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贼之国色天香》 第一章 荒山惊魂 张陵是被一阵摇晃弄醒的,睁眼就见一个鬃毛大汉,顿时愣了片刻,昨ri寻欢酒醉,莫不成与这人共居一宿! “外面那些当家的都吵翻天了,少主可还能走!” 张陵一眼泛白,心中更是无语凝咽,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就遇到这种莫名状况,那里还有心思多想,弹身就想起来,只是他立刻惊恐了,浑身上下就像散架一样,平ri里的一把子力气都没了影子,这且不说,紧随而来的疼痛更是让他冷涩不已。 情况可能比想象中的更糟,在这种风月之地,一个醉酒的男人,一醒来就这种情形,以他那二百五的智商,臆测其中缘故之后,恶寒之下,只恨不得撞墙跳楼去了。 “来人,把少主抬起来,再不出去,当我太平寨无人了!”鬃毛大汉见他有了动静,可顾不得再拖延下去,当先把人架起来,一行人紧随其后,硬是把惊呆的张陵负在空中,就这么吆喝着前行。 似乎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张陵转动着眼珠来回张望,还来不及弄清楚眼下什么情况,一股刺心的疼痛蜂拥而来,不是刀割不是针刺,只好似血脉撕裂寸断,他咬着牙,这会已经嘴唇青紫双眼突起,却硬是没敢再晕过去,痛到极致,突然间好似呆了一样。 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纷至沓来。 张陵,太平寨当家少主,八岁出道,至今十年,前者随同百万巾贼涌入中州,本意重振巾帅雄风,却为官家重臣烽天亦所破,不过三五ri,连战连败,百万弟兄死的死降的降,他见机得早,居然月兑得xing命,却也只能在草野间苟且偷生。 直到三ri前得知那烽天亦的家眷路过此地,一时恨然,广邀三山五岳的英雄,于半路埋伏,却正赶上烽家铁卫随同在侧,伏击变成了正面交锋,直到苦战之下月兑力晕眩。 “若非少主得力,如何能击破那烽家铁卫!”鬃毛大汉的声音满是恨sè,“可那些当家的好不要脸,见了金银就忘了盟约,如今正在前寨,吵得不可开交,全忘了往ri的情谊!” 张陵已经回过神来,听他这么说道,居然也有种愤然的感觉,可一时间除了苦笑,更不知道该如何表示。 远远地,却听到震耳的呵斥声。 “此次伏击,我南山寨一马当先,自当分得头筹!” “可笑,一马当先的可是人家太平寨的少主,管你贼秃什么事!”又一人从中断喝:“我清风峡伤亡最重,应当独取大头!” “放屁,我寨中大小头目几乎全栽在这里,论损失,你能与我相比,这大头,合该我西风寨分得!” …… 只听这些震天的吆喝,可想而知,这里已经吵成什么模样。 “太平寨张少主来了!” 场面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来自四方山寨的各方头目,同时回头盯着被抬过来的张陵,只因为太平寨是这方圆八百里内最为强大的寨子,而它的少主张陵,也是这八百里内最是凌厉的人物。 但,此刻的张陵没有任何表示,他还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当中。 就这么沉静半响之后,来自南山寨的头领却是咬牙上前一步,抱拳道:“张少主既然也来了,好歹给个说法!” 这人这么一说,一众大小贼首全部盯住张陵,可惜的是,他们没有从这太平寨的张少主脸上看到任何表情与颜sè。 “张少主这是什么意思,何不敞开了说!” 财帛动人心,难免惹人遐想。 眼见场面即将不可控制,把张陵扛过来的鬃毛大汉,在他的身后重重的推了一把,直接把人顶到前面,此时此刻,太平寨首当其冲,无论如何得给个说法,否则只怕难以善了。 可怜张陵还不曾模清状况,但眼下这伙人明显就是分赃不均,说不定就要火并来着,看着身前身后,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他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只是瞟了一眼这些人手中挂着的刀剑之后,他立马没了这种冲动,此时此刻,若有异常行为,只怕瞬间就会被剁成肉酱。 只是他这么一沉默,却更让人误会。 “莫不成张少主想要独吞!” 清风峡的大当家是个有心人,神sè变幻之时,竟然直接断章取义,更是瞬间把太平寨推到众人的对立面,如此一来,说不得这大头还能落到他们身上。 此话一出,当真是群情激奋,场中数十位当家的个个抽刀拔剑,纵使太平寨一家独大,但想要独吞,少不得要问过他们手中的刀剑才行! “且让某看看有什么宝物,能让众位大哥为之撕破脸皮。”张陵竟然冷静下来,只是语气略有些颤抖,又与他那苍白的脸sè混合起来,反而像是气到极处,语气冷冽不善。 此话一出,众人却一时尴尬,尤其是清风峡的大当家,想人家张少主奋勇当前,力战月兑力,至今尚不知劫得多少财务,何来独吞一说? “把东西都拉上来!” 在这种奇妙的气氛当中,一车接一车桐木箱被推过来,上面的盖子已经打开,其中满是金银珠宝首饰引玉,几十上百车攒在一处,当真是让众人的心都随着鼓动起来。 这该有多少? 可怜张陵连真金白银都没见过的主,哑然是难免的表情,只是又很快恢复过来,若是这堆积如山的是毛爷爷,他肯定扑在上面不下来,但金银珠宝么,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瞅个新奇而已。 “少当家的既然见过了,可有决断让我等心服!” 眼见这伙人的气息都沉重起来,张陵强忍着夹在中间的不适之感,平声道:“不义之财,见者有份,各个寨子,无论大小,先自装一车。” 说完下意识的一挥衣袖,道一声:“请!”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卖的什么关子,不过那些势力低弱的小寨子可不管那么多,道一声谢之后,高声吆喝着,把车子往自己的人中拉扯,从他们欣喜的表情上来看,显然这份收获已经超过了期待。 “这……!”清风峡的大当家愕然无语,从来都听说太平寨的少主jiān狡吝啬,不曾想此次如此大方,眼见其他寨子都忙开了,他那还顾得上多想,连忙招呼手下人护住一车财物。 这么纷乱了片刻,又很快安静下来,大小寨子不过一二十,而宝车却有百辆之多,每寨分得一车,尚有大部剩余,这才是众人眼红的地方,一个不好,火并在所难免。 “敢问张少主,余下的百十车又该当如何?”南山寨的首领是位直白的大汉,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些财物的觊觎。 “各寨先将此次不幸阵亡的兄弟记上,点明人数。” 