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澜》 第一章 吴琉回来了,江云打电话过来说,她中午在医院值班去别的科溜达时看见了很像吴琉的人,当时没上心,过后还是谨慎的向那科的同事佯装无意的打探了一下那个类似吴琉的女病人,同事很没防备的将留档的病例给她看,姓名那栏字迹清晰漂亮的写着:吴琉,普通感冒。 “心安,吴琉真的回来了,你该怎么办?”江云问这些时,这端正在陪婆婆大人做发型的蒋心安几乎能脑补出她此时躲在办公室角落半掩着电话半掩着嘴唇双眼焦急双眉紧皱的模样。江云是当年吴琉出国事件除吴琉与蒋心安这两个当事人外唯一的知情者,是她陪着蒋心安将巨额的支票放在吴琉面前“请”颜格当时的热恋女友吴琉出国的。 颜格现在已是蒋心安的先生。 蒋心安起身凑近大镜子前仔细看了看自己刚完工的卷发,深栗的发色在“流逝”形象沙龙顶部流泻而下的灯光里隐隐闪着猩红的光芒,好不艳丽。蒋心安边摆弄自己的发梢边压低嗓音漫不经心的回答:“我需要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江云,你实在不需要为我太过担心 手机刚挂断颜格的母亲便从后面走上来,边不停摆弄那一头新烫的中卷边目带期盼的问:“怎么样心安,这发型还行吗?” 颜格的母亲旁边跟着给她设计发型与造型的“流逝”艺术总监,听见衣食父母这么问,在蒋心安来得及回答之前便开始声情并茂喋喋不休的解说着这款发型的种种亮点,颜母视若无睹的走近两步牵过心安的手,神色微惊的又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好看?” 蒋心安顺势挽过婆婆的臂膀,笑容极为甜美的回:“美极了,妈,走出去别人一定以为咱们是姐妹颜母假意怒嗔了一句“胡说”后喜笑颜开,颜母旁边的艺术总监顿时松了一口气。蒋心安是这家店的大主顾,一个月保养头发的人民币都高过他的工资,她这么说简直是对他手艺的满分好评,这一动力驱使着艺术总监送这两婆媳出店时又拉门又鞠躬的比以往不知道殷勤多少。 蒋心安见时至傍晚,往家里拨了一通电话后便又领着颜母在市中心刚开的一家餐厅吃了晚餐,颜母准备付账时心安迅速的买了单,颜母一个劲的说一整天的消费都让她出这样不合适,心安摇着婆婆的手臂略显撒娇的开口道:“妈,咱们就是一家子人,我的就是您的,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呀 刚替她们结完帐的服务员笑着奉承:“太太您的女儿可真孝顺 颜母笑着颇为得意的解释:“是我的儿媳 iner微诧,片刻后夸大情绪做惊叹状:“天呐,这是您的儿媳呀,你儿媳和您相处的这么好啊,现在很少见到有关系这么融洽的婆媳哩 这样的称赞显然正中颜母下怀,颜母闻言哈哈大笑,出门时还拉着她的手直言要是颜肃也能和颜格一样找到像她这般懂事优秀的媳妇儿就好了,心安倚在一旁只是乖巧的浅笑,心里想的却是,她已是颜格的妻,是颜格最敬重的母亲眼里唯一认可的儿媳,所以,即使吴琉——即使颜格当初深爱的恋人回来了,那又何妨? 颜家算得上是大家庭,颜格的爷爷从政,现已退休,和女乃女乃搬到新加坡的小儿子——也就是颜格的叔叔那边去定居了,每隔几个月就会和叔叔婶婶他们一同回国聚上几日,爷爷女乃女乃只生了两个儿子,剩下的那个就是颜格的爸爸,爸爸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爷爷从政一身清廉,并没有多少资产留给爸爸,父亲是从农作物开始做的,赚了第一桶金后便一点一点累积经验与财富,生意慢慢做大,直到三年前与本地的一个建筑美化业龙头合资,一起拿下了整个s市的房地产。 那个建筑美化业的龙头就是蒋劲天——蒋心安的父亲大人。是的,也可以说,蒋心安与颜格的婚姻,多多少少带了一些商业联姻的色彩,但蒋心安明白,她对颜格,是情非得已。 好的,言归正传,颜格的父亲与母亲也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位就是颜格的兄长,颜肃,大颜格两岁,从政,至今单身。其实说起之前热议的商业联姻,蒋劲天唯一的宝贝女儿是蒋心安,但颜家是有两位“候选人”的,为什么这个准对象不是按照年纪顺序排列更为恰当的颜肃呢?很简单呐,因为蒋心安非颜格不可。 一进门婆婆就着她这一头新发型要家里的三位男士评分,坐在左边的是蒋心安的男神大人颜格先生,颜先生今天好雅致居然没呆在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她们回来目光先从前面的母亲身上掠过,在后方的她脸上顿了两秒,蒋心安冲他眉开眼笑,颜格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对她花痴般的笑意未做任何回应,视线又落回前面的母亲大人,在颜母满怀希翼的注视下对她的新发型评价道:“还不错蒋心安暗松口气,发型可是她帮婆婆挑的。坐在右边的是颜母的大子颜肃,很配合的说了一句“挺好的”。颜母见两个向来挑剔的儿子都说好顿时喜上眉梢,双眼只盯着自己的夫婿一副待夸的模样,坐在沙发中间的颜父是个颇为严肃的人,从报纸上瞥出目光瞄了一眼年过半百风韵犹存的妻子,意兴阑珊的的丢下一个“呵”字后又将视线落回报纸,颜母大怒,甩下手提袋质问夫婿那一“呵”字作何解释去了。 心安亦步亦趋的走过去,将手中今天的战利品放上玻璃茶几,就着颜格的身侧边坐边轻声唤了主位的父亲与对面的大哥。颜格的哥哥颜肃性格有点随颜父,颇为严肃,但对蒋心安这个弟媳向来温和,随口便问了句:“心安今天和妈都去哪儿玩了?” 心安面带笑意慢条斯理的回答:“今天下午和妈妈去“流逝”做了新发型,后来去顺发广场附近新开的一家饭店吃了排骨宴,哦对了,他们的排骨煲味道很淡,但锡纸排骨味道很好,吃完饭后就去顺发楼上逛了一下服装店,还有——” “你能不能别这么聒噪?”正在看电视的颜格突然侧过身来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心安有些尴尬的收了声,对面的颜肃正了脸色替她反驳道:“你要搞得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无趣才舒服吗?” 颜格甩了一下脖子,这个小动作惊得身侧的心安如同刺猬般僵直了背脊暗自伸手轻拉了一下颜格腰侧的衣裳,赶紧转移话题:“欸颜格,我爸爸说要我们明天一起回去吃晚饭,好不好啊?” “要出差颜格淡淡的撇下这一句,起身上了楼。心安坐在原处微怔几秒,回过神来朝对面的兄长歉意的笑笑,起身跟着上楼回卧室。 在卧室玩了会电脑,他冲完凉出来,心安起身靠着电脑桌笑吟吟的问:“我做的新发型好不好看呐?” 颜格边用毛巾擦湿发边问:“你多少岁?” “二十五岁心安很诚实的回,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骨络分明的手指轻拉了一下她耳侧的卷发,语带嘲弄道:“二十五岁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老气横秋吗?” 心安闻言撇撇嘴,自觉无趣的转移话题委屈的喃道:“你要到哪里去出差啊?都不提前告诉我 “今天下午临时决定的,去上海,三天颜格丢下半湿的毛巾慢条斯理的解释。心安轻哦了一声,没再搭话,转过身去正准备关手提,炙热的身躯突然从后方贴了上来,心安手一颤将手提的关机点成了休眠,侧过头去刚好吻上颜格搁在她颈侧的右脸,距离太近,呼吸相并,他深褐色的眼瞳在卧室橘黄色的灯光下显得邪魅到不行,心安顿时呼吸一滞,他灼热的薄唇已经欺了过来。 “要走三天,怕你太想我他压着她的唇这么解释的时候已经利索的解开了她胸衣的暗扣,而蒋心安能给出的回应是顺势拉掉围着他健硕身躯的浴巾。 半夜醒过来时才记起自己今晚居然忘记冲凉了,此时全身如同车碾酸疼的不行,好不容易爆发毅力撑着床沿才半坐起身,身侧熟睡的男子突然就翻过身来,长臂一捞又将她扫回怀里。心安半丝挣扎的念头都没有,在他胸口找好舒适的姿势,困意来袭之前睁大眼睛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丈夫,突然觉得心安至极。吴琉回来了又怎么样呢,她已离开三年,三年的时间怎能算少,而即使她当初与颜格情愫深重,又怎能够与漫长的岁月匹敌。 蒋心安起了个大早,给颜格收拾出差要用到的物品,收拾衣物看着他满柜的白衬衫莫名发了好一会怔,直到颜格洗漱完毕见她发愣轻推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颜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说了句:“要是困就还去睡一会 他捏他脸颊时手臂是抬起的,她就向前走了一步顺势伸手搂住了他。颜格僵在半空的手收回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似笑非笑道:“不过三天而已,要真舍不得就一起跟去好了 心安窝在他怀里摇头,然后后退了一小步,抬首盯着他,卧室的窗帘被卷起,初起的阳光以极其温和的姿态流泻进来,给他的轮廓镶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在她眼中就如同神祗般高傲而尊贵。她小声说:“颜格,我昨天在商城看见了一件很不错的粉衬衫,买给你好不好?” 问这话时她的声音很平缓,可是她的心却颤得厉害。那一满柜子的白衬衫都是她给他买的,很久以前,久到蒋心安只能远远的看着他的时候,他总穿着漂亮的粉衬衫,那都是吴琉买给他的,以至于后来并非他心甘情愿的婚礼后,他将她效仿吴琉给他买的那些粉衬衫都毫不犹豫的扔进了垃圾桶,他指着她的鼻子叫她别再学吴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原来都已经三年了,清晰得就如同昨日一般。 可是被问话的男子似乎一点都不明白她此刻内心的百转千回,他就站在阳光折射的位置唇角略扬无所事事的回:“随便,你喜欢就好 蒋心安几乎都要感动的热泪满眶,他提起她脚边的行李箱,她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轻声问:“颜格,你爱我吗?” 