 孔修宝这话滴水不漏,说动了葛图,的确杀了他现在很容易,他如今可是寮国的太子。 孔修宝见那随侍还在尖着耳朵听着,这就向葛图说道:“你可得小心你身边的人,他们可未必忠心。” 葛图回头看向那边想要打听的随侍,没有说话。 孔修宝这就翻身上了马背,朝葛图抱了抱拳,孔修宝带着商队正要离开。 葛图突然从一旁的宫卫腰间拔出弯刀,朝着先前尖着耳朵听的随侍一刀劈下,随侍惊慌失措没能闪躲,瞬间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场的人都怔住了,便是准备离开的孔修宝也忍不住回头看向他。 人是会变的,果然如此。 以前那个在玄阳城里被人嘲笑的面首,为了自己的情人秋霞东躲西藏的他,而今成了寮国太子,他变狠了,也强大了。 孔修宝收回目光,带着商队快速出城去,也不知他们还能赶上三叔和三婶的队伍么?想到寮国军一路追杀他们的场景,孔修宝有些担心。 若是能追上三叔三婶,还能以他们马帮的身份掩护他们,而且要回燕国去,必定是要经过南边部族的地盘,万一南边部族刁难他们,也是一场灾难。 孔修宝带着商队日夜兼程的赶路。 此时宋九一行人,借着先前默教会他们的小道行走,避开了好几波追杀的人。 一路上坐在马车里的夕妃以及勤焕,都显得很意外,没想到此等小道,他们也知道,便是夕妃在寮国多年都不曾知道有这么一条小道来。 只有谙蛮娜身边的默知道,这条小道还是他告诉他们的。 来时,默带着天真无邪的谙蛮娜往上京城来,正是遇上了宋九他们才得以一路上照顾。 如今离开,他们二人又跟上了他们的车队,还是他们俩,可是现在两人两看相厌,谙蛮娜唯一还没有杀默的理由是他是她腹中孩子的生父。 才短短几个月,谙蛮娜已经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娇蛮小公主。 前头探路的影卫赶了回来,他们被人跟踪了,这波人是从上京城而来,猜测着多半是宫卫。 默是宫卫里出来的,他知道这条小道,保不齐也有人知道这条小道,被宫卫跟上了,那就难以甩开了。 宋九颇为头痛,她夫君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不想他这个时候去打架,要是能有个以少博多的好计谋,就少了许多的麻烦。 第1381章 遇上战场 车队停了下来,宋九夫妻二人跟影卫们在看舆图。 马车里下来的夕妃朝空地上看去一眼,这儿隔着京城有好几日的路程,夕妃也歇了逃走的心思,反而对回归故里有些动心起来。 见到主子终于肯从马车里出来了,神机营的工匠们立即上前朝夕妃跪下了。 夕妃看着这一群忠心的部下,神色有些恍惚。 停下后就跟阿奇坐在一起的泰安郡主,此刻朝夕妃这边看来,看到生母由着这些忠心部下跪着,也没有打算叫他们起来的样子,她便生了气。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摆架子,真替那些人不值,不是都已经将他们给卖了么?还认她做主。” 阿奇拉住蠢蠢欲动的泰安郡主,叫她别插手。 勤焕此时从马车里下来,先是朝夕妃这边看来一眼,而后朝宋九走去。 宋九与影卫们商量好对策,勤焕就过来了,影卫们只得先行退下。 任荣长站在宋九身后,人看着气定神闲,实则在护着他媳妇,但凡勤焕敢动歪心思,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勤焕也识时务,他算是看出来了,再落魄,这对夫妻也不傻,绝不会给他逃走的机会,落他们手里就相当于落在晋王手中了。 勤焕向宋九夫妻二人行了一礼,便向两人请求着放他身边那对母子一条生路,他们与整件事都没有关系,如今二王子大势已去,将他们握在手上也没有用处。 与其这样,不如将人放了,还少了两个累赘。 话是这么说,勤焕内心的真实想法却不为人知,若不是宋九对他们的心思一清二楚,还真就被勤焕这一番说辞给说动。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勤焕,看得勤焕有些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 “这对母子虽然对二王子没有什么用了,却是对你有用的,这么多年你护着他们,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勤焕听到这话,脸色白了些,对宋九越发的忌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对这对母子上了心的? “汉人女子多柔媚,何况这位小妇人看你就是天就是她的支柱,她带着一个孩子表面是依附于你,而他们也同样是你在上京城众多寮人中唯一的慰藉。” 宋九说对了,勤焕感觉自己的心思都被她窥视了去,这一下再也不敢替那对母子求情了,以后也定利用他们拿捏了他。 他败了,不得不承认,在他们入上京的时候便已经是他最大的威胁,可惜他低估了这对夫妻的手段。 勤焕没了办法,只得抱了抱拳告退。 至少带他们回燕国去,并没有绑了他们的手脚,给了他们一定的自由。 勤焕走回来的时候,夕刀已经遣散了那些工匠,这会儿正朝着泰安郡主走去。 泰安郡主一看到夕妃过来了,脸色便不好看了。 荣雪千里迢迢跟着来了上京,不为别的,就是来替她母亲收尸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母亲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她已经不认她了。 她被关押的那段时日,还有跟阿奇在地下秘道里逃亡的日子,她一刻也不会忘记,要不是她是她的生母,荣雪大概是要报了这个仇的,她没有杀了她已经算是仁慈。 阿奇将荣雪护在身后,目光冷冷地盯着走过来的夕妃。 夕妃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一双与荣雪一模一样的丹凤眼正紧紧地盯着她。 荣雪心头纠结,可是她的手已经摸向了袖里的匕首,她有那么一刻想要杀了夕妃报仇,若不是阿奇救了她,她已经死在那臭水沟了。 夕妃的目光落在荣雪摸入袖中的手上,显然她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面上有失望之色,没多会儿她转身离去。 宋九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夕妃身边没有可用的人,她逃不了,也不会有作为,至于将她带回去怎么处置,宋九也有些想法,眼下还是对付那些斡鲁朵追兵要紧。 任荣长将戏班的打手留在了原地,他带着十名影卫出发,荣雪立即跟了上来,被宋九叫住了。 他们扎营的地方万一闹出事来,还得荣雪帮着处理,且让她夫君先去。 这条小道他们已经熟悉了,只要在沿途设下埋伏,再一一解决掉这些追兵,他们就安全了,如此一来还不必硬碰硬的有所损失。 任荣长带着影卫们走了,宋九他们休息得差不多了开始启程。 从小道上离开,越往南,越能遇上南边部族的战场。 宋九他们的车队本是在躲避追兵的,却不曾想一路走来,遇上了南方部族的战场,整个车队不得不停了下来,躲在一处狭长的石道下。 上头的战场传来哀嚎声,车队里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好在这是两个部族相遇的一场小战,没多会儿就停歇了下来,等打手上去查看情况的时候,战场上只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马匹。 打手们看到有空了的好马,不免动了心思,捡了这些无主之马,车队也就走得快些,然而被宋九给制止了。 宋九虽然不是养马之人,也看不出这些马有无标记,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这些无主之马千万别去碰,一旦遇上他们的部族被察觉,反而无法解释马的来历。 南方战场最好不要掺合。 谙蛮娜抚摸着小腹站在那儿看着战场发呆,或许只有他们在草原上长大的人才会深刻体会到部族之间的战争是多么的残酷,一个不小心就灭了族。 宋九看了谙蛮娜一眼,没有催促她,而是叫人整理车队,建议戏班将妆匣等重物遗弃,轻装上阵,她担心接下来还会遇上这样的战场,到时候指不定也带不走,反而都是累赘。 阿奇的吃饭行当,他舍不得,可是看着死了一地的尸体,阿奇最后下了令,将妆匣重物都丢下了。 或许此次回到燕国玄阳城,阿奇也不会再得操旧业了,戏班也算是今日解散。 整个戏班的人嘴上虽然没有反驳,却还是对这些用惯了的吃饭行当万分不舍,一个戏班的底蕴就在这上头了,旦角的行头,哪能说置办就置办的,何况里头还有不少是阿奇最珍爱的行头,用了好些年了。 第1382章 遇上了危机 来时,阿奇为了乔装得更加真实,拿的都是戏班里的压箱底。 说扔了就扔了呢。 泰安郡主看着从马车上扔下来的东西,也是一脸的可惜。 没有了这些,车队少了一半,解下来的马匹,就足够打手们骑马而行了。 离开战场后,行程加快,这一路不曾停,等到天黑时,已经走了百来里,队伍才在一处隐蔽之处扎营。 晚饭吃完,营地里响起了鼾声,宋九却坐在火堆旁,旁边还有守夜的打手们,他们没有睡意,都在等着任荣长带着影卫归来。 然而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回任荣长和影卫们,宋九沿途做标注,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行。 经过南边战区,时常遇上部族之间的厮杀,或许一开始只为了抢夺地盘,而今却闹出了仇怨,只要族与族之间相遇便会打起来。 偌大的草原,就这样杀死在草原上,没有收尸,也不会被人记住,反观这样的战场看到了三回,却没有遇上扎营结寨的部落。 这一走,走了两日,宋九越发的着急起来,她走得快是想赶紧离开南边战场,可是就因为他们走得快,她夫君和影卫们始终没有追上来,她越发的担忧。 不得不这日太阳还没有落山时,宋九就早早选了地方扎了营。 打手去寻找水源的时候,又发现了部族之间的战场,吓得赶紧回来报信。 宋九跟着几人去打探时,谙蛮娜突然开了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宋九有些错愕,她一个大肚子跟着他们去,就算是在草原上长大的,也经不得折腾,宋九就要拒绝,谙蛮娜接着说道:“我认得一些部族的族徽。” 打手们还是嫌她是累赘,宋九却是若有所思的看向谙蛮娜,同意了。 泰安郡主带着几名打手留下来护住营地,宋九几人这就去了战场外。 这一场战似乎比前头撞见的都要混乱一些,来的不只一方人马,而且上了战场便乱打成一团。 宋九越看越是皱眉,这南边几个部族之间结下了仇怨,为何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族人,上来就打,还几个部族一起打,这要是放在中原,但凡有个聪明点的,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了。 宋九看得仔细,看着前头打架的人一个个倒下,剩下的都是孔武有力的勇士,他们手中的刀不知浸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喋血的眼睛里只有满目杀气,杀人如麻大概就是这模样了,除了自己的族人,其他人见到就杀死,没有王法,没有道德,更不公有怜悯。 宋九和打手们看到都很震撼,反观谙蛮娜却是习以为常,甚至她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期待,只是无人关注她,便是宋九此刻也没有仔细分辨,目光还放在战场上。 大约有一个时辰的光景,日落西山时,战场上分出了胜负,存活的人也剩下三五个,一个个的也是身受重伤。 活下来的大概也是没有精力去给族人收尸的,或许他们也习惯了这曝尸荒野默默无闻的死去。 眼看着活下的人准备离开,宋九和打手们也松了口气,这儿的确隔着他们扎营的地方太近,宋九甚至想过,若是这些人不愿意离去,她和打手们不得不下杀手,也不能暴露了他们的行迹。 就在几人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山野间传来笑声,就在战场的上方石道下竟然还藏着人。 这些人显然早已经赶到,定是看到了这边的厮杀便躲了起来,这会儿见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便出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打手们看到那些人现了身,郁闷极了,不免低咒一声:“不过是些莽夫罢了。” 宋九也看到了那些人,听到打手们的评价,她不以为意,这也是人之常情,战场本就是瞬息万变,所以行事要三思,莫落人陷阱更是如此。 就在宋九和打手们注视着这些人下来团团包围住剩下的残兵勇士时,一旁的谙蛮娜紧张得脸都红了,在那些人下来的时候,谙蛮娜便认出了领头的人,正是她谙蛮族中的一位长老。 早先遇见的三处战场,她便看到有些奇怪,所以这一次特意跟了过来,就是来辨认的,果然如她所猜测的。 看着族叔带着一群她不认识的人将那些残兵勇士围住后,没交手几招就将人按住了,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谙蛮族的地盘到南边来,中间有不少距离,再说来上京前,谙蛮娜曾听她父王说过的,决定带族人抢了乙室部的地盘,那这位族叔是叛变了还是他来南边战场打先锋的? 战场上被按在地上的残兵勇士憋红着脸大骂,他们说的不是寮国官语,而是他们部族的语言,宋九几人根本听不懂。 直到宋九听到一个心声:“……族叔不是叛变,他居然挑拨虫族的矛盾,莫非我父王对乙室部的地盘已经不满足了,他这是要得到虫族的地盘?” 宋九惊愕的回头看向谙蛮娜,就见谙蛮娜紧紧地盯着战场上的族叔,也没有注意到宋九正盯着她看。 “父王得到虫族地盘,他这是有心要占领南边的地盘么?可是国君知道了,他们谙蛮族怎么办?父王这是要造反么?” 谙蛮娜焦急如焚,却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在此刻上前相认,她怕族叔得知她怀孕还带回了情郎的事,反而一刀将她情郎给杀了。 唯一的机会便是见到她的父王,当面澄清,准许她和默成婚,给她和孩子一个名份。 宋九默默地收回目光,所以说南边的战争是谙蛮族人挑拨起来的,这些谙蛮族人在南边激起几个部族之间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 想想一直占据边关没有地盘的谙蛮族人,到如今国君都想要放弃的南边地盘,他们这一步棋的确走得妙。 只是没有想到孔修宝会经过这儿,还将各部族的联名书递交给了国君,不久后,京兵就要来平定南边战场,谙蛮族人阴险奸滑,也将是一场血战。 宋九看到那些人带走了残兵后,战场终于彻底的恢复平静了,她才和打手们回到营地。 这一夜,宋九没有半分睡意。 第1383章 她挺聪明的 若只是南边的部族之间打架,她还能在想办法拿出马帮的名头,可是现在是谙蛮族人参与了,一旦谙蛮族小公主回到族中,那她就带不走神机营的工匠们了。 宋九先前答应了他们,定会将他们带回故乡去的,她不能失言。 五更天的时候,宋九仍旧没有半分睡意,她披衣起身,来到帐外,看到巡逻的的打手此刻也有些犯困。 宋九朝谙蛮娜的营帐看了一眼,随即往大通铺的大营帐走去。 十名工匠,一个个在宋九的照顾下,穿上了厚实的棉袄,吃上了饱饭和肉食,一路走来,竟然还养胖了几斤,人也有了精神。 宋九叫醒了其中一名领头的工匠,将他带到营帐外坐于火堆旁说事。 从南边战场回到燕国边关,这是条必经之路,可是由于南边地盘广,战场拉得长,这途中还得走是十几日的路程,所以万事不可预料。 宋九想天亮时,就分出一半打手护送工匠们先走一步,早早远离是非之地。 其实要是躲开战场还好说,宋九最担心的是谙蛮娜会回到族中去,于工匠们不利,只是这些话不好跟他们细说。 领头工匠听了,连忙朝宋九跪了下去,他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分散一半打手先行离开的,在他们眼里,宋九夫妻二人与他们的主子一样的重要,他们可以死,但是主子不可以死。 宋九还真是被他们的忠心所感动,却也替他们的固执感觉到郁闷,在宋九的眼中,神机营的工匠是燕国火器的未来,他们此次行动,便是平安的将他们带回故土去。 说不动工匠们,宋九只好步步为营,边走边盼着她夫君带着影卫追上来。 第二日启程时,谙蛮娜建议改变路线,宋九没有同意,而是将骑马换成与谙蛮娜共坐马车中。 马车里,谙蛮娜心事沉沉,显然还在想昨日看到的族叔。 宋九突然开口:“娜。” 谙蛮娜收回心思,连忙看向宋九,心头也有些紧张。 宋九接着问道:“我有件事一直没有想清楚,在草原上,你要怎么寻到自己的族人,我记得部族放牧随着季节迁徙,这样时间一久,岂不失去了联络?” 谙蛮娜见宋九问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可见她是没有在草原上待过的,于是说道:“我打小就放牧,父王带着族人四处游牧,我们谙蛮族是没有自己的地盘。” “所以每走过一处,族里会有特别的标示,只有族里人能看得懂,除了这个,还可以根据季节和风向找到族人的踪影。” 宋九感叹他们有这个能力,于是顺势问道:“那这一次,娜,你跟我们的队伍会去往何处呢?我们是往燕国的边关走,大概是没办法帮你寻找族人了。” 谙蛮娜听到这话,心头着急,莫非要赶她离开队伍?于是看着宋九,心情有些复杂。 宋九挑开车帘子看向远方,叹道:“这儿处处是战场,按理我不该说出这样一番话,昨日看到那一场战争,我想了一夜,为了你的安全,我建议咱们还是分开行走为好。” “队伍里的粮食和保暖衣物,娜,你来挑选一些带走,你身边还有一些帮手,想来在草原上足够你寻到自己的族人了。” 谙蛮娜心情复杂,她现在离开队伍便直接可以找到自己的族人了,只是昨夜里她也动了心思,若是将这些工匠带回族中人,她私奔所犯下的错事,也就一笔勾销,还会在族人中抬起头来。 只是让谙蛮娜没有想到的宋九如此的警惕,竟然在这个时候将他们赶走。 谙蛮娜还想要跟上一段路,宋九却在此刻叫停了马车,车队也跟着停了来。 宋九向来大方,从队伍里拿出他们足够半个月有余的干粮,以及厚实的衣物和行走的马匹,当场就要给谙蛮娜辞行。 被绑着的默站在谙蛮娜的身后,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了宋九一眼。 马车上的夕妃却是没有下车,只淡漠的看了一眼后没有出声。 谙蛮娜知道留不下来了,只好向宋九告别,带走了吃食和马匹。 等谙蛮娜的队伍一走,宋九立即叫来所有打手,加速离开,不能停留,接连两日两夜不得休息。 打手们还不明白为何要这么着急,毕竟后头贤王和影卫们还没有追上呢。 宋九朝挑开车帘子的夕妃看去一眼,不容置喙的下了命令,随后她翻身上马,跟着众打手在前头领路。 夕妃放下车帘子,喃喃自语道:“还是个聪明人呢。” 打手们分了两波,前头引路,后头遮掩行迹。 车队离开的马蹄印、车轮印皆被一一抹去,转眼就在这片草原上失去了踪迹。 离开了队伍的谙蛮娜并没有走多远就潜伏了下来,她要带走这些工匠,岂能放任他们离开。 就这样谙蛮娜带着地痞跟了一段路,直到地面上的车轮印和马蹄印变得模糊,他们才意识到宋九这就是故意在躲避他们的追踪。 谙蛮娜气得跺脚,难怪要将她赶出队伍,定是察觉到他们谙蛮族人的踪迹了,难不成是自己昨日傍晚时分看到族叔露了馅? 想归想,谙蛮娜知道一己之力已经没了办法,得赶紧回到族中去,再想办法追到他们。 谙蛮娜心头还是不想为难宋九他们的,不过是舍不得那些懂得火器铸造工匠而已。 天黑本该扎营,可是宋九的一声命令下,连夜赶路,沿途做了标记,不敢有半点停留。 就在宋九做下标记的路下,任荣长带着影卫们日夜追赶,竟然没有追上队伍,任荣长心头越发的沉重起来,定是中途遇上事儿了,不然不会这么急着赶路的。 任荣长更是不敢停留了,带着影卫们除了吃饭时休息一下,基本都在马背上,马匹都跑累了,却连车轮印都没有瞧见半个。 天气还变得糟糕起来,虽然往南走没有下雪了,可是呼呼的风声里带着潮湿,恐怕这两日要下大雨了。 就在任荣长一路追着而来的道上,再一次遇上草原上的部族也正好在赶路。 第1384章 被包围 与前几次遇上的战场不同,这些部族带着兵器显然是要打架去,撞上任荣长和影卫,他们头回在草原上遇上这样彪悍的汉人,立即警觉起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任荣长皱眉,每次撞见的是战场,他们避开了是不想节外生枝,可若是避无可避,那就不必再避让了。 任荣长面色一冷,下令:“准备迎战。” 影卫们一直赶路,正是一肚子的火气,见到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上来围攻,借着人多势众,还瞧不起他们汉人,那不如大干一场,且让他们看看他们的能耐。 任荣长带着影卫们从马背上飞身而下,腰间软剑抽出,立即迎战,这一次任荣长使了全力,只想速战速决赶紧离开此地,免得引来更多的部族加入混战。 这些部族里的人也是没有想到遇上的汉人如此彪悍,上来就打,还将他们打得无还手之力,于是领头的那人大喝一声,就要下令撤退。 可是岂能容他们回去报信,这些部族勇士越要撤退越是处处受制,不得不放开手脚接着迎战,最后死在了影卫们的剑下。 先前与追来的斡鲁朵一场大战,伤了元气,这一次虽然轻松解决了,却还是有影卫伤势加重,他们撕下衣料包扎了伤口,翻身上马又是一条好汉。 人没有留下活口,这些人就死在这不知名头的荒谷,也不知是哪个族的。 任荣长蹲身去看,翻开勇士的衣裳,看到手臂上的图腾,脸色微变。 已经上马的影卫没有任荣长心细,这会儿见到手臂上的图腾,惊声开口:“谙蛮族人?” 他们来寮国的时候就听说过了,谙蛮族人的胳膊上是花纹,这个花纹他们很眼熟,先前在谙蛮娜小公主的衣裳上看到过这样的花纹,而且贤王妃还曾给小公主做过衣裳呢。 还真是像,只是谙蛮族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他们不是在边关么?在上京城听说过谙蛮族的人在抢夺乙室部的地盘呢,怎么又来了南边战场? 任荣长很快上了马背,下令快点离开,惹上谙蛮族人恐怕有些麻烦,得赶紧与他家媳妇会合。 任荣长带着影卫们赶路到半夜,最后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靠一靠,略作休息吃点干粮准备走。 夜风从耳朵呼呼刮过,连日赶路的影卫们不知不觉犯了困意,有人吃着干粮时都忘记了吞咽而睡着了。 任荣长望着远处天际,脑海里想着的是他媳妇,他在担忧,谙蛮族人出现在南边战场,若是谙蛮族小公主与族人相认,那他媳妇和神机营的工匠都将有危险,该如何是好? 任荣长一口气吃下干粮便立即起身,“赶路,别睡了。” 贤王真是铁打的身子,带伤赶路还不休息,就没见他犯过困。 影卫们将同伴叫起,没吃完干粮的赶紧吃两口,几人正招呼着马匹准备上马离开呢,远处突然出现一行人影。 任荣长立即叫停,几人牵着马躲潜伏下来,仔细观察,就见那些人越来越近,能听到有人的说话声。 “……这些人真的来了这边么?那怎么不见他们扎营的火堆,难不成这么冷的天气连个火堆的都不用,就这么睡下了?那不得半夜冻死了。” “你住嘴,小声吵醒了人,这些汉人竟然来了南边,还杀了咱们那么多的兄弟,岂能留他们离开。” 这些人正是追来的谙蛮族人,而他们族里头似乎有密术可以追踪上任荣长和影卫们,竟然方向找得这么准确无误,而且还是前后脚的功夫。 眼看着这些人在他们先前席地而坐的地方停下来,正在左右探测。 影卫们忍无可忍,纷纷看向任荣长,还来报仇,干脆一并给杀了。 任荣长这暴躁脾气也没有隐忍的耐心,于是从腰间抽出软剑,几人直接现了身,上来就打,来的谙蛮族人不得不迎战,待看清正是他们要寻仇的汉人勇士,立即大喝一声。 跟随而来的谙蛮族族人中有人似乎懂得巫术,任荣长最先发现那人从怀里摸出来蛊。 先前几番被乙室部巫医治疗,对这些蛊虫有些了解,任荣长最先警觉,于是叫住影卫们退后,随即从袖里摸出火珠子,就在那人准备将蛊虫放出时,一颗火珠子扔在他面前。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猛然在他脚边炸开,人被掀翻,原地一团浓烟,手中的蛊虫不知落在何处,而任荣长几人却骑着马扬长而去。 不参与南边的战场,还是赶紧离开吧。 待这些谙蛮族人反应过来时,人早跑远了,那掌管蛊虫的巫医却是吓得四处寻找自己的蛊虫,谙蛮族族人显然也害怕这些蛊虫乱钻,纷纷跑开。 待那巫医找到了蛊虫封入蛊中后,众人才松了口气,巫医看向远方,无奈说道:“莫追了,他们不是针对咱们谙蛮族的,定是中途不小心遇上了打了起来,指不定是个误会。” “再说,这些汉人手中竟然有火药,莫不是上京城二王子府勤先生底下的人,勤先生咱们是不怕的,但是咱们谙蛮族眼下还没有在南边站稳脚跟,千万莫与此人结下仇怨,免得节外生枝。” 其他族人虽然心头有恨,却在听到是勤先生的部下后,只得隐忍,在内心里骂上几句汉人贼。 任荣长带着影卫这一下不再停留,马跑得更快了,直到在这日清晨,他们看到了宋九做下新鲜标记,连墨汁也才干透,他们喜出望外,队伍就在前头了。 任荣长心情大好,说道:“咱们再加点速就能赶到了。” 影卫们也打起了精神。 一个时辰后,前头传来打斗声,任荣长和影卫们脸色大变,心都提了起来。 待到近前一看,宋九的车队被一群人围困住,泰安郡主将宋九、夕妃、勤焕以及那对母子护在身后,其他打手在前方对敌。 来的人有些多,看来是有备而来人,而且来的还不是一个部族的人,是好几个部族的人突然团结起来对付起他们。 此刻,一名打手被弯刀刺穿倒了地,便有几名勇士冲进了包围圈,泰安郡主立即出手,瞬间击退前头的两名勇士,可惜闯进来的人更多了,有人找准了机会,朝着泰安郡主身后的几人攻击而来。 第1385章 夫君来救她了 不远处的阿奇和公子楚吓得大喝一声,叫宋九小心。 宋九似有心灵感应,她猛然回头朝外围一看,就见她家夫君带着影卫杀了过来。 “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打手们欢呼着。 宋九也有了信心,避开一击后跌倒在地,就见刚才袭击她的那人立即改变了方向,手中锋利的弯刀朝着夕妃砍了过去。 夕妃穿着长裙不仅跑不动,便广袖也在慌乱中缠住了自己,眼看着弯刀挥下,夕妃避无可避就要交代在这儿时,泰安郡主突然一把将夕妃推开,用背挡下了这一刀。 夕妃跌倒在地上,看着女儿身上中刀,鲜血喷了她一脸,她目瞪口呆的盯着,像失了魂。 泰安郡主也是有脾气的,只要刀伤没有中到要害,她还能打能动,就绝对要报了这个仇不可,于是就势回身,手中长剑刺穿对方腹部,那名勇士瞪大了眼睛,倒在了血泊中。 任荣长带着影卫杀出一条血路进来了,荣雪的身子往后一软,影卫们上前扶了一把,荣雪摆了摆手,“无碍,先解决了他们再说。” 影卫们当即拿出金疮药给她粗略的包扎了一下,于是又加入了战场。 任荣长将媳妇扶了起来,上下打量媳妇有没有受伤,宋九却是双眸通红的看着他,她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看不到她夫君了呢。 有了任荣长和影卫的到来,又加上他们带来的火珠子,这一场战斗很快见分晓,一炷香的时间,对方死伤一片,开始有了撤退之意。 又在任荣长几人的夹攻之下,其他人吓破了胆子,纷纷逃窜而去。 任荣长扶着宋九坐在石头上,刚才吓得有些腿软,并没有受伤,宋九很快恢复过来,她抓住丈夫的手说道:“不能久留,咱们得赶紧走了。” 任荣长还有些不明白,疑惑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宋九叹了口气,答道:“是谙蛮族人的计谋,他们是被谙蛮族人给利用了。” 于是宋九将两日前赶走了谙蛮娜的事说了,就在那日扎营的时候发现有谙蛮族人出现后,他们就不敢再收留谙蛮娜了,而且他们还急忙忙地赶了两日的路,毁去了马蹄印,结果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宋九怀疑谙蛮族中有人懂得追踪术。 任荣长听后,生了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谙蛮娜。” 宋九却是摇了摇头,“杀了她也没有用,这两日我发现谙蛮族人野心不小,有统一南边的意思,所以即使没有谙蛮娜在,他们发现咱们用过火药,也定会一路追踪咱们。” “怀璧其罪,咱们被追踪时用了火珠子,知道咱们手中有火器,前头定会还有不少人在等着。” “火药方子,是所有人都要得到的,谙蛮娜回到了族中,多半也会提到神机营的工匠们,知道咱们手中有神机营的工匠,自然追踪咱们的人就更多了。” “南边起了战事,各部族之间的仇恨加深,得到火药方子,便是他们统一南边的希望,将来还能与寮国国君相抗衡。” 这是寮国的政局,宋九并不想参与,但是南边的形势已经与先前马帮经过时不一样了,那些曾经写下联名书的部族首领,多半已经没了。 寮国战乱,他们无意参与,想要离开,也非易事。 “这个时候,要是咱们能想办法把消息传到燕北边关,父王和小叔子就可以出兵了,内忧外患,正是我燕国进攻的好时机。” 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燕国,任荣长叹了口气,“咱们先别想着传递消息了,先保命要紧。” 宋九像是明白她夫君的心意,连忙拉住任荣长的手,一脸认真的交代道:“今日我受到欺负,你绝不可以私下里去报仇,就算你把这些部族杀了又如何,还会有其他的部族对咱们出手,杀不干净,反而折损了咱们的人。” “你现在就在队伍里,咱们再也别分开,也不准单独行动。” 还是宋九了解任荣长,他的确已经在心底做了打算,就想着半夜去探一探这些部族的底,有必要杀了他们的首族报仇。 今个儿要不是他们赶来的及时,他家媳妇可就死他们的刀下了,这仇岂能不报。 但是面对着媳妇认真的眼神,任荣长只好点头,他会听媳妇的话,这南边的官道难走,前头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呢。 宋九劝住了丈夫,松了口气,感叹道:“要是小团子和小圆子在就好了,小团子会御兽,小圆子功夫好。” 说归说,但是舍不得两孩子来寮国受苦的,再说她家小团子还吹不得冷风,就更不可能来这草原上了。 两夫妻不敢多说,赶紧收拾收拾启程。 夕妃的脸色仍旧苍白,只是朝受伤的泰安郡主看去了好几眼。 阿奇打横抱起荣雪往马车里走,眼神里有责备,更多的是痛惜,她不顾自己的伤势要去保护那个无情之人,真是不值。 这会儿不打架了,荣雪也知道痛了,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待阿奇将她放下时,她后背的血已经染湿了阿奇的袖子。 一向爱干净的阿奇,这一次却没有朝带血的袖子看一眼,而是满脸焦急的翻出药箱给荣雪包扎。 马车驶动,荣雪靠在阿奇的怀中,后背还痛着,痛得她眉毛的锁到了一起,却还要笑着安慰阿奇说自己没事。 再一回想刚才看到那把刀朝夕妃劈去时,荣雪是真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她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的将夕妃推开,自己挡了刀,直到后背传来刺痛,她才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然而她受伤能救下夕妃一命,心头似乎也不后悔。 只有阿奇是生气的,她不值得这么拼命,泰安郡主苦涩一笑,说道:“生我之恩,今日报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阿奇听着这话越发心疼,但是因为泰安郡主的这一句话,阿奇也就默认了,再也不会背负生恩而有所愧疚,不相欠了也好,以后便能形同陌路。 清点了马匹吃食后接着启程,而因为这一战,宋九一行人在南边的战场彻底的传开。 第1386章 狡猾的勤焕 怀璧其罪,拥有火药方子这样机密的事传开后,引来更多的部族对付他们。 而回到谙蛮族的谙蛮娜,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将实情说出来时,外头已经传了出来,又在谙蛮族大王的逼问下,小公主不得不将这一趟逃离上京城的事情经过告诉了父王。 当谙蛮族大王得知宋九一行人手上有大量的火药,还有中原的奇毒,以及从上京城里带出来的神机营的工匠们,谙蛮族人疯狂了。 上京城入城的秘道都没有这么吸引他,然而不管哪个族,谁先得到宋九他们的火药,谁就能称霸整个南方,从而与北方的国君抗衡。 尤其当谙蛮娜带出上京城大王子已死,二王子已废的消息,谙蛮族大王的野心越发大了,或许占据整个南边还不只,是时候也该他们谙蛮族人夺回政权,得到寮国的天下。 就在宋九连夜赶路逃离南边战场的时候,南边各部族在谙蛮族人的鼓动和挑衅下,矛盾激发,而宋九手中的工匠和火药,成了各部族用来夺回地盘和报了族仇的唯一的机会。 车队才走了三日,累得是人仰马翻,可是那些草原上的部族却很快追了上来,一波又一波,他们带来的打手和影卫根本受不了这样连番的折腾,身负重伤还不得休养,心力憔悴,再这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任荣长被人追着打,脾气也来了。 这天夜里,任荣长带着五名影卫,准备半夜反凶突击。 这个时候,宋九想拦也没了办法,她是没有想到离开了上京城,最难的还是在回去的路上,只好由得任荣长半夜动手。 任荣长带着五名影卫离开了,营地里,余下的众人都没法入睡,随时都有可能爬起来迎战。 勤焕半夜起来找到宋九,他是来向宋九献计的,毕竟他在寮国待了上十年之久,对这些部族都有些了解。 勤焕来献计却实有个条件,放了他身边的那对母子,准许他们离队。 宋九听到他这个恳求,无奈一叹,反问道:“此时将他们留下,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呢?还是真的在保护他们?” 勤焕目光微微一闪,宋九便反应了过来,“原来你在南边跟虫族有些交情,你这是已经跟母子二人交代好了,离开了队伍就沿着你指的小道去找虫族大王,并故意将她带着的这个孩子是二王子的私生子的消息告诉虫族大王。” “你明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二王子的,却故意以这种方式得到虫族大王的信任,然后虫族大王派人来救你,可对?” 勤焕惊愕的看着宋九,宋九也没有打算掩饰自己能听人心声的能力,勤焕也终于反应了过来,难怪他每次心头想什么,这人似乎都能看透似的,所以她这识人之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当真是可怕极了。 “你们在我面前最好不要有别的想法,我这识人之术,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下次再有这样借刀杀人的想法,最好还是别再想了,那是不可能的。” 宋九抬了抬手,勤焕只好起身,心头对宋九起了敬畏,在她面前不敢再有心思。 只是勤焕走了两步,到底是心有不甘,又停下了脚步,朝宋九说道:“夫人,我其实要献的计夫人还是可以一听的,虫族与谙蛮族是南边势力最大的两大族。” “咱们何不拿出部分火药,故意向两族人提出献出火药的建议,将两族人引到一处厮杀抢夺,待最后决出胜负之后,咱们再暗中点燃火药,将他们炸死。” “这样一来,两族的兵马都有折损,若是他们还要再追杀咱们复仇,咱们再次暗度陈仓,同样的计谋用上两遍,打怕他们,在南边战场留下了凶名,想必其他小族也不敢窥视了。” 不愧是二王子身边的佞臣,阴险狡诈不在话下。 这样的法子好归好,却也消耗了他们的人力和火药,再说还得派个人去两族周旋,他这是算准了队里无人,会派勤焕去呢。 不然其他人去了,立即扣押当了人质,到时候宋九考虑到派勤焕去,将那对母子扣住威胁他,赌的是他对这对母子的感情,岂不是陷队伍于危险之中。 他能用计谋对付这两族的人,同样他也能利用这两族人对付他们队伍。 眼下宋九手中还有多少火药,勤焕不知道,他这是拐着弯儿来摸底的。 “勤先生不愧是军师,够狡猾。” 勤焕见宋九夸他,虽然话不太中听,但看意思,她这是动心了? 宋九起身来到外头,看着一望无垠的草原,虽然已经入了春,没有了大雪纷飞,但是想要走出这片草原,却仍旧是不容易。 “只是这样一来,咱们队伍里派谁去向两族人挑拨,将他们引来我们指定的地方?” 勤焕看着宋九的背影,心头已经压不住欢喜,倒是也知道隐忍,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宋九洞悉了去。 于是勤焕一脸平静地说道:“夫人若是信得过我勤某,我愿意一试。” 果然是为了他离开队伍而来。 “我来猜猜,你定是先去谙蛮族见小公主,借着这一路上的旧情予以说动,又故意说你是逃出来,给她送消息,说我们已经与虫族大王联络,决定将火药送给虫族大王得到他们的庇护。” “这样一来,谙蛮娜定不管相不相信你的话,都会向她父王禀明此事,并在你指定的时日和地点带人暗中过去潜伏。” “而你就趁着这个时机给虫族大王送消息,叫他先一步埋伏在指地地点,一举拿下谙蛮族人,并将谙蛮族大王以及小公主的画像送上,擒贼先擒王,利用我的火药抓到小公主或是大王皆是虫族赢了。” “而最后赢了的虫族大王再从我手上得到火药时,定会先一步派人将火线熄灭,再借故将我方藏于暗处的影卫们围困住。” “你知道我重情义,抓到我底下的影卫后,你会拿这些影卫与我做交易,交出那对妻儿,你放回影卫。” 第1387章 是谁驯服的鸟 “如此一来,你不仅帮虫族大王打击了谙蛮族,还得到了一批火药,更是从我手上逃走。” 宋九一番话将勤焕给说得面红耳赤,他心头不敢想,所以她是怎么知道他所有计谋的? 勤焕开始怀疑她是有识人之术呢?还是她太过聪明,能揣摩人心?毕竟会识人之术太过玄幻,这世间哪会有这样的人呢? 勤焕不仅哑口无言,更是对宋九忌惮不已,再也不敢在她面前献什么计谋。 “你回去吧,你的提议我会好好想一想的,一切且等我夫君今夜的行动,看他们怎么样了。” 勤焕只好先退下。 宋九将白日里影卫们打探到的周边舆图仔细看着,总得想出一条出路来,或许她得想办法派先锋闯出去,给晋王送信,这样能派人来接应他们。 宋九想到这儿,立即叫来了两名影卫,她将自己的计划说了,既然整队人要离开有些困难,不如先派这两人闯出去报信。 两名影卫听了,却是不愿意离开的,本来人手不够,他们先走,队伍里的人手就更少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他们是绝不能离开的。 宋九郁闷,三人正商量着,营帐外突然有了动静,三人连忙从营帐里冲出来,就见天空盘旋着两只大鸟,那模样是他们中原人难得见到的。 而这盘旋的两只大鸟似乎是狭路相逢遇上的敌人似的,还打了起来。 夕妃显然也被喧哗声吵醒,从营帐中出来,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雪枭和鹰隼打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放在草原上也是桩奇事,再说他们并没有因为抢夺食物,而是视为仇敌一般。 宋九看到两只大鸟,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猛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回营帐中,没一会儿从里头跑出来,手里多了一根长哨。 宋九朝天空吹响了长哨,里头一只白色带斑点的大鸟明显的有感应,它朝营帐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是就因为分神被另一只白头黑身的大鸟啄到了眼睛,白色大鸟往下掉落,宋九再次吹响了长哨。 原本还要还击的白色大鸟突然振翅扬长而去,留下黑鸟在营帐上方盘旋了两圈后才飞走。 宋九放下长哨,两名影卫却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宋九。 “夫人,那是咱们的信鸟么?” 宋九眼眶也热了,难不成她家小团子和小圆子真的来了?宋九有期盼又有担忧,孩子们来了或许能救他们出困局,可是万一有个闪失,就都得将性命留在了这儿。 宋九抹了一把眼角,看向两名影卫,“现在不必你们去报信,你们现在骑马出发,跟着刚才那只白鸟失去的方向寻找。” 说到这儿,宋九将长哨递给了两人,影卫们收下长哨,听了宋九的话,翻身上了马背。 夕妃朝宋九这边看了一眼,显然她没有看明白,刚才的哨声真的能左右天上的雪枭飞行的方向?她不相信,这世上能驯鹰的只有驯鹰族人有这能力。 而且这样的驯鹰人还得打小就有天赋,且会养在鹰群,存活下来的才是驯鹰师,所以一族之力难得出一人,而今日明显是两位驯鹰师的较量。 夕妃将震撼压在心底,回营帐休息去了。 宋九再也无心思看舆图,脑中只有两孩子的身影,在中原不会有这么大的鸟来驯服,而且这些鸟就生长在草原之上,她手里的长哨只能影响小团子驯服的鸟,所以只有小团子本人来了,这些鸟才会听长哨的命令。 天快亮了,任荣长带着受伤的影卫赶了回来,他们这一夜杀了几个追杀他们的小分队,这一下他们的队伍暂时能安宁一两日了。 宋九一边给丈夫换伤药,一边讲起昨夜发现的大鸟,派出去的两名影卫还没有回来,但愿他们没事。 没有人追杀,队伍更不敢休息,天一亮就拔营离开。 任荣长一夜没有休息,白日里还骑了马,周围的影卫有些遭不住,一个个的露出困意。 车队走了半日,宋九看不下去了,决定停下休息吃些干粮。 天色瞧着不太妙,莫不是要下雨了。 不过是休息了片刻便见乌云密布,空气中有些潮湿。 车队不能走了,得找个避风的地儿躲雨。 寻到一处扎营时,便下起了小雨。 宋九坐在石洞里,看着外头被雨淋的马匹,心情很复杂。 天边又有大鸟飞来,是白头黑身的大鸟,白日里看得清楚些,宋九看出是只老鹰,上嘴弯曲,趾爪锐利,目光凶猛,此时在半空盘旋时,宋九就发现这只老鹰一直盯着他们的队伍,就像被驯服来探路的。 宋九起了身,任荣长跟着她起身。 “不对,我们被发现了。” 宋九的感觉来得突然,若是咱夜有只鸟是小团子他们驯的,那这只鸟就是有人派来盯梢的,而他们的行踪暴露,再不走,对方便追上来了。 宋九想走,可是这雨越下越大,影卫们受伤了还犯着困,一个个的也没有精神,若是再淋一场雨,岂不是染上了伤寒。 宋九叹了口气,无奈一叹,“不知来的会是什么人,实在不行,咱们在周围埋下火药设下阵法。”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这就带着影卫和打手们在雨中布下阵法埋下火药。 同在躲雨的夕妃朝他们看去,对他们突然冲入雨中埋火药的想法有些奇怪,这对夫妻很有些不同,他们很聪明,这是又发现了什么? 老鹰飞走了,天地间也安静下来,天黑时,任荣长带着影卫们回来了,赶紧换上干爽的衣裳,又等在洞中。 那些人要来,定是夜间下手,借着这雨势和天色,在他们熟悉的地盘出手,他们基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所有人抓紧时间休息,等到夜里将有一场硬仗。 雨越下越大,宋九靠在丈夫怀里刚睡没多会就听到“砰”的一声响,洞里躲雨的众人被惊醒,纷纷朝外望,此时还不到子夜时分。 “他们来了。” 任荣长轻声开口,那是他埋下的第一个火药点,在那儿设下了机关阵,对方定是踩中机关。 第1388章 孩子来救他们了 “不知道炸死几人,接下来定是不敢随意踏入这片石林。” 他们没动,却暗中摸出了随身的兵器。 在那一声爆炸声后许久没有响动,但是他们看到了石林地里有人影,还听到了脚步声。 来的人不少,且等他们一一触动了机关便出手。 果然第二声爆炸声再次响起,洞里的影卫们纷纷起了身,上头传来惨叫声,显然炸伤了不少人。 但是这些驯鹰族的人经历了两次爆炸后变聪明了,他们不再一拥而上,而是派族中勇士,一个一个去试,如此即使踩中机关,也最多炸死一人,却为其他族人引路。 影卫们发现他们用上了这个方法,气坏了,毕竟他们的火药越用越少,已经经不得挥霍。 任荣长见了,心思一动,待那勇士出列去踩机关阵时,任荣长手中的石子做暗器直接击中勇士的双腿。 勇士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吓得其他驯鹰族人纷纷后退,以为要爆炸了,哪能想勇士根本没有触动机关,就被前后几颗石子击中命门,倒地而亡。 驯鹰族长老发现暗中有人盯着,且对方的功夫不在族中勇士之下,起了警惕之心,但是这些火药的威力亲眼所见,越发动心,传闻不是假的,他们真的有火药。 而最先寻到这些人的,正是他们驯鹰族,驯鹰族要崛起了,可不得让他们跑了。 于是族中驯鹰师出现,半夜三更,下雨的天空中黑压压地飞来一群老鹰。 在洞中躲雨的众人见到乌压压一片飞过来的老鹰吓了一跳,影卫和打手连忙将所有人护在身后准备迎敌。 老鹰开始攻击洞口,而且就像通灵性似的,还排兵布阵的一波又一波的朝洞口攻击而来。 在任荣长带着影卫们迎敌时,驯鹰族人开始一一击破机关阵,待宋九众人反应过来,驯鹰族人已经近在咫尺。 原来用的是这个计谋。 后头吓得不轻的勤焕朝洞口外的驯鹰族看去,说道:“驯鹰族人口不多,却是草原里一霸,他们不需要地盘,不管到哪个部族,都会款待他们,否则定会遭到驯鹰族的报复。” 就凭着这一手驯鹰的天赋,他们在草原横着走,如今南边战场大乱,更是各部族要拉拢的存在。 宋九回头看了勤焕一眼,问道:“可有制衡之法?” 勤焕欲言又止。 宋九冷声开口:“这个时候了,大家一起共生死,有什么且快快说出来。” 有影卫也回头瞪了勤焕一眼,但凡勤焕敢有所隐瞒,第一个便是杀了他。 勤焕被影卫的眼神吓到,连忙说道:“听人说驯鹰师的手上有只万鹰之王,只要毁了这只鹰王,其他的鹰便会一盘散沙。” 宋九和影卫们立即看向天空,哪只是鹰王? 这么多的老鹰,还真是分辨不出来。 驯鹰族人已经冲到了石洞外,影卫们一边防着老鹰的攻击还要对付驯鹰族的勇士,很是吃力。 便是任荣长也是被缠得无分身之术。 宋九二话不说挽起自己的头发,随即将一根木棍扔给身后的夕妃,她冲在前头,手里拿着另一根木棍对付俯身而下的老鹰的攻击。 夕妃看着她娇瘦的背影拦在前方,也不再养尊处优,挽起袖子,站到了宋九的身侧。 泰安郡主护着阿奇和公子楚,三人都拿着兵器,努力的对付着。 这么下去,总有精疲力竭之时,而外头包围过来的驯鹰族勇士越来越多,宋九越发的感觉到吃力。 “撑不过一个时辰,咱们投降吧,将火药交出来。”勤焕开了口,只有他带着那对母子躲在所有人的后头,特别的怕死。 宋九没有理会。 半个时辰过去,有影卫受伤过重从石洞中滚落,掉入石林中鲜血四溅,染红了战场。 宋九心头难受。 就在大家伙心生绝望时,远处传来长哨声,石洞中的宋九和任荣长相继看向前方。 长哨声响起,地面突然有奇怪的震动感,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石洞外的驯鹰族人最先发现,惊声开口:“山崩了?长老,如何是好?” 驯鹰族长老立即下令撤退。 然而来不急了,远方密密麻麻的跑来一群野马,那速度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这哪是山崩地裂,这明明是有人冲撞了野马群,野马群朝这边来了。 “汗血宝马。” 驯鹰族人从野马群里发现了不少匹汗血宝马,而这种稀罕又难驯的宝马岂会与一群普通的野马混在一起,还朝同一个方向奔跑而来阵脚也不凌乱,这是出现幻觉了么? 驯鹰族人都差点忘记逃跑了,要不是长老在山顶发下施令惊醒了他们,这群野马直接朝他们冲了过来,不死也得受伤。 被野马群冲撞过来吓退的驯鹰族人逃跑时很是狼狈。 而族中驯鹰师并没有撤下命令,可天空中的群鹰却突然有些焕散,便是那哨音阻挠了它们,它们听不到鹰王的命令,开始混乱了起来。 在哨声的干扰下,鹰群开始互相攻击。 远处天际,白茫茫一群飞鸟展翅而来,是宋九昨夜看到过的白身斑点雪枭,飞过来的雪枭朝着鹰群攻击。 任荣长和众影卫不知不觉停了手,纷纷看向远处,就见那漆黑的夜里星星点点地亮出几个火把子,来的人不多,可这势头驯鹰族根本招架不住。 宋九来到她夫君身边站着,夫妻二人不知不觉靠在了一起,他们的孩子来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带着几名亲信在陈佐和陈佑的引领下朝这边来了。 离开上京城的陈佐和陈佑,原本只是去燕北走一趟,向晋王报信,借故延长时间,护住主子的安危。 哪能想赶到燕北的陈佐和陈佑却在燕山府遇上了同样从玄阳城赶来的小团子和小圆子。 这两孩子抓到任明宇一番拷问,终于问出了爹娘的下落,这一下连年都不过了,便往燕北赶来了。 马背上的小团子和小圆子看到前方的爹娘,眼泪就来了,大声的喊着爹娘,小小少年郎却是如此勇猛,姐弟二人不相上下,小圆子的寒症更是顾不上了,好在有韩先生的好药带在身上。 第1389章 两孩子原来是福星 两孩子一路奔来,石洞里的众人欢呼出声,只有夕妃和勤焕却是惊讶的看着这一幕。 刚才来势汹汹的样子,还以为来了大部队,哪能想就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郎,以及十来名亲信兵。 石林上方要逃走的驯鹰族人回头一看,见只有这么几个人,立即停下脚步,便是族中长老也有心再杀回去,族中驯鹰师却是惊恐的开口:“不能打了,他们中有更厉害的驯兽师,你们看雪枭,还有我们收不回的鹰群。” 驯鹰族长老反应过来,却是更加不可置信,放眼整个草原,从未见汉人中有这么厉害的驯兽师,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驯鹰族人要逃,刚与父母相聚的小团子眼神一变,长哨声再次响起,雪枭调转方向直接朝驯鹰族攻击而去。 驯鹰族人吓得不轻,纷纷跳上马背想要逃离,哪能想来了草原的小团子便统领了整个兽界。 族里养了多年的马如今竟然不听指令,反而将驯鹰族人拉了回来,不管是抽打还是刺屁股,座下的马也不听话,它们只听小团子的指令,这一下吓得驯鹰族人脸都白了。 “长老,巫神发怒了,巫神要惩罚咱们。” 族中长老也指使不动自己的座下骑,只得下令弃马逃命。 没了办法,马也不要了,驯鹰族人弃马而逃,还要被野马群狂追不舍。 宋九将两孩子抱住,都长得比她高了,快一年不曾相见,两孩子都追上了他父亲的身高,她要抱不住了呢。 “娘。” “娘。” 声音还是带着孩子气的,转眼要成年,宋九觉得时间过得真的快,这些年忙忙碌碌地错过了他们的成长。 一旁的夕妃震惊的看着弯着腰也要往母亲怀里钻的两孩子。 这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如此相像,夕妃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昌。” 正与孩子们说话的宋九突然停下了声音,她错愕的看向夕妃。 “你能再说一遍么?” “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昌。”夕妃声音提高些,目光却仍旧落在两孩子身上。 勤焕放开母子二人朝宋九这边走来,听到夕妃这话,说道:“燕国有一个传闻,‘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亡。’” “今日夕妃所说却有所不同,为何?” 所有人都看着夕妃,尤其是宋九,她心头有个答案就要涌出,她的孩子这是白白背负了这么多年的谣言骂名,而并不是真的。 “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昌。”夕妃再次重复了一遍,更是看着宋九说道:“我知道自己要和亲了,有一次无意中闯入父皇寝宫,正好父皇屏退了下人与老国师商量。” “国师测算我将来必会祸害燕国,所以向我父皇建议将我远嫁和亲来化解,化解后,老国师便提到了这一句话,帝传三世,夜观星象会出现双子星,双子星现,国将昌盛。” “我父皇在位时,南北时有战事,南边的褚国,北地的寮国,只差没有纳贡求得平安。” “老国师说我不能留在玄阳城,要远嫁,最后选了寮国,是我父皇想利用我来平了寮国的战火,再全力攻打褚国,平定边关。” “今日我算是看出来了老国师的预言,这两个孩子是燕国未来的希望,他们刚才的表现天赋异禀,从此褚国和寮国再无对手。” 夕妃说出这么一段陈年旧事,却洗清了双子星是灾星的预言,宋九喜极而泣,她就说她家的两孩子又岂会是灾星。 勤焕若有所思的看向夕妃,故意在此刻接过话去,“那为何世间传的话与夕妃所说有所不同?” 勤焕神色间带着几分冷嘲,宋九也反应过来,这就看向夕妃。 夕妃叹了口气,说道:“我身边有两个随侍丫鬟,叫玉环的那位打小跟在我身边便有野心,我听到国师的预言时心情很低落,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玉环。” “由于我要和亲远嫁,她们俩也被我父皇选中跟随,玉环有野心哪舍得离开京城,定是那个时候玉环故意将国师的话歪曲意思传出去的,只是那时的我又哪还有心情理会这些呢。” 夕妃看向宋九夫妻二人,“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去和亲,就因为我是女儿身,我明明出身皇室,我明明可以像历朝历代的帝姬一样招驸马入府,过上皇室帝姬的平静生活。” “却因为老国师说我会害了燕国便将我远远送走,他是我的父皇,他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他可曾有半分亲情?” 夕妃笑着笑着落下了眼泪,所以这一次宋九将她带回去,她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多激动,她回不去了,故土已经不是她的故土了。 她的父皇已经埋于地下,宫里也不再有她的一席之地。 “你又何尝不是,你又可曾念过半分亲情?” 勤焕再次接了话,泰安郡主站在阿奇身边,此刻也看向了夕妃。 夕妃笑不出来了,她呆呆地朝女儿看去。 泰安郡主很快收回目光,拉着阿奇出了石洞。 “皇室中没有亲情,夕妃,你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回归故里也算是你老来有个好报,至于老国师的预言,是你传出去的还是你身边的随侍传出去的,谁又能证明。” 勤焕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她,转身便往那对母子走去。 宋九听完两人的对话,心头不气愤是不可能,当年的事已经无法再追究,玉环和阿墨都已经死无对证。 眼下最要紧的是将她带回燕国,她不能将夕妃交给晋王就走,她还要将夕妃带回玄阳城,向世人澄清当年老国师的预言,她家双胞胎两孩子本就是燕国的福星。 小团子和小圆子拉着爹娘往外走,带他们去看他们一路上驯服的战利品。 一群雪枭和一群野马,尤其是里头的汗血宝马,他们决定给小伙伴们带回去,一人送一匹。 今夜这一劫亏得两孩子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九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对他们的战利品很满意。 清点物资和人员,影卫死了两人,伤了四人,余下两人正在给他们治伤。 第1390章 谙蛮娜救了他们 至于戏班里的打手,却是死伤大半,余下的几人也都坐倒在石壁边休息。 驯鹰族人走了,还会有其他的部族赶来,只有离开了南边的战场,他们才能放心,好在有小团子在,雪枭可以四处探路,野马群也是一种保护。 于是就地休整,等天亮时再出发。 驯鹰师能在草原上横行,就因为他们手中的鹰犬,驯鹰族人去往何处,绝不会暴露自己的住处,反而其他几族却在监视之中,所以他们可以无视规矩,受各部族笼络忌惮。 而今宋九的队伍里有双胞胎两孩子的加入,就宛如草原上多了一支驯鹰师队伍。 雪枭在前头探路时,草原上的部族发现了异样,不是白头黑身的老鹰,而是通体白色带着斑点的雪枭,那不是驯鹰族人圈养的,以前也不曾看到这么有规模出现的雪枭。 所以草原上出现了新的势力,于是各部族的眼线开始奔走相告。 谙蛮族人凭着族中的巫术正一路追踪着宋九的车队往南走,却不曾想谙蛮族的地盘上突然多了数只雪枭围绕,日夜监视,换了一波又一波,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 初始族人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直接发现了这些雪枭盯梢的规律,他们才知道这是遇上了最厉害的驯兽师了。 谙蛮娜被父王叫去问话,她真不知宋九的队伍里有驯兽师,看着父王因为她的归来而野心勃勃的针对宋九他们,谙蛮娜内心有些后悔。 谙蛮娜虽然很希望族里人能得到那些铸造火器的工匠,可是于宋九来说,她对自己有恩。 不管是带她入上京还是带她逃离上京,她自始至终没有要害过她,于是挺着大肚子的谙蛮娜朝父王跪了下去,恳求道:“父王,不要再追了,宋氏身边她夫君是上京城第一宗师,便是咱们族人邬宗师都打不过他。” 先前谙蛮娜回来时并没有提起邬启的事,谙蛮族大王只会觉得是与邬宗师失去了联络,于是面色阴沉的追问着女儿邬启在上京城的事。 这一问,谙蛮娜只得将邬启被任荣长打死在臭水沟的事给说了,谙蛮族大王气得不轻,他们族中唯一的宗师,而且当初被国君选拔成为他身边的近侍,派去了中原数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等人回来了,本以为在上京城有了自己的内应,结果死在了那汉人手中。 既是如此,那就更要替邬启报仇了,谙蛮族大王立即叫来几位长老商议报仇大计,谙蛮娜发现自己说多错多,越发着了急。 “父王,他们不是普通的汉人,他们手中有火药,又有驯兽师在,咱们斗不过的,还是放手吧,父王不是要抢占南边的战场么,咱们留着英勇的族人留下来战斗不好么?” 谙蛮族大王气愤的看向女儿,目光短浅,正因为他们手中有驯兽师和火药,他才要得到这些,不仅要给邬启报仇,统一南边也是他们的大计。 于是下令,派人将谙蛮娜软禁了起来,在被带回毡庐中时,谙蛮娜将自己的心腹勇士派出给宋九传信。 正在赶路的车队,有影卫抓住一位谙蛮族人押了上来,那人见到宋九,像是能认出她似的,立即说道:“我是来送信的,我是小公主身边的勇士。” 宋九皱眉,谙蛮娜走的时候她就发现她是有野心的,既是如此,她怎么可能在这节骨眼上给她来送信呢? 那位勇士生怕大家伙不相信,他赶忙从怀里拿出信。 影卫将信交到宋九的手中,展信一看,里头是张舆图,是整个南边战场的舆图,也正是他们谙蛮族人通过小道来的南方战场,如今告诉了宋九,是想他们赶紧从小道上逃走。 勇士接着说道:“大王已经知道你们杀了邬宗师的事,他们已经和长老商量加入驯鹰族追杀你们,你们快从小道离开,越远越好。” 谙蛮娜竟然在这个时候将舆图交给她,若是这舆图是真的,她就不怕她将舆图公开,从而各部族都知道了这些小道用来对付他们谙蛮族人么? 那位勇士显然知道信中的是舆图,明显有担忧,却还是说道:“公主说了,她相信各位,你们还是朋友,待南边局势稳定,将来若是各位还从此地经过,大可来找她,必得到庇护。” 宋九心情有些复杂,抬手叫影卫放了那名勇士,准许他离开。 勇士走了,宋九立即与她夫君商量这舆图的事,小团子和小圆子当即开口:“娘,我们去前头探路,若是真的,咱们只要走上五日的路程就能离开战场了。” 宋九哪舍得两孩子冒险,便是任荣长也不准许,由他带着影卫去探路吧,人少轻装上路,不会引人注意。 任荣长当天夜里就出发了。 车队夜间扎营休息,两孩子靠在宋九身边,讲起了一路上过来的事。 说到这个,不远处的陈佐和陈佑还搭了几句话,这两孩子非要去京城,还要会不会那个逼迫他们爹娘的叛徒勤焕,没想到半路遇上了,爹娘还将叛徒给带了出来。 宋九看着长得像个假小子的小团子,现在看着,她是没有半点女性的特征,她这些年故意学她弟弟的一举一动,简直是惟妙惟肖。 看到了女儿的辛苦,宋九也是心疼,小团子学弟弟的样,这是要用自己来保护着弟弟呢。 这一路上,无人知道她生的是一对龙凤胎,夕妃和勤焕都将两孩子看成了双胞胎儿子。 宋九几月不见两孩子,若不是小团子见到爹娘时会露出女儿姿态,便是她第一时间也未能认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去年没能陪着两孩子过年,今年又与两孩子在草原上逃命,是她亏欠了他们。 宋九拉着两孩子手,细看下,小团子的手柔软许多,可是看到小团子掌心与弟弟练功一模一样的茧子,宋九眼眶就热了。 “团子,你是不是有心在学你弟弟的样子?” 小团子倒也不瞒着,她点头,自打入了京,吃过了那样的苦头后,她就发誓要好好保护弟弟。 第1391章 不会有真情 宋九心疼的看着小团子,“等这一次回京城,咱们就不分开了,你们今年有十五了,小团子的及笄礼怕要赶不上了呢。” 小团子立即摇头,“娘,我以后就跟弟弟一样,我不想要及笄礼,我跟弟弟将来一起加冠。” 宋九被孩子的话又给逗笑了,温柔的看着女儿说道:“二八芳龄是女子最好的年华,你怎么可以像弟弟一样等到二十再办成人礼,你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嫁人了么?” 小团子却异常认真的点头,“娘,我想过了,我不嫁人,我也放弃学女红,以后我是弟弟,弟弟也是我。” 小圆子也跟着附和,“娘,我跟姐姐商量好了,我成了太子,姐姐便也是太子。” 宋九有些没明白,小团子是女儿身,她怎么能成为太子。 两孩子可比爹娘想得通透,小团子解释道:“娘,你知道的,京城权贵多是养死士,我便是弟弟的死士。” “不,我是姐姐的死士。” 宋九终于明白了用意,难过的不行,他们是在互相的保护呢。 这一趟上京城之行,宋九眼看着到大王子和二王子之间的争斗,以及大王子的陨落,皇室的凋零,她才深深地感觉到成为一国之君,便是众矢之地。 “娘,所以我一辈子不打算成婚了,韩先生说我有寒症,将来即使成婚,也不能生下孩子,与其这样,不如保护弟弟。” 宋九心头难过,却硬是说不出话来。 女子成婚,择一门好夫婿,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有个当皇帝的弟弟,将来也会封为公主,一身荣耀养尊处优,多好的日子,可是她却选择了保护弟弟。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要如何责备他们呢? 就在母子三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时,身后响起了夕妃的声音:“你们真是天真无邪。” 夕妃什么时候来的,而宋九竟然没有察觉她的心里波动,一时间没有发觉,倒是两孩子,显然早就知道有人来了,根本没有将她当回事,此时看着夕妃走过来不请自坐,便收回了目光。 “原来是一儿一女,你们互相学得很好,我是真的没有看出她的性别,如此放在朝堂上,也不会有人察觉吧。” “只是你们将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权力会让你们失去理智,女子就是女子,她可以是死士却不能帮着处理政务,所以你是要当你弟弟的死士?还是要代替你弟弟临朝当政?” 夕妃这话可不好听。 小团子要不是她这话太难听,不想爹娘误会,她怕是不会回以她眼神,就更不可能接话了。 “我身为女子临朝当政又如何?在你们眼里,我弟弟是未来的天子,在我们姐弟二人眼里,我们是在守护天下。” “是弟弟临朝当政也是我临朝当政,那些费尽心思想要杀我们的人,我们都不容许。” 夕妃听了,哈哈大笑,丹凤眸若有所思的看向小团子,“你很聪明,身为女儿身,借着做弟弟的死士便能顺理成章的成为一国之君,而你身边的人还必须相信你没有异心。” “到底是姐弟情深呢,还是夺弟弟帝位呢?那可就只有你内心才知道了。” “够了,请夕妃自重。”宋九严声开口。 夕妃看向宋九。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的,你未曾经历这两孩子的遭遇,你永远也不会懂得他们的处境以及决策。” “就因为你们当年的一句话,天下人曲解了老国师的预言,害得我两个孩子成为灾星,刚出生不久就有人要害他们,这么些年他们还能平安活下来,是上天的庇护,是老天开眼。” “而今,野心勃勃的夕妃却变得一无所有,你没有反醒,你还以为这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么?可笑。” 夕妃气得脸都白了,她一无所有,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可是这一切是谁害的,不就是她那个从族人中过继的弟弟。 就因为她是女儿身,她就不配继承帝位,就得拱手相让给了族弟,族弟什么也不用做,就因为他是男儿身,他就可以理所当然抢走她的一切。 什么皇室亲情,什么姐弟情深,都是虚假的。 “你们也未经历我的苦,又岂知我的痛,在此大放厥词,二十年后你再亲眼看向他们两人,你身为母亲,你会亲眼看到他们为了帝位为了政权怎么互相残杀。” “皇室中人没有情,傻子才会相信呢。” 夕妃哈哈大笑。 小团子和小圆子却是淡漠地看着他们,而此时的宋九与孩子们的表情一般无二,自己的自私想法,却认定世上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可笑。 夕妃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她看着母子三人,心底莫名有些动容,皇室中真的会有不为政权而活的人么?到手的权力,谁会舍得遗弃呢? 然而在宋九母子三人面前的夕妃却像一个小丑一般,没有人与她争论,也没有人认同她所说的,夕妃感觉自己说的都笑话一般,但是她认定,将来他们姐弟二人一定会反目,就像她和晏儿一样。 晏儿少年时也是这么跟她说的,一定会将她当亲姐姐,庇护她一辈子,可是后来呢,不也没有将她从寮国救回去。 “不会有这样的姐弟情,永远也不会。”夕妃努力的想要证实这一点,可是她有些无力,对上宋九母子三人平静的目光,越是这样越是激怒了她。 “我何须与你们说这些,我手上的东西,你们永远也得不到,比如绣着枫叶的手帕。” 这才是夕妃这一路上以来敢如此平静地跟着他们回燕国的底气吧,可惜她小看了宋九的记忆。 那日闯入夕妃在黑市的宅院,是她发现那条南北相通的秘道,自然也破译了梅绣针法的秘密。 于是宋九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前朝流光帝姬的行军残图以及藏宝图的两块枫叶手帕。” 夕妃震惊的看着她,随即开口:“你会梅绣?” “莫如水是我的师父。” 夕妃果然记得莫如水,但很快反应过来,冷声道:“两块枫叶手帕在我手上,你即使查到了,也最多看到我在宅院密室中留下的行军残图。” 第1392章 轻意就得到了手帕 夕妃真没有想到,她利用梅绣绣成的一张画像,却被眼前这女人给破译出行军残图,好聪明的女人。 宋九不紧不慢地从袖里拿出两块绣着红枫叶的手帕,问道:“你说的是这两块手帕?” 夕妃大惊,她一直将手帕贴身藏着,是她用神机营的工匠与勤焕换来的手帕,正是流光帝姬的藏宝残图,她还在想办法寻找其他残图的下落呢,怎么手帕到了她的手上去了。 那绣着的枫叶地方栩栩如生,不就是正宗的梅绣么。 夕妃慌忙间从怀里摸出自己贴身藏着的手帕,刚拿出来正疑惑间,小团子最先反应过来,迅速上前从夕妃手中夺下两块手帕。 宋九笑了,她本想利用自己绣着的两块手帕诱出夕妃的手帕,从而得知她将手帕放于何处,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就骗了出来,还是她家小团子精明,第一时反应过来,率先抢了去。 夕妃面色铁青的看着小团子将两块手帕交给宋九,“你讹我。” “对呢,我手中的手帕不过是我用来打发时间时间绣的,我没有说这是流光帝姬留下的手帕。” 没有功夫的夕妃,身边连个亲信兵都没有,孤身一人的她能将手帕藏到现在,不是她厉害,只是宋九还没有时间对付她罢了。 身上唯一拿捏的东西,就这么被个孩子给夺了过去,夕妃不甘心,可是她想要抢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手帕到了宋九手中,宋九还是梅绣传人,不必她解释,宋九也能知道这手帕中的针法秘密。 “除了手帕,还有你宅里的画像不仅破译出来了,我还记在了脑海里,如今流光帝姬的行军图和藏宝图都落于我的手中。” 宋九的话点醒了夕妃,夕妃震惊的看着她,惊恐的问道:“所以你们这一趟上京城之行不是为了挑拨折损寮国皇室,而是奔着残图来的?” “我派人寻了多年的藏宝图,原来大部分舆图是留在了中原。” 夕妃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输得很彻底,她本以为寻到宝藏后便能将整个寮国拿捏在手上,而今什么也没有了。 宋九懒得再理她,带着俩孩子直接离开了。 任荣长经过一夜的打探,还真就寻到了谙蛮娜提供的那条小道,这条小道还是谙蛮族人通往南边的通道,谙蛮娜能将这条小道告诉他们,也算是还了他们的人情,救他们于水火。 既然小道是通的,那就更得加速前行,赶紧离开。 有小团子的雪枭盯梢,车队从小道离开,一路畅通无阻,避开了不少战场,偶有遇上战场,也都是几日前的打斗痕迹,也就放心了。 车队就这么日夜兼程的走了半个月,终于来到一片荒原,这儿没有风雨,天气反而暖和了,算着日子,已经到了夏季,可这片荒原却没有草,露出的是沙地。 这样的沙地是不会有部族愿意停留在这儿的,没有了草原上的部族,车队走得惬意了许多。 夜里休整的时候,小团子又放了雪枭在周围探路,方圆上百里没有看到人烟,这下放心了。 看着来时的舆图,再走半个月就能到燕北边关了。 余下的八名影卫一边赶路一边养伤,到了此地也好得差不多。 只是这么一路走来,干粮有些不够了,火药早已经用完,手里除了疗伤的药便只有泰安郡主从任明宇那儿弄到手的部分毒药。 眼看着快入关口,勤焕明显心神不宁起来。 这日夜里,勤焕找到了宋九夫妻二人,他想单独与二人谈一谈。 勤焕恭敬的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上面写着火器谱下册,宋九见了,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却没有接话。 任荣长冷着一脸坐在媳妇身边,却是不接这本书,一时间令勤焕有些压迫感,他再次开口想利用这本书换得那对母子的平安。 宋九没想到他拿出书来是为了换得母子的平安,于是问道:“你不怕死么?” 他不是最怕死了么?这一路上都想着要逃走呢。 勤焕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说道:“我即使拿出这本书,贤王妃也不可能饶了我的命,我背叛了晋王,受晋王知遇之恩,却恩将仇报,我也是该死。” 在上京城害得宋九夫妻二人差点送命,这些年有多少消息提供给晋王的是真的,前年燕北那一战中有没有勤焕的谋划在内? 这一切要算起账来,勤焕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勤焕将书放在桌上,提到他身边跟着的母子二人,女子是汉人,年幼时被抓去的上京,对中原的记忆少,但是他认为送她回中原生活至少不会被寮国人歧视沦为玩物。 至于女子抱养大的那个孩子,他身上流着一半汉人的血脉,年纪尚小对寮国没有什么感情,留在养母身边成为汉人,也算是给他一个平顺的人生。 倒是安排得很妥帖,就是没有想过自己么? 宋九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一本书,与勤焕桌上给的书一模一样,也是火器谱下册,勤焕见了,脸色大变。 “到现在了,你还在瞒我们,你用一本这些日子临摹出来的火器谱下册来坑骗我们,我告诉过你的,不要在我们的面耍计谋,我能看透你。” 宋九手中的这本才是原版,她甚至拿着书给几位工匠分辨过,所以不会有假。 而勤焕今日所给的,正是他这一路上的临摹本,还故意将笔记和纸张作旧,让人看着像本旧书一样。 勤焕震惊的同时也有些无力感,一辈子用尽计谋,甚至他能遇上晋王并投入晋王门下做幕僚,到后来献计放归寮国二王子的计划,他一直都是万无一失的。 然而在这对夫妻面前,勤焕几次碰壁,他终于明白,再回到燕国,他将一无是处。 “贤王妃好厉害,一眼便能识破,我有些不懂,这本火器谱我藏着的地方便是我身边的女人都不知道,贤王妃又是怎么找到的?” 宋九扬起唇角,她看向她家夫君,这种事能避开他夫君的眼线么,也不要小看了他夫君惊人的耐力和功夫。 第1393章 断了神机营的传承 勤焕看向贤王,似乎这一路上勤焕都有些小看了贤王,贤王在的地方,他总能低调的令人忽视,这才是他真正的能耐。 看似不争不抢,却处处都有留意,尤其他处处听信贤王妃的话,这对夫妻在一起,一个用脑一个用武,将是无人能敌。 “千算万算皆是错,我这一辈子做什么事都喜欢算计,可贤王和贤王妃站在一起,却让我深刻的感觉到,真正的感情是不需要算计的。” 勤焕认输,他知道不管是现在死在贤王的刀下,还是送回燕北交到晋王的刀下,他都逃不过一死,于是也就想开了。 “你不必再说好话,你的书是假的,不过你刚才所求之事却是真诚,你一辈子算计,总算是在临死前做了一桩好事,我同意了。” 宋九看向身边的夫君,任荣长向来听媳妇的话,自然他也同意了。 勤焕恭敬的跪下感恩,这对母子还能活下去也是好的。 宋九得到火器谱的下册,回去交给明宇,这孩子定会高兴坏了。 这一夜过得有些漫长,营地里,众人都好好地休息了一夜。 只是里头边处的神机营工匠们,却在清晨启程时似乎有些精神不济,宋九还刻意注意了几眼,而后从自己的口粮里拿出一小袋小米熬了粥,亲自给工匠们送了去。 这些工匠对上宋九的眼神时有些闪躲,可仔细一听,却没有听到他们的心声,许是她多虑了。 喝了小米粥,工匠们的精神好多了,启程时赶上了大部队。 走了一日的路,再寻地方扎营的时候,有工匠上吐下泻,宋九连忙找出药送了过去。 里头有位工匠领头见状,接过药后交给同伴,而后朝前头营地看了一眼,便向宋九小声说了一句:“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九与那工匠领头来到一旁,工匠领头再次朝后方的营地看了一眼,这就说道:“夫人得到了火器谱的上下册,便得到了当年神机营所有的火器制作方子。” “只是除了这个,若想恢复当年神机营的辉煌,还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四国奇石录》。” 宋九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但听书名就知道与四国的矿石有关。 “当年神机营分六部,其中便有在四国寻找奇石的细作,与其他官署不相通,他们多是乔装成各国百姓,走遍各国山川河流。” “这些人有的一生之中都在游走,没有固定的住处,通过几代人这样的细作打探回来记录了四国奇石录。” “神机营铸造部取材,便从奇石录里寻找线索,一部之力不足,六部之力尚可,若是夫人有办法寻到那些游走打探的细作,以及他们的后代,便能寻到奇石录的下落,如此一来,神机营再现当年盛况便不久了。” 若不是这位工匠领头告诉她还有这么一本书,不仅宋九不会知道,恐怕连当今圣上也不会知道呢。 那工匠领头显然有不少话想要说的,只是想了又想最后简短的说道:“这一路上多谢夫人多番照顾,我等无以回报,这奇石录当年由神机营统领陆丰所掌管和更新。” “只可惜在长公主和亲之时,陆丰突然下落不明,我等也从那时起不曾见过。” “寻到奇石录,得到火器谱上下册,新设的神机营即使没有我们这些老工匠,也是可以壮大强盛起来,夫人可以放心了。” 宋九听着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多不吉利,于是接了话:“不管如何,我答应要将你们带回故土的,便一定会带你们回去。” “新设神机营,各位若还想回去当值,也定会过往不咎,得以重用,若是各位想回乡颐养天年,我定会向皇上请旨,送各位荣归故里。” 贤王妃的承诺足以令他们信服,荣归故里,多么令人欢喜的结局,他们岂能不心动。 工匠领头笑了,带着众工匠朝宋九跪了下去。 宋九将药留下,交代他们好好养身子,一路上走慢些,十几日的路程就回到燕国了。 夜里,宋九做了一个梦,梦到神机营的工匠们都得了重病,她在梦里不停的想办法采草药救治他们。 天亮时,任荣长将媳妇叫醒,为了能让媳妇多睡一会儿,他直接下令晚半个时辰启程。 外头的打手和影卫们早就已经准备好,只待拔营。 宋九洗漱好跟着丈夫从营帐里出来,就见一名影卫惊慌的朝两人跑来。 “禀老爷,夫人,工匠们都没了。” “什么?”宋九惊了一跳。 夫妻二人连忙去了神机营工匠的营帐里一看,只见众工匠穿上了他们认为最干净的衣裳,一个个的齐齐整整地躺在草席上,人已经死去多时。 宋九想到了昨日工匠领头说的那番话,心头难过极了。 营地里的众人都过来看了,眼看着就要回到故乡了,这些工匠们怎么就这么没了呢?多可惜。 宋九回头看向众人,她在人群里找到了夕妃,此时夕妃一脸平静地站在那儿,这些工匠的死像是与她没有关系似的。 宋九推开人群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夕妃面前,沉声问道:“他们是你害死的?” 夕妃皱眉,冷声开口:“关我何事?” 没有心绪波动,都知道宋九有识人之术防着么,宋九根本没有证据,夕妃也是不认,神机营的工匠就这么的死了。 “为什么?你是担心神机营再现曾经的辉煌,你想断了神机营的传承?” 宋九的愤怒都看到了,大家也都纷纷看向了夕妃,夕妃的脸色变了。 泰安郡主拂开阿奇的手朝夕妃走来,来到夕妃身边时,她突然从一旁的影卫腰间取下了长剑指向了她。 夕妃震惊的看向女儿,先前女儿不畏生死替她挡刀,而今却用长剑指着自己,多么的悲哀。 “我没有叫他们送死,只是告诉了他们现实,你们以为他们还回得去么?” “神机营的人打小就经过层层选拔,优胜劣汰,那些与他们一起长大的人早已经不知生死下落,能留在神机营里的人都是有技艺在身且拔尖的人。” 第1394章 终于回来了 “而他们能被选中入神机营便是因为他们是孤儿,无牵无挂,这样的人做起来事不畏生死,勇往无前。” “所以你将他们带回燕国,他们老弱病残,再也无法胜任神机营的职位,便没有了用处,他们是活着回去还是死着回去有什么分别。” 众人听了夕妃这一番话个个都气得不轻,人命如草芥么,他们可是忠心跟着她千里迢迢去和亲的亲信,这些年明知道上京城里有逃出城外的秘道也没有使用,甚至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将他们卖到了术虎族里做奴隶也没有半点反抗。 这一份忠心,夕妃视而不见,眼看故乡就在前方,还要被曾经的主子逼迫至死,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无情呢? 众影卫和打手都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的兵器,要不是王法在,要不是他们还理智,他们真的就要杀了夕妃。 就在众人气愤不已时,宋九突然抬起手掌“啪”的一声响打在夕妃的脸上,而与此同时,泰安郡主手中的剑刺入了夕妃的肩头。 “我说过的,上一次替你挡刀是还了你的生恩,你我二人已是陌路,既然如此,正义面前,我更应该站出来。” “这些工匠并没有错,只是他们跟错了主子,你的自私自利害了他们,他们却甘愿赴死,我忍不了,这一剑是替他们还的,没有一剑刺死你,是要将你带回玄阳城交给皇上舅舅,且由皇上舅舅来替他们主持公道。” 宋九那巴掌还留在夕妃的脸上,通红的五指印如同割裂了她那颗自私自利的心,夕妃先是震惊的看着宋九,而后吃痛看向亲生女儿。 夕妃捂着伤口倒退了几步,终于站稳了脚跟后,突然拔腿往营帐支撑的柱子上撞去。 宋九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大喊了一声,身边的任荣长听到媳妇的声音立即出手,只见任荣长的残影一闪而过,正好夕妃的头就要撞到了柱子上,被任荣长直接推开了。 夕妃想寻死没死成,坐倒在地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落下。 宋九面无表情的说道:“今日之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你即使要死,也得回到玄阳,向世人澄清了所有事情,再来给他们赎罪吧。” 宋九叫人将夕妃给绑了,又用了伤药给她包扎,派人日夜守着,车队也不再停留,拔营离开。 至于这些工匠,自然会将他们带回燕国去,宋九答应过他们会带他们回去的,她不会失言。 一路上,勤焕越发的沉默,看到被绑的夕妃,勤焕叹了口气,他很理解夕妃,一个女人想要出人头地是何等的难,女儿身便是阻碍,偏偏还有了野心。 要不是这一次被贤王和贤王妃在上京城里搅乱了一通,或许夕妃与耶律存明就要成事了。 只是夕妃聪明归聪明,偏偏选中了耶律存明结盟,夕妃到底是妇人之仁,没有看出耶律存明是个小人。 勤焕是与耶律存明打过交道的,在整个皇室中,二王子才是那个最好控制的人,可惜夕妃没看清局势,不然与他结盟扶持二王子上位,将来还能做个悠闲的皇太后。 勤焕想到这儿,又察觉自己也是在异想天开,自己不也落得了这个下场,等他们的车队回到燕北边关,便是他勤焕的死期了。 此时勤焕身边的小妇人将一块干粮送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眸子温柔地看着他,盼着他能吃点儿东西。 这小妇人被二王子欺负了后是他捡回去的,也算是离开了是非之地脱离了苦海。 可惜命差了一点,不过一次就怀上了二王子的孩子,大可母凭子贵,偏偏孩子给没了,最后抱养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略有安慰,但是不是二王子的血脉便什么也不是了。 勤焕留着这小妇人在身边,的确是因为她是汉人出身,看着可怜。 这会儿勤焕接过吃食并没有吃,而是语重心长的交代道:“到了燕北,你就带着孩子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你会女红,总能寻点活计养活你们母子的。” 勤焕现在一无所有,连给这对母子的救济银子都没有办法。 那小妇人双眸含泪的看着他直摇头,她伸手握紧勤焕的手,她不想离开他。 勤焕自己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哪还能留条命,苦涩一笑,放开了她的手,并说了燕云十六州的情况,建议母子二人就选在营州城住下,这儿多有边关走商出没,做的绣品或有人要呢。 勤焕看向一旁只得四岁的孩子,想了想说道:“就不要给孩子开蒙了,书读多了开了智未必是个好事,没读书好好干苦力也能养活自己的。” 小妇人拼命摇头,却在勤焕一声声的叮嘱中沉默了下来。 半个月的路程走得还算快的,车队到了城门下时,一群雪枭先一步飞至城门上方盘旋,吓得守城军以为天生异相,就要找主帅禀报情况,结果远远地看到车队到了城门外。 “贤王和贤王妃的车队。” 守城上的边军守兵惊呼出声,尤其是贤王,他曾在边关守了一年的军绩可是传开了的。 到底新兵多些,还认不出来,有老兵却是腿脚麻利的往帅府跑去报信。 燕山府,荣义正在打理军务,与几位副将商量军中事务,老兵突然将至报来喜讯,荣义面上大喜,当即起身,带着众副将去城门相迎。 宋九夫妻二人离开边关的时候,荣义那个时候被炸伤了还在府上养伤,如今荣义可以下地走路了,便是骑马也不成问题,只是他有跛脚,且身体较弱,比平常人穿得更多了一些。 雪枭先入了城,城中百姓纷纷看向天空,不知天空中突然出现这么多草原上的大鸟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寮国军准备攻城了? 城中百姓有些恐慌,却见巡逻兵排成一队队的维持百姓们的秩序,有胆大的打听到了,是贤王和贤王妃回来了。 虽然百姓不知道贤王和贤王妃什么时候出的关,又为何这个时候入关,但是能在大街上远远地看一眼贤王和贤王妃也是好的,他们只听说过贤王在边城的功绩,并不知他们的长相。 第1395章 收到了孔修宝的信 城门大开,车队进了城。 宋九夫妻二人是真没有想到一入城就迎来了热情的边军。 荣义带着副将们匆匆赶来,远远地看到了,朝着这边喊:“大哥,嫂子。” 宋九夫妻二人听到声音,连忙循着声音看去,就见带着一队骑兵赶来的小叔子。 那一身铠甲加身的小叔子瘦了一大圈,如今再与他兄长相比较,只剩他半个人大了,可见他这一次养伤有多么的难。 荣义赶到两人面前,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后边马车里被绑住的夕妃,原本一路上对什么都没有兴致的她,此刻好奇的朝这边看来,随着帘子被挑开一角,她看到了与贤王长得一模一样的守城大将荣义。 三代都是双胎,老国师的预料竟是真的,夕妃开始相信老国师的话,所以她真的会祸害燕国么? 夕妃看向车队周边见到守城大将和贤王时纷纷跪下的百姓,她会害了天下的百姓么? 荣义带着宋九夫妻二人往回走,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宋九却始终没有听到小叔子提到他们的父王晋王。 宋九压下心头的疑虑,静静地跟上。 进了帅府,车队被安置了下来,所有人得以休养。 宋九见两孩子跟副将们说话去了,她这就来到了小厨房,挽起了袖子,决定亲自做出一桌饭菜来。 小厨房里多是粗心的厨工,在宋九一番询问下,得知这段时间帅府里只有小叔子在府上,并没有晋王的餐食。 而且小叔子嫌自己一个人单独开灶麻烦,就与众副将一起吃的大锅饭。 小叔子本就身弱,又被炸药炸伤养病,身体根本没有恢复过来,岂能与众副将同食,吃的这么粗糙呢。 宋九将几张煲汤补身的方子交给厨工,小叔子以后跟着吃大锅饭之外,厨工额外做些补汤送上。 等宋九回到了京城,必将小叔子的情况告诉韩稷,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方子能替小叔子养一养的。 夜幕降临,一桌饭菜端上了桌,众人坐在餐桌前,小团子和小圆子显然跟着众位副将在一起知道了不少边军的情况,这会儿在桌上还向小叔讨教。 荣义是知道两孩子非要跟着陈佐和陈佑去往寮国的事,走时荣义想拦没拦住,好在侄儿侄女平安归来,他总算能放心了。 这会儿见侄儿侄女想要了解边军的情况,也止不住的说了起来,这一说,整个吃饭的过程就热闹了。 宋九亲自煲好的汤端上来,荣义不知不觉喝了下去,喝完了才反应过来,看了嫂子一眼,有些惭愧,明白了今日的餐食是嫂子亲手所做,于是多吃了一碗饭。 阿奇和公子楚坐在对面默默地听着,看着宋九这一家人其乐融融,两人也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 荣雪随便吃了些便放下了筷子。 宋九朝荣雪看来一眼,便将跟前的汤端到了荣雪的面前,小声说道:“刚才我做的吃食多了些,给夕妃也送了一份去。” 荣雪有些尴尬的看向宋九,这几日荣雪只要睡下就会梦到夕妃头也不回的撞向柱子时的场景,每每醒来,荣雪都是汗流浃背。 对于生母,她的感情很复杂,她既恨她、厌她,却也见不得她真的去送死,她都要骂自己为何要心软。 饭后,宋九跟着丈夫去了小叔子的书房。 晋王的确不在帅府,他回玄阳城去了。 荣义语气沉重的说道:“褚国派了使臣过来,皇上身体不适无法接待,父王便回了京城。” 宋九反应过来,惊讶的问道:“小叔子这意思是父王代替皇上入宫召见使臣?” 荣义也不瞒着他们了,点了点头。 这就是双胞胎之间的秘密,当年他兄长代替他参军守边城,而今他们的父王代替皇上入宫召见使臣,皆是因为如此。 “所以此事不得传扬出去,皇上的病情……唉。” 荣义叹了口气。 看来皇上的身体是不容乐观,在宋九他们走后,每况愈下,连召见使臣都做不到了。 “不好,我们得赶紧回玄阳城去。” 宋九突然开口。 荣义疑惑的看向她。 宋九想到的是夕妃说的老国师的话,她要将夕妃带入玄阳,见到皇上,向世人澄清她家两孩子是福星的事实。 以前的那些谣传,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 “我们明日就走。”任荣长也明白了媳妇的用意,做下了决定。 荣义有些难过,才与兄长和嫂子相见就要分离。 而如今父王回了玄阳城,身弱的荣义跛着脚也得守住边城。 好在夜里三人在书房商量时,宋九夫妻二人将上京城所发生的事全部说了,眼下的寮国分南北两派系,战场一触即发。 而寮国皇室中后继无人,各部族首领多有异动,这么一来,寮国即使到夏末没有收成,也没有能力来抢夺边城,近两年内,难起战事,倒也是一桩好事儿。 荣义听到这详细的消息,心放了下来,他日日研究舆图,看阵法,操练边军,就是担心寮国卷土重来。 尤其像上次那样他们得到了火药再来攻击边城,守关就难了。 但现在知道了,寮国根本就没有研究出火药,也正因为勤焕通敌卖国还自私,没有将这技术传扬出去,断了寮国的火药来源,边城就不必这么忧心了。 至于勤焕,宋九答应过他,会放了那对母子,于是向小叔子说了情况。 第二日车队要启程回玄阳时,勤焕已经被边军带走,那对母子被平安的送去了营州某处小村落,换成了汉人的身份户籍,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车队离开了燕山府,而勤焕却被数罪并罚斩立决,由于勤焕的五族之内已无亲人,便没有诛杀他九族,而是将他的尸体挂在了城门上示威,告诫世人,通敌卖国的下场。 百姓无人不憎恨勤焕,来来往往的百姓都朝他吐口沫子。 精明算计的一生,最后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官道上,车队往京城赶路,带足了粮草的队伍里,一路上的吃食丰富了些,终于不用吃那难啃的干粮。 宋九走时还担忧孔修宝的车队是否平安离开南边的战场,先是在告诉了小叔子派人盯着寮国边城的动静,而后让小团子派出驯服了的雪枭给孔修宝传信。 就在车队快到陈留郡时,传信的雪枭飞了回来,是孔修宝的回信。 第1396章 这些人来路不明 当时孔修宝急匆匆的离开上京城是打算追上他们的车队,结果南边起了战事,寮国国君亲征带着兵马去往南边支援,他们在半路遇上,同意了国君的安排,先往北地去,再绕道回燕国。 孔修宝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后不让他们挂心,寮国战乱,他做为唯一粮商自然得到尊重和保护。 只是在信的末尾,孔修宝再三交代一件事,便是寮国国君立了葛图为太子,坐镇上京城,所以孔修宝叫宋九回了玄阳城后立即将葛图的妻儿看押起来,将来必有用处。 宋九想到了先前与葛图有私情的秋霞,他们二人生下了孩子,就住在城中小宅院里,还是荣雪默许的。 但愿寮国派来的人还在后方没有追上,为了保险起见,宋九派两孩子带上亲信兵先一步回京城,将葛图的家眷看管起来。 两孩子的速度就是快,听了爹娘的话,立即召来快马,带着亲信兵先一步回京城去了。 从寮国带回来的汗血宝马还在队伍里,小团子都已经分配好哪匹好马给哪个小伙伴,这会儿这任务落到了宋九的身上。 从陈留郡回京城最多两日的路程。 车队一路上赶着汗血宝马,所过之处百姓无不侧目,那是难得一见的宝马呢,这一次竟然遇上了这么多。 没有小团子的控制,汗血宝马又有些恢复了桀骜不驯不的野性,任荣长还得控制住它们,车队走得越发的慢了。 这日傍晚时分,太阳还没有落山,车队便早早扎营休息了。 正在起火做饭时,不远处的官道上有快马赶来,来的是四人,他们神色匆忙往京城的方向赶,看样子是急着入京办事呢。 宋九从营帐时出来时不经意的朝官道上看去一眼,那四人也正好朝营地里瞥来一眼,眼神对上时,宋九脚步一顿,脸色变了。 那马背上的人很快收回目光,更是催促着马匹加快了速度。 宋九叫了一声:“夫君。” 任荣长带着影卫从山上下来,肩上扛着柴禾,听到宋九的呼唤,他快上几步来到营帐前,将柴禾扔在了地上。 宋九看着溜烟跑过去的快马,面色沉重的说道:“是他们,我的感觉不会有假。” 任荣长反应过来,“是葛图派来的人?” 宋九点头,“他们追上来了,而且也认出了我,他们今夜估计不会停留了,这么急着入京城,定是去救那对母子。” “寮国皇室子嗣不丰,葛图的妻儿定不能留在燕国为人质,所以这些人不只是葛图安排的人,恐怕是寮国国君。” “想起当年的寮清门四大长老,潜伏在燕国十数年之久不被发现,可见寮国国君有远见,如今派来这几人与汉人长得没有出处,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 可惜任荣长没有看清那些人的长相,万一这四人分开行动可就不好抓了。 宋九想到一个细节,说道:“若是国君的人,他们身上会不会像算斡鲁朵默一样有鹰的图腾?” 还真有这个可能。 任荣长这就准备带人追上去,宋九连忙拦下,“不能现在出发,刚才这些人过去了,认出了咱们起了警惕的心思,若是我猜的不错,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前头埋伏了起来。” “就等咱们追上去他们就能认定我们是认出了他们,定然会四人分开行动,到那时咱们就更难抓住他们了。” 任荣长看向聪明的媳妇,她这么一说还真有道理,身边的影卫们也对宋九的分析很认同。 没有及时追过去,但是他们不知道,到了中原,他们手中有小团子给的长哨,可以控制信鸟探路,而非草原上的雪枭,如此一来,他们根本分辨出来哪只是信鸟。 如此便可以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不被这察觉。 倒是一个好法子,宋九将长哨拿出来,吹响了长哨声,隔着京城这么近,小团子驯服的信鸟没多会儿就听到声响出现了。 里头最小的还有麻雀,宋九连着吹响了几声,信鸟向四面分散开来。 一个时辰过去,有信鸟回来了,信鸟跳到舆图上啄了几口,正是宋九猜测到的,这四人果然没有走远,就在前头山谷埋伏着。 好在任荣长没有带人去追。 这来的四人不知功夫怎么样,然而眼下宋九手中人手不够,她可不想她家夫君涉险。 于是营地里如往常一样按兵不动,随着信鸟前后来报信,宋九对那四人的举动了如指掌。 子夜时分,这四人不仅没有撤走,竟然还敢赴夜夜袭营地。 许是先前经过时看到他们营地尚小,她夫君又带着影卫们上山捡柴去了,他们只看到了守在营地里的几个打手,加上他们这一群妇孺,便起了心思。 四人进了营地想顺手解决了贤王和贤王妃再入京城完成任务,也想到了宋九他们快到京城后放下了戒心之机动手,同时还能顺势带走夕妃押回上京城去。 就在这四人摸黑进了营地后,没想到营地里空空如也,里头连个人影都没有。 四人这才察觉上当了,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四散逃开,可惜晚了,营地里已经设下了机关陷阱,地面踏空,待他们想纵身逃窜时从天而降一张大网,四人不得不摸出兵器,想破网而逃。 任荣长带着影卫和打手们现了身。 四人看到任荣长,才开始对南城第一宗师生出惧意,他们后悔刚才的冲动行动,国君再三交代他们的任务是赶在贤王和贤王妃入京之前带回太子殿下的家眷。 然而明白的已经迟了,他们被围住了。 任荣长从腰间抽出软剑率先出手,影卫们很有默契的配合着一拥而上。 陈佐和陈佑带着打手们拉紧了网子,将这四人扣在一处按着打,也绝不能让他们逃脱了。 宋九从暗处出来,朝泰安郡主看去一眼。 泰安郡主容雪收到宋九的眼神,从怀里摸出药包飞身而起加入了战场。 被绑住的夕妃坐在山坡上看着眼前的打斗,神色中颇为低落,这些人根本不是这对夫妻的对手,耶律英德英明一世,怎么派这四个草包入中原救人而打草惊蛇,看来寮国能用的勇士不多了。 第1397章 顺手解决了麻烦 营地里,这四人即使被网住了,仍旧有还手的余地,影卫们一时间还难以制伏他们,任荣长的软剑被他们的兵器克制,想迅速解决也不太可能。 于是就这么纠缠着,两方人马皆有疲惫。 直到荣雪加入战场,从袖里撒离一包药粉,这些人也聪明,见事态不对立即捂住了鼻子,很快在网中灵活闪躲,逃到了上风口。 药包扔了,却并没有药倒这些人,着实令人头脑。 荣雪气得扔下纸包,提着长剑加入战场,身上的伤才养好些又使了劲,外头看着的阿奇心都提了起来。 宋九惊叹这四人灵活的身姿,已然成这样了还有反击的余地,而且一个不好可能被他们溜走,可不见得是好事儿,她得想个办法。 很快宋九的目光落在夕妃身上,夕妃也看向她,仅凭这一眼,夕妃便看出了宋九的想法,她没有作声。 宋九快步跑到夕妃身边,跟阿奇一起将夕妃架了起来往风口走。 宋九来到风口处,解了夕妃的麻绳,松开她朝那四人喊道:“不要再打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夕妃而来,现在我将夕妃还给你们,我们的人也住手,就当咱们不曾遇上,你们完成任务赶紧回寮国去。” 那四人听着这话相视了一眼,莫不是他们还不知他们真正的来意?也对,他们车队走在先,并不知上京城里立葛图为太子的消息,他们哪会儿知道入京城救那对母子的任务。 既然他们不知道,何不顺着她的意思先逃出此地再说,不然这么打下去,万一引来了地方军队,他们可就跑不脱了。 果然这些人都往这边而来,主要宋九站着的地方是风口,这些人想着即使宋九用毒,也定会被风刮走,倒也没有了这么多的戒心。 松了绑的夕妃眼神意味不明的看向这四人,她知道,耶律英德不会特意派人来救她的,眼下恨死她才对,毕竟他的大子是死在耶律存明的刀下,她与耶律存明勾结,一起对付他,这样的她留在上京城也难逃一死呢。 这四人果然有奇招对付陈佐和陈佑手中的网子,在宋九话落,其中有个人只出现了一个残影便将网子划开一道口子,四人不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逃出了网子,更是朝宋九这边冲了过来。 任荣长见了,首先想到的是他媳妇的安危,急得顾不上对付这四人,而是朝媳妇快步奔来。 这些人的功夫可不是上京城里的勇士能比的,仅次于寮清门的四大长老,这会儿眨眼的功夫来到宋九身边,抬手就要掐住宋九的脖子。 宋九像是先一步知道他们的行动似的,突然往后一倒,手里有个瓶子扔了出来,瓶口开了,里头的水溅开,正好溅在他们四人的身上。 宋九的脖子没有掐住,那人差点儿没站稳,而宋九摔倒在地上时屁股痛得冒眼泪,这会儿倒地上起不来,嘴里却不停,大喊道:“不要白忙活了,你们中了我的蛊毒,乙室部巫医亲自研制出来的蛊毒,只要衣裳上沾染上了,三日内必死无疑。” 要说中原的毒,他们还有些不信,毕竟一向看不起中原的毒药,也没有见识过,但是提到部族里的巫医亲自研制出来的蛊毒,却是吓人的,这些人显然曾经被人下过蛊毒,知道蛊毒的厉害,一个个的被吓得停下了动作。 一旁的夕妃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宋九。 宋九很快被赶来的任荣长抱了起来,又后退了数步之远。 宋九还不停嘴,还在喊着:“我夫君曾投靠乙室部大王府上,那日与邬启一战受了重伤得到巫医救治后,我们便将巫医给抓走关押了起来。” “这些蛊毒是巫医研制,通过南北秘密通道拿出来巫蛊,绝对保真,你们大可试试。” 这些人惊恐的看向衣裳上沾染上的水迹,心头越发的恐慌。 夕妃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这四人疑惑的朝夕妃看去一眼。 “这话你们也信。” 夕妃笑不及眼底,冷冷地看向他们四人。 宋九也笑了起来,“对呢,你们可以不信的,毕竟巫医还亲自将乙室部的巫医秘术交给了我们。” 宋九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正是从乙室部巫医那儿得到的医书,看到这个就不得不信了。 夕妃也是震惊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她在上京城里周旋多年都得不到的东西,这对夫妻竟然得到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巫医密术上说了,有种蛊虫养于水中,无色透明还没有异味,人不小心吃了下去,会就烂肠子。” “而今你们的衣裳上都沾染了这些无色透明的蛊虫,一旦它们爬到他们的皮肤上,就会从毛孔里钻进去,在钻入你的四肢五骸,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这四人吓得脸都白了,纷纷脱下外衣。 夕妃仍旧笑道:“这话不可信,不会有这样的蛊虫。” 可惜无人听夕妃的话,毕竟这些蛊虫没有洒在夕妃的身上。 宋九暗中捏住了任荣长的袖子,随着夫妻二人的默契,任荣长突然将宋九放下,借机带着影卫一拥而上。 那四人还在想着脱衣怕沾染上了蛊虫,没想任荣长带着影卫突然将至,长剑刺来,有人来不及闪躲,只得避开要害中了一剑后快步往后退。 夕妃一副‘我说是假的你们不信结果掉了命’的样子。 只是无人来看夕妃是什么表情,营地里又打了起来。 被宋九所谓的蛊虫给震撼,再还手时失了先机,人也畏手畏脚起来。 然而宋九刚才泼下的哪是什么蛊虫,不过是一瓶带在路上喝的饮用水而已。 夕妃说了实话这些人却不听,眼下人被打,宋九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说他们中了蛊虫,用功就会加快蛊毒的发作。 这些人分了心,便想着撤退了,可是任荣长这脾气又岂会让他们逃走,随着他们身上受伤越来越重,打斗场上也开始分出了强弱。 宋九还在念着这些蛊毒发作时的惨状,那边四人已经被迫逼进了网中。 第1398章 蓉姐儿和亲 陈佐和陈佑又开始拉住了网子束缚他们,任荣长手中的暗器与剑齐发,对方连连中暗器,最后倒在血泊中。 夕妃看着这一场闹剧,仅凭宋九这些胡乱说的话而乱了这四人的心思,从而一一击破这四人,当真是戏剧且可笑。 可夕妃笑不出来,她知道这妇人来这么一出就是在攻心,在夫妻二人的双重打击下,将原本强势的四人打压了下去,当真是厉害无比。 天快亮时,营地前没了声音。 众影卫探了探这四人的鼻息,确定被打死了,影卫们才敢瘫坐在地上,这一次有两名影卫受了重伤,血淋淋地倒在地下,宋九跟阿奇和公子楚上前帮着包扎。 没有被绑住的夕妃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 这对夫妻配合得默契,他们这一趟寮国之行,不仅得到了藏宝残图,还得到了乙室部的医书,养蛊治病的窍门要传入中原了。 天亮了,他们也拔营离开,顺手解决了来寮国救人的队伍,不知后继还会有多少细作会潜伏入玄阳城,好在雪枭信鸟与孔修宝传信及时,早早有了防备,不然好好的一对母子人质,就这么浪费了。 走了两日路程,远远地看到了入京的送别亭,宋九骑着马与丈夫并肩而行,就这么看向送别亭中看到一群少年站在那儿,而亭前的马匹,个个都是健硕肥美,正悠闲的吃着草。 “是明宇他们。” 宋九惊喜开口。 怕是算到了他们回京城的时间,这一群孩子早早的就赶到这儿等着了。 车队快上几分,来到了送别亭前停下了。 马车里的夕妃挑开车帘朝外看,就见她女儿泰安郡主迫不及待的从马背上跳下来,瞬间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一时间说不完的话,传来了欢声笑语。 夕妃皱眉,她分辨不出这些孩子们的来历,但看他们仪表不凡的样子,恐怕也是有能耐的后生。 今个儿不只任家的孩子来了,还有念儿、安儿和卫耀祖。 人群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明祥和明瑞,才三岁的孩子仰着头看爹娘,见爹娘只顾着跟哥哥姐姐们说话,很是委屈,刚要委屈巴巴地哭出来,转眼身子囤空,双双落入爹娘的怀中。 宋九夫妻二人将两女儿抱了起来,才三岁就跟着来迎父母了,是有多想他们。 祥姐儿和瑞姐儿小脸蛋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一下她们不必爷着头看人,可以直视哥哥姐姐们。 宋九摸了摸孩子们的额头,竟然还有汗水,这是有多焦急呢,瞧着天气已到夏末,天气还热着呢。 宋九顺手解开两孩子的外衣裳,拿出帕子给两孩子抹汗。 马车里的夕妃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她不只生下了双胞胎福星,又还生下一对女儿,这小妇人倒是好福气,真能生。 任明宇这么急着赶来迎人,不只是因为想见到三叔三婶,最主要的是那火器谱的下册,那可是他心心念着的东西。 泰安郡主被任明宇磨得没了脾气,只得将目光投入宋九。 宋九含笑解开包袱,从里头翻出火器谱下册的时候,那本乙室部巫医的医书也露出了一角,被眼尖的裴小西瞧见了,立即围了过来。 宋九一只手拿东西还得赶忙将袋口捂住了,说道:“这本医书可不能交给你们,得给韩先生送去。” 宋九想到的是皇上的身体,或许这本医书交给韩先生对皇上也有用处,毕竟宋九已经几次见只识过乙室部巫医对她夫君和郡主的治疗过程,很是离奇,对巫术也起了敬意。 裴小西颇为可惜,他的医书飞了,不过在先生手上,他总有机会借来看一眼的。 任明宇得到火器谱下册那叫一个高兴,迫不及待的打开看,其他几个孩子也都围过去看。 倒是丑奴靠在宋九的肩头,她有些心事,宋九看出来了,这么着急着赶来相迎,定是来问修宝的情况。 于是宋九简略的说了说她未婚夫的情况,丑奴既担心又有欣慰,至少人没事,想来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在玄阳城里看到未婚夫,她爹娘说了的,等修宝这一趟回来,他们就成婚。 宋九还觉得奇怪了,问他们怎么知道他们会在今日晌午过后回京城,莫不是前两日就开始等着了。 丑奴捂着嘴笑,说道:“三婶,我们是打算提前两日就来送别亭等着了,结果蓉妹妹说算着时日不会这么快,还叫我们今日晌午赶到送别亭定能遇上,我们还觉得不可思议呢。” “我们当时还担心蓉妹妹算得不准,早了一个时辰赶来的,结果真的就等了一个多时辰,车队就到了。” 宋九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丑奴,“蓉姐儿的测算这么厉害了么?” 这些孩子都跟着南宫先生学习,唯独蓉姐儿学到了南宫先生的精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只是丑奴脸上的笑容没了,人有些难过起来。 “蓉妹妹算得准也不见得是好事,唉。” 丑奴难过得快要哭了。 宋九皱眉,莫不是京城里出了什么,立即追问丑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丑奴难过得开不了口,旁边几个孩子也都不知不觉默了声。 反而宋九怀里的祥姐儿童言无忌的说道:“蓉姐姐要嫁人了,要嫁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 宋九一脸惊讶,蓉姐儿打小不能开口说话,她怎么能远嫁呢?这是谁做的主谁准许的? 宋九生了气。 丑奴担心三婶误会,连忙解释道:“是蓉妹妹自己的决定,是她在宫宴上向皇上提出来的请求,那个时候褚国使臣来玄阳向皇上求娶一位公主。” “可是朝中并无公主,便从满朝文武中挑选一位贵女,吓得满朝文武都不作声了。” “皇上本想在宫宴上挑选一位贵女出来,哪知这些权贵就两日功夫将府上待嫁的嫡女都定了亲,余下的庶出女儿,要么无才要么无貌,宫宴上皇上很难堪,是蓉妹妹的霓裳羽衣舞得到了褚国使臣的欣赏,才以和亲的形式定下亲事。” 丑奴说到这儿,声音带着哽咽,她已经定了亲无法代替蓉妹妹和亲,可一想到蓉妹妹无法与人出声与人沟通,她就担心蓉妹妹去了褚国受委屈。 第1399章 入宫见到晋王 宋九知道,她的一双儿女,儿子成了太子,女儿小团子也算是一位公主,在这个时节,该是她女儿去往褚国和亲才对。 只是宋九不明白,燕国真的这么难么?不是明宇已经发明了火药,还不能与褚国一战么? 果然在宋九仔细追问下,才知褚国使臣这一趟来的用意。 勇侯顾老代替侄儿顾谨言去守定城,到底是年纪大了,一次战役中顾老受了伤,瞒着了所有人,只给皇上送来了密信。 丑奴知道这件事,是蓉姐儿说的,她大概是定下亲事后单独见到了皇上,才知道了此事。 朝中用人的时候,又得到顾老的信,褚国也有火药,攻城的时候用的就是火炮。 但是这火药方子是怎么流传出去的,暂时不明,然而眼下要想稳住定州边城,与褚国结姻亲,暂缓两年,重建神机营,提高火器战力,方有信心一战。 丑奴说话声音极小,可见她知道的这些消息,身边的这些孩子还不知情。 宋九听得心头沉重,若是那些神机营的工匠一并带了回来,对神机营也是一大帮助,现成的工匠和火药方子,随时就能制造出那火器谱上的火器。 宋九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里头坐着的夕妃没有出声,却明显的感觉到帘外充满着敌意。 不再在送别亭前久留,众人翻身上了马背。 宋九抱着祥姐儿,任荣长抱着瑞姐儿,丑奴怀里还坐着一个齐哥儿,已经四岁的任明齐就喜欢坐马,还爱黏着丑奴,成日跟着她和蓉姐儿去往兰芳斋。 车队很快到了城门处,显然双胞胎两孩子已经将关外的情况告知了晋王,这会儿有禁卫军前来相迎,是来接宋九夫妻以及夕妃入宫的。 宋九将孩子交给丑奴照顾,交代他们先回府上,夜里等他们回来再细说,至于泰安郡主,皇上并未召见,自然是回郡主府去。 荣雪带着阿奇和公子楚离开时,还回头朝马车看了一眼。 孩子们在丑奴的带领下先走了,宋九夫妻二人押送着夕妃的马车跟着禁卫军入了宫。 才入宫门,双胞胎两孩子已经等候多时,两孩子换上了宫服,小团子着女装却带了帷帽,小圆子倒是朱衣加身,面如冠玉,清俊的脸上有几分他父亲的神色。 “爹,娘,皇上在前殿。” 宋九一眼就看出小圆子口中提示的皇上正是父王——晋王,果然从边城匆匆赶来京城入了宫,就是代替皇上来处理政务的。 小圆子虽贵为太子,年纪还是太小,有晋王压阵,朝中局势不会乱,但是也冒险,一旦被人揭穿可不是件好事。 好在燕北军中瞒了此事,宋九的车队也没有在燕北多做停留,只要晋王还在燕北,那宫里的这位只能是皇上。 夫妻二人跟着两孩子入主殿走。 后头一并跟来的夕妃竟是朝带着帷帽的小团子看去一眼,她这个过继的弟弟会准许女子上前殿,莫非他改了性子? 前殿,晋王一身龙袍加身,面色威严的坐在高座之上,眼前桌案前正是定州城里的秘密军情,看到这份军情,晋王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在听到随侍传宋九他们入了宫,他的眉眼才得以舒展,将桌案上的军情收了起来。 宋九夫妻二人入了殿,晋王的目光从儿子儿媳妇的身上转移到后面跟着而来的夕妃身上。 这一眼,晋王便能肯定的认出她是真的荣夕,当年去往寮国和亲的长公主荣夕。 先前长公主府上的人并不是她,这些年他被蒙骗了,一个人再怎么变化,她那双带着野心的眼睛是不会变的。 那个时候晋王很年轻,看不出这双眼睛里蕴含着什么,但是现在,他一眼就看了出来,是野心,是不甘,是沧桑,是疲惫。 夕妃那媚惑的丹凤眸朝主座上的晋王看来,她显然没有认出来高座上的皇上并非她真正的继弟,而是晋王。 这么多年姐弟相见,夕妃神情有些仿佛,像是透过晋王看到了年轻时的继弟,会朝她跑过来喊一声“姐姐”。 晋王眉眸间微微诧异,但他很快起身,一脸激动的从台阶上下来,朝着夕妃走去。 站在任荣长身边的宋九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朝晋王看去一眼而后垂下头去,她听到了晋王的心声,他在努力像皇上见到长公主时会有的表情去迎接她。 可是接下来宋九会将夕妃的罪行说出来,她在上京城的所做所为,她对泰安郡主狠下杀手,还有那些不明不白死掉的神机营工匠们。 晋王给夕妃赐了座,却并没有得到夕妃的半点亲近,反而在晋王过来时退开了好几步避着他。 宋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晋王颇为可惜的看了夕妃一眼,这就叫来随侍吩咐道:“传旨下去,长公主荣夕平安归来,依旧住在长公主府上颐养天年。” 晋王话落,宋九立即阻止,只是宋九话还没有说出口,晋王便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说了,小团子他们已经说过了。 本以为夕妃会受到惩罚的,哪能想才入宫就又享受起长公主的尊荣。 显然夕妃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不追究她,还召告天下她回来了,而不是将错就错,直接将她弄死在这皇宫中,左右世人也不会知道当年接回来的人只是她身边的替身丫鬟而非她本人呢。 夕妃摸不准晋王的用意,但是在得知自己的尊荣又回来了时,她心动了。 只是在夕妃领旨要退下时,晋王又开了口:“长公主荣归,朕不仅要召告天下,还要带着姐姐一起祭祖,也希望姐姐在祭祖大典之上能告知天下当年老国师的预言。” 夕妃算是明白了,什么荣归什么尊荣的长公主,真正的目的是稳住她,为着的就是她能在祭祖大典上澄清此事,还那双孩子的清白。 然而这也是交换的条件,若是她不肯,她未必走得出这个皇宫,她的丫鬟假扮她的身份,早已经死在了京城。 夕妃面无表情的同意了,这才跟着随侍离开。 宋九仍旧不高兴,为何就这么放了她。 晋王屏退了殿前的下人,这才将夫妻二人引到一旁坐下。 第1400章 见到皇上 “虽然恢复她长公主的身份,你们看着膈应,但是相较于这长公主的身份,小团子和小圆子的清白更加珍贵。” “朝中不少老臣提起老国师的预言,使得皇上左右为难,可是皇室中确实没有子嗣传承,朝中老臣也只好默认,但若是真正的长公主回归,并当着祖宗的面澄清了此事,那么小圆子坐上这帝位便是名正言顺。” 宋九千方百计将长公主弄回来,为着的也是两孩子的清誉,听到父王的劝告,她只好默认下来。 “就这么放过了她么?那些神机营的工匠岂不是白死了。” 而且正是燕国神机营重建之时,她是半点没有替燕国想过的。 晋王若有所思的看向夫妻二人,见两人仍旧难过,晋王劝道:“她留在玄阳城也成不了大事,此事暂且不提,眼下有一桩更为重要的事,我得告诉你们。” 晋王起身,这就要带宋九夫妻二人去后边寝殿见皇上,皇上已经无法下床,病情越发的严重了。 寝殿里,韩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皇上,这些日子,为了瞒住晋王回宫的消息,便是凤栖宫的魏贵妃也不让见,所以皇上病重这件事,除了他们几人知道外,外头绝无可能传出消息。 便是太医署里,也全部交给韩稷在管,连皇上的药方都是有真假两张方子,存入太医署的药方仍旧是一些补身体的药剂。 看着床上消瘦无神的皇上,宋九夫妻二人心头都不好受,纷纷来床榻前,就见皇上朝任荣长招手。 任荣长在床前坐下,皇帝荣晏伸出枯瘦的手来,他握住任荣长的手,点了点头,显然对任荣长这一次去往寮国完成任务一事很是满意。 “满朝文武皆不如你。” 荣晏虚弱的声音传来,他看着这个侄儿,眼里有欣赏,荣家后辈有才能,即使他离开了人世,荣家也不会垮。 荣晏拍了拍任荣长的手背,说道:“以后咱们荣氏一族怕得靠你了。” 宋九明白皇上的用意,小叔子在边关带伤守城,还要瞒着所有人关于晋王的去向,从燕北回来的时候,宋九就知道这样的时日不会长久的,小叔子的病体也经不得这么蹉跎。 宋九以为皇上就要派她夫君去往燕北的事,没想到皇上紧紧抓住她夫君的袖子,颤着手将一块兵符交到了任荣长的手中。 这一次不再是守城军统领的令符,而是将整个玄阳城的兵马都交到了她夫君的手中了。 “朕信你,以后你得好好守住玄阳城,玄阳城不乱,边关局势才能稳,见符如见朕,你收下。” 令符塞到了任荣长的手心,任荣长有些犹豫,他才回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做守城军统领一职,没想到接到更重的担子,他不由得朝他媳妇看去。 宋九朝他点头,护住玄阳城也是护住燕国,更是护着他们的双胞胎孩子,事已至此,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反悔或者退出了。 晋王也劝大儿子收下,他顶替着兄长不知道能到几时,玄阳城的确不能乱,不然褚国和寮国定会趁虚而入,燕国不能再有动荡了。 任荣长没了办法,只得将令符收下了。 韩稷在此时进来,他是来给皇上喂药的,也催促着他们先出去,皇上得静养,这一次说的话够多了,恐怕又得虚上半日。 宋九看到韩稷想到了巫书,连忙将从寮国带回来的巫书交给了他,并说起乙室部巫医的能耐。 韩稷接过巫书时满脸的惊讶,他迫不及待的翻看着书上的内容,都没有急着给皇上喂药了。 宋九几人准备告退,皇上见他们要走,叫住了他们,看向晋王交代道:“别杀阿夕,她苦了半辈子,就在玄阳寿终正寝吧。” 还是兄弟之间有默契,皇上看出了晋王的用意,便是宋九都没有往这上头想,毕竟刚才在前殿的时候,晋王说留着夕妃在祭祖大典上召告天下来着呢。 晋王眼眸一深,没接话。 荣晏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弟弟,想起了不少以前的事,最后还是向弟弟求情:“她是做错了许多的事,可是朕不能对不起先皇,她是先皇唯一的女儿。” 晋王一脸的无奈,朝兄长行了一礼,带着宋九夫妻二人退下。 有了晋王的表态,荣晏怎么放心了。 倒是一旁看医书的韩稷“噫”了一声,宋九忍不住停步朝他看去。 韩稷喃喃自语道:“这蛊术还能这般治病,倒是奇闻,这可是中原人寻不到的续命法子。” 续命的法子? 晋王也停下了脚步,急忙看向韩稷,然而韩稷面露难色,很快将书合上,叹道:“这可不见得是个好法子,巫蛊猛如虎,所续之命还是先前的那条命么?” 韩稷摇了摇头,端起药走到了床边。 晋王刚有了希望的脸上又露出失落,只得带宋九他们退下了。 到了宫殿外,晋王变成了兄长是大殿之上的主,宋九夫妻二人是臣,还得向他告退。 出皇宫的时候,半路遇上了凤栖宫的车驾,魏贵妃坐着软辇过来,正是往主殿去的。 听说皇上已经有三个月不曾踏入凤栖宫,宫里的下人都传开了,都说魏贵妃失了宠,可是谁又知道个中隐情呢,便是魏贵妃也不会猜到,而今从城高堂之上的不是皇上而是晋王。 宋九夫妻二人朝软辇行礼时,魏贵妃叫停了仆人,挑开帘子看向两人,没了先前的热情,而是神情冷淡问两人可是从寮国刚回来。 夫妻二人如实点头。 魏贵妃又问道:“听说长公主跟你们一起回来了?” 宋九看向魏贵妃,说起来魏贵妃是从长公主出来的舞姬,只是那时的长公主是个假的,不过是夕妃身边的丫鬟而已。 宋九点了点头。 魏贵妃神情有些落漠,停了停才问他们刚才是不是见到了皇上,还问皇上身体可好? 宋九没有接话,而是朝那些仆从们看去一眼,就这一瞬,她已经听到了好几个正尖着耳朵也想听皇上身体情况的下人,他们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那就难说了。 其中有多少人是别人放到凤栖宫的眼线也难说。 第1401章 一家人团圆 魏贵妃倒是看出来了,她也朝这众仆人看去一眼,没有再追着问,而是说改日请宴替他们夫妻二人接风洗尘。 于是魏贵妃手一抬,车辇先走了。 宋九出宫时还在想晋王若是见到魏贵妃,他要如何处理?到底是他们的父王而不是真正的皇上,关于皇上的身体情况,会告诉魏贵妃么? 夫妻二人才出宫,宫门外陶总管就等着了,是任婆子派陶总管过来等人的,说家里人就等着他们回去开饭,替他们接风洗尘,一家人都齐齐整整的回府上等着的。 陶总管见到东家主子,满脸的笑容,迎着夫妻二人上了马车,立即催促着车夫赶车,府上老夫人等着,可得着急了。 快一年没有见到家里人,宋九也是想得紧,马车赶得越发快了,从宫里出来上了街道,两人街市热闹,车夫是个老手,一路上避让着也没有耽搁行程。 贤王府里,任婆子带着一大家子翘首以盼。 葛氏有赵嬷嬷扶着也站在门口往外望着,老脸上有喜悦,还一边说道:“等会儿外孙和外孙媳妇一回来,我可得告诉他们归义得了功名,入了刑部做郎中。” “咱家归义那孩子比他父亲强多了,我就想着外孙媳妇回来了,也正好给咱家归义挑门好亲事,娶位世家贵女做孙媳妇,对咱家归义也有帮衬。” 葛氏越想越是开心,一旁的赵嬷嬷好言顺着她的话说这法子好。 一旁的任婆子听不下去了,接了话:“你是知道的,我家老三媳妇不爱参加京城里的宴席,你让她帮你挑孙媳妇,不如你自己想办法。” “再说归义那孩子年轻,今年才十八,都不及弱冠之年,何不再等上两年,指不定到那时归义的官位得以晋升,不必咱们操这个心,便有世族贵女看上他了呢。” 葛氏不爱听这话,生气说道:“你弟弟十七就娶了媳妇,归义都十八了,还没有娶上媳妇,能不操心呢?” “还等到归义晋升的时候,那个时候,普通的世族贵女咱们也看不上了。” 任婆子是不认同的,“弟弟若不是成婚早,他会耽误了前业,娘,你对弟弟太过溺爱,十七娶媳妇,你十五六岁就往他房里塞通房丫鬟,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说起这个,前不久我见归义,他说你又给他身边塞了个美貌丫鬟,归义这孩子不像他爹,不好女色,他转手把那丫鬟送我院里了,我就将人给打发了。” 葛氏一听,气得跳脚,“这还得了,十八岁了房里都没有个丫鬟伺候,来日娶妻不得闹出笑话来,你做姑母的怎么可以这么由着孩子任性。” 任婆子听不下去,母女之间只要提及这种事多半是要吵架的,在任婆子看来,归义不好女色,这样的男子更适合慢慢地找到他喜爱的那个女,而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的事。 就像他们任家,家规里就说了,任家男儿不得纳妾,这不家中和和美美的多好。 母女二人还在吵着呢,从宫里回来的马车出现在了路口。 “来了来了。” 大媳妇沈秋梅故意提高嗓门喊了一声,打断了葛氏的话,一旁的杨冬花连忙踮着脚往前看。 前头几个孩子早已经欢快了起来。 一旁的蓉姐儿却是特别的安静,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前方,不点而朱的唇瓣微微抿紧。 站在蓉姐儿身边的丑奴拉了拉她的袖子,高兴地说道:“三叔三婶回来了,可惜小团子和小圆子去了军营还没有回来。” 马车来到贤王府外,宋九夫妻二人还没有下车,任家人便围了过来。 任婆子带着大媳妇和二媳妇拉着宋九说话,孩子们围着一同往里头走,倒是任荣长那边空旷些,只有任平带着两儿子迎着他进府。 身为大哥的任广田,没有老二任广江做生意的灵活多变,也没有老三任荣长敢独闯寮国,于是一路上问得最多的也是任广田了。 当任荣长说起自己成了上京城第一宗师的历程,任广田和任广江两兄弟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任平却是心疼的问起老三伤在哪几处,于是任荣长仍旧像以前在水乡村里一样,还将伤口给父亲和兄长们看。 于是父子四人站在府中小道上看伤口,身上好几处伤都是致命伤,看得几人目瞪口呆。 任平一脸关切的问任荣长,“老三,你还疼么?” 以前任荣长上山打猎回来要是受了伤,都是这个老爹帮着包扎,每次都问他疼么?现在任荣长都已经是做爹的年纪了,还能在老父亲面前当一回幺儿,任荣长竟是笑了。 “爹,不疼了呢,用巫术治好的伤口,很神奇,好得很快。” 任广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自己是没法与三弟相比的,哪能有他这般英勇,上京城之行,简直是要人命。 要不是老三一家要回来了,任广田和任广江都不会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儿,还是任婆子将他们叫到一起仔细叮嘱了,才知道的实情。 更郁闷的是,家里的孩子似乎都知道了,竟然无人告诉父母亲,尤其是他们家明宇,还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去的哪儿。 父子四人进了堂屋,屋里一张大长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任婆子问陶总管小团子和小圆子什么时候从军营回来,陶总管刚才派人去催了,应该是快了的。 宋九被妯娌包围着说话,里头大嫂沈秋梅是最难受的,她家大女儿蓉姐儿要代表燕国去和亲,还因此被皇上封了个清平县主的名头。 本为赐封县主是桩好事,任家大房也因为这个女儿在京都的门户都高了,有了蓉姐儿一人,就将整个任家的孩子连带的高了一层,其他孩子娶妻嫁婿,都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沈秋梅舍不得蓉姐儿,难过得吃不香睡不着。 宋九才知道这件事,于是看向了蓉姐儿,倒是坐在孩子堆里的蓉姐儿神色越发的沉稳,这么看着,不到一年的时光,蓉姐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孩子似乎是一年之间就长大的。 第1402章 蓉姐儿能未卜先知 可是怎么可能为了稳住边关就将蓉姐儿远嫁到褚国去?为何要牺牲一个女人的一生来稳住边关局势,那她的人生就要过成这样么? 沈秋梅紧紧地拉着宋九的手,说道:“三弟媳,你可得帮我劝劝,这婚事还是蓉姐儿自己要来的,我当时都不信呢。” 宋九也是意外,不是因为蓉姐儿舞跳得好被褚国使臣看上了么? 沈秋梅抹了一把眼角,接着说道:“外头人都不知道,也只有咱们家里人知道,那褚国使臣来玄阳城,还没入城呢就在城门口遇上蓉姐儿了。” “你说巧不巧,平时兰芳斋的采买都是丑奴那孩子去的,那日丑奴没去,蓉姐儿就去了,就这么碰上了,还弄掉了头上带着的幕篱。” 宋九惊愕的看着大嫂,这也太巧了,巧的像是上天的安排。 沈秋梅说起这前因后果就来气,甚至都不想再说下去,一旁的杨冬花这就补充道:“后来宫宴上一支舞可是在京城里出了名,世族贵女都不及蓉姐儿。” “对了,大嫂,蓉姐儿什么时候学会跳舞了?而且听说那支舞还有些特别,说像褚国的一支春祭舞来着,这个我也不懂了。” 沈秋梅立即看向杨冬花,说道:“我这一天天的在家里侍弄孩子,哪知蓉姐儿么下里学人跳舞,莫不是在兰芳斋的时候向泰掌柜学的?” 秦怡是京城贵女,琴棋书画不在话下,但是宋九没有看到她在兰芳斋跳过舞,再说那儿客人来来往往的,她招呼那些客人都忙不过来,哪来的时间跳舞呢。 宋九蓉姐儿看去一眼,此时的蓉姐儿显然有些心事,并没有看向这边。 “先不说这跳舞的事,三弟媳,你可得帮帮我,蓉姐儿要是远嫁,她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女该怎么活?” 沈秋梅悲从中来,对这个大女儿她很内疚,当年就怪她没有看好孩子成变成了哑巴,如今孩子长大了,要谈婚论嫁了,不得不面对现实。 然而圣旨已下,国书已送出,出嫁和亲之事已经没得商量了。 宋九叹了口气,只得劝了劝大嫂,不过她会多派些人护着蓉姐儿,若是蓉姐儿在褚国受了委屈,她家小圆子一定会牵怒到褚国。 如今的燕国,若是有了神机营的助力,便不必惧怕褚国和寮国的边军,只是这些朝堂上的事,宋九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看大嫂二嫂也都是单纯的性子,她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黄昏时,小团子和小圆子从军营回来了,有了这一次寮国之行,双胞胎两孩子也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太傅所教的,从不落下,还时常去军营操练,学习兵法战术,两人更是各自挑选出一批亲信兵跟随。 一家人都齐整了,这才开饭了。 回到家的第一顿饭,吃得宋九心头感慨无比,终于是抛开了上京城的那段凶险经历,回到了正轨。 贤王和贤王妃回到京城的事并没有在京城里传来风声,毕竟先前夫妻二人不在京城时,任家人向外说的是夫妻二人回乡祭祖了。 皇上都批准他们回乡祭祖了,谁还敢说出半句不对。 只是京城里真正的长公主突然回归,才是引起了京城权贵和百姓们的轰动。 到此刻大家才知道那位被泰安郡主请求葬于皇陵中的长公主是假的,而今回来的这位才是真的。 可是这事情也太过离奇了,满朝文武上早朝时还向皇上提出异议,先皇不在,谁又能证明长公主的真假,他们担心这是寮国人的计谋。 满朝文武不认夕妃是长公主,这话传到了夕妃的耳中,正在长公主池塘边喂鱼的夕妃手中动作一停,脸上变得很是难看。 她回来了,也恢复了身份,可是故乡的人却不认她了,当年送她去和亲结束了燕北的战事,那时,满朝文武都是怎么说的? 她身为皇室帝姬,承担了一位帝姬该有的责任,无法平息战火,将她一个弱女子推了出去又是何道理。 夕妃随手将手中的鱼饵扔在池塘中,转身便走。 只是夕妃没有想到,长公主府外竟然派了禁卫军把守,也就是说她被软禁了。 坐在马车里的夕妃就这么望着近在眼前的大门,可是她出不去,她气得面色铁青。 说什么她是长公主,可是却将她软禁在此,算什么回归恢复长公主的身份? 朝堂上的事,虽然没有传到贤王府来,但是宋九已经猜到了答案,长公主突然回归,而先前在玄阳里十数年的那位长公主突然变成了假公主,能不被人质疑么? 夕妃以为回归到长公主的位置就一切都如自己所愿了么? 小团子此时从外头进来,手里端来一个盘子,说是前头来了宫里的人,是魏贵妃派人送来的吃食点心。 宋九看着盘子里的清凉糕,还有些奇怪,魏贵妃为何突然派下人送来点心? 小团子的话解开了宋九的疑惑,原来这些糕点是送来给双胞胎两孩子吃的,不仅吃的,还有用的,魏贵妃都会在宫里提点一二,所以一到换季,两孩子的新衣就会送了来。 宋九做的衣裳只是两孩子的便服,两孩子的宫服还得尚衣局来做。 以前还没有注意上,魏贵妃对两孩子也挺上心的。 母女二人坐下来吃清凉糕,宋九顺口问起葛图的妻儿安置在何处? 小团子这就说道:“娘,你叫我们先一步回京城,我和弟弟一入城就往城东去的,没想到蓉姐姐早就将这对母子安置好了,还请了一位先生教导那孩子。” “我们事后去问过蓉姐姐,她怎么会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蓉姐姐观察入微,她说当时看到葛图跟着戏班的人离开,她就知道葛图的身世恐怕不简单,为了保险起见,就顺手将这对母子接走了。” “请夫子教化那孩子,是不想将来这孩子对燕国人存着敌意,打小培养,将来做一个好人。” 小团子说到这儿,还感叹蓉姐儿想得周到,只有宋九却是心事沉沉。 这一趟回来后,她发现蓉姐儿有了很大的变化,这孩子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还真有种未卜先知的感觉。 第1403章 蓉姐儿的计划 教化那孩子,将来成年后再将其还回寮国成为太子,如此一来,此子对燕国便少了敌意,边疆的百姓也就有福了。 “蓉姐儿这想法很好,而且也提前一步将事情都处理好了,咱们少操这心思。” 小团子接着说起军营里的事,她在军营里操练的亲信兵,全是她和弟弟各自挑选出来的,而且决定在腊月时举办一场比试。 皇上翁翁也答应他们了的,这次挑选出来的亲信兵只由两人各自统领,只听令于两人,任何人都支使不了。 还说这就是皇上翁翁送给她的及笄礼,小团子很开心。 宋九看着孩子欢喜的面容,也替她高兴,便也由着他们这几日住在军营不必回府上来。 等小团子回去小院了,宋九这就拿起一盘清凉糕给蓉姐儿院里送去,顺带的也想与孩子谈一谈。 大嫂再三开口想要求她向皇上求个情,再从京中贵女中挑选一位去往褚国和亲,怎么说也不能是她家女儿去才对。 宋九到了蓉姐儿的院里,孩子已经从兰芳斋回来了,这会儿正坐在院中大堂内,一众下人奴仆正排着队回话呢。 蓉姐儿坐在主位上,桌案上是大房院里的掌家账本,蓉姐儿指着上面的开支一一询问,没想一抬头看到三婶就在门口,蓉姐儿赶紧放下账本起了身。 宋九快步进来,见打断了蓉姐儿理账,还叫她继续,她将清凉糕往旁边桌几上一放,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蓉姐儿理账。 这些下人进来领走工钱,一一告退,最后又与大房院里的管事对了数目,蓉姐儿这才将账本合上。 大房院里是一个月对一次账,从来没有人敢欺骗蓉姐儿,宋九坐的这一会儿就看了出来,这院里的下人不怕她大哥大嫂,反而更怕蓉姐儿。 蓉姐儿来到宋九身边,一脸笑容的尝了尝清凉糕,味道挺不错的,她喜欢吃。 宋九顺势问她知不知道魏贵妃给两孩子时常送吃的这事儿? 蓉姐儿点头,以前在宫里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只是那时的小团子和小圆子从来不吃魏贵妃送的吃食,都是分给小伙伴们吃的,但是这一次从寮国回来后,小团子和小圆子没有再拒绝了,魏贵妃送来的吃食和衣裳都会收下。 宋九想到卧床不起的皇上,便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问起葛图妻儿的下落。 蓉姐儿的脸色略微泛着白,眼神不敢对视宋九,但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宋九也无法得知蓉姐儿的想法,不得不说,这孩子城府深。 或许蓉姐儿去褚国比其他贵女会更加谨慎和沉稳些。 蓉姐儿听到葛图的妻儿时一脸的平静,于是在纸上写着,她是看到葛图跟着戏班离开京城的,她才想起葛图的长相与寮国先太子的长相有些像。 宋九问起什么时候看到寮国先太子的画像,蓉姐儿写的是在宫里的时候,她曾去过最大的书阁,无意中翻到的画像,她看一遍就记下了。 皇宫里的书阁可不小,进入书阁那么多的书,她能在无意中寻到寮国先太子的画像实属不易,莫非这孩子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 蓉姐儿显然并不想一直解释她是怎么发现葛图的身份有异的,至于安置那对母子,也是顺手的事,而且人就安置在京郊,是她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下的庄子。 庄子上她还安置了眼线盯着的,这对母子并不知道实情,所以在庄子上过得很是自在,孩子再大些了,就有先生亲自教导了。 宋九真的想不到蓉姐儿会想得如此周全。 关于葛图妻儿的事宋九不再问了,于是说起大嫂不同意蓉姐儿和亲的事,宋九想要知道蓉姐儿是什么想法,实在不想去,她再想办法向皇上求情,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蓉姐儿连忙摆手,她不让宋九向皇上求情,反而急急忙忙地在纸上写着:“三婶,和亲的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因为一本书叫《四国奇石录》。” 蓉姐儿提到四国奇石录时,宋九面色震惊,这本书是她在回程的路上神机营的工匠们告诉她的,若想重振神机营当年的辉煌,就要找到这本书。 可是蓉姐儿又是怎么知道的? 蓉姐儿明显犹豫了一下,接着写道:“当年神机营的陆统领逃出京都后去了褚国藏匿,至今未离开。” “三婶,只有我能找到他,将将他接回玄阳城,重建神机营。” 陆统领不正是神机营工匠们所说的陆丰么?蓉姐儿竟然连这人也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眼下关于陆丰的下落也没有蓉姐儿未卜先知的能力令人震撼的。 宋九拉住蓉姐儿的手,面色认真的问道:“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蓉姐儿像是知道宋九会这么问,她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方写道:“是使臣传出来的消息,参加宫宴后,我被使臣看中成了和亲县主,于是我也顺理成章的去了使臣府。” “就是那次我无意中听到的,陆统领就在褚国,但可以看得出来,陆统领这么多年藏匿并没有露出身份,所以神机营的火药方子并没有传出去。” “而褚国如今手中的火药,我怀疑是有人跟他们做的买卖。” 经蓉姐儿这么一提醒,宋九立即想到了当初跟寮国人做买卖的麒麟军,郑墨岩带着郑家小儿子逃离京城,原来是往褚国逃了。 要是蓉姐儿说的都是真的,那郑墨岩手上的火药应该不多了,但是神机营的陆统领藏匿在褚国,连着褚国人也在寻找此人,此人一旦叛变将是祸害。 四国奇石录以及火器谱上下册的内容都会落入褚国人手中,到那时燕国便难以在火器上占据上风。 蓉姐儿提着笔接着写:“褚国此次派来的使臣团中,有位年轻男子,此人正是褚国勇将李诚,更是褚国三皇子,是他看中了我。” “此人来京,一是打探顾将军的身体情况,二是摸清咱们朝中能用的勇将还有谁,以及当年神机营陆统领的画像,可见他们并不知陆统领是什么模样。” 第1404章 宋六求情 宋九看到此,心头震撼,在他们离开玄阳城的这些日子,京都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蓉姐儿显然什么都不瞒了,也不怕三婶怀疑她未卜先知的能力,继续写着:“顾将军的左腿跛了,褚国使臣看到了,那次参加宫宴时,那位三皇子夹在人群里,我当时也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如今朝中平西侯被皇上收了兵权,还带着妻儿回了京都定居,除他之外,还真没有可用之将才,想必褚国也是摸清了,才敢许下和亲之策,知道我燕国无法拒绝。” “所以三婶,我一定要去一趟褚国,找到陆统领,将他带回来,至于我娘那边,还请三婶帮忙说说。” 大嫂要她来劝蓉姐儿,蓉姐儿却反过来要她劝大嫂,宋九颇为无奈,再看眼前的孩子,她真的长大了,原本每一步都是这孩子深思熟虑之后做下的决定。 看着一脸坚定的蓉姐儿,宋九心疼又没了办法,或许在他们任家一同来了京城开始,就注定不能独善其身的过小百姓的日子。 宋九拉着蓉姐儿的小手,这孩子不知不觉都已经十六了,记起大嫂怀上蓉姐儿的时候正是宋九入门的时候。 那日大嫂有了喜脉,转眼她这个做三婶的就得看着这孩子远嫁和亲,她哪能舍得呢? 蓉姐儿朝宋九点了点头,她不想家里人阻止,她知道她娘万分不舍,可是为了家国大义,她不能不去,就像宋九夫妻二人瞒着所有人去往寮国完全任务一样。 眼下知道陆丰在褚国且没有叛变的只有她们两人知道,而蓉姐儿将这一切都告诉宋九,就是希望她能稳住家里人,甚至还要瞒着皇上。 宋九担忧的是蓉姐儿独自去往褚国,万一事败被人察觉,她将如何是好,最怕的是她被褚国人软禁折磨。 做为燕国的县主,直接将她杀了,自是难以平众口,宋九一想到这种可能,心情就难过。 蓉姐儿回以宋九一个安心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宋九想了想说道:“别的不说,我定会给你挑几个厉害的暗卫护你周全,还有一路送你去和亲的勇将,我也得好好想想才行。” 蓉姐儿点头,这些由三婶安排她很放心了。 宋九起身,走了两步又没忍住,回头看向蓉姐儿,“孩子,有一事三婶还是好奇,为何我们去往寮国,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平安回来?你似乎都胸有成竹,你是怎么做到的?” 蓉姐儿脸上含笑,从袖里拿出一副占卜的工具在手中摇了摇。 宋九笑了,她记得以前在水乡村的时候跟南宫阳见面,曾问过他当真能将所有事情算无遗策的了如指掌么? 南宫阳当初可是说了,算的是天机,却算不准人为,有些事会变,绝无可能件件清楚,但是整体的趋势是不差的。 所以即使是天资聪慧的占卜师,也绝无可能算得这么准,即使能算着他们归来,却不代表他们能一路平安,或者是活着归来。 再说南宫阳曾说,一般人的变数太大,所以他多是夜观星象,星象告诉他的那些人的命运只要不变,那么天下百姓的命运也基本不会差。 宋九和她夫君便是极为普通的人,他们的变数不在自己,按着南宫阳所说的,寮国也有国运,寮国上位者的变数也会影响他们夫妻二人的变数。 这么一来,蓉姐儿又岂会如此清楚他们能回来,还在哪日哪个时辰回来,除非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宋九点了点头,刚要走时又突然问了一句:“寮国大王子还活着,若是寮国使臣要求和亲,蓉姐儿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蓉姐儿脸色大变,她震惊的看着宋九,随即在纸上写下:“寮国大王子当真还活着?”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纸上的字,她听不出蓉姐儿内心在想什么,可见这孩子城府深。 宋九反问道:“大王子一定会死么?” 宋九这么一问,蓉姐儿手中的笔停下了,墨汁滴落在干净的宣纸上。 很快蓉姐儿在纸上写着:“我只是觉得星象不对,或许我看错了。” 宋九笑看着蓉姐儿,从她手中取下笔,如实说道:“大王子不死,咱们燕北就不得太平,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去了。” 蓉姐儿笑了,明显放下心来。 宋九也不瞒着这孩子,说出他们这一趟去往寮国完成的任务,她找到了前朝流光帝姬的藏宝图以及行军图,她想等这一次长公主回归祭祖大典过后就带人去寻宝。 若是能找到流光帝姬当年为子孙后代留下来的武器,定是燕国的一大助力了。 蓉姐儿果然没有宋九想象中的惊讶,像是这件事她早已经知道似的,果然如她心头所猜测的那样。 如此一来,兵分两路行动,蓉姐儿去褚国和亲,宋九夫妻二人赶紧寻回宝藏加强边防。 宋九从蓉姐儿的院里回来时,前堂,宋六带着两儿子已经等候多时。 已经十一岁的顾念和顾安两孩子站在母亲宋六身边很是乖巧,见到宋九过来,连忙上前唤了一声姨母。 宋九还有些疑惑,她才回来,六丫为何急匆匆的赶来见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宋六面色憔悴,眼睛还是肿红的,瞧着样子是哭过了,这会儿她带着两儿子过来,手里提着她亲手做的吃食送给宋九。 宋九哪还有心思吃东西,忙问她怎么回事。 宋六抹了一把眼角,说道:“九丫,我其实已经来了好几趟,前头几趟都是你婆母招呼的我,她没有告诉我你们去了哪儿,但是你们不在家,有些事我也不好说出口。” “而今九丫回来了,我只好厚着脸皮再次上门,你婆母说过朝堂上的事你们插不上手,但是我不得不来求你,九丫你一定要帮我。” 宋六带着两儿子就要向宋九跪下去,如今宋六这模样哪还有当年的傲气,不到一年时光,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宋九连忙侧过身去不受他们这一拜,还赶忙将他们扶了起来。 第1405章 钱斌是个好苗子 宋六眼泪汪汪地看着宋九,伤心的说道:“两个月前,我夫君收到大伯的密信,是来询问我夫君的伤情。” “九丫你是知道的,我夫君伤了左腿,一辈子都好不了,上一次褚国使臣来玄阳城,我夫君被对方点名了挑衅,他气不过,便与里头一位大将打了起来,结果又中了对方一掌。” “我知道的时候就生了气,明显是中了对方的圈套而不自知,听说那次比试场上,皇上也生了气,我夫君不该上场逞强的。” “如今事已至此,我夫君伤上加伤,越发难过,却在几日前接到皇上的密旨,要派他去往定城守关,原来大伯在两个月前就受了重伤,根本无法领兵出战。” “可是九丫,朝中除了顾家就没有别的武将世家能派去守边关了么?我夫君领了密旨,向皇上隐瞒了伤势,打算出发去往定城了,我不能看着他这么去送死。” 宋六将两儿子往前推了推,“若是一定要我夫君去守定城,那就将我两个孩子也派去定城吧,一家人是活着还是死掉,都得在一起。” 顾念和顾安看着含泪的母亲,两孩子抿紧了嘴唇,他们轻轻地挨近母亲,拉住了母亲的袖子。 舍不得娘亲难过,可是又没有办法。 宋九心头难受,可是眼下朝中真没有可用的将才,除了那刚回京城的平西侯。 宋九来回踱步,再次看向宋六,平西侯被皇上收走了兵权才召回的京城,眼下又派他去守定城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要想宋六的夫君留下,除非是她家傻夫君亲自去守城。 宋九一想到这儿,心头也不好受,他们夫妻二人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寻找有朝流光帝姬的宝藏,可这种事也不能说出去。 就在宋九左右为难时,小团子突然从外头走了进来,她是听到姨母来了府上才匆匆赶来的。 刚才宋六说的话,小团子站在门口都听了个全,这会儿见母亲为难,顾不上礼节直接进了屋。 “娘,召钱斌回京都吧,我同丑奴姐姐商量了一下,丑奴姐姐跟柳娘回一趟吴越国。” “这样一来,岭南军有陶将军统领,钱斌就能回京城来了,他是一名勇将,不能在岭南埋没了。” 小团子这个提议简直是令宋九眼前一亮,对呢,只想着老一辈的勇将,何不给年轻的后生机会,钱斌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宋九还记得钱斌脚底的红痣。 脚底的红痣便可以证明他将是她家孩子最忠心的臣子。 宋六惊喜的看向小团子,觉得这孩子真是聪明,竟然想出这么一招,那简直是太好了,不仅解决了眼下的燃眉之急,还能平定了边城。 小团子来到母亲身边,看向宋六身边的念儿和安儿,说道:“自打咱们没去国子监读书后,弟弟们的学业也给耽搁了。” “姨母若是能放心将弟弟们交给我,我定会带着他们跟我和小圆子同吃同住,加入军营操练,将来也必将是燕国的栋梁。” 宋六从来不溺爱着孩子,也不会觉得入了军营就辛苦,如今听了小团子的一席话,二话不说将两孩子往她面前一推,说道:“跟着你们的表姐好好学习,不必回家了。” 顾念和顾安早就想入军营了,尤其这一次看着受伤的父亲还要去守边关,他们就想取代父亲去往边城,可惜两人年纪太小,这些年学的知识和功夫还是不够。 只是俩孩子也舍不得母亲,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心头就难受。 “不必忧心我,我开着食铺,过得好好的,你们跟着表姐在军营可别惹出事儿来,将来即使没有什么大成就,就给你表哥表姐当马夫也成,总比跟着我在食铺里帮忙的强。” 宋六自然是盼着两儿子有所成就的,可是有成就的同时担的责任也就大了,所以别人看不起的马夫,宋六反而欢喜,也算是在京都的公职,还能时常回来看她。 如若是两孩子将来真的像他们的父亲那样英勇,能做一名边城守将,宋六也不会拦着,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是这样一来,宋六又会像当年想念她的夫君一样的想念着两孩子。 小团子将两个弟弟带走了,还叫母亲一定要入一趟宫,将她的提议告诉皇上翁翁。 至少稳住了宋六,哭着入的府,笑着出门的。 到了门口两姐妹要分开时,宋六才想起来,她连忙从怀里拿出弟弟从百经观送来的家书。 “驿站送来家书,弟弟给咱们一人写了一封,我那信里头提到了母亲的近况,她身体不好,弟弟一直在照顾着,他还夜观星象,猜测着九丫可能不在京城,所以才将家信送到了我这儿。” 宋九接过家书,也没有急着拆,先送宋六出了府门。 待宋九回到书房拆信一看,信中弟弟写的却是哲哥儿的近况。 母亲汤氏这一年生了病,多是躺在病床之上,身边有神医牧心治病,却仍旧没能好转,眼下一日熬一日。 哲哥儿是汤氏带大的,小小年纪一直围在那病床前,懂事的像个大人,时常给汤氏端茶倒水喂汤药,有时还背地里哭了几回。 宋来喜还在信里头写了哲哥儿这一年的变化,清瘦了很多,会帮着家里干家务活,长高了不少,天天跟着护卫练武,基本待在观里不出去。 以前宋来喜还会问哲哥儿要不要跟着一起下山,哲哥儿都会期待着每月一次下山游玩,现在他不去了。 这孩子除了是个武痴外,就是跟着牧心采草药,他对药理知识学得极快,反而百经观里的书阁,他从来不进去,也不想学占卜之术。 宋来喜更是在家书中写道:“哲哥儿这孩子曾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之言,自打那以后,我便不再带他入道观的书阁了。” 宋九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直到一件衣裳披在她肩头,她才反应过来,她家夫君不知几时入的书房,这会儿他也看向她手中的家书,他也想念着孩子呢。 宋九将家书递给任荣长,自己抹了一把眼泪,拉紧了身上的衣裳,说道:“等祭祖大典过后,咱们借着出门寻宝之机去一趟百经观吧,不知孩子还记得我这个娘么?” 第1406章 顾侧妃见公婆 说到这儿,宋九就难受,哲哥儿不在他们身边长大,心里会不会恨着他们。 “我命由我不由天。”任荣长突然念出了声,“这孩子傲气,颇有我当年的傻气。” 宋九还在伤感着,哪知她夫君一句话将她给逗笑了。 “你当年是怎么个傻劲儿?” 宋九故意看着她夫君问着,看得任荣长脸都红了,他自然记得头回见到媳妇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似乎脑子有些不清明,许多事情想不明白。 他知道村里人都叫他傻子,即使惧怕他母亲不敢当面叫,但是后头都是这么说的。 这么多年过来,任荣长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清明,许是牧心和韩先生的功劳,但是他更相信是他媳妇旺他,自打他娶了媳妇,他就变聪明了,只要媳妇在,他就再也不会被人叫傻子了,反而个个都怕他。 任荣长放下书信,抚着媳妇的脸蛋,每次看到媳妇,他都会忍不住激动,这一次亦是如此。 只是不待夫妻二人说说心里话,外头便有陶总管来敲门,太子侧妃顾彩芬来给公婆请安了。 宋九连忙坐直了身子,身子僵直的坐在那儿,她现在也成了婆婆。 任荣长显然也才反应过来,他正了正衣襟,突然笑了。 书房的门开了,宋九夫妻二人从里头出来,陶总管也顺势说了说这段时间太子侧妃顾彩芬的一些事,听说他在东宫无聊的时候种了一块菜地。 府上几个孩子只要没事,还会去往东宫一趟,亲手摘菜自己做饭,说是童趣,陶总管说到这儿就笑了。 “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不在京都,这位也不参加京城宴席,更不与权贵们走动,甚至都不回娘家,那娘家人来请她,她也拒绝了。” “瞧这样子,她是真的喜欢上东宫里的田园生活,初始那些下人还传出不好听的话,现在听说东宫里的下人都听侧妃的,有不少下人还跟着她一起种田,种出来的菜卖了钱,也是那些下人的,侧妃不收走。” 宋九笑了,想不到她真把东宫当庄子住了。 陶总管说到这儿话锋一转,有些忧心的说道:“听说魏贵妃为了此事派人过来警告过顾侧妃,怕她坏了东宫的名声,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去了一趟凤栖营摆平了此事,就没有人去阻拦顾侧妃了。” 自己的女人自己护,她家儿子也是会疼人了呢。 来到前堂,顾彩芬带着一个丫鬟安静地坐在那儿等着,见公婆来了,连忙起身。 宋九到了堂前,看到已经变了个样的顾彩芬,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入了东宫,反而变得慵懒娇憨了起来,这会儿看着越发顺眼了。 “爹,娘。” 顾彩芬试探的叫出声来,就像是在乡下庄户家中一样的叫法,还别说宋九夫妻二人挺吃这一套,听到这声音就亲切,不由得让两人想起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叫公婆的。 宋九叫她坐下,顾彩芬见公婆没有说她,胆子大了些,她不坐下,她这一趟来还带着目的,就是上一次府上的孩子们去东宫吃饭,听他们说起以前的事,特别喜欢吃她婆母做的烧鸡,所以想来学一学。 说到烧鸡,这一群孩子可是从小吃到大呢,的确是儿时的记忆,尤其在水乡村没得吃的时候,烧鸡可难得吃上一回。 顾彩芬见公婆没出声,以为自己的话太过突然,连忙请罪,宋九摆了摆手,这就说道:“成,你留下来吃晚饭吧,晚饭时分,小团子和小圆子都会回来,到时候了我做烧鸡,你帮我打下手。” 宋九也想看一看这孩子是不是表里如一,毕竟这京城里的权贵娇女看多了,真正能舍下脸吃得苦下得了厨房的女子太少。 晚饭提前做的,宋九在小厨房里忙活,顾彩芬换了身便服就挽着袖子过来干活。 还别说,顾彩芬帮着做饭,手脚麻利,宋九颇有一种当年任婆子看刚入门时的宋九的眼神劲儿。 顾彩芬会做事,不怕苦,还真是触动了宋九,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于是跟她一起腌制起了烧鸡。 一顿晚饭有了顾彩芬帮手,提前做好了,那会儿孩子们还没有回来,厨房里香喷喷的,闻到味儿的下人都流口水了。 顾彩芬不仅会做饭,连着灶台用具都洗得整洁干净,拣菜时还能分辨老嫩和做法,可见是个老手,看来她在东宫里是真的过得惬意,自得其乐,才会出现如今看着的娇憨感。 难怪府上的孩子会时常去东宫聚餐,顾彩芬歪打正着容入了这一群小伙伴中。 只是宋九和任荣长不能留下来吃晚饭了,他们得入宫一趟,挑这个时候是知道父王在宫里特别的忙,也大概只有这个时候有时间了。 宋九留顾彩芬下来吃饭,夫妻二人却坐马车入了宫。 玄阳城内城平西侯府中,正值晚饭一家团圆之时,侯府内堂里华灯初上时就吵了起来。 只听到堂屋里传出一声巴掌响,内堂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平西侯一双儿女武丰元和武微儿刚好走到内堂外就听到了这一巴掌声,吓得两人停下了脚步。 堂前,平西侯武定广一巴掌打在继室朱淑文的脸上,满脸愤怒的说道:“你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可,不愿意借着你朱府之势,给丰元和微儿寻门好亲事,你身为他们的母亲,你什么也不做,是何居心?” 朱淑文捂着脸垂着头,被甩巴掌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只要丈夫不顺心就会被打,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如今收走了兵权被迫回了京都的丈夫,还敢在她娘家门口照常打她。 朱淑文抬起头来,目光冷漠的盯着眼前暴怒无比的丈夫,他被收了兵权召回京城,心头气不顺全怪她头上就算了,如今更想利用儿女的婚事来攀附权贵,还想要她娘家爹去皇上面前给他美言几句,他怎么敢想的? “怎么,到了京城你的翅膀就硬了不成?当年你在京城但凡能嫁个好的,也绝不可能远嫁到我平西侯府做填房。” 第1407章 劝和离 “丰元和微儿不是你生的,但是你是他们的继母,你就有责任养大他们,并且给他们找户好人家,你若做不到一个继母的本份,你当年就该想清楚。” “我平西侯府的荣耀都是我一拳一脚挣回来的,人想享受不愿意付出,那是不可能的。” “上次我交代你跟着你娘家爹娘带上微儿参加皇宫内宴,你为何不带她?你害得我家微儿没有被选上与褚国和亲的机会,也失了县主的名头,你这个恶毒的继母,你配她叫你一声娘?” 朱淑文没想到丈夫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她带着这一对继子继女生活在娘家屋檐下,为着的就是他们两人的婚事,如今却被丈夫说得一文不值。 可知她在娘家人面前低三下四的丢尽了脸,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她同样的上心,可是这武家没一个人感激她,个个都怨着她,巴不得她将娘家的资源都抢回来给武家人用才甘心是么? 她当年生下私生子的事早已经伤透了爹娘的心,才被匆匆送去平西侯府做填房的,如今又落寞的带着丈夫儿女回来,娘家人根本瞧不起她。 只是有些事不能再提,朱淑文如今回了京城脾气也硬了,反驳道:“你几次三番催着我给丰元和微儿找门好亲事,更是盼着微儿能被褚国使臣看中远嫁和亲,你可知他们自己是什么想法?” “你不过是利用他们的婚事来实现你重掌兵权的机会,上次宫宴上我好不容易从娘家求来入宫的机会,可是微儿故意躲着不入宫,你叫我怎么办?” “哪个女子愿意和亲去往人生地不熟的千里之外做人质一般的生活,你身为父亲不替自己的子女想想,反而来责备我,你也配?” 武定广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又抬起一巴掌朝朱淑文打了过去,朱淑文虽是防着,可是她哪能是武将丈夫的对手,一巴掌没甩上,直接上来踢一脚,直到朱淑文倒在了地上。 门口站着的一双继子女从门缝里看到这一幕,看到朱淑文吐出血来,吓了一跳,然而却没有一人冲进去护着继母,而是淡漠地看着父母动手。 朱淑文被打了,才知自己无依无靠,即使来了京城有娘家人在,她也没有办法回娘家告状,而是捂着伤仰天大笑,痛苦的说道:“成,是你要卖儿女的,我依你。” “你想你女儿嫁给谁,说一句,我给你想办法,是直接破身子嫁进去,还利用我娘家塞进去,都依你。” 武定广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说道:“微儿不能和亲,那就嫁给相府小公子秦樟。” 朱淑文听了,朝着地上“呸”了一口血沫子,笑了,“你要将微儿嫁给那纨绔子也行,左右你奔着相府去的,那秦丞相若是个好人,他不会在京城里独善其身这么多年。” 朱淑文带血的嘴角扬了起来,看向武定广,“你是不是想造反啊?听说皇上最近身体欠佳,而今长公主又回到了京都,你想造反,何须去笼络秦丞相,咋不投奔长公主门下呢?” 朱淑文一番似乎点醒了武定广,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显然在考虑她的话。 朱淑文垂下眼帘目光微微一闪,接着说道:“你用女儿管住那纨绔子太难了,指不定微儿不听你的,反而弄巧成拙。” “可惜,你娶了我,不然以你英勇之姿,能讨得长公主之欢心,兵权那都是小事,你以后可就成了皇亲国戚了呢。” 朱淑文说完这话停了停。 武定广的心思算是被她摸透了,果然武定广朝她看来。 朱淑文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放到了武定广的面前,说道:“其实我有一桩陈年旧事没有告诉你呢。” 朱淑文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当年我跟着晋王妃去往安城时,曾与一男子暗生情愫,生下一私生子,之后我被迫扔下孩子回到京城,再以完璧之身嫁予你。” “这块玉佩是我收藏多年的,也是他一直佩戴的玉佩。” 武定广满脸愤怒又震惊的捡起玉佩,看到玉佩上刻着一个“义”字,瞪大了眼睛,而后不可思议的看向地上的朱淑文,咬牙开口:“竟然是他。” 门外的武丰元和武微儿本想仔细看一眼是玉佩上刻着谁的名字,可惜隔着远了看不清。 朱淑文就是故意让人误会的,这就点头,“对,是他。” 武定广皱眉,“他可是没有子嗣的,你说的那个私生子现在何处?” 朱淑文这一下死活不开口了,武定广打骂都问不出来,看着满身是伤的朱淑文,只得收了手。 “你竟然瞒我至今,我定要休了你。” 武定广气得骂她娼妇。 朱淑文反而无动于衷,一身是伤的她还能平静地看着武定广反驳着:“不是休了我,而是我们和离,你跟我和离,我定能想办法利用我娘家人的权势,将你送入长公主府,还能保你手上的兵权。” “你可知定州城勇将守城,勇侯顾先润重伤未愈,卧床多日,眼下朝中无人可用,而你是朝中唯一领过兵打过仗的勇将,现在真是用你的时候。” “可是你刚被收走兵权,这个时候还需要有人替你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 “长公主初回朝,无权无势,身边也没有忠心之人,若是你这个时候趁虚而入,你们便能结盟,而我爹向来见风使舵,你有了长公主加持,他定会帮忙出手,而不是像现在不管不顾的。” 武定广可不傻,听完朱淑文这一番话无动于衷,“你是我夫人时,你爹都不曾出手,若是与你和离,他就更不会出手了。” “至于长公主府,我能不能博得长公主的欢心还难说呢。” 可见武定广没有得到实质的好处是不会放过朱淑文的。 朱淑文立即说道:“祭祖大典还需要挑好日子,时间还有些长,这个时候,长公主恐怕待在府上百无聊赖,若是你能有个机会接近她,并表明忠心,那自然就有把握了。” 武定广被朱淑文说得动了心,于是将手里的玉佩扔回给了朱淑文,见朱淑文宝贝的收起玉佩的样子,越发的记恨,“你最好说的都能办成,否则……” 那就不是打一顿了事的了。 第1408章 丑奴要回吴越国去 武定广一甩袖子出了堂屋,外头的两人立即分散退开。 武微儿更是听到父母的勾结而觉得恶心,天黑也跑出了侯府,来到大街上的酒肆喝酒。 喝得半醉的武微儿扶栏往外看,正好看到街头过来了车队,其中马车旁边正有位气宇轩昂的少年郎坐于马背之上,身姿挺直,双手强有力的握住缰绳。 即使是一身便服加身,仍旧掩饰不住这少年郎的贵气。 武微儿多看了一眼,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马背上的少年郎,正是东宫太子荣明阳。 有太子护送的车队,那马车里的莫非坐着的是顾侧妃? 正好此时马车帘子挑开一角,顾彩芬悄悄地朝马背上的少年郎看去,目光里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却是对这少年郎的欣赏和崇拜。 果然是顾彩芬,一年前还与武微儿在国子监做陪读,同等的身份,而今却是云泥之别,她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侧妃了。 武微儿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喃喃自语道:“别人的父母只顾着为子女谋得前程,而我的父母不过是拿我们当工具而已。” 身边跟随的丫鬟冬儿见主子难受,连忙拿出手帕递了过来,小声劝道:“主子别难过,或许主母能替主子寻门好亲事的。” 武微儿笑了,她其实不恨继母不喜欢她还利用她,她反而恨着的是自己的生父,继母不曾养她,她不将她当亲女儿看也是正常,可是生父呢,自始至终眼里只有他的兵权。 “不会有这样的好亲事,我来京都已经一年有余,努力跟着贵女们挤进了国子监做伴读,结果也落得一个退学的下场。” “我父亲是被皇上召回京都的,背后里怎么说我们家我也知道,这样的人家,谁敢娶我,我喜欢的人更没有这个可能了。” 武微儿刚说完,身后上来的楼梯上走来几位青年男子,其中一人正是武丰元,听到妹妹这话当即问道:“妹妹喜欢的是谁?” 武微儿主仆二人回过头来,就看到一群纨绔子吊儿郎当的上了楼,此时正一个个的笑看着她,看得武微儿心头冒火。 兄长不知家中处境,一入京都便结交了这么一群纨绔,当真是不学无术,刚才背后听墙角还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是真没有把她这个妹子的名声放心上。 武微儿气得脸都红了,身边的丫鬟冬儿也是与主子同仇敌忾的瞪向这些纨绔子。 武丰元抬了抬手,叫这些同伴先去雅房等着,那些人也就笑嘻嘻的走了。 武丰元来到妹妹面前,一脸得意的说道:“妹妹怕什么,咱们到底还有侯府爵位在的。” “再说父亲的兵权马上就会恢复,咱们武家将来必定是在京都横着走。” 武微儿只差没有捂住兄长的嘴巴子,这种话在外头乱说,他不怕掉脑袋呢? 武丰元反而有些瞧不起妹妹的谨慎样子,冷哼一声,“做什么侧妃,妹妹即使是做太子妃也是可以的。” 武微儿在乎的不是东宫的太子妃位,而是家里将她当工具的利用,父亲与继母之间的勾结和交易,她觉得不耻。 武微儿转身要走,武丰元拦住了去路,“怎么,妹妹不信么?我前不久无意中看到了父亲私下与秦丞相相见,与其做相府的儿媳妇不如做太子妃,不是么?” 武微儿听到这话吓得朝左右看了看,好在厅前没人,楼梯口也无人上来。 “蠢货。”武微儿骂了一声,瞪了兄长一眼,“你偷听长辈的墙角尚且无礼,而今还敢在外头大肆宣扬,你是觉得咱们家人的命太长了么?” 武微儿推开兄长,带着丫鬟很快下了楼梯。 武丰元却是一脸无所谓,满朝文武连个撑门面的都没有,褚国使臣一来,立即答应和亲,放眼整个朝堂,也只有他爹才是带兵打仗的战将。 连着秦丞相都得马巴结他父亲,在京城里,他们武家岂是他人能看轻的,要是这一次父亲领兵去守定城,妹妹就一定能入太子东宫。 武丰元欢喜的往雅房走去。 夜已深,宋九夫妻二人从宫里回来,对小团子提议召钱斌归京一事,着实是个好法子。 钱斌一直跟在陶原身边镇守岭南,早已经身经百战,有了将才之能,而今只要稳住了吴越国,岭南边城就不必担忧,即使守将陶原已老,也仍有威名在。 钱斌秘密召回京城,按着她父王的想法,这段时间指不定朝中还有不少人有所动作,正好借此机会一并摒除,最后交给她家孩子的将是一个太平的盛世。 宋九夫妻二人回到府上时,任家人都已经入睡,只有丑奴和蓉姐儿已经等候多时。 果然蓉姐儿这孩子是有些能力在的,不管是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真的是她测算出来的一些结果,在宋九看来,蓉姐儿不容小视,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丑奴将柳娘也一并叫了来,宋九见人都齐整了,也就不瞒着她们了。 今夜入宫面圣,说的正是召钱斌回京城的事,而吴越这边,宋九希望丑奴跟柳娘走一趟。 柳娘来了玄阳城才知道小公主跟任家人的艰难,本不想再回去的柳娘,在听了宋九的难处后,她同意了。 吴越国本就是先皇所立,而今被人篡位落入他人之手,是时候带着小主子回去替先皇先后报仇了。 丑奴一直将自己养成大家闺秀,听爹娘的话,到了年纪就与未婚夫成婚,她甚至都想好了将来也像三婶一样生双胞胎孩子,或者跟着夫君去游历去做生意。 所以丑奴这几年在兰芳斋里用心学习,就是想做孔修宝的贤内助。 而今情势所迫,她要回吴越国去,还要继承亲生父母的遗愿,成为吴越国的女帝,这是丑奴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去做。 只有吴越国落在她的手上,岭南边城百姓才能过上太平的日子,这样也将与燕国世代友好,不再起战乱。 宋九上前一步抱住丑奴,委屈了这孩子,而今单枪匹马的回吴越国,为此,宋九已经向晋王请求,给丑奴带走一支京兵部下,到了岭南,再拿上秘密圣旨,叫陶将军出兵助丑奴夺回吴越国。 第1409章 陆丰的画像 丑奴本该今年年底就能与孔修宝成婚,二房夫妻都已经看好了日子,眼下只待孔修宝从寮国回来就成事。 丑奴也舍不得三叔三婶,她更舍不得将她养大的爹娘,可是她还不能将实情说出来,蓉姐姐说的,眼下朝堂上并不知他们的安排,而且收复吴越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宋九松开丑奴,眼眶含泪的说道:“孩子,你这一路上要万分小心,离去前去一趟明宇和小西那儿,有什么火药和毒药的都带上,别怕,京兵也会护你周全的。” 丑奴点头,只是她没办法与父母亲自道别了,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她打算今夜就走。 宋九看向蓉姐儿,可见蓉姐儿早已经跟丑奴和柳娘说明了原委,于是说道:“你爹娘那边我来说,就先瞒着他们吧,说兰芳斋有批货,你得去运回来,来回得一个月了。” 瞒了一个月,钱斌也该到玄阳城了,到那时再告知实情。 “钦天监看好了日子,祭祖大典在半个月后举行,这半个月尤其不能出乱子,你们今夜出发么?” 丑奴点头。 宋九这就要去小厨房给丑奴准备路上的干粮,丑奴想了想也没有拦着,她不知这一趟能不能再活着回来,三婶做的吃食,也是她一路上的安慰。 宋九夫妻二人去了厨房,由蓉姐儿陪在丑奴身边。 蓉姐儿拿出占卜草在一旁测算。 丑奴却是拉着柳娘来到一旁问道:“吴越国可还有我生父生母的旧部?” 柳娘摇头,“其实吴越国不大,每年都有海盗滋扰,而今占据吴越国领土 的人,多是这些外来的海盗,所有的旧部不是死了就是跑了,恐怕是不成了。” “但是百姓还在,他们受先皇的恩惠,定记住了这份恩情。” 丑奴不再问了,心事沉沉地朝蓉姐儿这边看来,就见蓉姐儿皱紧了眉头。 宋九做好吃食送来,丑奴和柳娘已经准备妥当,外头护卫来报,京师营已经派出一队兵马等候在送别亭。 宋九夫妻二人和蓉姐儿送丑奴上马车,看着车队快速离开时,天边已经露了白。 天亮时分,二房任广江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城南铺子,走时还说晚上回来给他家丑奴带桂花糕回来。 杨冬花一直在屋里准备着孩子的陪嫁用品,亲手做的褥被新衣,杨冬花就磨了一年,这会儿见丈夫出门,叮嘱道:“你在城南也顺手帮我买回几匹布来,上次我去看过的,价钱是贵了些,但胜在料子好。” “我的针法不及三弟媳,到时候那几匹好布我拿去找三弟媳,咱家丑奴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儿似的,都不知道自己做新嫁衣呢。” 任广江应下了,前脚刚出门,宋九后脚就来了二房院里,看着二嫂将新做的褥被翻出来整理,心头就无比愧疚。 年底成婚的事实现不了,还不得告诉二房实情,憋得难受。 “三弟媳来了。”杨冬花热情的上前拉着宋九的手,她的针法可没有三弟媳的好,做了这么多的嫁妆,她怕人笑话,于是拉着宋九上前来指点。 宋九默默地听着,等杨冬花说了一通停了下来时,才说起兰芳斋派丑奴去运一批货的事,得一个月方归。 杨冬花一听女儿要一个月以后才回来,心头万分不舍,只是一想到这是孩子在学着做生意呢,她岂能阻止的道理,只好压下心中不舍,还笑嘻嘻的同意了。 “三弟媳指点我家丑奴做生意,我是知道的,一个月就一个月吧,左右修宝不是还没有回来么,日子挑在腊月时,还早着呢。” 宋九陪着二嫂做针线活做了半日才回。 待宋九一回到前堂,大嫂在这儿等着她,为着的正是蓉姐儿和亲的事,宋九将昨夜面圣的事说了,所以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和亲之事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无法再更改。 沈秋梅听着眼泪就来了,还说最近蓉姐儿与她不亲近了,总是心事沉沉地待在院里,听说在画一张画像,画不全,却也不出屋。 宋九想到了什么,她昨夜从宫里出来后,晋王交给她一张画像,正是神机营统领陆丰年轻时的画像,于是三言两语劝着沈秋梅先回院里去,宋九带着陆丰的画像匆匆去了蓉姐儿的院里。 蓉姐儿是在画陆丰的长像,却始终画不全,似乎总是少了些什么。 宋九过来了,将陆丰年轻时的画像放到了桌案前,蓉姐儿打开一看颇为惊讶。 这不正是褚国使臣正在找的画像么?世上无人知道陆丰长什么模样,蓉姐儿画出了一些却始终觉得不对。 宋九朝那些废纸上看去一眼,心头吃惊,蓉姐儿虽然没有将陆丰的画像画全,但是眼神和五官与她拿回来的这张很神似,可是蓉姐儿是怎么知道陆丰长这样的? 按理他们都没有见过陆丰,知道他长什么样的,除了皇上、晋王,便只有长公主了。 以前神机营多是很神秘,不在朝堂上出现,也无须向任何部门禀报,而是直接向皇上交出研究出的新兵器,再派禁卫军送到兵工场制造投入军营。 蓉姐儿得到了宋九送来的画像立即有了灵感,当即将那未画全的画像补充了上去。 出现在纸张上的陆丰已经不是年轻时的翩翩公子,而是带着胡渣脸颊略显圆润的中年男人。 宋九对着两幅画像细看,惊叹蓉姐儿画功了得,通过年轻时的模样画出中年时的模样可不是人人都有这能耐的。 “若是长这模样,再不修边幅,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倘若还刻意的改变一下身姿,这样的人丢在人群里也找不出来了。” 宋九说的没错,蓉姐儿现在也苦恼,褚国虽不及燕国大,可是要在万千人群里寻出这么一位普通的中年男子,那可是不容易呢,而且没有半点线索。 和亲的日子定在两月以后,这两个月内,任明宇一直在院里忙碌,想要成亲神机营却无工匠,眼下皇上招募来的工匠任明宇都看不上。 任明宇废寝忘食的打造兵器,就是为了他姐姐的安危,得到了火器谱的上下两册,任明宇定要做出最厉害的火器给姐姐带上。 第1410章 女人得靠自己 蓉姐儿却并没有因为和亲的事而烦恼,反而因为陆丰的模样思前想后。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过去了五日。 这日晌午时分,夕妃趁泰安郡主去了阿奇和公子楚的宅子里时,她从郡主府侧门出了门。 被软禁府中的夕妃头发现了长公主与郡主府之间相通,而郡主府外并无禁卫军把守,如此给了她出府的机会。 到了府外的夕妃坐在马车上,一路上看着曾经熟悉的街道出神,马车正走着,前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马车被撞了。 夕妃皱眉,刚出声问情况,前头雇佣的车夫却与人吵了起来,夕妃气得不轻,从袖里拿出银票准备用钱摆平,哪能想外头撞车的人极为嚣张,将那车夫提了起来扔到了马车里,将夕妃吓了一跳。 车夫被打吐出一口鲜血,外头嚣张的公子哥正是相府的大公子秦樟,这会儿朝马车里望来,看到穿着朴素的夕妃后,冷笑一声:“半老徐娘,倒也有几分姿色。” 夕妃受辱,气得不轻,可是哪能与这种不讲理的纨绔子闹腾,何况夕妃是悄悄地出府,此事不宜声张呢。 就在夕妃被人调戏的时候,道上来了一匹快马,上面坐着的人见到这一幕冲了过来,三两招就将秦公子打倒在地,其他几个纨绔子刚要上前破口大骂,结果一看马背上下来的正是平西侯,纷纷住口。 平西侯武定广魁梧的背影出现在夕妃眼前,他声音嘹亮又气势威猛,朝着这些纨绔子大声的指责了几句,就吓得他们屁滚尿流的上了马车。 马车快速离开,武定广这才回身朝马车里的人抱了抱拳,结果对上了夕妃若有所思的眼神。 这便是长公主,竟比传闻中的好看,武定广不由得看痴了去。 夕妃迅速放下了车帘子,车夫已经晕死在马车里,马车无人赶,外头的武定广提议道:“夫人要去往何处,在下可安排护卫相送。” 武定广朝随从看去一眼,那护卫连忙上前。 这么一闹腾,夕妃哪还有心情逛玄阳城,便顺势同意让那护卫帮着赶车,却指路回郡主府去。 武定广目送着马车离开,脸上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 不远处的茶楼上,早已经等候多时的朱淑文带着身边嬷嬷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贴身嬷嬷看到这一幕无法入眼,替自家主子抱不平,生气说道:“侯爷早就想搭上长公主了吧,这才看了一眼就丢了魂,他现在可是有妇之夫。” 朱淑文不紧不慢地说道:“很快就不是了。” 嬷嬷仍旧不死心,接着说道:“主子今日将长公主的行踪告知了侯爷,还故意安排这么一出英雄救养的桥段来,这又是何必?” 朱淑文轻笑道:“为了和离,年轻时我不知道,总以为娘家爹娘兄长靠不住,那就靠夫君,我找了一位勇将,会一直幸福的过下去,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我现在到这个年纪了,又回到了京城,我想好了,以后谁也不靠,我靠我自己。” 嬷嬷仍旧没明白主子为何转变这么大,世上女子不都这样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的一生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不管是权贵还是贫民,皆是如此。 可是主子为何不这么选,离开了侯府,她一个和离的妇人,没有了夫家的地位,难不成还能比现在过得更好么? 朱淑文看着自己的丈夫还在盯着夕妃离开的方向看,笑着笑着又哭了。 “我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些事,要是早一点儿想明白,我也不至于丢弃了那个孩子。” “我愧对那孩子,甚至他都不知道有我这个生母的存在吧,宋六比我勇敢,也比我厉害,她敢带着两个儿子入顾家三房的门,竟然无人质疑。” “这么年些,她一个女人开间食铺便养活了两儿子,如今更是将儿子养得有了出息,我多羡慕她。” “所以现在我也不忍了,与其贪图着夫家的地位和权势,最后被丈夫打死,不如早早离开,自立门户,哪怕是做点小生意如宋六这般,也是能活下去的,又何必惦念这荣华富贵呢。” 身边的贴身嬷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淑文,主子是什么时候变的,而且变化怎么这么大呢? 记得初入京城时,主子还想凭着娘家的权势,将继女儿送去了国子监,那时的她是如此的心高气傲,可是什么时候这股傲气没有了呢? 入夜,荣雪回到郡主府,便有下人管事来报,今日长公主穿了下人的衣裳从郡主府侧门出了一趟门。 时间虽然没有多久,但是回来的时候有名武将在赶车,估摸着是平西侯府的人。 长公主府有禁卫军把守,夕妃想办法从郡主府出门,借着他们母女的情份么? 荣雪动怒,立即下令叫总管事明日找来工匠,将长公主府和郡主府之间的通道修建一堵墙来,从此往后两府不相通。 下人们见郡主下的命令,便知母女之间的隔阂,与他们想的完全不同,多年未见的母女并没有亲情可言,看来是真的。 第二日郡主府就来了工匠。 那会儿夕妃正在园子里闲逛,郡主府的管事带着工匠赶来,闹哄哄地开始修建围墙。 夕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在滴血,亲生女儿要与她划清界限,定是昨日她从郡主府出门的缘故。 一堵墙将母女彻底的分开,夕妃再也不能从郡主府出门了,而荣雪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加防了府中的兵防,即使是长公主也不买账。 再次被关住了的夕妃,心情低落,看着偌大的长公主府连个下人也没有,孤零零的只剩下她,再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遭遇,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泪落了下来。 她才是先皇唯一的女儿,可如今江山被继兄夺了去,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这般待她,这将她关入天牢有何不同? 京城里多少伤心事总是在这繁华热闹中被湮灭,热闹的玄阳城从来不缺权贵和奢华。 第1411章 天生异相 京郊,从京师营里回来的必经之路,在这日傍晚时分突然冒出一队黑衣贼子将小团子和小圆子的马双双围困住。 能知道双胞胎两孩子在这个点从军营里回来的,可见已经蹲了点,早已经探过了的。 先前两孩子带着亲信兵先一步入京城时,蓉姐儿已经安排好了葛图的妻儿,两孩子便入了军营,直到父母回京之后才每日回城。 这会儿两孩子被围困在中间,没有慌张,反而是一脸的平静,两人才十五岁的年纪,却是如此的沉稳,便是眼前这些黑衣贼子见了,也不免佩服一声。 帝王之路不好走,多少人背地里想要杀了小圆子,毕竟他是荣氏一族明面上的唯一男丁,没有了他这个太子,那燕国的江山也就失去了传承。 这些年,两孩子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埋伏刺杀,只是都一一对付过去了,也不曾仔细告诉母亲,不想爹娘担忧。 只是今日来的这些黑衣贼子与往日所见到的有所不同,来的人不仅多,满山都是,还早早的踩好了点,一副势要杀了他们不可的样子。 两孩子平素身边只带了几名亲卫,只是暗中跟着保护着两人的暗卫却有不少,只是恐怕不会赶来的及时,毕竟刚才两孩子急着回城吃晚饭,马走得急了些。 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双胞胎两孩子震惊的看去,只见来的后方入口处传来浓烟,是火药炸裂的声音,两孩子立即想到暗中赶来的暗卫。 果然浓烟过后,地上躺下几具尸体,小圆子面目一冷,立即朝姐姐递来眼神,看来今日对方有备而来,竟然还带来了火药,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了。 姐弟二人向来有默契,两人行为举止衣着形态皆是一样,见到的人定是认不出谁是姐姐谁是弟弟,两人二话不说立即分开,各自逃命。 一声巨响后还余下没有被炸死的暗卫们现了身,只剩下了六人,也很快的一分为二各自跟着主子边打边退。 山坡上又冒出来黑影,来的人越发的多了,看这些人的样子,不像是从玄阳城而来,反而像是江湖人。 小团子带着的亲卫和暗卫歪打正着的攻击了对方薄弱的地方,正是往陈留郡的方向去的,逃出重围的小团子一回头,看到弟弟被包围在中间,担忧的不行,就要再冲进去救人,结果被暗卫拦下了。 就在刚才暗卫们赶来的时候,对方能精准的摸准时间炸毁入口处的官道,就知道对方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眼下他们几人冲进重围救人,反而只会将自己折腾在里头,与其这样,不如先逃走报信。 小团子手中的哨声响起,天际飞来一群鸟,又很快散开往四面八方飞走。 那些黑衣人见此情形,里头一位头目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惊声开口:“是信鸟,速战速决,围困的这位正是当今太子,吹哨声的是他姐姐。” 这些人还真是对双胞胎两孩子相当的了解,而小团子放出信鸟便也暴露了身份。 当哨声再次响起时,山林之间却没有半点声息,小团子知道,对方早知道她的能力,蹲守在这儿的时候就将方圆十里的兽类全部赶走,除了天上飞着的信鸟无法驱尽外,地下跑的,小团子都用不上了。 便是这些黑衣人的出现,也并没有骑马,小团子想要借助外力不可能,甚至还有一队黑衣人朝他们这边追来了。 暗卫二话不说抓起小团子的衣襟,顾不上主仆礼节,一把将她扔上了马背,几人连忙逃走。 小团子坐在马背上回头看着被包围的弟弟,心有不甘,弟弟不能死,宁愿死的那个是她。 于是小团子抓起缰绳要往回赶时,被暗卫控制住,强行将她带离了现场,往陈留郡的方向逃。 小圆子带着的暗卫和亲信卫眼看着一个个的倒下,而他被困中间,寸步难行,好在姐姐已经逃走了,他怕是走不脱了。 小圆子一想到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仰天一叹,大喊自己不孝,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小包火药准备与这些人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天空瞬间变色,乌云笼罩,天雷滚滚,大雨哗哗落下,打在黑衣人的脸上冰凉的有些不对劲。 这些黑衣人不知不觉停了手。 小圆子正要点燃火药,没想被雨水冲灭,火药用不了,唯有身上带的毒药,于是抓起一把朝周围几个发愣的黑衣人甩去,黑衣人瞬间倒地,七窍流血。 其他黑衣人反应过来,吓得纷纷后退。 他这是什么毒,能瞬间毒死人。 此时一名黑衣人惊声开口:“不对,为何这山有雨,那山却是晚霞余晖?” 众黑衣人连忙朝前方看去,官道上哪有雨滴,地面干爽,落日余晖照耀在大地上,而这边,雷雨声不断,天雷更是劈倒了旁边几棵大树,眼看着就要劈到他们身上来了。 黑衣人惊了。 “双子星,是上天注定的帝星,他……他杀不得……” 这些人显然听说过那个传言,双子星现,燕国亡,而他们今日要为民除害,可是即使这人会毁了整个燕国,他也是上天注定的亡国帝星。 “什么天意,他是咱们燕国的祸害,杀了他,是为万民除害,是为了保家卫国。” 又有黑衣人大声反驳,只是话才落,一道惊雷正好劈在他的脚边,吓得他跳了起来。 “老国师说的,双子星现,会害了咱们燕国,你们不信老国师的话了吗?” 黑衣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反驳起来。 小圆子却是在大雨中笑了,他看着这些愚昧无知的人,多半他们是被他人蛊惑,成了别人的利刃,难怪看着他们就不像玄阳城里出来的,一盘散沙,像是临时集结起来的江湖人。 “老国师所说的话,你们是亲耳听到了吗?既然是双子星现,是天意,又为何出现了天意却是来亡国的呢?”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既然是天下的未来之主,我向你们保证,绝无可能祸害天下,这天下不只是皇帝的天下,也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第1412章 任荣长救下孩子们 “你们凭他人的三言两语就相信我会福害天下百姓,却不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看一看即将来临的太平盛世,如若到那时,你们仍旧不满意,再杀我亦不迟。” “帝王只有一个,天下百姓千千万,你们要杀我,何其容易。” 小圆子松开双手,挺直了腰杆,不怒自威的说着这番话,小小少年郎就已经有未来君王之气势。 看到这样的小圆子,众黑衣人犹豫了。 天下大雨,天雷滚滚,却只对付他们这一片,这是上天在呐喊,在阻止,莫非他们真的杀错了人。 “我答应你们,我定会成为一位贤君,今日对这苍天大地发誓,若我荣明阳不能给百姓带来盛世太平,甘受这天雷之罚,将命还予这天地。” 似乎小圆子的誓言上天听到了似的,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散开了,雨停了,乌云慢慢地消散,似乎刚才的那一幕就像幻觉一般。 山野间的黑衣人都惊住了。 此时官道上传来震感,有黑衣人伏地去听,脸色大变,感觉像要地动山摇一般。 黑衣人还来不及反应,前方出现一群山间野兽,只见小团子独自骑着马驱赶着,朝这边奔腾而来。 小圆子大喊道:“你们若是信我的话,现在赶紧逃命去,我姐姐,她很厉害,定不会饶了你们。” 黑衣人听到这话,有了撤退的心思,纷纷往后退,只是那黑衣人头目被小圆子突然一个转身扣下了。 其他黑衣人不明白用意,还想替头目求情,就见小圆子一把扯下对方的面纱,沉声问道:“你是官府的人。” 对方脸色大变,就近的黑衣人反应过来,很快从夹杂在众黑衣人当中的几名死士也现了身。 死士人不多,却是被这奔腾而来的野兽给吓到,想从混乱中逃走,哪能想被太子一眼识破了。 既然识破了,那就动手,虽然太子手上有毒药,他们也不得不冲上去。 小圆子又岂会直接将人毒死呢,还得抓活口问话。 其他黑衣人见刚才鼓动他们的那些人并不是同道中人,发现上了当,再也不敢停留,各自逃命去了。 而这些黑衣死士,本想借着人多快速拿下小圆子,却不曾想战了一场的小圆子居然没有半分疲态,与几人交手游刃有余。 没能在第一时间杀了小圆子,这些黑衣死士失了先机,待小团子赶着野兽冲过来的时候,黑衣人瞬间被冲散,有的落入虎口,有的落入狼嘴。 而已经逃走的江湖人,突然又从官道上现了身,玄阳城守军来了,前头指挥的正是守城军统领任荣长。 当小团子的信鸟飞入玄阳城落在守军肩上时,正好被巡逻回来的任荣长见到,才知孩子们出了事,立即带着大队守军冲出城门。 “阿爹来了。” 小团子大喜。 那些江湖人在冲杀过来的守军面前溃不成军,再加上他们不敢恋战,只想快快逃走,也就失了斗志,没了还手的余地,反而被任荣长无情的反杀。 杀出一条血路冲过来,黑衣死士一看到守城军统领就知道逃不掉了,反而纷纷咬舌自尽。 小圆子郁闷极了,来不及抓到活口就都死了。 野兽群失了攻击的目标立即停了下来,排成一队如同训练有素。 那些躲在暗处不敢吱声的江湖人见到小团子指挥山间野兽的这一幕,瞪大了眼睛。 传闻是真的,这对双胞胎有异能,竟然能控兽,而且他们可是亲眼看到,这些野兽是刚从山间赶下来的,先前他们大队人马上山赶走了这些野兽,如今全部召集了过来。 这天下谁还能有这种本事。 守城军立即散开,满山遍野的追杀起江湖人。 任荣长从马背上下来,看到伤痕累累的两孩子,很是心疼,“你们这模样要是被你们的娘看到,她可得伤心了。” 两孩子一想到母亲伤心的样子,立即说道:“阿爹,不能告诉阿娘。” 任荣长叹了口气,自然是不能让媳妇担心的。 任荣长接到了两孩子,这就回城去,回家前,任荣长带着两孩子去官营里包扎,又换了件衣裳,掩瞒住身上的伤痕。 当父子三人回到贤王府时,宋九早已经准备好饭菜坐在厅里坐着了,手里正在做针线活,是给蓉姐儿添的嫁妆,虽然这一桩亲事她并不太欢喜。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宋九鼻子灵,闻到了血腥味,首先看向她家夫君,疑惑问道:“你今个儿打架了?” 任荣长向来不在媳妇面前撒谎的人,脸立即憋得通红,轻咳一声,点了头。 “跟谁打架了?” 宋九满脸担忧,京城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么? 对面两孩子生怕父亲露馅,连忙开口:“阿爹在官营里打架了,我们还看到了。” 宋九皱眉,怎么就在官营里打架了? 见两孩子拼命的给爹娘夹菜,宋九也就没有再追问,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夜里,宋九还要看她夫君的伤口,结果任荣长在媳妇面前脱了个精光,好在刚才出手的时候对方的剑不小心划破了任荣长手臂上的皮肤,出了点血,算是在媳妇这儿蒙混了过去。 次日,两孩子仍旧像往常一样出门,只是这一次有京兵护送,任荣长更是将府上的暗卫都派到了两孩子的身边,并叮嘱两人,以后身边跟随的亲信兵必须增加到二十人。 在军营里训练的那些精兵里挑选出拔尖的跟上,再不可以掉以轻心。 父子三人瞒着了宋九,可这繁华的京都暗中却是风起云涌,皇室子嗣单薄,太子没有兄弟,这就是他们企图的野心。 燕国后继无人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而这一切宋九夫妻二人去了寮国后才发现京城里的变化。 清晨,宋九送走丈夫和孩子出门,自己这才带着蓉姐儿去兰芳斋,多月不插手楼里的生意,蓉姐儿打理的极好,账目做得很清楚,而今没有丑奴在,采买的事不得不提拔了一位楼里的管事接掌。 作为楼里的掌柜秦怡,一如既往的在楼里忙碌,招呼着京城里的权贵夫人们,越来越圆滑,结交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第1413章 都是来害她家小圆子的 宋九跟蓉姐儿坐在马车上时,她想了想还是要给蓉姐儿添些嫁妆的,她想到了北地的粮仓,于是看向蓉姐儿,提及此事。 蓉姐儿没有想到三婶会将北地的粮仓给她做嫁妆,那可是先前晋王妃留下来的遗产。 蓉姐儿连忙摇头,她此次去往褚国和亲,不是真正的出嫁,一旦她找到了陆丰,便立即将其带回来,所以蓉姐儿根本不打算大肆操办。 宋九叹了口气,拉着蓉姐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你是适合做生意的,兰芳斋打理得极好,我将北地的粮仓田产交给你,你以后便有了底气。” “这一趟和亲虽是假成亲,但是于你的名声不利,将来有了这些田产,孩子你可以不嫁,招婿上门亦可。” 蓉姐儿没有想到三婶是这么替她考虑的,心头感动,眼眶也热了,她还是在摇头,但是宋九却是这么做下了决定,不准她反驳。 若不是蓉姐的大义,那么和亲的可能就是小团子,或者整个燕国被迫与褚国交战,满朝文武不愿意牺牲嫡女来和亲,自家侄女受了苦。 眼看着马车就要到兰芳斋了,前头突然传来喧哗声,赶车的护卫不得不慢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宋九和蓉姐儿能清晰的听到外头有人议论纷纷:“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之将亡。那可是老国师的预言,岂能任由国家走向亡国之路?” 一群酸儒书生在会诗楼外讨论,而会诗楼内却因为这则预言早已经争辩了两日。 这则预言先是在书生中传开,之后大概是要在街头巷尾的百姓嘴中传开了。 宋九面色铁青的僵坐在那儿,蓉姐儿连忙挑开帘子看向会诗楼的方向。 今日从各地赶来的书生格外的多,不是春闱之年,为何这么多的书生进京? 天下书生全凭一张嘴,借着有功名在身聚集在会诗楼外议论纷纷,却无人讨论天下和国之大事,从不管定城之乱、燕北之危。 没有这些勇将镇守,又哪来眼下的国泰民安。 可是书生的一张嘴胜过利刃,一旦这则预言传开,即使将来有长公主在祭祖大典上澄清,也会对她家两孩子不利。 可是这预言知道的人不多,以前也只是在暗中较量一番,而今却突然传扬出来,其心计一眼看穿,是个阳谋,却也能令宋九寝食难安。 宋九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祭祖大典近在眼前,却突然闹出这些传闻来,还真是会抓时机。 蓉姐儿看到三婶难过,心头也不好过,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左右看了一眼,突然计上心来,拉住宋九的手,在她掌心写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九还没有明白蓉姐儿的意思,蓉姐儿便催着赶车的护卫加快速度。 很快马车到了兰芳斋外,蓉姐儿抚着宋九下了车后,立即去了账房。 蓉姐儿很快将楼里的打手和管事叫了来,在纸上写下一条字交代他们。 宋九朝那纸上的字看去,这才明白了蓉姐儿的用意。 这些打手和管事这就退下出楼办事去了。 掌柜秦怡听到东家来了,连忙从三楼下来,见到宋九上前行礼,宋九将她扶起。 秦怡已经从众夫人口中听到一些传闻,若是今日东家不来,她正要亲自去一趟贤王府将此事告知宋九。 这会儿秦怡所说的事正是宋九一路来看到是同一桩事,不只是这些书生传出这样的传言,那些权贵夫人聚在一起打马吊也会提起几句,虽然很隐讳,却还是被秦怡察觉。 宋九经过蓉姐儿刚才的安排,她也反应了过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想办法反击。 宋九在账房里来回踱步,半晌后她停下脚步看向秦怡和蓉姐儿,正好蓉姐儿也想到一个法子,面上一喜,朝三婶看来。 宋九抬手:“蓉姐儿,你写下你的法子,我来说说我的法子,看是否我们是不是想一块儿去了。” 蓉姐儿会心一笑,提笔写下一个解决的办法,此办法一出,必将一劳永逸,再无后患。 这边账房里在商量着,那边街头巡逻的守军经过一条巷子口,领头的任荣长突然拉住缰绳,目光凌厉地朝那巷子看去。 人没有看到,却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去,今日过后,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这则预言。” 任荣长突然纵身一跃,身影快速掠过众守军出现在巷子中。 只见一群着便装的死士正聚集在一起,手里拿着的正是即将要贴满大街小巷的传闻预言。 这些死士一见到独自一人的任荣长,先是一惊,而后又觉得这么多人杀他一人不成问题,守城军统领又当如何,不得死在阴暗的巷子里。 于是这一伙人一拥而上,想抢个先机,哪能想守城军统领可不是这些权贵纨绔子,而是有真功夫的人,他能杀上京城的四大宗师而面不改色,又岂会是这几个死士能拦得住的。 只见任荣长手中软剑乍现,几招来回,这些死士只看到了剑影闪过,便一一倒下了。 不会留下活口,即使有,在这样迅猛的攻击之下也吓破了胆子,咬舌自尽了。 前后不过半刻,巷子里已经被血染红,那一叠还未贴出来的纸张散乱的撒在地上。 守城军要冲进来帮手,任荣长却是抬手制止,而后一把火将纸张烧了个干净。 面色铁青的任荣长提着带血的剑从巷子里出来,众守军见了,皆是吓了一跳,个个大气不敢喘,安静地跟在身后,直到跟着统领大人一同离开。 如这样四处张贴传谣纸张的死士有不少,任荣长这一日接连杀了三波人,这些人的功夫并不突出,联手上阵也不是任荣长的对手,可是那些要张贴的纸张却是惹怒了任荣长。 是谁要造这个谣,想要传得天下百姓都知道此事,是谁在玄阳城里有如此大的势力,做为玄阳城的守城军统领,他绝不能容许。 于是整个玄阳城加强了城防,更是从京师营里派了人手加强了巡逻队,但凡看到有张贴的纸张就当即撕下毁掉。 可是巡逻兵越是这么紧张,这消息却是在百姓中疯传,更有人传言说守城军是在掩饰老国师的预言,不将真相告知世人。 第1414章 当皇帝也有苦恼 随着这些挑拨的人在百姓中宣扬,京城里的百姓越是被鼓动。 任荣长已经连着两日不曾回贤王府了,而此时的宋九和蓉姐儿也不曾在府上,甚至不在京城。 京城里因为老国师的传言越来越乱,以至于朝中文武百官也开始向皇上谏言,开始质疑太子,甚至有人在朝堂上废除太子。 坐于高座上的晋王,一边顶着自己代替兄长怕被人察觉的压力,又一边听着这些官员废除太子的嘴脸,要是依着晋王上战场的气势和脾气,他真就直接出手了,一刀砍了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朝臣。 可是晋王得忍着,他算是真正感受到了兄长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难处。 看着一言不发的秦丞相,晋王问其意思,秦丞相倒是聪明,既不说废除太子,却又担忧这街头巷尾的传闻会变成真实,所以他认为得寻到当年能知晓老国师预言的门徒或者知情人。 老国师没有门徒,要谈知情人,岂不是只有刚从寮国归来的长公主了。 晋王若有所思的看向秦丞相。 郑司玉此时出列,反驳了秦丞相的话,“这传言是不是老国师所预言的尚且有异议,而太子而今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好学勤奋,小小年纪更是入 了军营。” “放眼整个京都权贵子弟,有几人敢在十四五岁的年纪入军营历练,再假以时日,太子定会成为一位贤君,与其相信这虚无缥缈的预言,不如相信咱们眼睛所能看到的。” “列位也都是贤臣名将,岂能受人三言两语的蛊惑,国之兴盛,君臣一心方是百姓之福。” 郑司玉看向众朝臣,眼神犀利,朝中不少清流大臣听了他这一番话,也纷纷出列,表明自己的立场,老国师已故,新秀方起,不能凭谣言而断定一人之成就,他们更相信太子将来是位贤君。 秦丞相朝郑司玉看了一眼,此子嘴巴子厉害,跟他那个太傅大伯一样,敢在朝堂上正面反驳他,只可惜燕国历来相信国师之言,老国师之言也代表着天意。 果然仍旧相信天意的朝臣出列争辩,于是两方争吵了起来。 坐在上座的晋王头痛得厉害,双手也不知不觉握紧成拳,晋王那细微的动作被秦丞相看在眼里,不由得皱了眉。 御医说皇上身体不好,为何握成拳头的双手如此有力?再看高座上的皇上,坐姿沉稳,不像是久病缠身的模样。 晋王似乎也反应过来,他沉下肩半靠在龙椅上,双手也摊开,说话的声音拉低,制止了众臣的争辩,决定先退朝,有事明日再议,此事自然也没有了结果。 秦丞相看着又有些虚弱的皇上,心头都怀疑刚才所见到的是幻觉,莫不是皇上刚才是气极了才使出来的力气,这会儿脸色都有些苍白了,看来还是病弱的身躯,是皇上无疑了,毕竟晋王还镇守在燕北呢。 退了早朝后,晋王便坐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心情实在难以安静下来,韩稷此时又过来禀报,皇上晕厥了过去,他担心皇上就在这几日了。 晋王听了后,身形不稳差一点儿没坐住,双手扶着桌案,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兄长真的是期限将至了么? 韩稷很难过,即使是他这样的名医圣手,也无回天之力,这几日皇上水米难进,人时常晕厥,这么一睡就难得醒来,韩稷日夜守着,都担心皇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可是太子根基不稳,年纪太小,边关不太平,朝中老臣又各怀心思,一切还得晋王主持着大局。 晋王抚额,再无心处理政务,决定先去看一看兄长。 长公主府里,夕妃站在墙角无意中听到墙外郡主府里的下人走过去,说到了京城里的传言,夕妃面上一惊,喃喃自语道:“这么说,祭祖大典上只能靠我说出实情,告知天下了。” 既然还得靠她,却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软禁她,是何道理。 夕妃整了整衣裳,这就往大门走去。 大门外,宫里太监来传旨了,今日早朝上议论出了结果,禁卫军不准守着长公主府,而归来的长公主也该拥有她曾经的荣耀。 正当夕妃准备借着大典来说事时,大门被人从外打开,一群仆从低垂着头进来了,见到夕妃纷纷跪了下去。 府外的禁卫军撤走了,却来了一群服侍的下人管事,这些人正是从新入宫中的那些下人中挑选出来的,头回见到长公主,正不知所措。 夕妃看着眼前的一幕还不满意,朝那传旨的太监说道:“回去告诉我弟弟,便说本宫府库空虚,是否得有些赏赐送来。” 传旨太监面上含笑应下,这就回宫向皇上禀报。 果然在傍晚时分,宫里送来了不少物资,里头金银便有四箱,其他布匹药材器具,那更是一应俱全。 府库满了,公主府也有了人气,不再被软禁的夕妃开始大肆花费银钱招募府中护院,一时间在京城里传开。 就在夕妃忙碌着准备重振长公主府时,一位下人将一张字条送了来,刚才那下人在后院做事时,一支箭射在中间墙柱上,于是匆匆将箭下的信送来,人显然吓得不轻。 夕妃拆信一看,只见里头写着几个字:“祭祖大典之上,老国师之传言:‘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亡’。” 夕妃脸色微变,再次看向那担惊受怕的小宫女,她知道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的眼线皆是难说,但是对方能将这信送到她手上,却是将她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甚至都知道她大典上会说些什么。 如今太子因为老国师的传闻,已经失了民心,若是她在祭祖大典上再故意说出这则传言,那可就是告知了天下,太子不是福星而是个灾星,燕国将在他手上灭亡。 此人狠毒的计谋,夕妃若有所思的看着,最后将信扔入火炉中燃烬。 那支传信的箭也送了上来,夕妃看着箭尖沉默了,这支箭尖的铸造工艺与眼下燕国的军工场所打造出来的有不同,倒像是前朝之物。 对方若不是用这种箭尖来误导她便是真的与前朝人有关系,难怪要她在大典之上说出这番言论。 第1415章 续命之法 随着长公主府的大肆招募,府上也迎来了一波客人,以秦丞相和平西侯为主的一群老臣曾登门给长公主府送贺礼,为此长公主决定在府上大摆宴席答谢各位老臣的不离不弃。 这事儿传入了宫中。 那会儿晋王根本无暇处理国政,而是日夜守在兄长床榻前,皇上气若游丝,韩稷已经接连换了三张药方,皇上仍旧无法醒来。 韩稷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正好御书房的大监公公正在向晋王禀报着外头的一些传闻,一同送来的还有朝中一些年轻大臣的折子,里头说的也正是长公主府的答谢宴。 晋王看着这些折子,脸色属实难看,见韩稷端着药进来了,这就挥退了大监,将手中的折子扔在了桌案上,叫住了韩稷。 “先生,我记得几日前我那儿媳妇贤王妃从寮国带回来一本巫医书,你曾说里头有种蛊术可以用来续命,你能研制出来么?” 韩稷听了,双手一抖,脸上露出愧色,他这几日除了照顾皇上,其他时间都是在研究那本巫书,里头的确有养蛊续命之法,可是所谓蛊术,也只是一种操控,而非真正的续命。 相当于说,利用蛊术给人续命,续命之人也非他原本的人,他不能用上这歪门邪道。 于是韩稷摇头。 晋王急了,一脸诚恳的看着他,说道:“就算蛊术续命法最后起来的不是我兄长,也总比他躺在这床上强,我不准他死,他必须活着。” 韩稷震惊的看着晋王,惊声道:“王爷可是急中乱医,可知你眼下所说的话,将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蛊术之法,这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少。” “若是被人看出皇上是受人操控的,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再说皇上寿元将尽,太子正大光明,倘若王爷这么一操控,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韩稷很生气。 晋王苦涩一笑,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于异想天开,只好压下心头还想要说的话,抬了抬手,他叫韩稷将药放下,他亲自喂予兄长喝。 事实上,皇上已经难以喝下汤药,寿元将尽,便是神医妙手也无回天之力。 韩稷无奈的将药碗放下后退了出去,刚到门外,一个小脑袋出现在角落里正尖着耳朵听着,这会儿见到自家师父,立即冒出身子。 “先生。” 裴小西不知几时跟来的,前一会儿还在药屋里帮着师父煎药来着呢。 韩稷看着这个有天赋能继承衣钵的小徒弟,既怒他无视宫中规矩,又担心他将刚才的话听了去,于是问道:“裴小西,你听到了什么?” 十四岁的裴小西一本正经的说道:“先生,我都听到了。” 韩稷作势要打,裴小西立即闪躲,还说道:“先生,我在外头盯梢,没人,至于我么,即使没听到也知道你们会说什么,先生这几日天天看那本巫书,我便知道先生的用意。” “用意?我有什么用意?”韩稷很生气。 裴小西连忙站开了些,免得被师父生气下毒,这就说道:“先生想养蛊,但又觉得蛊术控制人非正人君子所为。” “不过先生,我替你养好了蛊,要不要瞧一瞧,至于……” 裴小西话没说完人就落师父手中了,韩稷震惊的看着这个小徒弟,这本巫书才从寮国带回来,他还在研究着,小徒弟竟然可以自己养蛊了?一脸的不可思议,却双担心小徒弟学了蛊术害人。 裴小西落师父手中没法硬气说话了,只得求饶,“先生,你先别下毒,先听我把事情说完,我原本养蛊是给小团子和小圆子准备的。” “就是上一次他们两在城郊被人伏击,我就想着,我平素研制出来的毒药到底是太毒了,他们不喜欢长期带在身上,免得害人害己。” “所以我觉得学习蛊术最好了,一只母蛊虫放在身上无人能发现,而且只要不用,就不会无意中伤害到人。” “但若是有像先前那样的场面,小团子和小圆子就可以控制其中头目一人,就能不战而胜,岂不是比毒药效果更好,而且还能利用蛊术查出这些死士背后的指使人,总比打不过他们咬舌自尽的强。” 被裴小西一番歪理说动,韩稷松开了这个小徒弟,今天大发慈悲没有下毒,而且一旦涉及到小团子和小圆子,韩稷尤其看重,这也是裴小西的话中了他的下怀,算是免去了劫难。 裴小西连忙退开好几步,整了整衣裳,只叹他这师父太过厉害,学艺多年,他裴小西研制过多少毒药都斗不过自家师父。 韩稷试探的问道:“你当真养出了蛊虫?” 裴小西见师父来了兴致,那叫一个高兴,立即主动上前拉着师父看他的蛊虫去。 当韩稷看完徒弟跟着巫书上所记载的养出了蛊虫一事,他对裴小西越发的欣赏了,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孩子在毒术上的造诣恐怕无人能及。 “师父,我们将这事告诉晋王吧?” 韩稷立即抬手,“不可。” 只是师徒话落,药屋门外便有人接了话:“我看可行。” 随着熟悉的声音,晋王阔步走来。 晋王看着眼前药架上放着的蛊罐,突然问道:“这些能控制人吗?” 裴小西抢先一步答道:“按着巫书上所说,这些母虫可以控制人心,我们让他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每隔八个时辰,会休息一个时辰,这个时辰里,宿主是清醒的。” 晋王皱眉,有一个时辰是清醒的,就容易被人察觉了。 裴小西立即补充道:“不过这一个时辰,咱们可以将时间调到子夜时分,人犯了困就不易被察觉。” 晋王立即看向小西,这孩当真是聪明呢。 裴小西也正得意着,突然嗓子发痒,咳了一声后瞬间晕厥过去,晕去前还瞪大眼睛看向自家师父,好家伙,又中毒了,师父是什么时候下的毒,话还没有说完呢。 裴小西倒在地上,韩稷只是看了一眼,朝晋王抱了抱拳,说道:“巫书奇特,小西才初看了几眼,学艺不精,王爷只当听听,作不得数。” 第1416章 朱淑文和离 晋王叹了口气,“先生是怕我再逼着你利用续命术,我想明白了,不会再逼迫你了,你大可放心。” 韩稷一听,松了口气,转身将小徒弟扛起来扔在榻上。 身后的晋王开了口:“如此,本王也有政务在身,这就走了。” 韩稷刚把徒弟放回榻上,听到晋王这话回头看他,晋王已经阔步离开,使得韩稷不知他匆匆一趟过来的用意。 只是韩稷向来心细,他很快朝那药架上的蛊罐看去,果然三个蛊罐少了一个,韩稷脸色大变。 很快韩稷从怀里拿出解毒将裴小西唤醒,生气问道:“你养的是什么蛊虫?是巫书中的哪一章?” 裴小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生气的师父,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很快巫书被塞到他的手中,裴小西的药效过了,人也清醒了些,疑惑问道:“师父是打算用我的蛊虫了么?” 韩稷一巴掌拍在孩子脑门上,“晋王拿走了一罐,你快快告诉我那是哪种蛊虫。” 裴小西面上一惊,连忙将巫书翻到第二章,指着上面的蛊术说道:“我无意中养活了这个,此物毒最深,被控制的人一旦失去控制,至少得将养半年之久。” 韩稷听着脸都黑了,那么晋王带走这个绝无可能是对付皇上的,那他是要对付谁? 宫里大监亲自将贡燕送入长公主府,还说是皇上的一番心意,并且从今日起,每日都会给长公主送来一盅。 夕妃看着大监送上来的燕窝毫无半点杂质,的确是极品金丝燕,只是为何突然给她送燕窝? “长公主殿下还是将这个吃了吧。” 大监一脸恭敬,可他越是这样,夕妃越是心底发毛,看着眼前的燕窝,脸色越发的苍白。 倒是旁边有位小宫女,眼神微变,突然起身撞翻了大监手上的燕窝,夕妃竟是松了口气。 小宫女被大监拿下拖出去杖毙。 大监带着宫里下人一走,便有平西侯府的拜帖送到,平西侯在堂前等候多时。 夕妃整了整衣衫,压下刚才的恐惧,这就往堂前去了。 只是夕妃到了前堂屏风后却不现身了,她故意朝下人使了个眼色,那老嬷嬷这就含笑上前跟平西侯说话,说长公主殿下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外男。 平西侯武定广若有所思的看了屏风一眼,这就说道:“下官是武将,是个粗人,正好前日听说长公主府在招募下人护卫,于是今日送些武功出色的护卫前来,护长公主殿下安全。” “今日府上有位小宫女誓死护主,此人与我也颇有渊缘,是我无意中救助的小孤女,后来她向往皇宫内院,就入宫做了个小差遣。” “好巧不巧的人又被安排出宫入了长公主府,而今护主有功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武定广一番话可谓是恩威并施,那老嬷嬷听着脸色都变了,这可不是她能听到的话,可是如今听到了,以后可得小心行事了。 果然一番话,屏风后的夕妃动容,她透过屏风缝隙朝外望,看到了武定广的真面目,心头吃惊,此人不正是上次在街头帮她解难的那位勇士么? 夕妃抚着屏风差点儿没站稳。 此人好有来头,不动声色就能将人安排入宫,又能将人安排出宫入她的府邸,这一切要说巧合,夕妃是不信的。 还有她府上刚发生的事,此人就知晓了,可见这长公主府里不仅有他的眼线,他还不打算瞒着,其野心可见一斑。 这么说来,上次街头救她,也是他用心的安排了,所以这是在她一回到京都就注意上了么? 夕妃想了想,甩袖离开。 老嬷嬷见屏风后的人走了,也只得催着送客了。 至于平西侯送来的护卫,老嬷嬷先将护卫收下,这就叫管事将人送出了府门。 待那老嬷嬷来到后花园里见到夕妃时,夕妃独自坐在池塘边,心事沉沉的。 “殿下,平西侯在前几月被皇上收回了兵权,召回了京都,眼下正四处寻人在皇上面前说好话。” “前不久更是听说褚国使臣的到来,平西侯想领兵镇守定城,此事并没有在朝堂上讨论,瞧着是有这个野心的。” 夕妃听了,冷笑一声。 那老嬷嬷见主子不动容,又想到一事来,接着说道:“殿下,还有一则传闻。” 夕妃掀眸看向老嬷嬷,便是眼前这人,又将是谁的眼线? 老嬷嬷朝左右看了看,见园里并无了旁人,方说起街头的传闻,便是这平西侯武定广与继室朱氏闹和离的事,听说两人已经说到了门面上,瞧着怕是已经和离了。 所以武定广在先前送来贺礼后又来送护卫,可见他心思不一般呢。 夕妃算是听明白了,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老嬷嬷,问道:“你说本宫若想再嫁,嫁予平西侯如何?” 老嬷嬷面上一喜,但很快垂下头去掩饰,朝夕妃跪下了,苦口婆心的劝道:“殿下所说之事可得三思。” “平西侯眼下虽然失了兵权,却仍旧有军威在,殿下若想有一番作为,倒也可以试试,如若不然,殿下还是莫再招惹此人,恐陷长公主府而不利。”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仆人,若是二十年前的夕妃在此,定会被这老嬷嬷的一番话而感动,只是如今的她,却是不以为意。 夕妃顺着老嬷嬷的话说道:“传闻总归是传闻,我若真是嫁平西侯,也得看到真正的和离书才作数的,本宫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而去伤害另一个女人。” 老嬷嬷眼底满是欢喜,应着,“殿下说的是,老奴这就去打听打听,若是传闻有假,自是不作数的。” 夕妃抬了抬手,老嬷嬷这就告退,下去打听了。 平西侯府里,朱淑文拿到了和离书,看着眼前冷漠的丈夫,她心头不是难过,而是松了口气,只是她和离了,却连嫁妆都不让带走。 要是旁的世族大家敢这么做了,定会被玄阳城的百姓吐口沫子,但是眼前的是平西侯,朱淑文再清楚不过了,此人不好惹,能准许她带走小儿子武丰舟以及带上她的首饰离开,已经算是仁慈的。 总归脱离了侯府,她自由了。 第1417章 夕妃中了毒 朱淑文还故意哭上了几声,平西侯武定广一脸嫌弃的看向她,“莫再做戏,赶紧滚。” 朱淑文背着包袱拉着儿子的小手踏出了侯府。 继子继女跑来送她,朱淑文并没有看一眼。 武丰元撇了撇嘴,说道:“无情的女人,好在我也没把她当继母看待。” 武微儿却是神然落漠,若有所思的看着朱淑文母子上了马车,待马车走后,武微儿突然开口:“不知他们还能回到朱家娘家去么?” 武丰元接了话:“若我是她的兄长,敢带着和离书回娘家,必定打断她的腿,坏了家族名声,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武微儿听到这话,震惊的看着兄长,所以将来她若是过不好和离了,兄长便会这么待她的。 武丰元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伤了妹妹,忙补充道:“妹妹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跟父亲像极了,将来谁若嫁给了兄长,都将是噩梦,而我即使和离了,也绝不会回娘家来寻求庇护,我会自立门户,生死与娘家都无关系了。” 武丰元听着生了气,面色铁青的说道:“妹妹倒是不盼我点好,这么咒我,我武丰元有着侯府爵位,谁嫁给了我都将是荣耀,还敢说不?” 武微儿苦涩一笑,“这爵位落你身上也未必守得住,你敢上战场吗?你能统领十万大军吗?即使你敢,也无人敢用你。” 说完这话,武微儿转身便走,武丰元立即拉住妹妹非要说个清楚,被平西侯见了,正在气头上,划兄妹二人抄兵书,五日内不得在府内走动。 这边朱淑文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手里握着和离书,带着小儿子武丰舟一路往朱府去。 朱府大门外,有下人进去传话了,车却被拦了下来。 朱淑文心头还觉得奇怪,自己和离了,成了自由身,回娘家借住,将来儿子成年,有了奔头,自然还得想办法另置府邸,以后她不再嫁人,就守着儿子到老。 朱淑文的计划清清楚楚,可是到了娘家大门外开发也就变了。 朱夫人周氏得知二女儿与平西侯和离回来娘家投奔,当即就怒了,立即下令不准开大门,还叫府卫将二女儿母子赶走。 朱府大门,只有死掉的女儿,不会有和离的女儿,当年大女儿嫁人,差点儿被夫家休弃,大女儿就求助过朱夫人周氏,周氏可是将大女儿训了一顿的。 最后大女儿没了,周氏难过了一段时间,但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朱家世族,岂能容得了不体面的女儿出现。 族中长老和旁支,又将怎么看待他们主脉一支,怎么引领族人奔向更好的前程。 朱淑文没等来父母的安慰接纳,反而被府中管家和护卫驱赶,她很震惊,身边的武丰舟更是惶恐不安的看着母亲,“娘,我们不能进朱府了么?” 已经有七负了的武丰舟也看得懂了,不仅不准他们入府,还准他们停留在府外,并是放出狠话,和离的女儿别想嫁进娘家的大门,不然娘家会倒霉,族里人的名声也被她丢尽了。 朱淑文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的退路——娘家,结果反而伤她最深的,没有娘家的庇护,又失了侯府的名望,母子二人在玄阳城大街上竟无落脚之地。 曾经还是侯府小公子的武丰舟,如今跟着母亲流落街头,身边不要说没有护卫了,连服侍的下人都没有。 七岁的武丰舟坐在母亲身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突然起了身,恶狠狠地看着母亲,反问她:“娘,你为何要将我带出侯府?” “我好好的侯府小公子,如今是要跟着你流落街头,穿上这贫民的衣裳么?你无权无势又养不起我,你自己要和离的,为何要将我也拖下水?” “我先前答应跟着娘亲,本以为能回到朱府去,而今是我想错了,我根本就不想跟着母亲,我要回侯府,跟着父亲去。” 武丰舟转身就走,没有半点回头。 朱淑文满脸惊愕的看着头也不回跑远了的小儿子,心头在滴血,却还担忧孩子被拍花子撞见,一路跟了上去。 直到朱淑文看到小儿子回到了侯府,向侯府的兄长和姐姐们求饶,向平西侯的父亲求饶,朱淑文知道,她彻底的失去了这个儿子。 年轻的时候,朱淑文为了自己抛弃了大儿子,如今人到中年,千辛万苦隐忍养大的小儿子,却弃她如敝履,没有半分留恋。 朱淑文苍白的脸色,紧紧地拉住包袱,手里握着和离书,咬牙离开了。 长公主府,老嬷嬷将下西侯和离的消息禀报给了夕妃,夕妃面色平静地听完老嬷嬷的话,待她讲完,方说道:“无毒不丈夫,平西侯当如此。” 老嬷嬷有些没听明白夕妃的用意,这是在夸平西侯呢还是在指责他? “退下吧。” 夕妃就要老嬷嬷退下,老嬷嬷有心试探一下主子是否愿意嫁予平西侯的事,于是没有急着退下,而是顺嘴说起这平西侯的好,并说许是对夕妃的深情。 不过在说了这番话后又提醒着夕妃,婚姻大事得三思而后行。 夕妃扬起唇角,刚要答话,突然嗓子发痒,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夕妃的脸色变了,她用手帕捂着嘴,半晌后停歇下来,面色严肃的开口:“退下。” 老嬷嬷见势不对,带着下人都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夕妃一人时,夕妃这才松开手帕,看着洁白丝帕上染上的血迹,她震惊了。 “我竟然中了毒,还是蛊毒。” 夕妃一脸的不可思议。 到了中原还能看到蛊毒,她首先怀疑的是寮国国君耶律英德派人来报复她了,但是仔细一想又不可能,耶律英德眼下处理国政根本没有时间囤出手来对付她。 再说真要对付她,又何须再用蛊毒,这么多年跟在他身边,她身上所中蛊毒不知有多少种,除了伤她的身子,倒是从未想过要取她的性命。 所以若是耶律英德派来的人,那么她现在不该是中毒,而是被人掳走或者被杀了。 那么不是寮国的人干的,难不成是皇上? 第1418章 想认回儿子的朱氏 这世上盼着她死的只有是皇上了,她这几日广开大门招募英才,触动了皇上,所以给她下了毒,不直接弄死她,是想着两日后的祭大典上还用得上她。 若不是这些年常以毒物为伍,夕妃不会吐血,普通人中蛊毒,不会立即见效,可是她现在发现了呢,祭祀大典之上,她就算是死,也不会成全他们的。 夕妃抹了一把眼角,门外又传来老嬷嬷的话,宫里大监又给她送来了贡燕。 只是这几日她没有吃,她仍旧中了毒,那这贡燕还在乎有没有毒么? 夕妃的脸上有着扭曲的笑意,她同意了,这一次大监送上的贡燕,夕妃全部吃了下去,倒是一旁的老嬷嬷很是忧心,见夕妃吃完也没有什么,反而她的脸色越发红润健康了,还松了口气。 *** 城东街的菜馆里,宋六忙碌着将今日备下的酒菜弄好,且将铺里的事情安排得仔仔细细后准备先回顾府去。 这会儿在外头迎客的卫书莹疑惑的朝街头看去一眼,果然她又看到了那个身影。 从早上到晌午,这个小妇人可是一直盯着他们的铺子,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她还不走,是何用意? 这会儿宋六脱下围裙从里间出来,就被卫书莹给拉住了,卫书莹不动声色往不远处的小妇人使了一个眼色,宋六立即察觉,她朝那边看去一眼,立即认出此人是谁了。 卫书莹小声问道:“此妇是谁?” 一个穿着民间朴素布衣的妇人,谁会往那朱家贵女身上想呢,卫书莹是没有想到的,宋六看一眼就认了出来。 正是和离后被娘家遗弃,又被小儿子嫌弃的朱淑文,此时的她独自一人在城东街租了一处小院,成日神思不安,总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宋六的食铺来了。 朱淑文在想着,若是她告诉自己的大儿子,她不是宋六的亲生子,而是有着身世的朱家血脉,会不会也像她的小儿子一样开始嫌弃宋六。 也不知怎么的,朱淑文一想到同样被大儿子得知身世后抛弃的养母宋六,她心底便有了些平衡感。 小儿子认不回来了,大儿子或许可以。 就在宋六坐上马车往顾府去的时候,朱淑文立即在街角租了一辆马车跟上了。 坐在马车里的宋六不动声色的挑开车帘一角朝外看,看到跟来的朱淑文便皱紧了眉头。 她是不是疯了,突然跟踪起她来,她是咋想的呢?当年丢弃的孩子又想要回去么? 宋六冷哼一声,既是她养大的孩子,她绝无可能认回去,尤其不能让顾家人知道了。 眼看着马车就要回到顾府了,宋六突然叫马车转道,离开了顾府大街。 顾府守门的护卫老远就看到了三房少夫人的马车就要过来了,可眼下突然转了道,满是疑惑,连忙入府向三房禀报去。 顾谨言一直在小楼里养病,每日顾母不是在小佛堂里念经便是亲手做好吃的给儿子养身体,照顾得无微不至。 然而顾谨言仍旧心系定州城,他一听到大伯身负重伤,边城无人守的时候,心头就难受。 可是当顾谨言看着母亲和媳妇都围着他,生怕他再入宫面圣请旨,顾谨言就心头不好受了。 武将岂能龟缩一隅只顾自己的安宁,却不顾百姓的死活,宁愿问心无愧的死在战场,也不愿意成日养着伤而心安理得的埋首于京都享福。 正在顾谨言考虑着怎么向母亲请求准许他去战场的时候,守门护卫进来禀报,少夫人过家门而不入,又匆匆走了,似乎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顾谨言心头担忧媳妇的安全,顾不上喝掉顾母手中的汤药,而是立即起身披衣,带着守门护卫就走了。 顾母叹了口气,只得将汤药放下,拍着胸口喃喃自语道:“怎么说咱家也是靠那大宋氏去贤王妃面前求的情,我不能生她的气。” 宋六坐马车返回,却没有回食铺去,而是在就近的一间茶铺前停下了马车,下车的时候朝后头的马车看了一眼。 朱淑文对上宋六的目光,这就抬头看了一眼茶铺,也就跟着下了车。 茶室里,宋六静坐在那儿等着,果见朱淑文上了楼来到她对面坐下了。 “夫人突然跟着我是何用意?” 宋六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是朱淑文并不在意这些事,她一双黑眸盯着宋六看,突然问道:“我很想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两孩子的?” 宋六抬头看她,所以今天跟踪她就是为了问这个?孩子已经十一岁了,她这个亲生母亲才来问这个,不觉得可笑么? “我的儿子怎么教导的不必向你汇报,自然身为侯夫人,哦,不,你如今可不是侯夫人了,做为朱家贵女而今穿着这贫民的衣裳出现在这间茶铺里见我这个贫民农女,只是为了向我讨教怎么教导自己的儿子。” “你是将儿子教歪了么?你儿子是杀人了还是闹事了,不过没关系,侯府小公子,总有人来保,哪会像咱们贫民百姓,不能犯半点错。” 朱淑文没想到多年不见的宋六嘴巴子这么厉害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她,宋六越是这么说,她越是想要认回自己的大儿子,她想知道大儿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还会跟着这个开食铺的母亲么? 朱淑文这就提到了两孩子中的安儿,她可是入京城后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儿子呢,与他父亲长得太像了,而与宋六却是没有半点关系。 “你的儿子生在我儿子之后,你是有私心的,你将自己的儿子当成了嫡长子,明明小了几天,你既要认了我儿子,又担心我儿子成为嫡长子继承了顾府的功勋,可是如此?” 朱淑文这是将话挑明了,的确,宋六当年将两孩子定长幼,当双胞胎养,是有私心,可是她不也养大了这个孩子,尤其在她知道这个孩子是陆风隐的种后,她当年心里头也膈应。 然而宋六没有计较这些,还是将孩子养大了,除了不是嫡长子,他同样享受着顾府小公子的待遇,不及侯府,不及朱府,却也不是个流落街头的弃婴。 第1419章 宋六的警告 “那又如何?你不配在这儿说教,你除了会生,却没有半点做为母亲的恩情,只能说这孩子从你的肚子里出来,是他运气不好。” “不过这孩子现在只认我这个母亲,朱氏,你什么也不是。” 宋六起了身,再次看着朱淑文,“你最好不要想着认回这个孩子,你若是真的替这孩子的将来着想,他的身世永远不要说出来,你知道的,他的父亲姓陆。” 朱淑文没想到这样的隐密宋六竟然也知道,她与陆风隐私相授受的事,她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 陆家已经没了,陆震还披上了追杀晋王的罪名,若是此时冒出一个陆家余孽,那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果然宋六一句话将朱淑文堵得哑口无言,她站在原地看着宋六冷漠一笑,警告她:“若是你真不把这个亲骨肉当人看,为了毁了我而不惜害死他,那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 “我宋六能入京城名门顾府的大门,便是已经拿捏了顾将军,即使她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最多我再想办法周全了此事。” “但是我对你的报复,却不再是如今这样的口头警告,哪日你摔死在阴沟里,便是官府也查不到我头上来,我有这个本事,也敢有这个能耐。” 此时的宋六更是令朱淑文看得惊心,她怎么与当年完全不一样了,但是朱淑文也知道,能在京都名门站稳脚跟的女子又岂是庸人。 就在此时,茶室的门打开,顾谨言突然进来了,宋六和朱淑文两人在看到顾谨言皆是吓了一跳。 宋六也没有想到顾谨言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他到底听到了么? 顾谨言的跛着左脚走了过来,他朝朱淑文看了一眼,那一眼里像是很平静,却令朱淑文看得心慌,武将的威慑不在于他做了什么,而是他身上所带来的杀气。 那种毫无掩饰的杀气释放出来,那些不好的记忆涌入朱淑文的心头,她嫁的平西侯正是杀伐果决的武将,曾经将她逼在墙角打她时,也是这样平静中带着杀气的眼神。 朱淑文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而顾谨言却是上前拉住宋六的手,语气平静地说道:“你过门而不入,我属实担忧。” 宋六若有所思的看着顾谨言,看到他平静无波的面孔,与往常一样关心她的样子,莫非他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于是宋六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谨言扬起了唇角,“怎么,你们是在一起说什么机密的事么?怕我听到了?我刚刚才来,早知道不进来了。” 见顾谨言一脸轻松的样子,宋六吁了口气,好在丈夫没有听到,她养大了别人的儿子还冒充顾府的小公子,这要是传出去,顾府颜面无存,她也要在京都待不下去了。 甚至宋六觉得,若是因此自己的名声有损,她的妹妹九丫也会在皇室中受到牵连遭人质疑,一想到对九丫不利,宋六就不敢去赌。 宋六放了心,拉住丈夫的手,欢喜的说道:“咱们回家。” 夫妻二人走了,独留朱淑文站在原地,她的双手冒着冷汗,但是想要见大儿子的心却仍旧不改,她现在可是什么也没有了。 宋六回到府中,服侍着丈夫喝下汤药,又去陪顾母吃饭,终于得了空闲,天已经黑了。 念儿和安儿跟着小团子和小圆子去的军营,一到夜里就回来,这会儿赶了回来,宋六给两孩子留了饭菜在锅里。 看着两儿子听完饭,宋六便将两儿子拉到身边,问起今日回来时有没有撞见什么人。 念儿和安儿立即摇头,他们骑的快马,赶回城中时,街上已经没人了,再晚一点就要宵禁,不过在城门口遇上了接他们的姨父在,还带了巡逻队护送他们回的府,所以不可能遇上什么人。 两孩子还疑惑母亲为何突然这么问,宋六却赶紧转移了话题。 宋六决定将两孩子留在京师军营里,交代两人以后不必每日回来,可以半个月回家一趟,为此宋六还提及起他们的父亲,十二岁便参军,入了军营可是难得回来一趟的。 两孩子今年才十一岁,哪舍得爹娘,两孩子抱着母亲不撒手,母亲怎么可以狠心的留他们在军营里呢? 倒是休息好的顾谨言突然出现在母子三人面前,顾谨言背着手看着两孩子说道:“十一岁入军营,甚好,为父当年也是未满十二岁的年纪,不比你们大多少。” “再说你们还能半个月回来一趟,我那时可是得半年之久,何况你们现在入了军营,还借着太子陪读的名头,在军营里受的待遇也不同呢,为父那时可是瞒了身份从小兵做起,可比你们苦多了。” 顾谨言一边说话一边来到母子三人身边坐下了。 两孩子下意识的朝父亲靠了过去,念儿身为嫡长子,得有做大哥的风范,顾谨言对长子要求更加严格一些,反而对小儿子安儿却是要宽容许多,即使做错了事,也舍不得责备。 这会儿顾谨言下意识的伸出手来要摸一摸小儿子额发许以安慰,手突然停在半空,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顾谨言的手便落在了小儿子的额前。 宋六看到这细微的动作,心都提了起来,就听到顾谨言自嘲道:“都这么大了,我还把你们当孩子,这一天到晚的会忍不住想摸摸你们的头,再这么下去要长不高了。” 安儿一听却是不管,将小脑袋往父亲掌心蹭,还说道:“长得高,我会吃很多很多的饭,长得比表哥表姐还要高。” 顾谨言笑了,仍旧是那个疼爱小儿子多过嫡长子的顾谨言,宋六再次松了口气。 “那你们母亲说的话,你们可都听?” 两孩子立即点头,一定要像父亲一样,长大了做个英勇的将军,在军营里学好了本事,将来镇守边疆,守护百姓。 顾谨言笑了,宋六也笑了,一家人仍旧像以前那样。 早上念儿和安儿跟着去军营的时候,这一次带了个包袱,包袱里有母亲亲手缝制的衣裳还有做的美味吃食,以后可得半个月才能回来带一次,突然就珍贵了起来。 第1420章 顾谨言知道了实情 从顾府出来的两孩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成为太子陪读之后的两孩子,不管是在学识上还是在军营里,两人所学皆与太子的一样,他们可没有偷懒,骑术更是了得。 前头朱淑文的马车天不亮就过来等了,终于等到两孩子出现,刚要现身见一见孩子,突然从屋檐两边跳下来几名黑衣人,不待朱淑文从马车里出来,这些黑衣人就了马车很快跳进了马车里。 念儿和安儿经过这辆马车的时候,只有受惊的马匹拦了路,两孩子马术好,根本不放在眼里,不仅没有被绊倒,还顺手解决了暴躁的马,牵稳了,安儿更是彬彬有礼朝马车里人说道:“阁下马匹闹腾,而今被我制服,顺手而为不必言谢。” 说完这话,安儿翻身上了马背。 马车里被人捂了嘴的朱淑文瞪着眼睛看着即将离开的儿子,硬是发不出声来。 两孩子快马而去,马车里的黑衣人也松了朱淑文,只用眼神警告的看了一眼后将一张带血的帕子钉在了马车上。 那块手帕是朱淑文的小儿子武丰舟用过的,还是朱淑文亲手缝制,上面更有小儿子用过的痕迹,可是如今上头带着血,朱淑文吓坏了,这些人是怎么得到这块手帕的,莫不是对她小儿子动手了? 黑衣人走了,朱淑文战战兢兢地催着车夫赶紧去侯府,她要见到平安的小儿子,若是小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马车走了,黑衣人收工,却是回到了顾府。 顾府三房的小楼书房里,顾谨言正在看定州城的舆图,黑衣人从窗口翻进来禀报着刚才的情况,顾谨言静静地听着,听完后抬了抬手,显然很满意朱淑文被吓着的样子。 此时宋六端着汤药进来,黑衣人听到声响,连忙从窗户边翻了出去。 宋六也不会想到,昨日所说的话的顾谨言都听到了。 宋六端着汤药进来的时候,顾谨言亦如往常,他接过宋六手中的汤药,几口喝了下去,再就着宋六的手吃下了果脯甜口。 宋六一边收拾药碗一边试探的问道:“夫君,我昨夜将两孩子派去军营,不得日日归来,你不会介意么?” 顾谨言一听笑了,一把将宋六拉回怀中,坐在腿上,目光温柔的看着她,说道:“两孩子不小了,早就想劝你将他们留在军营,这样才能收心,不然天天回来吃你做的好吃的,不得长一身膘来。” “再说咱们与太子沾亲带故的,在军营里那些副将也不敢对两孩子太过严厉,只要将他们赶入军营,与其他人同吃同住,才能学到真本事。” “孩子们一年一年长大,如今在京都有庇护,可是将来大了是要去做边城守将的可造之材,更应该严厉一些,夫人可不得手软。” 宋六被丈夫这么一说,心头欢喜,可见丈夫什么也不知道,还在孩子们面前都听她的,这样让她在孩子面前也有了威严,说话都有了重量。 顾谨言说完这番话后,见媳妇心情还不错,于是顺势开了口:“我想去定城,媳妇你是支持我么?” 宋六立即坐起身子,可不能被他的甜言蜜语给说动了,当即拒绝:“不可,你势过重,还未痊愈,岂能出征。” 顾谨言忧心大伯的伤势,大伯可是挺着重伤在守定城,他不去岂能行。 见顾谨言一副铁了心要去的样子,宋六犹豫着终于松了口气:“我那日去求九丫的时候,其实还有一桩事没有告诉你,是九丫要我瞒着所有人的。” 顾谨言疑惑的看着她。 于是宋六将那日小团子的建议说了,丑奴秘密出京回吴越国继承皇位,稳住了岭南的边城,随即再将钱斌从守将陶原身边调离,直接去往定州城上任,成为新守将。 顾谨言听到这话也是一脸震惊,宋六也是头回知道丑奴的身世不简单,而京城里更是无人知道,如今看到丈夫这表情,也在预料之中。 “此事按理我不该告诉你,但是你总想着去定城,我不得不说给你听,关于丑奴的身世,以及钱斌秘密去往定城一事,皆是不可传出。” “京城里有不少武将动了定城的心思,尤其是那平西侯,我在食铺里虽然只是个厨娘,可那些吃饭的读书人过来,还是听到了不少消息的。” “说起来,定城是要紧,可眼下的京都也要紧,京都会诗楼是天下才子们的聚集地,最近传出来的那话可是对小圆子不利。” “我在厨房里听着那些书生议论就生气,而且听说这些对太子不利的传言不仅在京都大街小巷上传开,便是各地的读书郎,听说也在往京城赶。” 顾谨言日日在府中养病,甚少在京城走动,竟不知外头已经变成了这样,听到宋六所说的后,顾谨言也生气了。 小圆子立为太子,不仅有才有德,还是皇室里唯一的血脉男丁,他们怎么可以这么造谣。 仅凭老国师的传言就能断定太子的所有努力,顾谨言绝不准许。 顾谨言来回踱步,思前想后做下了决定,“媳妇说的对,我不该在此时想着离开京城,更应该留下来帮贤王,我明日便去官营见见贤王,有必要的话,可以入宫当值。” 宋六听到丈夫终于被劝了回来,心下一喜,只要不离开京都,丈夫做什么都支持。 此刻的京都街头来了不少刚入京城的读书郎,他们隔着京城近,在收到国子监人邀请后立即来了京城,倒是赶上了皇室的祭祖大典。 听说这一次祭祖大典十分热闹,这些读书郎来了京都便不打算走了。 城南贡院边的宅子一夜之间被定走几间长住,这可是头一回见,平素贡院旁的宅子可得等到春闱前后才会被人定走呢。 任家在城南的数间铺子,这几日也迎来了不少客人,任广田和任广江一上街就撞见了这些嘴皮子厉害的读书人,还有些奇怪,在听到他们的谈论后,脸色就变了。 任广田气下过与人争论,结果憋着脸气呼呼的回了贤王府,木器铺都没去,气得吃不下饭,一回来就唉声叹气的。 第1421章 三房受委屈了 沈秋梅看着丈夫气成了这样,仔细一问,才知道情况,这就将齐哥儿交给丈夫,自己去前头告诉三弟媳去,这还得了,这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说小圆子是灾星,无法继承大统。 沈秋梅认为,这些敢大庭广众之下谈论的人都是想造反的人,可得叫皇上赶紧下令把人给抓喽。 只是沈秋梅还没走到前院,就遇上了从前院回来的蓉姐儿。 母女二人可是好几日没说话了,为着的就是蓉姐儿非要去和亲一事,这会儿母女二人遇上,沈秋梅看着女儿欲言又止,最后忍着,准备先去前院见三弟媳再说。 没想蓉姐儿几日没与母亲说话,憋得慌,突然伸手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清丽的面容上露出笑意。 沈秋梅被女儿拉回了小院,看着女儿屏退了下人在纸上所写下的内容,一脸的震惊。 沈秋梅惊声问道:“你说这些读书人是国子监请来的,那国子监是不想要命了,找些人来传播谣言,来日这些人回到各地方,那小圆子这灾星的名头可就坐实了。” 蓉姐儿却是面色不改,摇了摇头在纸上接着写。 沈秋梅越看越是离奇,“是三弟媳的意思?国子监是她授意的?” 蓉姐儿看着母亲点头。 沈秋梅越发懵了,看着女儿自信的面容,她真不明白自家女儿与三弟媳这是在筹谋什么呢? 蓉姐儿显然不想细说,只叫母亲尽管安心,等大典之后她就会明白的。 沈秋梅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暂且不去前院问了。 京城里突然多了这么多的读书郎,又传出这么多不好听的话,似乎一切都在失控当中。 隔着祭祖大典还有一日光景时,平西侯府里,武定广突然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他拆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一行字:“恭贺侯爷重掌兵权,领军去往定州城镇守。” 武定广看到这一行字脸都白了,他所要谋划的东西,尚且还没有结果,可是有些人却已经看得清楚,放眼整个朝堂,这将会是谁呢? 那守门处的护卫倒是细心的,见小乞丐送了密信来,就派人跟上去了,果见那小乞丐在破庙里见到一位管事模样,对方打发了小乞丐银子后就回了内城相府。 所以信是秦丞相所写? 武定广总算是想明白了,也对,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武定广被收走了兵权,就是个只守着爵位时时看皇上脸色的闲散侯爷罢了。 这段时间武定广对长公主可是下了功夫,他的一举一动极为隐密,没想到被心细的秦丞相察觉,所以他对长公主的用意,秦丞相已经知道了。 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府,可得小心着,如今这把柄落在他手上,哪日以此来威胁,他要如何是好? 武定广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正烦着呢,书房外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原来是失了娘亲的武丰舟又是被哪个下人欺负了过来向父亲告状来了。 武定广听到哭声就烦,冷眸看向书房外,沉声下令:“将他拖下去,再这么哭哭闹闹,就将他送去庄子上,莫再来烦我。” 武丰舟本以为不跟着母亲,回到侯府就能像以前一样成为下人尊重的小公子,在府上他是主子,定是无人敢惹他的存在,哪能想,没了娘亲在府中的打理,这些下人根本没有将他这个小主子看在眼里。 如今来告状,父亲不但没有听他细说原委,还直接将他拖了回去,又说要送他去庄子,武丰舟吓怕了。 只得七岁的武丰舟终于明白,他再也回不到以前小公子的悠闲日子,不仅下人会欺负他,上面的兄长和姐姐也瞧不起他,他在侯府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而且听下人说,侯爷可是还会再娶新妇,到那时,武丰舟就会有继母了,再一想到兄长和姐姐当年的遭遇,武丰舟哭得更加伤心了。 武丰舟将这一切的遭遇都记恨在了母亲的身上,若是母亲不与父亲和离,若是母亲还在府里掌中馈,拿捏着府里下人的生死,他就不会过着今日这样的日子。 他恨死了他的母亲。 住在外城城东街小院里的朱淑文在给小儿子做衣裳,她想儿子了,只是正做得入神,突然手中的绣花针扎入了指尖冒了血,她咬住指尖,心神有些不灵,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莫不是她的小儿子出什么事了?朱淑文再也无心做针线活,起身就要走,可是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她现在去侯府,连门都进不了,她又怎么可能见得到小儿子呢。 此刻的朱淑文想起那日马车里的黑衣人,他们堵了她的嘴,眼睁睁地看着大儿子跟着宋六的儿子去了军营,听说半个月才会回来一次了,这明显就是为了避开她。 朱淑文也不傻,她隐约猜出来了,那日茶室外的顾将军定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然那些黑衣人从何处而来。 宋六再厉害,她也不过是个妇人,那日她在食铺外蹲守了这么久,宋六也拿她没有办法,怎么一入府了,就能指使黑衣死士了?所以唯一的解释这就是顾将军的安排了。 朱淑文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出生就是贵女,从小就勤奋,学女红、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她一样不落,为了嫁个好夫家,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到头来不及宋六一位青花楼里出来的贫民女。 这都是什么命? 朱淑文掩面痛哭,又坐回去给小儿子缝制衣裳。 祭祖大典开始了,钦天监选下的好日子,大典这日大清早的,玄阳城街头的百姓也突然聚集了起来。 不知是谁说的,说今日大典上,皇上会告知天下当年老国师亲口所说的预言,除此之外,玄阳城的百姓还能亲眼看到从寮国归来的长公主殿下。 街上好不热闹,一个个的都往祭祀之地去。 任广田从外头匆匆赶回府上,见到母亲任婆子就郁闷说道:“娘,你和外祖母不要去了,人多,怕挤着你们。” 话是这么说,实则是不想母亲出门听到不好的传言而伤心。 第1422章 稳住局面 任婆子其实早已经知道了此事,看着垂头丧气的大儿子,安慰道:“就你知道难过呢,这事儿老三媳妇定是有准备的,你莫慌,你要相信你的三弟和三弟媳。” 任广田自然是相信三弟的,这不三弟都领了京军营的兵马在维护秩序呢,城郊的祭祀处,那儿早已经安排好,三弟都已经有两日没有回家了。 话虽如此,任广田仍旧难过,“三弟和三弟媳入京后不知道多辛苦,现在外头人还说这样的话,今日要是闹出点儿什么,他们可要怎么办?” 任婆子生气了,“长兄如父,你这做大哥的咋先失了阵脚,吓成这样,今日咱们家全家出动,都要去看看,给老三一家涨士气。” 任广田听了母亲的话,再看跟在母亲身后的父亲竟然也没有他这么担忧紧张,还真是自己太过慌张,就是替三房一家抱不平,凭什么一句老国师的话就能断定一切,他家小侄儿不知道多聪明,侄儿侄女出生的时候天生异相那可是吉兆。 话虽如此,任家大房和二房家的人都是一脸忧心的跟着去了。 在去祭祀大典之前,夕妃会入宫,还要沐浴更衣做准备,之后跟在皇帝的车驾之后去往城郊祭台。 夕妃早早的来了宫里,服侍的下人都很恭敬,只是在照顾着夕妃穿衣时,夕妃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直接喷出一口鲜血,将服侍的宫女太监吓得了一跳,纷纷跪下低头,不敢直视。 夕妃面无表情的拿手帕抹干净嘴角,看着还没有带上的首饰上有她的鲜血,她语气冷淡地说道:“换副头面送来,我喜欢翡翠。” 下人宫女哪敢说半句,赶紧上前将带血的首饰端走了。 这些人一经退出去,夕妃的脸色便变了,她猛的站起来,头发未梳却是脚步匆忙的走了出去。 药园里,韩稷终于根据巫书上所提及的方子制作出来解药,一边叮嘱着裴小西等会儿不要在夕妃面前露馅,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即可。 只待韩稷以献补药之由骗夕妃喝下这药茶,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解下了蛊毒。 师徒二人一路来到夕妃的宫殿前,刚要找人进去传话,就见有太监宫女从里头匆匆跑出来,找到禁卫军就叫他们赶紧去找夕妃,原本夕妃并未在里头。 韩稷听后脸色大变,立即将目光放在御书房的方向。 裴小西一脸疑惑的问道:“先生,现在怎么办?” 韩稷郁闷开口:“恐怕不妙,咱们走。” 师徒二人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御书房里,晋王屏退了几位屏风后帮着处理政务的小官,直到房里只剩下晋王和夕妃两人。 夕妃这才上前,站到了书桌边,她一双丹凤眸眨也不眨的盯着晋王,问道:“是你下的蛊毒。” 这不是问句,她很笃定是晋王所为。 晋王没想到夕妃会有所察觉,该死的还是在大典之前察觉,只是晋王也不想瞒着,既然知道了,那就敞开了说。 “对,朕下的蛊毒,毕竟姐姐在寮国待了多年,此番回来,姐姐是不是还与我一条心,尚且难说。” 夕妃笑了,“你也知道我在寮国待了这么多年,所以你不知道我在寮国的时候,蛊毒都是当饭吃的,你这点小小蛊毒能控制我?” 夕妃的头发散乱一旁,脸上的妆容却是精致。 晋王皱眉,他倒是没有想到,对呢,巫书是从寮国带回来的,夕妃定是了解蛊毒的,早知如此,不如从韩稷手里拿走中原的毒药,那才有效果。 夕妃笑看着晋王,红唇一字一句的说道:“今日大典之上,我不会说出当年老国师的预言,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我本是先皇唯一的女儿,而你不过是我过继的弟弟,你抢了我的皇位,如今又用毒物来祸害我,我岂能容你。” “燕国的天下也不是我的天下,燕国的百姓生死又关我何事,所以我不会如你所愿,也不在乎这天下会不会大乱。” 夕妃那红唇吐出来的字刺伤了晋王的心,多少百姓死在战乱之中,她岂能这么自私,将个人恩怨来祸害天下的百姓。 晋王的双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夕妃看了一眼,心头疑惑,不是说皇上久病之身,竟然如此有力? 晋王冷声开口:“我没有做对不住你的事,要说有,便是这一次下毒。” “当年派人将你秘密接回国,是你身边的两名宫女冒充了你,迎你的战将岂能分辨,而在我看来,你根本就不想回来,你是想留在寮国的,因为你要替你夫君报仇。” 这话点中了夕妃的心思,当年夕妃知道燕国有粮商来寮国上京城,她察觉这是来迎救她的,也知道她身边的两丫鬟也有所察觉,并且刻意扮成她与粮商私下相见。 但是夕妃没有阻拦,更是在那日两丫鬟劝她一起走的时候,她故意留了下来,看着她们扮成她的样子离开了上京城,她就知道,她回不去了,也没有打算回去。 杀夫之仇不能不报,可夺位之仇,她又岂能相忘。 燕国早已经不是她小时候的燕国,父皇在过继族中子嗣的时候,就已经抛弃了她。 “我是你的继弟,也是你的堂弟,我本血脉相连,接你回来,做个受人景仰的长公主不好么?为何一定要与我争帝位,这帝位真的这么好么?” 晋王的话惹笑了夕妃,“若是这帝位不好,你会给我下蛊毒,逼我在大典之上,当着我父皇的牌位威胁我,生怕我不说出当年老国师的预言。” “你若是真的待我如亲姐,你不该对我下毒,而我在寮国的这些年,早已经中毒无数,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蛊毒的吸取,你可知我这几日,日夜吐血无数,即使大典之后你给了我解药,我也活不长了。” 晋王吃惊的看着她,蛊毒如此强烈么? “其实我能回来,也是对我父皇的最后一丝念想,我早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也没打算这么苟活下去,可是你还巴不得我死得更快些,如此,我又何必说出实情,要死大家一起死。” 夕妃哈哈大笑。 第1423章 当年的恩怨 晋王这才记起兄长在床榻前听到长公主从寮国回来时交代他的话,一定要善待长公主,莫非他这一次真的做错了。 晋王正在自责之中,突然一柄匕首从背后刺入晋王的胸口,好在夕妃中毒太深,双手无力,匕首还露在外头,刚要再用力时,晋王反应过来,做为武将本能的还了手,一掌将夕妃击飞,撞在了柱子上,随即落地吐出一滩黑血。 晋王捂着伤口,不敢置信的看着夕妃,她竟然将匕首藏在袖里,是谁给她沐浴更衣的,能将武器带入御书房。 历经百战,受点小伤不在话下,匕首刺得不够深,晋王知道自己死不了,这会儿扶着桌案又坐了下来,看着虚弱无力的夕妃,晋王也气得够呛。 然而此时的夕妃露出一口血牙看向晋王,叫了一声:“世远。” 晋王身子一僵,露出震惊之色。 夕妃笑了,“荣世远,你将你兄长藏于何处?你长得与你兄长一模一样的脸,难怪,难怪你会对我下毒,你这是弑君篡位,你好大的胆子。” 夕妃说着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晋王没想到被夕妃识破了身份,心思转动,开始担忧起今日的祭祖大典该怎么圆过去。 此时御书房外,韩稷和裴小西不顾太监的阻拦,直接闯入书房,见到受伤的两人,韩稷直叹气。 韩稷先是看了晋王眼,见他还能坐着,于是朝夕妃赶忙走去,借着小徒弟的手,强势将夕妃的嘴巴子撬开,将解药喂了下去。 韩稷向来就不喜欢宫里的这些规矩,救人的时候更不在乎夕妃是长公主而不敢无理。 见解药喂下了,韩稷这才松了口气,起身来到晋王身边,看到向他后背的匕首,直摇头,好在流出来的血不是鲜红的,可见没有中毒。 夕妃躺倒在地上默默地看着韩稷给晋王包扎伤口,而她自己因为喂下了解药,又吐出一口鲜血将蛊虫吐了出来,眼下身体舒服了些,但是她知道,她活不长了。 晋王的伤口包扎好,果然晋王这模样与久病的传闻不同,夕妃发现眼前的这对师徒原来是知道实情的。 所以晋王控制了太医署,自己取而代之,就因为长着同一张皮囊,便想这么轻轻巧巧地夺了帝位。 夕妃气坏了,她开始替这位过继的弟弟忧心,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他弟弟的手上了? 晋王看着又哭又笑的夕妃,明白她现在的想法,只是他岂能告诉她真相呢? 韩稷看向两人,终于没忍住,向晋王劝道:“是时候说出真相了,不然今日这祭祖大典之上,便是天下讨伐晋王的公堂。” 晋王冷哼一声,再次看了一眼夕妃,同意了。 夕妃由裴小西扶着去见了床榻上躺着的皇上,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继弟,夕妃瞪大了眼睛,心里还在想着,果然证实了这一切,是他们害死了继弟。 夕妃坐在床沿前,伸手探向继弟的鼻子,裴小西在一旁平静地开口:“不必探了,我们没有谋杀皇上,这是我跟师父给皇上诊治的所有过程,每张方子都有记载。” “你若是懂得病理和药方,按理能看得懂,但是不得将这些带出去给别人看,晋王如今也是迫不得已,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也没有弑君。” 夕妃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她很快接过了日志,看着最近三年来继弟的所有病情和药方,她开始动摇了。 “我弟弟为何身体如此虚弱,他怎么会一直被人下毒?” 夕妃不敢置信的看向韩稷。 晋王和韩稷皆是神色难过,晋王说出实情,是夕妃身边的两个丫鬟,他们不曾亏待这两人,初始的确不知那是两人,而且还是假的长公主。 于是在裴小西以及晋王和韩稷三人的相继陈述下,夕妃知道了丫鬟玉环扮成她的样子回到燕国后做下的所有恶事,夕妃震惊不已。 最后竟是她害了继弟,对这两丫鬟管教无方,更是默认了她们回到燕国取代她。 正说着,晋王突然吐出一口黑血,正说话的裴小西和韩稷面上一惊,噤了声,纷纷看向晋王。 “怎么回事,晋王中了毒。” 韩稷和裴小西连忙上前给晋王把脉,可是晋王却站立不稳,刚包扎好的伤口大量涌出黑血。 夕妃方反应过来,苍白的脸色开口:“今日我本想与他同归于尽,所以那柄匕首上有巫毒。” 她还好意思说出来,韩稷气坏了,晋王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裴小西一气之下迅速来到夕妃身边,右手快速的从发间藏着的暗器抵住了夕妃的脖子,逼她交出解药。 披头散发的夕妃此刻心也碎了。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这毒解不了,那原本是留给我自己的,是巫族的密药。” “除非你们现在能找到巫族的人,可是他们不仅住在寮国最北的地方,而且因为当年他们追随我夫君,耶律英德灭了巫族人,这世上还有没有存活尚且不知,便是你们现在派人去往寮国,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最多三日的时光,我也无能为力。” 裴小西气坏了,手中的暗器划过夕妃白皙的脖颈,而夕妃却像是不知道痛意一般,只静静地等着裴小西杀了她。 裴小西见状,气得扔了手中的暗器,将夕妃一把推开,再次来到晋王身边。 在韩稷和裴小西师徒二人的努力下,伤口再次被包扎好,暂且止了血,但是晋王已经中了毒,而且那匕首刺入的方向是心脏,一旦散发到五脏六腑,便无回天之力。 夕妃不顾脖子上的血痕,默默地坐在继弟床边,握紧了皇上的手。 韩稷看向静坐着的夕妃,冷静了下来,交代道:“小西,你现在出去传话,祭祀大典照常进行,再派人送夕妃回去沐浴更衣,准备大典。” 裴小西看向师父,眼眶都红了,那晋王的毒不想办法解了么? 晋王接了话:“小西,听你师父的话,快去,我随后也来,今日祭祀大典如常开始。” 随后晋王看向床沿边坐着的夕妃,开了口:“你恨我对你下了蛊毒,我认,如今我也得到了报应,希望你记得先前的承诺,在祭祀大典上替太子澄清当年老国师的预言。” 第1424章 这唯一的男丁可不能死 夕妃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话,韩稷看着都急了,脾气也上来了,“怎么,你还不愿意说出口么?” 夕妃仍旧没说话,而是默默地起身出去了。 韩稷朝小西使了个眼色,裴小西赶紧跟了出去。 韩稷翻了整个药园,将不同种类的解药都送到了晋王面前,可是没有一种是能解巫族之毒的,韩稷眼眶都红了,反观晋王却是笑了。 “莫急,不是说还得两三日光景么?足够我参加完祭祀大典,来人,给朕更衣。” 晋王起身时,随手从韩稷的众多解药中抓了一颗一口吞下,韩稷叹了口气,只能默默地看着晋王出去了。 今日祭祀大典可是大日子,归来的长公主会跟天下人说出一处秘密,那是关于老国师的预言,也预言燕国的将来。 京城平西侯府,换上了华贵衣袍的侯爷武定广心头仍旧有些心神不宁,朝门外看了一眼,发现去长公主打听的人还没有回来,心头越发的焦急。 就在此时,一名护卫匆匆跑来,武定广见到此人,立即屏退屋里的下人,问起这护卫的情况。 那护卫赶忙说道:“回侯爷的话,嬷嬷说了,长公主看重侯爷,去宫里之前还曾提及会在大典之后向皇上求婚旨一事。” 武定广听到这话哈哈大笑,心中大石落定,感觉这祭祀大典之上,他将来成为皇亲国戚也是可以上一上高台的。 武定广收拾妥当,带上亲兵往祭祀大典去了,出京城大门的时候,武定广突然拉住缰绳,看着前方的马车车队皱了眉,他刚才是看花了眼么?怎么是在那破烂的马车上似乎看到了泰安郡主。 刚才风吹开车帘子,武定广就这么看了一眼,定是眼花,今日祭祀大典,泰安郡主也是要参加的,此刻该是在宫里陪伴在长公主身边才对,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城门口。 武定广再次催着马出了京城大门,往祭祀大典去了。 任家人是独自去往祭祀大典的,而宋九夫妻二人带着小团子和小圆子,以及东宫侧妃顾氏一同入的宫,会与晋王一路同行。 大典外,满朝文武相继赶了过来,由顾谨言统领的禁卫军以及京兵早已经将大典内外看住,守卫很是森严。 众大臣里,秦丞相被几位老臣围在中间,几位老臣平时算是半隐退的状态,皇上也体恤他们三朝老臣的辛苦,准许他们不必早起早朝,但是今日大典,自然是要来的。 而且都说长公主会在大典之上告诉众人当年老国师的预言,正好也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众位老臣颇为忧心,毕竟玄阳城内外传的都是当今太子是个祸星,会给燕国带来灾祸,若是长公主所说的预言也是如此,皇室中该做如何处理? 皇室血脉中唯一的男丁,太子之位难以动摇。 秦丞相默默地听着没出声,直到几位大臣都停了话,他才开口:“谁说不是呢,唯一的男丁呢,若是没了可更难了。” 秦丞相这话一出口,众位老臣惊恐的看着他,他在说什么话,这种话也敢说出来,在咒太子呢,若太子真有个什么,这丞相之职怕也是不想要了。 几位老臣下意识的退开几步,刚才还缠着秦丞相说话的几人瞬间有种想与他撇清关系似的。 秦丞相像是才反应过来,露出惊慌之色,“各位说的对,我刚才在说胡话,但也是事实,众人担心老国师的预言对太子不利,我更是担心太子的安危。” “你们看,这祭祀高台周围是青山绿水,老国师当年选好的祭台,说此地连接天地的最佳之地,为此先皇将祭台移建此处了。” “青山绿水好啊,可是也不安全呢,但愿今日不要出什么岔子。” 几位老臣越听越是不对劲,于是纷纷错开话题,很快就散开了。 要说这祭祀之地,岂能一般人闯入,禁卫军和京师营的京兵可不是吃素的,这不三五步就一岗,守卫森严,谁敢在此地动手。 秦丞相见这些老臣离开了,唇角扬了起来,“本相也不是你们能拿捏的。” 宋九夫妻二人带着孩子跟着晋王出现在祭祀大典,晋王下马车的时候,身子差点儿没站稳,韩稷是下意识的上前扶了一把。 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晋王面色略显苍白,连唇角都有些乌黑了,看样子病得不轻,反而与宫里的传闻对上了,皇上久病缠身。 但是晋王虽然有些虚弱,走起路来却是强健有力的,这些朝臣平素在朝堂上没办法直视高座上的帝王,没能看得真切,但今日近距离看了,皇上虽然久病缠身,身体却还算结实,这不走路还带风呢。 只有韩稷和裴小西知道,此刻的晋王伤势有多重,他走的每一步有多辛苦。 宋九朝小西看去,发觉今日的小西特别的乖巧,还一直跟在夕妃身边寸步不离的样子,可不像往日那般跳脱。 任家人在众朝臣之后,与一众家眷们待在一起,远远地见到宋九夫妻二人,人群里的大嫂二嫂朝她挥手。 二嫂杨冬花更是当着几位贵夫人的面说道:“这是我弟媳。” 任婆子连忙咳了一声,警告的看了杨冬花一眼,杨冬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也不怕这些贵夫人敢用将这话传扬出去,反正在外头虽然不叫弟媳,但他们住在一个府上,就足够证明她说的话不假。 如今的贤王和贤王妃可谓是风头正盛,不仅生了个儿子是太子,贤王更是得到了皇上的重用。 眼下任家人说什么,这些人可不敢得罪的,得罪了他们,就是得罪了贤王府。 杨冬花看了众位贵夫人一眼,见她们一个个的垂下头去,当刚才没有听到的样子,便是撇了撇嘴,刚才还瞧不上他们的样子,现在咋不敢了? 宋九看到任家人,脸上便有了笑容,还朝任家人的方向看了好几眼,要不是这是祭祀大典上,宋九穿着王妃宫服,没办法与任家人站一起,她怕是要走过去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跟在宋九身边走着,眼神也飘到了任家人那边去了,随即小圆子脚步一顿,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1425章 是谁在想着害他们 小圆子朝晋王请求着,将他的陪读们都带上。 这是要将任家的孩子都带着呢,晋王明白了小圆子的用意,同意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高兴坏了,倒也知道分寸,没有亲自跑过去叫人,而是朝身边的禁卫军交代了几声。 杨冬花正得意间,禁卫军过来了,她还以为是她刚才的话惹怒了皇上,没想禁卫军过来是请任家的孩子们一起登祭台的。 当任家的孩子不分男女都带了过来的时候,满朝文武都露出讶色,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这些只能算是下臣的家眷,岂能与太子站在一起,还能参加皇室中的祭祀大典,这不合规矩。 几位老臣见状,立即出列刚要向晋王谏言,晋王便开了口:“钦天监南宫先生曾预测过,天下出贵子,便有辅佐贵子的臣子出身,一朝天子一朝臣。” “何况这些孩子是上天注定辅佐太子的人,当可以跟着太子登高台。” 还有这种事?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钦天监正南宫阳应声出列,并证实了此话。 这些老臣还没有开口就被晋王的话给堵住了,晋王的那句一朝天子一朝臣,瞬间将在座的文武大臣都说得低下了头去。 代代人才辈出,没有哪位老臣可以一直守护着君王,最后还真是应了那种,一朝天子一朝臣。 晋王昴首阔步的带着众孩子朝前走,一旁的夕妃却在人群里寻找着。 宋九很快留意到了夕妃的动作,反应了过来,她也在人群里寻找,半晌后落后几步叫来了陈佐和陈佑,问起泰安郡主怎么没有来,她没来,公子楚和阿奇也不曾见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佐和陈佑赶忙退下去寻人了。 宋九快上几步追上前头的队伍,心神却有些不安宁,总感觉泰安郡主定是出事儿了。 隔着吉时还有一点儿时间,来了后,晋王去见众位老臣说话去了,夕妃却是朝旁边走去,宋九刚要跟上,手被蓉姐儿拉住。 宋九跟蓉姐儿来到梅树下,蓉姐儿见左右无人,蹲在地上写道:“三婶,一切安排妥当,只是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你一定要稳住局面。” 宋九点头,她绝不会让小圆子在今日受到伤害,她家孩子本就是吉星转世,注定他是燕国之主,会给燕国带来太平盛世。 小团子和小圆子被小伙伴们围在中间,倒是裴小西不在,任明宇朝前头一直在寻找的裴小西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你们说小西在找谁呢?” “不会是在找长公主吧?”毕竟刚才一直跟在长公主身边的,心细的小团子补充道。 任明宇比小团子更是快上一步,一把将裴小西给扣回来了,直接问他在做什么?为何一直跟着长公主走,是不将他们这个小团体放在眼里了,入了宫就忘了他们了。 裴小西一脸郁闷,有苦说不出,一把推开任明宇,只觉得他坏事,“别闹,师父交给我的任务,就是盯紧那女人。” 任明宇还想要再问,小团子叫住了他,“放小西走,大典要紧。” 任明宇哼了一声,于是朝旁边的小道上指了指,“那女人走那边了。” 裴小西再也不敢耽误,这就往旁边小道走去。 就在那林子里,独自一人的夕妃手里握着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见裴小西寻了过来,连忙将信纳入怀里。 “小西,你可曾见到泰安郡主?” 夕妃温声开口相问,一时间裴小西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当初向晋王下杀手的时候可是疯疯癫癫的不成样子,裴小西还防着她呢。 “泰安郡主向来特立独行,又得皇上喜欢,这样的大典就算迟到,皇上最多责备几句,再说泰安郡主在京城跋扈惯了,她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你岔开话题。” 裴小西可没有什么好脸色,满脸都在催促,不远处可是有禁卫军的,他只要叫一声,人就来了。 夕妃看着嫌弃她的裴小西,也没有再多问,只得回去。 等候的人中没有看到泰安郡主,但是夕妃却看到了正朝她走来的平西侯。 见到平西侯,夕妃的眼神暗了些,也没有避开。 吉时就要到了,泰安郡主仍旧没有找到,陈佐和陈佑已经将这边寻了个遍,这会儿过来禀报,宋九总感觉不对,于是交代两人带上几名禁卫军回郡主府寻找,必须寻到郡主的下落。 前头已经有钦天监的人在宣读祭文了,宋九只得整了整衣裳跟上。 祭祖之前必须祭拜天地,宋九得想办法将祭祀时间拖住,等候时机。 走来的宋九朝夕妃看去一眼,看到她与平西侯走在一起,便皱起了眉头,才回玄阳城就与平西侯见上了?平西侯没有兵权了,前两日刚和离,就立即巴结夕妃,这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为了能去定州守城,莫不是还想成为长公主府的面首? 宋九走在夕妃身边,却听不到她心头所想,夕妃城府深,与之打交道可得万分小心。 在晋王的带领下,众人一步步往祭台去,朝中大臣也都纷纷跪了地,默默地听着钦天监的人念着祭文。 人群中倒也有人心细,发现今日这么大的事,当朝国师竟然不在列,人去了哪儿?没听说国师近段时间会回道观呢。 宋九刚要拾步上祭台,突然脚步一顿,一个心声传来:“……只待真相大后,传闻成真,便可以动手了。” 宋九惊了一跳,本能的想要转头去找是谁的心声,但她强行忍住,那一刻她气得不轻,深吸了口气,她故意脚下一个踉跄,身边的小团子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宋九借势转头看向小团子却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近臣,能靠近祭台处跪着的可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到底是谁有反心? 宋九很快收回目光,随后朝后方看去,与姐姐宋六隔空相对,宋九招了招手。 宋六疑惑,但是姐妹二人还算有默契,宋六不顾规矩和礼节,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带着念儿和安儿来到了宋九身边。 从军营回来的念儿和安儿还来不及回家去,便跟着小圆子一同来了祭祀大典,这会儿在大典上找到了母亲,刚跪下就又被叫到了跟前。 第1426章 不会澄清预言 这一举动自是引来了几位大臣的侧目,但是宋九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她朝念儿和安儿使了个眼色,跟在了小圆子身边。 而宋九在此刻也小声朝宋六说了一句:“告诉姐夫,这周围要仔细搜查。” 宋九的声音极小,宋六听清楚了,满脸震惊的看着她,宋九点了点头,催着她快去。 宋六哪还敢停留,连忙收拾好表情,朝宋九行了一礼,这就镇定的退下了。 原本带上任家的孩子登上祭台就已经让这些朝臣有想法了,如今宋九将自己亲姐姐的两儿子又带在了身边,朝中老臣不免有了想法,皆在底下议论了起来。 高台上,钦天监的人还在念着,宋九却当什么也没有听到,而是将念儿和安儿安排在了双胞胎两孩子的身边。 登上祭台,但宋九一行人只能停留在中间一处等着,唯有皇上和太子可登顶祭天。 宋九看向前头想要往上走的夕妃,莫非她也想登顶去祭天么?礼节上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底下众位大臣都在看着呢。 宋九既要注意着夕妃的一举一动,又要留意底下各位大臣的心思,心神高度紧张。 刚才说话的那人,他到底是何居心,又在这周围动了什么手脚? 也不知怎么的,宋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一下子想到了火药。 环望这四周山水,再看这地势,外围皆是京兵,又有巡逻队不停流动巡逻搜查,内围全是功夫高强的禁卫军,他们将这块祭祀台围得水泄不通。 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动手,埋伏死士,强行攻之恐怕还没有谁有这么大的兵力,若真有,能大批人赶来这周围附近,并在这几日蹲守好埋伏点的,京兵不可能不会发现对方的踪迹。 要知道这几日可是她夫君带着亲信兵两日不曾归家,日日守着此处,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动静而不知。 所以只有埋下火药,用上不多的死士,而且这些死士还得乔装成府上家眷下人或者赶车的车夫,在特定的时候点燃引线,如此一来,能瞬间将此地移为平地。 可是能得到火药的途径,只有一人,那就是曾经在京都逃走的麒麟军之主郑墨岩父子。 宋九一想到从京都逃走后就失踪了的郑家父子,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那么多的密探都没有找到线索,会不会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京都,而是虚晃一招,又回到了京都藏了起来。 而这京都之中必定有替他们掩护的人,倘若这人还是三品以上官员,那岂不是她今日所有的猜测都将成真? 宋九暗自心惊,正在琢磨着,夕妃靠近宋九,沉声问道:“泰安郡主在何处?” 宋九缓过神来,她抬头看向夕妃。 此时的晋王已经带着太子登上了高台,钦天监开始准备祭天仪式。 夕妃没有跟着一起去,看来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问你呢,泰安郡主为何没来大典?” 夕妃苍白的脸上带着怒意。 宋九皱眉,她可曾关心过这个女儿,在寮国的时候,她巴不得杀了这个女儿。 宋九扬起唇角,“夕妃是什么意思?找泰安郡主是何用意?” 宋九不答反问,也不想将泰安郡主失踪一事传扬出去,而夕妃她不配知道泰安郡主的情况。 夕妃瞪着宋九,半晌没有说话,晚辈没有一人尊重过她的,到此刻都不曾叫她一声姑母。 “泰安失踪了对不对?你们大概也不会在乎她的死活,毕竟太子之位才是你们所在乎。” 夕妃眼眶红了。 宋九暗感不好,夕妃这是要在祭祀大典上改口了。 “我女儿若有个三长两短,太子也别想好好活着。” 夕妃转身便要走,宋九连忙上前相拦。 “泰安郡主的确不在京都,也没有来参加大典,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一定会将她平安带回来。” 夕妃冷眼看着宋九哈哈大笑,“她的死活按理我不想管,但是你们这么欺负她,我岂能如了你们的意。” 夕妃突然发力,一把将宋九推开,三步并做两步的往祭台高处走,她这是要走到上方将老国师的预言改口,公布于天下。 宋九知道了,一定是有人利用泰安郡主的安危来威胁于她,夕妃向来自私,又岂会因为天下的安稳而说出实情。 宋九拦不住,连忙喊了一声“夫君”,任荣长便默契的纵身一跃,直接在玉石阶前将人拦下了。 任荣长可没有耐心跟夕妃废话,直接将人强行给拽了下去,底下众位朝臣惊呼出声,夕妃也没有想到贤王如此粗莽,而且就刚才他这凶狠的样子,他怕是敢当众杀了她。 世人说贤王是养在民间的傻子还真是不假,他敢在祭祀大典上对付自己的长辈姑母,不顾皇室的颜面敢如此威胁她,她更不能令他们如愿。 “夕妃请自重,先帝立下的规矩,祭祖之前先祭天,眼下仪式未曾完成,夕妃不得拾步上前。” 宋九借着丈夫的强势,将夕妃看住在自己的身边,顺势还提醒她祭祀大典的规矩。 夕妃知道她不是这对夫妻的对手,面无表情的朝两人看来,像是要将两人看穿似的。 “我今日绝不会在天下人面前澄清老国师的预言。” 夕妃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着。 “哪怕是这天下将会大乱,民不聊生也在所不惜?” 宋九反问她。 “这天下关我何事?”夕妃狠下了心。 宋九被她这模样给气笑了,她强行拉住夕妃回身,朝玉石阶下跪着的所有人,指着他们说道:“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三朝元老,有多少是跟着先帝的老臣。” “你今日当着他们的面,违背自己的良心不将当年先帝与老国师的话澄清给众人,你对得住先帝么?” “我算是明白了,难怪当年先帝要将你远嫁和亲,不是不爱这个女儿,而是知道这个女儿靠不住。” “先帝不只是你的父皇,他也是燕国之主,他岂能将自己的臣民断送在这个不听话的女儿身上,但凡你荣夕当年天真一些,懂得知足一些,也不必去和亲,大可在朝中挑选位驸马,也能恩爱一生。” 第1427章 没有人关心泰安 “但是你靠不住,为了燕国人臣民,只能割爱,只能断了你这上女儿的贪念。” 宋九的话彻底的激怒了夕妃,当年的事,她一个小辈懂什么,就因为一句和亲断送了她一辈子,如今这小辈什么也不懂,就这么轻轻巧巧的断定了她的一生,凭什么。 夕妃抬起一巴掌就要打来,不待任荣长出手,宋九直接抓住了夕妃的手,她平静地看着她,“我以前不评价你们老一辈的恩怨,不是我什么都不懂,而是每个人的一生都不容易,你们的所做所为,也不该是我这样的晚辈来评价。”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宋九说到这儿停顿了下来,她的目光透过夕妃看向了祭祀台上,那边快礼成了,她等的人也该要到了,希望还能拖延一下时间,绝不能让夕妃先一步说出当年的预言。 夕妃想打宋九的巴掌,结果被拦下了,力道上还不是宋九的对手,气得不轻,咬牙说道:“就因为我是女儿身,不该奢想那帝位?我才是先帝的亲生女儿,他不过是族弟罢了。” 宋九却是无动于衷,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你当以为以你这样的身为男儿身就能继承帝位,就能一直传承下去,你觉得你这自私自利不将天下百姓放在眼里的性子,真的守得住燕国的江山?” “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昌。你知道的,老国师的预言从来不会有假,凭着这则预言,你就该知道,这帝位不是你的,即使你是男儿身。” “先帝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做父母的哪有不偏心儿女的,拱手将江山让族人,而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赶出燕国,是有多绝望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先帝做下这一切安排后,又悄悄地将神机营送给你带走,留下的这些工匠个个忠心耿耿,他们不是因为你夕妃,而是因为先帝,是先帝的嘱托,他们才会听你的话,被迫成奴隶或者直接去死。” “老国师之言是上天之意,燕国昌盛是一国之君的责任,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愧对荣家列祖列宗,夕妃你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么?” “今日祭祖大典之上,你要如何向先帝交代,如何向神机营的众位工匠交代?” 宋九每一句话都点在了夕妃的痛处,她的脸色苍白中带着青紫,嘴唇不知不觉有些颤抖,她看着底下的臣民,像是多年没有想清楚的一些事转眼间拨开迷雾见月明。 她的父皇没有遗弃她,而是用心良苦。 夕妃的脑海里出现了儿时父皇的笑容,那时的她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 “父皇。” 夕妃不由得喊了出来,可是声音消失在这天地,再也不会有父皇还回应她了,便是忠心耿耿跟着她的那些神机营的工匠也再回应她,她终于成了独自一人。 身边从小一起陪伴着长大的两丫鬟玉环和阿墨,她们原们是如此的要好,可是她却害了她们。 先后将玉环送进耶律存明的府邸,又将阿墨送给了窥视她的耶律英德,失了清白的两人曾向她哭诉过。 是她亲手断送了这份友情,害得自己在寮国孤立无援。 可是这所有人都是她父皇早就给她安排好的,偏偏她不懂得珍惜。 高台上祭天仪式已经结束,晋王带着太子下台阶时,走了两步差一点儿身形不稳。 小圆子惊了一跳,面上不显,不动声色的上前扶了晋王一把,少年心头疑虑,他知道眼前的并非久病卧床的皇上,而是他的亲祖父,然而一向健朗的亲祖父,为何在祭坛前跪了一会儿就成了这样。 小圆子更是敏感的闻到了血腥味,他下意识的朝晋王身上打量,可惜那明黄的衣裳下是墨色的里衣,看不出情况。 “孩子,好好扶着我,接下来的祭祖大典,我怕是跪不住。” 晋王小声开口。 小圆子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小声问道:“祖父,您是受伤了吗?” 少年稚嫩的声音传来,晋王身子一僵,这孩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么明显么? “练功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自己,不碍事。” 晋王找了个借口。 小圆子将信将疑,却再也不敢松手,就这样一直扶着晋王下了台阶。 夕妃见祭天礼成,接下来就是祭祖大典,当即离开了宋九,借势去扶晋王,离开了此地。 当夕妃靠近要扶着晋王时,小圆子立即上前一步将夕妃挤到了一旁。 晋王看了一眼,却是一反常态,而是松开了小圆子的手,搭上了夕妃的胳膊。 “孩子,你先去找你爹娘。” 晋王将小圆子支使开,见他一脸忧心的走开了,这才看向夕妃,“希望你今日能说话算数,燕国的将来全在你一言。” 晋王的目光里带着警告。 夕妃却是神情不改,“泰安不见了。” 晋王怔住。 “她没有参加大典,所有人都没有去找她,也不会影响众位大臣前来祭拜。” 还真别说,在场的人无一人察觉异样,反观国师未到,有人在底下质疑,至于泰安郡主有没有来,还真没有人注意她。 晋王明白了夕妃这话的用意,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今日大典,你什么也不必说了。” 不说至少只有猜疑,而一旦说了,那可就毁了太子,要是以前的晋王,不会这么求着她,而今他时日不多了,只想顺利的将皇位交到年幼的太子手中。 然而街头巷尾的那些传闻,仍旧是对太子登基是不利的。 这个时候因为这个而引起内乱,再加寮国和褚国的报复,燕国危矣。 夕妃没有接话,晋王便松开了她。 “权当你杀了这些神机营的工匠,向先帝谢罪,今日你什么也不必说。” 晋王再次开口。 提到先帝,夕妃动容。 祭祖大典要开始,宋九却是心神不宁,她一直盯官道的方向。 此刻顾谨言带着一队京兵正在山崖边各处搜查,突然一名小兵跑过来禀报,“将军,有位姑娘非要闯入山崖边,却无法说话,不知来意。” 顾谨言立即反应过来,“可是任家的孩子?” 第1428章 抓到那些死士 那小兵点头,刚才在高台上远远地看了一眼,瞧着像其中一人,可是这会儿该是在高台上准备祭祖仪式,怎么独自骑马跑来这山崖边了。 顾谨言叮嘱小兵好生将她领来。 那小兵一走,顾谨言突然下马,他蹲在地上查看,手里摸了一把泥土闻了闻,眉头紧锁。 蓉姐儿跟着京兵来到山崖边见到顾谨言,那贵女娇娇的华贵裙子因为骑马入山被划破,蓉姐儿却是一脸无所谓,也顾不上自己的仪容下了马。 顾谨言见果然是蓉姐儿,颇为心疼,这女娃子今日穿得多好看,不在祭祀台上,跑来这儿吃苦。 顾谨言顺手捡起地上的小木棍交给蓉姐儿,显然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不然不会这么急着赶来。 蓉姐儿也不管身上裙子会不会脏污,拿着小木榻蹲在地上写了起来。 “崖边有火药,围着整处山,皆有埋伏,但是并无引火之人,还来得及。” 顾谨言身边的亲信兵见到这一段话吓了一跳,这山头怎么会有人埋下火药的,他们这几日都在周围巡逻,跟着守城军统领大人,可是没日没夜的也没怎么休息过,那些人是怎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办成的事? 自然不会有答案。 但是有了蓉姐儿的提示,顾谨言更加确定刚才泥土的味道里带着火药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是真实的。 顾谨言再也不敢耽搁,叫上所有京兵立即开挖。 蓉姐儿却是拉了拉顾谨言的衣袖,指了指底下的祭祀大典,瞧着样子是叫他跟她走。 顾谨言心头疑惑,莫不是引燃火线的人就夹在那些人当中? 顾谨言带着亲信兵跟着蓉姐儿离开,下了山便是五步一岗的祭祀大典之处。 高台上,宋九左顾右盼还没有等来人,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这桩事上,倒是没有发现蓉姐儿不在列,早已经悄悄地离开。 晋王有小圆子扶着,带领着众人上前祭祖,任家的孩子以及宋六的两个儿子这就在外围跪下了。 宋九被丈夫拉了一把,她回过神来,刚要拾步离开,那道心声又传来了:“长公主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宋九再也没忍住,当即回头朝台下的众位大臣看去,就这距离,靠近祭台前头的人心头所想,宋九才会听得到,那到底是谁呢? 前头守着的除了秦丞相,便是那一群平素不现身的三朝老臣,他们当中谁有反逆之心? 宋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看了一圈,看到秦丞相的时候,没想两人对视了一眼。 一国丞盯,神色淡然,眼神深不见底,此刻的宋九屏气凝神去听,却听不到半个声音,先前那人的城府极深,弄是猜不出是谁。 宋九只得收回目光跟着丈夫上前祭拜。 南宫阳带着两位同门在前头念祭文,宋九跪在那儿也不敢动,心头却是五味杂陈,祭祖大典结束,夕妃就要将真相告知天下了。 她家小圆子的一生,全在夕妃的一张嘴里,她不甘心。 宋九看着前头跪在晋王身侧的夕妃,若是人还没有来,那就不能让夕妃开口,宋九突然想到了明宇曾给她看过的牛毛针。 宋九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可行。 典礼的后方,顾谨言在蓉姐儿的指点下,轻松的拿下了十个下人,这些人当中有几位权贵府上的下人,也有宫里一路跟着出来的太监。 乍一看,这十来人毫无瓜葛,但是蓉姐儿就这么的笃定,顾谨言开始还有些不太相信,只觉得即使抓错了,也先将人给抓了再说,事后再想办法圆了此事。 可是当这十人被扣押到一处时,顾谨言明显在几人的脸上看到了慌张。 的确,这些下人按理是互不相识,互不通气的,可是抓到了一起,他们的慌张中没有陌生感,没有在第一时间打探其他人的来处,而是个个都显得异常的沉默。 顾谨言一脸佩服的看向蓉姐儿,他猜测着这孩子突然从高台上下来,定是妹妹贤王妃的嘱咐,不然孩子哪懂这些呢。 而且顾谨言坚信宋九有过人的识人之术,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合理。 人抓了,蓉姐儿却仍旧不松懈,像是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她还要求顾谨言带人守住几处路口,担心还有余孽。 埋下那么多的火药,足够将祭坛一锅端了,而且今日皇上和太子都在,在天下人的眼里,荣家子嗣不丰,今日若是皇上和太子都炸死在这祭坛上,天下必将大乱。 蓉姐儿紧紧地盯着官道上,他们要等来的人快到了吧,今日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高台之上,祭文已念完,礼成,宋九刚起身,夕妃突然回身朝底下文武大臣喊道:“诸位,本宫今日有话要说。” 夕妃一句话,晋王差一点儿没站稳,晋王气坏了,怒喊:“荣夕。” 夕妃却是没有理会晋王。 宋九朝任明宇看去一眼,外围的几个孩子早已经朝她走来。 任明宇心神领会,立即来到了宋九的身边,宋九小声问道:“可有牛毛针带在身上?” 任明宇脸色微变,但没有多问,快速从袖里摸出一物塞到了宋九的手中。 宋九手握牛毛针,她只要将东西交给她夫君,依着她夫君的功夫,这根牛毛针能够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夕妃的性命。 夕妃来到列位大臣的上方,说起她这些年和亲离开故土的难处,以及她对燕国的思念和记挂。 夕妃的言语间好不动情,说得底下几位老臣眼眶一红,个个想起了先帝的恩惠,长公主可是先帝唯一的心肝女儿,今日祭祖,先帝定也在上天看着这个女儿平安归来了。 夕妃说着说着也抹起了眼泪。 大臣里,平西侯武定广却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他看了看天色,心头想着:“有杀气呢,怎么还不动手呢?” “长公主说这些煽情的何用,真是难以理解的妇人之仁,既然当年和亲吃了苦,今日更该报复了回去。” 武定广这么想着,眼神中也失去了耐心。 随着夕妃还在说话,天色突然变暗,最先发现天生异样的是南宫阳,他猛然抬头看向天边,喃喃自语道:“是凶兆,天生异相了。” 天暗了下来,原本阳光明朗的天气又起了怪风。 第1429章 澄清传闻 祭台上的器具吹得呼呼作响,终于底下的人也都发现了异样。 “莫不是先帝显灵了?是可怜长公主在异国他乡吃了苦么?” 秦丞相突然提高声音开了口,声音大显得很突兀,却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气,怎么看着就要下大雨了呢,还有这风吹的凌乱,像是要掀翻祭台似的。 南宫阳拿出筮草测算,半晌后他露出古怪的表情。 钦天监的官员纷纷看向南宫阳,不明白是何用意。 南宫阳没说话,而是在这即将要下雨的天气里,天际突然露出一道光芒,像是阳光拨开乌云照射进来,照得周围的云朵五彩斑斓,与这边的乱风乌云怪像相比有了鲜明的对比。 在场的众人露出惊愕之色。 宋九立即反应过来,不待秦丞相再开口,她先一步开了口:“这是吉兆,拨云见日,是先帝显灵,也是先帝的意思。” 宋九起了个头,南宫阳立即接了话:“天生异象未必是凶,此景万年难遇,刚才本官仔细测算,这是日出东方紫气东来之象,往东看,定有绝世之物要出世了。” 南宫阳这话说的,在场的人都震惊了,宋九也忍不住朝南宫阳看去一眼,再看看那慢慢消失的乌云,又慢慢地恢复了阳光明媚的天气,她还在想着,莫非真是天意? 此刻的夕妃也是震惊的看着这天气的变化,半晌说不出话来。 底下的秦丞相再也没有接话,他也如众人一样,是惊愕的,刚才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遭变,绝不可能是人为,那么只能是上天的安排。 莫非今日祭祖大典之上,先帝真的显灵了? 官道上,一队人马快速赶来。 宋九听到马蹄声,精神一振,立即看向前方。 官道上来的三辆马车停在林中,从上面下来的正是今日未曾出现的当今国师柳仲,而其他两辆马车上下来的,却是原本在会诗楼里待着的那些读书人。 此时的读书人下了马车,见到皇上,一个个的跪了下去,满脸惊喜与慌乱。 晋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宋九在一旁也没有作声,夕妃疑惑的看着他们,问道:“何事惊慌?” 柳仲上前朝皇上和夕妃行礼,这就说道:“昨夜臣出城回道观,走到半道马不走了,任由我那道童怎么驱赶就是不走。” “于是我算了一卦,便决定不回道观去,返程去了前头的枫木谷,此地多是京都百姓游玩之所。” “臣在此地正遇上几位读书人在枫木谷里围着一处湿地争论不休,于是上前一问,说是自打早上他们过来游玩时发现此处湿地突然溢出紫色的水流淌,地下还冒了泡。” “臣也觉得奇怪,地底怎么会冒紫色的水,于是召集了游玩的百姓一同挖掘此处。” “就在刚才,臣与众位百姓从那湿地里挖出一块沉寂多年的石碑,石碑现世之时,天地生怒,狂风四起,晴空万里的天气瞬间生变。” “臣本以为是凶石,就要作法,忽有学子眼尖认出石碑上的小篆字,正是先国师之遗言。” 众人听完国师柳仲之言,满脸的惊讶,连忙问起那石碑出世的时辰。 柳仲还没有接话,后头的几位读书人接了话,而他们发现天生异象的时辰正与刚才祭祀大典上发生的时辰一样,所以南宫先生没有说错,天生异象,是有绝世之物要出,还真就得以验证。 高台上的宋九在内心叹了口气,将牛毛针又还给了任明宇,有了老国师的遗言,夕妃所说的话已经不重要了,又何必来个弑杀之罪呢。 至于那块冒着紫水的湿里冒出来的石碑,都是宋九和蓉姐儿那日想出来的办法,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一块先国师遗言的石碑还不足够让人信任,所以她联合了南宫阳和国师一起设下大局。 但是宋九并没有将此事告诉晋王,是不想在祭祀大典上穿帮,她知道夕妃向来谨慎,眼下知道此事的只有他们四人,她连她夫君都没有说。 夕妃显然听到老国师还留有石碑遗言在世很震惊,她后退了两步稳住了身子,问国师柳仲,“碑上说了什么?” 柳仲抬头看向夕妃,一字一句的念道:“帝传三世,双子星现,国昌。” 众位朝臣一片哗然,所以传言是假的,故意将最后一字改了,好狠毒的心,利用一字之差,想要毁了当今太子,毁了整个燕国。 夕妃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宋九突然站了出来,朝夕妃问道:“长公主当年可是先帝最疼爱的女儿,长公主可曾听说过老国师的预言?” 夕妃看向宋九,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她都敢如此无礼,没有叫她一声长辈姑母,而是直称呼她为长公主。 可是她明明如此无礼,夕妃却仍旧无法对付她,大势已去,她所说的话已经不重要了。 夕妃心底也曾怀疑过宋九,这石碑真的是当年老国师的遗言呢还是她故意设下的计谋? 可是不管怎么样,大家都信了。 夕妃上前一步,面对众位大臣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何不将石碑抬上来,本宫当年曾几次看过老国师亲手题字,识得他的字迹。” 宋九脸色微变,底下的柳仲也是心头一惊,长公主识得老国师的亲笔字? 便是在场的几位老臣也不曾见过老国师的字呢,当年的老国师深受先帝看重,可不是南宫阳和柳仲之辈,是不与权贵大臣打交道的。 柳仲没法,只得回头看向禁卫军,又有读书人自告奋勇的跟着去抬回石碑来。 就这么等着的时候,宋九突然朝几位老臣看去,随即拉住她夫君的袖子,小声说道:“要动手了,夫君,你快去帮顾将军。” 宋九刚才只顾着石碑的事了,此刻手都是在抖的,她一边将丈夫使开,一边向晋王谏言:“皇上,妾身认为在石碑未抬回来之前,在场的各位都不得离开场地,禁卫军全部撤回守住此地才好,免得事后又有不利于太子的传闻出现,令太子百口莫辩。” 第1430章 任荣长来得及时 晋王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九,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这就下了旨,将所有禁卫军全部召集了过来,团团围困住在场的各位大臣。 而且随着禁卫军的看护,场地的圈子也缩小了,前头几位老臣更是在宋九的眼皮子底下了。 这样一来,若是对方真的动手,怎么说也得顾上他们的主子,只要这些朝臣跟他们在一起,此地就是安全的。 再想要去听心声辩真假已经来不及了,且等石碑送来再说,至于夕妃识得老国师的字迹,她又想起了任明宇手中的牛毛针。 任明宇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待在宋九的身边,此刻还拉了拉宋九的袖子,示意牛毛针在手,他也可以随时出手的。 莫小瞧了这些孩子学的功夫,下毒还是下针,都是一句话的事。 夕妃却像是神游天外,刚才天生异象,她显然相信了,她甚至在心底默默地与她的父皇说着话,她的心声里有忏悔,对于父皇交给她的神机营工匠们,她终于有了愧意,这是宋九没有料到的。 只是有了愧意又有什么用,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燕国失了神机营,受周围几国的牵制,原本有火器的燕国反而得重新开始,处处受到火药的威胁。 所以夕妃所犯下的罪孽,不是对不起她的父皇,而是负了信任他们父女二人的天下百姓。 朝臣中,果然听到不少杂碎的心声,宋九不动声色的在这些杂乱的心声中寻找那人。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带着亲卫赶去与顾谨言会合,才知道京兵已经在山头开道,挖出了埋在地下的火药,然而地下埋的还不只这些,京兵们越挖越是惊心。 若不是早早发现了此地,真要是有人引燃了火线,整座山都得炸塌了不可,那底下的祭祀高台都将埋于废墟之中。 任荣长终于明白了媳妇的用意,难怪会这么紧张的催促着他过来。 顾谨言跟蓉姐儿盯着入口,任荣长像是想到了什么,带着亲卫快马加鞭的上了官场,快马而去。 顾谨言想要叫住他,转眼人就跑远了,一脸忧心,贤王这么急着离开,可是发现了哪儿不对劲? 蓉姐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惧变,连忙拉住顾谨言用棍子在地面上写道:“三叔去护石碑了。” 顾谨言脸色大变,他怎么没有想到,刚才京兵大肆挖掘在先,定是惊动了这些暗中的人,他们不能在大典上动手,此时抓住机会毁去那块石碑,岂不就无法澄清太子的清白了。 顾谨言立即翻身上马也要跟过去结果被蓉姐儿拦了下来,护石碑固然重要,可是护住祭祀大典更加重要,皇上和太子可都在这儿,万一对方除了火药还有后手呢? 顾谨言听了蓉姐儿的话,只得留了下来。 这边任荣长带着亲兵精卫快马加鞭往枫木谷赶去,才到半路,就听到了前头的打斗声,任荣长脸色大变,立即加快了速度。 官道上,一群黑衣人将运送石碑的队伍拦截在半路,护送的京兵死伤大半,余下的人正在苦苦支撑着守住石碑。 国师柳仲与一众读书人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却是无能为力,众位读书人更是因为这些黑衣人的阻拦而越发的相信太子的清白,相信石碑上的预言就是真的。 而这些拦劫石碑的黑衣人就是背地里散播谣言的人。 有黑衣人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有京兵赶来,吓得不轻,立即下令灭口:“杀了这些读书人,毁去石碑,快快拿出火药。” 这些黑衣人再也不吝啬手里的火药,相拥而上就要炸毁石碑,杀人灭口。 众位读书人见了,想也没想的冲上前用肉身护住石碑,阻拦这些黑衣人的进程,即使死也要还太子殿下一片清白。 柳仲有些感动,不由得也上前跟众位读书人一起用身躯拦住他们。 余下的伤残京兵也都纷纷上前用命相护。 远处的任荣长见了,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座下的马匹,飞身而起,功夫高强的他抢先一步跳到了黑衣人的前面,眼看着火药引线燃起,任荣长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只眼手腕一动,腰间软剑乍现,身姿残影出现在黑衣人面前。 随着残影掠过,火药引线一根根被生生割断,黑衣人看着手中熄灭的火药,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觉得脖颈上生疼,而后目瞪口呆地倒在了地上。 软剑既柔软又锋利,不过是数剑之间,前头的几个黑衣人就这么毫无还手之力的倒下去了。 而任荣长再次出现在场地时,他那华贵的衣裳上除了血迹斑斑之外,衣裳还是完好无损的。 后头几位黑衣人吓得瞪大了眼睛,中原的江湖上尚有几个排得上名号的老怪有此厉害的功夫,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官僚之家里竟出了一位武学奇才,如此年轻,身手之敏捷可堪比江湖上的老怪。 如此神勇之人,不仅吓破了这些黑衣人的胆,便是身后的几名读书人,也是吓得全身发抖。 这竟然是养尊处优的贤王爷,身手之杀,可在一息之间取人性命,多可怕的人。 其他的黑衣人知道自己无法完成任务,又不想落入如此恐怖之人的手中,皆是毫不犹豫的咬舌自尽了。 赶来的亲卫们只叹自己来得慢,没能抓到活口。 柳仲神色平静地上前,他今日替自己自了一卦,是平安卦,按理不会有事,果然是脱了险。 任荣长带着亲卫京兵护送石碑回祭祀大典。 柳仲还有些好奇的看了贤王一眼,毕竟市井传闻中贤王在民间养大,略带傻气,可是今日所见,却是有勇有谋,更是在护送当中,并没有忧心的问他关于石碑上的字体会不会有问题。 此时祭祀大典之上,宋九看似一脸平静,心神却发的集中,她不动声色的在台上来回走动,便是在仔细分辨他们的心声。 就在这时,扶着晋王的小圆子突然开了口:“如此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宋九立即朝小圆子看去,果见晋王的脸色苍白中泛青,情况有些不妙,可是明明她父王身体健朗的,为何会如此虚弱呢? 第1431章 敌人狡猾 晋王却是突然挺直了身子,中气十足的说道:“无碍,朕且等在此处,老国师的遗言,朕要亲眼看到。” 人群里,韩稷不知几时赶了来,他在底下急坏了,远远地看着晋王身体越来越差,心情无比复杂,最后叫了小西送一枚药丸悄悄地给晋王送了去。 宋九看着小西私下里给晋王的药丸后,脸色大变,父王他得重病了? “看来是撑不了多久了,莫非他真的不是为了皇位,而是为了燕国?”夕妃看着小西给晋王私下塞了药丸,于是心头这么想着。 没想到这声音落入宋九耳中,她才知道晋王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凶险。 宋九朝晋王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眼神猛的朝侧前方看去,只见一支铁箭破空而来,射向的正是晋王的胸口,宋九想也没想的上前相拦,好在暗卫突然出现,一把夺下了铁箭,宋九没有受伤,晋王也只是虚惊一场。 看着儿媳妇不顾生死的挡在自己的面前,晋王动容,也有些愧对这个儿媳妇,这些年在外头,留他们夫妻二人在京都独自面对,他没有做到父亲的责任,也没有帮到他们什么忙,让他们受苦了。 暗卫的出现,场中瞬间混乱,底下的朝臣被吓得纷纷逃窜,反而扰乱了刚才的秩序,一时间寻不到射箭手。 宋九怒了,直接下令借着护住三品以上官员之名,将他们直接与其他的官员区分开来,禁卫军更是闯入阵地,开始一一看护,仔细搜查。 宋九的目光在这些老臣之间流连,而后被未尾挺直了腰板站着的平西侯吸引了注意。 宋九从台阶上下来,径直来到了平西侯武定广面前,拿出手中的铁箭,问道:“平西侯征战沙场,见识颇广,不如看看刚才这支箭,出自哪处兵工场?” 众位大臣立即朝他看去,平西侯的脸色变了。 “贤王妃这是认定是本侯所为?” 能一箭穿心又能迅速掩去身形的,只能是武将,至少文臣中有会武功的,宋九自然要一一排查。 这不禁卫军已经在搜身了,不是一张大弓,那也是兵器谱上的小弩,而且隔得近,宋九才能听到心声。 宋九未答,平西侯却是不顾身份,直接撸起袖口,并将全身上下主动搜查一遍,他身上既没有弓也没有箭,他无法下手。 宋九却是固执的将铁箭往前一送,平西侯不得不接下,却是顺口说道:“都说贤王妃有识人之术,我看未必,贤王妃要是真有识人之术,便不会找不到真正的凶手。” 平西侯这话瞬间澄清了众人对他的猜疑,是个厉害的人物,宋九有识人之术的传闻,在京城里怕是早已经背地里传开了,都防着她。 武定广仔细看了一眼铁箭箭尖后皱了眉,如实开口:“这是前朝兵工场打造,而非我朝之物。”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武定广也顺手将铁箭传给各位武将仔细分辨,众人看了,懂行的人也认同这话,不懂的只叹今日大典上混入了前朝余孽,而且还与众位大臣站在一起。 就在大家分辨此箭的来历时,人群里一位五品文官突然发疯,用匕首扣住旁边同僚惊慌自保,正好禁卫军就要搜查到近前,而从他袖里掉落的弓弩便坐实了是他动了手。 这位文官扣住同僚后大喊放他一条生路,他恐惧惊慌,一步一步往后退。 众禁卫军将他围困在中间,旁边六品同僚被他扣住,脸色都白了,平素可是好友,关键时候这么待他,瞎了狗眼与他结交,还在今日大典之上与之站在一起。 宋九走了过来,看着惊惶失措的文官,问一旁的几位大臣:“他可会功夫?” 其他几位文官显然吓得不轻,里头还算理智的却是摇了摇头,不曾见他动过手,平素与之打交道,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谁会想到他会功夫。 但有禁卫军看出了情况,这人用匕首扣住同僚的时候,手发颤,刀锋朝外,可见根本不会功夫,慌乱之间还能将匕首拿反。 “不是他动了手。” 宋九笃定的开口,“是有人在刚才那一瞬间将东西转移。” 宋九站在文官站着的位置看高台,在此地出手,铁箭还没有射到高台上就掉落了,又岂会射得准晋王呢?虽然对方也聪明,转移时选的是同一个方向,但是距离不同。 宋九又看向平西侯,可是平西侯城府深,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而靠得近的人功夫最厉害的只能是平西侯,不然就那些老臣,没有这力道。 被宋九这么一说,那五品文官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把推开好友朝宋九跪下了,哆嗦着嘴恳求着:“求……求贤王妃明鉴。” 五品文官被带走,一路还在喊冤。 宋九再次来到平西侯身边收走了他手中的铁箭回到了台上。 夕妃突然来到她的身边,开了口:“我有办法证实是平西侯所为。” 宋九面色平静地侧首看她,底下的人无法猜测到两人在说什么,但是夕妃这话却是令宋九奇怪,莫非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安排?还是说良心发现要帮他们? 宋九宁愿相信前者。 夕妃接着开口:“若是那石碑上的字是老国师的字迹,我会认下太子,他是天选之子,我信,既是如此,我愿意帮你们寻到今日背后之人,找到他们,你们便能找到前朝余孽。” 宋九虽不相信夕妃会突然良心发现,但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追究,前头已经传来了马蹄声,官道上出现了抬碑的人。 石碑被送来了。 夕妃比晋王还着急着要看,她快上几步下了台阶,她要亲眼看一看石碑上的字。 只是一路抬来的石碑却被一块红布盖着,夕妃匆匆赶来,却也没有看到真相,她想上前掀开红布,没想一根长鞭甩来,正好甩在夕妃的脚前,扬起了尘土,是任荣长出的手。 夕妃对上任荣长警告的眼神,心头吃惊,只得收了手。 石碑被京兵们抬上了高台,立在正中间。 晋王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心却是提了起来。 夕妃随即跟着上了台,眼神一直盯着那块石碑。 第1432章 武定广的私心 晋王虽然担忧,却又不得不朝几位老臣开口,叫他们上台来掀开红布,将老国师的预言公布于天下。 几位老臣略显激动,来到高台上,朝那石碑拜了拜,这才上前掀开红布。 所有人都没有看过老国师的亲笔字迹,但是夕妃看到过,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所有人都盯着夕妃,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夕妃将石碑上的小篆字一字一字的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落款处,半晌没有开口。 国师柳仲却是若有所思的看向夕妃。 太师椅上的晋王双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 任明宇的手中紧紧地握住那枚牛毛针,宋九也屏住了呼吸。 突然夕妃“砰”的一声朝石碑跪了下去,她恭敬的朝石碑跪拜着,大喊这是老国师的亲笔字。 有了夕妃这一句话,众人信了,皆是朝石碑跪下了。 宋九还有些意外,任明宇更是差一点儿寄出了手中的牛毛针,好在稳住了。 宋九像是想通了某些事,不由得看向面色平静地国师柳仲,等去道观见小儿子的时候,她再顺带问问她弟弟,柳国师是不是当年老国师那个不外扬的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的传言知道的人不多,宋九算得其中一人,但是她以前还是不太相信这种传言的,现在却是信了。 远处,一匹快马朝祭祀大典奔来。 一直不曾出现的泰安郡主不仅出现在马背上,她还满身是血的手中提着一个头颅,一路跑来,看到的京兵和禁卫军都吓了一跳,却是无人敢拦。 马蹄声急促,传来高台之上,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一直守在晋王身边的小圆子刚要看过去时突然察觉晋王闷咳了一声,只见晋王拿出手帕捂住了嘴,即使如此,还是被心细的小圆子看到了手帕上沾染的血迹,他惊住了。 韩稷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朝小圆子“嘘”了一声,又将一颗药丸喂入了晋王的嘴中。 小圆子脸色苍白,他看到祖父这模样不知道有多难过,难过的只想结束大典,赶紧送祖父回宫去。 然而大典还没有结束,泰安郡主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夕妃,在看到女儿平安无事的回来后,不由得松了口气,目光朝底下的众位大臣看去一眼。 一旁的宋九立即察觉,她的目光从泰安郡主的身上移开,立即循着夕妃的目光往下看,随后目光落在秦丞相的身上,刚才夕妃是在看秦丞相么? 荣雪不愧是京都出了名的跋扈郡主,在这样庄严的大典之上,她敢提着人头闯进来,而且随手将人头丢在前方众位大臣面前,沉声说道:“前朝余孽郑叔礼在此。” 报出名姓来时,众位大臣都惊住,先前郑墨岩带走了小儿子,留下大子在京城做掩护,之后就没有了下落。 如今泰安郡主突然提来一个人头,仔细一看,还真就是郑家小儿,曾在京都是个小官,识得他的人不少。 “是郑叔礼的人头。” 人群里有人指认。 再结合先前平西侯所说的那支铁箭的出处,是前朝的军工场打造,所以今日刺杀皇上的人是郑家人回来报复了? 众位大臣惊了,总感觉周围都是叛党余孽。 倒是高台上的几位老臣却还知道正事要紧,立即做下决定,“长公主殿下已经确认此碑正是出自先国师之手,可见天意让这块石碑当着天下学子的面重见天日,如此说来,太子殿下才是咱们燕国的福星。” 众位大臣虽惊慌,但听到老臣们的话,纷纷跪了下去,承认了太子殿子才是天命所归的福星,是以要昭告天下,还太子清白。 既然荣雪已经查清是郑家人所为,那在座的各位大臣中有人与郑家人里应外合,在今日大典上行事,那将是谁呢? 晋王叫众位大臣起来,其他臣子皆已起身,唯有平西侯又跪了下去,他是向皇上请命的,郑家人敢在大典上造反,就是借着褚国这一次使臣来京之机,不然绝没有机会返回京都。 所以平西侯武定广认为,内忧外患之时,他愿意替皇上分忧,他领兵去往定城镇守,助勇侯一臂之力。 在场的人都看向了武定广,这个时候提出领兵出征的事不合适宜,这武将出身的果然不讲规矩,不少文臣嗤之以鼻。 宋九看向太师椅中的晋王,却看到脸色苍白的晋王似乎有些坐不稳,全靠小圆子一手支撑着,宋九惊了一跳,当即朝晋王行了一礼,不顾平西侯的请示,直接在高台上向晋王请示。 “皇上,祭祀大典已成,妾室身体不适想告退,请恩准。” 钦天监的南宫阳也反应过来,顺势朝众人开口:“祭祀大典礼成,石碑送往钦天监,今日天象不对,诸位还是早早回城,恐怕未时会有雨。” 众人看了看天色,纷纷请求皇上回宫,也看得出来皇上身体不适,吹了这么久的风,怕是受不住了。 晋王看了宋九这个儿媳妇一眼,倒是会来事,这就借势起驾回宫去。 所有人将平西侯晾一旁了,文臣本就看不上这失了兵权的武侯,武将之中也多分派系,与平西侯交往的人甚少,自然没人帮着他说话了。 平西侯的提议反而成了一个笑话。 只是在众人都以为平西侯成为笑话无法收场时,站在前方的秦丞相突然开了口:“皇上,臣有一言,不知该讲不该讲。” 晋王不得不停下脚步,宋九跟在后头也来到了秦丞相的面前,看到他古井无波的眸里带着几分严谨和固执,宋九就知道,秦丞相这是要帮平西侯了。 所有人的步伐都停了下来。 晋王只得准许他讲下去。 秦丞相这就说道:“寮国和褚国敢欺负我燕国,正是因为这些不利于太子的传言,如今传言得以澄清,燕国不能再这么被欺压下去。” “放眼朝堂,能有守城经验的大将,不是年岁已高,便是没了兵权的散将,再看看寮国和褚国的守城大将,皆是年轻有为又个个狠辣无比。” “如此一来,咱们燕国当真是后继无人。” 秦丞相的话还是有不少大臣认同的,他可是一国丞相。 第1433章 终于平安了 “所以臣向皇上谏言,平西侯的提议眼下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在此提议中,臣觉得可派些年轻后辈一同跟去守城,如此也可以培养后辈上战场对敌的经验。” 秦丞相说到这儿,他看向了宋九身后的孩子们。 众人也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是要任家的孩子跟着去参军。 朝中武将不少,各权贵子弟更是在京都花天酒地,可到底来守住边关的,却是荣家人在担责,想想晋王这劳碌的一生多是在边关度过。 而今这些朝臣更是将主意打到了任家人的身上来了,当秦丞相的目光落到宋九身后这些孩子身上时,不远处的任家人心都提了起来。 沈秋梅更是差一点儿急晕,扶着丈夫的手,气得咬牙切齿,她家明宇才多大,要是姓秦的敢这么提议,她就敢与他拼命。 任明宇与裴小西都感觉到了秦丞相的目光,便是只得十一岁的念儿和安儿也都在秦丞相的目光之下。 晋王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难处,还有自己小儿子一直身体不好还得苦守边疆,再看这些朝臣,不愿意送上自己的孩子参军,竟然还认同了秦丞相的话。 晋王就要开口,发现才张嘴,嘴角就流出了血,他赶忙掩饰。 宋九看到了晋王嘴角边的血迹,立即看向韩稷,却看到韩稷不忍看晋王的样子,她就知道父王今日定有大事瞒着她。 不能再与这些人在这些争辩了,只会耽搁了晋王诊治的时间。 于是宋九不顾自己只是妇人之身,抢先一步开了口:“噫,皇上,妾身前两日收到斌哥儿的信,他告诉妾身说从岭南去往定城上任,此事……” 宋九连忙捂口,像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一样。 众朝臣惊住,斌哥儿是谁?从岭南去往定城,那是陶将军的人,于是众人纷纷看向晋王。 小圆子立即接了话:“娘,你说的没错,斌哥哥写的信我也看了,也怪我,没有说出实情。” “斌哥哥在岭南守城时攻占了吴越国两座城池,立了大功,早已经提拔成定南将军,这一次是皇上下的密旨,想来斌哥哥已经到定州城了。” 这母子之间的一对一答,却将晋王没说出口话告诉了众位大臣。 底下不仅平西侯惊了一跳,便是刚才谏言的秦丞相也是没有想到。 不是说燕国后继无人,没有年轻的勇将么,这不早已经安排了一位后生勇将去守定城,又何须这些只知在京都享受的朝臣挂心。 有知道岭南定南军情况的武将说起了岭南的情况,也证实了岭南出了一位英勇善战的后生,深得陶将军教诲,算是陶将军的亲传弟子。 如此人物去镇守定城,那还担心什么。 既然如此,也不必在这儿非得争个结束了,几位老臣率先开口,劝皇上启驾回宫休养。 晋王带着太子先行一步,宋九却是来到了秦安郡主身边。 泰安郡主杀了郑叔礼,皇上舅舅却没有半点鼓励和赏赐的话,这一切都是有原由的,可是宋九不能说,她也是刚才察觉到了异样。 眼下荣雪牵着马跟在宋九身边,倒也不在乎自己要什么赏赐,而是没有得到皇上舅舅的夸奖有些气馁,毕竟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身涉险地才找到这郑叔礼的。 眼下也不是问荣雪情况的时候,宋九催着她快跟着自己走,毕竟这周围还有埋下的炸药,即使清理干净了,对方埋伏的死士会不会反扑还说不定。 刚才大典上连刺杀皇上的真凶都没有抓到,眼下各位大臣散去,对方难免要下手了。 宋九带荣雪上马车时,夕妃的马车突然经过宋九的跟前停下了,夕妃挑开帘子看向宋九,说道:“字是好字,只是下次不要在落款处写下全名,那不是老国师的作风。” 夕妃说完,看了一眼宋九身边的泰安郡主,随后她放下帘子,马车走了。 宋九没想到夕妃已经看出了破绽却没有在高台上揭穿,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先前几次三番都不愿意澄清老国师的预言,为何在最后又做了一桩好事? 荣雪倒是听的云里雾里的,不知那女人在说什么,但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不想理会,也不想去听,更不想问。 两人上了马车,任家人也都纷纷上了马车。 任荣长带着京兵护送。 在此刻宋九才发现蓉姐儿一直守在顾谨言的身边,帮着处理这些地下埋着的火药,这孩子心细如发,又与常人有些不同,今日多亏得她了。 马车上,蓉姐儿跟任婆子坐在一起,却是一脸的安心,可见今日的危机解除,就像颠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尤如新生一般,紧紧地握着任婆子的手,像是有种失而复得之感。 所有车队都离开了此地,余下的京兵清理现场。 顾谨言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放着一地的火药,脸色很不好看,若是直的点燃了,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京兵们搜了山,确定没有发现死士的踪迹,也就是说先家蓉姐儿的安排,已经将所有能靠近大典能引火的死士都找了出来。 所以对方算计好了他们无法发现,才敢这么大胆的只留下这十来名死士,而只要他们没有发现火药,这十来名死士只要有人抓到了引燃火药的机会,今日大典将被血洗。 想到那后果,顾谨言就是一身的汗,真正的战场不在边城,而是在这座人人向往的皇城。 顾谨言吩咐京兵将火药送去神机营,至于那些死士,全部绑回天牢细审。 而这片圣洁的祭祀高台上,仍旧由青山绿山包裹着在中间,完好无损的屹立在当年。 先皇上说这是老国师精挑细选的地方,果然这儿带着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那个刺杀皇上的人没有寻出来,但是晋王回到宫后,众位大臣就被请去了宫里,禁卫军更是将前殿围得水泄不通,不能与外界传递消息。 在这些大臣被请入宫中后不久,任荣长带着守城兵开始搜查整个玄阳城。 刺杀之人总能找到,至于那背后操纵的人,才是最大的隐患。 第1434章 从小西那儿问出实情 宋九跟着任家人回了城后,她叫府卫先送任家人和孩子们回去,而她却是去了郡主府。 今日泰安郡主荣雪没有参加大典,她反而匆忙离开了京城,原来是大清早的荣雪收到了威胁信,阿奇和公子楚被人抓了。 荣雪快与阿奇成婚了,这个时候收到这种威胁信,她岂能坐得住,她考虑到今日大典要调用兵马,所以她没有向皇上舅舅求助,而是选择单枪匹马的独自去救人。 郡主府有一群忠心的护卫,是荣雪这些年培养起来的,平素也多是跟着她训练,这一次跟着她去营救,这些护卫死伤了不少,活着回来的没有几人,倒是将阿奇和公子楚救了出来,荣雪更是在与对方谈判时认出了郑叔礼。 那时的郑叔礼做小兵打扮站在人群里,与荣雪交涉的人操着一口南边腔,初始,荣雪根本无法分辨对方的出处。 要不是荣雪当年嚣张跋扈,曾与郑叔礼打过一架,还曾在他身上留有疤痕,不会一眼将人认出。 擒贼先擒王,就是这么一认出扣住了郑叔礼而占了上风,不然她怕是赶不来大典了,还将被人押来当人质。 说到这儿,荣雪更是痛恨对方利用阿奇和公子楚来引她出京城,知道在京城内无法擒住她,才出此下流手段。 荣雪感叹道:“好在我还算机灵,不然我被抓到了,多半用来威胁皇上舅舅了。” 荣雪还不知如今坐在皇位上并非是打小疼着她的皇上舅舅,而是晋王。 晋王年轻之时便参了军,四处征战,难得留在京都,自然对这个嚣张跋扈的泰安郡主,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今日大典上荣雪提着郑叔礼的人头过来的时候,晋王也非荣雪心目中想象的那样自豪欢喜。 这些宋九自然不能与她细说,只是这一次对方引荣雪出京城做人质,威胁的不是皇上,也不是他们夫妻二人,而是长公主。 宋九想到夕妃最后走时说的那块石碑上的落款处出现的破绽,心情复杂的向荣雪提点了一句:“也或许是用你来威胁长公主,迫使她妥协。” 初始,夕妃的确是不想澄清老国师预言的,是宋九几次转移话锋,又有两次差点儿用牛毛针杀了她。 果然荣雪听到宋九这话哈哈大笑,就像她在说什么大笑话似的。 荣雪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我有自知之明,在玄阳城里,也只有皇上舅舅喜欢我,所以我若是被抓,第一个盼着我死该是隔壁那个人,她绝无可能受到威胁妥协。” “利用我威胁皇上舅舅,坏了祭祖大典,就坐实了太子的传闻,阴险且狡诈,一箭双雕,真亏得郑家人想得到。” “既然我杀了郑叔礼,是不是他那狗贼爹还躲在某处呢?我且一并抓了来向皇上舅舅讨赏,到时候给我夫君阿奇封个大官。” 宋九听了,不由得笑了,泰安郡主倒是想得开,既然她不信,也不必再解释了,不过这一次郑家人没有成事,她家夫君带着守城军总能抓到一些人,找到线索。 先前死了两个儿子的郑墨岩,他还能躲哪儿去呢? 流光帝姬的藏宝图全部落在了宋九的手中,那宝藏下埋着的不只是金银财宝,还有复国的火药,可郑家却没了后。 这一次祭祀大典上被顾将军挖出这么多的火药,想必郑家麒麟军里没有多少火药了。 宋九先是交代荣雪安心的待在府上,照顾好阿奇和公子楚,免得再节外生枝,外头的事交给她夫君,她这就急匆匆的出了郡主府。 宋九一直提着心的还有晋王的伤势,她到此刻还觉得韩先生定能治好晋王的伤,天下最厉害的毒圣留在身边,她是放心的,所以入宫里有些晚了。 那会儿宫中,顾谨言带着禁卫军将今日大典上的朝臣都看护在大殿上,而晋王却许久未露出身影,这些朝臣不知用意,一个个既走不出大殿,又没有皇上过来讨论加急的国政。 到这时,满朝文武也算是品出味来,大典上刺杀皇上一事还没有结束,没有找到凶手,他们休想离开。 几位老臣到底不经折腾,虚弱的晕倒了。 即使是晕倒了,晋王也没有下令将他们送出宫养病,而是直接抬到侧殿,由太医署的人来照看着。 宋九入宫时,宫里的下人将她领去了侧殿就没有再出现,而她想要见皇上的请求却是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这不正常。 天都黑了,宋九实在等不了,她起身去了药园。 药园里,裴小西正在捣鼓着他新养出来蛊虫,那本巫书又被他不知从何处寻了出来,聪明如裴小西,他师父韩稷藏好的书,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宋九过来的时候,韩稷并不在药园,只有裴小西在研究续命术,他曾听师父提了一嘴就惦记上了,更是养出了蛊虫,然而并没有人能给他做试验的,也不知对不对。 裴小西正在仔细查看药方,宋九突然开口:“续命术?” 这声音从耳边传来,没把裴小西吓死,他猛的起身蹦出一丈外,一旦他师父知道他在研究续命术,不得打死他。 “吼,嫂子吓我。” 裴小西抹了一把额头汗,明显能看出裴小西心虚的很。 “真的是续命术?给谁用的?” 宋九首先想到的是皇上,可是不是说了不会用这个么? 裴小西连忙朝药园外看了一眼,将巫书藏了起来后来到宋九身边,无奈说道:“嫂子,我只是学学,并不是要给谁用,你可别告诉我师父。” 宋九看着小小少年郎既老诚又幼稚的样子,颇为无奈,到底只得十四岁的孩子。 于是宋九提出一个条件,“不告诉韩先生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桩事。” 能不被师父知道那最好了,裴小西想也没想的应下,还一脸轻松的等着宋九问话。 宋九问起晋王的情况,瞬间又问倒了裴小西。 裴小西郁闷的看向宋九,连忙摆手,“不能说,说了我师父要打死我的。” “不说的话,我就将刚才你研究续命术的事告诉韩先生。” 第1435章 生死由命 宋九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看着药架上摆着的蛊罐,还真与当初在寮国上京城看到的一样。 裴小西没了办法,相较于私下里研究蛊术来说,将晋王的情况告知嫂子也不是不可,毕竟此事也瞒不住了,再晚一日知道,反而带来遗憾。 于是裴小西将晋王与夕妃之间那日的情况说了,是夕妃的一把匕首刺入了晋王的后背,但是伤口并不深,没有伤及肺腑,哪知夕妃在匕首上下了毒。 说到这儿,裴小西问起巫毒一事。 宋九只得摇头,她在上京城里待的时间不长,巫族的灭亡定是二十年前寮国宫变下的牺牲品。 这么说来,这毒世上无解。 裴小西说起这事儿就气得不轻,从架上拿起蛊罐,说道:“我下点毒也让夕妃生不得死不得,折磨她。” 宋九连忙按住他,眼下再报复回去没有意义,而是她父王这毒便是韩先生也没有了办法么? 一想到父王要没了,她夫君可就成孤儿了,他打小就爱着这个父亲,他怎么能受得了。 “晋王现在在何处?” 宋九哪还能在板凳上坐得住,起身要走,即使那些宫里的下人拦着她不能见到皇上,她也要见的,她还要派心腹府卫出宫给她夫君传话,叫他赶回宫中与父王相见。 然而裴小西将她拦下了,裴小西双眸冒着光,试探的说道:“若是嫂子见到了晋王,可否提一提我这续命之法。” “你的意思是?” 宋九以为是要给晋王续命,然而裴小西的意思是给皇上续命,而晋王中的是巫毒,基本无解,巫书上也说过,一人身上不能同时中两种致命巫蛊,否则会当场毙命。 但是皇上不同,他是身体虚弱,早年中的中原的毒,也都被韩先生解了,只可惜也伤了身,倘若用上这续命的蛊毒之法,定还能熬了一段时间。 宋九看着眼睛明亮一脸期盼的裴小西,她叹了口气,只说等会儿若是找到了机会定帮他说说。 这样一来,裴小西私下里研究蛊毒一事可就瞒不住韩先生了,裴小西这会儿也不怕他父亲打人了,对于自己新研制出来的蛊毒,他只想得到证实自己能力。 宋九从药园出来后直接往皇上养病的居所去。 前头养心殿去,外头全是护卫,宋九担心自己进不去,但是她还是上前试试,她要见皇上。 晋王刚刚进去不久,贤王妃来求见,这些护卫不敢不报,只好同意进去传话。 晋王在里间守在兄长床榻前,自己虚弱不堪,毒已攻心,却仍旧放心不下国政,兄弟二人相见,再强悍的男人也忍不住落了泪。 韩稷看到这个样子,心情复杂,正好此时太监来传话,韩稷不想打扰了晋王,便直接作主准许贤王妃进来。 宋九进了殿,见殿内没有半个下人,她就知道晋王定是在里间,于是朝里头走去,刚到门帘处,里头便传来了晋王和韩稷的说话声。 “我时日不长了,韩先生不必再浪费手中的好药,命由天定,到时候了。” “只是我兄长,他放心不下国政,一直吊着一口气不愿意离去,看着这样的他,或许他会同意咱们用续命蛊,韩先生以为呢?” 韩稷是反对这个蛊术续命的,那样醒来的不是皇上,而只是被操纵的傀儡。 “王爷,还请三思。” 韩稷还在反对。 晋王面色苍白的看着他反问道:“我没了,太子又年幼,这国政交给谁打理?” 韩稷看着晋王没法接话。 “兄长定能听到我说的话,他定是愿意的,哪怕这蛊毒能拖上几个月也好,至少能在燕国与褚国和亲之后,到那时定城稳住,太子登基,你再收走蛊虫,一切都将顺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那可是操控一国之君,韩稷心情沉重,他不愿意留在宫里就是不想变成如今的局面,可是而今他已经身在其中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松的隐退。 “晋王说的没错,大义当前,我也不能一直坚持己见而误了国事,可是研究续命之术,也非一朝一夕的时间。” “此术我先前看不上,所以也不曾研究过,所以就算现在同意利用此术,皇上也等不了那么久。” 晋王听到这话,整个身子往后一倒,好在韩稷眼明手快的上前接住他。 晋王扶着桌案,心头无比悲凉,早几日前就该准备了的,这下如何是好? 就在两人难过时,宋九突然进来,并接了韩稷的话:“此术可行,小西已经养出了蛊虫,随时能下药。” 晋王和韩稷连忙看向宋九,这话对于晋王来说是希望,而对于韩稷来说却是既生气又无奈,没想到他那个宝贝徒弟又不听他的话,私下里研究那本巫书。 晋王这就做下决定,他相信小西的能力,不必做测试,就喂给皇上吃,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韩稷没了办法,只得退下去安排。 晋王看着眼眶含泪正注视着他的儿媳妇,知道她一切都清楚了,只得叹了口气,这个儿媳妇是好的,给荣家生下了这么多的孩子,而且孩子们个个聪明无比,可惜他没有时间享受这天伦之乐。 “父王。” 宋九再也泣不成声,她朝晋王跪了下去。 府卫已经出宫喊她夫君去了,说是紧急之事她叫她夫君入宫,实则是想她夫君入宫见晋王最后一面。 晋王的眼眶也有了泪水,他想上前扶起儿媳妇,可惜没有力气,正要说话叫她起身时,嘴角又流下了鲜血,他连忙拿手帕捂嘴,可那手帕上的血迹还没有干,弄得满手都是。 宋九见了,眼泪再也制止不住,她从怀里拿出手帕送上。 好半晌,晋王才喘着虚气平静下来,看到宋九还跪在地上,只得抬手示意,可是宋九不起,她现在后悔了,她该在回京都的路上杀了夕妃。 她要是早在回京城的路上想到了利用石碑给自家儿子正名,根本就没有必要将夕妃带回京城来。 是她害死了父王,一切都是她的错。 晋王看着内疚的宋九,知道她在想什么,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扶着床沿,这就说道:“这都是天意,不是夕妃杀我,也定有其他人,我命如此。” 第1436章 不能发丧 “只是有一事,我想交代你去办。”晋王看向宋九。 宋九抹去眼泪,仔细的听着。 晋王这就说道:“我死后不要发丧,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发丧。” 宋九立即明白了晋王的用意,父王没了,不仅不能发丧,便是要发丧,也得从燕北抬灵柩回京,而不是直接从京城发丧。 至于不发丧,那是为了稳住燕北的战事,寮国人还认为守城的是晋王,寮国就不敢轻举妄动。 “等我兄长醒来,你和荣长将情况告诉他,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不能让任何人察觉我兄长的异样,先拖住,等蓉姐儿和亲平安到达褚国再说。” 即使说这么点话,晋王已经气喘吁吁。 宋九刚要应下,皇上放在床榻边靠近晋王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晋王震惊的回头,宋九也连忙朝床榻上看去。 一直昏迷未醒的皇上竟然动了,他的手指又动了,却是勾住了晋王的袖口。 晋王连忙侧身靠过去,宋九亲眼看到昏迷多日的皇上竟然睁开了眼睛。 刚醒的皇上根本无法说话,可是他的嘴唇一直在动。 宋九听到一个心声:“世远,你安心的去,我会努力的活下去。” 这一刻宋九心头的激动无以复加,她哆嗦着嘴将皇上心头所想说了出来。 床榻上的皇上露出惊讶之色,而晋王也是惊愕的看向她。 宋九顾不上掩瞒自己能听人心声的能力,接着说道:“我愿意试试续命之术,不管生死,皆不怪任何人,世远,你现在写下圣旨,事后即使我被人察觉,也能与他们无关。” 晋王看着床榻上着急的兄长,好在宋九一字不错的说了出来,明显皇上松了口气,他是怕吃下那蛊毒之后,真没了,而治疗的韩稷和裴小西,以及牵连的任家人和贤王府,都将成为满朝文武攻击的对象,所以才在晋王能动之时赶紧写下圣旨。 御书房里有位帮着处理政务的中书舍人能仿出皇上的字迹,这段时间晋王处理国政,皆是由此人听他的意思批阅,此事知道的人不多。 有了皇上的意思,晋王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叫来那位中书舍人,此人年岁二十上下,模样像极了年轻时的郑司玉。 宋九怔住,待那人上前向皇上和晋王行礼时,宋九突然开口相问:“你是郑家人?” 对方也有些意外,见是贤王妃问起,如实答道:“我小舅是御史台郑御史郑司玉。” 难怪晋王敢用他,原来是郑家人,郑司玉的大伯郑礼义还是太子太傅,郑家人满门忠烈。 郑小公子去了侧殿伏案仿写圣旨。 宋九和晋王仍旧陪在皇上身边,皇上还有话要说的,如今有了宋九这个翻译,不必皇上张口,只要心头想什么,宋九便能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兄弟二人通过这样的对话,说起了这些年皇上对晋王的愧疚,强行将他召回京都,却未能防到长公主会下杀手,反而害了这个弟弟。 晋王却是将生死看得很淡,皇室中人,身不由己,甚至他也没有怪长公主,一切的恩怨早已经埋下,何况长公主也活不长了。 老一辈都要相继离去,放心不下的是还未成年的太子,以及各怀心思的满朝文武。 晋王听完兄长对自己的亏欠,摆了摆手,他遗憾的是没有看到燕国的神机营重现当年辉煌,没有看到神机营打造出来的火器平定四方。 做为多年的边城守将,太清楚边城百姓的不容易,他愿意代替兄长打理国政,第一个想要办到的事就是重振神机营。 然而有着天赋的任明宇年纪太小,原本可以从寮国救回来的工匠也没了,没有老成的工匠,全凭任明宇的聪明,也只是一个希望罢了。 再现当年辉煌,最近几年都难成,可是边城百姓等不了,边城战事等不了。 所以晋王答应了蓉姐儿的请求,仅凭蓉姐儿一句神机营统领陆丰曾逃往褚国的消息,甚至晋王都没办法证实蓉姐儿的这个说法。 可是即使不为着这事和亲,褚国定会发难,到时候腹背受敌,燕国只会损失更大,战场拉长,时日一长,只会影响整个燕国的经济,百姓的生活。 何况他们兄弟二人撑不了多久,所以晋王只能挺而走险。 兄弟二人一番交心之论,宋九这个局外人倒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只是皇上才醒,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更是再三交代晋王,他愿意服下续命蛊毒,并指名叫宋九以后跟在皇上身边,有她这异于常人的识人之术,想必定能安生。 晋王也没有想到宋九竟然能听人心声,他回头看向这个儿媳妇,再一想这些年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儿媳妇都能看懂,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天赋异禀能听人心声的能力是最近才有的?还是与生俱来?” 晋王好奇的问着。 宋九知道无法再瞒,只得说出小时候一场病后便有了这个能力,她一直不敢告诉他人,是怕他人当她是异类。 说到这儿,宋九立即向晋王道歉,她这些年不仅听到了所有人的内心所想,也听到了晋王的内心所想,却没有主动说出来,是她大不敬。 晋王摆了摆手,“既然是上天给你的,你不必自责,那是上天对你的眷顾,接受即可。” “不过有此能力也未必是好事,你出身不高,年纪尚轻,你着实很聪慧,拥有这样的能力还能勤勤恳恳这么些年,无人能察觉,是个沉稳的性子。” “只是有些事我得提醒你一句,人心是会变的,听人心声是一种能力,但不能做为判断一人的依据。” “前一刻想杀人的恶人,因为下一刻得到了他人的关怀而后悔,更因造化得以教化反而改邪归正了,所以不可凭一言一语而断定他人生死。” “尤其你以后跟在皇上身边,听到什么知道什么,不能全靠听人心声的能力,而是要多多考虑一番再做定夺。” 头一回有人知道宋九有这个能力,并能如此清晰的告诉她利弊,她这些年过得很谨慎,做事也万分小心,却仍旧不及晋王看得通透。 第1437章 不能依赖天赋失了判断 短短几句话,宋九被点醒,这些年她听到过不少心声,便验证过晋王所说的话。 宋九不在朝堂上不清楚那些朝臣的想法,但是她做生意的这些年,凭着的全是这听人心声的能力,她底下的账房掌柜无一人敢欺瞒她,即使她不能月月去清账,仍旧无人敢造假。 以至于宋九习惯性的依赖着这个天赋,可是今日的晋王提点了她,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定将晋王所说的话铭记于心。 宫外带着守城军搜查玄阳城的任荣长在听到府卫的传话,得知媳妇在宫里着急着寻他入宫,以为媳妇在宫里受了委屈,当即放下手中的公差,快马加鞭的进宫来了。 那府卫也是聪明,直接将任荣长带来了养心殿。 宋九正跟晋王说着话的时候,门外有人来传话,她家夫君来了,宋九不由得看向晋王,是她擅自作的主将她夫君请来宫里的。 晋王显然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没有责备宋九,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怕是要难过了,我本想再过一晚,让这个孩子睡个好觉。” 宋九鼻子一酸,弄是说不出话来,父王到眼下这境地了,还在替儿子担心,怕他难过,他可曾想过自己。 任荣长还没进来前,晋王又向宋九叮嘱:“我的事莫传去燕去,先瞒住义儿,能瞒多久便多久吧,我怕他受不住。” 宋九只得点头,她回燕国的时候经过燕山府,看到小叔子受了伤还没有好,却还得装个没事人似的守住边城。 任荣长进来了,宋九借说去药园先告退,且留下父子二人好好说说话。 任荣长见媳妇要走,哪舍得,就要拉住她,瞧见媳妇红了的眼眶,任荣长心疼坏了,就要问是不是宫里有人欺负她了。 宋九回以一个安心的笑,晋王也将傻大儿叫住了。 “你在意你媳妇是好事,以后也要多听你媳妇的话,莫冲动,眼下,你先放你媳妇离去,为父有话要同你讲。” 任荣长听了晋王的话,叫媳妇在外头等他一同出宫,毕竟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晋王说什么呢,还以为只是对这一次大典上发生事做些交代。 宋九从屋里出来,她正要去药园,好一会儿了,韩稷还没有将小西的药送来,莫不是又反悔了? 只是宋九才走到门口,便有禁卫军匆匆赶来,这禁卫军从养心殿一路跑来,找的就是贤王妃。 原来是顾谨言在找她。 晋王将满朝文武召集在前殿,晋王自己却许久没有出现,而顾谨言带领着禁卫军将大殿团团围住,不用说也是为了这一次大典上刺杀一事了。 顾谨言是武将,已经用了足够的耐心,然而对付起这些文臣武将,他还颇为头痛,也不能明着来,更不能冤枉了人,还不能直接交由刑部来定夺。 皇上不出现,朝臣不能走,可是也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 正好顾谨言无意中从太监嘴里得知宋九入了宫,立即想到了她非人的识人之术,或许能帮到他的忙,这就派禁卫军匆匆来寻人了。 宋九看了一眼前头的药园,只得先去大殿帮顾谨言,这一次刺杀皇上一事,她亲眼所见,而凭着她能听人心声的能力,竟然在满朝文武面前反而用不上了,不可思议。 走去大殿的路上,宋九又回想起晋王交代她的,不要一味的相信他人的心声,人心会变,想法会变,她要冷静下来,仔细的分辨,何不错着这一次帮顾谨言的机会,也摸清一下这些朝臣的底细。 宋九跟着禁卫军来到了大殿,门口焦头烂额的顾谨言看到宋九来了如同看到救星。 情况还是先前的样子,那位五品小文官仍旧是怀疑之人,但是他真的没有功夫,所以顾谨言认为箭不是他的,而能站在那个方向还能一箭射中的能力,必定是位功夫高强的。 站的位置处也都是三品官员所在之处,周围多是文臣,所以没有功夫的文臣根本没有看出是谁出的手,对方不仅迅速转移了赃物,还隐瞒了自己的功夫。 顾谨言说到这儿就气得不轻,逻辑想清楚了,道理也懂,却硬是找不出怀疑的对象。 宋九站在殿外没有进去,她看着焦急的顾谨言,突然开口:“君子六艺当中有骑射的课程,那些文臣当真没有看到是谁动的手?” 宋九一句话瞬间拉回了顾谨言的注意力,他震惊的看向宋九,对呢,把文臣想得太文弱了,也怪他们平素斯文从不动粗,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或许他们没有武将厉害,但是懂得这门学问,总该看出端倪,何况这些文臣都聪明,他们不说,定是发现了线索怕受到牵连吧。” “至于那五品小官,我想再见他一面,他也可以动手。” 宋九突然下这么一个定论,将顾谨言说懵了,先前在场的时候,贤王妃不是说不是那五品小官么? 宋九没再解释,而是先一步进了大殿。 顾谨言带着两名亲信跟着一同进来了。 满朝文武等得有些不耐烦,见顾将军进来,就要向他问起皇上几时能来见他们,不然也可以放他们出宫去,等皇上召见时再入宫也不迟。 然而当这些朝臣看到前头进来的宋九,便生生将话咽了回去,这大殿之上怎么可以有妇人进来。 后宫不得干政,何况还是外命妇。 几位文官便上前阻止宋九再往前走,满嘴仁义指出宋九身为妇人不配入大殿。 宋九面色平静地听着他们的指责,等他们话说完了,她才温和的说道:“各位大臣误会了,我是受皇上邀请入宫,是来替这位五品官员澄清罪刑的。” “不然大典之上发生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么?” “想来各位大人身心疲乏,也盼着早早澄清了此事好回家去,我来就是为了此事,可不是来插手朝堂政务,再说身为荣家儿媳妇,也有替皇上解忧的责任,各位觉得如何?” 在场的不少文臣的确累了也乏了,只想宋九快些处理好放他们走,自然是同意的,总比一直等在这儿不知几时皇上召见的强。 第1438章 帮着顾将军查案 然而有不少朝臣却是不愿意的,宋九妇人之姿,她没有资格来到这大殿之上,更是搬出了朝中规训,历来典例,再说下去,宋九怕是即将成为抢夺政权的妖妃了。 又有人提及魏贵妃,那才是女眷们该学习的典范。 一番说辞,宋九根本没有机会查案,顾谨言怒了,他身为武将可没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直接拔出佩剑,剑脱鞘钉入圆柱上,震慑住了这些朝臣,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谨言扬声说道:“诸位还想晚上能睡个安稳觉,最好是闭嘴,一个个都站好,本将奉御令,统领禁卫军营,不想死在本将剑下的,且大胆的说出来。” “你敢杀朝臣?” 几位老臣气坏了。 顾谨言怒言看去,沉声道:“有何不敢,本将奉帝令行事,阻拦本将查案者视作案者论,当场处死。” “各位,没有勾结叛党刺客的,大可心安理得的等着,最多一个时辰,本将定能抓住凶手,也还各位一个清白。” 一个时辰么?众位朝臣相视了一眼,且再给他一个时辰。 有了顾谨言的话,朝臣们安静了下来。 宋九终于明白皇上和晋王忧心的是什么,她家小圆子才十五岁,哪能震慑得住这些朝臣,尤其先前还被人称之为凶星再世。 宋九也不再耽搁,她来到那五品小官面前,问起那日是怎么得到的凶器,是谁交给他的,并要求他将细节说出来。 五品小官姓齐名金,他当时站在外围,就他站着的距离根本无法告诉前方,再加上他身为文官,根本没有能力出手,这么小小的弓弩瞬间没有见过更没有使用过。 宋九静静地听着。 齐金提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当时自己神游天外打了个盹,的确是大典时辰太长,又发生了不少事情,做为五品小官什么也做不了,又因早上起得太早,沐浴更衣繁复的礼节,致使他在大典上晃了神,所以没有线索,弓弩就落他手里了。 “不要一味的相信人的心声,人的内心是会变的。” 晋王的叮嘱在宋九脑海里想起,没错,当时场面混乱,她很自信的凭着自己能听人心声的能力,来判断此人是不是真凶。 可是现在一番细问,她发现不对劲,齐金内心所想与所说没有出入,可是宋九却觉得他说了假话。 待那齐金一脸实诚的说完,宋九问道:“你君子六艺学得如何?” 齐金脸色微变,状作惊慌,哆着嘴答道:“回贤王妃的话,小官当年学君子六艺之时,骑射之功实在拿不出手,常被先生嫌弃。” 想必这样的遭遇也不只他一人,旁边好几位文臣都有这样的过往,好在他们不必上战场,这骑射之功也就荒废了。 宋九立即做下决定,朝顾谨言说道:“顾将军,还请你现在派人设下靶位,我想试试各位大人的箭术。” 众位文臣怒了,在殿前射靶,寻他们开心呢?果然是妇人短见,他们岂能受这妇人愚弄。 但宋九接下来的话又堵住了他们的嘴:“越是箭术差的越没有可能出手,如此我便能判断出一个结果,也好能早早的让各位大人回去休息。” 若是射上一箭就能定结果,那且忍着,只要能早早的出宫回去休息就好。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顾谨言安排禁卫军搬来了射箭的靶子,只是这靶位的安排长度,正是那日大典上能射杀皇上的位置。 宋九要求所有大臣按着大典上的位置站好。 朝臣中,秦丞相若有所思的看向宋九。而武将中的平西侯武定广却是冷哼了一声,显然不认同宋九利用这种方式来折腾人,却也不得不配合。 大典上没有讨到兵权,反而得知定州城已经派了人去守,武定广自是生气的,他失了一个机会。 不过事后一想又释怀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守住边城,后生不一定有这能力,而他只要紧紧地抓住长公主府,自然还公有机会翻身。 五品小官齐金是第一个射靶的,他手里有弓弩,又站得这么远,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操作这小小的弓弩,还是禁卫军教他的。 前头站着的三品大臣一个个的惊慌起来,毕竟齐金不会射靶,那他们站在前头的人会不会意外中他这一箭。 一个个的都将后背露向他,随时都有可能被这小官意外射死的可能,这些朝臣惜命,哪个都统领着的一族一家,一旦陨落,族人也定会凋零。 就在禁卫军仔细教导齐金怎么射靶的时候,前头几位大臣终于按捺不住,立即朝宋九进言,此计不可行。 宋九却是一脸疑惑的看向他们,问他们为何不可行,反正他们前头几个都会临着来射靶,更是劝着他们别怕,这不禁卫军都在呢,不会伤到他们的。 可是谁信,那五品小官就在他们后头,而且禁卫军教了两遍了,那齐金还说手抖怕伤着人。 前头的几位大臣听着能不吓人么,这要是一箭射死了还不用偿命,是贤王妃在审案呢,最多荣家休了这妇人,可人不是白死了。 “贤王妃,不可。” 站在前方几位老臣再也受不住,出列时还捏了一把冷汗。 其中有位老臣子像是记起了什么,说道:“老臣隐约想起了一些,那时我正好回头看了一眼,有位蒙着脸的人一闪而过,我怀疑是死士所为。” 这位老臣子显然没将宋九有识人之术的传言放在心上,这不嘴上说的和心头所想的完全不同。 他的确看到一个身影闪过,但是那人穿着绯色衣裳。 燕朝有规制,三品以上官员着紫,六品以上官员着绯,九品以上着绿。 这位老臣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穿着绯色官服的人怎得走入紫衣群,只是那时众人看到的是台上,没有人注意上他。 “说的有道理,这也是一个线索。” 宋九顺着他的话说了,并同意让他出列,可以不必站在前方,但是其他人仍旧站在原地。 齐金额头冒汗,身边的禁卫军却是催着他快快松手射箭中靶,齐金久久不敢松弦。 第1439章 案子得交刑部审 这时前头的两位三品大臣也出列,说是有线索,随着这两位大臣出列后,又有两人出列。 但凡说出线索的官员就可以不必站回原位。 最后剩下秦丞相一人,他面色平静地看向宋九,显然他没有线索,也不怕背后射箭的五品小官,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 这些人提供的线索都是假的,无非是五品小官的箭。 原本还一脸温和听着各位大臣提供线索的宋九,此刻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的美眸从秦丞相身上扫过去,最后落在拿着弓弩的五品小官齐金。 顾谨言也明白了宋九的用意,当即开口:“凶手找到了,就是他。” 顾谨言的手指向了齐金,众位朝臣大惊。 贤王妃不是在大典上此人是栽赃么?怎么又成凶手了? 齐金听到这话吓得腿一软朝顾谨言跪下了。 一旁教他用箭的禁卫军如实说道:“禀将军,此人用的是左手箭,右手掌节处握弓有薄茧,左手食指中指上有明显握箭的茧痕,虽然都不算深,却绝对熟悉箭术。” 然而刚才的齐金一直在反复的问禁卫军怎么使用,且学习时用的是右手箭,自然像是不会的样子。 若不是禁卫军观察入微,不会发现他使用左手箭。 “用力的手掌略大,小的也观察了他的手,常年用力的手该是左手,若没有猜错,他真正写得一手好字的手也是左手。” 众人听了,震惊不已,此人会左手字?可是在衙门里的同僚根本没有看到过他左手握笔。 但是有了禁卫军的判断,顾谨言亲自上前查看。 手中握着弓弩的齐金看着顾谨言独自上前查看他的掌心,眼神微动,然而宋九察觉到他的细微处了,却仍旧没有听到他的心声,此人恐怕不是城府深,而是他思考的方式与人不同。 没有提前听到心声,但是宋九感受到杀气,她来不及叫住顾谨言,顾谨言便独自上前毫无防备的靠近齐金。 齐金右手中的弓弩迅速落入左手,并快速的抵在了顾谨言的胸口。 “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顾谨言站着没动了,禁卫军却是气坏了,自家将军被人要挟了,哪能忍,一个个的包抄了过来。 “都说了别动,当真以为我不敢下手?今日我若不能活着出宫,我也定会拉个垫背的。” 弓弩是张开的,只要他的左手扳动了机关,前方利箭便直接射入顾谨言的胸膛。 而且这么近的距离,连躲开的余地都没有。 宋九叫住了禁卫军,若有所思的看了顾谨言一眼,这就问齐金为什么要刺杀皇上,受谁人指使? 齐金哈哈大笑,他朝前方怕死的几位老臣看去一眼,眼角余光却从秦丞相的身上滑过去,宋九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时,他已经收回了目光,似乎也没有异样。 “我乃前朝忠勇侯之孙,祖辈曾受流光帝姬的恩惠,读书入朝为官就是为了取狗皇帝的性命,为帝姬报仇。” 宋九皱眉,前朝忠侯满门忠烈,不是跟在流光帝姬逃亡时断后,男丁都死了么?怎么还留有后人?莫非那时有妇人腹中怀有孩子? 齐金是不是前朝余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朝中有人与前朝之人勾结,一个五品官员绝无可能将弓弩带入大典,那个帮他的人是谁? 宋九朝平西侯看去,平西侯神色难辩。再朝首位站着纹丝不动的秦丞相看去,更是看不出波澜。 “全部让开,放我走——” 然而齐金话才落,顾谨言身子一歪一掌劈在他的后脑勺,人直接被击晕。 弓弩落了地,只见那前头的铁箭竟然是根断箭连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刚才即使齐金出手,箭头也射不出去,不过是引诱他说出实情来罢了。 真相查明,顾谨言朝宋九看了一眼,目光里有感激,多亏得贤王妃帮忙出手。 眼看着朝臣即可散去了,前方的秦丞相突然朝宋九开口:“贤王妃好聪慧,三言两语便审了案子。” “只是臣有件事没想明白,贤王妃仅凭禁卫军所说的茧痕就能断定是此人,是不是证据不够充足?” 都想离开的众位朝臣又不得不留了下来,纷纷看向秦丞相和宋九。 此案若到刑部,那是要上案卷的,仅凭禁卫军的一番话,不能做为证据,即使齐金认了,也可以说是替人背锅也说不定。 案子可不是这么审的。 但是众位朝臣不说,是不想再耽搁下去。 而秦丞相此时提出质疑之声,就断定宋九定是发现了其他的证据,这是要逼着她说出来。 宋九朝最先提供线索的老臣看去,那位老臣正是御史台退下来的人,外头人叫他蒋老。 蒋老对上宋九的目光不由得垂下头去。 秦丞相显然笃定宋九说不出下个所以然来,逼着将这案子交给刑部处理,那到时再审出个什么结果又是另一回事了,中间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宋九头回与朝臣交手便遇上了厉害的人。 “丞相大人说的是,要证据也不难,不如让蒋老出来说一说如何?” 宋九看向最先开口的老臣。 蒋老显然不想惹事,他如今可不在御史台当值,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还能受到皇上看重,都是看在他们家三代忠臣的缘故。 可是蒋家子孙不曾位及权臣,可不能得罪了秦丞相。 蒋老正要出来当和事佬,宋九便问起了他先前见到黑衣人的细节,结果蒋老临时编造出来的,前言不搭后语。 最后实在是圆不过去了,只得叹了口气,将实情说了出来,他的确看到有位穿绯衣的官员拾步向前出手,对方动作敏捷,他初始还以为自己眼花。 毕竟当时发生的太快,而且刺客没有射中就被台上的人发现,所以他认为只是眼花,当时就不好说出来了。 秦丞相看向蒋老,“蒋老说话可得三思,当时果真如此么?” 蒋老脸色变了,被秦丞相这么一看,心思动摇。 宋九却突然开口:“这么说来,那就将人交给刑部来审吧,到时候还得蒋老去一趟刑部。” 蒋老脸色大变,连忙看向宋九,恳求着自己一把老骨头了不愿意去刑部。 第1440章 兄弟之间的亏欠 但是秦丞相却顺了宋九的话认为交由刑部审理最为合适。 宋九没有反驳,顾谨言却是郁闷极了。 等众位大臣散去,顾谨言来到了宋九身边,“贤王妃,当真要将人交去刑部?” 宋九点头,“我刚才记起我有个表弟在刑部做郎中,我定会向皇上请令,此案交由他来处理。” “可是曾在平江府帮着查过大案的裴大人?” 宋九点头,她能听人心声的秘密不能传出去,所以即使她听到蒋老的线索,也不能拿出来说,与其被人猜忌,不如交给裴归义来处置。 顾谨言见刑部里有人,也就放心多了,何况裴小公子可是有能力的官员,他来审这桩案子,再合适不过。 宋九从前殿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了魏贵妃的车驾回凤栖宫,今日皇上又没有见魏贵妃。 车辇停在宋九面前的时候,车上的魏贵妃挑开了纱帘,她憔悴了许多,似乎也老了许多,鬓发边有银丝,妆容虽然华贵,却掩饰不了她的疲惫。 “贤王妃可是来面圣的?” 魏贵妃的声音没有了以前迫人的气势,反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自打皇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时起,魏贵妃便见不到皇上了。 做为小叔子的晋王,自然更要与嫂子划开距离,再说每日处理国政已经很忙了,就更没有心思来应付魏贵妃了。 而且皇上的情况晋王没打算告诉魏贵妃,到底是宫里的妇人,但凡露出些破绽,那可是倾覆天下的大事。 宋九知道她的难过,可是她也不能说,事实上现在在情爱面前,国事为重,权当皇上对不住魏贵妃吧。 宋九只得点头。 魏贵妃忍不住回头看向养心殿的方向,心头拧成一团,喃喃自语道:“却是怎么也不愿意见我的。” 宋九低垂着头不好接话。 魏贵妃放下帘子,抬了抬手,车辇离开,回去那孤寂的凤栖宫。 在宫里的女人,身边若是没有个孩子,便连走动的人也没有了,失了宠的魏贵妃就更加孤独了。 宋九叹了口气,朝养心殿去了。 殿里,任荣长跪坐在父王膝前,他知道了前因后果,很生气,若不是晋王按着他,他怕就直接闯入长公主府将夕妃给杀了喽。 晋王知道这个大儿子的脾气,打小就有些固执,护短的性子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九来到殿前刚要进去,就听到里头父子两的声音:“长儿是嫡长子,以后晋王府可得靠你了。” “义儿比你晚一刻出生,他是你弟弟,他身体不好,将来想办法将他召回京城,好好养身子。” “而今为父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们兄弟二人,你性子气,脾气大,多听你媳妇的话,贤王妃虽然出身不高,却是一个聪慧的女人,你娶这么一个媳妇没有娶错。” “等太子再大些掌了权,你们夫妻二人也不会再这么辛苦了,长儿,到那时你也不必再干你不喜欢干的事,所以你要答应我,好好守住玄阳城,玄阳城绝不可以乱起来。” 膝前跪坐着的任荣长含泪点头,看着父亲苍白的面孔,他知道父亲时日不多了,他真不甘心,夕妃还是他亲自带回来了,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刀杀了她的。 宋九屏退了外头的守卫,从门口进来,见殿里也无下人,她直接来到了晋王面前,在丈夫身边一同跪坐下去。 “父王,我来了。” 晋王看着这个满意的儿媳妇,一脸的欣慰,将儿子的手交到宋九手中,交代道:“玄阳城你们夫妻二人守好了,玄阳城不乱,燕国便不会乱。” “南有陶原,北有义儿,后辈将士中也有才能之士,你们二人守好太子,助他登基,我便也放心了。” 一生为国家鞠躬尽瘁,却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一次。 宋九心头也难受,她拼命的点头,玄阳城不会乱,她家小圆子也一定会挑起重任,不会辜负荣家的列祖列宗。 晋王明显越发的虚弱。 而里间的皇上那儿,韩稷带着裴小西正在喂药,续命术,晋王守在外头一直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就是在等一个结果,续命术若是成功了,他也就放心的闭眼了。 此刻里间的门帘开了,韩稷满脸欢喜的出来,见到晋王便开了口:“王爷,成了。” 晋王连忙起身,谁能想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儿倒下去,宋九夫妻二人连忙扶了一把。 宋九犹记得当年马背上身姿挺拔骑马而来的晋王,可而今看到他弓起的背影,只觉得一切就像在梦里,便是她都不能接受,她家夫君又岂能接受,看着丈夫红了的眼眶,她也是不舍。 进了里间,皇上已经醒了,裴小西扶着皇上起身,然而身体由于躺了些时日,一时间难以下地,但是面色红润了许多。 这续命蛊术的确是可以操控的,但是韩稷发现用了这蛊毒后,只要控制蛊虫的人不刻意控制他,皇上也是可以有自己的思维,而且他还记得往事,看样子与平素似乎没有两样。 但是听说一到夜间,有两个时辰比较危险,韩稷和裴小西会失去蛊虫的控制,那个时候若出意外,恐怕对皇上不利。 然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至少人能下床了,能熬一日算一日吧。 再说这巫医之术,韩稷师徒二人也是头回用,还得一步步观察呢,但不得不说裴小西在医术上有着天赋,继承了韩稷的衣钵,更是最先研制出续命术的。 兄弟二人相见,眼眶含泪,皇帝荣晏看着虚弱至此的弟弟,心头愧疚不已,是他将弟弟从燕北召回京城的,是他害了弟弟,不然此时的弟弟在燕北还是一名勇将,可比在宫里自在得多。 晋王在床沿边坐下,似乎看到兄长好了,他放下了心头大石,晋王的身子有些撑不住了,他的嘴角开始流血。 宋九夫妻二人见了,连忙看向韩稷。 韩稷却是没有办法,只能看着晋王一步步奔向死亡。 巫蛊之术,能救人也能害人,就像韩稷使的中原毒药一样,有些毒中下了世间就难寻解药,这也是命。 “世远,阿夕害了你,是我的错,是我欠阿夕的,她恨着我。” 第1441章 晋王没了 荣晏满腔悔意与怒火,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公主是他的姐姐,晋王是他的弟弟,姐姐杀了弟弟,他要如何报仇? 晋王看出了兄长的难处,朝兄长安慰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不重要了,这是我的命,你固有一死,我不过是早走一步。” 韩稷和裴小西悄悄地退了下去。 屋里,宋九和任荣长站在晋王身后,宋九不动声色的握紧了丈夫的拳头,她知道她夫君不会放过夕妃,但是现在杀了她毫无意义,父王的毒解不了。 晋王用帕子抹去嘴角的血迹,想了想说道:“我想好了,养心殿后院有间冰窖,我就放在那儿,不发丧。” 是什么样的心态能在活着的时候平静地安排自己的后事。 荣晏震惊的看着弟弟,“为何不发丧?” 岂能如此委屈弟弟,连死都不得入土为安。 晋王回头看向儿子儿媳妇,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我之一生,为国为民都做到了,唯独亏欠的只有自己的两儿子,在我临死前还有他们陪着,我也知足了。” 晋王说完,将手搭在了儿子的手上,他知道儿子很气愤呢。 宋九抹了一把眼角,她做一个决定,朝皇上和晋王跪了下来,说道:“皇上,父王,妾身有一事一直瞒着未曾提及,而今说出,还请二位莫怪责。” 除了当朝国师,以及宋九的母亲和弟弟,这世上便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这个秘密了,那便是她后面生下的三胞胎孩子。 世人只知道她二胎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又岂知她会将刚出生的小儿子抱入百经观避祸。 国师交代她不得向任何提及,可是眼前的面对久病的皇上,即将离世的父王,她再也无法掩瞒下去,她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们,让他们没有遗憾。 于是宋九将当初生下三胞胎天生异象的事说了,国师在府上当场作法,将异象掩去。 但是宋九在怀上孩子的时候便梦到一条小青龙以及两朵祥云入怀,事后她曾问过国师,国师告诉她,夜观天象,双子星旁出现帝星,故此,这个孩子不得留在京都长大,恐遭不测。 宋九将事情说到这儿,皇上和晋王都震惊了,这么一说,皇室中还有血脉活了下来。 皇上是激动的,晋王是欣慰的,他们二人感激的看着宋九,都是从她肚子里生下来的,她才是荣家的福星,给荣家带来了好运。 “那个孩子,此时还在百经观么?”皇上颤着声问,晋王显然也很想知道结果。 宋九点头,“哲哥儿由我弟弟宋来喜与我母亲亲自抚养,身边没什么下人,过着田园的生活。” “父王,先前我说牧心回了故里一事,实则说了谎,牧心主动请去道观照顾孩子,教孩子医术。” 皇上和晋王听了,好不欢喜,不仅皇室中还有男丁在,还养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 “你们做的决定是对的,世远,你看咱们兄弟二人,从小到大没一日安生过,再看太子,从小就受灾星的传言困扰,祸事不断。” “若是如此,这个孩子更加要得以保护才对。” 皇上与晋王说着话,只是说着说着他又收了声,兄弟二人相视一眼,两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宋九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正是她先前说的国师的预言,她家哲哥儿是帝星带世,那小团子和小圆子这对双子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不可细想。 晋王像是知道自己期限将至,他突然看向宋九夫妻二人,催着两人出宫去,他与兄长还有话说。 任荣长哪舍得离开父王,可是看到父王诀别的眼神,他不得不一步步的往外走。 出了养心殿,大门便关上了。 任荣长站在廊下不愿意离去,不多时,里头传来声音,是召韩稷和裴小西过来,宋九就知道,父王已经去了。 太监催促着宋九夫妻二人出宫,宋九扶着丈夫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上走得极慢,她夫君却是闭着双眸一直不曾开口,她知道夫君心头难受呢,可是生死相隔,又无计可施,只得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默默地陪着他。 寂静地街头只有马车行驶时的声音,慢慢地远离了皇宫往贤王府去。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赶车的府卫禀报,前头有辆马车拦了去路,上面是长公主府的府牌。 一听到前头马车是长公主府的,任荣长猛然睁开眼睛,快速从宋九的掌心收回手,软剑便拔了出来。 宋九吓了一跳,顾不上其他,手本能的按住他,没想软剑伤了宋九的手指,吹发可断的剑刃沾染上了宋九的血,到此刻任荣长似乎才反应过来,不得不收起了软剑,喋血的眼睛盯着媳妇。 今日媳妇要拦他,他也不听,他非要杀了夕妃替父王报仇不可。 马车帘子挑起,上面坐着的果然是夕妃,她看向贤王府的马车,虽然帘子没有挑开,猜到车上坐着的是夫妻二人。 夕妃开了口:“你们都退下。” 赶车的府卫犹豫了一下,宋九一边按住丈夫,一边下令:“都退下吧。” 两府的下人都退得远远地守住了路口。 街头宵禁,百姓都在醒梦中。 夕妃刚要放下帘子,突然杀气袭来,夕妃根本没办法反抗,一把软剑便抵到了夕妃的脖颈之上。 宋九看着飘动的车帘子,连忙定睛看向对面坐着的任荣长,果然她家夫君没听她的话已经出手了。 宋九连忙挑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阻止。 “夫君,等一等。” 任荣长腥红的眼睛看向媳妇,他一定要杀了夕妃,今晚谁也别想拦他。 夕妃笑了,“动手吧,即使今夜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几日了。” 宋九错愕。 任荣长却是无动于衷,她自己怎么死的不关他事,但是他杀的却是替父报仇,所以死也得死得有报应。 夕妃看着无动于衷的任荣长,不得不感叹这傻侄子的固执,只是她今日来还有重要的事要说,于是说道:“既然要死在你们剑下,我认,但是有一事我想说一说。” 任荣长手腕一动就要动手了,说话的夕妃明显感觉到脖子猛的一痛,话都没法说全了。 第1442章 任婆子心细发现端倪 宋九连忙喊住丈夫,“等她说完。” 任荣长看着身边的媳妇,气呼呼地等着她说话。 夕妃也顾不上脖子上的痛处,接着说道:“死之前,我还能帮你们做一件事,我知道平西侯养有私兵,且在这一次大典上请兵之时遭拒绝,怀恨在心。” “若想玄阳城能平安,此人不能不除,或许也可以通过我之手查出他会不会正是与前朝余孽勾结的人幕后之人。” 任荣长等不急了,他目光冷厉的盯着夕妃,但凡他再次手腕一动,夕妃的人头便落了地。 宋九却伸手握住了刀锋,任荣长震惊了,他媳妇不想要手了,这得多痛。 软剑不得不放下,宋九的手受了伤流了血,她没有理会,而是看着夕妃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先前裴小西说过,夕妃之所以对晋王下手,也正是晋王先向她下手种下了蛊毒,而且裴小西培养出来的蛊毒,夕妃的确活不长了。 夕妃见脖子上的软剑落下,她明显的松了口气,说道:“非要说个理由,就当我给神机营的工匠们赎罪吧。” 宋九冷哼一声,她不配提神机营的工匠们。 夕妃看到宋九夫妻二人的神情,知道自己此刻提及神机营的工匠便是在揭开旧伤疤。 “你们若是不信,此刻杀了我也来得及。” 夕妃似乎不怕死。 任荣长的软剑再次举起,夕妃也闭上了眼睛,只是任荣长的手还没有动,夕妃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车帘子。 任荣长冷漠地看着,夕妃抹去嘴角的血迹,叹道:“活着真没意思。” 