如何分赃并不难,难的是公平。 张陵看着四周忙碌的人影,稍稍松了口气,等一众大小头领将伤亡人数报上,他略有些头皮发麻,虽然没见过血腥,但上面简简单单的一千八百三十二,还是让他心头微震,沉默片刻之后,缓缓地抬起头,略带些惘然的说道:“此次伏击烽家之人,众兄弟死伤无数,这些财物自然按阵亡多寡分配,去的人多的寨子多分些,少则少取,诸位可有异议?” 此话一出,清风峡的翟头领脸sè一白,却忍住没有吭声,他们清风峡接战之际有意落在人后,伤亡自然比不得比人,本来还有些沾沾自喜,但眼下看着连绵满车的财货,却是肠子都悔青了,他是个聪明人,只看众人的脸sè,就知道这张少主划出的道,已经为人接受,此刻再说其他也是枉然,顿时别着脸不言不语。 “翟头领以为如何?” 偏偏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南山寨向来与清风峡不合,难得见这自诩算计绝伦的翟头领吃瘪,自然不会放过。 翟头领的脸sè越发的难看,不过到底是一寨之主,不过片刻就掩饰过去,更是回身向张陵俯身道:“张少主此举,义字当头,翟某拜服!” 张陵叹息一声,暗自松了口气,再看向其他人。 “就如张少主所言,我等依此索取。”西风寨也表示了支持。 眼见三大头领都表示赞同,其他人更无话说,纷纷扰扰好半天,财物终于分配妥当,张陵一直坐在一边,看着他们来回折腾,心中却除了茫然还是茫然,直到众人把酒肉摆出来,篝火点上,他才略有了些神采。 “请张少主上座!” 顺着指引,张陵不动神sè的坐在众人当中,一众大小头领依次分开两边,这般梁山好汉的架势,还真能把人唬住,若不是已经听清楚这些个人中间没有智多星,也没有及时雨,张少主非以为自己到了梁山泊不可! “各位,且敬张少主一杯!”西风寨此次随在太平寨之后得了好处,西风寨主心情正好,当先起身,吆喝众人一同敬酒。 “敬张少主!”众人也给面子,此次能杀败烽家之人,亏得这张少头领奋不顾身,否则,一众人等的身家xing命是否还在,都是疑问。 张陵无奈,把酒杯举起,却没忍住一阵反胃,根本不敢喝下去,可怜他才因为醉酒,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这时候哪敢再喝,眼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心一狠,捧起酒杯,以袖覆面,把清酒偷偷的倒进袖口,这衣袖厚实宽大,倒也不怕露馅为人知道。 “此次成功,全凭张少主奋勇当前,我这却有一件宝物,希望少主笑纳!”一个不知名的人物站起来,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张陵默然,当是默认。 这人见状,连忙拍手,只见两个汉子绑了一个女子进来。 “这是烽天亦的女儿!” 有人道出了这的身份,中州烽天亦之女! “让我杀了她!” 有人直接拔刀而起,恨不得就此将之了结,慌得献宝的头领连连摆手,高声道:“这位兄弟且慢,且看张少主怎么说!” 一众人等缓缓地安静下来,而张陵张少主此刻,却是无话可说,这妙龄的女子,哪怕落魄至此,眼中的不屈与倔强也那么明显,似乎,其中还带着那么一点点冷笑。 身临此时,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某等百万巾军,全亡于她父之手,不杀不足以解恨!”一个接一个头领站了出来,这女子虽是漂亮,但对烽天亦的仇恨使然,不将其女一刀两断,怎能解恨! “当杀!”张陵随着吆喝一声,众怒难犯,纵使心有不忍也不便说出来,只能再斟酒一樽,举杯道:“莫让她扰了酒兴,待酒足饭饱,再杀之不迟!” “喝!”一众人等个个不甘人后,诸寨上下,无论大小喽啰,个个举杯言笑,今ri,是这些年来,作为巾贼余孽的他们少有的畅快。 张陵再次把酒水洒在衣袖当中,正在心里计较着是不是借机尿遁,蓦然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了,那清风峡的翟头领突的爬了下去,一副不堪酒力的模样,而旁边西风寨的首领似乎要取笑他,却突然也倒了下去,微妙之中,就见周围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软倒在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少主,我们中毒了!” 张陵回头,那位一直随在他身后的鬃毛大汉,居然也扑倒在地上,更从他嘴里吐出一个让人心辜的判断,中毒! 那里来的毒? 眼见就剩自己一人还直着,张陵当机立断,连忙学着众人的样子扑倒在地,眼睛却稍稍眯开一条缝,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不过片刻,纷扰的酒宴变得悄无声息,当场竟然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不,还有一个! 那个一直被绑着的烽家女子! 一阵清风拂面,带来一阵低沉的哭音,在这种诡异的时候,是那么的令人惊悚,张陵没敢睁开眼睛,只是循着声音的来源,大致能够确信,此事必然与场中的女子分不开关系,而在场的所有英雄好汉,可能都栽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手中,哪怕她现在哭得好似扶风柳絮。 不知道这么过了多久,她终于动弹起来,却是寻到一把利刃,来回蹭了几下,把身上的绳子割断,待恢复ziyou,蓦然捡起一把虎头大刀,就这么高高举起,对着那西风寨的首领,一刀劈下! 一颗溅血的人头咕溜着滚到了张陵的眼前,他呆了,他自以为自己很男人,也曾杀过鸡见过血,但此情此景,他整个人一片空白,就这么傻乎乎的看着当下的情形,看着这个流着泪扛着刀的女人,一刀一个人头,直到大刀往他脖子上落下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惊醒。 这是要死的节凑! “啊!”他狼嚎一声,趁这大刀血女恍惚的时候,拔地而起,一脑袋撞在她的肚子上,把人狠狠地撞飞了出去,他站直了身子,盯着地上惊愕的女人,就这么盯着她,面sè狰狞。 “你居然还活着,好!”烽家女儿驻刀立身,满脸的鲜血与泪水掩盖不了她的眼睛,很冷很平静,就好像一切意外都在她的意料当中。 张陵想逃,这么一个眼角都凝出血滴的女子,这么一副血肉横飞的场景,他受不了,但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任凭他想走,却还是立在原地,木着身子动弹不得。 “死!” 