男子抬头,那一瞬间她未眨一眼,看得清晰,他深邃的眼眸里,一片空白,毫无情绪。他伸手,轻触她的额,眼内缓缓渗人有些刻意的笑意,他说:“大清早是不是脑抽风呢 她很配合的回:“是呢,大概还没睡醒你看,太早的感动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 第二章 颜格的出差时间延长至五天,当然蒋心安也不会觉得多了两天就寝食难安,更不会傻到将这件事与吴琉的回归牵连到一起,n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吴琉回来真不走了,偶遇都不用刻意制造,简直是必然的事。遇见又如何,就算她对颜格余情未了难道还能跑去对颜格说“当初是因为蒋心安拿钱让我走我才走的”?这种话蒋心安量那么清高的吴琉还真说不出来。 蒋心安回了家,相比于颜家家系的庞大,蒋家简直可以用冷清二字来形容。别墅是三层复合式的,除去佣人,只剩下蒋父一人。母亲在蒋心安所有的记忆里存在感为零,当然还有父亲的兄弟与侄子也就是蒋心安的叔叔伯伯以及堂兄堂弟,但明眼人都知道,那都是些豺狼虎豹,一个个都只对父亲从爷爷手中一脉相承的蒋氏虎视眈眈。所以当初蒋心安嫁给颜格时,旁观者一致认为这是一场两大家族细心策划的商业联姻,蒋心安嫁给了颜氏家族的继承人颜格,最后蒋氏也只会被颜格这个女婿接手不会落入蒋氏其他旁系家族,而颜家娶了建设美化业龙头之女,只会助长颜氏的房地产业垄断整个n市。 如此完美的联姻,若不是蒋心安深刻明白自己爱颜格,明白父亲爱自己,尊重自己的决定。若不是深刻明白颜家其实能接受颜格娶任何一个女孩子无论富贵贫穷、除了吴琉,她几乎都要认为这确实就是一场实至名归的商业联姻了。 其实蒋家和颜家都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蒋父更希望自己女儿找的男朋友平凡一点,不要像颜格这么出众与出色,平凡才能缔造平静与安定,这是蒋父一心想给宝贝女儿的生活,但心安执意要挑颜格,他能做的只有尊重与允许。而颜家那边,后来心安经过接触也明白颜父颜并非是要求亲家要门当户对的那种,只是颜格和吴琉相恋太早,那种高中时期的早恋是不被家人接受的,就是因为这先入为主的排斥,颜母对吴琉起不了半分好感,刚好那时候有个家世优秀条件良好的蒋心安整日缠着自己的儿子,颜母看着蒋心安也顺眼,便更加排斥颜格与吴琉来往,然后蒋心安在这种时候耍了一把坏心眼,她学着电视里的那些千金大小姐一样拿着巨额的支票跑去找灰姑娘吴琉,要她离开颜格。 蒋心安真的不是个心狠的主,在赴那次约之前她一个人躲在房里反复排练了很多遍,也设想过很多种吴琉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吴琉会那么爽快的拿着支票就离开。她当时为了壮胆甚至都叫上了自己的好友江云,她想着要是吴琉当时一生气拿起咖啡泼她一脸,至少还有个江云在旁边给她擦污渍让她不至于那么狼狈,却未曾料想到吴琉当着她的面直接给颜格打了一通电话说分手然后拿起支票面无表情的离开,哦,她甚至隐约记得吴琉当时似乎说了一句谢谢,那语气究竟有没有带着讽刺她已经记不清了。 其实后来因为实在太过好奇蒋心安也偷偷请人去调查过,吴琉是真的出国了,她带着她的母亲一起出的国,她的母亲患上了一种什么病需要出国治疗,而蒋心安那笔钱应该正是她需要的。这件事让蒋心安内疚了好长一段时光,她觉得如果自己知道吴琉的母亲正需要这一笔治疗费,那她当初给她那张支票时绝对不会提出要吴琉离开严格这样的要求,这样看起来跟趁火打劫的强盗真的没两样。 颜格当时确实是出国去寻找过吴琉的,至于有没有找到蒋心安无从得知,她只记得那是她人生中最为惶惶不安的时段,总害怕自己二十多年了做过的这么唯一一件下作事让颜格知道了,他对她只会更反感排斥。 颜格大概是没能找到吴琉的,因为他最终回国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和蒋心安结婚。从颜格开始的排斥万分到现在的融洽相处,过程的艰辛蒋心安偶然间梦到时都会觉得那就是噩梦。 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房间的隔音效果还好,可心安睡在他旁边的房子整晚都听见他在不停的咳嗽。父亲操劳多年确实老了,三十多岁才得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这会都已经接近花甲之年。心安白天给他按肩捶背时看见那一头的银丝和迟暮的容颜也会觉得心酸和内疚,这几年嫁为j□j后好像只顾着孝敬颜格的父母顾着讨好颜格,陪在父亲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可是父亲从来都没有一句怨言。下午帮父亲整理床铺时在床垫下发现了一个文件袋,无心打开一看,竟是父亲很早之前就立下的遗嘱,公司所持股份全部归蒋心安夫妇所有。心安将文件袋绑好放回原处,一个人躲在阳台闷声哭了好一会儿,一直回忆没嫁人之前和父亲相处的时光。 小时候也会追问妈妈哪儿去了,父亲总是笑着回:“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等心安懂事了就会回来。那时候女乃女乃爷爷还在世,他们总是说要父亲再娶一个,那时候父亲总是笑嘻嘻的模着她的头说:“要是娶回来了不疼我们家公主怎么办呢?”父亲那时才四十多岁,腰缠万贯,等着投怀送抱的女人能排成长队,他却从未言及再婚半句。 心安越想越难受,将自己困住内疚与心疼的圆圈里出不来,就连颜格发信息来说晚上七点能到家也一丝雀跃都没有,隔了半个小时才回了一条还要在父亲这边多住一个晚上的信息给他。颜格没有回信息,心安收拾好悲伤的情绪后也没多去在意。晚饭时父亲开着玩笑问:“我们家小公主这是怎么啦,在婆家受欺负啦都赖在爸爸这儿不走了?” 心安噗的一声笑出来,眼泪也蹭的一下溢满了眼眶,借着喝汤赶紧低下头去,笑着嘟嚷:“爸爸您说什么呢,我是想念咱们家旺财了呢旺财是一条很忠实的狗,本来安静的趴在餐桌旁,这会儿听到心安言及它哗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只朝心安摇尾巴,这一举动逗得父亲和周围一干仆人都哈哈大笑,心安附和着笑,看着父亲笑起来眼角深邃的皱纹,鼻尖一酸赶紧低下头去逗旺财,暗骂自己最近泪点实在低得过分了。 当晚七点多开始下倾盆大雨,心安心里念叨着颜格有没有到家,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关机,颜父颜母休息的极早,心安也不敢打回去打扰他们,就这么坐在客厅心不在焉看着电视干着急,十点多的时候手机依旧是关机的,心安想着或许是计划改变了要明天才回,交代了一下管家呆会记得关紧门窗和电源后就径直上了楼,在楼梯口才刚转弯,就听见管家开门的声响,紧接而来的是管家略带诧异的询问:“哎哟,颜少爷是您啊,快进来快进来,您看您这都淋湿了 心安脚步一滞,下意识的回过身来侧过身躯去看,颜格提着行李箱站在客厅,半湿的衣裳和头发,一点都不狼狈,要多英俊有多英俊。 颜格冲完热水澡出来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心安端着刚煮的姜汤递过来轻声问:“怎么搞得这么晚?过来这边也不提前告诉我 “飞机晚点,手机没电颜格将擦头发的毛巾扔在梳妆台上,边慢条斯理的解释边接过姜汤喝了一大口,将碗塞回她手中,皱着眉撇下一句:“好苦 “哪里会啊?”蒋心安不明就里的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抬头一脸认真的解释:“不苦啊,只是有一点辣而已,根本就不苦好不好 颜格取走她手中的碗搁在一旁的梳妆台上,伸手拉近她,突然就俯来鼻尖抵着她,呼吸炙热的低喃道:“不信你试语毕便欺近吻住了她。 颜格难得的热情让心安几乎都有些吃不消,折腾到她最后实在无福消受了哑着嗓子求饶他才加快速度意犹未尽的结束。激情渐渐褪去后空气中所有的冷分子都开始入侵j□j在外的肌肤,心安缩了一躯,颜格伸手一捞,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捞进怀里,心安拉开被子将他一同圈了进来。两个人果着肌肤在暖被里安静的相拥,只听得及窗外渐小的雨声以及彼此绵长的呼吸声。 “怎么不在家里等我回来?”颜格突然发出的声音打破了夜的静谧,心安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楞了好一会才轻声回:“我打算好明天就回去的 颜格侧身平躺,伸臂将她往胸前搂了搂,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只听见他用极淡但又掺合了一些暖的嗓音低声说:“以后出差在家里等我回来 心安能感觉心脏某个地方的悸动,轻嗯了一声,搂着他腰的手加重了一些力道。 ( 第三章 颜格陪心安在蒋家吃了午饭,饭桌上和蒋父略有交谈,不过都是一些生意上的事,心安不太感兴趣,但觉得自己深爱的两个男人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心平气和的交谈是一件极为温馨的事情。午饭后颜格便开车带着心安回去了,车是助理早上送过来的,婆婆打电话过来问了一下情况得知他们马上就回来后要心安带些酸女乃回去,心安跟颜格说了声,颜格便绕道去了市中心,将车停在华润万家的泊车位,跟着她一同下了车。心安有些微微的诧异,因为颜格向来不热衷逛街逛超市,以往买生活用品类都是他开车送她出来然后坐在车内等她采购完归来再带她回去。心安反手挡着光线朝站在阳光下的俊朗男子开口说:“我买完酸女乃就出来,你在车里等我就可以了 男子置若罔闻走过来,伸手贴上她挡在额头上的手心,扣着轻拉了一下她,淡笑着说了一句:“走吧心安怔在原地,正是当午,初秋的阳光既温暖又刺眼,可他那随意的笑靥,竟让光影陆离的世界瞬间都黯然失色。 