这种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如此有野心的一个女人。 夕妃看向眼前的软剑,有多少亡魂死在这柄剑下,上京城的第一宗师,玄阳城英勇的贤王,死在他的剑下也不辱没了她的名。 “夫君,别脏了手。” 宋九再次按在丈夫的手腕上。 杀一国长公主背负着这罪名,不值当,她的确活不长了。 想想他们的孩子们,如今的他们处处受人瞩目,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所忌惮,他们不能让小圆子难做,所以长公主不能杀。 宋九看向任荣长,好半晌,任荣长才冷静下来,父王说了,他得听媳妇的话,于是任荣长放下了手中的剑。 夕妃看了夫妻二人一眼,这就叫来车夫赶车离开。 宋九拉着丈夫的手进了马车,马车接着往回走,马车里,任荣长躺在了马车里,头枕在宋九的腿上,他很难过,没有手刃仇人,还放走了夕妃,那不是他的性子。 宋九摸了摸丈夫的额头,她知道他难受,可是杀了长公主又如何,父王也不会再回来了。 马车回到了贤王府,宋九夫妻二人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任婆子独自一人等着他们了。 “娘,你怎么还没有睡。” 宋九快上几步上前来到任婆子的身边。 任婆子看着两人这么晚才回来,一直忧心忡忡。 “老三这是怎么了?” 任婆子看到红了眼眶的儿子,心疼坏了,这就将儿子拉到身边细问。 这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先回屋再说。 原来今日祭祀大典之上,任婆子心细如发,她发现了端倪,台上主持大典的人她认了出来,那是晋王。 果然还是她婆母眼尖,但也令宋九察觉,原来熟悉的人还是能看出破绽的,那底下的朝臣中可有人看出破绽。 任婆子一直等着夫妻二人回来就是为着这事,她感觉自己的猜测很荒唐,毕竟此刻的晋王该是在燕北守着边关,又怎么可能出现在祭祀大典上。 宋九听完任婆子的猜测,心头捏了一把汗,她不能说。 任婆子看着夫妻二人都沉默了,她心都提了起来,越发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她知道,人群里只要看一眼,她就能一眼认出晋王来,她觉得自己不是猜测错误,而是真的。 此刻,任荣长再也绷不住,到底是在养大自己的母亲身边,任荣长哭了,跪倒在任婆子脚边。 宋九也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想瞒着的心情在此时崩溃,任婆子像是看清了一切。 “都起来,莫哭,莫哭,把娘的心都哭碎了。” 任婆子也眼眶红了,她在祭祀大典上看到晋王时,她就怀疑晋王受了重伤,全程一直关注着他,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如今在看到这样的三房夫妻二人,她更加的肯定。 “晋王可是……” 任婆子说不下去了。 宋九含泪点头。 任婆子原本紧绷的身子一时间瘫坐在交椅中,膝边是跪着哭泣的儿子儿媳妇,她自己也在这一瞬间落下了眼泪。 直到半夜,任婆子才从三房屋里出来,回去的时候,天边明月已经不亮了,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的夜。 第二日清晨,宋九早早起床,看着镜中红肿的眼睛,连忙用热巾子敷了敷。 外头蓉姐儿已经等候多时,下人来传话,宋九赶紧梳洗出来。 蓉姐儿看到宋九红肿的眼睛,明白了一切,她上前将宋九扶着坐下,这就将早早写下的话呈上。 蓉姐儿想早一点儿去和亲,所以她决定两日后就走。 宋九连忙拉住蓉姐儿,万分不舍,走得太急了,恐怕引起褚国的怀疑。 再说也不差这一个月的光景了。 蓉姐儿接着坐回桌案继续写着。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任明宇和裴小西竟然从门外进来。 大清早的裴小西出了宫就直接去了任明宇的院里,两人是商量好过来的,见到宋九行了一礼后,就说出了来意。 明宇和小西决定跟着蓉姐儿去和亲,裴小西已经跟韩先生报备过了,是先生准许他跟着去的,这样一来,凭着小西的医术,定能一路上帮助蓉姐儿完成任务。 而任明宇身为如今神机营的掌事之人,他更应该去一趟,小西告诉他的秘密,才知道他姐姐这一次和亲的真正目的,请回上任神机营的统领陆丰,这也是他的责任。 宋九看着两孩子坚定的目光,心思动摇,蓉姐儿又这么急着去和亲,她正忧心蓉姐儿的安危呢。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小团子的话:“娘,我也一同去。” 小团子和小圆子都进来了,两孩子的眼眶也是红肿的。 第1443章 蓉姐儿果然不一样 小团子要跟着蓉姐儿一同去,她会易容,不会露出真正的身份,如此一来,凭着她御兽的能力,定能保护整个队伍,还能利用信鸟前方探路。 至于小圆子,他去不了,他只能留在皇上身边帮着处理政务,这也是姐弟二人商量的结果。 宋九看着这些孩子们,她心情复杂,都还没有长大,却有鸿鹄之志,若是他们跟着蓉姐儿去,成算是大了些,可是一旦出事,那可就一锅端了。 宋九心头难受,可这些孩子却是热烈眼神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决断,她岂能答应他们去涉险,先不说她怎么向大哥大嫂交代,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她也不舍得。 这时裴小西当场脱下自己的靴鞋,露出脚底板的红痣,说道:“上天注定我是扶持君王的好臣子,那么我一定不会这么短命,嫂子,答应我们吧。” 这孩子,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 小团子和小圆子也相继开口相劝,他们是双子星,是福星,得上天眷顾,所以这一次不会有问题的。 宋九还在犹豫着,蓉姐儿将写好的字送了过来。 “三婶,不只我要提前去往褚国寻找陆丰,三叔和三婶也得尽快去寻找宝藏,万不可一直留在玄阳城。” 宋九惊愕的看向蓉姐儿,这孩子是有些不一样的,她莫不是又知道了未来的一些事? 于是宋九跟着蓉姐儿来到了桌案前,只叫她沾着茶水写在桌案上告诉她原由。 蓉姐儿说她昨夜观天象,认为燕国会有一场乱战,所以她去找陆丰回国,便能重现往日神机营的辉煌。 而在这段时间里,宋九赶紧寻到宝藏里的火药库,那才是重中之重,有了这些便能给神机营时间壮大,也能利用火药守住四方安稳。 宋九记起晋王交代的事,他们不能在此时离开玄阳城,玄阳城不能乱。 蓉姐儿立即写道:“与夕妃合作,毁去他们的根基,便可以放心离开玄阳城。” 宋九震惊的看着蓉姐儿,毕竟他们与夕妃只在昨夜谈了一次,还没有答应与她合作呢,蓉姐儿是怎么知道的?不会这也是夜观星象看出来的?那太神奇了。 蓉姐儿像是知道宋九的想法似的,她想了想在桌案上接着写道:“三婶,小时候摔了一跤以后,随着我慢慢地长大,我开始有了些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三婶能信我么?” 宋九很震惊,但一想到自己能听人心声的能力,再加一个蓉姐儿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又有什么惊奇的。 宋九看向前头站着的几个孩子,显然都没有看到他们桌案上所写的,自然也不知道蓉姐儿说了什么,这种事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 于是宋九点了点头,她信蓉姐儿,那就按着蓉姐儿的安排来,两日后她带着这群子们去往褚国,宋九决定和夕妃合作,扫平了玄阳城的隐患,立即去寻找宝藏。 蓉姐儿跟孩子们一起退下了。 只是到了晌午时分,大哥大嫂急匆匆的赶来了前院,沈秋梅看到宋九就哭了。 先前还在三弟媳面前说着要劝一劝蓉姐儿别去和亲,现在好了,蓉姐儿不仅要去和亲,还要带着弟弟,宇哥儿可是沈秋梅的心肝,她更准了。 宋九看着难过的大哥大嫂,不知从何劝起,这事儿是她准许的,她得负责,可是看着大哥大嫂难过的样子,又是不忍心的。 好在任婆子得到消息后立即来了主院,看到老大一家在闹,立即冲进来骂了两人。 “宇哥儿要走你们难过,可知宇哥儿去了是帮他姐姐的,和亲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闹到三房来又能怎么样?” “在我看来,宇哥儿跟着他姐姐一起去,作为小舅子出现在褚国,不会引起怀疑,同时还能护住他姐姐在褚国不受欺负。” “再说同行的还有小西和小团子,我和三房还没有说什么呢,你们倒是哭上了。” 被任婆子这么一顿说,沈秋梅只好止住了眼泪,可是她一双儿女都涉险,要她怎么睡得着,她现在就坐立难安了。 到底是怕任婆子的,这个家还是任婆子最有威慑,大房不敢再闹了。 宋九也借着这个机会向家里人说道:“娘,大哥,大嫂,咱们也准备准备,回一趟老家如何?” 刚才还在哭着的沈秋梅这下不哭了,连忙问道:“三弟媳为何突然说要回老家去?可是玄阳城里出了什么大事?” 宋九岂能告诉他们,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集齐的藏宝图,其中有一处竟然是安城石头村的那片不生长的石头地,不是什么矿场,而是藏兵器的地方。 所以石头山上长出了铜草花,种什么都不生长的石头地底下,正是前朝兵器库的一角。 宋九都觉得不可思议,又岂能将此事说出来。 但是任婆子最是信任宋九,宋九即使不解释,任婆子也不会一直问,而是看向大房夫妻,说道:“老三媳妇这么说了,定然是没有什么事要发生,真有事发生,咱们也逃不回老家去。” 三房夫妻一听松了口气。 任婆子接着说道:“回一趟老家也是好的,多年未回乡祭祖,回去一趟,我还有不少田地要清点一下,祖屋子也得修整修整,都准备起来吧,莫传扬出去。” “城里的生意能安排就安排好再走,不能安排的,直接将伙计遣散关了铺子,回乡祭祖要紧。” 任婆子催着大房夫妻赶紧回去准备着,还再三交代他们别把消息传出去了。 大房回到院里就将消息告诉了二房夫妻。 晚上,杨冬花和任广江就赶来三房院里问丑奴的情况了,他们既然要回乡祭祖了,丑奴出门办事还没有回来,孩子必须得跟着回去祭祖呢,他们家丑奴可是上了族谱的。 看着忧心的二哥二嫂,宋九实在有些瞒不下去,生怕二哥二嫂激动怪她,宋九又将任婆子请了来。 堂屋里,宋九将丑奴留下的信交了出来,她先前还想着能拖一阵算一阵,而今是拖不得了。 第1444章 二房最难过 丑奴是吴越国小公主,如今吴越国发生内乱,亲生爹娘遇了害,她回去报仇了,成了她将成为吴越国国君。 这个消息对二房的打击不小,杨冬花气得指向宋九,“都是三弟媳的主意吧?是你说动孩子回去认亲的,对不对?” “对了,孩子身边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柳娘,是不是吴越国人,我早就该往这上头想的,不然这么有能耐的人,岂会甘心在咱们二房院里做下人。” 杨冬花气坏了,对宋九充满着恨意,任广江只好将媳妇拉住,他还尚有一丝理智,看向宋九问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定州城的事?” 宋九没想到二哥还知道这些隐密,也没必要瞒了,宋九只好点头。 并将钱斌调往定州城时,丑奴就先一步回吴越国去,是平息岭南边城战火的。 再说陶将军年纪大了,守城吃力,若是给丑奴兵马能平定吴越国,将来两国交好,边城百姓也能安生好些年。 而且只要这吴越国的国君是丑奴,岭南这些年都不会再有战乱,反而两国合作,共同抵抗海寇。 然而不管怎么说,是宋九对不住二哥二嫂。 杨冬花看向丈夫,她才不管什么定州城的事,她只想要三弟媳给自己一个交代,她可是丑奴的三婶,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怎么可以说动孩子回家认祖归宗呢。 杨冬花指着宋九,颤抖的手说不出话来。 任婆子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老二媳妇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怪你三弟媳,她的确对不住你,丑奴是你的心肝,也是咱们任家的孩子,谁都不愿意这样,对不对?” “柳娘入府的时候,我就知道此事,可是你三弟媳一直拦着留着,不然那个时候丑奴就要认祖归宗去。” “孩子养大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算她不认祖归宗,她也要嫁给孔修宝,也是要四处做生意,一年也回不了几趟。” “你就不能当丑奴这孩子出嫁了,一年回来看你一次,也差不多了。” 杨冬花看向婆母,哭得更凶了,她哽咽着说道:“原来婆母也是知道的,就我不知道。” 任婆子知道二房的难处,可这是家国大事,说到家国大事,任婆子不由得想起了故去的晋王,悲从中来,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国家之事大于天,老二媳妇莫再怪谁,孩子还是你的孩子,即使是千里之外,她也惦记着你。” 杨冬花身子一软,跪坐在了任婆子的膝边,她知道的,她气三弟媳,可是她也知道三弟媳没有办法。 在认领了丑奴那日开始,杨冬花做梦都怕的事就是孩子会找到自己的亲人并认祖归宗去了,如今是真的发生了,她无法接受,她更恨自己无法生育。 “娘,我太苦了,我这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我不甘心啊。” 任婆子知道二媳妇苦,可是能怎么办呢,人要往好的方面想。 “自己生的就不会离开你么?你可曾想过你大嫂家的蓉姐儿,远嫁褚国和亲,这得多久才能再见到孩子。” 任婆子拍了拍二媳妇的肩膀,果然一句话将杨冬花劝住,她含泪抬头看着婆母。 “孩子长大了,你也该放手了,你们三位妯娌,哪个不都一样,小圆子认祖归宗后当了太子,以后老三媳妇想要见儿子和入宫相见,还未必次次能见。” “再看看你们,丑奴若成了吴越国国君,你们夫妻二人跟去吴越国,不也一家三口齐整了,有什么好担忧的,孩子总归是你的孩子,会一直惦记着你的。” 杨冬花被任婆子的话劝住,只是一说到去吴越国跟女儿住,而与任家人分开,杨冬花又难过了。 任婆子扶老二媳妇起来。 杨冬花眼眶里的泪水还没有干,便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宋九,是她冲动了,她怪三弟媳能怎么办,想来这计划也有丑奴参与,她自己的女儿最是清楚,丑奴不愿意做的事,即使是她三婶也说服不了她。 “三弟媳,我刚才就是气不过,但是要我离开任家去吴越国,我是不愿意去的。” 宋九上前一步握住二嫂的手,说道:“不去就不去,咱们还是一家人,以后都在一起,孩子大了,他们有他们的家。” “二嫂莫难过了,以后咱们一家人不分开,这不,二嫂好好准备准备,咱们回乡祭祖去。” 杨冬花抹去眼角的泪,回头反而握紧了宋九的手,没能带丑奴一同回乡祭祖,她觉得不圆满,但是三弟媳没说错,孩子们将来会有他们自己的家,而她有任家人。 “好,一起回乡祭祖。” 任婆子还是怕老二媳妇想不开,将二媳妇带自己的院里说体己话去了。 任广江却是一直沉默着,得知了真相后,他也只是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留不住,当年他要娶媳妇要分家的时候,爹娘大概也是他现在这样难过吧,突然理解了曾经的爹娘。 可是那时的任广江眼里只有媳妇,还听媳妇的话,想爹娘多照顾他们二房一些,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 宋九看着二哥二嫂离开,心头仍旧有愧疚,丑奴做下这样的决断,也是拖累了她的。 这边贤王府总算平静下来,此时外边玄阳城里却是传出了天大的喜讯,那便是回朝的长公主决定嫁给平西侯。 长公主另嫁一事成了玄阳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半老徐娘还想着改嫁,这才归朝就守住闺房的门,也不知这长公主在寮国也是这么个性子么? 然而百姓笑话归笑话,长公主与平西侯却是很高调的在玄阳城街头过去,两人是要入宫面圣向皇上请婚旨的。 沿途的百姓多是男子盯着马车嘲笑,先前那假长公主在玄阳城里可是出了名的荡妇,府上不知道有多少面首,而今搞清楚了,真的长公主归来,结果也是这性子。 有些地痞流氓此时在人群里笑问道:“不知我这姿色能否入长公主府做小郎君?” “呸,长这模样还敢入长公主府。” 话是这么说,周围的男人却是笑成了一片。 第1445章 夕妃的密信 先前发话的地痞说道:“至少我今年才十八,比起那平西侯可得年轻。” 嘲笑声更大了。 马车经过此地,坐在马车中的夕妃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却是一脸平静,反而面薄的平西侯气坏了,武定广气得挑开车帘子朝外看,凌厉地眸子盯向那几个地痞流氓,吓得那些地痞流氓连忙缩了缩脖子。 没想外头的百姓笑得更大了起来,“原来平西侯这么老了……” 平西侯冷哼一声,徒添了怒火,还不得在玄阳城大街对百姓怎么样,毕竟玄阳城的巡逻队正好赶了过来,为首还正是贤王。 守城统领贤王在,平西侯府的这些护卫敢动手,这位出了名的铁面贤王可就敢真的出手,甚至直接将他这个平西侯送入大牢也说不定呢。 坐在马背上的贤王任荣长朝马车看了一眼,眸里带着几分寒意,要不是听着媳妇的话,他又想动手弄死夕妃了。 偏生夕妃不知趣,在经过贤王的座骑时,突然一只素手挑开车帘子,带着挑衅的目光看向贤王。 果然任荣长不负所望,基本是同一时间,软剑出现架在了夕妃的脖子上,马车连忙停下。 夕妃似乎被吓到,花容失色的看着贤王。 一旁的平西侯满脸震惊,就刚才那一瞬,他竟然没有看清贤王是怎么出的手,以及他的剑藏在何处?刚才他坐在马背上可是空着手。 “放肆,贤王不尊重长辈还敢在玄阳城街头大开杀戒,你这是藐视王法么?做为太子殿下的生父便可以为所欲为么?” 平西侯大怒。 任荣长抿紧了嘴唇,若是刚才夕妃不看她一眼,他是不会出手的,但是现在出了手,也不代表他就真要的杀人。 媳妇说的话,任荣长记在心里,虽有不甘还是收了手,只是收手的同时,软剑在夕妃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夕妃捂着脖子吓得全身发抖的样子楚楚可怜,只是眼底却并没有惊慌,反而目光微微一闪,朝平西侯怀里倒下,艰难的说道:“他们都不容我,此仇我记下了。” 任荣长收剑时听到这话,皱了眉,夕妃今日不对劲。 平西侯见夕妃没死,松了口气,自己想来也不是贤王的对手,还是赶紧走吧,于是催促着马车快快离开。 任荣长收好剑,朝周围不敢作声的百姓看了一眼,一夹马腹,先一步离开了街头,身后的巡逻队也只好赶紧跟上。 宫门外,夕妃像是“冷静”了下来,她任由平西侯武定广给她包扎脖子上的伤痕,还一边说道:“本宫不必留着伤痕请求皇上评理,一丘之貉,都是靠不住的。” 原本武定广故意在包扎时露出血迹的,见夕妃这么说,心思一动,顺着话问道:“长公主殿下打算如何?” 武定广憋着呼吸等着夕妃的答复。 夕妃漆黑的眸子看向武定广,目光里露出了浓浓地野心,“武定广,你敢么?” 武定广心跳加速,他怕自己意思领略错了,接着问:“敢什么?” 夕妃皱眉,眉宇间有怒火,这么一看,武定广确定是自己想的意思,于是点头,“你敢我便敢。” 夕妃笑了,她握紧武定广的手,说道:“如此本宫的余生就交给你了。” 武定广的心怦怦直跳,不是因为即将得到长公主,而是长公主手中的权势,长公主这是要造反了。 先前武定广还不确定的,今日在大街上看到贤王与长公主势不两立的样子,武定广就心头肯定了下来,前妻朱氏所说的不假,长公主何止能助他重掌兵权,恐怕这燕国的江山他也可以得到。 长公主做为先帝唯一的女儿,她若造反,武定广何不助她,将来事成,他便能掌握住长公主,而可以借着她夫君的名义来监国。 武定广想到这儿,心头早已经乐开了花,与其为了兵权处处受限,不如自己将权力抓在手中呼风唤雨。 武定广对夕妃可谓是越发的温柔体贴了,下马车时,恨不能将夕妃呵护着抱下车去。 夕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尤如坠入爱河的小姑娘,满眼里全是武定广的身影。 只是两人入宫面圣却不顺利,皇帝荣晏本想见一见姐姐的,结果听到下人传话,长公主求见,还带来平西侯,这是来求婚旨的。 荣晏很生气,姐姐彻底的变了,再一想被姐姐毒死的晋王,荣晏忍住了姐弟相见的冲动,叫人给打发了。 没能面圣的夕妃果然如武定广所见的,她很气愤,更是满眼的恨意,她恨着皇上,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只是在两人出宫时,夕妃漆黑的眸子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向御书房的方向,此时坐在那儿的才是她的好弟弟,可是姐弟二人终究是见不上面了,这一眼也怕是最后一眼了。 夕妃苦涩一笑,她欠弟弟一条命,那是晋王的命,姐弟二人再也没可能回到以前。 两人离开了皇宫,荣晏静坐在交椅中,眼眶里也有了泪痕,想到还在冰窖里的晋王弟弟,他便抹去了眼泪。 长公主要嫁入平西侯一事,皇上并没有答应,于是长公主与皇上大吵了一架,姐弟二人割袍断义,听说闹得不可收场。 只是这样的话不知是谁传到外头的,连玄阳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于是嘲笑长公主的人更多了。 宋九入宫时,才出门就听到了街边的小道消息,心头还有些疑惑,这时有位巡逻兵模样的人匆匆赶到马车边。 赶车的府卫还以为是贤王身边的巡逻兵,便停下了马车。 对方给宋九递了一封信,说是贤王给的。 宋九本来没有怀疑的,只是在听到对方的心声后惊了一跳,她不动声色的看向那送信的巡逻兵,就见他交上了信后快马加鞭的往城门去了。 府卫接着赶车。 马车里的宋九却是拆信细看,没有落款名,但是字迹很熟悉,是夕妃所写,上面只简短的写了一句,是关于平西侯养了一万私兵的事。 “陈留郡杨家村,平西侯府一万兵马放归农田且有正当的良籍户契,速告知皇上。” 第1446章 人心易变 夕妃见不到皇上,只能派人扮成巡逻兵的样子,大庭广众之下给宋九送信,瞒过了所有人。 宋九将信收好,催着府卫快快入宫。 皇宫里,荣晏身体好了不少,除了人憔悴了瘦了,却还像以前那样是位勤勉的君王,每日处理国政,从不落下。 朝中官员见到荣晏也无人有所怀疑。 宋九答应了晋王的,会每日入宫伴君,是怕被人发现了皇上中蛊毒续命一事。 宋九入了御书房,便在后方一处帘子后坐下了,这儿没有人,前头说国政,只要无人往后方瞥,甚至看不到这帘子后头还有人的。 宋九来了御书房,本要将信交出来,没想门外秦丞相求见,宋九只好先入帘子后坐下。 秦丞相进来御书房后向皇上行礼。 宋九透过帘子看到外头的情况,这么近距离安静地观察中,她发现秦丞相清清瘦瘦的文臣模样,眼神却是极其犀利,他看人时像是能看透人的想法似的,这会儿朝桌案后边随意瞥来一眼,宋九便有些心惊,连忙坐正了身子。 秦丞相此时过来,正是要向皇上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为了此事,秦丞相更是建议皇上将屏风后的文官遣退。 荣晏皱眉,倒也听了秦丞相的建议,几位帮着处理政务的文官退出了御书房。 屋里看似只剩下两人了,秦丞相却突然看向太师椅后边的帘子。 荣晏暗自心惊,莫非这样也能让秦丞相看到? 秦丞相收回目光,这就朝皇上再次跪下,向其谏言:“皇上,臣认为平西侯不能留。” 帘后方坐着的宋九脸色微变,她今日正是要向皇上说明此事,没想到秦丞相先一步给说了。 荣晏疑惑的问道:“为何?” 秦丞相接着说道:“此人曾统领十万大兵,占据西北十数年,此时将其招回京城,必是心有不甘,臣前不及收到西北世族的密信,得知平西侯在西北之地声望颇高。” “更有不少追随者,而且这些年西北之地税赋账目有些不明朗,若此人有心计,恐怕这税赋账目之间的差异足够他养活一群私军。” 宋九震惊的看着手中的信,秦丞相是怎么知道平西侯养有私兵的? 荣晏没有想到平西侯会养私兵,而朝中却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秦丞相接着说道:“皇上,只有出其不备,拿了平西侯,才能控制那些追随他的人,西北之地新老世族交替,本就关系复杂,又因山长水阔,不好治理。” “始终是朝中的隐患,臣认为抓了平西侯,便能顺势打点西北各世族的关系,更新迭代,朝中也能彻底的管治了此处。” 秦丞相今日这么一说,果然是说动了荣晏,于是问秦丞相可有平西侯养私军的证据。 秦丞相颇为难,他说这消息是西北的世族传来的密信得知,虽无证据,但是中要抓到了平西侯,总能问出证据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秦丞相更是建议,抓了平西侯以后放出话来,那些追随他的人定是按捺不住入玄阳城险地救主,自然也就暴露了那些私军的位置。 荣晏越听越是脸色难看,“秦相跟随朕多年,也知朕的脾气,平西侯交出了兵权,又按朕的旨意入了京城,此时将他抓了,世人该如何看待朕?” “秦相若只是猜测,岂能凭几句话就对付侯府,朕岂不成了庸君。” 荣晏显然有些生气。 秦丞相被皇上说得哑了口,只好伏地不敢起。 荣晏抬了抬手,吩咐秦丞相退下。 秦丞相走时,宋九明显的感觉到他又往帘子的方向看来了一眼。 秦相走了,荣晏却没有立即叫文官们进来,而是回头看向帘子后的宋九,问道:“贤王妃可知秦丞相内心是何想法?” 宋九刚才还在琢磨着秦丞相的话,这会儿被皇上问起,她心头一惊。 晋王交代她留在皇上身边照应,是为了掩饰皇上用了续命术一事,可是在皇上看来,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身边,却是为了来听朝中大臣们的心声。 先前几位御史台的大臣过来,皇上也是如此问她,初始,宋九还如实说了,可是现在她反而从帘后出来,径直朝皇上走来。 来到桌案前,宋九却是朝皇上跪了下去,请求道:“皇上,妾身不该留在御书房。” 荣晏疑惑的看着她,她有识人的能力,更该留在他身边,替他分辨这些大臣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最好有个更好的解释,君无戏言。” 荣晏面色威严,语气不容置喙。 宋九内心一叹,眼前的是皇上,再也不是处处都护着他们的父王。 “父王临终前曾私下跟我说过一名话,‘人心易变’。” 宋九挺直了脊背抬头看向坐着皇上,一脸诚恳的说道:“妾身是内宅妇人,本不该出现在御书房,躲在这帘子后,虽有读人心思的本事,却也给皇上留下话柄,给燕国带来灾祸。” 荣晏更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能读人心思,将是一大助力,怎么反而是灾祸了呢? “皇上刚才问妾身秦丞相是什么想法,若是依着皇上往日的判断,他今日所说的话该信还是不该信?” 被宋九这么一问,荣晏陷入沉思,自打续命术之后醒来,将宋氏带在身边后,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反而愿意相信宋氏所说的话,且看到这满朝文武,心里都会想着他们到底是真是假? “很古怪,秦丞相向来做事有条理,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时候说出此事,还催着朕拿下平西侯。” 荣晏正是因为觉得奇怪,就更想从宋九的嘴里知道秦丞相内心真实的想法。 而宋九却是面色平静地说道:“秦丞相心思深,他刚才没有想法,只能凭皇上的判断。” 宋九没有将怀里的信交出,她想要看看皇上还会像以前一样思虑周全么? 荣晏没能得到自己想要听的话,心情低落,只是在看到宋九还在跪着进,便立即叫她起来了。 “说了,在朕的面前,你们夫妻二人可以不跪。” 第1447章 宋九辞行 宋九却并没有急着起身,反而提出另一个请求,“皇上,妾身觉得皇上如今身体无恙,所以决定带着我夫君去寻找前朝宝藏,还请皇上准许。” 荣晏震惊的看着她,此时离开京都么? 没有贤王和贤王妃在身边,荣晏感觉身边连个依仗的人都没有。 “你们当真要此时离开么?” 荣晏再无心思处理国政,一脸失望的看着宋九。 宋九点头,并说出了自己的安排:“两日后,蓉姐儿出嫁和亲,我便跟夫君一同送他们一程,也就顺势的离开了京城。” “不过在这两日间,在我们离开前,定会处理好平西侯的事。” 再次提到平西侯,荣晏惊声开口:“你相信秦丞相的话?” 宋九将怀中的信交了出来,是夕妃的字,荣晏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当真会帮着出手?” 荣晏有些不相信,对这个姐姐的感情也很复杂,看到夕妃就会想起晋王的死,以至于他根本不信这个姐姐。 宋九点头,“信她最后一回吧,再说今日秦丞相也没有说错,平西侯在西北之地声望高,随便他的人定是不在少数的,他若是养有私军,也不足为奇。” 荣晏放下手中的信,想了想说道:“那秦丞相可是得到了证据,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那么他为何不将证据交出来?” 宋九接了话:“他不可能得到证据,至于是怎么知道的,我猜不一定是西北之地的世族给他的密信,而是他猜测出来的。” “今日入宫与皇上提及此事,来日平西侯之事便与他没有任何干系了。” 荣晏越发听不懂了,“你的意思他与平西侯有勾结?” “不好说,但是有一点,秦丞相如今是与平西侯划开界限,是为自保,他定是知道了长公主与他的婚事是假的。” 对于身边这么一位谋臣来说,用来起的确舒服,可是防着他时也是心累。 “若是如此,秦丞相与上次祭祖大典上行刺一事可有瓜葛?” 荣晏心思深沉,想得也多,但是宋九没有反驳,这件事查不出来,她也听不到秦丞相的心声,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了平西侯。 夜里,从刑部出来的裴归义直奔贤王府,被送去刑部的五品官员齐金已经伏法,并说出隐情,竟然比宋九在大殿上审的要精彩。 那把弓弩不是齐金带入祭祀大典的,他身为文官掩饰,与众位文官走在一起,进入时又有层层禁卫军搜身看管,他没有这个机会。 而那柄弓弩正是在大典时有人塞到他手中的,当时他拿到东西的时候弓弩上有泥土,他察觉多半是有人事先埋于地下,等入了场地再挖出来。 而这个塞给他弓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平西侯。 裴归义想不清的是,平西侯是武将,为何将弓弩塞给站在靠后的五品官员的手中,而不是靠近前头的平西侯亲自动手,依着他的功夫和身手,恐怕那日就真的取了后直的性命了。 舍近求远,却又让齐金发现了是他塞到他手上的,这逻辑讲不通啊。 一向审案子严谨的裴归义,想了一日都没有想明白,如今迫不及待的赶紧回贤王府将此事告知宋九,就是想听一听三婶会不会给他什么启示。 然而宋九难住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一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只是此事直指平西侯,再加上他养私军一事,他总归有造反的心。 宋九没让他将刑问的案卷交去御书房,而是先将此事压下,她明日会与夫君去一个地方,到时候或许就能真相大白了。 第二日天才亮,长公主府上下就忙活了起来。 昨夜平西侯夜宿长公主府,年过四十的平西侯如同枯木逢春,与长公主一夜风流,早上起来时,气色都好了,似乎瞬间年轻了二十岁。 世人只知长公主府的荣华富贵,却不知长公主竟然如此会伺候男人,平西侯先后娶过两任妻子,妾室更是无数,却没有哪个女人有长公主这般滋味。 这早上起来,平西侯就盼着天黑了。 就在平西侯想入非非的时候,长公主府的下人忙忙碌碌地将一箱一箱的金银往外搬,他满脸疑惑。 平西侯抓了个下人问是什么情况,那下人只说是长公主大清早就交代的,库房里的金银财宝全部装上车要准备运走。 平西侯不明白意思,那下人也说不清楚,此时身后一把温柔的女声响起,“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后本宫府上的东西便是侯府的东西。” “这些金银财宝不过是知外物,本宫准备给你底下的人送去。” 平西侯一听,吓了一跳,当着这么多的下人,岂能这么说,要是被传了出去,那可不得了。 夕妃却是巧笑嫣然,素手轻轻捂了嘴,便挥退了下人。 屋前只有两人时,夕妃来到平西侯身边,平西侯此时再看夕妃,就觉得她哪哪都好看,便是呼吸都是香的,眼波流转时,更是将平西侯的魂都给勾去了。 一夜风流,夕妃征服了一个男人,那只不过是她在寮国时生存的手段罢了,却叫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粗神魂颠倒。 夕妃白皙的指尖勾住平西侯的胡须,仰着头温柔的看着他,说道:“本宫既然已经是侯爷的人,这府上的钱财自然要替侯爷铺路,你私军一万虽说放归田园,却也过的是清苦的生活。” “今日本宫运这些钱财送给他们,也叫他们认一认本宫这个主,侯爷娶了长公主,皇上不容,天下不容,但是侯爷的人必须恭喜咱们。” 这细长的指尖勾着他的胡须心痒难耐,平西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盯着眼前明显不再稚嫩的容颜。 风韵犹存便是这般滋味吧,岂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能比的,如今在平西侯的眼里,夕妃便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尝到了她的滋味,这世间稚嫩些的女子再也不入平西侯的眼睛。 再加上夕妃这一番豪言壮语,还要将长公主府的财产送给他,给他养私军,平西侯欢喜无比,于是一把将夕妃抱了起来,粗鲁的按在了墙上。 第1448章 找到平西侯的把柄 看着按住在身下花容失色的长公主,平西侯更是起了兽心,顾不上这是在屋外廊下,也顾不上远处的府卫和下人,便强势的扒了夕妃的下裙。 夕妃看着惊慌却似乎带着勾.引,只是眼底露出一丝锋芒。 远处的府卫和下人连忙背过身去,身后传来两人喘息的声音,阳光明媚的大早上弄是起了灰雾。 长公主府的马车从府中出来时,已是日上中天。 马车里,夕妃瘫软的身子靠在平西侯怀里,经过早上的温存,平西侯心满意足,更是带着满载的财宝出城去了。 只是在这一队人马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守城军统领任荣长带着一队人马也出了城。 这队人马当中,还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是宋九,她今日换成了男装,穿上了铠甲。 官道上早已经是凌乱的车轮印与马蹄印,还有不少行人的脚印。 可是宋九一行人却能准确的找出夕妃马车离开的方向,那是因为他们前头有引路的蜂。 平西侯中了追风引而不自知,中下追风引之毒的人,再用驯养的蜂便能寻到对方的去向。 一个时辰的时间,追风引的味道还在,只要他们跟着引路蜂一路追下去,便能找到夕妃和平西侯,以及那藏着的一万兵马。 陈留郡杨家村,这处村庄靠近一处险峰,险峰山后是沿途五十里无人烟。 一万兵马躲在此处,需要小心行事,可是平西侯却将这一切兵马藏于险峰之中,为了保险起见,更是掏空了险峰山体。 一万兵马大多藏匿于山体之中,只留下百来人在周围活动放哨观察。 而杨家村的地,以及周围几村的地,都被当地的富绅买走,那富绅背后之人正是平西侯。 若不是继室朱氏给平西侯想了个和离的办法,若不是平西侯与长公主之间的发展非常迅速,平西侯是打算将这一万私军养上一阵,找准机会再动手的。 然而现在夕妃对平西侯情根深种,两人之间更是坦诚相对,目的一标,尤其今日夕妃将府库中的金银财宝都送给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衷心,平西侯才决定带夕妃去一趟杨家村。 长公主府的府卫并没有带几人,那是平西侯的意思,这一路上不管是赶车的车夫,还是骑马的护卫,都是侯府出来的。 再看怀里慵懒得任由他摆布的长公主,平西侯武定广放下了戒心,这一去得好几日,倒也方便他仔细探探长公主的心思。 中途荒郊扎营,武定广安置好夕妃后来到侧边停放财宝的营帐,身后的副将禀报着沿途的情况。 武定广看着粗鲁无比,心里头却是精明得很,到底是跟长公主才开始,这一趟也是各自的试探,所以出了京城后,侯府的护卫留了些在后头盯着。 那副将禀报道:“侯爷,后头无人跟来,一路上也没有惹人注意,咱们还要绕路么?” 自然还得绕路的,武定广相当的谨慎,一万私军可是他的保命符,也是他的家底,他原本还以为可以回西北去的。 只是武定广入了京城才知道,收走他的兵权将他召回京城,皇上就没有打算再放兵权给他,也不再重用他。 既然如此,就休怪他不客气了,西北之地他掌管了这么多年,岂能拱手相送,他不甘心的。 好在长公主归国,那个恨着皇上的长公主与他不谋而合,这一切还得多谢他的前妻朱氏,是她对京城熟悉,给他出的好主意。 于是这一队人马又绕了两日的路程,一路上走走停停,倒是急坏了宋九。 原本一日路程便能赶到陈留郡的宋九,这一下失误了。 引路蜂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的队伍一直都追上了前头的脚步,而且还没有被侯府的兵马发现。 只是这样一来,宋九夫妻二人要错过蓉姐儿和亲的日子,宋九郁闷归郁闷,夫妻二人还得小心跟在后方,直到来到了杨家村。 站在山坡上,宋九看着底下的村落,这么一看,底下的村落与别的村子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当地富绅买下了田地,如今在田中劳作的看似都是佃户,实则是侯府的私兵卸甲归了田。 武定广带着人入了村,很快有村民反应过来,他们立即关了村门大道,又派妇儒和小孩子在村道上盯梢,其他劳作的男人却是井然有序的跟着入了村后的险峰。 “人定是藏在山体地下,不然不会只有这些人。” 身后的守城军领头开了口。 宋九看着此地,也算是恍然大悟,原来一万私军藏于此地,夕妃深入险地,她真的没有骗他们。 任荣长却是冷哼了一声,既然寻到了出处,那就一锅给端了。 远处,武定广带着夕妃来到险峰山下,却并没有打开山体内的机关,而今出现在夕妃眼前的,不过是百来个村民罢了。 这些人在看到运送来的金银财宝,便是两眼放光,他们住在村庄里好不憋屈,西北来的人不习惯这陈留郡的气候和生活,吃得也都是清淡,早已经郁躁。 武定广召来此地的副将,交代他将财宝分发下去,并问起他们最近的情况。 那副将说话时眼神闪躲,在武定广凌厉的目光下,只好交代了实情。 原来武定广回了京都后,一直没有来杨家村,这一万私军在当地憋着难受,到底是人太多,平素在西北之地傲慢惯了的,难免有个别的凭着身手在当地掠抢贫民百姓。 更是有好几个不讲纪律规矩的,将周围村落的妙龄女子给掳回了村里。 原本坐在一旁不爱管事的夕妃突然问道:“那些女子如今在何处?” 副将这才注意到侯爷身边坐着人女人换了人,此时的夕妃将面纱取下,露出真容,众位将士见到夕妃的真容,皆是眼神发痴,这中原的女子如此好看。 武定广皱眉,此时还与夕妃是浓情蜜意时,自然护着夕妃,这就说道:“长公主问话,你们好好回话。” 将士们一听是长公主来了,个个收回目光,突然觉得那贫民家的女子哪及皇室中的女人好看,若是跟着侯爷成了事,将来也在京都世族贵女们中挑个好看的。 第1449章 夕妃是最狠毒的女人 于是副将说道:“军中人多,又成事无所事事,那些女子一进来就像入了狼窝,就……受不住,死了。” 武定广听了,皱了眉,“不要在杨家村惹事,军中规矩可都忘了?” 话是这么说,却能听得出来,武定广不将此事当回事,还交代道:“多给些银钱,堵了那些人家的嘴。” 副将犹豫着说道:“侯爷,小的给了他们钱,他们不要,有户人家家中有读书人,说要去报官府,便叫兄弟们灭了口。” “都清理干净了?” 武定广沉声问。 副将连忙点头。 一旁的夕妃半晌没有说话,手在袖里握紧成拳,但她很快松开了手掌,将柔软的手搭在了武定广的掌心,柔声问道:“倒是想看看这些勇猛的将士们,以后本宫还给他们送来粮食和草料。” 夕妃那双温柔的眼睛盯着武定广,将武定广的心都看化了,只是这险峰山体的机关,可不能随便展示,一万兵马也不能随便交出来。 “今日就到这儿,这山周围都是机关,你如此柔弱的身子,不方便入山,咱们送了银两,也不必久留了。” 武定广拉着夕妃要走,夕妃却立即收起笑脸,看向前头的险峰,疑惑说道:“这儿明显的山道,能有什么机关。” 一旁的副将听到这话,满是不服气,说道:“莫小瞧了这条小道,沿途都是机关,而且山体护住,将士们在地底下训练,可是一日也未落下的。” 夕妃眼眸微深,又央求着武定广想去前头看看,被武定广直接给扛了起来,还一边淫笑道:“看别的男人么,且跟我回去。” 只是武定广才走了两步,笑容突然没了,夕妃柔软的手搭在武定广的脖子上,武定广像是被人下了定身术似的,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了下来。 “侯爷,你还是交代他们关掉机关,我们去前头看看,本宫真的想要见一见他们,再说咱们说好的合作,将来成了事,侯爷便是本宫的摄政王。” 旁边将士们听了,一个个露出了野心,长公主想造反,嫁给了他们的侯爷,将来成了事,这国家大事不得侯爷说了算,什么摄政王,这世上就没有女子当政的道理。 只是这些将士们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武定广脖子上抵住的是锋利簪子,只有他刚才听到了夕妃的威胁,他中毒了。 武定广在发现自己无法施展功夫,无法挣脱夕妃时,他才知道这贱女人早已经对他下了毒手。 如此说来,故意给他送银钱,还跟来这儿的原因就是为了知道他藏的一万私军在何处。 好在他一路上留了心眼,无人支援的长公主落入此地还想全身而退么?绝不可能,且顺着她的心将她带入地下再想办法扣住她。 武定广冷声开口:“关掉机关。” 夕妃含笑看着众位将士。 山脚下发生的这一幕都落入了宋九夫妻二人的眼中。 村里守着的妇儒和小孩子早被守城军不动声色的给敲晕带走,此时的杨家村村落里,鸦雀无声,不会被人发现他们已经潜了进来。 “看来夕妃已经开始行动了,她就不怕我们没有跟来么?” 宋九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了来:“她聪明着呢。” 是泰安郡主的声音,宋九连忙回头,就见泰安郡主和小团子出现在后方。 泰安郡主和小团子是借着送蓉姐儿和亲出的京城,之后分开后,借了小西的引路蜂,再加上小团子能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就这么一路寻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这儿危险。” 宋九夫妻二人出府的时候本打算两日内来回的,所以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没想到还是被孩子们察觉。 小团子见到爹娘,快上几步上来,说道:“是蓉姐姐叫我们来的。”说到这儿,小团子欲言又止。 泰安郡主看向前方,面上露出忧愁。 小团子随后小声说道:“蓉姐姐说或许还能见夕妃最后一面,所以郡主就……” 宋九错愕,她知道蓉姐儿的能力,她是预测到了什么?那夕妃今日有危险? 再看泰安郡主忧心忡忡的样子,母女二人也不好再细说,前头的人开始陆续入山体中,他们也得跟上去了。 有了小团子的加入,山中的野兽都听话了,泰安郡主更是因为蓉姐儿一句话,一直心神不宁,虽然她恨着这个母亲,也没有打算认她,可是这是最后一面,泰安郡主心情很复杂。 或许临死了也做了一桩好事,她过来不是为了见她,而是替皇上舅舅分忧,泰安郡主这么一想,心头舒服多了。 夕妃挟持着武定广进了险峰洞门,到此刻,周围的将士们也发现了不对劲,为何长公主要一直将手搭在侯爷的脖子上,而侯爷再也没有先前的笑脸,反而额头上泌出汗珠。 入了洞中,洞门应声关上,夕妃立即回头看,就见众位将士立即分开成两列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一个个面色严肃的盯着她。 夕妃轻笑道:“怎么,你们是怕本宫伤了你们家侯爷?本宫身为女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是好奇这一万兵马是怎么藏于洞中的。” 众将士仍旧紧紧地盯着她,夕妃手中的簪子扣得更紧了,武定广吃痛,只得下令:“退下,前头领路,继续走。” 众位将士犹豫着收起了兵刃,一前一后守着继续往前走去。 洞中机关无数,夕妃已经看在了眼里,可是这些人自打怀疑起夕妃的动向,便将走过的各处机关再次打开。 夕妃皱了眉,她凭一己之力无法阻止,可是机关打开,后头的人就更加难以进来了,也不知贤王和贤王妃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夕妃苦涩一笑,她之一生,从来只有别人替她送死,如今却是头一回自己替他们探路送死,当真是讽刺,可是这一次她竟然有种坦然的自在。 那些曾经替她死去的护卫和工匠们,她以为这些年不会记起他们,然而每每在梦中都会想到他们,他们一个个的死掉了,她本以为麻木了,可是如今又鲜活的出现在她眼前似的。 第1450章 要救夕妃 身为燕国最尊贵的长公主,她可以左右国民的生死,而且这些年她也是这么做的,那些服侍过她的人,她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就在刚才听到这些造反军肆意掳走贫民女子折辱,甚至为了掩瞒事实还杀人灭口,毁了这些无辜的村民,她竟然会有愤怒。 黑暗中也不知怎么的,夕妃的手越来越重,簪子直接刺入了武定广脖子上的皮肉里,鲜血滴落,众位将士闻到血腥味,纷纷停下脚步。 武定广中了追风引,根本无法用功,用功就吐血,何况夕妃并非他看到的柔弱女子,她竟然会功夫,虽然功夫不强,却足够对付他这个废人了。 武定广停下脚步,沉声开口:“长公主若是再用力,便取走了我的性命,长公主就甘愿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由着众将士来折辱?” 夕妃不怕死,但是她恶心男人,尤其是武定广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心里不知道有多恶心,可是她忍着了,显然武定广看穿了她。 若用死来威胁她,根本威胁不住她,但是一想到自己死不掉,落入这些男 人手中玩弄,她便受不了,于是手中的簪子松了些,武定广明显的松了口气。 “再往前走可就是无底深渊,底下一万将士,长公主你真的不怕么?” 武定广冷漠地看着夕妃,接着说道:“我西北的战士,个个身强体壮,你若是落入他们手中,那可就别想死掉了。” 还用这个威胁她么? 夕妃手中簪子又重了几分,武定广吃痛,只好抬手示意,接着往前走。 山脚下,留下了五十余人守着沿口的私军突然发现山体异动,一群野兽冲下山峰。 私军满脸震惊,山中野兽不多,平素被赶出五十里外,又有专门的猎手守着,这些野兽怎么今日突然出现,还都这么齐整,像是受人指挥似的。 是顾将军带来的京兵两千,与宋九夫妻二人早早商量好两边包抄,原本他们认定是在山中藏着,就是没有想到他们是藏在山体中,藏于地下。 这会儿京兵们赶着野兽过来,见到小团子,全部交由孩子指挥,比起那哨声省心得多。 野兽受小团子的指挥,山脚守着的私军全部落入野兽的腹中。 京兵和守城军都没有出手,洞门外就被清理了。 小团子学过机关术,很快就将洞门打开,里边是条幽暗的长廊,只是一辆马车的距离,众兵卫分成两列跟上。 这么暗道往地下去,全是机关,却都是浅显的机关术,只是费些时间罢了。 小团子带着人清理机关,宋九一行人只得干等着,这么下去,夕妃就真的落他们手中,只等着过去收尸了。 宋九看了一眼焦急的泰安郡主,想了想,看向她家夫君,她想让她夫君背着她凭着功夫先一步闯入下方,找到夕妃。 任荣长的功夫的确有这能力,这些机关术可没有南宫先生教的那些机关术厉害,再加上她家夫君那灵活的身姿。 在媳妇的眼神下,任荣长心软了,只得蹲了身,将宋九绑在了背上,随后看了一眼顾谨言,他带着媳妇先一步走了。 幽暗的廊道上传来机关弓箭攻击的声音,可任荣长灵活的避开了一道道机关,一路朝前追去,直到追到一处空阔的石厅前。 石厅里没有一个人,可是这儿已经没有路了,透过山体传进来的光,能看到周围的石壁。 整条道上无分岔路,所以绝无可能走错路,那么路的尽头是这石厅,那一万私军藏于何处?这处石厅想必也待不下去,夕妃和平西侯又去了何处? 任荣长将媳妇放下了,一路中碰到这么多的机关,他只是手臂上受了些小伤,衣裳铠甲被划破,倒也不严重。 宋九沿着石壁四周走了一圈,没有寻到出路,她越发的着急起来,直到看到石厅正中间的一张石头做的高椅,高椅上有血迹,还是温的。 莫非机关在高椅之下? 宋九退开好几步远,任荣长这才上前,双手扣住石椅扶手,强行往右边一扭,石椅动了,只听到“咔嚓”的一声,一条密道从石椅下方打开。 宋九见没有机关攻击,快步上前看向那条密道,隐约还听到密道里有声音传来,像是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正在说着什么。 宋九就要下去,任荣长立即拦住住了宋九,任荣长感觉到了密道里的杀气,恐怕不会像先前的机关那样容易过关。 “且等等。” 宋九只好止步。 任荣长飞身而下,密道里传来打斗声,宋九心头焦急无比,不知她家夫君怎么样了?到底是有一万私军在,他们夫妻二人若是被发现,就难以脱身了。 好半晌,底下的打斗声停了,任荣长突然跳了出来,他全身是血,把宋九吓坏了,连忙上前检查他哪儿受伤了,任荣长却是安慰她:“没受伤,是他们的血,这些人是巡逻军,底下那一层才是最难行。” 宋九听到这儿松了口气,她朝密道看去,问道:“夫君,咱们有几分把握能闯入地下?” “七分。” 任荣长颇有信心。 宋九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大可以在此刻直接炸了这入口,甚至将这山体炸平了,全部将他们埋于地下,再守上几日,出来一个杀一个,不费力气的解决了他们。” “可是这样一来,夕妃也就与他们埋在了一起。” 任荣长可不管夕妃的死活,他还恨着此妇,是他杀了他父王,于是就要按着媳妇的意思来。 宋九拉住了他的袖子,“上一辈人的恩怨,我们做小辈的不好说,夕妃的确是该死,她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她偿命也不为过。” “只是泰安要怎么办,她生母的尸骨都收不到,而且这一次她的确帮咱们寻到了平西侯的一万私军。” 宋九一脸认真的看着任荣长,“平西侯也不能就这么死了,咱们将他带回京城交由刑部审判,得给西北的世族和富绅们一个交代。” 皇上说了,平西侯在西北之地威望极高,自然不能用这种方式将人处决了。 任荣长听到这儿,叹了口气,他听媳妇的,这就将媳妇背了起来,带着她闯入地下。 第1451章 武定广脱困 整个山体的地下几尽掏空了一半,一万将士养在这下方,属实憋屈。 从西北而来的将士们根本适应不了陈留郡的气候,又得时候堤防着被地方军发现,于是这些西北兵便想到了一个办法,每隔一段时间便从附近村子抓来年轻女子供将士们玩乐尽兴。 以至于夕妃来到这儿时,看到那些双眸无光的女子,心惊肉跳,站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还能受到此等折辱。 在夕妃看来,她以为自己去了寮国委身于寮国国君已经是最煎熬的日子,而今再看她们,她那些只能算是养尊处优的日子。 而做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平西侯武定广看到这场面却是不以为意,显然在西北之地,他们这些当兵的也是如此过来的。 武定广看到满脸震惊的夕妃,冷笑道:“长公主去往寮国和亲,莫不是连这样的阵仗不曾见过?” 夕妃气得朝武定广甩来一掌,打得武定广吐出一口血沫子。 夕妃冷眸看着他,沉声说道:“这世上最恶心的就是男人,我今日且与你们同归于尽,为世间扫除祸害。” 武定广脸色微变,莫非长公主还留有后手?对上夕妃狠毒的眼神,武定广心头震惊,这世间女子的命运都掌握在男人手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不管出身如何,女子皆是如此。 长公主身份尊贵,却也只是一个女人罢了,她有何能耐? 武定广哈哈大笑,只是他脖子上的簪子越发逼得紧了。 这么被她威胁着,还在一万私军面前,武定广感觉受了辱,且不管长公主有无后手,皆不可以受她这般威胁。 于是武定广的手掌在背后使了个手势,空阔的练武厅突然出现两位黑衣人,他们贴着墙面现了身,身形稳当,行动时只见一团残影从眼前闪过,转眼就到了长公主身后。 夕妃还在看着这些女子,下一刻手突然被人扣住,甚至生生掰断,威胁的簪子落了地。 夕妃知道她走不脱了,她也没有打算逃走,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这几日夜里吐血越发的频繁,就是不知贤王和贤王妃有没有跟进来,或许他们还被外头的机关术给困住了。 夕妃被副将扣下,黑影又回到了石墙上,转眼失了踪迹。 根本不是武定广的对手,但是武定广还是将夕妃引到地下,他看着夕妃清丽的面容,多少还觉得可惜,毕竟这几日与她在一起,武定广享受到了不一样的快乐,才知这男女之间的事,也是有法门的。 “尊贵的长公主,此去寮国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倒是学到了怎么服侍男人,原本你可以凭着这个本事做我的侯夫人,可惜,你不该与我为敌。” “此地隔着京城两日的路程,你又与皇上闹翻,更是连亲生女儿也不相认,而今你落我手中,连个挂念你的人都没有。” 武定广来到夕妃面前,突然伸出手,“交出解药,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否则……” 夕妃哈哈大笑,皇室中的女子,哪来真情可言,她早就不做这种梦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不怕死。 “没有解药,有也不会给你,你这一辈子都无法再使用功夫,如此即使你逃脱,将来上了战场,也是个废物。” “这天下不缺废物将军,这些人跟着你也只有送死,哈哈哈。” 武定广气坏了,他无法使用功夫,却在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朝夕妃动了手,一巴掌甩过去,夕妃的门牙被打落了,而武定广也因为使了劲,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 武定广拿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声下令:“扔给他们,尽管玩乐。” 夕妃听到这话,面露惊恐之色,她是长公主,岂能供将士们玩乐,“武定广,你不得好死。” 夕妃被人抬了起来,底下的将士见侯爷赏下了长公主,一个个的都动了心思,长公主那是多尊贵的人物,能将这个的女人欺负了,就有种翻身作主的感觉。 夕妃被几个男子扒了衣裳,她在人堆里嚎叫。 当宋九夫妻二人赶到时,夕妃还在努力的挣扎着。 宋九看到这场面,气得不轻,立即从怀里摸出火珠子,任荣长也是没有将媳妇放下,而借着媳妇扔出火珠子炸出一团烟雾时冲入重围。 夕妃被一把抓住,夫妻二人扛着夕妃跳出包围圈。 在这地底下突然出现火药可不是好事,有不少私军被炸开,还没有反应出来是什么玩意,就闻到了火药味。 武定广惊声开口:“神机营的火珠子?” 西北的兵马哪用过火药,便是火珠子也只有武定广听说过。 “抓住他们,夺下他们手中的火药。” 武定广立即下令。 任荣长却是不紧不慢地将媳妇放下,人挡在媳妇身前,腰间软剑拔出。 宋九朝后方看了一眼,她将铠甲脱下,又脱下里头的外衣裹紧在夕妃的身上。 此时的夕妃衣不遮体,全身发抖,宋九看着她露出的皮肤全是青黑一片,便疑惑的看向她,“你这是中毒的原因?” 宋九扶她时就发现这些青黑的皮肤按下去像是年近古稀的老人皮肤一般,许久难以回弹上来,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不是武定广下的什么毒,而是先前裴小西跟她说过的蛊毒了。 夕妃抹去眼角泪痕,面无表情的穿上她给的衣裳,没有回答宋九的话。 宋九将铠甲递给了夕妃,许是她将自己的铠甲让给了她触动了她的心,夕妃到此刻才正眼看向宋九,语气冷淡地说道:“我身上中了无数的蛊毒,每每耶律英德犯了浑,思念阿墨,就会给我下毒来折磨我。” “折磨得我死去活来又给我解药,就这样一遍又一遍,一日又一日,我身上的血成了黑色,在我受伤时,血也会不受控制的流出来,皮肤也会变得青黑无光。” “我为了取悦耶律英德,每日服用欢情散,身上会有奇异的清香,也将我这一身皮肤又养得年轻了许多。” “这些年我从来不让我受伤,就是不想看到这一身的伤痕和无法磨灭的毒血。” 夕妃说到这儿,苦涩一笑,嘴角的血还在流着,她止不住也不想止住。 第1452章 离开险地 宋九从怀里摸出一颗万能解毒丸,强迫夕妃吞下,夕妃吃下了,嘴角的血慢慢地止住了,可是身上的皮肤还是没有恢复正常,不过不得重要了,夕妃感觉到自己时限要到了。 任荣长独自一人面对一万私军,自是打不赢,可是他护着媳妇的这一方天地,硬是没有一名将士能踏入。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所有人冲过来,这地儿又有点儿小,自己的人还没有展开,反而被任荣长剑锋威胁倒退时将自己给伤了。 一时间僵持下来。 宋九再次摸出火珠子,目光凌厉地看向武定广,说道:“我有解药,且叫他们退开。” 武定广一听有解药,心头一喜,立即抬手,私军退开了。 任荣长并没有收剑,反而挺直了身子站在众将士面前,半点不惧,一时间竟将这些私军震慑,如此厉害的人物在京都,他们一万私军当真能造反成功么?开始有人质疑起来。 宋九再加一把火,说道:“解药是可以给你,条件是放我们离开。” 武定广哈哈大笑,岂能放他们离开,离开了不就知道了他藏有一万私军的秘密了么?造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又不蠢。 宋九看着绝无可能放他们走的武定广,接着说道:“武定广,若想你武家还有后,你该现在收手,跟我们走,有私军没有造反,看在你往日的功勋上,可以不灭族,你自己想好。” “你有两儿一女皆留在京都,我夫君是守城军统领,又掌管着京师营,如此,我们夫妻二人来,岂会空手而来?” 武定广听后,神色大变,他立即回头看向地面入口的方向,那边还有机关术未解,后头的人还没有跟上。 武定广暗自心惊,所以京兵也来了?他为何半点不知,一路上他可是派人打探了的,没可能不露出线索。 “你们是怎么寻过来的?” 武定广不甘心,追着问。 宋九冷笑一声,“你中的追风引,中了此毒使不出功夫,却与常人无异,但是不管你走到哪儿,追风引的引路蜂定能找到你们,所以你们离开了京城,我们能一直跟上,便是这个原由。” “这世上能解追风引的毒,只有宫里的裴小西,便是韩先生也不知此毒,而我恰好带了一颗解药。” 宋九将解药捏在手中,“放我们走,解药可以给你,若不然,我捏碎解药,你拼死杀了我们,但是你再也无法回京都要解药,同时还会看到你的儿女和族人被杀死,而你这一辈子也无法再上战场。” 武定广看着宋九手中的解药,气得咬牙切齿,却是拿着没办法,武定广背着的手在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原本虚弱无力站在一旁沉默着的夕妃连忙开口:“小心黑衣人。” 夕妃话才落,眼前黑影一闪,只是那黑影还没有出手从宋九手中夺去解药,却被任荣长突然出手的软剑一剑刺中,鲜血四溅,从半空露出身影掉落在地上,一剑被刺死了。 武定广震惊的看着任荣长,他的反应怎么这么快? 又有黑影欺近宋九,只是仍旧没有摸到解药,又被出手利落的任荣长一剑刺死,接连死了两个黑衣人,武定广的手不敢再动了。 宋九此刻朝武定广的身后看去一眼,在那群私军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宋九立即将手中的火珠子扔出,火药炸开,烟雾笼罩,在武定广身后的小团子突然现身,一把扣住他,随即飞身而起。 此刻宋九攀上任荣长的背,任荣长顺手一接,夫妻二人相当有默契的抱紧对方,借着这烟雾笼罩之机,任荣长抓起夕妃也跳出了包围圈。 被火药炸伤的私军在地上打滚,其他人纷纷靠近武定广,本想将自己主子护在中间,结果烟雾散去,护在中间的哪是他们的侯爷主子,不过是个不知情况的小兵而已。 地面入口处,小团子绑着武定广往地面带,宋九夫妻二人带着夕妃也往上走。 “他们在那儿。” “他们逃不掉的,快,打开机关术。” 入口处的机关术十分凶险,然而来不及了,任荣长的轻功了得,一人带着两人,仍旧走得极快。 而武定广被小团子一掌敲晕,出了地道口直接扔在了地上。 宋九看着入口的机关启动,这些私军想要追出来,随即开口:“炸了此地,一劳永逸。” 破解机关的泰安郡主带着人冲进来了,正好听到宋九这话,顾谨言立即下令京兵埋火药。 宋九看向泰安郡主,到底是能将夕妃完好的交给她了,只是让宋九没想到的是被救出来的夕妃早已经奄奄一息。 泰安郡主接过夕妃,看到她青黑的肌肤,以及嘴角又流了出来的黑血,眼眶一热,将她抱了起来。 出口处那些私军要闯出来,京兵们守在出口,出来一个杀一个,就这么打了起来。 夕妃伸出颤抖的双手捧起泰安郡主的脸,临死之前见到了女儿,这个她打小就疼爱的女儿,竟然一直没有放弃她,她愧对她。 “雪儿,娘对不住你。” 夕妃努力的说出这番话后,万分不舍的看着泰安郡主,直到她双手落地,没了生机。 雪儿…… 在荣雪记忆中,有这么一位温柔的妇人叫过她,“雪儿,这糕点很甜,你吃,娘不喜欢吃甜的……” “雪儿,莫跑,你阿父今日就归来,定会给你买来糖葫芦。” “做人多苦啊,雪儿啊,你要多吃点甜的。” …… 泰安郡主不知几时已经泪流满面。 顾谨言带着京兵埋好了炸药,立即叫泰安郡主和宋九夫妻二人带着人先撤。 等会引线做长些,他们在村子里汇合。 宋九朝那入口努力想要出来的私军看去一眼,一万私军,全部埋于山体之下,不费一兵一卒,此事也算是了结了。 于是宋九一行人准备走,再看到一旁神情恍惚的泰安郡主,宋九只得上前劝了两句。 荣雪看着宋九,含泪说道:“我现在是孤儿了。” 以前她恨着生母最喜欢的是阿墨,并将阿墨代替生母的位置葬于皇陵,可是就在刚才,就在刚才她生母说完那句对不起之后,她伏耳在她嘴边,听到接下来的一句话。 “为何我身为皇家人,命却不如一个丫鬟阿墨?我不甘心。” 第1453章 炸了这座山 荣雪不知道上一辈人的事,但是此刻的她却突然有了愧意,或许生母于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然而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没了,以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泰安,走吧,咱们回家。” 宋九扶起荣雪,接着劝道:“你还有皇上舅舅,还有阿奇以及我们。” 荣雪抱起母亲,神情恍惚的跟在了宋九的身后。 等宋九一行人出了山中洞口,后方就传来了火药爆炸的声音,山石炸裂,地下密道瞬间被掩埋。 点火药的京兵最后一步冲出山洞,满身是灰尘。 一万私军就这样压死在地底下。 为了保险起见,顾谨言带着一部分京兵亲自守上几日,检查周围有无遗漏,万一还有活口从地底下冲出来便顺手给解决了。 武定广有一万私军的事不能传出去,自然这一万私军被贤王炸死了的事也不得传出。 至于武定广,中了追风引的毒成了废人,一路押送他回京都,他已经是面如死灰,再也没有了以前的豪言壮语。 平西侯入狱,自然得有个说法。 任荣长将人交给了刑部的裴归义来审理此案,继上桩五品官员齐金刺杀皇上一案,这是裴归义接下的第二桩案子,却都有牵连。 刑部尚书以及底下的官员,本是各司其职,入了刑部的裴归义更是小小的刑部郎中,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跟太子的亲戚关系,都知道此人不会居于人下太久,就是没有想到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小小刑部郎中还没有熬上几年资质就直接审了大案子,还是皇上亲点,可见皇上对他的看重。 此时的裴归义在刑部即使官阶不高,却是连尚书大人都不敢得罪的存在,而裴归义似乎也不避嫌,审理案子来毫不手软,办案过程更是越过刑部侍郎,直接向尚书大人禀报。 今日裴归义大清早又去了牢中见到了齐金,问出了一些线索,正向刑部尚书这边来汇报,正好任荣长将平西侯送了来,刑部尚书一脸的不可思议。 此时的平西侯一眼就能看出被贤王动用过私刑,那可是平西侯,在西北之地多年,威望极高,怎么说也不该动用私刑。 刑部尚书是只狡猾的狐狸,知道这案子可不好审,正好见裴归义来了,立即将裴归义拉到跟前,让他接手了此案。 而裴归义要向尚书大人禀报的事情,正是五品官员齐金又透露出来的线索,他手中的那把弓箭,正是平西侯所给。 刑部尚书满脸的震惊,平西侯已经没有了兵权,他被召回京城时没有在西北之地造反,反而等着一家老小都来了京城,却在祭祀大典上下手。 要下手就算了,想必凭着平西侯的功夫,他自己出手岂不是更有成算一些,为何要曲折的将弓弩交给一个小小五品文官?那小小五品文官可是靠后呢。 刑部尚书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裴归义,更是认定要他审理此案,不必刑部其他官员插手,到时候直接向皇上汇报即可。 裴归义看了尚书大人一眼,这就接下了案子。 平西侯在祭祀大典上蓄谋刺杀皇上一事被传了出来,而在刺杀皇上不成之后,频繁出入长公主府,并在求而不得时杀了长公主泄愤。 长公主没了,皇上荣晏终于来长公主府看了姐姐最后一眼,看到姐姐身上青黑的皮肤,除了脸上看不出情况一脸安详的样子,其他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随侍在一旁的韩稷看了长公主一眼便立即别开了眼。 荣晏将韩稷叫到偏殿问情况,为何长公主身上的皮肤是没有一处好的,是因为裴小西的蛊毒? 韩稷叹了口气,小徒弟护送蓉姐儿和亲,不在身边,韩稷这几日认真的研究了巫书,也明白了蛊毒的始末。 中原之毒与关外之毒果真是不同的,中一次蛊毒对人的伤害极高,即使治好,他得养好久。 而中原之毒,只要对症吃下解药,基本不会将人的损伤这般严重,除了最厉害的毒药。 而韩稷先前给长公主把过一次脉,他就发现了长公主有长期中毒的情况,毒虽不强,蛊毒偏向控制人的心神。 长公主为了不受控制,自然将毒逼于体内,而使脑子清醒,时日一久,即使,蛊毒伤身。 韩稷叹了口气答道:“那不是一种蛊毒能成效果的,长公主身上的血液全是毒血,长期试毒,如今称之为药人也不为过。” 荣晏听到这话,眼眶酸涩,气得一掌拍在桌上,沉声说道:“倘若老天还能再让朕活上五年时光,朕必带兵马踏平上京城。” 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英勇善战的弟弟晋王也已经不在了。 韩稷听了,心头一阵悲凉,此时的寮国继承人都要没了,上京城根本不安稳,但凡晋王还在,但凡皇上还能多活上五年,但凡太子已经成年,但凡神机营已经起势,他们燕军定能踏平上京城,也能踏平褚国皇宫。 然而没有这么多的时机。 荣晏叹了口气,刚才一口郁气憋闷在心间,他便气血翻涌,努力控制着,才能平静下来。 此时的荣晏,除了能平静地不动怒的在宫里守着这个皇位,等着蓉姐儿找回陆丰,等着宋九夫妻二人寻回宝藏,挖出地下的火器,到那个时候,他才敢放松,才敢闭眼。 主仆二人坐在侧殿里再也没有说半句,而前边,泰安郡主守灵,百官前来吊唁,有哭声传来,却在这凄凉的长公主府里显得有些突兀。 泰安郡主没有哭,她的眼泪给了阿墨,阿墨当初没了的时候,她不仅哭了,她还求了皇上舅舅将阿墨葬于皇陵。 那礼官过来问泰安郡主,皇上的意思是将长公主葬在帝王之侧,将来姐弟二人有个伴。 泰安郡主看向那礼官,她终于明白为何舅舅当初不同意将阿墨葬在那儿,原来舅舅一直给她生母留了一个位置的。 礼官以为泰安郡主不同意,便来相劝,毕竟长公主是先皇最疼爱的女儿,也是皇上的亲姐姐,姐弟情深…… 皇室中有亲情么?泰安郡主突然打断他们的话:“若是先皇在天有灵,当初为何要将神机营交给我生母?” 第1454章 裴归义审案 生母? 礼官吓了一跳,泰安郡主竟然没有叫长公主为母亲,而只叫了一声生母。 “若是当年的神机营还在,那些工匠不会客死他乡,回不了故里,如今的燕国也不会如此窝囊。” 泰安郡主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不少来吊唁的朝臣听到了,他们面面相觑。 侧殿里,荣晏和韩稷都听到了,韩稷不动声色的看了皇上一眼,就见荣晏的手握紧成拳。 “郡主累了,扶郡主下去休息。” 礼官见来吊唁的大臣越来越多,生怕这些话被他人传出去不好听,就强行将泰安郡主扶了下去。 只是泰安郡主临走时又哽咽的说了一句:“都错了,都错了,我生母也没有讨到好处,她活得苦。” 泰安郡主话落,又在内心补充:“我亦是活得苦,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泰安郡主一走,府里的下人又哭了起来,来吊唁的大臣有女眷在的也跟着哭几声,就如同不哭上几声就没有哀伤,就不足够真诚。 刑部侧堂,本该审理平西侯案的裴归义却是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中喝茶,他既没有去长公主府吊唁,也没有去牢里提人,就这么静坐着,像是在等着什么。 身边长随玄青端着一壶新茶进来,看到主子还坐在太师椅中一动不动,满是疑惑。 “主子,前头尚书大人已经去长公主府吊唁,主子不去么?” 说起来还有亲戚关系,不去不好吧。 裴归义却是神色不改的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叫长随将茶和点心放下。 玄青无奈一叹:“外头人都说主子凭借的是裙带关系,七拐八拐得来的亲戚,说主子没有真本事,主子若是还坐在这儿喝茶,那些人更加觉得主子不打算审理案子了。” 裴归义挑眉看向只得十六的长随,小小少年郎还是他在平江府参加乡试的路上捡到的孩子。 裴归义:“你信他们说的话?” 玄青立即摆手,“我可是亲眼看到主子审理案子,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太过分了,无凭无据就敢造谣。” 裴归义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倒了茶水喝了一口,半晌后他看了看天色,开了口:“玄青,你现在可以去地牢看一眼,不要惊动任何人,看到什么情况都不必惊讶,尽管回来告诉我。” 玄青心头疑惑,但是主子让他去,他这就去看看,谁都不知他这一身轻功了得。 没多久玄青慌张的跑回来,一脸惊愕的回话:“主子,你可知我在地牢里看到了谁。” “可是秦相?” 玄青震惊,主子坐在这小屋子里还能算到地牢里会来什么人。 于是玄青说了细节,“我去地牢的时候正好遇上秦相从地牢里出来,那时地牢里的守卫都不在,而牢头听说去喝酒了。” “主子,那秦相不在长公主府吊唁,怎么跑来地牢了?他这是要做什么?可惜晚去了一步,没能看到他去地牢里见了谁。” “他去地牢里见了平西侯。”裴归义补充了一句。 玄青感觉自家主子就像神算子,人都没动,却能将周围的事算得明明白白,莫不是这与主子小时候跟着南宫先生读书的缘故? 裴归义这就从太师椅中起来,“走,去地牢会一会平西侯,他应该是要认罪了,我也好快些向贤王府传信,蓉姐儿走了有几日,还能追上吧。” 玄青没太听明白主子的话,但是总归来说,主子终于要开始审案了,这可是交到主子手上的第二桩大案,马虎不得。 牢里,武定广平静地坐在草堆里,身上带着枷锁,无法活动,但是却与进来地牢时不同,他不再破口大骂,也不再心有不甘。 武定广看到裴归义进来,苦涩一笑,开了口:“审案吧,我都招了。” 审案不过一个时辰,前因后果说得清楚,是武定广带进祭祀大典的弓弩,而且他与前朝的麒麟军有勾结,所以箭故意拿的是前朝打造的,目的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而齐金与他早就交好,并且商量好一同行事,由齐金出手,正是想利用他文官无功夫的身份来遮掩。 武定广要刺杀皇上,是对收走兵权召他回京城不甘心,所以他怀恨在心动了手,动完手后就后悔了。 裴归义静静地听着,等武定广道明一切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那些火药埋于何处?” 火药? 武定广脸色微变,就这细微的变化落入了裴归义的眼里。 “的确听他们提到过火药,麒麟军军营里有火药,但是那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他们定是借着我的手,待刺杀事成,再炸了祭祀大典,毁去太子。” “我不过是他们利用的工具罢了。” 裴归义没接话,一旁的玄青却是冷哼一声,显然是瞧不起这武定广。 武定广看了玄青一眼,像是意料之中,却仍旧厚脸皮的开口:“案子也审了,我是要死的人,在死之前,能否送上一坛好酒,一些小菜,权当送我上路了。” 还有脸皮讨要吃食,玄青看不下去,朝他“呸”了一口,武定广却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容易激怒,即使这一口痰就吐在他眼前。 裴归义却是看着武定广摇了摇头,“可惜啊,一世英明,地毁在今日,虽然都是要死的,可死也得清白,西北的部下,他们会怎么想你呢。” “戎马一生,生为丈夫,死也得死在马背上,而不是冤死在这地牢中。” 冤死? 玄青立即看向主子。 武定广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了,只是没过多久又哈哈大笑,“都要死了,还管那死后的事。” 裴归义只得起了身,接了话:“你说的也没错,都要死了,死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裴归义带着长随离开,武定广却是神色不安的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武定广的案子审完了,他承认在祭祀大典上刺杀皇上,并与前朝余孽勾结,有造反之心。 皇上念及平西侯有功,不舍昔日君臣之情,只判了一个武定广的死罪,而侯府家眷及族人抄家流放之责,也就结了这桩案子。 第1455章 抄家流放 裴归义回贤王府向宋九说起这案子的时候,他没有提及在牢里与武定广说的话,一般的玄青还觉得有些疑惑不解。 然而只是裴归义知道,朝中不能再有动荡,贤王和贤王妃要去寻找宝藏,此时的京城,更该平静下来。 了结了平西侯的案子,宋九和任荣长要出趟远门,于是任荣长故意在大殿上与皇上吵了嘴,犯了浑,直接将兵符交了出来,守城军统领之职他不要了,京师营也不管了。 皇上似乎也被这个侄儿给气着了,于是一气之下收走了兵权,将兵权交给了刚从陈留郡回来的顾谨言掌管。 宋九向着丈夫,竟然也敢公然与皇上置气,直接强势的带着她夫君要去寺里上香,还要在寺里久住,不打算回京城。 这一场闹剧倒是让不少权贵们看得糊涂,不少人都说贤王和贤王妃成不了大事,就这么一吵,兵权不要了,还赌气去寺里修行去了。 不管京城里的人怎么议论,而正主儿宋九夫妻二人,直接带着她家小团子出了京城,快马加鞭的追去与任家人和蓉姐儿的和亲队伍汇合。 宋九就这么跟着跑了五日的马,日夜兼程的,终于在这日傍晚时分看到了在郊野扎营的和亲队伍。 他们一路上走得极慢,就是在等着他们。 任婆子带着两位儿媳妇正准备晚饭呢,官道上跑来一队人马,沈秋梅立即踮着脚张望,一眼就认出了三弟媳。 “三弟媳又在骑马了,小团子还在旁边,这孩子,一个侧影我都能将她认出来。” 沈秋梅一脸欢喜。 任婆子听到这话,这就回头去看,看到三房夫妻二人飞奔而来,心头自然高兴,只是晚了好几日,他们在京城里可是遇着了什么事。 这边宋九夫妻二人与任家汇合了,那边玄阳城街头,被抄家流放的侯府里,哭喊声响起。 朱淑文在得到消息后租了辆马车赶来侯府,正好撞见官府的人将侯府的儿女押上囚车。 朱淑文最疼爱的小儿子武丰舟身上还穿着绸子衣,这会儿带上沉重的枷锁被扣于囚车中,整个人都被吓坏了。 朱淑文看到小儿子被扣,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从马车上下来,追上囚车,攀住囚车的铁门,拉住自己儿子的手。 武丰舟看到母亲,眼泪哗哗落下,“娘,我错了,我错了,我该跟你走的,娘,你快带我走,我不要流放成为罪人,我要做京城里的小公子。” 这好日子他还没有过够呢,他不要流放受苦,而且他必定熬不住流放之苦,客死他乡。 “娘,你要救我啊,娘,你若救了我,我这辈子什么都听你的,给你养老送终。” 囚车朝前去,朱淑文在后头追,听着儿子的话,心头拧成一团。 皇上开的口,谁能救?若不是朱淑文早早的和离了,那么今日她也会坐在囚车之中,也逃不了罪责。 一旁原本呆立着的大子武丰元看到这一幕瞬间触动,他恶狠狠地指向朱淑文,“是你,是你这个贱妇给我爹出的好主意。” “你为了和离,你劝我爹娶长公主,你好狠毒的心。” 武丰元气得咬牙切齿,“你害死我们全家,毒妇,我死了也不得放过你。” 朱淑文看向这个继子,这个继子也是跟了她这么些年,这些年她也是劳心劳力的将他们兄妹二人带大,到头来成了毒妇,没有半分亲情可言。 一旁麻木坐着的二女儿武微儿,她此时也淡漠地朝朱淑文看来,像是兄长的话激起了她的注意,她也开了口:“当初若是不听你的话来京城就好了。” “伯伯们都说去京城的是我爹,而不是我们,是你要带我们回京城,还要为我找个好人家。” 武微儿说到这儿,眼眶红了,然而说来说去也怪自己贪心,嫁入京城,多么荣耀的事,可是这京城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朱淑文呆呆地看着武微儿,眼眶也红了,她是不是当初不该将他们带来京城,她为了一己之私能再次回到京城,不惜将这些孩子也带了来。 若是不在京城,抄家流放时,他们是不是就可以逃跑了。 许是被哥哥姐姐的话影响,武丰舟突然甩开母亲的手,指着她骂道:“是你这个毒妇害死了我们,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可以逍遥法外。” “我要见官衙大人,我娘是侯府主母,她也要抓去流放。” 然而武丰舟的话,周围官衙的人却是没有理会。 而一直心系儿子的朱淑文在听到亲儿子这番话后整个人都惊住了,继儿继女恨着她就算了,她自己的儿子也是这般恨她,做错事的不是他们的爹么?是他们的爹不甘于收走兵权动了歪心思,怎么可以怪在她身上呢? 朱淑文的心如刀割一般,然而囚车越走越远,也由不得她再犹豫,她不得不快步追上,随后从怀里拿出银袋,又从头上取下金簪。 朱淑文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塞到武丰舟的手中,含泪交代着:“带在路上,别舍不得花销,等娘亲赚了钱,再想办法给你捎过去。” 武丰舟却是满眼含恨的看着母亲,将银钱首饰扔到了地上。 “给钱有什么用,你还在乎我的死活,你去求外祖父,求他救我。” 才七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没在朱淑文身边的这段时间到底是谁教了他。 朱淑文看着已经变得陌生了的儿子,带着泪弯身捡起银袋和首饰再次追上囚车塞到儿子手中,交代道:“你恨我吧,先把钱收了,娘会在京城里想办法,儿啊,好好活着,等我消息。” 武丰舟仍旧将钱和首饰扔了出来,甚至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朱淑文站在街头,眼睛都哭肿了。 食铺外,宋六和卫书莹站在那儿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亲眼看到朱淑文追着囚车跑了两条街,直到在这城东街头跑不动了,囚车也出城去了。 街坊们远远地看了朱淑文一眼,一个个的摇了摇头,也都各自散开了。 卫书莹收回目光,叹道:“人这一生啊说长也长,这以后,她怕是难过了。” 第1456章 舍不得孩子 宋六接了话:“守住本心,坚定的走自己想走的路,即使有遗憾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下场,她是自找的。” 两人说完话,都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尤其是宋六,她既不是大富大贵的出身,甚至她还在那青楼的泥潭里挣扎过。 这一生宋六但凡走错一步,她都不会有个好下场,好在她这些年勤勤恳恳的走过来了,凭着自己的双手,一步步走到今日,没有他人的荣耀,却是过得安心。 朱淑文不知怎么的也看到了食铺门前的两人,她看着她们,像是透过她们在看过去的自己,这些年她都做错了,当年不舍弃大子,带着大子做绣活也能母子平安的活下来。 身为户部尚书的女儿,凭着这个身份,即使不被族人认同,即使被世人取笑,到底母子二人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可是没有如果,也不会再回到过去,她选错了路,如今更是没有教好小儿子,而陷入如此境地,她后悔也没有用。 朱淑文起了身,神情恍惚的离开了街头,而扔在地上的银袋和首饰仍旧在原处,她没有理会,也不知她到底要去哪儿。 卫书莹本要进食铺的脚步停了下来,疑惑开口:“她这是要去哪儿?” 宋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接卫书莹的话,心头却想着:“离开更好,莫打扰了我家安儿的生活,也算是你对他最后的恩情了。” 那日以后,京城里再也没有见到朱氏,朱氏也没有了音讯,而朱家,更是没有派人寻过这个女儿,更是独善其身与侯府的外孙武丰舟断了亲。 当年在西北之地风光无比的平西侯,最后落得一个斩头的下场,家眷流放时,听说秦丞相曾向皇上请求过,将他们流放去岭南之地,而不是将他们送去冰冷的北地。 然而谁也不会知道,那日地牢里,秦丞相答应了平西侯的请求,答应向皇上请求将侯府家眷流放去往北地。 只要到了北地,平西侯当年的一些老部下定会施以援手,或还有生存的可能,可是如今平西砍了头,家眷反而流放岭南,在那无际的海边官盐场里干活,那可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想来平西侯要是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定会死不瞑目吧。” 站在茶楼上看着流放队伍离开的裴归义,他一身便服,手里端着一杯茶,喝了一口后,将茶杯放下,接着说道:“有些事便不查了,今日三哥和三嫂怕是要离开队伍了。” 身边的随从玄青没头没脑的听到主子这番话,有些没明白,忍不住问道:“贤王和贤王妃不是去送亲的么?” 裴归义看向远方,说道:“算着时日,他们要离开送亲队伍了,不知会不会去百经观呢?” 裴归义沉思着,一旁的玄青更是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了,主子向来有自己的主张,想来问也是问不出的,且静静地听着吧。 “怕是要去百经观的,京城里的事,我定不会让三哥三嫂操心。玄青,走,陪同我去一趟相府。” 裴归义转身便走,玄青连忙从怀里取出银钱结账,随后跟上了主子的步伐。 玄青还是不明白,侯府抄家流放,自家主子看了一上午,为何不回衙门而是去相府,可是去见秦相?秦相跟侯府抄家流放可有关系? *** 去往定州城的官道上,一队和亲队伍在荒郊扎营。 蓉姐儿安排好底下护卫扎营后起火做饭,随后便去了旁边营帐,来到帐外就听到里头说着话:“……娘,我们今夜离开。” 那是宋九的话,他们夫妻二人追上队伍后同行了两日后,决定离开送亲队伍,他们要去一趟百经观,只是这番话不能说出来。 任婆子果然很敏感,立即问道:“你们此趟出来真的是为了回乡祭祖么?” 宋九想了想,提到了石头村的那片铜草花山地,她没有说是前朝宝藏一事,而是决定跟肖五郎一起开采矿场,所以回家祭祖的同时也跟着采矿。 任婆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三媳妇,没有继续追问了,她其实内心更想知道的是为何三房夫妻二人要半路离开,而不是与他们一同回乡下去。 宋九察觉到了任婆子的疑惑,拉着婆母的手说道:“娘,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有些事没有告诉娘,不是不相信娘,而是不能说,等以后娘就会知道的。” 说到这儿,宋九就要夫君将孩子们叫来,回乡祭祖,家里的两个小女儿也一并带上了,这些年都是任婆子在管着,宋九夫妻二人东奔西走的,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 宋九心头有愧,本来这一次回乡祭祖,也是他们带着两孩子游山玩水的好时机,可是一想到百经观的哲哥儿已经三岁,却连自己的父母真人都不记得,她心头也不好受,而且她母亲汤氏身体不好,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这会儿蓉姐儿先一步进来,正好宋九也要与蓉姐儿告别呢,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独自面对和亲之事,处事更是沉稳,就是苦了这孩子。 蓉姐儿从袖里拿出一个新绣好的荷包交给宋九,说道:“三婶,帮我交给他。” 宋九错愕的看向蓉姐儿,再一想到这孩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也就释怀了,接过荷包,手留余香,这是送给哲哥儿的。 “好。” 宋九应了。 一旁的任婆子还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也不重要了,两双胞胎孙女又要离开爹娘,怕得哭上几日呢,任婆子叹了口气。 很快小团子带着两个妹妹跟着父亲来了营帐。 宋九朝三个女儿招手,小团子站在母亲身边没说话,祥姐儿和瑞姐儿却是扑入母亲的怀中。 宋九还没有开口要说离开和亲队伍的话,瑞姐儿突然开口:“娘,你又要走了。” 瑞姐儿说这话时带着哽咽的声音,好不委屈,从寮国回来还没有与孩子们多待几日就要走了。 宋九无奈的朝丈夫看去一眼,定是在来的路上告诉了两个孩子。 祥姐儿一听爹娘要离开,立即抱住宋九的手,“娘,我不准你出远门,我要娘陪着我。” 第1457章 一个奇怪的梦 宋九的心都化了,她抚摸着孩子的额发,想到了这个年纪的哲哥儿,他是不是也像祥姐儿和瑞姐儿这样圆滚滚地一脸可爱模样。 “你们跟着阿奶回乡下,你们还不知道咱们的祖地在何处,也不曾去过,等你们到了,爹爹和娘亲也就赶回来了。” 祥姐儿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母亲的手,身为三胎胎里的大姐,祥姐儿更像幺儿一般娇宠。 宋九将祥姐儿抱了起来坐在怀里,祥姐儿靠在母亲的怀抱中,终于不难过了。 瑞姐儿却靠在宋九的膝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母亲,说道:“娘,你要去百经观?” 宋九又忍不住看了丈夫一眼,怎么连这个也告诉了孩子,她可是连婆母都没说呢。 任婆子果然看向三媳妇,“你这一趟是去百经观?” 任婆子记起以前三媳妇说过的,她弟弟在百经观,“可是去看你弟弟?也是,这么多年了,该去看看了。” 宋九点了点头,没做解释,只是看着瑞姐儿满脸疑惑的脸,只得将瑞姐儿也抱了起来。 两孩子坐于怀中,宋九有些吃力,却是稳住了两个孩子。 夜里,宋九夫妻二人告别了众人,子夜时分,一人一骑,带了陈佐和陈佑两名护卫,就快马加鞭的离开了队伍。 去往百经观的路上,宋九的脑海里只有哲哥儿的身影,想到见到孩子时的欢喜,这一路中的劳累都不重要了。 想起当年国师之言,六岁之前都不得离开百经观,宋九的心底生出无力感,再一想到一路长大成人的小团子和小圆子。 这两个孩子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日日遭人算计,就因为他们的出身不凡,而如今世人要是知道还有哲哥儿的存在,那不得在对付小圆子的那一套又来对付她家哲哥儿。 夫妻二人带着两护卫便是休息都是席地而坐,随便休息一下就走,若不是马力跟不上,怕是舍不得停留。 这日午后,从半夜开始赶路的宋九夫妻二人终于在一处山谷停了下来,满地的野花野草,睡在上面带着青草泥土的气息,这竟然是宋九最喜欢闻的味道。 这么赶路,宋九早已经困倦,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就在几人睡得正沉时,山坡上传来吵闹声,任荣长是第一个惊醒的,他猛的睁开眼睛,翻身而起,就见山坡上有对放牛的兄弟,也不知为了什么事吵了起来。 没一会儿宋九也醒了,陈佐和陈佑睁开眼睛时,人还是疲倦的。 他们并没有睡多久,这对放牛的兄弟瞧着是附近村庄的,不知是几时过来的,有没有看到他们。 放牛的兄弟似乎对他们在远处吃草的马根本不看一眼,而是只顾着吵架去了。 大的那位兄长此时站起来指着弟弟说道:“家里牛二百,羊一千,地三十顷,皆为我继承,弟弟有何异议?” 小的那位弟弟不服气的开口:“我们二人一母同胞,尚且不是嫡庶之分,我身为你亲弟弟,家产却未得一分,如此分配不公平。” 兄长大怒:“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自古皆如此,上至圣贤,下至贫民,我出生在先,家产自是归我。” 弟弟冷笑道:“兄长学业不精,又不擅经营,家中财产,只知月月有银花销,却不知如何打理家业,先生说我强于兄长,若是家业交于我手,将来必会发扬光大,富甲一方。” “什么圣贤之言,在我看来,贤才者居上,有能者得之,才是一族之兴旺。” 兄弟二人打了起来,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 宋九看着这场面,心情复杂,两兄弟的家产并没有多少,却为了这点家产反目成仇。 此时任荣长突然回头看向宋九问道:“媳妇,你觉得‘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此话可对?” 宋九皱眉,她不由得想起她的两个孩子,小圆子和哲哥儿。 嫡母所生以长子为继承人,嫡庶之间不分长幼,皆以子凭母贵成为继承人。 山坡上两兄弟打得满身是伤,宋九却还没有答出丈夫的话。 那位兄长开了口:“我身为长子,我来继承,那是理法,你身为弟弟,你也有继承权,却在我之后,他日我做为兄长早死,弟弟便是唯一继承人了。” 弟弟听了,吐了口血沫子,仍旧不服气的反驳道:“如此说来,兄长不死,弟弟便不能有继承权,岂不害得兄弟相残?” “理法不对,圣贤书亦不对,我命由我不由天。” 兄长听后,将牵牛的绳子扔在了地上,“如此说来,只有我一死,弟弟才会服气。” 说完这话,兄长跳下山坡,滚落下来时砸在了石头上撞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弟弟此时站在山坡上盯着兄长的尸体,眼泪落下,却是没有下得山坡检查兄长的伤势,反而是捡起地下的牵牛绳,拉着两头牛走了。 宋九猛然惊醒,才知刚才历历在目的只是一个梦,而她夫君正睡在她的旁边,陈佐和陈佑正在放马守着空地。 宋九摸了一把额头汗,她即使全身困倦也没了睡意,而是坐了起来,背靠在土坡上。 没多会儿任荣长猛的翻身而起,手摸向腰间的剑,突然拔出软剑就要刺向前方,好在被宋九拉住,任荣长才睁开眼睛,才知是做了个梦。 任荣长看着梦中拔出来的软剑,自言自语说道:“我竟然想杀了那个弟弟。” 宋九反应过来,立即拉住夫君问道:“你做梦了,可是梦到了一对兄弟放牛的梦?” 任荣长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媳妇,随后点头。 夫妻二人这么一沟通,发现竟然做的是同一个梦,场景也是一模一样,只是在任荣长的梦里,他并没有问媳妇那句立长不立幼的话,而是在看到弟弟冷漠的牵着牛走了时,他拔出了剑想要杀过去。 休息之地隔着道观只有一座山的距离,宋九不由得看向山的那边,隐约还能听到道观里的钟声,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夫君,我们走,赶紧回道观去。” 宋九要走,任荣长却拉住了媳妇的手,“刚才那个梦可是有什么寓意?” 第1458章 汤氏病重 宋九停下脚步,她没有回答丈夫的话,她的心也乱,但是她想到了晋王和皇上两兄弟。 “走吧,夫君,快要见到孩子了。” 夫妻二人翻身上马背,带着两护卫快马加鞭的离开。 此时道观山间的一处瓦砖小院里。 躺在床上的汤氏手突然动了动,而靠在床榻边的一个小小身躯就在这个时候惊醒,正是被汤氏养大的哲哥儿。 惊醒后的哲哥儿抹了一把额头汗,依稀记得自己刚才午睡时做的那个梦,他亲眼看到自己有个兄长跳下山坡撞石头上死了,而他牵着牛走了。 没有人告诉过哲哥儿的身世,只是聪明的哲哥儿已经知道了,他有兄长,有姐姐们,也有亲生的爹娘,不过都不跟他住在一起,他们住在京城。 汤氏并没有醒,哲哥儿起身用棉布沾着水在汤氏的唇边润了润。 寂静的小院里突然有个声音传来:“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可对?” 哲哥儿连忙抬头看向屋里,可是屋里除了他并没有旁人在。 哲哥儿再想去细听,却并没有其他声音传来,他放下碗,从屋里出来,却看到空荡荡的院子。 舅舅每日去观里修行,不会时常守在院里,护住院子的护卫们也早早交代他们隔着远了,便是神医牧心,此刻也该是在山中采药才对。 那刚才那个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又是谁在说话?还是说他刚从梦中醒来产生了幻听? 哲哥儿心情受到梦的影响,很是低落,他小小身板抵足一点,轻飘飘地上了屋顶。 坐在屋顶上能看得远,他不经意间目光又看向了京城的方向,舅舅说他是练武奇才,才三岁便醒智,能记事,书看一遍便能懂,还倒背如流,甚至跟师父牧心上山,走过一遍的路绝不会忘记。 跟着舅舅下山时,他每每看到其他同年岁的孩子,还被别人一支糖葫芦骗走时,他就知道怎么用糖葫芦骗走孩子,故意将他们藏在大人难找的地方,急一急那些粗心的大人。 有一次跟舅舅下山给外祖母买药,遇上了拍花子,哲哥儿全程冷静,配合着拍花子,还将那些被拐走的孩子给救了出来。 县衙里的人说他聪明,更表示对他三岁就懂这些而觉得奇怪,甚至有人传他智若近妖,莫不是妖变成人了。 的确,哲哥儿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与人打交道,只需要与人说上几句话,他就会分辨此人的秉性,随口一句话,他能骗到人,他说什么别人容易信任,只是他不愿意去做,更不愿意去骗人,所以他不下山。 跟着护卫练功,是哲哥儿最大的乐趣,可是随着他对武学上的领悟后,他开始有些瞧不起练武的人。 武学只是不懂的人才去学的,他如今融会贯通后,反而没了兴致。 哲哥儿低头看向胸口的挂饰,舅舅交代他无论如何不得将挂饰取下,他终身都得带着这个挂饰,但是舅舅又说或者某日他能取下挂饰,但是他不希望有那一日。 哲哥儿知道,就像他梦里的人一样,只要他兄长没死,在京都里做皇帝,他就不得取下挂饰。 再回味着梦里所说的那句“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哲哥儿冷笑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 说完这话,哲哥儿起了身,正准备从屋顶下去,就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定睛一看,来了四人,前头两人身影莫名有些熟悉。 哲哥儿看到前头马背上的两人,全身一僵,不知怎么的,眼眶热了,鼻子酸了,喉中像是被什么堵住,胸腔有股怒火直冲脑门。 哲哥儿转身从屋顶的后方跳入后院,不见了身影。 宋九夫妻二人赶到农家小院前,马还没有停稳,宋九从马背上就下来了,还差一点儿扭到了脚,然而她顾不上了,她一想到能见到哲哥儿了,欢喜得不行。 然而当夫妻二人推开大门进去时,院里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宋九连忙往屋里走。 一路推开门,走到了里间,结果也没有看到心心念着的哲哥儿,只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汤氏。 宋九见到母亲,还是没忍住在汤氏的床榻上跪了下来。 年幼时的处境她不曾忘,可是母亲病成这样,她又难过得不行,握住母亲的手时,汤氏的眼皮动了,朦胧中看到宋九,宋九亲亲的唤了一声娘亲,汤氏伸出手来抚着她的脸。 “六丫,你来了。” 六丫? 宋九的心被扎了一道。 “娘,我是九丫。” “六丫,你……你终于……来了。” 宋九难受,母亲到死都惦记着六丫么?可是跪在跟前的是她九丫头。 “六丫。”汤氏还在喊着,宋九的眼泪落了下来。 任荣长看在眼里,这就回身出了门,他想出门找牧心去,没想在出门的时候看到后院似乎有个小身影。 任荣长记挂着岳母的病情,没有在意,径直出了门,带着陈佐和陈佑上山找牧心去了。 牧心算着时间也正好采药下山,在半路遇上了火急火燎的任荣长,满脸惊讶:“贤王怎么来了道观,我竟是不知。” 任荣长见牧心要行礼,连忙拉住他,顾不上虚礼,就催着他下山给岳母治病去。 说到汤氏的病,牧心叹了口气,油尽灯枯到了天限,可是这话真说了,他怕贤王妃受不住,只得跟着贤王快步回到农家小院。 进屋的时候,任荣长忍不住朝后院的方向看,先前看到的那个小身影似乎不见了,任荣长只得先带牧心进里屋。 屋里的汤氏还在向宋九喊着六丫,她说当年不该将她卖去青楼,一辈子都在忏悔。 自始至终,宋九没有听到母亲提到过自己,没有说过当初原意要卖去青楼的是她而非六丫。 母亲对六丫有愧疚却对她没有。 宋九默默地听着,人却跪在床边没动,手仍旧紧紧地握着汤氏的手,权当宋六来了,宋六听到了这一番话。 牧心来了,他上前给汤氏把脉,看到跪地没起的贤王妃,忍不住劝了一句,“贤王妃远道而来也是辛苦,要不先去洗漱一番休息一下。” 宋九哪有心思休息,看着这样干瘦得不成人样的母亲,好在她这一次赶来了,见到了母亲的最后一面。 第1459章 找不到孩子 牧心一副汤药下去,汤氏不再挣扎又沉睡了过去。 这会儿牧心回头看向宋九夫妻二人,叹道:“留着一口气想见她想要见到的人,算是她的心愿了。” 所以她母亲想要见到的是六丫而非她九丫。 牧心收拾药碗的时候提醒了一句:“你们看到小公子了么?” 到这会儿宋九才反应过来,刚才母亲的不宁,她顾不上孩子,对呢,弟弟说孩子一直守在外祖母身边的,如今人呢? 宋九下意识的从屋里冲出来,看到空荡荡的院子,正疑惑孩子去了哪儿,任荣长从屋里出来了,拉着媳妇往后院走。 只是当夫妻二人来到后院的时候,哪还有孩子的踪影,刚才任荣长出门时看到的那个小身影,早已经不在这处院里了。 牧心在院里寻了一遍,心头还纳闷,平素这孩子就守在外祖母身边哪儿也不去,尤其是这几日,叫他跟着自己去采药,那孩子还担心汤氏的病情,生怕采药回来汤氏就没了,所以一直守在床边不愿离开。 莫非这孩子看到了亲生爹娘过来了,故意躲着不见? 宋九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站在院里,心头难过,来时的那个梦,更是令她心头沉重。 任荣长心头有些自责,刚才看到了那个小身影,他该将孩子带去一起寻找牧心的,而不是想着等会儿再见孩子,从而让孩子生了误会。 牧心看着低落的宋九夫妻二人,于心不忍,于是故作慌张的从院里冲出来,朝着外头空旷的地方喊道:“哲哥儿,快回来,你外祖母不行了。” 牧心话音才落,便见一个小身影从那青青翠竹的尖儿上一跃而下,瞬间落在了院里头。 宋九忍不住抬头看向后院山间的翠竹,一窝竹子,又细又高,他是怎么站在上面的?那得多危险,他才三岁啊,家里几个孩子打小就学功夫,没见哪个孩子的功夫能到这种程度。 就是因为哲哥儿才三岁,重量小,站在那细长的竹尖上,竟然还能站稳脚跟,所以刚才院里众人寻他的那一幕他都看在眼里呢。 哲哥儿进了院子却并没有看向爹娘,而是径直往里走,他心里只念着外祖母,他不准外祖母丢下他离世。 牧心看着哲哥儿对亲生父母的疏离,叹了口气,朝宋九夫妻二人行了一礼,告退了。 宋九看着匆匆进门的孩子,突然开口:“孩子,爹娘是来接你的。” 哲哥儿的脚步猛的停下,他不敢回头,他以为自己是幻听。 宋九接着开口:“外祖母恐怕不能陪你长大了,所以爹娘要将你接走,留你在身边。” 哲哥儿震惊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眼泪,他仍旧没有回头,却是拔腿往里屋跑。 宋九不知怎么就将这样的话说出来了,或许是那个梦,也或许是刚才看到这孩子,就这样她心软了。 一旁的任荣长有些不解的看向媳妇,国师说了,若想护着哲哥儿平安长大,他就得留在道观。 小团子和小圆子这么艰难的长大,吃过这么多的苦,宋九真的不想哲哥儿再走同样的路,可是看到哲哥儿的时候,她的受不住了,这个孩子没喝过她一口奶,没带在身边一天,她亏欠太多了。 “夫君,你还记得我们做得那个梦么?” 任荣长自然记得,若是那梦里的弟弟就预示着他们的小儿子,他当时在梦里竟然想拔剑杀了他,他想想就懊悔。 宋九接着说道:“什么立长立幼的鬼话,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的儿子他们才不会争这些,他们只是生在我的肚子而没有别的选择,我既然生下他们,我更要疼爱他们,因为将来他们的路只会更难走。” “年幼时能得到咱们的庇护,更该享受一个普通孩子的快乐童年。” 宋九拉着丈夫一同进了里间。 汤氏这一副安神汤喝下去,便再也没有起来了,甚至连死前最后看到的一眼宋九,也将她认为是宋六。 弟弟宋来喜是夜里来的小院,他守在母亲的床头有半宿。 给汤氏下葬的时候,她看到了哲哥儿红了的眼眶,才三岁的孩子,想想小团子和小圆子那个时候在乡下,是多么的天真无邪,可眼前的哲哥儿却像个大孩子似的。 哲哥儿红着眼眶跪在坟前不起,小小身板挺得笔直,宋九看着就心疼。 还是宋来喜将哲哥儿抱了起来,他才同意回小院去。 自始至终,宋九夫妻二人连哲哥儿都没抱过,那个孩子对他们很疏离。 回到小院后的几人在堂屋里坐下,宋九想起蓉姐儿先前给的一个漂亮荷包,于是她借着给荷包的机会接近哲哥儿。 哲哥儿倒也没有拒绝收下蓉姐儿的荷包,橘黄色的荷包上是精美的刺绣,里头应该是香料,孩子拿在手里闻着很香。 宋九借机向弟弟宋来喜说道:“我想带哲哥儿走。” 宋来喜满脸惊讶,“不可以。” 随着宋来喜的拒绝,哲哥儿拿着荷包的手僵了僵。 宋九知道弟弟在顾虑什么,她看着眼前与祥姐儿和瑞姐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脸,计上心来,说道:“三岁的孩子只要不说话,根本看不出性别,我给孩子做身新衣穿上,我们带他走。” 同时宋九也将这一次他们回乡祭祖一事说了,并说了一些京城里的事,蓉姐儿为了燕国的安稳嫁去褚国和亲,所以眼下的局势,不会有什么大乱子,他们又是回乡下去,而且一年半载的也不会回京城。 宋来喜听到这儿,他也心软了,师父说不能将哲哥儿送出道观,可是现在他母亲不在了,他一个修行的人在身边养个孩子,着实是不方便,何况孩子这么小。 于是宋来喜看向了哲哥儿,看到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着荷包,低垂着头却尖着耳朵听的样子,他知道这孩子想跟爹娘走的。 “好,若是姐姐和姐夫带哲哥儿离开,那就夜里走,山道熟人多,走小道吧。” 宋来喜松了口,三人明显的感觉到哲哥儿松懈下来的肩膀,小孩子的心思都在这些小动作里。 第1460章 梦里的预言 夜里,宋九在屋里做针线活,油灯一直亮了一宿。 三岁的哲哥儿不与爹娘一个屋,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像往常一样早早睡下,夫妻二人却是担忧,任荣长借着轻功蹲守在悬梁上,看着屋里睡着了的孩子。 半夜任荣长回来,叹了口气说道:“才睡着,先前是装睡。” “哭了么?” 宋九担忧孩子惦念着外祖母而难过。 任荣长点头,哭了半宿,还在装睡,捂着被子哭的,任荣长就这样在悬梁上蹲了半宿看着孩子。 宋九这一夜更是不愿意睡了,她要赶制两套女娃娃的衣裳,还要是哲哥儿合身的。 大清早的,宋来喜就来了,道观里清静,这山腰处的小院子,也无人来打扰,宋来喜五更天就下山买了些吃食上来。 宋九将两套衣裳做好,眼睛都熬肿了,她不甚在意,而是在宋来喜将哲哥儿叫来吃早饭时,将衣裳拿了出来。 宋九说道:“我在外头一直只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没人知道我还生了一个儿子。” “这一次回乡下,三个女娃娃长一张脸,穿一模一样的衣裳,只要不要同时出现,谁能认得出来呢。” 宋来喜看向哲哥儿,心头还在想着要怎么劝孩子接受穿女娃娃的衣裳,哪能想当宋九将衣裳往孩子身上比划时,哲哥儿便将衣裳接过去了。 看来孩子也是想跟爹娘走的。 待哲哥儿跟着宋九从里屋出来时,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出现在三人面前。 宋来喜感叹道:“原来祥姐儿和瑞姐儿长这样。” 宋九笑了,“他们三个长得极像,重量身高也都差不多,这衣裳挺合身的,就是委屈了哲哥儿。” 母亲提到委屈,哲哥儿便低下头去,他看着自己翠嫩的新衣裳,还有头顶两侧扎着红绳丫髻,这衣裳都是母亲亲手替他一针一线做成的,他做梦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穿到母亲亲手做的衣裳。 宋九蹲身,一脸自然的就将哲哥儿给抱了起来,哲哥儿很抗拒,打小汤氏就不会这么抱着他,这么抱他,那也是在一岁之前了。 宋九知道哲哥儿还没有习惯她,于是说道:“祥姐儿和瑞姐儿我就是这么抱大的,哲哥儿可要习惯一些。” 他可是三岁的好男儿,怎么可以由母亲抱在怀里呢,别人看到了不得笑话他没长大。 但是有了宋九这话,哲哥儿只好忍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不过待久了,竟然挺舒服的,连走路都不用自己走,还有母亲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好闻,他梦里都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味道。 “来喜,我们今夜就走了,这院外的护卫也就都跟着我们走了。” 宋九做下决定。 宋来喜有些舍不得哲哥儿,见孩子竟然由姐姐这么抱,那他也抱一抱,毕竟以前抱这孩子,可是臭屁得很,从来不让抱,还会反抗,那小身板滑溜溜的,这了轻功比谁都跑得快。 于是宋来喜借机将哲哥儿抱了过去,哲哥儿刚熟悉了母亲的怀抱就落舅舅的怀里,瞬间不愿意了。 好在牧心开了口:“哲哥儿要走,我也跟着一起走吧,路上好有个照应,这孩子还在跟着我读书识字学药理。” 牧心能跟着走,那简直是太好了,只是牧心的年纪大了,这么来回折腾,会不会辛苦。 已到花甲之年的牧心知道宋九夫妻担忧什么,这就说道:“一路上不仅陪着孩子,还能行医救人,是个好事儿,我现在还算健朗,能走便走吧。” 宋九也就不好再劝。 宋来喜只抱了一会儿,就将哲哥儿往任荣长的怀里递,任荣长震惊的站在原地,任荣长的身子有些僵硬的接过孩子,这会儿父子在一起,那神情那眉眼那眸里的情绪都如出一辙。 宋来喜惊讶开口:“瞧瞧,我终于知道哲哥儿这眼神像谁了,这不就是像姐夫么。” 宋九看去,还真是像极了,这样与她夫君如此相像的眼神,以及那拧巴的劲儿,便是家里其他几个孩子都不曾有过,要说还是哲哥儿更像他们的父亲。 众人说着孩子,任荣长的内心也被这些话不知不觉触动,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想到什么,便将平时藏于绣中的匕首取了出来,送给了孩子。 匕首很普通,漆黑的匕鞘,但是里头人匕首却是杀人的好工具,吹发即断,削铁如泥,也曾几次用来保命,不过大部分时间,任荣长是不拿出来的,所以别人都不知道他袖里还藏着保命凶器。 哲哥儿接过匕首,看一眼就知道是柄好利器,而且还是他父亲送给他的。 “这一路上孩子的功夫就由我亲自教吧。” 任荣长做下决定,哲哥儿内心很激动,他从舅舅那儿听说过,父亲的功夫极强,在寮国上京城竟然敢一人挑起四大宗师还杀了他们。 夜里,山间下了雨,宋九夫妻二人带上哲哥儿和牧心,以及院外的护卫一同离开,一人一骑,哲哥儿坐在任荣长的怀里,一行人向宋来喜告别。 马队离开,站在雨中的宋来喜还没有回去,身后就出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他握拂尘来到宋来喜的身边,看向已经远去的一家三口,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师伯,那个梦当真有用么?” 宋来喜心头仍旧担忧。 原来那日午后的一个梦,竟是人为,一家三口同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皆是一样,却是一家三口各自的心境。 宋来喜知道这件事,他没说,他在等姐姐和姐夫做决断,如今姐姐姐夫做了自己的决定,带走了孩子,而且也没有因为那个梦忌惮孩子,反而更加疼爱孩子,他放心了。 “师伯,哲哥儿一定是帝星么?” 宋来喜问出这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老者哈哈大笑,看向远处天际,乌云密布哪能看出星象,可是老者却开了口:“这孩子命该如此,可人是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 宋来喜也笑了,“师伯说的对。” 于是两人转身回道观去了。 天亮时,雨也停了。 宋九一行人下了山上了官道,遇上官道上的茶棚,于是停下来休息。 第1461章 孩子很懂事 几人湿淋淋地从马背上下来时,哲哥儿竟然靠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 任荣长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下马背,一直抱着进了茶棚,一行人寻了个角落坐下。 那送茶水的伙计连忙上前招呼,看到任荣长怀里的孩子,忍不住夸了一句:“好清秀的女娃娃,长大定是美人胚子。” 任荣长听了却是不高兴的,宋九反而笑了,“这话我爱听,陈佐,打赏。” 陈佐这就拿出一两现银打赏。 伙计只是习惯的说好话,再说这女娃娃的确是好看,一看就是富贵家里出来的小娇娇,没想一句好话就得来一两银子,自是欢喜,于是端茶送水的更加勤快了。 雨停了,天见晴,哲哥儿也睡醒了,一醒来还有些迷茫,毕竟他每一次醒来不是外祖母在身边便是舅舅,还是头一回在母亲的怀里醒来的。 那会儿宋九交代陈佐多包些点心路上给孩子吃,宋九见怀里的孩子怕是还要睡一会,不忍打扰,便问起伙计后头厨房能否借她用一用,她想弄几只烧鸡路上吃了好赶路。 哲哥儿醒了,可是耳边听着母亲的交代声,鼻子闻着母亲身上的清香,他舍不得睁开眼睛。 宋九早已经注意到孩子的眼皮动了,她扬起唇角,也没有点醒,而是交代陈佑快马加鞭的去农家买鸡,接下来他们要赶路,中途怕是不得停歇,等到了下一座城池,他们就买辆马车,也好让孩子和牧心能休息一下。 直到哲哥儿实在装不下去了,才从母亲怀里醒来,宋九见状,这就拉着孩子的小手往后头厨房走。 这茶棚子的厨房相当的简陋,好在护卫在,就在后边临时挖土灶做烧鸡,不过调料只剩下盐了。 等陈佑提着十来只鸡过来的时候,灶也搭好了。 宋九带着哲哥儿一起做吃的,还一边说起哥哥姐姐们小时候寻她要吃烧鸡的趣事。 哲哥儿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小小年纪真不像三岁的孩子,还真像个知事的大人似的。 宋九忙碌的时候,哲哥儿就在一旁添火,宋九注意到了,孩子很会做家务活,也不知她母亲是怎么教导的,孩子没有半点娇惯,想必即使一个人恐怕也会弄吃食,不会将自己饿死。 这么一想,宋九就想到自己小时候,宋九打小就会砍柴烧火做饭打扫屋子,如今她家哲哥儿竟然也会了。 哲哥儿烧着火的时候突然开口:“外祖母老是腰疼,我见外祖母辛苦,就会帮外祖母做家务,自然就会了。” 原来是这样,不是她母亲汤氏逼的。也对,弟弟在道观是国师柳仲的关门弟子,而她也没有少过汤氏的银钱,富足了,不为钱发愁了,自然也不会再逼着孩子干苦活了。 所以说都是穷给闹的。 弄了烧鸡带在路上吃,整个过程,哲哥儿出奇的听话,甚至还将宋九的话记在了心间,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不开口说话,即使别人疑惑他是哑巴,他也憋着。 宋九要哲哥儿扮成女娃娃,他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乖得让宋九心疼,但总归忍一忍,一家人也就团聚了,是件好事儿。 这么赶了一日的路,中途都没有怎么休息,终于在天黑时分进了城,寻了一处客栈落脚。 已经花甲之年的牧心竟然还能一路跟上,看来牧心说的没错,他身子骨硬朗,能跟着一起走。 夜里,哲哥儿习惯一个人睡,宋九也不强求,还是老样子,任荣长躲在悬梁上看着儿子睡沉了,他才放心离开。 这一路上一家人皆以富商自居,出手也阔绰,衣裳虽然穿得贵气,却也很低调,倒是路人都信了。 第二日天亮,陈佐就买了一辆马车回来,马车外头普通,里头却是奢华,城里的糕点小吃,包括孩童的小玩具都准备上了。 宋九还亲自去布庄挑选了布料和针线,一路上不骑马的情况下,她就给孩子们做衣裳,三胞胎要穿一样的,扎一样的头发,就是为了哲哥儿的安全。 出发时,宋九坐回了马车,哲哥儿坐在牧心身侧,跟着一起识字学医。 无意间哲哥儿袖里的荷包掉落,正是蓉姐儿给的那个荷包,宋九见到了,还有些奇怪,这荷包怎么打开了。 哲哥儿捡了起来,宋九便接了过去,一边还说道:“等到下一座城池,买些安神的香料放进去。” 正说着呢,宋九发现了里头的一张字条,难怪荷包是打开的,定是哲哥儿看了字条。 是蓉姐儿留下的字条,宋九不知哲哥儿读书识字已经很丰富,写信看信不成问题。 宋九拿出字条看去,只见上头写着:“哲哥儿回乡祭祖,可行。” 宋九看向孩子,发现哲哥儿眼神闪躲,定是早就看到了这字条。 原来这荷包是蓉姐儿留给她看的,她没往这上头想,而是直接将荷包交给了孩子,这孩子也没有提醒她呢。 宋九倒是与蓉姐儿想一块儿去了,有了蓉姐儿这话,宋九反而更加放心了,蓉姐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定是测算出此行没问题才这么说的呢。 宋九摸了摸孩子的额发,含笑将字条毁去,并说下一座城池买香料的事,随后将荷包还给了哲哥儿。 而此时正往定州去的随亲队伍中,任婆子本是带着一家人回安城去,没想一路上跟随的母亲葛氏一直嚷嚷着要去一趟凤翔府看望宝贝儿子,想她一把年纪了,还不知能见儿子几面呢。 任婆子想着这一路去往安城后也不会立即回京都来,而他们要去的是乡下,一世养尊处优的母亲就没有在乡下住过,如此即使跟着他们去了,也会格格不入,反而落不得一个好。 于是任婆子同意了,正好往凤翔府去的方向还能多送蓉姐儿一程,老大一家可是舍不得这个女儿,想着即将分开,沈秋梅已经好几夜没有睡好了。 任家大房得知要去凤翔府,高兴坏了,沈秋梅连着几夜给女儿做衣裳,正愁做的不够多,这一下不必担心了。 和亲的仪仗刻意的与任家人的队伍隔开了些,如此一来,任家人送亲,也没有遭到各地方官员的骚扰,倒是清静了不少。 蓉姐儿也是舍不得离开爹娘的,这几日都是与爹娘坐一辆马车里。 第1462章 进城安顿 去往定城边关的和亲队伍改道去凤翔府,这要是传回京城,朝中老臣又得向皇上弹劾,说他们任家借着国戚权势无法无天。 在一次落脚扎营的时候,蓉姐儿将和亲队伍的文官到了身边,她想跟着任家人去一趟凤翔府,也去看看这位舅爷。 那文官自是有顾虑,只是和亲的队伍本就比先前与褚国约定的早几日出发,中间即使耽搁几日也没有关系,想起这一路上任家人的慷慨,文官同意了。 由文官带着仪仗队先行,拉一辆空马车做掩护,而蓉姐儿着男装,跟着任家人去往凤翔府。 商量好后,他们在前头岔道口分别。 当蓉姐儿和小团子都换上了男装,不说话时俨然成了位美少年。 没有仪仗队在,换成男装的两人可就随性了起来。 小团子本来就有男子气势,这么策马奔腾的在前头领路,若不是她带着帷帽,看到的人定会以为是当今太子亲临。 一行人就这样自由自在的来到了凤翔府地界。 蓉姐儿没让队伍先入城,而是将送亲队留在了城外,只带了几个随从亲侍跟着任家人进了城。 城中还算繁华,却是不及京都富庶,来往的人群多是补丁布衣,不过在裴知州的管治之下,凤翔府百姓的日子太平了许多,一年一年的有了余钱,出来找事多挣现钱的人也就更多了。 自打那次裴从安从京都搬去救兵,平了乱,这知州之位也就坐稳了,又经营了几年,那凤翔府王小郎家的金矿归为国有,便有官家的人派来采矿。 虽然金矿一事不曾在凤翔府传开,但是有了这一座金矿在,地方衙门的财政有了增加。 有了钱的衙门,在裴从安的治理下,无人敢贪半文,全部用来了城建上。 刚才任家人入城时的那条官道,正是这两年重新翻修的,官道的路宽了,也结实了。 官道修通了好几处小县,使得凤翔府路路相通,县县相通,路通了,行商的人就来了,税收上去,为虎作伥的歹徒便少了。 尤其裴从安对周围山匪流寇的治理更是越发严了,周围的百姓出行在外有了保障。 甚至裴从安还在各处岔道设官茶棚与驿站,一有风吹草动,匪徒便难以逃走,这样一来,秘密运送金矿的官兵也就更为安全。 一路上任家大房二房只觉得来到地方州县不及都城繁华而没了兴致,倒是任婆子心细如发,到了弟弟掌管的地界,她便刻意的观察了一番,这一路上她都很满意。 任婆子最担心的是弟弟会像她父亲一样成为昏臣,一无是处还异想天开,如今还没有见到弟弟,只是进了城,任婆子便放心了。 听了蓉姐儿的建议,他们没有急着入知州府,而是在城里的客栈先安顿下来,即使与舅爷相见,一大家子,也未必一定要入知州府的,再说他们不能留久。 都到门口了不让去看儿子,葛氏很郁闷。 在客栈里吃的第一顿饭,正是在大堂,一家人穿着朴素,根本看不出是从京城来的,这也是葛氏不高兴的地方。 自家儿子是凤翔府的知州,按理她这个知州府的老夫人来了凤翔府,地方官眷都得来接她,那得多大的排场,哪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的绫罗绸缎不穿,却穿了件不起眼的棉衣裙。 地方州县就是不及京城的,瞧瞧这客栈里进进出出的,有几个是有钱的,不仅没钱还没势,甚至还有跑腿伙计穿着补丁衣裳。 任婆子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她在意的是蓉姐儿的这个安排,蓉姐儿有能耐有主张,老三媳妇不在的时候,任婆子倒是愿意听蓉姐儿的话。 蓉姐儿今日这样的安排,莫非是有什么用意,难不成蓉姐儿这孩子已经算到她舅爷有什么危险不成? 一家人正吃着热乎乎的饭菜,突然瑞姐儿放下碗筷,拉了拉任婆子的袖子。 三房家两个小女娃,爹娘不在都是任婆子亲自带着,到哪儿都是一左一右的跟着任婆子坐在一起。 这会儿瑞姐儿圆溜溜漆黑的眸一脸天真的看着任婆子,小声说道:“祖母,我听到他们说捡到了金子,就在这客栈的后院。” 任婆子一脸疑惑,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呢,怎么没有听到这样的话,再说这州县的百姓都不富裕,即使捡到了金子也不可能说出来呢。 任婆子低头在孩子耳边问:“孩子,是谁说的?” 瑞姐儿就要伸手去指,任婆子赶忙将孩子的手指握住,再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就在隔壁那桌上,独自坐着一个穿补丁衣裳的老汉,那衣裳有皱痕,洗得发白,一看就是穿得时日久了,衣裳料子都洗薄了。 再细看下,老汉脚上穿着草鞋,这样穷苦出身的庄户,按理不会在这样的楼里吃饭,毕竟一顿随便一吃,就是一两银子,哪舍得这样的花销。 任婆子只认为孩子听错了,毕竟要是真捡了金子,也定会买身新衣穿上。 任婆子给瑞姐儿的碗里夹了一块肉,细心说道:“祖母知道了,咱们好好吃饭。” 瑞姐儿又开心的吃起了饭。 没多会儿,正吃着饭的任婆子听到一声吵闹,她别过头去看,就见隔壁老汉与伙计吵了起来。 那伙计倒也不是狗眼看人低,而是苦口婆心的劝道:“……卢家老汉,你平素好酒,地里送来的那点菜都不够你吃酒的,你现在还要点只烧鸡,你今日送菜的钱可是不够呢。” 老汉一听,很是生气,“老子有钱,老子今日就是要吃烧鸡,还要一壶好酒。” 说完这话,老汉从那破烂的袖里拿出一块破布包着的东西。 伙计也是为他好,家里地里种点菜送来楼里,赚点现钱贪两口酒,日子也能凑合过,如今要吃肉,可就难了。 伙计自认为破布包着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再次劝道:“要不是路修好了,咱们的日子好过了,你这菜也难得送城里来,再说你家里还有老小,赚的这现钱还是带回去,他们还在家里饿肚子呢。” 老汉很快将破布包着的东西露了出来,就见是一块不成形的金子。 第1463章 两孩子捡金子 卢家老流满脸得意的将金子往桌上一放,“去去去,少废话,给老子上烧鸡,再来一壶上等好酒,老汉我这一辈子,可没有这么享受过。” 伙计一见到金子,面上大喜,脚步飞快的去后厨了。 有钱自是好说话。 待那伙计将烧鸡送来时,老汉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每次吃酒,一把花生米就得吃半天酒,不知多难,今日终是吃到了烧鸡。 伙计上了烧鸡又送来了好酒,却还是劝道:“这钱还有多余的,卢家老汉你吃了今顿还有明顿,余下的钱,不如买些粮回家去。” 卢家老汉显然捡到了金子,可没有替家里人着想,且等自己吃快活了再说。 伙计不再劝了。 任婆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是震惊的,刚才瑞姐儿只将这话告诉了她,家里人并不知道,眼瞧着这老汉手中的金子不像是正儿八经的金锭子,而是一块不成形的碎金,像是从金块上掉落的边角料。 任家人吃完饭了,任婆子就催着众人回房休息去。 看来是要好好打听一下弟弟的情况了,还是蓉姐儿想得周到,他们来凤翔府没有宣扬。 任家其他人自是不知情况,一个个的上了三楼上房,大房二房各一间,任婆子夫妻二人带着祥姐儿和瑞姐儿一间,小团子和蓉姐儿一间,裴小西独自一间,他喜静,一路还在研究那本巫书,至于其他护卫和下人都在底下的通铺。 任婆子给俩孩子拍着背,不知不觉自己也跟着睡着了,到底是赶了这么久的路,犯了困。 而任平此时带着大儿子和二儿子上街打探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睡到一半的祥姐儿尿急醒了,她本能的想要叫醒祖母,结果瑞姐儿也醒了,还拍了拍姐姐的手,“嘘”了一口。 祖母照顾她们太辛苦了,不就去个茅房,楼里都是他们的护卫,不必惊醒祖母,两孩子结伴同行。 祥姐儿和瑞姐儿下了床,悄悄地出门去了,倒也聪明,在底下叫了两名护卫跟着这就去了茅房。 在外头这些日子,两孩子倒已经习惯了野厕,突然来到这鱼龙混杂的客栈里的茅房,两孩子直接从里头跑出来了。 两孩子要去野厕,正好这客栈后头靠近一座山头,有片无人的野地。 跟着的两名护卫看着两孩子憋急了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于是只好跟着去了。 无人的野地里,两孩子寻了一处隐蔽之地猫了起来。 瑞姐儿还在说今日看到那老汉捡的金子,那老汉就是在客栈的后院这边捡的,怀疑不会是在这野地里捡的吧。 正说着呢,祥姐儿摸了一把草儿玩,没想草下是泥地里露出金光,祥姐儿惊声开口:“是金子。” 两孩子赶忙撸好裤子,将金子挖了出来。 这片野草地有金子? 瑞姐儿一直觉得姐姐的手带着灵光,指不定还能找到第二块金子。 于是姐妹二人在野地里翻找起来,瑞姐儿怎么找也没有头绪,而祥姐儿接二连三寻到了三块金子。 两孩子为了找金子,不知不觉走入深处,来到山脚陡坡。 前头热闹的客栈声音都小了,这儿更是安静至极。 俩孩子手里都拿着金子,沉甸甸的还提着挺累的。 山顶之上,一对主仆现了身。 前头穿着白色锦衣的男子看着被两孩子捡去的金子,便皱了眉,沉声开口:“阿布,你是怎么藏得那些金子,为何被两个孩子捡了去?” 被叫阿布的长随也是满脸惊讶,早在几日前,主子从官兵手中劫走了一车金矿,冶炼出真金后便碎成无数块,故意藏于城中各处山野之中,又经连日的雨水冲洗,造成地下有金子的假象。 这两日,城里不少百姓无意中挖到了金子,一切正如他们所希望的方向而去,哪知前头客栈里突然冒出两个孩子,穿着布衣看不出出身,可两个白净的女娃娃长得过份的好看,眉眼带着贵气。 这样的两孩子还似乎带着某种运气,只要她们寻找,就能找中金子似的,一捡一个准。 “再由着她们这么捡下去,客栈这处可就被她们捡完了。” 白衣男子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长随阿布心思一动,说道:“主上,不如将她们抓了来,她们能这么快捡到这么多的金子,是有点运道在身上的。” 白衣男子听后觉得阿布说的话也有些道理,若是这两孩子带着运气,指不定能帮他们找到金矿的入口。 阿布正要跳下去带走两孩子,没想底下久等不见两孩子的护卫终于寻了过来,见小主子没事,还各人手上拿着金子,满脸的惊讶。 前头客栈似乎也有骚动,定是两孩子不见了,护卫们都来寻了。 两护卫看着一身泥人儿的两孩子,哭笑不得,只得一人背一个,快步离开。 白衣男子拦住长随,若有所思的看向那两名护卫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任家人来凤翔府了,我媳妇怕是也来了。” 阿布还没有听明白,白衣男子哈哈大笑,抵足一点,瞬间消失在树林中。 祥姐儿和瑞姐儿抱着金子不撒手,在野地里捡金子,一捡一个准,那是在梦里做的事,可是现实里捡,两孩子还捡上瘾了。 只是没把任婆子急死,看着两泥人儿抱着金子站她面前,又气又好笑,最后提溜着两孩子进了里屋。 里屋里传来两孩子的嗷嗷叫,她奶在教训孩子。 刚走到门口的小团子听到妹妹们的叫声,忍不住笑出声,算了,就不进去了,能叫得这么大声,想必是没有受伤。 将两孩子洗干净了,那些捡来的金子也在浴桶里一并洗干净了,这会儿全部放在八仙桌上。 任家大房和二房过来看到这场景,都吓了一跳。 已经换上干爽衣裳的两孩子,颇为得意的来到桌案前,额头还够不到桌角,两孩子可不长记性,一个爬沈秋梅怀里坐着,一个爬杨冬花怀里坐着,并指着上头的金子,是她们捡来的。 客栈后院野草地里有金子捡,这话可不能传出去。 第1464章 城里要乱了 而捡来的这些金子,每块都不成形,形状各异,一看就是没有记入官册,不明来历的东西。 “凤翔府怕是要乱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开口。 一家人都聚齐了,除了裴小西抱着他的书在房里不曾出来,小团子和蓉姐儿也都来了,这会儿两人站在一旁也看着桌上的金子。 任平此时开了口:“小舅子不在城里,听说有好几日了,知州府的门都是关着的。” 任家人听到这番话,越发相信任婆子说的,凤翔府这是要乱了,连他们的舅舅都不在城里。 一旁听着的葛氏便不好受了,原本想着从京都过来,能在儿子这儿享享福,到底也是地方知州,在小地方也是大官。 想想当年葛氏嫁给裴淳赋可是在平江府舒服了好些年,当家主母做了多年,对地方官员很是了解。 如今葛氏发现向来看得的儿子裴从安却并没有她想像中的富贵无双,反而麻烦不断,不如她在京都住着安心自在。 虽然在京都,整个贤王府都是大女儿掌了家,里里外外她是说不上话,但是贤王府里出了个太子,何等的荣耀,葛氏不仅没有操过心,这些个官眷还得逢年过节给府上送礼,礼物中必定有她这个老夫人一份的。 就在任家人忧心忡忡的时候,葛氏便开了口:“算了,咱们走,不待在这儿,我跟大女儿去安城。” 任婆子好不容易将母亲送来弟弟这儿,她倒好见势不对就要走,就不关心弟弟现在为何不在城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危险,只有一句话就是想走,哪有这样的母亲。 任婆子也不惯着葛氏,说道:“走去安城,不管弟弟死活了?咱们任家虽然没有官职,可是有贤王府的名声在,弟弟若是遇着了事,咱们指不定还能想办法求助地方军。” 葛氏担心儿子的安危,可是她一个老太婆能帮什么忙,再说这地方军可不是这么好请的,她在平江府的时候就见识到了。 这些个地方官员都是好算计。 任婆子一句话堵了葛氏的嘴,随后向家里人安排道:“咱们更是走不了,老二带府卫想办法寻到你舅舅,不管怎么样,也得问清情况。” “其他人待在客栈,见机行事,眼下捡的这些金子莫声张,是祥姐儿和瑞姐儿捡的,那就留给她们两孩子,以后不管谁,都不得去后院野地。” 大房二房都应下了。 当天任广江就带走了一半府卫出去打探了。 蓉姐儿和小团子回到房中,就见小团子从窗户边翻了出去,随后又露出一个头来,交代道:“姐,我找舅爷去。” 蓉姐儿自然是担心小团子的安危,何况她还长得与太子一模一样的脸,看到过人都会将她认出来。 小团子一身男装,脸带面纱,看不到真容,施展功夫时,更是不像女子身段。 蓉姐儿追到窗台前,叹了口气从袖里拿出一张字条,“去王家金矿寻一寻,或许会有线索,万事小心。” 小团子还没往这上面想,得到蓉姐儿提醒,反应过来,对呢,去王家金矿,定有线索。 小团子很快不见了身影,蓉姐儿站在窗台前看了好一会儿,底下的行人个个忙忙碌碌的,自是没有注意到窗台上的一幕。 天要黑了,蓉姐儿看着远处发呆,直到夜幕将临才回到屋里,却忘记关窗。 三层楼高的窗台,会功夫的都容易闯进来,可蓉姐儿却似乎没有什么防备心理。 就在蓉姐儿站在窗台前发呆的时候,屋顶上便来了一位白衣男子,他身形矫健,身姿挺拔,懂门道的人看到此人,定会发现此人参过军,尤其这一身的煞气,恐怕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在少数。 蓉姐儿不紧不慢地在桌案前坐下,昏黄的油灯下,她洁白纤细的小手将笔墨纸砚展开,又安静地磨好了墨。 只是蓉姐儿磨好了墨却并不急着写字,而是静静地坐着,直到窗台前有衣袂翻飞的细微声音,瞬间屋里的油灯晃了晃,屋里突然立着一人。 来的正是白衣男子,他高九尺,眉眸威严,行走间双腿强而有力。 白衣男子看向桌案前坐着的娇小女子,这便是燕国与褚国和亲的清平县主了吧。 那日使臣入京,白衣男子也在其中,还曾参加宫宴,在宫宴上看到清平县主跳的一支舞,身姿轻盈,四脚流畅柔软,个子不算高,却让人无端生出怜爱之心。 要说清平县主有多美,在白衣男子眼中,可谓是算丑的,白衣男子见过无数美人儿,甚至褚国宫里娇藏的那些美人,他都不屑一顾。 然而美人无灵魂便是只花瓶,好看不管用,还是累赘。 所以白衣男子从来不在意女人的美丑,他只跟聪明的人打交道,眼前这清平县主不仅长得丑,也没有看出多少聪明,但是传闻中她是燕国南宫先生的亲传女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得到过南宫先生的肯定。 若是传闻是真,倒也适合做他媳妇的。 白衣男子突然的出现,蓉姐儿果然受了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惊恐,她害怕极了。 白衣男子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女人都是这般胆小怕事的,已经习惯了,即使是南宫先生的弟子,也有着女人的弱点。 白衣男子来到桌案前,看到桌上铺好的纸张,来了兴致,沉声说道:“写几个字来看看,都说中原女子好琴棋书画,想必这字定是写得好看的。” 这话里头带着丝嘲笑的意味,学琴棋书画也无非是挣个好名声,将来嫁个好夫君,有什么稀奇的。 蓉姐儿慢慢地平静下来,她颤着手拿起了笔。 白衣男子也是好奇她会写下什么。 “你是谁?” 蓉姐儿突然下笔却只写下这三字。 白衣男子见了,哈哈大笑,于是说道:“你的夫君,褚国的三皇子李诚。” 白衣男子正是当初在褚国边关大败顾谨言的那位三皇子李诚,他倒是在蓉姐儿面前没有撒谎。 蓉姐儿明显慌了一下,她颤着手接着写道:“你胡说八道,我去褚国和亲,并不是嫁给三皇子,而是嫁给太子。” 第1465章 上当受骗了 李诚笑了,伸出带着茧子的糙手抬起蓉姐儿的下巴,盯着她惊慌的眼睛说道:“你怕是不知道褚国太子年纪已过四十,身边继室都娶了三次,儿孙都有了。” 蓉姐儿果然听到这话后不可置信,眼神里的惊慌变成惊恐,甚至还有些茫然无助。 蓉姐儿含泪挣开李诚的手,接着写道:“不可能,我那日在台上跳舞看到的那位……” 蓉姐儿的手顿住,她猛然抬头看向李诚,终于认出来,她那日在台上看到那位使臣中的年轻男子正是眼前之人。 李诚从蓉姐儿手中夺下了笔,随手丢在纸张上,留下一滩墨汁,离开桌案走了几步,背着身沉着脸说道:“好好说话,既然已经摊开了说,没必要再写字。” 身后又传来笔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李诚生了气,回头看向蓉姐儿。 看来这燕国的细作想利用自己的一手好字来勾引他,可不能如她愿。 李诚再次夺去了笔,蓉姐儿越发慌了,指着自己的嘴,“啊啊”了几声。 正要再次将笔甩出去的李诚怔住,她是哑巴? 燕国派个哑巴来做细作?这是谁的主意? 蓉姐儿固执的从他手中夺下笔,接着写下自己不能说话,并向李诚下逐客令,不然他这半夜闯入她闺房毁她名声,她现在就一头撞柱子寻了死,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放先前的李诚,他定会觉得可笑,可是现在看着蓉姐儿又惊又怕又决绝的目光,心头莫名有了些不忍。 李诚不闹她了,说道:“去褚国和亲就是个火坑,你这么弱小,还愿意为了这个遗弃你,利用女人和亲巩固政局的国家而舍命去么?” 蓉姐儿想也没想的点头,并固执的起身,一副他再不走就去撞柱子的决心。 李诚真拿她没办法了,只得软了语气,“成,不逼你,我走,我马上走。” 李诚跳上窗户边,又忍不住回头看向蓉姐儿,见她还不坐下,时刻防备着他的样子,李诚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蓉姐儿见人走了,连忙来到窗户边瞧,只见黑夜里,有身影远去,她松了口气,随后将窗户关上了。 李诚带着随从阿布离开,这一走,走了二十里地,站在山坡上,李诚停了下来,迎着寒风吐了口气。 本以为要面对的是燕国的细作,会是一场他用来夺嫡之战的婚事,哪能想燕国会派这么一个柔弱女子过来,燕国国君当真是丧心病狂,国家不强大,利用女人和亲来巩固政局,可耻。 李诚席地而坐。 一旁的阿布自始至终都守在外头,并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主上会在见到那清平县主后态度有了转变,而且一回来后还走了二十里地,人也烦躁不安。 阿布在主子身边坐下,说起两人的计划,“主上,明日还需要小的下药么?” 主上说了,这个清平县主是主上在使臣宴上亲自挑选的,可以做为他孩子未来的娘,但是要想得到一个女人,就必须先得到女人的身子。 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在凤翔府遇上清平县主,这倒好,计划有变,那就先让那清平县主怀上了主上的子嗣,等到了褚国皇城,主上再向皇上请求婚事。 阿布知道,太子殿下有继妃在,不可能娶清平县主,但还有二皇子一个月前没了王妃,定是要跟自家主上抢婚的。 娶燕国清平县主,便能得到燕国的银粮支持,主上便能在皇位上争上一争,这么多年了,主上镇守边关,已是三十而立之年,身边却无女子,更无子嗣,才没有得到太子殿下的顾忌,眼下可正是主上翻身的好机会呢。 哪能想李诚却改变了主意,更是郁闷的看向长随阿布,“今夜尚且未行动,明日还下什么药,你当以为本王没有这能耐?三十年没碰女人,本王也是个真正男人。” 阿布更是不明白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在刚才把人给办了,想必那清平县主也不可能是主上的对手。 李诚今夜探闺房,自然有这想法,只是刚才得知清平县主是个哑巴,他莫名就下不了手了。 李诚直接躺在了地上,定是自己昏了头,怎么就不能对一个哑巴下手。 李诚的眼前浮现出那日宫宴上看到清平县主跳的那支舞,不知何时将一个女子记得这般清楚了。 阿布不敢再在主子面前说话了,虽然不明白,但是主上说话一定有他的道理,不下药那就不下药吧。 于是阿布也在一旁躺了下来。 正闭目养神的李诚突然坐了起来,冷声开口:“不对,不对。” 阿布都差一点儿睡着了,突然听到这声音,也赶忙起了身,“主上,怎么不对了?” 李诚起身,顾不了衣裳上的草屑,拔腿就往回走,阿布赶忙跟上。 主仆二人再次回到客栈,又来到了蓉姐儿那间房的屋顶。 原本关着的窗户被东西悄悄地挑开,露出空隙。 长随阿布不可置信的看着主子在窥视,这还是他们那个个人人见着都害怕的战神将军么? 屋子里,蓉姐儿换下外衣,只穿了亵衣坐在灯下安静地写着什么,哪还有先前见事惊慌不定的样子,此时看去,那张清丽的侧容沉稳中带着内敛,如此神态,就不可能是个怕事的小女人。 笔放下了,蓉姐儿拿起宣纸看,墨汁还没有干,她看了一眼又放在一旁晾干。 李诚看到了,那是凤翔府的舆图,她凭记忆画出来的?她竟是如此厉害,上面的小道都记住了么? 李诚眯着眼看着她。 蓉姐儿打了个呵欠,见墨汁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干脆先睡一觉,待早上醒来再看。 蓉姐儿躺回被窝,沉沉睡去。 清晨,蓉姐儿被窗户外的鸟叫声吵醒,她下了床,看到没有关上的窗户,满是疑惑,她不是关了窗才睡的么? 再来到桌案前,昨夜画的舆图不见了,然而笔墨放置的位置却是没有动,蓉姐儿脸色微变。 山坡上,李诚看着手中舆图,再拿出自己这些日子收集起来的舆图,两相对比,郁闷开口:“有意思,这舆图中的小道竟比当地的向导还要知道得多。” “阿布,你拿这张舆图带人走上一趟,且探探真假。” 阿布带着舆图离开了。 第1466章 找到舅舅 这个媳妇,他李诚要定了,他甚至怀疑她不是个哑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李诚向来不看重外表,他只跟聪明的人打交道,这个女人可见是极为聪明的,昨夜竟然将他骗过去了。 王家金矿场,此地隔着五十里地就有官兵把守,百里内外无人烟。 当任广江带着府卫赶到这儿的时候,一行人被官兵拦下,更是不问情况就被抓了起来。 任广江气坏了,他跟府卫们关在了一间柴房,恐怕是这些官兵们的营地里。 而金矿场,裴从安正与矿场的管事们商量对策,前不久丢失的一车金矿很是古怪,整个凤翔府都找了个遍,没有任何线索,就像这些金矿石凭空丢失。 裴从安正说着话,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位管事吓了一跳,正要惊叫出声,黑影身形一闪,转眼将他们全部击晕在当场。 裴从安还算是临危不乱的,他背着手淡定地看着黑影行事,直到黑影靠近他,他的眼神微微一敛,开了口:“阁下何不露出真容。” 哪知黑影一近身,立即取下面纱,甜甜地喊了一声:“舅爷。” 舅爷? 裴从安怔住。 小团子的长相实在是太好认了,裴从安看到她首先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就忍不住要下跪,小团子二话不说将他扶住。 “原来舅爷在这儿,快,你跟我回一趟城里。” 裴从安到此刻才分辨出来这孩子不是太子,而是双胞胎的姐姐,这长相,这一身男装,以及这声音,咋都这么像呢,裴从安竟然没能从中分辨出来她是女子。 裴从安得知母亲和大姐一家都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和亲的清平县主,那可不是小事,只得将矿场的事放一放,先跟小团子回去。 这矿场内外可是守得严实,裴从安都不知道小团子是怎么闯进来的,还不惊动任何人。 这会儿小团子又戴好面纱,成了裴从安身边的随从,一人一马的奔跑在官道上。 到了矿场外五十里地的关卡,有官兵看到知州大人就要离去,连忙拦下,说起抓到的一伙人。 裴从安一听,当以为是那劫走金矿的那伙人,当即就停了下来。 小团子连忙开口:“那是二叔他们。” 裴从安反应过来,官兵也才知道抓错了人,把知州大人的亲戚给抓了,可是犯大错了,一个个的赶忙引路。 任广江和府卫们被绑在柴房里,还是小团子来救他们的。 小团子不曾露出真容,任广江仍旧一眼认出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孩子竟然比他们先一步找到舅舅。 他们一起回到城中。 裴从安回来了,亲自来到客栈里接母亲和姐姐。 到底是知州大人,即使是一身便服来了客栈,还是被当街的百姓认出来,满街的百姓一个个的跪拜了下去。 裴从安平素出行向来不注重这些,也少有官威,却不知不觉这几年在百姓心目中成了他们的父母官。 葛氏在大女儿任婆子的搀扶下来到客栈门前,看着满大街跪着的百姓,还有一个个感激的目光,葛氏怔了怔。 当年裴父在平江府当知州时,平江府成了天下粮仓之一,也是有所贡献的,只是平江府本来就富庶,在葛氏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看到过哪次百姓这般谢过她的夫君。 而今她的儿子,在这个贫穷的州郡当官,却得到了百姓的爱戴,葛氏瞬间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多年未见母亲的裴从安连忙上前接过母亲的手,姐弟二人一左一右的将葛氏扶上了马车。 裴知州的老母亲来了凤翔府,这个消息在地方权贵中传开。 葛氏和任家人才住进知州府,便收到了一堆帖子,不是邀老夫人赏花,便是邀老夫人看戏,总之热情得不得了。 这一下葛氏欢喜了,她家儿子值得她骄傲,这才像个样呢,一方知州,哪没有点儿官威的。 然而只有裴从安似乎不知自己在地方权贵中的威严,反而成日盯着凤翔府的舆图,心事沉沉的。 任婆子将弟弟的情况看在眼里,凤翔府要发生大事,她这个做姐姐的帮不上忙,反而留下来耽搁了她弟弟行事,不如先走一步,正好她也将母亲如愿的送到了弟弟这儿,他们任家人也该回乡祭祖了。 算着时日,三房夫妻二人怕是能与他们同时赶回安城去。 任婆子向弟弟提出要走,葛氏倒是没什么,这一下不嚷嚷着要跟着去安城了,倒是裴从安对姐姐万分不舍,姐弟二人难得见上一面,下次再见一面不知几时。 而且王家金矿交予裴从安手中开采,皆是秘密行事,如此一来,接下来三五年他是绝无可能调离此地,不能回京城任职,就更是难得见姐姐一面了。 任婆子也是舍不得母亲和弟弟的,但是一大家子留在这儿,总有分别的一刻,不如早做准备。 就在姐弟二人难舍难分时,蓉姐儿突然起了身,她将一张舆图交给了舅爷裴从安。 蓉姐儿不能说话,可是这舆图一落裴从安的手中,裴从安便明白了用意,他盯着舆图上官道周边的小道,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裴从安一脸的欢喜,任家人反而不明什么意思。 裴从安看向任婆子,一脸诚恳的说道:“姐,这一下你们真不能走了,得留两日。” 任婆子看向蓉姐儿,蓉姐儿点了点头,任婆子只得答应了。 蓉姐儿给的舆图给了裴从安思路,那些山间小道,贫苦百姓为了图省事挑担子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荒道,谁又会去注意呢。 裴从安书房里挂着的整个凤翔府的舆图中,便忽略了这些小道,而那些衙役四处奔走完善舆图的小差吏也觉得那些挑夫走出来的路时日一长又长满了野草,自然就没有记在心上。 可就是这一丁点儿的疏忽,裴从安却是思路打开了,对方从官道上劫走一车金矿,而后利用挑夫熟悉荒道,花钱请人一担担挑着翻山越岭,去到指定的冶炼场。 若是这么一来,那冶炼场该是建于何处?莫不是也藏于山中荒道中? 第1467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裴从安有了思路,便立即派差兵分数路追查打探。 山坡上,白衣李诚郁闷的将蓉姐儿画好的舆图揣在怀中,生气说道:“她一个长住京都的清平县主,才来凤翔府几日,却能画出这么精确的舆图来,她是怎么做到的?” 李诚所怀疑的不无道理,可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这桩事。 长随阿布着急忙慌的问道:“主上,那冶炼场可得撤了?” 李诚也没有想到,他认定的媳妇儿,仅凭一张舆图便毁了他在凤翔府多年布下的冶炼场。 “或许他们也未必寻得到。” 阿布接着补充了一句。 李诚郁闷的看了长随一眼,“你当裴从安是庸官,此人能将王家金矿的秘密瞒住所有的地方官员,还能在短短两年内修通整个凤翔府的官道,此人可不容小视。” “官道修好,倒是更不利于咱们行事,此人修通官道后还在修堤修坝,连富庶处的村镇也开始修整起来,再这么管治下去,咱们就更难下手了。” 李诚来回踱了几步,对此事显得有棘手,此时撤了冶炼场,那他好不容易建起来的荒道彻底行不通了,而且指不定这裴从安会借着他的荒道大肆修路,彻底断了他在凤翔府的根基。 阿布在此时忍不住建议道:“不如直将裴从安杀喽,杀了此官,再派来的新官可未必有他精明。” 李诚若有所思的看向阿布,倒也不为一招好法子,正好借着这一次舆图泄漏,将裴从安骗入山中杀害,既能保住冶炼场,还能不被人发现荒道。 但很快李诚反应过来,若是在任家人没来凤翔府前将裴从安杀了倒也好说,可如今他媳妇来了凤翔府,而且这荒道舆图比他知道的还要清楚,也是她提供的。 所以如今将裴从安杀了,他们的冶炼场也保不住,反而在中原背了官司,来日入境也多有麻烦。 “与其杀了裴从安,不如先得到清平县主。” 李诚冷笑一声,随即下令,叫阿布通所有眼线,撤了荒道上的障碍以及山中的冶炼场,一切恢复原来的样子,他们暂时隐藏一段时间再说。 阿布退下,李诚朝城中的方向看去,看来还得会一会他这个聪明的媳妇。 入夜,知州府里,蓉姐儿看着敞开的窗户被风吹得作响,她皱了眉。 这时小团子从窗户边翻身进来,带来一身的凉意。 小团子取下帷帽,一屁股坐在软榻上,看到桌上蓉姐姐留下的热乎乎的吃食,会心一笑,端着碗吃了起来。 蓉姐儿再次朝窗户外看去一眼,她来到小团子身边,在她手上写下几字,小团子脸色微变,快速扒完饭,带上帷帽后又翻出窗户去了。 蓉姐儿收拾碗筷时,一股怪风猛然吹入屋中,她不动声色的提起食盒要往里屋走,结果眼前突然出现一人,正是两日前见到的李诚。 李诚一身黑衣,取下脸上黑巾,露出那张俊逸的面容,一见到蓉姐儿,便扬起唇角笑不眼底的看着她,而后抬手扣住蓉姐儿的下巴,将她直接抵在了墙上。 “你去褚国和亲是何目的?” 蓉姐儿惊吓带泪的眼睛很是无助,李诚微微一愣,可不能上当,但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减轻了几分。 “说。” 李诚的声音带着威慑。 蓉姐儿手中的食盒落了地,下意识的指向自己的嘴,她要怎么说,她没法说。 李诚反应过来,只得松开她。 蓉姐儿战战兢兢地坐回桌案前,拿起笔写道:“为了两国的和平。” 李诚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站在桌案的对面,倾身靠近蓉姐儿,冷笑道:“说人话。” 蓉姐儿犹豫了一下,目光畏怯的看着李诚,眸里又带着一丝小心谨慎的慕恋,随即在纸上写下:“曾听闻褚国有一勇将,便是燕国勇侯亦不是他对手。” “坊间传闻此人是褚国三皇子,却因在皇城受排挤,三十岁了也未能娶上媳妇。” 李诚看到这儿,沉声开口:“本皇子没有娶妻,不代表身边没有女人,本皇子的营帐里,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说完李诚还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原本埋头写字的蓉姐儿突然起身,柔软的红唇毫无征兆的吻向李诚带着冷意的薄唇,李诚整个儿愣住,像是被下了定身术,人也石化了。 蓉姐儿退后一步又坐了下来,带着惊慌的看着李诚,就见李诚双颊通红,直接红到了耳根脖子上。 “你放肆。” 李诚气得拔出大刀架到了蓉姐儿白皙的脖颈上,吓得蓉姐儿手中的笔落了地,她全身打着哆嗦。 李诚突然有种欺负老弱妇孺之感,手中的刀移开了些,目光却不知不觉落在了蓉姐儿白皙的脖颈上,那精绣的衣襟露出的一截脖颈是如此的脆弱,但凡他动手,刀锋便能伤到她的皮肉里。 李诚收回大刀,蓉姐儿胆子大了些,她又起了身,这一次吻落在李诚的下巴上,有些扎人的胡子,却被突然其来的软唇给折服,看着只及胸口的女子,李诚又怔住了。 只是在李诚发怔的当儿,蓉姐儿绕过桌案,抱住了他的腰身,两人贴紧在一起,使得李诚整个人都僵住。 才十六岁的蓉姐儿竟是将一个三十岁的勇将给折服在这儿,都说褚国大将杀人不眨眼,谁又想到折服一个人只要如此简单的动作即可。 蓉姐儿的眸底露出一丝狡黠,等双手上的粉沫全部沾到了李诚的后背上,她才放开了他,转眼双眸又变得惊惶失措的,看到的人还以为李诚欺负了她。 李诚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这么下去可不对劲,于是趁蓉姐儿不注意,直接一掌将她劈晕,转头扛起她跳窗而去。 当黑影掳走蓉姐儿远去,整个知州府却无一人知晓,便是平时守住的暗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在黑暗中,先前回来吃饭的小团子现了身,此时隔着蓉姐儿被掳走已经有半个时辰,小团子却是不紧不慢地放出引路蜂。 裴小西从悬梁上跳下来,打了个呵欠,郁闷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呐,亏得咱们先前还担心蓉姐姐的安全,我看大可不必了。” 第1468章 蓉姐儿通风报信 已经及笄了的小团子自然也懂得一些,刚才一看到蓉姐姐吻了三皇子,她是不可思议的,瞬间别开头,赶忙走了,倒是不知事的裴小西在悬梁上看得津津有味。 到时候将裴小西偷看的事告诉蓉姐姐,有小西的苦头吃。 “咱们也走吧,不知今夜能不能按计划寻到冶炼场,也免得舅爷费这心思。” 裴小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要走,倒是小团子谨慎,将那些茫然不知的暗卫叫出,一路跟上了。 不得不说,褚国三皇子的功夫是真的高,刚开始闯入府中的时候,还是小团子的信鸟最先发现的,不然凭着小团子和裴小西的功夫,就跟这些暗卫一样,蓉姐姐被掳走了都不知道。 “只可惜没能给那姓李的下追风引,不然废了他的功夫,咱们更省事儿。” 裴小西一脸惋惜。 小团子却是无奈说道:“此等高手,你下了追风引他岂会不知,恐怕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后逼出毒来,到时候反而打草惊蛇,咱们的计划也没法实施了。” 两人边说边赶路呢,后头突然追来一匹快马,两人连忙回头看,正是带着帷帽追来的任明宇。 小团子怎么也没有想到明宇会追来,整个送亲团,明宇是他们重点要保护的人,明宇跟着去往褚国,也是为了蓉姐姐请回陆丰更有成算,所以明宇在送亲团中的消息可不能传出,那是神机营的根基。 任明宇亲自过来救姐姐,他可没有打算再回去,见到小团子和裴小西,一副厚脸皮的样子,不管怎么劝说,就是不回。 没了法子,两人只好带上他。 引路蜂追上了山间荒道,三个孩子早将蓉姐儿的舆图烙记在心,走上荒道就知道这儿的位置。 那边李诚带着蓉姐儿进了山,又跑了一日一夜的路,故意绕着路儿翻山越岭的来到一处茅屋前。 茅屋建在山林之中,这儿有溪水流通,茅舍前还种有草药,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是哪位赤脚大夫上山采药建的住处。 蓉姐儿从竹床上醒来,阳光洒在脸上,她全身酸痛的爬起来,就见李诚推开竹门端着一碗药粥进来。 已经换了一身白衣的李诚面无表情的将粥放在木桌上,木桌上还铺有笔墨纸砚,显然是给蓉姐儿准备的。 药粥带着清香,蓉姐儿没有胃口,看了一眼便坐回木桌前。 “喝了这碗粥。” 李诚冷硬的开口。 蓉姐儿撇了撇嘴,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你是不是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 这话直接刺激了李诚,他冷笑一声开口:“本皇子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服侍,倒是不知清平县主如此孟浪轻薄,是小看了你,不过你这样轻浮的女子,只会污了我的眼。” 蓉姐儿似乎不惧怕李诚了,她放下笔就起身,朝李诚走去。 李诚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不觉放下,“站住。” 蓉姐儿不站住,而是直接来到他身前,只到他胸口的高度,却硬生生在气势上将李诚给比了下去。 李诚以为蓉姐儿又要吻他了,心头正恼火,哪知蓉姐儿催开他直接出门去。 门外好山好水,是个隐居的好地儿。 只是蓉姐儿心细如发,站在药田外,她看到了几个不同男人的脚印,抛开今日帮她熬药粥的李诚,可见这茅舍周围还有四到五人埋伏。 蓉姐儿的目光从药田收回,抬头看向后山。 李诚郁闷的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安安静静欣赏美景的少女,李诚心头颇为得意,这儿可是他住得最久的一处,鸟语花香,山高水长。 就在李诚得意时,蓉姐儿突然吹响了胸前的长哨。 李诚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她突然欠响哨音是什么个意思? 不知情的自然不知,唯有蓉姐儿知道,她没有想到李诚会将她击晕带走,也没有想到李诚的衣裳换得勤,是个爱干净的人。 蓉姐儿担心引路蜂找不着路,于是将小团子送给她的长哨吹响,指不定能操控山间的飞鸟报信。 果然随着蓉姐儿的哨声响起,山林中的飞鸟都不由自主的聚集了起来。 这是奇观呐。 李诚看向茅舍外的老树。 周围看守的护卫也都纷纷回头,一个个的还以为蓉姐儿是有什么能耐,能招这些飞鸟的欢喜。 长哨声停了,飞鸟在蓉姐儿的头顶盘旋,好半晌才散开去。 李诚也看腻了飞鸟,这就长腿一跨,三步并做两步的上前来到蓉姐儿的身边,随即将蓉姐儿扛回了屋里。 蓉姐儿再次坐回木桌前,李诚端起粥碗就要喂给她吃,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李诚怕把她饿坏了,亏得他一大早上的熬起了药粥,这些可是滋阴补身的好药。 蓉姐儿看到李诚被烫起泡的拇指,脸色微微一变,倒也张了口。 李诚一边喂着一边说道:“等到了褚国京城,你就怀着我的孩子,咱们一起见父皇求婚旨,你此番和亲只能嫁予我。” 蓉姐儿这一下哪还能吃下他喂的粥。 什么?怀上他的孩子,他在痴人说梦么? 李诚显然想的问题不一样,他还在说着:“咱们的孩子,若是大子便叫耀祖,若是女儿便叫婉儿。” 李诚显然很满意孩子的名字,蓉姐儿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李诚,李诚见她不吃了,才反应过来,对上蓉姐儿的目光,显然有些紧张。 “没关系的,生女儿我也喜欢,不过我听国师算过了,都说这山水之间能孕育出灵物,咱们就在这茅舍里造孩子,指不定生下的是大子。” 蓉姐儿真是受不住了,她先前故作轻浮,哪能想正中李诚下怀,反而弄巧成拙,蓉姐儿是真慌了,于是一把推开他的各的药粥,这就提起笔写字。 “城中百姓捡到金子的事是你的安排?” 突然的一句问话,李诚也收回了心思,他若有所思的看向蓉姐儿,将粥碗放下,倒也诚实的答道:“是我的安排。” “你的目的是为了金矿?” 蓉姐儿再次写下问话。 李诚没想到她才来几日不仅知道舆图,还知道他的用意,这有些聪明过头了,突然有种握不住她的感觉。 “是又如何?” 李诚沉着脸反问。 第1469章 李诚你活不长了 “为什么?” 蓉姐儿目光冷静地看着他,可没有先前惊慌的眼神,所以先前的一切她都是装的。 莫名的,李诚心底有些受伤,不答反问道:“你先前吻我,是真心的么?” 这一刻的李诚身上少了几分煞气和凌厉。 蓉姐儿心底有些着急,懒得回答那些无关紧张的话,接着写下:“得到金矿,你便有钱回去造反,加上你手上的兵权,皇位便是你的了。” 李诚看着懒得回答他问话的蓉姐儿,是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呢,李诚有些不甘心,突然倾身上前一把捉住蓉姐儿,强行吻上了她的软唇。 蓉姐儿想挣扎,会功夫的李诚又岂能如她愿,原本只是惩罚她一下,没想到一吻失神,不知不觉将蓉姐儿抱在了怀里,坐在了腿上。 门外传来敲门声,有护卫来禀报,李诚方醒神,却见自己的手已经探入蓉姐儿的衣裳下,连忙将她放开,起身退后了好几步。 “什么事?” 门外的护卫被这一声喝斥吓得一激灵,可事情有些奇怪,只得如实禀报:“就在清平县主逗玩林中的飞鸟后不到半个时辰,山道上的鸟兽似乎有了异动。” “沿途的线人察觉山间野兽下了山。”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若是山中野兽出动,跑下山去,祸害了山下的村庄,必定引来官府的人,那他们住着的茅舍也不能久留了。 李诚深深地看了蓉姐儿一眼,转身出门去了。 蓉姐儿慌乱的整理好衣裳,她刚才听到那护卫的禀报后就知道小团子他们要上山来了,可是她想要的答案还没有得到。 蓉姐儿又坐回原处在纸稿上写着她要说的话。 没过多久,蓉姐儿拿着纸张从屋里出来,就看到李诚正在安排手下布防,并毁去茅舍前后的痕迹,他们准备离开。 蓉姐儿来到李诚身后,小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李诚回过头来,冷俊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见是蓉姐儿,眉宇间不由得舒展开来。 “何事?” 蓉姐儿将纸张递到他的手中,李诚看了一眼,还没有看到后头,就被第一句话给气到了,“你嫌我年纪大?我……我才三十。” 李诚气得牙痒痒,可是一看只得十六岁的蓉姐儿,还别说,与她相比,他可是大了整整十四岁,的确有些老了。 李诚忍了,接着看底下的话,但脸色很快变了,他看完纸上所说的话,平静的面容下手指一动,纸张即燃,瞬间毁去。 正在忙活的护卫们尖着耳朵听着,一个个的眼角余光都看到了自家主子平静的外表下是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位和亲的清平县主是真不怕事,敢几番惹恼他们家主子,还嫌弃他们家主子年老,放在褚国众将之中,他们家主子是最年轻的大将。 李诚强行拉着蓉姐儿的手腕来到茅舍后,避开了护卫们的探究,这才松开蓉姐儿的手,沉声问道:“你是南宫先生的弟子,你说我三年后便会死,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夜观星象。” 蓉姐儿在他掌中写下。 李诚抿紧了嘴唇。 蓉姐儿随后又在他掌心接着写道:“你认识麒麟军首领?” 李诚脸色微变,没有接话。 蓉姐儿又继续写道:“麒麟军在凤翔府?” 李诚看向她,虽然没有答话,但是蓉姐儿却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答案。 便是先前蓉姐儿说他只能再活三年的话将他震慑,他似乎心底做下一个决定。 李诚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既是如此,我会离开凤翔府在褚国等着你,金矿的事我不会再插手。” “但是……” 李诚俯身靠近蓉姐儿的耳边,说道:“就算只有三年的寿命,我也会在这世上留下我的骨血,而你只能是我孩子的娘,我且在褚国等着。” 李诚直起身来时,粗糙的手指在蓉姐儿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像是一个证明。 此时前头树林里传来震动,像是要山崩动裂似的,先前来传报山间的猛兽下了山的那名护卫瞪大了眼睛看着从林中冲出来猛兽,吓得说不出话来。 屋后的李诚看了一眼前方,随即下令:“走。” 护卫们没办法再毁去茅舍,立即跟着主子撤离。 李诚走了几步又回头一把扣住蓉姐儿,强行吻上她的唇瓣,蓉姐儿的嘴里尝到了腥甜之味,李诚方放开她,两人的嘴唇都被咬破了。 “记住我说的话,我在褚国京都等着你。” 李诚带着护卫离开了。 小团子三人骑在豺狼背上赶来,却见茅舍被大火吞没,茅舍外站着失神的蓉姐儿。 “蓉姐姐的嘴受伤了,流了血。” 裴小西和任明宇朝着蓉姐儿跑去,只有小团子知道那是怎么受的伤,她面颊一红,默默地跟上了。 从山中回到知州府时已经是夜里。 小团子三人都进了蓉姐儿的闺房中,三人围着蓉姐儿,这一路上蓉姐儿一句话也没有说,人也没有追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莫不是蓉姐姐被那歹人非礼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任明宇就气死了,他家姐姐被人欺负了,他这个做弟弟的还没能抓到贼人,可不气坏了么。 “都子夜时分了不回去睡么?” 蓉姐儿一脸无奈的看向几人,对于李诚,她现在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脑海里全是他临别时的那个吻。 任明宇从怀里摸出火珠子,气愤说道:“等到了定州城,我跟钱斌哥哥出城迎战,用火药炸死褚国军,替姐姐出气。” 蓉姐儿连忙按住弟弟的手,随即在纸上写道:“褚国军与麒麟军勾结,恐怕手上也有火药,不可以鲁莽行事。” 小团子发现了重点,立即问道:“所以麒麟军也在凤翔府。” 蓉姐儿点头。 小团子是头一个去过王家金矿寻找舅爷的人,她很快想到一件事来,“麒麟军就在凤翔府,他们的目的是王家金矿,若只是为了金子,还不够理由,除非……” “除非什么?” 任明宇和裴小西立即看向小团子。 小团子与蓉姐儿相视一眼,两人显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除非那是前朝流光帝姬的宝藏。” 便是这宝藏的事,蓉姐儿事先也不知,她也是到现今才猜测出来的。 第1470章 救下了舅爷 小团子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她爹娘去寮国那么久赶了回来,却要拖家带口的回乡祭祀祖,按理宝藏在安城,又怎么在凤翔府发现宝藏的下落呢? 小团子疑惑的也正是蓉姐儿疑惑的,蓉姐儿在纸上接着写道:“或许宝藏有两处,流光帝姬先是逃亡时经过凤翔府,所以将财宝留下了,为了减重。” “而后带着兵器往南逃,便成了两处。” 唯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了。 若是王家金矿底下只是藏有财宝,反倒儿是好事,这障眼法将麒麟军都留在了凤翔府,那么安城的兵器宝藏挖掘起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给我娘写信。” 小团子立即做下决定。 几个孩子为这一次发现宝藏一事而感觉到兴奋,是要告诉三叔和三婶,也好早做准备。 好在他们的舅爷管治着凤翔府,又有官府的人在挖掘,这边暂且别打草惊蛇。 而且蓉姐儿也将李诚临走时的话说了,褚国军离开了凤翔府,麒麟军便少了一大助力。 信鸟放飞,几个孩子看着一脸疲惫的蓉姐姐,只得相继告退,各回各院。 独自坐在屋里的蓉姐儿,手不知不觉摸向唇间,那儿还有李诚咬过的伤痕。 世人不知,李诚是她未来的夫君,他们还会有一双好儿女,儿子还真就是叫耀祖,女儿叫婉儿。 只是那是三年以后的事了,李诚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去,他真会死在那褚国皇城。 蓉姐儿半夜里静静地坐着却没有半点儿睡意,反而目光看向远方天际,那褚国的方向。 此番去往褚国,她会面临着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的婚事相争,原本她是李诚挑选的王妃,可在定下她这个清平县主和亲后,褚国二皇子的正妃突然急病去世,她的婚事也有了变动。 蓉姐儿想到身边一同带去的小团子三人,她就知道,她这一次不会在褚国久留,也不会嫁给他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 可是那一双可爱的儿女,蓉姐儿忍不住摸向桌案上放着的占卜草,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整个知州府,无人知道这两日两夜里后院里发生了什么,便是心细的任婆子,也只知道几个孩子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直到晌午那会儿,裴从安带着亲信急匆匆的从城郊赶回来,见到大姐任婆子,仍是心有余悸的说道:“今日怪得很,我带着人马进了山,找到了山中荒道,发现了车轮印,没想被一伙黑衣人围堵。” “结果山中冲出来一群野兽,直接扑向了那些黑衣人,我当时就纳闷了,那些野兽像是认得我们似的,将黑衣人拖走后倒也没有伤到我们这边的人马。” “座下马受了惊,我就不得不回来了。” 说到这儿,裴从安还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汗,接着说道:“我给地方军营传了消息,更加严防死守矿场,略是放心些,大姐要离开,我定会带官兵相护,安全将大姐一家送出凤翔府,不会让大姐受惊的。” 裴从安死里逃生出来,还记挂着任婆子一家的危险,任婆子心头感动,但是听弟弟这一番说辞,便猜出来难怪这几日孩子们神出鬼没的,原来是暗中帮着他们的舅爷去了。 出凤翔府,有几个孩子在身边他们大可放心,再说身边还有府卫,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呢。 于是任婆子婉拒了,反而劝着弟弟在凤翔府要万事小心。 裴从安挨着任婆子一屁股坐下,像小时候一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可就沉稳内敛得多。 “我前不久收到过归义的信,他现在刑部做官,还查了几桩大案子,归义有了出息,我这个做爹的自然欢喜。” “这孩子在信中还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修路,只有路修通了,歹人就无处可藏了。” “经过今日这事,我才发现这山中的荒道竟比我修的官道还要多,且山中地势复杂。” “京都派人来采矿,正在我凤翔府地界,我身为地方官,自个儿怎么样都成,但是为了凤翔府的百姓安全,我还是要落点儿钱下来修路的。” “蓉姐儿给我的那幅舆图倒是帮了我不少忙,那山中的荒道之所以被挑夫们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无非也是官道绕路或者不方便所致。” “我或可以将四通八达的荒道整理出来,直接修成官道,方便百姓行走,再在山中设立哨岗,哨岗之间相呼应,如此一来,就算有歹人或是逃犯入山,也能给出信号。” “这样他们藏无可藏,百姓行走在山间也就安全了。” 裴从安将自己这一路上临时想出来的计划一股脑的说出来,任婆子本不管这些事,可是听了弟弟的想法后,心头很是佩服,她弟弟与她父亲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这一下任婆子很放心,对弟弟也是很看重,来日见到老三一家,可得说说他们舅舅的好,等将来凤翔府治理好了,该提携的还是要提携一二。 裴从安说到这儿还笑了起来,“姐,凤翔府有钱,这些年我可是亲力亲为的看住账目,无人敢贪墨,这些钱用来修路还是用来招募差役,都不是事儿。” 设哨岗,自然要招募不少差役。 裴从安向姐姐说完此事,立即叫来身边文官,马上写告示帖招募差役,先从退伍的老兵里招募,毕竟守在山中哨岗,也是辛苦的事,指不定还有危险。 里头裴从安与任婆子说的话,全部落入了门口站着的蓉姐儿耳中。 蓉姐儿这会儿过来,她是来向任婆子建议离开凤翔府的,她得去褚国和亲,中间不能耽搁太久了。 蓉姐儿进来了,见舅爷在,也就顺手要了笔墨纸砚,写下一行字:“舅爷此计可行,只是近一个月,舅爷身边最好多派些人手。” 说完这话,蓉姐儿想到一事,她从脖子上取下长哨交给裴从安,并告知这长哨的使用方法。 裴从安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试着吹响长哨,很快数中信鸟落于悬梁之上,等着送信呢。 裴从安看向悬梁上的信鸟,往日高冷的堂前燕,如今乖顺的不行,裴从安甚至可以撸上一只在掌中。 第1471章 小孩子也有想法 小团子三人此刻也进来了,小团子看到舅爷手中的长哨,就知道了蓉姐姐的安排,她笑看着悬梁上的信鸟,补充了一句:“山中野兽,关键时候也可以借来一用,舅爷别怕,只要长哨在手,他们都不会伤害你的。” 裴从安看着手中的长哨,也不过是普通竹子所做,威力却这般大呢。 这会儿裴小西将一个小盒子交给裴从安,里头是他研制的毒药以及解药,他悉心的告诉裴从安怎么用,关键时候也是能救命的东西了。 只是使用毒药,自己也得万分小心,何况还没有功夫的裴从安,所以裴小西再三叮嘱,万不得已不得用这些毒药。 临到任明宇时,他将一个小布袋交给裴从安,里头是他这几天在府上做出来的火珠子,一路做火器一路用,数量虽不多,却足够保命。 看到火珠子,裴从安的手抖了抖,这玩意儿也得注意了,扔不好就炸伤了自己。 裴从安小心翼翼的将东西都收好。 到此刻,裴从安也知道他们这是要走了。 任婆子带着一家人离开凤翔府的时候,母亲葛氏正在参加一位地方权贵家中老夫人的寿宴。 这凤翔府有了金矿变富裕了,地方权贵办酒宴越发的奢华,没把葛氏羡慕死,吃了一顿酒回来,就想着自己大寿时也能办一场,结果一回府,大女儿一家已经离开。 葛氏看到空了的院落,到此刻又想起了大女儿,怎么走了都没有向她告别呢? 队伍出了凤翔府便要分开,蓉姐儿带着小团子三人还有几名护卫轻装上路,得在入褚国边境时追上仪仗队,不然引起人怀疑,反而对边城不利。 任家大房沈秋梅夫妻二人抱着蓉姐儿舍不得撒手,这孩子为何就要自告奋勇的答应去和亲呢?明明她还不能说话。 沈秋梅摸着大女儿的额发,眼泪都来了,这一分别,母女之间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大房的老三任明齐这会儿也抱住大姐姐的腿不让走。 一旁的小团子不由得看向同样被抱住大腿的双胞胎妹妹们。 任婆子不忍心看着这场面,只好背过身去。 任明宇从怀里拿出一个带着机关的木马玩具塞到弟弟的手中。 只得四岁大的任明齐看到木马立即松开手去接,蓉姐儿才得以翻身上马背。 得知自己受骗的任明齐气坏了,扔了手中的木马还要去抱姐姐的大腿,蓉姐儿只好先走一步,回头深深地看了爹娘一眼。 小团子一脸无奈的将两个妹妹抱了起来,说是跟两妹妹一起坐马车去,祥姐儿和瑞姐儿欢喜了。 待小团子将两个妹妹送上马车后转身要走时,瑞姐儿拉住了姐姐的袖口,她将钱袋塞到了姐姐手中。 祥姐儿惊愕开口:“我的金子。” 瑞姐儿看了一眼二姐,“没事儿,金子咱们再捡。” 祥姐儿天真无邪的点着头。 随后瑞姐儿看向小团子,“姐,你带上金子做盘缠,阿娘说穷家富路,你要保重。” 这哪是个三岁孩子说出来的话,听着就让人感动,小团子原本以为能骗两妹妹上马车,自己也好利索的上马背离开,哪能想小妹什么都知道。 瑞姐儿松开了小团子,小团子收下了妹妹的金子,走时却说道:“等我回来,我给你们打金项圈。” 祥姐儿欢喜的应着好,只有瑞姐儿面色凝重的看着姐姐上了马背。 任婆子交代裴小西和任明宇两人要紧紧地跟着蓉姐儿,好好护着她。 裴小西和任明宇应了,这就一夹马腹,三人跟上了前边的队伍。 任明齐又捡起地上的木马,哭着喊姐姐和哥哥早些回来。 他们走了,任婆子也不能久留了,叫上大房二房赶路,她和丈夫一同上了马车,将祥姐儿和瑞姐儿抱在怀里疼着。 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宋九夫妻二人会将哲哥儿带到安城去,也不会想到当年人人皆知的双胞胎两女儿会是三胞胎,还有个最小的弟弟被抱走。 任婆子一路上还说不知是他们先赶到安城还是老三家先赶到安城。 此时已经到了澧州境内的宋九夫妻二人,倒是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澧州,他们也就不着急了。 看着疲惫不堪的哲哥儿,宋九想着不如先休息两日,正好许久未归家乡,她家夫君还能去打听打听。 于是一行人入了城,在首府阳城最贵的客栈里休息,要了上房,还连着订了有三日。 宋九抱着哲哥儿下了马车,进入客栈时,哲哥儿还没有醒来,赶路劳累,到底才三岁的孩子,哪能经得住折腾呢? 刚刚安置好,傍晚时分,一只信鸟突然落在窗台前。 宋九听到信鸟拍打的声音,脸色微变,莫非小团子他们出什么事了? 取下信鸟脚上的信筒,信鸟飞走了。 信正是小团子所写,写的却是凤翔府一行发生的事,有褚国大将与麒麟军勾结,怀疑凤翔府王家金矿是流光帝姬遗留下来的宝藏。 眼下蓉姐儿想办法劝退了褚国大将,但是麒麟军却没有寻到下落。 宋九看后将信丢入香炉中,流光帝姬最完整的藏宝图与行军路线图都在她的脑海中,她是怀疑过凤翔府的王家金矿所在地,但是找到藏宝地,没有行军路线图上标记的机关暗器,便无法寻到宝藏的真正入口。 而在宝藏上方有所泄漏出来的金矿石,不过是冰山一角,挖上数年,最多将上面那一层的金矿挖走,仍旧不会暴露了宝藏地,这就是流光帝姬的厉害处。 不然为何有了宝藏图还要有行军路线图呢。 宋九当然想要得到那些宝藏,只是眼下的燕国,比起先得到宝藏,不如先不动声色的得到流光帝姬藏住的火器,那是强国之本。 而这些火器正是在石头村。 床榻上,哲哥儿醒来了,他朦胧中没有感觉到自己在车上,身边也没有母亲在,他连忙喊了一声:“娘亲。” 宋九听到这一声,心都碎了,这一路上哲哥儿总在睡梦中抓住她衣衫的一角,生怕她又悄无声息的遗弃了他。 当哲哥儿猛然从床榻上起来时,宋九回过头来正要安抚,于是对上了小儿子那惊恐的眼神,只是这惊恐的眼神转瞬即逝,他垂下头去。 小小年纪便知道怎么敛去自己的情绪。 第1472章 他们回来要保密 宋九叹了口气,来到哲哥儿身边坐下,不顾孩子的抗拒,将孩子抱在怀中,温声说道:“咱们已经到了澧州,就要到家了,我瞧着你这几日精神不振,定是一路劳累所致,所以先挑了间客栈住下,养好了身体再回也不迟。” 哲哥儿总算知道母亲要把他送到奇怪的地方去的意思,倔强的肩膀慢慢地松懈,靠在了母亲的怀中,放心了。 “今晚你跟阿娘睡还是跟你爹睡?” 宋九故意逗他。 哲哥儿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稚嫩的小脸上带着小心翼翼,“我能跟爹娘一起睡么?” “倒也是可以的,不过你爹……” 宋九故意拖长了声音,果然孩子担忧了起来,其实一个人睡也可以的。 “你爹夜里打呼噜,呼噜声老大了,到时候你帮阿娘一起捏他鼻子。” 哲哥儿笑了,还认真的点了头。 在外打探消息回来的任荣长总感觉这娘俩之间有秘密,老是看着他笑呢,不过看到小儿子展开了笑颜,放下了堤防,他也就放心了。 夜里,哲哥儿睡在爹娘中间,是他打小都没有想到过的场景,不再排斥爹娘的哲哥儿,到底还是个三岁的孩子,睡着了时,会不自觉的卷入母亲的怀中,闻到母亲那独有的清香,睡梦中特别的安稳。 即使任荣长打呼噜,也不曾将孩子吵醒。 宋九半夜被呼噜声吵醒后她没了睡意,便起身下床点亮了油灯,干脆给孩子做衣裳。 从针线篮子里翻出一个新做的钱袋,想到还得带孩子在阳城住上两日,便想着明日叫他爹带着孩子出门游玩。 宋九拿出自己的钱袋翻出零散的铜钱,就要往新钱袋里装,看着一个个的铜钱,宋九粗略数了数,约有三十个大钱,正要放入新钱袋时,宋九怔住。 油灯光线昏暗,宋九以为自己眼花,她拿着钱在油灯下仔细的看,半晌后脸色大变。 很快宋九翻出了任荣长的银袋,倒出里头所有的钱,又在油灯下仔细的分辨,随后从里头捡出一些散钱放于桌上。 宋九心事沉沉的从屋里出来,门外的护卫陈佐和陈佑不知主子为何半夜不睡,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纷纷上前听令。 宋九叫两人交出银袋,两人还不明所以,见主子要,只得将钱袋交出来。 倒出陈佐和陈佑的钱袋,看到里头零散的钱,宋九还看了两人一眼,跟着他们当差,每月月钱三十两银,额外还有逢年过节的补贴。 这两人按理也有些余钱,怎么钱袋空空。 陈佐和陈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两人摸了摸后脑勺,只得如实说道:“回到澧阳郡后,想着银钱在身上不安全,就将银钱存钱庄了。” 宋九这么看着两人,她还是忽略了身边的人,他们二人也该成家了呢,不然赚的这些钱,连个持家的妇人都没有。 陈佐和陈佑说完这番话对上宋九的目光,两人知道王妃有识人之术,吓得额头冒汗,还顺手将怀里从钱庄兑换出来的交子呈上给宋九看。 宋九扫了一眼,这是官衙流通的交子文书,来日回京都可以兑换银钱出来,钱的确存了进去。 “你们平素都去酒楼吃酒么?” 宋九只是随口一问,陈佐和陈佑面红耳赤,轻咳一声,不敢有隐瞒,毕竟于他们这些一路跟着任家人的府卫来说,当初的五十人在澧州境内待了多年。 如今他们回来,自然有些曾经的朋友兄弟,这些赚到手的钱多少用得阔绰一些。 宋九见两人窘迫,也不再仔细追问,而是看向两人倒出来的钱,果然如她猜测的一样,宋九将钱袋交还给他们。 陈佐和陈佑不明白主子的用意,宋九却是说道:“这一趟我只带来你们,回到旧地,有朋友要走动,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贤王来了澧州,还是任家人回乡祭祖,都不宜高调,你们小心些就是。” 陈佐和陈佑连忙应下,即使不当值,也不出客栈了。 宋九这就回了屋。 天边露了白,宋九犯困,又躺床上去了。 哲哥儿早上醒来时,他爹已经起床,母亲却是睡得沉。 哲哥儿轻手轻脚的起床,却不小心摸到了枕下的新钱袋,拿起来还沉甸甸的,定是母亲给他做的钱袋,里头的钱也是母亲给他用的。 哲哥儿脸上不知不觉有了笑意,将钱袋纳入怀中,出门就在客栈的院里头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正在活动筋骨,同时也观察客栈里的情况。 就这么一对出众的父女,女娃娃长得水灵灵的,与父亲站在一起,哪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免让人流连瞩目。 吃早饭时,宋九才起床,坐在饭桌前,看着碗中的粥,想了想说道:“夫君,今日我们带孩子在城里逛逛,我想买几匹好布,也想去粮行看看,不知现面粮价几何?” 任荣长点头。 一家三口吃过早饭出门去,身边只带了陈佐和陈佑。 他们先是去了糕点铺子,给哲哥儿买吃食零嘴,那铺子伙计找零钱的时候,宋九刻意的注意了,找出来的铜钱里果然有问题。 哲哥儿跟在父母身边,好吃的好玩的想买便买,即使那糕点铺里精美的糕点,陈佐直接提了五盒带上。 街头游人极多,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稀奇的哲哥儿突然看到小巷子口露出一个小脑袋,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阳城做为首府城,来往的百姓却多是补丁布衣,与宋九一行人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穷了,连着街道两边叫卖的小商贩多是洗得花白的旧衣,更不要看到小巷子口里多出来的乞丐。 同样出矿产的澧州,阳城街头的百姓却不极凤翔府府城的百姓那般富足,反而个个脸上露出菜色,清瘦的身子还得挑着两百斤的担子。 做为常年生活在道观里的哲哥儿,并没有见过京都的繁华,却仍旧感觉到了阳城街头的不对劲。 宋九见哲哥儿不走了,她停了下来,循着哲哥儿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露出脑袋的小乞丐立即将头缩了回去。 第1473章 这钱不能收 宋九明白了孩子的意思,于是叫陈佐将五盒糕点给了哲哥儿,由他作主这些糕点要不要送给这些小乞丐们吃。 哲哥儿看着手中的糕点,小小年纪竟然从他脸上看出了复杂的表情,可是孩子舍不得送出糕点? 这也是人之常情,哲哥儿初下山,外头世界能吃到的,他一样都没吃到,宋九是知道这阳城街头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那糕点很贵却也很好吃。 哲哥儿拉着母亲的手,将糕点交还给宋九,说道:“娘,我今日送给他们吃糕点,明日他们仍旧饿肚子。” “何况这条街上的乞丐不少,这些孩子恐怕也保不住这些吃食。” 宋九颇为惊讶,她还以为哲哥儿舍不得送出糕点呢,原来想到周到。 “与其这么送出去害了他们,不如等夜里,让陈佐哥哥悄悄地送一趟,对了,还有我的钱。” 哲哥儿将新钱袋拿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作主将这些散钱给那些小乞丐,看着母亲的眼神里有些期待和彷徨。 宋九点了点头,哲哥儿心头一喜,于是将钱袋也一并交给了母亲。 宋九摸了摸孩子的额发,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送出去,也不过是一顿饱食。” 哲哥儿立即尖着耳朵听着,他才三岁,又是初次下山,是真的不懂还能怎么帮助这些小乞丐。 以前舅舅要他好好读书,哲哥儿可是一点也看不进去,倒是跟着牧心能学医术能救人,他才肯学。 宋九接着说道:“燕朝律法,孤儿可送入慈幼院,只是这儿可是首府阳城,竟然无人管治。” 宋九朝那边走过去的一队官兵看去一眼,显然他们已经见怪不怪,根本没有朝那小巷子口张望,刚才缩回去的小脑袋又露了出来,可惜没有一人打赏。 宋九一家三口上了马车,马车即将经过小巷子口,哲哥儿挑开帘子朝里头看,只见里头还蹲坐着几个三五岁的孩子,一个个衣裳单薄,好在天气还不算冷,勉强能过活。 马车过去了,哲哥儿放下帘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宋九,问道:“娘,燕朝律法可有书籍?” 宋九心中轻笑,她是在弟弟那儿听说过了,弟弟担心哲哥儿不愿意读书,便只好叫牧心多教些字。 “书是有的,不过那本书着实枯燥无味,看着就能打瞌睡,何况你还识字不多,根本就看不懂。” 宋九这么一说,孩子便泄了气,只那么一会儿,像黑葡萄似的眼睛又亮了,“娘,我要识字。” 外头的陈佐和陈佑听了,纷纷笑出声来。 任荣长看向儿子,有种欲言又止。 宋九知道丈夫在想什么,于是说道:“娘教你识字倒也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得答应娘一件事。” 哲哥儿想学律法,那就得识字,母亲竟然答应亲自教他,他开心还来不及呢,于是尖着耳朵听着,不知是什么为难的事。 “跟你爹学武。” 宋九随即开口。 哲哥儿的小身板瞬间蔫了,他认为自己的功夫很不错了,至少在观里的小院,他站在青竹之上,父亲竟然不曾察觉,所以他不认为他爹有多厉害。 有媳妇一句话,任荣长颇为期待,就等着小儿子答应跟他学武,毕竟上头几个孩子都是他教出来的。 哲哥儿不说话。 宋九便开了口:“你爹曾在边城守关一年,战无不胜,还曾在寮国上京城里成为一代宗师,什么四大宗师都不是你爹的对手。” 这多少有些夸大了,任荣长朝媳妇看了一眼,但是在自家小儿子面前,可不得谦虚,这孩子不跟他学武,定是有原因的。 哲哥儿听了这一番话后双眸一亮,仔细的看着父亲,提出疑问:“阿爹,我们打个赌,要是阿爹赢了我,我便跟着阿爹学习功夫。” 任荣长笑了。 外头赶车的陈佐和陈佑也笑了,才三岁的娃,竟然敢跟他们家主子打赌,且等着孩子怎么输吧。 宋九也很期待,不知是什么样的赌约。 不过前头到了阳城最有名的布庄,他们得下车了。 下车的时候,哲哥儿突然拉住宋九的手,稚嫩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娘,我可以不做衣裳么?” 宋九有些奇怪,问他为什么,原来孩子出门一路记挂着在屋里研制药丸的师父牧心。 宋九同意了,这一路上的确给孩子做了好几身女娃娃地衣裳了,倒也够换洗的。 几人进了布庄,正遇上有权贵夫人在挑选布料,对方来头不小,前后跟着的仆人便有五六人。 见宋九一行人进来,有仆人婆子将他们打量一眼,见他们穿着绸子衣,倒也没有多为难,只是几个下人将布庄大半地儿给守着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宋九将一切看在眼里,倒也不与人计较,来到偏僻一角要了几匹料子正看着,门口突然传来喧哗声。 原来是那权贵夫人身边的仆人将进铺子的客人给拦外头了,新来的客人身上穿的是布衣,便不准他们进来。 先敬罗衣后敬人,还真是如此。 拦了几波客人,铺掌柜敢怒不敢言,还得面带笑容,铺里上下先照顾着贵夫人的生意,不敢作声。 宋九拿着一匹料子在丈夫身前比划,忽然听到一伙计开了口:“夫人,这钱……我们铺里不收的。” “混账,这钱你们敢不收?” 贵夫人身边的嬷嬷怒不可遏的开口。 宋九不动声色的朝那柜台看,就见柜台上摆着的是铜钱,她脸色微变,借着给丈夫和牧心挑布料的当儿,时不时关注着那边的情况。 这位贵夫人挑了上十匹好布料,价值不菲,可是给的钱却是铜钱,并不是银钱。 燕国货币中铜钱自然是能流通的,虽然钱数重量不如银钱拿着方便,但是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可是那铺伙计却是死活不收,掌柜也是面露难色。 贵夫人脸色变了,布是要买的,铜钱不可能收回去,于是抬了抬手,留下柜台上的铜钱后带着布料直接走了。 铺里的掌柜和伙计都不愿意却无人敢拦,直到他们离开,铺伙计和掌柜只得叹气。 第1474章 阳城出了事 铺掌柜无奈交代道:“收起来吧,早早把铜钱用出去。” 伙计只得拿出木盒将铜钱收了起来。 宋九来到柜台前,疑惑问道:“瞧着也是位贵夫人,手里竟然没有现银,却都是这些铜钱,莫不是他们家里开杂货铺子的。” 掌柜和伙计见宋九面生却有着清贵的气质,不知她身份,却也不敢随意得罪,无奈叹道:“不是开杂货铺子,唉。” 掌柜说了一半不敢说了。 宋九反而来了兴致,追问刚才那位贵夫人的来历,掌柜见宋九买的布料多,便说出了实情。 这位只拿铜钱买布料的贵夫人可不是真正的官夫人,而只是地方富绅吕海生的妻子。 吕家在阳城可是地方富绅中最有钱的一位,可谓是阳城首富也不为是虚语,而且吕家产业遍布澧州,做为地头蛇之首,那可是连着地方官员都得让着几分的。 而这位吕家夫人,在阳城也是出了名的,她出门采买,只带铜钱,虽然买的多,却也是一箱箱的铜钱抬着来买来的,阳城的商户做她的生意,都不怎么高兴。 尤其宋九看到掌柜和伙计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还有隐情,她这就从箱里的铜钱里拿出一贯,正要仔细察看,掌柜连忙从她手中夺去铜钱,目光闪躲不敢与宋九对视。 掌柜换了话题,“瞧着夫人面生,莫不是初来阳城?” 宋九在京都待的这几年,说话都是官语,带着京都的口吻,让这些掌柜和伙计分辨不出来她的来历,反而正因为她一口流利的官语不敢有所得罪。 宋九点头,“对呢,实来阳城,倒也奇怪了。” 掌柜和伙计立即尖着耳朵去听,奇怪什么? “这铜钱有些奇怪。” 宋九指着箱里的铜钱,伙计和掌柜相视一眼,连忙将木箱盖上,掌柜笑着说道:“铜钱能有什么奇怪的,夫人还要买布料么?这边有新进来的货。” 这么快就转移了话题,宋九没有接他的话,反而说道:“新布料不感兴趣,不过这一箱铜钱还是有兴趣的。” 掌柜和伙计的脸色变了。 宋九哈哈大笑,“我就是好奇,吕家那么有钱,出手却是用铜钱,他们家莫不是开铜矿的,哪来这么多的铜钱。” 说完这话,掌柜和伙计的脸色很是难看,掌柜更是催促起来,要给宋九选的布料结账。 “我也是开个玩笑,要真有铜矿,也不能私铸铜钱,那可是犯法的。” 瞧着这话一出口,掌柜的手都抖了抖,却是朝伙计看去一眼,两伙计抬着钱箱回后院去了。 从布庄出来,一家三口才上马车,任荣长便开了口:“有人跟来了。” 哲哥儿就要挑开帘子去看,被任荣长按住了小手,“别动。” 宋九朝前头的陈佐和陈佑交代道:“前头面馆停下,咱们不如吃碗面再回去。” 阳城的街头面馆多是普通百姓聚集的地方,有钱的多是去酒楼里吃,哪能像他们一家三口,穿着绸子衣带着护卫去吃面的。 宋九刻意的将银袋里的铜钱拿出来,又将陈佐和陈佑两的袋里的铜钱一并凑上,叫陈佐拿去给面钱。 一碗肉汤面,多添了一份干肉,两个荷包蛋,只要二十个大钱。 一家人吃得热乎乎的,很快吃饱了肚子。 陈佐去给钱的时候,那面馆的伙计是看也没看的将铜钱往箱里一放,就结了账。 宋九几人吃完一抹嘴,正要走时,门口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布庄伙计来了。 面馆里头较昏暗,站在外头的布庄伙计没有察觉里头的几人,只交代面馆伙计做十碗面送去布庄,说完就将铜钱往桌上一放,一回头正对上宋九的目光。 那布庄伙计刚放下的铜钱又握在了掌心。 面馆伙计接了个大单子,布庄伙计时常来光顾,吃上一顿便是十碗面,还多要一份干肉,跑腿钱也大方。 面馆伙计接钱的时候,布庄伙计还有些垂着头想要避开宋九的注视,迅速将钱塞到了面馆伙计的手中。 二百个大钱沉甸甸的,面馆伙计拿在手里一脸欢喜,也就顺手将钱往箱里一扔,便开始交代后厨下面条。 宋九一行人出了面馆上了马车,宋九夫妻二人相视一眼,不再在街头停留,而是决定回客栈去。 看来他们还得在阳城多停留几日了,住在客栈里多有不便。 回到客栈后的宋九,先是叫任荣长带哲哥儿去找慈幼院,想办法收留了街头的小乞丐,而她却留在客栈,等陈佐陈佑找来牙侩,决定在阳城买处院落脚。 想到牧心一路醉心于药丸的研制,院子也得买大些,最好能有个后园子给牧心种植草药的。 到时候等家里人都来了阳城,也能一家人都住在院子里歇脚。 此番回来,不会立即回京城去,可得好好计划一下。 随着牙侩们的到来,宋九很快选中了阳城的一处被抄家的府宅,听说是以前一位地方富绅的产业,就在两年前犯了事,全家被抄家流放,宅子就留下了。 这么大的府院,一般人买不起,能买得起的却又觉得抄家流放的不吉利,所以两年间了也一直没有卖出去。 宋九亲自去看了一眼,发现这处府宅在阳城城东之处,这儿周边多是富户居住之地,外头大街十分热闹,四通八达,而里头却相当的安静。 还是这些富户会享受,闹中取静,是块好地儿。 当天定下,陈佐和陈佑去衙门里办好契纸,明日便招募一些工匠进府修缮,再过几日便能搬进去了。 夜里,任荣长和哲哥儿回来了,那些小乞丐已经送去了慈幼院,哲哥儿的糕点全部给了这些小乞丐,回来时很高兴。 夜深人静时,宋九失了眠,起来时,她家夫君竟然也没有睡着,夫妻二人干脆起床,拿出澧州舆图看了起来。 安城石头村隔着阳城有三四日的路程,而昨日在街头流通的铜钱,宋九看出了端倪。 那会儿在布庄的时候,宋九说的那些话,任荣长也反应过来,在面馆的时候便留意了,夫妻二人同心,说起了这事。 第1475章 遇上了歹人 “若是石头村的铜矿是官府的人在开采,那这些私铸的铜钱是怎么流通出来的?” “而且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拿着假铜钱出来采买,甚至有些铺掌柜和伙计都发现了异样,却又不得不臣服在这些人的威严之下,涉入其中的人到底是哪些人?地方知州以及地方军可知道这些?” “我看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十之五六是假钱,而百姓却并不清楚,更是能利用假铜钱流通,购买日常所需,这么下去,真正的铜钱去了何处?州郡监制可知道此事?” 宋九接连一番话,也正是任荣长心中的疑虑。 许久不回来,不想家乡竟然出现这样的祸害来。 这边夫妻二人发现端倪,两人商量着决定留在阳城彻查这件事,而那边从凤翔府往阳城赶的任家人,却在即将踏入澧州地界时遇上了歹徒。 任家人的车队极为低调,平时在外头打点住店都是任广江。 任广江一看就是个老实商人的模样,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但是每次任婆子带着祥姐儿和瑞姐儿下马车时,两人清贵的模样,即使是一身布衣也难以遮挡。 为此任婆子特意给两孩子做了顶帷帽带着。 然而即使是如此的小心谨慎,他们的车队还是被人盯上了,尤其是这日晌午时分,任家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官道上遇上长长的商队。 任婆子一看到被商队堵死了的官道,暗感不妙,就跟老二任广江说调转车头先离开。 车队才一个回身,前头的商队便打了起来,山上冲下来的黑衣人将他们包围,连带的任家人也受了牵连。 任家人的车队没有运送货物,一看就像是走亲戚的普通人家,可偏偏那商队里的苦力和管事往后方逃命,就混入了任家的车队中。 任广江脸色大变,回头看向母亲,想着要不要将贤王府的令牌拿出来,或许能安全通过。 任婆子挑开帘子看到这架势,脸色都变了,生气说道:“老二,你到此时还敢提贤王府的名头,这些人一看就是杀人越货的歹人,若是知道咱们的来历,更是要灭口了。” 任家车队带的府卫有不少,倒也可以与之一博,只是没有想到这些歹人在官道两边设伏,还设下了机关,前头商队转眼被滚落的山石砸得四下逃散,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留下货物在官道上。 任婆子放下车帘子,这就开口:“咱们暂且隐忍,且等机会。” 说完这话,任婆子快速的从包袱里拿出男娃娃的衣裳给祥姐儿和瑞姐儿套上。 祥姐儿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阿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抱着任婆子说道:“阿奶,不怕,不怕。” 任婆子摸了摸孩子的额发,这么小小年纪却能处事不惊,不愧是老三家的孩子。 瑞姐儿此时若有所思的挑开一角车帘子朝外望,正好有黑衣人靠近,守在车前的府卫双手在袖中握紧成拳,瞧着要动手了。 瑞姐儿突然开口:“他们除了要钱,也抓壮丁。” 府卫微微一愣。 有了瑞姐儿这一句话,又有先前任婆子的命令,这些穿着像家丁下人服的府卫们都敛去了气息,不露出功夫,反而一个个曲着身子,露出惊恐之色。 任广江下来与黑衣人周旋。 刚才瑞姐儿说他们抓壮丁的话任广江有些将信将疑,可直到看到前头商队里的苦力和管事并没有当场被杀,而是直接将他们带走,便信了瑞姐儿的话。 黑衣人见他们不反抗,便抬了抬手,那些枯草丛中还有不少藏着的歹人,这会儿人头涌动,都现了身。 一看就不是普通歹人,瞧着像训练有素的,这会儿任广江也看了不一样,好在刚才听了母亲的话没有反抗,不然他们都将将命丢在这儿。 只是多年不曾回家乡,为何家乡出现了这么一伙歹人?以前的澧州那是太平的,而今太平盛世,反而多了歹人,着实令任广江困惑。 果然所有扮成苦力管事的府卫都被抓了壮丁,便是任平与两个儿子广田和任广江也被扣下了。 而任婆子与大媳妇二媳妇带着孩子们,成了威胁他们的把柄,一并给绑走了。 就在任婆子一行人被带走后,官道上的马车与商队的货物也很快被人拉走,官道又恢复了平静,不知情的走商仍旧会经过此地,再上演同样的戏码。 令任婆子心安的是对方并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而是瞧着他们似乎很缺壮丁,杀人越货不是目的,反观抓走壮丁为他们所用才是最终目的。 被蒙了眼的众人带到了山寨里。 不会功夫的任家人只觉得走了小半日的路,磕磕碰碰终于到了目的地才取下了眼睛上的布,而敛去气息的府卫们却是心细的将路线都记下了。 一旦对方放松警惕,府卫们便能带着任家人逃走。 荒山里无人烟,方圆五十里不见村庄,何况还道路崎岖,便是猎户也不会来到这儿。 任婆子看清了寨里的情况后,心头的猜测又证实了几分,这处寨子有练兵的痕迹,练兵找这么偏僻之处,不是私兵,便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随着任家人带寨子,便能看到前头不远处运来的商户的货物。 那些货物异常的沉重,经过时还传来金属的敲打挤压声,任婆子皱眉,莫不是里头装了铁器? 搬运的过程,一个苦力肩头吃不消,手一滑,整袋货物掉落在地上,瞬间撒下了一些铜子的声音。 任婆子连忙看去,只见地上撒落的还真是铜钱。 那寨里的管事一鞭子抽过来,打在那苦力的背上,斥喝着他赶紧搬,说完又冷眸看向任家人。 任婆子赶忙护着俩孩子别过头去。 任家的男人与女眷分开关住,任婆子几人被关在柴房时,任广田兄弟二人与府卫们被另外带走。 柴房里,瑞姐儿开了口:“阿奶,他们在运送私钱。” 任婆子怔住,迅速的捂住了瑞姐儿的嘴,又看向祥姐儿“嘘”了一口。 一旁沈秋梅怀里只得四岁的任明齐,自个儿捂了嘴,阿奶不让说,他最听话了。 第1476章 任家人都被抓了 几人正如惊弓之鸟一般,没想祥姐儿的小屁股不自在的挪了挪,小手从屁股底下的柴草堆中抓出一个麻布袋子。 铜子挤压敲打的声音,任家女眷纷纷看去,就见祥姐儿一脸茫然的拿出麻布袋子,里头大约有半袋子的铜钱。 他们的手脚原本被绑住,到此刻任婆子才注意到祥姐儿不知道几时已经挣脱了绳子,除了一双脚上还被绑着结实,一双小手却是灵活的。 “阿奶,你看。” 任婆子赶忙又“嘘”了一口。 找到铜钱虽震惊,但是祥姐儿怎么挣脱的绳子却是未解之谜。 任婆子小声开口:“祥姐儿我的乖孙,帮阿奶解绳子。” 祥姐儿这就扔了麻袋,跪坐在那儿给阿奶解绳子。 经过孩子的努力,一家人的绳索都被解,可是一家人反而更加担心起来,万一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查看,岂不是露了馅。 于是任婆子叫两儿媳妇拿绳子挽在手脚处,以防万一,而任婆子地是拿起麻袋里的铜钱细看。 也不知是谁将铜钱藏于柴房的,能对柴房熟悉的还能藏钱的,多半是厨房里的人,而得知柴房里关押了人,想来过不了多久,藏钱的人就会出现,或许这就是转机。 瑞姐儿没有被阿奶捂嘴了,吁了口大气,拉了拉任婆子的袖子,小声说道:“阿奶,那些人就守在门外。” 任婆子吓得手中的麻袋差点掉落,人就守在门外么? 瑞姐儿是怎么知道的,这孩子倒是精明。 “阿奶,来人了。” 任婆子惊了一跳,连忙将麻袋放回柴草堆,手里抓的一把铜钱却是顺手揣袖里,快速将绳子挽住,装作无法挣扎的样子。 外头果然有位老妇出声,“二位爷,这不忙了一日,我瞧着小厨房里给大人们备下了酒席,今个儿丰盛,前头正在庆祝,我见有剩下的,就给二位爷送来了。” 是小厨房里的做饭老厨娘,说话带着笑,手里提着的食盒一揭开,肉香传来,门外守着有点想打盹的两名护卫瞬间有了精神,立即上前接过食盒。 老妇当即在石阶上将食盒展开,还送上一壶好酒。 这前头大人喝过的吃过的,他们也是可以尝尝味儿的。 两护卫大口吃肉大口喝肉。 老妇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唇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直到两名护卫吃着大块的肉昏睡了过去,老妇才松了口气,这就从护卫的腰间取下柴房的钥匙,上前打开柴房的门。 老妇一进屋,就看到柴房里被绑着的任家女眷,一个个的被绑得结实无法挣脱的样子,老妇觉得没有半点威胁,脸色略好看些,这就来到草堆前。 被任婆子先前放下的麻袋就在草堆下,那老妇翻找的就是这个了。 就在老妇翻找麻袋的当儿,任婆子看向两儿媳妇。 杨冬花力气最大,二话不说直接扑老妇身上,将人压在草堆里。 沈秋梅见状,也顾不上平素的斯文,直接扯上了老妇的发髻,两妯娌按住了老妇。 任婆子带着孩子们纷纷起身退让开,免得伤到了孩子。 老妇是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解开了绳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瞧着他们按她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功夫,这绳子到底是怎么解开的? 老妇按住没法动弹,杨冬花力气不小,还从草堆里顺手拿了麻袋问那老妇,“这些铜钱哪儿来的?” 老妇咬牙切齿显然不打算回答他们。 杨冬花心下一狠,“既然这样,我把她的牙拔喽。” 老妇吓住了,一口好牙可是她后半辈子的福气,这好吃的好喝的在后头,岂能没了牙。 眼看着杨冬花四下寻了一寻,结果瑞姐儿像是明白她心头所想似的,直接捡起了一块堆柴堆的小石头递了过去。 杨冬花给孩子递来赞赏的目光,这就拿起石头要砸向老妇的牙,老妇慌了,连忙说道:“抢的,全是抢的。” “我不过是在他们搬运的时候偷走一把,好不容易才积攒了这些,我家中还有老小,没办法啊。” 老妇快哭了,杨冬花的手停了停,朝婆母任婆子看去。 任婆子接过话:“为何要抢那些商户?” “他们不是商户。”老妇立即反驳,甚至带着痛恨的说道:“他们才是恶人,他们把澧州百姓手中真正的铜钱骗走了。” 老妇明显知道内情。 任婆子想起刚才抓起一把铜钱在手上的感觉,她这一生从一个大钱开始节省,掌家多年,到如今不愁钱财花销,所以任婆子对铜钱的手感最是清晰,这一把铜钱的重量不太对。 任婆子从袖里拿出那把铜钱问道:“你说这些铜钱是假的?” 老妇看到铜钱气坏了,就知道他们是从她的袋里拿的,这些人竟然敢捡她的钱。 老妇怒瞪着任婆子手中的铜钱,可见她将这些假铜钱看得很重要。 任婆子拿着铜钱又细看了一眼,除了那手感上重量的轻微不同,根本无从发现铜钱是假的,便是连颜色色泽都一般无二。 “既是假的,你为何还要带回去给家里人用?” 老妇冷笑一声,“假的?谁又能认得出来,一旦用出去,即使知道是假的,也不会声张,而只会想办法将手上的假钱赶紧花销完,换回真钱。” 所以老妇决定将这些假钱带走给家里人用出去。 “你们可知他们为何要抓壮丁?” 任婆子的确疑惑,老妇却是不说了,而是看向杨冬花,“放开我。” 岂能放开她去搬救兵,这么随便一喊救命,她们可就没命了。 杨冬花不放,沈秋梅还揪着头发,老妇没了办法,只得说道:“他们抓壮丁就是将他们卖去挖矿,矿场死了好多人,那些死囚已经不够用了。” 杨冬花和沈秋梅一听,着了急,也就是说她们的男人此时已经往矿场送了。 任婆子还算冷静,问道:“哪个矿场?” 老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旦你们的男人去了矿场,逃不脱了,你们就得死,绝不会留你们在寨里吃白饭。” 说到这儿,老妇落下了眼泪,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被抓了壮丁,是她的一手好厨艺勉强存活下来,家里还有老婆母和儿媳妇带着小孙子,就靠着她的救济了。 第1477章 逃跑 都是可怜人,任婆子叫人绑了老妇,堵了她的嘴,几人这才从柴房里悄悄地出来。 地上传来哼哼声,喝酒吃肉的两名护卫似乎有醒转的迹象,杨冬花和沈秋梅吓了一跳。 杨冬花一着急,直接一棒子又将两护卫给击晕在地上。 沈秋梅看了一眼二弟媳,二弟媳真勇猛。 任婆子也觉得老二媳妇力气大也是有好处的。 不会有人想到任家毫无缚鸡之力的女眷会在才关入的柴房里逃脱,就捆绑住的厚实的绳子,便不是普通武士能解开的,何况是女眷。 以至于刚被关入的任家女眷,除了那两名被敲晕的护卫,便没有人再来管制,再加上这柴房偏僻,前头又是营地,普通妇人吓都吓死了,哪还有胆子敢逃命。 要说任家女眷也是有点运气在内的,偏偏关住的柴房里有那老妇藏着的私钱,也偏偏被祥姐儿先一步察觉。 任婆子和杨冬花一人抱一个女娃娃,沈秋梅背着任明齐,三人走得小心谨慎。 从后边柴房出来,就看到前头还真是在大摆酒席,看来今日收获不小,这些人养在这寨里,靠打劫商人运送私钱营生,又养了这么一批私军。 任婆子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何澧州的地方军没有人发现么?这么大阵仗也不该是一两日功夫,能潜伏在此地这么久,莫不是与地方军连通一气了。 瑞姐儿趴在任婆子的背上,小手往前一指,在任婆子耳边低声说道:“阿奶,前头有人。” 任婆子面色一怔,她怎么没有瞧见,旁边的沈秋梅和杨冬花也是一脸疑惑。 瑞姐儿接着开口:“阿奶,这边也来了人。”只见孩子往左边一指。 任婆子顾不上自己的眼力,信了瑞姐儿的话,带着两儿媳妇往右边跑。 几人来到一处倒座前,见没地方退了,只得随手推开一间屋子,里头是一张通铺,看旁边放置的下人衣裳,应该丫鬟随侍居住之地。 外头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 任婆子看着三个大人有些破了的衣裳,这就交代道:“换上下人裳。” 沈秋梅和杨冬花两人反应过来,放下孩子,这就拿起通铺上干净的衣裳换上了。 巡逻兵过去了,任婆子带着两儿媳妇背着孩子,听着瑞姐儿指路,一路往西逃,没从东正门出寨,而是从西边往深山里跑。 要是放在以前,任家女眷哪敢入深林,定会被野兽吃了不可,可是现在不同了,祥姐儿和瑞姐儿都有小团子送给她们用的长哨,不说召唤信鸟,至少能迷惑住林中的猛兽,足够他们躲避的。 而且这寨里的人若是发现他们逃了,也绝不可能往深林里想,老弱妇孺岂敢闯深林,定是往寨子外头追。 就这么跑了一路,直到三人累得不行,沈秋梅将背上的齐哥儿放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娘,二弟媳,我是真没有力气了。” 这会儿任婆子也是额头沁出细汗,将瑞姐儿放下后,顾不上往日的形象,在石头上坐下了。 杨冬花体力好,倒比两人轻松一些,她将祥姐儿放下后,还感叹一句:“咱家祥姐儿比在京城时重了些,这一路上伙食没见好,孩子反而长高了些。” 祥姐儿一听说自己长高了些,开心坏了,可得快快长呢,要将齐哥哥比下去,现在的齐哥哥只比两女娃高半截手指,再一想到她们的哥哥和姐姐,可不得拖了后腿才好。 任婆子见天色晚了,心头也有些担忧,瞧着这密林也没有更好的落脚之地,那就干脆在这儿将就一晚。 于是吩咐两儿媳妇带着孩子们捡柴去,晚上火堆烧旺一些,也就这么过上一夜,想必府卫们也快要回来寻他们了。 此时被押往矿场去的囚车上,一车车过去全是壮丁,从十四岁到六十岁,是男丁就不会放过,比起征徭役时还要苛严。 而且毫无律法规则,而是强制将人带走。 一路同行的除了同样被抓来的商队里的人,还有周围的村民,一个个的露出菜色,一副赴死的心。 任家的府卫和任家两兄弟是分车而扣押,任广江坐在囚车里,四肢被绑,与他一样的还有几个身姿消瘦的村民,以及先前商队里的名管事。 商队管事惶惶不安,一副对未来的恐慌,而被抓的村民却是低垂着头,如同即将赴刑场的囚犯一般。 囚车一路前行,天色暗了,任广江见左右两边骑马的兵过去了,这就用脚碰了碰其中一位村民长者,那长者面色腊黄,瞧着就营养不良。 任广江问他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商队管事立即尖着耳朵听,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那位长者苦涩一笑,说道:“卖去矿场做苦力,一个卖三两银子的价钱。” 长者说完这话,只觉得世态悲凉,毫无生机。 任广江皱眉,接着小声问道:“矿场不是朝中派人来开采,大可征徭役,各户出上一名男丁,为何要强行抓人来做买卖之事?” 长者一脸莫名的看着任广江,随即咬牙骂道:“狗日朝廷,他们从来没有将我们百姓当人看,往年征徭役修路修堤坝,工钱不给结,问还要被打。” “如今挖矿,更是不以这名头,而是明抢,澧州各地,谁抓了壮丁,都可以卖入矿场赚人头钱,有多少人又能从那矿场活着回来。” 长者越说越气愤,许是太过气愤,声音不知不觉大了,引来随行的兵骑着马跑了过来,一鞭子抽在那囚车内众人的身上,只听到皮肉抽打的声音,任广江痛得皱了眉。 那几位村民却是下意识的蜷缩着身子,再也不敢有所怨言。 之后任广江还想再问话,这些受欺负久了的村民再也不敢答他的话了,面如死灰的样子,任广江看着心头不是滋味。 就这样赶了一日的路,天都黑了,就随便在路口寻了一处地停歇下来,看样子吃饱了还得上路,会连夜往矿场去。 任广江猜测的矿场,恐怕就是安城的石头村了。 第1478章 悲惨的百姓 休息地,所有随从兵都是守在前头的,倒是不怕这些壮丁跑了,反而绑了手脚想必也没有这能耐,他们反而担心的是有人来抢走这些壮丁。 任广江看着送到他手上的一个白面馒头,根本没有食欲,反而旁边的村民却是看到白面馒头两眼放光。 任广江心思一动,将白面馒头递给了老者,老者犹豫了一下,耐不住从来不曾吃过白面馒头而咽了咽口水,接了过去。 任广江见身边没有盯着他们的兵了,又问起那老者。 “你们村的人都被抓了壮丁么?” 这么一问,几个来自不同村的村民吃着白面馒头却落下了眼泪,他们还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逃掉了几方势力的抓捕,本以为安全了,结果还是被带来了这儿。 再说起这事,谁能不想起这个中的辛酸,家中年迈的父母,以及妻儿,可是能怎么办,世道不公,他们反抗只会遭来毒打。 任广江见状,不忍再问,太多的疑问,也得找到了三弟和三弟媳才能想办法找出答案。 眼下任广江担心父亲任平受不住这囚车的辛苦,也担心被关在寨里的家人。 只是任广江一抬头,对上不远处府卫们投来的目光。 到底是行商的任广江,立即领悟了府卫们的眼神,心头激动起来,再回头看向老者,突然开口:“若是有机会逃走,你们可千万别再回去了,且等一年,一年后,澧州必定太平,且信我。” 老者与村民怔怔地看着任广江,旁边的商队管事惊声问道:“不知阁下是何许人?” 任广江朝那管事的看去一眼,心头也有一个疑问,便不答反问道:“你们商队运送的不是普通的货物吧。” 管事的目光闪了闪,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原本是一支走商队,自打道上出了一个马帮结盟,我家家主又在之前得罪过马帮帮主,以至于无法加入马帮得以庇护。” “后来道上的生意不好做了,发觉澧州的生意有些特殊,马帮的商队进不来,外地的商队进来一次便再也不来了,于是家主便有了想法。” “这一次结识了一位阳城姓吕的首富,有一批货物要送往江陵,这批货送到江陵再与先前定下的商人换成另一批货运回阳城。” “家主道上的生意没能做了,只得接了这种生意,赚个跑腿钱,哪能想头批货就在道上被劫了,如今商队毁了,家主也死了,早知有今日,不如当年家主再去求一求马帮帮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商队管事眼眶都湿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任广江虽然不知这阳城首富运送的是什么货,但显然这批货有另外一伙人在抢,只是令任广江没想明白的是这么重要的货,为何要找外头的走商队运送,就不怕弄丢了么? 只是由不得任广江再继续问下去,那边府卫已经动手了,绑了手脚的绳子瞬间被挣脱,府卫们群起而攻之。 不在寨里,出来送囚车的私兵并不多,如今落脚之后,对方又都防着外头去了,一时间这后方囚车里的壮丁反而看管的人少了。 府卫们身手极好,人虽不多,却是三两下解决了场地里的私兵,上前解了任家父子三人的绳子,就要带他们逃走。 任广江反而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个个被绑着的无辜的村民们,他想顺手解救他们。 前头私兵发现了他们,府卫大可以敲晕任广江将人强行带走,然而这一路上走来,看到贫苦百姓的艰苦,心软了。 于是府卫们开了口:“我们在前头挡着,你们快些。” 任广江见府卫同意了,面上一喜,立即带着大哥任广田给人解绑。 任平一把年纪了,手脚不利索,却在此刻也半点不犹豫,从地上私兵手中夺下大刀,也帮着解绳子。 被抓的人松了绑,一个个的并没有自私的跑掉,反而受任家父子三人的鼓舞,纷纷上前帮忙。 前头府卫以一敌十,打得热火朝天,后头被抓的村民都松了绑,作势要去帮忙,任广江大喊一声:“快跑,一年后再回来。” 也不知他们听懂没有,但是催着他们跑,中间有村民动摇,拔腿就跑。 府卫们也不再恋战,回身带走任家父子三人,也跟着村民往深林中跑。 私兵追进林中时,这些被抓的村民各自散开,私兵分开好几队追踪,却反而在半途被任家的府卫杀了个七零八落。 不知那些村民都逃掉了么?反正任家人和府卫除了受些小伤外,倒也平安的逃离了现场,连夜往寨里赶去。 此时山寨里也派了私兵在山野中寻找任家女眷的身影。 正如任婆子所猜测的,东边和南边出山的荒道上都有眼线,偏偏都没有察觉,于是有私兵往北边山地去,北边山地翻过两座山就能见到村庄,却怎么也没有往西边无人的山地想。 于是任婆子几人就这么在树林里安静的休息了一夜,半夜偶尔听到野兽的嘶鸣,也有野兽经过此地,大多被燃起的火堆子劝退,敢靠近的,两孩子吹响长哨,野兽也没有攻击他们,算是有惊无险。 天亮时,沈秋梅还感叹道:“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要在深林里过夜,还能看到野兽不曾攻击我。” “想起那些年三弟带着村里人入山打猎,千难万难,为了生存是真的拼,现在身临其境,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了,咱们家还是见过世面,都变了。” 杨冬花可是一夜没有睡好,但是不得不佩服小团子送的长哨,早知道这长哨这么有用,就得寻小团子多想几个。 祥姐许是听着婶娘们的话,觉得姐姐的长哨了得,于是大清早的又吹响了。 任婆子三人看了一眼祥姐儿,也没有阻止。 只见林间的小鸟听到长哨的声音盘旋在他们的上方,可惜没有人像小团子那样懂得御兽术,也只能看着小鸟盘旋的奇观,愉悦一下心情。 半晌后,长哨声停了,祥姐儿吹累了呢。 此刻沈秋梅开口说道:“要是能抓几只鸟烤着吃就能填饱肚子了。” 第1479章 为了媳妇他忍着 也不知是长哨声停了,还是因为沈秋梅的话,盘旋在上空的小鸟瞬间散去,想吃小鸟填饱肚子的期待破灭。 最后沈秋梅和杨冬花在附近找到了野果充饥。 吃完野果准备出发时,前头又传来了鸟叫声,几人朝前方看去,就见一群小鸟朝这边飞来。 这是怎么回事?祥姐儿没有吹呼长哨呢。 密林处,任平带着两儿子跟在府卫身边现了身,远远地看到了空地里站着的任家女眷,任平一脸欢喜。 任广田感叹道:“还是二弟聪明,二弟怎么就猜测到娘会在这西边山头的。” 任广江指了指天上盘旋的小鸟,“莫忘了,这些小鸟有灵性。” 原本是一个猜测,却得以证实,任广田只怪自己心粗,倒没有注意到这些小鸟有什么不同。 一家人团聚,终于放下心来。 府卫们一路走来,也越发的提防起来,既然都没事儿了,眼下府卫建议不能先回安城水乡村,而是先在首府阳城隐藏下来。 府卫们还能在阳城打探,一是能及时的发现贤王和贤王妃何时能入城,能早一点给些警示,二是可以探探官府是不是都沦陷了。 这些府卫也是曾经的老兵,一个个不仅功夫好,也有行军的经验,经过这一次的遭遇,他们一致认为地方军中已经不安全,若是地方军都帮着地方官员一起瞒骗上头,那可就更加难办了。 这样一来,任家人反而目的,最大的目标该是贤王府。 好在他们这一次被抓没有暴露身份,这些人只当他们是普通富户家里的护院。 有了府卫们的分析,任婆子决定听他们的建议,先去阳城躲藏起来,越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反而直接回水乡村那样就靠近矿场了。 一家人定好了方向,便跟随着府卫们往阳城的方向去了。 此时阳城城东街,四通八达的街市热闹无比,转进一条康庄雅道,便是整一片富户区,不仅安静,更是带着奢华的雅意。 此时的宋九夫妻二人还不知这城东街的富户能富成什么样子,做为地方富绅,怎么说也不能与京城里的权贵富绅相比的。 宋九买下的宅子不太显眼,偏西处,在此地不算得一个好位置,但是能在此地有一席之地,便已经不简单。 先前抄家的那户,不知是什么来头,想必也算是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为何还会被沦落到抄家流放的地步。 宅子修缮好,只用了三日,毕竟里头格局很好,添些值钱的家具,买几个仆人,又是一方新贵。 只是宋九添了家具,却没有买仆丛,而是一家三口住进里头,陈佐和陈佑跑腿。 刚入住,也没有闹出动静来,左右的邻居隔着有些远,暂时无人察觉,只是门前的槐树修剪了,门庭扫干净了,迟早还是会被发现的。 宋九一家人进了屋,正准备休整一番,陈佐便过来禀报,他定是查到了什么,宋九看了一眼自家夫君。 任荣长这就随陈佐去了书房,宋九带着哲哥儿来到了主屋旁侧的屋子,以后孩子睡在这儿,她好照应。 再等祥姐儿和瑞姐儿都回来了,这主屋旁边的屋子里,三胞胎也就能睡一起了,如此还能借着祥姐儿和瑞姐儿来掩饰哲哥儿的存在。 哲哥儿的确有些犯困了,母亲在身边守着很快入了梦乡。 宋九见孩子睡下了,她才去了厨房里忙碌。 书房里,陈佐面色凝重的禀报道:“王爷,前几日送去慈幼院的那几个孩子不见了。” 任荣长皱眉。 “我在慈幼院蹲守了一日,发现这处有些奇怪,院里的孤儿并不多,似乎每隔一段时间还要送走一批,不知送走的这些人去了哪儿。” “尤其一间慈幼院里,竟然没有超过十岁以上的孩童,这不对劲。” 任荣长脸色不好看,看来他们父子好心办坏事,反而将这些小乞丐往火坑里送。 任荣长跟陈佐一同出了门,宅里陈佑守着宋九母子。 夜里,宋九带着哲哥儿守在餐桌前一直等着,门口的陈佑守在外头,也时不时的张望。 终于月色下看到任荣长主仆的身影,陈佑赶忙进来报信。 宋九明显的松了口气。 一家三口吃一桌,陈佐和陈佑带着道观里来的护卫一同吃一桌。 这几日他们都很辛苦,皆是在外头打探消息,难得能聚到一起吃顿饭。 吃饭时,宋九就察觉她家夫君和陈佐都不太对劲,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饭后,宋九交代陈佑带人出门探一探阳城权贵夫人们的动向,她打算以新的身份出现在阳城贵圈里,与这些权贵夫人们结交。 至于新的身份,宋九原本还没有想到好的,但是一听到她家夫君夜里趁着孩子睡着后告诉了她实情,她才做下一个决定:“我是平江府来的布料商人。” 在平江府待了几年,自是学会了吴侬软语,能瞬间与京都腔调剥离,再加上她这身段,更是像了。 “只是这样一来,可得委屈夫君了。” 宋九计上心来,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家夫君,她接下来的计划,是夫妻二人带着女儿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阳城街头。 任荣长还不明白媳妇的用意,就见宋九说道:“到时候我叫陈佐传个消息出去,便说我是平江府宋家内定继承人,家中独女,有个上门女婿,性子软弱,没有带在身边,却将一名功夫厉害的护卫近身相随。” 这么一说,宋九成了那个不守妇道的人,但是人得有弱点,而且越是这样遭人笑话的弱点,更能迷惑对方。 任荣长听了,果然皱眉,他转眼正儿八经的夫君成了那个偷情的护卫。 宋九在她家夫君的鼻子上点了点,接着说道:“到时候夫君带着面具冷酷无情的站我身边就好,其他的交际都由我来。” 这事倒也好办,正好任荣长不喜与人交际,站在媳妇身边还能护她,就是这身份遭人诟病,他顶天立地的头回干这种事。 “夫君,若是有人笑话你,你会不会生气?” 废话,他自然生气,但是为了媳妇,忍了。 第1480章 强闯吕府 对上媳妇担忧的眼神,任荣长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我的对手,不爽了就打一架。” 宋九一听,哈哈大笑,“好,不爽了打一架,只要不把人打死惹上官司,其他的我来处理,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我财大气粗的样子。” 要钓鱼就得舍得放饵。 第二日打探回来了消息,最近阳城首富吕家有一场甄宝宴,听说一年都要办几场,请去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至于所谓的甄宝宴,却是首富吕家在各地搜罗的珍品,那些珍品听说世间难寻,有些便是皇室也未必能见到过。 连皇室都难以见到的东西,在一个地方富绅的家里可以随便拿出来展示,好大的架子,一个地方富绅家中能有多富呢?想必甄宝宴上便能见到了。 宋九将昨个儿想好的编词告诉了陈佐和陈佑,交代两人出去传播谣言,同时也让她这个平江府来的女商人在阳城露了脸。 随着平江府女商人与护卫私情的消息传开,不知不觉,谣言也变了味,宋九的身价被人传得神乎,她转眼成了平江府的女首富,还拥有着水陆商队。 再过一日,谣言更加不得了,平江府的女首富在吴县等地有码头船支,跑海外番邦,并与番邦交易,能得到不少稀罕之物。 总之宋九的名声越是传得神乎,外头人对她越是有兴趣,便是这些谣传也传到了当地知县耳中,以及阳城首富吕家人的耳中。 只是令宋九没有算到的是,她这般神秘又财大气粗的妇人掌商,却并没有得到吕家甄珍宴上的请帖,吕家似乎也没有半点动静。 底下的护卫陈佐和陈佑都忍不住怀疑王妃这法子看来是不行了,那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在外头人面前露面? 就在护卫们都不明所以的时候,甄别宴那一日,宋九叫陈佐将准备好的礼物搬上马车。 宋九夫妻二人带着“女儿”哲哥儿坐上了马车,一家三口一脸喜庆的准备去赴宴了。 没有请帖,不请自来,吕家怕是不准他们进门了。 马车到了吕家的正门处,宋九的素手从车帘内送出一张拜帖,也没有说话,芊芊玉指朝吕家大门指了指,陈佐明白了用意,这就拿上拜帖上前去了。 那些守门护院看到不请自来的马车,冷哼一声,就要将陈佐赶走,没想到这时又来了两辆马车,是吕夫人赵氏请来的宾客,就这么巧合的遇上了。 护院们还来不及将陈佐赶走,宅门内大管事亲自带人出来迎接宾客,结果到了门口,陈佐强势将两边护院拂开,将拜帖送到了大管事的面前。 就刚才陈佐随手一拂就将拦住的护卫打得站立不稳,一看就知陈佐的功夫不简单,看来是有些来头的。 大管事也是精明,顾不上迎接宾客,接过拜帖,生怕不小心得罪了贵人。 只是拜帖打开一看,大管事的表情有些精彩,一脸古怪的朝陈佐指向的马车看去一眼,这就说道:“阁下且等等,由小的回府通报一声。” 大管事交代身边的人好生迎接宾客,他拿着拜帖快步进了门。 来的两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两对夫妻,看他们身上的穿着打扮,不像官宦家中出来的,瞧着是地方富绅。 马车外随行的奴仆倒是多的,排场很能震慑人,不像宋九一家,一辆马车就两护卫赶车,连个奴仆都没有。 陈佐像尊门神似的站在大门处等着,两边的护院真想将他赶走,这么站着哪是个事,只会挡了宾客的道。 可是护院们知道,他们打不赢这人,且大管事没发话,也不知他们的来历,万一一个不小心惹上了贵人,断了自己的前程。 下来的两家人显然不太认识,其中一对夫妻年约四十上下,说的话是本地腔,瞧着是本地人了。 另一对夫妻年纪相差得有些大,丈夫年长,约摸着五十上下,妻子却是年轻,估摸着三十上下,而且长得一双杏眼,瓜子脸,看人时,眼神里似带着情。 这年轻的妇人正是随丈夫从江陵而来的卢氏,与本地的这对夫妻打了个照面,她便有意无意的朝那男主人看去。 陈夫人见到卢氏这模样,立即警觉,便和丈夫先一步进府去了。 江陵来的这对夫妻是今日甄宝宴上特意请来的宾客,还是吕家的座上宾,自然卢氏并不将陈夫人放在眼里。 宋九虽坐在马车里,却被迫的听了一回心声,不由得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来,她大概能猜测到这一次为何吕家没有给她送来请帖了。 一家三口不下马车,由得外头接连来的马车传来热闹的喧哗声。 坐在父母中间的哲哥儿,今个儿打扮成女娃娃,一脸的安静,没有因为母亲对他这样的打扮而不自在,反而借着这一次参加宴席之机,也来看看这外头的酒宴会是什么样子。 山中枯燥,在道观里还沉闷无比,自打跟着爹娘下了山的哲哥儿,做什么事都新奇无比,一路走来,吃的用的玩的,他都是前所未有的稀罕。 终于吕府的大管事从里头出来了,一出门就看到陈佐挡住大门的架式,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想起主子的话,大管事赔着笑脸上前请人。 宋九一家没有接到请帖,却是被大管事请进府的宾客。 宋九一家三口进了吕府的门,大管事将人拦下,那意思是夫妻二人得分开,男人的宴场在左侧,女人的宴场在右侧,中间便是展示的珍宝,也将男席和女席划分开来。 没想宋九开了口:“不必了,他只是我的护卫,自然得跟着我。” 那位大管事自然是听说过城里的传闻,这位平江府来的女首富与护卫有私情,带着情人来阳城做生意的,如今参加宴席,竟然也不避讳,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旁边有几位宾客显然也猜到了宋九夫妻二人的身份,一个个的笑了起来,他们笑得不怀好意,可是宋九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 大管事没了办法,只得准她带护卫进去,陈佐和陈佑却是被拦下了,再看看其他人的奴仆也都是等在外头的,宋九只得抬了抬手。 陈佐和陈佑退到了府外。 第1481章 奇珍异宝 往右侧去,全是女眷,任荣长有些不习惯,好在他带着面具,又有媳妇事先说过的,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必交际,所以任荣长借着自己那九尺身高,眼高于顶,谁都不入眼。 很快来到空地,大管事竟然将宋九一家三口引到了前方第二席坐下了。 这么进来一趟,走的是花园小径,却仍旧被宋九认出了几株稀罕的花草,可见吕府财大气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富足。 至于吕府的亭台楼阁,远远一看便是金边闪闪,府中下人更是成群结队,往来时,手中托盘里的吃食品种繁多,品相更是一流。 这么看着一场宴席办下来,恐怕够整个阳城百姓的一个月伙食。 端茶送水的都是美婢,不知从何处搜罗,宋九便看到了这些美婢都不是本地人,高矮胖瘦,姿态各样,美不胜收。 宋九身边的哲哥儿不由得看花了眼。 有位美婢上前给哲哥儿送来糖果,许是被哲哥儿这粉嫩的模样惊艳住,便将好几样果子糖送上了。 哲哥儿的确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吃食,可是爹娘没开口,他是不会吃的,他安安分分的坐在母亲身边,身子挺直,若不是一身女娃娃的装束,此刻若是换成男装,定能看出他的性别。 许是哲哥儿这份自制力,几位美婢掩嘴轻笑,朝哲哥儿多看了几眼,没一会儿又送来几样酥果。 没有哪个孩子能控制住不去吃这么好看又好吃的酥果,席场上不少跟来的孩子,已经偷偷地吃上了,除了哲哥儿。 哲哥儿只觉得香甜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却很快移开了目光。 宋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几位美婢又去拿吃的诱惑哲哥儿了,于是也不点破。 果然美婢又拿了新的吃食过来,宋九看了一眼,就这满桌子的果子糕点,已经汇集了各地的名食,这吕府的日子过得奢华,还真是贤王府都未必能吃得这么齐整。 吃食如此,中间空地摆满的珍宝那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原本进来的时候,空地上的珍宝陈列,却都用锦布盖住,看不到里头的实情,而今宴场聚齐了,前头吕夫人在几位夫人的陪伴下过来了,被盖住的珍宝也被一一揭开。 甄宝宴要开始了。 吃着美食赏着珍宝。 宋九这些年还算是见过世面了的,只是她这些年也多是忙碌,难得有这闲情歇下来赏宝。 这会儿宋九一眼看去,一排排陈列过去的宝贝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金银器具、珍宝翡翠应有尽有,且做成各式各样的样式,看着就与普通所见的不同。 不愧是甄宝宴,桌上天南地北的吃食已经吸引不住宾客,一个个的起身朝珍宝移步,直到目光落在正中间的珊瑚佛像,众人看得目光都不眨一下。 宋九心头也震撼,他们任家庄户出身,底子薄,宋九虽然出入皇宫,也去过寮国上京,却是头回见到这么好看珊瑚佛像。 有人窃窃私语:“听说这尊珊瑚佛像正是最近才从地下挖掘出来,得以重见天日。” 宋九压下心头的震惊,不动声色的朝旁边说话的人看去,正是在门口见到过的陈夫人,她是本地富户家的,知道一些内幕也是正常。 陈夫人旁边站着的正是她不屑一顾的曹夫人卢氏,卢氏在众位夫人当中算是年轻的,这会儿听到陈夫人这话,卢氏便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珊瑚佛像看。 甄宝宴才开始,所有的宝贝还余下一半未曾揭开锦布,看过前头一半的宝贝便已经震撼了,接下来的宝贝更让人好奇。 看了许久,众人慢慢地回到了席位。 宋九已经听到好几个夫人传那珊瑚佛像的来历了,都说地下挖的,那是从何处挖的? 宋九不由得想起石头村的矿场,可是那儿有的只有铜矿,怎么会有宝藏呢?真正的宝藏不正是她的猜测那样,也由蓉姐儿和小团子送来的信得以证实的,在凤翔府么? 难不成前朝流光帝姬藏兵器之地底还有金银财宝? 宋九脑中的行军图再现,她不相信石头村的铜矿底下有藏有财宝,因为能逃到这儿的流光帝姬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不可能有将这些身外物带上,唯有兵器带着才能保命。 宋九正恍惚间,前头已经传来几位夫人给吕夫人赵氏送上见面礼,此刻临到了坐在下一席的卢氏抬了抬,身边的婆子端着一个金丝楠木盒送上了。 赵氏收下不少夫人们的礼,却是不以为意,只表面上敷衍几句。 此次卢氏送来的礼,看到是金丝楠木盒装的,略有些兴趣,又在几位夫人的好奇之下,叫人将盒子打开了。 赵氏身边的婆子看了一眼,惊声开口:“是传说中的火齐珠。” 众位夫人听后,纷纷站了起来,宋九也颇为意外,火齐珠有听说过,海外番邦的稀珍,与中原商人做生意,难得遇上,若是遇上,也是高价难求。 这卢氏不显山不露水的,送的见面礼竟是这么珍贵之物,瞬间将周围的夫人们比了下去。 吕夫人赵氏果然展开了笑颜,直接将卢氏的席位调到了自己这一桌,一副好姐妹的架势。 其他的夫人们可是千方百计想要与赵氏坐一席,没想到被一个外地来的抢了先。 临到宋九给见面礼了,宋九朝她家夫君看去一眼。 任荣长是比较嚣张的,只见他长身而立,手里的木盒在手中突然转动,就这么懒得走一步,手中木盒直接脱手,又快又准的从空中传递过去,直接落在了赵氏的面前,没把赵氏吓一跳。 这偷情的护卫这般无理,借着功夫好这么强势送礼的么? 到此刻赵氏身后的护院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来,只见礼物已经安静地落在了赵氏跟前,还打翻了跟前的碗筷。 赵氏怒了,宋九却是起了身,无奈叹道:“各位,对不住了,我这护卫性情中人,我有时也劝不住。” 任荣长的嘴角抽了抽,坐着的哲哥儿垂着头差点儿要笑出来。 宋九那一口吴腔,柔软中带着穿透力,要是男子听了定是遭不住,可妇人们听了,此情此景多少有点儿刺耳。 第1482章 送见面礼 “还请吕夫人莫见怪,我不远千里赶来阳城,真想与吕府好好交好的。” 宋九说完,抬了抬,素手所指的正是那桌上的见面礼。 赵氏在阳城没有哪位夫人敢惹,便是今日能与她坐一席的知县夫人汪氏,也得好言相处,没想这宴席才开始就被一个外来的妇人给呛住,她岂能忍? 赵氏就要下令将宋九一家赶出宴席,没想大管事从左侧宴场匆匆而来,在赵工耳边低语了几声,赵氏气得不轻,却不得不忍住了。 这位大管事是给吕家家主来传话的,今日家主收到一封从京都而来的密信,贤王即将带家眷回安城祭祖。 这关键的时候,吕府不宜树敌,所以赵氏得听家主的话,先忍着,这平江府来的女首富难以摸准,且等宴席结束,摸清她的底再做定夺。 于是赵氏又坐好了,原本气愤的脸上竟是带着几分微笑,还叫身边婆子接着打开盒子。 看着的众位夫人以为自己眼花,这样嚣张赵氏也不生气呢? 木盒打开,里头放着苏合香和一匹云锦。 礼物虽然珍贵却并没有多稀奇,根本不及卢氏的礼物让人眼前一亮。 尤其在看过卢氏的火齐珠后,对这贡品云锦反而有些失望了,只是却没有哪位夫人再仔细想想,这贡品之香与贡品云锦是怎么落在一位民间女商人的手上的? 赵氏显然聪明一些,她看着这普通木盒里放着的这两样,心头一紧,看向仍旧老神在在毫不畏惧的宋九,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赵氏叫人将礼物拿下去,并当众表示感谢对宋九的厚礼也会回以厚礼。 众位夫人还不知赵氏的心思,同一席上的知县夫人汪氏却是看出了端倪,那苏合香和云锦都有来历,再一想到外头传的,这位正是平江府的女首富,心想着在平江府的势力不小,此等人物,想必也能从海上弄来好东西。 这边女眷席上的见面礼一事没一会儿就传到了那边正在招呼的吕家家主耳中。 吕海生与人敬过酒后,便借着更衣之便,带着大管事来到了人工湖边,借着醒酒之机,从下人手中接过木盒。 吕海生看着木盒里的苏合香和云锦,随即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来。 前几日一批货被人劫了,吕海生正苦恼,如今他又有了主意,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一个道理么,他缺的正是运货之人,偏生就有这么一位上赶着。 “听闻苏杭两地多海商,岭南水路混乱不堪,码头各有名号,只有这苏杭两地的商人有门路。” “水陆两处的商队,若是能为我所用,还惧那些地方私军。”吕海生冷哼一声。 正在此时,一名护卫匆匆赶来禀报,原来是前几日被劫走的那批货有了些眉目,除了货物,还有一桩古怪的事,便是从那寨里逃走的一伙人。 经过密探几番打听,护卫将结果这么一禀报,吕海生吓出一身冷汗来,惊声开口:“是贤王回乡祭祖的队伍,怎么会被抓到寨里去?” 护卫们一听是京都的贤王来了,吓得不轻,就等着主子发话,可不能让贤王真的入了阳城。 吕海生收到京都的消息时,他已经在沿路设下埋伏,却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贤王府的车队被寨里的私军掳走,以至于沿路的埋伏没能遇上。 这么一想,官道上没有发现他们的身是身影,那贤王府的人是从山里离开的,算着时间怕是快要入澧州地界了。 于是吕海生下了令:“所有人在澧州界地各处设下关卡,若是遇上可疑之人,宁可误杀也不能留下活口。” 护卫心头一松,领令退下了。 家主这是下了追杀令,再一想到家主的手段,大管事只觉得贤王一家凶多吉少了,谁叫他在这个时候回乡祭祖的呢。 吕海生朝宴场的方向看去一眼,交代道:“给夫人传个话,好生招待那宋氏女,若有机会,你们派美婢接近那女娃娃,来日或许这女娃娃有用处。” 大管事这就去宴场传话去了。 下半场的甄宝宴果然更精彩,余下的宝物被揭开,众人再次起身去看。 名师字画那是雅士世家的收藏,而像吕家这样的暴发户,那可是直接展示他挖来的宝贝。 各种各样的玉器,色泽一看就非凡品,而且里头有懂行的人说这些东西像是前朝之物。 人群里,陈夫人震惊开口:“莫不是前朝流光帝姬的宝贝?” 陈夫人一句话提醒了所有夫人,便是宋九也仔细的看着这些玉器。 “瞧瞧,那只碗,不会是流光帝姬用过的玉碗吧。” 陈夫人一脸惊艳的盯着,说出来的话更是将众位夫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前朝流光帝姬用过的玉碗,那是难寻,真想摸一摸。 可是吕家的女婢却将众人拦在外头,只能看不能摸,说是要保护这些宝贝。 而且陈列这些宝贝的,还有专门的美婢,听说这一群美婢皆是十五六岁的处子,双手柔软无比,平素在吕府,她们吃的用的都是上等,便是这一双手,每日还得用新鲜的牛奶洗护,不干半点粗活。 只有这样细腻白嫩的小手端来的宝贝才不会在宝贝上留下印记。 说得是神乎。 宋九的目光从那些玉器身上收回,就见身边的哲哥儿被两位美婢围着,两人跪坐在地上,与哲哥儿平视,也不知从哪来又拿了几样不同的果子,正劝着哲哥儿吃点儿。 其中一位美婢还借着这酥果讲起了这果子的名字和做法起源,出自何地经过后厨几位厨娘之手,且这些厨娘的年纪如何。 一个吃食加上了故事,食物本身的味道便已经不重要了。 果然小小年纪的哲哥儿被两人说动,是挺想吃她们盘中的果子。 宋九就这么看着,整个宴席下来,宋九都不曾提醒过哲哥儿,也没有像对待祥姐儿和瑞姐儿那样处处照顾着他吃食。 许是生儿子和生女儿的不同吧,对女儿她要求的少些,对儿子她要求的严格多了。 眼看着美婢都将吃食送到哲哥儿嘴前了,哲哥儿张嘴就能吃到这传说中的美味,然而他还是闭紧了嘴巴,反而退开好几步离开两位美婢,朝两人正儿八经的抱了抱拳,随后转身站父亲身边去了。 第1483章 孩子心思细腻 任荣长站着的地方,那当真是生人勿近,刚才那一手隔空送礼,早将这些美婢吓退,此时看到孩子这般聪明,站在这人身边,哪还敢靠近,只得默默退下。 宋九没有想到才下山的哲哥儿,面对吕府美食的诱惑,竟能无动于衷,她心底是震撼的,同时也越发的心疼孩子。 五个孩子当中,前头四个孩子,她都有些骄纵,遇上这样的场景,又只在三岁的年纪,他们四个定会大胆的询问爹娘的意见,问能不能吃,或者拉着她的衣袖要吃什么。 而唯有哲哥儿,他不敢询问,也不敢向宋九撒娇要吃什么,反而是一副大人的模样,甚至压住自己的口腹之欲,而不使爹娘嫌弃。 宋九弯身,一把将哲哥儿抱了起来,哲哥儿有些意外,便是任荣长也朝媳妇看了一眼。 “走,咱们回去吧。” 这甄宝宴还没有结束,欣赏完后半场的宝贝,接下来才是吃喝玩乐,好吃的好玩的还没有开始呢,他们一家三口就要走了? 宋九抱着孩子带着丈夫来到赵氏面前告别,他们要回去了,理由是孩子累了。 赵氏看了一眼宋九怀里的孩子,倒也没有强行留她,而是叫来婆子将回礼拿来。 就见几个下人下去,没一会儿婆子带着美婢过来,回礼仍旧装在普通木盒当中,看不到木盒里到底放了什么。 直到婆子打开了,才知里头是玉如意,这回礼也真是够舍得的,这么好的一柄玉如意,就这么送了出去,吕家当真是财大气粗。 宋九大大方方的收下了回礼,一家三口就这么出府去。 出了吕府大门才上街,便有人追了过来,正是知县夫人汪氏身边的王婆子,刚才还在赵氏那一席上看到过,王婆子正在给汪氏布菜。 王婆子朝宋九夫妻二人行了一礼,便将一张请帖送上,是知县夫人邀她赏花的帖子。 果然宋九这一次出现是有收获的,她这个平江府的女首富要在阳城成为香饽饽了。 宋九是嚣张的,她并没有接请帖,而是说道:“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那日若得空,我便直接来了。” 就像今日一样,不需要请帖,她照样能来。 王婆子感觉受到了污辱,她可是知县夫人身边的人,在阳城还没有哪位夫人不敢不给面子的。 马车一走,王婆子气得转身离去。 只是这一切都被吕府的下人瞧了去,很快传到了赵氏的耳中,不知怎么的,宋九这份嚣张倒是取悦了赵氏,先前送礼里的怒火没了,反而时不时的看向知县夫人汪氏,直到那王婆子回到汪氏身后,赵氏哈哈大笑起来。 宋九并没有回宅子里,而是带着哲哥儿进了阳城最大的酒楼,买了一桌子好吃的,一家三口坐在屋里,无下人服侍,也不会有人打扰,吃得欢快无比。 原本母亲都知道的,哲哥儿心底甜甜的,他在宴席上没有吃饱,还以为今天回去得饿肚子,结果母亲带着他吃了更多好吃的。 在这酒楼里,没有下人打扰,没有美婢伺候,哲哥儿想怎么吃都可以,手里的烧鸡一只手拿一个腿子,吃得满嘴流油,不会有人笑话,母亲还会拿香香的帕子帮他擦嘴。 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能给观里的舅舅也带些回去多好?哲哥儿不由得想起了舅舅,也想起了再也见不到的外祖母。 不由得哲哥儿放慢了速度,他看向母亲,问道:“娘,舅舅不能下山么?” 原本是吃到好吃的想舅舅了,宋九记得道观里没有这样的要求,于是说道:“你舅舅不是一直都有下山给你买吃食么?” 哲哥儿却是摇头,“娘,那个不一样,每次舅舅下山,都是观主同意的,而且一个月只有一次,都是为了我才下的山。” “舅舅不可能回乡祭祖么?” 宋九摸了摸孩子的额发,说道:“你舅舅要清修呢,他能下山,但是他不愿意下山。” 哲哥儿不明白,这山下多好啊,这世间多繁华啊,为何要守着清冷的道观呢? 宋九给孩子夹菜,直到听到哲哥儿打嗝了,她才松手,又递上一杯茶水给孩子漱口,一家三口这才回了宅子。 回去后的宋九立即派陈佐和陈佑出门打探消息,关于这一次宴席上送赵氏火齐珠的卢氏,倒是探得一则秘闻,比宋九造出来的谣还要震撼。 这卢氏与丈夫曹启在半个月前来的阳城,一来阳城就被人盯上了,因为曹家是江陵出了名的粮商。 江河水路,都有曹家的船支,尤其是曹家的粮仓,那可是极为隐秘的,有人说曹家若开仓,足够江陵百姓十年的吃喝。 宋九也有不少粮仓,却不知这些年没来澧州,江陵出了这么一个大粮商都不知道。 这曹家有粮有船队是真的,但是这曹启与卢氏之间却是真正的偷情私奔,比宋九与护卫的私情还要炸裂。 卢氏是曹家正妻的姨表妹,就因为一次探亲我跟了曹启,这个七拐八拐而来的表亲妹妹心思不纯,借着自己新欢之宠,竟是将曹启拐骗来了阳城。 两人的婚事是绝无可能被曹家长辈承认的,又因是发妻那边的一个五服外表妹,背刺了发妻,发妻是绝无可能准她入府为妾。 曹启为了美色,那当真是胆大,私奔了还将江陵一处粮仓的符牌带走,来了阳城,借着这一仓粮食在阳城成了新宠,地方富绅的宴席上时常有他们二人的身影。 宋九听完陈佐的禀报,很有些震惊,这边坐着的任荣长却是不知几时捂了自家儿子的耳朵,有些话不能听。 宋九沉默了片刻,像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我知道了,曹启与卢氏不过是池塘里的鱼。” “而这一次的甄宝宴,不过是入钩子的饵食,目的就是曹启的那一仓粮食。” “不对,是整个曹家粮仓的敲门砖,难怪我这平江府女首富都不够吸引他们的。” 宋九终于将心底的疑惑想通了。 陈佐却是有些没听明白,宋九也发现了她家夫君似乎也没有明白,这会儿任荣长松开了哲柯儿的耳朵,哲哥儿的小嘴巴动了动,又忍着不出声了。 第1484章 任荣长父子嚣张打人 宋九将这细微之处看在眼里,顺势问哲哥儿,“孩子,你想说什么,这儿没有外人,你尽管说。” 哲哥儿看了一眼父亲,说道:“刚才佐叔叔所说的话全部听明白了。” 陈佐面颊一红,才记起有孩子在场,他竟是说得这么仔细。 宋九倒是没有任荣长这么担心,笑了笑,问道:“那哲哥儿觉得母亲猜测的可对?” 哲哥儿却说道:“奇兵诡道,利于行也。强兵重行,却阻其道也。” 这话谁教孩子的?莫不是她弟弟? 陈佐没听明白小公子的话里意思,有些茫然。 任荣长却在此时接了话:“哲哥儿好用奇兵?” 哲哥儿却是摇头,“应时而变,视情而动。” 才三岁的孩子,竟然能将学到的知识为自己所用,宋九不由得想起国师当年的预言,心头有些微妙,这个孩子注定他是青龙出身,他不是平凡之辈。 这几日宋九发现了假铜钱,以及她带着丈夫和孩子勇闯吕府,这一切都落入孩子的眼中,孩子年纪虽小,却是极为聪明的。 难怪在宴席上哲哥儿不吃那些美婢递来的吃食,小小年纪便能将问题想得这般清楚,着实不容易。 任荣长看向宋九,说道:“我夜里去探一探。” 宋九接了话:“带上哲哥儿,这孩子虽小,轻功却是了得。” 想必真被发现,他也懂得逃命,未必要像先前那样将孩子看得太紧。 果然哲哥儿高兴了,他惧怕父亲,但是若是父亲愿意带他一起行动,就算父亲逼着他练功,他也要非常的乐意。 任荣长还是担心小儿子的,但看媳妇那么笃定的眼神,任荣长同意了。 夜里,父子二人出了门。 宋九也没有睡意,今日宴席上那位陈夫人总是在恰到好处的说出一些宝贝的来历,或是附和着别人提起这些宝贝的挖掘,都是指向同一处,那就是给卢氏下钩子。 而宋九过去,出乎他们的意料,难怪将她的席位安排在那儿,原来陈夫人与众位夫人所说的,也是顺带说给她听的。 若是如此,那后头揭开的那些锦布下的玉器,并非是真的玉器,里头真假参半,却给人一种震撼,彰显吕家的财富。 难怪那些美婢会挡住他们的视线,名义上是不让他们碰,实则是不想里头的假货被发现。 所以矿场底下不可能有宝贝,唯一的理由,便是骗人入矿场。 曹家在江陵的粮仓他们要,但是澧州越来越稀少的壮丁,也是他们想方设法要补充的。 所以不只是粮食,他们还要整个江陵的壮丁。 宋九震惊,她一定要找机会去一趟矿场,看一看那儿堆着多少森森白骨。 一日后,宋九夫妻二人在酒楼闹出一桩大事来,便是去酒楼吃饭的一家三口,任荣长带着哲哥儿将曹启身边的长随给打得吐血了。 那会儿曹启正在上房里与人密谋,守在外头的长随不知怎么的与正要下楼梯的任荣长父子呛上,父子二人不仅打了人,还将酒楼的楼梯给拆了。 从上房跑出来的两人,看着无法下楼的破烂楼梯,气得不轻。 那人朝曹启看了一眼,小声说道:“记得报官,我且去了。” 那人从人群里离开,转眼不见了,余下曹启,借题发挥,决意要报官的。 宋九站在二楼朝上看,看到她家夫君带着哲哥儿飞身而下,转眼稳稳地落于二楼楼梯口,看到破烂的楼道,随手扔出一个钱袋。 钱袋里是不成形的碎金,一看感觉来路有些不明。 但那酒楼掌柜捡到了钱袋看了一眼,还是将钱袋收下了,毕竟总比没有人赔的好。 有人去报官了。 满腹肥肠的曹启胖实的身子往楼道上一站,差一点儿踩坏了剩余的楼梯,吓了一跳,再看吐血倒地的长随,他叫人从上房里抬出一箱铜钱,叫奴仆在楼上往底下扔钱。 “各位,看好了,敢跟着一起去衙里作证的,这些钱就是你们的了。” 铜线从楼上撒下来,一楼大厅里不少贫民百姓捡了起来。 宋九朝那些铜钱看了一眼,总算知道刚才与曹启一起出来的生面孔的来路,正是吕家来的,虽没见过,但这些假铜钱却是看得真真切切。 果然二楼以上的客人大多是不捡的,可见其中有人知道铜钱的问题,但是大厅里的贫民百姓却是完全分辨不出,捡了一贯钱高兴坏了,都舍不得走,要帮着作证的。 只是去衙门里报信的人却迟迟未归,最后僵持了两个时辰,报官的人回来了,可身后却没有带来衙门的差兵,而是独自一人赶回来。 这人从后厨楼梯上去,在曹启耳边低语了几声。 曹启瞪大了眼睛。 衙门不受理,说什么民间斗殴,再这么下去,直接他们都抓了来下狱。 阳城的官员是这样不讲理的么?要是在江陵,谁敢欺负他们曹家人,官府都得积极给曹家一个交代,何况他还是曹家少东家,下一任家主呢。 可是这儿是阳城,曹启初来乍到,除了刚结交的吕家,可是与衙门里的人不熟,但可见这闹事的人与衙门里是相熟的,不然不会护短。 曹启吞下心头的委屈,叫上下人将长随抬走,也不再叫人作证了,刚才扔下去的钱全白费。 转眼被打的人都乖乖走了,打人的人却是大摇大摆的从大厅出去,酒楼里一阵唏嘘。 此事很快在阳城传开,吕家家主吕海生自是收到了消息,得知刘知县护着平江府首富,脸色便不好看了。 “那老东西要跟我抢人,平江府的女首富,也想学我的样,派海船运走货物?” 吕海生气得一拳打在桌案上,又有些吃痛,还不解气,并下定决心,“姓曹的已经妥协,余下就是这平江府的女首富,必定只能为我所用。” 正说着呢,底下传话的护卫忍不住提醒道:“家主,听人说那女首富打算半个月后就离开阳城,听说已经有她的船停靠,这一次阳城之行,大概是不会再长久待下去。” 吕海生一听,只剩半个月的时间,那可来不及了,这边吕海生都准备派人跟着曹启去往江陵了呢,那卢氏这几日留在吕府作客,由赵氏管着,算是当了人质。 第1485章 遇见小乞丐 吕海生想方设法下的钩子,这会儿又得囤出手来结交这女首富,着实有些犯难。 外头不是付这女首富与护卫偷情么,可见有钱的妇人也是好美色的,想要对付她,或许可从美男计着手。 吕海生这么一想,计上心来,立即叫属下去搜罗整个澧州的美男子,尤其是那种单纯无害,出身不高的,但一定要有力气,某些方面也要异于常人才行。 这么一说倒也不难找的,去那些贫民百姓家中寻,常年体力劳作,身材自是好,再加上天赋异禀,指不定就中了女首富的口味。 于是吕家派出了几波人出去寻了,而吕海生没能亲力亲为的跟着曹启去往江陵,反而在阳城留了下来。 知县夫人的请帖下午就送来了,上午在酒楼里打了人,案子被按住,下午便来邀功。 宋九冷哼一声,“这样的地方父母官当真是百姓的灾难。” 宋九将请帖往旁边一扔,没再说话。 而就在这日傍晚,从山中下来的任家人穿成了贫民的衣裳,夹杂在入城的百姓中正要入阳城。 此时官道上一队吕家护院正好回城禀报,守了各处路口弄是没有看到贤王府任家人的半个身影,可得赶紧向主子禀报去。 任家人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吕家的护院骑着马从正门进了城,那会儿任家人还不知道吕家护院是在寻找他们,反而是想着这些人没有穿官服,也没见骑兵营里的马,却有走正门而有些震惊。 如今的阳城真的不再是他们以前的那个阳城了。 任家人入了城,仍旧分散着走,与贫民百姓一起,曾经也是庄户出身的任家人根本看不出破绽,倒是又看到了两波吕家的护院又急急忙忙的出了城,也不知干什么去。 没能与三房一家联络上的任家人,不敢贸然在阳城现身,而且他们还不知道老三一家有没有从道观回来,会不会还在路上呢。 于是天黑时寻了一处城隍庙安身,众人也集聚在一起。 府卫们穿着粗布衣往地上一坐,说起了他们沿路来的打探,发现那些进出正门的骑兵不是什么兵营里出来的,而是吕家的护院。 而且指不定这些人匆匆出城,正是在追查他们,毕竟他们先前下山的时候,就发现了几处下山出口有可疑之人守着。 好在瑞姐儿总能先一步发现人的踪迹,才从一处小道上下的山。 下了山走官道,众人分开后又分批与百姓进城,就这么瞒过去了。 府卫们说到这儿,任家人忧心忡忡的难以入睡。 任婆子更是说起三房夫妻,不知道有没有他们这么幸运的入阳城,可不要与这些吕家的护院撞上了。 任婆子不明白的是他们是怎么得罪了吕家,还是说吕家做为阳城首富,背后有什么人,且知道他们回家祭祖的行程。 任婆子庆幸的是没有将母亲葛氏带在身边吃苦,不然这一行走山路,她的母亲怕是遭不住呢。 一家人围着火堆吃着干粮时,突然听到肚子的咕噜声。 府卫们立即反应过来,纷纷看向城隍庙神只之处,又有肚子的咕噜声传来,府卫们迅速起身。 神只下,一群小乞丐正眼巴巴地看着任家人手中的干粮,他们饿了多久没有人知道,但是他们刚才躲在这儿,任家人说的话是都听到了。 小乞丐被提溜了出来,吓得不轻。 然而府卫们提着他们瘦弱的身子,不知不觉心软。 任婆子将干粮递给小乞丐,小乞丐们狼吞虎咽的吃着干粮,把任婆子看得心疼了。 阳城怎么会有这么的小乞丐,慈幼院呢,怎么可以放任这些小乞丐在外头自生自灭。 “等会儿你们将他们送去慈幼院。” 任婆子看向府卫们。 府卫们应下。 小乞丐们却是听到这话吓得干粮都不敢吃了,纷纷惊声而起,拿着手中的干粮想跑,被府卫们抓了回来,也顺势将他们给绑了。 “不回慈幼院,你们不得饿死,马上要入冬了,都要活不过今年了。” 府卫们是为了他们好,可是小乞丐们听到慈幼院三个字就全身发抖,一个个露出惊恐之色。 这些小乞丐当中,最小的有三岁,最大的也就十三岁。 若是宋九在这儿,定会发现这些小乞丐正是前不久她夫君和孩子一起送慈幼院的那些孩子,而且这一次逃出来,他们还带出了五个三到六岁的孩子童。 “不能去慈幼院。” 最大的那个十三岁的少年说着阳城的方言,咬牙拒绝,他到手的干粮一直没舍得吃,多半是准备留给小的吃的。 任婆子可是听得懂阳城方言的,歪打正着,少年的话被听了去,任婆子也有些疑惑起来,问道:“为何?” 任婆子用的也是阳城的话,少年震惊的看着他们,明明看着他们像外地人,不然不会像前几日那些人一样,看到他们就将他们强行送去慈幼院。 可是他们能听懂他的话,太好了,少年接着开口:“慈幼院里不会有十三岁以上的孩子,不管男女,满了十三岁就会被送走。” 任婆子一听,立即看向眼前少年有些不相信他的话,少年立即开口解释:“我是例外,我是从矿场逃出来的,本想回慈幼院里报复,正好遇上他们一群被关押。” 少年咬紧牙根,可见又想起当初的情形,脸上满是恨意。 提到矿场,任广江立即开口:“可是将你们送去矿场挖矿?” 少年点头,“我们这么大点的,干不了重活,我们就了踩矿工人。” “什么是踩矿工人?” 任家人都没听明白,任广江继续问。 少年显然不愿意想起那些画面,闭了闭眼睛,说道:“矿场一直发生事故,每次挖掘到一定地方就会爆炸,挖矿的工人会被炸死,但是爆裂开的地方又会出现新矿。” “为了保护矿场的工人能一直劳作不被炸死,先是派死囚上前踩矿,后来死囚供不应求,于是从牢里抓了些刑期未满的过来踩矿。” “时日一久,怕牢里瞒不住,便开始四处购买少童踩矿,慈幼院里便是被他们盯上的对象。” “跟我同期进来的那些人都在矿场被炸死了,我是从炸裂的空隙里爬出来的。” 少年说到这儿落下了眼泪。 第1486章 找到三房夫妻了 其他的孩子吓得也顾不上吃东西,一个个的都哭了起来,把沈秋梅和杨冬花给听哭了,忍不住上前劝道:“莫哭,莫哭,不送你们去慈幼院了。” 听说不会送走他们,小乞丐们松了口气。 任婆子拿出银钱交给府卫,小声交代他们去城里想办法弄些新衣裳和吃食来,莫让人发现了。 派了两名府卫出去了,其他人守护在城隍庙的周围。 等到天亮时分,府卫们回来,给这群小乞丐换上了新衣裳,吃饱喝足后,任家人也跟着犯了难。 他们尚且在遭人追杀逃命,又哪能顾得上这么多的孩子,而且他们一家回乡祭祖的事能被传出去,可见要对付他们任家的人有来头。 这样一来,带着这些小乞丐,反而只会连累了他们。 看着这些小乞丐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任婆子叹了口气,天亮了,得与他们分开了。 任家人还得在城中寻找线索,若是没有三房的消息,他们还得想办法在来澧州地界的路口提前报信。 小乞丐里头最大的那位十三岁的少年,名叫狗子,他从矿场死里逃生出来,回到慈幼院后救走了一群小伙伴,自然也从这些小伙伴口中听到了他们是怎么再次被送去慈幼院的。 于是狗子记起夜里在神祗下听到任家人说的话,虽然没太听明白,倒是往先前小伙伴们遇上的那伙人身上想,于是狗子试探的问起任婆子是不是在寻人。 为了报答恩人的恩情,他们愿意替恩人寻人,而且他们对阳城特别的熟悉,大街小巷便是三岁的小孩子都能分辨清楚。 所以城里来了大人物,或者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他们都能知道。 任婆子被狗子这么一说,心思一动,对呢,他们去街头找人不如派这些孩子帮忙,至少这些孩子不及十三岁,不会被带走,而且也不会引起吕家护院的注意。 于是任婆子便问起了最近阳城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有没有什么人来闹出什么风波的。 狗子心思一动,便将上一次在街头遇上的贵人,那贵人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娃娃,买了不少糕点送给小乞丐吃,还将他们送去慈幼院的事。 任婆子刚开始还尖着耳朵听着,这会儿一听说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女娃娃,便叹了口气,那可不是他们要找的老三和老三媳妇。 狗子还将最近阳城的传言说了,说那对夫妻原本不是真正的夫妻,而是平江府的女首富与护卫私奔来了阳城做生意,最近女首富身边的护卫嚣张,还在酒楼里杀了人。 任婆子一听,脸色变了,立即问道:“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官府不管么?” 倒要看看阳城的县衙这么不讲理的么? 狗子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这世道便是如此,那女首富的护卫杀了江陵一位富商身边的下人,官府不管,在那不见天日的矿场,矿地里埋了多少白骨,又有谁人管呢。” “良民尚且如此,奴仆下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主家不敢追究,此事自然也就算了。” 狗子说着这些话是气愤的,却也有着对世道不公的无奈。 无权无势就是命如草芥。 任婆子很气愤,问道:“那平江府来的女首富住在何处?” 狗子虽然只得十三岁,心思却是沉稳,当即劝道:“恩人,千万别管那女首富的事,如今那奴仆已死,还是他的主子抬走的,尸首不在义庄,此事根本无法立案。” “而且恩人不是来阳城寻人的么?” 任婆子叹了口气,在平江府时,她父亲想方设法靠嫁女儿而想着回京述职,做了不少不耻之事,却让任婆子没想到的是,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她父亲更无耻的人。 任婆子刚一想到平江府娘家,脸色微变,这就看向狗子,问道:“你说那对夫妻是平江府的首富?你听他们说话的口气可是与阳城的不同?” 狗子自是没有亲眼见过,于是看向自己的小伙伴,将里头最大的那个孩子叫了出来,“驴子,你说。” 叫驴子的孩子明明有十二岁了,却是又瘦又矮,看着像八九岁的孩童。 驴子回忆起那日在小巷子口看到的马车,想了想说道:“我初次见到时,他们说的是地道的官语,将我们送去慈幼院的那晚,我瞧着那女娃娃……” 驴子犹豫着不敢说了。 狗子一掌打在驴子的后脑勺,生气说道:“在恩人面前不要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说什么。” 驴子摸了摸吃痛的后脑勺,说道:“我也是感觉,感觉那女娃娃不像女娃娃,而且她还会功夫。” 任婆子的心提了起来,任家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只是任平发现了老伴的不对,立即想到了老三一家,至于提到的女娃娃,任平看向双胞胎两孙女,立即摇头,自己在想什么呢,孩子不都在他们身边么? 就在这时,任婆子朝老二媳妇杨冬花身后的祥姐儿和瑞姐儿招手,“你们过来。” 祥姐儿和瑞姐儿还有些犯困呢,被阿奶叫了来,上来就靠在阿奶的怀里。 一对双胞胎孙女,要不是衣裳颜色不同,根本就认不出来谁是祥姐儿,谁是瑞姐儿。 那狗子看着两孩子还没有反应,倒是一旁的驴子却是瞪大了眼睛,“女娃娃,不,贵人。” 驴子立即朝两女娃娃跪下去了,那夜虽说将他们送去了慈幼院是好心办坏事,但是他们的确饿了好几日,还生怕被慈幼院的人抓了去,以至于里头小的都已经饿晕了。 是贵人的糕点救了他们,而且份量多,他们还藏着吃了好几顿,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吃食。 瑞姐儿见了,立即将驴子扶起,问道:“你见过我们?” 驴子点头,但也更害怕了,害怕他们又将他送去慈幼院。 任婆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再问这些孩子了,而是叫来一名府卫带着狗子入一趟城里。 其他人继续躲在城隍庙里。 府卫和狗子走了,驴子和几个小的又坐回了角落,其他孩子到底年纪小些,对祥姐儿瑞姐儿有些眼熟,却也不敢对视,更不敢发话,就默默地靠在一起,成了小可怜。 第1487章 娘亲不哭 任平看向老伴,嘴巴子动了动,本想要问两句的,结果看到大房二房的人都朝老两口看来了,任平也就不开口了。 “娘,这是怎么回事?” 大嫂沈秋梅问出了口。 杨冬花反正是没听明白的,也不知道婆母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派府卫走一趟。 任婆子却是心头沉重,抬了抬手,她现在不想说话,她得消化消化一下刚才的信息,老三一家竟然瞒着这么一件大事,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提半个字。 说什么去道观见母亲汤氏,见弟弟,恐怕还有一桩更大的隐秘。 任婆子看着怀里的两孙女,这么聪明的孩子,三房若再多一个,那更是不得了,不知那孩子,到底是什么原由要藏起来? 老三媳妇向来有主张,个中定有原由,在这原由没有问出来时,大房二房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坏了三房的大计。 到晌午时分,府卫和狗子回来了,任婆子看向两人身后,没有看到三房夫妻二人的身影,心头有些疑惑,不可能猜测错误。 那府卫来到任婆子身边小声说道:“老夫人,正如您所想的,咱们子夜时分再出发。” 任婆子面上一喜,不管如何,至少三房没有危险,他们还先一步来了阳城。 更是设下平江府女首富与护卫私奔的戏码,莫不是阳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老三媳妇正在想办法处理,若是这样,他们更得小心,别出乱子。 任家大房二房仍旧不明白意思,但是婆母说了,白日里就躲在城隍庙里不动,夜里他们就可以在阳城安稳睡上一觉了。 虽然不知婆母是怎么安排的,但一想到夜里能安生睡上一觉,大房二房也就放心了。 天黑了,还没有到子夜里,城隍庙外突然出现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人,却不是宋九,而是陈佐和陈佑。 此时的宋九夫妻二人带着哲哥儿,一家三口由护卫赶着马车在阳城街头高调的游玩。 宋九这位女首富出街游玩就是手头阔绰,到了一间首饰铺子,直接将铺里的镇店之宝高价买走,消息也不胫而走。 吕府内院,吕夫人赵氏听到下人传话,城东街最大的首饰行那副镇店的珐琅彩饰已经落入平江府女首富之手。 若是用钱能买走这件珐琅彩饰,阳城的首富吕家早下手了,做为首富之家的当家主母赵氏,可是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这副首饰,那首饰铺子怎么也不肯,都只差结下仇怨的地步。 如今这首饰行为何却同意将这件珐琅彩饰卖给平江府的女首富,这个中到底是什么原由? 于是赵氏又叫人去打听。 很快下人打听回来,却是惊了赵氏一跳,原来这平江府的女首富在入店时看中了铺里的镇店之宝,当场就认出彩饰的出处,把铺东家震撼住,之后被铺东家邀请入内细说。 吕家下人打听的还不够清楚,毕竟那女首富与那铺东家入了内堂说话,无人得知说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劝说卖出这套首饰的,仍旧是个谜。 赵氏生气,便花重价想要找到打听的人告知内幕,倒是一旁服侍多年的嬷嬷提醒了赵氏,“夫人若是想知道内情,何不邀请女首富来咱们府上作客,正好老爷也说了,要与这位女首富做生意呢?” “老奴瞧着,指不定得到的这首饰,她正是要送给夫人呢,能与咱们吕家做生意,是她的福气。” 嬷嬷的话说动了赵氏,对呢,上一次女首富还给她送了精贵的见面礼,这一副珐琅彩饰定是给她做礼物的,这就叫人送请帖去。 从城东街高调的买下首饰后回府的宋九,却是连打开首饰盒看一眼的兴致也没有,而是焦急的等在堂中,就想着陈佐和陈佑什么时候将任家人接回宅里。 街上要宵禁了,一辆马车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城东宅子的小侧门处,这儿清静无比,马车一路走来,大道平整,景色怡人,住在这样的地方,想来也舒服。 小侧门打开后,马车进去了,随后陈佐和陈佑回身关门时,还朝外头看了一眼,没有见异样,这才关上了门。 一家人在宅里前堂相见。 宋九一个人在堂屋里走来走去的,听到脚步声,立即从堂屋里冲出来,就看到了前头左右手拉着两孩子的任婆子。 大房二房跟在后头,跟来的护卫在前堂门外守着了。 见到母亲,祥姐儿和瑞姐儿高兴坏了,立即朝母亲扑了过来。 多日不见两女儿,宋九也欢喜无比,蹲身上前抱起两孩子。 感觉孩子又重了些,宋九抱着两孩子吃力,任婆子连忙开口:“先坐下细说,你娘也是辛苦,这不以后都不分开了呢。” 祥姐儿和瑞姐儿有些舍不得母亲,但是看到母亲额头冒汗,心疼了,这就小身板一扭下了地。 众人坐下了。 沈秋梅和杨冬花看向宋九,叹道:“三弟媳怎么清瘦了。” 宋九这段时间时有失眠,不只是因为阳城的假铜钱一事,而是会时不时的记起小时候的事,尤其是死去的母亲汤氏。 在道观时,汤氏病危时嘴里叫着六丫头,她似乎也没有多伤心,毕竟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不恨自己的母亲便不容易了。 只是令宋九没有想到的是,母亲没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反而记得清晰起来。 当年汤氏带着孩子改嫁,宋九年纪不大,却仍旧记得一些,食不果腹不说,周围叔伯还想将她和六丫指给别人做童养媳。 汤氏当年改嫁也是为了护着她们,只是后来身不由己,一切也就变了。 任婆子见三媳妇露出伤心之色,便知道了是什么原因,定是亲家母汤氏没了。 “瞧你们,才见面就说这种不中听的话,不能说点儿好话。” 任婆子警告的看了两儿媳妇一眼。 沈秋梅不好意思再作声,杨冬花却是缩了缩脖子。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一对父子,任荣长拉着哲哥儿的小手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 “娘,你很伤心么?娘不哭。” 瑞姐儿像是能明白宋九的心情一样的,伸出小手摸着母亲湿了的眼角。 祥姐儿心疼的替母亲吹了吹眼睛,“娘,是进沙子了么?” 第1488章 三个孩子见面了 宋九被两女儿的贴心而逗笑,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母亲汤氏,甚至还有些后悔当年没把汤氏接到京城去。 然而母女三人温馨的一幕全部落在任荣长身边一个小小的身影眼里,他呆呆地看着眼前只顾着两女儿的母亲,哲哥儿小小的心灵上刺痛了一下。 任家人被眼前这个与祥姐儿和瑞姐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娃娃也吓了一跳,一个个的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还真是三个一模一样的孩子。 此时的宋九也看到了哲哥儿,想到哲哥儿的敏感,这就朝孩子伸出手来。 祥姐儿和瑞姐儿回头看向眼前与她们高矮差不多的孩子,就像照镜子似的,两孩子有些困惑了。 哲哥儿明明眼底有欢喜,被母亲注意到了,自己似乎也能融入这个家了,可是他那小小性子,却仍旧面不改色,像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一脸沉稳的来到了母亲面前。 任荣长顺手摸了摸哲哥儿的额发,惹得祥姐儿和瑞姐儿羡慕。 任荣长轻笑出声,随后上前也摸了摸祥姐儿和瑞姐儿的头发,这才在一旁坐下。 三个孩子都在宋九胸前,她将三孩子的手放在一起,说道:“这是你们的亲弟弟,你们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 这番话也是说给任家人听的。 任婆子听到这话就激动坏了,所以三房血脉不只有小圆子,还有这个孩子,可是仔细一看,怎么将孩子打扮成女娃娃的样子。 像任婆子一样,任家人皆是疑惑,好在婆母没发话,杨冬花和沈秋梅也不敢发话了。 全场的人都盯着三个孩子,宋九以为祥姐儿和瑞姐儿会难以接受,毕竟从小长大,大家说的她们是双胞胎。 令宋九没有想到的是,祥姐儿和瑞姐儿满脸惊喜的看着这个一胞同生的弟弟,左右拉着哲哥儿,甜甜地喊了一声弟弟。 瑞姐儿更是说道:“原来我不是最小的那个,当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也有弟弟了,再也不要羡慕旁人。” 祥姐儿明明是三个里头最先出生的,却没有瑞姐儿这么多的想法,而是二话不说将阿奶在路上给她的果子直接塞到了弟弟手中,“弟弟,我们一起吃。” 任婆子也以为两孩子接受要一段时间,没想到血缘之亲会如此的和谐,她也算是放心了。 至于这个中的隐秘,宋九看向家里人,想了想,决定将国师的话说出来。 哲哥儿在出生时就被抱走,是国师的一则预言,她生下的这个孩子是帝王星,送去了道观养着,是怕有心人害他。 说到这儿,宋九说起小团子和小圆子从小到大的不容易,好几次被人下杀手,更是害得小团子那一年得了寒症,一辈子都将无法生育。 还有小圆子也是,一直被人追杀,说什么他们是灾星。 宋九提起这些往事,任家人的眼泪都来了,他们从水乡村到平江府再到京城,一路走得辛苦。 老三媳妇说的对,哲哥儿若是养在京城,恐怕难以养活,尤其这几年老三和老三媳妇又得帮着皇上办事,时常不在京城,他们一家守不住。 宋九还指了指哲哥儿脖子上的挂饰,是国师带上的,说是六岁前不得回京城,不得取下挂饰,便是如此。 任婆子听完这一切,心疼地看向哲哥儿,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喝过老三媳妇的一滴奶,明明生在皇家,却只能在道观里躲着,委屈了这孩子。 任婆子起身一步,上前一把将哲哥儿抱入怀中,心疼这个小孙子。 哲哥儿除了这些日子以来被母亲这么亲密的抱过后,还没有在别人的怀抱里待过,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总感觉幸福来得有些让他慌张无措,这是他以前不敢想的事。 而今日宋九与任家人的解释,也让三个孩子都听了个清楚,哲哥儿终于明白了爹娘的用心良苦,难怪舅舅总教导他不能恨自己的爹娘,说他们是有苦衷的。 可是才三岁的哲哥儿根本想不清生下就将孩子抛弃了的父母会有什么样的苦衷? 原来他上头的大姐和大哥的遭遇还要惨,爹娘若将他留在京都,恐怕也要像大姐和大哥一样。 哲哥儿小小心灵终于在这一刻释怀,他不理解大人的世界,但是爹娘和阿奶以及家人们对他的喜爱是真的,他还同时多了三个姐姐一个哥哥。 瑞姐儿这会儿拉着祥姐儿从堂屋里跑了出去,家里人还不知这两孩子要做什么,就见瑞姐儿和祥姐儿又手拉着手的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钱袋,沉甸甸的。 瑞姐儿和祥姐儿像是商量好的,将钱袋二话不说给了哲哥儿。 那钱袋里的正是祥姐儿和瑞姐儿平时存的零花钱,任婆子说了,这些钱由两孩子自己掌管,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没想到两孩子一路上节约,并没有用什么钱。 哲哥儿手里多了个钱袋,打开一看里头有金瓜子碎银子,多半是各个长辈给的,很是震惊。 宋九一脸欣慰的看着三个孩子。 一旁的杨冬花忍不住说道:“三弟媳,你别说,祥姐儿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我们在凤翔府住客栈,这孩子带着瑞姐儿捡到了金子。” 便是小团子信里头说的这事了,凤翔府的金矿。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向祥姐儿,去寮国前,两孩子太小,宋九也多是带着蓉姐儿和丑奴在做生意,没怎么关注两孩子。 自打这一趟从寮国回来,宋九就发现两孩子有些不太对劲。 瑞姐儿小小年纪像是能发现她在想什么似的,而祥姐儿却是运气特别的好,做什么事也顺心,莫非她身上的这两点上天竟然遗传给了两孩子? 一旁的沈秋梅听了杨冬花一番话,当即一惊,附和:“二弟媳你还别说,你这话也是有些道理的,这场景咋这么熟悉呢。” “娘。” 沈秋梅看向任婆子,“娘,你还记得三弟媳刚入任家的门时,是不是事事顺心,上天还送来了嫁妆。” 多年前的事一提起,任婆子也反应过来,再一看这一路去往京都,三媳妇的运气都特别的好,她那识人之术更是出神入化。 第1489章 这三个孩子都不简单 “这么一说,祥姐儿像老三媳妇那样,改日我找个时机给孩子算一算。” 任婆子当初可是给老三媳妇算过的。 正说着呢,杨冬花倒是先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咱家的孩子个个有出息,这八字还是别看了,娘,这三孩子我瞧着都不简单,莫让人注意上了。” 老二媳妇聪明了一回,提醒了任婆子,任婆子连忙点头,“有道理,我这是想乱了,运气好是好事。” 祥姐儿被大人夸了,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到底是三岁的孩童,听大人说会儿话就将注意力转移了,三个孩子玩一起去了。 哲哥儿有了金子,瑞姐儿突然问道:“弟弟,舅舅对你好吗?” 宋九原本还听着二嫂说话来着,这会儿三小只小声说着的话传到了宋九耳中,她立即看向瑞姐儿。 瑞姐儿才三岁,她怎么知道她舅舅的事,三岁的孩子记性不会这么好。 于哲哥儿来说,舅舅就像他的父亲一般,教导他大道理。 于是哲哥儿点头,“我能用金子给舅舅买匹好布上山么?” 祥姐儿却是疑惑的看着弟弟,“上山?去哪儿?你要离开我们吗?” 哲哥儿哪舍得离开两个姐姐,离开爹娘,可是他现在有钱了,想到舅舅过得清贫,他就想给舅舅买布料做新衣裳,就像他娘亲给他做新衣裳一样。 哲哥儿没发话,瑞姐儿先开了口:“弟弟,这些钱都是你的,你想买什么就买,到时候让娘亲给舅舅做新衣裳,定会好看极了。” 哲哥儿也觉得娘亲做的衣裳最好看了,针线都细密,穿在身上不但不搁身,还特别的经穿,以前练功线头就开了,还得外祖母缝补。 祥姐儿还在纠结着弟弟上山的事,她柔软的小手立即拉住弟弟,生气说道:“我不准弟弟再离开咱们,以后要跟我们在一起。” 哲哥儿心头一暖,虽然是三小只里的弟弟,他却学大人的样子,摸了摸祥姐儿的额发,果然将姐姐的脾气给摸顺了。 “咱们不分开。” 哲哥儿笑了。 祥姐儿松了口气,瑞姐儿也松了口气,但很快瑞姐儿转头看向宋九,“娘亲,你不哭。” 宋九不知几时眼眶又红了,她可以肯定的知道瑞姐儿能听人心声,有着她同样的能力,而且这听人心声的天赋比她还要厉害。 宋九无法听到丈夫的心声,也无法听到自己生的孩子们的心声,但是瑞姐儿似乎能察觉她的,所以在场的各位心里想什么,这孩子都知道呢,难怪比祥姐儿稳重得多。 三小只又跑宋九怀里安慰她。 哲哥儿看着母亲红了眼眶,定是刚才提到上山一事,母亲定是舍不得他上山才会难过的。 宋九将三个孩子抱在怀里。 一家人团聚了,可是任家人不得在阳城现身,便是带来的府卫也最好不要出现,毕竟在阳城露了脸的,只有陈佐和陈佑,以及先前带下山的护卫。 他们的功夫极好,平素出身,没有任家带来的府卫在,倒也没关系。 宋九在阳城还有大事要办,接下来,即使三小只在一起了,宋九出门还是只能带一个孩子出去,再一考虑到哲哥儿的轻功好,在外头能自保,宋九决定带哲哥儿出门应酬。 至于先前在酒楼里,任荣长打死了一名曹家下人的事,任婆子也问清楚了,其实那是宋九夫妻二人的一个计谋。 在曹启将人抬走后,发现那下人还有气息,察觉有异样,曹启就被任荣长直接给带来了宅子里。 宋九知道曹启与新欢卢氏正是火热时,吕家夫人扣住卢氏在府中长住,就是为了压制曹启,想强买曹家的粮仓。 曹启为了卢氏,自是答应了,那日在酒楼里,吕家交付了定钱,结果有一箱被曹启当场撒给了大厅里的百姓。 宋九从曹启的银袋里倒出那些铜钱,当着他的面带他见识到了这些铜钱的真假,曹启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用假钱换真粮,好厉害的手段。 可是私制假钱那可是犯法的,何况曹启要将这些假钱带去江陵花销,就有风险,只是一想到曹家在江陵的影响,曹启便知道了吕海生的算计。 将来即使这些假铜钱在江陵东窗事发,依着曹家的金钱和权势,也定能想办法遮掩过去,最后丢了粮仓,钱也不能再用。 宋九给曹启出了一个主意,毕竟他与那卢氏私奔出来,手里也的确没有钱。 宋九劝他表面上还是答应吕家的交易,但是可以借私奔失了家主权不能调度曹家所有船支为由,先与吕家的下人去江陵运来一小批粮食,再交付时说见一见卢氏。 到那时,宋九必定能帮他带走卢氏,平安离开阳城。 曹启得了宋九的提点,应下了,回到住处,还故意借着长随之死满是伤心难过的样子,在住的院里挂了几块白布,吕家人看了倒也相信了。 任家人听完这一切也都明白了,就说呢,三弟媳做不出这样的事,要是三弟单独出手就不好说了。 除了阳城的这些事,还有任婆子他们一行人顺势带来的那群小乞丐,他们又从慈幼院逃了出来的事,哲哥儿听了很愧疚,竟是好心办了坏事,将他们送回魔爪。 于是这群小乞丐暂且留在了宅子里,将西边屋子分给了他们住,为了保险起见,派了府卫守住了西边。 里头有个十三岁的小乞丐是从矿场逃出来的,而宋九夫妻二人正要找去矿场的小道,既能入矿场打探消息,又不被人发现,这不便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了么。 狗子一听又要去一趟矿场,全身打哆嗦,他怕那个地方,他是好容易逃出来的。 可是看着底下年纪小的小伙伴能在宅里过上安稳的日子,能受这些恩人的照顾平安长大,他惧怕却也决定带任荣长走上这一趟,即便他或许死在了矿场出不来了,也无憾。 狗子走的时候,小乞丐们都舍不得他,狗子却是交代他们好好待在这儿,好好活下去。 任荣长没有带人,而只有他和狗子一起出发,这样一来不容易引人注意,至于任家人带来的府卫全部留在城里,也是替他守护着家里人,他反而放心出门办事。 第1490章 给母亲挑选美少年 任荣长是夜里走的,宋九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宋九将强买来的首饰叫陈佐往知县府上送去,并要在回来的路上将这消息传出去。 昨日她将城东首饰铺的镇店之宝买走,转头就送去给了知县夫人,而这首饰的来头,正是海上来的舶来品,想必这消息一出,阳城的权贵夫人们会震惊了。 谁都不知道那首饰的来历,唯独这平江府的女首富给看了出来,尤其是海上来的外邦货,那哪能来到内地,简直是难得见上的一件稀罕品。 那日宋九买下这镇店之宝的时候,吕夫人赵氏便以为是宋九准备送予她交好的礼物,如今没想到,赵氏想了这么多年的镇店之宝却并没有落于她手,而是给了平素看着她都得客气几分的知县夫人。 从此往后,贵夫人们参加宴席,那知县夫人汪氏带着那首饰不得压她一头么? 赵氏生了气,厚此薄彼,要说这女首富不知道阳城的天是谁,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地方富绅,一方富族相当于土皇帝,整个阳城的经济,只要他们吕家动个手指头,就有知县头痛好几日的。 历届知县不懂为官之道,不巴结地方富绅的,多是出不了政迹,被贬官调离的。 这位刘知县在阳城待了有五个年头了吧,三年一考,头一届就没有出政迹,还被地方富绅们排外,处处为难。 眼下第二届又有两个年头,能不能出政迹升官调离,那可得看他们地方富绅给不给他这个政迹了。 赵氏这就派身边的嬷嬷给前头老爷传话去,她得不到的,赵氏也不能得到,至于那平江府的女首富算什么东西,这儿可不是平江府。 那边嬷嬷去前头传话了,这边赵氏还不解气,决定挑唆几位夫人给宋九一个下马威,早早将这女首富赶出阳城,休想在他们阳城做生意。 只是当赵氏身边的嬷嬷来到前堂,正要找家主老爷说出夫人的请求时,就见家主亲自在挑选美男子,一时间令嬷嬷无法靠近,只得站在一旁等着。 共计十名美男,算得上是阳城最美的少年郎,里头大的十八岁,小的十六岁,却是身材结实,身姿高大,五官俊郎中带着悍匪之气,却是比那女首富身边的护卫情郎不知年轻了多少。 吕海生看着这些美少年很开心,交代身边管事,说道:“去吧,给宋氏宅里送去。” 赵氏身边的嬷嬷听到这话吓了一跳,怎么的,这是要给那女首富送男人去?家主在阳城从来只有别人送礼入府的,还没听说家主会亲自挑选礼物送别人的。 美男子被带下去了,嬷嬷被带来家主面前。 吕海生听完嬷嬷的话,动了怒,“夫人好糊涂,立即回去警告夫人,莫有别的心思,安生待在后宅,若是因此惹出事端,我定不会饶她。” 嬷嬷被吓得不轻,只得赶忙回去传话。 吕海生捏紧眉心,那江陵曹氏家的船是能用上了,可是哪能与识得舶来品的江浙富商相比,而且一旦搭上了这条线,可就能与海外邦国做生意。 且等冶炼出来的假铜钱换成了真钱,再借着宋氏的船,从海外运来舶来品,到那时,他们吕家岂能是阳城的首富,该是整个荆湖南路的首富。 吕海生是绝对不会让家里的蠢妇坏了自己大计的,只要将宋氏笼络好了,还怕生意做不成么? 源源不断的假铜钱出来,舶来品便是他将这些假铜钱洗干净的行当。 那些美少年就这样急匆匆的送来了宅子。 那会儿宋九正带着三个孩子在书房里练字,听说前头吕家送来了礼物,着实有些意外,宋九于是起了身。 宋九准备出书房时又想着哲哥儿多长些见识,这一路上她的为人处事,这孩子都看在眼里,如今难得带在身边,就让孩子坐在一旁看着,也算是一并教导了孩子。 于是宋九朝哲哥儿招了招手,将祥姐儿和瑞姐儿留在了书房里接着练字,她带着哲哥儿去了前堂。 吕家送来了礼物是宋九没有想到的,毕竟她才给知县府送礼,按理这个时候吕家夫人会气恼她,想着怎么对付她才对。 只是当母子二人来到前堂,看到堂前站着的十名美少年,母子二人都惊住了。 吕家管事向宋九呈上礼单,正是十名美少年的卖身契。 宋九才想起自己故意传出与护卫私奔的谣言,这不是让人误会了么,这送来的美少年,个个身姿高挑,长得结实有力,都是按着她家夫君的标准去挑选的,定是猜测着她喜欢这一款。 不得不说这十名美少年真是养眼哇。 哲哥儿似懂未懂的坐在母亲身边,一身女娃娃装束,可是坐着的时候却是小身板挺直,颇有他父亲不苟言笑的威严。 宋九有些后悔将儿子带在身边了,这些事还是不要让孩子看到的好,于是在哲哥儿耳边小声说道:“要不,你同两姐姐去书房练字?” 哲哥儿疑惑的看向母亲,问道:“母亲是怕父亲知道你收了十位美男子在身边么?没事,我不告诉父亲的。” 这…… 宋九哪敢收啊,要不是她家夫君这会儿去了矿场,这不得出来打人了,这些美少年还有活路?那吕家的管事怕也是命不保了。 想来哲哥儿并不知这个中的含意,还真当礼物想着母亲会收下。 宋九将礼物清单放下,眼下她家夫君不在,她这与护卫私奔的名头还在,要不逢场作戏一番。 于是宋九起身,来到众位美少年身边,就这么一个个的看过去,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宋九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吕家的管事见了,心头冷笑出声,果然这法子对了。 宋九从十人当中挑选了两位出彩的少年郎,说道:“这两人留下,其他人不过如此。” 剩下的八位少年郎明显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紧张了起来,他们没有被挑选上,那族人就不会得到吕家扶持的机会,想到家里的情况,好几位少年郎开始后悔刚才没有表现更好一些。 第1491章 那个孩子是男娃娃 吕家管事没想到只挑选了两人留下,见宋九脾气并没有想像中的好,也不敢再多劝,于是朝身后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八位少年郎被送了下去。 被选中的两位美少年便听话的来到宋九身边要伺候着她。 原本还坐着看稀奇的哲哥儿见有男子伸手搭在他母亲的手背上,当即脸色一变,眼眸一暗,手中石子从袖中飞出,直接击中美少年的手腕。 只听到那美少年“啊”的一声,痛得将手抬了起来。 而这一切来得太快,根本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 美少年的手断了,痛得哇哇叫,吕家管事不知道什么事,只得连忙上前查看。 宋九却是感觉到了杀气,她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哲哥儿,就见这孩子老神在在的坐在母亲身边,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干似的。 这脾气,简直跟他父亲一模一样。 宋九叹了口气,也不点破,而是疑惑开口:“既然身患疾病,就莫送我这儿来了。” 管事连忙道歉,于是顺势将两位美少年给带了下去。 陈佐进来禀报,吕家管事将人都带走了。 总算是舒心了。 可是不对呢,刚才由得母亲挑选美少年的是哲哥儿,还说给她保密,不告诉他父亲,为何真挑选了两人,这孩子就一颗石子将人弹废了手。 宋九看向哲哥儿,小孩子说一套做一套,宋九可不高兴了,虽然这事也有些荒唐,但是也不能这么干。 哲哥儿知道母亲生气了,这就起身向母亲解释着:“这些人长得倒是漂亮,母亲喜欢,孩子也喜欢。” “只是刚才我见那人的手搭在母亲的手背上,母亲明显不欢喜,眼底甚至有厌恶,既然如此,我岂能容他。” 所以这孩子是在保护母亲呢。 是宋九误会了,刚才那美少年搭手过来,宋九是不喜欢别人男子碰触,可是吕家管事在,她不能做得太明显,便且忍着,没想到这细微的思绪也被这孩子识破了。 本要责备两句的宋九这一下舍不得了,将哲哥儿拉回位置上坐好,说道:“知道你是替母亲着想,不过今日这事还没有完。” 宋九这就对陈佐细语了几声,正好她家夫君好吃醋,她这私奔的护卫岂能不吃吃醋大闹一场,还能掩饰她家夫君去了矿场的事。 于是在吕家的管事才走不久,宅里就闹起来了,左右邻居都听到了,这位平江府来的女首富跟她那私奔的护卫闹了脾气,那护卫一拳将宅子的围墙给打倒了。 消息传到吕海生的耳中,吕海生有些头疼起来。 那回来后的管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吕海生朝那管事看了一眼,沉声开口:“有什么话快说,别站在那儿吞吞吐吐的。” 管事只得将心底的疑惑说出来,他先前带去的美少年,绝无可能身上患有疾病,而且刚开始还好好的,一靠近那对母女就突然断了手。 管事回想起当时的事,他不由说道:“那旁边坐着的孩子不像是个孩子,比大人还沉稳内敛,没有半点孩童的天真。”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吕海生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心思听他分析。 管事只得接着说道:“老奴觉得那孩子不像个女娃娃,那美少年痛得哇哇叫的时候,孩子竟然没有半点惊惧,这不对。” “不是女娃娃,难道是男娃娃?就算是男娃娃,才三四岁,能懂什么?” 吕海生只觉得管事说话没边,那管事也觉得自己的话很荒谬,不敢再细说下去。 吕海生来回踱步,还是将管事的话听进去了的,他突然站定脚步,说道:“我怎么瞧着这平江府来的一家三口长相倒是不俗,还有那气势,尤其是宋氏那身边的私奔护卫,不像个护卫。” 管事正是这种疑惑,当即开口:“老爷,老奴初始时就有这种感觉,只是不好说出来,毕竟没有证据的事。” “可是他们说的的确是吴语。”吕海生陷入沉思。 管事也没有头绪。 倒是此时有下人来传话,码头上来了船,是江陵来的,上面挂着曹家的旗子,可是船上没有看到曹启,此事不知什么原由。 吕海生只得将宋九一事放在一旁,带着人先去码头找曹启,不知这一趟江陵有没有运粮过来,曹家的粮仓里有不少粮食呢。 吕海生这么急着弄走曹家的粮仓也是有想法的。 事实上石头村的矿场开采,不只是吕海生一人所为,他一个地方富绅,上面要是没有人,此事办不成,也过不了官衙这一关。 而与他参与矿场一事的还有另一人,正是阳城的刘知县,此人与地方军勾结,为上头贵人养了私军。 养私军不仅要钱财,也要粮食,而吕海生先一步得到了粮食,便是抓到了刘知县的命门。 上头人的命令要执行,但下头的人也得好好活着,何况是他们吕家这样的地方家族,钱和权是他们在地方扎根的能力。 所以私下得到的假钱再做自己的生意,能不能行个方便,就在这曹家的粮仓上了。 吕海生很重视曹家的粮仓,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码头,得知先来的船是曹家打先锋的,曹启还没有来,是有大批粮船在后头,还得曹启亲自掌管。 吕海生一听,心头大喜,不愧是他看中的人,足够忠心也足够愚蠢。 只是吕海生不知道的是,曹启就是跟随这一艘粮船来的阳城,只是在靠岸前,曹启乘小船已经离开。 而就在码头上的小厮给吕海生报了信后,吕海生一出吕府,曹启就拿着拜帖上门了。 曹启从江陵运粮回来了,眼下他要见在吕府做客的卢氏。 此时吕府里,吕海生去了码头接货,只有吕夫人赵氏在,一听说曹启来见家主没见成,家主出了门,便来后院见卢氏,赵氏想着粮都送来了,也是该让两人见上一见。 曹启与卢氏在客院里相见。 卢氏在吕府过得好不自在,的确是好酒好菜招待着,就是住了几日再一想,总感觉这事儿哪儿不对。 此时两人相见,卢氏想着离开吕府,正好曹启也将前因后果一并说了,这事儿还是那平江府的女首富点醒他的,所以这一次只送了一船的粮食,是用来迷惑吕海生的。 第1492章 人质没了 卢氏在曹启的一番说辞下,立即换上了曹启身边长随的衣裳,随后曹启与赵氏告辞,并说下一批粮货送来时,他再来看夫人卢氏。 赵氏也没有细想,便叫人将曹启送出了府。 曹启接出美妾卢氏,两人立即上了马车,却并没有急着出城去,而是匆匆往宋九的宅子里来了。 在宅子后门,曹启和卢氏下了马车,很快接入了宅里安置下来。 那边码头上,吕海生派人运走了一船粮食后,又叫府上的人在此地接着蹲守着,指不定后头曹启的船又快要到了,免得被赵知县发现了。 待吕海生回到府上时,却听下人说曹启来求见过他,没有见到他,还去了后院见他夫人。 吕海生顿时感觉到不对劲,立即往后院走。 那会儿后院里,赵氏还在悠然自得吃着点心,听着曲儿,就见老爷气冲冲的过来,指着赵氏问道:“卢氏在何处?” 赵氏连忙起身,下人仆妇跪了一地,赵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说卢氏在客院里住着呢。 吕海生哪会信,立即叫人去客院里找。 客院里哪还有卢氏的身影,下人来传话后,赵氏整个人都震惊了,总算回过味了,所以曹启突然来找家主,定是知道家主不在府上才来的。 而借着家主不在府上,便来求赵氏见卢氏,亏得她还准了,难怪当时曹启走的时候很匆忙,原本是带走了他的美妾卢氏,才着急忙慌的离开,是不想被他们发现。 可惜直到现在才知道的赵氏已经无力回天,家主要她守住了卢氏,就是拿捏了曹启,如今人质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吕海生一巴掌打在赵氏的脸上,好吃的好喝的供着她,却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要她何用。 赵氏也是委屈,她一个内宅妇人哪能想到这么多,于是又急又气的说道:“夫君竟然敢打我,我怎么那曹启和卢氏换了性子,一下子变聪明了。” 赵氏越发的委屈了。 却不曾想赵氏一名话提醒了吕海生,吕海生反复一思量还别说这话有些道理,这曹启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敢被一个美妾唆使跟着一起私奔的,也成不了大气候的。 如今利用一船的粮食就将他吕海生骗了过去,绝无可能是曹启这样的人能想得出来的。 吕海生立即派人去查,在曹启去往江陵之前可与阳城谁接触过,吕海生首先想到的是刘知县。 能在阳城给他使绊子只有刘知县有这本事,其他人吕海生不看在眼里。 注定这一夜是不太平的。 在曹启运来的粮食被吕家的下人卸下船送回吕家仓库时,便有宋九派去的陈佑一路跟随。 等到天边露白时,陈佑便赶了回来,已经查到了吕家其中的一个大仓库,正在芦苇荡附近,隔着码头并没有多远,里头不仅有粮食还有换回来的钱。 吕海生身为阳城首富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仓库,而且瞧着这个仓库只是一个临时周围之地,估计送入的粮食不会存多久就会被码头上的船运走。 宋九这就在陈佑耳朵低语了几声,陈佑面上一喜,这就出门去。 天才亮,忙活了一夜的吕家下人刚整理好仓库,准备着傍晚时分有自己的船支接应。 谁知守门人靠着门框打了个盹的功夫,芦苇荡的仓库周围出现了一群官兵,快速包围了仓库。 那边吕海生还带着人在阳城四处寻找曹启和卢氏的身影,这边仓库里,官兵一拥而上,快速解决了守仓的吕家护卫,光天化日之下,百来辆牛车出现,将吕家仓库搬了个空。 就吕海生千方百计将假铜钱换成的真金白银便有十辆车之多,余下的正是昨日到码头的曹家粮食。 粮食在前头开路,钱财在后头跟着,官兵不仅胆大,还根本不怕被人发现,似乎吕家发生的事,这刘知县了如指掌,知道吕海生顾不上这边。 也对,谁会发现这芦苇荡最荒凉的仓库是他们吕家的,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临时仓库正好有批粮食送了进来。 官兵显然没打算将抢来的东西从水路上出去,而是直接陆路,准备往山中送去,山中养活的那些私军,吃什么用什么,这不够他们吃一阵了。 官兵队伍来到了官道上,眼看着前头就是上山的山道,于是官兵们在林中原地休整,派人起火做饭,吃饱了,好一口气翻过山峰去往山寨兵营。 那队伍中掌勺的小兵带人去山间小溪边取水,很快林中有了炊烟。 山腰处,宋九带着府卫们蹲守在这儿,看着底下的官兵一个个吃着,随后也一个个的倒下了,宋九松了口气。 “众位,快快换上,约摸着咱们有半个时辰的光景,绝不能拖延。” 随着宋九一声令下,众府卫早已经做足了准备,快速跳下去,很快将那十车银子给换了。 至于粮食,府卫们来不及换也带不走,于是有人不动声色的在车底一剑刺穿。 做完这一切,府卫们将卸下来的银钱安置在事先安排好的坑堆里,上面用杂石草叶遮掩,很快便撤回山腰。 底下的官兵陆续醒来了,眼前的火堆子还没有熄火,一切像是做了个梦似的,可是刚才他们晕过去了,是怎么回事? 有官兵怀疑碗中的吃食有毒,派有随行懂医术的小兵上前查看,再吃下碗中吃食,却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吃食没毒,那么是水了。 再去溪水看时,溪水就是流动的,所以也没有验出毒来。 一时间摸不出头绪,也不敢再耽搁下去。 那些官兵见百辆牛车尚在,粮食也完好无损,心想着或许是累了眯了会儿,也顾不上其他了,一个个赶着牛车先回寨子里再说。 官兵催着牛车前往去了,却不曾发现沿路掉落的粮食,这么翻山越岭的,等到了寨子里,却发现原本码得整齐又沉重的牛车却突然轻了许多,下方的粮袋有凹陷。 有心细的官兵发现了情况,暗叫一个“不好”,立即上前查看,才发现粮食被人刺穿了袋子,粮食掉了一路,如今运到营地来的,剩下不及一半,气得这些官兵骂娘。 第1493章 挑唆 更让这些官兵气人的还在后头,后头夹杂在粮食车队里的十车银钱全部变成同等重量的石头,亏得他们翻山越岭的运着多辛苦,这不都赶了两日的路呢。 到这时候官兵们一回想,便是在官道那儿上山时突然晕过去有关系,那些人便是在那个时候做的手脚。 好一招黄雀在后,私军统领看着眼前的一切,气得不轻,不管是谁,吕海生也算是一个仇人,有七成可能是吕海生发现临时仓库被劫想出的法子对付他们。 毕竟民不与官斗,斗不过就耍阴招,大家都别想得到。 当然还有三成的原因是阳城的变数,干他们这一行的,若有三成的变数,便要小心了。 那私军统领开口问道:“如何?密探可曾回来?贤王一家回乡祭祖,可有行踪?” 密探还没有消息送回来,可见并没有发现贤王一家人的行踪。 那三成变数千万不要是京城里来的贤王,不然他们都麻烦了。 私铸铜钱,又私下养兵,还与地方军勾结,哪一条都足够他们死一次,诛九族的大罪是逃不掉的。 “此事要查,不管那后头的人是谁,我都不会饶过他。” 私军统领下了死命令,立即有一队兵马下了山。 而宋九得到了十车的银钱,却并没有运回阳城,而是就地藏于山中,留下两名府卫就近守着,过几日宋九便会用上这些银钱,正好坐实了她平江府首府的名号。 宋九一行人就这么轻松的回到了阳城的宅子里,而外头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吕海生寻找曹启和卢氏无果,反而自己芦苇荡的仓库被人劫了,留下的痕迹他猜测出来了是官兵,自然也就想到了知县刘煜。 而此时刘知县才得知运送的粮食少了一大半,银钱更是被换成了石头,那叫一个气人,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时,有人来报,发现吕海生带着家丁在阳城寻找江陵粮食少东家曹启与他的美妾。 刘煜心思一动,与其追究这批钱财和粮食,不如将曹启与卢氏给抓了,岂不生财有道了。 他们一定要赶在吕海生之前抓到曹启,只是这个哑巴亏可不能这么算了,动走吕家仓库事小,吕海生背着上头的人以及他刘煜,藏私库,存私钱,如今更是与江陵曹家做起了私粮生意。 刘煜私兵大权在手,岂能容他一个商人嚣张。 这边刘煜的人先一步动手寻找,又是在各地设关卡将吕海生底下的人处处阻拦,令他们行事不便。 吕海生却是被刘煜黑吃黑的作法而怀恨在心,同时在这个时候,宋九还给吕海生夫人赵氏突然送去一封信。 赵氏收到信的时候,里头掉落出一支簪子,正是卢氏头上戴的首饰,赵氏一眼看出来了。 赵氏连忙将信和簪子给前头家主送了去。 吕海生看了信里的内容,立即问道:“谁家送来的信?” 赵氏惊惧接话:“下人说是平江府女首富送来的信。” 吕海生恍惚大悟,原来曹启在宋氏手中,吕海生就要带人出府,没想这个时候前头又有下人匆匆赶来,又是来送信的。 这一次信上有落款,是宋九的亲笔,还有她的印鉴,但信中内容却是写自己于五日后离开阳城,走前想与吕海生见上一面。 吕海生看着手中的两封信,信中的字迹不同,先一封信也没有印鉴,内容更是天差地别,吕海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还没有回后院的赵氏一脸惊愕的开口:“那这信哪封是真的?这卢氏到底在谁的手上?” 吕海生思索良久,苦涩一笑,想我吕某在阳城也是个人物,竟差一点儿被人算计了进去,先前送来信还夹着一根簪子,这就是在挑衅,就是经过我夫人之手,令我与宋氏有了猜忌。 吕海生冷哼一声:“这信恐怕就是知县府出来的吧,不敢有落款,还栽赃到宋氏的头上,如此一来,我不仅没了曹启的下落,还连带的得罪了宋氏。” 吕海生一气之下将信扔到了地上,朝身边管事说道:“备马,我去应邀见宋氏。” 赵氏拍了拍胸脯,她一个内宅妇人,脑子哪够用,好在第一时间将信和簪子送到了家主手中,不然自己又要上当了。 吕海生快马加鞭赶去城中的百里江酒楼,听说这儿被平江府女首富包了下来,酒楼里不接待外来的客人。 吕海生来到酒楼便下马报了姓名,有伙计进去传话,门半开着,吕海生朝里头张望,就见那酒楼二楼之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好从一间雅室里出来。 对方虽然只出现了一个背影,但是吕海生却凭着这身高这气势猜测出定是知县刘煜,想不到他比自己快上一步。 先前传话的伙计上了楼,原本想要转身下楼的刘知县立即从侧边楼梯走了。 吕海生气坏了。 伙计进了雅间没一会儿出来了,很快来到酒楼外,却是一脸遗憾的说道:“吕家家主,倒是不巧了,今日宋夫人未曾来楼里,这酒楼被包了场子,我们也不好放家主进去。” 很快酒楼的门关上了。 吕海生动了怒,刚才他可是看得清楚,那刘煜见过宋氏,见过后,宋氏便不见他了,可见原本想与他合作的宋氏已经改变了心性。 再一想到信上说的,宋氏五日后就要离开阳城,时间不等人,他岂能拱手让出的道理。 江浙之地的富商,与外邦的生意往来,多么诱人的条件,搭上这条生意,这些假铜钱还怕没地方销么? 比起江陵的曹家,这可是条大鱼。 吕海生怒气冲冲的推开伙计,带着下人强行冲入酒楼。 酒楼二楼的雅间里,宋九果然在里头,她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实则就是在等吕海生上钩。 这一来二去的挑拨还不够,接下来这番话才是关键。 吕海生冲进雅室,见到宋九后终于安分些了。 宋九显然受了惊吓,从榻上坐起,见身边府卫作势要拦,她只得抬了抬手。 吕海生也屏退了身边的下人,门也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两人,吕海生在交椅中坐下,想着要怎么与宋九理论,与她搭上这条生意。 第1494章 套消息 没想宋九突然开了口:“吕家家主非要闯进来与我这水路上的生意,倒也不难,你也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 也?所以刘煜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不知是什么样的请求? “夫人且说。” 吕海生心头打鼓。 宋九这就来到茶几的另一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矿场三成的收益。” 吕海生脸色大变,猛的看向宋九。 宋九那模样像是对矿场了如指掌,吕海生看不出端倪,心头惊慌,刘煜为了与此人搭上生意,竟然连这个的都跟她说了。 矿场三成的收益,她怎么敢想的?她怕是不知,这矿场八成以上的收成得交给上头的人,余下的两成,才是他和刘煜暗中分赃。 只是这些年两人胆子大了,也各有了势力,余下的可就不只两成了,左右开采铜矿,皆是他们在操作,抓些壮丁来没日没夜的开采,上头人又能知道多少呢? “夫人胃口真大。” 吕海生已经动了杀心。 只是宋九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改变了心意。 “舶来品一入京城,都是权贵夫人哄抢的好货,想要将钱变成自己的,只有做生意,尤其做那走私的生意。” 吕海生没想到宋氏才来阳城没几日,却知道这么多的事,莫非假铜钱的事也是知道了? 此人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千万不能留她性命回平江府去。 宋九却像是知道他心思似的,她起了身,漫不经心的说道:“吕家家主可以拒绝,毕竟我与另一人的交易已经完成,他手中的私军必须能护我周全。” “至于那矿场的三成收益,他既然答应了我,自是能做到的,何况上面的人是听他的呢还是咱阁下的呢?” 宋九那双杏眼瞬也瞬的盯着吕海生。 吕海生心头越发惊慌,刘煜到底同她说了多少,她怎么知道他们背后的人,不对,刘煜绝不会为了跟他抢生意,将这样的事也说出来。 宋九眼底微动,手中的茶杯抖了一下,她着急了。 “你还知道些什么?” 吕海生平静地看着宋九问。 宋九背过身去,脑中念头飞转,很快顺着他的话说道:“知道的不少,不过在来阳城之前便已经发现了才特意来的。” “有些事,阁下不方便做,不如我来,整个荆湖南路也不过是这么大点儿,干大事,生意就得做到其他州郡去。” “京城天子脚下或有不测,那么巴蜀、岭南、吴越国以及外邦。” “你们不敢想的,我都想到了,我得矿场的三成,而你们却只要坐在阳城,便有无尽的财富蜂拥而至。” 宋九的话说动了吕海生,他想的只是荆湖南路的首富,却不曾想做全国首富,他要做的实在有限,可此人却是个有想法的人。 “你对刘煜也是这么说的?” 吕海生试探的问。 宋九却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接话。 吕海生反而信了。 刘煜竟然背叛了上面的那位,他不怕死么?得到这些财富,也未必守得住呢。 宋九突然又说道:“你可听说过京城户部尚书府朱家,我其实是尚书夫人周氏的庶妹。” “所以你背后之人比我背后之人的地位还要高么?” 宋九那模样,是将老底都给揭开了。 没想吕海生冷哼一声,“户部尚书算个什么玩意。” 说完这话,吕海生知道自己说多了,连忙压下心头的话,这人城府深,内心也不曾将那背后之人是谁说出来,宋九只觉得可惜。 本想借着这话将背后之人勾出来,结果白费了心机。 “哦?我姐夫人是户部尚书还不够你看的,莫不是你背后之人比我姐夫还要强?” 宋九在京城待得久,这谎话是张口即来,左右这朱家的情况她很了解,想办法能圆回去,便也不怕他们查。 只是令宋九没有想到的,连三品的户部尚书都不放在眼里,那背后之人可不是小人物了。 也对,敢私铸铜钱,又在地方养私军的人物,岂会是一般官员。 吕海生不再给宋九试探的机会,立即转移了话题,“此事不劳你操心,但是矿场的三成不是我说了算,自然也不是刘煜说了算,你还什么都没有做,就敢狮子大开口。” 宋九含笑说道:“吕家家主不信我就算了,既然阳城的生意做不成,我也不稀罕,同道中人,希望五日后我离开时,不要生出事端,我敢来阳城,自然也能平安离开阳城。” “来人,送客。” 陈佐进来一副请的样子。 吕海生生气的一甩袖子,阔步走了出去。 宋九本想借着今次查出背后之人,结果不如人意,好在经过她这么一搅合,吕海生和刘煜至少五日内不会关注矿场的事,都被阳城的事给缠住了。 自然宋九这一招也给她家夫君争取了时间。 这边任荣长跟着狗子离开阳城往安城去,一路上两人乔装成百姓,昼伏夜出,免得半路被抓了壮丁,节外生枝。 终于两人在这日夜里赶到安城。 回到熟悉的地方,任荣长根本来不及多看几眼,只觉得安城与走时的模样有了大改变,这儿不仅不再有繁华的街市,连着房屋铺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狗子说,这矿场周围的男丁先被抓走的,那些收到消息没有被抓走的,也都逃走了,不是躲在山中成了野人,便是去了其他州郡逃生。 所以安城多是留下的妇孺,自然就没了活力,连带的出生的孩子也少了。 任荣长抿紧了嘴唇,想不到家乡已然成了这样。 两人没做停留,一路往石头村矿场赶。 夜黑风高,任荣长和狗子来到了矿场附近,隔着还有十里地,就听到了挖掘的声音了。 往矿场的路修得又宽又平整,这是方便平时运输吧。 如今矿场已经不是石头的那块山地了,而是从石头村往北去,连接周围几个村子的山地一起。 而那地下是挖不尽的铜矿,按狗子的说法,底下的铜矿越挖到下方越是精细,精细到不需要冶炼。 所以才出现了那些踩矿的孤儿。 狗子还记得路,又借着任荣长功夫好,两人一路平安到了矿山下。 第1495章 任荣长大怒 从矿山背面一处坟地的地缝进去,里头漆黑一片,但是狗子摸着石壁一步步往里头走,能寻到去矿场的路。 这样的一条道,也只有这么小的孩子能发现,便是任荣长这身姿按理是进不去的,好在他会缩骨功,也就一路跟了进去。 这么走了两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前头出现了光芒,在那微弱的光芒里看到有像金光一样闪耀的东西。 狗子见了,面上大惊,连忙要回身,可是两人夹在缝隙间根本来不及回身。 狗子慌了,喊道:“快逃,要炸了。” 任荣长一听,只得伸出手抓住狗子,顾不上身上四肢被石壁挤得痛感,强行拉着狗子往外逃。 果然没一会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矿场又炸了。 不过这一次炸的不够广,但是踩矿的两名孩童直接被炸得血肉模糊。 狗子一听到这种声音就全身发抖,双手抱头,不敢回头看。 任荣长看到石壁上的血迹,记起一路进来时闻到的淡淡地血腥臭味,他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上头一伙人在欢呼着:“炸开了,炸开了,又能安生半个月了。” 一群苦力像是死里逃生似的欢快,只是笑着笑着又有人哭了起来,那矿石上还有残留的血迹,那是活生生的人不这么在眼前没了。 这些没日没夜劳作的苦力本以为麻木了,却仍旧在这一刻破防。 只是由不得他们伤心,一根长鞭子甩来,工地管事斥责声传来,苦力们连忙捡起工具,接着劳作,无人敢说半句。 挖掘声再次传来,一切也恢复了平静。 狗子的身子还在打着颤,任荣长将孩子护在身后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要是放在以前,任荣长还住在水乡村的时候,依着他的脾气,必定早早将此地的恶霸给解决了。 整个澧州,竟无一名勇士敢站出来,也竟无一人能去京都告御状,这儿可是他的家乡,但凡他在京城里能遇上澧州来的人,他都要好好招待的。 任荣长即使再迟钝,也知道这些人背后之人的权势,恐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等上面停歇下来了,狗子方说道:“天定是亮了,这个时候要交班,中间约有半个时辰的休息。” 他们正好在这半个时辰探一探矿场。 于是两人又从那夹缝中现了身。 刚才炸塌的地方仍有血腥味,只是这儿的工人已经不在了,便是那管了一夜的管事此刻也去休息吃早饭去了。 天还没有大亮,两人走在安静地矿场,站在矿堆里往下看,只见矿山下,黑鸦鸦一片全是壮丁苦力。 这些苦力劳作了一夜,终于能吃上粗面馒头了,一个个的抓起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任荣长很快收回目光,在矿地里来回走动,终于寻到了刚才被炸的地方,那儿还有被矿石搁空的地方,他用力一踩,矿石掉落,露出一个黑洞。 任荣长是想也没想的一跃而下。 狗子吓得差一点儿叫出声来,他连忙捂住嘴,左右看了看,猫着身子在矿堆里盯梢。 任荣长跳进黑洞下,又看到了那些有金光的地方,他靠近了看,从那矿石缝隙里漏进来的光芒照耀在上面,任荣长竟然看到了眼熟的火器。 是震天雷。 任荣长看着这底下密密麻麻地震天雷,脸色大变,这些苦力再这么挖下去,都得被炸死不可,而且这些火器时日已久,随时可能点燃了引线,这么一炸,那威力更不必说了。 任荣长终于明白了,为何在这些火器上会封一层铜矿,就是当年流光帝姬为了保护这些火器,为后代子孙世代长存。 可惜铜矿被人发现,而发现铜矿的好巧不巧正是他家媳妇,那个时候石头村人哪会往这上面想,哪会知道此事。 若是当年没有被发现,这矿场就不会交回官衙。 若不是京城出事,晋王府父子三人为国为民,也不会忽略掉这处矿场,最后在官府里成了腐败之地。 为了铜矿,葬送了澧州的男丁,害了澧州这么多的百姓,上面那位贪官他有何颜面面对天下人。 任荣长想要仔细打探一番,上头便传来斥责声。 “你这小孩竟然没有被炸死,倒是又送上门来了。” 很快传来狗子挣扎的声音。 任荣长飞身而起,一掌劈在那管事的后脑勺,管事倒在了地上,狗子也被松开了,吓得狗子脸色惨白,缩着小身子靠在矿堆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可想而知当初狗子是费了多大的劲才逃出了此地。 任荣长一把将管事扔入黑洞之中,随后又往那洞里扔了一个火折子,接着抓起地上的狗子,两人快速进入石缝中逃离。 就在刚才已经被炸过的矿山,此时又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矿山又炸了,这一次没有踩矿的小孩,而是自己炸的。 在底下吃饭休息的苦力们吓得不轻,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仍有一种又活下来了的庆幸,却仍旧吓得他们连吃食都忘了,一个个的都跪倒在地上。 天神的旨意,是天神在救他们,不然这矿山又炸了,他们这些苦力都得死。 只是那个管制他们的凶恶管事却在矿山炸了后再也寻他不见,曾经受过管事打的苦力们,反而认定为是天神将那恶人收走了。 任荣长背着狗子从乱坟堆里出来,两人不敢停留,一路往前奔走,不知不觉来到了水乡村。 只是到了水乡村的山头,任荣长却没有下山,而是坐在老树下,看着底下熟悉的山地。 村里头,三三两两出现的都是妇孺孩子。 那条从山上下去的山泉水还是照旧的往任家的祖宅流去,再一分为二下了山。 一切还是老样子,可是村子却荒凉了,人也少了,毫无生机可言。 任荣长气坏了,刚才矿场的那一幕,他做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回城,杀了吕海生。 狗子算是再次捡回来一条命,他抱着身子坐在不远处,不敢看任荣长,小孩子最是敏感,他能感觉到眼前之人身上的杀气,他这是怒了。 天黑了,任荣长就这么坐了一日,水米未进,就这么看着水乡村的一草一木,眼眶都红了。 第1496章 救人去 狗子的肚子传来咕噜声,他很饿,他是饿着长大的,所以对饥饿特别的敏感。 狗子壮着胆子来到任荣长身边坐下,说道:“我在矿场里曾听人传言,矿场周围有两处村里的人,那些人一开始是不敢抓的。” 任荣长立即看向狗子。 狗子接着说道:“一处是石头村的人,一处便是水乡村的人。” 这孩子果然是心细,他怕是猜到了什么。 任荣长皱眉。 “但是在两个月前,这些人还是对这两处村子的人下了手。” 狗子在打量着任荣长的情绪,见他动容,便又说道:“他们还活着,就在矿场。” 任荣长心底升起了希望。 狗子却是突然问道:“你是他们口中说的无所不能的贤王爷么?” 任荣长动容,他们是这么传他的么? “他们不敢动石头村的人,是因为贤王妃正是石头村人,而水乡村,不仅是贤王的家,听说当今太子爷也是在水乡村出生的。” “大家说只要动了这两处村子里的人,就要遭报应,可是他们人手不够,还是将人给抓了。” “这两处村子里的男丁,以前虽然没有被抓,但一直被人看管了起来,说是怕他们入京告御状,后来也不知谁起的头,说什么一不做二不休,就将人带走了。” 任荣长听到这儿,脸色越发的难看,想到矿场那残酷的情况,已经入了矿场的石头村人和水乡村人,他们还会活着么? 既然知道他们还有生存的希望,任荣长便一刻也不想等了,他起身便要走。 狗子饿了,跟着起身时捂着肚子走不动。 任荣长朝他看去一眼,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奇怪的动物叫声。 狗子惊呼:“野狸子。” 任荣长朝林间深处看,一群野狸子挂在树上,正看着他,里头有不少野狸子年幼,自是不曾见过这位曾经的主人,可里头还有老野狸子记得这气味的,激动了起来。 狗子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群朝他们飞奔而来的野狸子,他吓得连连后退。 任荣长却没有狗子的惊恐,反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双手张开,有野狸子一蹦跳到他的肩头,就像那年他头一回带他家新媳妇进山与野狸子玩耍一样。 很快任荣长与一群野狸子滚在了草丛里。 狗子头回见到这位不苟言笑的贤王爷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他站在一旁看呆了。 野狸子在,野果子自是不会少,都是熟门熟路的就带他们寻到了吃的。 村里头没了男丁在,山间的野兽也就慢慢地多了起来,再这么下去,或许退耕还林,最后水乡村也会慢慢地搬迁走吧。 任荣长陪着野狸子玩耍了许久,最后依依不舍的与之分开,带着狗子没入深林,此次前去,狗子再次走入令他恐惧的地方,可是他知道,若是无所不能的贤王爷能将那些苦命的村里人救出来,那是他们的荣幸,也是人命。 随着两人的离开,林中也恢复了宁静。 山间有个捡柴的妇人怔怔地看着林子里,喃喃自语道:“这些野狸子怎么都出现了,可是贤王一家回来了?” 想起当年不少事,妇人落下了眼泪,当年她与贤王妃同时候怀有身孕,她还曾被选为福女。 妇人叹了口气,那是多么久远的事情,而今村里没有了男人在,剩下的妇孺便是在熬日子,何时是个头?贤王一家真的会回来救他们吗?妇人苦笑。 此时阳城里,与宋九见了一面被宋九的话激怒的吕海生,再一想到落入刘知县手中的曹启,吕海生越发生气了。 吕海生一向忌惮刘知县养私军一事,他只得千方百计的从矿场弄出假铜钱为己用,两人之间也算是互相牵制,还算表面平和,到底是在一个主子下头做事。 可是现在算是撕破了脸,他到手的肥肉刘知县敢抢,还敢向平江府的女首富讲出矿场的隐密,私下承诺三成的收益,士可忍,孰不可忍。 一不做二不休,今日他吕海生便与刘煜来个了断。 于是就在这日夜里,从花楼回去的知县刘煜,喝得醉醺醺的坐在马车里,正想着刚才的温香软玉,突然马车被人截停。 在阳城还没有人敢拦刘知县的马车,他身边私军有万余人,谁敢动他这个土皇帝,连知州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然而今日就在城里的花楼里吃酒,偏生刘煜身边带的护卫不多,而对方一上来就杀人灭口,没几下身边护卫闷哼一声就都没了。 车帘子被挑开,刘煜的酒醒了一半,看着眼前出现的黑衣,他很快想到什么,冷声问道:“吕府的人?” 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他问话的机会,直接一掌将他劈晕,随即将人扛走。 宵禁的街头,孤孤的马车,死一般的沉寂,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了。 刘煜被吕海生抓了,消息还没有传到刘府,宋九便知道了。 今日吕海生气愤离去,宋九便派陈佐跟了去,陈佐看清了整个过程,这会儿来向宋九禀报的。 宋九听后没有什么反应,早在意料之中,这两人之间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原因,她不过是顺手挑唆了一把。 只是到现在还没能查出背后指使的人。 刘知县被带走,不在知县府,那正是宋九的人去知县府寻找那私军虎符的好时机,依着刘煜与吕海生之间的关系,估计刘煜不会将虎符常带身上,何况他是去逛花楼的。 第二日,宋九的人便给知县府送去了帖子,得到了刘夫人的准许,宋九这就带上厚礼和护卫去知县府了。 知县府上有些冷清,定是刘知县一大清早还没有从花楼回来,府里的气氛不对,大概是还没不知刘知县失踪的消息。 知县夫人汪氏身边的王婆子将宋九领去的内堂。 这位知县夫人不住在东厢院,而是直接能来内堂见她,可见汪氏在府上的地位,看来不是表面上说的,知县府由刘知县话事。 汪氏过来时,宋九已经在内堂坐了约有半个时辰,茶都快喝了一壶了。 汪氏一袭浣花锦,身姿摇曳。精致的妆容遮掩了眼底的憔悴,进来后,朝宋九笑了笑。 第1497章 认出汪氏身份 宋九一眼就识得浣花锦的料子,那可是名锦,这等好料也只有在宫里魏贵妃身上看到过,便是宋九也不曾穿过这样的好料子。 不过京城贤王府的库房里有是这等贡品好料的,宋九成日在外奔波,也就不甚在意这些好料子了。 可是在一个地方官员的夫人身上看到了进贡的名锦,却是有些微妙。 宋九就这么看一眼,汪氏便知道她认出来了她身上的浣花锦,这衣裳穿在她身上参加宴席,地方上的这些夫人没一个人识货的,着实令汪氏不喜。 汪氏对宋九的见识颇为欣赏,便叫宋九坐她身这去。 只是在就坐时,宋九也同时注意到汪氏那腰间系着的一块羊脂白玉,可惜玉佩压反了,只看到背后光滑的一面。 两人就坐后,宋九与汪氏聊起了平江府的情况,正好她在平江府住了好些年,有得聊。 而跟着宋九一同来的陈佐和陈佑,眼下只剩下陈佐一人还守在那马车旁,陈佑早已经潜入了刘知县的书房。 刘知县的书房里,陈佑四处翻找,看到的全是书本和往来信件公文,仔细看起来也多是门面上的文书往来,看不出什么来。 陈佑知道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王妃在前头已经拖得时间够久了,他若是没能在书房里寻到虎符,也只得撤退。 陈佑正在书房里焦急的寻找着,突然门外一个声音响起:“是谁在里面?” 陈佑脸色一变,身姿轻盈的跳上了房梁。 书房的门打开,一名管事走了进来,看到安静地书房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他皱了眉,里头根本就没有人,怕是自己幻听了。 管事检查了一下门窗,没有被损坏的痕迹,这就出去了。 直到门外没了声响,陈佑才跳了下来,这不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内堂里,宋九跟汪氏聊了一圈下来,讲完了平江府的所有趣事,但不得不也证明她的确是平江府来的人。 汪氏是信了,不过汪氏真的没有时间与她在这儿扯,她的夫君还在花楼没有回来呢。 宋九看着明显心不在焉的汪氏,心头也有些焦急,不知陈佑寻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了么。 这时内堂外进来一个小管事,那小管事来到汪氏身边,随后小声在她耳朵低语了几声。 宋九虽没听到那小管事说了什么,却听到一把心声:“老爷竟然不在花楼,莫不是带着里头的狐媚子去了庄子,这事儿可不能妄加猜测,夫人动怒,老爷可就玩了。” 汪氏听那小管事禀报,得知丈夫并不在花楼,气得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他又去哪儿鬼混了?” 宋九本是静静地坐着,这会儿被这一掌的风力吓了一跳,她不动声色的看向那被一掌拍出的细密的裂痕,心头惊了一跳,汪氏会功夫? 可是宋九看过她家夫君使功夫,会功夫的人,一掌拍下去,桌子一分为二或者直接碎裂,不像现在这样除了细密的裂痕,桌子仍旧完好。 或许是她想多了,刚才桌子是不是早有细密的裂痕了,只是她没有关注到。 汪氏显然发现自己在外人面前失了态,当即收了声,美眸瞪了那小管事一眼后收回眼神,不好意思的看着宋九。 “夫人五日后要回平江府去,我怕是没法给夫人饯行了,今日府上又有事,也没能留夫人吃饭,抱歉。” 汪氏这话看着客气,却有下遂客令的意思。 宋九本想借着在府上混上一顿饭,给陈佑争取时间,没想到眼下还没有坐多久,对方就下遂客令了,不知此时陈佑可曾回来。 宋九不好再留,只得起身。 汪氏也跟着起身,显然她一刻也坐不住,要决定去找丈夫。 只是汪氏这么一起身,腰间挂着的玉佩也顺势的露出了正面。 宋九眼神好使,竟然一眼看到了那羊脂白玉上刻着的枫叶图腾是如此的眼熟,曾经她在一血玉上看到同样的图腾,那枫叶的样式,角度一模一样。 宋九心头吃惊,面上却是不显,但是掌心不由得的冒了汗。 当年那块血玉她是在秦冬生身上见到,而今这带着枫叶图腾的羊脂白玉却在刘知县的夫人身上。 那还寻什么私军虎符,这块羊脂白玉不正是虎符么? 知县府不是刘煜掌家,而是眼前这妇人,那些私军的掌管也是这妇人。 宋九这就告退,汪氏也不留她,还叫那小管事送客。 宋九出了内堂的门,心头挂着陈佑可曾回来,直到与那小管事来到马车前,看到一左一右的两名护卫,宋九松了口气,陈佑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看模样是没有找到了。 陈佑接到主母的眼神,自觉惭愧,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甚至怀疑刘煜的书房只是一个门面,真正办事的地方不是那间书房,所以没有摸准脉门,再寻下去也无意义。 宋九上了马车,便催着两人回去。 就在宋九的马车离开刘府时,刘府的正让里又出来一辆马车,正是刘夫人汪氏出门去了。 这汪氏一脸的气愤,昨夜丈夫一夜未归,她就觉得不对,那花楼里的女子,还有谁敢服侍她夫君,看她怎么对付她们。 只是马车走到一半,刚出了城门,汪氏便突然叫住了马车。 “不对,不对。” 汪氏知道自己丈夫是个怂货,他怎么敢在外头过夜,那么他大清早不在花楼,昨夜城里可曾出什么事? “立即回城。” 马车很快又回城去,但不是回刘府,而是往衙门里去。 宋九回到宅里,心里头一直存着一个疑虑,这就往内院去了。 今日哲哥儿没有跟宋九出门,这会儿跟着两个姐姐待在任婆子身边,大清早的刘小丫叫王守去城里买了些吃食给三个孩子送来了。 三个孩子吃着喝着,还听任婆子讲着话本子故事,好不惬意。 宋九过来时,刘小丫正端着脏衣裳下去洗,宋九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进了里屋。 门口,宋九还未进去,就听到三个孩子在说着话。 祥姐儿在分糖果,你一块我一块的,声音响亮。 等糖果分完了,两个姐姐又分别拿出一把分给弟弟,任婆子在一旁笑,“你们就惯着弟弟吧。” 俩孩子咯咯地笑。 第1498章 这个护院不简单 哲哥儿也笑了,他将两姐姐给过来的,再从自己的里面抓出一把合在一起,用布巾子包了起,揣入了怀里。 任婆子见状,颇为意外,疑惑的问道:“哲哥儿这是舍不得吃,留着夜里吃么?” 任婆子本想说家里有余钱,不差这一口,免得夜里积食了。 哲哥儿却是摇头,“我把姐姐们的和我的留些出来给娘亲,娘亲今日出门,怕是要很晚回来了。” 任婆子一听很是感动,忍不住摸了摸孩子,原来哲哥儿记着自己的母亲呢,怕母亲晚上回来饿肚子。 宋九也是感动,无意中听到的便是这温情的一面。 听到母亲的脚步声,哲哥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会功夫,耳朵尖,立即看向门口的母亲。 其次是瑞姐儿,也立即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见是母亲早早回来了,欢喜的很,二话不说起了身。 宋九来到三个孩子身边,吃着三个孩子送来的糖果子,接着看向哲哥儿问道:“孩子,你爹可曾说过这世上有什么高强的功夫能一掌震裂桌子却能使桌子完好还能正常使用。” 哲哥儿一听,当即抬起一掌拍在身边的茶几上,只听到“砰”的一声响,茶几上的茶杯和吃食“叮当”响,转瞬就平静下来。 刚才那小小的一掌,桌面已经有细密的裂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不注意的当以为这桌面是这样的裂痕花纹。 宋九看到这细密的裂痕花纹,面上一喜,“对,就是这样,只是这些裂痕更多,布满了大半张桌子。” 宋九为何第一时间回来问她家哲哥儿,是有一回她无意中听她丈夫提到过一种罕见的功夫,可以四两拨千斤。 哲哥儿学了这种功夫,不是他父亲教的,而是当初留下的护卫中,有人懂得这功夫,正好哲哥儿太小,学了这样的功夫可以逃命也可以自保。 “娘,这种功夫多是用在杀手身上,或者培养的死士身上,且死士多是女子。” 哲哥儿懂得还真多。 任婆子在一旁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眼前被震裂的茶几,不可思议,哲哥儿才三岁,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小学功夫,在那山上过得辛苦呢。 再一想到祥姐儿和瑞姐儿在贤王府长大,蜜罐中长大也不为过,自是不曾吃过这般苦头。 “娘,是谁会这种功夫么?” 哲哥儿越发担心母亲的安危,并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跟在母亲的身边参加宴席,一刻也不离开母亲。 宋九自然也心有余悸,刚才汪氏那气愤一掌,露出功夫,她事后定是会想起,会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看来以后与汪氏交往可得万分小心,此人既然有着秦家的枫叶图腾,掌管着私军,还有这般神秘的功夫,多半是像当年秦冬生身边的那些人一样,养的一群死士。 不知刘知县知道汪氏的身份么?此事可得查查,秦家给汪氏一个身份,当做世家贵女嫁给刘煜为妻,再控制住刘煜留在阳城为其效命。 可是为何千方百计的去控制一个小小知县,而不是一方知州,毕竟一个小小知县哪及一方知州行事方便。 宋九这就叫来陈佑,给了他一根控制信鸟的长哨,交代他现在就出发,离开澧州查一查刘煜与汪氏当年成婚的细节,以及刘家族人的情况。 经此一事,宋九越发肯定,以后去哪儿都将她家哲哥儿带身边,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她家哲哥儿的轻功还能帮她去报个信儿。 夜里,宋九正在书房里看舆图,陈佐进来传话,蹲守在吕府附近的守卫发现了线索,子夜时分,吕府大门敞开,吕海生带走了五名护院,匆匆出城去了。 “咱们府卫有人去过吕府暗牢,亲耳听到吕海生拷问刘知县,刘知县受不得苦头,熬到今夜才说出虎符的下落,交代出他在城郊的一处庄子,就藏于庄子的书房暗格里。” 陈佐说到这儿,想到他们寻而不得的虎符,问宋九要不要他们也赶紧出城,若不能抢先一步,便在半路伏击吕海生,夺下虎符。 宋九听后却没有陈佐焦急的心情,反而一脸平静的说道:“那是陷阱,虎符不在城郊庄子,而是在知县夫人的腰间。” 陈佐一脸惊愕,夫人怎么知道的?再说这么重要的虎符为何会挂在腰间,只是陈佐进不了内堂,也见不到知县夫人。 宋九接着说道:“确切的来说,不是虎符,而只是一块刻着图腾的玉佩,那块定是号令私军的兵符了。” 一般人的思维,皆以为虎符为号令,谁又会想用的是一块玉佩,而且还挂在妇人的腰间,常年露在门面上。 若不是宋九见过秦冬生当年的玉佩,知道那图腾的用意,她也不会有所怀疑,也会像吕海生那样信了刘知县的话。 “若是虎符是假的,那吕海生可就危险了,那处庄子——” 陈佐话没说话,宋九便接了话:“庄子上便是知县夫妻事先安排好的埋伏,不管夫妻双方谁受到威胁,便会拖延时间,估摸着对方知道自己受险,再将人引入庄子,便可以救下对方。” 陈佐一脸的震惊,“地方知县,文人罢了,竟有如此心计,不可小视。” 宋九此时下令:“陈佐,你带人跟着去一趟庄子,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看看是不是我猜测的那样,那位知县夫人绝不会只是世家闺阁女子。” 陈佐这就带人出了门。 此时官道上,吕海生带着护院快马奔来,从城里到刘家庄子,不过是两个时辰的路程,到了庄子上寻到虎符,再赶回来,天还没亮来得及。 官道上十分安静,半夜三更的也无行人。 跟了一路的护院中,有位还算聪明的,突然加快了马速来到家主身边,小声说道:“家主,刘知县会不会是诓咱们,将咱们诓去庄子抓捕,这样一来,他也就脱困了。” 护院这么一提醒,吕海生抓紧了缰绳,马停了下来,他沉吟着,目光看向远方。 护院接着说道:“虎符不是小事,为何要藏于庄子,而不是知县府,至少知县府还有知县夫人在。” 第1499章 吕海生上当了 “往日听主母说这位知县向来听从夫人的话,即使去花楼游玩,也绝不在外头过夜,主母还说,那位知县夫人看着文弱,身子却硬朗,有一次意外绊到了脚都没有摔倒,很是神乎。” 那护院不敢替家主作主,但是那话中的意思很明了,他也就点到为止,只是吕海生却是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内宅主母说的话,他是怎么知道的?莫不是这护院还去过内宅,见过他夫人不成? 护院也反应过来,话说多了,可是他若不说,指不定这一次就中计了。 眼下虎符要紧,吕海生抛开心底的怀疑,想着护院的话,心头也犹豫了起来,“你是觉得这是个陷阱。” 护院不敢断言,垂下了头去,但意思也差不多了。 其他的护院显然没有这人心细,都想不到这一点来。 吕海生的座下马在原地来回走着,半晌,吕海生看向护院们,说道:“你现在回府叫人,我们先行。” 先前说话的护院接了令,这就快马还回,回城搬救兵去了。 而吕海生带着余下的护院再次向庄子上去,只是这一次走得慢了些,他们要等后头的人过来。 到底还是来到了城郊庄子,吕海生心生忌惮,不敢贸然进去,便带着人藏于庄子外探情况。 哪知那庄子上十分平静,里头守着的护院也是像往常一样的,后半夜就开始打盹摸鱼。 庄子里更是没几人,连着照明的灯都没有点亮几盏,隐隐约约的看到里头并无人走动。 远处传来鸡叫声,再不进去天就要亮了。 吕海生见这情况,胆子大了些,带着护院悄悄地摸进了庄子,果然是通行无阻,守门的护院睡过去,他们就走了大门。 庄子里,没有主人家在,底下的管事下人都很清闲,也都睡得很沉,里里外外空空荡荡的,即使遇上守夜的下人,也是歪在一旁犯困打盹,上前轻轻一掌就将人直接敲晕过去。 倒是方便吕海生行事,直奔书房去,去的路上还在想着身边的那护院定是怕死,不敢跟来才故意说出这番话的。 再一想到那护院还听到他夫人对知县夫人的评价,心头便不舒服了,定是那护院去过内院了,吕海生更是想到那护院有可能与自己的夫人有染,进出内宅是大忌。 且等此事办完,杀了那护院,不管他对他夫人有无肖想,他都可以借着此次临阵逃脱之罪杀了他。 吕海生这么想着,人也来到了书房外。 护院们也觉得先前那人危言耸听,还不如他们跟着家主立了功,真是个傻的,这不都到了书房了。 几人毫不犹豫的进了书房的门,就在几人得意间,书房上方“当啷”一声响,一座铁笼从天而降。 吕海生带着护院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铁笼给关住,顿时傻眼。 知县夫人汪氏推门进来了,此时的汪氏身上并没有穿上那浣花锦做端庄妇人打扮,而是一身黑衣,眉宇阴冷的进来,掌心一柄匕首,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这就是知县夫人,不然定将她看成女杀手。 吕海生瞪大了眼睛。 汪氏迅速靠近,眨眼间匕首抵在了吕海生的脖子上,她冷声问道:“我夫君呢?” 果然中计上当了,那护院猜测的没错,哪会能人将虎符放于庄子的书房里,这就是诓骗他们过来的,目的就是抓住他们,然后救出刘知县。 可惜知道的太晚了,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占了上风的吕海生,悔不当初,眼下生死关头时,不得不求饶,“知县夫人饶命,小的将知县大人请入府中喝茶,明个儿早上就回。” 汪氏冷笑一声,“你猜我信是不信。” 汪氏的目光朝吕海生的腰间看去一眼,随手取下吕海生的玉佩,转头扔给底下的人,“去一趟吕府,将老爷接出来,不然我取了吕海生的狗命。” 黑衣人中,有人拿走玉佩快步而去。 吕海生闭上了眼睛,心头那个气不必言说,可是他也没了办法,这个知县夫人哪是什么世族贵女,看着就像个女匪,刘知县竟娶了这样的女子为妻。 这边黑衣人拿着玉佩往城里赶,躲在暗处的陈佐见状,叫身边的府卫留下继续盯着,他跟在了那黑衣人的身后也回了城。 城中吕府,正在睡梦中的吕夫人赵氏,着急忙慌的起了床,顾不上梳洗就跑了出来,看到那黑衣人手中的玉佩,知道家主落在他的手中,只得听他的话照做。 没想这个时候,先前给吕海生建议的那名护院现了身,此人还真的对内宅了相当的熟悉,他时常在内宅走动,赵氏叫他柳生。 叫柳生的护院是有脑子的,他上前一步拦在赵氏面前,小心劝道:“不可以照他的话做,若是这么做了,他们定不会将家主平安送回。” “那要怎么办?” 赵氏慌了,六神无主的,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交好的知县府,为何闹到这地步了,还有家主怎么将刘知县关在暗牢里。 黑衣人答应赵氏,只要他们平安接出知县大人,就会放了吕家家主。 赵氏一听,立即看向柳生,瞧着意思是赶紧将知县大人给放了。 柳生仍旧劝着:“不可,这是诱骗,一旦知县大人脱困,家主就有危险了。” 赵氏不知如何是好。 这边黑衣人还在催促。 柳生眼神微微一闪,朝那黑衣人说道:“将家主放了,我们便放知县大人。” 黑衣人有些犹豫,瞧着是没办法接回知县大人了,看了赵氏一眼,转身便走了。 黑衣人一走,赵氏差一点儿站立不稳,柳生连忙回身扶住了赵氏,将赵氏揽入了怀中。 赵氏身边的婆子丫鬟立即背过身去,默默地退了下去。 “柳生,他们会不会真的杀了家主?” 赵氏仍旧不放心。 柳生将她扶回榻上,安慰道:“不会的,上对那位绝不会准许阳城一家独大,家主在,也可牵制住刘知县,所以家主不会死。” 赵氏的心总算安定了几分。 柳生却是紧紧地盯着赵氏,“若是家主没了,咱们二人岂不是名正言顺了,我来接替家主的位置,也能行家主的事,矿场的事,我都懂,我也学了这么久了。” 第1500章 救出吕海生 赵氏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小小护院有了这等心思,赵氏立即一把将他推开,“不可,赵家家业岂能外人染指。” 柳生连忙说道:“夫人说的对,我不过是胡言乱语。” 黑衣人没有接走刘知县,却并没有出城去,而是在城中集结了杀手,光天化日之下直接闯入了吕府。 一场厮杀难免了。 不过跟着混入吕府的陈佐,却是看了一场好戏,尤其他偷看到那护院柳生与赵氏之间的对话,很是惊悚,一对偷情的野鸳鸯,简直不可思议,此事可得赶紧告诉夫人去。 陈佐正想着撤走回去禀报时,知县府的黑衣人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吕府,强行打开了暗牢。 陈佐立即停下脚步,他也没有想到吕海生关押刘知县的地方如此简单,这么快就被找到了,而吕府的护院如此的没用。 陈佐又蹲在墙角仔细看着,瞧着吕府护院也不少,莫不是那叫柳生的护院私下调动了守院,才让这些黑衣人有机可趁。 这么一想,陈佐越发的肯定了。 “糟了,吕海生会死。” 在陈佐见那柳生就这么放任这些黑衣人将刘知县救走了,他就知道吕海生要被报复了。 本要回去禀报的陈佐当下做了个决定,快马加鞭出城去了。 陈佐比黑衣人先一步去了城郊庄子,后头黑衣人报信的还没有来,他先赶到,与府卫们一汇合,立即说道:“救吕海生。” 府卫们还觉得奇怪,陈佐一脸冷静地说道:“夫人那边我来说,吕海生是证人,必须得救。” 府卫们一听,也不再犹豫,趁着报信的黑衣人还没有回来,他们先一步动了手。 本来府卫不多,夫人只叫他们盯着吕海生,倒没有叫他们动手来着,眼下要对付知县府的黑衣卫不是这么简单的,若想速战速决,唯有拿出火珠子,这样一来,也不会峦战,还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府卫们冲入庄子。 吕海生被关在庄子书房里的铁笼里,汪氏许是守了一夜也累了,这会儿歇着去了,书房外只余下几名黑衣卫在。 府卫们摸进庄子就手起刀落,趁其不备杀了守门的黑衣卫,推开了书房的门。 一脸疲惫的吕海生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蒙面人,不知是哪边的,也不像吕家的护院,那是谁要救他? 府卫们对机关有了解,并没有强行解救,而是寻找机关。 没多会儿,一名府卫朝墙上一按,铁笼子收起,吕海生重获自由,松了口气的时候,只见一名府卫伸手一掌就将人给击晕了。 府卫扛起吕海生往外跑,却还是惊动了汪氏和黑衣卫,书房门一开,外头都是人。 府卫们朝陈佐看去一眼,陈佐知道不能峦战,官道上的黑衣卫已经回来报信了,他们再不走也就走不掉了。 于是陈佐从怀里抓出三颗火珠子往地下一掷,砰的一声响一股浓烟升起,府卫们趁机快速跳上屋顶,飞奔而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汪氏下意识的用袖子捂了眼睛,待缓过神来时,人已经跑了,地上炸出一个大坑,汪氏的美眸微微一眯,这是火药。 “阳城来大人物了。” 谁能动用火药呢? 吕海生被陈佐救下后不敢回城,而是直接藏于深山之中,临时搭了间草棚子,留下两名府卫看守,又给吕海生喂下了慢性毒药,陈佐这才带着余下的府卫回城去。 此时阳城街头已经感觉到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城中官兵开始四处巡视,守城兵也查得更加严格起来。 陈佐一行人进城时有平江府首富宋家的牌子,倒是做为普通良民进了城的。 宅子里,宋九等了一日一夜,终于在傍晚时分见到了陈佐。 陈佐看到宋九便跪了下来,他擅自作主将吕海生救了下来,此事恐怕会打乱王爷和王妃在阳城的布局。 宋九也没有想到吕家会冒出一名护院与内宅赵氏有勾结,这当真是个意外。 那吕家的护院也没有说错,挖矿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阳城,那背后之人不会让一家独大。 吕海生死了,赵氏还在,吕家的族老们还在,矿场自然还是由吕家的人掌管开采,而刘知县不过是起监督作用。 一切来得太急,便是宋九遇上这事,也会第一时间想着将吕海生救下来。 吕海生的生死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抓出他背后之人,至于那人是谁,宋九心头有了猜测,可是没有实证,她便什么也做不了。 何况现在皇上身体不好,自家儿子又年幼,时机都不对。 “你做得好,吕海生要救,可惜你们利用火珠子逃走,恐怕已经被汪氏察觉,咱们在城中有了危险。” 这个时候的宋九很想跟着陈佐出城去见吕海生,当场问他那背后主使之人,得以证实自己的猜测,如有可能,还能趁知县府没有怀疑到他们的头上来时,先一步从吕海生手中得到账目以及其他的证据。 可是现在的宋九反而不能离开阳城,她不仅不能离开,还要装作一切都不清楚的样子,这样才能保全自己和家里人。 不知她家夫君什么时候回来,阳城他们怕是待不了几日了。 此时石头村矿场,任荣长和狗子再次从坟堆的缝隙中进入钻场,遇上矿场苦力在休息交班。 此时天色暗了,工地里的管事们脾气有些暴躁,不过是略作休息苦力就要挨鞭子。 任荣长就要从矿石堆走出来,被狗子一把拉住,“大人,真的要点燃这些火药么?” 任荣长看向狗子,知道他很害怕,但是为了救下矿场的苦力,必须这么做,即使炸毁了矿场也在所不惜。 狗子不得不松了任荣长的袖角,看着他走出矿石堆,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管事的面前。 那些管事正在用鞭子抽打着,突然从工地里冒出一个陌生人来,还长得如此高大威猛,顿时冒了怒火,一根鞭子随即朝任荣长抽来。 “新来的,你敢这么站着,还不跪下。” 然而鞭子没有打到任荣长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他的手中,那管事吓了一跳,更气了,怒不可遏的骂道:“他娘的,你敢反抗老子?” 第1501章 任荣长救苦力 然而那管事话才落,就见身形不稳,脚下一个踉跄,瞬间朝前倒去,就见“嘶”的一声,只见那软剑光茫一闪,就近的苦力还没有看到是怎么回事,管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软剑上滴着鲜红的血,吓得苦力们惊呼出声。 其他的管事见了,暗感不妙,一边喊一边逃,“快叫打手过来,有人要造反了。” 工地里的打手可不少,多是守在矿场四周,这会儿听到声响跑过来也没有这么快,而任荣长手中的软剑却像是长了眼睛,专门杀工地里的管事。 一剑一个,那些平素嚣张无比的管事转瞬间就丢了命,逃也逃不掉,任荣长的轻功像鬼魅一般,无处不在。 “快,快放出信鸽。” 打手中有人见势不对,放出好几只信鸽,任荣长眉眸一冷,手中石子脱手而出,信鸽才飞出就被击杀在半空,掉入了矿场。 矿石堆后的狗子看着这杀人的一幕,瞪大了眼睛,小小年纪却是头一回这么大仇得报的畅快。 工地的打手太多了,人海战术,任荣长这么杀下去也是疲惫,于是朝狗子喊道:“站着干什么,快点。” 狗子反应过来。 被任荣长这么嗜杀的眼神看到,那些苦力早已经逃得没影了,此时点了矿场下露出来的火药库,也炸不死苦力,只有那些前仆后继冲过来的打手,瞬间被火药炸飞。 任荣长松了口气,飞身而起,一把抓起矿石堆里吓得不轻的狗子,两人快步而去。 矿场下的火药威力不小,露出来且相通的几处直接炸毁一片,工地里逃走的苦力见自由了,一个个的都往深林子里逃,也顾不是惧怕的野兽,只管逃离这矿场地界,获得自由便好。 而任荣长将狗子带到安全处,再回头一看,矿场火光一片,管事被任荣长杀了,打手们被炸飞了,几波下来,工地里也恢复了沉寂。 原本只是过来探情况的任荣长,一时冲动将矿场给炸了,铜矿下的火药库算是暴露无遗,而这儿发生这么大的事,恐怕他们夫妻二人也难在阳城蒙骗下去。 任荣长想到家里人来阳城时遇上的那些私军,看来澧州的地方军已经靠不住,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任荣长做下了一个决定。 任荣长将狗子留下,交代他连夜回城将情况告诉他夫人,便说他现在坐船去往江陵府搬救兵,且叫他夫人拖上五日,他定会在五日内赶回。 眼下就近的还有荆门军和汉阳军,上次见到的那个江陵粮商曹启,得知江陵并没有受影响,或许这两支军能帮他。 狗子有些没听懂,只得将任荣长的话都记下,随后两人分开了。 *** 阳城街头,刘知县脱困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将整个阳城管制在内,连城门处普通百姓都难以进出。 宋九等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借口去码头准备三日回平江府去的事宜为由,坐着马车在陈佐几名府卫的保护下终于出了城门。 这边宋九的马车才出城门,那边便有人将她出城的消息传到了知县府。 汪氏得到消息后立即派出黑衣卫跟踪。 官道上,宋九坐在马车里,心头有些沉重。 前头赶车的陈佐突然开口:“夫人,咱们被跟上了。” 宋九点头,她早猜到了,可见汪氏是怀疑到她头上来了呢。 前头岔道口,一条道去往码头,一条道去往其他县城。 宋九的马车在道上停留了一会儿,没多会儿,人马分成两队,马车去往码头,几名府卫却是去了其他县城。 黑衣卫见状,也分成两路跟踪。 码头处,马车停在那儿许久,上面的妇人却是没有下马车,赶车的陈佐倒是下车去河堤处问情况了。 听说最近水浅,河泥没有清除,不少商船进不了码头,就绕道而去了。 陈佐花了高价钱,显然在与人商量三日后的船,他们要先去江陵府,江陵府还有他们的产业呢。 黑衣卫紧紧地盯着,就看着陈佐与那管事谈了快一个时辰了,不免有些纳闷。 而另一队人马,在去往其他县城的官道上突然停下,待那些黑衣卫追上时,只见原地几匹马在吃着草,人却不见了去向,正疑惑间,几人突然出现,将黑衣卫围杀。 宋九穿着府卫服也在其中,她看着府卫处理好黑衣卫的尸体,随后翻身上了马背,几人入了山。 山中草棚里,吕海生醒来,就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守着他的府卫也不瞒着他,直接告诉了他,他身上中了毒,没有他们的独门解药,便会死。 吕海生看向这两名府卫,脑子也变得清醒起来。 突然闯入一队人将他救走,果然不是怀着好意,原来是要囚禁着他。 吕海生紧紧地盯着府卫外衣下露出里头衣裳的袖子口陷入了沉思,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寻求要解药,就这么坐着。 宋九几人来了,出现在草棚前,吕海生朝她看来一眼,突然笑了。 “想我吕海生在阳城也是个土皇帝,这些人只有我欺负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我的份,而今你让我见识到了,我今日落你手中,也怪我有眼无珠。” 吕海生那不甘心的口吻引来宋九的注意,她取下帷帽,露出真容,一双美眸疑惑的看着他,“此话怎讲?” “贤王妃宋氏,我到此刻才想清楚。” 吕海生说出这话时是咬牙切齿的样子。 宋九也有些意外,他竟然认出来了,是怎么认出来的? “上头再次叮嘱,贤王一家要回安城祭祖,小小安城,哪及我首府阳城,经过阳城的道就别想走了。” “可我却不曾想到,你们还留在阳城,还耍了我。”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他到此刻才发现,可惜晚了,也没有办法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宋九还在想着这人也是有些聪明的,竟然发现了。 那两名守着的府卫像是想到了什么,这就抬起袖子将外衣挽起,叹道:“是王府的绣样。” 宋九看向两名府卫,这两人在里头穿上了旧衣,忽略了这一点,被吕海生识破了,原来如此。 不过知道了也没关系,她这一趟来就是来告诉他真相的,早早猜到了,也免得费口舌。 第1502章 宋九问话 “既然吕老爷识破了,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确是贤王妃,我们一家回乡祭祖,途经阳城,便发现了阳城不太对劲。” “大街小巷上出现了私铸的假铜钱,那可不是小事,我记得安城石头村的铜矿场是交给官衙打理,一切事务向晋王府汇报,这些年晋王府并没有下令要开采,你们便私下开采了。” “这私自开矿,又私铸铜钱,诛九族也不为过,你们甘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你们所谓的上头人做事,就没有替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过么?” 吕海生没想到宋九会如此直白的承认了,还知道了不少事呢,于是冷哼了一声,“诛九族?笑话,你们可有证据?” “没有。”宋九如实说着,却是一脸轻松,“这不证据都被你们毁了么。” 吕海生得意了起来,是啊,又岂会有证据留下呢,便是澧阳郡的百姓都别想有机会入京告御状。 吕海生不再说话了,他还想只要自己不松口,对方就拿他没有办法,而他的家里人,还有上头的靠山也会千方百计的救他。 宋九却是一脸轻的在板凳上坐下,接过府卫递来的水喝了起来。 吕海生皱眉,这人不着急么?将他关在这儿,迟早被人察觉。 喝了水,宋九看向府卫问道:“眼下阳城是什么情况?” 府卫也如实说道:“阳城城门严守,一是防城里的某些人出去,二是防外头的某些人入城。” “哦?”宋九还装作奇怪的问道:“为何?” “听说吕府今日发丧,吕府大举宴席,宾客满堂。吕家没了家主在,子嗣又年幼不会打理家业,眼下由经族老们同意,由家主夫人赵氏亲自打理。” 宋九听后摇了摇头,“赵氏可是内宅妇人,她懂得矿场的运作?” 府卫却是不以为意,“赵氏不必懂得矿场的事,她身边还有个得力的护院,听说曾跟在家主身边,对矿场的事务相当娴熟,自然这差事交到了他的手中。” 吕海生尖着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脸色大变,怒问道:“可是柳护院?” 府卫听后皱眉,说道:“听过一次墙角,赵氏叫他柳生,不知是不是他了。” 柳生? 吕海生气坏了,那日柳护院提醒他的时候,他还觉得怪怪地,为何知道他内宅夫人说的话,还想着此间事了,得回去好好查一查,哪能想这人直接接掌了他的位置,他怎么敢的? “族老们不会同意的。” 吕海生怒不可遏的开口。 府卫却是古怪的看着他说道:“为何不同意,柳生说了,以后府中收益账目,各位族老们也有权一看,赚下的钱各家平分。” “该死的,谁准他这么做的。”吕海生气得要吐血,可是府卫的话也点中了他的要害,若是柳护院给了这样的承诺,那些族老们定会答应让他接掌,门面上还有他夫人出面。 吕海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立即看向宋九,恳求道:“贤王妃,若您饶我一命,放我回去,我可以按先前所说的,矿场的三成利,哦不,五成利给你。” 宋九冷笑一声,美眸静静地看着他。 吕海生见状,心头没底了,于是看向众府卫,也见他们无动于衷,看来利益是打动不了他们了,他们将他留到现在,唯一可以利用的价值,便是做他们的证人,可这不是他想要见到的。 贤王府固然强势,可那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才是手段狠毒,他若成为证人,吕家族人就都得死于那人之手,自己若是落入那人之手,也会生不如死。 吕海生怕了,他低下头去。 宋九这才一脸严肃的看向吕海生,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说了,“告诉我,指使你们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吕海生低着头不说话,打死也不能说。 宋九接着说道:“你可知汪氏是什么人?” 吕海生疑惑的抬头。 “汪氏表面上是知县夫人,实则是秦家的杀手,她那日扣你在书房,并没有打算放过你,我们若是不救你,你早已经没命了。” 吕海生怎么也没有想到汪氏是秦家的杀手,难怪那日对他动了手,宋九的话吕海生信了。 “我来猜猜,背后指使你们的人,是不是当今秦相?” 吕海生脸色微变,立即低下头去,可他心底的不平静却仍旧被宋九察觉。 竟然真的是秦相。 秦家在全国各地搜罗天资聪慧的孩子训练,年年淘汰筛选,最后留下最厉害的小部分人供以驱使,这些人深悉识文断字,经商行伍,在各行各业替主子挡灾消祸,视为秦家的死士。 而汪氏正是秦家培养出来的世家女,嫁给科举高中的刘知县,再随其外放为官,平素是知书达理的知县夫人,替其生儿育女,背地里却是监视着刘知县的一举一动为秦家所用。 宋九所猜测到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猜到了背后主使之人,宋九便追问起他关于矿场的账本,以及矿场的一系列运作。 那些私铸的铜钱都在哪些地方交换,最后换回的真金白银运往了何处? 宋九不知秦相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什么,莫非要造反? 吕海生怎么问就是不说,直到宋九提到他的嫡长子,吕海生怕了,他看向宋九,一咬牙,交代了。 私下里吕海生还多做了一套账本,就是备了个不时之需,而那套账目被他藏了起来,并不在阳城府宅里,而是在矿场不远深林中的一处山洞中,平素百姓也不敢进深山,尤其安全,便是枕边人赵氏也不知道此事。 除了账本,吕海生也将换回的银钱一并交代,每月二十五的时候,会有一艘船过来,一是运走当地换回的银钱,二是运走私铸出来没能换成的假铜钱。 至于那艘船运往何处,那些假铜钱又在何处花销换回真钱,却不得而知。 不过吕海生想到一事,看向宋九说道:“刘煜一定知道,他养的私军也是上头的授意,上头只说养三千私军慢慢地渗入地方军,再一步步壮大加入江陵府掌控荆门军和汉阳军。” 第1503章 将苦力诱骗下山 “奈何那刘煜贪心,私自多养了七千私军于山中,利用我们私铸的铜钱,篡改了账本,再利用权势将昧下的假钱强行购得私军粮草。” “有时无法接济,便沿途抢劫,尤其劫走我吕府的商队做为己用,还四处抓壮丁卖予我换钱换粮,无恶不作,此人才是该死。” 可见此时的吕海生恨死了刘知县夫妻二人。 宋九倒是听了个全,也算是解了心底全部的疑惑,心头不气愤是不可能的。 这几年采矿,想必秦相得到了不少钱,而他们荣家人,个个为国为民,便是她和她夫君那个时候还去了寮国周旋。 蓉姐儿才多大的孩子还得为了燕国的安定不得不和亲,这么多人为着牺牲得来的太平盛世,却被这些不劳而获的文臣理所当然的成为国之蛀虫。 得到了账本的具体位置,宋九交代府卫去取,她也不能再在山中久留,仍旧留下先前两名府卫看住吕海生,宋九先回城里去。 等宋九的马车到了城门处时,马车里坐着的便是她了,陈佐也按计划的在码头高价定了船,三日后,平江府女首富要离开阳城的消息在城中传出。 宋九回到宅子里时,任婆子已经带着狗子在堂前等她了。 狗子赶了一日路不敢正大光明的进城,而是从城北小门的一处狗洞爬进来的。 阳城街头的小乞丐都有活命的路数,不然也不会活到今日。 狗子将任荣长交代的话说了。 一旁坐着的任婆子听了,脸色大变,“老三媳妇,阳城要乱了么?咱们要不要离开阳城?” 宋九点头,“我决定三日后带你们一起走水路暂时离开。”若是能平安熬过这三日的话。 但显然不会这么太平,宋九几人才商量好,陈佐便送进来一张帖子,是知县府送来的,知县夫人汪氏明日请客,宴请了几位贵夫人去,宋九也在列。 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且不说,但是她若不接帖子,再像以前的性子那样,他们就出不了阳城。 宋九心头隐隐不安。 任婆子也感觉到不对,“为何是现在送来的帖子,明日参加宴席,今日才送帖子来,这是临时安排的宴席么?” 宋九不想家里人忧心,便安慰着任婆子不会有事的,三日后离开阳城的计划还是进行着,他们先收拾行李。 狗子也被安置在后院,与小伙伴们一起,暂时不得出府了。 至于矿场发生的事,到底是传到了阳城来。 先收到消息的是刘知县和汪氏,汪氏立即叫人给吕府送了信。 吕家家主死没死自是要寻,但是已经发丧,吕海生即使回来也不会有人认了,吕府现在当家作主的是赵氏,但是矿场的事务却是那叫柳生的护院。 柳生接到知县府的信,立即起了身,顾不上与赵氏温存,终于有机会去矿场了。 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炸毁了矿场,连着那些管事和打手都被炸死,这不是给了他机会重建自己的人来掌管么,倒是省去不少事情。 柳生连夜要去矿场,赵氏有些舍不得,以前是不敢想,老爷就这么死了,现在觉得死了倒好,如今她当家作主,不看男人眼色,身边还有这年轻力壮的护院陪伴。 柳护院做为外姓人,干得再好也不可能夺走吕家的家业,到头来不过是给吕家做个跑腿管事一般,还得处处顺着赵氏的心来,这种事她以前可不敢想的呢。 所以说这丈夫死的好,还在丧期,赵氏就急不可待的与柳护院混到了一起,这不才温存了两日就要出门办事去了,赵氏真是不甘心呢。 柳生无奈的看着赵氏,说起刘知县的能耐,他不能再耽搁,得赶紧去一趟才成,矿场一日不干活,便损失一日的收益。 那些苦力吓得逃入山中,柳生还得想办法将那些苦力找回来继续干活,所以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法回城了。 于是柳生夜里出发出城,有知县府的令牌,城门打开了。 柳生带走了吕家的小部分护院,快马加鞭的在子夜时分赶到了矿场,就见矿场上死一般的沉寂。 满地的血迹,便能看出先前打斗得有多凶狠,那炸开的地缝隙,更是看到不少火药冒了出来,可惜柳生不认识,那些护院也没有见识,还敢踩着这些地缝在上头走着。 没有流光帝姬的行军图与藏宝图相互辅佐,就寻不到火器库的正门,也就处处都有可能引燃火药,没得生还的可能。 几人巡视了一圈,一个个的倒叹了口凉气,工地里一个活人的身影都没有,放眼望去,一片荒凉。 柳生心头发凉,他以前所看到的是矿场的繁荣,是天天在私铸的铜钱,却不知这些铜矿是这样一点点开采出来的。 就在几人沉默时,先前他们踩过去的一处地缝突然“砰”的一声响,突然炸出一个大坑,好在几人隔着远,不然非得炸得粉身碎骨不可。 “铜矿下到底是什么?为何会爆炸?” 柳生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壮着胆子上前查看,被炸过的地方还能闻到火药的味道,柳生心头吃惊,以前听说书先生说过,江湖上有传言,术士开炉子造丹药,后来炸了,被有心人利用,便在江湖上出现了火药。 以前只是听听便算了,反正也没有见过,便是江湖术士也难得见,而今亲眼所见,莫非这就是能炸死人的火药? “赶紧给知县府传信,便说在矿场发现了火药。” 柳生为向知县府表忠心,还将矿场的地貌画了出来,派护院快马加鞭回城送信去了。 这么一闹腾,天都亮了。 柳生带着护院在山里转悠了许久,连苦力的人影都没有找到,好不容易逃走的苦力又岂会再次露出身影,以前就为了怕抓壮丁,逃往山中躲避的,而今更是没可能下山了。 得想个办法将那些人引诱下来才行。 柳生几人不知不觉来到了水乡村的山林中,坐在山头看向底下的老弱妇孺,生出一个狠毒的想法来。 “把这些妇人给抓了,放出话去,矿场开采,不一定要男丁,妇人也可,如此一来,那些躲在山中的苦力为了家里人就会下山来。” 几人一商量,这就下山去村里。 第1505章 夫妻有了隔阂 如今柳生不仅有了内宅夫人赵氏的依恋,又有了矿场这块肥肉,以后荣华富贵自是不必说了。 就在几人恭维得差不多了时,刘三娘也将酒肉送了上来,将吃食放下时,刘三娘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他们已经有一年没有开荤了。 护院们见刘三娘目光盯着肉食咽着口水的样子很是恼火,“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老子吃高兴了,不杀你们全家,但是你们都得跟我们去矿场。” 刘三娘一听,立即看向几人。 “怎么,去矿场赚现钱不好么?至少在矿场有肉吃。” 护院们根本不将一个妇人的放在眼里。 刘三娘也就默默地退下了。 一大盆炖软了的骨头肉,虽然没有放什么佐料,只放了些盐巴,却是极入味的。 这些护院们吃着还算满意,于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欢喜。 只是当这些护院吃没多久,手中的酒杯突然掉落在地上,一个个的捂着肚子痛得直冒冷汗。 “饭菜里有毒。” 有护院警醒。 柳生忍着肚疼,提着刀起身出去,其他护院中,有两人也提着刀出门来了。 然而当几人来到院里时,就见吴家院子外安静地围着一群妇孺,里头最老的婆子还有拄着拐杖的,他们一个个手里拿着农具,紧紧地盯着堂屋门口的柳生几人。 刘三娘手里拿着砍柴刀,这些饭菜就是她下的毒,她去村里借肉和酒,便将这事告诉了村里人。 先前矿场被炸毁,苦力们逃入山中不见了踪影,村里的妇人们都高兴了,只要家里人没死,他们就还有团聚的机会。 正好那夜也有从矿场里逃出来的打手和管事,入了村想借躲上一躲,也死在了刘三娘和村里人的手中。 这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村里人却觉得痛快。 “放了老鼠药,快,杀了他们。” 柳生下了命令。 然而护院们才跑了几步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子。 是砒霜,村里人对他们恨之入骨,留着这些肉和酒能杀人,她们高兴。 柳生功夫好一些,却仍旧失了力气,被村里力气大的妇人们合伙给绑住了。 护院的尸体连同还没有死的柳生都被抬到了木板上,牛拉着板子往荒地去。 等到了荒地时,柳生也开始有些神智不清,却见眼前荒地挖着一个大坑,坑里还有丢进去的矿场管事和打手。 刘三娘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妇人,将木板上的尸体扔入坑中,连着还没有死透的柳生也扔了进去。 柳生被护院的尸体压着,绝望的看着天空,光天白日,他这位吕家新家主就这样被一群妇孺给埋在了这儿。 才挖好的坑,没想到还要多添几具尸体。 刘三娘咬紧牙根,顾不上早饭没吃,全身无力,也要带着村里的妇人们拿着锄头开始填坑。 沙土挥下,柳生也在这一刻断了生机,他好不容易得到手的荣华富贵,转瞬间没了。 被仇恨占据着妇人们,挽着袖子毫不留情的将坑填满压实,并告诫底下的孩童,他们水乡村的仇人就埋在这地底下,以后村里的牛羊粪水,以及所有的腌赃之物都要往这儿倒。 劳碌了一早上的妇人们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大哭起来。 刘三娘再一次保下了儿子,她的儿子还因当年福子的那点儿情份,村里人没有举报,便乔装成女儿藏着,差一点儿被识破,差一点儿家破人亡。 村里有老婆子看向任家山脚下的祖宅,含怒说道:“贤王不回乡,咱们就没有活路,他们任家是出息了,可还记得咱们邻里的悲凉。” 百里内不见十三岁以上的男丁,何等的悲凉,再这么下去,孩子会长大,男丁只会越来越少。 “不如砸了任家的祖宅子,左右他们也不思念家乡,也没有想到再回来,咱们干嘛还帮他们守着。” 有村里的妇人愤怒的开口。 其他妇人沉默了,显然也有些默认了那妇人的想法。 那老婆子却是摇头,“或许他们也身不由己吧,那宅子还在,念想还在,谁也不准打砸。” 显然老婆子的话众人都听的,也就没有再提这事儿了。 *** 阳城,宋九自是不知道吕府发生的事,那吕府掌事的护院柳生,才带着护院去矿场人就失踪了,赵氏正派人去找。 而此时知县府里,刘知县和汪氏收到了柳生的消息,发现了铜矿下是一座火器库,不知是谁埋于地下的,但是一看就年岁久远,矿场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风险。 所以柳生是请求刘知县,矿场的开采得晚些时候再开始,也正好借着这个时机,将那些逃往山中的苦力引出来。 汪氏看了密信,满脸的欢喜,“夫君,咱们立大功了,主上定是会欢喜,只是这矿场不能停,每月二十五会有船过来,到时候没货交,咱们可不好办,毕竟吕海生现在下落不明,家主若是怪责,咱们如何是好?” 刘煜向来听汪氏的话,于是问道:“夫人怎么看?” 汪氏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我今夜就传消息出去,主上收到消息,将来万一发现咱们对吕海生下了手,主上或许也不会怪罪。” “夫君身为阳城知县,那些苦力敢逃入山中躲避,咱们就利用他们的妻儿将人引出,只需夫君一道布告,那些人只得乖乖回来。” 汪氏这就要给刘煜磨墨,她那想法与柳生的如出一辙,只是刘煜却沉默了。 待汪氏将笔墨准备好,刘煜却并没有立即写下布告,而是看向汪氏,问道:“夫人是世家女出身,为何救我那日,却料事如神,听说……” 刘煜话没说出口,他身边有人看到夫人会功夫,这令刘煜很震惊。 先前夫妻二人商量着,在阳城当知县,危机四伏,汪氏警惕,教他好生防备,于是夫妻二人才想出这个主意,一旦有一方出事,对方便熬上一日,再将他们事先约定的城郊庄子供出来,以此来反击。 这一次的确是按着他们先前约定的那样去办的,可是刘煜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切太顺利了,而经此一事,连着吕海生都下落不明。 第1506章 与刘知县做生意 依着汪氏的说辞,吕海生应该是死了,至于吕府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名叫柳生的护院,莫名投入了刘煜的门下,说与他结盟,刘煜还不太敢信的。 但看吕夫人赵氏的作风,刘煜也就顺势而为,没想到那柳生真与他结盟,那矿场还真就落到了柳生的手中。 刘煜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操纵这一切,除非是他身边的夫人汪氏。 汪氏见丈夫有所怀疑,温柔开口:“夫君可是察觉我怎么会功夫?” “夫君娶我时也不曾问过,世家女就不能学功夫自保么?这一次若不是我会功夫,夫君可就有危险了。” “我若只是一般闺阁女子,哪敢跟着夫君来阳城冒险,遇着事儿也未必有我足够的冷静。” “可是我对夫君的感情却始终未变,在我初次见到夫君时起,便爱慕上了夫君的才华,这些年跟在夫君身边,很是幸福,夫君是嫌弃我了么?” 刘煜心底升出来的疑惑瞬间被汪氏温柔的话语掐灭,于是在交椅中坐下,听了汪氏的话,便写下了布告,明日开衙门,就将布告张贴出去。 矿场没有苦力,谁还来采矿。 汪氏软着身子靠在了刘煜的怀中,眼底却没有了刚才的柔情,而是异常的冷静。 天一亮,城中张贴出告示,全城的百姓都沸腾了,有老妪在县衙门口破口大骂,结果被官兵拖进去打了板子,再扔出来,只剩下了半口气。 底下儿媳孙女见状,扒开人群冲进来,哭喊着将老妪抬了回去。 有了这一遭,谁还敢在县衙门口大骂,明知道阳城官官相护没有天理,明知道那些矿场逃走的苦力中有他们的家人,不愿他们再回来,可是有了这告示,他们定会为了家人赶回来的。 “阳城要亡了,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当年四年灾旱,我阳城尚且能苟活,而今人祸,却是绝人之路,苍天啊,能睁开眼睛看看吗。” 街头有老妪哭骂着,好在不是在县衙门口,倒也没被官兵遇上,只是骂了几句就被她的家人给强行抬回去了。 四年旱灾,阳城百姓反而个个学了手艺,讨得了生路,而今满大街的百姓,难得看到一个男丁,阴盛阳衰,田地荒了,子嗣没了,生机也就断了。 没有人会回答老妪的话,只有马车里的宋九,她挑开车帘子看着这一幕,满腔的怒火却还得忍住。 今日宋九赴知县府的宴席,外头百姓吃糠腌菜,达官贵族却是有酒有肉有余粮,日日宴席不断,还大肆造假钱换真钱,将百姓的银袋洗劫一空。 马车到了知县府上,门前两座大石狮子,俨然还能看到它们威武不屈的模样,可是一进门庭,里头只剩下酒肉之香。 知县夫人宴请宾客,不只是宋九一人,还有几位贵夫人作伴,听说这一次宴席在后院,只有各位夫人来参加宴席。 那日有黑衣卫跟踪宋九出城,宋九想办法避开了他们,还杀死了几名黑衣卫,如今来赴知县府的宴席,今日怕是会有麻烦。 宋九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想要后日带着任家人平安脱身,今日这宴席至关重要,她要打消汪氏的疑虑,坐实了她是平江府女首富的名头。 只是在见到汪氏之前,宋九还要见一人,那便是刘知县。 宋九见下人引路,对她这个女首富并不上心,也就顺势的从队伍中悄悄离开,带着哲哥儿,母子二人不动声色的去了前堂。 陈佐和几名府卫守在了外头,不能进内院。 而宋九今日带上哲哥儿,也是没有办法,三兄妹当中,唯有哲哥儿会功夫,她本不想儿子跟着她一起受险,可是捱不住三个孩子忧心她的安危,尤其是哲哥儿,还说以后母亲走到哪儿,他就去哪儿。 宋九没了办法,只好带上了他,心想着真出了事,她可以叫儿子先走,凭着他的轻功,再加上这小身板,还能给她出去报信。 母子二人一路走来,倒是没有见几名护院,且多是衙里的差兵,想必那些黑衣卫都在后院了吧,汪氏是死士,那些人自然也就都归她管。 堂前,刘煜正在写着书信,突然听到脚步声,脸色微变,立即放下了笔,还将书信翻了个面,面色严肃的看着门口进来的母子二人。 宋九见到刘煜后,回头看了一眼守卫,这些守卫拦她,却打不过她家哲哥儿,很丢脸吧,还被一个三岁的孩子给打了。 刘煜抬了抬手挥退了守卫。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宋九也没有听到门外有其他的心声,这才说道:“刘知县,你可知你夫人的身份?” 宋九说的直接,在刘煜的眼里,她不过是个商人,见到他这个官员,竟然不下跪,还敢叫他刘知县,连声大人都没有,不免有些生气。 “放肆,这前堂岂是你一个妇人能来的。” 刘知县冷声开口。 宋九却是不慌不忙的带着儿子在一旁的交椅中坐下,接着说道:“刘知县,咱们做一桩生意如何,我将我宋家在江浙一带的一条海运航道送给你,你帮我一个忙。” 刘煜一听直接送他一条海运航道,好大的手笔,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能组建商船与外邦做生意。 但是诱惑大要求就越高,于是问道:“条件是什么?” “我定了船后日离开阳城,知县大人若是许我平安离开阳城,宋家在海上的那条航道便是你的了,我用一条生财道买自己的命,这生意很划算。” 宋九说得条条是道,又向刘煜示了弱。 刘煜本以为是什么大忙,结果只是后日准她平安离开阳城,这不是小事一桩么,再说他与吕海生之间有怨,又不是与她这个女首富有怨,她要离开,自是离开就好。 “成交。” 刘煜应下了,可是宋九却是笑了。 “刘知县说大话了。”宋九一副忧心的样子。 宋九这模样反而惹怒了刘煜,阳城的事务还是他一个知县说了算的,再说他养了一万私军,谁敢惹。 “何意?” 刘煜提高了声音。 第1507章 宋九的身份暴露 宋九忧心开口:“这阳城门面上是刘知县所管,可外头人传都说是知县夫人汪氏所掌管。” “刘知县答应了此事我不太放心的,若是夫人能同意,我才安心。” 这话说的,刘煜气坏了,考取功名得到这知县之职的是他刘煜,汪氏一介内宅妇人,她能管什么,平素帮着出主意,那也是因为她出的主意好,他才采纳。 刘煜冷哼一声。 宋九接着说道:“我话是不好听,可事实就是如此,我能用一条生财道买自己的命,那就是因为知县夫人准备要杀我。” “刘知县可知您夫人真正的身份?不要说什么世家女,哪位世家女子会懂得功夫。” 这么你来我往的说了一会儿话,宋九就摸出了刘煜的性子,猜定他根本不知道汪氏的真实身份。 果然宋九这话一出口,刘煜怔住,刘煜想起昨夜问起汪氏的话,他也察觉汪氏的不对劲,哪个世家女会功夫? 宋九派陈佑去查刘煜和汪氏的底细,虽然还没有等来陈佑的答复,但是现在经宋九这么一问,也算是基本知道了。 “知县夫人腰间有块玉佩,玉佩上的枫叶图腾我曾在一人身上见过。” 宋九提到这图腾,刘煜顿时问出口:“谁?” “秦冬生。” 宋九不点而朱的嘴唇吐出这三个字,刘煜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立即问道:“秦冬生不是早已经死了么?” 刘煜说完这话立即住嘴,他透露出心思了。 宋九却说道:“真正的秦冬生是死了,听说是被泰安郡主的鞭子打死的,但是我不太相信,不过我当时在平江府见到的秦冬生,却是一名女子。” 刘煜猛的从太师椅中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宋九。 “当年我在平江府遇上杀手秦冬生,她是来杀我的,腰间便有一块带着枫叶图腾的血玉,不过最后落我们手上,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原来她不是秦冬生,秦冬生是她的兄长,而她不过是秦府的嫡女,自打生父娶了继室后,这个嫡女便送到了庄子上养大的。” “她取名秦冬生,便是为了纪念她的兄长,而她也不过是秦府的一把利刃。” “秦家在全国各地搜罗天资聪慧的孩子训练,年年淘汰筛选,最后留下最厉害的小部分人供以驱使,这些人深悉识文断字,经商行伍,在各行各业替主子挡灾消祸,视为秦家的死士。” “而这些死士当中,有天赋行商的富绅,也有闺名在外的世家女,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听令于秦府。” 刘煜惊得后退了几步,今日宋九所带来的震撼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 而宋九耐着性子听到他的心声,也只听到他在不停的叫着死士、秦冬生。 看来刘煜是真不知道枕边人是死士,这样也好,宋九正好挑拨,刘煜一旦对枕边妻汪氏产生了隔阂,指不定会帮他们离开阳城。 可惜时间不多,后院来了婆子请宋九母子二人去宴场,才走开这么一会,后头就发现了他们在前堂,整个知县府都被汪氏控制住了呢。 汪氏身边的婆子在,宋九不能久留,而原本失态的刘煜像是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漠的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也由着婆子将他们请了去。 宋九跟着那婆子去了后院,就见宴场里已经坐满了人。 汪氏坐在主位,一双美眸凌厉的盯着宋九走来,汪氏那利落的坐姿,仿佛锦衣下便是一身黑衣劲装,随时都有可能向宋九母子二人动手的样子。 宋九发现了,自打来了后院,便知这儿安排了不少黑衣卫,周围杂乱的心声里,有好几道声音是要杀了他们母子的,只是他们在等着命令。 后院宴场之地是一处人工湖,沿湖摆了席位,湖中亭子里有戏班助兴,已经起了锣,角儿要上台了。 宋九落了座,却是在未尾一席,这是汪氏故意安排的。 其他落座的夫人们见她坐在了末席,一个个的也就放心了,甚至还有些瞧不起她。 刚才母子二人不在,已经有流言传出,说这他们借着宴席之机,跑去前堂见刘知县,定是不安分了,亏得还带着孩子在身边呢。 哲哥儿一副女娃娃的模样,看到的都以为他是不懂事的女娃娃罢了,总是被人忽略掉。 然而哲哥儿很聪明,跟着母亲一路走来,学会了不少事,这会儿也像母亲一样,端直的坐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嘲笑的嘴脸,不怒也不慌,像是在看小丑在笑。 汪氏手中的酒杯握在掌心,只要手中杯子落地,那些黑衣卫就要动手了,但显然汪氏在犹豫。 宋九此刻端起酒杯起身,远远地朝汪氏敬了一杯,说道:“夫人,今日来赴宴,也借机向夫人告别,后个儿,我们一家就要回平江府去了。” “这些日子在阳城叨扰了夫人,来日夫人来平江府,定要好生招待。” 汪氏轻笑一声,笑不及眼底,目光凌厉的看着她,且看她还要说什么。 宋九喝下酒水,接着开口:“我原本是游玩至阳城,并无意参加阳城商会之间的争斗,以后若有人与我宋氏做生意,阳城来的,我会给个机会。” 宋九看向其他几位贵夫人。 看来吕家的变故,宋氏是知道了,她把这种变故是商会之间的争斗?当真是看不清形势,也不知那宋家的生意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么一介妇人做生意,有什么能耐。 然而汪氏不吃这一套,待宋九说完话后,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起了身,双手背于身后,沉声开口:“贤王妃何必如此自谦,贤王妃又岂会看得上阳城的商会。” 贤王妃? 众人大惊,原本看不起母子二人的贵夫人们吓了一跳,纷纷看向母子二人,她是贤王妃?怎么可能? 可是看到宋九身边的孩子,那张瓷娃娃般好看的小脸,还有这一身普通锦衣却透出来贵气,还真不像商户家的子女。 听说贤王妃是从安城出来的,而且是地地道道的庄户女子,可眼前这人看着不是庄户出身,倒像是个暴发户。 第1508章 母子逃命 再说那外头传的,这平江府女首富带孩子与护卫私奔的话,那哪有人故意毁自己名声的。 汪氏一步一步下了主座,来到宋九面前,明明是一身锦衣华服,却反而碍了汪氏的手脚,走路轻盈且迅急,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杀手作风。 “贤王妃是不敢认了么?不过也没事,等会儿将任家人带来此地,他们在,由不得你不认。” 怎么回事,若是眼前的真的是贤王妃,那知县夫人怎么敢如此无理,连贤王妃都不怕。 到此刻这些贵夫人才知道今日这宴席是鸿门宴,有没有命回去都难说了,一个个的吓得缩成了一团。 宋九却是不紧不慢地坐在那儿,并没有因为汪氏的话而有所惊慌。 在宋九赶来赴宴的时候,她曾跟婆母商量过的。 任婆子觉得这宴席蹊跷,本劝着宋九别来,但是宋九必须得来,一家老小得平安离开阳城,所以她不能不来。 于是婆媳二人便商量好了,他们马车一走,任婆子立即带着家里人先离开那处宅子,随即找个地方躲着,再留府卫在周围探消息。 若是没有人去宅子里搜查,那就证明她这一趟宴席不会有事,若是事后有人去了宅子搜查,那就证明他们难出知县府了。 宋九会在知县府里与人周旋,而任婆子就带着家里人逃出城去,毕竟他们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脸,只要分开出城,还是能逃得掉的。 所以此刻汪氏派去的人不会寻到任家人,任家人也不会带来此地,难怪刚才她手上的酒杯没有掷地,原来是在等消息。 “唉,既然夫人认出了我,这身份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了。” 宋九起了身,看向这些吓得不轻的贵夫人们,说道:“我的确是贤王妃,我夫君是贤王,也不是偷情的护卫。” “我们一家回乡祭祖,途经此地,觉得没必要大费周章的闹得众人皆知,就掩瞒了身份。” “原本只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一句戏言,倒是给各位造成了误会。” 然而即使是宋九露出了身份,汪氏也没有多恭敬,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一句戏言?是有意为之吧,阳城有什么值得你们毁自己名声也要留下来的,贤王回乡祭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回来么?” 汪氏看向这些怕得要死的贵夫人们。 “我今日将你们叫来,就是要你们一个鉴证,我说她是贤王妃,她便说自己是贤王妃,你们信么?” 什么意思? 这一下宋九也有些疑惑起来。 “她带人杀了吕家家主,生意做不成,便杀人灭口,我身为知县夫人,岂有不替吕家伸冤的道理。” “什么平江府女首富,什么贤王妃,身份统统都是假的。” 汪氏义正词严的说出这番话,所以事有反转,这位哪是贤王妃,原来只是一个骗子。 宋九也没有想到汪氏给她挖坑,不过意义不大,杀她的理由千千万,这些地方贵夫人哪敢反抗,最后汪氏怎么说,她们怎么信。 只是到现在汪氏也只是不停的用言词来证实她的身份是假的,是骗子,却仍旧没有掷碎酒杯杀了她,还是在等,等任家人被抓的消息。 汪氏明显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并用任家人的生命来威胁她。 果然没一会儿,一名官兵赶了过来。 不是黑衣卫去搜查宋九的宅子,而是官兵去的,还有县衙的公文,左邻右舍的人知道了,也能说得过去。 那官兵来到汪氏身边,小声交谈了几句,汪氏脸色变了。 宋九到此刻也是松了口气。 哲哥儿一直留意着母亲的神情,见她松了口气,便知道家里人没事,可是眼下母子二人的处境并不乐观,比宋九想象中的还要难。 哲哥儿想到了姐姐们给她的腕弩,听姐姐们说是明宇堂兄所给,明宇堂兄最会制作兵器。 而弩上的袖箭上染有毒药,担心孩子用这腕弩伤着自己,所以上面的毒只是能麻痹敌人,却不是毒死敌人。 哲哥儿心想着早知道母亲会有危险,他就该从父亲那儿弄些毒药在身上,可惜了,怪他没有防备的心思。 哲哥儿的手已经摸向了袖里的腕弩,不动声色的带在了手腕上。 而汪氏正好站在母子二人面前,想必也对自己的功夫很自信,知道贤王妃庄户女子出身,是不可能会功夫的。 没有抓住任家人,不能一并灭口,此时对贤王妃动手,事后恐怕会走漏风声,这的确是一个隐患,可是比起贤王妃活着,他们更加危险。 于是汪氏转身就要回主座下命令。 宋九脸色大变,大喊一声:“跳水。” 宋九立即抓住哲哥儿的手就要跳人工湖。 而哲哥儿也在这个时候板动了腕上的弩,“嗖嗖”几声响,袖箭飞出,就近的汪氏身为杀手算是反应快的,虽然袖箭是背后攻击,她的耳朵却是灵敏,瞬间分辨了方向,立即侧身让开,随后一个转身,徒手接住了其中一支袖箭。 可是令汪氏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还有一支袖箭刺破她的锦衣长袖钉入右臂。 汪氏的右臂瞬间失去知觉,流出了黑血,汪氏大惊。 果然是这一身华服碍了事,她愤怒的扯下外衣,露出里头的黑衣劲装,再看向无法抬起的右臂,沉声开口:“箭上有毒,给我抓住那崽子。” 然而此时的宋九抓住儿子跳了人工湖后立即沉入水中,她在水下朝儿子做手势,大意是让孩子趁机逃走,她来断后。 关键时候了,哲哥儿却是眼眶红了,他绝不会丢下母亲逃走,他要将母亲平安带出去,若不然,他便跟母亲在一起,死也便死在一起。 宋九见商量好的哲哥儿临时改变主意,这孩子根本不听她的话,还要拉着她的手往亭子中游,她气坏了。 后头跳湖的黑衣卫已经在水下追来了,母子二人根本无法逃脱,宋九心头难受得不行,她不该带哲哥儿来的,也不该放任这孩子的性子。 可惜后悔已经无用。 眼看着黑衣卫追近,在水下射出暗器,宋九再也顾不上其他,她一把将儿子抱于怀中相护,就在此时,湖中一股暗流喷涌而出。 第1509章 刘煜的真实身份 环抱在一起的母子二人被漩涡吸入,慢慢地失去知觉。 阳城城门处,在这日清晨,两具无头尸体悬挂于城门。 开城门的官兵都被吓了一跳,鲜血染红了城门的石阶,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尸体身上的衣裳,若是任家人能在这儿,定能看出正是宋九母子二人赴宴时所穿的衣裳。 进出城门的百姓吓得腿都软了,纷纷退开,无人敢靠近。 一张告示贴于城墙上,上面写着宋氏母子的恶行,是他们杀了吕家家主,炸了矿场,为此尸体悬挂于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百姓们惧怕无比,再一想到昨日县衙的告示,看来吕家家主没了,刘知县对矿场的打压仍旧在,那些苦力再从不山中回来,他们就是这城门上的两人一样的下场。 城里百姓诚惶诚恐,顿时热闹的街头也瞬间没了生气,百姓们也都躲了起来。 街头有官兵路过,说是要抓到宋氏随行的家人和下人,并说城中敢有人藏匿者,同罪罚之。 而此时的任家人并没有出城,而是搬出宅子后去了城西贫民窟,买下一处破旧的小院躲藏。 这会儿街头官兵四起,任家人更不敢出来了,好在家里的孩子还算懂事,没有大喊大叫,也无人出院子来。 这新购院子周围本有些邻居,任婆子担心躲不长久会被人举报,没想到官兵突然过来搜查时,周围几处院里的百姓无一人供出他们来。 便是刘知县和汪氏也不会想到,那城墙上的告示上,写着宋氏杀了吕家家主,炸了矿场,放走了苦力的罪罚,正是百姓们千恨万恨的根源。 他们敬宋氏是英雄,是救他们于苦难的英雄,可惜英雄不长命,可惜这些老弱妇孺无能力,没能奋起而反抗。 任家人得以安生。 破旧的屋子里,任婆子拿帕子抹眼泪,大嫂沈秋梅和二嫂杨冬花皆是哭红了眼。 三个孩子睡于榻上,是任婆子给三个孩子的吃食里下了点安眠的药,是不想几个孩子醒来面对这一切。 堂屋里,任家两兄弟看向父亲任平,说道:“爹,我们今日出城去,找到老三,再杀回来,定要给三弟媳和哲哥儿报仇。” 任平也老了,一听到三房儿媳妇和孙子没了,便是身子一颤,点了点头,“老三不在,你们两兄弟做主,都听你们的。” 这时任婆子从屋子里出来,朝堂屋里三个男人说道:“老大和老二出城去,带着我们反而麻烦,你们出城后立即找回老三,若是一时间找不到老三,就拿出贤王府令牌,跑到隔壁州郡给京城传信,一定要将阳城的事告诉天下人。” 任婆子的话还哽咽着,可那话里头却有着不容置喙的执着,就算任家女眷这一次都死在城里,也只要有一个活的,都要回来寻仇索命。 任广田和任广江看向母亲,他们哪舍得离开家里人,岂能独自逃命去。 这会儿沈秋梅和杨冬花也走了出来,一脸坚定的看着家里的男人,带上他们就都走不脱了,只有他们两兄弟,但凡有一人逃出城去,就是希望。 最后任广江做下了决定,看向兄长,“既然到了这田地,大哥,咱们傍晚出城去。” “我在阳城待的这几日虽然没怎么上过街,倒是听府卫们说起过,傍晚时分白夜班的官兵交接,咱们借着要关城门的时候出城,劳碌一日的官兵定会有些疲惫,查起来不会那么严谨。” 任广田有些六神无主,见二弟这么说了,自是听二弟的话。 一路跟着他们的府卫只带走两人,其他人留下来保护家里人,这样两兄弟才放心的走。 傍晚时分,任广田和任广江乔装成贫民样子,夹在出城的队伍里排队出城去。 城里,任婆子送走两儿子,养在府里的乞丐们也打探一天消息回来了。 任婆子拿出馒头给他们吃,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说起了城里这一日发生的事。 的确那些官兵并没有他们任家人的画像,也就是说只要不说出他们的身份,即使追查过来,也不会知道是他们。 如今阳城戒严,吕家掌管矿场的柳护卫又失了踪,现在吕家乱成一团,知县府也有不少地方富绅登门问情况,暂且还算是安全的。 这些乞丐吃饱了也不留在院里,而是又上了街头,只有十三岁大的狗子藏于院中,怕被抓了壮丁。 其他小乞丐在街头行乞,暂时不会有危险,想必慈幼院的人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入城抓他们。 有这些小乞丐打探消息,任家人守在院里也知道外头不少事情。 至于城头上挂着的两具尸体,府卫们已经再三向任婆子请求着舍命去抢回来,任婆子却是一直拦下了。 想到祥姐儿和瑞姐儿,任婆子咽下心中的不甘,她比府卫们更想将两具尸体抢回来,可是不能暴露,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她也不能这么冲动。 第二日傍晚时分,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进了城,那便是打探消息回来的陈佑。 陈佑进城门时看到了城墙上挂着的两具尸体,他当时看到告示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他收回目光,藏于商队后方跟着进了城门。 眼下整个澧州也只有外来的商队中才会出现年轻力壮的男丁,但凡澧州的百姓里,是难得看到壮丁的。 可是即使是这样,商队的男丁还是被人盯上了。 陈佑一入城后就发现不对劲,知道商队要遭殃,便先一步从落脚的客栈后门逃走。 陈佑一经打探,发现贤王一家的遭遇,他心头满是怒火,最后子夜时分在城西探得府卫的气息,追到了任家院子里来。 任婆子见到了陈佑,心头感慨万千,跟着老三媳妇一同出门的陈佐护卫怕是已经没了。 陈佑这一趟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可惜不能告诉新口告诉贤王妃了。 “那刘知县并不是寒门士子,而是江南刘大儒之嫡次子,也是刘府最小的儿子,且这刘大儒在江南可谓是圣人,曾有首席弟子娶其女为妻,高中状元进入朝堂,最后成了朝中丞相。” “你说的可是秦相?”任婆子忙问。 陈佑点头。 任婆子恍然大悟,“所以说秦相发妻的弟弟是阳城知县刘煜。” 第1510章 赶紧关城门 陈佑再次点头,“而且我此次入江南调查,还得一个小道消息,听说当今相爷平步青云以后,发妻刘氏生下一子一女突然病逝,实则民间传言是溺水而亡。” “那负心汉为娶洛阳卫家女为妻,助其巩固朝中势力,便害了这发妻,继而娶了继室。” “还有那发妻所生嫡长子,听说也不是泰安郡主的鞭子打死的,而是继母卫氏在伤口上撒了毒药而亡,嫁祸于泰安郡主身上。” 这些传言先不说真假,但是刘知县与相府有姻亲关系,任婆子脑子转得快,立即想到了老三媳妇提到的假铜钱,莫不是这些假铜钱和私军也与当今相府有关? 若背后之人是秦相,那他们这一趟澧州之行就千难万难了,一想到老三媳妇,任婆子的眼眶又红了,手紧紧地攥住帕子,后悔要回乡祭祖了。 倒是陈佑说完这一切后看到红了眼眶的任婆子,突然说道:“老夫人莫急,小的有个疑惑,或许贤王妃并没有死。” 任婆子立即看向陈佑,眼泪哗的落下,她顾不上擦,问道:“怎么说?” 陈佑回想起城墙上挂着的尸体,他当时看了一眼,就发现不太对劲,于是说道:“那个孩子,不是个男娃。” 任婆子的心猛的跳动着,接着问:“何以见得?” “我记得小公子的脚比正常孩子的要大,且小公子平素勤快练功,脚板更是异于常人,还有孩子的手,手指虽粗糙,但是掌心没有握兵器的茧子。” “小公子在道观跟着护卫练功,用的是长剑,掌心必有茧子,但我看到的那个孩子,更像是农户家里的孩子,干过粗活的样子。” 陈佑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任婆子的脸上露出笑容,“你说的对,哲哥儿的脚板我量过,我想给孩子做新鞋子,那会儿老三媳妇还说三个孩子,就哲哥儿的鞋子要做大些,明明与两个姐姐的高矮差不多呢。” “到底是男娃娃的脚要粗犷些的。” 陈佑立即说道:“老夫人说的对,那个孩子明显是个女娃,没有半点男娃娃的模样,若是还有疑虑,不如我跟府卫亲自过去探一探。” 任婆子也想要证实一下,可是这样一来就暴露他们在城中,只会给家里人引来麻烦。 任婆子犹豫了。 “再不然,老夫人有所担心的话,我独自一人去一趟,且从城外进来时当众故意击落绳索,便能看到是不是女娃娃。”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样一来,陈佑就危险了。 “到时候老夫人派个府卫也在附近盯着,只要确认不是贤王妃和小公子,咱们也就放心了。” 陈佑所提的的确是个好办法,任婆子迫切的想知道那墙角上挂着的尸体是不是老三媳妇和哲哥儿,任婆子做梦都不敢如何面对老三,她没有照顾好三媳妇,她家三儿可要怎么办。 漏雨的小屋子里还有三个孩子一直睡着,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一切。 二房的齐哥儿还好说,孩子听母亲的话,沈秋梅说什么信什么,可是聪明的祥姐儿和瑞姐儿却是不好骗,尤其是瑞姐儿,小小年纪便能看穿大人的心思。 任婆子思及此,同意了陈佑的想法。 于是才入城的陈佑又在傍晚时分混出城去。 第二日天亮后,陈佑在官道上总算等到一支小商队,夹在商队中准备入城,哪能想今日阳城比昨日查得更严格。 陈佑跟在商队的最后方,看着像是商队里的打手,心情却是沉重的,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城门上挂着两具尸体。 入城的人都纷纷避开,不知内情的,还以为这两具尸体犯下了天大的错事,再加墙上贴着的告示,公布的罪行,外地进城的人怀疑的不多,反而有人朝着那尸体吐口沫子。 眼看着就要入城了,陈佑朝城内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任家的府卫夹在百姓当中,也正好盯着门口。 商队停下检查,陈佑手腕一动,一把飞刀突然击出飞上城门。 悬挂的两具尸体应声而落,只听到“砰”的一声响,尸体掉在了地上,吓得入城的百姓惊声跳开。 挂了两日早有异味,可是这还不是最难受的,尸体掉落时扬起的灰尘里带着腥臭,这么一摊掉在地上,已经不成形。 官兵们也是一脸震惊,当即将在场的准备入城的百姓给扣下了。 商队的管事抹着额头汗,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站在商队后方的陈佑,惊声开口:“他是谁,他并不是咱们商队的人。” 商队管事的一番话立即引来官兵们的注意,二话不说抄刀包围了陈佑。 陈佑被扣下了,他也不反抗,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地上的尸体,明显的的看到了孩童的衣裳下露出的脚丫,没错,是女娃娃的脚。 城内的任家府卫此时也看清了地上的人是什么模样,明显松了口大气,而后又有些担忧起陈佑的安危来。 陈佑被扣着跪下了,他无奈的说出自己是个小门小道的走商,原本有支商队,被他赌博输了,如今独自重操旧业,亲自做起了走商生意还债。 所以陈佑跟在商队身后也只想寻得庇护。 官兵问陈佑那城门上的两具尸体可是他动的手,陈佑不认,刚才人多,根本没有人看到他出手。 哪知官兵中也有高手,那位守城统领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手中大刀指向陈佑,“搜他的身。” 果然在陈佑的袖里又摸出一柄小刀,原本他准备了两柄小刀,万一头一柄小刀失手,他还有第二次机会。 被当场抓获,陈佑知道自己难逃,但是替任家人澄清了这事,主子们也算是安心了,陈佑也觉得无遗憾了,尤其自己知道贤王妃和小公子没事,那同样的也证明跟着贤王妃和小公子出门的陈佐以及其他府卫,指不定也没有事。 陈佑不再反抗。 官兵就要将陈佑带走,突然地面传来震感,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城门口的百姓都震惊了,一个个下意识的回头,只见官道上黑压压地来了一队兵马,走在前头的正是几日未露面的贤王任荣长。 守城官兵统领立即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关城门,快,关城门。” 第1511章 贤王回来了 小小阳城恐怕难以阻拦这么多的兵马闯入,然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些官兵顾不上城门处百姓的死活,二话不说退进了城内,城门转眼关上了。 有官兵跑县衙传话去了。 陈佑被绑着,但是官兵却跑了,人留在了城门外,先前撇清关系的商队也一并被搁置在外头,吓得四处逃散。 怎么阳城要打仗了不成?这是谁要造反了? 百姓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任荣长领着汉阳军冲过来,他们熟悉水性,也擅长陆地作战,这一路上,任荣长没少催动船支快速赶来澧州。 很快大部队到了城门外,城墙上,官兵们弓箭手已经做好准备,瞄准了底下的汉阳军。 陈佑跌跌撞撞的朝任荣长跑,想要将城中的情况告诉贤王,没想才跑到半路,城墙上的弓箭手便拉开了弓,数支箭羽飞来,被绑住双手无法活动的陈佑一时间没能避开,任荣长连忙从马背上飞身而起。 城墙上的官兵见对方主帅脱离了队伍,认为是个机会,不待上头统领发话,众弓箭手全力以赴,密密麻麻的箭从天而降。 任荣长穿梭在密箭中来到了陈佑的身边,此时的陈佑也反应过来,手不动,双腿还能动,努力的避让着。 任荣长一把抓起陈佑的襟口,带着他飞身而起,很快退出攻击范围,回到了汉阳军前头。 只是这样一来,四处逃窜着没有入城的百姓却在乱箭中被射了大半,其他人躲在城墙下一动也不敢动,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阳城会有人造反。 陈佑的双手被解开,陈佑活动了一下手脚,军中将士扔出一把大刀,陈佑接了过去。 主仆二人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一同看向城墙上守着的官兵,任荣长显然没有什么耐心,随即下令:“入城。” 汉阳军跟着任荣长强行逼向城墙,城墙上的官兵并不多,刘知县养的私军还在山中呢,远水解不了近渴,就城里这些官兵,根本不是汉阳军的对手,很快就将手里存着的箭用完,一个个还想要反抗,哪知汉阳军将城门给撞开了。 进城的时候,任荣长看到城门处陈放着的两具无头尸,那尸体身上的衣裳,以及那孩童的大小,任荣长明白了,赤红的双眸看向城内,手中软剑握得青筋暴起。 陈佑见状,连忙喊了一声:“王爷,王妃和小公子还活着。” 便是这一句拉回了任荣长一丝理智,不然就他眼下的愤怒,恐怕整个阳城都得陪葬。 陈佑知道贤王的脾气,没有贤王妃在,谁都拉不住,于是陈佑一路跟上,指着知县府说道:“王妃定是藏于知县府。” 陈佑话音才落,任荣长的马已经冲向了前方,他赶忙跟上,贤王这满身的煞气,便是久经沙场的汉阳军都有些惧怕,半点不敢怠慢,也跟着往知县府去了。 沿途的百姓吓得躲了起来,一个个惊恐的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直到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贤王回来了。” 贤王回来了! 贤王回来了! 贤王他真的回来挽救他们了! 贤王就像是他们的救赎,千盼万盼的人,终于回来了。 “老天爷睁眼了,阳城有救了。” 有老妪的哭声传来,接着是年轻妇人和孩子们的哭声,那不是悲伤,那是喜极而泣。 此时的任荣长自是不知自己在百姓中的份量,他现在满心只想着救出媳妇和儿子,要是有人胆敢伤他们,他必定诛他们九族,让他们全部陪葬。 知县府里,正在书房里与丈夫谋划的汪氏,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没一会儿全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来禀报:“老爷,夫人,贤王带着汉阳军打来了。” 汉阳军? 刘煜吓得身子一抖,他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丫鬟,从澧州到江陵,走水路来回最快的官船也得五六日,他是什么时候去的江陵府?怎么来得这么快? 汪氏见刘煜慌了,伸出手按在丈夫的肩头,沉声开口:“赶紧走,去山中,集结私军,便是汉阳军又算得什么。” “水师之军哪能敌得过陆地的兵马。” 汪氏抓住腿脚发软的刘煜就要走,没想刘煜突然拉住汪氏,问了一句:“夫人,为夫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临死前还望夫人替我解惑。” 这个时候了,还文绉绉的,哪有那么多的废话要问,要不是他的功名和大儒之后的威望还有利用价值,此时的汪氏早已经弃丈夫而去。 “夫君且问。” 汪氏耐着性子等着他问。 刘煜这就问道:“夫人是汪家嫡长女的身份外,可还有别的身份?” 汪氏皱眉,脸色变了。 “还是说夫人并不是真正的汪家嫡长女,真正的汪家嫡长女早在出身时便被人给换了。” 刘煜刚才还慌张腿软的样子荡然无存,此时目光如炬的盯着汪氏,这也是困惑了他多日的话。 在这节骨眼上是问这个的时候么? 汪氏冷哼一声,开了口:“对,真正的汪家嫡长女已经死了,我不是汪家嫡长女,但是我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使汪家知道,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夫君,对不住了。” 汪氏抬起一掌就将丈夫击晕,想强行将人扛走,没想刘煜早有怀疑,就在汪氏抬起一掌时,刘煜的手也摸向了砚台。 刘煜一直用着的砚台下面竟然是机关,而这个机关,汪氏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发现。 原本只是刘煜给自己造的退路,如今成了关押汪氏的机关。 汪氏手掌落下时,脚下却是一松,连人带交椅一同掉落入黑洞中。 机关地面迅速关上,刘煜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而前来报信的丫鬟,却看到了这一切,吓得说不出话来。 刘煜只是朝那丫鬟看了一眼,冷淡地开口:“滚吧,莫再留在知县府。” 丫鬟本以为自己会被灭口,没想到家主放了她一条生路,她腿软得厉害,是一路爬出去的。 汉阳军进了知县府,而没能在堂屋前寻到刘知县,直到任荣长带着陈佑跑来书房,只见书房大门敞开,刘煜安静地坐在那儿。 任荣长手中软剑已出,直接朝刘煜刺了过去。 第1512章 救媳妇和儿子 刘煜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惊慌开口:“且慢,我知道贤王妃的下落。” 软剑在距离刘煜胸口一寸远的地方停住,那剑上的煞气吓得刘煜额头冒汗,全身发抖。 刘煜被人扶着带路,将任荣长和陈佑带入了知县府的地下密室。 那间密室正是在人工湖的下方,是当年刘煜新买下宅子时建造,那时候的刘煜还没有将汪氏接来阳城,是他先来上任阳城时,一同建造的两处机关密室,一处在湖底,一处在书房之中。 宋九母子二人那日跳入人工湖,而被宋九一番话说动的刘知县也来了宴场附近,却并没有现身,而是远远地看着。 原本刘煜也是不打算救的,可是当时情况紧急,真将这对母子逼死了,刘煜对外甥和外甥女的死因没法追究。 对于大姐在相府的死因,刘煜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尤其后来接二连三的外甥和外甥女也跟着死了,他越发狐疑,可惜查不到线索,也没有半丝证据。 而那日宋九提出秦冬生的名字,以及那枫叶图腾,他立即想到了死因蹊跷。 可惜刘父除了大儒的名望在外,却无法与相府权势对抗,而好不容易科举高中的刘煜,更是多年来在阳城无政绩,没办法升官。 这些年刘煜投靠曾经的姐夫秦相,的确日子过舒心了,将来也有了光明的前程,可是内心却仍旧有个疙瘩,尤其在得知枕边妻汪氏功夫高强时,他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刘煜打开密室的机关,石门敞开,宋九母子二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母子二人随着湖底的漩涡进入密室得以获救,但是刘煜却并没有放过他们,他一直在反复审问宋九当年平江府杀秦冬生一事。 若是任荣长再不来,想必宋九母子二人也支撑不了多久,最后还是要死在刘煜的刀下。 刘煜对付不了高高在上的秦相,却对关押着的贤王妃恨之入骨,怪她当年在平江府杀了秦冬生,那是他大姐唯一的血脉,也是他惦记了多年的外甥女。 宋九一直拖延着,也是在等她夫君何时能回来救他们,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宋九才松了口气,扑入丈夫怀中。 差一点儿夫妻之间要天人永隔,任荣长想到这儿就后怕,手中长剑不自觉的抬起,朝着一旁带路的刘煜就是一剑。 那一剑刺入刘煜的肩膀,痛得这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瞬间晕厥。 陈佑赶忙将刘煜按住,刺伤了肩膀根本不解恨,但是刘煜此时不能死,靠在丈夫怀中的宋九连忙握住任荣长的手,“此人不能杀,可留作证据,他与秦家有大仇。” 任荣长听媳妇的话,软剑收了起来,而后将媳妇抱起。 一旁拉着父亲母亲衣角的哲哥儿看着父亲抱着母亲就走,小手半点也不敢松,小腿一路奔跑着跟上父亲的脚步。 汉阳军进了城,官兵们再无人敢反抗。 只是刘知县已经抓到了,便是城里藏着的黑衣卫也无所遁形,皆数被抓,偏偏那汪氏,仍旧没有下落。 宋九被送回了宅子,任家人收到消息也都相继回了宅子。 先前护送宋九母子二人去知县府赴宴的陈佐以及府卫们,察觉里头不对,立即动手想要救主子,最后府卫们被杀,陈佐负伤逃走。 在汉阳军进城后不久,受伤未愈的陈佐在知县府现了身,原本他一直躲在柴房打探消息,找机会救主,可惜伤势太重,多亏得里头有位扫洒的下人丫鬟救了他。 宋九看向那救人的扫洒丫鬟,想到知县府已经散了,这些下人也只有重新发卖的结局,于是便将丫鬟留了下来。 陈佐面露感激之色,朝那丫鬟看了一眼。 宋九叫刘小丫将丫鬟带下去好好安置。 任荣长将妻儿送回宅子里后就出门去了,宋九知道,汉阳军不能长时间离开驻军地,免得江陵出乱子。 而刘煜养的私军还在山中,汉阳军得平乱了才能走,澧州的地方军中还有多少是反军尚且不知,矿场的利益太大,也不是立即能平息的,想来她夫君要忙活的事情会更多。 任荣长在外头忙活,宋九在宅里也没有闲着,她叫人画出知县府的舆图仔细观察。 既然人工湖底有密室,是不是府中其他之处也有密室。 看过舆图后,宋九起了身,他要去一趟县衙牢里,审一审刘煜,谁知才出书房的门,哲哥儿就跟上了。 “娘,我跟你一起去。” 这一次母子二人共患难,哲哥儿真成了小小男子汉,他一直护着母亲,不惧刘煜的恐吓威胁,甚至还曾想过办法要救母亲离开。 孩子虽小,人却是聪明的,若是任荣长没有来得这么快,或许母子二人也想办法从人工湖底再次逃出,只是那样一来还有风险,毕竟知县府里有暗地里藏着的黑衣卫来,即使逃离了密室,也未必能逃出知县府。 宋九知道那县衙的地牢里脏乱不堪,再说她是去问话的,不想孩子跟着吃这个苦。 哲哥儿却是面色坚定,小手习惯的拉住了母亲的衣角,在密室里,这孩子的小手就没有放开过,生怕与母亲分开了。 宋九看着孩子这样就心疼,于是伸出手来温柔的拉住孩子的小手,说道:“好,跟母亲一起去地牢。” 母子二人坐马车往县衙去了。 沿途街道两边,百姓们似乎恢复了神情,脸上露出了笑容,街头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似乎一切都有了希望。 县衙门口的告示栏,也不知被谁给撕毁了告示,衙门口的官吏也不见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汉阳军。 地牢里昏暗无比,还夹杂着潮湿和腥臭。 宋九母子二人进入地牢,她不由得掩了鼻子。 哲哥儿比宋九想象中的坚强,小小孩童,却是一脸严谨的看向地牢里关押着的犯人。 地牢里关押着这么多的犯人,却是这些犯人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连衙门知县也会被关在此处。 除了矿场的事,其他案子所涉及到的犯人,刘煜倒也没有判错过,以至于在这地牢中,恨他的人不少。 第1513章 哲哥儿救了母亲 关押着的死牢里,更是有不少凶神恶煞之人朝刘煜吐口水。 宋九来到刘煜牢房前,只见他在角落里缩卷成一团,江南大儒的小儿子,一方圣人的传承人,他之一生就像是个笑话一般。 私自开采矿场,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而今关入地牢,与死刑犯在一起,不知是何感想。 宋九来了,刘煜慢慢地抬起头来,脏乱的脸上带着一丝希望的看着宋九。 宋九问汪氏的下落,刘煜脸色变了。 他不知的是宋九有这听人心声的能力,即使他不说出口,只要他内心想了,宋九便会知道。 “所以那日你与汪氏在书房里争吵什么?可是也怀疑了她是不是汪家嫡长女的身份?” 宋九话语间的引导,刘煜不知不觉回想了那时,便也想到了那书房中的机关。 刘煜还没有答话,宋九突然开口:“好了,我知道了,你且想一想自己的处境,接下来你是报仇呢?还是含恨而终呢?” 宋九拉着哲哥儿的小手转身就走,刘煜连忙冲到牢门前,恳求道:“换个地方关押我可成,就看在……就看在当初我没有杀你,还在我夫人面前利用两具死刑犯的尸体冒充你们的份上。” 宋九回到宅子后是听家里人说起城门上悬挂着的尸体,也正是因为刘煜,母子二人有机会多活几日,至于刘煜瞒着汪氏做的事,她也猜出了几分。 于是宋九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刘煜:“你当时不杀我是想问清秦冬生的死因,以及相府的秘密,我只要将这些秘密说清,你还是会杀了我们。” “至于你的罪行,你杀了万千澧州百姓,你一条命不够偿的。” 宋九没有再理会,带着哲哥儿离开了。 也正因为宋九这一次探牢说出来的话被周围的死刑犯听了去,才知刘知县被关地牢的原由,一个个气不打一处来,还说什么青天大老爷,地方父母官,竟然害死了这么多的壮丁,他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刘煜不仅没被移去别处关押,更是因为宋九的话受到了周围犯人的攻击,做为贵公子出身的他瞬间崩溃,躲在角落里如同恶梦一般。 宋九带着孩子去了知县府。 此时的知县府也被汉阳军守着,只是因为这儿搜查过,汉阳军并不多。 当母子二人赶来的时候,守门的汉阳军全部倒在血泊中,宋九大惊,上前一探,人是刚死没多久。 赶车的陈佑立即带着府卫要去追,宋九叫住了他们。 宋九快步进府朝书房去。 前院书房的门再次敞开着,那破空而出的地砖处露出黑洞,可见先前汪氏就躲在此处,定是等府里搜查完了,便想办法破了地砖强行闯出来。 宋九正盯着黑洞看,一旁的哲哥儿突然开口:“娘,小心。” 哲哥儿一把将母亲推开,而小身板护在母亲身前,悬梁上的黑影突然刺了下来,本是刺向宋九的,这会儿宋九被推开,刀尖便对准了哲哥儿。 门外守着的陈佑听到声响吓了一跳,一回头就见那柄大刀就要刺入哲哥儿的胸口,陈佑心都在碎了。 没想推开母亲还有些站立不稳的哲哥儿却在这极限的时间突然飞身而起。 那个能站在青竹尖头的小身板他出现了,没有借力打力,也来不及施展功夫的情形下,小身板竟然飞了起来,一跃而上便跳上了悬梁。 黑影手中的刀尖来不及收势刺入地砖,地砖应声碎裂,汪氏借势转身,提着刀却是朝悬梁上的哲哥儿攻击而去。 黑影也怕是没有想到小小年纪有这种轻功,简直是闻所未闻,看来这孩子才是脉门,只要抓住这孩子,不怕贤王妃不听她的话。 哲哥儿才跳上悬梁,刀尖又追了上来,哲哥儿根本来不及换气又是纵身一跃从悬梁上跳下。 小身板轻松的落了地后,陈佑也赶了过来,当即拦在了孩子前方。 黑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施展轻功中途根本不必换气,这是什么样的出神入化的功法,她心头吃惊的同时不得不再次将大刀转变方向。 这一次黑影想要对付宋九,哲哥儿见苗头不对,再次来到母亲身边。 可惜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他想要带走母亲也没有这个力道。 好在其他府卫也已经冲了进来。 打草惊蛇没了先机,黑影不得不选择逃走。 这黑影正是从密道里逃出来的汪氏,饿了两日从密道中冲出来,本是杀了守门的汉阳军就逃,没想才下了手,门口就来了马车。 宋九一行人来了,汪氏不得不退回宅内,最后藏于书房,还赌宋九他们并不知书房里的密道。 刚才汪氏藏于书房悬梁上,做为杀手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以至于宋九也没有察觉到屋里还有人。 而今汪氏想要再逃,已经来不及了,府卫缠上后,街头的汉阳军也往知县府赶来。 汪氏吹响暗哨,她身边的黑衣卫早已经落网,没了支援的汪氏捂着伤口往外快,最后在府墙上被一箭射穿,倒在了血泊之中。 宋九拉着儿子的手明显的松了口气,哲哥儿看向一脸紧张的母亲,关切的说道:“娘,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奶声奶气的声音安抚着宋九,宋九心都要化了,要不是哲哥儿出手,她已经没了,刚才孩子那一身轻功,比他的哥哥姐姐们还要厉害,这个孩子果然是有些不同的。 宋九的目光落在孩子胸前的挂饰处,她二话不说将哲哥儿一把抱了起来。 刚才还勇敢的救母亲的哲哥儿突然落入母亲的怀中,竟有些别扭,小小男子汉岂能像撒娇的女娃娃那样要母亲的抱抱,他可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娘亲的手好软,拍着他的后背怎么有种魔力能让人昏昏欲睡。 府卫们都抓人去了,眼下也没有人看着母子二人,哲哥儿心想着那就让母亲抱一抱吧,母亲就是这么温柔,要是在人多的地方,他可是不给抱的。 想归想,靠在母亲的肩头,小男子汉也露出孩子的稚嫩,竟然被母亲拍着拍着睡着了。 刚才着实有些累,没有换气就直接用上了轻功,又是一路紧绷着神经,生怕母亲受伤,还这么跟着从地牢到知县府,哲哥儿困了。 第1514章 三个孩子很团结 陈佑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公子趴母亲的肩头睡着了,到此刻才觉得小公子也只是个孩子,可是刚才那应变能力,想来再等孩子长大些,这江湖上难逢对手了。 陈佑要禀报情况,宋九却是“嘘”了一声,别打扰到她家孩子休息,刚才可是看出来了,这孩子看着坚强无比,却也是累得气喘吁吁。 母子二人进了马车回宅子去。 府卫们清理了汪氏的尸体。 城中宅子里,宋九母子二人回来,任家人已经齐聚一堂。 这一趟待在阳城,任家人也看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惊险且艰辛,好在老三带来了汉阳军,好在老三媳妇在城中周旋,任家人也有了落脚地。 接下来便是汉阳军踏平整个澧州,找出那些私军,并将两名证犯送回京都刑部大牢,至于那每个月二十五会有船支过来装货一事,宋九其实也猜到了背后主使。 且等她夫君带人收集了证据,交到她家小圆子手中,此案也就能定夺了。 只是这样一来,朝中必有动荡,看来他们任家在澧州也待不了多久了,得早早回去,她家夫君还得在京都担任要职,镇守京都。 宋九将自己的计划同家人们说了,一家人回乡祭祖,她家夫君忙着平息战火,两不耽误,安顿好后,他们便回京城去。 任婆子倒是不觉得什么,带着一家人回京城去了也好,只有任平有些不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此番回京城,他们两老的怕是再也不得回家乡来探望了。 千里迢迢不容易,水乡村是任平生他养他的家乡,他回来的这段时间夜里都有些激动得睡不着,哪知现在又说要早早的回京城去呢。 宋九看向公公任平,心头不忍,却也没办法,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扳倒此人可不容易,何况皇上身体不好,小圆子又太过年轻。 既然要回乡里去,那就明日动身吧,老三带着汉阳军,也不是三两日的功夫就能平息战火的,之后还有矿场的安排。 宋九夜里给京城里去了信,流光帝姬的藏宝之地的火器已经寻到,之后会将火器挖掘出来运送京都神机营去。 只是这里一切行事都得保密,所以宋九除了祭祖这件事外,她还得想办法挑选出可靠的人接掌管事,再派兵来驻守。 信鸟飞走了,宋九一回身,看到床榻上睡着了三个孩子,哲哥儿睡在中间,夜里都喜欢靠在宋九的怀里睡,两个姐姐也是惯着弟弟的,祥姐儿做为大姐,总是睡在最里边。 宋九来到床榻前,刚要熄灯睡觉,哲哥儿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他习惯的靠近母亲的胳膊,忧心问道:“娘,阿爹可有危险?” 危险自然是有的,但是宋九相信自家夫君的功夫,他一定能逢凶化吉。 得到母亲的安慰,哲哥儿算是放心了,他又靠着母亲,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宋九摸了摸孩子的额发,看现一侧睡得香甜的祥姐儿和瑞姐儿,于是轻声问道:“孩子,可是还有疑虑?” 小脑袋摇了摇,就要闭上眼睛入睡,宋九扬起唇角,也没有关灯,这就靠着软枕将哲哥儿圈在怀中,轻声说道:“孩子,跟爹娘一起回京城去。” “你兄长成了太子,他大概是没有时间陪你玩,但是你大姐从褚国回来了,定是能教你功夫的。” 哲哥儿惊愕的睁开眼睛,他仰着小脑袋认真的看着母亲,他刚才想要问的就是这个事。 今日宋九与任家人商量着早点回京城去的事,哲哥儿便寝食难安了,他能跟着一同回京城去么? 宋九对上孩子惊愕的眼神,笑了笑,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说道:“只是入了京城,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哲哥儿立即点头。 宋九自然也担忧哲哥儿的安危,尤其国师交代过她,六岁前不得离开道观,可是她现在没忍住将儿子带下了山。 这段时间她带着孩子似乎也没有出什么事,穿着女娃娃的衣裳骗过了所有人,这倒也是个法子。 “头桩事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得取下你胸前带着的挂饰,国师给你的,自有深意。” 哲哥儿立即点头,他会好好守护胸前的挂饰。 宋九接着说起第二桩事,便是六岁前,哲哥儿都得跟着两姐姐穿女娃娃的衣裳,同时三个孩子不得同时出现在任何场合。 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时候,三个孩子中必有一个得藏着,宋九会轮流着带三个孩子出门,这样一来,孩子们得受些委屈。 母子两人正说着呢,哪知祥姐儿和瑞姐儿突然接话:“娘,我们愿意的。” 刚才不是睡得香甜么,怎么把俩孩子给吵醒了。 哲哥儿看着两个姐姐,他原本想说自己可以一直待在屋里不出门,只要能跟爹娘在一起就好,如今两个姐姐愿意留下一个让弟弟出现在外人面前,他当真感动。 祥姐儿和瑞姐儿都朝宋九扑来,三个孩子将母亲抱得紧紧地,把宋九的心都融化了。 “好好好,那说好了,你们三个轮流着跟我出门,到时候可不得哭闹。” 三个孩子纷纷点头。 哲哥儿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第二日清晨,天边才露白,任家人就出来忙活了。 任家大房和二房得知要回水乡村去,那叫一个高兴,这也算是荣归故里,两个嫂子马上能见到自己的家人。 任婆子倒是来了前院问起那几个小乞丐的事。 宋九刚起床,三个孩子也在忙活,这会儿听到小乞丐的事,哲哥儿立即看向母亲,想来母亲不会丢下他们的。 宋九看到哲哥儿的眼神后,心思一动,这就说道:“娘,不如问问这些孩子,若是愿意的话,男娃娃留下做我家哲哥儿的伴读,女娃娃留下做祥姐儿和瑞姐儿的伴读,以后跟咱们去往京城。” 任婆子一听,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毕竟再送回慈幼院,即使里头换了掌事,也是千里路遥,他们也顾及不到,将来变成什么模样还不好说呢。 若是将这些孩子留下了,将来也跟着读书识字学功夫,也是一个好前程。 第1515章 吕家献出财产 任婆子这就去了西边小院找这些小乞丐们,原本留在宅里做份事能养活,转眼成了各位小主子们的伴读,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年纪最大的狗子是九死一生逃出来的,这突然而来的好机会,他自是要抓住,如他们这般的孤儿,能有这样的大造化,是他们的福份。 狗子带着小的立即朝任婆子跪了下去,他们是愿意的,这就算是认了主。 任婆子叫他们起来,在他们任家没有这么多的规矩,既然都确定下来了,那就直接将他们分到三房去。 任婆子心细,将狗子叫出来,以后他是老大,这些孩子也都由他来管着,为此,任婆子给狗子取了个名字,跟着任家姓,叫任义。 十三岁的狗子领到了新名字,眼眶都热了,于他们这样的孤儿来讲,连姓都不会有,又何谈名字,他们不识字也未曾有机会读书,可是跟着任家姓,他们以后便是任家人了。 有了名姓,他们也就有机会跟着小主子一同学习了。 狗子欢喜的领下名字。 大的几个男娃娃,任婆子分别起了名字,任泽12岁,任慈10岁,任勇9岁,其他几个小的跟着他们一起以后也算是记在了哲哥儿的房里。 余下的两个女娃,一个叫任有善,今年12岁,另一个叫任如意,今年8岁,便跟在了祥姐儿和瑞姐儿的身边。 以后祥姐儿瑞姐儿身边有四个大丫鬟,出京城时没有带上,眼下有刘小丫照顾着。 府里陶总管和阿金掌管宋九的产业没有跟来外,便只有齐嬷嬷因为年纪大了留在了京城,如今在前头跑腿掌事的便是王守来。 任家其他几房都没有带下人,也是觉得出行不方便,再说大房家里齐哥儿跟祥姐儿和瑞姐儿只大了一岁,也一并由刘小丫照应着,就更不必带这么多人出行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任家人当时从山中逃命时才如此干脆利落。 几个孩子去了前头,一个个的也都换上了新衣。 宋九带着三个孩子正在忙碌着的时候,狗子任义带着小伙伴们赶了过来,后头更小的几个,怕是只能跟三个孩子一起玩泥巴,自己还得人照顾来着。 宋九看着换上新衣,洗得干净的几个孩子,很满意,于是看向自家三个孩子。 任如意和任有善在刚才一路被大哥哥狗子的教导后,见到两个小主子,立即上前跪安行礼,祥姐儿和瑞姐儿见了,叫两人起来,当即就叫两人帮她们一起收拾行李。 这两孩子的衣笼箱子里都是些好玩的好吃的,两个伴读倒是手脚麻利,到底是大了几岁,快速的将东西收拾好,祥姐儿和瑞姐儿很是满意,还说等到了水乡村,就教她们读书。 哲哥儿没有两个姐姐那样有箱子装小玩意,他只有一柄匕首随身带着,是父亲送给他的,其他便只有母亲给他做的衣裳,衣裳做的都是女娃娃的衣裳,他感觉穿在身上都一样,也就没有什么要这些伴读帮忙的。 这么一忙活,天都亮了,任家人也准备好了马车,府卫们守在外头,一家人准备回水乡村去。 马车行至阳城街头,街道两边有跪下的百姓,这些百姓都是感激贤王一家能来阳城解救他们,他们得以见天日,日子也有了盼头。 只是在这些人群中,仍旧没有看到一个男丁,他们的家人还不敢从山中回来,是吓怕了不敢相信真的这一切就过去了么? 就在任家人的马车快要出城的时候,突然一队出殡队伍从街头走来,前头写着一个大字,是吕家的出殡队。 宋九原本还没有察觉,是听到外头有人在惊呼,说是吕家夫人昨夜暴毙。 吕海生失踪了,吕家人不寻,却是一个个的在想着怎么接掌家业成为家主。 后来吕夫人赵氏将情郎护卫挑了出来做了吕家当家人,还吕家众位族老竟然也答应了。 结果那护卫才到矿场就突然死了,死讯才传来没两日,这位吕夫人赵氏怎么就突然暴毙? 按理此事有蹊跷,当地官府要查清楚死因,没想这吕家第二日就出殡,更是在出殡队伍到城门前时,吕家队伍中,吕海生的长子带着族人在任家的马车前跪了下来。 宋九坐在马车里没有动。 吕家长子只得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带着一众族人向宋九捐出吕家所有的家产,唯一的请求是想见自己的父亲一面。 外头吕家嫡长子的话说完,街头一片死寂,宋九也没有接话。 在另一辆马车中坐着的任婆子冷哼一声,朝两个儿媳妇说道:“吕家的财产本就来路不明,按理要抄家流放的大案,如今吕家出殡队伍拦咱们前头,是想逼着老三媳妇放他们吕家人一马么?” 沈秋梅和杨冬花听了,也是愤愤不平。 “娘,那三弟媳岂不是骑虎难下?” 沈秋梅替宋九担忧。 任婆子叹了口气,挑开帘子朝街头看了一眼后说道:“的确,她很为难,但是家有家法,国有国法,贤王妃也不能做主,这些人不只是逼三媳妇,还在做过那背后之人看的。” “老三媳妇不想将此事宣扬出去,要秘密押送两名证犯回京城,可吕家闹这么一出,那背后之人就知道吕家家主落在了老三媳妇手中,这一下不仅证人安危难说,便是咱们这一趟回水乡村,也会有麻烦。” 沈秋梅和杨冬花一听,气得骂娘,“真卑鄙。” 外头人等了许久,宋九终于从马车里出来,她一眼平静看不出喜怒的眼神朝那吕家长子看去一眼,十五六岁有这算计的能耐,也不知是他自己聪明还是背后有人出谋划策。 街头的百姓都看向宋九,都在等着贤王妃会怎么办?难怪吕家就这么垮了?就这样除去了阳城一恶霸? “吕家家主是生是死尚且不知,尔等不担忧吕家家主安危,却来寻我一个妇人要人,是何道理?” “披麻戴孝的跪在马车前,你是在替谁守孝?吕夫人死因可疑,可曾报告官府?来人。” 陈佐和陈佑立即上前来。 第1516章 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宋九指向前头跪了一排的吕家人,说道:“吕家所犯之事,自有刑部定夺,吕家家业不是捐出来,而是非法所得,必须封禁,等待案情明了再下定夺。” “你们带上守城差兵将吕家家业封禁,至于吕夫人尸体,直接送去义庄,其他吕家族人皆有嫌疑,全部拿下。” 吕家人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贤王妃会在大街上了凭一张嘴将他们拿下,还要封了他们所有的财产,一脸的不可思议。 吕家长子瞬间慌了,可见这一招城门跪拜逼问是出自别人的主意,哪知贤王妃霸道,不讲情面,更是对他们吕家的家产不动心,一时间吕家长子没了主意,朝身后的族里人看去。 官兵们围了过来,任家的府卫们也都过去帮忙。 吕家族人被带走了,任家的府卫们带着官兵这就风风火火去封禁吕家财产了。 街道两边的百姓方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惊呼出声。 马车里的任婆子笑了起来,“这一下稳妥了,那些山里躲藏的男丁们要回来了。” 沈秋梅和杨冬花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任婆子却是挑开车帘子出去了。 宋九看到婆母,干脆从马车上下来,下来前还朝马车里看了一眼。 做为姐姐的祥姐儿立即朝弟弟妹妹说道:“你们下车吧,我正好睡会儿。” 瑞姐儿本想自己留在车里的,见姐姐直接躺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于是就带着弟弟一同下了马车。 原来贤王妃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女儿,这不两个女娃娃长得是一模一样,街头的百姓都朝两孩子看来了。 任婆子下了马车也朝车里喊了一声,“先不急着出城了,都下来吧,就在街头吃点儿东西,填饱了肚子再出发。” 沈秋梅和杨冬花还有些没想明白,倒也不重要了,听婆母的话,两人带着齐哥儿也下了马车。 任家人就地在一处酒楼的大厅里坐下了。 府卫们带着差兵封了吕家的家产,可不是一下子能完成的。 至于吕府内外的下人和护院,也一直被扣在了吕府宅子里,有官兵看守着,这些留下来的官兵里还有一部分汉阳军,都是留下来维护阳城秩序的。 任家人在酒楼大厅里吃饭的那会儿,街头百姓已经奔走相告,可见任婆子猜的没错,吕家这么作死,反而让周围的百姓吃下了定心丸,家里的男丁们也敢回来了。 任家人等着的时候,吕府那边可就闹翻了天。 吕夫人赵氏突然逝世,后院还有不少小妾和庶子庶女,如今既无家主在,又没了主母,一时间混乱不堪。 转眼官兵冲进来,整处宅子被扣,里头的护院都来不及出手,有了汉阳军在,更不敢出手了。 吕家的产业册子从总管手里拿到了,府卫们这就安排了下去,便是其他几处郡县的产业,也有驿站传信,一并给封了。 街头,任家人慢悠悠的吃着,静静地等着府卫们回来报到。 哲哥儿和瑞姐儿很快吃饱了,两人悄悄地想拿走桌上好吃的点心,宋九见了,会心一笑,拿出干净的帕子,将吃食装了起来。 哲哥儿和瑞姐儿看了母亲一眼,得到了母亲的首肯,两孩子这就拿着帕子包着的吃食,从厅里跑了出去。 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大家人无不多看一眼,就见两孩子欢喜的跑进了马车里,见不到两孩子的人了,个个也都收回了目光。 哲哥儿和瑞姐儿将吃食拿出来,见姐姐祥姐儿还在睡,就拿出一块绿豆酥糕在姐姐鼻子下晃了晃。 祥姐儿立即睁开了眼睛,三个孩子笑得眉眼弯弯,姐姐没能跟他们下马车,受委屈了,自然好吃的也得让姐姐一起品尝。 三个孩子吃着点心靠在了一起,不知什么时候三孩子挤一起睡着了。 直到马车有些摇晃,三个孩子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就见母亲坐在一旁,轻轻地拍在他们的肩头,一床小褥子盖在他们三人身上,马车“吱呀”的声音传来,就像是催眠曲。 瑞姐儿本想睁大眼睛看一眼母亲,没想眼皮沉重,耳边更是听到母亲与人说着话:“陈佐,陈佑,你们二人带些人将刘煜从牢里提出来,带上吕海生,先回京城去。” “此事必须谨慎,不能被人发现,轻装出行,快马加鞭,赶回京都后就将证人交给太子。” 陈佐和陈佑骑着马就在马车外听令,这就应下,很快马蹄声远去,瑞姐儿听到母亲一声叹息,心头还想着,娘亲定是有烦恼,她要快些长大,给娘亲分忧。 宋九回头一看,见三个孩子拱了拱小屁股又睡着了,心情也变好了。 经府卫们和汉阳军一闹,吕家在阳城彻底消失,安排好两个证人先一步回京城,她也就放心在水乡村多待些时日。 若是能等火器宝藏开采了再回京城那是再好不过了。 宋九摸了摸三个孩子的额头,发现哲哥儿额头有了汗珠,便将褥子扯开了些,露出了孩子的手。 看着三个孩子睡得安详的样子,此刻的宋九心中也是无比的宁静,此番阳城之行,斗智斗勇的,总算也有了一个好的结果。 从首府城阳城赶往安城,中间得赶有一个昼夜的路程。 宋九不想孩子们辛苦,走得就更慢了些,夜里在山野扎营,众人在营地里起火做饭,突然一名府卫跑来禀报,山上下来一群衣着褴褛的百姓,瞧着怕是收到消息准备回乡的壮丁。 看来阳城的消息传得快。 这些人下来了,定是闻到了这边的食物香,听说有人站在那儿看了好几眼。 宋九这就说道:“将吃食分给他们吃,不够再煮。” 随行的路上带的吃食并不多,毕竟也就住一夜,但是明日便能进安城,他们可以再买来吃。 府卫们这就将新做好的饭菜送了过去,那些人收下吃的,便是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瞧着怕是好几日没有吃顿饱的了,在那山中没被野兽吃掉已经是幸运,这么多人,想要弄口吃的也是难事吧。 好在矿场都结束了,他们能返回乡里,至少有口吃的,也不必落入野兽腹中,睡个好觉了。 第1517章 是个好消息 这些壮丁吃完了饭,一个个的朝这边营地跪拜了下去,他们不知道营地里的是谁,但能有白米饭吃的,定是个贵人,没有驱赶他们还能吃口饱食,当真是千恩万谢。 有了这一顿饱的,他们可以捱到回乡的路。 人走远了,一旁的任婆子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子与当年闹灾荒时还要惨。” 天灾人祸,都不是好事儿。 夜里,营地里很安静,任家人也睡得沉,五更天的时候,府卫们起火做饭,任家人也纷纷起了床。 天不亮,车队就出发了。 傍晚时分大概能入安城了。 从安城到水乡村去也不远了,只是家里没有收拾,又是老老小小的,一家人决定在安城先住宿一晚,第二日养足了精神再出门。 只是令宋九几人没有想到的是,多年未归的安城竟然变了大样。 先前在首府阳城看到的那还算是繁华的,可到了安城,却是凄凉无比,街道两边铺面紧闭,街头行人三三两两的也多是妇人挑着担子在行走,一个个面露菜色,身姿消瘦。 “这比闹旱灾那几年还要惨,这街上怎么成这样了?” 马车进城的时候,任婆子挑开帘子看到这一切,惊声开口。 沈秋梅和杨冬花也都往外看,记忆里的繁华街头已经不在,看到的就像一座死城一样。 没有男丁在,妇人也可以活下去才是,怎么样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想想府城,不也是妇人在行商挑担。 一路走过去,终于在街市中间寻到一处门庭冷清的客栈,这儿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客人多。 任家人本可以往前头去找到晋王妃留给宋九的宅子,宋九建议不要暴露身份,免得节外生枝,这才在客栈住下来。 然而一进客栈,里头空空荡荡,跑腿的也是妇人,却是没有什么喜色,看到客人来了,虽然笑颜相迎,可是看得出来她们很疲惫,这客栈生意显然是不好做了,是在勉强维持着呢。 宋九一家人包下了整个三楼,事实上一楼通铺和二楼普通客房也无人居住,基本算是整间客栈只住下了他们一家人。 但是任家人中有男丁,还是年轻力壮的那种,却是让这客栈里的掌柜和跑腿皆是精神一振。 那跑腿的妇人将人迎进大厅后,便没有忍住,问道:“听府城传来消息,家里的男人可以平安归来,不再有人抓他们去矿场,瞧着各位可是从府城来的?” 任平对上那妇人希望的眼神,终是看不下去,点了头,他身后还有两个年轻力壮的儿子,这不就是证据么。 那妇人激动的落下了眼泪,“我夫君要回来了,他一定还活着的。” 随着这妇人的话,其他人也都落下了眼泪。 宋九一行人不知道的是,安城隔着矿场近,最先受到迫害的正是安城的百姓,所以即使那些矿场逃走的男丁还有活路,她们的家人却未必有活路。 好几年的事了,死了多少人,矿场里埋了多少白骨,有多少亲人正在思念着他们。 这些话无人敢说,也无人挑破。 妇人抹了一把眼泪,欢喜的带着任家人上三楼。 便是客栈里也只有清茶淡饭,还将米缸里最后的白米饭送了上来。 任家人也是庄户出身,知道安城百姓的困苦,客栈里送什么吃的,他们便吃什么,只要填饱肚子就成。 以前旱灾时,晋王妃带来了手艺师傅,盘活了安城的经济,让安城成了手工艺发达的地区,也成了往来走商的进货渠道,可惜了。 如今的安城哪还有走商敢来,便是整个澧州都无人敢来做生意了吧。 没有走商,手艺品就无法销往外地,百姓学到了手艺也就没了用处。 吃完饭后,大房夫妻二人想要去街头走一走,先前大哥任广田开的木器行不知道还在么? 于是大嫂将齐哥儿交给了宋九。 大房夫妻二人出门没一会,二房夫妻二人也要出门,杨冬花每年给家里人寄些银钱,一直鼓励着哥哥嫂子做生意,一家人早早的离开了杨家村,或许安城能打听到家里人的情况。 宋九带着四个孩子陪在公婆身边,宋九看出公公任平回到安城后的不安,整个家里,也只有她公公对安城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尤其知道他们回乡祭祖后就要回京城去,她公公心头难受着。 这边大房夫妻上了街,沈秋梅想到了妹妹沈秋燕的杂货铺子,有心跟丈夫一同去看一眼,毕竟家里人的情况都不知,兄长和父亲恐怕也被抓去矿场了吧。 沈秋梅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恨不得赶紧找到妹妹问问情况。 哪知大房夫妻二人来到城街头,看到了赵家的铺子,就见铺门紧闭,根本无人开张。 赵家铺子后是宅院,妹妹一家定是住在这儿的。 沈秋梅想要上前喊门,哪知街头突然来了一伙妇人,一个个的吵吵闹闹的往这边气冲冲的赶来,有的妇人手里拿着菜刀,有的妇人手里拿着锄头,一副要与人干架的样子。 沈秋梅还在猜测着这些妇人要去哪儿,就见这伙人来到了赵家铺子前,拍打着铺门,大声嚷嚷着:“赵家小娘子,赶紧滚出来,你男人在那矿场做了管事,将我男人折磨成什么样了。” “恶有恶报,如今贤王归乡,我家男人回来了,啥都告诉我了。” 不止这个妇人这么说,其他几个妇人也是这么说来着。 沈秋梅本要上前被丈夫任广田拉住了,“且听听,瞧着是遇事儿了,咱们不能这个时候上前去认亲。” 沈秋梅脸色不好看,小声问道:“夫君,你说赵大宝去矿场做了走狗管事,祸害了街坊?” 任广田也有此猜测,若真是这样,那赵家人可就完蛋了,矿场里做的事,闹到了外头,赵家人不得引起民愤不可。 铺门都要被拍烂了,后头宅院也没有动静,或许也不敢有动静。 就这么闹了许久,瞧着天都黑了,这些妇人只得先回去,左右同住一条街的,还怕找不到人么? 这些妇人一走,铺前安静下来,铺子的门被砸出几个孔,露出里头的架子上陈列的杂货。 可见这些男丁们没有回来时,赵家铺子也是在开张的。 第1518章 舍不得娘家人 沈秋梅心想着这个时候上前拍门估计也见不到妹妹沈秋燕,干脆先回客栈,到时候叫名府卫过来送个信,将人约去客栈相见。 任广田也是这么想的,夫妻二人准备要回去了,突然前头杂货铺的门打开了条缝隙,一个小脑袋从里头探出头来,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娃,她左右看了一眼后,回头跟母亲说着:“娘,人都走了。” 明显母女二人都松了口气。 就在那女孩准备回身时,眼尖的看到了不远处准备回去的沈秋梅和任广田,女孩惊声开口:“她怎么跟我娘亲长得像?” 在看到沈秋梅一身绸子衣,女孩连忙摇头,他们家可没有这样的贵人亲戚。 大房夫妻二人回到客栈,沈秋梅将今日见到的情况告诉了公婆和三弟媳。 那会儿二房还没有回来,沈秋梅说话时还气呼呼的。 宋九听后,叫来府卫,决定派人去打听一下情况,沈秋燕的丈夫赵大宝真的去了矿场做了管事? 但是狗子回来的时候捎了话,当时那些凶狠的管事都被她夫君炸死在矿场,赵大宝还能不能活着都难说了。 府卫出去打探消息了。 这会儿二房夫妻也回来了,两人没有寻到杨冬花的娘家人,事实上他们以前的铺子都已经破破烂烂,多年无人打理了。 一家人好不容易回到安城,任家两儿媳妇却都没有见到自己的娘家人,一时间都很焦急。 夜里,宋九哄睡了三个孩子,自己却并无睡意,与她一样没有睡意的还有上头的两个嫂子,于是妯娌三人叫了一桌酒菜,对窗赏月,三人都忍不住说起了曾经的往事。 当年他们在安城的过往,赚的头桶金,买下的头间铺子,那些过往历历在目,可却过去好多年,再次回到安城也是物是人非。 三人正说着,府卫回来了,打探出来一些消息,那城街头的赵家铺子,原本每日都有开着的,就是这一次阳城之变,有街坊百姓家中的男丁从山中回来,告知了实情,才知赵大宝进了矿场后便投靠了吕家做了小管事,成了吕家的爪牙。 赵大宝生死难知,人未归,却是可怜了家里的妻女。 那赵家公婆,听说早在两年前先后病逝,如今赵家铺子掌家娘子是沈氏,沈氏嫁入赵家后只生有一女儿,如今已经十岁。 母女二人靠着那间铺子生存,出了这桩事,这铺子也怕是开不成了。 沈秋梅听到府卫这番话,心情有些沉重,对于这个妹妹,她心里头五味杂陈,曾经的恩怨还不曾忘,可到底也是一起长大的妹妹。 府卫退下了,沈秋梅端起一杯酒喝下,喃喃自语道:“人的命运是多么的奇妙,当年我嫁入任家也不曾会想有过今日。” 说到这些事上,杨冬花这就看向大嫂,亲自给大嫂斟了一杯酒后问道:“大嫂,而今咱们一家在京城,有了名也有了地位,此番回来祭祖,大嫂若是遇上落魄的娘家人,会怎么处理?” 杨冬花与其是在问,不如说是在提醒。 当初在平江府的时候,大嫂沈秋梅和二嫂杨冬花都曾私下给娘家人寄银子回去,自己发达了不曾忘过娘家人。 但是两位嫂嫂的作法却是截然不同,大嫂沈秋梅将自己在府上的份例扣了下来,自己吃差一点,也要将银钱寄回来孝敬爹娘。 而随着一年上千两银的阔绰,也让大嫂娘家人有了贪婪懒惰之心。 而二嫂杨冬花却是聪明,她从不苛待自己,只是将丈夫给的零钱寄回,还要求娘家人买地做生意,并记下账册,由驿站的人送到她手上,起了监督的作用。 虽然如今两位嫂子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娘家人,但是结果定是有所不同的,眼下二嫂问起这事,宋九也知道了二嫂的用意,于是看向大嫂。 沈秋梅回来后只想找到家里人,得知娘家人近况,还真没有想过见到他们之后要怎么做。 这会儿三位妯娌坐在一起,问及此事,沈秋梅却是沉默了。 他们在京城里过好了,有钱有地位,但是沈秋梅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三弟媳给他们的。 可是自己过上好日子,娘家人却仍旧在安城过着抠搜日子,心里头总是过意不去,的确,现在的沈秋梅,只要从牙缝里挤点儿出来就能养活娘家人,更是不必动什么手脚,凭着贤王府的气势,也无人能欺负她的娘家人。 可是沈秋梅也知道,她这样向着娘家人,于情于理都不对,即使是婆母和三弟媳不说,她心头这一关也过不去,何况她还熟识自家兄长的德行。 宋九见大嫂犹豫不决,于是看向杨冬花,问道:“二嫂觉得如何处理为好?” 杨冬花想到自己的家人,这就说道:“若是他们拿了我给的银钱最后做成了生意,也让生活过得阔绰了,我便叫他们留在家乡。” “爹娘年纪大了,他们怕是更想落叶归根,何况族里人也在家乡,我兄嫂就更不必跟我去京城了。” 沈秋梅一听,立即问道:“那若是这些年他们仍旧像以前那样贫穷呢?” 杨冬花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将他们带回京城去,免得他们留在家乡被有心人利用,将来反而拖了后腿。” 杨冬花这么一说倒有道理,而沈秋梅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当即笑了,“二弟媳,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全程在一旁的宋九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大嫂一眼,其实是将娘家人留下还是带走,她都支持两位嫂子的决定。 既然是家里人,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安城,宋九都会想办法派人暗中照拂,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来回奔走,以前是局势不稳,顾全不了,现在却是有这个能耐了。 然而杨冬花听了大嫂的话,却是叹了口气,“大嫂,你当真要将你家里人都带到京城去?” 沈秋梅忍不住看了宋九一眼,显然有这个心思,却是不太好意思开口。 杨冬花看出来了,也是口直心快的,当即说道:“大嫂这么做,只会给自己招惹麻烦,大嫂家与我家不同。” 第1519章 妯娌吵架 “有什么不同?” 沈秋梅有些不高兴了,说起来她娘家人还都是读书人,真要到了京城,读书人更容易应付。 杨冬花显然没有发现沈秋梅有些生气,就事论事的说道:“大嫂的性子按不住娘家人。” 一提到这一点,的确是沈秋梅内心的痛,打小跟在父亲身边读书识字,结果父亲眼里永远只有兄长。 沈秋梅不说话了,妯娌二人之间明显也有些气氛不对,宋九催着两人喝酒。 沈秋梅看了宋九一眼,眼眶红了,“二弟媳的话有道理,是有思虑不周。” 沈秋梅说完这话就起了身,说是困了,就不喝酒了。 大嫂一走,杨冬花生气起身,“三弟媳,我有说错么?京城是什么地方,遍地皇亲国戚,大嫂要是将她娘家人带去京城,那还得了。” 杨冬花气得在屋里来回走动,说起自己的娘家人,“我哥我嫂,早被我夫君吓怕了,我就算有心将他们带去京城,他们怕也是不去的,何况我相信他们,那么多年的账本都看到了,他们真的有用心的在做生意。” 杨冬花不识字,跟在任广江的身边也学到了不少生意上的事,再说她不识字,身边有识字的丫鬟和管事,给娘家人的银钱,娘家人也如数的交出了账本和花销名目,她觉得没问题。 杨冬花自认为能管制住娘家人才有这样的想法,而大嫂明显没有这能力,却一心想着娘家人跟着她回京城享福去。 宋九静静地坐在原处听着杨冬花的唠叨,直到她反应过来,又坐回了先前的位置,一副要三弟媳评评理的样子。 宋九笑了。 杨冬花疑惑的看着宋九,三弟媳还能笑得出来。 “三弟媳,我不管,你今个儿得给我评评理,我刚才有说错么?” 宋九又给杨冬花倒了一杯酒,杨冬花气得一口喝完了。 宋九这就说道:“大嫂管不了,不还有我夫君在么?守城军统领,他们怕不怕?” 一句话将杨冬花拉回现实,来了安城,许是想起以前的事,以至于思维也跟以前一样了,杨冬花一拍大腿,哈哈大笑。 “瞧我这急性子,我在担心什么,这不有三弟在,不得吓死他们。” “大嫂想带家人去往京都便去,便是二嫂也一样,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到了京城,自然有咱们一家人管着,出不了什么乱子。” 在宋九的劝慰下,杨冬花展开了笑颜,刚才自己也太较真了,伤了大嫂的心,虽然她的确也没有说错,可是大嫂性子软,心气儿却是比她高的,这么多年的妯娌她哪还不知大嫂的性情,非得在这事上争个高低。 这一夜三妯娌中,也只有沈秋梅是一夜没睡的,她思来想去,想到妹妹沈秋燕的处境后,便盼着亲爹亲娘和大哥能给她长回脸,莫叫二弟媳小看了去。 等见到了爹娘和兄长,若是他们比二弟媳娘家人过得还好,那她就叫二弟媳收回夜里的话。 想归想,沈秋梅还是一夜不安。 天亮时,客栈里有安城的官兵过来了。 任家人刚起床,安城知县不知从哪儿收到的风声,亲自来客栈里见贤王妃,早早过来,还抬来了不少见面礼。 待沈秋梅肿着眼从屋里出来时,就看到三弟媳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三弟媳处理这些事情总是十分妥当,沈秋梅自叹不如的。 安城知县听说才来上任两年,根本没有见过任家人,自然也不知贤王妃是谁,初始来客栈时,还将任婆子认成了贤王妃,被任婆子说了一句,这会儿一脸面色惭愧的样子。 宋九看着眼前年纪约三十上下的安城知县,以及那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官兵们,她没有发话。 安城百姓比饥荒年还要惨,倒是这安城的官差们个个养得结实,不知阳城矿场案,安城知县和官差可知晓? “都起来吧,我们只是回乡祭祖,不必拘礼。” 安城知县带着官兵起了身,就说要邀任家人去知县府,说这客栈里太过简陋,并说原先晋王妃的宅子,时常有人收拾,是安城的禁地,若不然也可以去王妃宅子里也好过这破烂的客栈。 宋九看向古知县,问起他的知县府座落何处? 古知县说是在城南书院附近,平素也有拜入他门下的弟子,所以在书院附近也是安宁。 宋九一听,将古知县打量了一眼,说道:“我听说城南书院如今多权贵子弟前来求学,不知知县收了几名学生?” 看着是一个问题,却是问出了两个关键信息。 安城街头连男丁都不曾见了,城南书院却还有学生读书,古知县也收了学生,这不是个笑话么? 所以阳城矿场案这一场动荡,怎么样也不会波及到权贵富绅们的身上。 至于这新上任没两年的古知县,科举高中进士,却在这穷山僻壤之地收起了学生,是真的天纵奇才的好学生,还是说这是他笼络地方富绅权贵的手段? 古知县额头冒汗,总感觉这位年纪与他相当的贤王妃有种能看透人心的感觉,似乎自己说的话都能被对方看穿一样。 “下官的确收了三个学生,皆是一等一的好苗子,下官爱才,方是收下他们,来年乡试,必有机会中举。” “古知县的学生自是能中举的。” 宋九这话说得古知县心怦怦直跳,贤王妃这才来安城,她莫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知县府便不去了。” 宋九朝周围客栈里那些跑腿的妇人看去一眼,“客栈虽然简陋,却很安心,那处晋王妃的宅子,来日我会将之处理掉,也不必再保留,更不用成为安城百姓的禁地。” “我们回乡祭祖而来,城里只是暂住一夜缓解疲惫,今日便要回乡下去。” 宋九看向任婆子,“娘,咱们收拾收拾,这就回去了。” 任婆子点头,回头带着两儿媳妇收拾行李去。 宋九这又回头看向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古知县,说道:“客栈开着大门做生意,各位站在这儿也会影响客栈的生意,要不你们先回衙门去,耽搁了公事可不好。” 第1520章 姐妹同母不同命 这是在下逐客令呢,古知县哪还敢再停留,只得带着官差们纷纷退下。 很快客栈外的官兵都走了,街头打听情况的百姓终于知道了客栈里住着的贤王妃,想到这一次阳城矿场案,家里男丁能平安归来,一个个的也都跪了下来。 客栈外喊着贤王和贤王妃的英明神武,救了他们的丈夫。 没会儿,客栈门口便有不少人送来了农产品道谢。 原本就节俭的街坊百姓,竟然送来了农产品就跑,也找不着人,一时间堆满了客栈大门。 客栈里的掌柜和跑腿也都在厅前跪下了,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招待的正是他们安城的救命恩人,是他们当年口口相传的贤王和贤王妃。 任婆子见街头百姓越发激动,叹道:“咱们赶紧回乡下去,再不走,怕是不好走了。” 于是任家人的马车从客栈马厩里牵出来,门口答谢的农产品,宋九当着众街坊的面交代客栈里的掌柜和跑腿,务必退还给送礼的人,若是无人认领,那就煮熟后在门口分发下去。 街坊百姓依依不舍的目送着任家车队离开,街头跪着的百姓无不感激涕零。 沈秋燕带着女儿夹在人群里,看着任家的马车经过。 任家人不忍百姓们跪着,挑开了帘子朝街坊们挥手。 沈秋燕身边的女儿惊声开口:“娘,那位我昨日见过,她来过咱们家门口。” 沈秋燕的目光落在姐姐沈秋梅的身上,年轻之时,沈秋燕为了能在任家过上好日子,是有心想要嫁到任家去的,结果她闹出一场笑话,最后被迫嫁到了赵家,嫁给了一个年纪大的瘸子。 而今时过境迁,自己丈夫在矿场干了坏事连累了她和女儿,而她的姐姐却因为嫁到了任家而人生得到了改变。 姐姐不仅穿金戴银,还成了京城贵妇,更是有贤王府这座大靠山,沈秋燕很羡慕,也感叹命运的不同,所嫁之人不同,子孙后代也会不同。 “娘,她是谁?” 孩子还在问。 沈秋燕却是轻声开口:“一个我无法企及的人。” 女娃娃有些没听懂。 沈秋燕拉着女儿转身离去,虽是同母所生,人生却是云泥之别。 任家的马车离开了安城,终于不再看到沿街跪着的百姓,马车里的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从安城回水乡村去,是一条走过多年的熟悉之路,坐在马车里的任平都迫不及待的去车前赶马,也顺势看看沿路的风景。 便是任婆子也没忍住,挑开车帘子看着往日熟悉的道路。 当年任平在裴家做下人,任婆子就这样放下自己贵女身份,义不容辞的跟着任平来到了水乡村,看着一无所有的任家,以及败完了祖业被村里人瞧不起的任平,任婆子很伤心,也感叹自己命运多舛。 那时候的任婆子也曾想过即将嫁入京都晋王妃的妹妹。 任婆子以为自己这一生大概也不会走出这个山村了,没想到如今的她还是去了京都,有了三个好大儿和三个好儿媳妇。 任婆子感慨万千。 坐在任婆子身边的齐哥儿靠在阿奶的怀中,一脸疑惑的看着她,“阿奶,你怎么哭了?” 任婆子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落下了眼泪,来到水乡村的时候她才二八芳龄,她哪能会想到以后的模样,心头只有无尽的苦楚。 任婆子身后坐着的沈秋梅和杨冬花,这一下也沉默了,于她们来讲,这几年的经过就有些不真实,然而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生在小山村,能住进城里便已经很不错了,谁还能想到能住到京城里去。 尤其是杨冬花,她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连书都没有读过,一辈子还不能生养,可她的一生却比族里人都过得好。 这要是在村里,早被休弃的结局。 杨冬花不由的将目光落在骑马的任广江身上,她夫君一直不曾嫌弃过她,夫妻二人感情不曾变过,即使到了京都,拥有了地位和金钱,她夫君仍旧爱她如宝。 许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份,杨冬花不知不觉看着自家丈夫愣了神。 任广江似有察觉,他朝马车看来,对上媳妇热烈的目光,脸颊微微一红,轻咳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老夫老妻的,这眼神太过热烈,要是被旁边的小辈孩子们见了,可是要笑话的。 任广江到底是疼媳妇的,媳妇这眼神真是受用,不知不觉靠近窗边,小声向媳妇问道:“可是近近乡情怯,我会陪你回娘家的,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 这就是她家那个处处心疼她的好夫君,杨冬花的眼眶热了,她连忙仰起头,扬起了唇角。 任婆子将二房夫妻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倒也没有说什么,自己也不由得看向了前头赶车的任平。 任婆子与丈夫没有多么热烈的感情,可是这几十年的相伴相知,两人亲得如同左右手,身边没这个人在,她就不习惯。 家里头丈夫向来听任婆子操持,任婆子叫丈夫往东他不敢往西,这些年她是习惯了,但是她也记得这份夫妻恩情,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在儿孙面前,丈夫都是以她为重,处处顺着她。 要什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的生活,到头来不如一个知冷知热的心。 从安城回乡的这条道并不长,相较于千里迢迢的京城,这条小官道不过是给马匹热热身。 不知不觉到了水乡村的地界,隔着还有二里地的时候,坐在前头赶车的任老头看到了远处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莫不是村里人都来了? 现在的水乡村自是没有当年水乡村人多,哪能有这黑压压一片的人,实则是周围几村的人都来凑热闹了。 不过水乡村和石头村是好的,他们家的男丁最先回的村,因着贤王和贤王妃的关系,这两村的男丁吃的苦头少,基本也都活了下来,除了一些年纪大了吃不消的被背下了山外,年轻的也都来村头接人了。 “恭迎贤王、贤王妃归乡。” 村口跪了一地,这番话也不知是谁教的,说起来不齐整也不熟练,但是一个个面容恭敬感激,更是露出欢喜之色。 第1521章 回村里了 马车停下了,任家人都从马车上下来了。 宋九带下马车的仍旧只有两个孩子,哲哥儿和瑞姐儿一左一右的在宋九的身边。 “娘,这就是哥哥和姐姐们长大的地方?” 瑞姐儿好奇的问。 一旁的哲哥儿也是好奇的看着,他似乎懂了,为何外祖母在山上道观要划一片田地出来自己种植,因为操劳惯了,她也是庄户出身。 宋九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含笑点头,“对呢。” 宋九指了指祖宅的方向,接着说道:“那儿是咱们的家,以前那片山峰都是他们玩耍的地方。” 两孩子听了,纷纷看向祖宅的方向。 而坐在马车里藏着的祥姐儿,不能挑开车帘子,不能看向远处的山峰,更是看不到山里的家,但是她却笑了,尖着耳朵听着这一切,也感觉到很欢喜。 当宋九提到任家祖宅的时候,水乡村几位老妇人的脸色变了,一个个脸上露出惊惶之色。 领头的是村长夫人吴氏,吴氏已经五十好几,满头银丝,穿着一身补丁布衣,却是收拾得干净爽利。 吴氏上前一步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有桩事,怕是得贤王妃来定夺了。” 吴氏才开口,后头几个村里的年轻妇人便跪了下来,跪下的人当中还有护子杀人的刘三娘。 宋九看到吴氏才记起她是周大业的妻子,正说呢,不知这位老村长如今怎么样了。 宋九来不及问出口,吴氏说起后头几个跪着的年轻妇人前几日砸坏了任家祖宅的大门一事。 本来任家的宅子,不管是祖宅还是其他几房的宅子,都有村里人在管着的,时不时有村里的妇人主动的去打扫清理,就等着他们任家人哪日回来。 再说这些年任家请的十名长工和四名短工,也一直在替任家干活,收下的粮食也都放入了粮仓,这些人自然也会替主家的房屋做着主,不会被人砸坏。 问题出在几日前那些吕家护院下山后。 刘三娘带着村里人将这些下山的吕家护院杀了后,也不知谁起的头,半夜一气之下跑到任家祖宅也就是贤王和贤王妃住的宅子外,将大门给砸了。 要不是那祖宅里藏着不少野兽,将这些村里妇人吓到了,恐怕那处祖宅都被砸坏不可。 只是这一切原委,吴氏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便是村里妇人杀人那些逃命下山的管事与吕家护院一事,就不能让人知道了。 虽然这些年周围的村落都受到了迫害,吴氏也担心太平后又有人来秋后算账,她这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宋九倒是没有责怪。 宋九只是看了那几个跪着的妇人一眼,她已经知道了吴氏和村里人都在想什么,而且从刚才吴氏为难的样子,她听到了心声,她没有想到这跪着的几人竟然徒手杀了吕家的护院。 一切事出有因,怨着他们不曾回乡救他们砸了门,也是情有可原,宋九抬了抬手,叫她们起来。 人群里刘三娘应声起了身,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宋九,甚至都不太敢抬起头来,只看到她的下摆衣裙,是绸缎,她只在村里见过,也不对,这种好料子,她只在府城阳城见过。 当年二人同在一村,同时先后怀上身孕,而今两人却是天壤之别,再看到宋九身边两个稚嫩如画中福娃娃般的孩子,刘三娘更是羡慕不已。 贤王妃能生,再生一胎又是双胎,即使不是男娃娃,却仍旧这般出众,刘三娘突然福至心灵,她记起了当年怀孕时被去做福女的说法。 所以真正的福女是贤王妃。 刘三娘到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一点,许是太过惊愕,猛的抬起头来直视了宋九的目光,但她吓得很快又低下头去,双腿一软差一点儿跪下了。 刘三娘这么多年都认为自己是福女,给村里带来了福气,正是因为她生下了福子,才止住了那三年的旱灾,她一直觉得村里人都欠她的。 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难怪当年她们被带走后并没有怎么样就突然将她们放了回去。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福女,而当时抓他们的人也定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真正的福女的确是在水乡村,而且与她同岁同时怀孕。 不会有人还记得当年福女的事,可是刘三娘醒悟了,她心头难受的同时也有些激动,眼神又落在两女娃娃的身上。 这时宋九来到了刘三娘的身边,刘三娘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的心思里,突然宋九靠近,刘三娘一时没察觉,就听到宋九小声说了一句:“以前的事咱们就不要提了。” 刘三娘错愕,下意识的抬头对上了宋九的目光,就见宋九温和一笑,“门砸坏了没关系,以后好好生活。” 想起当年刘三娘自认为自己是福女,自家儿子是福子,自家儿子还欺负过贤王妃的两孩子,她当时可是还护着短。 要是那个时候刘三娘知道眼前的这一位才是真正的福女,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刘三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朝着宋九跪了下去。 “当年孩子的事……” 刘三娘话还没说完,宋九便打断了她的话:“当年的事莫再提。” 宋九看了刘三娘一眼,牵着两孩子的小手,走前头去了。 村里人拥护着任家人,谁还往刘三娘身上看一眼,转眼村头空旷了下来,只留下刘三娘跪在地上。 对啊,人家如今可是贤王妃,她的儿子都成了太子,当年她儿子要打太子,想到这儿刘三娘就打了一个哆嗦,贤王妃大义,没有怀恨在心惩罚她。 刘三娘朝着贤王妃离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以后她再也不敢以福女自居了。 任家人先去的三房祖宅,毕竟这儿才是祖宗留下来的房子。 听说大门被砸破了,今个儿天色还早,还能修一修,夜里也免得住得不安心。 只是当众人拥护着任家人来到任家祖宅这儿,就见原本砸坏的门被一块木板拦住了,门庭仍旧紧闭。 村里人直叹这是谁动的手,用木板拦住了破了的地方,何不顺手将大门一并给换了,这事儿办得也太草率了。 然而一问之下,无人答话。 第1522章 福星祥姐儿 反观宋九笑了。 任婆子也是一脸奇怪的看着,见三媳妇突然笑出声来,疑惑问道:“老三媳妇可知是怎么回事?” 宋九点头,说道:“定是里头的野狸子做的。” 院里有野兽,村里人不知道,但是砸门的村中几个妇人是知道的,那日大门砸开,里头一群野兽攻击出来,吓得她们四处逃窜,头回撞见这种事。 倒也怪了,以前隔几日村里人来打扫,祖宅里又是安静一片,没见到野兽。 宋九知道,野狸子有灵性,知道他们是来打扫的,自然就躲了起来,若是有人来破坏,它们也就不客气了。 果然木板一打开,露出里头破烂的大门,看来当时砸得有些狠,村里人更是无地自容。 此时几个小脑袋从那破烂的大门里探出来,吴氏突然说道:“对了,算着日子,今日并不是打扫的日子。” 所以这些野兽也都在院里头。 瑞姐儿和哲哥儿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些野兽为何这般亲近这处宅子。 宋九却是忍不住想到了当初小团子和小圆子出生时的异景,这些野兽愿意亲近宅子,那是因为小团子和小圆子的出生地在这儿,尤其是她家小团子的天生会御兽。 还没进门呢,宋九却是回头看向好奇往里头张望的村里人,说道:“我们一家人回来了,大哥还是木匠出身,这门的事我们自己处理了,各位也都累了,要不先回去。” 贤王妃还是当年那般亲和,村里人不好意思再停留,这就退下了。 村里人走时,任婆子没忍住,多问了吴氏一句:“村长怎么样了?” 吴氏感动,没想到任家还记得她家老头子,于是简略的说了说。 周大业跟家里儿子一起被送去的矿场,在里头吃了苦头,好在逃入山中,虽然摔断了腿,到底是留着命,是人背回家来的,这会儿下不了地,在床上躺着呢。 任婆子说都处理好家中事,就去看看老村长。 吴氏连忙摆手,又觉得不好,应下了。 待村里人一走,宋九立即回身去马车里将祥姐儿一把抱了出来。 瑞姐儿倒是个机灵的,见姐姐被抱出了马车,二话不说瑞姐儿就跑进了祖宅,免得被人看到三个孩子同时出现。 宋九看着聪明的瑞姐儿,有些哭笑不得,最后看向哲哥儿,哲哥儿又被感动坏了,想到院里还有野兽在,生怕野兽伤了姐姐,哲哥儿赶忙跟着跑了进去。 只有任家人是不慌不忙的,由着俩孩子进院里去。 齐哥儿在沈秋梅的怀里,见堂弟堂妹进院里了,他的小屁股一扭,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开来,也要往院里跑。 沈秋梅吓了一跳,虽说这祖宅里的野兽无害,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会不会不认得了,于是将儿子一把拉住,不让他先进院子。 砸烂的大门被任广田和任广江打开。 院里的风景也看得一清二楚了,刚才还在探头探脑的野兽早已经不见了,此时的院里空荡荡的。 瑞姐儿和哲哥儿还在满屋子寻找,而任家人看到的却是院里的桂花树。 桂花撒落一地,定是淘气的野狸子弄的。 “院里好香啊。” 祥姐儿拉着母亲的手一步步朝里头走,忍不住感叹着。 是呢,桂花香,整个院子都充满着烟火气。 可惜她家傻夫君还在城里忙活,不然跟她一起回来看到眼前这场景,定会记起他们以前的事,也定会欢喜的。 杨冬花顾不了桂花树下的桌椅有灰尘,一屁股坐了下去,手撑着下巴,说道:“以前在这儿坐着吃饭,三弟媳做的饭菜最是好吃。” 任婆子听到这话,也是笑了,三个儿媳妇当中,就数老三媳妇能耐,这祖宅远离村里,住在山脚下也是清静。 正说着呢,任平却传来叹息声,原来是酒窖塌了大半,到底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酒窖。 说起来这一窖的酒还是宋九发现了。 任婆子与丈夫明显不同,欢喜的开口:“窖里还有酒没喝完,今晚拿出来喝。” 任家人一听,立即记起那祖宗酿下的好酒,一个个的咽了咽口水。 任广江接了话:“娘,你还别说,如今走南闯北这么些年,真没有在哪处吃过咱祖宗酿的好酒。” 任平认同,在一旁点头,便是任家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宋九也说了,“在宫里喝过不少贡酒,真的不如这窖里的酒,娘,要不咱们这一次喝一半留一半,下次谁回来,还有得喝。” 有道理,这样一来,回来也是个期盼。 酒窖塌了不打紧,家里男人在,几日功夫就能修好。 任平带着两儿子下了酒窖。 任婆子带着儿媳妇在外头看着。 宋九原本拉着祥姐儿的小手,许是心心念着那些酒,一个没注意,将孩子的手松开了。 当任平从酒窖里冒出头来时,祥姐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张开一双小手,“阿爷,抱我下去。” 任平心疼孙女呢,这么懂事的孙女,每次都独自一个人留在马车里藏着,这会儿瑞姐儿和哲哥儿找野狸子去了,这个宝贝孙女的要求,他忍不住答应了。 于是任平将小孙女抱了下去。 任广田和任广江一人一坛好酒送了出来。 这会儿沈秋梅也顾不上齐哥儿了,松开了齐哥儿,双手上前接酒。 就在几人递酒的时候,酒窖里任平惊声开口:“祥姐儿别动。” 可惜说迟了,酒窖“砰”的一声响,又塌开一处,不过往里凹陷,没有伤着人,却是将任平吓到了。 这一下酒窖的全貌在上头也能看到。 任平就要将祥姐儿抱起来,哪知祥姐儿双手抱着个木盒不撒手。 任婆子立即喊道:“等等,祥姐儿手中这木盒竟然是金丝楠木的。” 灰尘仆仆的,看不出那木盒的样式,没想任婆子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材质。 要是当年他们发现这金丝楠木盒,定是将之卖了换钱。 这一下任家人都好奇起来。 祥姐儿这捡东西又准又快,这是什么好运道,在这封藏多年的酒窖里还能找到当年老祖宗留下来的金丝楠木盒,这简直是神迹。 任家人也不急着取酒了,而是都从酒窖里出来,抱着祥姐儿来到他桂花树下的八仙桌前。 第1523章 酒经传给谁 木盒放在八仙桌上,任婆子拿手帕擦了擦木盒一角,欢喜的说道:“是金丝楠木。” 只是藏于酒窖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坏掉。 “定是刚才那处塌陷的墙,这盒子砌在墙里,反而得以保存下来。” 几人将木盒拭擦干净,露出木盒上精致的雕花,就这雕花就不是普通木匠能办到的,那这盒里藏着的定是宝贝。 任广田和任广江就想将盒子打开,却被任婆子拦住,“你们别动,让你们的爹来。” 一向家里由任婆子作主的,到这一刻了,任婆子决定让任平作主一回。 原本任平还被两儿子拦外头了,这会儿众人让开,任平来到老伴身边,他也很激动,不知祖宗在盒里留了什么。 任婆子看着任平,说道:“不管是什么,都是祖宗留下来的,你是任家继承人,也是家主,你来打开。” 任平看着老伴,而后握起老伴的手,夫妻二人一起将木盒打开。 只见木盒里放置着的是一本书,那书本的封面写着四个字:“任氏酒经。” “祖宗留下来的方子。” 任婆子惊声开口。 任广平也是震惊了,方反应过来,若不是老祖将这本书砌进墙里头,恐怕这本书也会被他父亲败完的,而今倒是留下了根本。 任平将酒经拿出来,却是转手给了任婆子,话说他一个庄户老汉,哪有老伴识得字多。 任婆子哭笑不得,算了,还是她来看看吧,虽然这不合规矩,只是如今的任家,也不讲这些规矩。 都说家族传承技能,传男不传女,何况是外媳。 任婆子打开酒经看,只见上头记录着任家世代流传下来的酿酒方子,里头不少方子更是外间市面上失传的,什么桃花癫、五步倒、见仙人、赛神仙,这些名头外头也有人传闻,却无人喝到过。 就名头来看,可见酒之作用,喝下能做神仙,那是什么样的境界。 厚厚地一本酒经,里头不仅记录了失传的酒方子,还有不少贡酒的作法,即使那不是任家祖宗研究出来的,却还是被老祖宗搞到了手。 只是酒经的最后一页里却诚恳的提示着子孙,若无权便学前两页足已养活;若行官便学到第五页,如此不易成为贪官;若想学会全部本事,书中要求祖孙三代为官方可。 老祖宗是将世态看得清楚,书中方子随便一张便足够养活一家人,可若是这一本酒经在手,一旦被人得知,定起贪念,无权无势护不住。 宋九想来,当年她那般好运却仍旧没能寻到这本酒经,冥冥之中也是任家老祖在庇护,那个时候的他们守不住这本书。 现在不同了,他们能守住了,若真是将这酒方子学了去,那就是将祖宗传下来的发扬光大。 任婆子看完后立即合上书,看向家里所有人。 酒经方子只有任婆子看过一眼,她记性好,自然能记住,所以她更是谨慎。 这会儿任婆子将这本酒经放回木盒之中,一脸严肃的看向老伴任平,说道:“这本书咱们要慎重处理,咱们任家不想立什么规矩,但是今日我还是要立一个规矩的。” 任婆子如此严肃,一时间任家人都不说话了。 宋九已经猜到了婆母的用意,一脸坦然的坐着等婆母发话。 任婆子将三个儿媳妇都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我今个儿在这桂花树下替任家的传承立一个规矩,这本任氏酒经以后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 这话一出口,树下众人都沉默了。 任婆子苦涩一笑,解释道:“不怪我要这么立规矩,我以前最讨厌这些规矩,但是现在我懂了,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懂得。” 任婆子看着几个儿媳妇,心头暗忖:“莫怪我有私心,而是这本酒经福祸相依,得到它未必是桩好事。” 任婆子最是了解三个儿媳妇的真性情,老三媳妇她最是信任,即使知道这酒经上的方子,她也不会传出半句,但是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她也不敢肯定了,尤其是大媳妇。 所以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实则在规避了许多的祸事,酒经方子若是护不住,得到手也只是祸害。 这酒经上的每一张方子,落到外头都有人抢,所以得到手的人,若无权势相依托,就是在害他们。 如今任家是依仗贤王府在,才敢将酒经方子传下去,不然便是现在,任婆子反而会立即将酒经又藏起来,传到后世更强大的子孙手中去。 任婆子见众人仍旧沉默着,再次补充了一句:“这本书传给了老大,老二一家可以前酒经方子的前头两页,容许前头两页的方子传承下去。” 任婆子看向二儿子,她也喜欢二儿子的,可是这关乎着任家的传承。 任广江和杨冬花相视一眼,夫妻二人会心一笑,做下了决定,两人起身,却是拒绝了这个传承,他们二人底下就只有丑奴一个女儿,何况而今丑奴成了吴越国国君,两人干脆只管做生意,让大哥来酿酒。 这样兄弟二人一个酿酒一个卖,各司其职,一家人仍旧和睦。 任婆子没想到二房如此大度,二房已经表态了,任婆子于是看向了宋九,对于三房,任婆子更加觉得愧疚,占着三房的权势,酒经方子却没有传给他们。 任婆子还在想着这酒经方子要不给三房前五页,没想宋九温声开了口:“娘,我和夫君回了京城有不少事情操劳,恐怕无暇酿酒,娘立的规矩没错,这方子交给大哥,以后也传承下去。” 一时间任婆子觉得自己的心地狭窄了,一脸的不好意思。 但是这个规矩的确想要立,这样才能明确是谁继承,就像太子之位,也是有规矩可循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不过任婆子这一番话后,坐在任广田身边的沈秋梅,心头欢喜不已,一直以来就数他们大房最弱,住在京城里,也都是占着二房三房的好处。 如今丈夫酿酒,二房帮着卖,他们大房一家也不会觉得是在占着便宜,沈秋梅也住着安心些。 第1524章 回乡真好 此时任婆子看向垂着头想心事的大媳妇,想了想说道:“此番回乡,你这是要去见娘家人的,我叫广田准备好礼物,跟你一同回娘家去。” “只是这酒经方子……”任婆子想了想,刚要开口,沈秋梅便接了话:“娘,我不傻,酒经传到我夫君手中,我不会看一眼,更不可能将方子泄露给娘家人。” “再说我那些娘家人,就算有这方子也保不住,我最多以后有钱了,救济他们一下,也不会给他们这样的希望。” 任婆子听后很满意,只是她的用意不在此,这就说道:“倒也不是说不能给他们方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和二媳妇一样,娘家人都要弱些,我会在酒经方子里挑选一张方子出来,你们各自带回娘家去,但是不能这么干脆的给。” 沈秋梅和杨冬花立即尖着耳朵的听着。 在任婆子的几番交代下,两儿媳妇应下了,只是任婆子给的这两张方子却是酒经方子里最普通的两张方子,毕竟好的方子,也是守不住的,但也足够他们做酒生意生存下去。 说完这一切,任婆子就叫两儿子和儿媳妇都去收拾祖宅,却将宋九叫到了身边。 任婆子叫宋九坐她身边去,再看周围无人,只有老伴任平在,于是用眼神询问了老伴的意见后,这就再次打开了木盒,将酒经交到宋九的手中。 “三媳妇,我知道你什么也不缺,正如你说的,你们要忙活的事更大更多,的确没有时间酿酒,再说小圆子成了太子,底下孩子个个聪明,也没有时间来学着酿酒。” “不过你娘家还有一个姐一个弟,弟弟在道观里不下山,或有忌讳,但是你给弟弟选几个方子给他自个儿酿酒喝是可以的,至于你姐姐,不是在京城里开食铺么,要是能酿酒在食铺里卖,岂不生意更好。” 原来任婆子早替宋九想好了,刚才就支开了大房和二房。 这感觉又像回到当年初入任家门时,任婆子私下里给她吃食的样子,宋九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本能的朝宅子看,怕大嫂二嫂见了不高兴。 只是大嫂二嫂都在房里打扫呢,今个儿怕是都住祖宅的,没有人注意外头。 任婆子将酒经交给了宋九,又小声说道:“老三媳妇记性好,你看一遍,基本也能记下了,事后你愿意告诉他们哪张方子,我就不管了,你自己斟酌着来。” “娘,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我立规矩不是要防谁,而是怕招惹祸根。” 任婆子连忙将书翻到最后一页祖宗的交代,上头写得的确挺严重的,可见这些酿酒方子的重要性,这任家祖上恐怕以前酿过贡酒,出过名气的。 “你想想看,你公公最后沦落到我裴家来做下人,好好的手艺就这么失传,是什么原因,这酒经方子虽好,却也能招来祸事。” “事实上,我更愿意将这本书传给三房,但是你们不酿酒,也是收着了,所以才想到不会做生意的大房,老大憨厚,做事倒是勤快的,免得大房一家在京城里还得靠着你们二房三房过日子。” 宋九连忙摆手,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都是一家人,再说将来宇哥儿还是神机营里的一把手,整个国家都得靠着宇哥儿。 不过这些都说远了,这会儿任婆子私下里将酒经交给宋九,还催着她快快看。 宋九想着她家夫君也好酒,要不看一眼吧。 于是就这么翻看着,直到大房二房将祖宅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任婆子才一把将空了的木盒合上,交代宋九,“莫急,看几日记住了再还给我便是。” 眼看着大嫂二嫂就要从屋里出来了,宋九只好将酒经藏于袖中,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收拾好的祖宅,又恢复了当初的模样,家里男人们去山上砍柴,府卫们也跟着去了。 这会儿任家的妇人们在厨房里忙碌,三个孩子却都跑去了后山,身边都有府卫跟着的,倒也不必担心。 宋九将忙碌的刘小丫叫到了身边,她换上了一身素衣,手里拿着一个簸箕,正准备淘米做饭,见宋九叫她,抱着簸箕过来。 门口从山中摘了野菜下来的王守来正一脸欢喜的进来,就听到宋九跟刘小丫说着体己话,“要不你带王守来去一趟娘家看看。” 入村的时候,人太多了,宋九也没有在人群里看到刘婶,不知刘家怎么样了,她知道小丫回了村定是想回家看看去,如今还在这儿做饭,那是她没有开口。 刘小丫果然动容,宋九接着劝道:“去吧,你把王守来一起带去,也让你娘见见他。” 当初刘小丫的嫁事在村里一波三折,要不是投靠到宋九门下,如今的刘小丫恐怕是好几个孩子的娘,还得日日在田地里干活,这一次矿场案的劫难也定难逃走。 到此刻的刘小丫再也无法止住自己对家人的思念,应了下来。 王守来也是一脸的感激,王妃体恤他们夫妻二人,这份恩情不能忘。 宋九叫王守来去一趟主屋,她已经给刘小丫准备了带回去的礼物,几匹好料子,还有一些吃食。 如今的水乡村,最缺的也是吃食,除了白米,便是荤肉,刚才府卫上山猎了条野猪,宋九就留了几块好肉下来,给刘小丫带回去。 刘小丫和王守来提着礼物告别宋九出了院门。 厨房里,沈秋梅和杨冬花朝外头看了一眼,叹道:“还是三弟媳想得周到,话说咱们今晚怎么睡,那些府卫怕是不好安排了。” 两妯娌里谈论起此事,便听到外头宋九安排府卫们去底下二房三房的院里收拾去了。 任家人全部住在祖宅,府卫们安排到了二房三房的院子里去,这样一来,一家人住在一起,安全有了保障,府卫们也有个地方稍作休息。 至于任婆子在村里的那处院子,等明日一家人也要去村里看看的,到时候再收拾收拾。 天黑了,村道却还能看得清。 王守来拉着刘小丫的手,背着礼物来到了刘家院子里。 第1525章 刘小丫回娘家 此时的刘家院里欢声一片,原来是刘家大哥和小弟都回来了,刘老头是大儿子背回来了,父子三人从矿场逃走后进了山,跟在了大部队之后,倒也没有被野兽叼走,只是刘老头年纪大了在山中摔了一跤,回家就得好生养着了。 屋里头还在说着话,门口传来王守来的敲门声,刘婆子从屋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发话:“来了来了,莫不是老王家的儿子也回来了?” 隔壁老王家也有父子二人去了矿场的,想必是一起回来的呢。 哪知刘婆子打开门,却看到多年不见的女儿,还带回来一个女婿。 当年那个觉得丢脸的女儿,如今不仅衣锦还乡,还嫁了人,嫁的还是贤王府的大管事王守来。 刘婆子看着穿着绸子衣的女儿,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想要抱一抱女儿的冲动又止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粗糙的双手。 当初自家女儿死活要给同村的任家三房做下人,她气得不行,而今却是欢喜不已。 那可是贤王府的下人,何况贤王妃还将她女儿当亲妹子看,至少这几年因着女儿的关系,刘家人在村里都抬起了头,自家小儿子的婚事也是借了光。 “娘,是谁来了?” 厨房里忙碌着的大嫂伍氏从里头出来,看到穿着绸子衣的小姑子,一时间还没认出来,眼神便落到了刘小丫梳得整齐的发髻上,发髻上带着的是银簪子,却是精致繁复,好看得紧。 “还愣着作甚,你妹子回来了,定是贤王妃准许的。” 刘婆子推了大儿媳妇一把。 伍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起当初她还想着小姑子在任家三房识了字学了刺绣,就撺掇着婆家人将小姑子嫁给她娘家表哥,当初事情没办成,却是彻底将小姑子逼出了家门。 伍氏将油腻的双手往围裙上一擦,一脸讨好的上前,想要说点什么,没想刘小丫带着王守来直接进堂屋去了。 伍氏在后头看着,结果看到王守来手中提着的几块肥瘦相间的好肉,不自觉的流下了口水,今个儿有肉吃了。 刘小丫回到熟悉的堂屋,看到坐着不能起身的年迈父亲,又看着成熟了的兄长和弟弟,心头也是感慨万千。 王守来做为贤王府的大管事,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也不再以前那个跑腿伙计了,夫妻二人往堂屋一站,刘家人就莫名有了威压之感。 王守来将宋九准备的布料和吃食往八仙桌前一放,随后从怀里拿出沉甸甸的钱袋来。 这些是王守来早就准备好的,他和小丫成亲,虽说在贤王府得到了众人的祝福,却是没有通知刘家人。 再说当初自家媳妇是如何逼迫着离开刘家的,王守来也是知道了这事,所以这些年他媳妇不给刘家写信,他却惦记着这一趟跟着王妃一同返乡,不然他完全可以带着媳妇跟着陶总管和阿金他们去往其他州郡打理生意。 刘家大嫂伍氏看到八仙桌上的好布料,双眸放光,可惜一双手还有油浑,不然就摸上了布料,这湘妃色的好料子,在庄户家里见都没有见过,小姑子竟然送来了七匹。 伍氏想着家里男人都下地,大概也是没必要穿这样的好料子,七匹好料子,指不定婆母会存下几匹,她到时候向婆母要些给她娘家爹娘也做身新衣裳去。 刘小丫刚要长凳上坐下,就听到她娘拍打在大嫂伍氏的手上,骂道:“干什么,我女儿孝顺我的衣料,你还想拿回娘家去不成?” 伍氏想要摸一摸料子,结果没摸到,反被婆母给打了手,一时间脸都憋红了,显得有些委屈起来。 刘小丫就见她大哥有些心疼的看向大嫂,心情却有些难过了起来,只是送来娘家的东西,怎么处置都是娘家的事,她是不会再多说半句的。 送来的是野猪肉,差不多一年没有开荤的刘家人,那简直是雪中送炭,肉放在八仙桌上就听到了众人咽口水的声音。 刘婆子却是二话不说从中拿出两块肉交给大媳妇,赶紧去炖肉招待姑爷,余下的,刘婆子收自己的小屋里去了。 刘小丫和王过来在刘家吃晚饭时,发现刘婆子拿出来的两条肉最后炖好只剩下一个小木盆的肉,肉里头带加大半干笋片。 刘婆子得了王守来的钱袋和吃食,这会儿一直在小屋里没有出来,一家人都等着他,桌前的男人们似乎没有发现菜有什么不对,只有刘小丫皱了眉头。 刘婆子从小屋里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包袱,里头是刘婆子刚才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是刘婆子这些年攒下的布料做的一些小孩衣裳,却都是崭新没有穿过的。 刘婆子将包袱送到女儿手中,她知道女儿回娘家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回礼,而这些攒下来的碎布料做成的小孩衣裳,也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片心意。 刘小丫看到包袱里的东西,心头动容。 而端着白米饭进来的嫂子伍氏见了,震惊开口:“娘,你箱里还压着这些孩子的衣裳呢,咱家大毛二毛三毛,连衣裳都没得穿了,娘也不曾拿出来,倒是藏得紧。” 刘婆子瞪了大媳妇一眼,左右庄户家里的孩子,补丁衣裳穿穿,一天过一天,一年过一年,不就从泥地里长大了么,要那么精贵做什么。 伍氏心里不平衡,越发显得委屈了。 “吃饭,吃饭,吵什么呢。” 终于刘老头发了话,众人都坐下了。 托刘小丫和王守来的福,刘家人头一回吃上了白米饭,就这米饭,不用菜都能吃上好几碗不带停歇的,何况今日还有肉吃。 刘小丫刚端起碗来,家里人已经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刘小丫停了停,就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她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门口扒拉着五个小脑袋,前头三个是大哥家的,后头两女娃是弟弟家的。 刘小丫反应过来,怎么没有看到弟媳呢? 刘婆子此时吃着白米饭,眼眶都热了,哪还顾得上其他。 刘小丫朝五个孩子招手,这五个孩子小心翼翼的来到夫妻二人身边。 第1526章 逼着生子 王守来想到怀里还有糖果,原本是从盘子里抓了一把给小主子们留着的,这会儿记起来,走时也没有见到小主子们就留下了。 于是王守来将糖果给了五个孩子。 刘小丫直接向家里人开了口:“侄子侄女们不上桌吃饭么?” 刘老头是怕几个孩子脏乱在女婿面前丢了脸,所以不让几个孩子出来,哪知几个孩子闻着香味跑来了。 刘老头忍不住瞪了大媳妇一眼,也不知给几个孩子在厨房里留张小桌吃饭,不然也不至于打扰到了姑爷。 刘小丫叫几个孩子一起上桌吃饭,刘老头只好叫儿媳妇去厨房里拿碗筷。 这一顿饭就像蝗虫过境,桌上的肉,锅里的米饭,比提快速的见了底,刘家人还没有吃饱。 但是这么吃下去,会将人撑死的,他们这么能吃,那是他们饿狠了。 这几年被那吕家人祸害,男丁抓到了矿场做苦力,周围几村都只有妇人在,以至于地里的东西也难以出来。 好不容易种出了东西,挑着担子入城卖,也无人收,没有了走商,不要说他们这些农产品销往何处,便是手艺工都没处做事,绣品也无人买了。 商品不流通,便没了现钱,以物换物换来的也都是一样的东西,最后都指望着地里那点吃食。 家里人口多地又少的,这年月就难熬了。 一顿饭吃完,刘家人欢喜不已,再看王守来这个女婿,真是越看越是顺眼。 一向好面子的刘老头和刘婆子,这下终于放心了,来日跟村里人说起来,大家都知道他们刘家有个贤王府大管事的女婿。 大嫂带着孩子们去厨房收拾去了,刘婆子将女儿拉回里屋说话,留着王守来与刘家的男人们说话。 刘小丫到这会儿才知道弟媳妇早在一年前病逝,弟媳妇从小身体不好,嫁到刘家来后,正好遇上四处抓男丁去矿场干苦力。 刘家虽说在水乡村暂且没受到迫害,但家里人口多,吃不饱饭,也没有现钱请郎中,再加上生下两孩子落下的病根加剧,人就这么的去了。 刘小丫心头难受。 然而刘婆子却觉得这是常事,庄户家里的妇人,身体底子不好的,太多熬不住生产的苦,这也是她们女人要过的劫难。 说到这儿,刘婆子问起女儿的情况,毕竟如今的刘小丫二十有七,怎么不见她生个一儿半女的,就这么跟夫婿回来了。 刘小丫这几年一直没有要孩子,先前在京城里时,她一心只想照顾着小团子的寒症,后来王爷王妃去了寮国,她便照顾着祥姐儿和瑞姐儿,自然也囤不出手来。 刘婆子见女儿还没有想要生孩子的打算,心情就不好了,当即便说起了女儿。 许是刘婆子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传到了外头大屋,正与老丈人说着的话的王守来立即起了身。 此时刘小丫从里屋里也跑了出来,王守来当即上前将媳妇护在身后。 刘婆子气极败坏的从里屋出来,生气说道:“怎么说你也是同村人,当初任家三媳妇说了的,不把你当下人看,你现在倒好,照顾三房那几个孩子,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生了。” 刘婆子那气势,还当任家还是以前的任家,刘老头倒是反应过来,一把捂了老婆子的嘴,小声叮嘱:“你说什么呢,如今任家今非昔比,你莫乱说。” 刘婆子气不过,她的女儿要毁任家人手中了。 刘小丫从王守来身后站了出来,一脸平静的宣布:“我生不生孩子与王妃没关系,是我个人自愿,何况我夫君尚且没有说什么,阿娘又在着急什么?” 大嫂伍氏悄悄地来到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听到小姑子这番话很是震惊,这世上还有男人同意自己的媳妇不生孩子么?除非那男人想要纳妾。 刘婆子担忧的正是怕姑爷纳妾,自家女儿不生,有的是女人愿意给姑爷生,可惜女儿不懂,生孩子是女人都该经历的事。 刘小丫自打回娘家这一趟,就发现处处不对,出嫁的女儿是没有立场来插手娘家的事,那她也就不久留了。 于是拉着王守来就走,连着那板凳上放着的包袱也没有拿。 刘婆子追了出来,眼瞅着是没有办法再来劝诫女儿,只得说道:“你走可以,但以后你在王府过好了,可得记得娘家人的苦,有钱就寄些钱回来。” 刘小丫没接话,跟王守来直接一口气来到了山脚下的任家祖宅外。 刘小丫没有急着进院里,而是看向王守来,问他会不会在乎她生孩子的事? 王守来却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咱们一起伺候小主子,你若愿意替我生下一儿半女我自是高兴,若是不生,我也知足,看着小主子们一天天长大,也是一样的。” 刘小丫松了口气,还是她夫君懂她,即使要生,也得等小主子们再大些,刘小丫可是看着她们出身,舍不得放手的。 两人刚要进院子,就见山道上,四个孩子赶着野狸子跑来了。 刘小丫见到这模样,惊叹道:“与大的那两个是太像了,当时我也是在院前这么看着他们跑回来的。” 到了这山脚下的祖宅,远离了村里,祥姐儿三姐弟才敢一起上山玩,再加上一个调皮的宇哥儿,四个孩子追着野狸子玩疯了,到此刻才知道当年上头的大哥大姐是有多欢快,比起京城,要欢快太多。 四个孩子跑到了院子前,野狸子都跳院里去了,四个孩子却是来到了刘小丫面前。 尤其是祥姐儿和瑞姐儿,那是习惯的靠在刘小丫的怀里,任由刘小丫给他们抹额上的汗,还一边欢喜的将山中采的野蘑菇献宝似的拿出来。 还别说,孩子们头回上山采蘑菇,竟然没有采到毒蘑菇,原来哲哥儿在山中道观长大,不仅识得蘑菇,还识得草药呢。 几人进了院子,宋九看到野狸子先进来的,还有些奇怪,直到看到几个孩子围着刘小丫一同进来,忍不住扬起了唇角,都爱缠着小丫玩,有刘小丫在,宋九省了不少事情。 宋九摸了摸哲哥儿的额头,小声说道:“你师父研制出一种好药,你要不要去看看。” 第1527章 贤王妃竟然收礼 哲哥儿听到有新药出来,满脸欢喜,带着小伙伴们跑侧屋子去了。 牧心年纪大了,喜清静,一直跟着队伍也不怎么管其他的事,全程在研制新药,偶有要买的药材,便叫府卫去办,以至于侧屋里突然闯入几个孩子,他首先想到的是别将他的药罐给砸破了。 院里传来几个孩子的询问声,宋九朝侧屋看了一眼,笑了。 任家人回了水乡村的消息传开,首先迎来的不是地方富绅,反而是周围各村来道谢的村民。 随着这几日男人们从山里回来,村民们的感激之声更胜,一夜间,任家祖宅外堆满了感谢的农产品。 大清早的王守来开了大门,就见大门被拦住了,外头站岗的府卫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昨个儿一夜,那些村民陆续来山脚下送礼,根本拦不住,又不好打扰王妃休息,就这么过了一夜。 待宋九起床时,外头又来了一群送礼的村民,这些村民听说走了一夜的路挑着担子送来的,他们隔着更远些,但是任家人的名声,那是传得人尽皆知,都喊着要来送礼的。 祖宅外堆不下了,村民们还在往这边赶,宋九也感觉到了头痛。 经过矿场案的祸害,安城百姓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吃食都紧巴巴的,还赶着来给她送礼。 宋九当即下令,叫府卫拦住这些村民,又派王守来去村里传话,也一并叫村里人拦着进村送礼的,并好言劝告,莫再往祖宅这儿送了。 已经送来了的吃食,宋九只得叫来了村长夫人吴氏,叫她给周围村子传话,尽早将吃食拿回去。 但显然这样还是无法阻拦他们对贤王和贤王妃的感激之情,宋九揉了揉太阳穴。 任婆子从里屋出来,说道:“挑个吉日,咱们家祭拜了祖宗,就早点离开吧。” 宋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在离开前,她还得做一桩事。 就在早上村民们被拦村子外劝退后,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村子外来了一伙人,便是当地富绅家的管事来给贤王妃送感谢礼的。 原本村里人将他们拦在外头,但是村长夫人吴氏对这些地方富绅没有好感,更是心头还有些愤怒,担心等任家人一走,阻拦他们的村里人受到迫害,于是带着几个妇人来了祖宅说明情况。 宋九一听安城的富绅们送谢礼来了,这就叫吴氏不要阻拦,吴氏很错愕。 为何周围庄户送来的谢礼,贤王妃一样都不收,将人拦在村外,为何安城的富绅来送礼,贤王妃就收了,贤王妃定是不知道这些富绅的用意,不知他们在安城是怎么欺压百姓的。 于是吴氏带着村里的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此事说了个清楚。 原来这两年来,并不是全安城的男丁都被带走,而是只有无权无势人庄户才会被以征徭役为名带走家中男丁。 但凡有权有势的,不仅家中男丁无事,便是家里的下人都不会有事,为此那些年不少庄户良籍自愿意卖身这些大户人家做下人,就是为了家里的男丁能活命。 想起那些自愿卖身的庄户,为了寻得庇护,还将祖宅地契都送上了,这些富绅也借着这个机会捞了不少钱财。 最后田地落于富绅手中,那些自愿卖身的庄户男子也被出卖,转手还卖到了矿场去。 这么一闹,庄户们也都明白了,这些人是没有良心的,他们要的只是祖宅和田地,才不管庄户的死活呢。 而今任家人回来了,这些地方富绅处处巴结,送来谢礼,是什么心思一眼能看穿,怎么贤王妃反而看不明白了呢? 莫不要被这些富绅给蒙骗了。 宋九没有向村里的妇人们解释,而是叫村里人不必阻拦,同时还叫王守来带亲自接礼。 宋九的这一举动令水乡村的村民心情复杂无比,看着那些抬着重礼的下人从村道上经过,村里的妇人们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官官相护,贤王妃也不过如此。” 有人发了话,便有人接话。 刘三娘站在院门口看到那一车车的礼物从门前小道上经过时,脸色都不好看了。 “莫不是矿场还会开采,到时候是不是又会变卦?” 隔壁院里有年轻妇人猜测着,刘三娘原本惊叹着自己发现了贤王妃是福女的惊天秘密,这会儿却是心头不平衡起来,说道:“定是这样的,看来都是骗人的表像,大家伙的要联合起来,莫叫她骗了。” 其他年轻的妇人看到激动的刘三娘,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一个个的也都闭了嘴。 只有村里的老妇人才会无条件的相信任家人,因为他们相信任婆子,绝不会是这样的人,人家还是贵女千金的出身,这么多年了,跟以前一样没变。 村里头议论纷纷,宋九却是视若罔闻,她不仅收下了这些重礼,还叫王守来给各家发了一张请帖,请各位送礼的富绅来水乡村吃席。 贤王妃要宴请四方的消息也一并传开,那些送了礼的下人一个个的津津乐道,从村道上离开时,村里人都听到了。 任家人要请有钱人来吃饭,到底是怎么想的? 村长夫人吴氏又被叫去了祖宅,宋九要请宴吃饭,但是山脚下的祖宅地方太小,她想在村里头那片空地宴请。 吴氏朝宋九指向的空地,面色有些古怪,心情无比复杂。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向吴氏,吴氏沉默着不敢接话,但是宋九就这么定下了。 直到吴氏来到村里交代众人时,村里的年轻妇人们都震惊了,毕竟王妃随手一指的宴席场地,正是她们先前杀了人掩埋的大坑,上头已经长满了青草,尤其的茂盛。 “真在那儿办宴席么?” 村里的年轻妇人忍不住问出口,声音都发颤。 吴氏点头,警告的看向她们,交代道:“千万别说出那地下的万人坑,将那处清理出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来的这些人当中有没有安城的知县老爷尚且不知,即使没有,那些富绅们要是发现他们村里的妇人杀了那么多的矿场管事和吕家护院,那可是人命官司了。 第1528章 宴请富绅 吴氏也是没有想到贤王妃会将宴席场地安排在这儿。 宋九派王守来采买,替宴席做准备。 而任家大房二房,却是在四处打探娘家人的情况,然而两日过去了,也没有打听到娘家人的消息,倒也是奇怪了。 大嫂沈秋梅思前想后,想着要不跟丈夫入一趟城里,干脆找妹妹沈秋燕问问娘家爹娘到底在何处?为何不在沈家的老宅住着,老宅那儿荒废了,连着陈家湾也是哀声一片。 不是水乡村和石头村的村民,其他村子里的男丁大多是没有回来的,陈家湾也是如此。 沈秋梅和任广田去陈家湾问过了,可是村里头被悲伤笼罩,伤心的妇人们也说不出个原由,只知沈家爹娘和兄长早已经离开村子,不知去向。 沈秋梅只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城里的妹妹身上,只是现在要在水乡村办宴席,大房夫妻二人也要帮忙,暂时走不开。 至于二嫂杨冬花,更是没在杨家村问出什么来,杨冬花的父兄早年间就带着家里人去城里做生意,很少回来,村里人如今过得悲惨,谁还打听到他们的下落去。 第三天正是宋九帖子上邀请宴席的日子,王守来带着府卫将采买好的东西搬到了那片空地上,请来了周边村落的席面师傅,在空地上架起了火炉子。 当那些应邀而来的富绅们来到水乡村的时候,隔着村头不远的空地上已经传来了炖肉的香味。 任家人没有入城买肉,周围村子也不可能有猪肉卖,自然今日宴请的肉食都是山中的野味。 还别说,这一顿饭还挺有特色的,有种吃野餐的洒脱感。 前来水乡村的地方富绅那是排场大,村外二里地,都是他们停下的马车,以及等候在旁的下人和护院。 王守来带着府卫们恭候,那模样还真是将这些富绅奉为上宾似的,令这些地方富绅很是好受。 所以说京城里的贤王,庄户出身的任家,回到故里,照样得给当地富绅薄面,这就是所谓的地头蛇吧,毕竟来上任当官的知县老爷能不能出政绩,还得看他们的脸色呢。 这些地方富绅来的路上还有些彷徨的,到了这儿,也就安了心,便是走路腰板儿都直了。 宴场是从各家借来的桌子板凳,有些陈旧了,这些富坤见了,不免有些嫌弃,早知道送礼的时候给贤王妃再送些好家具来,这样他们也能用到。 想归想,一个个的也都到了场中,要坐下时,才发现每座都有名姓,一场野外宴席,竟然将他们分成了三六九等。 靠近主席的自然最有尊荣,虽然主人家还没有到,但是能从城主席下一位的定是会被贤王妃看重。 而坐在首席的,居然是安城拥有数支走商队和商船起家的严家。 严家家主带着两儿子落座,一同落座的还有府上的幕僚门客,要是此时沈秋梅在,定会认出严家家主旁边坐着的锦衣男子正是她久寻未见的大哥沈天浩。 宴席还没有开始,就见王府府卫抬来了一口大锅架在了场中最大的一口灶台上。 众人纷纷看向那口大锅,不知要炖什么样的美食来招待他们。 大锅里注满了一锅水,底下烧旺了火,就这么敞开了烧着,也不见放食材下去。 前来赴宴的富绅们还没有多想,正好此时任家人也都过来了。 任家老小过来,众位富绅作势起了身,一个个的看着在恭敬的行礼,但是心头却是傲气,显然对贤王妃今日的招待很是满意的。 宋九扶着任婆子落座,哲哥儿和瑞姐儿坐在宋九的身边,再旁边只有宇哥儿,祥姐儿又没法出门,由刘小丫陪在宅里。 任家人一落座,宴席也就开始了。 落座后的沈秋梅紧紧地盯着严家宴席上,看到兄长沈天浩胖了一圈的身影,脸色都变了。 严家家主今日特意将沈天浩带在身边,就是要他来认亲的,这会儿沈天浩起身,朝姐姐喊了一声,一副见面激动的样子。 沈秋梅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与想象中亲人相见的不同,这一刻的沈秋梅很冷静,她平静地问道:“大哥,你投靠严家得以庇护,想必也不曾去过矿场吧?” 沈天浩却不觉得大妹有什么不同,如实说了,就在上头抓男丁去往矿场的时候,他便带着爹娘投靠了严家,如今正是严家的幕僚,帮着严家打理生意。 沈秋梅心头冷笑一声,脸上也生出几分冷意,“大哥好计谋,怎么样也轮不到大哥头上,不知大哥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进的严家,还是借了别的什么由头?” 大妹倒是门儿清,才见面啥也没说呢,她竟是猜到了。 沈天浩有些尴尬,“自是严家家主看得起我才留我在身边做事。” 这会儿严家家主起了身,还上前打圆场,又将沈天浩这两年的表现说了,只是话语间带了些敲打之意,说沈天浩不熟悉生意场,出了几桩事,皆是他摆平的,这哪是门客,这明明就是人情,是给贤王妃看的呢。 便是一个沈秋梅嫁到任家也是不够看的,这些地方富绅心气大着呢。 沈秋梅也察觉对方的用意,不由得看了三弟媳一眼。 宋九脸色温和,一副受用的样子,还说严家照顾沈家有功,敬了他一杯酒,严家家主高兴了,俨然在众富绅当中成了贤王妃身边的红人似的。 认亲现场结束,沈秋梅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激动,心都凉了,坐下来吃饭时,连眼神都不往沈天浩那边看的。 宴席开始,村里人帮着上菜,村里的妇人来到这些富绅身边,皆是冷着一张脸,心头有多不待见,脸上都显着了。 这些富绅显然多看了几眼,瞧着像是要记住她们的面孔,是想事后报复么? 村野宴席,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一大盆炖肉上桌,便送上了美酒。 酒是任广田新酿的,叫桂花醉,入口是桂花香,清凉可口,只是落腹后却如火烧,喝下后却并不会有醉意,肚里烧一会儿就消散了,这样一来,也不怕喝多了醉人。 再说这味道,安城喝都没有喝过。 第1529章 来自贤王妃的威慑 宋九看着这些人满嘴肥油的吃着,她脸色仍旧温和,似乎看不到这些人的傲慢。 吴氏带着几个妇人帮手的,远远地朝这边看着,一个个的都有些不服气,这么多好吃的就这么送入他们的嘴中,真是不值,也不知贤王妃是怎么想的。 吃没多久,宋九放下了筷子,任家人也都停了下来。 底下宾客还在吃个没停,尤其是桂花醉,越发贪杯了。 宋九突然开口:“各位吃下这桂花醉,不觉得腹部烧得慌么?” 吃饭的众人下意识的停下了碗筷,对呢,烧得慌,但是耐不住嘴里留香,入口清凉。 严家家主认为有沈天浩这一层关系,自己起着众富绅的带头作用,成了从富绅的老大哥了,于是先一个开口接话:“贤王妃说的对,是有些烧得慌,但是这酒味道奇特,头一回喝,不免贪了嘴。” “也对,酒的确是好酒,但是各位再这么喝下去,怕是要醉死在宴席上了。” 众富绅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这酒不醉人呢,就腹部烧一会儿,人反倒精神了。 “两个时辰。”宋九再补充了一句。 “什么?” 严家家主疑惑的开口。 “两个时辰后,你们会醉得不醒人世,若是再这么喝下去,恐怕各位醉死在睡梦中而不自知。” 这么一说,谁还敢吃了,吓得他们赶忙放下了酒杯。 这时宋九朝席前的牧心看去一眼,牧心会心的将一瓶解酒丸拿出来。 “别怕,尽管喝,今日宴席酒水管够,事后还会给各位一颗解酒丸,绝对相安无事。” 宋九将那解酒丸放在了桌上,众富绅心思一动,也对,他们可是安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说贤王妃也不敢让他们死在宴席上,再说这世上都有喝下去两个时辰才醉人的酒么?简直是闻所未闻,指不定是故意吓唬他们的。 这么可口的酒,于是又喝了起来。 宋九却是叹了口气,“这解酒丸能解酒,可各位却未必能解我心头之急。” 宋九这话说得突兀,众富绅听了,感知贤王妃有些不太对劲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便是水乡村帮忙的村妇们也不知宋九的用意。 而空地上,府卫们架起的大铁锅里,水正好翻腾,冒出了热气。 “水开了。” 宋九听到水开翻滚的咕噜声,提醒了一句。 众富绅这就看向那口大锅,对呢,烧了一大锅开口是何用意?要做什么了不得的菜么?就像这酒一样新奇么? 严家家主最先起身,问宋九刚才话中的心头之急是什么,或许他们能帮到呢。 说是这么说,但都是在观望的,想要他们帮点什么那可得看看贤王妃能给他们好处,比如这一次他们赶来赴宴的用意就是打听贤王妃对矿场采矿的安排。 毕竟矿场才从吕家人手中接手,即使交给官府,就那些上任几年出了政迹就走的官员来说,最后落到实处的,还得是他们这些地方富绅来开采。 只可惜这严家家主聪明,早早的笼络了沈家人,今日宴席又在贤王妃面前出了风头,指不定这桩美差成了严家的,那他们可是不干的。 宋九看向严家家主,又看到一旁只顾着吃的沈家大哥,说道:“咱们能吃肉,安城百姓却野菜糊糊都难有一口,此乃我心头之急。” 竟是这事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除去府城吕家的掌控,恢复了商队走商,自然安城的经济也会好的,那些工艺品也能卖到其他州郡去,过不了多久,也定能回复到从前。 严家家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他会做为表率,带领家中商队商船,多买些安城百姓的手艺品,盘活市场,恢复繁荣。 听到这话的水乡村村民无人暗中“呸”了一口奸商。 宋九却是摆手,“这样不够,太慢了。” 严家家主言语一滞,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九。 宋九接着说道:“与其等上这么久,不如各位自掏腰包,盘活市场如何?” 什么意思?今日这宴席是鸿门宴不成?这是要逼着他们纳贡了? “各位不用多想,今日宴席的用意就是来替安城百姓答谢各位的,严家家主有商队和商船,最有用处,不如替安城的百姓从去外地运此粮食回来如何?” 宋九语气仍旧温和,像是在与众人聊着天气似的。 严家家主都要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岔了,愣了一下。 那边帮忙的村里妇人们一脸震惊的看向这边席面。 宋九皱了眉,“怎么,各位没有听明白么?” 严家家主忍不住问道:“王妃这是何意?” “给安城百姓运粮,有问题?” 平白无故给百姓粮食?钱谁出?他么? 宋九除了严家,还看向张家李家,“你们负责招募手艺人,是开木器行还是开绣楼,再不然开酒楼客栈皆可,你们负责招募这些人,并按月给工钱,不得欺负他们。” 贤王妃是在开玩笑么?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宋九突然冷了脸,“来人。” 府卫们应声上前,他们腰间带有佩剑,一上前来就带着威慑,目光冷峻的盯着众位富绅。 这个时候怕也只有沈天浩还能吃下去东西,一副饿了好几日的样子,如此紧张的局势,他还抓着一根骨头啃着。 严家家主冷眸看了沈天浩一眼,沈天浩就像个不会看人眼色的。 这样的人能在严家做幕僚门客,掌管生意也是稀罕了。 “贤王妃这话我们听不明白,今日若是我们不愿,贤王妃可是要动手么?” 严家家主反问,也正是其他富绅们的想法,他们可不怕贤王妃,强龙难压地头蛇,可莫小瞧了他们。 再说这么安排,贤王妃也是天真,只待贤王妃一走,他们随时可以改观,这些安城的百姓,他们可不放在眼里。 然而宋九却是奇怪的看向严家家主,“我说的不够清楚么?” 府卫们齐刷刷地拔出长剑,众富绅吓得脸色发白,真的动手么? 宋九起身在场中走了几步,站在那青草茂盛的地方,说道:“你们可知此地为何青草最为茂盛么?” 不是这是啥意思,怎么说到青草地了。 第1530章 只为做好事 严家家主冷哼一声,“自是水土肥沃所至。” “对呢,严家家主没说错,只是这在贫瘠的水乡村,连地里的东西还没有长青翠呢,这儿怎么这么肥沃?” 那边帮手的村里妇们人露出惊恐之色,一个个的吓得不轻,莫不是贤王妃什么都知道了。 严家家主疑惑的看向地面,众位富绅却觉得贤王妃是在无事找事。 “因为这儿地下埋了不少尸体。”宋九突然开口。 所以这宴场地下是水乡村的坟地了? 这么一说,有不少富绅直接吐了,纷纷起了身,哪还有心情吃饭,唯有沈天浩还能大口吃肉,虽然他也怕得要死,但是好久没开荤的他,顾不上这些了。 宋九接着补充着:“倒也不是水乡村的坟地,就是些从山里逃出来的矿场管事,以及那些吕家的护院什么的,谁叫他们好死不死的跑到水乡村里来,只好入土为安,为野草添肥了。” 水乡村可是隔着石头村近呢,这话全是真的,所以地下埋的是这些人。 众富绅脸色都变了,身子不由得抖了起来。 村里的妇人们一脸的惊愕,纷纷看向吴氏,以为是吴氏向任家三媳妇说的情况,怎么就将这么隐秘的事说出去了呢。 “别怕,各位,若是担惊受怕的,要不用热水去去晦气如何?” 宋九朝府卫看去一眼,两名府卫立即上前抓起一名富绅就要往那热水锅里扔,吓得场中的人惊叫出声。 村里人也是吓了一跳,原本准备的那口大锅是这么个用意。 严家家主看向宋九,知道今日是走不出水乡村,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就开口请求:“还请贤王妃手下留情,我等愿意听从贤王妃的安排。” 当年安城旱灾,是晋王妃带来了手艺人,救了安城的百姓,如今临到宋九来救安城的百姓了。 这会儿见严家家主率先开了口,她面上一喜,叫王守来拿来笔墨纸砚,要立文书了。 村里人到此刻才深知这一场宴席的真正用意,一个个的露出了激动的表情,是他们错怪了贤王妃。 安城就数严家路数多,粮食生意更是做得风生水起。 而宋九写下的第一张文书便是给严家家主的。 那会儿沈天浩还在吃着桌上的美食,沈秋梅已经朝这个兄长看了好几眼,这是饿了几顿吃成了这样,再这么吃下去,非得撑死不可。 就在沈秋梅想着要不要上前劝劝兄长时,沈天浩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眼眶红了,看着桌上一大盆野猪肉,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油渍。 严家大公子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提醒,“沈公子,你替我家东奔西走的,也是当严家是自个家里一样的,今个儿这事,你看……” 沈天浩点了点头,这就起身来到宋九面前。 不待沈天浩开口,宋九突然抬头看向他,交代道:“将桌上的吃食打包带走吧,改日大哥大嫂带上厚礼上门探望。” 沈天浩错愕的看向宋九。 严家父子三人可谓是将沈天浩推到了前头,他们站在他旁边不作声。 宋九手中的文书写好了,字迹柔中带刚,看着就不容小视。 宋九叫王守来将文书交给严家家主画个押,以表诚心,并说今日文书的内容,皆数在县衙的布告栏前告知安城百姓,只待这一次困境过去,还会在官道上立下功德碑,安城百姓会一直记得他们的好。 宋九的这一番话,里头有些富绅开始动容,左右是斗不过京城里来的贤王,即使他们只来安城几日,可阳城街头凶狠的汉阳军他们也是对付不来的。 与其硬碰硬,不如放点血出来在百姓面前博个美名。 随着富绅们的动摇,严家家主接过了王守来手中的文书,看到上头注明每日百担粮的安排,他脸都气绿了,这哪是放点血,这是在割肉。 严家家主瞪了一眼不曾发话的沈天浩,早知道这人没用,便不必养着沈家人了。 沈天浩的嘴巴子动了动,想要说点儿什么挽救一下,妹妹沈秋梅从席间出来,她一把将兄长拉去了主席。 沈天浩看到妹妹,身板都直不起来了,弓着背坐在主席,却是一脸无地自容,也不敢多说半句了。 宋九依次写下文书,王守来一个个送过去,没过半晌,有富绅要了笔画了押,余下的富绅们,左顾右盼,最后都看向了严家家主。 严家家主上前一步,向宋九开口,请求借一步说话。 于是两人来到旁边空地,严家家主傲慢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小声说道:“贤王妃初回,许是对我等有误会,这百担粮食倒也不是难事儿。” “只是这阳城吕家失势,矿场暂时无人开采,将来即使交给官府,也得有人来帮忙,小的有个不情之请,来日官府招募,贤王妃可否准许我严家参与开采,哪怕是帮一把也是好的。”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像是在考虑他的请求。 严家家主心中略沉,暗自想着:“要是贤王妃不同意,这粮食救济他绝无可能答应。” 严家家主更是想好了怎么应付宋九,即使他强迫着来了,他也会换成糠皮,休想他们严家割肉,替贤王妃博得美名。 宋九将他的心声听了去,唇角扬起,开了口:“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来日官府招募,我必会举荐你,正好你们严家的商队,给矿场送些粮米油盐倒是方便得多。” 什么?送粮米油盐?他是要参与采矿,贤王妃是没听懂么? 宋九转身要走,严家家主急了,连忙拦住了宋九的去路,府卫们见了,立即上前将严家家主隔开。 宋九反而一脸正经的看着他,提高声音问道:“阁下不是说想帮矿场的忙么?莫不是又不愿意了?” 他说的帮忙是帮着开采呐,怎么变成纯粹的帮忙了,她想啥呢,这天下有这样的蠢人么? 但是宋九的话被在场的其他富绅们听到了,他们纷纷看向这边,合着他们快速的画了押,这严家家主却在想办法利用这文书上的条件为自己博得好机会,倒是会想。 于是一个个的都看向了这边。 第1531章 干脆动手 宋九的声音也响亮起来,“关于矿场开采的事,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迟早要定下来的。” “我不管以前矿场是怎么做的,但是从今往后,石头村矿场由官府接手,采矿工由官府招募,各位就不必再操心此事了。” 富绅们听了,倒也通过今日宴席打听到了矿场的安排,只是这一切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曾经在矿场一案中受了益还没有被查处到,甚至还能参加今日宴席的富绅们,自是内心不平衡了,拦人财路如同杀人爹娘,将贤王妃一并给恨上了。 宋九朝这些人看去一眼,又看到严家家主快速的画了押,带着两儿子要走了,宋九朝府们使了个眼色,倒也没有拦他们。 只是严家在走之前,严家家主将沈天浩叫走,说好给沈天浩将野猪肉打包带走的,结果也来不及,沈天浩为了追上严家家主的步伐,都来不及跟沈秋梅多说两句,便匆匆而去。 沈秋梅想要去追,被宋九拦下,“大嫂,莫急。” 沈秋梅看着大哥这怂货样哪能不急,明知道跟着严家家主走没有好下场,却还要跟着去。 任婆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宴场都散了,她才来到宋九身边,问道:“老三媳妇,今日是将这些人得罪狠了,这些人可不简单呢。” 宋九点头,“娘,你提醒的对,只是将他们都抓了,于安城百姓也没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在此之前,先让他们拿些粮食和银钱出来,助安城百姓的生活走上正轨。” 任婆子叹了口气,感慨道:“你越来越像当年的晋王妃。” 老三媳妇杀伐果断,这让任婆子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妹妹,虽说妹妹来安城是不怀好意,但总的来说,还是让安城的百姓富裕了起来,也让百姓学到了手艺。 “我兄长和爹娘不知有无危险?” 沈秋梅忧心忡忡。 宋九劝慰道:“不必忧心,兄长于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不会对他怎么样,再说咱们多年未归,隔着千里之遥,咱们也是没能护住他们,才会让他们走到今天这地步。” 还是三弟媳处处替她娘家人着想,刚才沈秋梅就担心婆家人说她兄长爹娘在这两年间投靠到富绅严家去的事。 初始,沈秋梅也是气愤的,但是一场宴席下来,看着只顾着吃肉的兄长,沈秋梅又想着至于这样一来,他们救下了自己的命也是好的,不然就在陈家湾那个地方,活着回来的男丁里绝对没有她的父兄。 她是知道的,父兄都是秀才出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要是放到了矿场去,早死好几回了。 宴席结束,宋九这一举动却在村里传开。 事后村里妇人都去问村长夫人吴氏,是不是她说的,吴氏本想说自己根本没有说,但是事已至此,她只好认下。 至少经贤王妃这么一开口,村里万人坑将来尸骨被人发现,也无人敢追责,村里参与的年轻妇人,总算是放下心中大石,可以平静的生活了。 刘三娘替自己先前的话后悔,她误会任家三媳妇了,如今还是任家三言两语解救了她们,不会再因为万人坑里杀的人而偿命,而且似乎这一场宴席过后,任家三媳妇这是将万人坑杀了人的事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夜里,祖宅府卫正在守着宅子,就见村里几个年轻妇人突然来到山脚,也不敢靠近府卫,就远远地朝祖宅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第二日清晨,府卫将昨夜的事告诉了宋九,宋九知道她们是为了万人坑的事而感激她。 要是以前还是村妇的宋九,也会在杀了人之后寝食难安,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宋九,早已经坦然,不过是举手之劳,帮她们一把,也能让她们恢复平静的生活,不再背负被人揭发的可能,同时还能借机震慑那些富绅们。 正如宋九所猜测的,这些地方富绅是绝无可能心甘情愿的将手中的粮食和财产交付出来,以至于他们散了宴席一回到城中,连夜就找上了安城古知县商量对策。 要说这古知县才调来安城没两年就这与这些地方富绅搅和在一起,还收了地方几位位高权重的富绅家的儿子做学生,这古知县自然也是参与了石头村的矿场一事。 只是古知县占小头,跟着喝了点汤,却也足够他富足的活在安城,还纳了好几房妾室,连着知县府内里都布置得奢华了起来。 这会儿富绅们来到知县府与古知县商量,到底是个科举进士,在京都或许不有些同年好友相助,眼下贤王妃逼迫他们助人为乐,都是愤愤不平的。 即使里头有些富绅想着割点肉保平安,不想跟贤王妃硬碰硬,结果也被严家家主说动拉来了知县府。 这一夜待在知县府里,倒是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古知县在任家人入了安城客栈时,便立即派人去打探了汉阳军的情况,得知阳城的刘知县养有私兵,这些汉阳军如今还跟着贤王在四处追查私军的下落,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安城来。 所以古知县建议,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机会,将贤王妃和任家人都给杀喽,绝了后患。 其他富绅们吓了一跳,古知县胆子这么大呢,怎么敢想的。 倒是严家家主阴狠的脸提醒着他们,“莫忘了,那民间养大的贤王,不过是会家的三傻子,咱们住在安城知道的不多,但是我底下的人可是打听清楚了的,我甚至还问过我那不中用的门客沈家大哥,他也曾向我确认过,任家三傻子非虚言。” “在整个任家,真正作主的是那贤王妃,便是这三傻子也是娶了这个媳妇后不再犯傻,处处听媳妇的话。” “所以只要杀了任家人,尤其是这个贤王妃,贤王便没了办法,一个傻子又哪能查到咱们头上来,甚至到那时咱们再美言几句,给了粮钱出来,这三傻子还要谢谢咱们呢。” 古知县显然也打听到这个事,才敢出此计策。 于是一行人商量好,随后各自回了府上。 门面上,这些地方富绅回了城,立即召集家中管事,开始盘点粮食和银钱数目,实则底下的人都没怎么动,也没有将那文书放在眼里。 第1532章 沈望要纳妾 严家家主一回到府上,立即叫来身边府中大管事,问起客院里的那些幕僚,尤其是沈天浩回来后有什么变化。 这沈天浩回来后竟然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包着的熟肉,还给他父亲沈望带回了来好酒,之后沈家三口都不曾出过府卫。 说起那宴席上的桂花醉,还别说,他们一行人离开水乡村后就要醉过去,是吃下了贤王妃给的醒酒丸,他们才恢复过来,这酒很是蹊跷,严家家主更是怀疑是不是下了药。 可是一想到连着沈天浩也吃了,如今更是带了一壶酒回来给他父亲,任家人也没有阻拦,看来不是下的药,而是任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美酒。 “这酒在阳城不曾见过,莫不是京城里的贡酒,也对,贤王府荣华富贵,要点美酒有什么呢。” 严家家主喃喃自语。 倒是一旁的大管事犹豫后说道:“这桂花醉我去外头打听过,许多年前安城出现过,老一辈的人还有人记得那味道。” “哦?”严家家主疑惑的看向大管事。 大管事就将自己打听的说了出来,只是他也不敢肯定,自是不敢说得太实。 原来有老一辈的权贵富绅在四十年前尝到过,那个时候还流传着一句话:“桂花树下桂花醉,仙女怀里度仙人。” 这话是安城老一辈的口头禅,起源是古早的一位酒师,他酿出来的酒,能使人醉生梦死,凡是吃过他酿的酒,就再也尝不出别的酒的味道。 大管事也只能打听到这些,严家家主却是信了这则传言,交代道:“去打听一下,任家祖上可是酿酒的?那桂花醉的酒方子若是能得到,咱们严家定能利润翻倍,更上一层。” 正好趁着这一次对付任家,也趁着别人不知这酒方子之机,严家这是要发达了呢。 大管事这就下去打听。 很快严家家主叫来护院,问起客院里的情况,得知沈天浩没有吃下解酒丸,回来后有些醉了,后来又与他父亲喝了几杯,父子二人醉到现在还没有起的意思。 严家家主心思一动,交代了护院几声,护院快步下去。 很快严家客院里,各门客被请走,余下沈家三口待在一处小院不知内情。 随后一群严家护院扛着一个麻袋冲进小院,那会儿沈母王氏正在给父子二人洗衣,听到声音刚要回头,就被人从后一掌劈晕。 很快麻袋扛进了内室,放置在沈家父子的床榻上。 麻袋取下,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躺在榻上,那女子年若三十来岁,肤如凝脂,长相美貌,正是严家家主新纳的美妾。 美妾显然是被药晕住,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护院做好这一切,就悄悄地离开了小宅院。 待沈母王氏醒来时,就听到里室有传来说话声,尖着耳朵听去,只听到丈夫沈望的声音:“儿啊,这如何是好?这可是家主新纳的美妾。” 沈天浩醒来后就吓了一跳,跳下床榻看着床上衣裳不整的女子,脸色变得惨白。 沈望自然也吓了一跳,但是他忍不住摸了摸美妾的脸颊,接着说道:“不管如何,咱们沈家还有亲家这层关系在,想必那严家也不敢对付咱们。” “再说你不是说见到你妹妹他们一家了么,如此一来,即使我纳了这美妾,想必严家家主也是顺手人情了,既然如此,儿啊,你莫与我争呢。” 沈望看着床榻上的美妾,眼珠子都直了。 这会儿沈母王氏从外头冲进来,双手袖子还有些湿哒哒的挽着,她在宅院里累死累活的干着家务活,自丈夫却是什么也不干,天天巴望着大儿子在外头奔走。 一到饭点她这个丈夫只想吃点儿好的,全不顾外头安城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么任劳任怨的过着,王氏却在今日听到了丈夫竟有心思纳美妾,那美妾还是家主的新妾,他怎么敢的? 两个女儿,远的那个记挂着家里,时常给家里寄钱,一家人吃的是心安理得,反观就近的小女儿,却是连回家探望都不曾。 这么些年的事,王氏也不是不知道大女儿的顾着娘家,一家人都在拖累她呢,可是能怎么办,家里丈夫不争气,儿子也不争气。 放以前,这些都能忍,可是现在王氏忍不了,穷得连吃饭都得看严家家主的脸色,还有心气儿纳美妾。 王氏冲进屋里,朝着床榻上精瘦的沈望推去,一把将沈望推下了床,沈望还差点儿没站稳。 干惯了农活的妇人力气就是大,可越是这样,沈望却是不喜欢,想想自己堂堂一秀才,娶了这么一个庸俗的妇人为妻,亏得他还忍了她这么多年。 沈望抬起一掌打在王氏的脸颊上,只听到“啪”的一声响,王氏脸上吃痛,身姿不稳,倒在了床上。 沈天浩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会打母亲,脸色大变,立即冲上前将母亲护在身后,怒不可遏的看向沈望。 “父亲想纳美妾,却这样对付我母亲,如今更是当着我的面,当点不心疼发妻,父亲你还是人么?” “哪有小辈指责长辈的,跪下认错。”沈望理直气壮,更是一脸威严的看着大儿子,却是不给发妻一个眼色。 沈天浩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听话跪下,而是拉住母亲的,怒声道:“我不会再让你欺负我母亲。” 母子二人出了里屋,里屋里还传来沈望的骂声。 王氏一脸懵的被儿子拉出屋,眼泪却是唰的一下落下,隐忍了一辈子,在村里头只要伺候好丈夫,至少也不会贪心到想纳妾,现在到了城里,过上了好日子,却生了别的想法。 此时的沈天浩没了心思掺和到父母之间的事,反而心头疑虑的是严家家主 新纳的小妾为何会在他们的床上。 于是沈天浩拉住母亲,问她在外头洗衣时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母王氏抹着眼泪摇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丈夫要纳妾的事,丈夫是秀才出身,她不及他,一辈子被他瞧不起。 沈天浩见母亲问不出什么,只得放开王氏,交代道:“娘,你哪儿也别去,就守着院子,等着我。” 第1533章 可怜的王氏 王氏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天浩已经出了小院,在客院里走了一趟,发现严家养客院里的门客都不见了,沈天浩越发觉得奇怪了。 沈天浩这就朝着主院走,平素从客院到主院要经过一道长廊,再就是一扇大门,这扇门紧闭,隔绝了两处,可今日,这走上长廊,就见紧闭的大门是开着的,有一队护院正好离开。 沈天浩眼明手快的躲到了假山后,直到那扇大门没了动静,他才鼓足了勇气穿过大门进入主院。 到了主院,沈天浩像往常一样的走着,遇上了护院和下人,倒也没有人怀疑他,毕竟平素他们这些门客也会得到这及的召见。 严家书房里,严家家主正在安排着。 “夜里出动,你们带着一队人入山……” 书房里正在缜密的安排着,书房外,沈天浩将耳朵附于门上,一脸震惊的偷听着,正听得入神,不远处送吃食过来的大管事突然开口:“沈公子,你为何在此。” 大管事的声音很响亮,同时也提醒了书房里头的人。 沈天浩吓了一跳,刚站直了身子,书房的门打开,严家家主出现,他面色阴沉的看着沈天浩。 此时还留下沈家,就是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但是很快了,过了今晚,沈家三口也得下去陪葬了。 哪知怂货沈天浩突然朝严家家主跪下,恳求了起来,他听到了家主刚才说的话,得知他们要去水乡村刺杀任家人,他愿意加入,但是请求严家家主给个赏赐。 严家家主倒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死到临头了,且看他还想要做什么,再说他杀的是任家人,里头便有他的亲妹妹和亲妹夫,他是半点不恼,还愿意加入,有意思。 沈天浩说起今日床榻上突然出现的女人,正是家主的美妾,所以他答应家主愿意做先锋去迷惑任家人,借此让刺客更容易得手,但是他的条件是希望家主将美妾赏给他做媳妇。 沈天浩年纪有些大了,却一直单身,他这是看上了家主的美妾了。 在场的下人和护院们听了,无不震惊,这姓沈的什么本事也没有,要不是借了他妹妹的光,这两年不会得到严家的庇护,如今竟然胆大包天,偷了家主的美妾,想家主赏给他,他是不想活了。 正在护院们要动手,替主子解决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时,严家家主却突然开口:“你若真的能诱杀了任家人,这妾室便赏赐给你了。” “家主。” 大管事忍不住开口。 姓沈的有什么本事,宴席上也看到了,他妹妹一家都不侍见他,他怎么有这个能耐。 严家家主却是抬了抬手,大管事只好噤了声。 严家家主将沈天浩扶了起来,还给他许诺:“待事成,再赏你一处院子,你们一家三口恢复自由身。” 沈天浩一脸感激的应着。 严家家主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便朝护院们安排道:“傍晚时,沈公子先去水乡村,你们跟在后头,且等他信号。” 护院们恭敬的应下了。 沈天浩回到小院,却是一直心神不宁的,见到仍旧在做家务的母亲,又看到已经拥着美妾入睡的父亲,他心情有些复杂。 厨房里,沈母王氏一边抹泪一边做饭,沈天浩在灶口坐下,见母亲将藏着的一块肉拿出来准备炒下酒菜,疑惑问道:“娘,父亲那样对你,你还给他炒下酒菜。” 王氏苦涩一笑,眼泪又落下了,说道:“不是你父亲要吃,是那美妾,你父亲说她太瘦了,要吃点肉。” 沈天浩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父亲有什么能耐指使你,能得到严家的庇护,是我沈天浩像狗一样的在严家活着换来的。” “他一个穷酸秀才,要不是母亲替他生下儿女,有个贤王府亲戚的妹妹,他这些能有这好日子过?” 沈天浩气坏了。 王氏也哭了起来,只是边着哭着还得一边给小妾做吃食。 沈天浩气完又坐了下来,他突然不说话了。 王氏看着儿子,不想再聊那妾室的事,小声问道:“你见到你大妹了,大妹过得可好?” 沈天浩在宴席上看得清楚,大妹何止过得好,更是夫妻恩爱,公婆欢喜,他还打听了,任家有家规,任家男儿不纳妾,那是真的,即使去了京城,也不见他们纳妾。 沈天浩简单的说了说大妹的情况,王氏便高兴了,至少这个女儿是过好了,就是娘家人拖累了她。 “你大妹比你小妹孝顺,这些年都是她给的钱,你莫忘了你大妹的好,若是严家有对你大妹一家不好的地方,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沈天浩一听到王氏这话,生了气,“娘,你少说两句吧。” 说完这话,沈天浩起了身,也不顾母亲给小妾做饭吃,而是回了自己的小屋。 太阳落山了,傍晚时分,沈天浩从小屋里出来,他睡了一个下午,倒是精神了许多,他知道今夜定是个不寻常的夜,他得打足了精神。 沈天浩离开时,他朝主屋看了一眼,他父亲竟然还没有从那美妾屋里出来,母亲也不知道躲在哪儿哭。 沈天浩叹了一口气,大步出了院门。 待沈天浩来到严府府门处,这儿已经集结了不少护院,他们见沈天浩来了,其中一位护卫长没好气的催促道:“这么晚才来,怂货。” 沈天浩也不与他们置气,看着为他准备好的牛车,这就坐上了牛车,自个儿赶着牛往城外去。 这些严家的护院全都穿上了夜行衣,一路尾随其后。 沈天浩赶着牛车出城时,没想在这即将天黑的时候,他在城门口遇上了正好进城的一伙人,这些人衣着各异,走路却是轻盈,瞧着像是江湖人士。 守城门的差兵见到这些人就指了指县衙的方向,沈天浩暗自心惊,不免多看了一眼,没想那护卫长突然上了牛车,冷声开口:“看什么看,今夜行动,你当以为只有我们严家的护院。” 沈天浩震惊的看着护卫长,疑惑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一次也是知县大人的意思?” 第1534章 沈天浩告密 护卫长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冷声开口:“怂货,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家主要做的事,岂是我等能谈论的。” 沈天浩一听,却是撇了撇嘴,“是不敢谈论,还是护卫长知道的也甚少,家主可未必信任你。” 护卫长不服气了,怒道:“你懂什么,这一次可不是咱们家主带头,而是古知县带的头,那日参加宴席的所有人都有参与。” “你当个个都像你这么傻,你那妹子一家人也真是蠢的,才来安城,不看清情况,几个妇道人家就敢狮子大张口,逼着大家伙的无偿捐赠,那贤王妃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 沈天浩接了话:“可莫小瞧了任家人,不然家主也不会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同意我先去水乡村诱敌。” 护卫长见牛车已经出城,不想再露脸,便看了沈天浩一眼,转身跳下牛车,走时还说了一句:“家主不信任的人是你,你当以为严家只有我们这几人,还有一队人马早在晌午那时就入了山。” 沈天浩一听,震惊开口:“入山做什么?” 然而护卫长已经离开,风声呼呼刮过,没有人回答沈天浩的话,但是沈天浩的脸色越发的凝重了起来,随即抓紧缰绳,催着牛车快些走。 水乡村里,正是家家户户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就见村道上来了一辆牛车,赶牛车的人还有些眼熟。 村里人见那牛车快速的往山脚下去,一个个的疑惑问出口,“这是任家的亲戚上门了么?” “有些像宴席上见到的沈家大哥。”有位年轻的妇人记性好的,突然开口。 村里人议论纷纷。 沈天浩却是顾不上其他,赶着牛车到了祖宅外,他下车时,眼神不由得往后山看去一眼,那儿黑压压一片,看不出什么动静,然而有了先前护卫长的话,沈天浩只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沈天浩上前敲门时,门突然从里头打开,正好沈秋梅带着儿子齐哥儿出来“嘘嘘”,瞬间撞见了门外的大哥,满是震惊。 “你怎么来了?” 现在看到这个大哥,沈秋梅没有什么好脸色。 沈天浩再次朝后宅子上山的山道看去一眼,二话不说推着沈秋梅进了宅子里。 宅门一关,沈天浩慌张开口:“快,大妹,你去告诉贤王妃,古知县带都会安城的富绅于今夜出手,决意杀了整个任家灭口。” 沈秋梅惊了一声,立即往屋里跑,都顾不上齐哥儿了。 齐哥儿正要“嘘嘘”呢,这会儿母亲一松手,一屁股坐地上了。 沈天浩一把将齐哥儿抱了起来,到底是舅舅,虽然是头回见到,沈天浩还是忍不住的小心翼翼。 沈秋梅来主屋里一说,任家人都出来了。 周围暗中还藏有府卫守着宅子的,听到沈天浩的话,一个个的也打起了精神。 沈天浩见到宋九,便将今日去严家家主书房偷听到的给说了,他是做为诱饵先一步来村里,他也是没有办法,为了能平安出严府,还能将消息传来,只能假意配合。 沈秋梅听到这儿,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大哥,你这么一走,那爹娘岂不是有危险了?” 沈天浩点头,可是能怎么办,他看似在严家做门客,是免去了矿场抓壮丁的苦头,可是他在严家过的就像只看门狗。 要不是借着大妹的光,他们一家三口早死了。 宋九立即叫出府卫准备安排应付之策,沈天浩又开口:“那护卫长在城门口被我激出一番话,说是晌午那会儿就有严家的人入了山,我怀疑不只是严家的人,定是其他几家也派了人。” “他们上山,无非是与村口的那些刺客来个里应外合,而且那古知县还找来一群江湖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安排。” “总之眼下山上危险,村口更危险,何况他们若是前后夹击,再在山间水里下毒,岂不是避无可避,只能困死水乡村了。” 而且指不定还连累了整个水乡村的村民。 沈天浩的分析也不无道理,只是沈天浩不知道的是,若是这些人靠近后头大山,便会有野狸子来报信,山中野兽也会有动荡。 宋九也如当年晋王一样谨慎,早就安排了府卫守住了山泉水,一旦有人靠近就会格杀。 此时天已经黑了,各家各户都在吃晚饭的时候,若是这些人晌午那会儿从其他山入的山,到他们水乡村的山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正说着呢,院外跑来一群野狸子。 站在三个孩子当中的哲哥儿最先发现,他突然从屋里一跃而出,跳上屋顶时,正好野狸子也熟门熟路的出现在屋顶,见到哲哥儿,野狸子围着他,其中一只野狸子嘴里还叼着一片衣着,是黑布。 有刺客入山了。 沈天浩脸色大变,连忙开口:“绝不能从村口离开,他们叫我来就是要诱你们出村的。” “一旦事成,我以烟花为信。” 沈天浩从袖里摸出一物。 宋九上前看了一眼,惊声开口:“这不是信号。” 沈天浩疑惑的看着她。 宋九拿下他手中的东西,闻了闻,说道:“是炸药,一旦你点燃,你就会被炸死。” “啊?” 沈天浩惊得说不出话来,正好这个时候在他怀里的齐哥儿终是憋不住,童子尿哗哗的撒他怀里。 众人见了哭笑不得,沈天浩闻到尿味,颇为无奈,但是此时没有旁的心思,而是问宋九怎么知道这是火药的,沈天浩更是说道:“此物我在严家的仓库见过。” 宋九立即问:“那仓库在何处?” 沈天浩便将自己看到过的说了,这两年严家一直与阳城的吕家有往来的,吕家是上锋,严格赚小头,却与古知县勾结,所以在安城通行无阻。 至于这火药,是严家家主每隔半月便运来一小部分入城郊的一处仓库,还叫护院严加看守,听说是从矿场直接运来的。 宋九开了口:“那一仓库都是火药,严家家主手中有火药,那今夜恐怕是场硬仗。” 而宋九带来的府卫本就人少,且手里除了先前还有剩余下来的火珠子,却是没有严家这样的火药。 第1535章 这个孩子真聪明 沈天浩连忙问道:“那如何是好?他这是早已经察觉我不会帮他们么?岂不是我爹娘危矣。” 宋九摇头,“也未必不信你,只是你被利用了罢了,若是杀了任家人,你们沈家三口也自然是活不成的,所以派你来诱我们出村,再顺手炸死你,也免得出手。” 沈天浩一阵后怕。 沈秋梅从兄长手中接过儿子,看着兄长湿的衣襟,叹了口气,她也担忧着爹娘的安危。 宋九叫出暗中的府卫,下令道:“你们分成三路,一路入山,寻找寻泉的两人,看是什么情况,一路护住沈大哥出村,去往城郊的火药仓,寻到火药后立即回来救援。” “余下三名府卫,就守住宅子,咱们不能出村,暂且拖着,你们得快快行动了。” 府卫们应下。 沈天浩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有府卫抓住他的后襟接着一甩就被府卫背上,快步离开祖宅往村外去。 村口是出不了,山中有野兽在,能混淆视线,府卫是从山中离开的,而守住泉水的两名府卫,已经在泉水周围设下埋伏,杀了好几波前来下药的黑衣人,正有些精疲力竭之时,看到了同伴来救援,松了口气。 祖宅里,任婆子叫住两儿媳妇带着孩子们进了屋。 宋九看向准备拿锄头棍棒护住院子的大哥和二哥,心头有些愧疚,是她太激进,将任家带入危险之中。 为了使家里人放下心来,宋九劝道:“大哥,二哥,别怕,我早在昨日就派人给阳城送信去了,我夫君应该要赶回来了。” 宋九既然敢对这些地方富绅发难,自然也留了后手,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些人胆大,竟然提前动了手,同时还藏有矿场的火药,有火药在,府卫下手就要更加小心一些。 任广田和任广江一听到老三带着汉阳军来安城,一脸惊喜,“三弟媳当真想得周到,竟是事先有了安排,那可就太好了。” 宋九接着说道:“要想安城能恢复到从前,这些地方富绅不能留,便是那唯利是图的古知县,也只会是安城的灾祸。” “我早想过他们会反抗,舍不得将赚来银钱吐出来了,那就算一算总帐,给安城百姓一个交代。” 任家两兄弟放下了手中的锄头棍棒。 可是汉阳军还没有来,祖宅外只有三名府卫,要等府卫们找到严家的火药仓再回来营救,那段时间村里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正说着,哲哥儿从屋里出来了,“娘,我也可以守住宅子。” 三岁的哲哥儿双手背于身后,这么小就有一副宗师的气派,还别说,任家两兄弟连小小侄儿子都未必打得过。 宋九看着与自家夫君一模一样俊朗的脸,除了稚嫩一些,就像是看到她家夫君的样子,她一把将气势如虹有哲哥儿抱了起来。 哲哥儿严肃的小脸上立即挂不住,有些别扭的扭了扭身子,结果还是被母亲抱着不放下,也没了办法。 “拖住吧,这祖宅周围也有陷阱,也能拖上一些时间。” 话音才落,院外便有了动静,宋九母子二人立即看向院子大门。 黑暗中野狸子齐刷刷的从屋顶冲出,朝着门外黑暗之处攻击而去,哲哥儿大喊:“快回来,快回来。” 然而来不及了,只见眨眼间,血淋淋的野狸子被甩回了院里。 宋九放开哲哥儿,只见哲哥儿抵足一点上了屋顶,就见院外三名府卫与黑衣人打了起来。 哲可儿连忙朝院里的母亲喊道:“娘,都来了,村子里也被烧了。” 这才多久,没有看到沈天浩被炸死的信号,直接就动了手,看来是半刻都不想等了。 除了祖宅院外的打斗声,还有山中林间也传来打斗声。 想在泉水中下毒,结果毒没下成,反而被府们偷袭,这样一来,黑衣人干脆动了手,果然是各家都有安排的刺客,他们手脚不齐,也各怀心思,府卫们反而有机可趁。 有野兽被赶下山来入了村。 哲哥儿精明,立即想到姐姐给的长哨,于是拿起来吹。 先前还担忧着野狸子的安危,眼下也没了办法,所有下山的野兽听到长哨声,立即有了主心骨,都朝祖宅冲来。 黑暗里,不少黑衣人被袭击,怒骂出声。 哲哥儿听到声响,立即开口:“娘,火珠子,火珠子可还有?” 宋九立即配合,将身上的火珠子和毒药都扔上了屋顶。 这么小的孩子,当真是聪明得不行,哲哥儿跟着母亲走了一路,更是成熟了不少,将手中火珠子夹杂着毒药朝那些发声地方扔。 祖宅外一片惨叫声,却也是乱了对方的阵脚,再加上祖宅外本就设有陷阱机关,两相齐发,惨叫声更甚。 转眼哲哥儿手中火珠子和毒药用完,他从屋顶跳下,拉着母亲入屋,“娘,好多人,我看到了,村里上来不少人,村里头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宋九心情复杂,来的刺客当中有没有带火药,若是有,岂不是三两下不得炸平了祖宅。 怕什么来什么。 原本喧哗的祖宅外,突然听到“砰砰”几声响,正在护着宅子三名府卫直接被炸飞,机关阵也被炸出一道深坑,机关阵动用不了,黑衣人踩着府卫的尸体便要冲入祖宅,但是他们突然停了下来。 有人下令,将火药埋在祖宅外,这是不想动手留下痕迹,而是直接炸死他们,尸骨无存。 外头有挖地的声音,宅里,任家人都待在主屋。 哲哥儿拉了拉母亲的袖口,开了口:“娘,我能硬闯出去,他们追不上我,舅舅说了,我的轻功最厉害。” 宋九立即看向哲哥儿,“你闯出去准备做什么?” 哲哥儿的小心思被点破,只得如实说道:“我去点燃他们的炸药,趁着他们还没有安排好,而且我这么小,他们定然不会发现我。” 这是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话,思维如此的缜密,一旁的任家人都震惊了,任婆子更是不由得想起三媳妇当初说的那番话,难怪国师不准这个孩子离开道观,不能在他六岁前带回京城。 第1536章 得救了 任婆子看着几个孙儿孙女长大,到此刻才深刻的知道,哲哥儿与他们的兄长姐姐们真的不一样,他如此天纵奇材,岂能陨落在此,绝不可以。 宋九拉住哲哥儿,她不会让这个儿子去冒险的,她相信她夫君,汉阳军一定会来。 宋九一把将哲哥儿抱在怀里,心头默念,若是终究逃不过今夜,那她也一定要护住这个孩子,他是燕国未来的希望。 宋九将哲哥儿护着,不准他动。 一直靠在任婆子身边的瑞姐儿,漆黑的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母亲,像是看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她上前一步也将弟弟抱住,“我要护着弟弟,弟弟不能死。” 祥姐儿见了,也跑了过来,一把将母亲也抱住,要不是她身小手短,她想将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护住。 任婆子看到这儿也明白了老三媳妇的用意,这就说道:“你们所有人都围过来,将哲哥儿护在中间。” 任家大房二房不明白婆母的用意,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能护一个算一个吧,于是都围了过来。 任广田和沈秋梅站在外围,任广田却还是忍不住将妻儿护在怀中,若是这么护着能救下他们,任广田倒是不怕死的。 外头的挖掘声停了,野兽的嘶鸣声止住,可见山上赶下来的野兽都被宰杀,外头越发的安静。 宋九一家等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眼看着埋下火药点燃了引线,突然黑暗中一个急促的身影出现,单枪匹马赶来的竟然是本该在阳城的贤王任荣长。 任荣长一出现,人还没有看清,手中软剑便出了手,杀了就近点燃引线的黑衣人,随后身上袍衫一扔,砸灭了引线。 黑衣人一拥而上。 外头传来的打斗声吸引住宅里的人的注意,哲哥儿耳尖从母亲和姐姐们的怀里抬起头来,惊声开口:“阿爹来了。” 阿爹的功夫,哲哥儿熟悉,他听到风声,就辨认了出来。 任家人一听,面上一喜。 随着打斗声,地面突然有了震感,只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宋九伏耳于地,脸上已是笑容,起身时说道:“是汉阳军,我曾见过汉阳军战马的蹄子,都有精铁护套,所过之处,铿锵有力。” 有了宋九这句话,任家人更加安心了,所以老三带汉阳军来救他们了,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宋九正好解了家人的疑惑,说出自己早已经给她夫君传了信,信鸟飞的快,她夫君来得更快,这么算来,清理阳城私军一事,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快,定是她夫君担忧他们在安城的安危。 果然祖宅外的汉阳军很是勇猛,才出现,就杀得这些黑衣人溃不成军,并来这些黑衣人也是由各方势力集结,并不同心,一旦露出败势,立即打了退堂鼓。 倒是一直坚持到最后的反而是古知县请来的江湖人,他们拿钱办事,头都是系在裤腰带上,有今朝没明日,只可惜他们要错了酬金,刺杀了不该刺杀的人。 各地方富绅家中派来的人死伤大半,余下的人逃往山中,余下的江湖人死的死伤的伤,还能奋力抵抗的没几人了。 然而这些江湖人到此刻才知道他们要杀的竟是京城里的贤王一家人,道上是有听说过贤王一家来澧州祭祖,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地方知县敢杀贤王。 上当了,可是命令也收不回了,最后战死的居多,逃走了几人,也是跟着先前的那些人往山中跑,然而才到山顶,脚步又停了下来。 从安城城郊赶回来的府卫,加上在山中缠斗又存活了下来的府卫们,此刻拦住了这些刺客的去路。 原本严家的护院身上是有带火药的,结果听信了先前那领头的江湖人出的主意,将任家人全部炸死,不留活口,不见刀伤,事后无人能查出,再经古知县等人的操作,指不定将罪怪在失势的吕家人身上。 就因为这个主意,导致现在准备要逃走的严家护院们手里除了武器,便没有家主给他们的火药了。 可是从安城城郊严家火药库里回来的府卫们,却是人手一支震天雷,引线已经点燃,眼看着要脱手,严家护院连忙逃窜。 其他几家的黑衣刺客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不是谁都像严家那样知道矿场下的火药库秘密,其他几家得到最多的只有假铜钱。 剩下的几个江湖人显然是见过世面的,见严家护院逃走躲避震天雷,更是不惜利用其他黑衣刺客挡在前头,便知道眼前这东西定是厉害,于是也跟着连连后退,躲在了众黑衣刺客之后。 然而这么一退,后头汉阳军的马蹄声又传来了。 而前头震天雷炸开,只见黑衣刺客全部被炸飞,即使已经闪躲及时的严家护院,也都被炸得滚落坡下。 汉阳军赶至,看到眼前被炸开的深坑,又看到地上焦糊一片的场景,一个个的也很震惊,这就是火器的威力,这东西从何而来的? 滚落山坡的不只有严家护院,也有江湖人,只是他们被炸得人还有些发懵,脖子上便出现了一把大刀,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一刀结果了性命。 府卫们见任家人没事,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任荣长坐在马背上回头看向山脚下,就见一个小身影逆风而来,那小小身板,天生就是个练武的料子,轻功如此了得,任荣长也不免多看几眼。 小身板直接落于父亲身前的马背上,靠着父亲,心安理得的样子。 任荣长身上的衣裳都被鲜血浸湿,看着前头小身板一点也不惧怕的样子,很欣赏,这孩子胆子比他还要大,将来必是很强,可得好好教导他。 哲哥儿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大坑,忍不住问道:“阿爹,这就是火器么?” 任荣长点头。 不要说哲哥儿震惊,便是汉阳军也是看到这场景头皮发麻,有这种火器在,他们拿着大刀的要怎么反击? 任荣长不喜欢身上湿答答的,一拉缰绳,调转方向,父子二人共乘一骑,回了祖宅。 当天夜里,府卫们清理了尸体,便是死了的野兽也都收集了起来,而赶来支援的汉阳军,不得不连夜藏于山中去,免得天亮后,村里人恐慌。 第1537章 沈秋梅替母亲出头 至于村里头被烧毁的房屋,害死的村民,宋九一家只能尽管弥补了。 就在府卫们收尸的时候,沈天浩连夜带出爹娘,跟在两名府卫后回到了水乡村祖宅。 此时天边已经露白,当沈秋梅看到兄长身后的美人,脸色便变了,原来大嫂这般漂亮,她哥没什么能耐,这般漂亮的女子,他可守得住? 任家人也都以为那好看的小妇人是沈天浩的媳妇,倒也没说什么,准许他们一家人进来了。 这边沈秋梅拉着母亲王氏的手进屋里说体己话去,她可是看到了,母亲的眼眶有些红,可是哭过了? 母女二人刚进门去,院里沈天浩便朝宋九和任荣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在宴席上没敢与家人相认,更不敢与任家人太过亲近,就是因为他知道严家家主打的主意。 这两年他主动投靠严家,就是怕被抓壮丁入了矿场,他知道,自己跟父亲都是秀才出身,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吃过苦头,真若是入了矿场,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活着,他在严家就像看门狗,但他忍着,直到从管事那儿得知他妹妹回来了,他才知道自己有机会离开严家了。 所以他恳求着贤王和贤王妃原谅他们一家的懦弱,他不想给妹妹一家拖后腿,遭人笑话。 至于这一次带府卫们去寻找严家城郊的火药库,他立了一功,在那守火药库房的护院队里认出了严家家主的两个儿子,于是用了个计,将这些护院一同给炸死了,还没有费多少时间抢回了火药库。 至于严家两个儿子为何不在城中,而是去守了火药库,还换成了护院队的衣裳,沈天浩猜测着定是严家家主的意思,他做事向来谨慎,知道今夜事变,为了保险起见,便将两个儿子送来了城郊。 要不是沈天浩一路跟了去,便是府卫们见了,也未必能认出这两人,但是借着沈天浩是严家幕僚门客的关系,快速制伏了这些严家的护院,没有损失的得到了火药库,他还是出了力的。 即使沈天浩不表衷心,也在这一次的行动中看出来沈天浩倒也不傻,还分得出主次,知道自己该站哪一边,再说他还是大嫂的娘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此事宋九不会处置他什么,于是抬了抬手。 沈天浩知道贤王向来性子怪异,只要贤王妃开了口,也就相当于贤王开了口,终于放下心来了。 只是当宋九夫妻二人的目光看向沈天浩身后的女子时,就见那女子似乎有些惊惧,不自觉的往旁边的沈父靠了过去,宋九震惊了。 就在这时,侧屋里说话的母女突然吵了起来,随后大嫂沈秋梅推门而出,怒不可遏的站在门口指向她父亲,骂道:“真不要脸,恶心,你对得起我娘。” 沈母王氏连忙从里头跑出来,就要将女儿拉进去,还劝着:“家丑不外扬,你这孩子——” “娘,你是傻了吧,你怎么同意的?你是正室,你可是替沈家生下儿女的正室,你在怕什么?” 沈秋梅气坏了,桂花树下站着的任广田见媳妇气成这样,随即将齐哥儿往母亲任婆子怀中一放,快步来到媳妇沈秋梅的身边,一副护着媳妇的样子。 沈秋梅看着母亲哭红肿了的眼睛,有些怒其不争,而后又回头看向沈望,哪知背着手挺直了身板站着的沈望沉着脸开口:“住嘴,放肆,哪有晚辈指责长辈的。” “你娘生出你个没教养的东西,你嫁到任家了不起了,敢趾高气扬的来指责我这个父亲,跪下。” 沈父是威风依旧,他是没有看出来么,这院里站着的可都是任家人。 沈秋梅真是被自己这个父亲给气笑了,想想以前她娘忍着她父亲,因为是秀才,就这也不做那也不做,还要时常挑剔她母亲哪里做的不好。 家里有口吃的,顶好的先入父亲的嘴,随后才是他们这些子女,至于她母亲,总是没有份的。 沈秋梅想起这些年自己寄回来的钱都落入了这样的父亲嘴里,她就觉得不值,二弟媳说的没错,每一笔花销就该记账,不然她今日也能讨回,真是失算了。 “你算什么,为老不尊,到这个年纪了,还要纳妾,我娘哪点做不好,你要这么恶心她,既然如此,我叫我娘跟你和离,以后我娘跟着我回京城去。” 沈父气笑了,“王氏,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你天天在我面前唠叨,说女儿有多好,可她荣华富贵了,又能怎么样,倒是长了脾气,敢挑唆长辈和离了。” “亲家,你们也是看到了的,这样的儿媳妇,你们还敢要么?但凡亲家还要脸,就该赶紧将她给休了。” 沈父竟然要任家人休了他女儿,他怕是忘了这些年是谁在救济他,有他一口酒喝,过的是游荡的闲日子。 任婆子抱着齐哥儿从人群里站出来,她面从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任家的家事还真不劳沈家人操心,我任家有规矩,任家男儿不可纳妾,这么多年了,即使入了京城过上了富贵日子,仍旧是如此。” “至于任家的家事,我也是不过问的,因为没必要,我家的儿媳妇,我们家人来疼,其他人没有干系。” 任婆子看向沈天浩,又说道:“我任家对亲戚都是有照拂的,知时务者为俊杰,借我了任家这几年的名头,顺了手,想要人原谅,是不是也得有个态度?” 沈天浩倒也不傻,他明白了任婆子的意思,他连忙看向自家父亲,劝道:“爹,不准纳妾,回去好好向我娘认错。” 沈父生气,但看大儿子严厉的眼神,又听了任婆子一番话,心想着怕什么,且等回去后再说,又何须与这些人费口舌。 然而不待父子二人圆场,任婆子却是打断了他们,“左右逢源的这种,我任家人向来不喜,做人也要有取舍,摇摆不定,不够诚意的,那就算了。” “大儿媳妇,将你娘扶回屋里去,明日老三媳妇派个人往县衙里送份文书,以后亲家母就跟咱们一家回京城去。” 第1538章 沈父被杀 沈天浩这一下彻底的听明白了,他再这样不在爹娘面前做下取舍,便是他这个大哥也可以不要的。 沈天浩连忙开口:“大妹没有说错,既然他为老不尊,我又何须讲理,左右我现在虽有功名在身却也没有任何差职,我即使背上不孝之名受世人指责,也不会受官衙定罪,我与大妹一同护住母亲。” “所以大妹大可放心,母亲以后跟着我在安城,就不要跟去京城了,我也想好了,以后大妹不用再送来钱财救济,这些年我攒了些钱,再抄抄书也能养活母亲了。” 说到这儿,沈天浩从袖里拿出一本帐册,这是这些大妹从平江府和京城相继寄来的钱,刚才是任家人在,他还没能与大妹单独见面,没法将帐册拿出来。 眼下见任家人护着他大妹,他也就厚着脸皮将这事公开了,他们沈家的确用了大妹在婆家的钱,若是任家人追究,他会慢慢地还。 以前的沈天浩认为自己是秀才,心比天高,自打连番受到打击,做不了状师,后又为了避祸入了严府,做了严家的看门狗,他才知道活着不容易。 也正因为这两年的磨练,沈天浩再也不似当年,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若有可能,他还能借着自己能读书的聪明劲,到城里认个师父学个手艺活,自然也是能养活母亲的。 沈秋梅没有想到兄长会将她平素给的钱都入了账册,每一笔钱是怎么花的,余下多少,都记载得清楚。 沈秋梅只是随手一翻,看了个大概后,立即翻到了最后,才发现最后记下的账目便是节俭了,这两年想来娘家人在严家过得并不好,账上的余钱并不多,根本不够兄长带母亲在城里居住养家的。 沈秋梅眼眶红了,于是拿着账本看向还在护着身后美妾的父亲,举着账本说道:“粗略看了一眼,账本上花销最多的都是你买的酒钱,安城的酒都被喝了个遍,最奢侈的时候竟然派人去府城买酒。” “真正用在家里,尤其是我阿娘身上的,除了一年四季的几身衣裳外,连首饰都没有买几样,还一直住在村里,钱都落你嘴里去了。” “是不是给我娘置办的几身衣裳,也是怕我娘成日劳作穿着灰布衣裳不配站在你身边。” 沈秋梅气得咬牙切齿,她也生气,她气母亲这些年连句话都不给她捎,就算她母亲识字不多,大可落点买酒钱,到城里找个书生帮着写信。 沈秋梅将账本扔到沈父面前,开了口:“跟我娘和离,不然你今日出不了这扇门。” 任家的府卫现了身,便是任家三兄弟也是紧紧地盯上了沈望。 “你们敢,我可是有秀才功名在身上的,你们不敢杀我,也无权私下审判我,我不会和离的,强权逼迫我,我也不会和离的。” 沈望明显的慌了,背脊也挺不直了,他朝女儿身后的发妻看去,他知道发妻向来心软,这些年就怕他生气,所以她不会抛下自己。 然而今日的王氏,似乎也壮了些胆子,站在女儿女婿身后,莫名心安,于是抬起了头,迎上了沈望的目光。 “王氏。” 沈望喊了一声,王氏又本能的吓得缩了缩身子,头又低垂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着沈望,他众叛亲离了,一旦他与发妻和离,妻儿都不会再理他,大女儿就更不可能再给他寄钱,甚至他也借不到贤王府的名头了。 从此往后,收入没了保障,也不会再有人愿意敬他是个秀才,一想到这,沈望便慌了。 “天浩,我儿——” 沈望话没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胸口,只见一柄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露出小小的尖儿,鲜血直流。 就近的沈天浩察觉了端倪,就见沈望身后的女子惊慌的松开匕首柄,一双美眸里带着满满的恨意看着想要转身来确认的沈望,随后沈望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沈天浩连忙上前去扶沈望,却是染上了满手的血。 任荣长一声令下,府卫将女子按住了。 女子披头散发带着疯狂的笑意,“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个寡妇,只因长得有几分姿色,只因我出身贫寒,我就要被严家人撩走。” “姓严的强行占有了我的身体,转身便将我送了人,同样的色心色欲,无人问过我愿意否?我身上的男人是姓严还是姓沈,有什么关系,我活下来就是恶心。” 任家人听到这番话,震惊了,合着这妇人是被严家强撩而去,如今也非真心要跟着沈望,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 府卫们微微一顿,许是这片刻的心软,妇人突然用力挣脱开来,转身就往院外跑,“我活得恶心,倒也记得不给你们院里添晦气。” 随着妇人的声音远去,任婆子朝府卫们下令:“拦住她,她这是想要寻死。” 都想寻死了,也没想着在任家院里行事,再一想到她离开时的话,任家人都默了声。 待府卫追出去的时候,妇人直接一头撞在院前不远处的一处石头上,当场毙命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女子于今世是何其的难,她正因为知道女人的不容易,所以才立下了规矩,不准儿子们纳妾。 然而任婆子能力有限,能保护的也只有家里的儿媳妇们,她能教化的也只有家里的几个儿子,可是到了孙辈,怕是连这个家规也未必能守得住。 任婆子的叹息声影响了杨冬花,杨冬花落下了眼泪,她看到了刚才那妇人的不值,又想到了自己的幸运,不由得靠在了丈夫的怀里,她万分庆幸是嫁到了任家,不然就她不能生育的身子,早已经是下堂妇。 宋九本想捂三个孩子的眼睛,可惜手不够,最后被孩子们看到了这些丑陋的事情,她在想要怎么跟孩子们解释时,祥姐儿突然开口:“等回了京城,我定要告诉兄长此事,以后我大燕国,女子亦可休夫,女子亦可学知识考讼师。” 这些话从三岁的祥姐儿嘴中说出来,一家人都很震惊,宋九本想着怎么解释的,没想到孩子们比她想得通透。 第1539章 安城会好的 一旁的瑞姐儿也附和着开了口:“姐姐说的对,我们一起去找兄长,昭告天下。” 此时哲哥儿也开了口:“女子当自强,以后大燕国的女人可学武亦可参军。” 宋九和任婆子皆是惊奇的看着哲哥儿,若是女子能学武,也能参军,那么燕国女子的地位就会更高一些,或许祥姐儿和瑞姐儿所想的,也便能实现了呢。 前朝流光帝姬差一点儿成为一代女皇,她当初可是带兵打仗,身边便有一支最勇猛的女兵,在史书上有着浓厚的一笔。 此时天已经亮了,任家人一个个的也都疲惫不堪。 赶了几日路从阳城到安城的汉阳军早已经在深林里做起了饭,那些战死的野兽也都顺势做了一个贡献,成了汉阳军的口粮。 任婆子带着儿媳妇去厨房做饭了,任荣长却带着府卫们去村里头察看情况去了。 沈秋梅跟着母亲和兄长给沈望收了尸体,那一匕首正中胸口,无回天之力,这都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但是沈秋梅却莫名的松了口气。 在孝心和怨恨面前,她总会在心里背负着,反而现今,她放心了。 任广田赶来牛车将沈望送回陈家湾去,只是现在安城还是不太平的,也不知那些败了的富绅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后手,所以有五名府卫也一同跟上了。 水乡村里烧毁了几处院子,死了三人,都是起夜无意中察觉了那些黑衣人被灭口的。 好在其他的村里人并没有睡来,不然也定会死在乱刀之下。 刚养好些的村长被儿子扶着带着村里人处理死者的后事,而任荣长却叫府卫给村里人修院子。 等任荣长和汉阳军都吃完早饭后,任荣长也得带着汉阳军去往安城,他来时留了一大半在安城城外驻扎,所以城里的人是逃不出去的。 昨夜起事失败,这些富绅们还在城里,围成了铁桶,余下来便是任荣长去处理后头的事。 任荣长不仅要处理这些富绅们,还要带着汉阳军清点所有地方军和巡逻司,开始秋后算账。 而宋九却是一直在等着京城里的回复,也正好带着家里人收拾收拾,一切尘埃落地,也该挑个好日子,一家人祭祖。 天气越来越冷了,安城的百姓最难的冬季开始,接下来还有青黄不接的春季,而这一切,还得从那些富绅手里弄来救济粮,可是这还人是治根不治本,还得尽快迎来走商,将货物和手工艺品流通起来。 只要安城的百姓能赚到现钱,就能用钱买吃食,来年耕种,地里不荒芜,秋季便能迎来大丰收。 宋九心心盼着的事终于有了眉目,京城里的信还没有收到,倒是以为要晚几个月才能来安城的肖五郎,带着肖家的商队赶来了安城。 肖五郎赶来水乡村见宋九的时候,他一脸的疲惫,可见一路上没怎么休息。 肖五郎告诉宋九,他不仅带来了商队,还将旧日江北商会的人也都聚集了起来,他们的商队都要来安城。 所以眼下的安城,急需新建,街头的铺面也都该开张了。 只是其他商队来得要晚些,毕竟从四面八方而来,再快也不可能立即赶来安城帮忙。 所以肖五郎建议,他先在安城大量招募手艺人,只要有能力做出来的东西,江北商会的人便有能力收购走,想办法卖到其他地方去。 宋九听了,面上欢喜,她正想着肖五郎到来,石头村的矿场或许也能与他合作一事,倒是肖五郎先表了态,“我虽然挖矿,但是也有原则的,我前不久收到凤翔府知州的信,知州大人寻到了金矿大门,也叫我去帮忙探地下脉。” “我没有第一时间去往翔府,反而在得知你们在安城,便急忙赶来了,真要等着收了你的信再来,也不会这么快呢。” 宋九倒是有些惊讶,她只顾着石头村的这处火药库,至于流光帝姬留下的另一处宝藏,她还来不及与舅舅细说,他倒是先找到了进入宝藏的大门。 于是问道:“大门是怎么找到的?” 肖五郎连忙摆手,“我还没有去凤翔府,自是不知,不过我听那送信的人说那处大门很奇怪,在一处墓穴之下。” 宋九点头,“那就对了,藏宝图上便是这么标注的。” “藏宝图?” 肖五郎疑惑的看着她。 宋九却是不解释,而是追问道:“你答应了我舅舅么?” 肖五郎摇头,“我这才过来,就是觉得金矿大门有些奇怪,想来问问贤王妃,还没有给确切的消息呢。” “那不就对了,既然没有答应我舅舅,你就留在安城,正好借着你的商队带动整个澧州的经济,同时还帮我管住矿场,我现在发现,江北商会出来的人,可比那些官场里的人靠谱多了。” “这些人一个个读着圣贤书,看似满嘴仁义,做起事来可不体面,还是你肖五郎让我放心。” 这话很中听,怎么说也是在表扬他肖五郎做事比官府的人还要靠得住,他也是这么认为的,若不是商人身份卑微,他才不会巴结朝中那些人呢。 “贤王妃当真信任我?” 宋九点头,肖五郎眉眼飞扬,明显有些掩饰不住的欢喜。 宋九接着补充道:“不过朝中也会派人来,到时候我担心那朝中的官员是个迂腐的,把你气着了。” “气到我?笑话。” 肖五郎可不认为,他不喜欢那些官员,但是他与朝中官员可是有交往的,这些年他肖家还能屹立不倒,便是他在走动呢,即使有了贤王府的靠山,他也是不能松懈的。 宋九听到这话,扬起唇角。 肖五郎反应过来,这是在激将他,本是不答应的,结果这么一说,自己不答应也不行了。 “澧州之乱,我现在是对谁也不相信,唯独你,你可要帮我。” 半晌后宋九再次开口,面色认真严肃几分。 肖五郎收起了笑容,他点头应下,“我定不会辜负贤王妃的信任。” 有江北商会的人过来帮忙,澧州的经济很快能盘活。 便是眼下安城,有了肖五郎在,第二日城里的铺面就都开张了。 第1540章 任家小娃娃们的愿望 很快便有消息在各村传开,往日那些学了手艺活的,尽管入城寻活计,只要去就有事做,没有手艺活的,也可以入城领救济粮,就在城门口,一户领一袋粮,吃完再去领,会有人登记,作不得假。 除了这些,肖五郎还请来了大师,有水乡村村民入城回来的带来了话,这位大师可不得了,说是京城里请来的,还给肖家看过祖坟。 这一次肖五郎请来大师,听说要在矿场设法场,送枉死的村民登极乐。 为此村里人到处奔走着,都商量好了,到了那日,他们都要去石头村的矿场,送送那些亡魂。 有了肖五郎在吃食上的救济,精神上的安抚,安城的百姓很快都展露出笑颜,那些失去亲人的庄户,也开始往前看,努力将日子过好,日子也就慢慢地变得有了盼头。 住在水乡村的任家人终于舒展了眉心,也开始准备着一家人祭拜祖宗的仪式。 因为那一战而战死的野狸子,几个孩子皆是很伤心,齐哥儿还有些懵懂,但是哲哥儿却像是早几个孩子先一步开窍似的,他带着齐哥儿和两个姐姐,将战死的野狸子埋在了深山之中。 那夜冲下山的野兽多是入了汉阳军的口腹,唯有这些野狸子,却是被哲哥儿拦下了,只因母亲曾说的一句话,这些野狸子也曾陪伴着大姐和兄长一起在院里长大。 野狸子似乎很有灵性,没战死的野狸子都出来了,它们围着几个孩子,默默地看着孩子们将死去的野狸子入土为安。 祥姐儿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瑞姐儿拿出手帕替姐姐擦泪,祥姐儿哽咽着说道:“大姐在出京城的路上曾跟我说,回到祖宅一定要替她看一看野狸子,她很记挂它们呢。” “可是我没有好好保护它们。” 瑞姐儿听着这话也动容,出京的路上,她也听到了大姐交代的话,两姐妹都忍不住落了泪。 哲哥儿虽然没有见过大姐姐,但看三姐和四姐所说的,如同耳边听到了大姐姐的嘱咐,心头也难受了起来。 齐哥儿却是在一旁抱着一只野狸子,红着眼眶看着他们,一脸天真的问道:“那我能带一只回京城么?” 野狸子似乎能听得懂似的,瞬间骚动了起来。 哲哥儿看着这些在山上自由散漫惯了的野狸子,目光不知不觉变得深远,就如在道观中长大的他。 哲哥儿跟着爹娘下山,一路走来,他看到了尔虞我诈的人性,看到了世间的营营苟苟,小小年纪的他,有颗七窍玲珑心,又加上道观里师父们所教导的,这一刻的哲哥儿便突然之间想到了许许多多。 于是眼神看着这些骚动的野狸子们,说道:“或许他们更适合山野之间,万事万物讲究缘法,有朝一日,它们愿意跟着入京城了,便是你们不带走它们,它们也会追随而去。” 哲哥儿这番话,齐哥儿根本听不懂,便是祥姐儿和瑞姐儿也是一知半解,但是野狸子似乎听懂了,不再骚动,瞬间有野狸子在点头应承似的。 大姐姐和二哥在水乡村长大,走时没有带走野狸子,他们定是知道,野狸子不愿意跟着去,而今他们来了,同样的,哲哥儿也不会强行带走它们。 正好此时上山寻孩子的牧心从老树后现了身,刚才几个孩子的对话他都听了去,一直守在哲哥儿身边的牧心,对这个孩子异于常人的心性是早已知道的。 今日孩子说出这番话,也代表着他此刻的心性,牧心年纪大了,他一路跟着下山来了水乡村,也是对曾经逝去的晋王妃敬重,所以跟了来。 而后小主子要跟着贤王和贤王妃去往京城,他怕是去了京城了的,正想着找个时间与小主子请辞,等到分别之时,牧心回道观去,这会儿听到这番话,他反而不急着说了。 “小公子说的没错,万事万物讲究缘法,上天注定的事,非人力可改,与其将心神耗费在这儿,不如想想而今的天下,各位小主子,你们可曾想过,待你们长大后,到底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牧心背着双手出现在几个孩子的身后,一头白发,银白的胡须,若是此刻的牧心穿上道服,倒是成了仙风道骨的道士。 百经观出来后,牧心与当年也不一样了。 只是一路上牧心研究着自己的新药,甚少过问过事情。 牧心此刻这么一问,齐哥儿松开怀里的野狸子,第一个抢着答的,他答道:“我想跟爹爹学酿酒,我听我阿爹说,酒这东西能让人做神仙,也能让人忘记忧愁,世人得病有大夫,心若受伤,便只有我们酿酒师有治他们。” 牧心哈哈大笑,一脸欣慰的看着齐哥儿,追问道:“孩子,你可曾识字?” 齐哥儿立即背起了千字文,他识字可多了,百家姓,千字文倒背如流,以前在京城,夜里入睡前,母亲还会念书给他听,听多了也都记住了。 牧心有心想要试探一下,随口一溜串的念出数十种药名,念完便叫齐哥儿背出来,没想齐哥儿背着一字不差。 齐哥儿还说道:“从小都是母亲在我床边念书伴我入睡,我便记得别人念的书,可是我自己认字,却始终难以记住,甚至不能集中精神。” “我阿爹劝我学酿酒前一定要先识字,可怎么办,我就不喜欢看书,看书就想出去玩。” 牧心有些错愕,这个孩子有些特别,别人念的书,他能一字不差背下,可是自己看却看不进去,许是小时候依赖着他母亲念书的习惯了。 于是牧心说道:“你阿爹没说错,大夫医身,酿酒师可医心,异曲同工之妙,此番未分别之前,我教你背一些药理知识,你一定要仔细记住。” “不懂意思也不打紧,记下了,等以后识字多了,你就明白是什么用意了,再将这些药理知识利用到酒中,必是事半功倍。” 齐哥儿立即朝牧心跪了下来,小小年纪还特别懂礼,他挺直小身板,似模似样的恭敬的朝牧心行礼,“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牧心喜上眉梢,任家大房倒是出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孩子。 第1541章 山中追凶 牧心上前将小徒弟扶起来,说道:“以后跟着你哲弟师兄一起学习医理知识,若你还能跟着他学学轻功,将来也能自保,那可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哲哥儿立即开口:“我以后教你轻功,逃命时必定能用得上。” 齐哥儿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里亮堂堂地像天上的星星一般发着光,就有一次齐哥儿头回见到了哲哥儿那一身轻功,可羡慕坏了,而今却要教他了呢。 “好呢,我以后也能飞上天了。” 几个孩子笑了起来。 再等牧心问起其他三个孩子的想法时,祥姐儿开了口:“我要像娘亲一样,嫁一个像我爹那样的好夫君,所以我以后要好好学会做生意,学会骑马,学会算账……” 祥姐儿还在一一点明,想必脑中想的都是母亲平素做的事,她也要学着做。 牧心听了,也是很欣慰,姑娘家的,安安稳稳的待在父母身边,再学会掌中馈的同时还能学会做生意,有一技之长,将来也能稳妥的过一生,何况这孩子天生就好福气,将来必定也会嫁有福之家。 于是牧心看向了瑞姐儿,瑞姐儿反而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看向了哲哥儿。 哲哥儿在众人的期盼下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想做游侠。” 这个答案简直是出乎人意料,便是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牧心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在江湖上,游侠单打独斗,各门各派都不喜欢,势单力薄,不会将人放在眼里。 而在世人眼中,游侠便是地痞流氓,是无业的浪荡子,专干偷鸡摸狗的事,即使里头有个好的,也过不多久就成为某个权势之家的门客或是爪牙。 哲哥儿此时补充了一句:“独闯江湖,行侠仗义,平天下不平之事,这便是我的初衷。” 牧心听后,心头震撼,原来这孩子是心系江湖,而非庙堂之上,可是他是帝星,牧心的目光落在哲哥儿胸前的挂饰上,想到了国师的预言。 “师父,可成?” 哲哥儿那稚嫩的声音问来,牧心缓了神,他想要说点儿什么,最后嘴巴子动了动,说出一句:“万事万物皆有缘法,想要去做的事,那么就去做吧。” 哲哥儿欢喜了,没想到自己心底的想法,第一个肯定他的正是他最尊重的师父。 哲哥儿说完,轮到瑞姐儿时,瑞姐儿立即接了话:“我终于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做什么?” 众人皆是看向她,祥姐儿更是追着问。 “做游侠。” 瑞姐儿开了口。 祥姐儿“噗嗤”一声笑,原来妹妹在学弟弟呢,可是妹妹不会功夫。 只见瑞姐儿突然拉住哲哥儿,“我要跟着哲弟学轻功。” 看来瑞姐儿说的是真的了,祥姐儿震惊的看着妹妹。 牧心开口相问:“你可知学功夫要受苦,也非一朝一夕能成。” “我不怕的,我跟哲弟学,将来一起闯荡江湖时,我也不会拖他后腿。” 瑞姐儿显然下定了决心。 哲哥儿心头有触动,四姐是怕他一个人孤单么?可是当他决定做游侠那一刻起,他的一生就注定不一样了,四姐要跟着他一起受苦么? 瑞姐儿拉住哲哥儿的手,说道:“弟弟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我还要比弟弟做得更好,这样我在江湖上也能罩着他。” “谁说游侠势单力薄的,以后我们姐弟二人便是人间双煞,谁敢惹我们。” 牧心没忍住,轻笑出声,改正道:“是人间双杰。” “感觉双煞更威风。” 瑞姐儿一副要闯荡江湖的架势。 后来几个孩子回到祖宅,见一家人都在准备着祭祖用的东西,长辈们也都在忙忙碌碌,于是林间所说之事,也就没有再提了。 牧心回到祖宅后又进了自己的屋里研究新药去了。 在石头村矿场大师超度亡魂那日,水乡村的村民都去了,宋九一家也远远的看了一眼,不得不说肖五郎这个法子,留下的家人,要的正是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官府暂时给不了。 宋九想起押送犯证入京城的陈佐和陈佑,但愿一切都顺利。 此时远在澧州地界的官道上,朝中安排的使臣来了,汉阳军整装而立,来的竟然是工部侍郎,可见太子收到母亲的信后对安城的重视。 工部侍郎陈大人见到贤王任荣长很是惊讶,被贤王亲自相迎,那是何等的荣耀,可见澧州有多乱,亏得有贤王照应。 陈大人满脸的感激,在任荣长派出来的一支汉阳军护送下往安城来,走时正好听到副将向任荣长禀报着逃走的私军头目出现在地方军营里。 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任荣长自是没有时间再亲自护送陈大人回安城,只交代陈大人回到安城后跟他夫人宋氏说一声平安,并说只待五六日,他便能赶回水乡村,不会耽搁了祭祖的时间。 陈大人应声去了。 随后任荣长带着一支精兵往地方军营而去。 刘煜养的私军到底有没有跟地方军勾结,现在终于有了实证,本就被汉阳军盯着的地方军营再也逃不掉。 待任荣长带着精兵赶至兵营时,先前打探到的那位私军头目竟然已经不在军营,寻了一圈没了踪迹,倒是聪明的汉阳军斥候发现了有人逃往山中的线索。 汉阳军精兵准备上山追查,任荣长抬手相拦,而后拿出手中长哨,只见他一声声吹着手中的长哨。 不知情的汉阳军还不知这长哨是何用意,地方军营里的人心虚,却也是在静观其变,毕竟湘楚之地,一入山就难追寻,虽说时间走的不久,想要在这大山之中寻到那人却是难的。 然而奇异的一幕出现,随着长哨声响起,山林之中有了异动。 只见那山林深处一排排晃动的树木,甚至还有小树或是老树枝杆折断的声音从林中传来,地面也突然有了震感,像是山林之中有千军万马而来。 任荣长放下了手中的长哨,静静地坐在马背上等着。 在场的地方军以及汉阳军,皆是震惊的看向山林之中。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中传来惊慌声,是人声,而且声音很快被野兽的嘶鸣声掩盖。 第1542章 这是一个大阴谋 军营里的地方军吓得脸色苍白,哨岗上的兵突然指向前方,颤着声开口:“老虎,那……那是老虎,它冲下山来了……” 军营里立即变得恐慌。 而在这一群猛兽的前方,一个轻功了得的中年男子,正使着全身力气往军营里逃。 地方军统将看到前头之人,脸色大变。 谁能想到贤王不费一人一马,仅凭着手中的长哨,就将私军头目给赶出了山林,这是何等神奇的操作,难不成传说中在民间长大的贤王,还能催动着山中的猛兽不成? 一个在民间养大的王爷,生下了天下的贵子成了当今太子,又岂是平凡之辈。 那军营统将知道自己难逃汉阳军之手,地方军营里的兵早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与其等死,不如主动坦白,万一贤王心软呢。 于是统将回身便朝马背上的任荣长跪了下来请罪,并指出被猛兽追着的正是刘知县养的私军统将江楚,此人出身湘楚之地,听说祖上有人曾跟着流光帝姬,一向在湘楚之地自视为名门之后。 这种言论,澧州人是不信的,但是刘知县相信,于是选了他来统领私军。 澧州地方军与刘煜养的私军早已经勾结在一起,此时统将认罪,言词中一副被人逼迫的口气,任荣长却是无动于衷。 统将想要一家老小都活命,就得拿出一些实证,他心下一狠,将自己留的后手拿了出来,是一封半路截住的信,那封未拆开的信交到了任荣长手中,但闻墨香,任荣长便分辨了出来,是京城奇墨斋的墨书写。 统将截住了信,却始终不敢拆开,他知道这是京城送来的,他不敢知道里头的秘密,但这东西留在手中便是他拿捏刘知县的把柄。 任荣长拆信一看,只见信中字迹十分眼熟,他皱了眉。 这是京城相府秦相亲笔字,写给阳城刘知县,里头称呼是小舅子,可见两人的关系也有了证明,而信中的内容,便是初始发现安城矿场并建立一支维护秩序的私军提议。 这信是三年前传到安城来的,那时刘煜政绩考核不通过,没能得到提拔,估计刘煜找了这个在京都只手遮天的姐夫,才收到了这封信。 可是这封信落到了地方军统将手中,还藏了下来,秦相和刘煜竟然都没有发现,很是古怪。 但是从信中内容,任荣长便知道了大概的时间,刘煜为了升官,自是答应了秦相的请求,帮他招兵买马建私军,并与地方富绅勾结,开采石头村矿场。 这也是回京指控秦相的证据,任荣长将信纳入怀中。 马头前,统将还在跪着,那私军头目此刻也跑到了近前,看到汉阳军的架势,吓得腿发软,可是后头的猛兽也在虎视眈眈,但是奇怪的是猛兽并不入军营,反而在营地外停下来观望,像是有灵性似的。 任荣长此时手中软剑精光一闪,前头还在借着信件替自己开罪的地方军统将瞬间人头落地,身子倒下了,死不瞑目。 任荣长看着滴血的剑,语气冷淡地说道:“祸不及妻儿。” 还是贤王仁慈了,并没有抄家灭族。 但是私军头目江楚看到这一幕却是腿软跪下了,他知道自己没了活路。 江楚被汉阳军带入地牢,任荣长顺手接掌了澧州的地方军营,开始清理门户。 至于营地外的猛兽,不知几时已经散去,一切就像是幻觉似的,而贤王能操控山间成万兽的名声却是传了出去,一时间街坊百姓将贤王传得神乎,像是下凡的天神一般。 私军被灭,地方军营受了管制,再来澧州做买卖的走商又恢复了太平,一路官道上再也没有遇上打劫的,消息传开后,做生意的人自然也往澧州赶来了。 地牢里,任荣长连夜审了私军头目江楚,从其身上找到了枫叶图腾的令符,以及一封秦相写给他的信,此人也是心思重,平素的信他都会烧掉,而这封信之所以留下了,是因为信上的秦相叫他杀了刘煜。 江楚此人在湘楚之地长大,他知道一旦秦相指使他杀刘煜,便是澧州大乱之时,而他只不过是想充霸湘楚之地,并不想成为秦相手中的傀儡。 只是一切的变故还是从贤王入了阳城将刘知县带走说起,江楚不得不听了秦相信中所交代的,趁机将刘知县勾结地方富绅吕海生,私自开矿造假钱的证据送往京城。 同时江楚还按着秦相之安排,将石头村矿场周围地形以及开采的具体情况送往定州,不日便有麒麟军来接手。 信早四五日前就已经传出,且每封信有三波人马从各处要道送去,即使现在去追,也是追不上了。 当任荣长从江楚那儿审出来的消息告诉了自家媳妇时,此刻的宋九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所以秦相竟与郑家麒麟军勾结。 当年郑家一案就有些不明朗,可惜被郑家父子逃走,后又为了急着去寮国,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追查。 如今事有回旋,却全部安排到了澧州一处,这一切都像是一个阴谋。 宋九问任荣长,“那人可说出秦相为何突然要杀刘煜?” 到底也是小舅子,何况刘煜瞧着一直对他忠心耿耿。 任荣长开了口:“刘煜在查他姐姐与外甥们当年的死亡真相,此事被江楚发现,暗中向秦相泄密,才下了此道命令。” 这就对上了,难怪那日知县府宴席,宋九带着哲哥儿私下见了刘煜,说出秦冬生的死因,刘煜会很快动容,那是因为他早就有了怀疑。 宋九猛的起身,她脸色煞白,在屋里来回踱步,任荣长连忙问道:“可是有哪儿不对?” 宋九漆黑的眸子严肃的看着任荣长,心头沉重的说道:“若这一整个是阴谋,那我们回乡祭祖也是他手中的一招棋。” 任荣长很震惊,这可是他们家临时起意,而且走时也不曾告知旁人的用意。 “陈佐和陈佑押送吕海生和刘煜入京城,秦相此刻定是收到了江楚的密信证据,趁我们二人不在京城,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先告一状。” 第1543章 步步为营 “逼得皇上和太子当即派刑部审理此案,刑部有归义在,他定是能拖住,怕就怕秦相如此缜密的心思,定会将此案宣扬,澧州假钱案,私开矿场案,以及贪污受贿案,逼得皇上和太子准许三司会审。” “这么一来,归义表弟没了话语权,只得先审理此案,一旦定了案,陈佐和陈佑带吕海生和刘煜入京城立即拿下上断头台,此案再无翻盘的可能。” “咱们手中的证据也将一无是处。” 任荣长一听,脸色不好看了,“明日祭祖,祭完祖宗,立即出发,到时候我带人快马加鞭入京城,或许能赶上。” 宋九握紧丈夫的手,丈夫的手按在腰间的软剑处,她知道这一次关乎着整个朝堂的安稳,然而若是这么回京城,每一步就真的落入秦相设定的计划之下了。 秦相下的每一步棋都算准他们无法反击,可是宋九不愿意,落子无悔,她要绝处逢生反击。 宋九忧心的看着任荣长,沉重的说道:“夫君,即使咱们今日或明日就走,也追不上的,麒麟军来了。” “我这几日想了许多,脑中总是记起流光帝姬的行军图,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流光帝姬将火器藏于澧州,远离京都,而金银财宝却要藏于隔着京城相近的凤翔府,这一切都是行军路线图早已经给下的提示。” “若是后世子孙能力不足,拿着这些火器,可占据着整个湘楚之地,也能安之一隅,强大的火器是种保护。” “可若是后世子孙厉害,他们拿着火器打进京都,必定是要经过凤翔府的,到了那儿,他们便有资格取走金银财宝,招兵买马,成为行军经费,能替后代子孙打入京城并死守京城做下准备。” “流光帝姬将这一切都计划好了,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切都被秦相利用了。” “秦相先以吕海生和刘煜的案子牵制住咱们,当咱们围剿了地方军营和私军后得到真相,定会全力往京城赶,而麒麟军便能在这个时候报了当年京都之仇,借刀杀人,贤王府的人永远无法回到京城。” “如此一来,吕海生和刘煜的案子不会再有真相,而皇上和太子没了贤王府的支援,便是失去了左膀右臂,再加上秦相在京城的威慑,到那时还能借京城无将可用之机,亲自接掌兵权带兵来澧州平乱。” “太子年幼,皇上病重,摄政王之位定会落于秦相之手,每一步都是秦相事先安排好的,咱们若是如了他的愿,结局便是他所要看到的。” 宋九一番分析,任荣长惊出一身冷汗来,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任荣长只觉得头痛,若是有可能,他现在就想回京城,直接一剑刺杀了秦相。 宋九又在屋里踱步,她得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对策,绝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眼下也看得出来了,秦相敢这么做,他恐怕也知道了皇上的病情,以及燕北边城也有眼线,知道小叔子的情况,才敢如此大胆的。 以前是晋王府不假,京都便能稳住,如今只要贤王府不倒,京都亦能稳住。 第二日是任家祭祖的吉日,任家祭祖一事早已经传出,大清早的就有周围的村民过来,隔着远远地也都在跪拜,那是他们对任家人的感激,是任家人这一趟回来给了他们生机。 祭祖大典上,任平和任婆子两人很严谨,子孙后代有了好的前程,祖坟上冒了青烟。 此番回来,祖宗显灵,知道任家子孙有了权势,于是任氏酒经也面世,一切似乎都是天意。 任平跪在祖宗牌位前,久久不得起身。 身后小辈也都是跪了一地,无人起来。 宋九带着三个孩子跪着,心绪却是不安宁的,她不由得看向身边的乖巧跪着的哲哥儿,有些不舍,更有些担忧。 此番回京城,将是一片混乱,这个孩子,她要带回京城么?出生时,国师交代她的话犹在耳边未散,宋九心情更是不得安宁了。 小团子和小圆子从小到大受到的苦头数不清,一波接着一波,在宋九的私心里,她宁愿孩子恨着她,她也不愿意哲哥儿再像他的兄长和姐姐那样吃尽苦头。 宋九忍不住摸了摸哲哥儿的额头,哲哥儿不明所以,抬头看着母亲,看到她湿了的眼眶,很是心疼。 旁边瑞姐儿突然靠在宋九的胳膊上,小手抱住母亲的手,暖意传到宋九的掌心,她看向瑞姐儿,瑞姐儿极是懂事,像是知道母亲心情不好似的。 祭祀大典结束,任家人没有任何异样,还派人准备做三日的流水席,招待村民们。 祖宅外的吃席摆满了院子,甚至都摆到了村道上去了。 村里的妇人手脚麻利的过来帮忙,任平和任婆子也在人群里招呼着,以前熟络的邻居也都抢着跟任婆子说话。 一切都显得很平静,便是汉阳军都不见了,任荣长也不出门,一直在家里做任家三儿子,跟着两个兄长忙活,就跟当年住在水乡村一样,周围村里人都说任家人富贵了却没有忘了乡里人。 有的人还说任婆子的孙子都成太子了,却仍旧穿着普通衣裳跟他们平起平坐的吃饭,简直是不可思议。 水乡村里很热闹,往任家祖宅里赶来的村民,也都来凑热闹了。 流水席一直忙个不停,吃完一波又来一波,任家不仅大方,全家上下皆是热情。 安城某处宅院里,有人将水乡村任家祭祖大摆宴席一事写成信,放飞了数只信鸽,往不同的方向传信去了。 京城相府水榭,秦相执起黑子落下,对面下棋的门客连忙摆手,叹道:“相爷落子如神算,步步围攻,小的无翻盘之能,输了输了。” 秦义敬笑了,他放下手中的黑子,说道:“不过是略施小计罢了。” 门客也是聪明人,当即顺着话说道:“相爷之言受益匪浅,小的不及。” 此时有人收到信鸽,将密信送到了秦相手中,刚刚才得意着的秦相,在看到信后,笑容没了。 门客显然也是秦相的心腹,待秦相看完信,便问起可是澧州来的信。 第1544章 哲哥儿想留下 秦相将密信扔入香炉中,语气冷淡地开口:“有些人不入局,当以为不入局便不在棋局之上么?” 门客心头一惊,莫不是贤王有了动作。 “传信给郑墨岩,叫他快些动手。” 心腹护卫领令退下。 门客听完这一切,连忙在几前跪下了,这些话岂是他一个门客能听的,可是他听了去,要么他就此一死,要么他寻条活路。 秦相看向门客,“本相信你,你且起来。” 门客惶恐的起身。 “你现在带人出京城,算着时间,押送吕海生与刘煜的人该到陈留郡了,你先去截杀。” “三司审案向来快速,这一次若不是刑部姓裴的在朝堂上提出皇上寿辰将至为拖延借口,此案早已经结了。” 门客知道自己保下了命,哪敢再怠慢,立即领令去往陈留郡。 而相府的密探也出了京城,接下来任家人在安城的一举一动都落入相府人的眼线中。 水乡村任家祖宅里,忙碌了一日的任家人累得坐在板凳上不想动弹。 村里的妇人收拾好厨房,见天色不早了,前来向任家人告别,明日五更天时再来,接连三日流水席,还有得忙活呢。 而任家人在见到这些厨房帮手的妇人时,一个个都累倒了,牧心还在给他们探脉下针。 村里人见了,纷纷劝着明后两日的宴席全由他们来操持,东家就在屋里休息便好。 任婆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话:“各位也是辛苦了,这些年住在京城,倒是养出了一堆坏毛病,做点事儿就受不住了。” 任婆子这温和的语气,听到这话的村里人都心疼,别人但凡从村里出去的,再回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有像任家人这样,白日里还勤快得像以前一样帮着做事的。 村里人不停的劝诫,任婆子只好勉强答应了,明后两日就由村里人操持,他们也就休息一下,还说休息几日也得回京城去了,免得落下病根了,这千里迢迢的反而走不了。 是这么个理儿,村里的妇人离开祖宅时还说着任家人的好,这话自然也在村头传开,想必第二日第三日,来吃席的人都知道了。 入夜,当村里人进入梦乡后,肖五郎带着江北商会的旧部从山上下来,进了祖宅。 此刻的任家人虽然疲惫,却是个个站起了身,哪还有先前村里人见到的累病了的样子。 来的人都是熟面孔,钱康夫妻二人是岭南赶来,养马的王守玄刚从关外回中原,接到信也立即赶来了澧州,余下的还有古家和张家的人,他们没有出现在祖宅这儿,却是早已经在澧州外等着了。 宋九感激的看着他们,而任家人人手一个包袱,早已经做下了准备。 连夜离开澧州,跟着江北商会的商队,先是坐钱康夫妻的船走水路,而后再跟着马商卫守玄去往京城,中途古家和张家打掩护,随时接替队伍,必将任家人平安送往京城。 只是走的人当中,只留下了宋九夫妻二人,要想任家人还停留在安城的假相,夫妻二人就必定得出现。 三日宴席是障眼法,他们夫妻二人留下还有别的用意,那便是带领汉阳军对付麒麟军,一不做二不休,一举拿下郑墨岩以及余孽。 秦相下棋,子子不落空,这一次宋九必将改变棋局,反败为胜。 而宋九催着任家人急忙入京城,只为一事,那就是将证据带回京都,借着任婆子的诰命入宫面圣敲登闻鼓上朝见皇上和太子,并借此机会将案子闹大,拖住时机。 一旦麒麟军被灭,澧州恢复太平,宋九夫妻二人回京城,便是秦相的死期。 然而这一切的每一步都得万分的小心,任家人入京城必须保密,在敲登闻鼓之前不得透露出半点。 任婆子眼看着要走了,她还是没忍住,问起宋九的安排,她担忧陈佐和陈佑押送吕海生和刘煜入京城之事难以实现,担心半路早已经截杀,如此一来,即使她敲了登闻鼓,也失去了人证,便不能一举搬倒相府,反而让皇上和太子为难。 宋九想了想说道:“我相信陈佐和陈佑的能力,走前我曾给过他们锦囊,必能化险为夷。” “我担心的反而是时间上赶不到,那可就麻烦了,归义表弟在朝堂上,一人舌战众臣,唯一的借口只剩下皇上的寿辰,寿辰将至,拖不了多久了。” 肖五郎听后,立即开口:“任家人分两拨入京城如何?” 只是肖五郎看着年纪大了任婆子,担心她这么赶路受不住,没想到任婆子同意了,她的生死不算什么,家里的儿孙不能有事,而其他人跟着她入京城也不能上朝堂,家里只有她有诰命在身。 于是就这么决定下来,分成两拨人马,为了赶路的任婆子和任平,走的是水路,其他人走的是卫府的马队。 肖五郎还得留在安城主事,只得交代好其他人,誓要护住任家人的安危。 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活了下来,护送任家人入京城绝对不会有问题。 宋九眼看着家里人出了宅子,当目光落在自家三个孩子身上时,只见走在人群后头的哲哥儿突然止步,他猛的回头朝母亲跑来,到了近前一脸坚定的开口:“娘,我要留下。” 祥姐儿和瑞姐儿见弟弟又跑了回来,连忙跟着跑了回来,她们也舍不得爹娘,但是她们是听话的孩子,可是要走了,还是没忍住,眼泪都来了。 任婆子看着心疼,任家虽然富贵了,却总是在奔波劳碌中,这些孩子们也跟着吃苦了。 宋九蹲身将三个孩子抱于怀中,她自然也舍不得,但是她和她夫君留下来要做的事更加危险,岂能留孩子们冒险。 没想怀里的哲哥儿替两个姐姐抹去泪痕,一脸平静的说道:“三姐,四姐,你们先前答应我,只要我提的要求,你们都不会拒绝的,对么?” 祥姐儿和瑞姐儿点头。 哲哥儿这就说道:“那我请求三姐和四姐回京城去,你们没有功夫,会受伤,但是我会轻功,我跑得快。” 第1545章 一路艰辛 祥姐儿和瑞姐儿哪能答就这话,倒是一旁的牧心开了口:“小公子这话也没错,留他在,或许还能帮忙,我正好也能留下,万一汉阳军军中有人受伤,我也能帮忙。” 宋九舍不得孩子们,若是非要留下,那不如留下会功夫的哲哥儿,而且她在这段时间的相处,发现了小儿子的性子,但凡他不愿意做的事,劝不了。 即使看着他离开了,他也会偷偷回来的,尤其牧心还向着哲哥儿,指不定两人一同赶回来。 于是祥姐儿和瑞姐儿被劝走了,任婆子和任平人手抱一个,几人皆是回来看了一眼祖宅,怕是再也难得回来了,心虽有不舍,却还是快步上了山。 宋九夫妻二人的手拉着哲哥儿,就这么目送着家里人上了山,消失在山林中。 而祖宅里,刘小丫和其他几位事先安排好的妇人换上了锦衣,梳上了发髻,一个个的回到了各房的屋里休息。 第二日流水席再次开始,任家人正屋里,传来任婆子咳嗽的声音,声音不太听得清,但能住在主屋住着的肯定是长辈任平夫妻二人,也就无人怀疑了。 唯有宋九身体伊朗,还带着扮成女娃娃的哲哥儿一起在厨房里给家里人熬药,药香传入院里,来吃席的人也都知道了,任家人为了宴席劳累病倒了。 在厨房里帮忙的村里妇人们,送菜挑水的时候,还偶尔瞥见大房二房的门半开着,里头躺着人,那华贵的绸子衣料,就不敢再多看一眼了,更是细心的将门关上,生怕里头的人又着了凉。 就这么过了三日,直到流水席结束,任家人也都没有从屋里出来,反而宋九母子二人熬的汤药越发的苦了。 家里的宾客多是贤王任荣长亲自接待,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他只要往院里一站,没人敢多说半句,都有些怕他。 *** 往京城方向的官道上,前头城池还有五六日路程便能到陈留郡了。 押送证犯吕海生和刘煜的陈佐和陈佑,这一路走来皆是万分小心,两人分开两队,各自押送一人,只为了一路上不会被一锅给端了。 而在半途陈佐和陈佑发现了密探跟随后,便打开了宋九给的锦囊,之后陈佐和陈佑各组织了一支商队,运送着关外来的皮货往京城方向去。 哪知眼看着就要到陈留郡了,沿途便有商队传出消息,听说前头陈留郡城门突然戒备森严,重点在查商队,听说有寮国细作从关外而来,所有关外皮货走商,以及行为举止异样的商队,都会不分青红皂白带走,直接关押入天牢。 随着这个消息传来,陈佐和陈佑两支商队在一处破庙里碰上了面,商量着怎么入城。 陈佐和陈佑这些年在贤王府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他们没打算直接将证犯押入京城,而是在三日路程外的陈留郡将人藏起来,再由其中一人入京城,想办法避开所有耳目,私下面见太子,说明实情。 可是眼下此法有些困难,但是这样的安排却是最稳妥的,所以要想入陈留郡,他们的商队是不是该解散了。 先前为了掩饰是从关外而来,用的是皮货,现在前头查的就是关外的细作,他们为了不招惹是非,或许扮成普通百姓入城更稳当呢。 最后两人一商量,陈佐决定就地解散商队,而陈佑却认为道上传言别有用意,万不能上当,所以商队不仅不能解散,还要明目张胆的入陈留郡。 王妃说了,陈留郡藏证人正是险中求胜,他们不能在这段路程反而出了问题,隔着京城就不远了呢。 两人虽然没能协商一致,却是决定先前隔着半日路程的距离入城。 陈佑的皮货商队走在前头,从破庙里出来,天不亮就出发,往陈留郡去,这五日路程里遇上不少商队,一个个的也都听到了那个传言,个个都有些担忧。 但是陈佑看到了,真正的商队,即使知道前头有危险,也舍不得抛下货物解散商队入城去的,于是他将自己的意见写了密信,夜里拿出长哨放出信鸟。 只是陈佐收到信后,并没有听从陈佑的告诫,商队已解散,他带着吕海生扮成探亲的队伍往陈留郡而去。 陈留郡城门外,入城森严,多了不少守城兵,进出的百姓排成了长队。 陈佑跟着前头的商队陆续往前赶,他心头也没有底,但看着前头的确查商队很仔细,却也没有传言中的那样,专门针对关外的走商,只是例行检查了就放行了。 城墙高楼上,相府门客坐于几前,吃着酒,看着底下排成长队入城的百姓,无动于衷,面色幽冷,像是在等着什么。 此时有密探上来向他禀报,自打七日前传出入城要检查商队中有无藏关外细作的传言入出去,沿途共计有十六支商队有反应。 其中九支商队原路返回,密探查过了,没有异样,纯粹是吓的。 余下的七支商队就地解散后轻装上路往京城而来,这七支商队一路上都有人盯梢。 就在今日便有三支解散的商队入了城,入城探查时没有异样,对方有路引,有入京城探亲的证明,入了城后,也有人盯梢。 余下的四支解散的商队成为探亲队伍,晌午过后还会有两支商队会入城来。 相府门客将这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仅凭着一个传闻,就吓到了这么多支商队,好不容易出京办趟差事,怎么说也得捞些油水。 于是门客交代密探,城中盯梢的人直接摸清对方的底细,随后将他们给抓了,无权势的入了牢狱,没收财产。在京城有权势亲戚的,便放他们走。 只要相爷不知道,他捞点好处不会有人知道,至于平白无故有了牢狱之灾的那些人,他可是不管的,怪只怪他们运气不好。 陈佑的皮货商队来到了城门处,差兵上前检查,陈佑将文书和路引拿出来,里头自然也有给刘煜做的假路引。 差兵挑开车帘子,就看到面色苍白的刘煜闭着眼睛躺在车里,一副即将病逝的样子,那是陈佑给他喂了毒药,正人事不醒呢,脸上还有褥子半盖着。 第1546章 平安入城 差兵见了,只觉得晦气,再加上陈佑在一旁解释东家并不是从关外而来,他们其实是从中原而来,只是低价买下的关外皮子,也正因为长途跋涉,染了伤寒,急着入城看大夫去。 陈佑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对方会有所为难,直到他给出了一袋银子,那差兵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皮货,就放行了。 到这时,陈佑才明白,那道上的传闻是故意的,入城的时候并没有查得多严格,那为什么要这么放出传言呢? 陈佑很快想到一事,连忙叫停马车。 官兵们立即看向他,陈佑才觉失态,只得赶着马车接着往前走,心却提了起来。 是计谋,放出传言,一路上再派人盯住有哪些商队半途解散,解散的商队定是心虚而为,就从这些人当中仔细盘查,一路盯梢,就能发现端倪,好聪明的手段。 不然每日进出城门这么多人,挨个查,查到几时去。 陈佑心惊肉跳,催着马赶紧离开城门,想立即出城是不能自圆其说,只能在城中快速找个落脚地,再想办法放出信鸟,好在他和陈佐商量好了,两人之间要隔着半日路程,但愿还来得及。 一只信鸟从客栈里飞出来,城门高楼上,门客身边的护卫无意中看到一只肥鸟飞过城墙,立即拿出长弓,就要射下肥鸟给主子添菜。 没想门客还是个风雅的人,立即制止,“天上的鸟何其自在,你射死它作甚,粗俗。” 护卫只得收起弓箭,这是好心办坏事了,反而惹得主子不高兴了。 便是这门客的仁慈,信鸟竟然落到了陈佐的手中,而此时的陈佐带着余下的府卫押送着刘煜正准备入城去。 前头城门处已经排成长队,陈佐得到消息后,额头冒汗,心惊肉跳,他本能的朝左右看去一眼,更是朝府卫们使眼色。 可见他们解散商队,一路上皆有人在盯着,此时即使收到了信,但凡有什么举动,暗中的人就会立即冲出来。 前头就是城门,陈佐不敢有异样的举动,府卫们也是急坏了。 就在这时,后方来了一队走商,前头领路的镖队上方,旗子上正是马帮的图腾,陈佐见了,面上一喜,立即拉住缰绳停了下来。 暗中观察着的密探立即盯住任家府卫的一举一动。 马帮商队眼看着就到跟前,陈佐立即带着府卫回头迎接。 那领头的镖师见到一队人马朝自己走来,还一脸热络的喊着:“你们可算是来了,倒也是快的,我先前那小商队解散后,将货也给卖了,这边关皮货,当真是紧俏货。” 镖师一脸疑惑,陈佐过来了,镖队就要拔刀相见时,陈佐突然面色一冷,怒道:“怎么,忘了谁是你们的东家了。” 镖队的人手按在刀柄上,一个个的也都在猜测着眼下是什么情况,只是见对方没有几人,倒也不惧他们。 商队管事匆匆赶来,见到陈佐面孔陌生,刚要发话,陈佐便开了口:“我乃马帮帮主孔大公子座下长随,说完这话,陈佐从怀里摸出一块像是令牌的东西,但是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他就收回了。” 那管事听到对方能准确无误的说出孔公子的身份,心头便起了疑心,于是来到陈佐面前,刚要细问,陈佐便拉住了他,小声说道:“孔公子的故人,阁下行个方便。” 管事面色犹豫,陈佐接着开口:“孔公子的未妻婚是任家二房的大小姐,孔公子先是在岭南参军,后跟随任家人回到京城贤王府,成为二房上门女婿。” 这些秘闻,也只有他们这些亲近的管事们知道,而眼前这人知道的这么清楚,再看陈佐故意露出里衣衣摆处的官服,管事立即反应过来,他们定是贤王府的人。 管事立即笑道:“原来是东家不放心咱们这批货,如此,这批货就交由总管事打理,我等定会听从总管事的安排。” 这管事倒是聪明,出口就来。 暗中观察着的密探露出古怪的表情,先前这些人解散了商队,如今成了马帮的总管事,莫不是先前解散商队不是因为道上的传闻,而是这总管事从关外运来的私货,早早在半路卖了,是怕露出马脚被底下的人发现告诉了马帮帮主。 这些密探这么一想,越发想得通了,这么一来,这些人的来路倒也没有问题,马帮可是大帮,还是皇商,与他们所要追查的从湘楚之地而来的方向也不对。 正好此时管事问起陈佐他们,可是受帮主之令,从燕北而来,陈佐立即附和,正是从燕北而来,这小管事倒是有眼力见。 于是几人加入了马帮商队,而其中被扣住的刘知县骑在马背上,垂着头朝左右看了看。 陈佐再次翻身上马背,不动声色的来到刘煜的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你还是睡一会儿吧,前头可就是到陈留郡了。” 刘煜还没有反应过来,便闻到一股异香,随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陈佐立即叫府卫们扶他进马车休息,还说从燕北一路赶来,甚是疲惫,累晕了过去也属正常。 陈佐随着马帮商队来到了城门口,守城兵正一一排查,陈佐和府卫们却是小心翼翼的夹在商队中,与众镖师站在了一起。 就这么提着心终于入了城,走了两条街后,陈佐带着府卫们向管事告辞,并交代他们千万不要说在路上遇上过贤王府的人。 那马帮的管事走南闯北的,自是知道轻重,不然贤王府的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入城,定是遇到了难事,而他们做商人的,更懂得明哲保身。 陈佐和陈佑会合,藏于城中西区贫民百姓的院里,暂时不敢出城,同时也不能去往京城。 陈佐和陈佑一番商量后,先后放出信鸟去往各处,而后以陈佑带上两名府卫先往京都玄阳城而去,其他人留在原地等候音讯。 陈佐和陈佑不怕,王府的府卫们也不怕死,但是两个证犯必须活着,不然澧州矿场案永远不会被世人所知,而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也将白费。 陈留郡还算太平,可此时的澧州却是风起云涌,不知几时麒麟军已经到来,而汉阳军却像失去了踪迹一般。 第1547章 立身之本 澧州百姓在江北商会的帮助下,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太平,百姓们能每日赚到现钱,领到救济的粮食,对生活也都充满着希望。 水乡村任家祖宅里,时常有人来祖宅送谢礼,今日几担土豆,明日几担粗粮,还有做好的新衣织好的新布,总之都是乡亲们对贤王一家的感激。 但也因为这些百姓时常过来,又能见到贤王和贤王妃亲自出来劝诫,于是乎任家人还在安城的消息也就传到了京城。 一切似乎看着很平静,只是一到夜里,水乡村的村民都进入了梦乡,山脚下的祖宅里便有了响动,给汉阳军送吃食去,都是肖五郎半夜运来的,神不知鬼不觉,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日夜里被人撞见了。 只见此时村道上,没有打火把子的四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祖宅外,而正在忙活着搬运的府卫和部分帮手的汉阳军们一时疏忽,直到人都到山脚下了才发现。 半夜走黑路不打火把子,不是军人,便是相当熟悉地形的村里人,可他们四人并不是水乡村的人,而是任家二房寻而不见的杨家人。 宋九也是没有想到二嫂千方百计的在安城寻找自己娘家人的下落,结果在走后,杨家人竟然找上门来了。 见是自己人,府卫将杨家人迎进祖宅,坐在了桂花树下。 树下点了一盏油灯,并不明亮,其实祖宅里也没怎么点灯,就是为了掩饰半夜运粮的举动,生怕引来村里人注意。 二嫂杨冬花的父亲杨兴,已是满头白发,倒是精神焕发,人看着健朗,身边坐着的老伴周氏,除了老了些,还与当年一样,似乎变化不大。 杨家大哥杨大福,以及大嫂齐氏,却是正当年,两人较之于以前,那可是沉稳内敛了许多。 他们四人还带着三个孩子回来的,如今孩子在安城落脚,身边有婆子下人照顾,这会儿半夜赶来,是杨母周氏的主意,着实是才到安城便想亲女儿了,顾不上天亮就来了。 然而到了祖宅才知道女儿一家竟然已经回了京城,周氏满脸遗憾,没能见到女儿一面,此后再想见女儿,隔着京城可就是千里之遥。 杨母周氏满眼含泪,拿着帕子抹泪。 宋九看到了,杨家人身上的衣料不错,衣裳周正,妇人的发髻梳得也得油光发亮,瞧着应该是富足了不少。 经过一番询问,宋九才知道他们一家为何现在才赶回来,原来他们一家早在三年前就将生意做到了江陵。 杨家人开杂货铺子,有了妹妹杨冬花寄回来的银钱支持,又有了任家人的名声在外,杨家人可谓是在安城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赚了钱,杨大福便想将生意做得更大一些,在一次水路进货时,杨大福遇上一位贵人,贵人与他相识在一艘商船之上。 当时周围帮手的长工都忍不住说出自家东家的名头,也是想着借任家的名声在外,免得水路遇匪徒。 没想杨大福与任家的渊源引起那位贵人的注意,便将他带去江陵,还给杨家提供了更便宜的货源,从此杨家在江陵各地也开始起了铺子。 说起这贵人,宋九问贵人什么名头,杨大福说那人姓古,古东家家里开设钱庄当铺,还曾借过银子给他周转。 宋九一听到是开钱庄当铺的古家,便是笑了起来。 杨大福连忙问道:“王妃可是认得他?” 宋九连忙摆手,“在外头就莫叫我王妃,叫我弟妹就成,都是亲家。至于那位古东家,我是认得的,他是江北商会的人,如今的安城,正是江北商会的人在帮忙。” 杨大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就说呢,在商船上突然遇上贵人,又点拨我寻到了货源,还借钱给我在江陵开分铺,我一直想不清古东家为何如此待我,原来是这么一个原因。” 知道原因,杨大福反而放心了,不然心里一直惦记着,也想不明白这事儿。 至于杨家人是怎么去往江陵生活不再回安城的原由,正是两年前矿场抓壮丁一事,杨家村才有苗头,杨家几口人便借着去江陵进货为由,先是重金打发了铺里的掌柜和伙计,一家人便去了江陵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次又突然赶回来,是收到了消息,安城又与外界通商了,想到安城的迫害,杨家人回来不仅要将先前的铺子开起来,还想借此机会救济一下家乡的人。 结果杨家人才回到安城就得知妹妹一家回来祭祖一事,便再也睡不着了,半夜也都赶了来。 可惜还是没有见到亲妹妹。 杨家人的发达,借的是亲家的光,用的是妹妹在婆家的钱,杨家人不会忘记这份恩情,此番前来,杨父带来了女儿这些年寄来婆家银钱的账目。 按着钱庄的息钱想一并还上的。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说起二哥二嫂一家,尤其是二哥会赚钱这事,所以二嫂寄回来的钱不过是二嫂的零花钱而已。 既然是零花钱,是用了还是寄回娘家了,都是二嫂自愿,所以劝着杨家不要有负担,再说二嫂去了京城,无法在爹娘面前尽孝,这些钱也是孝敬钱,是该当的。 宋九一番言词,杨家人只好收下,见他们刚才在搬运东西,杨家人闲不住,就要帮手,宋九立即制止。 留杨家人在祖宅里吃早饭才走,并交代他们莫将任家人回京城的事传出去,还要杨家人在村里头故意走一趟,说是见到了亲女儿,就是生了病在养病。 宋九交给杨父一封家书,自然不是二嫂所写,二嫂根本不识字,只是那信封里的,却是当初任婆子许下的酒方子。 做杂货铺生意是赚钱的,可若是在杂货铺里还能卖点儿外头没有人酒,那可就更加赚钱了。 杨家人故意在村里走得慢了些,与村里人打招呼,不知不觉聊上了。 再等杨家人出村子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等杨家人坐上牛车离开时,杨父将家书拿出来,好在大儿子学着做生意,死活也学了些字,读家书不成问题,平素连账本都是看得了的。 于是杨父将家书交给大儿子念。 杨大福拆信正准备读,却发现里头哪是家书,而是一张抄下来的酒方子。 第1548章 学到了手艺 “爹,这是酿酒的方子。” 杨父面上一愣,惊声开口:“以前我倒是听说过任家祖上是酿酒的。” “所以任家人是找到了祖宗留下来的酒方子。” 杨大福满脸惊喜的问着。 儿媳妇齐氏却是疑惑,“那为何给咱们酒方子?” 杨父叹了口气,“这是看在你们妹妹的面上,一张酒方子,咱们杨家也有了立身的根本了。” 杨大福夫妻二人宝贝的将酒方子纳入怀里,决定酿出酒来,将来在杨家杂货铺里售卖,那一定能给杂货铺里带来更大的收益。 妹妹可是一直没有忘了他们呢,贤王和贤王妃也太好了。 杨家人聪明,回了城里,隔一日还派杨母带着下人又来了一趟祖宅说是来见女儿的,就是为了给宋九打掩护,倒是很真实,村里头无人怀疑,暗中密探也不容多想。 二嫂家的娘家人已经安排好了,以后也会书信往来的,倒是大嫂家的,却是一蹶不振。 沈父死后,沈母也失了神,沈家大哥没脸来见大妹,只叫村里人帮着给城里的妹妹沈秋燕捎信,哪知捎信的人回来,说沈家小妹一家人已经搬离了安城,下落不明。 也对,沈秋燕母女二人受丈夫赵大宝的连累,哪还能在城里开铺子营生,只能搬家了。 可是即使是这样,沈秋燕母女二人也没有来找娘家人,更没有找荣华富贵的姐姐沈秋梅,姐妹二人也就那一次远远地看了一眼,两人的人生却在她们嫁人那一刻起有了改变。 沈天浩安置好沈母的生活,独自挑担子入城,开始在城里摆地摊给人抄书写信,赚钱糊口。 经过王守来的几日观察,看来沈家人是真的醒悟了,宋九才叫王守来将一封家书送到了沈天浩的摊子上,待沈天浩想要追去时,王守来已经隐没在人群里。 沈天浩秀才出身,如今沦落到给人写书信的地步,还因性子太直,说话不圆滑,生意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王守来突然给他送来家书,他才发现自己好几日没有去见大妹了,但是他知道,他没有脸皮去看大妹的。 于是沈天浩拆开家书,正想着大妹会跟他说些什么,心想着要是大妹再给钱,沈家也是要脸的,可得将钱还回去。 哪知信里头却只是一张酒方子。 沈父常年嗜酒成瘾,沈天浩打小就闻着酒香饿着肚子长大,虽然一介书生没有酿过酒,但是他知道酒的成本和价钱,一旦酿出了好酒,他便可赚钱养家,再也不用过这窘迫的日子。 石头村矿场,这儿已经多了不少官兵在侦察地形。 肖五郎带着一群苦力,不日便要动手挖掘,只是这一次挖掘的路线和方法,却是有所不同的。 地下火器库有正门,有机关,肖五郎和工部侍郎陈大人皆已经得到了宋九给的宝图路线,接下来也不会让苦力下去冒险,肖五郎反而会找些功夫高强的江湖人按着路线下去探路。 夜里,矿场工地上,不少人举着火把子在劳作,而远处山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月光下,他便是带着麒麟军去了定城的郑墨岩。 自己祖宗流光帝姬留给后世子孙的宝藏,郑墨岩竟是寻而不得,行军图被偷,藏宝图缺失,而麒麟军藏于边境也是处处小心,连着手里的火器也已经用完。 再加上这一次燕国与褚国和亲之事,定城来了一位年轻的将军,做事狠辣,边城守得严实,郑墨岩带着麒麟军没有可藏之处,正想着去褚国边境寻找机会,结果秦相的信及时送了来。 而今郑墨岩站在山顶,亲眼看到祖宗留下来的火器库,双眸放光,一旦麒麟军得到了这个宝藏,整个湘楚之地便成了他们麒麟军的落脚地。 在燕国神机宫陨落,后辈没有能人之时,这处宝藏将是他们的生机。 郑墨岩看着底下的矿场,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身边的长随和下属都感受到了主子的野心勃勃,一副对底下宝藏势在必得的样子。 一路跟随着的长随也是郑墨岩这么些年的心腹,上一次主子将小公子派去京都行刺,与秦相勾结,结果小公子的命送在了京都,那时起,长随便打起了退堂鼓。 这会儿见主子要对底下矿场下手的样子,忙提醒道:“主公,此处隔着水乡村才二十几里地,汉阳军恐怕就在附近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郑墨岩,但仍旧不能打消他心底的想法,这些可都是祖宗留给他东山再起的好东西,岂能落入贤王之手呢。 “孤的麒麟军岂会惧怕一地方水师,不过是熟悉水性的水师之军,陆地作战,根本不是麒麟军的对手。” 所有麒麟军都从定城赶来了,就麒麟军的数目上来说,拿下整个澧州不在话下,所以郑墨岩根本不将汉阳军放在眼里。 何况这一路走来,也没有在澧州地界看到汉阳军的踪影。 长随到底是深思熟虑多时,见身后下属隔着有些远了,他靠近几步上前提醒道:“主公,先前从定城来时,先生给主公算了一卦,主公说帝星降世,势不在麒麟军,主公可得三思。” 郑墨岩本人便是从小在道观中长大,对于夜观天象自是懂得一些,他身边自是养了些奇人异士。 从京都到定州,是他身边一位不知名的先生提点,以至于麒麟军这些年在定城安生了好些年,借着褚燕两国边境之乱,麒麟军捞了不少好处。 可是这一次他带全军来澧州,想要夺下矿场火器库,不曾想这位在他身边跟随多年的先生却用性命相要挟阻止他们前来。 于是郑墨岩一刀将那位先生给杀了,什么帝星降世,什么时机不对,在郑墨岩看来,他们缺的只是武器。 在定城的这些年已经够憋屈的了。 只是令郑墨岩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都到矿场了,身边的人还要提起这位先生说的话,也正好是郑墨岩心头激动时泼了冷水。 郑墨岩面目一冷,眼角余光扫了长随一眼,长随脸色大变,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哪知黑间中一柄大刀架到了长随的脖子上。 第1549章 往南边逃 郑墨岩身边的暗卫出手了,看到黑衣暗卫,长随怎么也没有想到跟随了这么多年的主子会对自己下手,自己向来忠心耿耿,不过是忠言逆耳多说了一句,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如此一来,主公与暴君有何不同? “主公,小的可是跟随您多年,小的忠心为麒麟军,主公听不见忠言,却要杀忠臣,天理难容,大事已去——” 那长随话没说完,暗卫手腕一动,一刀割下了长随的头颅。 郑墨岩回身看了一眼长随,那暗卫就将头颅扔到了众下属的面前,暗卫转眼消失不见,郑墨岩却是一脸淡漠的说道:“再有人敢胡言乱语,便是这个下场。” 那可是跟随多年的长随,说杀就杀了。 林中众人都默了声,无人敢多说半句。 郑墨岩在山顶上待到了半夜,要不是天边快要露白了,他都舍不得离开,祖宗留给他的东西,他巴不得现在就得到,但是他知道,这儿隔着水乡村太近了,不能强着来,何况麒麟军也都驻扎在外,未带入安城。 趁着天亮之时,郑墨岩带着部下离开了安城,乔装入了阳城,在阳城城西一处门庭清冷的宅子住了下来。 水乡村里,汉阳军斥候前来相报,有人在石头村对面山头发现了麒麟军的踪影。 宋九夫妻二人一听,知道时机到了,算着任家人走的时间,于是夫妻二人带上哲哥儿以及宅里的下人,连夜离开了水乡村。 待第二日有村民来祖宅前送礼时,才发现祖宅外的府卫不见了,祖宅里也安静一片,祖宅的大门紧闭。 村里人知道了,任家人这是连夜离开了,只是他们想不明白的是,为何离开时没有选在白日里,也没有与乡亲们好好告别。 水乡村村长带着村民接掌了任家祖宅的守护,不准他人随意靠近,村里人也会时常有人进宅里打扫,就像前些年一样,会一直照顾着祖宅,直到任家人回来。 贤王与任家人回京城去的消息在安城传开。 阳城城西宅子里,郑墨岩收到消息,还很意外,他才去石头村察看了矿场,就差没动手抢走火器库了,结果贤王和任家人已经回京城去了,就是这么的巧。 郑墨岩哈哈大笑,倒是回去的及时,也免得他费时费力的等着,毕竟这么多的麒麟军在澧州地界,也不能久待。 “再过三日吧,三日后,任家人离开了澧州,孤便能动手了。” 郑墨岩看着整个澧州的舆图,心头是对安城的矿场势在必得的,这么一高兴,还多吃了一碗饭。 只是午饭过后,众家臣像是计划好的,都寻来了郑墨岩的书房议事。 为首的三位家臣中,就数郭老说话有份量,郭老带头上前谏言。 “下臣有一事向主公禀报。” 郭老的话,郑墨岩还是得听,毕竟平时皆是郭老帮着他谋划。 “郭老且说。” “下臣恳求主公,此次澧州得到矿场火器,带领麒麟军南撤,去往海上吴越国,有了这批火器,效仿当年帝姬之谋略,避其锋芒,为后世子孙保存实力。” “待星象有所变动,后世子孙中能人辈出之时,再来夺国土。” 郭老所说的也正是各位家臣所想的,此刻众家臣集结一心,一副主公不听便会以死相荐的决心。 要是放在平素私下见郭老,郭老敢说这丧气话,郑墨岩定会大怒,但是现在不同了,是在众家臣面前。 郑墨岩敢不答应,家臣中必有反心,他有些左右为难。 湘楚之地,也是帝姬曾经停留的最后一处,帝姬将火器藏于此,不正是希望后世子孙夺下湘楚之地做为根本,再打去北地,夺回江山。 有山有水的湘楚之地,物资丰盛,相较于瘴气之地的岭南,以及海上小岛似的吴越国,他是不愿意的,他能盘锯在这湘楚之地,与这深山老林为伍,已经是退让了。 郭老似乎猜到了主子的心思,带着前头两位老家臣就要以死相谏,非得逼着郑墨岩答应为止。 郑墨岩借着吴越国易主任家二房的丑奴一事为说辞,不愿意离开,被郭老一句话给堵住。 “不过是个年轻的小侄女,何况哪有女子当政的,正好趁着她根基不稳,利用火器的威慑,夺下吴越国领地,麒麟军也就有了落脚地。” 郑墨岩冷声提醒,“莫忘了,任家的孩子当中,也有懂得火器的能人,吴越国恐怕也有火器在手。” 郭老果然被郑墨岩说得沉默了下来,郑墨岩以为自己的话说动了家臣,正要做下决策时,郭老又说道:“麒麟军向来勇猛,即便对方有火器在手,咱们麒麟军手上也有火器,谁输谁赢难定夺。” “再说真到了那一步,便是岭南,也是麒麟军最好的落脚地。” 说来说去是不愿意留在澧州了,郑墨岩被众家臣逼迫着没了办法,只得答应了。 一个个的都认为贤王和任家人一离开,石头村矿场火器仓也就相当于落于麒麟军的手中了。 就在郑墨岩派人出城调兵时,城外水路的汉阳军已经在任荣长的指挥拨出一支分队跟随其后。 安城的一处宅子里,一名伙计模样的中年男子放飞了数只信鸽,只是那男子准备转身回屋时,身后有剑刺来,来不及发出声,一柄软剑已经刺穿了心脏。 而飞上天空的信鸽也在此刻被一一射下。 一身黑衣装束的任荣长从男子胸口抽出软剑纳入腰间,随后接过府卫递来的信筒。 这些信筒都是从信鸽上取下来的,写的内容一样,皆是往京城相府传信,上面写着的是贤王和任家人已经回京城的事。 连着他们一行人走的是陆路,几时出发的都分析了出来。 只可惜这些信不会传到京城去了。 安城除了这一处宅子,还有两处地方,也在差不多的时刻送出信鸽,皆被府卫们刺死。 不会有任何信息传到京城去。 而做完这一切,任荣长带着府卫们也不再在安城久留,当日便出了城,往江陵方向去了。 汉阳军一路跟随前头给麒麟军报信的人来到了水草丰厚的一处荒郊河岸。 第1550章 抓到送信的 这处停靠着几艘渔船,上面的人见到了来报信的人,从船舱里出来,才发现上头藏着的哪是当地的渔民,不过是乔装后的麒麟军。 主公召集他们离开水边从山中去往安城石头村矿场,那送信的兵交出沿途的舆图。 两方交接好,送信的兵也就放心的离开了。 靠岸的渔船果然动了,汉阳军见船只往右前方驶去,立即沿着水草追踪。 而送信的兵半途被汉阳军扣下,得知他们交接的暗语后,有汉阳军换上送信兵的衣裳,再次出现在那河岸边。 先前的渔船再返回时,后头已经有不少商船靠近,而麒麟军就躲在这些商船之中,汉阳军目测着这还不是全部的麒麟军,一定是他们没有摸准脉门,余下的麒麟军藏于何处呢? 乔装成通信兵的汉阳军上前说出暗号,再次传主公令,他们发现贤王夫妻二人与任家人分开入京城,贤王带着汉阳军走水路先回江陵,而这个时候正是他们麒麟军下手的好时机。 虽然眼前传信的兵很是眼生,但是他说的消息却是振奋人心。 主公叫他们先去江陵刺杀贤王和贤王妃,再将汉阳军一举拿下,到时候他们麒麟军占据整个湘楚之地,便没有汉阳军来阻拦了,是个好时机呢。 传信的兵将话带到,这就要走了,商船上一名麒麟军副将突然飞身下船,叫住了传信的兵,他看到了他掌心的茧子,沉声问道:“小小传信小兵,竟然熟悉水性。” 汉阳兵听到这话,心头一惊,竟是看出来了。 副将来到汉阳兵面前,问他是从哪支队伍出来的。 汉阳兵也算有几分急智,当即答道:“今日被主公选拔,原是郭老府上的随从。” 能说出郭老的名讳,副将信了几分,再看眼前的汉阳兵神色不改,不慌不忙,副将勉强信了,没有再为难他。 好在那汉阳兵先前审那传信小兵时多问了一句他的出处,才知这位所谓的主公名下有位叫郭老的家臣,还在军中德高望重。 汉阳兵顺利脱险,潜伏在前方盯梢的汉阳军终于松了口气。 原本按着先前的命令是要立即从山中隐蔽着去往石头村矿场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便是杀了贤王夫妻二人,以及那些不成气候的汉阳军。 于是商船再次出发,这一次不再是往右前方驶去,而是往左前方去了,那是江陵的方向。 汉阳军见对方中计,立即折还,正好在半路遇上了办完事出城而来的贤王。 任荣长带领汉阳军走陆路往江陵方向赶,先一步来到前方设下潜伏陷阱。 汉阳军就在进入江陵的芦苇荡前,匆匆赶来追杀的麒麟军还在幻想着一举拿下汉阳军后回去向主公立功,等主公得到了火器库,湘楚之地便是他们麒麟军的天下。 一切毫无悬念的厮杀,在江陵水师之名的汉阳军,那当真是手到擒来,在水中作战,以一敌十,汉阳军在水里如鱼得水一般。 才操练不久到一个月的麒麟军被汉阳军一步步的引入芦苇荡,在深深地芦苇荡里,明明麒麟军是汉阳军的两倍,却仍旧被偷袭按入水中,芦苇荡里染红了一片。 半晌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任荣长带着汉阳军回到了岸边,汉阳军有损失,却是一场胜仗,也给汉阳军带来了信心。 只要麒麟军没有得到火器库,汉阳军就没有怕过谁。 任荣长带着他们只略作休息整顿,很快便又上马往回赶。 久等不来的麒麟军水师,终于有密探得到消息,在野郊水域隐藏的麒麟军皆数死于汉阳军之手。 郑墨岩不懂的是,他明明下令召集这些兵往安城去,为何会突然追去了江陵,一定是贤王和贤王妃的主意,他们并没有出澧州地界。 郑墨岩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惶恐,在京都被贤王和贤王妃对付,狼狈离京,还将大儿子给留在了京都做人质才得以逃脱。 如今到了安城,本以为贤王和贤王妃已经回京城去了,郑墨岩才敢动手的,结果又被暗算了一回。 损失的这些麒麟兵倒也不能动摇他,可是失踪不见的贤王和贤王妃,却是他的眼中钉,不能抓到贤王和贤王妃,他在澧州就站不稳,那火器仓他也难以得到。 郑墨岩在书房来回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时,郭老带着几位家臣进来了。 “主公所忧虑之事,实则也有解决的法子。” 郑墨岩一听到这话,立即来了兴致。 郭老提了个建议,“若是主公真听了老臣的话,那便即刻动手,得到火器库后立即带着麒麟军离开澧州,去往岭南。” 这还是在说前几日的那个提议,郑墨岩表面上是答应了家臣们的提议,可是他和麒麟军都舍不得离开这物产丰盛的澧州,再说火器库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他们怎么带得走,地底下还有多少火器埋着。 而且在郑墨岩看来,若是带不走,他们必须毁去,可是他舍不得,反而守着矿场,谁也不敢接近,便没有人能对付他麒麟军。 郭老带着家臣纷纷下跪,逼郑墨岩表态。 郑墨岩只好应下。 郭老见他真的动容了,这才说道:“在走之前,老臣还有一个法子,能一劳永逸,解决了贤王和汉阳军……” 很快阳城城西宅里,送信的麒麟兵出了城。 城郊处,宋九带着哲哥儿趴草堆后看着前方的官道。 此时身边的府卫突然开口:“王妃,是麒麟兵。” 与郑墨岩打过交道的府卫们,可谓是一眼就认出了麒麟兵骑的马,马蹄子上的铁套做工是不一样的,即使已经掩藏的极好,还是被府卫认出来了。 对方这是去报信的呢。 府卫们见后头无人跟随,立即动手,送信的麒麟兵被带了来。 宋九和哲哥儿站在一旁,府卫们审人,那麒麟兵经不了折腾,很快将实情说出来了。 这人的确是去送信的,郑墨岩的亲笔信都呈了上来,可是写的是数字,并不知里头内容。 府卫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宋九立即反应过来,沉声问道:“译本是什么?” 第1551章 这是个圈套 那送信的小兵满脸惊愕,但很快垂下头去,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是译本。 府卫们一鞭子打了过去,小兵吐出一口心头血,初始还不说出译本,最后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吐出几字:“《战国策》。” 宋九立即看向手中的密信,皱了眉,心头是疑惑的,若是像以前长公主府那样以梅绣之法传消息,找的也是最常见的燕律,可是为何麒麟军会选择战国策这本书。 行军路上却将一本战国策带在身边,那还不如选本兵法书籍,岂不更能掩人耳目。 想归想,宋九却是闭着眼睛在脑海中默念着。 一旁的哲哥儿听到母亲默念的正是战国策上的内容,吓了一跳,娘亲竟是将这本书都记着了。 就在哲哥儿惊讶之时,宋九开了口:“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 这是战国策开篇,为什么?这么轻易被她破解,还如此的简单。 那这句话的意思用在此刻又是什么用意? 战国策上东周与西周为天下之主而争,而这密信的意思是秦国出兵夺九鼎,那是麒麟军要出动了? 宋九再次朝那送信小兵看去时,哪知那小兵受不得苦,咬舌自尽了。 府卫们有些自责,刚才动刑在太严,又没能及时阻止对方自尽,如今问无可问,却得了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密信。 哲哥儿见母亲陷入沉思,心想着以后可得好好读书,将来为母亲分忧,也像父亲和母亲一样厉害。 宋九正想得入神,哲哥儿突然指着密信上的四个点是什么用意。 众人看向那封密信,宋九面上一喜,“我懂了,他们这是在要今夜寅时动手。” “在何处动手?”府卫们不解。 宋九踱着步,她也没有把握,而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几人朝官道上看去,只见汉阳军跟在任荣长身后快速而来,到了林间放停了脚步,众人下了马。 “阿爹回来了。” 哲哥儿连忙跑过去相迎。 宋九和府卫们也跟了过去,看着汉阳军满脸喜色,也有受伤的兵,却是受伤不重的样子,还是一路骑马而来。 府卫们给他们包扎。 任荣长带着母子二人来到老树下席地而坐,说起江陵地界与麒麟军交手险胜一战,麒麟军少了水上藏着的那一支,也就少了帮手,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宋九也将自己的计划说了,肖五郎和陈大人已经在矿场附近设下陷阱,肖五郎看过宋九给的地下藏宝舆图结构,成功带着样信下去,取出火器,所以即使他们汉阳军没有拦住麒麟军,麒麟军也无法靠近矿场。 夫妻同心,事半功倍。 任荣长心头一安,宋九便将刚才截获的密信交给了他,说道:“我怀疑郑墨岩想速战速决,今夜就会集结所有麒麟军去往安城,咱们要不要也开始出发。” “麒麟军来澧州,无非就是奔着火器库而来,只要过住了火器库,郑墨岩就不会逃走,麒麟军也没有了武器。” 任荣长听媳妇的话,立即召集汉阳军,送出信鸟,将各处暗梢都转移往安城而去。 宋九跟哲哥儿共乘一骑,跟在队伍中往安城出发。 前头就要到安城了,天色也暗了下来,今夜会在荒郊野岭驻扎,为了避开麒麟军的耳目,他们还得藏于山中。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三口坐在火堆旁,哲哥儿静静地听着爹娘说着话,小小年纪,经历的事情倒是不少,也很内敛,将爹娘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宋九拿出舆图,正想着跟她家夫君商量一下路线,猜测着麒麟军会以哪种形式攻入矿场。 这会儿任荣长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译本是战国策?” 宋九的手在舆图上停了下来,她看向丈夫。 任荣长皱眉,“这一次在江陵地界杀了的那些麒麟军,瞧着就像是草包,他们中恐怕大部分是不识字的,而且有勇无谋,做事暴躁却冲动,不然也不会中了芦苇荡的计。” 她家夫君说的对,这样的一群兵,郑墨岩是怎么管制好他们的?用战国策做译本,还借以秦夺九鼎之言,这密信也够文雅的。 “东周与西周之争,与咱们眼下的局势完全不同,我总觉得奇怪。” 任荣长看着自家媳妇,像是想要听一个答案。 宋九看着舆图沉思着,突然她的手指落在澧州地界的水路和陆路交界处。 “如果译本错了,或者这是一个圈套,那么他们要对付汉阳军,首先想到的必定是水上作战,断了汉阳军的船支,便少了支援,若还在水中作手脚,那相当于汉阳军失去了一臂之力。” “再在陆路设下埋伏和机关,那汉阳军想要出澧州地界就是难事,可是他们为何要将汉阳军关在澧州?” 所以这个假设不可能吧。 任荣长看着媳妇分析的舆图,说道:“倘然火器库炸了呢?汉阳军受损,我必会往江陵去搬救兵。” 宋九震惊的看着她家夫君,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来,郑墨岩不就是奔着火器库而来么?他舍得炸了火器库? “要是这么说,咱们中计了。” 宋九立即起身。 任荣长连忙拉住媳妇的手,劝着媳妇坐下,“先吃饭,吃饱了,我带一支兵马立即赶去澧州地界打探,我定在寅时之前赶回。” 宋九用袖子抹去额头的汗,心头有些难受,多亏得她家夫君提醒她,要是这样的话,汉阳军腹背受敌,没有了活路,连着肖五郎和陈大人也会有危险。 刚吃完饭,任荣长便带着一队兵马离开了,所有人扎营在此,夜间巡视着,不再往石头村去了。 哲哥儿靠在母亲的怀中,也是睡不着的,他看着天际,突然问道:“娘,麒麟军为什么要造反?” 可能是不甘心吧,流光帝姬的后代,在帝姬为后世子孙准备了宝藏开始,就埋下了复国的种子。 而宋九他们家,却是被迫卷入,可怜了哲哥儿还得跟在她身边担惊受怕。 “舅舅说我是帝星出世,我只要取下脖子上的挂饰,天上帝星就会变得明亮,那是在昭告天下,太平盛世即将到来。” 第1552章 贤王怒了 “可是娘亲,我既是帝星,会带来太平盛世,为何澧州百姓还要遭受矿场之苦,为何麒麟军还要残害澧州百姓?” 宋九叹了口气,原来她弟弟将一切都告诉了孩子,难怪这孩子连洗澡都没有将挂饰取下过,不是孩子听话,是他懂事,是他体恤天下百姓的不易。 “太平盛世之前,总有那么一段通往黎明的黑暗,这一次,你阿爹一定会护好澧州百姓的。” 哲哥儿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的看着母亲,“若是矿场炸了,那将炸死多少人?” 那或许这周围几村都将夷为平地,隔着远的或许没事,可是没有了这些火器,神机营里又造不出来,那么远在燕北的战士便失去了与寮国一战的优势。 一直虎视眈眈的褚国也会在定州边城发起战乱,而到那时,蓉姐儿的和亲也将成为一场政治联姻,就像当年的长公主一样,一辈子也难以回到故国家乡。 “不会炸的,我不会容许。” 宋九一脸坚定的看着孩子,她和丈夫从京城到寮国再回到安城,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的将来。 没有石头村这批火器,燕国就没了武器震慑周边国家,而她家小圆子太过年轻,皇上一旦仙去,将留下他们一家人来面对,到那时,燕国将会大乱。 哲哥儿握紧着母亲的手,小小年纪却心系着天下,此刻的他也是心头焦急。 哲哥儿从初次下山时的新奇,到如今明白了爹娘的难处,明白了世间的首疾苦,他终于知道母亲为何会在生下他连一口奶都没有喝过就送走他,并在接下来他成长的几年中也不曾来看他。 以前的哲哥儿在道观里心里对爹娘是愤怒,是恨意,是不解,是不甘,甚至在初次下山时,他只想着爹娘会不会再一次抛弃他。 直到现在,哲哥儿才明白爹娘的苦衷,明白舅舅这一次让他下山的用意。 “娘,我以后会很听话,听爹娘的话,是舅舅的话,是观主的话,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哲哥儿突然的这番话,令宋九有些意外,她摸了摸孩子的额发,心头反而有些愧疚,留下哲哥儿跟在身边而不是跟着家人回京城去,不知道是对是错。 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所有的事情也都会过去。 这边母子二人守着汉阳军营地,静等消息,而那边任荣长,带着一支精锐的汉阳军出了安城,往江陵方向的水路去。 这么快马跑了两个时辰,黑暗中,靠近前头水域的地方有了动静,任荣长以及汉阳军皆是面上一惊,看来他们是真的中计了。 那封密信以及那送信的小兵,都是郑墨岩故意安排的,而他们的目的,便是借着炸火器库之由,将他们引入安城,再趁机在澧州地界水路和陆路做下埋伏和机关。 一旦安城事发,汉阳军与麒麟军一战,麒麟军本来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再加上要分开一部分去护住矿场,就更不是麒麟军的对手了。 战败后,汉阳军再往江陵去搬救兵,必是死在水里,若走陆路也必中机关陷阱,难有活路。 清剿了汉阳军,接下来整个湘楚之地便落入了麒麟军的手中,到那时矿场也就顺理成章的落入郑墨岩之手。 任荣长带着汉阳军潜伏在芦苇荡中盯着前方忙碌的麒麟军。 身边汉阳军副将小声建议道:“王爷,派斥候前去打探一番,且他们是怎么布局的。” 倒是一个方法,只是任荣长没作声,他沉默着,眼神紧紧地盯着前方。 汉阳军藏着战船被麒麟军做了手脚,连着周围的渔船也遭了殃,一旦这些做了手脚的船只入了水,都将沉没在江河之中,不费一兵一卒。 而汉阳军是最厉害的水师,不走水路汉阳军如同失去一半兵力,再在陆路上设下埋伏,不战而败了。 果然有打探的汉阳军回来,陆路官道被碎石拦住,周围山地也有麒麟军的埋伏。 汉阳军见到此等情形,一个个的也都怒了,竟然敢这么对付他们汉阳军,即使他们人数不够,汉阳军也是有血性的,也非得跟他们干一架不可。 副将一直等着任荣长发话,这位传说中在民间长大的贤王,在这些日子,汉阳军是亲眼看到了他的勇猛,也心甘情愿被他支使。 只是往日的贤王,若是遇上这种事,定会叫他们反击,然而今夜却有些不同了,贤王这么盯着,是准备叫他们攻呢?还是回去搬救兵? 就在汉阳军心里没底的时候,任荣长突然起了身,他看向一旁的副将,发了话,“把弓给我。” 副将大惊,这是要动手了?真要动手,也是由冲锋军先上,岂能让王爷先上。 副将从背上取下大弓,还有些犹豫,就见任荣长接下大弓转身便走,边走边吩咐,“所有人听令,留一半继续盯住,以信号为指引再动手,其余人跟我走。” 副将立即将汉阳军一分为二,快步跟上任荣长的脚步翻身上了马背。 留在原地的汉阳军还不明白主帅的用意,倒是一路跟着的副将跟上了任荣长,问王爷这是要去往何处? 任荣长惜字如金的开了口:“阳城。” 副将好奇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先去首府阳城,如若是回去搬救兵也是回安城去才对,然而王爷不再说话,他也就不敢再问了。 一支汉阳军连夜摸进了阳城,入了城后,汉阳军分成三路,一路搜查南城,一路搜查东城,而任荣长却亲自带着一路往西城去。 副将好奇为何北城不搜查,然而看着事态紧张,他紧紧跟在贤王身边,不敢有所怠慢。 任荣长弃马行走于城西街头,此时街上宵禁,只偶尔听到巡逻兵的脚步声,每回这时,任荣长带着汉阳军藏于周边房屋梁上,待巡逻兵过去,再次出现在街头。 副将不知王爷在寻什么,也不知王爷要走他一把大弓的用意,可是在看到王爷盯着每处宅子大门的时候,会停下来观望一眼再走,他就知道王爷定是有更精细的计划,不愧是贤王,能带着他们汉阳军平息澧州之乱。 第1553章 杀了姓郑的 直到他们的队伍来到了一处宅院前,任荣长突然停下了脚步,副将瞧着那宅子的大门也没有什么不同,外头同样安静无比,没有守卫没有下人,与周围的宅子没有分别,然而任荣长却是不再前行。 任荣长飞身而起跳上围墙,副将带着几人连忙跟上,轻功差点的,便在周围埋伏起来,准备随时接应里头的人。 任荣长就这么带着五六人入了宅院,他一路猫着身子前行,总能率先发现里头的护院带着他们藏起来。 副将抹了一把额头汗,看到了院里的那些护院,终于分辨了出来,这些哪是普通宅子里的护院,这明明是与他们交过手的麒麟军。 这些麒麟军是从北地而来,普遍比南方人长得魁梧高大,虽说他们已经在掩饰了,也挑的是一些个子小些的在门面上,可是汉阳军也是精明的,岂能分辨不出来。 北地的人与南边的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且不说说话的口音问题,便是他们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 更令副将佩服的是贤王是怎么知道这处宅子里的护院有问题的,毕竟在宅子外哪能看得到。 直到他们再一次遇上了巡逻的护院,那整齐伐一的脚步声,副将恍然大悟,只能说贤王耳尖,能听得远,站在墙外就能听到里头的脚步声,而分辨出麒麟军。 任荣长一路沉默,平素他干正事,都是独自行事,今日带上了副将几人,反而成了他的累赘,他有些后悔将他们带进院子。 前头就是书房了,任荣长看向副将,使了个眼色,不让他们跟着,远远地守着,等候他的命令。 副将懂了,带着人蹲在黑暗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贤王一身轻松的离开,直奔书房外。 副将身后的几个小兵忍不住惊叹道:“好轻功。” 就是呢,所以刚才一路上,贤王还是照顾着他们的,不然早一溜烟没影儿了。 任荣长做这种相当的熟悉,何况这处宅院不大,可见一向喜欢享受的郑墨岩来了阳城也是如此的低调,是相当惜命的,可惜他遇上了任荣长。 书房外廊下的梁上,任荣长轻轻地抹开了一角朝里头望,正好看到里头郑墨岩与几名家臣在商议着此番计划。 郑墨岩派了送信小兵故意暴露出密信,而他知道那贤王妃有识人之术,所以事先安排的是任务也让那小兵知道是战国策那本书来破解,至于破解出来的那句怎么理解,却是郑墨岩在赌了。 郭老说的对,对付这种有着过人识人之术的人,不能按着常理来,且越是神秘,她越会相信。 天黑时,麒麟军密探送回来的消息,汉阳军往安城去了,算着时间,汉阳军应该已经在矿场附近设下了埋伏,就等着他们寅时动手了。 郑墨岩指着桌案上的舆图一处,说道:“火器库不能炸,郭老先前所说的,孤不赞成。” 麒麟军收到秦相的信迅速跑来澧州,为着的就是火器,即使知道秦相不怀好意,郑墨岩也是义无反顾的来了,所以到手的东西,岂能毁去。 郭老连忙劝道:“主公,若舍不得炸,那便会受制于贤王和汉阳军,炸矿场不是目的,杀贤王和贤王妃才是首要任务。” “没有贤王和贤王妃主持的汉阳军,便不成气候,到那时,咱们麒麟军仍旧能守住澧州。” “再说,帝姬当年将火器运来湘楚之地,又设有藏宝图和行军图,依老夫来看,即使炸了矿场,也绝不会一次性引爆地下全部火器。” “郭老说的不无道理,主公要相信帝姬为后世子孙所做的努力。” 其他家臣也附和着。 若是火器库能这样随便就能炸了,哪还需要藏宝图呢,底下到底是什么结构,他们虽然不知,但一定会有面对爆炸的应对措施。 所以他们以炸火器库做为威胁,汉阳军就受制于他们麒麟军,便还能按着原计划进行。 郑墨岩被众家臣盯着,只得听了郭老的建议,派人炸毁矿场,再与汉阳军打一仗,前后夹攻之势,逼得他们去江陵搬救兵。 就在几人商议结束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书房里几人皆是文臣无还手之力,更是没有察觉,倒是郑墨岩算谨慎,突然听到风声不对,只觉得全身一凉,似有事要发生时,他的暗卫猛然现了身。 任荣长出手,百发百中,那暗卫根本来不及接手,只得用肉身相拦,利箭就这样穿过他的胸膛,钉入身后的郑墨岩胸前,只可惜只刺伤了郑墨岩的胸前皮肉不到一寸,带血的箭落了地。 郑墨岩当时魂都快吓没了,而跟随了他多年的暗卫却瞬间死在了他的面前,倒在了血泊之中。 众家臣惊慌出声,纷纷看向门外射穿的那个小洞,只看到一只漆黑的眼睛,便吓得纷纷逃窜。 郑墨岩也是下意的躲到了书桌下。 而任荣长的第二箭再次射来,正是朝书桌下方而去,虽说书桌拦住了视线,可任荣长的箭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就在刚才郑墨岩蹲下去的地方,一箭射中,然而这儿哪还有郑墨岩的影子,那支箭只是钉在了地面。 而此时书桌下方的地面出现一道暗格,郑墨岩早已经掉了下去,这是他早早设下的机关保了一命。 任荣长没有听到血肉被刺穿的声音,知道人已逃,随即一脚踹开书房大门,对上吓得失禁的家臣,任荣长懒得看一眼,而是上前踢开了书桌,也跟着跳入了暗格。 宅院里乱成一片,巡逻的麒麟军发现了异样,立即集结了起来。 躲在暗处的副将几人,脸色大变,刚才他们看到王爷进了书房,结果里头半天没有动静,倒是听到几个吓得发颤的声音传了来,喊着救命。 “如何是好?是进是退?” 小兵来到副将前问话,副将想到先前王爷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做下了决定,“先出宅子,咱们在宅子外接应,若是一炷香的时间王爷还没有从里头出来,咱们带人冲进来,不管怎么样都要将王爷救出。” 副将带着小兵摸出宅院,与外头几人汇合,等在了宅院外。 第1554章 任荣长逃走 此时宅子的大门被打开,有麒麟军现了身,汉阳军只得离开宅子,退到街头民宅藏身。 而任荣长跳入暗格后,发现了书房下的密道,密道里还有新鲜挖过的土腥味,可见这是临时为了救命挖的暗道了。 暗道里并没有机关,想必是来不及设下,而且也只有一条道,直通阳城外。 任荣长一路追出,快到出口时,看到外头有火光,任荣长脚步一顿。 外头传来郑墨岩的声音:“都守好了,一旦有人出来,格杀勿论。” 麒麟军领令。 郑墨岩冷哼一声,自己差一点儿死了,好在暗卫用命救了他,他知道定是那个民间长大的贤王,只有他有这个能耐,能一箭射穿一个人,说起来郑墨岩胸口还有伤口,伤口不深却很痛。 “只要出不来,书房入口再堵上,他在里头必死无疑。” 郑墨岩一副万无一失的表情,正叫人给自己包扎着胸前的伤口,哪知被麒麟军守住的出口突然扔出一枚火珠子。 麒麟军熟悉火药,惊呼出声,“是火药,快跑。” 刚说完,一个黑影瞬间冲出来,守住出口的麒麟军本能的逃窜,却不曾看清飞身而出的人是什么模样,只见任荣长半空中一个转身,手中出现一把大弓,上头搭着两只箭,“嗖嗖”两声飞出。 郑墨岩尤如惊弓之鸟,见势不对,立即抓起身边包扎的小兵挡在了自己前头,果然就这一瞬间的事,小兵的身子直接被两支利箭射穿,再加上利箭的余威,震得郑墨岩的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刚包扎的胸口又冒出血来。 郑墨岩堪堪站稳,心头翻涌,吐出一口鲜血。 而先前从洞中扔出来的哪是火珠子,不过是个障眼法,麒麟军发现上当,可是来不及了。 任荣长一箭未成,就地一滚,手中大弓又搭上了两支利箭,这一次没有暗卫在身边相护,没有小兵相拦,郑墨岩眼睁睁地看着两支利箭朝自己射来。 这么多的麒麟军,没有一个人拦得住,即使两支箭射出,有麒麟军冲过去刺杀任荣长,也不过是从任荣长的肩袖划过,未见血,人却凭空失踪。 郑墨岩一个矮身,两支箭同时射中他的肩膀,人飞了出去,是身后的小兵将他接住。 郑墨岩只觉得半个身子动弹不得,全身都痛麻了,嘴里却忍不住吐出一口心头血,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 就凭贤王一人,千军万马前便能取他性命,何等的英勇,荣家人果然不容小视,即使这位贤王是民间养大的,他也是太过狂妄,掉以轻心。 肩膀处冒血,有军医过来了,满脸焦急的开口:“主公,快快离开此地,小的要替主公疗伤,否则失血过多,后果将不堪设想。” 郑墨岩知道这箭伤的威力,但是就这么走了,没能亲眼看一贤王被麒麟军杀死,他不甘心。 郑墨岩一家老小在京都都是死在这贤王之手,如今如此严密的安排,还能将他们夫妻二人置于死地,他郑墨岩哪还能在湘楚之地有一席之地。 郑墨岩抬手示意,身边军医不敢再开口,他指向前方被麒麟军围困的贤王,咬牙下令:“谁能杀了他,孤赏他万户侯。” 此话一出,众麒麟军彻底疯狂,那可是他们的出头机会,只要杀贤王,他们便可以出人头地了。 任荣长看着还有一口气的郑墨岩,脸色不好看了,竟然几次都没能将他杀了。 依着任荣长此刻的脾气,想要再次冲上去杀了郑墨岩,可是他一人之力怕是做不到了。 此时汉阳军一部分在城里,一部分在江河边上,一想到这儿,任荣长立即做下决定,劈开眼前几个小兵,抵足一点飞身而起。 “他这是要逃走。” 有麒麟军发现端倪,立即有人架上大弓,“嗖嗖”数支箭射出,却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也不知有无射中。 麒麟军要去追,被郑墨岩叫住了。 就刚才贤王利落逃走时的背影,郑墨岩越发担心他会出其不意的再次出现,杀个回马枪。 麒麟军只好止步,没能得到万户侯的封赏,不免可惜了。 郑墨岩被心腹亲兵抬上了马车,军医连忙帮他包扎上药,不敢有半点马虎。 麒麟军往澧州地界去,马车一路上走得有些慢了,郑墨岩心事沉沉,自己受了重伤,再一想到已经没了的妻儿,心中恨意更浓。 没有贤王和贤王妃,他就不会落到这地步。 想不到贤王和任家人回乡祭祖,却还能撞上他麒麟军,否则,只要等他得到了矿场火器库,占据了整个湘楚之地,便有能耐与贤王一决高下。 思及此,郑墨岩已经想到秦相通知他关于矿场火器库的消息,他的确是中了秦相的计谋,可是明白知道这是计谋,他还是往里头钻了。 心腹护卫长在马车忍不住开了相问,阳城城西宅里还有众位家臣未能救,恐怕落入了汉阳军手中了。 那护卫长想请令带着一支精锐入城救人,没想郑墨岩面色冷淡的开口:“不必了,麒麟军会记得他们的好,孤不会忘了他们的。” 护卫长一听,脸色微变,这是要将所有家臣都放弃了么?主公怎么可以? 在护卫长身后的几名亲信也听到了主公的这番话,他们生气的抓紧了缰绳,一副冒死也要回城救人的决心,护卫长连忙用眼神制止。 刚才给主公包扎伤口的亲信兵,就这样被主公一把抓住拦在前头成了人肉垫子,虽然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存在就是护住主公的安危,可是主公如此冷血,却还是让这些亲信兵心都凉了半截。 此时阳城里,从城外逃走的任荣长回到了城西宅子前,入城搜查的汉阳军汇聚在一起,将宅里剩下的麒麟军一并制伏。 由于贤王一直没能从宅里出来,汉阳军也都急了,制伏了麒麟军后纷纷冲入宅子中,看到惊惶不安的郭老与众家臣,被汉阳军扣住成了阶下囚。 正在汉阳军想下秘密寻人时,任荣长回来了,他背上背着大弓,轻轻松松地落入宅院里,看到跪了一地被汉阳军绑住的众家臣,任荣长只淡漠地瞥了一眼。 第1555章 那些家臣都该死 副将见到贤王,心头一安,目光却落在贤王的右袖上,那儿划开一道口子,倒也没有染血,估计只是伤了皮肉,不碍事。 “郑墨岩应该是去往澧州地界,想必是要将咱们守死在澧州,不得向外头报信搬救兵。” 副将气得“呸”了一口,竟然是这么一个怂货,要不一不做二不休,今夜便动手。 任荣长正有此意,刚才没能杀了郑墨岩,他正在气头,回头见其他汉阳军没事,他打算挑选几名精锐再去行刺杀。 左右他们汉阳军在城内,也还能扛几日,而麒麟军总归等不了这么久的。 任荣长下了令,派人给水路的汉阳军传信,寻找机会偷袭,只要麒麟军在水路上驻扎不了,便能逼得他们陆地一战。 而这边余下的人,全部跟着任荣长走,一旦将郑墨岩刺杀,麒麟军群龙无首,也就不足为惧了。 任荣长下令时无比冷静,又在与汉阳军交谈中得知他独自一人能在麒麟军中逃走一事,被扣住的众位家臣终于畏惧的看向了任荣长,才知道真正与他们交手的贤王,竟是如此的英勇。 郭老先前还在想着怎么对付贤王,而今亲眼见到贤王,看到汉阳军以一敌十的智谋和武力,郭老苦涩一笑。 一旁的家臣哆着嘴小声开口:“主公会派人来救咱们的吧,郭老。” 郭老没接话,一旁的几位家臣都纷纷看向他,众家臣向来以郭老为首,主公可以放弃他们,但一定不会放弃郭老的,所以只要郭老在,他们就有活着的机会。 然而郭老的脸上却是苦涩,他看向前方准备行动的汉阳军,喃喃自语道:“当年就不该听信术士的话,拜入了郑家的门下,如今老夫落得此等下场,也是活该。” 其他家臣听了,脸色大变,意思是公主根本不会救他们么? 想起当年拜入郑家做门客,成为郑墨岩的家臣,一个两个的似乎都在不同场合见到过一些术士。 原本不信命理玄学的几位家臣,还是被那些术士说动,皆认为郑家是真命天子,也相信着流光帝姬的后世子孙。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一身抱负,想要出人头地。 可是他们在燕王朝的统治下,连会试都名落孙山,又岂能跟上这样的主公,就能翻身呢?术士的话就是主公的一个圈套而已。 郭老是头一个起身,他朝任荣长走去,正好副将在问怎么处置了这些家臣,任荣长是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就下了杀令。 郭老正好来到近前,听到这番话,他脚步一顿,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说道:“贤王威风,荣家势头不倒,可是一切的荣耀,也不过是历史长河是的尘埃,而你贤王在功成名就之后,也不过是太子身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亚父罢了。” 郭老这话才落,只见一柄软剑银光一闪,郭老还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嘴中,脖子上一道血痕,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头已经落了地,鲜血撒在石阶上,瞬间结束了他的一生。 后头跪着想求一条生路的众家臣见到郭老的下场,再看贤王的眼睛尤如看到煞神,吓得不敢吱声,一个个的身体抖的像筛子。 汉阳军走过来了,这些家臣都是造反的麒麟军头目,平素那些出主意的就是他们,汉阳军又岂会给他们活路呢。 为了不耽搁汉阳军行事,就地处斩了这些家臣,很快汉阳军也离开了宅子。 任荣长骑着马带着汉阳军精锐往澧州地界追,按着这速度,大概郑墨岩的马车还没有到澧州地界,他们便已经追上了。 此时安城荒郊,扎营的汉阳军看着天边露了白,便入主营帐里叫醒了宋九,事实上宋九思前想后,一夜难眠,到了三更天时才眯了一会儿。 宋九从营帐里出来,看到宽阔的官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她夫君没有在寅时前赶回来,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他只带了那么一点汉阳军,若是动了手,定会吃亏。 宋九立即做下决定,派一队汉阳军去往石头村矿场镇守,同时也告诉肖五郎,若有人来炸矿场,一定不要波及周围的百姓。 余下的,宋九吩咐拔营,吃饱饭后立即出发往江陵水路的方向去。 宋九的猜测果然没错,他们往江陵方向去的水道边,便有打斗的痕迹,只是前后没有看到人,也不知战况如何了? 芦苇荡中,麒麟军的船被汉阳军的水军刺破,全都进了水,正在抢修。 而藏在水底的汉阳军借此机会,时不时冒出水面,摸到一个麒麟兵就是一刀结果了性命,一旦麒麟军有所察觉,立即跳入水中逃生。 几番下来,汉阳军累得不行,麒麟军也积起了怒火,决意与水中的汉阳军打上一仗。 芦苇荡里飘出几艘战船,想将汉阳军引出芦苇荡。 就在这时,远处水域,几艘商船朝这边而来,船上夹板,没有站人,麒麟军狐疑不定,突然战船不稳,麒麟军发现汉阳军水兵从芦苇荡逃出,就要下令射箭,结果一看水中,只见黑压压一片。 汉阳军怎么突然变多了。 而先前朝这边而来的商船驶得更快些了,麒麟军被前后包抄,战船被戳破,船上的人站立不稳,握着弓箭的手一歪,人跟着船沉没水中。 水中的汉阳军露出了头,与这些惊惶失措的麒麟军打成了一团。 商船上,宋九从船舱里出来,看着眼前染红的水域,叹了口气,至少水路通了,麒麟军人虽多,却并没有汉阳军训练有素,在水里更不是汉阳军的对手。 平息了水中战场,宋九留下一些汉阳军守住水域,其他人跟着她走,正好先前来传信的汉阳军也说出来了贤王的安排,他带着精锐直接追杀郑墨岩去了。 麒麟军的数目上可以直接碾压她夫君所带去的精锐汉阳军,真要是面对面交手,她夫君定是讨不到好,她可得快些去救援。 只是令宋九没有想到的是,任荣长会这么快追上郑墨岩,郑墨岩并没有带足全部的麒麟军,而隔着设下机关陷阱的地界,却还有半日的路程。 麒麟军得知后头有追兵时,郑墨岩才在马车里打了个盹。 第1556章 贤王无人可挡 护卫长在马车外禀报,郑墨岩吓得挑开了车帘子往后看,看到后头不顾生死冲过来的汉阳军,吓得脸都白了。 郑墨岩立即下令,叫上所有亲信兵挡在自己的身前,他怕贤王的冷箭,还有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只有亲信兵在他身边行成肉墙替他挡箭,他才能安心。 汉阳军靠近,麒麟军被迫停下对敌,郑墨岩被众人护在中间,隔着好几名亲卫朝外头的任荣长喊话:“贤王好威风,就这点汉阳军,还敢追上来呢。” 汉阳军冷哼一声,即使他们人少,他们也不怕的。 郑墨岩还要再说话,哪知任荣长突然飞身而起,脚尖点在马背上,一个翻转就到了近前,直接一剑刺穿一名亲卫兵的胸膛,鲜血喷洒在同伴上,麒麟军有瞬间的怔愣。 郑墨岩吓得连连后退,前头这么多的麒麟兵在,他竟然敢直接冲进来杀他的亲卫,要不是那么多的亲卫护着他,那刚才那一剑可就是对付他了。 郑墨岩气得面色铁青,一边后退一边指着眼前的任荣长下令:“杀了贤王,封万户侯。” 一句封万户侯激起小兵们的斗志,瞬间将任荣长包围在内,长戟挥来,任荣长借势飞身而起,待小兵反应过来时,任荣长手中的软剑已经灵活得只看到剑影从他们的眼前闪过,而后感觉到了疼痛。 前头一片小兵被刺伤倒地,鲜血染红了长戟。 而后头的汉阳军也不再停留,一个个的提着刀冲进来了。 一场混战开始。 可站在众亲卫后的郑墨岩看着前头英勇的贤王,心惊不已,荣家竟是出了此等人物,一人可抵万人势,郑墨岩甚至都不敢与贤王的眼神相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不同的方向朝他攻击而来。 就在两军对峙不相上下时,官道上传来了马蹄声,郑墨岩立即朝澧州地界的方向看去,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来,救兵来了。 汉阳军也感觉到了地面的震感,有大批兵马前来相助,定是守在地界等着他们的麒麟军了。 汉阳军副将这就看向被众小兵包围着的贤王,有了退意。 毕竟他们只是小分队,眼下能对付这么多的麒麟军,皆是因为贤王英勇,可是时间一久,对方借着人多,一直拖延下去,也对他们不利呢。 任荣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几次三番想要杀郑墨岩,却始终差上一步,如今早早的追上了他,哪能想支援军来得这么快。 前头转弯处已经有麒麟军的旗帜出现,副将再次朝贤王看来,任荣长看了郑墨岩一眼,一剑杀出一条血路,手腕快速翻动,背上长弓落于手中,架起了三支利箭。 郑墨岩一看到箭,就吓得腿抖,他是下意识的抓起一名亲卫挡在前方,自己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躲避。 果然三支箭破空而来,亲卫根本不是任荣长的对手,即使有眼速快的上前用刀相拦,却仍旧被利箭的威力震翻,直到三支箭刺入郑墨岩手中的亲卫的胸膛,才阻止了三支利箭带来的威胁。 而拦在郑墨岩前头的亲卫就这么死在了箭下,郑墨岩随手一扔,站直了身子,再看向任荣长时,他已经带着汉阳军撤退。 郑墨岩阴冷的脸上露出一抹诡笑,下令道:“杀了贤王,封万户侯。” 支援兵听到这个命令,顾不上在主子面前停留讨功,直接带着麒麟军追了出去。 郑墨岩心才放下,正得意间,官道山壁上突然传来一道索命声:“郑墨岩,拿命来。” 这声音是如此的铿锵有力,吓得郑墨岩腿软的同时,他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刚才才撤离的贤王不知几时挂在悬崖壁上的老树上,他手中握着大弓,三箭齐发。 郑墨岩只觉得这简直是一个噩耗,为何贤王总能逃走,却无人能抓住他呢? 郑墨岩一边躲避那利箭的攻击,一边下召集令,不让麒麟军去追汉阳军,他发现汉阳军算什么,重点是防住贤王的偷袭。 那些想要封万户侯的麒麟兵,见贤王在悬崖边上呢,自是不愿意去追汉阳军,纷纷撤了回来。 哪知贤王这三支箭不过是虚晃一招,毕竟隔着远,根本射不中郑墨岩,但是他的举动却替撤退的汉阳军争取了时间,待麒麟军返回追杀他时,他抓住悬崖上的树藤,借着轻功就这么轻松的上去山顶。 底下的麒麟军气坏了,这人倒是滑溜得很,根本抓不住,而先前撤退的汉阳军早没踪影了。 郑墨岩也气愤,不想再在此停留,下令立即离开澧州,他可不是只有这点手段的。 想必这个时候,安城石头村矿场已经开始暴动了吧,只要汉阳军一分为二,剩下的这一半兵马,贤王再能耐,也无法抓到他,何况想要出澧州就得经过层层陷阱和机关。 向来水师之能的汉阳军,在陆地作战,可未必是他麒麟军的对手。 郑墨岩逃走了,任荣长上了山,与副将带着汉阳军集合,他们一行人在山中扎营,再思忖对策。 副将建议给贤王妃传信,将所有汉阳军集结,全力以赴。 任荣长没说话,默默地拭擦着手中软剑上的血迹。 副将身边的小兵忍不住开了口:“副将大人,若是这样追上去,正好中了姓郑的计谋,前方还知有多少陷阱在等着咱们,与其这样,不如折还回芦苇荡,将留在水哉的麒麟军给杀了,至少咱们也能夺下水路,来日可进可退,也能与江陵那边联系。” 这小兵是有些头脑的,副将听后觉得有道理,这就看向贤王,由贤王来定夺了。 任荣长仍旧没有接话,众人都知道贤王向来话少,做事却是利落,有时候贤王下一步要做什么,他们不仅猜不到,也问不出来。 任荣长将软剑收入腰间,拿出长哨,一只信鸟上前,他将早已经备下的密信系在了信鸟的脚上。 副将猜测着这是给贤王妃送信去了,看来贤王早已经比他们想得还通透,既然如此,不如静等贤王的命令。 于是汉阳军在营地里住下了,还派几个小兵去山上取水打猎,一行人好填饱肚子。 第1557章 宋九救夫 宋九是傍晚时分收到的信,信中她夫君报喜不报忧,但看他想要杀了郑墨岩的决心,宋九就猜测到了他定是有所行动。 哲哥儿看到父亲的信后,还有些不明白,看着母亲问道:“阿娘,咱们往哪儿去?可是要去救阿爹。” 宋九听着孩子稚嫩的声音,心思一动,看着哲哥儿问道:“这个时候,哲哥儿可有好的想法?” 哲哥儿知道母亲这是在试探他会怎么做,他虽小,心智却在这些日子以来成熟了不少,他认真的想了想,脑袋里记着的全是母亲手里看到的澧州舆图。 他拿出小棍子在地上画出几个小圈,说道:“娘,肖叔叔守在矿场,这儿这两日必定有一战。还有这儿,澧州的地界,阿爹若想进攻,便会落入他们的圈套。” “阿娘,孩儿有一个想法。” 哲哥儿漆黑的眼睛盯着母亲。 宋九很是好奇,问道:“你说说看。” “阿娘,咱们若是这个时候回安城矿场,便能救肖叔叔他们,还能从矿场带走火器,再折还回来与阿爹汇合,一起对付麒麟军,定会事半功倍。” 哲哥儿这么小就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孩子不知他爹的急性子,也不知麒麟军真正的目的还是矿场。 所以他们若是此时带着汉阳军赶回矿场,必与麒麟军一场大战,汉阳军有折损,一旦麒麟军不敌,郑墨岩定是留下了炸毁火器库的命令,所以他们不仅不能回去矿场,还要尽快的与她夫君汇合,在他还没有最后动手前。 解决麒麟军最好的办法,不是火器,而是抓住郑墨岩,没了他,麒麟军将会一盘散沙。 宋九摸了摸孩子的额发,随后下令,立即拔营前行,在子夜时分赶到澧州地界。 哲哥儿很是不懂,等汉阳军领令下去准备拔营了,他才小声问母亲,“阿娘,咱们此时去澧州地界,岂不是落入了麒麟军的圈套。” 这的确是个圈套,可是时机不等人,而且她不在她夫君身边,她夫君未必会一直等候时机。 宋九好奇的是她夫君是怎么想到郑墨岩藏在阳城城西宅子里的,而不是麒麟军军营。 在宋九带着大部队杀了水路上的麒麟军,得下了水路上的战船后,她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然带着所有汉阳军去往阳城,早就解决了所有困境。 接下来,宋九带着儿子快速赶路,一定要在子夜前找到她夫君,绝不能让她地在单独行动,她知道她夫君的脾气,几次三番没有杀了郑墨岩,他便不会放手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今夜天空乌云密布,似有一场暴风雨。 扎营山中的汉阳军,副将刚进入梦乡就被贤王摇醒,只是这一次任荣长只叫醒了副将一人,又指了指他身侧的两名机灵小兵,决定就他们四人出发。 副将一脸的震惊,这是要夜袭。 正在此时天际上一道惊雷,副将立即抬头看向远方,要下大雨了,他们四人出发,去往何处? “可懂机关术?” 任荣长突然开口。 四人换上了夜行衣,也没有叫醒其他的汉阳军,这会儿副将听到贤王这问话,本能的摇头,他们多是在水上训练,真不懂陆地作战的机关术,不过要是水上的功夫,他们有不少方法对付。 显然任荣长也猜到他们不懂机关术了,于是交代他们,“到了前方,你们跟着我的步子走,千万莫掉队。” 副将总算明白为什么不叫所有汉阳军,看来前头的机关术很厉害,真要是全部人都去了,直接是给机关阵送死的。 四人飞奔在树林中,耳边夹杂着呼呼风声,闪电惊雷一道又一道,震得人心慌。 就在四人奔走的山下官道上,宋九带着汉阳军的大部队也正在赶路。 豆大的雨点斜斜地打在宋九的脸颊上,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衣裳将怀里的哲哥儿裹好,担心孩子受不得这苦,哪知哲哥儿松开衣裳,仰着头看着母亲,说道:“阿娘,我不怕淋雨,练功的身板,淋一场雨又何妨。” 在道观里,他舅舅为了他练功,下雨天都不曾落下,以前跟着外祖母在地里做事,也是时常淋雨,他野惯了,不娇贵呢。 宋九扬起唇角,也就不再坚持,带着孩子飞奔在风雨中。 正如宋九所预料的,亏得她来得及时,当她带着汉阳军赶到澧州地界,眼看着前头就要出澧州了,她拉紧了缰绳,就见前头四道黑影正在闯机关阵。 哲哥儿看到了父亲的背影,惊喜的想要叫人,宋九连忙捂住孩子的嘴,莫惊动了麒麟军。 宋九算是看明白了,麒麟军很信任他们的机关阵,且在这黎明前的黑暗正是犯困的时机,她夫君只带了这么几人闯阵,就是去行刺杀的,抓住的也是麒麟军这个松懈的时机。 想必便是郑墨岩也不会想到她家夫君敢在这个时候还只带了三人一同前去。 前头闯阵的几人显然察觉到背后的异常,任荣长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妻儿坐在马背上,此时正默默地看着他。 任荣长没想到他媳妇来得这么快,副将他们几人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贤王妃竟然带来了全部的汉阳军,不得不说贤王妃有先见之明,也是他们最强大的后盾,这下,他们不必担忧了。 四人险之又险的闯过机关阵,走前又看了后头的汉阳军一眼,随后消失在道路尽头。 宋九也不闲着,她淋着雨观察着两边山壁的地形,若是没有猜错,一旦机关阵触动,山壁上会有石头撞落,那周围石壁上还会有机关利箭。 只是郑墨岩不知他们家出了个机关阵的高人,那便是丑奴,她夫君定是看了些丑奴的阵法图,对机关阵都有些了解的。 只是宋九这些年没怎么研究这些,反而不如她家夫君了。 宋九小声的朝汉阳军交代了几声,便有几名精锐兵摸黑上了山。 要设下陷阱,那必定有人守在陷阱之处,前头四人已经进去寻找刺杀机会,她便将机关阵外的陷阱处理好,等里头事成,她就能带汉阳军攻过去救人。 第1558章 他们都来寻仇了 山壁上的大石,还有机关阵眼触动的利箭,在宋九慢慢地摸索中,寻到了一部分,想不到这儿竟然没有麒麟军守着,是有多信任他们的机关阵无人能敌。 接下来还会不会有隐藏的陷阱,这一下宋九也摸不准了,可惜刚才来得慢了一步,她夫君已经进入机关阵,不然跟着她夫君走一趟,她定能一口气记住。 汉阳军在草丛里蹲守着,宋九沉默着等候着时机,直到听到前头传来的打斗声,宋九才下令汉阳军闯机关阵。 果然还有遗漏的陷阱,当有汉阳军走到阵中时,原本结实的地面突然出现一个大坑,前头的汉阳军掉落坑中,好在宋九早做了准备,叫汉阳军拉住了绳索。 掉入坑中的汉阳军救出了大半,其他的反应不过,落入坑中被底下埋的利箭搅杀。 再往前,汉阳军也显得有些疯狂,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怕死得不值当,在没有杀到麒麟军面前时,他们不能死。 不过在汉阳军触动机关后,前头的打斗声果然停了下来,有人察觉这边的异常,纷纷往这边冲来。 宋九知道时间不等人,催着汉阳军赶紧冲过去,她拉着哲哥儿,也顾不上生死,一路跟上。 汉阳军生怕贤王妃和孩子有什么不测,他们下意识的上前行成人墙,将母子二人护在中间。 先前到底是毁了不少陷阱,所以眼下即使触动了机关,也没有大石滚落,更没有利箭射出,前头英勇无畏的汉阳这已经冲出机关阵,与赶来的麒麟军交上了手。 等宋九带着儿子平安冲出机关阵时,这儿已经是血淋淋的战场。 麒麟军一看就是刚起来,衣裳不整,手中兵器不足,汉阳军又来势汹汹,夜空又是打雷闪电,一时间麒麟军士气大跌,有了畏惧。 随着汉阳军不怕死的往前冲,麒麟军节节后退,直到退到了他们的营地里。 而此时的营地里,却是被任荣长带着的几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先是烧了他们的粮仓,而后去了主帐营里行刺杀,就是没想到郑墨岩早有防备,居然为了活命,夜里在大通铺的小兵帐中入睡的。 为了不被人认出,郑墨岩穿的是小兵的衣裳,身边护着的是他的亲卫。 此时营地里的麒麟军乱成一团,汉阳军大部队冲进来后,任荣长带着副将几人更是一间间营帐寻找郑墨岩,吓得郑墨岩的魂都要没了。 暴雨倾盆而下,麒麟军一个个的连铠甲都没穿上,穿着亵衣提着兵器出来对敌,不过几个来回就伤在了汉阳军的刀下。 血染一地,营帐也起了火,却没多会儿被雨水浇灭。 黑暗中传来哀嚎声。 而吓破了胆儿的郑墨岩带着亲卫以及余下的麒麟军从营地里逃走了,不敢走官道,便入了山,不敢往北走,便往南逃。 当初郭老说的,往南逃,去吴越国,夺下吴越国便能自成一国,也是一个好归宿。 这会儿的郑墨岩清晰的记起了郭老的话,他后悔了,他早该听郭老的话,全力用在偷袭矿场,得到火器便立即南逃的。 马背上的郑墨岩淋了一身的雨,一把老骨头了,也有些受不住风寒,拉着缰绳的手有些麻了。 雨水中,郑墨岩恍惚间像是看到了妻儿的身影,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妻子的面容了,就在他看得入神时,大儿媳妇曹氏的身影突然出现。 曹氏带着女儿郑美姬出现,她穿着一身观服,手指向郑墨岩,冷笑道:“你也有今日,还我大房一家的命来。” 郑墨岩逃出京都时将大儿子留下来拖延时间,大儿子是没了,他愧疚过的,只是相较于他想要得到的江山,大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大儿媳妇曹氏和孙女儿,他更是不放在眼里,只是曹氏曾私下跟他说过的,麒麟军不能现世,因为郑家子孙中没有出现贵人。 直到曹氏认出丑奴这个孩子,得知这孩子的命格后,郑墨岩的野心也被勾了起来,麒麟军再世了。 而今再回想,郑墨岩是信了曹氏的话,丑奴命格好,所以她成了吴越国国君,而他和麒麟军,却不敢显露身份,若是如此,那他现在还是京都的御史大夫,还是一位资深的言官。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像是上一世的事了,他已经被人叫做了主公,他自称孤已经多年,他想做皇帝,他想夺回先祖失去的领地。 正想得入神的郑墨岩突然身子一歪,座下的马前蹄莫名跪在了地上,死活不走了。 亲卫兵用力拉扯,马也不走。 郑墨岩惊醒,他看向座下的马,脸上露出一抹阴狠,都这个时候了,连座下的畜牲都要来欺负他么? 郑墨岩拿出匕首刺入马屁股,马吃痛,想要起来,哪知起了两下又跪下了。 亲卫兵们此刻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郑墨岩。 整个麒麟军最信奉的是术士的话,而郑墨岩就是这样征服他们使他们臣服的,因为术士说他是天命所归,术士还夜观天象,郑墨岩是帝星。 郑墨岩借着自己在道观中长大的能耐,用起这些术士来很是顺手,便是中了乡试在当地颇有威名的郭老,也臣服在他之下。 可是如今,跟随着的家臣没了,麒麟军也是溃不成军,再上他的座骑突然不动了,这些亲卫兵突然开始怀疑起这天命所归的话。 郑墨岩正恼火呢,叫亲卫扶他起来,亲卫到底惧怕他,还是将他扶了起来,可是一想到刚才主公抓住亲卫做人肉墙的时候,他们又快速的放开了郑墨岩的手。 郑墨岩还没有察觉,而是一气之下杀了那匹马解了气,这才看向其他的马匹。 亲卫让出一匹马来,刚扶着郑墨岩上马,马的前蹄又跪下来了。 一来二去,杀了三匹马,只要郑墨岩上马背,马就不走,就像前头有一道坎,郑墨岩是过不去了。 郑墨岩自己也反应过来,莫非这一切都是天意,他抬头看向前方,就见一家老小都在盯着他。 郑墨岩惊恐,抓住一名亲卫指向前方问道:“你看到了么?他们是不是都在?” 亲卫四下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除了深深的密林,还有湿淋淋的雨滴,什么也没有看到。 第1559章 守住矿场 郑墨岩又抓住其他的亲卫问,他说前头有人,有好多人在盯着他,是他们在阻拦他,可是亲卫却觉得他是疯了,他干的亏心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那些人向他来索命了。 曹氏带着女儿郑美姬朝郑墨岩走来,郑墨岩吓得要去抓亲卫拦自己面前,可是亲卫们这一次闪开了,头一回有人敢反抗,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郑墨岩吓得连连后退,就见曹氏母女来到他面前停下脚步,曹氏在笑,郑美姬也在笑,后头的家人也在笑。 曹氏说道:“公公,你可知我是曹家传人,我岂能这么冤屈的死去,我在死之前可是给你下了咒的,你除了流着流光帝姬的血脉,其他的一无是处。” “上天不向着你,你自己也要作死,今夜便是你的下场,这儿便是你埋葬的地方,别再挣扎了,你逃不掉了。” 郑墨岩气极了,拿着匕首朝空气中挥舞,亲卫们见了,一个个皱紧了眉头。 麒麟军败了,而他们追随的主公,根本不是上天注定的帝星,他们都错了。 随着这些麒麟军意识的觉醒,一个个的也提起了手中的兵器。 此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要动手的麒麟军被这一箭吓住,纷纷朝后看,就见任荣长领着汉阳军追了过来。 郑墨岩显然也看到了,吓得话都要说不全,“快……快跑。” 麒麟军惊醒,纷纷逃窜,却再也无人管郑墨岩的死活。 以前那些忠心耿耿的亲卫,这一次不仅没有理会郑墨岩,更有人捡起石头砸向郑墨岩,郑墨岩躲闪不及,砸中了脑袋,额头冒了血,他不也置信,那些视他为主公的亲卫会动手打他。 亲卫兵逃了,郑墨岩一把老骨头捂着伤口也要逃,可是任荣长岂能容他逃走,手中鞭子如同蛇信子一般迅速卷了过来,郑墨岩整个身子囤空,随着鞭子的孤度,郑墨岩飞了起来,随后砸在一棵老树的树杆上,再跌落地上,不能动弹。 麒麟军逃了,汉阳军追了上去。 任荣长没走,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地不起的郑墨岩。 宋九带着哲哥儿也骑马赶来了,哲哥儿看着被父亲制伏了的郑墨岩,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还好他们赶来的及时,父亲的功夫竟然是如此的厉害,亏得他在道观时还不愿意跟他爹学功夫。 这一刻,任荣长在哲哥儿眼中成了功夫最高强的神人,他一定要好好父亲学习功夫。 任荣长本想一箭射死郑墨岩的,被宋九一句话制止,“夫君,留下活口。” 抓了郑墨岩,可以押回京城与秦相对质,多了一个把柄在手,左右眼前的郑墨岩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任荣长抿紧嘴唇,手中的弓拉满,半晌才控制住脾气,收了弓箭,而后一颗毒药喂入了郑墨岩的嘴中,郑墨岩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押下去,回京城。” 郑墨岩知道大势已去,他垂下眼帘,笑了,笑自己无知,笑自己为何要与秦相勾结,笑自己为何不听郭老的话往南逃。 郑墨岩被汉阳军带走。 这边事情平息,而安城石头村矿场,却是一场血战。 肖五郎和工部侍郎陈大人带着官兵守住了矿场,为了防备麒麟军的偷袭,在矿场周围埋下了震天雷,周围官兵带上了猛火油和火珠子。 子夜时分,乌云密布,埋伏的官兵担心震天雷的引火线不能点燃,派人向肖五郎汇报。 肖五郎这几日吃睡不香,夜里更是睡不着,这会儿听到天空中一道惊雷,便起了身。 这会儿陈大人早已经等在了矿场入口。 “有麒麟军出没,这几日他们一直在潜伏着,似乎在等消息。” 肖五郎赶到时,官兵正向陈大人汇报。 这些麒麟军狡猾得很,不能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得想个办法。 陈大人心细,他看了看天色,说道:“这几日没下雨,今夜瞧着天气有一场大雨将至,这么看来,这些人不是在等消息,而是在等天气,麒麟军军中有人懂得观天象,测天气。” 肖五郎听了,有些郁闷,他是没想到会下大雨,这样一来,震天雷的引线就淋湿了,即使用上了其他的火器,在雨水的冲洗下,也失了往日的威力。 “陈大人,那如何是好?” 肖五郎已经感觉到有豆大的雨滴落下,马上将是一场大战。 陈大人左右看了看,他是工部侍郎,对于山川地貌有着天生的敏锐,来了矿场后,他就一直在打探矿场周围,不仅看地形,也看地下的铜矿和火器情况。 “阻止他们靠近矿场,誓死要护住矿场的火器,我倒不担心他们夺下矿场,我担心的是他们炸了矿场。” 陈大人所顾虑的也正是肖五郎所顾虑的,可是这样死守太被动了,他得想个法子。 “肖公子可有办法?” 陈大人见肖五郎陷入沉思,还不做决断,不免有些焦急。 肖五郎看向前方树林,说道:“倒是有个损招,只是未必能行。” 陈大人立即开口:“不管如何,都可一试。” 总比直接上来就打的好,毕竟守住矿场的不是英勇的汉阳军,而是这些官兵,汉阳军不知几时会来救援呢。 先前陈大人和肖五郎收到宋九的信,说了他们的计划,擒贼先擒王,道理没错,可是他们未必守得住矿场。 肖五郎见陈大人不问情况就相信他,他也不再犹豫,立即带着几人去了前方树林中。 陈大人在原地等候,没多会儿便听到树林里传来一声爆炸声,陈大人有些错愕,就见树林里有人打斗,其他官兵要上前帮手,陈大人拦下了。 没多会儿,肖五郎带着几人狼狈的从林中逃出,后头本有麒麟军的追兵,但他们显然对火器有顾虑,不敢追出来。 肖五郎灰头土脸的,被雨水淋了一身,他抹了一把脸,说道:“大概是成了,接下来就看里头的人会怎么想了。” 原来肖五郎带人故意进林中挑衅,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佯装败阵,不小心落下了贤王妃亲笔所写的密信。 那些麒麟军等了这么久就为今夜,这会儿得到贤王妃的密信,得知汉阳军全力抓捕他们的主公,麒麟军中有人担忧了。 第1560章 保住了矿场 很快这些人当中分成两派,一派是认为汉阳军既然不在矿场,那他们不必再等,立即冲上去夺下火器库,这样一来,有了火器库在手,也能与贤王妃谈条件救出主公。 而另一派却认为他们得赶紧回程,将贤王妃的计谋告知主公,并且赶过去护住主公,与汉阳军一战,他们那么多的兵,定能战胜汉阳军,到那时火器库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肖五郎这法子着实冒险,但也的确令林中的麒麟军有了分歧。 官兵见林中无动静,一个个过的死死地盯着,一旦林中冲出来了麒麟军,便立即点燃引线,他们也得真刀真枪的上前与人对敌,矿场必须守护。 林子里,麒麟军已经一分为二,忠心耿耿的一派已经不顾反对要去支援主公,而反对的一派见无法谈妥,做下决定,留下小部分人偷袭矿场,直接将矿场给炸了。 争论声响起,外头的官兵听不清,雨声的确太大,但是再这么下去,对矿场皆不是好事。 此刻肖五郎和陈大人果断的做下决定,只见两人抬了手,左右两支官兵立即带上火器冲入林中。 而原地等候的官兵却在此时点燃了引线。 肖五郎商人出身,功夫没有多强,自保还是可以的,到这会儿了,也带着人一同冲进去了。 陈大人一介文臣,见此情形,捡起地上散落的弓箭,也跟了上来。 肖五郎朝陈大人看去一眼,震惊开口:“大人也会射箭?” 陈大人脸上虽惊慌,手里的弓箭却是摸得稳,说道:“老夫当初也学过君子六艺,会握弓射箭,肖公子不必担忧我。” 肖五郎还是下意识的将陈大人护在身后。 林中已经准备离开的麒麟军见林外传来火光,不得不停下脚步,整顿着要应战。 可是麒麟军中有了分歧后,军心不稳,对敌时也一分为二,一时间少了先前的士气,再加上林外的震天雷突然炸响,林中的麒麟军便生了怯意。 那边急着回去救主公的麒麟军无心恋战,开始边打边退,而这边只想炸了矿场的麒麟军,却是趁机往矿场跑。 肖五郎头一个看出对方的动机,人地被眼前的麒麟兵缠住,心头万分焦急。 此时躲在老树后的陈大人深呼吸一口,抬起手中的弓箭,朝着领头冲锋的麒麟军副统领便是射出一箭。 箭羽破空而来,麒麟军副统领有所察觉,当即立断用大刀挡在前方,一刀劈断了飞来和箭,哪知这陈大人慌忙中手还握得稳当,弓上瞬间架好三支箭齐发。 这一次麒麟军副统领被官兵绊住,一个没注意,劈断两箭后,第三支箭射中他的肩膀,手中的大刀脱了手。 肖五郎见状,顾不上眼前的战场,直接飞身而起朝麒麟军副统领一刀砍了过去。 刀劈在血肉上的声音,而肖五郎的这一刀也给了与之对战的麒麟兵机会,他劈伤了前头的副统领,而自己的后背也相继中刀,肖五郎倒在了血泊中。 到底是商人,功夫不到家,能与人对招已经是勉强,然而他这一刀劈向那副统领倒是及时,且极为致命,倒是他后背的伤,人虽死不了,却得躺上月余了。 想要炸毁矿场的麒麟军副统领被官兵半死不活的扣住了,那边本就想要撤离的麒麟军见此情形,便头也不回的逃了。 林中战场恢复了平静,天空却仍旧雷电交加。 陈大人因为双手使了劲,这会儿双手发抖,却还是提着官服一角跑了过来,“快,快抬回去请大夫。” 肖五郎晕厥前还回头看了陈大人一眼,露出一个赞赏的眼光。 陈大人抹了一把额头汗,颇为无奈道:“老夫一生未曾杀过人,这是头一回。” 官兵们也是佩服陈大人的箭射得准,伤了对方副统领瞬间解决了危机,这一场战算是赢了,死伤的官兵也都抬了回去。 矿场周围的陷阱仍在,官兵们不敢有所松懈,担心麒麟军去而复还。 只是这些逃走的麒麟军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的主公早已经战败,比汉阳军多了三倍的大军,却仍旧败在了汉阳军的手上,他们想不清,便是他们的主公也不曾想清楚。 就在这些麒麟军回程护主公时,官道上狭路与汉阳军相逢,士气正盛的汉阳军立即杀了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宋九夫妻二人也到此时才知道矿场的一场血战,肖五郎受了重伤,好在保住了矿场。 宋九感叹昨夜的雷雨,郑墨岩会看天象,这一点上他们没有往这细节上想,不然没有昨夜那一场大雨,即使麒麟军攻击矿场,也有肖五郎带人埋伏的火器守住。 宋九夫妻二人匆匆往矿场赶来,身边还有牧心跟着,定能治好肖五郎的伤口。 澧州城一战,消息被人瞒住,那些相府布下的密探,也早在任荣长与郑墨岩交手时暗中处置,以至于麒麟军败的消息,便无人往京城传话了。 在京城里等候多时的秦相,不得不做下了决定,逼着三司会审定了案,满朝文武讨伐安城矿场案,而案子定下后,阳城知县刘煜与地方富绅吕海生成了主谋。 衙门告示贴了出来,正是吕海生和刘煜的追缉画像,定案后连带人吕家和刘家诛连九族,官兵正四处抓人呢。 对于刘家,那还是秦相发妻的娘家人,刘家人作为江南大儒的后世子孙,族人众多,家族显贵,在江南一带可是有名望的人家。 可是随着三司会审后的结果,刘氏一族全部被诛连,主脉一支秋后问斩,支脉流放,祖宗留下来的一朝散尽。 消息在京都传开了,相府的继室夫人卫氏,原本有诰命在身的,因先前犯了错,失了诰命身份,如今与京城权贵夫人们也不怎么走动了,外头的消息知道的就慢了些。 等到京城都传开了,守在府中的卫氏才从身边嬷嬷那儿得知消息,才知自己的枕边人竟然对他前妻的娘家人动了杀手。 诛九族之罪,卫氏听到就打了个寒颤,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懂。 第1561章 官营叛变 当年枕边人向卫家提亲时,卫氏便听说过枕边人的一些流言蜚语,可他那时已是朝中重臣,卫家需要这样的女婿来撑门面。 洛阳卫家,也是极有威望的,随着卫氏这些年成为相府夫人,卫氏一族也沾了光,朝中多有他夫君提携。 可是今日听到刘家的惨状后,卫氏便寝食难安了。 枕边人能对付他这个亡妻如此绝情,以后定也能对付她这个继室妻子。 卫氏在屋里来回走动,突然将身边的蒋嬷嬷叫到身边,吩咐她秘密去查当年相府发妻刘氏之死因。 那蒋嬷嬷听了,脸色大变,劝着主子莫来查以前的事,万一相爷知道,定会连累到主子。 卫氏哪还能与枕边人笑脸相迎,她现在只有惧怕,惧怕着枕边人什么时候给他们卫家也来一刀。 “叫你去查就去好好查,不要告诉任何人,还有给我兄长传个口信,从今往后,莫再在朝中得罪相爷,也莫再想着靠相府升官,若有可能,看能否想办法调离京城,远离是非。” 蒋嬷嬷听了,震惊开口:“主子,当真要这么告诉舅老爷么?可是舅老爷才带着一家人升官入京,此时定是不愿意离开京都的。” 卫氏却是生了气,“嬷嬷可是不再听我的话?” 蒋嬷嬷哪敢不听主子的话。 卫氏知道贴身嬷嬷也是为她好,于是抬了抬手,将自己的手帕给了嬷嬷,“将这个给我兄长,你告诉他,若是不肯,从此兄妹二人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蒋嬷嬷哪还敢再说半句,只得收起主子的贴身物,快步出去了。 夜里秦相回来,像往常一样来继妻的屋里休息,没想卫氏染了风寒无法服侍,秦相只得去了妾室房中。 京城里,为了通缉刘家人,但凡与刘家九族内的,在京都为官或者做生意的,都被抓了起来。 那会儿陈佑正好带了两名府卫入城打探消息,还想着留在陈留郡的吕海生和刘煜藏了起来,自己找机会面见太子,或者见到刑部的裴大人,他们便能平安将人送来京城了。 哪知陈佑三人才入京城就遇上了通缉令,身后的两名府卫一时间失了主意,此时他们回贤王府去,府上没有贤王在,他们只会更加显眼。 在案子没有摸清情况的时候,他们不该现身京城。 陈佑只好带着两名府卫来到城西街头,住在了九州客栈,落了脚,陈佑便去城西书铺找陈合,那是晋王府的眼线。 可是等陈佑赶到书铺时,书铺早已经关了门,而且周围街坊们告知,书铺早已经关门月余,书铺东家不知去向,里头的掌柜和伙计也不见了踪影。 陈佑没了办法,先在九州客栈落了脚,心想着还得找机会与守城军顾统领见上一面,只要见到了顾统领,便能将他们的处境告知太子。 做为京都守城军顾统领,他还掌管着禁卫军,这是陈佑唯一能有机会见到的人了。 陈佑和两名府卫在京都活络着,连着城东宋六的食铺也有府卫盯着,一旦顾统领出现,便立即现身与之相见。 可惜宋六开着食铺,每日忙碌,照顾着生意的同时带着两儿子,大多时间是没办法与顾谨言见面的,即使她每日来回顾府和食铺,也不曾看到顾统领的出现。 另名一府卫守住顾府的,也是守了几日,一脸的失望。 陈佑问两名府卫的情况,两人皆是垂头丧气,都怀疑顾统领莫不是调出京城,去了京师营,或者秘密去往了边关。 若是如此,那便是找到了顾家人问,也不会知道详情,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陈佑心头焦急,决定挺而走险,直接去京都官营求见顾统领,且光天化日下,即使未能见到顾统领,他也能有脱身的机会。 不然再这么耽搁下去,即使将吕海生和刘煜藏于陈留郡,也藏不了多久了,一旦真被查到两人,定会杀人灭口,毁了证据,那即使是贤王和贤王妃归京,也无法扳倒相府,矿场案彻底成为一桩冤案。 晌午那会儿,官营里的京兵正在交接,不管是白日当值的还是夜间巡逻的,都在晌午那会儿齐聚一堂,吃个午饭后再分开。 而陈佑就选择了这个时间点,两名府卫扮成路人在人群里照应,陈佑独自一人带着帷帽到了官营外,当他取下帷帽露出真容后,便将贤王府的令牌亮了出来。 官营里的京兵一看是贤王府的人,立即露出恭敬之色,见陈佑是来见顾统领的,立即便有京兵进去报信,他们没有说顾统领不在,陈佑算是赌对了,心头一喜。 陈佑被领入抱厦前入座,外头是守着的京兵,陈佑根本无心坐下,看着屋里的八仙桌和交椅,他心头反而不安起来。 找顾统领为何要这么久?有王府的令牌亮出后,为何不是在官营内等,而是在这抱厦前等? 陈佑朝门口守着京兵看去一眼,留了个心眼,突然捂着肚子喊痛,一副着急忙慌要上茅房的样子。 外头的京兵眼神交换,还是同意带他去茅房。 前头一名京兵引路,陈佑一边捂着肚子哼着声,一边眼神四处张望,见站岗的哨兵隔着有些远了,陈佑突然快上两步,抬起一掌就将引路的京兵给劈晕倒地。 陈佑转身再往抱厦走去,还没靠近,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队京兵匆匆赶来,领头的却不是顾统领,而是一张生面孔,想当初贤王在官营里统领着京兵之时,陈佑也时常跟着贤王来过官营,那时候的官营里,还没有这么多的陌生京兵,更没有眼前这位副统领。 抱厦前的守兵向那名王副统领行礼,王副统领却没有什么耐心,沉声问道:“人呢?” 守兵连忙说人去了茅房。 王副统领的眼神一动,身后的京兵立即往茅房赶去。 陈佑吃惊,不敢再有所停留,好在自己对官营里比较熟悉,最后从北院角门的狗洞里爬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而官营里却是乱成了一团。 顾统领不见了,却多出一位王副统领来,不知这位副统领是谁的人,但在刚才的举动来看,陈佑觉得多半是相府的爪牙。 第1562章 顾将军不在京城 陈佑出了官营正要找外头的府卫汇合,就见官营里出动了一队京兵匆匆上了街。 接下来几日,京都禁严,开始四处搜查陈佑三人的下落。 陈佑知道打草惊蛇了。 可是该死的,陈佑无意中从九州客栈的商人那儿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有支从安城赶来的商队,就在这两日入京城,那些商人还觉得奇怪,说那支商队挂的是马帮的旗帜,可是他们的货物却是不多的,与往日马帮行商有着明显的不同。 这些商人所怀疑的是马帮最近运的货为何这么少,可是澧州方向的道路不太平,连马帮都有所连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佑听到后立即想到了回京城的任家人,先前在路上他就收到了贤王妃的信,说任家会赶回京城,也是为了矿场案。 陈佑越发着急了,这个时候任家人若是入京,那就是羊入虎口,他不过是官营里虚晃一招,便闹得满城戒严,看来秦相已经掌控了整个京都。 便是九州客栈,陈佑三人也无法再居住,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每日皆是提心吊胆的。 宋六的食铺里,今个儿早上突然来了一个客人,对方点了一道吃食,还没吃完人就走了。 收拾桌子的伙计将吃剩的点心就要往泔脚桶里倒,宋六眼尖,突然叫住了那伙计,她眸子微微一闪,说道:“客人剩下这么多未吃,可是吃食有问题,你且将吃食留下,我看个情况。” 伙计还觉得东家当真是个仔细的东家,难怪食铺生意好的。 伙计出了厨房,宋六端着吃食上了楼。 卫书莹正在算账目,见宋六突然上楼,以为底下厅里出什么事儿了,就见宋六将一盘吃剩的糕点放于桌上,她盯着盘中的水渍出神。 卫书莹朝盘子看去,那半干的水渍上写着两字,“救命。” 这水渍原本被吃食盖住,是刚才伙计要倒的时候移了位置,便连着字迹也发生了变化,若是再晚一会,水渍也乱了,字便消失了。 宋六立即来到窗台前,推开窗子往外张望。 街头来往的行人,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只有街对面的一处铺子前的石阶外,有个乞丐蹲坐在那儿,此时正朝食铺这边看来,眼神与二楼窗户边的宋六交汇,对方没有乞丐的畏惧,反而多看了一眼。 宋六立即将窗户关上,回头交代卫书莹守铺子,她说去对面的糖铺里称两斤糖来给孩子们吃。 卫书莹反应过来,账也不算了,这就下了楼。 宋六提着个竹篮子,手里拿着钱就往对面的糖铺子走。 待宋六到了糖铺子前,她也没有停下来,而是顺手往那乞丐面前扔了两个铜子,人就进了铺子。 那乞丐一脸珍惜的捡起铜子,欢喜的收下。 宋六在铺里头称了两斤糖出来时,乞丐突然拦了她的路,恳求着她是菩萨再世,再给他一些钱,他已经好久没有吃顿饱饭了。 宋六一脸的嫌弃,最后被纠缠着没了办法,便将手中的余钱都给了乞丐才得以脱身。 这一幕倒也引来不少行人的注意,只是那乞丐得了银钱也不敢再停留,这就往前头面馆走了,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异样,便是街头巡逻的京兵,也都收回了目光。 宋六赶回食铺上了二楼,立即将竹篮子放下,而攥紧在袖中的手里多了一张纸条。 卫书莹过来便看到展开的纸条上是陈佑留下的话,对方着急的想要找到顾统领,若能将消息传达给顾统领,他会在三日后的同一时候出现在老地方,他有急事相告。 宋九看完字条,心头一沉,对卫书莹小声说道:“我夫君不在京城,就在五日前出了京都,他去剿匪了。” 卫书莹一直不知顾统领的去向,毕竟一介妇人,也不可能问这些,而顾统领出了京城的事,除了枕边人宋六知道,基本京城里的人都不会知道,这是朝中秘密任务。 半个月前,邻郡出现麒麟军,皇上大怒,便将顾谨言叫入宫中商议,君臣二人决定下来的,朝中还无人得知,顾谨言也是在夜间出的京都,所以眼下的京都官营里,不会有顾统领的下落,皆以为他在宫中当值。 卫书莹听了宋六的解释,着了急,“陈佑突然入京城,可是贤王府出了什么事?此时着急找顾统领,一定是大事,三日后可要怎么向他说清,会不会耽搁了正事?” 这也是宋六所担忧的,她在京都行商,到底不是男子在朝堂,察觉不到京城官衙的动向,但是前不久三司审的案子,还有那道通缉令,她都觉得有些奇怪。 “恐怕跟安城的矿场案有关,我得想个办法,若是能知道太子的行踪,咱们直接将陈佑带去见太子,那就什么事都好解决了。” 卫书莹一想到她们这样的民妇去见宫中的太子,怎么可能? 卫书莹很快看向宋六,“你是太子的姨母,会不会有机会?” 宋六却是摇头,她向来不用这身份与太子套近乎,就是不想旁人有想法,也不想朝中有弹劾的把柄,可是一向如此的她突然借着姨母身份见太子,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卫书莹真没有办法了。 傍晚时分,一支带着马帮旗帜的商队入了京城,正是先前九州客栈里商人们嘴中说的这支商队,的确带来的货物不够丰盛,但是在入城的时候,也不知那些管事和伙计怎么回事,一个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割破了袋子,一把南珠掉落出来。 守城京兵看到价值不菲的南珠,立即瞪大了眼睛,南珠可是硬通货,在市面上可以直接当银钱使用。 何况这是上等南珠运到京都,这品相,到了京城不得多少权贵夫人和小姐们抢着买了。 管事将伙计骂了一顿,连忙将袋子缝好,捡起地上的南珠时,不动声色的往那些守城京兵手里塞了些。 那些京兵面上一喜,也就顺利的放行了。 马帮运来了一批南珠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住下了,当天夜里就有京都商户过来打探消息,想与马帮做这笔南珠的生意。 第1563章 去顾府躲一躲 而车队停在客栈里,货物被人搬入了房里,一路佯装成马帮商队的任家人,此刻灰头土脸的正在洗漱。 才入京城安置,刚沐浴更衣,头发还没有干,陈佑便摸进了房中,见到了任婆子,二话不说跪了下去。 任婆子从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见外头的人,何况陈佑是外男,但是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一旁的任平连忙问陈佑发生了什么事。 陈佑将前因后果说了,任婆子夫妻二人脸色大变,这一刻任婆子也顾不上湿了的头发,而是立即做下决断,“赶紧离开客栈。” 任平一听问去哪儿,总不该一家老小东躲西藏呢。 任婆子将整个京城想了一遍,都没有想到最好的住处,反而这客栈里有马帮的身份打掩护,还能拖上几日。 就在几人商量着此事时,客栈里来了两妇人,是给客栈里送吃食的,说是想与客栈的东家做生意。 那掌柜亲自见了这位食铺东家,正是宋六和卫书莹,两人过来时,手里提着食盒,皆是食铺里的招牌菜系。 那掌柜也是有眼力见的,瞧着这两人与普通商户不太一样,尤其是宋六,那一身锦衣和神态,像个官夫人似的。 掌柜和伙计不敢轻易得罪,这京城街头,在没有摸准对方的身份前最好客气些。 食盒里的吃食,掌柜尝过了,味道的确很独特,有江南的风味,与北地的吃食是不同,但掌柜也不差,立即反应过来,“可是城东街的宋氏食铺。” 宋六点头,那掌柜立即露出恭敬之色,这位可是顾府少夫人开的食铺,今个儿过来想跟他们合作做生意,那简直是荣幸。 只是那掌柜还没有将感激之心表达出来,刚站起身来行礼时,人就倒在了地上。 宋六和卫书莹相视一眼,立即起身,摸走了掌柜的牌子,两人直接上了楼。 底下的伙计还以为掌柜在账房里邀见重要的生意伙伴,没有人敢打扰,也正好给宋六两人争取了时间。 才到京城的任家人,正与陈佑商量着连夜离开客栈,没想宋六和卫书莹竟然找上门来。 有了掌柜的牌子,两人可以随意打开客人的房门,一间一间搜查过去,终于找到了任家人住着的房间,不是上房,也不是马帮管事伙计住着的那一片房间,而是在二楼的一个角落偏房里。 不会有人想到任家人会在此刻入京城,也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入了京城不回贤王府,而是住在客栈里不起眼的偏房。 自打上次糖铺门前见过陈佑后,宋六便留了心眼,她身边有她夫君留给她的暗卫,她还能指使顾府里的护卫帮忙打探。 虽然陈佑的踪迹难以打探,但是今日陈佑来了客栈一事,却是被宋六的暗卫发现了端倪,所以她和卫书莹便急忙赶了来。 任婆子看到宋六和卫书莹后,面上一喜,倒是忘了,在京都还有顾府可以帮忙的。 宋六向来小心谨慎,她来到窗户边朝外头街道看了一眼,看到底下顾府的护卫扮做行人,正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宋六便松了口气。 宋六回身看到任婆子,行了个晚辈礼,这就说道:“不要住客栈了,所有人跟我回顾府去。” 任平立即看向老伴,倒也是个法子,至少到了顾府还能想办法见到皇上和太子。 任婆子还在犹豫,她怕连累了顾府。 宋六接着开口:“我夫君几日前便出京剿匪去了,周围有郡县出现了麒麟军,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在京城里住着危险。” 任婆子一听,脸色大变,忙说道:“麒麟军绝无可能出现在京城周围,那是陷阱。” 宋六大惊,忙问为什么。 任婆子说道:“麒麟军都去了澧州,为了抢夺矿场,此刻定是在澧州,老三他们没能回京城就是因为此事。” 陈佑反而是先入京城的,不知道这么多的事,这会儿听到,心就提了起来。 贤王和贤王妃带的人不多,即使有汉阳军在,他们怎么能以少博多对付麒麟军,那可是一支造反的军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宋六听到这个消息,身形不稳,可是知道的太迟了,她夫君已经离开了数日,落入陷阱,那已经无法挽回。 宋六很快稳住心神,面色沉重的开口:“回顾府,想办法入宫面圣,将所有情况告诉皇上和太子。” 任婆子也想呢,可是他们一家连贤王府都不敢回,再加上刚才见到陈佑说起京城的情况,得知守城军都落入了一个叫王副将的手中,眼下连着顾将军也不在京城,那岂不是京城兵马,都落入旁人手中了。 “这是一个阴谋,是相府早设下的阴谋,包括老三夫妻二人从寮国回来时开始,相府便早已经一步步算计了。” 任婆子越想越难过,便是三儿和三媳妇还在寮国未归时,家中长孙女蓉姐儿突然和亲的事,任婆子先前也是想过的,就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估计也是一个阴谋陷阱。 先是和亲,任家人便难以分神顾及其他,而后三儿和三媳妇回京城,出现刺杀一事,杀了郑家二公子,便以为麒麟军已经不成气候,放下戒备,才有了后头回乡探亲一事。 宋六见任婆子很是难过,安慰道:“我大伯勇侯已经回京城养病多时,若有可能,我还能去泰安郡主府上一趟,她要入宫面圣,自是容易的。” 任婆子听后又露出希望来,是个好办法,总比他们在京城里露了身份都没有找到机会要强。 先前她家三媳妇还提醒她有诰命在身,可以想办法敲登闻鼓,定要阻止三司会审,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晚了,三司会审已经定了案,要翻案,不只要见到皇上和太子,还要拿出证据,还要当着文武百官之面揭破相府的罪行。 当天夜里,任家人乔装成顾府仆从,跟着宋六回府去。 那会儿街头还没有宵禁,任家人出客栈时,那客栈的掌柜正好醒来,还没有缓过来,宋六就要叫人灭口,被任广江拦下了。 任广江思前想后,他打算留下来。 第1564章 留下来应付 马帮入京城,还在城门口露出了南珠,就是要坐定他们是马帮的人,如今商队在客栈里住着,不日便有不少商人来客栈找马帮的话事人,交易这南珠的货。 此时他们任家人走了,商队无人主持,明日便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即使躲在顾府,也会引起相府的注意,从而阻拦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所以任广江留下来,他来应付生意上的事,也坐实了今日来的正是马帮的人,从而不引起人的注意,这样任家其他人在顾府才能住着安稳。 任婆子舍不得二儿子在客栈里冒险,他是任家老二这个身份,只要被人见到真容就能分辨出来,何其危险。 杨冬花此刻也放心不下,一把拉着丈夫,叫他一同走。 倒是宋六听了任广江一番话后,认为他的办法不错,劝着任家人同意。 任婆子闭了闭眼睛,看到大媳妇怀里的齐哥儿,以及跟在自己身边的祥姐儿和瑞姐儿,任婆子只得狠下心来,同意了。 宋六立即叫出暗卫,顾不上暗卫的反对,强行将自己身边的暗卫留下来护住任广江,这让任家人感激不已。 安排好这一切,任家人跟着宋六坐上了马车。 而任广江立即回身应付初醒的掌柜和疑惑的伙计们。 陈佑带着府卫也跟去了顾府,见机行事。 顾府勇侯,从定州回来后一直在静养,边城一战伤了根本,又因接替他的人久久未曾来,他不得不掩瞒伤情,强撑着上马应敌,这一把老骨头差一点儿送在了战场上。 任家人来顾府躲避,是宋六带回来的,知道了情况的顾家二房,露出担忧之色,虽说自家女儿成了东宫侧妃,与贤王府也是姻亲关系,可是现在情势不对,任家人突然入京城,还不敢入贤王府,定会连累他们顾府呢。 顾秋润带着妻子杨氏匆匆赶来大伯子院里。 此时大房堂屋里,梁氏带着儿媳妇宋六早已经坐在了下方,旁边坐着人正是任家人。 能侯顾先润带伤的身子坐于主座,正听着任家人这一路上的遭遇。 顾家二房夫妻过来,两人先是向任家人寒暄了几句,这才落了座,随后尖着耳朵听着大伯子决断。 顾先润待任家人说完,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难怪在定城时,我军屡次遭褚军袭击,总是腹背受敌,原来其中也有麒麟军的功劳。” “难怪我一直觉得军中有敌军的眼线,我军但凡有点行动都会被察觉,问题竟是出在这儿。” 顾先润很生气,只是这么一气,又咳了起来,咳得着实难受,任婆子见了,心头有些后悔将细节说得太过详细,毕竟能侯为了守住边城,费了大劲。 顾先润用帕子捂住嘴角,三房梁氏心细,立即看出了什么,满脸担忧的问道:“大伯子这是咳血了?” 顾先润连忙将帕子收好,摆了摆手,“不碍事的。” 都这样了,还说不碍事,梁氏都看出来了。 宋六也是一脸担忧。 顾家二房夫妻这才反应过来,每次来探望大伯子的伤势,他都报喜不报忧呢。 “不成,咱们快去宫中请御医。” 顾家二房提议,然而这个提议立即引起任家人的注意。 任婆子当即开口,请韩先生来府上探病。 顾家二房还不知自己的话提供了思路,听到任家人一说,忙问道:“可是韩先生医术最好?” 任婆子点头,一半一半吧,既能见到韩稷,也能治顾老的伤,见到韩稷如同见到皇上,他可是皇上身边的近臣,皆是他在给皇上探病。 顾先润摆手,“请不到韩先生的,我之前也要求过,韩先生说婉拒了。” 任婆子皱眉。 若是请其他的御医,可就不敢保证那人的忠诚。 “我的伤是旧伤,养养就好,请御医来看过,还是得吃药疗养。” 只是顾先润心头愧疚的是他这副身子怕是不能上朝堂,强行去了,也未必能捱到退朝之时,反而这么强硬的去了会引起相府的怀疑。 梁氏可不管他们在讨论的是什么,她一想到大伯子这伤情,这就起了身,“来人,扶侯爷回去休息。” 宋六也知道自家婆母焦急,此事只得从长计议,便也同婆母一起,扶着大伯先下去。 任家人暂且安置在三房的楼里住着。 宋六陪着婆母梁氏照顾着勇侯喝下汤药,睡下了,宋六才赶回楼里,见到任家人,她知道大伯上早朝已经无望,不如她去一趟泰安郡主府,将实情告诉泰安郡主。 虽说现在的泰安郡主与以前不同了,她不再在京城跋扈,也不管朝堂上的事,成日与公子楚和阿奇在府上听曲,京城里有聚会,她也是不去的,要不是皇上不准她离开京城,她都要带着两人离开京城游山玩水去。 不过即使是这样,泰安郡主入宫一趟自是不成问题。 任婆子听了宋六的建议,同意了,不过她也担心宋六的安危,她将自己身边的暗卫给了她家老二,她在外行事,也就没了保障,真要有个什么,她要怎么向老三媳妇交代。 老三媳妇如今也只有这一姐一弟两位娘家人。 宋六看出了任婆子的担忧,摆了摆手,她平素就有借着食铺的名头给泰安郡主府送新做的吃食,故意让郡主府尝新菜,就是为了打响食铺的名气。 而泰安郡主也乐得给这个人情,如今她再带着新菜去一趟郡主府,想必也不会被人怀疑的。 于是当日晌午过后,宋六便提着吃食去了郡主府。 此时京都客栈里,陈佑从顾府出来给任广江传消息,才入客栈,就发现今日客栈有些不对劲。 客栈里来了不少商人和京兵,陈佑在人群里看到了亲自赶来的王副统领,陈佑脸色都变了。 王副统领为何会亲自来客栈? 陈佑不想被京兵发现,站在人群里微微垂着头,时刻注意着京兵的动向。 客栈里,掌柜和伙计被京兵带到一旁问话。 那些伙计自是不知情况,问什么答什么,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1565章 任广江机智 而先前尝宋六新菜被药晕的掌柜,事后是感觉到不对劲的,而且客栈里有批客人突然离开了也是蹊跷。 只是这掌柜的精明,在京城里想要活命,嘴巴可得严了,何况那人可是顾家少夫人,顾府出了一个老侯爷,还有一位皇上身边的重臣顾将军。 京兵盘问时,掌柜与众伙计一样,啥也不清楚,反而马帮是来了,里头掌事人也在,这不,听消息赶来的商人也不少,这有什么问题么? 京兵没有问出什么,王副统领打消了念头,既然真是马帮送来的一批南珠,想到最近贤王府的处境,王副统领的确有了想法,对付这些商人他有的是法子,这批南珠他必须弄到手。 到时候送入相府,讨得相府夫人高兴,相府夫人吹吹枕边风,自己指不定就真成了京城守城军统领了。 王副统领想得很美的,有了京兵的震慑,这事儿大概也是能办成。 陈佑担忧的是任家二公子怎么与这人打交道,一旦被人看到了他的长相,就会认出来,这如何是好? 就在陈佑焦急时,客栈二楼下来一人,正是任广江,陈佑连忙定睛看去,看到眼前的任广江,他愣住了。 此时的任广江额前一颗黑痣很是醒目,眉眼也似乎淡了,皮肤略显黄,一身布衣从楼上下来,还真有商人那股子市侩气。 便是任广江的说话声也有些变化,略显粗犷,见到王副统领便立即露出商人的讨好之色,王副统领话还没有说呢,就察觉手中多了一个银袋子。 银袋子敞开一角看了一眼,里头竟然是一袋子的南珠,王副统领心头一喜,对任广江的敌意少了。 其他商人自然也眼尖的发现了,才意识到这一批南珠的生意他们怕是做不成了,只是这马帮的主管事怎么瞧着有些面善,像是在哪儿见过。 当初任广江在京城里行商,见过不少商人,他今日这么打扮,也是冒了险,不过暂且被糊弄住,再加上京兵的威风,这些商人哪敢有半句。 王副统领朝这些商人们看去一眼,众位商人哪还敢跟他抢这生意了,虽有不甘心,也不敢反抗,纷纷向任广江告辞。 任广江倒也没有阻拦。 待那些商人走后,王副统领跟着任广江上楼谈生意去了。 人群里的陈佑若有所思的看向这些京兵,也跟着守在了外头,且等里头是个什么消息,毕竟这一批南珠,根本就没有多少,陈佑也是回到顾府才从任婆子口中听到的。 所以这王副统领要这一批南珠的货,任家二公子要怎么交代? 陈佑颇为忧心,在外头守着坐立难安。 而客栈二楼里,任广江见到王副统领后第一句话便说出实情,他带来的这一批货并不全部是南珠,里头还有一些皮子,事实上他们不是从南边而来,是从燕北关外而来。 任广江这话更是打消了王副统领的猜疑,反而从南边来的,他会更加关注一些。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没有说假,任广江将一块好皮货放到了桌上,的确是关外的皮子。 而事实上都是他们任家人一路上为了打掩护临时找齐的货,这批货里头品类杂乱,货色也是无章,唯有那一袋南珠的确是真的,是任婆子从三弟媳的铺子临时调用,亏得先前有这存货在。 王副统领看着桌上的皮子,脸色不太好看,他还以为有一大批南珠入京城,结果是假的,但眼前这商人倒是胆子大的很,敢这么蒙骗他。 眼看着王副统领动了怒火,任广江连忙说出一个消息,“统领大人不想知道此时的燕北是什么情况么?” 王副统领心头一惊,对呢,得知燕北的情况,也能告知相爷,或能立功。 于是王副统领顺着他的话问是什么情况。 任广江这就将皮子收起,不紧不慢地说道:“很不好,晋王受了重伤,全依仗世子接掌,世子对敌,身体太差,当真是内忧外患。” 王副统领一听,双眸都亮了,这是一个好消息,毕竟去燕北的探子都没有打听到晋王父子的近况。 任广江将那一袋南珠直接送给王副统领,还巧言劝他,这些南珠留着给以后的媳妇当添妆,定会讨好心上人。 王副统领没想到他出手阔绰,心头大喜,收下南珠,决定找机会送去相府笼络相府夫人。 没多会儿,王副统领便面色温和的带着京兵离开了客栈,在外头等了许久一直提着个心的陈佑终于松了口气,但也好奇,任二公子是怎么化险为夷的。 京兵走了,任广江立即将窗户关上,随后叫来掌柜,将一袋银钱赏给了他,说道:“接下来再有商人来寻,便说我已经不在客栈居住,马帮的商队也离开了京城。” 掌柜倒不担心商人来问,他怕的是京兵官营里的王副统领再次找上门来。 任广江看着掌柜为难的样子,皱了眉,“我若是还留在客栈,你们才要提心吊胆的,等会儿我会大张旗鼓的离开京城,事后你也如实说就是。” 掌柜明白了,人家都将后头的事想好了,他再敢多说,不仅对不住手中这一袋银子,也会得罪了京城里的贵人,眼下不知是什么事要这么做,但是以后有他苦头吃的。 掌柜应下了。 任广江即刻集结商队,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带着商队往城门去。 陈佑一路跟随,想看任二公子会怎么做。 当商队到了城门处时,那边王副统领已经带着亲信去了相府,面见秦相,将任广江所说的燕北边关的消息告知。 面色平静不怒自威的秦相掀眸看了王副统领一眼,问他可将那人带了来。 王副统领当时收了任广江一袋南珠,又想着对方如实相告,不慌不忙,就没有想着将人带来相府问话。 这会儿秦相问起,王副统领知道难以圆说,说这就叫人将人带来问话。 秦相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倒也没有阻止。 王副统领抹了一把额头汗,立即叫亲信去客栈提人,此事关乎着燕北边关的军情,是要好好问问话的。 只是当王副统领身边的亲信赶到客栈时,任广江带着的马帮商队正好出了城门。 第1566章 杀了任家人 商队一出城门立即快马加鞭的离开,到了城郊分岔口,商队的人一分为三,各自离开。 事实上商队里除了先前入城时请了些苦力外,余下的都是任府的府卫,这会儿一分为三,快马加鞭离开后,等走了两日路程便弃马折还京都,神不知鬼不觉,便是他们来查,也查不到商队的去向了。 而任广江,在出城后便与陈佑汇合,两人干脆往陈留郡去一趟,走时往顾府传了信鸟。 京城守城军赶到客栈提人的时候,客栈里早已经没有了商队的踪影。 守城军赶忙追出皇城,一路探得方向追去。 相府里,王副统领在屋下焦急的等着,回顾一想,自己似乎上了当,一袋南珠便将他迷晕了眼,他怎么不知这是马帮商队的缓兵之计呢? 就在王副统领等得着了急,准备亲自带队去抓时,报信的小兵回来了,他们一路追出京都,却在京郊一处分岔道失了方向,看样子商队一分为三离开,可是商队这么多的货物,怎么可能分开?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三条道中,必有两条道是障眼法。 王副统领可没有耐心听小兵解释,他只想知道结果,马帮那主事人抓到了么?不然他没法给相爷交代。 可偏偏这人还真没有抓到。 通信小兵被王副统领瞪了一眼,里头有人出来问话了,相爷来催促,人可是抓到了? 王副统领没了办法,只是使了一个眼色,叫小兵接着去找,他先去回话。 王副统领进了屋,就察觉偌大的屋里极为冷清,没有看到一个下人,连着平续坐在主座上的相爷,也似乎不知去向。 王副统领四下里寻了寻,突然从阴影的角落书架处传来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人可带来了?” 是秦相的声音,王副统领吓得跪了地,将实情说了出来。 秦相听后,没有什么表情,将手中的书放下后,朝他一步步走来。 待秦相到了近前,突然问道:“收了任广江多少钱?” 任广江? 王副统领有些没反应过来。 原来就在刚才守城军去捉拿马帮商队主事人时,相府里的密探早已经送上了消息,查清楚了,客栈里住着的所谓马帮商队,不过是任家二公子临时找来的一些苦力,和一些杂乱的货物。 所以在守城军去过一趟客栈后,他立即带着府卫出了京城。 王副统领到此刻才知道事态的严重,他竟然放走了任家人,不对,是任家人竟然早已经入得京城,他做为守城军统领,居然毫无察觉,那是严重的失职。 在秦相的威慑下,王副统领只得如实说了,他得到了一袋南珠,并且也知道对方的货不是珍贵的南珠,还说是边关来的皮货,现在想来也是假的。 秦相冷眸看着他,突然抬起一巴掌甩在了王副统领的脸上,冷声道:“糊涂,一袋南珠便能收买京城的守城军统领,你目光如此短浅。” 王副统领粗人一个,以前不受重用时,就只是官营里的一个小副将,若不是秦相看中了他,提携了他,不会有他今日之地位。 可是有了这地位,不让他捞钱,那这样的提携也到不了实质性的好处,自是心有不甘。 秦相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王副统领知道自己这一次犯下大错,恐怕难出相府,于是挪动着身子也朝主座的方向跪着了。 “你先前说此人从燕北而来,还说了燕边的军情,你可知他所说的没有一句是真的,晋王早已经不在燕北,他已经死在了京城地宫。” 王副统领瞪大了眼睛,这事外头无人得知,可是燕北如今能太平,不是晋王父子守在边城的原因么?或是晋王不在了,底下那个病弱世子能撑得住整个燕北的战力? 朝中无人怀疑,整个燕国也是一片太平,燕北军中估计都不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的,便是敌军也未必察觉,不然早已经全力进攻。 这样的情况下,相爷是怎么知道的?他的消息可靠么? 秦相皱眉,这愚蠢的属下竟然敢质疑他,他的线人亲眼下了地宫看到了晋王藏于宫中的尸体,不敢下葬,不敢发丧,便是为了瞒住所有人。 所以这些日子,秦义敬一直在回想那几个月皇上有所不同的地方,猜测着晋王秘密归京取而代之的原由。 这几日他更是在宫中证实了他的猜测,皇上的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已经许久不曾宠幸魏贵妃不说,便是晋王秘密归京城开始,便与这个宠妃之间生了间隙,再也没有以前那般恩爱。 然而现在皇上还能看着健朗的来上早朝,而太子一步也不落下的跟在皇上身边,他终于在半个月前确定了,那是寮国才有一种蛊虫之术操纵所为,不然晋王不会秘密归京,还做了数月的皇帝。 蛊虫之术定是贤王夫妻二人从寮国归来时得手,难怪韩稷会寸步不离的跟着,便是勇侯伤重都不曾出宫探望,太子也是古怪的。 小小年纪便接手了国政,再假以时日,必能掌控朝中之事,如此,他便再难控制了。 只是这些细枝末节不便于告诉这愚蠢的王副统领,秦义敬冷着脸下令:“今日之事记在账上,来日将功补过,如今任家人已经入得京城,你要守好京都城门,城中也要查得仔细了。” “若是发现任家人踪影,皆以麒麟军叛乱为由杀之。” 本以为今日难逃一劫的王副统领没有想到相爷放过了他,心头大喜,这么一说,那一袋南珠也就顺势落于口袋了呢。 王副统领起身领令,退下时,秦义敬又说了一句:“好好办差,本相不会亏待你,顾统领出城平乱,他是回不来了的。” 王副统领心头又惊又喜,惊的是相爷好手段,喜的是自己不日便能接掌京军统领一职,若是有可能,还能接掌京师营。 王副统领满脸欢喜的退下了。 京城里,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热闹繁华的外表下,又有谁知道藏着一颗祸国殃民的祸心呢。 顾府小楼里,任婆子收到了二儿子的信,得知他遣散了商队,还带着府卫离开了京城,与陈佑汇合先去陈留郡保护证人。 第1567章 郡主入宫 老二随机应变,倒是有办法,如此任婆子也放心多了。 而如今的任家人躲在顾府里,倒是少了外头的担忧,顾府上下也是捂得严实,除了担忧的顾府二房时不时来小楼里看看外,其他人倒是将他们当自家人一般的照顾着。 任婆子知道顾家对他们任家人有恩,但也不能因为他们的庇护而心安理得,她得赶紧想出办法,找到皇上和太子,将实情说出来,同时也希望三儿和三媳妇赶紧回到京城,这样她也就有了主心骨。 宋六借着试新菜的由头去了一趟郡主府,没一日,泰安郡主带着阿奇和公子楚,坐着敞开的花车从集市上大摇大摆的往顾府去。 泰安郡主以前可是在京城出了名的跋扈,以前这个样子,不要太习惯。 可是好些日子不这样了,如今怎么又放荡了起来,然而即使这样,也不会有人有怀疑,便是有密探往相府送消息,秦义敬听了,也不当回事,毕竟泰安郡主不过是草包,只贪图享乐,察觉不到半点危机。 就是因为相府的这一疏忽,泰安郡主如愿来了顾府小楼。 小楼里,任婆子和宋六接见了泰安郡主,三人在屋里商量着怎么入宫面圣的事。 泰安郡主不管国事,再加上生母之死,养母之恨,泰安郡主对府上的荣华富贵很是厌倦,如此一来,更没有心思与京城里的权贵们走动了。 甚至泰安郡主已经有半年没有入宫见她的皇上舅舅了,以前还想去看望一下,向最亲近的人诉诉苦,可是入了宫她也被韩先生拦下,未必能见到舅舅,如此一来,她就更不愿意入宫了。 所以这个时候突然入宫,只会引来怀疑,再上相府权大势大,即使她入宫也未必能见到皇上舅舅呢,人没见到,任家人藏于顾府的事被察觉,那可就不好办了。 这事儿宋六不是没有想过的,便是任婆子,也是夜里难以入眠,发现老三和老三媳妇不在,他们一家什么也做不了,自己这个诰命,现在也拿不出手了。 泰安郡主性子急,又是头回得知相府这么大的阴谋,以及任家人和贤王贤王妃在阳城时的遭遇,当即便决定,她要强行入宫,借着她跋扈的名头,她不信宫里人拦着敢伤她。 只要不敢伤她,她打也要打到皇上舅舅面前去。 宋六连忙劝住她,说道:“万万不可。” 任婆子也出言相劝,而后说道:“不然我去敲登闻鼓,如此矿场案就能重审。” 当初老三媳妇也是这么交代她的,借着她诰命的身份去敲登闻鼓,她可以不会受到责罚,还能在早朝时分让皇上和太子以及满朝文武都知道案子的真相。 泰安郡主觉得此计可行。 宋六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或许咱们还有一个法子。” 两人立即尖着耳朵听着。 宋六小声的说了几句,任婆子和泰安郡主脸色微变,这法子似乎也不错,只是还有暴露任家人行迹的风险。 可是不冒这个险,任婆子想要去敲登闻鼓,也未必顺利,相府定是派人守住了所有能去敲鼓的行径,若是如此,不如听了宋六的提议,赌一把。 泰安郡主才入顾府没多久就怒气冲冲的打马出来了,她骑在马背上,手中长鞭子在街头乱甩,好几次差点儿打到街头百姓。 泰安郡主一路往宫门的方向跑,一路骂道:“我舅舅是昏君,勇侯都要病没了,竟不派韩先生过来瞧病,我且入宫将人提了来,什么天下毒圣,也是个趋炎附势之辈。” 泰安郡主一路喊过去,百姓才知她这是在给勇侯伸冤,在给勇侯请能救命的毒圣,不愧是跋扈的郡主,连救人都如此嚣张。 正是因为泰安郡主的一通骂,反而怀疑的人又觉得可信几分,不过消息传得快,才下早朝的秦相快上几步来到几位朝中老臣身边,说道:“听闻勇侯病重,已经快没气了,我等要不要去一趟侯府见上最后一面。” 几位老臣听了,脸色大变,毕竟与勇侯同朝为官多年,立即听了秦相的话,结伴往侯府去。 要是顾先润以前做个散闲没有兵权的勇侯时,即使病重,朝中也不会这么多的老臣过来关怀,可是现在的顾府不一样了。 顾家后辈中出了个新秀顾谨言,是皇上身边的亲信,也是立功的大将,手中还有实权,如今更是京都守城军统领,掌管着京师营的人物。 除了这位新秀,顾府还出了一个太子侧妃,一旦太子登基,便是尊贵的后宫嫔妃,多少有所顾及这一点,这些老臣表面上还是要关怀一二的。 随着这些老臣结伴而去,其他朝臣也不动声色的跟上了。 秦相走时朝后头看了一眼,这一去,可是半个朝堂上的臣子都跟着来了,若是这一次泰安郡主入宫请韩先生一事是假的,且看勇侯顾先润要怎么收场。 秦相挑开车帘子,朝亲卫吩咐道:“请京城名医去侯府。” 亲卫立即去办。 那边泰安郡主才入宫,这边众位朝臣已经跟着秦相来到了侯府。 侯府里养伤的顾先润靠着软枕,正接过三弟媳梁氏手中送来的粥碗,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三弟媳不必这般劳碌,我的伤也养得差不多,只要不用功,便不会有事的。” 这段时间顾先润养伤,三弟媳梁氏照顾得最周到,顾先润担心是府中下人的流言蜚语对三弟媳不利,几番拒绝。 梁氏以前也是在乎这些流言的,她一个寡妇,大伯子是一个鳏夫,两人见面,自是要避嫌,但是自打儿子从定城受伤回来,破了脚后,梁氏相开了。 梁氏尤其在与儿媳妇宋氏的相处中,也慢慢地自省内心,对这个儿媳妇很佩服,女子也要强大,这些流言蜚语岂能伤到她。 “大伯子不养好身体,顾府便没了主心骨,如今谨言带兵出城平乱,府中上下,可得大伯子来抓主意。” 甚至在梁氏看来,便是将来二房侄子的侧妃之位能不能稳住,太子登基后,她在后宫能不能稳住,也得大伯子在世之时,才能给这些小辈们一些依靠。 第1568章 瞒了过去 顾先润很快喝完肉粥,他发现了三弟媳的变化,这样的变化挺好的,总比以前守在那小佛堂里念经好。 两人正说着话呢,下人进来传话,秦相带着朝中老臣入府来探病了。 顾先润脸色大变,他挥退下人,整个人在床榻上坐直了。 梁氏满脸忧心的问:“这是何意?这不是我儿媳妇才给泰安郡主出了个主意,郡主的马才入宫门吧,这些朝臣是怎么知道的?” “是秦相的主意。” 顾先润平静地开口,说完这话,顾先润眼睛都没眨一下,右手握拳,当即运功,随后一掌拍在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梁氏吓坏了,连忙上前扶他,“大伯子为何要伤了自己?” 这才养好一点的身子,说了不动功就没事,结果不仅运了功,还给了自己一掌。 顾先润用帕子抹去嘴角的血,血又流了出来,他还笑着安慰道:“莫怕,秦相是奔着我来的,我若是身体好了些,郡主入宫便是说了假话,想必相府也带来了名医,不伤我自己,瞒不过去。” 说了这么多,顾先润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嘴角的血停不住,梁氏手忙脚乱。 顾先润搭在梁氏的手上,示意她扶自己躺下,等会儿相府的名医就会来治伤,至少能止他的血。 就在梁氏扶着顾先润躺下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梁氏很生气,可又没办法,看着痛晕过去的大伯子,有些气恼儿媳妇出的馊主意,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她可得稳住。 泰安郡主才入宫请毒圣韩先生,那边人还没有回来,这边秦相已经带着众位老臣来探望能侯顾先润,一切如此的凑巧,也来得如此的突然。 好在顾先润干脆利落的将自己打伤,当秦相带着京城名医过来关切瞧病的时候,梁氏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静默一旁,也不阻止。 大夫上前把脉,众位老臣静静等待,来的人当中有多少是真心盼着勇侯好的,那就不知了,然而当大家看到勇侯止不住的血从嘴角流出时,还是相当震惊的。 看来秦相没有说错,勇侯怕是时日不多了呢。 半晌过后,大夫收了手,面色凝重。 秦义敬双眸微微一眯,看向那大夫,问道:“如何?” 大夫连忙朝秦相行了一礼,答道:“勇侯的伤势越发严重,小的医术不精,难以下药,还请相爷另请高明。” 这话说的,一旁的梁氏脸色大变,刚才大伯子说秦相会带名医过来,至少能止住他的血,而今怎得连药都不敢下了,这么流血下去,大伯子怕是再也醒不来了。 梁氏一脸焦急的上前恳求着大夫,“先生可得想想办法的,大伯子是侯府的顶梁柱,这还流着血呢,可有办法能止血?” 至于事后的医治,只能靠宫里的韩先生了。 大夫被尊称为先生,心头惭愧,不过给勇侯先止血,倒也有个法子,然而治标不治本,也是无济于事。 众位老臣也在一旁附和着,秦相立即叫大夫赶紧去止血,心头却是对这一次泰安郡主入宫一事有几分相信了,看来是他想多了,任家人来了京都,或许还没有找到顾府来,那么任家人又藏于何处呢? 莫非这一趟入京城的,只是任家老二,借着马帮的商队来打探情况的,其他的任家人或许留在城外,难不成是在陈留郡? 秦相心头暗自琢磨着。 大夫给顾先润止了血,梁氏见状,立即接过大夫递过来的药膏,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在床沿坐下来照顾着大伯子。 秦相见勇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就向梁氏说了一句,他即刻入宫请御医前来诊治。 梁氏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面色冷淡地说道:“就不劳相爷和众位担心了,郡主已经帮着入宫请御医了。” 梁氏这话一出口,后头跟来的几位老臣脸色微变,在朝中当值数十年,也是人精,这一下都明白了过来。 秦相突然找他们一起来侯府探望,原来他就知道郡主入宫请御医的事,他这是怀疑勇侯的伤势是假的?可是为何要这么怀疑?为何一定要来探虚实? 几位老臣精明,可不想掺和到这中间去,不管秦相出于何种原因,虽然他们也畏惧着秦相在朝中的地位,但是事情不明朗前,谁不想保持着中立的状态,如此也能有进有退,不会连累到家人。 很快这些老臣也就寒暄数句,匆匆离开了。 秦相从侯府出来后,立即叫来心腹,即刻派人去往陈留郡,一定要将藏在陈留郡的任家人找出来。 秦相更是下了杀令,若是找到了任家人,直接杀,不必上报,更不必声张。 很快相府的护卫身着便衣骑马出了城,一切似乎都显得很平静。 此时入宫的泰安郡主,果然没有多顺利,她才到御书房外,就被太监拦下来了。 一直在御书房外等了有两个时辰,结果皇上舅舅也没有召见她,便是太子的面也见不着。 泰安郡主终于明白一件事,这宫里的下人,有多少是真心为了皇室的,又有多少是他人的眼线,她已经无法分清,但明显的,如今的皇宫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皇宫,皇上舅舅也不是她想找就能找到的。 再这么等下去,天黑了,她还得被赶出宫去,既然如此,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 泰安郡主就这么偷偷地去了凤栖宫。 如今的凤栖宫着实冷清的可怕,再也以前被她皇上舅舅恩宠着的时候那般热闹。 凤栖宫不仅不热闹,连着里头的仆人似乎也减少了大半,倒是相熟的几位宫人还是在的,比如一直陪伴在魏贵妃身边人莫念和莫想两人,这会儿正从殿里出来,见到泰安郡主连忙行礼。 泰安郡主要找魏贵妃,结果莫念和莫想将她带去了主殿后的小佛堂,泰安郡主头一回知道凤栖宫的后边小殿成了小佛堂。 待泰安郡主推门进来时,只见里头魏贵妃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嘴里默念着什么,泰安郡主头一回见到魏贵妃竟然如此的虔诚。 第1569章 皇上病重 莫念和莫想看到主子还在跪着,眼眶就红了,主子已经跪了一日一夜不愿意起来,前几日莫念进来送饭,无意中听到主子要用自己的寿元做交换。 