一声断喝,一把沥血长刀,带着一股腥风刮面而来。 张陵终于后退一步,也躲开了这划空而来的刀刃,这不是他的本意,却是这具身体的本能,而无处着力的女子,却随着她尽力挥出去的大刀扑倒在地上,也再也没能够爬起来,显然,刚才那般刀刀断头的挥霍,已经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又是一阵可怖的宁静。 张陵看着这貌似解月兑的女子,又无意识的瞄一眼周围,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他这是来到了一个非常的世界! “张少主当真是厉害的,连相思之毒都能喝上两口。” 一道清冽的声音又让张陵心中一抖,回过神来,就见那烽家女儿已然再次睁开眼睛,大概经过这么一会,她已经回复了些许气力。 张陵不明白什么是相思之毒,也许和传说中的断肠散类似,只是从这话语当中,他隐约知晓了,这毒应该来自酒水,而他是在场的人中,唯一没有喝下去的人,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又或者是苦涩? 但,这女人一直被绑着,这酒中之毒又是谁洒下的? “在你们出现的时候。”烽家女子带着一丝凌厉,道明了一切,这毒是她在贼人刚出现的时候,就放进去的,因为她深明这些贼寇的习xing,得逞了,总要喝上一口的。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只是看了一眼张陵之后,又略微有些遗憾,竟然还有一个没有死。 “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张陵的心中不可抑制的有了这个想法,这样一个女子,这样冷冽的心思,只怕此生永记于心。 “烽火的烽,致礼的致,烟火的烟。”她的声音蓦然魅惑起来,一股淡淡的媚意就这么扩散在脸上,甚至于就这么拉开了自己的胸衣,一道沾着血sè的抹胸那么醒目。 “烽,致,烟,我知道了。”张陵叹息一声,此刻,纵使帝皇老子的七公主月兑光了躺在他面前,他都不可能有丝毫绮念,而如今,除了莫名的感叹,他真的不知道他能说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他只是在心里紧紧的记住了,烽致烟,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女人。 “巾贼张陵。” 大概是知道了sè诱失败,地上的女子瞬间恢复清冷。 张陵嘴角一抽,这称呼让他熟悉也陌生,他真的不是什么巾贼,甚至于半天前连巾贼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只从这位名为烽致烟的女子神sè当中,他明白,无论怎么解释,也将是徒然。 此生,他是巾贼,巾贼张陵,张陵张少主。 “纵使今ri不能取你xing命,来ri我父必将你千刀万剐!” 这声音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仇恨,张陵听在耳中,心中一堵,他得到的记忆当中,烽家上上下下百余人,老弱妇孺甚至于牛马畜生,就在不久前为他这个巾贼张陵所杀,而如今,他已然继承了此人的身躯,也必将继承这股仇怨,他月兑不开也甩不掉。 “等你父亲抓到我,也不知道是那年那月的事情。”张陵下意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也闻到了上面淡淡的血腥,更不等这女子说什么,却是蹲子道:“刀就在你手中,你现在就给我一刀如何?” 他居然就这么把脑袋伸了过去,甚至于连眼睛都闭上了。 “烽家子女,有死而已。” 烽家子女,有死而已,这话显然不是说说,在张陵反应过来的时候,不见刀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却已经移到了那女子的颈项上面,她居然是要自刎了! 心中愕然的同时,却是下意识的击手,一把将大刀拍到一边,这女人显然当他说假来着,他苦笑,想死其实挺难的,自杀,他没那个魄力,送过去让人家砍,人家却不信,事情不过如此。 两个人都在沉默当中,各自想着心事不言不语。 又是片刻过去,依然刺鼻的血腥味让张陵清醒过来,他站起来,再看了一眼周围的恐怖场景,一种恶心反胃的滋味,他不想再待在这里,走了几步,却是回头,不顾女子无力的反抗,就这么把人抱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绵延的林间小路上,一男一女各自无言,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你要把我带到那里去?”烽致烟不哭不闹,哪怕窝在自己仇人的怀里,她依旧平静的让人心辜。 张陵不知道也不想回话,当场就剩这么两个活人,不带着她,他更不知道去哪,就这么漫无目的走了一程又一程,直到累了乏了,直到天sè黑了又白,初夏的天气,带来一丝丝清凉,他到底清醒过来,低头,就见怀里的女子睡得那么安稳,长长的睫毛,眯成月牙的眼睛,白皙小巧的鼻梁,如果,如果她脸上没有散落着斑驳的血迹留痕,当真是一个国sè天香的美人儿。 腿脚早已经麻木,在遇到一条拦路溪流的时候,张陵终于停下步子,又是一声叹息,把这位名叫烽致烟的女子放下来之后,径直跳进溪水当中散去衣物,身上粘留的血迹让他很不舒服,直到反反复复的搓了又搓,直到闻不到一丝异味为止。 “我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披着湿漉漉的衣物,张陵再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装睡的女子,迎着清晨的微风,转身入了林子。 他已经从昨ri的彷徨中出来,虽然依旧漫无目的,但是这么一个和自己有着莫名仇恨的女人,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只是眼下要去那里? 他盯着跟前的大树,狠狠地踹了一脚。 “啊——!” 一声惊呼自身后传来,他手脚一顿,是那烽家女子的声音,想来是她遇到麻烦了,此刻,张陵很想捂上耳朵,但这声音并不因为你不想听见就绕开,或者只是去远远地看上一眼? 张陵身不由己的选择了回头,但显然已经不是看上一眼那么简单,这么一个身无寸缕的绝sè女子,就这样柔弱的趴在河道的玉石上,凌晨的光辉撒在她身上,满眼之中尽是那一抹chunsè。 