进了超市就直奔保鲜柜,心安知道婆婆喜欢吃的那种牌子的酸女乃向来放在第一个保鲜柜的从上朝下的第二层,远远看着似乎只剩下一盒了,隔着几米的距离便看见有穿着黑色针织薄衫的女性背对着他们正在拉开保鲜柜的玻璃门,心安边祈祷那人要拿的不是自己婆婆喜欢的那个牌子边拉着颜格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颜格很配合,但现实极不配合,心安大步走近就着已经拉开的玻璃门朝那盒仅剩的酸女乃伸手过去,酸女乃已经被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拿起,心安没有想过去争抢,但伸出去的手出于惯性没能及时收回来,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搭在了那顾客手中的酸女乃上。出于最基本的礼貌心安迅速的缩回了手对着女子的侧脸连声道歉,女子就在这时侧过脸来,肌肤如凝脂,画着深黑上翘的眼线,双眼深邃如星辰,玫瑰一般鲜艳的唇色,以及,眉心那一颗小小的美人痣。 为什么,一定要在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时候的相遇呢? 蒋心安只感觉自己的脚仿若在地上生了根,或者更像是整个身躯都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根本动弹不得,但是能如此鲜明的感觉得到,自己狂乱到没了规序的心跳,感觉得到四肢的血液拼命往头皮蹭的麻胀感,感觉得到,她与颜格十指相扣的左手上骤然加重的力道。 蒋心安一瞬间懦弱的不像自己,甚至都不敢侧过头去偷看一眼颜格那张让她至此都神魂颠倒的脸此时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吴琉不同,对于这场没有硝烟的心理战,吴琉几乎秒杀了蒋心安。她仅仅只是怔了那么短短两秒,然后就好像看见的不过是一个有些时日没有往来的普通朋友一样,扬唇,颔首,自信而泰然自若的开口道:“蒋小姐,好久不见然后不待她回应,便径自侧过头,心安看得清晰,她唇角笑意收敛,红唇轻启,低声唤:“颜格 然后,握着她左手的手,骤然一紧,疼到让她有种骨裂的错觉。 “好久不见,吴琉 颜格的嗓音,颜格的表情,颜格的情绪,用云淡风轻四个字来形容,真的一点都不为过,如果不是他握着心安手的力道在无形中出卖了他的淡定,这样平静的情绪真的算得上是天衣无缝。 吴琉的脸色有些明显的僵硬,蒋心安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产生了一种想法:在这场纠结的三角恋里,论段数吴琉远远不及颜格,当然,她蒋心安永远只有垫底的命。心安紧张的很,她觉得吴琉应该还会说上一两句什么的,无论吴琉和颜格这对昔日鸳鸯今日重逢是情话缠绵还是针锋相对,她都不愿意看到,她自私的不愿意看到这两个人再有任何一点交集。事实上颜格并没有给吴琉再多说一句的机会,他转过头来盯着心安,唇角那层薄薄的笑意在心安的眼里染上了些许的刻意。他嗓音淡而温和的问:“不是要买酸女乃么?” 心安这回没有再愚笨的迟钝,反应极快的回:“没有了,卖完了 “喏,那些不是吗?”颜格朝旁边保鲜柜扬了扬精致的下巴,心安想让自己在吴琉眼里是那种贤妻的模样良媳的模样,尽量放缓语气温柔的回:“可是妈妈只喜欢吃卡士的酸女乃呢,今天的都卖完了,可能要明天才有 对面的吴琉这时突然伸手将她手中的那一盒酸女乃递过来,她盯着心安,心安也盯着她,两个女人的眼里都流转着并不算友好的情绪和厚重的疏离感。她唇角那抹自信的笑意已经被收起,面色淡淡的说:“我这一盒让给你吧 吴琉说这句话时蒋心安分明可以感受得到,她要传达的意思并不是“我连颜格都让给你了,又何必再多跟你抢一盒酸女乃”,而是“你连颜格都从我手里抢走了又何必在乎从我手里再多抢走一盒酸女乃”。这种认知让心安自心底的不舒服,她甚至有种下一秒吴琉就要当着她的面向颜格哭诉当年她拿着支票让她离开的委屈的预感。吴琉手里的那一盒酸女乃俨然已成烫手山芋,心安连碰都不敢碰,颜格却在这时突然松开了握着她手的手,心安胸口一抽,还没来得及多做思虑,颜格抽离她掌心的手就覆在了她单瘦的肩膀上,他搂着她,看着吴琉似笑非笑的开口:“谢谢,但我们还是明天再来买好了,再见 颜格搂着心安的肩膀转身的时候心安脑海里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狗血肥皂剧的片段,惶惶而不安的揣测着,颜格说那句再见时,心里是不是也会想到三年前没能正式跟吴琉说一句再见,所以这次补上。更惶惶不安的想着,颜格说的这句再见,是不是代表着他和吴琉,真的会再相见。 蒋心安一路上心神不宁胡思乱想,红灯停车等候在颜格的提醒下才记得系安全带,到家时直到颜格绕道她这边敲她的车窗才回过神来下车。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就好似刚刚遇到昔日恋人的是她而不是颜格,相比之下颜格平静的太不像话,就好像刚刚在超市看到吴琉那一刻差点将她的手骨捏碎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回来之后都没有对彼此言及吴琉这个名字,蒋心安却开始夜不能寐,失眠的时候就嗤笑自己最开始听说吴琉回来时那股安定如斯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也嗤笑自己这是做了一次亏心事半夜只怕鬼敲门。这才只是三个人毫无预兆的碰了个面,还没半点风吹草动,她都如同惊弓之鸟了。 颜格很正常,他依旧是之前的早出早归,碰上必要的应酬,也会提前打电话回来通知她一声。他的私人手机依旧没有加密,电话薄内也没有多出什么陌生的号码,手机里的信息除了她发的外其他基本都是一些广告垃圾信息,他在家里接任何一通电话都不会回避她,他的作息时间一点儿都未曾改变,就连夫妻生活与以往也都相差无几。颜格太正常,正常到让心安对自己内心的疑神疑鬼而十分不齿。 就在心安都快说服自己,吴琉不过是颜格生命里的过去式谁还能死抱着回忆不放时,命运总不会错过让它趾高气昂嘲笑你可悲的机会。 ( 第四章 心安心血来潮做了午饭给颜格送过去,在颜格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看见了颜格和吴琉相对而坐。咖啡厅的落地窗被擦得十分干净而明亮,两个人投射在心安眼内的倒影清晰到她想要努力忽视都办不到。时光如同退潮,一下子追溯到几年前,那时候锋芒初露的颜格,那时候自信清高的吴琉,那时候悲哀卑微的蒋心安。那时候悲哀卑微的蒋心安就是这么悲哀卑微的站在干净的橱窗外面看着灯光温暖的咖啡厅内颜格与吴琉这一对金童玉女言笑晏晏的谈情说爱的。 难道她与颜格中间从艰辛到温馨这一段漫长的时光,只是她一个人臆想出来的?那怎么可能呢,心安目不转睛的盯着落地窗内男子无名指上与自己同款的婚戒,一点一点收拾好自己溃散的情绪,抬首吻了一下自己的婚戒,提着保温饭盒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走进咖啡厅。 颜格看到款款而来的她时深邃的眼瞳似乎有过一瞬间的怔忡,随即眉间似乎泛起了淡淡的褶皱,蒋心安勇气可嘉的在他发声之前先开口,拿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朝颜格对面的吴琉颔首,微笑着开口说:“吴小姐,你好吴琉的笑意与前几秒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蒋心安更愿意相信她刚刚其实是很想看自己出丑跑过来大吵大闹的,结果主意落空了笑得有那么几分尴尬她实在能够理解。 蒋心安趁勇气没漏光之前回过头去,盯着自己的丈夫言笑晏晏的揶揄:“中午光喝咖啡就能喝饱吗?”颜格似乎很能理解她的冷幽默,很是配合的扬唇,唇角笑靥邪魅,抬起搁在台面上的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漫不经心问:“怎么今天过来了 “妈妈说今天中午的红烧排骨很好吃所以我就给你送了点饭菜过来蒋心安只觉得自己的笑颜很快就要维持不下去,提起另一只手上的保温饭盒放在他面前的台面上,控制情绪尽量从容道:“你们慢慢谈我就先不打扰了,记得吃饭 本来这句如此理智的退场词说完就该转身就走的,没想到他却没有松手。她回头,他有些认真的问:“怎么过来的?呆会我吃完饭再送你回去 她连忙摆手,趁摆手之势不着声色的摆月兑了他握着她的手,强装自然的撒谎:“不用了不用了,妈妈让老王开车送我来的,老王还在停车场等我呢,我先走了 蒋心安转身离开时心里唯一的念头是,一定要忍住眼泪走得从容。天大的事可以回家再说,这是她和颜格两夫妻之间的事,再多的疑问再大的委屈都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表露,尤其是吴琉。 父亲在她出嫁之前就苦心告诫过她,父亲说:“我们家小心安嫁给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之内的男人都能继续当趾高气扬的小公主,但嫁给颜格你就得学会收敛起自己骄傲的爪子,学会示弱,学会去依附他生活。因为颜格是那另外百分之十之里面的男人,他强势精明,受人追捧,绝对不能允许别人去挑衅他的权威。最重要的是,心安,你该明白,你爱他多不止一些,单凭多出来的这一些,你就已经失去了高傲的权利 心安思绪浑噩,一个人在商城游了半个下午魂,逛遍了整个广场的男装店,看了数不清的粉衬衫,只看不买,估计已被各家店列入黑名单。最后给父亲挑了两套入秋穿的秋装,坐计程车回了家。 蒋父微诧,片刻后调侃道:“哟,这回该不是又奔着旺财回来的吧?” 心安嘴一撇,将装着衣衫的袋子搁在正在看文件的父亲身上,用同样的语调嘟嚷:“是呀,就是奔着您这个大旺财回来哒!” 蒋父失笑,起身伸手轻捏了一下心安的脸颊,佯装嗔怒:“没大没小的 心安朝父亲做了个鬼脸,撇下一句“您自个儿试试看合不合身”后丢下父亲真找旺财去了。蒋父瞄了瞄宝贝女儿渐远的身影,又瞄了瞄袋内的衣衫,喜滋滋的进卧室试衣去了。 满月复心事但对父亲总是报喜不报忧的蒋心安下午闷在蒋家,强行给不愿意碰水的旺财洗了个澡,慢慢腾腾折腾完时已接近傍晚,期间就婆婆打过一个电话过来问她的行踪,她说明了自己在家里并且准备吃完晚饭再回去。 其实心安很不愿意回去,不愿意去面对,吴琉到底有没有跟颜格说出当年她拿钱让她离开的事,亦或者颜格和吴琉之间到底有没有旧情复燃的事,她一件儿都不想面对,至少此时没有半点面对的准备。