虽然莫念不知主子要交换什么,可是这份心性,却是令她震惊,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主子如此难过焦急。 泰安郡主来了,魏贵妃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却是没有停下半分,她一直在念着、求着,似乎除了这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泰安郡主站近了,她听到了魏贵妃嘴里念叨的词,她用寿元交换,保皇上百年安康。 想到皇上舅舅,泰安郡主也难过起来,她在一旁也跟着跪下了。 “菩萨在上,保佑我皇上舅舅长命百岁,保佑我燕国国泰民安,保佑贤王和贤王妃能平安归来。” 提到贤王和贤王妃,魏贵妃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泰安郡主,略有些惊讶。 “贤王和贤王妃出了什么事?” 魏贵妃终于还能关心除皇上以外的事了,泰安郡主抓住了机会,说起了麒麟军的事,顾将军突然出京剿匪,实则是一个骗局,如今生死未卜不说,如今的任家人归了京城,却还得东躲西藏的。 泰安郡主简略的说了一下矿场案的情况,以及任家人和贤王府的处境,魏贵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外头已经闹成这样了么? 泰安郡主见自己说动了魏贵妃,立即说起自己入宫见皇上舅舅一事,她一定要将外头情况告知他,还有太子殿下,他不能一直在宫里,被人蒙在了鼓里。 然而魏贵妃听到泰安郡主要见皇上,她眼眶里的泪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无奈说道:“你现在见到他也没用,一切只能看贤王府的能耐,太子还没有接掌国政,他做不得主。” 泰安郡主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这是怎么回事?皇上舅舅怎么了? 魏贵妃终于起了身,起身时差一点儿站不稳,泰安郡主扶着她。 “你想见你舅舅,我可以带你去,只是我刚才说的也没有错,你舅舅帮不了他们。” 泰安郡主提着个心跟在魏贵妃身边,两人屏退下人,从凤栖营的密道里下了地宫。 地宫建得不算奢华,却是有一条宽敞的通道直接去往正殿。 而燕国皇帝荣晏,如今正在正殿地下宫里养伤。 魏贵妃跪得久了,走路极慢,可是她没有叫下人抬她过去,也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有此密道,这么些日子,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回的走,阴冷潮湿的地道,她却记住了每一个转角路口,闭着眼睛都能走去正殿。 走了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前头的亮光,那儿正是皇帝荣晏养病的地方,而就在皇帝荣晏的养伤殿隔壁,用冰棺陈放着晋王的遗体。 泰安郡跟着魏贵妃来到殿前,就看到里头正红着眼睛站在那儿的太子,以及一直在施针的韩先生。 小圆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泰安郡主后颇为惊讶,她怎么入宫了,魏贵妃竟然将她也带了来,莫不是外头出什么大事儿了? 这段时间,小圆子收起心性,一心跟在皇上身边处理国政,劳心劳力的同时还要时刻担忧着皇上的蛊虫失去控制,功亏一篑。 泰安郡主看到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皇上舅舅,脸色都变了,脚步飞快的跑进来,顾不上礼节,便冲到了龙床前。 韩先生连忙伸手拦了一下,泰安郡主才站稳,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盯着床上的人,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魏贵妃却是站在殿外不愿意进来,她不敢看龙床上的人,眼眶里有些空洞,只有那无声的泪珠默默地落下。 韩先生已经施完了针,这才站了起来,劝着泰安郡主先去侧殿说话。 这么些日子,韩先生和太子瞒得很辛苦,凤栖宫的这条密道是在魏贵妃发现了皇上的异样时挖好的,目的是让魏贵妃在皇上最后的日子还能见上几面。 可是韩稷觉得自己怕是做错了,他早该告诉魏贵妃实情,不然在皇上清醒时,魏贵妃还能真正的跟他说上几句离别的话,而今…… 韩稷看了一眼殿外的魏贵妃,皇上已经入了蛊,他所作所为皆算不得数了。 不过每月有两日会无法控制蛊虫,放在前几月,皇上会虚弱的清醒过来,而今却是直接昏睡了过去,可见蛊术也控制不了多久了。 侧殿里,泰安郡主哭红了眼睛,在韩稷问她此番入宫的原由时,她才勉强清醒一些,一边流泪,一边说出外头的情况。 当韩稷和小圆子得知任家人早已经入京城,却不敢在京都露面还得躲在顾府才能平安时,两人已经气不打一处来。 相府这是要在天子脚下一手遮天,连任家人都敢对付,他是真不怕太子,也不惧皇权。 要是放在以前,小圆子定会生气,如他父亲一般,拿上青龙刀翻身上马背,杀出宫外,大张旗鼓的将任家人接回贤王府,并宣示着自己对贤王府的庇护。 可是如今的小圆子,处理国政的这几个月,他开始变得越发内敛沉稳了,他生气,但没有失去理智。 父亲和母亲还在安城单独对付麒麟军,不知生死,此刻的他,若是再冲动,反而只会害了家里人。 韩稷看了一眼养伤殿,做下决定,他决定去一趟顾府,借着给勇侯疗伤的机会见一见任家人。 只是在此之前,他们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既然顾将军出京平乱是中了计,归期难定,眼下他们只能靠自己,朝中勇将当中可用之人里头,有多少是相府的人,小圆子无从分辨,便是现今的皇上,也无法掌控了。 秦相这么多年扎根京都,在动荡的这几年里,趁着晋王府和贤王府为国镇守边城之机,他在朝中排除异己,培养自己的势力,想要对付这个毒瘤,唯有一招制敌,而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韩稷建议道:“我这一趟去顾府,带上几名精锐和禁卫军,我会平安将任家人送出京都,一切等贤王那边的消息。” 第1570章 小圆子保护家人 如今一切的希望都在贤王,贤王不在京都,只要得到京城的消息,便可以借着太子之名,如集地方军回京救援,等贤王领兵将至,秦相再大的能耐,也难以对付。 再说秦相这么久把持着朝政,却是一直没能真正造反,倒是名不正言不顺,朝中老臣中,还是有忠于荣家的老臣在的。 韩稷这么一说,泰安郡主觉得有道理,既然这样,现在就出发,免得夜长梦多。 就在两人决议要出宫去时,小圆子突然拦下了两人,“等等。” 韩稷疑惑的看向太子。 只得十五岁的小圆子,早已经不是那个只在父母和姐姐的羽翼之下护着的雏鸟,而是长成了展翅的雄鹰。 “如若这么安排,便是中了秦相的大计了。” 韩稷和泰安郡主立即看向他。 小圆子将两人带到江山舆图前,手指在陈留郡,问道:“郡主说任广江带着人去陈留郡,相必那两位矿场案的证人便在此了。” 泰安郡主点头,任家老夫人是这么说的,而且这两人早一步就到了陈留郡,是发现了京都不对劲,才没有将证人带回京都。 小圆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要是这样可就坏事了。” 韩稷和泰安郡主脸色变了,忙问为何。 小圆子看着泰安郡主,无奈说道:“今日郡主跋扈入宫,是替勇侯来请韩先生,门面上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秦相向来疑心重。” “此刻秦相定是带人去了侯府给勇侯把脉探情况,如此已经打草惊蛇,即使勇侯有了应对之策,勉强瞒过去,那么秦相也定会认为任家人没在京城顾府,那就是在陈留郡藏着,此刻定是派人往陈留郡去了。” 小圆子的分析一环扣一环,韩稷一脸欣赏着看着他,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啊,假以时日,燕国交到他手上,定不会历代祖宗的期望,也是燕国百姓的幸事,可惜那些人不会给太子这个机会。 泰安郡主焦急不已,忙问:“那如何是好?” 小圆子来回踱步,随后说道:“任家人留在京城反而安全,眼下不安全的反倒是那两名证人。” “先前郡主说任老夫人借着诰命之身去敲登闻鼓,此事万万不可,相府绝不会给她机会去敲登闻鼓的,反而因此暴露了身份,京城可就成了凶险之地。” 小圆子一想到任家人,他巴不得现在出宫见到他们,还有他的两个可爱妹妹,可是他不能,他是太子,要以大局为重,越是这样关键的时候,他越要冷静,越不能被情绪牵动。 泰安郡主更着急了,“不敲登闻鼓,矿场案无法翻供,作恶之人得不到惩罚,证人更加危机,护一时容易,可是时日一久,迟早被相府的人发现,证人没了,这案子岂不是更加无法翻供了。” 小圆子也知道事情紧迫,可是皇上未醒,每个月有两日清醒,可这一次皇上直接晕厥,接下来能不能醒难说,京城守城军兵权却被人把控住,所以即使他做决策也得万事小心。 “任老夫人不能出面。”小圆子一脸认真的看着两人,他是燕国太子,但是他也有私心,家人绝不能出事。 韩稷叹了口气。 “先生,我派亲信带着我的令牌去一趟陈留郡,说服证人刘煜亲自来京都翻供。” 小圆子的话停了停,接着说道:“刘家九族,皆在我的手中,秋后问斩只是我的缓兵之计,我一直在等着我爹娘从安城回归。” “如今刘煜有机会翻供,我给他的,他一定会同意,族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中,他是阳城县令,只要将他平安送来京城,送到登闻鼓前,此事就好办了。” 这样一来,任家人无须出面,也能平安待在京城,而矿场案照样能翻供,表舅在刑部,他一定会再次召集三司会审,敲了登闻鼓,天下人皆知。 到那时小圆子还会暗中联合国子监的读书人在街头造势,势必将这桩案子闹得天下人皆知不可。 相府再大的权势,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小圆子一番话,倒是点醒了韩稷和泰安郡主,对呢,为何一定要任家人来冒险,反而刘煜出面,更有说服力,而他一定会答应太子伸出来的援手,毕竟那是他们刘家翻案的唯一机会了。 三人商量好后,韩稷还是跟着泰安郡主先去顾府给勇侯瞧病,毕竟先前郡主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为此,韩稷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面色不悦,有种被郡主胁迫的感觉,不得不去侯府一趟。 侯府里,梁氏一直照顾着大伯子,看着大伯子的气息越发的微弱,眼泪就来了,将往日的方子汤药喂大伯子嘴中,结果半晌也喂不进去,梁氏捂着脸哭了。 这么些年以来,大伯子为国为民,到头来是这么一个结局么,这让梁氏想起自己的战死沙场的丈夫,以及跛了脚的儿子,为何好人不长命,为何上天如此不公。 就在此时,府中护卫进来传话,韩先生跟着郡主入了府,正往这边来呢。 梁氏一听韩先生真的来了府上,那叫一个高兴,都说是皇上身边最好的御医,连皇上的病都是他亲手治好的,他来了,大伯子终于有了希望。 韩稷也没有想到顾府发生的事还真就被太子猜得精准,而勇侯为了瞒住此事,竟是不惜伤了自己,好在他来了,不然真就寒了这么一位忠臣的心了。 泰安郡主心头内疚,她没想到自己的一时计划反而害了勇侯,勇侯毕竟年纪大了,再次受伤,可得如何是好? 韩稷和泰安郡主匆匆进了屋,韩稷一上来就把脉,梁氏赶忙退到一旁等着,提着心看着眼前的韩稷,只要他神色略有不对,梁氏便揪着心焦急得不行。 韩稷很快打开药箱,从里头拿出一副银针出来,立即给勇侯施针,这一掌真是狠,伤及了肺腑,他真是不顾生死的在护着所有人。 如此忠臣,韩稷岂能容他有事,即使跟阎王抢人,他也得抢上一抢。 就这么治了一个下午,天都黑了,韩稷才叫梁氏去抓药。 韩稷不能一直留在宫外,地宫里的皇上更需要他,勇侯的命已经保住,他只得明日再来施针,此刻得走了。 第1571章 刺杀韩稷 韩稷一出顾府大门就感觉到了杀气,有人埋伏他行刺杀,他出宫时就想到了这一点,杀了他,没人治疗皇上的病,勇侯也会有生命危险,一箭双雕,算盘打得不错。 当马车往宫门方向去时,在一条热闹的街头,突然数支暗箭射入马车中,暗箭隐没不见,马车里也却没有什么声响,前头赶车的车夫根本不知情况,马车照旧行驶在大街上。 所以马车里的人死了么? 出了闹市,入了内城,这些刺客一路跟随,他们必定要在入宫前查看一下马车里的人到底有没有死。 果然有人再次找准机会闯入马车里,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马车里的情况还没有探清楚,就被马车里的雾障迷住了双眼,双眼瞬间冒出鲜血,再从马车掉落,已经七窍流血,不成人样。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毒圣,这还没有交手就将人给弄死了。 不过他们的主子也事先想到了,以毒攻毒占不了上风,但是借着人多车轮战,总该有成效。 果然刺客是一波接一波,纷纷闯入马车里行刺杀,最后被扔出马车全身是血,接连几波人过去,前头就要转到宫门道上,隔着禁卫军也就不远了。 这些刺客着了急,这一次大半人现了身,一拥而上,瞬间将马车劈开,散了架的马车,随着毒烟散去,里头哪有韩稷半个身影。 至于前头赶车的车夫,知道事情败露,也不惧生死,直接从车架下提出大刀,就近杀人,能杀一个赚一个,左右他也活不成了。 “中计了。” 本以为马车里有人,一直在使毒,结果根本不是,只是事先散放里头的毒物冒了烟,借着这烟雾看不清人,又能将人一招毙命的毒死,竟是将他们拖到了现在。 那么从侯府出来后,韩稷去了哪儿? 刺客戳破了陷阱,立即折身返回,全城抓捕韩稷。 而此时的韩稷一身常服,坐在一辆商贩的破旧马车里,不是往宫门的方向去,反而又回了顾府。 外头到处在寻找韩稷的下落,而他却回到顾府,继续给勇侯治伤,心头焦急却也没有了办法,但愿皇上能挺过这两日,自己清醒过来,不然,朝中得大乱。 这边刺客在追杀韩稷,那边宫门出来一队精锐禁卫军,乔装成百姓从城门出去,一路往陈留郡去了。 收到消息的任婆子,这就招来信鸟,将密信送了出去。 陈留郡城门上,那位相府的门客一袭青衣坐在上方,身边多了两位美人陪伴,这会儿又在吃酒,与美人调笑。 门口的护卫突然出声,“大人,那只怪鸟又出现了。” 护卫看着肥鸟,就想射下来烤着吃。 青衣门客都懒得抬头,说道:“想吃鸟肉,箭法可得准些。” 护卫得了令,满脸高兴,立即拿出弓箭朝着信鸟瞄准。 正好此时有位美人抬头看天空,突然开口:“想打猎,不在城门之上,该是在山中,这出入城门的鸟本是无意闯入,莫不是连鸟都要管着不能自由飞翔?” 今日青衣门客心情不错,见美人这么说了,叫住了那护卫,还下了令:“以后城门上方的鸟不准打主意,都退下吧。” 刚要射下肥鸟的护卫只得收了弓,心头纳闷,大人倒是不着急,这是待在陈留郡借着这势头,占城为王,不愿意回京城复命了,主子若是知道一直没有抓到任家的人,问责下来如何是好? 这只信鸟就是如此幸运的飞过城门,飞向陈留郡城东的一处宅院。 住在贫民繁多的城西,可未必安全,有多少人吃不饱饭,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反观城东可就清静多了。 城东多是富绅汇集居住之所,即使官府的人要来查,也要考量一番,便是周围的行人,只要避开了那些在外采买的下人,基本也不会有闲人常常关注着别人的宅子。 那是任广江和陈佑赶来陈留郡后立即将两名证人转移的。 任广江有钱,只要能护住人,钱财不算什么,即使在陈留郡借机买处宅子,再带着府卫们临时挖地道,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这会儿信鸟在城中转了一圈后在城东宅里的一棵老树上停了下来。 听说过信鸽,还没有人听说过信鸟的,而且来报信的鸟也不只一种,和平素天空飞翔的鸟根本没有分别,这样的情况,不会引人注意,而且这信鸟到底野性还在,站在茂盛的老树上,还舍不得下来。 任广江心细,发现了老树上的信鸟,连忙抓来虫子引诱信鸟下来,解下脚上的信筒,才知京城里的安排。 任婆子将太子的安排说了,她叫老二在陈留郡一定要护住证人,静等禁卫军前来接应。 到时候他们跟禁卫军入京城,由证人刘煜入京敲登闻鼓翻案。 任广江将信烧了,放飞了信鸟。 宅里,府卫们没日没夜的在宅里挖掘,关于陈留郡地下水道的舆图,也不知任广江怎么弄来的,但是却方便了府卫们的挖掘。 直接挖条密道出城那是不可能的,时间上也赶不过来,但若是与地下水道相连,又得知地下水道放闸的时间,那么这条密道便成了他们救命的通道。 任广江心思缜密,外头他像个商人一样应付着,手里阔绰,左邻右舍也无人怀疑。 只是令任广江没有想到的是,密道还没有挖好,陈留郡却来了一伙人,他们正是相府派来刺杀他们的,比禁卫军早一步到来。 那日任广江乔装一番,一身锦衣坐上马车去茶馆坐了半日,无意中发现了那伙人,他们才来陈留郡便来茶馆打探了。 茶楼里从四面八方来的人不少,想要打听消息要容易得多,任广江这么想,对方也是这么想,好在任广江先发现了端倪,付了茶钱,起身走了。 马车到了街头,任广江便注意到街头巡逻兵也与往常不同了,不仅加紧了防备,还听街坊说起城门关住了,街坊们传言是有重要逃犯入了陈留郡,衙门里正在抓人,所以城门得关上几日,一时间闹得城里百姓人心惶惶。 任广江放下车帘子,前头赶车的府卫小声开口:“二公子,如何是好?” 第1572章 聪明的任广江 任广江面色平静地开口:“不要打听,径直回府。” 府卫赶着马车往城东宅子去。 马车刚到宅前不远处,看到宅子前有几位官吏正在打听着什么,府卫连忙抓紧缰绳,马车慢了下来,想着调转马头离开,被任广江制止了。 “别急,过去问问是什么事。” 府卫心头暗自想着,若是对方察觉出异样,他要不要动手灭口。 于是府卫朝街道两边看去,瞧着来的官吏只有两人,同行也没有官兵在,不像是察觉到异样来拿人的。 马车在宅前停下,任广江一袭锦袍加身,从马车里下来,见到两名官吏,立即拱手上前,还没有问情况呢,任广江便吩咐府卫进去拿银锭子。 两名官吏是衙门指派来的,不过是前来登记一下,毕竟这处宅子才卖出去不久,里头住了些什么人,衙门里也得清楚。 任广江这上来就给人银子的阔绰感,着实让这两名官吏欣喜,也不急着问情况了,任广江还邀请两人入屋喝酒。 两名官吏有职责在身,可是一听到任广江说宅里从南边高价购得了桃花醉,喝了这酒赛过神仙般的滋味,立即被吸引,跟着入了宅子。 任氏酒经里的方子——桃花醉,入嘴果然香甜可口,不像传统的酒,喝上一点就开始上头。 两名官吏先是馋酒,喝了几口后见酒的威力不大又好喝,也就坐下来了。 任广江安排人去街头买来烧鸡、卤肉,又将先前叫人备下的一盘银锭子放到了桌上。 这些官吏收了钱,吃着好菜喝着小酒,满面红光,不急着在这条街巡查了。 任广江陪着喝,只是每次桃花醉入口时便不动声色的从指尖流入袖中,这么喝了好一会儿,看着两名官吏开始上头了,便问起了城中的情况。 两名官吏原本还嘴严,可是这桃花醉是越喝越上头,醉时如做仙人一般,再在任广江的恭维之下,两人说的话也就变得越发多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名府卫匆匆进来,在任广江耳边低语了几声,任广江脸色微变,随即朝府卫使了一个眼色,府卫这就出去找陈佑了。 陈佐和陈佑带着证人和半数府卫下了新挖的地道。 前头宅子,门外来了一队官兵,为首有几人,若是仔细分辨,还能在他们的衣摆处看到枫叶的图腾。 宅门敲了几下无人应答,官兵正要破门而入时,任广江带着几名府卫乔装的下人从里头出来,一出来看到官兵就露出惶恐之色,慌忙间将一块牌子送上,哆嗦着嘴说道:“大人,小的小的也算是半个官府中人。” 任广江待那领头的那人接过牌子时,他顺手将一袋银子塞到对方手中。 领头那人见状,一掌将他推开,面色阴冷地盯着他,“作甚?” 任广江既惊又惧,慌张的说道:“往日……不都这样么。” 那领头的人皱了眉,所以平素陈留郡的官差办事,都是这么收贿赂的? 后头的差兵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任广江这小人模样却的确少了许多的怀疑。 对方看到牌子,不明白牌子是什么用意,倒是一旁的小兵开了口:“这是张大人的牌子,莫不是宅子是张大人的。” 任广江连忙说道:“张大人和同僚在我宅里吃酒,听到声晌,叫我拿牌子出来的,要不我领各位大人进去瞧瞧。” 任广江慌张的指使身边的下人赶忙让路,还一边吩咐身边人:“去,把桃花醉拿来,好酒好菜备上。” “不必。” 任广江话没说完,领头那人连宅门都不想进去了,看任广江这一副小商人市侩的模样,直接将这处宅子排除了嫌疑。 牌子扔到了任广江的脚边,领头几人转身便走,后头的官兵跟着离开,只是在那几人转身时,任广江眼尖的发现了对方衣摆处的枫叶图腾。 人走远了,任广江立即叫人关上大门,到此刻他的额头也是一把冷汗,今个儿真是凑巧了,碰上两个贪财的官吏正好在,而他事先将人灌醉,可算是躲过一劫。 看来相府的人先入的城,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的等着禁卫军来接济,得自己想办法了。 里头喝了桃花醉的两名官吏那真是睡得死沉,任广江可不给他们解酒丸,而是借着两人睡在宅里,安排着所有人下地道挖掘,尽快挖通地下沟渠,找到出城的路子。 而相府来的这些人在陈留郡横冲直撞,四处人寻人,不过是相爷的一句安排,这些地方官员便如此信奉。 反观有皇令在身的禁卫军,在这些地方官员面前未必好使,阳奉阴违的大有人在,以至于这一次得太子令秘密出京而来的禁卫军,不仅不能在陈留郡暴露了身份,还得努力的掩饰自己的身份,找机会潜入城中寻人。 任广江阔绰,舍得钱财,还时常用好菜好酒来招待,这几日随着那两名官吏占过他便宜后,这处宅子反而出了名。 接连几日,宅里时常来些小差吏过来占便宜,而任广江也像是个人傻钱多的富商,只要这些人来,不仅有酒有菜还有钱送。 要不是宅里没有女人,大概这些官小差吏都舍不得离开他的宅子了。 白日里,任广江招呼着这些人吃好喝好,夜里,便是他自己也撸起袖子下地道里挖掘,府卫们可是累得够呛,可是即使这样了,也没有打听到禁卫军来陈留郡的消息。 任广江借着接待这些人,而从他们的嘴里得知官衙里的一些动作和消息,比如说当的父母官钱知县曾是相府出来的门生,双比如说这位钱知县手段狠辣,连地头蛇都怕他。 如此人物掌控着,待在城里尽早被抓到,可任广江再着急也没有用,在他来收到母亲的来信后,便清楚的意识到,他们要回京城,那条道更是千难万难,秦相不会给他们机会的。 任广江只盼着禁卫军早点儿与他联系上,到时候从密道里逃出城,再想办法入京。 前来接应的禁卫军已经入城有五日,却始终打听不到任广江的消息,更不可能见到两位证人了,整个街头戒备森严,便是他们也不方便在城中自由行动,不免有些焦急。 第1573章 惊险避劫 任广江宅里的桃花醉突然在城里出了大名,也不知是哪位官吏透露出去的,反正城里那些没有喝过桃花醉的,都被传得嘴馋得不得了。 这日又有几位富绅过来讨酒,说是为了家中喜席招待官吏。 任广江看着剩下不多的桃花醉,他突然心思一动,或许他有办法与禁卫军见面了。 大街小巷上还有官兵在秘密搜查着呢,没想在这个时机,城东头的一位富商要在正街举办拼酒比赛,拿出传闻中赛神仙一般美酒——桃花醉。 知道的人多了,倒有老者见识广的说起过一个传闻,说在许多年前,还在那老者年幼之时,陈留郡有间不出名的酒铺里卖过桃花醉,每年二月桃花盛开时,这酒便多了起来。 当时听说这种桃花醉只有富户家中才有能耐买上一两坛品尝,这酒着实贵,却没想到才卖不到两年,名气传入京都,可惜后来那酒铺没了,桃花醉也就失传。 那老者所说的话,其他人是不信的,毕竟他们可没有听说过几十年前便有桃花醉的说法,但是这一次那城东的富商要与人拼酒,拿出这传闻中喝了赛作神仙的酒,他们或许也能去围观,喝不到,闻闻味儿也是好的。 大街上临时搭了一个台子,任广江一身锦衣,却带着帷帽,还大言不惭的说,若是他的酒比输了,他就取下帷帽露出真容。 好狂傲的口气,其他酒楼里对自家酿的酒有信心的,纷纷跑来挑战。 这日拼酒大赛是真的热闹,入了城几日都未找到任广江等人的禁卫军,不免也上街碰运气,结果来到台下观望时,便看到了带帷帽的任广江,他头上带着的帷帽,是梅绣的手法。 要说禁卫军怎么知道这些的,还得说小圆子事先交代过,他将梅绣针法传消息的事情告诉了亲信,是怕有亲信遇上他母亲传消息而不知,反而把重要的事情错过了。 任广江除了用上了他媳妇用的帷帽外,他还在腰间挂了自己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江”字。 任广江冒了风险,这块玉佩一直背面挂在腰间,他虽与人拼着酒呢,心头却在犹豫着要不要将玉佩摆正,瞧着底下的观众已经有不少了,万一有禁卫军已经入了城,指不定过来看一眼。 而人群里,除了禁卫军,自然也有相府的护卫在,先前眼尖的禁卫军副将在看到任广江头上带着的帷帽认出了梅绣的针法后,却拦住了身边的同伴,暂时不上前相认,而是观察人群里,可有人也像他们一样看出什么端倪。 果然那禁卫军副将眼尖,看向右侧那边站住的几人,那几人身后还有官兵,瞧着他们没有穿官服,不像是办公事的地方军统领,可他们却在前头领着官兵,可见不简单。 这会儿那几人的目光都盯着任广江腰间的玉佩,其中有一人手中出现一枚小石子,目光紧紧地盯着任广江腰间的玉佩,随即手腕一动,小石子弹射出去。 禁卫军副将立即反应过来,手中一枚暗器也随即弹射出去。 就在任广江将酒杯放下要与对同酒楼的人说话时,耳中风声迅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两枚暗器在他桌边相遇,其中一枚击中另一枚,先行的那枚石子被击歪,随后余威击中几桌一只脚,几桌应声倒地,桌上的酒壶酒杯都摔碎了。 任广江惊在当场,这是有人暗中害他,又有人暗中救他。 任广江强行打起精神起了身,朝底下看去一眼,随后握住腰间的玉佩攥紧在手中,开了口:“底下可是有谁想要我的玉佩,何不光明正大的站出来。” 先前出石子的那人犹豫了一下,还真就带着差兵站了出来,“阁下慷慨,在下的确喜欢上了你的玉佩。” 任广江叹了口气,“这玉佩也不是什么值钱物,要不是我娘子……” 周围的人听了,都觉得这官差有些强人所难,借着手里的兵,欺压他们百姓,再说人家娘子送给夫君的定情物,也要被这一群官差抢去么? 再加上这几日,这些官兵四处搜查抓人,早已经得罪了不少富绅,有怨不敢言,今日借着这势,有人便发了话。 哪知那说话的人还没有说完呢,相府的护卫便动了手,一柄大刀甩出,直接钉入那富绅脚边的地上,寒光乍现,吓得人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后头的下人赶忙上前相扶。 谁还敢多说半句,不过任广江精明,就在刚才富绅出面说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时,他已经将手里的玉佩与袖中的玉佩给换了。 任广江见台上的富绅以及评判们都吓得不轻,他连忙出来打圆场,二话不说下了台,将手中的玉佩慷慨的送给了相府的护卫。 相府的护卫自然不是为了玉佩来闹,而是他发现了玉佩的不对劲,这玉佩一入手,立即翻了个面看上面刻着的字,只见那玉佩上刻着一个“情”字,护卫便皱了眉,还真是男女之间定情之物。 任广江一脸惶恐恭敬的样子,再次又打消了相府护卫的怀疑,那相府护卫将玉佩随手一扔,扔在了任广江的脚下,没有急着走,而是冷眸看着任广江带着女子用的帷帽,上面绣的花样倒是清奇的很。 一柄细剑突然挑在帷帽下方,瞧着是要强行看任广江的真容,或者也想要走他的帷帽,总之这一刻,任广江的心都提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任广江还是没有把握自己这乔装后的模样会不会被人认出来,毕竟陈留郡与京城隔着近,而他以前在京城里行商,见过不少人的。 一旦有人认出他是任家二公子,那一切都晚了。 眼看着那柄长剑就要挑开帷帽时,后头有官兵来报,“说城门口出现异常,有人要强行出城。” 相府护卫一听,脸色大变,手中长剑一松,转身便上了马背,转眼这些人带着官兵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而任广江仍旧带着帷帽,众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事实上他又逃过一劫,但表现上不颇为无奈的弯身捡起了地上摔碎了玉佩,叹道:“娘子怕是要生气的。” 第1574章 城里已经不安全 其他人听了,只说这人也真是糊涂,是个情种,还说他不知死活。 再等任广江上台时,突然有个人被人群里的人一挤撞到了他身上,任广江将人扶住,掌心便多了张字条,他没作声,而是平静地上了台。 原本几间酒楼的东家都瞧不起任广江的,但看他今日是个痴情种的样子,再加上莫名被这些官兵欺负,瞬间就成了他们一样的人了,也就少了几分敌意。 拼酒比赛结果出来了,桃花醉的确是上等好酒,不过与这北地的烈酒相比,太过温和,所以桃花醉更适合女子品尝,但一定不能喝多。 即使桃花醉输了,却反而博得了美名,不少权贵富绅家中的女眷开始馋了起来。 任广江将剩下的桃花醉都用来了拼酒,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套近乎的官吏,他匆匆地离开了。 待任广江坐到了马车里,才将手里的字条拿来看,正是禁卫军副将给他的消息。 任广江挑开车帘子往外看,果然马车后有人跟着,那些人脚上的靴子做工极为细致,任广江一眼就看出来是宫里出来的。 禁卫军总算是找到了他。 禁卫军的人跟了一段路后便失了踪影,而此时街头的官兵却是越来越多。 先前匆匆赶去城门抓人的相府护卫,结果来到城门口时扑了个空,根本不是他们要寻的人。 到此刻相府护卫才琢磨过来,莫非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么刚才拼酒比赛场上有问题?将他们调离开,可是人群里有他们要找的人? 然而当相府的护卫再赶回去时,比赛场已经人潮开始散去,相府护卫动了怒,立即开始了第二轮的全城搜查。 任广江回到宅里,禁卫军便摸着进来了,他们一路尾随,避开人群,直到来到城东街头。 禁卫军副将不得不佩服任广江胆大心细,能在城东置办宅子,大摇大握的藏匿证犯,今日更是为了吸引他们禁卫军,还办起了拼酒大赛。 任广江看着只有十来人的禁卫军,心头有些失落,他以为会有不少禁卫军过来接应,结果只有这么几人。 然而当禁卫军拿出毒药和火珠子时,任广江双眸一亮,喜上眉梢,有了这两样,可抵数百人。 “今夜就走,今日这一场比赛已经露了头,相府的人很快会猜到任家二公子的身上,任二公子不能再留下来冒险。” 任广江一听,连忙摆手,即使是夜里走,他们也未必走得出城门,相府明里暗里不知道派了多少眼线盯着的呢,他们一旦出城,便会暴露出来,即使有火器和毒药在手,也未必能平安回到京城。 于是任广江将禁卫军带到了新挖的秘道入口,可惜还没有挖好,这城中地下沟渠构建复杂,他们即使今夜能挖通,也还没有找到地下沟渠开闸的时间和规律,所以他们更不能轻举妄动。 禁卫军副将显得有些焦急,看着一直在忙着挖掘,连吃饭时间都没有的府卫们,禁卫军放下武器,也跟着下了地道。 天黑时,外头打探的府卫匆匆赶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见到任广江,一脸严肃的说道:“公子,很快官兵就要搜到咱们这儿来了,如何是好?” 又开始全城搜查了? 任广江知道是自己今日故意举办的拼酒比赛造成的,果然如禁卫军猜测的,相府的这些人已经猜到了他的头上。 任广江还想故伎重演,正要派府卫去邀请官吏张大人入府吃酒,府卫领了令正要走就被禁卫军副将给拦下了。 “不可,既然他们猜忌到你的身上,想必也派人去张大人了得了情况,你们万不可再与这些地方官吏打交道,他们皆是相府的爪牙,不是相府的人,早被知县给处死了。” 也对,这城中知县正是秦相的得意门生,他能留下这些官吏,自然是听他话的人。 任广江沉默了。 禁卫军副将却是再次催促起他来,“咱们今晚走,我刚才下去看了一眼,已经听到了地下水流声,用火药炸穿,赶紧出城去。” “至于这处宅子……” 禁卫军副将朝院里看了一眼,说道:“宅子毁了如何?” 任广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只等那些相府的爪牙赶来,就炸毁整处宅子,这样也能炸死不少官兵拖住时间。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趁着他们还没有搜查过来,禁卫军副将擅自下了地道,拿出了火药。 而任广江手中握着玉佩,喃喃自语道:“但愿一切都能平安,不再起波折。” 这一刻令任广江想起了许多年前去燕北做生意的那次,他一定要活着回去见他媳妇,他家女儿丑奴还在吴越国,也不知情况如何了,他是一定要见到女儿最后一面的。 任广江吁了口气,叫回出去打探的府卫,锁了大门,开始在院中埋下火药。 天才黑,还不到宵禁的时候,街头却没有半个行人,除了相府护卫带着官兵挨家挨户的查着,偶尔听到妇孺孩子惊恐的哭骂声,除此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城东富户家的宅子也不曾落下,那些官兵有相府的护卫撑腰,对这些地方富绅也越发的放肆了。 这些地方富绅敢怒不敢言,看着相府护卫带着官兵在屋里乱翻,搜查一趟,屋里便有不少值钱之物没了踪影,他们也不能质问,只当作是吃了哑巴亏。 这些相府护卫和官兵正在仔细搜查时,突然听到一声响动,地面似乎都摇了摇,官兵们不知发生什么,那些富绅以及院里的护院下人们,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像是有人在放爆竹。 这也是说得过去的,住在城东城这一片的都是有钱人,人家不逢年不过节的要放爆竹也是可以的,于是没有人在意。 而且在听到这一声响后,一切也都恢复了平静,这些官兵还没有搜查够,手里时不时顺点儿东西,自是舍不得就这么放过。 所有人当中,唯有领头的相府护卫觉得刚才那一声响动不太对劲,但看连着身边几人也在想办法顺东西,他便动了怒,叫住几人去周围几户探探情况。 第1575章 出城逃命 事实上刚才那一声响,却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此时的任广江带着吕海生和刘煜跟着府卫和禁卫军下了地道,没有挖完的地方听到了水响,用了炸药将之炸穿,他们趟着地下污水,一步步往前去。 没有吃过苦头的吕海生和刘煜闻到地下水的味道直接作呕,却被府卫扣住,冷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连这点苦头都受不住么?” 不说还好,一说两人眼眶都湿了,他们以前根本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如今不仅吃苦,他们还有案子背在身上,家里人更是被诛了九族,这样的处境,要不是两人是个怂货,早已经一刀抹了脖子。 府卫们就是看到这样的两人,反而越发鄙夷他们,瞧不起他们。 禁卫军分成两队,前头五人探路,后头五人断后,时刻注意着后方的动静。 地下沟渠是有分布舆图的,任广江与几名禁卫军站在一起分辨方向,但愿天亮前能出城去。 此时城东宅子外,相府护卫和官兵终于搜查到任广江的宅子,那领头的护卫还记得清楚,当时就在这扇门见到的那位富商,眼下想想,那人还有些眼熟。 领头的护卫没发声,后头人也不敢擅自作主撞开门,只得纷纷看向他。 领头护卫忽然抬头,目光阴冷的盯着宅门说道:“此人不是陈留郡的富商,他是任家人。” 身后几名护卫一听,满脸的震惊,纷纷看向头头,他们对任家人也有些印象,只是没有打交道,记不太清了。 “大人,莫不是记错了,这宅里住着的可是张大人的亲戚,说是特别会酿酒,还特别有钱来着。” 那领头护卫却是面色铁青,“酿酒是假,富商也是假,他是任家二公子。” 当初相府调查任家情况的时候,这位领头也是密探中一员,只是当时消息和画像是上锋呈给相爷的,他只是无意中在散落的画像里看到一张,也只是匆匆一瞥。 若说记住长相,到底有此时日,他不太确定,但今日场上,穿着一身长衫,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与那些酒楼东家寒暄的模样,他便觉得眼熟起来。 “任家二公子,不是有假,看来这位张大人也是时候将他提来审问了。” 身后的几名官兵原本还想给张大人说情的,这会儿听到这话,可不敢说了,生怕自己惹祸上身。 领头护卫一脚踢开宅门,手里提着剑冲了进去,只是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 “不对,宅里没有声响,他们跑了。” 官兵们一听,纷纷跑进来,人一多,不免往院里走去。 相府几名护卫相视一眼,也立即飞身而起上了屋顶,正准备站高点儿打探一下,哪知底下院里,刚才进来的官兵踩中了机关后,便听到“嘶嘶嘶”的声音。 眼尖的护卫立即开口:“是引火线。” 引火线是什么玩意儿? 那些官兵傻傻地站在原地。 相府几名护卫朝那些官兵们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先自己救命要紧,于是几人基本是同一时间跳出宅院,然而还是晚了些,院子里埋下的火药炸了。 火光顿起,院里的官兵炸得飞了起来,这数名相府护卫也是被炸药冲击得身子飞了起来。 院中浓烟消散,进去的官兵无一活口。 炸飞了相府护卫,陆续有人缓过神来,一个个的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有的后背烧伤,有的半个手臂骨折,总之,没有一个全的。 那领头的护卫由于隔着大门近,第一个跑出来的,受伤最重,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给自己的胳膊正了骨,便提着剑起了身。 “人跑了,但是城中戒备森严,他们绝无可能逃出城去,一个个的,还能喘气的,就起来赶紧去追,否则放走了他们,咱们也没有活路。” 相府可是不养无用之人,完不成任务,便只有死路一条。 相府的护卫努力的爬起来跟上了领头的队伍。 而地下密道里的人,在感知地面的震感后,他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被炸毁的宅子隔着他们并不远,亏得他们在上头布下了火药,不然就这么短短的时间被官兵搜查了宅子,过不了多久就能发现他们的地道。 断后的禁卫军面色凝重的回头看了一眼后交代道:“大家不要再停留,快走。” 他们继续往前走。 密道内有些昏暗,禁卫军和府卫都有功夫,苦了没功夫的任广江。 其中一名府卫突然蹲身,决定背起任广江走,毕竟再这么高一脚低一脚的走,跟不上他们的队伍。 吕海生和刘煜见府卫们背起了任广江,于是两人也不愿意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了,刚要开口让府卫们背,哪知扣住他们的府卫直接一掌将他们击晕。 “真是聒噪。” 那府卫说完话,随手将人扛到了肩上,可没有任广江背着舒服,这么扛着颠一路,胃里的东西都得吐出来不可。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的队伍走得越发快了,转眼来到第一个匣口。 什么时候开匣放水,众人犯了难。 此时再拿出炸药把匣给炸毁了,又怕响动太大,惊扰到上头,毕竟刚才宅子里炸死了那么多的官兵,已经打草惊蛇。 就在几人为难时,匣门突然打开,众人措不及防,瞬间被污水冲去下游。 扛着人的府卫一个没留神,肩头的人跟着水流冲下去了,还咕噜咕噜的咽了好几声水,府卫们见了,一个个露出古怪的表情。 运气真是不错,放了匣,顺利的通过了,而他们再顺着水路走,再出来已经是城外的一处河流。 众人胡乱的洗了一把,看到前头的树林子,哆嗦着身子去林里捡柴烧火取暖。 任广江正在烤火的时候,吕海生和刘煜醒了,两人闻到身上的臭味就吐了起来,结果吐出来的也是难闻至极。 任广江立即别过头去,其他的府卫知道内情,也都回过头去。 禁卫军已经规划好入京的路线,他们不能走官道,所以只能翻山越岭,好在舆图仔细,翻过眼前一座山便能看到村庄,到时候想办法入村买些吃食和干净的衣裳换上。 第1576章 快去京城 一听到有干净的衣裳和吃食,吕海生和刘煜立即起来,他们再也不想穿着这身脏乱一直走,这样比死还要难受。 不再耽搁时间,府卫们燃了火,毁去痕迹,这才上路。 到了村庄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一名禁卫军入村偷偷换了食物和衣裳回来。 有了粗面馒头充饥,又能换上干净的农家补丁衣裳取暖,已经是很不错了。 可是吕海生和刘煜,两人从小就养尊处优的,从来没有穿过这种粗布衣裳,一上身竟是磨得皮肤疼。 还有那粗面馒头,明明肚子饿的两人拿着干硬又发黑的馒头,许久不敢下咽。 任广江倒是穿着粗布补丁衣裳席地而坐,手里拿着馒头,就着井水,一口馒一口水的努力咽着。 现在还能吃顿饱的,接下来赶路,能不能吃上都难说了。 府卫见两人不吃,生了气,“别想着还有人会背你们,那样我定会杀了你。” 两人都知道,他们是重要的犯人,他们不敢杀他们,所以才有恃无恐。 府卫们气坏了,其中一人直接拔出剑。 任广江看向他们,想了想,起了身,朝两人走来。 任广江在两人身边坐下,语气冷淡地说道:“如今的你们还能吃上粗面馒头,可你们的族人,他们已经在流放的路上,生死未卜。” 一提到他们的族人,吕海生瞬间崩溃,他们吕姓一族在阳城可谓是地头蛇,若不是与上头那位勾结,若不是他鬼迷心窍为了造假钱,他岂会落得如此之地步? 吕海生哭了,一旁的刘煜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些日子他浑浑噩噩,不敢去家里人,更是无颜面对族人。 想他们刘家也是江南大户,有父江南大儒,一生教导出多少名门子弟,所积攒下来的名声和威望,结果全部败在他的手中,还连累了族里人。 刘煜捂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提着剑的府卫见了,叹了一口气,收起了剑。 任广江仍旧面色冷凝,接着说道:“而今我们将你们带在身边,没有杀了你们,也没有遗弃你们,不是因为心好,而是为了天下的百姓。” “你们不在乎,我们是在乎的,不过我也说一桩你们在乎的事,或许还能救下你们的族人。” 任广江这话一落,两人当即抬头看向他,还有希望么?可是他们已经坏事做尽,皇上又岂会饶了他们。 任广江指向禁卫军,“可知他们为何而来?” 开始,吕海生和刘煜都认为禁卫军是皇上派来保护任二公子的,毕竟当今太子可是任二公子的侄儿,而今任广江说起,莫非这中间还有由头? “他们是来接你们入京城的。”任广江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说着,粗面馒头有些硬,难以下咽,又喝了一口水。 “你们若能平安进京,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敲了登闻鼓,将罪魁祸首揪出来,你们的族人便还有希望。” 吕海生和刘煜相视一眼,他们入京城敲登闻鼓,他们怕是还没有现身就被杀了,还有命敲登闻鼓么? 府卫们见到这两人犹豫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有名府卫朝着地上“呸”了一口,咬牙道:“孬种。” 刘煜畏怯的朝那府卫看去一眼,他的确怕死,他这一路走来,明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可是他还是怕死,哪怕是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任广江此时起了身,将没吃完的馒头收了起来,接下来要赶路,怕是难以寻到吃食了。 只是任广江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向两人,“你们所做之事,有多少是给上头那人的,你们尽心尽力为他,却不知这一次在押送你们入京城时,三司会审,这人便将他们供了出去定了罪,背了锅。” “都这样了,你们还能忍么?他拿着你们赚下的钱财,周旋于朝堂之上,更是在京城里呼风唤雨,而你们以及你们的族人,即将成为枯骨,仇人笑亲人哭,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 任广江一甩袖子,准备下令将两人敲晕,直接扛走,这一路上也不必对他们好言好语。 只是任广江这一番终是激起了刘煜的愤怒,他起了身,问道:“既然禁卫军都来了,那我想问问,当年我姐姐,她到底是病死的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刘煜盯着禁卫军,最后看向任广江。 场中众人沉默,禁卫军自然不能给他答案。 任广江无奈叹道:“答案就在你心里,你明明知道,只是你不承认,当年我们任家还在平江府时,的确见到一人,正是相府嫡小姐秦冬生,她用的是她兄长的名,他们兄妹二人之死皆与那人有关。” “一个连自己儿女都可不顾的人,他会对自己的枕边妻做出什么事来,你也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刘煜一想到冤死在相府后院的姐姐,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他内心隐约有猜测,可是他一直不承认,因为他懦弱。 这么多年掩耳盗铃,助纣为虐,如今终于有一个机会在眼前,他还要懦弱下去么?冤死的姐姐、外甥、外甥女,以及他即将为此而失去的族人,他还要这么沉沦下去,任他宰割么? 刘煜挺直了身板,咬着牙说道:“我跟你们入京城,我要去敲登闻鼓。” 府卫们都准备要出手了,见他这么说,收了手。 很快刘煜夺下府卫手中的馒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他要吃饱才有力气入京城,他不要再懦弱下去。 吕海生见刘煜这模样,也受到了鼓舞,拿起馒头几口吃下。 他们一行人再离开时,走得更加快速了。 去往京城的官道早已经被相府的人监视,他们唯一的机会只能走山路小道,避开人群,辛苦的往京城赶。 陈留郡,相府护卫搜查了一日,最后又来到了城东的宅子内,在官兵探过没有炸药后,他们进去搜查时,发现了地下密道,从地下密道一路出来,入了山,这些人才知道他们早已经挖地道跑了。 相府护卫不得不感叹这些人的聪明,临时挖出这么一条小小密道,却连接了地下沟渠,难怪当时他们听到爆炸声,原来是在地下,而非有人放爆竹。 第1577章 陷入危机 既然人跑了,那只能是往京城方向去的,相府护卫也不再在此地久留,连夜快马加鞭的从山间小道往前追。 好在这些禁卫军和府卫沿途不曾留下痕迹,在山间小道上难以寻得踪迹,如此也替他们争得了时间。 五日过后,任广江一行人在一处山道上现了身,前头再有两日路程便是京城了,可惜这两日的路程,只能走官道,再也没有了遮掩之物,一时间几人犯了难。 任广江坐在山坡上已经有半日,他在想对策,明明京城就在前方,却是望而止步,前头有多难,他很清楚,所以他们要以什么身份才能入京城呢? 禁卫军副将上前建议道:“我们去前方开路,将人引开,你们夺下马匹,快马加鞭,只得一夜就能入京。” 这样的话,禁卫军都别想活命,他们想用自己的性命求得他们一日的安生。 任广江还没有接话,身后的府卫也纷纷上前,府卫们认为禁卫军是保护皇上和太子的,不值当,该是他们去引开注意力,由禁卫军护住任二公子和犯人入京城。 就在两方僵持的时候,任广江抬了抬手,“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要辛苦各位了。” 禁卫军和府卫都安静了下来。 去往京城的官道上来了一个戏班,江南来的,戏班里多是女子,那班主也是位徐娘半老的美妇。 这戏班走在官道,不紧不慢地跟着前头的商队,等到晌午那会儿商队要休息,在路边停下做饭时,戏班里的少女们竟是当众唱起了戏,听说这是在吊嗓子,声音倒是悠美无比。 商队的苦力和护卫一边吃着一边朝这边张望,一时间官道旁的这处成了一道风景。 再有经过的商队,也有人停下来观望。 远远地,一队相府护卫赶来,他们看到这边热闹得都要堵住了官道,便皱了眉,也跟着停了下来。 戏班里,一身红衣明艳动人的班主从帐中出来,她额间贴着花钿,眉眼下带着软罗烟,鼻唇若隐若现,走起路来身姿摇曳。 待班主来到前头,目光微不可闻的看向围观人群里出现的相府护卫,脸色微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男扮女装的任广江。 要说任广江敢这么打扮,还走得出女子柔软的步伐,亏得他以前痴迷阿奇的戏,便将阿奇一身红衣的样子刻在了脑中。 而今派上了用场,可是对上这些相府护卫犀利的眼神,任广江颇为担忧。 帐内,有的打扮成女子有的打扮成苦力下人的府卫和禁卫军们,一身的别扭,这会儿禁卫军副将从门帘处看到了前头任广江走路的姿势,随即额头冒出冷汗来,这模样真吓人。 正这么想着的禁卫军副将察觉到任广江的身子一僵,立即反应过来,朝人群里看去,里头果然有相府的爪牙。 任广江抬手,正在吊嗓子的几名少女停了下来,这几人还真是他们请来的青楼女子,任广江给过她们承诺,若是能助他们入京城,便许她们自由身,并送上良田百亩,庄子一处。 少女们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但一想到那自由身,以及能得贵人的依仗和安置,她们也便不怕了,还摇头腰肢来到了任广江面前,不动声色的将他拦在中间。 底下商队里的人,多是四面八方而来的走商,在这苦闷的运货途中,难得能听上一场戏,即使是吊嗓子,声音也如天籁。 相府的护卫们听了,其中一人冷哼一声,“不过如此,竟然去京城卖唱,不知死活。” 相府护卫瞧不上,但也没走,这么多人当中,到底有没有混入什么人,自是要搜查一番的。 随着相府护卫亮出身份,原本听戏的商队吓得不敢作声,只得献出花名册,一个个查看路引和契纸。 即使是商队里的下人,也得有身份证明。 前头正查着商队,在后方帐中的任广江一行人却是忧心起来,他们即使打扮成这样,也不可能瞒得过去,这如何是好? 任广江也没有想到相府的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这么搜查,没有皇令,仅凭相府之令。 任广江喃喃自语道:“看来相府就要造反了。” 京城郊外做下的事,不会不传入京都,相府敢这么做,显然是不惧怕京都的人知道,秦相胆大包天。 穿着女子衣裳的禁卫军副将拔出大刀,“我们去引开他们,你们快逃走。” 任广江挑开帘子一角朝外看,看到相府护卫一个个盘问的样子,看来今日怕是要打一架了。 任广江将帘子放下,看向那些胆颤心惊的少女们,随即说道:“拿出火珠子来,直接杀了他们灭口。” 可是这儿这么多人,定会走漏风声。 禁卫军和府卫们没有再反驳,听了任广江的安排。 此时远在千里的澧州,宋九夫妻二人收拾了麒麟军后,带走了郑墨岩,以及先前反军统领江楚。 澧州太平了,余下的便是他们入京城,将证犯带去翻案。 汉阳军跟着任广江走水路而去。 船上,一向不掺和政务的牧心此时从船舱出来,看到护栏旁的宋九夫妻二人,他上前行了一礼,开了口:“贤王,贤王妃,老夫有一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宋九夫妻二人向来敬重牧心,他是王府的恩人,于是点头。 牧心叹了口气,目光看向京城的方向,说道:“此去京城,必有一场硬仗,我这几日思前想后,有一事恳求贤王和贤王妃,莫将小公子连累进去,莫忘了当年国师之言。” 宋九和任荣长心头一惊,看着牧心说不出话来。 的确他们此番回京城,生死未卜,他们真的要将哲哥儿带去危险之地么? 牧心接着开口:“那时贤王和贤王妃带着府卫去道观,半途做了一个梦,那不是巧合,而是观主的意思。” 宋九震惊的听着,那个梦是意喻着什么,而是人为? “虽说梦非真,但是当初我与宋公子皆是发现小公子不对劲,所以才想出这个对策。” “而今小公子跟在爹娘身边明白了事理,想必便不会再执迷,定会愿意跟我回道观去。” 第1578章 跟哲哥儿分开 宋九一想到小儿子又要与自己分别,她受不了,刚出生时,她一咬牙同意了,可是这些年心底一直愧疚,如今不是已经跟他们在一起,也没有出现什么变化,还要分离么? 可是国师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宋九心情无比难受,她怎么舍得,又怎么向孩子开口,她的眼眶都红了。 任荣长扶住宋九,他看向牧心,“这也是来喜的意思?” 牧心点头,事实上牧心这一把年纪跟着哲哥儿下山,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此刻,他不会让哲哥儿跟着去京城的,他要保护他。 任荣长也难过。 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们是要将我送回道观么?” 宋九慌张的回头,对上儿子清澈的眼神,心如刀割。 牧心看向哲哥儿指了指他胸口的挂饰,“小公子,你该跟我回道观去。” 哲哥儿眼眶红了,他仍旧盯着爹娘问:“是要送我回去了吧?” 宋九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儿子面前,一把将哲哥儿抱入怀中,随后眼神一变,抬手将儿子胸前的挂饰一把取下。 牧心见了大惊,“王妃,你为何……唉。” 宋九将挂饰握在掌中,站了起来,做下决定,“哲哥儿是帝星,受上天眷顾,既然如此,他为何要躲躲藏藏?” “如今我燕国风雨飘摇,我们一家首当其冲,一个都不退缩。” 就在宋九要将挂饰纳入怀中时,哲哥儿红着眼睛伸出手握住了母亲的手,小小的手根本握不住,可是他也很固执。 宋九看着哲哥儿掰开自己的手指,接过她手中的挂饰又戴在了脖子上。 哲哥儿小小身板稳稳地站在母亲面前,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安慰着母亲:“娘,牧心师父说的对,我该回道观去的,以后,爹娘不来接我,我绝不会踏入京城。” 对上儿子坚毅的脸庞,宋九哪能舍得,她将儿子抱入怀中,为什么她的孩子都要受这样的苦,抱着哲哥儿,宋九也想起了去了褚国音讯不知的小团子,以及在朝堂中接手国政处处受老臣排挤的小圆子。 牧心叹了口气,他一直没有说这话,就是再将时间往后推一推,直到上了船,开始要做出决策时,他才说出这番话来。 宋九和任荣长在听了牧心关于那个梦是观主和她弟弟的意思时,便已经很震撼,能左右人的梦境,本身就很玄,再一想到国师的话,他们以前还怀疑着,如今算是信了的。 只是宋九有逆天之心,她这一次跟夫君带着这么多的地方军往京城去,定能夺回京师营,掌控住京城。 哲哥儿自打知道自己要回道观去了,他便一直靠在母亲身边不愿意分开,这一趟水路,走得如此快,最后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牧心将这段时间研究出来的药丸皆数交给宋九,交代道:“拿回京城去,或许有用处。” 宋九看着手中的药丸,她一直都知道牧心在研制新药,但是她没有想到牧心是替他们准备的。 牧心和哲哥儿要下船了,宋九抱着哲哥儿不愿意撒手。 哲哥儿捂在母亲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是母亲怀里的香气,他要将这种香气一直记住,这样在那孤寂的山上,他也能一天天的度过。 “娘,不哭,以后娘想我了,便来道观看我,我跟着舅舅好好读书。” 宋九抹去眼角的泪痕,点了头,她想好了,等这一次京城平乱后,她和夫君就去道观陪孩子。 哲哥儿跟着牧心走了,宋九站在夹板上一直舍不得回舱。 任荣长将媳妇揽在怀里,劝慰着。 只是眼前的宋九夫妻二人并不知道,就在那日宋九一气之下扯下了哲哥儿胸前的挂饰后,天象便变了,一颗闪闪发亮的帝星暴露在众人面前。 而那时京城里相府,秦义敬便是从府中秘密养着的术士嘴中得知,除了天上的贵星,竟然还有一颗帝星的存在。 秦义敬面目阴冷的盯着那术士,问道:“为何会有帝星?” 那术士一直有在观天象,正是因为他的存在,秦义敬才知晋王和皇上的陨落,如今在那朝堂上坐着的不过是个中了蛊术的皇帝,皆是太子和韩稷在操控着。 术士也是没有想到天上会出现帝星,可是那帝星现世,一闪而过,他也有些摸不准了,接下来两日继续观察,弄是没有看出来。 若那日所见是真,那帝星身边有高人守护,将他的锋芒遮掩。 然而术士的话还是让秦义敬起了疑心,就像当年的贵子,他千方百计的挑拨假长公主与皇上之间的隔阂,还派了那么多人去杀贵子,结果贵子不仅活着,他还平安归京,立了太子。 万不可掉以轻心,难不成贤王府里还有一个生来是帝星的孩子是他不知道的? 秦义敬挥退术士,叫来心腹家臣,这位心腹门客姓李,先前看到府中有人被主子派去陈留郡,他便有心参那人一本,如今算是抓到了机会。 李先生一来就说起陈留郡放走了证犯一事,到如今还没有灭口,甚至连任家二公子都下落不明。 秦义敬若是先前听到这番话,定会恼怒,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反而是一脸认真的看向李先生,交代道:“不用管那些人了,是时候该动手了。” 李先生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心头有些激动,所以主子决定造反了么,若是此刻造反成功,那些证犯还有什么威胁可言。 “将王副统领叫来。”秦义敬朝身边的亲卫说了一声,那亲卫去请人了。 瞧着今夜他们要共谋大计。 相府主院这边的动静还是被内宅的卫氏察觉,在枕边人给前妻刘家族人下套时,卫氏便已经心寒,时刻留意着前院的一举一动。 眼下身边嬷嬷匆忙过来传话,得知她夫君连夜叫来了王副统领以及一众门客在书房里商量大计,卫氏便猜到这是她夫君要动手的意思了。 洛阳卫家不可亡,卫氏想到家里人,心急如焚,她知道枕边人心狠,且不说造反能不能成功,便是成功了,他们卫家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第1579章 小圆子的难处 卫氏不想成为下一个刘氏,卫家也不能成为下一个刘家。 “去,给我爹传信,快点。” 卫氏将家书交到嬷嬷手中,交代她千万别打草惊蛇,要平安将信送到她爹的手中。 入京的官道上,穿着一身破烂衣裳的任广江从山道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人也与他一样,狼狈不堪,正是吕海生和刘煜。 那日被相府护卫搜查,禁卫军和府卫不得不与之动手,本以为可以杀了灭口,结果反而引来沿途的相府护卫,一路遭到追杀。 任广江已经不去想府卫和禁卫军有没有活下来,他只能努力的护着这两名证犯,快些入京城去。 前头便是城门了,他们只要想办法入了城门便能藏顾府去。 任广江看向狡猾不堪的两人,问道:“你们怕么?” 此时的吕海生和刘煜已经不似当初,两人面色坚定的看着他,他们不怕,他们要替族人翻案,要活着去救出族人。 任广江心头一安,看到几个挑担子入城的百姓,三人相视一眼,再出来时,三人都换成了补丁衣裳,肩膀上挑着担子。 入城的时候,三人交出路引,是城郊村落往城里酒楼送货的百姓,那些守城兵朝他们三人打量了一眼,看到三人又黑又赃的皮肤,便是皱了眉。 任广江本就是庄户出身,就这么曲着身子,还真是挑不出毛病,反而吕海生和刘煜,两人不曾干过重活,这么咬着牙挑着担子,任广江真担心他们露了馅。 就在此时,王副统领带着一队兵从城里出来,正快马加鞭的要出城去。 守兵连忙让开,也朝任广江几人使了眼色,莫拦住他们的大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自知。 王副统领出现时,任广江垂着头,一副老实庄户的样子。 许是这一队兵马要过去,他们三人挑着担子放松了些,那守城兵准备他们入城了,只是在交入城钱时,任广江从那破钱袋里翻了好久,全是铜子,眼巴巴地好不容易凑够了钱。 倒是让守城兵越发相信他们是庄户出身了。 入了城,任广江便感觉到了京城的变化,沿街的巡逻兵多了,而且瞧着似乎从京师营里调动了不少兵马,这事皇上和太子可曾知道? 任广江本想将人带去顾府后门,入了顾府也就放了心,哪知入内城的门,被守城兵守得严实,任广江三人挑着担子,看着内城门口的守兵便止了步。 他们是给酒楼送货的,要想在外城藏着,还只有城南的铺子那儿,那儿有他父亲给他的铺子,如今都关了铺门。 终于三人寻到了落脚地,可是也不是长久之计,一直不曾开门的铺子,里头住了人,左邻右舍很容易察觉。 任广江叫两人待在屋里莫出来,他换了一身衣裳出去打听。 顾府里,三房梁氏端着药进了大伯子屋里,刚踏入便看到床沿前一个黑影,吓了一跳,大喊一声,那黑影冷眸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带着面纱,看不清真容,一身黑影,身姿灵活的跳窗而逃。 梁氏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床沿,就见一柄匕首刺在大伯子的胸口,梁氏吓得腿脚一软,手中的药碗摔落在地。 勇侯被人刺杀,生死难定,顾府立即派人去宫里请韩先生,若是韩先生救不好勇侯,那就无回天之力了。 此时的韩稷在地宫里,看着一直昏迷着的皇上,正发着愁,小圆子立在一旁,心头很是难受。 此时大监在外头传话,里头的两人听到了,勇侯遭人刺杀,得请韩先生快些去救人。 韩稷朝床榻上的皇上看去一眼,既然皇上还不能醒转,他且先去顾府救人。 韩稷从地宫里出来,朝那大监看了一眼,随后跟着出了宫门。 韩稷打马在街头,心头想着的全是皇上的病情。 街道上,一队巡逻兵经过,韩稷突然拉住缰绳,疑惑看去,为何街上突然多了这么多的京兵?莫不是京师营的兵调到城里来了? 可是太子没有下令,虎符也在太子的手中,京师营的兵马是谁调动的? 韩稷再一想到顾府勇侯,只得将心头的疑惑压下,先去顾府救人要紧。 勇侯顾先润本就没有养好身子,结果还被人刺杀,要不是梁氏来的及时,那匕首歪了两寸,那就真的无人能救了。 韩稷额头布满了汗珠,他处理着勇侯的伤口,心头却是越发的凝重。 在救治过程中,勇侯突然睁开眼睛,虚弱的看向韩稷,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快……回宫……救皇上。” 韩稷皱眉。 勇侯瞪大眼睛,紧紧地抓住韩稷的手。 “快……快走。” 韩稷也反应过来,连忙开口:“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陷阱?” 勇侯点头,韩稷立即起身,一旁的梁氏却朝韩稷跪了下去,不管是不是阴谋,大伯子也要救下,顾府忠心为国,忠臣不该这么死掉。 勇侯想要拦下梁氏,可是他已经没了力气,只将韩稷往外推了一把。 然而韩稷没有走,他看到哭得伤的梁氏,一咬牙,又留了下来给勇侯包扎。 此时皇宫里,太子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外头一群老臣在秦相的带领下恳求面圣。 御书房里的小圆子气得不轻,此时非要见皇上,定是知道一些内幕,尤其是秦相,更是不怀好意。 小圆子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心头焦急,外头又传来众位老臣的恳求声,说是有重要国事要告知皇上。 小圆子没了办法,只得朝大监看去一眼,大监从里头出来,引着众位老臣入内。 一进来,这些老臣便朝御书房里左右看了一眼,皇上竟然不在?难不成太子已经开始独立处理国政了么? 秦相眼神微变,带着一众老臣跪下恳求着要面圣,认为太子太过年轻,这一次军机要务,恐怕太子处理不了。 小圆子坐在主座,冷眸看着他们,直到他们逼迫着他要见皇上的话,他的手不知不觉握紧成拳。 “是怎样的军机要务,本宫听不得?” 秦相抬起头来,唇角若有似无的露出嘲讽的笑意,“太子年幼,岂能处理好国政,外头传闻,太子为了早日登基,便悄悄地控制了皇上。” 第1580章 一定要等贤王归京 “我等前来,不仅是军机要务,还有皇上的安危,还请太子为我等解惑,莫让人起了疑心。” 一旁的老臣也附和着,说什么空穴来风,无风不起浪,外头传闻,只待皇上现身,便能证实,太子不必在此僵持。 小圆子的手越握越紧,对这些老臣,又气又恨,可是一切以大局为重,皇上翁翁告诉他的,不能意气用事。 就在小圆子被一众老臣逼迫僵持着的时候,大监从外头匆匆进来,脸色灰暗,来到小圆子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秦相脸色微变,突然开口:“大监有何事不能当众说出?” 大监被秦相的话吓得腿一软跪下去了,他不知该怎么办,而秦相也在这时直接起了身,上前一步再次逼问:“可是皇上出事了?” 众人纷纷看向大监。 小圆子的眼眶也不知不觉红了,他握紧着拳头,朝众位大臣看了一眼后,快步往御书房外走,秦相要拦他,结果被小圆子一把推翻,秦相大怒。 去他的太子,去他的朝堂,小圆子眼下只有一个信念,皇上翁翁不会死的,他一定还活着,不是一直在地宫里养伤么,地宫里如此隐秘,怎么会有人害死他? 小圆子的眼泪不知几时落下的,只觉得糊了眼,往前跑,差一点儿摔了一跤。 从没看到太子如此失态过,这些老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秦相突然给了一个建议,“不如我等也跟去瞧一瞧。” 众位老臣纷纷看向秦相,他竟敢在宫中如此猖狂,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是老臣中也有被秦相说服的,如今与他一条心,也催促着,还说是为了皇上和太子,为了江山的稳固,于是一行人也从御书房里跟了出来。 众位老臣算是发现了,他们在皇宫里乱走,竟然没有禁卫军拦他们,一时间这些老臣对秦相越发的忌惮起来。 地宫里,小圆子含泪冲进来,却没有看到龙床上的皇上翁翁,还觉得奇怪呢,就听到身后来了一伙人,小圆子脸色大变,竟有人敢擅自闯入地宫? 待小圆子回头一看,秦相已经带着众位老臣赶到,他们一来,皆是看向龙床的方向,尤其是秦相,在没有看到皇上的身影后,脸色变了。 “众卿家可是在找朕?” 就在大家都摸不准是怎么一回事时,皇帝荣晏从帘子后出现,他身边跟着毒圣韩稷,此时看去,皇上面色红润,身体健朗。 众位老臣纷纷跪下,秦相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下了。 秦相想不明白,韩稷怎么会在地宫?他不是在侯府么?而且这一切的安排,秦相觉得天衣无缝,甚至他派人下地宫下毒,也是借着韩稷不在身边时,可是一切都有了变化,这是怎么回事? 秦相不会知道的是,就在韩稷出宫去往侯府时,便已经收到了卫氏的密信,卫氏知道枕边人要造反,为了整个卫氏族人,她不得不出卖了丈夫。 韩稷得知秦相阴谋后还是去了侯府,但是他很快便返回宫中,且用针救醒了皇上。 荣晏在韩稷的搀扶下来到外室坐好,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众位老臣,龙颜不怒自威的问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朕有一座地宫?” 众位老臣是跟着秦相而来,可是擅自闯入地宫便是死罪,他们哪敢说什么,跪在那儿不敢作声了。 荣晏却是笑了,“朕老了,你们也要欺负到朕的头上来了,这皇宫里,由得你们随意走动,好大的能耐。” 众位老臣纷纷请罪。 外殿一片死寂,老臣子借着辅佐三代君王有恩,是不怕皇上降罪的,尤其是一直愤愤不平猜疑不定的秦相,更是不怕荣晏降罪。 “很好,你们如此心机,不过是来看看朕死没死,如今也看到了,朕还要活上个几年,不能如你们的愿了,如此,都退下吧。” 老臣听到皇上的赦免,抹了一把额头汗,纷纷退下了,秦相跟着众位老臣退下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不明白,眼前的皇上怎么与传闻中的不一样。 一旦中了寮国巫蛊,皇上不会人这么清明的时候,莫非消息是假? 小圆子朝身边亲卫看了一眼,亲卫不动声色的跟了出去,直到这些老臣都出了皇宫,他才回来禀报。 宫里的禁卫军有多少是相府的人,已经没有时间去查了,小圆子本想要带着人给外头那些禁卫军一些教训,结果被皇上拉住了。 “莫走,孩子,我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小圆子一脸惊愕,皇上翁翁不是看着好好的么?小圆子立即看向韩稷,他盼着师父能给他一个中听的答案,然而韩稷也沉默了。 在韩稷收到卫氏的密信后,很快便赶回了皇宫,看着躺在龙床上仍旧未醒的皇上,韩稷正准备施针,此时有宫里的小太监突然闯入地宫下毒,被韩稷弄死了。 韩稷没有跟小圆子商量,也没有得到皇上的同意,他擅自作主给皇上施针,这针下去,皇上会有短暂的清醒,那是他去蛊毒的结果。 也因为韩稷的这一举动,给小圆子解了围,但是皇上也是回光返照,没有蛊毒操控,他要不行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去查禁卫军的事,还是交代国政的事,都已经来不及。 荣晏没有怪韩稷将他强行弄醒,反而拉住两人,想到一个绝计,交代道:“我死后,你们便将我做成药人,事后你们给相府私下传出消息,便说我死在了地宫,之后……” 韩稷和小圆子听后,哪舍得一代君王最后变成满身是毒的药人,纷纷摇头,然而荣晏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拉住两人的手便是一松,说道:“借我的身子,毒死秦义敬,这是我最后能帮你们的。” “你们一定要熬到贤王和贤王妃归京。” 先前还盼着顾谨言能带兵归来,看来是盼不成了,指不定顾谨言都生死未卜。 眼看着皇上气若游丝,韩稷和小圆子只好听从,或许这是最后能杀死秦义敬的办法了。 只要秦义敬一死,其他的不过是乌合之众。 第1581章 皇上没了 交代完后事,荣晏死在了小圆子的怀中,不远处的门帘处,魏贵妃就这么死灰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们。 韩稷朝魏贵妃看来,就见她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跑,韩稷叹了口气,最终皇上也没有来得及与她告别,要不是她心有感应,从地道里赶来,她都不会看到枕边人的最后一眼。 小圆子和将皇上翁翁扶回龙床,与韩稷相视一眼,小圆子无奈的退了出去。 京城外城,已经在任广江的铺里躲了两日的三人,这会儿按捺不住了,任广江知道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得回内城找侯府求助。 于是任广江安排着两人待在铺里,不要露身,他一个人想办法入内城,若是成了,夜里定会来接他们。 任广江带着帷帽走在大街上,却发现今日大街上又似乎有些不同,没有了先前那么多的巡逻兵了,可是街上却有调兵遣将的痕迹,莫不是相府就要动手造反了? 任广江躲过一队巡逻兵后从小商贩的摊位出现,刚要往前头内城城门走,突然有人上前一步将他拉住,竟然是陈佑。 陈佑没死。 任广江高兴坏了。 两人来到一条小巷子,才知府卫和禁卫军也有活下来的,那禁卫军副将也在,却是受了重伤,这会儿靠着墙坐着,他们也在寻找入内城的办法。 陈佑能在这儿看到了任二公子,悬着的心放下了,至少证犯被平安带入京城了。 眼下要入内城,陈佑又故伎重演,由他和府卫们引开守兵,任广江借机入内城。 有了府卫和禁卫军的帮衬,任广江的确轻松的入了内城,回头看了一眼故意逃命去的陈佑,他不敢再耽搁,急忙往侯府去了。 任婆子在侯府度日如年,没有收到老二的消息,心里担忧着老二,连着梦里都是梦到老二没了。 这会儿二房媳妇杨冬花又来到任婆子这儿来,眼眶仍旧是红肿的,显然是哭了一夜,任婆子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安慰,府里的下人突然进来传话,任二公子回来了。 杨冬花一听到丈夫回来了,猛的起身跑了出去,任婆子想将人叫住,却是来不及了。 宋六和任家人都赶了过来,任广江平安回来了。 任广江与侯府的人做下了决定,夜里派人去将两人接回内城。 入夜,侯府护卫正要动手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侯府的小楼上。 任婆子关窗户时只觉得面上一阵冷风刮过,再一回头,屋里多了一人,正是任婆子思念着的小圆子。 此时的小圆子本该在宫里处理政务,但是他半夜借着轻功跑了出来,就是来见任家人的。 任婆子将宋六和二公子喊了来,四人在屋里商量着。 小圆子将京都最详细的舆图展开,指着登闻鼓的方向说道:“明日午时,我会派一支禁卫军来接应你们去往登闻鼓的方向。” 为何是明日午时?这是有什么说法么? 任广江想着他要将人从外城带入内城都困难,如今还要从侯府出发去往登闻鼓的方向,这中间隔着两条街,两条街的距离,足够对方动手的,他们护得住么? 千里迢迢而来,若是在这关键的时候又没了,那就太不值了。 小圆子看向任广江,“二叔,你信我么?” 自家侄儿,他定会信他,只是如今京都局势不明朗,这样安排会不会太急促了一点。 “明日早朝后,秦义敬会死。” 几人听了,满是震惊。 小圆子也不再多解释,而是交代他们,今夜也会有禁卫军助他们去外城接人,为了不起纷争,小圆子将一块相府令牌放到了桌上。 任广江看到这道令牌,心头一安,有了它,他们进出内外城就自由多了。 小圆子看了看天色,他不能再久留了,得走了。 任婆子见小圆子要走,连忙叫住他,随后将一盘糕点递到孩子手中,“国政繁忙,孩子,你也要记得吃饭,怎么瘦成了这样?” 要是宋九在这儿看到小圆子瘦成这般,定会心疼坏了,任婆子看着都受不住。 小圆子接过任婆子递来的糕点,不想家里人知道太多难处,也不想他们操心,便说道:“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有了小圆子这句话,众人也就放心了,看着小圆子翻窗而去,任婆子叹道:“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一起了,要是那几个孩子没有跟去褚国,也能在京都帮忙。”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京都,而且褚国和亲一事也是迫在眉睫,一切都是定数吧。 接下来,任广江和宋六商量着明日行动的细节。 第二日早朝时,秦义敬看着宝座下一排坐着的太子,又仔细的看了一眼太子身后的帘子,确定后头没有坐着皇上,心头也就犯起了狐疑,皇上竟然没有上早朝,莫非又倒下了? 早朝过后,小圆子将众位老臣留了下来,一并叫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小圆子露出难过的表情,哽咽着说道:“众位爱卿,本宫留下你们,便是有一件沉痛的事不得不告知你们。” 说到这儿,小圆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众位老臣却不知他的用意。 小圆子抹了一把眼泪,说出实情,他的皇上翁翁驾崩了,以后只能由他来打理国政。 小圆子一脸沉痛的看着底下的人,说道:“今日御书房里的消息,还望众位爱卿莫要传出去,本宫昨日收到贤王的信,最多十日,他们便会回到京城。” “所以在这十日里,皇上驾崩秘不发丧,还望各位爱卿也一并遵守。” 消息来得太突然,昨日还见皇上好好的,怎么转眼就驾崩了呢,这中间有蹊跷,他们不信,可是看到太子坚毅的面容,以及御书房外的禁卫军,从位老臣只好应承。 秦义敬反而站直了身子,沉声问道:“太子殿下所说之事颇为蹊跷,此事我等未曾鉴证,恐怕难掩悠悠众口。” “放肆,此事岂有秦相来质疑。” 一旁的大监大声责备,他惧怕秦相,但是一想到自己跟随多年的皇上没了,他还怕死么? 第1582章 去伸冤 秦相被个太监责备了,气不打一处来,直到门口的禁卫军亲信直接闯了进来,秦义敬才住了嘴。 所以昨夜里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驾崩一事是真的? 既然如此,秦义敬不想吃了眼前亏,也就不再争论。 那些禁卫军亲卫中,有人的手摸到了刀柄上,或许直接拔刀将秦义敬给杀了,岂不一了百了。 然而不待亲卫出手,御书房外又来了禁卫军,里头竟然出现了守城军王副统领,他是何时入的宫? 到此刻,众位老臣也反应过来,秦相这是要造反呢?竟然连宫里的禁卫军都把控住了,难怪他昨日敢闯地宫的。 向着秦相的那些老臣也不再诚惶诚恐了,而其他还算忠心的老臣,却察觉自己助纣为虐,愧对先皇,纷纷看向御书房的王副统领,冷声驳问:“相爷这是要造反么?” 秦义敬若有所思的看向这几位老臣,便是御史台的人都向着他了,这几位在朝中没有实权的老臣,除了有威望在,还剩下什么? 秦义敬嚣张的抬了抬手,王副统领带着禁卫军退下。 小圆子气愤却还得忍着,也抬了抬手,叫亲卫退下了。 两边的禁卫军退下后,秦义敬也没有再坚持要宣布皇上驾崩一事,反而记起太子刚才所说的,不出十日贤王会入京城,那么麒麟军败了?可是他连消息都没有收到,这怎么可能? 秦义敬对自己布下的暗线特别有把握,在澧州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离过他的眼睛,可是这才几日,消息便受了阻。 正因为贤王入京城一事,秦义敬对太子有了畏怯,万一皇上之死也像昨日那样是个局,岂不是断送了他这些年的努力。 几位老臣见秦义敬没有再强着要宣布皇上驾崩一事,也都不好再开口了。 小圆子叫他们退下,这些老臣跟在秦义敬身后出了御书房,余下几位老臣相视一眼,颇为无奈的退了下去。 到了外头,几位老臣围着秦义敬,对皇上驾崩一事颇有微词,秦义敬若有所思的看向御书房的方向。 如今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他在等时机,可若是皇上真的驾崩,那他的时机便来了。 借着太子年幼,秦义敬夺走政权,强行做个摄政王也不是不可,只是秦义敬的理想不在此,而是那高高的宝座。 小小太子不放在眼里,这些老臣的追随虽然抵了一半朝中势力,但余下的清流之辈也是不容小视,这不,那边几位反对秦义敬的老臣在见到他们时,一甩袖子,快步出宫去了。 秦义敬交代御史台几位老臣,等明日早朝,定要弹劾太子…… 秦义敬低语几声,几位老臣这就先一步出宫做准备去了。 而皇宫内外,皇上驾崩,连个声响都没有,秦义敬向来多疑,这几夜又被那术士所说的帝王星弄得难以入眠,此时皇上驾崩一事,他必须亲自去确定一下。 看着太子亲卫都守在了御书房,秦义敬这就带着王副统领和几名禁卫军往地宫的方向去了。 御书房里,亲卫上前向小圆子禀报,秦义敬真的下了地宫,这一刻,小圆子握紧了拳头,他很紧张,皇上翁翁的安排但愿能有效果。 御书房里在等着,那地宫的地道里,韩稷靠着墙也在等着殿里的动静。 秦义敬带着王副统领下了地宫,直奔皇上的寝殿。 外殿没有什么动静,连个哭丧的下人都没有,看来瞒得紧。 秦义敬正要进里头去,突然门帘处出来两个小太监,显然不曾想到会有人闯地宫,纷纷上前斥喝。 秦义敬冷哼一声,王副统领立即抬起大刀,一刀结果了两人。 没有两名太监阻止,秦义敬阔步进了里室,帘幔后是龙床,龙床上的确躺着一个身影,而屋里灯火通明,帘幔也换成了白布。 所以皇上真的死了么?秦义敬站在帘幔外,没有急着挑开帘子,心底莫名有些哀伤,怎么说自己也是皇上一手提拔,这么多年君臣二人也曾有过忠心的。 王副统领站在秦义敬的身后,他防着外头有人闯入打断他们。 秦义敬正要挑开帘幔进去瞧个仔细,但是他很快放了手,“为何韩先生不在?” 一向多疑的秦义敬突然问出这么一句,王副统领皱眉,想必皇上没了,毒圣也怕死的逃走了。 王副统领就要请令去寻韩先生,被秦义敬拦下,“你且同我一同上前看看。” 王副统领朝帘幔处走去。 *** 顾府,一队禁卫军赶来,此时还不到午时,宋六和任婆子却早已经准备好。 任广江看了一眼忧心的媳妇杨冬花,回以一个安慰的表情,今日只能成功。 任广江带着吕海生和刘煜,带上余下的府卫跟着禁卫军出了顾府,此去两条街外敲登闻鼓,到那时便能让矿场案公之于天下。 吕海生和刘煜几经生死,如今也是面色坚定无比,跟在任广江身后上了马车。 街道上,守城军巡逻兵似乎少了些,也不知这些巡逻兵被调往了何处。 任广江挑开车帘子,心头隐隐感觉到不安,街头太安静了,他们去敲登闻鼓,不是更应该防备着么?怎么会是如此的松懈。 宫里头,禁卫军亲卫匆匆去了御书房给小圆子回话,地宫口已经看到了,秦相是被人抬着出来的。 到此刻小圆子才松了口气,他松开拳头,眉眼舒展,立即叫太监传话,召众位老臣入宫,有要事相商。 只是这一次小圆子与众位老臣相见的地方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在朝堂上。 众位老臣赶到时,还有些疑惑不解,但见龙椅上没有太子,只得压下心头疑惑等着。 街头,任广江放下车帘子,催促着马车快些走,外头跟随的府卫和禁卫军也以为一路上会是一场硬仗,哪知这么顺遂,反而心头不安起来。 推开朝天门,里头便是登闻鼓,在此处敲鼓,天子便会听到,这是百姓隔着天子最近还能伸冤的地方。 只是登闻鼓不是这么好敲的,往日里有冤情,也得先行刑,受过了刑后才有资格上前。 第1583章 叛变 今日朝天门一开,马车里的任广江刚要下车,就见门内站着不少禁卫军,原来他们等在了这儿。 这些禁卫军明显已经倒戈,看到任广江他们,他们仍旧戒备着。 登闻鼓前是刑官,对方像是知道他们要来似的,已经叫人将刑具送上了。 任广江皱眉,这样的安排,太子可曾知道?还是说宫中事变? 已经到了近前,想要离开是不可能,唯有硬着头皮上前。 吕海生和刘煜看到那些刑具,便吓得面色铁青,往日只有他们刑罚别人,自己还不曾被人刑罚过,从未受过苦头的两人两腿发软,一时间进退不能。 任广江冷峻的面容看向两人,“怕么?” 两人怕,很怕,但被他这么一问,两人咬紧牙齿摇头。 “这是你们的机会,尽管去敲鼓,其他的交给我们。” 府卫和禁卫军都准备好了。 那刑官看到吕海生和刘煜走过来,脸色便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来,随后叫来人,给两人上刑。 刘煜和吕海生被按在刑具上,惨声不断,任广江带着的人却被这些倒戈的禁卫军包围,场面气氛诡异。 不对,任广江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要在刑具上弄死两名证犯。 任广江立即开口叫住禁卫军副将以及众府卫救人,可是待他们要动手时,在场的禁卫军立即拔出大刀相对。 朝天门外传来整齐伐一的脚步声,任广江朝外头看去,只见守城军蜂拥而至,领头的那人有些面生,然而这些人一进入朝天门,便让开一条道来。 秦义敬骑着马从中间走来,他没有死,不仅没中毒,他还健康得不得了。 那会儿在地宫里,秦义敬疑心重,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挑开帘幔进去探皇上的生死,而是叫王副统领进去的。 那王副统领靠近龙床时还有些惊心胆颤,直到秦义敬催促着他探一探皇上的鼻息,确认皇上真的驾崩,他才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秦义敬笑没多久,王副统领七窍流血倒在了龙床下。 到此刻秦义敬才知道皇上与太子的阴谋,他们竟然利用皇上为诱饵,将他诱骗上当中毒而亡,要不是他疑心重,今日死在龙床下的就是他秦义敬了。 正因为这一举动,迫使秦义敬再也顾不上名不正言不顺,带着守城军反了。 秦义敬雍容华贵的从马背上下来,看着眼前已如同死物的任广江,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倒是用了心思的,这么阻拦还能回到京城,真是不容易。” 在刑具上施刑的刘煜挣着最后一口气回头看向这个推他入深渊的姐夫,想到自己想到姐姐和外甥,以及刘家九族族人,心头的悔恨无以言说。 当初他父亲若是没有收这么一个弟子,没有将他姐姐嫁给此人,没有将刘家所有的资源都给他用上,他秦义敬便什么也不是了。 一个寒门出身的士子,没有世族的扶持,又岂会有今朝,刘煜气坏了,死不瞑目啊,早知道当初是这么一个人,就该将他踢出师门。 看来是没有办法给家人报仇了,刘煜瞪着猩红的眼睛,就这样咽了气。 秦义敬看刘煜一眼,心头似有些感触,但很快挥去不见,无毒不丈夫,干大事的人就该心狠。 任广江被府卫们护在内,然而哪能对付这么多的人呢?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府卫们就招架不住,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剩下任广江站在原地。 两名证犯上了刑具就没了,任广江感觉这一趟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难不成京城的天真的要变了么?可是国师说的,小圆子可是燕国的贵人,燕国岂能亡? 秦义敬抬起正要对任广江下万箭穿心的令,突然一名副将匆匆赶来,来到秦义敬身边低语了几声。 秦义敬瞬间恼怒,沉声问道:“太子怎么会突然不见?” 原本那名副将带着守城军入宫捉拿太子,哪知太子将老臣召集在大殿上,太子本人却不见了踪影,便是整个皇宫翻了个底朝天,连着魏贵妃都不见了,那位传说中的毒圣韩先生,也不知下落。 眼下地宫里只有两具尸首,正是皇上和晋王的,而整座皇宫,除了不受宠的妃嫔外,他们要捉拿的人都不见了。 一切太过突然,秦义敬动了怒,再看眼前挺直了身板不畏生死的任广江,秦义敬想了想抬了抬手。 太子和魏贵妃没抓到,那只好将任家人扣于手中,将来与贤王对峙,也能借此威胁,不然依着秦义敬的狠手段,是绝无可能留下任家人的。 尤其秦义敬知道任家人对贤王最为重要,杀人诛心,没有任家人,贤王那傻子定会疯掉,这样一来,军中大乱,也好对付。 任广江死里逃生被带下去关入地牢。 顾府很快被守城军抄家,除了昏迷不醒的勇侯,顾府所有人都被打入天牢。 朝中那些反对秦义敬的臣子皆数押入天牢,国子监的学生全部被扣住,凡是不依存者,当场砍杀。 京城百姓四处逃窜,街头瞬间变得死寂,除了守城军的马蹄声,再没有旁的声音。 整个玄阳城被秦义敬握在了手中,接下来只等贤王归京谈条件了。 秦义敬没有抓到太子和魏贵妃,夜不成寐,不然携天子以令诸侯,那才是他的上策。 而今唯有皇上的遗体在他手中,可惜还是个药人,碰都碰不得。 相府的家臣中有人忧心,向秦相提议,寻个由头再伐兵,不然天下群起而攻之,玄阳城不保。 本是忠言逆耳,秦义敬却是不爱听的,一气之下将那位家臣给杀了,导致其他家臣不敢开口。 得到玄阳城不是目的,只有得到整个燕国天下才是他秦义敬的野心,只是一切都来得太过急迫,给了太子和魏贵妃逃跑的机会。 京城城郊一处农户内,小圆子惊醒过来,入眼的是茅草屋顶,他还有片刻的迟疑,很快记起晕厥前的事,连忙起床下床。 此时有人端着热碗推门进来,对方逆着光,看到床榻上的人醒来了,面上一喜,上前将碗放下,便要行礼。 小圆子连忙将人扶起,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大家都以为落入相府圈套再也没命归来的顾谨言。 第1584章 顾家人免了一死 顾谨言的确一身是伤,他带着亲卫逃回京城时,发现京都叛变,于是去了一趟京师营。 曾经由顾谨言掌管的京师营,如今里头分出好几派,有一些还能忠心跟他的,便随他一同来了京城,入了皇宫。 当秦义敬在朝天门枉杀证犯之时,顾谨言带着亲卫将太子等人救出玄阳城。 好在时机抓得好,再晚一步,便救不出他们了。 小圆子还记挂着任家人要去敲登闻鼓,结果他却逃出了玄阳城,他要如何面对家人。 顾谨言见小圆子执着要回京都救人,不得不再一次在他面前跪下,恳求道:“万万不可,殿下,如今玄阳城落在了秦义敬的手中,咱们回去便是送死。” 此时韩稷推门进来,他很难过,是他将皇上变成了药人,也没能杀了秦义敬,如今在大局面前,韩稷也不得隐忍,这会儿上来劝着小圆子。 只要太子没有落入秦义敬的手中,任家人不会死,那是他与贤王交易的把柄。 小圆子眼眶都红了,被两人拉回座椅,肚子咕噜一声才知两日未进食,他们逃命已有两日余,一直顾不上吃饭,这会儿暂且歇一歇。 农家的小米粥算是最好吃的东西了,可惜小圆子没有半点胃口。 一路跟着顾谨言的京兵,也是没想到京都局面会变成这样,如今京师营里也叛乱,过城军彻底倒戈,秦相掌控了整个玄阳城,他们兵少兵器也不足,东躲西藏,又要如何杀回去,一雪前耻。 屋里,顾谨言将碗筷放下,朝韩稷看了一眼,太子这边只有韩先生费费心了,顾谨言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想办法往南逃,与贤王早点儿遇上。 有了救兵,他们便有了希望。 顾谨言从屋里出来,长随齐彦跟了上来,与主子同生共死的齐彦,身上也落下了伤痕,都没有养好伤便赶了回来。 这会儿齐彦看向京城的方向,忍不住说道:“公子,咱们当真要往南逃,夫人和孩子们了么?老夫人向来养尊处优,从不曾受过这般苦楚,岂能熬得住啊?” 顾谨言一想到母亲和妻儿,心如刀割,他停下脚步看向京城的方向,他哪会不着急,心头又怎么可能舍得。 可是天下为重,大局为重,他先是荣家的臣,而后才是儿子和丈夫,他的母亲、他的妻儿定能明白他的苦心。 齐彦见主子没有要回京都救人的打算,忍不住又开了口:“太子和魏贵妃不在京城,任家便成了相府的把柄,可顾家不甚紧要,恐怕要下毒手,公子,咱们不如回去救人吧,那条密道,能救出太子,定也能救出顾家人。” 顾谨言回头目光冷冽的看了长随齐彦一眼,齐彦不也再多话,可内心却替主子可惜,如若顾家真的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此时京城顾府里,一直昏睡未醒的顾家大伯顾先润终于在这日清晨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床榻前照顾他的不是弟媳妇梁氏,而是一张陌生的丫鬟面孔,对方见他醒了,立即跑出去报信了。 很快秦义敬从外头进来了。 勇侯顾先润看到秦义敬春风得意的面容,再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面容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顾先润几次三番还没有死,也是天意,秦义敬现在倒是不想杀他了,毕竟是武将之首,在朝堂上说话是有份量的,他得留着。 秦义敬在床榻前坐下,叹了口气说道:“太子为夺帝位,刺杀了皇上,并将皇上龙体藏于地宫,本想拨乱反正,没想太子心虚竟是逃出城外。” “勇侯向来忠心耿耿,自是不能看荣家被不孝子孙祸害,该正义的站出来,你我二人并肩,成为朝中一股清流,替荣家守住最后的家业,可成?” 好一番义正言辞,却是颠倒黑白,为达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顾先润突然朝秦义敬“呸”了一口,一口痰吐在秦义敬的脸上,可把他气坏了。 秦义敬伸手按在顾先润胸口的刀伤,原本结疤的伤口瞬间裂开冒出鲜血,秦义敬阴狠的看着他说道:“看来这一刀刺得还不够深,勇侯还不长记性。” 顾先润痛得面上扭曲,却仍旧强忍着没有出声,甚至闭上眼睛不去看秦义敬,直到痛晕过去,秦义敬才收了手。 屋里服侍的丫鬟下人见到这一幕吓得脸色发白,一个个低着头不敢有半点声响。 秦义敬从丫鬟手里拿过白帕子抹去脸上痰,又擦干了手上的血迹,方交代道:“好生照顾着,莫让他死了,以后我每日来折磨他,直到他臣服于我。” 下人半点不敢怠慢,接着将最好的汤药送上服侍勇侯。 秦义敬出了屋,叫来家臣问起追查太子下落的情况。 这位李姓家臣抹了一把额头汗,一脸惶恐的说了实情,守城军全城搜查过了,没有出城的密道,也没有藏于城内的线索。 所以太子和魏贵妃以及韩先生,皆是凭空消失了? 秦相脚步一停,怒目看向他,“你可知刘喻是怎么死的?” 刘喻此人正是去陈留郡抓任家人的门客家臣,听说没从陈留郡归来。 李先生一听,吓得跪了下去,“下臣定会仔细盘查,定能找到出城的密道。” 秦相抬了抬手,显然没有找到太子,秦相这几日都睡不好。 李先生起身时,见主子面色温和了些许,于是顺势问出一句:“主公,那些顾家的家眷要如何处置?” 李先生可不敢再暗自揣摩了,刚才主公才从勇侯屋里出来,或许谈成了什么呢。 被李先生一提醒,秦相立即想到了什么,“顾家还有一人不知生死。” 李先生立即答话:“正是早一月出京城的顾谨言,他怕是死在了外头。” 秦相冷哼一声,“外头的探子都断了音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能做数。” 李先生连忙闭嘴。 或许这一次太子凭空消失,会不会去而复还的顾谨言将人救走的,他曾是守城军统领,或许早在京城里留了一手。 不然秦相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帮到太子,既然如此,顾家人且留着,不管是威胁顾先润,还是威胁顾谨言,皆是一招好棋。 “留着吧,不必给足食物。” 李先生算是明白了,这就退下办事去。 第1585章 贤王赶来了 小圆子他们往南逃的时候,中途遇上不少追杀他们的人,初出京城时自然是相府派出来的护卫,可是远离了京城后,江湖上也开始乱了。 小圆子一行人不仅不能露出身份,行事还得万分小心,如今的燕国已经不太平,有些人就想浑水摸鱼。 想必挟太子以令诸侯的大有人在,尤其到了各地世族手中,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好在半个月的光景,顾谨言留下的线索有了回应,一只信鸟落在了客栈的窗台上,顾谨言连忙身起取下信筒。 熟悉的信筒,熟悉的字迹,贤王和贤王妃与他们联系上了。 顾谨言喜出望外,立即去找小圆子和韩先生。 去往京城的官道上,宋九骑在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背上,她手里抓住长鞭时不时挥起,快速的跟在她夫君身侧,而双腿内侧磨得起了泡又流了血的伤口,早已经顾不上了。 贤王夫妻二人身后只带了汉阳军的先锋精锐,后面是运送火药的大部队。 他们发现了顾谨言的线索后,便再也按捺不住,先一步与他们汇合。 太阳快落山时,他们的队伍在一处山坡前停下。 马背上的任荣长吹响长哨,山坡林木中没多会儿也有长哨回应,宋九夫妻二人面上一喜。 随即一行人往山坡树林里去了。 林中,顾谨言带着的人还一脸的防备,直到看到前头赶来的正是贤王和贤王妃,才放心的喊出声,转眼藏在暗处的众人都现了身。 这个节骨眼上,即使是信鸟,他们也不敢完全信任,涉及到太子的安危,顾谨言总是会更小心一些。 宋九终于见到她家宝贝儿子小圆子了,可是看着瘦了一圈的小圆子,面容憔悴不堪的样子,她的眼眶就热了,翻身下了马背,快步朝儿子走去。 小圆子身为一国太子,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不露出软弱一面,即使是逃难之时,他在不曾流露出半分,可此时此地,突然见到了父母,这一刻,他有些绷不住,眼泪唰的一下落了下来。 宋九上前一把抱住儿子,可惜儿子比她还要高,孩子才十六啊,小小少年郎,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以前孩子都是跟在他们身边,有什么事儿,也都是他父亲上,而今孩子经历生死,还得逃命,他内心是有多难过。 “娘,皇上翁翁仙逝了,祖父也不在了。” 小圆子紧紧地抱住母亲,哽咽的哭了。 在场的京兵在听到小圆子说到皇上和晋王都没了时,也都纷纷跪下落下了眼泪。 逃亡的这些日子,大家心口憋着一口气,这一口气如今更盛,他们不能做懦夫,他们要杀回去一雪前耻。 宋九拍着儿子的肩,不知怎么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而他们赶来了,定会替他们报仇。 任荣长来到母子二人身边,心头也不滋味,想到逝去的生父,又是他最尊重的师父,他的内心早就憋着一口气。 几人在林中席地而坐,众人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 众人围着火堆子说起京城的情况。 这么一说,宋九才知顾谨言在当上守城军统领时便留了一手,留了条逃命的密道出京,这一次正好派上了用场。 眼下任家人以及整个朝堂众臣都被秦义敬扣押住,即使他们带汉阳军兵临城下,也是被动。 宋九握紧了小圆子的手,心底却是很记挂任家人,她更担心秦义敬利用祥姐儿和瑞姐儿逼她儿子现身,到那个时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要如何抉择? 宋九甩了甩头将思绪挥去,冷静地分析道:“即使咱们不兵临城下,也由不得咱们了,最多一个月,各地以平乱或是清君侧为借口的起义军也会兵临城下。” “咱们最多有半个月的时间,必要守下玄阳城,太子登基,燕国才能安稳,否则这么乱下去,燕国将四分五裂。” 到那时,谁抓住她儿子,谁就能挟太子以令诸侯,那是何其的被动。 顾谨言听了,脸色都变了,各地方军也要造反么? “汉阳军数目不多,好在我们这一趟从澧州,带足了火器火药,要对付玄阳城的守城军,根本不在话下。” 难就难在,城里百姓的安危,以及所有被扣住的人的安危。 想必秦义敬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几名聚在一起的副将听了,立即有副将起身请令,愿意做先锋,借密道入京城,到那时再来一个里应外合,趁机打开城门。 这法子是好,顾谨言担心的是那条密道已经被发现,毕竟太子从皇宫中凭空消失,秦义敬不会想不到密道一事。 几人商量了一夜,决定先在京郊扎营,等火药运到,再动手。 走了五日的路程,汉阳军在京城五十里外扎了营。 那些相府在城外打探的暗密以及捉拿太子的护卫,皆数被汉阳军灭了口,再无消息往玄阳城里送。 玄阳城的相府里与外界失了联络,越发感觉到事态的紧急。 而躺在床上的勇侯顾先润,几次三番被秦义敬下刑弄晕,也是倔气的没有臣服于他,令秦义敬很是恼火。 而城中各自软禁在各自府上的朝臣,一个个的也都有怨言,这让秦义敬越发的迫不及待起来。 再这么下去,秦义敬即使准备再多的粮草,守住玄阳城一地也有吃尽的时候,到那时,不必对方动手,他也无路可走了。 就在秦义敬思量对策时,地牢里关押着的任广江突然看到天窗上落下的信鸟,任广江见地牢里的守卫颇为松懈,此时才晌午就开始三个四个的一起吃着酒菜聚到了一起。 任广江轻轻地吹起了口哨,信鸟闻声,从天窗飞入,落到了任广江的头顶,察觉到他正是自己要送信的人,便没有再飞走了。 泡在臭水里的任广江伸出泛白的手取下信筒,看到里头宋九写的信,问他的情况以及具体位置,想必要暗中营救了。 任广江得知三弟和三弟媳已经来了,面上一喜,总算这段苦刑的日子里有了希望。 任广江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破布上画下自己的位置,随后绑回信筒中,拍了拍信鸟,信鸟从天窗飞了出去。 第1586章 姐妹情深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信鸟飞出地牢时,高高的哨楼上,一名小兵见天上飞着的肥鸟,又起了心思,此时可没有人再拦他了,他抬手一箭,射中了信鸟。 那小哨兵正高兴于自己的箭术,快速下来捡起了信鸟,还想着怎么烧着吃呢,就看到了信鸟上的信筒,方知事态的严重,立即拿着信鸟去秦相面前领功。 秦义敬看着死透了的信鸟,以及那信筒里的破布,破布上正是任广江画下的地牢方向,秦义敬反应过来,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贤王来了,他们想要营救任家人。” “把李槐叫来。” 门客家臣李先生正在指使城中守城军戒备,听说主公召见自己,于是快步往书房赶来,结果一进书房便是一把大刀架到了脖子上。 “叫你查的密道可曾找到?” 李槐吓得跪倒在地,他还没有找到,这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这条密道到底在哪儿?会不会根本没有密道,只是太子那日逃走的时机好,直接从城门逃走的。 秦义敬看向他,立即叫他们掘地三尺也要将密道找出,一想到有条密道能进出城内,秦义敬就开始睡不着了。 贤王之英勇,他可是见识过的,他曾经一箭射杀了假长公主,其胆量以及武功,便是身边再多的暗卫也不能保他周全。 李槐连忙退下,带人找密道去。 而秦义敬却是连忙安排了十名暗卫护自己周全,时刻守着他,连睡觉的地方也不敢在正屋,还叫人佯装他在正屋里睡觉打掩护。 至于秦义敬夜里睡在何处,除了暗卫,便是府里的下人以及家臣护卫都不知道。 即使是这样,秦义敬半夜噩梦吓醒,梦中贤王手持大弓对着他,贤王射来的那支箭怎么也挡不住,他在梦里一直逃命,“啊”的一声,秦义敬惊醒时从友床榻掉了下来。 有暗卫现了身,将秦义敬扶起来,掌灯时又被秦义敬叫住,“别亮灯,此地无人知晓,万不能露出破绽。” 这么多的暗卫守着,一个贤王却仍旧将相爷吓破了胆子,这个传闻中英勇善战的贤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改日遇上了,定要与他比试比试。 秦义敬挥退暗卫,扶着床沿喘气,内心仍旧不安,贤王惯用暗杀技能,这么防着一时难防一世,得与他做个了结。 想到这儿的时候,秦义敬又愤恨的想着,整个麒麟军竟然不是汉阳军的对手,主帅太重要了,燕国有贤王在,他这皇帝坐不住,宏伟大计难以施展,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才成。 秦义敬一夜未睡,都在琢磨着此事。 天亮后,京城传出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山林扎营的汉阳军耳中。 今日午时,玄阳城城门之上,秦相与贤王对话,若是贤王不现身,便杀掉任家人中的一人祭旗,贤王若是日日不出现,那就一直杀下去。 好狂妄的语气,汉阳军听后都怒了。 消息很快禀报到了宋九夫妻二人耳中,那会儿两夫妻与顾谨言他们在一起商量着对策。 小圆子一听到秦义敬要杀任家人,脸色都不好看了,回身就从墙上取下了青龙刀,他不能再这么忍下去,这不是他的性子。 自打小圆子做了太子,做什么事都要他忍,他忍得够够的了。 任荣长伸手按住儿子手中的青龙刀,摇了摇头,秦义敬把时间定在午时,又早早的将消息放出来,目的就是要激怒他们,逼他们现身。 宋九叹了口气,“是我的错,定是我给二哥传信,信鸟被抓了,反而暴露了咱们的行踪。” 这怎么能怪王妃呢,他们一向都用信鸟传递消息,除了信鸟,他们也没有办法往城里递消息了。 顾谨言上前请令:“不如由我带着一部分汉阳军前去应战。” 宋九摇头,秦义敬要见的是她夫君,顾谨言去了也没有用。 韩稷从门外进来,他也听到了消息,是想过来看能否帮到忙。 宋九看到韩稷便想到了一心寻死的魏贵妃,忙问他魏贵妃怎么样了。 宋九回来后一直忙于公务没有去魏贵妃那儿见上一面,只是她去见了,也不知如何安慰的好,恩爱的两人,突然有一人先走一步,另一人又怎么能释怀? 宋九看向她夫君,这一次京城平乱,她和她夫君都要好好的,家人也要好好的,不然她也会像魏贵妃一样受不住的。 提到魏贵妃韩稷叹了口气,“人是劝住了,我说至少等平了乱,办了皇上和晋王的后事再说,魏贵妃似乎听进去了。” 但愿自己能想明白。 接下来几人又看起了舆图,想着对策。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午时将至,宋九夫妻二人带着部分汉阳军来到了城门下。 玄阳城城墙上,秦义敬的太师椅早早的摆在那儿,他在这儿坐了一日,就是在想着与贤王的见面。 如今午时将至,贤王来了,秦义敬看着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的贤王,比梦里见着时还要威武几分,眼神隔着这么远看来,秦义敬竟然能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头淋到脚。 贤王此人不容小视,他比晋王还要强大,那么多的麒麟军竟然不是他的对手,郑墨岩此人老谋深算,也不是个无能之辈,怎么就败在他的手中。 秦义敬再一想到自己养在澧州的密探,如今音讯全无,秦义敬便不得不佩服这对夫妻的手段,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贤王勇猛,贤王妃心计狡猾,这对夫妻倒是绝配,可不能留他们。 随着秦义敬抬手,几名相府护卫将人押上了城墙,后头还跟着追来的任家人。 秦义敬精明,第一个要杀的竟然是祥姐儿,同为双胞胎的妹妹瑞姐儿一路跑着上了墙城,鞋子都跑掉了。 姐姐不能死,要杀就杀她瑞姐儿。 两姐妹相亲相爱是好事,可是落在秦义敬眼里却是麻烦,嫌瑞姐儿吵,抬手叫人捆了她,还捂了嘴。 祥姐儿苍白的小脸上没有眼泪,也不惧怕,她被人绑成了粽子,悬挂在城墙上,看着底下高高的城墙,祥姐儿很害怕,但她没有喊过一声。 城内是任家女眷的哭声,便没多久就没声音了,想必也是被扣住了。 第1587章 有惊无险 坐在马背上的宋九气得全身发抖,秦义敬竟然这么对付她的孩子。 任荣长更是气得双手握紧成拳,他抬手摸向马背上的大弓,却立即被宋九给按住了。 不能动,得忍,她的祥姐儿在城墙上,刀在相府护卫的手中,只要劈断了那根绳子,祥姐儿就摔死了。 才三岁大的孩子,悬挂在那么高的城墙上,她竟然没有哭闹,除了小脸苍白,眼神里竟然还很平静。 可越是这样,宋九越是看着心疼无比,为何她的孩子都要经历这些? 气归气,按着先前的安排,宋九和任荣长得在城下拖延时间。 不远处带着小分队的顾谨言,他们早已经换成了相府护卫的衣裳,见前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贤王和汉阳军吸引,顾谨言立即带人回身,进了密道入口。 这条密道若是被人发现了,那便是杀也得杀出一条血路来,若是没有,那就想办法入城,来一个里应外合。 秦义敬提出了条件,只要贤王将太子交出,并承诺解散汉阳军,放逐出边关,他答应将任家人全部放了,包括眼前的这对双胞胎。 果然是痴心妄想的要求,不仅要将太子交出当人质,还要他们放弃汉阳军。 自然宋九和任荣长是不会答应的,而夫妻二人对秦义敬这话的反击,便是后方运送火药的汉阳军炮手。 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任荣长朝后头抬了抬手,汉阳军立即一分为二,让出中间道来。 汉阳军运着震天雷和炮台过来了。 对上这么多的火药,城墙上的守城军脸色大变。 待在京城的守城军里有老兵,他们曾听说过神机营里的火器无人能敌,而贤王和贤王妃今日却将这些带回了京都,如今就在城下。 若是那些大炮台将震天雷装入炮车发射,不仅能远远的打入城中来,还能炸死一片人,若是这么打下去,不仅城墙上的他们没有活路,便是整个玄阳城都将毁之一旦。 看着摆在前方的炮台,城墙上的守城军还没有动手便有了怯意。 坐在太师椅中的秦义敬更是站了起来,他靠近城墙边时,身边有护卫上前相拦,“公主,万不可靠近城墙,贤王擅箭术,防其暗箭伤人。” 秦义敬不敢太过靠近了,只能远远地看着这些炮火,他太清楚了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定是麒麟军手中得到的。 不对,秦义敬突然想起一事,早在半年前,澧州安城矿场曾有探子来报,有不少苦力炸死在矿场,当时底下谋臣有怀疑铜矿下有其他矿石,莫非…… 然而追究这个已经没用了,一个贤王加上汉阳军便如此难以对付,如今还运来这么多的火药,只有武器在手的守城军岂是对手。 秦义敬震惊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抹狠厉,用火药威胁么? 玄阳城中的百姓他贤王不管不顾了么?荣家男儿向来讲义气,皇室向来体恤百姓,他们舍得炸城么? 很快秦义敬冷声下令:“杀了这个孩子祭旗。” 他要证明给贤王看,他秦义敬不怕他炸城,就赌贤王舍不得这城中万千百姓,舍不得自己的一双儿女和任家人。 守城军纷纷看向秦义敬,真要将那孩子摔下城墙么? 秦义敬见没人动手,怒目看去,相府护卫见了,硬着头皮拔出腰间大刀,朝着城墙上的绳索劈去。 悬挂在城墙上的小身影,此刻朝爹娘的方向看去一眼便闭上了眼睛。 可事情却有些奇怪起来,拿着大刀的相府护卫连劈了数刀,绳索却是没有半分折损,他瞪大了眼睛。 如此锋利的大刀竟然割不断绳索,绳索又不是铁做的,不过是普通的麻绳而已。 旁边性急的一名护卫见了,担着主公冷眼瞧来的压力,也拔出了大刀朝着绳索一刀劈去。 放往常,这一刀劈断绳索足够了,可是这一次,这名护卫的大刀竟也没有劈断,不过绳索有了松动。 两名护卫相视一眼,难不成这是天意,上天眷顾着这个孩子呢? 都说这贤王妃庄户出身,却有个好肚皮,生出了天下贵子,连国师都说她是福相,所以除了天下的贵子,生下的其他孩子,也非一般人么? 又来一名护卫,拿的是最锋利的大刀,再次劈向绳索,绳索断了一半,却居然还连在上头,孩子在半空悬挂着摇动着,弄是没有掉下去。 这一幕在场的守城军都看到了,一个个的开始惧怕起来,有人更是跪下了,其中更是有人指着那半空悬挂着的孩子,说道:“定是福星再世,这孩子不得了,老天爷都要保她。” 城下百姓早已经跪了一地,听到城墙上守城军里有人这么说,纷纷喊着:“福泽我燕国,舍我己身,护小福星平安无恙。” 好巧不巧的,就在此时,天空一道惊雷,这一下便是秦义敬也有些慌张起来。 荣家的后人杀不得么?如今整个玄阳城都在他秦义敬的手中,他要杀一个孩子,为何杀不得? 秦义敬大怒,再次下令:“杀了她。” 相府护卫不敢不从,眼看着割不断绳索,直接提着刀就去刺死祥姐儿。 只是那护卫才靠近城墙边,一支利箭突然而至,射中了护卫的右耳,松松撕裂钉在了墙上。 护卫惊叫,痛得满地打滚。 秦义敬杀红了眼,他随即从一名护卫手中夺去大刀就要亲自上阵,结果才往前走了两步,一支利箭又射了过来,定睛一看,马背上的贤王手里一张大弓,眼神正警告的盯着他。 这个眼神常常出现在秦义敬的梦里,他吓住了,再往前靠近城墙上时,他就要死在箭下。 城墙上立即起了战鼓,瞧着誓要杀了祥姐儿不可了。 城墙下的宋九却是急坏了,她的女儿,可得吓坏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场大战即将爆发时,一个利落的倩影突然出现在城墙,她一身黑衣,身姿灵活,上来墙城不是对付秦义敬,而是飞快的抓起被护卫绑了的瑞姐儿,随后跳上城墙,手中匕首甩向只差一半就割断的绳索。 第1588章 妻离子散 随着绳索断裂,祥姐儿的小身板往城墙下坠落,而黑影抱着瑞姐儿也从城墙上跳了下来,快落地时,迅速接住祥姐儿。 两个孩子平安落地,城墙上的众人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是泰安郡主,夫君,咱们掩护她。” 当真是峰回路转,宋九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 任荣长手中的弓就没有停过,后头的汉阳军也都纷纷架起了大弓。 在汉阳军的掩护下,泰安郡主抱着两个孩子,飞奔在箭雨中。 眼看着泰安郡主的身影近了,任荣长飞身而起,护在了三人身后,叫泰安郡主先走。 宋九从马背上下来,看到泰安郡主带回了俩孩子,她的眼泪都来了。 泰安郡主安心的将孩子交到了宋九的手中,才慢慢地回头看了一眼后肩的箭伤。 祥姐儿和瑞姐儿都已经吓得晕睡过去,宋九将两孩子抱在手里,有种失而复得的幸运。 任荣长回来了,见泰安郡主身上的伤,将一瓶金疮伤交给了她。 宋九感激的看着郡主。 只是事情还没有完,突然杀出一个泰安郡主救走了两孩子,没了威胁的工具,秦义敬气疯了,立即叫人提任家人上城墙来,今日非得给贤王一个教训不可。 只是不待任家人上城墙来,亲卫慌张的从相府的方向跑回来,惊慌的说道:“主公,相府失火,夫人和公子小姐们下落不明。” 秦义敬怒不可遏的问:“你们守在府中有何用?是谁放的火?” 那亲卫吓得不轻,却不得不答道:“今日城里突然多了一群盗贼,一入相府就放了火,那时候公子和小姐们正好聚在后院夫人的屋里,烧的正是后院。” 秦义敬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任家人,对上他们仇恨的目光,冷哼一声,只好作罢,先回府救妻儿要紧。 便是秦义敬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后院会失火,而大火扑灭后,一片狼藉的后院里,哪还有卫氏母子三人的身影。 到此刻,几位相府家臣上前谏言,夫人和大公子、嫡小姐恐怕已经被人掳出府去了,看来贤王兵临城下还留有后手的。 这玄阳城荣家人统治了这么多年,总留有密道后手,指不定在前头城下之时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这番话要是放在以前秦义敬是相信的,只是现在的他看到了墙角下烧死的几名护卫的尸体,眼尖的看到了其中一名护卫的不同,那是秦义敬特意留了名暗卫给卫氏,一为保护,二为监视。 枕边人卫氏最近安静得有些奇怪,不过问前头的事,也不盼着他回后院去,甚至今日,就这样一把火烧没了后院,母子三人都不见了。 家臣们还要分析着这中间的利弊,被秦义敬阴冷的目光打断,很快这些家臣退下了。 相府的暗卫全是秦义敬一手操办,府里人发现不出来也是正常。 秦义敬挑选的暗卫为了事后好区分,他都在每人的手臂上刺有枫叶图腾,所以即使烧得面目全非,也能分辨出来。 可是功夫了得的暗卫,至死也没有给他传过半点消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杀了,有此等功夫,还能一两招毙命的,除了兵临城下的贤王有这手段外,其他人做不到。 除非,这名暗卫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给杀了,事后再扔入火堆里烧了个面目全非。 相府护卫要将尸体抬下去,秦义敬突然制止,他来到那暗卫尸体面前,半晌后叫来了府医验毒。 对一具尸体验毒?有些荒谬,在场的相府护卫无人敢作声,却都充满着疑虑。 没多会儿,府医手中的银针变黑,果然如秦义敬所猜测的,暗卫不是被暗杀的,而是被信任之人毒死的。 而那个信任之人,自然是他的枕边妻卫氏了。 卫氏毒死了他给的暗卫,又放了一把火,带着儿女逃出了相府?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好好的相府夫人未来的皇后不做,却突然背叛自己丈夫,还毁了一双儿女的前程,卫氏到底怎么想的? 卫氏这么做了,他底下的一双儿女怎么也如此无知,他们即将成为人中龙凤,怎么会听了那妇人的短见? 秦义敬想归想,面上却是不显,抬了抬手,叫护卫将尸体抬了下去。 府医似乎察觉点儿什么,也不敢多看,急忙退下去了。 什么是众叛亲离,大概是现在这样的,秦义敬一生两妻数妾,生下嫡子二人,嫡女二人,庶出子女更是不少,最后前妻的一儿一女全部死在了他自己的手中。 秦义敬本以为自己最爱的是卫氏生下的一儿一女,倾尽全力教导这双孩子,如今又替一儿一女挣得光明前程,可他反而落得一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秦义敬仰天大笑,外头不少护卫都不知主公这是怎么了,他们似乎从主公的笑声中感觉到了悲凉,可是不应该,如今可是公主最畅快的时候才对,而这些跟随公主的护卫们,也只想在这一次立功为自己博出一个前程。 相府发生的事不会传到外头,但是秦义敬久不出相府,城墙上的闹剧也只好告了一段落。 任家人再次被扣住押回地牢。 城外汉阳军也撤了兵,炮车拉走了,但是今日震撼的场面却还是吓破了守城军的胆。 那些想跟着秦义敬立功夺得功勋挣好前程的守城军,他们开始动摇,秦相真的能守得住玄阳城么? 一个贤王就如此难对付,接下来还有四面八方的讨伐军,他们真的能守得住玄阳城么? 玄阳城大街上,顾谨言带着亲卫走在街头,他们早已经换上了相府护卫的衣裳,即使这么跟着一队兵马往前走,似乎也没有被察觉。 但是顾谨言明显的感觉到城里有了些变化,虽然仍旧守军如铁桶一般,将全京都的百姓都控制在内,可是今日的玄阳城里还多了些紧张的气氛。 顾谨言几人正想摸清玄阳城的兵防布阵,就见前头一队人马从相府的方向跑来,见到他们这一队人马,立即下令:“后面一半人全部跟我走,其他人不得撤离职守。” 第1589章 卫氏投诚 顾谨言愣了一下,不得不带着亲卫跟在了新来的这队了马后主。 那前头领头副将还疑惑的朝顾谨言这边看了一眼,乔装了一番的顾谨言微垂着头,倒也没有看出真面容,许是也没有什么心思。 那领头副将顺口问了一嘴:“你们是哪支队伍的?” 顾谨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好在与他们一同被拦下的前头还有几人,这几人纷纷作答,原来都是从各队里抽离出来的,很是杂乱,再临到顾谨言答时,那领头副将更是没有耐心了,摆了摆手,带着他们往前去。 这一队人马去的不是别处,竟然是郡主府。 才从密道出来没一会儿的顾谨言不知城外已经退兵,也不知城墙上最后发生了什么,然而当他们到了郡主府,才从几个小兵嘴里得知,泰安郡主原本软禁在郡主府,没想到今日冲上城墙救走了两个孩子。 顾谨言能想像到当时的凶险,却也万分庆幸两孩子得救。 所以秦相气不过,定要抓了郡主身边的两个小夫郎杀了泄愤。 顾谨言立即想到了阿奇和公子楚。 郡主府除了不知情的下人,里头哪还有两个小夫郎的踪影,那些下人不知冲撞了什么,这些相府护卫冲进府中便乱杀一通,下人们吓得四处逃窜。 顾谨言与几名亲卫见此情景,无不愤怒,只是碍于眼下时机不对。 好在这些相府护卫不是来灭郡主府的,杀了几人震慑后便没有再理会这些胆小的下人了,而是带人在府中寻找密道或是暗室。 顾谨言与亲卫走散了,他站在郡主院里,想到泰安郡主出发去救人之时,定时已经猜到后果,那么公子楚和阿奇还能藏于何处? 顾谨言快步往郡主的寝殿去了。 寝殿这处早已经搜查了一遍,谁会想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当顾谨言翻开郡主的床榻,看到底下藏着的两人时,他连忙起身朝外头看了一眼。 阿奇和公子楚也没有想到找到他们的竟是顾谨言,两人都已经商量好了,一旦落入秦相手中成为泰安郡主的软肋把柄,他们就自戕。 顾谨言想了想,出了寝殿,没一会儿就给两人送来了相府护卫的衣裳,小声叮嘱着两人见机行事,而后顾谨言将床榻安置好,悄悄地出了寝殿。 这么搜查一番,什么也没有搜到,再去拷问下人关于两位小夫郎的下落,这些下人却是根本不知情,没了办法,只得先将郡主府看管起来,副将先回去复命。 城里这么多的守城军和京兵在,却仍旧有漏网之鱼,此事不容小视,或许他们得找到当年构造玄阳城的工匠,得到玄阳城地上地下的舆图,便能万无一失了。 秦义敬看着底下一群饭桶,寻不到郡主的两位小夫郎,却将这事赖在密道上,当初太子逃出京都的那条密道,至今没有寻到,还有颜面寻要舆图。 玄阳城地面的舆图,秦相收集了这么多年,自是拿到了真版,可是地下的舆图,那可是落在皇室荣家人手中,岂是能随意得到的。 两个小夫郎没抓到,想必也逃不出京都,眼下秦义敬寝食难安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在妻离子散,众叛亲离之后,他开始相信命格。 府上的几名术士今日一直围绕在秦义敬的身边,这些术士怕死,竟无人一敢言秦义敬没有贵人之命,但是经过这几次的测算,这些术士也开始各怀心思,看来玄阳城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天快要黑了,顾谨言与亲卫在街角集合,几人侦察了一番,想要抓住秦义敬太难了,不过任家人和顾家关押的人已经找到了地方,女眷虽说关在地牢却是在干牢里,男的都关在了水牢之中。 如若要救人,他们这点人还得分开来营救,恐怕难成事。 就在几人商量着要不要派人出城报信时,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街角,马车车帘挑开,里头露出一张面生的脸。 “各位想救人,何不寻个帮手。” 顾谨言几人警觉的看过去,顾谨言在那年轻男子的面容上似乎看到了秦义敬的影子,他猜测道:“相府嫡公子?” 来的人正是早已跟着母亲卫氏一同消失相府大公子秦樟,他没有否认,而是说了一声跟他走,车帘子便放下了。 这会儿的街头也有三三两两的马车经过,有的是那些投靠入相府的官员马车,倒也没有来查。 亲卫劝顾谨言莫上当,顾谨言想了想决定还是跟上去一探究竟。 一个屋檐下真的能养活两种人么? 秦相造反,底下亲儿子竟然叛变。 卫氏在相府后院放了一把火,那会儿正是枕边人在城墙上威胁贤王的时候,她这么做只想阻止这一切发生。 但是事后若被她丈夫知道,她必死无疑,所以那日她将一双儿女叫到身边,说通了两人,一把火过后,母子三人离开了相府,躲在这处百姓宅院中。 这处宅院早在卫氏察觉枕边要造反时便已经准备好,如这样的宅子,她在京城里还有几处,皆是为了此时。 秦樟将顾谨言他们带入宅院,里头除了母子三人,便只有跟随他们的几名忠心护卫,再无旁人。 亲卫们察觉没有威胁,也就放下了警惕。 顾谨言看着一身朴素的卫氏,不明白她是何用意?相府夫人不当了? 卫氏见到顾谨言,苦涩一笑,将一张舆图从袖里拿出来放到了桌案上,说道:“顾将军,老妇今日与将军做个交易,这是京兵布防布阵图,有了它,你们要夺回玄阳城可就容易得多。” 顾谨言入城最想要得到的正是这个,但是他不相信卫氏会将真图交出,毕竟这对夫妻会不会故意设下陷阱还未知呢。 卫氏知道他有防备,也不多做解释,反而提出自己的要求:“给将军这张图,老妇也是有一个请求的,我卫家也是洛阳城大户,祖辈居住洛阳,名声显赫。” “祖上也曾有先皇御赐,我祖父在世时,朝堂上还得给我祖父几分薄面,便是天子,也要礼待我卫家三分。” “这么一个大家族,我真不希望因为我的婚姻而受到牵连,如此我会愧对祖宗,愧对爹娘,死后也不会安宁。” 卫氏说到这儿眼眶红了。 第1590章 还真是齐心呢 “我那枕边人有野心,早在他动了心思要造反开始,我便曾暗中助过皇上,只可惜他不上当,向来疑心重,又懂得算计,害得太子不得不离开京都。” “相比于太子,我反而更想看着他去倒下,只是他的倒下不能连累了我卫家,所以老妇交出这一切,并再次表明忠心,只求将军能将此事告知太子,将来能赦免我卫家。” 卫氏带着一儿一女朝顾谨言跪下了。 顾谨言哪敢受此大礼,再说此等大事也不是他一个统领能做主的,于是侧开了身子,不受这一礼,只说道:“若这兵防布阵图是真的,我自会将实情告知太子殿下,事后定夺,皆是太子金口,本将无权作主。” 卫氏自然也知道求一个将军岂左右太子的决定,她同意了,并对天发誓,这兵防布阵图绝无假,只是时间不宜长,他们母子三人的失踪,恐怕引来她丈夫的猜忌,到时候兵防有变动,她也没了办法。 秦义敬疑心重,还真有这个可能。 顾谨言看着母子三人那落败的样子,哪还有往日的荣华,再一想到卫所恳求的,是有些道理的。 秦义敬对自己的发妻刘氏一族,可谓是赶尽杀绝,这样的安排,岂能不寒了枕边人的心,卫氏此时投诚,也是明智之举。 于是顾谨言将布阵图交到一名亲卫手中,又交代了几句,那亲卫带着两人,悄悄从密道出城送去。 兵防布阵图是天黑了才送到汉阳军军营的,那会儿汉阳军正在起火做饭,成群结队的汉阳军聚在一起,说的是今日他们看到贤王手持弓箭震慑了秦义敬那老贼的场景。 此时有人来报信,不少汉阳军起了身,这么说来,顾将军给他们带来好消息了,这是要动手了么?也好,干他一仗,免得那老贼龟缩在玄阳城不敢出来。 报信的小兵进了主帐。 宋九一家三口才吃上,见报信的小兵来了,也顾不上吃饭了,定是顾将军送来了好消息。 首先是密道并没有被人发现,其次还送来了玄阳城的兵防布阵图,简直是双喜临门,宋九心头欢喜。 不能再拖了,他们手里有火药,还这么憋屈,她夫君也忍不了。 一家三口盯着布阵图看。 这会儿小兵也将统领交代的话向太子说了,这份布阵图是卫氏交出,卫氏只有一个请求,希望来日功成,能容他卫家全族上下一命。 宋九看向那小兵,心情也很震慑,以前的卫氏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尤其在她对付自家庶女时,更是手段尽出,彰显出世族贵妇的狠辣,要不是她救下那庶女秦怡成了留香斋的掌柜,秦怡早死她手中了。 这样一妇人,在大是大非上竟然如此分得清,也亏得她在这个时候有觉悟,不然卫家的下场与刘家人的下场没有什么不同。 宋九叹了口气,这就看向儿子。 小圆子虽年轻,却也有着一国之君的担当和胸襟,他准许了卫氏的请求,前提是这张布阵图不是假的。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任荣长此时接了话:“图不是假的,我对守城军官营极为了解,秦义敬将人安排在这些地方的确很刁钻,若没有看这张布阵图,咱们贸然入城,恐怕会损失不少汉阳军。” 图没有假,那还等什么,趁着秦义敬还没想到卫氏会背叛他得到布阵图之前,先下手为强。 一家三口再也顾不上吃晚饭了,而是商量起连夜攻城的计划。 最后决定了,三更做饭,五更出发,到时候汉阳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密道入城,另一路兵临城下,用炮车攻城。 有她夫君入城,又有布阵图在手,若还能事先抓到秦义敬,那就更省事了,京城的百姓也不会受苦。 为了即将要攻城的大战,这一夜营地里汉阳军睡得很沉,一个个的都在努力的补眠中。 子夜时分,主帐中,任荣长睁开了眼睛,温情的看了一眼怀中睡得香甜的媳妇,心疼她这些日子跟随自己的奔波劳碌,所以今夜他不想她再为这些烦恼事吃不好睡不下,他与秦义敬之间的恩怨,就得该他亲手解决。 任荣长轻轻地将媳妇放下,随后穿上夜行衣,刚从里间出来,外间交椅中已经坐着一人了。 “小圆子?” 任荣长很震惊,毕竟主帐里进来了一人,任荣长竟然毫无察觉。 事实上小圆子一夜未曾睡,在他父亲得到布阵图时双眸放光的样子,他就知道父亲不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动手的,果然被他等到了。 “爹,我同你一起去。” 任荣长有些犹豫,毕竟真要答应了,在媳妇面前是罪加一等,带着儿子去冒险,虽然他不觉得这是在冒险,但是媳妇一定是会生气的。 “娘那儿,我来说。” 还真是会体恤他的好大儿,知道他这个老父亲最怕的是谁。 如此父子二人一人拿上一张大弓,带上几名精卫就这么悄悄地离开了营地。 白日里才兵临城下受挫,谁会想到夜里来偷袭呢? 不杀了秦义敬那老贼,汉阳军放不开手脚,而城中这些投靠的守城军和京兵,也不过是利益所驱,没了秦义敬,将是一盘散沙。 父子二人带着精卫从密道入了城,出口就在官营的废弃刑房,所以谁会想到有人将密道建于官营之下,难怪他们寻不到的。 记住了布阵图上的兵卫安排,他们一行人轻轻松松的从官营里出来了。 走在街上,也是很快躲过去几波巡逻兵,之后直奔相府。 精卫轻功不及父子二人,到了相府,父子二人嫌弃他们碍事,将他们安排在府外盯梢,父子二人轻身跳进相府。 相府的布局也早已经在布阵图上,布阵图的确不是假的,就这么轻松的进了相府还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依着任荣长曾经刺杀的经验,杀人的时候更是需要耐心,他可以为了蹲守一人,一日一夜不吃不睡不动。 只是今夜的相府里却是有些奇怪的,父子二人寻了个遍也没有寻到秦义敬的气息,难不成他不住相府? 第1591章 父子连手 可是相府守卫森严,尤其是主院这边,更是增加了兵力,秦义敬这人向来怕死,没可能留着这么一处好地儿不住,跑别处越发有风险。 父子二人蹲守在主院附近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动静。 任荣长特别有耐心,倒是没有什么,小圆子却有些蹲不住了,他脑中清晰的记着兵防布阵图中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拉了拉父亲的袖子,小声说道:“爹,我刚才探相府的时候,发现了几口水井。” 任荣长皱眉,水井怎么了? 小圆子见父亲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道:“既然人等不着,总归还是要喝水的。” 任荣长一脸惊讶,这孩子,鬼精灵的,真是像极了他母亲。 “爹,你先蹲守着,我去去就来。” 小圆子得到了父亲的首肯,一溜烟儿跑开了。 父子二人夜探相府,一路走来,除了观察周围布下的兵卫和哨岗外,小圆子还留意到几口水井,且其中一口井,正是在相府护卫营旁边。 按理护卫营里多谨慎,岂能随意闯入,偏偏相府护卫多是调去了主院护主,如今三更半夜的,守在护卫营里的人就少了。 小圆子来到井水边,刚才还有人在这儿挑水进大厨房,想必这白夜两岗的护卫吃饭的时间也有所不同的。 小圆子身为毒圣的徒弟,下个毒什么的不是手到擒来么。 小圆子不仅在井水里下了毒,还偷摸入了大厨房,他看到厨房里有几个厨工在忙活着,一身黑衣的他蹲在悬梁上,手婉不过是轻轻地动了动,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像灰尘一样的粉沫从半空落下了。 厨工没有半分察觉,很快盛菜上桌。 三口水井皆是下了毒,其中还有一口水井在幕僚院这边。 小圆子最痛恨相府的这些门客,里头多奇人异士,先前他和皇上翁翁想办法对付相府的时候,就受到这些奇人异士的阻拦。 而且这幕僚院里也有毒医圣手,小圆子今夜所下的毒,不知这人能否解了毒。 多会儿小圆子便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任荣长正好准备要走,小圆子还有些疑惑,不是说会一直蹲守下去么? 任荣长见儿子回来,也正好,免得父子二人走散。 “去荷塘。” 任荣长没有多做解释,带着小圆子便走,小圆子还不明白用意。 相府的荷塘在内院,本是卫氏居住之地,如今后院也没有妻妾在,又是一把大火烧得荒凉无比,连着守门的人都没有。 父亲为何带他来这么一个地方。 任荣长一身黑衣背着手站在荷塘边,目光凌厉地盯着荷塘里的水陷入沉思。 小圆子来到塘边朝前头看去一眼,随后“噫”了一声。 任荣长立即看向儿子,“如何?” “爹,这儿最近动过土。” 任荣长只是猜测,却没有小圆子细心,小圆子熟悉机关术,一看就察觉荷塘动土的原因。 “爹,这儿有机关阵。” “那就对了。”任荣长反而面上一喜。 小圆子立即看向父亲。 “前院守卫森严,那是障眼法,此地无守卫,才是真正的入口,秦义敬怕死,又疑心重,他定是躲在了地下。” 皇宫里有地宫,相府也有样学样建个地下密室。 任荣长的目光朝荷塘四周布下的假山石看去。 小圆子不让父亲动,机关术他是懂些的,虽然不及丑奴姐姐研究得透彻,一般阵法还是拦不住他。 小圆子轻身跳上假山,将整个荷塘的地貌记入脑中,半晌后身影轻快的在几处假山石上一点,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功法,便是这么来来回回数趟后,荷塘下突然听到“咔嚓”一声,有齿轮转动的声音。 随着声音停下,荷塘的水一分为二露出一条通往地下密室的石阶。 父子二人看了一眼,两人快速的一跃而下。 此时城外五十里地营地里,快到三更天,正是整个营地里睡得正沉之时。 主帐中,宋九突然从床榻上惊醒,她醒来后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夫君。” 要是往日,她家夫君定会立即惊醒将她抱紧入怀,劝着她尽管安心的入睡,可是今夜,床榻外空空如也,褥被里都没有了温度。 宋九更是清醒了,连忙从床榻上起来,点亮了烛火,看清了清冷的主帐后,宋九叹了口气,她夫君又去刺杀了。 定是得知顾谨言说的密道没被发现,同时又有他送来的布阵图,他决定夜袭相府,杀了秦义敬。 宋九心都怦怦跳着,她在入睡前就有种预感,但是她还是相信她夫君会听她的话,不会再这样一意孤行的去行刺杀,没想到她想错了。 宋九气归气,还得冷静下来,立即召集汉阳军,赶紧去往小玄阳城外叫阵,替她夫君争取逃走的时间。 宋九从主帐中出来,刚要吩咐副将准备时,就见副将带着亲卫快步而来,正要急着向她禀报呢。 “贤王妃,我等前来求见贤王,太子昨夜离开营地,不知所踪。” 她儿子也跟着去了? 宋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定是她夫君将儿子带走的,太冲动了,要是他们有个什么,可要怎么办? 副将带着亲卫还着急的往营帐的方向瞧,宋九却是抬了抬手,“不必寻了,太子跟我夫君昨夜秘密出发,我们快些起火做饭,三更天便出发。” 副将一听,满脸错愕,但见贤王妃手中的兵符,他们不再说什么,立即回去传话,将正睡得香的汉阳军都叫了起来,赶紧做饭,三更天出发。 宋九迎着风站在黑暗中,望着京都的方向,心头默念着,他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此时相府地下密室里,秦义敬还真的躲在这儿,密室里很简陋,他反而觉得安心。 密室中有一张石床,秦义敬这几日都是睡在这儿的,整间密室有他的十名暗卫守着,又在下地道的入口有相府护卫的暗哨,他总算勉强能入睡了。 而今夜,秦义敬睡到半夜突然惊醒,满身是汗,做了噩梦,醒来时,密室中的烛火也在晃动,吓得秦义敬再无半点睡意。 自打贤王带着汉阳军兵临城下之时,他就吃睡不香了,刚才梦中,他更是梦到贤王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第1592章 无人能敌的贤王 那种射穿喉咙的窒息感,简直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他哪还能敢入睡。 秦义敬下了石桌,想到桌前倒杯水喝,又见屋里的烛火晃动,他惊了一跳,顾不上喝水,便下令道:“来人,带我……带我回寝房。” 不知怎么的,今夜在密室里越发惊心,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想到这儿,秦义敬觉得不如回地面寝房去,至少除了十名暗卫外,还有那么多的相府护卫在守着,万一有点儿什么,他能听到动静,而不是像这密室里一样,安静得像贤王要随时出现似的。 有两名暗卫现了身,他们太了解相爷疑神疑鬼的样子,这不都好好的么,外头的暗哨都没有什么动静,再说还有他们十名暗卫守着呢,一个贤王能有多大的能耐。 先不说贤王能不能闯过相府的诸多阵法机关,以及相府的护卫,潜入到这地下密室,便是贤王真有这能耐进来了,他们十名暗卫还对付不了一个贤王么? 传闻中贤王在寮国敢一人挑战四大宗师,那些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寮国四大宗师他们也没有见过,或许不过是个泛泛之辈,哪能与他们相比呢。 然而秦义敬越是不安心越要赶紧离开,于是也顾不上披衣,带着暗卫准备离开密室,哪知才踏入密室,迎面一股冷风吹来,整个地下通道静得有些出奇。 到这一刻,十名暗卫也感觉到了奇怪,再想唤出暗哨出来问情况,就见前头黑暗处,一个黑影迎风而立,看不出对方的长相,只是一个背影,便有一种死亡的威胁感。 “爹,你帮我拖住那些暗卫,我想亲手杀了秦义敬,替皇上翁翁报仇。” 那会儿父子二人闯入地下密室后,两人将那些暗哨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小圆子也杀死了眼,才向父亲提出的请求。 父子二人可算是找到了秦义敬的老巢,而且两人也察觉到了高手的气息,定是秦义敬怕死,千方百计请来的高手。 其实早在秦义敬在朝堂上口出狂言,又几次针对小圆子的时候,皇帝荣晏便动了杀心。 荣晏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秦相是在他年轻之时一路跟随,也是他一路提拔,是他养虎为患,如今成了小圆子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于是荣晏避开小圆子,私下里跟韩稷商量过此事,明里,荣晏安排高手禁卫军对秦义敬下手,结果禁卫军军中有叛徒,还没有动手,就被秦义敬察觉,即使再来一次,在御花园里动了手,秦义敬身边的暗卫仍旧不是对手,荣晏只得作罢。 暗地里,韩稷毒医圣手,也是在秦义敬毫无察觉时给他下毒,哪知此人门客众多,门客中也有毒医高手,那一刻不小心上了道竟然给解了毒。 自那以后,秦义敬在宫里,任何东西都不会乱碰,对韩稷的防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用尽了法子,秦义敬竟然也没有死,反而打草惊蛇,在朝堂上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随着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小圆子在朝堂上的支持声越来越小,以及禁卫军混乱到无法控制,他们也只好隐忍了。 而今是不同了,贤王归京,他一人能挑战四大宗师的高强功夫,这让小圆子看到了希望。 只是当贤王出现后,秦义敬身边的十名暗卫也跟着现了身时,躲在暗处的小圆子才知这老不死的居然请了这么多的高手在身边,难怪皇上翁翁怎么也杀不死他,原来是这样的。 小圆子开始担心起他阿爹,一个人挑战十名暗卫,会不会难以对付,可是看着远处躲在一角还想着随时逃回地面去的秦义敬,在这地室里杀了他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等他逃到了地面,那么多的相府护卫,他们父子二人再有能耐也难以对付了。 小圆子忧心着父亲的战况,只得快速解决秦义敬,于是顾不上其他,拿起大弓,架上三箭对付角落里慌张的秦义敬。 一定要射中,一定…… 任荣长的出现,将秦义敬吓破了胆儿,他刚才还做梦梦到了贤王来刺杀他了,没想到这么隐秘的地室,他真的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十名暗卫皆是江湖中挑选出来最厉害的高手,他们也想探一探这位敢一人挑战寮国四大宗师的贤王,到底是有多厉害。 十名暗卫将任荣长围困在中间,看着他从容不迫的从腰间取出软剑,倒是有些意外,贤王的武器竟然是一柄软剑。 转眼间,十名暗卫攻一人,有进有退的将任荣长逼在中间,功夫施展起来有些局限,任荣长被这些暗卫阴狠暗杀的功夫偷袭到了,身上衣裳被划破几处,伤口流了血,闻到了血腥之味。 然而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任荣长的斗志。 十名暗卫也没有想到这样忽明忽暗的阵法攻击,贤王还能在阵眼里游刃有余,还真不是一般人,遇上了高手,十名暗卫露出喋血的目光。 十个人欺负一个人,杀不死,也要流血流死他。 任荣长一边对付着这些人阴险的招势,一边留意着儿子的动静,见儿子架起了弓箭,他立即出了一招大的,将近前的暗卫逼退后还不顾伤口的主动进攻了。 以至于十名暗卫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他身上,转眼间明暗相交的十人像鬼魅一样的步伐出现在阵中,任荣长身上衣裳再次被划破几道口子,他却不当回事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躲在角落里的秦义敬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他猛然看向黑暗中,像是那儿有什么东西要取他性命似的。 秦义敬本能的身子一矮,吓得倒在地上,果然“嗖嗖嗖”三声响,其中两支箭因为秦义敬的躲避而落空,另一支箭也只射中了秦义敬的大腿,他捂着大腿嚎叫。 十名暗卫才知道贤王刚才出招的用意,原来暗中还有人,他们对敌时竟然没有察觉到其他的气息,可见来人的功夫也不简单。 任荣长见儿子一发至死,怒喊一声:“再来。” 小圆子忧心父亲被人围攻,可一听到父亲这一声话,又集中了精神,再次架上三支箭。 第1593章 报仇了 秦义敬吓坏了,“护我,护我,有功者封侯拜相。” 本与任荣长打得起劲的暗卫真舍不得脱手这个机会,但若是他们的主公没了,他们的前程也就没了,于是不得不拔出一半的暗卫去护主。 留下的五人将贤王拖住,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贤王才是那个可怕的存在,黑暗里的那个,恐怕还嫩了些。 小圆子额头冒汗,第一弓没有射中,打草惊蛇了,有了这五名暗卫,他再要动手,恐怕难了。 果然五名暗卫作肉墙,直接拦在了秦义敬的前方。 小圆子再来三箭,结果被暗卫们挡开,同时还暴露出小圆子蹲守的方向,于是五名暗卫又一分为二,有两人飞身而起朝小圆子攻击而去。 包围中的任荣长见这些暗卫要对他儿子动手,动了怒火,见眼前五名暗卫再也无法摆阵,皆是明着来的与他对打,任荣长于是一气之下从怀里抓起一把粉沫,朝着五名暗卫挥去。 五名暗卫察觉有毒粉撒来,立即撤开,而任荣长借着这喘息的机会,身姿如暗影,一柄软剑如鬼魅,在五名暗卫面前飞掠而过,再等他落地时,五名暗卫还不知他是出了什么招势,正要开口,突然喉咙吃痛,鲜血直流,一个个的瞪大眼睛倒了地。 那边两名暗卫对付小圆子,结果扑了个空,这孩子又转移方向躲了起来,还别说,这地室里设下的暗哨,如今成了人家躲避的好去处,躲在这地室里真不如在地面敞亮。 两名暗卫没有抓到小圆子,一回头,自家五名同伴竟然被贤王一剑给杀了,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人对付五人,还能全身而退,而且出手又快又准。 这一下剩下的五名暗卫迅速靠拢,对贤王的畏惧不是一点点。 刚才十名暗卫对付他一人,还有阵法掩护,贤王明明落了败象,转眼间他竟然反败为胜了。 秦义敬看着死去的五名暗卫,只觉得后背发凉,他对这剩下的五名暗卫下了令:“不要峦战,立即护我出去。” 五名暗卫本想替同伴报仇来着,听到主公这一声话点醒,也对,与其在地室里防不胜防,不如到了地面有相府护卫一起对付,他们就不信了,贤王能有多大的能耐。 只是任荣长又岂会准许他们离开,他手里拿着带血的剑站在前方,暗卫们根本没办法将秦义敬护送出去,除非再舍弃两名同伴将贤王拖困住,其他三人将主公救出去。 可是暗卫们不甘心,他们明明可以打赢贤王的。 任荣长手中还有一把毒药粉,对付寮国四大宗师要是这么与人对打,他早没了,自然对付眼前这些宵小之辈,更是如此,谁会与他们一直纠葛下去。 暗卫们很快做下决定,出现两人将贤王拦住,其他三人带着秦义敬边走边退。 暗中的小圆子见无人追他了,他手中的弓箭再次架起,配合着他父亲一同动手。 而只顾着逃命去的暗卫一时间失察,三支箭伤了两人,还有一支箭落了空。 暗卫们别想逃出地室,秦义敬开始绝望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躲在这地下,如今害得自己如此的被动。 中箭的两名暗卫捂着伤口,也不恋战,还要护送公主离开,可是接下来小圆子的箭越发密了,三箭齐发,支支凶猛。 三名暗卫即使做肉墙,也有失察的时候,三人先后中箭,而那边拖住贤王的两名暗卫再次成了贤王手中的剑下魂,这一刻,无人能阻拦父子二人。 任荣长一步一步的朝三名暗卫走去。 秦义敬看到贤王,就吓得腿打哆嗦,一气之下将身前的暗卫往贤王的方向推了一把,本就中箭受伤的暗卫脚下不稳,往前走了好几步。 就在秦义敬转身要逃时,三支箭扑面而来,没了暗卫做肉墙的秦义敬,根本来不及回头,三支箭直接射中他后背,其中一支箭从他胸前对穿。 秦义敬捂着冒血的胸口回头,就见小圆子从暗处走出来。 是太子,太子亲自来取他性命了,秦义敬不甘心呐,他不认为自己会败的,整个玄阳城都落入他的手中,国库也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即使地方军起势,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然而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玄阳城未攻破,他却死在了这对父子手中,怎么可以? 秦义敬倒在了地血泊中,双眸瞪大,死不瞑目。 妻离子散,又背负万古罪名,他秦义敬谋算了一生,先是助使荣家子嗣凋零,后又一步步增加自己的势力,更是在得知天下贵子的出生后,而千方百计挑拨假长公主。 在假长公主失势后,他又无意间发现了流光帝姬的后人身世,拿捏了郑墨岩,麒麟军势起,燕国四分五裂,荣家士气全无,皇帝和晋王双双陨落,原本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秦义敬的崛起。 可是为什么他败了? 余下的暗卫见主公都没了,有了退意,还想着逃走,结果死在了任荣长的剑下。 一人对付十名暗卫,任荣长也是精疲力竭,再加上身上的好几处伤口,他早已经露出了疲态,只是他一直强忍着。 小圆子割下秦义敬的头颅用他的衣裳包裹起来,红着眼眶看向父亲,“我给皇上翁翁报仇了。” 任荣长强忍着疲态,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脸的赞赏。 父子二人出了地室。 外头相府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小圆子在井里下毒,毒倒了一片护卫,整个相府人心惶惶。 父子二人从主院里室出来的时候,守在外头的相府护卫还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个拿着长戟,惊愕的看着两人。 他们怎么闯入相府的?又是怎么闯入里间的,可是外头守卫森严,根本没有看到他们进去呢? 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 小圆子打开血淋淋的布,露出秦义敬的人头,相府护卫震惊了。 接下来是相府护卫们的反击,他们封侯拜相的希望破灭了。 只是这一刻的父子二人哪还给他们机会报仇,在那地室里空间不够不好施展,如今在这空旷地,父子二人手中的火珠子随手一扔,炸开一片,父子二人也在浓烟中冲出了相府。 第1594章 脱险 相府外等候多时的汉阳军亲卫见主帅平安归来,一个个的露出欣喜之色。 只是玄阳城大街也是乱成一团,听说夜里也有人劫地牢,守城军全部出动。 任荣长他们要撤走,还真是不太好办,这四处都是守城军,杀出一条血路出来也不现实。 那边守城军官营的刑房里,顾谨言将任家人和顾家人都安排进入了通往城外的密道,这时秦樟慌忙跑来,他双眸通红,见到顾谨言,说道:“相府出事了,恐怕贤王已经入城,我爹……反贼已伏法。” 顾谨言一听,满是震惊,贤王入城杀了秦义敬?还真是贤王的作风,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贤王出手,真就把秦义敬给杀了。 顾谨言自叹不如,但这是好事啊,群龙无首,那玄阳城岂不是保住了。 顾谨言交代身边其中一名亲卫下密道追着任家人去,一路护送,到了城外,定要将城内的好消息告诉贤王妃和汉阳军。 等顾谨言跟着秦樟出了官营准备往相府方向去接应贤王时,城外突然响起了战鼓的声音,声音震耳欲聋,顾谨言几人停下了脚步,惊声开口:“汉阳军来了,定是贤王妃带来的。” 这城里头已经乱成一团,谁还有心情迎战,秦义敬都死了。 站在顾谨言身边的秦樟看着这一切,耳中回响起母亲卫氏的交代,心头感叹着:“亏得听了母亲的话,没有相信父亲会成功,如今父亲没了,但是卫家算是保住了,只是他这官怕是没法当了。” 相府一路出来上了大街的任荣长父子二人已经与相府的护卫血战到了一起,街上的守城军也将贤王视为最大的敌人,再加上太子的出现,他们知道,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秦相死了,他们跟着秦相造了反,此时的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不说,还要祸及家人,抄家灭族。 左右都是死,何不一拥而上替秦相报了这仇。 父子二人手中的火珠子用完了,而守城军与相府护卫却几尽疯狂的围堵过来。 已经身负重伤的任荣长,虽然站在儿子面前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是对付起这么多的相府护卫和守城军,车轮战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小圆子并没有受什么伤,他与父亲一前一后应付着,他明显的感觉到了父亲施展功夫的身影略有迟钝,鼻子也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小圆子脸色大变,手中青龙刀一挥将前头几人劈开,再一回头看向父亲的背影,就看到父亲身上被划破的衣裳处正流着血,才知父亲在地室里与那十名暗卫接招时已经落下了重伤。 小圆子心疼不已,是他的原因,他射了好几箭都没有射中秦义敬,从而将父亲推向了危险的境地。 小圆子眼眶红了,手中的青龙刀更是疯狂的劈了出去,心头憋着一口气,是这几个月一直隐忍而无处发泄的。 杀了秦义敬,可是无法挽回祖父晋王的生命,也无法救回皇上翁翁,他身为太子,什么也没做好,如今还要连累父亲与他拼死一搏,他真是不孝,他更是无法向母亲交代。 任荣长明显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他手中软剑一紧,刺穿眼前护卫的胸口,收回时,鲜血喷洒在自己身上,他回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儿子。 再这么打下去,父子二人都得累死在这儿不可。 于是任荣长顾不上前头攻击而来的相府护卫,随即一把抱起儿子飞身而起。 有大刀劈在任荣长的后背,他却是不管不顾,借着轻功迅速跳上屋顶,父子二人脱离重重包围,在屋顶上疾驰。 远处,顾谨言带着亲卫京兵赶来加入了战场,顾谨言见屋顶上的父子二人正被人追杀,他立即拿出大弓朝着父子二人身后射箭。 任荣长只听到后身传来一声声惨叫,他朝顾谨言看了一眼,此时耳边传来破城时的战鼓声,父子二人脚下速度不减,心头却是一松,他家媳妇带汉阳军来救他们了。 父子二人跳到顾谨言与京兵身后,终于可以松口气歇一歇。 前头还要追上来的守城军和相府护卫在听到汉阳军破城时的战鼓声,眼中满是绝望,他们败了。 没了士兵的守城军和相府护卫也都停了下来,他们顾不上与京兵交手,而是看向城门的方向。 里头有人许是无法接受事实、无颜面对族人,便提起大刀,一刀抹了脖子。 余下怕死的守城军和相府护卫也无心再与京兵一战,一个个的跪倒在了地上。 远处传来汉阳军的马蹄声。 那些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的京城百姓,终于在汉阳军破城后纷纷打开了大门,从屋里跑了出来。 汉阳军前方主帅宋九,她娇小的身子穿着一身铠甲,目光凌厉的坐在高高的战马上,看到两边夹道跪迎的百姓,心头百感交集,玄阳城终于安定了。 随着汉阳军的马蹄声近了,任荣长父子二人回头看向宋九。 他媳妇来了,一顿骂是免不了,就是不知媳妇什么时候消气,任荣长想归想,可放下心防后的任荣长却感觉眼皮沉重,不知不觉晕厥了过去。 小圆子连忙扶住父亲,看着母亲快马而来,心头愧疚不已。 宋九看到平安的父子二人,气已经消了一半,而当她看到晕死过去的丈夫时,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明明不会功夫的宋九,却在战马还没有停稳之时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背,飞奔来到丈夫的身边,手指本能的探向她夫君的鼻端。 还有气儿,万幸,还有气呢。 这一刻宋九的眼眶不知几时已经红了,刚才她真的怕她夫君就这么没了,要是她夫君没了,她要怎么活下去,她大概也会随他而去吧。 小圆子哽咽的声音开口:“娘,我们错了,阿爹他……他受了重伤。” 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宋九没有小圆子想象中的愤怒,反而将父子二人一把抱住,她哭了。 兵临城下时,她做为汉阳军主帅,下令时果断无比,破城时,她一马当先,即使没有功夫,她也不怕死,她只想即刻破城见到她夫君和儿子,便是心头这股信念,这股子执着,支撑着她一路入了城。 第1595章 媳妇,我错了 而今她不是汉阳军主帅,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差一点儿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女人。 小圆子头一回见到母亲在自己面前哭,很震惊,却也更加的愧疚,余生绝不能让母亲流眼泪,这是他对自己的警告,也要刻入心底。 韩稷策马而来,见到一家三口这模样,叹了口气,从马背上下来。 “贤王妃,我得赶紧给贤王治伤,不然血都要流干了。” 韩稷这话立即拉回宋九的思绪,她连忙放下父子二人,随后朝左右看了一眼,指向旁边的茶楼。 茶楼外跪着的东家立即起身将门打开,还叫伙计赶紧收拾一张软榻出来。 母子二人将任荣长扶去软榻上躺着。 韩稷上前把脉。 汉阳军一来,顾谨言立即指挥着将城里内外所有造反的守城军和相府护卫都给抓了。 玄阳城街头终于恢复了平静,玄阳城大门却是关上了。 余下便是清理门户,恢复玄阳城的治安。 韩稷给贤王止血,又开了药方派人去抓药。 喂了汤药,母子二人才将任荣长扶上马车回了贤王府。 待一家三口回府不久后,任家人也在汉阳军的护送下回了府。 这一次劫难,任家人和顾家人都受了苦刑,尤其是任家二哥,不仅受了苦刑,还一直泡在水牢里,伤口溃烂。 韩稷奔走在两府之间,给伤者把脉上药,暂且稳住了。 宋九照顾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却将一直跪在门口不舍离去的小圆子强行给支使开了。 这一次若不是父亲处处护着他,小圆子不会完好无损,所以父亲若不醒来,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处理国政,更不想理会外头那些求着要见他的大臣们。 宋九看着只得十六岁的儿子,也是心疼这个孩子,一场浩劫过去,余下的烂摊子都将交给小圆子来处理,他还如此的年轻,他要怎么与这些朝中的老臣和各世族来周旋? 在京城过了这些年的宋九,越来越能理解当年皇上和晋王的苦衷,也越来越理解当年长公主远嫁的恨意。 很多事儿,身不由己,一国之主也不能随心所欲。 各世族之间多有联姻,历经数代家主的苦心经营,他们在一方皆是影响极大,所以这一次不管朝中有多少人曾投靠过秦义敬,她家小圆子还未必都能一一处置。 而且玄阳城政变,各地方早有人掀杆起义,借着平乱的借口,恐怕已经从四面八方往京城里赶了。 要解决眼下这一场危机,小圆子胜利登基,都将是对小圆子最大的考验。 宋九想到这一些,就更不忍心去责备孩子跟他父亲的鲁莽行为,反而宋九只盼着她夫君赶紧醒来,给她家儿子镇场子。 小圆子被宋九赶走了,底下两女儿祥姐儿和瑞姐儿吵着要来见母亲,刘小丫和齐嬷嬷将两孩子送了来。 祥姐儿这一次在城门上受了惊吓,日间夜里都容易惊厥,而瑞姐儿却是在母亲带着汉阳军出了军营后一直心神不宁,谁都哄不好,再加上军营里的近卫也都是糙汉,能行军打仗却是不知怎么哄好一个孩子。 便是秦安郡主,也不曾做过母亲,带着俩孩子,心都要碎了。 祥姐儿和瑞姐儿见到了母亲后就不哭不闹了,两人爬到父亲的床上,生怕碰到父亲的伤口,只敢在脚边安稳的坐着,身边有父母在,安静了下来。 宋九叫刘小丫和齐嬷嬷退下了。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宋九摸了摸两女儿的额发,说道:“等爹爹醒来,你们就不能再哭闹了,不然爹爹会难过的。” 两孩子立即点头。 祥姐儿忍不住往母亲怀里钻,总感觉坐在母亲怀里才能安稳。 瑞姐儿却是靠着父亲的脚,看着重伤的父亲,眼泪在圆溜溜眼睛里打转儿,却是不哭出声来,小嘴巴在伤口处轻轻地吹着。 许是被小女儿这温柔的吹气声感应到了,任荣长竟然睁开了眼睛。 宋九和祥姐儿见到,露出惊喜之色。 任荣长醒来的第一眼就见到了妻女,感觉像是在做梦似的,不过身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很快将他拉回了现实。 “阿爹。” 两女儿爬向父亲。 任荣长还能勉强挤出一个笑颜,将两女儿抱入怀里,碰到身上的伤,轻轻地“嘶”了一声也舍不得放手。 宋九看不下去了,将两女儿抱了回来。 “媳妇儿,我错了。” 任荣长觉得该赶紧认错,他昏厥前最怕的就是媳妇的怪责。 宋九反而被他气笑了,“你错哪儿了?” “没听媳妇儿的话,擅自作主入城刺杀。” 宋九不作声。 任荣长有些着急了。 祥姐儿和瑞姐儿立即看向母亲,母亲这是生气了么? 只有瑞姐儿悄悄地捂着小嘴笑了,眼眶里的泪珠儿还没有干,脸上便是笑容。 任荣长想要坐起身来认真的认错,宋九哪舍得,连忙扶着他,不准他起身。 “且等你养好伤我再跟你讲。” 宋九说完,端起了药碗。 祥姐儿和瑞姐儿立即从床榻上下来,一溜烟儿跟着母亲一起走,她们是跟母一条战线的。 话说刚才两孩子还在心疼着她们的父亲呢,转眼就不作数了。 到了门外,宋九抹了一把眼角,她早已经消气了,但是这一次后,她等丈夫身体好了,一定要跟他好好谈一谈,她不想她家夫君成为第二个晋王,像她公公一样,一生都为了国家。 母女三人来到厨房,瑞姐儿立即上前给母亲捶背,小拳头捶打着,眼睛却盯着母亲瞧。 在宋九脸上露出笑容时,瑞姐儿才开口说道:“娘,我知道你没有怪阿爹,你是在心疼阿爹。” 这孩子,又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娘,咱们一起去陪着阿爹可好?” 瑞姐儿真是会说话,宋九这一趟来厨房可不是跟她夫君赌气,而是给她夫君做好吃的,这就要送去呢。 祥姐儿却是抱着母亲的大腿不放手,母亲走到哪儿她走到哪儿,反而她要娘亲,当然也要爹爹。 宋九一边拖着腿部挂件,一边在厨房忙碌,只有瑞姐儿帮着在灶口烧火,要跟母亲一起给阿爹做好吃的。 第1596章 太子的威慑 被宋九支使开的小圆子,从贤王府一出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以前在皇上翁翁面前,他也会像皇上翁翁一样思前想后,而今他变了,他将青龙刀带入了朝堂。 那些吵着闹着要见太子的老臣们,如今在朝堂上看到了提着青龙刀坐在龙椅中的太子,一个个的不太敢吱声了。 青龙刀上还有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 小圆子坐在朝堂上擦拭大刀,完全没了以前那个板板正正的太子模样,反而坐没坐相的、冷漠的看着底下众位老臣。 往日上早朝跟随在皇上和太子身边的唐公公不见了,随之跟着太子一同上朝的换成了一张稚嫩的面容,十七岁的小应子,以后便是太子身边的大监。 小圆子朝小应子看去一眼,小应子立即宣朝臣晋见。 几位老臣一听到太子召来了满朝文武,不知太子要做什么,原本还想要说的话,只得先咽回去。 很快满朝文武都来了,小圆子却是一身龙袍坐在那儿,手中的青龙刀还没有放下,反而语气沉重的说道:“这上面的血可都是叛军的血。” 底下众位朝臣都不太敢吱声了。 小圆子擦拭完青龙刀才交给小应子,说是要将青龙刀悬朝堂之上,将来此刀做为平乱的御赐大刀,得到小圆子授印之人,拿着此刀可以不必禀报,直接执刑,上至士大夫下至贫民百姓。 这话一出口,满朝文武都惊了,这是妥妥的震慑,怎么一场浩劫过后,太子殿下变得不一样了。 太子殿下这模样,没有当初跟在皇上身边时的规矩,反而越发的像贤王起来。 说起贤王,这一次能迅速攻城平乱,皆是因为贤王对秦义敬的刺杀,先前传贤王在寮国能独自一人挑战四大宗师的传闻,如今成真。 贤王一人杀了秦义敬身边千挑万选出来的十名暗卫,何等的英勇,而且杀了秦义敬,还能带着太子平安撤出,即使守城军和相府护卫的车轮战都没有阻拦他,他还活着出来了。 正因为如此,满朝文武无人敢有别的想法,只要有贤王在京城一日,他们就不敢怎么样。 可是如今变成贤王那样开始不讲道理的太子殿下,满朝文武心头暗感不妙,莫不要成为第二个贤王就好。 一直等着朝见的老臣中,有人还是鼓起勇气的站了出来,他是来替御史台的几位老臣求情的。 当初以御史台为主的几位老臣受到反贼秦义敬的蛊惑而做下错事,但看在三朝老臣的份上,又为国尽心尽力几十年,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告老还乡算了。 自然御史台这些人在得知秦义敬败了后,便费尽家财在朝中打点,说动了好几人帮着说话。 他们认为太子年轻,还不曾登基,为了得到朝臣的支持,定会给几分薄面。 的确,以前他们所见到的是皇上身边那个板正的太子,没有爹娘在身边,没有小伙伴在身边,又时常看到皇上翁翁病重难醒时的模样,他只得收敛了锋芒,不想皇上翁翁担心。 这位出列的老臣是朝中颇有威望的清流之首,虽没有什么实权,却是一个在这一场浩劫中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秦义敬的。 那日在御书房,秦义敬带着几位实权老臣逼迫太子求见皇上的时候,这几位清流中的老臣却是站了出来,不与为伍。 小圆子是给这几人几分薄面的,所以在这位老臣还没有开口时,便先一步开了口:“众位爱卿,不如跟本宫移步,本宫有样东西必须给你们看看。” 那位正要张口求情的老臣不得不将话咽回去,看到太子起了身,只得跟在太子身后一同出了大殿。 没错,就在朝堂之外,汉阳军整装待命,整齐伐一,而立在汉阳军前面的正是一架架炮车。 震天雷,那是最厉害的攻城火器,而从澧州的汉阳军手中,手握火药,何止是震慑,而是实打实的武力。 小圆子站在那长阶上,指着底下的汉阳军,说道:“众位,瞧见了吗?这就是我燕国的底气,神机营将在本宫手中再现。” “如底下这样的火器,本宫还有不少,如此,放眼整个天下,不服来战。” 小圆子声音响亮,气势如虹,底下汉阳军立即响应,手中震天雷纷纷装入炮车中,吓得石阶上的朝臣们纷纷后退,被汉阳军这气势给吓的。 小圆子看向几位老臣,意味深长的说道:“神机营将是年轻一辈的努力,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有力不从心的,本宫今日全部准奏。” 众臣吓得跪下了。 原先还想要帮着求情的几位老臣也立即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这是劝着他们辞官告老还乡。 合着自己的官都没了,还帮着人求情呢?几位老臣很是惭愧,只得顺应君意,纷纷告老辞官。 小圆子没有挽留,却借机提拔了他们的儿孙官位,以表示补偿。 有了这么一出,其他官员哪敢提半句呢。 小圆子目的达到,这又看向底下的汉阳军,下了旨意,从此以后汉阳军地方将士领御令,得御符,在荆湖路行事,可直接越过上级上报朝堂。 汉阳军转眼成了御赐军,一个个的欢喜不已。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反对,即使这样的旨意从来没有过。 小圆子安置好这些老臣后再回到朝堂上便舒心多了,接下来便是所有曾投靠秦义敬的老臣全部抄家流放,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一时间闹得朝堂风云顿起。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先帝重文,文臣之言当以忠言逆耳,而今的太子,却是重武,朝中文臣谁敢多说一句便同罪罚之。 什么世族的威望,文臣的嘴巴,他皆是不管。 玄阳城的街头只有汉阳军的身影,连京师营的兵都不用。 太子旨意谁敢妄议,即使在自己的府,一旦被密探探知,第二日早朝必会责罚,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小圆子瞬间将朝堂上的颇多不满压制住。 接下来便是钦天监定日子,小圆子要登基,他上位的第一件事,便封了刑部的裴归义为丞相,魏贵妃为太后。 第1597章 娘,请接旨 宫里一封信很快送到了宋九的手中,送信来的是小应子,小应子来了后也不走,他守在门外等着宋九的回复,那是太子的交代。 宋九看到儿子信中的内容,心情有些复杂,儿子要登基为帝,他给魏贵妃太后的尊荣,却对不住她这个生母,也想给母亲尊荣,并为此还自创一个称谓,与太后同等尊荣。 宋九看完信,无奈的将信交给她家夫君。 任荣长看过信后,却是认同儿子的做法,他家媳妇该有这等尊荣,再说这也是给宋家人的尊荣。 宋九知道,她若是答应了儿子的请求,那以后宋氏一族也会慢慢地壮大,成为京城新贵,对宋氏一族是好处的,只可惜她根本不看重这些虚荣。 何况她和姐姐宋六都是随母亲汤氏改嫁后起了的姓和名,宋家人没有给姐妹二人真正的名字,只在族中的女子排位上一个取了六字,一个取了个九字,便是与弟弟正儿八经的宋来喜三个字有着明显的不同。 除此之外,宋家三姐弟,姐姐宋六自立自强,有顾将军这样的夫君,也不必她操心的,而弟弟早已经拜入道观,继承了国师的衣钵,根本不用她的荣耀来加持。 至于宋氏其他族人,年幼时欺负他们姐弟三人,成年后也不再往来,为了荣耀突然多出来的族人,反而只会给她儿子带来新的麻烦。 再说自始至终便没有这样与太后同等尊荣的称谓,而魏贵妃才是先帝最喜爱的妃嫔,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太后。 于是宋九说服了丈夫后,拿着信出来了。 小应子满脸的期盼,毕竟与太后同等尊荣,那是对宋氏一族的荣耀,是整个族人的崛起。 然而宋九将信还给了小应子,并说道:“将信还给太子,他定会明白我的心意。” 小应子真的很不明白,但是做为大监,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于是默默地收下了信,回宫复命去了。 府卫曾把外头的情况告诉了宋九,她知道自家儿子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的手段,虽然像极了她的父亲,但这一次她没有阻止。 澧州的矿场底下埋了这么多的火药,即使神机营初建,也足够燕国不惧任何人,而今她的儿子不过是在玄阳城嚣张了一些,又何妨呢,还还有贤王府撑腰的么。 宋九似乎看到了儿子一夜长大成人了,他真的要肩负起一国之重任,而这样有手段又强势的君王,她可以放心了,再也不会像先帝和晋王那般处处忍让。 宋九只想着好好照顾着夫君将伤养好,在他们还能震慑四方的时候,默默地支持着儿子。 皇宫御书房里,小圆子看着到母亲退回来的信,心头有些失落,在他心底,魏太后不是他的母亲,只是他的长辈,而他的母亲是宋氏,永远无法改变。 可是一旦他的母亲不接受这些,那么史书上的记载,他相当于过继到了魏太后的门下,即使没有这个仪式,却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小圆子很难过,爹娘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却什么也不要,他不欢喜,他的母亲绝不能是史官笔下的庄户小娘子,而是护国的英雄,是为燕国做过贡献的英雄。 小圆子正这么想着,突然心思一动,脸上很快展开了笑颜。 小应子见愁眉不展的太子突然又欢喜起来,连忙看过去,就见小圆子问他,“小应子,你说我娘破城的时候统领汉阳军进城救下我和我爹时,是不是女中豪杰?” 小应子立即点头,那可是玄阳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的女中英雄,如今更是被民间百姓编成戏曲在大街小巷传唱呢。 小应子的模样倒是逗笑了小圆子,“所以我想好了,封我娘为护国夫人。” 不要这些荣耀,那就昭告世人,是谁救下了当今太子,是谁挽救了天下百姓。 “护国夫人。”小应子跟着念了一声,这个好,护国有功,女子不比男儿差。 “就这么定了,不必告诉我娘亲,免得又不同意,明日早朝,我便召告天下,封我娘亲为护国夫人。” 宋九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突然立大功还要上朝领赏。 整个贤王府,除了任婆子是诰命外,便只有宋九是贤王妃,可是不管是诰命还是贤王妃,皆是女眷,不得上朝堂。 而今自家儿子要召她上朝堂,宋九感觉到不妙,却又是金口御言,不可抗旨,只得硬着头皮,穿上贤王妃华丽的宫服去上早朝。 满朝文武看着贤王妃华丽的走,当真是头一回这么见到,不知怎么的,有了玄阳城破城那日统领汉阳军坐在战马上的身影,如今满朝文武看贤王妃,多了几分赞赏。 她与一般女子不同的,生下太子只能说她肚皮争气,她运气好嫁入了皇室,可是能得满朝文武满意上了朝堂,那却是她自己的本事。 一个涉世未深不识字的庄户女子,到如今满腹经纶敢带兵打仗的女豪杰,便是男子也未必能做到。 寒门出身到满身华贵,是天命,是福道,也是燕国之幸。 宋九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听旨,心头还想着,等会儿回去,可得好好教育一下小圆子不可,竟然暗自作决定,她昨日退回去的信态度很明显,今日可别闹出荒唐事来,不然她不饶他。 小圆子看到母亲跪下时,下意识的起了身,连忙下得台阶将母亲扶起,本能的想喊一声娘,怕母亲生气来着,但忍住了,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几日立下的威严,可不能一朝尽散。 宋九看了儿子一眼,那一眼里满是警告,你最好也不要干荒唐事。 小圆子不敢对上母亲的眼睛,轻咳一声,就看了小应子一眼,叫就小应子直接宣旨,甚至为怕母亲又要跪下去,还扶着她与她一起听旨。 封宋九为护国夫人,当真是宋九始料未及,不仅她怔住了,满朝文武也怔住了,这封号头回听。 当然历来也只出了这么一位奇女子,除了前朝最有名的流光帝姬,还真没有哪位贫民出身的农女能有这般成就。 “娘,该接旨了。” 小圆子忍不住小声提醒,他真担心母亲会当着众官员的面驳斥他,那他可就没面子了,也怪他没有事先与母亲商量,如今心都提着了,一边怕着母亲教训他,一边又盼着母亲能欣然领旨,这样他就高兴了。 第1598章 三弟媳威武 宋九的嘴角抽了抽,自家儿子打的什么算盘她哪会不知,好在不是荒唐事,一个护国夫人么,倒也是能接受的,毕竟这可是对她个人的肯定,就是她担心满朝文武觉得荒谬,觉得她生了个儿子是太子而得到这尊荣明不正言不顺。 宋九朝左右两边官员看去,结果对上站在左侧第一位的新晋丞相裴归义。 裴归义立即反应过来,可得帮太子完成了这心愿,于是带头出声,“太子英明,贤王妃当之无愧,护国夫人是我燕国之幸,是天下百姓之福。” 新晋丞相都这么说了,谁不附和,就等着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吧。 于是大半朝臣跟着附和起来,余下的也不敢反对,夹在人群里低垂着头,当是同意了。 “娘,回去咱们再说。” 小圆子只差没求他娘亲了,他感觉一顿打怕是免不了的。 宋九无奈,不想儿子在朝堂上失了威风,只得跪下领旨,结果还没跪下就被儿子扶起来,还劝慰道:“破城那日护国夫人劳累,身体有恙不必行此大礼,小应子,扶护国夫人下去。” 宋九就这样奇奇怪怪的得了功勋封号,同时竟然还有了实权。 贤王接掌京师营兵符,她这个护国夫人在丈夫不能领兵时,京师营由她来指挥,宋九瞬间成了京城女子的楷模。 宋九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护国夫人称谓,也连带的带动了燕国女子的地位,谁说女子不如男,全国女子每每跟男子意见不一致时,再也不会屈于女子头发长见识短的卑微中。 *** 在太子登基前,秦义敬造反一案中还有涉及澧州私军统领江楚,以及麒麟军统领郑墨岩,尤其郑墨岩做为流光帝姬的后人,带领着麒麟军造反,还曾在定城帮着褚国军对付燕军,罪无可赦。 小圆子将这案子交给了大理寺审理。 当朝中清流派老臣告老归乡的那日,正是大理寺提审郑墨岩和江楚之时。 玄阳城的街头,马车在中途遇上,有老臣挑开车帘子看去,看到囚车里一副老态双眸无神的郑墨岩。 怎么说以前也是同朝为官,这么多年的交集,竟不知他是流光帝姬的后人,也不知一介文臣却有着武将造反的心,还统领着整个反军麒麟军。 郑墨岩许是感受到了他人的注意,缓缓过回过头来,正好玄阳城街头的百姓扔来臭鸡蛋砸在郑墨岩的额前,他没有理会,却看到了马车里同样落寞的准备出京城的老臣。 郑墨岩突然笑了,成王败寇,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分别的,所有荣华所有期盼都是泡影。 老臣没想到自己的遭遇被狼狈的郑墨岩一眼看穿,不免有些气愤,立即放下车帘子,叫车夫加快了速度,快速离开了。 郑墨岩看着这熙熙攘攘的玄阳城街头,目光的远处,他隐约看着一个女子打马过来,身后是御林军,那女子一身合体的铠甲,眉眼飞扬,手中马鞭在空中划下优美的弧度,郑墨岩的眼眶里不知不觉有了泪痕。 或许他看到的正是他的先祖流光帝姬,是她留下了他的身世让他知道流着前朝皇孙的血脉,是她给后世子孙留下宝藏,却要为难后世子孙,非得他们和睦才能宝藏复原。 镜中花水中月,是先祖流光帝姬造就了后世子孙的悲剧,若是一开始他便不知自己是前朝皇孙的血脉,他定会是史官笔下最忠臣的文臣。 此刻的郑墨岩突然哭了,可是一切没有如果,在他冠礼之上,那枚麒麟军的兵符,便注定他这一辈子再也回不到曾经一心只想读书考取功名的时候了。 大理寺的砸刀下,两颗布满鲜血的头颅滚落,郑墨岩至死也没有再看一眼玄阳城,来世他不要做高贵的皇室子孙血脉,他只想做个放牛郎,醉生梦死在那山间,一世碌碌无为,懵懂一生。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太子登基的日子已经选好。 而那些借着平乱想赶来京都的地方军,以及那些风起云涌的江湖,在太子高调的拿出震天雷和火炮震慑满朝文武,更对所有作乱的老臣铁腕整治之下,那些人默默地退回原地,不敢再有造次。 燕国的劫难过去了,而贤王府里却仍旧汤药不断,贤王伤重不利于行,京师营的整治大任落到了新晋护国夫人宋九的头上。 已经借着照顾丈夫为由拖了数日不曾去京师营的宋九,终于在这日收到太子的旨意,不得不往京师营去一趟。 东院的任婆子带着两儿媳妇来了主院,亲自给老三媳妇换上新做的铠甲。 大嫂沈秋梅一脸羡慕的看着三弟媳,看着宋九披上铠甲英姿飒爽的模样,叹道:“以前倒不知三弟媳还有这俊美的一面。” 俊美? 宋九哭笑不得。 杨冬花腹中无墨,说不出大嫂那般好听的话,只在一旁摸了摸弟媳的铠甲,说道:“搁得痛么?哪日借我也威风威风。” 任婆子立即制止两儿媳妇这花痴的模样,“老三媳妇这是去京师营当值,你当以为去过家家,那军营里都是什么人,都是些糙人,你们去了,可未必震慑得住。” 还真别说,大嫂二嫂虽没有看到三弟媳带着汉阳军破城之时的英勇,但是外头可是传得神乎其神的,如同亲眼见了,要她们穿上铠甲,还真不是这凌厉模样。 任婆子担心宋九吃不消,这铠甲重,再说她没有功夫,去那京师营里岂不是要受欺负,任婆子都要指责小圆子赐的这封号,护国夫人好听是好听,但是有实权的,权力大责任越大,就不能让他母亲歇会儿。 宋九只想替儿子解忧,京师营她虽然头回去,也不曾在军营里当过兵,但是她有听人心声的能力,这差事还当真只有她能去。 正好这一次秦义敬造反,策反了不少京师营的兵,她去了还能分辨一二,也免得以后京师营又叛变。 再说她以前看小团子跟着小圆子在京师营里跑来跑去的,也能独挡一面,想必她这个母亲也不能输给了女儿,得替儿女争口气呢。 第1599章 妇人也不容小视 京师营由个妇人来接手,满朝文武是没有人了么? 当宋九刚踏入京师营时,便听到不少质疑的心声,他们一个个的看似恭敬,实则心底很是不服气。 这一次秦义敬造反,策反了京师营里的一部人,虽说这些些人如今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是其他的人却是受到了牵连。 如今京师营的地位还不如地方来的汉阳军,汉阳军领了御符,还守着玄阳城不曾离去,太子却将京师营放逐,更是派了贤王妃过来监军,岂能不委屈不气愤。 宋九即使穿着铠甲,身姿也不够高大威武,只是她来时,座下的汗血宝马还是挺令人惊讶的。 普通将士即使赐下汗血宝马也未必能驯服,而眼前这位他们觉得委屈的妇人,不仅骑在宝马之上,还能临危不乱,甚至骑术也不输他们。 许是为了证实这汗血宝马是宋九驯服的,有人暗中使出石子做为暗器,故意弹射在马屁股上。 宋九眼神微变,就在刚才那人动手之时,她就有所察觉,她不会功夫,但是先一步知道对方内心的想法。 暗中保护着的暗卫想要现身,宋九却突然抬手示意,而后拉紧缰绳,在宝马受惊人立而起之时,她竟然抓住缰绳整个身子也站到了马背上。 这些年骑马是练了出来,而真因为她的这一举动,快速的安抚到了座下的汗血宝马,原本以为会因此而暴躁横冲直撞的,结果没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 宋九轻松的坐回马鞍,这一连发的举动是如此的行云流水,便是一路跟来的府卫都被惊住了,更不必提在场看笑话的京兵们。 护国夫人会功夫?他们倒是小看了。 倒有老兵忍不住说道:“护国夫人好英姿,堪比传闻中的流光帝姬。” 提到流光帝姬,听到这话的京兵更不敢小瞧眼前这小妇人,女子当中也有能人,流光帝姬如此,护国夫人亦是如此。 然而只有宋九知道,刚才那一招她是有多冒险,以前她练过,那是在她夫君的眼皮子底下,但凡有点儿什么,她夫君定会救她。 而今没有夫君在她身边,宋九自然也怕失手,但是她不在众京兵面前怯弱。 军营里只信服强者,做事也是直接。 有了汗血宝马的震慑,宋九登上教头台前时,这些京兵们也都打起了精神,不知她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敢再贸然对付她。 宋九站在台上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她没有训斥也没有提军规,反而交代大家,她决定重新造花名册。 这种文职事务倒是小事儿,重新造花名册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京兵会重新得到重用,而不是看着汉阳军在玄阳城里受到重用。 只是这一次造花名册却与往日的不同,护国夫人亲自坐阵,旁边文官一一登记在册,护国夫人却在一旁问话。 后头排着队的京兵一个个的都好奇护国夫人会问他们什么话?莫不是要问他们的出身,以此来决断他们在京师营的情况?文臣的那一套,京师营里可不兴这套,一切以功勋来定前程,那才是武将该有的态度。 宋九坐在一旁也不问别的,只问每个人三个问题,京兵猜对了一半,问出身是其中一个问题,之后的两个问题却是各有不同。 此时有位京兵来到了宋九面前,宋九将此人看了看,长得高大,有点儿憨头憨脑的。 宋九问其出身来历,对方带着北地口音,官语说得不够流利,还有些腼腆,摸了摸后脑勺,说自己是庄户出身,早在三年前在地方军军营里时,朝中官员去赈灾,他立了功,才得以提携来了京师营。 眼前京兵的来历与众多京兵不相差,而经过宋九问过这么多的京兵后发现一个问题,终于理解秦义敬为何能在京师营里策反。 这些京兵除了历练的官宦子弟外,大多人是在各地方军营里立了功被提拔的。 京师营在天子脚下,营中京兵最容易得以重用,一旦功夫突出被挑选上,幸运的可入宫成禁卫军,差点儿也能混过京城守城军。 除此之外,京兵若执行任务,下去地方军营也会受到恭敬和看重。 所以京师营就像天下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郎有机会进入国子监是一个道理。 而这些京兵因各自的际遇不同,他们能入京师营多少有些京官的靠山或是当初有过知遇之恩的原因。 而秦义敬策反的这些京兵,正是秦义敬借着京师营挑选京兵的这一规章,这些年暗中利用职权或者利用自己的学生,在各地地方军军营里挑选出色的推荐入京师营,从而培养出自己的势力。 所以在秦义敬造反的时候,京师营即使有兵符在,仍旧一盘散沙也是这么一个原因。 读书郎之中,也有拜大儒为师成为得意门生的,可是文人的嘴,狠辣的心,如秦义敬这样叛出师门,还反将师门刘氏一族陷害的,这种情况反而更容易在文人中出现。 在军营里,地方军营里出来的这些京兵却是粗糙得多,也有些一根筋,往大了说是讲义气,往小里来说,容易被人挟恩图报。 宋九问眼前京兵的来历,便知他突然被说动的把柄在哪儿,从而反思起这京师营挑选京兵的规章是否合理。 宋九借着听人心声的先机,顺着对方的话问,不过两三句,就知道此人有没有参与这一次的叛乱。 甚至宋九还在这些花名册上将他们入京师营的原由也一并写了进去。 记录的文官不知护国夫人的用意,倒也知道花名册不能随意给人看到,于是记录时非常的小心。 宋九就这样在京师营里忙碌了三日,终于将花名册整理出来,宋九也借着这三日在京师营的功夫,将营中规章军法仔细看过,熟记于心后,开始在规章上提出一些建议,写成折子,派府卫给太子送了去。 至于京师营里那些攀亲带故没有功勋却还能在营中当官的官宦子弟,宋九直接在折子里提出罢免。 若想京师营将来成为玄阳城的一道守护屏障,这一次就得狠狠心,真正发挥京师营的威力。 将来再加上新建的神机营,将是天子脚下最好的守护兵。 第1600章 护国夫人真是厉害 护国夫人写的折子在第二日早朝上传阅。 一个妇人,头一回进了军营,没两日就能写出长篇大论的折子,还要削了那些官宦子弟的官职,损害了朝中不少世族的利益,谁人能答案,一个个的只觉得护国夫人定是疯了。 护国夫人疯了,太子也一定是疯了,竟然在早朝上准奏了护国夫人的折子,以后京兵的挑选与文臣科举试一样,也得经过考试,最后取得武状元之称,才能在军营里当官。 官宦子弟也好,权贵世族也罢,凡不准备读书出身,决定参军的,与天下行伍出身的寒门一样,再也不会有恩荫为官的可能。 这个决定一出,满朝文武哗然。 那些立了功勋才有资格站在朝堂上的武将,倒是纷纷支持的,而那些读书不行,借着恩荫入军营得到官职的,却是气愤的。 世族大家的权力本就体现在这儿,世族大家的子孙岂能与天下百姓寒门共同竞争,他们出身显贵,高门大户家里的贵公子,岂能与寒门百姓为伍。 小圆子不再也是以前那个身板板正只站在皇上翁翁身后的小孩,而今他即将登基,他所做下的决定无人能改。 朝中丞相裴归义见朝中众臣大多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先一步站出来,反问朝中众臣,先帝定下科举试不准恩荫入士,如今武将改革,效仿且延续先帝之意愿,有何不妥之处? 文臣被裴归义问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当年先帝不准恩荫入士之时,为何只针对了文人科举,而未提及武将,但凡当年一刀切,反对声只会更大,那么当年不准恩荫入士就不可能实施下去。 小圆子看着这些敢怒不敢言的文臣,冷哼了一声,先帝重文,他重武,文臣的意见他不爱听,于是看向众武将。 武将中有恩荫入士,都没有带兵打仗过的人也站在了朝堂上。 小圆子问如今燕北镇守的大将是谁? 早在秦义敬造反的时候,朝中众臣就已经听到了风声,皇上没了,晋王还早皇上一步死在了地宫里,这个中原由暂且不说,但是晋王不在燕北这事,他们都知道。 小圆子见他们不敢答,自己直接开了口:“是荣家的人,每次燕北边关有寮国军挑衅,我祖父晋王都会亲自带兵亲征,满朝武将,为何无一人中用,取而代之?” “定州边城,褚国军嚣张,勇侯顾老年岁已高,也得带兵出征,这又是为何?” “护国夫人说的对,京师营是天子脚下的兵,是京都百姓的守护军,不该是些酒囊饭袋,不该是在本宫要用时,一个个的龟缩无能,或者分了派系,而跟着造反。” 太子震怒之下,武将们也没了反驳的话,于是护国夫人所提之意见便这么定了下来。 待京师营得到消息时,宋九已经骑上她的汗血宝马离开营地。 花名册被宋九带走了,京兵中哪些有异心,又分了哪些派系的,她都有了掌握,接下来就交给她家夫君,依着她家夫君雷厉风行的手段,定能整治好京师营。 府卫跟着宋九一同回京城时,一路上还有些想不明白,贤王妃明明有能力就地整治了京师营,为何还是要将这摊子留给贤王,毕竟贤王的身体还没有痊愈。 宋九回到王府时,任荣长正扶着床榻下来走动,每走一步都倒吸一口气。 当时任荣长带走儿子,被相府护卫背后砍了一刀,伤口深到见骨,又在后背,可想而知伤势有多重。 但是任荣长只想快快养好身体,不想他媳妇在外头受委屈,京师营那样的地方,他媳妇恐怕摆不平。 任荣长正忧心着呢,他家媳妇竟然平安回来了,还一脸的笑容,手里多了一本花名册,见到他,连忙放下花名册上前扶他。 夫妻二人在八仙桌前坐下,宋九舍不得丈夫操劳,服侍着他喝完汤药,方说道:“京师营新规才下,营中定会血雨腥风,我早一步回来了。” “接下来,咱们且等着,正好你养伤,等夫君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去京师营清理一下残局。” 残局?他媳妇在京师营里到底做了什么? 任荣长再次将媳妇上下打量一眼,见她真没有受伤,可算是放心了。 宋九接着说道:“京师营要规范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慢慢来吧,眼下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宋九将一封信交出来,是信鸟从凤翔府送来的。 流光帝姬藏着的火器他们已经找到了,如今还有凤翔府的宝藏。 舅舅裴从安在凤翔府做知州,想方设法的寻到了宝藏的入口,却总感觉越挖越是不对劲,而且再往下挖,机关越多,死伤了不少官兵。 裴从安信中一是恳求宋九夫妻二人去一趟凤翔府,既然安城的矿场他们能寻到火器库房还能平安挖掘出来,定是有不同的法子。 其次是裴从安在得知太子即将登基,所以秘密运送了一批金子入京城道贺,不日便会到玄阳城了。 任荣长听了,心思也跟着动了,有造火器的神机营,自然也得有造火器的钱财,宝藏很重要,他们是该去一趟,毕竟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流光帝姬的宝藏图和行军图,两相对比便能分析出机关之所在,也免得枉死那么多的官兵。 任荣长听了媳妇的话,安心的在府中养伤,而此时的京师营里就如宋九所说的,派系与派系之间的问题发生了,那些因恩荫当了官的官宦子弟,受到了京兵的排挤,没有功勋的直接给撤了官职。 撤下官职的人自然不服,于是几方人马之间开始了明争暗斗。 而宋九在这个时候早早离开,也不去管京师营里的混乱,反而让这些人怒火得到了释放。 就在夫妻二人待在府里养伤又过去了五日时,京师营终于爆发了,京兵分派系打了起来。 太子震怒,亲自带着汉阳军去了京师营平乱。 朝中那些反对的大臣这一下说不出话来,更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反对武将科举选拔的规定。 第1601章 太子登基 官宦子弟入军营本就有隐患,涉及到朝堂上的各方势力,如今全部摘除出来,能者居上,将来京师营更能培养出有能力的武将,而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朝中无人可用的境地。 随着京师营的改革,太子抓在手中的兵权越发稳固。 顾谨言成了守城军统领,京师营直接由太子调遣,而宋九夫妻二人却在儿子登基那日离开了京城。 凤翔府挖出来的金矿,那才是国库最需要的,有了流光帝姬的这一批宝藏,国库可以多年不必犯愁。 玄阳城里百姓载歌载舞的庆祝着,而宋九夫妻二人却是一人一骑,穿过热闹的街市,带着府卫出了城门,走前,宋九回头看了一眼,以后朝中之事交给了小圆子,他们也不必再担心了。 夫妻二人一路往凤翔府去,风餐露宿的也没有怎么休息。 刚养好身体的任荣长,多少有些吃力,可是一听到媳妇急着去凤翔府办完事再转道去百经观的安排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先前肖五郎便说过凤翔府的裴知州想邀他去往挖矿,他却先一步接到了宋九的信去了安城矿场,而今安城矿场的问题已经解决,一批批的火药往京师营里运送,余下的便只有凤翔府的矿场,便由宋九夫妻二人亲自去一趟。 只是令宋九没有想到的是,才大半年没见的凤翔府如今是变了个大样。 凤翔府出了金矿,百姓虽然不知,但是要秘密运送,再加上挖矿后户部拨下来的银钱也多了,于是修路修桥,四通八达,以至于百姓也都擅于做起了小本生意。 码头、路口,各种挑担子走动的小商贩,还有不少小商队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 宋九夫妻二人乔装成普通商户,带着“家丁”来凤翔府做生意,还真是极像的,一路上倒是有好几位商人问过他们,各种货物也就推销了过来。 前头就是城门了,宋九回头看了一眼准备入城的长长队伍。 凤翔府遇上了亲民的好知州,百姓的日子好了,往来的商贩可就更多了。 宋九听着这些赞扬裴知州的话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舅舅能有今日这成就,也是不容易,想来她婆母要是在这儿听到这番话,定会很欣慰。 就是不知外祖母葛氏在凤翔府住着如何?儿子有出息,孙子还当了万人之上的丞相,她定会很欢喜吧。 宋九夫妻二人跟着队伍慢慢入城,正想着外祖母葛氏时,旁边马车里传来说话声,声音不大,却正好被宋九听了去。 “知州老爷是个好官,可惜到了这个年纪又迷上一个出身不好的小妇人,当真是毁了自己的名声。” 这是一把老妇人的声音,宋九听着皱了眉,这是在说她舅舅么? 任荣长也是尖着耳朵听了起来,舅舅怎么了?莫不是又像当年在平江府一样沉迷美色? 当年的裴从安是个什么模样,宋九和任荣长可是看得清楚,如今他也成了一方知州,不仅有了权力,儿子还成了当朝丞相,真要是像在平江府时犯浑,那么这一趟宋九夫妻二人凤翔府之行有必要管治管治。 他们任家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 另一把年轻小妇人的声音接了话:“婆母,我前不久在宴席上还听说那小寡妇巴上了知州老爷入府为妾后,时常虐待府中老夫人,亏得知州老爷将那掌家权交给了那寡妇小妾。” 先开口的老妇人生了气,“这么说来,媚姐儿的婚事怕是有波折了,知州老爷好是好,可他年纪大了还犯浑。” 年轻的小妇人连忙劝道:“娘,那寡妇小妾凭着美貌,啥也不是,娘家还是庄户出身,没能耐,小妹嫁入知州府,定能想办法整治。” “知州老爷年纪虽是大了,可他在凤翔府说一不二,底下还有个儿子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妹嫁过去是享福去的,对咱们王家也是一桩好姻缘呢。” 小妇人嘴上这么劝着,心头却是想着可得把小姑子嫁过去,巴结上了知州府这条路子,她娘家大哥也有机会在地方当官,不然一个举人的身份,还能指着有什么出息。 老妇人被儿媳妇一劝,犹豫了,想到女儿有些愧疚,“这知州老爷可是比媚姐儿大了快两轮,可是苦了媚姐儿。” “婆母,大点儿好,年纪大的男人懂得疼人。” 小妇人这么劝着,心头却是冷笑着:“小姑子平素在家中娇纵,在这婚姻大事上,还不得看我这个大嫂在婆母面前提点,谁让她平素不敬着我,这些年我可是没少受小姑子的委屈。” 随着这对婆媳的声音,马车慢慢地也就入了城。 宋九看向夫君任荣长,瞧着舅舅这是在凤翔府成了香饽饽,至于他那个庄户出身的美妾,宋九倒有些好奇,想要见上一见,毕竟外祖母以前在京城贤王府住着,便是她婆母任婆子也时常被外祖母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一位硬气儿的老夫人,这庄户出身的美妾还能给她气受?倒是有些手段的。 宋九夫妻二人入了城,不急着去知州府,先在客栈住下了。 夜里任荣长带走两名府卫去了矿场打探情况,而宋九却在客栈里休息。 一夜好眠,第二日天亮,夫妻二人在街头过早的时候,倒是听到一件新鲜事儿,昨个儿夜里,知州府的美妾将老夫人关柴房里一夜,早上才发现,听说人都冻紫了,要不是管家发现了赶紧叫来大夫,老夫人怕是要没命了。 这消息一经传开,街头小巷议论纷纷,都说这知州府的小妾最近越发的猖狂,而之所以嚣张,听说是在太子登基时,知州府的嫡长子也做了丞相,那小妾就越发狂妄了。 可怜这老夫人,明明有个好儿子好孙子,却要在府中受那美妾的气,知州老爷糊涂呢。 宋九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借着吃面的时候与旁边桌正说着传闻的几人问了一句:“这么一说,这知州老爷好美色?” 没想这几人立即摆手,其中一人手里一张饼子咬了一口大的,方接了话:“那可不,知州老爷来凤翔府这么些年,身边就这么一个美妾。” 第1602章 舅舅不对劲 “不然这美妾咋这么嚣张呢,倒也是怪了,这美妾就在半年前入的府,听说知州老爷与之相遇也是个意外,那会儿知州老爷在各地巡视遭人暗杀,受了重伤,是这农妇救的知州老爷。” “知州老爷伤好以后,就将这妇人带回了府,从此受尽了知州老爷的恩宠,连城里好几个大世家派人给女儿说谋,知州老爷都拒绝了。” 倒是与当年在平江府时是不同的,那时的舅舅是个浪荡子,就说呢,这么多年,从巴蜀到凤翔府,吃了不少苦头,不至于又回到了以前的性子。 面吃完了,宋九夫妻二人起身,旁边的人还在问他们是从何处来凤翔府行商的,宋九随意说了一声江南,那边几人便感叹道:“竟然连江南的商人都来了,咱们凤翔府可是好地儿,风水好,挖出了金子。” 宋九夫妻二人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连百姓都知道了宝藏的存在?怎么将这么大的事传了出去,舅舅也太不小心了。 宋九夫妻二人离开面馆来到街头。 昨夜任荣长带着府卫去了一趟金矿场,那儿有官兵把守,很是森严,他们连矿场的影儿都没看到便回来了。 便是任荣长这样的好轻功,也没有把握能在矿场里自由行走而不被发现,至少在兵防布阵上,这个舅舅没得说。 街头有辆奢华的马车从前头赶来,马车上的府徵看得出来是知州府出来的,马车前后有官兵,所过之处,百姓无一避让,马车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赶得更加快了。 宋九夫妻二人让开了一步,站在街角看着马车经过,宋九喃喃自语道:“里头坐着的是谁?” 不会是那传闻中的美妾吧。 宋九这疑惑的声音,任荣长记在了心上,只见任荣长手中石子弹出,就在这马车快速行驶的时候,车帘子突然被石子弹中飞了起来,露出里头老夫人葛氏的身影。 夫妻二人见了,很是震惊,刚才不是传闻中说老夫人被美妾关在柴房里,到早上还是管家请来的大夫,还说再晚点儿命都要没了。 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夫人葛氏为何还能坐马车出行。 夫妻二人跟着马车往前去,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处奢华府邸前,那府邸前的两座大狮子好不威武。 不知这处府邸里住着什么人,反正今日瞧着像是在办喜宴,老夫人葛氏就是来参加喜宴的。 马车才到大门口便有人恭敬的迎了上来,周围好几处刚来的马车,在得知是知州府的老夫人来了,来参加喜宴的贵夫人带着儿女立即下车前来套近乎。 葛氏可谓是在前呼后拥中步入府邸。 远处的宋九看着风采奕奕的葛氏,倒是比在京都时有神采,或许这样热闹的宴席才是葛氏最喜爱的,毕竟她曾在平江府做知州夫人时也是如此受人敬仰拥护。 而在京都,明明是万人瞩目的贤王府,宋九夫妻二人大多不在府中,也不参加京城里的宴席,任家人更是低调行事,在京城里也不与人交往,以至于葛氏也不得不安安静静地待在府中,哪儿也去不了。 府邸管事唱喝的声音传来了,原来是一处地方富绅的宅子,瞧着是地方的大族,在同翔府有些威望,今日府中老夫人寿宴,知州大人的母亲还亲自来庆祝,舅舅倒是很擅长与这些人结交。 “夫君,我们今日就去知州府吧。” 宋九不想再耽搁下去,才来凤翔府一日,她就听到了不少传闻,若想知道真相,不如直接去知州府看一眼。 这边知州府老夫人葛氏还没有参加喜宴归来,那边宋九夫妻二人带着府卫去了知州府。 令宋九夫妻二人没有想到的是知州府如此寒碜,连那办喜宴的地方富绅的宅子都不如。 这知州府不在闹市,门前也没有大石狮,门外有两名官兵把守,开门的是穿着朴素的管家。 管家得知是贤王和贤王妃来了,哪敢怠慢,连忙叫下人去请李姨娘,如外头传闻一般,这知州府上下的确是李氏在作主。 宋九夫妻二人在正堂坐下,很快便听到匆快的脚步声,李氏来了。 与宋九想象中不同,这位传说中千方百计虐待婆母,掌着知州府中馈的知州美妾,并没有多厉害,甚至长得也没有多出彩。 李氏进来了,她一身旧衣,虽是绸子衣,却颜色清雅朴素。李氏眉眼清秀,算不得大美人,但眼神温和,看着反而显得有些温顺,一头乌发上没有带什么好看的首饰,反而是一支素雅的金簪便没有了别的饰物了。 李氏连忙上前行跪礼,宋九将她扶起。 李氏在宋九夫妻二人面前显得很拘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说老爷得天黑才能从衙门里回来,最近似乎遇上了烦心事,十分忙碌,她也派人去传话了,但是老爷向来以衙门的政务为重。 李氏将宋九夫妻二人安排在主院住下,又亲自带下人去了厨房,就要做顿好饭招待他们。 宋九也没有多说什么,将李氏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在主院安置下来后,宋九夫妻二人便各自分工了,她故意在府中行走,她家夫君和府卫暂且在院里休息。 宋九找借口迷了路,走去了东院老夫人的院子,才到院门外,就被下人训斥了。 这前头院里还没有几个下人呢,这东院里倒是奴仆成群,垂花门处的老婆子有四人,大小丫鬟有六人,还有一些跑腿的、扫洒的下人,再加上守在外门的十几名官兵。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主院,是舅舅这个知州大人住着的地方,毕竟传闻中舅舅还遭人暗杀,结果主院只安排了那么几个官兵守着,连大门的守兵也不多。 那训斥的婆子扬着头,用鼻孔看宋九,问她是不是前院来的,跟那李氏是什么关系,莫不是李家来打秋风的亲戚。 宋九还没有说话,后头跟来的丫鬟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开口:“嬷嬷息怒,这位是贤王妃。” 那丫鬟使劲朝那嬷嬷眨眼睛,哪知那嬷嬷只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贤王妃怎么会来凤翔府,再说这前院的小丫鬟说此人是贤王妃她就能信? 第1603章 老夫人中圈套了 嬷嬷冷哼一声就要叫官兵将宋九叉出去,正好此时垂花门内有位嬷嬷出来,来的正是葛氏身边一直照顾着的赵嬷嬷。 赵嬷嬷一见到贤王妃,连忙上前来行礼,当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都说眼前之人是贤王妃时,先前那训斥的婆子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全身打着哆嗦。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两位嬷嬷,就老夫人院里的两位嬷嬷身上带着的头面都比前院里美妾李氏带着的头面首饰还要光鲜,这满头的金饰,还别说在老夫人面前服侍的下人竟然这么有钱。 尤其是多日不见的赵嬷嬷,这一套金饰头面是当今时新的款吧,今个儿在喜宴的门外,宋九看到几位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带着的就是这种款式。 赵嬷嬷显然感觉到了自己戴着的头面不妥当,她本能的伸手摸向金钿掩鬓,悄悄地将掩鬓取了下来,握在掌心。 东院里的老夫人瞧着生活过得挺滋润的,这院里头里里外外都布置的是江南风格,假山流水小桥,还有偌大的后花园里种满了奇珍异草。 打理这些花草便有十来个家丁。 宋九一路走去,不由得记起平江府的裴府后花园,外祖母还惦念着平江府的奢华,毕竟在江南,那是最舒服的时候。 赵嬷嬷一路亦步亦趋,颇有几分讨好的模样,先前叫着嚷着要将贤王妃叉出去的婆子显然被赵嬷嬷给支使开了。 宋九站在后花园里看着眼前的花花草草,赵嬷嬷生怕有所误会,便说起这些珍花异草的来历,都是各地方权贵夫人们与老夫人交好,特意送来的。 老夫人平素也不收这些权贵夫人们的礼物,但不想大公子在凤翔府当官太过刚硬得罪人,也就收下了这些花草,并替儿子常与这些权贵夫人们走动。 赵嬷嬷甚至说起这府上只有一个姨娘打理家务事,不成体统,出门在外还得老夫人操心,也怪大公子一心为民,官场上更是不懂得圆滑世故,多数时间都待在那衙门里,忽略了这些地方官员的周旋,亏得有老夫人在呢。 宋九默默地听着,当看到后花园里最显眼的地方种植的是两株牡丹时,她很惊讶,这种颜色的牡丹也只在京城见过呢,以前在平江府的后花园里看不到这种品相。 赵嬷嬷见宋九盯着牡丹不说话,心头咯噔一声,眼神看向远处的亭子,借机劝贤王妃去亭子里休息。 宋九却是摆了摆手,她住在主院,也是乏了,且等老夫人回了府,她再来给长辈请安。 赵嬷嬷恭敬的将宋九送出东院大门,见贤王妃走远了,立即叫来先前那婆子问话:“可给老夫人传消息了?” 婆子连连点头,“传了,不过老夫人在喜宴上贪了杯。” 赵嬷嬷急坏了,“去去去,再叫人催一催,瞧着这贤王妃神色不对,老夫人再不回来,可得被那小妾给糊弄了。” 婆子连忙出门传话去。 宋九回到主院时,她家夫君已经从书房回来了,看到媳妇摇了摇头,“舅舅的书房里除了经史子集,连衙门里的文书册子都不曾见,瞧着舅舅不爱将公务带回府上处理。” 宋九点了点头,夫妻二人往院里走,宋九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担心的事发生了,外祖母定是知道舅舅发现了金矿,打起了主意,只是这事不知舅舅是否知道。” 也对,那么一大座金矿,全由裴从安作主,做为知州府老夫人,若是有点儿什么想法也就容易得多,再说外祖母跟着他们一路从平江府到京城,多少他们还是了解些葛氏的性子。 夫妻二人才回到屋里,外头传来说话声,姨娘李氏带着下人给院里送来吃食,瞧着样子是她亲自下的厨,做的还挺丰盛的。 宋九夫妻二人移步厅前,看着一桌子八道菜,每道菜都费了心思。 宋九叫住要退下的李氏,留她下来一起吃。 李氏哪敢,一脸惶恐的退到一旁,她不过是个妾室,岂参与贤王和贤王妃同桌而食。 宋九朝那些正在好奇打量他们的下人看去一眼,他们的心思她都听得清楚,这里头有多少人本着看好戏的心情,尤其不将李氏放在眼里,反而这么多的人当真,李氏的心思便简单得多了。 李氏担忧着外头的传闻对自己不利,从而遭贤王和贤王妃不喜,而她知道,自己能入知州府皆是天大的好运,她不想喜欢的男人还得分心来管理府里的糟心事。 毕竟现在衙门里的公务才是让他最烦心的,李氏对衙门里的事不清楚,但是每次看到裴从安从衙门里回来拧紧眉心,半夜还失眠起来处理公务的样子,她就心疼。 宋九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起身将李氏拉回餐桌前,三人坐下吃饭,宋九说起自己的出身。 李氏听得很震惊,这些事没有人跟她讲过,她自然也不可能去打听,不过外头是有人传言贤王是在民间养大的。 宋九问起李氏是怎么与她舅舅相遇的,李氏才露出一丝娇羞,说起两人相遇的事,也是一个意外。 当今裴知州为了矿场的事,与地方官员意见不和,当时勇侯顾老已经离开了凤翔府,这些地方官员在得知裴知州的身世,在朝中还有靠山时,表面上都有些怕他,背地里却为了金矿一事恨不得他去死。 裴从安在官场上的确不够圆滑,他不仅不准衙门里的人插手矿场的事,还从朝廷借调外地官兵镇守矿场,里里外外地方官员无人能插手。 自然这样的安排毁了多少人的利益,宋九是记得的,当初这矿场发现时,还是逃亡京都的王小郎说出了始末,这些地方世族想要得到矿场,连整个王家一同对付。 所以这些世族大家又岂会在自己地盘发现的金矿拱手让给国家,甚至还捞不到一点儿好处。 而就是因为矿场的原因,裴从安在一次巡视完矿场后回城时,遭人暗杀,受了重伤差一点儿死在庄稼地里的沟渠里。 正是李氏李三娘当时去地里割猪草发现的,她心地善良,胆子虽小,却还是悄悄地将裴从安背回自己的草屋,天天藏着瞒着,将家当卖了换来的钱就给给裴从安抓药看伤。 第1604章 他们的相遇 听说当时他们李家村里来了一些奇怪的人,要不是李三娘心细,将此事瞒了过去,裴从安早已经没了。 李三娘救裴从安,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出于善心,直到裴从安身边杨师爷寻过来,李三娘才将一直昏迷的裴从安交到他的手中。 原本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身为寡妇还没有一儿半女的李三娘,仍旧努力坚强的在村里头过着小日子。 两个月后,李三娘救下的裴从安突然来了村里,还乔装成商人的样子,裴从安是来报恩的,李三娘却什么也不要。 于是两人在你来我往的报恩过程中产生了情愫,正好裴从安多年奔波,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女人照顾,便萌生了要娶李氏的心思。 哪知那时葛氏跟着任家人一同来了,便阻止了这件事,最后在裴从安的强硬坚持下,葛氏只好同意儿子纳了李氏为妾室。 李三娘只简单的说了说两人相遇的过程,而宋九却听出了舅舅在凤翔府的诸多难处,再一想到外祖母葛氏,她也能想到当时葛氏为何要反对这桩婚事了。 毕竟当年她婆母能下嫁任家,好好的贵女不做,却跟着丈夫去了乡下做了庄户,可见外祖母从来就是那个将名望和虚荣看得比人重要的人。 所以她儿子成了一方知州,又岂能娶一个寡妇为正妻呢,即使李氏年轻,她定也是看不上的,估计还会想着她的好儿子还能娶个待字闺中的贵女千金为妻。 宋九从与李氏的交谈中,她没有替外头对她不利的传言辩解什么,而是温温顺顺本本分分的说着这一切,更没有在人前提她婆母半句不好。 宋九算是明白舅舅这么多年了为何只看中了李氏一人。 一顿饭吃得主客皆欢,待李氏离开后,宋九看向她家夫君,说道:“舅舅这后院的事按理咱们不该插手,但是现在也由不得我们。” “我担心外祖母在凤翔府已经中了圈套,看不清这些人的真正目的,反观李氏这人,她是庄户出身,大事皆是不懂,但她人不贪,而且容易知足,生活也没有因为成了知州府的妾室而有所改变,保持着自己的初心,所以这些人对她无法下手。” 任荣长听后,脸色便不好看了,“媳妇的意思是他们在利用外祖母?” 宋九只是猜测,她舅舅遭人暗算差一点儿没了,他也没有妥协,整个知州府里,这新纳的妾室又是个不争不抢的,那能下手的人,只有爱热闹喜欢虚荣和名望的老夫人。 “夫君,我不知道有没有猜对,要是能找到府里东院的账本,咱们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事儿倒是好办,任荣长虽说在主院休息,他还是留意了的,这府里院子,官兵不多,功夫也不高,他今夜夜探东院,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夫妻商量好后,便只等着天黑了。 倒也是巧了,李氏早早的给衙门里的裴从安传了口信,可是裴从安却是天黑了也没有从衙门里回来,而去赴喜宴的老夫人葛氏,竟然也没有在天黑前回府。 宋九心头担忧,也不等子夜时分,天才黑,她家夫君就带着府卫摸进了东院里。 东院里,赵嬷嬷忧心忡忡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后果今日没有跟老夫人一同出门。 白日里的那婆子脚步匆忙的进了屋,见到赵嬷嬷小声说道:“不好了,听说老夫人在喜宴上吃醉了酒,睡在人家府上了,这会儿我再去请,连老夫人的面儿都没见到。” 赵嬷嬷一听,脸色大变,“不好。” 婆子着了急,“怎么说?” 赵嬷嬷憋着一口气,想说的话差一点儿脱嘴而出,但对上婆子好奇的目光,又将话生生咽了咽回去。 赵嬷嬷将婆子指使出去后,立即回身入了里屋。 而蹲守在悬梁上的任荣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赵嬷嬷入了里屋,他也翻身进入里屋。 赵嬷嬷进了里间,朝窗台的方向看去一眼,见外头也没有人偷窥,这就去了耳房将一个箱笼翻了出来。 这箱中存放着的正是东院里花销的账本,平素的确是赵嬷嬷在打理,不过今夜赵嬷嬷急忙在笼中翻打,却不是为了看平素的账本,而是翻出一本镶着金边的小册子。 赵嬷嬷仔细的翻看着小册子,嘴里念叨着:“三月初五,不就是今日么?” 赵嬷嬷看着三月初五记载的一处,脸色变得苍白,刚要合上小册子,就被人从背后一掌击晕,小册子落入任荣长的手中。 任荣长看着小册子上标记的三月初五,上面写着一行字:“矿石两车,从东门出发,走水路运送。” 任荣长皱眉,随后再往前头翻,便发现一个月有一到两趟的记录,有的是走水路,有的是走陆路,方向未知,但是上面有勾勒完结二字的,也有写下未完成的字样。 任荣长将小册子纳入怀里,而后看向箱笼中的账本,随手翻看了一眼,只见这些账本上记载了葛氏的日常花销,以及她私下里购下的田地庄子,才来凤翔府多久,倒是置办了这么多的田产。 任荣长顺手将装契纸的木盒也一并带上了。 待任荣长和府卫从东院回来,前头院里,杨师爷入了府,他是匆匆赶回来见贤王和贤王妃的。 裴从安今日根本不在衙门,他去矿场了,只是裴从安和杨六郎早就合计好的,每次裴从安出城,都得瞒着所有人,一是为了他的安危,二是为了矿场的安危。 宋九正在堂前见杨六郎,眼角余光看到窗户边经过的府卫,便知道她家夫君回来了。 杨师爷夜里来见贤王,似乎有很急的事想与贤王商量来着,这会儿宋九找借口说她夫君休息了,杨师爷颇为为难的不愿意离去。 任荣长换了衣裳从屋里出来,杨六郎一见到贤王,面上一喜,立即起了身。 凤翔府的金矿不知怎么的走漏了风声,连着街头百姓都知道了,这些日子城中街头突然出现那么多的商人,虽说给凤翔府的百姓带来了好处,可是整个城里也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而变得复杂起来。 第1605章 舅舅处境艰难 尤其这一次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地上方也是有很大的影响,先前太子未登基前,裴从安在凤翔府恐有生命危险,这些地方官员表面上敬着他是知州,暗地里却是都不服气的。 杨六郎叹了口气,一座金矿只是发现了冰山一角,便已经勾起了这些地方世族与朝廷的矛盾,将来会做出什么事还不好说,好在京都安定了,不然这金矿都要守不住了。 所以杨六郎恳请贤王的雷霆手段,帮裴知州震慑住这些地方世族,并将金矿妥善安置。 杨六郎更希望这矿场交由朝廷接手,而地方知州只负责地方事务,这样一来,安全上得到了保障,也有利于地方的长治久安。 杨六郎的提议很不错,像安城石头村,派了工部侍郎陈大人监工,矿场直接由朝廷接了手。 只是眼下朝中正是动荡之时,太子登基时日不久,一座金矿,尤其底下藏着的还是流光帝姬留下的宝藏,这桩差事只能交给信任的人。 杨六郎知道贤王和贤王妃为难。再说朝中之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不过眼下贤王和贤王妃来了,便能帮着裴知州了。 “实不相瞒,小的发现衙门的账目有些不对劲,尤其涉及到金矿的账目,金矿开采的损耗有些虚高,此事我心底存疑,可是矿场内外皆不得由凤翔府的地方官员插手,那么问题出在何处?” 杨六郎一脸的无奈。 任荣长想到了什么,他没有作声,只朝媳妇看去一眼。 夫妻之间向来默契,宋九立即反应过来,安慰着杨六郎先回去休息,他们来了凤翔府就不会立即离开,定是要住上一段时间的。 时间不早了,杨六郎不好再待下去,只得先行回去。 杨六郎一走,任荣长立即将大门关上,随后将东院摸出来的小册子以及田产契纸一并翻了出来。 宋九真没有想到因为任家人要回乡祭祖一事,先将葛氏送来了凤翔府,短短不到一年的时光,葛氏竟然在凤翔府置办了这么多的田产。 至于那小册子上的记载,宋九脸色也不好看了,这已经很明确的看得出来,老夫人葛氏在矿场动了手脚,难怪刚才杨六郎说金矿损耗大却始终找不出原由。 宋九倒是很好奇,老夫人是怎么想到办法从矿场偷出来的损耗,虽说小册子上的数目并不多,但是金矿值钱,一车金矿落了手,再买下这些田产绰绰有余了,难怪东院里从上到下,个个过得奢华无度。 宋九合上小册子,心情很复杂,她看向任荣长说道:“夫君,我想不明白,就小册子上的数目,瞧着样子都落到了外祖母的手中,那对这些地方官员有什么好处?” 对呢,无利不起早,杨六郎不是说地方官员窥视金矿,更是对金矿因为裴知州的把控落入朝廷手中而不满么? 那么他们千方百计的捧着知州府的老夫人,又看着老夫人私下贪墨金矿的损耗,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贪墨…… 宋九想到这个词,脸色大变,“夫君,他们这是要用老夫人贪墨金矿做为把柄来对付舅舅?” 任荣长听到媳妇这番猜测,脸色大变,还真有这个可能。 裴从安为了金矿的开采可谓是费了心思,先有勇侯带京兵来助,而后又派外地官兵镇守,不让地方官员插手金矿的事务,杜绝了地方世族分得一杯羹的可能。 这样坦荡又严厉的朝中官员,定是令这些地方官员和世族深恶痛绝,所以他们对付不了裴从安,便从老夫人下手,只要抓住裴从安的把柄,拿捏住他,就不怕金矿上动不了手脚。 难怪几次三番想要刺杀裴从安,终是没有结果后便打了这样的主意,偏偏这个时候任家人将这个把柄亲自送来了凤翔府,正中下怀。 宋九气得不轻。 很快宋九想到一事来,那便是参加喜宴的外祖母还没有回来,莫不是今夜有什么变化?正好舅舅去了矿场不在城里。 就在夫妻两人猜测着的时候,院外传来喧哗声,是府中管家匆匆赶来传话,原来知州府外来了官兵将府邸给围住了,眼下李姨娘正在前头将人拦下。 除了官兵还来了一群捕快,衙门里还来了位州同知,此人是京城外放的官员,是京城世族家的贵公子。 到此刻听到管家提及这位州同知带官兵和捕快包围知州府的事,宋九和任荣长也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今夜他们动手了,也就是说这些日子养出来一个把柄,可以拿捏裴从安了。 自打夫妻二人来了凤翔府,听到那些婆媳不和的传闻,又看到真实情况有所不同,以及外祖母葛氏的自私自利,夫妻二人是不打算救葛氏的,是该给她一个教训。 想起当年婆母下嫁庄户任家,远走他乡的委屈,宋九便一直对这个外祖母没有多少的感情,只是上一辈的事,她不愿去插手,也尽量的做到该有的孝心。 然而今夜所发生的事,已经不是葛氏的罪行,而是为官清贫的舅舅被人拿捏,不仅如此,依着舅舅的脾气,若是他不妥协,再次往京城搬救兵,那么这个把柄便成了对付新帝登基的利刃。 州同知是京城世族贵公子外放的官员,这或许还涉及到朝堂上的派系,再加上才不久太子登基前的雷霆手段,这个把柄指不定逼着新帝大义灭亲,到时候亲者痛仇者快,新帝也将被人拿捏。 宋九想到的有不少,她看向任荣长,任荣长自然没有媳妇想得这般深入,他认为外祖母之事该是送往刑部,要处置,但不是在地方上处置,再说这都是猜测,还没有真正的问清实际情况。 葛氏吃喜宴一夜不归,是自愿还是被迫,是不是被人软禁成为威胁裴从安的把柄之一,还是葛氏真的自愿与人勾结,性质不同,定罪更是不同。 可是看着眼前这架势,这地方的势力还真没有把一位知州放在眼里,可就不妙了。 贤王和贤王妃来了凤翔府不到一日,想必消息未传开,不然他们不会在半夜入府搜查。 第1606章 给老夫人一个教训 宋九将小册子和契纸交给她夫君,做下了决定,“外祖母不能成为落他们手里,这些东西也不能留在府上,夫君,你可有办法?” 在地方上,任荣长的功夫加上府卫,甚至没有人可以拦得住,再说他们还不知贤王来了,指不定没有什么防备。 宋九见她夫君点了头,心头一松,立即催着她夫君快快去将外祖母救出来,不能回府,她想了想,直接说道:“送去矿场,我突然有个想法。” 任荣长不明白媳妇要做什么,但看媳妇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没有多问,这就带走小册子和一木盒的契纸,带上两名府卫从窗户边翻了出去。 丈夫一走,宋九立即叫住余下的府卫好好准备,他们今夜就出城。 前头李三娘正与官兵周旋,那位亲自来搜查的州同知却是一脸不屑的坐在正堂上,目光淡漠的看着李氏,在李三娘急着拦官兵不准他们搜查府邸时,州同知下了令:“再有人敢拦,杀无赦。” 李三娘身边的婆子听到后吓得不轻,强行将李三娘拉到一旁,李三娘气坏了,夫君没回来,这些地方官员敢造次,他们眼中还有王法么? 就在这时,服侍李三娘的一个小丫鬟从主院客院匆匆赶来,她是李三娘今日临时拔去客院留给宋九支使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匆匆来了。 李三娘立即想到府上还有贤王在,她夫君不在,她一个小妾管不住这些地方官员,难不成他们还不惧怕贤王么? 李三娘就要站出来说出贤王在府上的话,没想那丫鬟连忙上前拉住主子,小声说道:“夫人,客院那边传来话,叫夫人跟我走。” 李三娘不得不将话咽了回去,看了一眼嚣张的官兵以及坐在正堂之上的州同知,气白的小脸上露出无可奈何,只得被下人拉走了。 那位州同知根本没有将一个小姨娘放在眼里,何况还是庄户出身的,早在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就说过他的顶头上司裴知州不过如此,纳了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为妾,还不近女色,属实可笑。 李三娘跟着丫鬟来到客院时,宋九正在等着她,见到她后,宋九露出忧伤之色,叹道:“我收到消息,外祖母被人带去了金矿场,外祖母机灵逃脱了,如今下落不明。” 李三娘一听,脸色大变,夫君不在府上,忙于公事,如今婆母有事,她虽是婆母不认同的儿媳妇,也必须替丈夫尽孝,得去将婆母寻回才是,这半夜三更的,可不要出什么事,听说山上有老虎出没,可别遇上了。 果然宋九一番话,李三娘信以为真,更是顾不上府上这些官兵要搜查的事,她掌中馈这么久,知道府上没有什么钱财,丈夫的公务也不带回府上处理,所以即使他们搜查,也损失不了什么。 唯一怕只有东院里还有值钱之物,不过钱财都是身外物,事关人命,她哪能顾得上,这就跟着宋九走。 李三娘身边的婆子和丫鬟要跟上,李三娘看了一眼,说实话,她庄户出身,村里也有山,她对山中熟悉,也吃得了苦,反而丈夫给她安排的这些下人,还没有她能吃苦,于是她不决定带上她们,还劝着她们好好守家,想必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丫鬟和婆子没能跟来,宋九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也不提意见,见李三娘独自一人跟着他们走,她便叫人牵来一匹马。 李三娘看到战马,心生畏惧,她庄户出身哪会这些,只是嫁进知州府后,想到她丈夫时常遭人暗杀,她便也在府上想办法学会了骑马,只是会骑马,却没有真正的骑马出过府门。 李三娘愣了一下,想到下落不明的婆母,抛开心头的畏惧,抓起缰绳,还真就翻身上了马背。 宋九将李三娘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头也是震撼的,李三娘就像当初的自己,明明惧怕,却仍旧坚强的克服着。 暗地里,宋九也担心李三娘不会骑马,已经交代了府卫护在她周围,一旦马匹失控,立即将人救下,而宋九也有心在这一次教会李三娘骑马,这是她们女子的保命手段,技多不压身,何况舅舅又总是身处危险之中。 李三娘上了马背,便跟着队伍出了知州府后门,这儿也不知怎么的,没有一个官兵守着,李三娘不知,那是宋九早叫府卫将官兵引开了,就是不想暴露出她和夫君已经来了凤翔府。 一行人匆匆上了大街,街头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官兵,毕竟州同知带着官兵半夜搜查知州府,也是秘密行事,他们想要找到的正是葛氏暗中每月运走的金矿小册子以及她利用这些金矿而积攒下来的田产做为证据。 所以街头的巡逻兵在看到知州府的令牌后,还是无人敢拦的。 宋九一行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出了城门,上了官道,便快马加鞭的往金矿的方向去了。 李三娘头回骑马跑这么远的路程,从开始的担惊受怕到后来的双腿磨得生痛,至少骑术见长,人也的确受了累,但是她不怕苦不怕累,一心记挂着婆母的安危,生怕自己去晚了使得丈夫有了遗憾。 宋九将李三娘的心思看在眼里,越发证明舅舅选的这个女人心地真的善良,可惜外祖母不珍惜,今夜便给外祖母一个教训,且让她好好看看她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三更天的时候,他们赶到了金矿的附近,这儿有重兵把守,自然不能随意进出。 只是宋九并没有带李三娘去往金矿的地盘,而是按着她与她夫君约定的地方去了。 此时幽黑的山林中,一把老骨头葛氏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前行,身边不仅没有护卫,更没有仆从,一世养尊处优的葛氏,吓得胆都要破了,结果走几步还磕到了膝盖,腿脚又扭伤,不得不在一棵老树下坐着。 葛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这深林,也不知这儿到底是哪儿,只知自己清醒时,已经身处异地,身边连个服侍的人没有,叫破了嗓子也没有见到人。 第1607章 多亏得这个儿媳妇 远处山林中突然传出一声虎啸,吓得葛氏全身哆嗦,抱着老树双腿发软,嘴里破口大骂今日吃喜宴的那些权贵夫人,定是她们趁她醉酒送来这儿的。 葛氏借着骂人的声音打消心底的畏怯,就听到不远处草丛里传来声音,像是有什么在爬动,葛氏吓得汗毛直竖,尖叫出声。 一条手臂粗的蛇突然从草丛中窜出,葛氏惊叫,蛇受惊,直接朝她攻击而来,葛氏惊到全身麻木,不知去反抗,心底对蛇的恐惧到了极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到蛇缠上了她的身子咬了她的手臂。 葛氏这一辈都没有受过这种惊吓,也不知人吓麻了还是突然来的勇气,她突然伸手抓住蛇头使出吃奶的劲一顿乱甩,蛇被石头砸死,一动不动了,葛氏也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下身传来热意,她失禁了。 蛇是死了,人还没有从惊恐中清醒,此时适应了黑暗的葛氏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朝她的方向奔来,她以为撞上了鬼,“啊”的一声就要晕厥过去,好在人影听到声响连忙喊了一声:“婆母。” 婆母? 人声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尤其在这幽黑的深林之中,而这一声婆母,却令葛氏激动得热泪盈眶。 “是……是三娘么?” 李三娘刚才只是看到一个黑影在老树下,猜测着是她婆母,这会儿听到婆母的声音,她忙拿起火折子点亮,快步跑了来。 葛氏见到李三娘,整个人都激动了,一把抱住李三娘,哪还顾得上以前那般嫌弃这个儿媳妇,非得阻止儿子娶她为妻。 李三娘跟着宋九一同来了深林,就出现黑衣人袭击,宋九带着府卫应付,叫李三娘赶紧逃走去寻找葛氏,李三娘见自己留下来也帮不到忙反而拖后腿,于是打马入了山。 深林里不好骑马,李三娘弃了马,高一脚低一脚的在林中奔走,嘴里不停的喊着婆母,心底一直向上天祈求着,婆母千万不要有事。 这会儿婆媳二人相遇,葛氏哭了,也不知是欢喜来着,还是心中的愧疚,拉着李三娘的手不放,还指着地上被砸死的蛇,葛氏瞬间不敢看那条蛇第二眼。 哪知李三娘看到死了的蛇,安慰着葛氏:“婆母,这蛇没有毒,还能充饥,你饿么?” 葛氏抹着眼泪人都懵了,吃蛇?她不敢。 李三娘却是二话不说将蛇胆弄出来直接一口塞葛氏嘴中,劝着:“婆母,吞下去,是好东西呢。” 葛氏人麻了,然而吓得咽口水时顺带将蛇胆给吞了,她瞬间松开李三娘的手,指着李三娘,气得脸通红,“你……你安的什么心,你要害我。” 李三娘看着这样的葛氏反而放心了,她不理会葛氏的怒火,而是将蛇给包了起来。 接下来要在山中逃命,万一一日一夜走不出大山,这条蛇还能充饥救命。 庄户出身的李三娘,知道不少山中生存的本领,在葛氏惊恐的眼神里,她将衣服包裹着蛇绑到了腰上,而后蹲身,要背葛氏离开。 葛氏刚才还骂人家,这会儿看着这单薄的肩头,心头又有些愧疚起来,葛氏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捕蛇人生吞蛇胆的事,只是她怕才会口不择言,这李氏对她根本就没有坏心眼。 “夫君交代过我,他不在家中时,要我多些照顾婆母,如今在这深林之中,婆母若不跟我走,林中要是出现了老虎,咱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李三娘催促着。 葛氏叹了口气,爬到了李三娘的背上。 干惯了农活的李三娘背着葛氏还算轻松的,点亮了火把子在林中行走,高一脚低一脚的,也比待在林中等死的好。 黑暗里,宋九和任荣长坐在树杆上,宋九无奈说道:“希望这一次外祖母能长教训,也希望她能想明白。” 刚才葛氏所经历都落在了宋九夫妻二人的眼里,府卫们也都看到了,若是刚才葛氏遇上的是毒蛇,自然他们身上都万能的解药,解个蛇毒不成问题。 而做为长辈的葛氏,犯下这样的大错,按理该交由刑部的,只是这样一来反而会拖累小圆子,遭天下人的笑柄。 好在宋九夫妻二人来了,识破了地方官员的毒计,而葛氏贪下的钱财买下的田产,自然归为国库了。 就这样,夫妻二人带着府卫们跟了一路,直到天都亮了,李三娘背着葛氏出了山林,来到一处村庄,宋九夫妻二人才止了步。 经此一难,葛氏对李三娘有了改观,待两人安顿下来时,李三娘才说出昨夜知州府的实情。 葛氏再一想到自己在喜宴上总被人灌酒的情景,便想到了自己中了计,这一下她担心起藏在东院的小册子和那些契纸。 李三娘不知道婆母还藏有这些,不过贤王和贤王妃来过,那定是想了万全之策的,眼下婆媳二人不能回城,更不能回知州府,一切只能等着夫君来找他们了。 任荣长留下了两名府卫守在村庄附近保护婆媳二人,而他们夫妻二人转身去了矿场。 正在矿场里清点数目查看账目的裴从安自是不知城里发生的事,他是悄悄来的矿场,为了早上赶回衙门,连夜看了账目。 这会儿宋九夫妻二人来了,他很是惊讶,毕竟太子登基,贤王和贤王妃怎么来得这么快。 而且裴从安给两人写信提到矿场下的机关阵,还以为会等上好几个月呢。 宋九见舅舅面前一堆账目,又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舅舅可是发现矿场损耗上有些对不上?” 裴从安惊愕的看向两人,他几次三番赶来清点账目就是为了此事,他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裴从安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母亲一把年纪了,还偷儿子的令符,串通矿场的管事,偷偷将损耗的矿石运走。 裴从安防着地方上的官员,不惜以命相搏,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防自己的老母亲。 葛氏爱财爱权,那是一直都有的,只是这些年她年纪大了,大家也都忽略了。 宋九拿起一本账目,看到里头的数目后,问道:“这账是谁做的?” 第1608章 这管事有问题 裴从安在矿场留了两个管事,一个管账目,一个管采矿的数量,而损耗对不上,正是这位管数量的提出的质疑,可管账目的管事也能合情合理的解释清楚,这才令裴从安不得法子,查不出情况。 宋九便叫裴从安将这两名管事叫了来。 两位管事年纪约摸着四十上下,瞧着都很精明,两人见到贤王和贤王妃,纷纷行礼。 宋九疑惑问道:“这些账目的损耗是怎么来的?” 其中那位记账的张管事脸色微微一白,倒是不抢着开口,而是故意等着旁边管着采矿的刘管事出口。 刘管事轻咳一声,便将采矿的过程说了,那地底下有不少机关,采矿工人不小心踩中了机关,人没了,采的矿石也埋地下了,所以在数目上损耗越来越大,眼下听从知州大人的话,矿场暂时停下,就等着找人下矿场事先找出机关再开采。 宋九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记账的张管事,张管事带着人签收矿石数目,并对矿石的进出账目做记录,在运送的过程中会有损坏的,也根据运出来的矿石是否完好来定。 也就是说底下的机关阵炸开了,矿石即使运到了地面也有可能迟些出现矿裂的情况。 为此张管事还将宋九几人带去库房看了看,地面上有不少金矿碎沫,而损耗就都留在这儿。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向张管事。 一本小册子从任荣长手里拿了过来,宋九将小册子放到了桌案上。 裴从安疑惑的看向小册子,念着上面的日期。 眼前的张管事和刘管事表情各异,半晌后,刘管事若有所思的朝张管事看去一眼,但两人皆是装作什么也不知。 小册子上并没有说是矿石,只是他们都猜到是这个。 裴从安明白了宋九的用意,问了一句:“小册子是谁的?字迹有些熟悉。” 宋九面色平静地答道:“是外祖母东院里找出来的。” 裴从安脸色都变了,防来防去,结果亲人在背刺他,自己光明磊落的管着矿场,反而落得这么一个境地。 很快任荣长叫来府卫,将一盒契纸放到了桌案前。 裴从安打开盒子看到里头的田产铺契,气得不轻。 裴从安立即看向两名管事,两名管事纷纷跪了下来。 “是你们合起伙来帮着老夫人?” 裴从安严厉的问出来,两名管事却是低垂着头,不敢接话。 裴从安更是来气,就要将两人拖下去给砍了,两人终于发了话,是老夫人拿来的知州老爷的令符。 记账的张管事不得不将一本单独的账目拿出来,上面每一条正与小册子上的相呼应,但是每条账目上都盖有知州老爷的令符。 裴从安瞪大了眼睛,他从不将公务带回府上,就是怕衙门里的文书秘本被人瞧见,即使是自己的亲人,他也是万分小心。 可是裴从安的令符,他是随手带着的,放在衙门里反而不放心,尤其这令符是专门用于矿场的,他更是小心谨慎。 而裴从安的母亲,次次都要亲力亲为的替他准备换洗的衣裳,也不让府里的李氏帮手。 以前裴从安以为母亲还在怨着他纳了李氏入府的原由,不想李氏为难,裴从安只好顺着母亲来,现在想来,原来他母亲是奔着他换洗的时候那块令符而来。 裴从安一掌拍在桌案上,看着眼前的两名管事,若要惩罚他们,那也得先惩罚了他的母亲,可是一向孝顺的裴从安,他岂能对自己的老母亲下手。 所做下的一切,他裴从安才是有罪的那个。 裴从安就要摘下自己的乌纱帽,并向贤王和贤王妃承认自己的错误,事后他也打算自己担起责任,向皇上写下责己书辞官,接受应有的罪刑。 只是裴从安的手才抬起,宋九便先开了口:“不对吧,老夫人无法骑马来矿场,即使得到了令符,她要如何送来?既然不是知州本人在,随便谁送来令符你们更认下了?” 宋九几句话立即问醒了裴从安,他立即看向张管事,张管事的脸色变了,他匍匐于地,一脸委屈的说道:“是老夫人威胁小的,小的见老夫人能拿到令符,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的准许了。” 宋九冷笑一声,“老夫人又岂会知道矿场通行需要令符,又岂知令符长什么模样,还有借由损耗偷偷运出矿石的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张管事被问得汗流浃背,一时间答不上来了。 裴从安也不傻,发现了中间的问题。 宋九也顺势说起昨夜知州府被州同知带官兵搜查府邸一事。 所以他们事先设下圈套,告诉葛氏可以借由矿场的损耗,少少的运几车矿石出去占为己有,更是在运送的过程教葛氏偷自己儿子的令符,在账本上盖上了印,坐实了裴知州私下与母亲勾结的证据。 监守自盗的罪名就此成立,到时候再将事情闹大,州同知将证据交到京城,三司会审,有苦难言,逼迫新帝亲手斩了自己的长辈。 而凤翔府的矿场也会因此落入地方官员手中,或者朝中与之相关联的朝臣手中,到时候一起来瓜分金矿。 好厉害的一招,却也是最致命的一招。 而葛氏的到来,正是给了他们这么好的机会。 裴从安听着这一切,吓出一身冷汗来,自己再正直,耐不住他人的陷害,而新帝才登基,根基不稳,家里人闹出这样的事来,岂不是拖了新帝的后腿。 裴从安立即扣下两名管事分开问话。 宋九早在问话时就发现了这两人内心的想法,这会儿建议裴从安重点问一问刘管事,他定是知情但是他多半是没有参与。 反观张管事,一口咬定有知州老爷的令符,他做为管事只能放行。 裴从安再无心思回衙门,而是亲自问话去了。 宋九夫妻二人留在矿场,看到一波波下去探查的官兵,决定也下去一趟。 宋九先将脑中的舆图画了出来,每一个标记的机关阵都勾勒了出来,按理她的这份舆图是没有问题的。 流光帝姬的藏宝图加上行军图,两图相结合,便是所有机关阵和出入口的标记,既然是流光帝姬替后世子孙所留,有了这张完整的舆图,自然不会害了自己的后世子孙。 夫妻二人只带了府卫下去了,至于工地里的苦力和官兵全部被撤走,免得殃及无辜。 第1609章 给后世子孙的警告 金矿下方满是这段时间挖掘的痕迹,里头还有炸药烧毁过的焦糊味。 舅舅这一车金子送往京都给新帝道贺,用了多少工人苦力,又有多少官兵日夜把守。 宋九叹了口气,他们夫妻二人早该来了,这处矿场底下是流光帝姬藏着的金山,是前朝最后的余力,也是她对后世子孙的执着。 可惜了,天意很重要,非人力所为。 任荣长见路不好走,便二话不说将媳妇背了起来,后头跟来的府卫见了,一个个的都见怪不怪的,贤王和贤王妃还是如此的恩爱有加。 做了任家这么多年的护卫,他们从来没想过主人家是如此的恩爱和谐。 任家家主不纳妾,子孙亦是如此,如今尊贵无比,却仍旧操持着初心。 宋九伏在她家夫君宽阔结实的背上,心头瞬间有了安定感,对这漆黑的地下也没有了恐惧感。 一路往前走,是众多苦力工人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小道,能挖的金矿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再往里头挖,便处处是机关阵。 即使找了懂得机关阵的人前来,也无法摸透机关阵的出处,每次挖上来一车金矿便会死人。 宋九想到入口地面像坟墓一样的石窟,突发奇想,伏在她家夫君背上小声说道:“夫君,你说这儿会不会埋的是流光帝姬的墓?” 坐拥金山,遥望京都,是块好风水宝地。 然而任荣长却是摇了摇头,“行军路线图里,流光帝姬先来的凤翔府,她为了撤兵,不得不将国库宝贝藏于此地,卸下重担却又带走了火药。” “可见她想东山再起的,所以流光帝姬的墓多半是在湘楚之地。” 宋九也是看过行军图的,的确是这样的,这儿隔着京城近呢,流光帝姬撤走时多半是不舍的吧。 一路往里走,一个时辰的光景便走到了路的尽头,这儿是一处壁石,光掌滑平整,一看就是没有路了。 任荣长将媳妇放下了。 宋九拿出舆图仔细看着。 府卫们却是被眼前露出的金矿闪到了眼睛,这地下这么多的金矿,听贤王妃的意思还没有到真正的宝库,那宝库里藏着的岂不是更多。 半晌后,宋九看向石壁,说道:“机关阵眼就在这处石墙上,宝库隔着不远了。” 任荣长带着府卫们上前摸索。 宋九手里拿着御图,心头却有些复杂。 这一路走来,宋九突然发现通往宝库的路是个回旋的弯道,就像是要让人走回头路似的。 既然是如此,为何当初修建宝库要绕回来,流光帝姬的用意是什么?她想告诉后世子孙什么道理? 没多会儿任荣长像是摸到了什么,只听到“咔嚓”一声响,众人连忙停了下来。 机关阵眼找到了? 宋九连忙走过去,然而响动后的机关声停了,可石壁并没有打开,只是在侧旁出现一条缝隙,里头露出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盒子一角。 府卫就要将那盒子取出来被任荣长制止,“等等。” 众人又停了。 果然缝隙松动,盒子直接掉落。 刚才要是急着将盒子掰出来,恐怕又遇上了机关,不受伤也得受惊。 任荣长捡起盒子打开,里头是用不知的骨头刻下的字,字还挺清晰,字迹秀气中带着凌厉,一看就知这是流光帝姬亲笔留下给后世子孙的话。 宋九几人围了过来仔细看着。 原来这是流光帝姬留给后世子孙的警示牌,石壁后是金库,足够养活十万大军数年而不必忧愁。 但是流光帝姬的言语中没有喜悦,反而是担忧,帝王之位非人人可做,也是天意,她虽败了,也给了后世子孙一个希望,但是她在骨牌上留下警示,所以世子孙可以带上石壁前的金矿石离开此地,从此改名换姓做个普通富人,不必背负复国大计。 警示词就到此,宋九朝任荣长看去一眼。 任荣长和府卫们都没有想到流光帝姬竟然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想复国,不过也能想到她当时的处境,她身为亡国帝姬,那么多的臣民跟着她逃离,她想撒手也不可能,不得不背负起复国大计。 但是流光帝姬却给了后世子孙一个选择的机会。 任荣长将骨牌放回木盒,哪知盒子底下还有夹层,骨牌动过了,夹层的机关自动展开,是两个机关按扣,一个是按扣写着复国二字,另一个按扣写着回去。 宋九算是明白了,为何前头的金矿石挖出的一条道是个回旋的弯道,还真是有劝诫后世子孙不要复国不如回去之用意。 任荣长看向媳妇,宋九想了想伸手按在回去的按扣。 任荣长很震惊,府卫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宋九。 如果按下回去的按扣,是不是代表着不再起势造反复国,那自然石壁打不开了,宝库也就永远无法见天日。 果然,选择了其中一个按扣,另一个按扣就立即陷入夹层,这不知什么材料造的盒子,水火无用,刀剑不能,怎么折腾都是完整的。 按下了回去的按扣,盒子也失去了效果,而石壁如天然一般,根本没有入口。 所以宝库没机会重见天日了么? 宋九也没有想到流光帝姬真的是这样的安排,这不对。 宋九是没有当过皇帝,没有真正意义的领兵打仗,她刚才无非是想到了曾经皇上和晋王的处境,再一想到流光帝姬做为亡国帝姬时带着臣民逃走时的处境,所以才选择了回去的按扣。 难不成她都猜错了? “等等。” 有府卫又连忙将盒子捡起,只见隐藏的夹层,在不显眼的一角露出一个尖锐的如同钥匙的东西,“机关锁?” 府卫疑惑开口。 众人心头一喜,连忙寻找机关锁的地方。 可是光滑的石壁怎么会有机关锁呢? 众人寻了一圈,没有半点儿线索,直到宋九停了手,她想到了一事,说道:“莫非是墓地的机关锁?” “阴阳墓地?” 众人惊了。 于是又折身回去。 流光帝姬劝后世子回去,改名换姓做个富人,平安喜乐一辈子,那么她怎么舍得后世子孙不带走宝库呢? 任荣长二话不说又背起了媳妇。 第1610章 这路子是走对了 这一下来路清晰,走得就快了,为了证实阴阳墓地的存在,府卫们也是脚步飞快的跟上。 没多会儿就一路跑出地面。 不远处守着的官兵见有人平安从入口出来,一个个的好奇的看过来。 任荣长将宋九放了下来,他带着府卫飞身而上,转眼拿着盒子来到了墓地的坡上方。 要说机关锁在这儿,那也太过聪明,谁会想到机关锁就在明处呢?再说这么多年风吹雨打,这机关锁还管用么? 还有手中的盒子,也不知什么材质的,见所未见,那骨牌看一遍就再也没法看了。 “找到了。” 府卫惊声开口。 就在墓地上方的坡地处,这儿隐隐能看到一个鼓起的土堆子,瞧着是故意留下来的记号。 而阴阳墓地分生门和死门,生门才是真正去往宝库的路,死门能得到金矿石,但是强行闯进去,定会死在机关阵中,指不定那石壁后埋下的是火药。 强行进入定会炸毁整处宝库。 流光帝姬对付后世子孙的贪婪也是下得了狠手的。 宋九猜测着,若是刚才她按下的是复国二字,恐怕石壁已经炸开了吧,那条缝隙实则是埋下火线的地方。 生门打开,通往宝库是一条康庄大道,打磨得精细的石阶,一路下去还有跟着点亮的油灯。 给后世子孙留下火药,带着麒麟军一路打到凤翔府,寻到宝藏时劝子孙就此收手,于是给子孙后世准备了世代子孙不愁的金钱,凭着有火药有钱财,独守一方做个闲散的富人。 或许这才是流光帝姬当年撤军时最想要做的事,她想活下去,而且是做一个普通人一样的活下去。 府卫们还担心石阶下去或许机关,他们抢先一步下去探路。 任荣长将媳妇背在背上,应对着随时可能攻击而来的机关阵。 然而他们一路往下走,什么机关阵也都没有遇上,除了宽敞明亮的地宫,便是那堆成一座座金山的财宝。 府卫们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傻眼了,一个个的惊得说不出来话来。 再看宝库的方位,有心细的府卫走到了不远处的石壁处,那儿隐约还能看到外头的那条缝隙,可是在石壁下却是堆放着火药,已经堆了好些年了,上面落满了灰尘。 宋九没有猜错,如果流光帝姬的后世子孙选择了复国,她相当于亲手杀了后世子孙,而这石壁后的火药便证实了她的决定。 身为帝姬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此时有府卫在宝堆里找到一块骨牌,又是流光帝姬所刻下的,不是警示牌,而是劝诫后世子孙。 “万物皆有章法可循,既往之事不可追,既来之事不强求。” 随着这几句话之下是前朝国师的批注,原来前朝的败亡也是天意,新起之秀,是缘法,而流光帝姬她留下这一切,却内心很清楚,天意如此,不是人力能改。 骨牌背面是流光帝姬劝诫后世子孙,若是新朝帝王是贤君,便是万民之福,若新朝帝王是庸君,便自会有新秀取而代之,历朝历代如此,后世子孙该当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流光帝姬自始至终都不想后世子孙复国,而她本人估计也没有要复国的意思,只是这些底下的臣民逼迫她,不得已而为之。 皇室落难,若不能给这些臣民封侯拜相的机会,谁还会拥护她呢,到那时她就是一个无人相护的女子,生死难定,命运多舛。 宋九叹了口气,将骨牌放下,果然看过的骨牌一经归位,便不能再看第二眼。 这地宫建得有多大,财宝便堆得有多满。 下地宫的宋九几人亮瞎了眼,外头守着的官兵和远处的苦力工人,倒是没有命令无人敢下来的,不然要是他们看到了,这地宫宝藏的秘密定会传扬出去。 宋九很开心,她替自家儿子寻到了国库十年都不愁的财宝,这十年足够她家小圆子长大,并且掌控住整个朝堂。 府卫们高兴之余却是对贤王妃的疑惑不解,为何刚才贤王妃会按下回去的按扣。 不只府卫们这么想,任荣长也是这么想的,按理说得到了火药的后世子不必,都已经打到了凤翔府来了,前头就是京都,他们马上能复国了,这个时候收手,不太可能。 宋九看着他们都看着自己,摇了摇头,说道:“流光帝姬不想复国,她定是发现了荣家先祖夺得天下的天意。” 就像她家小圆子出生时便是贵子,也像她家哲哥儿出生便是帝星,这是上天的安排,非人力能改。 府卫们还是没听明白,任荣长却是明白了媳妇的用意,所以流光帝姬自己过不了的生活,留给了后世子孙去实现。 可惜郑墨岩想错了,他并不知祖宗的用意,反观另一脉逃往海外借余力建了吴越国,如今又好巧不巧的传到了自己的子孙手上。 远离中原的是非,自成一国,自给自足,也不再想着复国的,反而能活下去,留下了血脉在这个世上。 裴从安才审出情况,这边贤王已经寻到了宝库的入口,裴从安在这矿场守了多少个日夜,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入口是在破上,如此明显的机关阵锁,他却看出是个土坡子。 都是因为底下的坟墓将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尤其在坟墓下发现了金矿入口,又还有谁会怀疑走的是死门呢? 这边张管事和刘管事问出来的话中,裴从安也知道了州同知与地方官员勾结的证据。 对付不了刚正不阿的裴从安,便从他母亲葛氏下手。 全向在平江府跟着裴知州这个大贪官半辈子的葛氏,早已经习惯借用权势为自己谋利。 大的谋利葛氏是不敢的,她还是怕自己的大女儿任婆子来质问,同时也怕牵连到自己儿子的前程。 但是这些地方官员告知她可以通过采矿的损耗来偷偷为自己谋利,而告知她这个消息的人也是在一种她自认为机缘巧合下认识的张管事和刘管事。 刘管事自始至终不愿意参与,几次遭人暗杀,好在命大,以至于他基本守在矿场不再出去,亏得刘管事孤身一人,并无家人在外头,那些人抓不住他,也没有把柄能控制他,只得作罢。 第1611章 吃不了苦的葛氏 刘管事发现了异样却始终没有告诉裴从安,不是他替张管事掩瞒,而是怕死,他不做,但是他胆小不敢招惹,再一想到自己的每道手续都是合规的,他也管不了记账目的张管事,于是这事就这么隐瞒了下来。 张管事却早早被州同知和地方官员说服,成了矿场的叛徒。 要不是宋九他们来的快,发现得早,张管事手中盖有裴知州令符的账本已经送出了矿场,葛氏私下谋利的证据也就传了出去。 好在一切都来得急,那本账目来不及送出去,而知州府里,宋九夫妻二人也一并将小册子和契纸都带走了,州同知带着官兵搜查府邸,什么证据也没有找到,只抓到了东院的下人严刑拷问,指望着能得到些什么证据。 不然地方官员合起伙来对付一方知州,人家还是皇亲国戚的情况下,这些地方官员抓不到实质的证据,那都得抄家灭族的死罪了。 这边矿场里,宋九夫妻二人由着舅舅裴从安审核案子,也由着他去安排怎么反击那些要对付他的人。 那边躲在山村里的婆媳二人,却一日一日的没有等来宋九他们来救援,更是没有了裴从安的音讯,再加上这个村庄明显的很偏僻,他们甚至不入城,即使有需要有要购买的日常用品,也是去隔壁镇上换。 葛氏从来没有住过这样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不仅这儿物资贫乏,村民们也是穷苦得不成样子。 反而妾室李三娘,却在村子里住得特别舒服,她告诉葛氏,这样的村子里住着,不与城里人通话,便不会有人追杀过来,他们住在这儿就更安全了。 葛氏吃不惯又黑又硬的馒头,吃不了没有半点油水的野菜糊糊,饿得是前胸贴后背,心头有些怪恨儿子为何还不来找她,儿子向来孝顺她呢,她只要哭上一回,儿子定会同意。 儿子不来,葛氏也不敢指望贤王和贤王妃能来,她是知道的,在京城里住的那些日子,她既不敢得罪了大女儿,更不敢得罪了那对三房夫妻,那个外孙媳妇老厉害了。 葛氏只好将怒气转移到眼前处处讨好她的妾室李三娘身上,天天叫嚷着想吃肉。 一回两回,李三娘还将自己的首饰拿去村里换吃的,再来个两三回,李三娘也不再沉默,直接上前从葛氏头上拔下簪子。 葛氏气坏了,她的首饰可是请工匠用了一两月的时候才打磨出来的,不仅精致无比,花样还是凤翔府最时新的。 自打到了村子,李三娘叫葛氏将首饰都取下来藏在身上,葛氏却还是忍不住在发髻里带上了一支金簪。 现在这唯一戴着的金簪被李三娘强行取下了,葛氏肉疼的同时想要破口大骂。 李三娘却是面色冷淡地说道:“我夫君不在,婆母要哭闹我又不心疼,至于你想吃肉,那就拿首饰来换,一件首饰换一顿,在这儿你看着值钱的东西,村里头未必能有你要换的食物。” “而今我们二人逃难在此,外头情况不知,我夫君和贤王派来的人也没有寻来,在这地方,婆母是饿死了,还是被野兽吃了,不全凭我一句话。” “所以婆母想要好好活着,活到你能见到你儿子来哭闹告状,叫你儿子休了我,那么就不要这么娇纵,在这儿一旦有村民起贪心,咱俩的命可就没了。” 葛氏要骂出来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头回见到这小妾室敢这么大声说话,却将葛氏给说得哑口无言起来。 李三娘拿着金簪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又说道:“还有一事,婆母不要以为贤王和贤王妃从京城赶来是来探亲的,婆母到底做下了什么事,我虽不知情,但也能猜到一二。” “所以婆母想一想,为什么会给知州府带来这一次灾难?你看不起我这个庄户出身的儿媳妇,但是我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夫君的事。” “我出身是不好,还是个寡妇名声,又无子傍身,嫁入知州府,我做不了正妻,几番隐忍,不是因为知州府的富贵生活,而是因为我夫君。” “夫君当初被人暗杀差一点儿死在水田地里时,婆母又在做什么,那个时候婆母还在京城里享福吧。” “如今夫君给婆母带来的荣耀都是他用命换来的,就算是皇亲国戚又如何,这些州同知这些地方官兵不也想对付就对付,婆母但凡能想清楚,也不会给我夫君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李三娘说完这番话,拿着金簪去村里换吃的了。 在这破旧的小院子里,不管吃住都得要钱,村民们纯朴,虽说收的钱不多,但是想要吃好的,除了猎户家能弄到,普通村民哪能天天吃肉。 葛氏住到小破院里就不再出门去,她不是怕李三娘麻烦遭歹人惦记,而是她瞧不起这些贫苦的村民,出了小院便是脏乱。 这会儿葛氏坐在四腿不平的竹椅上,看着一只腿用石子垫着的地方,心情很是复杂。 所以儿子的这一次劫难是自己带来的么? 葛氏仔细想想这几个月里,有人教她怎么偷儿子的令符,有人教她怎么运送矿石,而借着损耗高的理由,她用这些矿石赚到了钱,购置了大量的田产铺子。 可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过顺利,而且所有的利益都是自己的,别人为何要努力替她奔波? 葛氏活到这一把年纪,心头还是知道的,身边除了赵嬷嬷,其他人都是有利可图的下人,她并不喜欢。 细想起来,葛氏也有些后悔起来,初来凤翔府,她是不愿意的,她爱住京城,她的夫君一生在平江府做官,一辈子的希望就是回京城去,葛氏也是如此。 以前盼着丈夫升官了一同回京城去,后来和离了,跟着大女儿,终于有了机会回京城去,而且还住在人人敬着的贤王府。 可是她大女儿突然要出京城回乡祭祖,将她送来了凤翔府,葛氏哪能甘心呢,而她这个儿子与丈夫简直是两种性格的人,不善交际,不与地方官员交往,更是处处节俭抠门,这日子哪是一方知州该过的日子。 葛氏看惯了京都的繁华,自是不甘心的。 第1612章 真是个好儿媳 可是如今沦落到自己的自利和虚荣害惨了儿子,葛氏慌了,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当年在平江府呼风唤雨,最后结局却是那般模样,那么她的儿子万不该再走这样的老路。 待李三娘提着半斤肉一升白面回来的时候,葛氏已经想通了,她抓住李三娘的手说道:“我将那些契纸和证据都交出来,都是我一个人的罪,与我儿子无关。” “等见到贤王和贤王妃,你也这么说,本来你和我儿子就什么也不知道,至于我……” 葛氏下定了决心,“我也是一把年纪了,新帝年幼记着长辈不好下手,我那大女儿必会恨着我,贤王妃更是不会对我心软的,到时候我自请入内狱,不脏他们的手。” 李三娘震惊的看着葛氏,她要自请入内狱,内狱是什么地方李三娘不懂,但是一旦定了罪,便不会有现在养尊处优的好生活,连没吃上肉都要哭闹的婆母,若是入了狱,她能受得了这个苦,岂不是将她往死里逼了。 李三娘没接话。 葛氏苦涩一笑,“我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你,贤王妃也是庄户出身,她很厉害,我都怕她。” “我那大女儿当年自请离开平江府,舍弃贵女身份,嫁到庄户家中,这些年了,我也惧她,我内心愧疚对不住她,但是我这性子我自己也知道,贪慕虚荣,又向往京都的繁荣。” “但若是最后让从安落得他父亲的下场,一辈子也当不了京官,我死也不瞑目的。” 不远处守着的府卫听到葛氏这番言论,两名府卫相视了一眼,其中一名府卫便离开了小院子,很快深林里,一只信鸟飞入矿场。 子夜时分,宋九正睡得香,信鸟落在窗台前拍打着翅膀,将任荣长吵醒。 天亮后,宋九醒来,任荣长才将昨夜府卫送来的信给了宋九看。 外祖母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想去内狱认罪,这样一来,不会坏了裴家的名声,连累任家人以及贤王,更是不想新帝为难。 “到底还是清醒的,要是她还不改,我也没打算就这么饶了她。” 宋九叹了口气,因为葛氏的贪婪,害了舅舅,又差一点儿被京中那些官员抓到了把柄来逼迫小圆子。 裴从安已经将张管事带走,他带走了矿场一半的官兵回城去了。 宋九夫妻二人在矿场等消息,今日有了府卫的消息后,两人也带上余下的府卫去了小村庄。 那会儿婆媳二人吃着肉汤面,葛氏总有一种吃一顿少一顿的感觉,直到听到小院外传来喧哗声,葛氏连忙站了起来。 李三娘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小院大门打开,宋九夫妻二人进来了,后头跟着府卫,以及看热闹的村民。 葛氏对上外孙媳妇的眼神就害怕,连忙垂下头去。 李三娘却是心头一喜,连忙上前问起丈夫的安危,她这几日照顾着婆母,心头却是急得很,她最担心的是丈夫的安危,千万不要像上一次一样遭人暗杀。 宋九露出温和的笑容,将实情说了,他们去了矿场,抓到了州同知的内应,正是矿场的张管事,他全招了,眼下舅舅带着官兵回城去了,他们也得赶紧回去帮忙。 葛氏一听张管事是州同知的内应,脸色惨白,连忙看向宋九问道:“那……那他,唉,我这是上当了。” 葛氏一拍大腿,悔不当初。 但看贤王和贤王妃瞧着意思要将此事一并处理了,葛氏突然有了生的希望,连忙上前要拉宋九的手说上几句好话,没想宋九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我跟夫君商量好了,外祖母跟着我们加京城去。”宋九说到这儿又停顿了一下。 葛氏和李三娘都尖着耳朵听着。 宋九又说道:“小圆子才登基,皇亲国戚自是有提携,外祖母这身份,得个诰命夫人的身份不成问题,如今是可惜了。” 葛氏一听,老泪都来了,她含泪看着宋九,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葛氏最羡慕的是大女儿一入京城就有这个外孙媳妇帮忙得到了诰命,做为女人,最高的荣耀便是能得朝中的诰命,那可是她的尊荣。 宋九朝院外的村民看了一眼,见他们听到这些后纷纷跪下了,于是叫府卫将村民扶起,也叫村民们各自回去了。 “外祖母私贪金矿石一案,若是外祖母还顾及儿孙颜面,那便送进内狱反省,此案也就不走公堂,免得留下口实,朝中官员要求皇上秉公处置,最后将舅舅和归义的前程都葬送了。” 一提到儿子从安和孙子归义,葛氏心都疼了,她贪那些钱财,却毁了儿子和孙子的前程,她怎么可以? 儿子是一方知州,孙子是朝中丞相,祖宗坟上冒青烟,如此好前程,她岂能毁去? 葛氏一想到回到京城后即使进内狱也会留下话柄,于是心头一狠,朝着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 不如死了,莫连累了子孙,葛氏后悔了,后悔也没有用了,都是钱财迷了眼,一辈子钻钱眼里了。 哪知一直关注着婆母的李三娘见状,手脚麻利的上前将葛氏抱住了,一旁正要出手的任荣长只得收了手。 宋九也没有想到这一番话将葛氏吓成这样。 虽说葛氏做的不对,但是也通过这桩案子知道朝中有多少官员是不服新帝的,反而通过这案子早点儿发现,她家小圆子也能早点儿排除异己,坐稳江山。 只是这些话不能与葛氏说,宋九便当上了这个恶人,整个贤王府,总要有这么一个恶人能让她惧怕的,如此一来,即使将来葛氏留在京城,也不敢乱来。 宋九面色冷漠的看了葛氏一眼,李三娘连忙扶着葛氏上前向宋九跪下了。 宋九赶忙侧开身子,长辈跪她,虽说她现在是护国夫人能受这一拜,但是她也不想让人落下话柄。 李三娘知道自己这样也是逼迫了贤王妃,可她没办法,再不替婆母求情,婆母的命可就不保了。 “恳求贤王妃替婆母求求情,实在不成,我愿意代替我婆母受刑。” 宋九没想到李三娘竟然以德报怨如此心善,这么好的儿媳妇非要逼她为妾室,外祖母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1613章 直接杀人灭口 宋九还没有发话,葛氏却是震惊的看向这个儿媳妇,她也没有想到这个曾经受自己欺负的儿媳妇竟然没有怨她,还要替她去内狱受刑,她可知内狱的刑罚,她岂能受得住。 “不用你来,我自己犯下的错,我自己承担。” 葛氏努力挤出这几个字,内心却是对李三娘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她都在做什么?这一生逼迫自己的大女儿下嫁,逼迫儿子不准娶李氏,却没有一桩是做对的。 再一想到当年为了权势巴结的二女儿,如今已经先一步死在了晋王府,葛氏更是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李三娘却仍旧要替婆母顶罪,还说要跟夫君一起将所有贪下的钱财补上,即使是砸锅卖铁也在所不辞。 葛氏听到这儿,嗷的一下哭了,这一次不是在儿子面表演博同情,而是真伤心,白活了一世,没做下一桩好事,她哭自己的愚昧无知。 宋九叹了口气,“按着燕朝律令,贪下的钱财处以十倍偿还,可免刑,但内狱审案不可推诿,刑罚可免,罪案却是不可免。” 葛氏含泪看着宋九,李三娘却是露出了希望的目光,“可以,我们认罚,十倍偿还,我们把家产都拿出来。” 宋九将李三娘扶了起来,李三娘也扶起了葛氏。 “先回城吧,舅舅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 对呢,城里那些人还要对付他们呢。 葛氏抹干眼泪,在李三娘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城中,裴从安带着矿场的官兵入了城,那会儿知州府里的下人被州同知扣下了,还有一直跟随在裴从安身边的师爷杨六郎也被关入了地牢。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裴从安根本没在城中,而是去了矿场,亏得还将师爷杨六郎留在衙门里打掩护。 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在知州府什么根本没有搜查出证据,那些被扣的下人,除了那个嘴硬的赵嬷嬷外,其他人都供了,可是也是些猜测和不确定,甚至没有实质上的证据。 反观这个一直跟着葛氏的赵嬷嬷在下了地牢后,一心只想求死保全主子。 好在这个时候裴知州赶来,州同知李况吓得从太师椅中猛的站起,差一点儿站立不稳。 李况是被贬后外放为官,托了关系才来了靠近京都的凤翔府做州同知。 而一向瞧不起小门小户出身靠晋王府裙带关系起来的裴从安,却彻底忽略了裴从安也是靠自己科举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世族权贵家的贵公子们,瞧不起小门小户,更瞧不起这些会读书科举考试出来的才识之士。 裴知州来了,还带来了官兵,一旦裴知州在城中现身,那些曾经听从州同知安排的衙门官兵自是不会再听他的话。 做为凤翔府的二把手,李况也只能借着知州不在时下令,借着自己是京城来的官威慑,可是真正到了与裴知州门面上对峙时,不会有人帮他。 而李家的根基在京都,远水救不了近火,李况知道自己完了。 裴从安从大门进来,看到堂屋里面色惨白站着的李况,眼神也有些复杂,他大概也知道是谁要暗杀他了,那一次差一点儿死掉,是三娘救下了他,活了过来。 以前裴从安几番隐忍,如今将主意到了他母亲的头上,他岂能饶他。 “将李大人抓起来。” 裴从安一声令下,官兵们毫不犹豫的上前抓人,李况怒了,“裴从安,你敢。” 裴从安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一直不将我放在眼里,才识上,我是正儿八经的科举进士出身,而你不如我。” “身世上,我虽是小门小户,可如今也不同了,我那隔辈的外孙可是当今皇帝,我的亲姐姐是诰命夫人,外甥是掌兵权的贤王。” “至于你李家,不过是清流派中人,却未必能代表着整个清流派,哦,我差点儿忘了,上次京中来信,清流派的老臣都已经辞官归乡,你们李家在京都也没什么势力了吧,那些辞官归乡的人当中,李况,你爷爷也在列吧。” 正是点中了李况的命门,他爷爷被新帝逼得辞官了,辞官后还不得在京都安享晚年,还要离开京城归乡养老。 可是他们李家,早在几十年前就来了京都,如今这么归乡,岂不是个笑话。 官兵们上前扣住李况,哪知这世族贵公子就是与旁人不同,世族大家都好养死士暗卫,岂能束手就擒。 果然,堂屋前凭空出现两条黑影,也不知怎么出的招,靠近李况的官兵都被踢飞了。 不只有贴身的暗卫,还有门外守着的五名死士,个个都是功夫高深。 一时间官兵们根本无法近李况的身,更是在撤退时还被死士斩杀。 李况得意一笑,冷眸看着裴从安,“什么新贵,不过就是个暴发户,岂能与我们世族相比的。”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大族,我李家先祖在前朝便是一方显赫,到了燕朝亦是如此,你裴家算得了什么。” 裴从安没想到这世家子身边有这么多的死士,而且功夫之高,再一想到自己遭人暗杀时,似乎出现的正是这里头的一名死士,那功夫太过熟悉,那时候裴从安身边的护卫根本没有接几招就被杀了。 裴从安压下心头的愤怒,沉声问道:“所以一年前,我去矿场巡视,是你派人暗杀我的?” 李况不答反笑,颇为得意,他是不可能死在地方上的,左右这一次事情闹大了,还惊动了贤王和贤王妃,瞧着样子,贤王和贤王妃不在,一并杀了裴从安,逃回京城去。 只要李家的权势在,李况心想着凤翔府的案子就是一笔糊涂账,至于裴从安的死,只要他不认,也没有证人,到时候这些官兵都灭了口,谁还知道呢。 新帝根基不稳,清流派大臣定会看在他爷爷的面子上保下他,裴从安也就算是白死了。 于是李况朝死士使了一个眼色,瞧着意思是尽快下手,将院中所有人灭了口,立即逃走。 裴从安在官兵的掩护下退出堂屋,来到了院墙下,而大门的方向早已经被死士堵死。 第1614章 危险中救人 五名死士,对付这么多的官兵,他们没有半点惧意,裴从安却有些后悔了,他先前不知暗杀他的是李况,只是心头猜测或许是,直到现在看到这些死士才得以证实,可惜已经晚了。 官兵们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见知州老爷受人威胁,火冒三丈,纷纷上前要与死士拼命。 车轮战也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虽然这些死士杀人都杀麻了。 裴从安看着一个个倒下去的官兵,心头难过的不行,他想到出矿场时外甥媳妇要他带着的锦囊,不得已时可以打开,眼下正是不得已的时候。 裴从安打开锦囊,只见里头是一包药粉,裴从安想到了什么,于是将东西交给了身边的官兵,“去,用上这个。” 这官兵也是杀红了眼,二话不说夺下裴从安手中的东西,提着大刀就上去了。 五名死士正杀得起劲,突然迎面一把粉沫。 裴从安大喊,“都撤下,捂鼻。” 官兵们杀红了眼,哪顾得上,趁着裴从安的话分了这些死士的心,随即一拥而上。 五名死士察觉是毒药,就要撤开,哪知被官兵扑上来缠住,不得不还手时,吸入了毒药,瞬间感觉到头晕目眩,还没有接下几个回合就倒在了地上。 没有靠近的官兵见五名死士倒下了,立即变得兴奋起来,他们用布巾系在鼻子下,飞身而起,一刀刺向倒地不起的死士。 李况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家族挑选出来最优秀的五名死士死在了自己的眼前,他一脸的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朝身边的暗卫下了令:“去,杀了裴从安,立即带我走。” 这两名暗卫的功夫那可不是死士能比的,得到了主子的命令也不再犹豫,两个黑影飞身而起。 那边裴从安刚从杀了死士的欢喜中没有反应过来,迎面便有利刃袭来,他瞬间感觉到了危机,可是晚了,暗卫出手,根本没有人反应的机会。 裴从安摇头一叹闭上了眼睛,还是死在了李况的手中,真是不甘心呐。 只是利刃带来的痛觉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在裴从安等死的时候,围墙上跳下来两名府卫挡下了裴从安致命的一击。 再等府卫停下时,那边两名暗卫也现了身,他们惊愕的看了两名府卫一眼,竟然没有发现有这两人蹲守在墙外,疏忽了。 两名府卫是宋九派去暗中保护裴从安的,然而与李家精挑细选的暗卫相比,还是占了下风,这会儿为了替裴从安挡住致命的一击,两人的手臂上也挂了伤,鲜血往外冒,两人却是撕下衣料一角快速包扎。 裴从安没死,到底是文臣出身,人还有些恍惚,身边的官兵却是连忙将他拉走护在众人中间。 五名死士杀死了,余下的两名暗卫虎视眈眈的朝裴从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出手时,两名暗卫的身影突然在原地消失。 对面的两名府卫脸色瞬变,连忙回头看向裴从安,就见两个如鬼魅一般的黑影已经闯入了包围圈。 两名府卫暗叫一声不好,裴从安就莫名被甩到了空中,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后背一凉,往下落的身子本能的感觉到了地面传来的杀气。 只是不待裴从安落下,一根长鞭突然出现,如长蛇一般卷向了裴从安的腰间,裴从安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卷出了围墙外,最后掉落在马车上。 而随之出现的是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的贤王,他站在城墙上,双手背于身后,看着与府卫缠斗的暗卫,没有理会,目光看向了不远处还在恼怒着没有杀了裴从安的李况。 李况突然感觉到胸口一紧,随后有了痛觉,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胸口的那柄长箭,看着自己的鲜血如涓涓流水般往外冒,还不知自己怎么就中箭了时,又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脑门。 李况至死都没有看清贤王的脸,就这样默默地倒在了地上。 两名暗卫本是为主子而生,如今主子死了,他们也没有活着的道理。 两名暗卫很快收手退开,眼前的两名府卫很是吃力,身上多处受伤,这会儿看着这两名暗卫没有要与他们交锋的意思,而是将目光落在堂屋前,于是两名府卫也朝堂屋看去。 只是府卫的目光还没有收回,前头与之交手的两名暗卫毫不犹豫的一刀结果了自己,倒在了血泊之中。 府卫们震惊李况的死,但很快反应过来,纷纷看向围墙上,而此时任荣长早已经收起了弓箭,从围墙上一跃而下坐回了马背。 官兵们是惊滞的模样,他们像是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神,两支箭,每支箭都出乎人的意料,还能击中要害。 李况身边的两名暗卫是族中功夫最高的,也是李家精心培养而出,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贤王出手,他们竟然毫无察觉,由着自己的主子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可见贤王的功夫,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谁若招惹上贤王,谁就得死。 裴从安在母亲和媳妇的安抚下才缓过神来,他反应过时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倒是没有伤,于是连忙看向母亲和媳妇,见两人也是完好无损,终于放下心来。 宋九骑着马来到任荣长身边,看到她家夫君目光里的杀气,就知道刚才那一幕有多凶险了。 府卫过来禀报李况死了,只是府卫们担心无法向京城李家交代。 此时裴从安从马车里出来,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他而起,他不能连累了贤王和贤王妃,他会负下所有罪责,包括他母亲所犯下的错。 没想宋九夫妻二人却是面色平静的看向他们,宋九安慰道:“舅舅,李况刺杀你,差一点没了命,这样的罪还不足矣我夫君今日杀了他么?再说他煽动地方官员企图得到矿场的控制权,此罪不大么?” 裴从安惊住,外甥媳妇这话倒也有道理,这样一来,这些地方官员哪敢说半句,而没有了州同知李况在,这些地方官员也翻不起大浪。 “朝中这些官员,打着为燕国好的幌子谋自己的利,这世族贵公子如此骄傲,不就是他们给惯的么,是时候将这些人的名单告诉小圆子,好好处置一番。” 宋九小声的朝丈夫说了说,任荣长点头,“媳妇说的对。” 第1615章 给李三娘添嫁妆 到此时,任荣长的目光里只有温和,哪还有刚才的杀意,果然还真的只有贤王妃能安抚住贤王的脾气。 裴从安带人收拾残局,而宋九却叫人将李况的尸体运回京都,一同送去的还有一份状纸,以及凤翔府地方官员联名写下的罪状。 经此一事,裴从安在地方上再也无人敢对付,此事也让裴从安得到了警醒,是时候养几个功夫高强的护卫放在身边守护自己。 山高皇帝远,皇亲国戚也有危险的时候,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掉以轻心。 至于那些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府上下人,以及师爷杨六郎,也很快救了出来。 葛氏得知自己院里的下人除了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赵嬷嬷外,其他的都招供了,葛氏气不打一处来。 平素葛氏可是大方,这些服侍她的下人,她都是舍得打赏,结果都是些白眼狼。 葛氏正想着怎么处置这些下人时,宋九突然提了一句:“外祖母,要不将这知州府的掌家权交给舅娘可好?” 舅娘? 在一旁的李三娘心头一惊,看向了宋九。 宋九回以温柔的一笑,李三娘的心怦怦跳动,所以贤王妃是认同她嫁给她家夫君么?而不是纳为妾室。 葛氏也知道这外孙媳妇的用意,她朝李三娘看去一眼,本还想多说几句的,却碍于外孙媳妇在,她畏惧这外孙媳妇,于是也不多话了,抬了抬手,除了赵嬷嬷,其他人都交由李三娘定夺。 以前东院的下人可是瞧不起这个李姨娘,没少借着老夫人的气势欺负这个姨娘,如今倒好,他们落李姨娘手中了,命运都攥在这李姨娘手里,但凡有后悔药吃,以前也会对这李姨娘好一些。 这会儿下人上前来求李三娘,李三娘不仅无动于衷,还面无表情的做下决定:“不忠心护主的奴才都发卖了吧,向牙婆交代一声,这种下人在发卖时,可得向后头的东家说清楚的。” 管家应下后,就要将这些人带走,这些下人吓得双腿发软,发卖了他们,还能卖到其他主家去,可是一旦主子交代了牙婆要在下家东家面前提及上家的事,那他们可就卖不出去了。 这些人也都是葛氏在牙婆手中买来的,有哪个主子在明知他们出卖主子的行当还会买下她们,而一旦落在牙婆手中卖不出去了,那下场可想而知。 比死还要难受的地方,除了勾栏院便是那下三滥的地方,他们不如一死呢。 见求李三娘没用就要再次向葛氏相求,葛氏看了李三娘一眼,宋九突然开了口:“外祖母带着赵嬷嬷跟我回京城去。” 葛氏立即看向宋九,她可以回京城去了么?所以这内狱—— “毕竟到时候外祖母进了内狱还有赵嬷嬷服侍着,老了有个伴。” 宋九这话如同定了葛氏死刑似的,葛氏颤着嘴说不出话来,心头那个恨那个气,可是在外孙媳妇面前,她屁都不敢放,可不是她那听话的好大儿。 甚至宋九都没有让葛氏再见到舅舅的机会,当场就将葛氏和赵嬷嬷安排上了马车。 而宋九夫妻二人也向李三娘告辞了,凤翔府衙门的事舅舅会处理好,至于矿场,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寻到了进入宝库的路径,以后挖掘起来,也不费力气了。 宋九他们要走了,李三娘追上来,她看向马车里的婆母,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又对上宋九温和的笑容,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帮着求情,而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 待裴从安从衙门里赶回来的时候,老母亲已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裴从安想去追,被李三娘拦了下来。 “夫君,贤王和贤王妃不会为难婆母的,婆母这一次做的事的确闹得太大,咱们送上财产替婆母赎罪,贤王妃也定会替婆母说好话。” 裴从安叹了口气,老母亲能走到今日这地步,也是他的责任,是他愚孝,总是顺着老母亲的心,才让她有了敢偷他令符的胆量。 都说惯子如杀子,惯母亦是如此,裴从安看着身边一直操劳家事不离不弃还救了他母亲的李三娘,心头愧疚。 以前母亲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迫着他不准娶李三娘为妻,如今母亲去了京城,再也无人能阻拦了,裴从安便想给李三娘一个正式的名份。 正好这时一直守在裴从安身边的两名府卫出现了,他们拿来了一个木盒,说是交给舅娘的贺礼。 裴从安颇为意外,这就看向李三娘,李三娘也没有想到,毕竟才与贤王妃分别,她竟然给自己留下了贺礼,果然不是自己想多了,在贤王妃这儿是认同她的。 木盒打开,竟然是一盒子的契纸,不是先前葛氏买下的那些,而是宋九手中的铺契,她给李三娘添嫁妆,以后这些都属于李三娘的嫁妆铺契,便是她的舅舅也没有份。 李三娘一时间不敢接手了,裴从安也没有想到这个外甥媳妇出手如此大方,裴从安想了想笑了,“贤王妃赏下的,你还不收下么。” 而送来贺礼的两名府卫却是留了下来,他们在裴从安面前跪下,以后两人便是裴从安身边的带刀护卫,专门负责保护裴从安的安危。 裴从安正想着找些功夫高强护卫,自己也安全一些,没想到贤王妃已经替他安排好了。 贤王府的府卫,那可是跟着贤王出生入死的,能留下来的都是个个功夫高强的存在,至少先前在那李况的院里,两人就曾挡下了李家暗卫的招势救下了裴从安。 既然他们这桩婚事连贤王和贤王妃都同意了,岂能不大办一场呢,也正好冲走晦气。 *** 这边宋九夫妻二人骑马护送葛氏回京城,走到半路,宋九想念着哲哥儿,改变了主意。 既然朝中还算安稳,凤翔府的事也办完了,他们是时候去道观见小儿子,或许可以悄悄地将孩子带回京城照顾着。 夫妻二人当即做下决定,也没与葛氏商量,留下大半府卫护送,夫妻二人却只带走了五名府卫悄悄地离开了队伍往百经观的方向去。 接连跑了两日路程,这日晌午时分,夫妻二人带着五名府卫来到茶棚里歇脚,休息一会儿准备接着上路。 第1616章 褚国有消息了 此时的茶棚里聚集了天南地北的人,有商队、有过往的行人百姓,以及不知出处的江湖人。 宋九几人寻了一处角落坐下,伙计送来一壶茶水,几人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喝着茶解渴,看着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远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茶棚里的众人都朝那边看去。 前头来的人瞧着还有仪仗队,有些来头,不会是朝中官员出行吧。 宋九夫妻二人一身朴素的旧绸衣,看不出来头,坐在角落也不起眼,这会茶棚里的众人见到官道上的人,不少人纷纷起身,显然是不想与官府的人打交道的。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惊雷,将要出茶棚的人惊得又退了回去,果然是要下雨了,这道惊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 茶棚里的人只好又回到原座坐下。 来的队伍见下起了雨,不得不在茶棚里躲雨。 只是就近了看时,这一伙人不像是燕国人,再看旗子以及行头,这不是褚国使臣的仪仗么? 褚国莫不是也是来给燕国新帝来送贺礼的,毕竟不少百姓都听说了,早在半个月前,寮国的使臣就入了京城。 宋九夫妻二人只顾着在凤翔府办事,倒不知寮国使臣在半个月前入了京都送贺礼,也不知眼下如何了,想必这会儿夫妻二人赶回京城也见不到寮国使臣了,倒是在这儿遇上褚国使臣着实是巧了。 小团子他们可是跟着蓉姐儿去了褚国,宋九记挂着小儿子,自然也记挂着小团子以及她的小伙伴们。 或许不用到京城,他们就能提前知道蓉姐儿他们的情况了。 宋九有些激动,任荣长却是按住了媳妇,将媳妇的手握在掌心,小声说道:“是火药的味道。” 宋九定睛望去,只见那褚国使臣队伍中有人正指挥着将贺礼都搬进茶棚来,可不能打湿了。 从马车里出来的人定是褚国的使臣了,瞧着个子不高,身材削瘦,眼神却是精明,年纪约摸着四十上下,不是高大个却在走进茶棚后带着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不喜与官府打交道的人不在少数,见到褚国使臣,虽说对方并不是燕国的官,却还是让人心生畏惧。 果然,在这些人到来后,茶棚里顿时显得拥挤了起来,茶棚里的剩下的空间都被他们单方面作主摆放了货物。 惧怕的人还是在少数的,不少在道上混的却是看不惯了,在那些搬运工经过时,有人故意使绊子,结果搬运的苦力被绊倒,货物也散开了,就见滑落出来的竟然是珍贵的贡品南珠。 南珠堪比金子可在市场上流通,懂行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而茶棚里三教九流的多,自是看到了南珠的,一个个明显的露出惊愕之色。 一个国家给另一个国家送去贺礼,用的是如此值钱的南珠,这是不是带着点儿讨好的意思? 可是褚国向来与燕国不对付,先前还有使臣来燕国大言不惭,燕国更是送出了清平县主和亲,这才一年的时光,怎么时势便有了变化呢? 那位褚国使臣见到地上散落的南珠,皱了眉,这可是露了财。 在外行路,人心难测,恐怕接下来的路不会太平了。 管事匆匆叫人收起来,朝茶棚里的众人看去一眼,无法分辨是谁使出的绊子,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角落里坐着的宋九露出了疑惑之色,小声说道:“夫君,他们人群里没有功夫高强之人?” 不然刚才那人使绊子,她家夫君都看出来了,可这些人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似的。 任荣长摇头,“不可能,我感觉到了杀气,功夫不在我之下。” 宋九立即警觉起来,跟来的五名府卫也是打起了精神,功夫能与贤王不相差的人,可得注意了。 就在这时,刚坐下来的褚国使臣突然抬头朝角落里的宋九夫妻二人看来。 宋九心头郁闷极了,他们坐这么远,穿得这么旧,还风尘仆仆的,来了茶棚都没有几个人看他们的,咋这使臣一眼就看到他们,莫不是认出来了。 做为使臣,出发前定是对燕国皇室以及京城世族都有了解,不可能认不出贤王和贤王妃,怪就怪宋九为了省事没有带帷帽,主要是她哪会想到这去往百经观的官道上的茶棚里能遇上褚国使臣。 显然那褚国使臣认出来了,他面上一喜,立即起身朝他们走来。 任荣长叹道:“高手就在那使臣身边的长随,他定是发现了我的软剑。” 府卫们心头震惊,瞧着那褚国使臣身边的长随,跟使臣一样个子不高,穿的也是普通护卫的衣裳,看身材和行头,府卫们觉得五人当中随便谁都能将他打倒,没想到竟然是隐藏的高手。 瞧着是逃不掉了。 果然,这褚国使臣将不去追究南珠被人绊倒泄露的事,而是跑过来认贤王和贤王妃,还将嗓门提着这么高,巴不得全茶棚的人都知道贤王和贤王妃也在这儿。 宋九夫妻二人无奈起身,与褚国使臣见礼。 茶棚里本是各怀心思的人,在得知贤王和贤王妃在,一个个露出震惊的目光,纷纷起身下跪。 宋九还不知自己这个护国夫人的名头在民间百姓的心目中与她英勇的夫君一样齐名。 众人拜贤王,拜护国夫人,宋九头一回没有听到喊她贤王妃的,这感觉很奇妙。 她家小圆子非要封她一个护国夫人时,她并不觉得什么,然而到了今日才真正有了些感受,护国夫人的称谓的确与贤王妃三个字不同,那是她一个人的荣耀,而不是因为她的夫君。 褚国使臣果然是精明的,南珠泄露,入京之道不太平,可是他们若是与贤王和贤王妃一起离开的茶棚,那今日这事可就得掂量掂量,恐怕不少起了心思的人也不得不打消了心思。 褚国使臣寒暄数句后在宋九夫妻面前压着声以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二位,停雨后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九本还想探一探使臣的底细,查一查他们家几个孩子的近况,没想人家直接意思是要将消息送上了。 褚国使臣见夫妻二人没作声,又补充了一句:“我等前来,一是给新帝送贺礼的,二是给任皇后的娘家人送来孝敬礼物,毕竟任皇后千里迢迢远嫁,以后难得回娘家来,这一趟也就顺带了。” 第1617章 蓉姐儿最受宠 宋九心头吃惊,任皇后?褚国换新帝了?蓉姐儿当皇后了? 这消息当真是震惊,府卫们也都怔住。 任荣长皱了眉,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同意了褚国使臣的安排。 夫妻二人叫起茶棚里的众人,大家落了座,都在等雨停。 雨点小了,茶棚里有些坐不住的人冒雨离开,余下的,也在停雨后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雨彻底的停了,躲里的棚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 使臣车队的管事在安排人将货物装上车,褚国使臣也邀贤王和贤王妃一同离开。 马背上,宋九看着跟出来骑上了马的褚国使臣,夫妻二人都等着他说情况呢,然而这褚国使臣十分谨慎,弄是走了五十里地才接着开口。 “燕国和褚国和亲,清平县主在先帝面前选了三皇子也就是而今褚国新帝为夫,先帝驾崩后,三皇子登基,清平县主不仅成了褚国的皇后,也怀了新帝的龙嗣三月有余。” “此番来燕国,不仅给燕国新帝送贺礼,还要给皇后的娘家人送来孝敬礼,这些南珠便是国君亲自备下,来日等皇后诞下龙嗣,或有机会一同回娘家探亲。” 为此褚国使臣拿出了褚国新帝的国书,此番和亲,褚国新帝很欢喜,愿与燕国交好,十年之期平息战乱,和谐共处,并承诺若有燕国北境寮国人来犯,褚国定会借兵燕国,不管钱财上还是兵力上都会以友国之名助之。 这个时候燕国朝堂上政局不稳,小圆子刚登基,若是褚国与寮国联合攻之,燕国的确危险,但是褚国在这节骨眼上送上和平相处的国书,的确是燕国的幸事。 只是做下这一切的原因是要牺牲了蓉姐儿的一生,宋九心头难受。 先前宋九夫妻二人从寮国归来时,得知蓉姐儿答应了和亲的事,她就不同意的,她不想燕国再出来一个像长公主这般凄惨的人。 要不是孩子们都说这事是假的,他们的目的不过是去褚国寻找当年的神机营统领陆丰,找到四国奇石录,不然宋九是绝不会同意几个孩子一同去往褚国。 现在好了,一年没有消息,却给了宋九夫妻二人一个惊吓,蓉姐儿不仅和亲弄假成真,还成了褚国的皇后,更是怀上了褚国皇帝的孩子,瞧着意思是以后蓉姐儿生下这个孩子后,有可能是褚国的下一任帝王。 宋九气得不轻,蓉姐儿定是被强迫的,这是羊入虎口,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们去。 只是一想到掌握着神机营机密又有着四国奇石录的陆丰,此人一旦落入褚国三皇子李诚的手中,将来的褚国便是燕国最大的敌人。 即使宋九得到了流光帝姬的火药库,也不是取之不尽的,而褚国得到了神机营的火器冶炼技术,那可是源源不断的武器打造出来。 宋九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心思深沉不露出心思想法的褚国使臣,她压着脾气,顺着话问道:“任皇后有喜,身边可有什么人照顾?” 宋九很想问问小团子他们怎么样了,又怕暴露了心思。 那褚国使臣倒是精明,一眼看穿宋九的想法,答道:“贤王妃可是问的那几个孩子?” 宋九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任荣长已经看出了媳妇的紧张,放慢了马速,跟在了媳妇的身边守着她。 褚国使臣接着说道:“他们逃走了。” 逃走了?所以还是起了冲突,既然是和亲,怎么能为难送亲的队伍?就不怕燕国的追究。 宋九一双美眸凌厉地朝褚国使臣看去。 使臣突然笑了起来,“传闻说贤王妃有异于常人的识人之术,今日得见,我倒是不这么想的。” 任荣长突然扬起马鞭朝空中甩了一下,一股煞风吹起了褚国使臣的衣袍,使臣身边的护卫立即警觉,反而使臣却是一副不惧死的模样。 “我前来燕国送贺礼,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贤王可以随时取我性命,褚国也不会为此而毁了国书。” “不过在死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二位说个清楚,国君宠爱清平县主,后宫空置,独宠她一人。” “这一次燕国送亲的队伍在褚国京都行事不妥,国君并无恼怒,只是有些事不该做,有些人不该带走,送亲队伍自然也是要防着的。” 褚国使臣说到这儿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我们的新国君是个情种,为博任皇后一笑,那当真是费尽了心思,所以不管送亲队伍做得多出格,最后不仅放走了他们,还丢了我褚国最重要的能人大将军陆丰。” “一员勇将,能随手造出火器,还曾在褚国收下关门弟子,而今陆丰下落不明,送亲队伍也失去了踪迹,独留任皇后一人留在褚国皇宫,国君不急,满朝文武也着急,任皇后的处境恐怕不太好。” 宋九听着这一切,人也急了,这些话轻描淡写的,却已经很明确了,小团子他们为了寻到陆丰费了心思,而陆丰怎么就成了褚国的将军,先前不是得知陆丰在褚国隐居么? 不然这么多年了,褚国也没有造出火药来,这中间恐怕与这褚国使臣说的有出入。 宋九拉住缰绳,座下的马停了下来,任荣长也停下来了,身边跟随的府卫纷纷停下。 褚国使臣却像是猜到他们会这样似的,车队没有停,褚国使臣朝两人抱了抱拳,说道:“看来贤王和贤王妃也只能送我们到这儿了,希望下京的路能太平。” 宋九亲眼看到了褚国的和平国书,这使臣团一路不会有事,只是孩子们,恐怕在褚国还没有回来,四处遭人追杀吧。 宋九头也没回的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夫妻二人带着五名府卫往回赶,这一次不是去百经观,而是好去了定州。 一想到有危险的孩子们,宋九和任荣长是一刻也不愿意停歇,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去定州,找到钱斌后,想办法带上精锐潜入褚国救孩子们。 至于陆丰此人,实在带不走那便算了,宋九不相信没有陆丰,她家宇哥儿就不能挑起神机营的重担么。 流光帝姬的火药库足够燕国支撑着,只待后起之秀撑起了神机营的火器研究,定不会输给褚国。 第1618章 护夫的好媳妇 夫妻二人带着这个信念翻山越岭的,不到五日光景便来了定州城的地界。 这日傍晚时分,宋九一行人正在赶路,入了定州城的地界,却仍旧多山路,不远处听说是赶马坡,到了这儿的人,都得下马,牵着马儿走。 宋九几人骑的是战马,到了赶马坡,战马也没法走了。 几人刚下马背,任荣长突然看向坡边的树林和崖壁,“有人。” 府卫们当即围成一圈,将夫妻二人护在中间。 宋九吓了一跳,麒麟军已经缉拿,按理说整个定州城已经在钱斌的手中了,他做为守城大将,岂会容忍官道上有匪徒? 突然密密麻麻的箭从树林中飞出,任荣长二话不说抱住媳妇抵足一点飞了起来,就一晃眼的功夫,宋九还有些迷糊,双脚就落了地,夫妻二人已经退开好长一段距离,隔着树林子远了,任荣长才停下来。 府卫们也是连连后退,战马倒是机灵,跟着主人往回跑。 终于树林里没了动静,他们一行人也停了下来,倒是没有受伤,就是受了惊吓,战马不愧是战马,还能悠闲的在一旁吃草补充体力。 宋九看向任荣长,“夫君,那林子里的什么人?怎么感觉有好多人埋伏在此呢。” 府卫们也是这么觉得的,这暗箭伤人还只是个开始,埋伏这么多的人,他们即使退回来了,也指不定被包围了。 然而任荣长却是摇了摇头,他没有解释,而是突然飞身而起,朝着树林子去了,宋九吓了一跳,她夫君又不与她商量独自行事,不得不,宋九催着府卫们去接应。 府卫们反而没有走,他们将宋九护在中间,答道:“王妃莫怕,王爷先前交代了的,不管遇着什么事,王爷功夫高强定会没事,但是我们得守护着王妃,万不能成为对方的把柄。” 倒是有道理,就是他独自一个人冲过去,里头都不知埋伏了多少人,那不得危险了。 林中响起了打斗声,听着声音很嘈杂,瞧着里头不少人呢,宋九急了,催促着五名府卫,派出三人去接应,她跟着另两人找个地方躲起来。 王妃似乎也没有说错,王爷一人单打独斗不是个事儿,于是府卫们犹豫了一下后,相视一眼,有三人出列,朝着树林中跑去。 宋九跟着两名府卫找了一处坡底藏着,提着个心,静静地等着。 就在三人不知前头情况的时候,突然一柄大刀架到了宋九的脖子上,就在坡地上方,几人正看着他们。 宋九怔住,恐怕他们三人早被对方盯上了,亏得他们还寻这么一个隐僻地躲着,结果反而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两名府卫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毕竟贤王妃被人拿大刀架住了脖子。 果然宋九是他们一行人中的把柄,正在树林里杀红了眼的任荣长和府卫们,看到被大刀架住脖子的宋九,一个个的扔下了兵器。 任荣长气坏了,他一身的血衣,也不知是他杀的人喷洒出来的血水还是他身上的伤口流下的血,宋九见了,心头难受得不行。 在这一伙人身后,一个娇小的女子骑着战马穿着铠甲现了身,她目光凌厉地看向任荣长,瞧着任荣长这体格,说了声地方腔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不过宋九起了猜疑。 “可是钱斌手下的定州军?” 宋九官语清晰,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即使这些人当中多是说地方腔,却还是听得懂自家主帅的名字。 前头女子听到有人提及她夫君的名讳,脸色大变,长鞭甩来,鞭子还没有甩到宋九身上,任荣长已经愤怒的挣脱,徒手接住倒刺的鞭子,再借力一拉,马背上的女子差一点儿坠马。 定州兵就要一拥而上制服任荣长,刚才在林中,可是被他杀怕了。 宋九已经肯定下来,大喝一声:“你们住手,我夫君是燕国贤王,我是燕国护国夫人,前来定州城找大将军钱斌议事,你们再出手,便是以下犯上。” 女子显然听不懂官语,但看宋九义正辞严的样子,便朝手下低语了几声,小兵匆匆去了,两方也僵持了下来。 没多会儿,一个军师模样的中年男子快马加鞭赶了来,此人正是定州军中钱斌底下的军师,懂得官语,过来后在看到贤王府的令牌,一经确认,连忙下马行礼。 军中女子也不得不了马背,带着定州军纷纷跪下了。 宋九叹了口气,所以说全国必须精通官语,尤其是地方军将士,连官语都不会,差一点儿酿成大错。 刚才的矛盾不知死伤了多少小兵,只是在这边城,警惕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女子得知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再出声,迎着他们入城。 军营里操练的钱斌在得知自家媳妇犯了大错的时候,吓得不轻,连忙快马加鞭的往将军府赶。 当宋九夫妻二人见到钱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而钱斌的媳妇陶氏,已经换了一身女子衣裳,许是常年在军营里的缘故,皮肤略黑,个子不高,却有着南方女子的那股子韧劲。 行军打仗的脾气是差了些,刚才那一鞭子真要是打在宋九的身上,那不得躺上好几日了。 宋九夫妻二人见到钱斌时,宋九还有种再次见过孩子时的亲近感,反观任荣长二话不说将钱斌从马背上击下,而后反手就将钱斌按于地上。 一旁的宋九和陶氏皆是一惊,陶氏二话出手要替自家夫君出口气,于是夫妻二人与任荣长打了起来。 宋九也慢慢地看出来了,刚才她被欺负,她家夫君还没有消气儿,不对女人出手,便对钱斌出手了。 看着处处护着丈夫的陶氏,以及看到在她家夫君面前没有还手之力的钱斌,宋九叹了口气,这陶氏的脾气与她夫君的脾气有得一拼。 最后陶氏落败,被打得连连后退还吐出了一口鲜血,钱斌赶忙上前护妻,双双跪下了。 任荣长冷哼一声,这就回到了媳妇的身边。 宋九看出来了,陶氏虽说受了伤却仍旧不服气的,颇有一种打我可以,打我夫君不行的架式。 第1619章 救孩子们 这么打了一场,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钱斌也没有想到贤王和贤王妃会在此时来定州城,事先没有半点音讯,而更巧的是正好遇上了他媳妇带兵巡逻。 先前定州城一直不太平,那山中藏有不少麒麟军,钱斌初上任,岭南的陶将军不仅损失一匹精心培养出来的爱将,还担心钱斌在定州吃亏,于是同意了他小女儿带上一部分定南军赶过来援助。 也正是这一举动,促进了一对好姻缘。 一直在定南军中参军的钱斌与陶将军的小女儿暗生情愫,这一次投奔,也是小夫妻难舍难分。 以前在定南军中,陶氏便处处护着钱斌,如今到了定州也是如此。 今日陶氏带着定南军巡逻,对上了宋九一行人,贤王府的府卫是北地人,贤王更是长得高大威猛,做为南边长大的陶氏,一见到这种人高马大的便看出是北地人,正好麒麟军也是如此,便生了误会。 钱斌夫妻二人守着这个定州,初始时被人前后夹击,没少吃苦头,褚国军也是英勇善战,而一直擅长操练水师的钱斌到了这定州城,便没了用武之地。 再加上麒麟军时常在背后骚扰,烦不胜烦,正好也是在那时,麒麟军突然一夜之间消失,因为郑墨岩得到了消息,得知了安城的火药库。 误会解开,宋九看着端着一碗黑药汁一饮而尽的陶氏,那模样即使穿着女装,也会下意识的将她看成军中大将,中性且洒脱。 但不得不说,陶在军中长大竟然不懂官语,也不会说官话。 宋九了解后,才知定南军都是这样的,懂得官语的没有几人,所以朝中来人,也只有懂得官语的将士来接待,自是察觉不到军中的不对。 但是做为流放之地的岭南,是荒边之地,没有与中原相通,早已经自成一地,在军中讲官语反而不能服众。 说起来钱斌本就是岭南人出身,虽说打小跟着爹娘做生意在外长大,学起地方腔语还是容易的,这也是为何孔修宝参军后又决定去行商的原因之一吧。 孔修宝北地长大,在定南军中定是格格不入的。 宋九记起以前小圆子提过的要修通庾岭道的想法,看来这事迫在眉睫。 不打不相识,再与陶氏交往的过程中,宋九便发现了她这脾气跟她夫君样要顺毛捋,而且人很爽朗,宋九想不到钱斌这孩子喜欢的是这样镇得住他的女子,为此他还乐此不疲,军中之事也与媳妇有商有量。 宋九夫妻二人此行是有原因的,既然误会解除,宋九也就一并说了他们此番来边城的目的。 说起和亲的队伍,钱斌叹了口气,他虽说守在定州,没有去过褚国京都,但是在看到褚国阵前大将换了后,还是听到一些风声的。 和亲队伍去褚国京都时,原先与勇侯对战的褚国三皇子李诚也不知几时离开了边城。 但是这褚国三皇子很狡猾,没有半点风声透露,甚至连褚国内部也无人知晓,此人竟然跟着和亲队伍直接回京城去了,听说并没有得到国君的御令。 待钱斌被褚国军与麒麟军前后夹击被困战场时,钱斌才知这褚国三皇子竟然暗中培养了一员大将,此人之能不在三皇子李诚之下。 所以即使李诚不在,这员大将却仍旧守住了边城,甚至一开始还打得钱斌没有还手的余地。 要不是钱斌的媳妇陶氏随后就带了定南军来援助,钱斌恐怕守不住定州。 水师之军的操练与陆地作战是不同的,钱斌的成长是镇南将军培养起来的,本也打算钱斌从此往后接掌定南军,守住岭南。 只是朝中无人可用,钱斌不得不离开岭南来了定州。 除了战场上的事,便是褚国在这一年里头发生了大事,褚国四位皇子争夺帝位,老国君身本有恙,人还没有倒下,底下儿子便篡位了,而篡位的正是兵权在握的三皇子李诚。 钱斌是头一个得知李诚上位后立了蓉姐儿为后,当时就要往京都传消息,可惜那时候的玄阳城里,秦相造反,世族倒戈,钱斌知道不是时候,只得努力守住定州,不让诸国在这个时候有机可趁。 而的确也在最近的几个月里,褚国军几次攻打定城,钱斌死守,直到褚国新帝派出使臣写下和平国书,定城的战火才停了下来,城中百姓也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没有了战乱,钱斌开始想办法派人潜入褚国寻找和亲队伍中的伙伴们,想办法接应他们离开褚国。 几经波折,密探中有人活着回来的,最后见到和亲团的人是在褚国离着边境还有两座城池的焕城奴隶市场,然而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瞧着他们是躲在焕城不知被什么事情耽搁,暂时不能离开。 钱斌再想派人去时,被对方守城大将察觉,边境便越发的严了。 宋九听后哪还坐得住,为何孩子们在隔着两座边城的焕城停下不走了,可是遇着了什么难事? 宋九夫妻二人决定带五名府卫潜入褚国接应孩子们。 这几个孩子他们打小就学了功夫还有天文地理、毒药、密术,甚至宇哥儿还会就地制作火器,这样的他们,怎么就困在了焕城呢? 最后一名活着回来的密探在说出实情后没几日也死了,听说是中毒死的,定城大夫都查不出来是什么毒,可见焕城凶险。 钱斌见宋九夫妻二人决意亲自去接应,沉默了许久,朝中情况钱斌也能猜得到,眼下整个朝堂,也只有贤王能镇场子,他们不该冒这么大的险。 最后钱斌没了办法,叫出自己的亲卫,非要两人带上,宋九不想为难他,在亲卫当中挑选了五人,与府卫一起共计十人相护。 他们带上了干粮,按着钱斌给的舆图,走的是山路,翻山越岭的进入褚国地界,可以避开守城大将的盘查。 宋九这些年也是练出来了,虽然没有功夫,身体却是有力气,也不怕吃苦,一路跟着,从不喊着休息。 任荣长每每看到媳妇起泡的脚,便是不忍心,于是强行将宋九给背了起来。 第1620章 马帮很有名 有功夫的几人飞奔在山林之中,宋九伏在夫君的背上,心头很安定,他们一定要救回孩子们。 走了有五六日的路程,前头出现了城池,按着舆图的记载,前头应该是焕城的地界了。 褚国的百姓与燕国的百姓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说话语气,宋九一行人才出现就被发现不是褚国人。 好在褚国也有外地人行商的先例,中原不少商人会走关口带商队,通往于两国之间,不过这样的商人都是有特定的名头,也不是普通走商能办到的。 当城门守兵问他们的来历时,几人犹豫了一下,宋九心思一动,从怀里拿出马帮的令牌。 宋九也没有想到马帮的生意做到了褚国,不过当年马帮的商队能去往寮国,如今再到褚国也就不稀奇了。 焕城守兵见到马帮的令牌,虽然不屑的目光,却也没有要抓住他们,只是说了一句:“倒买奴隶的奸商。” 宋九他们是听不懂的,这一路上还多亏得她收下了钱斌的五名亲卫,他们经过训练,懂得褚国语,解释给了宋九听。 显然马帮在当地的名声不太好,听说是专门倒卖奴隶的商人,宋九还有些纳闷,孔修宝向来喜欢做生意,运的也是货物,以前去寮国运的还是粮食呢,为何到了褚国却成了倒卖奴隶的奸商。 莫非褚国的奴隶市场很活络? 几人如释重负的入了城。 褚国人不仅长得不够高大威猛,连着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也都是木制的房屋,高的有三四层,楼上还传来丝竹之声,城中百姓的穿着,有不少是补丁衣裳,但衣料上却比燕国百姓多了些不一样的颜色和纹路点缀。 几人正想着寻处客栈住下,借着马帮的名头做奴隶买卖去打听消息,哪知才到一处客栈门前,四层上有人推开了窗户,一碗吃剩的熟肉连着啃过的筋骨倒了下来。 这是在随地大街倒泔水呢? 令宋九几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吃食倒下来,滚落在灰尘满满的街上,瞬间被一群穷苦百姓包围一抢而散,除了裹入泥地的汤汁,其他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四层窗户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还用褚国语骂着:“狗都不吃,抢得倒是欢。” 焕城街头这样的事不在少数,更令宋九震惊的是,不要说是街头的百姓了,便是街头巡逻的小兵,在遇上这种事的时候,也有人上前抢吃食,不过小兵出了手,贫苦百姓便不敢上前了。 那些小兵挑着上头的好肉吃,底下的残渣才是贫苦百姓的。 街头的气氛令宋九几人头皮发麻,在燕国,再穷也穷得有志气,再富也不至于如此的嚣张。 这儿是褚国,即使看到不顺眼的,宋九几人也只得当没有看到,面色平静地进了客栈。 客栈四层楼那可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如马帮这样的名头,住在第二层,这儿都是三教九流住的,而且还不得走正门和正梯,得从后边马厩顺上去的木梯上楼。 至于这马厩上来的木梯,也只能到二楼,三楼四楼的楼梯都看不到。 二楼的商人是有钱的,但他们都会本能的避着三楼和四楼的人,作息上更是要与三楼和四楼的下意识的分开,免得冲撞了他们。 宋九初次进客栈的时候,便看到有人出示令牌,随后有伙计恭敬的将人领上四楼,也不知此人的来历,但看对方身上衣饰的纹路越发精工和繁复,越是证明他们的身份和地位。 宋九一行人跟着没有好脸色的伙计到了二楼,进门时,宋九突然拿出一个银袋子塞到伙计的手中。 见到了钱,伙计的脸色好看多了。 宋九问起三楼和四楼的情况,伙计露出慌张之色,叮嘱他们:“三楼四楼的人可不是你们能招惹的,千万莫打听,更不要与他们起冲突,不然小命不保,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外地商人。” 伙计看在钱的份上,走时又多补充了一句:“外地的商人不少人无缘无故的在焕城消失,到最后钱没赚到还送了命,各位可得小心了,千万不要有什么心思。” 伙计走了,宋九郁闷了,瞧着焕城等级森严,身份高贵的人能随时决定底下人的生死,还有王法么? 想到蓉姐儿嫁到这样一个国家,终身都没办法再离开,宋九心头越发的难受起来。 夫妻二人安置下来,任荣长便决定带人出去打探一下,宋九也只想越快找到孩子们要紧,便没有阻拦,还找了个身姿差不多的府卫装成她夫君,夫妻二人故电叫了一桌好酒好菜。 任荣长带走了两名亲卫,因为他们懂得褚国话,带上他们好打探消息,其他人却故意守在房门外装样子。 宋九与府卫坐在屋里吃酒吃菜时,还故意谈起了这一趟褚国之行的生意。 不就是做奴隶生意么,宋九故意说商队带了奴隶来后头大概两日的路程,并说这一批货可是好货,都是身强体壮的。 宋九正说着,突然朝府卫使了一个眼色,府卫立即反应过来,看向墙上的画。 宋九能听人心声,要不是她有这能力,她哪会儿知道这墙画后有人,而且在她提到这一批货的时候,对方明显心动了。 宋九接着开口:“咱们马帮在褚国的名气不大,生意恐怕有些难,这一批货到时候咱们得想个法子销出去。” 果然墙画后的人已经动起了心思,直到宋九不再提及那批货,对方听到这边也只有喝酒吃菜的声音了,便也离开了。 人走了,宋九立即起身,叫府卫一同检查墙画。 墙画是雕刻的,如浑然一体,难怪躲在这后头听墙角,谁会想得到呢。 两人摸索了许久,察觉这儿没有机关,更没有能打开墙画的可能,只好作罢。 看来修建这客栈的人,早已经做好准备,二楼都是商人,生意上的事也是关乎着钱的事。 先前那伙计说焕城里不少商人无故失踪,生死难料,恐怕跟这客栈也有些关系。 出门在外行商不都是为了钱么,谋财害命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第1621章 私卖武器 不过宋九刚才一番言词,便可以看出,至少他们两日内不会有什么事,这两日是他们行动的最佳时间,只要那批货没入城,大概是不会动手的。 客栈里的变故任荣长自是不知,他带着两名亲卫来到了奴隶市场,三人当真是见识到了焕城最活跃的买卖。 在这儿挑选奴隶,就像燕国的百姓给家里挑选牛马一般,全部不当人看,尤其是身强体壮的,不仅脱光了衣裳供人看货,还有不少人在此地叫卖喊价。 偌大的奴隶市场也是整个焕城最大的黑市场所在地,这儿除了门面上的奴隶买卖,私下里竟然有人做火药买卖。 任荣长和两名亲卫穿梭在奴隶市场,寻不着人正有些苦闷,在无意中得知有人在各处帐篷中穿梭做起了火药的买卖,三人便停下了脚步。 褚国能做火药买卖的不是他们家的几个孩子,那便只有前神机营的陆统领陆丰此人了。 倒是一条好线索。 三人闪入一间帐篷中换了一身图文织锦繁复的衣裳,将一头乌发也按着当地的习俗用锦带束于脑后,三人再出现,便是这一身衣裳就被人注意上,不待说话,有人将三人引入一间帐篷。 帐篷里已经有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穿着与三人差不多,显然是褚国有钱有势的人,就是不知他们从哪座城池赶来,或者里头也有焕城的权贵。 刚才三人就发现这间帐篷有人买卖火药和武器,换一身衣裳就不费什么力气了。 任荣长带着两名亲卫在角落里坐下,这帐篷中的坐具也是与燕国不同的,不是燕国高高坐着的交椅,而是一把与几平齐的矮座,双腿微曲尤如跪坐一般,但又与中原的跪坐不同,腿长的这么坐一会儿还真是受不住。 任荣长为了不让人起疑,委屈着自己的大长腿。 没一会儿,帐篷外又进来了好几人,显然有人专门在拉客,而且进来的都是衣饰繁复精致的贵族。 旁边有人已经朝任荣长看来好几眼了,那人是位中年男子,约摸着四十上下,最后没忍住,朝任荣长这边说了一句。 任荣长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两名亲卫小声的解释着,对方看到他们的穿着,正是主人与仆从的打扮,问任荣长可是西郎家的家主? 任荣长刚才随意进入一间帐篷换上华贵衣裳,瞧着这衣裳的原主人也是个身姿高大魁梧的人,倒是合适,至于西郎家是哪家,才来焕城,根本没有打听清楚。 好在任荣长一现身就有种清冷的气质,再加上他常年不苟言笑,又生于皇家,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华贵和威严,所以即使任荣长没有答话,甚至都没有往旁边看上一眼,对方竟也不敢有所怀疑,反而对他畏怯三分,不再搭话了。 也对,来这间帐篷里买武器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可张扬,买完了也是赶紧走,不会在焕城停留的。 瞧着帐篷里的空位都坐满了,门外立即出现重兵把守,好戏要开始了。 果然在帐篷的里间有一伙人拥护着一人出来了,拥护着的那位一身黑衣,头上带着帷帽,看衣裳上的花纹和式样,应该是褚国人无疑。 黑衣人在主座坐下,旁边管事便开始说起了这一场交易。 原来这黑衣人正是卖火药的人,而且他带来了一件火器,叫震天雷。 任荣长的脸色变了,这儿出现了震天雷,难不成是宇哥儿做的? 任荣长仔细的看向那黑衣人,身形完全与宇哥儿不同,而且瞧着此人年纪约摸着有二十多岁的样子,而且对方的行为举动更像一个褚国人。 要说此人是陆丰,年纪上也不对,那他到底是谁?为何来焕城买卖火器?褚国国君容许国内有人买卖火器? 很快炮车被拉了来,任荣长仔细一看,脸色更是难看了,这辆炮车的模样更小巧精致,放入炮车内的震天雷也比他们在流光帝姬的火器库里挖出来的还要小。 震天雷要是造得这么小,那当真是有利于行军打仗,就是不知这震天雷的威力如何? “出价吧。” 管事很满意运来的炮车,并有信心让在座的各位争得高低,这东西价值不菲,主子能赚上一笔大钱了。 不是不说任荣长也对这震天雷动心了,他想买回去与自有的震天雷比较一番,而且也可以留给宇哥儿来研究一下,毕竟以前宇哥儿也铸造不出这么小巧轻快的震天雷。 很快帐篷里的众人开始抢着出价。 任荣长一直忍着,没有开口,直到有人喊到了五千两银子的高价,帐篷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说这五千两银子一同买下了炮车和弹丸,可是弹丸一发就没了,还得源源不断的向眼前这位黑衣人购买弹丸方能用上,可见五千两银子买一颗,是多少的昂贵。 任荣长犹豫了,他此时再开价,定会引人注目,可是这震天雷,他很想弄回燕国拿来研究。 就在任荣长犹豫的一瞬,那边管事已经一锤定音,五千两银子卖了。 黑衣人卖了火器,收下五千两银子便立即起身进了里间。 管事也只好叫大家伙的都回去,过几日再有好货,定会通知众人。 没有买下的都不太开心,纷纷看向高台上的那件武器,想上前摸一摸,却见几位壮汉将东西运了下去。 五千两银子着实贵了,有人甩了甩袖子出了帐篷。 任荣长起了身,他朝那些运输炮车的壮汉看去一眼。 亲卫小声的问道:“王爷,要不让小的跟上,且看他们运往何处。” 任荣长的确想将这东西抢走,但是他现在发现还有更重要的事,一件武器哪及一个制造武器的人值钱,那人到底跟陆丰有没有关系? 任荣长抬了抬手,制止了亲卫,三人看似跟着一同出了帐篷,但是一出门瞬间闪身不见了踪影,三人又摸进了帐篷。 帐篷分三进,里间正是先前黑衣人进入休息的地方。 三人轻手轻脚的进来,直接往内室走去。 倒也怪了,这帐篷刚才还来来往往不少仆人,为何如今往里走,却连个守门的下人都没有? 正当三人疑惑不解时,里间传来说话声:“可是寻到了我师父?” 第1622章 徒弟相争 先前拍卖会上的管事接了话:“回主子的话,陆将军的确在焕城奴隶场,但是派出去人翻了个遍,也没有寻到将军大人。” 黑衣人冷哼一声,生气说道:“那些人胆敢带走我师父,他绝不可以回燕国去,否则……” 取下帷帽的黑衣人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睛,他朝管事看了一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师父不能回燕国。” 管事这就退下去传话。 任荣长三人连忙躲了起来。 管事匆匆的出门去了。 里间,黑衣人看着桌案上的通缉画像,手腕一动,不知从时手上多了一柄匕首对准其中一位少年的头像额头刺入,连匕首和画像一同钉在了桌案上,可见他是多少的恨着这位少年郎。 若是任荣长看到了定会吃惊,那通缉的画像上,正是小团子几人,而被刺入匕首的少年郎,也正是宇哥儿。 几个孩子在褚国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令这个陆丰的关门弟子如此记恨。 “你抢走我师父,我定会亲手杀了你,你若是敢将我师父带回燕国,我便连师父一起杀喽。” 黑衣人咬牙切齿的吼着。 任荣长三人相视一眼,为了看清桌案上的画像,任荣长打算对黑衣人动手,只是还没来得及,帐篷外又有人进来了,三人不得不又躲了起来。 原来是找到了陆丰的线索,还真就在奴隶市场,竟然躲在后方贫民百姓家中,要不是那老妪出门买菜太过阔绰,当真是难以发现。 得知师父的下落,黑衣人面上一喜,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即往外走。 任荣长三人也只放下其他,一路跟了出去。 黑衣人带着几名护卫就这么穿过奴隶市场走到了后头的贫民窟,这儿是焕城最贫穷的地方,住着的也都是些家里失去了男丁的妇孺弱小。 褚国三皇子强势,最是重武,所以褚国每年都要征丁入伍,年年有战乱,自然年年要了招兵买马了,而那些死在了战场上没有功勋的小兵,他们的家人便不会得到抚恤,最后家中没了男丁壮汉,一家人也过不下去,不得不移居贫民窟,得到一些微薄的救济。 而这样的一个地方,还真就能藏人,小团子一伙人便是藏于此地。 要说小团子他们为何一直不回燕国去,不是他们走不了,而是因为陆丰,他不愿意回燕国去。 几个孩子千方百计的将人掳到了焕城后,陆丰以死相逼,不得不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陆丰于神机营的重要性,他手中的四国奇石录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不管是落谁中,都将是称霸中原的存在。 所以孩子们不能放弃陆丰,而且在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中,宇哥儿也露出了自己铸造火器的天赋,一个无人教导,全凭自己摸索的孩子,能在一路逃命的过程中打造出火器,着实令陆丰惊叹。 许是宇哥儿的聪明,陆丰开始有些动摇起来,与宇哥儿躲在贫民窟里的这段日子,陆丰更是看出几个孩子锦衣玉食的竟然也能吃这等苦头不说,宇哥儿更是千方百计的想从他那儿学到知识。 陆丰只要略加提点,这孩子便能一日千里,举一反三,快速领悟他的经验为己用,这让陆丰越发的惜才。 当黑衣人带着护卫赶到这间贫民小院时,那会儿小团子正按着记忆里母亲做的烧鸡,提着一壶酒,正要给堂屋里的陆丰送去。 堂屋里,陆丰看着宇哥儿将火珠子改良出来,威力比先前的大了十倍不止,陆丰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小团子将烧鸡和美酒送到桌案上,她这段时间都操练出来了,为了能让陆丰回心转意跟他们回燕国去,小团子可是将她在母亲那儿吃到的所有好吃的,都尝试着做了出来,一次又一次的,总算有母亲做的七成味道。 陆丰闻到酒香,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宇哥儿将亲手做出来的火珠子恭敬的送到了陆丰的面前,一副请求师父过目的自豪感。 陆丰是喜爱着宇哥儿的,只是他当年说了的,他已经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且那关门弟子是他唯一的传人。 正当陆丰要伸手拿起火珠子时,堂屋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屋里三人立即朝门口望去,就看到黑衣人带着护卫闯了进来,那黑衣男子一进屋,目光立即落在宇哥儿的掌心。 那枚火珠子是如此的耀眼,黑衣男子怒了。 “师父。” 黑衣男子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陆丰面前,猛然跪下。 陆丰见到这个关门弟子,心头五味杂陈,他一路从褚国京都来到边城焕城,没想到他的好徒弟竟然也追到了这儿,躲在贫民窟,竟然还被他寻到了,倒是小看了这个徒弟。 “你是许康。” 任明宇握紧手中的火珠子,双手背于身后,目光冷冷地盯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此时也回以冷漠的一眼,此人想必也查到了他,那又如何,他才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任明宇轻笑出声,“许康,你这么匆匆赶来,这一次又带了什么火器来焕城售卖,总不该是受皇令来抓师父的吧?” “师父也是你能叫的么?” 许康怒了,顾不上师父没叫他起身,他一个翻身,二话不说就对任明宇动起了手。 任明宇早有防备,见他出招,顺势退后了几步,身姿稳稳的站定,双手仍旧背于身后。 桌案前的小团子只是皱眉的朝这边看了一眼,也没有出手,她在等,等许康身边的护卫动手,她绝不容许几个人一起上来欺负宇哥儿。 陆丰出声阻止两人打斗,可是许康不听的,他已经气了一路,他才是师父唯一的关门弟子,别人休想抢走他师父,若是师父变了心,逼到那一步,他定会杀了师父,谁也别想得到。 任明宇似乎看穿了许康的急促,他不还手,就像遛狗似的,许康始终无法沾到他的边。 任明宇还有些嘴欠,不停的挑拨,“师父点拨了我,我如今铸造出来的火器厉害得可怕,你可得小心了,你不如我的。” “你——”许康气得从袖里拿出一柄短剑。 第1623章 许康使诈 陆丰见徒弟露出了武器,这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了不成,当即怒喝:“住手。” 许康没住手,更有种杀红了眼的朝任明宇攻击而去。 跟着许康前来的护卫,原本没有收到主子的命令不敢动手的,现在见主子落了下风,便想着趁宇哥儿不注意,来一个前后夹击,哪知护卫才露出心思,就被小团子三招两势给拦下来了。 陆丰当即朝小团子看去,这女娃娃不只会做菜,竟然功夫这般厉害,可不得了。 没有护卫的帮忙,许康只能跟宇哥儿做个平手,即使许康拿了兵器,也是一时半会儿沾不到宇哥儿的边。 任明宇对付许康游刃有余,陆丰见了,见阻止不了,宇哥儿也没有吃亏,只好作罢。 屋外,一路跟来的任荣长带着两名亲卫入了院子,见里头传来打斗声,二话不说就打算加入,没想此时一个小身影从屋顶跳下翻窗进去,比任荣长他们先一步加入战场。 来的正是外出打探消息回来的裴小西,他看一来手腕一扬,正与小团子交手的护卫突然闻到了异香,还没有反应过来,香气入体,四肢发软,纷纷倒下了。 许康朝身边的护卫看去一眼,看到围过来的小团子和裴小西,他目光微微一闪,用尽全力朝任明宇攻击而去,结果被任明宇一掌击中手腕,手中短剑换了个方向刺向了自己的腰部。 陆丰见状,飞身而起,一掌将任明宇击开,扶着徒弟退至一旁。 任明宇看向陆丰,神色复杂难辩。 小团子和裴小西来到了宇哥儿身边,小团子小声问道:“可有受伤?” 任明宇摇头,只小声答道:“他使诈,他是故意的。” 小团子立即明白了,这是在陆丰面前用苦肉计,小团子的目光落入许康的腰部,伤口出了血,陆丰扶着他坐下了。 先前小团子做好的烧鸡,亲眼看着许康挑衅的拿起来吃,陆丰并没有阻止,小团子可不干了,她做的吃食,不是她愿意给的人,就休想吃到,于是脚下用力就要冲过去,没想正要拿着烧鸡吃起来的许康,手腕突然吃痛,手一松,烧鸡掉地上去了。 待几人细看时,才知有颗细小的石子弹射了进来,而随之出现的便是任荣长带着两名亲卫。 任荣长三人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拍卖会上的衣裳,眼下现了身,许康立即认了出来,他脸色大变。 许康做为陆丰的关门弟子,经师父教诲,是不可以私下铸造火器做买卖,着实是火器的威力过大,一旦这些火器流落到民间私人手中,百姓定会遭殃。 然而许康是何等人,他们许家是都城世族,虽然家族落魄,父亲早逝,族支无人出头,但是许姓也不是贫民百姓。 所以在许康跟师父陆丰学会了火器后,他开始私下铸造火器售卖,赚得暴利来维持许氏一族的开支,更是因为他这能力,在都城里横着走都无人敢惹他。 后来三皇子登基,许康更是成了新贵新宠,得新帝重用,掌管都城武器库,也正是许康为了自己的前程,不顾师父想要隐居的想法,将师父做了人情,送到了新帝面前。 果然师父这么有能耐,会得到新帝重用的,他师父转眼成了褚国的大将军,手中更是握有兵权。 本来一切这么的过下去,许氏一族只会越来越强大,他们也过得越来越舒心,而且他师父也默认,住上了将军府。 可是这份平静却随着燕国的和亲团而打破,和亲队伍不仅在京都处处与他许康作对,更是千方百计的将他师父给带走了,许康绝不能忍,于是带着人马追来焕城。 今日终于在焕城见到了师父,但是许康担心任荣长刚才在帐篷拍卖会里见到的事告诉他师父,触及到了师父的逆鳞,又将是一场师徒之间的意见不和,他不想这样,定要将此事瞒住。 于是在任荣长出现后,许康突然动手,本以为像先前对付宇哥儿一样的,怎么说也借了个先机,哪知许康人还没有靠近,一路走来的任荣长也不知怎么出的手,许康的身子突然飞了起来,而后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口鲜血。 任荣长淡漠地看向许康一眼,俊眉冷峻,没有理会。 “阿爹。” 小团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父亲,小团子眼眶热了,到底是头回离开爹娘出门在外,不想爹娘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们在褚国吃了些苦头,也越发的惦念起家里来。 小团子刚才还大义凛然的与人对招,而今又是个女娃娃般飞奔而来,随后扑父亲怀里。 “阿爹,娘呢,娘是不是也来了?” 任荣长见到大女儿,眉眼露出笑意,点了点头,知道她惦记着她娘。 小团子高兴坏了,母亲竟然也来了。 于是小团子朝父亲身后看,结果看半晌也没有看到她阿娘,她有些着急起来。 任荣长只得解释了一句:“你娘在客栈,等会儿就能见到了。” 随着父女二人的对话,陆丰也知道了任荣长的身份,他很震惊,却也在意料之中,随即陆丰起身,朝着任荣长跪了下去。 “下臣陆丰,见过贤王。” 下臣? 所以陆丰还是当自己是燕国人的。 任荣长上前将陆丰扶起,这么多年离开国土,而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根本就没有见过。 许康亲眼看着自己的师父在面对他国王爷如此卑谦,那是不是在褚国国君面前不曾有过的,他已经知道了,师父即使人在褚国,心却在燕国。 任荣长朝一名亲卫看去一眼,那名亲卫立即明白意思,连忙告退,赶紧去客栈传话。 此时客栈里,宋九和府卫没能摸清墙画后的人是谁,但是两人也知道,这间客栈里居住着燕国人,且听得懂他们说的燕国官语。 客栈不稳当,宋九也不想节外生枝,默默地等着她家夫君什么时候能回来。 而就在此时,马厩里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宋九立即警觉,来到窗户边往下看去,还以为他们的马被人动手脚了,没想是马厩里来了好马,瞧着前头来了贵客了。 第1624章 那妇人像极了一位故人 “是汗血宝马,前头人的身份不简单呢。” 府卫猜测着。 宋九心思一动,说道:“不准咱们上三楼和四楼,若是咱们去一楼大厅吃饭呢,总不该拦着吧。” 也对,他们不如在一楼大厅里顺便打探一下消息,至少也能多找些路子,到时候怎么平安出焕城去。 于是宋九带着府卫下了楼。 一楼大厅堂前,果然是来了贵客的,刚才伙计牵马去马厩时,还将宋九他们的马往后挪了位,正吃着草料的马儿饿着肚子被迫送到偏僻处。 宋九几人才在厅中坐下,就被伙计往角落赶,宋九又拿出一个钱袋,那伙计见是他们几人,默默地收起钱袋,小声叮嘱道:“坐这儿也成,但是你们不得闹事,不然吃亏的可是你们。” 亲卫将伙计的告诫告诉了宋九,宋九同意了。 好酒好菜送上来,他们挤在一桌上,看似在吃着东西,实则在注意着前堂正门。 前头进去了好几人,个个衣饰繁复,却也多是男子,而眼前大门处从马车下来的,却是一位中年妇人,此妇身姿轻盈,雍容华贵,还没有看到正脸,不过是个侧颜,便立即吸引了宋九的目光。 这妇人的侧颜好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妇人在仆人的搀扶下进了门,才进来,堂前的掌柜伙计都纷纷出来相迎,瞧着来头不小,便是刚才上三楼去的几人还在楼梯口便立即退了下来,生怕挡了贵人的去路。 “太像了。” 有名府卫忍不住开了口。 亲卫是钱斌从岭南带来的,自是不知贤王府的府卫们说的像的人是何许人,一个个的都仔细看了起来。 宋九盯着那妇人,神态,行为举止,皆是像极了长公主,只是仔细看时,眉眼还是有些不太像的。 可是鲜活的神态和举止,却总能让人以为见到的就是长公主,只是他们不知,后来回了燕国的长公主,神态早有所变化,宋九是看了出来,这妇人是故意的。 她为何要模仿长公主的一举一动?明明她是褚国人,褚国人当中能挑出这么高个子的妇人已经很难,再加上她眉眼有些像,又学步态轻盈像极中原女子的模样。 “此妇莫不是学了中原的舞姿?” 府卫提出疑问。 褚国女子身姿娇小,步伐更妩媚,可是眼前这妇人,也只有偶尔出现的妩媚一面,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上楼梯的时候,竟然是长公主那般的外八步,宋九很震惊,这一点细节都一样呢。 亲卫借机想办法用褚国语与人打听,得知这妇人是褚国京都许家妇,年轻时便守了寡,但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原本没落的世族,却因为新帝对她儿子的看重而成了京都的一流世家。 所以许家妇出现在这焕城小地方的客栈,可不是一般的贵客,那可是国君近臣身边的人物。 妇人直接上四楼,住着的还是天字号房。 亲卫打听后回来告诉了宋九,宋九正在想着找个时机接近一下这个妇人,或许能知道些孩子们在褚国的境况,尤其是蓉姐儿为何就嫁给了褚国新君,还成了皇后。 就在宋九准备晚上想办法接近那妇人时,大门外突然来了几名衣着鲜亮的护卫,一看就是官差的样子,几名护卫一进来,立即往四楼走,伙计想要上前问情况,被护卫一把推开了。 果然没多会儿,那几名护卫上了四楼,才上去人那位贵客又匆忙下了楼。 “这是出了什么事?” 府卫心头生疑,见那妇人瞧着挺焦急的,跟着报信的护卫就出了大门,府卫立即看向宋九,“王妃,要不我们跟去瞧一眼。” 宋九也疑惑呢,犹豫着要不要跟去打探一下,就在这时,亲卫上前在宋九耳这小声说着话。 宋九双眸一亮,她家夫君竟然找到小团子他们了,还有陆丰也在,那简直是太好了。 宋九立即起身,也顾不上去打探那妇人的情况,带着府卫和亲卫匆匆出了客栈。 几人牵了马厩的马,快马加鞭的往奴隶市场去了。 倒也是巧了,当宋九几人匆匆来到奴隶市场的街头时,正好遇上了坐马车妇人。 前头有人在赶着奴隶进入帐篷,宋九的马不得停下来,此时停在一旁让人的马车里,妇人挑开了帘子,对方看到骑马的女子,颇为惊讶,不由得多看了宋九一眼。 宋九察觉,也朝那妇人看去一眼,这么匆匆一看,又似看到了长公主,宋九有瞬间的愣神,她真是像极了长公主。 “中原人?” 妇人突然开口。 宋九也正好有个疑惑,于是点头,“阁下学过中原的舞?” 妇人更是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阁下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宋九说出这话时,那妇人震惊了,她盯着宋九开口:“可是燕国长公主?” 果然,全部验证了宋九的猜测,她为何要学中原的舞?为何要学长公主的姿态? 宋九没有接话,但是妇人却是知道,于是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前前头已经清空,奴隶不再拦路,宋九也没有接妇人的话,而是一夹马腹,快马加鞭的往前去了。 妇人生了气,要不是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受了欺负,她定不会放走刚才骑马的小妇人。 宋九一路走来,穿过惨不忍睹的奴隶市场后,来到后方一处贫民小院,到了门口,又有名亲卫等在了这儿,见贤王妃来了,连忙将他们请进去。 宋九几人下了马,牵着马进了小院时,小院外又传来马蹄声,随着“吁”的一声响,马车在小院外停下了。 马车上,妇人在仆人的搀扶下下了马,一抬头,就对上了宋九的目光,妇人皱了眉,怎么她也来了这儿?莫非就是他们欺负了她的儿子? 在褚国,中原人敢欺负她儿子,真是嫌命太长了,活得不耐烦了。 宋九没有理她,快走几步进了堂屋。 堂屋里,许康坐在陆丰的身侧,其他人或坐或站,感觉个个都有些不太服气,也不知刚才讨论了什么,导致气氛这么僵持。 宋九一来,小团子看到母亲,立即露出笑颜,朝母亲奔来。 第1625章 得不到便毁掉 宋九也是将小团子上下打量一眼,见孩子没有受伤,松了口气,再去看任明宇和裴小西时,两孩子一脸的不服气样子,瞧着也没有吃亏,恐怕是给别人亏吃了。 陆丰朝宋九看来,猜测到她就是贤王妃了,虽然不曾见过,但现在都不重要了。 刚才贤王问起陆丰是否回燕国去,陆丰婉拒,他从燕国离开,不是年少轻狂,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他不想再回燕国。 于是任荣长又问他为何愿意在褚国为将,陆丰答不上来,他心头苦涩,这非他自愿,离开燕国时,他不过是想寻个清静地,安度余生,前半生什么神机营统领、荣华富贵都是过往云烟。 宋九一进来还没有说上几句话,门口的那位妇人也匆匆进来了。 堂前,被打伤了的许康见到母亲来了,立即起身,委屈的朝母亲走了过去。 许家妇是个寡妇,儿子小的时候,一个妇人撑起了整个许家,即使有祖宗的恩荫在,在京都也难免被人欺负。 直到这许家妇欧阳氏无意中遇上了山间隐居下山购买物资的许康,她的命运便开始改变了。 欧阳氏初次见到许康时,许康看着她惊为天人一般,眼睛都不眨了,要是放在往日,欧阳氏是恼怒的,但是那一次,欧阳氏没有在许康里看到半点情欲,而是一种透过她看到了故人的忧伤。 就是忧郁的眼神,使得欧阳氏记住了他,后来将他带回了许府。 欧阳氏不过是一时的举动,却不曾想捡了一个厉害的男人入了府。 这一次欧阳氏替儿子来撑腰,她一进堂屋,宋九就明显的感觉到了堂前的气氛越发古怪起来。 任荣长和孩子劝诫好久而无动于衷的陆丰,终于在欧阳氏进来后神色有了变化,他起了身。 眼看着陆丰要上去认这对母子了,宋九心思一动,突然开口:“故人已去,往事不可追。” 这一句话引起了陆丰的注意,他猛然看向宋九,问道:“贤王妃是何意?” 宋九朝那欧阳氏看去一眼,大概每次欧阳氏出现,陆丰都会心软吧,所以褚国国君为了留住陆丰,竟然利用美人计。 宋九接着开口:“她像极了一人,可惜,那只是你们曾经记忆中的人,后来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怎么样了?” 陆丰没忍住,问出了口。 欧阳氏怔住,留在母亲身边还想着利用母亲来将师父劝回去的想法,显然是无法实现了,他震惊的看向眼前众人,眼帘微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宋九这才看向陆丰,“陆将军,可否移步内室,我与将军细说。” “陆丰,不行。” 欧阳氏急了。 陆丰看向欧阳氏,刚才陆丰听到宋九提到‘故人已去’,他的心头很沉重,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所以他眼下急需一个答案。 堂屋里的任荣长和孩子们恍然大悟,原来陆丰的逆鳞在这儿。 宋九回以孩子们一个安慰的眼神,这就跟陆丰进了里间。 欧阳氏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任荣长长腿一跨挡住了。 谁也不知宋九和陆丰在里屋说了什么,半晌后两人从里间出来的时候,陆丰的眼眶是红的,他再看欧阳氏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赤热,而是平静,像是多年的迷雾终于清明了一般。 欧阳氏暗感不妙,她不是燕朝长公主,她就算学长公主跳舞,学走长公主走路,吃长公主爱吃的食物,有着她一样的爱好,一切都不是长公主所为,也非她所愿,她学得够久也够累,她都要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 而今陆丰清醒了,他看她的眼神不是透过她去看别人,而是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心都死了。 小团子几人纷纷看向宋九,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能让陆丰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们不知,这听人心声的天赋不知道帮了宋九多少次了,如今又用上,还用到了点子上。 陆丰看了欧阳氏和徒弟许康一眼,开了口:“我决定回燕国去,你们不要再阻拦。” 欧阳氏惊叫一声,日夜都害怕的事,终是发生了,他要回燕国了。 许康听到母亲的哀嚎,心中怒火顿起,他护在母亲身前,带着恨意看向师父陆丰,半晌,他看向任明宇,说道:“好,师父一定要走,那就准许我与他比试一场,他若赢了,师父便跟他们走,他若输了,师父留下来陪伴我们。” 陆丰要反对,任明宇接了话,“可以。” 不管是用毒、用武、用火器,任明宇都不怕他。 陆丰看向任明宇,这孩子有些争强好胜了。 然而任明宇却又加了一句:“我若是赢了,还要加一个条件,从此往后,你不再是师父的徒弟,也不准提到他老人家的名讳。” 许康气得咬牙切齿,最后他同意了。 许康约明日晨时青山顶比武,任明宇看了他的伤口一眼,同意了。 宋九本想提点一句,对方是褚国世族,这么拖一夜,就是故意的,恐怕比武是假的,只是这是宇哥儿第一次如此决绝,为了自己的师父如此拼命,宋九不忍打断他。 许康得到了任明宇的答复,这就带着母亲欧阳氏离开,欧阳氏走时还忍不住回头看向陆丰,多年的陪伴,不及他心底的那个人,当真是悲哀。 只是母子二人恐怕也是忘了,陆丰之所以被两人惦记,图的是他身上的本事,许氏一族的昌盛,都是陆丰帮他们撑起来的,他一直只承认许康是自己的徒弟,而许康却一直在新帝面前认为他仲父。 母子二人走了,门外的马车仆从也都相继离开。 马车里,欧阳氏终是缓过神来,她看到儿子腰间的伤口,心头难受得不行,随即下令:“来人,许将军送信连夜来焕城。” 这位许将军是许家的旁支族人得以提拔,是地方军大将,欧阳氏一来就有这个想法了,如今看到儿子受到欺负,她哪还能忍得了。 比试休想,她不会让儿子涉险,而那些人只要今夜不离开焕城,他们就永远也无法离开焕城了。 欧阳氏都想好了,等那些人抓到了,除了陆丰,其他人一个不留。 马车外的护卫快马加鞭的传信去了。 第1626章 吃食有毒 马车里,许康从腰间解下血袋子,到此刻欧阳氏才察觉,原来这一切都是儿子的计谋,儿子并没有受伤,而是早早的在腰间备下了血袋。 欧阳氏松了口气。 许康阴狠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今日我故意输给他,早就想好与他在青山顶比试一场,娘,今夜若是抓不住他们,想必明日晨时,他们定会去往青山顶。” “到时候许家军埋伏在山脚,我上去与他比试,我定会亲手杀了他。” 欧阳氏不想儿子涉险,就算今天故意去摸清对方的情况,也不能与他单打独斗,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出意外。 “娘。”许康拉着母亲的手劝着:“我若不立下赌约,师父可就真的回燕国去了,娘难道忍心与师父分离?” 欧阳氏被儿子劝住,只得答应,只要赢了那小子,她相信陆丰说话算数,定会留下来,至于他们之间还能不能像以前那般相处,恐怕是不能了,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人留在她身边就好。 “许家需要师父在,国君说了,师父不仅是许家的,也是我们褚国的,他若是回了燕国,定会将一身的本事教给那小子,咱们褚国就占了下风,所以国君给我下了密令。” “密令是什么?” 欧阳氏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康阴沉着脸说道:“留不住便杀了。” 欧阳氏惊得捂住嘴,她明显看出来了,儿子也是这个想法。 “他可是你仲父,是他带大了你,还教会了你本事。” 欧阳氏颤着声开口。 许康冷哼一声,“娘说的没错,我对生父已经没了记忆,仲父带大了我,教会了我本事,可是娘,你可知仲父并没有将他的全部本事教会我。” “这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欧阳氏以为儿子在说假话。 许康却是冷笑着,“对呢,我以前也不会这么想的,但是自打和亲团来了京都,我就见师父对那任明宇另眼相看,还曾说此子有着常人不同的天赋,语气中颇为可惜,他是想收任明宇为徒呢。” “所以那次我问师父对我的看法,师父说我天赋不及他,我不服,事后想想我也想明白了,师父是燕国人,又岂会样样都教会我,他定是留了一手的。” 欧阳氏默默地听着,心头有心想要劝一劝儿子,不想儿子与他的师父之间有了隔阂,可是看着儿子那坚决的目光,她知道拦不住了,于是好言相求:“即使你师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要留他性命,也该是直接交给新帝来决断。” “只要你师父不回燕国,他便可以不死。” 许康没作声,母子二人僵持了下来。 此时贫民小院里,宋九和小团子在厨房里做饭,小团子见母亲做了一大袋的粗面馒头,很是疑惑,“娘,做这么多的馒头这是要去哪儿?” 宋九看了女儿一眼,叹道:“今夜就得走,不能留在焕城。” “为何?” 小团子到底年纪小,本以为宇哥儿答应了明早的比试,至少今夜不会有什么事儿。 “人心难测啊。” 宋九没说刚才许家母子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心声,她不知对方意思,还是与亲卫沟通得知的大概情况,再加上许家的权势地位,又岂会真的等着明日的比试呢。 “娘,那明日宇哥儿的比试还去么?” 小团子心头担忧,宇哥儿为了比试的事,很是认真,刚才还在屋里练功。 宋九又叹了口气,要不是宇哥儿较了真,宋九真就强行将他们都带走了,而且借着答应了比试的事,连夜逃出焕城,再到明日时,他们已经到边城了。 只要到了边城,便有钱斌的人来接应他们,又何须为了口头上的比试较真呢。 “娘,宇哥儿即使回到燕国,也定会有个心结,将来他再独自来褚国找许康比试,反而更麻烦,不如顺了他的意,宇哥儿对火器铸造有天赋,如此天赋之人,不该留有心结,否则只会害了他。” 小团子还真是长大了,能顾全大局,蓉姐儿不在,几个小伙伴都是听小团子的话吧。 “娘,我想好了,明日比试,对方若是对咱们不利,我更召唤森林野兽,想要困住咱们不太可能,如此也正能给宇哥儿一个公平比试的机会。” 宋九听了,觉得女儿的安排不错,同意了。 就在母女两人做一顿饭做好,还准备了一大袋馒头准备带走时,裴小西和宇哥儿匆匆进来了。 裴小西拿起大袋里的馒头闻了闻,而后拿起一个吃了一大口,随即吐掉,面色严肃的说道:“有毒。” 宋九震惊。 此时的裴小西双唇乌黑,嘴里更是有黑血流出,不过是尝了一口罢了就中毒至深。 刚才宋九母女二人做饭时,好在宋九知道自己的手艺,没有事先尝上一口,不然现在恐怕都死透了。 裴小西从怀里摸出几瓶药,只见他将药往嘴里倒,嘴角的黑血越来越多了,宋九担忧起来。 小团子和任明宇紧张的看着他。 裴小西吃下药丸,嘴里还流着黑血,他却笑了起来,“死不了,不过会有些虚弱,对方有能耐呢,真是心狠手辣,这毒我没见过,倒可以带回去好生研究。” 宋九见小西没事,心头一松,看着一大袋馒头,真是可惜了,还有母女二人亲手给家人做的晚饭,也都不能吃了。 原来在这间小院的老妪出门帮买粮食的时候被人察觉,许康不抓人,却借着老妪的手,悄悄地给食物里下了毒。 要不是裴小西发现了堂屋里有人下过毒的痕迹,他们不会想到厨房里的吃食来。 许康能快速带人精准的找到这间小院,定是那出门采买的老妪露出了马脚,既然如此,连着打斗过的堂屋里都暗中被下了毒,那这厨房里的吃食还能吃么? 裴小西和任明宇想到这儿就跑来厨房,裴小西更是亲自试毒,而且自己带的解药还不能彻底解毒,或是这一顿饭全家人都吃了,没有裴小西这一身毒体的能力的,岂不是都得死。 这是连他的师父陆丰都不放过呢。 第1627章 逃走 宋九将毒馒头和吃食放到了陆丰的桌案前,裴小西也将情况说了。 陆丰没有他们想像中的惊讶,似乎对这个恶毒的徒弟早有猜测,只是没想到在提出比试之后还做下如此见不得光的事。 许康叹了口气,“怪我收徒不慎,教出了心狠之人。” 其实早在这个徒弟成年之前,他就察觉此子的心狠手辣,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将他教好,不想这孩子越来越心狠,人前叫他仲父,人后竟然也会下毒杀了他。 吃食不能吃了,一行人都饿着肚子呢。 任荣长看了一眼,带走两名亲卫离开了小院。 半个时辰后,任荣长带着两名亲卫归来,手里提着一大袋白面馒头,还有两大包熟肉。 只是吃食并没有放下,任荣长便催促着大家赶紧走,他们刚才出去买吃食的时候,察觉城中来了不少官兵,恐怕是惊动了地方军。 看来是没办法吃饭了,众人只得收拾好,赶紧离开焕城。 走时陆丰回头看了一眼小院子,收回目光时,眼神里有了坚定,他要回燕国了。 宋九夫妻二人跟着孩子们走的山道,还别说,几个孩子虽然一直留在焕城,却对周围的地形早已经熟悉,带着他们走小道,很快避开了人群。 焕城多山林,而进了山,反而让小团子如鱼得水。 在那些地方军还来不及包围焕城的时候,他们先一步离开了焕城,此时进了山,后头似有人发现,追兵追来时,那些座下马匹一入林中便失了控制,开始横冲直撞。 小团子坐在高高的老树茂叶中,看着底下被座下马匹甩下马背的追兵,脸上露出笑颜。 没有了马,根本追不上,林中还莫名出现了野兽,一群野猪突然从灌木中冲出来,追兵吓了一跳,天又黑了,在林中与野兽搏斗,最后嗷嗷大叫,死伤不小。 直接将追兵吓退,小团子才从老树上跳下,脚步轻快的追上前头的队伍。 这么赶了半夜的路,后头彻底清静了,宋九他们寻了一处山洞做为落脚地,捡了柴火夜间取暖。 先前的熟肉和吃食都已经凉了,却抵挡不住饥饿的肚子,大家伙的在山洞里取着暖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众人聊起了明早的比试。 宇哥儿显然是要与许康真正的比试一场的,那是他对师父陆丰的一个交代,这世上他师父只能有一个徒弟,而且只能是他。 宇哥儿面色平静的看着众人,说道:“昨日与许康交手,我感觉得出来,他是故意的,他没有使全力,他定是早早想到了比试这一招。” “我明知道与他比试便是落入了他的圈套,但是我还是要去的,我与他之间定要有个胜负。” 任明宇从来没有哪一次如此的认真过,宋九发觉孩子们是真的长大了,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坚定的信仰,他们要做的事,做为长辈的不该去拦,而是要想办法将人护住,即使前头困难重重。 宋九看向任荣长,夫妻二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眼后都同意宇哥儿去比试了。 反观陆丰脸色不太好看,五十上下的他,做了一辈子的逃兵,看着如今有自己主张也勇敢上前的小辈,心头竟然是羞愧,他年轻时要是有这孩子半分的勇气,也不至于逃到褚国来躲清静。 这个孩子不能死,他有天赋,只要他随意点拨几句便是进步神速,这样的人才是燕国之福,也是神机营的希望。 事后,孩子们入睡了,宋九夫妻二人被陆丰叫醒,他将两人带到了洞外,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正是《四国奇石录》。 陆丰将书交给了宋九,“明日比试不知情况,不管如何,二位定要将宇哥儿平安带走,比试后,这本书交给宇哥儿,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神机营的统领。” 宋九不接书,这种感觉像是明日陆丰就不能跟他们走了一样,燕国神机营需要陆丰,宇哥儿更是需要这样一位好师父。 陆丰转头将书扔给了任荣长,任荣长会功夫的,下意识的伸手接了书。 “明日情况难料,二位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宇哥儿不错,若是我年轻时遇上他,定会收他为徒。” 越来越不像话了,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 待陆丰进了山洞,宋九看向任荣长,说道:“夫君,若想明日太平,唯有一条路可行。” 任荣长立即看向媳妇,随后宋九在人耳朵低语了几声。 任荣长点了点头,而后带走了府卫和亲卫共计五人半夜便出发了。 宋九靠着石壁睡了半宿,天堪堪亮时,她睁开眼睛,就见山洞里没了宇哥儿的身影,其他人倒是睡得沉。 宋九轻手轻脚的从山洞出来,就见前头空旷地,宇哥儿正在练功,他对这一场比试看得极为重要,誓要赢了许康不可。 他是想许康亲口与陆丰断了师徒关系,这孩子,他是不想师父以后为难。 宋九看着前头比试的宇哥儿,心思一动,将裴小西和小团子叫出山洞,她安排裴小西重点注意宇哥儿的安危,有必要的时候直接下毒,定要将宇哥儿护紧了。 裴小西一脸认真的应下了。 小团子见母亲不安排自己保护宇哥儿,很是奇怪,再说在山林之中,她来保护宇哥儿最是合适。 然而宋九给女儿一个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让小团子保护陆丰,若是宇哥儿有什么意外,小团子也不得出手,必须伴在陆丰身边,半步不离。 小团子皱眉,陆丰对褚国和燕国都有用,不管落谁手上,按理都不会死的。 然而小团子对上母亲严肃的目光时,只得答应下来,她还是担心宇哥儿多一些,他才是要与许康比试的人,一旦许康动了歪心思,一个裴小西未必保得住,而小西的功夫不及她,即使要用毒,也没有这么快呢。 不过在两孩子答应了宋九后,小团子方发现父亲不在山洞里,立即看向母亲,“娘,你们可有什么计划?” 宋九笑了笑,“莫瞎猜,今个儿都打起精神来,等会儿吃饱了好打架。” 两孩子也笑了,这就捡柴,烧点儿热水准备吃早饭。 宇哥儿练了一个早上的功夫,吃早饭时那当真是狼吞虎咽,他也要吃得饱饱的,等会儿有力气。 第1628章 两个徒弟的比试 陆丰察觉贤王不在,心头疑惑,但看贤王妃没有解释,他也没有多问。 他们要出发去往青山顶。 青山顶隔着这儿不过五里地,除了宋九走得吃力了些,其他人还是挺轻松的,她夫君不在,也没好意思叫人背着她赶路。 到了青山顶的地界,前面探路的小团子看向天空盘旋着的鸟类,说道:“青山顶有埋伏。” 宋九早已经想到了。 小团子与天上的飞鸟对视,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御兽的,没一会儿她回来,告诉众人,埋伏的兵马在山脚,马匹上不了山。 青山顶太高了,宋九有些疑惑许康为何要选在这儿,连兵马都不好埋伏,在山脚下埋伏又是何意? 陆丰解了惑,说道:“青山顶便是路的尽头,若是比试完,只得往回走,恐怕比试时,那些埋伏的兵已经上了山。” 原来如此。 几人就这么轻松的来到了青山顶,没想许康来得更早,他只带了十来名护卫,至于暗中有无暗卫就难说了。 许康站在青山顶的草地上,看着他们过来,目光先是落在陆丰的身上,而后又看向宇哥儿,眼神里无比的自信,瞧着今日很有把握能赢过宇哥儿。 到了近前,陆丰先一步上前,面色阴沉的开口:“为了公平起见,你们二人不可以带武器。” 许康怔住,他很快明白了,这些人昨夜没有毒死,定是那毒药的事被察觉,师父已经怪责他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师父要离开褚国,他绝不容许。 宇哥儿上前来,将身上带着的匕首和短刀扔在一旁。 许康见了,也从身上解下短剑,还有带暗器的护腕。 陆丰再次开口:“为师且替你们搜身。” 凭着这一点,陆丰是向着宇哥儿的,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个实心眼,在许康面前定会吃亏。 只是陆丰亲自去搜身,宋九担忧他的安危,于是看向小团子。 小团子这就跟着去了。 许康的嘴角抖动,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师父这么不信任他,处处帮着对面的任明宇。 新旧两个徒弟,师父当真是偏心至极。 待陆丰亲自上来给徒弟搜身时,许康笑了,双手展开,任由师父从他身上搜查出来一瓶毒药,还有数枚暗器。 陆丰看了一眼这个徒弟,显然对他很失望。 再来搜任明宇的身,他身上什么也没有,陆丰看了一眼宇哥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两人开始比试,许康身边的护卫也站开了,裴小西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宋九倒是朝林中张望起来。 这一场比试很公平,不会有人参与,而两人也拿出了真正的实力。 陆丰看着两人比试,神色未定,看不出情绪,也不知他会担忧哪个徒弟的安危。 就这么任明宇与许康你来我往的对了数十招,不分上下,果然与昨日处处落下风的许康相比,今日的他才是他的实力,昨日不过是演给他们的师父看的。 宋九看了一眼场中的情况后又朝林中看去,心头有些焦急,直到日上三竿,林中终于有了动静。 任荣长带着府卫和亲卫出现,他背上有个麻袋,这会儿扛着麻袋来到场中,将麻袋往地上一放,从里头露出一个身影,正是许康的母亲欧阳氏。 欧阳氏昨夜果然住在城中客栈的四楼天字号房里,宋九告诉了任荣长,任荣长连夜带人将欧阳氏给掳走了。 欧阳氏还晕睡着,任荣长手里一个药瓶在欧阳氏的鼻子下嗅了嗅,欧阳氏醒来了。 远处正要比试的许康自是没有发现这一变故,事实上场中的人,都在注意着这一场比试,都没有往这边角落里看。 欧阳氏一醒,就要惊叫出声,被宋九捂了嘴,“夫人还是留着力气,先看看这一场比试再说,不然你儿子发现了你的处境,恐怕会分神,那么比试可就受到了影响,指不定输了。” 欧阳氏瞪大了眼睛看着宋九,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在她的手中,这个小妇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如此厉害,还有他们怎么敢的,敢连夜入城将她掳走。 不得不说那些地方官兵,还有那些守护在门口的护卫都是酒囊饭袋。 欧阳氏稳住了,被宋九夫妻看住,她也逃不了,心想着宋九说的话也是对的,不能给儿子分神,儿子定会赢了这一场比试的。 于是欧阳氏提着个心站在角落里紧紧地盯着自家儿子看,一招一势她都盼着儿子能将对面之人打倒。 没有武器难分胜负,两人功夫不相差,你来我往的再这么打下去,也是拖延时间。 许康显然有些着急,眼神朝周围看去一眼,本是想看看埋伏的兵有无信号,没想到这一眼看到了角落里与宋九夫妻二人站在一起的母亲欧阳氏,许康惊住。 这一惊慢了一拍,任明宇寻到了机会,一拳将许康打倒在地上。 待任明宇再要连招追击时,许康心思一动,就地一滚,不知不觉滚到崖边。 欧阳氏惊呼出声,连忙捂住了嘴。 任明宇还没有发现对方的计谋,追了上去。 小团子和裴小西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宋九身边的任荣长突然开口:“不好。” 话才落,滚到崖着的许康不知何时手中一把药粉朝任明宇撒去,任明宇闻到一股异香,立即惊觉,对方竟然还暗中藏有毒药。 就是任明宇的这一愣神,许康借机一掌打在任明宇的胸口,更是直接将人往崖下推。 任明宇身姿不稳,再加上中了毒,眼睛无法睁开,凭着直觉一跃而起,结果被许康利落的一个起身,一脚踹下山崖,而许康却抓紧了石壁上的树藤,身子稳稳地落在了草地上。 任荣长气坏了,就在任荣长追上去想救宇哥儿时,山崖下一个身影突然出现,正是落下山崖又出现了的任明宇,正好在许康的身后,许康还在得意着准备宣布结果,欧阳氏大喊:“儿呀,小心。” 可是来不及了,任明宇双目不能睁开,却是凭着直觉一把将许康抱住,两人一同往山崖边滚去。 任明宇拉着的那根树藤根本无法承受两人的重力,“咔嚓”一声断裂。 第1629章 惯子如杀子 众人冲到崖边来,许家的护卫有几人跳了下去,任荣长也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宋九提着心看着雾蒙蒙的山崖下方,脸色很不好看了。 没想此时小团子吹响了口哨声,天空盘旋着群鸟像是收到了命令,直接朝崖下飞去,这一幕被冲上山林中的地方官兵瞧见,吓了一跳。 众人还没有收回心神,小团子先一步发现了山林里出现的官兵,而且他们架起了箭,全部对准了正在忧心忡忡看着山崖下方的陆丰。 母亲叫她无论如何要护住陆丰,小团子将母亲的话记住了,她二话不说将陆丰推开,再次吹响了哨笛。 山林中似是地动山摇一般,正要射杀陆丰的官兵感觉到了煞气,纷纷看向森林深处。 昨夜有追兵上山遭受山中野猪攻击一事,早有人在军营中传开,但是无人相信,而今亲眼见到,这一次来的不是野猪,而是山林众兽。 那些野兽明明有食物链,按理绝无可能同时出现的,但是今日不仅同时出现了,他们还整整齐齐的都朝着一个目标攻击。 官兵们无暇顾及陆丰的刺杀,折身回来对付野兽。 小团子手中的哨笛不曾停,山林中的野兽越发显得狂躁。 这一幕很是震撼,在官兵们的眼中,小团子的操控显得如此神圣不可触犯,一个个的心中生出惧意,莫非这名少女是山神转世? 野兽冲下山,官兵们再无暇顾及刺杀一事,反而纷纷逃窜躲避,英勇的官兵还能徒手与野兽拼斗,然而好不容易逃离虎口又落狼群,野兽嘶咬声漫山遍野。 悬崖边的众人不由得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都惊住了。 陆丰震惊的看着这一切,慢慢地他将目光落在吹着哨笛声的小团子身上,这几个孩子都不简单,亏得他与他们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没有察觉半分。 难怪贤王和贤王妃敢留下来,敢跟他们一拼,原来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孩子在身边的。 身后是野兽的嘶咬声,身前是群鸟叽叽喳喳的声音,随着鸟叫声近了,他们看到了群鸟拖起一人飞了上来,而随着群鸟的出现,任荣长的身影也从底下一跃而上,手中的树藤如同活了一般。 任荣长脚才沾地,他手中的树藤便轻快的卷了出去,树藤卷向群鸟拖起的人,那人就这么安稳的落了地。 救下的人平安了,群鸟也就分开了,如同有指令一般。 而被群鸟救下的不是许康,正是无法睁眼的任明宇,他听到声音得知自己获救,松了口气。 此时欧阳氏朝着才站稳的任明宇飞奔而来,再也顾不上雍容华贵的形象,提着裙子披散着头发狼狈的奔来。 “还我儿子。”欧阳氏一把抓住无法睁眼的任明宇。 任明宇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被欧阳氏再一次推下悬崖,好在任荣长挨得近,伸手扶了一把。 裴小西来到任明宇身边,冷目看了一眼欧阳氏,随即搭上任明宇的脉门。 没有人理会欧阳氏,欧阳氏看向悬崖的方向,瞧着就要往下跳时,陆丰连忙上前将人扣住了。 “不要冲动,康哥儿或许没死。” 欧阳氏看到陆丰,哭成了泪人儿,陆丰叹了口气。 宋九和任荣长一脸紧张的盯着裴小西,半晌后,裴小西放开了手,松了口气说道:“当真是狠毒,这毒我目前无法解,好在我们从小到大尝尽了百毒,明宇还能扛得住,只是这双眼睛,恐怕这几日都无法睁开了。” 欧阳氏恶毒的看向这边,就要破口大骂,陆丰面色沉重的开口:“康哥儿能有今日,欧阳氏也有你的一份责任。” “这些年,你惯着他,骄纵着他,许家在京都权势越大,你越是由着他,逐不知他在我这儿学了艺,却背地里倒卖火器,赚下万贯家财挥霍,更是利用火器挑起边关战乱。” “我曾几次告诫过他,火器不可以私用,更不能随意倒卖,也希望他能成为褚国的忠臣,效忠国君,而不是将心思荒废在蝇头小利之上,尤其是他将火器变卖给造反的麒麟军。” “此事是我绝不能原谅的,可是欧阳氏你这些年可曾帮我说过半句,你定会觉得我对康哥儿并不是真心,并没有将他当徒儿或者是儿子来看待。” “这些年,我替你们许家挣得了荣耀,养大了康哥儿,教会了他本事,我无愧于我当年对你的承诺,而今,咱俩缘分已尽,也算是各自安好。” “至于康哥儿,比试时我亲自搜过他的衣裳口袋,他在身上藏毒,并恶毒的毒伤对手的眼睛,将人推向悬崖,其心之阴狠,已不配为我陆丰的徒弟。” 陆丰放开欧阳氏,看向许家的护卫,接着说道:“我陆丰今日在些申明,许家从此往后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许康也不再是我陆丰的关门弟子,褚国更不是我的故国。” 陆丰说完这番话,再次看了欧阳氏一眼,转身离开。 没了儿子的欧阳氏再一听到陆丰这番话,心都空了,许家没了陆丰不行,她没有儿子亦是活不了。 欧阳氏看着陆丰决绝的背影,心一横,提着裙角,朝着悬崖一跃而下,好在许家的护卫察觉到主母的动机,连忙跟着跳下。 欧阳氏被许家护卫救回,更是一掌被击晕。 山林中的官兵被野兽缠住,根本不是许家的助力,护卫们知道再留下来讨不到好,带着主母就逃。 裴小西和小团子要追,陆丰阻止了,“算了,给老朽一个面子,由她去吧,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如今没了儿子,许家成不了气候了。” 小团子和裴小西只得停下,府卫们和亲卫们也都停了下来。 官兵逃了,山林中血淋淋的,死伤无数,野兽也因为被困杀了大半,小团子吹响哨笛,放它们归了山林。 宋九还算头脑清醒的,立即朝府卫吩咐道:“派两人即刻下山查看许康的情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名府卫和一名亲卫立即出列,两人结伴快速往山下去。 其他人都跟宋九夫妻二人离开,他们要在天黑前赶到边城,只要离开褚国地界,便有定州军马接应,他们也就安全了。 第1630章 这两孩子不对劲 众人收拾收拾,裴小西将任明宇绑到了自己的背上,已经喂下了万能解毒药的任明宇,人是好受了些,但是眼睛根本睁不了,全凭裴小西背着他。 任荣长也将媳妇背了起来,接下来他们赶路,会翻山越岭的走得极快速。 沿途,任荣长给探消息去了的府卫和亲卫留下了记号,他们一行人一路朝北走,入了深林,再不见人烟。 只是宋九和任荣长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不到半日的光景,褚国新君李诚亲自带金吾卫出现,尤其看到了山林中野兽与官兵搏斗的现场。 看到现场的人都很震惊,那些孩子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地方军赶走,还死伤了这么多,现场更是血迹斑斑,如此场面,不可想象,更是不可思议。 平素森林边沿连老虎都难以看到,没想到现场搏斗却死了两只凶猛的老虎不说,还死了不少豺狼和鬣狗,这些野兽绝不可能同时发现,而且都有各自的地盘。 可是今日他们所见到的战斗场面,不仅这些凶兽都来了,甚至连刨地的田鼠都来了,这太不正常了,而且他们不仅聚到了一起,还不各自捕食,反而是受到了某种指令般都朝一个目标攻击。 连最温柔的野兔也咬人攻击。 李诚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头震撼的同时,心底也开始犹豫起来,他先前与燕国签订十年的和亲协议,两国交好,不再出现战乱,然而这一切并非他的真心,而是因为和亲的清平县主任氏。 李诚对于任氏,从见到她时起,便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就像两人曾经便有过纠缠,甚至他有种任氏本就是他的妻子的错觉。 为了任氏,他容许了两国的和平,一向野心勃勃的李诚也是惊叹于自己的为了一个女人改变。 但如今看到这山林之中的搏斗战场,他心底冒了寒气,燕国出现了神人,和亲的队伍里,那个精通毒药的少年,还有那个被陆丰认为天赋极高的铸造师少年,那么这召唤成物生灵的人,难不成是那名总是着男装示人的少女? 这些少年都不简单,是李诚将他们忽视了。 如此厉害的少年,假以时日成长起来,燕国再无敌手,所以陆丰绝不可以离开褚国,褚国也绝不能再给燕国十年成长的机会。 李诚阴沉着脸带着金吾卫离开,前头向导有深林行走的经验,侦察到宋九他们离开的方向,金吾卫也朝深林中追去了。 至于那悬崖之下,欧阳氏带着许家护卫将整个山脚都搜查了一遍,没有看到儿子的尸体,儿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欧阳氏更是派人攀上山崖,树藤茂叶中寻找,仍旧没有找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该这么从山崖上掉下来,便凭空消失了吧。 躲在暗处盯梢的府卫和亲卫,在山脚下蹲守了一日,没有发现许康的尸体,又见许家护卫根本找不出原由,两人也只好先行离开追上大部队,将消息带给贤王和贤王妃。 待府卫和亲卫进入深林,追上宋九他们留下的记号时,正好撞见了同样入了深林追查的褚国金吾卫,尤其是褚国新君李诚也在。 府卫和亲卫二人立即警觉,连忙躲了起来,好在这些人无法分辨他们留下的暗号,这一路往深林中追,山高路远,追着追着就偏了方向。 府卫和亲卫终于摆脱了金吾卫,一路飞奔,一刻也不敢停,只想将金吾卫搜山一事早早告知,他们得尽快离开褚国。 夜深了,宋九一行人寻了个隐僻的坡底休息,也顺带等一等后方打探消息的两人。 停下来的陆丰神情不明,心底没有什么想法,但看他的样子,恐怕欧阳氏这些年的陪伴,便是连陆丰也分不清是思念着故人还是动了真情。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再看到无法睁眼的宇哥儿,很是心疼,这么忙着赶路,走得匆忙,很辛苦吧,这眼睛千万不要有事。 裴小西守在宇哥儿身边把脉,显然在关注着他体内的毒气走向,没一会儿,裴小西放开宇哥儿的手,神色中带着些许迷茫。 宋九提着个心,忍不住将小西叫到身边,问起宇哥儿的情况,裴小西摇了摇头,“这毒很奇怪,宇哥儿功夫尽失,如同常人,再这么下去,恐怕攻击肺腑。” 竟然这么严重,此毒如此霸道。 裴小西的话,陆丰也听到了,宇哥儿是他看到最有天赋的孩子,结果被他曾经的徒弟害成这样,他也是有责任的。 陆丰起身朝宋九夫妻二人行了一礼,忧心说道:“王爷,王妃,咱们不能直接离开褚国,为了宇哥儿,我必须回去,寻许家人要解药。” 陆丰对宇哥儿的关怀都落在众人眼中,看来陆丰愿意跟着回燕国去,宇哥儿也是他的原因之一。 “回去了,许家人真的愿意给解药么?许康生死不明,欧阳氏必是恨死了我们,如此,许家又岂会交出解药救宇哥儿。” 宋九一番话道出了实情,如今的欧阳氏巴不得他们能回去送死,整个焕城的许家军必不会放过他们。 陆丰再次看向宇哥儿,喃喃自语道:“这孩子不能有事,他不该如此。” 宋九看着宇哥儿长大的,她比陆丰更担心,但是她相信小西的医术,这几个孩子从小在韩稷身边长大,她是亲眼看到韩稷给几个孩子投毒,各种半死不活的训练,他们几人早已经不是常人之躯。 “小西,可要我给京城传个信?将韩先生叫来定州。” 裴小西和宇哥儿纷纷摆手,“万万不可。” 两孩子怕是担心韩先生来了,骂他们学艺不精。 裴小西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朝陆丰看去一眼,眼珠一转,深深地叹了口气,“生死有命,我们即使学过毒术,身体异于常人,但也有没有遇上过的毒,宇哥儿这双眼睛……唉。” 陆丰一听,惊了一跳,立即看向裴小西,“你是说这孩子的眼睛保不住了?” 裴小西的眼眶红了,任明宇立即起了身,他朝陆丰跪了下去,“若是我一定得死,我也要在死前向先生拜了师,我这短短的一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不对,这不对。 第1631章 任明宇得偿所愿 宋九看着两孩子一唱一和的,再加上这悲伤的气氛,很不对劲。 陆丰震惊的看着任明宇,小小年纪面对生死竟然如此勇敢,死前还想着拜他为师,再一想到这一路上来,这孩子千方百计的想要将自己的天赋展示给他,想要得到他的提点,即使他从不曾松口,他也不曾气馁。 