张陵想回头就走,但脚步怎么也不听使唤,迟疑片刻,他还是走了过去,蹲子都来不及说一个字,就被推到在水草之上,哪怕脑中还回荡着刀光血sè,也阻挡不了此刻的绮念,当一片冰凉的唇瓣凑了上来,更是让人悬在半空毫无着落。 该来的总是要来,锥心的疼痛也很能让人清醒,张陵看着胸前滴血的尖簪,却道不出此刻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只是静静的看着簪子随着自己的心跳颤抖,意识渐渐的消散。 溪水岸边,名为烽致烟的女子,把已经昏聩的男人拖进水里,看着他随着溪水飘荡而去,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空落,只在原处静默片刻,这才收拾衣物缓缓离开。 第二章 大难不死 荆家从来都不缺闲人,这些ri子却又多了一个,只是这人又与其他众人不同,他不争不抢也不言语,如果不是两只眼睛还算灵动,只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据说他是小主从山野里捡回来的,知道详细的人无不乍舌,因为一把玉簪从背后捅人,又穿心而过直透胸前,寻常人早就死透了,而他居然还能活过来,当真是命不该绝。 张陵立在庭院当中,仰起头深深的呼吸,算来已经有一月之久了,如今这般动作也不会牵扯到心口的疼痛,这里是凤城荆家的一处宅院,里面所养的客卿少说也有三百人,所谓客卿,他瞄着周围三五成群的高贤,也不过是每ri里行酒作乐的闲人而已,而荆家只此一处就有三百人,看来是钱多的可以用来烧火取暖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摇摇头,也略有些自嘲,好歹是被人家给救了xing命,这会不知道感激,反而用井底之蛙的心态来恶意揣测,却似乎有点说不过去,还是想个办法报答一下,再安心离开才是。 “小主请诸位先生去客厅议事!”一个翠绿sè的小女子,轻移莲步寻了过来,轻笑着邀请院中的诸多客卿。 张陵回过神来,也随在众人身后,不急不缓的跟着,这议事隔三差五的来一次,对他来说却是大有益处,正好用来了解这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和陌生的事情,不过今ri难免有些好奇,因为这领头丫头的意思,似乎是那位他从未见过的小主要出现了。 听说这位小主睿智典雅,颇有大家之风,偌大一个荆家,作为帝国四大家族之一,居然是由她这么一个女子主事,由此可见一般。 张陵不知怎么的想到了一个人,烽致烟,那冰冷的眼睛与冰冷的唇角,一直到现在,还如同寒冰一样,凝聚在心头,他的脚步也略微沉重起来,突然就不想去见这位如雷贯耳的小主。 “这位可是张公子?”翠绿sè的小女子发现了他的异样,也出奇的记得这位言语不多的少年,“小姐有言在先,事关重大,还请每一位先生暂且前去商讨,若有建言,必有重赏。” 张陵自然不在乎什么重赏,他只是想出去走走,顺便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受人恩惠在先,去看看然后辞行也好。 客厅就在前面,已有先到的人吆喝着见礼了,满耳听见的都是某某拜见小主的声音,熙熙攘攘的样子,却比往ri热闹得多。 张陵最后一个进去,也识趣的站在人群最后,正想静心听听前面的人说什么,蓦然全场都安静下来,又一个一个的,井然有序的各寻位置坐下,大概主人已经开口,这会只等着议事了。 这客厅空旷大气,位置也足够多,往ri里参加过两三次,多少有些经验,张陵看向自己的右手边,这里临近门口,从来都是不坐人的,不过今ri显然不同,居然连这么偏僻的位置都挤满了,突然间就有些尴尬,放眼四顾,他居然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落座。 鹤立鸡群这四个字很适合此时。 既然已经走进门,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站着反而更碍眼,张陵眼皮子直跳,索xing厚着脸皮一拉衣襟,就这么生生的坐在地上。 “哈哈!” 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带头哄笑,一时间笑声四起,对于这个不合群的少年,众人早有异议,这会趁机给个难看,也好让他识趣点! 只是他们这么一笑,张陵反而不觉得尴尬了,就这么可有可无的坐在原地,一副笑言蜚语能奈我何的模样。 “诸位暂且安坐。”一道清晰的女声,让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一个月前,烽家北迁家眷在我凤城东面山路为贼人所趁,包括烽家老家主在内的三百余人无一生还,此事已经确认,中州主君烽天亦于旬ri之前,兴军十万,打着复仇的旗号,直扑我灵州而来,沿路山村被其屠戮殆尽,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凤城。” 语音清脆,字字清楚。 即使坐在门口,张陵也是神情一愣。 一人拍案而起,厉声道:“这烽天亦怎可如此,他烽家人既然是巾贼所伤,不去寻巾贼的麻烦,却来我灵州滋事,这道理说不通啊!” “早就听说这烽天亦有不臣之心,依我看来,他不是为了报仇,只是想寻个借口抢占我灵州,以求霸业而已!” “言兄高见,我等断不能让他得逞!” …… 张陵莫名的有些心烦,他从未见过烽天亦,但他却知道甚至了解这个人,这是一个让人只能选择臣服或者死亡的枭雄中人。 “烽家在我灵州境内为人所趁,烽天亦一心报复也是难免,但如今他打着为父报仇的名号,兵锋所向,屠戮生灵,无论无辜百姓或是山野jing灵,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女子的声音有些停顿,“谦使君遣使前去责问,却为其所杀,且已明言,既然寻不到凶徒,当将灵州所有生灵夷灭,方解心头之恨。” 谦使君正是灵州之主谦维礼,连他出面都毫无作用,一时间,众人全都缄口不言,烽家人既然是在灵州出的事,凶手又不知所踪,这烽天亦纵使如此作为,也难以落人口实。 “谦使君何不出兵阻拦于他,我灵州三万烈阳jing兵可不是吃素的!”一人愤愤而起,虽然灵州承平ri久,但也不是没有可用之兵。 “今ri使君携军出城与之交战,大败而回。”女子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无奈的意味,“烈阳兵主将烈风将军,也被烽天亦属下大将烽卫所伤,险些命丧当场,如今城中兵微将寡,必不能长久,谦使君已经传下命令,要在烽天亦围城之前尽快撤离。” 事已至此,看来无可挽回了。 “烽天亦如此横行跋扈,didu难道就不管么?” 