晚饭后心安磨磨蹭蹭,或明或暗的表示自己想在这边住一个晚上,蒋父是过来人,或许早就看出了一点倪端,当下就挑明说:“心安呐,爸爸希望我这边永远都是我宝贝女儿遮风挡雨的避风港,但不是用来逃避问题的避难所 心安这还没开口就已经败下阵来,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告别父亲坐车踏上回婆家之路。蒋家的司机将她送回颜家时,暮色已降,如她所测,客厅里的颜父颜母在看电视,没见颜肃,大概是应酬还没回来,颜格也在客厅。心安若无其事的走进来逐个招呼过去,没有眼对眼的去看颜格。颜母就着下午她回家的事多问了几句,心安也是笑着一一作答,在没让他们看出一丁点倪端之后称自己有些疲惫便上了楼,然后一如往常的程序,洗漱、沐浴、换睡衣、擦晚霜,最后一个人抱着薄毯窝进懒人五指沙发里,随便挑了一部自己都不知道讲什么的电影,戴上耳机,睁大眼睛认真看。 颜格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状况,她那眼睁大得好像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小的电影情节,实则眼神一片空洞。颜格走过来倚靠着沙发椅背,伸手摘掉她这一侧的耳机,低声唤:“心安 “额?”她装作懵懂的抬首,用眼神向他询问他唤她的意图。 颜格眉间舒坦眼神清明,低声解释:“今天很意外在公司碰到吴琉,就一起喝了个咖啡而已 她在他语毕后静了三秒那么长,似乎确定他解释完了,然后目无焦距的盯着他“哦”了一声,伸手执起那个被他摘下的耳机,正准备戴上,颜格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语气很认真的问了一句:“心安,你是不是很介意?” 心安咬牙,深吸一口气,抬起脸来笑靥如花的盯着他道:“不介意啊,你们又不是特意约好的我为什么要介意呢?” 颜格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然后松手,看着她不慌不忙的执起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侧过身去,摆出看电影时极为端正的姿势,双眼睁大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提屏幕,那模样似乎再认真不过。 颜格面无波澜的站直,转身向浴室,走了两大步,突然站住,转过那张五官精致的脸,盯着沙发内的年轻女子,极其认真的又问了一句:“你确定你没介意?” 沙发内的女子置若罔闻目不斜视的盯着面前的屏幕,坚持了五秒那么久,然后控制不住的眨眼,再眨眼,豆大的泪便肆无忌惮的从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里一颗颗溢出来。男子似乎无奈的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她身边,毫不客气的扯掉她那两只掩耳盗铃的耳塞,伸手抬起她的下颚强迫她看向她,皱着眉头问:“都说是无意间遇到的,你究竟在介意些什么?” 心安不说话,泪腺引发呼吸急促,边抽泣边砸泪的模样看着颜格都有了一些心疼感,用指月复轻轻摩挲她带着湿迹的脸颊,放缓语气低声哄道:“不要哭了,你真介意下次偶遇到也装不认识好不好?” “颜格你是不是还是很爱吴琉?”心安用指甲抠着手心的肉,忍住哽咽看着他的眼睛这么认真问了一句。颜格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即使眼泪模糊,她还是那么确定自己确实看见了当时颜格眼里一闪而逝的慌乱。他大概顿了三秒那么久,然后做了一次深呼吸,似乎是为了压抑胸口浮升起来的负面情绪,然后面无情绪但眼色认真的说:“蒋心安,钻牛角尖很好玩吗?你都二十五岁的人了能别像十五岁一样玻璃心吗?” 再也没有比这更伤人的话了,蒋心安只觉得自己突然间丧失了所有争辩反驳的能力,睁大眼睛怔怔看着他,看着站在顶灯扩散光圈里他满是阴郁的面孔缓缓攀上懊恼,他似乎也意识到这样的语句对她的杀伤力,看似无奈的骚了一下后脑勺,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生硬的道歉:“i’srr.” 蒋心安强压着自己喉间的哽咽,用指月复一点点擦掉自己的眼泪,起身,与他擦肩,径直走进洗手间,反手锁门,开了灯暖与冷水笼头,目不斜视的盯着镜子里无比清晰更无比糟糕的自己,嗤笑着问自己:你还能这么得理不饶人多久?如果颜格知道了当初你拿钱让吴琉离开的事,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多久? ( 第九章 这一次的对话、亦或者说不欢而散的争执之后,再见到颜格是在一周后的医院。整整一周她与他这对法律上的夫妻居然真的一面都没见着。颜格算的上是个好女婿,即使对她父亲的真实病情并不知情,但每天还是会过来探望一下她的父亲,当然,每一天的探望时间都挑在她还没起床的早上。心安被父亲的病情压得焦头烂额之余也会猜测,他其实是故意避开她的,于是抱着这样的揣测,也很有自知之明的在每隔一天回家看望婆婆公公时,特意挑他刚好上班的时间,既然他不想看见她,那她也不会恬不知耻的出现玷污他的眼。 心安去医院是为了帮父亲拿药,首周的药已经服完了,药效并不明显,父亲半夜依旧咳嗽,饭量极小,有一次还让她发现了他一个人躲在书房面色痛苦的揉月复。可是若不用药物维持,只怕父亲身体内的器官会衰败的更为迅速。 领完药本该从急诊部的大门口出去,转头就看着救护车呼啸而至,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的救护车铃伴随着被医护人员搬下的鲜血淋漓的担架,远远看着心安都觉得触目惊心,下意识的转了身,放弃走近道的念头,准备从门诊部这边穿到住院部那边的出口去,结果在住院部的大门口,撞见了将车直接停在住院部门口的颜格,以及从他车副驾驶出来的吴琉。 一周不见,颜格还是记忆里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只是下巴似乎冒出了一点点青茬,以前在一起他怕他的胡茬在睡觉时刺到她不舒服总是冒出一点点就刮了,现在留着一点点青茬的模样,看起来竟是一种别致的性感。吴琉长发及腰,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米色的短外套,系着黑白格子的围巾,肤色看起来很好,不像是生病了需要住院的状态。其实以心安站的方位,只要速度不拖沓就能侧过身躲在院门口那颗造型漂亮的罗汉松后面去藏匿起她的身躯,但是她没有。她当时就站在门口的中间,往下走十几个台阶,就是颜格那辆她陪着去挑选的6,以及站在车旁边的俊男美女。 距离太近,她无心偷听,但他们的对话还是一字不漏的随着这个空间里其他明显的声音一并入了她的耳。吴琉笑得很美,她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颜格回:“没关系,顺路而已颜格的表情没有心安预料中的热络,淡淡的,也谈不上疏远。颜格又问:“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吴琉耸耸肩颇为无奈的回:“老样子,常住院 心安想着他们或许还要交谈更多一些内容的,大概是因为她穿着明黄色的卫衣在住院部门口进进出出大部分深色衣裳的人群中太过扎眼,并且她这一团扎眼的明黄色一直站在同一个位置保持同一个姿势,颜格首先侧过头来看见了她。当时的情况明明是心安站在阶梯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可当时颜格看着她的眼神,分明是一种让她倍感卑微的高高在上。吴琉也跟着颜格看过来,短暂的诧异之后,似乎朝她笑了一下,那笑容高深优雅,心安并不喜欢。 心安下阶梯时每一步都走得极稳,这场景跟上次的咖啡馆事件何其相似,相似到让她有些莫名的心酸。如果中间这一段时间内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只是梦魇,那她现在该是向那次一样,强装镇定的走过去,在吴琉面前摆出贤妻良媳的胜利姿态,然后等着颜格回家之后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只是偶遇,你若在意下次遇见也装不认识好了”。 心安视若无睹的与颜格擦肩而过时,波澜不惊的面孔下每一寸血肉都觉得悲伤哀愤到极致,只因为突然认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一种万能的橡皮擦,帮她擦掉那些将她与幸福隔离开来的噩梦。 劣质的日子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天一天随着日出日息推下去,惶然到心安半夜被零乱的噩梦惊醒过来时都需要仔细去分辨,到底盘踞在脑海里的那些糟糕事情哪些是噩梦,哪些是她现在无力改变的现实。 江云的电话在父亲查出病情后的第十四天打过来,她在电话里的态度有一点儿顾左右而言他,说的话都模棱两可,而刚好这一天心安的状态也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江云在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也没记得,只隐约记得她叫她去她上班的医院一趟。 心安心不在焉的原因是,她前一个晚上做噩梦梦见父亲出了事,惊醒后开着灯便往父亲的房间冲。所幸是梦,蒋老爷子半侧着身躯,睡得挺好,只是被角被卷了起来。心安边调整激烈的心跳边暗骂自己太过悲观,蹑手蹑脚走过去拉起被角正准备给他盖好,便看见了父亲放在枕侧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应该不高于三十岁,但从照片的磨旧程度和照片中人的穿着打扮来看,那应该是一张有了些年份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并不算漂亮,肚子大大的鼓起,看起来月复中胎儿应该有七八月了,脸部轮廓有些模糊,笑得似乎有些勉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安自己的错觉。