开始时,陆丰是不想再额外收徒了的,所以小团子他们将他掳走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提点半句,直到亲眼看到这孩子无师自通的调配出火药,陆丰震惊了。 一路上,他忍不住提点一两句,此子便进步神速,陆丰不知不觉看到了燕国神机营的希望。 再加上这几个孩子不停的在陆丰面前说起燕国皇室荣家的事,皇室人丁单薄,最后还得靠这几个孩子才有未来,陆丰唏嘘。 当年离开燕国时,陆丰发誓再也不会回归故土,因为他对燕国皇室很失望,尤其是对先帝为了燕北边关平息战火,将自己唯一的独女送去寮国和亲。 那时的陆丰还只是神机营的统领,却在他铸造出新火器向先帝禀报时,无意中得知先帝对长公主的安排。 陆丰明明听到先帝说送女儿远嫁是为了巩固继子在朝堂上的地位,也是为了继子能顺利登基。 那时候的长公主,在朝中颇有威望,又因他是先帝唯一的子嗣,本可以学流光帝姬步入朝堂,然而先帝却亲手掐死了亲生女儿的火苗。 陆丰那时不懂,可是后来继子登基,长公主远嫁和亲,先帝又突然借着走私火药的案子向神机营众人发难。 陆丰莫名受到牵连,与一众同僚被判定流放,而且因此还连累了族人。 曾经风光无限的神机营突然就散了,所有神机营的人,上至内史,下至工匠,全部遭殃。 陆丰想不明白,他质疑案件本身的判定,他扪心自问,做为神机营的统领,从来没有沾手私下贩卖火药的勾当,同时也相信神机营的同僚,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可是无处申诉,新登基的皇帝管不住朝堂,年迈的先帝却并没有给他们辩驳的机会。 陆丰那时年轻,血气方刚,忍不了这一口气,流放的半路,他逃走了。 多年过去,直到他见到了贤王妃,他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和真相。 所有人都不知那日贤王妃进入里室到底跟陆丰说了什么,即使孩子们问起宋九,宋九也没有说,除了与她心意相通的夫君,不会有人猜测到。 但是陆丰知道,贤王妃不会骗他,先帝所谓宣判的走私案,不过是先帝替女儿做下的最后一桩事。 陆丰当年太过年轻看不懂,不知这是先帝替他们断了族人的牵绊,送给了长公主做奴仆,跟随她去往寮国。 到和亲的这一刻,先帝还在想着借着长公主之手夺下整个寮国,而他们的族人悲惨的流放,却只是两国之间的牺牲品。 所以在流放的途中,长公主向先帝请示救下神机营的人,并以此为条件答应心甘情愿的去往寮国,以至于神机营的人对长公主感恩戴德,尤如重生。 至于一心想要做驸马的陆丰,最后没能跟心爱的长公主去往寮国,因此阴差阳错的离开流放的队伍逃来褚国避祸,反而与自己心爱之人失之交臂。 这是陆丰最后悔的事,然而一切也都晚了,贤王妃告诉他,长公主被他们这些晚辈接了回来,但并没有在京都待多久,人已仙逝。 长公主不是在寮国相夫教子的好好活着,而是这些年几经周折和艰辛,最后还是回了燕国的。 所以陆丰答应宋九,他愿意回燕国去,但是他有一个条件,不再入神机营,而是请求去守皇陵。 宋九知道他这是要替长公主守墓,答应了他的请求,至于收不收宇哥儿为徒弟,那就看宇哥儿的造化,至少能将陆丰带回燕国了。 陆丰心情复杂的上前,要将任明宇扶起来,然而任明宇却像是铁了心了,双膝跪得坚硬,陆丰想要扶他,他就是不起,甚至朝着陆丰“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冒血了。 这一场比试便是这孩子要证明给他看的,而且他愿意跟着回燕国,这孩子怕他以前有牵绊,所以答应了比试。 若不然,这孩子何须受这般苦头,也不会沦落到性命不保。 任明宇磕头起来时,除了额头上的伤,眼角也突然流出了乌黑的血迹。 一旁的裴小西见了,连忙上前摸住了任明宇的脉门。 陆丰见状,心疼的将任明宇强行扶了起来。 原本还在一旁劝说的宋九这会儿不说话了,她若有所思看向两个孩子。 此时小团子来到母亲身边,小声问道:“娘,他们不对劲。” 宋九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与女儿眼神交流着,自然是不对劲的,看来宇哥儿应该有救。 这会儿任荣长起了身,“我回去寻解药,既然我能在府家护卫面前掳走欧阳氏,如今再来一回,同样也可以。” 陆丰听到这话,立即看向贤王,贤王有能耐,不如按着贤王的来。 然而宋九母女二人突然眼眶红了,纷纷将任荣长一左一右的拉住了,宋九哽咽说道:“刚才我在你背上时发现你受了伤,定是在掳走欧阳氏时受了许家护卫的暗器。” 任荣长惊愕的看向媳妇,他没有受伤唉,但是任荣长向来话少,媳妇说这话定有她的道理,于是没作声。 陆丰听了,叹了口气,贤王当真英勇,受了重伤竟然不提半句,他可是燕国的守护大将,不能有闪失,不然新帝刚登基,燕国必定大乱。 裴小西苦着脸,将一颗解药喂入任明宇的嘴中。 陆丰收回目光,拿出布巾子将宇哥儿眼角的血痕抹去,半晌似做下决定,陆丰开了口:“好,从此往后,任明宇便是我陆丰唯一的弟子。” 众人听了,满震惊的,很快大家都欢喜了起来,府卫和亲卫们也都露出笑颜。 任明宇当即就又要跪下去喊师父,被陆丰一把拉住,还扶着他在老树下坐着,说道:“前提是你能养好伤。” 第1632章 又多了一个师父 任明宇立即应下,“我一定要好好活着,还要睁开眼睛,行拜师礼,我要全燕国的人都知道,我任明宇的师父是先生您。” 陆丰听着孩子这话,心头暖暖的,死去的心似乎又活了些,感觉生活都有了些奔头。 倒是一旁的裴小西小声嘟嚷:“你就吹牛皮吧,咱们的师父还少么,到时候看师父们怎么揍你。” 不知几时小团子已经来到了裴小西身边,接了他的话:“咱们的师父们会不会吃醋?” 裴小西立即看向小团子,连忙“嘘”了一口,小团子这声音太大了,万一被陆先生知道了。 但显然新认的师徒二人完全没有将他们两孩子放眼里,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小团子笑了,“你若是不告知我宇哥儿真实的伤情,我就将这话告诉陆先生。” “你敢。” 裴小西气坏了,这可是他背着宇哥儿走了一路,两人商量了好久才想出来的苦肉计。 不过刚才眼角流黑血那不是他们的计划,那是真的被毒伤了。 “宇哥儿这一双眼睛没有几个月养不好,至于身上的毒么,我还在想办法,暂时是死不了。” 那就好。 小团子吁了口气,朝身后的父母看去一眼,宋九收到女儿安慰的眼神,也就放心了。 宋九为了圆谎,她还得扶着她家夫君坐下,任荣长倒是享用的,虽然他不知道媳妇为何要撒谎。 到子夜时分,后面赶来的打探消息的府卫和亲卫二人来到众人面前,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将深林中发现了褚国金吾卫一事说了,同时也说了他们二人守到天黑都没有发现山脚下许康的尸体。 许家护卫爬上山崖在寻,也是找了许久没有线索,但据两人猜测,既然山下没有尸体,那么人一定是挂在山崖上,若是有个缓冲牵绊,指不定许康这厮还活着。 两人的话令在场几人心头都不好受了,许康怎么还没有死。 任明宇听完这番话后,手下意识的握紧师父陆丰的手掌,被陆丰察觉,这孩子这是在吃醋,不高兴了呢。 陆丰看着这刚认的小徒弟双眼流血的样子,心头岂能好受,是他害了这个孩子,收了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大徒弟。 陆丰反握住孩子的手,说道:“莫慌,就算人还在,他以后铸造出来的武器不及你的,为师定会将全副本事教会你。” 任明宇知道师父这是在安慰他,只是他从来没有将许康放在眼里,他现在太过年轻,以前也没有好的师父教导他,他铸造的火器不及许康,但是假以时日,他一定会超过许康,光明正大的弄死他。 宋九安排府卫和亲卫赶紧休息,等到三更天再接着赶路,想来这深山中广阔,那些金吾卫要寻来不容易,休息好后,便可以一口气赶去边城找到接应的定州军。 众人围着火堆子席地而睡,很快林间安静下来。 就在众人睡得正沉之时,任荣长睁开了眼睛,他的脾气绝不容许宇哥儿受这般苦楚还没能报了仇,就如他先前说的,他能掳走欧阳氏一次,自然还能闯入第二次。 于公于私,许康都不能留着,否则将来定是燕国的大患,除此之外,任荣长还记得宇哥儿流血的双目,他要回去给孩子寻解药,即使小西能解毒,那也太慢了,他不能再让孩子们受苦头。 任荣长起身时,守夜的两名府卫连忙看向他,倒也没有出声。 任荣长“嘘”了一声,从旁边拿起箭袋和大弓,朝两名府卫招了招手,交代两人,留一人守夜,另一人再叫醒一名亲卫,他带着二人离开。 守夜的府卫心神不宁的,他要替贤王瞒着,又怕贤王妃醒来问责,很是煎熬。 不过宋九似有所感应一般,任荣长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宋九便突然睁开眼睛,虽然困倦神智不太清醒,双手却下意识的摸向身侧她家夫君的位置,察觉没有摸到人,她立即变得清醒,猛的坐了起来。 守夜的府卫吓得连忙起身。 宋九揉了揉眼睛,见四下里寻不着她家夫君,这才看向惶恐不安的府卫,问他情况时,府卫还想帮着瞒一会儿,哪知被宋九三言两语识破。 她夫君又擅自作主的回去报复许康了,指不定还要替宇哥儿找回解药。 刚才宇哥儿为了拜师,是装得严重了一些,她和小团子看出来了,她家夫君老实,没看出来,也怪她粗心,后来没有好好解释一下,这下好了,他直接走了。 宋九生气的看着府卫,那府卫吓得跪了下去。 怪府卫也没有用了,人才离开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可以去追回来。 于是宋九将人都喊醒了,就这么全部回去追,万一半路遇上搜山的金吾卫就坏了大事。 于是宋九临时决议,正好宇哥儿的眼睛也看不到,于是他们分成两队,她和女儿小团子追回去,她家夫君恐怕还得她才能劝得住,便是女儿小团子,指不定也不听呢。 陆丰和任明宇由裴小西护送,按着原定计划连夜逃往边城。 府卫和亲卫也一分为二,宋九母女二人只带了四人,余下的都给了裴小西,护住他们走。 小团子快速处理好火堆子,毁去了痕迹后,便跟着母亲准备离开。 任明宇和裴小西担忧着她们,不愿意走,陆丰也觉得自己留下,还能随手铸造出厉害的火器,或许能帮上忙。 宋九叹了口的气,她这样的安排更是希望将陆丰赶紧送回燕国去,他若是留下,金吾卫又怎么能放过他。 燕国可以没有贤王府,但不能没有神机营。 宋九看向裴小西,以前这孩子都听她的,现在也该如此。 裴小西对上宋九的目光,无奈的同意了。 为了能让他们平安逃到边境,宋九母女二人还会在林木中故意留下些痕迹,将金吾卫引开。 就这么决定了下来,两队人在林中分开,宋九跟着女儿走在山林之中,没有她家夫君在,宋九一个不会功夫的连跑路的速度都跟不上,又怎么能追上她家夫君的脚步。 就这么追了一个时辰,小团子已经察觉不到她父亲的去向了。 第1633章 蓉姐儿的选择 先前报信的府卫和亲卫正好在场,当即说道:“贤王定是去了青山顶。” 也对,要想知道许康的生死,只能去那儿。 那不必费心神找线索,直接往青山顶去,若是跑得快些,指不定同时赶到呢。 小团子看到母亲辛苦的样子,随即吹响哨笛,一群豺狼出现,宋九和府卫们看到豺狼还是会忍不住绷起了心弦。 “娘,坐在狼背上,我们走小路。” 能掌管山林万兽的小团子,不管去哪儿,她都能从万兽嘴中得知森林深处的小道,而不必走弯道,更不必惧怕猛兽出没。 但令宋九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团子带着他们走的小道竟然是蛇窟。 看着密密麻麻的蛇漫山遍野,宋九一行人只觉得头皮发麻,若是普通人经过这样的深林,全然没有活路,而即使是他们会功夫的护卫在,他们也不能保证能平安离开蛇窟。 经过蛇窟又来到了沼泽之地。 宋九明显的感觉到了座下的领头狼有了犹豫,听到她家小团子的笛声,领头狼通了人性,可是看到这四处危机的沼泽之地,领头狼惧怕的本能出现,不敢前行。 宋九看向这一望无际沼泽,心头担忧起来,他们要从这样的道上过去么? 府卫和亲卫们也都迟疑了。 小团子停了下来,看向母亲,突然开口:“娘,你先前问我蓉姐姐为何会留在褚国京都而不愿意随我们离去,更是在褚国的宫宴上了挑选了三皇子李诚为夫。” “其实我们开始去往褚国的路上,早已经跟蓉姐姐商量好的,她此番和亲是假,寻找陆丰是真。可是当我们到了褚国京城时,陆丰已经是许康的师父,也是他的仲父。” “所以为了不暴露咱们此次行程的目的,蓉姐姐决定假戏真做,嫁给了李诚,成亲那夜,我曾带着宇哥儿和小西去救她,她却不肯同我们走。” 小团子叹了口气,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还很是不解,她还不知什么是男女感情,她的记忆里永远是任家长辈们的两情相悦,而不是娶妻纳妾后还能有真心。 “娘,我真的不明白,当时的褚国三皇子府上有不少妾室,唯有正室空置,而三皇子李诚野心勃勃,他不娶正妻,等的是一位能助他登上皇位有权势的女子。” “蓉姐姐是燕国和亲县主,正好能助他一臂之力,明知道这不可能是真心,蓉姐姐却还是与李诚成了亲,而且还甘愿做他的皇后。” 宋九听了越发的古怪,她一直没想明白的正是此事,蓉姐儿是家中的长孙女,从小到大就比几个孩子稳重,可在这和亲事上,却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宋九也没有再急着要离开沼泽地了,而是问起蓉姐儿她是怎么跟孩子们说的。 小团子记起蓉姐姐成亲夜去救她时说的话,这就说道:“蓉姐姐说她不期盼别的,就是舍不得一双儿女,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不是才成亲呢,蓉姐姐怎么会知道自己会一儿一女,定是我理解错了。” “可惜李诚防着我们,前头的宾客还没有走,他就装醉回了后院,我们没了办法,只得听了蓉姐姐的话先回了驿馆。”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团子,孩子不懂,她隐约能感觉得出来,蓉姐儿这孩子,从小到大便与众不同,沉稳得不像是个孩子。 想她宋九突然出现听人心声的本事,蓉姐儿这个孩子,会不会也会有奇遇,宋九不由得想起蓉姐儿小时候被摔的事。 “娘,娘。” 小团子的呼唤声拉回宋九的心神。 而此时小团子已经带着众人往沼泽地走,宋九座下的领头狼莫名的竟然也不再害怕。 这沼泽地里突然出现一群飞鸟,不停的在探路,他们跟着小团子走,竟然硬生生的在沼泽地里走出一条路来。 穿过沼泽地,前头能看到青山顶了,这么快赶来,天都没有亮,想来她家夫君功夫再厉害,也不会这么快吧。 “娘,前头就是青山顶山脚了,那儿黑压压一片,莫不是许康寻到了?” 的确那边火把子点亮,如同一条游龙,来来去去似乎有不少许家军在此停留,而且听声音,应该是找到了人。 府卫和亲卫们都打起了精神。 宋九一行人不敢点火把子,全凭豺狼在黑夜里带路行走,就这么摸黑着的来到山脚下。 宋九才到这儿,就见前头许家军护送着一名御医匆匆往悬崖山脚走,那名御医一边走一边抹汗,不敢耽搁半点。 看来许康没有死,连御医都请来了,莫不是褚国国君也在这儿? 小团子生出疑惑,拉着母亲躲在一棵老树后,说道:“娘,那是皇宫里出来的御医,此人我见过,医术了得,还懂得毒术。” 宋九听到这话越发的担心起来,不是说金吾卫追入深林之中了么,难不成知难而退,都来这山脚下了。 此时悬崖下,许家的护卫将大公子许康抬了下来,原来许康掉下山崖后,没有像任明宇那样还抓住了树藤得以缓冲,他是直接砸下去的,结果挂在了半山腰的歪脖子树上,树杆刺杀他的肩头,动弹不得。 后来许康流血过多晕睡过去,要不是欧阳氏不停的派人上山顶搜查,时日一久,许康也没有活路。 倒是大难不死,终是被救了下来。 御医上前翻看许康的眼皮,见他还算清醒,松了口气,而后快速处理伤口止血。 欧阳氏焦急的站在一旁,看着独子受伤痛苦的模样,内心已经将任明宇千刀万剐,恨死了燕国人,便是陆丰,往日的情份也只剩下了恨意。 “娘,怎么办,许康居然活着。阿爹会不会躲在暗处准备出手?” 隔着有些远,而且这周围都是树林,他们也分辨不出任荣长躲在何处。 不过依着她家夫君的脾气,若是许康没有死,那定然是要出手的,所以他们不必着急,且等着,一旦她夫君出了手,许家军乱了阵脚,他们便趁乱接应她家夫君,再从沼泽地离开,许家军也休想追得上。 第1634章 射杀许康 正因为这天黑的时机,宋九他们不仅没有发现任荣长,更是没有发现深林中扎营的金吾卫。 任荣长身边只带走了两人,却在半途遇上了搜山的金吾卫,竟然还干了一桩大事。 便是任明宇身上刚研制出来的火珠子,是被任荣长随手给摸走的,宇哥儿夜里睡得沉,没有察觉,任明宇却借着这新制的火珠子那股威力,竟然将金吾卫炸死了不少,也成功的将金吾卫引出了大山。 这会儿营地的主帐中,褚国新君李诚并没有半分睡意,他震撼于任荣长那随手一扔的火珠子,威力竟然比陆丰的关门弟子许康研制出来的还要厉害。 李诚越发的忌惮起来,先前听到传闻,和亲的队伍里有个少年对火器的研究颇有开赋,深得陆丰的喜爱,那会儿李诚还有些不相信,毕竟陆丰曾说过,他只收一位弟子,而且还是关门弟子。 李诚开始怀疑陆丰对这位关门弟子许康的授业情况,到底是燕国人,定是没有将真本事传给许康。 但眼下燕国人当中有这么一位厉害的少年在,那褚国更不能少了唯一懂得火器研制的许康,至于陆丰,他逃不出褚国,必要时,只能杀了他不得放他回燕国去的。 很快一名金吾卫得到消息进了营帐禀报,原来是追过去的金吾卫中途失了那使用火珠之人的踪迹,没想到现在却在青山顶的山脚下发现了此人。 而且他们只有三人,全部着黑衣蒙了脸,看不清模样,不过有名金吾卫快速将三人的模样画了送来。 李诚展开画卷,上面简略的勾勒出三人的身高和长相,虽说蒙了半张脸,却仍旧能看出他们的眉宇和眼神。 李诚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人正是燕国的贤王,这双丹凤眼太好辨认了,燕国皇室荣家人都有着这样的一双眼睛。 而更令李诚难忘的是当初使臣在燕国京都求来的一幅贤王的画像,画像上的眼神正与此前的画像中眼神一样,冷仄、危险,如同看到猎物一般。 李诚立即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来人。” 金吾卫瞬间打起精神,快速聚集。 李诚更是顾不上披上外衣,便阔步出了营帐,翻身上马快速往山脚下去,这眼神他出了杀气,贤王为何出现在山脚下,想必他的想法与自己的一样,带走陆丰,杀了许康,绝不容许火器在褚国通行。 连李诚都要佩服起贤王的英勇,他只带了两名护卫,他是怎么敢在千军万马前刺杀许康还能功成身退的离开。 何况他大胆的在深林中攻击了金吾卫,不急着逃出边境,反而敢来青山顶。 天边露出白肚,白光一寸一寸的展开,慢慢地山脚下的火把子越来越少,最后全部熄灭,初阳升起,山脚下有人扎了帐篷,准备就地救治许康。 看着帐篷内有了饮烟,可见在给许康煎药了。 她家夫君还没有动手,是他们还没有来到这青山顶,还是说一直在等待时机? 宋九一行人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就在这时,山脚下刚扎好的帐篷突然起了火,也不知是煎药时没注意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欧阳氏带着护卫不得不将儿子抬了出来,放在空地上。 那御医眉心跳动,心神不宁。药童手中的扇子都快扇断了,重新煎的药罐里冒出热气。 就在欧阳氏催促着仆人给儿子换着止血布巾时,耳边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风声,像是有什么破空而来。 正好此时御医起身,准备上前给许康再次把脉,哪知才蹲下,突然闷哼一声,嘴角流血,瞪大了眼睛。 欧阳氏眼睁睁地看到一支铁箭破空而来,射在了御医的后背上。 御医到死都没有想明白,这么热闹的场地里,为何会突然有支箭射中了他,而他又无意中替他人当了活靶子。 欧阳氏知道,那支铁箭是来对付她家儿子的,这个方向,这个力度,要不是御医突然起身给她儿子把脉,那么现在穿膛暴毙的便是她的儿子。 “来人,筑肉墙救我儿。” 欧阳氏一声令下,许家护卫纷纷上前相护,可是来不及了,三箭连发,再次破空而来。 而躺在地上的许康,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御医的热血洒在他的脸上将他惊醒,此时的他突然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人墙空隙处一支铁箭射向了自己,就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快的速度,他甚至都来不及喊一声母亲,便眼睁睁地看到那支铁箭刺入他的肉中。 “啊。” 许康凄惨的声音代表着他醒了,可是也正因为这一声,才知漏了一支箭,已经刺中了许康。 欧阳氏推开人群扑在儿子的身上,看到儿子胸口上冒出滚烫的鲜血,她已经疯了。 “我的儿啊。” 许康临死前看清了母亲的容颜,可惜也就那么一瞬间便断了气。 欧阳氏伏在儿子的身上还愿意起身,围成肉墙的许家护卫默默地看着,无人也作声。 而许康一死,刺客也不再动手,山脚下防守的许家军竟然在对方两次出手后还不能分辨出对方的具体位置,以至于气得满山遍野的搜查。 宋九一行人是亲眼看着的,竟然发现前后两箭的方向竟然是两个方向,一南一北,那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南一北的方向隔着的是山脚下的营地,而且两次出手的时间间隔不长,那她家夫君到底是以什么样的速度过去的?或者说第一箭和第二箭不是出自他一人之手? 所以现在他们是往南走还是往北走?两个方向,机会稍纵即逝,也没有时间犹豫。 小团子以及府卫和亲卫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宋九,每每这个时候,贤王妃总能给他们指示,而他们也对贤王妃有种安心的信任。 此刻的宋九,其实也猜测不出她家夫君的方向,于是随意指了一个方向,往北走,那儿隔着他们近,若是北边林中没有遇上他们的夫君,那就在北边树林里与许家军动手,引起骚动,也能吸引她夫君的注意。 听了宋九的命令,他们从老树后出现,快速往北边树林中跑去。 第1635章 认亲现场 当他们这一行人出现在许家军的视野中时,便有不少许家军亲眼看到了骑在豺狼上不费力气朝他们冲来的宋九。 太诡异了,有人可以骑着山间野兽跑,这是什么能力,前所未见。 但是宋九骑在领头狼的背上,反而超过了府卫们的速度,在前头成了领路人,的确是显眼了些,只是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一群豺狼的出现,还真是引起了大片许家军的骚动,要是她夫君在暗处盯着,定能看到他们。 只是宋九也没有想到,她随手一指的方向,竟是与她夫君的想法重合,任荣长还真就在这边树林中,而他身边已经没有了两名府卫。 初始的那支箭的确不是任荣长出手的,他要射杀许康,不会在第一次出手时失手,所以定是三箭齐发,即使有肉墙挡着,也能寻到空间行刺。 但是一南一北两次刺杀,着实是打乱了许家军的安排,本想着借此机会好撤离,没想到他媳妇会出现在此地,还将女儿也一并带了来,任荣长准备离开的脚步不得不又停了下来,而后折身回去。 府卫和亲卫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贤王妃随便一指便选对了方向,而且在他们才出现准备制造骚动引人注意的时机,贤王便出现了。 任荣长独自一人现了身,身上背着弓箭,并没有别的武器,一身黑衣,身姿利落的跳到了狼背上。 领头狼承载不了两人的重量,前腿一软,就在领头狼要摔倒在地上时,夫妻二人裹紧在一起一跃而起来。 半空中,宋九被任荣长悬空,一个空翻,宋九也挺有默契的反身趴伏在她夫君的背上,双手攀紧他宽阔的肩,看着她家夫君取下的弓箭,一边逃一边拉弓。 伴随着小团子和府卫们的掩护,一行人竟然打乱了许家军的步伐。 待许家军中有人认出了刺客的身影时,来不及转身就被箭射中,而其他人还不曾辨认,死在了自家人的马蹄下。 任荣长手中的箭用完,看了一眼手中无用的弓,随手一扔,便从地上尸体中抽出大刀,见人就砍。 小团子为了掩护所有人能快速撤离,她拿出驯兽的哨笛。 远处深林中,漫山遍野的金吾卫涌出,领头的正是褚国新帝李诚,他一眼就看到了小团子放在嘴边的哨笛,初始还以为这只是她护身的武器,直到那笛声响起,许家军中的战马突然背道而驰,他方反应过来。 “是那柄笛子,抓住那位女子。” 李诚一声令,金吾卫想骑马冲上去,结果座下的马匹根本不听使唤,反而阻拦了金吾卫的进攻。 倒是李诚的暗卫,见势不对,立即出手,十数名甚比宗师级别的暗卫全部涌出朝着小团子攻击而来。 李诚又在此时下了令:“莫伤了她。” 那一手驯兽技能,是个好苗子。 宋九一行人中,只有任荣长感觉到了杀气四起,其他人便是小团子都没有察觉危险的到来。 任荣长一边顾及着背上的媳妇,一边往女儿的方向靠拢。 倒是背上的宋九突然伸手指向前方,“夫君,李诚在那,擒贼先擒王,如此便能救下孩子。” 夫妻之间心意相通,任荣长不知道不懂功夫的媳妇是怎么察觉到孩子有危机的,但是媳妇在第一时间给他做出来的判断却是最明智的。 人太多了,任荣长没有把握能对付了这么多的人还能将妻女护得周全,唯有在这些人离开李诚之际,先向李诚下手。 便是林边的李诚也没有想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方能有这般反应不说,他还低估了任荣长这神速一般的轻功。 明明在与许家军缠斗的任荣长,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李诚面前,那速度比攻击小团子去的暗卫还要快。 一柄带血的大刀带着煞气出现在李诚的脖颈上,周围的金吾卫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如同鬼魅一般的黑影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此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妇人。 宋九担心自己从丈夫的背上掉落,反而拖累他,她早已经将自己的双腿绑在了丈夫的腰间,一双手臂更是攥紧了任荣长的衣襟。 任荣长来得太快,衣裳凌乱了,便是背上的宋九一头乌发散落,还真像个鬼影子似的出现。 李诚感觉到了脖颈上的寒气,他没作声,而是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暗卫全部出动,也在同一时间将小团子给扣住,落手后立即夺下对方的哨笛,并用布巾子塞了小团子的嘴,使她无法出声。 果然没有小团子的控制,许家军的战马恢复了理智,终于不再横冲直撞,都安静了下来。 狼群在这一场大战中死的死逃的逃,山脚下的战场终是安静了,唯有癫狂的欧阳氏仰天嚎哭,身心俱疲的抱着儿子已经发冷的尸体,不愿意放手。 这时候的李诚竟然嫌弃欧阳氏太吵,朝金吾卫看了一眼,有人上前一掌击晕欧阳氏。 很快有人清理了现场,欧阳氏和她儿子皆被抬了下去。 “放了我女儿。” 宋九冷声开口。 李诚听到女声,有些不可思议,才察觉用大刀威胁他的人背上还背着一人,可想而知,若是他身上没有背着人,指不定速度更快,自己的脑袋是什么时候掉的还不知道呢。 李诚不顾脖颈上锋利的大刀,竟然扭头过来看去,地上宋九夫妻冰冷的眼神,夫妻二人不管表情还是眼神如出一辙,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夫妻相吧。 只是这个时候还能这么想的也只有不怕死的李诚了。 “晚辈李诚,见过三叔三婶。” 宋九和任荣长皆是一怔,李诚身为褚国国君,他真不怕死么?还有这闲心来认亲。 李诚的确不怕死,更是平静地说道:“还望三叔和三婶刀下留情,不然蓉儿才嫁予我就要守寡了,我若是没了,想必蓉儿肚里的孩子便是继承人。” “孩子月份不到,他的叔叔以及皇室族亲们,恐怕容不得他出生,到那时,一个没有了丈夫庇护的守寡女子,还有她肚里的遗腹子,即使有燕国娘家撑腰,也必定不好受,千里迢迢的,燕国也没有能力护住他们,何况此时的燕国自身难保,又哪还有精力管褚国后宫的事。” 第1636章 先吃饱了再说 “晚辈今日行为,并不是要取堂妹的性命,而是想留下各位,既然来了褚国,也是一家人,岂能不好生招待。” 李诚说得诚恳,只有宋九知道他内心在打着什么算盘。 李诚只知神机营的陆丰是大才,堂妹小团子有御兽之能是奇才,和亲的堂弟又天赋异禀,却不知真正能读人心声的能人就在眼前,而他心头所想全中被宋九知道。 伏在丈夫背上的宋九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丈夫的臂膀,任荣长立即明白媳妇的意思,手中的大刀松了些,但是眼神却仍旧没有放过李诚的一举一动。 所有的马匹被牵走,便是山中的鸟类小兽都被金吾卫清理了,寂静的山中,除了人便没有了其他的活物。 暗卫这才松开小团子,小团子取下嘴中的布巾子看向远处的爹娘。 宋九叹了口气,在许家军和金吾卫的包围圈里,他们的确逃不了。 真要是杀了李诚,不仅蓉姐儿要守寡,在褚国皇宫里成了人质,还有她家小团子以及府卫和亲卫也休想能活。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李诚还真就不怕死,他是疯的,宋九感觉到此人的可怕,难怪勇侯和顾谨言都在此人手上上过当,尤其是顾谨言更是被李诚伤了一腿,终身落下跛脚。 宋九将自己从丈夫的背上解开,任荣长立即看向媳妇,宋九朝任荣长摇了摇头,任荣长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大刀收了,随手扔在了地上。 李诚退开几步,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朝宋九夫妻二人行了一个晚辈礼,用的还是燕国的礼节,着实令宋九意外,突然觉得此人对蓉姐儿还真是上心。 “我虽为褚国国君,却也是任家的女婿,只可惜立场不同,只好为难众位暂且先回焕城。” 李诚在前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铠甲下露出的五爪金龙衣摆,如同李诚一般带着天生的贵气,还有那帝王之家的狠辣。 小团子还想反抗,宋九朝女儿摇了摇头,一行人只得跟着金吾卫走。 队伍还没有到焕城,金吾卫便先入城安排好了一切。 原本热闹的焕城街头,如今出行不仅不能有马车,便是普通百姓家里的牛羊也不准有,要出门,便只有众多的奴隶拉动着车子。 而金吾卫骑着的战马,全部被封住了耳朵,阻拦了声音。 当宋九一行人来到焕城时,李诚便与他们一家三口坐上了十名奴隶拉动着的奢华马车上,街头的百姓纷纷跪倒在路的两边。 国君入城,仪仗绚丽,有酒有肉还有前呼后拥的带刀金吾卫,再看两边衣难遮体的贫民,如同两个世界。 这样的场面的确令宋九震撼,褚国的民风彪悍,出身不好的寒门没有科举之制,唯有上战场挣功勋,方能带着家族翻身。 而那些家底深厚的世族,不仅能得到国君的喜爱,还能随意决定贫民的生死,权贵上流,生活奢华无度,贫民百姓,甘做牛马。 可是正因为这样的民风,贫民百姓家的子弟拼了命的往上爬,上了战场不要命的往前冲,只要挣得功勋,族人便能翻身做主人,那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拥有如此战斗力的兵马,李诚才敢在宋九夫妻二人去了寮国之时,向燕国提出和亲止乱的条件。 宋九闭了闭眼睛,她不忍去看街道两边的贫民,她若是生在褚国,恐怕难以活到今日。 这样的国度,她家蓉姐儿真的能过好么?如今李诚宠着蓉姐儿,处处以她着想才礼待他们。 可是时日一久,蓉姐儿一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女子,孤身一人,她要如活在褚国的皇宫里活下去? 褚国不比燕国,褚国既然看重武力,那女子的地位只会越发的低下,没有丈夫托身的女人,在褚国便有人能随意决定生死。 李诚热情的将宋九一行人迎入一座华贵的府邸,听说此处是李诚的潜邸,当初他镇守边关时,偶尔私下来焕城购买奴隶和粮草,于是用商人的身份在此处置办了一处府邸,如今却成了焕城的象征。 府中宽阔,下人繁多,但是服侍的正院里,却没有半个丫鬟婆子,李诚的身边也尽是武将,不知是他不近女色呢,还是他怕死,他怕贤王的偷袭? 如此近的距离,若是杀了李诚,褚国必大乱,正如李诚先前所说的,皇室中还有皇弟们抢着继承他的帝位,但是都不及他的能耐,于燕国来讲,这是好事。 可是宋九有私心,杀了李诚,蓉姐儿怎么办?她腹中的孩子又怎么办?蓉姐儿是宋九看着长大的,她不忍心。 而李诚正是看出了这一点吧,不然他敢将他们留在府上,但是看他正院里的那些护卫和暗卫,宋九又无奈一叹,真真假假,即使她懂得读心,也难以分辨男人的真心假意。 可惜他们没办法见到远在褚国皇宫里养胎的蓉姐儿,不然宋九便能做下决定,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心有顾虑。 才在客院里落脚的宋九几人,她家夫君便带着府卫打探清楚了李诚的起居室,以及正院的兵防布阵。 十数名暗卫,她家夫君一人也对付不了,再厉害的功夫也防不胜防,何况李诚手上指不定还有火药。 宋九将怀里的火珠子摸了出来,这是宇哥儿给的,都是他一路跟着陆丰来焕城的这段时日做的次品,不及先前被任荣长摸走的那几枚火珠子威力大,却也比在燕国时的强很多。 手中的这些火珠子或许能派上用场,宋九和任荣长将火珠子分发下去,一人藏一枚保命。 入住的当晚,金吾卫给客院抬来了烤全羊和美酒,听说褚国国土上有大半是游牧民族,喝酒吃肉招待贵客是他们的传统。 除了烤全羊,还有各种美味的熟肉摆了长长的一桌。 金吾卫很快退下了。 府卫和亲卫都纷纷看向宋九夫妻二人,他们奔走了一夜,早已经饿了,这会儿肚子咕噜响,却都不曾入座。 宋九拉着女儿先一步上了桌,“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等吃饱了再说。” 第1637章 女子也能入学堂 府卫们见贤王一家三口上了桌,他们也就听话的上了桌,但是就近的府卫为了贤王一家的安危,抢先试吃了桌上的吃食,见没有什么事儿,才规矩的停了下来。 一桌美食,当真是填饱了肚子,没有吃完的,或者吃剩下的骨渣,那些金吾卫来收拾的时候竟然有人偷偷地藏了起来。 宋九怔住,褚国的物资如此贫乏么?连宫里的金吾卫都得偷藏食物充饥。 宋九叫住他们,一番审问,才知褚国军中的规矩。 立了功的才能入金吾卫营,而入了金吾卫营也只是一个新的开始,每月没有功勋的,连饭都吃不饱,不过他们一个月有一日能休沐,便能归家吃顿饱的。 但是他们还是前仆后继的想要入金吾卫营,那是他们挣来的功勋换得家中亲人能在褚国京都置办房屋扎根,能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藏食物的金吾卫被宋九问话,自然也被他的上锋罚了,偷藏食物是重罪,可是看着瘦弱的那人,宋九叹了口气,问道:“贵族中没有吃完的食物如何处理?” 金吾卫如实答道:“可由食物的主人赏给外头的贫民食用。” 宋九心思一动,指向那瘦弱的金吾卫,“既然我可以随意赏人,刚才他藏下的食物,便是本人赏给他的。” 正要领军仗受罚的金吾卫被宋九救了下来,余下的吃食,宋九亲眼看到金吾卫抬出府外,就这么随手倒在了地上,一群贫民相拥而上抢夺吃食,即使那食物在尘土里裹得看不清食物的本身,抢到手了,也顾不上别的便一口入了腹。 熟肉是最好的东西,没咬干净的骨头渣子也是他们吃不上的。 难怪褚国能养出虎狼之师,只是太过看重武力,也会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看如今的褚国现状便是如此。 大批大批的奴隶不知从哪些地方送来的,里头有多少是良籍贫民,又有多少是自卖为奴的,而这一切都可以不管。 便是奴隶,只要敢拼了命的上战场,挣了战功也能翻身成为人上人,如此一来,多少妇儒孩儿,活着便只能依仗家中的男丁,或者将自己嫁了依仗着夫家,便别提还能出来做点小生意支撑着家里的开销,也没有机会读书识字。 即使是权贵家的小姐,读书识字和女德,也都是围着夫家转,褚国妇人不准和离,褚国男子一理有了功勋在,便可以三妻四妾的娶进家门。 宋九待在客院里不过半日,便从那些金吾卫中知道不少事情,他们这般拼命,无非是不想家中的母亲和姐妹不被婆家看不起。 宋九在打听的时候,一旁的小团子默不作声,只见她拿着纸笔似在记录着什么,等到天黑时,宋九靠近女儿看到她记录着人长长的小册子,不免有些震惊。 “娘,你能跟我讲一讲寮国又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形?这些我记下来,将来回了燕国,我定要讲给弟弟听。” 取褚国和寮国的治国之策来完善燕国的律法? 小团子记录得认真,宋九不忍打击她。 其实燕国要不是在前朝出了一个英勇的流光帝姬,改变了大家的观念,又有历任皇帝的自我反省,便不会有今日燕国妇人的地位。 但是不管怎么样,女子虽能和离,却也是难事,名声束缚着女子,若能个个都像流光帝姬一样,走自己的道,做自己的事,那也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过宋九在小团子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她依稀记得南宫大人曾提到过一句,小团子更贵重,莫非小团子的存在便是燕国的大福气。 宋九试探的问道:“小团子回去后,你会怎么改变燕国女子的地位?” 小团子年纪虽小,却是想法深刻,她想了想说道:“办女学,娘,改变律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们都能读得起书。” “书本上才有大道理,读了书,便能学得了律法,便不容易受人欺负。” 宋九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一生在嫁入任家后的改变,无疑也在细微之时影响着底下的孩子。 小团子能想到这些,便是她从母亲的身上看到的。 小时候在水乡村的记忆甚少,真正能记住事的时候,任家人已经辉煌起来,到了平江府,任家的孩子们便没怎么吃过苦了。 但是小团子始终记得母亲每次提及的律法规章,每次翻出祖母任婆子送的一箱书而舍不得放手。 “娘,你知道么,这些年我跟你身边,最清晰的一件事,便是娘最爱看书,你比阿爹还爱看书,可娘亲看过的书,不仅记住了,还用上了。” “流光帝姬当年能领兵打仗,因为她生在皇家,她有皇家的担当和责任,可阿娘不同,阿娘生在农家,阿娘读书识字懂得大道理,都是阿娘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我从阿娘的身上看到了贫民百姓的出路,既然燕国不准恩荫入士,科举之制也给了寒门子弟的机会,那如今,我办女学,给天下女子们读书的机会。” “将来时机成熟,我还能设女官,女子一样能像男子一样参加科举,并入朝为官。” 宋九听着这些,先前还觉得小团子的想法独特却是难以实现的,但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女子嫁错了夫家,能够和离,她就觉得比褚国好了,可是她不想到,女子也是人,嫁错了夫家便和离,这本该是她们的权力,凭什么就是历代皇帝的恩赐呢? 若是真的在小团子和小圆子的治国之下,将来真的有女子能登上朝堂,那和离的女子便不会再有道德上的束缚,她们还能选择二嫁三嫁,她们也是自由身。 母女二人聊得有些远了,这边任荣长和府卫们在一起,府卫将入府后侦察到的舆图放到了桌案上。 贤王向来做事直接,如今褚国国君将他们引来潜邸,住在了一起,此时刺杀褚国国君简直不要太合适,于是府卫便擅自作主描下了潜邸的舆图,还真是合了任荣长的心意。 杀了李诚,褚国失了一位国君,也失去了一匹良将,足够褚国乱一段时间的。 第1638章 不能出手杀人 任荣长看着舆图,目光深沉。 府卫和亲卫们都在磨拳擦掌怎么干一票大的,突然有名亲卫开了口:“那和亲的清平县主怎么办?她还在褚国皇宫。” 任荣长怔住,他媳妇也是这么说的,想到蓉姐儿,任荣长犹豫了。 府卫忍不住开口:“机会难得,实在不成,咱们兵分两路,一路行刺杀,另一路往褚国京都赶,只要国君已死的消息没有传到京都,咱们便能先一步救出清平县主。” 这府卫的话的确说动了任荣长,就如宋九和小团子所说的,即使是燕国,女子不是靠夫家便是靠娘家,而任荣长身为任家三叔,杀了李诚是他愧对侄女儿,但之后他会护住侄女儿,回燕国平安生下孩子,从此往后将褚国的事忘掉,重新开始。 几人商议好后,任荣长留下五人今夜行刺,其他人往褚国京都去,事后等任荣长将妻女护送回定城,再带人潜入褚国接应,到时候定州兵马起战,边城无法顾及,他们也能顺利将蓉姐儿接出来。 任荣长将舆图纳入怀中,几人吩咐好子夜时分动手,于是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宋九在屋里等着她家夫君回来,见他早早回了内室,松了口气,好在她家夫君没有一时冲动,她真担心她家夫君会出手刺杀李诚。 刚才宋九听到前头正院里有丝竹之声,想必李诚在款待地方官员,多半今夜饮了酒,要是今夜动手的确是良机,但宋九也担心有诈,毕竟她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些金吾卫知无不言,便有些奇怪。 宋九服侍着自家夫君上了床,当宋九想替任荣长解下衣裳时,将手伸到了他的胸前衣襟,任荣长连忙将媳妇的手捉住,随后将媳妇抱入怀中,说道:“别怕,明日咱们便可以回定州去了。” 宋九皱眉,她在怀中抬头看向夫君,明日不知走不走得了,她正好今夜没有什么睡意,想的全是蓉姐儿的处境,于是靠在任荣长的胸前,说起了自己的猜测。 “这李诚对咱们蓉姐儿可是真心?他将咱们带来此处,也不动手,还好生款待,这些金吾卫也似乎没将咱们当敌人,知无不言,很是奇怪。” “按理说,李诚动手,杀了咱们一家三口,对褚国有益而无害,而且也正如他所说的,小圆子才登基,根基不稳,此时动了手,小圆子也囤不出手来对付他。” “还有,燕北小叔子身子不好,勉强守住了燕北边关,可一旦寮国知道咱们燕国与褚国起了战事,定会在燕北造次,到时候咱们燕国腹背受敌,没有成算。” “李诚明明将咱们燕国摸得透透的,而且褚国更是养出了虎狼之师,他不仅没动手,反而要与燕国签下十年的和平休战,我真是想不明白。” 帝王之家,真的有爱么? 任荣长疑惑的看向怀中的媳妇,惊讶说道:“难不成李诚跟我一样,他疼着蓉姐儿胜过江山。” 宋九没忍住,轻笑出声,这世上不会有像她夫君那么单纯,爱一个人便死心塌地,除了亲人,谁都别想阻拦他。 宋九摇头,“李诚可不简单,他能在众位皇子当中脱颖而出,夺下了帝位,又岂会为了情爱而放弃一切。” 对啊,说不通呢,宋九不仅想不明白李诚,到今日她更想不明白的还有她家蓉姐儿,明明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竟然突然觉得陌生了起来。 宋九拉着丈夫一同躺在了床上,吹灭了蜡烛,接着说道:“蓉姐儿很聪明的,李诚做为新君,不在皇宫跑来了焕城,那是不是蓉姐儿也跟着来了焕城。” “李诚来了,蓉姐儿定会想到他是来阻拦小团子他们出褚国的,所以蓉姐儿又岂会放心得下。” 任荣长听到媳妇的分析立即坐直了身子。 “夫君,你怎么了?” 任荣长可着急了,他刚才还跟府卫们商量好子夜时动手,要是蓉姐儿追来了焕城,那他们何须去褚国京都接人。 宋九察觉到丈夫的异样,立即点亮了烛火,仔细地看着床榻上神色不明的任荣长,问道:“夫君,你可是有事瞒着我?你是不是想今夜动手刺杀李诚?”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而任荣长向来不善撒谎,只得抿紧嘴唇,如此也算是默认了。 宋九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伸手探入丈夫的衣襟胸口,虽然任荣长有些抗拒,却还是从了。 果然宋九从他怀里摸出潜邸的舆图,她夫君真的要今夜动手刺杀李诚的。 宋九知道今夜是好时机,这也是在考验他们夫妻二人,是对蓉姐儿的看重,还是对燕国的江山更看重。 显然宋九选择前者,而她夫君选的是后者。 “不能杀李诚,李诚死了又如何,李家皇室中还有不少皇子族亲,褚国的新君很快就能登基,可蓉姐儿怎么办?” 任荣长又将一份册子拿出来,这是他这段时间在外头收集的消息,虽然无法断定真假,但是传言中多少有些可信的东西。 褚国有九位皇子,小的才几岁,然而前头五位皇子,在成年前便死了两人,余下三人便在李诚夺位时被他刺死,李诚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余下的四人,权势不够,武力不够,年纪也都不大。 所以李诚一死,褚国再有新君,也难成大事。 “那蓉姐儿怎么办,蓉姐儿愿意替他生下一儿一女,可见她动了真情,我们替燕国着想,谁又替蓉姐儿着想,她将成为下一个长公主么?” 宋九一番话再次将任荣长说得心头难受,晋王当年教会任荣长一定要学了本事保护燕国子民,当年跟着一起去燕北之时,他更是为此立下了誓言,荣家人定要舍命护住燕国的疆土。 “夫君,你是蓉姐儿的三叔,即使要动手,也得等咱们见过孩子了,才做决定,再说,李诚若是这一次真心待咱们,留下他为何不可,和平相处十年,那也是给了咱们小圆子的机会。” 子夜时分快到了,最后宋九说动了任荣长取消了计划,夫妻二人这一夜毫无睡意。 大清早的,宋九夫妻二人才醒,就听到金吾卫整齐伐一的脚步声从隔壁小团子的房外传来。 第1639章 他们走不了 宋九连忙起身,任荣长先一步披上外衣就匆匆出了门。 小团子起的早,才开门,门口便是一排金吾卫,原来是李诚请小团子去前院,说是有要事相商。 宋九顾不上梳洗,随意挽了发从里间出来,看到即将动手的夫君,连忙制止了。 一家三口一起去前院,且看李诚要做什么。 李诚没想到金吾卫将一家三口都请来了,不过也好,如此更好商量大计。 昨夜李诚款待地方官员,并从地方官员中挑选出聪慧的童男童女共计十人,此时正整齐的站在堂前,见到小团子,纷纷跪下拜师。 这是要跟着小团子学御兽术。 只是小团子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那样的不是御兽术,而是她能听得懂兽类的声音。 而且小团子不仅有这种能力,她还能清晰的记得住自己出生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母亲疲惫的模样,以及那三日不愿意离开的祥鸟和万兽。 这些小团子便是父母也不曾讲过,若是世人知道,她就是一个奇怪的存在,谁会记得三岁前的事,家里的小伙伴,都记不太清,唯有她能记得。 所以她要如何教导别人御兽,除非是她的哨笛交给他人操控的方法,可是真正的御兽师,那都是经过长期的培育才驯化某一种动物,而不是像她这样的操控万兽。 宋九夫妻二人看着眼前的场景,终于明白李诚的用意,宋九笑了。 李诚疑惑的看向她。 宋九来到女儿身边,面色平静地看着李诚问道:“侄女婿可懂什么是天选之子?” 侄女婿? 这称呼还怪好听的。 李诚显然没有明白宋九的用意。 也对,褚国不学道,不兴国师预言。 于是宋九换了一种说法,“侄女婿能成为褚国国君,是天命所归,所以褚国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国君的。而我家小团子亦是如此。” “她能操控万兽,那是她生而便有的能力,所以侄女婿你让她如何教?” 李诚震惊,生而就有的能力,操控万兽,当真是可怕。 不过宋九一番言辞将李诚点醒,教不了,那就留下。 “三婶说的有道理,无法收徒,何不嫁入我褚国如何?” 李诚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这话似真似假,却也是一种试探。 宋九心思一动,接了话:“燕国只有一位和亲的县主,若是让我女儿嫁入褚国,那岂不是我们要将清平县主带回燕国去。” 小团子连忙看向母亲,她才不要留在褚国,她一辈子也不想嫁,要不是蓉姐姐愿意留下,小团子更是恨不得将蓉姐姐也带回去。 宋九这话触到了李诚的逆鳞,刚才还在笑的李诚当即恼怒,“休想。” “怎么就不行了,不要说你今日将我们一家强行留在焕城,便是没有今日之事,我们要将蓉姐儿带走,燕国定举全国之兵力,也要攻打褚国,你能留住蓉姐儿到几时?” 宋九的话当真是激怒了李诚,李诚从高座上下来,他阴冷的眼睛盯着一家三口,一步一步走下来,冷声说道:“若是带走她,褚国将与燕国不死不休。” 李诚那模样,若燕国真敢这么做,他便说到做到。 宋九心头震撼,接着试探:“所以你身为褚国国君,为了一个女人,要将百姓置于战火中而不顾?我燕国有火药,有忠臣勇将,两国不死不休,你褚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莫忘了,陆丰唯一的徒弟许康已死。” “褚国没有火药火器,岂是我燕国的对手?” 宋九说的话,堂内外的金吾卫都听到了,他们脸色都变了。 褚国是有虎狼之师没错,可是武器上不是燕国的对手,便什么也不是了。 宋九更是道出一个实情,“李诚,你应该在燕国听过一个传闻,那便是前朝流光帝姬的宝藏,而那传闻中的宝藏里还有藏着复国的火药,如今已全部重见天日。” “燕国即使没有贤王府相护,拥有了这些火器火药,也足够对付褚国。” 李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不及眼底,来到一家三口面前,对宗师级别的任荣长似乎并不防备,反而看着三人说道:“三婶所说之事,我的确听闻过,不过那又如何?褚国与寮国同时出手,燕国小皇帝可应付得过来?” “还有,陆丰给三叔和三婶的《四国奇石录》可曾仔细看过?你们用完宝藏里的火药,再要寻找原料,便再无可能了。” 宋九怔住,她还真来不及看一眼。 “《四国奇石录》我早已经抄录了一本,你们所需要的资源大半是在我褚国境内,没有我褚国,你们哪来的火药对付虎视眈眈的寮国?” 那本书他竟然有抄录,此事恐怕连陆丰都不知道吧。 好在许康已死,褚国没了此人在,拥有这么多的资源也没有用处。 李诚抬了抬手,十位童男童女相继退下了。 没有逼着小团子教人学御兽术,却仍旧将宋九一家三口留在了潜邸。 宋九看着这些金吾卫守在客院外,心头愁闷,这么过了两日,她受不住了,直接来到门前,若要软禁他们也得给过说法,也不知宇哥儿他们有没有跟钱斌联系上,算着日子,也不会这么快来接应他们,还得自己来想办法才成。 宋九佯装要出门,哪知这些金吾卫竟然没有要拦她的意思。 宋九回头看向任荣长,夫妻二人四目相对,随后宋九将女儿小团子叫到身边,妻女二人要出门去。 客院的金吾卫不拦他们,但是大门外守着的金吾卫却问了她们去处,宋九说要上街买胭脂水粉,金吾卫将母女二人打量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母女二人坐上金吾卫准备的马车,由金吾卫护送着出了门,很快便有守门的金吾卫去里头传话。 所以说,宋九他们在焕城可以自由行走,前提是带上金吾卫上街。 宋九看着这些恪尽职守的金呈卫护着马车寸步不离,心头不快,前头赶车的马夫问他们去哪家胭脂铺,宋九心思一动,便说道:“不买胭脂了,先去奴隶市场。” 车夫没有多说,赶着马车往城中奴隶市场去了。 第1640章 买奴隶 从潜邸外的康庄大道一路走来,到了街道破旧且拥挤的奴隶市场,马车停了下来。 小团子看着母亲,不知母亲要做什么。 宋九心头不痛快,拉着女儿就下了马车,下车时看向金吾卫问道:“褚国国君是我侄女婿,我今日在焕城的花销,可是由你们出钱?” 金吾卫显然得到过李诚的命令,竟然点了头。 只是此时的小团子哪还有心思跟母亲一起逛街花钱,她们出来不是寻门路离开焕城的么。 这么一路走来,小团子可谓是费尽了心思的观察着周围的兵防布阵,然而太过严密,根本没有可能逃出城去。 宋九拉着女儿并没有往奴隶市场走,在她下马车的时候就发现了,街上所有出现的兽类都系了耳朵,而且街上多是行人,连同门的骡车都难得见到,除了那一车一车的奴隶运过来,基本就看不到其他的了。 这一切都是在防着她家小团子,担心他们借外力制造动荡。 奴隶市场的外围,是普通商人开的铺子,还有不少贫民小贩做的吃食,食物不多,甚在能填饱肚子。 宋九站在街头一看,随后指街道两边的小摊贩,“去,将他们摊前的吃食全部买下。” 金吾卫疑惑的看向妻女二人,这些都是贫民的粗食,贵人不在潜邸吃肉,跑出来吃粗食了。 但是无人敢反驳,这就上前,二话不说将街道两边的摊贩担子里卖的吃食全买光了。 买下粗食还不够,宋九带着女儿接着往前走,一路朝他们曾经住过的客栈走去,但沿途她没有坐马车,还一路将摊贩的吃食都买下了。 金吾卫没了办法,也不知从哪儿搞了一辆骡车跟在后方,今个儿不管这两位贵人要怎么折腾,他们都得服侍好了,只要他们不逃出焕城,在焕城里的所做所为,都是不管的。 宋九一步步试探,见这些金吾卫毫无怨言,心头有了盘算,于是脚步一顿,也不往客栈走了,而是就地看向一旁的酒楼,酒楼大厅里飘出熟肉的香味,宋九扬起唇角,快步进去。 “娘,我们这是……” “嘘。” 宋九不让女儿多说话,而是叫她跟着自己。 酒楼今日的熟肉都被宋九包圆了,金吾卫在后头跟着只觉得头痛,不得不做起了苦力,帮着将酒楼里的熟肉搬上了骡车,就是不知这二位贵人到底要做什么。 这么多的吃食装上骡车走在街头,那简直是吸人眼球,褚国的物资向来被权贵掌控,这些吃食更是难以落得到贫民的嘴里。 贫民百姓家中无人参军者,种田种地或是放牧,税赋极重,糊口都难。 此时酒楼楼上的客人,那些能上三楼四楼的,也都是身份不简单的人物,没想今日全部都吃不上熟肉,改吃素菜,岂能不恼怒。 宋九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有扇窗户打开,欧阳氏那狠毒的眼神看了过来。 没了儿子的欧阳氏难得被身边人劝来酒楼吃顿饭,散散心,结果吃上了素菜,还看到了楼下带着金吾卫嚣张不已的宋九母女二人,欧阳氏那叫一个气得牙痒痒。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后收回目光,随后叫上金吾卫赶着骡车去奴隶市场。 金吾卫有些不明白了,不是刚从奴隶市场而来么?怎么又要去,莫不是故意折腾他们的? 宋九到了奴隶市场,这一次直接走了进去。 刚才有一批骡车运来不少新的奴隶,这会儿都被关在笼子里,一个个的被打了个半死,一身是血的躺在笼中。 有管事叫伙计提来了凉水往他们身上一泼,洗去了大半血迹,露出奴隶们的真容,而后叫人粗鲁的剥光了他们的衣裳,若是男子赤着膀子由客人挑选,若是女子,留个内衣,展现着身材。 还是那些身强体壮的容易叫价,赤着膀子的男奴隶出价更高,而且买下他们的客人若是心情好了,指不定往那笼里的人扔上一块熟肉,算是见面的第一顿了。 热闹的奴隶市场里下正在吆喝着,宋九一行人突然到来,金吾卫开道,奴隶市场喧哗声止,一个个的都靠边站好,没人敢出声了。 宋九来到铁笼前,看到这些绝望的奴隶,心情很复杂,尤其是这些人身上的伤还在冒着血,若无人立即买走,根本不会有救治的机会。 人当牲口用,这就是褚国。 宋九收回目光,看向金吾卫问道:“今日花销尽数记在国君帐上?” 金吾卫还没有明白她的用意,只得点头。 有了这话,宋九抬高了声音:“所有奴隶,本夫人全部买下,拿契纸来。” 金吾卫震惊了。 奴隶市场的管事们都惊呆了。 小团子听到母亲这番话立即醒悟,当即从金吾卫腰间拔下大刀指向那些管事们,“咱不懂话么?将所有奴隶的契纸拿来。” 的确听不懂燕国话,不过不打紧,金吾卫中有人懂燕国话,只是一时间不敢开口,宋九和小团子立即看向金吾卫。 “怎么,我刚才所说你们要阻拦?如此,我这就回潜邸将此事直接向国君禀明。” 宋九作势要走,金吾卫们只得无奈应下,用褚国话跟这些管事们打了招呼,至于母女二人所说的契纸,金吾卫很是为难,随后将两人带到一名奴隶面前,掐住对方的脖子,强行将人扭转,露出后背上刚烙下不久的印记。 所以褚国的奴隶若不能立下战功便永远翻身的可能,他们没有卖身契,而是在背上烙下“奴”一字,终身不得去除。 所以这样的人即使将来机缘巧合下有机会立下战功翻身,这个“奴”字也会跟着他一辈子无法洗去,只是他身上会有国君所赐红褂,恢复自由身。 不光男子如此,女子也是如此。 小团子看到那大大的“奴”字,差点儿作呕,那么大一个字烙下去,那得多痛。 而这个伤口若没有药物救治,也活不了几日伤口化脓,便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刚拉入奴隶市场的奴隶,只要得到客人的心,就能立即买走,再送去医馆上药,送上吃食,一切妥当才将之带回去。 第1641章 悲惨的商人 宋九要买下这些奴隶,她以为有契纸,想着利用李诚的钱放他们一条生路,一把火将契纸给烧了,哪能想褚国的律法不同,这一下她还真不好操作了。 既然奴隶已经全部买下,这些人也无法洗去背上的“奴”字,宋九只得叫金吾卫将骡子上的粗食和熟肉分给他们吃。 那些金吾卫皱了眉,对宋九将这么好的吃食全部给奴隶,而买下这些吃食的银钱可都是他们的国君,他们倒是会做好人。 宋九将这些金吾卫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随后开了口:“熟肉多了些,各位金吾卫也忙了一路,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听不懂燕国话的金吾卫面面相觑,听得懂的金吾卫立即露出喜色,带着同僚从骡车上挑下几包最好的熟肉,随后各自蹲坐一处,也都相继吃了起来。 宋九与女儿相看了一眼,母女二人来到一群新奴隶面前,见他们见到两人一脸慌张和恐惧,蜷缩在一团,哪敢接过两人手中的吃食。 宋九朝那些正抢着吃熟肉的金吾卫看去一眼,见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往这边瞥,这就小声问道:“中原人?” 几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奴隶在听到中原话时,很震惊,即使痛得伏在地上不能出声,也忍不住抬起了头。 小团子见他们有反应,可见证实了她们的猜测,这些新来的奴隶根本不是褚国人,只是穿上了褚国人的衣裳而已。 不过也说得通,褚国人本就不多,要这么多的奴隶不从中原人下手,那从何处下手。 宋九将熟肉递给他,对方闻到肉食香,没有像那些饿狠了的金吾卫那般抢着吃,而是抓在手里“嗷”的一声哭了。 宋九连忙制止。 对方也知道不是哭的时候,连忙往嘴里塞了肉,阻止嚎出声来。 这些人细皮嫩肉的不像是贫苦的百姓,不过看这些人脸上的风霜,却也不是中原的权贵世族中子弟。 待那人吃着肉慢慢地平息下来,宋九才问他们的出处,不过随口多问几句,即使这些人讲得不太清楚,宋九也明白了。 他们是被焕城的权贵强行抓来的,事实上他们是燕国赶来和行商的商队,也不知谁传出来的话,说褚国新君登基后,广开大门准许燕褚两国通商。 通商还不是诱使他们赶来的起因,而是燕国和亲的清平县主任氏成了新君的皇后,有了这一层关系,这些燕国商人大着胆子赶了来。 宋九知道,商人能在几国之间走通贸易,凭的就是这份胆量。 宋九曾在寮国时也见过燕国走商的厉害,尤其是燕国的马帮。 只是这些走商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被传闻骗进褚国,才到焕城,手中的货物就被盯上,后与人交易时被骗强买强卖不说,搜刮走他们的钱财和商队,人也变成了货物卖到了奴隶市场上来。 最让这些商人难过的是被迫在背上烙下“奴”字,一辈子难以洗脱,他们冤枉,也特别的后悔。 宋九母女二人一边给奴隶发吃食,一边打听,发现这奴隶市场上的奴隶,基本都是以各种蒙骗或是掠夺的方式将他们送来的。 奴隶中有些还真是褚国人,却是家族犯了事,或者得罪了当地的权贵豪绅,族中势力不如人家,遭受冤案家族全部被卖。 而宋九今日大张旗鼓的原因,也是想在奴隶市场里碰碰运气,虽然小团子他们在这儿待的时间也不短,但是宋九有了在寮国上京遇上的事,也在想着会不会在这奴隶市场里有某种能出城的密道和手段。 然而宋九想错了,焕城的奴隶市场没有地下沟渠,更没有出城的密道,这儿有的只有残酷的生死和买卖。 这样一个地儿,不管过多少年,都没有机会整出一条密道逃生,他们连基本的活着都难。 再说地下沟渠,整个焕城全部建在地面,每日的残余和腌脏物,都是奴隶直接运出城外,奴隶如牛马,广泛的使用,根本不用有基本的城建和规划。 宋九闭了闭眼睛,她有听人心声的能力,可是一圈下来,根本没有出城的机会,她死心了。 骡子车上的吃食转眼都分完了,这些奴隶和金吾卫都饱食了一顿,那奴隶市场外的百姓,闻着食物香朝里头看着,一个个的吞咽着口水。 宋九朝外头看了一眼,只能将这些贫民百姓饥肠辘辘的样子忘掉,起身时她突然想到一事,便是他们先前住着的那间客栈,客栈里多四方走商,房间里还有暗门偷听,那间客栈会不会有出城的机关密道? 一想到这个可能,宋九立即看向这些饱食后放下戒心的金吾卫,这就开了口:“这么多的奴隶以后可都是我的了,所有人都跟我走吧。” 金吾卫们反应过来,看向这么多的奴隶,震惊着宋九会怎么安置。 宋九母女二人坐上了马车,吃饱喝足的奴隶都起身跟着他们走,那场面真是浩荡,沿街的百姓都忍不住出来围观。 宋九直接将这些奴隶带去了先前住过的客栈,这客栈里今日倒是清闲,有位贵夫人欧阳氏住在楼里,又有许家军在,客栈里并不敢再接其他的宾客。 此时宋九的大队伍往客栈赶来时,有个人先一步进了客栈,楼里的掌柜被叫了去。 马车在客栈大门前停下,客栈的管事伙计纷纷出来相迎。 这处没有了先前的热闹喧哗,反而宋九带来这么多的奴隶都能住下,着实是惊奇。 宋九朝这些客事和伙计的看了一眼,率先进入客栈。 奴隶安置在一楼和二楼的通铺里,而今日的宋九再来,客栈里不仅在大门处相迎,更是将母女二人往四楼上引。 宋九走到二楼就停下了脚步,叹道:“我可不是你们褚国的贵族,我们就在二楼歇脚。” 金吾卫皱眉,不回潜邸,在这客栈里歇脚,这二位还真是随心所欲。 有金吾卫要上前相劝了,宋九抬了抬手,“逛的累了,休息一会儿就走。” 宋九不上四楼,客栈的管事和伙计也不好强求,有人朝四楼天字号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告退了。 第1642章 他们可以离开焕城了 宋九叫来金吾卫安排道:“我一进来就发现了,这楼里都是许家军,几位可有什么打算?” 金吾卫能有什么打算,他们才不管那些奴隶的死活,他们只管监视眼前这二位,可别逃走了。 想归想,在宋九的注视下,这些金吾卫到底是吃人家的嘴软,试探地问宋九怎么准备安排。 宋九扬起唇角,说道:“我买下这么多的奴隶,打算以后带回燕国去,许家军可是与我们有过节,我若是离开了客栈,许家军岂不是要对付他们了,我看,为了他们的安危,就劳烦各位辛苦一些,留下来照看一二如何?” 叫他们金吾卫留下来保护一群下贱的奴隶,他们也配? 宋九看出了金吾卫的愤怒,却没有理会,而是带着女儿进屋去,她们乏了,休息一下再走。 金吾卫中有人立即出客栈回潜邸禀报去了。 宋九母女二人进了屋,一直盯着门口,直到外头守着的金吾卫也犯了困,母女二人才来到了雕画的隔门处。 要想知道里头有没有密道,只得将隔门打开,事后还得想办法掩饰起来。 母女二人才这么商量着,宋九突然停了声,嘘了一口,指向雕画的方向,原来在他们一进入屋子的时候,已经有人也跟着来了雕画后的通道,正在偷听呢。 也不知对方是欧阳氏的人还是客栈里的那些惯犯。 小团子见母亲指的方向,袖里针立即落入指尖。 宋九没有看到自家女儿是怎么出了的手,转眼间雕画后方传来闷哼一声。 小团子也在此刻顺手劈开了木雕画,露出里头仅容一人的通道。 而先前被中了小团子袖里针的人已经不见,只看到地上滴落的鲜血。 小团子拔腿就想追,却忍不住回头看向母亲,宋九连忙抬手,“快去,别管我。” 小团子这就循着血迹追了上去,独留宋九一人在后头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入密道。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不会功夫的宋九只得摸着墙壁一步步朝前走,约摸着半个时辰的样子,前头出现亮光,宋九的眼前豁然开朗,她的脚步快了些。 从密道中出来是另一番天地,这儿多半是客栈的后花园了,高高的围墙下一口枯井上面的石板被人掀开,宋九连忙跑到枯井前往下看,底下一片漆黑,但没有水气,瞧着已经枯了好些年。 宋九犹豫着要不要下枯井一探究竟,只是这枯井的高度,没有她家夫君在,她即使能下去也难以爬出来。 这时宋九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食物香,她连忙直起身子,朝围墙外看,虽然看不到围墙外是什么模样,但这烤甘薯的味道她记得,他们一家三口初入城时,隔着城门不远处有间烤甘薯的铺子。 宋九立即回头看向这处后花园,这儿还是客栈里么?客栈隔着城门可是有距离,怎么走了暗长的密道还能在客栈内呢?莫不是已经走到了城门口,而眼前这处枯井,便是去往城外的路了。 宋九心头一喜,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不再纠结枯井,而是从后花园往前院去,才走到游廊上,两名奴隶抬着一个箱子正好经过,宋九连忙又退回后花园,远远地看着这两名奴隶抬着箱子往东院去了。 就在宋九想追去东院时,小团子从枯井里一跃而出,看到母亲的身影,连忙喊了一声。 宋九见院里人不多,也没有人守,松了口气,接着女儿的手又从密道中走回了客栈。 母女二人才回到客栈的房里,外头便有人拍打着大门,金吾卫已经等候多时,这是催促着母女二人该回去了。 母女二人没有了商量的时机,只得将雕画入口用屏风拦住,这才整理好衣裳从屋里出来。 宋九将金吾卫留下守住客栈,只留下赶车的车夫跟着,两人出了客栈的门上了马车,走时,宋九挑开帘子朝客栈的方向再次看了一眼。 而这一切举动都被客栈四楼天字号房里的欧阳氏看得清楚。 楼里掌柜到此刻现了身,来到了四楼天字号房中向欧阳氏禀报着成果。 宋九不知,她一直未见到掌柜,早已经在暗中布置,那些楼里的管事和伙计,根本不知情况。 欧阳氏扬起唇角,悲伤的她终于有了活下去的目的,不管国君如何待这对些杀她儿子的人,她都不会放过他们。 “那口枯井已经发现了?” 欧阳氏问着,掌柜点头,贵人一句话,断了客栈的财路。 这一处密道,本是客栈里打听那些外地商人秘密的地方,一旦得知对方货物丰盛,便会在他们住着的里室动手脚。 以往客栈的打手会在半夜三更在雕画留露出的细孔里放迷烟,而后将人掳走,再拿到对方的手令,名正言顺的得到对方的货物,货物送去的地方正是那处烤甘薯的铺子,前头做着贫民买卖,后头却是杀人劫货的勾当。 欧阳氏得知这条密道后便想到了这一点,如今如愿让这对母女发现,接下来他们只要守株待兔,便能将他们置于死地。 那掌柜的不敢多说什么,只问了一句楼里的那些奴隶怎么安置,毕竟贵人要的是那些人的命,而楼里做的是生意。 果然欧阳氏对这些奴隶不感兴趣,待事成之后,这些奴隶便是客栈的了。 掌柜面上一喜,这就退了下去,今个儿夜里要出大事,他们得先准备好酒好菜的招呼着这些金吾卫,等到夜里睡得香了,免得出来坏大事。 宋九母女二人不得不回了李诚的潜邸。 客院里,任荣长带着的府卫们也没有闲着,倒是被他们绘制出整座府邸的兵防布阵图。 这些金吾卫人数众多,做事也很有章法,是李诚一贯的行军作风,便是任荣长几番小心翼翼,也差一点儿露了馅,好在蹲到了他们的兵防布阵,接下来要离开,也方便了不少。 宋九看向客院外守着的金吾卫,瞧着这是又换了一批,多半是她先前赏金吾卫吃食,令李诚对他们有了忌惮。 一家三口回到里屋,客院里还是府卫和亲卫守着的,倒也没有外人在。 第1643章 贤王报仇来了 小团子将客栈里遭遇的情况说了,那个被她袖里针伤的人被她追上了,对方被迫之下说出隐情,那口枯井的确是出城的路,但是在城十里外,所以枯井下是条很长很长的通道。 原本小团子要出去探一探路的,心头惦记着母亲,只得回来了,至于寻人,说完这些话,竟然中毒死了,小团子怀疑那人早已经被下了毒,那毒很猛烈,她来不及救治。 小团子还将密道中的舆图翻出来放在了桌案上,是那人身上摸出来的,瞧着不会是假的。 正好宋九也验证了那处后花园是城门处的烤甘薯铺子,她进城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这味道不会忘记。 有了母女二人这张密道舆图,再加上任荣长蹲守出来的兵防布阵,一家三口商量了起来。 或许他们今夜就能离开焕城了。 *** 潜邸前院书房里,李诚正在写信,身边没有叫人服侍,这封信里的字全是燕文,身边人或有人知道的,一旦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身为褚国国君,却时常以燕文写信,传出去定会笑话,有损李诚的威严。 不过此时的李诚面带笑意,手中的笔落下又收回,显然写得有些犹豫不定,要是宋九在这儿定会看得不可思议,这信中全是李诚对任姣蓉的思念,还有她腹中的孩子,李诚离开京都的时候,便得知那腹中怀着的是双胞胎。 他要做父亲了,而且还一举得两孩,又是与自己喜爱的女子生下的孩子,他能不高兴么。 李诚一封信写了半个时辰,终是收了笔,晾干墨迹,便将信腊封,立即叫来心腹,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去,他一想到枕边人收到这封信的欢喜表情,唇角扬了起来。 他在信中许了一个承诺,待孩子出生,他必带着蓉儿回燕国探亲,说到做到。 而为了这些事一切都顺利,李诚也做下了决定,燕国的贤王一家不能得罪,到底是蓉儿的娘家人,至于那个堂妹妹,李诚还没想好怎么安置她,将这堂妹妹留在褚国,不仅对褚国有帮助,将来也能给蓉儿做个伴。 这么一想,李诚又传了一道口令:“去,给太宰传令,从朝中挑选十位美少年来焕城。” 李诚就不相信了,从朝中的权贵中挑选出来的权贵子弟,个个长得俊朗无匹,总有一个能入堂妹的眼,若是因此动了情,也将堂妹留于褚国,将是两国联姻的一段佳话,如此李诚也就放心的放贤王回燕国去。 领令的金吾卫快步出去了,外头又匆匆进来一名金吾卫,他神色慌张,脚步有些凌乱,来到书房“砰”的一声跪下了。 “皇上,皇上,任皇后她……任皇后她……” 一听到蓉儿有事,李诚连忙看向那金吾卫,“快讲,如何了?” 金吾卫说出这个消息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但是不得不说,他正是从京都匆匆赶来报信的,这一路上便想过自己的后果,出了京都就没了活路。 “任皇后在宫中失踪已有五日,小的也是无意中察觉,太后不让传出消息,怕皇上分心。” 李诚猛的从椅中起身,腥红的眼看向金吾卫,“蓉儿失踪了?” 金吾卫伏在地上应着。 书房内外的金吾卫见气氛不对,纷纷跪下了。 李诚双手扶着书桌撑着身子,显然很不可思议,却又像明白了许多的事。 “不可能的,母后答应过我,不会再对蓉儿出手。” 蓉儿肚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也是李氏一族的长孙,怎么可以? 李诚猩红的眼盯着跪了一地的金吾卫,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兵器,无形的愤怒和杀意笼罩在书房里。 李诚将一柄短刀握在手里,凌乱的脚步走到报信的金吾卫面前,短刀抵在对方的脑门,他咬着牙问:“是谁动的手?” 金吾卫不敢接话,皇宫后院,金吾卫无法进入,而在这皇宫后院里能随意决定人生死的,那除了皇上,只有皇上的生母太后。 金吾卫不答,李诚一刀砍死了他,鲜血撒了一地,李诚也突然站立不稳,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临近的金吾卫连忙起身上前相扶,李诚却是咬着血牙下令:“回京。” “皇上,不可。” 有金吾卫统领上前阻拦,李诚手中带血的短刀指向了统领,“朕要回京,你敢阻拦?” “皇上,燕国贤王还在焕城,焕城隔着边城只有两座城池,一旦皇上离开,他们定会逃走,放虎归山终是祸事,还请皇上三思。” 李诚气得一刀刺向统领的肩膀,统领不躲不避,任由那柄短刀刺穿肩膀,血流了一地。 李诚一脚将人踢翻,冷声开口:“回京。” 统领晕过去了,没有统领的阻拦,谁又敢阻拦呢。 李诚就这样匆匆翻身上马背,带走了一半金吾卫连夜离开焕城,往京城的方向快马而去。 但愿他还能来得及赶回去救下蓉儿。 而焕城潜邸,宋九一家三口正商量得起劲,一直蹲守打探的府卫突然赶回客院,将前头院里调动兵马离开焕城的消息告诉了宋九一家三口。 由李诚亲自调动兵马离开,莫不是边城起战事了?难不成是宇哥儿已经跟钱斌遇上了,他们在边城打起了仗,李诚这是去支援的? 不管情况是什么,今夜的金吾卫少了一半,连着李诚也不在府上,那不正是他们一家人离开的好时机了么。 一家三口相视一眼,收起舆图,立即下令,子夜时分离府,走密道出焕城,再入山,到那时小团子如鱼得水,再无人能追上他们。 府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调走了一半金吾卫,余下的金吾卫基本都调来了客院守着,金吾卫统领受重伤晕厥,眼下正是群龙无首之时。 夜里,金吾卫开始犯困,客院外的金吾卫见院里没有什么动静,想必国君离开的消息他们并不知道,今夜指不定不会有什么,他们仍旧像往常一样安心的守着,犯困了便眯会儿。 宋九穿着夜行衣爬在她家夫君的背上,一家三口带着府卫和亲卫们跳上客院的围墙,看到院外比平素多了不少的金吾卫,走得也就异常的小心了。 第1644章 是陷阱 小团子走在前头,她手中的迷药撒开,本来就犯困的金吾卫立时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 药倒了一片还不算,前头巡逻的金吾卫也是个麻烦,小团子的御兽术在这处府中没有半点作用,连马厩都不在这一处的。 不过他们要想离开,也不可能骑马上街,那样只会引人注意,根本没法逃走,出了这处府邸,还有那么多的许家军以及城门口的守城军。 随着小团子和府卫们在前头探路,他们走得安心了不少。 经过一个时辰的折腾,终于来到了后门,几人从后门出来上了街头,街头已经宵禁,没有半个行人,有的只有更夫和巡逻的守城兵。 避开了两波守城兵后,任荣长带着他们飞檐走壁的往客栈赶去。 客栈里,白日见到不少许家军在的,夜里反而不见许家的踪影了,倒是先前宋九安排的金吾卫还在的,那些奴隶也都在一楼和二楼的通铺住着。 要带走这么多的奴隶还真不容易,好在那密道够隐僻。 府卫和亲卫挨个叫醒了奴隶,准备将他们带去燕国还他们良籍。 二楼每扇雕画后都是通道,有府卫和亲卫们分开带领着奴隶进入密道。 宋九一家三口在前头领路,宋九的鼻端在黑暗中闻到了烤甘薯的香气时,就知道出口快要到了。 黑暗中,宋九突然抱紧任荣长脖子,小声开了口:“等等。” 任荣长停下脚步,走前头的小团子回过头来,小声问道:“娘,怎么了?” 宋九叫夫君将她放下,而后伏耳在墙上仔细听着。 焕城多是木制的房屋,她这么伏耳去听,还真就听到一些细微的心声,这一点上,便是功夫高强的任荣长,竟也无法察觉,不过他也学媳妇的伏耳在木墙上听动静,随即脸色大变,“有气息,都是会功夫的。” 小团子不及她父亲心细,竟是什么也没有察觉。 宋九拉住丈夫的袖子,小声喊了一句:“快走,咱们中计了。” 前头是他们一家三口探路,过不了一会,后头便是跟来的奴隶,那么多的奴隶,他们现在再要退回去,指不定乱成一团,一旦造出动静,对方便有所察觉。 任荣长立即做下决定,他一把将媳妇扔到背上,随后退后一步,抬起一掌,用尽全力打在木壁之上,木制的房子经不住任荣长全力一击,挤仄又漆黑的密道突然敞亮,随着木壁碎裂,一束光传了过来了。 而此地也正是烤甘薯的铺子的地盘,这儿聚集的正是宋九没看到的许家军。 原来他们等在这儿呢。 只是令宋九没想到的是她家夫君会这么直接。 父女二人功夫高深,当即一前一后将宋九护在中间,面对这么多的许家军,父女二人也不慌张,而是第一反应摸向了胸前内袋,从里头拿出了火珠子。 随着一声爆炸声响起,整间烤甘薯的铺子瞬间被炸毁,而躲在里头准备着在后花园里偷袭的许家军被炸死了一片,余下的四下逃窜。 小团子从烟雾中灰头土脸的出现,脸上却是挂着笑容,还一脸轻松的向母亲报平安,这下没有了阻拦,他们可以从密道逃出城外了。 然而宋九却叫住了小团子,她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密道出城,那枯井下的密道只是整个焕城的内部的密道,方便这些褚国奸商杀人越货的。” 小团子怔住,不是通往城外的密道么? 要不是宋九刚才听到了,他们现在出了后花园,落许家军的埋伏,即使险之又险的逃脱,再下枯井,许家军会立即在枯井上方堵死入口,随后再在城中几处出处口设下埋伏,再利用毒烟,将他们活活闷死在地下密道中。 这就是欧阳氏对他们的报复。 好在宋九先一步察觉到,不然那些奴隶都得跟着他们死在地底下,好恶毒的欧阳氏。 小团子很自责,她以为追上那人逼供出来的消息是真的,原来那只是对方设下的套,她长这么大了,遇到过多少事,没想到还如此不长记性。 “娘,我错了,我差点儿害死所有人。” 小团子心头难受。 宋九握紧女儿的手,要不是她刚才听到那些许家军的内心想法,她又岂会知道这是陷阱,也定会带着所有奴隶跳下枯井,以为能逃出城外去。 母女二人还在说着话,任荣长却是突然一跃而起,从废墟中出来后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宋九根本拦不住,也只好由着他去。 欧阳氏敢在此地设下埋伏,她就该想到,先前不对她动手,那是看在陆丰的面子上。 今夜是没法离开了,而且也惊动了守城军和金吾卫。 当母女二人从废墟中出来的时候,守城军和金吾卫都赶来了,不过在这些人当中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队人马,这些人身上带着杀气,宋九一眼看出来了,这些边关的将士,他们不守边关怎么来了焕城。 在这队人马之后,是辆马车驶来,宋九以为里头坐着的是什么大人物,哪知帘子挑开,露出的却是宇哥儿几人的面容。 宋九和小团子一脸的震惊,他们没有离开褚国,还被抓来了焕城。 宇哥儿和裴小西扶着陆丰一同从马车上下来,三人身上倒也没有什么伤口。 一行人除了先离开的任荣长,都不得不回到了潜邸,此时天也快亮了。 客栈四楼的三字号房里,欧阳氏一夜未睡,等着许家军提着燕国贤王一家三口的头颅来见她。 欧阳氏一想到被射杀的儿子,心头便气得咬牙切齿的,这几日她看清楚了,她儿子没了,国君却并没有替她儿子报仇的打算。 杀人凶手不仅在焕城吃好喝好,还有金吾卫随行,还能花国君的钱买下这么多的奴隶,而那贤王妃,明知道她住在这处客栈,还故意前来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欧阳氏怀里抱着的是儿子的衣裳,眼眶腥红的盯着窗外天边露出的白肚,她在算着贤王一家的死期,她在等着许家的喜讯。 天终于亮了,欧阳氏如同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就在她看得天际出神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落到了窗台前。 第1645章 欧阳氏死了 欧阳氏还没有反应过来,黑影就这么蹲在窗台前,目光凌厉地看着欧阳氏,他不动也不说话。 欧阳氏吓了一跳,就要叫出声来,来人手中多了一柄匕首,正对着欧阳氏。 欧阳氏很快冷静下来,她认出来了,来的是她千方百计想要杀死的燕国贤王,也正是此人杀了她的儿子。 仇人寻上了门,可见许家军败了,没能给儿子报仇了。 欧阳氏笑了,她的目光从那柄匕首上收回,再看向逆着光看不清模样的贤王,问道:“你看我像燕国的长公主么?” 欧阳氏竟然会中原语。 没人知道那是欧阳氏学到的仅有的几句,也是为了取悦陆丰的,而她内心痛恨着中原语,她是地地道道的褚国人,她不是燕国人,她是欧阳氏,她为何要学燕国的长公主,那个为了政权而去和亲的公主了有什么好惦念的。 任荣长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只是他向来不关心,尤其不喜欢过多的情绪,耽搁了他回去的时间,于是跳下窗台入了屋。 *** 潜邸,宋九几人一夜未睡也没有什么睡意,都坐立不安的在屋中等着,她家夫君还没有回来。 潜邸外,有许家军的兵过来传话,说要见国君,毕竟整个焕城的人都不知国君已经连夜离开回了京城。 金吾卫将那许家小兵拦下,小兵没了办法,只得含泪说出实情,他家夫人天亮时自谥,做为许家妇,绝无可能会自谥,尤其是他们的小主子才去没几日,夫人更还得扶灵回京,所以许家军认为有人逼迫主母自谥而亡。 金吾卫脸色微变,昨夜发生了太多的事,那间烤甘薯的铺子被炸了,而里头死的人却多是许家军,这中间恩怨一看就明白了。 如今许家妇没了,那出手之人用脚指头也想得出是谁了,但是多吾卫能想明白却不能将人交出来。 国君归京,留下来的金吾卫除了监视贤王一家不准出城外,同时也是在焕城保护他们一家,尤其是昨夜又被抓来的几人,一旦传出去陆丰也在此行,恐怕许家军非得造反不可。 金吾卫叫那许家小兵去报官,可由忤作亲自验伤,由捕快追查此案。 许家小兵气得不轻,怒道:“众位还有这闲心在此地拦下我,不如派人进去瞧一眼,敢问燕国贤王可在府中?” 金吾卫怒斥,一个许家的小兵敢指使金吾卫办事,活得不耐烦了,即使先前国君对许家有特赦,但是如今许家小郎已死,话事的许家妇也不在了,许家军算得了什么。 许家小兵被金吾卫赶了出去,许家小兵骂骂咧咧地只得去衙门里报官。 而金吾卫赶走了人,内心也没有底,于是派了两人去客院探情况。 客院里齐聚一堂,被扣押的客人倒是心大,还叫下人准备了接风洗尘的酒宴,这会儿好酒好肉送进来,一家人正吃着呢。 金吾卫过来,就一眼看到了主座上坐着的燕国贤王,其次是左侧位置上坐着的陆丰,以及贤王府的晚辈们。 一个也没有少,贤王不是在堂前正吃着呢,不过昨夜回来的时候,贤王是不在的,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只有金吾卫知道贤王昨夜不在,眼下在了,便没有了把柄。 金吾卫安心的出去了。 宋九看向金吾卫离开的背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欧阳氏死了,许家母子都死在了焕城,想必在京城,许家其他人也成不了事,好大一个世族也怕是要倒台了。 陆丰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手中的筷子却一直没有动,他看向贤王,又看向贤王妃,半晌也没有开口。 宋九打破了压抑了气氛,说道:“陆先生可以直言,这周围都是自己人。” 客院里守着的都是府卫和亲卫,那些金吾卫都守在外头,只要他们不出城,金吾卫是不会拦他们的。 有了宋九这话,陆丰动容,他看向贤王问道:“不知她可曾留下什么话?” 或许这么多年,即使是个慰藉,也会日久生情吧,陆丰从昨夜来了潜邸后便一言不发了,今日宴上,他还是问出了口,他已经猜到了吧。 任荣长放下酒杯,想起昨夜一事,如实说道:“她问她像燕国的长公主么?” 陆丰怔住。 宋九几人纷纷看向陆丰。 陆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还是这么想的。” 宋九看到了陆丰眼眶里的泪意,日久生情,只是当时他不明白,欧阳氏也没有明白,她这么逼迫着陆丰,只会将人越推越远。 任荣长又说了一句:“她说她都是为了许氏家族,还叫先生忘了她。” 陆丰拿起酒壶起身离席,没有再说话,而是独自离开了。 任明宇起身想要追上去,被宋九叫住了。 “让先生清静一会儿吧。” 吃过饭后,任明宇和裴小西一脸神秘的跟着任明荣进了侧室。 宋九和小团子叫金吾卫将剩下的吃食分下去,再派人给客栈里的奴隶们也送些吃食去。 客栈密道被发现,那些掌柜和伙计估计都跑了吧,客栈里那么多的奴隶,都没吃上呢。 金吾卫去了,但很快又从客栈回来了,金吾卫见到宋九,无奈禀报道:“夫人,客栈被人烧了。” 许家妇死在了客栈,掌柜伙计的跑了,许家军无处泄愤,便放了一把火烧了客栈。 然而这还不是最实情,事实上是那许家小兵离开潜邸后去官衙报官后心头有恨,带人回去就将客栈里的奴隶乱刀砍死。 机灵点的奴隶四下逃窜跑了,没明白情况的奴隶直接死在了刀下。 褚国的奴隶不是命。 宋九看到金吾卫一脸漠视的禀报,以及问起他们怎么应对此事时的沉默,她就知道了答案。 宋九不是褚国人,插手不了褚国的政事,但是那些奴隶无辜负,也怪她没有想周全,或许那日不买下他们,还能有条活路。 “夫人莫自责,这些新运来的奴隶,夫人不买下,也不过是晚死几年罢了,上次去挑选奴隶的几个富户,家中子弟好猎杀活物,一旦落入他们手中,也不过是他们猎场里的活物,养一日活一日,下场都一样。” 第1646章 蓉姐姐不会有事的 猎杀活物?把人当活物看,宋九在燕国听过权贵子弟狩猎山中野兽,却没有听说过拿奴隶当活物猎杀,不犯法么? 金吾卫禀明情况就要退下,宋九又叫住了他,“猎杀活物,在褚国很盛行么?” 金吾卫似有动容,看了一眼宋九,毕竟在褚国的权贵中不会有人这么问,问也是句废话。 但是金吾卫还是如实答了,“回夫人的话,奴隶如牛马,猎杀牛马本就是为了助兴。” 宋九被气笑了。 “所以许家军可以随意杀了我的奴隶,而你们金吾卫只会漠视着一切,放任他们的嚣张。” “好,按着褚国的律法,奴隶如牛马,想杀便杀,那么我且问问,是谁的奴隶都可以想杀便杀?打狗还要看主人,明知我们是褚国的贵客,却并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如此说来,许家军也不将褚国国君放在眼里,可是如此?” 金吾卫大惊,连忙制止:“还请夫人慎言。” 宋九冷哼一声,“我就问一句,买奴隶的钱是谁出的?” 金吾卫只得应下是国君的银钱。 宋九哈哈大笑,“所以我有说错么,我代国君买下奴隶,我若将他们带回燕国你们定然不许,我若不将他们带回燕国,那他们算不算是国君的奴隶?” 金吾卫答不上来了。 “许家军好威风,连国君的奴隶都敢杀,许氏一族当真不将国君放在眼里。” 客院内外的金吾卫都听到了这一番对话,也都纷纷动容,对呢,国君没准这些奴隶带去燕国,那么这些奴隶便还算是国君的,许家军当真是胆大包天。 “既是如此,你们金吾卫身为皇家军,亲眼看着他们许家军忤逆国君,杀了国君的牛马,而你们金吾卫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可是怕了他们许家?” 金吾卫岂能怕一方世族,在京城里的人见到他们金吾卫都得让行,到了这焕城倒是憋屈起来了。 很快守门的金吾卫纷纷站了出来,顾不上这名禀报的金吾卫胆小怕事,一个个一副要出去与许家军干一仗的架势。 而这话传出去,没多会儿守着的金吾卫也都知道了,纷纷走了过来。 “贤王妃好口才,倒是说动了我整个金吾卫营。” 金吾卫中的个副将出现了,他还懂得中原语,带着身边几名亲信过来时,朝那些愤愤不平的金吾卫守卫们看了一眼,一群猪脑子,别人三言两语就将他们煽动。 “我不过是说出事实,褚国律法不公,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但是公道自在人心,相必各位都是久经沙场的真勇士,岂是我三言两语能煽动的,他们有自己的判断,他们觉得我说的对,那也是他们自己本来的判断就是对的。” 宋九这话一说出来,金吾卫更是愤怒了。 副将都要拿他们没办法,统领大人跟随国君回京城去了,眼下留下的这点儿金吾卫若与许家军起了冲突,那将是两败俱伤的下场,而到那时,他们就没有能力看住贤王一家。 “哦,对了,眼下也不是动手的好时机,指不定许家军还勾结地方军,这儿又是边关,也不知边军有没有瓜葛,毕竟当年的许康可是陆先生的关门弟子。” “许康学了真本事,私下造点儿火器火药的在边军中收买人心,也是难免的事。” “若是如此,金吾卫还未必能对付住他们,不如在焕城,金吾卫忍辱负重,来日回京都再反击,如此也不丢金吾卫的脸面。” 宋九的一番话为了使全部的金吾卫听明白,身后的亲卫帮着翻译,还用嘹亮的嗓门大声的说了出来。 金吾卫是真被气坏了,他们可是皇家军,没了许家妇和许康在,许家军算得什么?以前金吾卫戒备着许家军,那是担心他们有火药在手,如今还怕什么呢? 有金吾卫开始向副将请战了。 副将越发的头痛,强行压下这些蠢蠢欲动的属下,随后来到宋九身边,小声说道:“夫人,借一步说话。” 宋九看了众人一眼,便跟副将进了里屋。 “夫人是聪明人,想来夫人也猜到国君暂时不在府上,我等留下来,是国君之意,主要还是为了护住各位在焕城的安危。” “眼下金吾卫若真与许家军一战,恐怕难以收场不说,金吾卫的损失也是夫人的损失,边城比较乱,我等金吾卫也不是万能的,皇家军的威名是在,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许多的事我金吾卫也是难以周全的。” 宋九看着副将为难的样子,试探的问道:“国君不在府上,那是去了何处?” 副将闭上了嘴巴,显然是不愿意说出实情,不过宋九只管问,答案在人心,宋九没想到李诚的离开不是去边城对付钱斌,而是回京城去了,还是为了蓉姐儿。 蓉姐儿出了什么事? 不过令宋九震撼的是李诚会为了蓉姐儿而置焕城的军政不管,这的确出乎她的意料。 “夫人,如此,我等先行告退,夫人好好休息。” 副将退了出去,很快外头的金吾卫也跟着散了。 小团子来到母亲的身边,见母亲神色不对,上前扶着母亲坐下,关切的问是怎么了,刚才副将到底跟母亲说了什么? 宋九摆了摆手,拉着女儿的手再次问道:“你先前说蓉姐儿亲口说要留在褚国皇宫,也是她愿意嫁给李诚的?” 小团子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说道:“开始蓉姐姐不愿意嫁,但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宋九追问。 小团子的脸颊通红,“有一天晚上,李诚闯入了蓉姐姐的闺房,连暗卫都没发现。” “就是那一夜过后,蓉姐姐同意了,也是在那时,我就听蓉姐姐说想生出一双好儿女,我真是不懂,但是后来蓉姐姐怀孕了,我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儿,看来蓉姐儿是动了真情了,而李诚对她家蓉姐儿似乎也是真心的,这一次和亲算是乱点鸳鸯还点对了。 “娘,蓉姐姐怎么了?” 宋九也不知蓉姐儿怎么了,不过李诚这么急忙赶去了京都,蓉姐儿定不会有事的。 第1647章 不准冒险 宋九很快想到先前任明宇和裴小西拉着她夫君去侧室的事,莫不是在商量着什么,这会儿吃食也分下去了,母女二人也不再耽搁,跟着去了侧室。 正好侧室里,任明宇和裴小西拿着边城舆图跟任荣长说起这一次的计划。 原本他们三人带着府卫和亲卫已经逃到了边境,还与钱斌派来接应的兵马联系上了,只是没想到那褚国边城的主帅很精明,早在定州兵蹲守地就暗中埋伏了。 先前不知他们蹲守在那山道上是何用意,也就只派边军盯着,直到看到了任明宇他们几人现身,才认出了陆丰也在,便立即发起猛攻。 接应他们的定州兵基本死在了战场,留下的两个活口是任明宇利用毒药掩盖过去的,是他特意留下帮他送信给钱斌。 那一场战,任明宇便做下了决定,若是再次被抓到,那就与定州兵来一个里应外合,而出边境的时候,他师父陆丰已经将边城兵防布阵图交给了他。 说起这边防布阵图,也是陆丰这些年对徒弟许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私下售卖火药给那些权贵以及边军,虽然陆丰很不喜欢许康的作法,却还是通过火药用量了解到了边军的情况。 所以眼下的边军,手上还有少量的火药储备不说,这些许家军能在焕城这么猖狂,也是因为他们手中的火药。 褚国尚武,强者自居,火药的储备是一个家族的底蕴,也是别人忌惮的原因。 反观今日守在潜邸的金吾卫,大半被褚国国君带回了京都,余下的人不仅人数上不及许家军和地方军,便是武器上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宋九母女二人进来的时候,里头的三人早已经商量好里应外合的时机,那些边军将任明宇几人接来焕城有两日的路程,宇哥叫小西一路上给那些护送的边军下毒。 毒性不大,却是让他们赶路慢了些,不是拉肚子便是乏困,两日光景够了,有了兵防布阵图的加持,即使褚国边军有火药,也防不胜防。 算着时间,定州军已经攻打齐城了吧。 齐城隔着焕城还有一座城池叫岳城,岳城的资源不及齐城,齐城多火油,占领了齐城,若是兵分两路连夜绕过岳城正门翻山越岭来到岳城的北门,到时两军齐力向岳城南北两城火攻,占领岳城也是简单的事。 而眼下焕城正好大乱,想必等岳城被占领的消息传到焕城已经来不及了,接连占了两城的定州兵,便可以全力对付焕城,到那时,他们在焕城动手,定州兵指不定能连占褚国三座城池呢。 任明宇一抬头看到了桌案前不知几时过来了的三婶和堂姐,连忙住了嘴,他知道三叔弓箭暗杀尤如神技,而他所说的里应外合中,少不了要三叔去涉险。 想起那许家妇的死,宇哥儿可是对三叔佩服得五体投地,强势如许家军,三叔如入无人地,杀人于无形,还寻不到三叔的把柄,不是神人那就是仙人。 所以这一次,全叔若是再出手,杀了地方军统领,以及许家军的主帅,焕城便会无人再守城,定州军势不可挡,定能快速破城门。 只是想归想,宇哥儿可是记得三婶最不喜欢三叔去冒险的,这一次恐怕也会反对呢。 “怎么不说了?” 宋九看向宇哥儿和裴小西。 两人默默地垂下了头,他们两人吧,想的挺多,一个会用毒一个会造火器,但是眼下事急,都不及三叔直接行暗杀来得快,且也不耗费时间。 宋九看向她家夫君。 任荣长轻咳一声,两孩子的意思他不是不懂,当然他也可以一试,就是媳妇怕是不同意他去的。 这一次杀许家妇,任荣长当时气恼了,直接就去了,眼下与许家军闹成这样,他也没想周全。 宋九只得再次看向宇哥儿和裴小西,“怎么,有了兵防布阵图在,想来想去还是这刺杀的法子,真是你三叔的好侄儿。” 任明宇和裴小西沉默了下来。 用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会伤及无辜百姓,何况夺下一座城池,不是要毁了一座城池,总不该等定州军赶来的时候,焕城百姓都死绝了。 所以宇哥儿的法子是稳妥的,也是最快速的,还不祸及无辜的百姓。 宋九拿起兵防布阵图细看,侧室里,大家都噤了声,倒是外头守着的金吾卫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显然一个个的还在激怒之中。 宋九将舆图放下,做下决定,“不能让我夫君冒险,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使他们两败俱伤。” 宇哥儿和裴小西立即看向宋九,小团子也是惊愕的看着母亲,她刚才听了宇哥儿的话,觉得宇哥儿的法子很不错,若是父亲一人太过危险,那她跟父亲一起去。 毕竟防着小团子的御兽之能的,也只有金吾卫知道,而许家军和地方军营里,有不少战马和运货的骡车,真到了那个时候,利用御兽术搅乱军营,父女二人轻松逃走也不难。 宋九问几人,“杀了他们的统领和主帅,便没有了副将么?统领和主帅死了,自有人补替上,你们杀得赢么?” 宇哥儿觉得即使有人补替上,总归副将要差了些,但是三婶说的也没有错,杀一人未必见效,若是真如三婶说的,能使对方两败俱伤的法子,那就更好了。 宋九看向任荣长,“夫君,你现在就答应我,不能擅自去行刺杀。” 任荣长犹豫了。 “夫君。” 宋九很是忧心。 任荣长叹了口气,无视宇哥儿和裴小西的目光,点了头。 “小团子也不准去。” 宋九侧首看向女儿。 小团子汗颜,母亲是什么都知道呢。 见女儿答应了,宋九才放心,这就说道:“刚才我和小团子在外头跟那些金吾卫说的话,想必你们也听到了。” “眼下许家母子已死,所有过错全部记在咱们的头上,许家军定是恨我们入骨,一旦有机会,定会置咱们于死地。” “所以,我们何不利用金吾卫与许家军大战一场?没有金吾卫的监视,咱们也能快快离开焕城。” 第1648章 是条妙计 “至于那地方军。”宋九看向宇哥儿,接着说道:“若是定州军真的夺下了齐城和岳城两座城池,地方军定会转头对付定州军,国之大义,褚国的军规律令,都不要去质疑。” “所以我们要在定州军赶来前,先毁去地方军军营里的战马和粮草。” 反守为攻,这才是真正的里应外合,外头定州军在攻城,内里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正面冲突,只会造成焕城三支军马团结起来,而趁着定州军夺下岳城的消息没有传来前,先折损了金吾卫与许家军的兵马,简直是一条妙计。 宇哥儿和裴小西立即接话。 “我可以用火油烧粮仓。” “我可以给他们下慢性毒,等攻城的时候,使他们乏力无法上战场。” 宇哥儿和裴小西相视一眼,这一招刚才在来的路上用到了,而边军军营的医者都查不出原因。 宋九点头,这个可以有。 小团子也很快站了出来,“我也可以,我将他们的战马全部弄走。” 宋九却立即拉住女儿的手,女儿小团子和儿子小圆子是一对双子星,南宫先生曾说过,她家小团子的安危也关乎着国运,所以她绝不能跟着涉险。 任荣长此时开了口:“我带两个孩子去,小团子留在家中护住你母亲。” 小团子想了想,觉得这法子也好,于是将手中的哨笛给了宇哥儿,这一支与其他的不同,声音的穿透力极强,即使在深林中,吹响笛音,也能让四面八方的野兽听到声响。 而军营里的战马,必须有一支穿透力好的哨笛一直控制着,直接毒死了战马,那都是下策。 一家人这么一商量,宋九和小团子这就出了侧屋。 这边跟来的陆丰还在躺着休息,门外传来喧哗声,金吾卫被煽动了。 陆丰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叹了口气,“焕城要变天了。”而他也彻底的与褚国和许家做了割舍,在他拿出边防布阵图时起。 金吾卫副将根本拦不住底下的人,也不知贤王妃到用了什么手段,一个转身又底下的人都说动了起来。 潜邸外,金吾卫才的开大门,大部队怎么冲去客栈问许家军要奴隶,没想这些许家军一直派人盯着潜邸,时候关注着,但凡宋九他们一行人敢出府,恐怕就得当街实施报复。 于是金吾卫和盯梢的许家军打了起来。 金吾卫副将赶到时,场面已经不好收拾,那边许家军也没有讨到好,连忙派人回客栈搬救兵。 任荣长在这个时候带着宇哥儿和裴小西翻墙逃出潜邸,很快消失在街头。 宋九母女二人坐在客院堂屋前等着,不过一个时辰的样子,金吾卫副将带着人回来了,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客院。 看着匆匆赶回来又带着一脸敌意的金吾卫,宋九已经知道了,定州军出现了。 “夫人好算计,此时燕国军夺下齐城,之后带着火油绕路岳城北门,前后夹击,此时的岳城恐怕也不保了吧。” “夫人在这个时候说动金吾卫与许家军一战,这是在折损我军的兵力,好让燕国军夺下焕城时少了阻止,野心之在,心底之阴狠,我郑某佩服。” 小团子听后,心底一喜,所以定州军已经得到了岳城,那下一步便是焕城了。 郑副将见母女二人不仅不惧,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竟然也没有神色动容,当真是厉害的对手,亏得国君还叮嘱他们保护好贵客。 眼下的郑副将一想到褚国失去的两座城池,便对这燕国来的贵客没有半分好感,尤其是刚才说动他们与许家军一战,害得金吾卫损伤大半,郑副将更是无法原谅。 “既然夫人如此狠心,不当自己是褚国的客人,那也休怪我们金吾卫抗旨不遵,从现在开始,金吾卫不再守住潜邸,直接上城墙,守焕城,至于许家军与各位的恩怨,皆与我们无关了。” 郑副将说完这话,立即抬手示意,金吾卫跟着郑副将快速离开,很快都撤出了潜邸,里外再无一人守着,如同一座空府。 而刚才被打伤的许家军才退回客栈,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金吾卫上了城墙守城的消息,到那时,许家军定会全部出动来潜邸报复。 小团子没想到定州军攻打岳城的事传来得这么快,宇哥儿他们还没有办完事,没能回来,眼下身边只有少数的府卫在,亲卫都跟着宇哥儿他们办事去了,这一下如何是好?小团子忧心起来。 一直躺在屋里不曾出来的陆丰,这会儿来到了堂前,他一身青衣长衫,神色略显疲惫,他看了看堂前的母女二人,说道:“是时候我给夫人送上投名状了。” 宋九母女二人有些意外,陆先生这是有后招?若是他有后招,为何在边境与定州军接头时不出手? 陆丰从袖里拿出一颗拳头大的圆珠放在掌心,说道:“等会儿府卫护送夫人和大小姐离开,我来断后。” 宋九明白了陆丰的用意,他手中的这个定是雷火,威力之在恐怕能毁了潜邸,但是也能看得出来,陆丰手中也只有这一颗保命之物,他一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住所有许家军,何况他的离开,在许家军眼里就是对他们许家的背叛。 恐怕许家军对陆丰的恨意更甚,以前依仗着的陆丰,如今没了他,所有的好都变了心底的刺。 “我岂能让先生涉险。”宋九立即下令,叫府卫们舍命护住陆丰,而她有小团子就够了,许家军这不是还没有赶来么,他们得赶紧离开。 陆丰本想借着这颗雷火珠与许家做个了断,他的生死不打紧,后起之秀的小徒弟,交来的燕国不会落败。 然而府卫却强行将陆丰带走,陆丰生怕雷火珠落了地,赶忙收了起来。 宋九一行人才跑至潜邸后门,前头大门就被许家军踏破,声音之响,后门的他们都听到了。 府卫要留下断后,宋九连忙开口:“往奴隶市场逃。” 府卫们只得听话,快速离开了潜邸。 奴隶市场算是宋九他们几人最熟悉的地形,要躲藏在这儿也就容易一些,只是也扛不了多久的时间,只盼着宇哥儿他们赶紧回来,而定州军也快速攻入焕城。 第1649章 见到蓉姐儿 待宋九一行人慌慌张张的赶到奴隶市场的时候,这儿的百姓已经躲了起来,定州军接连夺下褚国两城的消息定是传进了焕城,百姓都逃命去了。 如今的奴隶市场没有了奴隶,早已经人走茶凉,不少帐篷还在,众人找了一处帐篷换上了当地权贵的衣裳,刚要准备着离开,外头传来军队的脚步声,许家军追来了。 小团子带着府卫们要出去应付,被宋九拉住,她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空荡脏乱的街头,看到了不少许家军,但那些许家军有人明显受了伤,人数也没有想象中的多。 宋九做下了决定,“用火雷珠炸死他们,金吾卫一战,我若没猜错,许家军至少折损三成的兵力,眼下追来的这些,里头还有伤兵,可见许家军的人数并不多,炸死了他们,估摸着少了大半兵力了。” “地方军和金吾卫都守城去了,许家军搬不了救兵,咱们与余下的许家军缠斗,胜算也大些。” 倒是这个理,几人相视一眼,一脸默契的开始计划起来。 赶来的许家军本以为搬空了的奴隶市场找不着人的,并没有想到一间间帐篷搜查去,结果其中的一处帐篷突然炸开,进去搜查的许家军直接被炸飞,里头的物具弹射出来,外头正在搜查的许家军也遭了殃。 转眼死的死,伤的伤,还能完好的许家军看着这些空荡的帐篷望而止步,一个个的露了怯意。 许家军用过火药,那都是他们大公子的铸造出来的,可是大公子的师父陆丰,那是更厉害的存在,此时与燕国人走到了一起,果然造出了更加强大的火器。 许家兵纷纷看向领头的副将,放眼望去,奴隶市场全是这种看着平平无奇的帐篷,有多少帐篷中有炸药,那可得用血肉之身去试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别到时候人没有搜到,许家军全军覆灭。 许家军的副将也有些犹豫起来,然而主母和大公子的死压在他们的头上,他们可是许家家臣,岂能退缩的道理。 平素许家军营军规甚严,立了功才能提高俸禄,才能得到主子们的赏识,赐下宅子仆人,如今更是他们出头抢功的时机。 于是副将一声令下,伤仇人一刀赏京宅一处,割下仇人头颅,赐千顷良田,此事必会报备上去,且说到做到。 有了副将这一句话,这些许家军立即振奋起来,死有什么可怕的,功名利禄才是最诱人的东西,想要家族跟着翻身,便得自己以身涉险,富贵险中求。 不远处,宋九一行人亲眼看到许家军士气低落到一脸振奋,不得不说整个褚国尚武的益处,挣功勋的想法刻进了骨子里。 虽说眼前的这些许家军战力大减,但是这种不要命的性子冲上来,宋九一行人也未必能对付得了。 而这许家军的副将显然也是战场上的老手,不想手下涉险,于是下令一把火烧了奴隶市场的帐篷,如此一来,不管是藏有人还是炸药,都能一眼看出来了。 眼看着火苗起,火势凶猛,宋九一行人也着了急,没想到对方不顾周围百姓房屋的安全,在奴隶市场直接放火。 陆丰手中已无雷火珠,与府卫们一起劝着宋九母女二人先行离开,宋九又岂能舍得他们去断后送死,要走一起走。 就在几人说话间,帐篷的帘子突然被挑开,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是一个小奴隶,这奴隶市场都停了,所有的奴隶也都被宋九买走了,这儿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小奴隶。 那少年估摸着十五六岁的样子,看到宋九,便是一脸的激动,连忙说道 :“主子莫慌,小的是主子买下的奴隶,从客栈逃出来的,如今主子受难,且随我走。” 宋九买下的奴隶太多,她哪能记住还有这么一个小奴隶,但看那少年激动的目光不似有假,在府卫们疑惑的时候,宋九做下决定,跟这小奴隶走,指不定还能有条生路。 几人刚从帐篷侧角离开,火势就烧了过来。 少年带着他们在一个个的帐篷中走窜,而后方的火势也成了掩饰他们离开的好障碍。 离开了奴隶市场的帐篷,穿过月亮门,而后疾速走在青石砖上,长长的小巷子,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先前小团子几人在奴隶市场藏了多日,竟然没有发现这儿还有这么条的小巷子,再看两边的墙砖,高高的围墙,更像是富户的地盘。 走了有些快了,那少年还时不时回头,好在后头的许家军并没有追进月亮门,也或许是那些帐篷烧得慢了些,还寻不到这儿来。 小巷子的尽头是一扇小铁门,若是没有门路,即使闯入此地,这小铁门不打开,他们也进不去。 少年带着他们进入小门,朝外看了看,没有许家军,赶忙将铁门关上。 此时的府卫们一个个的看着围墙下的陷阱,也就是说若不从这小门进来,会功夫的翻墙跳进来必定会落入陷阱,而那陷阱里一排排摆放着的不仅有火药,还有锋利的铁箭。 “好熟悉的机关阵。” 小团子惊声开口。 众人看向小团子,所以这宅里住着的是自己人? 宋九也是疑惑。 领路的奴隶少年却是脚步不停,带着众人赶紧走,果然他们才离开一会,小巷子外已经传来了许家军的脚步声。 跟着少年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前堂,可见宅子之大,而宅里的建造却是褚国普通宅子的风格,全是木制,房屋也不高,宅中的花草多是凋零,要么是主人家不爱惜花草不爱打理,要么是主人家已经许久不曾住在这宅里。 宋九还在猜测着这宅里的主人会是谁,前头领路的少年却是脚步一停,回头看了几人一眼,退下了。 前堂内外无下人,无守卫,像座空宅,这少年领他们到这儿来是何用意。 正疑惑间,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小妇人从堂屋里匆忙出来,她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想要扶着她,结果还跑不赢她,只得在后头干着急。 小妇人带着帷帽看不出真容,但是那熟悉的身影,宋九和小团子很快认了出来。 “蓉姐姐。” 第1650章 有出城的办法 没错,正是在褚国京城失踪的任姣蓉,她的肚子看着大的出奇,要不是宋九从女儿小团子那儿听到消息,盘算着时间,都要以为蓉姐儿要生了。 五六个月的时间,肚子为何这么大?莫不是双胎? 宋九想到小团子曾说的,蓉姐儿想要一儿一女,而且她似乎对一双儿女有些执念。 蓉姐儿取下帷帽交给丫鬟玲儿,那丫鬟一看就是褚国人,却是对蓉姐儿极为忠心,这会儿接着帷帽退后了好几步在一旁等着了。 宋九看到侄女儿,心情也激动,她还在担心侄女儿的安危,没想到侄女儿先一步来了焕城。 这儿隔着边城近,莫非蓉姐儿并不想留在褚国皇宫,而是想回燕国去。 蓉姐儿将事先写好的字交到了宋九手中。 原来她于褚国皇宫失踪的消息是她放出来的,目的是骗李诚回京城,她知道李诚带走金吾卫定是来对付小团子他们的,她在皇宫里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帮到他们。 不过蓉姐儿也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了褚国皇宫,她想回燕国去,到了焕城,才得知三叔三婶一家被金吾卫扣住的事,便没有急着回燕国去,而是在事先买好的宅子里等待时机。 那会儿许家军虐杀客栈里的奴隶,蓉姐儿暗中相救,救出不少人,刚才引路的少年奴隶便是其中一人。 小团子看到纸上所写的话,一脸的惊讶,蓉姐姐什么时候在焕城买下的宅子,还有她身边这些追随她的人,她怎么可以如此信任?毕竟这些人都是褚国人,就不怕他们出卖她么? 再说这宅里围墙下的机关阵和火药,小团子一路跟着蓉姐姐,都不知她几时布置好的,简直是惭愧,却不得不佩服蓉姐姐处处想得周全,今日更是派上了用场。 宋九拉着蓉姐儿的手在石阶前坐下,既然蓉姐儿没事了,他们不急着出去,只要许家军不知他们躲在奴隶市场的哪一处宅子,一时半会儿也搜查不到他们,正好等着她夫君他们回来再商议。 陆丰见他们有家事要聊,这就说去与那奴隶少年了解情况,有必定得派那小少年出去查看情况。 陆丰一走,府卫们也跟着退下了,眼下只有她们三人,丫鬟玲儿不知几时也已经退下。 母女二人一左一右的坐着,问起蓉姐儿肚中的孩子,蓉姐儿抚着小腹,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来,她拿着木棍子在地上写着字:“三婶,我想留下孩子们。” 果然是怀的双胎。 “我与李诚和离,带着孩子回燕国去,以后也不想嫁人,就这样单独将孩子抚养长大,三婶,你会同意我的想法么?” 对于长辈的想法,显然蓉姐儿很在意,而她这么选择,也有着她的执念,有些事她没法告诉家里人。 只是令蓉姐儿没有想到的是,宋九不仅没有问她原由,也不问她的打算,反而是一口应下。 “孩子,你跟我们一起回燕国,回贤王府,你是清平县主,来日让小圆子赐下县主府,带着两孩子,安生的住着,做个自由自在的县主也不错。” 蓉姐儿笑了,三婶对她真好,她就知道三婶会同意的。 倒是小团子不理解,拉着蓉姐姐的手问道:“蓉姐姐,你这是爱惨了李诚,你明明说算与他和离了,却还要生下他的孩子。” 小团子更不理解的是在蓉姐姐还没有与李诚在一起时,竟然说要生下李诚的一双儿女,她就很奇怪了。 蓉姐儿看向小团子,叹了口气,在地上写道:“你还小,不懂,以后你会懂的。” 谁又知道这一双儿女是她两世都想要的孩子,至于男人么,她爱着他,但她也可以不需要他。 宋九笑了,“对呢,小团子,等你哪日找到了你最爱的那个男人,自然便懂了,眼下咱们还是想办法离开焕城要紧。” 小团子被母亲转移了话题后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对呢,阿爹他们还没有回来,也不知地方军营里可有毁去粮仓,赶走战马? 蓉姐儿见母女二人忧心,于是擦去地上的字,接着在上头画下一幅简易的舆图。 原来焕城还真有一条出城的通道,这条通道就在李诚的潜邸之下。 宋九哭笑不得,在潜邸住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往这上头想。 李诚是何等人物,他身为三皇子一直镇守边城,却为了军中采买之事,在焕城置下宅子,聪明人又岂会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这么说来,他们还得想办法回潜邸去。 蓉姐儿在,显然对焕城相当的熟悉,她拉着两人起身,随即进屋梳妆,再出来时,宋九母女二人成了蓉姐儿身边的丫鬟和嬷嬷,脸上的妆容以及衣着更是像极了褚国人。 蓉姐儿带上换上了褚国金吾卫衣裳的府卫们,又将陆丰藏于马车内的夹层中,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带着宋九母女二人坐上马车,出了宅子。 街道上,许家军虎视眈眈,所有的守城军和金吾卫都去了城门处,反而城内成了许家军的天下。 果然马车走在街头便被许家军拦下了。 马车前有真假金吾卫在,而后马车里蓉姐儿伸出素手拿出了皇室令牌,许家军有了怯意,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以下犯上的搜查马车。 见许家军仍旧拦着不让走,蓉姐儿怒了,她挑开车帘露出里头的丫鬟婆子,以及她挺着的大肚子,那一身华贵的绣着祥云纹的宫服,一看就她的身份。 许家军吓了一跳,任皇后竟然来了焕城,许家军纷纷跪了下来。 任皇后是燕国人,刚才一路追杀燕国贤王到奴隶市场,没有追到人,许家军被炸药炸死不少,结果严查一路,却等来任皇后的马车,不怀疑是假,可是不敢搜也是真。 只是这任皇后一副坦荡的样子,直接掀开车帘子让他们看了个真切,里头无法藏人,莫不是贤王一家并没有在奴隶市场上遇上任皇后? 许家军主帅上前问任皇后的去向,任姣蓉不说话,前头领路的金吾卫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手中短鞭一扬,直接打在那许家军主帅身上,怒道:“自是去往潜邸,你们许家军好大的胆子,敢在大街上拦御驾。” 第1651章 赶紧逃出城外 许家军见主帅被抽打,敢怒不敢言,那主帅背上吃痛咬牙忍住,听到任皇后并不是要出城,而是去国君的潜邸,这下也就放心了。 任姣蓉的车驾就这么顺利的离开了大街,回到了潜邸。 马车一入府门,府卫们便朝外张望,果然许家军的暗探将潜邸周围都盯住了,再想要出门是件难事,不过有任皇后这个名头在,许家军也不敢像先前那样闯入潜邸搜查,暂时算是安全了。 宋九几人才回来,任荣长带着宇哥儿和裴小西出现,他们三人在地方军军营里干了一票大的,眼下地方军军营乱成一团,而城外,定州军已经兵临焕城城下,一场大战在即。 三人入府的时候,也发现了外头盯梢的许家军,皆被任荣长率先发现,解决了几个眼线才顺利翻墙进来的。 只是如今三人看着大着肚子的蓉姐儿,都有些受到惊吓,蓉姐儿为何会在焕城?从京都到焕城千里迢迢的,这么赶路怎么受过来的,而且一路上还得掩瞒行踪,瞒住李诚,想想都感觉不太可能,可是蓉姐儿做到了。 已经烧毁了地方军的粮草,赶走了战马,焕城地方军没了用处,被任荣长带着两孩子偷袭,定州军还没入城呢,他们就乱了阵脚。 眼前站在城墙上顽抗的只有那小部分金吾卫。 而宋九一行人聚到了一起,按着蓉姐儿画下的密道舆图,顾不上其他,纷纷下了地道。 李诚的潜邸下何止密道,通道下去才知底下是藏着半个军队的粮草,地面上宅子有多宽,地下便挖了多宽,这些粮草药物,恐怕都是当初还是三皇子身份的李诚来潜邸时私下置办。 至于为什么没有运走,那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蓉姐儿却对这地下粮草药物很熟悉,她看着眼前保管极好的仓库,叹了口气,这些三年后他定能用到。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蓉姐儿。 众人没有时间查看仓库的情况,而是顺着地道往城外去。 城外响起战鼓声,定州军即刻要攻城,他们此时不出城,便是任皇后这个身份也没用,指不定抓来做人质。 任荣长带着府卫在前头开路,发现整个出城的密道很是宽敞,能通行一辆牛车的距离,定是为了方便运送这些粮草的。 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他们已经到了城外溪流边。 只有蓉姐儿知道,这儿原本不是溪流,水是李诚派人从山上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运出的粮草可以走水路离开。 此时的密道出口是没有船只等着的,但是溪河边茂盛的水草可以看得出来,这儿根本没有人来过,他们算是安全了。 一个个的游回岸上,烧了火在林中取暖,亲卫去报信了。 焕城十里外,定州军军营里,钱斌已经派出冲锋军,大部队也已吃饱喝足准备进攻,此时几名亲卫赶来报信,钱斌得知宋九一行人竟然从焕城逃了出来。 钱斌心思一动,一边下令叫副将按着计划进攻,另一边,钱斌亲自带着精锐离开。 既然贤王和贤王妃能从城里逃出来,那他们何不借机入城,趁机打开城门,那攻打焕城简直易如反掌。 当钱斌带着精锐赶到林中时,宋九几人的衣裳也烤干了,几人没想到钱斌会这么大阵仗的赶来,唯有蓉姐儿明白定州军的意思,她连忙起身,二话不说冲上前拦住了精锐部队。 钱斌下了马背,疑惑的看着蓉姐儿,多年不见,如今的她竟然大着肚子,还拦住了他的马。 钱斌自是知道蓉姐儿和亲一事,如今亲眼所见,他也明白了蓉姐儿的用意。 做为和亲的县主,总归要在两国之间做个选择的,为难她了。 宋九将蓉姐儿拉到身边,蓉姐儿着了急,在地上写下:“不可以从密道入城。” 钱斌皱眉,此时正是他们攻打焕城最佳时间,焕城无人镇守,如今又发现了密道,一旦他带着精锐先入城打开了城门,定州军少了伤亡,也能快速占领焕城。 然而蓉姐儿生了气,她的本意是带着家人赶紧逃走,但她真的不愿意背叛李诚,而她之所以知道这条密道,那是因为三年后的李诚,只能靠着这处潜邸下的粮食和药材维持生存,那他最后的根基。 可是如今蓉姐儿却先一步将这个秘密暴露了。 宋九看着落泪的蓉姐儿,她心头也难受,将蓉姐儿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而后跟钱斌说道:“焕城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得到手。” 钱斌身后的精锐和副将皆是叹了口气,妇人之仁,错过了最佳时机,多少定州军战死在城下。 宋九看向钱斌,等着他来定夺。 钱斌有些犹豫,任荣长似想到了什么,开了口:“我们三人闯入地方军营的时候,我感觉到不对劲。” 钱斌立即看向任荣长。 宋九也是疑惑的看着她家夫君。 此时宇哥儿和裴小西也开了口:“对呢,一切太过顺利了。” “所以贤王的意思是?” 钱斌与李诚交过手的,从来不敢轻看对手,今日的确是太过顺利了。 任荣长背着手一身青衣长衫站在马前,看向前方焕城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道:“有深深地车辙的印,与那些运粮的车混在一起,深浅不一。” 宇哥儿连忙上前问道:“三叔,你的意思是对方在运大炮?” 陆丰可是在褚国这么多年,许康也是前不久才死,不可保证许康生前为褚国铸造了多少火器。 陆丰此时也开了口:“许家曾在京都暗中售卖火药发的家。” 有了陆丰这话得以证实了。 所以地方军的粮仓被烧,战马被赶走,都是阴谋。 钱斌身后的精锐和副将还不相信,此时有人偷偷的潜入溪流想探一探密道入口,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声,众人连忙看去,只见溪流水下冒出血水,那探路的小兵尸首不见。 蓉姐儿惊恐朝溪边跑,小团子连忙扶住了她。 到此刻,蓉姐儿和小团子才惊奇的发现溪流水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鱼,而刚才那小兵下了水,正是被这些鱼给咬死的。 可是刚才他们下水的时候,溪流中明明水质清澈,并没有出现这些食人鱼。 第1652章 破局 小团子连忙看向爹娘,喊了一声,众人都来到了溪流边细看。 蓉姐儿似乎知道些什么,她脸色略显苍白,手不由得抚向小腹。 宋九看向蓉姐儿,做下了决定,“不必看了,我们回营地。” 众人见溪流里的鱼,开始动容了,虽说这些食人鱼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手中的火药炸死便是,但是保不齐密道里还有其他的机关和暗器。 至于贤王一家是怎么从密道里平安出来的,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蓉姐儿的腹部,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众人回到了营地。 蓉姐儿回到营地后便躺了下来,也不与家里人说话。 宋九煮了姜汤水进来驱寒,蓉姐儿也不喝,背着个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宋九便将小团子留下了,叫她劝着姐姐喝下汤水,这会儿宋九去厨房给蓉姐儿做些营养的吃食,等会儿再送来。 营地里还算是安宁的,前头定州军兵临城下,钱斌的媳妇陶巧儿成了冲锋军的主帅,钱斌担心媳妇的安危,带着精锐部队也跟着去了。 天黑了,前头的战鼓声也停了,陶巧儿回来了一趟,告知今日未能攻城,但是定州军没退,夜里再来,所以这一夜不会安宁。 宋九夫妻二人坐营帐里听完陶巧儿的计划,沉默了下来。 任荣长此时起身,他打算跟陶巧儿一起去攻城,宋九连忙将丈夫拉住,她看向陶巧儿问道:“我们能从密道里出来,那么城内会不会也有人从密道里出来反攻我们的后方?” 陶巧儿怔住。 任荣长立即看向媳妇。 今日树林里,宋九听到她家夫君说的话,猜测着焕城地方军营里有火炮,她再看蓉姐儿情绪不对,莫名便想到了褚国战神李诚,他成为一国之君,但是被定州军连攻两城,他不可能还会为了蓉姐儿的安危而不顾江山社稷。 这可是李诚千方百计得到手的皇位,真的会有人只要美人而不要江山,那是不可能的,这会儿宋九也明白来了营地后便躺下了蓉姐儿,这孩子心头才是最难过的,她小小年纪比她还活得通透。 “今夜不要再进攻了,我更是觉得不如退回岳城去。” 陶巧儿有些不甘心,焕城没有守军,地方军一盘散沙,今夜不能夺下焕城,以后更是没了机会。 就在几人商量的时候,一名亲卫匆匆进来禀报,原来是岳城的军报,定州军刚刚夺下的岳城竟在天黑之时被一支奇军攻陷。 本就一直在进攻的定州军,留在岳城镇守的兵就少,那支奇军人数不多,却是在一个时辰夺下的岳城。 陶巧儿听后立即看向宋九,贤王妃当真是料事如神,如今岳城被攻陷,对方很快就会对他们前后夹击,当即立断,陶巧儿做下决断,立即撤走,并派亲卫去前方传报,所有人撤回齐城去。 岳城资源不多,强行夺回只会损失了定州军,反而此时壮士断腕撤回齐城镇守,也算是在燕国的版图上扩大一座城池,而齐城的火油也正是燕国最需要的好东西。 军营里马匹四处奔走,由于命令下的快,走得便有些匆忙了。 宋九也不再停留,连忙来到蓉姐儿的营帐中,蓉姐儿刚入睡不久就被叫醒,得知消息后,她的眼眶红了,她知道夺下岳城的人是谁,而她不会再去见他。 小团子扶着蓉姐儿上马车,宋九却骑着马跟在丈夫身边。 大部队连夜撤退,后方竟然没有追兵,简直不可思议。 一路中陶巧儿跟在丈夫钱斌身边,随时准备着带兵断后,保证贤王一家的安全,哪能想一路畅通无阻。 他们猜测的前后夹击并没有发生,甚至他们从荒山走绕过岳城,也没有人阻拦,就这么快速的走了一夜,天亮时入了齐城的城门。 只是定州军才安置好,齐城城门外便有一支兵马赶来挑衅,并是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交给贤王的。 宋九几人围坐在八仙桌前,任荣长将信打开,上面是李诚的亲笔,蓉姐儿一眼就认了出来,眼眶又有了酸意。 任荣长看了一眼侄女儿,随后将信放到了桌案上,众人一起看。 宇哥儿抢先念着信里的内容,宋九一家人坐在那儿都没有出声。 信中字不多,大意是李诚请求贤王将他的皇后送回褚国,既往之事不再追究,否则他将与燕国不死不休。 宇哥儿念完信不由得看向姐姐,看到姐姐苍白的脸,宇哥儿生气说道:“我就不把姐姐送去褚国,他能奈我何?大不了我用震天雷炸死他们。” 宋九夫妻二人也看向了蓉姐儿。 裴小西双手抱胸,接了宇哥儿的话,“早知道我就该毒死焕城所有的百姓,这些褚国人不知天高地厚。” 话是解气了,真的再来一次,两孩子也做不到祸及百姓。 然而一家人都不可能将蓉姐儿交出去的,就算这一次李诚故意放他们走,那也不能一笔勾销。 宋九想到褚国皇宫,叹了口气说道:“夫妻情分在是好事,可是两国之间却是无法跨越的鸿沟,蓉姐儿是褚国皇后,将来生下来的皇子,褚国朝中会准许立为太子么?” “燕国的血脉成为褚国的太子,褚国皇室岂能容许,君王之宠也是杀人的刀,此时咱们同意蓉姐儿回去,那只会将孩子送入魔窟。” 宋九这番话点醒了众人,便是蓉姐儿也看向了她,显然身在局中难自知,在国与国之间,什么情啊爱啊,都不重要了。 蓉姐儿拉了拉小团子的袖子,小团子秒懂,立即起身去找来文房四宝,就见蓉姐儿亲自给李诚写了回信。 蓉姐儿的信从齐城送入了岳城。 一夜未眠的李诚手里拿着酒壶坐在屋顶还在喝着,日上三竿了,送信的小兵都到了,他仍旧没有醉,眼角有泪痕。 李诚不懂,兄弟窥视他的皇位,太后又逼他另立皇后,朝中大臣更是议论纷纷,他顶着所有人的压力,将任姣蓉护在身后,结果却沦落到枕边人利用自己的身死而将他骗回京城。 骗他回去,而她却逃出京都,带走了亲人,更是一去不复返,没有半分犹豫和眷恋,他们之间真就没有半分真情在么? 第1653章 李诚怒了 送信的小兵在底下跪着禀报,李诚甩开手中的酒壶,从屋顶上跳下来。 身边的阿布看出国君的不快,上前接过信,屏退了屋前的所有下人。 李诚接过信,见到上面熟悉的字迹,眼神明显一亮,快速的拆信看了起来。 阿布见国君的表情,知道是任皇后写来的信,于是也默默地退下了。 任姣蓉邀李诚于两城之间的一处高山山顶相见。 信中的字不多,也显得很疏离,没有李诚想像中的情意和挂念,甚至也没有写下她为何要逃离京都独自离去的原由。 李诚将信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没有其他的小字,也没有半点暗示,李诚直接被气笑了,那笑容还没有入眼底,那脸色陡然一冷,手中的信突然点燃,烧了个干净。 阿布手中拿着一个木盒匆匆进得院里,就见主子独自坐在石阶上,明黄的袍衫上是烧烬的纸灰,他一动不动如同木雕。 阿布将木盒送上,禀报道:“皇上,留潜邸的密探送来的,说是任皇后所留。” 一提到任皇后,李诚的神情动容了,他看向那木盒,没有伸手接,而是沉声问道:“是何物?” 阿布头回见到国君对任皇后给的东西无动于衷的,定是先前的信太过失望,于是说起了木盒里的东西,是一幅机关阵图。 李诚皱眉,不是信,没有留下支只言片语,好无情的女人。 李诚还是接过了木盒,里头的确放着的是机关阵图,而且还是蓉姐儿特意替那潜邸下的密道设计的。 原本潜邸下是李诚运送物资的通道,又建在城外溪水石缝之下,还有食人鱼和密探守着,李诚自然不会建什么机关阵。 李诚看着这些机关阵图,冷笑着问:“这个女人真是厉害,朕未曾告诉过她密道所在,她是如何寻得?还敢带贤王一家逃离,好大的胆子。” 阿布满是惊讶,能得知密道的存在,不是国君所说,谁又会知道,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守着的密探并没有阻拦,甚至还放任贤王一家离去了。 阿布知道密探营闯祸了,连忙跪下替他们求情。 按着国君的脾气以及军中军法,密探整个营都将是死路一条。 就在阿布惊恐之时,李诚扔下木盒,心情似乎还有些不错的样子,“既然是任皇后的安排,你们照做就是。” 阿布感觉自己的耳朵定是听错了,没有处罚密探营,那可是放走了贤王一家,还将任皇后也一并放走了,这要是传出去,算得上是通敌卖国诛九族的大罪了。 李诚见阿布不走,皱了眉,“怎的,朕还支使不了你们了。” 阿布哪敢,连忙捡起木盒起身。 李诚又开了口:“明日辰时,盼妻归山顶,阿布你带上金吾卫潜伏,朕定会留下她。” 盼妻归山顶是哪儿? 阿布惊愕的抬头看向国君,他在边城进进出出,没听说过这周围有个盼妻归的山。 “还不下去安排。” 李诚大怒。 阿布赶忙退下。 齐城将府东院,宋九带着女儿端着营养汤往蓉姐儿的住处走。 小团子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问起了母亲,“娘,你先前说的,李诚不会立蓉姐姐的儿子为太子这事,真的会这样么?” 宋九看向女儿,她想到了长公主,于是点头。 小团子心头难受了,“可是蓉姐姐不顾安危也要跟李诚在一起,明明两人相爱,为何是这么一个结果,燕褚两国就不能和谐共处么?” “若是如此,待我回去,我定要带上火药打到褚国皇室服气为止。” 宋九连忙劝住,“这是蓉姐儿与李诚之间的事,莫祸及两国的百姓。” 小团子越发的难过,她替蓉姐姐不值,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就要强行将蓉姐姐带走,无论如何都不准李诚占了便宜去。 想归想,小团子也知道,他们几人看着厉害,事实上根本不是李诚的对手,真正能与李诚一战的,恐怕只有他们的父亲。 当时李诚摸进蓉姐姐的房间时,他们连反应都没有,也怪他们学艺不精,保护不好蓉姐姐。 母女二人来到寝房,蓉姐儿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正是有些饿了呢,接过三婶递来的鸡汤,连喝了两碗。 宋九说起明早山顶见李诚的事,她还是认为得多带些人手去,她担心李诚不讲武德,将蓉姐儿直接给掳走了。 蓉姐儿却是摆了摆手,她要单独去见李诚一面,不仅如此,她不要带兵马,也不要三叔三婶一同去,她只带上小团子。 一路上有小团子照顾她就好,不会与李诚真的动手。 宋九没了办法,只得同意了。 一夜的时间过得真快,宋九早早起床,蓉姐儿和小团子就要出发了。 宋九夫妻二人不去,宇哥儿和裴小西都不去,宋九只好给两孩子做了些烧鸡带在路上吃。 车队从齐城出来就被褚国军盯上了,很快报到了李诚的耳中,得知车队并没有定州军跟着,甚至连贤王都不曾来,车队里只有赶车的车夫和跟着的四名府卫,而且这四名府卫还抬着轿子,瞧着这是要将人抬上山去。 “挺着大肚子还要登高,傻女人,竟是如此不爱惜自己。” 李诚说归说,却叫金吾卫一路跟着,护住任氏的安危。 归妻归的山顶上,小团子和蓉姐儿才到,李诚已经坐在这儿了,他一身明黄的袍衫,干净又整洁,面前放置着茶台,茶台上没有煮滚的茶水,反而摆满了点心。 这些点心是褚国皇宫御厨所做,还热乎着,全是任姣蓉怀孕后最爱吃的点心。 任姣蓉看了一眼茶台前坐着李诚,目光落在他的明黄袍衫上,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自嘲的笑。 小团子扶着蓉姐儿在团蒲前坐下。 李诚察觉到了任姣蓉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裳上,还有些疑惑不解。 这会儿小团子熟稔的将文房四宝摆放齐整。 蓉姐儿没有吃桌上的点心,而是拿起了笔,小团子替她磨墨。 李诚抿紧了嘴唇,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一块糕点递了过来。 小团子没有理会,蓉姐儿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微微倾身咬上了糕点,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松了口。 第1654章 你为何能预知未来 远处守着的金吾卫看到这一幕纷纷低头,就说呢,国君宠着任皇后,还真不是传闻有假,是真的,瞧瞧,几时国君会服侍人了。 李诚看着手中被蓉姐儿咬过的糕点,有些生气,眼神朝周围的金吾卫看了一眼,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得自己将手中的糕点给吃了。 李诚看着桌案对面的枕边人不停的写着字,对他没有半分温情,着实是恼火,心里头也憋着一股气,这会儿无处发泄,双手搓了搓,突然一掌拍在桌案上。 蓉姐儿手中的笔被震开,纸上留下一滩墨汁,她皱眉,掀眸看向李诚。 正要发作的李诚对上蓉姐儿严厉的眼神,刚要起来的身子又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 金吾卫们虽然低着头,到底是有好奇之人在偷看,如今见到这情形,整个人都怔住,国君这是怕了任皇后? 恐怕到此时也有人回味着这座山新起的名字:“盼妻归。” 金吾卫们对上国君阴沉的眼神,纷纷背过身去,不看不听,才是一名好下属。 任姣蓉写下自己要说的话交给李诚。 李诚耐着性子看着纸上的内容。 事实上夫妻二人之间的争吵是无声无息的,最后败下阵来的多半是李诚,总感觉自己在欺负不能说话的妻子而愧疚,就这么容忍着。 但是今日,李诚决定了,他不再忍任氏,她只能跟自己回去,若是敢不回去,强着也要将她掳走。 还敢不带家中长辈来,她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李诚冷哼一声。 李诚刚毅的脸上写着不服气,可是当他看完纸上的内容后,脸色柔和了许多,他看了对面平静坐着的妻子一眼,又再次重复的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眼眶红了。 小团子一脸震惊的盯着李诚看。 李诚许是这么被盯着很不舒服,突然抬手,两中暗卫出现,小团子立即反应过来,与两名暗卫交了手。 蓉姐儿见状,慌张的要起身,李诚拉住她的手,开了口:“别担心,不会伤了她。” 蓉姐儿只好又坐下。 李诚双手握紧蓉姐儿的手,喉咙有些哽咽的开口:“所以你离开我是因为这个原因?” 蓉姐儿点头。 李诚得知了真正原因,他反而不气了,接着说道:“你莫怕,一切有我,我今日对天发誓,只有你任姣蓉生的儿子才有资格成为太子。” 李诚像是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夫妻二人又将和好的美好愿景。 然而蓉姐儿强行抽出自己的小手,接着在纸上写了起来。 李诚不解,他盯着纸上的字,一字一字的看着。 “夜观天象,三年之后便是你的死期,我若跟你回褚国去,我与孩子们也只能活上三年,与其如此,你不如放我们走,给我们一条生路。” 李诚气坏了,一把推开桌案上的纸笔,直接起身来到了蓉姐儿的身边,沉声说道:“你说我三年后会死,我是不信的,我掌握着褚国兵马还有他们不知的火器,谁敢动摇我。” 李诚不信她的话,事实上他更不信天命,他只信自己。 “我命由我不由天,三年里多少变数,你留在我身边,看着我怎么活下去。” 蓉姐儿叹了口气,没了纸笔,只得拉起了李诚的手掌,在他掌心写下:“若是我和孩子成为你致命的把柄呢?” 李诚怔住。 蓉姐儿接着写:“天命不可违,你若真的不信,那便放我回燕国,我们定下三年之期,三年后,若是你没死,我带着孩子们回来,到那时我绝不会再犹豫。” 李诚紧紧地盯着怀中的女人,他怒了,他事事都喜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唯独怀里的女人,他掌握不了。 不远处,小团子以一敌二,竟也打个平手,小团子知道,这两人是故意缠住她,不让她去窥视和左右蓉姐姐的决定,真是恼火。 打不赢是吧,那就来阴的。 小团子的手摸向袖中,两名暗卫显然早有防备,立即闪开,然而小团子并没有从袖里拿出毒药,而是借机疾步攻击其中一人,手中的匕首抵瞬间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那名被威胁的暗卫也是身手不凡,竟然不顾脖子上的痛处,倒退数步避开匕首上的刀锋,另一名暗卫见上了当,当即从小团子的背后袭来,也正好替前头的队友争取了退开的机会。 小团子避开两人后,退开好几步收了手中的兵器,无奈道:“不打了,不打了,累死我了。” 两名暗卫见她竟然没有对他们下毒,甚至连刀口上的伤流的是鲜红的血,也就停了手。 小团子蹲坐在原地,无奈看向被李诚占着便宜的蓉姐姐,这个男人真不要脸,众目睽睽之下对蓉姐姐动手动脚的,真是恼火。 小团子正生气呢,跟前的两名暗卫倒是懂得明哲保身的,竟然转眼不见了,小团子看着那边郎情妾意的样子也怕长针眼,背过身去了。 “李诚,放我走。” 蓉姐儿红着眼眶看着李诚。 李诚抿紧嘴唇,却是固执的摇了摇头。 蓉姐儿抓起李诚的手就咬,李诚吃痛,郁闷的看着她,任由她发泄,直到蓉姐儿嘴中尝到了血腥味儿才松了口。 李诚也不看那咬伤,而是将蓉姐儿抱紧入怀,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将此地改名为盼妻归,你真要离开我回燕国去?你可是燕国的和亲县主,你不在褚国,这国书就不作数了。” 蓉姐儿身子一僵,立即看向李诚。 李诚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关乎着燕国与褚国的战事,李诚真要与燕国不死不休,两国都讨不到好,但是李诚可以趁着燕国小皇帝根基不稳时占尽好处。 “三年为期。” 蓉姐儿又在他掌心写着。 李诚的心在滴血,三年那是多少个日夜。 “还有,这三年里,你一定要防着外戚当权,切记,若是困难之时,回焕城潜邸避风芒,潜邸下的粮仓和药材,足够生存,还有那机关阵,你一定要用上。” 李诚怔住,他心底有一个疑惑,时至今日他终于问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潜邸下的粮仓和密道?又是如何知道我三年后的劫难,你当真是天观天象有预料未来之事?还是说……” 第1655章 咱们一起发誓 李诚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怀中的女人,他的问话只有两人能听得到,却是一直藏于李诚心底的疑虑,他甚至有时候怀疑,是不是那个不可能的事,她对他的感情也是假的。 甚至李诚想到,她那夜准许自己入房间,要的不是他,而是想要腹中的双胞胎。 这样的想法简直可怕,也很古怪,他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任姣蓉身子一紧,回头看向背对着他们的小团子,她犹豫了许久,在李诚的掌中写下一段话。 李诚震惊的看着她。 许久,李诚将任姣蓉放开,他来到茶案前,捡起扫落的笔纸,提笔力透纸背的写下一句:“三年为期,夫妻团聚。” 写完这句,放下笔,李诚的手上多了一柄匕首,他拉着任姣蓉的手,毫不犹豫的用匕首划破她的指尖,强行按在几个字上。 蓉姐儿郁闷的看着他这幼稚的行为,随后李诚也割破自己的指尖按在字上。 “以血画押,这一世,你不可负我。” 说完这话,李诚将纸张压平贴身收好,这才温柔的给蓉姐儿包扎,一边包扎一边叮嘱:“回到燕国,你不可以再另嫁,否则……”李诚看向蓉姐儿,一字一句的接着说道:“他们都得死。” 威胁的话日日挂在嘴边,蓉姐儿本以为习惯了,可是今日的李诚却与往日不同,他较真了。 不是她要的和离书,也不是休书,更没有国书,而是一句承诺,以血画押的承诺,她这一辈子怕是难以逃过李诚的手掌心了。 小团子本以为会打起来的,她不相信强势如李诚,会轻易的将蓉姐姐放走。 然而今日却是令小团子大惊失色,小团子亲眼看着李诚对蓉姐姐的难舍难分,人却悉心的将蓉姐姐扶上了轿子。 林中埋伏的金吾卫都整不会了,蹲守在附近暗卫也是瞪大了眼睛。 李诚放她们姐妹二人走,甚至看着她们走时,他的眼眶里竟有泪意,定是小团子眼花了,放以前,李诚定不会饶过蓉姐姐的,更没可能准许她怀着他的孩子回燕国去。 再说李诚就不担心燕国利用蓉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子威胁他么?虽然小团子他们绝不会这样,但是做为一个疑心重又有手段的褚国国君,岂会将这么大的把柄交给别人。 小团子跟在轿子边就这么平静地下了山,到了山下再回头一望,金吾卫真的没有跟来,如来时一样的顺利,他们竟然就这么轻检的离开了。 这边齐城城门下,褚国军运来了震天雷和炮车,底下弓箭手更是整装以备。 城门上,宋九夫妻二人跟在钱斌身边看到底下的局势,三人皆是皱紧了眉心,李诚这是要攻打齐城。 城墙上,定州军更是提着心戒备着,他们都知道,人数上不及褚国军,武器上更是没法比。 而且他们还无法知道那些震天雷的威力。 自打宋九见到陆丰,见识到他火雷珠的威力后,她才知道曾经燕国的神机营是有多强大,就算她挖出了流光帝姬给后世子孙留下的火器,其威力也不是曾经神机营里出来的火器。 毕竟当年的神机营可是在得到了前朝的火药技术后又得以改进,如陆丰这样的天才,在神机营里可是有好几位。 如此人才全部毁了,只因一场和亲。 宋九叹了口气,看向底下的炮车以及褚国军,她知道,这一场战打是不打,全看蓉姐儿在山顶上与李诚的博弈,蓉姐儿若是赢了,齐城便保住了,若不然,蓉姐儿不仅走不了,小团子也回不来了。 宋九看向远方,正思虑间,底下褚国军中,有匹快马从远而至,没一会儿来到了城门一,朝城墙上的人喊话,他有国书送上。 钱斌只得叫人开了城门一角接下国书,城门应声关上,远处等着的褚国军却是没有动容。 钱斌看完李诚写下的国书后将之交给了宋九。 与其说是国书,不如说是李诚的威胁信。 原本定州军可以连夺三城的,却被李诚快速化解了危机,如今还占着褚国的齐城在手,但是定州军根本守不住。 齐城有火油,这是燕国神机营里最需要的物资。 而李诚写下的国书中,竟然同意不攻打齐城,条件是燕国必须将齐城做为清平县主的封地。 宋九看着国书上略略几字,那纸上的字带着煞气一般穿透了纸张,即使李诚不站在眼前,宋九也感觉到了杀气。 然而宋九反而笑了,她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蓉姐儿不让他们跟去,只带了小团子去,宋九这一日坐立难安,如今算是有了结果,她们要回来了。 果然,远处出现马车,跟随着的还有府卫。 她们回来了,李诚准许蓉姐儿回燕国去。 宋九将国书还给钱斌,交代道:“那就按着他的意思快马加鞭送去京城,由皇上定夺。” 钱斌有些生气,“齐城是我定州军夺下的,岂是他李诚送的。” 宋九指了指底下还没有撤走的褚国军,问道:“钱将军有几分把握能使他们撤军?” 钱斌看向那些严以待阵的褚国军,郁闷开口:“如若真动起手来,我定州军定不怕他们。” 宋九知道钱斌带出来的将士英勇无畏,这一点她不怀疑,甚至他身边的妻子陶氏,亦是不惧死的。 只是根本没必要打这一场战。 “以后定州军驻守在齐城,齐城是清平县主的封地,所有税收交由清平县主,你们也不过是代清平县主护住百姓,切记。” 虽说国书还没有送上朝堂政议,但是宋九的话也算是最后的结果,凭着小圆子对这个堂姐的感情,凭着蓉姐儿为燕国的牺牲,齐城该成为蓉姐儿的封地。 宋九看向还有些不服气的定州军,接着说道:“若不然,齐城难守,边城也将不安稳,各位是想过些平静地日子呢?还是想天天与褚国军打一架?” “褚国军以立军功而使家族荣耀,他们更希望天天打仗,便有了立功的机会,可咱们燕国不同,各位将士们的家人已经有了你们的荣耀,如今更盼着的是你们的平安。” 第1656章 一起回家去 定州军听了宋九这番话,方醒悟过来,贤王妃这是替他们的安危着想,虽说上了战场的他们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能活着也能让家里人更加有安心呢。 宋九见钱斌还没有要大开城门的意思,点醒他,“李诚这样的安排,也是在给他的子嗣留下落脚地,齐城本就是褚国的。” “十年和平的国书早有褚国使臣送入京都,钱将军还没有想明白么?” 钱斌看着宋九,终于明白了用意,还真是,与李诚交过几次手后,他也知道李诚的脾气,若不然,边城不死不休的,吃苦的还是百姓。 钱斌这就下令大开城门。 城门大开,褚国军看到了他们的态度,竟是纷纷起身收起兵器,炮车也都驶开了,兵分两边,中间留下一条康庄大道来。 蓉姐儿的马车从中间大道过去,褚国军纷纷跪了下来。 他们的任皇后要回燕国去了,他们心中不甘也不舍,但是皇命难违,但是任皇后,还是令人佩服的,不能言语,却是在国君登基后,头一个想到了他们边城军。 边城军中的功勋能快速送达京都,更有新帝当着满朝文武提携,任皇后定是替他们说了不少好话的。 蓉姐儿挑开车帘子一角,她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容,这些人三年之后可是李诚的忠臣部下。 李诚登基的时候,蓉姐儿便将太后压住的边城军功勋清单亲自送到了李诚的手中,绕过太后,使得边城军的功勋没有旁落,也没有因此而寒了将士们的心。 他们的家人如今在各地都有了安置的宅地田产,过上了好日子,他们的付出也有了回报,但愿三年后,他们还记得这份恩情,还能保持初心。 蓉姐儿放下帘子,马车穿过阵前褚国军,就这样朝齐城城门走去。 宋九一行人早已经在城中等候多时。 任明宇和裴小西也赶了过来,看到蓉姐儿和小团子完好无损的,终于放心了。 齐城不会再起战事,褚国已经撤兵,甚至连李诚都没有再出现。 宋九不想再耽搁下去,他们褚国一行找到了前神机营统领陆丰的消息,恐怕会有走漏,他们得尽快赶回京城去。 小团子跟小伙伴们还不知道宋九夫妻二人的担忧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他们离开了燕国这么久,还不知京城如今的形势,尤其在小圆子登基后,朝中众臣各怀心思。 小圆子更是一上位就赶走了一众老臣,这些老臣平素看着没什么,朝中却有他们不少门生和亲人,这些日子小圆子有多难,宋九可想而知。 好在流光帝姬留下的武器和金矿,让小圆子没有了后顾之忧,接下来便是时间问题了,时日一久,小圆子坐稳了皇位,这些人也就翻不起大浪了。 宋九一行人连夜就要走,钱斌还有些措手不及,也不好再留他们,只是在走前,钱斌向宋九夫妻二人恳求着,褚国军中的炮车和震天雷始种是隐患,希望朝中给些支援,多运些武器来以备不时之需。 宋九同意了,她也正在安排此事,还给她家小圆子写了信,不过这一切都得秘密行事,火药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在任明宇走时,他竟然收到了钱斌夫妻二人的重礼,未来神机营的掌事人,只要将来宇哥儿偏心一点点儿,钱斌夫妻二人守在边关也能轻松不少,边关战士也能活下不少。 只是宇哥儿前脚收了礼,后脚走了,礼物被府里的下人找了出来,他并没有带走,反而是留下了一封信。 一起长大的情谊在,他定会偏心定州军,所以一旦有新火器研制出来,头一个往定州送。 钱斌夫妻二人看了信,满脸欢喜。 倒是路上,宇哥儿将这一切告诉宋九夫妻二人时,笑着说道:“娘,定州军有的,燕国军同样得有,我只是想钱大哥安心罢了。” 真是精明,这不把钱斌给稳住了,那日褚国军带着火炮兵临城下,定州军的确吓到了,这些火器可都是陆丰教会给许康的,褚国还有多少这样的火器,那可就难说了。 定州军不怕不可能,但是有了宇哥儿这封信,的确稳住了军心。 宇哥儿一边说着一边打马向前,开心的喊着:“终于要回京都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回京城,回家去。 陆丰看着前头徒弟欢快的背影,眼神有些恍惚起来,恍如隔世大概就是如此吧,他回到京城,再也见不到昔日神机营的兄弟们,也见不到心仪之人,他更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马车里的宋九看着背影落漠的陆丰,心头也有些难过,造化弄人,要是当年长公主不用去和亲,同时也知道神机营里有这么一位俊美少年郎默默地欢喜着她,他们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宋九才起这样的心思,便立即摇头,那大概坐在皇位上的不是先皇,而是长公主,甚至做为同胞兄弟的晋王,更不会有好下场吧。 陆丰是个天才,他研制出来的火器威力强大,又掌握着整个神机营…… 宋九似乎理解了当年为何强行送长公主和亲的原由,上一辈的事她不能评断,但是下一辈的事,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以另一种形式在往前走。 宋九的目光落在身边坐着的蓉姐儿身上,这个孩子她牺牲太多了,她但凡有长公主一半的野心,也不会以身涉险又带着李诚的子嗣回到燕国。 蓉姐儿似有感触,侧首看向三婶,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还像当初在任家宅子里一样,这孩子心地真是柔软,那么复杂的事,她反而简单处理,所有的矛盾似乎也就消失了。 “蓉姐儿,等回到京城,我便带你入宫见小圆子。” 宋九说完这话,又想了想,还要多说点儿什么,蓉姐儿反握住宋九的手,她明亮的眼睛里有晚辈对长辈的孺慕之情,不管她的身份有没有变,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血脉,她还是那个任姣蓉,永远也不会变。 “三婶明白了,咱们先不入宫,想来小圆子政务繁忙,咱们先回家,你爹娘要是见到你能回来,那得多高兴,接下来大嫂可有得忙活了,孩子的衣裳可都准备好了?” 第1657章 孩子们吃了苦头 蓉姐儿摇头,她在褚国皇宫里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要不是她够机智,想办法先让小团子他们离开,而后自己见机行事,避开太后的毒手赶来焕城,不然,她恐怕再也没办法离开褚国了,甚至她腹中的孩子还得遭罪不可。 “没事,到时候三婶和你娘一起,给孩子多做些衣裳,双胞胎呢,咱们家是有福气的。” 一旁的小团子立即开口:“等孩子三岁了,我教他们骑马射箭。” 提到孩子三岁的事,蓉姐儿的手微微一僵,心头更是一紧。 宋九看出蓉姐儿不对劲,却无法听到孩子的心声,也不知怎么了,关切的说道:“也可以不教他们骑马,骑马射箭多危险。” 小团子疑惑的看向母亲,那她和弟弟小时候被父亲丢到屋顶上,人都快吓没了,母亲咋不心疼呢? 蓉姐儿连忙摆手,她拉着小团子的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结果小团子的手被腹中的孩子踢了一脚,小团子一脸的震惊,“他居然踢我,这还得了,三岁的时候我定会将他们扔屋顶上去。” 蓉姐儿笑了。 宋九见蓉姐儿没再难过,放了心,再看向自家小团子,想到小团子的寒症之体,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身孕,心情沉重,是她没有好好照顾好孩子们,以后蓉姐儿她定会护周全了。 从定州赶回京都,顾及到蓉姐儿腹中的孩儿,一路走得慢了些,却也多亏得走得慢,定州钱斌的战报送入京城,又有密信向皇上提及李诚要求齐城赐给清平县主做封地的请求,才让京都这边得知了实情。 很快一匹快马匆匆从京都出发,在半路遇上了宋九的车队,将他们拦下了。 做为和亲的清平县主从褚国平安归家,探望娘家人,这本是一桩光明正大且值得欢喜的事,宋九更是为了弥补蓉姐儿的亏欠,还想着入京城时,叫小圆子安排百官相迎,和亲一事,蓉姐儿做到了,且换来了燕国与褚国边城的和平。 然而拦住他们车队的京卫却是朝宋九夫妻二人跪下了,还将一封密信交出。 按理说小圆子与他们通信,直接用信鸟就好,如今专门派人跑一趟的,却是头回见,莫不是小圆子出了什么事,连信鸟都不能驱使了。 不仅宋九这么想,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任荣长接过信细看,宋九和小团子靠了过去,蓉姐儿却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 一家三口看完信中的内容,脸都黑了,满眼含怒。 蓉姐儿有些疑惑的看着,显然这一趟回去,按理不会有什么变故,除非一切都有了改变。 宋九屏退屋里的下人,也叫府卫好生招待快马赶来报信的京卫。 屋里只剩下他们四人了,小团子将信交到了蓉姐儿的手中。 蓉姐儿看到信中所写,堂弟小圆子中毒,已经昏迷数日,韩先生束手无策,朝中政务无人打理的消息,蓉姐儿瞪大了眼睛。 伤心的宋九一抬头,发现蓉姐儿豆大的泪珠往下落,宋九皱眉,这孩子忧心着堂弟,竟是哭了。 宋九心头对儿子中毒的事还有些希望的,韩先生将这几个孩子从小就喂着毒长大,正如小西说的,即使是再厉害的毒,身体也能比常人能支撑。 但是儿子数日未醒,她不担心不可能,要不是这一趟归京的意义有所不同,她和她夫君早已经翻身上马,快马回京城去了。 蓉姐儿手中的信攥成一团,像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小团子在一旁不知什么原因,她对弟弟的遭遇也很忧心难过,倒也不至全身都失去力气了,反而她更想怒气冲冲的回京城给弟弟报仇去。 蓉姐儿默默地哭着,也不知是不是孕妇较敏感一些,宋九有些后悔将信给了蓉姐儿看,她连忙上前来安抚。 “孩子,莫哭,事已至此,我们得加快赶回京城去。” 宋九劝着,她自己眼眶也有些犯酸,可是她不能哭,小圆子才登基,他们夫妻二人便离开了京都,他们也是有责任的。 蓉姐儿握紧宋九的手,使劲的摇晃,像有千言万语要说似的。 宋九连忙叫小团子去准备文房四宝。 笔墨纸张送上,蓉姐儿便迫不及待的写了起来。 “三婶,寮国使臣团可是在京都?” 蓉姐儿突然这么问,宋九立即警觉,中原的毒,韩先生不至于束手无策,除非是寮国的巫毒,当初他们去寮国时可是见证过他们毒术的厉害。 任荣长也反应过来,立即派人将那报信的京卫叫来,那京兵刚吃上热乎的饭菜,嘴里还没有咽下就放下碗筷赶来了。 京卫在京都自是有些了解的,于是仔细说了,在京城的不仅有寮国使臣团,还有褚国的使臣团,那褚国使臣团一来京城,给贤王府送上不少珍贵礼物后并没有立即出京城。 至于那寮国使臣团,来的更早些,贺礼送上后,又跟着褚国使臣团一同入宫吃宴,而皇上便是在宴席过后两日突然昏迷。 宴席过后两日才中毒,时间有些对不上,便是中了巫毒,也不可能晚上两日才发作。 至于其他的,京卫职位不高,也并不知道细节,知道的也都是京都里传开的,而皇上中毒一事,目前瞒住了满朝文武,知道的人不多。 任荣长抬了抬手,京卫再次退下。 蓉姐儿接着在纸张写下:“三叔,三婶,快快让小团子回京城,她可以代替小圆子掌管朝堂。” 一旁磨墨的小团子立即明白了蓉姐姐的意思,而她从小到大都在学着弟弟的一举一动,她若穿上男装,除了亲近人,其他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宋九和任荣长相视一眼,蓉姐儿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两国使臣团都在,且不说这毒到底是谁下的,都得有人出来稳住大局。 那么这样一来,小团子他们回京城的消息不能传出去,那岂不是蓉姐儿挺着大肚子,还得偷偷摸摸地入得京城。 蓉姐儿再次在纸张上写着,她想借三叔三婶在城郊的庄子住上一段时间,直至她分娩,这期间,她回来了的事连亲人都不得告知。 第1658章 还好不会染上病 然而宋九拒绝了,她岂能让侄女儿独自在庄子上分娩,即使得偷偷摸摸地入京城,那也好过独自住在庄子上的强。 于是宋九强行决定了,蓉姐儿他们几个还是按原计划入得京城,而宋九一家三口,只能快马加鞭,两日快马先回京城去。 宋九将蓉姐儿的安危交给了宇哥儿和裴小西,同时一路跟来的府卫也都留下了,他们一家三口不带一人,这样更快些。 商量好后,一家三口叫上那报信的京卫,四人傍晚出发,连夜赶路,第三日清晨时,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出现了玄阳城的街头。 小团子和京卫都换成了贤王认府卫服,四人皆是带上了帷帽,一路赶回贤王府时,被人发现贤王回京,很快一大早上的,贤王和贤王妃归来的消息已经在权贵圈中传开了。 回到贤王府,一家三口也没有闲着,甚至都没有时间见任婆子,讲述一路的情况,宋九便催着她家小团子跟着她爹赶紧入宫。 早朝已经过了,再一次赶早朝在大殿上没能见到皇上的满朝文武中,开始出现对国不利的流言,于是几位德高望重的文臣武将纷纷将当朝新晋丞相裴归义拦住。 一番言词之下,逼迫着裴丞相与他们一同去养心殿求见皇上,大监说皇上身体染上风寒有所不适,太医院里也有御医得以证实,可是这都好几日了,朝政都荒废了,做为下臣,不能置之不理。 借着慰问的名头,去看一眼皇上的情况,各怀心思的人不少。 往日,裴归义嘴皮子厉害,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朝政之事,裴归义代为掌理,数日间,朝中大臣多有不满。 这一次来的文武官员在朝中皆有势力,裴归义还想要将人拦下时,已是拦不住了,于是裹挟着裴归义往养心殿走。 裴归义心头着急,脑子转得飞快,在想办法怎么说服住这些大臣时,就见前头小应子匆匆赶来,他面露喜色,上前看到众位大臣,说道:“皇上猜测着各位大臣还能忍住几时,没想到皇上猜对了。” 众位大臣疑惑不解,裴归义也是心底一惊,莫不是皇上醒了? 小应子说完这没头没脑的话,一脸喜色的迎着他们去养心殿,这一下反倒这些大臣有些无所适从了。 众位大臣来到养心殿外,还没有见着皇上呢,就见贤王穿着官服一脸冷肃的站在门口,他身姿挺拔,双手背于身后,看到众位大臣,神色上毫无波动,只是那眼睛,也忒吓人的。 文臣武将下意识的低下头去,这贤王惹不得,他那手段也是见识过的,而且贤王妃不在,一旦贤王发起横来,无人能拦住。 先前还议论纷纷的阵仗瞬间安静了,从贤王身前走过时,他们还有些打哆嗦,心底却是不可思议的想着,贤王和贤王妃不是去了凤翔府么?莫不是消息有假?从凤翔府回京城,没有这么快的速度吧。 一行人进去了,贤王也跟着进来了,有贤王在身后,就像后头跟着一个阎王爷似的,都老实了。 殿前摆着一张屏风,小皇帝就坐在那高座上,看得是隐隐约约模糊不清,但是那坐姿和身形,是有些像的。 众位大臣跪下了,屏风后传来咳嗽声,是小皇帝的声音无疑了,但也不排除并不是真人,毕竟若是真的小皇帝在,为何要用屏风拦住? 小皇帝叫他们平起,这朝中重臣一起身就开始问起小皇帝的身体情况,更是问起这几日早朝的事。 裴归义没有制止,他还摸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尤其看到贤王在,莫名有种心安感,也就没有再出头了,免得弄巧成拙。 这些大臣轮番问着,无非还是在怀疑着,再这么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而做为皇帝,还不得制止,里头的言官嘴皮子厉害,来日传出去,也对皇帝不利。 见这些人借着荒废政务为由问个没停了,屏风后坐着的小团子有些不耐烦了,她起了身朝屏风这边走来。 众位大臣立即屏气凝神,即将看到答案的样子,然而小团子在屏风前停下身影,轻咳一声开了口:“朕身体不适,各位当真要见朕一面?” 自是要见的,这不来都来了,外头还有多少官员等着结果呢,而且皇上这一病病得奇怪不说,时机也不对,这褚国和寮国的使团还在京城呢,怎么说也是早早将他们支走才成。 小团子叹了口气,“朕知道众位爱卿的心思,即使如此,众位见朕,可莫后悔。” 见皇上怎么会后悔呢? 众位大臣巴巴地看着,眼睛盯着屏风眨也不眨。 此时两名小太监带着面巾匆匆进来,上前去抬屏风时,众位大臣还在想着为何这些小太监要带面巾,做给谁看?这举止真是奇怪。 屏风摆开,小团子一身龙袍加身,面如冠玉,剑眉星眸的站在那儿,只是那脸上还有脖颈处,竟隐隐能看到红点点。 “皇上,您这是哪儿不舒服?” 有位重臣率先开口相问,心底似有猜测,明显也看出了些慌张。 小团子看着众位大臣,虚弱开口:“初诊为天花。” 天花?啊…… 朝臣本能的往后退开,难怪这些小太监要带面巾,原来是防着传染,那他们可是连面巾都没带,还非要来见皇上的,本来屏风隔着,也是他们逼着要见皇上的,这岂不是在场的都会传染上。 看着这一群大臣全身抖约筛糠,小团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意,就在此时,众位朝臣身后响起了拔刀的声音。 朝臣纷纷往后看,就见贤王坐于交椅中,手里拿着一把闪闪发亮的锋利的大刀,右手手中拿着布巾子在擦拭,贤王眉宇间更是起了杀意。 朝臣们“砰”的一声跪下了。 这时大太监小应子带着两名宫女过来,是给小团子送药来了。 小团子又回到了宝座,接过宫女手中乌黑的汤药一饮而尽,小应子这才说道:“回皇上的话,韩先生说了,皇上的病情并非天花,而是中毒。” 小应子这话才落,底下跪着朝臣一个个震惊的抬头,有人下意识的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所以不是天花,他们不必传染上了,虚惊一场太好了。 第1659章 没有人怀疑小团子 小团子冷眸看了底下的人一眼,顺着小应子的话开了口:“那先生可查出来是什么毒了么?” 小应子接着回话:“回皇上的话,毒倒是没有查出来,不过下毒的人却是有了眉目。” “竟敢毒害于朕,朕必不会饶过此人,朕要亲自审问嫌犯。” 于是小团子起了身,她双手背于身后快步来到跪着的臣子们面前停下脚步。 贤王手中的大刀突然扔在了桌案上发出“叮当”的响声,吓得这些臣子虎躯一震,没人敢回头了。 小团子就势朝众位大臣看去一眼,皱了眉,莫非凶手并不在里头?都只是一些胆小怕事之人。 小团子带着小应子走了,朝臣跪着不敢动,半晌后,有小太监上前请他们出宫去,才知皇上和贤王都走了。 但今日一行,可以证实皇上什么事儿也没有,而刚才他们算是得罪了皇上,以后在皇上面前可得更加小心谨慎一些。 出宫的路上,有几位重臣越想越是不对,先前朝中传言四起,他们跟着起势聚集了这些人,皆是信了朝中的流言,结果他们冒了头,君臣之间有了隔阂,而那放出传言的人到底是谁,又是何居心都不知道。 多年官场,结果成了别人手中的刀,当真是惭愧,一个个的回头向丞相裴归义套近乎,是他们没有听丞相的话,但愿丞相今日能与他们有难同当,来日还能在皇上面前周旋一二。 宫里算是应付住了,此时的贤王府里,早早从凤翔府回来了的葛氏,在得知宋九夫妻二人还没有回来前,她在贤王还算过得有些高调的,毕竟凤翔府发生的事,任婆子还不知道。 如今宋九一回来,葛氏便着了急,任家人还没有来主院呢,葛氏在赵嬷嬷的搀扶下,先一步赶了过来。 葛氏在凤翔府犯下大错,一回到京城,没有人管她,她也就没有主动去往内狱,更没有提起自己的罪行,这会儿竟是来求着宋九,看在她一把年纪的份上,去往内狱定罪一事,可否免了,以后定会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哪儿他不去,连府门都不出,绝不给府上惹麻烦。 宋九看向葛氏,倒是把这位给忘了,眼下宫中,小圆子昏迷不醒,后宫里除了魏太后之外,也只有小圆子身边先前便已经入了东宫的侧妃顾氏女,此时若将葛氏送入内狱审理,还真没有审她的人。 而凤翔府一案,关于葛氏所做所为,还不得公之于众,不然朝中官员正好找到了机会弹劾贤王府,于小圆子也不利。 宋九揉了揉眉心,眼前忧心忡忡的葛氏后悔得不行,回京城的这段日子也是如履薄冰,吃睡不香,还不敢在女儿表现出来。 赵嬷嬷见状,连忙替主子跪下了。 外头传来任家人的脚步声,夹杂着大嫂二嫂的说话声。 葛氏主仆二人吓得脸都白了,可不能让家里的后辈知道,不然葛氏在这个家里也别想好好待下去。 葛氏起身要走,任婆子带着一家老小进来了,看到屋里站着的母亲葛氏,任婆子一脸的奇怪。 “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跑来主院做什么,这里里外外的事,你也管不着,一来一回的,你这不是遭罪么。” 葛氏面色苍白,不敢接话,眼神时不时的看向宋九。 宋九不没有发话,大嫂二嫂便已经来到她的身边,见她身上没受伤,人也看着还算精神,心头一安,也就在她身边坐下了。 任婆子要扶葛氏下去,宋九叫住了她。 先前宋九给京城里送来了信,只是没有给她婆母送信,宫里她家小圆子是知道此事的,只是如今的小圆子,一想起儿子,宋九心头难过,看着家里人对宫里的事什么也不知,倒也好,免得让他们难以安生。 “娘,有一事,儿媳想同你说说。” 任婆子还真是许久不见三媳妇这会正儿八经的跟她说话,这架势定是有大事,于是也不急着送葛氏回东院了,而是扶着葛氏一同坐了下来。 葛氏知道宋九要说什么,她额头冒出冷汗来,无颜面对女儿。 宋九将凤翔府的案子说了,舅舅裴从安也是知道的,外祖母在凤翔府借着舅舅的名头,落入那些地方官员的圈套,私下里增加金矿的损耗,偷偷运出金矿占为己有。 为此,外祖母还差点儿连累了舅舅。 宋九简短的说了情况,任家人听了,一个个震惊不已。 葛氏已经无地自容。 按着燕朝律法,葛氏这样的案子,得入刑部,可是她是贤王府的女眷,眼下又是新帝登基不久,所以宋九先前准备将外祖母送入内狱。 任婆子听了这番话,惊愕的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的做法让她想起年轻时的不少事情,所以人的性子是改不了么?临老了还这样祸害人。 葛氏胆怯的看向大女儿,双手打着抖,人的精神气儿瞬间没了。 任婆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起了身,看向宋九,吹了口气说道:“你外祖母犯下了错事,她该罚,我不同情。” 葛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女儿这是落井下石呢?要将她送入内狱,她一把年纪了,必定死在那内狱了。 任婆子回头看向母亲,这一眼,葛氏动容,她颤着身子起来了,扶着桌案,也似下定了决心,这就开了口:“好,我——” “只是你外祖母年纪也大了,身体还不好,她若是去了那内狱,我有些不放心,老三媳妇,可否准许我代替她入狱服刑。” 任婆子话落,沈秋梅和杨冬花急着站了起来,婆母这是说的什么话,服刑还能代替的,再说外祖母当年也没有对婆母多好,为何要这么愚孝。 葛氏本以为女儿这是铁了心要送她入内狱,没想到竟然自己代替她入内狱服刑,葛氏很震惊,也很意外,大女儿当年下嫁长工,成了庄户,她当年也是狠了心的。 这么多年来,葛氏在大女儿身边,母女之间还有当年的隔阂,却不曾想大女儿竟然如此孝顺她,葛氏的心头突然像刀割一般,她这一生做下的许多事错得离谱。 任婆子再看葛氏,却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是愚孝,也不是要包庇,而是我替妹妹最后护你一次。” 第1660章 婆媳商量对策 提到晋王妃也是一个悲哀的,最后死在了安城。 葛氏一听到大女儿提及小女儿,再也受不住,拍着桌子激动的开口:“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自个儿去内狱,我犯下的事,我来承担,这也是我的报应。” 赵嬷嬷在一旁急坏了。 任婆子抿紧了嘴唇。 沈秋梅和杨冬花立即看向宋九,这不是为难三弟媳么,这如何是好? “不要吵了,赵嬷嬷送外祖母先回去,此事容后再议。” 任家人才发现宋九情绪不对,也对,为何匆匆赶回来了,听管事的说马都跑得不动了,定是朝中出什么事了。 任婆子立即劝母亲先回东院去。 葛氏只好由赵嬷嬷扶着出去了。 宋九屏退了屋里的下人,只剩下几名女眷在了,宋九这才说起蓉姐儿的事。 蓉姐儿马上要入京城,还是秘密归来,宋九没说在褚国遇到的事,只说孩子们都很平安,而蓉姐儿怀了双胞胎,得在贤王府养身体,所以到时候府上得把消息管严了,服侍蓉姐儿的下人都得挑信得过的人。 沈秋梅一听大女儿要回来了,那叫一个高兴的,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抓住宋九的手,问女儿在褚国有没有受苦,又担心女儿这一次回来有蹊跷,问起这是怎么回事,那褚国使臣不是说她女儿当了皇后么? 一国皇后可以随意出国,还能回娘家,这也太奇怪了,而且好家蓉姐儿肚里怀着的,岂不就是褚国的太子,这能回燕国来? 沈秋梅想到的,任婆子早已经想到,她看出端倪,也不多问,而是朝老大媳妇说道:“老三媳妇说的话,你们记住就行,院里赶紧修整修整,蓉姐儿身边服侍的人都得好好挑选,这事儿就交给你这个做母亲的,老二媳妇帮着点儿。” 杨冬花立即点头,她没有大嫂想得多,但是大嫂问出来了,她也觉得奇怪的,不过总归一家人都平安回来了,那肚子里带着的孩子,以后生在任家,那自然姓任,是任家添丁了。 沈秋梅被婆母一说,不好追着问了,宋九拍了拍大嫂的手,说道:“我看蓉姐儿没给孩子做准备,大嫂手巧,要不赶紧给孩子准备起来。” 有道理,沈秋梅这就起身,她得赶紧准备去,这不大女儿都要回来了,沈秋梅想着姐弟二人关系好,宇哥儿又还能护住姐姐,要不将姐弟二人的院子打通算了,这样一来,进出的门还有两道。 于是沈秋梅拉着杨冬花一同下去商量了。 屋里只宋九和任婆子时,任婆子便坐到了儿媳妇身边,拉着宋九的手问道:“老三媳妇定有事儿瞒着我,你且说,我得知道一些,不然这外头的事,你忙活着我也得好生应付。” 还别说,整个贤王府与外头的交际,还真是任婆子在主持着的,任婆子不仅要掌家,还要打好外头各权贵的关系,与这些人不远不近的,贤王府也安生。 宋九知道瞒不过婆母,于是说了小圆子中毒的事,眼下朝堂上坐着的是一同回来的小团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光明正大回来的蓉姐儿,不得不偷偷回京城养胎。 任婆子一惊,手不知不觉握紧了宋九的手,一听到小圆子出事儿了,她就难过得不行。 “这俩孩子啊,从小到大多灾多难,如今都做皇帝了,还要受这样的苦,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任婆子的眼泪都来了。 宋九心头也不好受,她家夫君和小团子入了宫,也不知怎么样了。 好半晌任婆子收起眼泪,问起蓉姐儿那腹中的孩子,使臣送了那么多的宝贝入了贤王府,都说蓉姐儿已经是褚国的皇后了,为何怀着孕还要赶回娘家来,这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宋九叹了口气,“外邦女子生下的孩子,能继承大统么?” 一句话将任婆子点醒,那可不是普通的婚姻,而是和亲。 可是先前说好的和亲不是真的,为何又弄假成真了? “蓉姐儿命苦啊!” 任婆子想到蓉姐儿的处境就难过,家里几个孩子,多灾多难的,她都心疼呢。 子夜时分,任荣长从窗户口翻身进来,带来一身的凉气。 屋里,宋九根本没有睡着,听到响声便点亮了油灯,夫妻二人对视,宋九连忙起床替丈夫宽衣。 “夫君,小团子可应付得来?” 任荣长点头,他今日见了,要不是他事先知道,小团子那气势,便是他也能骗过去,这孩子背地里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跟弟弟的一举一动一模一样的。 这一下宋九放心了,至于小圆子的情况,任荣长摇了摇头,“昏迷未醒,有韩先生的汤药吊着,好在身子骨硬朗,从小毒药中喂大的,暂且是没有什么问题。” 任荣长扶着媳妇坐回床上,不想她太过担心。 宋九岂能不担心,“我们得想办法弄到解药,眼下小团子的出现,下毒的人定会乱了阵脚,尤其夫君你回了京都,对他们便是震慑。” 要找解药,但是也不是立即能找到的,他们一路奔波,也得休息,于是拉着媳妇合衣躺回床上去。 夫妻二人仍旧没怎么睡着,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宋九勉强睡了过去,天亮时醒来,发现她家夫君已经不在身边,一问才知他上早朝去了。 想必今日的早朝很热闹,不知寮国使臣可有出现? 宋九洗漱好从屋里出来,立即唤来信鸟,将一封密信送出,宇哥儿他们得赶快归京城了,府上一切都已经安置好。 宋九没用早饭就坐马车入了宫。 养心殿里,小圆子一脸平静地躺在龙榻上,身边是药童守着。 宋九进来的时候,整个房里一股药味,药童见到她连忙起身行礼,宋九抬了抬手,她径直在儿子床边坐下。 小圆子瘦了一圈,人看着还算正常,就是昏睡不醒。 宋九探了探儿子的额头,又查看了他的身上各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于是问起药童情况,药童直接将一本医疗册子送上了。 医疗册子上都是韩先生的记录,交给药童等在这儿,就猜到宋九今日会入宫吧。 第1661章 知道是什么毒了 小册子上记载了韩先生发现病情后施展的每一副药,以及吃药后的反应,除此之外,还有中毒后小圆子的唯一反应,便是到了半夜子时,会突然坐起身,下了床便往地宫走,像离魂症的症状。 小圆子去了地宫,对着晋王和先帝的空床磕头,磕完三个头就自己回来了,然后安安静静地躺了回去,且夜夜如此。 宋九看着小册子的时候,韩先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本巫书,正是宋九夫妻二人从寮国带回来的。 韩先生将巫书展开,指向其中一页,说起这离魂症。 药童退了下去守在了外头。 “像是中了这种蛊术,可是这种蛊术是操控人心的,皇上的症状却不同,我明显看得出来他中了毒,流出来的血是黑的。” 正是因为如此,韩先生也摸不准是什么情况了,他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研究着巫书上的方子,却始终没有章法。 “或许将小西叫回来还有希望,我是老了,对中原的毒术浸淫多年,思想守旧固步自封,不如小西灵光。” 还别说小西当初得到巫书时,韩先生还不让他们看,他偷偷地看,且最先养出了蛊虫的便是他了。 宋九心头有了些期待,她今早已经给宇哥儿他们传了信,想必就要到京城了呢。 韩稷叹了口气,他连皇上都护不住,不配江湖人称他为中原毒圣。 宋九知道韩稷的挫败,那不是他的错,他们当初去寮国的时候也很震惊,只能说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切都得万分小心。 宋九跟着丈夫去过寮国,也不曾见到这离魂症的蛊毒,但是她毫不怀疑这只有寮国人才懂得的巫蛊之术,这一次小圆子的病情定与寮国的使臣脱不了干系。 宋九似想到了什么,立即从屋里出来,叫来了帮着赶车的府卫,在他耳朵边低语了几声,府卫连忙出宫去办了。 韩稷向来不多事,心里又担忧着皇上的病情,见贤王妃没有说什么,这就告退了。 宋九在屋里照顾着儿子,到傍晚时分,她家夫君来接她一起出宫,宋九却改变了主意,她想看看她儿子的离魂症到底是什么症状,于是也将任荣长留了下来。 夫妻二人留在宫里不走了,派人回贤王府传了话,免得家里人还等着。 入夜,宋九有了瞌睡,坐不稳,一旁的任荣长将媳妇扶住,靠在自己的怀里,夫妻二人一起守着儿子。 快到子夜时分,正在闭目养神的任荣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疑惑的朝窗台外望。 殿内有服侍的下人,殿外是禁卫,那窗台外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养心殿内外看护得严严的,整个皇宫里也极为清静。 然而到了子夜时分,一直躺在床上不动的小圆子却这么的起了身,他睁着眼睛,眼神有些呆滞,他从床榻上下来,也不看床边坐着的爹娘,而是径直起身披衣。 任荣长摇醒了怀里的媳妇,夫妻二人就这么奇怪的看着儿子。 小圆子不仅穿上衣裳,还将头发梳理好,一切整理妥当,这就往外走。 夫妻二人跟着出了养心殿。 养心殿外的禁卫见了,露出讶色,虽然夜夜都是如此,可是每次见了,心头都不好受,皇上的离魂症又犯了。 同样去地宫的路,禁卫早已经清空了场地,就是怕消息传了出去。 宋九夫妻二人一路跟着,就看到儿子一步步走向地宫。 小圆子先是来到了晋王曾躺过的金丝楠木床前,“砰”的一声响跪了下去,宋九心疼儿子的膝盖。 磕了三个头后起身,随后走到另一张龙床前,这儿是当初皇上去世时放置于此,小圆子同样的跪下磕了三个头,一切完毕,他出了地宫。 夫妻二人一路跟着又回了养心殿。 看着小圆子自个儿躺回床上,又隐入了昏迷,宋九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她家小圆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头,这一次可得挺过去。 韩稷显然早已经过来,这公儿走进寝殿,背着双手站在床边,说道:“在中原叫离魂症,在寮国这叫摄魂术。” 宋九看向韩稷,而身边的夫君任荣长却是突然从窗台边翻了出去,那身影太过迅速,宋九都没有看到他就不见了。 韩稷皱了眉。 没一会儿,任荣长双手泞泥的捧着一物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是什么?” 宋九疑惑的问。 任荣长也不知道是什么,这是他刚才从窗台下的花坛里翻找出来的。 洗干了上面的泥巴,看到一个木盒子,任荣长想要打开立即被韩稷拦下,他一把夺了过去。 “且等我来开。” 宋九知道韩稷在防着什么,连小圆子的毒说下就下,这皇宫内外已经不安全,这突然挖出来的东西,恐有机关暗器,万一上面有毒,又得折一个人进去。 韩稷将木盒放在八仙桌上,随即按下盒子的按钮。 任荣长护着宋九站到了一旁,就在韩稷打开盒子的瞬间,有银光从盒中闪现,韩稷还来不及反应,任荣长手中玉佩随手一扔,将那物击路,相继落地,玉佩脆声碎裂。 果然是暗器,是根牛毛针,且针身全体通黑,可见染有巨毒,一旦牛毛针入体,必死无疑。 韩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多亏得贤王出手相救,即使他用毒之人,遇上这种来历不明的毒,一时半刻研制不出解药,也没有活路,对方用牛毛针做暗器,好阴险的心。 此时八仙桌上的木盒彻底打开,里头出现一只透明的琉璃盒,关着一只寒蝉。 就一只寒蝉而已?有这么金贵么?还要用琉璃盒装着。 当场三人都愣住了。 任荣长此时开了口:“刚才快到子夜时分,我隐约间听到蝉声,我以为听错了,声音极小。” 韩稷立即反应过来,他顾不上其他,直接打开了琉璃盒,宋九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好在对方似乎只在木盒打开时做了手脚,琉璃盒却是安全的。 琉璃盒打开,小小一只寒蝉待在里头,也不知韩稷怎么做到的,寒蝉突然鸣叫了起来,而没有了琉璃盒和木盒的阻隔,寒蝉的声音极大,才响起,床榻上躺着的小圆子立即睁开了眼睛。 第1662章 去见魏氏 殿外的禁卫半夜听到蝉声,都一脸惊愕。 然而随着蝉声响起,小圆子便起身穿衣,整理头发,先前所做的事再次发生。 蝉声未停,小圆子便要往屋外走。 韩稷手一紧,蝉声停了,正走着的小圆子立即回到了床榻上躺着了,连衣裳都没有脱下。 宋九三人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要不是任荣长是练武之人,且是宗师级别的人物,能异于常人听到这细微之声,不然根本找不出原因。 难怪要埋在花坛下,还用木盒和琉璃盒装着,目的就是在寒蝉发出声音时不被人察觉,而小圆子是练功之人,再加上这毒物似乎会与蝉音有某种感悟,所以只要细微之声就能控制小圆子的一举一动。 韩稷开了口:“我知道了,皇上所中蛊虫必定是母蝉,而盒中之物是公蝉。” 为了证实韩稷的猜测,天亮后,韩稷亲自又去外头随意找了几只公蝉进来,果然只要公蝉叫出声,小圆子便不会分白天经及黑夜,照样起身披衣梳理头发,然后便是下地宫磕头。 可是又是什么来控制着小圆子只做这一件事的?若没有寻出规律,对方会不会有办法利用公蝉来控制小圆子做其他的事? 一想到这些,宋九心头担忧了起来。 宋九想到的,韩稷和任荣长也想到了。 好在晌午那会儿,贤王府府卫入宫来传话,就在今个儿早上,有马帮商队入京城,蓉姐儿他们一行人就这么跟着入了城,这会儿都回贤王府了,京城里无人察觉。 宋九一听,立即要出宫去,她得将宇哥儿和小西都接来宫中商议此事。 任荣长不想媳妇一夜未睡太过劳累,他决定出宫接人,却被宋九制止,他还得帮小团子稳住朝堂,这几日都不得出宫了。 韩稷得知两徒弟都回来了,心头一安,也在等着小西回来,与之商议此毒。 陆丰安排在贤王府的客院里暂且住下了,陆丰虽然心不在京都,想着去长公主的基地瞧上一眼,但看贤王妃面色沉重,也不好多问,只得先安置下来等待时机。 宋九带着宇哥儿和小西入宫,一路上她好几次故意挑开车帘子,就是为了遮盖两孩子的行迹,京城里有多少眼线盯着,他们都有些什么心思,宋九也能猜测得到一些。 小圆子本是被人控制住了,哪知朝堂上又出现了一个健康的皇上,这些人定是着了急的。 宇哥儿一回到皇宫,便立即来到了小圆子的床边,宇哥儿一同学的毒术,可是他的心思都用在了火器上,毒术没有小西的厉害。 这也是韩稷想要找来小西商议的原因,这孩子有天赋,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不仅能继承他的衣钵,假以时日更是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九跟小西随后进来。 小西上前给小圆子把脉,宋九与韩稷坐在一旁等着。 好半晌后,就见皱着眉头的小西检查完小圆子的眼睑后来到了八仙桌前,见桌案上摆着一本巫书,他立即翻开看了起来。 宋九和韩稷也不打扰他,随他看去。 “除了蛊毒,身上还有至少三种以上的毒。” 小西突然开口。 韩稷惊愕,他发现了两种毒,小西竟然发现了三种,而且还不止这些。 “这些毒是怎么下的?” 宋九一脸不可思议,这儿可是皇宫,处处是禁卫,用的也是自己人,还有韩稷这个毒圣天天守在小圆子的身边,再说小圆子自己也精通药理,还会功夫。 “下毒也讲究时机,而且一定是熟人作案,不然无人能靠近皇上。” 韩稷分析,他朝屋外候着的下人看去一眼。 宋九立即起身,她心底滔天怒火,面上却是不显,她来到外头,将服侍的所有下人都叫到了面前问话。 这养心殿的宫女太监都到齐了,一个个的跪伏于地,他们心头带着恐惧,不明所以。 宋九一个个看过去,问起那日国宴上招待使臣的经过,以及他们当时都在何处,做了些什么事。 这些下人有的回答得很快,也的确是在前头帮着忙,还能找到证人,有的回答得慢了,多半是在偷懒,怕被问出来,想撒谎,但还是被宋九识破。 只是这么问了一遍,也不是宋九想要的答案,这些人心头想什么,宋九都清楚,所以下毒之人不在这儿。 随后那日国宴上的下人和禁卫都叫了来。 宋九一一盘查,头疼得厉害,查了一日,宋九没有找到人,不得不回到寝殿。 韩稷知道贤王妃有识人之术,知道她今日问话的目的,但看她疲惫的进来,显然没有什么进展,随即心思一动,说道:“若是那日有人乔装入宴。” “易容术?” 中原的易容术不是难事,韩稷转过身去,没一会儿再回身,就变成了一张陌生的脸,宋九、裴小西、任明宇皆是震惊。 “师父,你竟然有如此绝活不曾教我们。” 宇哥儿和小西明显不懂这一门手段。 韩稷瞪了两孩子一眼,“师父总得留一手。” 其实这一手也是韩稷当年为了离开皇宫自学成才的,年轻的时候他离开了太医署,不过出了宫后被四处追缉,是晋王最先遇上了他。 即使是易容术,对于功夫高强的晋王还是被他一眼识破,韩稷当年求过晋王,他不喜欢皇宫里的尔虞我诈,想走,但是他好用毒,皇上定不会放他这个祸害走的。 便是晋王仁慈,竟然放过了他,不然哪有后头韩稷去平江府教导几个孩子的机会,就是年轻的时候欠下的人情,年纪大了还得去还。 韩稷这一手还是点醒了众人,那日国宴上,若有人易容成小圆子最熟悉的人,对他下手,还真是防不胜防。 韩稷很快撕去伪装,清理着手上的药膏,说道:“皇上功夫好,不可能分辨不出,当年晋王都能分辨出我,皇上又怎会犯下此等错误。” 宋九突然开口:“若是那个人是魏太后呢?” 魏太后住在别宫,国宴那日的确将魏太后请了回来。 韩稷立即往外走,“我现在就去别宫问一问。” 宋九连忙叫住他,“我去,我正好也有好些时日不曾见太后了。” 第1663章 这中间有误会 韩稷脚步一顿,也对,他得留下来跟徒弟们一起研究解药,于是由着宋九去了。 宋九带上任荣长和府卫连夜出了京城。 别宫隔着京城不远,却靠近皇陵之处,远远地还能看到皇陵的一角,这就是魏氏为何选择住在这儿的原由。 宋九夫妻二人连夜赶到别宫,别宫的大门拍了好久,才有人过来打开,开门的老太监,正是当初服侍先帝的唐公公。 唐公公看到贤王和贤王妃很是震惊,而后面上一喜,忙说道:“老奴今夜还想着派人回京城请御医,没想到贤王和贤王妃来了,太后她老人家……唉。” 宋九夫妻二人察觉到不对劲,便加快了脚步。 唐公公带着他们疾步前行。 这别宫还真是大,却没有皇宫里奢华,连着守护的人也不多,下人更是集中在了慈安殿。 宋九来见魏氏,才知魏氏已经久积沉疴,下不了床了,人躺在拔步床上瘦成了皮包骨。 先帝驾崩,对魏氏的打击不小,她不愿意再住在凤栖宫,而跑来这荒凉的别宫,就是想着离先帝皇陵近一些,能看到皇陵一角也是慰藉。 还别说,已经久病不起的魏氏还让人打开着窗户,顾不上寒风袭身,却是躺在床上也能看到皇陵的一角。 这会儿魏氏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宋九进来,魏氏百感交集,她没有想到宋九会来看她,她这儿已经好久没有来人了。 宋九在床边绣凳上坐下,握着魏氏纤瘦不堪一握的手腕,她何至于将自己熬成这样,唉。 魏氏身体不好,她这模样,怎么可能在那日出现在国宴上,那么那日出现在国宴上的是谁? 宋九疑惑间,魏氏扶着宋九的手臂起了身,靠着软枕看着她说起国宴的事。 原来魏氏收到宫里皇上的请求,她本的算出席国宴的,马车走到半路,她晕厥过去,多半是受不得这舟车劳顿,休息片刻便只得打道回府了。 宋九听着这番话,心头的猜测越发真实,是身体不好晕厥过去,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宋九不想魏氏担心,也没有跟她说出此番前行的原因,照顾着魏氏喝下汤药睡过去了,她才起身离开。 太后没有去国宴,宫里无人知道么? 从里间出来,宋九问起唐公公那日去国宴时的情形。 唐公公一脸惭愧,那日他并没有跟着去,而是魏氏叫住了身边的几个下人奴仆一同去的,走到半路回来了,唐公公问过话,发现魏氏身体不适去不了,于是快马加鞭的给宫里送了信。 说起这事儿,唐公公又有些欲言又止,国宴之前,唐公公也给宫里送过信的,想着宫里能派韩先生来一趟别宫给魏氏诊脉。 可是唐公公连去了两封信都没有宫里的回讯,便也明白了宫里的意思,不再去信了。 原本皇上请太后去吃国宴是桩好事儿,还能见到皇上,也顺势让韩先生诊脉,可惜走到半路去不了,魏氏这病也就一直拖着了,这带来的御医医术不精,翻来覆去也只有那几副药方,魏氏的病情却总是不见好。 宋九看着曾经跟在先帝面前威风八面的唐公公,再看如今的他,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大势已去,一朝天子一朝臣。 但是她家小圆子绝不可能是不孝顺的君王,他虽没有过继到魏氏门下,但是对这个阿嬷他一向敬重,而且这些年在宫里,他深受魏氏的关照,岂会变成冷血君王,连魏氏的病都不让看了呢? 再看唐公公,以及后头的一众下人,显然都觉和皇上登基后,虽然封了魏氏为太后,却没有尽到半点孝心的。 只是眼下小圆子的情况也不宜多说,而这别宫里传回的信为何石沉大海,这中间定有什么误会,她眼下说什么都徒劳,她得回去好好的查一查。 宋九夫妻二人要走了。 唐公公带着一众下人出来相送。 别宫荒凉,园里也是寂静无比,这样的地方,魏氏住着,心头只会越发的郁结。 宋九叹了口气,跟在任荣长身边快马回京城去了。 宫里御书房外,一群大臣下了早朝便擅自赶来书房外等着觐见。 就这么几日,朝中又有了新的流言传出,说坐在那九五之尊之位的并非皇上,而是皇上那双胞胎的姐姐。 虽说这样的传言很荒谬,然而还是动摇了几位老臣的心思,尤其在有人得知皇宫里出现任家的孩子后,像是得到了某种证实似的,于是几位大臣聚到了一起。 众位大臣之中便有国子监祭酒徐怀在,他今日也是替那传闻来证实的,所以他带了国子监岁试的折子。 前不久,皇上与徐怀讨论过岁试的事,若是今日坐在御书房里的皇上与上次说的有出入,那传闻便不能不信。 送清平县主和亲的队伍没有正大光明的回京城,而任家的孩子却出现在皇宫,此事本就透着蹊跷。 徐怀被几位臣子围着,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什么用意,尤其里头的礼部尚书林虎,虽然手里拿着折子,人却一脸平静,默默地听着他们聊,时不时还看向徐怀。 今个儿这事,还得有人出头,林虎认为,今日这出头的人必定是徐怀了,此人是先帝看重的大臣,而当年新帝还是太子时纳侧妃,伤了徐怀的心,这仇怕是还记着。 小应子从御书房出来了,众位大臣立即收声,纷纷看向小应子。 小应子正要发话,就见众位大臣后又来了一位,竟然是户部侍郎刘大人刘起,此人也是当年先帝身边的重臣,国库空虚时,在国政钱粮上,刘大人出了不少的力。 “既然都来了,那就都进去吧。” 小应子面不改色的召他们进去。 众位大臣各怀心思的进了御书房,谁知才进来,就看到坐在皇上大腿上的淑妃顾氏一脸慌张的下来。 这顾氏眼下正是后宫里唯一的妃嫔,新帝才上位不久,后宫空置,新帝还是太子时身这也只有这位侧妃顾氏,如今升了淑妃,竟然胆子大了,不好好待在后宫,跑来御书房里与皇上嬉闹,成何体统。 第1664章 厉害的小团子 众位大臣怒目看向顾氏,顾氏显得有些慌张,然而小团子却是伸手拉住顾氏的手腕,再一次将她拉入怀中,坐在了大腿之上。 “弟媳,莫慌。” 小团子在顾氏耳边低语,然而落在外头人眼中,却像是两人不顾众人的面在呢喃着,说着情话。 顾氏无奈叹了口气,只得在大姑姐的腿上坐着了。 以前还是太子时,皇上可没有这么荒淫。 徐怀这个老顽固果然是气坏了,怒声指责皇上疏于朝政,沉迷美色,年纪尚小定会伤了身子。 徐怀巴巴了好一会儿,俨然将自己此次朝觐的目的给忘了。 直到礼部尚书轻咳了一声,徐怀才反应过来。 小团子忍住脾气,放开了顾氏,顾氏也只好赶忙退了下去。 但是就小团子这宠爱着妃子的模样,谁还能说她是女子?是皇上的亲姐姐坐在这儿,这明明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郎,可见这传闻真是荒谬。 徐怀压下心头的怒意,只得说起了国子监岁试一事,其他大臣也都听着,都是来证实传闻的,自然也想着皇上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小团子若有所思的看向徐怀,待他说完,只淡漠的问了一句:“徐怀,此番岁试,你可是有清单?” 清单?什么意思?国子监的岁试莫不是有内幕? 徐怀心头惊骇,皇上竟然什么都知道,难怪上次与皇上谈及岁试一事,皇上不悦。 “国子监岁试,不该做为入仕的捷径,先帝在位时可行,如今朕却是不准的。” 受过国子监岁试好处的官员,不由得暗自吃惊,皇上这是要治理科举之制,当真要天下士子一样公平的参加科举考试? “徐怀,你私下定下哪些得意门生,那只是你对他们的偏爱,科举及第,讲究的是公平公正,你做为国子监祭酒,更该如此。” “还有你们,每次春闱,有多少门生投靠,又都帮过些什么人,这些事莫要再重蹈覆辙。” 徐怀揣在怀里的清单都来不及拿出来,的确他做为国子监祭酒,每年岁试,从中挑选家世好,门第高的有才之士,便是先帝也是认可的,而且他挑选出来的门生,即使春闱榜单上没有得一甲,却也是能中个进士出身的。 可如今皇上要舍弃这些世族子弟,反而更加看重寒门士子,他不服气。 寒门出身的士子,便是他能高中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入了官场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没有家族的托底,他们根本难以在官场上站稳脚跟。 这样培养出来一位人才,不如用这些家世好的才能之士,反而事半功倍,先帝一直如此,新帝却不准了,这怎么行。 徐怀还要再反驳几句,小团子抬了抬手,“国子监岁试就只是学府的岁试,并无其他的用意,此事不必再议。” 这还有什么怀疑的,这哪是一个女子能说出来的话,这绝无可能是皇上的双胞胎姐姐。 徐怀退到一旁,心头郁闷只得忍住。 这会儿户部侍郎刘起上前,他是来问皇上上一次要求他拨出来的一笔银钱,如今已经准备好,就不知皇上要用来做什么? 其他大臣听了,心想着多半是新帝要修建自己的宫殿了,这是历代君王都有过的事,刘大人拿这事儿来问皇上,也太粗糙了些,怎么试探得出来呢? 然而小团子的答案却让众人很意外。 “办女学。” 不是修建宫殿而是用来办女学?莫不是耳朵听错了? 户部侍郎刘起也是心头一惊,他看向皇上,心底再无半点怀疑,皇上当时叫他拨出一笔银钱出来,说的就是办女学。 小团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除此之外,刘大人,再独立一份账目出来,朕要在这几日派工部大臣去往岭南。” 去化外之地做甚?而且还是派工部大臣扶持,这是工部有人犯事儿了?贬官去岭南? 小团子这话说得众位大臣都不敢随意开口了,他们担心哪句话不对,也将自己给贬到化外之地去了。 刘起疑惑问道:“皇上,老臣斗胆问一句,工部去往岭南,这是要修路么?” 小团子点头,“修通庾岭道,与中原通商。” 众位大臣震惊,化外之地历来不与中原相通,走的也是水路,这陆路要如何修通?谁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小团子的神色却是如此的笃定,没人敢反驳了,刘起更不敢再多问了,退到了一旁。 其他大臣都不再说事儿了,心底的疑惑更是打消。 眼瞅着各位大臣都准备退下,这会儿礼部尚书林虎上前一步,他这一次带来了一份花名册,向小团子提出立后一事,所以朝中官员家中所有适龄未嫁的姑娘都入了花名册,同时建议皇上颁布一道旨意,近一年内,各官员府中不得行嫁娶之事。 林虎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位大臣脸色都变了,毕竟有官员家中的女儿即使还没有出阁,但是亲事是定下了的。 此时制止所有婚嫁之事,那些谈好的亲事都得搁置不说,里头还不知有多少是棒打鸳鸯,虽说能入皇宫是桩好事,但也不是人人都想贪慕这份虚荣。 好几位大臣都朝林虎看来了,此人还真是不动声色的把他们家的女儿信息都收集走了,正好往日得罪过的人,今个儿一并给报仇了。 小团子看着这底下一个个变了脸色的臣子,里头有人欢喜有人愁,她笑了,便是这一笑也是如此的爽朗,像极了她弟弟。 “国政上,众位爱卿嫌朕太过年轻,处处不放心,而这婚姻大事上,众位爱卿又嫌朕后宫女人不够多,一面斥责朕不该沉迷美色,一面又巴不得将美色送至朕的面前。” “众位爱卿当真是好矛盾,凭着朕一人的后宫,却要制止天下的女都不得婚嫁,是嫌朕还不得昏庸,还是嫌朕将国政看得太重?” 小团子这话说得底下的大臣无地自容起来,纷纷低下了头,先前徐怀还在责备皇上沉迷美色,只顾着宠顾氏,还将顾氏带来了御书房,而今礼部尚书却又让他挑选后宫佳丽,不怪皇上龙颜大怒。 第1665章 得想办法寻解药 小团子叫来小应子,小应子将众位大臣强行送出御书房去。 众位大臣一走,小团子松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她和弟弟这样,哪能在后宫里弄来这么多的女人,再说弟弟若真是喜欢,顾氏一人足矣,一生一世一双人,就阿爹阿娘那样。 小应子从外头进来,端来了一碗莲子汤,是顾氏亲自下厨给大姑姐送来下火的,这几日应付这些大臣,小团子太体会弟弟的难处了。 而经此一事,朝中大臣再也无人怀疑小团子的真假,尤其小团子在位时,反而让这些朝臣有些莫名的慌张,许是她比弟弟还要更加的坚毅,做事也是干脆利落。 宋九在宫里照顾着儿子的同时,也开始暗中排查起宫里的下人,这让她想起当年在平江府时,先帝和魏氏叫她去清理门户一事。 那时的她觉得很荒谬也不可思议,如今临到自己了,宋九还是觉得荒谬,这些服侍的下人,不管你再如何信任,人总是会变的,什么时候落下了什么把柄被人抓住了,人就变了。 而她的一双儿女,以后要住在这么一处地方,时时防备,不怪做帝王的疑心重,便是宋九在这宫里的这几日,也是疑神疑鬼的,即使她能听人心声,都不敢说能摸准人心。 韩稷和裴小西在这两日守在药园里,竟然研制出一款解药,只是他们也没有把握能根治,尤其更是猜测不出对方的意图,所以这解药要不要喂给小圆子吃,师徒二人都犹豫了。 喂不喂小圆子吃下新研制出来的解药这事,宋九还是做下了决定,喂下去,但凡有希望,总比被人操控,她相信韩先生和小西的医术。 小团子从前头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屋里母亲的话,她脚步顿了顿,就见父亲从外头匆匆回来。 父亲这一日不在宫里,他这是去了哪儿? 父女二人进了屋,小西朝小团子看了一眼。 韩稷也朝小团子看来,看到一身明黄锦袍加身的小团子,韩稷竟是怔愣了片刻,不愧是双子星再世,韩稷有些明白南宫先生所言,双子星现的用意。 所以双子星现,不是指其中一人,而是他们姐弟二人。 宋九也回过头来,看到夫君和女儿一同来了,她将刚才的决定一并说了,刚研制出来的新药,她决定喂给儿子,她在回京城后私下里见过国师和南宫先生,两人皆说燕国国运昌盛,不到凶险的时候,那么她家小圆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团子上前抱住母亲,她知道这几日母亲所受的煎熬,一直衣不解带的守在弟弟床边。 听了宋九的一番话,都做下了决定,小西拿着解药进了寝宫。 那不是中原的解药药丸,而是一条蛊虫,从小圆子的鼻腔爬入,那过程,宋九几人见了,无不露出惊骇之色,这就是寮国人用的巫术。 只是此时的众人还不会知道,正因为小圆子这一次中毒,痛使裴小西在多年以后潜入寮国多年,只为学会那最隐秘的巫术,从此中原不再受到威胁。 此时的裴小西对于自己这以毒攻毒的巫术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喂下解药后,也随众人一样站在床边等着。 好半晌,床榻上的小圆子没有半点儿动静,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小西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韩稷将那琉璃盒打开,寒蝉声响起,床榻上的小圆子睁开了眼睛,但脸上却露出挣扎痛苦之色,他显然很想起来,但似乎又被什么束缚。 此时的小西手里一根手指长的哨笛,声音不大,吹响后,小圆子便无法从床上顺利的起来了,他左右挣扎着,好半晌才晕厥过去。 这不是解药,这只不过是换一种蛊虫来操控,而且一直这么下去,小圆子必受内伤。 韩稷直摇头。 不过小西这一抬却可以临时制止对方的操控,可惜他们还不知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宋九回头看向任荣长,“上次我叫府卫出宫匆匆安置了秋霞母子二人,夫君今日去城东可看到那小院周围有人?” 任荣长点头,还真是被他媳妇算准了,对方就是奔着这对母子而来。 宋九叹了口气,看向在场都不知她什么用意的众人,解释道:“我当年和夫君去往寮国上京,曾掀起寮国内斗,导致寮国子嗣凋零,最后竟然是混在阿奇戏班里的耶律葛图捡了便宜,认祖归宗了。” 提到这事,韩稷算是明白了,他先前日日守着先帝的病体,以至于也听了不少朝中之事,知道有这么一桩事,他当时还感叹贤王和贤王妃的英勇,去了一趟寮国解决了燕北多年的战乱局势。 然而这才多久,耶律葛图便派使臣借着道贺之名来救秋霞母子了,这对母子可是寮国留在燕国最好的人质,秋霞的儿子可是流着耶律一族的血脉。 好在宋九早早叫人将秋霞母子转移,那城东的小院子,一直只是个幌子,但显然使臣团并不知内情。 韩稷和裴小西恍然大悟,纷纷看向床榻上的小圆子。 所以对方要控制小圆子,就是为了秋霞母子的事。 宋九如今见儿子不再受蝉声控制,总算放了心,接下来寻找真正的解药,还得他们夫妻二人去会一会使臣团。 “寮国上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宋九突然提出疑惑。 然而屋里的几人都不会知道,毕竟早年留在寮国的密探都被长公主给毁了,有长公主在,燕国派出去的密探根本活不了。 “咱们消息不相通,很是被动,不然不会有今日之局面,以后神机营里得培养出优秀的密探前去。” 宋九看向宇哥儿,宇哥儿立即点头。 那么眼下这一关,在场的谁出面都不对,而宋九夫妻二人决定去会一会使臣团的事,韩稷和小西是阻止的。 就在国宴上,对方竟然能给小圆子下毒,那现在贤王和贤王妃去了使臣府,岂不是送上门来。 而且在京都,使臣团的人也是知道的,只要贤王坐阵,他们有畏惧,不然这几日小团子出现在朝堂,那些使臣团也没有什么动静,只在外头造谣生事,借着朝中官员来试探。 第1666章 不想打架 宋九知道他们担忧什么,而他们若是不去会一会,来日再向她家小团子下毒可就麻烦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宋九做下决定后,立即以贤王府的名义给使臣府送了帖子。 为了准备明日去使臣府,今夜宋九夫妻二人就不打算住在宫里了,傍晚时分,夫妻二人出了宫。 贤王府里,任婆子手中攥着一封信,焦虑不安的在屋里来回的走动。 任平从外头回来见老伴坐立难安,关切的问是怎么了。 有许多的事情,任婆子也不好跟丈夫解释,但现在关乎着整个贤王府,她心头难受不知如何处理,不免向丈夫说出了实情。 “褚国使臣不曾回去,也不知从哪儿得知了情况,给王府送来了一封密信,质问任皇后为何没有归京之事,同时先前老三媳妇说褚国国君将齐城做为封地给了蓉姐儿,对方估计也是为着此事来的。” “这事儿要是没有处理好,定城又得起战事,真是多事之秋,老三和老三媳妇连日在宫里劳碌,这桩小事怎么处理好?我这脑子也没有老三媳妇想得同全,怕是还得将信往宫里送。” 任平听了老伴这番话,头都大了,他最近一直跟大儿子一起酿酒,又在京都置办了好几间酒馆,干重活累活任平不在话下,但这国家大事,他是一概不懂。 任婆子见丈夫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摇了摇头,在丈夫身边坐下,说道:“要不将信交给蓉姐儿,我倒是觉得这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张,指不定比我老婆子处理得好。” “三房家小圆子还在病榻上,我这么将信送去宫里,只会让他们烦恼,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宇哥儿和小西在宫里给小圆子治病,本是很隐密的事,怎么就传了出去?” 任平觉得老伴的安排不错,让蓉姐儿来做决定,这不蓉姐儿在大房的院里养胎呢,这褚国使臣这边的事,或许蓉姐儿处理更为妥当。 任婆子这就起身,刚要往大房院里去,东院下人匆匆来传话,贤王和贤王妃回府了。 任婆子脚步一顿,又改变了主意,攥着密信往主院去了。 宋九回到王府没一会儿,婆母就来了,还送上了褚国使臣的密信。 宋九看到信中内容,半晌没说话。 蓉姐儿回了京城一事若是传开,那她怀上了褚国国君一事也定会瞒不住,齐城封地一事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怕有人借机想害蓉姐儿和她腹中的孩子。 宋九叫任婆子先给使臣回话,拖上一拖,他们明日去了使臣府见寮国使臣团再说。 任婆子总算安下心来,老三媳妇果然是有见识的,她定会想到办法,且等着。 第二日,宋九夫妻二人换上华丽的宫服,带上府卫坐马车往使臣府去了。 寮国使臣团住着的府邸是最先拨出来的一处,比褚国使臣团来得早些,也就住在了内城。 使臣府外并没有多少寮国护卫守着,看起来很松散。 贤王府的马车过来了,那守门护卫上前行礼,迎着他们进去了。 使臣府内,宋九才走了几步便扬起了唇角,小声在任荣长的耳边说道:“有暗卫,估摸着怕有上十人之多。” 任荣长也感觉到了,他能分辨出七八人的位置,可见这七八人皆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媳妇说有十人之多,那么余下的人,要么隔着他远了些,要么对方的功夫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更厉害,才会让他无法察觉。 夫妻二人刚到堂前还没有落座,便有下人请两人去往花厅。 这寮国使臣团倒是在这府邸里住着很习惯,竟然招待他们选择了花厅,燕国玄阳城的格局与上京的格局完全不同,莫不是他们也觉得玄阳城住着更舒服一些? 花厅里,一张茶桌、一张屏风,屏风后有琴台,竟请了玄阳城里最有名的花魁坐在那儿弹琴,而使臣坐在茶桌前听着曲儿赏着花,好不自在。 宋九进来时朝那琴台前看了一眼,只看到那花魁的半个身影,此女身姿娇小,瞧着像江南人。 寮国使臣鲁济起身上前抱了抱拳,迎着两人入座。 茶桌四方放着四把交椅,一壶雨前龙井散发着清香,这贡茶还是小圆子当初赏赐下来的,如今这位使臣喝着小圆子赏下的茶,吃着玄阳城最有名的点心,听着江南小曲,享受着一切,却暗地里给她家小圆子下了毒。 鲁济挥退了下人,只留下屏风后弹琴的花魁,亲自起身给宋九夫妻二人倒上香茶。 宋九看着自己眼前的茶杯,没作声,鲁济朝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随后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这才坐下了。 “二位竟然回了京城多日,早知道我应该上门拜访,说起来,我与二位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宋九真不记得在寮国时见过此人。 任荣长朝鲁济看来,问道:“阿鲜族族人?” 鲁济哈哈大笑,“贤王当年在上京可是出了大名,如今还记得我阿鲜族,当真是难得。” 宋九朝她家夫君看去,任荣长却是面无表情的说道:“阿鲜族族人,可惜了。” 鲁济听着这话不对味,不由得沉了脸,“贤王这是何意?” 花厅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宋九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杀气。 任荣长却是面色不改,他朝园中看去一眼,接着说道:“这里没有阿鲜海在。” 提到他们部族的宗师大名,鲁济更是有了怒火。 事实上,宋九夫妻二人那一趟寮国上京城之行,在寮国可谓是造成了大动荡,四大宗师死的死伤的伤,寮国皇室也如萎靡不振,几大家族更有受到连累者,这一切他们都归功于宋九夫妻二人的到来。 此番寮国使臣来燕国送上贺礼,有了一次光明正大来玄阳城的机会,要不是他们此行有要事要办,定会拼死也要割下贤王和贤王妃的头颅,给宗师们报仇。 “贤王虽有宗师之能,却也太过小看了我寮国的勇士。” 鲁济不动声色的抬手,宋九察觉到了,这是在给暗中的人信号,显然是不想在这使臣府里打起来。 第1667章 谈判 有多少勇士视她家夫君为敌手,这鲁济来玄阳城定是带来了不少人,而这些人当真可未必是为了护住鲁济而来,里头定有想与她家夫君大战一场的想法,以此来证明他们有了宗师级别。 只是这儿是玄阳城,即使打赢了她家夫君,也别想活着离开,所以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鲁济利用这些勇士的好斗之心,将他们带来玄阳城替自己送死,那可未必控制得住他们呢。 “过往之事不再提,二位今日来此必有要事,咱们不如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说说。” 鲁济突然又恢复了笑容,来燕国,他倒是学会了燕国官语,虽然说的不够流利,却已经足够交流了。 鲁济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的确今个儿还有要事相谈,也不能一上来就兵刃相见。 于是宋九也端起了茶杯,再一看她家夫君,早已经将茶给喝了,宋九心头一惊,刚才怎么没有留意到,不过三人喝的是同一壶里的茶,想来也不会有问题。 “鲁大人来玄阳城,久久不曾回上京去,不知这玄阳城里可有什么值得鲁大人留恋的,不如说来听听。” 宋九开门见山的问出了口。 鲁济脸色微变,轻笑道:“贤王妃不愧是护国夫人,大燕国的朝堂还没有向我们使臣团发出逐客令,贤王妃倒是直接来赶客人了。” “寮国边疆战事,是咱们两国多年的问题,便是晋王如此英勇的战神,最后也落得一个身死战场的下场。” 鲁济一提到晋王,见宋九夫妻二人的脸色不好看了,只得转了话锋,“中原有句话叫话糙理不糙,我们使臣团此番前来,除了道贺之外,还想面圣谈谈两国安邦的条件。” 鲁济又叹了口气,“可是燕国国君自打那次国宴之后便不再召见我等,只得留在此地等候数月,如今贤王和贤王妃前来,莫不是燕国国政可由二人作主,若是如此,与二位相商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大燕国的朝堂可会同意?” 鲁济说完这话,唇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瞧着意思是贤王和贤王妃过来与他们相谈还不够资格。 “实不相瞒,我等使臣团能来玄阳城,便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燕北关外,寮国勇士三十万,只要玄阳城有异变,我大寮国三十万大军将兵临城下。” “而大燕国的勇将中,尤其是那病弱不堪靠汤药支撑着的新晋晋王带都六万边军可能抵挡住我三十万大军压境?” 说到病体之身的小叔子,宋九的手在袖中攥紧,难怪对方一来就在国宴上对小圆子下毒,原来是在这儿等着的。 小圆子不能上早朝,不能打理国政,这些使臣团便借机留在玄阳城,表面上是与燕国和谈,实则暗中派勇士摸准玄阳城的兵力,想办法营救秋霞母子回上京。 要不是宋九夫妻二人急忙赶了回来,这玄阳城里怕是都乱成一团了。 宋九的脸色白了些,一旁坐着的任荣长不知几时伸手入袖握住了她的拳头。 她家夫君在身边,宋九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看着鲁济一脸风淡云轻,完全没有在他国领土上的焦灼感,而是再次起身拿起茶壶给两人倒茶。 宋九正想着燕北关外三十万寮军的情报,至今无人传入京都,这不对,小叔子是如此谨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鲁济也不可能骗人。 当年夫妻二人入上京,做了不少事,搅乱了寮国国政,又害得寮国国君子嗣不丰,最后落到耶律葛图身上担当大任。 好宋九想得入了神,突然惊醒,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落座的鲁济。 宋九起了身,顺手接过鲁济的茶壶,说道:“鲁大人千里迢迢来道贺,又带着寮国和谈的诚意,今日我夫妻二人过来,的确是失他分寸,国之大事,我们夫妻二人不太管这事。” 宋九一边说着话一边顺手给鲁济倒茶。 鲁济的脸色微微一变,也没有作声,亲眼看着她将茶壶放下了,鲁济犹豫了一下端起了茶杯,欢喜的说道:“既然贤王妃都这么说了,瞧着这和谈之事也有了眉目,如此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任荣长端起茶杯要喝,宋九立即将手搭在丈夫的手上,笑着说道:“唉,既然是以茶代酒,咱们便不能喝得这么急,到底不是酒呢,夫君,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任荣长看向媳妇纤细洁白的指尖,眼眸垂下,这就将茶杯放下了。 鲁济的脸色白了些,他笑着开口:“贤王妃且说。” “寮国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的确有些过了,既然使臣团来玄阳城有和谈之意,便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坏了两国的和气。” 鲁济若有所思的看向宋九,而后将茶杯放了下来,“贤王妃这话有些不对,莫不是燕北还没有给大燕朝中传来消息,我寮国出动三十万大军至边关一事,你们竟然不知?” 的确朝中没有消息,可见消息闭塞,组建神机营一事迫在眉睫了。 宋九笑了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了,见鲁济的目光落在她的茶杯上,她叹了口气,“实不相瞒,鲁大人今日所提之事,我夫妻二人是不知,毕竟才回京都,再说我们不参与国政。” “不过朝堂上的事,那就难说了,对了,说起来,在玄阳城里还有一位你们寮国的故人在。” 说到这份上,鲁济立即尖着耳朵听着,问是什么故人。 宋九便说了秋霞母子的事,还说人就住在城东小院,那处院是当年葛图所置办,多年了也未搬走。 一提到秋霞母子的下落,鲁济的心头激动起来,所以人还在小院中?可是为何没有动静? “要不哪日安排鲁大人与故人见上一面?” 宋九问着。 鲁济双眸一亮,就在点头,但他很快又掩饰了过去,还故意说着:“贤王妃客气了,此番前来主要是道贺和和谈之事,不过这么一位故人在,见一见也是无妨的。” 宋九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我来安排一下,届时给鲁大人答复。” 第1668章 鲁济反而中了毒 宋九说完举起茶杯,这会儿她家夫君倒是不怎么积极了,像个木头似的坐在那儿,鲁济试探不出贤王的用意,于是赶忙端起茶杯与任荣长的碰了碰。 任荣长这就端起了茶杯,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却还是令鲁济很不舒服,到底是宗师级别的人,即使周围有勇士护着他,也未必能在第一时间护得住他,何况他们还坐着这么近。 不过这一杯茶喝下去了,就不怕他是不是宗师级别了。 鲁济为此率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一副豪迈的样子,然而当他再看向对面的夫妻二人时,就见宋九和任荣长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手里的茶杯还是平稳的端着,也不见两人喝的。 鲁济心头一惊,疑惑问道:“二位可是嫌弃茶味不够香浓?” 宋九摇头,还顺势将茶杯放下了,只说道:“只是突然不想喝茶了,唉,这不府上还有事呢,我们这就走了。” 宋九一起身,任荣长也放下茶杯起了身。 鲁济瞪大了眼睛,中原之人好客又讲礼,这贤王和贤王妃不是中原人么?如此的无礼。 宋九夫妻二人转身便走,鲁济要上前相拦,哪知才走了两步身子不稳,嘴角和鼻子流了血,不得不捂住,停下了脚步。 而宋九夫妻二人却是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脚步越发的快速,一边走着宋九还一边的说道:“鲁大人不必相送,过两日我便将故人送来与大人见上一面。” 原本要出手的隐藏在暗中的勇士们听到这话后又犹豫了,一个个的都看向了花厅里血流不止的鲁大人,很快有人去后院请巫医去了。 宋九夫妻二人出了使臣府,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快速上了马车,赶车的府卫见到宋九使来的眼色,立即快马加鞭的往前去了。 只是马车才出巷子口,马车里就已经没有了她夫君的身影,她夫君折身回去打探情况去了。 宋九独自从城马车里,心头还有些紧张,刚才她听到鲁济的心声,得知那茶壶里有机关分阴阳壶,她是震惊的,第一杯茶的时候,好在那鲁济为了使他们放下戒心没有做手脚,她夫君率先喝下的茶,没事儿。 第二杯再给他们倒的时候,宋九当即察觉,便赶忙起身从鲁济手中夺过茶壶,手指在杯盖上按了按,果然发现了机关,所以鲁济中了自己下的毒。 想到她夫君在上京有宗师之威名,鲁济在玄阳城里想要办成事,定是时时防备着她家夫君,今日送上门的机会定会利用,所以他一定会率先喝下那杯茶,而到那时,她和她夫君将茶杯放下,那么鲁济就会中毒。 鲁济中了毒,府上必有巫医出现,如此她夫君再折身回去,便能看到巫医是谁,从而能定夺鲁济身边的巫医能手是谁,小圆子的毒有可能是谁下的。 宋九的马车是直接回贤王府去的,而从马车里出来后的任荣长,凭着自己功夫的警觉,又加上使臣府里鲁济中毒后的忙乱,他避开了府中暗藏的勇士,又回到了花厅。 鲁济中了毒,毒性很强,流了满脸的黑血后突然就不流了,人昏厥过去,护卫本想将人抬回前屋去,没想此时有勇士从后院叫来了巫医圣手。 来的那人年纪若二十左右,穿的竟然是乙室部的衣裳,对方一看到护卫要抬走人,立即制止,“停下。” 护卫不得不将鲁济放在了地上。 而此时屏风后的花魁,琴不敢弹了,人也吓晕了过去。 巫医圣手蹲身探鼻息,后又把脉,见是自己的毒,对方并没有下中原的毒,明显的松了口气,将一颗解药喂进了鲁济的嘴中。 底下的护卫称呼这位年轻的巫医圣手为十七,多半是在乙室部排行十七,只是乙室部早已经在上京城抄了家,怎么还留了一个? 十七起身,看向茶桌上的茶壶,以及还没有喝的两杯凉茶,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看来是遇上了劲敌,不愧是当年在上京城里搅得天翻地覆的贤王和贤王妃,敢独闯使臣府,自己独善其身,却还能将东道主给毒倒的人物。 任荣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十七的长相,还有他在使臣团里明显受人尊重的地位,便知这是阿鲜海和乙室部带着私怨来的玄阳城了。 任荣长抿紧了嘴唇。 媳妇交代他不能动手,只要看着将人的长相记住就好,而今他看到了,可是他一想到躺在病床的儿子,以及那燕北边关外的三十万大军,任荣长的手不由得摸上了腰间的软剑。 就这么近的距离,他能迅速击杀这巫医以及使臣鲁济,任荣长也有足够的把握还能全身而退。 可是媳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不甘不愿的收了手,再次朝那十七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贤王府里,宋九正要派信鸟往燕北去,问小叔子燕北边城的情况,结果信鸟还没有放飞出去,却见另一只信鸟拍打着翅膀落在了窗台上。 这只信鸟还真是够大的,宋九震惊的看着窗台上的这只大鸟,她听说过,记得是小团子曾说过的,当初他们去岭南时,曾在船上见过鹭鸶,这大概就是鹭鸶了,她在书上看到过图。 此刻利用鹭鸶送信来的人会是谁?宋九立即想到了丑奴,莫不是丑奴送来的信。 宋九连忙上前解下信筒,鹭鸶便立即飞走了。 小团子曾在岭南驯服了一批鹭鸶和其他种类的海鸟,丑奴用的怕就是这一批了。 宋九看到信筒上的封蜡,有些错愕,不是丑奴的手法,而是马帮传信的手法,是修宝传来的消息,莫不是他也知道了燕北关外的三十万寮国大军? 然而宋九猜错了,孔修宝传回来的这个消息简直是太及时,也是帮了宋九一个大忙,更是瞬间解开了所有的谜团。 纸上是孔修宝的字迹,只简直的写了一句:“寮国神降二十三年春,太子葛图被部落之争断其命根,至此寮国皇室再无子嗣出生。” 宋九震惊的看着纸上的信息,心头恍然大悟,难怪寮国会用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又派使臣团来玄阳城道贺却对她家小圆子下毒的,所有的一切,皆因葛图断了命根子,耶律一族再无子嗣出,那么秋霞母子成了寮国皇室的最后血脉。 第1669章 小团子的难处 宋九将字条收回信筒中,决定等她家夫君回来后,入宫与小团子他们好好商量一番。 宋九收好信筒后,又召来信鸟给燕北的小叔子送了信,也不知小叔子的情况如何了,如今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京都不仅要派兵马去援助,还要稳住寮国的使臣团。 燕寮两国边关会不会起战事,一切都在于秋霞母子的身上。 今日修宝借着马帮行商之便,从寮国带来这么震撼的消息,给了宋九他们很大的助力,对秋霞母子的去留越发的谨慎起来。 寮国皇室没了子嗣,那这秋霞生下的唯一子嗣便是寮国皇室的希望,所以只要这对母子在手,边关便起不了战事,那小叔子带着的六万边城驻兵便有活路。 宋九手心紧张到冒汗,她坐立不安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潜意识里她还是担心她家夫君会不会忍不住向使臣团动手,她家夫君的性子容易冲动,小圆子和小叔子都被对方拿捏,也不怪她家夫君会出手了。 可是现在不能出手,使臣团绝不能出现意外。 方才她在使臣府说要将秋霞母子带出与鲁济相见一事,自然是不可能了,不知道这个消息前,她想借着秋霞母子来得到解药,如今知道这个消息,那秋霞母子更不能这么随意交出。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救小圆子,又怎么将秋霞母子留在玄阳城。 入夜,使臣府里,鲁济清醒过来,身边早已经没有了巫医十七的身影。 鲁济人还有些昏沉错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榻上来的,他的记忆还留在花厅里见贤王和贤王妃。 亲卫上前扶着鲁济起身,他抚着额头问贤王和贤王妃的情况,亲卫只得将今日的情况说了。 鲁济气得不轻,捶打着头,生气说道:“倒是着了他们的道。” 鲁济突然惊醒,“玄阳城里曾流传着一个传闻,说那贤王妃有过人的识人之术,莫不是真的?” 亲卫听了只觉得这话荒唐,这世上有这种人存在么?无非是燕国百姓对贤王妃的敬重,将她神化赞扬罢了。 鲁济摇了摇头,这想法的确荒唐,定是那宗师级别的贤王看出了茶壶上的机关,才率先察觉了,至于贤王妃么,不过是女流之辈。 中原曾出了个流光帝姬女将军,也不代表中原女子个个都厉害。 鲁济没能控制住贤王和贤王妃,此番计策落空,于是问起巫医十七在何处,他得想办法另行一计,早早完成任务回寮国去。 亲卫说巫医十七在救下主上后便回后院去了,便是连着晚饭都没吃,一直在院里似乎在研制新药。 鲁济一听感觉到不对,“他此时研制新药打算做什么?” 亲卫倒也听到一些风声,于是说道:“玄阳城里有传闻,那宫里太医院的韩先生是中原最有名的毒圣。” “燕国国君的毒,多半是此人治好的。” 鲁济一听,立即明白了亲卫的用意,所以十七这是要与姓韩的比试一场? 寮国人好斗,带来的勇士一个个的只想挑战贤王,如今便是身边的巫医十七也要与人比试,鲁济瞬间头痛了起来。 随即鲁济起身,快步往后院去了。 任荣长是三更天的时候回来的,他回来时,宋九根本没有睡着,一听到窗台边的动静立即点亮了屋里的油灯,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 任荣长上前安抚着媳妇,“别担心,我已经找到了那下毒之人,接下来我定会派人盯紧他,寻到机会将人掳走。” 宋九点头。 既然心头有事,根本睡不着,夫妻二人来到书桌前,任荣长将那巫医十七的画像画了出来。 其中一张画像交到了府卫的手中,任荣长派出府卫暗中盯梢。 而宋九夫妻二人却在五更天的时候入了宫。 小圆子还躺在龙床上无法醒来,不过这几日似乎气色养好了些,那夜里的蝉声没了,小圆子也不再起来了,神魂算是稳住了。 裴小西日夜守在小圆子床边,这几日可谓是将那本巫书翻了个遍,到底不能无师自通,心头把握不多。 宋九夫妻二人入宫时,给他们带来了消息,使臣府里住着一位乙室部的余党,也正是使臣团带来的巫医,所以宋九猜测,这位巫医十七,所行巫毒,也该是与乙室部的巫医一脉同根。 这话果然给了裴小西动力,而宋九带回来的巫书,正是当初从乙室部巫医手中得到的。 随后任荣长将巫医十七的画像拿了出来,几人看着画像上的人,默默地将长相记下了。 除了这巫医十七的事,宋九眼下还有一桩更加重要的事,她才入宫的时候就派小太监给前殿传话,在小团子上早朝前将她拦住,带来了养心殿。 宋九将江山图展开,手指向燕北边关,寮国军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而燕北却没有军情传来,宋九担心此事不简单。 小叔子也是多年在战场上的人,不可能不警惕,那为何燕北没有消息呢? 小团子一听燕北要起战事,头就痛了,她揉了揉眉心,叹道:“朝中大臣都嫌我年纪小,政务上总是左右我的决定,就拿国子监的岁试来说,我明知是各家世族想方设法避开科举试,想从岁试中选拔出人才。” “而岁试之制,先帝也是准许的,前几年,岁试中也最多一两人得以提拔,今年却尤其的多,徐怀竟然向我提出十人名单,原因是登基之时不少老臣告老还乡,徐怀带着一众臣子建议我培养年轻官员。” “这些给建议的官员里头有多少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会鼓吹岁试选拔的重要性,更是拿先帝在位之时的话来左右我。” 宋九众人听着小团子的难处,明白了,看来这事儿还涉及到当初宋九做为护国夫人统领京师营一事,她去了一趟京城营,当即改了军制,不少权贵子弟没法在军营里混下去,这仇却是记着的。 “还有办女学,我和弟弟是一样的想法,而且先前弟弟也已经叫户部侍郎刘起拔出银钱来,哪知礼部提议要给弟弟选妃立后,这笔女学的银钱直接用来修建宫殿。” 第1670章 一家人有误会要说开 “我这几日与朝中官员斡旋,也没能改变,此事一旦传到外头,用了女学的钱来修建宫殿,岂不落得一个昏君的罪名。” 小团子这几日代理国政,开始对弟弟这些年忍耐的性子有了感同身受,依着他们一家的脾气,都是像她父亲的,哪能受这鸟气。 偏偏这朝堂上的事,打不得,骂不得,讲理还未必讲得过,小团子很憋屈。 宋九知道小团子的难处,只是通过这两件事,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朝中官员借着帝王年轻,拉帮结派的左右帝王的决策,这么一说,那燕北派援军一事,恐怕是个难事儿。 小团子原本不想将这些烦心事告诉爹娘和身边人,就是不想他们担忧,可是现在涉及到调用兵马的事,那可不是小事儿了。 眼瞅着早朝的时间到了,小团子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几人在桌前坐下。 韩稷本是个御医,被迫听了一场政斗,气得不轻后还舍不得走,也坐下来想办法。 裴小西和任明宇自由自在惯了,凭着他们的天赋,一向有傲气,头一回见到朝中争斗,两人也是憋气,抿着嘴纷纷坐了下来。 宋九梳理朝中兵马的情况,一番讨论后方发现除了燕北军、定州军,那就只有京都守城军与京师营了。 守城军和京师营的兵符如今在顾谨言的手中,守城军自然不得调动,而且也最放心,反观京师营中,上次宋九肃清权贵子弟一事,里头已经乱成一团,寒门弟子入伍冒头也要时日,这第一届武举还没有举行,京师营里可谓时后继无人。 那眼下要调用兵马,除了京师的兵马,还有各处驻军。 若是晋王在世时,各处驻军必有忌惮,而今新帝年轻,在军营里没有震慑,保不齐表面应承,行军打仗却各有主张。 宋九突然想起褚国的军制,虽说她去接蓉姐儿,对褚国国君重武行为不敢苟同,但不得不承认,乱世之时,褚国军便是虎狼之师,一个个为了挣功勋可以不顾生死。 宋九看向任明宇,建议道:“既然如此,燕北军情便不必在朝中讨论了,反而打草惊蛇,寮国使臣团有了想法。” 任明宇接受到三叔三婶的目光,明白了,他立即开口:“我愿意领军去燕北。” 培养年轻武将,这不家中的孩子个个都有天赋,眼下神机营还没有着落,何不让宇哥儿先带兵去燕北支援。 孩子太小没有上过战场,到了燕北将兵马全部交由小叔子指挥,老将带新将,代代出人才。 顾谨言是必须留在京都保护玄阳城的安危,他走不了,朝中官员又各怀心思,有了牵扯,不如宇哥儿带走京师营的精锐,一路召集驻军,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京都。 如此一来,等他们到了燕北时,京都这边才察觉,为时晚矣,这些朝臣要在朝堂上左右帝王的决策,也不可能再强行将兵马召回。 小团子终于舒展了眉心,还是爹娘想得周到,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法子来。 于是小团子将顾谨言召来宫中,要走了京师营的兵符交给了宇哥儿。 才十五岁的任明宇接过兵符,他没有入过军营,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他一心只钻研兵器火药,说起来打仗怎么打,也只看过兵书,纸上谈兵而已。 任明宇要出征了,还得偷偷摸摸地走,以至于都没能回家与父母亲人告别,走时只留下了家书,尤其家中提到蓉姐姐,定要好好生下孩子,等他凯旋归来。 小团子还得像没事人似的去处理国政,与朝臣周旋。 宋九夫妻二人从宫里回来,大哥大嫂匆匆赶来前堂,一想到儿子宇哥儿出征了,沈秋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十五岁的孩子,他怎么知道领兵打仗? 这个决定还是宋九提出来的,她愧对大哥大嫂,也坦诚了一切,默默地守着大嫂沈秋梅哭着。 任婆子和老二媳妇赶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老大媳妇的哭声,任婆子生了气。 “你向老三媳妇哭个没停,宇哥儿也不可能回来,这是国家大事,岂是老三媳妇一人能做主的。” “咱们任家在京城成了新贵,享受着荣华富贵,却不付出,这像话么?再说燕国兴亡,匹夫有责,燕北若守不住,你们能安生在玄阳城里吃吃喝喝,还能酿酒做生意?” 沈秋梅被婆母说得不敢哭了,抽泣着用帕子抹眼泪。 话都有道理,可为何是自己的儿子,沈秋梅舍不得,大女儿要和亲,结果不明不白这么挺着大肚子回来了,亏得是在京城,要是在水乡村,他们一家要被村里人笑死。 如今大的回来了,老二又要出征了,她这一天到晚的提着心,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哪受得了。 大哥任广田在一旁叹了口气,说起来三房比他们大房还要难,侄儿子中了毒,大侄女还得女扮男装在朝堂上周旋,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的风险。 再说起三弟和三弟媳,就一直奔波在外,给贤王府遮风挡雨的,他们的安生日子也是三房一家带来的。 任广田握紧媳妇的手,不准她再伤心,这样一来,只会让三弟媳更愧疚。 沈秋梅看了一眼丈夫,咬紧了唇瓣。 这么一闹,任家人似乎个个都有心事了,除了任婆子管着大局,身边的老二媳妇杨冬花竟也突然落泪。 众人连忙看向杨冬花。 杨冬花知道自己失态,赶忙背过身去抹眼泪。 任婆子疑惑的问道:“老二媳妇这又是怎么了?” 老二家天天在外做生意,早出晚归,老二媳妇只管在家享福就好,夫妻二人也向来感情好,这是咋了,怎么就哭了呢?莫不是二房夫妻吵架了? 杨冬花抹干了眼泪,回头时笑了笑,说道:“就是看到大嫂这样,突然就想到了我家孩子丑奴。” 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以后连面都见不到了,丑奴离开后,成了吴越国国君,一国之君,又岂能离开国土回来看她,那样子连大房家里的蓉姐儿都不如。 蓉姐儿身为褚国皇后,竟然挺着大肚子回来了,她是替大房高兴的,却也替自己家悲哀。 提到丑奴,众人都沉默下来。 第1671章 他们一家真是团结 这事儿宋九又得愧疚,也与她有关,她连忙来到二嫂身边坐下,她想了想说道:“丑奴难以回来,二哥和二嫂要不去岭南看看孩子。” 说起这事儿,宋九这就将小团子最近花重金要修通庾岭道的决策说了,而且已经派工部的人往岭南去了。 宋九正说得起劲,门外刚回来的任广江一边进来一边接了话:“三弟媳,你说的这事可是真的?要是庾岭道修通了,我便能去岭南海上做生意了。” “到那时,我买条大船,咱们游历周边国家,累了就去丑奴那儿休息休息,这不就是好事儿么。” 任广江在杨冬花的另一侧坐下,伸手握住媳妇的另一只手。 杨冬花终于露出笑颜,她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宋九,点了头。 这么哭闹一场,任家人反而更加的同心了,一家人有什么误会的地方,说开了,便没有了心结。 前堂安静下来,宋九夫妻二人带着祥姐儿和瑞姐儿去东院吃的团圆饭,席间葛氏缩在一旁,不敢说半句。 祥姐儿和瑞姐儿坐在母亲的身边,舍不得离开,她们不懂,为何祖母叫她们留在东院,而不是在前院,以前天天可以见到父亲和母亲,可是留在东院,便难得见到了。 宋九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看着小小的两孩子,不由得想起了哲哥儿。 当初从安城回去时,她曾跟哲哥儿承诺,办完京城里的事就去百经观接他,可是现在她不必没办法去百经观,便是她弟弟能将哲哥儿带回京城,她也会不准的。 京城里太过凶险,哲哥儿不该吃这样的苦头,百经观里生活简单,过得也舒适安静,唯有他们做父母的失言了,但愿孩子将来不要恨他们。 宋九给两孩子夹肉,任婆子像是看明白了两孩子的想法,说道:“祥姐儿和瑞姐儿最是懂事了,以后还是住在东院,陪着祖母如何?” 两孩子本想拒绝,任婆子却是叹了口气,“祖母年纪大了,这一天天的有两孙女儿在身边照顾我,我老开心了。” 被任婆子这话一说,祥姐儿和瑞姐儿立即有了责任感,对呢,祖母年纪大了,很需要她们俩的照顾,于是两孩子有些歉疚的看向母亲。 宋九心头憋着笑,点了点头,两孩子当即应下了。 一旁坐着的葛氏朝自己的大女儿看去一眼,头回看到大女儿说话这么温柔,说话这么温柔,竟然还能将小辈拿捏得死死的,她倒是一辈子也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再看任家上下一家人和和气气,三子三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仅不吵架,还一个个的亲如姐妹一般,葛氏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哪个世家里有这种和谐的场面。 一顿团圆饭吃完,宋九夫妻二人还想着在婆母这边坐会儿再回去,也正好多陪陪两女儿。 就在这时,一名府卫匆匆进来传话。 任荣长见状起了身,带着府卫出去问话了。 宋九的心又提了起来,外头又出事了? 任婆子见状,这就说道:“老三媳妇,你们回吧,这前头还有不少事情,这后院里的事,你们就别管了,以后有时间就来东院吃饭,没时间就不要来了。” 祥姐儿和瑞姐儿漆黑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准备离开的母亲,宋九回身抱了抱俩孩子,这就出门去了。 任家大房和二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担心起来,一旁的葛氏见气氛不对,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任婆子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劝道:“前头的事,你老人家就别去打听了,好好在东院养身子。” 要是以前的葛氏,定会多问几句,也会责备大女儿什么都瞒着她,但是现在的葛氏不敢在大女儿面前造次,自己还是待罪之身呢,于是起身,由赵嬷嬷扶着进里屋去了。 有了任婆子的这一番话,任家大房和二房也无人敢说半句了,沈秋梅和杨冬花起身帮着收拾,下人过来清理,两妯娌也就借势去了厨房。 任广田在京城里做酿酒的生意,初始只开了一间铺子,结果桃花醉一出来,京城里买酒的人排起了长龙。 没几日任广田累得不行,不得不歇业休息。 后来任广江见大哥辛苦,出了一个主意,不如在京城里租处铺坊专门酿酒,酿好的酒再送往铺子售卖,铺子可以在东南西北几处都开上一到两家,将客人分散。 其次再找些学徒帮着做事,酒方子抓在大哥手上,底下干重活的多了人,大哥也不会这么辛苦。 任广田听了老二的提议,将他父亲任平也拉了去,也不在城里租铺坊了,这城里的铺坊地方不大还租子贵,于是父子二人将酿酒坊搬到了北城门外的小庄子上。 父子二人又请了京城最好的工匠,将山泉水引了下来,带上学徒在庄子上酿起了酒,而酒铺的开张,以及请掌柜和账房之类的人才,全部交给了任广江打理。 在父子三人的配合下,任家的酒生意那可是在京都出了名,眼下任平跟在大儿子身边,早出晚归的在庄子上忙碌,有了这手艺,不仅贤王府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任家大房一家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无用。 便是沈秋梅有了丈夫给的钱,这京城里的首饰布匹,那都是眼都不眨一下就敢买贵的好看的,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抠搜。 且不说任家的生意,便说起团圆饭过后,宋九离开东院来到前堂,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府卫说的话。 “……王爷,这些人如何安置呢?也不知他们这毒会不会传染?” 府卫一脸的忧心。 宋九三步并做两步的进来,问道:“又有谁中毒了?” 任荣长和府卫都看向了宋九。 于是府卫再次说了一遍,正是上次派去使臣府附近盯着那巫医十七行踪的几名府卫,才盯梢了几日,便在今日午时过后,被换岗的府卫们发现,一共八人,全部倒在了他们蹲守之地。 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没有聚集的可能,他们晕厥前在何处便在何处,都没有人挪动过的痕迹。 第1672章 下毒比试 人还有呼吸,但是请了大夫诊不出什么病因,可是人却怎么也叫不醒,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中了毒了。 宋九立即问道:“人都抬回来了么?” 府卫点头,“小的怕他们有传染,这会儿在北角卫所通铺,那儿空了一间屋子出来,刚才大夫看诊过,人是好的。” 宋九这就看向她家夫君,夫妻二人很有默契,任荣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于是起身,交代道:“走,去卫所。” 贤王府有道北门,这儿设有卫所,是府中府卫安置之处。 三人穿过游廊快步来到了北门卫所,就见众府卫都聚集在外头空置的场地,不管是当值的不当值的都来了,他们也都是在议论这桩怪事。 毕竟盯梢的巫医,或许这奇怪的病就是那巫医下的手。 宋九夫妻二人来到通铺外,要进去时,府卫上前相劝。 宋九想了想,于是叫人将门打开,她从袖里拿出一个盒子,里头是刚才来时抓到的寒蝉。 寒蝉声响起时,众府卫是一脸疑惑的。 然而屋里躺着的八名府卫却是纷纷睁开了眼睛,他们像正常人一样下了床,起床后便是一丝不苟的洗漱,就像他们平日当值时一样。 只是当八人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后,看到外头其他的府卫,八人突然露出凶相,纷纷拔出大刀,见到府卫就要砍。 任荣长见状,拉了宋九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果然有名府卫朝着宋九这边砍来,被任荣长挡下。 八名府卫可是精锐,这么全力攻击过来,府卫们一时间还难以抵挡。 宋九躲在丈夫身后没作声,手里还拿着木盒,任由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有府卫抵挡不过,受了皮外伤,最后不得不一起将八人制服。 按住八人时,八人还一脸的不服气,一旦他们会不得杀他们,松了手,必定遭受他们的反攻,即使这八名府卫受了伤,他们似乎也不知道痛似的,不要命的攻击人。 宋九合上木盒,蝉声停了,八名府卫瞬间倒地,再次晕厥了过去,总算安静下来了。 府卫们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寮国的巫医竟然如此厉害,这是什么毒,这毒能操控人,要是用在军队上,岂不是拥有一支不怕死的军队,想想就可怕。 宋九夫妻二人不再停留,立即入宫找裴小西。 他们再次发现了与小圆子差不多一样的毒,但是细看下又有些不太相同,所以得让裴小西来看看,而韩稷得留在宫里照顾小圆子。 裴小西赶来贤王府看到八名府卫后,脸色都不好看了,生气说道:“是那人在给我师父下战书,定是来了玄阳城听到了我师父的名头。” 这是在下战书么? 裴小西将药丸塞到八人嘴里,这药丸也喂过给小圆子吃,比起先前的以毒攻毒还要霸道一些。 裴小西以为至少蝉声控制不了他们了时,哪知宋九打开木盒后,这八人又起床了。 外头守着的府卫们见状,叹道:“又来了。” 果然又要开始厮杀了,宋九赶忙将木盒合上。 裴小西气坏了,莫不是他的解药完全失去了作用? “这毒有改良,更严重了。” 裴小西郁闷死了,对方既然是来挑战的,那他就代师父接招了。 裴小西抬头看向任荣长,“三哥,三嫂,我有个请求。” 宋九见状,叫人将八名府卫绑在床榻上,时刻派人盯着,一旦有变化就来传话。 安排好后,宋九三人回了前堂。 裴小西想今夜夜探使臣府,但他功夫差了些,盼着能与三哥一同去。 这事儿宋九原本是不答应的,但这一口气的确咽不下去,勉强同意了,但再三叮嘱,不得下手杀了使臣鲁济,也不能直接弄死巫医十七。 这两人的性命还关乎着她家小圆子的性命,以及燕北边关那么多守军和百姓的性命。 裴小西笑道:“三嫂,你不必担心,我不对他们下手,直接毒杀了他们,那太没趣了,不就是比试么,借着我不懂寮国巫毒,处处压我一头,我也得让他们见识见识一下我中原的毒。” 于是子夜时分,裴小西和任荣长穿着夜行衣从贤王府翻了出去。 两人也不见府卫,反而干脆利落的在京城大街上行走,有巡逻军过来,两人避开。 夜里巡逻队中,顾谨言想必也察觉到了什么,这几夜亲自当值,没想今夜遇上了两名黑衣人。 顾谨言飞身而起追着两人去,才追到半路,前头的任荣长就停下了脚步,对上顾谨言紧退过来的脚步,他取下了面纱。 顾谨言看到贤王,一脸的错愕。 一旁的裴小西也取下了面纱,露出真容,顾谨言来到两人身边,小声问道:“二位这是要去办事?” 两人点头。 顾谨言立即开口:“贤王,带上我。” 任荣长想了想同意了,顾谨言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三人很快就来到了使臣府外,裴小西迫不及待的想要攀上高墙朝使臣府看,被任荣长一把拉了下来。 “别急。” 顾谨言显然也察觉到了暗中不对劲,他朝左右看了一眼。 裴小西反应过来,当即心思一动,小声开口:“那些勇士在暗处?” 任荣长点头。 那不正好,不必入使臣府给那些普通的护卫下毒了。 裴小西朝两人回以安心的眼神,再次攀上了高墙。 暗中的勇士盯着,倒也不动手制止,显然是想看他们三人要做什么。 任荣长和顾谨言皆是站在墙下。 这些勇士看到贤王在还是有忌惮的,不过里头有不少人看到贤王就想挑战他,而且今夜正是一个好机会,有点儿蠢蠢欲动。 裴小西坐在围墙上,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闻了闻,笑道:“女子之物,倒是精致。” 任荣长和顾谨言不知裴小西这是要做什么,不过他拿出来的香囊奇香无比,他们站得近的闻起来清香怡人,站得远的比如那些暗中的勇士大概也是能闻到味儿吧。 什么时候小西身上有了女子之物,这不是胡闹么?总不该这孩子这么小就有心仪的姑娘了吧。 一想到这儿,任荣长皱了眉。 第1673章 小西下毒 这时裴小西突然收起香囊从墙头跳下,看到任荣长和顾谨言面色绯红,脸色微变,叫两人赶紧跟他走。 两人自然是不想久留,虽然不知小西要下毒一事有没有做成,还是跟着他离开了。 才走过去一条街,小西连忙将两颗解药扔给两人,“快吃下,不然你们会受不住的。” 任荣长是信小西的,啥也没问,先吃下去了。 顾谨言却是不明白,他还想要问一问,哪知裴小西突然朝他攻击而来,顾谨言用右手去挡,哪知小西攻击过来的招势突然变道,按住了他的左手往他嘴里一送,解药入了腹。 这孩子,就不能好好说话,一来就逼着他吃解药。 见两人吃下解药后,双颊颜色恢复正常,小西这才松了口气,“好在及时,不然三嫂得打我了。” “咱们走吧。” 顾谨言拦下他,问他前因后果,裴小西只好说出刚才那个香囊,那是青楼里的女子绣的,而他刚才香囊里散发出来的香气,便是他给周围人下的毒。 他们两人靠得太近了,中毒太深,得赶紧吃下解药,至于暗中的那些勇士,那就看他们的功夫了,反正一个个的都中了毒,功夫高强的晚些时日发作,功夫低些的,不出一日,定会发作。 不就是下药使人失了心智么,这中原的毒药万万千,裴小西也不过随便拿出一种来,也让使臣团见一见中原的毒药是怎样夺人心神,失了心智的。 任明长几人走后,这一夜的使臣府里似乎也很安静,像是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只是天亮时,藏于暗处的几位低阶勇士突然从树上掉下去后起了不身,人也呆滞起来,双颊通红,眼神涣散,嘴里流着白沫子。 其他人见了,纷纷现了身。 毕竟整个夜里只有三个人来过,而且对方也不避讳他们,这就奇怪了,但是他们看得清楚,这三人来了并没有进入使臣府,自然他们也不好出手。 没有交锋,也没有引起骚动,可今个儿早上这些低阶勇士像是中毒似的,就太过奇怪了。 很快从后院请来了巫医十七,又有人去前堂向使臣鲁济报信。 鲁济脸色大变,快步赶了来。 此时几位低阶勇士面前,巫医十七已经看诊过了,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们没有猜错,对方昨夜入府下毒了,这是来应战的。 巫医十七看向这些守了一夜的勇士问情况,本以为过来应战的是中原鼎鼎有名毒圣韩稷,哪知来的三人里除了贤王和另一位年长的陌生面孔,便只有一个小毛孩。 勇士看出来了,贤王跟那位年长些的男子,他们见过,玄阳城守城军统领顾将军,且两人守在那小毛孩身边,显然是护着这少年郎的。 巫医十七气得不轻,“不可能的,一个毛孩子有这手段。” 鲁济反而急了,问道:“这中的是什么毒?” 所有勇士一脸茫然,都看向了巫医十七,显然在都在等他的答复。 巫医十七抿紧嘴唇,看着地上还流着白沫子的低阶勇士,沉声说道:“给他们找几个女人泄火,不然命不保。” 鲁济没问出来,但看情势不对,只得赶紧吩咐身边的人去玄阳城的青楼找女人,多给些银子,此事可得瞒着。 鲁济最不喜欢招些青楼的女人来,尤其还是中原女子,现在这么一来,怕是一世英明不保。 玄阳城最大的青楼里挑选了几个长得丑的,这样价钱低些,余下的银钱赏给鸨母,将此事瞒下去。 这些低阶勇士被送去了倒座,青楼女子一来,也一并将她们关了进去。 倒座房里传来女子受折磨的声音,外头听着的勇士和护卫无不惊愕。 鲁济将巫医叫去前堂议事。 巫医十七坐在交椅中,没好气的说道:“这是我与中原毒圣的一场较量,鲁大人就不必再来追问了。” 鲁济快被气死了,他才不在乎这一场较量谁输谁赢,他在乎的不要因为这些无谓的斗气而影响他们的营救。 鲁济压下性子,温声问道:“那巫医认为,这毒可能解?” 巫医十七摇了摇头,他解不了,这明明不是催情之毒,可是又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他也在等那些青楼女子送进去后会是个什么变化。 这些低阶勇士在倒座房里折腾了半日,终于停下来了。 放出来的青楼女子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一个个的又青又紫的。 鲁济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随后朝身边的护卫使了一个眼色,给予赏钱,将这些青楼女子打发走。 然而这些青楼女子还没有走呢,又有几名中阶勇士发作了。 这一下在场的众人反应过来,昨夜但凡守夜的勇士,恐怕都中了毒。 那些高阶的勇士,立即席地而坐,开始调息,查看自己的身体的情况。 此时一名护卫从倒座房里惊恐的跑出来,哆着嘴向鲁济禀报道:“他们……他们晕死过去了。” 巫医十七再也顾不上里头的污秽,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了进去。 这些低阶勇士昏厥在床榻上,一探鼻息,人是活着的,但是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而且也不知什么原由,醒不过来。 “这也是乙室部的蛊术?” 走进来的鲁济沉声开口相问。 身为乙室部唯一的传人十七,他冷眸看了鲁济一眼,说道:“不是蛊术,是毒,而且这毒得下两次方能成。” 鲁济不明白什么用意了,这一会巫医十七倒也不吝啬的多说了几句话:“昨夜他们闻到的香气只是药引,而动情后与女人的接触才是药因,中原竟然有这种下两次的毒,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地方不仅下了毒,还用了心计,对方甚至算准了他这个乙室部的唯一传人,定会在第一时间利用女给他们解毒。 “那如何是好?” 鲁济急了,这不人还没有救,身边的勇士却倒下了,这会儿鲁济有些生气人,要不是十七争强好胜,非要与中原的毒圣韩稷一较高下,率先给贤王府的府卫下了毒,自然也不会出现今日这样的场面。 鲁济气得咬牙切齿,却还得忍住气与十七好言好语。 第1674章 谁也对付不了 “乙室部的巫医在上京城里向来排得上名号,想必十七也能治好他们吧?” 十七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他下了什么毒。” 鲁济双手握紧成拳,憋着气接着问:“那可有什么办法?” 十七想了想,说道:“不用女人解毒,是不是这毒就不行。” 十七快步出了倒座房,看着外头发作的中阶勇士,不准护卫给他们送女人,而是全部陈放在倒座房外的空地上,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发作。 鲁济在空地里来回踱步,心头盘算了起来,再让这十七玩下去,他的人都要被玩死了,得想个办法,早早行动救下秋霞母子后赶紧离开玄阳城。 鲁济的目光落在数名高阶勇士身上,这些人还没有发作,或许他们功夫高,根本没有中毒,这不是已经在自探内息了么,没有人发现出有中毒的可能。 这些高阶勇士此时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确没有察觉自己的气息有什么不对,或许他们真的没事。 除了这些守夜的勇士外,鲁济其实也将上京城的新四大宗师带了来,他就是用这些宗师来防着贤王的,哪怕不及那些老宗师有能耐,至少也能抵挡一阵子了。 就在鲁济思虑之时,那些强撑着的中阶勇士中,终于有人发了疯似的开始自残,凭着自己的功夫,引爆自己,那威力可不小。 随着中阶勇士一个个引爆,鲁济惊得说不出话来。 巫医十七也是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毒能令人如此的痛苦,痛苦到宁愿去死。 十七没能阻止,却给这些高阶勇士落下了阴影,若是一定会发作,那他们宁愿利用青楼女子再中一次毒,至少不会痛死。 鲁济再也不犹豫了,当即下令,将高阶勇士带走,天黑之时,城东小院外开始动手。 先前一直盯着的护卫也不再等待了,今夜硬闯,也要闯入小院,即使里头没有那对母子,是个陷阱,也得一探究竟,不能再将时是耽搁在这上头。 高阶勇士知道主子的用意,只得出手,顾不上其他。 而那四位新师宗,此番被鲁济骗来玄阳城,一心只想与贤王大战,听说就要动的营救了,还有些不想出手。 鲁济说破了嘴皮子,并承诺会在营救出母子二人后,便将贤王引诱去往燕北边关,到时候他们可以在关外草原与对方一较高下。 一切计划好,天一黑,东城小院便动手了。 贤王府里,宋九也没有问清小西是下的什么毒,又是怎么下的,但是此事办成了,结果天一黑,还逼出了鲁济动了手,真是意外的收获。 这边鲁济带人去了东城小院,那边贤王府使兵分两路,由任荣长亲自带队去了使臣府,捉拿巫医十七。至于另一队人马,却是府卫去了城东小院,也不冲进去与寮国人冲突,而是等待时机,有必要的话,再努力将人拖住。 使臣府后院,巫医十七还在研究小西的毒,几名低阶勇士抬到了他的药房,他正在用各种解药试毒。 子夜里时分,任荣长带着府卫闯入药房,一柄软剑架到了十七的脖子上。 虽然任荣长带着人一路太平的闯入了使臣府,还能顺利找到十七,他有些意外,心底也隐隐有些不安,但是一想到小圆子,以及府卫部下,任荣长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十七被扣,他没有众人想象中的着急,反而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罐子,同意跟他们走。 任荣长皱眉,这也太顺利了,顺利的有些不真实。 几人押着十七往外走,才走出药房,药房外突然涌出毒蛇毒虫,快速朝他们包围而来。 府卫们吓了一跳,这些玩意儿从哪里爬出来的?真是恶心坏了,尤其是那些毒虫,更是朝他们密密麻麻的爬了过来,看得人心底发毛。 府卫们催着任荣长带着十七先走,他们断后,话才落,有人的手脚上都爬上了毒虫,只感觉到手脚吃痛,四肢便瞬间麻木了。 而扣住十七的任荣长手里的软剑握得更紧了,威胁道:“将这些东西驱走。” 十七哈哈大笑,他死不了,一旦他死了,这些人包括贤王在内,都别想离开后院。 任荣长看着眼前的府卫一个个的倒下,生了气,手中的软剑已经割入了他的脖颈,血都流了出来,却发现他身体流出来的是黑血,任荣长当即反应过来,一把将十七震开,随后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十七脖子上的血落了地,地上的蛇虫竟然染上他的血瞬间死亡。 刚才任荣长但凡慢上一步,他就中毒了。 乙室部最厉害的巫术是将自己炼成毒人,可是这种医术,在正统传承面前是可耻的,而眼前这位巫医十七,他之所以没有因为乙室部的存亡受到牵连,那是因为他心术不正,被赶出了师门。 任荣长以前也抓到过乙室部的巫医,哪有眼前这位这么狠毒,会将自己炼成毒人,谁若杀他,也必会送上性命不说,此人的生命力还极其顽强。 刚才任荣长本想威胁他,哪知还差点儿着了他的道,难怪鲁济敢带着四大宗师去城东小院营救,而放任这位巫医在使臣府不管,甚至他们一路闯进来,都没有多少护卫在此阻拦。 府卫都倒下了,任荣长气坏了。 此时后院围墙上突然出现一位白衣少年,正是偷偷跟来的裴小西,他站在围墙之上,淡漠地看着院里的一切,手里的小麻袋打开,药粉往院里撒。 任荣长正要动手就看到了围墙上的一幕,脸色微变,于是收了手。 十七见院里的蛇虫死了大半,心底发凉,立即看向围墙处,就是这位白衣少年,昨夜也是他给这些勇士下的毒。 “巫蛊之术,说起来咱们还是同门,只是你学的是邪术,我没办法对付你,不过你费尽心血养的这些蛊虫,可就未必幸运了,这些药粉,正是你们巫蛊之术中的一种。” 十七震惊的看着裴小西,沉声问道:“你懂巫术?” 裴小西收起麻袋,撩起衣摆随即盘膝坐于围墙上,一双桃花眼含笑看向他,“懂呢,乙室部巫书,那是你们的传承,反而你没有吧。” 第1675章 谈条件 巫书竟然落这少年手中,十七听了要疯了,那是师父不外传的东西,他当年想要偷走都没得手。 这一下十七不敢造次了,看着那药粉漫延,毒蛇毒虫在一片片的死去,他的心在滴血,养这些蛊虫出来可不容易,今个儿这阵仗怕得全军覆灭不可。 “住手。” 十七咬牙制止。 小西指了指倒下的府卫,“放过他们,我就住手。” 十七看向那些中了毒的府卫,冷哼一声,哪知裴小西手中的麻袋子又打开了,十七当即抬手,“可以。” 府卫们清醒了,纷纷跳上屋顶,而院里的蛇虫也瞬间撤退,不知跑哪儿都不见了,只是这后院的墙角下不少瓶瓶罐罐。 裴小西朝任荣长看来,两人目光交汇,任荣长这就带着府卫们离开了。 待裴小西要走时,十七立即开口:“来了就不要走了。” 裴小西回头笑了笑,一袭白衣如来时一般快速离开了。 十七追出后院时,人影都看不到了,气得跺脚,这少年年纪这么小就有如此能力,再过些时日,岂不是成了他的威胁,此番玄阳城一行,他一定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裴小西一路狂奔回了贤王府时,任荣长和府卫已经在等着他了,要不是这孩子去的及时,他们可就着了那巫医的道。 裴小西叹道:“巫书在我手上,刚才我瞧着,那人气得不轻,看来这巫书有大用,可惜我对蛊术不精通,寮国的文字或许还有其他的解释,来日有机会,我定要去一趟寮国上京,查一查乙室部巫术的起源。” 这孩子真是好学,只是上京城不是这么容易去的。 裴小西看向府卫们,见他们没事了,也就免得自己还得想办法给他们寻解药。 府卫们仍旧心有余悸,刚才那密密麻麻的蛇虫,回想起来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他们真没有想到小西一招就能制敌,里头有名府卫忍不住开口问道:“小西公子麻袋里的药粉既然能威胁那乙室部的巫医,何不一并叫他把解药交出来?” 裴小西看向那府卫,没接话,便是任荣长也朝那府卫看去一眼,抿紧了嘴唇。 在江湖上,这叫对招,若真是提出这样的请求,不仅会被人瞧不起,同样的,弄死了那些蛇虫,连他们几名府卫也救不回来,得不偿失。 府卫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不敢再追问了。 说起先前中毒的府卫,小西也不久留了,这就快步朝府中药园去。 任荣长带着府卫去前堂的时候,就见有褚国的护卫被拦在了门外。 这是褚国使臣来了? 任荣长脸色大变,抬了抬手,府卫们立即警觉的盯着这些褚国护卫,由得任荣长先一步入了堂屋。 屋里,宋九已经泡了上等好茶招待着褚国使臣付坤,此人先前在入京前还曾与宋九夫妻二人在半路上遇上。 官道上的茶棚里,给新帝送登基贺礼和国书的褚国使臣付坤,那时与宋九夫妻二人分开后,他们的使臣团入京时有没有遭遇劫匪且不说,至少按着原定的计划晚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才到玄阳城。 付坤入了玄阳城,本以为见不到寮国的使臣团了,哪知寮国使臣团并没有走,他便发现出问题来,于是他们也不走了。 所有对褚国有利的消息,岂能不打听。 可就在国宴后,燕国新帝突然不再早朝,燕国朝中有官员开始与使臣团频繁的走动,付坤就更觉得有意思了。 正好这个时候,贤王和贤王妃竟然快马加鞭的赶回了京城,看来玄阳城更热闹了,本想就此收手,不想卷入这一堆乱麻中的褚国使臣团准备向新帝告别而去,结果又得到褚国国君的密信,才知任皇后被贤王夫妻二人带回了玄阳城。 按理他们褚国的皇后回了玄阳城,又有国君密信中提及到的以齐城为封地一事,任皇后入京城,不要说燕国新帝要亲自出城来接了,至少文武百官得出列,玄阳城百姓得跪迎,热热闹闹的进城来才对。 付坤只得压下行程,带着身边护卫来贤王府讨要说法。 任皇后无声无息的回了娘家,将来任皇后有个好歹,寻谁要人去,还有那封地齐城,也该是他们褚国给任皇后的封地,有褚国兵马罩着,其他人休想染指。 即使他只是一个小小使臣,他也是敢在朝堂上问话燕国国君,讲讲道理,若不然,这十年萌约的和离书,褚国可以立即毁约。 再加上眼下寮国在玄阳城的动作,此时燕国与褚国开战,只会对燕国而不利。 付坤已经反复问了宋九这个问题了,且入了府后,眼前的茶杯和糕点不曾碰过。 宋九知道他在防备,定是知道他们贤王府的孩子拜师于毒圣韩稷。 但看付坤这架势,今日若不给个说法,外头那位看似普通的护卫,定是厉害的存在,付坤不怕死,但今日的贤王府也休想太平。 宋九可是记得当初她和夫君在茶棚里时,她夫君说过付坤身边有个厉害的护卫,看着不出奇,却能注意到她夫君的一举一动。 宋九心头一边担忧着她夫君去寮国使臣府的情况,一边还得应付付坤,想拖延时间等着她夫君回来。 可是付坤不想等了,他拿起桌案上的茶杯握在手中,不是要喝茶,怕是要砸杯示警,开始明闯贤王府了。 宋九叹了口气,在他扔杯子前叫住了他。 “付大人,你要见的任皇后,实则就在我府养胎,你当真要见?” 付坤收手,握着杯的手没有松,沉声应道:“那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看来是拦不住了,于是宋九朝门外喊了一声,有下人去大房院里了。 付坤忍住气,且等着,但手中的茶杯一直没有放下。 宋九喝了一口清茶,心底盘算着等着会要怎么将人说服住呢?身为褚国皇后的蓉姐儿挺着大肚子回了京城一事,绝不能传出去的。 正在此时,任荣长大步进来了。 宋九见到她家夫君,面上一喜,她夫君不仅及时赶回来了,而且瞧着也没有受伤呢。 第1676章 不如一起合作 付坤见贤王归来,心头吃惊,毕竟得到的线报,今日贤王与寮国使臣府有一场火拼,这么快就结束了? 再看贤王轻松自在的样子,莫非贤王赢了? 付坤有些忌惮起来,不由得多看了贤王眼,手里的茶杯放下了。 宋九拉着她家夫君一同坐下。 没一会儿,门外便有了脚步声。 宋九还奇怪呢,蓉姐儿来得这么快么? 来的人的确是蓉姐儿,身边跟着的正是先前去传话的下人。 蓉姐儿在门口出现,使臣付坤见到她,连忙恭敬的起身行礼。 蓉姐儿认出了付坤,他是李诚身边的谋臣,那时她在褚国后宫时,曾听说前朝有位大臣不顾文武百官的阻拦,决定亲自去送国书和贺礼。 没这位还没有走之前,便私下里派了人过来传信,问蓉姐儿有没有要送回娘家的家书,也可以一并带上了,而那传话的人,还将一份清单给了蓉姐儿看,是国君亲自给她挑选的娘家回门礼。 那会儿的蓉姐儿是不相信这些的,李诚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而且也不可能给她准备回门礼,再说他们是两国和亲,又怎么可能会有回门礼呢? 所以蓉姐儿自然不敢写家书,即使她有许多的话想跟家里人说,硬生生将话都憋了回去。 不过这一次蓉姐儿回来,她看到她爹娘给她的回门礼清单,与她记忆中的基本一样,唯一不太对的地方,大概就是南珠的数目了。 或许使臣一路上有什么损耗,也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总之这份清单着实令蓉姐儿震惊的。 李诚竟然这么在乎她,那盼妻归的山顶上他说的话,也是真实的,他内心也是那么想的。 很快蓉姐儿想到了给她和孩子们的封地齐城,齐城多火油,有着天然的条件,若是以后不再起战事,齐城将是富饶的城池。 这些日子,本以为不会再怀念褚国后宫的那段生活的蓉姐儿,竟不自知的每日想着,更是想到李诚对她时的温柔小意。 今日贤王府前堂有客来访,蓉姐儿才从她母亲沈氏那儿听到,便立即想到了褚国使臣,于是提着裙摆快步往前堂来,结果半路遇上了来传话的下人。 此时付坤在蓉姐儿的面前,蓉姐儿才有了真实感,她越发的思念起李诚来,手不由得抚上自己的小腹。 付坤也看到了,任皇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再养一养就要生了,而他先前担忧着任皇后的安危显然在贤王府她过得很好,比在褚国封后时所见,她胖壮了些,脸颊也红润了。 蓉姐儿抬手叫付坤起身,并说自己如今已经不是褚国的皇后,而是任家的女儿,燕国的清平县主。 付坤倒不在意这些称呼,在他的眼里,褚国皇后只有她任氏,他虽然几次在国君面前劝说,莫沉迷女色,莫上了燕国的当,但是在燕国,他自是要护着国君的心头宠,即使任氏心不在褚国。 “娘娘若是在娘家住着不开心了,大可给我大褚国传信,下臣定会亲自来接娘娘回去。” 付坤说这话时,眼神还朝宋九夫妻二人看来,一副贤王府敢要欺负任皇后的话,他是绝不会轻饶的,褚国将与燕国不会罢休。 蓉姐儿叹了口气,不愧是李诚的谋臣,对李诚当真是忠心耿耿,就算对她有怨言,也对她如此的恭敬。 既然付坤已经见到了他们的皇后没有在贤王府受苦,那么接下来便是他代表着褚国对燕国的请求,他以一国使臣提出要求,他的国君早已经设齐城为任皇后的封地,既然如此,燕国必以国礼相待。 所以付坤带着使臣团不会立即离开,而是要亲眼看到燕国国君亲口将齐城封赏给任皇后,他们才能走。 宋九颇为头痛,她怕褚国使臣团纠缠,要将蓉姐儿带走,如今虽说没有强硬到要带走,却提出这样的要求,而此时一旦身为褚国皇后的蓉姐儿就住在贤王府,那岂不是给了寮国使臣团下手的机会。 宋九揉了揉眉心,倒是蓉姐儿此时将一封信交到了付坤的手中,付坤想要拆信看,他知道任皇后不能说话,以为是她的指示,没想蓉姐儿抬手制止。 付坤明白意思了,这是要他回使臣府再拆信看。 付坤也有些不情愿离开,就算今日贤王及时赶了回来,他也不怕他来一场硬战,他带着使臣团来燕国送贺礼,就早已经将生死看淡。 最后付坤还是看在蓉姐儿的面子上,还是起了身。 屋里一直没有传出杯子落地的声音,守在外头的褚国护卫们也就松了口气,唯有一人一直默默地靠着墙角,耳朵却是清晰的听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此时这名护卫突然站直了身子,打起了精神,目光朝门口望去,其他的护卫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见他们的主子出来了。 付坤才出贤王府,正要上马车时,一队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付坤脚步一顿,朝前看去,只见寮国使臣鲁济带着一队护卫赶来,他们身上似乎被火药炸得破破烂烂的,衣裳不整,灰头土脸的不回使臣府修整,跑来贤王是何用意? 付坤不急着上马车了,就这么看着。 鲁济到了贤王府门外翻身下马背,看到褚国使臣付坤,冷哼一声,但很快又收起轻蔑的神色,露出温和之色,朝付坤走来。 “国宴上与大人见过一面,可还记得?” 付坤没接话,自然是记得的。 瞧着这不太流利的燕国官语,倒是让这两人有了交流。 “改日我定会去阁下府上一叙。” 付坤甩了甩袖子,直接上马车了。 鲁济见状,接着开口:“阁下久未回国,定是有事未完成,咱们二人何不联手,如何?” 鲁济这声音极小,听到的只有付坤以及他身边的几名护卫。 而此时贤王府的护卫从门内涌出,瞬间包抄过来。 鲁济只得噤声,而马车里的付坤没作声,他身边的那名近卫也是赶着马车,并不将贤王府的护卫看在眼里,直接就走了。 贤王府的护卫倒也没有拦他们,而是将鲁济等人拦下了。 第1677章 与鲁济交易 说起来鲁济今日真是背运,为了能救出那对母子,亲自带人连夜动手,结果他带去的人全部入了城东小院的陷阱机关。 那机关中,不仅有兵器,还有火器,要不是四大宗师都在,他带去的人不知要损伤多少了,便是他的命也难保。 而吃了这苦头的鲁济,得知使臣府十七遇袭一事,于是果断的往贤王府赶来了,也顾不上回使臣府里休整。 这大早上的,街头百姓都朝他们看来了,鲁济却是无动于衷。 如今鲁济与部下被王府护卫押着进去了,他也不为所动,而是静静地坐在堂前等着见贤王和贤王妃。 宋九夫妻二人赶了来,看到堂前灰头土脸坐着的鲁济,倒是他们没有想到,此人还敢来,而且还敢正大光明的前来。 鲁济见到贤王,厚着脸皮的直接开了口,请求二人放了城东院里机关阵中被关的护卫,人没死,但再不放出来,就得窒息而死了。 宋九也是惊讶于他的脸皮够厚,先是对她家小圆子下手,而后又药倒了府上的府卫,同时燕北关外兵临城下三十万大军,这样的仇结,他怎么敢提出这个请求的? 宋九夫妻二人在主座,看着底下还想与她谈条件的鲁济,扬起了唇角。 这儿是玄阳城不是上京,他们在玄阳城夜袭城东小院还有理了?谁给他们的胆子。 鲁济见两人无动于衷,叹了口气,起身朝两人拱手,“我在玄阳城也只有贤王和贤王妃两位故人,说起来在上京时还能是我单方面的记得二位。” “想必贤王和贤王妃也已经知道了,昨夜夜袭城东小院,为着的正是我朝国君当年还在燕国潜宅时结识的一位民间女子,那女子也曾生下一子,到底是皇室血脉,我此番前来正是想接他们平安回去。” “若是贤王和贤王妃能答应我这事儿,我能促使两国之间与褚国一样签下十年同盟之约,边关不再起战事。” 鲁济双眸精明,他有着阿鲜族部落的独特的络腮胡,身上毛发也旺盛,这身姿模样显得有些凶悍,尤其这身上被火药兵器划破的衣裳,更是带着一些匪气。 鲁济等了半晌,也不见主座上的两人动容,他只得再次退步,“不如府上巫医与我寮国的巫医十七来一场公平的斗争,若是府上的巫医赢了,我必叫十七送上那些府卫的解药。” “还有……”鲁济抬头看向宋九夫妻二人,接着补充了一句:“还有宫里的那位。” 宋九心头一惊,他看出来了?满朝文武都没有看出来,他怎么看出来的?还是说对他们的巫毒相当自信? “我不知燕国有如此相像的人,即使是双胞胎,明明性别不同,却是毫无破绽可言,满朝文武瞒了过去,可惜瞒不过我,乙室部不传之药,不会轻易能研制出解药。” “二位——” 鲁济话还没有说完,一柄软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顿时感觉迎面一股煞气,定睛看时,贤王已经近在眼前,他甚至都没有看到贤王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拨的剑? 不愧是能打败上京城四大宗师的燕国贤王,此等功法,无人能挡,不知新晋的四大宗师联合一战,可有这份能耐。 鲁济感觉到了脖子上的痛处,他闭了闭眼睛,叹道:“贤王要想解气,大可将我们使臣团都杀了,我既然敢来,便没有想活着回去。” “只是这样一来,两国再无结盟的可能,寮国与燕国将是不死不休的一战,还望二位三思,好好思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 “再说……”鲁济瞥了一眼面前的软剑,抵着他的脖颈处说话都困难,感觉说话时的震动都刮动着软剑有些吃痛了。 “再说燕国将那对母子扣下,也无非是想借机促成两国和谈,不然二位早从上京城赶回来时就将人给杀了,而不是早早的将他们藏了起来。” 鲁济当真是精明,说的话也是一针见血。 要是以前的任荣长,绝无可能给他废话的机会,但是今日他没有立即动手,便是看到了他媳妇眼神里的制止,他知道,此人杀不得,可是一想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圆子,任荣长真想杀了他。 宋九起身上前,她握住任荣长的手腕,直到任荣长将软剑收了起来,宋九才开了口:“我府上不是你们所谓的巫医,他不过是个孩子,不过你所说的挑战,此事还得经由他本人同意。” 于是宋九朝门口的护卫吩咐了几句,护卫去后院请人去了。 鲁济终于是坐了下来,不由得用唯一还完好的袖子抹了一把额头汗,刚才贤王之眼神是真想杀了他,没有四大宗师在他身边,他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只是今日这贤王府闯了,他也就不惧生死了。 小西跟着护卫过来了,他得知前头的约定,一脸的兴奋,他早已经与那巫医十七较量上了,与其背地里下招,不如摆到门面上来,裴小西对乙室部的巫术正是摸索阶段,与这没有得到正式传承的弟子较量,也借机会更深一层的了解了那本巫书里的用处。 宋九就知道裴小西会接下这场比试,果然不如所料,不过裴小西提出一个请求,他与巫医十七的比试,得分开来,以五场三胜来定输赢。 宋九和任荣长听着,就知道小西这是在打别的主意,便没有提出意见,而是用威胁的目光看向鲁济。 鲁济原本想一场定输赢,哪知这些沉迷毒术的人竟然提出五局三胜,他知道此话传回去,巫医十七听到,定会同意,但是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于是定下三局两胜的规则。 裴小西有些不太愿意,但看这鲁济沉着气快要爆发了,只得同意了。 倒是一旁的宋九连忙说了一句:“小西,按你的想法来,这城东小院里的人还没有出来呢。” 裴小西知道三哥三嫂手里捏住了使臣团的把柄,他是可以坚持五局三胜的想法,不过三局两胜,也足够他来用毒了,不想三哥三嫂为难,于是摆了摆手。 第1678章 不带你去看 “那就三局两胜好了,擂台得摆在玄阳城承德大街之上,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做个鉴证,到底是哪家的毒更胜一筹,只是在此之前,我得约法三章。” 鲁济真没有见过要求这么多的人,他已经快失去耐心了,毕竟于这么耗下去,城东小院阵法机关里关着的人怕是难以活命了,那些可是他们寮国最出色的勇士,还得一路护送皇室血脉回上京去。 鲁济按捺住性子,“你且说。” “除了之前的人,之后不得下毒害我燕国百姓,尤其摆擂之后,不管输赢,皆不可以拿百姓泄愤。” 这倒不是什么无理要求,鲁济很快应下了,着急着等小西说另外两条约定,哪知小西半天没想出来。 鲁济催促着,裴小西生了气,“催什么催,还有两条,我要私下里与他说,你不必掺合。” 鲁济一甩袖子,这就看向宋九夫妻二人,说道:“既然约定达成,那接下来便说说我先前的提议,十年盟约的国书换得他们母子二人的自由,此时贤王可愿?” 按理这种朝堂上的事,该是朝堂上满朝文武商议后的结果,但是鲁济今日不问燕国国君,却问起宋九夫妻二人,可见他知道秋霞母子是落于他们二人之手了。 既然有了方向,接下来这些寮国的细作要侦查起来,迟早会寻到他们母子二人的下落,而边城战事即起,半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宇哥儿带着京师去支援。 于是宋九提议:“人我们已经安置在外地,不可能留在玄阳城,你即使寻我们要人,也得一个月方可将人送来玄阳城。” 先前鲁济说过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现在这是要往后拖延时间么? 鲁济阴沉的脸半天没有作声。 宋九看了看天色,“噫”了一声,“都这个点了,要不鲁大人留下来吃了早饭再仔细商议如何?” 哪还有时间吃早饭,不说还好,一说直接提醒了鲁济,城东小院里关着的那些部下,性命堪忧。 鲁济阴沉着脸做下决定,“最多二十日。” “一个月,一日不得少。” 宋九说完,就叫护卫去准备餐食,还顺带提了一句,叫厨房里送些好吃的过来,招待这些劳碌了一夜的寮国护卫们。 鲁济气得不行,最后不得不咬牙答应了。 宋九可不是任由他嘴上答应的,他还要看到他给燕北的传信。 鲁济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九,这妇人倒是仔细,想骗她根本不可能,倒是一旁的贤王默不作声的,原来平素拿主意的都是这妇人呢。 笔墨纸砚送上,鲁济被迫上前给国君写信。 宋九亲眼看到寮国所用的信筒上用的封蜡,那封蜡上的章印只盖了一半后,余下的一半是鲁济的手指按在上面的指纹,发烫的蜡上他竟然按下指纹,手指不曾受伤,看来鲁济此人也是有功夫的,难怪胆子之大,敢直接闯入贤王府。 鲁济派人亲信将信筒送出,说是使臣府里养有信鸽。 没想宋九拦下他,“不必用你们的信鸽。” 说完这话,宋九吹响哨笛,一只飞鸟落在窗台。 鲁济曾在上京城听到传闻,当初贤王和贤王妃带走和亲的长公主时,半路有人接应,而接应之人懂得御兽之术。 如今亲眼看到贤王妃一戒妇人将飞鸟召集过来,他很震惊,却也相信的传闻之言,燕国有能人,能御百兽,果真不假,那可是南边驯鹰族都做不到能御百兽的,燕国不可小瞧。 鲁济身边的亲信心思一动,说道:“既是传信,不是我们使臣团养的信鸽 ,便不作数,国君定不会相信。” “哦?”宋九回头看向那名亲信,在宋九的眼神里,显然是不信他这话的。 倒不是非得要信鸽送信,信筒上最重要的是鲁济的手纹,他每次按下手纹时会使用内力,所以即使剁下他的手指,也无法伪造。 至于亲信所言,无非是想将信留下,并不想传去边关。 可是眼前这妇人何等的精明,一双漆黑的眼睛像能洞悉一切,着实令鲁济心头吃惊。 那名亲信也是被宋九盯着全身发毛,壮着胆子想要肯定自己的话,哪知宋九哈哈大笑,“若是因为不是信鸽送信,此信无用,导致边关大乱,我定会亲手杀了那对母子,你们休想再能见到他们。” 鲁济倒吸了口气,那名亲信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自家主子,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果然鲁济回身就是一掌打了过去,亲信兵直接被击飞,鲁济再回头时,脸上满是笑容,“贤王妃说的对,信中内容想必二位也看得清楚,一个月为期,可我们没有见到那对母子,边关便会起战乱,还望二位莫忘了。” 鲁济拱了拱手。 宋九放飞窗台上的信鸟,她这么一说,也是想确定他们心头所想,现在她可以肯定了,鲁济写下的这密信是真的,那接下来便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宇哥儿他们赶路了。 至于救下城东小院里的那些勇士,宋九叫了一名府卫送他们去城东救人。 鲁济带着人马准备快步离去时,宋九还故意问了一句怎么不留下来吃完早饭再走,都这个点了,莫饿着了自己。 鲁济无奈看了一眼,带着人马匆匆而去。 堂屋里,小西哈哈大笑起来,宋九也扬起唇角。 不过很快的,宋九又担心起来,刚才小西提出五局三胜的话,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毕竟那巫医下个毒,便连韩稷都拿着没办法,这乙室部的巫术当真了得。 裴小西这就坐下了,顺带在三哥三嫂这儿混顿早饭吃。 小西快速的吃完早饭,这才说道:“三哥,三嫂,我这一日可没有闲着,那些府卫放在我那儿,我用他们试药,有了些眉目。” “能救醒他们么?” 宋九心头激动,一旦府卫能救醒,那她家小圆子也就有了希望。 裴小西点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的。” 宋九松了口气。 “不过,城东小院里被机关阵留住的那些高阶勇士,我猜他们的毒已经发作了。” 宋九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宋九开了口:“夫君,要不你带我去瞧一眼。” 裴小西正要阻止,任荣长立即开口:“不可,我不带你去。” 第1679章 做成武器 宋九皱眉,“为何?我就看一眼,他们到底中了什么毒?” 任荣长抿紧嘴唇,脸颊微红,“反下不带你去,也不准你去。” 这毒这么神奇的么,她还看不得了。 裴小西人小鬼大,在一旁笑了起来。 宋九看向裴小西,裴小西连忙起身,“三哥,三嫂,早膳好吃,我走了,我得去药园了。” 裴小西说完,一溜烟儿的跑了。 宋九到底也没有问明白是什么毒,她家夫君不带她去,她也不敢闯使臣府,那还是算了。 此时城东小院里,贤王府府卫关了机关阵,开了大门,谁知映入眼帘却是这些勇士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他们不仅受到机关阵的折磨,还中了毒,再不治,怕是命都要没了。” “快,赶快送回使臣府。” 鲁济急坏了,顾不上其他,带着人将这些高阶勇士打晕带走了。 府卫看了一眼后立即别过头去,等鲁济带着人走了,府卫喃喃自语道:“这院子不能要了,晦气。” 救回去的高阶勇士全部放倒在倒座房外,巫医十七前来诊治。 经过这几日的研究,倒也研磨出一种新药,十七不管不顾的将新药塞到他们的嘴里。 站在一旁的鲁济面色紧张,大事未办成,身边跟着的勇士不能损耗,事后生死不关他事,但是现在不可以。 带来的这位乙室部的唯一传承,他难以控制住,要是在上京城里,就凭着他是乙室部的人这层身份,他就得依附在自己的部落苟且活着,倒是到了这燕国,他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鲁济强忍着心头的怒意,目光紧紧地盯着地上躺着的勇士,一个个面色发红,看着就像要爆体而亡了,没想这解药喂下去后,他们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正常。 巫医十七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回头看向鲁济,问道:“贤王府怎么说?我要与那小子来一场比试,他们可有反对?” 鲁济只得如实说了,心头却是不爽,放任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也不是办法,等此间事了,回上京的路上便解决了他。 巫医十七面上一喜,他一定要与中原的毒医一决高下,且看是中原的毒能否胜过他们乙室部的毒。 十七笑得开心,可那地上躺着的高阶勇士,却突然一个个的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看得周围的护卫们头皮发麻。 鲁济也立即看向他们,连忙问道:“你喂他们吃了什么?” 十七收起笑容,漫不经心的朝那些高阶勇士看了一眼,说道:“刚才喂的并不是解药,而是毒药。” 周围的人听了,一个个的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生怕沾染上他所说的毒,这人怎么可以对自己人下手?主子一定不会容许,该治他绞刑。 鲁济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擅自作主给自己人下毒,怒道:“你疯了,你为何给他们下毒?” 十七立即回头,冷漠看向鲁济,说道:“你带他们来玄阳城想做什么,你自己清楚,既然你想得到你想要的,我便顺手给你办了,我这段时间在研制药人,他们倒是好苗子。” “一旦被我操练出来,他们的功夫更上一层,可以堪比宗师级别,有这么一支队伍,你还怕办不成事,甚至他们还不怕痛,不要命,更不敢违背你的命令。” 这就是巫医十七研制出来的药人,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想着研制解药救这些勇士。 周围的护卫吓得脸都白了,但无一人敢出声。 鲁济反应过来,他心底有犹豫,但是他本能的问起身边亲信,四大宗师在何处。 亲信也明白了主子的用意,小声说道:“四大宗师今早出了城,说若有要事,便传信鸽。” 鲁济是无法控制四大宗师的,即使这四位大宗师并没有先前的老宗师强大,但他想要在燕国成事,还得仰仗他们。 眼下四大宗师不在,岂不是也没有看到这些高阶勇士被炼成药人的过程,如此也好,此事便能瞒下了,等事情办成了,这些药人也就不带回上京去。 十七显然看出了鲁济的心思,这就朝那些护卫们下令:“将他们带去后院,炼制药人,也不是这么简单的,我还需五人帮我打下手。” 那些护卫不动,一个个的用右的按在了刀柄上,随时都有可能拔出大刀来,他们主子真的愿意将这些勇士大人们炼成药人,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改日指不定也变成了自己。 鲁济朝这些惊恐不定的护卫们看去一眼,随意指出五人跟着十七走。 护卫们心死了,主子竟然同意了,他们怎么可?他们为了主子奔波,连命都不要,到头来是这么一个下场。 然而谁也不敢怠慢半分,生怕自己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于是将这些高阶勇士都抬走了。 “这些勇士炼成药人还能与贤王一战,至于其他那些人,我就留在试药好了。” 十七一脸淡漠的看向鲁济,那话语间不像是在征求意见,反而像是在下命令似的。 鲁济默认了。 整个使臣府里如乌云笼罩,没了声息。 至于贤王府的裴小西与寮国使臣团中的巫医十七约定的擂台,就在这日,承德街上起了势。 三局两胜的消息传开了,玄阳城里议论纷纷,上至权贵,下至百姓,无一不挑起了兴致。 民间私设赌场,开始押哪一边会赢。 裴小西在贤王府的药园里安静的看着巫书,可外头的传闻还是传到了他的药里来,药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声,说外头押他赢的人是一赔十,押寮国巫医赢的人是一赔三。 这话说的,裴小西不乐意了,这怎么就确定他赢不了寮国巫医,这消息怎么来的?怎么说他师承中原毒圣的说法,怎得改观,虽然他年纪小,籍籍无名,也不至于连他师父的名头都没作用了。 这气忍不了一点,裴小西放下书,拿出自己的积蓄装入银袋,带着药童出门去了。 承德街头可谓是热闹,这擂台才弄好,比擂的时间还没有通知,底下已经开设了赌局,街坊百姓围在一起赌了起来。 第1680章 赌局不对 三局两胜的局面,第一局还没有开始,不少人在观望,没打算下注,敢下注的,都是冒险的人,这会儿正在游说。 裴小西带着药童匆匆赶来,看到赌坊招牌挂在路边,旁边一张桌子,不少人围在那儿议论纷纷,裴小西二话不说挤了进去。 “我赌我自己赢,若是我真的赢了,你们赌坊可得记好了,一赔十。” 裴小西将银袋一股脑儿的扔到了桌案上。 到此刻众人才看清裴小西的长相,长得如此俊秀,还有一双爱笑的桃花眼,这么白净,的确是位贵公子,还是那种骄纵的贵公子。 可说在这京城里头,遍地都是权贵,即使是赌坊,背后也有靠山,所以这么一位贵公子过来自称自己是贤王府的裴小公子,他们不太相信。 不过赌坊是做生意的,愿意将全副身家都交出来,他们是乐意的。 管事的按住了桌案上的钱袋,还慎重的问了一句:“公子可不得反悔。” 裴小西很生气,“我为何要反悔,我赌自己能赢,大家伙的,想要赚上一笔的,都来押我赢,我敢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这话说的,他真当自己是裴小公子了,谁信呢?再说他这么来赌钱,也不见人身边有几个下人,怕不是小门小户里的贵公子哥儿。 旁观的街坊们嬉笑着,没人接话,裴小西郁闷坏了,看来他在京城里是真的没名气,于是他拿出贤王府的令牌。 果然还得是三哥三嫂能震慑。 众人见到王府令牌,纷纷后退数步,连忙行礼。 裴小西带着药童站在原地,终于能松散些,耳朵也清静了。 裴小西举着令牌说道:“我呀就是裴小西,我师父,中原毒圣韩先生,韩先生的大名,各位有听说过么?” 街坊们震惊开口:“竟是韩先生的高徒,怎么没听人说过?” 合着这些人还不知道裴小西的师父是谁?那这民间传闻他必输的话是谁传出去的? 裴小西叹了口气,到头来还得拿出师门来震慑,他也是挺失败的,这一次与寮国巫医较量,也是他出名之时,燕国的医术不比寮国的差,他必定证实这句话。 “各位,你们记得我就是裴小西便好,你们听好了,这一次比试,我不会输,一定会赢。” 街坊们先前还在犹豫着押谁身上呢,这一次有了裴小西这番话,街坊们一窝蜂似的涌入赌坊桌前,一个个的拿出钱来要押裴小公子赢,他是毒圣韩先生的高徒,那不得赢呢。 哪个使坏的,说话不说全,早知道是韩先生的高徒,岂会押那寮国巫医赢,那可是中原毒圣。 赌坊见状连忙收摊,连着裴小西的钱也被退回来了,今个儿歇业,明日再业买。 裴小西将那赌坊的人拦下,看着他们匆促着想要离开的样子,心头生了疑惑,瞧着这天色还早,怎么就收摊了,定是有问题。 裴小西问对方,那些传言是不是他们传出来的,是不是在骗街坊们的钱? 赌坊的管事们支支吾吾,一个个的想赶紧走,可不想与贤王府惹上麻烦。 裴小西双手抱拳,冷笑道:“没有我的准许你们也敢走,就不敢我给你们下了毒?” 这些赌坊管事吓得脸色都白了,街坊们也都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些。 下毒?他们被下毒了么? 这一下管事们双腿发软,朝小西跪了下来求饶。 裴小西看他们这样子,八成背后还有主子,于是将他们叫去旁边的茶楼包间里问话。 赌坊管事被裴小西下毒的说法吓破了胆,只得道出背后的主人,是国子监祭酒徐老的小儿子徐毅,此人可谓是在京城里成了小霸王,年纪约摸着十六七岁,但在京城里的名声可就大了。 权贵子弟开赌坊便不是什么正经人,而徐家小子,那就正常了,成日斗鸡走狗的,借着他父亲在朝为官,又用岁试拿捏那些未入仕途的权贵子弟,以至于这徐家小子在京城里横着走。 裴小西一心好学,炼制毒药,哪知这京城里权贵子弟的名头,这赌坊管事一说到徐家小子,裴小西他没有什么反应,反正他不入朝为官,更不用看徐家的脸色。 见这些管事想利用徐家的名头自保,那可没门,裴小西问徐家小子为何传出这样的言论时,管事们相视一眼,只得如实说道:“东家说毒圣的徒弟必定能赢,所以赌坊可以反着来,从中赚上一把。” 裴小西本来很生气的,可是听着这话莫名气消了一半,知道他会赢,却来坑害赌客,徐家小子的心真是够坏的呢。 裴小西摸了摸下巴,郁闷的看了这些管事们一眼,交代道:“回去告诉徐家小子,把钱都退给那些赌客,不准诓骗人。” 裴小西看了几人一眼就要走,赌坊管事们生气他走了拦不住,直接抱住了裴小西的脚,他们还没有解毒呢。 裴小西无奈说道:“我并没有给你们下毒,就是见你们不地道,不说出实情。” 管事们只得松开手,一个个惊慌不定,所以也没有中毒,就被吓得说出了实情,他们出卖了东家。 裴小西看着他们既怒又后悔还不敢反抗的样子,笑了笑,“以后莫再在街头骗人,我可是不会饶你们的。” 管事们点头如捣蒜。 哪知裴小西还没有出包间,门外就气冲冲来了一伙人,正是刚才所谈论的徐家小子,他带着家丁打过来了。 徐家小子倒是眼尖,认得出裴小西来,一照面就朝裴小西发难,结果裴小西以一敌十,没一会儿将徐家小子打倒在地上,还有他后面跟来的家丁,更是倒下去一片。 真是胜之不武,这样的草包,只会耽误他的时间。 裴小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要走,一抬头,对上了对面吃茶的客人,包间大门敞开着,里头坐着的是鲁济。 鲁济若有所思的看向这边,很快包间的门关上了。 裴小西本是要走了的,他又回头抓住徐家小子的衣襟,将人拖回包间去了。 药童站在门口将这些好不容易起身想再次去护主的家丁拦在了外头。 第1681章 小西中毒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时辰,里头终于有了动静,再出来时,两人一脸的和善。 裴小西带着药童走,徐家小子却是朝对门看了一眼,也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街头这事就是一个插曲,裴小西回到王府,什么也没有说。 很快就到了比试的这一日,第一场比试很重要,那些下了赌注的街坊,早已经将擂台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鲁济陪同巫医十七一同来的,身后跟着两名高阶勇士,若是有人细看,这跟来的两名高阶勇士明显与正常人不同,而且跟随两人身后,像是牵线的木偶。 几人往台上一坐,巫医十七看向擂台底下的百姓,喃喃自语道:“真是不怕死,敢围在这儿看热闹。” 鲁济皱眉,冷声叮嘱:“别再惹出麻烦,你只管今日的比试。” 十七冷眼看向鲁济,真是个怂货。 贤王府的人来得迟了些,着实是承德街堵车了,难以进来。 宋九和任荣长陪同小西一同来的,他们一出现,街道上的百姓们大声呼唤着贤王英明,护国夫人英明,并相继跪下去了。 可见贤王和护国夫人的名头在玄阳城里是多么的响亮,响亮得令裴小西羡慕,他现在可是没有什么名气,但是三局之后,他要改这个局势。 三人落座,宋九便发现鲁济似乎坐得离他们有些远了,像是在防备着他们似的,莫不是怕她夫君的功夫,怎么说也不可能在这种场面动手。 比试开始,裴小西来到台前,他看到一直盯着他的巫医十七,那日在墙头毒死了他不少蛊虫,还记恨在心,今日借着这比试,能光明正大的与他一较高下,甚至可能还想报了那次的仇。 裴小西当着众人的面将毒药往水杯里一倒,朝巫医十七指了指。 底下的街坊们却是疑惑的看着,当众下毒?他们还以为真正的高手是在不知不觉之时给人下了毒。 巫医十七嘲讽的朝裴小西看了一眼,不慌不忙的来到桌案前,看着那一杯毒水,问道:“这便是中原的毒?” 裴小西但笑不语,十七看不出他的用意,倒也不废话,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喝下去,只觉得嘴巴里似乎有奇怪的味儿,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感觉了,这是什么毒? 底下的街坊们看着,一个个的盯着巫医十七,想看他中毒后会是什么反应,便是台上看着的鲁济,眼睛也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见十七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微微的吁了口气。 宋九是紧张的,她想看那十七是怎么下毒的,也担心此人用毒会不会害死小西。 然而巫医十七见半晌没有什么变化,冷笑道:“不过如此。” 裴小西却是“噫”了一声,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像是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反应显得很疑惑。 巫医十七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底下的街坊们问为何这寮国巫医不出手,他的毒呢? 十七来到鲁济面前,冷声道:“走吧。” 走吧?这是已经下毒了?那这一局到底是谁赢了? 鲁济才这么想着,台上的裴小西突然身形不稳,双手扶住桌案,吐出一口漆黑的鲜血。 宋九夫妻二人再也坐不住,连忙上前扶住裴小西。 巫医十七就像早就猜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都懒得回头看,率先下了擂台。 鲁济见状,终于松了口大气,看来第一局,十七胜了。 底下的街坊也回过味来,这寮国的巫医什么时候出的手,他们根本没有看明白,可是裴小公子中了毒这是事实,而且都吐血了,这可如何是好?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这种比擂台上下的毒,事先可是签下了生死状的,而且瞧那寮国巫医绝不可能帮着解毒,裴小公子危矣,但愿他师父能出手相救。 宋九一边派人去宫里请韩稷,一边跟在丈夫身边扶着小西上了马车,很快都走了,独留擂台下的百姓一脸不可思议。 这样的比擂台,不像是比武擂台,转瞬就决出高下,他们看了又像是没看,稀里糊涂的就结束了第一局。 一旁赌坊的桌案前,管事叫着有没有人下注,街坊百姓议论纷纷的同时,不少人改了注,他们认为寮国巫医更胜一筹,看来先前是押错了,赶紧再补救,至少损失少一些。 随着街头押宝的声音越来越远,贤王府的马车也离开了承德街。 贤王府里,从宫里赶来的韩稷一脸阴沉的来到前堂。 宋九夫妻二人宫忙迎着韩稷去药园,小西自打比擂回来后就一头扎进药园,已经有一个时辰不曾出来,不知他在里头有没有配出解药来。 韩稷一边走一边骂小西小兔崽子,学了几日毒术不知天高地厚,也这么与人比擂。 说起这事儿,也怪宋九夫妻二人没有拦住,尤其后来接下了鲁济的条件后,小西又再三恳求着他们千万不要告诉他师父,他怕他师父不让他去。 几人匆匆赶到药园,就见药园的门虚掩着,刚要开门,药童端着一盆血水出来了,他面色惨白,开门见到几人,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宋九几人急了,韩稷更是吓了一跳,莫不是他这得意徒弟被人给毒死了,要是这样,韩稷在内心发誓,他要整个寮国使臣团陪葬,到那时,他可不管两国之约,定要替徒弟报了这仇不可。 好在几人进入后,裴小西还喘着气,他瘫坐在木椅中,嘴角还挂着血,不过血已经变成红色,他看到几人还虚弱的露出一抹笑来。 裴小西见到师父来了,吓得想起来,可惜没有力气。 韩稷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徒弟面前,面色铁青的捉住小西的手腕把脉。 裴小西虚弱一笑,说道:“我没事,这毒毒不死我。” 宋九可不听小孩子的话,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韩稷,只要他脸上有不对劲的表情,她就紧张。 只是韩稷面色阴沉,一直未变,半晌后放下手,一巴掌招呼到小西的脑门上,生气说道:“你可知这样做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中原的毒圣,不过是一句称呼,你真信了,我们只是人,不过是比别人多读了点儿药书,没有什么了不起,该死还得死。” 第1682章 他有他的方法 可见韩稷气得不轻,裴小西知道自己冒了险,但是是他提出来的三局两胜,今个儿还只是接下对方一种毒,余下还有两种毒等着他,但若是他下的毒成了,他也就摸到了巫书的门路了。 中原的毒他大多会了,他不会的是寮国各部族的毒,里头最神奇的更是乙室部的传承,好不容易遇到这种他学不会的毒,他能不动心么? 而巫医十七是乙室部的传承,虽然是赶出去的弟子,那他也是这世上最了解乙室部的毒术,他用巫书上的毒对付他的传承弟子,若是那弟子还没有还手之力,那他就赌对了。 韩稷郁闷的听着徒弟的解释,一旁的宋九夫妻二人也是听得心头震撼,这孩子真够冒险的,不过她还真的有些好奇,他今日给那巫医下的毒到底是什么毒? 裴小西将巫书翻开,停留在其中一页,指着上头的方子。 宋九夫妻二人凑近了看,半晌没看出名堂,还是裴小西解释出来,他们才知道他的用意。 裴小西用的是三张方子联合下毒的招数,难怪要三局两胜来做决断,这三次下毒,都是有时间规定的,在规定的时间下喂下三种毒蛊,之后经过一日一夜的循环,对方必中下巫术中的剧毒,也无法配制出解药。 但是这种三种方子相结合的法子,是裴小西在巫医十七身上做的实验,而且他选中此人做实验,正因为他是乙室部的传承弟子,若是他都不能发现出问题,那这毒在这个世上就无人能解了。 而且一旦这种法子成功,那么裴小西手中的这本巫书,将是世间绝版的毒书,他可以随意搭配方子配制出不同的毒蛊,或是可以控制人,或是可以害人,其威力比中原直接害人致死的毒药厉害得多。 韩稷听着弟子这奇特的想法,满是惊讶,这本巫书他也看过,可是他却没有这么配出过毒药,不得不说他真的老了,这个时代该交给他们年轻人了。 但为了裴小西的安全,韩稷还是决定陪在贤王府留宿一晚,守着这个徒弟,也不再指责他,反而有些想看看徒弟最后下毒有没有成功。 这边使臣府,巫医十七回到府上,他一点事儿也没有,自认为从小浸淫在毒蛊虫中长大,恐怕一般的毒对他无用。 只是吃晚饭的时候,使臣府里的小厨房给十七送来吃食,十七一高兴,不免拿出烈酒,想要喝上两杯。 然而酒下肚,只觉得寡淡无味,皱了皱眉,又伸筷子去吃菜,菜落入嘴中,味道似乎也不是记忆中的美味,反而明明是甜食却带着一丝涩味,咸味却带着一丝苦。 定是小厨房里换了厨工。 味道虽是差了一些,他不想耽搁时间,胡乱吃饱肚子,便又去了后院研制他的毒药去了。 今日较量了一场,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接下来再来一场,这一味毒蛊,定会叫他锥心之痛,且等着看好戏。 *** 夜深人静之时,灯光明亮的养心殿中,处理完政务后的小团子独自一人过来,她知道今日没有韩先生陪在弟弟身边,所以她来陪弟弟。 这几日朝中之事,她慢慢地能应付得过来了,那些想替她挑选妃嫔的奏折也被巧妙的挡了回去,倒也少了一桩心事。 养心殿里守卫森严,下人都是靠得住的,在这儿小团子很轻松,比在御书房里还要安心。 小团子搬来一张长榻靠在弟弟床边,她打算顺带守夜,看着弟弟沉睡的面容,心头就难受。 弟弟跟她都是受过苦的,因为出生时的异像,他们姐弟为此受到困扰,如今本已经登基称帝,到头来又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小团子毫无睡意,双手枕于脑后,借着灯火看着悬梁上方,思绪翻飞,想起了许多的事儿。 就在这时,窗户似乎有声音传来,这一次不是蝉声,而更像是小小的哨声,声音三长一短,像是某种信号。 小团子练功的,很是敏感,好在她也没有睡着,正想起身翻窗去看,就见床榻上原本沉睡着不起的弟弟小圆子竟然睁开了眼睛,他定定地看着小团子,喊了一声姐姐。 小团子无比震惊,这是她回来后头回听到弟弟叫她,她连忙应了一声:“诶。” 小圆子又开了口:“姐,你能先出去一下么,我想换身衣裳。” 小团子已经顾不上外头时不时传来的哨声,她眨也不眨的盯着弟弟,满眼是欢喜,她一边应着一边去了外堂。 然而小团子很快冷静下来,不对,弟弟这说话声太乖了,不像平时的他,而且口气也不太对。 于是小团子折身回来挑开一角帘子看向床榻上的人。 就见小圆子快速起身,真就像清醒时的他一样,他不再木讷也不再重复着一个动作,而是像正常人一样穿上衣裳,梳理头发,随后看了一眼屋内,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此时的小团子心头存疑,干脆飞身跳上了悬梁躲了起来。 小圆子见四下里无人,他轻快的脚步从里头出来,挑开帘子时,他还朝左右看了一眼,见姐姐不在外室,这就提步往外走。 眼看着小圆子就要从养心殿出去,悬梁上的小团子一跃而下,一掌将弟弟击晕,又往他嘴里喂了一颗毒,随后将人放倒在殿前软榻上。 小团子深吸一口气,装作刚才弟弟的模样,一脸谨慎的朝左右看了一眼,就这么走了养心殿。 到了外头,守着的护卫竟然没有察觉到哨声一般,他们站在岗位如同被人催眠了一般,看似还睁着眼睛,但是人显得木讷,也不走动。 小团子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寻着哨声往池塘边走,到了池塘边时,一个黑影早已经等在了这儿。 这黑影蒙着脸,手里只有一根小小的哨笛,三长一短的吹着,看到一路走来的皇帝,他面上一喜,眸光里有些不置信却也很快的掩饰了去。 黑衣人将小团子一路引到了园林中,见小团子很机警,但人看着又像是被他驯服了一般,对方放心了,随后在小团子的耳朵低语了几声,小团子点头。 第1683章 小团子受伤 黑衣人这才抬了抬手,吹响哨声,这一下变成了两长两短的声音,小团子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她只犹豫了一下便转过身去。 小团子往回走了几步,见哨声没断,大概她是猜对了,这是叫她回去了。 原来是这么控制着她弟弟的,那蝉声不过是不停的训练着她弟弟会不会服从他们的命令罢了,真正控制人的东西是在他们的手上。 至于刚才那黑衣人,小团子发现了对方藏在黑衣下的太监服,可见是宫里的太监无疑,再记住对方的身高和气味,来日想办法寻出此人,找到这根控制人心的笛子。 小团子回到了养心殿,笛声停了,她不敢出去,只是从窗户这往外望,没过多会儿,外头守着的护卫恢复了正常,然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夜里犯困,有那一会儿定是睡着了,不然为何不记得。 做为养心殿的禁军护卫,他们哪敢将自己刚才不记得的事告诉他人,那不是主动找罚么,而且养心殿内外很安静,也没有出什么事呢。 小团子这一夜根本没有睡着,那黑衣人的话她还记得,她不由得看向床榻上睡得安稳的弟弟,心头难过极了。 想不到啊,她身为姐姐代替弟弟在朝堂上的事竟然被人知道了,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似乎也没有露出马脚,不然朝堂上那些人绝无可能不当面揭穿她。 不过可以看得出来,她代替弟弟上朝的事显然知道的人不多,对方似乎也在想办法要她自乱阵脚揭露出来,从而扰乱朝堂,坏她国政。 天亮了,该上早朝了,然而小应子在殿外等候多时,也不见皇上出来,他暗感不妙,来到里间帘下唤陛下,里头终于有了些动静。 一匹快马穿过黎明的宫殿奔出宫外,正好遇上了准备上早朝的朝臣们,他们看到飞奔出去的快马,一个个的察觉到不对劲。 贤王府上,韩稷照顾着徒弟一夜未眠,直到小西恢复正常了,韩稷才放下心来。 此时贤王府外,宫里的快马赶来相报。 宋九夫妻二人也是熬了夜,刚睡下没多久又匆忙起床,听到外头的动静,将韩稷叫了来。 他们三人快马加鞭的入了宫。 早朝殿上,等候多时的朝臣们久久未等来皇帝临朝,一个个的议论纷纷,莫不是与刚才看到的快马有关,宫里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有人想找小应子公公问问,没候小应子公公竟然也不在,暗地里有宫人去养心殿打听了。 天已经大亮,皇上终究没有来上早朝,这很不对劲,然而这些朝臣更是听到了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皇上昨夜受刺,如今昏迷不醒。 众位朝臣一听,吓得不轻,纷纷往养心殿而来。 是宋九出来招呼的众位,虽然她是女流之辈,但她在朝中还是皇上亲封的护国夫人,宋九说的话,这些大臣也不太敢造次。 有老臣问是不是皇上遇刺,宋九竟然坦诚的点头,韩先生正在里头给皇上诊脉,叫各位大臣先行出宫去。 这些朝臣一听到皇上遇刺,哪还有心思出宫去,去衙里办差都没有心情了,有公务,直接派人将心腹叫来养心殿外嘱咐,各衙属上锋都等在这儿盼着皇上能醒来。 宋九不得不将他们安置在了侧殿,茶水点心伺候着。 约摸着过了半日,养心殿里有了动静,宋九若有所思的朝门帘处看,就见小团子在她家夫君的搀扶下出来,小团子的胸口处有染血的纱布,她惊住。 不是说只做做样子么?怎么会染上血迹的? 众位大臣看到受了伤的皇上,尤其瞧见了皇上那苍白的脸色,看来遇刺一事是真的了,这皇宫内外守卫森严,怎么会遇刺的?而且皇上从小习武,也不是毫无防备的。 在这些大臣猜测时,宋九突然开口:“放眼中原,我看是没有几人敢动这主意,除非……” 众位大臣纷纷看向宋九。 宋九垂下眼帘,心头也替小团子这模样担忧,可她不能现在去问情况,于是借势说道:“除非是寮国的四大宗师,随便一人堪比我夫君的功夫。” 这话说的对,京城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高手,那各位权贵府上总有人发现了,怎么可能直接刺杀入宫。 而最近来了厉害的人物,正好有两国使臣团在,一直待着也不愿意回去,很是怪异了,尤其是寮国使臣团来得最久,寮国的四大宗师莫不是被使臣团暗中带了来? 立即有大臣上前谏言,即刻办一场国宴欢送两国使臣离开燕国,并备上一些礼物,赶紧将他们打发了。 备国宴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只是那些人吃了宴席也未必想走。 宋九想起燕北城外的三十万大军,摇了摇头,这些人哪能轻易送走,除了难缠的寮国使臣团,还有褚国使臣团,非要亲眼看到皇帝给蓉姐儿赐下齐城的封地他们才走,这事儿不就为难了么? 不过褚国使臣团这边还能安抚,那寮国使臣团,便是他们想走,也得将他们留在京都,直到宇哥儿他们到了燕山府才能准许他们离开。 想到这儿,宋九朝女儿看来一眼,小团子揉了揉眉心,说道:“燕国还须与这两国友好结交,尤其是褚国,刚送上来十年盟书,不必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使臣团赶出京城。” 褚国使臣团不能赶,那一直在燕北关外虎视眈眈的寮国就更不好惹了,老晋王没了,眼下只有刚继位的晋王府嫡次子一直守着关,还不知道守不守得住。 此事自然没聊出结果,但是看到皇上并无大碍,这遇刺的伤将养几日又能早朝了,这些朝臣也都放了心,纷纷退下了。 待养心殿里没有了外人,宋九一个箭步的来到女儿面前,撩起她的衣襟要看伤,小团子连忙开口:“娘,刚才我用匕首刺了一刀,伤口并不深,只是看着严重而已,抹点儿金疮药就很快好了,娘亲不必担心就是。” 宋九犹豫了一下松了手,她没有坚持要看伤口,只是一脸难过的看着女儿,孩子受了苦。 第1684章 找到了凶手 到此时他们才知道那些人要控制小圆子的原由,而且发现这毒若不解,小圆子休想能好。 韩稷在一旁催促着:“其他的事先放一放,今个儿是小西的第二场比试,贤王和贤王妃先出宫送小西去。” 一切就看小西能不能赢了乙室部的巫医十七,那样的话就能得到小圆子的解药了。 只是在宋九的心里,小团子和小圆子一样的重要,她哪能现在就走,于是看向她家夫君,她打算让她夫君送小西去擂台。 任荣长也舍不得女儿,可是他若不去给小西镇场子,那些寮国人指不定暗中动手脚,这擂台比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个不小心就送掉了性命。 任荣长只好先出宫去。 宋九不走,她拉着女儿的手坐下,她相信女儿那么聪明,又在知道对方控制弟弟这事上,她不可能不留下些线索。 于是宋九问起昨夜吹响哨笛的是什么人。 还别说,小团子准备等爹娘出了宫后,她自己亲自去寻出真凶,至于昨晚为何不揭穿,那是不想打草惊蛇。 如今她遇刺受伤的话传出了宫外,想要对付她的人定然也听到了传闻,就会放松警惕,此时她在宫里查出那个细作,神不知鬼不觉,还能估最短的时间内审出背后之人。 她小团子见母亲执意留下给她找凶手,于是说道:“我昨夜身上只有兰花的花粉,对方身上撒的正是兰花气味,同时那人是个太监,从这两点线索去找,娘亲你帮我。” 小团子不宜在宫里走动,毕竟她被人行刺没法上早朝,此时该是躺在养心殿才是。 宋九知道女儿的苦衷,她是想知道对方怎么操纵她弟弟,又是什么目的,所以才忍而不发的。 这宫里头能动手的还真就只有那太监和宫女,尤其还能入养心殿不被京卫拦下,又能吹响这哨笛的人,那人要么在宫里有着实要权,要么那人是个打杂的,本就穿梭在宫中的各个角落,谁都能支使一二。 有权力进出养心殿的,目前来说只有小圆子身边的小应子,他在养心殿里来来去去的,京卫不敢拦。 小应子公公是个忠心的,宋九听到对方心声时便可以肯定不是他了,那么要寻出这样的一个人来,得去杂务处找找看。 杂务处多是犯过错的太监宫女聚集地,凡是宫里的苦活累活都归他们管,而且做得苦差,穿梭在各个宫里,不受人待见,也得不到主子的欢喜。 这么一些人,倒也不难找的。 宋九不想耽搁下去,立即带上小应子公公出了养心殿的门。 小团子见母亲出去了,她这就要下地,即使没有上早朝,也得去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堆积如山的折子,她若不审阅,不少急事得不到处理,她无法心情平静地在养心殿里躲着不出门去。 韩稷看着一刻也不落下政务的小团子,感叹了一句:“都是勤政爱民的好孩子,先帝倒是没有选错。” 可惜都太过年轻,政局不稳,被人钻了空子。 杂务处的确有不少待罪之身的太监,里头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以前先帝在时,他们还能在各个宫前走一走,如今新帝即位,后宫空置,除了里头不愿意出宫的几位无子嗣的太妃外,宫里那叫一个清静。 原本宫里的下人都集中去了前头,其他宫门处都是静悄悄地,倒是这杂务处热闹,这些待罪之身,从早忙碌到晚,不是给各宫里倒夜香清洗便桶,便是给人洗衣,或者清理泔水等物。 脏活累活都集中在这一处了,以至于里头不少当差的太监,借着活计去各处走动,便有了机会接近养心殿。 宋九跟着小应子一同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杂务处的太监围殴一人。 被围殴的那个小太监说起来与小应子的年纪不相差,一照面,小应子认了出来,连忙将其他太监赶走。 这小太监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带血,抬头看向宋九他们时,还有些茫然,直到看清宋九身边的小应子,眼神里才有了波动。 人的命运便是这么的奇妙。 与小应子打小一起在宫里长大的小太监,一个成了新帝身边的大太监,一个却成了杂务处人人可欺的小太监。 小应子看着昔日的故友,心情很复杂。 在这宫里生存,七分看眼色,三分看命,小应子比他机灵些,从不曾犯过事,也深得主子的欢喜,于是有了今日的地位,而被打倒在地上的小太监,却是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沦落在了这儿。 小应子向宋九解释,这人曾经也和他一样是小黄门,给新帝守夜的,那个时候皇上还是太子,还在宫里读书。 宋九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几个下人在小圆子身边听令,只是那时她进出宫门,也没怎么仔细注意这些服侍的下人。 小太监起了身,一听到小应子提到以前的事,便“呸”了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 宋九皱眉,莫不是两个小黄门之间曾经还有一段仇怨。 小应子脸色有些尴尬,不该此时在护国夫人面前替昔日的故人求情,结果人家还不愿意。 小应子立即叫人将小太监带下去,宋九却叫住了他们。 “等等。” 小太监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低垂着头不作声。 “你身上有兰花香。” 宋九突然开口。 小太监脸色大变,连忙闻了闻袖子。 事实上在这儿只有便桶的臭味,哪儿的兰花香,宋九一过来,就知道她家小团子昨夜使用了兰花做为追究线索一事已经落空。 然而歪打正着,小太监这举动引起了宋九的注意,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随后又开了口:“将哨笛交出来,道出实情,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这一下小应子也反应过来了,昨夜刺杀陛下的居然是当初的小黄门,他可是与自己一同服侍过陛下的人,他怎么可以生出这样的心思? 小应子朝前走了两步反应过来,护国夫人在还轮不到他来出头。 宋九是护国夫人,比权贵夫人们还要尊贵,可她在这肮脏之地,却没有半点异样,甚至面色平静,语气严厉,如同眼下是审案大堂一般威严。 第1685章 还有一局没比 小太监想反驳,结果对上宋九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眼,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所以真的是他动的手? 小应子气坏了。 宋九抿紧了唇,她很生气,动手的还是曾经服侍过孩子们的小黄门,这宫里的人,当真是一个都不能信,不管有多亲近,人心要变,拦不住。 “说说吧,是谁指使的你?” 这么一个不曾出宫的小黄门,自是没有能耐下蛊毒的,所以定然是指使的了,只是这宫里有什么样的高人,还能勾结到外头寮国的使臣团去。 小太监还想不认,小应子气坏了,怒道:“你说,你快回护国夫人的话,当初皇上是怎么待你的,你怎么可以……” 小应子怒其不争,气得咬牙切齿。 小太监听到这话,苦涩一笑,他看着小应子,咬牙说道:“你如今可是新帝身边的红人,可还曾记得我这个朋友,但凡你能来看我一次,我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这一切也不是我想的,是你们逼我的。” 小应子惊愕,新帝才登基,他虽然已经是大太监,可他也不能不分是非黑白,直接将昔日故友捞出来,他不记得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大错,他怎么有胆怪罪于他人的身上? 小应子见护国夫人的脸色不好看了,连忙上前抓住故友的衣襟逼问,“快说,是谁指使的你?” 小太监对上朋友严厉的目光,他知道他今日活不成了,但还是在最后死前能见上他一面,到这一刻他吐出一口浊气,如实说道:“哨笛昨夜就被那人收走,他只是利用我能接近养心殿的机会,才将哨笛交给我。” 所以宫里除了这小太监果然还有寮国的细作在的,只是这后宫里的主子不多,而上一次宋九还盘查了宫里的下人,并没有发现异样,看来一味的依赖着能听人心声的能力,也未必能寻出真相,人性复杂,人心多变。 小应子松开他的衣襟,眼神中有痛苦,再次问道:“可有其他线索,怎么寻到此人?” 小太监苦涩一笑,答道:“我没有见过他的真容,我在这杂务处快要被打死的时候他出手救过我。” 小太监说完闭上眼睛等死,但很快他又睁开双眼,记起一事,说道:“昨夜月色不明,但小的似乎看到那人不小心扯下的一角帽沿,露出戒疤。” 僧人? 宫里怎么可能有外男,服侍主子的也都是太监,不然便只有宫女。 宋九和小应子都很震惊,最近宫里并没有做法事,再说燕国皇室,向来看重道观,国师也是道观中人,宫里能进出的,不可能有僧人。 小应子再次严厉问话,“你仔细的想一想,那头上的当真是戒疤?而非其他?” 小太监又仔细回想了,再次肯定的点头。 若真是有僧人潜伏在宫里,那可得仔细找找了,按理说养心殿内外都是自己人,对方即使能控制小圆子,也难靠近,何况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外男僧人。 至于小团子所说的,夜里那些禁卫们突然都失去意识,或许也跟这蛊术有关,得快快找到宫里这人,解除了祸患。 宋九将小太监交给了小应子,她看得出来,小应子对她家小圆子是真心的,至于这小太监怎么处置,宋九也是叹了口气,宫里人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但不管如何,也不能做为伤害她家小圆子的理由。 宋九一走,小应子就叫来禁军将小太监打下天牢看押了起来。 宋九留在宫里盘查,宫外承德街上,裴小西与巫医十七来了第二场比试。 再次下注的百姓,对这一局,那可谓是瞪大眼睛,这一局要是裴小西输了,那第三局便没有比下去的机会,这也是他们下注后的关键一场。 裴小西和十七上场,中间隔着一张桌案,两人双手背于身后,互看着对方,许久没有动手。 围观的百姓纷纷猜测,这是高手对招,不必出招便能见输赢呢。 哪知没多会儿,裴小西又叫下人送来一杯茶水倒给巫医十七喝。 又像第一场一样,这是又要输了呢?不是说高手对招,看不见他们出手就能下毒么?做为中原毒圣韩先生的高徒,怎么下毒也是如此的朴实无华,一看就不像是个高手呢。 十七毫不犹豫的喝下了茶水,而他也在接过茶杯的时候对裴小西下了毒。 就这么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裴小西突然身形不稳,吐出一口黑血后直接晕厥倒地不起。 任荣长快步过来背起裴小西,看向对面只是脸色白了些的巫医十七,任荣长心提了起来,对小西的信任有些没把握起来,但此刻不是纠结此事的时机,赶紧将孩子背回贤王府去。 任荣长要走了,鲁济当即起身叫住了他。 “贤王莫急,较量了两场,眼下看来,也能分出胜负了。” 三局两胜,三局还没到,十七便胜了两局,第三场便没有比下去的机会了。 没想任荣长手腕翻动,一柄锋利的匕首眨眼的功夫甩出,正好钉在鲁济的脚尖前木梁上,搭建人擂台因为这柄匕首,木梁竟要断裂,可见贤王只是震慑,并不是要掀场子。 “说好的三局,便是三局,不必废话。” 鲁济气死了,他也会功夫,但是刚才贤王出手,他竟然没有半点察觉,身边也有宗师,也未必宗师率先拦下这柄匕首,可见贤王要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一柄匕首的震撼已经足够了,鲁济阴沉着脸一时间不敢反驳,巫医十七一脸淡漠的开口:“既然如此,三局便三局,只是他还能否完好的参加第三局。” 鲁济听后心头一喜,对呢,这第一局吐了血,第二局直接晕厥,这能耐,还能熬到第三局么? 而且前头胜了两局,第三局即使能参加,即使能赢,也无法挽回局势,本就是输了,还不承认。 要不是这儿是玄阳城,鲁济还有任务未完成有所顾及,这事儿放在上京城,四大宗师早已经清理贤王了。 任荣长头也不回的带着裴小西,坐上马车快速而去。 底下的百姓有人欢喜有人忧,但总归自己国家的毒术不及寮国,即便赢了银子,他们也高兴不起来。 第1686章 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那人群之后,与看戏的权贵公子们一样的马车,停在角巷子处,有人挑开了帘子看向擂台上。 来人正是褚国使臣付坤,坐在马车前头的车夫正是他的护卫无名,无名问付坤,“主子,贤王府输了。” 付坤却是摇头,“那可未必。” 无名疑惑,付坤紧紧地盯着巫医十七的一双手,喃喃自语道:“这人行为举止有些奇怪。” 无名朝台上的十七看去,没有看出异常,不过他感觉到了周围的煞气消失,可见寮国四大宗师走了。 “主子,四大宗师已经离开。” 付坤点头,“明日再来,这贤王府的小家伙恐怕不简单,任皇后的小表叔擅长用毒,在褚国时可是搅了风云,这样的人物,不该就这么输了。” 无名这就赶着马车离开了。 台上鲁济朝巫医十七看去一眼,见他面色正常,也不见异样,有些疑惑不解起来。 “这中原的毒就完全对你没用么?那先前那些勇士不过是闻到了香气就中了毒,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真的是乙室部的巫医都有圣体,百毒不侵之身? 十七也隐隐觉得奇怪,自己可是下了死手,昨日用的毒,对方抗住了,他今日见了,明显看到对方很虚弱,可见也是死扛。 今日下的这个毒,他直接晕厥,恐怕今夜根本扛不住。 可是对方对自己下的毒,却没有什么效果,这也让巫医十七很疑惑起来,真是他这身体能承受中原的毒么? 十七淡漠的看了鲁济一眼,鲁济只是背着手站在那儿等着十七答复,没想落入十七的眼里,鲁济是一张憎恨的脸,嘴皮动了一下他便听到他在指责自己:“你最好不要将此事搞砸,三局两胜,你只能赢,若是赢不了,我阿鲜族是绝无可能保护你的,乙室部的叛徒,不配我阿鲜族的护佑。” 十七怒了,“你再说一遍。” 突然面对十七的怒火,鲁济皱眉,他不过是提出自己的疑惑而已,这又惹到他了?本来就是呢,几个勇士闻到香气就倒下了,他还研制不出解药,最后不得不做成药人,此事还瞒着。 他今日不过是担忧的问了一句,他还发火了? 鲁济阴沉着脸,可是落入十七的眼中,却是带着杀气。 “不要逼我动手,我不是乙室部的叛徒,也不需要你阿鲜部的保护。” 十七一甩袖子大步下了擂台。 鲁济震惊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刚才可是什么都没说,不过他心头是这么想的,他就是乙室部的叛徒,要不是他们阿鲜族留下他,他休想待在上京城。 不过眼下还得依仗他,今日那裴小公子中了毒晕厥,韩先生定会守在这徒弟身边,宫里又可以行动了。 巫医十七回到使臣府,看到严守在后院外的护卫,他脚步一顿,冷眼看向他们。 护卫们只是见到他行了一礼,问了声好,十七突然发火:“你们都在嘲笑么?我不是乙室部的叛徒,你们若是再敢嘲笑我,我定会杀了你们。” 护卫们惊住,可不敢得罪这位,万一下点毒,生不如死。 于是护卫们纷纷退开,可越是这样,巫医十七越是觉得他们不对,“躲着我?怕我下毒?你们敢背地里嘲笑我,瞧不起我,又惧怕我下毒。” 十七冷笑一声,“怎么,你们觉得我心狠手辣,不该留在这儿?你们是不是早就想赶走我了?” 众护卫一脸的慌张,他们只是问了一声好,怎么就嘲笑了,他们哪敢啊,再说他们也断不敢说叛徒这样的话来。 十七手一抬,几名护卫还想躲开些,哪知直接中了招,瞬间倒地,只见一只蛊虫从他们的鼻子里爬了进去,随后是杀猪一般的嚎叫。 半个时辰后,护卫们不嚎了,却像失了灵魂,此事倒也没有传开,后院很快又恢复了清静。 贤王府里,任荣长前脚将小西背回来,后脚又从后门乔装出了门,直接往宫里去了。 刚才任荣长离开承德街的时候,四大宗师跟着他回了府,眼下就守在贤王府外。 任荣长不理会,小西的命要紧,就这么一边派人出去请大夫,一边带着小西离开了贤王府,也避开了宗师的跟踪。 宫里,韩稷给床榻上的裴小西把脉,面色阴沉得可怕。 小团子在御书房里处理完政务就赶了来,她胸前的伤还没有好,人却会在了小西的床边。 今夜定会有大事发生,为了方便能照顾小西,小西也一并留在了养心殿。 半晌后,韩稷将手放下,将一颗药丸送到了小西的嘴里,随后看向任荣长,说道:“还请贤王帮忙运功,给小西驱毒。” 毒性太强,又是乙室部的蛊毒,眼下只有强行将小西弄醒,才能想到办法寻解药。 一旁的宋九带着小团子退下了。 母女二人待在外殿,小团子很疲惫,宋九看着女儿,很是心疼,这孩子也承受太多,这前朝那么多的事,都是这孩子在做主处理。 小团子靠在母亲的怀里,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才是最放松也是最安稳的。 里间,任荣长已经开始运功,韩稷在一旁扎针。 这么守着,便到了半夜,裴小西还没有醒来,任荣长也是一脸疲态,韩稷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对这个徒弟,他是又爱又恨。 冒险中毒,要真是被乙室部的蛊毒给毒死了,便一切都完了,他怎么这么傻,而对面巫医,只要三剂毒药没有下全,人也不会有事。 所以小西今夜若是不醒,明日的比试就去不了,第三局没能给对方下最后一剂,前功尽弃。 这一夜注定是没能睡着的。 宋九不想小团子太辛苦,强行将女儿送去休息,而她在回养心殿的途中,突然被前头的一个身影吸引住,她脚步一顿。 禁卫及时解释:“那是徐太妃,徐家的人。” 徐家?是国子监祭酒徐家么? “她是徐怀的什么人?” “回护国夫人的话,是徐大人的姑母。” 禁卫显然对这后宫里的事要清楚些。 宋九以前是知道的,这后宫里除了魏氏受尽宠爱,其他的妃嫔,是先帝登基后不得不娶的,就因为魏氏的出身差了一些,无法成为皇后,所以后宫之主一直空置。 第1687章 得赶紧出城 徐太妃还在宫里呢,也对,徐太妃没有子嗣,那也就没了封地,出了宫难不成回娘家么?这也不可能。 只是这深更半夜的徐太妃来养心殿是有什么事? 宋九正疑惑间,前头养心殿传出动静,宋九连忙看过去,就见她家夫君出现在在殿外,转眼追着一个黑影去了。 宋九再顾不上其他,带着禁军快步冲入养心殿。 就她送女儿回去休息的间隙,养心殿里发生了什么事。 殿内,韩稷显然惊醒,他前半夜配合着贤王运功,救治小西,着实是太过疲惫,便眯了会儿眼,似乎也没有睡多久,就听到了响动。 韩稷见到宋九,又看到后头正好跟来的徐太妃主仆,想要说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几人只好在前殿坐下来。 徐太妃年纪五十上下,人却老了不成样,像是过了古稀的老妪。 这皇宫后院真的磨人,年纪轻轻入了宫,为了整个徐氏家族,在后宫里一待便是数十年,熬成了这般。 虽说宋九对这些后宫内院的妇人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心,可是今夜徐太妃主仆二人过来的时机却不得不让人遐想连篇。 宋九没能知道实情,只得先来应付徐太妃。 徐太妃枯瘦的身子,头发发白,双眸有些浑浊,她今夜突然过来,是无意中得知皇上被人下毒,所以顾不上伦常和礼节,就半夜来了。 这话说得很有条理,问是在哪儿听说的皇上被人下了毒,徐太妃显然有些为难,身边服侍的嬷嬷不得不替主子解释。 就在徐太妃那小院里,那外头送吃食的下人无意中提到的,徐太刀听了很生气,于是将人扣下仔细审问,哪知那人怕死,吓破了胆子,审问时就这么的人没了。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一脸难过的徐太妃,她没有接话,也没有表态。 一旁的韩稷冷哼一声,若不是先帝召他入宫替先帝治顽疾,他是不会入宫的,更不喜欢与这些后宫里的女人打交道。 “那人死的真冤。” 韩稷突然开口。 徐太妃一听,眼眶含泪,软弱开口:“也怪我心急,咱们荣家子嗣不丰,皇上万不能受伤,这不是听到这消息后,就坐不住了。” 韩稷不想听这些话,他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更不喜欢与女子过多的打交道,除了洒脱的护国夫人。 于是韩稷一甩袖子起了身,朝宋九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宋九的目光落在徐太妃身边的嬷嬷身上,这位嬷嬷倒是年轻,瞧着三十上下,办事也利落吧,于是问起这嬷嬷的来历。 徐太妃很警惕,忙着解释着,是她那个侄儿送来的人,很贴心,陪了她好些年了,这些年多亏得她在小院里照顾她。 为此徐太妃也说了自己小院里,她在小院里设有小佛堂,入了宫后没多久她便信了佛,时常为燕国祈福,为荣家子孙祈福,今夜匆匆赶来,是她造次了。 徐太妃起身便要走,宋九正好心头有事,便没有留她。 只是徐太妃主仆二人才出殿前大门,宋九又突然叫住她们,猛然问道:“太妃设小佛堂,那是入了佛门?” 徐太妃连忙回身摆手,“护国夫人这话不能乱说的,我不过是皇上怜我无子嗣封的太妃,我在这后宫内院里,死后还能进皇陵,很知足了。” 显然徐太妃舍不得遁入空门。 “我还以为佛门中人都会受戒,是我愚昧了。” 宋九话落,徐太妃不知怎么的,双手微微发颤,她连忙藏在袖中,勉强露出慈祥的笑容,这才走了。 宋九看着这对主仆离开,她心头豁然开朗,有不少事情想不清的,突然也就想明白了。 至于她家夫君,他到底追着谁走了? 宋九突然想到什么,她转身往内殿跑,一进内殿立即看向里头的两张床,裴小西仍旧沉睡在床榻上没有醒,但看病情应该平稳了下来。 至于另一张床上,小圆子不见了。 宋九再从殿里出来时,任荣长已经扛着一人回来,禁卫军也都出动了,这会儿跟在他身后。 韩稷来到廊下,喃喃自语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宋九看到丈夫前上背着的小圆子,心都拧紧了,这又是被人操控了呢?这解药必须到手才行。 小圆子放回床榻,人已经沉睡。 任荣长从孩子的怀里摸出一封密信,上面还有玉玺封印。 “这是小圆子趁我们不在时写的?” 任荣长点头。 宋九将信展开,发现里头竟然是通关文牒,这是给寮国使臣团准备的通关文牒么? 几人都惊住了。 韩稷暗叫一声:“不好。” 宋九立即看向任荣长,“夫君,咱们得出京一趟了。” 夫妻二人心有灵犀,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所以今夜小圆子被人操控写下通关文牒,而徐太妃半夜三更赶来养心殿,要不是遇上了他们,那这通关文牒就被徐太妃送出宫去了。 而寮国使臣团昨夜叫小圆子刺杀他姐姐,想搅乱燕国朝堂,可见他们还想浑水摸鱼,并没有达到自己目的。 可是今夜风向就变了,可能是小团子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报出国丧,也或者是使臣团找到了秋霞母子二人,他们准备逃离燕国了。 皇宫后院尚且能有寮国的细作,那燕国还有多少寮国的细作?秋霞母子藏得再好,也有可能被发现,这可是在给燕北边关将士们拖延时间,秋霞母子是他们的把柄,不能被使臣团带走。 宋九夫妻二人想要连夜出城去,却被韩稷拦下。 韩稷一脸严肃的看向两人,“贤王和贤王妃不能走,明日,明日是小西最后一场比试,我相信小西能赢了寮国巫医,给皇上夺回解药。” 宋九看向床榻上的小圆子,她脚步停了下来,一日的时光吧,他们若是这么走了,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 “没有通关文牒,寮国使臣团绝不能胜利出燕国,便是到了燕北边关,也定会被晋王拦下。” 提到小叔子,宋九将通关文牒紧紧地攥在手中。 韩稷说的对,秋霞母子即使落入寮国使臣团的手中,他们若想离开,都不会这么容易,而使臣鲁济还在京城,四大宗师也在京城,没有通关文牒,他们连玄阳城都无法离开。 第1688章 他们有危险 所以即使秋霞母子已经落入他们手上,他们也只能将母子二人藏于一处,等着四大宗师与之汇合。 宋九就这么守在了内殿,一夜没法合眼。 几人都盼着小西醒来,若不然,第三场比试,那便是宋九夫妻二人上去了。 他们不懂得下毒,但可以在承德街上活捉巫医十七。 只要不动鲁济,相信四大宗师不敢出来拼个你死我活,他们还要留着力气护秋霞母子离开燕国。 实在不行,也可以在擂台上再与鲁济谈条件。 宋九思绪万千,想过不少法子。 没想天亮后,裴小西猛的咳了几声,咳了带血的黑痰,总算是醒来了。 宋九看到小西醒了,心头算是安定了。 裴小西抹了一把嘴角的黑血,还虚弱的朝宋九露出一个笑,叫她不要告诉他师父,他怕他师父骂他。 韩稷又岂会不知呢,他刚才端着药碗到了门帘处,只是没有挑帘进来。 裴小西喝下师父手中的汤药,气顺了些,为了安慰众人,他笑着说道:“师父,三嫂,你们别怕,我死不了,我这一副身子,全身是毒,乙室部的巫术也毒不死。” “不过。”裴小西看向另一张床榻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小圆子,接着说道:“今日我一定会拿回解药。” 最后一局了,宋九也盼着能得来解药。 这边任荣长带着两名禁卫蹲守在徐太妃的院子外,一夜平静过去,天快亮时,那跟在徐太妃身边的嬷嬷果然推门出去了。 任荣长看到了那位嬷嬷腰间的布袋里露出一小截哨笛,他媳妇果然是心细如发,猜测着徐太妃有问题,还真就猜对了。 徐太妃的小院很荒凉,一个不受宠的宫妃,又失了先帝这个靠山,在宫中不仅没有子嗣,年轻时又曾得罪过魏太后,所以徐太妃在宫里的日并不好过。 可是这荒凉之地,反而方便了她们主仆二人行事,少了仆人的监视,这嬷嬷来到小院外头的空地,见四下里无人,将信鸽放飞。 任荣长很快抓到了信鸽,看到底下绑着的信筒,信筒竟然没有封蜡,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任荣长将信带了回来。 宋九和韩稷守在小西身边说着话,任荣长带着信进来了。 是徐太妃院里送出去的信,果然是给使臣府去的,昨夜文牒之事失败,叫鲁济另想他法。 宋九看向众人,建议道:“不如找个能模仿笔迹的人改几个字。” 韩稷没意见,任荣长这就去前殿找小团子。 那御书房里跟着几个中书舍人帮着处理政务,里头便有这样能快速模仿字迹的人才,于是仿写了一张字条送了来。 “玉牒已到手。” 信筒绑在信鸽脚上放飞。 接下来再派人盯紧了太妃院,指不定有人来交接,如此也能看出宫里到底还有多少细作。 此事暗中进行,这边他们还得陪小西去承德比试。 今日最后一场了,裴小西身子虚,走不动,用了轮椅推着去,为了镇场子,任荣荣带走了几名禁卫跟着。 今日玄阳城的街头,巡逻兵都多了起来,官营署里,顾谨言下了密令,今日起,玄阳城四大门,全部严加把守,城门开放的时间也缩短了,并派了不少京兵在城外便衣潜伏。 宋九几人来承德应战时,鲁济也带着人来了。 巫医十七这两日有大变化,个个只认为这位巫医的脾气更加大了,甚至还有些性子古怪,所以即使有怨言,也因为他能打败中原的毒圣之徒而感到骄傲,不敢有所造次,从而无人得知巫医十七的这一大变化。 宋九坐在她夫君身边,裴小西由禁卫推着来到了擂台上。 玄阳城的百姓看到裴小西连站都站不起了,一个个的心情也都复杂了。 赌钱是一回事,输了又是另一回事,裴小西输给了寮国巫医,他们不好受,也觉得耻辱,可是他们更加希望裴小西不要有事,毕竟这么小的孩子,一定是因为他太过年轻,学艺不精,假以时日就能学得更熟稔,将来也是燕国的可造之才。 裴小西就像看不到百姓们的矛盾与纠结,而是一脸欢笑的朝底下众人挥了挥手,他是真不知自己三局两胜输了么? 哪知裴小西朝下方众人开口:“比武有三局两胜之说,比毒却不是这么算的。” 百姓们疑惑。 “在我们这一行里,比毒只论生死,赢的人活着,输的人已经死了。” 裴小西这番话倒是提醒了众人,对呢,哪管他三局两胜,又不是比武,这下毒只论生死,这不裴小公子没死么?那前头两局没有输赢呢。 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立即有人找赌坊退钱,这哪能算输赢,这不两方都没有死么,那能说谁输谁赢。 赌坊本已经大赚了一笔,与这些赌客也盘算完了,这会儿突然要退钱,他们犹豫了,这不都已经结了赌银,哪有不算的道理。 哪知台上的裴小西指向赌坊桌子的位置,说道:“别想贪下银钱,我没死,我就没有输。” 赌坊的人气得不轻,又不敢反驳,的确也是这么一个理,谁能说裴小公子就输了呢? 就在赌坊管事们犹豫间,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裴小公子说的对,你们还不把账本拿出来,等这一局过后再结算。” 来的人坐在马车上,正是徐家小子,赌坊的背后东家。 东家都发了话,赌坊管事哪敢怠慢,立即将账本拿出来了,承诺第三局后再与众人一一结算,多退少补。 裴小西看到徐家小子,露出笑容。 这边鲁济冷哼一声,“不要脸。” 巫医十七咬牙开口:“他是真不怕死啊,两剂毒药下去,他还活着,那么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 巫医十七的掌心里,原本定好的毒药收了起来,而是将一味绝门毒药握在了掌中,这毒若是下了,便是巫医十七也没有解药,只能等死。 拥有乙室部的巫书又有什么用,这世上有多少毒是没有解药的。 就可惜了这小小年纪,是个有天赋的,今日却要为他的狂妄而丢掉性命。 第1689章 谁赢了 然而裴小西此时朝巫医十七看来,像是对他心头所想了如指掌一般。 瞧着巫医十七从高台上下来,一步步走上擂台的时候,裴小西笑着说道:“可得小心了,今日我会拿出我的看家本领。” 看家本领,就他这两日的表现,不过如此。 巫医十七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只有这周遭的人不停的嘲笑他,对他议论纷纷,甚至十七还看到了底下不少面目狰狞,这些人不停的干扰着他,令他内心十分烦躁,他真想一气之下放出所有毒虫咬死他们,这样世间就清静了,就无人敢嘲笑他了。 巫医十七背着的手握紧成拳,一步步就要走到裴小西面前时,突然脚板下奇痛无比,他连忙脚步一顿,朝脚下看时,一条蜈蚣爬在他的脚被上,刚才咬的是他的脚板,而后逃到他的脚背,又下了口。 巫医十七打小与毒虫为伍,会怕一条小小的蜈蚣?他一气之下弯身抓起蜈蚣,直接放入嘴中一口吞下。 看到的人都惊呆了,便是高座上看着的鲁济也是吓了一跳,这人生吞了蜈蚣,好恶心。 看台下的百姓纷纷倒退。 而就在这时,裴小西大喊一声:“大家快跑,别守在这儿了,三哥,三嫂,清理现场。” 说完这话,裴小西催着禁卫赶紧推着他走。 禁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刚才巫医十七生吞蜈蚣一事,的确吓坏了玄阳城的百姓,也顾不上赌局了,听到小西这话,纷纷逃窜。 承德街外等着的巡逻兵立即赶过来维护秩序,将百姓都带走了。 就一盏茶的功夫,承德街就清空了。 看台上,鲁济身边出现了不少勇士将他护在中间,鲁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便是擂台上,此时也只剩下了巫医十七一人,他双眸腥红的盯着众人,眼神像是变了一个人,带着喋血的疯狂,他指向看台上的众人,怒吼:“不准笑。” 根本没有人在笑。 宋九夫妻二人虽然听小西说过,今日会有大事发生,同时他也会防着那巫医下毒,所以第三局,小西会先下手。 刚才那条蜈蚣莫不是小西率先出了手,可是看着蜈蚣也不像是什么解不了的毒呢? 裴小西不知几时已经被禁卫抬到了看台上,他含笑说道:“十七,你这个乙室部的叛徒。” “闭嘴。” 巫医十七几尽癫狂,只见擂台上瞬间爬满了毒虫毒蛇,巫医十七指向哪方,这些毒虫毒蛇便往哪方攻击。 裴小西说了一句,这些毒虫毒蛇要攻击过来,那边鲁济怒喊道:“住手,你快收起这些玩意。” 巫医十七立即看向鲁济,于是毒虫毒蛇便改变了方向朝鲁济那边攻击去。 宋九像是明白了什么,也立即开口:“你用毒这么多年,手上有多少冤魂?” “闭嘴,全部闭嘴。” 巫医十七又指向宋九的方向,毒虫毒蛇又转变了方向。 这一下鲁济明白了,于是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使得巫医十七越发的混乱了,他能操控不少毒虫毒蛇,但是却像失去了主心骨。 巫医十七捂着头,像是脑袋里有不少声音在指责着他,又或者曾经那些枉死在他手上的冤魂真的如宋九所说的找上门来了。 随着巫医十七的混乱,这些毒虫毒蛇开始了混乱攻击,它们甚至自相残杀,擂台上毒血洒了一地,腥味连连。 裴小西将一瓶解药送上,在场的人赶忙吃下解药。 鲁济那边以及众位勇士,开始感觉到头晕恶心,纷纷看向宋九他们这边。 裴小西倒是慷慨,将解药瓶子扔了过去。 勇士们接过解药,又犹豫着不敢吃,毕竟能斗倒他们巫医的人物,他扔来的是解药还是毒药呢? 鲁济犹豫了一下,率先吃下一颗,裴小西却是笑看着他们。 底下巫医十七在毒虫堆里翻滚。 裴小西从袖里拿出一根弯曲的哨笛,与小团子操纵兽类的笛子有着明显的不同。 哨笛声响起,是一种尖锐的刺耳的声音,然而底下的巫医十七在听到笛声后竟然平静了下来,他从地上起身,而后召唤毒虫毒蛇,擂台上终于平静下来了。 巫医十七双眸翻白,像是无知觉的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鲁济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心凉了半截,想不到中原人也能操控蛊毒。 再看向裴小西,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又不曾去过上京城,更没有见过乙室部的人,甚至乙室部已经灭族,他们根本就见不到了,可是他这蛊毒是怎么学到的? 若是看书就能学会毒术,那这世上便不会有教人的师父一说了。 宋九与鲁济谈条件,交出府卫的解药,实则更是为了小圆子的解药。 鲁济黑沉沉的脸,他带着惧意的看了裴小西一眼。 宋九再问,鲁济只得无奈说道:“解药并不在我的手上,而是在十七的手上,得将他叫醒。” 这好办,人都被小西控制了。 裴小西再次吹着笛子,将十七召唤到身边来。 鲁济看着眼前任由裴小西操控的十七,忍不住问道:“裴小公子到底是用的什么毒?竟能将乙室部巫术的传承人操控住。” 到底是个孩子,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说道:“这毒需要三剂,第一剂坏他嗅觉和味觉,第二剂坏他听觉和视觉,至于第三剂啦……” 小西没说出来,其他人也就都懂了,自然是坏其心智,令他癫狂,刚才那一幕不都看到了么? 这么一说,鲁济以及身边的人回想起来,还真是如此,在第一场比试过后,巫医回来后就说小厨房里的厨工做的不好吃,还为此换了厨子。 不过巫医向来沉醉于自己的毒术,吃食随便吃吃也就没人在意了。 第二日归来,这些跟在鲁济身边的勇士自是不知那小院里守着的几名护卫已经被巫医操控成了药人,视觉听觉开始造假,心性大变,心里过不去的心魔便出现了。 一个擅长用毒的人有了心魔那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然而也只有一日功夫,根本来不及被他们发现,自然当事人又岂会知道自己是中了毒呢。 第1690章 他们输了 自己就是用毒的,对自己是自信的,从没有将裴小西放在眼里。 也正因为如此,裴小西利用三剂毒来对付巫医十七,反观这样的方子对付普通人,会在第一剂时发现,就不会再有第二剂第三剂的可能,那也最多一辈子在嗅觉和味觉上有所损,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失了心智。 鲁济看着小西操控着巫医,颇有一种唇亡齿寒之感,局势是扳不回来了,一切的威胁恐怕只有那边关处的三十万大军,可那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等荣家缓过来,必派兵增援。 鲁济面色沉冷的看了一眼宋九这边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我们赌输了,至于接下来的事,还希望贤王和贤王妃能如约执行。” 说起曾经的约定,宋九起了身,这两日借着小西中毒,使臣团的人没少在宫里动手脚,昨夜的通关文牒都想好了,又岂会真的拖到一个月的时间。 “鲁大人不远千里赶来道贺,想来也不愿两国终成战局,当年在上京城之事,也是形势所迫,不过阁下怕是不知上京城一行的真正目的。” 鲁济皱眉,他们去上京城不是救了长公主归国么,虽然长公主回来后并没有活多久。 宋九扬起唇角,“贵国有多少细作在燕国境地,我且不仔细说,但有一事,你们的细作怕是也没有查出来的。” “当年我与夫君去上京,只为长公主手中的一张藏宝图,那流光帝姬留下来的,如今我燕国,得此宝藏,不仅国库丰盈,还有源源不断的火器。” “燕北关外三十万大军,用的是铁骑和大刀,而我燕国战将,却用的是火炮,你们真的觉得三十万大军便能打得我燕国屈服?” “即使没有秋霞母子二人在,我燕国也不惧你。” 鲁济听得面色阴沉得可怕,他盯着宋九,心头震撼的同时,已经开始在想要怎么将这个消息传去关外国君手上。 然而鲁济很快镇定下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宋九说道:“既然说起这事儿,贤王和贤王妃也是在上京城待过的,术虎族的火器又是谁研制出来的?” “那些工匠死了,可术虎族并没有死绝。” 鲁济说完这话,甩袖离去。 宋九看着鲁济离开的背影,竟是对这人有些了忌惮,此人心思深沉,她即使站在对方的对面,也无法察觉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刚才她提到了宝藏里的火器,鲁济慌了。 所以接下来定会将这个消息传去边城,于是宋九在她夫君耳边低语了几声。 任荣长这就翻身上马,带着府卫找顾谨言去了。 裴小西坐着轮椅将巫医十七带到了贤王府。 韩稷得到消息,快马出的宫,才到贤王府,就冲去了药园,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被控制住的巫医十七。 小西不过是得到了那本巫书,而这位巫医还曾是乙室部的传承弟子,又比小西年长几岁,从小浸淫在蛊毒之中,他怎么就真的被小西给控制住了呢? “小西,此人看着有些奇怪,你将人带来贤王府,可得时刻盯住他,万一失控……” 韩稷对这些蛊毒只是了解一些,但他总感觉用毒物控制人心神不太稳妥,若是心智坚定的人,总有醒神的时候,到那时留这么一个用毒高手在府上,可就麻烦了。 小西却是摆手,“师父,你要信我,这书上有提到过,蛊毒之妙用,在于控制人心智,小圆子如今卧床不起,也是心智被人控制,小圆子的心性向来坚定,为何还是不能摆脱控制。” “再说这位,他一直有心魔,我与他交过几次手,早已经将他看透,这蛊惑毒还有一个妙用,除在毒,还在于自己的内心。” 韩稷伸手在巫医十七的眼前晃动了几下,完全没有反应,也没有半点攻击。 只是裴小西有些郁闷的是,巫医十七是被控制了,可失了心智的他,现在去问他解药怎么来的,他也木讷得很,根本没办法像正常人一般沟通。 小西叹道:“看来得花些时间,两日吧,我一定将解药配制出来。” 韩稷见他信心满满,放下心来,宫里还有小圆子等着呢,韩稷只得离开了贤王府。 宋九在府里也没有闲着,她一回来后,立即将府卫大部分调去了药园周围守着,带回来一个用毒的巫医,可得仔细防着,即使失了心智,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么过去一夜,早朝的时候,宫里派人来贤王府传话,守在徐太妃院里的禁卫找到了通关文牒的交接人了。 宋九正要跟着那小太监入宫,没想大门外来了一辆马车,来的人竟然是徐家小公子。 这徐家小子一来贤王府,不敢声张,还叫人去传话,他要找裴小公子,自个儿却是坐在马车里,不敢出来。 宋九正要出府,撞见了,于是将徐家小子叫下了马车。 徐家小子这一次借着裴小西与巫医十七摆擂台,赌坊里赚了大钱,当初赌小西输的那些人,赌得家当都没了。 但一切还得归功于裴小西,那日在茶楼雅间里,裴小西给他下了一种毒,今日不仅来要解药的,同时也带来了一笔银钱,想借机与裴小西交好。 京城里出了如此人物,他借机抱大腿,至少以后不管他还是他的家里人都不会受到毒药的祸害。 徐家小子赚了大钱却吃睡不香,想着那日被下的毒,当真是寝食难安。 宋九将人叫到府中,在前堂里等着小西过来。 小西正在忙着研制解药,真没有时间,要不是宋九派人去请,今个儿徐家小子别想见到小西。 小西匆匆来了,为了在徐家小子这个小弟面前显摆一下,他将巫医十七也带了来。 徐家小子见到小西身后被控制的寮国巫医,一脸的不敢置信,却是本能的吓得起了身,还想往宋九的身后躲。 这家伙大概是看到了擂台上巫医释放出来的毒虫毒蛇,怕得不行。 小西往旁侧一坐,巫医十七也在原地站着不动了,徐家小子方反应过来,人被控制了,他为啥要怕,他怕的人该是小西才是。 徐家小子颤着手递出一个信封,哆嗦着嘴问小西要解药。 第1691章 徐家小子送来的证据 裴小西才记起这事儿来,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徐家小子一眼,事实上那日茶楼里,他根本没有下毒,而是他看到了茶楼里出现的鲁济,怕这小子不学好,勾结使臣团,坏他大事。 这京城里的纨绔子弟没啥本事,除了吃喝玩乐,也没有什么出息,但是若论他们使起坏来,那可就难缠了,借着家族势力,要害人,那是随手就能办到的事。 裴小西也不揭破此事,而是接过了信封,从里头拿出一张清单,上面竟然是国子监祭酒徐怀的笔迹,写的是朝中官员家中子弟岁试通过的清单。 这是小子出卖老子,他知道这信中清单的用意?一旦清查此案,徐家可得抄家的大罪,这小子二话不说将自己老子给卖了。 裴小西有些意外,他将信交给宋九。 宋九看着信纸上的清单名字,深吸了口气,朝中官员暗中相护,历朝历代皆是如此,不要看这岁试上的名单,便说京城里那五花八门的联姻,便可以看得出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徐家小子接下来的话更令宋九和小西惊愕。 徐家小子低垂着头说道:“我爹当初叫我姐去国子监给贤王府大小姐做伴读,借机接近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 “结果姐姐手段不够,也没有多少美貌和智慧,没能得到太子欢喜,连个 侧妃都捞不到。” “自打那以后,我爹的性情就变了,他开始管制着我读书,还说以后要入国子监,接掌他的位置。” “可我不是读书的料,我爹这几年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不得不在国子监挑选好弟子,将来万一他退下来了,至少朝中也有自己的学生得以关照。” “可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爹开始操控着岁试的名单,开始掌控着国子监直入翰林院的机会。” “前几日,我爹不高兴,见我开赌坊,打了我一顿,后来我打听,才知我爹入宫交出清单,被皇上驳回了,皇上要改制,权贵子弟不可以走岁试的途径进入翰林院。” 这徐家小子脑壳没问题吧,把家里的隐秘都说出来了,他就不怕贤王府将事情告知皇上,抄了他徐家。 徐家小子猛的朝宋九和裴小西跪了下去,慌张的看着两人说道:“我是好赌,我也爱财,更是纨绔,没有什么前程和理想,但是我爹所犯下的错,我愿意将我赚下的银钱全部送上弥补。” “我每每看到那些寒门子弟寻路无门,一身才气无以发挥,我便嫌弃我爹操控着岁试的结果。” “像我这样的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头,已经强过万千寒门,我们这样的权贵子弟,更该给寒门子弟一个公平才对,岂能以势压人而心安理得,我不认同,我也瞧不起他们,虽然他们也都瞧不上我。” 宋九坐在主座默默地听着,怎么说这徐家小子呢,自己开赌坊,多少人在赌坊赌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可他却又有这奇怪的怜悯之心,很矛盾,可此人看着又是如此的幼稚天真,眼神也有些清澈中带着愚蠢。 裴小西抿紧嘴唇静静地听着,直到徐家小子说完这一切,他终于开了口,问道:“所以你今日交出证据,是要皇上抄了你们徐家么?” 徐家小子面色灰暗,他显然在想这个问题,恐怕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 半晌后,徐家小子看着裴小西问:“我爹会死么?” 这事还真不好说,徐怀在天下读书人的眼中很有威严和地位,眼下新帝登基不久,又重武,若要稳住天下读书人,徐怀不能死。 但是留下这么一个人在,便是朝中的毒瘤。 “只要我爹不死,我愿意趁我爹不知道前,将家产全部送上,并将他勾结其他官员的证据也一并偷出来。” 真是他老子的好大儿。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这徐家小子所说所想倒也没有出入,他今日来讨要解药倒是其次了,要说他愚蠢反而是大智若愚。 眼下小团子处理国政,已经驳回了岁试便举荐入翰林院的不成文的规矩,可见迟早国子监要改革。 但是这个岁试的机会,是先帝当年颁布,那时朝中大臣家的权贵子弟还能恩荫入士,那时候要与寒门子弟谈公平更不可能。 只要祖上有功勋,子孙便能借着这功勋入朝为官。 所以先帝改革了,不准朝中权贵子弟恩荫入士,皆要参加科举试取得名次方可,但为了安抚那些功臣勋贵,准许国子监祭酒借着国子监岁试破例录入翰林院。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那些勋贵已经老去,世族也慢慢地没落下来,此时新帝登基,正是改制的关键。 而朝中那些老臣功臣,享受过岁试的便利,又岂会舍得这制度破除。 再加国子监祭酒这个职位,既然有这份特权,那么不管是谁坐在上面,总有一日会被说动,在岁试中做手脚,人都是有私心的,有着这个权力岂能不动心。 所以根源不在人,在于制。 宋九知道小团子定也看出了这中间的利弊,才会在朝中驳回徐怀的提议,并取消了岁试制。 裴小西叫徐家小子起来,他不管朝政,他做不了主,他只负责研制毒药,于是看向了宋九。 “三嫂,这事儿还得你来决定。” 宋九看着惶恐不安的徐家小子,问道:“你在府上可见过使臣团的人?” 三嫂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 裴小西立即警觉起来。 徐家小子想了想,点了头,“见过,是寮国使臣鲁济,我与他也有过一面之缘,那日茶楼上,裴小公子走后没多久,他便派人来找我,我当时中了毒,吓破了胆,不敢与之相见,赶忙回家去了。” 裴小西就觉得那日茶楼鲁济想要见徐家小子的意思,果然是没有猜错,好在先唬住这小子了。 宋九沉思着,鲁济见徐怀想要做什么? 徐家小子像是突然想到一事,连忙说道:“我记起来了,那次我偷听到一句话,就提到了岁试的名单。” 宋九再次拿起清单查看,里头每一个名字都是朝中一位大臣家的子弟。 第1692章 勾结外邦使臣 “你可听到鲁济提到了谁的名字?” 徐家小子摇头,他是真没有听到。 所以这一次岁试给翰林院塞官员进去,里头有寮国的细作?这消息可是震撼。 徐家小子再次跪了下去,“我爹他——” “他勾结外邦使臣,你说这是什么罪?”裴小西气愤的打断他。 徐家小子吓坏了。 但是宋九没想到徐家小子会将这消息递到她的手上来,好在这人还没有入朝为官。 宋九放徐家小子回去收集证据,而此时的她得入宫一趟了。 徐家小子寻小西要解药,小西本想说他根本就没有下毒的,但得知他今日提拱的消息,于是将一颗药糖扔给他,说道:“这只是第一个月的药,以后每个月的这个时候要来我这儿拿药,否则……” 徐家小子苦涩一笑,“若是抄家,我大概也活不到下个月。” 说完这话,徐家小子还是将药糖给吃了下去。 宋九入了宫,没有去养心殿,而是直接去了徐太妃的院里。 此时的徐太妃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眼神没有聚焦,唯有那双手紧紧地攥住身边的嬷嬷。 宋九若有所思的看向那嬷嬷。 这时禁军押着一人过来,是名小太监,此人倒有些面生,宋九上次盘查宫里人的时候,没有看到此人呢。 一问之下,才知这人正是那日国宴上从太后别宫调来的小太监,他是唐公公的继子,以前在宫中一直跟在唐公公身边。 后来小应子成了小圆子身边的人,这位也就跟着唐公公去了太后的凤栖宫,哪知太后不愿意住在凤栖宫中,不得不跟着一同出了京城住去了太后别宫。 而上次宫宴,宫中人手不足,唐公公便将这继子送入了宫。 原本此人安排在御膳房里帮忙,那日宋九彻查皇宫里的下人,这人正好被派出去采买,不在宫中,便是这么的巧合。 小太监跪下了,低垂着头。 与太妃院里接头的正是这人,宋九问他拿到了通关文牒后准备怎么送出宫门去? 小太监开始还嘴硬,不管受多大的刑,硬是闭口不谈。 宋九吹响哨笛,一只信鸟落于众人前,她将太后别宫写信,叫唐公公速速入宫。 小太监见要将他师父传入宫中问话,就知师父也被牵连,恐怕不会活着出宫了。 宋九看着慌乱的小太监,再次问起这通关文牒的事。 这么折腾了半夜,倒也问出点儿情况,小太监借着出宫采买的机会送出去,而他已经有五日不曾出宫,所以算着时间,大约是明日辰时,众朝臣上早朝的时候,他出宫办事,一并将文牒带出去。 半夜三更的,宋九并没有睡意,她仍旧坐在太妃院里,目光朝太妃身边的嬷嬷瞥去一眼。 这公儿她家夫君带着府卫赶了来。 先前从承德街分开后,她便叫她夫君蹲守在使臣府外,眼下事情办成了。 任荣长上前,将一封密信递上,看到信筒,宋九就认了出来,上面有鲁济的指纹封蜡,果然是往边关传信的。 信里的内容也如宋九所猜测的,寮国显然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寻到了前朝流光帝姬的宝藏,得到了火药,鲁济向寮国国君请求,他会集结燕国所有细作,分散去往燕国各处,寻找火药的下落。 有必要的话,鲁济建议将燕国的火药全部毁去,如此寮国便少了威胁。 这密信是送不出去了,至于鲁济所提到的细作,却是警醒了宋九,不能放走一人,必须速速解决。 她敢将火药一事说出去,就是为了下饵,如今鱼上钩了,一切就等着收网了。 任荣长朝跪着的小太监看去一眼,开了口:“此人我见过。” 宋九有些意外,问道:“夫君在何处见过?” 任荣长想了想,正是有一次他蹲守在使臣府外,离开的时候,使臣府里有扇倒夜香的后门,当时有人挑着担子出来,穿的是贫民的衣裳。 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这细节,偏生任荣长见人过目不忘,不过是瞥了一眼,就将人的长相记住了。 当任荣长提到使臣府的小门见到过,明显的小太监脸色都白了。 宋九几番拷问,又听懂了对方的心声,竟然还被他蒙蔽,可见人心之复杂。 正好这个时候,禁军将唐公公带了来。 魏太后收到宋九的密信,立即叫来唐公公,由护卫押送着入的宫。 唐公公看着跪在地上的继子,便知道出事了,他一把年纪,注定是没法周全到老。 唐公公朝宋九夫妻二人跪下,“老奴教出来的不孝子,不管如何,老奴都认,老奴愧对先帝,愧对太后。” 宋九叹了口气,能留在魏太后身边的老人不多了,她今日给魏太后传信,她毫不犹豫的将人绑了来,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替唐公公求情。 按理说,唐公公是先帝身边的旧人,不只她,魏太后也定会不舍。 “唐公公是明事理的,只可惜你看错了人,今夜本王妃在此审了一夜,他竟然没有说出实情,他能进出使臣府,可见早已经勾结上,唐公公可知实情?” 唐公公面色惨白,他摇了摇头,“回贤王妃的话,此时老奴说不知情,贤王妃定然也是不相信的,此子当年老奴在宫外捡到,捡到时才五岁。” “那时先帝下江南,老奴见世人疾苦,就想着这么小的孩子留在外头也恐怕难以养活,便藏着私心将人留下了。” “老奴多年苦心教导,却不知他藏有异心,一切都是老奴的错。” 说到养育恩情,那小太监含泪看向唐公公。 宋九沉默了片刻,看向小太监开了口:“五岁的年纪就养在身这,按理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养父,可是你不一样,你身体里流有寮国的血,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寮国人的细作。” 宋九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便是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太妃,此时也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小太监。 小太监不敢置信的看向宋九,为何他心里所想的,对方都知道?好可怕的人。 “你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有想到这宫里本王妃一个外命妇也会盘查,于是那日你借着采买的机会出了宫,避开了盘查后,又去了使臣府。” 第1693章 贤王妃太可怕了 小太监的手不知不觉在袖中攥紧,他想什么,对方说什么,何止可怕,几近于夭。 “你一个人在宫里无法施展,于是想办法发展一些人成为你的眼线,而正好有这么一位,她对皇室深恶痛疾,你借机为其办事,取得忠心,再加以利用。” 说着说着,不知几时,宋九已经来到了徐太妃的身边,只见宋九突然伸手,朝徐太妃身边嬷嬷的头发一把抓了过去,果然一头漆黑的头发瞬间被薅了下来。 只见原本端庄的嬷嬷转眼变成了受戒的尼姑,除了这一身宫服下人衣,若是穿上尼姑的素衣,便能一眼认出来了。 徐太妃惊叫出声。 嬷嬷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秘密会被发现。 宋九一声令下,禁卫将徐太妃主仆二人拿下了。 徐太妃此时披头散发的看向宋九,眼神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恨意。 “我之一生,从妙龄少女到如今两鬓银丝,守了一辈子活寡,送在这四方天地,活在囚笼之中。” “魏氏不能生育,我可以,后宫里的女子都可以,可是皇上偏偏宠幸魏氏,直到自己失去子嗣,荣家男人痴情也绝情。” “所以我为什么要守着这荣家的江山?我一个妇人,一辈子没享受过丈夫的恩爱,却来要求我的大义,凭什么?” “荣家对不住我,这天下都对不住我。” 徐太妃几尽癫狂。 直到徐太妃发泄完,嗓子沙哑了,宋九才开了口:“你恨了许多人,尤其是荣家,唯独没有恨过你徐家的人。” “是谁将你送入宫的?又是谁利用的你?” “新帝登基,可曾问过你,准许你出宫去,你不出宫,你要了太妃的尊荣,如今却说将你关在这四方天地无法出去,岂不自相矛盾?” “皇上没有对不住你,你却要勾结外帮加害于他,他又何其无辜。” 宋九的话令徐太妃无法反驳,她一直恨着荣家人,到现在也没有想着恨徐家人,然而宋九点醒了她,当年便是徐家为了家族权势,将她送入宫中的。 就像后来徐家侄子找到她,想将侄女儿送入东宫为侧妃时一样,攀附荣家,徐家人得利,徐家的女儿,只有这个作用。 徐太妃想到这儿,整个人的信念崩塌,心底若是连最后一丝亲情都是假的,那她这一生活着就是个笑话,她唯一的一丝温暖也没了,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宋九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太妃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寻了死,一头撞在了院里的柱子上,额头冒血,当场毙命。 徐太妃身边的嬷嬷,是通过徐怀送入宫中给他姑母做伴的,那么徐怀又知道多少事? 宋九看向还在跪着的唐公公和小太监,这一刻小太监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眼前的这位贤王妃她的识人之术近于夭,人岂能与夭斗。 或许在小太监临死前,还对唐公公有着最后的愧念,他向宋九恳求着,他愿意将所有事情交代出来,只求师父唐公公能活命,准许他师父去皇陵守陵赎罪。 宋九答应了。 小太监凄凉的看了一眼唐公公,随后将事情全部交代了。 小太监是寮国人,但他的族人全部死在了燕国人的手中,这些都是寮国的细作告诉他的,还有他爹娘的画像。 原本唐公公培养他来接掌新帝身边的大太监一职,哪知新帝用惯了身边照顾他读书和起居的小应子,没能得到这份差职,反被送出宫了,小太监心头有怨恨。 而就在此时有人找到他,说出他真实的身世,小太监才决定帮寮国人做事。 这份文牒到手,明日辰时出宫采买,会在西市有人与他接头,他看得出来,对方对玄阳城十分的熟悉,他还曾在那人的身上闻到过花楼里的酒香和脂粉香,所以他认为此人要么经营着花楼,要么住在花楼。 随着小太监提供的线索,任荣长连夜带禁军行事。 再加上顾谨言掌管着京城守军,这一夜的搜查,并没有惊动使臣府。 五更天时,任荣长带兵收队,一夜之间,寮国细作全部被端。 小太监说的那位接头的人,还真就是开花楼的幕后东家,那花楼里正是寮国细作的窝点,在玄阳城里,这间花楼多以接待权贵子弟,并利用天下读书人的才气来吸引人。 每次春闱试,便有各地赶来的读书人在花楼里留下墨宝,若其中有人高中,便会成为镇店之宝。 