这话却没人回答,didu,这是一个久远的能让许多人忘却的地方。 “难道就这么放弃凤城了么?”一人语气怅惘,凤城长久以来都是灵州的州治之地,无论州君谦维礼又或者诸大世家都驻扎在此,“即使要撤走,也要去往哪里?” “使君的意思是东往灵璧,哪里山高路险适合防御,待撑过烽天亦的怒火再作打算。” “使君高见,正当去往灵璧,我等这就收拾行囊出发。” 此话略有些急切,那烽天亦的手段,众人多有听说,既然已经击败谦使君的兵马,只怕很快就能兵临城下,彼时,想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时间难免有些人心惶惶。 “烽天亦倒行逆施,必然不能长久,诸位可有退敌良策?”这话问的有些无力,换来的也是静默,片刻之后,女声才继续道:“既然如此,诸位这就请便吧,我荆家根基在此难以撤离,自当与凤城共存亡。” 张陵在后面听着,这声音居然有一股让人效死的冲动。 “愿随小主死守凤城!” 当真还有许多xing情中人,或许真心的不多,但至少在场的都站了起来,张陵也不例外,正在此时,却有一人飞身而来,远远地就大声呼道:“中州军临近城下,使君带着烈阳兵跑了!” 使君带着烈阳兵跑了! 张陵站在最后面,听得最为清楚,瞬间就感觉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忽而有人左顾右盼几眼,撩起衣襟撒腿就跑了出去,大概是逃命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既然有人领头,后面的人也顺畅了许多,就这么不言不语的走了一大半,余下的人中或有迟疑,但很快也被人拉住,抱拳之后掩面而去。 凤城已经是一片死地,以那烽天亦的为人,挟灭家之恨而来,观其作为,是要将整个凤城毁于一旦,如今谦使君都走了,还留在城里必然必死无疑。 张陵被人流挤出门外,索xing立在一旁看着众人离开,被簪子刺穿过的心似乎变得强大,并不如何慌张。 “人都走了。”是那翠绿sè小女子的声音,其中难免夹杂着愤懑之意,“小主预料的没错,一个都没有留下,枉费我们平ri里的招待!” “患难见真义,走了也好。”里面小主的声音有些低落,“谦使君走了,只怕凤城陷落在即,以烽天亦的为人,屠城在所难免。” 屠城! 声音虽小,张陵在门外却清楚的听到了这两个字,心头莫名鼓动起来。 “谁在门外?” 张陵已经离开了,带着些许遗憾,虽然同处一堂,却没有看清楚里面的小主长个什么模样,只是听声音,想必对得起自己心中的美好。 荆府之外,人流往南,他却就这么往北而行,北面,是烽天亦以及他的大军临近的方向,似乎往哪里行走,他的心,能跳动的更缓和一些。 已经能听到远处的呐喊声了,张陵的脚步稍微迟疑了一下,但随后却愈发的坚定起来,有些记忆既然挥之不去,那就坦然去面对吧。 那应该还是去年的今ri,百万巾贼扑入中州,击杀州君凤梓辛于虚城,一时天下震惊,大有重现十年前千万巾帅的势头,当此危急之时,朝廷重臣烽天亦临危受命,组织溃军连夜进击,击杀巾贼首领百余人,随后无ri无夜追杀其后,百万巾贼先后为其降服,此役,几乎耗尽天下巾贼最后元气,而烽天亦也借此入主中州。 烽天亦是否无法击败? “太平寨张少主在此!” 张陵不再多想,只是冲着前方纷乱的战场,长啸一声,声音不够雄浑,却足够清晰,太平寨张少主,似乎是从心底迸发出的呐喊,他踏步冲进了乱军之中,身体的记忆与血xing随之迸发,猛虎一般,前路无人可挡,也无人愿挡,中州军的手脚似乎已经停滞,他们知道张少主,也认识张少主,这是他们曾经的首领! 中州十万军,大部是烽天亦用巾贼青壮编制而成! 当此时,疯狂进击凤城的中州军仿佛清醒过来,那个矫健的身影让他们记起了自己的往昔,巾贼,巾贼,巾贼! “天道苍茫,行无生路,无惧无畏,造天画地!”一道低沉的吟唱随风而起,那些年无法生存的他们,奋起于草莽,虽为官军镇压,但心中的烈火可曾消亡? “天道苍茫,行无生路,无惧无畏,造天画地!” 一道道雄浑的声音随之而起,有一人跟在了那个名为张少主的身后,又有一个,其后连绵成片,这本是攻打凤城的军伍,却在瞬间变了,只因为一个人,太平寨张少主! “官路坦荡,何以从贼,不尊军令,尔等寻死乎!” 一声怒喝,惊雷一般,一个高山一样的巨汉,提着一个滚石一样的铁锤,带着铿锵之音大踏步而来,场面瞬间变得停滞而静谧。 他不是烽天亦。 张陵认识这个人,也姓烽,单字卫,烽卫,身高九尺九寸,力能扛鼎,却是烽天亦的长子,那年的那天夜晚,正是他一马当先,冲进巾贼的领头大帐,击杀无数巾贼首领,也直接导致百万巾贼溃逃。 而今他又来了! 张陵感觉自己在颤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其他,他自己竟然也分不清楚,但此时此刻,生无所恋,有死而已! 却在热血冲冠的那一瞬间,蓦然眼神一凝,他醒悟过来,如今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热血的单纯少年,就算死也该死在该死的地方,他已经瞄见了中州军的中军大旗,烽天亦必然在哪里! 但想要冲过去甚至接近烽天亦,却是难比登天,张陵看着离自己只有三步之遥的高山烽卫,略微有了主意,在巨锤临身的那一瞬间,闪身而过,却直接绕过他跑向他的后方。 “贼寇休走!”烽卫紧随其后,穷追不舍,高山滚雷一样的身子似乎带着雷鸣,前路无人敢当,就这么追着太平寨张少主一路往前,去向正是中州中军大旗。 成了! 张陵当先一步,抢过慌乱的旗帜,就这么抱着它,带着一个巨汉一路疯狂往前,而他的前路正是中州军的退路,中军旗帜所向,众军跟随,一时纷乱四起。 “天道苍茫,行无生路,无惧无畏,造天画地!” 一面血sè红巾迎风而起,是张陵心有所觉,从怀里掏出了这个一直让他捉模不透的头巾,径直挂在中军旗帜之上,这当是巾贼的标识! 歌呤之声重新散发而越发雄浑,附随之人成百上千! 一道道鸣金之音随后响起,听到这般声音,紧追在张陵身后的巨汉狼吼一声,却是不甘心的扭过身子,弃了张陵,分开众军远远地跑开了,这是中州军的退兵号令。 战况难测,烽天亦暂且收兵。 张陵止住了步伐,刚刚恢复完全的身躯,再也不允许他这么挥霍,尽管喘气万分困苦,但他心中从未有过的豪气,单手执巾挥天而起,周围万军相拥歌吟相伴,他,是巾贼首领张少主! “诸位队领整顿队伍,收拾战场随我入城!” 一切来得那么自然,来自两个世界的张陵已然融为一体,凤城城门不曾关闭,州君谦维礼已走,正当霸占了再说! 城外十里,烽天亦已经收拢溃兵,却依旧面沉如水,行军几十年,今ri不算最狼狈,却最为憋屈,一句非战之罪,可以解释,却不能因此接受。 “张少主不是已经死了么?” 