照片后面是父亲的笔迹,刚劲的字迹,一笔一划的写着类似于女子的名字:张芬兰。 这个名字对于心安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不是已经过世了的女乃女乃的名字,也不可能是父亲在外结识的女子,月复中带胎、照片被父亲收藏,综合这两点,心安撇下视线极其认真的看了一眼照片中人,蹙着柳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近距离拍下那张照片,备注上名字,将照片以信息形式发了出去,悄无声息的退出父亲的房间。 心安以为江云非要她去医院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挂上电话跟正在阳台上看楼下管家给旺财洗澡的父亲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出了门。说实话若非必要心安其实很不愿意出去,父亲的生命已经加上了并不明确的期限,每一个下一秒都可能是来不及道别的天人永隔,这最后一段短暂的时光,她一刻都不愿意再丢下父亲独自一人。 心安不知道江云非要她去医院是有什么急事,但她确定今天应该不是适合她出门的日子,因为她的车在江云所在的医院停车场被一位驾驶技术很菜鸟级的大婶刮花了。大婶驾驶技术菜鸟但撒泼一点都不菜鸟,心安坐在车上还在想着要是刮痕不严重就算了,熟料那打扮很摩登的大婶极快的钻出她的轿车啪的一下甩上车门,随着蹬蹬蹬的高跟鞋尖急促拍打地面的声音,大婶稍稍有些“丰硕”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她驾驶室的这侧,十指蔻丹,用力敲打她的车窗,心安的车窗还没全部降下就听见大婶在外极不耐烦的开口训道:“小姑娘到底会不会开车呀?你看你看,我新买的28万的雅阁啊!你给我整出这么一大口子你知不知道这口子补漆得好几百上千啊?怎么开车的呀你,看到我在倒车还开这么近,你到底有没有点眼力啊?” 心安没说话,大婶可能以为她被自己的气场给镇住了,又吧啦吧啦的说了很多,而心安当时脑海里想到的是,《三傻大闹宝莱坞》里女主角那个在介绍自己物品时总爱将价值金额放在最前当点缀的未婚夫,真的太特么像了,在此之前心安一直不愿相信世界上真有这种人,她猜测若她想知道这大婶此时脚上这双金灿灿的高跟鞋究竟值多少钱,她只需要下车去佯装没注意的踩她一脚,估计大婶便会立马暴跳如雷的嚷道:“天呐你到底长眼睛没啊这可是我刚买的钱的啊!” 心安自动脑补了这个场景,觉得很搞笑,然后一不留神就轻笑出声,再然后,就惹恼了正在喋喋不休企图用气场压住她的大婶。大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其实心安接受了十几年的教育也觉得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游神是一件十分不礼貌的事,但还没来得及道歉,生气至极的大婶突然一把拉开了她这侧的车门,心安毫无防备,就被她大手一拉拉了出来。大婶一手扣着心安的手腕一手指着她的鼻子气急败坏道:“你还笑你还笑?!我看你开得车也不便宜是富二代是吧?老娘我烦的就是你们现在这群没教养的富二代!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你刮花了我的车你赔钱给我啊!你这丫头片子素质也太低下了吧你刮花了人家的车不道歉还有脸笑啊你?你倒是说说,你想怎么解决啊你?” 大婶的力道很大,心安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月兑臼,压根就没想着该怎么回嘴,吵架这种事她最不在行,心里边想着该怎么解救自己的手腕,以及该怎么解决眼下的突发状况。解决的办法有两个,第一是赶紧赔钱走人,第二是,报警,查监控录像,该谁负责谁负责。有点常识的人都该选择第二种,但对此时一秒钟都不愿意再浪费的人来说,第一种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心安试着调解,话还没能从喉间溢出,只感觉有刺眼的车灯直直照射过来,随即而来的是近在咫尺的喇叭声。停车场的灯光不太好,而面前这两束灯光太强,心安完全看不清楚车型和车内人的模样,想着应该是准备停车进来的,但刚好那大婶的车把过道给挡了,人家进不了,只能按喇叭示意车主挪开车。大婶见有人在催情绪愈发急躁,紧扣着心安的手大声嚷道:“你看你,都是因为你,害得我的车现在卡着这儿进出不得,诶我说你这姑娘不是哑巴吧你?你怎么就一句话都不说啊你倒是给我个回答啊!到底想怎么解决啊你?你别以为你在这儿装哑巴装无辜我就会可怜你了啊我告诉你,你要是今天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管你是富二代还是官二代我照削你!我告诉你我上头可有人儿你——” 在等着她让道的车主估计是等得不耐烦了,没按喇叭,直接下车大步走了过来,心安与大婶都侧过头去,是名高大的男子,正背对着他自己车子的强光灯走过来,看不清五官。心安莫名喜感的心想,这下该不会像电视剧里一样狗血的出现一高大帅气的男二给她来个英雄救美吧? 男子愈走愈近,近到他浓郁的剑眉深邃的眼瞳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薄唇都一一以倒影的形式落进了心安的眼里,心安失落的暗叹,她这辈子都是一个没有男二的女主。 果真是无巧不成书,走近的男子是她的男神大人,颜格。 ( 第十章 在这种地方偶遇到的机率应该是极小的,多谢上天眷顾让她遇到了,关键是她真的不想在这个遇见他,不想在自己这么狼狈难堪的时候。心安在与颜格的视线对上之前快速的低下头去对扣着她手腕的女子低声说:“你先松手我赔钱给你 也许是她的声音真的压得太低,大婶没有听见她妥协后的解决方案倒是听见了这侧走近的男子蹙着眉头问的那句:“怎么回事?” 心安觉得这句话颜格应该是在向她询问的,但是大婶却仿若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盟友般赶紧热络的回答:“欸年轻人你来评评理,这姑娘可真一点素质都没有啊!她刮花了我的新车不跟我道歉还笑,你说她有什么好笑的呀?你说有这样的人么,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得道歉赔偿不是么?难道都没老师父母教——” “你先松手颜格声线略低的说这句话时,心安微诧,在她的印象里颜格脾气不怎么样但修养极好,从不打断别人的话语。 大婶楞了两秒,扣着心安手腕的手力道不减反增,口中振振有词道:“不能松啊松了她肯定是要跑的心安气结,来不及反驳只感觉有温热的手掌贴着她那只正待解救的手臂,心安抬眸,只见颜格沉着脸色扣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拉,便将她的手腕从大婶手里抽离出来,那大婶还因此向后打了个趔趄,所幸扶住了自己的车而没跌倒。大婶靠着自己的车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盯着颜格与她,反应过来后的又气势汹汹的冲向前来指着颜格质问:“欸我说你是她谁啊你,谁让你多管闲事的呀?” 颜格放开心安的手从兜里拿出皮夹,盯着大婶面若寒霜声色冰冷的开口道:“要多少,我赔你 大婶先是一怔,没料到事态会呈这样的方向转变,视线在她与颜格之间来回打探,似乎看出什么倪端了般,没再多问磨磨蹭蹭不甘不愿的开口:“我是新买的车啊,你看连牌都还没来得及上呢,补漆还得返回4s店去,原装漆很贵的啊,少说也得两三千吧 颜格不发一言的直接打开皮夹拿钞票,站在他身侧的心安觉得又气又急,气的不是这大婶故意抬高价格,而是这原本就是她准备用来解决事情的方案,可这个方案现在由颜格来执行,这就好像是她搞了一堆烂事让他来给她收拾烂摊子一样,这种认知让心安很不好受,自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无能的不是么? 颜格的钱已经递过去了,大婶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接,心安却更快的伸出手去夺过颜格手中的那叠钞票,反手塞进了他的口袋,然后对上那一脸莫名其妙后气急败坏的女人,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道:“要钱没有,要不我们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调监控录像,看到底是谁先刮花谁的车,谁的责任大一点,但是我先告诉你,我的车是进口的,如果送去补漆的话两三千块钱可搞不定。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各自负责各自的。我的时间不多,您要是天秤座有选择困难症那我帮您选第一种,您觉得怎么样?” 心安真的不是吵架的料,却突然爆发力极强的妙语连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语毕之后甚至还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快速到控制不来。这番话的后果是,驾驶技术很菜鸟但吵架能力很高级的大婶最后还是半分钱好处都没讨到,愤愤不平的开着她新买的28万的雅阁走了,走的时候似报复般的故意将车尾朝心安所站的位置别了一下,颜格眼疾手快拉了没有防备的心安一把,心安顿时稳稳当当的被他半搂进胸口,大婶的车尾没扫到她,倒是扫到了她身侧的水泥柱,又重重的划了一道痕,也不知道她心不心疼。 整个停车场只剩下这对本是夫妻的孤男寡女,颜格的车刚刚为了给那大婶让出过道索性就停在外侧的泊车位了,心安也没有跟他说谢谢,直接上车小心谨慎将自己的车停好,从后视镜里看见颜格又返回自己的车上提下一袋东西,袋子上印着鼎记鱼煲的lg,正是正午的时间,他手里又刚好提着大饭店打包回的鱼煲,心安暗自揣测他这是给谁送午餐去。