如这样的镇店之宝已经有数幅挂于厅前供人观赏,而寮国细作也借由这个原因,暗中取得燕国朝堂上的消息,关注着燕国国事。 可见这些细作在玄阳城里经营多年,有多少消息外泄而无人得知。 宋九也没有想到,她以为最多是使臣府的把柄,哪能想一夜之间端了寮国细作的窝点,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天快亮了,玄阳城的街头已经有官车准备入宫上早朝去。 寮国使臣府里,鲁济被亲卫叫醒,只见亲卫手中一只信鸽,信鸽上绑着信筒。 “主子,是陈留郡的消息,秋霞母子二人被关在陈留郡,于昨夜出逃,密探发现了他们的踪影。” 鲁济连忙起身,满脸的激动,他可以抛弃所有的随从,包括巫医十七,甚至连自己的性命,只要能救出秋霞母子,顺利回寮国。 鲁济快速穿上使臣官服,说道:“通关文牒没有送出来,定是出事了,燕国毒术强大,再留下便会出事,今日我也去早朝,站在朝堂之上求得通关文牒,光明正大的离开玄阳城,如此贤王府也不敢拦我。” 鲁济一边穿戴一边安排,“派四大宗师立即去陈留郡增援,一定要在贤王府之前找到秋霞母子,不必顾我,将人直接带去边关。” 若是得不到通关文牒,四大宗师带着那对母子到了边关,想必战起,也能寻到机会逃出去,只是他们使臣团算是折在这儿了。 亲卫退下去传话了,鲁济却是快步出了使臣府,坐上马车加入了上早朝的队伍。 皇宫里,小团子看着殿外跪着的一排细作,一脸不可思议看向爹娘。 她娘亲当真是厉害,竟然抓到了这么多的寮国细作。 第1694章 任荣长舍不得走 宋九没有多欢喜,反而忧心忡忡,此时小应子匆匆赶来向小团子禀报,寮国使臣鲁济跟着满朝文武一同来了,要求见皇上。 小团子看向爹娘。 宋九疑惑开口:“他来做什么?若是知道了我们端了细作的窝,他不会光明正大的赶来,反而是吓得逃出京城去。” 所以他不知道昨夜的事,如此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有了变故,他这个时候入宫来见皇上,是什么原因连辰时都等不及,马上就要到手的通关文牒。 “娘,若是他提出离开燕国,并送上国书,我当如何?” 是批准他离开呢,还是找借口将人留下? 虽然小团子心头有答案,但还是会下意识的依赖着爹娘的判断。 宋九开了口:“小团子,一定要想办法将人留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才这么急。” 说到这儿,宋九心思一动,看着小团子,她有个想法,但是若被人发现了,那可不得了。 “娘,你是不是想与我一同去上早朝?” 果然是母女齐心,宋九是有这样的想法,这样一来,她就能知道鲁济到底在想什么,可是那是朝堂呢,她光明正大的去是不可能的,可若是藏在那龙椅之后,万一被发现,那可就不得了。 小团子沉思了片刻,说道:“娘,早朝时间推后,我在御书房里单独见鲁济。” 御书房里隔开了一间,平素是中书舍人坐在那儿帮着皇上处理国政,她若躲在那儿,或许不会被发现。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这些细作由任荣长来处置,宋九跟着女儿匆匆去了御书房。 鲁济也没有想到吧,本以为借着早朝的时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逼着燕国国君交出通关文牒,他即刻就能离开玄阳城了,哪知这燕国国君竟然将早朝推后,单独要见他。 鲁济走时,朝中好几位重臣一同跟了去,里头有些臣子定然是想到了鲁济要离开的意思,也知道他要离开时定会交出国书,他们一同跟了去,还能给新帝提些意见,免得被寮国国君给骗了。 这些臣子中,也有几位老臣,其中便有徐怀。 几人进了御书房,小团子端坐在书案前,目光冷淡地看着他们,她做为皇帝要单独见寮国使臣,这些朝臣也一并跟了来,是何用意? 又是要在她面前指手划脚,认为她年轻,国事难决,还得向他们征求意见不成? 宋九挑开一角帘子朝外望,看到几位大臣的侧影,这些臣子对年轻帝王的压迫感,宋九算是亲自体验到了,可想而知她家小团子平素有多辛苦。 鲁济将国书拿在手上,除了送贺礼,他手上的确有国君的书信,但是他有一个请求,他要燕国国君给他通关文牒,如此他才将国书交上。 小团子的背往后一靠,冷笑道:“国书可以不必送上,燕北战事,要打便打,燕国从来不惧怕任何国家。” 这说的什么话,这起了战事,劳民伤财不说,这朝中武将,能用的也不多,战神老晋王都没了,新晋王虽说守着边关,却是个病弱的身子,能扛到几时? 朝臣就要上前相劝,鲁济显然有些着急,直接将国书交给小应子,“如此,不如国君先看一眼国书再定夺。” 小应子将国书送到桌案前,小团子却没有急着拆开,而是盯着鲁济问道:“为何是今日前来?出了什么事?” 鲁济面色不改的看着小团子,觉得小团子说了一句废话。 朝臣却想看一眼国书,总觉得皇上没抓住重点,这通关文牒在手,他们想离开也没办法,倒是这国书上的内容,那才是最紧要的。 偏偏小团子像是对国书上的内容不感兴趣,再次问道:“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鲁济的脸色暗了些,心头暗忖:“自然是要达成了,四大宗师都去了陈留郡,而你们却什么也不知,我带着国书而来,你迟早得给我通关文牒,有这通关文牒,我还能将那对母子轻松带出边关。” 想到这儿,鲁济还庆幸那对母子能在这个时候用巧计逃走,不然他们的密探根本没有机会查到。 鲁济心头计划着,面上却不显,嘴上也不多说,指了指桌案上的国书。 朝臣们急坏了,都催着皇上看一眼那国书。 这时御书房内传出鸟叫声,小团子脸色微变,连忙起身,挑开帘子,只见一只鸟从里头飞出。 朝臣们见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合着皇上贪玩,在御书房里养鸟。 鲁济只觉得这鸟眼熟,贤王府送信的都是这种飞鸟,莫非贤王妃在御书房里? 鲁济朝侧殿看,那儿除了帘子遮住,也看不出什么来。 小团子明显因为鸟飞走了而不高兴了,生气说道:“此事等早朝上再说,各位都退下吧。” 鲁济跟着朝臣被赶出御书房,鲁济还在想那只飞鸟,朝臣们却是相视一眼,对皇上在御书房里养鸟取乐顽皮一事,很不高兴。 小团子将这些人赶走后,立即来到侧殿,宋九不能出来,刚才放走信鸟,就是给小团子信息,她已经知道原由。 母女二人来到养心殿。 任荣长刚处置了这些细作,问出不少消息。 这会儿宋九匆匆赶来,抓住任荣长的手说道:“夫君,陈留郡出事了。” 小团子看向母亲,“娘,你是说秋霞母子被发现了?” 宋九点头。 “夫君,你现在带京卫去往陈留郡,鲁济已经派出四大宗师,你一定要先一步找到秋霞母子。” 宋九心头不安,她留在陈留郡的府卫并没有传信来,要么信鸟死在半路,要么,府卫都出事了。 秋霞母子竟然逃出去了,还是小瞧了那妇人,府卫竟然也没有发现。 刚才御书房里,宋九明显知道鲁济也是得知秋霞母子逃了出来,才被寮国的探子发现的,所以没有人救援这对母子,那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 任荣长没有立即走,他若出了京城,那宫里的事他不放心,儿子还躺在床上没醒来,小西还没有研制出来解药,褚国和寮国的使臣团都在京都。 第1695章 徐家被抄 夫妻同心,宋九看出了她家夫君的忧虑,她握紧他的手,说道:“有顾将军在,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快去,秋霞母子不能离开燕国,宇哥儿那儿,我会拖延时间。” “只是,你一个人对付四大宗师,你可得万分的小心。” 要不是情况紧急,她绝对不会让她家夫君独自去。 任荣长点头,他看了一眼妻女,这就叫上亲信府卫出宫。 宋九忍不住追到殿外,看到她家夫君离去的背影,心都提了起来。 小团子还要去上早朝,她还得将鲁济留在京城。 宋九派人给顾谨言送了信,直接关了城门,不管朝中臣子有多少来劝她家小团子的,今日霸道一次,谁也别想离开玄阳城。 只是小团子回到前朝时,使臣鲁济已经不在朝堂之上。 就在宋九母女二人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徐怀将鲁济带出了宫。 小团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立即派出禁军追出宫门,直到追到承德街时,徐怀的马车才被逼停,然而挑开帘子一看,里头除了面色苍白的徐怀,并无旁人。 寮国使臣鲁济不见了,京城的大门早已经关上,算着时间,他应该逃不出京城,然而使臣府里,并没有鲁济的踪影。 使臣团的人还在,甚至宋九和小西带人搜查使臣府的时候,还在后院里找到了昏睡在地下窖里藏着的药人勇士。 鲁济定是知道了昨夜一锅端了全京城的寮国细作,只是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他的,何况他那个时候还在宫里,难不成宫中还有细作? 药人勇士落小西手里,供他研究。 宋九带着人去了徐府。 徐府内外寂静得可怕,便是下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主家要遭殃,见到禁军,不敢吱半声,纷纷束手就擒。 徐怀是被官兵押送回来的,虽然没有直接将他送入天牢,但也差不多了。 徐怀一入府,看到平安无事归来的小儿子,松了口气,他将一封藏了多年的账册交给小儿子,叮嘱道:“你便说是从我书房里偷出来的,将这个交给贤王妃,或许咱们徐家还能留下一支血脉。” 徐毅看着父亲,眼泪落了下来,他不明白,父亲为何执意念着将姐姐送入东宫,如今又与这些世家勾结,不顾族人生死。 “新帝要废岁试制,他是明君,老夫在这位置上待得太久了,都忘了初衷,好在你还小,你又有弃暗投明的举动,想来能活下去。” 所以徐毅先前偷了他父亲的岁试清单,他父亲都知道,也没有阻拦。 “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场的人没有这么清白,先帝纵容了老夫,新帝未必能容忍老夫,就这样吧,接下来便是那些世家老臣,都是一样的结果,终究没有谁能一直待在这个位置上而屹立不倒。” 徐毅听得一知半解,而手中的账本却是异常的沉重。 也等不及父子二人多聊,贤王妃带着禁军便来了。 徐家后院,一股死气笼罩在头顶,抄家灭族那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宋九在书房里单独见徐怀,问他为何要将鲁济送出宫去? 徐怀跪在底下,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一脸苍白的说道:“使臣团掳走了小儿,那是徐家的命根,老夫只能愧对先帝,愧对皇上。” 看来鲁济入宫利用国书换得通行文牒之前,早已经想到了离开皇宫的法子。 宋九又问徐怀,问他知不知道寮国细作的事。 此时的徐怀半点不瞒,全盘托出,他根本就不知道贤王和贤王妃在侦察寮国的细作,原本与鲁济一同入御书房见皇上,已经是受到了威胁才去的,事后他与众位大臣等在殿前,鲁济突然威胁他送他出宫去。 宋九又仔细的问了徐怀可有在大殿上见到有什么人与鲁济接触。 徐怀摇头,他当时心神不宁,与众位大臣在一起也不怎么说话,心里惦记的只有他的小儿子。 宋九见问不出什么,便吩咐官兵围了徐府。 而徐家小子送上的账本中,是这些年岁试经徐怀手破例入朝为官的世家子弟,这些世家子弟入朝为官,必然先去翰林院,再之后自然凭着家世,左右吏部予以调任,去到各部当值提拔。 细看下,这些世家子弟在朝中盘根错节,不管吏部中有多少这样的清单账本,还是通过各种联姻,各世族之间换职提携,这些内幕已经多到数不胜数。 宋九将账本放于茶案上,她坐在马车里,心头有些沉重,她终于理解当年先帝的难处,也深深地替小团子和小圆子未来当政的困苦而忧心。 朝堂上没有公平可言,这是寒心的,但看小团子最近处理的国政上,宋九发现女儿比儿子在国政上还要严厉也会更大胆一些。 宋九回到宫中,将徐家的账本交给了小团子,由着她去定夺,而宋九满脸疲惫的守在了儿子的床榻前,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还亮的时候,宋九突然醒来,是梦到了她家夫君被四大宗师围攻,这让宋九心神难安,起来时,正是五更天,前殿有了动静,多半是小团子准备去上早朝了。 宫门已开,裴小西满脸欢喜的带着解药入了宫。 贤王府那些中了巫毒的府卫已经救醒,解药完全没有问题,裴小西这才送入宫中的。 韩稷正在煎药,一听到徒弟真的研制出巫毒解药,也是面上一喜,师徒二人来了养心殿。 这解药还真不是这么好调配的,要不是裴小西操探住巫医十七,谁能想到解药在巫医十七的众多毒虫之中,而且用的还是一只毒性超强的母蝉。 宋九亲眼看着小西将通体黑得发亮的母蝉送入小圆子的鼻子下,她很震惊,忍不住问道:“为何会黑得发亮?” “是毒药喂出来的,一般操控这种巫蛊的医者,他身边的毒虫从幼时便以毒药喂之,同样的虫子,药性不同有不同的效果,所以解毒还得下药之人方有法子。” 难怪裴小西利用三局两胜的希望诱骗巫医十七与他比试,小西硬扛了两场,为着的便是操控住巫医十七,从而得到解药。 第1696章 三个孩子要一起生活 很快小圆子的身体内有了变化,他痛得颤抖了起来,全身像抽搐一般,直到一条细长的小虫从鼻子里爬出来,一口咬住了毒蝉后,总算蛊毒被解。 裴小西小心翼翼的将那毒蝉又收了起来。 韩稷此时感叹道:“巫蛊之术阴狠,擅用于操控人心,较之中原之毒,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小西收拾好一切,听到师父这话,双眸明亮的看向师父和宋九,说道:“所以我要学巫蛊之术,我打算去上京城一趟。” 韩稷皱眉。 宋九知道小西好学,而今他操控住了巫医十七,此时带着这人以及刚才使臣府里搜查出来的药人勇士,一同去往上京,小西的确要安全许多,只是玄阳城里,也少不得小西守护着。 宋九不想打击孩子的信心,问道:“小西什么时候去上京城?” 裴小西显然对巫蛊之术已经沉迷,他这两日不吃不喝也要研制出来解药,便势必要将巫蛊之术学会为止。 “过两日就走,我且收拾收拾。” 宋九想要劝他,动了动嘴唇,可是心底又不想这个孩子像她和她家夫君一样,不得不留下,最后哪儿也去不了。 韩稷知道留不住徒弟,何况这些年他自由散漫的性子,却也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留在皇宫里成为御医,在心底他也有私心,自己得不到的自由,希望徒弟不受束缚。 韩稷于是说道:“先等小圆子醒来再说吧。” 裴小西见位长辈都没有拦他,他很欢喜,他迫不及待的想现在就走,但是他也知道,小圆子还没有醒呢,他中毒最久,万一有后遗症呢。 就这样,宋九又在儿子的床边守了两日,终于小圆子醒了。 而此时的京城里,不管官兵怎么搜查,弄是没有找出使臣鲁济,就像是人间蒸发,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绝对没有离开玄阳城,如今的守城军在顾谨言手中,他能把握住所有城门,即使京城世家,没有皇令也出不了城。 难不成是藏于世家府邸之中。 宋九才这么想,便有小应子传来消息,顾将军已经拿上御令,连世家府邸都要搜查。 小圆子醒来了,人瘦了许多,由于一直卧床,下床的时候,小圆子还有些不适应,在宋九的搀扶下,练了一下午,人也就正常多了。 小圆子如同大梦一场,他完全不记得这段时间自己怎么了,记忆也是在国宴后的两日,像往常一样处理政务,然后就晕了过去。 宋九将宫里最近发生的事全部说了,徐太妃纵容寮国细作,帮寮国人行事,以及徐怀亲自送鲁济出宫,导致鲁济逃走,这一切都得两孩子做下定夺。 抄徐家,便是在对付各世家,就如同上一次京师营里不准世家子弟入军营镀金从而成为武将是一个道理。 同时此案中涉及岁试制,若是岁试的丑闻传出去,定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而岁试之制,也是先帝准许的,所以这个案子要斟酌着处置。 宋九从农妇到贤王妃,她读了不少书,一直在进步,但是涉及朝堂,她是不插手的,甚至她觉得她懂得越多,责任也越来越大,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 眼下儿子已经醒了,没有后遗症,裴小西正好要此上,她也跟着一同去,追上她家夫君,指不定秋霞母子落入四大宗师手中,还会逃去边关,有小西手中的药人勇士,还能帮她夫君对付四大宗师。 小团子和小圆子得知母亲也要出京城北上,两孩子很是不舍,尤其是才苏醒不久的小圆子,更是觉得跟母亲相处的时间不多,万分不舍。 至于贤王府里,祥姐儿和瑞姐儿,更是缠着母亲一夜都不愿睡,宋九看着怀中的两个女儿,想起道观里孤独的哲哥儿,她心头愧疚,她本以为这一次回了京城,便能安安心心的跟孩子们生活在一起,还能将哲哥儿静悄悄地接回来。 哪能想到又遇上这糟心的事儿。 宋九搂着两个女儿,也是一夜未合眼。 任家人里,大嫂二嫂显然并不知道实情,只知道三弟媳忙忙碌碌的,又要出远门了,很是不舍却也没有办法,两妯娌心想着定要好好对两侄女,弥补三弟媳不在身边的遗憾。 任婆子却是知道一些事儿的,大早上的,支开丈夫和大儿子去庄子上酿酒去,她独自一人来前院接祥姐儿和瑞姐儿。 宋九母女三人吃着早饭,看到婆母来了,松了口气。 祥姐儿和瑞姐儿却是拉住宋九的手,两孩子突然提出一个请求来。 “娘,我和姐姐商量了,我们要去百经观陪哲弟,娘可会同意?” 瑞姐儿这么一说,祥姐儿在一旁连连点头。 任婆子和宋九都惊住了,莫说两孩子年纪小,却是什么都懂了,她们还记得哲弟呢。 任婆子不想老三媳妇出远门不安心,便要阻拦,宋九先一步开了口:“你们可知百经观的艰苦,在那儿不仅要读书识字还要讲经练武,也不会有王府里的这些下人服侍,更没有柔软的床榻。” 两孩子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商量,两孩子很爽快的点头,还说只带小丫姨和王管事一同去。 还别说,这两孩子想要带上刘小丫夫妻一同去,到了百经观,他们二人还真是合适。 刘小丫本就是在乡间长大的,到了百经观还能照顾三个孩子的起居,而王守来也是跑惯了外头的管事,到了百经观,也能帮着她弟弟打理观外的事,平素下山办事也有可靠的人,如此一来,弟弟也能安心的修炼。 宋九同意了。 任婆子叹了口气,她舍不得两孩子这么小就送山上去,在王府里,不仅有她这个祖母亲自照看着,还有伯父伯母在,宫里还有亲姐亲哥守护,多舒服的好日子呢。 “娘,三胞胎本该在一起长大,哲哥儿一个人太孤苦了,送两孩子过去作伴也好,我又失言了,没能入京就将哲哥儿接回来。” 任婆子知道三媳妇的苦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为了不让三媳妇分心,任婆子决定亲自送孙女儿去百经观。 第1697章 舍不得离开 宋九给国师府送了信,国师府里派来了两名道童跟着去,沿路也好打点。 宋九为了不引人注意,正好借着带家中老小去观里的借口出的京城。 皇宫里,小团子站在宫门城墙上,眺望着城门的方向,远远地看到了贤王府的车队出京,母亲才走就记挂上了。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次小团子的眼皮子跳动的厉害,往日与爹娘分开,小团子没有今日这么慌张,她下意识的转身下城墙,她要追出宫去,然而还没有上马,就被小应子拦下了。 弟弟小圆子在御书房遭朝中大臣为难,吵起来了。 小团子回头看向城门的方向,想到渐渐远去的车队,而后又看向御书房的方向,心头一叹,她不该追出去,不能将弟弟一个人留在宫里,任由这些朝中臣子欺负他,这要是母亲知道了,也定然会责怪她。 小团子的眼眶里莫名流下了眼泪,她很震惊,手抹去眼角的泪痕,心头有些疑惑,她为何哭了? 小团子没有深想,跟着小应子往御书房去,以后燕国的天下,还得姐弟二人共同治理,他们之间也不分彼此。 繁华的京都还是像往日一样热闹,顾谨言带着官兵禁严了五日后,实在没有找着寮国使臣鲁济,只好作罢。 使臣团的人全部扣押了起来,除了被小西带走的药人勇士。 徐家,国子监祭酒的那份入朝为官的清单并没有公布出来,但是徐怀辞了官,并决定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京城,徐家在京都的产业也很快转了手。 徐家人离开的时候,不少世族都在暗地里观察着,他们对自己的家族未来有些了迷茫,新帝年幼,做事却是雷厉风行,先前断了世家子弟武将出身掌兵权的可能,而后断了国子监的岁试入朝为官的机会。 现如今,在新帝眼里,所有的世家贵胄也将与寒门一样同等的机会和公平,想要出仕就得参加科举。 而朝中新起的女学更是令京城世族们反感,办女学,是不是过两年就准许女子也入朝为官了?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才是新帝与世家之间结下仇怨的开始,接下来的数年,年轻的帝王独自与世家对抗,而能帮到帝王的,不过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的玩伴,长大后,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除了这些朝堂上的事,京城里还有褚国的使臣府,那个只为着任皇后的封地而久久不回国的使臣付坤,在宋九的马车离开后没两日,他将任皇后回到玄阳城探亲的消息传了出去。 蓉姐儿不得不挺着孕肚出现在朝堂面圣,并告知了天下的百姓,她一个和亲的县主,不仅成了褚国的皇后,同时还回到了娘家,还有了封地,这当真是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的,史官都不敢置信。 然而清平县主回来了,还带回了褚国的子嗣,可褚国不仅没有在边关开战,更是与燕国许下十年和平之期,清平县主对燕国的贡献,史书上浓厚的记了一笔,天下百姓也记下了她的恩情。 玄阳城一切归于平静,只是匆匆赶至陈留郡的宋九,却是发现了四大宗师来过的痕迹。 没有打斗,或许是个好消息,但是秋霞母子二人不见了,她夫君以及府卫们都不见了。 宋九首先想到的是秋霞母子或许逃出了陈留郡,那么她会去往何方? 府卫们商量不定。 裴小西只顾着培育自己的蛊毒,却是不管这些事儿的。 任婆子能知大局,却在这决策上不及三媳妇,带着两孙女,也不好提出意见。 宋九看着舆图,一夜未眠,她在想,从宫里出来的宫女秋霞,一旦恢复了自由身,拿回了身契,她还会再次回到宫廷中去么?即使那是寮国的宫廷。 当初秋霞在长公主府里服侍,随时有可能掉了脑袋,她好不容易与心仪之人逃出来,又得了自由身,还有了丈夫和孩子,本是未来一片顺遂,到头来丈夫是寮国皇室血脉。 这一变故,秋霞一夜之间失去了丈夫,如今更要失去孩子,若宋九在这样的境地,她不可能往北边逃,自投罗网,反而是带着儿子逃得更远一些,远到无人能寻到他们。 宋九想到什么,她的目光看向南方,南方多岛的地方,即使在燕国的领土上,带着寮国皇嗣的秋霞定不能安心,而走水路,便能远离一切,到另一个国度隐姓埋名重新过日子。 宋九的手指向江浙路,走水路最安全,不容易被人追上,追上了或许也未必认得出来,还能跳水隐蔽,可要是走陆地,官府衙门这一关就难过,还有山川河流,处处都有可能暴露身份。 这时,一名府卫在陈留郡查到线索过来禀报,他们找到了贤王留下的线索,贤王一来陈留郡便与他们一样,调查秋霞母子为何逃走的原因。 宋九当时派了府卫守住秋霞,且在郊边购得一处庄子,设下机关阵,按理秋霞母子二人难以逃走。 怪就怪这世间之事如此巧合,这寮国的探子竟然无意中经过庄子时,不小心落入了机关阵里,这些探子是死了,但机关阵也废了。 那段时间,想来鲁济用上了寮国在燕国所有的探子网,这些探子才会在陈留郡的各地走动打听,却是如此凑巧的,那日正是庄子上一个月购一批物资的时间。 许是人多口杂,府卫都信任机关阵里的机关,疏于防备,秋霞母子二人从废弃的机关阵阵眼里爬出去的。 以至于府卫们不知道他们逃去了何方,那些探子也找不到半点线索。 府卫要往京城传信,信鸟多半是在半路被人弄死,总之京城没有收到消息,而庄子上的府卫也没两日全部被杀。 是寮国的刀法,阵眼里还有血迹,庄子全部毁之一旦。 她家夫君去过庄子上,给府卫留了消息,他们往南方追查去了,沿途还会留下记号,只是他们能不能找到,却得小心留意了。 宋九不想再耽搁下去,陈留郡没有得到结果,不想婆母带着祥姐儿和瑞姐儿跟着他们吃苦赶路,于是就在陈留郡分手。 第1698章 娘亲你一定要来接我们 任婆子心底也是不舍的,不好在两孙女面前表露。 祥姐儿和瑞姐儿却是抱着宋九的腿,小手舍不得放开。 宋九看了看天色,若真是往江浙路去的,她不能再耽搁了,万一秋霞母子二人已经上了船,茫茫大海,去何处寻呢? 宋九将两女儿抱了起来,双手挺费力,却也舍不得放下的。 交代两女儿,到了百经观一定要听话,要与哲哥儿好好相处,并给她带个话,等事情办完,她会来接三个孩子回京城。 祥姐儿和瑞姐儿连连点头,小脑袋却是伏在宋九的肩膀,呼着热气,眼泪也跟着来了。 “娘亲,你一定会来接我们的是么?” 瑞姐儿突然开口。 宋九点头,“会的,一定会来接你们回京城。” 瑞姐儿像是下定了决心,“好,我把这话告诉哲弟,我们三个在观里等着爹娘,爹娘一定要来接我们。” 宋九摸了摸孩子们的额发,将孩子递给任婆子。 任婆子和刘小丫分别抱着孩子快步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两孩子还从窗边伸出头来,一个个的喊着娘亲,目光里满是不舍,宋九看着就心疼不已。 马车离开了,宋九也不再耽搁,翻身上了马背。 裴小西本可以现在就带着药人和巫医十七往北边去,可是他犹豫了,最后在宋九的目光下,决定先找回秋霞母子后,他再去上京。 所有人直接骑马离开,走得就快了不少,甚至连夜里也不休息,随便找个地儿眯会儿,等马匹恢复了体力就立即走。 一等一的好战马,跑得极快,不过四日的功夫,到了平江府的地界。 一路上,偶有发现任荣长留下的记号,说明夫妻二人心意相通,宋九并没有猜错他们的方向。 进了平江府,宋九一行人只得找处客栈休息,马儿休息的时候,他们的人也不闲着,开始四处打探。 平江府一处偏僻的码头,这儿多是海上的走私船,不少在岭南不登陆的外邦船多是在这处偏僻处停留。 礁石群有数里之远,不少苦力便在礁石群穿梭,挑着担子,一双草鞋,一步一个脚印。 苦力群中,有这么一对母子,大小两人穿着破烂,皮肤黑黄,肩上也挑着担子,脚上的草鞋却有些新,走在礁石水路上,母子二人很是吃力,但不得不说这是最好掩饰他们身份的。 这对母子正是秋霞母子二人,两人从陈留郡逃走后,沿路不敢停留,跟过几支商队,吃苦耐劳,凭着秋霞会识字,勉强利用知识给人做账算数,赚些小钱糊口,终于来到了平江府。 这处偏僻的码头,母子二人已经潜伏在此地有五六日了,每日来都在想办法寻到出行的外邦船。 只怪他们运气似乎用光了,五六日里来的外邦船,多是停留下来要卸货装货的,而且做为外邦在海上飘了数月,有的甚至一年,好不容易来到繁华的城池,沿途赚下的钱便有了花钱的去处。 始终没有寻到离开的机会,母子二人便做起了苦力,他们为了不被当地百姓发现,故意将自己摸黑,又挑着担子尽量的与人拉开一些距离。 做苦力不仅能寻找机会,还能赚点小钱买口吃食,就这样五六日的光景,母子二人将最近的渔船村庄都摸熟了。 今日码头来了一艘大商船,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这艘外邦船要去化外之地,听说朝中要在化外之地修路,还说要修一条陆路去往中原,这让走海货的商船们高兴不已。 这艘船只停留到半夜就走,母子二人盯着那艘船生怕有所疏忽,干苦力的时候,秋霞看着儿子,明明跟着她过惯了好日子,五岁的年纪却还能跟着她出来吃苦,也不哭不闹,秋霞觉得对不住儿子。 干了一天的活,母子二人全身都痛,也顾不上了,秋霞去码头边买了两个热乎乎的馒头,便与儿子坐在礁石上吃着,咽不下去了,便拿起水袋喝水。 天黑了,城中有不少马车往码头来,瞧着是船东家回来了。 秋霞母子二人很是振奋,连忙从礁石上起身,脚背上是打过来的海水,湿了衣角,秋霞顾不上这些,拉着儿子便往水中跑,交代道:“予儿,一定要游上那艘大船,这是我们唯一离开的机会了。” 不能再耽搁时间了,不然京城里的追兵以及寮国密探都追上来了,不管落入谁的手中,他们都不会好过。 就在母子二人朝着商船游过去的时候,岸上官道来了四匹快马,只见有四人穿着汉人服,却带了帷帽,不仅看不到真容,身姿还比南方人高大威猛。 秋霞隔着远远地看了一眼就察觉不对,这些人是寮国人。 秋霞拉住儿子泡在水中不敢动了。 夜幕下,那四人迅速跳下马背,飞身而起,转眼落在商船的甲板上。 商船上的东家以及管事们刚才在城里花天酒地一番,还没有醒酒,人有些醉醺醺的,见有人闯上船来,立即叫打手上去扣住人。 哪知这四人根本不将打手放在眼里,也不知他们怎么出的手,才冲上去的打手还没有交上手人就飞了起来,哗啦啦的都掉水里去了。 船东家瞬间醒了酒,外邦来的,却因为常年与汉人做生意,懂得几句官语,大声质问对方什么来头,他们有平江府衙门的通关文书,要与他们去衙门理论。 哪知那些人嫌弃商船东家太过聒噪,一掌将人拍飞,转眼也落了水。 这一下船上管事无人敢问半句,一个个的都悄悄地后退缩在了角落。 显然这些寮国人也并不是与船上的人有仇,而是一层层地搜查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人。 没能上船的秋霞母子二人见势不对,就这么潜入水中,往远处的水草处游去,避开了纷争,却在冒出水面时,只见商船起了火,那四人下了船,船上的人为了避火,纷纷跳下水中。 他们走不了,寮国人追来了。 秋霞喃喃自语道:“这是寮国四大宗师,他们说过的,这四人便是贤王也未必是对手。” 身边的予儿看着这一切,露出惊惧的目光,惨白的脸上有了些绝望。 第1699章 秋霞被抓 秋霞抱紧儿子,不得不放弃从码头离开的想法,他们得上岸,再想其他的法子。 母子二人借着这几日熟悉的村庄去躲避,终于在村里寻了一处破处的小庙落了脚,此时母子二人又冷又饿,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 秋霞半夜摸出庙门,在村里走了一圈后,偷来了村民的衣裳和晾晒的干鱼,再回来时,发现儿子已经起了烧,秋霞落下了眼泪。 天亮了,秋霞紧紧地抱着儿子,双目无神,对未来越发的迷茫,她恨丈夫葛图,恨他抛弃他们母子去了寮国,如今飞黄腾达了,却派人来跟她抢孩子。 生于宫中的秋霞,早已经将宫廷里的事看得清楚,她一个外邦女子即使带着儿子去了寮国,也没有活路,而她儿子留着一半汉人的血,将来也不会有好下场。 与其去寮国送死,不如带着儿子去海外,或许还有搏一条生路。 可是看着怀里烧得迷糊了的孩子,秋霞不得不含泪将孩子放下,起身出门给孩子找草药退烧。 小渔村里的赤脚大夫早不知下落,要想看病抓药,得去往城里。 官道上,秋霞像当地人一样,穿着破旧的衣裳,漆黑的头发用布巾裹住盘成发髻,微垂着头,提着个竹篮子走在一群挑担子的贫民身后。 后头传来马蹄声,秋霞吓得全身一抖,不敢张望,而是放慢了脚步,看到了旁边的小树林子。 她记得从这小树林子里跑过去,便是海滩,再往下游,有处官盐场。 就在秋霞思虑着要不要逃走时,突然一条长鞭像蛇信子一般朝她卷来,秋霞来不及逃走,腰身被绑住,整个人凌空。 不愧是寮国的四大宗师,仅凭一个背影就发现了妇人的有些奇怪,见到骑马的就怕,那是贫民的本能,可是这妇人朝小林树里看了一眼,便是想着要逃走了。 不过是随手将人卷来看一眼,辨认一下,哪知此妇长得与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四位宗师当即露出笑容,竟然找到人了。 前头挑着担子的贫民不知发生了什么,当然也没有给他们传递消息的可能,即使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却仍旧死在了某位宗师的随手一刀之下。 染血的官道上终于恢复平静。 秋霞被抓,带入了小树林中。 树林的另一端传来海水拍打的声音,秋霞蜷缩着身子,惊恐的看着这些人。 四大宗师表面上还是朝绑住了的秋霞行了一礼,说只要带上孩子跟他们一起回上京去,便有荣华富贵等着他们,而且秋霞做为国君心尖尖上的人,将来也定会立她的孩子为太子。 秋霞抿紧嘴唇,她只觉得可笑,在长公主府的夹缝中生存,令她知道一个道理,这世上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好事,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富贵。 尤其做为汉人女子,儿子也留有流人的血,这样的处境,又怎么可能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呢? 以前的葛图对秋霞极好,两人都在长公主府的夹缝中生存,有着相同的经历,会惺惺相惜。 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葛图已经是寮国太子,他寻到了自己的身世,回到了自己的国家,秋霞早就在这一年以来想得很清楚,燕国能留下母子二人的性命,也正是因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而今寮国人想将他们母子二人带走,无非是怕燕国命他们母子二人来威胁,所以她和孩子不仅不能落入燕国人的手中,同样也不能落入寮国人的手中。 领头的这位宗师是古里族人古里酒,他的师父正是古里齐,他是古里齐门下唯一挑战师父且赢了的勇士,成了新晋四大宗师之首。 古里酒在秋霞面前跪下身,看着她被绑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还望夫人能想清楚,早早将孩子的藏身处交代出来,如此夫人也不必吃苦,还能带着孩子一同去上京,到那时,我等四大宗师,见到夫人还得行跪礼。” 秋霞怒目看向古里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秋霞朝着古里清吐了一口口沫子,“呸。” 古里酒脸色暗沉,没有理会脸上的口沫子,而是冷眸看着秋霞,看得秋霞全身发颤。 他大概是要动手杀她了,可怜她那孩子,才不过五岁而已,就要没爹没娘成为孤儿。 古里酒突然笑了,他起了身,竟然也没有对秋霞做什么,而是招呼着同伴,几人席地而坐,点了个火堆,开始烤肉吃。 吃饱喝足,他们就走,有这妇人在手,还怕找不到那孩子么? 秋霞许是折腾了一夜,又白日里高度紧张,不知怎么的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其他宗师朝那树下的妇人看去一眼,见睡着了,这就用寮国语朝古里酒说道:“古里族人中挑选出一位太子妃,待这孩子送回上京城,太子妃也算是有子嗣了,到时候,古里酒,你会不会杀了此妇?” 古里酒是没想到族中的安排竟然有人知道,先是错愕,而后笑了,所以他能忍,忍住这妇人的辱骂,那是他族中的妹子要嫁入皇家,而没了延续香火之能的太子,只得这么一个子嗣。 许是在几位同伴的恭维下,古里酒吞下一大块肉,心情大好,说道:“也可以不杀她,但人自然是捏在我们古里族人手中。” “国君当初亲征,平息了南边的战火,阿里族人失去了国君的信任,而我北地的古里族人如今成了国君身边的左膀右臂,这份荣耀,不是谁都能有的。” “至于那个孩子,可惜就是小了些,再养一养,等到十五六岁,送上古里族的女子与之成婚,生下我古里族人的血脉,便能继承大统了。” 三位宗师听着古里酒的话,心头震惊,看来北地的古里族野心极大,他们得到这个孩子,也不是真正要扶持这个孩子,而是想等这个孩子长大了,再生下古里族人的血脉。 见是如此,三位宗师族中势弱的,不得不攀附古里酒了,再说在功夫上,几人皆不是古里酒的对手,除非三人一起上。 于是三位宗师拿出酒袋子,开始恭维起古里酒,并劝着他喝酒。 只是四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所说的话,被装睡的秋霞听了个清楚。 第1700章 捡了个孩子 秋霞虽是汉人出身,却跟了葛图好几年,学了些寮国官语,这几人来自四个家族,在一起聊天,讲的也是寮国的官语,全部被秋霞听了个清楚。 她果然没有猜错,她若交出孩子,她的命就没了,而她的孩子,也不过是送去上京城圈禁,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 所以葛图归国后是被人废了么,连子嗣都没有了,还得派出四大宗师来中原找她和孩子。 一想到这儿,秋霞便知自己和儿子在劫难逃,若是她的儿子是寮国皇室的唯一血脉,那他们逃不掉了,不管是寮国还是燕国,都不会放过他们了。 秋霞暗暗生恨,她和孩子该怎么办呢? “等等,此妇竟然没睡着。” 有位宗师起了身。 古里酒只是回头淡漠的看了一眼,无所谓的说道:“她恐怕听不懂咱们说的话,即使听懂了,也没所谓,这就是她的命。” 那位宗师在秋霞鼻子下探了探,秋霞仍旧装睡,虽然自己没有睡着被发现,但她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她听得懂寮国官语。 几人吃饱了,这就拉起秋霞,在她身上闻了闻,说道:“多半是躲在附近渔村,倒也不难找,一股咸鱼味,能晾晒咸鱼的村子,定是靠近盐场。” 他们仍旧说着寮国官语,但是秋霞却是听得心惊胆颤,她昨夜与儿子没东西充饥,于是偷了村里人的咸鱼,哪知身上还有味儿,一旦这些人去村里头找,定能找到她的孩子。 秋霞面如死灰,她越是这样,这些宗师们越发的肯定,人就藏在渔村里。 四位宗师翻身上马,古里酒将秋霞打横在马背上,才不顾她的死活,一夹马腹,马匹快速上了官道。 此时码头处,任荣长带着府卫们乔装成商人站在码头的一艘商船边张望。 今日码头来了一艘商船,是从岭南来的,不过是在此处靠岸补给,接着要往北地出发。 府卫来到任荣长身边,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他们认为人要么已经坐船离开了,要么根本没来过这处码头。 任荣长抿紧了唇,茫茫大海,何处可寻,怕是他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追错方向的,不得不佩服这位宫女秋霞,妇道人家,还带着一个孩子,又避开了所有人,竟是逃了。 任荣长准备回城里去,一转身,就见一艘渔船靠了岸,有位渔民抱着一个生病的孩子匆匆上了岸。 那渔民见到人,一脸慌张的问道:“何处有郎中,这孩子快要死了。” 这方圆十几里,除了渔村,便只有这码头,看病得入城。 然而渔民抱着孩子求到了商船的管事那儿,渔民一身破烂,想来没有立即入城救治,恐怕是身上没有钱,而这往来的商船,由于船上走得久,多半会带个懂得草药的郎中。 商船管事见了,无奈一叹:“东家和郎中都去城里了,刚巧不在。” 看着那渔民怀里的孩子,脸色苍白冒着冷汗,还有些抽搐,便知这孩子病得不轻。 “快去城里治病吧,迟了人就要没了。” 渔民无奈的看向怀里的孩子,喃喃自语道:“也怪我家没钱治,可惜了,这么小就要丧命在此。” 一只手突然探了过来,正是任荣长,他握住了孩子的手腕,在把脉。 府卫们守在一旁,他们的身上有不少疗伤的好药,可是未必对症。 突然有名府卫惊声开口:“老爷,此子怎么像极了秋霞的儿子。” 任荣长立即收手,扳正了那渔民怀里孩子的脑袋,看到长相,几人也是一脸的惊奇。 刚才还说人追丢了,转眼就有人将孩子送了来。 任荣长随即从怀里掏出一颗药喂入孩子的嘴中,说道:“不对症,可以缓一缓,得送城里看病。” 那渔民见他们认得这个孩子,当即就将孩子交给他们,说道:“是老汉我在庙里捡到的孩子,若是你们的人,瞧着你们也有钱,快救救孩子吧。” 老汉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不管这些人是不是那孩子的什么人,但看这些人心地极好,定能想办法救下这孩子,反而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任荣长也不再迟疑,抱着孩子上了马背,几人快马加鞭的往城里赶。 官道上,任荣长带府卫正赶路,前头来了四人,他们个个带着帷帽,也正好往码头的方向赶路。 两方人马擦肩而过,为首的一人身子微微一倾,朝后方的人看去一眼,手拉住了缰绳。 而任荣长将孩子绑在怀中,双手抓住缰绳,在刚才与人探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没有半分停留,更是在府卫们狐疑时,突然下令:“走。” 府卫们立即扬起马鞭,头也不回的走了。 “酒兄,怎么了?” “是燕国贤王。” 古里酒沉声开口。 “什么?他就是贤王?怎么瞧着像个商人。” 他们曾在京城远远地见过贤王一眼,按理能一眼认出,然而今日这人,一副商人模样,还有前头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孩子。 孩子? 四位宗师立即反应过来,“是孩子,他先咱们一步找到了孩子。” 打横在马背上被癫得昏天暗地的秋霞,此刻在听到孩子两字后,立即醒过神来,连忙朝后方看,可惜只看到了绝尘而去的马匹。 “追。” 四大宗师立即调转马头追去。 不管古里酒有没有看清楚,只要有任何怀疑,都不能放过。 然而当四位宗师追过来时,前头官道上却失去了他们的踪影,只有官道上留下了一排马蹄印。 古里酒再次下令:“快追,他们的速度比咱们的快。” 要不是马背上的这个妇人还有用,古里酒都想将秋霞给扔在半路,免得拖累了他们的速度。 待四位宗师追前头去了,树林里,任荣长几人现了身。 任荣长早就察觉到了四大宗师的气息,只是府卫们功夫不及他们,没有分辨出来。 刚才他们来到此地后立即弃马,并相继在马屁股上扎了一刀,马吃痛,跑得飞快,借此机会将他们引开。 任荣长却抱着孩子带着府卫们准备翻山越岭的离开。 待四位宗师追上了带血的马匹,才知道上了当,再回来追寻时,早已经没了任荣长他们的身影。 第1701章 他们一定入了城 马背上的秋霞得知自己的孩子落入了贤王之手,心头焦急万分,不得不开了口:“孩子病重,他们一定会入城诊治。” 古里酒听到这话,气得不轻,一巴掌甩在秋霞的脸上,刚才追的时候,她怎么不提醒,不然他们可以先一步入城埋伏。 有了秋霞这个消息,四位宗师也不再耽搁,再次打马往前头城池去了。 转眼过去了一日,四大宗师入了城,却始终在城中没有寻到贤王的消息,连带着那个病了的孩子也没了下落。 这日傍晚时分,秋霞凭借着母子之间的约定,在一处医馆前发现端倪。 不愧是敢带着儿子逃离的秋霞,观察入微,给了四大宗师线索。 贤王带着孩子的确入了城,而且一入城就找了这一处医馆诊治。 医馆里的人吓得不轻,在宗师们的酷刑之下,交代了出来。 的确在清晨时有人带着一个孩子来医馆诊治,但医馆大夫不敢下针,对方就抱着孩子走了,去了何处他们不知,但是对方是往城南去的,城南多读书人,那儿还有官府在。 四大宗师一想到贤王的身份,便什么都明白了。 秋霞在一旁立即说道:“他们要的就是孩子,所以孩子病没治好,他们没办法直接回京城去,他们一定还在城里。” 四大宗师冷眸朝秋霞看去一眼,看得秋霞阵阵发寒,不敢再说多半句。 而此时的任荣长,的确带着府卫们在城中的知州府中,那孩子抱回来了,府医诊治后下了药,却一直没有清醒。 逃命紧张、挨饿受冻,导致小身板经受不住,得了伤寒之症,严重的情况下,可能直接就病死了。 任荣长的确急着回京城去,但是这个孩子受不住,放开两国之战,这个孩子他也舍不得就这么放任他死去,即使知道后头有强劲的追兵,他也只得冒险留下来。 任荣长是知道寮国四大宗师的厉害,他现在即使召集官兵相护,也未必是他四人对手,而且算着时间,还没等他调来地方军,对方就找上门来了。 与其这么折腾,不如藏于城中,尽量拖延一夜,第二日立即离开。 任荣长坐在书房前给媳妇写信,吹响哨笛引来信鸟,将信送了出去。 刚做好了这一切,任荣长脚步一顿,脸色突然大变,他背着双手站在窗台前,目光冷凝的盯着院子。 四大宗师已经来了。 而院里守着的府卫,以及知州府的官兵根本没有半点察觉。 在上京城与宗师打过几场的任荣长,他看着这精致的小院,无奈一叹,不能在城中交手。 这儿不是上京城,寮国四大宗师大可不必讲规矩,而且这一次寮国使臣团带了个巫医过来,这些宗师手中有没有毒药尚且不知,万一为了这个孩子,他们还带来了火药,那对城中百姓是灭顶之灾。 任荣长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睡得安稳的孩子,叫了一名府卫进来吩咐了几句,随后翻窗而出。 府卫双眸通红,心头挣扎着,刚才贤王交代他,他现在将四大宗师引开,府卫立即带着孩子从后门走,一路上不管如何,不要回头,带着孩子只管往京城赶。 府卫们都不愿意离开贤王,他们知道,贤王功夫再高强,也不可能以一敌四,寮国举全国之力选出来的四大宗师,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府卫功夫,贤王一个人引开他们,定会遭难。 军令如山,府卫们不敢说什么,一个人心里头沉重,却还是护送着那个孩子,悄悄地探出小院,见无人阻拦,便往后门去了。 任荣长出了知州府没一会儿,黑夜中,他的身后跟来了四人。 任荣长看了一眼寂静的街头,直接往城外跑,而他胸前的包袱,在暗处瞧着像是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四大宗师上当了,一路追着任荣长往城跑,直到来到城郊的小树林中。 站在林中还能听到水流之声,这儿不靠海岸,也许是溪河里流动的水声,然而在这个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涓涓流水声永不止息,而前头奔跑的任荣长却是停下了脚步。 四大宗师立即将贤王包围在内,目光落在任荣长的怀中,那个包袱里藏着的定是那个孩子。 任荣长一向打架不爱露兵器,但是现在,他从腰间取出了软剑,这一场硬战,便是他也没有把握能胜,好在这四大宗师是后头选出来的,一个个除了年轻,或许在功夫上还不算精通,对战上的经验不及老宗师面面俱到。 宗师古里酒倒是不急着出手,而是双手背于身后,不露出自己的兵器,目光冷冷地盯着包围圈中的贤王,随后朝旁边的宗师使了一个眼色,瞧着意思是他来抢夺孩子,其他人负责对付贤王。 有宗师耐不住性子率先出了手,只见一条长鞭甩来,那长鞭漆黑发亮,任荣长见了就知道长鞭上抹了剧毒。 眼下个个拿出看家本领,这阴险的一面也都表露了出来。 任荣长早就防着他们手中有毒,在长鞭甩出来见势不对时,快速跳开,长鞭甩在地面,形成一个土坑。 在树林中可以借着周边环境,曾经的任荣长便是在树林里杀了第一位宗师。 可惜这儿的树林里,并没有高大的老树,反而是小树,且树杆易折断,于是任荣长想到了溪河水。 任荣长转身便往流水的方向跑,四大宗师是瞬间追了上来,不过跑了几步就又被包围在内。 四大宗师各自亮出武器,有进有退的朝任荣长攻击而来,数十个回合下来,任荣长的衣裳被划破了几处,人也有些气息不稳。 任荣长知道,今夜他若不能想办法逃走,与他交手的四大宗师定不会放过他,而他要以一人之力对付四大宗师,也非易事,再看这些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怀里的包袱,定是认为包袱里的是孩子。 为了寮国皇室这唯一的血脉,这四大宗师定会为拼死一搏,他不能再这么耗下去。 就在长鞭再次甩来时,任荣长计上心来,并没有第一时间护住怀中的包袱,那根长鞭卷走他怀中的包袱立即收了回去。 第1702章 他可能活不成了 任荣长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拔腿就往溪河边逃去。 四大宗师本以为夺回了孩子,哪知只是一个包袱,他们上当了,孩子定然还在知州府,而他们这一来一去耽搁的时间太长,对方早有人将小孩子转了手藏了起来。 四大宗师气坏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孩子,不如借机行事,将贤王杀了,毁了燕国一大臂力。 再者,当年在上京城里,贤王大战老宗师,声名远播,这四人也是不服气,心想着当年若是遇上年轻力壮的他们四人,定然不会让贤王得手。 这边树林中你追我赶,那边知州府里,秋霞见四大宗师追出城去,她绕过知州府的围墙来到了后门,刚要想办法进去,就见几名府卫扛着孩子从府中出来,还四下里张望了一眼。 随行的官兵本是要一同护送孩子回京城去的,然而府卫们根本放心不下王爷,见四大宗师被王爷引走,后门处安静如初,于是转身就将孩子送到了官兵的手中。 府卫们不管生死,他们都要守护在王爷的身边,绝不会独活。 官兵们还没能将府卫留住,府卫却是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官兵中副将只好回去传话,知州大人为了孩子的安危,还是按着贤王的吩咐,连夜将孩往京城送,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来头,一个个只当怀疑是贤王的私生子。 官兵为了保护“贤王的私生子”,他们兵分三路,又不知在何处抱来了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三队人马分开从各处城门出去,再一路往京城里送,定不负贤王的交代。 秋霞在暗处看清了这一切,见状,跟上了一队人马往北门去了。 这些乔装了的官兵,带着孩子坐马车出了北门,一出城便快马加鞭的往京城去。 秋霞弄走了一匹宗师的马,一路从北门追了出去。 官道上,车辆突然停下,是他们听到了打斗声,偏偏这么巧,刚从溪河边逃过来的任荣长,也将四大宗师引了来,这会儿在官道旁边的林子里又缠斗在一起。 有官兵眼尖,惊声开口:“这是贤王,他受人围攻。” 官兵们不知什么是四大宗师,他们只知贤王受人围攻,他们若是去救,总比护送这私生子回京城更强,还能立即立功。 这些官兵拔出大刀一窝蜂似的往林中冲去。 秋霞催着马追上来,却发现寂静的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而先前赶路的官兵都不见了。 秋霞怔住,她听到了林中的打斗声,没有理会,而是下了马,快步冲到马车边。 “允儿。” 秋霞喊了一声,原本昏睡着的儿子,许是母子连心,竟然睁开了眼睛,发出呜呜声。 秋霞再也顾不上,挑开帘子就进去了。 看到全身发软躺在褥中不能动的儿子,秋霞一把将儿子抱入怀中,眼泪哗哗的往下落。 他们都去打架了,秋霞此时带走孩子更是机会,于是抹干眼泪,抱着孩子就下了马车。 秋霞将病弱中的儿子系在背上,而后翻身上了马背,拉紧缰绳准备离开时,林中的打斗声突然停住了。 秋霞惊恐的看向小树林。 莫不是四大宗师已经赢了?贤王这是死了么? 一想到四大宗师赢了,那他们母子二人就会落入四大宗师的手中,岂不是死路一条。 秋霞的手不由得攥紧了缰绳,正猜测时,只听到树林中突然一声怒吼,这是贤王的怒吼。 刚才那些官兵冲进来想护贤王,结果四大宗师摆下了宗师阵,突然被官兵冲破,任荣长被束缚住的手脚一松,立即抬起手中的软朝其中一位宗师甩去。 四大宗师只顾着布阵施展,没留意到此时会有人闯阵,还以为是什么高手,结果只是几个不怕死的官兵。 就在四大宗师之首的古里酒囤出手来,手中铁扇甩出,扇叶像锋利的刀片一般在黑暗中发出精光,转瞬间,才跑进阵中的官兵还没有向贤王表出忠心,就被铁扇割破了喉咙,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古里酒身边的一位宗师,也是在官兵倒下的同时突然一声惨叫,竟然被任荣长的软剑刺穿了胸口。 古里酒震惊的看着身边人倒下,整个人面色苍白如纸,怒目瞪向中间还没能解困的任荣长,大吼一声,“杀。” 长长的铁钩从古里酒的手腕中甩出,迅速缠上任荣长的脖子,铁钩钉入任荣长的琵琶骨,还不曾深入,就见另外两名宗师拉住了任荣长的双脚往后一拖,任荣长被绊倒,来不及爬起来,铁钩穿过琵琶骨封住了他的内功。 任荣长吃痛,双手指甲摩擦在地面土壤和石子中,磨出鲜红的血,拖出一条条长长的血路。 贤王被他们扣下了,即使有这些官兵坏了他们的宗师阵,死了一位宗师,也无法改变结局。 而这宗师阵,正是宋九夫妻二人大闹上京城后,存活的老宗师千方百计想出来的阵法,为了将来对付贤王,不顾四大宗师门派不同,竟是倾囊相授,将阵法教会给了新晋四大宗师。 这四人自打挑选出来成为宗师后,便有一个共同的目标,给老宗师报仇,同时打败贤王,毁去寮国四大守师的威胁。 而今果然实现了,他们很欢喜,终于可以替老宗师报仇了。 这三位宗师拖着任荣长往溪河边走,任荣长全身是血,意识有些模糊起来,脑海中,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着回去见他家媳妇,他绝不容许自己死在媳妇的前头,不然她会承受不住。 许是这样的执念,任荣长眼角落下了眼泪,英雄也会肉身,他也会落泪,可是以他一己之力,勉强能对付这四位宗师,哪知他们竟然团结了起来,还学了宗师阵。 那茂叶之中,意识快要模糊的任荣长看到了撒下来的月光是如此的明亮,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开始有些感知不到,双手划过地面,指甲盖翻开,血肉在地上摩擦。 可是一切都没有结束。 他怕是真的要死在这儿了,任荣长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妻儿的呼唤声,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像是幻觉。 第1703章 三哥没了 黑暗里,从南门一路追入小树林,又跨过溪流的王府府卫们,才从水中出来,便看到三大宗师拖着铁链从林木中出现,那喋血的眼睛,以及手中长长的铁链,府卫们见了,瞪大了眼睛。 他们不是人,竟然利用宗师阵用铁链将贤王的琵琶骨锁住,无法施展功夫,也没有一刀刺死,却要用这种拖拽的方式折磨和羞辱他。 这儿可是在燕国,岂能是他们寮国人嚣张的地方。 府卫们气疯了,举起手中的剑,义无反顾的冲了上来。 意识有些模糊的任荣长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属下全部死在宗师们的一招之下。 当年寮国四大老宗师在燕国潜伏数年无人如入无人之界,他们的功夫诡异,心思深沉,性子狡猾,在江湖上更是成立了寮清门帮派。 而今老宗师不在了,这新晋的四大宗师不仅学了各大宗师的功夫,还因为上一次宋九夫妻二人去了上京城将长公主以及那些工匠带走,搅乱了寮国朝堂,也间接的促成了四大宗师之间破除了间隙,团结在一起,更是创造出一套专门克制贤王的宗师阵。 这些消息无人知道,只因燕国没有专门在各国收集情报的神机营在。 任荣长在京城初见四大宗师时就知道他们能力不弱,到了平江府也没有想到他们已经学了专门克制他的宗师阵。 任荣长没有带属下前来,是不想他们枉死送命,然而如今却还是一个个的都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心如刀割,这些都是跟着他忠心护主的府卫,是跟着他们任家从安城到京城的老部下。 任荣长眼睁睁看着宗师之首的古里酒手中双扇如收割机一般收割着人头,他终是忍不住了,许是这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浑力,他猛朝地上拍掌而起,顾不了琵琶骨中的刺痛,硬生生借着这一掌之势,抓起身旁府卫尸体上的剑,朝古里酒跃身而去。 古里酒也没有想到吧,都已经被锁住琵琶骨了,他还能临死挣扎,这一剑又快又狠,就在古里酒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刺入了心窝。 做为宗师之首,古里酒的功夫在几位宗师之上,他很自信锁住了贤王的琵琶骨后,绝无可能让他有反抗的机会,尤其谁会在这样刺骨的痛苦之下还能使出这么毙命一招。 古里酒看着自己胸口流出来的血,不敢置信,可是那刺痛感却是提醒着他,胸口涓涓流出来的鲜血提醒着他,他的力量在一点点的消失,以至于手上的铁链也不知不觉脱了手。 “酒兄。” 另两位宗师大喊一声。 要不是贤王使出这一招后身子直挺挺地的倒在地上,他们都不敢靠近古里酒,更是惧怕贤王还能来临死拉个垫背的。 古里酒倒下了,他突然有些后悔,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将贤王给杀了,为何想着要羞辱贤王,要将贤王的尸体悬挂在瀑布前。 他是想震慑燕国的国君,他更想替老宗师们报仇。 可是他错了,他竟将性命断送于此,他死了,古里族人没有了强者,定会跌落四大家族,从此往后,他们的封地被其他族占有,族中老弱被杀,勇者成为奴隶,妇孺成为他族的玩物…… 古里酒带着悔恨的泪水死不瞑目。 而倒下的任荣长彻底的失去了知觉,不会有人知道,那琵琶骨上钉着的铁钩是有多么的痛,那流出来的黑血里下的是什么蛊毒,他就这样倒在这流淌的溪河边,黑血染红了一方草地。 “三嫂,你看,那是三哥。” 裴小西站在瀑布前指向下方,眼里满是愤怒。 宋九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她四肢百骸瞬间失去了力气,是她家傻夫君。 宋九的身子一软,好在裴小西注意着她,连忙将她扶稳,不然就要从瀑布前掉落下去。 裴小西立即指挥药人勇士下去。 只见一群无知觉的药人勇士不顾生死的纵身一跃,全部跳入水潭之中,水潭里染上了黑血,这些药人像是没有痛觉,听着裴小西的指挥,纷纷朝林中两位存活的宗师冲过去。 裴小西扶着宋九正准备找路下去,就见底下树林中露出两个身影躲在暗处,显然两人看到底下的战场吓得没有回过神来,但是站得高的裴小西已经认了出来。 “是秋霞母子,他们躲在那株老树后。” 宋九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一切皆以大局为重,她压着颤抖的嗓子交代道:“去……抓住他们。” 府卫们还想留下来护主,结果对上宋九严厉的目光,只得退下,快速从旁边的树林中往下跑。 宋九双腿发颤,面色苍白如纸,即使她努力的压制着自己不要崩溃,要理智,可是双腿不听使唤,她下不了山,她走不动了,她的目光里只有她的夫君倒在那潭水边一动也不动。 这一刻的宋九像是天塌了,也只有秋霞母子刺激着她仅有的理智,她要替小圆子解决这个麻烦,之后……之后她会随他夫君一同离去。 裴小西看到这样的宋九,轻轻一叹,小身板使了力气,二话不说将宋九给背了起来。 下了山,裴小西却没有立即将宋九送到丈夫的身边,而是强行将她安置在角落,等府卫们将惊吓过度的秋霞母子送来后,三人都被护在了中间。 此时药人勇士与两大宗师对战,这两大宗师一时间也有些棘手,不得不团结起来,背靠着背,使出了强大的宗师之力。 半个时辰过去,药人勇士死伤大半,两位大宗师竟然开始游刃有余。 裴小西看着这一切,心头也惊骇,寮国的四大宗师竟然这么厉害的,这些药人勇士到底是低阶的勇士,根本不是这些宗师们的对手。 这半个时辰里,裴小西也看在眼里,这些药人勇士身上流的都是黑血,杀了他们理该中毒了才对,但看两大宗师事先往嘴里塞的药,小西算是明白了,巫医十七定是早早给了宗师们解药。 药人毒不死他们,但却能毒死府卫们,小西见药人打不过,心头也着急,他不能将府卫派出去送死,那么还能与两大宗师一战的,也只有他身边操控住了的巫医十七。 第1704章 都得死 巫医十七再次向两大宗师下毒呢,会是什么结果? 小西回身与府卫们商量,再看着被扣住的三嫂,他只好铁了心,“你们二人带三嫂走,其他人等会儿见机行事,将贤王救出。” “那小西公子呢?” 府卫们担忧小西的安危。 连贤王都无法对付的人,小西公子的功夫定是打不过,即使下毒,也来不及,指不定没几招就毙命了。 裴小西知道自己这些年没将心思用在练功上,而是将心思用在了毒上。 中原的毒肯定能毒死他们,小西自然有这个把握,可是下毒和反应也是时间,如他们这样的高手,但凡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他们都得死。 裴小西抬了抬手,显然不准他们违背命令。 府卫们没办法,两名府卫,一人背起宋九,一人抓住秋霞和小孩的衣襟就往林外逃。 林中两大宗师见了,立即朝他们扫来一眼,裴小西暗叫不好,立即吹响了哨笛。 一直站在一旁像是个失魂人的巫医十七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步步朝两大宗师走去。 而随着十七的步子,树林里瞬间出现了毒虫和毒蛇,先一步带人走的两名府卫到底是慢了些,虽然已经到了边沿,却还是被毒蛇缠住了。 裴小西见了,想要收回笛子,哪知两大宗师根本不顾这些毒虫毒蛇的攻击,而是一掌将药人击开,飞身而起,朝两中府卫这边追去了。 小西不得不又再吹响了笛子。 待那两名宗师落地时,数条毒蛇将他们缠住。 两名宗师低咒一声,不得不对付身上的毒蛇,眼睛盯着就要逃走的秋霞母子,以及贤王妃,两人很不甘心。 巫医十七往两位宗师奔来,两人对上巫医那死灰一般的眼睛,脸色大变。 “再这么下去,我们二人命断于此,得唤醒巫医。” 两位宗师用寮国语交流着。 裴小西皱眉,他不知两人在说什么,但是看两人的脸色,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裴小西眼角余光看到府卫们从毒虫毒蛇中将贤王带走后不得不往水中去,裴小西终于敢囤出手来,快步来到十七的身边。 小西刚要吹着笛声命令巫医十七直接对两大宗师下手,就见其中一位宗师从怀里掏出一物朝巫医十七的嘴里投掷。 裴小西眼明手快,手中笛子快速阻断,那东西掉落草丛中。 莫非这巫蛊之术也有解药?没可能,小西自己亲自调制的,怎么可能有解药,他自己都没有找出解药呢。 然而因为小西这么一挡,手中笛声停了,巫医十七又木讷的站在原处,一动不动了。 两位宗师得以脱身,手中长剑朝裴小西攻击而来。 裴小西论武功,他根本不是两大宗师的对手,好在他警觉,手摸向了怀中,在对方剑尖刺来时,他不仅没退,反而往前冲去,只是对着剑尖的地方偏开了些,刺在了左臂上,左臂瞬间失力,但他手中药丸也快速投掷中眼前宗师之口。 对方察觉不对,长剑拔出,退后几步,小西痛得差点儿没稳住身子,他皱紧眉头,拿出药粉胡乱的往手臂上的伤口一抹,血流的速度慢了下来。 “是中原的毒。” 这两位大宗师不惧寮国的巫毒,却惧怕中原的毒,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中原毒圣的得意弟子。 旁边的宗师想要抓住小西要解药,哪知受伤的宗师怒吼一声:“不用管我,按着先家的计划来,我即使死了,眼前这人我也要一并带走。” 话才落,宗师开始有些头晕目眩,可见毒性发作,好强的毒,他内力雄厚,竟然这么快受到影响。 两位宗师显然有默契,于是那位宗师不再管受伤的同盟,转身捡起草丛中的药扔到了巫医十七的嘴里。 裴小西瞪大了眼睛,可是他根本阻止不了,不仅阻止不了,对面中毒的宗师就像发了狂,这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么? 来自大宗师的雷霆震怒,裴小西只觉得眼前一股煞气逼迫得他眼睛都睁不开,转瞬之间的事,便听到“咔嚓”一声,锥心之痛从左臂传来。 裴小西只来得及扭头看了一眼,他的左臂就这样生生的被砍了下来,血流如注,但根本来不及,对方又是一掌瞬间将他击飞。 裴小西不知自己会落地何处,也不知自己是生是死,直到后背撞到石壁上,而后掉落水潭中,他才知道那一掌的威力有多大,而他也没有时间再做思考,头脑很变得昏沉,晕厥了过去。 宋九看着眼前这一切,撕心裂肺的喊着小西的名字,没有用,一位宗师倒下了,还有一位大宗师在,而原本被小西控制住的巫医十七此时灰白的眼睛里有了光亮,可见他醒智了。 唯一剩下的这位大宗师算是四大宗师里功夫最弱了,但眼下留给他的,不过是妇孺,他不怕他们逃走,而是面目狰狞朝他们一步步走过去。 宋九没有功夫,可是即使她有功夫也没有用,背着她的府卫被毒死了,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双腿都麻了,双手勉强能使上力气,但是她知道,毒蛇咬过的她怕是活不成了的。 至于旁边的秋霞母子二人,与她状况不相差,好在秋霞将儿子护在怀里,小孩子除了身子虚弱外,倒没有被咬中,然而此时的秋霞背上,爬满了毒虫和毒蛇,她身上的肉一口一口的成为它们的食物,鲜血流了一地,秋霞仍旧舍不得放开怀中的儿子。 大宗师来到三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目光先是扫了一眼秋霞怀中的孩子,倒是不担心孩子中毒,左右这毒也解得了。 很快大宗师的目光落在了无法逃离的宋九的身上,他颇为不悦的说道:“当年在上京城,你们夫妻二人搅成的一团乱,又废了乙室部,可谓是个传奇。” “可是今日得见,也不过如此,当年老宗师们还是太轻敌了,倘若当年四大宗师能联合起来,你们算个屁。” 此人的中原官语说得不过流利,半夹带着寮语,但是宋九能听懂,她也后悔,她也轻敌了,她以为当年她夫君能对付四大老宗师,那么是否也能对付四大新宗师。 第1705章 小团子来了 可是一切都不能重来了,一想到她家夫君,宋九的眼泪控制不住,是她害死了她夫君,她若是不安排她夫君追秋霞母子,她若是当初与使臣团达成交易,她若是…… 宋九知道她的想法都没有用,两国要打仗,可以有千万种理由,再重来一趟,她还是会这么选择,荣家人从来都没有退路,晋王如此,小叔子如此,她与她夫君亦是如此。 只可惜了,他们不能再帮着小圆子,也没能完成承诺,亲自去道观接三个孩子回京城了。 宋九闭上了眼睛。 大宗师抬起手中的剑,就给她一个痛快吧。 然而剑还没落下,三颗火珠子从宋九的袖中滑落。 宇哥儿最新研制出来的火珠子,威力是先前的十倍之大,可惜宇哥儿才回京城就被派去了燕北,以至于这火珠子的数目不多,不然宋九临死前也要炸平了这处山林。 然而宋九还是低估了大宗师的能力,她看着像是等死,然而她手腕一动,对方便注意上了。 寮国早已出现过火药,岂会不懂。 大宗师一脚踢开,火珠子竟然在半空中炸响,宋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然而威力仍旧够大,林中毒虫毒蛇被炸伤大半,再加上先前的损失,剩下的毒虫毒蛇不多了。 倒下的几棵老树又不知道压死了多少毒虫毒蛇。 大宗师也是震惊的朝旁边看去一眼,这威力,要是用在燕北的战场上,寮国岂不是遇上了劲敌? “所以说,贤王和贤王妃必须死。” 寮国大宗师再次抬起手中的剑,然而这一剑又没刺下去,反而一支匕首刺在了大宗师的后背。 醒智了巫医十七却根本不再是以前的寮国巫医,而是一个半智半药人的存在,他没有记忆,但也不受人操控,他看到自己的毒虫毒蛇被炸死,心生怒意,便出手伤人。 不仅如此,他还要杀了这儿的所有人,是他们伤了他的蛊虫。 匕首从大宗师的后背拔出,大宗师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有些不稳,他震惊的回头看向巫医十七,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就见巫医十七手腕一动,手中带血的匕首直接朝秋霞怀中的孩子飞去。 大宗师怒吼一声,一掌劈向巫医十七,巫医十七的身子被击飞,他的脸上却露出一抹阴狠的笑,“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大宗师知道巫医已经不是以前的巫医,若不解决了他,他这个大宗师也经受不住这阴险的蛊毒。 先前吞下的解药也快到时辰了,当初的巫医十七会给他们每人留下一颗解药,而今的巫医眼里连他们都不认识了。 大宗师连招攻击,两人在林中打了起来。 宋九朝一旁的秋霞母子二人看去,只见孩子已经死在了秋霞的怀里,秋霞被毒虫啃食的后背都露骨了,死时双眸中满是痛苦,她苦苦护着的孩子,最后死在了巫医十七的手中。 宋九叹了口气,咬紧牙关,双手拨拉着地上的草木,艰难的往前爬行,她不是往林外去,而是往溪河水声的方向去。 她不想独活,死也要与她夫君死在一起。 那边大宗师后背上的伤被毒虫缠住啃食,巫医十七接下了大宗师的几掌之力,吐了几口大血,人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随着主人的死去,这些毒虫毒蛇像是越发的疯狂报复,它们不再理会爬行的宋九,而是疯狂的涌向大宗师,即使大宗师有雷霆之力,也无法清理后背上爬上来啃食的毒虫,最后毒入骨髓也倒下了。 宋九双腿被毒侵蚀,无法用力,好在没有毒虫的纠缠,她就这样用双手吃力的往前爬。 视线慢慢地变得有些模糊,宋九仍旧不死心,终于到了溪河边,却卡在了大石头之下。 她似乎看到了水潭里的丈夫,她笑了,人也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 平江府今年的雨水多,接连半个月的雨也阻拦了地方军的搜查。 平江府刘知州在连续搜查半个月也没有找到贤王他们后,知道自己死期将至,贤王一行人是在他的地界出了事,皇上圣威他无法承认,死罪是逃不掉了。 刘知州先是在书房里写下了一份折子,将先前瞒着的消息如实说明,派小兵八百里加急的送往京城,而后他取下官帽,跪拜了列祖列宗,就等着上头来人发落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有位小兵心细,竟然在海岸边找到了一些尸体残骸,里头有一只手臂,不知是谁的,但找到这些,刘知州的性命或许能保住了。 这连夜的雨,定是那溪河水涨,将这些冲到了下游,正好水流连接海岸。 平江府知州亲自带人沿着海岸寻找,可惜除了先前找到的尸骨,再没有寻到其他,不得不说或许也是一个好消息,贤王、贤王妃、裴小公子都不在里头,那只手臂却是裴小公子留下的。 秋霞母子死了,寮国四大宗师的尸首也找到了,可见当时的场景有多么的恐怖,寮国的四大宗师竟然就这么的死了,以及那些药人勇士,寮国没有了这些人,也是一大损失。 平州府海面禁严,沿途的河水与海水毒死了不少鱼虾。 又过了半个月,一匹快马风雨无阻的来到了平江府,那马背上坐着的是一个瘦削的身影,她一身男装,头带帷帽,腰间佩着一把剑,翻身下了马背,便直接朝知州府大步走来。 那匹汗血宝马到此刻停下来,便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不爱动了,知州府外的官兵见了,都无比的震惊,这是跑得有多快,又跑了多少路,连汗血宝马都累成了这样。 “上等好草料喂它,刘知州呢?” 一道清冷又威严十足的声音传来。 官兵们不知她身份,却还是下意识的跪了下去,有个胆大的起身帮着引路。 来人半点不停留,而是快步入了府。 来的正是小团子,她在截获到刘知州的信后,便连夜出了京城,她只给弟弟留了口信,说自己要出门散心,实则她不想弟弟乱了心思,也不想朝堂动荡,将爹娘用命守护下来人江山拱手送人。 第1706章 找到了战场 小团子独自一人一马,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往平江府赶,她心底只有一个信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没有见到尸体,那就是一定没有死。 小团子打小就听家里人说过,她母亲有好天的好运,她能替姐姐出嫁的时候嫁给她的好父亲,她能在嫁入婆家时老天爷陪送嫁妆,她还能在这些年跟在父亲身边逢凶化吉。 那么,这一次,她母亲一定也可以跟父亲还有小西他们活下去,一定是的,老天爷宠爱的闺女,怎么可以出事呢? 小团子一路奔波着一路这么想着,眼泪却是不自觉的落下,夹带着雨水,她嫌弃眼睛模糊不认路,她用帕子抹眼泪,却被雨水打湿,她想要放声大哭,却怕沿路的官兵发现她的身份,得知她去平江府。 小团子就这么忍耐着,直到一人一马进了平江府的地界,去了海岸边,她对着大海痛哭,坐在海岸边好半晌,直到渔民和苦力朝她走来,她才抹干眼泪赶紧入城。 刘知州还在睡梦中就被喊了起来,衣裳不整的从里间出来,就见有个黑影坐在了堂前,她带着帷帽不露真容,她说话声音刻意的用了男音。 那大马金刀的坐姿,那右手放在腰间剑鞘上的架势,谁能怀疑她是小团子,是贤王府的嫡长女,是那个代替着弟弟坐在朝堂上的皇帝。 “刘知州,发现残骸之地在何处?” 小团子压低着声音,使得刘知州听不出情绪。 刘知州不知对方的身份,但是能开口问出这事儿的,定是皇上派来的,莫不是派来的是皇上的心腹,毕竟他知道,贤王府遭难一事,并没有在民间传开。 刘知州为了项上人头,定是要好好表现的,当即跪下,如实说了。 为此还将那立功的小兵也叫了来。 小团子才来,一身雨水,也不换衣裳,而是立即起身,就要那小兵带她走。 刘知州只叹皇上身边的人真是敬业,连口热茶都没喝就要去查办此案了。 于是刘知州叫来身边人拿了一件披风送上。 小团子看了一眼,随手将披风披在身上,跟着小兵出去了。 刘知州准备坐马车跟上,小团子嫌弃文臣无力碍手碍脚的,制止了,随后跟那小兵一人一骑,坐的是知州府脚力好的马,两人淋着雨出城去了。 那些残骸在何处?小团子在入了平江府地界的时候就绕道去了海岸边,可惜没找对地方,只是在海边哭了一场。 小兵被雨水淋得打哆嗦,却不敢耽误半分。 这么走了一日路程,终于在一处海滩前停下了。 从城郊到海岸边,一日的路程,怎么被雨水冲了这么远? 小兵在一旁解释着,最先是有渔民发现了一只手臂,而后小兵跟着搜查兵来到这一块,听当地渔民说水里有毒,毒死了鱼和虾,连着几个村民吃了毒死的鱼虾送了命。 原本这事是官衙仵作来办案,这小兵心细就跟着去了一趟,然后就发现了溪河水下全是尸体,就这样一具具的打捞了上来。 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这溪河水下以及这片海域,都有捞尸人下去捞了个干净,基本没有遗漏的残骸。 小团子看着浑水一片的海域,颜色的确与周围的不同,刘知州已经下令海上禁严,渔民都不准下海了,想必该寻到也都寻到了。 所以没有爹娘和小西的尸首,那么他们一定还活着。 想归想,小团子却是悲从中来。 跟着小兵沿着溪河流往上,小兵在好几处林子里停步,说也是奇怪了,那几日突然下大雨,溪河水涨,不少山林冲塌,早已经不是先前的地势和模样。 小团子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们打斗的战场,恐怕真的已经被雨水毁了地势,这一刻小团子担心有残骸埋于地下。 小兵也有这样的猜疑,可是偌大的山林,怎么寻? 寮国四大宗师的尸骨被捞到,那些药人勇士也找到了,还有一对母子缠抱在一起的尸骨也寻到了,看到这样的情况,小团子还能骗自己爹娘还活着么? 放眼整个燕国,谁能是四大宗师的对手,江湖上的那些人早在几年前就被寮清门压着。 小团子最是清楚,当年她也是落入了寮清门的手中关押在寒底,使得她落下寒疾,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后来爹娘去了寮国上京城,还杀了老宗师,又带着长公主平安归来,简直堪称奇迹。 所有人都说她父亲功夫了得,是燕国的战神,便是寮国大宗师也不及他。 正因为这些的话语,也使小团子变得麻木,她也以为父亲能对付四大宗师。 思及此,小团子后悔不已,她随意找了块泥石坐下,不理会那稀稀拉拉落下的雨滴,而是双手捂着脸垂着头,坐在泥林中一动不动。 小兵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那帷帽下是个什么模样,小兵不敢知道,他也替贤王府伤心,是什么样的英雄,将寮国四大宗师都斩杀刀下。 知州大人说了,此事要保密,所以小兵将这事藏于心底,谁都不敢吐露,跟他一起搜查的几人也都封了口。 可是他们知道,贤王府都是英雄,是燕国的福气,寮国没了这四大宗师,便没了倚仗。 小团子抹干眼角起身,突然她注意到一棵被大风刮倒的老树下有块手帕露出一角。 小团子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去,从那泥地里将手帕翻了出来,那脏乱的手帕上是双面绣,一面绣着傲骨梅花,一面绣着青翠苍松。 是她母亲平素用的手帕,江南梅绣,梅庄传承,不正是她母亲的刺绣么。 小兵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惊呼道:“所以,这处是战场?” 小团子没有理他,而是将母亲的手帕在溪水中洗净,看到帕子就像看到了母亲,她的眼泪再次止不住了。 小兵也没想得到答案,答案已经在眼前了,然而这处树林早已经塌了成了泥流坡。 若是在这儿,那或许只要挖开这一片地方的泥流,还能见到尸骸,等会儿回去便禀报给知州大人,立即找人来挖。 第1707章 荣义病重 小团子注定是要失望的,自打她在泥流中找到了母亲的帕子后,她便跟着官兵在这片山林往下游,不停的挖掘和寻找,找到了不少毒虫毒蛇,以及那阴狠的巫医十七的尸骨以外,便没有寻到其他的尸骸。 刘知州不免安慰道:“或许贤王他们没事儿,被人救走了也说不定。” 小团子在平江府待了快半年,她走过了平江府地界的每一处,更是坐船出海,她往岭南去了一个月,沿途没有得到线索,又往北方去了两月,仍旧没有线索,她不得不死心,又回到了平江府。 贤王一行人遭难一事,没有在朝堂上传开,刘知州的命保住了,但是这个秘密也将永远留在肚子里。 知道的官兵不是被调派去了边关便是调离了先前的岗位,事后再有人来查找,也不会再找到线索了。 小团子攥紧母亲子的手帕,含泪纳入怀中,而后给燕北边关的小叔写了封密信。 贤王府不会有支援,朝堂之上恐怕也难以援助,唯有调用国库粮草以及安城火药,供不应求,只愿小叔能带着所有边关战士护住燕北。 秋霞母子之死,以及寮国勇士和宗师之死,恐怕已经传回寮国,接下来,寮国朝政必有动荡,寮国皇室血脉死在燕国境内,燕北必会迎来无何止的报复。 多事之秋,小团子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她只得夜里离开,如来时一般快马加鞭的回京城去了。 此时燕北官营里,宇哥儿与众将士同吃一锅饭菜,正在思虑着等会儿吃饱了饭,他带着先锋回后方接运火药,那是从安城而来,走的是运河水路,但愿不会出什么事。 吃饱饭就要到五更天了,宇哥儿一身铠甲,小小身板却有了少年的英气,自打宇哥儿来了燕北后,才知新上任的晋王身体是多么的羸弱。 小时候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宇哥儿到了战场才知道,火器火药也不是万能的,最狠的是人心,火药能炸死人,可是炸不灭人心。 自打来了边城,宇哥儿便没有睡一个好觉,难怪晋王小叔会如此的操劳成疾。 “任副将,咱们可以走了。” 先锋军已经准备妥当,一行人正要出发,此时军中探子来报。 “任副将,不好了,寮国大军开始攻城了。” 宇哥儿正要带人去后方接运火药,怎么就遇上了寮国军攻城,这不对,这几个月以来,寮军虽兵临城下,却退后有五十里地,不曾起战。 “出了什么事?” 宇哥儿盯着那额头冒汗的探子,探子一共去了五人,却只回来了一人。 此人来不及抹去额头的汗珠,答道:“小的在对方军营附近听说一则消息,寮国血脉死于燕国境地,寮国老国君亲征,这一次是来真的。” 宇哥儿震惊,连老国君都亲征了,那寮国血脉死在燕国境地的消息是真的了。 宇哥儿从京城走的时候他知道三叔和三婶的安排,秋霞母子二人是不可能让他们离开燕国的,也正因为如此,才牵制住了三十万寮军到现在。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秋霞母子是怎么死的? 就在这时,主帅帐中长随刘安匆匆而来,见先锋军还没有走,松了口气,而后传令:“主帅有令,尔等不得出军营,即刻整装迎战。” 宇哥儿担心后方运来的火药,燕北多悍匪,若是这批火药落入了悍匪手中,那可是边城百姓的灾难了。 火药是好东西杀伤力大,可是用的不好就会伤了自己。 刘安叹了口气,叫宇哥儿一同入主帅帐中谈话。 这段时间一直卧床未起的荣义,今日不仅起来了,还披上了铠甲。 宇哥儿快步进来时,就看到了八仙桌上散落的药粉,以及那熟悉的药袋,宇哥儿的脸色都变了。 荣义的伤一直没好,一直以来他身体就羸弱不堪,以前有父亲顶着,荣义做为世子,大小战役参加的少了,时间都用来养身子了。 就是那些年养好了些,哪知父亲归京丧命,他成了燕北军的主帅,与寮国大将一战再次受了重伤,之后根本没有时间养好,继继续续的,靠着军医的药来维持。 平素也多是温和的药,只有在寮军来犯,主帅必须出阵时,荣义便会服下五金散,此药服食后,他能恢复成正常人的武力,能支撑着他上战场。 然而事后,五金散所靠元气,没得几个月的光景养不回,如今战事频繁,他次次都服用五金散,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宇哥儿看到了药袋便生了气,他跟着韩先生学了这么久的医术,岂会不知五金散的害处,于是二话不说抓起袋子,才发觉袋中的药已经吃空了。 宇哥儿不准主帅出战,荣义叹了口气,“你们快些长大,将来我便能放下重任,游历于天下,自然也就有时间养病了。” 只得十四岁的任明宇眼眶红了,他才来军营,根本不会打理军中事务,他以前引以为傲的小聪明,却在这儿用不上。 唯有武力和战绩才能真正的服众。 可是任明宇这些年只顾着研制火器去了,功夫落了后,医术也没有如小西那般精通,他很惭愧。 要不是宇哥儿来了军营后改良了军营里的武器,又铸造出耐用的铁蹄,他还当不上先锋军的副将。 “孩子,别难过,都是这么过来的,当年我入军营时才十二岁,天天不服气,结果输了几场仗后就老实了。” “在战场上,便是老将也不也拖大,今日寮国军压境,仇恨已埋下,这一场战避不了,也没办法避开。” “至于那些火药,即使平安运来,咱们也只能在城外用,火药威力越大,城内越不能用,便是用的地方也有讲究。” “马场不能用,农耕田地不能用,所以真正上了战场,也不能完全依赖着这些火药,用的还是英勇的将士。” “不过宇哥儿来了军营后,给大家伙的兵器提升了战力,给战马的蹄子提升了耐力,这些都是你来军营的贡献。” 任明宇红着眼眶不说话,他们都知道,主帅不能再吃那五金散了,可是他不吃,边军谁来统领,三十万寮国军就在城门外,他们要怎么抵抗? 第1708章 英勇的宇哥儿 随着战鼓起,叔侄二人也没法再说话了,两人默契的看了一眼,荣义抬了抬手,宇哥儿只得出去,带领先锋军准备出城应战。 十五六岁的儿郎,在军营里太常见了,先锋军正是这么一支年轻的队伍组成,用的是宇哥儿铸造的最好兵器,还在宇哥儿的带领下练出了索马阵。 主帅说了,先锋军上了战场最重要的不是要杀人,而是打乱对方的节奏和阵法,给后方的战士们踩出一条最佳路线。 所以索马阵能破万阵,只要战马倒下了,马背上的人便失去了战力。 幽州城门打开,任明宇领三千先锋军出城,后头将士们跟上了。 荣义穿着沉重的铠甲站在城门之上,看着底下三十万寮国军,再往远处,他看到了御驾亲征的寮国老国君。 当年便是他父亲在时,也未必能与寮国老国君一战,而今的幽州城里,边军不到十万,里头还有不少附近州郡借来的军马,与边军还没有操练几日,未必有默契。 十万对战三十万,他做为主帅还没有他父亲在世时英勇,要如何抵抗寮军? 荣义忧心忡忡。 然而看着一路冲锋进去的索马阵,荣义双眸一亮,宇哥儿竟然操练出这样奇特的阵法,这孩子学的倒是多的。 先锋军有了优势后,后方将士士气大涨,随着荣义一声令下,敞开的城门内,五万大军出了城。 底下战场变得越发的激烈,以宇哥儿为首的先锋军,皆是年轻气盛,主帅叫他们不必沉于应战杀敌,却还是没忍住这激昂的士气,与寮国缠斗在一起。 战场上多有变数,荣义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也没有阻止他们。 城墙上的炮车已经准备好,但却久久没有用上震天雷。 身边将士们不解,纷纷看向荣义。 而荣义的目光却是看向远方,那儿还有二十万寮军等着,老国君没有用上全力,像是在等什么? 荣义抬头望天,只见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几时已经乌云密布,荣义大惊,“快,鸣金收兵,关上城门。” 然而不待燕军鸣金收兵,那边寮军竟然已经鸣金收兵。 刚有了士气正杀得起劲的燕军瞬间失去了战斗的敌人,一个个的在犹豫着要不要追,此时城墙上响起了锣鼓声,收兵了。 城门关上,任明宇带着这一支兵还有些杀得不过瘾。 不知谁说了一句:“如此潮热,是要下雨了。” 任明宇也会观看天象,但是他刚才只顾着杀敌去了,到底是年轻气盛,有了士气便一鼓作气不愿意放手,哪知变了天。 任明宇脸色大变,暗叫一声不好,便立即挤开人君上了城墙。 “叔。” 任明宇才喊了一声,荣义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任明宇才知不对劲,连忙来到城墙边往下看,只见寮军准备再一次进攻,这一次可不是十万寮军出战,而是举三十万大军,前头先锋便有数万人之多,一个个抬着攻城工具和兵器,瞧着这士气,刚才那一战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寮国军营里有能人,定是算出今日天气,数日未下雨,今日这一场雨必不小,咱们的火药和炮车便少了威力。” 任明宇以前学着夜观天象,只当是一门学识,却不知用在战场上竟有大用。 他抬头看天,主帅说的没错,这一场雨恐怕得下一日了,而他们准备的火油和火器,这么淋下去,威力没了,对方指不定还有后招。 寮国战鼓又响了起来。 荣义刚要下令守城,一位探子匆匆上了城墙,将一只信鸟抱了来。 是小团子的信鸟,底下信筒用了火油蜡,解开信筒还得他们专用的法门,否则信筒自燃,可见信筒中的内容很隐密。 任明宇站在荣义身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信筒,只见里头一张字条。 当任明宇看到三叔三婶以及小西大战四大宗师而失踪,秋霞母子已死的消息后,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在宇哥儿的内心,三叔和三婶是无所不能的,家中只要三叔和三婶在,他们的头顶便有一片宁静的天空,可是现在天塌了,他不敢置信,他难过,他想哭,他想报仇,他更想立即回去寻找他们。 但是宇哥儿什么也不能做,底下的寮军已经开始攻城,云梯架起,有寮军带着盾牌兵器爬上了城墙。 荣义赶忙收回心神,来不及伤心便下令用火油火箭反击。 一桶热油下去,云梯上的寮兵嗷嗷大叫,随后一支火箭,寮兵自燃,吃痛之下不由得扒拉着同伴,于是城墙下连连惨叫声,空气里充斥着皮肉的烧焦味。 震天雷用上了,一团团火球在攻城的寮军中炸开,带着火油的碎片就在燃烧,这场面要是放在前几日不曾下雨的干燥气候,那是灾难性的一击。 可如今,豆大的雨滴落下,那些炸开的火油碎片还没有燃烧起来便被雨水给浇灭了。 寮军好战,见震天雷威力不过如此,更是有了士气,抬着云梯车和投石机来到城下。 云梯快速往墙城上架起,投石机以最原始的用途,朝城内投掷着大石。 所有兵马一波波朝城墙上来替换,倒下一批又来一批,再多的火油和震天雷也都受到了拘束。 任明宇带着先锋军在城墙上斩杀寮军,手里的刀子都要磨钝了,脸上身上全是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看着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寮军,燕军杀麻了。 可是雨水越来越大,火器越来越没用,而且用一次震天雷,就得数人装弹,不仅耽搁时间,也耗费兵力,不如带着武器就地斩杀爬上来的寮军更实在。 随着对方的石头砸向城内的房屋,城中百九一片混乱。 城墙上是杀不尽的敌人,城墙下是撞击城门的寮军。 荣义看着这一切,苦涩开口:“宇哥儿,咱们怕是守不住幽州城了。” 任明宇杀红了眼,却始终护在荣义的身边,这会儿听到这话,眼泪都来了,幽州城护不住,燕云十六州就成败势,之前的教训还没忘呢。 作为关外的屏障幽州城,他们只能死守。 第1709章 必须报仇 可是就在荣义这番话后没一会儿,探子又来报,只见那报信的探子兵一身是血的跑回来,禀报道:“主帅,寮军不知何时挖了密道,已有寮军入城掠杀,他们里应外合正向城门的方向赶来。” 荣义听事,看了一眼士气十足的寮军,还有那远处坐在马背上的老国君,随后下了令:“全军撤出幽州城。” 任明宇手中的大刀连着刺死了三名寮兵后看向荣义。 荣义冷声开口:“宇哥儿,我现在命令你停战,立即跟我走。” 任明宇不甘心,他想到三叔和三婶,想到了小西,他恨寮国人。 “宇哥儿。” 在荣义严厉的眼神下,任明宇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所有燕军护着主帅撤退,任明宇回身看向身边的先锋军伙伴们,众人都望着他,都有满腔的怒火,他们对幽州城有感情,他们舍弃不了。 就在荣义带着将士们准备下城墙时,任明宇却带着先锋军竟然是一跃而下往城墙外而去。 先锋军除了索马阵,还有一阵,那就是飞索夺命阵,他当年闹着玩儿似的研究出来的双飞挝派上了用场。 先锋军借着双飞挝一跃而下城墙,随后借着手中的线索穿梭在寮军阵营中,手指连发,带着毒药的火珠子弹射到了四面八方。 城墙上,荣义不得不折身回来,看向城墙下穿梭在寮军中的先锋军,随着火珠子炸开,一股毒雾浓烟笼罩。 原本士气十足的寮军瞬间倒下了大片。 中原的毒,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随着这一群少年不停的穿梭在寮军阵中,又互相照应,声东击西,弄得寮军晕头转向,前头冲锋的寮军士气大跌,死伤无数。 城墙上的众将士见了,无不动容。 “王爷,我们跟他们拼了。” 不少将士又举起了弓箭,上了火油,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荣义抿紧嘴唇看着这一切,却迟迟没有下令。 宇哥儿带着先锋军乱了敌军阵脚,几人一个照面,又心照不宣的都来护着宇哥儿,直接杀向对方老国君。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都懂,可是为了不让他们的目的太过明显,他们敌军左右前行。 事先吞下的解药起了作用,不管毒烟有多浓,他们仍旧游刃有余的往前冲锋,即使有人被击伤,也顾不上伤势,一心只想完成任务。 燕北军绝不后退,幽州城他们一定要守住。 城墙上,将士们都急坏了,一个个举着弓箭,手都酸了,可主帅不发号施令,他们不得进攻。 但不得不说有了这么一支先锋奇军,底下正在撞击城门的寮军被冲散,有的中毒死,有的被炸死,对方的先锋军没了战力,后来者失去了团结之心,城门保住了。 可是此时早已经通过密道潜入城内的寮军杀了过来。 街头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街头只剩下两军对峙。 众将士看到这场景,心如死灰,破城是迟早的事,可他们这个时候再死扛,都得死在幽州城,燕北军也将全军覆没。 荣义抿紧的嘴唇松了松,眸里有难过,看向那一群少年郎不顾生死的冲向寮国老国君的方向,他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也知道他们下了什么样的决心。 于是荣义终于下了命令,却不是叫人掩护这一群少年郎,而是叫所有人撤出幽州城,这一群少年这是被遗弃了。 先锋军本就如此,冲锋陷阵,最先死的是他们,最先遗弃的是他们,做为燕北军早有这样的觉悟,可真到了战场上,要将自己的同伴这么舍弃,谁都不忍心。 数支带着火油的箭朝城墙下射去,他们没顾上主帅的命令,却还是将城墙上仅有火油箭射了下去。 待这些将士们停了手,那边数十位少年郎只剩下了五人,宇哥儿正是其中一人,他功夫比其他几人要厉害,他也是第一个冲到敌军主阵营中。 寮国老国君耶律英德稳稳地坐在马背,看着这个少年郎敏捷的冲将过来,手中一把火珠子甩下,前头护住他的宫卫纷纷出动。 早有防备的宫卫用布条捂了鼻子,并没有中毒,且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勇士,尽全力攻击宇哥儿,宇哥儿根本没有活路。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少年郎却不按常理来,他不退且进,借着浓烟遮掩,不顾生死的扬起手中的剑朝老国君挥来。 那些宫卫只顾着刺死宇哥儿,没想到对方连兵器都不要了,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对方的剑已经刺向了老国君的胸口。 耶律英德年纪虽然大了,功夫仍在,虽然他也意外这柄剑来得突然,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避开了要害,剑从他的手臂上划过去。 耶律英德的手臂被划伤,而被众宫卫刺伤人宇哥儿此时倒在血泊中,竟然还笑了。 “剑上有毒,国君须死。” 宫卫们一脸的震惊,回头一看,耶律英德突然从马背上坠下,那手臂上的伤口流着黑血。 “快,这人不能死,留他一命。” 旁边有大将下令,宫卫们赶紧将宇哥儿扛了起来。 两方大战之时,阵前老国君落马,不仅影响了寮军的士气,连着寮军的阵营都乱了。 要不是有大将还在指挥着,这一次攻城大计恐怕都这么结束了。 城墙上的荣义咬紧牙根,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他还是没有回头,带着燕北军撤离。 先锋军的牺牲给燕北军留了一条活路,因为寮军没能及时撞开城门,城内接应的寮军被燕北军屠杀。 待大将下令再次攻破城门时,城内已经是血流一地,空荡荡的街头再无燕北军的身影。 数十人的先锋军,竟然害死了里头接应的一万先锋,还伤了国君,害得国君中毒昏迷未醒。 那唯一存活的少年,他当真是该死,死一万回也不解恨。 可是为了得到国君的解药,寮国人还得将宇哥儿的伤治好。 幽州城失守了,战报传到了京城。 入夜,繁华的玄阳城仍旧灯火通明。 空荡的皇宫后院里,小圆子带着小应子来了,前头是淑妃顾彩芬住着紫来宫,是小团子起了宫殿名,寓意紫气东来,将来荣家唯一的子嗣便出自于此。 第1710章 生机在何方 可是今夜的小圆子站在紫来宫外的老树下,他没有进去,而是望着宫殿上的殿名匾额,向小应子说道:“朕要纳妃立后。” 小应子震惊的看着小圆子。 历来荣家男子多重情,先帝纳妃却不立后,且在后宫独宠魏氏一人,而今顾淑妃成为后宫唯一人,又取紫来宫住着,他以为皇上不会听任朝中官员的建议,纳妃立后了。 小圆子的眼睛红了,他的手锤打在老树下,震得一树青叶落下。 “先帝独宠一人,国库便空虚了这么多年,兵不军马不壮,边城动荡,最后累死的还是荣家的儿郎。” “所以,朕绝不走先帝的老路,纳妃立后,雨露均沾,曾经他们背负的,往后朕也要背负起来。” 小应子听得有些糊涂,他虽然服侍在皇帝身边,也不知贤王出了大事,而一直在宫中的小圆子,他若不是心细如发,又岂会察觉到姐姐的异常,又岂会知道爹娘死在了平江府。 小圆子的手再次锤打在老树上,树杆断了,手也出血了,他却像没有什么知觉。 “朕以前也觉得自己年幼,在朝堂上难以立起来,所以朕学先帝的,学晋王的,听爹娘的话,可是换来的是他们的艰辛和牺牲。” “而今朕明白了,这是朕的天下,该由朕来肩负。” 小圆子停了手,小应子松了口气,皇上今夜为何如此难过? 小圆子回身,果然在那月亮门处看到两个身影,前头的是他姐姐小团子,后头含泪带着的是他唯一的妃嫔淑妃顾彩芬。 “他们让朕纳妃立后,若纳妃立后能止戈,那就这么办吧。” 小圆子说完这番话,带着小应子转身离去。 以后皇帝大概是不会再来紫来宫了,顾氏也将是皇宫里最不受宠的妃子。 顾彩芬抹了一把眼角,转身往殿内跑。 小团子回头看向弟媳,这个在东宫开始就一心向着他们姐弟俩的女子,尤其在小团子代替弟弟打理朝政时,也是她一直支持着自己,也替自己解了不少围。 前有先帝独宠魏氏一人的传奇,在小团子心目中,她以为弟弟也会是一样,以后定会与顾氏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且他们这么多年,也都在爹娘的耳濡目染之下,有了不纳妾,不另娶的想法。 可是为何弟弟变了?莫非弟弟知道了爹娘受难一事? 小团子心头一惊,也顾不上安抚弟媳,而是快步去了前头。 宫中新帝心思发生了变化,宫外国师府里,亦是有了大变化。 南宫阳半夜前来国师府见柳仲,二人坐在天坛上,了望星辰,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次发生的所有事,早在一年前便有了预料,只是两人密而不宣。 南宫阳叹了口气,说道:“好在这些孩子对天文地理学艺不精,夜观星象也没有什么天赋,因此这事也就这么的发生了。” 南宫阳感觉对不住新帝,然而这事若是点破,便会坏了他和国师之间的所有布局。 “天命难为,双子星现,国昌。本是好寓意,可是国昌之根本便是有人牺牲,这也是双子星的劫难,经此一事,燕国就会昌盛起来。” 柳仲叹了口气,也露出了难色,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人,除了他们坐着的两人,也只有柳仲给徒弟宋来喜去过一封信,这个徒弟忍得住气,可以好好栽培。 “受此大难,国师可有看到生机在何方?” 南宫阳抬头望天。 柳仲捋了捋美须,也抬起了头。 两人静静地坐于天坛之上观看起星象。 而就在这一夜,隔着国师府并不远的顾府里,挺着大肚子出现的蓉姐儿,见到宋六后,立即拉着她的手,将字条递到宋六的手中:“姨母,可否让我登上高楼一观天象。” 宋六怔住,半夜三更的,这孩子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在府上,还要半夜观看天象,这孩子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蓉姐儿显得很着急。 整个京都,除了国师府的天坛,还有一处可供人观星象,那就是顾府三房住着的那处小楼,当年正是压住郑府风水的地方。 宋六不知这孩子的用意,但看这孩子着急,只得扶着她往楼上走。 顾谨言掌管着守城军统领一职,多数时间住在官营,尤其是这段时间,似乎京城里没有表面的太平,他更是难得回来。 而小楼里,与宋六住在一起的婆母梁氏,由于年纪大了,早上的睡下了,这会儿两人上了楼,也没有惊扰到她老人家。 蓉姐儿到了楼顶,便是席地而坐,抬着头,双眸眨也不眨的看着。 宋六见状,立即叫下人送来软榻团蒲茶几来楼顶。 待宋六准备好一切,想要劝着蓉姐儿别坐地上了,哪知蓉姐儿突然露出了笑颜,像是心中大石已落下。 宋六在团蒲上跪坐下来,给蓉姐儿泡了一壶热茶,再仔细端详蓉姐儿,发现这孩子瘦了不少,眼窝也都陷下去了,她这段时间怎么了?怎得如此的憔悴。 蓉姐儿坐在软榻上,吁了一口气,心头叹了口气,总算在北地出现了生机,不然她会自责一辈子。 果然许多的事都变得不相同了,她肚子孩子时机不对,以至于她的头脑也没有以前清晰,差一点儿铸成大错。 宋六送上热茶,终于没忍住,问道:“蓉姐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蓉姐儿显然心情大好,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糕点,见下人送上笔墨,她想了想,还是提起笔写下一行字。 “燕云十六州怕是保不住,不日顾将军恐怕要出征。” 宋六看到这一行字,瞪大了眼睛,十六州都没能保住,那新晋王岂不是陨落在了燕北? 蓉姐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于是又在纸上写下:“晋王叔还活着,他会回京,接下来,我怕是得去齐城养胎了。” 蓉姐儿放下笔,叹了口气。 宋六算是看明白了,她的丈夫要出征了,燕北失守,晋王归京换她丈夫去。 宋六来不及伤心,又得知蓉姐儿要离开娘家,离开玄阳城,很是不解。 “你在贤王府养胎不好么?等我妹妹和妹夫回来,便能团聚了。” 第1711章 命运的劫难已经开始 提到贤王和贤王妃,蓉姐儿的眼眶又红了,她摇了摇头,显然是已经做下了决定,她大着肚子离开玄阳城,也是为了燕国的安定。 李诚说好了齐城是留给她和孩子的封地,那么她若再待在京城,褚国使臣团定会回去添油加醋的说一通,依着李诚的脾气,定会举兵来犯。 如今的燕国正是势弱之时,她不准定州边城大乱,至于燕北,那是无法改变的。 就在贤王和贤王妃从寮国上京城带回了长公主开始,命运的劫难就已经开始了。 五更天的时候,宋六送蓉姐儿回了贤王府。 远在千里之外的百经观上,任婆子带着祥姐儿和瑞姐儿来到观中,见到了哲哥儿。 三胞胎终是齐聚一团。 哲哥儿日日在观中的那道必经的山坡上等着爹娘来接他,结果爹娘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两个姐姐。 宋来喜像是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安排,早就备下了他们的洗漱用品,还将院中的几间空置房收拾了出来。 任婆子知道来喜在观中学本事,世外之人,都有先知的能力,倒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贤王府的这个安排,她能同来喜讲,却不能同哲哥儿讲。 贤王府什么时候派人来接人,便是任婆子也说不准。 宋来喜有心事,只是他的心事无人能说,他早就收到了师父送来的预言,他心里头便一直没有平静过。 任婆子收拾好院子,带着孩子安置下来后,她才来到院前,看着又出了翠绿新苗的田地。 这儿比水乡村要舒服多了,远离朝堂,远离人群,这样安静的日子倒也是不错的。 任婆子决定留下来陪三个孩子,过两月再走。 宋来喜也破天荒的没有催着任婆子离开,按理观中是不准留宿外人的,但这一次却是破了例。 有些事,任家人不知道更好。 宋来喜看着没能等来爹娘的哲哥儿一脸沮丧的样子,心疼的摸了摸孩子的头。 祥姐儿和瑞姐儿从山下买了不少好吃的,拉着弟弟就进了屋,三人分着吃,以后在这山上,姐弟三人更是不离不弃。 任婆子站在坡上看着京城的方向,叹道:“不知他们可从平江府回京城去了?” 宋来喜过来,听到这话,没有打扰任婆子,只是叹了口气,但愿一切都如师父所说的,二姐和二姐夫可要好好的。 *** 六年后,幽州城。 石家杂货铺门口,一群官兵围了过来,两孩童蹲在地上玩泥巴,突然就被官兵一把推翻,脚上的鹿皮靴踢在其中一个小姑娘的小腿上,小姑娘痛得不敢哭,却是站立不起。 大的那个小男孩子见妹妹被欺负,鼓着一口劲将踢人的官兵一把推开,小家伙才七岁,竟然有这么大的劲头,站立不稳的官兵也有些意外。 旁边的官兵见了,哈哈大笑。 这些官兵在寮军军营里称不上勇士,却在百姓中是天,他们每次来收税的时候,百姓都得避让着。 被嘲笑的官兵失了颜面,抬起一巴掌的打在小男孩子的脸上,小男孩也不示弱,有股子勇气,脸上吃痛也不管不顾,顺势抓住对方的手咬了一口,还见了血。 “小崽子,敢咬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 官兵拔出弯刀就要一刀结果了小男孩,此时铺里一位中年美妇冲了出来,见状脸色都白了,人却还算镇定,连忙上前行礼:“官爷,可是来收税的?” 这些官兵总是借着一个莫须有的名头来收税,街坊们早已经习惯,好在这边城的收益也不错,给了这些税钱,也还能养家糊口,于是也就都忍下来了。 提到收税,自然正事要紧,几名官兵朝美妇看去,眼神都黏在了她的身上。 汉人女子倒也不是想象中的懦弱,反而有股子劲头,这石家杂货铺可是在街头出了名的,这美娘子很会做生意,她总能弄到精盐和上等的香料。 不仅如此,这石家杂货铺旁边的铁铺是石老头开的,正是美妇的父亲。 虽然对这美妇有些别样的心思,但他们还不太敢得罪石老头,石老头有门钉马掌的手艺活,在军营里吃香,认识不少人,万一传到了军营里,他们可是要吃军仗的。 杂货铺前的美妇利索的从钱袋里拿出钱来,只是那一群官兵看到钱袋便双眸放光,直接一把将美妇手中的钱袋给夺了去。 美妇也不计较,由着这些官兵拿了银子离开。 官兵一走,美妇上前将两孩子抱了起来。 小男孩已经七岁,他还不服气,没想被母亲抓住了手臂,他疑惑的看向母亲,为何由着他们这般欺负,这前两日官兵才过来收税,今个儿又来了。 兄妹二人不过是在门口玩泥巴,又没有拦在大道上,却被这些群人踢伤了腿。 美妇自是心疼两孩子的,尤其是最小的女儿,看着无法站立的孩子,这就将女儿抱了起来。 不让儿子去报仇,但是小男孩却从母亲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狡黠,他错愕。 果然前头那群官兵没走多远,便有人全身发痒,先是手痒,而后胳膊,之后是后背乃至前胸。 “娘,他们这是——” “嘘。” 美妇阻止小男孩说话,而是带着两孩子进了铺子。 石家夫妻二人年轻时便有了眼疾,未治好,后来直接看不清了。 不过石家夫妻生有一独女,叫石姑,六年前幽州城战乱,石姑的婆家死在了乱刀之下,石姑不得不带着一儿一女回了娘家。 原本石家老夫妻有间铁铺,借着石老头有钉马掌的技艺,养活一家老小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这位大字不识的石家独女石姑,自打带着两孩子回了娘家后也不再闲着,竟然在铁铺旁开起了杂货铺,居然还越做越红火。 石姑采买杂货铺里的东西,外头人并不知来路,但是却总能是城中的独一份,尤其是运河上难得送来的精盐,城中权贵都没有她有渠道。 石家一家三代,就借着这两间铺子,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只是这生意好做是好做,那些官兵也都盯上他们,时不时来一趟借着收税的名义,没少在铺子里搜刮银子。 第1712章 给孩子找先生 石姑做为女子,没想着嫁人,却是一个人独自养活着两个孩子,照顾着瞎眼的爹娘,竟然也这么平顺的过了六年。 今日杂货铺门前这一幕,令石老头气愤不已,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时,石老头说了,以后不给军营里钉马掌了,打造出来的铁马掌也不给军营里供应。 石老婆子却是叹了口气,她只心疼外孙女儿小腿上的伤,刚才在铺里拿了些糖吃,孩子终于安抚着睡着了,想到外孙女的伤,同意了丈夫的想法。 石姑却是立即制止,“爹,娘,今后不仅要给军营里提供马掌,咱们还要与军爷多多通气,凭着这一层关系,那些官兵也不敢真下狠手。” “此事且等我好好想一想,不过眼下咱们家还得给孩子们送去读书识字。” 石老头一辈子没读过书,这会儿听女儿这么说,他有些犹豫,读书识字是好,可在这乱世中,学武才能自保。 石老头已经有好几次想开口送外孙去学武的,可见女儿似乎对读书更看重,只得压下心头的话,同意了。 石姑提着个篮子,里头装了些精盐和粮食,准备用来做为束修,这就出门去找城东的刘秀才。 幽州城里汉人有不少,但大多数还是在六年前的战乱中死的死逃的逃,眼下城中除了汉人还有寮国人。 寮国人在幽州城里圈下马场养马,石老头若不是给军营里的马蹄钉马掌这份差事,指不定也被这些马场主的寮国人给强行请了去。 石姑走在凹凸不平的街头,时不时还得让一让骑快马赶路的人。 每次有马匹扬蹄而去,街道两边必定会扬起灰尘,这么走一路灰头土脸的,身上又出了汗,很快就变得黏糊糊的。 为了一身干净的见到刘秀才,石姑在街头租了一辆送货的骡车。 骡车才到城东刘秀才的住处,就见住处外围了三三两两的街坊,一个个惊恐的看着前头刘秀才被官兵殴打。 街坊们是气愤的,今日刘秀才被打,明日便是他们这些街坊,这三天两头的来这么一群官兵寻要税钱,老百姓的日子得多难过,而且这些官老爷是寮国人,才不将汉人放在眼里,尤其是读书的汉人。 在一声声惨厉的叫声中,街坊百姓们对六年前撇下他们撤走的燕北军越发的生了恨意。 是燕国遗弃了他们,幽州城最终失守,接二连三,燕云十六州都落入了寮国人的手中。 寮国人没有屠城,不是他们仁慈,而是他们需要劳力、苦力,以及源源不断的税赋。 汉人懂农耕,幽州城里所有的马场落入寮国人手中,而沿水草而居的汉人,便一块块的田地开荒出来,成了幽州城里的纳税大头。 每年支持寮军军营的粮草,都得从百姓手中出,还有这些衙门里的官兵,时不时过来要些税钱银两花销。 往常一个月来一两次就算了,如今来的越发频繁了。 刘秀才是读书人,不在街头开铺做生意,按理这些官兵不找他的麻烦。 偏偏今日街头,刘秀才见到几个汉人家的孩子好学,又没钱读书识字,于是在街头拿了根木头教他们识字,结果被官兵瞧见了,就抓住刘秀才逼要税钱,说他开办私塾收弟子,那自然是要缴税的。 刘秀才不服气,顶了两句,就被官兵给打了,而过来逼要税钱的,正是先前在杂货铺前收过税钱的那几名官兵。 石姑从骡车上下来看到这一幕,想到无故被踢了一脚现在还小腿红肿的女儿,石姑的眼神变了。 石姑朝左右围观着的街坊们看去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街头一处面棚前,那儿正坐着几个赶马的官营军人,他们一边吃面一边朝这边来瞧热闹。 刘秀才被打的地方隔着面棚倒是挺近的,那几个赶马的军人腰间的弯刀似乎也挺锋利的。 石姑用手挎着一个篮子没有急着上前救刘秀才,而是从袖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交代赶骡车的老汉去前闹市帮着买块肉回来,她就在那面棚里等着。 赶骡车的老汉不疑有他,收了银钱,坐在车驾,赶着骡车继续往前走。 骡车经过面棚前,石姑突然喊了一声,“还有天理吗?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人在做天在看,汉人就不配活着吗?” 石姑的声音响亮,那些官兵听到这番话,怒气更盛,还借机加大了力气,直接一脚将刘秀才踢飞,随后看向石姑的方向,准备朝她走来。 哪知出事了,偏生就这么巧合的刘秀才被踢飞撞到了骡车边,赶车的老汉吓了一跳,拉着缰绳想要停下来,没想骡车没停住,反而偏了偏撞到了旁边的草料筐。 正在吃草料的战马受惊,战马人立而起再落下时,撞到了面棚的柱子上。 面棚年久欠修,摇晃了起来,里头吃面的客人吓得纷纷起来。 这一下更是惊到了其他的战马,一阵混乱间,行凶的几名官兵莫名被人推了一把,力气不大,却用到了巧劲,而后不少汉人街坊见了,也不由得趁机将这些日子的怨恨都发泄了出来,纷纷上前一人加把力。 待那骡车上的老汉稳住了车子时,只见几名收税的官兵就这么以一种奇怪的站立不稳的姿势撞到了正跑出来的几名军人的弯刀刀尖上,当场毙命。 一切来得太快,而面棚子在数匹战马的撞击下倒下了,里头的军人跑出来逃命,然后撞上了被人推倒的几名官兵,就这样官兵死了,几名军人也是变了脸色。 那些都在暗中加了把力的街坊们却趁乱离开了。 石姑却是站在一旁,一脸惊恐的样子,更是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惊声开口:“军爷杀人了,军爷杀人了。” 石姑一边喊着一边跑开。 那几名赶马车的军人相视一眼,就算杀了衙门里的小兵又当如何?守疆土的军人自是高他们一等,即使这事报到衙门,他们也不会有事,不过他们不能在街上被衙门的人抓了去,得赶着马赶紧回军营去。 想必衙门里的人也不敢派人去军营里抓人。 于是几名军人翻身上了马背,没一会儿便赶着战马离开了。 第1713章 大家去抢银子 面棚子倒了,面棚前没有了人影,先前帮着买肉的骡车老汉此时也跑得不见踪影,街头转眼空了。 石姑不知从哪个铺子里出来,快步来到了了刘秀才的面前。 刘秀才被打,全身吃痛,后头又被撞在了骡车上,一时半会难以起身,不过刚才混乱的时候,他爬到了一旁,避开被人踩死。 此时石姑上前,恭敬的将刘秀才扶起来,扶到旁边一间茶楼,两人坐下了。 而茶楼里,正有不少刚才帮了一手的街坊,有人坐在此地,也是想偷偷地看一眼后续会怎么样。 而旁边坐着的面馆东家,此时却是在抹泪,他们家就靠这一间面棚挣现钱,现在面棚子被撞倒了,还闹出了人命,他以后可得怎么生存? 石姑本想与刘秀才说说束修的事,才坐下来,便听到不少心声,一个个的既惊又惧,她又忍不住看向一旁抹泪的面棚东家,于心不忍,便故意提高嗓门开了口:“军爷杀了人,大家伙的等会儿也能做个证人,而且大家伙的都是热心人,不如替几位官爷收敛收敛,免得等会儿衙门里来了人,看着也糟心。” 坐着喝茶的街坊哪敢出去做证人,何况还要帮那些恶人收敛,根本没人愿意。 石姑又说道:“就是可惜了那些税钱,怕是还没有入账的。” 这话瞬间提醒了众人,果然有胆大的出去了,左右衙门里还没有来人,何不借着收敛之意悄悄地将自家的税钱拿走。 生了这心思的人不少,很快都出去了,那面棚的东家显然也精明了起来,不哭不闹,赶忙跟着跑了出去。 都是汉人出身,在这些寮国官兵面前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眼下这些人胡乱收的税钱又没有入账,自然一拥而上,一个个便把那些税钱给分了。 大家伙的也知道谦让,面棚东家得的银钱多些,那是对他面棚的补偿,以后怕是没法在这街上开面棚了,拿了这些钱也能东山再起。 很快又一哄而散,街坊们一走,倒在血泊中的官兵身上多了些破烂衣裳盖着。 待衙门里来了人,这些官兵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反而盖的这些破烂的粗衣,还是街坊们的诚意,再加上街头的人多,你一言我一语的,衙门里的人也问不清了。 茶楼里,石姑将竹篮子放在茶几上,掀开上面整洁的盖布,还没有发话,对面坐着的刘秀才冷哼了一声,眼神早已经看出了篮子里的是什么,却是一脸的不屑。 石姑手中动作一滞,若有所思的看向他。 刘秀才抿了抿嘴,开了口:“你一位妇人倒是聪明,懂得借刀杀人。” 竟然被看出来了,石姑也不瞒了,笑了笑算是默认。 刘秀才见自己猜对了,刚才果然不是巧合,他先前只是想着这妇人先前说的话有些奇怪,故意提高声音,然后引起众怒。 “骡车你雇的吧,我虽然被人打,但也看得清楚。” 刘秀才话是这么说,却没有要道谢的意思。 石姑点头,于是也顺势说了先前官兵在她的杂货铺前踢了她的女儿一腿,导致小腿上有伤痕。 这话倒是引起刘秀才的共鸣。 而石姑也借机将竹篮子往刘秀才的面前推了推,说道:“先生雅量,要是以前燕国律法,商人低贱,不得读书,我家孩子没有资格请求先生教导。” 此妇竟然懂得燕朝律令?还知商人不得读书。 “幽州城内外都尚武,你一介妇人,不将孩子送入武馆,倒来求我这个一文不是的文人。” 刘秀才语气冷淡。 不过刘秀才没有急着拒绝,却是有希望的。 石姑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实不相瞒,前两年,我是有心想将孩子送入武馆学武的,但是前不久我杂货铺里无意中收录了一本燕朝律令,却道也奇怪,我竟然看到那本,便有种熟悉感,通篇读书下,我竟然能全部背出。” 刘秀才惊愕的看着她,听说过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那也不是一个没有识过字的文盲便能做到的。 刘秀才是不相信这些的,心想着定是这妇人托大,若是如此,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正好也能找个理由拒绝,到底刚才还是帮过他,他可不想收寮国人的走狗为徒。 石姑正猜测着这刘秀才为何不愿意收她家孩子为徒,此时听到对方的心声,很是震惊,难怪她上次托人去问刘秀才收徒的意愿,得知是他们家便一口拒绝了。 这一次石姑亲自前来,又带来了厚礼,且这份厚礼正是眼下刘秀才最急需的,他明明过得如此的窘迫,又在刚才还欠下了她的人情之下,居然还不愿意收她的孩子为徒,原来是因为她父亲给寮国军营里钉马掌的差事,就认定他们一家是寮国人的走狗。 此时刘秀才将自己手抄的千字文拿了出来,正是他刚才在地上用木头教导孩子们识字的时候用上的。 石姑可以肯定的说,她没有正儿八经的识过字,也不知千字文,但是当她接过刘秀才手中的千字文看到第一行,便突然能背出后头的每一个字。 先前她说看完了整本燕朝律令,能背下来,那可以说过目不忘,可如今,她都没有看后头的字,便能将千字文背出来,这也太神奇了。 刘秀才怔住,立即开口相问:“你识过字?” 石姑摇头,她的记忆是从六年前开始的,父母曾说她在婆家时,一家人遭受幽州城失守,被寮军屠杀,受了刺激,人就变得不正常了。 石姑记得自己被爹娘接回娘家后,的确卧床躺了两年,那两年里,连家务活都没法做,带着一双儿女在娘家,就靠爹娘的铁铺为生。 两个瞎眼的爹娘这么养他们母子三人,石姑想起那两年就心头愧疚。 石姑摇头,铁铺的生意并不好,以前即使是在燕国的统治下,因为这儿是边城,时常有战乱,边城百姓总是多付出,有余粮也多是帮着军营里的兵去了。 所以石家绝无可能有余钱来养她读书识字,即使石家就她一个独女,却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第1714章 这妇人有学识 刘秀才不相信,他这会儿很想探一探石姑到底会多少字,于是起了身,茶也不喝了,要带石姑去他家。 按理男女大防,刘秀才的年纪又与石姑相仿,都是中年人,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也不怕落人口舌。 然而石姑也想知道自己为何识字,为何能通篇背下燕朝的律令,还有这本千字文,为何她如此的熟悉,甚至在背这本千字文的时候,她甚至耳边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温柔中带着宠溺,随之而来的脑海中有个模糊的画面,有人在手把手教她写字,教她念书。 然而这个画面一起,石姑的心头莫名一暖,像是有一段美好的记忆一直埋藏在深处,她猜测着莫不是那是她对亡夫的回忆。 可惜当年幽州城大乱,原先婆家那边住着的邻居以及亲戚都寻不到了。 石姑结了账,这就提着竹篮子跟刘秀才回了他的住处。 一间破旧得下雨便会漏雨的小院,里头也没有什么家具,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 刘秀才却是不理会家里的脏乱,而是直接将石姑进入了他唯一简陋又整洁的书房。 书房里大多是刘秀才抄来的书,可见他下了功夫,这些年能存这么多的书,那几年战乱时,想必费了苦心保存下来的。 石姑开着铺子好几年了,也有了些余钱,却没有遇上读书识字还藏有这么多书的人,即使有,大概也不会瞧得起她,不会给她一个妇人看的吧。 石姑看着满架子摆放着的书,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有人抬着一箱子书送来书房,书房的桌案前坐着一个男人,扶着她的手教她写字。 “夫人,你可识得这本书?” 刘秀才的声音拉回石姑的思绪,再定睛一看,哪有那模糊的男人身影,也没有人帮着抬书箱进来,眼前有的只有刘秀才家简陋无比的书房。 刘秀才给她的是一本诗经,她拿着书翻开就很顺畅的念了起来,念着念着突然说道:“你的书心真乱,我喜欢按着经史子集来摆放,用的时候寻起来方便,我还喜欢左边摆兵书,右边摆医书,四书五经我爱读,我又不参加科举试。” 随着石姑这番话一出,连着她本人也惊住,她为何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刘秀才却是瞪大了眼睛,开了口:“你这法子倒是不错,经史子集分类来摆放,寻起来是要好寻一些,我曾见过县学里的书籍,便是这么归纳的。” “只是你左边摆兵书,右边摆医书,你还读过兵书呢?你还学了医?” 刘秀才突然觉得眼前这妇人所读之书比他的还要多,他为了应考,架上有的也只有四书五经,当然也抄了些杂散书,却也是没有法子,毕竟好的孤本,他连见到的机会都没有。 而要考中秀才,四书五经便够了,再往后,他刘秀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他这一辈子止于秀才之身。 石姑沉默下来,她将手中的诗经放下,手摸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然后就这么顺手的将书架上的书按着经史子集分类,收拾得更整齐了。 刘秀才一边惊愕于她真的有学识,一边又还想知道的更多一些,于是将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笔墨纸砚拿出来,在一旁悄悄地磨好了墨。 “石夫人,不如你写写字。” 石姑也好奇自己为何懂得这些,便顺势坐了下来,她执笔,目光盯着眼前的毛边纸,脑袋里似乎也有一个画面,她也用这样的毛边纸练过字。 也不知是在记忆的驱使下还是她的本能下,就这么拿着笔写了起来。 “布缕之征、栗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父子离。君知民苦,故国有量入为出之法……” 石姑像是写得一发不可收拾,不知不觉将整张纸写完。 刘秀才在一旁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石姑放下了笔,她也震惊的看着自己突然写出来的长篇大论,疑惑开口:“这像是策论?” 这何止是策论,这是眼下的时政,可惜如今的幽州城是寮国的城池,但凡还属于燕国,他们也属于燕国子民,这篇策论呈上去,指不定能在知县那儿捞个差事做做。 “量入为出之法不可取,该以清丈田地予以统一征银……” 刘秀才忍不住念了出来,他身为一介秀才,便在策论上也没有这妇人写的好呢。 眼下燕国国库是不缺了,但是税政上却仍旧有欠缺,长久以往,国库再丰盈也挡不住国内的消耗。 何况这燕云十六州已失,以后若想收复失地,那得耗银耗人还耗时间,燕朝税政不改,始终是弊端。 再看这一纸绢秀又有力的字,这岂是一般识字人,这是饱读诗书且在字迹上下了功底的人才能写得出来的。 “石夫人好才识,我将这些书籍交予你,你照样可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了。” 刘秀才有感而发。 不过他说的也没有错,石姑没来刘秀才这儿的时候,她不知千字文,不知自己还识这么多的字,有这么多的见解。 但是教书育人,术业有专攻,她懂香料,会做生意,能赚钱,却未必能教好孩子,所以还是要一位先生的。 石姑立即起身,一边谦虚求教,一边恳请刘秀才教导自己的一双儿女。 刘秀才的确不喜石家老汉给寮军军营钉马掌,可是他也惜才,他瞬间看着眼前妇人都顺眼多了。 又见眼前妇人谈吐谦虚,语气诚恳,心头动容,破了例,同意了,但是两孩子必须送来他的住处教,正好外头还有几个穷人家的孩子,到时候定然是一起读书识字的。 石姑松了口气,她将束修留下,刘秀才看着篮子里的钱和粮,这明显已经超过了束修的范围,这就要退一半给石姑,石姑连忙开口:“先生,我家还有一个女娃娃,承蒙先生不弃,便一并教了,所以束修只少不多,来日先生有需要,尽管提便是。” 刘秀才也没有想到这妇人舍得花束修给女娃娃读书,很意外,却也没有拒绝,既然收一个也是收,两个也是收,只是女娃娃有必要识字读书出来抛头露面么? 第1715章 那个人叫她媳妇 小儿七岁不同席,他收的都是男弟子,女弟子多有不便。 刘秀才正要提及此事,石姑却是行礼告辞,看在束修的份上,刘秀才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石姑从刘秀才的住处回去,也不顾街头的风尘,舍不得花那骡车的银钱,准备走路回去。 哪知先前不见了的骡车老汉竟然赶了回来,还真就给她买了一块肉送了来。 石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利用了他,见状,回去的路也就租了对方的骡车,还多给了十个铜钱。 就在石姑坐在骡车上往回赶时,街头来了一队车马,闹得动静有些大,街头两边的摊贩和行人纷纷让路。 骡车老汉生怕再次惹事,早早的将车赶到了一旁且让这些寮国人先过去。 来的正是寮国人的车队,里头押运的竟然是一批奴隶,奴隶中有汉人有寮人,里头不少还在露出的手臂上烙印下了一个“奴”字。 说起这手臂上的奴字,还是寮国的文字,石姑能与寮国人沟通,能识得寮国人的字,她归结于自己生长在幽州城,早年接触到了这些寮国的商人才学会的,也是自己聪明。 但是现在从刘秀才那儿走了一趟后,她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她是怎么识得寮国的文字,又是怎么能听得懂寮国语的,毕竟她的爹娘与那些军爷沟通,还一知半解的,得她在旁边解释。 只是容不得石姑多想,有辆押着奴隶的囚车经过她的身边,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前头有人拦路,队伍暂时没法走了。 眼前这辆囚车里只坐着一个奴隶,与其他的囚车不同,眼前的这人垂着头,一头脏乱的头发,身姿却是魁梧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像是失去了知觉。 街坊们看着这阵仗,不免有人议论。 赶骡车的老汉显然知道些消息,忍不住向石姑小声说道:“是往城西奴隶市场运送的,听说有城中权贵要办猎狩宴,这些奴隶大概是要被他们买走了。” 石姑疑惑的看向骡车老汉,想到了什么,顺着问道:“所以猎物是这些奴隶?” 老汉叹了口气,点了头。 “夫人有所不知,这些都是那些权贵们取乐的猎物,年年如此,去年个就运了一批来,那些脸上没有烙印字的,都是临时抓来充数的。” 老汉说到这儿,面色苍白,这世道难以活命,他们在城里有良籍的,能按时缴税的,还能安生的活着。 石姑听到这话,心情很复杂,而周围的街坊也都在议论这猎狩宴一事,无不惊心,只求自己不要落入如此境地。 然而石姑却开口向老汉问道:“你这么说,这些人若是逃了,是不是也抓不到他们了,毕竟没有烙下字。” 老汉吓得不轻,连忙左右看了看,谁敢做这种事,是不想活了么? 唯有石姑知道,她一向住在城中,周围人谁的心思她都能知道,唯独眼前囚车中的魁梧男子,她明明听到了他的呼吸声,人没有死,但她却没有听到对方的心声。 这人要么是心思简单没有想法,要么是个例外,她听不到他的心声。 正因为如此,她突然生了想要救他的心思。 而也因为石姑与老汉之间的对话,囚中的男人脑袋动了下,可惜那一头乱发下看不到他的真容,也不知他是不是在盯着两人。 “媳妇……” 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却被周围人的声音压下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道声音,石姑听到了,她一脸疑惑的看向囚车中的男人,不知他的长相,即使看到大概她也不会记得,可是那一声委屈的带着渴望和激动的媳妇二字,却是如此熟悉,熟悉得令她心底发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塞在胸口,即刻就要迸发。 今日的石姑遇到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她无法按着常理来判断,唯有本能指使着她靠近囚车,靠近这个微弱的声音叫着她为媳妇。 骡车老汉倒是好心,见石姑靠近囚车,吓了一跳,这可不得了,要是被寮国人看到了,做为低人一等的汉人,那可是要吃鞭子的。 果然骡车老汉还来不及拉住石姑,便有前头赶车的寮国人,手持长鞭,一鞭子甩在了石姑的脚边,恶狠狠地眼神制止她靠近。 那一鞭子打在石姑的脚背上,痛得冒眼泪,她不得不止步,囚车里的男子却因为她被抽了一鞭子而显得很激动,一头乱发下看不到他焦急的表情,但是那双强劲的手却是紧紧地抓住了铁栏。 沉重的铁栏竟被男人摇得快要散架,赶车的寮国人吓了一跳,随后眼底露出一抹狠厉,手中长鞭更是不再停留,一鞭又一鞭的抽向铁栏中的男人。 男人吃痛,却不出声,唯有头了扭向石姑这边,似乎在紧紧地盯着她。 骡车老汉吓得脸都白了,二话不说上前将石姑拉到了骡车边,交代道:“石老头家的闺女,你莫再往前靠了,这儿可是大街上,你莫要给你爹娘惹祸。” 虽说石老头家的闺女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年纪不小,做起事来却还是如此没有分寸。 骡车老汉倒是好心。 石姑看着囚车里的男子因为自己的靠近反而受到惩罚,心头愧疚,更是莫名生出一股愤怒,她要救他,他不是奴隶,他是无辜的,定是这些人强行将他抓走充数的。 骡车老汉说了一通后,便急急地往前方看,想着这阵队怎么一直堵在这儿,他们也过不去,可是再要停留下来,恐怕是要惹祸的。 车队前头,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打了起来,有人大喊,说是燕国的细作,燕国细作在街头杀人了。 消息很快传到后方,街头的百姓吓得不轻,可别殃及无辜,于是街头乱成了一团。 车队的打手都去前头的,后头的囚车只交给几个握着钥匙的管事看守着,大概他们想着这些囚车中的人都饿了好几日,没了力气,再加上这厚重的铁栏,根本逃不掉的。 如此混乱之际,骡车老汉劝着石姑赶紧跟他走,石姑不仅不走,她更是盯紧了那管事手中的钥匙,手摸向袖中。 第1716章 救下那个男人 这不正好是救人的时机么,前头打了起来,街头混乱不堪,此时她若将这些铁笼打开,是不是就可以救出他们了。 不管是抓来充数的奴隶还是真正的奴隶,他们都有活着的机会,为何要成为那些权贵们取乐的猎物? 石姑不顾骡车老汉的阻拦,手中香料往前一扬。 做为铁铺里专门给军营里钉马掌行当,石姑太熟悉这些马匹的习性,而这香料被马匹闻到了味儿,定会狂躁不安,这也是石姑无意间发现的。 当初有战马停在铁铺前,杂货铺里有人买香料,经过那战马前,战马突然失控,那些人都不知道原由,皆以为驯出来的野马做成战马是野性未改,还抽了好几鞭子,最后蹄掌没钉,就走了。 果然香料撒下,那男人囚车前头的马匹立即变得性情狂躁不安,一旁的管事见到,吓了一跳,就要过来牵马,哪知那匹马拉着囚车往前冲,撞翻了其他的囚车。 前方打着架,后方竟然也乱了。 后方的那几位管事想要控制马匹,慌乱间有人的钥匙掉落,石姑立即上前捡了起来。 骡车老汉本想赶着骡子车离开,结果一回头看到了石姑的一举一动,瞪大了眼睛,再一想到这些奴隶的下场,不免也动容。 就在骡车老汉犹豫间,街头竟然有其他的汉人也跟石姑一样,捡起了管事们的钥匙就打开了囚车。 囚车里的奴隶被放了出来。 骡车老汉本能的想要逃走,生怕自己惹上麻烦,可是良心使他停下了脚步,直到石姑扔了钥匙往回走,他也停下了骡车,等石姑坐上了骡车,他才扬起鞭子,赶着骡车往前走。 石姑坐在骡车上,回头看向从囚车里爬出来的男人。 男人脏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明亮无尘的眼睛,其他仍旧看不太清楚。 他看到骡车往前去了,想要追上来,结果被管事的鞭子抽在了身上。 囚车都被人打开了,而打开囚车的人都跑了。 管事的抓不到人泄愤,便一鞭又一鞭的抽在那些没有逃跑的奴隶身上。 男人身上吃痛还流了血,他不得不回头,一双铁臂顺手就抓住了鞭子。 曾经他在囚车里不反抗,那是他没法反抗,厚重的铁笼阻止了他的发挥,如今他自由了,他绝不容许还有人打他。 男人抓住鞭子的手毫不松懈,将眼前的管事绊倒后,直接骑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了管事的身上,直到他断气为止。 其他的奴隶似乎也受到了启发,凭什么他们不能反抗,凭什么他们只有做奴隶,他们不服。 于是所有的奴隶都反抗了起来,管着后方的几位管事都被按在了地上,根本不必前头莫名出现的燕国细作有所作为,后方已经不受控制了。 骡车老汉惊心胆颤的拉着石姑离开了这条街,却在街尾遇上了赶来维持秩序的官兵。 骡车老汉抹了一把额头汗,暗叫一声好险,好在他们离开了,不然这些官兵定会将他们抓起来。 在城里,这些官兵私下收税银,暗结恩怨随便抓人,那都是常有的事,而且一旦被抓,在牢里一顿打不说,若是想活命,就得家里人拿钱来赎人,堪比土匪也不为过。 甚至,没有家人拿钱来赎人的,又是汉人身份的他们,最后沦落成奴隶也不为过。 骡车老汉终于将石姑安排送到了铁铺前,下车前还叮嘱着石姑,叫她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石姑的神情还没有缓过来,她现在还在担忧着那个男人可是已经逃走? 放了这些奴隶,若是再次落入官兵手中,那可比那些寮国商人还要狠辣,怕是要没命的。 石老头不知什么情形,早知道街头大乱,两老的正担心女儿的安危呢,见女儿回来了,又有骡车老汉的这一番叮嘱,不免感激,随手从袋里拿出银钱要感激骡车老汉。 骡车老汉摆手,这车钱不仅收过了,还多收了铜子,他做赶车生意的,也不能这么贪心。 石老头双目失明,看不清人,但人却是固执的,他将银钱往骡车老汉手中一塞,便拉着女儿往回走。 骡车老汉没法,只得收下了,临走时还说要是以后叫车,大可去叫他,定会给他们便宜一些。 骡车老汉走了,石姑却被爹娘拉回屋里,两孩子大概是被两老的安置在后头藏着,怕街头大乱殃及无辜。 石姑坐在小凳上,见爹娘一脸忧心的守着她,又有欲言又止的模样。 石姑很快明白了爹娘所想,拉回心神,温声问道:“爹,娘,可是乌兰副将又来铺里了?” 正是如此。 就在石姑去街头请刘秀才教孩子们读书的时候,军营里来了几人牵着马过来钉马掌的军人,里头便是寮军军营副将乌兰旗。 乌兰旗此人是乌兰族旁支,四十岁的年纪了,全凭着军功才做到副将之职,并没有借着乌兰族人的荣耀。 不过在寮国军营里,部族的强大,即使是个旁支,也是不容小觑。 乌兰旗已经有好几次借着钉马掌的时机,窥视石姑,并早早的放言出来,若是石姑将石家的家产带过去,便可以纳石姑为妾,她的两个孩子也可以取乌兰的姓氏。 这番话要是在寮国百姓中,那是荣耀,家族定会欢喜的将女儿嫁过去。 可是石家人是汉族,石老头哪能舍得两个孩子跟着姓乌兰氏,在石姑的婆家没了后,两孩子就改姓石了。 大外孙叫石三百,七岁,取这个名,是因为这孩子在同龄当中力气最大,才七岁的人就能扛起一百斤的重担,着实令石家人震惊。 天生神气的孩子更应该习武,但是石老头尊重女儿的想法,并没有强烈要求。 至于小外孙女,取小名阿奴,外头都叫她石阿奴,孩子六岁,身子骨虚,怎么养都养不胖,瘦弱的小身板比同年龄的孩子要矮一截。 石老头叹了口气,原本还想瞒着女儿,只是他也知道,什么也瞒不住女儿,只得如实说了。 “贺兰将军要纳你为妾,还说就这个月十五,叫我们准备好嫁妆,这铁铺和杂货铺怕是保不住了。” 第1717章 逼婚 石婆子也是唉声叹气,民不与官斗,何况他们还是汉人呢。 隔着十五只有十来日了,他们这是要强抢了么? 石姑正沉思间,石老头接着说道:“隔壁阿郎说,燕国想要收复幽州城,有细作闯入城中,还说燕国的细作无所不在,怕是要起战事了。” “老汉我这一生经历的不少,住在这城中,前后被寮国夺去了两次,与我同龄的不少人都已经没了,我还活着。” “本以为能活到寿终正寝,哪知又要起战事,真担心这些寮军不甘,到头来屠杀城中百姓。” 老汉抹着眼角,他老了没了就没了,可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可得怎么办? 石姑将爹娘抱住,她知道爹娘护她,但是她不能这么等着,幽州城要起战事,乌兰旗便打起了他们家两间铺子的主意,恐怕更看重她父亲的打铁手艺。 倒是好算计,那乌兰旗的后院里听说有不少他的妾室,有的是早些年路上抢的,有的是为了钱财或者权势纳的。 这乌兰旗也是极精明,年轻时没了正妻,便一直未娶继室,妻位悬空,到四十岁了,仍旧容光焕发,大概是想娶权贵家中未婚女为继室呢。 恶心的人办恶心的事。 石姑心情复杂,想了想做下了决定。 “爹,娘,瞧着这情况,燕国大概是不会放手这燕云十六州不管的,燕国皇帝也成年了,岂能受得了这耻辱,所以这两国之争必有一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逃到安全之地,避开危险。” 石家老两口满脸的疑惑,他们生在幽州城,祖辈不曾离开过,现在这是要离开的意思么? 石姑也不知外头的天地,但是她心底总有一个想法,去往南边,去了南边就有生机。 前不久石姑去找香料商,遇上了南方的商人,曾在那些商人那儿了解到,燕国小皇帝竟然用了六年的时间,修通了一条通往中原的庾岭道,从此中原商人去往海外行商,还能见到不少国家。 石姑不知道海外是什么模样,但是她想去,她只开一间杂货铺远远不够,她想要一艘商船,带着香料和皮子去海外行商。 “爹,娘,我们从运河逃往燕国的南方去,我认识几个南方的商人,定能弄到通关的文牒,到时候咱们一家赚了钱,还能在海上买岛,买一座岛子,便是咱们的地盘了。” 石老头和石婆子听着一愣一愣的,先不说南方是什么模样,便说他们两人瞎了眼睛,根本就走不远。 石老头能在这铁铺里数十年还手艺精湛,凭着的是对这铺子里的每一件器具的熟悉,若是离开这儿,他们连生存都是问题。 石姑还在说着未来的前景,发现身边的爹娘已经默不作声了。 等石姑说完这番话后,石老头也做下了一个决定。 “女儿说的对,不能再留在幽州城了,十五那日乌兰府的轿子就送来了,女儿不能带两孩子带去乌兰府,两孩子也不能改姓乌兰。” “他们是汉人出身,他们不做寮国人的走狗。” 石老头握紧石婆子的手,接着说道:“所以,女儿带着两孩子走,老婆子,你把家里的现钱都拿出来,今夜就走。” 石婆子这就起身,石老头拉住石姑的手,交代道:“离开了幽州城就不要回头,你带着两个孩子,去南方,去过你们想要过的日子,我们两老的走不动,只会是个累赘。” “再加上我们还在铺里头,乌兰族人不会发现,也好给你们拖延时间。” 石老头显然在下定了决心。 而石婆子从屋里拿出现银,用个小木盒装着,很是沉重。 木盒落入石姑的手中,她含泪看着盒中不知爹娘存了多久的碎银,她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她哪能将家里所有银钱带走,不顾爹娘死活,只顾自己快活。 石姑将木盒重重地放在了八仙桌上,生气说道:“既然如此,咱们都不走,就在幽州城里,六年前战乱,咱们一家活下来了,那以后,定然也能活下去。” 石老头急了,拉着女儿的手想要劝她,石姑反而握紧父母的手,说道:“不是还有十天么,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拒了这门亲事。” 石家两老的哪能放心,可是女儿的脾气他们也是知道的,她说不走了,就真不走了。 这一夜,石姑带着两孩子睡在一张床上,她借着月光看着两孩子的睡容,心头思绪万千,不知不觉的竟然又想到了那囚车中的男人。 她没有看到真容,便是那一双清澈无尘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她心底很震撼,她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双眼睛。 可是她在哪儿见过呢? 石姑想不起来,而双腿也在这时毫无征兆的痛了起来,这六年以来,她这一双腿时常发作,每每发作,就得用上等香料点上方能缓解。 听她爹娘曾说过的,六年前幽州城大乱,她死里逃生,带着两孩子离开婆家,就落下了这病疾,爹娘还曾费了大把银钱请人诊治,她在床上更是躺了两年。 后来石姑开了杂货铺了,也曾在邻居嘴中听到,那两年间,一向不亲近寮国人的石老头,为了请寮国军营里的巫医给她诊治,便接下了军营里钉马掌的苦差事。 石姑一边捶打着双腿,一边闻着香料燃烧后的香气,不知不觉进入了睡梦中。 五更天的时候,两孩子轻手轻脚的从床榻上下来,看着面色绯红的母亲,小女儿石阿奴不免好奇的开口:“阿兄,为何母亲的脸颊红得滚烫?” 被叫阿兄的石三百当然也好奇,但他也不知原由,母亲这模样,有好几次见到了,定是阿奶说的,母亲的病还没有好的缘故。 于是石三百拉着妹妹的手,叫她不要吱声打扰到母亲,两人就这么出的屋。 屋外,石家老两口年岁大了,睡眠本就少了,早就已经起床,这会儿石老头在院磨着马掌,石婆子去厨房做饭,见两孩子进了厨房,并且熟练的上前来帮手,石婆子笑了。 屋里,石姑从睡梦中惊醒,她再次梦到自己与一个男人梦中纠缠,她叫他“傻夫君”。 第1718章 丰厚的嫁妆 石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坐起身来,双手摩擦着滚烫的脸颊,那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真实的像是她与那男子真的折腾了一宿。 石姑叹了口气,定是这六年以来身边没有男人,自己在梦里都失态,可是梦中那位傻夫君,他到底是谁? 然而昨夜那梦里的男人,那一双眼睛竟然换成了那囚车中男人的眼睛,她定是魔怔了,怎么老是想起他来? 石姑从床榻上下来,看到桌案上放着的早饭,她扬起了唇角,定是两孩子给她端进来的。 石姑起得晚的时候,两孩子生怕打扰到她,会给她送饭进来。 石姑洗漱好坐到桌前,刚吃了两口,外头就有了孩子欢快的脚步声。 石阿奴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里头是甜糕,到了母亲面前,一双小手举得高高的,说道:“阿娘,阿爷买回来的甜糕,还是热乎的。” 看着孩子那瘦瘦的小手,石姑心疼,一把将女儿抱起坐在大腿上,跟孩子一起吃甜糕的时候,给孩子嘴里多喂了些。 吃得只剩下一半了,石姑将盒子盖上,“哥哥可是在前头?” 阿奴点头,刚才阿兄说不爱吃甜糕,所以她都拿进来了。 石姑怕孩子积食,这就拉着孩子的小手出了门。 杂货铺里,石三百正在帮着卖货,买香料的客人要算数,石三百挠了挠后脑勺,显然不知道收多少钱而苦恼。 阿奶不在,孩子不识字根本没办法学着做生意。 而石三百的算术,石姑教过几回,他却学不进去。 被母亲牵着小手出来的石阿奴在听到客人的辩解,试图欺负着石三百少给些银钱,故意将数目算错时,石阿奴清脆的声音响起:“一共是三十二个铜子,阿兄,他骗人。” 那客人见石姑来了,老脸一红。 石姑笑了笑,说道:“三十个铜子可以拿去,以后可得按斤按两的来。” 那客人也是汉人出身,红着脸点了点头,三十个铜子拿了货便匆匆走了。 阿奴来到兄长面前,给兄弟算着刚才的数。 石三百一脸的无奈,他力气大,可以帮母亲搬货,但是算数,还是妹妹来吧。 石姑看向儿子,越发肯定要送他去刘秀才那儿读书了。 石姑叫来母亲帮着守铺子,她带着儿子往刘秀才的住处去了。 给了一笔束修,又给两孩子准备笔墨纸砚,石姑手上的现钱都要用完了,心头更是想要多赚些钱来,一间杂货铺子还是不够呢。 走在街头的石姑被热闹喧哗的声音吸引,她抬头朝前方看去,只见那儿有人在念着告示栏上的内容。 “……良马驹送去阿拔里营中能得五十两银,若能长期供马,可另议价钱。” 围观的多是汉人,汉人不能在幽州地界养马,养马场只能是寮国人,而汉人除了做生意,便是农耕,要背上重赋,一年下来只留下一些糊口。 所以前头人念出寮文中的内容后,那些汉人也很快一哄而散。 石姑也只当听了一耳,倒是有几个看布告的寮国人在低语着,说高山上出现了野人和野马,那个野人似乎能操控着野马群,若是能抓到此人,得到那些野马,定能在阿拔里将军面前领赏钱。 石姑若有所思的听着这一切,不知怎么的,听到山上的野人,她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双干净的眼睛。 幽州城要起战事,寮国军营定是要招兵买马的,不过刚才那告示中的意思,是阿拔里军营里出来的,所以在寮国军营里,各部族之间也是有竞争的吧。 招兵买马也能壮大各部族的势力,从而在国君面前也有了战力。 石姑不知不觉回到了杂货铺子。 就这么过去了五日,石家两老的可谓是夜夜难以入眠,担忧着女儿的婚事,倒是石姑能吃能睡,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石老头看着女儿像个没事人似的,越发的忧心起来。 傍晚时分,石姑看到两孩子从刘秀才那儿读书回来,便将两孩子招呼到后院,正在问两孩子学问,问刘秀才是怎么教的他们,这时石婆子从外头匆匆进来,一进里头就将大门关上了。 “丫头,乌兰副将又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头跟你爹说着话,问起你的嫁妆有多少。” 石婆子心头难受,她握着女儿的手,昨夜丈夫就跟她说过,一定要劝着女儿带着两孩子赶紧离开幽州城逃命去,石婆子还于心不忍,今个儿又看到乌兰副将牵着马过来钉马掌,心头就难过了起来。 “孩子,今夜就走。” 石婆子又劝着她。 石姑反手握紧母亲的手,摇了摇头,“为何是我们走,我们世代住在幽州城,这儿是我们的家,是他们抢了咱们的家,如今还有脸来打起我嫁妆的主意。” 民不与官斗,石婆子眼泪都来了。 石姑安抚着母亲,眼神却盯着外头那扇大门。 铁铺前,乌兰族军营里的几个兵跟着乌兰旗一起过来的,他们带来的马过来铁铺里钉马掌,还能借着这处马上要成为副将的岳家,可以不必掏那马掌的银钱。 有几人在铺里选最好的马掌,权当逛自己的家中一般。 那乌兰旗也是看着这铁铺子和隔壁的杂货铺子很是满意。 这几日乌兰旗派属下盯梢过,这铁铺里借着石老汉的名头,生意是没闲过,至于旁边的杂货铺那就更不用说了。 都说幽州城里最好的香料出自这间杂货铺,那些权贵中早已经传开,这每日进出的客人数不过来了。 只是身为汉人,赚的银钱越多,缴的税钱也越多,但是以后这两间铺子落入他手中,自然是不必缴税了的,那赚的这些钱不都是他的了么。 除了这丰厚的嫁妆,还有这石家小妇人,虽说年纪也有些大了,不能像那二十几岁的小妇人那样能生养,但是这石家女长得天人之姿。 在一向喜欢汉人女子的乌兰旗眼中,此妇算是人间娇色,入了他的后院,定是宠爱不断,若是她还能像汉人女子当中能掌家能操持生意给乌兰府赚钱,倒也可以一直留她在后院。 不然如乌兰旗后院里的妾室,一旦自己玩腻了便会赏给属下的人玩,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第1719章 稳住他们 乌兰旗的战马才上的新马掌,但是他不满意,他的老丈人明明有最好的手艺,就该给他的马上最好的马掌,到底也要与别人的不一样些才是。 石老头被几位军爷缠得不敢作声,不停的给他们钉马掌,自是没有注意到乌兰旗借机起身,竟然去了杂货铺的后堂小院。 这杂货铺的后堂小院正是石姑带着儿女住着的地方,与石家两老的隔着一堵墙。 这会儿石姑跟石婆子正在说着不打算离开呢,她还要想办法使乌兰旗不再打她的主意。 谁知此时乌兰旗推开大门进来了,他八尺身高,穿着一身便衣,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盯着屋里的一家四口。 “想要拒婚?” 乌兰旗在汉人堆里贪墨了不少东西,也学到了几句中原语,这拒婚二字像雷霆威慑般压来,他也大步朝堂屋中的几人走来。 石姑连忙将母亲和孩子护在身后,心头也是惊愕,本以为还有几日,乌兰旗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何况他们家的铺子就开设在街头,多少也会压制些,哪知他胆大包天,直接闯入后院来了。 乌兰旗上前,看着吓得不轻的一家四口,都是老弱妇孺,根本没放在眼里,上前就扣住了石姑的下巴,逼使她盯着自己。 对上汉人女子娇弱的脸颊,原本只想给点教训的乌兰旗不由得色心顿起,扣着石姑的下巴往旁边一拔,俯身啃咬住石姑娇嫩的脖颈。 即使现在当着这老小的面强了她,他们石家也翻不起浪来,这些命如蝼蚁的汉人算什么玩意,他高贵的乌兰族血统宠幸她是她的福气。 如此,乌兰旗一把将石姑推到了墙上,手直接探入她的下裙。 石姑咬牙承受,手却是摸向了乌兰旗的刀柄。 就在石姑准备拔刀自卫时,身后一个小身影搬起了五十斤的大石朝着乌兰旗的后脑勺砸去。 这大石,谁能想到会是一个孩子搬得起来的,即便是屋里几人一起,也未必能砸得这么准。 乌兰旗瞬间倒地,后脑勺出了血。 石三百见砸死了人,吓得脸都白了,刚才那人欺负他母亲,他想也没想的用平素练功的石头砸向他,可是他不是杀人,小小年纪也不曾杀过人,吓得不轻。 一旁的小女儿石阿奴早已经吓得哭了,要不是石婆子捂住了嘴,恐怕早已经惊扰到乌兰旗,这会儿石阿奴见了血,吓得晕在了奶奶的怀中。 石姑也害怕,但是她有份莫名的冷静,甚至即使是乌兰旗死了,她似乎也见过这样的场面而没有像他们那般恐惧。 石姑来不及细想,她先是将儿子护在怀里安抚着缓过神来,这才蹲身探乌兰旗的鼻息,竟然命大,人并没有死。 石姑用了草药给乌兰旗止血。 身边的石三百不懂母亲的用意,为何要给这样一个恶人止血,他就该死,虽然小小年纪没有杀过人,但是欺负他母亲的人,他就要教训。 石姑没有解释,见母亲石婆子抱着小女儿回了里间,于是石姑也劝着儿子先回里间去。 石三百在母亲的眼神下,只得进里头去了。 堂屋里,石姑站在乌兰旗身边,此人没死,而他一旦活过来,就会报复他们一家。 然而她还不能在此地杀了他,他带了兵过来,又有街坊看到他进了杂货铺的,所以死不得。 一时间石姑陷入了困境,不能杀,留他就是祸害,她要怎么办? 石姑想了想,突然转身去厨房。 很快石姑拿着一把菜刀从厨房里出来,到了乌兰旗面前,毫不犹豫的提起菜刀一刀砍向乌兰旗的命根。 随着乌兰旗的惨叫声响起,铁铺里正在钉马掌的几名小兵立即警觉,纷纷起身往杂货铺跑来。 待那些小兵跑进后院时,杂货铺外头也围观了不少街坊,刚才那一声惨叫声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石家后院里杀人了? 小兵进了院子,就看到一个妇人衣衫不整的坐倒在地上,面如死灰,惊恐的盯着眼前流了一地血的乌兰旗,那柄带血的菜刀扔在一旁。 小兵们看明白了,他们家大人的命根子被这妇人给毁掉了。 而地上的乌兰旗再次痛晕过去,任由小兵们扛起他。 “石家人都得死。” 小兵放下狠话,就要离开,石姑突然发话:“我能救他,我能……” 石姑明明一脸惊惧,却还是颤着声开口。 小兵疑惑看向她,这还能救?命根子还能长回来不成? 石姑接着开口:“我爹给阿拔里军营钉过马掌,曾请过阿拔里军营的巫医看病,只要在两个时辰内接回去,就不会有事。” 这世上竟然有此等巫术? 那些小兵对石姑又恨又恼,可是她刚才那些话又的确使他们动容。 阿拔里的军营里的确有厉害的巫医,还曾听说这巫医给国君看过病,虽不知真假,但看这石家老汉与阿拔里军营里的人走得近,或许可以一试。 于是石姑指挥着小兵将乌兰旗放到骡车上,还悉心的将那残缺用帕子包好,一副小妇人柔弱怕事的样子,就这样催着小兵赶车,赶紧往阿拔里的军营去。 石老头从铁铺里跌跌撞撞的追出来,可惜眼睛看不到,只能干着急,好在石姑隔着老远的喊了一声:“阿爹,且等我平安回来。” 石老头抹眼角,女儿伤了乌兰旗的命根子,现在将人送去阿拔里军营,他石老头与阿拔里将军根本没有交情,仅凭那钉马掌的一点交情,也只是认识里头的小兵罢了,他女儿怎敢去的?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石家杂货铺里发生这样的事,石老汉的女儿差点儿被寮国人给强了,结果石老汉的女儿竟然还了手,还断了人家的命根子,此等闻所未闻的事,这些街坊们无不震撼,也不由得跟着他们的车队往前走。 石姑是故意的,她故意将事情闹大,故意将这些街坊们引去阿拔里的军营,这样一来,这一路上乌兰族的小兵就不敢对她怎么样,即使中途察觉有什么不对劲,也不敢贸然出手。 第1720章 终于不用死了 石姑一副小妇人柔弱的样子,真不能给这些小兵构成威胁,但这事关他们家大人的终身幸福,以及乌兰族人的子嗣绵延,他们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大人的命根子接不上,治不好,必定带人杀了石家全家。 这会儿小兵恶狠狠地看着石姑,咬牙切齿的威胁道:“你提的法子最好有用,否则你就得有去无回。” 石姑垂下头,连连点头,那模样吓得不轻。 只是这骡车走得是真慢,后头的街坊们都跟上来了,这令乌兰族小兵们很不高兴,一鞭又一鞭的抽打在骡子身上,然而并没有因此快上多少。 石姑的止血药倒是有用,乌兰旗的后脑勺不流血了,下半身也都止住了。 里头有位小兵心细,发现了大人头上的污血,刚才一阵忙乱,还没细看呢,大人怎么会伤了头的? 石姑见那小兵盯着乌兰旗的后脑勺后,她率先开了口,颤着声说道:“将军欺我,摔倒时不小心磕到了头,我不敢细说。” 那小兵一听,气不到一处来,合着还伤了头,抬起一巴掌就要打过来,石姑明明那么软弱惊惧,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避开了,而她的手不知几日抠在乌兰旗的后脑勺处。 不待那小兵再来一掌,乌兰旗的后脑勺竟然流血了。 天都黑了,小兵也没有注意到石姑的手在做什么,再加上前头赶路的火把子忽闪忽闪的,这些小兵只当大人的伤没有治住,还得赶快些去阿拔里的军营。 随着长长的火把子队伍,街坊们跟着骡车来到了阿拔里的军营外,这儿很是宽阔,进出军营还有巍峨的大门,大门上是国君提的字,听说是阿拔里族中出了一位大将,立了战功得到了国君的赞赏,赐下了这块牌匾。 乌兰族小兵是听说过阿拔里族的厉害,至于这巍峨大门和牌匾,也只是一个传闻,却是头一回亲眼所见,瞬间被震慑住,不敢有所造次。 军营外,有小兵将几人拦下了。 乌兰族小兵立即看向石姑,她不是说石老头在阿拔里有交情,能直接带着他们家的大人见军营巫医么?怎么,门都没进去就被拦下了。 石姑却是没有理会乌兰族小兵的疑惑和愤怒,而是“砰”的一声响,在大门前跪了下去。 石姑朝着军营大喊:“阿拔里将军高义,小妇人今日犯下错事,对突然闯入杂货铺的乌兰副将下了手,断了他的命根子。” “小妇人虽为汉人出身,却懂得嫁娶逐由心,不受强权所累,愿以死谢罪,只恳求将军救乌兰副将一命,免去我石家一家老小的性命。” 石姑会讲寮国语,阿拔里军里有不少小兵都知道,但是乌兰族这几个小兵却是没想到她讲得如此流利不说,这话里话外的内容怎么听着不太对呢。 合着他们乌兰族这么一个大族,给自家大人看病,还得这汉人小妇人来求阿拔里,这不就在幽州城的权贵面前丢了大脸么,指不定这档子事还传扬出去了,要是传到上京,他们家大人岂不成了全国的笑柄。 乌兰族小兵发现不对,就要上来捂石姑的嘴,石姑却还在重复着刚才的话,嗓门响亮,哪有刚才那副懦弱的样子。 小兵将石姑的嘴捂住了,石姑努力挣扎着,而阿拔里军营里,有小兵给阿拔里将军传了话。 这寮国的部族,一个个的都想在国君面前挣军功,从而令自己的部族越来越强大,所以像这种送上机会去耻辱其他部族的机会,那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何况在幽州城里守着的正好有他们两个部族的人做为牵制,阿拔里部族的兵马早已经看不起乌兰族人的兵马,更想将乌兰族人赶出幽州城,从而使阿拔里族人一大独大,但显然国君不会准许的。 那么留下乌兰族人,那就将今夜之事扩大,传到上京城去,让乌兰族人在国君面前抬不起头来,还能让国君知道乌兰族人借着兵权在幽州城里肆意欺负汉人。 所以乌兰族小兵等来的不是军营里的巫医,而是阿拔里将军,他不但不会给乌兰旗治伤,还带着一群人来嘲笑。 尤其当阿拔里看到后头跟来的街坊百姓,更想在他们面前显示自己的绝对权力,于是对着乌兰旗几尽奚落,气得乌兰族小兵拔出腰间佩刀要与之拼命,结果还没有动手就被对方军营里的兵给按住了。 原本石姑伤了乌兰旗,若没有今晚闹到阿拔里军营,此事就不会传扬出去,那乌兰旗事后报复,石家老小死了也就静悄悄地死了,不会有人关注,毕竟在幽州城里,多少汉人就这么默默地死去。 然而有了今夜这一闹,乌兰旗不仅不能杀了石家老小,还不能公然对付他们,否则阿拔里上一份折子,便有他的苦头吃,而阿拔里,不可能不盯着他,抓住他的把柄上折子。 石姑像是开了智似的,以前循规蹈矩的做着杂货铺的生意,面对着寮军在铁铺前欺负石老头,赖着不结账,她都忍了。 可是自打那日见过刘秀才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是这么一个平庸的人,她有学识,自然也不能再怕事。 今夜这个主意,她是一种猜测,她在想办法将事情闹大,她也没有把握来到阿拔里军营就有个什么结果。 但是现在,她跪在阿拔里将军面前,她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心声,竟然这两部族之间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若是如此,她何不加以利用。 终于一家人不用死了,也不怕乌兰族人的报复了,她松了口大气,至于那乌兰旗能不能活,命根子能不能保,关她何事。 再说这世上可真没有能将命根子接回去的医术,她无非是将人骗来阿拔里军营罢了。 阿拔里将军叫人放了乌兰族小兵,并将他们叉出军营,还放下了狠话。 那几个小兵气得不轻,将怒火都对准了石姑。 石姑起身,一回头,原本利用惊骇的消息将街坊们引来的,哪知这些街坊们不中用,竟然都跑了。 第1721章 傻子卖马 这一下,她回去怕是有苦头吃,若是被这些小兵给杀了,恐怕也不会有人替她伸冤了。 石姑站着不动,乌兰族小兵将乌兰旗扛回骡车上后,立即上前催促石姑跟着走。 正好此时军营外,几名阿拔里军营的小兵送着一人出来,那人一身的破烂,头发脏乱不堪,人倒是长得高大,竟然比这些军营里的小兵还高了一个头。 石姑看到那男人的背影,莫名升起了熟悉感,而那边几个小兵与男人交谈时的心头所想,她听到了。 “……一个傻子,到底是利用五十两银子的悬赏告示将人引了出来,今日送来的种马不错,且先稳住这傻子,等他将山中的种马都送了来,必将人按住处置了。” 小兵想归想,脸上却带着笑意,将手里的银袋送到了男人的手上。 男人看着是有些不太一样,但他似乎也不傻,还知道掂了掂手中的银袋,是足重,他才揣入怀中,再一回头,正好看到强行拉住石姑往骡车去的乌兰族小兵。 男人皱了眉,那脏乱的头发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紧紧地盯着他们。 石姑认出来了,是囚车里的那个男人,她本能的朝男人摇了摇头,她在阻止,阻止什么呢? 她怕他暴露,他是从囚车里逃出去的,虽然没有烙印下“奴”字,但保不齐被人认出来,听说狩猎宴是阿拔里将军举办,召集了幽州城里的权贵们。 若是他再次被认出来被抓去做了猎物,石姑的心头便十分的难受,像是有股劲要从胸口冲出来。 男人顾不上与阿拔里军营的小兵告别,便朝石姑这边走来,走了几步后,对上石姑的眼神,他又止了步。 石姑又坐上了骡车,守在了乌兰旗的身边。 乌兰族小兵不会在阿拔里军营外对她下手,但是会神情和语气都不太妙。 他们将恨意全部转嫁到了她的身上,她要自救。 骡车离开军营后上了街,一个拐角处有条小巷子,石姑正想着利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住这几人,哪知这几人比她想像中还要急迫,骡车才转弯就赶进了小巷子里。 他们身为乌兰族小兵,不是第一时间将自家主人带回去诊治,而是先在小巷子里报复刚才所受的耻辱,果然都是一路贺色,也成不了大气。 石姑一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甩了一巴掌,人从骡车上摔下来了。 几个乌兰族小兵气得不轻,拔出大刀就要杀了石姑。 石姑知道,她今夜若是真的死在了小巷子里,家里的一双儿女,以及上面的爹娘还是能保命的,可惜,她人微言轻,护不住所有。 就在石姑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小巷子里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 乌兰族小兵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疑惑回头,就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手里拿着根棍子,举得高高的,既没有什么招势,也没有什么威慑,就这么看着他们。 石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几个画面,是一个男人,他会轻功,他飞檐走壁,手里一把大弓,弓上一支箭,一箭必射穿一个敌人。 然而那画面一闪而过,也有些糊涂不清,但仍旧令石姑震惊不已。 只是眼前的黑影,没有招势,甚至看似功夫也不怎么样,但是力气大,而且会本能的闪躲,就像一位武林高手忘记了自己的招数,但是对敌时,却会身体本能的躲过去。 以及他出招,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一点章法也没有,但是这些乌兰族小兵却近不了他的身,反而被他手中的棍子给打得东倒西歪,最后一个个的打倒在地上起不了身。 石姑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只见男人丢了棍子来到她的身边,嘴里小声喊着:“媳妇儿,媳妇儿。” 石姑可以肯定的是,那日在囚车边听到的媳妇二字是真的,这不又这么喊着她了。 然而石姑听到这一声媳妇儿,并不反感,甚至越发的亲切。 石姑“嘘”了一口,男人停下了。 倒地的小兵一个个相到扶持着倒也站了起来,但再也不敢对石姑动手了,还一脸惧怕的朝男人看去一眼。 石姑见他们要走,这就说道:“各位,今夜我们上门求阿拔里巫医诊治一事,你们不觉得蹊跷么?” “阿拔里军营的巫医明明有救乌兰大人的本事,那阿拔里将军不仅没救人,还带着人嘲笑,各位觉得这事合理么?” 几名小兵恶狠狠地朝石姑看来,不是你提的馊主意吗,害得他们带着大人去阿拔里的军营出丑。 石姑却是叹了口气,“各位误会了,我伤了大人,我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我怎么会带着大人去阿拔里自取其辱,我是有多少个脑袋给你们砍的。” “今夜之事,我万事都是就着大人,只要大人能恢复如初,至少我头上的脑袋也保下了,各位凭良心而论,阿拔里将军束手旁观真的只是嘲笑这么简单么?” “他们这是要毁了大人,不给大人恢复的机会,也要断了乌兰族的子嗣传承。” 石姑说得声情并茂,这些小兵竟然被她的话语给说动,几人相视一眼,倒也觉得她没有说错,乌兰族军营里要杀石老头一家,那都是随手的事。 这小妇人千方百计带他们去阿拔里军营,定然说的是真的,那阿拔里军营的巫医是真的有这手艺的,但是阿拔里将军见死不救,还带着人嘲笑他们乌兰族,士可忍孰不可忍。 几位小兵的敌意少了几分,但看石姑的眼神仍旧带着恶意。 石姑行了一礼,由着他们跌跌撞撞的出了小巷子,身边的男人,石姑像是本能的抓住了他的袖口,交代道:“不能打人。” 男人很听话,说收手就收手。 骡车离开了,石姑跟男人一起从小巷子里出来。 街头还没有宵禁。 石姑想要走回去,才发觉这男人一直跟着她,她往哪儿走,他便往哪儿走,石姑停下了脚步。 要是放在以前,将这么厉害的男人带回去也不错,瞧着还挺听她的话的,尤其她听不到他的心声,不知他心头所想,却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亲近感。 第1722章 真是傻二板 像是失去了许久的亲人一般,甚至闻到男人身上带着青草的香气时,竟然很舒服,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他身上这味道,不会是住在山里吧? 那些阿拔里族军营里的小兵说他是山上的傻子,难不成是那传闻里能赶野马群的山上野人? 石姑回头看向男人,说道:“我不能带你回去,阿拔里军营的狩猎节还没有过去,你先前在街头出现过,我担心你被人又抓回去做了奴隶。” 男人停下脚步,看不清他的长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有了悲伤,嘴唇动着,声音小得石姑都要听不清了,但她知道,他在叫她媳妇儿。 “你住在哪儿?” 男子指了指远处的高山。 石姑看了看天色,这就说道:“你刚才卖了马,赚了五十两银子。” 男人才记起自己赚下的五十两银子,二话不说从怀里拿出银钱直接塞到了石姑的手中。 石姑怔住了,他把马卖了得了五十两银子,瞧着他脏乱不堪,破破烂烂的样子,竟然毫不犹豫的将所得的五十两银子全部给了她,他是真傻还是太过天真。 石姑无奈叹道:“我不要你的银子,我能自己赚钱,不过你得了银子,想必还没有在城里买些日用品吧,现在天都黑了,你不熟悉路的话,容易走错,我带你去置办。” 石姑要将银钱还给他,男人不要,说着:“给媳妇儿,全都给媳妇儿。” 的确与正常人不太一样,再看他那破烂的下裤连腰带都系得歪斜,感觉用力扒拉一下就能掉下去,石姑便有些心疼了。 石姑不急着回去了,而是带着他去了车行,租了一辆骡车,石姑教男人赶车,男人一学就会了。 石姑坐在他的身边,指着他先去了粮铺。 这街头的铺子,石姑太熟悉了,平素这些东家也在她的杂货铺里买东西,大家都是熟络的街坊。 石姑带着男人来到粮铺,先是买下了半车粮食,随后又去了成衣铺子。 尤其快到宵禁时间,也没有那么多时候挑选了。 成衣铺里的衣裳,男人怎么试都不合适,要么小了,要么短了。 但看他这破破烂烂的样子,石姑只好给他挑了两身换洗,随后她又买了几匹好布带上,等有时间了可以给他做合身的衣裳去,这么一想,脑袋里似乎有个熟悉的尺码。 石姑为了验证这莫名出来的尺码,她将男人拉住,伸手在男人身上比量,半晌后,她震惊了,她脑海里那熟悉的尺码,只比这男人大了些许,莫不是因为男人瘦了的缘故? 所以她跟他之间定有什么渊源,不然她为何感觉到如此的亲切。 除了这些,石姑又买了些灶台用具与洗漱用品,满满当当一骡车的东西,两人就这么赶着骡车往山的那边去了。 半夜三更跟着男人跑了,这要是传到石老头耳中,那不得急死。 然而石姑心头莫名舍不得,她想去看一看男人住在哪儿,以后她还能在哪儿找到他。 男人力气大,上山时,骡车走不上去,他就临时找了一块木板,来回两趟,将骡车上的东西都运到了他的小木屋里。 这山上多石壁,石壁很是陡峭,难怪那群寮国军没办法弄到这山头上的野马,毕竟上山都难。 石姑若不是有他背着,她也上不来。 小木屋不大,却隔着水源近,有听到水流的声音。 石姑在屋里将运来的东西整理好,这就拿上新衣裳,催着男人去溪水边洗漱,她到现在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他那双好看的眼睛。 到了溪流边,石姑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水源,脑袋开始疼了,像是脑海里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溪流水,她倒在溪水边没法动弹。 水边多寒气,石姑不过是在溪边站了一会儿,双腿便开始疼了起来,也不知是记忆里的那一幕令她感觉到疼,还是真的双腿的病症又复发了。 石姑在旁边石头上坐下,叫男人去洗漱,还交代他要用澡豆把头发都洗干净了。 男人看着手中的澡豆一脸的茫然。 石姑惊愕的看着他,他莫不是不会自己洗澡?难怪身上这么脏乱。 但这么脏乱了,她居然闻到的还是那好闻的青草香,而不是臭汗味,真是怪事。 石姑克服了心头的惧意,挪动着吃痛的双腿来到溪边,她教他洗头。 那一头乱发在水边洗干净,束起时,一张俊郎的脸出现在眼前,石姑怔住了。 这张脸…… 这张脸她在哪儿见过,她一定见过。 石姑的眼眶里莫名出现热意,鼻子也酸酸的,“我见过你,你真好看。” 石姑惊声开口。 男人点头,“媳妇儿。” 石姑忙问:“你为何叫我媳妇儿?” 男人只会重复着喊她媳妇儿,怕是他也说不上为何这么叫她。 石姑只好作罢。 给男人脱下上衣准备洗澡时,石姑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背,那后背上留下的伤疤竟是如此触目惊心。 石姑卖香料的人,多少对人体也有些研究的,她有些粗糙的手指摸向那两处伤疤,震惊开口:“伤的是琵琶骨,这是谁干的?” 有人用铁钩钉住了他的琵琶骨,那得多痛,他竟然还能活着,简直不可思议。 男人不说话,任由石姑摸着伤疤。 就在石姑心疼不已时,男人突然开口:“媳妇儿,裤子掉了,掉了。” 石姑老脸一红,看到他的光屁股,竟没忍住,笑了。 “媳妇儿,你笑话我。” 孤男寡女的在这夜里,还在溪水边,按理说,石姑该回避,她到底是个寡妇,名声要紧。 可是眼下看到他的屁股,她竟然没有半点羞耻感,反而忍不住露出笑容,碍于礼节,石姑只好闭着眼睛,胡乱的给他擦了身,并交代他,以后每日都要来溪水边擦身,就像她帮他擦身一样。 终于等到男人换上新衣裤从草丛里出来时,就见他一脸疑惑的提着自己的裤头,“媳妇儿,我不会系带子。” 石姑只好闭着眼睛上前帮他系带子,结果一个不小心摸到他的腹肌,那紧实的肌肉,线条感十足的腰部,素了多年的石姑竟然有些脸红心跳。 第1723章 道歉礼 换上新衣裳,虽然小了点,短了点,但是穿上后,竟然变成了一位俊郎的男子,瞧着年纪,竟然也跟石姑不相差,还真是老天给她送男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石姑一边教他系带子,一边问着,也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男人如实说道:“他们叫二板。” “他们是谁?为何叫你二板?” 石姑只是随口一问,二板一脸认真的答道:“去冬牧场的放牧人,他们叫我二板,说在寮语中就是二百五。” 二板还替自己有了名字而高兴,石姑却生了气,合着被人起了个诨号。 石姑:“咱们不要叫二板了。” 二板:“那叫什么?” 石姑:“叫……荣长……” 石姑突然冒出一个名字,自己也是惊讶,她叫出声来却不知这荣长二字怎么写。 二板听后却是摇头,“这名字很怪,我就叫二板。” 难得他头一回在名字上较劲,石姑也不强求了,“那就叫二板。” 二板笑了,但很快他又一脸认真的说道:“荣长死了,他死了。” 石姑震惊的看着他,“你知道荣长二字?” 二板摇头,他指着自己的脑袋,“他们说我定是小时候烧傻了,不记事。” 石姑叹了口气,她又何必强求他呢,他的确与正常人不同,但是他很单纯,心地又纯真,这样的一个男人在身边,她竟然有安心感。 “以后不要下山了,以后我给你送吃的上山来。” 石姑看了一眼天边露了白,知道自己得走了,于是一脸认真的交代着他。 二板点头,他大概也是发觉石姑要走了,拉着她的手就往山里跑。 遇上石壁拦路,他就背着她。 这么奔跑了二十里地,他停了下来,他身上带着澡豆的清香,这会儿将她放下,就拉着她坐在草丛中,指着底下的野马群。 石姑震惊的看着下方,所以他在山中驯服野马是真有其事了,这人怎么这般厉害。 要是按着阿拔里族军营的价钱,一匹野马是五十两银子,那底下这些…… 石姑暗自在数数,二板却是从胸口拿出挂坠,上面是一支小笛子,他吹响了笛子。 笛音清亮,像哨声又有些不像,但是随着笛声响起,底下的野马纷纷抬头,然后顾不上吃草料,而是朝着他们奔来。 石姑只顾着数野马的数量去了,不知几时头顶上一群飞鸟盘旋着,山间出现的野兔也围过来了。 石姑是被手背上蹭着她的小灰兔给拉回神思的。 这男人竟然能操控山上万兽,他是怎么学来的本事。 哪知男人将笛子突然塞到她的嘴里,鼓励着她也吹响笛子。 石姑试探的吹了吹,没想到这些飞鸟在眼前起舞,她震惊了。 所以操控万兽,只要一根哨笛即可,而他竟然毫无防备的将哨笛给了她。 石姑沉浸在哨笛声中,而二板不知几时编了个草篮子,将一窝小灰兔给抓了起来,“给媳妇儿玩,这些都是给媳妇儿的。” 石姑放下手中的哨笛,看向他编好的草篮子里抓到的小灰兔,想到等会儿带回去,家里两孩子不得有多高兴了。 二板提着草篮子,拉着石姑的手,说道:“那匹马回来了。” 石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发觉有匹野马从远处奔腾而来。 “我昨个儿卖掉的马自己回来了。” 二板笑着开口。 石姑一脸的震惊,所以他这是在阿拔里族军营里空手套白狼,野马自己回来了,他也得到了五十两银子。 亏得那些小兵还说要将野马群弄到手,结果反被二板给戏耍了。 “它们都知道回家的路,我不卖马给寮国兵,他们不是好人。” 二板像是内心深处就恨着寮国人似的,一提到那些寮国人,他就很生气。 石姑生怕他因此下山,落入阿拔里小兵的手中,叮嘱他,等着她以后上山来寻他,等狩猎节一过,她才带他下山去。 二板同意了,他一定会很听话的守在山上,等着她来。 石姑松了口气,这才跟他回了木屋。 下山的路上,二板生怕她辛苦,一路背着她,到了山脚,骡车还在,天已经大亮了。 石姑将草篮子放在骡车上,再看向那几匹好布,这就说道:“我回去就给你做合适的新衣,你且等着。” 二板笑了。 石姑赶着骡车回了城。 石家的杂货铺前,可热闹了,石姑还没有回来,石老头和石婆子还不知女儿的情况,没想到一大清早的,竟然有乌兰族送来的道歉礼,还当着街坊的面取消了石氏纳入乌兰府的婚事。 石老头感觉自己一定是耳朵听岔了,自家女儿阉割了乌兰旗的命根子,乌兰族人不报复,还送来了道歉礼,这简直不可思议。 石家两老的,一夜未睡,就等着明日被抄家了,哪知是这么一个结果。 石姑赶着骡车回来,人就被街坊们包围在内。 乌兰族的小兵送了道歉礼过来,又取消了婚事,人已经走了。 这会儿街坊们在问石姑她是怎么做到的,还有她这一夜都去了哪儿? 石老头看不见,却是手里拿着铁耙子,将街坊们赶走,拉着女儿入屋。 石姑还有心情将一篮子兔子送到两孩子手中,交代两人,拿出三只给刘秀才送去,养大了还能吃肉。 两孩子一听到小兔子养大了就杀来吃肉,脸色就不好看了,阿奴更是哀怨的看着母亲,“娘,可不可以不吃兔兔?” 石姑差点儿忘了,杀了自己养大的兔子吃,的确有些残忍,于是答应了,“那送三只去给先生,其他的养着不杀来吃。” 两孩子总算是保下了半窝,同意了,正好两日没去读书,先生怕是要恼了,但愿三只小兔子能平息先生的怒火。 两孩子提着书篮出了门。 石姑才在家里的板凳上坐下,就被爹娘拉着问话。 石姑简略的说了说昨个儿的经过,却没有将山里的二板说出来,只说自己出了一趟城,回来时已经宵禁,只得晚了回来。 石老头听到女儿昨夜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难怪今日乌兰族小兵送来道歉的礼物,想必乌兰旗不是真心要道歉的,而是被阿拔里将军盯着,不得不做做样子。 第1724章 南宫阳的心事 再加上乌兰旗断了命根子,接下来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纳妾了吧。 石姑劝着爹娘不要担心,她有分寸的。 至少能清静三个月,乌兰族人不敢来对付他们。 只是时日一久,这断了命根子的仇恨还在,保不齐乌兰旗想办法陷害他们一家,所以她要在这三个月里头想出更好的应对之策。 昨夜的急智也给石姑提了个醒,有时候蝼蚁也不是谁都能踩死的,他们也会反噬。 这边两个孩子提着篮子,篮子里装着三只小灰兔,两人小心翼翼的提了一路,往刘秀才的住处走去。 两日没去,先生会不会生气了,母亲替他们好不容易争取而来的读书机会,绝不能错过。 石三百更是想到,自己一定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不能让母亲失望。 每当这个时候,那夜石三百用大石砸了乌兰旗的脑袋一幕又在他小小的心灵里呈现,他的手不知不觉握紧,等以后自己有出息了,母亲便再也不会看那些寮国军人的脸色。 石阿奴没有兄长那么多的想法,她只盼着先生也能好好养大小灰兔,然后也不要吃了它,但显然这样的要求很荒唐,母亲说先生都无米下锅了,这小灰兔送到先生手中,岂留下? 两孩子正走得急,前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挡了去路,那人一身青衣袍衫,看着也是布衣出身,手里一把折扇,正摇着扇一脸慈祥的看着两孩子。 两孩子止住了脚步,石三百和石阿奴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瞧着像是高深莫测的观中人,可是他没有束发,也没有观里的配饰。 两孩子见得最多的也就是幽州城里的商人,还有那些高人一等的寮人,自然也分辨不出,唯一能看出来的,眼前男人约莫着怕是有花甲之年了。 石三百带着妹妹,很有礼貌的退后一步,行了一礼,这就要提着篮子离开,男人突然叫住两人。 “城头石家杂货铺的两孩子,说的就是你们,且留步。” 居然知道他们住在哪儿,那不会是母亲的故人吧,可是两孩子自打记事起来,似乎没有见过这位高人。 来的男人的确快到花甲之年,两鬓银发,从那千里之迢的玄阳城而来的南宫阳,那年他与国师一起在天坛夜观星象,看到了北方的生机。 这几年他原本也在钦天监静静地等着,直到一封密信打破了宁静,那是神机营营主荣义给他送来的。 当年晋王荣义撤后燕北,失去宇哥儿的消息,又接连失去了燕云十六州,荣义便拖着病体召回了京都。 之后在蓉姐儿的建议下,荣义自请建立神机营,成为了营主,只是神机营里的火器部并没有得以发扬光大,宇哥儿的失踪,归乡后的陆丰自请去守长公主墓后,便没有了传承。 所以现在的神机营里,多是收集各国情报。 而荣义派来燕北之地的探子中,发现了贤王和贤王妃的身影,此事没有宣扬,更没有将消息告知小团子和小圆子,反而荣义第一个告诉了南宫阳。 于是南宫阳便得了晋王的命令,暗中来到了幽州城。 这儿不是昔日的幽州城了,乔装成布衣出身的道长,是南宫阳打算在幽州城里留下来的身份。 眼前这两孩子,长得水灵灵的,竟是贤王妃的孩子,南宫阳当真是越看越是喜爱,不免在大街上行诱骗之能。 两孩子一脸天真的看着他,南宫阳收起折扇,从袖里拿出几个糖来,说道:“瞧着你们提着书篮,莫不是去上学,说起来,整个幽州城,还没有谁的学识能强过我,你们要不要拜我为师?” 南宫阳看着这两孩子,便忍不住想起当年收小团子和小圆子为徒弟时的场景。 然而令南宫阳没有想到的是,石三百将妹妹护在身后,一脸认真的说道:“我们已经有师父了,就不用先生费心了。” 说完这话,石三百拉着妹妹的手,手脚灵活的从南宫阳身边钻过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南宫阳看着这两孩子的背影,无奈一笑,许是他老了,以前那些孩子能得拜入他的门下,那得多开心。 不成,他得想办法,让这俩孩子拜入自己的门下才行。 南宫阳身后的随从无痕现了身,如实禀报道:“大人,两个孩子在闹市刘秀才那儿读书。” 难怪,已经有夫子了。 “大人,咱们要不要把刘秀才给处理了?” 南宫阳错愕的看向无痕,胆子忒大,即使现在的贤王妃已经没了记忆,也定能察觉一二,他可不是来给贤王妃添堵的。 想到贤王妃,南宫阳心头还有些愧疚,其实有些事,他和国师早有察觉,可是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他们并没有阻止,如此一来贤王和贤王妃算是因此而吃了苦头的。 在神机营的线索里,贤王如今在山上做了野人,没有多少言语,人不仅活着,也健硕,似乎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至于贤王妃,却是不太妙。 当年巫医十七失去控制,他养的蛊虫全部现了身,贤王妃的那一双腿便是中了毒,而且毒性强,居然还能左右人的思维,使之忘了前程往事。 南宫阳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都活着我就放心了,之后的事,慢慢来吧。” 无痕摇了摇头,“大人也太好说话了,那刘秀才就是个穷酸秀才,哪能与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相比较。” 南宫阳打开折扇,不准无痕再磨迹,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石三百带着妹妹来到了刘秀才的院子,还没有进院子呢,就发现这院里内外静得出奇,两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石三百推门快步进去,就见刘秀才坐在院里的破板凳上,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在看到两孩子进来后,眼睛瞪大,显然有些意外。 石三百来到刘秀才面前,上前就要带先生去医馆,刘秀才摆手,他叹了口气,面露严厉之色,说道:“你们走吧,我不教你们了,也教不了你们,你们石家得罪了乌兰族,莫连累了我。” 第1725章 两孩子没书读了 说完这话,刘秀才起身,进屋将还有剩的束修取了来,交还给孩子,说道:“先前送来的束修,用了大半,算我言而无信,欠你们的束修,改日再还,都拿回去吧。” 石三百也不傻,他看出来了,虽然今早上乌兰族小兵上门道歉,做足了样子,暗地里却已经开始报复起他们来。 这是母亲特意为他们找的夫子,若是刘秀才不愿意教他们了,那他们就真的没地方认字了,母亲得有多难过。 刘秀才强行将剩余的束修塞到孩子手上,便推着他们出门,还生怕街坊们没有看清楚,将来不能替他作证,转眼乌兰族的人又来闹事。 两孩子热情而来,失望而归,走在路上,低垂着头。 石阿奴拉着兄长的手,难过的问道:“阿兄,咱们真的不能再读书了么?” 石三百满眼含泪,却还要在妹妹面前故作坚强,他点了点头,“不能再来这儿读了,咱们先回去。” 两孩子即使到了现在,也没有往刚才遇上的南宫阳身上想,在石三百的心里,不是认识的人对他们热心,那么对他们热心的人,多半就是拍花子。 俩孩子提着篮子又回来了。 石姑在杂货铺里做买卖,由于自己的香料在整个幽州城里都寻不到第二家,那生意是相当好的,不然乌兰旗也不会看上。 两孩子回来的时候,石姑正与几位权贵夫人说着话儿,货架上最后一点儿上等香料被人选走,这会儿几位权贵夫人磨着石姑什么时候再进货,她们等着狩猎宴上用。 石姑算着时间,也快到运河上的商船到来的日子,于是说了个时间,这几位权贵夫人才肯放过她,高兴的走了。 石姑刚才只顾着做生意没有留意,这会儿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小身影,颇为意外,连忙从柜台后出来,将两孩子领到了后院问情况。 石婆子帮着女儿在前头守着铺子,心头也没有底,不是说两孩子去刘秀才那儿读书了么,怎么就回来了呢? 夜里,石姑思前想后,还是不能耽搁了两孩子的学业,于是提着个竹篮子出门,找到了街坊骡车老汉,将一袋银钱放到他手上,又交代了几声,骡车老汉连夜帮她跑了一趟。 今日刘秀才退学,来日便是街坊们不再与他们石家人打交道,好在他们石家的生意做的广泛,街坊不来买货,也有那些权贵们兜底。 只是还是令石姑心头难受,她以为至少能有三个月的清静日子,哪知乌兰族人的报复来得这么快。 骡车老汉给刘秀才送去了现钱,说要在他那儿买一套教材,还得刘秀才手抄。 刘秀才看了一眼老实巴交的骡车老汉,知道他拿着教材没有什么用,很快他想到了石家,便也没有点破,收了钱,夜里借着火把子的光,抄了起来。 刘秀才不愿意教了,石姑决定自己亲自教,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懂得这么多,或许只要拿了刘秀才的教材看上一两遍,便能记起一些。 夜里,石三百没怎么睡着,他半夜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在灯下做衣裳,不知母亲什么时候买的布料,是在给他和妹妹做衣裳吗? 石姑忙活到三更天才躺下,天亮了才起床。 给山上二板做好了衣裳,她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他了,也不知几日不见,他过得怎么样了? 石姑清晨起来,骡车老汉将刘秀才抄的书送了来,那刘秀才觉得对不住石家,这一次抄的书可谓是费了心思的。 石姑拿着书翻看,果然她看这些启蒙书很是熟悉,似乎自己也曾是这么启蒙的,只是她完全不记得过程,但看上面的内容,却能很快背诵出来。 石姑将书本收好,梳洗一番,换上了亮色的衣裙,挎着篮子,里头放着给二板新做的衣裳,她打算出一趟门。 石婆子带着两孩子守着杂货铺子,得知女儿要出门,还叫她吃了早饭再走,石姑却有些急迫,没打算吃了。 石姑上了街头,便去桂花巷里买了一壶好酒,又去食铺买了两斤熟肉,热乎乎的包好放在了篮子里。 不远处,南宫阳带着随从无痕坐在面棚里吃着面,就看到了石姑的身影,南宫阳满脸惊愕,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瘦了,也黑了,这幽州城里的日子不好过呢。” 无痕却是没有理会自家大人的感叹,在一旁提醒道:“瞧着王妃这是要出城去,要不我跟上去瞧一眼。” 南宫阳记起了正事,叫无痕跟着去看一眼,还能一路上护着贤王妃。 石姑坐着骡车出了城,往山脚下去。 无痕一路跟着,不知她的用意,就见石姑来到山脚下后,将骡车赶入林中,自个儿提着篮子徒步上山去。 无痕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高山,心头想着,莫不是六年不见,贤王妃也学了功夫,敢翻越这座高山来。 石姑很快来到石壁前,她看着陡峭的石壁,心头也有些郁闷,她忘了跟二板约定时间,这一下她要怎么上山? 就在石姑为难之时,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山壁上飞身而下,转眼落到石姑面前,来人不正是二板么? 石姑惊讶的盯着他看。 二板脸一红,说道:“自打那日你一走,我便天天坐在这山头等着了。” 石姑有些心疼他,竟然等了这么多天,早知道,她做快些,早点儿来。 二板背着石姑上了山,后方的无痕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真没有想到啊,便是连燕国的探子也没有打听到原本在山上不下山的贤王再一次与贤王妃相遇了,简直不可思议。 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即使两人没了记忆,即使两人被迫分开,他们还是能寻到彼此。 无痕简直被这样的感情给感动了,等会儿定要将此事告诉大人,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石姑和二板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二板搬来一块平整的石头,石姑将熟肉和酒放在上面。 二板闻到肉香,便咽了咽口水。 石姑笑了,她将酒壶送到二板手中,劝他快吃,等会儿她还要给他试衣裳呢。 第1726章 给阿拔里军营告状 二板住在这山上五六年,整天饥一顿饱一顿,自己做的吃食也是有些不成章法,这么多年,头一回吃到放了调料,味道好的熟肉,不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只是二板每次吃肉,总是下意识的将肉上的瘦肉掰下来塞到石姑嘴中,这样的举动自然而然就有了,就像曾经做过许多回。 石姑也习惯了,在他吃下第一口肉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的张开了嘴,果然,肥肉他咽下,瘦肉落入她的腹中。 这份熟悉感令石姑很安心,甚至舍不得离开这山间小屋,坐在他身边,直到熟肉和酒都吃完了,石姑也没有急着。 就在这时,远处山坡上出现几个身影,石姑眼角余光瞥见,脸色大变,定睛望去,那山坡上站着的人,不正是乌兰族军营里的小兵么? 还别说,里头有两个小兵,石姑还见过,正是那夜与她一起将乌兰旗送去阿拔里军营的小兵。 石姑立即看向二板,问道:“他们常常上山来么?” 二板吃饱喝足,身子往后一倒,躺在草丛中,望着天空点头,“他们都喜欢驯服野马,抓了去配种。” 石姑也躺在草丛里,怕那些人发现。 不过这会儿石姑的目光不在那些人身上,而是在那底下的野马群上,她到现在才发现,这群野马为何能配种,原本都是汗血宝马。 石姑很震惊,一匹汗血宝马阿拔里军营只给二板五十两银子,真是奸商,难怪都想着要得到山上的野马群了。 想起前几日被刘秀才拒绝的两个孩子,以及这几日对他们石家避而不及的街坊邻居,石姑心思一动,拉住了二板的袖子。 “上次那卖给阿拔里军营的野马可在?” 石姑明媚的眼睛盯着二板,二板与之对视,脸颊不由得的红了。 “媳妇儿。” 瞧着二板有些犯花痴,石姑连忙拉回他的注意力,说道:“二板,把那匹野马交给对面那些人,最好是能被他们抓到带走,到时候再想办法将野马召集回来。” 二板看向底下的野马群,他看到了那匹马,是媳妇儿交代的话,他定会去做。 二板拿出哨笛吹响,野马群就像立即有了主心骨,先前被二板卖了一匹野马突然朝前方跑去。 石姑爬在草丛中,看向前方的坡地,果然那些乌兰族的小兵发现了那匹野马。 里头两名小兵正是先前跟着乌兰旗身边的亲卫,就因为上次的事从亲卫营里赶了出来,现在被派来与这些外勤的小兵混在一起,千辛万苦跑到这山间来驯服野马。 本以为今日会无所获,没想到竟然有匹野马落了单,简直是天赐的机会。 这两名小兵与其他几人不同,其他人来过这山头好几回了,有几次还遇上了山上的野人,吓得不轻,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少把握能驯服野马,也没有把握能带上一匹野马回去。 所以今日即使看到有落单的野马,他们也并不积极,反而被发配来的两个小兵就图今日这匹野马翻身,再次进入亲卫营。 于是几人朝那野马围攻过去。 这匹野马也是怪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直到这些人靠近,用上了套马的工具,直接将野马给套住了,野马挣扎着,最后没有逃过几人的力气,野马被“驯服”。 当真是奇迹,他们竟然弄到了汗血宝马,几个小兵一脸的激动,当即将马带走了。 石姑和二板从草丛中起身,石姑要下山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呢。 二板不舍,背着她下山时,走得极慢。 石姑也不催他,就这样由着他将自己背下去,到了山脚下,骡车还在,也是石姑心大呢,这骡车要不是无痕暗中守着,早被先前那些乌兰族的小兵发现,悄悄地给带走了。 石姑赶着骡车回城时已经是下午,她没有急着回石家杂货铺,而是去了阿拔里的军营外。 石姑隔着阿拔里军营一里地的样子,将骡车停了下来,她站在路边,正好遇上一队兵马过来,她连忙上前问道:“各位军爷,我好像在街头看到他们军营里的马了。” 阿拔里族的小兵都停下了脚步,他们军营里的马都有骆印的,而且做为战马,也是不能在市面流通的,这小妇人她是怎么见到的。 但是既然说到了他们军营的马,要是这小妇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可得命她赔上一匹马,不过是个汉人出身,也来军营撒谎呢。 石姑接着开口,说起了那夜带着乌兰旗去阿拔里军营请巫医一事,她当时在场,不小心看到有匹野马送来军营,当时瞥了一眼就记住了模样,今日在街头看到,她觉得奇怪,所以过来告知。 说起那匹野马,这些小兵知情的人不多,偏偏里头领头的那名校尉反应过来,冷声问石姑马在何处。 石姑想了想,说起那匹野马去的方向是乌兰族军营。 这话说的,这不是在挑拨两族之间的矛盾呢。 校尉冷着脸下说道:“认得你,石老头的闺女,你且回去,此事若是真的,记你一功,若不然……” “我懂的,军爷,小妇人开门做生意,从来不说假话,且快快去,等会儿恐怕真的要找不到了。” 石姑一脸的诚恳,校尉也就没有多怀疑,立即指挥着小兵,派两人回去传话,其他人跟他走。 石姑见他们匆匆离开,她扬起了唇角,这就坐上骡车回了家。 杂货铺里,一个花甲之年的道人拿着折扇正在杂货铺里挑拣,像是要买东西,却许久没有做下决定。 石三百将阿奶拉到一旁,小声说道:“阿奶,就是这人,他曾在路上拦下我们,说要做我们的夫子,今个儿倒是寻上门来了,我这就告诉阿爷去。” 石婆子连忙拉住大外孙,生怕孩子走出门被人拐走了,可惜她老婆子眼瞎,看不清人,这会儿也只得将两孩子都留在柜台后,且等着那人开口。 南宫阳已经朝柜台前的老小看来好几眼了,心头也在想着要怎么找机会开口,要怎样才能让对方拜自己为师。 第1727章 不请夫子 于是就这么僵持着,石姑终于回来了,进门的时候,南宫阳听到脚步声,面上一怔,朝门口看去,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来的不正是贤王妃么? 南宫阳是下意识的想着:“可不能有什么心思,她都听得到呢?” 石姑也是来得刚刚好,一进门就听到了南宫阳内心所想的这句话,她心头微惊,面上却是不显。 突然冒出一个有些眼熟又让她有些亲近的人,本就疑惑,结果第一句心里话竟然是知道她有听人心声的能力,此人莫不是与她相熟,不然为何如此了解她? 石姑进了铺子,南宫阳便拿着折扇走了过来,选了半天没有选上香料,而是上前向石姑说起自己看中了她家两孩子,想收他们为弟子,教他们学识。 石姑脚步一顿,毕竟刚才她才对付了乌兰族人,这会儿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做夫子,他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更是在幽州城里没有什么地位。 然而也是奇怪,石姑面对南宫阳,那份熟悉感里是安心,没有防备,这让她很疑惑,她问道:“先生为何看中我家两个孩子?先生可是初来幽州城?” 南宫阳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他刚来,贤王妃竟然察觉了,果然即使是中毒失忆了,仍旧不输曾经,眼神如此敏锐。 看南宫阳这模样,石姑也知道她猜测的没错,既然是初来乍到,他又是怎么知道她家两孩子有天赋,值得他来收弟子。 石姑不敢贸然将人引进家门,选夫子还得看人品行,她当初选中刘秀才,就是因为刘秀才心性好。 她对眼前人有安心感,或许曾与之相交,这都不重要,他们石家被乌兰族盯着,谁靠近谁倒霉,她不能这么自私,于是石姑婉言拒绝了。 南宫阳满脸震惊,这跟当年的贤王妃完全不同了,当年可是千方百计的想让他来教导孩子们的学识。 南宫阳叹了口气,再纠缠下去,只会令对方更加防备,刚才柜台前的祖孙三人,都被他吓到了。 南宫阳拱了拱手,这就转身出了门。 石姑很快从柜台前拿出银钱又追了出去。 南宫阳正伤心着呢,就见石姑拿着银钱追出来,上前就将钱交给他,说道:“先生,你就像我的一位故人,江湖难得相见,先生之举也是好意,没能请来做夫子,是我石家的损失,这些钱就当盘缠了。” 南宫阳听到前头的话还很欢喜,然后听到后头的话,这是要将他打发走么? 南宫阳不收钱,石姑强行将银钱交给他,转身回了铺里。 无痕竟然还没有回来,南宫阳迫切的想知道贤王妃出城后做了什么?为何要赶他走? 正想着无痕,无痕突然从人群里现了身,拉着自家大人的袖子往茶楼走。 南宫阳一把将无痕的手打下,成何体统,两个大男人的在大街上。 无痕摸了摸鼻子,刚才太着急了,好在大人不怪罪。 两人进入茶楼雅间,无痕才说起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他察觉山间住着的贤王似乎变傻了。 说到这儿,南宫阳手中的折扇敲打在他的头上。 无痕只好改了口:“贤王不像是失忆不记得,更像是……更像是以前在安城时一样,功夫也没有以前那般灵敏。” “大人,我蹲守在那附近好久,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看来那巫毒害人不浅,这事儿要不要传回京都,告知韩先生?” 南宫阳却是摇头,“韩先生不擅长巫毒,唉,要是当年的小西还在的话……” 无痕也哑了声。 “终归是我对不住他们呢,为了燕国,牺牲了太多的人了。” 眼下南宫阳摸到他情况,贤王和贤王妃中了巫毒后都不记得前程往事,而贤王更是回到了曾经。 南宫阳是知道的,贤王在娘胎里带着毒,人变得天真了些,这些年跟在贤王妃身边,走南闯北的,又有韩稷调养着,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哪知再次中毒又回到了曾经。 至于之后无痕跟着那些乌兰族小兵去了军营,看到他们将野马牵入营地没多久,便有阿拔里军营的小兵赶了过来,无痕才知道贤王妃的用意。 南宫阳这一日也没有闲着,打听到了石家得罪了乌兰族的全部过程,方想起刚才贤王妃对他的举动,不是不请他做夫子,而是不想连累他呢。 贤王妃还如当年一样心善,这种情况下还能替他人着想。 以前在安城里,至少还有晋王府罩着,如今在这幽州城,得罪了权贵,可是没有人罩着,她一个女人,竟然还能在夹缝里生存下来。 眼下利用一匹野马,挑拨两族之间的对峙,倒是替自己解了困局。 南宫阳想了想,朝无痕说道:“给探子传个消息,将乌兰旗暗中抢走阿拔里军营的种马之事传播出去,尽量闹得人尽皆知,尤其是那些能参加猎狩宴的权贵们。” 无痕正替贤王妃忧心,听到大人一番话,高兴的去传话了。 之后数日,幽州城传遍了,乌兰旗忌恨当年伤重,阿拔里将军不让巫医帮其诊治,怀恨在心,便暗中将阿拔里新得的一匹种马得了手。 幽州城的权贵都知道了,甚至连阿拔里将军亲自带人去要马,结果那匹马被乌兰族人放跑了,所以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如此恶毒之人更是令权贵们不耻。 阿拔里将军也失了面子,原本就与乌兰旗不对付,毕竟乌兰旗不过是乌兰族的旁支,还只是一名副将,官职上不及他,血脉上更不及他,却敢反抗他,还放走了他的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石姑的杂货铺里,前些日子,那些街坊们还不敢来买东西的,这段时间听说乌兰族出了这样的丑事,有胆子大的还是来了,毕竟幽州城独一无二的香料,是多少人想买的。 石姑杂货铺的生意见好,石老头的铁铺生意更是没得说,阿拔里军营的小兵都爱带着战马过来钉马掌。 虽说没有公然说石姑立了功,但是阿拔里军营不再赊账,钉马掌的工钱来得快了些,石老头笑得合不拢嘴,手里的余钱多了。 第1728章 有人报复 再加上有阿拔里军营罩着,乌兰族的小兵也不敢随意来杂货铺和铁铺收税钱,甚至连以前随便一个小兵都敢惹的,这会儿也不敢贸然前来。 只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待乌兰旗醒悟过来,转头派人去查,不知谁走漏了消息,还是说各部族之间也会在对方部族培养眼线,总之石姑报了信,是她在街头发现了那匹野马被乌兰族小兵带走的事,被乌兰旗知道了。 事实上,底下的人带回了那匹野马,并没有在大街上招摇过市,反而用布匹给包裹了起来,偷偷运回军营的。 可是石姑说在大街上看到了,那就是假话,但偏偏时机抓得这么巧,能让阿拔里军营的人抓个正着,这就不得不深思了。 杂货铺和铁铺总算是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少了那些莫须有的税赋,石家人的余钱也多了些。 石姑铺里人货不多了,她请了一位老汉去码头守着,一旦运香料的商船靠岸就来叫她。 转眼半个月过去,狩猎节要开始了。 大街上,那些寮国的人牙子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批奴隶过来,等街头消息传来的时候,那些奴隶已经入了阿拔里的军营。 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人命如草芥,能平安活下去都是好的。 石姑叹了口气,那骡车老汉天天在街上接活,这会儿得了消息还是来了杂货铺一趟,说起刚才在街头看到的场景,这一次倒是运来的奴隶身上大多烙印了字,那样子就像阿拔里军营里的马,打下了烙印便一辈子没法翻身了。 骡车老汉过来这么一说,也是有心劝石姑放宽了心,莫再去管这些闲事。 倒也是个为着她好的,正好石婆子今日在厨房里煮了糖水,石姑端了一碗出来给老叹吃。 骡车老汉的生意不稳定,吃饭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的,这会儿端着大碗坐在板凳上吃了起来,入嘴的甜或许能冲散这世间的苦,骡车老汉笑了。 铺里头,石姑与客人说着话儿,生意还是如此的火热,日子过得也是如此的平静。 可是这一切却在一道响亮的嗓音中打破。 “大哥。” 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坐在板凳上的骡车老汉立即朝外看去,就看到铁铺门前出现好几人,瞧着像是一家子。 “大哥,找得你好苦,怎么在这儿开铺子,竟与我这个妹妹联系了。” 来的正是石家二姑,没有起名,小时候家里人叫丫头,如今老了,大家伙也跟着叫石二姑。 这附近还有街坊认识的话,定会知道石家这位二姑嫁到了云州鲁家去了,听说鲁家是个小地主,家里良田数十亩,还有手艺营生,日子过好了,石二姑就不再回娘家来了。 这一次石二姑突然带着一家人来了幽州城,还能如此准确的找到铁铺来,着实是神奇。 骡车老汉朝里头喊人,问石姑,她家是不是有远房亲戚,这不,上门认亲来了。 石姑从里头出来,顺着老汉的手看向前方,就见一位五十上下的妇人站在石老头面前,还热情的拉住了石老头人手,阻碍了石老头正在钉的马掌,石老头没了办法,只好停了下来。 旁边鲁家父子正在不停的打量着铁铺,里头鲁家大子还盯着石老头钉马掌的手艺看。 那边坐着几个阿拔里军营的小兵,这会儿也是朝他们打量过来,才知这石老头家里还有亲戚呢,这拖家带口的来认亲戚,不会是上门打秋风的吧。 石老头摸向石二姑手上的疤痕,再加上她这响亮的嗓门,基本已经肯定,的确是他小妹来了。 然而石老头并没有多高兴,反而面露愁苦之色。 石姑快步来到铁铺前,喊了一声:“阿爹,这是谁来了?” 石老头听到女儿的声音,脸上更是露出一抹异样,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向石姑介绍道:“这是你二姑。” 二姑?这么说还有大姑,那有没有三姑四姑? 石姑朝那妇人看去一眼,叫了一声二姑,石二姑立即朝石姑看了过来。 “大哥,这位是?” 石家二姑似乎不太认得石姑。 这会儿石婆子听到动静,拉着两个孩子从里屋出来,虽然瞎了眼睛,但是石婆子还能是认出小姑子的声音,石婆子一下,就摸向自己的女儿,来到女儿石姑身边,便不动声色的将女儿拦在身后。 石老头黑着脸说道:“我女儿石姑,你怎得不认识唉。” 石家二姑再次看向石姑,皱了眉,她嫁人的时候,石姑才六七岁的样子,可是这孩子长大了,怎么与小时候完全长得不同了呢? “你多年未曾回娘家来,不认识姑儿也是常情。” 石家二姑将疑惑抛之脑后,这就拉着自家大哥,挤出眼泪来,“大哥,不是我不回娘家,是没钱回来,别人都说我嫁得好,他们不知道我的难处。” 石家二姑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石老头往里头走,也顺势将一家人都带进了铺子。 石婆子不想女儿掺合,就叫石姑带着孩子回杂货铺去。 石姑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看向二姑一家,见母亲催促,她只好将孩子带走。 骡车老汉已经吃完了糖水,将碗放在方桌上,这就说道:“瞧着你们家来了亲戚,老汉我也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石姑心思一动,叫住骡车老汉,她想打听一桩事,老汉问是什么事,石姑又提到了狩猎宴上的奴隶。 骡车老汉一脸的无奈,她还惦记着这事儿,他们是汉人出身,不被抓去做奴隶就很不错了,怎么还有这闲心去救那些奴隶。 骡车老汉要劝,石姑却将一个银袋送上,“多谢老汉帮忙,打听到了消息,我还有银钱答谢。” 骡车老汉只好应下了,他今日过来一趟,本意是劝她的,没想到她还不死心,可是那些奴隶都已经进入了阿拔里军营,要怎么救得出来呢,她一个妇道人家,虽说先前跟乌兰族有过节,聪明的避开了,可是不是事事都能如愿的,将来不会出什么事儿。 骡车老汉一边叹息一边离开了铺子,坐上骡车,便往阿拔里军营去了,他去帮着打听打听去,这手中的银钱也只能送去给那些军爷来打探情况了。 第1729章 想救那些奴隶 街头客栈二楼,无痕从外头回来,南宫阳正在整理他的教案,他在替两个孩子的将来做准备。 无痕上前一步,禀报道:“大人,贤王妃想救军营里的那些奴隶。” 南宫阳并不惊讶,这才是贤王妃,即使她不记得前尘往事,她仍旧有着一份慈悲之心,从来就没有变过。 “大人,贤王妃今非昔比,贤王功夫也没有了当初的强势,这个时候要如何救那些人?” 无痕很着急,可是他家大人却是一点儿也不急呢。 南宫阳瞥了一眼无痕,一脸平静地说道:“那就救好了,你要相信贤王和贤王妃的能力,他们想救就必定能救,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这神机营里安插在幽州城里的探子,咱们也可以借来用上一用。” 无痕真是被自家大人逗笑了,神机营的探子只听晋王的话,他们一没兵符在手,二不敢在幽州城里亮身份,先不说这些探子到底是哪些人,便是知道了,他们也调动不了。 然而南宫阳却是摆了摆手,还叫无痕跟着一起看好戏。 无痕没法,只好先退下了。 铁铺里,石家二姑一家都留了下来,原本石二姑嫁到鲁家后,传言虽然不假,但是那几十亩田地是鲁家几兄弟一起的,并没有分家。 石家当年贫穷,石二姑嫁到鲁家算是高嫁,到了鲁家不受婆家看重,自然也掌不家,这个家还是她大嫂在掌家,所以真正落到石二姑手上的也最多是图个年年温饱。 可是意外发生了,就在六年前,云州战乱,被寮国人夺了城,他丈夫原本是个杀猪匠,结果寮国人一来,这行当也干不下去,收税太重了。 不杀猪卖,就做个普通庄户,一家人种下那几十亩田地,按理也能填饱肚子,哪能想庄户的税赋也是极重,那些军爷,三天两头的来地里要粮食。 家里养的鸡、猪、牛,才长大些就被军爷抓了去,还不记在税目上。 庄户的日子过得苦了,其他营生也没了,一家人很是艰难的过了六年。 石家二姑带着一家人坐在堂屋里跟石老头说着这几年的难处,这会儿石姑跟在石婆子身后,端着饭菜过来。 鲁家人闻到白米饭的香味,一个个的都瞪大了眼睛,难怪那人说了,石家大哥过好了,果然是过好了,还能吃上白米饭了。 石姑手里端着一盆熟肉,刚进了堂屋的门就听到了这个心声,所以二姑一家人突然上门,是有人在中间指使?到底是受谁的指使? 石姑不动声色的来到八仙桌前,刚将一盆熟肉放下,就听到鲁家父子咽口水的声音。 鲁这五个儿子,个个长得高大,只是瘦了些,这要是放在一起吃饭,还真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起的。 鲁家几十亩地,四兄弟没分家,如今四兄弟又各家养了好几个儿子,转眼成了一个大家,看起来四世同堂有多热闹,吃起饭来就有多消耗。 石老头和石婆子还没有叫他们吃饭,二姑一家已经自顾自的伸手抓起盆中的熟肉吃了起。 石三百和石阿奴听母亲的话,等客人上了桌,再给客人装饭,而今两孩子刚端着饭来到八仙桌前,就看到鲁家人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流油,两孩子惊住了。 母亲说客随主便,可是这词似乎用在当下不太妥当。 一大盆熟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然被吃空了,那鲁家小儿子,更是端起空了的盆又舔了一遍,连汤汁都不剩。 一口气吃完一盆熟肉,他们不觉得咸么?这不饭还没有开始吃,菜已经没了。 鲁家人把肉吃完了,根本没有吃饱,二话不说从孩子手中夺下饭碗,就这么吃着光饭,又将石婆子端来的一盆饭也吃了个底朝天。 石老头和石婆子根本看不见他们的模样,但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吃得有多猖獗,这是饿死鬼投胎吧。 终于鲁家人吃了个半饱,收了手。 石家几口人却是站在那儿,什么也没有吃。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向这一家人,随后提高了嗓门,“爹,娘,我去做面条吃,刚才老汉给我送来了白面,还有一只油酥鸡。” 石姑一说到白面,鲁家人双目放光,再一听还有油酥鸡吃,他们又来劲了。 石家二姑立即起身,“这厨房里的大小事,我最在行,要不我跟侄女一起去厨房。” 石婆子刚要开口阻止,石姑立即拉住母亲的手,笑着说道:“二姑不怕累么?赶了一日的路还来帮忙。” 有油酥鸡吃,她不觉得累,再说一只鸡,端上来就看不到鸡毛了,她跟着去厨房,还能在丈夫和儿子前头先吃鸡腿子。 于是石家二姑含笑摇头,拉着侄女儿的手就往外走。 到了厨房,石姑寻了一圈,没有看到油酥鸡的影子,只看到侄女儿从米缸里拿出白面,这白面香啦,闻着就想吃了。 “侄女,鸡呢?” 石家二姑还对油酥鸡不死心。 石姑一边挽着袖子,一边看向二姑,突然问道:“二姑来的时候没听说么?” 石家二姑眼睛盯着盆里的白面,心思全放在吃的上了,敷衍着问道:“听说什么?” “这铁铺和杂货铺以后成了我的嫁妆,一起带去乌兰府。” 石家二姑瞪大眼睛,怒道:“他不是这么说的。”石家二姑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 石姑笑看着她问:“那是怎么说的?” 石家二姑不敢说了,石姑可没有放过她,“可是说将你们叫来,铁铺和杂货铺是你们的,人是乌兰府的。” 石家二姑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她想什么都知道? “看来我没有猜错了,二姑一家突然回了娘家,不仅是来打秋风的,还是来抢家产的。” 石家二姑被点破,气坏了,双手叉着腰,理直气壮的说道:“侄女儿,我也不瞒你了,你爹就你一个女儿,你还成了寡妇,养的是别人家的外孙,这家产自然不能给你的。” “还有你爹这钉铁掌的手艺活,也得找个好的传承人,所以我们合计了一下,你嫁入乌兰府,这些铺子留给我,将来我给大哥养老送终,至于那手艺,就教会我家三郎和四郎。” 第1730章 家产都是她的 石家二姑说完这番话还在喋喋不休,她还来到粮缸前看了看,很满意,又朝院外看了看,说道:“这房子吧是小了些,我家五个儿子,将来都要娶媳妇,怕是住不下的。” “到时候三郎和四郎学了钉铁掌的手艺,再在隔壁开一间铁铺,两兄弟便可以独自立门户了。” “至于大郎和二郎,倒是不用我操心的,以后在乌兰族军营里做事,有你这个表姐在府上罩着,他们指不定还能做官。” “至于五郎呢,那就继承你这间杂货铺吧。” 石家二姑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回头还看向石姑交代道:“回头你带五郎去运河上瞧瞧,把那卖香料的商船告诉他,这杂货铺能在幽州城里开这么久,还赚这么多的钱,那都是因为你这香料来的货独特。” “至于你那两孩子,再寻一寻吧,看你婆家还有没有远房,把两孩子送了去,也免得将来乌兰大人嫌弃。” “对了,你这后院里有几间房?我们两老的大概是跟着五郎住了。” 石家二姑出了厨房在外看着,也没有等着石姑答话,反正她答话不重要。 “我瞧着就两间房,到时候在厨房旁边搭一间吧,把那柴房空出来,以后我们两老的住在这儿。” “这么一来的话,你以后还是少回娘家来,毕竟这铺子后头的房间不多,真回来了,我们两个老的跟你爹娘去隔壁屋子挤一挤。” “不过你嫁到乌兰府,基本也不可能单独出门,就这样吧。” 石家二姑对自己的安排相当的满意,这就进了屋,见石姑已经在下面条了,那汤料里还有碎肉沫,带着油汁浮在上方,又见石姑从柜里拿出咸菜来,这一锅美美的白面汤就出来了,石家二姑咽了咽口水。 石姑将咸菜下入锅中,盖上了盖子,还添了一把柴火,这才看向石家二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呢?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石家二姑生气的看着她,再次说道:“明个儿我叫个媒人来,你爹娘不管你,我这个做二姑的不能不管,这个家成什么样子了,尽是外姓人住着,亏得你爹娘还能容忍。” 石家二姑说完这话,就要端着碗先吃一碗面,外头丈夫和儿子,她才不想管,反正石家粮食有不少,吃的还精细,这日子过得好,这顿没吃饱,下顿再吃多点儿。 哪知石家二姑手中的碗才到手就被石姑接了过去,石家二姑以为侄女儿要给她盛面,心头欢喜,这侄女儿是个好捏的性子,这一趟来对了,想不到六年不见,娘家大哥竟然过好了。 石姑盛好面,端在手中,石家二姑要去接,石姑突然开口:“你说这院子都给你们?” 石家二姑皱眉,这是问题么?她指了指院子,“小是小了点,倒也能住的。” “明日那媒人钱你就不用给了,我帮你给,你要记得你二姑的好,到了乌兰府,莫忘了二姑。” 石家二姑正自我感动着,就见石姑端着一盆面出去了,而先前石家二姑的碗,这会儿盛了一碗放在灶台上。 石家二姑看着这软性子的侄女,心情更好了,还知道走前给她盛上一碗吃的。 一盆面端上桌来,鲁家人想吃,但没有碗筷,盆里的面汤又有些烫手指,一个个的露出了难色。 石姑给爹娘的碗里盛好汤面,才放到父母面前,姑父鲁哈就伸手过来了,结果被石姑的筷子打了一下。 “这是我爹的碗。” 鲁哈面上无光,这什么小辈,一点吃的都小气,还敢用筷子打长辈,但一想到这侄女儿马上要嫁到乌兰府去,还是先不得罪她吧,毕竟这两处铺子以后可就是他们鲁家人的了。 鲁哈放下了手,其他五个儿子也不好再动了。 就这样,鲁家人看着石家人不紧不慢地吃着面条。 那边厨房里,快速吃完一碗面又端着碗出来的石家二姑,在来到堂前时,看到空了的盆,心头郁闷,怎么份量做的这么少,一人一碗就没了呢。 石家二姑再看向几个儿子,没出息的,居然盯着盆里的面汤馋嘴。 石姑收拾碗筷离开,石家二姑又开始向石老头和石婆子说起刚才的那一番话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这铁铺和杂货铺就已经到他们手上一样。 石老头一听到要将他家两孩子送走,气得全身发抖,起身就来到门后头拿了根棍子就要打石家二姑。 可是瞎眼的哪能打得过看得见的,石家二姑一边避着一边骂自己的大哥不知好歹,她这也是为大哥着想,还说道:“你这么下去没人给你养老送终的,你将这家产给了我,我底下五个儿子,将来个个给你哭丧。” 石老婆子扶着丈夫抹眼泪。 门外,石三百捂着妹妹的耳朵,带着妹妹回了后头厨房。 “娘,二姑奶家是什么意思,他们要夺我们的家产?” 石阿奴的耳朵被哥哥捂住了,很是不满,她没有听到里头人说什么,但是阿爷和阿奶生气了,她看到了。 “哥哥,他们欺负阿爷和阿奶。” 姑石清理着灶台,神色很平静,等两孩子说完,她笑了笑,说道:“等会儿他们就没力气了,别慌。” 石三百反应过来,手也松开了,忘了给妹妹捂耳朵了。 “娘,你是说……” 石姑擦干手中的水渍,看向两孩子,“你们忘了阿娘是卖香料的。” 两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果然前头堂屋里的吵架声音小了,待母子三人来到前堂时,鲁家人一个个的捂着肚子争抢着茅房。 石老头和石婆子只听到声音不对,见堂屋里没了旁人,石婆子连忙问女儿是怎么回事儿。 石姑说他们许久没有吃油腻之物,突然吃了一大盆,再加上她在炒菜时放着热性佐料,如今入了肚子,应该是冰火两重天了吧。 这么难受,茅房都抢不到,就拉在了裤头里,鲁家人都拉上了,来回几趟,身子都软了。 这会儿石姑带着一双儿女,提着铁耙子将鲁家人赶出了铺子。 事实上,街头的暗处,早有数双眼睛盯着。 第1731章 与二姑断亲 鲁家人本是个个高大,又有五个儿子在,按理说孤儿寡母加上一双瞎了眼的父母,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可眼下鲁家人却这么狼狈的被赶了出来,连还手的力都没了,多半是那毒妇下了药,那正好,有了名头抓她了。 于是鲁家人立即被带去一间医馆。 客栈雅间里,无痕又来禀报情况,正是刚才被赶出来的鲁家人,无痕暗中盯着,发现这些鲁家人与乌兰族军营里的小兵勾结,这会儿都送去了医馆,恐怕想栽赃嫁祸。 南宫阳一听,立即在无痕耳朵吩咐了几声,可不能让这些人嚣张了去。 只是无痕带着人还没有来医馆,石家人就来了。 石姑带着父母一同来,一进来就大声喊着要给二姑一家付医药钱的。 原本医馆里还坐着几名便衣小兵的,见石家人来了,不得不坐到了角落去,也不敢随便冒头了。 毕竟亲卫营里的几人没有办成事被大人牵怒,如今下场可是前车之鉴,没有把握的话,还是不要贸然出手。 石姑这么大声,给的药钱又这般大方,自然吸引了不少街头百姓。 医馆里的伙计和大夫见来了人,也不敢随意看诊了,便仔细的把起了脉。 鲁家人并不没有中毒,而是突然吃得太过油腻,加上做菜的辛料,导致腹部不适,拉了肚子。 大夫是这么诊治的,石姑也将大夫的话大声的传了出去,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角落里坐着的几名乌兰族小兵。 石婆子说话直,一听说是这么一回事,还花了银钱给鲁家人看病,更是生气了,便说起先前端上来的那一盆熟肉,本是请他们一家吃好的,主人家还没有上桌,客人便把一盆熟肉都给吃了。 石婆子一番话,令围观的街坊们动容,合着上门打秋风的亲戚,自己贪吃吃出了病来,还赖上石家人,还得给他们治病,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 这世态,能去做客吃上熟肉和白米饭,那都是最好的招待了。 石家二姑见周围街坊都在指责他们一家,她生气了,双手绵软的指向石姑,“你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你不是人。” 石姑一脸委屈,“二姑一家才进门,不仅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说明日要给我找个媒人来,要把我嫁到乌兰府去。” “还说我家两个孩子,就该送回婆家去,婆家在六年前没人了,他们就说要找个远房亲戚,这样一来,我石家的两间铺子,就都是他们的了。” “二姑家儿子生的多,上门就威胁要我爹传授手艺,还说我那杂货铺子也要交到他们手上,连着在哪儿进的货,也要事无巨细的告知。” “如今,要不是他们贪吃,我们一家怕是在鲁家男人下押着,都要签卖身契了。” 石姑说得好可怜,这一番话更是将围观的街坊们听出了怒火,这世道不公,想不到还有这么疯狂的人,抢占人家的家产,还要将人家儿女送走,他们脑子在想什么?还有王法么? “还有王法么?” 人群里有人开了口,讲的还是寮语,想不到说话的是一个经过的寮国商人,许是听了这一番说辞也气不过,加入了阵营。 石姑的眼角余光朝角落里几个想要离开的小兵扫了一眼,随后接话:“对呢,我也疑惑,我二姑早年间嫁到云州去了,这路程甚远,又多年未与娘家人来往。” “今日突然过来,便知道我与乌兰府的婚事,也知道我家有两间铺子,更知道我那杂货铺里的香料难以买得到。” “当真是他们知道了才来幽州城的?还是说有人故意将我二姑一家支使来的?” “瞧着我石家在幽州城里,也只有上一次与乌兰副将之间出现了误会,莫不是……” 石姑故意将话音拖得老长,外头围观的人自然反应了过来,所以这是乌兰族的报复? 一提到乌兰族人,围观的街坊们露了怯意,先前说没有王法的那位寮国商人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谁知在这时,石姑突然抓住角落里一个小兵的手,说道:“噫,这位居然是军爷,这军靴还穿在脚上呢?莫不是乌兰族军营里的?” 街坊又止了步,纷纷看向那小兵。 那小兵怎么也没有想到石姑能认出他们来,他们是新兵,根本没有跟石姑打过照面,也没有在铁铺里钉过马掌。 石姑的手劲还真是大,只是那小兵会功夫,自是能挣脱她,可是谁能想到,暗中有人竟用石子打在了他穴位上,他手动弹不得,嘴张开也不能说话。 石姑倒是没有发现,只顾着死死地抓住这个小兵,由着其他的小兵往人群里走,还故意说道:“你们别急着走呢,我还想你们帮乌兰副将带个话儿,当初可是当着众街坊的面说好的,解除了婚约,以后不再招惹我石家的。” 那些小兵哪敢停留。 但被石姑抓住的小兵,很快被她掀开了外衣,露出里头的军服,还有他的佩刀,刀柄上有乌兰族的图腾。 眼下街坊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显然就是乌兰族的报复了。 石家二姑气坏了,这个侄女当真是可怕,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呢?刚才亏得她还说这侄女好拿捏,早知道她这么厉害,一进门就叫五个儿子把人按住了。 石姑要拉着小兵去见官,小兵急了,直到街头一队官兵赶来,石姑也就顺手将那小兵交给了官兵。 官兵里有没有乌兰族的人且不说,但一定会有阿拔里族的人,这把柄算是送到阿拔里将军手中了。 至于石家二姑一家,石家人给了看病钱,便当着大家伙的面,当场说出了断亲的话。 这话还是石老头思前想后说的。 石姑在一开始就发现了鲁家人的到来不对劲,但是她不能说,她不能越过长辈去做主,她想要爹娘看清二姑一家的真面目。 如今事情明朗,由爹娘做下决定与二姑一家断亲,她也就放心了。 石家二姑可不同意,她不同意断亲,还说以后就留在幽州城了,不打算回云州去。 第1732章 不要再救那些奴隶了 石家人今日在医馆的所做所为,被众街坊们见着,都说他们家已经仁至义尽,做亲戚的,也得有分寸,借着家里几个儿子,就回身欺负到娘家人的头上,真不是东西。 石姑扶着爹娘回去。 石家二姑一家人想要去追,可是现在的他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肚子里就像放炮仗,才停了会儿又得去茅房了。 即使是医馆里给了好药吃下去了,也未必能立即见效,这一下怕得养上几日才能恢复了。 一家人回到铺里,石姑看着一脸难受的爹娘,问起以前的事。 “阿爹,当年二姑嫁出去,可是闹了什么事,为何这么多年不回幽州城?还有她竟然不认识我了。” 石姑只是随口一问,石老头和石婆子却是心头一颤,两老的抿紧了嘴不说话,只有脸上的愁苦之色。 石姑听不到爹娘的心声,也不知他们的难处,看到他们难过,她只好住了嘴,不敢再问下去。 石姑出来早早的关了铺子,今个儿一家人都休息,她也不想做生意了,干脆在内室教两孩子识字。 天色渐暗,石姑带着两孩子正念着书,就听到隔壁有声音。 石老头和石婆子从屋里出来,就听到邻居的声音,像是隔壁有人在搬家,声音着实吵闹。 石姑朝铺外望了一眼,只见乌兰族的小兵正带着几人往隔壁搬东西,这让石姑越发的警惕了起来。 这一夜隔壁都是热闹的。 两日后,石姑正准备着去接运河上的船,那守在渡口的老汉回来报信,从南方来的商船还得五六日的时间,已经派人过来报信了。 石姑心头欢喜。 谁能知道,石姑在这幽州城里独一无二进到的香料,竟然是从南方送来的,而且这艘商船是她最早发现,又与对方签下了文书,以后从大运河运来的香料,只卖给她。 那些权贵夫人早已经等着得耐烦了,狩猎宴要开始了,她们都想买到心仪的香料,能在宴上大放光彩。 石姑想要在幽州城里立足,少不得与这些权贵夫人交好,她一个汉人出身,如今又得罪了乌兰族,她更要小心一些。 石姑正忙活时,骡车老汉竟然从阿拔里军营回来了,他去了一趟拿了银钱,竟然打听出一些消息来。 被抓去的奴隶有三千之多,里头大半是真正的奴隶,余下的小部分,便是从各地抓到落单的拿去充数的。 这些奴隶都关押在军营的北地,那儿有片牧草场,恐怕狩猎宴开始后,这些奴隶就放归在那片牧草场,所有参与狩猎的权贵,就会以狩猎奴隶为乐,这三千奴隶都没有活路。 这阿拔里将军也真没有人性,狩猎不去山上,却将活人放归平原,直接射杀,还以各自狩猎的数量来分高下,真不将奴隶当人看,视人命如草芥。 骡车老汉走得急,坐在板凳上又喝了一碗糖水,随后说道:“这事儿吧,石老头的闺女你莫再牵扯进去了,到时候再得罪了阿拔里将军,那就真要掉脑袋了。” “我一路上听说阿拔里将军行事暴戾,对汉人一直有偏见,杀汉人也是全凭心情,咱们莫去招惹呢。” 石姑岂会不知道这些寮国军爷,但是三千奴隶的生命,石姑不由得想起那日在街头上遇上的。 那些明明不是奴隶,只是落了单就被抓了的人,他们何其的无辜,尤其是二板,明明那么强壮的男人,却也在那些奴隶中被饿得没了反抗的力气。 这三千奴隶里有多少是这样被带走的,无法想象,而且里头指不定还有汉人。 石姑摆了摆手,果然按着约定给骡车老汉一笔跑腿钱,叫老汉不用再去阿拔里军营了,她知道怎么做了。 骡车老汉收了银钱,又想要劝上一句,嘴巴子动了动,最后还是作罢,临出门的时候,骡车老汉刚将银袋收入怀中,突然有只手将他手腕扣住了。 “这么多银子,可有缴税?” 这声音响亮,也很熟悉,石姑立即从柜台前抬头。 来的居然是鲁家大郎和二郎,这两人先前来石家探亲时,坐在八仙桌前吃那一盆熟肉,可是吃得最多的人。 鲁家两兄弟长得高大,也有力气,抓住了骡车老汉的手腕,硬生生的从他的手里夺下了银袋,银袋在手中掂了掂,瞧着银钱不少,当即说道:“那就当缴税了。” 骡车老汉急坏了,这么多的银钱都当缴税了,还有王法么? 石姑从柜台后出来,没想被鲁家两兄弟拦下,他们现在在乌兰族军营里当差,代替乌兰族收税,不只是骡车老汉要缴税,石家两间铺子也得日日缴税。 得了权力的鲁家两兄弟那可谓是得意,直接长腿一跨就来到了柜台前,朝石姑发话,以后每日给他们两兄弟缴纳三十两银子的税,若是做不到,就关铺子,有大把的寮国人愿意在这两间铺子里做生意。 张口就是三十两银子的税,还得每日缴纳,那得多贪,这些税可不会记入军营里的账本,而是落到了乌兰族小兵私人的口袋里,随后每间铺子还得正常的向衙门里缴税,那些才是寮国国税,登记入册。 可是老百姓若是这么缴了一次又一次所谓的税,这生意还做什么?岂不是在乌兰族赚钱了。 骡车老汉张大了嘴巴,气得说不出话来。 石姑看着嚣张的鲁家两个大子,她眼神微动,心思一转,就利落的来到了柜台后,将三十两银子拿了出来。 鲁大和鲁二想也没有想到这表姐这么好说话,说给就给,这么说来,一日三十两银子还是提少了,瞧着这两间铺子必定赚的更多。 鲁大和鲁二伸手要去拿,石姑却没有给钱,而是说道:“得立张字据,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有私怨,拿了我这三十两银子,实则又没有交回乌兰族,来日乌兰府来问,说我没有缴税,岂不是冤枉了。” 鲁大和鲁二笑了,他们可是识得一些字的,要他们写张字据,那没可能,乌兰族收税,那些军爷告诉他们了的,只管收,嚣张一点,有他们在后头罩着。 第1733章 鲁家人来收税 鲁大和鲁二想上手强抢,石姑突然提高嗓门,“我就知道你们还记得上次拉肚子的私怨,急着抢走我的银子,一定会昧下一些自己用了,我石家光明正大的做生意,缴税也从不含糊,你们这么闹,那乌兰族的名声何在?这让外头人知道了,还以为乌兰副将又在替先前的事暗中报复呢?” 骡车老汉听到这番话,立即想到什么,他回头看向铺外,果然对街上站着几个军爷,这会儿都听到了铺里的动静,几人脸色都变了。 柜台前,石姑又小声说道:“二位初来幽州城,怕是不知道了,在这幽州城里,今日你受乌兰族提携,来日我也可能受阿拔里将军的提携。” “你们不立字据,改日我借着阿拔里将军的威名向乌兰副将说你们每日在我这儿收走了四十两银子的税钱,到时候看你们怎么自圆其说。” “我不过是上下两片嘴唇,一张一合的事,你们初入乌兰族军营,可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这话还真就将鲁大和鲁二给震慑住,还别说,这立字据,于他们二人也有好处,真要是这能说会道的表姐要害他们,那还真就中了她的圈套。 于是两人抿紧唇,气愤的立了一张收条,三十两银钱的收条,各方都拿一份,上头也有石姑画押。 鲁家两兄弟拿到了银钱,却没有急着走,而是通知石姑,“我三弟和四弟说了,对大舅的手艺感兴趣,从今个儿开始,三弟和四弟会来铁铺学做手艺,还望表姐不要为难人。”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向两人,“这也是乌兰副将的要求?” 鲁家两兄弟显得有些不自在,这是他们借着乌兰族的威名,故意提的,刚才看表姐给钱爽快,可见乌兰族的威名是好东西,那现在叫两弟弟来铁铺学手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们照做就是了。” 然而石姑摇了摇头,“那可不成,这事还得问清楚的,若是乌兰副将的要求,我自是要办到的,若是你们鲁家借乌兰族的威名行事,那我可是不认的。” 鲁家两兄弟一脸郁闷的看着她,最后只得顺着话说道:“对,就是大将军的意思。” “那就立个字据吧,是让两位在铁铺里学多久,怎么学,都得有个说法。” 鲁家两兄弟简直被石姑磨得没了脾气,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他们两人便听出来是军爷的脚步,这是在催促他们离开了。 没了办法,鲁家两兄弟立了字据,说明是乌兰副将的要求,将鲁家两兄弟送来铁铺里学手艺,为期三个月,石家老头必要教会这两人。 很快鲁家两兄弟出门去了。 石姑看着手中的两张字据,这就朝骡车老汉招手。 老汉过来,忙说道:“姓鲁的跟那两位军爷走了,是真的替乌兰族来收税的,听说不只这两间铺子,这一条街的铺子都要收税。” 石姑知道,乌兰旗底下的小兵不敢这么张狂,所以摧出一两个傀儡,鲁家两兄弟得意不了多久,一旦引起民愤,乌兰旗就拿这两人泄愤,这样一来,税钱入了手,名声也保住了。 只可惜这两蠢货不知道原由,一入幽州城就被人当枪使了。 石姑劝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刚才老汉那钱被收走,我再给你一份补偿,不过我还想你帮我办件事。” 骡车老汉哪还敢再要补偿,只是石姑强行将钱塞到他的手中,骡车老汉赶车不易,又生在这世道,活着都不易。 石姑交代老汉将刚才的两张字条拿出去裱上,她要将字条裱在铺中最显眼的地方。 到时候新香料一来,她再通知各位权贵夫人来买货,那时个个都能瞧见,而且这几日想必鲁家兄弟日日都会来,这裱上来的字条就越多。 乌兰族借着私欲在城中敛财,逼迫百姓,这些权贵自然看不惯,百姓没法生存下去,对寮国人也没有好处,如此一来,乌兰旗的私欲就会被人发现,指不定还要上报到朝廷。 骡车老汉这就去办了。 这对鲁家兄弟当真是日日都来,从每日三十两银子,到每日五十两银子,石姑给得越爽快,他们的心越是贪,立的字据也越多了。 鲁三和鲁四果然来了铁铺里学艺,石老头和石婆子气坏了,石姑劝住了两人。 这学钉铁掌的活计可不是这么好学的,没得个几年的功夫,便是铁掌怎么铸造出来都是个难事,偏生鲁家急于求成,只想三个月学会手艺。 石姑早就知道这些寮国人窥视她爹的手艺,可是这么多年了,仍旧无人能取代,那就是她爹日积月累的经验,不是教会了手艺就能做得这么好的。 这外头钉铁掌的手艺人也不少,为何只有石老头能入军爷的眼,这就是原由。 鲁家人不知道,鲁三和鲁四一来铁铺就去打铁了,忙活了两日,累得没了力气,便丢下了家伙,破口大骂起来。 一来就叫他们打铁,就是故意累死人他们,想叫他们知难而退,想都别想,他们是来学艺的,不是来学打铁的。 大不了以后石老头打铁,他们来钉马掌,反正大哥和二哥说了,以后石家这两间铺子都是他们鲁家的。 而且鲁家正是那日搬到隔壁院子的那家,还有乌兰族军爷帮忙搬的家,这左右邻居都不敢惹鲁家人。 自打鲁家两兄弟在街头收税钱,收得税钱多了,上头给了赏钱,鲁家人就过好了。 石家二姑不仅穿上了新衣,还拿着钱上街买肉吃,到了摊位前,就开始造谣,说侄女儿的那双儿女是野种,不是石家的血脉,根本没有石家人聪明和伶俐劲,还说这两孩子不学无术,将来是祸害。 菜市场被石家二姑天天说,这番话都传了出去。 帮着家里干活的石三百,这日大清早的帮母亲去买菜,就在菜市场听到了这番话,也不知怎么的,这流言传的快,说什么刘秀才都不要他们去读书了,是因为两孩子太笨了,根本不会读书的料。 又说这两孩子来历不对,指不定是战乱的时候石家人随便捡来的孤儿,所以根本不是石家人的种,才会如此蠢笨不堪。 第1734章 鲁家人造谣 石三百听了,心头刺痛。 那边石家二姑造了几日的谣,现下老开心了,又说道:“我那大哥就是好面子,凭有那手艺和杂货,也没得个继承的人。” “既然石家没了别的后代,就该我的孩子来继承,可不能好了那两个野种。” 石家二姑说完这番话,就在买菜的时候多给了对方几文钱,于是这话也跟着传开。 石三百眼睁睁地看着石家二姑提着菜篮要走,气得不轻,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石家二姑扔了过去。 一个没学过功夫的孩子,就凭着一股子蛮劲,将石头打在了石家二姑的膝盖上,石家二姑刷的一下跪倒在地上,痛得冒了眼泪。 “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石家二姑眼珠子一转,正好看到大儿子和二儿子在街头收税,立即朝两儿子喊。 鲁家两兄弟赶过来,石三百吓得脸色发白,拔腿就跑。 可是一个孩子哪敌两个年轻力壮的大人,石三百很快就被按住了。 鲁大鲁二的拳头就要招呼上来,突然一个身影扒开人群朝这边跑来,那人近身,二话不说几拳头打在鲁大和鲁二的身上。 鲁大鲁二长这么大,还没有遇到这么大力气的人,不过是挨了拳头,就感觉骨架都要碎了一般。 鲁大鲁二倒了地,来人立即将石三百给捞了起来。 石三百被人背着,只觉得他身姿高大魁梧,靠在他的背上,感觉自己像座移动的山。 街角那儿还站着两名乌兰族的小兵,鲁家的事,他们可不会插手,但是刚才那出手的男人,他们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忍不住疑惑开口:“这汉人有点功夫,瞧着咱们也不是他的对手,在幽州城里怎么没有听说过此人的名号?” 这两名小兵不会知道,眼前这位三两拳就救下石三百的男人,便是他们寮国人军里千方百计都想要得到的山上野人,这野人能驱马,又在山中神出鬼没。 可是见过野人的人,也只记得他一头脏乱的头发,以及破烂的衣裳,而今他就站在眼前,头发梳得整齐,身上衣裳合身又得体,袖口还有双面绣,一张俊逸的容颜,更是看着像汉人中的富硕人家公子。 这人不会是来幽州城里做生意的汉人,这是刚入城,见义勇为拔刀相助? 两名小兵不敢惹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背着石三百离开了菜场。 石家二姑吓得不轻,跛着腿来到两儿子身边,看着两儿子吃痛,不得不找人将两儿子往医馆里送。 石家二姑心想着,等会儿这医药钱和补偿,必须侄女儿给,她非得去那铺里闹一场不可。 石三百就这样被二板给背了回来,这孩子打小就没有爹,刚才被人这么救下,还一路上背着他,他突然有些怔愣,看着眼前强大的背影,他心想着这要是他爹就好了,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有了爹的感觉会什么样的呢? 石姑送客人从铺里出来,就看到了二板背着她儿子回来,她惊住,本能的向街头看去一眼,可不要被人认出了二板。 也怪她,这几日忙着接货一事,又被鲁家兄弟一闹,她几日没有去山中见他,他竟然下山来了。 已经收拾齐整的二板哪有半点野人的样子,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何况他只想下山见见石姑,只要见到她,他就安心了,他会听石姑的话,不会闹事的,但是刚才在菜场出手,实在没忍住。 这会儿二板将三百放下,一大一小两人垂着头,都是一副等着被石姑挨骂的样子。 石姑连忙将两人拉回屋里,关了铺门,不想旁边铁铺里的鲁三鲁四见到,便将两人带回了里屋。 儿子没有买菜回来,定是出了什么事,二板这个时候下山,她也是担忧。 石阿奴从里屋跑出来,本想问阿兄买了什么菜,就见阿兄身边高大的男人,她小脑袋仰着,想要打量二板,结果没站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石姑心疼女儿,将女儿抱了起来。 在母亲的怀里,石阿奴终于能仰着头看清二板的脸,小女孩竟然看呆了,“娘,娘,好看,真好看。” 二板不明白小女孩子嘴中说的好看,而是在一旁认错。 “我学会了自己洗头发,不会自己梳发,我的裤带子也系好了,这衣裳是你替我做的,我都穿整齐了,所以下山想告诉你一声,你不要担心我。” 话是这么说,二板下山就是想见石姑,他很想她,很奇怪,他总是做梦跟石姑睡了,而且这种感觉,就像在一起好些年了一样。 石姑看着二板苦恼,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没有怪二板下了山。 石三百也生怕母亲生气,在一旁说起刚才菜市场听到的话,以及二板帮他的事,他太想留下这个救命恩人了,他要是能留在他们家就太好了。 石姑没想到二姑在菜市场造谣生事,还将她儿女说得这么难听。 现在鲁家人有乌兰旗在后头罩着,风光的很,今日二板打了鲁家两兄弟,等会儿鲁家还会上门来闹事,可得打起精神。 至于两孩子,石姑将阿奴放下,蹲身在两孩子面前,说道:“你们是母亲亲生的,也是石家的血脉,谁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但是你们自己要相信,莫让人挑拨了。” 石三百有了母亲这番话,终于放心了,他和妹妹不是捡来的,那太好了,他们是母亲亲生的,以后再也不质疑了。 石姑拉着三百的手,见他身上没有伤口,松了口气,还多亏得二板来得及时。 石姑起身,问二板,“你一路走来,可有人认出你?” 二板立即摇头,“他们似乎不知道我是谁。” 石姑心思一动,对呢,二板现在收拾得这么整齐,还有她做的这一身衣裳,走在街头,人家只当是哪位富家公子。 要是以后再给他做些贵些的衣裳穿上,谁会往那山上的野人想呢? 一家人正着说话呢,铺外头传来锣鼓声,石姑惊了一跳,这是谁家的乐队来到了他们铺子前,不该是鲁家带人来砸门了么? 第1735章 仙人道长收徒 现在有了二板在身边,真有人来砸门,石姑是不怕的,只是这样一来,二板就得给他一个正式的身份,也担心寮国人怀疑。 石姑还没有出来,石老头和石婆子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来到了外头。 鲁三鲁四在学钉马掌,这会儿有热闹看,立即放下手里的工具,起身朝杂货铺看来了。 杂货铺的门外,门外站着的是一群人,他们敲锣打鼓的,在这些人之中,有这么一位道人,他仙风道骨,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穿棉衣袍衫无风自动。 围观的百姓中,有寮国小兵惊呼出声:“这位仙人我认得,上次给阿拔里将军府送文书,见到过他。” 周围便有人问道:“他在阿拔里将军府上做什么?” 那小兵左右看了一眼,显然知道内情,却还是不太敢说,但又忍不住,最后小声说道:“你可知阿拔里将军生了十二子,里头有个小儿子,天生有缺,不能传承子嗣,是这位由仙人救治好的。” 竟然有这等高超的法术? 先天的病患都能治好,那要是后头出的事,是不是就更有可能了? 短短几日,南宫阳可谓是在幽州城里过得风生水起,只是汉人知道他的少。 他凭着能夜观星象,算人八字,再利用些手段和医术,便在寮国的权贵中博得美名,而且现在他还故意在阿拔里将军面前故意提到过长生不老丹,可是把这些寮国人给骗得团团转。 南宫阳的来历无人得知,但是中原人有高人在,燕国皇帝还重用当朝国师,又说老国师的预言传说,以至于这些寮国人即使不懂,也不得不信,甚至还有些对未知的敬畏。 但今日南宫阳大张旗鼓的赶来,不为别的,他是来收徒的,他要收石姑的一双儿女为弟子。 街头,石家二姑带着丈夫儿子赶过来讨说法,结果就碰上了这么一出,看着杂货铺门前围得水泄不通,鲁家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有街坊在谈论这位仙人要收徒一事,石家二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大哥一家,瞎的瞎,死的死,就剩下一个侄女在家掌事,本以为很好拿捏,正好借着今日两儿子受了伤的缘故打上门来。 这下好了,石家那两孩子被仙人看中了,这可不得了,他们怎么能走大运呢?那仙人也是怪事儿,这世上多少孩子聪明着呢,偏生就看中了那两孩子。 石家二姑站在原地,且等着,会不会是个误会。 杂货铺门一开,石姑带着两孩子从里头出来,看到人群里的南宫阳,记起了他,上次来杂货铺里说过要收她家两孩子为徒一事,还说要帮着她教导孩子。 那个时候的石姑是不想连累了他,毕竟她才得罪了乌兰族。 现在倒好,他还热闹的上门来了,如今即使没有收她俩孩子为徒,他也必定被乌兰族人记恨上。 石姑叹了口气,这人身上有诸多的疑惑,但是她看到他第一面时的好感,以及那不知从何处来的亲近感,使她放下戒心。 石姑没再犹豫,拉着两孩子的手往前一送,说道:“你们真正的夫子来了,还不快去拜师。” 石三百回头看向母亲,见母亲满脸慈爱,这就拉着妹妹来到南宫阳面前,“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拜师学艺,那是多么严谨的事,而今日,两孩子却是如此简陋的在街头磕下了三个响头,礼成,成了南宫阳的弟子。 南宫阳那叫一个高兴呢,今日收了徒,又有两个小弟子得悉心教导了。 南宫阳连忙将两孩子扶起,再对石姑说道:“我这年迈的身子,其他地方也住不习惯,可否住在徒儿的府上?” 石姑连忙应下,她还没有问要多少束修呢,南宫阳便拉着两孩子径直往杂货铺走。 石老头反应过来,连忙上前相拦,恭敬的说道:“要是先生不嫌弃,不如住在铁铺的后头院里如何?左右我们两老的一间屋子就成了。” 南宫阳看了一眼,猜到杂货铺里是母子三人的院子,于是转了身,往铁铺走。 鲁三鲁四正看着热闹呢,就见人群里鲁家人都来了,立即朝爹娘跑了过去。 石家二姑正不知原因,看到两儿子,立即问道:“这仙人收徒是什么意思?你们可知道?” 鲁三鲁四在铁铺里钉马掌,累得要死,他们哪知道。 石家二姑见两儿子像个傻子似的,待在铁铺里也什么都不知,就气愤。 “那位仙人道长住到了石家,以后咱们要得到石家的铺子可就难了,不准他住进去。” 石家二姑看向丈夫,鲁哈觉得媳妇说的对,带着五个儿子便往铁铺走。 南宫阳左右拉着两孩子进了里间,刚要说点什么,就见鲁家父子冲了进来。 石老头和石婆子根本拦不住。 鲁家父子一上来就将南宫阳推了一把,南宫阳后退了几步,沉着脸看向他们。 无痕不在身边,是他大意了,这些愚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鲁家父子发现仙人道长竟然没什么能耐,一推就倒的样子,气焰更嚣张了。 然而这边院里的动静还是惊动了隔壁院,刚回后院的石姑听到动静就要往外走,就见二板从屋里出来,抵足一点,直接飞上了墙头。 石姑从隔壁院跑过来的时候,就见鲁家父子看到墙头坐着的二板吓得不轻。 鲁大鲁二可是不敢出手了,到底被打怕了,鲁家其他三个儿子加上鲁哈,却是一脸的不服气。 南宫阳在看到墙头上坐着的人后,瞪大了眼睛,心头不由激动的喊了一声:“贤王。” 贤王? 石姑立即看向南宫阳,被南宫阳察觉,他很快掩去心神,轻咳一声,“各位,你们还不知道,对付我便是对付了阿拔里将军么?我才将阿拔里将军府小公子的病治好,可是将军的恩人呢。” 不然怎么称得上仙人道长呢。 刚才鲁家人赶来的时候,有街坊在说这个传闻,他们将信将疑,现在被南宫阳这么一说,有些犹豫了。 墙头上的二板可不饶他们,手里不知几时捡了石子,只见他手腕翻动,鲁家父子四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个的被射中膝盖骨,纷纷倒地。 第1736章 他们的感情很奇妙 “这是什么玩意儿?” 做为莽夫,只知道用傻力,哪知用巧力的道理。 没有功夫的鲁家父子,根本看不到二板怎么出的招,只知道腿脚吃痛,人也站不起来了。 这哪是他的对手。 鲁家父子吓得相互扶持着逃出了后院。 南宫阳似乎对二板这样的功夫没有什么意外的,这模样也落在了石姑的眼中。 石姑将南宫阳安置在铁铺后院,南宫阳交代他们一家,在人后可以叫他南宫先生,在人前,还是叫他仙人道长吧,他很喜欢这个称呼。 石姑想笑,忍住了。 两孩子有了夫子,本以为这位夫子也定然与那刘秀才不相差,初次去学,定也是学千字文百家姓。 这两孩子跟着母亲识字,早已经识得一些字了,还想与夫子说一说,哪知南宫阳却叫两孩子与他住在一起。 石姑怎么觉得这位新来的先生有些古怪,他叫两孩子与他同吃同住,可那眼神却是停留在她和二板身上。 真要是将两孩子送到了隔壁院里,那她杂货铺的后院里,只剩下她和二板了。 石姑倒不觉得与二板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她知道二板心思单纯,绝不会做对不住她的事。 石老头和石婆子虽然眼睛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二板的呼吸声,忙将女儿拉一旁问情况。 石姑也就简略的说了二板的事,但并没有说他是山上的野人,而是说他救过三百,当初还被抓了奴隶,是她和骡车老汉将人给放了的。 石老头一听,察觉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这世道活着不易,同意二板留下,于是向老婆子说道:“以后你去隔壁与女儿同住,二板跟着我。” 石姑想要反驳,石婆子便应了,“孤男寡女的住一个院里,的确不合适。” 于是二板也在石家留了下来,还跟石老头住一屋,这让二板很不习惯,他在山野间早已经住惯了,下了山,他只想跟石姑在一起,夜里跟石老头一个床,他睡不着了。 于是半夜三更的,就在南宫阳坐在屋里打坐之时,二板翻了墙。 南宫阳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叹道:“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即使两人都忘了对方,却还是遇上了。” 这样的感情,南宫阳头回见,却也是自己亲自见证的。 二板翻了墙,对于没有功夫的石家人,根本不会有所惊动。 二板很快认出石姑的呼吸声,知道她住东屋,于是从窗户边翻了进去。 石姑睡梦中听见声响,本能的睁开眼睛,就被一个黑影压在身下,他的大掌正捂着她的嘴,“嘘”了一声。 “二板。” 终于石板嘴上的手放下了,她轻声喊道。 二板点头,身子还压在石姑身上,却像是再熟悉不过的举动,便是石姑,也没有第一时间制止,而是伸手抚向他的脸颊,确认是他,也就放心了。 “可是在我爹的房里睡不着?” 二板再次点头。 石姑笑了,她早就该想到的。 于是石姑叫他躺床里头去,她去耳房拿床被褥给他。 石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她会下意识的留二板在自己的房里,还准许他睡在床的里头,定是看着他天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就像在山里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一样,石姑跟二板躺在了床上,床上各盖一床被褥,竟然安心的睡着了。 五更天的时候,石姑不知几时已经主动的钻到了二板的被窝里,还睡在他胸口。 二板也是习惯的抱着石姑睡,天边露白时,二板醒了,他看着怀时的女人,甜滋滋的,但是他不能留了,他得回隔壁去,不然以后不让他留下来了。 二板从床榻上轻手轻脚的下来,再翻墙过去。 等石老头醒来时,二板独自一人床榻旁边的板凳上,长长的身姿,一双腿只得搭放在地上。 石老头发现这家伙竟然一夜没有睡在床上,这么睡板凳,那不得着了凉,石老头觉得对不住恩人,于是也没有叫醒他,独自出去了。 铁铺平素天不亮就开了铺门,但今日却是铺门紧闭,有小兵牵着马过来,都不得不等在老树下。 石老头在后院里也没有闲着,他想再做一张小些的木板床,以后给二板睡。 别看石老头眼瞎,手艺却是精湛,工具在手上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熟练的转动。 南宫阳打坐一夜,天不亮就将两孩子叫起来,开始跟着他晨读。 千字文和百家姓,他只教两日,两日就要两个孩子都记住,他得加快两孩子的进度。 教完孩子的南宫阳从里屋出来,天已经大亮,就见二板才从屋里出来,颇为奇怪,贤王不是大早上起来练功的么?什么时候这习惯没了? 南宫阳再一想到先前他坐在墙头用石子打人的手势,皱了眉,看似用的功夫,却是没有章法,莫不是贤的功夫也一并失忆了? 这巫蛊之毒果然害人不浅,但只将贤王和贤王妃弄失忆了,而不是将两人弄傻了,已经算是万幸。 要是小西还在就好了,必定能找到对症的解药。 南宫阳叹了口气。 早上无痕赶来时,铁铺后院的人都去前头忙活了。 南宫阳决定将无痕留下来,在若城里要打探消息的人不还有神机营的人,他现在有个最重要的任务交给无痕,那就是让无痕教导两孩子的功夫,从而也勾起贤王对功夫上的记忆,看能否将贤王的功夫恢复到曾经。 无痕教导孩子功夫倒是欢喜的,将来两孩子还得叫他一声师父,但是对于贤王的功夫,无痕也很震惊,毕竟以前在玄阳城,无人能与贤王交手,他可是宗师一般的存在。 南宫阳要留下无痕,告诉了石家人,石家后院里当真是热闹了起来。 有了南宫阳和无痕在,石姑要做什么事,也有了照应。 这不,石姑大清早收到消息,南方的商船已经靠岸了,她得去接货。 于是石姑前脚刚走,无痕在南宫阳的安排下后脚便跟上了。 他们都知道贤王妃有识人之术,所以不能跟得太近,也不能胡思乱想,保持平常心,定能瞒过去。 石姑平素去码头接货,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去,但现在得罪了乌兰族人,她为了保险起见,将二板带上了。 第1737章 嫁祸给鲁家 二板帮着她赶骡车,比平素时轻松得多。 石姑坐在骡车上,看着前头结实的背影,心头莫名有些安定,像是有什么被填充得满满的,而且她甚至有种失而复得之感,这感觉来得奇怪,她归咎于胡思乱想。 出了城门往码头的方向走,上了官道,正赶路之际,二板突然回头看向石姑,说道:“有人跟踪咱们。” 二板虽然功夫混乱,没有章法,但是这种警惕的本能还在,他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们。 暗中正一路跟来的无痕听到二板这话,吓得不轻,这么远都被贤王发现了?人家贤王功夫都退化了,他居然还不及贤王的警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就在无痕苦恼之时,一辆骡车里,有人探出半个头来。 正好石姑也朝后看,就见那半个头赶忙缩了回去。 是鲁大,所以他们跟来,是知道她去码头拿货么? 无痕也发现了,所以贤王察觉的不是他,而是鲁家人,害得他白惊一场。 半日光景,骡车来到码头。 石姑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一般,带着二板下了车,就往底下堤岸走。 码头前有好几艘商船停留,且出来做生意的,都是寮国人,难得看出汉人的身影,反而石姑两人过来,有些格格不入了。 鲁哈带着大子和二子一路跟来,就是听了乌兰族小兵的提议,得知石姑今日要来码头收货。 眼下要想夺下石家的两间铺子没可能了,但是若能知道石姑的货源,他们借着乌兰族人的势得了去,就可以跟着开杂货铺,还能抢了石家杂货铺的生意。 于是鲁家父子三人也跟着下了堤岸。 二板抿紧了唇,他显然生气了,石姑拉了拉他,不想他动手,毕竟这儿来的都是寮国商人,他们背后都有靠山,得罪谁都不好。 石姑已经远远地认出了南方的船就在那边停靠,那甲板上站着的人虽然是一名寮国人管事,但她知道,这艘船的背后东西一定不是寮国人。 “二板,你看到那艘船的图腾了么,那艘船是马帮的船,你记好了,等会咱们在那艘船上汇合。” 石姑推了二板一把,两人便分开了。 二板有些犹豫,但还是听话的隐入了人群。 石姑回头看向鲁家父子不得不分开两路去追,她便扬起了唇角,看到鲁哈带着大子跟过来,她转身往一艘商船上跑。 没一会儿石姑失了踪迹,鲁哈带着大子追到船下,不知石姑上了哪艘船。 就在这时,石姑从其中一艘船上跑下来,看到底下正站着找她的鲁家父子,大喊一声:“这儿,在这儿。” 鲁哈和鲁大循着声音看向她,就见石姑抱着一个包袱冲向两人,一过来就将包袱塞到了鲁哈的手上,大声说道:“咱们分开逃,快。” 说完,石姑将包袱给了鲁哈,自己转身就跑。 鲁哈和鲁大不明白用意,就见船上寮国人的打手朝他们追来。 这场景太熟悉了,以前鲁哈在云州时,吃不上饭,也曾去酒楼里偷吃,没少被人追着打。 鲁家父子见势不对,抱着包袱就跑。 石姑隐入人群里,见船上的人并没有朝她追来,她也就停下了脚步,扬起唇角,笑了。 马帮的商船三楼客舱中,孔修宝从窗户边看向下方,正看到石姑的这一幕,孔修宝失笑,叹道:“三婶还是这么聪明,亏得我还担心,瞧着是不必担心了。” 刚才孔修宝派出去帮忙的人回来了,这不问题解决了,他们根本帮不上忙。 孔修宝也叫他们退下了。 等会儿船管事与三婶交易,他就不下去了,着实是三婶有识人之术,他好不容易隐藏了六年的秘密,不想被三婶知道。 六年前,孔修宝是第一个找到三叔和三婶的。 三叔会功夫,在山中做野人,他派人盯着,派去的人时不时传信息回来,也知三叔差一点儿被带去了奴隶营的事,却致使了三婶和三叔的相见。 至于三婶,孔修宝头回在码头见到她时,很震惊,那会儿马帮正好有批货从南方海上而来,本是送去上京,卖给寮国皇室的,那次,孔修宝就将这上等好香料卖给了三婶。 从此以后,算着她的杂货铺大概能销多少货,便按时按量的往这边送香料。 果然杂货铺在幽州城里生意好了,孔修宝也就放心了。 只是孔修宝心底也是愧疚的,他一直没有将贤王和贤王妃的下落告诉小团子和小圆子,那是丑奴的意思,丑奴说了,贤王和贤王妃在,小团子和小圆子永远都长不大。 而且贤王府替燕国百姓操碎了心,是时候隐退,过平静的日子。 所以这一次中了巫蛊之毒也是天意,让他们记不得前尘往事,能快活的活在当下,他是一桩好事儿。 六年来,孔修宝遍访寮国的各个地方,甚至连最古老的部族也都去打探过,为着的就是替三叔和三婶寻找解药,可是一直没有寻到,孔修宝也只能利用香料的途径,以安神香的名义送到了三婶的手上。 至于三叔,每隔几日三叔木屋里的水缸里也必定有安神的药物,吃下去,能缓解他身上毒。 所以三叔每个月,后背伤口都要痛上一次,三婶的双腿,也总会时不时的麻痒疼痛,皆是这个原因。 至少人都活着,而且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这也是好事。 孔修宝将一包安神香给到管事,叫他交给石姑。 石姑和二板在马帮的商船边集合,二板抿着嘴不太高兴,刚才犯险栽赃嫁祸,他没有参与,他没有护住石姑。 石姑拉了拉他的袖子,笑看着他,说道:“我在这处码头混了六年,每个月有哪些商船要来,有哪些寮国商人要来,我都门儿清。” “所以我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这不,鲁家父子被打了,自然也没空管咱们的事了。” 石姑拉着二板上了船。 今日来拿货的人还带了一个人来。 夹板上等着的管事颇为惊讶,毕竟六年了,这妇人也没有另嫁,今日是头一回见到。 石姑带着二板跟在管事身后进了船舱。 三楼上,孔修宝也看到了一同上船的三叔,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一趟回去,他又得回吴越国去。 第1738章 见到船东家 丑奴已经成了吴越国国君,而孔修宝成了国君身边的男人,自然也不能随意进出燕国。 好在小圆子派人修通了庾岭道,如今吴越国不仅能与中原做生意,还能与海外诸多国家做生意。 孔修宝每次送来的香料,就是从外邦买下的货源,不要说整个幽州城头一份,便是整个寮国,也是头一份。 底下船舱里在怎么交易,孔修宝并不清楚,他也不过问,就这么看一眼三叔和三婶,他很知足了,回去还能将情况告知丑奴,她也定会欢喜的。 就在这时,一名小随从从底慌张的上来,见到孔修宝,惊声开口:“东家,石姑要见您。” 这话不该说,东家再三叮嘱了的,不能透露背后的东家是谁。 可是被识破了,孔修宝也是没有想到,他还算平静,看着眼前的随从,问道:“怎么识破的?” 那随从无奈的将刚才在船舱的情况说了。 石姑带着二板进来,便察觉船舱里的情况不对,她从上船开始,就发现这一次商船上的打手比以前见到的都要多,还有不少是守在二楼和三楼的。 于是石姑问起船上货物有多少,又加上她会看船身水位,在那管事说起货物有放二楼和三楼的时候,她是不停的,这些打手守在上方,不是为了守住货物,而是在守着某位重要的人物。 不然算着货物的重量,船下水的深浅度就不对。 于是石姑问出了一句:“可是东家来了?” 那管事的一听,心头一惊,暗忖:“他们怎么知道东家来了?” 于是石姑就要求见东家一面,管事没了办法,便派随从过来请示。 好在整艘上,也只有孔修宝知道三叔三婶的身份,也只他清楚三婶的识人之术。 眼下是瞒不住了,孔修宝无奈一叹,同意了。 石姑与之做了六年的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却从来没有见过对方东家,今个儿算是被抓到了机会,她也很想知道,船东家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每次都能给她带来上等的好香料,而且只与她做生意,且六年如一日的照顾着她。 要不是每次都没能见到东家,她都要以为这是谁给她安排的。 可是他们石家在幽州城里,没有什么亲戚,唯一的亲戚还想上门夺财产,至于她的婆家,她不记得了,她的爹娘也不爱说,毕竟都在六年前战乱中死去。 管事将一把安神香料给了石姑,说是这一次的货更好,更见效果。 石姑抱着这包香料,说起来她双腿不舒服的病症,也是他们给的香料缓解的,这么多年了,就没有断过她的货。 石姑很感激,即使见到了东家,她只想亲自道声谢而已。 管事将石姑和二板带上了三楼。 这是六年以来,孔修宝真正意义上的与三叔三婶相见,相见时不得有情绪波动,还不得相认,更不得心里有所想。 孔修宝一身锦衣,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见到石姑时,也是面色冷淡,这样反而让石姑觉得对方只是在做生意,或许那年她来码头,是真的走了大运,与这马帮签下了文书,得到了在幽州城里买香料的机会。 石姑手里抱着安神香料,就要朝孔修宝行礼,孔修宝连忙避开,开了口:“我是汉人,不愿意在幽州城里现身,将香料卖给你,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是不想空船而归罢了。” 孔修宝话是这么说,眼神却还是没忍住,往三叔三婶身上看,看到两人清瘦的身影,不免心疼。 “这安神香料,能治百病,不管哪儿痛,都能用上,只是数目有限,每次也只有这么一些,你们可得往贵了卖。” 石姑一直留着自己用,都没有卖这个出去的,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她更不可能卖了。 既然这么好的安神香,为何没有多收她的价钱,反而与其他的香料一个价,管事的解释是数量不多,不差他们那几个钱,做的也是长久生意。 话是这么说,这么多年算下来,对方还是损失不少钱的。 石姑还没说话,孔修宝突然抬手,“你们也不必感激,着实是我看不惯幽州城里那些随时随地都要收税钱的小兵,我无法在幽州城里做生意,这些香料没地方送,就当是便宜你了。” 说完这话,孔修宝叫来随从送客。 石姑总感觉这位东家有些古怪,怎么不敢看她的眼睛,老是背对着她,不过对方心思深,心头所想,她竟然是看不透。 既然对方不想自己打扰,石姑也只好带着二板退下。 人一走,孔修宝立即转过身来,来到窗台前往下看,看到石姑和二板从楼梯处走下去。 下次再见可就难了,马帮去往寮国上京的商队,他有时候一年才跟着走一趟,其他时间都是大管事在管着。 “你们看清了他们二人的脸么?” 孔修宝突然向底下人开口。 随从连忙说看清了。 孔修宝这就说道:“去找个厉害的画手,将他们的画像画下来,我要。” 随从不知主子的用意,但还是照实去做了。 只要有银子,再厉害的画手也能找到。 石姑和二板从船上下来,人还有些恍惚,她身边帮着做事的老汉已经赶来了车队,石姑给了银钱,叫了苦力帮着下货。 鲁家父子不知去向,大概也是没脸再留在码头的。 石姑带着人装货,直到天黑才弄完,货卸下来了,商船便立即走了。 船远去,石姑和二板站在河边,二板突然说道:“我见那人有些熟悉。” 石姑看到那位东家也有熟悉感,尤其是那份亲近感,就跟她头回见到南宫先生一样,这感觉太奇怪了。 石姑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二板,问道:“我记得以前你说过,每个月月亮之时,你的后背就火辣辣的痛,以后你可以用上这安神香料,就不会痛了。” 二板每每后背痛的时候,他会泡在溪水中,冰凉的水从身体上流淌而下,能缓解他的痛处。 也就忍耐一夜,伤痛过去后,后背感觉到麻痒又是四五日,再慢慢地好转,这样的痛楚已经持续了六年,所以他也一直用溪水在洗浴着他的身体。 第1739章 来自无痕的震慑 这也是孔修宝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已经变成山中野人的二板,根本没有在月圆夜喝他下了安神香料的水,而是在溪水里硬生生的扛了一日一夜。 所以六年来,那守护的人,药是白下了,还不曾细心的发现他这一点,于是乎二板忍受了六年的痛楚。 倒是石姑要好一些,有这些这安神香料在,她的双腿得以缓解,第二日还能下地干活。 夜里回程,石姑并没有急着走,而是支了银子,叫老汉给各家权贵传话,石家杂货铺里新来了货,叫她们明日早上来铺里选货。 而石家铁铺前,被打的鲁家父子以及乌兰族小兵在外头徘徊了许久,天黑了都没有看到杂货铺的车队入城,这些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终于在快天亮之时,城门大开,长长的车队也进了城。 前头才传来消息,这边石家铁铺前就来了一伙人。 鲁家父子带着伤过来向石老头讨要说法,石家两老的从屋里出来,一脸的惊讶。 鲁家父子昨日被打的伤口已经结痂,这会儿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弄得满身是血的样子。 这开门做生意的,生意还没有开始做,大清早的就闹上门来了,真是晦气。 街坊们隔着远远地观望,随着街头的行人多了,便出现了一队乌兰族小兵也围了过来,听到鲁家的“冤情”,立即要将石家两老的抓去衙门问话。 石老头吓了一跳。 到底是与鲁家有亲戚关系,石老头将鲁哈拉到一旁,低声问他要多少钱才能不再闹了。 鲁哈冷笑,他们这么一闹,没得到点儿什么,岂能罢手,于是指向杂货铺子。 先前鲁三和鲁四在铁铺里学手艺,已经领教过了,做铁铺生意,用的都是苦力,这手艺也不是一两日能学成的,所以得了这铁铺没了石老头,便没有什么用处了。 但是杂货铺不同,等会儿车队来了,他不仅要铺子,还要侄女儿的进货渠道,这样一来,他们一家守着杂货铺子能在幽州城里过上好日子。 石老头看不到鲁哈的手,鲁哈接着开了口:“将杂货铺抵给我们,就放手,不然我要你女儿坐牢。” 石老头急坏了,杂货铺可是女儿一手开起来的,他怎么可以擅自作主将铺子给出去,真要替女儿平了乌兰族以及鲁家这冤屈,石老头愿意将铁铺交出来。 鲁哈一听到杂货铺不愿意给,便生了气,伸手将石老头往前推了一把。 石老头差点儿站立不稳。 铁铺后院,石三百趴在门缝前看着,心都提了起来,他天生大力,他要出去救阿爷。 没想小身板被无痕拉住,身后站着南宫阳,南宫阳不忘当场还教导一番,问道:“三百,你说现在你能不能出去出头?” 石三百看向南宫先生,立即点头,他不能看着阿爷和阿奶受欺负。 然而南宫阳却是摇了摇头,“你出去了,乌兰族的人照样将你也带去衙门,到时候给你阿娘报信的人都没了。” 石三百心头犹豫了,先生说的对,那眼下可要怎么办? 南宫阳朝无痕使了个眼色。 无痕手腕一动,几颗石子从门缝中弹射了出去。 石三百就这么亲眼看到那几颗石子击打在鲁家父子的腿上,一个个的倒在了地上。 这是何等厉害的功夫,竟然能一把打中,还能泄了愤。 南宫阳接着问道:“可想学无痕的功夫?” 石三百点头如捣蒜,无痕这一招彻底将孩子征服。 南宫阳笑了,接着说道:“能用计谋不用武,但是学武也是要有的。” 南宫阳这会儿也朝那门缝外看了一眼,果然鲁家父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腿脚痛得起不了身。 乌兰族小兵一个个的朝他们看来,反应了过来,这铁铺后院莫不是有高手在?仅凭几个石子就能伤人于无形,要是刚才出手对准的是他们,那现在倒下的指不定就是他们了。 寮国人尚武,对武者很忌惮,若是功夫能在武者之上,那便是人人敬畏的勇士,而做为寮国的勇士,不仅能入权贵府上做门客,还能建功立业,万一还能挑战宗师活了下来,即使输了,也是一等勇士,可是要受国君看重的。 而刚才这弹射石子的功力,可不是这些小兵能阻挡的,这样的人物,怎么说也是上等武者了。 乌兰族小兵开始有了退意,再加上先前又听到传闻,石家的两个孩子拜了一位仙人道长为师,还是阿拔里将军的上宾。 若是阿拔里将军爱屋及屋,将上等武者安排在了仙人道长的身边,那他们今日来岂不是来送死的? 鲁家父子自是不知乌兰族小兵的内心,还在要对付石家两老的,要两老的交出杂货铺,交出货源。 门缝后的南宫阳无奈摇头,看来无痕一招虽有震慑,却是威力不够,可是他们汉人身份,此时出去,反而让乌兰族小兵看清了他们的模样,这样一来,起不到威慑的作用了。 他那仙人道长的身份也只有放在畏忌他的身上能有用,对于与阿拔里将军不和的乌兰族,却反而不是好事儿。 南宫阳正在想着怎么替石家人解围,就见前头传来喧哗声,车队回来了。 贤王和贤王妃回来了,今日怕是有事儿发生。 南宫阳朝无痕使了一个眼色,无痕立即翻墙出去,他去找神机营的密探,有必要的时候能支援贤王。 石姑和二板从骡车上下来,就看到铁铺前围满了人。 乌兰族小兵已经进铺里搜了,留在铺里的现钱被搜刮,却并没有进后院,令石姑松了口气,毕竟后院里有南宫先生还有两个孩子在,他们都没有还手之力。 只是石姑不知道,刚才无痕一招的威慑,导致这些乌兰族小兵怀疑后院有上等武者在,不敢与之动手,所以也没敢搜查后院。 石老头被鲁哈按住,现在正在逼迫石老头画押,将杂货铺给他们鲁家人。 石姑看到爹娘被人欺负,怒火顿起,只是她刚喊出“住手”两字,二板已经快步上前,一把将鲁哈推翻在地。 第1740章 石姑的挑拨 二板这招势没章法,外人看了,只觉得他用的是猛力,并不知他用的是巧力。 但是鲁哈摔倒在地上,全身痛得冒眼泪。 鲁家兄弟上前扶父亲,二板直接出了拳,只见他左一拳右一拳,身形也是狼狈,但是凭着这股子猛劲,居然将鲁家五兄弟都打倒了,着实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话说石家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有力的男丁,有这人在,石家能撑起门户了。 乌兰族小兵看二板的眼神并无畏怯,反而觉得鲁家人没能耐,父子六人都不及人家一人,有这一身的力气拿来也没有用呢。 石姑扒开人群进来,看到爹娘只是受了惊,倒还没有受伤,松了口气,便扶着他们进了铺子。 乌兰族小兵将一张文书放到了石姑的面前,石姑看到桌案上的文书,神色平静。 这文书是要石姑将杂货铺交出来,并告知她的货源,这不正是先前乌兰旗要纳她为妾打的嫁妆主意么? 现在利用鲁家人来闹事,又来惦记她家的家产了,看来乌兰旗还是不死心呢。 石姑拿着文书看了好久,也没有说话。 乌兰族小兵皱了眉,不是说石家小妇人能识字,还识得寮文,结果一张文书要看这么久,她是没看明白么? 乌兰族小兵催促起来。 石姑这才将文书放下,看向鲁家兄弟,故意提高嗓门说道:“若是我们将财产全部交出,我能向乌兰副将提个请求么?” 乌兰族小兵以为有戏,千方百计的,终于能完成任务,能在大人面前立功了,当即问道:“什么请求。” 石姑看向门外被二板打倒的鲁家父子,说道:“我要他们的命。” 鲁家父子惊住,一个个怒火朝天的看向石姑,可是动弹不得,没办法打回去,于是不得不看向了乌兰族小兵。 鲁家父子一直是乌兰族的走狗,这些日子帮着收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乌兰族的人不会答应这个条件的。 石姑见小兵不答,接着说道:“我想阿拔里将军定会答应我的请求。” 也就是说,若是他们不答应,石家人准备将财产送到阿拔里将军手上,这样一来,岂不是给阿拔里做了嫁衣,这些日子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乌兰族小兵冷眸看向鲁家父子,竟然同意了。 “可以将他们的性命送上,但是货源必须交代清楚。” 乌兰族小兵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杂货铺子和铁铺了,这些日子不停的加重了税收,可刚才在铁铺里还能搜出几十两银子的现钱,可不得了。 难怪大人惦记这妇人的财产,是有道理的。 石姑没立即接话,而是来到鲁家父子身边,弯身说道:“听到了么,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你们来幽州城,若没有我们石家在,你们别想活着出城。” “幽州城不是云州,也不是你们鲁家人的老家,你们在这儿收税,就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别人挑拨你们几句,你们就信了,如今人家要你们性命,你们又当如何?” 乌兰族小兵是听得懂汉人官语的,这会儿听到他们说话,皱了眉,这小妇人什么意思?那财产到底给不给,怎么这么多的废话呢? 铁铺后院里,南宫阳和石三百还站在门缝那儿看着,看到贤王妃这不紧不慢地魄力,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贤王妃还如当年一样,即使她身处困境,仍旧如此强悍。 外头鲁家父子听到石姑这番话,只觉得不可思议,鲁哈到底是活到了这岁数,不是个傻天真,他似乎明白了石姑话中的意思。 可是他们鲁家在云州生活不下去了,他们若不来幽州城,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他们做乌兰族的走狗,也只是想要做人上人,过上有权有势的日子。 他们没有错,是侄女心狠,利用家产来害他们,这账他们记下了,只要他们还有活着的机会,就一定要弄死石家人来报仇。 石姑本以为鲁家人还能讲个明白,不做糊涂鬼,哪知竟然怀着只有报复的心思,这是她最后给他们的机会了,他们不珍惜,没有抓住,就莫怪她无情了。 后头乌兰族的小兵又催促起来,既然已经答应了她的条件,还在磨叽什么,赶紧画押,将财产交出。 文书再次送到了石姑的眼前,这一次有乌兰族小兵准备拔刀。 二板立即来到了石姑的身边,若是这些人敢对石姑动手,他就打死他们。 显然乌兰族的小兵并没有将二板放在眼里。 石姑的眼角余光瞥到街头来了好几辆马车,面上一喜,暗中拉住了二板的袖口,摇了摇头,随后接着文书。 乌兰族小兵拦住她要离开的去路,冷声道,“签字画押,便能如你所愿。” 鲁家父子死死地盯着石姑的手,一旦她画了押,他们的性命就不保了。 而石姑却在此时拿起手中文书,二话不说撕了个粉碎,大声开口:“乌兰副将先前纳我为妾想要得到我石家的财产,如今一计不成又出一计,还是想要逼迫我们一家送上财产,我们不服。” “这幽州城的天,是乌兰族的天吗?那么阿拔里将军又成了什么?民女石姑今日对乌兰族的所做所为不敢苟同,铺子你们是拿不去了,要杀命一条。” 石姑那嗓门是真的大,这边马车才过来就让马车里的权贵夫人们听到了,这些个权贵夫人们一个个的挑开帘子朝外看,个个露出惊愕之色。 幽州城的天是乌兰族的天,乌兰族是想造反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乌兰旗怎么想的,何况一个乌兰旗不过是乌兰族的旁支,身份也只不过是个副将而已。 对于这些来了汉人地统治的贵族们,他们不必上战场立功,国君就得敬重几分,他们府上的勇士便有数十人之多,门客更是无数,乌兰旗敢说他自己是幽州城的天? 这些权贵夫人们并没有立即下马车,一个个的停在外围,没有立即离去,石姑就知道自己的话见效了。 那些乌兰族小兵没有及时发现人群外来了权贵的马车,还在替石姑出尔反尔的作派动怒,立即有小兵抽出佩刀扣在了石姑的脖子上。 第1741章 借势杀人 二板的手握紧成拳,露出了青筋,他真是忍不了,要替石姑出头了,要不是石姑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口,他早已经动手。 石姑被逼迫着,却并不怕死,反而大声问道:“这就是乌兰族的手段,若不将财产交上,便要当街杀人,幽州城还有王法吗?乌兰族可将阿拔里将军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一队巡逻兵突然快步而来,随着步兵的脚步声,一队骑兵也赶了过来。 这队骑兵正是阿拔里军营里出来的。 乌兰族的小兵一个个的怔愣在当场,不明白阿拔里将军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而且还这么及时的从军营里调来的骑兵。 石姑本以为借着权贵夫人们的怒火,能让乌兰族小兵知难而退,没想到竟然来了阿拔里的骑兵,这么一来,不会在他们家铺子前打起来吧? 果然乌兰族小兵放下了手中的刀。 阿拔里将军门下的骑兵翻身下马,阔步走来,到了近前,便有领头的问道:“谁说幽州城的天是乌兰族的天?” 乌兰族小兵不敢搭话,石姑连忙朝那些骑兵行了一礼,含泪说道:“民妇在幽州城里做的小本生意,可是乌兰族的人时常派人来收税,从刚开始的一日几十个铜子,到现如今的一日五十两银子,最后还觉得银钱给少了,竟然带人上门逼民妇交出两间铺子。” 外头百姓听着,有种唇亡齿寒之感,今日乌兰族敢对付石家,来日便有办法对其他铺东家,这幽州城的生意怕是没法做了,若是如此,不如早早做打算,还能带着余钱和家人逃难去。 阿拔里族的骑兵冷哼一声,那领头沉声问道:“可有证据?” 石姑立即叫人开铺门,将老汉裱回来的文书指给他们看,只见这些文书全部挂在铺子的正上方,上面有日期有原由,有收税的金额,以及有鲁家父子的画押。 骑兵领头冷笑出声,“很好,且让乌兰旗看看,这幽州城的天到底是不是他乌兰族家的。” 这些骑兵立即去铺子上头取文书。 乌兰族小兵知道已经闯祸,没能立功反而暴露了出来,于是有聪明的小兵反应过来,不顾自己的生死,拔出腰间佩刀,朝着鲁大和鲁二就刺了过去。 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鲁家大子和二子,突然发觉胸口刺痛,垂头看去,只见一把弯刀进入了他的身体,随即又拔了出来,血洞一般的胸口鲜血往外冒,瞬间感觉到口干舌燥。 很快鲁大鲁二倒在了血泊中。 而动刀的小兵也瞬间被骑兵给杀了。 这乌兰族小兵倒是聪明,直接将文书上画押的两人给杀了,死无对证,骑兵们到手的证据又得作废了。 可偏生这证人就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骑兵也无法回去给阿拔里将军交代,回去不仅受军刑,若是遇上将军心情不好,恐怕还得掉脑袋。 可惜刚才没注意到,给对方机会。 最后骑兵杀了一名乌兰族小兵,左右已经得罪了乌兰族人,余下的小兵,他们也不再放过。 转眼铁铺前满地是血。 骑兵收下文书,想到自己回去的下场,就要将石姑一家和剩余的鲁家父子一同带走问话。 此时南宫阳带着石三百从里间出来,他一袭白衣一尘不染的样子真像位仙人般。 阿拔里族的骑兵见到仙人道长,立即行礼,露出了恭敬之色。 南宫阳来到外间不出来,只是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问道:“你们可是要带走石家人?” 骑兵领头想了想摇头,哪敢在仙人道长面前带走石家人,转头仙人道长在将军面前多说两句,他们都得人头落地。 如今有这文书和剩余的鲁家人,至少大人不会迁怒他们。 于是骑兵带着文书带走了鲁家人,很快铁铺前安静下来,围观的街坊也不敢停留了。 那些赶来买香料的权贵夫人们不知几时已经离开,事后这些权贵会怎么在国君面前弹劾乌兰族那可就不好说了。 石姑的车队还堵在街头,她交代人往杂货铺里卸货,又派人往衙门里送信,很快有仵作和捕快过来,将乌兰族小兵以及鲁大鲁二的尸体带走。 至于铁铺前,几个苦力提了水,几桶水下去,地面清理了一遍,除了还能闻到血腥味,倒也看不到血迹了。 石姑用香料在铁铺前点燃去味道。 这边南宫阳也早早的带石三百进了里间,朗朗读书声从里头传来。 石姑感激的朝铁铺后院看去一眼,便带着二板回杂货铺里整理货架了。 铁铺后院,无痕翻墙回来,见到南宫阳,便如实禀报道:“小的去了一趟密探院,他们便出了一个主意,给阿拔里将军送去一封信,说了大人在此地的困境,想不到阿拔里将军果然看重先生,派了一支骑兵进来。” 南宫阳郁闷的看向无痕,他叫无痕去找密探院的人帮忙,没想一转手,密探院的人又借着他的名头请了骑兵来,这不是密探院啥也没做,最后还是借他的名头办成的事。 不愧是神机营的人,鬼点子多,还生怕暴露了他们,好在事情算是办成了,不然贤王和贤王妃有个什么,他南宫阳定会写封信给晋王荣义举报他们。 这一次的事,石家算是在幽州城出了名。 没两日,石家二姑便上了门,她哭哭啼啼的过来,看到石老头就跪了下去,一副石家人不帮忙就死活不起来的样子。 石家二姑将家里的钱全部拿出来周旋,想要知道父子的情况,哪知阿拔里军营里的人根本不管她死活,骗走了她的钱,也没让她见到丈夫和孩子。 便是后来石家二姑去义庄替大儿子和二儿子收尸,义庄夸下海口,得掏出百两银子才给,还说她两儿子在城里作乱,挑拨乌兰族和阿拔里族的关系。 上头两族都发话了,不能留全尸,但若是她能交出百两银子,倒也可以私下里将全尸给她。 石家二姑求石老头,先是给一百两银子去赎两儿子的尸体,而后再想要石家人帮着去阿拔里军营说好话,还说石家的孩子拜在仙人道长的门下,只要仙人道长发话,此事就能办成。 第1742章 二板是个好女婿 石老头被这个妹妹气得不轻,先前欺负起他们家来,可有想过半点亲情。 每每石老头想起鲁大和鲁二来收税钱那副凶恶的模样,还将每日三十两银加上了五十两银,给不了就打人,就要将他们抓走,那个时候可想过后果? 要不是他女儿厉害,鲁家人的下场就是他们石家人的下场。 石老头掰开妹妹的手,扶着老婆子回屋,还顺手将铺门给关上了。 石家二姑跪在铺子前不走,街坊们指指点点,无不说他们是活该。 石姑坐在杂货铺的柜台前,朝门外的石家二姑看去一眼,也没有理会。 石家二姑还算会想的,不敢来侄女的铺里求石姑。 当初石姑可是给了鲁家父子机会的,要不是石姑能听人心声,知道鲁家人只有怨恨,没有半分悔改之意,她原本可以在阿拔里的骑兵面前说上一句好话,若者事后用银钱想办法帮他们减刑脱罪,可是现在,绝无可能了。 石家二姑在铺前跪了一日,见铁铺的门始终没有打开过,她终是死了心,起身走了。 这次事件后,乌族府似乎有了些变故,乌兰旗连夜离开了幽州城,听人说,是权贵家有人在国君面前将乌兰旗在幽州城乱收税的事说了,乌兰旗做为乌兰族的旁族远亲,被本家召去上京城问话。 想必乌兰族主脉一支若不给个交代,必定会被乌兰旗拖累。 终于石家铺子能在幽州城里安心了,石姑也不再担心被乌兰旗对付。 这么平静了几日,石姑便想出一个法子,亲自给各位权贵府上送去了新进货的香料样品,把最好的几种都来了一点儿,以送荷包的形式给权贵夫人们送去试用。 果然没一日,原本对先前那事有芥蒂的权贵夫人们又忍不住上门来了。 石姑解决了自己的困境,却还记挂着阿拔里军营里的三千奴隶,那个以奴隶为猎物的狩猎节,她想出了办法救人。 骡车老汉劝她别救,劝她不要插手的,石姑便想起曾经被关在铁笼里的二板,若是她当时胆小不救,就不会有现在的二板,指不定还关在阿拔里军营,饿成了皮包骨。 这些权贵夫人一来,石姑推销铺里的香料,事后又故意在她们面前提起大王山上出现了野马群的消息,还说要是狩猎勇士能在大王山上猎到野马将之驯服,必当立下一功,也必会名传军营。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这些寮国妇人,虽然不像汉人女子一般在守着家里不出门,但是她们也不能真的像寮国男人那样入军营建功立业。 不过寮国女子,打小就长在马背上,有的甚至在未嫁人之前,跟着父兄学会了打猎和骑射功夫,所以她们参加阿拔里将军一年一度的狩猎宴,满是期待,也是她们一展身手的机会。 如今石姑说大王山上有野马群出现,自是知道大王山的地势并不险要,比起那传说中险山壁前出现的野人和汗血宝马更让人有诱惑力。 这些权贵夫人一回去,果然是派人去大王山查探。 而这个时候,二板听了石姑的话,短时间内就将险山壁的野马群赶到了大王山,让这些打探的护卫发现了踪迹,而天还让他们看到了野马群竟然都是汗血宝马,于是这消息传回了幽州城。 这些权贵夫人们可高兴坏了,一个个的开始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吹枕边风,想要阿拔里将军改狩猎地为大王山,又改了猎奴隶而以驯化野马为彩头,准许谁家驯化的野马归他们家所有。 阿拔里将军也听到了大王山有野马群的消息,做为一员大将,他更需要汗血宝马,哪会舍得答应他们,谁猎到了野马归谁家的提议。 可是前头有乌兰旗被人在国君面前告了御状,阿拔里将军就知道,他若是不顺着这些权贵的意,指不定被记恨,于是只得先行答应下来。 但阿拔里军营却在狩猎节前,派了一支骑兵进了大王山,想在狩猎节前先驯服了马群为军营所用。 可是这些野马却莫名不见了,这些兵马进了山,哪有汗血宝马的踪影,都要怀疑发现这些野马群的人,莫不是骗子? 阿拔里军营的骑兵寻了一日一夜,都没有发现宝马的下落,不得不出了山。 可是也奇怪了,这些兵马一走,再有权贵府上的护卫来打探时,野马群又出现了,还悠闲的在山间吃草,每匹马都强壮,看得人流口水,谁家得到一匹汗血宝马,那不得多欢喜。 而且这种纯种马,还能配种出不少良驹。 石姑每日在铺里守着,负责将大王山的传言传出去,而二板早出晚归,也是忙得不行。 石姑每日夜里都二板留下吃食温在锅里,也习惯他半夜三更赶来她这儿躺到五更天再回隔壁院去。 这样一来一回,除了功夫高强的无痕知道的一清二楚外,石家两老的完全是不知道的。 二板只要在院里,必定给石家两老的干重活,有时候甚至还给石老头打铁,也不怕辛苦,直叫石老头感叹,要是女儿能嫁给这样一个女婿,他非得将自己的手艺全部教会他不可。 虽然二板还没有成为石家的女婿,但是石老头还是在有意无意的教二板钉铁掌,而且他学得极快,也不怕吃苦头,甚至石老头发现他似乎对马匹很熟悉,对钉铁掌似乎也有天赋。 那些寮国小兵牵着马过来的时候,有些马脾气不好的,石老头没少挨踢,有时候还会受伤,这一行也不是这么好干的。 但在二板面前,这些马不管脾气再坏,他只要上前摸摸前额,就能立即冷静下来,任由他和石老头钉铁掌,就算时间长了些,马匹也变得有耐心,这让石老头更加满意。 或许这二板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他怕是找到继承衣钵的人了,若是能成为他的女婿,那该多好。 二板两老的面前获得了信任不说,平素吃饭吃得多些,石婆子还会刻意的给他煮些熟肉来。 果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第1743章 谣言可果然有效果 石姑都察觉到爹娘对二板的变化,要是爹娘知道二板每夜都摸她房里来,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至于爹娘所希望的,石姑也有些心动了,她一个寡妇,带着两孩子,要是二板不嫌弃,她或许真的可以替两孩子找个父亲,替爹娘找个好女婿。 尤其她似乎对二板有种奇怪的依赖和莫名涌出的感情,只要看到二板,她就很开心,只要二板一出城,她就提着个心,一天都做不好事。 尤其是晚上,二板入了她的房中,一脸的天真,还中规中矩的,这让她有些煎熬,她一个素了多年的小妇人,多少难忍二板的美色,说出来怕是她自己的不信,她几次做梦都在与二板缠绵。 可是二板似乎不懂男女之事,石姑有些苦恼。 石姑也曾怀疑过自己对二板的这种奇怪的依赖感,那感觉不像是初次相见能处一个床上的,反而像是他们两人在一起好些年了,像老夫老妻一般默契。 这种感觉时常令石姑困扰,她很想知道六年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什么都不记得了。 尤其时常发作疼痛的双腿,更是令石姑怀疑自己的双腿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然而问起爹娘来,却只说是从寮国人那儿请来的巫医将她看治好的病,双腿疼痛这事,那是落下的病根。 每每这个时候,石姑将南方商人给的安神香点上,双腿的疼触就减轻了,还能忍着疼下地干活。 这个月里,二板的后背也发作了,石姑也是给他点了这香,果然是有缓解的功效。 隔壁院里,无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如实告诉了南宫阳。 南宫阳捋着胡须叹道:“他们二人辛苦多年,如今余毒未清,仍旧受着折磨,也是为难他们了。” “可怜,这寮国巫毒,谁也解不了,当年那个乙室部的巫医十七就不该留。” 提到往事,南宫阳更是眼神黯然,当年用计控制住巫医十七的那个孩子,如今仍旧下落不明,不知小西他会不会也能像贤王和贤王妃一样活上世上的某个角落。 当年只寻到一只手臂,韩先生确认了,那是小西的一只手臂,那树林中的决战,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如今更是没有必要知道了,他们更希望同样没有寻到尸体的裴小西,也能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即使一辈子找不到,只要活着就好。 *** 石姑在杂货铺散布出去的谣言倒是挺有效果,猎狩节改在了大王山,阿拔里将军并表示,大王山里出现的汗血宝马,谁家猎到算谁家的。 但是为了众权贵还能像往年一样取乐,那三千奴隶仍旧可以当成猎物在大王山上散放。 到时候谁猎到的“猎物”多,便有阿拔里将军亲自给的奖赏。 石姑本以为以真实的猎物——汗血宝马做引诱,便可以促使阿拔里将军放弃利用奴隶做猎物,哪知结果会是这样,一时间石姑又焦急起来。 可得想办法将放入大王山的奴隶如数救出来才好。 只是石姑不知道的是,跟她一样着急的人可不在少数,最近幽州城里来了几伙人,他们赶来不是为了参加狩猎节的,而是来寻人的。 来的人当中,就数当年的一位故人门下,谙蛮族小公主谙蛮娜的手下,他奉小公主谙蛮娜之令,寻找失踪已有半年的小侄子谙蛮武。 谙蛮族的探子并不多,当年寮国南边起了战,原本守在关外不远的谙蛮族人便借机去了南方,占了乙室部的地盘。 原本被寮国国君放遂的谙蛮族,许是在那一场战役中太过勇猛,竟然从不被重视的边关小族挤入了寮国上京城的四大家族之中,成为了国君身边的勇将。 乙室部被灭,谙蛮族占了乙室部的地盘,有了肥沃的草原,养起了战马,族中子弟也得到了最好的训练。 当年那个为爱私奔的谙蛮族小公主,如今竟然成了一方霸主,父亲兄长在上京城里守护在国君身侧,小公主却在南方稳固家族势力。 谙蛮族中家中侄儿众多,却都跟着小公主在南方待着,在南边军营里学武参军,数年间发展壮大,已是寮国不敢忽视的一大家族。 可是如今耀眼的谙蛮族小公子,竟然被人掳走失踪了半年,这半年间,谙蛮族人四人打探,从寮国到燕国,又有人去了海外,辗转多地,最后有线索,发现有个长得像极了小公子的奴隶被人贩子押送来了幽州城。 可惜那人贩子没有找着,那奴隶也失了踪影。 谙蛮族人在幽州城里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有线索,剩下的,便只有阿拔里军营里刚买入的三千做为猎物的奴隶,若是谙蛮族武公子在里头,谙蛮族必会对阿拔里族记恨。 可是同样是大族的阿拔里族,也不是这么随意能搜查的,以至于这些谙蛮族的线人只得守在军营外盯梢,对武公子的下落保持怀疑,却又仍旧不死心。 而正好此时有人放出话来,大王山出现了汗血宝马,那三千奴隶也会在狩猎节放归大王山,或许到那时是他们谙蛮族人的机会,定能在那三千奴隶里寻到他们族中的武公子。 可惜没人能入阿拔里军营,事先去那奴隶营里看上一眼。 这日,石家杂货铺里来了两位穿着骑马服驱马而来的夫人,她们在铺里选香料时,无意中说要去阿拔里军营看那三千猎物,还说狩猎节那日,定要拔得头筹不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石姑眼神流转,回身从柜台下拿出一包好香送上,又奉承了几句,夸两人这装束以及这神武英姿,可把两位夫人给逗乐。 石姑顺势说好奇那些奴隶猎物,也想跟着去看一眼,还说她的马骑得也不错,倒是令两位夫人另眼相看。 毕竟汉人女子多数不会骑马,何况是普通百姓,更没有机会接触到马匹。 不过石老头家的闺女会骑马,多半也有这个机会的,毕竟石老头给军营里的兵钉马掌,能接触到战马,指不定哪日借来骑,真就学会了。 第1744章 找到机会去军营 只是学会了骑马不算什么,哪及她们,整日浸淫在马背上,马术极为了得,要不是在家相夫教子,不是男儿身,不能上战场,她们还有些不服气呢,她们未必在马术上能输给男人。 许是石姑的这个提议给了二人逗闷子,倒也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过有个条件,便是石姑能真如她所说的,懂得骑马。 这两位夫人的马,还真不是普通的马,便是她们二人初次驯服座下骑,还费了些功夫,所以她们带上石姑,却又故意为难她,若是她能骑上她们二人中随便一匹马的马背,便准许她前往。 石姑在骡车老汉那儿听来了消息,得知有三千奴隶一事,但终归没有亲眼去见,多少有些没有底,这会儿有这机会,她定要好好抓住不可。 石姑答应了两人的条件,面上却略显苍白,瞧着就是没有底气的样子,更是让两位夫人得以证实,汉人女子骑马,就是过家家,这柔弱样子,莫不要从马背上摔下去成了残废。 当石姑从铺里出来,看到门前的两匹高头大马,后头两夫人还刻意的叮嘱了一声,“摔死或者摔残了,我们可不负责。” 石姑南方女子的身高,比不得她们,再加上她一直做生意,平素也是一副温柔的样子,看着还真是不如寮国女子彪悍的。 这两位夫人故意提高了声音,他引起了铁铺里正在钉马掌的小兵注意,见是两位贵夫人,那些小兵立即过来讨好,还说要做个鉴证,免得石家人讹上来。 石老头看不见,耳朵好使,一听到女儿要骑马,吓了一跳,女儿从小到大就没有骑过马,她哪懂得骑马呢? 石老头连忙过来想要拉住女儿,然而石姑已经走到了两匹好马前,她也不知自己会不会骑马,但是她对马匹有种熟悉感,那日在险山壁看到野马群,她居然也有种亲切感,甚至还有要骑一骑的冲动。 那么多记忆不在了,那么多不能解释的熟悉感,石姑决定信自己一回。 就在众人都等着看好戏的时候,石姑不顾着急着过来拉她的父亲,而是快速抓住其中一匹马的缰绳,身姿娇小的她却熟练的翻身上了马背。 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石姑脑海里又出现了不少模糊的画面,只是容不得她细想,那铺门前站着的其中一位夫人见她的马被人骑了还不反抗,有些恼火,便吹响了口哨。 马匹在夫人的操控下,人立而起,石姑却像是一个骑马的老手,她的双手似有记忆般抓紧了缰绳,更是一巴掌拍在马背上,连马鞭都不用,直接调转马头,在大街上狂奔了起来。 看着绝尘而去的人和马,铺前众人都惊了。 那位吹口哨的夫人更是怔愣在当场,她的马竟然这么容易的被人拐走了?当初她驯服那匹马,可是费了大半日光景,这汉人女子是怎么做到的?她竟然真的会骑马。 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马蹄声又由远而近。 石姑骑在马背上,竟然从街头绕了回来,到了众人面前,她的座下骑已经很听话了,不过是跑了一趟,便有了人马合一的默契感。 再等石姑下了马背,铺前的那位夫人突然从小兵腰间拔出弯刀,提着大刀就往自己的马冲来。 石姑面色一变,大声说道:“夫人莫恼,着实是我石家有秘不外传的驯马之术,而非夫人的马不忠诚。” 那位气上心头的夫人听到这番话终于冷静下来,她将手中的弯刀扔在了地上,看向石姑,问道:“当真?” 石姑点头,但愿她爹别出声,别点破。 石老头到此刻也似乎看明白了,当即附和着女儿,他钉马掌一辈子的手艺,自是有御马之术。 两位夫人欢喜了,就说呢,汉人女子能有多大的能耐,石家有这御马之术也是合情合理,放其他汉人女子身上,可就不成了。 那位夫人拍了拍马背,那匹马竟然还朝石姑看去一眼,这一眼也足够惹得夫人恼怒,但是人家有御马之术,她也没办法,不过因此对石姑倒是欢喜了起来。 “既然你懂得骑马,那且随我们来,只是你没有马,要怎么追上我们?” 两位夫人故意出难题。 石姑以前是真没有用过马,日常所需,用骡子车足够,再说普通百姓也不能养马。 石姑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普通百姓不能养马,我石家与马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但没有真正拥有过马匹,尤其我刚才骑夫人的马,更是喜爱得紧。” “如此,民女斗胆用重金租用夫人的马匹,也了然我想要骑马的心愿。” 石姑说完这话,便从袖里拿出一包香料,这香料正是石姑平素用的安神香,要是柜台里的那些香料,这些夫人都是有买过的,当初也没有留镇店之宝。 如今要想打动这两人,只有这不曾在市面上流通的安神香了。 石姑说起这安神香的功效,两位夫人果然动容,先前那位夫人得到了安神香,倒也同意将马让出来,带她一起去阿拔里军营。 石姑道了谢,再次骑上了马背。 两位夫人共乘一骑。 不远处的街对面的茶楼里,谙蛮娜的心腹手下亮统领站在窗前看到眼前这一幕,立即心动。 石家铺子里的小妇人要跟着去阿拔里的军营,若是能在此之前收买她,将武公子的画像告知她,帮他们去看看阿拔里军营里的奴隶中,可有武公子在。 想归想,可时间上来不及,铺前的两匹马已经调转了马头,石姑更是与石老头道别,说估摸着天黑必会回来的。 谙蛮族的密探紧紧盯着这一幕,显得有些焦急起来,有人过来问亮统领,要不要出了城设障,耽搁她们的时间,再找机会与那石家小妇人单独见上一面。 可是关于武公子流落到幽州城一事还不得传出去,毕竟上京城的四大家族中,谙蛮族人一直遭人忌讳,若是武公子的身份暴露,不但救不出人,更是留下了把柄,到那时,武公子可就危险了。 第1745章 这些人很奇怪 亮统领在密探耳边低语了几声,那密探惊愕的看向统领,嘴巴子动了动,想要反驳几句,最后还是放弃了,听令退了出去。 石姑骑了别人的马,还得装出与座下马不太合心的样子,如此一来,旁边的两位夫人果然脸色好看了许多。 两匹马就这么的走在街头,穿过闹市,准备往城外去,没想走到一半,一群乞丐从巷子里冲出来。 石姑本能的拉住了缰绳,座下的马与她很有默契的停了下来,反观旁边坐着的两位夫人来不及拉住缰绳,马受了惊,朝着一旁的小摊贩撞去,小摊贩跑得快,人是逃开了,可他今日出摊的东西都被撞翻在地。 两位夫人还不高兴,手中马鞭朝那摊贩挥去,小摊贩挨了一鞭子,忍着,两位夫人解了气,马也稳住了,那些乞丐得知闯祸,倒是逃得飞快。 只是在两位夫人出气的时候,谁也没有看到有人靠近石姑,将一张折叠起来的画像塞到了她的手中。 送画像来的人早与那群乞丐跑得不见踪影。 石姑不动声色的在袖下展开画像匆匆地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入袖中,目光从街头扫过,最后落在一间茶楼的方向,那茶楼的三楼窗户边刚才站着一个人,此刻却是转身将窗户给合上了。 石姑不知那假扮的乞丐为何给她一张画像,但是在她正要去阿拔里军营的时候交到她的手中,或许这画像上的人与她去军营有着关系,且等她去了,回程时定会有答案。 只是这样一来,她回程定会有危险,不知二板几时能发现她不在铺里,会不会去军营外接她了。 石姑骑着马出城时,再也没出现什么意外,到底是借了那两位贵夫人的风光,出城门的时候,石姑头一回走了正大门,守城兵还朝她一脸的恭敬。 两位贵夫人显然见怪不怪的,一路笑着,出了城,快马加鞭的上了官道,还颇有一副要与石姑比比马术的意味。 石姑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始终落后两位贵夫人,便这样跟了一路,直到来到了阿拔里军营外。 阿拔里将军今日并不在军营,不过两位权贵夫人也不是来看阿拔里将军的,她们想要想看看那些“猎物”。 军营里的小兵对两位贵夫人很是恭敬,立即有人上前来引路。 石姑身为汉人,跟在两人身后,也就一并进入了军营,那些小兵没有拦她,却也没怎么看她,倒是方便她观察。 阿拔里将军的军营真是大,石姑跟了一路,走得腿都有些酸了,才看到一片马场。 到此刻,石姑才知道这些人将那三千奴隶当牲口一般关在马场的,待遇甚至比马匹还不如。 战马尚且有人专门照看,到点了还会喂足了马料,可这三千奴隶,三天吃两顿,还故意放少了食物,饿得他们两眼冒光,为了一口吃食,还得自相残杀夺取。 石姑经过马厩时,就看到了马厩旁边的一个棚子里,三千奴隶被关押着,一个个的饿成了皮包骨,那模样比石姑初见二板时还要瘦弱,这是饿得有多狠。 难怪等送上狩猎节的时候,这些奴隶也就没了反抗的力气了,只能成为寮国权贵取乐射杀的‘猎物’了。 石姑闭了闭眼睛,耳边就传来几个小兵给两位权贵夫人介绍着,这些奴隶中也分三六九等,差点儿的奴隶最后才放出来,是给权贵们猎不到猎物时讨个彩头,不至于丢了面子。 而那些喂得强壮一些的奴隶,却是头一批放出来的,或许这些人放入大王山,还有机会逃命去,这些小兵还说能射杀这些人奖品翻倍。 两位贵夫人高兴坏了,来到几位强壮的奴隶面前,虽然仍旧没吃饱两眼冒光,但还知道抢夺食物,还能趴在铁栏前反抗拍打。 就近的一名奴隶是寮国人,脸上有个奴字,他一头乱发半遮掩着,露出一双喋血的眸子朝两位贵夫人看来。 没想到这两名贵夫人看到这样的奴隶,不但不惧,甚至还有些兴奋,问那小兵:“此奴可有编号?” 小兵立即指向那奴隶的臂膀,那露出的强壮臂膀上有烙印上去的一个数字,是五号。 也就是此奴在三千奴隶中,不管战斗力还是劲力皆是排行第五位。 两名贵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数字,银牙一松,说道:“记住他了,到那日,他便是我的猎物,我必取此奴的人头。” 当着那奴隶的面,谈笑间就定下了他的生死,那奴隶显然已经麻木了,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垂下眼帘,不去理会两位贵夫人的挑衅。 两位贵夫人以为此奴吓得不敢看她们,瞬间没了趣味,只有恶意,另一位贵夫人又加了一句:“到时候割下他的头颅,尸体悬于大王山上,由着山间野兽啃食。” 那奴隶显然听到这恶毒的话脸色变了,他又掀开眸子,那乱发下的眸子里发着幽暗的光,紧紧地盯着两位权贵夫人。 两位权贵夫人见他有了反应,再次来了兴致,其中一人扬起鞭子,一鞭子抽打在那奴隶身上,看到他痛苦的神情,似乎更满意了。 远处,几个瘦弱成皮包骨的下等奴隶,这会儿有人听到这番话吓得哇哇大哭,打扰了两位权贵夫人的雅兴,两位权贵夫人动了怒,立即提着马鞭往那边走去。 待小兵跟着两位权贵夫人过去了,石姑才靠近刚才那五号奴隶,对上那奴隶凌厉的目光,她叹了口气,用微不可闻的语气说道:“这次狩猎节在大王山上举行,往北方跑,可活命。” 石姑的声音很轻,不远处马厩里正在忙活的小兵根本没能听清楚,而前头引路的小兵,只顾着攀附两位权贵夫人,更是没有往石姑这边看。 然而那五号奴隶显然是听进去了,他震惊的看向石姑,但他也聪明,很快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喜悦。 石姑轻咳一声,拍了拍铁栏,借着手拍铁栏时的声音掩盖下,她又说道:“告诉他们所有人,进入大王山后,往北方逃跑,都能活命。” 五号奴隶轻微的点头,对石姑的感激不言而喻。 第1746章 打了个赌 石姑见对方听懂了,这就往前方看去,正好看到两位权贵夫人指使着小兵从那铁栏里提溜了一位少年郎出来。 那少年郎衣衫褴褛,头发略黄,模样是寮国人,但看着没什么力气,被小兵拖拉着,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拖出了铁栏,扔在了马场。 两位权贵夫人显然有了兴致,叫小兵去拿大弓。 石姑看到那少年郎时,她脸色微变,虽然头发凌乱低垂着头,但她还是认出来了那少年郎与那画像上的人有些相像,不会这么巧吧? 石姑快步朝两位贵夫人走去。 小兵跑去拿大弓了,两位权贵夫人手里拿着马鞭来回的走动,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 石姑来到两人身边,试探的开了口:“夫人,且看那奴隶脸上,竟然没有刻下‘奴’字。” 两位贵夫人像看傻瓜似的看向石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没有烙印下奴字,指不定是半路抓来充数的,可是那与她们什么关系,她们高贵的血统,对这些下贱低等的人生死都不会在乎,又何谈这烙印的字。 但石姑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此子衣裳破烂,但露出的一角里衫,却是上等的好绸料,莫不是抓错了人?” 这话倒是提醒了两位夫人,她们定睛看去,果然看到那奴隶露出的一角衣衫,绝无可能是贫民能穿得起的,心头顿时存了疑心。 只是这奴隶的臂膀上已经烙印了数字,战斗力排在一千三百多位,所以若是真的抓错了人,更不能放了。 不过于这两位权贵夫人来说,阿拔里将军可是四大家族中的人,真若是抓错了人,即使是权贵之后,也定是在四大家族之后,不怕得罪,而她们今日在此地射杀此人取乐,人已死,更是没了证据。 于是两位权贵夫人明明已经听石姑的话看出了疑惑,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反而冷眸盯着石姑,叫她少管闲事。 石姑看向前方咬紧牙根盯着他们的少年郎,那眼底的绝望与恨意还真是动容。 也不知怎么的,石姑看着他抬起的头,突然有种熟悉感,像是在哪儿见过。 这会儿小兵已经将弓箭送了来。 两位权贵夫人还以取乐的方式,双双施展功夫来抢夺弓箭,以此来决定谁发出第一箭。 就在两位权贵夫人功夫相当的抢夺之下,小兵手中的弓箭突然脱了手朝石姑这边踢了过来。 石姑心思一动,顺手接过去了。 两位夫人在半空缠斗了几个回合,结果却给石姑做了嫁衣裳,自然气愤,双双朝石姑这边攻击而来。 石姑暗感不妙,当即开口:“二位夫人,何不让民妇试上一试?民妇箭术还算不错。” 事实上石姑没有练过射箭,她一直守在铺里,照顾着父母和孩子,哪懂得箭术呢?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感觉自己摸过弓箭,或许也能像骑马一样,以前在婆家时学过呢? 两位权贵夫人听到这话,嗤之以鼻,纷纷收手落地,眼神睥睨石姑,沉声开口:“若是射不中,你便留下当我们的靶子。” 两位夫人动了怒,话语间也不容置喙,此刻的石姑要么将那少年郎射死,要么自己当她们的靶子被她们射死。 即使石姑死在了阿拔里军营,石家人也没办法追究,更有可能还会给石家带来灭顶之灾。 没想到石姑一脸轻松的应下了,就在两位权贵夫人退开,准备看好戏时,石姑却收起了弓箭,说道:“既然二位夫人准许我用弓箭,如此何不将这小奴隶放回笼中,待大王山狩猎节那日,我必会当着二位夫人之面,射杀了这个小奴隶。” 两位权贵夫人一听,哈哈大笑,其中一位夫人冷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狩猎节岂是你一个汉人小妇能参加的。” 石姑却是摇头,“要不夫人何不与我赌上一赌,我定能从阿拔里将军那儿拿到狩猎节的入场资格。” 两位权贵夫人只觉得她痴人说梦,历来狩猎节就没有汉人参加的先例,便是他们寮人,也不是谁都可以参加的,不是她们这样高贵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 再说这一次的狩猎节在大王山举行,大王山出现了汗血宝马,能接受邀请参加的权贵,定会千方百计的从族中挑选出勇士,替家族在大王山上驯服宝马做准备。 这样的机会,阿拔里将军又岂会给一个汉人小妇。 石姑却是如此的笃定,两位权贵夫人不相信,甚至认为她打扰了两人拿小奴隶取乐的雅兴,就要发话将石姑按下,准备将她绑起来,与那小奴隶一样供她们取乐。 哪知石姑再次开口放出豪言:“若是我输了,必将杂货铺奉上,并告知香料的供货渠道。” 一听到杂货铺能送上,还能将供货渠道告知,两位权贵夫人果然心动不已,毕竟只能在这汉人小妇的杂货铺里买到的香料,放眼整个幽州城都买不到一点。 便是这两位贵夫人买下的香料送去上京给娘家人送礼,也是顶顶好的礼物,娘家人还派人来问香料的来处,这让她们特别的有面子。 毕竟她们跟着丈夫出使边城,不得回上京去,多少有些不甘心,倒是在香料上扳回一局了。 有了这铺子做诱惑,两位权贵夫人的脸色好看多了,再看向那半死不活的小奴隶,也就没有了兴致,于是抬手示意,叫小兵将那小奴隶又拖回了铁笼中。 石姑倒是不慌不忙,还举着弓箭说道:“多谢二位夫人成全,既然如此,这弓箭也就当彩头了,等到那日,我便用这弓箭取那小奴隶的人头。” 阿拔里军营的小兵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知道是两位夫人要用弓箭,他岂会取来这么一把好弓箭,如今就这么送人了?这可是军营里的东西,怎么变成了两位夫人来送人情了。 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送起来就是慷慨,两位夫人同意了。 石姑还欢喜的收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可得回去好好练练了。” 两位贵夫人听了,冷笑一声,合着临时还得练箭术,把那小奴隶放入大王山,那就成了“活物”,一般箭术可未必射得准,何况还是这样一个临时还得练箭的汉人小妇。 第1747章 我救你们的 看来那杂货铺十拿九稳要入她们的手,以后有了这香料的货源,不怕上京里的姐妹不羡慕。 两位贵夫人经石姑这么一闹,再无看奴隶的兴致,转身便要走,小兵心疼弓箭,又没办法,还得跟在两位夫人面前好生伺候着。 石姑提着弓箭来到铁笼前,目光落在那小奴隶的脸上,那小奴隶含恨看着她,看来将她刚才的话听了进去,等狩猎节上,她便是取他性命的人。 没想石姑此时小声发话:“你们听好了,放入大王山后,你们就往北方逃,那儿能逃入险山壁大山,如此你们便自由了。” 这儿隔着马厩远,前头两位夫人又走得快了些,石姑的声音提得高了些,两位贵夫人根本听不到。 而这笼子里的奴隶却是抓住了希望的曙光,纷纷看向她。 那小奴隶满脸疑惑,她不是要杀了他的么?怎么还说出要他们逃走的话。 石姑又看向那小奴隶,她再次确认了,此人的确与那画像上的一样,就是不知此人的来头,再看他破旧棉衣下的内衫,露出一角的位置绣着繁复的花纹,这花纹图腾,她似乎也有种熟悉感,就是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了。 石姑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小奴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咬紧了牙根。 两位权贵夫人并没有在军营逛多久,便带着石姑出了军营。 军营的小兵还盯着石姑一并带出来的弓箭瞧了几眼,很是不甘心,却又不敢在两位贵夫人面前开口,只道石老头家的闺女真会抱大腿,还跟这些权贵夫人走得近。 石姑不仅得到了弓箭,她回程还骑了贵夫人的那匹马。 那贵夫人看着她来到自己的马前,只是伸手摸了摸额头,马匹就垂下头去,甚至还有要跪下来等她上马背的冲动,着实令贵夫人高兴不起来,不由得想起狩猎节。 若是这汉人小妇真的能参加狩猎节,会不会利用石家驯马术驯服一匹汗血宝马出来。 那权贵夫人这么一想,当即朝那军营小兵招手,小兵跑过来,权贵夫人小声叮嘱道:“给将军传个话,绝不能让那汉人小妇参加狩猎节,这是我百里家的请求,且如实告知。” 小兵立即应下,这位贵夫人正是百里夫人,在幽州城里出了名的跋扈狠辣。 而旁边站着的另一位贵夫人,是南穆夫人,比起百里夫人年轻了几岁,今年个正三十,二人能玩到一起,自是性子上不相差,也是狠辣之人。 再加上南穆一族也在上京城里有着一定的地位,以至于南穆夫人在幽州城里,阿拔里将军都不敢得罪她。 这会儿南穆夫人听到百里夫人这一番叮嘱,心思一动,不由得也看向石姑利落的骑上了百里夫人的座骑,心头有了变化。 石家驯马术,若用在大王山猎场,可否能猎到汗血宝马?若是汗血宝马能到手,一间杂货铺算得了什么,香料也不能当饭吃,不过是女子的玩闹罢了。 可是一匹汗血宝马做种,却能配出不少良驹,如此,她岂不成了南穆家的功臣了。 石姑坐在马背上,将两位夫人的心思听了个清楚,微微扬起唇角,且看,她还没有利用驯服汗血宝马之能在阿拔里将军面前要入场帖,倒是这两位夫人便已经面和心不和了。 如此一来,她要入大王山的猎场,指不定还不用找上阿拔里将军,便能从这两位夫人身上下手,得到入场机会。 百里夫人挥了挥手,那小兵退下去了,这才与南穆夫人共乘一骑,快马往前去。 石姑再次在后方不紧不慢地跟上。 谁会准许一位汉人小妇的崛起,今日她能骑上百里夫人家的马,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但是看在她赌上石家杂货铺以及香料货源的份上,百里夫人忍了。 回去的路上,两位夫人也是各怀心思,但她们所思所想,皆被石姑听了去,反而更是胸有成竹了。 刚才奴隶营里临时想出来的应对之策,目的是救下那少年奴隶,即使没有那幅画像,她也会如此做,但是有了那幅画像,她对那少年奴隶更是多了几分探究。 二板怎么还没有来,这回去的路上,天都要黑了,石姑总感觉不太对劲,恐怕是要出事。 两匹马在官道上跑得飞快,没有行人的官道上,更是畅行无阻,两位贵夫人在前头,也不知两人聊到了什么事,一边赶马一边笑了起来。 石姑坐在马背上,双手握紧缰绳,眼神却朝官道两边扫去,心也提了起来。 就在这一切都显得平静的时候,山道上,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不知道他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山道上的,但是石姑看到了,对方也朝官道上看了来。 两位贵夫人许是在幽州城里跋扈惯了,从来没有出过事,以至于那黑衣人出现的时候,两人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因为某件事说说笑笑的。 那山道上的黑衣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突然朝他们飞奔而来。 石姑大喊一声:“二位夫人,且小心呐。” 随着石姑的声音,那黑衣人已经落到了官道上,马背上的两位夫人吓了一跳,但没给她们缓和的机会,只见官道上又出现了数名黑衣人,转眼两位夫人便被人挟持住了。 石姑的马停下了,前后被人包围,她逃不掉,心里记挂着二板何时能来,眼前却是被扣下的两位夫人。 瞧着这样子是奔着两位夫人来的?这两人莫不是在幽州城里得罪了什么人? 可是不对,这些人的黑衣下露出的一角内衫衣摆,那上面的图腾,怎么如此的眼熟,石姑很快记了起来,这不是刚才在奴隶营里见到那少年奴隶时,与他的衣衫一角图腾是如此的相像。 石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家二板怎么还没有从险山壁回来,不然他发现自己不在家中,定会出来寻呢。 石姑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那边几位黑衣人扣住了两位夫人,那两位夫人还想喊救命,结果才张口就被一掌给劈晕了,黑衣人像看死物一般,随手将两人弃于路边。 第1748章 二板他不傻 石姑有些绝望,她从袖里拿出画像,问道:“可是为了这个?” 谙蛮族统领阿亮从众黑衣中现了身,他正是最先从山道上下来的那名黑衣人,此时的他,身上带着煞气,一步步朝石姑走来。 石姑被强行逼下了马,那匹马被慑住,转身跑入山中。 对方取走石姑手中的画像,沉声问道:“可在阿拔里军营发现此人?” 果然是为了这画像而来的,在街头突然将画像塞到她的手上,什么原因也不说,恐怕是当时时间不够,而对她出手,也是临时起义,怪只怪她今日要跟着两位夫人入军营。 石姑心头很慌,她想起二板,想起爹娘,还有孩子,她不能死,但是她面上不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清了眼前的局势。 对方抓住两位贵夫人并没有下杀手,也没有借着这画像直接与两位贵夫人交易,不然何须劳烦她一个汉人小妇。 石姑猜测着,来的这伙人,不仅是寮国权贵家中的勇士,恐怕还有些来头,而他们来幽州城寻找画像上的人,显然是不能让幽州城的权贵知道的,如此才会找上了她。 这些人心思缜密,石姑即使能听人心声,也不能在三言两语中听个全面,只是这图腾如此熟悉,或许是突破口。 “见到了。” 石姑说完,指向对方的内衫一角,只是没有风吹起来,倒是被外面的黑衣给罩住了。 “我看到有个奴隶身上的内衫也是这个图腾。” 这话立即让对方眼神一亮,旁边的下属连忙问道:“那人如何了?” 石姑看到那黑衣人迫不及待的样子,便知道这画像上的人对他们很重要,或许她今日不必死了。 石姑正要想办法套出他们的话,哪知那亮统领亮出锋利的兵器,直接将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这刀上的寒光照耀在石姑的脸上,她方知害怕,如若她说的不好,对方是真的会杀了她的,那眼神,那一身的煞气,还不知杀了多少人了。 石姑颤着声,脑子转得快,婉言将她在奴隶营里发生的事一并说了,不怪她出卖了两位夫人,着实是保命要紧,再说她的确救下了画像上的人,她对他们有恩来着。 石姑更是将自己的安排也说了,她这些日子不停的在杂货铺里向各位权贵夫人举荐大王山的原因就是为了救三千奴隶,她不想见到那些奴隶成为权贵们取乐的“猎物”。 这番言辞,果然打动了这些黑衣人,他们相视一眼后,纷纷看向统领,若是如此,此妇对他们谙蛮族人有恩,岂能刀刃相见。 亮统领显然也动容,不过他从来没有将一个汉人小妇的命看在眼里,即使她救过武公子,还有那救下三千奴隶的计划。 刀从脖子上移开了,石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正要松口气,官道上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那是二板,石姑的眼角余光才认出来,二板已经冲了过来,一掌打在亮统领的后背上。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用的什么工具,怎么就凭空出现了,而在场的黑衣人中,竟然无人察觉到动静,就这么被对方打了一掌,亮统领站立不稳,胸口翻涌,一口心头血就要吐出,被他强忍住吞了回去。 石姑只觉得迎面一股怪风,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二板的身后,二板将她护住,双手握拳,紧紧地盯着所有黑衣人。 待这些黑衣人看清石板身前的男人后,他们显然已经调查过了,认出了二板,有人开了口:“是杂货铺的那个傻子。” 这话说的石姑不高兴了,是谁传出她家二板是傻子的,但看这些人看二板像看傻子一样的眼光,她更不高兴了。 “二板不傻,他是来保护我的。” 石姑这话一出口,倒是打破了僵局。 被莫名打了一掌的亮统领,无论是在颜面上,还是功夫上,都被他压了一头,气不打一处来,握紧双拳本想动手了,这会儿石姑一句话,他定睛看向二板,突然开口:“此人恐怕是被人毒傻的。” 毒傻的?所以原本是好好的一个人? 石姑最是清楚二板的身体,他与自己相像,用上了安神香,两人发作的伤口就能得到缓解,她猜测着或许两人都中了毒,可是又觉得荒唐,谁会去害她一个农家妇人,一个在山中长大的野人。 其他黑衣人听到统领这话,露出震惊之色,“这毒,是巫毒?” 有黑衣人提出疑惑。 亮统领郁闷的捂着胸口,冷眸看向石姑二人,说道:“是罕见的巫毒,我谙蛮族也未必有解药。” 二板倒是不爱听这些话,他紧紧地盯着这伙人,只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在二板从险山壁回来的时候,发现石姑不在铺里,得知她跟着两位权贵夫人去了阿拔里军营,他就坐不住了,脑海里全是石姑被阿拔里将军杀了的场景,于是一路狂奔赶来。 结果在半路上遇上有人要对石姑下手,二板疯了,上来便是一掌。 二板打人没有章法,但是他有一股力气在胸口,每到气极之时发挥出来,要是在那险山壁上,他可以一掌打死一头狼。 眼前这人接了他一掌,却看着相安无事,看来来人不简单,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施展出招势,打得过这些人,但是他心头一直有个信念,绝不能让他们伤了石姑,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石姑看着身前一身紧绷的二板,知道他对自己的维护,于是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二板的手,那双刚劲的手青筋露出,此刻被石姑柔软的手握住,二板明显的放松了下来。 黑衣人仍旧没有将两人放在眼里,也不待两人有所反应,直接提出条件,“此人恐怕就是那险山壁的那个傻子二板了,转场的牧人中有流传,险山壁上住着一个傻子。” “而大王山突然出现了汗血宝马,定是此人的能耐,生于险山壁上的野人,如今不仅下了山,还被人这汉人小妇驯服,有些能耐。” “既然你有救人之心,咱们何不谈个交易,你帮我们救出画像上的人,事后我们替你摆平杂货铺的纠纷,这两人得不到你石家的杂货铺如何?” 第1749章 寻找宇哥儿 石姑只觉得好笑,她是为了救那少年才将杂货铺押上当了诱饵,怎么如今倒成了对方用来提出的条件了。 石姑还没有接话,对方又补充了一句:“明日便有狩猎节的入场帖送上,你且等着。” 这些黑衣人显然在等着她答应,毕竟她若不答应,两人都走不了。 石姑笑了。 亮统领皱了眉。 “谙蛮族,我虽在幽州城里没离开过,但还是从那些权贵夫人嘴中听说过的,上京城的四大家族,若这么说来,那奴隶营里关着的可是谙蛮族中的小公子。” “身为四大家族,虽然在上京城里权势不小,可在这幽州城中,却连人都没办法出现相救,瞧着也不怎么样呢。” “你——”有黑衣人气不过就要拔刀威胁,哪知二板一脚将人踢翻,但是这招式太过直接,直接得像是一个不会功夫的人,而是用了猛力。 被踢的黑衣人飞了起来,很快“砰”的一声落了地,气得脸都黑了。 其他黑衣人想要替同伙出气,都想出手,被亮统领制止。 “我的耐心有限,石夫人可得想好了。” 石姑感觉到了威胁,她看向这些人,想着既然逃不脱,不如提出要求。 于是石姑说道:“救人可以,但不是为了保住我的杂货铺,而是你们替我解了二板的毒。” 石姑尚且一信。 亮统领朝二板看去,随后摇头,“这毒解不了,巫毒还须下毒之人方能解,而且……” 亮统领叹了口气,显然有难言之隐,只是石姑已经听懂了他的内心,他说这种巫毒甚是罕见,曾在乙室部见过,可是乙室部已经灭族。 也就是说,二板的毒,这世上无人能解了,他只能一直傻下去,他多可怜啊,每月受到那般折磨。 石姑心疼无比,可是却没有办法。 “那且等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石姑想拖延时间,对方却显然没有这时间给她细想,转眼亮统领直接出了手,石姑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便与二板交上了手。 刚才那一掌憋着气没有报复回来,这会儿察觉她有拒绝之意,更不会手下留情。 二板果然招式混乱,但他偶尔会出个奇招,像是肌肉记忆,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这么交上手,你来我往的,二板竟然也没有败势。 亮统领震惊了,其他的黑衣人也瞪大了眼睛,有人惊声开口:“宗师之力?可是又不对,他招式混乱,有时候出的招,就像一位莽夫,毫无章法和门道。” 可是二板不仅抵抗住了亮统领的攻击,还让其他的黑衣人无法向石姑下手。 只是这么打下去,双方都讨不到好,而这儿隔着阿拔里军营并没有多远,指不定被军营里的人发现。 石姑心思一动,便提到了阿拔里将军,她站在二板身后,一脸平静地说道:“各位既然是谙蛮族人,不想在幽州城里露面,既是如此,就不怕在此地被军营里的人发现么?” “你们若是被阿拔里将军发现了,得知自己无意中抓到了谙蛮族的小公子,定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小公子杀了灭口,不会留下把柄的。” “如此一来,你们是在救小公子还是在害小公子呢?” 石姑这话点中了要害,果然几位黑衣人收了手,亮统领也动容,跳开几步,也收了手。 二板退到石姑身边,石姑心疼的看着他受了伤的手,二板没有武器,这些人手中的兵器锋利无比,尤其是那亮统领腰间一直没有取下来过的一柄利器,形状古怪,但石姑又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对方那古怪的利器还没有取下,可见也留有余地,这会儿被石姑一番话点明,又看向一旁即将要醒转的两位权贵夫人,于是答应给石姑一日光景,若是她还没有做出决定,便会有人去杂货铺里找她。 亮统领更是提及杂货铺里的老小,且叫石姑好好等着。 谙蛮族的势力不在幽州城,他们忌讳其他权贵,但是要对付一个汉人小妇,那还是有法子的,二板再怎么护着她,也护不了一家老小。 石姑只得同意,她的确得好好想一想,利用谙蛮族得到自己想要的。 黑衣人很快撤离,如来时一般,去也是转瞬之间。 官道上瞬间安静下来。 石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权贵夫人,没有理会,而是叫二板背着她快回城去。 官道上已经没有了马匹,两位权贵夫人醒来时,天还是黑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声响都没有。 两位权贵夫人平素养尊处优的,还没有吃过双腿走路的苦头,这会儿相互搀扶着往城里走,这一走便走到了晌午才进城,饥肠辘辘,担心受怕,一回去,听说便病了。 且说石姑和二板回到了铺子里,天还没有亮,石姑也没有睡意,而是将刚才看到那亮统领腰间的利器模样画了出来。 这兵器,她感觉自己见过,可是记不起来了,但是她阿爹是铁匠,她想要父亲打出一把这样的兵器出来给二板用,也不至于下人与人交手,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石老头看不见,只能听女儿的讲解,可是打造一把新兵器谈何容易,石老头苦于自己的眼睛瞎了,一门好手艺,也只能做个钉马掌的差事。 石姑还在解释着自己所看到的,而铁铺后院的门却在此时打开,南宫阳从里头走了出来。 南宫阳一眼就看到了石姑在纸上画下的兵器,脸色变了,他快步上前来,问道:“这兵器在何处见得?” 石姑心思一动,立即看向南宫阳。 “先生知道此物?” 南宫阳何止知道此物,此物或许还能让他寻到一个人,一个他想起就心疼的人。 南宫阳的心思波动还是令石姑震惊的,她这些日子一直在疑惑,为何南宫先生会留在铁铺里,会想办法教导她的两个孩子,她将这一切归结于那份熟悉感,可是她还是想知道原由。 如今南宫阳露出了破绽,石姑更是起了疑心。 南宫阳知道自己失态,但显然也不想瞒了,如实说道:“我的一个子侄,曾经在兵器上有造诣,这兵器应该是他打造出来的。” 第1750章 有了入场帖 石姑更是疑惑了,她看着南宫阳仙风道骨的样子,不由问道:“先生竟然有这么一位厉害子侄。” 南宫阳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知道贤王妃不好敷衍,只得拿出真诚必杀技,说道:“那是我多年前的秘密了,这位子侄的确对我很重要,还望夫人不要吝啬,将实情说出。” 石姑见他一脸真诚,心头动容,便将自己在路上遇上黑衣人一事说了,还有那黑衣人托她救那少年奴隶一事。 南宫阳听后,琢磨着三字:“谙蛮族。” 石姑疑惑看着他,问道:“先生也知道谙蛮族?” 南宫阳摇头,只说道:“曾经有人向我提起过谙蛮族,尤其是那谙蛮族小公主谙蛮娜。” 南宫阳一脸真诚的看着石姑,说道:“下次夫人再见到这伙人,可以提一提他们的小公主谙蛮娜,或许能有震慑之效果。” “谙蛮娜是何许人?” 石姑疑惑问着。 南宫阳却是将她看了一眼,有话堵在喉中,弄是没法说出来,只得交代道:“便说你们认得那谙蛮娜公主,借她之势,这些黑衣人或许就不敢乱来了。” 石姑更是疑惑了,她怎么会认得谙蛮族的小公主,不过谙蛮娜的名头好不好用,用一下不就知道了? 石姑决定一试,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石姑故意在南宫阳面前提起那黑衣统领提到她家二板中了巫毒一事才变傻的,哪知南宫阳面色平静,像是早就知道此事一般。 “先生可知巫毒?” 南宫阳暗自心惊,坏事儿了,刚才没有装作震惊的样子。 “倒是听说过,巫蛊之毒也分派系,很难医治。” 南宫阳看向石姑,可知她也是中了巫蛊之毒才失了记忆。 只是南宫阳很快掐灭了心头所想,莫不能被她察觉。 石姑没能在南宫阳的内心知道原由,问又问不出来,只得恳求道:“先生可有救治之法?” 南宫阳摇头,如实说道:“中原之毒尚可找圣手韩老,可那巫蛊之毒,恐怕还得寻来寮国巫医方可,只是这寮国巫医发派系,若不能寻找对症之人,便是无解。” 这些年,南宫阳和韩稷没少寻找解药,可是又能怎么办,寻不到解药,乙室部全部灭绝,要怪,就怪当年小西不该驯服那巫医十七留下祸端。 如今那巫医十七已死,小西下落不明,这世上恐怕没有解毒之人了。 南宫阳看着伤心失落的石姑,于心不忍,于是转移话题,“那石夫人可有想法,当真要帮他们救人么?” 石姑点头,“我本就要救那三千奴隶,只是提前知道里头有位奴隶是谙蛮族的小公子罢了。” “若是还能在谙蛮族那儿捞个恩情倒也不错,将来若是与阿拔里将军之间起了冲突,或许还能找谙蛮族还了这人情。” 南宫阳笑道:“石夫人好想法,可以叫那谙蛮族人记住这份恩情,但是这些黑衣人不过是些勇士,未必将此事上报,不如夫人提提刚才我所说的谙蛮娜小公主,指不定这恩情就真的记下了。” 石姑觉得有道理,应下了。 至于打造的这兵器,南宫阳突然开口:“石夫人没有答应谙蛮族人的请求,如此老夫舔着脸,有件事想请求夫人,权当看在老夫教导两个孩子的份上。” 石姑正愁不知怎么回报南宫阳,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应下了,都没有问是什么请求呢。 贤王妃还是如此的豪爽。 于是南宫阳将一张早就准备着的画像拿了出来,那是他和神机营的人在四处寻找的人,那画像上的人正是当年在幽州城外失踪的冲锋军统领任明宇。 画像上的孩子还是六年前的记忆,小小少年郎,却身披铠甲,那股神韵就像要从纸上一跃而出,这画像还是神机营营主荣义所画。 石姑看到画像上的少年郎有些意外。 “此人正是老夫的子侄,六年前镇守幽州城时与寮国军一战中失踪,他擅长打造兵器,我瞧着这兵器眼熟,不如由夫人替我问问那谙蛮族人,可认得此人?” 但愿这兵器的线索是对的,而不是寮国的其他工匠所打造,毕竟神机营的人,以及南宫阳,也是走了好些地方,都没有寻到宇哥儿。 石姑应下了,她的确没有提出条件,先前还想着那解药的事,如今在先生这儿证明了,她也就死了心。 石姑收下画像,南宫阳看向那兵器图,说道:“要不让二板跟着老汉学铁铺手艺,亲自打造一把出来如何?” 石老头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话,早已经震惊无比了,这会儿听到这番话,立即点头。 石老头得知女儿昨日匆匆离开,中途遇上这么多的事,他们两老的没能力保护女儿,只能靠二板了,而且这一次二板还救了他女儿的命,这女婿,他太满意了。 即使还没有真正成为女婿,石老头便想将他一身的手艺交给二板,石老头眼睛不好使,没能打造出最好的兵器来,如今可以将这重担交给二板,将来发扬石家铁铺的手艺传承。 当日二板就拜了石老头为师,正式留在了铁铺里,像钉马掌这样的事,二板才学了半日,便已经得心应手。 只是做铁匠学手艺,那是辛苦活,二板赤着膀子在铺里忙活时,南宫阳还刻意的从后院出来,看着二板忙活,眼神里满是慈爱。 石姑画出的兵器图落在了二板手上,在石老头的指导下,二板学着铸造兵器。 什么时候能打造好那可难说,但是石姑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谙蛮族的人。 那两位从军营一同回来的夫人,一回到城中就病倒了,不过南穆族人还是来了杂货铺子。 南穆夫人定是将她会驯马之术一事告诉了家里人,这不南穆族给石姑送来了狩猎节的入场帖。 到那日,石姑跟着南穆族人一起去大王山,不过有个条件的,便是要求她驯服一匹汗血宝马为代价,只要她做得到,以后石家铺子在幽州城便有南穆家族罩着,谁也别想打主意。 石姑同意了,她答应得干脆,南穆族人也是欢喜,很快将入场帖送上,还说事后家主必有重赏,且叫她等着。 第1751章 不为难这小兵 送帖子的下人办完正事,私下里还与石姑套交情,早知道石家有驯马之术,又何须在这街头铺里受委屈,尤其先前石家人遭乌兰府的迫害,他们早该求助南穆府了。 石姑笑着应着,总算是把那下人送走了,一转身,街角出现一人,正是谙蛮族的勇士,他穿着棉衣,外人看不出身份,但那被风卷起来的衣角露出的图腾,石姑一眼就认了出来。 谙蛮族的人这么快就来了,石姑无奈朝对方招了招手。 谙蛮族的勇士进了杂货铺子,对方看向石姑,没作声,但对方的手按在了兵器上,她知道这一日的时间提前了,人也是她叫来的。 不过她想到南宫先生说的那番话,于是开了口:“你们可知我为何一看这图腾就熟悉么。” 勇士没接话,认识这图腾的没有几人,这幽州城里,他们才敢这么穿。 石姑见对方不动容,于是接着开口:“我知谙蛮族早些年并不是在上京城,而是在幽州城外,那时的幽州城还是燕国的边城。” 对方脸色变了,他怕是没有想到一个汉人小妇,能知道这么多谙蛮族人的隐密。 石姑接着开口:“我识得你们谙蛮族小公主谙蛮娜,所以我认得这图腾。” 谙蛮族勇士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心头暗忖:“此人是如何与娜公主相识的?可知如今的娜公主是南边部族的家主,而大家主以及各位公子爷都在上京城呢。” 谙蛮族勇士内心所想被石姑识破,石姑心头震撼,她先前还以为谙蛮娜只是谙蛮族的小公主,没想到身为女子,竟然还成了南边部族的家主了。 看着谙蛮族勇士神色紧张严肃的样子,以及他手握腰间大刀准备随时出手的架势,石姑笑了。 “你到底是谁?” 谙蛮族勇士内心震慑,此妇不仅将寮国语说得如此熟练,还能知道谙蛮族之前的隐密,这事一定要告知亮统领,此妇恐怕不能留。 石姑见对方起了杀心,不但不慌,还在一旁坐了下来。 这会儿二板从外头进来,那谙蛮族勇士立即察觉到了危机,回身看了二板一眼。 二板掀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动手,但是人却站在了柜台前。 “你也不过是来传话的,我不为难你,我可以告诉你,我会参加狩猎节,还会救下你们的人,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此事还得与你们的统领谈。” 石姑说完这话,将一张入场帖子放到了柜台上。 勇士见到了狩猎节的入场帖子,便知她没有说假话,短短一日,对方就得到了帖子,此妇倒是有能耐。 有二板在,谙蛮族勇士知道自己斗不过,于是回去传话了。 刚才在铁铺里,二板早已经看到了谙蛮族的勇士进了杂货铺,要不是石老头将二板留住,二板早进铺里来了。 也是这谙蛮族人在杂货铺里待的时间太久,便是石老头也担忧起自己的闺女,才让二板赶来看一眼,果然对方动了杀心,想动手,二板很不开心,在他在,谁也别想在杂货铺里闹事。 石姑拉住二板,看着他脱了上衣露出壮实上身,那皮肤像麦色,鼓起的肌肉下是使不完的劲,不由得石姑看痴了去。 这个男人,石姑总是梦到与他缠绵在一起,她都要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何况这个男人夜夜来她的闺房。 二板仍旧是一脸天真且单纯的眼神看着她,问要不要追上去,找到他们的落脚地,被石姑制止了。 她想要见那位亮统领,她想要他腰间的那把兵器,只是对方恐怕不会给,那至少也会问问来历,是不是真如南宫先生所说的,这兵器是他的子侄打造。 当年燕国也是用尽了兵力坚守幽州城的,那画像上的少年郎才多大点儿,却在那场战役中失踪了。 如今幽州城的百姓不少人恨着燕军的不作为,丢弃了燕云十六州,害得他们这些汉人在寮国人的统治下低人一等。 便是石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她的婆家,她的丈夫,都死在了那一场战役中,她也恨燕军,但是现在看到画像上的少年郎,她生出了怜悯之心。 两国之战,受苦的不只是百姓,也有镇守边关的将士们。 从杂货铺里离开的谙蛮族勇士,很快回来禀报,将石姑的请求说了,还提到了娜公主一事。 亮统领脸色大变,事实上他便是娜公主身边的心腹勇士,而武公子正是娜公主的小侄儿。 大家主带着几位公子回了上京城后,南边谙蛮族人全由娜公主掌管,这些后辈小侄也一并跟着娜公主待在了南方。 如今武公子失踪,娜公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亮统领带着族中勇士前来幽州城已经待了好几日,再这么下去,于武公子不利,好不容易寻到了武公子的线索,他们岂能不着急。 “这汉人小妇可不简单,大人,咱们可要给娜公主传信?” 勇士忍不住开口提醒。 亮统领摆手,岂是一个汉人小妇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的,认识娜公主一事,未必是真的,这小妇开间杂货铺子卖香料有门路,或许就在这些权贵夫人嘴中听说的呢? 再说以前的谙蛮族人在关外居无定所,这也不是多么隐秘的事,当年多少中原商户失踪,住在边关城中的百姓,或许也有听说的。 那妇人已经有入场帖,看来还得与她见上一面,想从阿拔里将军手中救人,还真就他们不能出手,更不能露出武公子的身份,四大家族可并不和睦。 夜里,石姑关了杂货铺后,却将后院的门闯开了。 隔壁铁铺里,石老头和石婆子已经入睡,两个孩子跟着南宫先生住在一处,也已经熄了灯,如今院中,安静无比,只有堂屋里,石姑和二板静静地等着。 门外有风声,石姑抬头看去,亮统领出现在堂屋外,他来了,并没有带其他的下属,而是独自一人前来,当然也保不齐属下都留在铺外等着的。 二板朝亮统领看去一眼,便是这一眼,使得亮统领有了威胁,这个人不简单,昨日没有仔细的试探一下他的功底,如今更不方便出手了。 “石夫人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亮统领一进来,自顾自的在一张板凳前坐下,神色冷然的问着。 第1752章 这人的功夫很古怪 石姑等着的就是他了,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可否将你腰间的兵器给我。” 亮统领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要的是他腰间的兵器,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看向二板,可见是他没有兵器防身,这石夫人是给自己的男人找兵器。 可是这个兵器意义不同,他不会给,于是说道:“要是能用得趁手的兵器,我倒是有好几件,里头有大刀有长矛,有弯刀,也有细剑,至于我这腰间的兵器,不可以。” 石姑皱眉,问道:“为何?可是这兵器有什么意义,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亮统领听到这话,脸色都不好看了,他腰间这兵器没有什么特别的,果然是内宅妇人没有眼见,生气说道:“此物是我从宗师手中赢来的,且不说这兵器厉害之处,便是我当初能在宗师手中赢得一招半势,便已是幸运。” 亮统领为了证明自己腰间的兵器厉害之处,他取了下来。 只见那亮统领突然扬起手中的兵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突然朝二板攻击而去。 这兵器双头如鹰爪,灵活如同人手,转瞬就来到了二板面前,且锋利的爪头快速擒住二板的臂膀,使得二板无法用猛力,而另一端朝着二板的脖子绕上一圈后爪子朝二板的琵琶骨钉去。 便是那琵琶骨上突然传来的痛处,使得二板似乎触发了某种模糊的记忆,他猛的一跃而起,不顾身上的利爪,反手抓住了绳头,用力一拉,亮统领站立不稳,整个身子往前扑倒,倒下后更是在地上拖曳了一段距离方停下。 很快堂屋里安静下来,而石姑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她本能的看向二板,就见那鹰爪一般的利钩倒扣在二板的琵琶骨上,虽然没有完全深入,但是背部已经见血。 二板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一跃而下骑在了亮统领的后背,几拳打下去,没有招式,没有内力,就是匹夫之勇,却将亮统领打得晕头转向,吐出一口鲜血,头脑也不清醒了。 二姑见二板一直不停手,她惊住,她心疼二板的伤,也气愤这谙蛮族人率先动了手,可是此人不能死在她的铺子里,不能闹出人命。 于是二姑快步跑了过来,握住了二板带血的拳头。 二板好半晌才收手,倒是听了二姑的话,放过了亮统领。 亮统领在宗师面前得了一招半势,才有了这把双飞挝,而且因为这把兵器,他在上京城里的地位也有所不同。 如今亮统领来到了幽州城,才出招却在这汉人面前落了下风,他很震惊,两次三番被这汉人压着打,他觉得不可思议,这人的功夫,怎么有种在宗师之上的错觉。 可是对方刚才打自己的招式,明明没有内力,但是刚才被双飞挝攻击的时候,莫名暴发出来的力道以及灵活的身姿,又不只是匹夫之勇,他不明白了,他甚至都摸不准这汉人的功夫。 难不成高手都喜欢掩饰? 可明明此人做事木讷认真,还带着傻劲,身上也中了巫毒,按理说他没可能在一招之下反击回来。 亮统领带着疑惑慢慢地恢复了清醒,从地上爬起来。 此时石姑正在给二板上药,亮统领竟是无意间一瞥,看到了二板撩起的衣裳后背下,那琵琶骨处是两道深深的伤疤,他再次震惊。 这伤疤,像是琵琶骨曾经被人深深地钉入,此种痛处,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他竟然还能活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对付了他? 石姑一边上着药,一边不动声色的看了亮统领一眼。 那双飞挝的兵器带着血甩落在地上,亮统领没有急着去捡,但是这一刻,他没有了斗志,叹了口气说道:“兵器我不可能交给你,不过可以借你们两日,两日后必要还给我。” 石姑这会儿也已经看清了那兵器的用处,摆了摆手,“兵器不要了。” 亮统领心头惭愧,只是兵器之事了结了,但是救人一事,可不能反悔。 石姑抿紧嘴唇,面色冷沉。 亮统领见状,脸色不太好看起来,问道:“石夫人打算怎么救人?” 想要她救他们的公子,却还如此强势,刚才说都不说一声,便攻击她家二板,原本就要出手救人的石姑,这一刻也动了怒火。 刚才要不是她拉着二板,如今的亮统领早已经是一具尸体,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的问着话。 对方见石姑不说话,竟然还没了耐心。 亮统领捂着胸口,步态不稳的来到板凳前坐下,想了想说道:“兵器于我意义重大,是上京城排行第四的一位宗师送予我的,此人我很敬重,他送予的东西,更不能随便送人。” “至于救人一事,我谙蛮族必记住石夫人的好,或许这杂货铺子,石夫人有办法保住,但若是我谙蛮族人动点手脚,石夫人也未必能保得住了。” “幽州城的这些权贵什么也不算,不过是他们借着守在边城要塞的功劳罢了。” 谈条件谈不妥,开始用言词威胁了起来。 石姑记起南宫先生的话,看来这些人当真如此,即使她救了谙蛮族的小公子,这些人除了不在幽州城给她添乱外,似乎并不会将这份恩情记下。 石姑冷笑一声,这会儿也给二板上好了药,她没有急着接话,而是将二板的衣裳整理好,停了手,这才看向亮统领,说道:“既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相信谙蛮族的手段。” “谙蛮族小公子我会救,狩猎节那日,我会将人救去险山壁,到时候你们派人在险山壁山脚下接人便是。” 竟然这么好说话? 亮统领有些意外,不由得多看了石姑一眼,想要确认她是否真心。 石姑接下来的话瞬间惊醒了亮统领,她说道:“救人一事,我会亲自写封信送去给娜公主,就不劳亮统领转交了。” 亮统领瞪大了眼睛,胸口的翻涌压不住,还咳出一丝血沫,他顾不上了,问道:“石夫人当真认识家主?” 第1753章 他是一位宗师 石姑自是心里没有底,但是南宫先生说了,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她面色平静地点头,还抬了抬手,催促道:“今日打了一架,我也不想再与你交谈,回去吧。” 那怎么行,若是这汉人小妇真的认识他们的家主,回头在信里头告他一状,比如这一次他动了手的事,如此即使救了武公子回去,也必定家法伺候。 亮统领的神色变了,露出一副讨好之色,还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是我亮某眼拙,刚才出手也实属理亏,还望夫人莫怪。” 看来拿出娜公主的威名来的确好用。 石姑刚才气这人对付二板,好在刚才看了伤口,只伤了皮肉,多亏得二板反应快,眼下她还有正事要紧,见威吓有效,她也不再拐弯抹角了,将一幅画像拿了出来。 “你这兵器,可是这位打造?” 石姑面色严肃的看着亮统领。 这汉人小妇没说原谅她,也没有说会不会在家主面前告他一状,眼下拿出这么一张画像来,真不知此妇是何用意? 只是亮统领也不敢怠慢,连忙定睛看去,随后惊声开口:“是上京城的无名宗师。” 无名? 亮统领见石姑疑惑,连忙解释道:“上京城里有四大宗师,是从四大家族中挑选而出,其中一位排行第四,是我谙蛮族的宗师,名无名,不知来历,也无名姓,但他功夫虽排行第四,打造的兵器却是与众不同,其他几族的宗师都对他极为忌讳。” 此人居然是谙蛮族的宗师,石姑反而更加好奇起来,画像上的少年明明是一身铠甲加身的少年,一看就是燕国人,对方怎么一眼认出,还说是谙蛮族的宗师? 亮统领的目光再次看向那铠甲少年,说话声停了,眼神里有了些情绪。 石姑很快收了画像,便听到亮统领的心声:“无名是燕国名将?上京城里竟无人得知,看来无名宗师的来历,有必要向大家主禀报一声,可是养虎为患,将来惹祸上身。” “还有眼前这汉人小妇,原本以为她只是普通商贩的身份,如今拿出这么一张画像,可不简单,这石家人莫不是与燕军有什么关联?” 石姑听到这儿,有些后悔刚才拿出的是这幅画像,或许她要对着画像临摹一幅出来,而不是少年郎穿着铠甲的画像这般,只是她不会画呢。 石姑看向自己双手,故意将画像随意丢在桌案上,说了一句:“这人听说是燕军里的叛徒,也没有实证,不过有人用一家老小威胁于我,我不得不多问一句。” “既然是上京城的宗师,想必也有自保的能力,我将这消息告知对方,亮统领不会生气吧?” 亮统领岂能不生气,那是他们谙蛮族的宗师。 但是亮统领不敢生气,他不知眼前小妇到底认不认识娜公主,万一她真有这份能耐,他这统领也做到头了。 虽说谙蛮族的前程要紧,可是他的统领一职,才关乎着他的前程和未来,孰轻孰重已在心头,亮统领打消了心底的疑虑,看来这画像中的人真的已经叛国,倒是自己多虑了。 至于这小妇人说的话,也不可不信,于是抱了抱拳,答应了。 石姑再次提及险山壁山脚下接人一事,也算是与亮统领达成了共识。 趁着天亮之前,亮统领离开了杂货铺。 石姑没了睡意,看着受了伤还没能报复回来的二板,她内疚,眼下不是反击的时候,倒是让二板受委屈了。 二板却是一脸的轻松,他受的是皮外伤,而对方却是被他几拳打出了内伤,再加上上次在城外官道上的那一掌,这亮统领不得养上十天半月的,功夫恢复不了。 天亮后,石姑将在亮统领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南宫先生,人是找到了,还活着,成了谙蛮族的宗师。 南宫阳听完石姑一番话,若有所思,宇哥儿活着,这是他这些年最想要听到的话,寻了那么久,难怪寻不着这孩子,都以为他死在了那一场战乱中,可是他明明夜观星象,教导的那几个孩子并没有陨落,他是绝不相信宇哥儿死了的。 如今得以证实,他很欣慰,眼眶里都有了泪意,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个孩子虽活着,却已经出了事,他在上京城里做宗师,却不记得回家的路。 南宫阳突然看向石姑和二板,不敢在心头想什么,但是他猜到了,或许宇哥儿与贤王和贤王妃一样,被人下了毒,所以他没办法回来。 南宫阳心疼宇哥儿,再次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回内院。 石姑还有些疑惑,这不是找到他子侄的下落,他这是不打算去找了么? 石姑看着南宫阳离开的背影,想起他刚才含泪的眼眶,心头也是震撼,世外之人也有被世俗所累。 此事还是等狩猎节过后再说吧。 狩猎节这日还是来临。 石姑有入场帖子,自然得光明正大的跟去大王山,而二板,早在昨夜便离开了杂货铺子,早早的回险山壁去了。 想要救那三千奴隶,她跟二板早就商量好,借着那一群野马来引诱所有权贵,使得他们驯马之机,给奴隶们逃跑的机会。 只是那险山壁凶险,不像大王山广阔,这些奴隶饿了多日的情况下,能不能顺利逃到险山壁去,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然而石姑和二板两人之力,也只能帮到他们了。 二板入山控制山野兽的动向,石姑光明正大跟着权贵们进山,却是在给奴隶们争取机会,但愿他们都能逃走,也都能活着吧。 骡车老汉知道石姑要动手,几次来铺里相劝,没法,出发那日,老汉又来了,却是将一张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大王山的舆图给了石姑。 石姑很惊讶,大王山的舆图,这玩意儿可不好得手,这恐怕还涉及了军营机密,骡车老汉是怎么得来的? 老汉只说是从军营里的小兵那儿得手的,也没有细说,但见他的窘迫,就知道费了不少银钱。 石姑立即回铺里拿出银盒送上,老汉摆手,转身上了骡车,催着骡子快走。 第1754章 去狩猎场 正好此时南穆府的马车过来了,石姑本想要去追骡车老汉,却不得不停下脚步,且等她从大王山回来后再将银钱亲自送去老汉的家中,不能让他吃亏的。 骡车老汉走后,石姑收拾了一番,带上了那日从阿拔里军营拿出来的弓箭上了南穆府的马车。 赶车的车夫是名勇士,还顺带说了一声:“石夫人今日英姿,定能替南穆府驯得好马,到那时夫人莫忘了小的,小的今日定尽心尽力跟着夫人,保护夫人。” 石姑说了几句场面话,使得那勇士满脸欢喜。 看来南穆府并不信任石姑,还派了一个勇士跟着她,监视着她。 马车来到南穆府外,正好大部队要出发,南穆夫人派来身边下人传话,叫石姑坐在马车里跟在她的车后,一路上也不要挑开帘子,不得与其他权贵交谈。 这是怕其他权贵发现了她的存在呢,还是怕百里夫人发现了她? 石姑应下了,那下人才满意的去回话了。 马车跟在了南穆夫人的后头,浩浩荡荡的出城去。 出城的权贵马车可不少,今日狩猎节,是幽州城权贵的狂欢节,好吃好喝好玩的不在话下。 队伍都是往大王山去的,出城的时间也都撞到了一起,于是车队走得慢了些。 再加上南穆夫人与百里夫人是好友,百里族夫人的马车在前头等着了,等到了南穆夫人的马车后,便两车并着走,还能挑开帘子说着话儿。 石姑就在后方,前头两人的交谈都听到了。 这两位夫人自那日回城后病了一场,这会儿只能坐马车出城,不是她们有多端庄,而是病情加身,不得不坐马车。 然而两位夫人对大王山的汗血宝马势在必得,所以路上不骑马不折腾,是留着体力在大王山上一展身手。 石姑默默地听着,若是此刻她挑开车帘子,不知这两位闺中好友还能如现在这般聊得欢喜么? 石姑背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耳边是两位夫人欢喜的声音,她无动于衷。 车队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大王山下。 百里夫人还有些恋恋不舍与南穆夫人告别,回到了百里族人的队伍中去了。 石姑到此刻才得以下马车,只是才挑开帘子出来,南穆夫人身边的近身下人过来,将一顶帷帽送上。 这不是在自欺欺人么,生怕她在百里夫人面前露了脸,明明给她入场帖的是南穆夫人,想要得到汗血宝马的也是南穆一族,却仍旧要当众瞒着百里夫人。 石姑倒也顺手接过帷帽带上了,这使得南穆夫人松了口气,将石姑带在了身边。 阿拔里将军显然也为了那些汗血宝马而派了不少兵马前来,这会儿大王山内外,三五步一岗,不少军营小兵守着,很是严谨。 这样的地方,没有入场帖,恐怕靠近就被小兵给诛杀了不可。 石姑就这么的跟在南穆夫人进来了,一进来,百里夫人竟然骑着马一路奔跑着过来,来到南穆夫人身边,朝带帷帽的石姑看来一眼,疑惑开口:“姐姐身边怎么多了一个人,这人是谁?” 闺中好友相问,是瞒着还是说出实情? 石姑站在身后,心底不由得好笑。 南穆夫人显然有些心虚,不直接答话,而是转移了话题,问道:“狩猎就开始了么?” 百里夫人立即露出笑颜,“快,你也骑匹好马去,咱们早些入山,我听说前头来的人,已经入山了,可不能让他们先得了马。” 南穆夫人果然动容,虽然一路上还有咳嗽声,走路时也有些不太利索,却还是被山中的马所吸引,立即朝身边下人招手,有马夫牵来了两匹好马。 百里夫人疑惑的看向两匹马,正要问,就见其中一匹好马送到了石姑面前。 “这人到底是谁?” 百里夫人满脸疑惑,她似乎也猜到一些,眼神紧紧地盯着石姑的帷帽,握住马鞭的手腕想要有些动作,却被南穆夫人按下。 “且快走,咱们不能落了后。” 百里夫人只得从石姑身上收回目光,先前见到南穆夫人的欢喜表情没有了,倒也没有追根问底,与南穆夫人一起,朝前头奔去。 石姑跟在两人之后,眼神四处打量,看到了不少军营里的小兵正押送着一群奴隶现了身。 这些权贵才来大王山就开始有了动作,阿拔里将军也不落后,他为了吸引这些权贵们的注意,早早的将奴隶放归山中,这样不仅可以冲乱山中的野马群,也能打乱权贵们的阵脚。 而就在此时,山林里传来天崩地裂的声音,有人朝外喊道:“不得了,山中野兽都跑出来了,大家伙的准备弓箭。” 石姑收回目光朝前方看,只见林中树林骚动,灰尘扬起,如同浓雾一般。 正要入山的权贵们,个个如临大敌,不得不停下来,各自握住了弓箭。 石姑心下一喜,二板来的及时,有了这些山中众多的野兽,也能保护野马群,还能趁乱救下谙蛮族小公子。 阿拔里将军发现了山中竟然出现了大群野兽,心头反倒欢喜,这样不会全部围攻野马群了,打乱了这些权贵们的节奏,他再在这个时候将奴隶放归山中,大王山中更加混乱起来。 阿拔里将军手一抬,所有奴隶从铁笼里放了出来,他们双脚上的铁链已解开,但双手却用铁链绑于背后,除了能跑,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只是众多野兽在跟前,这些奴隶从铁笼里出来后,也没办法往前逃了。 奴隶群中,当日被挑衅的五号奴隶最先反应过来,在三千名奴隶中他排行第五,不仅强壮有力,还懂得审时度势。 五号奴隶目光扫向奴隶中那位瘦弱的少年,这人那日得罪了权贵,差一点儿被射杀,是恩人一并救下的,五号奴隶本要逃跑的脚步停下来,转身往少年跑去。 少年奴隶饿成了皮包骨,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他知道今日必是死在了这儿,周围的奴隶为了自己活命,不顾他人死活,将他挤倒在地上。 双手被绑,少年难以从地上爬起来,而其他的奴隶更不会帮他,一个个的从他身边跑开,有的甚至还踩了他好几脚。 第1755章 那少年不见了 五号奴隶用强壮的身体冲开人群来到了少年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跟我走,我带你活命。” 少年被抓的这些时日,他谁也不敢相信,他更不信任有无缘无故的好,所以五号奴隶所说的话,他没有理会。 五号奴隶气坏了,朝他一脚踢了过去,怒道:“站起来,跟我走。” 五号奴隶冷眼看向他。 “你以为我想救你呢,若不是恩人对你另眼相看,我岂会想着救你。” 恩人? 少年郎疑惑。 五号奴隶没心思解释,却是抬起一脚,本以为是要踢打他,没想五号奴隶的这一脚是顺势给少年加了一把力,顶着他起了身。 “跟在我身边,别乱跑,我带你逃去险山壁。” 险山壁?少年不知周围地形,只知那日那妇人叫他们往北方逃。 “你怎知险山壁?” 少年忍不住问着。 五号奴隶看了他一眼,合着也不是哑巴,刚才说话一句都不接。 “我以前牧场转场的时候,去过险山壁,这些野兽和野马,也是险山壁那边赶来的,定是恩人为了救咱们动的手。” 少年一脸的震惊,为了救他们,可以将险山壁山中的野兽都赶来大王山,这怎么可能? 而且林中的野兽这么多,不少野兽之间还是天敌,它们又怎么可能逃到一起,少年很震撼,不由得朝林中看去一眼。 只见那些权贵们拿着弓箭正在猎杀野兽,根本没有人注意这一群奴隶。 这边权贵们被野兽和奴隶拖住了,那边阿拔里将军已经带着一支奇兵入了山,他的目的只有汗血宝马,可不能在外头耽搁了时间。 南穆夫人和百里夫人两人也在前头猎杀着,石姑却趁机离开了队伍。 跟着石姑的那名勇士明明看到了石姑要离开,本想跟上她,哪知这场面太大,奴隶们又只顾着逃跑,倒是拦了勇士的去路,气得他举刀杀了眼前拦路的奴隶,再追上来时,石姑已不见身影,勇士气急败坏。 石姑离开了队伍后,立即往野马群的方向跑。 石姑之前与二板商量着,会有一匹宝马前来接应谙蛮族小公子,这会儿她才跑出来,就看到了一匹落单的汗血宝马正朝这边奔跑而来。 是这匹马了,可是谙蛮族小公子却不见了,她刚才明明看到奴隶群被放出铁笼便立即有所行动,结果还是跟丢了,这些奴隶好不容易有了逃生的机会,即使饿成了皮包骨,也仍旧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眨眼的功夫便没入山林中。 石姑叹了口气,她来到宝马前,那匹宝马像是认得她似的,竟然停下了蹄子。 石姑还真就认了出来,这匹马不正是先前二板拿来卖入阿拔里军营得了五十两银子的么,还别说这马挺有灵性的,自己跑回了险山壁,还给她家二板赚下了五十两银子。 石姑俯身摸了摸马背,她也有些焦急起来,这茫茫大山,要怎么寻到谙蛮族小公子,刚才也怪百里夫人太过啰嗦,一直盯着她看,害得她没办法分神早早的从铁笼里找到谙蛮族小公子。 但愿他们能记住她的话,往北方逃,逃去险山壁。 石姑这会儿没见到谙蛮族小公子,也不再停留了,催着马准备回险山壁与二板汇合,若是她到了险山壁还没有寻到谙蛮族小公子,到时再叫二板潜入林中寻找。 石姑正要催着宝马离开,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冷斥,正是百里夫人的声音。 石姑回头,只见百里夫人举着弓箭正对着她,百里夫人冷笑一声,沉声问道:“你是那汉人小妇?” 她竟然早已经认出。 既然如此,这帷帽也不用带了,石姑随手将帷帽取下露出了真容,百里夫人还是震撼的,她猜到是一回事,可是亲眼见到却是另一回事了。 她的闺中好友竟然瞒着她,将这汉人小妇带入了大王山,她明明跟她说过的,绝不能让这汉人小妇进入大王山,也不会给她机会猎杀那少年奴隶,如此一来,那石家杂货铺子便会落到她们两人手中。 南穆夫人背叛了她,不但没有实现诺言,还将人放了进来,如今对方竟然还驯服了一匹汗血宝马。 南穆族人想要得到宝马,如此卑鄙,百里夫人绝不容许。 石姑看到了百里夫人眼中的杀气,她连忙将手中的帷帽朝她扔去,百里夫人手中的箭立即射中了帷帽,待那帷帽落下,石姑已经跳上了汗血宝马的马背,一溜烟的功夫逃去了前方。 距离远了,百里夫人手中的弓箭没了用处,气急败坏的抓住缰绳往前方追。 石姑骑在宝马的背上,虽然没有马鞍和缰绳,座下的好马也是识得方向的,带着她一路往险山壁的方向跑。 再一回头,石姑看到后头想要追上她的百里夫人只现出一个小身影了,她哈哈大笑起来。 普通的马岂能跑得过汗血宝马,二板驯出的马可不是这么好追的。 石姑双手抓住马脖子上的鬃毛,稳住自己的身形,正松了口气时,前头传来马蹄声,定睛一看,只见一群小兵正在围攻野马群,而领头的竟然是阿拔里将军。 马跑得太快,隔着阿拔里将军越来越近,石姑看到了他们,他们也无意间看到了石姑,以及石姑座下的汗血宝马。 阿拔里将军很震惊,他带着一群勇士都没能驯服宝马,这汉人小妇竟然这么快就得了一匹汗血宝马。 阿拔里将军立即抬手,指向了石姑。 石姑脸色大变,拉住鬃毛的手连忙拍打着座下的马,这匹宝马果然是有灵性,它与石姑心意相通,当即调转马头往回跑。 阿拔里将军身边的几名勇士飞身而起,朝石姑追来。 要说这宝马人人想要得到呢,这么厉害的勇士,用足了功力追击石姑,竟然被宝马甩到了后头,看着她扬尘而去,简直不可思议。 可是这马脚力越好,这些勇士们越是眼红,追着石姑离去的方向而不放手。 石姑才逃离那些勇士,转头又遇上了一直锲而不舍追来的百里夫人。 百里夫人正有些寻路无门呢,一瞬间,前头来了快马,还没等百里夫人反应过来,两人便打了个照面,合着她又跑回来了,岂不是天助于她。 第1756章 有人知道她的毒 此等好机会岂能浪费,百里夫人立即拉住缰绳,调转马头朝石姑追来。 石姑知道她再想回险山壁恐怕是难事,而她骑着的这匹宝马,人人想要得到它,与其这匹好马落入阿拔里军营手中,不如将马交给南穆族。 这样一来,不仅马保住了,她的铺子也保住了,事后这匹马还能从南穆府逃回去,南穆府戒备没有军营里森严,实在不行,二板也能去一趟,将马救出。 至于百里夫人,石姑是绝无可能将马交给她的,她记恨她,指不定要伤她的马。 于是石姑放慢了速度,能让百里夫人追上,却又不远不近的,使得她无法使用弓箭背刺她。 百里夫人看着眼前的宝马,眼眶都红了,这么一匹好马就在眼前,她但凡座下马能再厉害些,便能追上去了。 百里夫人自认为有能力对付石姑,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其他,她都相信有法子对付的。 可是偏偏她的马追不上,总是不远不近的,她没办法停下来,更没可能阻止那汉人小妇离开。 百里夫人气坏了,这匹马绝不能交到南穆族手中去,想到这儿,百里夫人不顾自己的爱马,拿出匕首刺向了马屁股。 座下马吃痛,速度更快了。 百里夫人松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利用自己擅长的马术,举起了大弓。 石姑没有回头看,不知百里夫人不惜伤了自己的爱马而来对付她。 不过她座下的马似乎感知到了杀气,不用主人下令,竟然提速了。 石姑察觉到座下马的变化,她不由得回头,就见百里夫人射过来的箭就落在眼前的草地上,庆幸这宝马真是厉害,竟然救了她一命。 百里夫人竟然对她痛下杀手,她岂能惯着她这性子。 石姑动了怒,耳边正好听到了前边林子里传来的人声,险山壁冲下山的野兽群似乎被权贵们击退,这会儿权贵们仍心有余悸,瞧着也要散场了。 石姑心思一动,强行抓紧宝马的鬃毛,放慢了马速。 百里夫人又追了上来,石姑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再次放慢了速度。 百里夫人举起了大弓,咬紧了银牙,目光顶紧石姑的后背。 就在那一箭射出之时,石姑突然将整个身子伏于马背之上,座上了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意思,奔跑间竟然强行将前蹄往下一压,双蹄跪在了地上。 石姑没料到宝马的举动,到底是没有马鞍,这么一跪,她整个身子滑溜溜的从前方滚落了下去。 石姑摔下马背,好在宝马压住了速度,她不至于直接摔死,而且她运气也是极好,摔落之地正是一片水草地,身子着地时,没有预想中的痛苦。 百里夫人的箭从马背上飞过去,钉在了水草中。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林中不少人听到了,已经有人冲出来查看情况,里头便有南穆府的勇士,那人还正是先前给石姑赶马车的车夫,这会儿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双蹄跪地的宝马。 林中的权贵也陆续跑了出来。 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宝马之上,无人看向落马的石姑。 而百里夫人接二连三的箭朝这边射来,眼看着要射中宝马了,林中立即有人出手相护,尤其是南穆族中的勇士。 南穆夫人最后出来了,看到了地上的被驯服的宝马,以及倒在水草中的石姑,立即开口:“快,将石夫人扶起来,立即去请巫医。” 南穆府的人也知道了用意,这个时候不是惊讶的时候,只要将石姑救起,就能证明宝马是他们南穆府的人驯服的,这匹宝马便是他们南穆府的了。 终于有人去扶石姑了。 石姑没有料想中的难受,但是她仍旧喊着痛,而且一脸痛苦的表情。 那边百里夫人还想要射杀宝马,被南穆府的勇士扣下了。 两位夫人相见,昔日好友已是反目。 百里夫人推开南穆府勇士的手,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鞭子抽在勇士的身上,勇士不敢还手,百里夫人却是愤怒开口:“你竟然背叛我,你将那汉人小妇带入狩猎场,还瞒着我,明知道我不准她进场的——” “我没有如你的意,可你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竟然用箭射杀我的宝马。” 南穆夫人直接打断百里夫人的话,同时也提高了嗓门,告诉了众人,眼前这匹宝马便是他们南穆府的了。 其他权贵只听说过大王山中有宝马,哪知南穆府竟然最先得到宝马,如今宝马在眼前,一个个的眼睛都看直了。 若是带着一个汉人小妇进场就能驯服宝马,那百里夫人这样的友情算得什么,宝马在手,注定中整个家族都提高了战力,百里夫人不顾及旧情,当众射杀宝马,其心之狠毒也不必言说。 南穆夫人不理会百里夫人的愤怒,而是指挥着勇士去制服宝马,想要给宝马套上马鞍。 石姑刚才摔下马背时,她头一回在一匹马的眼睛里看到了愧疚,她很震惊,不愧是通灵性的好马,它看出了自己闯了祸,将主人甩下了马背,所以它一直以跪着的姿势并没有起来。 眼下石姑被抬到一旁诊治,而宝马仍旧跪着,南穆府的勇士要对付它,它本可以反抗,但此刻却看着石姑,似乎石姑叫它怎么做,它就怎么做。 石姑心头震撼的同时,却还是将手压了下来。 宝马领会她的意思,它的前蹄起来了,却并没有反抗,任由南穆府的勇士给它上马鞍。 直接将宝马顺利套住了,南穆夫人才松了口气,却使得其他权贵嫉妒眼红不已,有不少人看过这匹好马后,不再耽搁,带着府中勇士往前方去,也想在大山之中寻得宝马驯服,给家族增强战力。 而百里府的人冲过来将自家夫人护在中间,一个个的盯着宝马,不仅眼红,还带着杀气。 瞧着两府之间这仇怨已经结下,石姑垂下了眼帘。 巫医给石姑诊治时,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石姑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但石姑听到了对方的心声:“此妇竟然中了巫毒,竟然还是罕见的一种蛊毒,此妇与乙室部族是何关系?” 