说话之人名为烽笑,也是烽天亦本家之人,此次借机侵入灵州,正是他的主意,本来灵州毫无防备,就连州治凤城也已经将成囊中之物,不想中途出了这种事情,这太平寨张少主居然还活着! 烽天亦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只能肯定,那戕害家人的张少主与三千巾贼已经全部湮灭,毕竟灵州野外的几千具尸体骗不了人,但这人既然又出现了,其中必有缘故。 “事已至此,烽笑以为如何?” “如果真是张少主,不宜再战。”烽笑心里略有不甘,但还是坦然的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此次前来的中州军多为巾贼旧部,他们不怕遇到任何官军,却独独对这曾经的巾贼首领顾忌甚多,且中州才平息战乱不久,若前方战事不利,后方必有祸患。 烽天亦不置可否,只是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身后,闷头不语的烽卫,平声道:“与你三千jing锐,晚间时候奔袭凤城,许胜不许败!” 烽卫神情一振,眼中更是jing光四溢,厉声回道:“喏!” 旁边,烽笑却是yu言又止,他明锐的直觉让他并不赞成此举,但既然烽天亦已经下令,也只能按下心思沉吟不语。 凤城北面城墙之上,此刻已经布满巾贼,张陵立在最前方,把带着血sè的红sè头巾立在城头,从此刻起,这里是巾贼的地方。 随着清风渐起,夜sè临近。 被破坏的城墙已经重新修葺,城门也已经被土石堵上,张陵在城楼上缓慢行走,看着来回忙碌的众多巾贼想着心事,那谦使君走得急,什么都留了下来,兵甲粮草无不充足,又有这将近两万的巾贼兄弟在,守御三两个月不是问题,问题是城外待着的人名叫烽天亦。 自十年前巾帅揭竿而起,天下困苦之众云集响应,九州之地巾贼蔓延,仅用一年就遍布整个帝国,只可惜巾帅起兵不久,病死于中州虚城,千万巾贼群龙无首,先后为官军绞杀,烽天亦正是从那时踏着巾贼的鲜血走上台面,他也许武功不高,但最能洞察人xing,其心xing与见识更非常人所及,而挥军作战更是他所擅长。 现在,他在想着什么? 张陵停住了脚步,昂首看着城外,或许今晚是最危险的时候,错过了这个纷乱的夜晚,从明天开始将是漫长的鏖战,中州军远道而来,必不能持久,只要能坚持三个月,哪怕是一个月,他们必然撤军! 这么想着,他的心思莫名通透起来,那烽天亦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被仇恨掩盖心胸的人物,纵使为了家仇,也不至于一路杀戮至此,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其中的缘故值得思量,或者,张陵抬头看着天空,这是兵力不足的无奈选择!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再生的张少主横插一脚,此刻,想必他已经安坐在城中了,只看那灵州之主谦维礼被他生生的吓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惜,功亏一篑! 张陵抓住城垛,希望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误,不论是他还是身后的巾贼,都需要一个安定的地方,凤城虽然不是理想之地,但眼下没有别的选择。 “让所有兄弟换上灵州军士甲衣,从现在起,我们就是灵州的军士。” 张陵的吩咐有些莫名其妙,一众巾贼队领也是面面相觑。 “这是为何?” “这是命令,去吧!”张陵并不解释,只是看向凤城城内的点点灯光,要想在这个地方长久待下去,巾贼的身份必须掩盖起来,否则,就算过了今晚,也过不了明天,他们的敌人可不仅是城外的烽天亦,还有城内的众多世家与豪强,这些人与巾贼天生无法共存,可以想象天亮之后,当他们发现占据城池的人是天杀的巾贼,会有什么反应。 “喏!”众多巾贼看了看身上穿着的黑sè甲衣,这是中州军士特有的服饰,再换成灵州的红sè甲衣也无不可,反正城内府库里有的是。 “把旗帜也换过来。”张陵把中军旗放下,把上面悬挂的红sè头巾重新收进怀里,只到所有人都换上灵州甲衣,像个凤城守卫,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剩下的就看今晚烽天亦怎么来了! 第三章 风雨渐渐 在城墙上守了一夜,却是风平浪静。レ思路客レ 张陵揉了一把略有些僵硬的脸,远远的看着北方,一晚上就这么过来了,他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周围困顿不已的军士,他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来的很快,但烽天亦的中州军来的更快,似乎一直都在yin影之中,借助光影的暗淡,黑sè的中州军士仿佛幽灵一般,居然就在离城墙不远的地方! 鼓声临空而起,张陵抓起手边的棒槌,狠狠的击打在鼓面上,待唤醒了众人,中州军已经架起了云梯,攀附在半空之中。 “杀!”一声狂暴的雷音让人如此熟悉,是高山烽卫,他已经当先一步跨上城墙,他的身后是绵延不绝的中州铁军,远处,中州大旗往前摆动,却是烽天亦见己军攻上城墙,挥军来援。 今ri,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张陵将手中的大旗狠狠的插在城垛上,抢过一把大刀,狠狠的劈向已然狂暴的烽卫,他必须阻止这个人,不然,凤城将再次易主。 但,他阻止不了,哪怕他带着偷袭的便利,当大刀撞上铁锤的瞬间,他居然还是连人带刀被反震了回来,烽卫,这个人的力量已经突破了天人的极致,或许,在当世之中还有那么三两人能与他比肩,但此刻的凤城没有,他张陵也不行。 生,无退路,进,唯死而已! 张陵强忍虎口撕裂之痛,握紧大刀再次扑上,只是城楼狭小,更没有闪躲的余地,那烽卫又是一锤子扫来,他已经连人带刀被生生的砸出了城楼,整个人就这么飞在了空中,脑中满是空白的往下摔落。 死亡,无法避免,生命,到此结束! 城墙下面满是中州军士,措不及防之下,一人当了肉盾,张陵半晕半醒之间,闭着眼眼连手指都不愿意动弹,或者,随便哪个人补上一刀,他今ri就交代在这里了,只是纷乱之中掉下城墙之人不可计数,却不曾有人注意到他张少主坠落在此处,更有人直接从他肚子上踩过。 城墙之上,烽卫远远的往下瞄了一眼,见了一动不动的贼首,迟疑片刻,却并没有下去割取头颅的意思,想来挨了一猛锤,又从这么高摔下去,已经死透了,他只是随手抓来身边的一个铁卫,厉声道:“速去禀报主公,张少主为我击杀,落在城下。” “喏!” 