首先想到的就是吴琉,但极快被自己否定了,吴琉的母亲并不在这家医院,她上次在住院部门口碰见过的,在城南那一家。只要不是吴琉,想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担惊受怕。心安下车落锁,颜格刚好提着那袋东西走过来,他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身上,心安有一瞬间甚至莫名紧张的想着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没吃饭,又知道自己刚好过来江云这边,所以特地给她送饭菜过来的? 颜格的手机在下一秒响起,他边接电话边从她身边毫不停留的擦肩而过时,心安在心底狠狠刮了自己一个大耳光,暗骂自己怎么能够自作多情到这个程度。颜格就走在她前面,她与他的方向都是一致通往地下室的电梯口。颜格接手机时是不温不火不咸不淡恰到好处的语气,他对手机那端的人说:“已经到停车场了,现在就上来 颜格在停车场的电梯口停下等电梯,心安站在他身侧,两个人一点点交流都没有,就如同两个素未谋面且彼此无感的陌生人。心安低下头来默默猜测电话那端的人究竟是谁,只听见叮的一声,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抬首,只听见从电梯里传来的熟悉到让她梦魇的女声。 “真是麻烦你了,还要你大老远去帮我买过来这分明是,吴琉的声音!心安猛然抬头,盯着电梯里熟悉的面孔,只觉得胸口瞬间被千百发箭射得百孔千疮。 颜格走进电梯,唇角笑意淡淡,慢条斯理的回:“没事吴琉又说:“也不知道我妈怎么就突然想吃鱼了,幸亏有你在 说完这一句时,吴琉侧过头,终于发现了电梯外的她,先是一脸愕然,张唇似乎准备说些什么,又侧过头去见颜格没有什么反应,也跟着视若无睹的移开了视线。 这两个人如此默契的无视,让前一秒躲在暗处独自默舌忝伤口正准备等下一趟电梯的心安在电梯关上前一秒昂首挺胸走进了电梯。心里想的是,既然自己在颜格的心里存在感这么低,那么,同处一电梯又如何,反正对他没影响的不是么。 伸手去按楼层的时候才发现7楼的灯正亮着,心安暗骂要不要这么巧,早知道是同一层刚刚就绝对不会逞强进来了。正暗自懊恼时手机铃响,心安强装从容的接起,电话那端江云语气微急的问她究竟来了没有,心安正准备回答,随着叮的一声,7楼到达,电梯停下,门向两侧缓缓收缩,正在给心安打电话的江云就站在七楼的电梯口,此时与心安打了个照片,面色一喜,一看到心安身后的颜格与吴琉时,面上的喜色便很直接的变得僵硬。 心安若无其事的挂掉手机抬头挺胸走出去挽住僵在原地的江云,边拉着她往她的办公室走边压下嗓门低声问:“这么急叫我过来什么事?” 江云面色郁卒的轻声回:“我想你大概已经看见了 江云并不知道她和颜格已经闹翻,她今天在医院见到吴琉和颜格在一起时很吃惊,打电话想告诉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好叫她亲自过来看。江云说吴琉的母亲是今天早上从城南的医院转过来的,当时陪着她的就只有吴琉一个人,颜格晚点的时候才到,到了没多久就走了,走了之后又回来了,就在刚刚,与心安同一部电梯。 江云问心安当时与他和吴琉同个电梯怎么那么冷静,她为什么不去质问颜格到底什么意思?心安笑笑,没回答。江云在办公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踱来踱去,最后到底开口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心安,你和颜格该不会已经——掰了吧?” 心安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阿云,我现在好累好累,你什么都别问,好么?” 江云没吭声,心安又继续说:“阿云,你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好累,我不想再管这些了,我觉得自己累得快要垮掉了,可是我还不能垮掉啊,我还要好多好多的事情没做完,我很累很倦,可是我不能垮掉,阿云你不明白,我现在还没办法跟你说清楚,可是我真的好累啊,阿云……” 江云看着椅子上坐的规规矩矩如同做错了事的小孩般一直低着头的姑娘,听着她嗓音里压抑不住的哽咽,看着她鞋尖前地面上那一圈由一滴滴液体晕开来的湿润,她单瘦的肩膀,她佝偻的背脊,好像都在说明她此时的这具瘦弱的身躯上承载着多少她不敢想象的压力,或许就是这些压力,压着她的翅膀让她再也没有办法自由翱翔。 “你不说,我不问江云边轻搂着她的肩边低声回。 江云被叫去诊断病情,心安一个人呆在她的办公室整理好情绪,给她留了张字条准备回去,刚出办公室门就接到了一通电话。打电话过来的人便是她凌晨将照片发过去的那个人——心安的大学同学,上次同学聚会时得知他开了一家私人侦探所,今天凌晨突然就想起了这么一位同学,当下也没多想就将照片发给了他。 信息里没交代清楚,同学说刚刚收到她发的照片,打电话过来问她那张照片的含义,心安对着手机细细的解释:“我想查个人,只知道照片和名字,但不知道具体的年龄,你能帮我查到么?” 男同学在那边笑着回:“是你大小姐亲自出面拜托的事,必须得查到啊,不过你这信息量太小,估计得查上一段时间,你不急吧?” 哪能不急呢,心安心想。但嘴上自然还是回答:“不急不急,那就拜托你了,名字叫张芬兰,弓长张,芬芳的芬,兰花的兰。我想要她所有的资料,能多详细请帮忙查多详细,拜托了 电话刚挂上,心安收起手机一抬头,便看见了颜格。他站的很近,近到让心安差点迷失在他眼睛的那一大片阴霾里。他扬着薄唇,嘴角的笑意既阴冷又讽刺。他这样的情绪让心安没来由的畏惧,本能的想要退缩,他却笑着开了口,深褐色的眼眸写上了满满的厌恶。他说:“蒋心安,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想要得逞就得先下手为强,所以一次一次在背后调查挖掘别人的软肋,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一直,都是这样子的吧 ( 第十一章 颜格的这番话,让心安消化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她够聪明从江云那儿得知吴琉的母亲也姓张,也叫张芬兰,她大概永远没办法理解颜格当时听见她在电话里让同学帮忙调查张芬兰时为什么那么生气。她调查的是父亲珍藏照片里的女子张芬兰,而颜格误会成她是想调查吴琉的母亲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软肋,继而威胁吴琉让她离开颜格。 这样的误会,好像是多米诺骨牌游戏一样,只要推倒了第一张,后面无数张都能有条不紊接踵而来的倒下。第一张牌是,她拿那笔钱让吴琉离开,接下来便是,颜格误会她那时候明知道吴琉的母亲生病急需要钱故意拿出那笔钱,然后再是,她并不知情的被江云叫到医院,在医院接到自己同学的电话,请求人家帮她调查一个叫张芬兰的女人,这一系列动作被颜格误会成:她的好友在医院发现了他和吴琉,打电话让她过来亲眼认证了之后,她不甘心的叫人调查吴琉的母亲张芬兰,想从吴琉母亲的身上找到什么切入点,从而像当初一样威胁吴琉离他远一些。 原来在颜格心里,她蒋心安真的就是这么不堪的一个人,好歹还是夫妻不是么,多讽刺。心安后来一点解释的冲动都没有,何必解释,他若不信任,她再努力漂白也是徒劳。更何况,真的并不是每一个真相都能像电视剧的情节一样,得到沉冤昭雪昭告天下的机会。 父亲的病情在检查出癌症的第二十八天开始恶化,面色蜡黄,四肢干瘦,双眼无神,几乎都到了那种无法隐瞒的地步。父亲整天呆在书房或卧室,餐点以及洗漱都由心安一手安办,公司的部分事情其实已经是由心安在父亲的指导下暗自操作,有些起了疑心的叔伯前来“探视”时都被心安四两拨千斤拨了过去。颜格从最开始的一日一次探视变成后来的两日一次或者三日一次。他似乎还是很排斥心安,因为他过来的时间依旧挑选在她以往都起不来的大清早,他过来探视和她父亲在书房交谈的时候可能一点都没发觉,她就躲在父亲书房的洗手间里。他大概不会知道,她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能在早晨七点醒来的觉,她在他来之前已经起床照顾父亲很久了,她没有为他特地起早床,只为他不想见她的原因特地在他出现的时候躲起来,仅此而已。 除心安之外最先得知父亲病情的是颜格,颜格记忆里那天的岳父神色特别萎顿,他侧面委婉的问了一下,岳父坚持说自己没事只是普通的肺炎,可是在他出门转身带上门的时候,透过狭小的门缝看见正捂着唇拼命压制住咳嗽的岳父,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有触目惊心的血液从他干瘦的手指指缝里一点点溢出来。 颜格目光微惊,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转身走至隔壁的房门前,敲门,无人回应,直接拧动门把进去,偌大的卧室一片空寂,只有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洗手间的门留了一条细缝,颜格没做多想直接推开,里面正站在洗手池前双手捂脸的年轻女子惊得反射性放下手来,那双本是清澈明亮的大眼,此刻红肿得如同两颗难看的核桃。颜格目色一寒,心里分明已有底数,还是沉着脸认真问了一句:“蒋心安,你有没有话对我说?” 蒋心安愣在原地,怔怔了好几秒,没有做声,只剩眼泪刷刷往下掉。她似乎一贯喜欢欺骗隐瞒,那些在教堂里立过的誓言在一个一个的欺瞒面前已经变成了讽刺的模样,颜格没有给自己第二次询问她的机会,轻笑着转身即走,然后便听见她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哭腔从后面断断续续的传来。 “颜格……爸爸他要走了。我爸爸他……可能撑不住了……” 她的声音里夹杂了前所未有的惶然与无助,这样的脆弱很让他这个丈夫无法控制的产生心疼感和保护欲,可是这些情绪,都没有自心底的那种可笑来得快。