第1757章 石姑立了功 石姑不知乙室部,事实上她的记忆里,一直是在幽州城里,可是她头一回从巫医的心底听到她这毒的来历,很是震惊。 石姑不作声,由得那巫医给她上药。 南穆夫人为了感谢石姑,把身边的近侍都派来照顾石姑了。 狩猎场中,各府都设有临时休息的营帐,石姑这一次住在了南穆夫人的营帐中养伤。 想想她为了驯服宝马,还遭百里夫人追杀,慌乱中从马背上摔下,这伤不得有多严重。 那巫医来诊治时,石姑更是故意指着身上,哪哪都痛,她还刻意的咬破舌根,吐出一口血沫子说是胸口翻涌。 如此一来,巫医认为她受到了内伤,不仅好药送上,还向南穆夫人禀报了。 石姑吃下了巫医给的药,外伤又抹上了巫药,人舒服了不少,不想再在狩猎场停留,毕竟等那阿拔里将军回来,定会想办法追究她,那个时候南穆夫人初得宝马,被迫之下恐怕会割舍,将她送给阿拔里将军平息军威。 于是等南穆夫人来看石姑时,石姑向南穆夫人请求着回城去,她想回家安静的养伤。 南穆夫人心想着宝马已经入手,此时再留她在此,反而生事端,不如如了她的愿,送她回去石家休息。 石姑给南穆府立了功,今日也算是狩猎场出了风头,这会儿被送走时,不少人护送,也有不少权贵对她是另眼相看。 只是石姑知道,以后她石家人会驯马术一说定会传出去,必定是要惹下祸端了。 石姑叹了口气,原本今日并不想给南穆府一匹宝马,要不是那百里夫人逼迫着,又遇上了阿拔里将军,她不然早已经跑到了险山壁,与她夫君团聚了。 也不知那三千奴隶活下来了么?有多少能逃到险山壁去,莫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石姑是被南穆府的人送回来的,来到杂货铺的时候,周围街坊邻居无不过来看热闹,都说石家人有能耐,先前得罪了乌兰族人,现在倒好,直接搭上了南穆府。 石老头不知个中原由,得知女儿回来,心头只有担忧,尤其是女儿还是被人抬回铺子的,那得受了多重的伤。 石老头一着急,跑去后院请求南宫先生帮忙,他们家欠南宫先生太多人情,还不完了,可如今女儿遇上困境,做爹娘的却什么也帮不上,石老头心头不安。 南宫阳也正要过去瞧一眼,不过南穆府的人还没有离开,他没有急着出去。 待外头马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杂货铺前也安静了下来,南宫阳从铁铺的后院出来,没想到杂货铺敞开着,里头还有南穆府留下的巫医,正在给石姑看伤诊治。 南宫阳来到杂货铺的后院,就见石姑躺在一张竹椅中,面上露出痛苦之色,还时不时的吐出一口血沫子,瞧着这伤势,恐怕伤的不轻呐。 南穆府的巫医见四下无人了,这才说道:“石夫人这伤势定能养好的,夫人莫慌,只是夫人体内……似有余毒未清,夫人可曾知道?” 石姑双手在袖中攥紧,露出惊恐之色,忙问道:“我中毒了?是什么毒?” 南穆府的巫医看向她,面色有些犹豫。 在寮国的巫医,也只有大族之中能培养出来,那市井街头的小巫医,多是坑蒙拐骗之辈,医术不行的。 而正因为如此,所以寮国巫医的巫术,各家有各家的治法和门道,也有各自的传承,平素若是中了毒,须得寻到巫毒之根源,寻到下毒的巫医方能治好。 尤其是传承上百年的大族,那就更不得了,这样的巫医,即使已经灭族了,国君都会将人留下,为自己所用。 眼下南穆府,虽不是四大家族里的人,却是传承了上百年的部族,他们的巫医也是一代一代传承着,在自己的派系里,那是无比精湛的。 这巫毒,巫医早在营帐中时已经诊出来了,但是他在营帐中人多口杂,不便说,而且他也很奇怪,小小一个街头杂货铺里的汉人小妇,为何会中如此厉害的巫毒? 谁家巫医没事,给百姓下毒,那巫毒既然厉害,那培育起来也非一朝一夕时间,又哪会舍得浪费在一个小百姓身上呢? 南穆府的巫医也有试探之意,没有直接答话,反而问道:“夫人是汉人出身,听人说夫人当年的夫家在六年前被杀,可是真事?” 石姑早已经将南穆府巫医的心头所想听了去,她垂下眼帘,落下了眼泪,说起自己的婆家,也不过是个普通商户,死在了六年前的战乱之中。 南穆府巫医心情复杂,他显然有些不信,这下毒太过蹊跷。 而就在这时,身后的南宫阳终于阔步进来,并接了话:“我听石老头说过,你夫家曾经得罪过一位权贵,莫不是六年前大战,你夫家倒卖了粮食?” 石姑震惊的看向南宫阳,开了口:“先生竟然连这个也知道,正是如此,只是这些话我不敢与外人说,毕竟倒卖粮食是大罪。” “我还曾听说,你夫家还暗中倒卖铁石,莫不是因为这些,被人权贵记恨,痛下了杀手?”南宫阳一脸严肃的补充了一句。 两人的对话瞬间打消了南穆府巫医的疑心,若是这么说的话,看来这小百姓也不是一般的小百姓,在战乱之时倒卖粮草和铁石,真不想活了,瞧着石家人挺老实的,看来人不可貌相。 石姑暗自松了口气,多亏得南宫先生的机智。 南宫阳来到一旁时,南穆府的巫医看向他,认出来了,“莫非阁下是阿拔里将军府的那位仙人道长?” 南宫阳一副仙人道骨的模样,一袭白衣以及手中的折扇更是令他有了几分不可靠近的仙气。 “正是在下,狩猎节过后,将军府还邀我去吃酒。” 南穆巫医能听得懂汉人之言,再一遇上仙风道骨的南宫阳,那当真是露出恭敬的神色来,看来在寮国,这汉人信奉的仙人道长也是很吃香的。 巫医还朝南宫阳行了一礼。 南宫阳也正好问上一句:“不知巫医所说的毒是什么毒,我与这石家有缘,目前暂停石家院里,若是能在此事上帮上一二,也免得欠了这人情。” 第1758章 断臂怪人 瞧着意思是这仙人道长罩着石家人呢,巫医不敢怠慢,于是说道:“巫医毒分派系,石夫人身上的余毒,还得寻到当年下毒之人方能医治,只是……” 南穆府的巫医叹了口气,“只是那下毒之人恐怕已经不在世上。” 南宫阳更是疑惑了,“小小一百姓,是什么样的下毒之人,即使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 南穆府巫医一听,也是替石姑的遭遇而感到同情,毕竟今天给南穆府立下了大功的人,于是也不瞒着了,如实说道:“当年乙室部族的巫医传承,极为霸道。” “十年前,我南穆府有人被暗算,寻不出毒源,找到了乙室部,费了不少钱财和人情,得以救治。” “这乙室部的巫蛊之毒,放在上京城,那也是忌讳的存在,如今这乙室部族已经灭亡,上京城里也安生了,可是乙室部巫医下的毒,这世人无人能解。” 再一次的,石姑陷入了绝望,她记不得前程往事,可是她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她今日在南穆府巫医嘴中得知中毒的源头,却更加难过了,她和二板估计都是中了这种毒,就是不知他们是怎么中的毒。 南宫阳明显的也是叹了一口气,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掐灭了。 南穆府的巫医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还有一个传言,上京城里有个断臂怪人,听说他深悉各部族的巫蛊之术,或许他能救治。” 断臂怪人? 南宫阳的心底突然升起了希望,像是某种答案就要脱口而出。 虽然南宫阳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极好,却仍旧被石姑有所察觉,他认得这断壁怪人? “断壁怪人长什么样?巫医可否告知。” 南宫阳忙问。 南穆府的巫医却是摇头,“只是一个传言,却不曾见到过,便是四大家族,听说也不曾见过真人。” “不过传言不太可信,那人怎么可能学会了各部族的巫蛊之术,便是我南穆府,我是这一代的巫医圣手,根本就没有将本家的巫术泄漏,所以他是怎么学去的?” “其他各部族亦是如此,巫医圣手是各族立世之根本,岂会随意给人传授。” 南穆府的巫医很自信,却不知自己的一番话已经引起了南宫阳和石姑的在意。 待巫医离开,石姑反应了过来,看向南宫阳,问道:“先生,那位断臂怪人莫不是也是先生的故人?” 南宫阳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也不让自己心头有所想,没想到贤王妃还能猜出来,跟贤王妃打交道,当真是辛苦。 南宫阳只得说道:“是我的另一个子侄。”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南宫阳只得转移话题,“夫人这伤……” 石姑从竹椅中起身,的确也是怪事,按理说从一匹宝马的马背上摔下来,不死也得残,偏生她啥事也没有。 为了避开百里夫人的箭,她本意是曲身借着马术避开,没想到座下宝马通灵性,见她有避开之意,竟然直接前蹄跪下了。 要是有马鞍的话,她是不会摔下来的。 然而她摔下来了,她一向的好运又救了她,居然摔倒在水草之中,没受重伤,不过是一身狼狈而已,在南穆夫人的营帐中已经换了衣裳。 如今外伤抹了巫药,清清凉凉的好了大半,至于内伤,她根本没有,吐出的血沫子是她咬破舌根故意为之。 于是石姑也将自己今日遭遇一并说了出来,在南宫先生面前,她有种奇怪的安全感,她听存本心,对南宫阳并没有隐瞒。 南宫阳先前还忧心忡忡,这会儿听到她什么事儿也没有,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他怎么没有想到呢,贤王妃一直以来就运气好,能生出天下贵子的母亲,又岂会不受上天的眷顾。 毕竟昨夜南宫阳可是观了一夜的星,就是害怕他们今日参加狩猎节出什么事儿,星象没有什么变化,按理是一切顺利的。 石姑活动了一个筋骨,还真没有说假。 南宫阳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提着心说道:“如今夫人替南穆府驯服了一匹汗血宝马,在幽州城里出了风头,恐怕幽州城的权贵都会生出想法来,尤其是阿拔里将军。” “我看,夫人何不借着这一次受伤,养个两三月,将杂货铺子也一并关了,清静几日如何?” 南宫阳的建议不错,有了南穆府巫医的诊断,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对外说自己受了重伤,这样一来,还能让南穆府多记恨一下百里府的仇。 于是石家杂货铺子便从今日关了铺门,而为了方便与铁铺来往,干脆将两方院子中间的墙打通了一扇门,以后一家人从里头行走。 而此时狩猎场上还没有完,先前石姑遇上了阿拔里将军带着勇士想要驯服野马群,哪知石姑离开后没多久,那一群野马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原本还困于阵中的,转眼散开往四面八方逃走。 阿拔里将军眼睛都瞪直了,这野马群一向不会分散,今日竟然像个人似的通了灵性,还懂得各自逃散的道理,更是毫不犹豫,这不符合常理。 想归想,阿拔里将军太想要得到汗血宝马了,不得不将身边的下属分出几波来追击,自己也带上了两人朝着其中一匹马的方向追去。 可是汗血宝马用足了脚力逃离,岂是普通战马能追上的,追了上十里的山脉,马的踪影都找不到了,连马蹄印都消失了。 看着前方就是险山壁,又想到以前牧民的传言,说险山壁上有野人出没一事,还有那些猛兽,阿拔里将军只得气急败坏的停了下来。 劳累了一天,一匹马也没有得到,阿拔里将军不由得记起先前派人去阻拦的那匹宝马,那宝马上坐着的人似乎在哪儿见过,只是阿拔里将军出身不凡,一般人哪能入他的眼记住。 既然那儿有匹好马,阿拔里将军不再耽搁,带着人马返回营地。 狩猎节有三日,这些人会在山中狩猎三日,可是如今被南穆府得到的那匹宝马打破了平衡,导致不少人在狩猎节上失了乐子,这会儿营帐前后围满了不少人。 南穆夫人生怕有变动,已经准备叫人将宝马直接送回南穆府养着去。 第1759章 南穆府也不是吃素的 其他几家权贵,一个个的盯着那匹宝马,无不羡慕。 阿拔里将军带着兵马回来了,正好那匹宝马已经出了营地,正拉着往外走,被阿拔里将军看到,他立即冲了过来,带着兵马将南穆府的人包围在内。 其他的权贵守在一旁看热闹,自家没有得到的,别人家得到了岂能不嫉妒。 南穆夫人带着人来到了阿拔里将军面前,还没有说什么呢,百里夫人已经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开了口:“这狩猎节本是阿拔里将军举办的,那么在狩猎节上得到的战利品,还是阿拔里将军的才是,只是得到了战利品,分高低,由阿拔里将军予以奖赏。” 这话阿拔里将军实在爱听,而百里夫人这番话真是狡猾无比,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不仅给阿拔里将军送上了大人情,还令南穆府与阿拔里将军结下仇怨。 其他权贵虽然觉得百里夫人很卑鄙,但是事不关己,不会有人上前说公道话而得罪阿拔里将军。 南穆夫人看向昔日的好友如此恶毒,心头如同吞下苍蝇般恶心,她怎以今日才发现,早知如此,绝无可能与此等小人结交,还成了闺中密友。 “百里夫人好算计,一句话便能挑衅两族之间的矛盾,可是百里夫人莫不是忘了,狩猎节初始,阿拔里将军曾答应过,狩猎节上所有猎物,各家得到归各家,还会因为战利品的多寡,将军会予以奖赏。” 话是没错了,先前阿拔里将军的确有这么说过的,但是现在得到宝马的是南穆府,先前大家伙是都想要得到宝马才说出这番话来的。 阿拔里将军顺势开口:“夫人大义,这宝马入了夫人手中不如送入军营,还能配出不少优良的战马出来,而夫人这个人情,我阿拔里一族必铭记于心。” 阿拔里将军话刚落,就指使着底下的勇士准备夺马了。 南穆夫人哈哈大笑,她看向在场的所有权贵以及阿拔里将军,问道:“所以今日将军这话是要明抢么?” “国君许以阿拔里一族镇守幽州城,不代表着我南穆一族没有英勇的战士,若是将军觉得镇守幽州城太过辛苦,我南穆府必能接下幽州城军务重担,向国君禀明,如此将军也不必操劳战马的事了。” “你。” 阿拔里将军怒吼一声,怒目瞪着她,想到南穆一族以及南穆夫人娘家的族人,虽不及他四大家族有名,但是也不容小觑,而且国君已经忌惮四大家族,难怪被抓住把柄。 “将军,若是没事,我便亲自送宝马回去了,这狩猎节我南穆府玩得很愉快,此事必定告知大家主,我南穆府与阿拔里将军之交情尚在,未来只会更好,不是某些小人能撼动的。” 南穆夫人一夹马腹,骑着马率先往前冲去,身后南穆府的勇士赶着宝马,也快速跟上。 阿拔里将军看着这一行人,身边的勇士不敢动手,纷纷看向他,最后也没有拦下,南穆府的人就这么的走了。 百里夫人气得不轻,到底没忍住,骂了一句:“孬种。” 也不知这声“孬种”是骂南穆府呢还是骂阿拔里将军呢?但是周围的权贵都听到了,自然阿拔里将军也听到了。 若不是这百里夫人故意在场上挑明,阿拔里将军也不会下不了台,指不定事后还能见到南穆府在幽州城的家主,借那宝马来配种,也能得到好处。 现在好了,南穆府得罪了,事后想要借来配种,也没可能了,完事后还被百里夫人骂“孬种”,岂能不怒。 阿拔里将军手中的马鞭一鞭子抽打在地上,怒目看了百里夫人一眼,驱马离开了。 其他权贵没热闹看,也都纷纷离开,这不狩猎节还有两日么,明日指不定他们也能驯服一匹宝马了,何须自寻烦恼。 百里夫人看着南穆夫人离开的方向,气得脸都歪了,昔日的好友如今如同仇人一般,曾经有多亲密,如今便有多恨意。 阿拔里将军回了营帐后立即问起今日南穆府的宝马一事,才知那马背上熟悉的小妇人是谁了,居然是石老头家的闺女。 不对呢,石家人会驯马术?这石老头给军营里钉马掌,这么些年了,不曾听闻,还有那小妇人,一直开着个杂货铺子,也没见她骑过马,怎么突然就有了一身好本领? 既然驯马师找到了,那还不简单,对付不了南穆府,还对付不了一个汉人小妇?立即将那石老头家的闺女抓来,明日再替军营驯服多匹好宝,又岂会受了南穆府这口气。 很快军营里派人回了城,一入城就直接闯入石家铺子里。 石老头想要拦人,被人一掌推开,石老头直接摔在了地上。 石姑听到外头的动静,将一把血浆藏于胸口,而后掐破。 原本干爽的衣裳上立即染上了鲜血,当时百里夫人向她射箭,看到的人不少,但是知道她伤势的人却不多。 待阿拔里军营的小兵闯入时,石姑躲在竹椅中,灰白的脸上没有什么生机,气息也是混乱且微弱。 小兵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脸色大变,这人莫不是快要死了,再看到她胸口的血迹,另一名小兵小声说道:“听说今日百里夫人朝此妇射箭,连着射了数箭,将人从马背上逼了下来。” 他们是知道这些权贵夫人的厉害,马术可不在他们之下,不然一个个的要参加狩猎节呢。 所以这汉人小妇受了此等重伤,这模样,怎么可能带去狩猎场来驯马,恐怕将人直接带走,半路就没了。 长久来看,眼下最好不要动她,且留她一命,将来养好了,大可将人带去险山壁驯马,只要人活着,只要石老头一家人还在寮国境地,就逃不出阿拔里将军的手掌心。 几名小兵暗自做下决定,也没有再理会竹椅上一动不动的石姑,又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走了。 石姑听到脚步声远去,她睁开了眼睛,想到刚才外头的声响,她快步出了后院,就看到两孩子扶着石老头坐在板凳上,一个孩子揉腿,一个孩子捶背。 第1760章 伤势可避祸 石老头一把老骨头,被人一推,受了点小罪,但看两孩子平安,他就很欣慰了,如今两孩子还懂得孝顺,似乎身上的疼处也有了缓解。 石姑看到父亲吃了亏,心头难过,她回身入屋,拿出了药酒给父亲疗伤。 两孩子看到母亲身上的血,还吓了一跳,得知是假的,松了口气,难怪刚才母亲在后院杀鸡,原来是为了这个。 一家人坐在院里,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而此时天已经黑了,二板突然出现在后院门前,当二板看到石姑胸口的血迹,还有她灰白的脸时,快步朝她飞快的跑了过来。 二板今日在险山壁和大王山奔波,不知狩猎节上发生的事,他先是看到放入大王山的奴隶,于是利用山中野兽将那些猎手拦下,他却引导着这些奴隶往险山壁逃走。 二板凭着身上带着的这一支哨笛,引领着野马群,吸引了阿拔里将军的军队。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大王山发生的一切,都是有人在操控的,而能操控山林之中的猛兽这种事,在寮国是前所未见,所以也不会有人怀疑。 即使是狩猎节的第二日和第三日,按理说也有石姑的二板先前商量好的,二板仍旧会带着山中野兽去大王山溜一圈,是怕他们引起怀疑。 事实上,大王山地势不高,林木稀疏,里头的野兽不过是些野兔鼠类,根本达不到他们狩猎节的标准。 如今奴隶已经逃走,林中的野兽还得吊着他们,也好方便险山壁前对这些奴隶的安置。 石姑早早的叫二板从山下背上粮食上了险山壁前的茅屋。 那茅屋子不大,住不下三千奴隶,胜在上头山林宽敞隐蔽,有了食物和取暖之物,人来了,便能在原地再造几处茅屋歇脚。 而且石姑认为,这三千奴隶一旦得了自由身,多半是不会留了。 里头那些没有被烙印下“奴”字的奴隶,更是不会再停留半分,一旦离开险山壁,隐入人群,便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怎么会不想做个普通人呢? 所以二板此刻应该是在险山壁前安置那些奴隶才对,石姑怎么也没有想到二板竟然回来了。 石姑还没有解释自己胸口上的血迹,便欢喜的问起二板关于那谙蛮族小公子的情况。 当初二板离开时,石姑再三叮嘱了的,二板这人最是听石姑的话,石姑说什么他信什么,性子爽朗。 这会儿石姑问起,二板抿紧了嘴唇不说话,眼神却紧紧地盯着石姑带血的胸脯,他很生气,这是石家人头回看到二板这么生气,那气势,就像要马上冲出去与人干仗似的。 屋里的南宫阳看到这一幕,着实是太过熟悉,想起贤王当年那股子蛮劲,还有些后怕,不得不从屋里出来,劝道:“咱们有话好好说,石夫人这伤是假的,是我的主意。” 二板疑惑的看向南宫阳。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二板不怎么跟南宫阳交际,每日除了帮石家两老的做事,一到夜里就钻石姑的被窝里去了,除此之外,他对南宫阳的那份尊重,大概也只剩下他教导两个孩子的恩情了。 南宫阳叹了口气,可不能让贤王冲动,真冲出去干仗,这事可就越闹越大了。 石老头叫女儿将二板拉去隔壁院里,好生说说,莫生气。 这女婿的气性还真大,人的确有些犯傻气,不过石老头竟然内心还有些高兴的,瞧着二板将他家女儿看得极重,这女婿他满意呢,女儿能在这个年纪还能找到一个男人依靠,余生也就没有那么辛苦,将来他们两老的没了,女儿一家子他们也就放心了。 石姑听了父亲的话,带着二板去了隔壁院里。 两孩子看着两人,石三百大一些,像是看出了什么,对石老头说道:“阿爷,我是要有父亲了么?” 一旁的石阿奴听到这话,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眼神里亮晶晶的。 石老头摸了摸两孩子的额发,点了点头,“你们可欢喜?” 有父亲那得多好啊,再也不会被街头那几个浑小子笑话了,以后父亲就会给他们出头,而且这些日子的接触,两孩子可是被二板的力气给折服。 毕竟石三百天生神力,竟然没有二板叔厉害。 “只是……” 石三百有些犹豫。 站在身后的南宫阳再次开了口:“三百,你不喜欢二板吗?” 石三百连忙回头摆手,面对先生,他很是恭敬,如实说道:“二板叔很好,我很喜欢,只是二板叔那么厉害,他真的会留下来么?他会不会将我母亲带走了?” 这孩子是怕母亲改了嫁,便跟着继父走了,留下他们两孩子跟在两老的身边。 还别说,街头的确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这事放在石家绝无可能,南宫阳和石老头都笑了。 石三百看到他们笑了,也觉得自己想得荒唐,母亲又岂会舍得离开他们,自打三百懂事以来,母亲都是爱护着他们,不离不弃。 “你娘不是这样的人,三百,阿奴,你们以后要懂得感恩,定要好好孝顺他们呢。” 南宫阳意有所指的说着。 先生说的话更是听的,两孩子连忙应着。 这边石姑将二板拉入房中细问,二板听了石姑的话,在外头当着人的面不敢与她亲近,如今没人了,他立即上前要掀开石姑的衣裳,亲眼看看她胸前的伤势,这样他才能放心。 大白日的被男人撩开衣裳,石姑脸都红了,却还是由着他了,只是石姑的眼神瞥了瞥门口,见两孩子没有跟着来,松了口气。 二板当真是单纯,掀开了石姑的衣裳看了个仔细,看到她红色的肚兜,二板脸有些红,可眼神却是看得仔细,神情里只有关切之情,没有半点其他的想法,正直且单纯,让石姑越发的苦恼。 “二板。” 石姑拉着他的手在榻前坐下。 二板看着她,脸色明显缓和,他的气消了大半。 石姑不想他担忧,便将今日的情况也一并说了,那位百里夫人要射杀她,多亏得二板驯服的宝马救了她。 第1761章 二板不见了 如今她将那匹宝马献给了南穆府,她对不起二板,先前说好的,那匹马是来救谙蛮族小公子的,结果人没见着,为了护马,她不得不抢先骑上,反而被人误会她能驯服野马一事。 如今借着养伤的名头,石家还算太平,可是这养伤的时日一久,保不齐阿拔里将军开始发难。 石姑觉得自己思虑不周,闯了祸,还连累了二板。 然而二板却只听进去百里夫人射杀石姑一事,虽然看到她胸前没有伤,但是她承认其他地方有受伤,这会儿二板不淡定了,立即又要撩开石姑的衣裳,准备察看她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势。 要不是遇上的是石姑,要不是她对二板这微妙的感情,不然今日二板这举动,当真会引人误会。 石姑被二板脱光在床上,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一个被窝里。 素了多年的石姑,她容许二板给她看伤,心底多少有些邪恶的心思,她双颊通红,由着二板检查她的伤势,石姑的眼神却是柔情似水的看着他。 直到二板看到了她几处受伤的地方抹了巫药,已经结痂,明显的他松了口气,这就起身从被子坐了起来。 石姑受凉,惊了一跳,都这样了,这傻二板是不打算负责任了么? 二板显然有些迷茫,坐着的二板又莫名的看向褥子里躺着的石姑,突然开口:“媳妇儿。” 石姑被这么一叫唤,心底似有什么要爆发,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她也有些迷茫起来,为什么二板一叫她媳妇儿,她就心酸得想流泪,这声音她为何会如此的熟悉,熟悉的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媳妇儿。” 二板靠近她。 石姑一把将二板拉入被窝。 天都黑了,隔壁铁铺后院的门也关上了,中间两院的小门,也被石婆子上了锁,担心两孩子半夜过去找母亲。 这女婿算是跑不脱了。 石老头和石婆子这一夜,高兴坏了。 天已经大亮,昨夜与二板缠绵了一夜的石姑,终于睁开了眼睛,心头很满足,梦里的画面变成现实,而她也算是有了丈夫。 昨夜二板在她耳边叫了她一夜的媳妇儿,那个声音,像是从灵魂里发出来的,她等着这一声似乎懂了好久好久。 这种情绪,石姑无法分辨,但是昨夜过后,她与二板已经不分彼此。 石姑正欢喜,手却是摸向了床榻边沿,结果哪还有二板的影子。 石姑猛的起身,见已经是日上三竿,又松了口气,她刚才在想什么呢,是怕二板睡了她就走了么?二板绝不是那样的人。 石姑披衣从里屋出来,下床时她的双腿还有些打颤。 石姑来到外头,见两院之间的小门还上着锁,不由得笑了笑,她爹娘是巴不得她与二板成事实,多一个女婿呢。 石姑正这么想着,突然反应过来,两院之间的门还锁着,那二板去了哪儿? 石姑暗感不妙,立即往杂货铺去,就见杂货铺的铺门也是从里头闩上的,那二板去了哪儿? 石婆子听到隔壁院的动静,便将中间的小门打开了,一开门就听到了女儿的脚步声,石婆子连忙问女儿情况。 石姑不想家里人担忧,没有细说,但是她刚才又回了里屋,她那把从阿拔里军营带出来的大弓以及箭筒,本是挂在墙上的,如今不见了。 二板昨夜与她缠绵,待她入睡后,二板拿走了她的弓箭,他这是要去做什么?又去了何处? 二板是个好男人,绝无可能与她缠绵一夜就不负责的离开,也不会偷她的东西,除非他拿着这个去报复了,是因为昨夜她提到的百里夫人伤了她么? 若是这样,二板危矣。 石姑一边安慰着母亲,一边往南宫先生的屋子方向走。 石婆子摸着门框站住,只好信了女儿的话,但是二板这个女婿怎么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平素跟着老头子学铁铺的手艺,五更天就会起来的,如今天已大亮,二板还没有起么? 南宫阳带着两孩子在念书呢,见石姑快步进来,于是叫两孩子预习,他跟石姑去了院子后头。 院后头有养鸡,这会儿院里的鸡正到处寻找吃食。 南宫阳与石姑站在鸡笼旁边,鸡笼被石婆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倒也没有什么异味。 石姑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她带回来的弓箭不见了,二板也不见了踪影,所以他这是听到她的经历,跑去百里府报复去了? 石姑只是猜测,可南宫阳听了,却是很肯定,这就是贤王的一惯作风,想不到失了忆,他的性子是一点儿也没有变。 南宫阳后悔昨夜将无痕支开了,无痕功夫了得,他不想他听墙角,哪知却忽略了贤王的性情,若真是去了百里府,那贤王可就危险了。 幽州城可不是玄阳城,更不是曾经的安城,这些权贵们也不是燕国的权贵,他们的府上可是养有私兵的,百里府如此贵重,府上何止养私兵,恐怕还养了不少功夫厉害的勇士。 贤王要是与之对上,依着他现在记忆全无,招势混乱,身上又无内力,如何能对付。 南宫阳心头焦急,却还得面色平静,心头不得有别的想法,安慰着石姑莫慌,他借着仙人道长之名,去拜访百里府,探一探究竟。 石姑正有此意,朝南宫阳感激的行了一礼。 南宫阳这就从后院出来,回屋换了一身道袍便出门去了。 石姑还得假意在铺里养伤,不得出门,也不想街坊们看到她并没有受重伤,引来麻烦。 南宫阳离开石家铺子后,没有立即去百里府拜访,而是悄悄地去了密探院。 密探院的人得知贤王去了百里府报复,一个个的都不淡定了。 这一次为了救贤王,密探院的人也不怕暴露的风险,立即召回所有密探,随时待命准备营救。 南宫阳带着无痕这才往百里府去。 百里府外一片太平,守门的小兵也是没有什么异样。 仙人道长前来拜访,百里府的人却并没有外头人那般恭敬,反而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 仙人道长之名头,也只有阿拔里将军府会看重,他们百里府岂会相信一个汉人道人的三言两语。 第1762章 这匹马快死了 那小兵要进去传话时,南宫阳多说了一句,交代道:“还请小哥帮忙传个话。” 小兵停下脚步。 南宫阳朝百里府的上空看去一眼,再用指尖测算了一番,心头有些吃惊,他竟然在百里府看到了凶兆,三日内,百里府必发生大事,莫不是…… “便说府上三日内必有大事发生。” 南宫阳这么一说,小兵反而冷笑出声,不以为意的转身回府禀报去了。 仙人道长做为阿拔里将军府上的贵客,到了这外头,名头多少还是能用上的,这百里府怎么说也要给将军府面子。 而那小兵去了家主院里说起南宫阳的预言,家主哈哈大笑,百里府内外,守兵二千有余,偌大的宅子里,更有门客数十人,勇士百余人,里里外外守卫森严。 百里府又在幽州城里数年屹立不倒,族中又在上京城担职,前程无量,如此说来,百里府发生什么样的大事?谁又敢了?便是阿拔里将军亲临,也不敢动百里府半分。 许是南宫阳这番话激怒了百里府家主,倒也将他请了进去,却不是在正堂见的他,而是在府中的马场里。 百里府所居住之地,略靠近郊边,往北处有一片马场,马场虽不大,却足够府上的子弟练习骑射之功。 南宫阳一入府,没有见到百里夫人,却见到了百里家主,幽州城这边的家主,自然不是上京城的大家主。 南宫阳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引起百里府的认识,但是他一入府,就察觉到了府上的气运有了变化,是衰败之象。 可是对上这百里府家主的面相,却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于是南宫阳想到了百里夫人,他要亲眼看一看百里夫人的面相,就知道情况了。 于是一入府,南宫阳便提起了百里夫人在狩猎场上的英姿,并想见上一面,还几番言词中都是对寮国女子的英勇而感慨着。 这样的话语要是放在中原,南宫阳便成了惦记别人媳妇的登徒子,可是放在寮国人眼里,那是对他们的主母最高的肯定。 按理说百里家主应该欢喜,可惜百里家主根本不相信南宫阳的测算,更是有些瞧不起阿拔里将军相信这汉人道长的胡言乱语。 所以当南宫阳赞扬着百里夫人的英姿时,百里家主没有半分欢喜,而是沉着脸问他入府的目的。 就这前后的态度,还有这衰败之像的府邸,眼前之人竟然没有半点危机感,还如此的无理,南宫阳也立即改变了心意。 本是来寻贤王,也顺势替百里府化解危机,如今他不这么想了,既然见不到百里夫人,也没有在百里府探出贤王的下落,便可看出,贤王定然还没有下手。 既然如此,何不顺势而为,这府中已有衰败之象,那贤王真要是动了手,也未必是条死路,再加上密探院的那些人在,也定能在府外接应。 思及此,南宫阳笑了笑,也不强求着见百里夫人了,而是看向马场四周,随后来到马厩前,捡起了几块马厩里的石头,说道:“老道也没有别的本事,我瞧着这马厩里这几块石头有些挡了主人家的官运,不如弃之。” 南宫阳将马厩里几块顽石捡起弃之,看似随手一丢,却每块石头扔的有方位。 百里家主不以为然,瞧着这人仙人道长模样,却来他百里府捡马厩里的石头,那石头上还有马粪,也不怕脏。 南宫阳捡完了石头,又来到一匹马前,赞叹道:“莫非这匹好马是百里夫人的座骑?” 马厩里的下人已经露出惊愕之色,显然没想到他能猜到。 百里家主面色冷淡,冷声开口:“如何?” 南宫阳伸出大拇指,赞叹道:“顶顶好马,脚力极好呢。” 这还用说,百里府的马都是最好的战马,连着那些下人都觉得南宫阳是在拍马屁。 只是南宫阳话锋一转,“可惜这匹马面有死气,活不久了。” “大胆。” 百里家主终是忍无可忍,就要治南宫阳的罪。 南宫阳摆手,“家主可以不信,何不与我打个赌,三日光景,这匹马若还是活着,老夫项上人头送上。” 竟然有人不怕死,自己送上人头,是有多傻? 这汉人道长真的不怕死么?还是说这世上真的有人能算得这么准? 马厩里的下人无不惊讶。 百里家主也有些疑惑,不过用一匹马来做赌注,还能揭破这道长的真面目,也能给阿拔里将军府提个醒,倒是一桩好事。 于是百里家主同意了,三日光景,要是马厩里的这匹马没有死,那这仙人道长就得死在百里家主的刀下,在阿拔里将军那儿,他也是说得上话的,想必到那时,便是阿拔里将军也保不下他了。 南宫阳这就从衣裳下撕了一块布条要系在马绳上。 “你做什么?” 南宫阳面色淡然的说道:“做个记号,免得混淆。” 真是搞笑,系块布条,转头有人取下,他又当如何? 下人们笑了,百里家主也觉得他荒唐。 南宫阳却并不多说什么,跟着百里家主往外走,经过小花园时,南宫阳“啧啧”几声。 百里家主停下脚步,冷眼看他,“又怎么了?” “这小花园风水不对,家主容易招桃花呢。” 跟随的下人们听了,笑出了声,招桃花可是好事,家主后院里,妻妾成群,再来几个又如何? 然而南宫阳的这番话却被不远处的百里夫人听到了,百里夫人正要去马场,经过小花园的时候,看到了家主,本要停步朝这边走来,结果听到这小花园里风水不对,容易给家主招桃花,难怪后院里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抬进来。 百里夫人来了。 百里家主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夫人,倒是南宫阳仔细端详着百里夫人的面相。 夫人一过来,众人还没有说什么,就见百里夫人突然下令:“将小花园的花草给拔了,填了这些花圃。” “夫人。”百里家主顿时感到没了面子,刚才这汉人道长才这么一说,他夫人就借题发挥,着实不将他这个家主放在眼里。 百里夫人的美眸朝丈夫看去一眼,神情里有不屑,“阿郎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得到的家主位。” 第1763章 做了噩梦 这话提醒着百里家主,那百里家主的面子上明显的挂不住,下人们当作没听到,纷纷退开了些。 南宫阳突然开口:“老夫还有要事得去阿拔里将军府,就此告辞。” 刚才这位神叨叨的汉人道长还说要见他夫人,如今见到了夫人,却急着要走了,很是古怪。 南宫阳行了一礼就往外走,百里家主正与夫人不和,对这道长也是怀恨在心,刚才要不是他一句风水不好,不会惹来这麻烦,这会儿自然是不想留他的,能留他一命平安出府,皆是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上。 南宫阳匆匆从百里府出来,很快上了马车。 待那马车来到街头拐角处停了下来,南宫阳又回头望了一眼,叹道:“百里夫人一脸死相,即使能寻到贤王,将他叫回,百里夫人的寿元也已经到了尽头,近期必死。” 百里府,当家主母毁了小花园,又当着家主的面填了所有花圃,当真是落了家主的面子。 那些以为百里府都以家主马首是瞻的下人,也都开始转了风向。 百里夫人不仅在外头强势,在家中也是借着娘家之势,说一不二。 这一次百里夫人与南穆夫人绝交,又见南穆府得了宝马一匹,心情不快,回到家中又遇上这么神叨叨的道人,更是生出一把无名火。 当天百里府便不得安宁了。 百里家主咬牙切齿的回了书房。 傍晚时分,百里家主收到阿拔里将军府的请帖,邀他去喝酒,来报信的下人说,今个儿阿拔里将军府不仅邀请了百里府,还将其他几处权贵府都邀请了去,只是里头少了南穆府。 看来先前的传言不是假的,阿拔里将军要带走石老头家的闺女准备入险山壁驯服野马群,只是阿拔里将军大可私下里进行,又何须将此等好处都知会他们。 一场酒宴或有收获,谁家得到石老头家的女儿,谁家便得罪了南穆府,如今若是一起上险山壁呢? 说起来那日狩猎节第二日第三日,连奴隶的影子都不见了,这事也是有蹊跷。 百里家主准备赴宴,不过在走之前,他叫来了心腹护卫,小声的交代了一声:“就在今夜动手,莫犹豫。” 那心腹护卫从书房里出来,立即召来几名厉害的勇士,转眼几人去了东院。 百里夫人今日借着小花园一事发了火,忙活了半日,天一黑就有些犯困了,于是早早的睡下。 在阿拔里将军府的酒宴还没有散之前,百里夫人竟然被噩梦惊醒了,她猛的从床榻上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她梦到自己被人行刺,死在了弯刀之下。 这个梦太过真实,百里夫人心头越发的烦闷,从床榻上下来,也没有急着点灯,突然听到窗台外的动静。 百里夫人立即开口:“是谁在窗户外?” 一声厉喝,倒是将窗外的几名勇士吓了一跳,夫人不是早早睡下了么,她竟然还醒着。 许是怕闹出大动静,窗户外的人都藏了起来。 外室守着的下人听到内室的动静,跑了进来,此时百里夫人已经点亮了油灯,手里拿着短鞭,挑开窗户正往外看。 东院里守着的都是百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护卫,里头也有勇士,这会儿都跑来这窗户外巡查,随后朝百里夫人禀报,并没有察觉异常。 百里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再加上刚才那个梦,她越发觉得今夜会有事发生。 百里夫人睡不着了,叫上两名勇士,半夜三更去了马场。 事情便是如此的巧合,白日里南宫阳在马厩里看出那是百里夫人的马,夜间,百里夫人便骑上了马背,手中马鞭抽打在马腹上,带着两名勇士在马场里骑马。 黑暗处,一个久违了的身影,他蹲守在暗处,手里拿着石姑的弓箭,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但凡伤害石姑的人,二板都不会放过,他已经在百里府蹲守了一日一夜,要问他是怎么避开这府中上下这么多的勇士,他其实也没做什么,昨夜入府时,正好趁着四更天犯困之时。 之后二板守在大厨房的悬梁上,看着那么多人忙碌的身影,在这么热闹的大厨房里,竟然无人抬头看悬梁之上的二板,自然也不会有勇士经过此地。 等到再次天黑时,那会儿百里家主正好去赴宴,同时百里家主将府上最厉害的勇士派去了东院,于是二板就这么巧合的大摇大摆的走在百里府,蹲守在了马场。 原本二板打算在马场附近蹲守一两日寻找机会的,哪知这机会来得这么快,半夜三更的,百里夫人不在床上躺着,却跑来马场骑马,身边还只带了两个勇士。 二板看准了机会,抬起了手中的大弓,大弓之上,他架起一箭,瞄准了百里夫人,哪能想,黑暗处,也在此时,家主心腹护卫带来的几名厉害勇士也找准了这个时机,只见数支箭朝百里夫人瞄准。 二板还没有动手,对方便先动手了,二板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弓箭,再次等待时机,不报了这个仇,他绝不会回去见石姑,他媳妇儿受了这么多大的委屈,他不容许。 府中勇士穿着一身黑衣,还蒙了脸,几箭下来,竟然没有射中正在策马奔腾的百里夫人,反而在她有了防备后,手中的马鞭还拦下了几支箭。 黑暗中的二板心头郁闷,再次举起手中的箭,而此时百里夫人察觉有人要刺杀她,带着两名受伤的勇士往马厩里跑,马厩隔着远些,还有建筑物挡一下视线,或能借机逃离马场。 眼看着她的马越跑越远,二板再次收起弓箭,一路追了上去,与他一样追上去的还有几条黑影,几人在空地里一个照面,那些人怕是将二板当成了自己人,也没有时间分辨,都朝马厩的方向跑去。 百里夫人眼看着就要来到马厩周围,谁知座下马匹突然前蹄跪地倒下,将百里夫人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她居然被甩入南宫阳摆下的阵法中,人还有些恍惚,在阵法里只感觉到杀气四起。 那些勇士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的,都冲入了阵法中,今夜必是当家主母的死期,怪只怪主母太过强势,处处压着家主一头。 第1764章 夫妻是死敌 百里夫人看着眼前涌出来的黑衣人,察觉出异样,沉声问道:“可是家主派你们来的?” 这些黑衣勇士相视一眼,虽没接话,却也算是默认了。 百里夫人身边两名受了伤的勇士见状,怒喝道:“夫人平素待你们不薄,你们竟然要刺杀夫人,可莫忘了,夫人可是岐水族小公主,你等勇士,若想在武艺上更上一层,必定要回上京城,难道你们就不敢岐水族的报复么?” 这话果然有份量,做为寮国的勇士,在没有成为四大宗师之前,他们投靠在权贵府上做门客,也只是为了权贵府上的武艺传承,最后好不容易成为了四大宗师,或者上阶勇士,自然在国君面前也有了一定的地位,那个时候若是因为先前的恩怨而被其他大家主记恨,于他们的前程不利。 百里夫人身为岐水族小公主,嫁到百里家,当数门当户对,后来这几年,岐水族里出现了上阶勇士,族中地位有了提升,又在当年跟着国君的战役中立下大功,明显的岐水族更比百里族兴旺。 百里夫人自认为身边勇士已经将这些人说服住,放下心来,收起手中马鞭,便要指使他们立即退下。 哪知这个时候,二板的箭早已经瞄准,一箭破空,快如闪电,那百里夫人身边的两名勇士根本没有反应,就听到风声异样,随后听到“嗤”的一声响,利箭入喉,百里夫人倒在血泊之中。 谁能在黑暗中一箭入喉,那是何等箭术?而且众多勇士在场,里头竟有即将入上阶的勇士,结果无一人察觉,连拦都没拦一下,就亲眼看到家中主母倒下。 待这些人看向黑暗处想要确认是何等人物时,却只看到二板一个高大的背影,他一身黑衣,连他长什么样都没有看到。 众勇士去追,可那南宫阳随手布下的阵法将人拦在了里头,四面的杀气使众勇士不敢有所动作。 也不知怎么的,在这月光明亮的午夜里,百里府数名勇士突然互相残杀起来,最后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二板却是对之后的事一无所知,他替石姑报了百里夫人追杀之仇,他便翻身出了百里府。 那个时候百里家主正好从阿拔里将军府吃完酒宴,醉熏熏的回了府。 有下人来报,百里夫人死在了马厩外,她的坐骑也死了,跟着一同死掉的还有几名勇士。 阵法被勇士破坏,而勇士也一并死了,死无对证,唯一看到的,也大概只有府中勇士造反,他们合伙杀了百里夫人一说,不少人更是不自觉的看向了家主。 这府中勇士中,还有一位是家主的心腹护卫,要说家主没有下令,这些人怎么会出手? 百里家主这会儿酒都吓醒了,本以为是暗中行刺杀,结果如此明显,他要怎么瞒得住,自家夫人娘家带来了下人和护卫勇士,他想一个个的灭口也未必能成,这样一来,只要有一个活口,便会跑回岐水族传话,到时候他这个百里家主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下人窃窃私语,东院里的下人和勇士护卫一个个的都拔出了刀。 百里家主眼尖,看到了夫人喉间的箭与府中的箭有所不同,心思一动,立即开口:“这是阿拔里军营的箭,上面还有刻字。” 这话瞬间挽救了百里族与岐水族之间的纠纷,立即有东院的勇士上前查看夫人脖子上的箭,辨认了出来,还真是阿拔里军营的军箭。 这箭头刻有字,这字独一无二,再取军箭一对比,必定能辨真伪。 正好今夜阿拔里将军组织幽州城权贵一同上险山壁驯马一事,百里家主还被点了名,他是第一批上山的人。 百里家主知道险山壁上的危险,阿拔里将军将他们这些权贵集结起来,不是真的为了大家共享宝马,而是想让他们这些权贵在前方探路,消耗他们这些权贵府上的勇士。 而做为先锋部队最先上山的百里府,根本就是带着府中勇士上山送命的,他曾听说险山壁上有野人出没,那野人神出鬼没,还能操控山中野兽,若那传闻是真,那他们百里府就是大冤种。 百里家主正恼火,其他的权贵府上也不帮他,他正愁没有办法拒绝此事,这不借口就来了,阿拔里军营的军箭杀了他家夫人,他不仅不会参与这一次的驯马之行,更是与阿拔里将军结下了仇怨,也会将这个消息传到岐水族,这样一来将自己摘得干净。 这个压了他十数年的妻子,做为岐水族的小公主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更是在六年前借着岐水族立了大功,这个正妻也没少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终于这厉害的正妻没了,自己还不用担下罪名,一切都很完美,就可惜自己底下死了几名勇士,里头更有快上升为上阶的勇士。 百里家主佯装气愤、伤心,东院的那些娘家护卫勇士以及下人,都信了他这番话,连夜就将百里夫人的尸体送去了阿拔里将军府讨说法。 这一夜幽州城里动静闹得大,而闹市里石家铺子的后院中,却是重逢的欢喜。 二板带着血腥味回来的,没有惊动隔壁院的石家两老的以及孩子们。 石姑去厨房里烧了热水给二板洗漱,想将一身血腥味清洗干净。 待二板收拾干净回到里室,石姑却是拿着那一竹筒的箭在数着。 只少了一支,而二板回来告诉她,他将百里夫人给杀了,石姑很震惊,一支箭能杀一人,那可不得了。 二板进了里屋,就在床前一把将石姑抱住。 那夜匆忙,折腾了一晚,二板还跑出去杀人,这会儿事情已了,二板又有些食髓知味,又缠着石姑了。 可是石姑心头有事,哪还有这心思,她拉住二板的手,一脸严肃的说道:“你去私下报复,为何不同我商量?” 二板察觉石姑是真的生了大气,不敢再闹她了,在板凳上坐着,不吱声了。 石姑生气,可是怎么说二板,二板也不作声,她更生气了。 这边院里石姑在训夫,那边院里,南宫阳一夜没睡,他自打从百里府回来后,就一直等着了。 第1765章 连夜造箭 此时无痕听了墙角回来禀报,说石姑将二板训了一顿,眼下没声了,多半是和好了。 南宫阳无奈笑了笑,这就是贤王和贤王妃,他们既然记不住前尘往事,却还是如曾经那般,他早该想到二板会私下去报复的。 南宫阳震惊的是二板是怎么一个人在百里府待上一日一夜而不被发现的,毕竟现在的二板并没有内力,功夫上也没有章法,真要与那些勇士们动起手来,那可未必能讨到好处。 所以这一切还得归咎于百里夫人死期将至,一切都是如此的巧合。 但南宫阳似乎想到了什么,暗叫一声“不好”。 无痕不明所以,只听到南宫阳说道:“少了一支箭,必定惹祸上身。” 无痕听了,立即想到密探院,建议不如带上人去军营里偷上一支。 南宫阳摆手,“来不及了,此时百里府定是已经闹到了将军府,天一亮恐就会有人过来。” 主仆二人担忧了起来。 就在这时,隔着两院的小门打开了,只见石姑提着油灯,带着二板来了铁铺,夫妻二人过来,准备连夜打造一支箭。 想不到贤王妃与自己一样想得周到,她也注意到这个细节。 南宫阳朝无痕使了个眼色,无痕悄悄地退下去了。 石姑见南宫先生的房间亮了灯,门还打开了,她想了想,只好解释了一句,他们要打支铁箭头,怕是惊扰了家里人。 南宫阳抬了抬手,他也是擅长药理医术的,只是学艺上不如韩先生罢了。 南宫阳转身回屋,将一物拿了出来,随后当着石姑和二板的面,戳破了石家二老的窗户纸,将迷烟吹了进去。 当着两人的面这么做真的好么?不怕南宫先生平日里也这么对他们。 石姑和二板是震惊的,南宫阳却像是才想到这一点,忙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石姑无奈笑了。 两个孩子大约也是这么一番操作,不然这么大动静,都在内室里睡着没有醒来。 石姑和南宫阳辅助二板打铁铸箭头,三人就在铺里忙活着,各自心头都很沉重。 二板才跟着石老头学了几日的手艺,这会儿独自打造一支箭头,还真是有些难事,好在二板聪明,学什么都快,箭头倒也不是复杂的事,何况石老头的家底手艺里,有铸造箭头的模具。 将溶液倒入模具中成形后开始铸造,敲敲打打快一夜,终于磨出了箭筒里其他箭头一样的大小,再加上南宫先生一手模仿的好字迹,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有了箭头,还须箭杆和箭羽,箭杆倒是极为普通的那种,是竹木所制,可是这箭羽,却非比寻常,可偏偏碰上了二板,他要寻得这箭羽也不是难事,就是要去险山壁上一趟,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 石姑和南宫阳留在院里继续处理箭杆,二板却是翻墙而连夜往险山壁去,途经街道,遇上巡逻的小兵,二板千方百计的避开,快到天亮时分,二板才上了险山壁。 此时的险山壁茅屋前,昨日聚集的奴隶少了大半,而茅屋里备下的吃食,更是少了大半。 留下来的奴隶没打算离开,他们没见到茅屋的主人,还没有亲口道谢,如今更是吃着茅屋里留下的粮食,心头愧意,带着人在山中找野果,野菜充饥。 这会儿他们见到二板出现了,一个个都惊奇这险山壁上传说中的野人,一个个的又惊讶于传闻不可信,眼前之人哪是那满脸胡须一身脏乱不堪的山中野人模样,这明明看着像个贵公子一样。 二板来了,朝茅屋边站着的奴隶们看了一眼,记起媳妇儿的交代,便说道:“各位,大可不必留在此处,各自谋生去,我媳妇说了,你们若是惧怕脸上的伤疤被人发现,便往南逃,走水路,到了燕国的南边,还能坐海船去往海外的其他国家。” “比起在这险山壁前要安生,而这一处茅屋,恐怕会被暴露,非长久之计。” 二板将媳妇叮嘱的事可谓是记得清楚,还不忘劝导大家快走。 那些留下来的奴隶,一方面想要道谢,一方面也是无处可去,脸上烙印着一个“奴”字,只要离开了险山壁,遇上了寮国权贵,谁都可以抓他们入府为奴。 何况他们还是阿拔里军营逃走的奴隶,真要是下了山,就没有活路了。 二板见他们还站在原地,想到了什么,将所人叫到了一起,在地上画下了险山壁的地形,并告诉他们运河的方向。 想要逃离寮国,就得想办法坐上运河上的商船去往燕国南边的海域,如此就能逃离寮国是非之地,或有活路。 石姑救下他们,是给他们生路,而不是又跑回去做奴隶的,寮国的奴隶多是罪奴,往上数,多半都有某些犯了罪被国君贬为奴的部族,曾经他们也是辉煌无比,也是人上人。 反而那些抓来充数,并没有烙下“奴”字的良籍人,在被二板救来险山壁后,全部各自逃命去了,这些人只要往人群里一钻,便无法分辨,若还能寻回本家,便能寻回自己的身份。 二板看着眼前全是脸上烙印的奴隶,知道他们的难处,媳妇交代他们的话,他一字不差的说了,可这些人却仍旧没有勇气离开险山壁,这让他很苦恼。 在这些人不如,还有两人有些显眼,便是二板也是惊讶的,他回石家铺子里,听媳妇说起狩猎节上发生的事。 原本二板和石姑给眼前这位谙蛮族小公子准备的马,这位小公子不见了,马还落到了南穆府手中去了。 眼下,众奴隶在此,二板竟然看到了谙蛮族的小公子也在,他显然吃了几顿饱饭后,人也有了些力气,从角落里站起来,在一位奴隶的搀扶下,来到了二板面前。 武公子朝二板感激的行了一礼,二板才记起刚才来时,险山壁山脚下有他人的气息,他以为是阿拔里军营的人已经到了山脚下,现在想来,怕是谙蛮族人。 先前说好狩猎节过后在山脚下等着,眼下时间有些长,他们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 既然武公子找到了,二板也能回去告诉媳妇儿,媳妇儿不必担心了。 第1766章 将奴隶们赶走 于是二板指向武公子,他要带他走,他来险山壁是取几根珍稀的羽毛,取了羽毛就得马上离开,没有时间跟他们耽搁,于是对武公子也有些严肃。 武公子一听到他要带自己走,恩人的话不可不听,于是看向身边的五号奴隶,这人没有名姓,平素也自称五号,这一路上可是他背着武公子在逃,不然就武公子这身板,根本上不了险山壁。 二板叫武公子走,武公子便指了指五号奴隶,他想将他一同带走,于是二板看向那奴隶。 哪知五号奴隶立即放开武公子,郁闷说道:“我救人,无非是因为恩人对你不同,于是一并将你给救了,如今你也平安,人也交到了恩人们的手上,我就不跟你走了。” 武公子身为谙蛮族人,身边护住一个五号奴隶不成问题,而且这五号奴隶功夫了得,若是跟他去了谙蛮族,即使脸上有烙印伤疤,他仍能保证他在族中受到尊重。 可是五号奴隶并不想跟他去,若留在这险山壁上就是危险,可若是与其他的奴隶一样去了运河逃命,这一辈子就再也回不了故土。 武公子看向五号奴隶,显然还想给他一个机会。 哪知五号奴隶朝二板跪了下去,他要跟随石夫人,还请二板成全。 二板看向他,这事儿可得告诉媳妇,让媳妇来定夺,他可是不管的。 既然五号奴隶不愿意走,二板便指了指茅屋,准许他留在茅屋里,但若是有人上了险山壁,那他只能自求多福,自己保命。 五号奴隶满脸欢喜的点头,只要恩人准许他留下,他一定不会轻易死掉,他会好好的留下来守住这处茅屋。 至于其他的奴隶,在看到五号奴隶能够留下来时,不免也有些人心动,谁愿意逃去其他国度,即使他们的国家容不下他们。 可是五号奴隶一起身,立即变脸,他不准这些人留下,都是些功夫不好的,反而只会连累他,一旦被阿拔里军营抓回去,那险山壁上的茅屋被泄露,恩人们的好意也定会被传出去,反而给恩人招来麻烦。 五号奴隶从众奴隶中指了两人出来,这两人的功夫还算不错,跟着他一起护送这些奴隶去寻找运河,并看着他们上商船为止。 这么安排,倒是省了二板不少事,他不能再停留,带着武公子便走。 那武公子跟在二板身后离开了茅屋,再一回头看向众奴隶们,只见五号奴隶带着两人威迫着所有奴隶离开了茅屋,往山中去了。 武公子叹了口气,这些奴隶也是可怜人,以前锦衣玉食的,武公子并不知人间疾苦,如今武公子亲身经历,从生死边沿走了一遭,他便知道,以后可得好好守住谙蛮族,绝不能落下灭族为奴的下场。 二板带着武公子来到一处山壁前,底下是悬崖峭壁。 只见二板从怀里掏出一根哨笛吹响,一只雄鹰从天际俯身往下落,吓得身后的武公子连连后退。 在武公子惊愕的眼神里,看到那只鹰落在了二板的手臂上,那锋利的爪子抓得紧紧地,可二板却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二板不仅召唤来雄鹰,还能从雄鹰的身上拔下羽毛,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武公子更是惊在了一旁。 不少军营里将军用的利箭多以雄鹰的羽毛做箭羽,那也是身份的代表,而今日二板取下鹰身的羽毛,武公子不知他的用意,但他这一手御兽术,却是征服了他。 取下了鹰羽,鹰飞走了,如来时一样,听着哨笛声像是有灵性了一般,在上空盘旋了两圈,离开了。 二板将羽毛揣在怀里,朝武公子看了一眼。 十七岁的谙蛮武长得的也不矮,却不及二板高,再加上这几月在奴隶营里受的苦头,身板更是清瘦无比,站在二板面前,没有半分威胁。 二板也不说什么,却是二话不说将谙蛮武给扛了起来,谙蛮武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只见二板单手抓住他,另一只手抓住了树藤,直接从悬崖峭壁上跳了下去,吓得武公子闭上了眼睛。 耳朵是呼呼风声,武公子的身子感觉公下坠,要不是腰间有只手,他都要以为自己被丢下了悬崖。 就这么从险山壁上跳下来,落地时,二板手中的树藤一松,他带着武公子轻松着地。 两人才站稳,林中就出现了几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蒙了脸,在见到二板身边的武公子时,一个个的跪了下来。 果然是躲在这儿等着接应的谙蛮族人。 亮统领从林中出现,他取下面巾,露出真容,朝武公子行礼,声音略带哽咽的开口:“小的终于寻到了武公子。” 亮统领受家主之令,带着勇士在全国寻找武公子的下落,数月间没少失望的,要不是无意中在幽州城里发现了线索,他们还不知道要寻到什么时候去。 而这一次幽州城之行,要是没有救出武公子,武公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早与那些奴隶一起死在了那些权贵手中的箭中。 谙蛮武也是一阵后怕,事实上他年轻气盛,不知江湖险恶,一次出城游玩,落入人贩子手中,转眼权贵之子,却被关入囚牢,成了阿拔里军营的狩猎奴隶。 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谙蛮武到现在还有些恍惚,在见到亮统领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有了感觉,像是重活一世,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朝亮统领跑去。 二板可没有时间看他们叙旧,在武公子跑向亮统领后,二板转身便走。 亮统领倒是在这个时机心还是如此细致,观察入微,还叫住了二板。 二板回头冷眸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杀气,但凡亮统领敢再留他,他怕是要出手了。 亮统领知道他的厉害,只得将话咽了回去,就这么看着二板快步离开,弄是不敢多说半句。 二板走了,武公子见到手下,眼泪汪汪,也将这几个月的遭遇一并说了,这些人贩子胆大包天,抓来的狩猎奴隶,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尤其是露出身份的,直接在脸上烙下“奴”印。 第1767章 竟然会御兽 谙蛮武为了保命,不仅不敢露出自己的身份,还为装作傻子模样,不敢吱声,吃也是吃最差的,时常还吃不饱。 那些奴隶有养得壮实的,还得在奴隶群里分出高低,排下名次。 武公子有功夫防身的,可是他不敢用,再加上饿了几日后也就乖巧了,于是不高不低的排到了一千多名去了。 也正因为他的低调,他的脸上来不及烙下奴印,没有毁了这一张清俊的脸,可是心里头的创伤却一点也不少,他恨及了阿拔里将军,恨极了那些拿奴隶当猎物的权贵,还有那该千刀万剐的人贩子。 武公子不急着回去,他要报了仇才安心,可是谙蛮族再厉害,也没办法在幽州城里对付这些权贵以及军权在握的阿拔里。 亮统领劝着武公子先回部族去再由家主定夺。 然而武公子不走,这一口气没有出,他绝不离开幽州城。 亮统领心头已经在盘算着将武公子敲晕后带走,直到武公子无意中提到他被救回险山壁的茅屋里,又在刚才亲眼看到了二板取雄鹰身上的羽毛这一举动,亮统领震撼了。 这几日亮统领在城中听说过石夫人会驯马术,如今又有武公子亲眼看到二板能召唤雄鹰为自己所用,他的心头再也不能平静了。 此等人才,若是被他们谙蛮族得了去,那又何惧不能在四大家族中脱颖而出。 上京城大家主在四大家族中明明是最强势的,在国君面前也立了不少功,可是因为他们谙蛮族的宗师排在四大宗师之末,且这唯一的宗师还是汉人出身,的确让大家主在四大家族面前失了份量。 可如今若谙蛮族里再添两人,一人能驯宝马,增加谙蛮族的战力,一人能懂御兽术,比起传说中见所未见的南边驯鹰师来说,那当真是更厉害的存在。 也正因为这个野心,亮统领破天荒的答应了武公子留在幽州城里见机行事,替武公子出了这口恶气,同时他也会给家主娜公主表明原由,再调派一些勇士前来相助。 既已做下决定,亮统领便带上武公子,再次回了幽州城。 幽州城里,昨夜百里府将百里夫人的尸体送来了阿拔里将军府讨要说法,闹得贵圈里不得安宁。 天没亮,两方在阿拔里将军府打了起来,其他才散宴离去没多久的权贵们也都相继赶了来。 同被派来幽州城里驻守,各族权贵们在这一点上还是同仇敌忾的,容许内斗,但绝不容许私仇。 百里夫人是岐水族人,她的娘家可是强势得很,不少权贵府上都得给岐水族这个面子,自然也要替百里夫人讨回这公道。 阿拔里将军才集结城中权贵,商量好去险山壁前驯马一事,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连着百里府家主亲自带队打先锋入山。 谁知半夜发生这样事,百里府更是借机闹事,不但不用去险山壁前打先锋探路了,反而与之结下了仇怨。 百里夫人喉间的那支箭明晃晃地在众人面前,大家伙也都亲眼看到了,箭头上刻下的字正是军营里的箭,而箭羽,众人也是一眼分辨出来了,那鹰身上的羽毛。 能用这种箭的,只能是阿拔里将军。 而一箭能刺穿喉咙的,恐怕也只有阿拔里将军亲自上阵有这个能耐了。 百里家主控诉着,他家夫人一直在府上等着他回去,每次他有应酬,他夫人便会忧心于他,夫妻二人感情极好。 如今百里家主怀疑阿拔里将军杀人的动机,是那日狩猎节上,他家夫人顶撞了阿拔里将军,所以得到了将军府的报复。 这些权贵们听了,倒也记起那日狩猎节上,百里夫人故意挑拨阿拔里将军与南穆府之间因为宝马一事的纠纷,结果被南穆夫人点破,还别说,阿拔里将军没能得到南穆府那匹宝马,不免牵怒于百里夫人,真要下杀手也是有可能。 阿拔里将军也是没有想到百里夫人之死与他用的箭有关,但是他今夜一直在宴请权贵,一心只想得到险山壁上的宝马,哪有心思来报复一个妇人,即使那百里夫人在狩猎节上心思不纯,故意挑拨,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件小事而耽搁了大事。 阿拔里将军动了怒,眼看着就要与百里府争吵起来,军营里一个小兵此时匆匆来回话。 那小兵当着众权贵的面,将那日百里夫人和南穆夫人来军营里看奴隶的事说了。 那会儿还有不少站岗的哨兵也看到了,是这小兵亲自去取将军的弓箭,虽说弓不是最好的弓,也是将军平素不用的,但是箭筒里的箭,却是顶顶好的。 这弓箭先是在百里夫人和南穆夫人手上的,两人准备射杀一位小奴隶,却被她们带来的石夫人阻拦,两人还与石夫人打了个赌。 小兵将那个赌的赌注也一并说了,知道内情的人可不多,其他权贵自然是闻所未闻。 但从小兵的叙述中,也都猜到了百里夫人和南穆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这汉人小妇的杂货铺里,的确有幽州城里唯一能买到的香料,这香料在权贵圈中很出名。 这小铺若是落和两位夫人手中,得到了货源,那不是借着权势将铺子开到上京城去。 明显能借机霸占家产的事,谁能不动容,不过是小奴隶而已。 那小兵说到当时两位夫人将弓箭给了石姑,并约定好狩猎节上,石姑用这弓和箭射杀那个小奴隶。 可是狩猎节上,石姑不但没有射杀小奴隶,反而给南穆夫人驯得一匹宝马。 也有权贵听到一些言论的,当时听家中夫人提起,百里夫人已经向她们打过招呼了,绝不会带汉人小妇石姑入狩猎场。 也就是说,只要那汉人小妇入不了狩猎场,这猎杀小奴隶的机会就不会有,那汉人小妇手中的杂货铺子只得交给百里夫人和南穆夫人打理。 昔日两位夫人情同姐妹,可是在狩猎节上却分道扬镳,反目成仇,只因石姑驯服的一匹宝马。 不得不说那汉人小妇好手段,她不仅用一匹宝马得到了南穆夫人的信任,还保全了自家的铺子。 第1768章 石姑被威胁 然而重点不在这,小兵说这么多,就是想让大家知道,射死百里夫人的是那汉人小妇,而非阿拔里将军。 可是一个汉人小妇,能夜闯百里府,避开所有勇士和护卫以及下人,再一箭射死百里夫人,那是什么样的高手存在,众权贵笑出声来。 没有人相信一个汉人小妇有这能耐,即使她手上有弓和箭。 然而阿拔里将军却执意派人去请南穆夫人对质。 五更天的时候,南穆夫人赶来了,她承认了弓箭在石姑的手上,且在狩猎节过后,并没有要回弓和箭。 此时的南穆夫人看到用白布盖着的百里夫人,眼眶里有了泪意,她沉声问道:“可是那汉人小妇所为?” 众权贵却是不说话。 阿拔里将军点头,他说自己这一夜都在宴请众位权贵,根本没可能离开将军府。 然而百里家主却显得很激动,他提出质疑,“将军府尚有高阶勇士在,将军不能出手,他们难道就不可以出手么?” 阿拔里将军怒目瞪向百里家主。 百里家主阴冷的眼神回看向阿拔里将军,休想让他们百里府做先锋上险山壁,他不借着夫人之死,难不成还由着阿拔里压迫他。 南穆夫人虽与百里夫人反目,到底是曾经的挚友,她怕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想要知道真相的人,她提出了建议:“何不派人将那汉人小妇带来,若是她所为,那箭筒里必定少了一支箭。” 有道理,阿拔里将军的箭,可不是谁都能造出来的,何况今夜才发生的事,即使那石老头有铸造箭头的能力,也不可能随手就得到雄鹰的羽毛。 还有那箭头上刻的字,更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模仿得出来。 有了南穆夫人的提议,阿拔里将军府立即派了人去往石家杂货铺。 石姑和南宫阳在石家铺子的后院里焦急的等着,结果没有等来二板,却是等来了阿拔里将军府的小兵。 这些兵马中,也有几位高阶的勇士随行,是怕石家人反抗,就地正法么? 石姑和南宫阳相视一眼,两人心头有些担忧,二板还没有回来,那支箭还没有箭羽,即使与其他的箭放到一起藏于箭筒中,必也难以瞒过去。 一旦被发现,便坐实了她的箭杀了百里夫人的事实。 如此一来,石家人都别想活了,他们逃不出幽州城。 南宫阳倒比石姑镇定得多,他朝暗中的无痕看去一眼,无痕立即离开铺子往城中密探院去了。 若真是被发现了,那整个密探院的人都得去营救贤王和贤王妃,绝不能让他们出事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也将面临一场硬战,如今的燕云十六州已经落入了寮国人的手中,他们救了人还要逃走,那当真是太难了。 好在这密探院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在幽州城里待了这几年,自然也留下了后招。 曾经做为这城的幽州城,几次三番的被人挖了秘道出关,不管是打战的时候被寮军走出来的山道,还是曾经为了行商的而偷税的地下密道,这些神机营里的密探们都掌握住了。 只是这些密道也保不齐寮军也知道,所以说凶险难定,但他们绝不怕死,贤王和贤王妃必定救下。 阿拔里军营的小兵直接闯入石家人的后院。 石家两老的以及小的,都睡得安稳,这迷药药效不错,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醒来。 院里只有石姑和南宫阳在,两人一前一后站着,一脸的茫然看着这些人。 南宫阳一身道袍,手中拿着折扇,上前来就要与这些小兵套近乎,想要拿出仙人道长的架势,哪知小兵不吃这一套。 今日百里夫人之死,明显的将军府也慌了,昔日恭敬的仙人道长,他们现在也不管不顾了。 石姑被扣下,小兵逼问她那日在奴隶营里得到的弓和箭筒。 石姑心头苦涩。 她看了一眼天色,天亮了,二板恐怕还在路上,终究是赶不及时了,还是晚了一步。 南宫阳是想出手拖延,却在对上石姑的目光后,他停了手,终归自己一人岂能对付这么多人,毕竟他功夫不好,手里最多用上药包,但没有把握能一招制敌,这样的反抗并没有什么用。 石姑说自己伤势重,叫小兵轻点儿,那些小兵可不管她,直接扣住她往屋里走。 内室墙上挂着的正是那弓和箭筒。 小兵见了,上前取了下来,交给了领头。 小兵领头先是看向那大弓,上面刻下的字正是将军用的弓,至于箭筒,也有阿拔里军营的图腾,不是做假。 小兵领头要打开箭筒时,石姑突然开了口,问道:“不知军爷,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石姑虚弱的声音问出来,小兵领头怒目朝她看了一眼,不予理会。 眼看着要打开箭筒时,石姑再次开口:“可是百里夫人遇害?” 所有小兵在此刻都看向了石姑,那领头也不急着打开箭筒了,反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沉声问道:“你怎知?莫不是你杀的?” 今夜的事除了众位权贵知道,事实并没有传开,她一个汉人小妇是怎么知道的,果然如将军所猜测的,她知道内情,人定是她杀的。 石姑被众人盯着,竟然也不慌乱,苦涩一笑,虚弱的说道:“我是猜测的,不然各位不会一入铺子,先来寻弓箭,定是那百里夫人出事了。” 小兵领头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当即抬手掐住了石姑的脖子,问道:“是不是你杀的?” 石姑不答,反而眼神平静地盯着他,声色继继续续的说着:“我……知道……是南穆府。” “南穆府动的手?” 众小兵很是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小妇人是在祸水东移呢,一定是她杀的没错了。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还得给百里府一个交代呢。” 石姑见脖子上的手松了些,立即将要说的话一并说了。 小兵领头气得不轻,再次掐紧了石姑的脖子。 就在这时,石姑的眼角余光看到了窗台外的一个身影,正是二板的身影,她心头一喜,可看到二板含怒看来的眼睛,她就知道二板见不得她受人欺负,必要动手了。 第1769章 不让二板出手 可此刻万不能动手,更不能杀了这些赶来的小兵,不然杀百里夫人一案就坐实了。 石姑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窗户外的二板,也不知怎么的,二板与她之间似乎有一种久违的默契感。 这一刻准备出手的二板硬生生的被石姑的眼神逼了回去,他收了手。 而石姑的眼神也引起了众位小兵的注意,纷纷看向窗户,只是二板比他们更快,已经藏在了廊下梁上。 小兵们没有见到窗户外有异样,又再次看向石姑,准备逼问她。 但是石姑那句话没说错,再气也不能掐死她,真要是她杀的百里夫人,更要将她带去在众位权贵面前伏罪,才能洗脱将军的嫌疑,打消百里府的恨意。 “众位,你们何需就地问询,不如将人带去军营拷问如何?” 站在石姑背后的南宫阳突然开口。 石姑疑惑的看向南宫阳,众位小兵也是一脸奇怪的朝南宫阳看了一眼。 这仙人道长倒是会说话,不是人还在石家后院住着呢,转头就将东家给出卖了,不愧是汉人出身,没有半分义气。 南宫阳朝几人走来,从那领头的小将手中拿下了箭筒,说道:“阁下印堂发黑,恐怕时日不多了。” 领头的小将动了怒,就要拔出佩刀,南宫阳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来给各位分析一下,且不说我看各位面相都是一副死相的样子,便说眼下的形势吧。” 到底是阿拔里将军都得敬重的仙人道长,这些小兵虽然不太相信汉人之言,但涉及到自己的生死,还是耐着性子听上一听的,左右今夜在这石家后院,他们想要杀谁,那不都是一刀子的事么。 所以这汉人道长,若是他说得不好听,惹恼了他们,到时候再取了他的性命又何妨,在将军面前说他帮着石家仍反抗,误手杀的,想必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南宫阳若有所思的看向众人,接着说道:“今夜百里夫人之死,被人嫁祸到阿拔里将军身上,将军定然是被百里家主以及各家权贵逼迫,不得不给出交代。” “且不说这案子背后之人是谁,且说这些权贵们,他们到底是何用意,各位在军营,总归也是明显一些的。” “石夫人懂得驯马术,她不过是给南穆夫人驯服了一匹汗血宝马,没想到却遭来如此横祸,她错就错在只给南穆夫人驯服了宝马。” “石夫人养伤期间,阿拔里将军曾有意想让石夫人帮着入险山壁驯马,此事各位想必也是知道的,那为何今夜她成了凶手,各位可得用脑子想一想了。” “今夜将石夫人带去了将军府,当着众位权贵给了交代,事后将军想明白了,你们几人就得掉脑袋。” 南宫阳提高了声音,目光严肃的盯着几人。 嘴皮子上的功夫,还真不如南宫阳,不过是三言两语,众位小兵皆是动容,他们相视一眼,纷纷看向领头小将,所以这汉人道长的话到底是什么深意,他们领会的意思是这是权贵们的圈套,目的是阻止石夫人帮着半军驯马? 那昨夜将军设宴,与众权贵入险山壁驯马一事,可是少不得石夫人一同去,不然他们即使能入险山壁,也未必能驯服汗血宝马。 众人细思之下,皆是冒了冷汗。 南宫阳借机打开了箭筒,给眼前的领头小将看,“你们且看看,箭筒中一共有十支箭,每支箭上皆是刻有将军府的字,数一数,可有少的?” 众小兵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着,领头小将也快速的数了数,又是眼尖的看向每支箭头,还真是刻有字的。 所以石姑手中的弓和箭都没有缺损,那些权贵今夜所逼迫,会不会是意有所指,正如仙人道长所言,要真是这样,他们今日真将石姑带去将军府,被这些权贵逼着杀了石姑,改日将军想再要驯马之时,必定拿他们是问。 领头小将见弓箭无损,心已落到实处,这就放开石姑,还恭敬的朝南宫阳和石姑拱了拱手,这就带着小兵如来时般快速撤走了。 人已经走,后院已空,南宫阳吁了口气,与石姑一同看向窗户,就见二板从窗户那儿翻了进来。 二板带回来了雄鹰的羽毛,石姑连忙从箭筒里取下只做到一半的箭,三人在内这到一阵忙活,最后将做好的箭放入箭筒中,如今再有人来检查,再也无法分辨出来,十支箭一支不缺,别人查不出来了。 那几个拿人的小兵赶回将军后,没有在众位权贵面前出现,而是派人给将军传话,在后室见到的将军。 阿拔里将军本以为派人将石姑带来是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了,哪知底下这几个蠢货不仅没有将石姑带来,反过来劝说阿拔里将军,还说那石姑没有问题。 阿拔里将军真以为是自己耳背听错了话,这些手下都是什么脑子,今夜这事可不是驯马的事了。 被怒火攻心的阿拔里将军,就要将他们拖下去砍头泄愤,好在里头那领头小将有点急智,眼看着大祸临头,脑子一灵光,苦口婆心的说道:“将军,可曾想过百里夫人之死并非他杀。” 这话倒是提醒了阿拔里将军,他抬了抬手,护卫将人放开。 领头小将见有效果,连忙膝行向前来到阿拔里将军面前,接着说道:“仙人道长所言不假,那百里夫人死得蹊跷,百里家主吃完宴席一回去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可是那百里家主在宴席上早已怀恨在心?” 宴上所提之事,这些小兵自然不知道,但又不得不说这领头小将有点儿运气在身上,他不知宴席上的安排,但是这话的确点到了要害。 阿拔里将军在众位权贵中衡量之后,决意让百里家主带着府上勇士和护卫做先锋入险山壁,百里家主自然是不同意,可是宴席上各位权贵也都有心想要驯服宝马,只要不是自己做先锋送死,自然都是同意这个提议的。 这领头小将所说的话便让阿拔里将军想到了这一点,或许真如仙人道长所说,这是一个阴谋。 第1770章 石姑带走对质 就在这时,一名汉人忤作被带入了内场,当着众权贵的样验尸,且说出了百里夫人死亡的时间。 南穆夫人站在一旁仔细的察看了箭头,上面将军府刻下的字,以及箭羽用的是雄鹰的羽毛,一样都不假,南穆夫人动了怒。 所以百里夫人之死,不是阿拔里将军所为,那必然是那汉人小妇所为,这样的箭,即使造假也难,那雄鹰身上的羽毛,不是谁都能得到的,高山上的雄鹰,若无阿拔里将军的箭术,便是射都射不下来。 这些权贵家中虽然也养有高阶勇士,但是擅长箭术的人少,阿拔里将军能领兵打仗,能掌军权,自然也有他的能耐。 南穆夫人见阿拔里将军久久不回来,动了怒火,也不知怎么说的,说动了在场所有的权贵,待阿拔里将军赶来时,场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阿拔里将军今日若不给个交代,来日岐水族人定会寻上门来。 阿拔里将军刚才在后室被领头小将说动,正怒气冲冲过来,如今再一见到这些权贵,以及那忤作与南穆夫人的言词后,阿拔里将军又心思动摇,再次派出刚才的那些小兵,这一次不带回石姑,他们就都别想活了。 军营小兵去而复还。 此时的石家院外,无痕带着密探院的人都来了,只是守在暗处,正等着南宫先生一声令下。 可是直到那些小兵将石姑带走,南宫先生也没有下令,反而回以他们一个安慰的眼神。 这一次石姑被带走,这些小兵没有了先前的粗鲁,还算比较和气。 那把弓和箭筒,此时落入领头小将的手中,领头小将为了确定每支箭都在,又打开了箭筒,一支一支拿出来点的,的确是十支箭。 石姑被押到将军府,对上南穆夫人严厉的目光,她不躲不避,反而说道:“夫人当初劝我驯马之时,待我如友,如今夫人这般看我,我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汉人小妇嘴皮子厉害呢,竟然说得南穆夫人有些无地自容,她对这汉人小妇也只有那驯服宝马的那点儿交情,除此之外,汉人小妇岂能与她的好友百里夫人相比,她们可是多年的挚友。 不过石姑这话当着众权贵的面说的,南穆夫人想要发怒,也得顾着点。 于是南穆夫人移开了目光,不接话了。 石姑被扣押着来到了百里夫人的尸体前,领头小将面色严肃的问,是不是石姑杀的百里夫人。 石姑看了一眼,不得不说二板这箭术,他竟然一箭封喉。 石姑想起那日狩猎节上,她原本骑着马要回险山壁去,结果被百里夫人盯上,一路追杀。 要不是她骑的是汗血宝马,要不是那匹马是二板驯服的,她早已经死在百里夫人的箭下了。 她一个汉人,死在百里夫人手下,谁给她伸冤,指不定尸骨也埋在那大王山的某处沼泽之中,也不会有人为此偿命。 二板这是在替她出这一口恶气。 这些寮国人从来没有将他们汉人放在眼里,汉人百姓,生如蝼蚁,如今反抗了,便受不了了。 “石姑,你最好说实话。” 领头小将在她耳朵低语了一声,“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石姑看着恶狠狠地想要替妻报仇的百里家主,又看向盯着她想要替挚友报仇的南穆夫人,她笑了。 “我说百里夫人是百里家主所杀,各位可信?” 众人露出惊愕之色,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汉人小妇瞧着不实诚,可得教训一二。 有权贵下令要给石姑用刑。 阿拔里将军此刻的眼神晦暗不明,并没有按着那权贵的意思下令,其他人显然也有这样的想法,可见要认定是这汉人小妇所为了。 百里家主是心虚的,但他在府上下令要刺杀自己的夫人一事,这外头人不会有人知道,所以他有恃无恐,看石姑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般,手里的短刀握紧,朝着石姑快步走来。 石姑不会功夫,但是她听人心声的能力让她率先察觉到了危机,她连忙就地一滚,百里家主第一刀扑了空。 石姑立即来到了领头小将的背后,开了口:“所以百里家主这是要杀人灭口么?”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百里家主要对付百里夫人的阴谋,他府上的勇士,也就在昨夜要刺杀百里夫人。” 石姑一边说着一边往阿拔里将军的方向退,与百里家主拉开了距离。 众人看到了百里家主手中的短刀,再加上他那一刀刺向石姑的架势,似乎也对石姑的话也有些猜测。 南穆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手中短鞭一扬,卷走了百里家主手中的短刀,随后南穆府的几位勇士瞬间将百里家主扣押住。 南穆夫人面色严肃的看着石姑,沉声问道:“你在何处见到?又有何证据?” 石姑见百里家主被扣押住,明显的松了口气,这就看向南穆夫人一脸认真的说道:“那日在酒楼,我无意中听到百里家主对手下的安排,昨夜是不是真的动手,我虽是猜测,但是百里夫人已死,便是最好的证明,因为……” “因为什么?” 南穆夫人追问。 在场的所有权贵都看向石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百里家主会杀枕边人,太不可思议了,而且百里夫人可是岐水族小公主,他怎么敢的? 不仅南穆夫人想知道答案,阿拔里将军也想知道答案,在主座上怒喝道:“有话快说。” 石姑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因为百里家主已有外室。” “放屁。” 百里家主怒吼。 在场的权贵们听到这么一个结果,表情各异,可见在外头养外室这种事,不少人都干过,因为他们来到了幽州城,远离了上京城,有的权贵府上,正夫人指不定在上京城里住着。 各府上妾室不少,学人养外室,还是跟幽州城里的汉人学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养外室的乐趣便在于此,正夫人都不在身边,无人管束,他们为何不及时行乐。 南穆夫人听到这话,顿时起了怒火,美眸看向百里家主,就见那百里家主眼神飘忽。 南穆夫人问道:“你的外室在何处?” 第1771章 南穆夫人打人 百里家主掀眸看向南穆夫人,他的外室,还轮不到她南穆夫人来管束。 “那外室知道百里夫人的家势和厉害,认清自己入不了府,所以她支使着百里家主动的手。” 石姑这番话其实也是故意诈他们的,就是没有想到这些权贵都养外室,而且他们私下里都是互相瞒着,实则一丘之貉,早都是权贵圈中公开的秘密了。 只是南穆夫人显然不知道这些,她还不知他们这些人从上京而来,到了幽州城后就都变了,还学起汉人来在外头养外室了。 南穆夫人手中的短鞭抽打在地上,面上怒火是越发的浓烈。 主座上的阿拔里将军神色不明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没有阻止石姑胡言乱语。 石姑虽然今日所说真真假假,又无意中诈出他们养外室的秘密,但不得不说,昨夜即使她家二板没有动手,百里夫人也活不了,百里家主明明有杀妻之意,今日却故意在这将军府里一脸深情的样子,属实不合理,莫非他借着百里夫人之死,在向阿拔里将军威胁些什么? 石姑不动声色的朝主座上的阿拔里将军看去一眼,见他眼神晦暗不明,此人心思深沉,心头所想难以听到,看来得小心了。 不过石姑这么胡乱说,将罪责推到百里家主身上,摘出了她和阿拔里将军的嫌疑,阿拔里将军没有阻止,可见也是支持她这种做法的。 石姑看到怒火中烧的南穆夫人一触即发的架势,又有各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权贵们,石姑再上前一步,再添一把油火:“百里家主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故意栽赃阿拔里将军,此等行径是何用意,各位想必都心知肚明。” 果然一句话,引起各权贵的深思,便是主座上的阿拔里将军也有心思流露,石姑立刻就知道了答案,很震惊,但是她不能说。 所以百里家主故意这么一闹,不是对自家夫人的深情和悔恨,而是真的只为了取消那先锋军的条件。 百里家主也好,这些权贵们也好,就因为石姑先前给南穆夫人驯服的一匹汗血宝马而动了险山壁野马群的心思。 他们都不想做先锋,但都想得到宝马,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险山壁难以上去,便是当初想要救武公子的谙蛮族人,也不敢随意上山,不得不在山脚下等着武公子下来。 再说险山壁即使上了山,野马群也未必就在那儿,它们会随着水草迁徙,要不是她家二板有御兽之能,这些野马群早已经跟着冬牧场的人民离开了。 南穆夫人一想到自己的挚友,再也没控制住,手中的鞭子朝着百里家主抽打而去,百里家主被石姑的话说得心乱,正关注着主座上阿拔里将军的反应,哪知南穆夫人在这个时候真就出了手,一鞭子打向他。 百里家主没能避开,结实的挨了一鞭子,“叭”的一声响,皮开肉绽,满脸痛苦之色。 南穆夫人既已出手,便没打算再收手,连接几鞭子过去,百里家主闪躲,却也防不胜防的被南穆夫人抽来的鞭子中伤。 百里家主身为一家之主,便是自己的夫人也不敢在外人面前如此对付他,如今一个外族妇人当众给他难堪,着实过份。 于是百里家主还了手,抬手拉住了南穆夫人的鞭子,逐用力,南穆夫人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南穆府的勇士不干了,岂时夫人在外头被人如此羞辱过,那养着他们在府上岂不是没了用处。 随着这些勇士扑上来,百里府的护卫也上前阻拦,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其他权贵仍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阿拔里将军却在此时大喝一声,怒道:“全部退下,看谁还敢造次。” 随着将军府整齐伐一的军步响起,场中的两方人马算是找回了理智。 百里家主被人打了一顿,头发乱了,衣裳破了。 那南穆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衣裳脏乱,神色狠厉,手里的鞭子都抽烂了。 两方人被拉开,阿拔里将军借着这个机会,竟然顺着石姑的思路定了百里家主的罪,同时也劝退了其他权贵。 终于安静下来了,南穆夫人被自个府中的勇士扶走,眼下只剩下百里家主以及石姑在场,便是那百里夫人的尸首,也被抬了下去。 阿拔里将军倒是不妨着石姑,直接将两人带去了书房。 百里家主看石姑的眼神恨不得剥了她的皮,可是石姑却是老神在在,没有半分惊恐。 阿拔里将军回头一看,倒是对石姑这份沉着冷静有些另眼相看,坐在书案前,指着险山壁的舆图说道:“上险山壁,还是由你百里府在前方开路。” “来日等咱们都入了山,我准许你百里府多分得一匹宝马,到那时百里家主将其中一匹宝马送去给岐水族赔罪,想秘百里夫人之死,也能周全了。” 百里家主听到这话,心头一松,倒也是个好主意,只是他要带着家中护卫做先锋一事,还是逃不掉。 一旁的石姑是震惊的,岐水族的小公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女婿家赔上一匹宝马就当赔罪了,岐水族如此不堪么? 石姑这一刻对寮国的权贵有了新的认识,或许在利益面前,寮国女子与汉人女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那平素她们学马术、箭术,如南穆夫人那般骄傲的贵女,到头来就是一匹宝马的价值么?当真是悲哀。 阿拔里将军要与百里家主的对话,能让石姑听了去,不是不防着她,而是她也是这一次入险山壁驯马的一个环节。 如今石姑一招胡言乱语将自己和阿拔里将军摘了出去,那接下来她还得替阿拔里将军平息百里家主的怒火。 “这汉人小妇留下,你莫再找石老头的麻烦,来日入险山壁,还得带上她不可,否则大家都别想得到山中的汗血宝马。” 百里家主冷眸看向石姑,石姑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听话的样子。 百里家主开始有了些猜测,心头暗忖:“所以刚才阿拔里将军由得此妇在场胡言乱语,不是这妇人不惧他百里府,而是阿拔里将军的意思,这妇人已经是将军府的人了。” 第1772章 平安回来 到头来,他不是被这妇人给耍了,而是被这阿拔里将军给耍了。 百里家主看向书案前坐着的阿拔里将军,心头那个恨意,瞬间转移。 要这么想,石姑倒也不会否认,这样更好,免得伤了她石家人。 然而接着来百里家主内心所想又再次令石姑生了气,百里家主暗忖:“对付不了阿拔里,难不成我还对付不了石老头一家,杀了石老头一家,至少也废了阿拔里的爪牙。” 石姑在心底骂了无数句,问候了他祖辈十八代,但看百里家主眼底的锋芒,以后可得防着他了。 “将军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同,这一次险山壁之行,我会不计前嫌,与石夫人好好配合,不过。” 百里家主画风一转,接着说道:“府中勇士不多,高阶的也只有两人,若是这一趟都带上有了折损,我恐怕无法向大家主交代。” “入了山驯服的宝马,将军愿意给我百里府多加一匹,那是将军的恩情,将来去岐水族交代,也定会说出实情,至于这一次我百里府做先锋一事,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这话里话外还有威胁之意,阿拔里将军的脸色不好看了,门面上还得问上一句:“有何事相求?” 百里家主指向书柜边的墙壁上,那儿挂着一个长木匣,漆黑的木匣子,看着很是普通,但是百里家主知道里头的是什么,请求道:“这一次上险山壁,我想将军将此剑交予我,如此入了山,其了几府的人看到这件将军府的信物,不会对我百里府束手旁观。” 百里家主这个请求显然出乎了阿拔里将军的意料,他没有接话,而是起身将墙上挂着的木匣子取了下来。 石姑原本低垂着头的,这会儿也悄悄地抬起了头,只见阿拔里将军打开了木匣子,露出了里头的一柄薄剑。 那柄薄剑…… 石姑明明是头一回见到,可眼泪为何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那种似曾熟识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这柄剑她不仅熟悉,她瞬间对这柄剑还有些其他的情感。 若是二板用上这柄剑,那功夫必定…… 二板的剑? 石姑被心底冒出来的想法惊住。 阿拔里将军将剑取出,却是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这样一柄剑,对于用刀的寮国人来说,根本不顺手。 百里家主却强烈请求着要把这柄薄剑带上,这样他才甘心带上全府的勇士去往险山壁做先锋军。 阿拔里将军皱眉,显然他舍不得这柄剑,但看百里家主那双深邃的眸子,他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不过不是现在交给他。 阿拔里将军突然向石姑开口:“石夫人的伤势如何?” 石姑反应过来,她捂着胸口,无奈说道:“尚未养好,又这么一折腾,恐怕不能立刻入险山壁。” 显然阿拔里将军也没想着她马上入山,他还有一些私下里的安排,于是说道:“如此,限你半个月内将伤养好,半个月后,我们一同入山。” 阿拔里将军这会儿看向百里家主,接着说道:“等入山那日,我再将这剑交给百里家主,此剑是我阿拔里族的荣耀,你最好守护好。” 百里家主没能在第一时间拿到此剑,明显脸色不太好看,但也不敢再强求。 百里家主离开了,阿拔里将军还将石姑留在原地,那书案前的木匣子并没有合上,石姑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朝那木匣子的方向看。 “今日夫人之举,着实令人意外,临危不乱,不似普通妇人,本将军甚是好奇,六年前,石夫人的夫家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阿拔里将军开始怀疑起来了。 石姑敛起心思,说起自己的夫家,她也是在爹娘那儿听来的,她记不得六年前的事,但是她不能这么说,她只说夫家是普通百姓,死在了战乱之中。 阿拔里将军若有所思的看向她,而后又看向桌案上的木匣子,问道:“夫人对这柄剑也感兴趣?” 不愧是杀敌的大将,观察入微,竟然看出了石姑刚才对那剑多看了几眼人。 石姑连忙摆手,她说她只是好奇这柄剑为何能号令城中各权贵。 阿拔里将军虽然有猜疑,倒也不相信石老头的女儿这个身份,于是笑道:“这柄剑是我族中大宗师得手,他杀了燕国名将贤王,从他身上取下的武器,此剑更是我阿拔里族的荣耀。” “百里家主有此等要求也是合理,有此剑在手,那些权贵岂能不惧怕我阿拔里族的权势。” 显然这柄剑的来历令阿拔里将军面上有光,心情大好,不免也向石姑多说了两句。 石姑倒是顺应时势,当即露出惊惧之色,连忙表忠心,定会带领一家人替将军府好好做事。 果然这忠心表得及时,阿拔里将军将她放了。 石姑出了将军府,看到了外头等着她的骡车老汉,还有骡车边站着的二板。 石姑心头一安,上了骡车,由二板守护着她,三人赶着车往闹市去了。 那将军府外,先前抓石姑入府的领头小将正好从府中出来,随意一瞥便看到了骡车老汉,以及那板车旁边的中年魁梧男子,不免疑惑的开口:“此人是谁,瞧着是练家伙的,好似有些眼熟。” 守门的小兵相互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答,领头小将也就作罢,没有再问。 石姑回到了铁铺,石老头虽然还得压住心思给军营里的马钉马掌,铺子的生意也得做着,可是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 这会儿听到骡车老汉的声音,闻到熟悉的味道,石老头再也顾不上马掌,猛的起了身。 石姑故意靠住二板的手下了车,走路一副艰难的样子,让那些在铺里钉马掌的小兵看到了她受伤的样子,一个个的也都议论了起来。 “莫不是上次被百里夫人追杀受的伤还没有好?” 有人低语着,又有人说道:“那百里夫人昨夜已死,这算是报应吧。” 石姑一入后院,立即直起身子,她在石老头耳边说了一声,交代了情况,不想让父亲担忧,石老头听了,终于松了口气,这就去外头继续钉马掌去。 第1773章 那是贤王的剑 石姑和二板没有急着回杂货铺的后院,而是去了南宫阳的屋里。 南宫阳也正在等着他们呢,密探院的人一直在铺子外头蹲守半日了,随时都准备去将军府救他们,便是二板,他们也安抚了好久,好在石姑平安回来了。 石姑来到南宫阳的屋里后,见到桌案上的文房四宝,立即将她刚才在阿拔里将军的书房里看到的那个木匣子,以及里头的那柄软剑画了出来。 石姑画的画竟然还有八分相像,就如她突然会写字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有画画的天赋。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当她画出那柄软剑的样子时,南宫阳露出了惊愕之色,开了口:“燕国贤王的软剑。” 话落,南宫阳的目光不由得朝二板看去一眼。 石姑只顾着他刚才的话去了,没有留意他的眼神,她激动的点头,“阿拔里将军也是这么说的。” 南宫阳捋着胡须,闭上眼睛。 石姑也不催促,就静静地等着他。 半晌后,南宫阳才在一旁坐下,不紧不慢地开口:“看来我得去一趟阿拔里将军府。” 石姑连忙拉住他的袖口,“不可。” 南宫阳的脸上掩饰得再好,却仍旧被石姑看到了怒火。 石姑知道,她这段时间的感觉不会有假,这位果真不是普通人,他竟然一眼能认出是贤王的软剑,还有他这掩饰不住的怒火,所以他绝不是外头所传的仙人道长这么简单。 南宫阳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波动,起了身,“夫人没说错,且等险山壁一行结束后再说。” 南宫阳突然催着石姑回后院装病,担心将军府再起变动,为此他还拿了一颗药给了石姑,交代她,有必要的时候将药丸吃下,可以让人看起来病情加重,瞒过他人的眼睛。 石姑收起药丸,着实也有些疲惫,于是跟二板一起去了隔壁院子。 等石姑和二板一走,南宫阳立即叫来了无痕,密探院的人还没有走,大白日的,南宫阳也不好从正门出去,只得交给无痕一封信。 无痕带着信与密探院统领见了面,将信送上。 南宫阳的信中提到了半个月后险山壁的计划,阿拔里将军私下里组织了城中所有权贵,那日入险山壁,这些权贵府上必定带足了兵力,包括阿拔里将军府的精锐在内。 南宫阳在信中提到这些之后,叮嘱密探院的人在那日从百里家主手中得到贤王的软剑,其他的不让他们参与。 然而密探院有密探院的规矩,这位幽州城的统领认为这一次是个好机会,能一举拿下幽州城里所有权贵的头颅,杀了他们府上所有的精锐。 失去了燕云十六州一直是神机营营主的心病,而做为营主的晋王荣义,他因身体虚弱,没法上战场,但若是能通过密探院而行事,那可是不费一兵一卒之功。 密探院统领并没有按照南宫阳的安排,而是用信鸟给京城的营主去信一封,随后准备着在半个月后进山,举幽州城密探院的全部力量,杀了那些入山的权贵,动摇幽州城的根基。 这些事,石姑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回来后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 然而这一次的事,却还是在幽州城的权贵圈中起了波澜,百里家主杀了枕边人一事,经过石姑一顿搅和,倒是坐实了百里家主的罪行,如今百里家主有口难言,上头又有阿拔里将军压迫着,不得不默认下来。 但百里府对石家人的恨意不解,百里家主想好了,等到险山壁回来后,他必定亲手弄死石姑一家。 想必有了险山壁百里家主立下的功,那个时候杀了石家人,阿拔里将军也不会说什么,至于岐水族人的交代,百里家主早在杀妻前就想好了对策,并没放在心上。 百里府这几日在办丧事,全府上下哀声一片,但前来吊唁的人却并不多,不少权贵都不愿意与百里府交往了。 南穆府,听人说南穆夫人那日回去后就病倒了,说是对挚友的思念所致,然而真相如何,无人得知,但百里夫人就这么的死了,不管她活着的时候有多么的嚣张跋扈,今日也只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 倒是石家铺子里,石姑养了三五日,身体恢复如初,万分庆幸自己运气算好。 都这么几日了,待在南穆府的宝马也该回山中去了,此时南穆府丢了马,不会再怀疑到石姑的头上来。 二板是傍晚出的门,他带着帷帽出去,隔壁后院的南宫阳早已经发现了端倪,并没有阻止,只叫无痕跟在后头,若有麻烦,便帮着出手。 石姑的两个孩子一直跟在南宫阳的身边,每日还能听到朗朗读书声,眼下傍晚时分,南宫阳教他们打坐,坐在屋里,并没有出门。 二板来到南穆府时,天已经黑了,街上还有三三两两零散的行人。 二板蹲坐在墙头,拿出胸前的哨笛吹响。 南穆府马厩里,随着哨笛声响起,马厩里所有的马都开始躁动。 养马的小厮不过是打了会盹,马厩里的马就冲开护栏,从马厩里齐刷刷地跑了出去。 小厮被惊醒,吓得脸色青白,连忙大喊:“马跑了,马跑了。” 所有上了马鞍的马,竟然都挣脱开来,朝着府外跑。 二板在黑暗中用石子击中了侧门的门闩,侧门打开,那些从马厩里跑出来的马像是有灵性似的,它们不往前门跑,而是井然有序的从侧门逃了出来。 南穆府的马匹上了街,便四下逃窜,撒开了蹄子。 好在已经天黑,行人不多,路边商贩更是早早收摊,这会儿马匹撒开蹄子跑,并没有撞到人,反而通畅无阻。 二板从黑夜里走出来,哨笛早已经收起,他站在一条巷子口,等着那匹宝马跑到他的身边,他伸手摸摸马的前额,将马匹身上的鞍解了下来,还了它自由。 这匹马特别有灵性,这几日就安静地待在南穆府的马厩里,它对二板极为依赖和信任,知道主人会来召唤它回去的,果然如此。 第1774章 二板的野人身份暴露了 二板拍了拍马背,在马耳朵边低语了几声,宝马便撒开蹄子往后山跑去了。 南穆府的马冲上街头这样的消息很快传开,而消息里,听说病了的南穆夫人竟然是第一时间带人出府追马的。 南穆夫人女中豪杰,凭着精良的马术,竟然将府上的马匹全部追了回来,只可惜,前不久驯服的那匹宝马,却失了踪迹。 幽州城的权贵们很震惊,不过震惊之余,有不少人是欢喜的。 当初狩猎节上,就数南穆府得了一匹宝马,那时的南穆夫人不知有多嚣张,个个都看不上眼。 如今宝马没了,南穆府也嚣张不起来了。 只有那些与南穆府交好的,并私下里已经答应准许他们府上的马去受种的权贵们,却是难过的,这点儿好处也没了。 随着南穆府丢失了宝马的消息一并传入阿拔里将军府的,还有一张不知谁送来的画像,而送画像的小兵,只是无意中在府门处拾得。 阿拔里将军先是听到领头小将说到南穆府丢失了宝马,而后看到小兵呈上的画像,只见上头一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不堪,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眼睛的男子。 男子身高九尺,身形魁梧壮实,领头小将当即认出,惊声开口:“是险山壁上的野人。” 的确是山上的野人,但领头小将更是想起一事来,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将军,这野人曾将一匹野马送入军营,得到了五十两银子的奖赏,之后野人便不见了,那匹宝马,也在几日后突然从营地里逃走了。” “说起来,南穆夫人那日所得之马,与咱们军营从野人手上买下的马有些相像,不过在狩猎场时,小的不敢细看,但现在南穆府丢了宝马,小的倒是想起这事来,南穆府的马正是军营里丢失的那匹马,而且也都在几日后就逃走,这中间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这领头小将所说的话,果然令阿拔里将军动容,他摸着唇瓣上的两抹八字胡,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这是野人的圈套?” 那拾得画像前来报信的小兵,此刻战战兢兢的说道:“小的……小的觉得这画像上的野人,那眼睛……那眼睛怎得如此像石家铁铺里的学徒。” 领头小将立即看向那小兵,也很快想到前不久去钉马掌时,看到有个魁梧的中年男人的确在石老头的铺子里,帮着石老头打下手,还听说正式拜了石老头为师。 “将军,还别说,这眼睛真的像极。” 领头小将也察觉出异样来。 阿拔里将军再次叫人将画像展开细看,那双眼睛里有些傻气和天真,这样的一双眼睛,应该很好辨认。 于是阿拔里将军朝领头小将招了招手,待那领头小将来到面前,小声的交代道:“去一趟铁铺,叫那人钉马掌,仔细辨认,回来后禀报。” 领头小将这就领了令,带上身边心腹,从军营里牵了几匹战马往铁铺去了。 石家杂货铺子因为石姑养伤的原因,已经好几日不开铺子了,但是旁这石老头的铁铺却是每日都开的,即使石老头偶染风寒,也得带病开铺,给军营里的马钉马掌。 今个儿铁铺里来了不少小兵牵着马过来,一时半会忙不完。 原本在屋里打铁的二板,不得不跟着石老头出来,帮着一起钉马掌。 杂货铺后院里,石姑躺在长榻上休息,她家大儿子石三百此刻提着个竹篮子从外头跑进来,那竹篮子里有母亲交代他买下的丝线。 石姑借着养伤的由头不开铺子,在后院没事就给家里人做新衣裳,这会儿丝线用完了,她又不能随意出门,只得叫儿子出门帮忙买。 石三百将竹篮子往八仙桌上一放,便一脸神秘的来到母亲身边,小声说道:“娘,我上街听人说南穆府的宝马跑了,南穆夫人这一次是真的气病了,南穆府的下人还上街抓了药。” 放跑野马,是石姑要二板故意这么做的,没想到南穆夫人气性这么大,真把自己给气病了。 事后恐怕南穆夫人会想起她来,她算是在幽州城里一连得罪了三家,先是百里府,而后将军府,眼下再加一个南穆府。 石姑揉了揉眉心,虱子多了不怕咬,再过几日险山壁一行,她可得想个法子。 石姑脑中想到了百里家主会拿走的那柄软剑,不知怎么的,在那日听了南宫阳所说的燕国贤王的佩剑一说,她便去打听了,燕国的贤王和贤王妃双双殒命,那柄剑如今算是无主之剑。 若是如此,她倒是可以将那柄剑弄到手,交给二板将来防身,正好二板还没有趁手的好剑呢。 就在这时,铁铺外的声音响亮的传来,声音还有些熟悉,石姑凭着声音就听出来是那次来抓她的领头小将,他们怎么又来了。 “……二板这手劲不错,瞧着这手艺,不像是初学,石老头,二板是何处人?以前家中莫不是也开铁铺?” 铺子外头,石老头双眸不能视,听到这不怀好意的话,便将二板往自己的身后拉了拉,更是摸了摸钉好的马掌,生气说道:“二板,你这手艺还拿出来丢人现眼,去去去,进屋里打铁去。” 二板听石老头的话,这就要进屋去。 哪知有小兵站起来将二板拦下了。 “这手艺可不差了,石老头,你这是要将他支使开呢,不过是问了他的出身,怎么,连出身都说不出口了么?” 领头小将盛气凌人,石老头露出讨好之色,一双手摸向另一只马蹄子,石老头在马脖子上轻轻地拍了拍,马就安份了。 说起来,这石老头这一手钉马掌的手艺,也是有些奇怪,所有的马,不管性子多烈,到了他的手上,他就能安抚好,还能顺利钉好马掌。 所以也是众人在得知石姑能驯马时,无人怀疑的原因。 然而石老头并不答话,二板也默不作声,反而惹得这些军爷不快,领头小将突然拔出腰间大刀,再次开口:“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这时一把清亮的嗓音从里间一路传来,“是我挑选的夫君,如今拜我父亲为师,承继我石家的铁铺手艺。” 第1775章 报恩的奴隶 随着声音越来越亮,石姑也从里间出来了,她面色腊黄发青,身子虚弱,扶着门框站着,但那一副天生的好嗓音却带着汉人女子独有的柔软明亮。 领头小将见到石姑,还是有些惧意的,这妇人嘴巴子可厉害了,先前捉拿她的时候,还差一点儿因此送命,怎么说也算是那点儿交情,领头小将的语气都好了些。 大刀收起了来,其他小兵也都坐下了。 都说石姑在养伤,看来不假,这伤还没有痊愈,这会儿出门还得扶着墙。 “二板是我的夫君,我一个守寡多年的女人,上有老下有小,招这么一个上门女婿进家门,一是让铁铺的手艺有了传承,二是以后我这一家老小也有了依仗。” “二板是汉人,也是在六年前战乱时失去了亲人,如今孤身一人,早些时日我见他吃了上顿没下顿,才将他招来铺里做工的。” 这话倒也能圆过去,只是领头小将内心却是冷哼一声,暗忖:“说什么孤身一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我瞧着怕是那险山壁下来的野人吧,这双眼睛像极了。” 领头小将还在打量二板,石姑却听到他的心声后,整个人都提起了精神,所以这就是他们今日故意过来钉马掌的原因。 石姑攥紧袖口,试探的开口:“军爷,我与二板的婚事莫非也要向将军报备?” 领头将军笑了笑,没说什么了,在板上坐下,心想:“这妇人真会借势,还想在将军面前告他们状么?可知这一趟正是将军安排他们过来的,若不是将军交代我不要打草惊蛇,我定要抓走这二板好好审一审,此人是那山中野人无疑了。” 石姑见领头小将不再问了,也没有打算出手的意思,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提着了心,但她眼下装病,不得让这些人知道实情,只得叫儿子三百扶她回屋去。 之后石老头和二板一起钉马掌,这些小兵也不再发难。 待领头小将带着小兵们牵着马离开了,石老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交代二板:“你先去后屋瞧一瞧我家闺女去,她那伤怕是……” 话是这么说,实则是石老头担心二板的安危,叫他进屋歇着去,看来以后少在铺子外头露面,免得节外生枝。 二板来到杂货铺后院,石姑便一把将他拉住入了后屋,这会儿三百已经被石姑指使着找夫子去了。 二板在板凳上坐下,石姑便开了口:“他们定是认出你是险山壁上的野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咱们可得想个法子。” 二板立即取下墙上的弓箭,就要找刚才的那伙人灭口,石姑连忙拉住他。 说起来这弓箭那日对质后,阿拔里将军又赏给了她,还叫她入山那日带上护身。 石姑看着二板固执的面容,劝道:“灭不了口,他们既然有所怀疑,可见阿拔里将军也同样有所怀疑,此事已经无解,咱们得另外想办法,要是此时险山壁前再次出现了野人,二板你就洗脱了嫌疑。” 石姑在二板身边坐下,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我还想在入山时,从百里家主手上得到那柄软剑,以后就系在你的腰间当武器,定是极好。” 石姑伸手摸了摸二板的腰间,到那时她还要给二板做根好腰带,那么锋利的刀要藏在此处,普通的布料怕是行不通的,或许可以让她父亲帮忙打造剑鞘。 二板倒是没有异议,弓箭落入媳妇的手中,有些不甘,却也没有执意要去灭口了。 “也不知眼下的险山壁上,那些奴隶们是不是真的走了,咱们得上山一趟。” 夫妻二人正说着呢,那领头小将又去而复还,还带来了将军府的口信,交代石姑入险山壁时,一同带上二板,这是将军的命令,不得违抗。 石姑算是明白了,将军府确定二板是险山壁上的野人后,自然也知道了先前二板利用宝马卖入军营骗赏银一事,便是眼下南穆府的宝马丢失,估计也会联想到二板。 至于眼下没有对他们石家人动手,也没有杀二板,不是将军府仁慈,而是阿拔里将军要入山,需要她和二板的援手,将军府势必要得到山中宝马为己用。 石姑不得不答应,尤其在听到那领头小将内心所想,但凡他们敢违抗,就地格杀之令,石姑就更不敢多说半字了。 领头小将一走,石姑又将二板拉去了杂货铺的后院。 而一直在铁铺后院打坐的南宫阳,早将外头的一切探了个清楚,趁着两孩子练字之时,他叫来无痕,给密探院传话,有必要的时候,在那山中杀了阿拔里,这样一来,便能解了石家的危机。 只是南宫阳还不知,密探院统领早已经安排了杀手,待入山那日,杀个片甲不留。 这日夜里,石姑和二板子夜出发,二板背着她翻出了石家后院,听到响动的只有暗中守着的无痕,看到他们夫妻二人往后山的方向跑,就知道他们这是去险山壁,便也没有追上去。 石姑趴在二板宽厚的肩头,听着耳边呼呼风声,感受着二板抓着树藤快速攀爬上了险山壁。 到了险山壁前的茅屋前,已经是月上中天,借着月光,能看到远处的山峰,而在那茅屋里,竟然还住着一个奴隶,正是当初被石姑好方相救的五号奴隶。 这五号奴隶十分的警醒,在二板两人还没有靠近时,五号奴隶已经醒来,并快速的翻窗躲入屋后,手里拿着一把短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前头,直到出现的是石姑和二板,他才露出惊喜之色。 石姑双腿才在茅屋里落地,一个黑影从窗户边翻了进来,二板抬起一掌就要打出去,就见那黑影朝两人跪下来,大喊一声:“主人,小的一直守在这儿等着。” 油灯点亮,石姑看清了那黑影的脸,不正是五号奴隶么?那脸上烙印的一个“奴”字是如此的醒目。 石姑叹了口气,将油灯放下了。 五号奴隶之所以一直守在这儿,他的原话是要报恩。 第1776章 有人扮野人 能听得懂心声的石姑,看到眼前之人说出的话与内心所想并无不同,倒也是个实诚的。 那日去奴隶营里,初次见到五号奴隶,不过是随口一说,交代他往北边逃跑,转眼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这人还认死理,不仅留在了这茅屋子里不愿意走,更是发誓要跟着他们,还自认了他们做为主人。 石姑不是寮国人,她不需要奴隶,也不喜欢有奴隶跟着,但是这人不仅将那些逃来险山壁的奴隶平安送走了,还缚住自己的自由身,一直蹲守在这茅屋前,连屋里的米粮都没有动用,也要留下来等着他们有可能回来的机会。 石姑没说话,二板却是将石姑护于身后,防着这人攻击。 五号奴隶一脸虔诚的跪在地上,请求着石姑给自己赐名,只要主人给他赐了名,他才真正的认了主。 石姑叫他起来,他是不起的,面对二板凌厉地眼神,他也不惧,即使现在二板要取他性命,他也不会抗拒的。 石姑心思一动,正想着在险山壁前扮个野人出没还找不到人选,这不再合适不过的人了么。 石姑仔细的看向那奴隶,他这身姿与二板极像,若是像二板先前那样,满脸杂乱的胡须,以及半遮住的乱发,还真有九分相像。 而且这奴隶功夫不在二板之下,若是他变成野人出现了,能在险山壁上跳来跳去的,那可真就洗去了二板的嫌疑来。 石姑面色认真的问道:“你当真愿意舍去自己的自由身,要跟着我们?” 五号奴隶见石姑松了口,面上大喜,连连点头。 五号奴隶非要石姑赐名,石姑没了办法,便想给他赐个汉人的名字,于是开了口:“你以后叫石五。” 得到新名字的石五欢喜不已,就要来拉石姑的衣摆,被二板一脚踢开,石五也不恼,连忙膝行后退,拜了两拜,这才起了身。 石五本就是一头乱发,只是凌乱的胡须不及二板先前的浓密,脸上那个“奴”字并没有掩盖住,这会儿在石姑的要求下,给他做了假胡子,半张脸被遮住,头发也乱成一团垂下,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还真是像二板先前野人的样子,若是再换成二板先前破烂的衣裳,那可就更像了。 石姑交代石五,换上这一身,每日日头当空时去险山壁前晃荡一番,最好能让人瞧见他,但也不能让人细看。 石五收到任务更高兴了,主子还是对他有需求的,这挺好,以后留在这茅屋前,他也能安心了。 石姑许是收了个奴隶,的确有些开心,翻出茅屋里的粮食,亲自做了一桌子吃食,还刻意的给石五多蒸了几笼白面馒头,留给他以后吃。 在茅屋前吃完一顿饱饭后,天也快亮了,石姑交代石五这几日将险山壁的山路都探清楚,等时日一到,权贵们入山之时,石五便能派上用场了。 五更天的时候,石姑趴在二板的背上又下了山,这一夜奔波,倒是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杂货铺后院的时候,家里人也才醒。 这日后,便有阿拔里军营里的小兵去险山壁探路时,在险山壁前看到了野人的传言,而每每这个时候,石家铁铺前,二板同时出现在了给军爷钉马掌的现场。 将军府里,有人将这消息禀报上来,阿拔里将军开始疑惑起来,那领头小将更是在将军面前多提了一句,只因石家铁铺里给了些好处,给他私人的马也钉了上等马掌。 领头小将说道:“将军,那画像来得有些突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故意将画像落在府门外的,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领头小将才说完,旁边的一名心腹护卫立即反驳,“险山壁上未必只有一个野人,再说那野人在险山壁前晃荡,并未看清长相,指不定不是同一人。” 领头小将不乐意了,他这些日子时常去石家铁铺,没少打量那老实巴交的二板,看到他模样,真不像那山中厉害的野人,而且人还犯着傻气,做事也带着傻劲。 那石老头家要找这么一个上门女婿,多半也是看中了那傻子听话,尤其是石姑,要他往东不敢往西,一天到晚的,老老实实地学着打铁和钉马掌,任劳任怨的。 于是领头小将又反诘了心腹护卫,两人在堂前吵了起来。 阿拔里将军揉了揉眉心,吵得他头都炸了,于是大喝一声,怒道:“不必争了,等过两日上了险山壁,便都能看明白了,你们二人各领一支军马,一队盯梢石家那对夫妻,另一队寻找山中野人。” “抓住险山壁上的野人,若能操控山中野马群,那便是他了,石家那对夫妻可以排除嫌疑。” 两人立即领令退下了。 *** 幽州城最繁华之地有一处福来客栈,谙蛮族人便住在此地,而这福来客栈也被谙蛮族人暗中买下,如今成了谙蛮族的产业。 亮统领带着勇士来救武公子,武公子从险山壁脱困后并没有离开,反而在这处客栈住下了,为此,这些日子谙蛮族的勇士在客栈下方开始挖密道。 密道不是往城外去的,这幽州城的地下结构早在燕国军驻守时就建得错综复杂,想从城里挖条密道出去很难,但是这条密道却可以挖向城西的一处小院子,做为逃命的机会。 今日谙蛮族人出外打探,报回消息,便是险山壁上发现了野人一事。 在武公子得知阿拔里将军要带着所有权贵上险山壁驯马一事后,武公子便露出了笑容,他报仇的机会来了,他在幽州城里所受的苦楚都将一一报复到他们的身上。 那些曾经拿他取乐的权贵,差一点儿死在了奴隶营中经历,武公子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记得的。 “险山壁驯马一行,必是我报仇的好机会,你们再去打探,看那阿拔里到底安排了多少人上山。” 打探的人听后,想到一事,接着说道:“主子,这一次石夫人和她的夫君也得一同上山去。” 武公子一听,脸色变了,对于恩人,他很敬重,于是问道:“可是受阿拔里所逼迫?” 第1777章 出现了火珠子 探子点头,并说出了石夫人给南穆府驯马,马又跑了一事,所以这一次这些权贵入山,要带上石夫人夫妻二人,定是为了驯马一事。 武公子要报仇,但不能祸及恩人。 武公子来屋里踱步,想了想将亮统领叫了来,必须派两人保护他的恩人,上了山,刀剑无眼,得护着他们逃离。 亮统领应下,从怀里摸出三颗火珠子,说道:“家主给的,公子收好。” 这是给公子保命用的,武公子收下了其中两颗火珠子,留下一颗交代亮统领,“将这个交给恩人。” 亮统领明显的舍不得,可是对上武公子严厉的目光,只得应下了。 半夜,亮统领出现在了石家铺子的后院,第一个察觉的竟然不是无痕,而是二板,正抱着媳妇睡沉的二板猛然睁开眼睛。 亮统领落入院中,二板便已经穿上了外衣,从窗台边翻身出去了。 亮统领也没有想到二板反应这么快速,再一想到前两次的交手,亮统领叹了口气,这对夫妻何须他们相救,这功夫他都比不上呢,也只有自家公子忧心。 亮统领不想引起误会,连忙将火珠子交出,送到了二板面前,二板冷眸看着他,并没有收走。 屋里,石姑披衣起身,点亮了油灯。 当石姑看到了亮统领送来的火珠子,很惊讶,她隐约感觉自己见过这玩意,但是她不知这玩意是什么,又有什么用处。 亮统领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说这东西还是他们族中宗师所赐,家主手上也只有几枚,极为珍贵,这颗留给他们,是给他们保命的。 石姑得知武公子还在城中,看来还打算报仇来着,只是送来这么一个保命大礼,她不敢接,推辞时,亮统领摆了摆手,“公子之令,小的不敢违抗,夫人有救命大恩,此物算不得什么。” 说完这话,亮统领就这样跳上屋顶离开了。 无痕在暗处盯着,见来人并没有恶意,也就悄悄地退下了。 天亮后,石姑拿了火珠子去见南宫阳,而南宫阳早已经知道了昨夜亮统领来送火珠子的事,他拿着火珠子细看,目光没有惊讶,这让石姑有些错愕。 所以南宫先生是认得这个的了,这东西威力有多大,为何她会对这个有熟悉感? 南宫阳叹了口气,他可以肯定的说,这火珠子出自宇哥儿之手,但是宇哥儿既然已经记起来了研制出火珠子,为何没有回燕国去,而是在寮国成为了四大宗师之人。 南宫阳将火珠子交还给石姑,叫她好好保管着,入山那日,此物或许真的能派上用场。 石姑只得将东西收好,她本想从南宫阳这儿打听点消息,可是这位心思深沉,弄是没有什么心头所想。 天亮后,石三百和石阿奴向母亲要了些钱,准去书铺买笔墨,他们跟着南宫先生读书识字后,大多时间在地上的沙盘里练字,但是这几日先生教他们画符纸,还是得用上笔墨的。 石姑从银袋里拿出碎银,交代两孩子早去早回,今个儿家中煮了熟肉,回来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 石三百带着妹妹出了门,手里提着竹篮子,像往常一样往街头走去。 书铺隔着两条街的样子,而在街上长大的石三百,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书铺。 走在路上经过卖糖人的小摊,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妹妹阿奴巴望着的眼睛,盘算了一下袋里的银钱还有剩余,于是给妹妹买了糖人,看着妹妹欢喜的脸,石三百也笑了。 两孩子一边走着一边说话。 石阿奴到底年纪上小了一岁有余,又是小姑娘,心头很是困惑的看向兄长,问道:“阿兄,二板叔以后就是我们的继父了么?” 石三百听到这话,脚步一顿,一脸认真的看着妹妹点头,并叮嘱道:“以后不可以叫二板叔,而是应该叫父亲,南宫先生说了,我们要好好的念着父亲和母亲的好。” 石阿奴扁着嘴,圆溜溜的眼睛里有了泪痕,她摇着头,说道:“可我们只有一个父亲,他已经在六年前战死了。” 石三百听着心头也难受,但是他是大哥,他不能带着妹妹给母亲添堵,母亲这些年带大他们不容易。 二板叔一来他们家后,阿爷和阿奶脸上的笑容都多了,铁铺也有了传承,母亲更是欢喜,身边终于有个照顾她的人了。 “二板叔是好人,咱们的父亲没了,有了二板叔,咱们又有了父亲,这不矛盾,以后多一个人爱着咱们,不好么?” 石阿奴听着兄长的话,觉得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阿兄,我听你的。” 石三百摸了摸妹妹的额发,母亲带大他们太难了,他们更应该孝顺听话才对。 “我们去买笔墨,回来时若有剩下的钱,我们买些糕点回去,跟爹娘一起吃。” 石阿奴点头。 不远处一个青衣身影将这两孩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这青衣身影约摸着二十左右,身姿颀长,半个身子靠在茶馆门前的木柱上,双眸盯着往前头去了的两个孩子,眸里似有回忆。 随着两孩子走远,青衣男子也就回身进入了茶馆。 茶馆里,一位端庄得体的老妇带着仆人正从茶馆出来,被青衣男子见到,他猛的停下脚步,心头震惊的同时,也不动声色的跟着这对主仆出去了。 端庄的老妇带着仆人上了一辆马车往前方去了,青衣男子一路跟踪。 石三百带着妹妹进了书铺,书铺掌柜对两孩子相当的熟悉,认得石老头,也知道石家能送两孩子读书不容易,于是将柜台后边一叠毛边纸拿了出来。 这毛边纸便宜,除了不够整齐,纸质也不相差,给俩孩子练手再好不过了。 石三百买过几次笔墨,知道毛边纸便宜,一般这种纸,若不是掌柜的特意留着,多半就被人买走了。 “现在汉人读书的少了,都跑着去学武,皆是受这寮国人的影响,你们的母亲愿意将你们都送去读书识字,当真是不容易。” “也不怪这风气变了,寮国不好文而尚武,读书识字没有科举试,便没有了出头之日,你们可得好好学,知识学到自己脑海里,总有用处的,莫被外头那些人带歪了。” 第1778章 石三百被骗 石三百带着妹妹,一脸认真的听着,两个小脑袋很是认真的点头,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南宫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也喜欢读书。 只是他们除了读书,先生还会教他们练功,院里还有位练功的师父,只是那师父来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 掌柜的算了账,却故意不说出来,反而来问两孩子,得知两孩子算出来的账目与自己的相同,掌柜的笑了,双从柜台后拿出一叠毛边纸直接加了进来,说是奖励他们两的。 石三百和石阿奴高兴坏了,得了这么多的纸,又买了墨和笔,手里的银钱不仅有剩的,估摸着还能买下全家人都能尝到了糕点份量,两孩子提着竹篮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糕点铺去了。 就在两孩子称好了桃花酥准备离开时,一辆马车在糕点铺前停下,下来一对主仆,也是来买桃花酥的。 糕点铺子的伙计一听到又来买桃花酥的,只得一脸歉意的开口:“最后一盒桃花酥被前头那两孩子买走,只得改日再来,而且新鲜的桃花还得庄户送来,得过几日才有,到时候留意铺前的告示。” 这对主仆一听没了桃花酥,脸色便不好看了。 端庄的老妇朝那边手牵着手提着竹篮子走着的两孩子看去一眼,指了指,仆人婆子便快上几步跟上了两孩子。 石三百今个儿太开心了,他竟然买到了母亲最爱吃的桃花酥,那可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 可是为了买桃花酥,他把身上的钱都花了,也只得到了这么一小盒,拿回家中怕是不够分。 即使是这样,石三百并不后悔,一想到母亲能吃到桃花酥,他就很开心了,再看母亲闻着桃花酥的香气馋了一嘴的样子,也跟着笑了。 这时,一个婆子从后面拍了拍石三百的肩,石三百回过头来。 婆子要寻石三百买桃花酥,愿意花三倍的价钱。 石阿奴立即将桃花酥护在怀中,那是给母亲买回去的,绝不可以卖掉。 石三百摆了摆手,他不会卖的,给多少钱也不卖。 婆子见状,倒也不生气,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两孩子,唇角露出一抹淡笑,“不卖便不卖吧。” 婆子转身走了,石三百还觉得这婆子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却也没有细想。 只有一路跟踪而来的青衣男子,却是皱紧了眉头,喃喃自语道:“这俩孩子有麻烦了。” 石三百带着妹妹一路往前走,眼前着隔壁街就是铁铺了,没想在巷子口遇上一位瞎眼婆子。 许是石老头和石婆子是瞎了眼睛的,才导致这两孩子对瞎眼婆婆露出怜悯之情。 那瞎眼婆子拄着个拐杖站在他们两人面前,一脸伤心的说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还说家里的孙子等着她回去,她若再不回去,定会饿死的。 再说起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瞎眼婆子更是泪流满面,儿子和儿媳妇在六年前战死,如今就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这情形,着实令两孩子感同身受,更是悲从心来。 石三百扶着瞎眼婆子,问对方住在哪儿,那婆子说了地址,石三百便知道在何处了,那处是城西,住着的多是商户有钱人,看来这瞎眼婆婆的家中,以前是行商的。 两孩子在街上长大,这城里的路可谓是相当的熟悉,也正因为如此,更是没有细想,就这么扶着瞎眼婆子往城西去了。 来到城西的一处小院子,院里头跑出来一个小姑娘,更是令两孩子越发相信瞎眼婆子的话。 “阿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小姑娘双眸都是泪,看得石三百和石阿奴心头难受,瞧着对方同自己一样的年纪,更是放下了戒心,扶着瞎眼婆子进了门。 不远处,青衣男子蹲坐在屋顶,看着眼前这一切,心情有些复杂,救是不救? 石三百和石阿奴进了小院,小院的门立即被小姑娘反手闩住,闩门的声音引起三百的注意,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小姑娘手抡着一根棍子正要朝他后脑勺打来。 石三百吓了一跳,连忙就地一滚避开,可妹妹阿奴却直接落入瞎眼婆子手中。 此时只见那瞎眼婆子睁开眼睛,一把扣住石阿奴,冷眸看着石三百,阴恻恻地笑道:“本不想在城中动手,可你们二人手中的桃花酥不愿意卖,那就顺手把你们都带来了。” 原本泪眼婆娑的小姑娘,此刻手中拿着棍子,露出凶相与那瞎眼婆子站在了一起。 很快院里出来了一群打手。 若是只对付这老小二人,石三百或许还有机会救下妹妹,如今突然涌出来的这么多打手,他知道今个儿没法反抗,于是将桃花酥连忙拿了出来。 先前坐马车的端庄妇人从屋里出来,目光落在石三百手中的桃花酥上,神色中带着冷漠,下令:“拿过来,人带走。” 石三百趁着有人过来接桃花酥的当儿,突然将桃花酥朝那打手扔去,而后一个转身,快步跑向端庄妇人。 端庄妇人没有看他,但石三百才靠近,就见那妇人手中短鞭一扬,直接一鞭子抽打在石三百的身上,小身板更是在空中一个旋转,摔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子。 被婆子扣住的石阿奴大喊一声“阿兄。” 而阿奴身后的婆子很快用帕子捂了阿奴的嘴,那帕子里下了药,阿奴很快晕厥过去。 此后婆子放开阿奴,这才取下面上的易容物,露出真面目,石三百认了出来,正是先前愿意以三倍价格购买他手中桃花酥的那人。 想不到因为桃花酥,兄妹二人落入了这些恶人的手中,看着晕厥过去不醒人事的妹妹,石三百急坏了,可他势单力薄,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而且很快石三百也被人药晕带走了,走时,那端庄妇人一边吃着桃花酥一边说道:“正好奴隶营人数不够,这两人就带下去吧,等去了上京,能卖上一笔好价钱。” 打手将两孩子扛走了。 暗处,青衣男子本想出手的,但看到这么多的打手,以及那人贩子领头现了身,便又停了手,而后一路跟随这些人往外边走,想要找到这些人的老窝。 第1779章 这些寮国人真坏 傍晚时分,青衣男子回到闹市钱来客栈,对面正是福来客栈,这会儿也有人出了门。 青衣男子叫任义,这一趟跟随小主子从百经观而来,才到幽州城地界便察觉到城中人贩子猖獗,这才几日光景,城中被骗的汉人便已经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 今日任义看到那两个孩子被骗,很疼心,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出手相救,眼下得知对方人贩子老巢,回来禀报小主子。 钱来客栈的偏房里,住着的是百经观少主荣明哲。 已经十岁的哲哥儿,终是在那山上没等来爹娘的消息,看着两个同样难过却也在等着爹娘来接的姐姐,他决定带着任义私自下山寻找爹娘。 下山后的哲哥儿才知道六年前平江府的那一场大战,他的爹娘死在了寮国四大宗师之手。 哲哥儿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更不想就此回百经观去,没有了爹娘,他便是京城也不愿意去了。 明知道大哥大姐在京城,哲哥儿不愿意相认,倘若回到了百经观,面对天真无邪的两个姐姐,他又无法撒谎骗她们,于是乎,他带着任义走遍了燕国的大江南北,最后来到了满是寮人的幽州城。 幽州城原本是燕国的领土,而今这块土地上的统治者是寮国人。 到了这儿,哲哥儿找了间客栈停下来,他原本想去寮国上京看一眼,他听说爹娘也曾去过上京,当年他阿爹还能在上京城里挑战四大老宗师,更是搅乱了上京的浑水。 想到这些,哲哥儿的眼眶红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次安城之行,那是他跟爹娘的最后一面。 哲哥儿来了幽州城这几日并没有出客格的门,至于那些人贩子,也多是任义在盯着。 走南闯北的这段时日,哲哥儿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还有在道观里学的功夫本领,没少行侠仗义,这一次幽州城亦是如此,他定能端掉人贩子的老窝,将那些被骗走的汉人救出来。 这会儿任义匆匆赶回来,一进门,上前在幽州城的舆图上标了一个记号,正是他今日跟踪那人贩子找到了老巢。 要不是正好遇上那两个孩子被带走,他今日未必有这好运气。 人贩子的老巢竟然在城西,靠近后山的地方,再往北走就要到险山壁了,那儿多野兽,地势陡峭,这一群人贩子是何用意?他们抓到的人没打算从正城门走么? 可是要翻越险山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主子,咱们今夜便动手。” 任义开了口。 哲哥儿看着任义,说起来任义还是母亲当初救下的那些小乞丐中一员,他以前叫狗子,是母亲将人安置在他这儿的,也是祖母给狗子改的名字。 “说好了,我们二人行走江湖,当以兄弟相称。” 哲哥儿不高兴了。 任义叹了口气,他一个小乞丐出身,若不是任家收留,早不知死在哪个旮旯里了,他怎敢与小主子称兄道弟。 但在哲哥儿的坚持下,任义只好喊了一句:“哲弟,你看,咱们今夜要不要行事?” 在哲哥儿身边学了六年的功夫,如今的小乞丐狗子早与当年不同,用脱胎换骨来说也不为过。 哲哥儿自然是要出手的,那些汉人被人贩子带走,也不知他们是什么用意,总之,必须救出来。 主仆二人约定好子夜时分动手,眼下正好补眠,吃饱睡足了,等会儿好出手救人。 大街上,一位二八芳龄的女子,一脸凄惨的模样跪在街头,身边是盖着白布的老者,这少女在卖身葬父。 如此我见犹怜的场景,闻者落泪,见者动心。 于是前后便有好几人上前,可惜银钱不够,说是这少女是虫族,她父亲要葬于高山之上,不然会给世人带来恶运。 边关之城便是相信这些,尤其在寮国人的统领下,对这些巫术类的尤其忌惮。 于是先后有四五个男子共同出钱出力帮那女子葬父,至于那少女之后的归属,几个男人自是有了心思。 围观的百姓都心知肚明,知道这些男子在想什么,可是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寮国人统领这片土地,衙门里更不会管他们汉人的生死。 少女朝五个男子跪着道谢,竟然也同意五人一同葬了她父亲,还声音温柔的带着几人离开。 福来客栈的上房,武公子正好看到街头的这一幕,脸色很不好看,沉声开口:“这些汉人如此恶心人,五个男人占有一个女子,是何道理?” 在寮国人眼里,只有强者和弱者,万万没有共享的道理。 旁边的亮统领听了,上前一步,从窗户边看出去,看到那少女在面对五个男人时,并没有多慌乱,亮统领立即叫来了护卫,交代道:“盯着他们,且看他们去往何处?” 护卫退下去了。 武公子疑惑的看向亮统领,问道:“莫非这些人与人贩子有关?” “五个男人,身强体壮,掳走成了奴隶,能卖不少价钱。” 亮统领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一事来,随即说道:“小的来幽州城的时候得知阿拔里将军设狩猎场,那些奴隶是猎物,此事在上京城亦是如此。” “此话怎讲?”武公子一脸震惊的看向亮统领,到底是在谙蛮族的封地长大的武公子,对上京城的事还是有些陌生的。 亮统领记起来时,无意中听到家主说过的一番话,便如实告知了武公子。 “上京城每年年底会举行一场狩猎节,莫非这些拐走的人正是要送往上京城去?而且抓的都是汉人,若是这些汉人奴隶运到了上京城,那些权贵怕是会越发疯狂。” 武公子一听,脸色不好看了,汉人也是人,何况他们还是良籍,怎么能被拐走变成奴隶? “此事我必定阻止。” 武公子不高兴了。 亮统领忍不住劝道:“咱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办,险山壁之事——” “还有时间,先救人要紧。” 武公子转身便走。 福来客栈已经挖了一条密道通往城西闹市的小院子,武公子和亮统领便是在此处小院出现。 先前卖身葬父的少女,果然如亮统领所猜测的,带着五名男子去了城西,一进小院,人就被扣下了。 第1780章 哲哥儿见到父母 亮统领底下的人也是聪明,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一路跟随,找到了对方的老巢再回来禀报的。 这一夜总是如此的漫长。 很快到了子夜时分,武公子和亮统领出动了,而钱来客栈的哲哥儿与任义也出动了。 城西一处荒庙中,两波人马先后来了此地,却一个占据了东面,一个占据了西面,互不相识,互不影响,皆不知对方的存在。 哲哥儿坐在阴影中,旁边的任义指向前方,这荒庙极大,又靠近后山,想将人扣在此地,还真能避开人群,不会引人注意。 任义更是咬牙说道:“那些人贩子正是寮国人,打手也是魁梧,瞧着里头有不少勇士,就是不知高阶勇士会有多少。” 哲哥儿的手摸向怀里的药包,打小就学会药理知识,跟着牧心学来的本事,行走江湖在毒药和医术上,哲柯儿没有遇上过对手。 “若是情况不对,就用上这药。” 哲哥儿将药包扔给任义,任义连忙收好,主仆二人快步朝前方去了。 然而令哲哥儿和任义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宽阔的荒庙里,竟然没有半个人影,不仅如此,里头连烟火气都没有,可以断定,这些人根本没有在此地停留的可能。 荒庙一路找过去,任义的心沉入了谷底,这不对,他明明看到这些人将掳来的两个孩子带到了此地,然后就没了踪影。 当时他在四周打探过的,后山绝不利于他们进出,往北走是险山壁,更是没法带着这些孩子翻山越岭。 那么掳来的人呢? 主仆二人正寻找着,东面传来响动,一伙人突然冒出头来,任义立即劝哲哥儿快走,那边的人显然也没有寻到要寻的人,突然见到主仆二人,也是吓了一跳。 “走不掉了。” 哲哥儿看着瞬间被包围过来的人,两人没了办法,站在了原地没动,任义的手摸向了药包。 “不对,这两人不像是人贩子。” 对方说的是寮国语,很快有护卫向武公子和亮统领禀报。 武公子和亮统领从黑暗中现了身,只见众人拥护着两人出现,任义就知道这两人是头目了,忙说道:“擒贼先擒王,主子,咱们与他们拼了。” 哪知哲哥儿抓住任义拿出药包的手,叹道:“莫急,他们并非敌人。” 任义怔住了。 武公子和亮统领来到近前,看到中间被围困的主仆二人,皱了眉,武公子开了口:“此二人不像是人贩子。” 亮统领自然也看了出来,不仅不像人贩子,反而这两人中有一位小小少年郎,长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武公子也很快注意到了哲哥儿,他瞪大了眼睛,这少年的眉眼,他像是在哪儿见过。 然而容不得他们多想了,哲哥儿率先开了口,说的竟然是寮国语。 “各位,我们也是来抓人贩子,显然咱们都中计了,殊途同归,还望各位放我们离开。” 武公子很惊讶于哲哥儿说得流利的寮国语,所以刚才他们所说的话,对方也是听到了,难怪没有在第一时间反抗,差一点儿起了这么大个误会。 既然都是来抓人贩子的,也算是同伙,于是武公子一挥手,叫护卫们退下了。 有护卫不明白主子为何凭着对方一句话就相信了,却不知武公子也好,亮统领也好,他们都觉得眼前少年郎的长相带着亲切感,忍不住去相信他。 倒是武公子最先反应过来,喃喃自语道:“竟与那石夫人相像,不对,也像那石夫人的丈夫。” 任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哲哥儿,两人一同下的山,在山上根本没有学过寮国语,可是他们才来幽州城几日,他连寮国语听都听不懂,哲哥儿已经说得一嘴流利的寮国语了,当真是不可思议。 哲哥儿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任义,小声的催促道:“快走。” 任义反应过来,两人快步从重围中走出,离开了荒庙,来到外头街道上,两人才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只是主仆二人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定是他们反应过来了,又追了上来。 哲哥儿反应迅速,抓起任义的肩膀,主仆二人跳上了屋顶藏着。 此时街道上,二板背着石姑出现,两人在街上转了好几圈,从东到西,一路寻来,仍旧没有两孩子的身影。 事实上,白日里,石姑发现孩子不见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她带着周围的街坊们帮着找过了,也问过了书铺的掌柜,确定了两孩子买了笔墨往回走的,为何没有回来? 后来有街坊在糕点铺里问到两孩子曾在那儿买过桃花酥,同时还有买桃花酥的一位贵夫人。 至此后,再没有了两孩子的线索。 石姑隐约觉得那后头买糕点的贵夫人会不会为了一盒糕点对两孩子出手? 桃花酥并没有多精贵,但是汉人出身的两孩子,在寮国人面前本就低人一等,若是真的得罪了那贵夫人,对方随意派个勇士出了手,两孩子都得没命。 想到这儿,石姑的眼泪便止不住,她根本没办法安稳的坐在家中等消息,于是夜里也催促着二板带她一起出来寻找。 石姑后悔自己为何要安排两孩子去买笔墨纸砚,她本该自己去的,她左右都得罪了阿拔里将军和百里府,甚至是南穆府,又何须在意再被人养伤的把柄。 石姑抹了一把眼泪,看着空荡的街头,石姑拍了拍二板的肩,让他将自己放下,她跑不动了,她不知要去何方寻找两孩子,没了两孩子,她也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 石姑蹲在一角,用帕子抹着眼泪。 二板腥红的眼眶里带着怒火,莫叫他找到那些人,否则,他必定杀了他们全家。 二板双手握紧成拳,也在石姑身边蹲下了。 石姑将头靠在二板的肩头,说起两孩子平素的样子,在杂铺里长大,很是懂事,总是帮着一起做事,如今跟着南宫先生读书,也是如此的勤快,不怕苦不怕累,而她却将两孩子弄丢了。 石姑到现在双手双脚都是打着颤,这么些年来,她做事向来冷静,可是在面对孩子的失踪上,她却始终无法冷静下来。 第1781章 这座庙不对劲 而夫妻二人这一幕,却被屋顶上躲着的主仆二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哲哥儿从暗处现了身,他坐在屋顶上,小脸上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街角蹲着的一对夫妻,眼眶里是热泪,然而哲哥儿没有喊出爹娘二字,更没有立即上前相认,而是默默地听着爹娘在叫着另外两个孩子的名字。 哲哥儿打小就知道,他的存在会给家人带来灾祸,所以他不能养在爹娘身边,不能跟去玄阳城与哥哥姐姐相认。 自打那次爹娘将他接走,跟着一起去了安城,哲哥儿幼小的心灵得以抚平,这六年来,也仅用那一趟的经历,无数字的劝诫着自己,爹娘是爱自己的,他虽然不能回京城,不能养在爹娘身边,但是自己仍旧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 可是现在,哲哥儿不敢这么想了,或许爹娘未必如自己想像中的爱着自己。 六年了,他在百经观等了六年,爹娘没有实现承诺,将他接到身边,他有过恨意,有过悔意,更有的是希望,他一直觉得爹娘是有苦衷的。 可是六年后第一次下山,却得知爹娘没了,他不敢置信,他小小的心灵里满是创伤,本以为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如今却让他又找到了爹娘,看到他们不仅活在这世上,他们还有了另外的孩子。 哲哥儿咬紧牙根,半晌没有出声,只有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对哭泣的夫妻,他心头是什么滋味,他连自己也无法分辨,然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却是他要救弟弟妹妹们。 “任义,你今日遇上的受害人中,可有一对兄妹?” 哲哥儿冷静地开口相问。 任义先前还没往这上头想,这会儿哲哥儿问起来,再看到底下哭得伤心的贤王和贤王妃,他惊愕的看向哲哥儿,而后点头,于是将那对兄妹的模样说了,那两孩子是他亲眼看到对方掳走的。 “你当时为何不阻止?” 哲哥儿说完这话又收了声,任义又怎知那两孩子的来历,于是闭了闭眼睛,就要起身,这时街头蹲着的二板突然开口:“谁在那儿。” 随着二板的声音,一只袖箭射过来,哲哥儿猛的抓住任义飞身而起。 要不是哲哥儿反应迅速,轻功了得,任义的命怕是交代在这一支袖箭下了,不愧是贤王,就是不知贤王和贤王妃为何还活在这世上,既然他们活着,为何不去百经观里接他的小主子,可知他家小主子巴巴地等了他们六年呢。 二板起身要去追,奈何哲哥儿这功夫比起当年来更胜一筹,很快主仆二人的人影都不见了,石姑拉住了二板,正好这时,街头后方传来脚步声,武公子和亮统领来了。 谙蛮族人本是从荒庙离开,并不想引起街头宵禁的巡逻队注意,没想往回撤的时候,还能在道上遇上救命恩人。 武公子最先认出恩人,叫住了亮统领,一番询问,才知石姑的两个孩子被人贩子带走。 武公子气得不轻,今日才被带走,天还没有亮,尚未出城,此时追查出来,还来得及。 本来想要撤的谙蛮族人,在武公子的号召下,又决定往回赶。 那处荒庙是他们消失的地方,再往北是险山壁,不管有无结果,都得去找一找的。 石姑听到人贩子的下落,心头越发的难过,今夜一定要寻回孩子,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一行人接着往荒庙的方向去了。 而先前带着任义离开的哲哥儿,这会儿主仆二人已经来到了荒庙,没了谙蛮族人在,荒庙之地,空无一人。 任义叹道:“这儿怎么就荒芜一人呢,今日我明明盯着他们将孩子带来了此地,那他们能逃往哪儿?” 后山难以翻越,出城又隔着远了,那他们来荒庙的用意是什么? 任义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唯有哲哥儿用脚在丈量着荒庙的地界。 半晌后,哲哥儿开了口:“不对劲,有阵法。” 任义跟着上山学了六年,也是来喜叔那儿学过阵法,更是在百经观的书架上看过不少阵法的书,可是他却没有察觉此地有阵法,更没有觉得不同。 “是障眼法,这处荒庙的尺寸不对,观星步是丈二退三进五,但是这儿不对,庙宇不该是这么建的。” 所以为啥成为荒庙,会不会就是外人所建,并不知行情,所以就荒废在这儿了。 任义看到哲哥儿伸手按在几声小石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似乎也有了些感触,于是也跟着按下这些小石头,按着观星步来的方法,那是百经观不传之法。 没一会儿,两人就听到“咔嚓”一声响,机关打开,原本的荒庙正中间出现了一条地缝,地缝越来越宽,露出一条长着青苔的石阶,底下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 哲哥儿一想到弟弟妹妹们,是想也没想的走上了石阶,任义只得赶紧跟上。 主仆二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一路往石阶下去的同时,荒庙上方的地缝也慢慢地合上了,再次恢复了原来的样貌。 不懂阵法的人,根本寻不到门路。 且不说这些人贩子是怎么识得中原阵法的,便说哲哥儿主仆二人来到地牢,只见庙底下关的奴隶得有上千人。 两人还没有走到尽头,就听到了一声声的惨叫声。 这些人贩子昨用荒庙的机关,将这拐来的一千奴隶关押在这地牢之下,又留有两三人烧了热油和滚水,不听话的奴隶当场投入热油或是滚水,滥杀无辜。 那些被拐来不敢反抗的人,便会在此地用红通通的烙铁在脸上烙下“奴”字,从此世代为奴,供寮国权贵使用。 随着这一声声的惨叫声,这地牢里是那阎王殿的十八地狱也不为过。 哲哥儿和任义从黑暗中走出来,看到眼前用红铁烙印在奴隶的脸上时那副惨样,脸色都白了。 功夫再好,胆子再大,也没有见过这阵仗,即使是曾经在街头流浪的小乞丐任义,那时所受的苦,哪是眼前这番,这还是人吗? 好好的良籍被拐走,再生生在脸上烙下奴字,一辈子都无翻身的可能,这些寮国人贩子,好狠的心。 第1782章 底下还有机关 好在哲哥儿最先反应过来,拉住任义又躲入黑暗中。 前头正在忙碌的三人此时回过头来,拿着烙铁的壮实汉子疑惑开口:“没有人呢?莫不是听错了?” 另两人有些疑神疑鬼的,不过他们相信荒庙的机关,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被人发现过,再说这地下挖得深,底下叫破嗓子,荒庙里也不会有声音。 三人又回过头去。 正被拉住的一名中年男子,眼睁睁地看着那烙铁朝自己的脸上伸过来,吓得瞪大了眼睛,还没有上脸,人就吓得四脚发抖,屎尿失禁。 就在这时,黑暗中一支袖箭射来,正在用烙铁的壮实汉子没有任何防备,就被袖箭射中后背,而后穿胸,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毙命倒下,烙铁没有按在中年男子的脸上,却在落下时掉在了中年男子的脚上,痛得哇哇叫。 另两人见同伴倒下了,终于相信刚才不是错觉,的确人闯入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防了多年的阵法,会被人识破,于是纷纷举起自己的弯刀武器,背靠着背朝黑暗处喊着:“有种的出来,看老子不弄死你。” 黑暗中,哲哥儿朝任义使了一个眼色,哲哥儿没有见过那两孩子,所以他来与这两人周旋,任义赶紧去笼子里救人。 任义不敢停留,往那些牢笼跑去。 前头两个寮国汉子就要朝任义打去,此时哲哥儿现了身,手腕上的袖箭很精致,那是他自己做出来的,而且一路跟着他行走江湖数月,派上了好几次的用处。 两名寮国汉子举着弯刀却并没有朝哲哥儿打来,反而往后一退,伸手按在了机关上。 哲哥儿反应过来,朝任义喊道:“快撤。” 来不及了,那些关押着奴隶的铁笼子下出现了裂缝,任义站不稳,差一点儿掉落下去,好在他抓住了铁笼,但也同时跟着铁笼一起快速下坠,离开了地面。 哲哥儿见状,不敢再停留,而施展着轻功利用袖箭朝前头两汉子射了过去。 两名汉子才收手就被接蹱而来的袖箭击中,两人受了伤,并没有伤及要害,于是举着弯刀朝哲哥儿打来。 哪知眼前的明明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却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轻功,转眼在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经在两人身后。 哲哥儿手中匕首乍现,刺向了两人的后背,这两人应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可先前关押着的铁笼子却全部在原地消失不见,地面也合上了。 再次利用观星步,却并没有什么用,哲哥儿想到任义,想到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他绞尽脑汁,将这些年读的书全部从脑海中过了一遍,各种阵法图也都一一比对。 没有结果,哲哥儿眼眶都红了。 就在这时,地面“咔嚓”一声响,裂缝出现,待那裂缝再大些,任义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一跃而上。 原来这阵法只能从地下解,地上的机关已经没了用处。 建这座荒庙的人不是不懂庙宇的建造,而是一开始就有囚禁人的心思。 刚才的机关术,是专门给死囚用的,掉落下去,不懂阵法的人,只能在地下活活饿死。 好在任义跟着一起掉落,又跟着哲哥儿在百经观这了这么多年的阵法和功夫,才得以自救。 石三百和石阿奴也不知是吓晕了还是被人下了药,这会儿晕在任义的怀中没有醒。 哲哥儿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又把了把脉,发现弟弟妹妹并没有中毒,松了口气。 然而此时的荒庙上方,石姑带着谙蛮族人站在殿中,说道:“这儿定有机关。” 谙蛮族人一脸疑惑,是什么样的机关,这也太高明了吧。 石姑才这么一说,二板却突然摸向地面的小石头,而且以一种奇怪的顺序摸向每块小石头。 石姑立即叫众人退开。 谙蛮族人带着一脸的疑惑,毕竟寮国人可不像中原人那般学习阵法,他们的传承里,巫术是最高的传承。 石姑也不知二板是怎么知道解阵法的,只看到二板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手中的动作也比较慢,她就有些好奇。 毕竟石姑最是知道二板的来历,他是险山壁上独自生存的野人,是她带他下山,带他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没多会儿,机关打开,地面出现裂缝,一条长着青苔的石阶出现在众人面前。 谙蛮族人满脸震惊的同时,对二板更是另眼相看,平素瞧着他不说话,行为举止也是奇怪,唯一只能石姑的话,看着带着傻气似的,可在关键时候,竟比谁都聪明。 趁机着这些谙蛮族的勇士下去探路的时候,石姑将二板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二板,你是如何得知这些机关阵眼的?” 二板摇头,“我不知道,我看着地形,像是以前见过,我就自己随意走动,摸向那些石头。” 二板以前到底是学过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石姑看着眼前的男人,自打见他第一面开始,她就发现自己不能读他的心声,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些时日的接触,她发现二板是一个单纯的人,没有半分别的心思,这么纯洁干净的一个人,他会是什么样的来历呢? 前头探路的人下去,发现了底下被关在铁笼里的奴隶,却没有见到其他人,于是朝上头喊了一声。 而且还有人发现了场中已经从铁笼里出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个孩子,怀疑就是石姑的两孩子。 石姑听到这话,立即趴在二板的背上,由二板背着她,快步下去了。 底下空地上,两孩子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还有三个寮国汉子倒在血泊之中,再就没有其他人了。 至于关押在铁笼里的那些人,显然吓得不轻,这会儿问什么,都有些词不达意,眼神飘忽,人还是懵的。 石姑和二板下来后,连忙朝两孩子跑去,是她家的两孩子,要不是今夜寻到,明日将不知是什么后果。 下来的时候,石姑就看到了滚烫的油和水,还有那掉在地上的烙铁。 再看有些铁笼里关押着的人脸上新鲜烙下的“奴”字,石姑便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第1783章 找到了三百和阿奴 好在俩孩子找到了。 石姑从二板背上下来,二话不说上前抱住了两孩子。 石姑颤抖的手摸向两孩子的眉眼,查看着两孩子身上有无伤痕,好在除了被绑过的四肢上有痕迹,其他还算完好。 石三百和石阿奴落入温暖的怀抱中,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爹娘的脸,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后“哇”的一声哭了。 两孩子并没有被毒晕,也不是被人打晕,而是先前那寮国汉子用烙铁烙印人脸上的时候,直接给吓晕的。 这会儿醒转过来,见到的是爹娘,哪还敢松手,纷纷抱住爹娘的脖子。 二板将石三百抱了起来,石姑也将石阿奴抱起,两孩子半点不敢撒手,这一吓,怕是整个童年都不完整了。 石姑心头愧疚。 二板也是难得的将三百抱在怀中拍打着,按抚着。 而在此地之下,哲哥儿和任义为了躲开众人,又再次落入了裂缝中,这会儿在地下能听到上头的人声和孩子的哭声,也亲耳听到了爹娘的安抚声,哲哥儿的脸上越发的难过,他也好想父亲和母亲能抱抱他,能告诉他,这六年来为何不回到找他。 任义朝小主子看来一眼,看到哲哥儿倔强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心头也不好受,他也不明白,贤王和贤王妃明明都活在这世上,却独自快活着,再也不去百经观。 莫非正如百姓口中所说的,父母生的孩子多了,总有偏颇,而他的小主子,正是那个不受待见的。 上头的声音小了,铁笼里的人显然也一一被救走。 任义和哲哥儿不知在那最底下的地牢里等了多久,直到上头完全没了声音,两人从地牢里出来,再到荒庙地面时,天早已经大亮。 任义提议,要不在荒庙周围蹲守,万一还有人贩子不知内情,还往这处送人呢。 哲哥儿却是摆了摆手,昨夜救人动静闹这么大,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恐怕早已经躲起来了。 可惜没能将那一伙人贩子一网打尽。 哲哥儿叫上任义,也离开了荒庙。 荒庙的暗处,武公子和亮统领现了身,“果然有人先一步下去了,原来是这两人,倒是与咱们的想法一致,就是不知他们刚才到底躲在何处,为何我们在那地牢里搜查了一遍,也没有见到他们的人影。” 武公子疑惑的问着。 亮统领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对主仆离去的背影,说道:“中原多的是高人,这小少年带着一个仆从,便敢闯荡这荒庙之下,有胆量。” 武公子不免叹道:“此等少年,要是能入我谙蛮族,定能成为我谙蛮族的第二大宗师。” 两人皆是想起上京城里的那位,正是他们谙蛮族的宗师,可惜也是汉人。 石姑和二板救回了两孩子,铁铺前,石老头和石婆子双眼通红的将孙儿孙女抱入怀里,又哭又笑的。 来铁铺里钉马掌的小兵见了,忍不住过来问情况,石家人却中避口不谈。 石老头劝着老伴带着孩子跟女儿进屋去,他和二板还得做铁铺的生意,耽搁不得,同时也不想引起人注意。 但是两孩子失而复得,是祖宗的保佑,石老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石姑陪着母亲进了里屋,石三百和石阿奴经此一遭,靠着两人坐下,也不敢出门了。 倒是南宫先生过来时,两孩子才缓过劲来,连忙起身向先生行礼。 南宫阳看着两孩子,心情也好了不少,昨个儿夜里,密探院的人都出动了,整个幽州城都翻了个遍,硬是没的找到两孩子的下落。 这会儿南宫阳问起,石姑也如实说了,是在那荒庙中找到的人,而且还说起了那荒庙里的机关。 南宫阳坐在那儿听着,忍不住问起二板在荒庙发现了阵眼。 石姑记性好,将当时二板在每处小石头上一按的顺序说了。 半晌后,南宫阳说道:“那是观星步。” 石姑疑惑问道:“什么是观星步?” 南宫阳看着一家老小都是好奇的样子,无奈说道:“这是阵法中的一种,将来必定教会两孩子阵法,以后再遇上,必能自救。” 两孩子一听,信心顿起,更加肯定的觉得要跟南宫先生学本事,只有学好了本事,才能自救,才不会像昨日那样受苦。 南宫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也不怪那荒庙古怪,那儿靠近险山壁,早些年这幽州城还是燕国的边城,不少走私的关外商人,有人冒着风险从此地翻越险山壁行商。” “那处荒庙着实古怪,听说六年前幽州城那一战,寮国军马有从密道入城,来了一个里应外合,不知与这荒庙有无关系。” 南宫阳发现自己说得话太多,打住了,这才看向两孩子,说道:“看来以后不只要教你们读书识字,也该教你们熟识药草、机关。” “你们二人,以后都跟在我的身边,非必要,不得离开半步,以后的学业更重,你们可得好好学。” 这两孩子与贤王府其他的几个孩子不同,倒也比普通的孩子聪明几分,好好教,多费些时日,也定能教会的。 石姑带着两孩子连忙向南宫阳道谢,通过这一次的事,石姑也更希望两孩子多学知识,将来有什么出息暂且不论,至少技多不压身,这到了本事,也能自保,而不是像这一次那样,任人宰割。 两孩子跟着南宫阳去隔壁院了。 这一日从荒庙里放出来的人,脸上有烙下印子的,被谙蛮族人带走,私下给了巫药疗伤,那伤药能模糊脸上的奴字,但不能去疤,未来大概都要带着这个伤疤生活了。 至于其他还没有被烙上印子的人,回到地面后,各自离开,寻找自己的家人去了。 荒庙里发生的事,并没有在城中传开,也是谙蛮族人刻意掩饰,毕竟在寮国人眼中,被抓了奴隶的人皆是汉人,只要不是寮国人,衙门里是不太管这事的。 那些人贩子是寮国商人,背后是什么靠山尚且不知,免得打草惊蛇。 转眼又过了几日,两日后便是阿拔里将军带着众权贵上险山壁驯马的事。 第1784章 那个小少年很奇怪 石家铁铺前,来钉马掌的小兵越发的多了起来,钉好马掌,战马好跟着将军上山。 钱来客栈里,哲哥儿换上了一身旧衣,带上了帷帽,准备带着任义出门。 任义看到小主子从包袱里翻出一直舍不得穿的长衫,心头一叹,这衣裳跟着一起下山,却不见小主子穿过,不是因为衣衫旧了,而是这衣裳是贤王妃亲手缝制。 双面绣世间难得,细密的针法更是难得一见,小主在山上时,时常穿着贤王妃的衣裳,后来两年,他便将衣裳收了起来,就是怕穿破了吧。 衣裳留下来便是念头,小主子内心是有多么的渴望贤王妃能来接他。 任义是孤儿,不懂得这些,但是这些年跟在小主身边,却是亲眼见到,这世上的孩子谁不想念着自己的亲爹娘,便是任义小的时候,也这么想过。 如今快二十了的任义,本以为心底已经将这份思念去除,没想到看到小主子这样,又忍不住想了起来。 “小主……哲弟,咱们去哪儿?” 哲哥儿没作声,他朝石家铺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任义上了街。 哲哥儿先来到糕点铺子买酥糕,还刻意的问了一句:“可有桃花酥?” 那铺东家昨日还因为桃花酥的事被人反复问,也正因为如此,铺中掌柜以为桃花酥要大卖,大早上的下了一趟乡,从河道上买下了南方商人的桃花。 桃花酥有不少,哲哥儿一想到弟弟妹妹就是因为桃花酥而导致得罪了人的事,想来桃花酥没吃到,人还受了惊。 于是哲哥儿从怀里掏出两块银子,买下了五盒桃花酥,那掌柜的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果然猜对了,这桃花酥行销呢。 任义要帮着提酥糕,哲哥儿却将他拦下,他亲自提着五盒桃花酥往前走,直接走到了石家铁铺前。 任义看到石家的铺子,又是一叹,今日来认母,可别伤心而回。 许是来得早了些,铁铺前钉马掌的小兵还没有来,铺子还算清静,只有里头传来二板的打铁声。 石老头出来,问两位客人要做什么。 任义见哲哥儿的眼睛一直盯着里头,不想被人揭穿,于是说道:“想打一把匕首。” 以前的石老头是不接这种生意的,主要是他的眼睛看不到,打不出客人所要的匕首,再说他的铁铺里,钉马掌的手艺最好,知道的人要打兵器,都是去前头几家铁铺。 不过现在有了女婿二板在,接这个生意,也能锻炼二板的手艺,于是将两人引进铺里。 哲哥儿没进门,带着帷帽的他看着屋里赤着膀子正在打铁的父亲,他不懂,父亲宁愿在这边城打铁,也不愿意去接他,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任义进了铺子,也不好提醒小主子,只得与石老头说起匕首的样式。 隔壁杂货铺后院传来油酥饼的香味,很快石姑推开中间那扇门,手里端着两盘油酥饼过来。 石姑先是来到铁铺里,将其中一盘油酥饼放在了八仙桌上,还交代石老头和二板等会儿就听,莫凉了,随后她端着盘子准备去后屋,就见门口着着一位少年郎。 那少年郎一动不动的,不进来也不出去,似乎是在盯着石姑。 石姑朝那少年郎看来,看到他带着帷帽,听不到这少年郎的心声,大概是没有什么吧。 石姑不以为意,就要回过头去,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少年身上的衣裳,似有熟悉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随后笑了笑,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与自己的针法有些相像,还别说这衣裳做得细致。 想归想,石姑还是端着盘子走了。 站在门口的哲哥儿就这么看着母亲的背影离开,眼眶红了,躲在帷帽下倒也不怕被人见到。 很快后院传来两孩子的笑声,“娘,这油酥饼真好吃,以后还要吃。” 石姑笑着答道:“每天都弄给你们吃,直到你们吃了腻为止。” 真是宠溺的母爱。 哲哥儿低下头去,眼神再次落到只顾着打铁的二板身上,很快哲哥儿转过头去,将五盒桃花酥放在了门边,转身便走。 任义一直注意着小主子的一举一动,见小主子要走,也顾不上说别的,赶忙追出去。 此时铁铺外,正好一队寮国兵过来,本要劝话的任义只得将小主子拉到一旁让路。 这队兵马是将军府的,过来请仙人道长去府上,阿拔里将军要见他。 听说阿拔里将军要上山,所以要找仙人道长去府上一趟,说是为了求福算时辰。 南宫阳从盘里拿了一块油酥饼吃着,一边与石姑道别,他得去一趟了,不过是过去糊弄一下,也顺带帮石姑打听打听这一次阿拔里将军上山的计划和安排。 石姑将南宫阳送出门,看着南宫阳跟着寮国兵走了,石姑再要入屋里,看到不远处街道上的一对主仆,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少年身上。 哲哥儿忍不住伸手去拿帷帽,他想露出真容与母亲相认,哪知石姑很快收回目光,还看到了门口放着的五盒桃花酥,正问着家里人是谁买的。 哲哥儿看着石姑提着桃花酥进屋问去了,他正要拿下帷帽的手又放下了。 任义拉着小主子快走,他们这一趟下山,可是说好的,要在外头少露面,毕竟小主子长得像贤王,又天生贵气,如来喜叔所说,万一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那可不得了。 哲哥儿不得不跟着任义离开,街头巡逻的寮国军过去了。 铁铺后院里,石姑看着两孩子吃桃花酥,心头却是很疑惑,脑中不由得想起那少年,这桃花酥多半是那半年放在那儿的,她出去找了,没有找到人。 石姑问了父亲,对方要打造匕首,可是也没有留下联络的信息,连着那匕首的模样也没有说清楚,人就突然走了,这生意怕是没法做。 至于这桃花酥,石姑等了半日没人来寻,她只得吃了,等那人再找来,将银钱补上,免得浪费了。 只是那个小少年,为何会有一种熟悉感,还有那少年身上的衣裳,那针法,竟然与她做的一模一样。 第1785章 这衣裳的针法很像 夜里,石姑独自坐在竹椅中给两孩子做衣裳,做着做着,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石姑看着手中衣裳的针法,不由得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名少年郎,他带着帷帽,看不到真容,但看那模样,估计也就十来岁的样子,可他周身的气势却是不容小视。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威严之感,怕是如此,即使没与之眼神相对,石姑也能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贵气。 尤其是那少年站在门外看着她时,她当时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但仔细回想,自己着实与这少年郎并无交道,莫不是错觉。 下次再遇上那少年郎,定要好好听听他的心声,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石姑又接着给两孩子做衣裳,过两日上山了,还不知自己能不能平安归来,想到两孩子失而复得,石姑的心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她和二板受的苦,不想两孩子以后跟着受苦。 这一趟险山壁之行,一定要好好解决。 自打南宫阳被请去了将军府,便一直没有回来,石姑等了两日,只有将军府的小兵赶了来,叫他们夫妻二人跟着上险山壁去的。 石姑回头看了一眼在铁铺里忙碌的二板,只得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换上衣裳跟他们走,莫与他们起冲突。 先前夫妻二人在里屋商量好的,这一次上山,二板得听她的话,重点是将那百里家主手中的软剑弄到手,其他的按着计划行事。 二板换上了短衣,夫妻二人在石家两老的担忧之下,跟着将军府的小兵走了。 石三百和石阿奴从里屋跑出来,被石老头拉住了,说道:“且让他们去,他们会回来的。” 俩孩子哭得眼睛都红了。 石姑跟二板来到将军府时,将军府外已经停下了不少马车。 权贵们都来了,他们还有下人牵来的好马,听说险山壁上山难,个个家中带足了勇士。 石姑从众人中看到了南穆夫人,她不像其他权贵那样坐马车而来,反而是骑着马来的,一身骑马服,英姿飒爽,手里的鞭子已经换成了带着倒刺的铁鞭。 南穆夫人见石姑和二板一同来的,目光微微一眯,打马朝他们走来,来到两人面前时,目光却是看向其他的权贵们。 原本待在两人身边的权贵们纷纷离开,转眼场地一空,南穆夫人便问道:“你上次狩猎节上帮我驯服的野马,可是你故意将其放走的?” 石姑听到这话,目光不动声色的朝那铁鞭瞥了一眼,她将鞭子握紧并抬了起来。 石姑叹道:“夫人为何这么说?我既然给夫人驯了马,又何须将马放走,再说我一个不会功夫的妇人,怎么潜入南穆府控制马匹。” 然而南穆夫人抬起鞭柄指向石姑身边双手握拳的二板,“你没有功夫,可不代表他不会功夫。” 石姑笑了,“南穆夫人当真是高看我们夫妻二人,我跟着我爹娘从小学到大,才懂得一些驯马之术,我这夫婿才进我石家门,他又如何知晓驯马术,再说此等手艺又岂会外传。” 这话说的没毛病,旁边虽然已经走开了的权贵还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南穆夫人跋扈是出了名的,就是没想到在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来说石姑。 连着阿拔里将军都要石家老头的闺女跟着一同上山,其深意不言而喻,南穆夫人倒好,真是不怕得罪了她。 南穆夫人气得一鞭子抽打在门前石阶之上,只听到“砰”的一声响,彰显自己的怒火,到底也没有真的动手。 不过石姑身边的二板差一点儿按不住,石姑的指甲都要陷入二板的手背肉里。 好在阿拔里将军来了,他带了精卫,多半也是勇士级别的,一同前来的还有百里家主。 那百里家主一过来,目光率先落在石姑夫妻二人的身上,若是眼神能杀死人,大概夫妻二人早已经死在了百里家主手上了。 出发了,走时,这些权贵们也不再坐马车,怕累赘。 骑上马,带上众勇士,浩浩荡荡的出发,直接往后山去。 街头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见到战马时,脸色大变,不敢在道上停留,纷纷闪避,毕竟寮国的战马出行,若是在街头撞死了人,那也是不管的,若是百姓敢去衙门讨说法,那便是抓起来打一顿,还不死心的,直接关大牢,之后多是下落不明,或许哪日在奴隶市场上能瞧见身影。 石姑和二板也各骑了一匹战马,走在街头,看着街上百姓惊惶失措的样子,心头一叹,寮国人尚武力,不管百姓死活,燕云十六州落入他们手中,当真是不堪入目。 险山壁就在前头了,石姑故意放慢马速,将二板带在身边,跟在人群里,既不当先锋,也不落后,夹在人群里,不言不语的。 前头做先锋军的是百里家主带着的家中勇士,听说百里家有底蕴,高阶勇士有三四人,但是这一次带上的人中,恐怕一个也没有吧。 有权贵议论纷纷,说百里家主不愿意出全力,不过是带着低阶勇士来做样子罢了。 也不知哪位权贵的声音大了些,原本在指挥着的百里家主突然朝那权贵看去,身边护着他的一名勇士立即明白了主子的用意,飞身而起朝那权贵攻击。 那勇士施展功夫的速度,便是在场的不少勇士都没看明白,而先前冒头说风凉话的权贵却被人家勇士削去了发尾。 削去人家头发以示威慑,但凡手不稳的,指不定削去的是脑袋了。 石姑和二板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二板显然也看得认真,石姑小声问道:“二板,你刚才看到那人出手了么?” 二板摇头,说起来,二板现在所使用的不是功夫,而是一身蛮力,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的招势,在这些招势下,偶尔会有一股奇力从掌中出现,他自己也不明白。 权贵中炸开了锅,“那是高阶勇士,不对,恐怕有宗师之力。” 想不到百里家主竟然带了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在身边,亏得刚才还说百里家主没有使出全力。 冒头的那位权贵吓得不轻,可是被人无故削去发尾是极大的羞辱,他岂能吃了这闷亏,于是指向身后的勇士,叫他们立即出手。 第1786章 上了山 然而那权贵家中的勇士们却是犹豫了,他们不是那高阶勇士的对手,对方的确有宗师之力,他们冲上去只会送死。 权贵恼怒了,他平素好生养着这些勇士,到了关键时候却是屁用都没有,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若是不敢上,就都别想回去了。” 勇士依仗着权贵生存,若是权贵不收留他们,他们什么也不是,做散阶勇士,哪日死在哪个旮旯里都不知道。 这些勇士被逼急了想冒死上前一试,阿拔里将军怒道:“有这闲功夫,不如做先锋先上了险山壁再说。” 百里家主正要抓个人来出气,于是顺势将阿拔里将军给的软剑拿了出来。 那软剑一出现,众权贵们震惊了,有人惊呼出声:“燕国贤王的武器,那上面可是留有老宗师的血,如何在百里家主手上?” 有人提醒道:“阿拔里族的荣耀,定是将军所赐。” 那人明白了,纷纷将目光看向那软剑。 在那柄剑一出现后,石姑的目光也落在那上头,不知怎么的,看着那剑,她会想流眼泪,对那剑的熟悉感越发的强烈了。 石姑只顾着看剑去了,没有注意身后的二板盯着那柄剑,眼睛眨也不眨了,他突然说道:“那是我的剑。” 二板的声音被众权贵激动的声音掩盖,石姑没听清楚,于是回头问道:“二板,你说什么?” 就见二板捂着脑袋,一脸的痛苦,他的病又发作了,毫无征兆,又挑了这么个时候。 好在石姑早早做了准备,从袖里摸出安神香给二板闻,好半晌,二板才清醒过来,脑袋还痛着,眼眶里布满了血丝,眼睛却仍旧盯着那柄软剑。 “我似乎用那柄剑杀过人。” 二板说着,这一下石姑靠得近,听到了,她很震惊,难怪自己觉得有熟悉感,莫非这剑真的是二板的? 这会儿百里家主借着软剑的余威,叫人将那权贵府上的勇士都赶去险山壁前。 用上了云梯,百里府的勇士往上爬,可惜山太高,云梯也只能爬到半山腰。 不过这百里家主除了府中有高阶勇士外,他还有一门武器。 只见那爬到半山腰的勇士从腰间取下一物,正是能用来登山的爪钩,但这种爪钩的形状,状似双飞挝,不仅近前的石姑和二板看到了,远处躲在暗处盯着的谙蛮族人也发现了。 有谙蛮族勇士看向武公子和亮统领,尤其是亮统领,他腰间就有双飞挝,能将爪钩做得如此精细的,非他们族中宗师不可,可是宗师是他们谙蛮族的人,怎么会给百里族打造武器。 武公子皱紧了眉头,说道:“待回上京城,定要问一问宗师。” 谁也没有答案,但是百里家主亮出来爪钩后,其他权贵们已经很惊讶了,看来百里族中底蕴深,平素不曾显露,以后可得仔细对待,莫小看了百里族。 十数根爪钩甩上去,这些勇士顺着绳索往上爬,本来就有功夫,这样操作一番,比平素二板抓住树藤上山还要稳。 众人一副胸有成竹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来上险山壁有了众人之力,似乎也并不难了呢。 那些勇士也开始有些懈怠,不过是上山壁,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 然而他们不知道,此时的山峰崖壁前,深草丛中突然冒出一个野人来,那野人是怎么出现的并不知,但是对方不知从哪儿得来的一柄弯刀,对着这些绳索乱砍。 那刀锋锋利,绳索没几下就被砍断,正在往上爬的勇士惨叫一声掉落悬崖。 而且这野人也是聪明,他砍断了绳索,立即将爪钩收了起来,绝不给他们二次利用的机会。 这么一排排砍过去,正在攀爬的勇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绳索砍断后掉落,完事后,野人露出一双精明的眸子,裂开一口白牙,对着众人笑了笑,转眼就不见了。 底下众权贵气个半死,而百里族中的勇士损失不少,虽然掉落下来有些还活着,可是得养伤大半月才能好,一时间也不可能再跟着上山了。 这一次百里家主借着软剑之威,抓了先前得罪他的权贵府上的勇士做了先锋,底下的权贵们没吱声。 阿拔里将军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在刚才看到那野人出现后,他终是对石姑和二板放下了戒心,看来石姑招的婿,并不是山上的野人,那莫名在将军府外出现的画像,多半是有人有意为之,就是不知这样挑拨的用意是什么。 阿拔里将军朝石姑和二板看了一眼,石姑垂着头,跟二板很是老实的样子。 “百里家主,你府上养了这么多的勇士,不该只有这点儿本事,还不速速登山。” 阿拓里将军的声音洪亮,百里家主虽然不高兴,却也不敢反驳,只得抬了抬手,余下的勇士接着上。 这一次不用爪钩,而是用铁链,用最原始的方法,在险山壁上强行开路,一步一步往山顶上去。 人群里的石姑和二板看着这一切,知道他们今日上山的决心,想必凭着石五一个人已经是拦不住了。 一个时辰之后,险山壁上开出一条险路来,有勇士已经登上了山顶,朝他们招手。 随着越来越多的勇士上了山顶,那野人也不曾出现,即使出现,他们人多也能对付,于是权贵们也跟着上山去。 南穆夫人朝走在后方的石姑看去一眼,提着鞭柄,也跟着上了山顶。 大家都弃了马,底下留有军营里的小兵驻守,还有各府上的低阶护卫们没有上山。 待上头人若是两日后没有下山,这些底下的低阶护卫和小兵,就会去搬救兵,以及往上送食物。 石姑站在山顶朝下望了一眼,还别说,往日有二板背着她,她把眼睛一闭,就这么荡上来了,似乎有二板在,她也不见多怕,现在自己爬上来的,再回头望,深不见底的崖壁,当真是吓人。 前头有人喊了一声,石姑和二板不得不跟上大队伍。 从山顶往前走,连野马群的影子都没有见着,这些权贵们不免破口大骂,这山中宽阔,上哪儿找野马去。 于是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石姑和二板的身上。 第1787章 路走不通 阿拔里将军身边的精卫跑过来,也将他们二人叫去了前方。 石姑和二板被叫到了阿拔里将军的身边,阿拔里将军的目光落在了石姑的身上,果然是没再怀疑二板了。 前头是树林子,连野马都没有看到,问石姑可曾见到野马群。 石姑叹了口气,说自己也只是听说过,穿过树林,便有人发现野马群出现过。 阿拔里将军看向身边的精卫,事实上先前阿拔里将军也曾派高阶勇士来险山壁前打探过的,的确曾看到野马群出现在崖边,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好不容易登山,却看到眼前又是树林,这险山壁的地形复杂。 想来问一个汉人小妇,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原本还想着这儿曾是汉人的地盘,石家老汉有这驯马术的祖传,或许知道些内情,如今也不过如此。 阿拔里将军抬了抬手,这就看向百里家主,叫百里府的勇士先行。 行军打仗的人向来谨慎,一般入树林子,都是万分堤防。 百里家主却因登山的顺利,对树林里并无防备,还将身边的那名高阶勇士一同叫了去领队。 百里家主跟在自家勇士之后,也一同进了树林。 半晌过后,树林里传来惨叫声。 等在外头准备进入的权贵们惊住了,纷纷看向阿拔里将军。 阿拔里将军皱紧了眉头,这儿到底只是一座山峰,又不是遇敌打仗之时,这林中到底有什么?野兽?还是那野人? 随着几声惨叫声,百里府的人都没有出来,更无人报信,也不知前方的情况,莫不是百里家主以及一众勇士都死在里头了? 可是百里家主身边有位出手极快的高阶勇士,先前在他们面前随便出了一招,都能将他们震慑住,怎么一进树林中,就都没有影儿了呢? 等了好一会儿,百里家主仍旧没有出来,也无活人出来报信,众权贵越发惊恐了,阿拔里将军为了稳住局势,只得做主再派一队人进去探路,于是目光落在了南穆夫人身上。 南穆夫人很生气,怎么又轮到她来打先锋,其他人怎么不叫? “南穆夫人是最先得到过汗血宝马的人,想必更了解这野马的习性,不如带人先去探探路,若是看到了情况,派人出来说一声。” 阿拔里将军这话很明显是公报私仇了,先前狩猎节上,唯有南穆夫人得到了宝马,其他人都没有,本就引起了众愤,尤其还得罪了阿拔里将军。 南穆夫人恶狠狠地朝石姑的方向看了一眼,气得不轻,都怪她害了自己,如今马没得到,自己还成了眼中钉。 南穆夫人没了办法,只得将带来的勇士都叫了来,里头有两名高阶勇士,却与其他勇士的穿着打扮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在众人不曾注意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南穆夫人的身边去了。 先前入山的时候,南穆夫人便有交代过,不管遇着什么事,身边的高阶勇士第一要紧的事就是保护她。 南穆夫人身为妇人,那气势不输男儿,带着一队人头也不回的进入树林中。 果然惨叫声再次响起,外头的人等得越发的焦急。 刚才登山之时,大家伙的已经大费周章,这个时候打退堂鼓,谁能甘心去。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南穆夫人身边的一名高阶勇士从林中出来了,他也身负重伤,捂着流血的肩头,朝众人说道:“林中陷阱已除,放心入林。” 说完这话,那高阶勇士便在前头引路。 跟在阿拔里将军身边的石姑和二板不由得在内心一叹,终是阻止不了的,不过来来回回折腾几次,也能折损他们的战力。 从树林中走过去,沿路看到不少陷阱,每处陷阱前都留下了勇士的尸体,可以说不是智取,全是用命探出来的路。 前头几处还能看到百里府的勇士的踪影,后头的路,基本都是南穆府的勇士。 可是一路走来,也没有看到百里家主的尸体,那他们为何不出林报信? 就在众人疑惑间,出林子的方向传来打斗声,里头有南穆夫人的斥喝:“百里家主真不要脸,竟然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害得我南穆府损失了那么多的勇士,你倒好,又出来捡现成的。” 听到这番话的权贵们开始有了想法,所以百里家主带人做先锋,担心府上勇士的安危,故意在林中躲起来,也不出来报信,于是便有第二队先锋进来。 等南穆府的勇士探完路了,百里家主再着府上勇士出现,如此也不会损失什么,若是这么来的话,百里家主也太狡猾了。 众人不由得看向阿拔里将军,此等小人留不得,这样跟着前去,要是得了宝马,指不定还要出事。 然而阿拔里将军却对这种见怪不怪,并没有什么表情,出了林子,看到南穆夫人带着人追着百里家主打,还出声制止。 “大家一起上山都是奔着宝马而来,何须在此地损耗力气,留着来对付宝马不好么?” 阿拔里将军一句话,两方人不得不停了手,南穆夫人气死了,即使停了手,还要趁对方不注意,扬起手中的铁鞭朝百里家主打去,总要出一口恶气。 奈何百里家主身边有名高阶勇士不离不弃,铁鞭才出现,对方便用刀柄给阻止了。 南穆夫人身边的高阶勇士要替主子出头,又被阿拔里将军给斥喝了。 到此刻,不忙着看打架的权贵,倒是发现了前方出现的野马群,大喊一声:“野马,都在那儿。” 还在理论的两方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纷纷看向前方,果然看到一群野马停留在草原之上。 远处还有山峰,至少这一处全是牧场,牧场不大,到底还是吸引来了野马群。 看到这些毫无杂色又精壮无比的汗血宝马,一个个的眼睛都瞪直了。 各府上得到一两匹,就能拿来配种了,各族便能提高战斗力,如此纯种的汗血宝马不多见,险山壁上的传闻不得有假,还真就见到了。 有权贵激动,带着府中的勇士率先往前冲去,结果才跑没多远,惊呼一声,只见那权贵与府上的勇士坠入沼泽之中,大喊救命。 第1788章 这林中不对劲 人群里的高阶勇士都出动了,众人齐心,到底是将那冲动的权贵和府上勇士救了出来,他们一身脏乱不堪,死里逃生,冷得打摆子,却还在说着:“马就在前头,为何过不去?” 按理说牧场的周边是不可能出现沼泽之地的,不然放牧时容易有危险,所以这些汗血宝马,怎么会跑到这危险之地来,这不符合它们的习性。 “咱们上当了。” 阿拔里将军突然开口。 石姑和二板的心立即警觉起来,想不到被发现了动机,然而阿拔里将军的下一句话又让石姑和二板放下心来。 “即使如此,咱们也不可能放手,这就是对手的高明之处。” 阿拔里将军叹了口气。 不要他这么说,其他的权贵也是不会放手的,这处牧场有些古怪,可对面的野马群是真实的,要想得到宝马,自然得付出代价,不然这高山上的宝马早已经落别人手上了。 沼泽地要怎么过去,这是个问题。 阿拔里将军突然问道:“你们发现了么?出现在崖边的野人,他是怎么来到崖边去的?” 这话问得,众人很快反应过来,所以野人能来去自由,那就证明,必定有一条路是可以通过的,只是他们没有找到而已,就不相信那山壁上的野人,还打得过这众多高阶勇士。 石姑也不得不感叹,阿拔里将军反应极快,看来那条能通过的路迟早是要发现的。 经过这曲折的闹腾,阿拔里将军为了稳住军心,决定先停下来,吃饱喝足了再动手。 于是就地休息,各家都带有干粮,便坐下来吃了起来。 石姑也带了些,正是她大早上做的油酥饼,她拉着二板坐下后,两人吃着油酥饼,正吃得香呢,就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石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在恶狠狠地看她了。 在场的人都是什么心思,她都知道,尤其是南穆夫人,她将这一次树林之行损失的勇士都怪到了她的头上,要不是她先前给她猎到的野马,她也不会成为众矢之地。 石姑不作声,当作没有发现。 不过这一切都落在了阿拔里将军的眼中,只是眼下没有找到野人,也没有找到那条过去的路,并无心思处理这些小事。 休息片刻,众人打起精神。 沼泽之地是进不去了,只得另辟蹊径,有人建议再回林中探路,指不定林中不只这一条出路,或有小路被树林掩盖。 还真有这个可能,提出这个建议后,其他人也在附和。 阿拔里将军却是有些担忧的,虽说刚才有两波人已经探完了路,林中或许已经没有了陷阱,可他身为军人,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危机感,总感觉再次入林,还是得万分小心。 于是阿拔里将军顺着这些权贵的话,由得他们先行。 许是先前进来的有些顺利,这会儿再进林中,已经不用先锋了,百里家主和南穆夫人却是谨慎,跟在了众人之后,最后跟着的是阿拔里将军和精卫。 石姑夫妻二人也是在最后的队伍中,进林子的时候没有多想,毕竟先前与石五商量的,只在林中挖了这些陷阱,再将入山的路给遮盖住,所以眼下进林,不会再有危险。 没多会儿,所有队伍都入了林,即使是谨慎的阿拔里将军,也带着精卫进了林中,只是在林子的边沿,往回看还能看到林外的野马群,以及那无法通过的沼泽地。 石姑正担忧着入山的道被人发现呢,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心声:“杀了他们,一个都不留。” 石姑惊了一跳,她没有叫出声,而是拉住了身边二板的手。 二板察觉到媳妇的不对劲,立即将媳妇护在身后,而石姑却是小声开口:“二板,你背着我。” 二板立即蹲身。 阿拔里将军朝石姑看去一眼,就看到夫妻二人这黏糊的一面,阿拔里将军皱了眉,这对汉人夫妻,在外头人面前如此作派,真是不要脸。 然而石姑顾不上这些了,她靠在二板宽阔的肩头,双手紧紧地抓住二板的衣襟,在他耳朵呼吸,二板的脖子红了,正好落在阿拔里将军眼中,简直没法直视,也就不看他们夫妻二人了。 此刻石姑小声的开口:“二板,咱们得逃。” 二板反应过来,背着石姑准备走,前头就传来了惨叫声,随后是左右两边,有黑衣人出现了。 二板背着石姑跳上了树杆,阿拔里将军也反应过来,立即叫住精卫准备防护。 这树林中光线不好,茂叶偶尔透露上下来的阳光点点,反而只让他们看到了那些黑衣人自由穿梭在队伍中,有组织的杀人。 阿拔里将军费了劲才看清,惊声开口:“是汉人,咱们中计了,这些人是想将我们一锅端了。” 阿拔里将军当即做下决断,“快快退出树林。” 阿拔里将军和精卫本就靠近树林边沿,有了他的命令,精卫立即护着他往后退。 其他的权贵听到阿拔里将军的分析,也反应过来,只有退出树林,他们还有活路的机会,不能再做停留了。 于是各队伍都护送着族中家主往后退。 南穆夫人和百里家主本就是狡猾,见势不对,早已经退到了阿拔里将军的前方,这会儿见阿拔里将军在退,他们也不再犹豫,带着仅剩下的活口,转身便跑。 那些前方来不及逃跑权贵和勇士们,就这么的死在了这些黑衣人的刀下。 躲在树上的石姑看到百里家主要逃出树林,立即对二板说道:“二板,夺下他手中的软剑。” 二板看向百里家主,正因为他与南穆夫人的过节,被南穆夫人逼着只能与之隔开些,跑在了最后方。 二板将石姑放在了树杆上,他独自跳下大树,朝百里家主飞奔而去。 树林中光线不好,除了追上去的二板,还有黑衣人也追了上来,以至于百里家主没有留意到二板的存在,而是只顾着逃命去。 一棵老树上,少年的身影出现,他双手抱胸,原本在林中观望,担心父母的安危,这会儿看到前头追着上去的父亲,以及那逃跑的百里家主,他明白的父亲的用意,于是手腕中露出一把石子,随即手一扬,朝前头飞了出去。 第1789章 南宫先生的主意 身边的长随任义叹道:“小主子不该现身出手。” 这林中可不是一波黑衣人,而是有两波人马,他们一直观望,不曾出手,那是看到贤王和贤王妃并没有危险,而且他们反应最快。 哲哥儿没有理会任义的不满,反而喃喃自语道:“我父亲的功夫不太对劲,他使的不是功夫,是蛮力。” 随着哲哥儿的话说完,那一把石子先后击中百里家主的膝盖骨,百里家主瞬间跪倒在地,身边的高阶勇士连忙停下来,就被黑衣人缠上。 二板趁机上前抓住百里家主的头发,将其头按在泥地里,再骑在他身上,夺下了他手中的软剑。 这打法的确不是会功夫的打法,这模样就像市井莽夫的打法,用的全是蛮劲,而百里家主被人从后方抓了头发,头又按在了泥地里,痛得直冒眼泪,哪能反抗。 于是软剑落入了二板的手中,二板又是重重一拳,将百里家主给打晕。 待那高阶勇士从黑衣人手中脱困,一回头,就看到家主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人也晕了过去。 这谁干的?好在人还活着,只是受了外伤。 然而也容不得那高阶勇士多想,好不容易一掌击退黑衣人,便负伤扛起百里家主往林子外跑,遇上府中的勇士,他随手一抓一扔,全用来抵挡后头追杀的黑衣人。 二板抱着软剑回来,石姑满脸惊恐的看向二板,随即大喊一声:“黑衣人。” 二板想也没想的抓起手中的软剑朝后方劈去,还是那没有招势的蛮力,连软剑都不知道怎么用了,竟然拿来当刀来劈。 身后的黑衣人也是惊了一跳,对上二板的目光,并没有直接交手,而是后退了几步,随后朝夫妻二人说了一声:“我是南宫先生派来的。” 南宫先生的人? 对呢,南宫先生去将军府问天就没有再回来,他怎么派了杀手要杀死所有的权贵? 那人说完,转身便走,他们要对付的果然还是寮国权贵,并没有再对石姑夫妻二人下手。 二板捡回软剑来到石姑身边,夫妻地二人蹲守在树杆上,看着只顾着逃命的寮国权贵,一个个的抓起身边的勇士替自己挡刀的样子,石姑叹了口气。 在众多黑衣人当中,石姑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谙蛮族人,还是当初他们救下的武公子也在。 谙蛮族人为何要杀了这些权贵,这两波人是早就商量好的,还是无意中碰到了一起。 当初武公子落入阿拔里军营做了奴隶,差一点儿死在了狩猎节上,谙蛮族人一直没走,莫不是为了报仇? 说起来上一次,谙蛮族人还帮着她寻找两孩子的下落,如今再次见到,石姑的心情越发的复杂。 石姑正想着事儿,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她下意识的朝左侧方看去,只见那茂密的老树干上正站着一位青衣少年。 此时的少年并没有带帷帽,露出了真容,眉眼间有着不怒自威之感,他双手背于身后,眼神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此刻也正看着石姑。 这个孩子,石姑见到他竟是眼眶一热,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何她心底莫名涌出愧疚之心,甚至想要喊他,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此时二板也抬起了头,他看到那老树杆上站着的少年,突然开口:“此人轻功了得。” 或许是江湖中人。 石姑抹去眼角的泪意,低下头去,眼下不是追问少年郎的时候,她和二板得尽快脱身。 这些寮国权贵都退回沼泽地,到时候没有发现他们,当以为他们死在了树林中,而他们若是现在就出去,又怕是要被阿拔里将军质疑。 石姑思前想后,对二板说道:“我们回茅屋再做打算。” 二板背起石姑,准备走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向老树杆上的少年,却见那少年用手背抹眼泪,二板的心被什么揪住了,他突然说道:“那个孩子,他像我家媳妇。” 石姑听到这话,心头一惊,还别说,她第一眼见到,她觉得像二板,那一双剑眉,那明亮的眸子,与二板如出一辙。 但是夫妻二人不能再停留,林中惨叫声不断,险山壁上有出口的秘密不能让人知道,只能趁乱逃回茅屋。 这两波人马当中,石姑下意识的更愿意相信南宫先生的人,只要那些人并没有说谎,至于谙蛮族人,到底是寮国人,她是不信任的。 山中的宝马,绝不能落入寮国任何人之手。 夫妻二人就这样消失在林中。 老树杆上的哲哥儿,眼眶都红了,嘴唇固执的抿紧,满脸的怒气却又带着无可奈何。 他不明白,爹娘看到他的真容,明明像是认出来了,可为何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并没有要与他相认的意思,他不甘心,他想要一个答案,即便是他最不想要的答案,那也是一个答案。 这些年一直在山中,所有抱着的希望终是破灭。 一旁的长随任义,看到小主子难过,心头也不好受,以前受贤王和贤王妃的恩惠,可是现在他替小主子不值,也跟着气恨贤王和贤王妃的绝情。 可知他家小主子在山上等得有多难过,下了山在得知他们失踪又有多不好受。 没有了贤王和贤王妃的身影了,小主子却一直没有回头。 林中两方黑衣人还在打打杀杀,任义却陪着小主子蹲坐在老树杆上,替小主子哀伤。 石姑和二板从小道上攀上险山壁的尾端,去了茅屋的方向。 茅屋外,没有了石五的身影,只有看到不远处的野马群,野马群还是那样的听话,并没有离开。 石姑和二板准备进屋休息一下,突然茅屋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两人定睛一下,这不是两日前去了将军府问天的南宫先生么? 南宫阳站在茅屋门口,可见他早已经知道此地是石姑和二板的,而且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 “先生为何在此?” 石姑问出口,但她内心也知道一些,在那树林中看到了黑衣人,还精准的告诉他们,他们是南宫先生派来的,所以南宫先生在此处也不足为奇了。 第1790章 好狠毒的心思 南宫阳没有了往日的风雅,人显得很严肃,见两人过来,便问道:“林中是否已经起了战事?” 石姑点头。 这会儿南宫阳看到了二板手中的软剑,想不到密探院的人不及贤王手快,得手的还是贤王自己。 软剑在手,可已非昔日的贤王,所以贤王和贤王妃不能一直这么过下去,更不能再在幽州城里待了。 三人在茅屋后方的溪水边坐下了。 溪水边还有小桌,上面煮滚的茶水,可见南宫先生在此处等候多时了,只是他是怎么算准了他们夫妻二人会来茅屋子。 而且南宫先生还能知道石五不会在茅屋里,抓住了石五不在的空档,一切都安排得妥帖。 石姑和二板席地而坐,南宫阳给两人倒上了茶水。 林中还有在打打杀杀,沼泽地里是逃命无门的寮国人,而他们却坐在水边安静地喝着热茶,着实是奇妙。 南宫阳喝了一口香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石夫人可知我的身份来历?”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只有在此人面前,她总感觉他深不可测,相处了这么久,不曾流露半分。 所以此人要么心思深沉得可怕,要么防备着她听人心声的能力,可是她能听人心声,这是多么隐秘的事,怎么会有人知道? 然而这人给自己的熟悉之感,却仍旧让石姑不由自主的相信他,像是他是自己很重要的人,那种信任感是没来由的。 南宫阳见她不说话,于是主动说了出来,“我其实是燕国钦天监监正,全名南宫阳,林中有部分黑衣人,也是燕国人,虽说不是我的属下,倒也能支使一二。” 石姑没想到南宫先生会将自己的来历说明,就不怕她去寮国官衙告他,就他这个身份,阿拔里将军要是知道了,什么仙人道长,怕是活命都难了。 南宫阳显然是不怕她去告密的,还补充道:“我来幽州城,只为一件事,寻找我那两侄儿的下落,如今算是知道了他们的下落。” “不过,多亏得夫人这段时间的照应,我那两侄儿的下落也多亏得夫人打探,如此,我想给夫人一个建议,且看可行?” 石姑点头,她静静地听着。 南宫阳分析道:“眼下那些寮国权贵死的死伤的伤,能活着回去的,必定满怀恨意,而夫人身为阿拔里将军府的驯马师,若是等会儿完好无损的回到了石家铺子,那些人必定质疑。” “不要说那些权贵了,便是将军府,恐怕也不会放过二位了,再说二位拖家带口的,还想要在幽州城里平安生存下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猜那阿拔里将军不会死,他手中多精卫,且在上山之时并无损失,眼下逃脱,定会大力打击城中汉人,到那时,幽州城将是一场血雨腥风,而且……” 南宫阳将声音拖长又停了下来,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说道:“燕国总有一日会收回燕云十六州,或许今日之举便是契机,做为边城,一旦起了战事,老老小小将是灾祸。” 石姑身为小百姓,她可以不关注这些,但是六年前她的夫家被杀,只剩下她带着两孩子投奔娘家来,就可见战争的可怕之处。 石姑的软肋正是两个孩子以及两个瞎了眼睛的爹娘,她和二板可以跑,可是他们不能,南宫先生没有说错,一旦起战事,他们必定遭殃。 南宫阳看向石姑,问道:“二位可否与我做个交易?” 石姑和二板相视一眼。 “二位帮我寻找两侄儿的下落,我可以借着职务之便,将二位家中老小送入燕国京城生活,倘若二位能将我那两侄儿救回燕国去,将来必予以厚酬,是京城的宅子还是铺子,二位尽管提。” 南宫阳一脸的诚恳,这话却将石姑说动。 二板看向石姑,只要媳妇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石姑是有想过带着一家人坐大船去燕国的南方,正好她与那南方的香料商人还有些交情,只是她因为父亲的手艺,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身为汉人,回到燕国去,即使做个普通百姓,也不会受到歧视,也能安生的活着。 可是那样跟着南方商人离开,能不能得到燕国的良籍便是件难事,可如今眼前的这位是燕国的大官,他若是真的能帮手,还真有这个可能。 只是为何一开口就能将她的家人送去燕国京城,他是怕她和二板不全心全意的救他的两个侄儿,便用她的一家老小留下做人质么? 石姑显然想歪了,南宫阳本以为想到这个法子能说动他们,却没有想到还能令石姑想歪。 本以为一口气就能答应的事,石姑却犹豫了,她不能立即答复他,打算回家与家人商量。 南宫阳知道,在石家,石姑说的话,一家人都会支持的,可是她犹豫了,南宫阳不明白,自己哪儿又露破绽了不成? 没能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南宫阳心头不好受,自打知道宇哥儿的下落,又有疑似小西的下落后,南宫阳便坐不住了。 原本南宫阳没打算惊扰贤王和贤王妃的生活,他们为燕国付出太多了,或许记不住往事,也是一桩好事,可是现在,他们住在幽州城里得罪了这么多的权贵,再不走,定会惹祸上身了。 这边三人商议着,那边沼泽地,阿拔里将军带着精卫最先退出树林,倒也没有损失多少人。 而后退出来的是另外两名权贵,跟着阿拔里将军没有多远,其他的人陆续有逃出来,却也没有了先前的阵仗。 百里家主是身边的高阶勇士扛出来的,而百里府的勇士,基本一个不剩的,全死在了里头。 再之后是南穆夫人披头散发的跑出来,身后左右各有几人护着,身上都是伤,到了空地上,南穆夫人才敢喘气,右手手中的铁鞭断了一截,此刻拿着一把勇士用的弯刀撑在地面上,半个身子歪在一旁,满脸的气愤。 “我们中计了,这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你们看。” 有权贵大喊,随即众人朝他指的方向看,沼泽外那群野马开始往山中跑。 利用野马群引他们入险山壁,再围剿,全部弄死在险山壁之上,好狠毒的心思。 第1791章 要活下去 随着这人说出来的话,众人醒悟过来,他说的对,他们这是中计了,说什么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不也上了当。 如今再细看,他们各府上损失不小,带来的勇士活命的没有几个,而将军府带来的精卫却是完好无损,真正狡猾的是阿拔里将军才是,他这是拿他们当活靶子。 这心思一起,顿时引起众怒。 南穆夫人其实早已经想到,只怪自己失去了那匹宝马,乱了心智,急需得到一匹好马送去族中马场配种。 六年前那一场战乱,夺得燕国十六州,虽然仗是打赢了,可各部族却都有折损,他们南穆府的战马也死在了那场战役中,六年间一蹶不振,南穆夫人太需要这山中的汗血宝马,可惜了,到手的宝马又跑了,她岂能甘心呢? 南穆夫人抿紧嘴唇,手里铁鞭断了,拿着大刀支撑着身体,可眼神却看向那些往山中跑的野马群,眼睛眨也不眨的,目光里全是不甘。 此时野马群里出现一个野人,不正是先前在山壁前砍断他们绳索的那个野人么,披头散发的样子,衣裳也是破破烂烂地,可在山间跑动起来,却是飞快,可见对这周围的地形是相当的熟悉了。 野马群是那野人赶走的,他这是不准他们得到那些汗血宝马。 顿时沼泽地的权贵们都怒了,他们死伤这么多勇士,却连马屁股都没有摸着,眼下林中不能进去,本想办法从沼泽地过去,或许还能得到一匹好马呢,哪知这野人又出现了。 阿拔里将军一直将战力留到了最后,无非还是因为这些野马群,如今希望落空,那眸里的愤怒不言而喻,还想催促着其他权贵勇闯沼泽地,当即引起众怒,就要内讧。 南穆夫人站了出来,先前阿拔里将军一直针对她,她忍了,现在她忍不了,她借着几位权贵的势力,率先开口,手中断了的铁鞭指向了那些精卫,现在该他们出手了。 沼泽地怎么过去,即使用这些精卫的尸体,也得淌过去。 阿拔里将军满脸怒容,没有下令。 此时林中的惨叫声停下了,众人忍不住回头看向林子的入口,林子里漆黑一片,躲在暗处到底还有多少人在,无人知道,可是那林中透出来的杀气,却是令人胆颤心惊。 回不去了,从险山壁再下山是不可能了,只能从沼泽地淌过去。 这一下阿拔里将军也不再犹豫,下了令,精卫在前头开道,其他府的勇士跟上,最后才是众位权贵,可谓是踩着前头人的尸体淌过沼泽地的。 茅屋里,南宫阳起身,他要下山了。 石姑正想着南宫先生是怎么上的山,又要怎么下山去时,溪水边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正是一身黑衣的无痕。 无痕背起南宫先生下山,南宫先生走前朝石姑交代道:“你们晚两日再下山,只要你们不下山,他们在铺子里就不会有事。” 不待石姑应下,无痕已经背着南宫阳离开了。 南宫先生才走,石五便回了,他一路在山中奔走,累得不行,到底不是住在山中的野人,若不是早几日将山中地形探清,今日还不好骗。 石五除了有些喘,倒也没有受伤。 野马群按着原计划赶入了深山中,到了这个季节就该赶去冬牧场了,大概以后都不会在险山壁前出现了,以后她和二板也不会再来茅屋这边了。 南宫阳走了,石姑才开始认真考虑起他的话来。 他们夫妻二人不下山,寮国那些权贵就不会知道他们的生死,铺里的一家老小就不会有事。 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是该做出决断,是听南宫先生的话,给家中老小得到一个去往燕国京都的机会,还是继续留在幽州城任寮国军宰割。 石姑内心已经有了答案,她看向眼前因完成了任务而欢喜的石五,终是问出了口:“石五,我们打算离开幽州城了,你愿意跟我们走么?” 石五当即朝两人跪下了,他已经没有家了,也没有了去处,主子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石姑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我们这一趟不是去燕国,而是去上京,你敢跟我们去么?” 石五听到去上京,脸色变了,眼底有复杂的情绪,最后他还是点了头,石姑觉得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沦落为奴隶,除了被拐之外,还有罪人族的后代,或许往上数,他家先辈指不定是上京的贵族。 有石五跟着,一路上也有个帮手。 石姑和二板听了南宫先生的话,暂时在茅屋前住下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先派石五去盯着,看到那些从沼泽地淌过来的寮国权贵狼狈的下山去了,他们才敢在茅屋外出现。 阿拔里将军只带了两名亲信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几位权贵,他们的身边除了山脚下等着的普通护卫外,带去的勇士都不见了。 去时浩浩荡荡,回来时七零八落,可见他们的心情。 险山壁上的野马群,一匹都没有落到手中,没过多久,还有牧民说看到有野马群往冬牧场去,似乎有人在赶他们走,这都是后话了,却也足够气死幽州城的这一群权贵们。 不过一个部族之中,各部的家主没了,还会有新的家主出现,唯有守在上京城的大家主,那才是不可替代的。 不过各府上死了这么多的勇士,却是一大打击,便是将军府,少了这些精卫,阿拔里将军刚回来的几月,不敢在城中休息,而是在郊外军营里驻守,就怕有人报复。 石家人发现石姑和二板没有回来,着了急,傍晚时分,突然有个黑衣人闯入后院,跟石老头偷偷说了几句,黑衣人便走了,来的这黑衣人正是无痕,而说的话也是南宫先生刻意交代的。 第二日天大亮,石老头带着婆子和两孩子,叫了骡车,就往将军府去了。 石家人大清早的在将军府外要人,哭得是肝肠寸断,闻者落泪,街坊们纷纷围观驻足,导致将军府被围得水泄不通。 可是阿拔里将军根本不在府上,他身边没了那些精卫,生怕有人报复,都不敢住城里了,如今住到军营里去了,守门的护卫想赶人,却引起了民愤。 第1792章 爹娘回来了 的确在阿拔里将军一回城,立即安排了巡逻兵,开始对汉人展开了严查,他怀疑那次林中的围剿是汉人所为,而正好有人来告密,说燕国有密探在幽州城里作乱,这一次围剿正是这些密探所为。 放出消息的正是谙蛮族人,在福来客栈里,亮统领派人放出了消息,将仇恨全部转移到了汉人的身上。 这早就是亮统领计划好的,他与那些人半途相遇而互不干扰,他便想好了今日的栽赃嫁祸,果然事情也朝自己想像中的方向发展。 只可惜这一次围剿没有杀了阿拔里,若是能将他杀了,也算是给武公子真正报大仇了。 人没有杀到,却已经打草惊蛇,如今阿拔里不敢住在城里,去了军营,再要动手已是难事,只得先离开幽州城,来日借着谙蛮族之势,给武公子报了这仇。 随着阿拔里将军对汉人的打击,密探院的人也开始了反击,是谙蛮族不仁,便不要怪他们不义,那日途中相遇,互不干扰,密探院的人也是不想节外生枝。 这会儿消息传到南宫先生耳中,待在密探院里的南宫阳沉思了片刻,就将一物拿了出来,正是谙蛮族当初给石姑的火珠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落南宫阳手中去的。 南宫阳将火珠子交给无痕,此物送去阿拔里军营偷袭,再故意对阿拔里行刺,而南宫阳利用密探院的探子,将阿拔里将军狩猎节上抓了谙蛮族武公子的事传入军营中,自然险山壁上的行刺便有由头和目的。 无痕带着火珠子走了。 半夜三更,郊外军营的粮仓突然起火,趁人灭火之机,有黑影进入主营帐,而睡梦中的阿拔里,突然惊醒,就见眼前一道亮光,一把匕首朝他胸口刺来,说时迟那时快,帐中及时出现一个黑影挡下了匕首。 两个黑影在帐中交手。 阿拔里抹去一脑门的汗,匆忙穿衣下地,心都提了起来。 主帐外亮了火把,黑影见小兵越来越多,不再恋战,纵身一跃出了主帐营,手中火珠子撒下,眼前一团黑雾,待雾气散去,早不见了对方身影。 凭一己之力便闯入了军营,还搅乱了军中秩序,更是烧了一个粮仓。 阿拔里穿着铠甲坐在主帐中,一夜无法入眠,要不是他留了个心眼,身边放了一个高阶勇士,这条命早落对方手中了。 有小将探查后来禀报,对方用的火药更像是出自谙蛮族宗师之手,传闻中谙蛮族那位宗师是汉人出身,却失了记忆,不记得前尘往事,但能铸造出奇怪的兵器。 除此之外,又有军中小将听到传闻,得知狩猎节用的奴隶中,有个小奴隶是谙蛮族的小公子,之后放入大王山后被谙蛮族人救走,救下了小公子却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在幽州城里待着,等候时机报复。 有了这两个消息,阿拔里将军算是想明白了,合着险山壁前的围剿都是针对他的,这一次行刺更是如此,他倒是不知那些奴隶中有谙蛮族的小公子,若是早知道,定会直接一刀结果了他,何须留到大王山后被救下,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阿拔里拧着眉心,心情很复杂,谙蛮族出了一位宗师,谙蛮族又占据着整个南边的势力,上京城里有大家主和宗师坐镇,这南边部族中又有厉害的娜公主管着,阿拔族着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阿拔里叹了口气,既然已经结下了仇怨,他们还没有回去,只要在幽州城地盘,他就还有反杀的机会,不准他们回去,谙蛮族大家主就没有证据,他必须得尽快灭口。 于是阿拔里换了一道命令,街上的巡逻兵不再针对汉人,反而开始挨家挨户的盘查起来,不知情的,还不知道他的用意。 但是福来客栈里,谙蛮族人却察觉到了危机,那一群汉人出卖了他们,就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阿拔里相信了他们的话,转头开始对付起他们来,看来幽州城是不能再待了,得找机会离开。 亮统领来劝武公子,武公子没有报了仇,气性大,不愿意走,于是一行人停下来看情形。 阿拔里将军府外,石老头带着老婆子和两孩子,每日都来讨要女儿和女婿,都是将军将他们带去险山壁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有个说法。 石家人这么一闹,倒是没有权贵怀疑到他们身上,更没有人因此拿石家老小开刀,便是有过节的南穆府,南穆夫人初下山时还想给石家人教训的,现在听说一家老小可怜巴巴地天天去将军府外闹事,也就迟迟没动手。 这去将军府闹事的主意是南宫阳出的,闹事不过是招数,真正的意思是借着将军府威名保下一家老小,如南穆夫人和百里家主这样的,便没办法对一家老小动手了。 石姑和二板还没有回来,石家铁铺不开了,天天去闹事了,那军营里的小兵牵着马过来钉马掌,结果不得不回去向将军报信。 没了石老头的好手艺,不少小兵还很不习惯,这周围也有不少铁铺,里头还有不少寮国人开的,但都不及石老头的手艺。 阿拔里听到石家老小在将军府外闹事,脸色便不好看了,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石姑,若不是她帮着南穆府驯了一匹宝马,他岂会起这心思。 气归气,看到这对夫妻已经死了的份上,阿拔里下了令:“给些钱打发了,若是再来闹,就将他们关入地牢。” 小兵这就去办事了。 险山壁上茅屋前,石姑已经在这儿待了有三日,她也做好了准备,为了不引起公愤,先叫石五留在茅屋处,她和二板先下山探探情况。 石姑和二板是傍晚时分悄悄下的山,那会儿小兵打发了石老头银钱,强行将一家老小撵走了。 待石家老小一脸难过的回到铺子后院,就在院中见到了小女石姑和女婿二板。 整个家中,只有石老头知道两小口并没有死,但是无痕告诉他,为了显得很真实,不得将此消息告知家里人。 如今一家人见到了小两口,只有石老头是欣慰的笑了,石婆子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而两孩子,更是飞一般的扑向爹娘,抱着就不放手了。 第1793章 快快逃走 阿爷没有告诉他们实情,原来爹娘没死,他们不敢置信,但却是意外的惊喜。 石三百和石阿奴抱着爹娘不撒手,生怕撒手了就变了一个梦,不再真实了。 石姑心头难过,将阿奴抱了起来,又摸了摸三百的额发,说道:“我们回来了,但是不能传扬出去,我们现在进屋,咱们好好说说话,正好我有一个决定要告诉大家。” 石老头心头已经有了准备,这一次女儿偷偷回来,定然是他们一家不能再在幽州城里待了,所以刚才那小兵驱赶他们,又给了五两银子的补偿,他还是收下了。 既然要离开,盘缠得带够,穷家富路,多这五两银子也是好事儿。 石姑和二板回来,不但不能让人知道,还得在这个时机尽快将老小送走。 石姑是不舍的,但是为了家人的安危,他们不得不这么选择。 就在石姑将家人的安排说完,外头无痕已经入了院子,他是奉南宫先生之令前来带走石家老小。 今日夜里子时,会有一艘商船从运河而来,而石家老小便是坐着这艘船离开,只有将他们送走了,石姑和二板才能放开手脚,跟着南宫先生去往寮国南部见娜公主。 二板最先察觉门外的无痕,他看向媳妇。 石姑抱着两孩子看着爹娘,眼眶里满是泪珠,她记不得前尘往事,可是生活在幽州城里的这六年里,她有爹娘有孩子,她的生活很平静,而为了守护住这份平静,他们不得不暂时分开。 石老头坐在板凳上欲言又止,心头终是有话没能说出来,只得暗自思量着:“我要不要将实情告诉女儿,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石姑正沉浸在与孩子们的分别之中十分难过,此时听到石老头的心思,有些疑惑,但仔细去听时,石老头甩了甩头,又不曾有什么想法了。 石姑没有细想,而是蹲身去交代两孩子,一定要听阿爷和阿奶的话,她和二板会平安归来,到时候与孩子们在燕国京都相见。 石三百一向以男子汉自居,见不得母亲和妹妹伤心难过,这会儿他伸出小手抹去母亲眼角的泪痕,重重的点头,“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照顾好阿爷和阿奶。” 小小男子汉,更是令石姑心底有了丝安慰。 今夜必须走,这几日石老头带着一家老小去将军府外闹腾的事早已经传开,一旦那些权贵听到什么风声,醒过神来,必拿石家老小开刀。 无痕得到了准信,这就回去传话。 子夜之前,石家人就得去往河堤,那么宵禁前,他们一家就得出城。 石姑由二板背着,可以翻越险山壁出城,可是石家老小,就只能从正门出去了。 石姑替孩子们收拾好衣物,看着老小上了骡车。 石家铁铺前,骡车老汉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一家老小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将军府也没有给出说法,也不免替他们难过。 骡车老汉问石老头准备带着老小去往何处?为何还要天黑了往城外走。 石老头却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指了指骡车上的衣物,说是去云州寻亲,左右女儿和女婿已经不在世上,他们想在休息几月,寻到亲戚后,将两孩子过继过去,他们两老的都瞎了眼睛,养不了两孩子了。 骡车老汉听了,越发的难过,周围铺子的街坊们也都忍不住往这边张望,多少也听到了石老头的一番话,无不唏嘘。 原本以为家中有个女儿招了上门婿,这日子终于有了盼头,没想到到头来,女儿女婿都没了,最后落得老的老,小的小,也是可怜人呢。 石姑和二板在暗中看着这一切,直到骡车离开。 骡车老汉赶车来到城门处,守城兵见到骡车上大包小包瞧着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便将车拦了下来。 城中铁铺,就数石老头家的铁铺子最好,给军营里钉马掌的手艺,也不是谁都能令军爷们满意的,这会儿听到石老头要去云州寻亲,还想将两孩子过继了,莫不是不再回来了,那可不成。 再加上石家小女先前与将军府的关系,此事怎么说也得向将军禀报不可。 于是守城兵派人暗中紧急去了将军府,只是小兵不知道的是阿拔里将军却并没有在将军府而是在郊外的军营。 消息送进府里一直没有得一答复,而城门处,石老头和石婆子从骡车上下来,一门心思要出城去,不让他们出城,他们现在就去将军府闹,正好自家女儿“死的”不明不白,他们带着两小的也不想活了,要撞死在将军府。 这么一闹,城门处热闹了起来,进进出出的驴车骡车都堵在半道了,街头也有不少百姓围了过来。 这城门敞开着,又没到宵禁的时候了,凭什么不让人出城,这不是胡闹么,就因为石老头的钉马掌手艺,连探亲的机会也不给了,就算人家出了幽州城,以后不回来了,这些小兵也管不着。 没有抓到石家人的错处,这些守城兵也没有理由将骡车扣下,石老头和石婆子又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两小孩子站在城门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有出城的权贵觉得路被堵了,心头不爽,派人过来发了话,让石老头一家出城去。 守城兵只好放行,那领头小将却是记挂着将军府回信。 就在骡车离开后才半个时辰,将军府留守的副将得到消息,亲自来城门处了,一来就问石家人的去向,守城小将知道出事儿了,连忙指向城外北行的路,他留意了的,骡车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将军府留守的副将立即带着一队人马追出城去。 石家老小在将军府外闹了几日,为何突然在今日天黑了还要出城,必定有诈,这副将心细如发,这边亲自追出去,那边已经派人给军营传信了。 军营里,阿拔里将军正要睡下,便有小兵前来报信,说起了城中石家人的动向,阿拔里立即从榻上坐起,瞪目看向那小兵。 营帐外守着的小兵只感觉到帐中有杀气,就知道今夜将军心情不好,可得小心些,别触了霉头。 第1794章 跟爹娘一起走 阿拔里将军坐在榻上思前想后,似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沉声开口:“这是要逃走,石姑和那傻子并没有死,那把丢失的软剑,莫不是落在这两人手上?” 来报信的小兵惊得说不出话来,多亏得副将想得周到,已经带人去追了,没有把石家人放走,于是抹了一把额头汗。 阿拔里决定连夜入城,他要亲自审一审石家老小,他的猜测绝对没有错。 这一次军营里遭遇袭击,都说是谙蛮族人所为,阿拔里心头一直有些疑团,现在似乎有了些眉目,有些事并不是表面上所见到的那样。 阿拔里立即披上铠甲,带上一支精锐出了军营。 而那边将军府副将带着人马往背追,却在半个时辰后追到岔路口,这儿出现了三条路,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而三条道上皆有骡车驶过的痕迹,副将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于是人马分成三波,朝不同的方向而去。 此时骡车上的石家人,却并没有走往北方去的路,而是往南边大运河的方向,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往北方去的道路上,已经有密探院的人设下了埋伏,那些追去的副将和小兵,都将有去无回。 石姑由二板背着翻山越岭的从险山壁离开,来到了运河码头,他们竟然比骡车来得更早些。 运河上还没有来船,此时也不到子夜时分,但今夜却是石姑心头最重要的日子,只有亲眼看着老小登上了船离开了,她才能放下心来。 二板在一旁守着,时不时看自家媳妇一眼,媳妇儿难过,他也不好受,总会忍不住看她。 此番安置好去往寮国南部见谙蛮族娜公主,不知是什么境况,以前南宫先生说过,娜公主似乎还与她相识,但愿一切都顺当,她家二板的功夫,若与那些勇士交手,怕是要吃亏的。 这么等到了半夜,官道上传来了骡车的声音,石姑掂起脚尖朝上头看,就见有一队人一路护送而来,瞧着怕是南宫先生安排的了,他果然不是普通人,身边的人个个功夫不输寮国的勇士。 无痕带队,亲自护送石家老小来了码头,见到石姑和二板,朝两人抱了抱拳,随后指向前方,“船来了。” 船来了,也意味着他们要分开了。 石姑再次抱住两个孩子。 黑暗中,一对主仆坐在乱石之中,为首的那位是位俊美的少年,他此刻的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码头处,尤其在看到石姑紧紧地抱住两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眼眶湿了。 当初爹娘将他送走时,也曾这么紧紧地抱住她,爹娘说好了,会尽快来接他团聚,可他却在山上等了六年。 少年抿紧了嘴唇,身后的长随任义,叹了口气,说道:“王爷和王妃怕是要跟南宫先生去往南部,小主子还是莫再往城外走了,咱们回山上去。” 任义担心他们这一趟出远门,道观里的家人不得有多着急,便是来福叔不能下山,却也一直担忧着他们的。 然而少年却似下了一个决定,平静地说道:“这弟弟妹妹送走后,我便守在爹娘的身边,他们不识我,我却识得他们。” 任义瞪大了眼睛,小主子竟然还想跟着贤王和贤王妃去往寮国南部,那是冒多大的风险,怎么可以?他将来怎么向任家人交代,怎么向来福叔交代? “不可以。” 任义急了。 少年却是笑了笑,显然对于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很满意,这几日心头压抑着的东西瞬间消失,面上也有了喜色。 “我要跟爹娘在一起,不管前路有多艰辛,我也不怕。” 任义明显劝不住,而那边,石姑松开了两孩子,看着老小在密探院的人护送下登上了船。 商船上看到的旗帜上面写了一个“任”字,那是任家的商船,就是不知燕国任家是何许人?生意做得有多大? 石姑看着商船出神,那个任字在眼眶里放大,像有什么事要从脑海里记起,可是半晌也没有想起来,直到看到老小都上了船,抹着眼泪朝她挥手,石姑也只好作罢。 无痕在一旁解释道:“夫人莫乱想,任家做的是皇商生意,定能平安送到京都去。” 就在刚才那些护送的密探,以及船上的水手和管事,虽然他们不知石家人是什么人,但上船的时候,有无痕在一旁吩咐,又拿出了南宫先生的威名,还交代一入京城就向神机营营长报备,这些人明显对石家老小很是尊重。 没有坏心,无痕说的话也是真实的,一切的安排也很妥当,石姑不得不放心,现在她和二板也护不住家人。 商船离开了,官道上却突然来了一队人。 我痕立即开口:“快撤回山中去,且在险山壁茅屋等消息。” 石姑看到官道上的追兵,立即认了出来,那是阿拔里军营的小兵,前头领队的人穿着铠甲,莫不是阿拔里将军来了? 隔得有些远,又在黑夜,石姑看得不太清楚,只得听无痕的话,快快撤离,只是在走前,石姑看向骡车上晕厥过去的老汉,她知道是无痕故意将人敲晕的。 到底是受他们的连累,以后老汉不能在幽州城做生意了。 走时,石姑将老汉交给无痕,并将一袋银钱塞到了老汉的袖里,以后在其他城里生存,有了这些钱,也能置办一处院子安生了。 不远处的主仆二人见势不对,也撤走了。 待阿拔里将军带着人追来码头时,码头前已经没有了石姑他们的身影,但是刚才在官道上远远地看到有人在此地的。 果然,石家人连夜逃了,石姑和那个傻子不但没有死,还夺走了百里家主手中的软剑,定然都是在那林子里动的手,那林里的黑衣人不管是谙蛮族人还是汉人都已经不重要了,而是这对夫妻必定与他们有勾结。 阿拔里气得咬牙切齿的,先前府管事还给石老头赏了五两银子安抚,这么一想更气愤了。 “封锁幽州城所有出入口,派船追去上游,必将石家人碎尸万段。” 阿拔里下令,身边小将立即兵分两路行事。 第1795章 给他们一个机会 城中福来客栈,谙蛮族人正在客栈中商量报复的计划,亮统领将一张舆图展示在桌案上,指着其中一处,对武公子说道:“此地正是汉人密探之所,咱们若想平安离开幽州城,只能将阿拔里的人引入此地。” “待两败俱伤之时,便是我们动手的时机,那个时候街道上的巡逻兵,以及城门处的守城军必定薄弱,我们可以借机出城。” “只是这个时机得选好,这些汉人密探神出鬼没的,一定要找个他们都在的时机,战力最强。” 亮统领沉思着,武公子双手背于身后,阿拔里没死,武公子便不走,如今这么拖了几日,城中情形越发不对,街道上查得更严了。 听说昨夜城中似乎又有事发生,阿拔里竟然带着精锐军回城了。 阿拔里将军府的动态影响了谙蛮族人的判断,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人得知,但是入城的阿拔里将军,带着精锐直奔石家铺子。 一直关着门未开张的杂货铺子,当场被人强行破了门,打开铺门时,里头杂货铺里的柜台上,还摆放着各种没有卖完的货物,更有城中权贵最喜爱的香料。 除此之外,铁铺的铺门也被小兵强行破开,里头有不少马掌,以及正在铸造的兵器,但这一切都不会完成了,因为他们的主人不再回来。 铺子后头的小院里,没有一个人影,里头起居之物,都被小兵搜查出来,扔到了街上。 有值钱的东西,那些搜查的小兵就私下里藏了起来,不值钱的,也就扔到街头泄愤。 街坊们远远地看着,不敢作声,只是一个个的很是疑惑,石老头家闺女没了,石老头带着一家老小去云州探亲,这事儿怎么就招惹到了将军府? 莫不是前两日石老头带着一家老小在将军府外讨说法,得罪了将军,这是将军回来报复了? 可是石家闺女和女婿,的确是将军将他们带走的,后来也不曾回来,石老头都说了,女儿女婿死在山中,将军府不给说法。 正因为这些传言,街坊们无不唏嘘,他们汉人在幽州城里生存,犹如蝼蚁一般,无人在乎他们的生死,这不,铺子想拆就拆,寮国军好嚣张。 阿拔里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举动不知不觉在汉中引起了民愤。 而在那些围观的人群里,又有多少是密探院里的人,他们也替石家人打抱不平,见阿拔里叫人放火烧了两间铺子,密探院的人转身离去。 密探院里的南宫阳在得知街头的消息后,捋着胡须沉思片刻,说道:“既然要走了,他还如此对待贤王和贤王妃,这位阿拔里将军不可留。” 来日他们从上京城回来,指不定经过幽州城,留着这么一个隐患在,可不见得是个好事。 趁机着贤王和贤王妃还在山中等待,他替两人处理了这麻烦。 于是南宫阳问道:“福来客栈可有动静?” 密探院的人如实禀报:“福来客栈有条密道探去了闹市中一处院子,想来武公子和那些追随他的人都去了那儿,最近有人发现谙蛮族人吃了闷亏,在打探密探院的方向,我们的人故意将地址透露了出去。” 南宫阳点头,密探院这处地址是藏不住了,却可借着这处地儿干件大事。 “那就借着谙蛮族人的力气,给他们一个机会。” 南宫阳在密探院统领耳边低语了几声,随后密探院的人都分工行事,离开了院子。 而南宫阳也换上了仙人道长的衣裳,手里一把折扇,离开了小院。 就在南宫阳和无痕离开没多久,才上街,无痕就发现了尾巴,于是向南宫阳提醒着:“主子,后面有人跟着。” 南宫阳皱眉,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精确的找到他的行踪,在这幽州城里,便是阿拔里,他也是不怕的。 于是南宫阳心思一动,带着无痕上了一间茶楼。 后头跟来的“尾巴”不是别人,正是钱来客栈的一对主仆——哲哥儿和任义,两人不仅知道密探院的住址,也一直守在那儿,直到南宫阳安排好一切,离开密探后,他们才跟上的。 任义见小主子要跟着进茶楼,不免劝道:“咱们找南宫先生当真有用?他真的会带咱们去么?” 哲哥儿看向任义,停下了脚步,“会的,他见到我,定会知道我的身份。” 主仆二人上了楼,也不知南宫阳会在哪间雅室里,不过在两人光明正大上楼的时候,二楼一间雅室的门敞开着,无痕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任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跟踪人家,有些心虚,可是小主子不仅不心虚,竟然看到了还直接带他进去了。 无痕也没有想到来的是这两人,无痕的目光落在哲哥儿的脸上,这孩子…… 南宫阳掀眸朝外看了一眼,直到看到哲哥儿的脸,他怔住,随即下令:“无痕,关门,守在外头,不能有任何人打扰我们。” 无痕也面色严肃起来,立即关上了茶室的门,双手抱胸守在了门口。 哲哥儿带着任义在茶座坐下,南宫阳却是连忙起身向哲哥儿行礼。 哲哥儿抿紧唇,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出门在外,无须在意这些虚礼,今日我们前来,只救南宫先生一件事。” 南宫阳暗自后悔,出门时没有给自己算一卦,咋就遇上了这个孩子。 南宫阳不由得想起贤王和贤王妃,以及石家的那一双儿女,默默地叹了口气。 “孩子,你且说。” 南宫阳的声音温和,他也知道这个养在道观里的孩子吃了不少苦,一直没能入京城,如今来了幽州城,看到父母养着另一双儿女,心头必定不好受吧。 哲哥儿这就说道:“我想跟先生一起走。” 南宫阳错愕的看向主仆二人,心头明白,这孩子不是要跟他一起走,而是要跟着他的爹娘一起走呢,所以他知道他们的所有安排,指不定送走石家老小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不愧是帝王星再世,其聪明才智不在他的兄姐之下。 第1796章 哲哥儿见到爹娘 南宫阳欣慰的同时却也有些头痛,他们此次前往的是寮国南部谙蛮族的地盘,先不说此行的危险,可是要在寮国寻人,便非易事,到时候他们要在寮国折腾多久,又几时能回,尚且连他们都不知,又岂能带着帝王星涉险。 南宫阳没接话,哲哥儿再次开口:“我想跟爹娘待在一起,就这一行,我们或许还能待久一些,我很知足。” 南宫阳眼眶一热,心软了,他看向哲哥儿,开口说道:“可知此行的凶险?” 哲哥儿点头,“我之功夫或许没有四大宗师厉害,但是我的轻功,足够我逃走,绝不拖后腿。” 这点倒是见识到了,整个密探院竟然没有发现这对主仆在盯着,密探院的人是何等的精明,也不及这孩子的聪明。 南宫阳同意了,不过他看向了任义,着实是贤王妃有识人之术,一旦带上这位,他们所有人的身份都得暴露,便是南宫阳在贤王妃面前,那都是小心翼翼的防着,不敢露出半点儿心思。 “你这仆人得留下。” 南宫阳指了指任义,说道:“能跟着一起行动而没有被发现,可见这仆人的功夫也不错,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如何?” 哲哥儿看向任义,只要能准许他跟在爹娘身边,不带任义也行,正好还能派他回观里回个话,免得舅舅和妹妹们担心。 任义此时看向哲哥儿,他哪能放心小主子独自行动,说好一起下山一起闯荡江湖的,岂能离开。 然而当任义看到哲哥儿朝他点头示意,他心头越发的难过了,而此时南宫阳却派给了任义一个任务,“你功夫不错,正好石家人走的也不远,你现在骑马追去,一路护送他们回京城。” “石家人平安入了京,你就可以回道观报平安了。” 任义垂着头不说话,他舍不得离开小主子,任家人说好将他送给了小主子的,小主子要去寮国涉险,他岂能离开。 “任义,你听南宫先生的话,今日就出发。” 任义看向哲哥儿,小主子怎么忍心催着他走,他们说好一起下山一起闯荡江湖的,怎么说话不作数。 南宫阳的手指动了动,微闭着眼睛,显然在测算,主仆二人也不再出声打扰。 半晌后,南宫阳将手中的蓍草收走,说道:“此行是吉,不会有事,你尽管放心回去禀报。” 南宫阳先生会测算,他说不会有事发生,那就一定是对的,任义只得起了身,无奈朝自己的小主子告别。 哲哥儿将一袋银子送到了任义的手中,说道:“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一定要保护好石家人。” 任义点头,这就退了出去。 任义还是有脑子,在这样的关键时候,他还是寻到了机会出了幽州城。 而茶室里,南宫阳也不再耽搁,带上哲哥儿便出了茶楼,上了街后,并不是往城门走,而是往后山去。 翻越险山壁,三人去了茅屋子。 石姑和二板一直等候在茅屋里,就等着南宫阳什么时候与谙蛮族人谈妥,好出发了,然而两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南宫先生一回来,身边还带来了一位少年郎。 这孩子,石姑眼熟,见到过他几次了,但是不知他的身份,原来他是密探院的人,就说呢,上次行动,他也出现在林子里。 可是这小少年身边的那个仆人呢?怎么不曾见着? 哲哥儿跟在南宫阳身后,面色平静地看向眼前的爹娘,他已经很克制自己不去相认,可是眼眶却不知不觉红了,他看着母亲的面容,心头就委屈极了。 母亲如今看他的目光尤如陌生人,即使南宫先生在来的路上叮嘱过他,如今的爹娘中了毒,失了忆,此番前往寮国南部,不仅是为了寻找宇哥儿和小西的下落,还有要替他们二人寻到解药。 而这一切,他的爹娘并不知道实情,所以也不能说出去。 难怪哲哥儿几次看到父亲出手,用的都是蛮力,他的内力和功夫都不见了,偶尔有爆发出来,却也没有章法,原来他们曾在平江府受了这么大的苦。 中了巫毒失忆,这是何其残忍的事。 这个孩子,为何一直盯着她,怎么如此看着令人心疼呢? 石姑不由的朝哲哥儿看来几眼。 南宫阳此时打破了僵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谙蛮族人上次将林中刺杀一事全部嫁祸到密探院的身上,挑起寮国人与汉人之间的仇怨,于是我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得阿拔里与谙蛮族之间也有了过节。” “眼下谙蛮族人在城中无法离开,又生一计,想将阿拔里引入密探院,借密探院的人杀了他,替武公子报仇,而我也借机行事,利用谙蛮族人的力量,也想杀了阿拔里,免得将来成为种们的祸患。” 石姑没想到南宫先生在外头做了这么多的事,想的也是周全。 “所以接下来,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等着阿拔里的死讯传来,咱们便能离开幽州城了。” 石姑问大概要等几日,南宫阳想了想说道:“最多两日,阿拔里带部下搜查整个幽州城,不过太久,谙蛮族人必定动手,我已经安排好密探院的人好好配合。” 石姑一听,忍不住又想到另一柱事来,“这样一来,咱们岂不是得罪了谙蛮族人,那咱们还要跟他们去见娜公主,岂不是……” “不必担忧,只要咱们自己不说,他们又岂会知道,所以到那时,还得石夫人出面了,看来当初救过武公子的份上,武公子必定会带上咱们的。” 石姑只好先等着了。 而此时城中,阿拔里发现了汉人密探的聚集地,决定半夜行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引阿拔里的军去往密探院的人正是谙蛮族人,他们护着武公子躲在了闹市区的小院里,夜里也会派人去盯着,一旦密探院那边动了手,他们也会找准机会放冷射,杀了阿拔里,如此一来,不仅报了仇,还能将阿拔里的死嫁祸到这些汉人的手中。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地,密探院里的人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在入夜后,原本人满为患的密探院里,这些人却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第1797章 阿拔里之死 一直在暗盯梢的谙蛮族人一脸的疑惑,这些人呢?去了哪儿,怎么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就在大家不知原由时,阿拔里带着兵马来了。 盯梢的谙蛮族人立即给亮统领和武公子传信。 武公子在睡梦中被惊醒,他猛的醒来,就见亮统领从门外闯入,见到他醒来,惊声开口:“他娘的,这些汉人靠不住,他们把阿拔里引来咱们院里了。” 武公子惊了一跳,那如何是好,怕是斗不过阿拔里。 亮统领也是气坏了,催促着武公子穿上衣裳跟他走。 而从密探院到闹市小院,这明明是两条道,密探院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回来报信的谙蛮族小兵也不知实情,只知密探院里的人突然不见了,阿拔里去了后见人去楼空,就带着人往闹市小院而来。 所以阿拔里不仅盯上了密探院的人,也同时盯上了他们谙蛮族人。 亮统领一边催促着武公子,一边咒骂:“该死的汉人。” 阿拔里带兵包围了小院,谙蛮族人先是将武公子送入密道,其他人断后,哪知武公子从密探中来到福来客栈时,福来客栈里全是寮国兵。 武公子躲在密道里不敢出来,亮统领没了办法,只得带着余下的人又返回小院,打算与阿拔里拼个你死我活。 哪知亮统领才从密道里出来,就见小院里一群黑衣人与阿拔里的人打得难舍难分。 而出现的这些黑衣人中,有人似乎料到了亮统领会从密道里折回,这会儿朝他看来一眼,还用寮国语说了一句:“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动手,报仇就在今夜了。” 亮统领气坏了,这些汉人着实狡猾无比,有了这番话,今日所作所为,他们谙蛮族逃不脱了。 左右都已经暴露,亮统领带着人现身,也不再客气,加入了战斗中,再一次的与密探院的人联手。 暗处,一名密探手里拿着大弓对上了高头大马之上正在指探着的阿拔里,随即听到“嗖”的一声响,一支冷箭射了过来。 阿拔里身边的高阶勇士立即警觉,当即飞身而起,手中大刀探动,硬生生的挡下了那一箭。 阿拔里全身冒了冷汗,吓得脸色都变了,这黑暗中还有多少弓箭手在瞄准他,竟然想要取他性命,他哪能忍受这等污辱,立即下令,杀光所有谙蛮族人。 正在战斗的亮统领听到这一声令,苦不堪言,有苦也说不出,这笔账算是全部记在他们头上了。 没了退路,谙蛮族的勇士们也使出了全力。 密探院的人扬起唇角,叫他们算计他们,现在两方一联手,正是杀阿拔里的机会呢。 密探院有人飞身而起,与阿拔里身边暴露了身份的高阶勇士缠斗在一起。 没有高阶勇士在,冷箭又有谁人能防。 只是阿拔里也知道了自己的危险,他躲在院中的柱子后,身前是几名勇士相护,将他围在了中间。 此时亮统领朝柱子的方向看来一眼,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跳起来去取阿拔里的性命。 随着谙蛮族人的攻击,护在阿拔里身前的几名勇士不得不接招,而密探院的人就像是商量好的,在亮统领动手之际,又涌出数条黑影牵制住将军府的其他勇士,使之无法顾及阿拔里,脱不了身,便给了亮统领机会。 谙蛮族人特有的弯刀,在阿拔里身前的几名勇士迎战时,那弯刀从亮统领的手中脱手而出,朝阿拔里飞击而去。 阿拔里身为一方将军,其功夫不在高阶勇士之下,见谙蛮族的弯刀飞至,立即扬起手中的兵顺将飞刀挡下,可阿拔里又岂会知道这柄弯刀出自大宗师之手铸造而成,被挡了去势,反而改变了方向,围着阿拔里旋转一圈,竟然又刺向了他的后肩。 这是什么样的一把兵器,见所未见,可是这柄兵器却刺中了阿拔里的后肩,后肩吃痛,手都抬不起来了,手中兵器“叮当”一声落了地。 然而还没完,亮统领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双飞挝,这才是他的致命武器,他能跟大宗师过招,也是谙蛮族中的高阶勇士。 高阶勇士之力,又配上这世上独有的狠险武器,那简直是伤害加成,双飞挝飞出去的时候,阿拔里手中的兵器掉落,那双飞挝的铁爪像是一只人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抓向了那受伤的肩头。 而双飞挝的另一端在亮统领手中,待那爪子抓住,他拉着绳索一用力,阿拔里将军的身子飞了出去。 正与人缠斗的那名高阶勇士见了,吓了一跳,顾不上眼前对手一剑刺来,反而直接用身子接了一招,避开了要害,却借着这剑之力飞身而起,想要去救大将军。 哪知暗处的冷箭也在这个时候从四面射出,被双飞挝抓住的阿拔里,半个身子才落地,便有四五支箭齐刷地射中了他,待他落地后,身上已经刺成刺猬,全身冒着鲜血,便是他自己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亮统领。 阿拔里没有在六年前的战役中死去,更是在六年前的战投立下大功,才成了幽州城里的大将军,掌管着幽州城里的兵权,因此阿拔族也地位也得以提升。 而今他在自己掌管的地盘被人以这种方向射死,他不甘心,他该是死在战场,而不是被谙蛮族的小人杀害,他会死不瞑目。 亮统领朝左右看了一眼,心头骇然,这些汉人密探当真是阴险,在这个节骨眼中射箭,外头人见了,只知他亮统领杀的人,这锅得背在他身上了。 亮统领抿紧嘴唇,气得面色铁青,却还得不紧不慢将双飞挝收回,只是才收回,一柄大刀朝他劈来,是阿拔里身边的高阶勇士,他刚才受人一剑,左手臂似乎不能动弹,然而他凭着右手刀,却仍旧将亮统领逼退到角落。 这名高阶勇士为了护主,已经杀红了眼,显然也将仇人认定为亮统领,使出了全力,甚至不顾自己的死活。 高阶勇士缠斗,最后不是勇者胜,而是谁家兵器更强。 显然亮统领手中的双飞挝见了血,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再次将双飞挝甩出,对方高阶勇士早有防备,手中大刀直接将双飞挝劈落,哪知这兵器软硬兼施,竟然在他劈落爪头的时候,绳索却缠上了他的大刀。 第1798章 杀人要灭口 高阶勇士惊了一跳,就见那飞爪似有眼睛一般,在两人的拉扯之间,爪头抓入高阶勇士的手背之中,锋利无比的五爪刺入骨肉中,痛得高阶勇士嗷嗷大叫。 可是要解决这一困境,除非松开自己的大刀,再取下手背上的爪头,可对方又岂会给他这机会。 短兵器遇上长兵器,硬兵器遇上了软兵器,那是天敌,何况亮统领早察觉到他的左手臂受伤,无法相助,所以再废他右手臂,那便轻而易举之事了。 亮统领就这样手里拿着双飞挝一拉一扯之间,对方高阶勇士站立不稳,没了还手之力,他这才一跃而起,迅速靠近,随即一掌将高阶勇士击飞。 刺骨的爪头,以及那强势的一掌,两道力量在对方的手背中拉扯,就这么硬生生的将对方的手掌撕扯至骨肉分痛,惨叫声响起,场中打斗的勇士们只觉得头皮发麻。 将军没了,身边的高阶勇士也死在了谙蛮族人手中,大势已去,这些人再也不敢峦战,有了退意。 而此时的黑衣人,竟然也轻易的放过了他们,没有再交手,反而纷纷后退,随即消失在小院中。 谙蛮族人郁闷开口:“亮统领,可要追?” 亮统领看着那些逃走的黑衣蒙面人,无奈道:“不必了,收拾小院里的人,一个也别想逃走。” 一旦逃出去,他们杀了阿拔里的事必定被天下人知道。 随着亮统领一声令下,所有谙蛮族人的刀头转向了这些正要逃跑的将军府勇士和小兵。 闹市中的这一处小院,这一夜被血洗,浓烈的血腥味在第二日被街坊们发现,报了官。 待守城军跑来时,才发现阿拔里将军的尸体。 阿拔里将军的死状恐怖,一只手臂脱臼露出森森白骨,而死另一边的高阶勇士,右手掌直接被撕成肉泥。 这场面,昨夜打得有多激烈,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通风报信,全死在院里了。 还有这兵器,用得神乎,到底是什么样的用的这种兵器,莫不是除了四大宗师之外,还有人的功夫不输宗师之下? 阿拔里将军的死讯传开,全城通缉,城门关上,所有人不得进出城门,直到抓住凶手为止。 而将军府里,还有人知道隐情,正是那府掌事,当时将军带着精锐回来,提到过谙蛮族人,再加上先前有传军营里的奴隶中有位武公子正是谙蛮族的小公子,定是这么结下的仇怨。 于是谙蛮族人的画像在城中传开。 躲在暗处的亮统领见这架势,知道难以带武公子逃出幽州城,此时正是愁眉不展之时,有随从来报,门外有人寻了来,还说有办法替他们解了困境。 眼下的亮统领最讨厌见到的正是汉人,一听到几个汉人找上门来,还在这节骨眼上知道他们的住处,就知他们的不简单了。 亮统领将人叫到堂屋,这是一处城西的破旧小院,这儿原本住着的是贫民。 来的是南宫阳以及石姑几人。 亮统领首先将目光落在了石姑身上,说起来她还是武公子的救命恩人,在她身后跟随的那个奴隶,虽然带了面具,遮住了脸上的奴字,但仍能看出来,正是当初与武公子一起逃出来的奴隶了。 亮统领不知道眼前几人与密探院的人有没有瓜葛,但只要是汉人,他就不高兴,即使是救过命的石姑。 石姑看向这破烂的院子,这儿怕是也躲不了多久,官兵很快会查到这儿来,阿拔里将军之死,那定是雷霆手段要将他们寻出来不可。 所以想要离开幽州城,还得依仗他们几人。 石姑知道亮统领内心的想法,经此一遭,对他们有仇视也是常情,眼下她正是来献计的,于是说道:“我曾与娜公主有个一面之缘,先前也是与亮统领说过的。” “你们是谙蛮族人,我不能不救,眼下全城搜捕,唯有从密道中逃出幽州城,方可离开这是非之地。” 亮统领正寻路无门,听到城中有密道出城,心思活络了起来,若是这些人能带他们出城,倒也不是不能结交。 至于与娜公主的相熟这事,他还是不太相信的,毕竟娜公主一直掌管着南方部族,就没有出过远门。 石姑接着开口:“各位还记得么,上次替我寻孩子,曾见过的那处荒庙。” 那自然是记得的,武公子为了报恩,他们都去过荒庙的地下密道,可是那条密道通往城外? 亮统领有些不相信,毕竟那日救下那两孩子的时候,他们也是看到了的,地底下并无密道,而是人贩子关押奴隶的地方。 说起这条密道来,石姑原本打算将险山壁能出去的密道说出来的,是她身边这个小少年哲哥儿,他说那荒庙下有密道出城。 到那一刻,石姑才认真审视这个位少年郎,所以那日她救两孩子时,这位少年郎也在那荒庙之中,难怪他们去的时候,两孩子完好无损。 这少年郎对自己似乎有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是老早就认得她似的,可是她竟然听不到少年郎的心声,石姑觉得很意外。 在这世上,石姑除了二板的声音听不到之外,便是她的家人,以及两孩子的心声都是能听到的,不要说外头的人了。 二板的心声听不到,石姑认为二板心思太过单纯所至,可是眼前这少年,每次与之对视,那热烈的目光,她却不知对方心头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这孩子到底与自己有什么渊源。 石姑曾悄悄地问过南宫先生,南宫先生只说这孩子可怜,很小的时候就送入了道观,到十岁这年才下山历练,定是在看到石姑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才会有此表情。 南宫先生说守这话就看向别处,石姑也没有多想。 这孩子的爹娘也太狠心了,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舍得将之早早的送到道观去,石姑越发心疼这个孩子,小小年纪没能在爹娘身边长大,不由得在内心暗骂了那一双狠心的父母。 如今更是知道在荒庙里这孩子救了她的一双儿女,她不点破,却是记着了这份情的。 第1799章 密道里的危机 再加上这一次得知他们都要离开幽州城,这孩子又提议说从荒庙里找出路,若真是有密道直接出去,也是一个恩情呢。 亮统领被石姑说动,同意跟他们一起去荒庙试一试,就算寻不到出路,那处荒庙也能躲一躲,总比这贫民小院里强。 亮统领叫上余下的勇士,护送着武公子,跟在了石姑几人的身后。 他们是怎么寻到这贫民小院,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踪迹的,亮统领没问,石姑也没说,大家达成了默契,就这样趁着天黑来到荒庙这边。 几人正在寻机关时,荒庙外传来整齐伐一的脚步声,众人反应过来,官兵追来了,刚才一路跑过来,定是被人发现了端倪。 亮统领看向石姑几人,最好不要骗他,荒庙里一定有出路,否则就成了他们的死路。 几人连忙踩下机关阵,快速进入密道中。 这边荒庙的密道才关上,庙外的官兵已经闯了进来,却看到空无一人的庙殿,很是疑惑。 领头的副将怒道:“有机关,快去找懂得机关阵的异人。” 官兵立即出去传话了。 荒庙内外不少官兵把守,已经入了密道的众人在听到上头的脚步声时,就知道他们没办法再出去了,而且他们还不能一直在密道中停留,迟早庙殿中的机关阵会被破解。 亮统领没了退路,硬着头皮跟着他们往前走。 而真正懂得出城密道之人,也只有哲哥儿曾说过的一番话,甚至连他们也没有走出去过。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眼睛阴晴不定的亮统领,以及一直以恩人相待的武公子,想来在这些谙蛮族人眼中,也只有武公子是真正相信他们的话,且愿意跟着他们走的。 几人从台阶上下来,很快来到了先前营救两孩子的空地上,这儿四面环墙,哪来的密道?连出去的门都没有。 亮统领回头看向石姑,就在此时,哲哥儿在平整的地面上摸出一道机关来,机关阵打开,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阶。 谙蛮族人见了,无不惊愕,荒庙里还真的有密道,那些人贩子在此地给犯人烙下奴印,再从地下密道里偷出去,既是如此,那为何要在这密道中停留,逃出城后,寻个地方再安置这些拐来的奴隶不是更好么? 几人都带着疑惑不解。 哲哥儿和任义先前救下两孩子后,听到动静,便是带着人躲在了这儿,他当时匆匆看了一眼,他发现这底下的水牢,水流是活动的,且一直往暗处延升,所以他怀疑这地下就是通往城外的密道,水能流出的口子,正是幽州城地下水的出口。 然而小小年纪的哲哥儿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南宫阳看去一眼,南宫阳笑眯眯地看着他,这孩子做什么事,他都不觉得奇怪,今日测算过了,是个吉日吉时,他们逃出幽州城必不成问题。 谙蛮族人最先下去的,他们人多,更不想被石姑几人骗,下去后就将武公子护在中间守护。 只是到了地下,却并没有见到出城的路,除了一条水道,什么也没有,而且连亮光都没有,亮统领有些忧心起来,正要问话,就见哲哥儿在潮湿的石壁上摸索,亮统领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意味深长的打量起哲哥儿。 这石家人里突然多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懂得机关阵,倒是个奇才,再加上仙人道长在,这一行人事事都透着古怪,且看这少年的本事到底有多强。 哲哥儿没猜错,道观里的藏书阁中不少杂书,观中人不爱看的杂书,却成了哲哥儿平日的消遣,他爱看书,打小就喜欢待在藏书阁里寻找奇书怪志。 这地下水的机关阵不是正常的阵法,偏生遇上了爱看杂书的哲哥儿,他又聪明,即使不曾实践过,却还是在摸索一番后找寻到规律,记起书中的细节,竟然将机关打开了。 原本黑暗的水道突然灯火通明,原本石壁上设有油灯,不用时,石壁机关关上,油灯没了空气自动熄灭,而一旦触及机关,石壁打开,特制的灯芯遇上空气又自燃起来。 油灯亮了,众人能看清前方望不到尽头的一条石壁小道,仅容得下两人行走,且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挤入地下水道中。 就在众人准备着往前走时,哲哥儿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向深不见底的地下水,突然开口:“水中有东西。” 众人立即朝水中看去,只见水中有什么东西游过来了,不仅速度极快,且体积巨大,导致地下水的流动出现了异常。 “是什么东西?” 亮统领大惊,他们谙蛮族人可不熟悉水性,这要是掉下去,岂不是成了那水中巨物的口粮。 即使是高阶勇士的亮统领,也没有看清水中的东西是何物,着实是那地下水太深,且那东西游得极快,并不停留,游过去后半晌都没有动静,猜测着多半这地下水道太长,那东西还来不及游个来回。 “快走。” 南宫阳开了口。 众人也不再停留,两人一组,相继往前走。 大约走到半路时,那水中之物又游了回来,迎面一股腥风,再加上这地下水的潮湿与霉味,令人忍不住作呕。 那东西又游过去了,他们得走快些。 只是这条道越走越长,越走地势越高,像是在翻山越岭似的,而地势高了,石头路面却变得越发的陡峭窄小,再看底下的水道,令人有种眩晕之感。 这样掉下去,不要说被那巨物吃掉了,就算水里什么也没有,不也得淹死不可。 亮统领回头看了后头的石姑几人,他脚步停了下来,他看向石姑身边的二板,又看了一眼白了胡须的南宫阳。 这行人当中,能打的只有石姑的夫婿,以及那仙人道长身边的护卫,还有最后落下的那个奴隶,至于那小孩子,除了聪明一些,到底是个孩子,不足为惧。 此时若是对他们一行人动手,倒是有胜算的,而且将人留在这密道中,也无人得知真相。 亮统领正犹豫时,石姑抬头朝他看来了,突然石姑喊了一声:“武公子。” 第1800章 他们追来了 被谙蛮族人护在中间的武公子,一路走来就心惊胆颤的,这会儿被石姑叫住,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恩人。 “武公子可还记得险山壁前说的话?” 武公子仔细的回想着,他似乎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话。 石姑接着开口:“武公子几次三番叫我恩人,说起来,那日狩猎节上,我是见不得那些权贵将所有奴隶当猎物戏耍,人命不该如草芥,所以武公子叫我恩人,我觉得也没有错。” “但是我也只是做了一个人所能做到的好事,也算不得有恩,只是看到武公子如今平平安安的,今日更是有我们带武公子平安离开幽州城,很是欣慰。” 武公子不明白石姑话中的用意,但是她说的话,却仍旧说动了他,是呢,他的命是这对夫妻救下的,如今还依靠着他们才能平安离开幽州城,他们不认这恩人身份,他不能不懂事,不懂得报恩。 于是武公子不顾路窄回身,朝石姑和二板行礼弯腰,满脸的感激。 石姑看向神色不明的亮率领,又说道:“我们今日一起逃出城去,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必再提往事,只是今日险地,咱们经历了这么多,更应该团结一心,早早离开险地才是。” “我看地底下的水位涨了上来,水中巨物游来游去,必定是壁上的油灯唤醒了它,而它这样来来回回跑动,恐怕已经带动了水闸的启动,再这么停留下去,恐怕上游放闸,下游水浸。” “再说这条地下水道指不定与幽州城地下水相通,我在幽州城住了这么多年,猜测着这地下水也会在一定时间后开闸放水,咱们一没舆图,二不熟悉路线,更不懂得开闸的时间,咱们最好还是快快出城为好。” 石姑一番话不仅将武公子说得感恩,又将亮统领彻底的说动,先前起的心思荡然无存,他不再停留,而是带着亲卫快步开路,赶紧离开。 石姑见队伍又往前走了,她松了口气。 一旁的南宫阳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也没有点破。 倒是一直默默跟在爹娘身后的哲哥儿,不知几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兵刃,在母亲说服了对面后,他又将兵器收入袖中。 有了石姑一番话,众人也发现水位在往上涨,这水中巨物还真有可能是来控制水位的,所以他们得走快些,趁着出城的路没有被淹,先一步寻到出口。 好在出城的密道只有一条,这么陡峭之地,也挖不出两条密道来。 随着密道的地势越高,地下水的水位也越来越高,再回头看,他们先前进来的路恐怕早已经淹没了,也就是说没有回头路了,只有硬着头皮一直往前走。 石姑走得绣花鞋都磨破了,身边的二板实在看不下去,二话不说上前蹲身,非要背着媳妇走。 石姑一看窄小的小道,担心自己拖累二板,可是二板看不得她磨破的脚,很是固执,石姑只好由着他,也顾不上被后头几人笑话。 只是石姑不知,他们夫妻这番,这些人都是见怪不怪,便是哲哥儿,看着这样的爹娘,他反而露出一抹不自觉的笑意来,这感觉就像当初跟着爹娘去安城祭祖之时。 这么走了一日一夜,终于前头有了亮光,而后方的水位,快要打湿他们的鞋子了,水中的巨物朝他们游来,竟然停在不远处,像是在等候时机,等着水淹了他们的鞋,再在暗中偷袭似的。 亮统领也察觉到了危机,他定睛看了一眼,惊声开口:“不是一只,而是一团,不是巨物,是密密麻麻的一团在水中游。” 众人惊住,纷纷朝水中看去,却见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底,也不知是什么,还真如亮统领所说的,不是一只,是密密麻麻的一团,这些玩意到底是什么? 绝对不是食人鱼。 石姑在二板的背上,这一路上就在观察水中之物,她有好几次看到了一点东西,里头的这玩意竟然在水中露出一个头来,形状状似人头,有眼睛有鼻子,可是转瞬又沉入水中,石姑心底发毛,却并没有说出来,而在此时更是催着前头的人快走。 亮统领也不敢停留,朝后方几人开口:“有功夫的背上没功夫的,快走。” 武公子是有功夫的,但身体还是太弱,有勇士背着他跑。 这边无痕背起南宫阳,落在最后的石五想要背起哲哥儿,哪知哲哥儿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脚步飞快的跟上了前头人的步伐,石五怔住,他竟然不知这孩子的轻功如此厉害。 随着他们施展功夫,走得更快速了,果然水中的东西慌了,在水中追着他们的方向,一路往出口游。 有谙蛮族勇士开口:“他们追来了,再快些。” 这荒庙下关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姑正疑惑间,身后的哲哥儿突然开口:“是水猴子,杂书上有提到过,他们活在阴暗的水中。” 前头的谙蛮族人听了,只觉得后背发毛,这种东西,听都不曾听说过,谁要是养这种东西在地下水中,那谁还敢挖密道,走水路,太可怕了。 就在几人快速朝出口去时,水中的东西突然停住,随即调转方向,往后方拼命的游了去。 众人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怎么回事?”谙蛮族勇士问着。 哲哥儿朝水猴子消失的方向看去一眼,说道:“定是追兵下了水。” 竟然敢下水?他们来时的路早被淹了,这些人怎么敢的,多半成水猴子的口粮了。 不过这样一来,石姑一行人终于松了口气,在水还没有淹到路面时,终于地下密道逃了出来。 出了密道,才发现密道之处竟然是瀑布之上,此时瀑布水流涌急,几人借着功夫,强行上了岸。 这些水是流向大运河的,他们算是逃出幽州城了,再翻过这座山,就能到寮国的地盘。 亮统领看向这周围的环境和地势后,心头暗忖:“这儿竟然是曾经谙蛮族人的地盘,怎么来了这儿?” 其他的谙蛮族勇士大多是不知道的,曾经的谙蛮族人连自己的地盘都没有,被国君赶到了这边关,连自己的牧场都没有,部族能存活下来,靠的是这些关商以及抢夺周围的部落。 第1801章 那些官兵都死了 后来南边打了起来,谙蛮族人寻到了机会,借机夺下了乙室部的地盘,在六年前的战役中,谙蛮族人立了大功,大家主终于得到了国君的赏识,在失去了一位宗师后,再次迎来了一位宗师护族,谙蛮族人才得以在南方发展。 如今谙蛮族人的地盘,已经不只乙室部的地盘了。 石姑听到亮统领的心声,知道了这儿是哪处,出城时,南宫先生曾将一张舆图给她看过,她记性好,很快将舆图记住了,所以在得知此地是何处时,她脑中便有一张舆图。 石姑看向前头的山峰,这儿翻越过去,便是无尽的黄沙之地,曾经的谙蛮族人竟然生长在这样的一片贫瘠之地,没有青草没有水,他们是怎么放牧活下去的? 石姑跟在二板身边没说话,几人先是在水源处休息整顿,吃点儿干粮。 脱离了地下密道的危险,石姑又再次发觉他们一行人被亮统领盯上了。 那地下密道中的水猴子,大概是见不得光的,并没有追出来,至于后头追来的人,就不知是什么情况了。 大家伙正在吃着干粮的时候,有位谙蛮族勇士突然开了口:“我大概是知道那些人贩子为何要在那地底下建奴隶营,若是将奴隶带出城来,翻山越岭的,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这些勇士还不知曾经的谙蛮族人便是生活在这儿,而且那个时候运河还没有完全修通,这水流的方向也没有改变,那个时候的谙蛮族才是活得艰难。 可即使如此,只要没有灭族,他们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石姑朝那谙蛮族勇士看了一眼,没有接话,鼻子却似闻到了些许血腥味,石姑皱眉,目光朝河面看去,就在此时,一名勇士惊呼出声:“血,地下密道流出来的血。” 对呢,在那瀑布上的出口处,一股淡淡地血水涌出,那些追来的官兵,恐怕死了不少在水中。 阿拔里已死,幽州城定会乱成一团,等下一任大将到来,中途怕得半个月去了。 而这半个月里,幽州城里会出现什么局面,可就谁都说不定了。 石姑不由得想起南宫先生提及到的密探院,不知道燕国军会不会在此时进攻? 只是这些已经不是她能操心的,他们得尽快赶往南边,替南宫先生办成了事,他们夫妻二人便能与儿女团聚了。 石姑正想得入神,身边多了一个人,正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哲哥儿,不知几时已经坐到了爹娘的身边。 哲哥儿趁着谙蛮族人都注意着瀑布上面的出口去了,他在此时向石姑低声说道:“这一路上怕是不太平,夫人得万分小心。” 这一声夫人叫得极为小声,似有不愿,可这少年郎却给石姑带来了亲近感,看着近在咫尺的孩子,她忍不住看得出了神。 哲哥儿对上母亲热烈的目光,心都提到了嗓子口,母亲可是记起他了?带着些许的期盼,哲哥儿迎上母亲的目光,然而石姑却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两孩子。 石姑想起了石三百和石阿奴,她很难过,她头一回跟孩子们分开这么久,这个时候,两孩子已经平安入了燕国么?南宫先生的话她是相信的,只是他们初次出远门,可习惯? 石姑抹了一把眼角,就看到眼前的少年郎神色黯然,垂下了头。 石姑才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连忙打破僵局:“多谢少侠提醒,这一路上我们定会小心些。” 哲哥儿听到少侠二字,心如刀割,起身去了南宫先生身边了。 南宫阳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叹了口气,有些事还不到时候,只能委屈这孩子。 地下密道死了人,这河道边也不宜久留,吃饱喝足了,得赶路了。 亮统领的安排是一起翻过这座山再分道扬镳,显然不想与石姑一行人一起走,就算他们要去谙蛮族见娜公主,那也是各走各路的意思。 南宫阳不得不看向武公子,开口问道:“武公子也是这么想的么?” 武公子是个讲恩情的人,如今恩人要跟他们一起去谙蛮族的地盘,按理他更该热情的邀请,并予以报答,岂能半路赶走恩人的道理。 于是武公子摇头,回头看向亮统领:“这一路上还是我说了算的,亮统领觉得呢?” 谙蛮族勇士们纷纷看向亮统领,可见他们就算救了武公子,但抓主意的人也并不是武公子。 亮统领没接话,武公子见状,笑了,“看来你们也是瞧不起我的,我堂堂谙蛮族小公子,被人贩子拐走,要不是姑母派你们来,你们怕是也没有想过来救我。” 众勇士听到这话,吓了一跳,主子便是主子,他们这些勇士依仗的是主子的地位,能成为谙蛮族部落的门客,是他们的荣幸,岂能背主求荣? 武公子不看这跪了一地的勇士,而是看向了亮统领。 亮统领双手背于身后,他心头很不愿意带上这些汉人去谙蛮族的地盘,他从来不相信这些人认识娜公主,而且,他们这一趟幽州城之行,所遭受的苦楚,这些汉人恐怕脱不了干系。 亮统领身为高阶勇士,内心是不甘的,但凡再进一步成了宗师级别的人,那就不要说这小主子的话,便是大家主的话,他心情不好时也可以不听,就像谙蛮族眼下这位汉人宗师一样,神出鬼没的,真有部族出了什么事儿,他也未必会出手。 只是一个部族之中,有这么一位宗师坐镇,能威胁到其他的部族,仅此而已。 亮统领仍旧不开口,只是此时目光无意中瞥见了二板的腰带,这腰带与以前不同了,如今是石姑做的软剑剑鞘,所以这腰带明显的与其他普通腰带不同。 阿拔族的软剑,杀了燕国贤王的战迹,那柄软剑怎么落在这傻子身上。 “亮统领若是一味坚持,那么我只好与恩人一道走,亮统领且带领着他们先回吧。” 姑母没有看到他平安的回去,看他们回去后怎么交代? 武公子这番话带着一丝恼怒,在自己恩人面前算是掉尽了面子,底下的人竟然不听他的。 众勇士又再次看向了亮统领。 第1802章 走不出荒漠了 亮统领收回目光,改变了口气,“武公子的恩人便是我谙蛮族人的恩人,武公子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起回部族去。” 这口气改变得有些快,其他人可能没觉得什么,石姑却是脸色变了,她朝二板腰间的软剑剑鞘看去一眼,看来麻烦惹上来了,先前是怀疑他们,如今是有所图了。 再这么聊下去,天都要黑了,一行人不再停留,随着密道出口的水位往回落,血水变得越发鲜红时,他们已经翻越了高山,来到了天地连成一条线的黄沙荒漠。 石姑看着眼前荒芜的天地,顿觉此去路途艰辛。 南宫阳先一步走夫妻二人前头,经过两人身边时,小声交代道:“保护好自己的水壶,接下来几日,怕是找不到一滴水了。” 好在刚才在河道上,石姑将水壶都装满了。 没有马,没有骆驼,徒步而行,走了三日,连正儿八经的官道都没有看到。 石姑知道,亮统领并没有带他们走大路,反而故意绕去了小路,她脑海里的舆图已经失去了作用,她已经无法分辨荒漠里的方向。 连接走路,他们这一行人都有些受不住,终于在傍晚时分寻了处避风点儿的地方扎了营。 亮统领派勇士去寻找水源,石姑也将石五派了出去。 石五本就是寮国人,石姑不知他的来历,但显然他在这荒漠中比自己更能辨别方向,但愿能找到水源,他们的水壶都空了。 好在先前南宫先生有交代过,石姑舍不得大口喝水,水壶里如今还剩下小半,她渴了时,也只是抿上一小口,如今更是不敢喝了,只敢用水打湿了嘴唇。 消耗大的二板,可没有石姑的水壶那般丰余,他的水壶已经见底了,他想与石五一起去寻找水源,被石姑拉住。 就在刚才二板起身时,亮统领就注意上了他,他若是落单,保不齐这些谙蛮族勇士会一同来对付他。 二板坐了回来,此时哲哥儿将水壶送到了二板的面前,那水壶里还有大半的水,这孩子原来一直没舍得喝呢。 二板对上孩子的眼神,他却不接水壶,他不能欺负一个孩子,何况这个孩子他总感觉很熟悉,这种感觉就像他初次见他媳妇一样。 石姑也叫哲哥儿将水壶收好,莫让那些谙蛮族勇士看到了。 石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于是带都会二板起身来到了武公子的营帐前,问起了路。 寮国当年领兵打仗,从上京到幽州城,这么多的兵马和粮草,不可能没有官道通行。 武公子点头,事实上他在南边部族中长大,这些小道他也不熟悉,但一定是有官道的,他刚才也问过亮统领了,他说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寻不到官道。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向亮统领。 “或许还有四五的路程,咱们就能寻到官道了。” 武公子说这话时朝亮统领看去一眼,显然也在试探的求证。 亮统领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看向远方,不紧不慢地说道:“或许吧,寻不到官道,咱们都得渴死饿死。” 石姑看向这一望无际的荒漠,问道:“上京城是什么方向?” 亮统领本能的朝上京城的方向瞥了一眼,但很快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知。” “谙蛮族的地盘在南方,我大胆猜测一下。” 石姑起了身,她的手指朝前方指,身子慢慢地转动着,随着她的举动,在场的勇士各怀心思,很快石姑的手停下了,指向前方,“想必这个方向便是南方之所在了。” 从勇士露出惊讶之色,但很快垂下头去。 亮统领也没有想到她一个汉人小妇,在这样毫无人烟的荒漠中还能分辨方向。 “夫人所指方向可不远,前方还有无边无际的荒漠,夫人要是这么走下去,恐怕还没有到谙蛮族的地盘,便渴死饿死在半路了。” 石姑笑了笑,“那就走官道,若从官道上走,自然是要绕些路的,这么说,官道大概是这个方向了吧?” 石姑随手一指,众勇士终是抬头看着,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刚才还觉得这汉人小妇厉害,在这样的地方还能分辨方向,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歪打正着,猜的。 有勇士暗忖:“这个方向走上半个月,只会离官道越来越远,这些没有常识的汉人,怎么能走出荒漠。” 勇士正得意间,石姑突然开口:“我瞧着这方向不太对,要是绕路去往官道的话,该往……” 石姑的手转了一圈,众人都在看着她,直到石姑的手再次停下,谙蛮族勇士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嘲讽的笑意,而是露出惊慌之色,她竟然知道官道的方向。 那这一路上明知道他们故意绕路,且要将他们带入深荒之中,他们为何不反抗,也没有半句怨言? 石姑看向官道的方向,听着这些人的心声,心头涌出怒火,她忍着,接着开口:“看来我没有认错方向,武公子,咱们明日便往这个方向去,你看如何?” 武公子自然是高兴他们尽快能找到官道的,只要上了官道,武公子也定能辨别方向,将他们带回谙蛮族去。 武公子同意了,亮统领与勇士们没有插话,这事儿由不得他们了。 果然到半夜,出去寻找水源人皆是空手而归。 想将他们带入深荒之中,心都是狠毒。 若不是石姑有听人心声的能力,真要是在这儿将他们放下了,还真就分辩不了方向了。 没有找到水源,石五很沮丧,主子派给他的任务,他并没有做好,不过出去这一趟,他找到了人迹,还从那沙地里挖了别人的水囊。 水囊虽是空的,但是他尝过剩下的最后几滴水,味道与运河上水上的味道不同,也就是说他们只要朝那个方向去,能找到水源了。 石姑研究了石五所指的方向,并不是去官道的方向,那明日到底是信石五的话去寻找水源,还是先去官道。 在寮国,即使是官道,若是在荒漠中,也不会有人迹,寻到官道没有马,没有骆驼,还是得双腿行走,赶一日的路程有限,可水壶里的水却只会越来越少。 第1803章 哲哥儿真聪明 很快天亮了,营地里的人都起来了,今日赶路,石姑还是向武公子说出了石五发现的水囊。 当石五将水囊拿出来时,谙蛮族的勇士们,脸色变了。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 石五的发现说服了所有人,找官道不再是最重要的,找到水源才是要紧的,何况亮统领压根儿就不想他们找到官道,如今他们不再执着于去找官道,自然是愿意按着石五的方向去。 于是又走了两日,众人带着的水和粮都到了极限,尤其是水,谙蛮族勇士的水囊已经空了,行走时,他们的目光好几回都看向哲哥儿的水壶,估计瞧着他是个孩子,平时也很少见他喝水,知道他的水壶剩下不少,便起了歹心。 傍晚时扎营,谙蛮族勇士再次去寻水源,这一次却点名道姓的将哲哥儿叫了起来,石五也很快跟着起身。 一路上南宫阳身边有个无痕,有什么事儿,无痕都会顶上,而石姑的身边也有二板,这些人知道二板的傻劲儿,不敢随意得罪。 唯有哲哥儿这个孩子,像是不太合群,却不知石姑早已经暗中交代了石五,要他护着哲哥儿。 此时石姑见亮统领要叫走哲哥儿和石五,她没有拦,她知道哲哥儿的轻功不错,加上石五,应该是吃不了亏的,何况武公子还在原地,也在他们的盯梢中。 石姑趁他们要离开时,她说了一句:“哲哥儿,你将水袋给我们吧。” 哲哥儿扬起唇角,他解下腰间的水袋交到了石姑的手中。 原本叫走哲哥儿居心叵测的几人立即看向石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哲哥儿将水袋解了下来。 石姑还故意说道:“走前先喝一口,喝足了水,等会儿赶路也不会渴。” 哲哥儿就着母亲的手喝了一大口,这几日他可不敢这般浪费的,也不知怎么的,就着母亲的手喝水就是喝得香一些。 “去吧,孩子,一路上警醒些,石五,你也照看一下。” 哲哥儿听着母亲温柔的声音有些恍惚,像是母亲又恢复了记忆,这般温柔的叫他,便他眼眶都红了。 石五一直跟在哲哥儿身边,不紧不慢的,令这些勇士们无法靠近。 这些勇士刚才可是看着哲哥儿喝了一大口水,那嘴巴子干得裂皮的勇士们直咽口水,却也不能公然挑衅。 不过,很快这些人就不会碍眼了。 走在路上的勇士开始有意识的沿路寻找起来。 先前石五跟着他们出去过一回,没有寻到水源,那是因为全队中只有他是真正的想要找到水源,而其他人却并不是,反而出去转了一圈,且在半路各自走散,以为石五难辨方向,哪知石五自个儿回来了,还带回来了线索。 只是石五他们不知道那沙地里挖出来的水囊是什么人带着的,亮统领他们几人却是清楚的。 当初从谙蛮族地盘出来寻找武公子的下落,原本带来了五十名勇士,到后来人剩下了三十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沿路的沙匪所为,而那水囊再清楚不过,正是沙匪惯用的水囊。 他们若是找到了沙匪窝,顺手将这些人送过去,之后敲晕武公子带走,不费兵力,就能置这些汉人于死地,到时候向武公子解释起来,也好自圆其说,指不定还能带武公子一起替这些汉人收尸。 亮统领想得很周到,名义上带走小孩和那奴隶,就是看重他们两人没有什么用处,免得那里头厉害的两人跟了来。 接下来就是寻找沙匪窝了,到底是曾经中过这些沙匪埋伏的勇士,对这个有经验的。 就在亮统领几人到处寻的时候,石五也没有闲着,他也在到处寻找线索,希望找到水源,然而哲哥儿却将他拉住了。 “等一下。” 这孩子会寮国语? 石五震惊的看向哲哥儿,一路上这孩子走在最后,也不与他说话,他说话他也是不听的,还以为他不会寮国语呢。 哲哥儿对上惊愕的石五,心头郁闷,这石五太过单纯了。 “他们不是在找水源。” 哲哥儿小声开口,石五立即要朝他们看去又被哲哥儿拉住了,“别动。” 石五感觉这小孩哥不简单,不像个孩子,反而像个小大人,他竟然忍不住信了他,不由自主的听了他的话,不再东张西望。 “你找出来的水囊上面有图腾,那个图腾你认识么?” 石五立即摇头,他要是认识,定会知无不言的将实情告诉主子。 哲哥儿也猜到他没看明白,原本他也没有当回事的,但现在跟着这一伙人出来寻找水源,见到他们怪异的举动,反而证实了他心头的一些猜测。 “咱们不要走远了,今日怕是找不到水了。” 石五看着哲哥儿有些着急起来,若是寻不到水源,他们就得渴死了,这些人不怕被渴死么? 哲哥儿想起刚才自己的水袋被母亲拿走时,那些人的眼神,怎么可能不怕渴死,可是在渴死前,他们更想杀了他们这些汉人吧。 在地下密道的时候便有这想法了,要不是水中的东西,那儿定是要打上一架的。 石五有哥儿的交代,不敢再走远,心头对这些谙蛮族人也越发忌惮,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些谙蛮族人只顾着寻找沙匪的线索,倒是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 偏偏就是这么巧了,哲哥儿不过是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偷个懒,就发现石板有些松动,他疑惑的朝屁股下看了一眼,见就近的几名谙蛮族勇士已经放弃了这处,往前头去了,哲哥儿这才起身,搬开了石板。 石板下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哲哥儿一脸的震惊,他伸手挖了挖沙土,感觉到了潮湿,沙土湿润感越发强烈,而就在沙土中,他再次挖出一个水囊。 哲哥儿看到水囊上的图腾很是眼熟,这不是昨个儿石五找回来的那个一模一样的。 哲哥儿心思一动,他将水囊揣在怀中,又填好沙土,搬起了石头。 几个谙蛮族勇士正找得有些不耐烦了,忽然一抬,就看到一个小孩吃力的搬着一块石头往前头走,一直走到他们的前方,才将石头放下,随后又坐在石头上,一动也不动。 第1804章 昨夜有人探路了 合着这孩子不是过来帮忙寻找水源的,居然搬着石头做凳子,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偷起了懒。 几名谙蛮族勇士朝哲哥儿走去。 一直关注着小孩哥的石五见势不对,顾不上搜查,直接来到了哲哥儿的身边,双手握紧成拳,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的几名谙蛮族勇士。 看到石五那要干架的模样,几名勇士呸了一口吐了口痰转身走了。 哲哥儿见他们离开,这就起身,将怀中的水囊埋入了石板下,石五瞪大了眼睛,到底是没有惊呼出声。 “这是……” “嘘。” 哲哥儿埋好后,还能整了整衣衫,再次坐在了石头上,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犯着懒,看着眼前这一伙人。 自然这些人寻了好几处地方,都没能找到沙匪的线索,同时这样一来也给哲哥儿提供了一个消息,看来寻到水源的只是其中一人,对方身上带了两个水囊,一个埋在水源处,一个埋在大路口。 而这两个水囊都被捡走,眼下再要寻过来,只有这块沙地里的石头,以及石头下的水囊。 如今东西被哲哥儿转移,而真正的水源地也只有哲哥儿清楚。 众人空手而归,亮统领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后望着先前去寻找沙匪的方向,他的脸色舒展了,回头朝底下的勇士招了招手。 几名谙蛮族的勇士聚集起来,跟亮统领商量着什么。 哲哥儿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待那亮统领朝这边看来时,哲哥儿收回目光,微垂着眼睛,默默地坐在一旁。 石姑与二板坐在一起,她也看到了亮统领几人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没有寻到水源,那就意味着他们又白白的耽搁了一日,明日看来还得去寻找官道,眼下各自手中的水袋,可得保管好了。 石姑已经将水袋还给了哲哥儿,哲哥儿没有说什么,石姑却叫石五与哲哥儿睡在一块儿有个照应。 这一夜过得有些漫长,清晨天才蒙蒙亮,石姑醒来,就见二板从外头进来,来到她身边小声说道:“昨夜有人去探路了。” 石姑立即想到了昨晚上亮统领回来后与几位勇士在商量着什么,看来就是为了夜里探路去的,是何居心却是难说了。 早上聚在一起商量行程的时候,石姑刚说去寻找官道,亮统领将昨夜探路的消息说了,他们发现了水源,所以今天所有人都得往那边去,有了水源就能寻找牧民,便能辨别方向。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着谙蛮族人,只有武公子很是相信,便这么决定了下来。 南宫阳看向石姑,见石姑没有拒绝,他也就同意了。 大家伙的吃完干粮后各自拿出水袋喝水,石姑看着已经空了的水袋,颇为无奈,就在此时,哲哥儿将自己的水袋递了过来。 这孩子递来了水袋后随即说了一句:“夫人帮我保管着。” 石姑叹了口气,这孩子,自己舍不得喝,却故意让她保管,是怕他们渴死了么? 谙蛮族的勇士朝石姑看来一眼,石姑也就光明正大的将水袋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众人拔营,跟着亮统领走,前头方向也正是他们昨日去的方向,石五还记得路呢,只是走到一半,亮统领突然转变了方向。 石五和哲哥儿站在原地没动,石五是觉得奇怪,怎么方向不对了,唯有哲哥儿知道,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找到水源,毕竟昨日真正找到水源的人是他。 明明是一条错路,石姑却还是跟二板走在了前头,似乎挺相信亮统领的话。 南宫阳先生若有所思的看着前头的夫妻二人,回头叫上石五和哲哥儿,叫他们一切要小心。 晌午时分,阳光正烈,众人走在枯干的荒漠中,没有官道,没有牧民,甚至没有任何生物。 阳光烧赤的地面,行走的异常艰难,没水吃的众人,干巴着嘴,嘴皮子都裂开了,却只能用口水抿了抿。 哲哥儿的水袋成了石姑这边几人的救命水,众人各自抿上一口,精神了许多,而前头领路的谙蛮族人,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个个的盯着那水袋,掩饰不住眼神里的渴望和夺取。 “怕是要到了。” 南宫阳突然开口,石五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见前方出现了戈壁滩,所有人都放慢了脚步。 这儿若是伏击,真是绝佳之地。 南宫阳捋着胡须看着眼前的地貌,做为钦天监的人,对地形天象都是有研究的。 亮统领回头看向众人,眼底有些不难察觉的狠戾,“跨过戈壁滩就能找到水源了。” 石姑拉住了二板的袖口,二板立即开口:“媳妇儿,我背你。” 石姑犹豫了一下,也不再矫情,这就爬上了二板的背。 亮统领将石姑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里,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带着谙蛮族的勇士往戈壁滩走去。 进入戈壁滩时,迎面一股腥风,腥风中带着湿润,或许真有水源就在附近呢,看来有希望了。 武公子顾不上脚步艰难,快步往前方去,一想到有水了,他就有了动力。 二板一步一个脚步的走着,待几人都进入了戈壁滩深处,前头的谙蛮族勇士突然回过身来,武公子还没有察觉出了什么事,亮统领突然近身,朝着武公子劈去一掌,将武公子打晕在地。 看着这突然而来的变故,石姑几人停下了脚步。 石姑回头朝南宫先生说道:“两边恐怕有陷阱,咱们只要冲出去就没事。” 南宫阳点了点头,“老夫早有防备。”随即南宫阳从怀里掏出一袋东西,不知是什么,此时石姑也没有时间问了,那边谙蛮族的勇士想借着人多势众在戈壁滩前解决石姑他们,并将他们的死因嫁祸在沙匪的身上。 这一路上石姑没少听到这些谙蛮族勇士的心声,知道他们昨夜特意来此地布下的陷阱,如今知道他们的陷阱在何处,再要闯出去就容易多了。 再说他们之间总归是有一场战的,能不能平安去谙蛮族的地盘,见到娜公主,那就要看这一场战能不能赢了。 武公子心地虽好,却是年纪太小,心地太过单纯了。 第1805章 救救孩子 石姑交代后头几人都跟着二板走,而她趴在二板的背上,指挥着他往前方去,避开了陷阱,并直接迎战谙蛮族的勇士,竟然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下连杀两人。 腰间的软剑落入二板的手中,虽然没有发挥出软剑的实力,却仍旧让二板不知不觉中用出了招势,那一种本能,人剑合一,就像这柄剑已经跟随他多年,早已经心意相通了一般。 石姑有些错愕,此时也不是细想的时候,她双手抱紧二板,由着二板提着软剑杀入重围。 而后有无痕和石五的加入,谙蛮族的勇士们感觉到了威胁,石五这个奴隶竟然如此勇猛,不在勇士之下,恐怕也算是个高阶勇士了。 至于旁边的无痕,他不仅要背着南宫先生,还能进退有度的与勇士纠缠,其功夫高深不可测。 眼下看来,他们这一行人唯一薄弱之地就是那个孩子,若是抓到了那个孩子做威胁,想必这些人只得束手就擒了。 亮统领不再犹豫,朝着哲哥儿攻击过去,以他一个高阶勇士的能力对付一个孩子,那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令亮统领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哲哥儿在他近身时,他突然飞身而起,那小身板快得就像这戈壁滩的腥风,连人家一片衣角都没有摸到,人就飞到对面石壁之上,单脚独立,不慌不忙,衣裳都没有乱。 亮统领惊了,他可是寮国的高阶勇士,仅次于宗师级别的存在,却摸不到一个孩子的衣角,那要是说出去,定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亮统领不甘心,再次提着大刀朝哲哥儿追去。 谙蛮族勇士精心设计的陷阱,却一点用处也没有,着实令人古怪,那些勇士全部围攻石姑几人,却也只打了一个平手。 本以为在这个时候,若是他们的统领大人能参与进来,必定能打破这种平衡,再加上统领大人手中的火珠子,更是能将他们迅速的拿下。 可是现在被打伤的几名勇士抬头看去,却见自家统领大人追着一个孩子,在戈壁滩前奔跑,一个跑一个追,来来回回好几趟,仍旧没能出手,这一下他们有些不明白了。 他们再不把人拿下,武公子便醒了,这一场战若是就这么结束,武公子必定会来追责,之后若再想对这些汉人下手,那就不可能了,如此一来,还非得将他们带去谙蛮族的地盘不可了。 这些勇士分了心,石姑当即催促着二板,“去救哲哥儿。” 二板回身想走,眼前的几名勇士立即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并将夫妻二人围困在中间。 反观南宫阳却是一脸平静,并不催着无痕救哲哥儿,甚至他连手上的药灰都没有甩出去,似乎还在盘算着,像是时机还未到似的。 石姑看着有些着急了,那亮统领的功夫,即使是二板对上了,也未必能打得赢,何况还是一个孩子,石姑心头不知怎么的,一想到哲哥儿被人追杀,就有些心头难安,甚至胸口莫名有一股怒火。 “二板,想办法救人。” 石姑再次开口。 二板听了媳妇的话,身上更是来劲了,他开了口:“媳妇儿,你可得抓紧了。” 石姑与二板心意相通,当即抓紧了他的衣襟,双腿也盘紧。 原本一直用猛力不懂招式和功夫的二板,突然纵身一跃,竟然飞出了重围。 这一下不仅二板和石姑惊住,围困他们的勇士们也是惊了一跳。 无痕背上的南宫阳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莫非逼一逼,能恢复记忆?” 要是这么说的话,还真的说得过去,毕竟这六年间,知道贤王和贤王妃活着的人不多,而他们知道后,也并没有想着恢复他们的身份,就是不想他们身上背负的太多。 平静安祥的生活了六年,周围密探院默默地守护着,的确是没有逼过他们。 如今哲哥儿阴差阳错的跟来了寮国,做为父母,即使是失了忆,也会本能的护着孩子,果然是如此呢。 二板突然恢复了轻功,而且轻轻松松的能背着媳妇在戈壁滩上一路奔跑着,那是与他在险山壁前借着树藤攀爬时不同的,他身上这一身轻功,像是原本就有的。 二板错愕,石姑也有些不可置信。 但由得不他们多想了,亮统领追上了哲哥儿,取下了腰间的双飞挝,迅速的甩了出去,转眼就套上了哲哥儿的脚腕上。 一旦双飞挝套上脚腕,那锋利的爪钩定会钩入肉中,再一施展,这右腿非得废了不可,这就是双飞挝的厉害之处,何况还是一名高阶勇士费尽了全力。 哲哥儿也没有想到对方的武器这么刁钻,就这么看着双飞挝缠住他的右脚腕处两圈,他连连在半空中翻滚,终于在最后被钩住之时挣脱绳索,可自己也从半空中掉落。 这么掉下去,是高低不平的戈壁滩,还有昨夜谙蛮族勇士挖好的陷阱,这一下哲哥儿不死也得受重伤。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二板和石姑过来了,二板的轻功就这么利落的出现在了哲哥儿面前,并伸手抓住了他后背的衣裳,背着媳妇带着孩子,二板竟然连连退后一丈之外,也在石姑的提醒下脱离了底下滩壁上的陷阱机关。 落地后,哲哥儿还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爹娘。 石姑叫二板将自己放下,二板不明白媳妇的用意,毕竟此时放下她,定会被谙蛮族的勇士盯上,但石姑却是不管不顾。 二板只得将她放下了。 石姑见两人的轻功都好,能飞檐走壁,于是心生一计,小声低语了几声,二板和哲哥儿听到后,立即飞身而起。 石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打斗的战场,她虽然没有功夫,却是面色镇定,毫不慌乱。 没有得手的亮统领气急败坏的看着这边,刚要再次追来,就被二板迎了上来,两人不得不接招。 而哲哥儿跳入重围,与勇士们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脱身了。 这个时候,独自站着的石姑,成了这些勇士的眼中钉,只要将这汉人小妇弄到手,便能威胁在场的汉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她一个不会功夫的,岂不是手到擒来。 第1806章 这傻子真厉害 果然,石姑才站了没一会儿,就有几名勇士脱离战场,朝她打了过来。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随即惊慌失措的往后退,借着戈壁滩的不平整,石姑竟然吓得摔了一跤,就这么好巧不巧的确动了不远处的陷阱机关。 几个正要扑向石姑的勇士,刚举起弯刀,就听到空气中传来嗖的一声响,有箭羽破空而来,那些勇士立即反应过来,这可是他们昨日设下的陷阱埋伏,倒是只顾着与这妇人纠缠,忘了这事儿。 勇士们了反应快,回身劈落偷袭的箭以及他们埋下去的随身匕首,再回头要对付石姑时,石姑竟然站到了另一块壁石之上。 这妇人,跑得真是快呢,她不怕这戈壁滩里的这些陷阱么?竟然敢在他们埋伏的地方大方的走,当真是命大。 这些参与挖陷阱的谙蛮族勇士都得小心翼翼的走在陷阱周围,这会儿追上石姑,走得也是极为小心的。 石姑却将他们走的方式看在了眼里,待几人又朝她扑来时,她突然往前一站,手中的石子扔了出去,没有打中人,却是打中了陷阱机关,一落地触了陷阱,再次又有匕首和箭射出。 谙蛮族勇士都郁闷了,不得不先去应付。 这一来二往的,竟然无形中将陷阱全部给破坏了,而这眼前的汉人小妇,像是知道每个陷阱的方位,简直是不可思议,她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昨夜所发生的事,她派那傻子过来瞧着了? 若是这样,那今日戈壁滩一战,不是他们围杀汉人,而是这些汉人借此机会围杀他们这些人,只要杀了他们和亮统领,便能平安的跟着武公子回谙蛮族去,无人知道真相,武公子还会将他们当成恩人般对待。 好狠的心,好阴险的计谋,几名谙蛮族勇士彻底反应过来,怒火冲天,瞪着石姑,左右陷阱已经不存在,且先杀了这汉人小妇泄愤。 石姑借着听人心声的能力,一步步引诱这些勇士攻击自己,若没有眼前这几人,她也无法分辨每一处陷阱的方位。 如今这些不入流的陷阱终于给破了,他们行走在戈壁上也不会有了威胁,接下来,便是一场恶战,分出个高低,他们才有活路。 眼前几名惹怒的谙蛮族勇士一副要杀了石姑的样子,石姑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一步步往后退,心头想着的是二板能不能脱身来救她。 二板的确一直关注着媳妇儿的方向,这会儿见媳妇儿有危险,就要脱身去救,可亮统领岂会给她这个机会,手中的双飞挝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位朝二板甩来,迅速缠上了二板的脖子,钩住了他的琵琶骨。 琵琶骨上传来痛处,像是某种久违了记忆,二板脑海里似有灵光一闪,不待细想,手中的软剑突然出现招势,那是一种久违的记忆,一种对生死的倔强。 曾经似乎也有发生过。 亮统领见双飞挝钩住了二板的琵琶骨,大喜,这不得弄死这傻子不可,正要用力,哪知二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步靠近,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亮统领的面前,软剑直接朝他腰间攻击而来。 亮统领到底是高阶勇士,反应也是迅速,连忙身子一矮朝旁侧避开,哪知这软剑如影随行,那股内力缠绕在亮统领的腰部,那岂是一个傻子的能力,那简直是宗师之力。 这不对。 当年能与宗师对上招的亮统领,头一回在一个不是宗师的傻子身上感受到了这股无法抗拒的浓烈内功,若是如此,眼前之人,便是普通的宗师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只是一个高阶勇士而已。 二板的确怒了,他手中的软剑快速斩向亮统领的腰间,他为了避开刀芒,不得不露出了双飞挝的绳索,随即被二板一剑折断。 兵器被对手给夺了去,对于高阶勇士来说这是天大的耻辱,而这个人还是他一向看不起的傻子。 明明先前交手,对方傻气且没有半点功力,连出的一招一式都没有章法,可自打此人得到了阿拔里将军府的软剑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没了那厉害的兵器在手,亮统领只得抽出佩刀,就看到二板将缠绕在脖子上的双飞挝取下了,那爪钩上还有钉入琵琶骨中的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二板却像是不知道痛似的,他将双飞挝随手甩在地上,恶狠狠地看了亮统领一眼,转身便要去救石姑。 不过此时的石姑面前早已经多了一个小身影,那是哲哥儿,在几名勇士将石姑逼到角落要下杀手之时,哲哥儿不顾自己受伤,也要脱离重围,飞身过来相拦。 眼下几名勇士同时攻击哲哥儿,眼前的小小身板却是丝毫不惧,紧紧地将母亲护于身后。 几位谙蛮族的勇士竟然无法对付一个汉人小孩哥,几名勇士怒火冲天,非要弄死他不可。 石姑站在孩子的身后,心都提到了嗓子口,由于戈壁滩地面不平,高高低低的壁石,使得石姑连摔两跤,哲哥儿一时间分了神,被前方的勇士钻了空子,在围攻之下,手臂早已经受了伤的哲哥儿在应敌时占了下风。 哲哥儿挡下两柄弯刀的攻击后,被第三柄攻击而来的弯刀架到了脖子上,眼看着对方就要一刀刺死哲哥儿,石姑惊恐的声音传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青衣身影,是二板。 二板看到哲哥儿脖子上的弯刀,眼眶里顿时起了怒火,手中的软剑脱手而出,随着软剑刺入那拿着弯刀威胁哲哥儿的勇士胸口,二板的身影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几人面前。 软剑拔出,鲜血喷在了父子二人的身上,二板的怒火不减,手中的软剑快速挽出剑花,很快将剩下的几名勇士给杀了。 而这前后不过转瞬之间而已,远处刚站稳的亮统领看着二板杀人之手快,心底发毛,他到底是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绝不是一个傻子,也不是不懂得功夫,而是藏了拙。 这样一个人若是放任他带入谙蛮族人的地盘,必是大祸害,亮统领满脸担忧,可这样一个人,就眼下他带领的部下,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两人也接连杀了不少勇士。 第1807章 二板好功夫 亮统领见状,立即做出应对之策,吹响了哨声,正与无痕和石五缠斗的勇士听到信号,立即收手,快速后退,就要跟随着亮统领离开。 无痕刚喘了两口气,南宫阳大声开口:“快,扣下武公子。” 无痕反应过来,飞身而起朝武公子奔去。 亮统领正要将武公子一同带走呢,哪知无痕背着南宫阳还能快速的赶到,亮统领本想要出手,毕竟在这些人当中,他或许还能对付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护卫。 然而不会给亮统领机会,二板背着石姑也快速奔跑着过来。 亮统领见自己恐怕带不走武公子了,于是撒了手,并拿出身上的火珠子。 南宫阳大喊一声,“趴下。” 就见亮统领手中的火珠甩到了戈壁滩上,“砰”的一声响,一股浓烟将戈壁滩掩盖。 待那浓烟消失,亮统领带着仅剩下的几名勇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石姑看着二板后背上的血迹,眼眶都红了,又是琵琶骨处受伤,他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来救他们。 石姑被放了下来,就看到了哲哥儿受伤的手臂,石姑连忙将金疮药拿了出来。 南宫阳叹了口气,交代道:“都停下来休整一番,处理好伤口,咱们再带着武公子上路。” 几人在戈壁滩上坐下,无痕和石五也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南宫阳手中的药包还没有甩出去,他是有多舍不得,也是,这一路上还不知要遇上多少危险呢,而中原的毒药,那是他从韩稷手中弄到手来防身的,用一些少一些,而后他还要救人呢,且留着吧。 不过南宫阳很意外的是二板突飞猛进的功夫,他用上了软剑以后,越来越像当年的贤王了,不知几时能恢复到当年贤王的功力,要是真能恢复过来,之后的上京行,他们也不惧宗师之力了。 武公子还没有醒来,所有人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唯有武公子什么也不知道,刚才亮统领来不及带走他,如今带着几名受伤的勇士离开,短时间内不会立即回来要人。 石姑替父子二人包扎好伤口,就要起身去唤醒武公子,却被南宫阳给叫住了。 “石夫人,二板,二位可否过来一下,老夫有话与你们细说。” 在场的也只有石姑夫妻二人和石五是不知道六年前的事,自然今日二板突飞猛进的功夫,他们也不知原由。 这会儿南宫先生要与他们细说,石姑也就跟二板一同过去了,坐在了南宫阳的身侧,且等着他要说什么。 南宫阳从怀里拿出一幅画像,可见他早就有所准备的。 是南宫阳亲自画下的,另一旁的哲哥儿和无痕看了一眼,看到了画像上的贤王和贤王妃,穿的是官服,戴着珠宝翡翠,富贵荣华,那容貌上,像是像,却被南宫阳画下时处理了一下。 所以眼下拿出这画像与石姑和二板一对比,也只得八分像了。 “此去寮国,我一直有件事藏了二位,也是我的私心,当初头回在幽州城里见到二位,便有了这番心思。” 南宫阳叹了口气。 石姑看着画像上的燕国权贵,就像在照镜子似的,那雍容华贵的妇人怎么与自己长得有些像呢,旁边威风凛凛的伟岸男子,简直与二板像极,尤其是刚才二板提着软剑来救他们的时候。 这南宫先生的心思是瞒得紧,石姑能听人心声的能力,硬是没有发现端倪,石姑叹了口气,看到画像后她似乎猜了什么,果然南宫阳也说出自己的计划。 “二位在幽州城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却因与画像上的二人相像,我便利用了二位跟我前去寮国谙蛮族的地盘,那是因为寮国谙蛮族的娜公子,曾与画像上的二人有份恩情。” “当年他们二人从上京城归来,救下了娜公主以及她出生不久的孩子,这份恩情足够咱们一同去谙蛮族做客上宾。” “是我南宫阳卑鄙了,心头所计划的却一直不曾告诉二位,也利用了二位的善心,在此向二位告罪。” 南宫阳起身朝两人弯下身去。 石姑连忙起来扶住他,她到现在才知道“真相”,但这一路上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出生在幽州城,本是燕国子民,如今为了家人能在燕国的玄阳城里安心住下,她和二板是甘心跟南宫先生去往寮国的。 至于要救的那两个侄子,他们也希望这一趟能成功,至于利用一说,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刚才戈壁滩一战,他们一行人齐心协力,关键时候,大家不分彼此,如此情义,她岂能因为这事而离心呢。 南宫阳坐下了,他看向二板,提起他腰间的软剑,以及刚才使的招式,说道:“我是没有想到呢,二板的功夫如此之强,正好当年画像上的贤王在寮国上京城,以一人之力挑战四大老宗师,还杀了几人,名扬天下。” “那可是当年的老宗师,不是现在临时挑选的新宗师能相比的,眼下有二板这功夫在,他们也定会相信二板的宗师之力。” 石姑看向二板,二板一直很疑惑,就是那双飞挝钩住了他的琵琶骨,他的满腔的怒火,那琵琶骨上的痛处像是刻入了骨子里,事实上这一次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只是钩破了皮肉而已。 可是二板那会儿那一瞬间,像是压在心头多年的怒火被激发,他当时只想杀了眼前的亮统领,要不是看到这边媳妇儿和哲哥儿有难,他是不可能放走亮统领的。 那把双飞挝被亮统领拾走,地上只留下了残破的绳索,二板苦恼自己突然而来的暴发力,但他似乎也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他脑海中没有招式,但是手上的剑他能应敌,这是一种本能,或许没失忆前,他也是一名高手。 南宫阳看到二板茫然的目光,建议道:“不如二板拿着软剑再打一场试试。” 南宫阳朝无痕看去一眼。 无痕受的伤更重些,刚歇了会儿,自家主子就叫他去试探贤王的武功,那不是找死么,贤王的宗师之力,岂是他一个小小护卫能承受的,他现在的功夫,最多算是寮国的高阶勇士,便是与亮统领对敌,他还得万分小心呢。 第1808章 遇上了沙匪 不过无痕没有与寮国的宗师交过手,与亮统领也只是浅浅的接过几招,具体的能力还是不太清楚。 这会儿被主子点名,只好打起精神硬着头皮起了身。 二板正想试一试自己的功夫呢,身体里有一股力量,与他平日在险山壁上跳来跳去时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二板一上来就拿出了软剑,迫使着无痕连忙拔出了佩剑应敌,两人相视一眼,转瞬间两人的身影都动了。 高手对招,招招致命,尤其二板还无法完全的掌握身体里的那股力量,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靠近无痕,手中的软剑像蛇信子一般朝着无痕攻击而来。 无痕打起十二分精神应敌,结果才接上一招,就被突然弹开的软剑割破了衣裳,剑锋划破了无痕手臂上的肌肤流出了鲜血,可是软剑弹开后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他的胸口刺来。 无痕顾不上手臂上的伤,就地一滚,连忙躲开一段距离,才甩开了那柄软剑的剑花,吓得无痕大喊一声:“可以了,再打下去,我要没了。” 石姑连忙起身喊了一声“二板”。 二板收起软剑,在场的只觉得眼前一花,软剑就不见了,众人的目光落在二板的腰间,那柄软剑就藏于此。 而二板,不过是随意的使了一招,无痕竟然接得如此吃力。 南宫阳看着,满是惊喜,二板恢复了宗师之力,简直是喜事一桩,此行寮国上京,不必再有畏惧。 无痕无奈的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回到主子身边包扎,打了一场又来一场,真要人命。 此时晕厥多时的武公子眼看着要醒来了,众人也不再讨论二板的功夫,一个个的整了整衣裳,由着武公子清醒。 武公子先是看到自己躲在地上,随后才看到不远处的尸体,他猛的起身,就看到石姑一行人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他们身上都有受伤。 武公子不明白什么意思,石姑率先开口:“武公子莫急着问,且听我说,我们都中了亮统领的埋伏,他要在戈壁滩上杀了所有人,所以为了掩瞒真相,便先一步将武公子给敲晕了。” 提到这事儿,武公子似乎想起来了,的确当时站得自己最近的正是亮统领,而且他似乎出了手,只是细节却不记得了,他当时晕了过去。 石姑简单的说了这一场对战的情况,直到最后亮统领利用火珠子带着剩余的勇士逃走一事,至于临走前想要带走武公子这事却是没有说的。 武公子朝着石姑所指的地方,正是火药炸过的地面,黑焦的沙土证实了石姑所说的话,武公子沉默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坦言是受姑母之令来救他的亮统领,竟然包藏祸心。 武公子很惭愧,朝石姑了行了一礼,是他没有管治好下属,害得他们受了委屈,同时武公子承诺,一定会带他们回谙蛮族见他姑母,必将亮统领的所做所为告诉姑母,姑母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石姑朝南宫阳看来,他们正是想着去谙蛮族,有武公子这番话,也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几人起身,相继搀扶着离开了戈壁滩,往回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哲哥儿停下了脚步。 他们身上都没有水了,而他昨日暗中发现了水源,眼下就带他们一起去,哲哥儿心想着,一定要在那些沙匪到来之前赶到,耽搁了这么久,应该还来得及吧。 石五看到哲哥儿带去的方向,惊声开口:“这不是我们昨日来过的地方,我怎么不知这儿有水源,寻过了,并没有找到。” 哲哥儿看了他一眼,他们自然是不知道了,不过这事儿也没必要同他仔细解释,石五性子急,藏不住话。 武公子正渴得不行,喝完哲哥儿水袋里的最后几滴水,嘴巴子还是干的,这会儿得知寻到了水源,心头欢喜,脚步都快了。 哲哥儿一路做有记号,即使有风沙,他还是找到了昨日的路,眼看着水源地就在前方了,二板突然停下脚步,一旁背着南宫阳走着的无痕也是赶忙停下了脚步,惊声开口:“有人。” 几人连忙停步,石姑和南宫阳都被放了下来,二板和无痕悄声去往前方打探。 哲哥儿轻功好,他趁机他们不注意,也跟了上去,石姑本要将孩子喊住,南宫阳“嘘”了一口,显然他对这个孩子很放心。 受伤的哲哥儿还是如此的灵活,甚至比二板和无痕都要灵活,再加上他一个孩子,掩藏起来更方便,转眼他就去了最前方。 的确在昨日他们待过的地方来了一队人,正是先前哲哥儿猜测的沙匪,里头有沙匪发现了水源,先后将两个水囊留下来做记号。 结果两个水囊都不见了,而寻了一日,终于寻到了这边方向,见到了做记号的石头,可是石头搬开,底下没有水囊,更没有湿润的沙土。 一望无际的风沙,没有水源,他们快要渴死了。 远处停留的沙匪中还有人骑在骆驼背上,可见那是沙匪头目吧,前后两支队伍,也只有那边那支队伍中有三头骆驼。 这些沙匪如凶神恶煞一般,除了那翻着干皮的嘴皮子,便只有手中带血的兵器了。 可见这队人马在此地寻了好半天了,领他们过来找水源的沙匪没找到记号的水囊,那边队伍中的头目已经不耐烦了。 前头几人吵了起来,哲哥儿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前头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到“嗤”的一声后传来惊呼声,那沙匪头目竟然一刀杀了寻路的沙匪,鲜血撒下,很快被同伴扑上吞噬解渴。 哲哥儿看到这儿,眼神冷凝,小手已经握紧成拳。 这些沙匪根本没有人性,但也可以看得出来,这片荒漠严重缺水,他们刚才要不是警觉,一旦被沙匪发现,定成了他们的解渴食物。 二板伸出手来,将大掌蒙在哲哥儿的眼睛上,不想他看到这画面,无痕也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众人就这么的趴在炽热的沙土中,等着前头的沙匪离开。 没有寻到水源,他们跟着骆驼队伍离开。 只有二板盯着那三头骆驼出神。 第1809章 他的水袋里有水 沙匪走了,哲哥儿才敢现身,他飞奔向前,隔着刚才沙匪杀人有着两里地的方向,他停了下来。 哲哥儿在沙地里扒拉着,事实上他们几人要是再不寻到水源,也会在这荒漠中渴死,而这一切都拜亮统领所赐,是他将他们带入荒漠的。 谙蛮族人曾经生活的地方。 难怪当年幽州城外的边关商人很容易落入谙蛮族人的手中,杀人越货这种勾当也同时救下了谙蛮族人,寮国国君将谙蛮族人赶到这片荒漠,就是想他们死在这边关。 天已经黑了,他们得尽快寻到扎营的避风之处,不然这一夜有他们好受的。 哲哥儿却是不管不顾的,赤着双手在沙土中寻找。 即使孩子的记性好,也能辨别方向,可是风沙实在大,一两夜的功夫,指不定已经将行踪早已经掩盖。 石姑几人见状,也不再催促,跟着一起挖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就在大家伙有些失望之时,哲哥儿终于寻到了正确的地方,他找到了水源,挖下去的沙土是湿润的。 武公子到底是在荒漠中长大的,当即开口:“再挖,深挖下去,沉上一夜便有水坑了。” 石姑还以为会有地下水呢,哪知是用这种方法来蓄水。 武公子见他们都有些不理解,于是解释道:“咱们一没工具,二没有时间了,挖不到地底,就要被风沙掩埋,你们听我的。” 众人在武公子的指导下同心协力的挖了起来。 不会立即出水,他们得寻最近的地点扎营,按着武公子的说法,半夜就能蓄出水来,到那时就有水喝了。 为了能看住水源之处,隔着不到一里的地方扎了营,而二板和无痕轮流着守在水源边,由石五和哲哥儿保护营地。 石姑的确也累了,这么折腾了一天,到夜里才哽着喉咙吃下去一点儿干粮,随后一沾地面就睡着了。 子夜时分,蓄水坑里出水了,无痕就要去叫石姑几人,被二板拦了下来。 二人分别装满了自己的水袋,喝足了水,二板这才说道:“我去一趟前头。” 无痕疑惑看着二板,“贤……二板,你去哪儿?” 二板没说话,却是将无痕的水袋一并带走,还交代他守在原地,不能让人发现了蓄水坑。 说完后,二板快步离去。 无痕本想追着他去,可是一想这救命的水,只好留在了原地,这下连回去报信的人都没有,只能在原地守着,且等二板平安回来,同时也希望营地里的人有人早早过来寻他们。 沙匪没有寻到水源,即使拥有三头骆驼,却也是走不远的,便是那骆驼也出现了严重缺水的迹象。 二板当时远远地看了一眼,便看上了三头骆驼,若是他能弄到手,他家媳妇便不会辛苦了,还有那个孩子哲哥儿,二板对这个孩子莫名有着护犊子的心态,看到那孩子差一点儿死在弯刀之下,他会满腔怒火,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二板虽困惑,却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他想要做的事,那就直接去做,他想要护着的人,不管身份如何,他都会护着。 二板就这样在漫天风沙地里追踪了四十里地,天都要亮了时,二板终于找到了沙匪的脚印,脚印越来越深,就在前头了。 走了大半夜的沙匪也没能在荒漠中寻到水源,最后累倒在一处避风坡下,没有水喝,便准备着杀人止渴,沙匪群里满是杀气,各怀鬼胎。 这样一片地方,若是不懂行事的边关商人误入荒漠,必定是要落入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手中的。 沙匪群里不少人僵持着抵挡不住犯了困,有人睡着了,便瞬间成了他人的口粮。 二板还没到的时候,这儿便已经开始动了手,待他过来时,只见避风坡下,好几人扭打在一起,唯有那沙匪老大靠着沙石休息,显然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二板没兴趣看他们互相残杀,目光却是盯住那边卧躺着的骆驼,果然是口渴得不行,骆驼都要受不住。 二板想了想,拿起胸前的哨笛吹响,是真没有想到,他这胸前的宝贝,不仅能控制山中的野马群,也能控制眼前的三头骆驼,它们听到哨笛声,立即起了身。 正在残杀的沙匪,一开始并没有留意,直到那三头骆驼不受控制的挣脱缰绳逃走时,沙匪老大才知道事情的严重,当即喊停,正打死眼了的几人被人强行拉开了,再安静的听去,就听到空旷的荒漠传来哨笛声,沙匪老大立即带人追去。 既然荒漠中还有人,他们为何要互相残杀,有人就有口粮。 这些沙匪常年奔赴走在荒漠,不仅熟悉地形,还追得飞快,翻上坡顶就看到远处有个高大的男人正在给骆驼喂水。 “老大,他的水袋里竟然有水。” 有沙匪满脸欢喜的开口。 在荒漠中看到了水,那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要将这人弄到手,就能找到水源,沙匪们疯了。 这些沙匪一窝蜂似的朝二板追来,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水,干裂的嘴巴子不停的舔着,就像水已经流到了嘴边。 二板朝后方看了一眼,便骑上了骆驼,吹着哨笛往前去。 一个人要操控着三头骆驼逃走不容易,没多会儿,这些沙匪便围了上来。 二板的手摸向了腰间的软剑,这些沙匪们根本不怕他,他们的目光全部落在二板的水袋上,为了抢夺他手中的水,即使付出生命也阻挡不了。 二板冷笑一声,见前头两名沙匪按捺不住冲上来,他手中的软剑迅速脱鞘,弯曲着刺入其中一名沙匪的腋下,待那沙匪反应过来时,腋下处已经一道深深地血痕,然而还没有停,软剑灵活,就在他们反击时,他再次从腋下的伤口抽出,对准了另一眼的眼睛。 带血的剑尖就像一双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剑指方向便没有遗漏的地方,另一名沙匪的眼睛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被刺穿,瞬间倒地,痛得在地上打滚。 随手一招就能刺伤两人,这人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功夫如此之高,荒漠里并没有他的传闻,难不成他们是惹上一位宗师正好路过此地? 没有这么倒霉吧。 第1810章 父子很默契 沙匪们还不敢相信,经不住那水袋的诱惑,接二连三有沙匪扑过来,却也在二板随意的三招两势里被刺伤,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领头的沙匪老大察觉到危机,当即下令:“摆阵。” 沙匪之所以能在荒漠中生存,不是他们有多厉害,而是他们对荒漠的环境有多熟悉,这片沙土养活了他们。 随着沙匪老大的一声令下,原本只顾着一时之勇的沙匪们瞬间理智了起来,转眼跳入沙土中,也不知用的什么遁地之功,眨眼间沙匪都不见了,就像刚才的喊打喊杀是一场幻觉。 二板疑惑的看着眼前空旷的沙地,只留下他和三头骆驼,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这些沙匪还在,只是他们躲了起来,而且还会遁地术,又加上天还没有全亮,功夫再好的二板,竟然也无法完全分辨他们的方位。 就在二板想带着骆驼快快离开时,身后突然出现几人从沙地里拉出一张铁网。 二板还没有反应过来,远处一个黑影飞身过来,大喊道:“二板,小心。” 二板听出来了,那是无痕的声音,他一回头,只见一张铁网从天而降,二板手中的软剑下意识的劈去,铁网纹丝不动,好在无痕来得及时,他连忙将二板撞开,两人朝沙坡滚落,却也及时的避开了铁网的攻击。 一招未成,沙匪立即遁走,除了坡上的三头骆驼,再无旁人。 无痕和二板起了身,两人背靠背的站着,各自拿有兵器防备着。 这是一场硬仗,即使有宗师之力的二板也难以在荒漠中赢了沙匪们,好在无痕来得及时,两人背靠背对战时,无痕不忘解释了一句,是哲哥儿那孩子寻到的方位,带他来的。 也就是说,暗处还有一个孩子在。 二板知道后不是高兴暗中有个孩子还能相帮,而是担忧孩子现了身被这些沙匪盯上,他原本想着偷出三头骆驼就走,没想到这些沙匪彻夜不睡,还在互相残杀。 就在两人说话间,沙匪们默契的从各个方位突然现身攻击两人,他们手中用的是短弯刀,锋利无比,一但从沙地里出现便会迅速靠近,近身一博,一招未中就立即撤退,再次藏于沙土之中。 要不是二板和无痕都是高手,反应迅速,不然早在这些沙匪的偷袭下受伤。 就这么纠缠了快一个时辰,双方局势都很紧张,尤其是沙匪,渴得只想生吞了两人。 不远处的哲哥儿见天都亮了,也不曾分出胜负,他心思一动,从沙坡地现了身,随即大喊一声:“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 这孩子,怎么不一直躲下去,现在出来,只会成为沙匪们的把柄。 二板急坏了,可看着随时都能从地里冒出来的沙匪,又无计可施,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 但哲哥儿这么一闹,的确将沙匪们唬住,对方有宗师之力,身上又有装满水的水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一同前来,根本没有个准数。 沙匪老大见是个孩子,立即想到抓住那孩子做威胁,这样一来,就算来的人多了,他们也能有护身符。 沙匪老大带着身边几名亲信现了身,朝着哲哥儿追去。 二板急坏了,再也顾不上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沙匪,提剑挡下后,飞身而起。 无痕后背暴露,知道再待下去,自己也必定会受伤,只得跟在了二板的后头,相继追去。 这一前一后的跑在高高低低荒漠中,而二板担忧着孩子,心头着急,脚上的速度更加快了,遇上沙匪也不纠缠,更不顾自己的伤势,就这样一路狂奔,竟然追了沙匪老大人几人。 来自宗师之力的威慑,沙匪老大只觉得后背发凉,一回头就见一柄软剑刺来,沙匪老大避让不及,迅速抓起身边的亲信挡剑,软剑刺穿沙匪的胸膛。 而在此时,前头奔跑着的哲哥儿见二板破局追来了,他也不跑了,从袖里拿出匕首,回身朝着沙匪老大刺来。 父子二人,不曾商量,就这样默契的一前一后竟将沙匪老大逼得退无可退,最后前胸后背相继受伤,吐出一口鲜血。 他们这一群沙匪在荒漠中称王称霸十数年,来往的商人行人,无不畏怯,要不是最近幽州城里发生了一桩大事,镇守幽州城的大将军阿拔里死于非命,上京城就不会派官差下来彻查,他们也不必躲入深荒之中,不敢见人。 想不到,最后却将命断送在了这深荒之中。 没了沙匪老大在,其他的沙匪开始慌了神,再加上先前沙匪老大说的,这一趟来的是位宗师,一个个的没了主心骨,为了活命,各自逃命去了。 哲哥儿从沙匪老大的胸口抽出带血的匕首,就看到他父亲担忧的看着他。 虽然父亲和母亲已经不记得他了,可是他们还是像曾经一样的关心着他,他很欢喜,父亲不善言词,幽州城里的人都叫他二板,就是嫌他傻气,可是哲哥儿不这么认为。 他父亲是好人,也最是聪明,他知道母亲走得累,他就会想着去偷骆驼,如此赤诚之心,谁也无法相比。 二板见哲哥儿没事,松了口气,这就回身看向前头不远的三头骆驼,它们并没有跑走,还在等着二板来喂水呢。 沙匪们已经散去,二板和无痕牵着骆驼往回走,哲哥儿被二板抱到了骆驼的背上,就这样三人赶了半日的路回到了营地。 石姑见二板几人平安归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她来到了二板的身边。 就算出发点是好的,石姑也怕二板涉险,那些人可是沙匪,二板刚刚恢复一些记忆,有了功夫,可是他一个人怎么能对付这么多的人。 二板被媳妇训了,站在原地不说话,显得有些委屈。 哲哥儿从骆驼上下来,看了爹娘一眼,唇角扬起,爹娘又吵架了,这一次他站母亲这边,父亲太不听话了,独自去冒险。 要不是哲哥儿半夜心神不宁,跟南宫先生商量了一下,哲哥儿半夜去了水源地,才知只有无痕一人守在这儿。 第1811章 不准去谙蛮族的地盘 哲哥儿虽小,却比无痕会辨方向,是他察觉到了父亲的想法,从而追踪骆驼的脚印,就这样找到了沙匪,也就找到了他父亲。 二板的软剑被石姑收走了,石姑闻到血腥味,脸色都变了,二板一句话也不敢说,可得想个办法,让媳妇将软剑还给他,他最喜欢这把剑了,这种熟悉感就像是个老伙计,而且他觉得这柄剑似乎有某种意义,或许同他失忆有关。 石姑当着二板的面将软剑收入包袱中,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南宫阳看着这一切,暗中一笑,唉,贤王还是俱内,即使失忆了也是如此。 有了骆驼的确好赶路了,石姑和二板带着哲哥儿一起坐上一头,其他两头骆驼,南宫阳和无痕一头,石五和武公子一头。 装够了水,坐上了骆驼,一行人行走在荒漠中,倒也不觉得累。 石姑一行人怕是头一回能从荒漠中轻松走出来的人,他们有了骆驼不仅不辛苦,一路上也储备了丰富的水,等寻到官道时,他们除了干粮已经吃完,倒也不曾渴着。 反而其他的通关商人,看到他们从荒漠中走出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待石姑一行人跟随武公子来到了谙蛮族的地界时,一望无际的荒原之地成了南北交通的繁华闹市。 这就是在娜公主管辖之下的南部市场,谙蛮族人从荒漠中走出来,夺下了这片土地,又在六年前借着熟悉边城的地形,参与了两国大战,再次得到了国君的信任后,部族中即时的出了一位宗师常住上京城,从而使得谙蛮族人在这六年中迅速发展。 在南部,所有大小部族,若不向娜公主拜山头,官道就会走不通,南北通商就无可能。 娜公主身为女子,手段也是狠辣,作为南部的家主,说一不二,这大大小小的部族大家主,无不畏怯着她。 谙蛮族中的勇士更是数不胜数,部族强大了,投靠的人就多了,门客更是多到两千人之多。 石姑几人才入闹市,准备将骆驼卖了买马,结果才入闹市就有人认出了武公子。 骆驼不仅不用卖,还能寄养在小镇官驿,有专门的人负责,至于他们回本部去的马,那更是送来一等一的好马。 武公子流浪出走数月,再回到熟悉的地儿,眼眶都红了,只要在南部,便没有不认识武公子的,就没有人敢对他不尊重的。 可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却还是落入了那些人贩子手中,石姑和南宫阳都觉得不可思议,莫不是谙蛮族人太过强势得罪了周边小部族,他们敢怒不敢言,便想出了这样的损招? 这种事便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眼下他们跟在武公子身边,成了谙蛮族的上宾,骑上了好马,备上了吃食,再次出发,往谙蛮族的营地去。 最近两年,谙蛮族的营地一直没有搬走,便是娜公主的安排,先是这处水草丰盛,而后是发现了武公子不见了,所以部族的人没有离开,全力寻找武公子。 武公子跟着记忆往营地去,辗转三日光景,竟然被他寻到了回家的路,而且营地还在,武公子看着远处的营地,落下一行清泪,姑母一直等着他呢。 就在众人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坡上杂草丛生的地儿冒出几人,为首的正是逃走多日的亮统领。 亮统领真是用了心思,一直在蹲守着他们何时回营地。 如今营地就在眼前,他也要断了石姑一行人的路,即使面对武公子,事后被娜公主处置,他也在所不惜。 看着眼前人不多,石姑本以为没什么,哪知不远处又追来一群骑兵,可见亮缠统领在谙蛮族的地位不小。 武公子拦在了前头,“亮统领,这是何意?我身为谙蛮族的公子,想带挚友回营见姑母,亮统领竟敢拦我?” 亮统领神色平静地的看向武公子,眼神里少了恭敬,反而说道:“此事已经禀明家主,今日之事亦是家主之意,还请武公子让开,免得误伤。” 武公子震惊的看着他,没可能的,姑母怎么会恩将仇报,这些可都是救他于水火的恩人。 “亮统领,你先我一步回营,可是向我姑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如今收手还来得及,等会儿我见到姑母,定会将你半路丢下我离去之事告知姑母。” 亮统领显然早已经做好准备,并且看向石姑几人,说道:“所以这些人是这么告诉武公子么?说我半路丢下武公子不管,只顾自己逃命去?” 亮统领冷哼一声。 身后围过来的谙蛮族的勇士们,显然都相信亮统领的话,一个个仇视着石姑几人。 石姑看到二板拦在她和哲哥儿的前头,心头越发的担忧,她的手已经摸向了包袱中的软剑,早知道将软剑先还给二板。 看来一场大战免不了,他们要对付这么多人,怎么对付得过来呢?还有南宫先生说他们像贤王和贤王妃,贤王夫妻二人对娜公子有恩,可眼下瞧着不像是有恩的样子。 娜公主身为谙蛮族家主,能随意听信一名护卫的话,还派出这么多人来对付,看来也不怎么精明呢。 南宫阳先生的双手在袖中测算着,他是不相信会是这么一个结果的,这不都已经到了谙蛮族地盘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中间的误会可得解开了来说,可是他们要怎样才能见到娜公主呢? 南宫阳沉默着,对面的亮统领还在说着:“武公子能被人贩子带走,也是因为武公子太过心善,容易相信人,如今再次相信这些来路不明的汉人,他们救武公子,并与武公子同行,那都是有目的的。” “武公子不明就里就将汉人带来营地,着实莽撞,武公子若还要护着他们,我也就不得不动手,强行将公子带回去。” 亮统领说完这番话,眼神却落在了站在前头的二板,心头暗忖:“上一次戈壁滩没能杀了此人,真是不甘心,还死了那么多的兄弟,此人绝不可留,谙蛮族有一个宗师即可,他来了,我这个高阶勇士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第1812章 跑去报信 亮统领如今在谙蛮族的地位仅次于宗师,因为他是宗师之下最厉害的高阶勇士,娜公主需要他打理南边部族的治安,而眼前这些汉人,绝不能让他们借着武公子的关系成为谙蛮族的座上宾。 石姑听到亮统领的心声,心思一动,驱着马来到二板身边,美眸冷凝的看着亮统领,开了口:“手下败将。” “你说谁手下败将呢,格老子的,看我们不弄死你,下贱的汉人。” 亮统领身边几个亲信一点就炸,里头几人正是在戈壁滩上吃了闷亏的几人,正是一肚子火气呢。 “我说,他是我夫君的手下败将。”石姑抬手指向亮统领。 一向沉着的石姑,今日有些异常,南宫阳已经测算出来,今日定会有惊无险,他放心了,于是站在一旁,也不插话,且看贤王妃发挥。 亮统领被个汉人小妇指着鼻子骂,气不打一处来,他怒瞪着这对夫妻,他们怎么敢的,这都到了谙蛮族的地盘了,他身边数十勇士当前,他们几人再厉害,又如何能抵挡这车轮战? 亮统领冷笑,挥退身边按捺不住的手下,刚要发话,石姑出言挑衅:“不服气?那亮统领你敢与我夫君一决高下么?身为一方统领,也不过如此。” 石姑的言语极尽嚣张。 前头的武公子还回头看了一眼,很是替石姑一行人担忧,他才回来,又没有见到姑母,他现在说不上话,这些勇士定然是都听亮统领的,他们此时不忍一忍,定会吃亏的。 然而石姑像是没有看懂武公子的眼色,还显得盛气凌人,惹得对面的人一个个的气鼓鼓地,提着弯刀想要拼命的样子。 “怎么,不敢么?戈壁滩上暗杀我们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败在我夫君的手中?” 石姑的话占明的戈壁滩的战况,正气得不轻的勇士们,此时疑惑的看向亮统领,戈壁滩上还需要暗杀?他们的亮统领向来正直,绝不是这样的人,他可是宗师底下第一位高阶勇士,在部族里,没有人勇士能打得过他。 石姑见对面的勇士因为她的话而有了情绪上的波动,她心头越发活络起来。 与其车轮战,不如单打独斗,败了亮统领的面子,再闹到娜公主面前做决断,从而有机会见到娜公主,也能让南宫先生出来发话,事情便有了转机。 亮统领抿紧嘴唇,面色乌青,戈壁滩一战,是亮统领的耻辱,他怎么可以在本部族里提起。 偏生身后几名勇士受不了这气,开始起哄劝统领大人迎战,在勇士群里,单打独斗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他们并不知实情。 在一声声的催促声中,亮统领有苦难言,心头想着:“若是答应了,自己定会输了,如此一来还展露了眼前这傻子的武功在自己之上。” 亮统领的目光朝不远处的营地看去一眼,暗忖:“何况今日之事,家主并不知情,我若不能在营地外将人按下,事后真让他们见到了家主,戈壁滩的事就没办法交代了。” 亮统领收回目光,手握紧兵刃,再也不顾自己的统领形象,以及部族中的规矩,一声令下:“带走武公子,杀了这些汉人。” 石姑见状,大声喝道:“这一切都是你亮统领在报私仇,你嫉妒我夫君的功夫强过你,不想被取而代之,于是下杀手,而家主根本不知道实情,后面的勇士们,你们真的不怕事后家主追责么?” “你们忠心的是谙蛮族的家主,还是……还是你们眼前公报私仇的统领大人,你们是疯了吗?” 石姑一边喊着一边被二板给扛走,转瞬间她落在了二板的背上,双腿是习惯的缠紧了二板的腰身,双手抓紧了衣襟,在二板与人对战时,她还不忘将话喊完。 虽然已经打了起来,但是石姑的这一番话还是有不少人听了进去,后头涌来的勇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都在辨别石姑说话的真假。 此时武公子被亮统领的亲信手下扛了起来,他也跟着大喊:“我姑母绝无可能下这样的命令,你们忠于亮统领而非忠于谙蛮族,你们就等着我姑母的家法吧……” 武公子还没有说完,人就被敲晕了过去。 谙蛮族的规矩森严,做为谙蛮族的勇士自是有领教过家法,如今先后听到石姑和武公子的话,这些勇士们开始怀疑了起来。 他们的确只听到亮统领说要带他们拦截这些汉人,且是这些汉人拐走的武公子,可是如今见了,却与亮统领先前所说的有所不同。 他们只是普通的勇士,不似亮统领是宗师下第一人的高阶勇士,真要是犯了家规,非死即伤,而亮统领,娜公主定会心软护他,他们这么不明不白的冲上去,的确不妥当,于是后方的勇士开始懈怠。 石姑被二板背着,脑袋都转晕了,双手抓紧了,人也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这一下还想要说点儿什么,也来不及了。 二板顺手从石姑包袱中抽出来的软剑,如今在手上灵活的如同游在水中的蛇,所到之处皆是受到波动刺伤。 比起在戈壁滩前,二板的功夫更加有了进步,他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功夫上的记忆,而他的宗师之力也在此刻泄露出来。 后头还在犹豫着的勇士见了,越发相信起石姑刚才说的话来,有着宗师之力的汉人,放在以前自是不能留的,可是如今的谙蛮族里出了一位汉人宗师,那么武公子此时带回来的汉人宗师,那可是谙蛮族的幸运,怎么可以直接杀了呢? 就算这些汉人有异心,要处置也该是家主来处置,做为统领,他有什么资格私下处置。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如那汉人小妇说的,亮统领嫉妒这汉人的宗师之力,他早就知道此人的能耐,才提前在此地布局,目的就是借着他们不知情,帮了他的忙,处理掉眼中钉,从而使他再次成为谙蛮族中宗师下第一人的地位。 想到这儿,这些勇士们也都生了私心,左右自己也不可能成为宗师底下第一人,那么族中多了一位宗师,又于他们有何干系。 不少勇士陆续退开,已经有人暗中往营地里跑去报信。 第1813章 见到了娜公主 亮统领一边应付二板,一边察觉到勇士们的动向,心头大惊,这些人竟然敢不听他的话,说动了这么多的人,到头来又只剩下他身边的几名亲信在应战,这么一来,他们岂是对手? 而且一旦此事传到家主耳中,他这个统领身份也要没了,一定要在家主赶来前,先将眼前这傻子弄死。 亮统领的手摸向了怀里,石姑先一步察觉,大喊一声:“小心火药。” 最宝贝的双飞挝无法攻击二板,那唯有火药能将人炸死。 不过在石姑喊出来的时候,南宫阳也早有防备,催促着背着他的无痕靠近,他在亮统领掏出火珠子的时候,随手一把药粉甩了出去。 “捂鼻闭气。” 南宫阳喊了一声,一行人很有默契的捂了鼻子闭了气。 而亮统领突然被药粉迎面撒来,来不及吸了一口气,瞬间觉得喉咙胃里如火烧一般,一口鲜血喷出,手中的火珠子没抓稳滚落下来。 二板和无痕以最快速度逃开,石五护着哲哥儿也往后撤。 亮统领到底是高阶勇士,反应还算快,一边吐血一边跳开了,唯有亮统领身边的几名亲信反应太慢,瞬间被火药炸伤。 亮统领用大刀支撑着地面起了身,抹了一把嘴角,恶狠狠地看着前方完好无损的石姑几人,最后还是倒在了地上。 南宫阳从无痕背上下来,还一脸心疼的将药包收起,真是用一点少一点,戈壁滩上他都舍不得用呢。 看着倒了一地的谙蛮族勇士,以及快速逃离回了营地的那些勇士,南宫阳无奈一叹,“活着的人都带走吧,不然不好跟娜公主交代。” 石五已经探了探亮统领的鼻息,发现亮统领竟然还活着,至于其他的亲信勇士,不是被炸死就被毒死了。 南宫阳“噫”了一声,中原的毒药,服下这么多,又耽搁了这么久,他竟然还活着,也是个奇迹,看来寮国的高阶勇士还真是不简单呢,可想而知寮国的宗师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有着毒药在身上也不保险。 石五拿起匕首就要朝亮统领补上一刀,却被南宫阳拦下。 一名高阶勇士显然在部族中的地位不低,刚才能号召这么多的勇士上前便可以看得出来,既然人没有死,就将人交给娜公主处置,这一切也得与娜公主说明情况,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坏了他整个行程和计划。 至于这亮统领,既然能杀他一次,自然也能杀他第二次,如若不该死,还活着,那也得小心了。 最后石五背上武公子,一行人往营地里走去。 石姑和二板看向坡下一排排过去的毡庐,莫名有些熟悉感,像是曾经看到过这样的场景。 石姑承认,她在幽州城曾在军营里见过的,阿拔里将军喜奢华,军营里占地广,便曾有过这一片片的毡庐场景。 可是今日所见到的,那种感觉却是不相同的。 石姑皱眉,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呢?脑海里似乎有几个画面一闪而过,她没能抓住,但日此刻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一排排毡庐中央最奢华一处,那儿还有不少护卫站岗,一看就知此处毡庐住着的人身份不简单。 “那处大概就是娜公主所住之处了,你们且跟着我,少说话,一切都看我眼色行事。” 南宫阳叮嘱着大家。 石姑点了点头。 隔着并不远,骑马很快就能到了。 只是当他们一行人来到毡庐前,还想往里头走,却被一群勇士包围住,有勇士看到马背上横躺着一动不动的亮统领,再看到石五背上晕厥的武公子,这些勇士倒吸了口气,立即有人去传话了。 石姑一行人也不硬闯,站在原地等着前头传话的人回来。 没多会儿,毡庐前有人骑马过来,来的人穿着一身精贵的骑马服骑在健壮的汉血宝马之上,只见她麦色的皮肤,精致的五官,还有着一头乌黑的扎成小辫子镶嵌着米粒大小珠子的头发,额顶有一根五彩斑斓的羽毛。 不知是哪种飞兽的羽毛了,但可以看得出来,这羽毛代表着她的地位,这些勇士们见到她,十分恭敬。 来人正是谙蛮族南部的家主谙蛮娜,身后跟着十数名亲信,他们骑着马飞奔而来,可见这位家主对侄儿武公子的看重。 谙蛮娜一过来,她没有看石姑几人,而是看得石五身上背着的武公子,一见到侄儿,谙蛮娜显得很激动,终于是找到了侄儿,这孩子可是一直养在她身边长大的。 此时南宫阳上前解释道:“武公子没事,刚才被亮统领的人敲晕,想必过不了多会会自己清醒过来。” 不是这些汉人敲晕的,而是亮统领的人敲晕的,这一面之词谁敢相信,亮统领岂会对武公子不敬。 谙蛮娜听到南宫阳的声音才朝他们几人看来,显然不太相信他们的话,但看侄儿面色红润,神态正常,也暂时信他们。 谙蛮娜这一看不打紧,目光却在此刻紧紧地盯着石姑和二板。 石姑内心一叹,她已经听到了娜公主的心声,她很震惊,她将他们夫妻二人果然认成贤王和贤王妃了。 南宫先生没有说错,这些寮国人对汉人的相貌记得不太准确,再加上夫妻二人又与那画像上的两人有着八成相像,还真就蒙混过去了。 谙蛮娜震惊的同时,她很快下了马背,手中拿着短鞭,朝着石姑夫妻二人走来。 二板见状,立即将媳妇护在身后。 也正是二板这一举动,谙蛮娜笑了,叹道:“还是如此,着实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这世上到底还是有真情在的,只是我没能遇上罢了。” 谙蛮娜来到两人身边,收起短鞭,朝两人竟然客气的行了一礼。 “再见贤王和贤王妃,竟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我还以为今生再难见到二位了。” 石姑连忙回礼,二板却是没有理会,双手背于身后,看都不看谙蛮娜一眼。 可正是二板这模样,谙蛮娜更是相信,不仅没有恼怒,还热情的邀请他们进毡庐。 家主这么说了,围困着他们的勇士们不敢造次了,但是内心却是疑惑的,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何家主要如此盛情邀请他们,怎么与先前亮统领所说的有些不同呢? 第1814章 那个孩子得病了 石姑朝南宫先生看去一眼,见南宫先生面色轻松的捋着胡须,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似的。 石姑无奈的只得装成贤王妃的角色,只盼着快快得到南宫先生想要的通关文牒,快些去上京城办事,待一切事情办成,她和二板便可以回燕国京城,与家人团聚了。 谙蛮娜直接邀请他们去了中间最奢华的毡庐,还将右侧一处毡庐清理出来,以后便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营地里,不少下人进进出出,好酒美食呈了上来,又有好看的歌女来到毡庐中表演,场面一度很轻松。 只是在洗尘宴开始前,谙蛮娜替亮统领向几人求了情,她所听到的只有亮统领一面之词,却并不知来的是贤王和贤王妃,早要是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她不会将营地护卫长的权力交给亮统领出去胡闹。 而营地里的那些勇士,没有家主令便擅自听任亮统领的安排,的确惹怒了谙蛮娜,她行事利落,将几位主事之人抓了来问话,得知了前因后果。 该杀杀,该罚罚,谙蛮娜当着石姑几人的面,并没有徇私。 但只有一样,谙蛮娜请求南宫先生交出亮统领的解药。 谙蛮族的巫医已经看过了,亮统领中的是中原的毒,便是巫医也束手无策,的确令谙蛮娜很震惊,毕竟谙蛮族的巫医在寮国算得上前五名的圣手。 即使是这样,却仍旧解不了中原的毒,可见中原的毒何其的霸道。 身在人家屋檐下,哪能强着来,南宫先生知道一个部族培养出一名高阶勇士不容易,便也没有再迟疑,将解药交了出来。 亮统领的这一条命算是救回来了。 不过南宫阳却也在宴席之时提出了此番前来的想法,他们想去上京,但是娜公主也是知道的,如今的寮国管制严厉,任何人入上京城,都得有通关文牒,不然走到半路,人就被抓了。 这也是为何南宫阳带着人跟武公子先来谙蛮族的地盘的原因,武公子回部族,他就是人脸通行符,不会有人拦他们。 毡庐里载歌载舞,正是热闹时,谙蛮娜却在听到南宫阳提出来的请求后抬了抬手,将这些服侍的下人都挥退出去。 毡庐里再无旁人了,谙蛮娜看向南宫阳以及石姑夫妻二人,叹了口气说道:“可知这去上京城的路为何需要通关文牒?” 南宫阳自然也猜测到一些,但显然谙蛮娜并不是要他说出答案,而是无奈说道:“正是当年贤王和贤王妃在上京城那么一闹,整个国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皇室唯一留下子嗣死在了燕国,就这件事上,我便不该留你们在谙蛮族的地盘,一旦被人告发,我谙蛮族要如何在上京城立足?” 谙蛮娜说完这一切,面色略显阴沉。 “我是念着当年的情份,还望各位不要为难我。” 谙蛮娜起了身,朝身边的侄儿交代一道:“好好招待恩人,我今日身子不适,就先离席了。” 谙蛮娜头也不回的离开,武公子连忙问姑母可是哪儿不舒服,谙蛮娜摆了摆手,却是不再看向石姑这边,匆匆离去。 石姑疑惑的看向南宫阳,寮国皇室唯一的子嗣死在了燕国?这事儿南宫先生没有跟他们说呢,这么看来,此次去上京城岂不是羊入虎口,等同于送死去的。 南宫阳独自斟酒独饮,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谙蛮娜会如此决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若没有谙蛮族暗中给他的通关文牒,他们要去上京城便是一桩难事,当然去还是能去的,实在不行,只能走马帮的那条通道。 只是这样一来,就毁了马帮的生意,如今的马帮生意,那也是吴越国的根基,修宝那孩子重情义,他岂能断了吴越国的生机。 南宫阳顿觉头疼。 石姑见南宫先生眉头紧皱,看来也是遇上了难处。 事已至此,石姑将要问的话咽了回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不该退缩,人要讲义气,她得想办法替南宫先生解了这忧愁。 刚才谙蛮娜与武公子说话准备离开时,她内心想着要去看她的儿子,离开席宴,也不仅是因为他们刚才说的那一番话,还有她生病的儿子,就是不知那生病的孩子有个什么情况,或许是个突破口。 武公子见气氛尴尬,连忙叫来舞姬接着跳舞,他还从高座上下来,来到石姑面前敬酒,武公子对于恩人很是看重,倒是让南宫阳看到了此许的希望。 一顿洗尘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夜里,石姑靠在二板身边,心头想着事。 毡庐里分两进,左右又有厢房,南宫阳将石姑夫妻二人安置在主室,这会儿夜深人静,石姑却是睡不着的。 石姑推了推二板的手臂,二板醒来,关切的问道:“媳妇儿,你怎么了?” 眼下他们几人都有大大小小的伤,按理说该安稳的养伤才是,也正因为如此,今夜初来还真是他们办事的好时机。 “二板,你的伤好些了么?” 不过是打斗时的皮肉伤,只要不流血了,二板就不当回事了,于是摇头,“没事儿,媳妇,你别担心。” 石姑想了想说道:“我今日宴席上总感觉不太对劲,要不我们去探一探营地。” 二板这就起身穿衣,石姑连忙从包袱里拿出夜行衣,小声叮嘱道:“去主帐那儿看看,就盯着娜公主的儿子,且看是个什么病?” 二板点头,这就换上夜行衣从窗边翻了出去。 石姑躲在床上更是睡不着了,但是她不能起床,也不能点灯,免得被人发现。 主帐里,谙蛮娜可谓是一夜未睡,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一两日了,谙蛮娜心力憔悴,她守在儿子阿吉的床边,刚给吐血的儿子处理干净,心便拧成了一团。 巫医来过了,用了全族之力寻来的上等好药也都用上了,儿子仍旧没醒,反而吐了血。 巫医一脸的无奈,谙蛮娜屏退了所有人,她亲自照顾着孩子。 她的阿吉才八岁,两年前还是活泼乱跳的孩子,骑着汗血宝马在草原上奔跑,那个时候的谙蛮娜似乎从儿子的身上看到了当年阿默的身影。 然而一想到丈夫阿默,谙蛮娜露出复杂的情绪。 第1815章 搜刮好药 这一切都落入了二板的眼中,在蹲守这样的任务里,二板能按得住耐心,即使是毡庐外围满了勇士,也无人能察觉他,或许也只有没受伤时的亮统领或许还能察觉一二,如今谙蛮族的营地里,单打独斗上无人是二板的对手。 天亮时,二板便离开了。 等了一夜的石姑终于等回来了二板,果然她没有猜错,谙蛮娜的儿子得了重病,竟然还吐了血。 是什么样的病,连族中巫医圣手都拿他没有办法呢? 石姑陷入沉思。 谙蛮娜对石姑一行人还是很热情的,当年被贤王和贤王妃救出上京城时,南边正好起了战事,她与情郎私奔,最后大着肚子归来,若无他们,她早已经死了。 如今石姑又救了武公子,要没有他们,武公子早已经成了无名的奴隶,也指不定在那一场狩猎节上死掉了。 再一次与谙蛮娜吃饭时,石姑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即使南宫先生没有将实情全部告知,石姑也知道得七七八八,这会儿看着仍旧想要请求谙蛮娜帮忙处理通关文牒一事的南宫先生,石姑连忙开口:“南宫先生,那通关文牒就算了。” 南宫阳疑惑的看向石姑,不明她的用意,没有通关文牒,他们去上京城很麻烦,就拿这一次来谙蛮族的地盘,他们所吃的苦头就可以看得出来,没有通关文牒寸步难行。 贤王和贤王妃真是忘了当年他们怎么勇闯上京城,搅得上京城天翻地覆之时,又毁了几大部族以及皇室子嗣。 虽然因为这个原因,于燕国来说太平了好些年,但也因此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地盘。 南宫阳停了话,且看贤王妃要怎么说。 谙蛮娜听到贤王妃不再提通关文牒一事,心情大好,这些年她从部族中的小公主成为南边部族的家主,八年的时光,也从一个天真无邪不问世事的小女子变成了说一不二的强大女人,她一路走来不容易的。 当初为了得到父王大家主的赏识,在众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她不惜杀了阿默,也彻底的将那段私奔的过往抹去。 父王做为部族大家主,看到了她的果断和决心,从此才看重了她。 当年给贤王和贤王妃送去舆图,不惜忤逆父王,放走了他们,谙蛮娜为此也吃到了恶果,被软禁了两年之久。 那两年里,她认清了所有,也瞬间令她成长了起来。 女人,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活得自由,那段私奔的过往,就像是一个笑话。 当然谙蛮娜也没有后悔放走贤王和贤王妃和没有留下那些火药工匠,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也是她做为南方部族家主位的根本。 但是如今的通关文牒,她是万万不能给的,她不能将部族置于危险之地,绝不能放他们入上京。 谙蛮娜心情大好后,这就说道:“各位既然来了我谙蛮族,便安心的玩耍几月,指不定将来还能与贤王和贤王妃通商,各位就不必急着走了。” 南宫阳哪有心思玩耍呢,无奈一叹。 石姑却是应下,“来的时候真不容易,穿过了整个荒漠过来的,既然公主好客,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谙蛮娜见他们真的死心,不再纠缠着要通关文牒,放了心,这就将身边的亲卫安排给他们,整个谙蛮族的地盘,都由亲卫跟着他们,想怎么玩都可以。 石姑道了谢,却突然说道:“不过在游玩之前,我们几人还得养养伤,南宫先生是中原圣手,可惜一路走来没有带多少好药材,我们的伤也有些反反复复,不知可否向娜公主讨要些好药材。” 一听到南宫阳是中原圣手,谙蛮娜双眸一亮,立即看向南宫阳,此人一副仙人道骨的模样,莫非真的会治病? 石姑故意在此刻将她给二板包扎的手臂露出来,“当时亮统领可是一刀劈下来,亮统领之功夫非常人,多亏得南宫先生的医术妙手回春,不然……” 谙蛮娜朝二板包扎得严实的手臂看去一眼,再一想到族中最功夫最厉害的当数亮统领,倒也是信了几分的。 “南宫先生当真懂得医术?” 谙蛮娜才问出口,心头疑惑的南宫阳算是明白了什么,当即接了话:“老夫不过是略懂一些,过谦了。” 南宫阳越是这么说越是令谙蛮娜觉得可能,心思一动,这就问道:“如此,南宫先生且于我这亲卫走一趟,库房里有不少好药,尽管挑就是。” 这也是试探,若是连库房里那些好药都认不全,大概也不是什么真的圣手。 南宫阳朝石姑看来一眼,石姑回以安慰一眼,还顺着话说道:“那还得请先生找些好药,替我夫君疗伤。” 这意思是可以多挑些好药,顺手带走。 倒也是的,要去上京城的,能带些好药上路岂不是更好。 南宫阳这就跟那亲卫出了毡庐,往库房去。 石姑安静地陪着谙蛮娜吃席,也不再提通关文牒一事,尽情的欣赏起歌舞来。 谙蛮娜却是心神不宁的,她在等亲卫来回复。 没多会儿,南宫阳便跟亲卫回来了,那亲卫脸都黑了,见到主子,苦着一张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而南宫阳却是面色淡然的开口:“多谢娜公主恩赐,老夫就随便拿了几样,疗伤已经足够。” 谙蛮娜朝那亲卫使了一个眼色,笑着开口:“够了就好,且回席吃宴,养好伤,便去各地逛一逛。” 南宫阳这就回到了座位,石姑一直看着南宫阳,总感觉他是不是拿了人家名贵的药材了,那亲卫的脸黑成锅底,大概是肉疼。 宴席过后,亲卫将清单交上。 千年灵芝不死草,天山雪莲名贵药,好家伙,都是找最好的拿,这哪是养伤,这是跟阎王年抢命。 “大家主赏给家主的那根人参也被他要走了。” 亲卫委屈开口,还真是知恩来图报的。 谙蛮娜也没有想到这中原圣手如此不客气,不过事先已经开了口,岂有反悔的道理,再说人家先后救下她和侄子,与性命相比,这些药材不算什么。 不过认得如此好药,又只着顶好的拿,看来是位懂行的高手。 第1816章 可以一试 全寮国的巫医都找过了,如今的谙蛮族势力,即使不是本部族的巫医,谙蛮娜也能想办法将人找来看诊,可是她的儿子却仍旧没有治好。 好几名巫医都提到过阿吉或许是中了乙室部失传的毒,再一想到谙蛮族人抢的正是乙室部的地盘,虽说乙室部的巫医已经没了,乙室部的蛊术更是失传,却也保不齐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实以报复。 寮国巫医治不好的病,万一中原的圣手可以呢? 只要有一丝希望,谙蛮娜都不舍得放弃,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岂能舍得,就算救人的代价是那通关文牒,她也不会再犹豫的。 当天南宫阳就被谙蛮娜给叫了去。 当南宫阳站在床榻边,看着床榻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孩子,那苍白消瘦的脸颊上已经快没有了生机,南宫阳总算是明白了石姑的用意。 南宫阳是懂得一些医术的,但哪是什么中原圣手,或是韩稷在此,那才真有可能治好这复杂的病。 南宫阳没了办法,刚才要走了人家那么多的好药,怎么说也得做做样子,万一这病撞上了他能治呢? 南宫阳一副老大夫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在床边坐下,这就伸手出来把脉。 谙蛮族的巫医也在,他紧紧地盯着南宫阳,也在盼望着中原的圣手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半晌过后,南宫阳都懵了,这啥病,他完全没有探出来,不过望闻问切一番,他估摸着是中了毒。 说起寮国的巫蛊之毒,南宫阳心头无奈,不要说是他了,便是韩稷来了也未必能治好。 这寮国的巫蛊之毒简直霸道,还各有门道,尤其中毒门道不同,不仅能左右人的心神,还能将人弄得半死不活的,就不如中原的毒干脆,要么消耗致死,要么直接死掉。 南宫阳看向一脸期盼的谙蛮娜,以及带着探究眼神的巫医,心头惦记着那张通关文牒,他试探的说道:“这毒倒也有此眉目。” 果然一提到毒,谙蛮娜和巫医都不觉得意外,看来他没有猜错,是中了巫蛊之毒。 “且容我回去想一想。” 南宫阳借故离开,然而谙蛮娜和巫医却是信了。 能一次探出是中了毒的病情,可见来的是高人。 乙室部失传的毒,在这世上能治好的人怕是已经没了,这中原圣手能说想一想,定是有眉目了。 谙蛮娜竟然激动得落下了眼泪,她连忙叫亲卫送南宫先生回毡庐慢慢想,不急在一时。 南宫阳快步回到毡庐中,石姑几人正等着呢,众人看了一眼亲卫,那亲卫本想留下来探情况的,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只得告退。 亲卫一走,石姑刚要开口相问,南宫阳郁闷开口:“中的毒,不是病,而且是巫毒,但是我对巫毒一窍不通,这如何治?” 石姑一听,泄了气,看来这毒不简单了。 毡庐里,几人都在想办法。 到了傍晚,亲卫亲自过来送吃食,就是想从侧面打听一下南宫先生的进展,还说家主已经一日水米未进了。 亲卫一走,南宫阳无奈说道:“得说出实情,免得坏了情份,咱们还难以走脱了。” 石姑却在此时说道:“倒也不必着急,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也是知道的。” “不过咱们还可以借着此事拿到通关文牒。” 石姑说出这话时,南宫阳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很快他想到了什么,两人都露出喜色。 身后的石五和无痕显然没听明白,石五更是疑惑开口:“要怎么拿到通关文牒?” 一直坐在一旁吃着糕点的哲哥儿开口说道:“就说上京城里有治病的神医便可。” 石姑和南宫阳纷纷看向哲哥儿,这孩子当真是聪明呢,一点就通。 “先生不是位侄儿是断臂怪人么,想必这传闻,借着如今谙蛮娜的权势,她定能打探到,咱们也不算说谎。” “虽说断臂怪人的具体下落无人得知,但咱们说知道,正在上京城,就算谙蛮娜不相信,知道我们是想去上京城的决心,她也不得不抱着唯一的希望,指不定准许咱们去往上京呢?” 南宫阳却是摇了摇头,感觉有些冒险了,要是他的医术再好一些,就算不能解毒,能将那孩子缓解一下,谙蛮娜或许也就真的信了。 就在南宫阳这么想的时候,石姑突然起身,她从包袱里拿出一盒安神香交给南宫阳,“我不知这东西有没有用,但每次我和二板不舒服的时候点上此香,我们就舒服多了。” “所以咱们即使不能解毒,或许也可以拿这个东西来试试。” 这话倒是提醒了南宫阳,且不知那孩子中的是哪个部族的毒,但是连着乙室部这么强烈能使人失忆的毒都能有所缓解,或许这香真的有用呢。 这香,南宫阳是听石姑说过的,在一位南方商人手中所购买,南宫阳猜出多半是马帮的孔修宝了,除了他们几人知道贤王和贤王妃的下落,又还能有谁呢。 孔修宝引领着马帮在各国奔走,他能在幽州城里寻到贤王和贤王妃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他将他们带出幽州城,以后要买到这样的香可就难了,马帮到底没有再联系,这香也不是随便一支商队就有的吧。 南宫阳有些不舍,但是石姑却顾不了这么多,先拿到通关文牒要紧。 在石姑的劝说下,南宫阳只得收下。 那边谙蛮娜这一日都待在儿子房中,心中抱着的那一点点希望,在随着夜幕降临时慢慢地消灭,可她心头越发的苦涩。 中原的圣手也拿着没办法了么?谙蛮娜抹了一把眼角。 这时亲卫前来禀报,南宫先生来了。 谙蛮娜连忙起身,就见南宫阳一身道袍,手里抱着一个盒子,来到里间,他将盒子放下,随即挖了一勺安神香放入香炉中。 这是中原买来的香炉,谙蛮娜成为谙蛮族家主后,没少与中原商人交易,室内的摆设,也越来越汉化。 香炉点燃,一股清香传来。 谙蛮娜不明所以,南宫阳却叫他们所有人都退下,连着他自己,他也悄悄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南宫先生,那香是解药么?” 谙蛮娜迫不急待的问着。 第1817章 离开谙蛮族 巫医此时也赶了过来,才到门口就闻到了里头的清香,他不知中原的圣手治病如此奇怪,利用香熏治病? 南宫阳被请去上座,坐好后不紧不慢地回了谙蛮娜的话,这香不过是有缓解之能,并不能完全治好。 谙蛮娜听后,眼眶又红了。 然而即使只是缓解之能,她也知足了,这段时间她是亲眼看着孩子越来越消瘦,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南宫阳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不曾跟家主说出此去上京城的目的,我有个侄儿与寮国传闻中的断臂怪人相似,且打听到人出现在上京城,如此才决定走上一趟,除此并无他意。” “我那侄儿才是真正的中原圣手,年纪轻轻崇尚寮国巫术,只身前来,从而与之失去联系,前不久好不容易在幽州城探得消息,才不免冒险也要前来,更是将贤王和贤王妃一并带来,舍去老脸,借着当年情义请求通关文牒一事。” 南宫阳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到通关文牒上来了。 谙蛮娜脸色略显不好看,她儿子的伤病不是他们借机的理由。 倒是一旁的巫医似有所想,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传说中的起死人肉白骨的断臂怪人,他是你的侄儿?” 南宫阳点头,但很快又摇头,“各种特征皆是相似,但并未见到本人,也不敢断言,也正因为如此,我需得亲自去一趟上京城,才能证实。” “断臂怪人在上京,阁下是如何探知?消息可靠?” 巫医激动的问。 谙蛮娜疑惑的看向巫医,莫非这人说的话是真的了。 南宫阳叹了口气,似有难言之隐,但这表情,却是令巫医越发相信了,他立即看向谙蛮娜,激动的说道:“家主,若是能寻到断臂怪人,小主就有救了。” “听传断臂怪人来自中原,而且听说修炼他乙室部巫医秘术,不仅能操控人心,还能解乙室部巫术的毒。” 谙蛮娜一听到自家儿子或许有救了,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当真?” 巫医恭敬的点头,“家主,若是断臂怪人真的在上京城,老臣愿意走上一趟。” 南宫阳见这巫医聪明,在他这儿听到了消息后,就立即主动请缨去一趟上京,是不想他们再用通关文牒的事为难娜公主,同时也杜绝了他们去往上京的机会。 南宫阳笑了。 就在这时,里屋里突然传来声轻唤:“阿娘。” 初始,谙蛮娜以为是幻觉,只有南宫阳应声而起,他也没有想到这安神香如此厉害,看来贤王和贤王妃这些年多亏得马帮帮忙送来的安神香,如此才稳住了病情。 谙蛮族的巫医在听到这一声后比家主还要激动,刚要说话,就被谙蛮娜制止。 “阿……娘。” 又是一声轻唤,谙蛮娜再也止不住,快步进了里间。 南宫阳再次确定是里头的孩子醒来了,他也就不急着进去了。 安神香才点完,谙蛮娜的宝贝儿子阿吉竟然醒来了,这几个月以来头一回,命悬一线,竟然还能闻香救活,简直不可思议。 谙蛮娜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瘦弱的孩子经不住母亲的激动拥抱,大口的喘着气,好在巫医进来及时,连忙上前劝诫。 谙蛮娜只得将儿子放下,此刻的她满脸是泪,用手抹了一把起了身,由着巫医上前探病。 巫医上前察看一番,却发现与先前昏迷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怪了,人是怎么醒的? 南宫阳再次被请来诊脉,南宫阳也没有说什么,在床沿坐下,伸手把着孩子的脉像,没有旁的变化,唯一的变化,也只是孩子的脉像似乎更强了些,生命力也强了些。 阿吉的清醒的确给了谙蛮娜决心,她身为谙蛮族南边的家主,要替整个部族负责,按理她不该答应通关文牒的事,但是现在谙蛮娜决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不过谙蛮娜也有个条件,一旦他们去了上京,寻到断臂怪人,定要在回程时救好她的儿子,除此之外,只要他们在上京不要做得太过份,谙蛮族人都会帮他们圆过去。 毕竟谙蛮族里也出了一位汉人宗师,再来几个汉人去上京,也不会有防着,只是贤王和贤王妃前去,得万分小心,不能露了身份,不然凭着皇室对他们二人的憎恨,整个谙蛮族也得遭殃不可。 南宫阳再三保证了,定不会连累到谙蛮族的身上,同时也答应了,一旦寻到断臂怪人,定会将人带来谙蛮族救人。 谙蛮娜将养好伤的亮统领叫了来,由武公子和亮统领一路跟随上路,又再三交代亮统领,不得对石姑几人无理。 这一路上还有几名武公子的亲信勇士跟随,也就说亮统领虽为高阶勇士,却在这一次以后,不再在谙蛮族中做统领,而是成了武公子的护卫。 亮护卫才养好伤,高阶勇士的优越和地位就没了,被家主一顿训斥,最后又落在了石姑几人手中。 走的前一夜,谙蛮娜又招呼他们吃了一顿离别宴。 石姑看着谙蛮族中的统领换了人,又看着一脸防备又对未来绝望的亮护卫,心情大好。 接下来去往上京只有武公子带了几个亲信勇士,而亮护卫身边没了亲信,这一路上怕得惶恐不安了,以前做过什么事,岂能不怕他们报复,从南边往北边走,中间多少小道,每条小道都够他死一回的。 第二日天一亮,石姑一行人整装正要出发,谙蛮娜突然追了出来,她寻南宫先生要安神香,先前给的那些安神香用不了几日,她怕儿子又再次陷入昏迷,这几日清醒,能吃能睡了,她很欣慰。 南宫阳有些为难,这些安神香只有马帮有,而且也是特制的,如今便是贤王和贤王妃身上也没有带多少呢。 看着谙蛮娜一脸期盼的样子,南宫阳只好承诺道:“一到上京就想办法派人送药来,这种药从中原而来,他得想办法研制。” 谙蛮娜信了,多亏得将侄儿送到了他们身边,一为监视,二为自家孩子的安神香,也只能这样了。 第1818章 遇上了宗师 待谙蛮娜看到站在一旁不敢作声的亮护卫,当着南宫阳的面再次训斥道:“一路上好好护着所有人,若不然,也不必再回来了。” 亮护卫不敢多说半句,连忙应下,他现在不仅怕那傻子,他更怕眼前这个笑面虎一般的仙人道长,谁知他身上还有多少毒药,哪日又将他毒死了,没有家主在,他可是不会再给解药的。 石姑一行人告别了谙蛮娜,这就启程,用上谙蛮族的战马,跑得就是快,又在武公子以及亲信勇士们的护送下,他们很快上了官道。 寮国的官道,早已经与当年的不同,当年南北两地战斗不断,官道也都毁去,如今新建的官道,还学了燕云十六州的传递方式,在各地官道上建有临时落脚的驿站。 这也是南宫阳为何非要谙蛮族的通关文牒的原因,就是在一道道关卡前,有了这东西,他们不仅不会被查,还会在各地驿站里临时落脚得以休息。 又因谙蛮族是四大家族中人,每进一处驿站,那都是上等的待遇,加上有武公子在,带着帷帽的石姑一行人,都没有人盘问半分。 连着奔走了三日,石姑一行人终于在一处大点儿的驿站落了脚。 这处驿站似乎通往南北的要道,通行的人不少。 石姑几人进去的时候,引来不少人侧目。 那驿站小吏一脸恭敬的将石姑一行人引去上房,所经过之处,石姑听到不少心声,大多是对谙蛮族这个大家族的畏惧。 就在几人上楼的时候,身后大门突然进了一伙人,为首的两人显然是领头,这一行人才现身,厅里的人大多起了身。 “是大宗师契,快快行礼。” 所有部族的勇士在见到四大宗师,都会臣服行礼,再加上国君对四大宗师的看重,他们出行,那可是行走的通关文牒。 大厅里的人都这样了,楼梯上谙蛮族里的勇士们也忍不住回身行礼,只有武公子没有动,亮护卫虽然行了礼,心底是不服气的。 石姑几人却是站在原地,透过帷帽看到了那名年轻的宗师,那宗师显然有些不耐烦,旁边又有一位桀骜不驯的少年快步往楼梯这边走来。 石姑几人还不知情况,亮护卫开了口:“那是阿拔拓,阿拔里族的小公子。” 一提起阿拔拓,石姑几人便相视一眼。 这两人带着一群护卫过来了,见前头几人挡了路,颇为不悦,掀眸朝楼梯上的武公子看了一眼,认出是谙蛮族的人,更是冷哼一声,就要强行先一步上楼。 这一下驿站小吏有些难办了,上房不多,这南北通的驿站里,早来的人已经占用,余下的一间正要给谙蛮族的小公子呢,这要是被阿拔族小公子抢了,他要怎么向谙蛮族人交代? 那小吏上前相拦,一脸讨好相,正要发话,哪知那阿拔拓抽出马鞭,直接一鞭子抽打在小吏的身上,只听到“叭”的一声响,鲜血溅在了楼梯上,小吏更是从楼梯上滚落,转眼晕厥了过去。 没了小吏相拦,阿拔拓带着人先走。 亮护卫见状,故意拦在了楼梯口,目光冷淡地看向这两人。 大厅里不少人注视着这边,虽说谙蛮族是大家族,阿拔族地位不及他们,可如今人家小公子身边带着宗师在,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惹急了,还不得自己吃亏,那谙蛮族小公子带着的可都是些府中的勇士,人数还不及人家的多。 亮护卫将武公子护在身后,什么时候都不能让谙蛮族掉了面子,阿拔族算个什么玩意儿? 眼看着僵持下来,宗师契到此刻才看了他们一眼,唇角微微扬起。 亮护卫被宗师盯上,头皮发麻,这还没有动手呢,不过看一眼就令人感觉到了威压,一旦动手,亮护卫更是接不过人家一招。 亮护卫神色微变,心思一动,手掌用力,借着对峙之机,掌风暗中扫至,正好吹开二板帷帽的一角,要不是二板功力深厚,怕是此刻二板的帷帽已经吹落了。 但也足够达到亮护卫的目的,果然契宗师和阿拔拓都看出了二板是汉人,两人脸色微变。 都说谙蛮族里有位汉人宗师,莫不是这位汉人宗师也出了上京,再看到武公子在,更是相信了几分。 谙蛮族的小公子出行,叫大宗师护着也不是没可能。 一旦宗师与宗师之间对上,那可是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场看戏的人都得遭殃,除非宗师手下留情。 尤其是谙蛮族的这位汉人宗师,他之所以强,不是他真正的功夫有多厉害,而是他那些古怪的兵器,以及只有传闻中听说过的中原毒药,虽然没有人看到他用过毒药,但传闻如此真切,还是不得不信。 对付用毒的小人,可得万分的小心。 借此,这两人老实了许多,倒也停下了脚步。 亮护卫这就跟上队伍继续往前走。 二板是不开心的,这亮护卫借他来威慑利用他,他的手便摸向了腰间的软剑,是石姑眼明手快的按住了二板的手。 亮护卫此人好算计,但眼下也不是教训他的时机,更不是起内讧的时候,只得按兵不动的跟着武公子往上方走。 最后一间上房被他们几人占用。 只是在石姑几人一进屋,那两人也来到了三楼的几间上房,强行打开了隔壁的一间上房,将里头的人给赶走占有。 至于楼梯上被抽晕过去的驿站小吏,在两波人上了楼后,他悄悄地起身,溜去了后院,那一鞭子还不足以抽晕他,但他若不晕倒,这两部族就都得罪了。 至于那被赶出上房的部族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不是不敢招惹阿拔族,而是不敢招惹阿拔拓身边的大宗师。 终于一切恢复平静,大厅里的人也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上房里,石姑听到隔壁没了动静,这才看向亮护卫,沉声开口:“你这么一闹,他们已经动了杀机,只待我们离开驿站,他们就会在郊外动手。” 亮护卫不信,当天夜里,亮护卫亲自守夜,关注着隔壁房,果见隔壁房有人在子夜时分先行离开,正如石姑所说的,去郊外事先设下埋伏。 第1819章 是不想要解药了 屋里头,石姑几人围坐在一起,这一夜本该好好休息一夜的,但因隔壁住着的是宗师,他们不得不堤防。 南宫阳收起占卜之物,这就说道:“明日是大凶,要不咱们明日别出驿站。” 既然是大凶,就算不离开驿站也逃不掉。 石姑无奈说道:“亮护卫故意用掌风吹起我夫君的帷帽,使得他们发现了我夫君是汉人,更加以为我夫君是谙蛮族的那位汉人宗师,先前在楼梯处,那位契宗师竟然生了心思,想与我夫君一较高下。” “而且对我夫君更是有了杀意,甚至他还防着我夫君会用毒一事,早有所防备。” 石姑的话,众人听了,瞬间有了危机感,便是武公子也是十分相信,开始着急起来,反而守在外头见隔壁屋里有人走了后正回来禀报的亮护卫在听到这话后,疑惑问道:“石夫人是如何得知他们心头所想的?” “在楼梯处,我并没有听到他们说这样的话。” 亮护卫这么一说,武公子也疑惑起来。 只有南宫阳知道石姑的识人之术,可这种事自是不能告诉他人,于是在石姑还没有想出应对之话时先一步开口:“亮护卫怎么说以前也是谙蛮族一人之下的统领大将,为何今日却问出如此愚蠢的话。” 亮护卫皱眉。 石姑也顺势开口:“可是如我猜测的那般,隔壁屋里是不是派人半夜离开了驿站?” 这话锋一转,亮护卫也没有再坚持问了,只得说出实情,刚才的确有阿拔族的护卫先一步离开的,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干好事的。 