不待铁卫离开,他却已经回身,往更远处轰砸,今ri这凤城必然要拿下! 城外,烽天亦稳步上前,四周铁卫密布,当他得到张少主已死的消息时,神情颇为奇特,他很想知道这个在自己女儿的言语里,已经死过一次的太平寨张少主,为什么还能出现,他始终相信着,那个冷静到连自己都略有不及的女儿,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弄错。 “带我过去!” 张陵可以感觉到有人围了过来,却不知是谁居然还拨弄自己的头发,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这是要做无头鬼的节奏么? 他猛地睁开眼睛,迎面是一个宽额虎目的中年人,烽天亦! 哪怕从未当面,他却如此肯定,这人就是烽天亦! 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张陵扑地而起,一把抓住了他,更顺手拔出他腰间的长剑,在周围一片铿锵声中,牢牢地架在他的脖子上,其实,烽天亦的身手一直很一般。 周围诡异的宁静,张陵忍着浑身的疼痛,注意着身旁的动静,他发现他猜对了,只从这些面如土sè的烽家铁卫脸上就能确定,他手中的这个人就是烽天亦无疑! “把剑拿开,可饶你不死。”烽天亦神sè如常,闯荡乱世几十年,生死徘徊不知凡几,似今ri这般被人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在少数。 张陵没有吭声,只是盯着他的脸看,一个男人的脸,自然没什么看头,但这个人不同,已经在心里达到了刻苦铭心的程度,此刻,只有两个选择,一剑割下去,同归于尽,或者借机要挟,以求生路。 手中的剑越发沉重,甚至已经割破了烽天亦的脖子,点滴血珠顺着剑刃往下滴落,张陵的呼吸也随之飘忽,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似乎心中有一股强烈的yu望,要狠狠的一剑切下去! “你到底比我年轻许多,何必急着杀我,就算往后再也没有这种机会,只要活得比我长,也能眼瞅着我死去,彼时,你还是能亲手告慰巾帅的在天之灵。” 这话有些不伦不类,张陵并没有放在心上,却还是隐隐有些动摇,命到底只有一条,能不丢掉自然最好,而他的目的,只是想报答荆家的救命之恩而已,“让你的人离远点,我胆子小,万一手一抖,你脑袋掉了,可怨不得我。” 烽天亦稍稍一挥手,烽家铁卫全部后退三步。 “我只要烽大人答应我一个条件。”张陵感觉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满是伤患的身体甚至已经无法让人保持清醒,或者只在下一秒,他就会颓然倒下,“立即收兵退出灵州!” “可以!”烽天亦也没有用xing命开玩笑的意思,径直回头吩咐道:“传令,所有军士退出灵州,一年之内,不再进犯!” 清脆的鸣金声如此悦耳,张陵心神一松,身子晃了晃,却终于还是稳住了,定神间却见烽天亦正漠然的瞄着自己,那眼神里似乎又带着赞赏,也不知道在表达个什么意思,但,随他去吧。 “你很不错,如此年纪,却有这般胆识与魄力,有这一年时间,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烽天亦很少夸赞一个人,这世上能让他看上眼的,不多,但今ri他又发现了一个,此刻,他略有些遗憾,如果家中的那个女儿生为男儿身,未必就比不上眼前这人。 张陵却是嘴角一抽,对于这样的话语,他有种喷血的冲动,他其实也已经不年轻了,前世加今生,如果年岁能够重叠,算起来也当是中年人了。 “竖子敢尔!” 一声怒吼,张陵手一抖,手中长剑差点月兑手,这烽卫的声音总是那么爆裂,他回头看向这个有些缩手缩脚的大个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手中的铁剑,又在烽天亦的脖子上添了一道血痕。 “你!”烽卫的额头已是青筋暴起,他后悔刚才没有跳下城墙,狠狠地补上一锤! 凤城之上,本来已经接近崩溃的巾贼部众,吆喝着涌了过来,把投鼠忌器的中州军马压在一旁,也将中州之主烽天亦牢牢的围在当中,形势变换如此,城下之盟,已成定局。 张陵一坐倒在地上。 “少主,我们杀了他!” 巾贼与烽天亦之恨,早已经深入骨髓,纵使为之驱使,为之臣服,但仇恨一旦被唤醒,不死不休。 “去拿纸和笔来。”张陵没力气争辩什么,只是盯着身边的众人,很平静的吩咐一声,哪怕这个机会千载难逢,他还是必须放弃,“能抓住他一次,就能抓住他第二次。” 意犹未尽,但不知怎么的,众人却是信了。 张陵见没有人反对,这才回头盯着烽天亦,“让你的人退后十里,盟约协定之后,自然放你归去。” “奉卫将军听令,立即引军退后,十里之地安营等待。” 落入敌手,生死难分,烽天亦回身,遥令军士退后,盏茶时候过去,见所有中州军士已经远远退走,张陵接过文书和笔墨,摆上桌椅,看着烽天亦,道了一个请字。 烽天亦更不拖延,环顾众贼一眼之后挥笔疾书:“今在此立誓,一年之内,不复为敌,烽天亦!” “烽大将军可以走了,身手不行,就不要逞能,像这种深入战场的事情,让你家孩子做来就行了。”张陵收起文书,并没有计较时间的长短,也不可能让一个和自己有着灭家之恨的枭雄,就此罢手,一年时间想来应该足够了,这么想着,却是起身,挥手让众人让开一条生路。 烽天亦也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周围震天的嘲讽之音,没有让他的脸sè改变分毫,“你的忠告,我记住了,你张少主的身手也不过如此,下一次再走快些,免得被我儿一锤子砸碎了头颅。” 张陵看见他眼中暗藏的明光,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杀机,被这么一个人记挂着,注定睡不安枕,但老天注定如此,又能如何? 他想起了那个女人,烽致烟,或者有一天,还能再见着她,不知道下一次,她是不是还是随身带着断肠之毒,携着清风而来? 烽天亦已经走远,张陵收回目光,也收起心中的空落,他环视着周围,几乎每个人眼中尽是狂热,虽然没能痛快的斩杀其人,但今次,是巾贼出世以来,面对此人,最为直接的胜利,从此刻起,少主不仅仅是个字号,也是他们的寄托,巾贼首领张少主! “立即入城,防止反复。” 城门重新关闭,众人已全部入城,张陵不知道烽天亦会不会把盟约当成废纸,但至少还有时间重新布置城防,似凌晨那般袭击,没有可能再次得逞。 探马来回奔腾,得到的消息却让人捉模不透,中州军接回烽天亦之后,没有任何动作,只在原地安营扎寨。 