身形高大的男子回过身,俊朗的脸上是一种心安从未见过的情绪,他没有靠近一步,就这么远远的遥望她一个人在脆弱绝望的情绪沼泽里挣扎,然后袖手旁观的嗤笑道:“蒋心安,有些话或许我不应该放在这种时候来说,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在你安排的这场棋局里,我到底算得上是一颗怎样的棋子?”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刀子,随着他的冷言冷语一字一句在她的心上割下无数道口子。他继续冷笑着说:“当初让你那么费心都要得到的我,在你当年的阴谋拆穿后居然可以那么轻松的说出离婚也可以这种话来,我还在好奇自己对你而言怎么忽然间就变得不再重要,原来是选择了更重要的东西是吗?你的父亲检查出重病,他不信任我,你也是,你们都害怕我会夺走你们两父女的财产,所以向我隐瞒了你父亲的病情,所以跟我说出离婚也可以的那种话,所以其实你这些天应该都是在等着我主动跟你提离婚吧,在你父亲病重之前离婚,这样在他走了之后你们家所有的公司股份都归你,与我这个外人毫无关联,是这样吗?这样很好啊,蒋心安,这样的计划几乎天衣无缝呢,你怎么不继续瞒下去呢?前些天故意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叫人调查吴琉的母亲就是为了激怒我让我跟你离婚的吧?是因为我还没有跟你提出离婚让你很苦恼,所以另外想出更好的计谋是吗?所以你现在摆出这样沉痛的表情告诉我你父亲病情的真相也是你计谋里的一部分吗?蒋心安,你可真是演技实力派,你不提名奥斯卡我都觉得惋惜。当初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忘了告诉你,我颜格还真不想贪你们蒋家一指缝便宜,你想离婚我如你所愿,有生之年,我颜格发誓你们蒋家股份我绝不干涉半分,你们蒋氏的大门我也绝不踏入半步 他走得时候,随手关上门的声音很大,大得几乎震碎了蒋心安的心。原来误解真的就是她一直以为的那种多米诺骨牌,你推倒了第一张,后面的厄运都会接踵而来。 吃了黄连的哑巴,你怎么明白她的苦楚。 父亲的离开,比颜格的离婚协议来的还要快。入冬之后一直阴雨连绵,那是这一个寒冬以来第一个晴空万里的天,精神一直很萎顿的父亲那天特别清醒,他说外面看起来很暖和呢,心安你扶我出去晒晒太阳赶走霉气吧。心安笑着轻声说好啊,爸爸,霉气赶走了你的病就好了。父亲笑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轻抚了抚她的头,低声说了一句,傻瓜。心安赶紧侧过头去不让眼泪砸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心安和父亲坐在管家给他们搬出来的沙发上,心安让管家找出一台老式的收音机,把它放在草坪上,旺财围着那没见过的新鲜玩意绕了几圈,大概是没闻到诱人的味道,意兴阑珊的走过来懒洋洋的趴在父亲的脚边,阳光比想象中的要温暖很多,好像真的能把心底阴暗潮湿的地方都晒得干爽明亮,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传来一些老旧的歌曲,轻柔的,缓和的,这样的感觉惬意到让心安迫不及待的奢望时间就此停留在这一刻。 父亲指着蔚蓝的天际一侧说:“天都晴了,怎么看不见彩虹呢?” 心安轻声回:“彩虹姑娘马上就出来了,爸爸肯定会看见的 父亲又说:“好久没吃我们家姑娘包的饺子呢 心安轻声问:“那我去买材料回来包给爸爸和旺财吃好不好?” 父亲静静默默的看了心安很久,足足有一分钟那么久,然后笑着说:“好啊,闺女 心安起身,拉着父亲的手,低声笑着说:“爸爸,你等我父亲轻握了一下她柔软的手心,脸上眼里都是满满慈祥的笑意。他轻声回:“嗯,我等我的宝贝女儿 心安换了衣服开车出门时,父亲还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撑着沙发扶手对驾驶室里的心安笑着拼命挥手,他的笑容比当时的阳光还要温暖。心安一路八十码开到市中心,在超市快速的挑好饺子皮与需要调和的馅,回去的路上顺畅无比,心情也愉悦了一些,将车随意停在门口提着一大袋食材下车,旺财站在门口似乎有些狂躁不安,见着她后摇着尾巴跑过来,心安模模它的头骂它是吃货,领着它进门,院子里的沙发是空着的。 客厅里很多人,管家,佣人,住在附近的叔伯,还有一些她并不熟识的面孔,当然,还有最最疼爱她的父亲,此时正闭眼靠着沙发椅背,一脸安详。 当时蒋心安就站在客厅门口,客厅里太多人的嘈杂似乎因为她的出现而霎时间寂静无声,大家都看着她,每个人都带着各色各样的目光看着她,可是,她的父亲,却没有睁开眼来再多看她一眼,不是说好,想吃她包的饺子的么?不是说好,要等她回来的么? ( 第十二章 蒋心安睁大眼睛一步一步走近最中间的沙发,她不能眨眼,眨眼的话她会看不清面前的路,她会看不清爸爸慈祥的面容,所以她不可以眨眼,她只能这样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近在这个世界上给过她最多温暖与纵容的男子,然后在他脚前缓缓蹲下,伸出双手去握他那已经流失体温的手掌,涌不尽的液体便从眼睛里源源不断跑出来,旺财狂躁不安的低呜了两声在她旁边趴下来,心安握着父亲的手掌低声唤了句爸爸,站在一侧的管家佣人纷纷动容红着眼眶低下头去。心安将自己的脸贴上父亲冰冷的手掌,用他手心的厚茧摩挲自己的脸颊,然后抬头认真的问已经沉睡的男人:“爸爸,你还想吃心安包的饺子么?” “爸爸,你想吃香菇馅的还是鲜肉馅的?” “爸爸,心安包给你吃好吗?” “爸爸,你不是说等我回来的么?你答应等我回来的,你说过我们都要做诚实守信的人,爸爸,你怎么能失信呢,爸爸 那时候,颜格就站在蒋心安的身后,身侧是与他一样闻讯赶来的颜家人。颜母或许是泪腺太低,或许是真的心疼自己的儿媳,早站在一旁泪流一面。偌大的大厅静得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可见,而蒋心安的自言自语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围的人,蒋家的佣人,那些对蒋氏虎视眈眈的堂系,没有人敢在这样的时候去打破这种如同定格了的悲伤,仿若一出声就会将这样的悲伤击的更加支离破碎无孔不入。 心安半跪在地上,半个身躯都侧趴在自己父亲逐渐僵硬的腿上,一个人用很低的语气在喃喃自语,她把自己卡在这种悲伤的氛围里,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管不顾。颜格首先打破这样定了格的沉痛,他紧蹙着眉在整厅人各种打量的目光中毫不滞留的大步走过去,边低声说“蒋心安你别这样”边弯腰从后面搂起她,她的身躯似乎比记忆里的还要瘦小,他只用了很小的力道就极其轻松的将她横抱了起来,正疑惑她怎么一点反抗的情绪都没有时,才看见她紧闭的眼眶与发青的脸色。颜格搂着她的手臂一僵,随即反射性的回过头朝一旁的佣人大声怒吼:“还不快去叫医生?!” 心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婆婆坐在床边红着眼眶抹眼泪,颜格从卧室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清水,放在床边的柜台上,倾来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将她扶起,这样的距离很近,当时心安处于初醒时低血糖的状态,却仍然能够快速的意识到她与颜格已经很久没再有过这么亲密的动作,这样的意识让她胸口酸涩如鲠在喉。他没有说话,只端起床头柜上的清水递在她面前,任何一句安慰都没有,面色犹如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色琥珀,他的情绪她始终看不透。她刚有伸手的动作时才看见自己右手上的胶布以及还埋在自己手背血管里的针头,点滴瓶随着她手的细微动作在床侧衣架上轻轻摇晃,心安很平静的伸手扯掉胶布,拔掉出针头,坐在一旁的婆婆惊得连忙站起了身,身侧的男子却淡然的一丝惊讶都没有,波澜不惊的放下手中的温水从抽屉里拿出药棉按住她出血的针孔,心安一点挣扎的都没有,就呆呆的靠着床背,低头看着被鲜血浸湿的药棉头,安安静静的掉眼泪。 父亲的后事有条不紊的办理,心安站在灵堂前,向前来祭奠的人不停的鞠躬,再鞠躬,黑色的衣服衬托出她脸色苍白的接近透明,身躯纤瘦得犹如一阵风就能卷走。同样穿着深黑衬衫的颜格一直站在她身边,全程两人毫无交流,但他自始至终寸步未离。 父亲生前的委托律师当众宣读遗嘱时,所有与蒋家有些关联的人无不全神贯注,面色最为紧张浓重的莫过于那些拿着蒋氏一丁点股份总想多占一些的叔伯。律师宣读完蒋劲天先生将自己在蒋氏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以及名下三处房产全部转至自己的女儿蒋心安以及女婿颜格夫妇名下时,心安没有心思去看那些一丁点好处都没贪到的叔伯此时脸色的青白,她只知道和她一样自始至终脸色都未曾起过变化的人是颜格。 他一丝丝讶异都没有,就在几天前他还误会她没将父亲的病情告诉他是因为想跟他快些离婚独占她父亲的财产,所以现在即使律师当众宣读父亲的遗嘱是将所有财产留给他和她时他也一定会认为,那是她的“阴谋”被他拆穿后出于无奈以及畏惧外界的舆论不得不和父亲协商更改遗嘱吧。 当你要说一个永远不被拆穿的谎言,那你永远都得不断编织另外的谎言去圆最初的谎言;当你受到的第一个误会没有试图解释清楚或者根本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时,后面一个一个接踵而来的误会,你也别想再在误会的沼泽里挣月兑出来。 颜格如他所言,没有再踏进蒋氏一步,她父亲留下的那些财产,对他而言可有可无。那些叔伯们大概也猜不透作为继承人之一的颜格为何从未出现在公司后来的任何会议里,但这样的状况无疑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整个公司的重担都落在蒋心安的身上,整个公司的成员,大到董事会的高层,小到保洁小妹,没有一个人看好她。