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这位石夫人只是脑子聪明,她也是猜测的,但她的猜测还真是准。 南宫阳想了想问道:“各位可有去往上京的小道?” 瞧着官道是没办法走了。 武公子甚少离开南部,去上京也就在小的时候去过,这会儿还真是被问住了。 只有亮护卫一直穿梭两地,时常送消息,倒是有些能耐。 亮护卫看了几人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藏私,说出自己的确知道入上京的小道。 武公子立即叫他画出舆图来。 亮护卫只得拿出纸笔回忆着,心头暗忖:“这条小道岂能让汉人都看了去,我且不必画得太过仔细,没有我带领他们,他们休想能找到小道。”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了亮护卫一眼,也没有出声,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先前的恩怨暂且记着。 天亮了,石姑一行人只眯了一个时辰就得出发了,而天还比隔壁屋提前离开,那驿站的小吏借着昨日被打受伤不能相送为由,由着石姑一行人先行离开了。 离开驿站后,他们果然没有走官道,而是骑着战马走了小道。 待驿站上房的隔壁那间开门时,天已大亮,阿拔拓连忙打开隔壁房,那儿已经人去楼空,气得直跺脚。 怪他贪睡,这几日赶路着实太累了。 阿拔拓问了小吏,得知石姑几人离开的时辰,再看看天色,看来并没有走多远,他们还能追上的。 于是阿拔拓和契宗师立即上马追了出去。 石姑几人走的是小道,一路上多是戈壁,有些地方马跑不动了,还得下马走。 这么走下去,自然也到不了下一个驿站,马匹没了马料,他们也会缺水。 就这么慢吞吞地走了半日,走不动了,几人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坐下休息,昨夜着实是没睡好,这几日赶路也不曾停过,辛苦自是不必说。 几人坐后没一会儿,几名亲信兵就打起了呼噜,困得不行了。 亮护卫朝石姑夫妻二人看了一眼,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哲哥儿来到爹娘身边,小声说道:“前头似乎是一线天。” 石姑几人立即朝前方看去,还真是如此。 哲哥儿虽是个孩子,却是读了不少杂书,这两年更是闯荡江湖,对这种一线天的地势尤其的敏感,若是要对付人,选这种地方那当真是天时地利。 南宫阳算出今日是大凶,即使他们走了小道,也不得不留意。 哲哥儿提醒了爹娘后,他拿着干饼子走开,径直来到了亮护卫身边。 石姑还在想着这孩子要做什么,就见哲哥儿朝亮护卫说了几句,亮护卫大怒,就在亮护卫张嘴训斥时,一颗药丸从孩子手中弹出,直中亮护卫的喉咙。 亮护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异物从喉中滑落,他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小孩,怒问:“是什么东西?” “慢性毒药。” 亮护卫听到这话就气得咬牙切齿,就势一掌就要劈向哲哥儿,哪知眼前这孩子轻功了得,凭空消失在眼前,再看去,人家已经站在戈壁之上,小身板板正,身上的青衣长衫整洁无比,一双小手还背于身后,像是世外高人一般。 “小子,你竟然敢喂我毒药,你下来,看我不打死你。” 亮护卫真是气坏了,老道长欺负他就算了,这下队伍里最小的孩子也要欺负他,这都什么人,当他一个高阶勇士这般好欺负呢? 哲哥儿的衣摆无风自动,他还风淡云轻的摆头,安慰他:“别怕,这毒药死不了,最多废了你的功夫,但若是你定期吃下我的解药,便相安无事。” “什么意思?” 亮护卫一听到是废他功夫的毒,那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哲哥儿不想多解释,小身板一个利落的跳跃就又落在了亮护卫的面前。 亮护卫还要出手对付他,结果手腕被二板扣住,二板什么时候过来的,亮护卫竟然没有半点察觉。 亮护卫对上二板那凌厉的目光,想起先前在楼梯处偷袭他,掀起他帷帽的事,亮护卫怂了。 “二板,留下他带路。” 南宫阳突然开口。 武公子一直着急,却也阻止了身边的亲信兵上前帮亮护卫,这会儿听到南宫先生的话,连忙开口:“对呢,族里一直都是亮护卫在传递消息,对去上京城的路他最是熟悉。” 二板没理会,还是石姑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郁闷的松开了手。 哲哥儿却是叹道:“看来你不想要解药了。” 第1820章 这孩子的母亲是谁 亮护卫这前后用功都没有感觉到不适,但是先前被南宫先生的中原毒药给毒怕了,他还是相信哲哥儿这话的,不得不泄了气,无奈在一旁坐下了。 “行了,敌人还没有动手呢,咱们就起了内讧,这小道能暂时避开,可是去上京的方向没变,总会碰上的,咱们还得团结起来。” 石姑说这话时朝亮护卫看去一眼,亮护卫不敢作声了。 瞧着也不必休息了,几人这就起身。 前头一线天,石姑一行人自然担忧有人埋伏,但是这条小道是他们临时做下决定走的,对方又不可能猜测得到,应该这处还是安全的吧。 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由二板和亮护卫先行探路,其他人走在后方。 亮护卫被二板和哲哥儿一前一后的盯着,哪还敢乱走,心头对哲哥儿喂给他吃下的毒也有了些惧怕,不得不将他们一行人带出了一线天。 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戈壁景象,众人松了口气。 亮护卫指向前方,说道:“这个方向是上京城的方向,若是再走小道,这些战马都得弃用,且行路艰辛,若是走官道,倒是再走一个时辰就能看到了。” 这么避开了一段距离的官道,或许就与那些人错开了呢? 想归想,但是南宫先生说的话犹在耳边,今日大凶,小心为妙。 “停留一夜,明日走官道。” 南宫阳做下决定,说实话,他一把老骨头了,要是真的弃了马走小道,恐怕人还没有到上京就累死在半路了,即使有无痕背着他走,他也受不住。 一路上走官道,有正儿八经的通关文牒,能在每处驿站住上一晚,南宫阳也舒服得多。 也对,避不开,那就晚走一两日,在时间上与人错开便是。 亮护卫皱眉,他显然每次入上京都是来去匆匆,还没有像他们这样慢吞吞地。 不过南宫阳说的话就是石姑几人的意思了,干脆几人也不出戈壁,直接寻了一处,早早的停下来休息。 这一路上准备的干粮和水都还算丰富,众人吃饱喝足,便各自合衣躺下,悠闲的度过这漫长的一夜。 天已经大亮,石姑几人才吃了早饭准备出发。 不走小道,牵着马往官道上走,就这样也比预计的慢了一个时辰,来到官道上时,官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众人纷纷上马,打马前行,清风拂面,好不惬意,比起走小路舒服太多。 只是因为几人的脚程有些慢了,没能在傍晚时分赶到下一处驿站,不得不在荒野中露宿,不过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便是只有十岁的哲哥儿,也是一路上不曾提过辛苦二字,体力比起南宫阳和石姑好太多了。 吃晚饭时,哲哥儿将自己的水袋给母亲递了过去,石姑看着眼前的小手,又想起那次在荒漠中靠着这孩子的水袋求生的时候,这孩子又舍不得喝水,省下来,怕他们不够么? 这么懂事的孩子,为何小小年纪要离开父母亲人,定是他的亲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当真让人疼爱。 石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哲哥儿的额发,哲哥儿不仅不避开,甚至还有些享受,这感觉,就像在亲近自己的儿子一般,石姑竟有些错觉。 南宫先生说带这么一个孩子一同去上京,她的确从这孩子身上看到了异于常人的轻功,可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理由为何要带一个孩子冒这个的风险。 于是石姑接过水袋,顺势问道:“孩子,你的爹娘呢?” 哲哥儿看向石姑,双眸漆黑如墨,明亮似星辰一般的盯着她,看得石姑越发心疼。 不远处的南宫阳当即接话:“这孩子,命苦,不提也罢。” 石姑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触及孩子的伤心事,当即开口:“没关系,姨姨以后疼着你。” 石姑瞥见孩子的衣裳,针线松了个口子,于是说道:“我带了针线,要不趁着现在有时间,我替你缝补缝补。” 哲哥儿没有拒绝,对石姑越发的亲近,他乖巧的将长衫脱下,露出里头的内衫,没想到这内衫里衬竟然还有绣有图样,石姑震惊的看着。 南宫阳若有所思的朝她看去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哲哥儿将长衫递到石姑的手中,说道:“我娘其实很疼我的,这衣裳都是她亲手缝制。” 这话说的,不远处的南宫阳轻咳了一声,眼眶都热了,这孩子是帝王星,可帝王也是孤家寡人,所以他要受常人所不能受之苦,一切皆是天意,可怜的孩子。 石姑似有感触,看着手中的长衫,瞧着这针线也不是新缝制出来的,莫不是以前的旧衣了? “姨姨,如今我娘不在,您可以帮我缝制衣裳么?” 哲哥儿温软的语气问着,到底是个孩子,都还没到变声期呢,听着就是孩童的声音,不看这孩子与人对战时,挨近坐着,真是与一般孩子无异。 石姑心软了,对上孩子明亮的眼神,当即应下,自家孩子不在身边,身为母亲的石姑对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也不免生出柔软的慈爱之心,尤其面对哲哥儿这个孩子时,石姑更是有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石姑再次摸了摸孩子的额发,以后只要一有时间就给他做衣裳,希望在入上京之前,他能穿上新衣。 哲哥儿高兴了,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石姑身边,看着她帮自己缝补衣裳。 石姑很快将针线松了的口子缝补好,只是新针线与旧针线一对比,像是一个人缝制的,石姑震惊的同时,也默默地将这奇怪的巧合压在心底。 石姑已经看清楚了,这孩子的里衫内衬,是双面绣,针法与她如出一辙,这也太巧合了,尤其整个队伍里,除了这个孩子,所有人的心思她都能听到,即使是心思沉稳的南宫先生主仆二人,偶尔她也能听到一些心声。 唯独这个孩子,就跟二板一样,她听不到孩子在想什么,这太奇怪了,便是她自己生下的一儿一女,三百和阿奴,他们想什么,她都一清二楚,为什么会这样? 第1821章 宗师之战 就在几人休息的时候,前头官道上传来马蹄声,众人立即收起心神,纷纷看向官道。 休息之地背靠避风石,只要他们不露出头来,官道上的人大概是看不到他们的。 只是令石姑一行人没有想到的是,来的那队人马竟然好巧不巧的也不打算赶到下一个驿站,而是选了这处做休息,以至于马蹄声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听着声音便知道来的人不少,对方停下后,竟然也往这边的避风石走来。 不会这么巧吧,都看中了同一处? 石姑叹了口气,就见亮护卫已经悄悄地冒出了头,而他看了一眼后当即瞪大了眼睛,震惊无比。 二板此刻摸向了腰间的软剑,小声道:“听声音,来者不善,咱们的马没有赶开,估计是被发现了。” 难不成他们慢吞吞地捱了两日,那伙人竟然没有走? 南宫阳脸色微变,他抬头看向天际,今夜的星辰特别的明亮,测算出来今日并无凶兆,定能安全度过。 那伙人靠近后却并没有走到避风石,而是隔着丈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石姑他们的马虽然不显眼,但马蹄印却是能看出深浅,对方定能察觉避风石后有人。 而来的这一伙人,要是此刻石姑能看清,定会惊讶无比,正是那日驿站里就动了歪心思的阿拔拓一行人,此刻阿拔拓旁边站着的契宗师满脸的兴奋,他在四大宗师中排行老三,也曾与谙蛮族的那位汉人宗师交过手的。 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的契宗师走南闯北的,不知道挑战了多少隐士,哪像这谙蛮族的汉人宗师那样只待在谙蛮族里享福,当年他能险胜那汉人宗师,如今杀他更是易如反掌。 在这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又是在这郊外,还借着阿拔族人,杀了这汉人宗师,从此上京城里只有三大宗师,再无谙蛮族汉人宗师的地位。 假以时日,在上京城里耀武扬威的谙蛮族也定会凋零,到那时,南边部族反抗,他阿鲜族便能从中得利,从而崛起,恢复当年盛况,再也不受这窝囊气。 要是还有记忆的二板此时看到契宗师,定然还能从这年轻气盛的男子脸上看到当年阿鲜海的模样,身为当年第一宗师阿鲜海,他的传承并没有断。 只是当年的南北之战,阿鲜族凋落,要不是这一代年仅二十六岁的子弟成了新代宗师,如今的阿鲜族,那怕是连上京城里都没有了一席之地。 谙蛮族的强势,不只是因为族里有位汉人宗师,还有族中的年轻一代勇士,以及在数年前南北战中获胜,得到了南部地盘,掐住了南北通商的要害,从而在这几年壮大。 所以在驿站的时候,当阿鲜契得知石姑一行人中有汉人宗师在,他便挑拨了阿拔拓借助他宗师之力,给谙蛮族一个教训,毁了他们的根基。 石姑一行人离开驿站后,并没有走官道,是阿拔拓始料未及之事,于是在官道上埋伏了一个昼夜,没有等到人,便想到了小道,又追寻小道耽搁了时间,于是就这么巧合的在今夜都赶到了一起。 所谓冤家路窄怕是如此。 “有杀气。” 二板突然开口。 一直暗中盯着的亮护卫震惊的朝二板看去一眼,他亲眼看着的似乎都没有感觉到杀气,毕竟隔着还有一段距离呢。 亮护卫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与阿拔拓好好沟通一番,毕竟不能为了驿站的上房而弄得两部族不和平,哪知二板说完这话便飞身而起。 亮护卫瞪大眼睛,就见一丈外的契宗师也在同一时飞身而起,手里抓着暗器,要不是二板反应及时,那暗器已经悄无声息的朝避风石后袭来,眼下皆被二板的软剑所挡,“当当”数声之后,暗器落入沙地之中。 此时狂风大作,避风石后的人想要探出头来看情况,结果沙子糊了眼,功夫高强一些的亮护卫勉强还能睁眼看个清楚,却只看到阿拔拓带着勇士撤后蹲守,也被这一阵怪风吹得无法站立。 唯有中间的两位宗师,却是不受影响,尤其阿鲜契看到二板手中的软剑,惊声问道:“此剑为何在你手中?是你杀的阿拔里将军?” 这话是故意的,但阿拔族做为荣耀的软剑的确在对面之人的手中,即使睁不开眼睛看不清楚的阿拔拓,在听到这话后,脸色都变了。 十九岁的阿拔拓坚信契宗师的话,所以是谙蛮族的汉人宗师杀了他叔叔,此事定要告知族中长老,谙蛮族杀人偿命,阿拔族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二板手中有软剑,阿鲜契果然警惕多了,同时杀他的心更强烈了,这柄剑,他要了,拿回去,师尊定会欢喜。 当年那个搅乱上京城,敢挑战四大宗师的燕国贤王,死无全尸,如今这柄剑,落入他阿鲜族之手,是荣耀,也是给师尊这么多年背负骂名的交代。 石姑很想去看一眼避风石外的打斗情况,可是她睁不开眼睛,而那狂风之下,刀剑交替之声,却令她心惊胆颤。 虽然二板的功夫恢复了不少,可是对战的是寮国的大宗师,二板可千万不能有事。 南宫阳却独自坐在一角,在测算着什么。 哲哥儿见母亲红了的眼眶,心疼无比,于是飞身而起,借着异于常人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了战场外的阴影中。 便是大宗师阿鲜契,竟然也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个小孩正在盯着战场。 二板的功夫,就像浩瀚星海,初始应付得有些紧张,可是几个来回后,他像是打开了一扇深不见底的大门,对战中更是游刃有余起来。 阿鲜契不知道的是,二板这人,遇强则强的原因是他在慢慢地恢复记忆,他当年敢在上京城里挑战四大老宗师的人物,又岂会对付不了这些掉了几个档次的新宗师。 如今寮国的宗师,已经不能与当年的老宗师相提并论了,便是六年前平江府那一战,寮国四大宗师围攻,那时的宗师也比这一代强。 二板的功夫随着对敌,越来越强,也越来越顺手,有不少软剑用的招式就像人剑合一,达到了最高境界。 第1822章 不得复仇 开始还认为自己能战胜这养尊处优的汉人宗师的阿鲜契,在此刻应付起来越来越吃力。 而随着两大宗师的对决,沙地里的怪风越发强烈,便是站在阴影里看着的哲哥儿也有些站不稳,而隔着中间战场的阿拔族人与谙蛮族人,都忍不住退开数丈之外避险。 二板虽然占着上风却仍旧与阿鲜契对战了上百回合,打到天都要亮了,他方抬起头看向天边露白,才收了心思。 是时候结束战斗了,他的功夫彻底的恢复了过来。 而敢惹二板的人,在没有他媳妇的阻止下,只有死路一条,阿鲜契身为寮国大宗师,亦是这种结果。 阴影处的哲哥儿终是站不住脚,不得不退到了避风石后观望,在看到父亲手中软剑抬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父亲要结束战斗了。 阿鲜契只察觉到迎面一股腥风带着煞气,便知情况不对,暗叫一声“不好”,想要就地一滚撤退,放下大宗师的颜面,落败而逃,哪知这软剑像是长了眼如影相随,直接刺入他的后背。 阿鲜契震惊的看着透过胸前的软剑,眼眶时有悔意,但是晚了,软剑很快被抽走,胸口出现一个血窟窿,阿鲜契死不瞑目的倒下了。 这可是大宗师,谙蛮族的汉人宗师说杀了就杀了? 这汉人宗师不是排行第四么?不是说他的功夫不是上乘,厉害的是古怪兵器么?为何整个打斗过程中,契宗师却连对方的帷帽都无法挑下,死前连真容都不曾见过。 那这汉人宗师到底有多强悍?不得了,上京城的宗师排名得变天了。 几丈外观望的阿拔拓见势不对,颤着声音下令:“快……快逃。” 随着阿拔拓的声音,几人顾不上沙地里的怪风,爬起来就跑,结果阿拔拓双腿发颤又跌倒在地,好在他身边的亲信算是忠心,二话不说将他扛起就跑。 哲哥儿当即大喊:“他们要逃,不能留活口。” 说完这话哲哥儿飞身而起,小身影就不见了。 亮护卫身为高阶勇士,竟然不如一个孩子反应快,听到哲哥儿的话得知前头战场已决出胜负,胆子也跟着大了,叫上武公子身边的勇士追去。 石姑这才摸索着起了身,待石姑和南宫阳回到避风石后头往前看时,前头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南宫阳叹道:“父子的性子咋这么相像呢,喊打喊杀的只想着灭口。” 石姑疑惑的看向南宫阳,南宫阳知道失言,忙错开话题:“寮国死了一位大宗师,可不是好事儿,咱们此番上京行,怕是要艰难了。” 石姑心里头担忧着二板和哲哥儿,也没有心思细想,于是再次盯上前方。 天大亮时,亮护卫带着人回来了,却没有看到二板、哲哥儿、石五、无痕,石姑很担忧。 亮护卫带着人回来了,听说只杀了几名阿拔族的护卫,并没有追上阿拔拓,不知其他几人会不会将阿拔拓灭了口。 阿拔族先后死了两人,他们这一趟上京行,连着得罪了两大部族,南宫阳只觉得头痛。 晌午那会儿,二板几人回来了,而哲哥儿是被二板提着脖子强行带回来的,一到避风石后,二板将孩子往地上一扔,颇为生气。 南宫阳知道贤王和贤王妃没有恢复记忆呢,可别在这个时候无意中伤了孩子,于是连忙上前将哲哥儿扶起,就要护在身后,哪知哲哥儿不管不顾的来到了石姑身边,委屈的一张小脸。 石姑看了二板一眼,将哲哥儿护住,上下打量了一眼孩子,见孩子没有受伤,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这才看向二板。 二板精神气好着呢,瞧着没吃亏,石姑放心了。 “这孩子跑得太快了,我们都追不上。” 石五忍不住替二板解释,“多亏得主子轻功了得,将孩子带了回来。” 这气性真是随了他爹,南宫阳在一旁叹气。 哲哥儿瞧着委屈中还带着不服气,嘟嚷着:“他们先动的手,而且不灭口,他们回上京了,定对咱们不利。” 石姑也有些震惊,记起先说要灭口的正是哲哥儿,这么小的孩子戾气重,也怪他打小不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没有人教导,石姑忍不住按住哲哥儿的手。 哲哥儿立即看向石姑,“姨姨,你评评理,我是燕国人,寮国人夺下咱们燕国边城已经有六年,如今我深入深入腹地,能杀一个是一个,还能替我燕军削弱敌国的战力,不是一桩好事么?” “可是姨姨,你看父……姨父,他不准再追了。” 二板这气性,虽然不是哲哥儿这样想着两国之战,但敢先动手的,二板不会放过,这样的情况下,二板将孩子带了回来,定是遇上了危险,孩子轻功好,但是到底是个孩子,他也不能去冒险。 石姑问了一句:“阿拔拓死了?” 石五立即答道:“没追上,对方用的是汗血宝马,而且阿拔族的勇士强悍,六年前上过战场的,兵力强大。”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了石五眼,看来他啥都知道一些,可不是一般普通的奴隶。 哲哥儿很委屈,“我快追上了。” 双腿岂能追上汗血宝马,难怪二板经将他抓回来。 二板在一旁不说话,这孩子竟然不顾性命,气性比他还大。 “到了上京还是能遇上他们,咱们再想办法。” 石姑到底是被同化。 南宫阳在一旁无奈一笑。 只有亮护卫此刻看二板的眼神亮晶晶的,再也没有以前那般仇视,想不到呢,他得罪的竟然大宗师,就刚才那一战,他估摸着这人去了上京,挑战第一宗师也未必胜不了。 如此大宗师在,他当初怎么就想不开要得罪他,亮护卫心头悔恨,眼神里却只剩下敬畏。 一直未出声的武公子,此刻开了口:“别怕,阿拔族斗不过谙蛮族,至于契宗师的死,他们也不敢宣扬出去的。” 石姑几人看向武公子。 武公子倒也聪明了一回,分析道:“契宗师是阿鲜部的,在南边战场上,阿鲜部已经向谙蛮族俯首称臣,所以今夜阿拔拓敢伙同阿鲜契对付我谙蛮族,就要等着我谙蛮族的报复。” “而且宗师之战,战死便战死,那属于个人行为,部族不得复仇,这是规矩。” 武公子的话安了大家伙的心,好在今夜二板并没有露真容,所有的账记在谙蛮族的汉人宗师身上,石姑几人不会惹上事端。 第1823章 奴隶不值当 “既然如此,咱们也该启程了,二板,你以后对这孩子好一些,就当看在老夫的面上。” 二板没理会,石姑拉了拉他的袖口,便是南宫先生不说,她也会护着这孩子,这孩子多乖,刚才也是情有可原。 二板对上媳妇的眼神,无奈点头,他看向哲哥儿,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二板难得的开了口:“以后想不想跟我学功夫?” 这算是二板对孩子的道歉了吧,一路提溜回来的,孩子虽小也是要面子的,何况这么走一路也不舒服呢。 然而哲哥儿在听到这话后,双眸明亮,满脸喜意的朝二板跪下去了,“师父在上,受我一拜。” 倒成师父了,南宫阳的唇角压都压不住,忍不住的往上扬起。 二板收了个徒弟,真是怪事儿。 亮护卫见萍水相逢的哲哥儿能拜师,他的膝盖也发软,“砰”的一声响朝二板跪下了,这行为比脑子还快,亮护卫对上众人疑惑的目光,脸颊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二板却是掀眸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只是伸手将哲哥儿扶了起来。 “我……我……”亮护卫哆嗦着嘴,话也说不全,他后悔当初为何要作死,大宗师之能,杀人于无形,他竟然生生错过了机会。 此时石姑几人也跟着起身各自整理行李包袱要出发了,谁也不理会跪着亮护卫。 武公子瞧着没可能,只得劝道:“亮护卫快起来吧,咱们要出发了,你还得去前方探路呢。” 亮护卫见二板先一步离开避风石,知道无望,只得叹息,却还是对着二板几人的背影道了一声歉,“抱歉了各位,当初做的事我真是该死。” 谁要他的道歉了。 南宫阳摇了摇头,手捋着胡须,说道:“快去探路吧。” 亮护卫连忙应下起身,赶紧带着人去前头打点去了。 再不会担忧前头有埋伏,石姑一行人走得轻松了一些。 待石姑一行人来到下一处驿站时,天还没有黑,考虑到大家伙的辛苦,于是留了下来。 这处驿站连接南北,南北通商后,这处便发展成了一个小镇子,热闹的集市,来往的商了,大街上运送的奴隶群,到此刻石姑他们又看到了。 上京要举宴席的权贵不少,这些人贩子来自四面八方的,手中有不少奴隶运往上京去,运去的奴隶是成为猎物还是成为苦力,那就不得而知,然而在寮国却是很常见。 今日还是勇士,明日或是哪家的刀下魂,今日还是高人一等的有钱人,来日或成阶下奴隶。 寮国崇尚武力以决高下,又以部族权势左右国君的决策,如此环境下,普通人想要活下去,要么狠,要么有天大的运气,不然便活不长久。 石姑几人来到闹市时,便有种时候被盯上了的感觉,这还不是上京,就让石姑很不习惯了。 以前住在幽州城,到底是夺下的城池,里头还有不少汉人被奴役,还得汉人做牛马缴税,所以幽州城里的生活比起眼前这小镇子,惬意了不少。 南宫阳出街也是极为小心,他们是汉人出身,一旦在街上被发现,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身边有武公子在,谙蛮族人的图腾出现,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终于有所收敛。 闹市里有好酒好肉,不是驿站里能比的,驿站里的上房早被人占用,今日前来,也不过只是住了几间普通房而已。 伙计送上热乎乎的熟肉,用纸包着也没有盘子来装,就这么随意往桌上一放,瞧着怕得有四五斤的样子,且不说味道,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寮国的烈酒,那是南北商人的心头好,谁来这店里吃肉,不喝上一壶好酒呢。 武公子到底是年轻,难得来上京一趟,看着眼前大块大块的熟肉,还有辣嗓子的酒,只叹在姑母的庇护之下,他没有闯荡过这复杂的江湖。 亮护卫显然见怪不怪,他一杯烈酒下肚,抓起一块熟肉丢去嘴中,软而不腻的熟肉来回嚼上两回就落回了肚里,瞬间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石姑拿了一块熟肉嚼了嚼,吃出了里头的香料,不比幽州城的味道差,甚至还让人食欲大增,也许是这一路上吃着干粮没有什么味儿,也许是肚里没油,总之这一包肉没一会儿就被几人吃完。 再送上一包肉,那伙计朝几人瞧了一眼,试探的问道:“客官,这几日风沙猛烈,怕是要留在此地几日,若是各位留下,小店还可替各位运送些好酒来。” 这几日天气不对付么? 石姑忍不住抬头看天。 南宫阳朝石姑点了点头,大风起,镇外的行客怕是难寻落脚地,这也是他今日要留宿镇子里的原因之一。 那伙计显然已经看到了谙蛮族的图腾,知道他们有钱,这会儿更是小声说道:“客官,小店里还有奴隶不日送达,可要挑选?” 说到这儿,一同坐在桌前吃饭的石五身子一僵,他太知道这话的意思。 在寮国有个众所周知的密闻,权贵家的子弟会挑选些好看的少年入帐幕之中,他当年要不是年纪大了些,就差一点儿被人挑选去了。 不过成为这样的少年,就不会像石五那般最后沦落到做权贵取乐的猎物下场。 石姑疑惑,南宫阳没有吱声,武公子却是面颊一红,想起自己被当成奴隶少年的过往,怒道:“放肆。” 武公子身边的几名勇士当即拔出大刀,伙计吓得不轻,连忙告退。 一顿饭吃完,武公子再无心情继续逛,坐在马背上,目光冷凝的盯着那吃肉的小店,做下一个决定,“不走了,我要救那些奴隶少年。” 寮国国君准许奴隶成为权贵们取乐的工具,甚至连国君亦是如此,这样的大环境下,武公子能救几人?救下的能好好活下去么? 像石五这样,一辈子在脸上都要带着一个“奴”字过活,但凡脱离石姑几人的保护,就算是不小心走散,被人看到他脸上的奴字,不管哪个权贵都能随便抓了他去做奴隶,还不得去官府衙门讨回公道。 这就是奴隶的命运。 第1824章 没了安神香 但是武公子触及伤心事,如今更是听到了这小店里有一批少年奴隶会送来,他气坏了,他非要救出那些少年奴隶出来不可。 武公子身边的亲信是不也劝的,亮护卫忍不住开了口:“公子心善,可公子一人之力又能救下几人?” “如若公子将救下的奴隶送去谙蛮族中豢养,此事一旦传开,谙蛮族人便成了众矢之地,大家主在上京也无法向国君交代。” 武公子冷漠的看了亮护卫一眼,无人知道少年奴隶的艰辛,他既然见到了,他就一定要管。 武公子打马离开,亮护卫只好跟上。 石姑几人相视一眼,也都一路跟着回了驿站。 石姑太清楚这种无力感了,当时在幽州城的街头,她放走了二板以及其他的奴隶,可是真正落得好下场的没有几个。 之后阿拔里军营的猎狩场,她又救下那些奴隶,最后那些奴隶是否活着,她也无法保证。 回到驿站后,各自回了房。 没多会儿,武公子便派了人出去打探了,亮护卫并没有出门。 石姑回到驿站后就去问了南宫阳,关于这几日的天气,南宫阳每夜都会观望星象,他知道这几日天气不对付,这镇子瞧着还算太平,且留下来避开这几日的风沙再出发。 石姑从南宫阳那儿回来,一进她和二板的房间,发现屋里静悄悄地,二板去哪儿了? 两进屋子,石姑刚挑开帘子,就看到床榻下晕死过去的二板,满脸的震惊,她喊了一声“二板”,便脚步飞快的跑了过去。 二板还有气,可他的后背琵琶骨处流出鲜血,他的病发作了。 石姑反应过来,算着日子,正是二板的病发作的时间,成日赶路竟把这样的大事给忘了。 石姑连忙去包袱里翻找,找到了装安神香的盒子,打开看时,她惊愕地看着盒子里的碎银子。 一定是她记错了,她的安神香莫不是没有收在盒子里? 可是石姑明明记得她当时从盒子里拿出一些安神香交给南宫先生给谙蛮娜的儿子治病,当时谙蛮娜向南宫先生再次索要,他们都没给。 石姑慌乱的翻找着包袱,可是包袱里除了木盒,便只剩下他们换洗的衣物,以及一些杂物,哪有安香神在。 石姑明白了,定是谙蛮娜偷的,南宫先生不给,谙蛮娜就偷,亏得她拿着盒子的重量没什么变化,就没有仔细翻看。 石姑再次回到床榻前,看着床榻上躺着的痛得汗如雨下的二板,这样煎熬的日子,以前二板在山中每月要经历一次,可是自打跟了石姑,他就再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了。 石姑抹去眼角的泪痕,拿帕子给二板抹去汗珠,痛得晕死过去,之后醒来接着痛,反反复复,连着两三日方能缓解。 可是这样一折腾,二板的身子就差了。 石姑替二板抹完汗,便起身出去了。 天黑了,谙蛮族打探的亲信勇士还没有回来,武公子被叫去了石姑的房里,一同跟来的亮护卫。 待主仆二人进了屋,就见屋里除了石姑,还有南宫先生和那孩子都在。 此时奴隶石五站在门口,见武公子的亮护卫进来,立即上前关上了大门。 武公子感觉到气氛不对,这是怎么了? 石姑没心情绕弯子,直接问道:“武公子,我包袱里的安神香可是你给换的?” 思前想后,谙蛮娜派别人定是近不了二板的身,唯有武公子,他们夫妻二人不会堤防。 武公子一听到安神香的事,面露愧意,他连忙朝几人拱手道歉,供认不讳,安神香的确是他换走的,是他姑母授意,也是为了吉儿表弟。 而武公子不知道的是,这安神香于石姑和二板也是救命的东西,他以为偷走安神香换上回馈的碎银,虽然不能说是同等价值,但是他也会记下这份恩情的,本就是救了他的表弟的救命恩情。 武公子一脸的实诚,却是将石姑气得够呛。 站在武公子身后的亮护卫,到底是高阶勇士,他已经察觉到了里室的动静,再看到眼前这一行人里并没有二板在,他像是猜测到了什么。 亮护卫眼看着石姑脸上有怒火,连忙替主子说话:“夫人,此物如何寻得,小的这就给所有谙蛮族密探传信,不管多大的代价,定要买下安神香还给夫人。” 武公子听了,连忙点头,“恩人只要发话,只要我谙蛮族人能办到的,定不负所望。” 这是知恩图报么?这是恩将仇报,不问就取便是偷,偷了安神香,还能如此理直气壮,这便是谙蛮族的待客之道。 石姑起了身,冷漠的看着他们:“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得到。” 虽然这些都是石姑在幽州城在南边商人那儿买的,可南边商人也不是次次都有,何况现在他们还在寮国,上哪儿找南边商人去? 亮护卫当即开口:“小主子不知原由,如若恩人处罚,亮某甘愿替小主子受罚。” 亮护卫在众人面前跪了下来。 武公子发现了事态的严重,他以为不过是些香料罢了,再买就是,姑母说那香料对表弟有好处,他便没有多想,帮着姑母将香料悄悄拿了去。 “是我的错,我竟对恩人恩将仇报。” 武公子显得有些慌乱,就要亮护卫拿他的马鞭来,他要自己受罚。 石姑看着他们,只觉得可笑,罚他们有屁用,二板还躺在床榻上,后背流着血,没有安神香,接下来几天他都不会好受。 南宫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的手按在哲哥儿的手腕上,不然这孩子早已经冲出去要替师父出头了。 这一路上还得借谙蛮族人的势去上京,真把关系搞砸了,于他们也不利。 至于这安神香,倒也不是弄不到,先前娜公主想要,他找了借口,是不想坏了自己的行程,但眼下不得不寻这安神香了。 “你们主仆二人也不必再争论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是恩将仇报还是知恩图报,这答案只在你们的内心,人要做得问心无愧就好。” 南宫阳这话说得武公子无地自容,他垂下头去。 第1825章 天真的小公子 南宫阳这就看向石姑,“我去想办法,石夫人好生照顾二板。” 南宫阳这就起身离去,还一并带走了哲哥儿。 石姑没看武公子一眼,转身进了里室。 亮护卫若有所思的朝里室看去一眼,这就拉着小主子离开。 小镇子最热闹的一条街上,有处醉风楼,楼里多是通商的客人,出手向来阔绰,楼里的生意也是热闹无比。 就在醉风楼的上房里,一个修长的身影从窗户边跳进来,刚进屋,门外便传来禀报的声音:“东家,有事禀报。” 孔修宝迅速将夜行衣换下,在书桌前坐好,才叫人进来。 来的是楼里的掌柜,他禀报道:“阿拔族人已经走了,这几日天气不好,他们也并没有在镇子上停留。” 孔修宝听后皱了眉,疑惑问道:“可打听到什么原由?” 掌柜还没有接话,窗户边又有密探翻了进来,掌柜没有惊慌,显然见惯了这场面。 那密探归来,禀报道:“帮主,阿拔族的人不敢住在驿站而是住在醉风楼的原因打听到了,他们惹恼了谙蛮族的汉人宗师,听传在来的路上,两方人马对上,与阿拔拓同行的契宗师正是死在此人刀下。” 大宗师死了? 孔修宝脸色微变,“信息当真?” 密探将一块玉牌拿了出来,上面刻着一个“契”字。 上京城的第三大宗师死在了第四大宗师之手,而阿拔拓一路逃进镇子,不敢露身份,不敢住驿站,躲在醉风楼里。 今个儿得知谙蛮族人进了镇子,阿拔拓便带着手下连夜逃走,也不顾外头的风沙。 一旦阿拔拓逃回上京,大宗师之战就会传扬出去,明宇就会有危险,孔修宝暗自想着。 密探还在说着话,孔修宝突然抬了抬手,密探和掌柜的都不敢再多言。 屋里相当的安静,就见东家拿出笔墨纸砚,快速在桌案前写着书信。 没多会儿密信写好,孔修宝将之放入信筒中,用马帮专有的腊印封上,随后派人快快送去上京找四宗师,且要亲自见到他,将此密信交到他的手中。 送信的人走了,孔修宝才坐了下来,再次看向掌柜和密探,问道:“谙蛮族人来了小镇,他们留宿在何处?” 密探立即开口:“在驿站,住的是普通房间。” 孔修宝沉思着。 掌柜的想了想说道:“今夜城里有些奇怪,那些谙蛮族的勇士夜里守在前头不远处的烧肉店,恐怕今夜街上不太平了。” 孔修宝有些意外的看向掌柜,谙蛮族人去往上京,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孔修宝知道,任明宇以大宗师的身份,一直在上京待着,且由于他中了毒,往事尽忘,便一直沉浸在铸造武器之中,根本没可能离开上京。 虽说明宇是谙蛮族的汉人宗师,但谙蛮族也无非是借着他的名头,以前他失忆独居的性子,真正想要左右他,是不可能的。 孔修宝叹了口气,“谙蛮族的勇士他们这一趟去往上京,到底意欲何为?” 谙蛮族里出了一位厉害的人物,杀了第三宗师,却嫁祸到明宇的身上,如今来了小镇,半夜就起事端,这一趟去往上京,怕是要出大事。 孔修宝只觉得心累,他当年无意中在幽州城里遇上了贤王和贤王妃二人,便千方百计的给二人解毒,结果也不能彻底根治。 后来孔修宝在上京做生意,又得知任明宇成为了谙蛮族的汉人宗师,很震惊的同时,又发现谙蛮族人虽然努力的在给任明宇治毒,然而仍旧没有效果,最后也是孔修宝想办法将安神香送到任明宇的手中。 就如同见到贤王和贤王妃一样,孔修宝还不能将所有的事告诉任明宇,毕竟这乙室部的巫毒,回到中原根本没有解毒的机会,唯有留在寮国,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孔修宝拧了拧眉心,抬了抬手,叫两人退下。 掌柜和密探刚要退下,街上便传来打斗声,醉风楼在闹市,这么大的声响自然听到了。 前不远的烧肉店有人打砸,听说烧肉店的后院极为隐秘的连着几处民宅院落,而今夜里,竟然有一批奴隶少年送往其中。 而谙蛮族勇士就是奔着这个而来的。 可惜,强龙难压地头蛇,烧肉店里出了狠人,谙蛮族的勇士竟然被反杀。 站在醉风楼上的孔修宝,一袭白衣,手里是他最近用上的八角棱尖飞刀,这武器是任明宇所赚,做为安神香的酬劳。 街头,谙蛮族十数名勇士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几名勇士负伤逃走,而烧肉店里出来的游侠却是穷追不舍,瞧着是要灭口的意思。 少年奴隶没有救出来,反而得不偿失的死了这么多的勇士,谙蛮族怕是要难受了。 驿站里,武公子自责,一直没怎么睡着,结果半夜有勇士跑了回来禀报,去的十几人,回来只剩下五人,且一个个的还都身负重伤。 武公子满脸震惊,怕是从来没有遇上这么强悍的地痞悍匪,他们谙蛮族的名号放在整个寮国,都是响当当的称号,这些人竟然敢对付他的人。 倒是一旁的亮护卫很镇定,他听完几人的诉说,沉默的看了武公子一眼,有些话他藏在心头许久没说,就是不想打击武公子。 武公子满腔怒火,他在屋里来回的走动,这口气谁受得了,他必须派人回去找他姑母,带上一伙人踏平小镇子不可。 那五名勇士默默地叹了口气。 亮护卫终于听不下去了,此时开了口:“公子可知这一年里头我们寻了多少地方?为何谙蛮族人出动,却还是如此棘手?” 武公子压着怒火,生气的看向亮护卫,早知道今夜派亮护卫一同前去,也不会损失这么严重。 亮护卫显然是不怕武公子的,接着说道:“其他部族门面上惧怕我们谙蛮族的权势,可是他们并不服气,这世态本来就是如此。” “各族权贵招揽天下勇士,不仅是为了壮大自己的部族,还有便是时时堤防这些人不要命的狂徒。” “武公子当初被人贩子拐走,吃了多少苦头,到而今却没有记住教训,出门在外还如此招摇,对方不过是杀了我们的勇士,若是胆子再大些,接下来便是取武公子性命了。” 第1826章 南宫阳讨要安神香 “国君准许奴隶的买卖,便注定了大家的命运,那些少年奴隶救不得,也救不了,这是他们的命。” 正如他们这些勇士一样,他们依仗一个部族的同时,自己也得替这个部族卖命,这也是他们的命。 武公子听了很不舒服,他谙蛮族那么多的勇士,就踏不平一个小镇子么?他身边的亲信勇士跟着他多年,就这样平白死了么? 武公子气恼着亮护卫说的话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于是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走动,没多会儿想到一个法子,停下脚步,说道:“我们去求恩人,恩人宗师之能,定能替我报仇,之后不管什么代价,我都答应。” 亮护卫被气笑了,武公子怒瞪他。 “公子可知今夜石夫人为何要将咱们叫去?” 亮护卫的话没头没尾的,武公子根本没听懂,他疑惑问道:“为何?” “那些安神香既然能救吉公子,是不是代表着也能救其他人,而一路走来,石夫人没有发现安神香被公子您调了包,却在今夜发现了。” 亮护卫的话令几人都不明所以。 亮护卫只好接着解释:“因为他们一行人中有人也得了像吉公子一样的病,中了一样的毒,也需要安神香来救人。” 武公子震惊无比,那是谁中了毒?武公子很快想到没有出现的二板,再一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无地自容起来,他竟不知这安神香害了恩人的夫君。 “难怪石夫人如此生气,难怪我姑母没想着让谙蛮族所有密探去寻找安神香,而是叫我去偷安神香,我终是做错了,是我害了大宗师。” 亏得刚才武公子还想着要大宗师去帮着报仇。 亮护卫见武公子已经明白了所有,松了口气,接着叮嘱所有人:“此事我们知晓,但绝不能将之传出去,想要活命的,就管好自己的嘴。” 面对大宗师之能,他们可不敢用自己的命来冒险。 武公子知道真相后跌坐在榻上,说道:“都是我的错,今夜这事也是我一时冲动,非要出这个头,害死了这么多的兄弟,我对不起他们。” 回来的五名勇士听到少主子这番话,心头感动。 武公子不再折腾派人回去向姑母搬救兵,而是听了亮护卫的话,老实的待在了驿站,也不敢随意的上街了。 小镇烧肉店里里的打手倒也收了手,似乎昨夜与人斗殴这事不曾发生过一般。 第二日烧肉店开铺做生意,便比平时多了一些美貌少年郎,他们会陪着客人喝酒,来来往往的行人在烧肉店前驻足,在这风沙弥漫的季节里,这有着自然屏障做为庇护的小镇却是热闹繁华,半点不受影响,反而因季节而留下来的客人成了他的生财之道。 驿站里,石姑一直陪伴在二板身边,她以前见过二板毒物发作的时候,很痛苦,这一次也是如此,但似乎来了寮国,二板的毒性更强烈了一些,琵琶骨处的伤疤总是流血,就像是一个毒发的出口。 南宫阳每日派哲哥儿送药过来,也不过是给二板的伤口上抹药,伤口抹上一晚上的药好了一些好不容易止了血,第二日毒性复发,又是徒劳。 安神香于他们是何等的重要,偏生被武公子给换走了。 这两日南宫阳也不闲着,他带着无痕护卫常常驻足小镇的各处酒楼饭馆,似乎是在打探着什么。 终于在这日傍晚时分,无痕正准备着收拾收拾跟主子回驿站去,哪知南宫阳刚起的身又坐了回来,他的手指尖在袖中点了点,闭上的眼睛睁开,笑道:“是时候了。” 无痕有些不懂,不过他不需要懂,他家主子向来如此。 南宫阳将一袋银钱交给无痕,交代道:“去前醉风楼里传个话,就说有人重金购得安神香,若有线索者,赏银五百两。” 为求得安神香,直接赏银五百两?这小镇子可不大,这是要在镇上闹事儿。 无痕领了银子看了主子一眼,还是听话照做,匆匆出了饭馆的门。 醉风楼正当街,无痕提着一袋银子背着剑出现在大厅,极为显眼又嚣张的开口请求安神香的线索,并想要高价购得安神香一事。 醉风楼里来来往往的四方客人,他们干什么行当可未必如表面所见到的,此刻看到无痕这个汉人,背着一柄剑,又敢口出狂言,不免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楼里的掌柜在得知消息后,当即来到了大厅,他先是将无痕打量一眼,随后笑眯眯地开口:“阁下是办事之人,不知阁下的主子在何处?” 无痕挑眉看向掌柜,问道:“你可是有安神香的线索?” 掌柜摆手,他有,但不能说,眼前这人能懂得安神香的用处,那就是东家的故人,若没猜错,眼前这汉人剑士,不是正主儿。 无痕突然拔剑,剑尖直接掌柜的脖颈,冷眸看他,“你竟敢诓我。” 掌柜面对剑士的剑,似乎并不慌张,脸上的笑意不减,连忙说道:“侠士且慢。” 无痕冷哼一声。 但看无痕出剑利落,行事狠辣,厅里瞧着的不少人都纷纷别过头去。 江湖上的事还是少凑热闹,除非那人倒下,人人可以上前踩上一脚,否则不要生事,免得节外生枝。 掌柜朝楼上指了指,“侠士且借一步说话。” 无痕看了一眼楼梯,也没有犹豫,收了剑,跟着掌柜上了楼。 醉风楼上房里,正打算连夜离开的孔修宝见到了无痕。 掌柜和护卫们退下了,独留东家与无痕在屋里。 准备出门带着帷帽的孔修宝在看到无痕后,面上一喜,迅速将帷帽取下,开了口:“南宫先生身边的护卫。” 无痕也认了出来,是马帮帮主,虽然两人没有什么交集,但是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所以是南宫先生要寻我?” 孔修宝叹了口气。 无痕到此刻也算是知道了,难怪先生这几日在城里转悠,不是毫无目的,原来察觉到马帮开的铺子就是醉风楼,这才叫他带着银子前来叫嚣,就是为了引出马帮帮主。 孔修宝在醉风楼里见了南宫阳,南宫阳一袭青衣道袍,神色慈祥,见到孔修宝时没有什么意外,不过还是挺欢喜的。 第1827章 帮主在小镇上 “倒是没有看错,帮主就在小镇上。” 南宫阳感叹。 孔修宝无奈说道:“再晚一步,晚辈已经出城了。” 南宫阳朝街道望了一眼,说道:“外头风沙大,帮主还要冒风险赶路,可是有什么急事?” 自然是有急事的,一个是为了安神香,还有一个是为了上京城的四宗师任明宇,这一次三宗师阿鲜契死在入京的路上,又传闻是四宗师所为,所以任明宇有危险,他岂能不去相助。 孔修宝想了想,决定告知一半,说道:“正是为了安神香得赶紧离开。” “哦?”南宫阳面色严肃的看着他,捋了捋胡须问道:“所以这些年借着南边商人身份给贤王和贤王妃安神香的正是你?” 孔修宝知道南宫先生早就知道,他也就点了点头。 “安神香何人所配?竟对乙室部的巫毒有奇效。” 这才是南宫阳最想知道的,他心头隐约有一个答案,他想到了传闻中的断臂怪人。 然而孔修宝的话却令南宫阳有些失望了,孔修宝如实说道:“吴越国的异人,来自海外异国,无意中流落到吴越国地界,受国君授予国之圣手。” 竟然不是断臂怪人,倒也不奇怪,天下这么大,总有些奇人异士,再说吴越国靠海而生,有异国能人投靠也不足为奇。 南宫阳有些沮丧。 孔修宝看着他,眼神微微一闪,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说道:“马帮商队很快便会送来安神香,我今夜出城去接一下。” 说到这事儿,孔修宝又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抬头看向南宫阳,问道:“所以三宗师阿鲜契之死,是贤王所为?” 南宫阳没想到这孩子思维敏捷,不愧是借着马帮的生意辅佐丑奴登上吴越国国君之位,又在数年间造福吴越国百姓,在那蛮荒之地竟然成了海外诸国的繁华之地。 见南宫阳没有摇头,孔修宝知道自己猜对了,就说呢,任明宇向来沉浸于铸造兵器之中,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替谙蛮族人杀人。 再说任明宇只是上京城排行第四的宗师,又怎么可能将三宗师斩杀,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这世上除了贤王不惧上京城的四大宗师以外,还没有出现一个这么能耐的大宗师。 而今的四大宗师稚嫩无比,也不及当年的四大老宗师之能,他们挑衅贤王,那简直是在找死。 南宫阳简略的将贤王和贤王妃一路跟来的情况说了,原先贤王妃准备好的安神香被谙蛮娜换走,眼下二板正是毒发之时,虽然不会要了命,但人是折腾掉了半条命,再这么下去,此去上京,没有贤王的大宗师之能,他们定是要吃亏的。 孔修宝听后动容,有些话他藏在心中好些年没有说,如今看到南宫先生竟然将三叔和三婶都带了来,他想将心底藏着的话说出来,可是媳妇的叮嘱还在耳边回荡,他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南宫先生这一趟上京行,他大概猜到了,可是明宇这个弟弟不会跟他们回燕国去的,不然他早已经劝回去了。 六年的光景,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明宇弟弟的执念,便是他也不懂,他唯一能暗中做到的就是好好的照顾着他们所有人,能一直活着他很满足。 南宫阳问起孔修宝要不要去驿站见贤王和贤王妃,孔修宝摆了摆手,不是他不愿意见,而是他见了又如何?他如今是吴越国的臣民,他忠于自己的媳妇。 若是燕国和吴越国打起来,他也会站在他媳妇的身边,可能不会有那一日,但是在他选择娶丑奴开始,他便已经与三叔三婶站在了对立面。 南宫阳见他没打算见,且要匆匆出城去取安神香,倒也不阻拦了,这就告辞离开。 二板每个月发作一次的巫毒,咬着牙还是能坚持过去的,安神香没能及时送到手上,到了第四日,二板也能下床了,只是人很虚弱,面色苍白。 流了这么多的血,得好好补回来。 这也是当初二板独自生活在险山壁而不下山的原因,他的功夫在一次次巫毒发作中被压制,脑子也越来越深混沌、退化,就像回到他当初犯傻的时候。 这一次二板的巫毒过去后,心细如发的亮护卫便发现了他有所不同,行走间没了先前的锐气,有些像当初在险山壁初见二板之时,他很震惊,也很疑惑。 这是什么样的毒,连着吉公子昏迷不醒,差一点儿掉了性命,又有大宗师之能的人竟然也因此退化,眼下的二板,或许已经没有了大宗师之能。 亮护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没有作声。 身边只剩下五名护卫的武公子,守在驿站里的确老实多了,直到南宫先生说要出发了,他才叫身边亲信去打点。 只是出门打点的五人很快折还回来,原来南宫先生已经准备好了车马,这一路接下来都走官道,再也不必这般劳碌。 风沙过去了,驿站里像石姑几人一样想着出城的不在少数,便是城里住着人四方商人,也都纷纷准备了起来。 出城的人太多,都挤在了城门处。 武公子坐在马车里,等着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挑开帘子往外看,就见几个凶恶之徒在人群里盯着他,他怔住,这些人……怎得有些眼熟? 武公子脸色白了些,连忙将帘子放下,眼神下意识的看向恩人的方向,好在有恩人大宗师在,他不必惧怕,那烧肉店里的狠徒,若是敢在城门处为难他,他定会记下这个仇。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向武公子,见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也不动声色的挑开一角帘子往外看,倒是没有看到那些凶恶之徒。 挨得近的行人和车马里的人,不管他们想什么,石姑也能听到,他们的马车并没有被什么人包围,定是武公子胆小,以为几个游侠是针对他的。 马车终于在晌午时分出了城,随后上了官道,往上京城的方向去。 武公子做为谙蛮族的小公子,一路上都是让亮护卫去打点的,面对恩人,又加上后来偷安神香的愧意,怎么说,他也得好好招待了他们不可。 第1828章 那些奴隶还是被抓了 哪知从小镇离开后,南宫先生却突然不叫亮护卫带人去前头打点了,反正每到一处,定有最好的酒楼招待,不管对方生意有多忙,都给他们一行人留有上房。 武公子越发的惭愧,而他身边的五名勇士,却是吁了口气,他们的伤还没有好全,如若是跟着亮护卫去前头打点了,又有谁来护着小公子,如今有这些汉人在前方打点,他们跟着也是舒服。 亮护卫骑着马在前头领路,心情却是很复杂的。 这一路走来的酒楼客栈,没有规律,查不出线索,他每到一处都问过了,背后东家都是各部族的人开的,所以这些汉人没可能都认识。 可越是这样越是怪异,他们既然能向谙蛮族求助,要了通关文牒,便可知他们对寮国去上京路并不熟悉,且也十分的谨慎。 眼下却完全不同了,他们在小镇时到底遇上了什么人?能认知这么多的酒楼客栈后的东家,又能舒服的在每一处得以补给,真是不简单。 不过亮护卫现在学聪明了,不该打听的事不要乱打听。 历时半月,石姑一行人终于到了上京。 寮国京都上京,放在以前,老国君在位时,他是不时常待在上京的,只是在六年前太子登位后成了新国君,新国君便一直待在了上京,至少到目前来说,没有搬离过。 正因为如此,各大部族的大家主也都相继来了上京。 这部族大家主一来,原本小小的上京已经不能满足,在这几年的发展中,上京较之先前大了不止两倍。 上京街头更繁华了,入城的门却是越发的窄了,听说盘查十分严格,没有各部族的通行文牒,即使是寮国的子民,也入不了城。 南宫阳盘膝坐于马车中,微微闭上双眸,也不知他是在测算还是在休息,这入了上京,神情如此淡定的还是头回见。 武公子地地道道的寮国人,一入上京都忍不住挑开帘子打量,脸上浮现出笑容,马上要见到族中长辈们,他很开心,他的亲爹亲娘都在上京。 骑着马在前头开路的亮护卫却是淡定得多,轮到他们时,亮护卫不慌不忙的将通关文牒送上,上面虽说不是谙蛮族大家主的笔记,但有南部部族家主之印,也是可行的。 虽然能通行,但是他们只能走窄门,只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 不是大家主及以上的权贵,是走不了大门的。 至于那些想要入城讨生的寮国百姓,千里迢迢赶来上京,却被阻拦在门外,敢再多言就会被带走,带走后是关入牢中还是转手卖给了人贩子,那可就难说了。 石姑和二板带着帷帽,不敢作声。 来时南宫先生再三交代,石姑夫妻二人绝不能在上京街头揭下帷帽,绝不能露出真容,毕竟当年的贤王和贤王妃在上京,那可是出了大名的。 除此之外,南宫阳还刻意的叮嘱二板腰间的软剑也不能随意用,不然一拿出来就露了馅。 几人瞥着口气,任由马车缓缓地通过窄门,平安进去了,石姑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武公子“噫”的一声,只见武公子挑开后窗帘子,看到在他们马车后排队入城的车队。 石姑看了一眼,只觉得眼熟,武公子却“呸”了一口,生气说道:“是人贩子的车队。” 这是人贩子运送奴隶入上京呢。 所以最近上京是有什么活动要举行了么? 果然在石姑的车队后接着入城的是一辆辆的囚车,那上面被扣押着的人,脸上都留有一个“奴”字。 跟着谙蛮族五名勇士走在马车边的石五,在看到这些囚车后,脸色大变,眼睛忍不住看向囚车里的人。 石五这人记性不错,就这么一眼看过去,里头便出现了几张熟面孔,那是曾经在幽州城狩猎节上跟他们一起逃走的奴隶,这是又被抓了回去? 也对,如他们这样的奴隶,一生都有抹灭不了的痕迹,他如今要不是跟对了主子,他的下场也会与他们没有什么两样。 入了城,街道宽阔了起来,囚车从谙蛮族的马车旁经过,那囚车里的奴隶,原本存着死意的脸上突然露出惊愕之色,有几人都朝石五看来。 石五反应过来,他刚才的注视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定会给主子惹来麻烦,石五懊悔不已,可是为时已晚。 好在这些囚车里的奴隶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这么的看着石五,目光里有求救的意思,也有些带着羡慕之意。 若不离开寮国,他们这样的奴隶永无翻身的可能。 这些再次被抓的奴隶又是怎么落入人贩子手中的? 石五无奈一叹。 石姑突然开口喊了一声石五,石五小跑着来到窗户边。 石姑挑开帘子,朝石五小声交代:“去打探一下,这些人在何处落脚?此次来上京又是有什么用意?” 石五没想到主子竟然也察觉到了,莫不是还要救他们? 石五的心变得火热无比,他连忙点头,这就快上几步隐入街头。 还是南宫先生指着地方经他们落脚的。 才入上京,没有大家族打点,能迅速找到落脚地,还能临着街头闹市,那简直是不可能,但南宫先生做到了。 下马车的时候,武公子忍不住抬头看向眼前闹市中的院子,朱漆门上一把大锁,瞧着样子像是汉人居住之地,可是门上的装修,却是几片老鹰的羽毛,武公子脸色微变,这种亮色的羽毛可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莫不是南边驯鹰族的后人? 石姑几人下了马车,在门前停下,几人回头看向武公子,感谢他一路相送,平安入上京,他们也会覆行先前的承诺,绝不会在城中惹事连累谙蛮族人。 突然要分别,武公子竟有些不舍,不过知道了他们的居住地,以后想见找来就是,于是朝几人拱手回礼,他回去定会将此事告知家中长辈,以后他们在上京行事,也会有谙蛮族人庇护。 就这样武公子带着几名勇士和亮护卫走了。 石姑再一回头看向朱漆大门,脑海里突然冒出几个奇怪的画面,这院子,怎么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第1829章 谙蛮族人不想帮忙 南宫阳入门时交代几人,“若是外头人问起,咱们便是马帮商队的人,在此地落脚,是为了接南边来的货物,货物到了,我们就得走了。” 所以这儿是马帮帮主留下的院子,再一想到一路上南宫先生事先的打点,莫非也是马帮帮主的安排? 石姑感叹着南宫先生想得周到,在外借着这个身份,这样一来,即使发现他们是汉人,也不会引人怀疑。 入城时,石姑打量过街上行人,有不少汉人生活在城中,再看到城中有寮国人住着的毡庐中穿插着汉人住着的房子,就知上京城里是能包容汉人的。 南宫阳看向墙角处的花草,停下了脚步,石姑也看了过去,察觉墙角下种着的竟然是草药,这马帮帮主当真是聪明,在这院里头种草药,可见院子里时常有人打理了。 “六年前,新国君下令,上京城沿用先前规矩,分汉人区和寮人区,不得寮人欺负汉人,并重新建造了这边汉人区,有些老院子留了下来,比如此地。” “至于为何要重建汉人区,倒是不得而知,只有传闻说汉人区地下被人挖通,有人私自逃出城去,所以重新构建地下沟渠设下机关。” 南宫阳一脸平静地说出来,可他这些消息却是惊骇,不是内行人又岂能打听得到。 石姑忍不住问道:“也是马帮帮主所说?” 南宫阳看了她一眼,笑了,点了点头。 不是马帮帮主所说,他岂会知道,无非也是事先叮嘱他们,莫打地下沟渠的主意,人家寮国人上过当,不会再次留有余地。 落脚的院子修整的很干净整洁,里头并没有下人,或许早被支开了,但是替他们准备的粮食和肉菜却足够他们在上京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马帮帮主真是想得周到。 石五是夜里回来的,回来时身上有伤,可见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受人欺负了。 怎么说石五的功夫还算不错,但在上京却仍旧不够看。 石五说了这一趟所看到的,那些人贩子正是从幽州城而来,指不定先前那幽州城荒庙地下的一切也与他们有关。 而这些曾经与石五一起从狩猎场逃脱的奴隶,有不少是因为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而在幽州城的码头再次被抓。 当时石姑便有交代过他们的,他们脸上的烙印就已经容不下他们留在寮国,想要寻条活路,只能坐船往燕国的南边逃。 可惜这些人抱着侥幸心理,最后又落入了人贩子的手中。 眼下这一伙人落脚在北城寮人区,似乎与上京的权贵来往甚密。 突然带这么多的奴隶入京,不仅是为了各府权贵提供奴隶,还有就是听说城中最近举办勇士赛。 三宗师阿鲜契死了,城中四大宗师中少了一人,得从众多勇士中挑选出一位来顶替,而且举办宗师之选,其他三位宗师也会陆续在上京城现身。 石五的话讲完,石姑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先前在城门口看到那些关在囚车中的奴隶,她心软想救,可是现在在听到那人贩子正是先前抓她家三百和阿奴的人贩子,那这仇就必须得报了。 这样的人贩子,这世上少一个,奴隶们便少一份苦头。 至于城中的勇士赛,石姑并不在意,他们入城,只为见四宗师而来,武公子已经回本家去了,定能打听到消息,替他们约个时间与四宗师见上一面,便能确定那人是不是南宫先生的侄儿。 石姑叫石五退下,先去后厨里吃点儿,吃饱了守在院里头,也不准他出去了。 外头人贩子如此嚣张,石五脸上的烙印在,他们在上京城怕是护不住他。 今日受伤归来,倒是没有落入那些人的手中,也算是石五的能耐。 石五赶了一天的路,又没有歇着,接着去打探消息,这会儿又累又饿,听到后厨里有吃的,这就快步去了。 一行人在院子里住下,大多时候是不出门的,尤其是石姑夫妻二人,南宫先生再三交代,不让他们出门,用到他们的时候,自然会说。 南宫先生身穿道袍,带上机灵的哲哥儿,让哲哥儿扮成小道士,一路跟着,师徒二人在街头摆摊算命,借机打听城中情况,倒是挺安全的,三日过去了,也没有惹出事端,反而因为南宫阳算命准,在汉人区无意中出了名。 谙蛮族本部中,武公子罚跪祖宗牌位忏悔,原由是他亲自带贤王和贤王妃来了上京,这简直是给谙蛮族带来大麻烦。 大家主很窝火,一身沉稳的女儿掌管着南边部族,从来没有让他操心过,眼下却给贤王和贤王妃放入了上京,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要置族人于险地,是要连累整个部族么? 亮护卫半夜悄悄地给武公子送来吃食,武公子吃着饼子,双眼含泪,他没有做错什么,贤王和贤王妃救了他,他要报恩,大家主不同意就算了,他的亲爹也竟然当着族老们的面训斥他,他不服气。 亮护卫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身为高阶勇士,如今被贬为普通护卫,眼下连大家主的面都见不上,他在来的时候就猜到了,大家主是要生大气的,果然如。 武公子吃完饼子,有了力气,抹下一把眼泪,交代道:“亮护卫赶紧给恩人传个话,免得耽搁了他们。” 亮护卫无奈的看着武公子,武公子当真是天真,到现在了还在想着报恩。 “我问过我爹了,四宗师不在上京,具体去了哪儿,我爹他们也不知道,只听说四宗师沉迷于造剑,前不久发话,说要寻到天下最好的玄铁造出举世闻名的宝剑。” 亮护卫也没有想到四宗师如此任性,便是上京城的长老们也没能留下他。 若是为了去寻玄铁,那岂不是四宗师的下落也找不到了。 武公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不过他们不用怕,只要等到勇士赛打完,出现了新的宗师,余下的三位宗师都得到场,重新排位,所以到那个时候,恩人定能见到四宗师。” 武公子这话也提醒了亮护卫,的确是有这么一个规矩,而四宗师虽然平素性情不定,族中长老拿他没办法,但是在宗师的比试上,他是很看重的。 亮护卫这就收拾好碗筷从窗户这翻出去了。 第1830章 寻到了安神香 黑暗里,一对主仆站在游廊下,看着亮护卫离开,年长的主子轻叹一口气,说道:“我这儿子心地纯善,将来必定是要吃大亏的。” 旁边的仆人忍不住问道:“那贤王和贤王妃入了上京这事,大家主会不会向国君禀明?” 年长的男子摇了摇头,“说不得,人可是我谙蛮族带来的,尤其我儿也参与了,大家主看在我的面子上或许不会为难孩子,但是涉及到整个家族的事,大家主自有分寸。” 主仆二人见屋里跪着的人吃也吃饱了,这就提着食盒离开了。 接连几日在街头摆摊算命的南宫先生倒是打听到了些消息,一回来就将石姑夫妻二人叫了过去。 三宗师阿鲜契死了,消息传到京城,原本有传闻说是四宗师所为,但是四宗师一直不曾在城中露面,所以一直没有人出来澄清此事,谙蛮族的大家主极力在国君面前维护四宗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外头人对四宗师的风评并不好,在路上斩杀三宗师,用的是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那就不得而知,毕竟当初四宗师可是打不过三宗师的。 南宫阳眼下关注的可不是三宗师之死因,而是四宗师为何不曾在上京城里露面?受了这么大一个委屈,谙蛮族人也受到了牵连,可是四宗师仍旧没有现身,这就奇怪了。 正好在这时,亮护卫求见,南宫阳与石姑相视一眼。 石五将亮护卫带了进来,亮护卫过来是给几人报信的,武公子一回本家就被族老们罚跪,出不来了,只得派他出来传话。 四宗师不在上京,且谙蛮族人也不知道四宗师的下落,至于寻找玄铁打造宝剑的事,亮护卫瞒了下来。 亮护卫心头暗忖:“四宗师是寮国最厉害的铸造师,他打造出来的兵器不仅古怪,还比寮国的兵器更强悍,可惜这一次四宗师去寻找玄铁打造宝剑去了,不然他这一趟入京,指不定还能在四宗师那儿讨要一把好兵器。”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着亮护卫。 南宫阳问道:“四宗师不受国君的约束么?” 南宫阳也是觉得奇怪了,先是谙蛮族里允许出现一位汉人宗师,还让汉人宗师行动如此自由,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新国君是葛图,他该认识四宗师是谁才对。 既然认识,为何没有阻拦,为何没有说出真相,而是放任? 亮护卫来回京城好几趟了,这个问话的答案早就知晓,倒也说给他们听听无妨,于是说道:“国君不管四大宗师的自由,那是由各大家族自行约束,只要四大宗师能在国之危难时出手即可。” 也就是说只要成为四大宗师之一,就可以不受国君的约束了,这是给四大宗师无上的荣耀,难怪寮国的勇士一门心思只想成为宗师。 亮护卫向几人传了武公子的承诺,他虽然罚跪着,但是在本家待着,一旦有任何消息,定会告知他们。 亮护卫走前,又提醒了一句,若是还能等一等,等勇士赛结束后,三位宗师都会出现,受新宗师的挑战,从而再次排名。 所以到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定能见四宗师一面的。 只是这勇士赛,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结束,消息传出去后,寮国各地的勇士都往上京而来,这场比赛会经过漫长的挑选。 能成为大宗师丝毫不能马虎的。 亮护卫走了,石姑向南宫阳说道:“四宗师的确不在上京,他去寻找玄铁打造宝剑,便是谙蛮族人也不知四宗师的下落。” 南宫阳听到石姑这话,没有半分质疑,只有在场的石五和哲哥儿略显得意外。 这不前后他们都在一起听到的消息,为何石姑能说出实情,却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四宗师不在上京,他们要不要等他?还是说想办法再找四宗师的下落? 所有人都犹豫了起来。 南宫阳这几日摆摊听到不少事儿,于是当即做下决定,“留下来,等他。” 石姑却忍不住提醒:“他们说新宗师挑选出来后,会挑战大宗师,再次排名,可是到那时,四宗师会回上京么?” 南宫阳点头,“他会的。” 石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自信。 南宫阳接着解释道:“四宗师是凭着本事得到的尊称,他在乎四大宗师的排名,要不是他的功夫不如其他几位宗师,他大概还会挑战其他几位宗师。” 石姑皱眉,这世上真有追逐名利胜过自己手中的手艺,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南宫阳却像是看穿了石姑的想法,笑了笑说道:“那孩子,从来不在乎名利,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 “不过,他既然看重这些,咱们还是有机会机会见到他呢。” 石姑也只是听听,不是为了名利,又会有什么样不得了的理由,平素一副高冷样子,人都找不着,一到宗师排名时,就定会出现,这不是重名利是什么? 但也不得不,四大宗师之能,可以在国君那儿得到自由,的确是诱人的地位,会被寮国百姓追捧的存在。 南宫阳摆了摆手,“既然已成定局,咱们也就不要多想了,我还是接着出去摆摊,你们守院子,不要随意出门。” 石姑只好应下,她和二板在院里养着也不错,算着日子,没了安神香,她那双腿也要发作了。 记忆中有一次发作,她没有及时用上安神香,双腿就像废了一样,走都走不了,得在床上卧上两三日才能恢复,人也是极为虚弱的。 再看现在的二板就知道了,自打没了安神香,二板在小镇那儿巫毒发作,到现在人还是虚的,力道上便没有先前那般强盛了,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石姑为自己快要发病的双腿而准备着,这边也努力的在厨房里煎着好药,给二板养身子。 就在石姑绝望的等着双腿无力行走时,那日夜里,有人来敲大院的门,是无痕开的门,随后南宫先生与之见了一面。 石姑知道消息的时候,正是无痕给石姑送来安神香的时候,石姑很震惊,在上京还能寻到安神香。 第1831章 皇室起内讧 石姑问无痕,安神香从何处而来,无痕是个闷葫芦,半天说不上一个字,也听不到他的心声,石姑只好作罢。 次日问南宫阳,南宫阳一脸的神秘,他能秘密弄到,那是他的能耐,这能耐不能告诉他们,但是这些安神香足够石姑和二板用上一阵了。 说到这儿,南宫阳还叹了口气,“我闻了闻,这里头的药材当真是天材地宝,一般人研制不出来,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力。” 石姑震惊的看着他,她记得南边商人卖给她的时候,并没有收她多少钱,也是在她能承受的范围。 “先生当真看到里头的药材很珍贵?” 石姑很想要知道原由。 南宫阳笑看着她说道:“安神香珍贵着用,等哪日寻到我另一个侄儿,你们也就不会再用上这安神香了。” 石姑心头一喜。 南宫阳惜字如金,真不愿意多说,石姑只好感激的行了一礼退下了。 有了安神香在,果然该来的巫毒发作并没有开始就结束了,石姑除了双腿有些发麻,不能走远路,似乎也没有其他的症状了。 这让石姑很高兴,这些安神香与她先前用的一样的功效,她终于不用再担心了。 石姑一行人算是在上京城里暂时住了下来,开始寻找面见四宗师的机会,而石姑几人也一直在关注着勇士赛的情况,等着勇士赛早早的出结果。 此时京都北城的寮国皇宫中,一向受万人景仰的寮国新国君耶律葛图,此刻正坐在热闹的大殿之上,大殿下站着的不是他的臣民,而是从汉人区挑选出来的舞姬。 这些舞姬的身柔软,舞姿更是如清风拂柳一般令葛图心旷神怡。 在葛图的身侧,有几名面容姣好的舞姬正伺候着他,眼前摆着的是从中原八百里加急运来的水果,还有江南一带的点心吃食。 听传这位新国君不仅喜欢汉人的院子,还特意在皇宫里修建了这么一处大殿,有知道内幕的亲侍,他是知道当初新国君看到大殿时说的话:“这才是燕帝所坐之位,而今他也坐得。” 然而上朝的臣子却是不来此处汉人大殿的,所以这儿沦落成了歌舞姬的场所,这样一来,葛图更高兴了,燕帝所坐之处,却只是他葛图的玩乐场罢了。 最近中原出现了一些好酒,高价运来上京,葛图沉醉其中,里头有款桃花醉,葛图喝着喝着就犯了糊涂,看着眼前几名歌姬,更是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就在这荒淫无度的大殿之外,一队寮兵脚步整齐伐一的跑过来,他们身穿赤红胡袄,腰间佩戴锋利的弯刀,跟随着前头快马的速度,急冲冲地跑来大殿。 大殿的门帘被挑开,殿内的丝竹声还没未断,就听到“啊”的几声,拿着乐器的汉人美姬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大殿上,衣衫不整的寮国新君,此刻还没有缓过神来,就见快马上的人翻身而下,一个娇柔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这是新国君的王后,为了登基而娶了古里族中的女子。 北方部落里的女子,除了有一副娇媚的外表外,所行所言皆与男子不相上下。 耶律葛图娶的这位王后更是强势,半年未见丈夫,终是在这一日冒了心头火,带上了宫中暗藏的古里族勇士闯入了汉人大殿,刀尖直接自己的枕边人,看着枕边人衣衫不整的趴在一位女子身上,她的美眸里只有无尽的愤怒。 耶律葛图大喝一声:“放肆。” 结果却换来王后一刀刺向葛图身下女子的脖颈,热血喷在葛图的脸上,葛图怔住。 大殿内外被古里族勇士包围,便是宫中守卫也无法靠近。 宫中消息被封锁,一国王后的权势堪比国君,这半年来没有得到宠幸,却造就了一个女人的野心。 古里青莲杀了葛图身下的女子还不解恨,随后带血的尖刀指向一旁的几名美姬,吓得美姬们顾不上整理衣裳,惊惶逃命,却仍旧死在了古里青莲的刀下。 耶律葛图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古里青莲扔下手中带血的刀,回头看向跪伏于地的舞姬们,清冷的薄唇吐出一个字:“杀。” 血染大殿,一切闹剧终将结束。 古里族的勇士们退了出去,而大殿里的尸体还能看到她们死前鲜活的模样。 殿里只剩下古里青莲和耶律葛图两个活人,古里青莲这才开口:“你不会有子嗣,你也宠幸不了任何人,你早就是个废人。” “不过这半年以来,我思前想后,替你想了一个主意,我族中有年轻孩子,聪明能干,且无比忠心,你过继一个做为太子,虽然这太子与你没有血源关系,却至少是我的亲子侄,咱们二人还是占有一丝血脉的。” “你不适合做国君,扶持一个厉害的国君出来,你的任务也就结束了,从此往后,你是想在这汉人大殿里做废人,还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这一切我都不管了。” 古里青莲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双美眸无比的凌厉,那气势,耶律葛图不是国君,她才是,她今日不是来与他商量的,还是来下命令的。 耶律葛图没有看古里青莲,也无人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他的目光却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时候,瞥向了一旁死不瞑目的美姬,刚才还在他的身边极尽讨好着他,而今死在了了的身下。 “你说话呢。” 古里青莲没有这么多的耐心,她更是讨厌汉人大殿,待在这儿,她觉得恶心,甚至她看到所有的汉人,她都觉得恶心。 一旦她的子侄成了太子,将来登位,她必定带着铁骑踏平中原一草一木,杀光所有的汉人。 耶律葛图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居高临下的古里青莲,扬起唇角,刚才喷在脸上的鲜血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他说道:“我可以废后。” 古里青莲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天下大笑话,她来回在殿中踱步,美眸里带着自信,“你废不了,如今的北边部族,皆以我古里族人马首是瞻,你敢废后,北边部落必反,这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古里青莲今日敢在国君面前发怒,便早已经做好了后手。 第1832章 国君逃了 耶律葛图听后,苦涩一笑,喃喃自语道:“这关我何事?最好你们自相残杀,全部死绝。” 古里青莲笑得太自我,竟没听清耶律葛图所说的话,她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他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耶律葛图摇了摇头,他不紧不慢地起身,随后整理衣衫,就见古里青莲手腕中突然出现一柄匕首,迅速靠近耶律葛图,直至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耶律葛图看了一眼匕首,笑了,手中整理衣衫的动作不减,还朝着匕首走了两步,“来,对着这儿刺下去。” 古里青莲怔住,随后是怒不可遏,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了他,他还没有立古里族的小侄子为太子呢,岂能让他死得这么简单。 古里青莲压住怒火,冷声说道:“我不会杀你,但是今日我所说之事,你最好去见一见老国君,与老国君商量商量。” “放眼整个北部,还没有谁能是对手,除了南部的谙蛮族,我古里族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耶律葛图看都不看脖子上的匕首便伸手上前拔开匕首尖,不顾手指被刺伤,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会去找老国君,更不会立太子。” 古里青莲气坏了,杀不了,抬起便是一巴掌打在葛图的脸,在他脸上留下了五个指印。 身为国君,却被个女人扇了巴掌,大概史书上也没有几个像他这么窝囊的国君了。 耶律葛图吐出一口血沫子,目光冷凝的看向王后古里青莲,古里族急了,只要他不立太子,王后就只能依仗他,只要他坐在国君的宝座上,再强势的北方部族也不敢名正言顺的造反。 然而被耶律葛图瞪着的古里青莲,气不打一处来,“你若不开这口,你就蹲死在这汉人大殿之上,成为天下的笑柄。” 古里青莲转身出去,更是在门口下令:“里头不必收拾,其他人守住门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入探视。” 门口古里族的勇士中气十足的领令声传来,而殿里,耶律葛图跌坐在地上,他现在最后悔的只有一件事,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要跟着阿奇他们来寮国上京。 葛图打小被汉人养大,在长公主府里唯唯诺诺的活着,至于那时候的他有同病相怜的秋霞,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多少年的忍辱他都过来了,偏偏来了上京,本以为做了人上人,成了一国之君,方知这国君之位如此难堪。 先是娶了不爱的女人,而后处在宫中连半点自由也没有。 他们耶律一族之中,看似风光无限,是百部之首,然而随着子嗣的凋零,如今临到他成了待宰的羔羊,这国君之位也成了百部竞相拥有的目标。 葛图昏昏沉沉地睡下,一地的血腥和尸体,他竟也睡着了。 子夜时分,有古里族勇士匆匆来向王后禀报,汉人大殿上,国君一夜之间失踪了。 古里青莲很震惊,她连忙推开怀里的男人,起身穿衣,快步往汉人大殿去。 以前古里青莲讨厌汉人的所有东西,以至于黄金毡庐隔着汉人大殿极远,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可如今这远距离却是急坏了古里青莲,可不要因为她今日的逼迫而令国君想不开,她的侄子还没有立为太子,这国君之位还后继无人,绝不能让他给死了或者逃了。 待古里青莲赶来时,汉人大殿里只有令人作呕的尸体,再也看不到耶律葛图的身影。 整间汉人大殿并没有多大,而且建的是砖瓦房子,窗户两边封死,进出大门有勇士把守,且都不是国君身边的斡鲁朵,这样的情况下,耶律葛图是怎么逃走的?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古里青莲美丽的容颜上是怒火、是不甘,她可以做寮国最年轻的太后,手中握着小侄儿,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岂能就这么没了。 该死的,今日就该派人将国君给绑了,关在地牢里,这样再也逃不脱。 掘地三尺也要将国君找出来。 古里族的勇士们翻开了大殿的石砖,果然在宝座下出现了一条密道。 难怪国君喜欢这处大殿,原来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的。 古里青莲立即想到,早年间上京大乱,老国君派人封了南北两城的地下密道,而后了新国君登基,便开始着手重新修建南北两城。 恐怕这条密道就是那个时候修通保留下来的。 待古里族勇士跳下密道想去一探究竟时,不曾想误入地下迷营,竟然在这些迷营中还设有机关阵。 一批批的勇士跳下去,最后被搅成肉酱,惨叫声一片,血腥味扑面而来,古里青莲的脸都气白了。 密道出路是找不到了,古里青莲不得不停了下来,但她可以猜测得到,当年上京有条南北密道,如今国君又修复好了,多半此通道还能去往南城汉人区。 一想到汉人区,古里青莲的脸上只有怒火,更是恶心的捂住了嘴。 杀光所有的汉人,是古里青莲最想要干的事,如今国君逃往汉人区,她更想借机动手。 可是国君失踪不在皇宫里的消息,绝不能传出去,为了稳住上京城各部族的大家主夷离堇,她还不能声张,更是一气之下封死了汉人大殿的密道口。 北城还是如往日繁华,皇宫里发生的事无人得知,各部族的大家主们各有府邸,住着的也是奢华的毡庐和幕帐。 每个部族都以各种名义在上京招募天下有志勇士,以至于府邸各处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人中,各怀心思。 作为南部部族之首的谙蛮族府邸,那自是靠近皇宫最近的一处,门前车马来来去去,便是汗血宝马都看到了好几匹。 有位谙蛮族的长老骑着汗血宝马匆匆而回,下马时,下人上前牵马,长老问道:“大家主在何处?” 小厮连忙开口:“大家主正在马场,本家送来了一批种马,大家主正找众位长老商量。” 长老听了,脚步不停留,快步往马场去了。 便是在上京,谙蛮族的马场占地也是极大的,还分了好几处,像这种本家送来的种马,更是不能有闪失,有专门的一处马场养殖。 第1833章 身份被识破 长老赶到时,谙蛮族大家人谙蛮白术正与几位长老说起这批种马送给国君的贡品,说起来还颇为心疼。 每个部族每年都得进贡,他们谙蛮族家大业大,进贡之物更不能是平常之物。 为了这一次头马节,谙蛮族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这一次头马节上,他们谙蛮族人必定出尽风头。 纯种汗血宝马,千里之程不在话下,而且数量宠大,必能在众部族面前大放异彩。 几人正说着,匆匆赶来的长老连忙上前,突然开口:“大家主,幽州城传来消息,这一行人的确是燕国的贤王和贤王妃,还有里头一位长得仙风道骨的道长,是燕国钦天监监正南宫阳。”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家中小崽子居然撒了谎,亮护卫竟然也敢瞒着,更令大家主生气的是自己的女儿亲自送上通关文牒送他们来的上京。 本来这事儿大家主想要将事情掩瞒着,先派人去燕国打探消息,毕竟当年贤王和贤王妃死在了四大宗师手中,连着那柄贤王亲自佩戴的软剑都落入了阿拔族人的手中,成为族中的荣耀。 所以大家主对女儿是信任的,女儿谙蛮娜不会这么糊涂,将真的贤王和贤王妃送来上京。 如若来的这些人,表面上迷惑了家中小崽子和亮护卫,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将这些汉人留着,将来或许有用处。 可是现在打探消息的长老回来了,消息得以证实,并且同行人中有燕国钦天监监正南宫阳在,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贤王和贤王妃并没有死在四大宗师手中?这怎么可能?他们活着为何还敢来上京?并是明目张胆的在他们谙蛮族人面前出现。 大家主谙蛮白术心神不灵起来,也顾不上眼前的汗血宝马,朝几位长老问道:“我今日必须入宫一趟,将此事告知国君。” 几位长老陷入了沉思。 谙蛮白术接着说道:“燕云十六州这几年的税赋也是有目共睹,自打汉人百姓的加入,各部族与汉人通商越发的频繁,这几年各部族也都不再忍饥挨饿,南北各部族都得以太平。” “所以我们谙蛮族献出贤王和贤王妃,只有一个条件,准许我们谙蛮族掌兵权,再次攻打燕国,再接再厉,利用贤王和贤王妃这两个人质,夺下整个燕国也是有可能。” 谙蛮白术野心勃勃,众长老听了,却是担忧。 “大家主,通关文牒是娜公主所给,此事到了朝堂上,恐怕古里族夷离堇抓住这个把柄不放,到时候倒是替古里族做了嫁衣裳,一旦古里族人掌了兵权,咱们在上京便会处处受制。” 几位长老所说也不无道理,可是富贵险中求,献出贤王和贤王妃,是谙蛮族唯一得到兵权的机会,一切就看国君会不会处处受制于古里族,还是要培养出一个与古里族对抗的强势部族。 在大家主谙蛮白术的坚持下,几位长老只得同意,于是谙蛮白术翻身上马,顾不上其他,快马加鞭的往皇宫去了。 此刻南城汉人区的小院里,石姑一行人还不知道危险的来临,南宫阳更是认为抓住了谙蛮娜的通关文牒便是抓到了谙蛮族的把柄,正心安理得的在街头摆摊算命,顺势打听着消息。 此时北城皇宫,谙蛮白术的快马被人拦下,拦下他的不是宫中的斡鲁朵,而是一些生面孔,他们的穿着也有细微处的不同。 谙蛮白术很快反应过来,这些人的穿着不对劲,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直以来,各部族夷离堇都会去汉人大殿面见国君,除了上朝时不在此处,国君大多时候都在此处。 可是今日却有些不同,这些宫里的护卫不仅没有将谙蛮白术带去汉人大殿,还在大门外拦下他的马,将他护送着去了幕帐。 幕帐内有汉人喜爱的屏风,高高的一张江山图屏风,将国君的身影挡在了后方。 谙蛮白术粗人一个,不喜欢汉人这矫揉造作的屏风,不免皱眉,想要透过屏风看清国君的模样,却被近卫训斥。 不见国君身边的斡鲁朵,更不见国君真容,谙蛮白术犯起嘀咕。 屏风后坐着一个身姿魁梧的年轻男子,身形酷似国君,问出话时,似乎也与国君的声音没有什么不同。 “夷离堇,有何事禀报?” 谙蛮白术听到国君这话,眉头紧锁,话到嘴边的很快又咽了回去,反而是向国君说起这一次头马节的进贡。 原本谙蛮族送来了不少汗血宝马,且宝马皆已经入上京,但此刻的谙蛮白术却故意说贡品已经在路上,在谙蛮白术提及汗血宝马之时,屏风后的人似乎有些动容,随后轻咳了一声。 谙蛮白术当即便说道:“由于宝马难驯,族中子弟只驯得数匹种马送来上京,还望国君宽恕。” 屏风后的人一听才几匹的数目,脸色便很难看了,怒道:“夷离堇,你真是大胆,头马节是我寮国大节,你竟如此不重视。” 谙蛮白术略作沉思,随后便说会想办法传信于小女,尽量再寻得良驹送往上京。 屏风后的人冷哼了一声,谙蛮白术就此告退。 谙蛮白术从宫里出来,再次骑上快马回府,一路上板着脸,心沉入了谷底。 谙蛮白术本也有个最喜爱的女儿娜公主,偏生那年女儿年纪小被老国君身边的算斡鲁朵拐骗走,最后人是回来了,却也带回来了丈夫和儿子。 以至于谙蛮族中找不出适龄的女子送入宫中,如今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他全凭猜测,却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若是那屏风后坐着的并不是国君,那么整个皇宫,恐怕都已经被古里族占有。 谙蛮白术回到府上,立即叫来长老们,今日送来的种马绝不能再进贡出去,到时候落入古里族的手中,不是给他们增加了战力么? 所以种马要带走,长老们也得带走家中小辈快快回南部去。 至于他谙蛮白术,他还得在上京稳住局面,一旦他在上京有不测,南部本家立即另立大家主接掌部族,如此整个部族也不会有损失。 长老们没想到转眼发生这么大的事,很是震惊。 那贤王和贤王妃一事…… 第1834章 有了一些记忆 此时的谙蛮白术已经顾不上了,“若是皇宫里乱了,整个上京城都得遭殃,贤王和贤王妃恐怕也是留不住,贤王能在四大宗师手中死里逃生,放眼整个上京,除了剩余的三大宗师还有可能留下他外,其他人又有何能耐?” 谁敢招惹大宗师,谙蛮白术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浪费自己手中的勇士。 长老们听了大家主的劝诫,决定连夜启程。 那会儿武公子还在软禁中反省,结果一顿晚饭,武公子以及他身边的亲卫和亮护卫都被药晕,随后绑上了马背。 谙蛮族长老们半夜出的城,而那些种马,也被他们骑出了上京城。 守城门的小兵中有谙蛮族的眼线,此事自是不会传到皇宫里去,但是此刻的上京城,山雨欲来风满楼。 直到天亮之时,城门处才出现一队快马骑兵,正是从北城皇宫中出来,他们身上统一着赤色上衣,腰间佩戴着锋利的弯刀,刀鞘上的图腾,正是古里族的族徵。 守城门的小兵里有谙蛮族人的暗哨,见势不对,悄悄退下跑去找大家主。 城中几大部族都有陆续入宫面见国君,有的在宫里留了半日,有的却不曾出宫。 谙蛮白术在府中坐立难安,只盼着这些种马不要落入古里族人手中,同时也暗自派人开始在城中打听国君的情况。 如谙谙白术这样想的大家主也有好几位,他们从皇宫一出来,便秘密派人往南城汉人区来了。 南城街头的比武擂台还是打得如火如荼,今日擂台上新出一位高阶勇士,不知来路,但是将前一日的高阶勇士打残了这事,却还是在城南传开了。 一直在街头摆摊的南宫阳倒是鼻子灵,很快察觉到了城南有些奇怪,为何城北的人往这边跑?北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南宫阳早早收了摊回到小院,一入宅院便问无痕,“今日武公子可有派人传话?” 这几日武公子虽然被禁足不得出门,亮护卫也会时常过来传个话啥的,眼下又有五日没见亮护卫了,莫不是武公子出了什么事儿? 石姑和二板从屋里出来,听到主仆二人的说话声,石姑便问道:“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宫阳拧了拧眉心,说道:“今日比武擂台上多了几个狠人,不太对劲。” 上京城里尚武,谁功夫高能得到大宗师之称,便受人景仰,至于人品,只要能屈服于权贵,便不会有人追究。 南宫阳在堂前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方说道:“我看,咱们怕是等不到他们决出胜负了,得赶快想办法找到四宗师无名。” 石姑这就将她和二板这几日研制出来的城南舆图送上,他们在院里哪儿不去,不代表二板和哲哥儿不会偷偷地去,便是石五也是时常去盯梢那些人贩子,城南所有的街巷都被他们暗中摸清了,于是石姑心血来潮就绘制了详细的舆图。 南宫阳看到舆图时很震惊,竟比他做事还仔细,果然贤王妃做事没话说,将他们带来是对的。 几人对着桌上的舆图人仔细研究。 汉人区人员复杂,三教九流都有,所有来寮国行商的外邦多是往这边来,落了脚,再想办法去往北城与权贵结交,与各部族搭上行商的门路。 这里头有多少商人被黑吃黑,或者被人知道底细弄死在了城南,那都说不定,以至于能留下的,个个都是狠角色。 像马帮这样的大帮派商队,也是费尽了心思才在汉人区站稳了脚跟,而且似乎深得北城的几大部族信任,有固定的供货对象,所以他们住着的这处院子算是最清静最安全的。 而这一次上京城突然死了三宗师,导致出现了比擂台,再次掀起了大宗师比武的热潮,自然吸引来的天下勇士更是复杂无比。 就在几人商量时,南宫阳像是突然想到一事,尤如醍醐灌顶瞬间醒悟,说道:“新挑选出来的宗师不只能见其他的三位大宗师,还能面见国君,到时候国君还会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封赏。” 石姑不明白南宫阳为何突然说起这事儿,毕竟面见他们的国君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但南宫阳接下来的话令几人都很震惊。 “今日擂台上的几个狠人,我觉得眼熟,像是……是阿拔族人。” 南宫阳起身来回踱步,石姑却仍旧没能听明白,阿拔将军死了,贤王的软剑被夺了,阿拔族人此刻巴不得找上他们报仇,而且半路与阿拔拓同行的三宗师也死了,阿拔拓先回到上京,结果也没有半点响动,既没有报复谙蛮族,也没有报复他们入城几人,这中间就有蹊跷。 上京城里的城门,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他们几个汉人跟随谙蛮族人入了城,且住在了这处宅院。 但是这些时日过去,阿拔族的人没有来报复。 先前石姑几人认为是阿拔族人忌惮谙蛮族的四宗师之威名,眼下却不是这么肯定了。 “阿拔族里想要出一名大宗师,面圣再行报复?” 南宫阳猜测着又立即摇头,“不对劲,一定是城北出了事,可惜咱们是汉人,去不了城北,要是找武公子或亮护卫问上一问就好了。” 于是几人决定,明日都出门,想办法去城北找谙蛮族人打听消息,若是谙蛮族这边实在找不到四宗师的下落,南宫阳决定再用后招,只是这一招他会连累马帮。 如今的马帮,可不是燕国的马帮,而是吴越国的马帮。 这一夜,宅院里很安静。 石姑睡半夜时被噩梦惊醒,梦里,她和二板在一条地下密道逃亡,梦中的二板功夫高强,身强体壮,没有中毒,更没有如今痴傻,且背着她行走在一条水道中,直到水道出了城。 石姑从床上翻身而起,也惊醒了二板。 点亮了油灯,就见二板也是满额大汗,大冷天的怎么这么热,莫不是二板也做了噩梦? 夫妻二人毫无睡意。 二板这一次毒发后,人明显又变得木讷了些,但此刻脑子很清醒,还惊恐的说道:“媳妇儿,我梦到我背着你在地下水道里逃亡,咱们还落了水。” 怎么夫妻二人做了同一个梦,那也太奇怪了。 第1835章 石姑怀疑自己的身份 石姑心头惊愕,想也没想的披上外衣,拿出笔墨纸砚,夫妻二人就这样坐在桌案前。 石姑在纸上一边将梦中的地道画出,一边问二板,“可是这样的路线?” 二板看着她纸上画出来的,这密道中有两道闸口,位置似乎也与梦中的一样,二板于是点了点头。 石姑震惊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接着将梦里的逃亡路线全部画于纸上,便是那条水道里如迷宫一般的出口,也画得仔细。 等天亮时,石姑终于放下了笔,墨汁已干,门外也有了石五的脚步声,石五给两人端来了洗漱水。 留在小院里的这些日子,石五只要不出门,便会来服侍他们,端茶倒水面面俱到,不管石姑和二板怎么劝他,他也不听。 而且自打石五来了上京,便越发的沉默寡言,他像是有心事,可是石姑也没能察觉出什么来,只好没有细究。 石姑将画了一夜的舆图交给南宫阳,南宫阳看到这密道舆图便陷入了沉思,许久,他叹了口气,无奈看向夫妻二人,说道:“或许这舆图真的有用处。” 石姑看向南宫阳身边的无痕和哲哥儿,南宫阳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向无痕交代道:“带孩子下去吃早饭,咱们等会儿就出门。” 无痕明白主子的意思,这就带哲哥儿退下,哲哥儿郁闷的看了几个大人一眼,都当他小孩子,有大事都跟他商量。 哲哥儿被无痕带下去后,石五也悄悄地退下了。 屋里只有三人,石姑突然问道:“先生,这梦里的密道可是我们的记忆?” 她和二板都失去了记忆,这本来就很奇怪,同进失去记忆的两人又同时遇上了同样一条密道,可是石姑很清楚的知道,她与二板相遇就在今年,那么他们以前曾认识? 石姑内心有个声音,很急迫,又有许多的猜测,她对二板的亲近感,她对南宫先生的亲近感,不是因为她能听人心声的判断,而是真实的存在过,是他们曾经就认识的。 那么一路他们而来的哲哥儿这个孩子,为何石姑会有心疼感,会忍不住想要接近这个孩子,会想这个孩子做衣裳。 南宫阳知道瞒不了多久,他看着急切的两人,再看着明显比前些年都要木讷了的二板,他诚恳的说道:“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我答应你们,只要寻到我那两侄儿,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不是石姑想要的答案,她这六年里生活在幽州城,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婆家和丈夫死在了六年前战乱,她上有瞎眼爹娘要养,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女,她没有多余的心思。 直到她遇上了二板,心底的某处似有松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经历,她甚至有时候会想,她的爹娘是她的爹娘么?她的子女又是她的亲生子女么? 石姑总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想,可事实越来越让她迷茫。 这昨夜突然从梦中冒出来的舆图,到底是什么地儿?为何南宫先生不惊讶,甚至还相信这舆图是真的。 南宫阳面对夫妻二人注视着的目光,没忍住还是说了一句:“你们中了毒,这个毒不是中原的毒,而是寮国乙室部巫医所下之毒,所以只要解了药,你们便会回忆起一切,到那个时候,又何须我一个外人来细说。” “我不会愧对二位的信任,二位尽量信我。” 眼下都是一条船上的,石姑若不信任南宫阳,也不会跟来寮国上京。 石姑只好沉默下来,二板却有些冲动,那模样南宫阳若是不说出实情,他的拳头会教会他说话。 南宫阳果然被吓住,连忙看向石姑说道:“夫人,二板还是听你的话,给我一点时间,三个月,三个月内若没有寻到我的两个子侄,我也定会告知全部实情。” 二板一顿吓唬,倒是定下了期限,总比没有期盼好。 石姑应了一声好,随手用手握住了二板的拳头,二板有些委屈的看向媳妇,倒也没有再动手。 南宫阳匆匆从堂屋出来,立即叫来无痕护自己身边,贤王他是惹不起的,大宗师之力,即使因为中了毒,功夫有所削弱,他一个文弱之人也接不住他一拳。 无痕总感觉主子有些古怪,不过做为手下,那自是将主子的性命比自己的看得还要重。 哲哥儿稚嫩的声音却在此时开口:“我跟姨姨一起走。” 今个儿全院的人都要去北城打探消息,哲哥儿选择跟石姑走,结果被南宫阳拦下。 一家三口可不能都遇上危险,怎么说也得将哲哥儿给分开了。 于是石五护着哲哥儿,两人一同出去打探消息。 石姑和二板乔装了一番,扮成了马帮的商队管事,带上几名马帮的伙计往北城去了。 北城与南城有着明显的区别,这儿住着的都是权贵,住着的是毡庐,不像汉人区有街市,有商贩,沿路多的是巡逻的兵马,十分严谨。 在北城可以看到各部族的府邸和地盘,还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勇士穿梭其中。 石姑夫妻二人过来的时候,经过了层层把控,有了马帮的牌子,也还算顺利。 借着马帮的名头去拜访谙蛮族大家主,本是一件相较来说容易的事,只是到了北城街头,石姑就发现有些不太对劲,街上的巡逻兵行色匆匆,似有事发生。 石姑几人下马,牵着马走在街道边,突然一队兵马过来,几人不得不停下。 此时旁边的几名不知哪位府邸的勇士说道:“那赤色上衣的是古里族人,瞧着怎么从宫里出来了?” 众勇士听后,纷纷噤声,但却个个心怀鬼胎,各自撤退,想办法回府禀报去了。 石姑夹在人群里听到不少心声,得知眼前这些赤色上衣的古里族人出动,也给北城带来了动荡。 平素宫里头的人出行,多是斡鲁朵,那是国君身边的亲信兵。 初始石姑还不知道这些古里族人的特殊,直到听到几个正要回去报信的勇士的心声,才知王后是古里族人,古里族人出动,代表着王后出行,可后方坐着的可是王后的车驾? 石姑夹在人群里往后方张望。 第1836章 四宗师的下落 直到前头街头的人纷纷跪下了,石姑几人站着太显眼,不得不在人群里蹲下。 果然是王后的车驾,但王后为何在此时出宫? 王后的车驾过去,街头两边的百姓终于松驰下来,石姑几人倒不急着去谙蛮族府邸了,而是在一处茶楼停了下来。 石姑抬头看向茶楼上,建筑不似汉人区的茶楼,搭的架子却是简陋无比,而且喝茶的寮国人并不多,来的也是来北城做生意的汉人或者寮国商人。 石姑脸色微变,二板疑惑的问道:“媳妇儿,怎么了?” 石姑总感觉他们几人被人盯上了,却说不出谁盯着他们,她已经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周,并没有发现异样。 “就在这儿落脚。” 石姑做下决定。 跟来的马帮伙计立即进楼里打点,石姑夫妻二人一进入,果然楼上的窗户边伸出一只手来,是一只男人的手,他很快将窗户关上。 楼里明明客人不多,掌柜的却不让他们上楼去,皆因他们是汉人,并非寮国商人。 于是石姑几人在厅里坐下,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要了一壶茶收走了十两银子,这也忒贵,关键给了一壶茶,还没有任何点心。 这十两银子的消费,要是放在南城汉人区,可以喝上好茶吃上精致的点心了。 马帮伙计给石姑夫妻二人倒茶,结果伙计先自己喝上一口的时候,没忍住吐了出来,这哪是茶,这是沙土里的水煮了几片不知的叶子。 伙计的举动引起厅里仅有的几名客人注意,石姑使了个眼色。 茶没法喝,倒是可以先坐一坐。 没坐多久,街道上又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茶楼里的客人都往外张望,如石姑几人一般对外头好奇的不在少数。 石姑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是阿拔族的勇士出动,是打擂台的。” 阿拔族这是有野心呐。 石姑和二板来了上京这么几日了,也不见阿拔族的人来报复,就是古怪,现在在街头撞上,对方却是醉心于勇士擂台。 “或许等阿拔族里出了宗师,咱们在上京才会有生命危险,第一个报复的就是咱们了。” 石姑的声音小,只有二板听得到。 厅里的客人此时也在说着阿拔族的事迹。 阿拔族中原本是出现了一全宗师的,可惜在六年前被燕国贤王所杀,不过阿拔族得到了一件贤王的战利品,便是那柄连国君都夸赞的软剑。 所以阿拔族先有宗师为国损躯,后有六年前在与燕国幽州城大战时立下战功,从而从一个无名小族变成如今的大部落,更是在上京城里占据着一方地位,着实不简单。 这一次比武擂台,阿拔族里要是再挑选出一位宗师,那可就不得了。 石姑几人默默地听着。 随着阿拔族的勇士过去没多会儿,茶楼里突然又迎来一位客人,那客人才出现,厅中便沸腾了起来,便是楼里的掌柜和伙计也纷纷上前,弓着身,卑微的招待着。 来人穿着青袄,头上带着狼毛帽,腰间一柄大刀,刀鞘上是显赫的族中图腾,细看下像是一团火。 “乌兰族人。” 厅中有人惊声开口,那是一名汉族商人,当即就埋下头去,乌兰族在上京也是权贵部族,小百姓得罪不起。 是乌兰旗,石姑一眼认出来,当即吓了一跳,连忙拉了拉二板的袖子。 好在夫妻二人带着帷帽出行,看不到真容。 当初在幽州城里嚣张无比的乌兰旗,是乌兰族的旁支,在幽州城里掌了兵权,欺负石姑一家,最后被石姑一刀结果了他的命根子,断人子嗣的仇可是解不了的。 原本被权贵部族告了御状,被本家召回的乌兰旗,石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他,真是冤家路窄。 乌兰旗一进来,也没有看掌柜和伙计,只是目光随便扫了一眼大厅的人后,便快步上楼去了。 楼上是有什么人与乌兰旗相见,还是说乌兰旗今日就这么巧合的来茶楼里吃茶。 石姑见人上了楼,立即起身,“咱们赶紧走。” 先后得罪了乌兰旗和阿拔里,眼下还是不要招惹是非的好。 只是石姑才要走,便有楼中伙计突然跑过来,收拾桌子时,快速将一张纸条递给她。 石姑刚要看,伙计恶狠狠地叮嘱:“别动,出门再看。” 伙计心头暗忖:“这些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乌兰旗大人?” 伙计很快收拾好茶具,转身而去,这一举动并没有影响厅里的其他客人。 石姑几人出了茶楼,来到一处僻静之处,石姑打开手中的纸条,只见上头写着:“谙蛮族四宗师无名,而今在术虎族旧部铸器场打造兵器。” 石姑抬头看向二板,夫妻二人心照不宣,楼里果然还有其他人,不然依着乌兰旗的脾气,他在知道他们身份时不可能不对她报复。 所以那个人不仅借了乌兰旗的名头,还瞒过了楼里的掌柜和伙计,那人到底是谁?又是什么身份?为何在他们进楼时一直盯着他们看。 石姑从僻静处出现,看向前不远的茶楼,却看到楼上的窗户紧闭,根本看不出什么情况来。 倒是在此时,茶楼外的街道上,先前去往擂台打擂回来的阿拔族勇士,在经过此处街道时被一伙黑衣人拦下,随后动了手。 二板当即将媳妇护在身后。 石姑只得从二板身后探出一个头来。 这北城的治安更乱,还没有汉人区舒适。 “我们走吧,不去谙蛮族府邸了。” 石姑做下决定。 马帮的伙计这就去牵马。 二板是听媳妇的话,媳妇让走他绝不会留。 几人错开打架的街头,牵着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到了出城北门的时候,小兵正盘查着,便有落荒而逃的阿拔族人往北城外跑,嘴里骂骂咧咧,“……定是那乌兰小子,我必将此事告知大家主。” 石姑心头吃惊,乌兰旗果然还是那个乌兰旗,当初被她伤了命根子后去阿拔里军营求助,实则是她故意说阿拔里军营的巫医能接上他的命根子撒下的大谎,结果此人记恨到现在。 想想要是乌兰旗知道她石姑就在上京,刚才还同在一座楼里吃茶,不知会气成什么样,怕是要将她剁碎了不可。 第1837章 找到阿拔拓 “二板,我们快快离开北城。” 二板察觉到石姑的慌乱,不再停留,这就牵上媳妇的马,让媳妇先上马背。 几人借着马帮的由头从北城安全出来,很快便回了南城。 走在南城的街头,石姑放松了下来,看到了汉人,她似乎才能心安一些。 街道上有布庄,石姑拉住缰绳,她想到先前给哲哥儿的承诺,于是带二板一起去了布庄。 傍晚时分,大家伙的都回了宅院,石姑将纸条放在了桌案上。 纸条上的字有些歪斜,不知是不习惯写汉字还是故意为之。 南宫阳看了,双眸睁亮,说道:“还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四宗师无名向来沉迷研制新武器,这术虎族的铸器场我这几日也无意中听到过。” “当年术虎族被灭族之时,术虎族的地盘被国君赐给了阿拔族,所以这纸上所说之事,还真有这个可能。” 石姑看向南宫阳,“那我们今夜就离开上京。” 不是石姑思虑不周,而是石姑今日在北城看到的乌兰旗,她感觉公不妙,北城动荡,他们待在上京越发的危险。 南宫阳先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要去阿拔族的地盘,那也得阿拔族人的同意,咱们直接去,正好送入虎口。” 石姑知道是这么个理儿,这么去了的确是送死,可是他们与阿拔族有过节,阿拔里还死在幽州城叫,阿拔族的小辈阿拔拓先前在入京的路上又与他们扛上了,还顺手杀了三宗师这事儿,也没有完。 南宫阳想了想说道:“瞧着咱们还得从阿拔拓下手。” 说起这事儿,南宫阳又看向无痕和石五,“你们今日又找到了什么线索?谙蛮族可有消息?” 石五摇头,他不好说,的确是跟着哲公子,消息没有打听多少,却是陪哲公子逛了一日的街,这会儿哲公子还买了不少好玩意儿,说是要送人的。 没想此时的哲哥儿开了口:“我在街头买簪子的时候,遇上了谙蛮族府邸出来采买的一个妇人,那妇人的丈夫是大家主身边的亲卫。” “妇人说丈夫如今跟着大家主不出门,也不必跟几位长老们出门办事,倒是能与她日日亲近了,丈夫喜欢汉人女子的东西,想买点儿首饰戴戴。” 南宫阳颇为意外,“大家主不出门,也不必跟长老们出门办事,事情不太正常,身为谙蛮族夷离堇的大家主,该日日入宫商议国政,岂能不出门?” 无痕此时接了话:“小的也打听到一些消息,听说北城就要办头马节,各部族都会将上等的好马进贡给国君,唯有谙蛮族的贡马出了状况,听说今日王后震怒,亲自去了谙蛮族府。” 王后出动是去谙蛮族府? 石姑也就说起自己在街头看到王后的车驾。 头马节是什么节?石姑几人没听说过。 但是南宫阳显然这几日摆摊也是有打听了,于是给几人解释道:“每个部族每年都会在头马节上向国君进献最好的种马,用以配种充溢国库马场,而头马节上,由驯马师与国君裁决,进献的种马最强悍的部族,可得到封赏以及国君晋封的官职。” “头马节原本是寮国最重要的节日,按理说谙蛮族做为大部族,更应该早早将进献的好马送来才对。” “不过也好,谙蛮族人忙着头马节的事,大家主即使对咱们有堤防,也不能在此刻对咱们动手,反而方便咱们在上京城里寻人。” 南宫阳的目光再次落在桌案上的纸条上,这消息可以一信,只是送纸条的人是何用意,却是不得而知。 “上京城怕是要乱了,咱们先去找四宗师无名。” 南宫阳做下决定,于是看向无痕,“明日去打听一下阿拔拓回了上京后,都在做什么?若有可能,得不到阿拔族人的支持,可以将那小子带走,那小子怕事,却也是一张通行令牌。” 南宫阳这个安排令石姑心安多了,真要与阿拔族人结交,就像她要去面对乌兰旗一样,她不想再招惹事端,这是最好的安排。 要打听阿拔拓的下落还是简单的,毕竟如他这样的权贵子弟,在上京城里有不少。 而且阿拔拓自打三宗师之死,跑回上京,本以为能向长辈道出实情,长辈定会对谙蛮族人出手,哪知长辈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将消息放出去,却不敢对谙蛮族人动手,还将阿拔拓软禁了一个月,说是面壁思过,实则不想他出去惹事,转头被谙蛮族人给杀了。 如今一个月过去,阿拔拓刚获得自由,便立即带人往城南来,他打听到谙蛮族武公子带来的汉人住在城南的汉人区,于是便盘锯汉人区不走了。 外头人都说谙蛮族的四宗师不在城中,阿拔拓是不信的,但是一名大宗师在汉人区,他可得小心报复,直接上只有被打的份。 三宗师之死,只引来谙蛮族被人忌惮,其他部族没有半分要追责的意思,反而欢欢喜喜的搭上了比武的擂台,要挑选出下一位大宗师来,着实是可恨。 阿拔拓不甘心,他带来的人盯了几日,发现了石姑几人住着的宅院,那日石姑夫妻二人去北城的事,阿拔拓也是知道的。 然而即使什么也知道,阿拔拓却仍旧还没有动手,入上京的路上被打怕了,他在思考着要怎么对付这位大宗师,他甚至想过从族中偷出老祖宗在战场上留下来的火药,可是转头一想到大家主的惩罚,又有些胆怯。 于是阿拔拓也不吃喝玩乐,就这么一直盯守着,寻找时机。 这日晌午时分,阿拔拓正盯着宅院大门发呆,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笼罩过来,阿拔拓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时,他身边的护卫才反应过来,就要将带帷帽的男子推开,哪知一掌推下去,纹丝不动,对方就站在他们面前,却如同一座不能撼动的大山。 阿拔拓最先反应过来,吓得“哇哇”大叫,还没有发出几声就被来人一掌击晕,身边跟随的护卫也很快被打晕倒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人带走,街上竟无人敢拦。 第1838章 有通行令牌了 汉人区就是这样,平素也出现过绑架斗殴的事,不是普通百姓能管的,该管的人只有巡逻兵,可是巡逻兵没来,谁会主动的去阻拦呢,是不想要命了不成。 打晕阿拔拓的正是二板,他很快将阿拔拓带走,没有理会敲晕的护卫。 宅子后门,二板翻身进来。 石姑几人连忙上前,就见二板将一个麻袋往地上一扔,随后听到“哎哟”一声,原本阿拔拓早醒了,但是他不敢动,他闻到了二板身上的味道,鼻子灵的像狼鼻子。 大宗师之力,他哪敢动,他只想保命。 麻袋被解开,几个熟悉的面容,带帷帽的石姑和二板还是老样子,却让阿拔拓吓得不轻。 到此刻阿拔拓才知道家里的长辈是真的护着他,将他关了一个月,平安无事,一得自由就出事,他咋就这么愚蠢。 就这么快抓到阿拔拓了,南宫阳匆匆赶来时还有些不可思议,但看二板那身手,又讲得通了。 “他日夜派人在宅外监视,即使不是现在抓他,也留他不得。” 石姑替二板解释,担心南宫先生说他冲动鲁莽。 南宫阳摆了摆手,他太理解贤王的性子,也怪这阿拔拓不住北城非要来南城汉人区,还要盯着他们的宅子。 先前还想着怎么去阿拔族的地盘,现在机会送上门来,抓到阿拔族的小公子,便有了通关令符。 南宫阳在阿拔拓面前蹲身,他没有带帷帽,还是个白胡子的老道,大概是里头最好说话的,阿拔拓连忙看向南宫阳想替自己求情,还要摆出阿拔族的权势来,没想南宫阳突然笑了。 阿拔拓疑惑看着他,他笑什么? “你们阿拔族也真是不地道,竟然占了术虎族的地盘。” 南宫阳显然对阿拔族这种占人地盘的事而不耻。 阿拔拓听了,气不打一处来,生气说道:“向来弱肉强食,术虎族已经被灭,他们的地盘我们阿拔族不抢,也会有别人抢。” 尤其那术虎族地盘还隔着上京城近呢,他们阿拔族想要在上京扎根,这处才是他们最好的落脚地,为了这地盘,没少跟其他部族干架,最后还是国君准许了他们才得以安生。 南宫阳不想跟他打嘴仗,毕竟寮国国情就是如此,抢人地盘的事时常发生,今个儿权势滔天的大部族,来日便成为阶下奴。 “做为阿拔族的小公子,你该知道本族地盘怎么走,今夜就带我们去。” 南宫阳看着是个仙人老道,人畜无害,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喙。 阿拔拓终是知道他们的用意,就像抓到他们的把柄一般,哈哈大笑,“凭什么?我绝对不会……” 阿拔拓的话没有说完,就见二板从腰间取出佩剑,就是那柄杀了三宗师的软剑,还是他们阿拔族的荣耀,如今落入他的手中。 此事阿拔拓有跟长辈们说,但那时他将所有的帐都记在了谙蛮族人的身上,没有细想,如今再次见到这些人,他的心头开始有了疑惑,先不说他们是什么身份,眼下来说,这是要灭口的节奏。 阿拔拓吓坏了。 南宫阳轻笑道:“凭什么,就凭这柄杀了大宗师的软剑,你若想活着,就好生配合我们。” 阿拔拓不敢多说话了,见到大宗师的威力那可是刻入骨子里的,他若是得罪了这些汉人,死多少回都不知道。 “他当真是谙蛮族的四宗师无名么?” 阿拔拓弱弱地开口,又惧又要问,可见他到现在起了疑心。 南宫阳笑而不语,回头吩咐无痕准备干粮和马,今夜就出发。 有了阿拔族的小公子令牌,他们不管何时出城都不会有人拦,如今的上京与多年前的上京不一样了,新国君并没有老国君那般治下严厉,各大部族也有了一定的势力。 从城门出来,马背上的阿拔拓有苦难言,出城的时候,这些汉人给他嘴里喂了一颗药丸,说是中原的慢性毒药,若是吃不上解药,就得死。 被迫吃下中原毒药的阿拔拓初始时还有些不相信,他认为只要逃出去,寻到族中巫医定能解了自己的毒,他不相信中原的毒有多厉害。 可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毒性发作,他在地上打滚,汉人只盯着他,看着他痛苦难言,直到他向他们恳求,那老道才给了他一颗解药吃下,随后全身的疼痛难忍都消失了。 中原的毒药简直太神奇的,他惜命,不敢再冒风险,只得安生的跟着这些汉人出城,往本族地盘去了。 快马加鞭三日的路程,倒是一路通行无阻的到了阿拔族的地盘。 前头就要进城了,石姑几人在树林子里休息,也打算天黑时再入城去。 阿拔拓拿着干饼子蹲坐在一旁沉默着,眼神却是朝前方的本族看去,直接将大宗师带入本族,要是一个不小将他们灭族了,他可就成了本族的大罪人了。 阿拔拓到此刻开始有了一丝大义和良知,虽然他惧怕着自己身上的中原毒药会取了自己的性命,可想到全族老小子民,他又犹豫了。 直到阿拔拓的目光落在部族的后山,听族中长老们说过,后山是禁地,那儿也奇怪,所有不小心误闯后山的族人,最后都没命出来。 除此之外,这后山禁地,还会在半夜听到奇怪的兵器敲打之声,不像是在斗殴,更像是有人在敲打着兵器。 阿拔拓心思一动,看向石姑几人,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不可闻的笑来。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了阿拔拓一眼,随后拿着干饼子来到了南宫阳的身边,小声说道:“阿拔族后山有禁地,恐怕咱们要找的人就在那儿,那字条上的消息恐怕是真的。” 南宫阳点头,他看了看天色,又测算了一番,方说道:“此行虽然凶险,但咱们能逢凶化吉,倒也不必担忧。” 吃饱喝足后,阿拔拓比之先前有精神多了,看到石姑几人,便说入城有危险,城中都是部族里的人在过着,他一出现,必定带去见长老们,到时候不好安置他们。 石姑几人觉得有道理,也同意暂时不入城。 第1839章 去禁地找怪人 阿拔拓见他们上当,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先带你们去后山,那儿没有人把守,随后办完你们的事,就给我解药,之后互不打扰,还望各位手下留情。” 阿拔拓说得可怜,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担忧。 南宫阳倒是干脆的同意了,阿拔拓立即看向其他几人,石姑几人自然也没有异议。 就这么说定了,半夜入阿拔族的后山。 几人靠着树休息,养足了精神夜里好出发。 子夜时分,阿拔拓竟然主动叫醒众人,该出发了,这个时候去,正是守城兵最薄弱的时候。 不得不说这阿拔拓以前在族中没少干过偷鸡摸狗的事,他带石姑几人出动往后山去,走的那条入城小道,竟然守城小兵不多,而且子夜时分,守城的小兵也起了瞌睡。 石姑朝南宫阳看去一眼,真是家贼难防,这兵防安排的这么薄弱,不怕别的部族打来。 亏得这小公子竟然还带他们发现这处的薄弱,也当真是天真。 “听我的,从这道门进去,直接往后山去,路上的巡逻兵,每隔一个时辰才过来巡视,咱们一个时辰的光景足够了。” 说完这话,阿拔拓还抬头望了望天,瞧着是在算时辰。 南宫阳在此刻突然开口:“子夜出门,莫不是这周遭有括市?” 阿拔拓一脸震惊的看向南宫阳。 石姑疑惑问道:“括市是什么?” 南宫阳老脸一红。 阿拔拓的眼神立即瞥向别处。 南宫阳再次开口:“一个时辰的巡视时间,那么你去括市的时间估摸着两个时辰,这么说来,括市并不远。” 阿拔拓的脸红得滴血,“快走。” 哲哥儿终是没忍住,跟着问道:“先生,括市是做什么的?” “中原的勾栏瓦舍。” 南宫阳还算说得含糊的,而真正寮国的括市就跟奴隶市场一样,只是这里的奴隶不是一般奴隶,而是美貌的女子与少年。 哲哥儿这一问哑了口,他年纪虽小,却是闯荡了两年江湖,许多事情一点就透。 阿拔拓的眼神看向别处。 南宫阳却是朝前方部族的毡庐看去,指了指说道:“拓公子好从此门出,想必住的也是偏帐,莫不是前头那处?” 阿拔拓生了气,瞪了南宫阳一眼,他住偏帐怎么了,即使是偏帐,他也是阿拔族的小公子。 “如此说来,拓公子在阿拔族里并不受待见呢,族中小公子有不少吧,不学无术的多是不受提携,门下也没有几个勇士投靠的吧。” 南宫阳三言两语将阿拔拓在阿拔族的处境猜了个七七八八,阿拔拓的脸上挂不住了。 一旁的无痕还跟着补充:“这么说来,即使拓公子死在外头了,多半难以被人发现。” 南宫阳朝无痕看来一眼,“估计死了大半年才有人察觉。” 这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阿拔拓气坏了,怒火攻心,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的处境,脚步一顿,看向两人,“我虽然在族中不算翘楚,但是我阿拔族岂能容得你们如此污辱,我若性命不保,我阿拔族必要他们偿命不可。” “那可未必。”南宫阳好整以暇的开口。 可把阿拔拓给气着了,“莫忘了,这儿可是我阿拔族的地盘,一旦我喊救命,你们就休想逃得掉。” “不是说一个时辰才有人来巡视么?我赌你喊破嗓门也没有人来。” 南宫阳是真要把阿拔拓给气死的。 阿拔拓泄了气,这处的确是他翻墙出门的路径,他一心只想将这些人带入后山禁地,却无意中暴露了部族里的兵防布局,后知后觉的他才发现,很是后悔。 “我猜你们部族定是许久没有与人打仗了,族里的生活过得很安逸。” 还真就是被南宫阳猜对了。 阿拔族里最厉害的几位嫡公子,那都是族中长老重点的培养对象,如今不是有了兵权,便是在上京跟在大家主的身边,时常能见到国君,哪像他,他一事无成。 “前不久幽州城的守城大将阿拓里将军没了,你们部族的兵权不知会落入何人之手?” 南宫阳一副猜测的口吻。 石姑此时开口:“恐怕难以挑选出合适的后辈,最后落入其他部族人之手。” 看似两人在猜测,却是将阿拔拓说出一脑门怒火,“胡说八道,我部族嫡公子中有三位是骄子,阿拔里没了,自有嫡公子前去掌兵权。” 阿拔拓说完,冷哼一声,南宫阳却是笑看着他,“你不会不是嫡公子身份吧?” 阿拔拓的脸红了又白,显然是被猜对了。 “那这兵权之事也落不到你的头上来,不过我劝你要有志向,这大将军做不成,做个部族小家主还是可以的,比如夺下本部的兵权。” 南宫阳这嘴巴子就是会说事,阿拔拓的心头像是突然被人点拨醒了,对呢,他不是嫡公子,他掌管不了兵权,但是他可以想办法做上家主之位,掌管一方事务也是不错的。 到那个时候,就看天下勇士哪个不愿意投靠他的门下。 阿拔拓正想着时,南宫阳突然靠近,问道:“后山禁地有什么?” “怪人。” 阿拔拓下意识的答着,但很快反应过来,怒瞪着南宫阳,好狡猾的汉人,他竟然诈他。 一听到说是怪人,南宫阳心思一动,问道:“什么样的怪人?” 反应过来的阿拔拓紧上了嘴,他不说话了,他绝不能将后山禁地的怪人说出来,那是他们部族的秘密,也是国君对他们部族的信任。 左右都是要去后山的,瞧着问不出来了,南宫阳也不再追问,只是脸上露出一抹看不明白的笑容,使得阿拔拓心头发怵。 就这样跟着阿拔拓一路畅通的往后山禁地而来,才到禁地之外,阿拔拓就停下了脚步,脸色略显苍白,打死也不愿意往禁地内走了。 南宫阳朝无痕使了一个眼色,无痕抬起一掌就将阿拔拓给敲晕了。 石姑回头看了一眼,就听到南宫阳叮嘱着:“大家伙小心些。” 无痕很快来到南宫阳的身边护住他,石五便来到了哲哥儿的身边。 石姑身边的二板寸步不离,大家分成三组,前后相顾,一步步往禁地走。 第1840章 失而复得 若不是从阿拔拓那儿得知此地是禁地,石姑一行人还真是看不出这儿有什么不同。 半人高的枯草,干燥的土地,还有前头不远处荒凉无比的山洞,除此外,没有什么不一样。 一步步朝里头走,刚走到一半,石姑停了下来,她惊愕的看着地上的泥土,只见泥土会蠕动,细看时蠕动的泥土变成了密密麻麻地虫子,虫子滚动,没一会儿长了翅膀飞了起来。 飞动的虫子变成了会发光的萤火虫,满山遍野,如星辰一般璀璨。 萤火虫不攻击人,飞是不停的往天上飞,一直飞到天际,变成了闪亮的星星。 见过繁星眨动么?如此明亮,明亮的似白昼一般。 石姑几人不由得躺倒在地上,望着繁星,耳边是寂静中带着虫鸣声,那场景就像中原之地的夏夜,清凉中带着一丝躁动,安静中带着虫鸣。 很快几人似乎听到了远处的万家灯火,有孩子的嬉戏声,也有长辈的唠叨声,这一切如同一幅画卷,生于凡尘,活在凡尘,眷恋着凡尘。 石姑的手不知不觉与二板的手握紧,夫妻二人像是来了一个他们夫妻的小世界,一群孩子将两人围在中间。 石姑展露出笑颜,二板也开心的笑了。 就在这时,二板猛的起了身,还强行将石姑拉了起来,大喊:“是毒虫。” 那么多的毒虫爬向石姑,随后石姑的双腿出现麻木,失去站立的知觉,她倒下了,但是她又看到了二板血淋淋地琵琶骨,被一根铁索贯穿,被他拖向远方。 “夫君,夫君。” 石姑大喊,然而眼前的夫君如同变了一个样,他身上虽然穿着绸衣,可身上到底都是伤,血流一地,琵琶骨还被贯穿拖着走,眼神里有对她的不舍和对生死的无奈。 “夫君。” 石姑痛苦不堪,可是她双腿站立不起来,看着满地的毒虫,石姑只得用着双手一步一步往前爬着,她即使要死,她也要爬到夫君的身边,生同裘,亡同椁。 原本的枯木荒地,如今变成了青山绿水,一条溪流从高山上而来,哗哗地水声在石姑耳边响起,而她的夫君被丢在池潭里,她心如刀割,一步步往前爬着,唯一的信念就是找到她的夫君。 荒地处,阿拔拓醒来了,他疑惑的摸了摸后脑勺,只摸到了一头的血,慢慢地脑子才清明,才记起先前被那些汉人扣住,毫无防备的被人从后方敲了脑袋晕了过去。 阿拔拓一边咒骂着一边起身,就见前头枯草丛中,那些挟持他的汉人,一个个的倒在草丛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向前方爬行。 后山禁地有不少传说,阿拔拓深信不疑,此刻见到这番情形,吓得瞪大了眼睛,这些汉人,脸上有喜也有悲,有的泪流满面,像是遭受着什么折磨,可是他们嘴里却发出怪叫声,那声音与阿拔拓记忆中的声音有些相像,原来是人发出的声音。 阿拔拓不敢再停留,顾不上自己中了毒还受着威胁,转身便往部族跑去,这后山禁地太可怕了,是吃人的地儿。 阿拔拓一走,草丛里并没有深入的南宫阳,脑袋磕到了地上的石头吃痛,脑袋有片刻的清醒,他满脸震惊的看着眼前所有的同伴,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摸向包袱。 包袱里有安神香,在南宫阳仅存的理智下,终于点燃了安神香。 安神香的香气弥漫在枯草地,随着安神香的漫延,前头爬行的几人终是停了下来。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无痕,他看到奄奄一息的南宫阳,连忙上前相扶。 南宫阳无奈的指了指前头,虚弱的开口:“是致幻虫,会让人记起最痛苦的记忆,且会在现场中重现。” 无痕算是明白了,他连忙看向其他人,却被就近的哲哥儿的呼喊声吸引。 “阿爹,阿娘,不要抛下我,我会很乖很听话的。” 哲哥儿满脸是泪,眼神空洞中带着一丝恨意,小手握紧成拳,指甲却陷入肉中,掐出了血来。 无痕叹了口气,只得将南宫先生放下来,随后抱住哲哥儿,将一口清水喂入孩子的嘴里。 哲哥儿终于握拳的手松开了,他空洞的眼神里慢慢地变得清明。 “我……我这是在哪儿?” 无痕只得将南宫先生说的话转述给了他,聪明如哲哥儿,他立即坐起身来,虽然小身板有些疼痛,却还是能忍住。 哲哥儿的目光连忙看向自己的爹娘,就见二板躺倒在枯草中,原本只有旧伤疤在的琵琶骨,此刻竟然真的流起了血,而二板也像是倒在水潭里没了生机一般。 此时的石姑双腿麻木的往前爬行,眼看着就要爬到二板身边了,却倒了下来,也快要失去生机。 “快救贤王和贤王妃,不然真的会有危险。” 南宫阳虚弱的声音喊着,无痕和哲哥儿方反应过来,这致幻虫竟然能将人杀死在幻觉中?也就是死在过去痛苦的记忆里么?好狠辣的手段。 哲哥儿冲过去,想也没想的抱起了母亲,给母亲嘴里喂了清水。 无痕也抱起了二板,喂下清水后拍打着二板的脸颊,二板深吸一口气,方缓了回来。 石姑在哲哥儿怀里清醒,她满脸是泪痕,脑海里多了一些奇怪的记忆,一时间还有些缓不过来,开口时带着哽咽:“我还活着?” 哲哥儿的眼泪瞥不住,终是落下,原本爹娘受了这么大的苦,他们能活着就是万幸,他岂能再怪责爹娘,他这是不孝,是自私。 石姑本能的抬手抹去孩子的眼泪,“这不还活着呢。” 刚说完,石姑似乎才反应过来,“夫君。” 石姑一把将哲哥儿推开,连忙起身要看丈夫的情况,哪知双腿失去知觉,仍旧麻木着,一转头摔倒在了地上。 哲哥儿的小身板被推到一旁,有些错愕,但很快又上前抱住了母亲,“娘……姨姨,没事儿了,都是致幻虫的害处,咱们什么事儿也没有。” 安神香点燃那一刻,他们就获救了。 此刻无痕也将二板弄醒了,还替二板包扎后背的伤口。 二板木讷的看了无痕一眼,随后反应过来,顾不上后背的伤势,推开无痕,快步朝石姑跑来。 “媳妇儿,媳妇儿。” 二板上前一把将母子二人抱在怀里,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1841章 是他们杀了将军 石姑抹眼泪,摸到二板后背的血,吓了一跳,母子二人赶忙给他包扎。 所有人里头,唯有石五在地上翻滚着,到此刻还未醒来。 南宫阳本想将人弄醒,竟然被石五误伤。 石姑看到石五脸上的痛苦,心头一叹,也是个苦命人儿。 无痕强行按住石五,将清水喂入口中,直到石五清醒,无痕将他放开。 石五坐了起来,他满头大汗,全身是伤痕的看着眼前,好半晌才缓过来。 几人经历过致幻虫的攻击后,虽然没有动手,却个个旧伤难愈,此时阿拔族来人,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逃跑的阿拔拓将部族中的家主带了来,后面跟来一群部族里最厉害的勇士,他们得知这些人中有大宗师之力,可不敢掉以轻心。 然而当这些人包围上来的时候,石姑一行人却是连站立都难,根本没有还手,很快就落入了阿拔族人的手中,被押走了。 便是阿拔拓也没有想到他所防备着的大宗师,竟然如此脆弱,他都要怀疑当时能将三宗师杀了的人是不是他,可是二板腰间的软剑却还是提醒着他,这个人不好惹,是他不错了。 唯一能解释的是,他们阿拔簇人的后山禁地,竟然是连大宗师都对付不了的存在,难怪长老们要供奉着后山里的怪人,禁止族人踏入其中。 石姑几人被带走后绑了起来。 偌大的营地中,石姑一行人皆被绑于树桩上,领头的阿拔族长老站在几人面前仔细察看。 此时阿拔族人传话,家主来了。 石姑还沉浸在刚才的幻觉中,她知道那幻觉里的事不是假的,她曾经经历过,所以她跟二板不仅认识,还是生死之间至关重要的人。 一想到刚才二板被人拖着琵琶骨倒下去的场景,石姑便心如刀割,此时眼眶的泪还是忍不住往下落,直到有个身影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垂着头,听到对方的心声:“这些汉人中有大宗师之人?若不能为我部族所用,必要趁他虚弱时将之杀了以绝后患。” 石姑心头一惊,连忙抬起头来,她的二板又再次在他们都失忆时相遇,可见老天爷都可怜他们,而今她怎舍得二板再受伤害。 石姑看到眼前阿拔族的家主,与谙蛮族的娜公主不同,阿拔族掌管部族的家主是位年轻男子,瞧着模样酷似幽州城里的阿拔里,只是比之阿拔里更年轻了些。 “大兄,他们便是在入京路上杀了三宗师的汉人,我亲眼所见,绝无假。” 阿拔拓此时开口。 石姑朝一旁的阿拔拓看去一眼。 阿拔族家主身边还有长老和谋士,这会儿人群里有个人激动的开口:“他们……他们是幽州城石家人。” 石姑脸色微变,朝那说话的人看去,只见那人花甲的年纪,此刻激动的用手指向她,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那老者再次将手指向了南宫阳,“他……他是将军府上的仙人道长,是个大骗子,此人定也参与了,是他们杀了阿拔里将军的。” 阿拔族家长听到嫡兄的名,再看石姑一行人的眼神更是带着杀气。 阿拔拓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即上前就要取下二板腰间的软剑,哪知二板掀眸看向他,吓得阿拔拓虎躯一振,本能的往后一退。 阿拔拓自己不敢靠近,只得抬手指向二板的腰间,怒道:“难怪他手上有软剑,原本是从将军府顺走的。” 阿拔族家主立即朝旁边的勇士使了个眼色,几个勇士上前按住二板,强行将腰间的软剑取了下来。 几位长老上前仔细察看,一个个肯定的点头,的确是他们族中的荣耀,是当年大宗师从燕国贤王身上取下的战利品,如今竟然落在一个傻子手中,这傻子竟然还是大宗师。 “定是他们杀了将军。” 阿拔拓惧怕石姑几人事后报复,便顺着话故意火上浇油,巴不得家主能将石姑几人弄死,这样也报了三宗师之死的仇。 只是阿拔族人却并不相信二板是大宗师,毕竟刚才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简直没有还手之力,至于三宗师之死,他们更愿意相信传闻中所说的,是谙蛮族的四宗师所为。 为何拓公子如今这么说,家主认为,定是拓公子被这些人欺压了,故意将他们说得强大,欺骗族中人,好借刀杀人解恨。 不管如何,阿拔族人在老者口中得知阿拔里将军之死因,就不可能放过石姑几人了。 几位长老来到家主身边,小声说道:“这些人私闯后山禁地本就是死罪,家主要罚,但也定要问清他们的来头,且看他们与谙蛮族到底有没有关系,免得事后惹上谙蛮族人,于咱们部族不利。” 阿拔家主冷哼一声,抬了抬手,几位长老只得噤了声。 很快这些人也都走了,石姑不知道他们是何打算,但她得知这些长老们似乎有些忌畏谙蛮族,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几位长老随城主入毡庐后,一个小兵匆匆来禀报,他手里拿着一物,正是谙蛮族娜公主的手信通关文牒。 长老们迅速瞪大眼睛,“是谙蛮族的信物,如此说来,他们此次来我阿拔族,也是谙蛮族授意了。” 另一位长老立即开口,“别忘了,这些人来自幽州城,他们先是杀了阿拔里将军,如今又来咱们部族禁地,又是何用意?” 后山禁地的秘密也只有家主和大家主知道,即使是部族里的长老,也未必个个清楚。 此时的阿拔家主陷入了沉思,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后山那位还不出山么? 知道秘密是一回事,而见到后山那位的真容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拔家主心思一动,随即做下决定,“传令下去,午夜时点火,烧了他们,便没有人回去报信,谙蛮族人知道后也没了证人,又能奈我何。” 几位长老相视一眼,有上前相劝的,也有支持家主做法的,然而家主主意已定,不容置喙,当即传令下去了。 石姑几人被绑着的这段时间,不得没有得到休养,还被人折腾,水米未进,全身泛力,又时常有人拿着鞭子督促着他们不准闭眼。 第1842章 被怪人相救 石姑刚才故意将谙蛮族的通关文牒露出来,本以为会有一线希望,如今看来,恐怕有了变数。 二板此时朝石姑看来,嘴里还在念叨着:“媳妇儿。”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石姑自己并不怕死,但她不容许别人伤害她的夫君,她要想什么办法,能将二板放走。 很快石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绣花鞋上。 每次赶路,多是她夫君背着她,此次骑马,她走得急了些,穿的是双绣花鞋,这一路上还不觉得什么,此刻看着,绣花鞋都要破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前头折腾他们的人都累了,打了个呵欠就靠着前边交椅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石姑原本神色萎靡的样子,此刻突然精神奕奕,她朝无精打采的二板看去一眼,轻轻地喊了一声:“夫君。” 二板听到媳妇的声音打起精神看来,就见石姑伸出了脚,不知几时她丑动着身躯,将绑在膝头的绳索挪了位置,此刻借着手脚柔软的能力,露出绣花鞋尖上锋利的刀片。 旁侧的南宫阳看了一眼,立即有了精神,不愧是细心的贤王妃,竟然在绣花鞋里藏了刀。 二板会意,借着石姑的脚开始磨自己手上的绳索,磨一会儿,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坐在交椅中的小兵,见对方仍旧没醒,几人屏气凝神的接着磨绳索。 很快二板手上的线索被解,二板就要去解脚上的绳索,哪知在这个时候,前头传来骚动,一队兵马过来了。 家主授意的时辰到了,这些人都得烧死,那些小兵点了火把子过来了。 石姑几人只得连忙站好,二板也在媳妇的眼神示意下,捡起磨断的线索又胡乱的缠在手上掩饰。 小兵过来后将手中的柴禾搭在几人的下方,石姑看了一眼就知道用意,吓了一跳,对方是真不顾及谙蛮族的名头,这是要烧死他们呢。 难道他们的命今日就要断送在这儿了么? 石姑心头不甘,她还没有搞清楚,为何她和夫君会有那样的记忆,他们以前到底是什么人,又经历了什么?为何他们六年了都留在幽州城,换了另一个身份活着。 石姑的不甘心全部落入南宫阳的眼中,他心头疑惑,刚才一直抬头观星象,明明天上的星象未变,他们不该有此一劫,莫非都到这关头了,他们还有人来相救? 南宫阳都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测算本事,心里头是对贤王和贤王妃的愧疚了,若是因为他的测算有问题而害死了他们,他会死不瞑目的,他无颜向皇上交代,无颜向先帝和晋王交代。 就在几人各怀心思时,脚底下的柴禾沾了油,已经被火把子点燃。 阿拔族人是要烧死他们不可,风这么大,火势这么旺,他们很快就会化成灰烬。 石姑的衣边已经沾了火苗,二板再也顾不上媳妇的眼神警告,丢开手中的绳索,随即弯身强行扯下脚上的绳索,便朝石姑这边扑来。 “他竟然松了绑,来人,抓住他。” 阿拔族的勇士包围了过来。 二板在火堆里救人,可而外头的阿拔族勇士朝着火堆里的人放箭,看着密密麻麻的箭飞来,石姑只觉得她的命已绝,于是一把抱住了二板,将自己的身子挡在了外头。 落下的箭本该刺入石姑的身躯,可石姑却并没有感受到即将刺入的疼痛,而是在这些人放箭后,明亮的天空突然漆黑一片,黑压压的不知是什么密密麻麻地飞了过来,这些飞来的东西挡下了所有的箭,随即鲜血溅了一地。 “是乌鸦,血是黑色的,有毒,快撤。” 然而慢了一步,前头射箭的勇士们个个脸上身上溅上了乌鸦血,没一会儿身上就燃烧了起来,烧得嗷嗷叫,痛得在地上打滚。 石姑一行人身上的绳索也在此刻不知被什么暗器割断,一个个倒在地上,随即拍打着身上的火苗。 一个奇怪的身影随着这些乌鸦的出现也同时出现在树桩前,他身形如鬼魅一般,穿梭在众人身边,随着他的到来,石姑几人的绳索也都被解开了,待他们拍灭身上的火苗看去时,只见那黑影已经跳上高台。 黑影全身黑衣蒙了脸,只露出一双喋血的眼睛,此刻双手背于身后看着下方,目光落在下方匆匆赶来的阿拔族家主身上。 阿拔族家主坐在宝马之上,也以一种好奇探究的目光看向高台,这个人怕就是族里长辈们口中所说的禁地怪人吧,他终是出现了,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满头银发,胡子发白,反而瞧着身段,是位年轻人。 黑衣怪人不说话,而是右手一抬,有暗器朝阿拔族家主投射而来,阿拔族家主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勇士相继去挡,暗器被拦下,就见只是一颗小石子,小石子还包裹着一张纸条。 勇士将纸条呈给家主看,阿拔家主看着字条上写的:“放了他们,否则我血洗阿拔族。” 好狂妄的语气,阿拔家主也不是吓大的,然而当他抬头看向树桩前倒下的那些放箭的勇士们,阿拔家主的脸色不好看了。 这个人的毒,怎么像极了传闻中乙室部巫医的手段,养万虫为蛊,万鸟为毒,致幻操控心术。 似乎这前后都发生了,可是明明乙室部已经灭族,巫医也没有传承,那这个年轻人又是什么人?他为何懂得乙室部的毒术? “家主。” 底下的兵还等着家主发话呢,可刚才对方一出手就死了这么多的勇士,哪个部族能经得起这么消耗。 众人既惧又不甘心,盼着家主下令弄死那黑衣怪人,又担心一拥而上又落得那些勇士死得惨状。 阿拔家主抬了抬手,小兵让出一条道来。 阿拔家主要上高台与黑衣人相见,却被族中长老们拦下,那人不好惹,一旦靠近,什么时候被下毒了都不知道。 黑衣怪人显然也没打算与阿拔家主见面,更不想与他废话,传完纸条,目光落在石姑一行人身上,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让石姑心底生出怪异的感觉来,这人的目光,她又莫名有了亲近之感。 第1843章 不能告诉他们实情 可惜隔着太远,嘈杂的地方听不到对方的心声,石姑不能确定那黑衣怪人的身份,但她有种感觉,那人救下他们,不仅没有杀意,似乎还带着某种情绪。 黑衣怪人看了石姑几人一眼后便飞身而起,如来时一般,一群乌鸦飞过,黑衣怪人也不见了。 阿拔家主见人已走,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冲上台扯下对方面纱,此刻再看石姑一行人,眼神里的杀气不减,更是捏碎了手中的字条。 “一个都别想逃走。” 阿拔家主这是要违背黑衣怪人的命令,那对方要是再下毒手,整个阿拔族都会有危险,几位长老吓得不轻,纷纷上前相劝,阿拔家主却是抿紧了嘴唇。 几时阿拔族人会受后山怪人的决断而影响,他要杀的人没有杀不死的。 “杀了他们。” 随着家主一声令下,原本还犹豫的小兵和勇士们,也都不再耽搁,提着大刀朝他们冲去。 二板见势不对,连忙将石姑几人护于身后。 个个都以为那黑衣怪人跟随乌鸦离开,哪知就在两方人即将开战时,黑衣怪人凭空出现,手腕一动,一颗药丸突然投入二板的嘴中,二板也是反应快,他有所察觉,连忙阻止咽下,想要吐出,哪知那药丸入口即化,根本没有吐出的可能。 二板怒目看去,黑衣怪人再次朝石姑几人依依不舍的看来一眼后,转身离去。 被喂了药的二板原本是愤怒的,可是那药丸入腹后,他突然感觉公丹田一股浓烈的气息升起,这是他的内功,他药丸并非毒药,而是如安神香一般的解药。 二板几经折腾,所存功夫只得一二成,如今有了这颗药丸的加持,他的力量迅速贯彻全身,转眼恢复到往日的八九成。 虽然不是痊愈,这八九成之功力也足够对付眼前这些低阶的勇士了。 二板猛的抬起头,掀眸看向这些冲过来的人,随着前头几人朝他劈来,他徒手接刀刃,竟然毫发无伤,反而将对方的手震得失控,随即一股鲜血吐出,被二板一脚踢开,大刀也落入了二板的手中了。 二板手中有了刀,一人入局,大杀四方,刚才虚弱无比的人,转眼爆发出大宗师之力,杀得这些勇士片甲不留,吓破了胆子。 坐在马背上的阿拔家主瞪大了眼睛,此人……此人真的有宗师之力? 夹在人群里的阿拔拓本还想着看今夜族人怎么替自己报了仇,哪知仇没报,族人被杀了一大片,他吓得不轻,转身就跑。 不得了,赶紧跑回上京告诉长辈们,再不将这汉人宗师弄死,他们阿拔族与他结下的梁子,就得灭族了。 “家主,拓公子逃了。” 小兵来报,阿拔家主冷哼一声:“懦夫。” 随着家主令下,部族里的勇士都来了。 即使是有大宗师之力,他们就不相信车轮战的厉害。 然而他们还是轻看大宗师之力,那不仅是碾压,而是毁灭,再平常的一把大刀落入大宗师手中,便是绝世宝刀一般的利器。 只见二板满身是血的站在死人堆里,手里提着带血的大刀,大步朝阿拔家主走来,所有阻挡在前方的人来不及与他对上一招就被刀刃的余威震伤,最后倒下。 到此刻阿拔家主才知道了惧怕,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二板,阿拔家主的心也慌了。 长老们再也顾不上其他,强行抓起匕首刺向马屁股,马受了惊,带着阿拔家主拔腿就跑。 二板朝逃走的阿拔家主看去一眼,带着腥红的眼睛里只剩下阿拔家主的身影,他抬起手中的大刀对准了阿拔家主。 有位长老看出了情况,大喊道:“保护家主。” 然而已经说晚了,那柄带血的大刀已经飞过众人的头顶,迅速的刺向了马背上惊惶失措的阿拔家主。 要不是座下宝马吃痛,跑得慌张绊了一脚,这柄刀大概是要从他后背刺入穿膛,必死无疑的。 此刻大刀钉在阿拔家主的肩头,算是断了他一臂,一辈子都将是个残废。 连阿家主都跑了,其他长老们哪还敢留,也都各自逃命去了。 没有主子在的小兵,六神无主,怕死的都纷纷丢下兵器逃之夭夭。 转眼营地前空了一片。 二板准备去追,被石姑叫了回来,她担心二板追出去,这些逃兵又回头对他们泄愤。 二板听了媳妇的话,连忙回到了媳妇的身边,将石姑抱在怀里。 哲哥儿也吃了苦头,好在他打小练功,倒是比母亲好多了,便是一旁的南宫阳,此刻也是无痕扶着他方能站稳。 石五上前要背哲哥儿,哲哥儿摆了摆手,他更担心的是母亲,她没有功夫,还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尤其先前在后山时的模样,哲哥儿的心底有些东西终是释怀,反而更加心疼起爹娘来。 石姑朝哲哥儿招手,哲哥儿来到爹娘身边,石姑将孩子上下打量着,见孩子只有破了皮,心头一松。 各人的衣袍都被烧烂,只得寻了一处干净之地休整。 二板突然恢复宗师之力是他们始料未及,便是南宫阳也好奇那药丸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在一刻间迅速恢复功力,简直不可思议。 二板刚才与人对招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此刻停下来,琵琶骨上的伤又被扯动,流了血,刚换上的衣衫又湿了。 石姑连忙给二板上药包扎,接下来几日,他即使恢复了宗师之力,也不能再用功了,不然这伤口好不了。 整个阿拔族的营地静悄悄地一片,这些人都逃了,暂时在此地待上半夜再走也不迟,何况赶路也不安全,反倒此地也只要防着阿拔族人。 石姑从厨房里翻出食物和水,几人围坐在一起吃饱喝足。 静下来的众人,心头也有了疑惑,尤其是石姑,她看向南宫阳,她有许多的话想要问,但南宫阳先一步开了口:“所有的事,还不到我说出实情的时候,还望夫人理解,莫逼我。” 南宫阳叹息,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能说,贤王和贤王妃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记忆没有找回,他们的烦恼也就少一些。 第1844章 再见黑衣怪人 眼下南宫阳只想寻到宇哥儿和小西,只要能平安将他们带回燕国去,事后贤王和贤王妃怎么责怪他,他都承受。 石姑不甘心还想要问,南宫阳却转移了话题,“那个怪人,定是后山禁地里出来的。” 说起这人,石姑立即想起那些致幻虫,问道:“所以南宫先生的侄儿是巫医?” 南宫阳摇头,先前阿拔拓说后山有兵器敲打的声音时,他认为是宇哥儿,可眼下看到的,却并非如此,而且术虎山洞原本是铸器场,怎么被人养了蛊虫,这不对劲。 此时二板突然开口:“那个黑衣怪人的手臂没了。” 南宫阳一听,满脸震惊,便是身边的无痕,也是练功之人,他竟然没有发现这个。 “哪只手臂?” 南宫阳急不可耐的开口相问,但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人家露出了右手臂,还用了暗器,那么说的是左臂。 南宫阳醒悟过来后反而露出笑容,“是左臂,是没了左臂。” 南宫阳笑着笑着又哭了,“就说呢,他为何给你药丸,还救了咱们的性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石姑几人更是不明白了,南宫先生这是闹的哪出? “莫非这个不是先前咱们寻找的那个侄儿,而是另外一个?断臂怪人,寮国圣手?” 石姑试探的问着。 南宫阳却是点头,他又哭又笑,又显得很激动,“是他,一定是他,他懂得乙室部的巫术,养蛊虫,还说要寻遍整个寮国的巫医,学会他们的巫术,从此中原不再受巫术的威胁。” 志向远大的一个人,石姑心头竟然莫名有些感触,像是这样的一番话她也曾听说过似的,可是她记不起来,她也不知道在哪儿是谁说的了。 没了阿拔族人的阻拦,后山禁地也没有了守卫。 养了一夜的石姑一行人,终于在早上的时候,一个个按捺不住决定进入后山,见见那个救了他们一命的断臂怪人。 如此圣手在,还怕二板的伤不能好么?甚至他们还能讨要到石姑和二板的解药,以及先前答应好娜公主的解药。 石姑几人来到后山后不太敢靠近后山的草木泥地,几人隔着远了些,朝后山禁地张望。 南宫阳上前一步,喊了一声:“小西。” 整个山谷没有回声,也没有人影,这一声小西像是落入平静的湖面,没有起波澜便沉入湖底。 南宫阳不死心,他接着朝里头再喊了几声,然而后山仍旧没有半点儿动静。 南宫阳心思一动,叹道:“不管今日如何,我定要与小西见上一面,你们莫要拦我。” 说完这话,南宫阳朝石姑几人使了个眼色,便毅然决然的往前方走去。 或许中途会再次遇上致幻虫,也或许还会有其他的蛊虫,南宫阳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不明白,昨夜小西所做的一切,明明是认得他们,可见他并没有失去记忆,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能立即相认? 南宫阳再次走入昨日的枯草地,泥地里立即出现白如光炷一般的隐虫,是他先前所不曾发现的,而且亮了一下便不见了,再亮时已经爬满了他的双腿。 看到这么多的蛊虫,南宫阳不可能不怕,可是他没有停下脚步。 站在后方的无痕见状,就要上前救自家大人,被石姑一把拉住,南宫先生以身涉险,留下他们在原地,就是不想他们渗合,不想所有人都折在里头。 南宫阳的全身都爬满了这种带着光芒一般的虫子,不痒不痛,甚至不用眼睛细看,都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南宫阳知道,这些虫子极为隐秘,没有主人下命令,或许还不会攻击人,但是一想到全身都是虫子,他也头皮发麻。 眼看着就要来到前头山洞前的茅舍,突然南宫阳止了步,随后笑了起来。 小时候教会他们的阵法,如今不仅用上了,还用来对付他这个先生不说,更是在阵法中加入蛊虫和毒物,使得南宫阳寸步难行。 南宫阳站在阵法外,无奈朝前方说道:“小西,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不愿意与我们相见,但是你的三哥和三嫂身上所中之毒,你是否想办法替他们解了,他们很痛苦,还失去了记忆,他们为国为民,不该受此苦楚。” 南宫阳眼眶红了,这番话说得人听了无不动容。 果然,在茅舍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他仍旧一身黑衣,脸上带着帷帽,不仅连真容都看不到,便是眼睛也无法对视了。 他出现了。 南宫阳首先看向对方的左臂袖口,却只见那人双手背于身后,也无法判断出他左右两臂有何不同。 南宫阳从怀里拿出安神香,问道:“此香可是你给修宝的?” 茅舍前的青年男子瞥了一眼他手上的安神香,没有接话,而是右臂松开,手里多了一封信朝着阵外扔来。 南宫阳很快接住了信,正要看,黑衣男子交代道:“出阵再看,你身上的虫子已经不耐烦了,以后这后山禁地,莫再来了。” 南宫阳手里拿着信,看着即将要回茅舍的男子,万分不舍,再次问出:“为什么?” 男子脚步一顿,背影里带着几分落漠,没有接话,而是回了里屋。 男子的声音不是记忆中少年郎的声音,也对,男孩子到了十四五岁就进入变声期,六年的时光,能改变许多的地方。 南宫阳没了办法,只得从禁地出来,待他一走出泥地后,身上的虫子也很自觉的全部顺着泥土离开了,没有虫子裹在身上的感觉不要太好了。 南宫阳来到石姑几人面前,将信交出来,只见信封上什么也没有写。 南宫阳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看到里头信纸上有字,且字迹刚强,笔锋如刀,能透过纸张,似乎带着主人落字时的情绪。 南宫阳打开信纸,几人围了过来细看,然而字还没有看到几个,却闻到一股清香入鼻,这味道也太好闻了。 石姑似乎在哪儿闻到过这种味道,“桂花香?我家门前的桂花树?” 石姑的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住了。 南宫阳朝她看来一眼,贤王妃竟然还记得家门口的桂花树,看来将来一定能回忆起所有。 第1845章 被送了回来 南宫阳收回心神,念道:“我事情未办完之前,各位千万不要再回来,就这样离开,回你们想去的地方……” 话还没有念完呢,在场几人闻到桂花香后都倒下了。 便是大宗师之力的二板,也不过比几人熬得久那么一瞬,他见媳妇倒下时,还想去扶一把,然而才碰到媳妇的身子,自己也跟着倒下了。 禁地前,几条黑影出现,他们来去如鬼魅一般,功夫瞧着也不弱,但是在看到二板时,几人还是有些小心翼翼。 昨夜二板大战阿拔族,这些黑影也都看到他,那股子恐惧留在了记忆中,对于强者的惧怕,在寮国勇士中深刻骨子里。 石姑像是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怀孕生下一儿一女,一儿一女出生之时,天生异象,那农家小院外的天空,百鸟飞来,缠绕着不走。 记忆里的那棵桂花树在院子里盛开,喜鹊在上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石姑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来,嘴里轻轻地呼唤着:“小团子,小圆子,好可爱。” 一旁照顾着的哲哥儿,手中的湿巾不由得停下,看着母亲念着大姐和兄长的乳名,心头有种奇怪的嫉妒,但很快又释怀,随后拿着湿巾再次给母亲擦脸。 石姑突然一把抓住哲哥儿的小手,睁开了眼睛,看到哲哥儿,她喊了一声:“小圆子,小圆子。” 哲哥儿没动,也不反驳。 不过石姑的意识也慢慢地清醒了,待看清是哲哥儿,她有些歉意,为何她突然记得小团子和小圆子两个名字,可是她却记不住他们的长相了。 那梦里头,她怀孕生子天生异像的事,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个梦? 石姑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不寻常的事情,她都归咎于失忆,而唯一能问的只有南宫先生,可南宫先生却什么也不告诉她。 石姑借着哲哥儿的手起了身,才知自己在一间茅屋里。 外头有几人围着火堆坐在一起谈着话,石姑起身出门。 石姑没有在几人中寻到二板,连忙问道:“二板呢?” 火堆旁的南宫阳回头看向石姑,所有人当中,就石姑醒来得最晚,其他人早已经清醒,尤其是大宗师之力的二板,只是醒来的二板又晕厥过去了,他失血过多,琵琶骨上的伤口虽然有人上药包扎,却也不知怎么的,做了什么梦,又牵扯到伤口,流了血。 “二板躺隔壁茅屋,石夫人莫忧,且过来坐,我们正在商量着接下来咱们的去向。” 南宫阳朝哲哥儿看去一眼,哲哥儿便扶着石姑坐了下来。 石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才发现他们早已经不在阿拔族的地盘,这儿是一片牧场,但是牧民去了冬牧场后,这儿闲置下来,这几处的茅屋搭得简便,多半是行路的商人临时搭建。 “这儿是哪里?” 石姑疑惑的问着。 南宫阳叹了口气,指向前方,说道:“前头就是幽州城了。” 原来来到了边关,那他们是怎么来的? 石姑脸上的疑惑,即使没问出来,南宫阳也猜到了,继续解释道:“无痕探过了,周围并无牧民,这儿偏僻安静,适合养伤。” “至于怎么来的么。”南宫阳朝上京城的方向看去一眼,说道:“无痕猜测着多半是有人送咱们来的,而且对咱们一路上也都悉心照顾,并没有要伤害咱们的意思。” 至于那封没有看完的信还在南宫阳的手中,而经过几日的颠簸,那封信上的桂花香已经散去,没了药性,再加上用的是中原的蒙汗药,南宫阳较之先前有了防备,自然也不会再中招。 “信上后半段说了,叫咱们再也不要入上京,且劝我们回去,那个孩子,他不回来,定是有他的道理。” 南宫阳话是这么说,但眼神里却满是担忧。 石姑想到二板的伤,再看向上京城的方向,他们这一趟走得凶险,却结果不如人意,按理说,她一家老小得到南宫先生的照拂,送入了燕国京城,她和二板就得帮南宫先生找到两个侄儿。 可是眼下,石姑也有了私心,她不想二板再涉险,上京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安全,她眼下就算是忘恩负义也好,是违背了承诺也好,她只想二板好好养伤,再也不要有波折。 南宫阳看到石姑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于是心头也暗自做下决断,两孩子还是要寻的,但不能再带贤王和贤王妃涉险。 至于他么,他一个老人家,在活着的时候还能将两孩子寻回来,也是对贤王一家以及皇上和神机营营主的交代。 “既然这信上已有警告,咱们也不用再去上京城了,回燕国去。” 南宫阳说完这话起了身。 石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头越发愧疚,没有完成承诺的事,是她和二板对不住他。 石姑也没有再坐着烤火,而是起身去了二板的茅屋。 他们要回燕国去了,这是好事儿,南宫阳更是交代哲哥儿和石五都跟着石姑和二板走。 石姑一听到这话,立即问道:“那先生不回么?” 南宫阳犹豫了一下,他看向二板后背的伤,琵琶骨处的伤,这么多年按理该好了,可是几次三番的牵扯到伤口,便是有问题。 南宫阳心头着急着寻找两孩子,但他也不得不想到二板的伤,于是说道:“不如先在云州城歇脚,且给二板疗伤半月,我亲自来,伤口好得快些。” 所以南宫先生还是有其他的安排,他不回燕国京都去? 石姑压下心头的疑惑,同意了。 去往云州,还不能惊动边城的守将,那么只有一条道,便是走水路,若能混入汉人商队里,那就更好了。 石姑几人在茅屋前住了两日,南宫先生便打听回来了,有南方来的商船今夜在码头停留,他们可以借机搭上一程,南宫先生已经用高价买通了。 石姑几人夜里出发,来到河道上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巡逻的官兵经过,几人夹杂在一些苦力中,倒也没有被人发现。 河道码头停留着一艘眼熟的商船,石姑一眼认出来了,正是每次来幽州城同她做生意的南方商船,她还在这船上买过安神香。 石姑心情大好,或许她今日能再次见到船东家。 第1846章 那两个孩子都不愿意离开 石姑几人上了船,然而商船上除了大管事,东家并没有来。 船上苦力装了货准备回程,石姑一行人被引入二层船舱,管事派人送来的吃食,一切如常,那管事的也说了,会在云州附近停留,到时候他们再骑马去云州。 南宫阳叫他们安心的吃安心的睡,这艘商船是马帮的,沿途不会有人来查。 三更天的时候,南宫阳看到众人都睡下了,从船舱出来,就见栏杆处站着一个挺括的身影,正是马帮帮主孔修宝。 此时的孔修宝穿着一身青蓝下人服,看着像是船上的管事。 南宫阳来到他的身边,看着湍急的河流,问道:“安神香是小西给的,对不?” 孔修宝听到他的问话倒也不觉得意外,送他们去上京,这事儿迟早瞒不住。 “为何不告诉我?” 南宫阳很生气。 孔修宝无奈说道:“是小西的意思,他曾发誓,若不能研制出当年乙室部蛊毒的解药,他绝不离开寮国。” 南宫阳很震惊,“所以还没有研制出解药?” 孔修宝点头,“乙室部的巫术已经失传,小西看到失忆的明宇在替寮国人研制兵器,他很生气。” “所以,我若将小西的下落告诉你们,你们此刻将小西叫回去,那明宇就会给寮国人研制出火炮,寮国人再用火炮对付咱们燕国,那个时候,大战之后将是生灵涂炭。” 南宫阳想到失去记忆的贤王和贤王妃,即使哲哥儿这个亲儿子在身边跟了一路,他们也不曾记起他,这样强势的夫妻也是如此,又何况是明宇这个孩子。 乙室部的蛊毒当真是害人。 “把明宇绑回燕国来。” 南宫阳怒不可遏的开口。 孔修宝苦涩一笑,无奈道:“怪就怪先生当年将全部知识教会了明宇,小西懂的,明宇也懂,他只是不记得,但不代表他就变傻了。” “六年了,明宇再次摸到了火炮的铸造方法,即使没有那些记忆,他又能铸造出六年前一样厉害的武器。” “不要说将他给绑走,便寮国国君也无法控制他,他现在受谙蛮族人的恩惠,还想着给谙蛮族人报恩呢。” 南宫阳听了,气得不轻,“这孩子,失忆了还如此重情义,我当初就不该教得这么详细。” 说是这么说,再重头来一回,南宫阳仍旧会惜才,仍旧会对这几个孩子看重。 孔修宝无奈一叹,“小西不忍兄弟相残,他只好求助于阿拔族,借用了阿拔族的后山,一门心思沉浸在蛊毒之中,而这一次你们被这么送出来,大概是他知道了寮国的凶险。” 南宫阳惊愕的看向孔修宝,半晌方问道:“寮国可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孔修宝点头,眺望远方天际,将马帮最近收集的情报一并说了。 “寮国老国君身体有恙,新国君无子嗣,且无法在各部族立威,朝中分出几股势力,其中古里族夷离堇想借助王后之力,过继古里族儿郎成为储君,被人识破。” “眼下寮国皇宫,新国君突然失踪,生死未卜,王后把持朝政,各部族大王不服,不日怕是要起内讧。” 南宫阳很震惊的看向孔修宝,这孩子什么时候这般厉害,竟然知道的如此细致,他到底在上京安插了多少眼线。 至于刚从上京离开的南宫阳一行人,竟然都不曾发现这么大的问题所在。 后生可畏啊。 南宫阳捋了捋胡须,沉默了好一会儿,方说道:“此时若是燕国出战,正是时机。” 然而这话说出来,南宫阳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他知道,燕国也有燕国的内乱,这些年若无神机营营主稳住京都,燕国早就要乱了朝纲。 新君年轻登基是致命的弱点,再加上强势的贤王和贤王妃突然“爆毙”,更是让这些人没了忌惮。 孔修宝却是一脸认真的看向南宫阳,说道:“燕国新君,忍辱六年,他们已经动手了。” 南宫阳满脸震惊的看向孔修宝,忙问:“几时的事?派了谁来?” 孔修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上京城的细作我能探知寮国动向,但是燕国京都,我无当安插眼线。” 这话说的是真的,如今的孔修宝是吴越国新君丑奴的丈夫,他的立场不同了,即使有当年的情份在,多少也会为了私心安插些眼线在各地,但是连着马帮也无法安插眼线的存在,那只能是神机营营主荣义镇守,京都如铁桶一般。 孔修宝也不怕南宫阳知道他的底细,甚至他所说的话在南宫阳面前,就是明明白白的阳谋,他现在担忧的还不是这些,于是提醒南宫阳:“你们此番去往云州,指不定还能收到消息。” “小团子和小圆子忍辱六年,不会一直这样受人欺负,他们会反击的,燕云十六州也最终会回到燕国去,且等着。” “至于先生,您怕是没打算跟随三叔三婶回玄阳城去,先生还想去上京?” 孔修宝真是一语点破,南宫阳也不瞒着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明宇和小西的下落基本知道了,他得想办法将两孩子带回来。 至于贤王的伤势,南宫阳也想在云州落脚,尽快将他的伤养好,再回玄阳去,他也就放心了。 孔修宝与南宫阳聊了大半夜,没多会儿天就亮了。 石姑几人在船上还算是安生的,船上管事不仅准备了不少吃食,也还留有不少好药材。 南宫阳一上船就给二板开了新的药方,这几日躺着,倒也舒服了些。 到云州城的时候,二板后背的伤口开始结痂,但南宫阳却仍旧不敢小视病因,还说要亲自替遇王疗伤半月,将这伤彻底的治好。 到了云州,果然早有人安排打点好,这一次不在闹市区而是在城东头的富人区有了一处宅院。 宅院里没有下人,石姑一行人进了门,大门便关上了。 只是到了晌午那会儿,大门外传来热闹的锣鼓声,无痕出去打听,才知云州换守将了。 原本云州的守将是乌兰族人,也不知怎么的被上京召了回去,如今新来的守将是岐水族人金家保。 第1847章 囚车中的女子 新守将年轻,二十四五的模样,若是石姑亲眼看到新守将入城的模样,定会认出他的长相与那百里夫人有几分相似。 新守将还真就是百里夫人的亲侄儿,年轻有为,又是久不露面的岐水族人。 岐水族人突然得上京城看重,还成了一方守将,这个中便是难以言说的利益交换,而得到这一切的岐水族人,派出这么一位年轻干将,名义上是守城,暗中却也有亲侄儿的私心,他是来查当初姑母在百里府之死。 无痕回来禀报,南宫阳只觉得头痛,怎么突然换了守将,再派无痕出去仔细打听,倒是遇上了神机营密探院的人。 就在近两月,云州城里出现了暴乱,乌兰守将受了伤,向上京禀报时被召回,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是谁在暴乱。 不过云州城最近的确不太平,街上的百姓出门的人都少了。 繁华的街头,如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人走着,而街道上来往最多的是巡逻兵,且巡逻兵中多是新守将的亲信。 石姑听了南宫先生的话,陪着二板住在宅院里,哪儿也不去,宅院里几人的生活所用,皆由无痕和石五出去采买。 哲哥儿守在宅子里无所事事时,便在院里头练功,每回这个时候,石姑都会扶着二板一起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 哲哥儿练完功,一身是汗,脚步飞快的跑到石姑面前,将脖子往前一伸,一双剑眉变弯,唇角扬起,就见石姑拿着帕子给孩子抹汗。 几个来回,石姑都摸清了这孩子的脾气,也不知怎么的,自打从阿拔族的营地离开后,这孩子特别的黏着他们夫妻二人。 不管石姑怎么指使哲哥儿帮忙做事,这孩子不仅毫无怨言,还会乐呵呵的跟在身后。 夜里二板的伤口痛醒,趴在床榻边的哲哥儿是第一个醒来的,立即拿巾子给二板抹汗。 石姑好几次看到孩子悄悄地摸泪,她还有些疑惑,向南宫先生打听,才知哲哥儿早年间与父母失散,致今没有寻到,他怕是把他们夫妻二人当父母了,所以二板受伤吃苦,他很难过。 这把石姑给感动的,虽然她已经有一儿一女了,可这一趟上京行,与这孩子也有了患难之交,于是石姑也看着哲哥儿,不由得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擦干汗的哲哥儿很快直起小身板,指向自己的里衣,“姨姨,我的里衣湿了,就是换洗的只有两套,有些不够用。” 这是求着石姑再给孩子多做几身新衣呢,石姑笑了,她最近照顾二板,忽略了孩子的需求,是她的错,孩子在长身体,理应多做几套衣裳,免得不够穿。 到了晚饭时,哲哥儿又大胆的开口:“姨姨,我想吃油酥饼子。” 石姑刚给孩子做了烧鸡,听到要吃油酥饼,又回厨房去了。 站在廊道下的南宫阳看着得逞的哲哥儿,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笑容来,看来这孩子是彻底将过去放下了,对父母也没有了怨怼。 哲哥儿吃到久违的油酥饼子,听说大姐和大哥小时候时常在母亲面前吃到这个,而今他也可以时常吃到了。 一盘油酥饼子吃完,哲哥儿不肯放手,又抓起烧鸡腿子吃了起来。 石姑发现这孩子的含量惊人,莫不是平素练功太过刻苦,明个儿可得叫石五多买些肉回来,得变着法子的给这孩子做好吃的,将来能长得更高一些,像她家二板一样,高大威猛最好了。 一行人正吃得欢呢,石五匆匆进来禀报,他今日出门,在奴隶营里听到一些消息,说新守将最近不知从哪儿得来消息,抓获了一些燕国的细作,明个儿这些人会坐囚车游街。 一提到燕国的细作,南宫阳和无痕吃不下饭了,他们想到了密探院的人,莫不是被那金家保带人给抓了? 当天夜里无痕便出了门,然而这一夜,无痕却没有回来,大清早的,南宫阳急坏了。 石姑做好了早饭叫众人来吃的时候,才知无痕昨夜出门,且一夜未归。 南宫阳在问石五,今日是什么时候游街,石姑听后,便知南宫先生这是要出门了。 “我跟先生一道出门,或许我也能帮上忙。” 石姑有听人心声的能力,她想跟南宫阳出门打探情况,总比他们出门找人问消息的强。 南宫阳看向石姑,他不想贤王妃出门冒险,可是贤王妃的识人之术,的确是他们所需要的。 一旁的哲哥儿立即开口:“我同姨姨一起去,我会保护姨姨的。” 石姑感动的看向哲哥儿,这么一个小小少年郎,他竟然想到要保护自己,她岂能不感动,但是她不能让这孩子涉险。 哪知南宫阳竟然同意了,“哲哥儿一起出门也好,这孩子轻功了得,真要有个什么事,也有个人回来报信。” 无痕没回来,南宫阳身边没了人,只得让石五跟着他。 四人出门,石姑交代二板守家,在家安心的养伤,他们会平安回来。 来了云州城这么几日,石姑还是头回上街。 按着石五所说的时辰,果然街头百姓人头涌动,来了不少人围观。 围观的百姓里有被寮国统治着的汉人,也有强势的寮国人,他们盯着前方,都想看一眼燕国细作的真面目。 随着守城兵的马蹄声响起,囚车终于来了。 此时石姑和哲哥儿站在一处茶楼之上夹在人群里正看着街道上。 南宫阳和石五不知去了何处。 这会儿囚车靠近,与石姑所见到的那些寮国奴隶的囚车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相同的是押送他们的是官兵,而不是人贩子。 燕国的细作游街,寮人人人喊打,汉人夹在中间,却是一脸的落漠和悲伤。 石姑看着一路过去了五六辆囚车,她的心情也很低落,这些人落入新守将手中,生死难定了,可惜了。 就在石姑看得入神时,其中一辆囚车中,有位年轻女子突然抬头与石姑对视。 那女子长得明艳动人,可石姑瞧着那张脸,竟是莫名的熟悉之感,那眉眼,若是石姑细看,定能分辨眉眼间有着二板的影子,也有着她自己一般的神情,她到底是谁? 第1848章 石姑危险 想来囚车中的女子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刻见到死去多少的母亲,被抓来的正是本该在玄阳城里辅佐弟弟打理政事的小团子,至于她是如何来的云州,那就有太多难言之隐了。 如今小团子看到死去多年的母亲出现在茶楼中,身边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心情很是复杂。 那个孩子的眉眼与母亲长得极像,所以母亲借着死讯留在云州而不回去与他们姐弟相认,是因为那个孩子么? 小团子心头突然有一团火,瞬间烧得她心如死灰。 然而囚车并没有停留多久,很快从街头过去了。 石姑许久后收回目光,就察觉双颊有泪,为何看到那囚车中的女子,她的心会很痛,相较于先前的亲近之感,她对这个孩子,似乎有着更多的愧疚。 石姑抹去眼泪,就见哲哥儿正认真的看着她,石姑握紧哲哥儿的小手,哲哥儿垂下了头,随后又抬头,小声说道:“姨姨,我有办法得知这些细作的关押之处,可否让我一试。” 石姑立即摇头,“不可。” 哲哥儿抬头坚定的看着她,“我可以的,姨姨要信我。” 石姑知道这孩子轻功了得,可那些人是燕国细作,定是被关押入守卫森严的军营了,她岂能让这孩子涉险。 哲哥儿露齿一笑,“姨姨,且等着我。” 说完这话,哲哥儿松开石姑的手,飞快的跑开了。 石姑还想要阻拦,孩子已经从拥挤的人群里离开。 燕国细作游街,囚车已经过去了,可是看热闹的百姓却仍旧挤在原地不愿意离开,里头不少寮国人开始破口大骂,更是用寮语说着,要向新守将请命,弄死这些细作,再将尸体挂于城墙上示众。 石姑听着,心头有了怒火,看向身边这些寮国人,一个个的在那人的三言两语之下,结队下楼,准备去将军府请命去。 石姑心思一动,也跟着这些人下了楼,并一路跟随来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外有此心性的寮国人不少,也都是过来请命的。 石姑夹在人群里,目光不动声色的看向将军府外的守卫。 将军府按理该是守卫森严才对,为何只有这么几个卫兵,莫非金将军不在府上? 果然将军府外闹成了一团,金将军也不曾出现。 倒是不远处的街道处,有辆马车匆匆赶来,还没有来到正大门,便往旁边小道一拐去了小角门。 做为汉人居住的屋舍,石姑最是了解,这是不敢从大门进去,避开所有人要从小门进去,是什么事这般隐秘了? 石姑趁着前头寮国人起哄,她悄悄地从人群里离开,跟随着马车去了小道上。 石姑躲在老树后,看着马车上下来一位汉人郎中,提着药箱,被卫兵押着进了小门。 府上有人生了重病不成?还要卫兵押送着走,看来生病的不是小人物。 石姑见小门关上,卫兵也都进去了,她这才轻手轻脚的来到小门处,透过门缝往里头张望,就见门内有卫兵守着,不过这个时候都站得远了些,还聚集在一起听着掌事的吩咐着:“把小门守好了,今日汉人郎中入府一事,绝不能传扬出去。” 几名卫兵应下了。 掌事抬了手,卫兵散去,各自回到岗位,有两人是守在小门内的,这会儿见掌事走了,两门卫兵交头接耳的说起了话。 “将军真的被那细作所伤?” 另一名卫兵“嘘”了一口,露出惊恐的神情说道:“将军受伤着实离奇,听说那细作中有异人,能驯服万兽为己所用,连着将军的座骑都不听使唤,如此将军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将军才来云州上任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可如何是好?“那伤势可严重?” 另一名卫兵郁闷的看向同伴一眼,“若不严重,为何请来汉人郎中,府上巫医竟是无用。” 两名卫兵唏嘘不已。 最先开口的卫兵到底没有忍住,再次开口:“那异人细作莫不是比驯鹰族人还要厉害?” 另一名卫兵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说道:“驯鹰族都要灭族了,若是有能耐,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倒是这异人细作很是古怪,传闻这么厉害,刚才在大街上被扣押囚车中,却未见马匹混乱,我瞧着传言多半有假,这世上哪能有这种厉害的人呢。” “你这么说来,莫非将军的伤势也有假?”先开口的卫兵似是发现了大秘密,但同伴叫他闭嘴,两人不再说话了。 石姑轻手轻脚的离开小门,就见前头将军府外的寮国人被一群卫兵强行赶走,大将军行事,岂能容得他们来左右,再不走就扣押入地牢。 石姑也趁机离开,只是走了几步,遇上先前在茶楼里煽动的几个寮人,她脚步一动,叫住了其中一位领头的,说道:“阁下可惜了,未能亲自见到大将军,今日提议倒是给人做了嫁衣裳。” 那几人一听,回头看去,见是汉人小妇,脸色便不好看了,冷哼了一声,要不是这儿在大街上,恐怕就要对石姑动手了。 “几位大哥还不知道情况呢,刚才在几位大哥闹事时,我尾随卫兵去了小门,得知各位的提议,里头已经有管事向将军邀功去了。” “燕国细作,杀后悬于城墙之上,必能逼迫他们的同党现身收尸,从而一网打尽,正是各位本该献给大将军的计策,本来各位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定能在大将军面前彰显一番,而今却给人做了嫁衣裳。” 石姑这一番话倒是将这几个草包提点了,先前只是为了泄愤,将细作尸体悬于城墙之上,却没有想到这样还能引出同伴,还别说,这法子太对了。 可是石姑告知他们,这样好的点子已经有掌事借机去大将军面前邀功去了,这几人不淡定了,虽然他们没有想到这么深的计谋,但这事儿是他们起的头,岂能容许他们向大将军邀功? 于是几名寮国人将石姑包围在内,这汉人小妇开口就能说出纯正的寮国语,还懂得委屈卫兵打听消息,莫不是又一个漏网的细作,这样一来,他们又能邀功了。 第1849章 是来送礼的 眼看着几人就要对石姑下手,石姑再次开口:“各位莫想歪了,我可是地道的幽州本地人,我此番来云州探亲,可不是燕国的细作。” “各位若是不信,将我献给大将军邀功,最后大将军派人查实,各位不但没有邀功,还会引来杀身之祸,可就得不偿失了。” 几人被石姑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到底是在幽州城里住了六年的石姑,长期与寮国人打交道,与一般汉人还真就不一样,于是对石姑所说的话,也有些将信将疑起来。 “我是来帮助各位的,这份功劳可不能被那掌事占有了,我倒是可以帮各位一个大忙,我能以汉人之身入大将军府,你们可信?” 几人听到石姑这话,只觉得她可笑,刚才他们一行人在大将军府外都被赶走了,哪轮到她一个汉人小妇进去。 石姑却是充满着自信,“何不打个赌如何?” 这几个寮国人也是在六年前大战后搬来云州城的,他们借势占有了汉人的铺子,之后一路行商,如今在云州也有了不少产业。 领头的那人,更是云州最有名的胡服布庄的东家,也曾给军队提供过布料。 除了这领头人之外,里头还有一位是药材商人,也曾给乌兰守将府提供过药材的,而今新守将到来,他的药材也搭不上将军府的线了。 几人听到石姑要打赌,不以为意,显然没有将一个汉人小妇在眼中,即使她赢了,他们也可以不履行约定,她也拿他们没办法。 石姑却像是看不清形势似的,还笑着说道:“我若赢了,各位每人送我一百两银子,如此我也能在亲人面前有了面子。” 这话一出口,几人嘲笑了起来。 石姑接着开口:“若是我输了,我随便你们处置,如何?” 几个寮国人只觉得自己犯了傻,与这汉人小妇在这儿浪费时间,于是恶狠狠地瞪了石姑一眼,转身要走,石姑再次开口:“我若入了将军府,便能给各位引荐生意,曾经的生意也能再次回到各自的手上,如何?” 几名寮国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石姑,她怎知几人正在愁着这门生意呢?瞧着也不是不自量力的汉人小妇,或许这人真有什么把握,能帮到他们呢。 于是领头的寮国人率先开了口:“你想我们怎么做?” 看来都被石姑的条件所吸引,石姑笑了笑,指向他们几人腰间的牌子,“我只要这个。” 几人皱眉。 石姑见状,叹了口气,“既然连这个都不敢借我,那便算了。” 石姑真就要走了,几人立即拦下她,领头的那人问道:“你家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石姑为了真实可靠,便说出了全名,她叫石姑,家父是铁匠,给军营里的战马钉马掌,且石家的确有亲戚在云州,正是当初跑去幽州城铺子前闹事的石二姑,石老头的妹妹。 这些人若是去查,也能查出来,至于石二姑一家的去向,那可就未必能查得出来了。 果然这几个寮国人立即叫身边人去查了。 没多会儿就有人来报信,云州城里的确有一家姓鲁的,的确娶了个媳妇叫石二姑,还真有门亲戚在幽州城。 有了这条线索,几个寮国商人倒是信了石姑的话,决定与她合作。 这些寮国商人,倒是听了石姑的安排,给石姑写了一封举荐信,说是他们云州商会的人,代表着商会去将军府见新守将,送上商会的礼物。 石姑将一张礼物清单写出来交给几名寮国商人,他们看了,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些寮国商人自打六年前强行占有了云州汉人商人的铺面,夺走了汉人商人的生意,也在这几年里发了家,但学着汉人那套办商会,却是不成气候的。 什么云州商会,也不过是临时起意,还是石姑的提点。 至于礼物清单,着实有些贵重,里头的千年参王,简直是漫天要价,但是石姑说了,新守将坠马,还请了汉人郎中入府治病,正是急需药材的时候。 而这种连市面上都寻不到的千年参王,偏生那寮国药材商人手中还真的有一株,是六年前跟着边军来云州做生意的时候,从一家汉人的百年药房里强行掠夺,里头的确有这么一株,宝贝得紧。 然而令这药材商人惊奇的是,他有这么一株,连着枕边人都不知道内情,为何这汉人小妇却敢开口,像是知道一般。 这些个汉人多智近妖,还真是应了那传闻,待此间事小,这汉人小妇定是留不得,何况这小妇家世,也不过是有个瞎眼父亲在边军军营里做铁匠罢了,又能奈他何?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向几名寮国商人,看着他们备齐了的礼物清单,唇角扬了起来。 待石姑代表着这些寮国商人来到大将军府外时,不远处的几辆马车里,正是这几名寮国商人远远地盯着。 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相信这汉人小妇有此能耐进将军府,且等着,只要礼物还在眼皮子底子,就不怕她跑了。 石姑先是利用云州商会名头请求面见大将军,那守卫兵正要拒绝,石姑便开了口:“各位怕是还不清楚,在云州当官,没有咱们地方商会的支援,且等上一个月,军营所需物资,尽数涨价,便是大将军也未必能有办法。” 这话是实打实的威胁,她一个汉人小妇,借着商会名头,如此大胆。 卫兵一气之下拔出大刀抵在了石姑的脖子上。 不远处马车里的寮国商人见此情形,吓得脸色都白了,瞧着此妇命已休,可惜了那些礼物。 哪知石姑遭人威胁,却是身子挺直,毫无畏怯,更是大胆说道:“你们大可杀了我,接下来便等着商会的报复,当初乌兰大将军便是与地方商会的人采买,边军生活才过得奢华无比。” “边军生活艰苦,各位清廉,自是不信我这小妇的话,我是汉人,在商会里头不过是个跑腿送礼的。” “今日便是死在了将军府门外,也不会有人追究,但是这身后的礼物,以及整个商会的生意,你们不需要,但是大将军定会欢喜,小妇也不造次,不过是提着头过来请求见大将军一面,各位进去禀报就是,并不会耽搁大事。” 说完这话,石姑从袖里拿出一袋银子,瞧着意思,这是给他们留着的跑腿银子。 第1850章 给将军治病 但是石姑这番话还真就打动了这些卫兵,他们相视一眼,收下了石姑手中的银袋,收了大刀。 马车里的寮国商人,纷纷松了口气。 石姑见第一步有了成效,接着将礼物清单送上,那株千年参王就写在第一行,且字迹醒目,石姑还顺势说道:“也不为难各位大哥,且将清单送上,这第一味药,便是阎王殿前走一遭,也得续命一个时辰,我想大将军自会收下这份大礼。” 竟有这种功效,卫兵们的脸色果然好看多了,这样的大礼不早拿出来,不然哪需亮刀子。 于是有卫兵拿着清单进去传话了。 那大将军府里头,新守将金家保一直昏迷未醒,身边副将提着刀正逼迫着汉人郎中把脉看病。 此时有卫兵过来传话,府外有云州商会送来的礼品,并将那清单传递了进来。 副将看了一眼清单,并不在意,倒是一旁的汉人郎中在看到千年参王几字后,惊声开口:“且得有此株,将军立即能醒。” 副将正担忧着将军的伤势,听汉人郎中这话,立即叫卫兵将千年参王送来。 石姑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将军府。 那些寮国商人见状,满是惊愕之色,看来如这汉人小妇所说的,他们怕是要与新守将搭上线了,以后跟军营里做生意,那不就是躺着赚钱了么。 石姑跟在卫兵身后,抱着药匣子进了主院。 汉人郎中正在焦急等着那株参王,没想石姑一进门,见到郎中便满脸惊喜的开口:“三哥,你竟然也在。” 汉人郎中突然被叫三哥,头脑发懵,再看被大刀拦下的石姑,汉人郎中就要澄清自己与她不相熟,哪知石姑一口流利的寮国语跟副将说着什么。 汉人郎中医术算是云州城里最好的,但他是汉人出身,并不懂得寮国语,突然被这些人抓了来,早已经六神无主,这会儿听到满嘴流利寮语的石姑与副将越说越恭敬,他不敢插话了。 石姑向副将解释,她是汉人郎中的堂妹,也是中医世家中人,略懂些医术,这会儿代替商会来送药,也是无意中遇上了她三哥。 副将信了,毕竟那株千年参王就在石姑的手中。 石姑将参王送上,来到汉人郎中身边,小声用幽州城的方言说道:“郎中若想活着出府,最好什么也不要说,之后将军再有病痛,你大可说此事交由我,我的医术在你之上便可。” 有人愿意接下这烫手的山芋,汉人郎中哪能不愿,他疑惑的看向石姑,倒也没有再开口识破,借着她送来的参王,很快将金将军救醒。 汉人郎中果然是厉害的,将军坠马的伤,不如这中原的药来得实在,反倒府上的巫医不及他们了。 汉人郎中得了赏钱,回头看了石姑一眼,石姑立即欢喜的跟在汉人郎中身边,还真像堂兄妹一般亲近的出了将军府。 石姑从小门出来后,她见那汉人郎中抹着额头汗,只想赶紧离开将军府,石姑便开了口:“若想活命,就快快离开云州,从此往后,将军府的事烂在肚子里。” 今日借着这千年参王的功劳,将军府打赏了百两金,不过是金将军醒了,有了这一次神乎的经历,事后再有其他病症,定然还得来寻汉人郎中。 这乱世之中,汉人低人一等,与其在云州城里被人揭穿,被寮人压迫,不如远走他乡,去往燕国。 汉人郎中应下,他倒也聪明,没有多问,只是朝石姑拱了拱手,便坐在骡车上离开了。 石姑整了整衣衫,这就朝前头大门走去。 果然那些寮国商人都在等着的,石姑这一趟入了将军府,得有个交代。 石姑没从大门出来,那些寮国商人还以为她被留在了将军府,没想她是从小门出来的,也对,她这小妇人的身份,也走不得大门了。 石姑一过来,不待这些商人细问,便说道:“将军不日便会给各位府上送上请帖,只是眼下将军受伤,没办法接待商会的人,瞧着各位的生意算是保住了。” 几名寮国商人被石姑说得一愣一愣的,皆是相信了她的话,并问了石姑眼下所居住之地,石姑也如实说了。 她和二板在云州养伤,最多一个月不到,与这些人周旋一个月倒是不成问题,眼下她借着这机会进出将军府,或许还能想办法打探燕国细作的下落。 几名寮国商人见石姑所说的地址没有问题,也就相继告辞,暗中却派人盯上了她。 石姑再次回到茶楼的时候,哲哥儿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这孩子不知等了多久,还当真是有耐心,见到石姑回来,小脸上明显的松了口气,上前一步拉住石姑的袖口,欢喜的说道:“姨姨,我看到了,车队进了衙门大牢。” 燕国细作关押在衙门大牢之中?倒是出乎意料,这不是给人可乘之机么? 石姑带上哲哥儿先回宅院去。 母子二人赶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南宫阳和石五已经回来,显然两人并没有寻回无痕,不知无痕的下落。 南宫阳叫石姑守住门口,他坐在堂前设阵测算。 石姑和哲哥儿看到石五后停下了脚步。 云州城里似乎要有了大变化。 没多会儿南宫阳从里屋出来,似乎老了好几岁,脸上也没有了神采,他叹了口气说道:“要起战乱了。” 石姑疑惑的看向南宫阳,问道:“先生是算出燕国要与寮国打仗了么?” 南宫阳点头,“不妙啊。” 石姑立即想到了什么,将母子二人在街头所看到的情况一并说了,同时她还冒充了云州城的郎中堂妹进了将军府,刷了个脸熟。 南宫阳听后面上一喜,“石夫人智勇双全,还当真如是,游街的那些汉人细作是密探院之人,我们必须救他们。” 南宫阳说到这儿,他欲言又止的看向石姑,南宫阳今日也看到了囚车里的小团子,他也是不太明白,为何小团子会甘愿坐在囚车里而不自救,可惜云州密探院被一锅端了。 即使没有南宫阳这番话,石姑说出这些来也是有意想要南宫阳救人,不知怎么的,她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会莫名的心疼,所以她才会想办法入将军府的。 第1851章 这些鸟为何聚集在一处 哲哥儿打探到人被关在衙门牢里,南宫阳捋着胡子来回踱步,“这不对劲。” 石姑想了一路,有了些猜测,说道:“感觉是故意的,定是想引诱出同伙。” 石姑说到这儿,她记起小门处听到的卫兵对话,于是试探的问道:“先生可知密探院里有人懂得御兽之术?” 南宫阳朝石姑看来一眼,还是点了点头,“的确有个孩子有此能力。” “可是那囚车中约摸着二十上下的女子?” 南宫阳没想到母女俩已经见上了一面,他点了点头。 “那她为何不逃走?” 石姑所疑惑的也正是南宫阳所疑惑的,他跟在贤王和贤王妃身边,又去了一趟上京,反而朝中之事知道的不多了。 原本来了云州,要想得知朝中之事,大可去密探院一问,可惜密探院被一锅给端了。 石姑见南宫阳也疑惑,没有再继续追问,只要将人救出来了,便能知道结果了。 “石夫人,你接下来想怎么做?” 南宫阳看向石姑。 石姑的脑海里再次露出那年轻女子的眼神,很熟悉很心疼,她想要救她出来,但又不能落入金将军的陷阱。 “我有一计。” 石姑开了口,南宫阳几人立即打起了精神。 石姑想起了幽州城的过往,说道:“我在幽州城时曾与百里夫人有个交集,百里夫人之死也是清楚的,我若是将此事透露给金将军知道,或许能让其他分神。” “而且今日我送药之时,跟在郎中身边,发现金将军不是坠马那么简单,他还受了箭伤。” 南宫阳越发的佩服石姑心细如发。 “那疮口的箭头形状,倒是让我想起一事来。” 石姑带着众人移步书房,随即在纸上画出弓箭的模样。 “这柄弓,是当年南穆夫人和百里夫人在阿拔里军营里所借,并转借给了我,原本打算要我在狩猎节上大放光彩,所以我记得那弓箭的形状。” “而箭头所用开形状,外头人不知,我却是清楚的,二板当初一箭射死了百里夫人,用的正是这箭头,也是阿拔里军营大将军唯一用的箭头形状。” “我不知这箭头为何如此凑巧的出现在云州,而且还射中了金家保,但是当初岐水族人——百里夫人之死,咱们可以在此事上大作文章。” “我父亲本是阿拔里军营的铁匠,他曾打造过这种箭头,二板跟着学过一些时日的铁匠手艺,定能再次铸造出来,届时我将此事透露进金家保的耳中,他反而不再怀疑燕国细作,而是阿拔族人。” “再加上百里夫人扑朔迷离的死亡真相,做为岐水族人,我不相信他不会去幽州城调查,到那时,咱们便能想办法救人了。” 南宫阳听了石姑这一番话,心头无比臣服,即使是失了已,贤王妃仍旧不容小视,好在他们一同来了云州,偶上小团子,不然这孩子在云州单打独斗,那得多辛苦。 虽然没能母女相认,也算是母女联手,很是欣慰。 “那就如石夫人所说的,咱们就这么办吧。” 这一夜街头还算太平。 石姑在宅院里等着将军府的召唤,而南宫阳重操旧业,在街头摆摊算命,打探无痕的下落。 石五成了南宫阳的跟班,石姑身边倒是哲哥儿寸步不离,小家伙说了,在二板没有醒来前,他是石姑的保镖。 石姑一脸的无奈。 等了一日没有将军府消息的石姑,心头不免也有些焦急。 夜里,石姑劝着哲哥儿回房休息了,她才在二板身边躺下。 二板的伤势,不仅要每日点燃安神香,还要躺在床上休息,南宫阳下了药,二板时睡时醒,这会儿睡得很得香沉。 石姑看着窗外的月光,不由得又记起了囚车里小团子的眼神,石姑的心口猛的一痛,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记忆要涌出,折腾了石姑半宿,终是睡着了,而窗户也在此时打开了。 清晨,石姑被鸟叫声吵醒,她起了床,看到仍旧醒得沉的二板,没有打扰他,于是下了床,哪知小脚才落地,就碰到了一根七彩斑斓的羽毛。 石姑震惊的将羽毛捡了起来,这是什么鸟,她竟是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羽毛。 石姑拿着羽毛闻了闻,带着一抹清香。 窗户半夜不知何时被风吹开,此时窗外的老树上,不少喜鹊在上面叽叽喳喳的叫着。 石姑疑惑起身,来到窗户边朝外看,似乎与平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今日的喜鹊来的有些多。 石姑从屋里出来,就见南宫阳带着石五匆匆过来。 南宫阳一入院门,听到吵闹的喜鹊叫声,也是有些意外,快步来到了老树下。 这处宅院是马帮的地盘,这处宅子也不知有多少年了,宅院里的老树不少,可别处树杆上并没有这么多的喜鹊逗留,今个儿在这小院里倒是看了个稀奇。 “今日的鸟来的有些多了。” 南宫阳抬头看向老树杆,这些鸟一点儿也不怕生人,还在叽叽喳喳叫着,倘若有人伸手去抓,大概也能快速的抓到。 石姑将一根羽毛送到南宫阳面前,说是自己床边看到的,问是什么鸟。 南宫阳自然也不认得,活到这岁数,对自然界的探知不及一二,不过从羽毛的样子上来看,估摸着是只体形庞大的鸟,而这种鸟不可能出现在城中天空,除非有驯兽人在。 南宫阳似想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石姑一眼,随即将羽毛还给了她,“不知来处,不过羽毛瞧着挺漂亮的,可以收起来把玩。” 话是这么说,石姑却没能从南宫阳的心声上探知一二,也只好作罢。 “今日院里喜鹊多,多半是有喜事发生。” 南宫阳笑了笑,这就说起正事,“将军府来人了。” 石姑等的正是将军府的人,她让二板铸造出了箭头。 阿拓里当初用的箭头好打造,但是那箭尾的鹰羽,却不是一般的鹰羽,当时还想了办法才得到。 石姑带上了箭头,跟着南宫阳去了前堂。 石姑将南宫阳交给她的药瓶放入药箱,这就跟着将军府的卫兵离开了宅院。 南宫阳看着哲哥儿硬要跟着石姑一同离开,也没有阻拦,反而折身回来,叫石五留在院里看门,他要出门一趟。 第1852章 石姑身份被识破 石五可是听了石姑的安排,在他们出门后,定要留在南宫先生身边护着他。 南宫阳摆了摆手,他接下来要见的人,不能让石五知道,毕竟贤王和贤王妃院里的喜鹊,以及那炫丽的羽毛不会是凭空出现的,那孩子果然关不住,她定是从牢里出来过。 石姑跟着卫兵入了将军府,先前那汉人郎中果然没有被副将寻回,只得将她这个挂名堂妹找了来。 石姑进府后见到副将,没想一把大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你不是那郎中的堂妹,你到底是谁?” 果然派人背后查了她。 大刀架脖子上了,石姑也是不紧不慢地开口:“不是真堂妹,而是他的女弟子,在外不好道明身份,只得如此,但我本人是云州商会的人,并没有骗你们。” 自然副将已经查过了,能接近大将军的人,不得将她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 石姑的话里头半真半假,然而大刀并没有拿开,副将冷哼一声,“你是商会的人,但你前日才加入商会,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于汉人,寮国人向来没有好脸色。 石姑叹了口气,接着说起自己是幽州人士,且将石老头的身份也一并说了。 副将没想到她如此坦诚。 这一日光景,石姑的底细全部调查清楚了,正如她所说的,她的确是石老头的女儿,但石老头一家一夜之间在幽州城不见了,所以来云州探亲。 “你是铁匠的女儿,又如何学成的医术,你不是郎中的女弟子。” 石姑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我年轻时学过医,正是在郎中的门下,且由我姑母引荐,此事不外传,是怕毁了我名声。” “不过相较于我的医术,我能治好将军的伤,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上一次献药,无意中看到了将军的箭伤,便让我记起了一段往事。” 石姑很快从袖里拿出箭头,那副将见到,立即抬手,握着大刀的卫兵将兵器放下了。 石姑将箭头恭敬的呈给副将。 “我父亲在阿拔里军营钉马掌,我那时候也会帮着给军营送些杂货,有一次送货及时,得了将军赏,赐给我一枚箭头做为军营通行之物,这箭头的形状,我瞧着怎么与将军的伤口有些相像,恐怕是同样的箭头所伤。” 副将不用石姑解释也看出来了,的确受伤的箭头就长这样,且那支箭还是根断箭,看不到箭尾的羽毛,不过这独有形状的箭头,也能分辨出来了。 大将军正愁找不到箭头的出入,这汉人小妇便送上了线索,且瞧着这汉人小妇的经历,她所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于是石姑被副将带到了金将军的面前。 云州守将金家保,岐水族人,正是百里夫人之亲侄。 石姑过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人醒着时,眉眼间还能看到百里夫人的影子,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金家保看着手中的箭头,面色阴沉得可怕。 早有传闻传入岐水族,说他姑母死在百里家主之手,如今看来,姑母的死因还与阿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金家保年轻有为,好不容易在新国君面前得了脸起了势,掌了兵权得了云州的守将之职,也是时候替自己的姑母讨回公道了。 金家保将那枚箭头握紧在手中,沉声问副将:“眼下幽州城的守将是谁?” “阿拔族大家主的嫡子阿拔信,曾在六年前也参与了战事,得了战功,自打阿拔里死了后,他更接替了这个守将之位。” “阿拔信。” 金家保咬牙切齿,掌中箭头刺入皮肉中流了血,他也不知疼痛。 石姑低垂着头将一切看在眼中。 副将见状,轻咳一声,看向石姑,“还不快快上前替将军换药。” 石姑这就上前帮着换药。 南宫阳给的药敷在伤口处好得快,不过也有些后遗症了,瞧着岐水族巫医并没有什么能耐,或许这也是契机。 石姑替金家保包扎好,金家保掀眸看向石姑,“你是石老头的女儿?” 石姑平静地点头。 这汉人小妇倒是胆子大,难怪她父亲能在阿拔里军营做铁匠。 “你可在幽州城里见到百里夫人?” 来了,来了,他问出口了。 石姑就等着这一刻。 石姑点头,不紧不慢地答道:“见过的,曾在狩猎节上。” “狩猎节?” 金家保皱眉。 石姑只好详细的说起了阿拔里将军举办的狩猎节,以及南穆夫人得到的汗血宝马。 只是石姑说得简略,金家保和副将却听出了味道来,起因竟然是大王山的汗血宝马,难怪姑母会送了性命,定是与这汗血宝马有关联。 “你还知道些什么?” 石姑连忙摇头,她一个小百姓,岂能接近权贵。 金家保信了。 石姑退下时,就听到金家保交代着副将,“今夜便出发,我要亲自去一趟幽州城……” 石姑从屋里退出来,背着药箱快步出府。 只是当石姑回到宅院时,只看到守着院子的石五,南宫先生并没有回来。 小院里的喜鹊没有离开那棵老树,石姑忍不住拿起二板的哨笛吹了吹,就见树上的喜鹊成群结队的从老树上下来,围着石姑转了一圈。 此时二板也从屋里出来了,养了这几日,身体好多了,琵琶骨处没了伤痛,二板想要跟着石姑一起出门,保护她和哲哥儿。 今日去将军府,哲哥儿不让进去,只得在府外等着,没把这孩子给急死,差点儿顾不上其他,借着高强的轻功入府一探了。 好在石姑快步出了府,不仅平安出来,还得了一笔银钱。 到傍晚时分,南宫阳才回来,也不知他今日去了何处,但见回来时,眉眼展开,心情还不错。 “石夫人,二板,咱们怕是得在云州多留几日了,云州城要起战事,我做为燕国官员,不能在此时离开。” “倒是石夫人这一次帮了大忙,咱们今夜便去牢里救人。” 石姑朝身边几人看去一眼,无奈说道:“就咱们几人去牢里救人?” 就算加上二板的宗师之力,那也只有他一人能打,主要是真打起来,他们就暴露了。 南宫阳笑着摆手,“我今日借了一些人手过来帮忙,到时候还需二板和石夫人帮手,救出了密探院的人即可,他们自有去处。” 第1853章 救出了人 石姑不知南宫阳在何处借来的人,但见那些人在围墙上现身,瞧着一个个身手了得,也算是放心了。 子夜时分,石姑伏在二板的背上,一伙人穿过街头巷尾,来到了衙门外。 今日的衙门里格外的安静,南宫阳不慌不忙的向那些帮手的人交代道:“分成三队,一队去南门,引开卫兵,一队去北门接应,其他人跟我走。” 这些人很快分成三队,两队人快速离开,余下一队跟在了石姑几人的身后,随着南宫阳的脚步,他们来到了一处狗洞前。 石姑很震惊,这衙门里有处狗洞这种隐秘之地,南宫先生竟然也打听到了。 不过二板这个大身板是不屑爬狗洞的,他等帮手的人进去清理了哨岗,背着石姑就翻墙进去了。 哲哥儿的小身板更是轻飘飘地跟着进来,这孩子那性子真是跟二板像,满脸的不屑。 也不知是石姑这调虎离山之计有了效果,还是衙门里设下了大陷阱,总之石姑一行人潜入时,并没有遇上多大的阻力。 更搞笑的是,当石姑一行人从后院出现在马场时,竟然看到衙门里的卫兵被马厩里的马匹折腾得累个半死。 只见这些官兵一个个点头火把子围在马厩外,有人破口大骂:“这是撞邪 了吧,马厩里的马可都是操练过的,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拉都拉不住呢。” 石姑几人想从马场经过,见马厩里热闹,他们轻手轻脚的抱着侥幸的心理,准备潜入前头衙门,再去大牢救人。 哪知此时有个官兵被马厩里脱缰的马匹给顶了起来,好巧不巧的朝石姑几人奔跑着过来了。 南宫阳当即开口:“快快藏起来。” 好在天色暗,这一行人会功夫,手脚快速便隐入了阴影当中。 被顶着的官兵被半路甩了下来,落在了二板的柱子前方,正好与二板和石姑对视了一眼。 那官兵痛得叫不出声来,只得惊愕的盯着他们夫妻二人,伸手指着他们。 前头有来救人的官兵,一路叫骂声,都说今年马厩里的马撞了邪,不听使唤,驯马师都搞不定了。 就在二板犹豫着要不要一掌结果了眼前这名官兵时,不远处的游廊,有位官兵慌张的跑过来,边跑边喊道:“不得了,衙门外来了好多飞禽走兽,快要拦不住了。” 这边朝石姑跑来的官兵脚步一顿,惊愕的看向那来报信的官兵,怒问道:“当真有如此荒谬之事?” 那报信的官兵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他亲眼见到了,先是半夜站岗的时候被一群喜鹊攻击了,而后官府大门被什么东西撞击着,官兵们举着大刀去探,却发现街头没有半个人影,而是一群野兽下了山。 这话说出去,谁敢相信,但就在今夜的衙门里发现了。 那些官兵显然也被这消息给震撼住,更是不敢相信那官兵说的话,于是转身往前头衙门跑去。 被马匹撞倒在地的官兵见同伴没有来,一着急,直接晕厥了过去。 马厩里的官兵都跑前头去了,石姑一行人倒是图个清静,从黑暗中现了身,南宫阳便催促着他们快走。 有了前头衙门飞禽走兽的闹场,石姑一行人去地牢那当真是顺畅,沿路都没有人管他们。 牢里,密探院的人被关押在此地,这几日陆续有密探院的人被提审,也交代了一些事情,令金将军底下的提审官很有战绩,倒也没有多为难密探院的人。 石姑一行人过来的时候,牢里密探院的人还不知今日便能获得自由,一个个还在想着怎么应付明日的提审官。 二板一掌劈开牢头门锁,南宫阳立即上前亮出身份。 密探院的人陆续起了身,自由来得这么快,很是意外,一个个高兴的从牢里出来了。 坐在窗户下的小团子是最后一个从牢里出来的,自打石姑几人一进牢房,她便一直盯着二板和石姑看,连着南宫阳的眼神警告了几次,她也没有收敛。 石姑能听到密探院所有人的心神,却在小团子最后一个出来时,石姑竟然听不到她的心神了,她有些意外,抬头看向小团子的脸。 于石姑看来,虽然已经二十有二的小团子,但是在石姑眼中,仍旧是个晚辈,是个孩子,关押在牢里,受苦了吧,都是为了燕国的功臣。 石姑满脸怜爱,小团子的眼眶红了,她垂下头去。 密探院里这么多的人被关押,里头唯有两名女性,小团子更是里头最小的,身姿单薄,还有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不知这姑娘受了多少苦头,年纪轻轻,脸上尽是风霜。 石姑上前拉了一把小团子的手,握到孩子冰冷的手,石姑心头越发的怜爱,她双手握紧搓了搓,想要给孩子一些温暖,可是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又怎么取暖。 “快快走。” 南宫阳催促着。 石姑也不知不觉的拉着小团子往外跑。 小团子在身后看着前头忧心着自己的母亲,心情越发的沉重。 事实上,这昏暗的牢房根本关不住小团子,她之所以跟密探院的人一同被抓来到牢房,她是故意的。 中途小团子离开过牢房,出去后,她去了爹娘的小院,为此还无意中引来了喜鹊,只是小团子有心事,并没有留意。 那日夜里,小团子坐在爹娘的床边好半宿,她几次想要将爹娘摇醒问个清楚,为何抛下她和弟弟离开京城,而且一走便是六年,是朝堂中真的没有再留恋的了么? 小团子知道,她和弟弟坐上了至尊之位后,再也没有了自由身。 这六年来,弟弟为了巩固朝政,不再坚守任家家训,后宫里人女子一年不知要抬好几人进宫。 为了平衡各方权势,她的弟弟周旋在数名女子之间,做了皇帝,才知自由的可贵,然而她和弟弟是彻底没有了。 小团子从十六岁成为弟弟的替身开始,六年了,她和弟弟内心有多少委屈想要跟爹娘说,像小时候一样,想要缠着父亲和母亲,说一说这些年的艰难。 可是平江府那一战,他们都以为爹娘死了,所以再大的委屈,姐弟二人也是咬着牙忍着。 第1854章 小团子见到爹娘了 如今再见到爹娘,小团子心头那根弦终究是绷断了,可是六年光景改变了所有,爹娘再见她是如此的陌生。 小团子本可以在那夜过后不必再回牢里去,但是她见到到了南宫先生,先生告诉了她实情,疼爱她的爹娘,不是不再爱他们了,而是忘记了他们。 六年前那一战没有完,他们也忘了六年。 小团子听了先生的话,回了牢里头,她想亲眼看到爹娘来救她时的样子。 如今看到了,小团子的内心很欣慰,即使是忘记了自己的女儿,却还是在第一次见到女儿的时候会忍不住握紧女儿的手,这一握,治愈了小团子这六年来的煎熬。 石姑一行人跑出牢房,就见衙门正堂竟然起了火,全衙门的官兵都只顾着与飞禽走兽斗争,四处寻水救火去了,真没有人管牢房里的事。 眼看着他们就要逃走了,南宫阳脚步一顿,叹了口气向石五说道:“回牢里一趟,把那些犯人都给放了吧。” 石五正有此意,他刚才冲进去的时候就发现牢里关押着不少奴隶和汉人,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是无辜的。 石五快步去了。 石姑几人也都默认了,于是停下了脚步。 这么一忙活,到了五更天,石姑几人才回到了宅院里。 密探院里的人认了宅院的方位后就各自散了,南宫阳没让他们跟来,石姑也不好再多说,但是小团子,她却自愿留下了。 石姑对这个姑娘也是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就像她当初头一回见到哲哥儿一般,再加上南宫先生说与小团子是熟识,还邀她一同去宅院,石姑自然不会说什么了。 小团子一进院子,南宫阳看了哲哥儿一眼,便说道:“咱们院子的屋子不多,以后小团子就跟你一个院了。” 哲哥儿撇了撇嘴,他朝小团子看去,就见小团子笑看着他,真是熟悉又陌生的姐弟情。 石姑见哲哥儿不情不愿的样子,于是说道:“等会儿我做了油酥饼给你们送去,想来忙了一夜也饿了。” “油酥饼?”小团子忍不住开口。 哲哥儿立即警觉的看向姐姐。 石姑笑看着两人,点了点头,“我一介商妇,做的饭菜拿不太出手,不知姑娘可有什么要求?” 小团子听到这话,心头一酸,眼眶又红了,连忙摆手,“我……我还想吃烧鸡。” 石姑一听笑了,这倒也是她拿手的菜了。 “好呐,且等着,哲哥儿,你跟我来,去我房里拿几套衣裳给大姐姐送去。” 哲哥儿突然有了危机感,姐姐一来,母亲会不会更加偏爱她了,毕竟爹娘陪伴在姐姐身边的时间更长。 “哲弟,快去。” 小团子还故意在哲哥儿面前挑了挑眉,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石姑见哲哥儿有些不愿意,不想伤了孩子的心,毕竟这姑娘遭了劫难,关牢里头不知受了多大的苦头。 石姑上前一步拉住哲哥儿往东院走。 内室,石姑蹲身去翻自己的衣裳,瞧着那孩子比她高一些,但也清瘦一些,她的衣裳短是短了些,倒也勉强能穿,先凑合一日吧,今个儿就给孩子做新衣换洗。 哲哥儿站在石姑的身后,看着母亲将自己最好看的衣裳翻了出去,他有些吃醋,撇着嘴不开心。 石姑翻了两身出来,一回头就看到哲哥儿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说道:“等会儿我上街买布,到时候也给哲哥儿买块新料子做新衣。” 果然这话一落,哲哥儿高兴了,立即抬头,亮晶晶地眼睛看着母亲,“姨姨,你说的是真的?” 石姑点头。 石姑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两身衣裳,又担忧自己的衣裳太短,于是又挪步去了二板的箱柜中翻找。 哲哥儿追着过来,说道:“那姨姨是不是也要给她做新衣?” “她?”石姑顺手从箱柜里翻出一身二板没有穿过的新衣,虽是男子款,奈何那姑娘家长得高大,或许也能穿。 石姑一边整理衣裳一边看向哲哥儿说道:“以后叫她大姐姐,不可以没有礼貌。” 哲哥儿撇了撇嘴,又看向母亲手上父亲的新衣,他还没有穿过父亲的新衣。 石姑说道:“是得给那姑娘家的做几身新衣换洗着穿,倒是想不到,南宫先生这么多的侄辈,这不又来了一个。” 哲哥儿嘴角抽筋样,那哪是侄辈,那明明都是母亲的孩子。 “姨姨,你不准给大姐姐的新衣用双面绣,双面绣只有我能穿。” 哲哥儿一向少年老成,平素也不见这么稚嫩,石姑被他的话给逗笑了。 还别说,想一日之间做出两套新衣出来,刺双面绣的确费功夫。 不过石姑也没有答应哲哥儿,只是伸指在孩子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便将整理好的衣裳给了他。 “喽,给大姐姐送过去,不准再争风吃醋,大姐姐受了委屈,刚从牢里出来。” 哲哥儿“哦”了一声,抱着衣裳出去了。 才从屋里出来的哲哥儿,便朝那梁上看了一眼,“听墙角的人没礼貌。” 被哲哥儿发现,小团子只好现了身。 要不是她爹去找先生了,她怕是没法靠近母亲的东院,这不是忍不住过来多看一眼么,结果亲眼看到最小弟弟吃她的醋,还不让她娘给她的衣裳刺双面绣。 “以后姐姐的衣裳上没有双面绣,哲弟可是满意了。” 小团子一脸轻松的在一旁走着,哲哥儿小身板还得抱着这么多的衣裳,走路有些慢了。 “哼。” 哲哥儿颇为得意,母亲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可见母亲更加疼爱他。 “哲弟,等会儿还得你帮我打洗澡水。” 小团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瞬间提醒了哲哥儿,他还给姐姐抱着衣裳呢,立即将衣裳往前一送,“这些衣裳可是爹娘喜欢的衣裳。” 小团子接过衣裳,还闻了闻,像是闻到了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 哲哥儿虽是骂骂咧咧打洗澡水去了,倒也没有偷懒,小家伙还颇为细心的将一盒澡豆放到了浴房。 小团子泡在浴桶中,心情大好,这是她来云州后最开始的时候,她的爹娘并没有死,他们不仅活着,还与她见面了。 第1855章 有娘亲真好 小团子的眼眶又红了,要是小圆子弟弟知道此事,不知道有多开心,小圆子弟弟这六年来没有笑过,小团子每次回想弟弟娶亲之时的痛苦,她便叹了口气。 早知当一国之君是如此艰难凶险的,大概他们姐弟二人也不会想当皇帝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再也不是那无忧无虑的农家生活。 小团子闭上眼睛,正想得入神呢,窗子外头便传来脚步声。 小团子立即睁开眼睛,手摸向了匕首,突然一把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姐,烧鸡熟了,你再不出来吃,我可就吃完了。” 母亲做的烧鸡。 小团子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即起身穿衣,可不能让哲弟给抢了吃的。 只是小团子没想到,石姑一杆子下来,给两孩子一人做了两只烧鸡,免得两人吃不饱。 久违了的油酥饼,那可是小团子整个童年的记忆,再加上这烧鸡,小团子感觉这六年没有白活,她再次等到了。 两孩子狼吞虎咽的吃着,石姑在一旁都看呆了,这是饿了几顿?可是哲哥儿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并没有饿过肚子。 最后认为多半是两孩子在长身体呢,饿得快,看来下一顿再给两孩子做熟肉吃,多吃肉恢复得快。 石姑要出街买布料,还得仔细乔装一番,不仅为了给两孩子买新衣料子,好还想打探一下衙门牢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云州城里的戒备是否更加森严,他们一行人住在小院里,可有危险? 出门时,南宫阳亲自过来,颇为无奈的说道:“石夫人,我将二板派出去寻找无痕,怕是不得同你们出门,不过夫人可以带两孩子一同出门,也好有个照应。” 南宫先生将她家二板支使出去了? 无痕不在牢里,也没有跟密探院的人在一起,石姑也着急,不怪南宫先生有求于二板。 石姑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呢,小团子和哲哥儿两姐弟从正门出来了。 原本沐浴后只顾着抢吃食的小团子,那会儿石姑见到她时,她连头发都是湿的,这会儿头发不仅干了,还将一头乌发盘了起来。 小团子试过母亲的衣裳根本穿不了,于是将父亲的衣裳穿上,又像往常一样将一支木簪冠发于顶,额角留下两缕碎发,一双黑眸明亮如星辰般朝这边的母亲和南宫先生看来。 正说话的石姑在对上小团子俊逸的眉眼的时,瞬间愣住,要不是她身边还有一个哲哥儿在,石姑以为她的东院里又突然多出一个外男来。 这姑娘家走的是方正步,二板的青衣长衫穿在她身上除了略显宽大了些,长度却是不相差,再加上这明朗又肃静的表情,石姑当真以为走来的是个男儿。 南宫阳见到小团子,竟是本能的朝她行礼,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直起身子。 太像了,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模仿她的弟弟,做她弟弟的替身,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番模样出门,谁还敢将她与昨夜牢里的女犯人想到一起。 “娘……姨姨,我们一起出门。” 小团子原本声音中和的女声,随着这副打扮,竟是硬生生听出男儿音。 在屋里时,哲哥儿已经惊讶过一次,此时看到惊愕的母亲,颇为感同身受,这个姐姐不一样,这让哲哥儿想起了道观里等着他回去的三姐和四姐。 小团子明亮的眼睛看着石姑,那与女子柳眉不相同的如刀锋一般的剑眉,时刻提醒着石姑,这个姑娘不简单。 南宫阳打破沉寂,交代道:“出门上街,你们二人可得好好保护石夫人。” 小团子和哲哥儿皆是点头,定会好好保护好母亲,在小团子的心里,失而复得的母亲,比她的性命还要紧要,她绝不容许母亲再次涉险。 “先生,如今的云州城,怕是越发紧迫了,昨夜那么一闹,查是查不到咱们的头上,不过昨夜那么多的兽类冲入衙门,今日街头怕是要传出不少话语来。” 南宫阳震惊的看着小团子,所以这一切也是小团子故意为之,难怪昨夜救出密探院的人后,密探院的人并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了,定是赶着去散布谣言了。 石姑一行三人上了马车,石五在前头赶车。 石姑坐在马车里,再次看向挺拔着身姿坐着的小团子,左看右看都无法将她当姑娘家看,就这坐姿,不仔细看还以为眼前坐着的是二板。 石姑连忙摇了摇头,她在想什么,她看眼前两孩子都会联想到二板,莫不是才一日没见二板,就思他至此。 马车停在布庄前,还没有下车,外头就传来不少人的说话声。 今个儿云州街头都在流传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说是云州衙门得罪了神灵,害得山神震怒,半夜三更派出万兽袭城。 但山神爱着云州的子民,所以万兽只攻击了衙门,导致衙门地牢里的犯人都得以释放,以此可见,这云州衙门的地牢里,藏着多少冤案错案。 甚至还有人说,那日云州守将金将军抓的燕国细作游街,实则是公报私仇抓的一些冤假犯人,并非真正的燕国细作。 众说纷纭,甚至有百姓闹到了衙门去了。 石姑没想到昨夜的事传得这么快,竟然能这样引起民愤,尤其借着新旧守将接手之机,原本一些因为新守将不受街见的权贵,恐怕也借机混水摸鱼中,更有甚者从其中鼓动一二也说不定。 石姑一脸欣赏的朝小团子看来一眼,她不知昨夜那些鸟兽为何会攻击衙门,但是今日的传言却是对他们有利的,这样一来,衙门里的差兵根本没有办法再来追查他们。 石姑刚从马车中下来就布庄里出来的一人叫住。 来人正是云州商会的寮国人,上一次石姑借着给新将军送药套近乎一事,曾与商会的人交过手,眼前之人正是上次里头的人之一。 石姑没有想到这布庄也是这寮国商人开设的,对方见到石姑,露出笑脸,还热情的将他们一行人邀请进去。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商人一眼。 布庄生意看似不大,实则用途有不少,这寮国商人先前就是给原先守将军营送褥被军衣的商人。 第1856章 云州要乱了 这一次借着石姑献礼一事,也算是搭上了新将军的路子,这军衣生意怕是跑不脱。 不过今日这般热情邀请她进铺子,却为着另一桩事情来的。 石姑说带着两孩子过来买衣料。 寮国商人果然将小团子看成了男子,直接将石姑带去了男子用的布料区,那儿还有精湛的汉人裁缝,一上来就要给小团子量尺寸。 石姑连忙将人喊住,“再买几匹姑娘家的布料吧。” 石姑话是这么说,心头却在盘算着银袋里的钱,如今她没有开杂货铺子,没了进项,有些余钱,却也在上一趟上京行中花销了一些。 眼下看着这寮国商人将她带来这杭绸布料的地方挑选,她有些心虚。 石姑自己倒也不必穿什么杭绸料子,不过面对跟随她而来的两孩子,尤其看到刚从牢里出来,昨夜还是一身破烂的小团子,石姑便想给他们买最好的。 寮国商人立即叫掌柜的好生招呼,他且去上房准备着茶水,待选完布料后,与石姑仔细谈谈。 石姑目送着寮国商人上了楼,她这才起身,来到了杭绸料子前。 小团子和哲哥儿倒是乖巧,安静地站在石姑的身后,母亲要给他们买什么料子,那就穿什么料子,不挑,而且还会珍贵着穿。 石姑看中了一匹桃红布料很是活泼喜庆,便想到了小团子穿上的模样,越看越是满意极了。 掌柜倒是会看眼色的,立即朝那伙计看去一眼,伙计连忙将料子取了下来,笑道:“这可是新来的杭绸料,运河上来的,汉人商人在燕国不敢穿的,到了咱们云州城,可是时新的很。” 燕国规矩多,家里没有当官的,做个普通商人,门第低,即使有钱,也不得穿绸料。 石姑看着很满意,一问价钱,这匹料子得六十两银钱,石姑着实是惊了一跳。 在燕国,同样的杭绸料子,三十两银钱已是足够,可到了这云州城里,燕国人常穿的杭绸料倒成了新奇玩意,便是寮国人也喜爱,以至于价钱翻了一倍有余。 石姑今日出门只带了三十两银子,结果却连一匹布料都买不了。 “夫人,您与东家相熟,小的便做主,便五十两银子卖予夫人如何?这匹料子,前日东家也给将军府的女眷送了去,很是喜爱。” 石姑回头看了小团子一眼,看着孩子一身男装,便没再犹豫,同意了。 随后又给两孩子选了其他布料,一算下来,转眼花费了一百八十两银子。 待掌柜催促着石姑付钱时,石姑却是摆了摆手,“且等等吧,布料已经挑选好,我且去见见东家。” 那掌柜的更是不敢怠慢了,这就送石姑上楼去。 石姑回头看向两孩子,见两孩子乖巧的坐在茶几前等着,便叮嘱道:“且等我回来。” 小团子点头。 石姑上了楼来到上房茶座,就见里头被清空,并没有其他的客人,只有铺东家煮好了茶,等了好一会儿。 还真是有耐心,竟然等了这么久,看来是有事相求了,那就好办。 石姑在寮国商人的对面坐下,就见对方朝掌柜的使了一眼色,掌柜退下,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石夫人,今日街头所传之言,夫人可听说了?” 寮国商人显得有些焦急。 石姑却是故作不太清楚的样子,平静地问道:“什么话?” 寮国商人皱眉,这一路走来没有听到,没可能呢。 “昨夜衙门遭劫,山神震怒,万兽攻击衙门,那场面,我府上的小厮去看了,着实惊奇。” “竟有这种事?”石姑惊愕的看着他。 寮国商人显得有些生气,“夫人向来聪明,不可能不知。” 石姑笑了笑,说道:“万兽攻击衙门,是天灾还是人祸不好说,但可以看得出来,云州怕是要乱了。” “何以见得?” 寮国商人立即给石姑续上茶水,目光眨也不眨的盯着她,这汉人小妇是有些能耐的,他身为布庄东家,不像其他的商人想得周全,所以今日遇上,正想私下里问一问,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一样。 “或许这新守将不得民心,山神怒了。” 石姑顺着他的话开口。 寮国商人当即一拍大腿,“你说的话还真是实在。” “东家要是觉得我说话实在,要不今日我买的布料免了我的钱如何?” 石姑笑看着他。 寮国商人当即反应过来,他那些杭绸好布料可不是随便能弄到手的,多少有钱人想要买呢,哪有硬送的道理,三言两语还不值这价钱。 寮国商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在商言商,石夫人聪明,不至于付不起这布料钱。” 可见钱还得给了。 石姑朝窗外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做军营里的生意好是好,但是这新守将做不长久,你这生意也做不下去,指不定还被讹走一批。” 寮国商人正喝着茶呢,听到这话,呛了自己一口,连忙问道:“可有什么内幕?” 石姑直接说道:“你可知新将军昨个儿就出城往幽州城去了。” 寮国商人:“他去幽州城作甚?” 石姑:“报私仇。” 寮国商人满脸震惊,看着石姑,感觉她在骗自己,就像当初她骗走商会老大那株千年参王一般。 “话就讲到这儿,相不相信看你自己,今日挑选的布料我先带走,你也是知道我的落脚地,你且派人打听一番,要是我说错了,大可再派人去府上要钱。” 这可是震撼的消息,新将军去幽州城报私仇,岂不与幽州城守将打起来,那他这与军营的生意做是不做,正如眼前汉人小妇说的,指不定被讹走一批货不给钱,那不是亏大了。 石姑转身出去了,寮国商人没有拦她。 等到了楼下,石姑叫掌柜的将布料包起来送上马车,银钱免了,有疑惑可以去问他们的东家。 掌柜的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亲自去了上房一趟,再回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恭敬的将布料送到了马车上。 马车回去时,小团子和哲哥儿很震惊的看着母亲。 石姑被两孩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解释道:“也不是我手头没钱,只是这钱没必要出,能用言语来解决的问题,就没必要动用钱财。” 所以母亲手上是没有钱了么? 第1857章 母女连心 小团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母亲会缺钱花,以前的母亲,掌管着江南江北那么多的生意,从来没有为钱愁过,而今…… 不行,她得想办法给母亲送些钱去,她不容许母亲的生活过得这般拮据。 一旁的哲哥儿也是低下了头去,他只顾着吃好的,穿好的,却没有想过花了母亲这么多的钱,难怪今个儿母亲只给他和姐姐买了布料,根本没有给父亲和自己买布料。 哲哥儿很内疚,小脑袋里开始想着怎么帮母亲赚大钱了。 回到宅院里,石姑亲自给两孩子量尺寸。 待小团子和哲哥儿从东院出来后,小团子翻身上了墙,哲哥儿立即跟上,还顺手将小团子拦下了。 两姐弟见面,还没有停下来好好说话呢,哪知哲哥儿才靠近,小团子扬起唇角,竟然与弟弟交起手来。 姐弟两人打了起来。 这一打可不得,从东院打到西院,除了不会功夫的石姑在屋里忙着做衣裳外,这院里的其他人都知道了。 石五是第一个跑出来的,看到打得不可开交的姐弟俩,石五有些焦急,不知道要帮哪个。 好在南宫阳及时出来,将石五叫住,不宁唯是着他在一旁观战。 哲哥儿小身板岂是姐姐的对手,但他聪明,且轻功了得,凭着这份反应,小团子竟然一时半会儿沾不到弟弟的边儿。 小团子打着打着也来了劲,使出了暗器。 哲哥儿的小脸上不好看了,郁闷说道:“用暗器伤人,不要脸。” 小团子可不管,还笑着挑衅,“江湖上可不讲武德,能置人于死地便是胜者,胜者为王,胜者之言能改写事实真相。” 哲哥儿听到这番胡言更来气,“姐姐竟然是这种人,这样的人岂能登大雅之堂,我定会替爹娘教训了姐姐的狂妄。” 小团子哈哈大笑,更是惹得哲哥儿气不打一处来,从而也不再一味的用轻功躲避,反而迎战而上,两姐弟动上了真刀真枪。 接连五十个回合,哲哥儿被小团子一脚从屋顶上踢了下来,掉落时,哲哥儿凭着自己的反应,用手掌支撑着,没让自己受重伤。 一柄软剑架到了哲哥儿的脖子上,哲哥儿更不服气了,咬牙切齿说道:“你欺负我年幼,且等我两年,必能打败你。” 小团子相信,哲弟练功有天赋,十岁的年纪,便是小团子和小圆子当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小团子收起软剑,朝弟弟伸出手来。 哲哥儿不情不愿的借着姐姐的手起了身。 上团子手腕一动,将软剑收纳入腰间,被哲哥儿看出来了,这柄软剑怎么与父亲的有些相似,且功夫也与父亲的一样,这孩子更吃醋了,父亲可没有这样教过他。 “姐姐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正是朝堂上的大臣曾经向我和弟弟说的话,他觉得我和弟弟年幼,坐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可以任凭他摆弄,他便告诉我们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 “但是我跟大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问心无愧那爹娘打小就教会我们的道理。” “不过,也正因为这朝臣的一番言词,让我和弟弟意识到了危险。” 小团子拉着哲哥儿的小手在台阶上坐下,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拿出金疮药给哲哥儿掌心上药。 “没有爹娘的庇护后,我们只能靠自己,那朝臣也没有说错,我和大弟弟要是没了,后来者怎么书写我们姐弟二人,大概如当初一样,写我们姐弟二人是灾星再世,一切的战乱比提因我们而起。” “所以我们不能变成败者,我们要胜利,要守住祖宗留下来的江山,那么我们就要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成常人不能成之事。” 哲哥儿看着姐姐包扎好的手掌,再听到姐姐的一番言词,小小的内心很是震撼,原本身为一国之君竟是如此的艰难。 小团子说完这番话,想到远在京城的大弟弟小圆子,她心情沉重。 成为一国之君,却再也没了自由,这是宿命。 “大姐想交代你一件事。” 小团子一脸认真的看向哲哥儿。 哲哥儿也是一脸认真的点头,“大姐且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定会做到。” “好好照顾着爹娘,也好好的珍惜眼前的自由,去做你想做的事。” 哲哥儿震惊的看着姐姐,眼眶不由得红了,他含泪点头。 此时南宫阳和石五走了过来,只见南宫阳穿着道袍,一头白须,仙风道骨的来到了两孩子的身边。 “殿下说的话,句句精辟,这些年,殿下受苦了。” 南宫阳弓着身行了个大礼,石五连忙跟着行礼。 小团子起身上前扶了一把,南宫阳却是执意要将礼行完,这才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了。 “殿下此番来云州,真正的来意便是借着新守将上任,搅乱一团浑水,可是如此?” 南宫阳的猜测没错,小团子点头,她也不瞒着了,说起了玄阳城里见到了石老头一家,当时她还不知石姑是她失忆的母亲,只知是南宫先生特别交代的人,自然由任家人好生照顾着。 而小团子也是无意中从石老头口中得知他曾在军营里钉马掌的经历,一番深究,得知了幽州城发生的事。 正好这个时候密探院得到消息,云州要换新守将,好巧不巧的新守将正是岐水族人,小团子立即想到了夺回云州的法子,才独自来了云州的。 南宫阳听后,感叹道:“不愧是母女,即使在没有相互交流的情况下,却互相帮助到了对方。” 于是南宫阳将石姑在茶楼看到小团子被抓游街之后忽悠寮国商人,借身份接近新守将金家保,再借机透露出当年百里夫人之死的真相,以此将新守将骗出云州城。 待新守将一出城就跟他们一同去往衙门救人,结果正好遇上自救的小团子催动万兽攻击衙门。 一切是如此的配合,也是母女连心吧。 小团子知道母亲向来聪明无比,她以妇人之姿,竟然能在云州城里凭空骗到云州商会的寮国商人,本就不可思议,今个儿见到母亲与那布庄东家打交道就可以看得出来了。 第1858章 小团子要行动了 的确母亲所做所为正好帮了小团子一把,小团子原本还想借着谣传将百里夫人之死传到新守将的耳中,如今有了母亲这一帮,省去了多少事情。 于是小团子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与密探院的事得以提前,今日翻墙出去,正是要与先生告别,且待事成再相见。” 小团子起了身,但她很快一掌劈在石五的后脑勺上,石五练过功夫的人,竟然未有察觉,被一掌劈晕过去。 “虽然这寮国奴隶已经臣服于我母亲,但他是寮国人,知道太多事于他不利,先生且将他关押起来,待事成之后再放他出来。” 小团子心细如发,南宫阳佩服,答应了她的话,也跟着起了身。 “姐,你要走了么?” 刚才姐姐翻墙要走,哲哥儿相拦,又与姐姐打了一架,还以为姐姐与她闹着玩儿呢。 小团子上前一步捏了捏弟弟的脸颊,说道:“对呢,正好趁着新守将未归,我们的人也该动手了,一旦夺下云州城,关上城门,新守将赶来也无济于事,此事也算是成了。” 哲哥儿立即跟上小团子的脚步,“姐,我也要去。” 小团子温柔的看了一眼弟弟,交代道:“你先前答应我的,会替我保护着爹娘的。” 哲哥儿只好停下脚步,又不甘心的问道:“那姐姐什么时候再回来,母亲定会给你做好了新衣,我现在准许母亲给你刺双面绣了,你一定要回来。” 小团子摆了摆手,翻身出墙而去,转眼没了身影。 南宫阳叫住哲哥儿,“你爹娘在这儿呢,小团子会回来的,到时候哲哥儿可别吃醋。” 哲哥儿被先生的话给说得无地自容,只要姐姐能平安的归来,他再也不吃醋了,以后有好吃的,一定要分享给姐姐吃。 哲哥儿送走姐姐,心头仍旧不能平复,南宫阳坐在一旁安慰了几声,又叹了口气,世事难定,双子星现,国昌,老国师之预言,若能实现,那也是血与泪筑成。 每代君王都有每代君王的难处,好在燕朝气运尚在,如今荣家人苦是苦了些,却仍旧能庇护天下百姓的。 南宫阳不由得抬头望天。 此时夜幕将至,这一日一夜的奔波竟是没有察觉,然而抬头望天的南宫阳却突然“噫”了一声。 哲哥儿连忙收回心神,忙问道:“先生,可有何不妥当?” 南宫阳的脸色变了,他立即起身,摆了摆手,并没有多话,便脚步匆匆的回去了,今夜他必须设阵测算,天象似有变化。 一直在内室里忙着做衣裳的石姑自然不知外头的变化,她这一双巧手,做起衣裳来不仅熟练,针法也是极为细密,她好几次都在想着,莫不是她以前嫁入夫家后做过绣娘或是裁缝小工。 石姑手中的丝线用完了,她起身去箱笼里找,刚将上面有衣物翻开,就见箱底出现了一个小木盒,木盒很朴质,但并不是她的东西。 石姑疑惑的将木盒打开,只见里头放着厚厚的一叠银票,这是…… 石姑很快想到今日从布庄回来后,小团子曾在屋里陪了她一阵,莫不是那孩子放进箱笼的? 今日带着他们去布庄,石姑知道自己手头紧,才出此下策,忽悠了那布庄东家,但在她看来,这些寮国商人在汉人土地上赚下的每文钱,都是汉人的血泪,再有这样的机会,她仍旧不会放过。 就是没想到被两孩子看出了她的窘迫,石姑叹了口气,说好给两孩子做新衣,结果还是孩子给了一大笔钱。 石姑刚把那木盒收好,门外哲哥儿脚步飞快的进来。 “娘——姨姨,你快来瞧瞧。” 哲哥儿欢喜激动的声音将石姑从里屋引了出来。 石姑不知孩子出了什么事儿,就见哲哥儿将一个钱袋欢喜的交到她的手中。 “姨姨,我赚了一笔银钱,你且帮我收着。” 石姑接过银袋掂了掂,得有百来两银钱了,这么小的孩子,他是怎么赚到的钱? 哲哥儿对上母亲严厉的目光,连忙解释道:“姨姨,我刚才去街上正儿八经赚的。” “是什么生意,一会儿功夫就能赚这么多的钱?” 石姑面色越发的严肃。 哲哥儿却是面色正常,小身板挺直的说道:“我卖消息赚来的钱。” 哲哥儿仔细说了,先前跟着出门,发现云州寮国商会的人会在四门馆里交流消息,他小小年纪凭着轻功了得,做了一回梁上君子,便好巧不巧的得到一批货的交易价钱,再学着母亲周旋在寮国商人之间的手段,他也利用了一番,便赚了一个跑腿钱。 石姑听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怪她,这些日子所行之事非正人君子所为,一时间倒是将孩子给教歪了,以后做事,可得避着点儿孩子。 “姨姨,那些寮国人在咱们燕国的土地上行商,欺压汉人百姓,咱们不过是周旋一二,就收回点小钱,不为过,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我还要血坑他们一把才是。” 哲哥儿拍着胸脯说着,石姑真是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她了。 石姑努力保持着面上的严肃神情,叮嘱道:“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哲哥儿不解,这不是姨姨也这么做,莫不是他只要了一百两银子太少了? “以后行事,可得先跟姨姨商量。” 哲哥儿连忙点头,定是要少了,下次跟姨姨商量,他再多要点。 石姑将银袋还给孩子,“姨有钱,你自个儿留着用。” 哲哥儿就是知道母亲没钱,还一路上给他置办新衣,他现在身上穿的,从里到外,哪件不是母亲置办,细密缝制,他赚钱就是给母亲花的。 哲哥儿不接银袋,反而“嘿嘿”一笑直接跑了。 石姑无奈,只得先将银袋替小家伙保管起来,这孩子才十岁就这么聪明,闻其意知其行,有样学样,倒是聪明得紧,或许以后他赚下的钱都可以帮他保管着将来能娶媳妇用。 想来南宫先生这样的世外高人,大概是不会想到子侄将来娶妻成家之事的。 石姑这么想着,也就安心的收着了。 第1859章 原来是个陷阱 夜里,石姑忙着做衣裳没有留意,到了子夜时分,石姑想要躺下时,才察觉自打傍晚时分开始,便没有再见到过小团子,这孩子莫不是早早歇下了? 石姑莫名的感觉到心神不宁,她披衣从里间出来后直接走向哲哥儿和小团子的住处。 小院里没有其他的下人,整处院子也没有守卫,院子又大,石姑走在石阶上,还觉得有些孤凉,不免想起她的二板,也不知二板寻到无痕了没有?为何还没有回来,莫不是此事生变? 石姑正想得入神,院外似乎传来喧哗声。 院子外头有街道,石姑虽然没有练过功夫,但是街头的喧哗声能让她听到,可见声音之响亮,街上出了什么事? 屋里的灯突然亮了,没一会儿哲哥儿便披衣出来,刚开门就看到母亲在门外,吓了一跳,上前就抓住母亲的手往屋里拽,奈何石姑已经听到了街头的动静。 石姑被迫拉进屋里,便立即明白了,面色认真的问道:“哲哥儿可是知道什么事?” 到底是十岁的孩子,又在母亲的面前,哪能掩饰,他只得别过头去。 在石姑的一番逼问之下,哲哥儿没了办法,说出了小团子在今夜起势夺下云州城一事。 石姑倒吸了口气,一夜之间夺下云州城,那不得起战事。 石姑慌了,哲哥儿却紧紧地拉住母亲的手,生怕母亲要出宅院,今夜街头不会安生,他一定要护住母亲,不仅是自己的想法,也要给父亲和姐姐一个交代,他绝不容许母亲受伤。 石姑很快冷静下来,她想到他们回到云州后的前前后后所有发生的事情,就像一步步算计好似的,或许她无意中做的事,正好也助使了小团子和密探院行事。 云州守将为报私仇去了幽州城,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若是此刻小团子他们能模仿出云州新守将的笔迹,写出一封密信,将他的部下调离云州城,那么小团子他们今夜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成事。 石姑恐怕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可是万一有变数,那小团子和密探院就那么点人,怎么能对付一城之兵,而且做为两国边城,寮国定会派出大量的军马守护。 不能有半分意外,不然小团子和密探院的人都得死。 石姑想到这儿,胸口莫名的疼痛起来,似乎一想到小团子会死,石姑的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出来,那个孩子,她与她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羁绊,在她失去记忆后,还能一想到她的死,便会难受无比。 石姑揉着太阳穴,眼泪不听话的从脸颊滑落,哲哥儿见了,惊住了,母亲这是……她哭了。 “娘,姨姨,你别难过,大姐姐一定平安归来,她说了她想好了万全之策。” 不会有万全之策,石姑跟寮国人打交道这么多年,寮国兵的狠辣不比燕军差,甚至他们在马背上长大,更是彪悍。 “不行,我得去找小团子。” 石姑抹去眼角的泪意,她一定要去救小团子,不然她会后悔的,那种心底的信念不会随着她的记忆而消失,即使现在的石姑不知原由,但是她遵从自己的本心。 哲哥儿看着难过的母亲,咬了咬牙,心一狠,应下了,“我陪姨姨一同去,我们一定要将大姐救回来。” 母子二人从屋里出来刚要往马厩的方向走,就见南宫阳出现了在前方。 说好今日摆阵夜观天象的南宫阳,竟然半途便决定结束了,他要跟石姑两人一同出门寻找。 三人骑着马出了宅院。 此时云州城的街头形势不明朗,来来往往的寮军,还有大街小巷乱七八糟的家禽走兽,使得街头上混乱不堪,地面上混杂着血迹和尸体,有人的有兽的,可见战况惨状。 才出门的石姑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惊声道:“难不成并没有将寮军骗出云州城?” 石姑能猜到这一切,南宫阳也不觉得意外了,贤王妃向来聪明,母女连心。 只是南宫阳也惊奇小团子的安排竟然没有实现,街道上突然多了这么多的寮军,莫非东窗事发,那新守将半途折回,并没有去幽州城报私仇? 随着三人的疑惑,从尸堆里寻到了寮兵的衣裳,在小巷子里换下后,再翻上马加入了巡逻队伍,直接往城门去了。 云州城的城门只关到了一半,便被突然冲出来的寮军阻止。 一切计划皆已打乱,城门处嘶杀声一片。 石姑几人一路走来,只看到血淋淋的街头,好在死得多是家禽走兽。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肩上扛着一人正要躲避巡逻兵,突然看到巡逻兵后方的石姑三人,即使穿上了兵服,却仍旧在昏暗的光线认出了他们三人。 黑影朝前方看了一眼,不再犹豫,抽出腰间的软剑飞身而起,在扛着一人的前提下,独自一人杀入巡逻队伍中。 “是二板。” 石姑第一个发觉,即使二板穿着一身夜行衣蒙了脸,但那柄软剑出现,石姑便认了出来。 南宫阳和哲哥儿也反应了过来,几人立即帮忙。 哲哥儿将母亲护在身后,与前头巡逻兵对敌。 南宫阳没有了无痕相护,手里的药粉不再保留,抓起一大把就朝那些追来的巡逻兵撒去。 不过几个回合,这一队巡逻兵杀的杀,中的中毒,皆是倒下了。 二板肩上扛着的正是受重伤的无痕,石姑脱了险,再也顾不上其他,跑到丈夫身边,见二板并没有受伤,心头一松。 “先生,无痕已经救出来了,他被寮国人藏在密道中。” 二板平静地说着,南宫阳听了却是震惊,“云州城里有密道?” 二板点头,“密道通河道,似乎是上一任守将所为,且上一任守将不少部下皆留在密道内,似乎在等着什么命令。” 南宫阳一听,惊声开口:“一明一暗,这是要等着燕军送上人头。” 所以寮国人故意在云州换新守将,便是故意设下陷阱等着燕国人动手。 “不过我救无痕的时候,发现运河涨水,将堤坝给炸毁了。” 二板不紧不慢地说着,像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可南宫阳听后却是倒吸了口气。 第1860章 都平安了 不愧是大宗师之力,不仅将无痕从那地下密道中救出,还破坏了堤坝,这下足够那些官员们烦恼的了。 南宫阳将无痕放回自己的马背,石姑和二板共乘一骑,几人继续往城门去了。 没想几人还没有到城门处,城门口突然火光冲天,随之是地动山摇,石姑几人被受惊的马掀翻坠地,好在几人都有功夫,勉强护着没有受重伤。 “是火药。” 南宫阳震惊的看着前方的火光,他已经看到了小团子和密探院此番行事的结果,不要说将寮国军调离云州城了,便是对方这些威力十足的火药,燕军也是难对付的。 “是宇哥儿的火药。” 南宫阳再次补充了一句。 石姑疑惑的看着他,他的侄儿竟然在给寮国人造火药。 “二板,你功夫高,眼下也只有你能去前头一探究竟,若能寻到小团子,一定要将她带回来,至于密探院其他人,尽力而为吧。” 南宫阳当即做下决断,回头看向石姑,“我们去二板所说的密道,二板救出无痕,又有宗师之力暴露,想必密道里的那些寮国军暂时已经逃走,咱们抓住这个机会,且躲在此地,反而最是安全。” 石姑舍不得二板去涉险,可是一想到小团子,石姑担忧着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二板回头看了媳妇儿一眼,便马不停蹄的朝着火光之处跑去。 石姑几人先是回了宅院收拾行李,也将关押在柴房里的石五一并带走。 此时的石五已经清醒,看到他们回来还带走他,他才知道主子并没有遗弃他,他很感激,至于先前敲晕他,他也能理解,自己到底是寮国人。 石姑上前解开石五的绳索,交代道:“若是我们逃不掉,你就想办法独自逃命去吧。” 石姑不想都死一块儿,即使石五以奴隶之身认她做了主,她也从来没有将他当奴隶看待。 石五感激的看着石姑,心头却越发下定决心,誓要护着主人,他不会独自而活。 石姑几人带走了行李,离开了只住了几日的宅院,凭着二板先前说的线索,又加上慢慢醒转的无痕指引,他们一行人倒是寻到了那条密道,竟然在官衙府门之下。 旧守将的兵马藏于府衙之下,府衙上的人竟然没有半分察觉,当真是不可思议。 这密道中,果然如南宫阳所猜测的,前来救人的二板用了宗师之力,在寮国人眼中,大宗师那是不可逾越的存在,想必不少勇士吓破了胆子。 府衙下方必定是地势较高,堤坝之水并没有浸湿此地。 石姑几人赶来的时候,这些旧部勇士刚逃走,都来不及带走所有物资,里头竟有存留的粮食。 这么一看,他们几人在此地蹲守着养伤几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时日一长怕也生变故。 无痕伤势重,他是第一个发现旧部勇士秘密的,且追寻到此地,结果没留意被人给绑了。 要不是二板前来营救,无痕的命怕是断送在这儿了。 无痕被关押的这几日,那些人将他当燕朝密探看待,想要盘问出密探院的下落,每日折磨着他,倒也没有弄死他。 南宫阳将无痕安置在干燥的草堆子上,在密道里寻到干粮,几人席地而坐,先吃饱再说。 外头云州城大街,随着天色慢慢变亮,街道上的血腥味儿也越发的浓烈了。 云州的城墙之上,一个穿着古里族衣裳的中年男子朝一旁面色惭愧的金家保看去一眼,冷声说道:“若不是我半路制止了你去报私仇,又带来了大宗师研制出来的火药,你这云州城怕是守不住了。” “这才来上任几日便失守,你金家保的项上人头不足以向国君谢罪,想想你岐水族人的命运。” 金家保听到这儿,感激的朝那中年男子跪了下去,“多谢恩公相救。”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他来云州可不是为了保他岐水族人的命,不过是为了寮国的江山社稷。 “你们岐水一族的命是我古里族人救下的,接下来,你可知怎么做了?” 那中年男子并没有叫金家保起身,而是居高临下的睥睨他。 金家保心头沉重,如今他的态度便代表着整个岐水族人的态度。 他们岐水族向来只效忠国君,可上京如今的局势,却容不得他不站队。 新国君没有士气,老部族皆是不服他,倒是新王后古里一族,在众老部族之中崛起。 不按祖宗之训效忠国君,那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可若他拒绝了古里族的援手,那就如今夜这般,一夜之间被燕国人夺去了整座城池,国君必定降罪他岐水一族。 “怎么,金将军还需要思考一番么?如今我大寮的天下,还有你岐水一族投靠的人?” 金家保内心一叹,朝中年男子再次行了一礼,算是对古里族的臣服。 中年男子将他扶起,叮嘱道:“既然以后同气连枝,便要将那私仇放于一旁,幽州城里百里族以及其他部族皆已投靠我古里族门下。” 金家保心心念着给姐姐报仇,结果仇没有报到,如今更是不能向百里族家主动手了,他不甘心。 “都是我古里族的左右大将,不准有内讧,否则我古里族定不轻饶。” 金家保为了余下的族人,无奈应下。 金家保如今最恨的人便是燕国人,要不是他们使计利用他的私仇离开云州城之机动手,想要夺下他的城池,他也不至于被迫带着族人入古里族门下。 金家保将这一份恨意加诸到了燕国人的头上,随即下令,城中但凡有异样的汉人,直接身杀,一个不留。 所以即使是无辜的百姓也不例外。 二板护着小团子以及剩下的密探院的人进入了地下密道。 小团子见密道建在官衙之下,很是震惊。 此时密道里,石姑一行人吃下了干粮裹腹,无痕的伤也已经包扎好,人还算精神。 石姑见二板和小团子回来,连忙起身相迎,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见两人染满了血的衣裳,心疼无比。 二板这一趟受了些伤,但这些外伤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原本差一点儿养好的琵琶骨之伤又撕裂了,身上衣裳不知染上了多少血,此时唇色发暗,整个人都变得虚弱了起来。 第1861章 先养伤 南宫阳心存愧疚,说好带贤王和贤王妃来云州城里养伤,最后却反而害了他们,伤势更是加重了。 小团子坐在母亲身边,由着母亲替自己包扎,她满身是伤,可眼眶里却是熊熊烈火,她不甘心就此失败,云州城她势在必得。 石姑给孩子擦伤药的时候,就见小团子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画着舆图,她本是女儿身,却比男子更坚强,石姑见了,心头触动。 待小团子的伤包扎好了,石姑突然向南宫阳开口相问:“今日城门处的火光,当真是先生的侄儿研制出来的火药?” 南宫阳还没有答,小团子便接了话:“是他,宇哥儿的火药,但是没有了当年强势,莫不是重新研制出来的?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小团子带着密探院的人是真正感受到了火药的威力,但她说没有当年的火药厉害,这让石姑想到了失忆的可能。 于是说道:“我们再去一趟上京,将宇哥儿绑回来。” 那阿拔族后山的断臂怪人早有提醒他们,不准再去上京,更是强行将他们送走了,显然是不想他们再去冒险。 可是今日的石姑却改变了主意,她不希望二板受伤,可是她更不希望这些火药来威胁燕国子民。 石姑是没了记忆,但她本能的还是会牺牲所有,保下所有汉人的性命,何况她见到这些孩子,她一个个都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她更不可能再让他们这般涉险。 南宫阳显然也经过这一次看到小团子和密探院的遭遇,也做下了决定,在国难当前,所有人都逃不掉的,他不想贤王和贤王妃再卷入其中,可是他们即使失忆了,仍旧会义不容辞的庇护着这些孩子,以及燕国的子民。 于是南宫阳应了一声“好”,也借机做下了决定。 “在我们没有从上京城回来之前,不得再向云州挑起战事,小团子,你可答应?” 南宫阳这一声没用敬语叫她殿下,而是以长辈的口吻,如当年教导她时一样,叫了她一声小团子。 若是他们走了,小团子又执意留下想夺回云州,南宫阳必定借着贤王和贤王妃之威,将孩子直接绑回京城去。 石姑和二板相继看向小团子。 那些密探院的人也都朝小团子看来了。 哲哥儿更是拉了拉姐姐的袖口。 “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团子突然开口。 石姑立即反对,“不可,你和哲哥儿都不能跟着去。” 小团子还没有急,哲哥儿可不干了,“姨姨,我要跟着一起去,如若不然,我便悄悄地去。” 这种事,哲哥儿还就真的干得出来,他轻功了得,一般人守不住他,他要去,阻止不了。 石姑对上孩子晶莹的目光,瞧着都快要委屈死了,她心都软了,可是此番再去上京,怕是凶多吉少。 南宫阳看向哲哥儿,说道:“我昨夜算过了,却也没敢往下算,燕国国运尚在,却是多坎坷,帝王星未长大,皆有变数,此去上京更是前路荆棘,我担心……” 南宫阳没往下说。 帝王星是谁,小团子自然是知道的,其他人却皆认为是当今圣上,无人怀疑,便是石姑也是这么想的。 哲哥儿的手不由得摸向了脖子上的挂坠,他从小到大一直带在身上,他的小手摸着挂坠,像是做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要去,大姐姐留下,将来好接应我们。” 小团子看向弟弟,国师说弟弟是帝星,而她和小圆子是双子星,双子星是天下贵子,却非帝星能安定天下,所以小弟弟之未来便也是燕国之未来。 “弟弟一定要去么?” 哲哥儿认真的点头,他不什么帝星,也不想管那天下,他只想陪在爹娘身边,与爹娘共进退。 若是国师之预言是真,他是帝星出身,那么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有危险,不然一切的预言都是假的。 “好,那弟弟跟着一起去,我留在云州等着接应你们。” 小团子摸了摸弟弟的额发。 石姑看着这样的两人,她似乎也有所感触,脑袋里猛然多了一些奇怪的画面,是几个孩子围着她在一处桂花树下的样子。 “烧鸡,油酥饼子,山上的野狸子……” 石姑轻声念着。 就近的小团子耳尖,很快察觉到母亲的异样,惊愕的看向她。 “姨姨。” 哲哥儿也看向母亲。 石姑揉了揉太阳穴,温柔的看着姐弟二人,说道:“临走前,我给你们做烧鸡和油酥饼吃。” 两孩子立即应下,满脸欢喜。 南宫阳却是在想着此番去上京怎么寻到宇哥儿,至于小西,这孩子就在阿拔族的后山,倒也能找到了。 “神机营火器谱。” 南宫阳猛然开口。 小团子和石姑都看向了他。 南宫阳却是发现了这个契机,笑道:“我有法子将宇哥儿找出来了,他好研制火药,我若将神机营火器谱在我手上的消息传出去,不怕他不出现。” 小团子也笑了,当年宇弟为了那火器谱没少在他们面前吹牛,得到了上下两册后,高兴了好几年。 这一下小团子也顾不上养伤了,直接跟南宫阳坐在一起,凭着记忆,决定画一本半真半假的火器谱出来。 石姑看着他们忙碌着,于是起身去密道里寻找吃食。 没有烧鸡,油酥饼倒是容易些,二板帮着烧火,石姑做起了大家伙的厨娘。 二板一边烧火一边说道:“等会儿我出去一趟,瞧一眼外头的形势,再抓几只鸡回来。” 石姑哪还能舍得二板去冒险,眼下外头定是到处抓人,正是混乱之时,即使要出去打探,也得过两日再说。 石姑只盼着那些逃走的旧部勇士别再回来,只要他们一行人的伤再养上三五日能动了,就立即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的。 就这么在地下密道里躲了两日,而此时云州的街头,不少汉人百姓被误杀,汉人区一片凄冷。 云州城城门接连关了两日,人心惶惶,道上也没了商人,铺面门店皆已经关闭,除了那如索命一般的官兵脚步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今日菜市,一队寮军抓了数名寮国商人跪在台上,正是先前千方百计想要了搭上新守将军营生意的商会里的人。 第1862章 抓错了人 这几个寮国商人初来云州之时,借着自己的是寮国人的身份,没少强占汉人商铺以及夺去汉人的手艺和生意,壮大己身。 这么些年过去,从四处奔走饿肚子的牧民,到如今过得奢华的大商人,可不曾想过他们会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皆是那汉人小妇害了他们,她说能帮助他们向新将军套近乎,能促成他们的生意,结果他们信了,如今汉人小妇所作所为,皆是新将军向他们发难的罪证。 云州商会里的人,平素欺压其他商人,皆因他们能与守将亲近做生意,如今新官上任,断送了性命,跪在断头台前喊冤,没想到新守将眼睛都不眨一下,抬了抬手,刽子手便是手起刀掉,数个人头从台上掉落下来,血溅了一地。 金家保仍旧不泄愤,寻到先前石姑一行人住的宅院,一把火给烧没了。 城门终于在五日后打开。 然而第一个想逃离云州城的,竟然不是石姑一行人,而是先前蹲守在地道里的旧部勇士,这些勇士本是乌兰族人,但他们暗中得到消息,岐水族已经投靠古里族,他们便不敢再在云州逗留。 乌兰族勇士中,那位领头的统领,将所有部下召集起来,原本他们得到消息是燕国人要对云州下手,所以他们的守将在离开云州时将他们一伙人留下。 这么多人蹲守在密道中,粮草也准备充足,只盼着一但起了战事,乌兰族人能在战场上立功,而不是被岐水族夺了全部功劳。 如今形势变了,他们再停留下来,必被灭口,于是在城门打开后,依次分批想要离开云州回上京向主子复命。 哪知这金家保打开城门只是一个幌子,城门外二十里,多少岐水族的勇士正等着。 石姑一行人也是没有想到这个中的曲折,但是有了乌兰族勇士探路,与那岐水族勇士斗得个两败俱伤,倒是方便了他们的离开。 当初怎么来的,如今便怎么走,石姑一行人不从城门口走,而是走了水道。 前头有乌兰族勇士的牵制,他们好巧不巧的选了同样的时间从水路离开,倒是一路顺畅,并没有遇上阻拦的官兵,就顺水而下离开了云州地界。 待到了关外安全之地,石姑几人停了下来,看着一路相送的小团子和密探院的人,他们在云州的根基没了,接下来只能寻找机会了。 石姑还是放心不下小团子,先前他们几人在画舆图的模样,大概还是对云州城不死心的。 南宫阳上前一步,劝道:“一切以大局为重,在我们没有回来前,最好不要再起战事,宇哥儿的火药,可不简单。” 小团子叹了口气,机会错失了,没有宇哥儿的神机营,便是用了六年光景,也只有当初火器的一点皮毛技术,的确难以对付寮国军。 “好好保重,我们必定尽快带回喜讯。” 南宫阳看向其他密探院的人,他们纷纷点头。 按着先前所说的,哲哥儿跟着爹娘走,小团子和密探院的人留下来,临走时,姐弟二人也是依依不舍。 虽然这个弟弟才相处了这么几日,但血浓于水,做为姐姐的小团子,不忍心分别,离开时,将哲哥儿叫到一旁,送给他一支哨笛,说是能控制一部分野兽供自己使用,如果看到天上飞来的带着乌黑羽毛的鸟,便是小团子训练的信鸟了。 哲哥儿收下了,事实上他还曾在父亲的身上见到一个,如今想来,多半是六年前姐姐所送,哲哥儿见过那哨笛的威力,很震撼。 石姑几人告别,转身走入荒漠中。 他们这一趟去往上京城,若是走官道经驿站,怕是要被认出身份,汉人在寮国人眼里多有歧视,而今身边可没有谙蛮族小公子相送。 就在石姑几人想从曾经走过的荒漠中悄悄去上京时,哪知好巧不巧的,在这日夜里撞见了几个伤兵,那领头的伤兵,竟是在第一眼看到二板后,惊得说不出话来。 二板父子二人手脚利索的将几名伤兵绑了起来,二板再指着其中一人说道:“此人正是当初绑走无痕的那位寮国统领。” 还有些虚弱的无痕也在一旁指证,“先生,便是他们将我绑走的,之后将我关押在密道里,日日刑罚逼问,我这一身的伤也是他们打出来的。” 南宫阳一听,愤怒不已,这不天道好轮回,人又落他们手上了。 这几名伤兵也是时运不济,那乌兰族统领带着部下好不容易从云州城逃出,结果在二十里外遇上了岐水族伏兵。 岐水族金家保投奔了古里族,即使这些人亮出乌兰族的身份,在得知他们从云州城出来的,当即下令灭口。 乌兰族统领只得带人反抗,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在岐水族人手中,气得咬牙切齿,为了留下活口回上京报信,乌兰族统领带着几位心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其他人也或有走散的,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金家保得知他们是乌兰族人后,岂能让他们逃跑回上京告御状,便派了追兵一路追捕,那架势,比抓燕国人还要认真,至少石姑几人从水路逃走,还没遇上他们这般凶险的。 这些乌兰族人不敢走官道经驿站,便绕来绕去进了荒漠。 乌兰族统领还担心在荒漠中遇上沙匪,哪知第一个遇上的是这些造反的汉人,他当时在地下密道里折磨无痕,逼问他的同伙,结果引来一位汉人大宗师。 这小小的乌兰族统领在寮国只听闻有一位汉人大宗师,正是谙蛮族的那位,一时间竟将二板认作了他,以为自己抓的无痕这个汉人也是谙蛮族的人,胆子都吓破了,以至于在二板救下无痕后,这些乌兰族人不敢再回密道去。 得知经过,无痕真想上来打死他们,可惜他全身是伤的,养的这五日还没有恢复好,只得怒瞪着这些人。 倒是二板抽出腰间软剑,就要给无痕泄了愤,毕竟面对寮国人,二板从来不手软。 眼看着就要一刀劈下,南宫阳猛然叫住了他,“二板,且等等。” 第1863章 密探院里有细作 二板和无痕纷纷看向南宫阳,留着这些乌兰族人根本没有用,而且一旦他们出了荒漠脱了险,指不定还回来报复他们。 乌兰族统领见南宫阳制止,顿时松了口气,就听到南宫阳说道:“杀了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好好问问他们,他们为何要停留在云州?” 石姑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不,他们再次入上京,正好找不到身份么,机会就送到眼前来了。 石姑上前拉住二板的袖子,二板只得将软剑收了起来。 那乌兰族统领见状,忙说道:“你们且问,我必定说出,瞧着阁下,莫不是谙蛮族的汉人宗师,我乌兰族虽与谙蛮族并不相交,却也没有利益冲突,此番回上京,路上所遇之事,必不会多说半字。” 这乌兰族统领是真把他们当成谙蛮族人了,再加上他们身边带着一个奴隶石五,像这种情况,在汉人中是不存在的。 南宫阳也不点破,上前一步,问道:“你们守将已经走了,为何却将你们留在了密道中?” 那乌兰族统领有些犹豫,这涉及到军中机密,他不便说,但是对上南宫阳严厉的目光,他为了活命,还是开了口:“是有人得知燕人要夺城。” “原本云州是我乌兰族人的守城,如今落岐水族人手中,自是不甘心,守将将我们留下,以备不时之需,是想我乌兰族人能在战场上立战功。” 说到这儿,乌兰族统领气愤地朝地上吐了一口沫子,怒道:“真想不到岐水族人投靠古里族人,竟然半路截杀我们乌兰族人。” 南宫阳听完这一番话,不由得看向石姑,他有些怀疑这些话的真假,毕竟才问一句套话,对方就全都说了,也太直接了。 南宫阳见石姑面色无异议,看来对方所说的话是真的了。 这么一想,也想得明白了,寮国各部族之间本就勾心斗角的,为了战功,各部族可谓是削尖了脑袋的往上蹭。 那乌兰族守将为何突然被召回上京,还将守城兵权交给了岐水族的金家保,自是不甘心,留下这些人在云州城里立战功还真有这个可能。 南宫阳很快又想到一事,又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燕人要夺城?” 南宫阳这一嘴寮国官语说的很顺畅,这乌兰族统领是真没有怀疑他的,只是一问到这种机密之事,乌兰族统领打死也不说了。 每个部族有每个部族的行事作风,他们有什么门道得知这些消息,岂能让谙蛮族人得知去。 石姑此时扬起唇角,看向南宫阳说道:“看来密探院里有奸细,可得给小团子传个信。” 乌兰族统领当即抬头看向南宫阳身后那个不打眼的汉人小妇,她个子小小的站在几个男人身后,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她。 刚才乌兰族统领内心所想,他是怎么也不会知道,眼前这汉人小妇能知道,只认为定是这些谙蛮族人得知了什么消息,刚才这么一问,也只是想要证实而已。 乌兰族统领“呸”了一声,没有接话,倒也没有反驳,所以石姑说的没错。 一旁的哲哥儿听了,心情就不好了,想不到密探院里混入了奸细,难怪这次大姐姐起势却败了阵。 石姑从南宫阳身后出现,上前几步来到乌兰族人面前,她没有问那统领,而是看向其他人,突然问道:“你们乌兰族人的秘术是驻颜术?” 几名乌兰族勇士震惊的看向石姑,这可是他们部族不传的秘术,如他们这样的低阶勇士,也不过是听说过而已。 刚才统领不答对方的问话,他们便想到了族中的驻颜术,虽不知守将大人是怎么给统领下的命令,这些勇士内心也只是猜测着。 “驻颜术,是不是也会中原传说中的易容术?” 石姑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她问话,向来不用别人答话便能知道答案,尤其她最后的目光落在乌兰族统领的身上,便是已经知晓答案了。 南宫阳听着这番话,心头震撼无比,想不到寮国各部族的秘术千奇百怪,这驻颜术还是头回听到。 “所以密探院不是出现了细作,而是有人易容混入了密探院里,并且此人极为聪明,还有汉人的形态,乌兰族恐怕在暗中养了些汉人死士。” 石姑的这个猜测不无道理,生在边关的汉人,由于两国历时数百年的战乱,导致他们的国界感不强。 数十年前,两国交好时,还有两族通婚的风气,所以这些寮国人暗中养些国界感不强的汉人为自己所用,也是常用的事。 南宫阳上前,伸手摸向乌兰族统领的袖口,这些被绑的乌兰族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宫阳将统领令牌收走。 到此刻,乌兰族统领反应过来,先前制止他们乱杀,不是要留他们性命,而是要问清他们的来历,如今一切问清,又夺走他们的令牌,这是打算要灭口了。 乌兰族统领大怒,破口大骂,还说他们的大家主定会知道今日之真相,会给他们报仇的。 乌兰族统领狠话还没有说完,二板手起刀落,乌兰族统领倒在了血泊中。 其他的乌兰族勇士知道命不久矣,一个个很是绝望。 收拾完残局,各人拿了一块令牌,换上了乌兰族人的衣裳,几人往荒漠外走。 这荒漠中再往深处走可不是条好路,虽然此时走上官道途经驿站,定会有岐水族的人追杀很是凶险,但如今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无痕一路上要养伤,经不得折腾,她家夫君二板后背上的伤也没有痊愈,他们不仅要走官道,还要在下一处驿站时寻个落脚,养伤数日再准备入京。 从荒漠中出来,才上官道不远,竟然看到一间客栈,这是上一趟不曾遇上的,瞧着这客栈新建没几月,搭建的房子还是新料。 即使知道这荒漠边沿突然出现一间客栈着实古怪,石姑几人还是决定在此地歇脚,正好天色也不早了。 几人身上佩戴的是乌兰族勇士的弯刀,唯有石姑一名女子身上没有,但她和二板都带着帷帽,一般人见了,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历。 第1864章 沙匪报仇 南宫阳先一步进了客栈的门,才进门,就发现喧哗的大厅里似乎声音都变小了,有不少目光朝他们看过来了。 这处客栈建在这荒漠边沿,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来此地落脚,瞧着这生意也过分兴旺了些。 南宫阳拿出银钱,要了两间房。 那掌柜的看了一眼南宫阳,见他虽是汉人,却说得流畅的寮国官语,倒也没有怀疑,很快就叫伙计领他们上楼了。 石姑走在众人中间,跟在二板身边,旁边又有哲哥儿护着,几人上楼时,也是默不作声,本想低调,但他们一行人的出现,客栈里还是明显的被不少双眼睛盯着的。 进了房间,石姑松了口气,他们一家三口住一间,石五便留在了南宫阳主仆的那一间,也好有个守门的护着,无痕安心的养伤。 石姑向伙计要了清水和吃食,待上来后,石姑扶着二板在榻前坐下,剥开他后背带血的衣裳,看着带血的伤疤,心疼无比。 石姑给二板清理伤口,哲哥儿在一旁递巾子和药瓶,终于给二板包扎好了,一家三口才在桌前坐下吃饭。 简单的两素一荤,那荤肉还有些看不出来路,大概是鹿肉,石姑没让他们吃,说道:“且等夜里我想办法去寻些吃食,亲自做些来吃。” 哲哥儿点头,这里的肉带点骚腥味,不知来路,最好别吃。 天色渐暗,住店的客人似乎越发的多了起来。 石姑一家人靠在一起,本想就这样安稳的度过这一夜,哪知随着底下的客人增多,客栈神秘的东家竟然现了身。 房外传来喧哗声,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石姑一家三口本不打算出门查看,奈何南宫阳过来敲门。 石姑从门缝往外看,看到木梯处站着一个娇俏的身影,她身形不高,却也比普通的中原女子高了一截,瞧着背影,估摸着二十上下,梳着两条大麻花辫,麻花辫上有细碎的流苏挂饰,脑后有绫带穿过乌发。 看不到她的真容,声音却带着北地女子的豪爽。 这就是客栈的东家?为何是位年轻女子,她就不怕在这荒漠之边遇上危险么? “……不愧是流沙窟的儿女。” 底下厅中有人喊了出来,这个消息一出,不少客人窃窃私语起来。 南宫阳就此将门缝关上,回头看向石姑,小声说道:“刚才伙计来送饭,我问了问这处客栈的来历,就察觉不太对劲了。” “刚才底下有客人说那客栈东家是流沙窟的儿女,你们可知流沙窟是什么地方?” 石姑只顾着给她家二板上药了,还真没有打听这些,她只是奇怪在这荒漠之边遇上女东家,如此胆大。 南宫阳来到石姑面前,接着说道:“流沙窟底是堆满的金山,那是历代沙匪的老巢,历代沙匪杀了那么多的走商,夺走那么多的货物,接着一代代相传,留下了一座金山。” 一提到沙匪,石姑很快就明白了,上次去往谙蛮族地盘的时候,他们杀了的那些沙匪,莫不是与这流沙窟有关联。 南宫阳也显然看出了石姑已经被点醒,叹道:“所以咱们算是进了人家的地盘,传说中的流沙窟在此地建客栈,可不是为了做生意,毕竟做生意赚来的钱,哪及沙匪抢劫来得快。” 所以这客栈东家今夜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下石姑一行人开始寝食难安起来。 再次打开门缝,只见楼道上站着的女子在此刻突然回身,目光凌厉的朝二楼的各处房门看来,石姑甚至从门缝里对上那女子的目光。 娇俏的背影不过是迷惑人的表象,此刻对上这流沙窟女子的目光,石姑感觉像一盆冷水从头浇来,此女不简单呢。 “……荒漠中的沙匪,竟然在今夜寻仇悬赏,当真是见所未见……” 底下厅中的客人已经乱成一团,随着这悬赏令一出,各方势力都开始人人自危起来。 至于那些无意中落脚于此地的走商,感觉项上人头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听到沙匪和流沙窟,就吓得全身发抖,想要逃,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在原地不敢动。 石姑也感觉到了杀气。 “今夜必须走。” 南宫阳做下决定,这夜漫长,天又亮得晚,这么耗下去,定会发生变数,他们不能再久留了,何况当初是二板他们杀了沙匪老大,这寻仇悬赏,恐怕就为了此事。 石姑点头,看着门缝外那女子从二楼各房间收回的目光,石姑说道:“她已经开始怀疑咱们了,咱们要走,必须挑起底下人的混乱。” 南宫阳也正好是这么想的,当即转身,光明正大的出了房门。 石姑想要叫住他,见大门已打开,她只好收住了话,默默地看着底下不安的众人。 就在这时,客栈三层各处突然有不少沙匪打扮的打手现了身,吓得底下大厅里的客人不少惊呼出声。 南宫阳见势不对,当即大喊一声:“这是沙匪的客栈,他们这是要半夜杀人越货,大家伙的快跑。” 这话一出口,本就一触即发的大厅里,各方势力再也顾不上其他,纷纷出手,边打边退往客栈大门去。 二楼三楼的客人也有带打手的,纷纷跑出来逃命。 南宫阳这会儿转身回屋,叫石五背起无痕,二板背起石姑,几人跳窗逃走。 只是沙匪早就想到他们会跳窗逃,早在窗户外布有打手,二板背着石姑才跳出来,便与这些沙匪打手碰了个正着,于是打了起来。 哲哥儿本是护着南宫先生的,见父亲打了起来,他也上前来帮手。 二板看到哲哥儿上前,立即发话:“把先生带走。” 石姑已经被二板绑在背上,这会儿也是焦急着哲哥儿,劝道:“听二板的话,你们先走。” 他们夫妻二人断后。 南宫阳也顾不上其他了,可不能给贤王和贤王妃拖后腿,当即上前拉走了哲哥儿。 二板将披风一扬,把背上的石姑盖上,腰间软剑出手,前头沙匪打手瞬间没了还手之力。 大宗师之力岂是普通打手能挡。 再加上二楼上下全是各方势力在准备着逃命,沙匪的兵力被分散,更不是二板的对手了。 第1865章 孝顺的哲哥儿 石姑用力抱紧丈夫,整个身子在披风之下,她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反而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心声,不时的提醒着二板,注意攻击的方向,同时指明二板逃走的方位。 待二板终于脱离缠斗的打手,追上南宫阳一行人时,就见哲哥儿护着南宫阳又跑回来了,憨厚的石五背着无痕也是一脸挫败的返回。 石姑疑惑的问道:“怎么回事?” 南宫阳无奈说道:“外头风沙大,根本分不清方向,而且沙匪在客栈外早有埋伏,今夜怕是逃不走。” 一向熟悉荒漠地形的沙匪,定是借着这风沙天气,以及黑夜的隐秘,早已经埋伏在外等着他们逃出去。 二板回头看向底下一楼乱成一团的混战,冷声说道:“那今夜只能大开杀戒了。” 南宫阳震惊的看向二板,大宗师之力到底有多强,他无法预估,但是可以看得出来,贤王动了怒。 这一刻石姑也没有相拦,为博得一条生路,只能靠二板的大宗师之力脱身,若是逃不走,那就杀了客栈里所有沙匪,以客栈做为根据地。 此刻石五背上的无痕也顾不上伤势下了地,他拔出了长剑。 就在石姑一行人准备一场硬战之时,突然旁边的一间房门打开,里头有个身影快速将他们拉入屋中。 石姑从披风后露出头来,就见屋里有十数人,他们身上穿的正与石姑一行人身上穿着不相差,所以这些人是乌兰族人? “你们是我乌兰族人?” 这屋里的人将他们拉进来,就是看到他们的穿着是同族人,可是如今进了屋,看到南宫阳几人的脸,见是汉人,虽然石五是寮国人,却也是带着面纱,隐约能看到他脸上的“奴”印。 石姑听到他们的心声,知道这些人在看到他们是汉人后动了杀心时,她连忙从二板腰间取下乌兰族统领的令牌。 对方接过令牌,见是云州来的,当即想到了什么,问道:“云州的战事如何?” 南宫阳也反应过来,接了话:“我等带着家属乔装成商人回上京,就是为了避开岐水族的追杀,岐水族投靠了古里族,他们手中有大宗师的火药,还发现了我们乌兰族勇士的踪迹,一路追杀,誓要灭口。” 南宫阳这一口流利的寮国语打消了这些人的怀疑,再加上他说的这番话,果然激起了这些乌兰族人的愤怒。 “岐水族算个屁,竟然敢灭口,此事必定禀报大家主。” 有了令牌和云州的消息,这些人暂且信了他们的话,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这伙人显然也是派出去做任务,如今任务完成正准备回上京复命,而石姑一行人的出现,即使是汉人模样,他们也没有怀疑,可见先前石姑猜测的对,乌兰族暗中养了汉人杀手,再加上他们有驻颜秘术,所以能在各部族夹缝中生存,且部族蒸蒸日上,士气不减。 “此地不能久留,你们跟我们走。” 显然这些做完任务归来的乌兰族人是打算带他们一同回去复命,还能因为他们带来的云州消息而在大家主面前立功。 石姑朝南宫阳点了点头,又拉了拉二板的袖口,能不动手更好,毕竟二板的宗师之力一曾出现,势必在寮国地境引来恐慌,再回上京的路上可就更加艰难了。 这些乌兰族人还真有门道,竟然带石姑他们走了另外一条道,也不知他们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条小路避开那些沙匪,还是他们事先清理出来的。 这处二房偏僻角落的房间,从窗户外跳下便是马厩,而马厩里的马在听到乌兰族人吹响的哨声后,显得很慌乱,转眼都被赶出了马厩。 而他们也趁乱随便骑上一匹马,直接捣毁马厩,冲出客栈后门,闯入漫天的风沙中。 一进入沙雾中,石姑几人根本分不清方向,要不是这些乌兰族人将他围在中间带着他们走,恐怕也会与这些人走失不可。 后方客栈打得不可开交,风沙中也有不少逃出客栈的人与埋伏的沙匪搏斗。 而只有石姑一行人跟着乌兰族人,竟然逃出了这处险地,一路向北,整夜未停,直到天亮,他们才在官道周边的小溪边停下了脚步。 石姑一下马,就渴得快死掉了,直接往小溪边跑。 其他男人,一个个的趴在溪水边牛饮了起来。 二板后背的伤又裂开了,石姑有所察觉,却不敢有动作,只将二板的披风拉好,心头却是很难受。 无痕有伤,这些乌兰族人早已经看出来了,这会儿喝足了水,倒是没有催着他们快走,而是各自分工准备弄些吃的。 石姑见这些乌兰族人忙活去了,她这才悄悄地给二板上药。 这么走下去,无痕和二板都没得休息,伤势不好,真跟着他们回了乌兰族的地盘,可就麻烦了。 南宫阳不动声色的来到石姑和二板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张饼子,小声交代道:“快吃,在那客栈里藏的。” 石姑都后悔当时没有让伙计多送些吃食过来,也是没有想到傍晚就开始动手了。 一张素饼子,在这儿也是无比的美味,南宫阳故意坐在两人前方,就是为了替他们拦住乌兰族人的目光。 石姑将饼子给了二板,叫二板快吃,男人吃饱了才有力气,伤才好的快。 哪知二板不舍得吃,硬是将饼子掰开成两份,也叫媳妇儿吃。 石姑是女子,帮不了大家伙的忙,还拖累着二板,她舍不得吃饼子,便将手中的饼子递给南宫阳。 南宫阳看到饼子,眼眶一热,笑着说道:“我可不只带了一张饼子。” 于是南宫阳掀开衣裳一角,好家伙,这厚实的衣裳下全是布袋子,难怪他走起路来沉重无比。 “咱们省着点儿吃,能吃好几天了,等会儿多备些水,路上都不必担心了。” 石姑只好收回饼子,掰下一半吃着,剩下的一半强行塞在二板的嘴中。 哲哥儿竟然在溪里抓到了鱼,他高兴坏了,对着火烤着鱼,回头看到爹娘舍不得吃饼子的模样,心头难过。 那边乌兰族人似乎打来了野味,竟也给石姑一行人分来一些,食物不多,被南宫阳直接给收了起来。 哲哥儿将烤好的鱼送到了爹娘面前。 第1866章 好好养伤 闻到鱼香,石姑很震惊,这孩子这手艺没得说,可是就一条鱼,他自己舍不得吃却要分给他们吃。 二板可不舍得吃孩子抓来的鱼,没想哲哥儿掰下鱼肉往爹娘嘴中送,一家三口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分享着这条鱼,体力得以补充。 并没有休息多久,各人备好水袋,再次出发。 荒漠边沿都有沙匪出没,他们跑了一夜的路,仍旧有可能遇上追杀而来的沙匪。 这些乌兰族人很是谨慎,也顾不上无痕身上的伤,催促着他们跟上众人的脚步,连着夜里也不寻找落脚地,而是一味的往前赶路。 二板身上的伤再次裂开,石姑看着染了血的披风,心头难受无比。 终于在子夜时分,他们的队伍停了下来,乌兰族人去寻找水源和吃食,石姑一行人得以休息时,南宫阳来到了石姑和二板身边,从袖里拿出一个水袋。 石姑看到水袋脸色大变,这不是当初在荒漠中见过的沙匪的水袋么,有图腾,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不能再这么跟着跑下去了,咱们得想法子劝住他们休养几日,此番入上京,咱们还得借乌兰族之威,沿途也不易察觉。” 南宫阳一边将水袋交给二板,一边说着。 石姑很快明白了南宫阳的意思,随即在二板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 二板收起水袋,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休息之地。 南宫阳在暗处背对着石姑坐着,远看着还以为是二板坐在她的身边。 哲哥儿来到母亲的身边,将身上的水袋递给母亲,“姨姨,快喝水。” 不练功的石姑,不管吃喝都难以抑制,消耗上比起他们要大的多,亏得这孩子总是省着喝水,给她留着。 石姑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即将水袋还给孩子,又忍不住摸了摸孩子的额发,看着他小小年纪一路跟着,半点不怕吃苦,比大人还要坚毅。 没多会儿二板回来了,石姑几人悬着的心也都平静下来,南宫阳这才带哲哥儿守无痕身边去了。 那边乌兰族人吃喝喝足,打算休息一个时辰便出发。 此时乌兰族人里头巡视的勇士突然慌张的跑回来向统领禀报着什么,很快一队乌兰族勇士顾不上休息,快速起身,消失在黑暗中。 石姑一行人不动声色的留意着。 一盏茶的功夫,那些乌兰族勇士回来了,一个个脸色有些不好看,就要下令立即启程。 南宫阳此时起身,上前问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们一行人中有伤员,怕连累他们赶路。 乌兰族统领看向南宫阳,在这危险关头,这些汉人于他们来讲,还是低他们乌兰族勇士一等的死士罢了,若到了关键时候也是可以舍弃的。 于是那统领也说出了实情,他们巡逻队在附近发现了沙匪的水袋,而且水袋还是温的,可见沙匪经过这附近,走没多远,他们若是再在此地停留,必定被沙匪发现。 南宫阳一听,面露惊慌之色,忙说道:“这么一说,要是咱们连夜出发,反而在前头遇上沙匪了怎么办?” 南宫阳这话还真是将那统领给为难住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知沙匪消失的方向,也就是说,不管是在原地休养还是继续前行,都有可能遇上沙匪。 而他们刚执行完任务,各人身上多少都有受伤,此番回京有要事回去禀报,不能再有折损。 那乌兰族统领郁闷的低咒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倒是遇上了这些贱奴匪,要是放在以前,必定取他们狗命。” 骂归骂,南宫阳的话还是引起他们的重视,南宫阳见他们徒有武力,脑子却不是太好使,只得提点他们:“咱们队伍中本就有伤员,尤其我们从云州的人,此番相遇,各谢各位相救,回到上京,必向大家主说明各位勇士的侠义忠肠。” “但是在此之前,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伤员一路,先锋一路,先锋队若前头无碍,可留做记号,先行回去复命,我们伤员,沿路归来,既不拖累大家伙,也能少了不少麻烦,若许这样一来,咱们都有活路。” 这些沙匪倒不是多可怕,只是这儿是荒漠边界之地,那是沙匪的地盘,遇上了定是麻烦的,何况他们又熟悉了荒漠的地势和天气,于他们不利是真。 有了南宫阳这番话,这些乌兰族人便有了想法。 先前还一路将石姑一行人护在中间从客栈撤离,不是他们有多侠义,而是没有人被提点过,这些勇士武力不错,思维上却是一根筋。 眼下经南宫阳一提点,人的本性便暴露了出来,他们借此机会撇下这些伤员,先一步回京复命,既能立功,又能安全脱身,至于这些伤员,能活着回来大固然好,若不能,那也是他们的命。 很快乌兰族勇士便一分为二,他们里头还真有不少伤员,先前就担心被同伴撇下,有伤在身也不敢声张,如今被南宫阳将话说破,便凡有伤者,都被留了下来。 那些伤员勇士一个个的恨死了南宫阳,又不敢在统领面前声张,只得看着这些没有伤的同伴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先行离去。 南宫阳留下这些乌兰族伤员,就是借着他们行路,沿途打点,同时因为有伤在身,还不必太防患。 接下来群龙无首之时,南宫阳又以曾是乌兰族在云州的军医之姿,对这些乌兰族伤员施也恩惠,给出伤药,又提议慢行归京。 这些乌兰族伤员从刚开始对南宫阳的恨意转变到后来的感激,也不过是一两日功夫。 事实上里头不少伤员并没有多重,却被同伴撇下了,如今用上中原的伤药,很快就好利索了,于是肩负起为队伍寻找吃食和水源的重任。 石姑暗叹南宫先生行事高明,如此一来,二板和无痕有了时间养伤,也不必急着赶路了。 终于在官道上行了四五日的路程,遇上了驿馆休息。 不必石姑拿出证明的令牌,这些乌兰族勇士便亮出了身份。 乌兰族虽然没有谙蛮族那般有权势,却也分得二楼几处房间休养。 驿馆里的吃食并不丰富,这些乌兰族勇士还会在白日里出去寻猎。 第1867章 故意传出火器谱 夜里,南宫阳带着新做的火器谱来到了石姑和二板的房中商量,这一路去往上京,首先得将二板和无痕的伤养好,与此同时,也该给这本火器谱造势了。 与其到处寻找谙蛮族的汉人大宗师,不如利用这火器谱将人引去上京城相见,也能节省不少时间了。 石姑看着与真书没有两样的火器谱,疑惑问道:“这真正的火器谱上也有各对种火器的研制?” 南宫阳点头,有许多的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说起火器谱一事,便又会说到当年的贤王和贤王妃在寮国的英勇事迹,然而这些话对于他们此去上京并没有好处,反而只会给贤王和贤王妃带来困扰。 石姑看着南宫阳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火器谱交给了南宫阳。 眼下南宫阳有一计,想派石五带着火器谱故意在驿馆现身,再快马加鞭往上京的方向赶,令今日驿馆里的人警觉,此时再有谣言传出,这些人定会信了。 他们一行人都是汉人,能做此事的,还真就只有石五了。 石姑想到石五脸上的奴印,为了遮住印子,给了石五一张面具,又换上了绸服,半夜利用二板手中的长哨,控制住了一匹枣红色的好马,出发了。 石姑一行人还在二楼房中休养,尖着耳朵听底下的动静。 先是石五在大厅里故意与吃酒的人发生口角,结果碰撞间从包袱里掉落出火器谱,而后石五迅速捡起火器谱,顾不上住店落脚,转身便离开。 果然南宫阳这一招引起底下不少人的注意,在石五离开驿馆没一会儿,马厩里有几匹马相继跟了出来,有人尾随而去。 这一夜注定是不会太平的。 石姑看向床边已经换好夜行服的二板,夫妻两人相视一眼,就见二板翻窗而出。 底下有小吏过来送吃食和热水,石姑朝背对着躺下的哲哥儿看了一眼,这才开了一角门缝,看向那小吏,顾不上接吃食的手,而是问道:“底下出了何事?” 正好此时隔壁住着的几个乌兰族勇士伤员也都纷纷出来,此时见石姑问起,便将刚才留意到的事一并说了,来的那人穿着汉人服,但身姿和形态却是寮国人,于是问起小吏关于那人的来历。 那驿馆小吏刚才也才从厨房出来,都来不及招待那人,也没能问出来历,对方就跟厅里的人发生了口角,动了手脚,包袱落了地,掉落了一本书。 乌兰族勇士问是什么书。 驿馆小吏被勇士的弯刀抵着,吓得不轻。 二楼其他房间的人也在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后纷纷探出头来。 小吏只得如实说道:“是汉人的字,小的……小的在边城待过几年,倒也认了出来,上面写着‘火器谱’三个字。” 石姑一听到火器谱三字,当即惊呼出声:“莫不是云州城里传的是真的。” 乌兰族勇士立即看向石姑,瞧着她一个汉人小妇,遇事紧张的样子,不免有些瞧不起,要不是这些汉人死士是大家主底下的人,他们才不喜欢拖家带口的汉人。 石姑显然被几人盯着不敢有所隐瞒,忙说道:“云州相传,燕国的神机营里流落出一本火器谱,还传闻说‘得火器谱者得天下’的怪谈。” “那时云州边城大乱,打了一场后,听闻火器谱落入一个小部族的手中,说是带去上京献给国君。” 石姑这话半真半假,燕国火器谱的确出自燕国神机营,那二楼不少偷听的人当中,有老一辈的人一听就信了,毕竟当年燕国贤王在上京大闹一场之事,不少有地位的部族首领,也曾知道一些秘闻的。 乌兰族的勇士听到这消息可不简单,当即制止石姑再细说,而是立即叫小吏退下,随后就要进屋想要盘问石姑。 南宫阳在此时开门出来,却是叫几位勇士进屋与他一叙。 石姑一脸慌张的将门关上,听到脚步声往隔壁屋去了,石姑面色平静了下来,她看向床榻上的哲哥儿,此时哲哥儿也正好回头看门口,母子二人对视,皆露出笑容。 天快亮的时候,石五和二板一同回来的,他将包袱往桌上一放,那本假火器谱露了出来。 石五牛饮了一大杯水,这才说道:“事情成了,那些人都往上京追去了。” 再加上刚才石姑故意提高声音说出了云州的秘闻,想必明日定会在整个荒漠中传开,继而不少人赶往上京去。 石五换下绸衣,取下面具,换上往日的衣裳,守隔壁屋里去了。 果然第二日清晨,原本热闹的驿馆,转眼走了大半。 石姑坐在厅里听了不少人的心声,皆是奔着那火器谱而去。 寮国与燕国不同,他们多以部族利益为主,所以夺下火器谱,是主动献给国君,还是私下留给部族的人来研究,那就不好说了。 这些人各怀心思,但目的都相同,他们要去上京夺下火器谱。 石姑从厅里回来,南宫阳便问起情况,石姑笑了笑,说道:“怕是比上京的宗师擂台还要精彩,咱们这一路上再煽风点火一番,到了上京定能见到人了。” 就算那孩子不知道消息,想必谙蛮族大家主也会主动送去消息,甚至还要将大宗师弄到上京去。 这些人走了,驿馆空了,石姑一行人本以为可以好生休养了,哪知同行的乌兰族勇士却也惦记上了火器谱,想要急着回去立功,开始不愿意慢行养伤了。 寮国各部族各方为利不说,这部族里的勇士亦是如此。 南宫阳看着这些乌兰族勇士,直摇头,而后笑着说道:“各位说的对,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可是我们这些伤患走不快,指不定中途还连累你们,不如咱们再分成两队人马,伤势轻的先走。” 果然南宫阳这提议立即勾起了这些勇士的自私心理,不用南宫阳再点拨,当即就分了队。 果然受了南宫阳思惠,用了中原伤药养得差不多的勇士自成一队,就要撇下伤重的同伴,决定先行离去。 那些伤重者也想回去立功,可惜重伤未愈,还没有回到驻地,命就要没了,只得看着这些人先走。 第1868章 沙匪追来了 这么一走,乌兰族的勇士只剩下五人了。 这五人伤势与无痕的差不多,且先前为了赶路,怕拖累同伴,有重伤在身也不敢吱声,拖了几日未治,伤势加重,更是走不动了。 南宫阳借着乌兰族伤患的势头,就这么在驿馆中住下了。 那些小吏不敢说什么,但是驿馆里的吃食却是越来越简陋。 每处驿馆的消耗都是有定数的,这些小吏不敢得罪乌兰族的勇士,却又没有余粮和好药,只得求到了南宫阳的面前。 南宫阳来到五名勇士面前,说起他们的伤,想要在驿馆里好生养伤,就得拿出身上的值钱之物来。 这五人平素嚣张惯了,还没有在哪处驿馆花过自己的钱,自是不服气,结果南宫阳收走了伤药,不过一日,妥协了。 石姑看着桌上摆着的零散的物件,说道:“这些东西咱们或许还能有用。” 原本要拿给小吏换钱的,被石姑一句话又给拦了下来。 虽说都是些勇士身上的随身之物,他们若想在乌兰族里好好藏身,带在身上也方便以后行事。 看着这些带着图腾的玉器和精美的匕首,石姑全部收下了,而后将当初小团子和哲哥儿给的银钱拿了出来。 南宫阳倒不知石姑手上有这么多的钱,足够他买伤药了。 驿馆小吏拿了钱便出门被给了。 结果到傍晚时分,小吏也未曾回来,那驿馆小官前来禀报,打算派人出去寻。 石姑郁闷极了,那可是两孩子给她的钱,莫不是被小吏给贪墨了? 就在驿馆里派人出去寻时,没一会儿急匆匆的赶回来,只见一个个身上负伤,大声喊道:“沙匪来了。” 二楼还有几间房有人,在听到沙匪来了,吓得不轻,直接跳窗跑。 石姑看到马厩里几人骑马逃走的匆忙身影,心头也担忧起来。 这儿都离开了荒漠地界,沙匪怎么还是追来了。 南宫阳直叹气,“这些沙匪当真是没完没了,怕是得二板出手了。” 沙匪一窝蜂似的冲进驿馆,为首的竟是那客栈东家美妇,她一身红衣,手上提着锋利的弯刀,刚才进来时杀了一名小吏,这会儿站在厅前,目光冷漠的盯着二楼。 余下的五名乌兰族勇士扶着墙从房里出来,看到这么多的沙匪,苦涩一笑,早知道拖着伤体也得跟同伴离开,就不该留在这驿馆里等死。 石姑一行人也从房里出来了。 那匪头女子看到石姑几人便皱了眉,她记得他们,显然也有些意外在此地遇上了他们。 而石姑一行人是那次客栈里唯一逃走还没有损伤的人了,不怪这些沙匪很惊愕。 “是你们。” 女子开了口。 道上的人叫此女为流沙窟小公主,她手段之狠毒不在匪头之下,流沙窟能留下这么多的传说,也有她的杰作。 “杀了他们。” 女子下令。 一上来就要杀他们,石姑一行人却并没有慌张,倒是旁边五名勇士已经紧张的防备了起来。 “等等,且要说清楚,为何要杀我们?你我无怨无仇,道上规矩若有冒犯,我等必会道歉。” 红衣女子哈哈大笑,她很快从袖里拿出一张画像,石姑几人仔细看去,只见画像上有个侧影,瞧着像是汉人。 “是他杀了我们的首领,而你们,错就错在是汉人出身。” 分辩不清仇家是谁,所以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真是蛮不讲理。 眼看着沙匪蜂拥而上,乌兰族五名勇士大喝一声,立即上前拦下,又朝石姑几人说道:“有兵器的拿起兵器,没有的,赶紧逃。” 虽然他们自私自利,各怀心思,但是在对敌之时,乌兰族的人还是团结的,并没有让石姑几人上前挡刀,甚至这些人还看向石姑和哲哥儿,妇孺幼子先逃的规矩。 石姑被二板拉到了身后,南宫阳也立即退至无痕和石五身后去了。 反观哲哥儿,却是站在原地没动,一张小俊脸上满是肃杀之色,手摸向了袖中的匕首。 沙匪上楼了,驿馆里的官吏死的死逃的逃,早没人了。 这五名乌兰族勇士顾不上身上的伤,二话不说上前迎敌,没想伤体出战,竟也与沙匪们打了好几个来回。 这些人有的被劈晕,有的伤上加伤,直接晕厥,最后一个人也抵挡不住倒下了,二板此时现了身。 二板屹立在楼梯口,抽出腰间的软剑,一双丹凤眸冷凝的看向这些人,那蒙着的半张脸虽看不出他面上的整个轮廓,然而这一个眼神,竟引起了底下红衣女子的注意。 “是他,就是他。” 红衣女子显得很是激动,美眸里是对仇人的痛恨,她再也按捺不住,带头往二楼冲去。 “杀了他,替首领报仇。” 红衣女子的话激起了沙匪的恨意,他们使出了全身本领,皆朝二板袭击而来。 此时便是房门处的无痕和石五,而对如此强大的杀气,也是吓了一跳,纷纷一跃而起,想要上去帮忙抵挡。 哪知就在此刻,二板手中的软剑朝着楼梯下的人突然抬手一挥,那浓厚的内力卷着风刃扑面而来。 前头刚要扑上来的沙匪只觉得心脏猛然一紧,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从头顶按下,转眼身形不稳,纷纷落地,脚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往后倒去。 “大宗师之力。” 随着这一声,沙匪们惊到了。 若是在荒漠里,他们不惧这大宗师之力,他们可以借着荒漠的地形而杀人于无形。 可是眼下这儿是驿馆,既无躲避隐藏之地,又无施展摆阵的机会,这么对上去只是送死,一时间沙匪中不少人生了惧意,不敢硬闯上前了。 而二板提着软剑一步一步往楼梯下走。 红衣女子知道,她在客栈里是遇上了这些人的,她真正的仇人她寻到了,可惜却在客栈里放走了他们,不然借着客栈的地形,这些人中即使有大宗师之力的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若不报了仇,这些人就真的逃走了,她不甘心,这些人杀了他们的首领,必须死。 红衣女子大喝一声,提着锋利的尖刀,率先上前往上攻击而来。 见小公主冲上去了,沙匪们也得到了鼓舞,纷纷跟上。 第1869章 沙匪都死了 眼看着第二波攻击再次袭来,二板也顾不上背上的伤痛,身形如鬼魅一般在沙匪中盘旋,手中的软剑像吞噬的剑花深潭,反复的将沙匪的阵形打乱并绞杀。 无痕和石五纷纷加入混战中,哲哥儿却是护着石姑和南宫阳往房中退。 待三人退回屋里,哲哥儿立即来到窗户边,看到底下的马厩,再回头看向两人,“咱们先走。” 的确,他们留下来只会是拖累。 南宫阳这就来到窗台前往下看,没想看到这么高的距离,吓得不轻,这要是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哲哥儿拿起姐姐给的哨笛吹了起来,马厩里的马听到指令似的,原本还躁动不安的马匹纷纷跑到了窗台下。 哲哥儿催着南宫阳先跳,南宫阳一把老骨头,真是经不得这般折腾,他不敢跳。 结果石姑上前,最先爬上了窗台,想也没想的朝着那群马跳去。 哲哥儿看到母亲娇小的身子如此的英勇,心头震撼,而后握住南宫阳的手,说道:“先生,莫怕,我护着你。” 南宫阳两眼一闭,只得也从窗台上跳下去了。 石姑坐于马背上,看到南宫阳面色苍白的跳下来,她也忍不住想要上前接人,哲哥儿连忙喊道:“姨姨,快让开。” 石姑听后反应快,一夹马腹让开了,南宫阳便掉在了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 哲哥儿到底是个孩子,也只能借机稳住南宫阳,没办法背他跳下来,好在都没有受伤。 三人各乘一骑,回头看向窗户边,二楼上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三人也不再犹豫,催着马逃离了驿馆。 石姑三人这一口气逃出数十里地,终于寻了一处避风之地歇了下来。 一路上石姑都担忧着二板的伤势,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就这么等了半日光景,前头官道上传来马蹄声,石姑正要起身去看,哲哥儿立即将她按住,小声说道:“姨姨,我去,我轻功好。” 说完这话,哲哥儿抵足一点,小身影快速消失在沙地里。 南宫阳坐在一旁倒也不担心哲哥儿的安危,反而劝着石姑:“别急,他们会平安回来的,那些沙匪不在荒漠里杀人,根本不是二板的对手。” 话是这么说,石姑提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不过前方官道上却出现了一伙人,石姑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人,凭空消失的哲哥儿却是欢喜的现了身,他从沙地里一跃而起,朝着前头的马匹飞奔过去。 来的正是二板他们,不仅他们三人没事,还一并将乌兰族的五名勇士也带了回来。 马厩里的马匹都被他们骑走了,不够数的,便是两人一骑。 此时跑在前头的正是二板,二板心系媳妇儿,只想快快往上京的方向去,早些遇上他家媳妇。 没想就在这时,一个小身板从沙地里凭空而起,飞身而下,二板正要出手,就察觉到熟悉的小身影,面上一喜,小身板也很快落在了他身后的马背上。 “爹,我们都活着。” 爹? 二板听到这一声,心情莫名的欢喜,倒也没有打断孩子的话,而是回身将孩子固定好,这就拉住了缰绳。 石姑和南宫阳从避风处跑出来,看到二板,眼眶都热了,鼻子也是酸酸的,石姑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个时候竟然想流泪。 先前逃跑时跳窗,她没有想过生死,也不曾落泪,如今见到二板,反倒而矫情了起来。 “媳妇儿。” 二板顾不上身后的哲哥儿,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哲哥儿赶紧让开,也一并跳下了马背。 二板上前一把将石姑抱了起来,他还以为要到上京才能见到媳妇。 石姑拍了拍二板的手臂叫他放下,随后看向他后背的伤口,果然又出血了,这伤怎么这么难治愈。 无痕和石五也下了马背,这会儿石五搀扶着无痕朝南宫阳走去,后头跟着而来的五名乌兰族勇士,他们伤势更重,互相搀扶着,一屁股在沙地里坐下了。 不过眼下的五名乌兰族勇士再看石姑几人的眼神都变了,这些个汉人是怎么杀了那些沙匪的,他们着实不知经过,毕竟一个个的都晕了过去,但是醒来时,他们看到了驿馆里一地的尸体,血流成河,他们无比的震惊。 再看这三人,这五名勇士也没能看出谁的功夫最厉害,而且他们身上也的确都有伤。 这些乌兰族勇士瞬间变得老实了,当南宫阳给他们送上伤药和吃食时,这些人连连道谢。 在众人包扎好后,五名乌兰族勇士像是事先商量好的,纷纷起身,朝着二板几人跪了下来,要不是他们杀了沙匪,救他们出来,他们怕是死在那驿馆里了。 这五名勇士是被同伴抛下的,他们相信,先前的同伴若是在,遇上这么多的沙匪,他们的同伴也会毫不犹豫的再次将他们抛下,这就是杀手的生存法则,谁会拼命去救其他人呢。 弱肉强食的世道,他们能有今日,早已经在多少战乱中摸爬滚打出来的。 五名勇士若不是已经是乌兰族人,恐怕会发誓要跟随于他们了,但是这五人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不减,或许于石姑几人混入乌兰族中有帮助,将来入上京也方便得多。 南宫阳叫几人起来,都是乌兰族中人,莫说这些感激的话,以后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互相照应。 这五人一脸认真的应着,这才又坐下来吃干粮。 石姑坐在二板身边,背着人小声问道:“那些沙匪如何了?” 二板大口大口吃着干饼子,听到媳妇的话,一脸平静地说道:“都杀了。” 石姑早已经闻到了丈夫身上的血腥味,就是没有想到将沙匪全部杀了。 一旁的石五忍不住插了一句:“主子厉害,我们杀的手都痛了。” 石姑感觉不可思议,那此时的驿馆里岂不是尸体成堆了。 很快无痕又接了话:“只可惜被那流沙窟小公主给跑了,不过听人说这一次流沙窟的沙匪都被派了出来报仇,这半个月来,他们没少在荒漠附近作案,死了不少客商。” “咱们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以后的流沙窟再没有反击的余地,过往的客货也都安稳了。” 第1870章 进不了城 石姑听后,也总算放心了些,至于那流沙窟的小公主,没有了沙匪作乱,她也翻不起大浪来。 众人休息得差不多了,决定先行赶路,等到了下处城郡补给,再养几日伤后出发。 这一趟去往上京的路真是漫长。 石姑几人寻到一处城郡,在里头住了五六天,这五六天里,他们不仅为了养伤,还打听到不少消息。 听说上京的比武擂台还有大半月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分出高下,余下的三大宗师或许会聚齐上京城。 除了这个消息之外,便是先前石姑几人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关于燕国神机营的火器谱流落到了寮国人手中,还被送去上京城,准备在头马节献给国君的传闻。 就因为这两件大事,往上京城赶去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人是奔着大宗师之名而去,有些人却是为着那本火器谱。 石姑一行人默默地听着,待二板几人的伤养得差不多些了,准备往上京城赶。 这日傍晚时分,石姑一行人准备在荒郊寻处落脚地休息到半夜再出发,没想遇上了商队。 长长的商队在山坡下扎营,石姑几人为了安全起见,隔着商队远了些,也都停下来休息。 都是练武的身体,养起伤不比普通人快些,再加上这一路上石姑和南宫阳不仅准备了好药,还一路打点,吃的住的都不差,更是令这五名勇士感激不已。 石姑坐在二板身边正吃着干粮,一名乌兰族勇士忍不住还是走了过来,他向夫妻二人行了一礼后,试探的说道:“昨日在城里听说上京的比武擂台还没有结束。” “如此,咱们要不要先去上京城报到,参加这比武擂台如何?” 石姑一听,脸色微变,她倒是忘问了,这些勇士明明说是回上京去,为何眼下又说先回上京城?莫不是乌兰族的驻点并不是在上京城里? 石姑顺着话问道:“你们都想去报名么?” 毕竟万一成了大宗师,在部族里的地位仅次于大家主,便是大家主说的话,都可以不听的。 那勇士连忙摆手,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伴,决定说实话:“我们在驿馆见识到了各位的功夫高强,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谙蛮族出了位汉人大宗师,咱们乌兰族照样可以。” “再说咱们若是直接回驻地复命,入了营就得领任务,恐怕耽搁不了太久,若是咱们先入上京城,寻到大家主,大家主知道咱们要上台比擂,必定不会再派任务,还能在上京城里多待些时日。” 石姑几人还真没有想到这些乌兰族的勇士回去后立即会领任务再次出发,要是如此,那他们就不能回乌兰族驻地去,而是该听这人的话,先入上京城,至于见不见乌兰族大家主,到时候自有机会找借口离开。 “你说的对。”石姑面上一喜,“那咱们先回城,把名给报了,我夫君的功夫万一成了大宗师,我们一家在上京也有了着落。” 那勇士听了,感觉自己终于能给恩人做些事回报一些了,满是欢喜,这就说道:“我这就给家主传信,不回驻点了。” 石姑连忙叫住他,颇为忧心的说道:“不可,此事是咱们临时起意,咱们这不还没有回上京城么,若是营里的其他兄弟知道,比武擂台上指不定多了几个对手。” 先前那些同伴抛下他们,石姑就不相信他们还会像以前那样维护那些人。 果然这勇士被石姑的话说动,有道理,岂能让营里的兄弟知道这么多,他们要去比擂,也是悄悄地去了,将来成了大宗师时,谁也管不着了。 勇士没再给家主传信,石姑松了口气。 南宫阳来到几人身边,问起刚才的情况,石姑说出实情,并打算一入上京城就找机会与他们分开,各行其事。 南宫阳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自是不能进了城见乌兰族的大家主。 这一夜平静地的过去。 接连又接了四五日的路程,终于到了上京城外。 石姑几人正要松口气,前头打探的乌兰族勇士匆匆赶了回来,面色凝重的说道:“上京城戒严,没有家主令,咱们根本进不了城。” 也就是说想要入上京,还得乌兰族的家主亲自带他们入城,这怎么可能? 石姑和南宫阳相视一眼,石姑故意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疑惑问道:“上京为何突然戒严?莫不是城里有什么人闹事?” 那乌兰族勇士欲言又止,结果他的同伴等不及,催促道:“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久不回上京,怎么就这么严格了呢?” 那勇士这才小声说道:“是古里族的人在守城门,这不对劲。” 另一名勇士惊声开口:“你的意思是古里族占据了整个京城?” 守城军都换成了古里族人了,这事还真不好说,恐怕上京城里发生了大事。 “定是那妖后所为。” 另一名勇士忍不住气愤的骂着。 石姑和南宫阳只好不再问了。 这五名勇士总感觉没有帮到石姑他们入城报名比武,便什么也没有回报给恩人的,于是几人在一起商量着,要怎么得到家主令。 石姑和南宫阳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只见其中一名勇士建议,不回驻地,也进不了上京城,不如先去乌兰族城郊的牧场,指不定能遇上家主,大不了实话实说,为了整个乌兰族人,定会答应的。 这些人商量好后,回头就要带石姑几人去附近乌兰族的牧场,石姑借机叹道:“家主他可还记得云州的勇士。” 石姑是故意这么说的,果然这几名勇士连忙安慰:“家主不曾去过幽州城,也因身体孱弱,不曾上过战场,但是对于部族里的勇士,向来唯才是用。”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向几名勇士,听到他们的心声,可见说的话并没有假,看来这乌兰族家主并不知云州的勇士会是哪些人,他们或许可以混入牧场得到家主令,再顺利入上京。 石姑几人同意跟着去牧场了,这五名勇士立即充当先锋,带着他们往牧场去。 一路上,南宫阳只小声说道:“只要不会遇上乌兰旗,咱们大概是不会有事的。” 第1871章 牧场不养闲人 这也是石姑所担心的,当初在幽州城与乌兰旗结下的梁子,如今要是见了,那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无端又徒增烦恼。 在京郊,各部族大多有落脚的牧场,有大部族的,直接借着落脚的牧场,将族中厉害的勇士调用来京郊,一是保护大家主,二是随时能听国君的令出兵讨伐。 乌兰族却因部族较小,不及大部族的强势,这落脚的牧场,也不过是放牧之地,部族里的勇士也多在驻点以及他们的本部族地盘生存。 只是今日他们赶到牧场外时,五名勇士就发现了牧场与往日有些不同,牧场周围竟然还有站岗的小兵,牧场内更是守卫森严。 “出了什么事?” 有勇士疑惑开口。 显然没有答案,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石姑一行人跟在五名勇士身后,骑着马来到了牧场入口,果然被拦下了。 勇士拿出令牌,那些守卫的小兵见了,见是执行任务的勇士归来,连忙恭敬的行礼。 勇士问家主可在牧场,那守卫小兵哪知家主的情况,只得摇头。 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只得先入牧场休息。 石姑几人就这么顺利的进入了乌兰族的牧场,又很快被带入休息的毡庐中。 外面牧场时不时传出巡逻兵的脚步声,南宫阳说道:“不太对,咱们才离开多久,上京城就被古里族占有,这小部落的牧场也突然囤兵在此,莫不是上京要起战乱了?” 石姑听到这话,心思一动,问道:“上京要内讧,那他们会用上宇哥儿的火药么?” 南宫阳一脸古怪的看着她,不过这问题还真是好问题,宇哥儿的火药能对付燕人,那自然也能用在内讧上。 “这要是在上京城里用上了火药,岂不是自相残杀都没了。” 不会有答案,但石姑这话说的莫名有些痛快。 “咱们还是得快些找到宇哥儿。” 南宫阳担忧的是宇哥儿的安危。 石姑一行人还算平静地在毡庐里过了一夜。 第二日大清早的,石姑便被一位妇人叫醒,对方是掌管牧场女眷后勤的,那妇人约摸着五十上下,长着一双吊眼捎子,看人时总带着一丝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石姑不想暴露了他们的形迹,只得像怕事的小妇人那般从毡庐里出来,人就被那妇人叫去了后边的灶房。 石姑是懂得寮国语的,得知对方要自己烧柴做饭,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正好借此机会熟悉一下牧场的情况。 管事妇人将石姑安排好就走了。 石姑蹲在灶口,看着在灶台前忙活的几位年轻妇人正抬着一口大铁锅过来。 那铁锅里是已经清洗干净的羊肉,加了香料加了水,便催促着石姑赶紧添柴,先是大火炖上半个时辰,而后转小火。 这炖肉空闲的时候,这几位灶台上的年轻妇人也没有闲着,一边拣菜,一边说起牧场里的一些事。 石姑默默地干活,倒是不怎么引人注意,也就顺耳听着她们说了什么。 这处牧场是新国君登基后给乌兰族的封地,乌兰族的大家主在上京有自己的毡庐,而在这处封地牧场里养着的是乌兰族里最厉害的勇士,便是高阶勇士也有两位的。 不过最近上京比武打擂,牧场的高阶勇士入了城,听说打败了,留在了大家主身边。 至于最近上京城的消息,这些灶房里的妇人显然是不清楚,不过今日收到家主的消息,杀羊炖肉,又不是什么大节日,着实有些奇怪。 而且这几位妇人的丈夫,也都是牧场里的牧民,昨个夜里这些牧民都被赶去放牧,不让回来,而这些留下做后勤的妇人,却被半夜叫了起来,牧场里突然囤兵,这令她们很不安。 身为各地部族里的老实牧民,他们的一生经历过各种迁徙和战乱,每次战乱前的变化,他们都能感触灵敏,所以她们几人悄悄地说起牧场里的变化,一个个的开始为各自的生存而忧心起来。 石姑正听得入神呢,灶房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身披铠甲的小兵跑进来,他腰间佩戴着大刀,目光严厉地看向灶房里的人,叮嘱道:“家主说了,半个时辰后开饭,莫有耽搁。” 几名妇人连忙应下,待那小兵一走,几名妇人更慌张了。 “这是要出征了么?” 这几名妇人说完,这才记起灶口处蹲着添柴的石姑,吓了一跳,连忙闭嘴。 石姑心头沉重,莫不是真的要打起来了。 好在另一名妇人还算理智,说道:“这些肉不够所有兵吃的,瞧着不像是要出征。” 也对,就铁锅里这些肉,根本不够分。 石姑心头担忧着二板他们,她大清早的被叫来了灶房,不知她家夫君他们怎么样了? 也就在石姑被叫去干活后没一会儿,二板他们也被牧场里的人叫了去,与昨夜一起入牧场的五名勇士又遇上了。 今个儿的确不是出征打仗,但他们也必须换上战铠,成了家主毡庐外的待卫。 哲哥儿年纪小,被叫去马厩里帮忙,南宫阳年纪大了,被人带去织草鞋。 二板、无痕、石五三人却成了站岗的侍卫,这让二板有些恼火。 今日牧场里还真有大事发生,先是牧场里来了一批运奴隶的囚车。 当二板和石姑看到那些囚车时,两人脸色都变了。 石五更是显得激动,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些囚车,假道在辨认囚车里的奴隶,有好几个还是熟面孔,石五怔住了。 先前石五跟随石姑从谙蛮族入上京时曾遇上这一群奴隶,里头便有当初跟他一起在大王山逃走的奴隶,事后石五在上京城里找到了他们的落脚地。 本来石五听了石姑的话,一定会想办法救出这些奴隶的,没想他们去了阿拔族的地盘后,反被送出了寮国边境,导致这件事也一直没有完成,成了石五的心病。 眼下在如此巧合之时遇上了这些奴隶同伴,石五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等到傍晚时分,劳碌了一日的石姑被送回毡庐中,南宫阳和哲哥儿也是累了一日的赶了回来。 站了一天岗的二板他们三人,也没有比他们好到哪儿去,一行人真是累坏了。 第1872章 那贵客到底是谁 不过今日打听到消息却是不少。 石姑先说起灶房里的事,她还跟那几位妇人给主毡庐里送吃食,可惜那贵客坐在屏风之后,弄是没有看出是谁。 不过石姑在席间的末席看到了一张熟面孔,正是她曾在幽州城里得罪过的乌兰旗,好在石姑机警,跟在那几名妇人身后退了出来,并没有被那乌兰旗发现。 石姑说到这儿,她记起当时送上吃食时听到了零碎心声,对南宫阳说道:“先生,牧场里来了贵客,那贵客似乎身份不简单。” 石姑不好说出自己能听人心声的本事,只得模棱两可的说道:“上京城头马节,乌兰族会造反。” 南宫阳听到这番话,捋了捋胡须,随后闭上眼睛,伸出手指测算,没多会儿,说道:“那个人恐怕是皇宫里的人,咱们从上京城出来后,不知城中情况,此番入城,恐怕凶多吉少。” 石姑也是担忧的,她很快想到一事,记得她呈上熟肉后,她的眼角余光看到屏风下露出的一角衣衫,那衣衫上的花纹,石姑惊声开口:“是汉人穿的绸衣。” 若是汉人,乌兰族不可能将之奉为上宾,也不可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人,那会是谁? “不会是宇哥儿吧。” 无痕突然开口。 南宫阳摇头,“他是谙蛮族大宗师,他研制出来的火药能在寮国盛行,可见……” 可见那孩子根本没有恢复记忆,那么依着宇哥儿的心性,他认定了谙蛮族人,就不可能半途投靠乌兰族人,何况乌兰族不过是小部族,哪及谙蛮族权势大。 宇哥儿要研制火药,不仅要有财力,还要有人力,方能替他寻到原料。 就在众人想不明白时,石五说出今日的发现,他看到那些奴隶的囚车来了牧场,事后他趁机跟过去瞧了一眼,察觉这是乌兰族在头马节送给众权贵的猎物。 石姑立即想到了什么,“若是如此,那乌兰族人马上就要入城了。” 南宫阳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会儿南宫阳看向无痕,问道:“那五人可都信了你的话?” 原本南宫阳担忧跟着一同来的五名勇士会单独去找家主要令牌入城一事,便叫无痕故意说二板伤势未愈为由,不准备去参加勇士比武,于是打消了那五人找家主令牌的想法。 无痕点头,那五人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信了他的话,没有再去找家主,也与他们一起,站了一日的岗。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夜里不少巡逻兵走来走去的,不仅牧场守卫森严,牧场里似乎又在半夜来了更多的人。 在石姑一行人的观察下,果然乌兰族人要入城了,他们会在今日晌午那会儿去往上京。 石姑几人商量好了,与其拖家带口的入城遇险,不如先让二板和无痕入城探路。 哪知哲哥儿不放心父亲一个人去,何况父亲向来性子直,无痕根本管不住,没有母亲在身边,指不定会出事,可他又不敢让母亲冒险,于是决定他一同跟着去。 哲哥儿轻功好,又是孩子,不显眼,真要有什么事儿,还能想办法出城传话。 反而余下的人,身边若无人保护,万一有事儿,就交代在这儿了,所以无痕得留下,石五也得留下。 南宫阳看向父子二人,还别说,除了贤王妃能管制住贤王外,哲哥儿说的话,二板也是听的,好几次南宫阳都发现二板对哲哥儿是不一样的,或许哲哥儿说的对,让他们父子二人先入城。 石姑舍不得与二板分开,她握紧二板的手,交代道:“你一定要听哲哥儿的话,那孩子聪明冷静,有事儿别一个人往前冲。” 石姑最怕二板一生气,直接用上大宗师之力鲁莽用事。 二板点头,他听媳妇的话,媳妇让听哲哥儿的话,他觉得对的才听。 哲哥儿抓紧父亲的袖子,说道:“瞧着也只有我的轻功能追上父亲的脚步。” 还别说,这一点上无痕也不行,石五就更不行了。 “去吧,打听到宇哥儿的下落,就传信出来。” 南宫阳催促着。 哲哥儿想到了什么,他将姐姐给的哨笛交到了母亲手中,“姨姨,等我们回来。” 石姑摸了摸孩子的额发,点了点头。 二板和哲哥儿这就换上了奴隶的衣裳,替换了两名奴隶,悄悄地混了进去。 囚车远去,石姑还来不及伤感,人就被叫去了灶房。 今日的吃食份量更多了,灶房里几名妇人忙得够呛,只是她们的手艺却不怎么样,在她们看来,能吃肉就是最好的吃食了,至于熟肉中的香料,便是有什么放什么。 石姑见状,心思一动,她那日所见衣衫,若真是汉人,定会嘴挑。 于是石姑趁几名妇人没注意,往那锅里放了些独家炖肉配料,又把握着火候,没有再像前几顿那样炖老了。 肉熟了,几名妇人要送菜过去,石姑又像往常一样肚子痛的毛病又犯了。 这些妇人初始是不信的,但石姑面色苍白冒着冷汗的样子又再次骗过了她们,再加上石姑给了几人碎银子,也就没有人追究了。 熟肉送了过去,石姑见灶房里没人,悄悄地回毡庐换下了做事的粗布衣裳。 很快有小兵匆匆来灶房找人,却见灶房里哪还有人,只得回去复命。 今日宴席上,屏风后的贵客果然在吃到味美的熟肉后,脸色大变,这味道他熟悉了,他只在玄阳城里吃过。 再加上前头几顿熟肉吃得他味觉都不好了,这会儿尝到这美味熟肉,岂能不惊喜,但很快也起了疑心。 回来复命的小兵没有抓来人,那跪着的几名妇人吓得不轻,里头倒有个胆大了,为了活命,忙说道:“是小的今日在牧场里发现了新的香料,试着往里头加了些,味道或许与先前的有所不同。” 可是这熟肉的味道明明是在玄阳城里才能吃到,那屏风后的贵客岂能这么好糊弄。 好在此时那掌事妇人被抓了来,她来时在灶台上看到了一包香料,为了活命,便顺手将那包香料带了过来。 贵客闻到香料的味道,还真是用来炖熟肉的,于是问香料怎么来的。 第1873章 勾起了葛图的回忆 掌事妇人能来京郊牧场也是有些见识的,刚才抓走香料包的时候,她就发现这是中原的东西,于是说是从走商那儿购得,南边商人说用这东西炖肉最香。 乌兰族家主听后,也起身替下人求情,未席坐着的乌兰旗此时起身开口:“马帮便有贩卖此种香料,曾经幽州城里见过。” 提到马帮,屏风后的男子似乎沉默了许久。 “都退下吧。” 乌兰族家主抬了抬手,目光却是带着警告的朝乌兰旗看了一眼,一个坐在末席的旁支,也敢在宴席上插话。 几名灶房妇人急忙要退下,有种命悬一线被救命的激动,而屏风后的男子却突然开口:“赏他们金饼。” 随着男子的声音,屏风后有个下人端着一盘金饼出来了。 这灶房里几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死里逃生的还能得到这么多的奖赏,有了这些金饼,他们的家人在接下来的数年间都不必辛苦放牧,也能吃喝不愁了。 灶房里几名妇人欢喜的接过去,从毡庐里退了出来,没想才到外头,那掌事老妇便伸出了手。 所有得到赏赐的妇人刚入手的金饼还没有捂热,眼瞅着就要被掌管给没收了,几人皆是不甘心。 “此事不准向外头传,今日若不是我拿出的香料包,也得不到贵客的打赏,你们几人还得掉脑袋。” 几名妇人被掌管训斥,只得将金饼交了出来。 待那几名妇人回到灶房时,石姑已经等在了那儿,见几人看到她时的脸色很微妙,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样子,石姑便说道:“刚才我肚痛去了一趟茅房,放在这灶台上的香料包怎么的不见了。” “那香料包是你的?” 有位妇人惊声开口相问。 石姑点头。 被没收了金饼的几名妇人气不打一处来,朝着石姑一顿数落,石姑也得知了整件事的经过。 刚才石姑回毡庐后换了干净的衣裳,是担心事发被抓去宴席问话,到时候与乌兰旗撞个正着。 而石姑故意将香料包遗落在灶台上,也是在赌这几人会不会有人冒功邀赏,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顺利。 但经此一事,石姑可以肯定了,屏风后坐着不是寮国人,或者说一定是在燕国生活了很长时间的人,他对燕国的吃食更习惯,且吃上一次就有这么多的打赏,对方身份还不简单。 石姑的心底很快想到了一人,为了求证,她还得试探一二。 这几名妇人到底是无法向掌事妇人反抗的,可是那金饼的赏赐着实诱人,于是心念一转,对原本不搭理的石姑反倒故意亲近了起来。 几人将石姑围在中间,问她怎么知道熟肉里头放中原香料的,而且还有妇人伸手沾了锅底的汤汁尝了尝,当真是美味无比,才知中原的吃食是如此的美味。 石姑一边谦虚着一边说自己曾在边境住过一段时间,对中原的一些吃食有些了解。 这几名妇人果然是信了,纷纷缠着石姑再做一道中原的美食来。 石姑想到了江南的阳春面,此时的江南也正是春意正浓时,哪像这寮国还寒意逼人。 几名妇人围着石姑,看着石姑做出了阳春面。 顿顿吃熟肉,怕也是会腻的,换碗阳春面,是不是就更有食欲了。 为了求赏赐,这些妇人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亲自跟着石姑学做阳春面,直到夜宵时,几名妇人喜上眉梢的将阳春面送到了案台上。 牧场里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而且多是早早的休息了。 可是今个儿夜里似有军机大事,忙活到半夜的贵客以及部族家主和长老们,正感觉到肚饿,这些妇人便送来了阳春面,瞬间勾起了食欲。 尤其是那贵客男子,他闻到阳春面的味道,从屏风后跨步出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妇人手中的面碗,沉声问道:“你们怎么会做阳春面的?” 妇人学着石姑的话,说她们中有人曾在边境生活过,早就会做阳春面,只是怕上不得台面,只敢在夜宵的时候送上来。 此时若是石姑在,定能认出贵客是谁,只见他穿着一身绸衣袍服,外头是件虚虚挂在肩头的狐裘,那眉眼和神态,说他是汉人也不为过。 然而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寮国新上位的国君耶律葛图。 阳春面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是闻着味儿的耶律葛图却令他忍不住想起在燕国时的日子。 江南最新鲜出锅的阳春面,可谓是耶律葛图初次尝到最美味的吃食,那年他才十岁。 耶律葛图虽是寮国皇室血脉,可他并不在上京长大,而是在玄阳城里长大,一碗江南的阳春面,就像他单纯无比的童年一般。 葛图夺下妇人手中的面碗,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都说小时候吃过的东西终身难忘,长大后有权有势,再吃到好吃的,也不过如此。 众人见国君吃得这么香,也都纷纷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然而不过是燕国人吃的一碗面罢了,他们这些打小在草原上长大的汉子,并没有觉得多美味,反而觉得清汤寡水的,根本没有熟肉香。 然而葛图吃着吃着落下了眼泪。 寮国神降二十三年春,被立为太子的耶律葛图因部落之争断了命根子,自打那以后,他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只懂得媚上而生活在燕国长公主府的小郎君,转眼变成了一国之主,他很慌张,都没有人问过他行不行,就这样坐上了那个位置。 身为一国之君,天下美食应有尽有,可他今日却为一碗面而落下了眼泪。 很快一碗阳春面见了底,耶律葛图抹了一把眼角。 国君并没有赏赐,那几名灶房妇人就被屏退出去。 几名灶房妇人气得不轻,骂骂咧咧的各自回去了。 石姑第二日再去灶房帮忙时,就看到几人灰头土脸的样子,也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果然如她所猜测的,待在乌兰族牧场的贵客,就是那寮国皇宫里新登基的国君。 她不明白耶律葛图会出宫,且在乌兰族这个小部族里落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上京是真的乱了,连国君都不在皇宫里了,那这些部族夷离堇都是怎么被忽悠住的? 夜里,石姑将自己的猜测同南宫阳说了,南宫阳很震惊,想不到贤王妃即使失忆,脑子还是这么好使,不过是做了几顿饭就能证实她的猜测。 第1874章 乌兰旗怀疑厨娘的身份 还真别说,要是耶律葛图在乌兰族牧场,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南宫阳被派去织草鞋,也是打听到一些事的,听说乌兰族会在头马节上夺得魁首,是他们家主当着众族人的面说出来的话。 一个小部族没见有好马出现,却想要得到魁首,那只有一个可能,胜算都在这位贵客身上。 一路上南宫阳给石姑说过寮国国君的情况,没想到她都记住了,还能借机想到这些,真是不容易。 “这么说来,古里族是要造反呢,听说古里青莲是王后,看来葛图在皇宫里不好过。” 石姑没了记忆不知过往,如今确定了人是耶律葛图,那接下来他们可以趁机做些什么。 南宫阳这一夜没怎么睡,也正是在想这个问题,他还夜观天象测算了一番后,终是做下了决定。 “头马节前,乌兰族家主定会跟贵客一同入城,为了掩饰贵客的身份,定是很隐秘,咱们要是在这个时节跟着一同入城,便能见到二板和哲哥儿了。” 南宫阳的提议不错,石姑也是这么想的,先前还担心自己鲁莽了。 石姑没在二板身边,她吃睡都不安稳了,能跟着一同入城,那简直是太好了。 *** 接连两夜,灶房里都给贵客送来阳春面做夜宵。 那几名灶房妇人终于在第二次送来时领了赏钱,回来还跟灶房里正收拾着的石姑说了,屏风后坐着的贵客相当的满意,赏下的金饼够她们的家人在草原上生活好几年的。 为了不让掌事知道,几位妇人拿了些吃食给石姑,堵了她的嘴。 明明阳春面是石姑的主意,她却无偿的教会了这几个妇人,也不争功,更是在得到她们送来的熟肉后,也爽快的接了过去。 看着老实又沉默的石姑,这灶房里的几位妇人相当的满意,这就各自散去,回去休息了。 石姑是灶房里最后一个走的,她将灶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锁了门。 那边毡庐里,乌兰旗吃完阳春面,就察觉到国君的不对劲,他心头存了疑惑。 乌兰旗不动声色的从毡庐里出来,叫来亲卫,沉声说道:“去问问,灶房 里最近可是来了新人?” 亲卫这就领令去了。 那几名领了赏赐的灶房妇人,才回到住处,正与家人说起赏赐的事,就见一队卫兵匆匆进来,人就被带走了。 突然的变故,令灶房里的几名妇人六神无主,吓得不轻,纷纷将金饼拿出来,还以为像掌事一样,这是秋后算账,来要赏赐的。 哪知那些卫兵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将她们扣住跪下了。 乌兰旗此时回头看向几名妇人,面色严肃的问起阳春面的来头。 几名妇人看着拿出来的金饼,死咬着是她们自己在边境放牧时无意中从南方商人那儿学会的。 哪知话才落,卫兵手中的马鞭就响亮的甩到了地上,若是还敢这么说,那么下一鞭就不是甩在地上了,而是甩在她们的身上。 灶房里的几名妇人吓得全身发抖,里头有胆小的,直接吓晕过去。 这么一闹,一个个的都舍弃金饼,如实开了口。 灶房里的确来了位新人厨娘,汉人出身,但是她是跟着乌兰族的勇士回的牧场,且来历正当,只是平素不说话,只在灶房里默默地干活。 乌兰旗皱眉,这么一说倒也解释得通了,莫不是他多想了。 这处牧场的确隐秘,且国君赏赐下来后,乌兰族就将通往外头的大道给毁了,所以不是本部族的人,根本没可能找过来。 至于族中有汉人,乌兰旗自然也是知道的,那是大家主养的一些边城的死士。 乌兰旗到底是在幽州城里做过守将的人物,心思细腻,还是决定见一见那灶房里新来的汉人小妇,且看看那人是个什么模样,又是从哪处而来? 这些灶房里的妇人并没有放了她们,亲卫这就带着一队兵马去找石姑了。 此时往回走的石姑心砰砰直跳,莫名有些不舒服起来,有一种大祸临头之感,这种感觉,石姑记忆里似乎没有过,但是她内心却莫名恐慌,似乎曾经也出现过这样的感觉。 石姑留了个心眼,没有径直回去,而是在一处毡庐外头坐着休息一下。 就在这时,一队兵卫匆匆赶来,经过石姑面前的毡庐时,石姑听到两个兵卫细碎的说话声:“……那个汉人小妇莫不是燕国的细作?” 另一名兵卫小声说道:“要是如此,咱们牧场可就不安全了,燕国人是怎么寻来的?莫不是燕国的兵马已经踏入了草原。” 很快这队兵卫跑了过去,石姑吓得赶忙躲了起来。 毡庐里,南宫阳做了一天的工刚回来休息,转眼就被一队卫兵给扣押住,问起石姑的下落,南宫阳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摇头,说是去灶房做事没回来。 南宫阳故意扯着嗓子大声答话,他是怕石姑这个时候回来被卫兵给抓了,这是在给石姑提醒。 外头的石姑自然是听到了,她不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还听到了卫兵的心声,又看到卫兵毫不客气的将南宫阳、石五、无痕都给绑了起来后,又吩咐毡庐外的卫兵躲避,就等着石姑回来自投罗网。 石姑见势不对,连忙离开毡庐,来到空旷处,她心跳得极快。 二板不在身边,乌兰旗此时抓她过去问话,她定会被乌兰旗认出来,当初毁了乌兰旗的命根子,这个仇非得报了不可。 石姑急得来回踱步,她不能被乌兰旗抓了去,一旦落入他的手中,他们都会没命。 那么整个乌兰族牧场,她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既能将南宫先生他们三人救出,还能不被乌兰旗报复,全身而退,甚至还能跟着入城见二板和哲哥儿。 石姑脚步一顿,突然涌出的急智令石姑心头一喜,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搏上一搏。 先前在幽州城的时候,南宫先生便说过,她和二板长得极像当年的贤王和贤王妃,以至于来了寮国后,他们二人得带帷帽。 而南宫先生带他们夫妻二人来寮国,也正是因为他们长得像的缘故,既然如此,那当年长公主府上的小郎君,定也见过贤王和贤王妃的吧。 第1875章 当年的仇怨不死不休 石姑再也顾不上其他,快步朝主帐走去。 已经忙到深夜的耶律葛图回到主帐,身边长随替他解下外衣,并将金丝软甲卸下。 葛图每日穿着这么重的金丝软甲在里边,便是他当上寮国国君的代价。 多少次这件软甲救了他的命,他除了睡觉时间,其他时间都穿在身上。 就在主仆二人准备休息时,黑暗处,一个身影突然出现,那长随反应快,手中大刀快速拔出,朝着黑影刺去,黑影吓得大喝一声:“等等,有事相求。” 随着这一声,屋里的油灯亮了,石姑竟然站在屏风后,而刚才的身影,只是月光的投射,可耶律葛图身边的长随竟然没有分辩出来,这是多大的错误。 如今大刀刺在屏风上,石姑除了吓一跳,人倒是没有事。 屏风被长随一脚踢翻,就见屏风后的妇人,再要朝她刺去时,耶律葛图连忙下令阻止了。 耶律葛图震惊的看着石姑,这张脸太过熟悉,更是勾起了耶律葛图不少燕国的回忆。 只是传闻中已经被四大宗师杀死在平江府的贤王和贤王妃,如今怎么会出现在他面前,贤王呢?莫不是在暗处。 一想到这个可能,耶律葛图是想也没想的立即转身披上了金丝软甲,更是叫上长随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对贤王的恐惧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年贤王可是敢独闯长公主府,朝长公主射箭的人物。 想不到呢,四大宗师都没有弄死贤王和贤王妃,他们竟然还活着。 石姑听着葛图的心声,果然见他将自己认作为贤王妃,她将计就计,尤其对方恐惧着二板的大宗师之力,她也不揭穿,而是顺势而为,神色镇定自若的从破碎的屏风后走出来。 石姑来到主仆二人面前,不想真吓得耶律葛图召唤出外头的持卫,这就说道:“我今夜前来,是想与国君好好谈一谈,关于头马节的事。” 耶律葛图皱眉,他也正在考虑要不要派人搜查一下周围可有贤王的身影,这会儿听到这话,他警惕了起来。 “你们夫妻二人功夫高强,我寮国大宗师皆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是莫忘了,这儿可是上京城的地境,你们当年在上京城所作所为,也绝无可能平安离开寮国。” 当年的事,石姑自是不知道,但她没有说出来,反而默认了,并说道:“当年的恩怨且不说,眼下国君定是遇上了困难,我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就是来帮国君的。” 耶律葛图冷笑一声:“当年的恩怨,贤王妃莫不是记性不好,当年平江府一战可是为何?” 这还真把石姑问住了,她没有立即接话,本想探一探葛图的心头所想,没想耶律葛图显得异常的激动,他咬牙说道:“当年我将秋霞母子托付给你们夫妻二人,你们是如何对待我的?” “妻死子亡,我如今孤身一人,坐在那高位,我耶律一族没了子嗣,使得各部族窥视,这一切的一切,根源都在你们夫妻二人当年的狠绝。” “杀妻亡子的恩怨,不值得一提?” 耶律葛图气得双手握紧成拳,长随手中的大刀也不由得指向了石姑。 石姑心头震惊不已,南宫先生竟没有说清楚,他怎么不把平江府的事告知她,早知道是这么一桩恩怨,她岂会来找葛图。 这一下被南宫先生害死了,杀了人家的妻儿,这仇可比断了乌兰旗的命根子还要恶劣。 眼看着这对主仆要失控,而暗处根本没有二板护着的石姑,她如今已经捅了娄子,得想办法收场,南宫先生他们还等着她去救呢。 想不到寮国一行这么凶险,南宫先生瞒得真严实,不然她和二板才不会答应他来寮国。 石姑急中生智,开了口:“当年平江府一战,葛图你可知真正实情?” 耶律葛图气笑了,“实情,实情就是我的妻儿死在了平江府,而你贤王妃却活着,你说我会不会报了当年之仇。” 耶律葛图说完这话,目光朝大帐外望,他怕贤王躲在暗处刺杀他。 石姑立即开口:“当年的四大宗师不可能完不成任务,可是你的妻儿还是死了,若是当年四大宗师没有动手,你的妻儿不就还好好地在燕国活着么?” 要不是石姑从耶律葛图混乱的思绪里得到一些线索,她还真无力辩解。 果然这话引起葛图的注意,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想过各种可能。 毕竟当年新四大宗师里,便有古里族大宗师古里酒也死在了平江府。 葛图心头暗忖:“莫非当年之事真的有隐情,难道当年古里族便开始动手谋划了?” 石姑听到葛图的心头所想,再结合眼下他的王后是古里青莲,于是石姑顺着这想法开了口:“当年你妻儿一旦被宗师救回上京,那么你耶律一族便有了继承的子嗣,于谁来说最是不利?” “还有,葛图将妻儿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若是他们母子二人回归,那又将王后置于何地?” 石姑三言两语点醒了耶律葛图,他震惊的看着她,毕竟平江府那一战,他的妻儿没了,当年的四大宗师也没了,眼下贤王妃突然出现,她是唯一活着的证据。 贤王妃的话不可尽信,但是她当年在玄阳城的所做所为,倒也不是阴险狡诈之人。 耶律葛图这些年也一直在反思,他当时突然成了太子,却在部落之争中被人毁去命根子,这一切不就是个巨大的阴谋。 耶律一族家的江山,各部族都在窥视,无人在乎他有无子嗣,只在乎各部族的利益以及权势。 当年他要是不急功近利的想将妻儿从玄阳城接回来,也不会害死他们母子二人,不然如今还在质子府,他大可坐上国君之位,再想办法与燕国和谈,予以国书,平安将妻子二人接回来。 是他一时的迫切,给了那些人有机可乘。 耶律葛图许是怒急攻心,突然吐出一口心头血,将身边的长随吓了一跳。 耶律葛图却是用袖子抹去,摆了摆手,随后屏退长随,邀石姑落座。 第1876章 这是与乌兰旗之间的恩怨 石姑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团蒲中跪坐下来,看着帐中的用具还是沿用汉人所用的,可见葛图此人虽是寮国人,骨子里却习惯了汉人的生活。 如此看来,还是可以再谈一谈的。 两人落座后,葛图面色沉重的问起平江府一战,他不再像先前那样怒不可遏,反而是带着恳求的语气问道:“贤王妃,你且如实告知,当年平江府一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石姑根本不知道平江府一战的事,南宫先生更是没有提,不过这些日子与孩子接触,又多少有些猜测,于是说道:“当年的事细说也无用处,但葛图心里定然也有个答案。” 这话真是说得巧妙,引导着耶律葛图所思所想。 “四大宗师如此拼命,自然也是奔着各部族的利益而来,寮国的大宗师本就是各部族昌盛的代表,面见国君,国君都要敬他们几分。” “而他们献上生命,也要将母子二人救走,本就违背了各方利益的初衷,一个部族损失唯一的大宗师,有可能导致整个部族因此而没落,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舍得死。” 石姑看似说了当年的事,实则根本不是在说当年的事,她这番话引导的不错,耶律葛图陷入了沉思。 “莫非真是古里酒动了手脚?当初古里青莲主动将部族大宗师送来宫中,早就带着目的而来的。”耶律葛图心头暗忖。 石姑却是不打扰他,默默地坐在一旁,目光不动声色的看向他。 只是时间上容不得她再耽搁下去,南宫先生他们三个还在乌兰旗的手中,且乌兰旗很快就要搜查到主帐来。 她必须在此之前说服眼前的葛图。 “贤王可曾在帐外?” 耶律葛图突然开口,这令石姑心头一惊,反应这么快,不愧是君王,早已经不是南宫先生口中那个长公主府的小郎君了。 “我夫君并不在,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石姑面色平静地答着,完全看不出她的慌乱,更是不惧生死。 耶律葛图倒是被她的话给气笑了,亏得刚才他忧心忡忡的以为贤王在暗处用箭指着他,他的生死就在贤王的一念之间。 而今他身为一国之君却落得这般境地,盘踞在这乌兰小部族的地盘上,此时若是贤王来取他的命,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贤王妃就不怕我今日杀了你么?” 两人之间本就有仇怨,耶律葛图早起了杀心,此时的贤王妃还敢在他面前提请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真的不怕死么? 从庄户到权势滔天的贤王,他们本可以在玄阳城里安享荣华,却要跑来这上京京郊小部族,不顾自己的生死,他们真的不惧死么? 石姑听到葛图这话,叹了口气,如实说道:“我们也怕死,所以眼下过来想与葛图做个交易。” 耶律葛图挑眉,自始至终,贤王妃一直叫他葛图,也不知怎么的,他明明是寮国一国之君,却在听到葛图两字后,心底莫名涌起一丝亲切,只是这丝亲切他一遍遍的扼杀在心底。 他妻儿之死绝不会忘记,贤王妃想要挑拨各部族的矛盾,还有平江府那一战的真实原由,可不知怎么的,葛图还是会记起当年在长公主府初次见到贤王和贤王妃时的情形。 这份亲切使得他怀念起曾经的美好,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寮国的国君,更不想做耶律一族最后的血脉。 若是当年他不要跟着阿奇他们来寮国就好了。 “什么交易?” 耶律葛图面色冷淡地问着。 石姑若有所思的看了葛图一眼,没有直接说起交易的条件,而是说起那碗阳春面。 “一碗阳春面是多少人故乡的记忆,葛图,你可还记得泰安郡主?” 提到泰安郡主,葛图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他们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要不是泰安郡主的仁慈,他不可能光明正大的与秋霞一起,还能在玄阳城里有自己的小院。 可是葛图也是恨着泰安郡主的,她当年太像长公主了,嚣张跋扈,欺人太甚,从来不把府中的小郎中放在眼里。 然而这些年成了寮国国君的葛图,又似乎理解了当年的泰安郡主为何会变成那样,没有亲娘在身边教导,长公主府的那个人又岂会好好教导他们。 葛图冷笑出声,片刻方说道:“不必提什么阳春面,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快说便是。” 石姑这就说起头马节一事,只是石姑才提起此事,帐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耶律葛图掀眸朝帐外看去一眼。 乌兰旗带着一队兵马来了主帐外,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乌兰旗已经搜查了整个牧场,只剩下这主帐了。 兵马停留在帐外把守,乌兰旗阔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了茶桌前坐着的石姑,瞪大了眼睛。 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乌兰旗是想也没想的拔出大刀,朝着石姑劈来。 耶律葛图皱眉,怒喝一声:“住手。” 那柄大刀悬在石姑的额头上只剩下一寸,杀气逼人,石姑以为自己死了。 预想的疼痛感没有传来,石姑本能的跌坐在椅中,吓得脸色苍白如纸。 乌兰旗咬牙收起大刀,朝葛图跪了下去。 “你们曾认识?” 耶律葛图疑惑开口,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 石姑勉强扶着桌角起身,如实开口:“回国君的话,民女曾在幽州城时被乌兰将军强娶为妾,便失手断了他的命根,从此结下仇怨。” 耶律葛图很震惊,贤王妃身边有个贤王在,乌兰旗是怎么活到今日的?他还敢强娶贤王妃?他是多大的胆子。 不对,贤王妃为何在幽州城? 耶律葛图若有所思的看向石姑。 而听到石姑这番话的乌兰旗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的开口:“此女无比狡诈,本将当初在幽州城被她蒙骗,如今她竟敢逃来上京,本将不杀她无以泄愤,还请国君成全。” 乌兰旗满脸杀气,一副要置石姑于死地的决心。 石姑知道自己的命悬一线,就看葛图会不会还念及当年的一点情份了。 于是石姑大声说道:“且先不要杀我,我还有用处,头马节上,我能帮你们乌兰族夺得魁首,说到做到。” 第1877章 这是他们的使命 耶律葛图虽在石姑的出现后对当年的情份有丝眷念,但妻儿之死早已经是不可解的仇怨,如今再添乌兰旗这一桩,于葛图来说,大可就此做个顺水人情,得到乌兰族的民心。 然而石姑这话又打动了两人,尤其是乌兰旗,左右这妇人就在手上,跑又跑不掉,晚死几日无妨碍,可头马节的魁首,却对于他们乌兰族来说更加的重要。 于是乌兰旗咬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石姑只知他们在乎头马节的魁首,却不知头马节于寮国各部族来说,那是权力的象征。 大部族千方百计弄来草原上最好的马献给国君,不仅是要得到国君的封赏,更重要的是在头马节上拿出各部族的实力予以震撼,使得其他部族不敢打主意。 而乌兰族做为小部族,岂能与上京的四大部族相比较,所以他们要在头马节上得到魁首,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可做为国君得回上京皇宫的条件,头马节的魁首才是契机。 这也是乌兰族家主与耶律葛图在牧场里商议多日而没有最终办法的原因。 石姑见两人为了头马节一事动心了,心头一喜,当即问道:“你乌兰族在头马节上最重要的对手是谁?” 说起这个,就相当于揭乌兰族的短了,在头马节上,乌兰族连一匹好马都献不出来,他们正想着在头马节之前抢夺其他部族的马匹,做为国君重回皇宫,借头马节压制古里族的契机。 石姑看着两人陷入沉思,又面露难色的样子,算是明白了他们的困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弱。 “先前我们去过一趟上京,依我看,上京城里眼下最有能力的,便是古里族、谙蛮族,以及神秘的阿拔族了。” 不,还有不少部族都比乌兰族强,然而乌兰旗没法说出口,耶律葛图眼下也没有其他的依仗。 石姑接着说道:“谙蛮族和阿拔族我能想办法阻止他们参加头马节献马,唯有古里族,咱们要是能将古里族的资源夺回手上,便不惧其他部族的威胁,定能在头马节上得到魁首。” 这法子倒是好,可是眼前这汉人小妇,她有什么能耐阻止谙蛮族和阿拔族,何况阿拔族这些年出了一位神秘怪人巫医,他们乌兰族也从国君口中得知的。 虽然阿拔族不是一流部族,却因为这神秘的巫医,无部族敢得罪的,所以连着其他部族都不敢得罪的存在,这汉人小妇是怎么敢的? 耶律葛图若有所思的看着石姑,也只有他知道眼前这汉人小妇是大名鼎鼎的燕国贤王妃,她的能耐能胜大部族里的军师,或许她说的也有可能。 石姑见两人都被她的话唬到,可见还是有救的,事实上她是对谙蛮族和阿拔族没有多少把握的,且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事在人为。 乌兰旗收起大刀,显然是被石姑的法子打动,他看向石姑,心头暗忖:“眼下头马节在即,此妇向来狡诈,听传阿拔里都死在此妇手中,要是她真的能有办法帮乌兰族夺得魁首,且让她多活几日再取她性命也不迟。” 石姑听到乌兰旗的心声,心头一安,随后看向耶律葛图,他的想法竟然也是想留着她的命等到头马节过后再杀。 这一个两个的只想取她的性命,好在他们几时暂时不会死,且等入了上京城,找到了二板和哲哥儿,等头马节过后,将宇哥儿带走,远走高飞,再来报仇,也是晚了。 三人达成了协议,石姑化危为安,南宫阳几人被放出来。 待几人回到毡庐后,南宫阳得知石姑独自去见耶律葛图一事,人都傻眼了,好在结果是好的,不然他要愧对小团子和哲哥儿的托付了。 石姑叫石五和无痕守帐外去,她拉着南宫阳问起当年平江府一战的事。 本想一直瞒着的南宫阳此时面对石姑焦急想要得知答案的模样,心头无比愧疚的同时,又有些挣扎起来,他到底要不要将实情全盘托出? “先生莫再瞒我们,咱们接下来就会跟乌兰族人进城,若是再瞒我们,错过了一些细节,遇上刚才那样的事,恐怕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南宫阳起身来回踱步,真是头疼的厉害,他到底该不该告诉贤王妃全部实情,当年平江府一战,大家都以为他们死了。 要不是南宫阳夜观天象,看出端倪,也不会赶去幽州城。 “先生,我们……我和二板是不是就是贤王和贤王妃?” 石姑将心底压着的疑惑问了出来。 南宫阳震惊的看向她,果然是瞒不住的,即使是失忆了,贤王妃还如当年那般七窍玲珑心,迟早还是要知道呢。 可是一旦知道这些事,那当年他们所背负的东西便又要放不下了。 原本南宫阳想着将宇哥儿和小西带回燕国后,绝口不提当年之事,再到那时,将石老头一家送到夫妻二人身边,做一对普通的夫妻,暗中有他们照应着,便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一生了。 “先生是怕我们知道真相后,又像当年平江府一战那样遭遇劫难?” 石姑说出此话时,心底是平静地,她在看到哲哥儿和小团子后便有种奇怪的亲切感。 而在石姑见到那两孩子时,她听不到他们的心声,反观她的一儿一女石三百和石阿奴,打小心里想什么,石姑都能知道,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哲哥儿和小团子才是她亲生的孩子。 至于二板,就是传说中的贤王,是她真的夫君。 “贤王妃没有说错,不是我不愿意说出实情,而是你们的星盘变了。” 南宫阳说到这儿,眼眶含泪,他是最早与贤王和贤王妃认识结交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庄户出身。 当年怀上天下贵子的贤王妃,她是福女的命盘,如今的贤王和贤王妃,南宫阳已经无法算出他们的前程,便是这沉寂的六年里,他们的星盘也是暗淡无光的。 平江府一战,改变了他们两人的命运,接下来他们的命运会往哪个方向走,已经无法预料,所有的福气也在平江府那一战中耗尽。 第1878章 二板成了大宗师 南宫阳不想他们参与,更不想他们再次背负起贤王和贤王妃的责任。 而且在幽州城的这六年间里,贤王和贤王妃是这一辈子里过得最快活的六年,他岂能舍得打破。 如今的石姑在南宫阳这儿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她更加迫切的想要知道过往,想要回忆起曾经的整整。 “所以安神香不是用来安神,而是因为我和二板在那一战中中了毒,安神香是用来缓解我们的毒,那么真正的解药是不是根本没有?” 石姑反应太快了,南宫阳真的是什么也瞒不了,他只得点头,接着说道:“两次来上京寻宇哥儿,不只因为他们是我的侄儿,而是他们恐怕也跟你们一样,都中了毒,都记不起前尘往事。” “所以宇哥儿还会给寮国研制火药,我们必须将他找到带回燕国去,至于小西,这孩子留在阿拔族的禁地,他一直不愿意回去,要学遍整个寮国的巫术,恐怕就是在研制你们的解药。” “可是六年过去了,解药还没有研制出来,这个解药恐怕……” “恐怕再也无法研制出来?”石姑接了话:“这样一来,我们的记忆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们说了,我和二板会相信,宇哥儿听了后也定然会相信的。” “没有记忆没关系,我们的身份和责任不会改变,我们一起将宇哥儿带回去。” 石姑的心底似乎多了一份信仰和力量,如今的她似乎真成了那个久违了的贤王妃。 南宫阳看着这样的石姑,抹了一把眼角,他是感动的,即使耗尽所有的福气活下来的两人,还是义无反顾的担负起这份责任,不愧是荣家人,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守住天下百姓。 南宫阳深深地叹了口气,做下了决定,“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咱们此番跟着乌兰族人入城,可得万分小心。” 说起这事儿,石姑想到了正事,“先生,恐怕还得你帮我跑一趟阿拔族禁地。” 石姑小声地在南宫阳耳边低语了几声,南宫阳瞪大眼睛地看着石姑,忍不住问道:“当真要帮他们?” 石姑点头。 “这一次与葛图交手,他虽然恨着我们,但他还记得当年的恩惠,他是燕国长大的,或许他来做寮国的国君,于寮燕两国更好些。” 想想幽州城里的那些守将,以及如今一手遮天的古里族,与这些人比起来,曾经在燕国长大的耶律葛图,于两国的交好更有可能。 “成,我听贤王妃的,这就启程。” 当天夜里,南宫阳带上无痕,骑走了乌兰族的快马往阿拔里族的禁地去了。 乌兰旗见石姑说话算话,真的开始帮他们做事,也就放下了戒心。 由乌兰族家主和国君商量,决定三日后,他们乌兰族参与头马节的理由,带上石姑主仆入城,而耶律葛图乔装成乌兰族人也一并入城。 石姑就这样带着石五混在了乌兰族的队伍中,她穿上了男装,不仔细看以为是随从男童,而石五带上帷帽,成了乌兰族勇士中的一人。 这一次有乌兰族家主之令,入城时比较顺利。 石姑跟着队伍一路朝城中走,心却是提了起来,整个上京城的守军戒备森严,里头有多少人是古里族派来的眼线。 就在乌兰族的队伍入城后,后头便有了古里族盯梢的尾巴。 乌兰旗倒是敏锐,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后来到葛图身边,小声说道:“君上,我们被古里族盯上了。” 耶律葛图似早有预料,他朝前方热闹的街市看去一眼,这就说道:“就在闹市区落脚吧。” 乌兰旗点头,经过石姑身边时,朝她看了一眼。 石姑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葛图,心情也有些复杂,上京城怕是要变天了,这一次头马节还能顺利举行么? 不能再等了,她可得快些找到二板和哲哥儿,夫妻二人一明一暗,早早找到宇哥儿离开上京。 乌兰族的队伍往闹市区走,中间经过历经数月的比武擂台,擂台下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乌兰族的队伍不得不慢下来。 乌兰族的勇士们忍不住朝擂台上瞧,到底是难得一见的比武,能从擂台上赢着下台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石姑正想着怎么找二板他们,手里的长哨都握在了掌心,却在这时,擂台上传来惊喝声:“大宗师之力?” 石姑听到这话,立即抬头,正好乌兰族的队伍也在此时突然停下,众人皆是看向了比武擂台。 莫不是大宗师的人选出来了?是哪个部族的勇士? “他是谙蛮族人?” 人群里又有人发出惊呼声。 乌兰旗此刻脸色变了,谙蛮族在上京是大部族,而且谙蛮族已经出了一位汉人宗师,当年遭到各部族的反对,可那位汉人宗师却制作出强势的兵器震撼了四方。 这才多久,谙蛮族又出来了一位汉人宗师? 像乌兰族里养些汉人死士的这种,也是盼着族中死士能出一位大宗师的,可是哪能这般容易。 乌兰族队伍中,所有人都在质疑,都在嫉妒谙蛮族又将出现一位宗师,唯有石姑,她看到了擂台上熟悉的身影后,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她家二板和哲哥儿先行混入城中,再三交代莫在城中高调行事,这下倒好了,竟然参与了比武擂台,还在擂台上打败了数月才选出来的高阶勇士。 二板的宗师之力暴露了,石姑脸都吓白了。 南宫先生没在身边,眼下二板暴露了,接下来会怎么样?二板怕是还不知他真实的身份就是燕国贤王,一旦在上京露出真容,就会被认出。 石姑急坏了。 倒是一旁久未说话的葛图,此刻露出惊愕之色,喃喃自语道:“是贤王。” 所以贤王不在贤王妃的身边,独自来了上京,他们夫妻二人分开了,贤王妃想入城,没能办到,便利用了他们。 葛图目色沉重的看向石姑,大概以为她又摆了他们一道。 如今贤王出现,葛图提着的心终是落下,但又有了新的担忧。 贤王大宗师之力,谁能是他的对手,整个乌兰族的勇士都不及他,若是他与贤王妃团聚,接下来他要用什么来牵制住贤王和贤王妃? 第1879章 他们被跟踪 头马节在即,葛图没办法对付大宗师的贤王,于是面色缓和了些,看向石姑说道:“可一并藏于乌兰族中,若是他愿意做乌兰族的大宗师,我可以不揭破他的身份。” 石姑太明白葛图在想什么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放过他们夫妻二人,岂能夫妻二人都来乌兰族受他们管制监视。 于是石姑开了口:“我看不用了,我夫君如今成了谙蛮族的汉人宗师,于头马节来说,是桩好事。” 提到头马节,石姑当时说了,她有办法对付谙蛮族,而使谙蛮族放弃头马节魁首之争。 葛图算是明白了,原来贤王妃是这么一个打算。 然而只有石姑知道,她根本不是这个打算,甚至她家二板在擂台上比完武,也没有说明出处,便下了台,还领走了一张比武牌子。 有了这张比武牌子,他算是半只脚踏入了四大宗师行列。 石姑朝石五看去一眼,石五趁乌兰族人没注意在人群里拦住了下了擂台的二板。 二板比武赢了,但心情却并不好,这会儿被个大男人拦了去路,正生气间,一抬头看到是石五,脸色大变,石五忙说道:“主人,这边。” 二板很快看到了乌兰族人群里的石姑,石姑在众勇士身边显得身姿矮小,一身男装,又带了面纱,看着像个男童一般。 他媳妇竟然也入城了,乌兰族人竟然没有为难她。 二板就要往这边走,人群里,哲哥儿突然冲出来拉住了二板,“我们得回谙蛮族府邸去。” 石五借机走开了。 夫妻二人只得隔空相望,好在都知道对方的住处,且安定下来再联络。 二板被哲哥儿拉走了,走到半路了,二板还有些不开心,他看到媳妇儿了,为何不能相认。 哲哥儿叹了口气,他太知道爹娘感情深刻,难舍难分,但不能在此时相认。 “爹,乌兰族家主旁边的那人不简单,爹可是看出了端倪?” 哲哥儿这一声爹叫得顺畅,说好了两人入城就以父子相称,免了不少麻烦,实则是哲哥儿趁着母亲不在,父亲单纯听话,就这么建议了。 果然二板心思单纯,哲哥儿说的话觉得有道理,就做了他的爹。 这会儿二板被哲哥儿一提醒,他想到在谙蛮族大家主的书房里看到的那幅画像,惊声道:“莫不是寮国国君?” 哲哥儿点头,他家亲爹真是聪明,一说就明白了。 就算那人带了面纱,哲哥儿还是认出来了,能让他娘亲一路跟着,又有乌兰族的勇士围成一圈护送着,除了乌兰族的大家主,那么就只有那一位了。 先前父子二人离开牧场的时候就知道乌兰族牧场里有贵客,那贵客竟是寮国的国君。 这几日父子二人在城中也没有闲着,父子二人借着轻功好,没少在城中打探消息,更是得知了北皇城的一些消息,听说古里族人占有了皇城,而国君恐怕已经不在皇城中。 “爹,谙蛮族到现在还没有好马送来城中参加头马节,此事就不太对劲,他一定是知道了皇城里发生的事。” 哲哥儿人小鬼大,想的事情还真多,但不得不说,二板身边有哲哥儿,做起事来也有了条理。 二板疑惑看向孩子,“怎么说?” “今个儿咱们在乌兰族中看到了国君,谙蛮白术定然也知道一些,但他未必知道国君的去向,头马节没有好马送来京都,我不相信这是半路出了什么事儿。” “还有,咱们入城多久了,也不曾见到亮统领和武公子,他们人呢?” 二板摸了摸后脑勺,这么多问题,不如问他家媳妇儿。 “爹,今晚咱就去见见娘亲,娘亲定会比咱们想得周到。” 二板一听能见到媳妇儿,高兴了,这就阔步往谙蛮族府邸走去。 石姑跟着乌兰族的队伍来到了北皇城的府邸,这处虽说是北皇城的地盘,却靠近南城汉人区,前头就是汉人区的闹市街。 石姑和石五分得一处小毡庐,石五便守在了毡庐外。 石姑见乌兰族人都在各自忙活,她这就拿出了哨笛,轻轻地吹响。 没多会儿,窗台上突然有只白鸟落下,石姑盯着白鸟看,不知品种,但她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哨笛吹过来的信鸟。 白鸟盯着石姑瞧,一人一鸟看了好一会儿。 石姑试着写了一张纸条绑在了白鸟的脚上,这就拍了拍它的翅膀,白鸟果然飞走了。 谙蛮族府邸,二板和哲哥儿住在一处偏僻的毡庐里,此时一只白鸟落在窗台上。 二板还在毡庐外练武来着,哲哥儿却是听到翅膀声,脚步飞快的进了毡庐,很快看到白鸟脚上的信,忙取了下来。 大姐姐没有骗他,真的能召唤来信鸟,只是这只鸟的模样与大姐姐所说的不太一样。 哲哥儿看了信中的内容,这就跑出去告诉二板。 “爹,娘说明日会亲自来谙蛮族拜访,到时候咱们就能见面了,这样一来,咱们今夜不必冒这个险了,我瞧着这府外众多眼线,里头便有古里族人,咱们可得万分小心些,尤其是今个儿在擂台上出了风头。” 二板得知还得明日才能见到媳妇儿,心情不太好了,被孩子拉着进了毡庐,还说不得半夜行事,不然明日就向母亲告状。 人小鬼大,二板被儿拿捏了。 这一夜还算平静地过去了。 第二日,石姑先是向葛图说明了去意,她先前答应会帮忙的事,不会有假,这会儿去谙蛮族见大家主,就是为了头马节打探情况的。 乌兰旗将石五给扣下了,又派了一名心腹勇士跟在了石姑身边,说是为了保护她,实则是为了监视她。 石姑出了府,与那勇士一人一骑,快马加鞭的出现在街头。 瞧着这北皇城之大,明明同样是部族的落脚地,人家谙蛮族的府邸却靠近内皇城边沿,想要去见谙蛮族大家主,骑马都得好一会儿。 石姑才走了两条街便面色一沉,拉住了缰绳,他们被人跟踪了。 有意思,她可不是乌兰族家主出门,为何跟着他们。 那跟随而来的乌兰族勇士也反应过来,看向石姑,显然等着她的指示。 第1880章 第二位大宗师的震慑 石姑私下去见谙蛮族大家主一事最好是不要让人知道了才好,于是说道:“我们分开走。” 那勇士有些犹豫,将军说了,一定要跟在这汉人小妇身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此时分开,岂不是不能监视她了。 石姑看向那勇士,叹道:“我人在城中,又出不了城,你们有什么好监视我的,我说了去见谙蛮族大家主,便不会诓你们。” “再不走,他们可就跟来了,咱们也没办法逃脱。” 经石姑一点醒,乌兰族勇士只得同意,于是两人分开,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离开。 就在石姑两人离开没一会儿,一队人马出现,随后也不得不一分为二,追了上去。 石姑弃马行于街头,她穿着妇人装束,带着帷帽,一路在闹市中走走停停。 就这样,石姑身边前前后后出现了几波人,她甚至站在街头佯装买街市贩子手中的发簪,还听到几个骑马的人停在不远处,嘀咕着怎么没找到乌兰族府中出府的两人。 石姑买下簪子,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离开,而后没人注意的时候拐进了皇城大道,来到了谙蛮族府的角门。 乌兰族的令牌送上,那角门守门人都惊了一跳,乌兰族人想来见大家主,竟然走的角门,来的还是一个汉人小妇。 那门人一脸疑惑的去里头报信了。 石姑来谙蛮族府邸,没想到很快得到了谙蛮白术的召见。 在谙蛮族大家主面前,并没有看到往日熟悉的面孔,亮统领和武公子莫不是已经不在京城。 石姑落座,谙蛮白术便开了口:“贤王妃何不真面目示人。” 谙蛮白术认出她来了,这可不妙,尤其二板和哲哥儿都在府上。 石姑还是不紧不慢地将面纱取下,露出真容,果然谙蛮白术并不惊讶。 身为谙蛮族夷离堇,谙蛮白术算是最没有架子的,说话语气还算温和,只是神色间很是沉重,想必最近忧心的事不少。 既然认出了她的身份,想必她家二板的身份也是知道了,然而对方还将人留在府上,还准许他们去参加比武擂台,这中间恐怕有不少曲折。 于是石姑问道:“大王为何准许我夫君参加比武擂台?” 谙蛮白术前几日在府中书房正与几名心腹筹谋,没想到偌大的府邸,戒备森严,贤王竟然带着一个孩子闯入。 当贤王手中的软剑架到脖子上的时候,谙蛮白术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当年贤王在京都的传闻,那可是闻风丧胆。 只是谙蛮白术想不明白的是,贤王为何没有死在传闻中的燕国平江府,竟然还敢带着个孩子独闯上京城。 在贤王逼迫他说出族中汉人宗师的下落时,他才终于明白,他家小女救回来的汉人少年郎,竟然是燕国贤王的人。 谙蛮白术想起当年女儿与情郎私奔中与贤王一家结下的渊缘,心头郁闷,怪就怪那少年郎失了记忆,他也没有深究细查,如今贤王找上门来,他命悬一线。 好在谙蛮白术机智,当即说起宗师比武擂台,劝贤王去夺魁,便能见到汉人宗师,并说这位汉人宗师对他这个大家主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唯有此等途径,方可一试。 为此谙蛮白术替贤王写下举荐书,承认他是谙蛮族的第二位汉人宗师之选。 谙蛮白术可算是在那辆软剑下活命,事后又仔细一想,这急中生智出的一招于他谙蛮族眼下的困境最是有利。 若是在头马节前,贤王成了下一位宗师的人选,那么头马节上,谙蛮族即使没有好马得到魁首,也不会惹恼古里族,古里族对付他们谙蛮族也会有所忌惮。 眼下的谙蛮白术先是撤走了家中的晚辈,给族中留下子嗣血脉,而后便是他带着一众家将平安离开上京,只待他们回到封地,便能独守一方,古里族也难对付他。 谙蛮白术思及此,再看向石姑,得知贤王向来听贤王妃的话,此妇来了上京城,这对父子可就不好忽悠了。 “谙蛮族需要第二位大宗师震慑,同时各位也能见到你们的故人。” 谙蛮白术语气平静,可石姑却听出了阴谋的意味,叫她家夫君参加比武擂台,为谙蛮族再争夺一位宗师的名额,如此谙蛮族在上京城的震撼,便是造反的古里族也不敢动他们分毫。 这么说来,谙蛮族莫不是在上京城里遇上了困境,难怪没有见到武公子,看来上京城是真的要乱了。 “你明知道我夫君取下面纱,便会被人认出来他是贤王,他这样的身份还能在上京城里争夺宗师之位?” 不要说最终去见其他三位宗师了,到那个时候,她家夫君就会被谙蛮白术亲自送上不归路。 南宫先生说过的,当年她和夫君在上京所做下的事,轰动了所有部族,即使杀妻亡子的葛图能不出手,搅乱整个耶律一族而没有子嗣传承的他们,老国君还会放过他们? 如今只要她和二板的身份暴露,便会群起而攻之。 谙蛮白术心头震撼,暗忖:“此妇果然不简单,那对父子三言两语被骗住,此妇一进府便知要害,事实上我不过是借着这一次高阶勇士的比武得出魁首,之后能不能成为大宗师又与我谙蛮族何干。” “再说此二人来上京是要带走我族中唯一的大宗师,我尚且没有发难,难不成还得护他们周全不成?” 谙蛮白术没有立即接话,唇角却是露出一抹冷笑,然而他心头所想被石姑听了个全,石姑的双手在袖中攥紧成拳。 果然二板和哲哥儿被人利用了,不过要想找到宇哥儿,除了那火器谱的传闻,二板成了高阶勇士的魁首,或许还真可以借着谙蛮族眼下的庇护留在上京。 前有狼后有虎,石姑此番能入城,也是在夹缝里求生存。 得想个办法,在带走宇哥儿的同时,所有人又能全身而退。 石姑没有揭穿谙蛮白术,她松开袖中的拳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缓解了一下情绪,这才看向谙蛮白术,平静地说道:“我知贵国国君并不在宫中,且皇宫内外皆被古里族占有。” 第1881章 还是娘亲有办法 “若没有猜错的话,大王此番费尽心思劝说我夫君上擂台比武,也是想借机离开上京回封地去。” “可是大王可曾想过,只要国君不在宫里,古里族便能控制住整个皇宫,指不定还会弄个假国君出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到那时,国君召大王回上京,敢问谙蛮族是容忍还是直接造反?” 谙蛮白术被石姑一番话说得心头震惊无比,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便是贤王一直在城中,也不见贤王知道这么多的事。 此次头马节突然变得如此隆重,正是他们几大家族的大家主借着头马节的机会见到国君,他们个个都在怀疑国君或许已经不在皇宫之中。 然而王后总说国君身体不适,不上朝,但头马节上,国君带病也会出现,这是王后安抚众位部族夷离堇的话术,谙蛮白术是不会信的。 所以谙蛮白术故意在头马节前造势,族中又多出一位大宗师的苗子,就想在那日揭穿一切后能全身而退。 京中四大部族中,国君到底在不在皇宫,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古里族把控一切,而且一旦揭穿国君已死,那么四大部族便会各自回封地,自立为王,从此开始掠夺周边部族的资源,也不会引起公愤。 谙蛮白术面色沉重的问道:“你莫非知道君上的下落?” 石姑轻笑出声,“还待求证一件事,便能回答大王这个问题。” “何事?” 谙蛮白术的手暗中摩挲着指板,目光凌厉地盯着石姑。 石姑仍旧面不改色,即使身处危境,也是毫无畏惧,这让谙蛮白术不得不佩服,难怪当年他家小女会受这对夫妻迷惑。 说起这事儿,恐怕这一次小武带来的人也正是他们吧,还是小女儿用的家主令,同样的错事一再犯下。 石姑此时开口相问:“头马节上,大王可会得魁首?” 谙蛮白术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计划,他不答,石姑这就起身,“看来大王并无诚意,并不想知道国君之下落。” 石姑要走,谙蛮白术叫住了她,“且等等。” 谙蛮白术从主座上下来,沉声问道:“君上此时在何处?” 石姑停下,看着谙蛮白术说道:“想必我不说出来,这一走,你也定会派人跟踪,最后还是会知道国君的下落。” “只是大王想要不是国君的下落,而是手中的筹码,倘若国君逝去,四大部族夷离堇定会自封为王,各回封地去。” “到那个时候,整个寮国分崩离析,敢问大王,谙蛮族可有胜算?能在一众部族中脱颖而出?还是说断送了族中勇士,最后也不过是再回上京占得四大家族的一席之地?” 谙蛮白术沉默了,他手中本有位汉人宗师,还懂得研制火药,可是对方的家人已经寻来,即使这一次能阻拦贤王和贤王妃,将来仍旧会有燕国人前来寻找,到那时候没了汉人宗师支助,没了火药,他谙蛮族未必能独占鳌头成为最后的胜者。 造反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小心,便会断送整个部族。 “莫忘了,老国君还在世,即使耶律一族没了后,老国君出山,你们所有部族的内战都将是造反。” 石姑再次提点。 谙蛮白术面色阴沉得可怕,这几日他足够忧愁,没想到眼下要他做决策,他退缩了。 谙蛮白术看向石姑,眼神里少了些狠厉,放低姿态问道:“君上到底在何处?” 看来是将人说服住了,石姑叹了口气,她和夫君在寮国人人喊打,事后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结果她还不得不插手寮国内战,给葛图周全政局。 这要是放在任何人眼前,都是不可能的事,便是以前的石姑,她也是不相信自己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头马节上,谙蛮族会夺得魁首么?” 石姑目光冷凝的看住谙蛮白术。 谙蛮白术不明白她的用意,试探问道:“可要得到魁首?” 石姑摇头,“将你们参与头马节的好马让出来。” 谙蛮白术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定是有问题,叫他将族中好马让出来,交出好马还不得在头马节上扬名,他怎么可能答应。 然而石姑的眼神再次看来时,谙蛮白术软了语气,“让给谁?” “这个你不必知道。” 石姑这话说的,谙蛮白术气得牙痒痒,这位传闻中不好对付的贤王妃,果然如此,谙蛮白术只叹当年这对夫妻经过谙蛮族地盘逃回燕国时没有半路截杀了。 “族中宝马皆已召回,头马节上并无好马相让。” 谙蛮白术不得不说出实情。 石姑显然也猜到一些,便说道:“既然你谙蛮族没有好马献上,那就想办法将古里族的好马弄走,想必你们谙蛮族的勇士有这个本事。” 谙蛮白术气笑了,就在这节骨眼上,他们族中的勇士还留在京城的已经不多,她叫他派出族中勇士去送死,怎么可能。 “话就说到这儿了,若是大王答应了,我这就回去禀报国君,想必将来平定了内乱,国君也会记上谙蛮族一功。” 石姑转身便走,谙蛮白术没有相拦。 待石姑走到门口,她看向守卫,面无表情的下令:“带我去见汉人勇士。” 提到汉人勇士,整个府邸没有人不知道的。 那些守卫不由得朝里头张望,就看到大家主点了头,这才引着石姑往东边毡庐去了。 石姑一路走着,表面上看着平静无比,内心却是慌得一匹,她怕谙蛮白术反悔,在她没有见到二板前对她下杀手。 到了毡庐前,守卫还没有上前传话,里头父子二人听到脚步声就辨认出来,纷纷从毡庐跑出来。 “媳妇儿。” “娘。” 这对父子可谓是争先恐后的跑了过来。 守卫古怪的看了这一家人一眼,大人没有大人样,小孩没有小孩样,倒是这汉人小妇就像大家主似的,成了一家子的主心骨。 守卫知趣的退下了。 石姑被父子二人包围着,她到此刻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一手拉着一个,赶紧进毡庐里说话。 哲哥儿很快将前因后果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