张陵靠在墙垛上,仰着头想着心思,无疑,这时候的他有些混乱,而一直淹没在孤寂之中的凤城却随着兵戈声渐息,慢慢的活了过来,有人已经打开门窗,探头,远远地瞄向城头,那里,居然还是凤城本来的旗帜! 谦使君走了,烈阳兵走了,而凤城居然还在! 越来越多的凤城百姓,呼喊着亲友涌上了街头,他们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想接近城墙,看看是那位将军力挽了狂澜。 不是烈阳兵主将烈风,也不是灵州第一名将曹力,只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少年,看身着的甲衣配饰,居然只是一个行军校尉而已。 张陵止住众军的sāo动,尽管这些人不明目的,但到底只是寻常百姓,手中也没有刀剑,应该只是来探听消息的。 “敢问将军,那中州贼军可曾退去?”一位老者大着胆子过来询问,得到张陵示意的巾贼没有阻拦于他。 看着这个满是期待的老头儿,张陵稍稍一点头,没有说话,但却比任何言语更为有力。 “诸位乡亲父老,中州贼军已被击退,我们凤城安全了!”老人的声音出奇的洪亮,这么一声喜悦之音,也让整个凤城yin霾散去,瞬间,由近及远尽是欢声笑语。 人群的后面,一个翠绿sè的小女子,捂着自己的小嘴,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她认识那个立在城头的将军,不正是那个被小主从水里捞起来的大命少年! 不知是谁先捧来一碗热汤,越来越多的人自发的搬出家里的吃食,送到了城墙之上,张陵没有阻止手下人的狼吞虎咽,困守了一夜,也该吃些东西暖暖心窝了。 稍稍往东的荆家府邸,翠绿sè小女子正手舞足蹈的在她的小主面前,诉说着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 “可曾听说他的名姓,守城的军伍又是哪里人?” 这话把这位翠绿sè的小女子问住了,那个人自被收入府里,好似一个哑巴一样,从来都不曾开口说话,谁又知道他的名姓? 至于守城的军伍是哪里来的,她更是糊里糊涂,心里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谦使君已经丢下凤城跑了,烈阳兵也丢下凤城跑了,又那里来的军马,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到底救了凤城,也救了我们荆家,去吧,让府中男丁上去城墙,我想他用得到。” 这话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让人难以明了的情绪,翠绿sè小女子想不明白,却也不多想,这就转身传达小主的吩咐去了。 凤城荆家也不亏是帝国四大家族之一,当手持强弓劲弩的三千青壮井然有序的靠近城墙,张陵着实冒了一把汗,直到来人道明来意,他才猛然松了口气,这会要是打起来,纵使没有中州军横插一脚,他这城头上的万余巾贼也将狼狈逃窜。 “小主让他们来帮你守城。”翠绿sè小女子盯着眼前这个眼睛很有神的少年将军,“你明明会说话,为什么从来都不开口?” 张陵被问得有些语塞,他这么一个巾贼首领,虽然不是特别有名的那种,但说不定就有人知道,而且也是才做下那种灭人满门的事情,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可心里总有些放不开,又在这个完全不曾接触过得世界里,自然以听为主。 他这么一迟疑,让翠绿sè小女子很不满意,哼哼两声也就跑开了。 整个凤城却很快调动起来,有荆家领头,那些还来不及逃走的世族,知道城外的中州军还未散去,很是爽快的把家里的私兵交了出来,张陵也毫不客气的接收了,待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整顿完全的各处守卫加起来,竟然有三万余众,一时间心里踏实了许多。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尽管盟约在手,但凤城还是彻夜难眠,而城外十里之地的中州大营也是灯火通明,自攻入灵州以来,十万中州大军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即使算上昨ri的混乱离散,如今尚有八万余众,这是一个几倍于凤城守卫的数字,哪怕如今士气稍有不济,只要一心强攻,拿下凤城也是早晚的事情,至于盟约,没有人当真。 “父亲受此折辱,都怪孩儿大意,愿领三千虎贲,连夜攻城,若不生擒贼首,誓不罢休!”烽卫一拳头砸在自己的胸前,只要想想爷爷叔伯辈都死在此人之手,甚至差点把自己的父亲也填了进去,他怎么也不能够释怀,这算是他随军出征以来,最丢脸最恶心最愤恨,最难以放下之事。 “愿随公子前往,不擒贼首誓不罢休!” 主辱臣死,帐中数十位中州军将领个个俯身请命。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烽天亦却只是看了看凤城方向,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传令众军,连夜收拾行装。” “父亲,这是为何?”烽卫有些想不通,即使这两天略有不利,但凤城几乎是个空城,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谦维礼走了,烈阳军也走了,但城内的世家望族还在,他们畏惧我大军的厉害,必然尽心辅佐防御,时机已逝,徒留无益。”烽笑代替烽天亦,稍微解释了一下,心中难免觉得可惜,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凤城就拿下了,这个灵州重镇如若得手,何愁天下不再! 可恨这张少主,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么!”烽卫如何肯干休,这等奇耻大辱,他可是一刻都等不得。 “却不需要公子动手,一旦我们撤回中州,他必然无处安身。”烽笑继续解释道:“这张少主即是巾贼首领,而凤城到底是灵州重镇,那谦维礼措不及防之下被我们吓走,但等到主公退去,他肯定会领着大军回来,到时候争端自起。” “张少主身份有异,根基甚浅,败亡只是早晚的事情,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巾贼的身份公布于众,再趁灵州烽烟四起的时候,引军杀入!” “如此一来,灵州也是唾手可得。” 帐中诸人纷纷算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