没有颜格的辅助,她蒋心安就像一条搁浅在海岸边的鱼,一举一动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毫无用处的垂死挣扎。 心安没有遣散之前蒋家的佣人,那个地方或许没有了父亲之后就没办法再称之为家,但是她还是私心的想保留那点点家庭的温暖。心安被婆婆接回了颜家,婆婆真的很疼她,心安想她作为过来人显然看出了自己与颜格之间细微的疏离,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心安想她现在跟颜格似乎连貌合神离都算不上,即使是在家人面前,他和她几乎都是零交流,在卧室更不用说,两米宽的双人床,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整片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家里吃晚饭时,已经在自己公司退居幕后的公公严肃的开口,很直截了当的向颜格表明:“心安是你的妻子,她对工作这块很生疏,你要多帮她 心安当时正低头吃饭,用眼睛的余光小心翼翼的去看颜格的反应,而颜格的反应是,置若罔闻的喝汤,放筷,起身上楼。于是心安的心,随着他上楼的脚步,一点一点沉下去。 ( 第十七章 下午是颜格送心安去机场的,江云早就到那儿了,见到心安身侧的颜格先是一愣,随即强颜欢笑的点头招呼,颜格神色淡淡的回应,侧过身去将心安的围巾围得紧一些,低眸认真问:“记得我交代你的事吗?” 被围得只剩下张小脸蛋的心安笑着回:“记得啊,不要玩太疯,不要和江云分开玩,不要喝酒、咖啡、碳酸饮料,不要睡太晚,不要和陌生人过多接触,每天都要打电话给你汇报情况,有任何状况无论大小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你。我都记住了,颜格你就放心吧 颜格伸手将她脸侧散落的刘海卷进毛绒帽子里,安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站在两米开外的江云有些尴尬的出声提醒:“那个,登机时间快要截止了 心安笑着说:“我要登机啦 颜格轻嗯了一声,顿了三秒才松开她的手,低声道:“去吧心安笑着说好,转身朝江云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去扑到身后男子的身上踮着脚轻吻了一下他温热的唇,本想吻一下就转身跑掉的,没料到她的唇才刚碰上颜格的,他猝不及防的伸出手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温热的唇也紧跟着重重压了下来。 这像一个法式缠绵的kissgdbe,颜格直到感觉心安的呼吸紊乱急促了才将唇移开,他双手紧捧着她的脸颊,鼻尖贴着她的鼻尖,深褐色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几乎咬牙切齿的威胁着她说:“蒋心安,七天之后你没有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的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和原谅你 心安伸手重重的搂了一下他,靠着他的胸口说:“我知道,我知道然后松开手,退后了两步,隔着一米的距离,笑着冲颜格摆手:“我走了,你快回去上班吧,再见 颜格点头,蹙着眉头回:“去吧 “嗯心安用力的点头,又摆了摆手,笑着说再见,笑着转身,笑着走向前面强颜欢笑的江云,笑着拉住江云伸过来的手,笑着大步走向登机通道。 身侧的江云目视前方面色凝重的用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说:“心安,你肯定会后悔的 心安依旧在笑,笑得眼眶里滚烫的泪大颗大颗成串的砸下来。 “阿云,我已经在后悔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江云能感受得到她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她阻止自己转身往回跑。 第一天的时候,心安打电话给颜格报平安,说自己和江云已经到达酒店,说酒店很豪华但插座设计的太不人性化不能给手机充电,幸好江云有带转换器,说酒店客服的泰语她一点都听不懂但幸好她和对方都能用英语沟通。颜格跟她说家里已经知道了她和朋友去旅行的事,说妈妈抱怨她没有带上她,说记得多拍些照片回来。两个人在电话里细细碎碎的聊了很多并无实际意义的话题,因为泰国和中国并无时差,两个人几乎聊到了深夜,最后在颜格交代她好好休息互道晚安后才挂断。 第二天早上给颜格打电话道了早安以及交代今天的游玩旅程,晚上又给颜格打电话汇报一天下来的旅行事迹。她语气愉悦的说她今天看见了大象,她怕大象会把她摔下来所以不敢坐,但是她模了大象的鼻子,大象没有拿鼻子抽她,她说她今天在大街上看见人妖了,是真正的人妖,她说人妖居然比她还要漂亮实在太过分了。基本都是她在喋喋不休的说颜格在千里之外安静的听,听她说完一件事情停顿时,他就在那边很是适宜的说一句“然后呢”,引诱她继续说下去。 第三天心安和江云飞往日本北海道,她在电话里无比遗憾的说没能看到樱花,这个时候樱花都凋谢了。颜格在那边很自然的安慰她说:“没关系,明天樱花盛开的季节我再带你去看这句话让心安躺在酒店的床上哭了半个晚上。 第四天她打电话告诉他,她和江云去吃了日本料理,吃了生鱼片,她觉得味道很怪,不敢吃太多。她说日圆很不值钱,所以买东西付款的时候动不动就是几千元上万元,这样子让她感觉很肉疼。她说她明天要飞去夏威夷看海,她要在海边拍很多很多的照片。 第五天的时候,她并没有按约定的时间打电话过来,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颜格一分钟都没有多等,将电话拨到与她同行的江云手机上,响了好几次那端才被接起。颜格语气不善的问蒋心安在哪,为什么手机关机,江云在那边小心翼翼的解释说她们刚玩回来,心安在冲凉,手机没电了在充电,等她冲完凉出来再叫她回电话过去。 其实颜格打电话来的那个时刻,心安在卫生间呕的昏天黑地,呕吐出的污渍里夹杂着大片血迹,江云惊慌失措的站在一旁质问她是不是还在吃她上次拿去的药。心安摇头说没有,上次咳出血之后就没敢吃了,那些药的药效后劲太厉害,已经潜伏在她的体内从里面蚀空她的身躯。 颜格自挂上电话之后就呆着书房里处理两个公司的文件,足足过了半个小时那么久,一份文件都没能处理完。母亲给他送了一杯蜂糖水进来,旁敲侧击的问:“心安今天好像没有打电话过来?” 颜格有些莫名的焦躁,随口回了一句:“玩累了,今天不打电话过来了 母亲楞了好一会,轻哦了一声,意兴阑珊的出去。颜格起身,绕着书桌绕了两圈,在原位上坐下,又站起,刚拿过手机,手机便震动了起来。颜格深吐纳了一口气,滑动接听,劈头盖脑就问:“怎么玩得这么晚?” 那端静了两秒,才传来她听起来中气不足的声音:“嗯,晚了一点点颜格屏住呼吸,等待她如惯例般喋喋不休的汇报,等了十秒那么久,那边一片寂静,只有她听起来不太真实的呼吸提示着她还在电话还没挂。颜格开始循循善诱:“今天都去哪里玩了?” 她没有回答,他看不见她此刻躺在床上蜷缩着身躯瑟瑟发抖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痛觉神经痛得咬牙切齿的模样。颜格的神色开始严肃,他站直身躯加大音量又唤了一句:“心安?” 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她的呼吸贴近,近得好像就在他耳边一样。她在那边声音羸弱的回应他:“我在,颜格顿了一秒,在他询问她怎么了之前又开口说:“颜格,我有好多事想跟你说,我之前都没打算跟你说的,可是我现在特别想跟你说,颜格,我现在特别想你,我说给你听好不好?你听我说好不好?” 手机里传来的后两句明显夹杂了她压抑住的哭腔,颜格垂在身侧的手紧握,又松开,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诱哄:“你慢慢说,我听你说,不打断你 他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仅仅是从这个冰冷的机器里传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照进她心底阴暗潮湿的角落,这样的光芒太强烈,灼痛了她的整个胸腔。她闭上眼,拒绝这个世界里任何刺眼的明亮,任自己深陷在无边的黑暗里,一点一点找回自己内心的声音。 她轻声说:“颜格,当初是我拿钱给吴琉让她离开你的,但我真的没有在事先调查她的母亲,我不知道她那时候刚好需要那笔钱,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我当时那么做很过分,可是我没有办法啊颜格,我那时觉得这辈子除了你以外我真的没有能力再喜欢别人了,我觉得如果错过了你那我这辈子都找不到这么喜欢的人了,所以我才会拿钱让吴琉离开你,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颜格,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是对不起我当初拆散了你们,是对不起我们结婚的时候宣誓过彼此不能隐瞒欺骗的,对不起,我欺瞒了你三年多,对不起。我当时说离婚也可以其实不是我的真心话,颜格我宁愿做坏人也要跟你在一起我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跟你说分开呢,那天爸爸查出了绝症,我当时真的很慌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候吴琉又突然回来告诉你当初我拿钱给她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你还想跟她在一起所以我决了离婚的话。还要爸爸的事,颜格你不要怪我爸爸,他没有告诉你他病的实情是因为他认为你刚在你们家公司站住脚跟,他怕你知道实情后压力太大所以才瞒着你的,他真的没有不信任你,在很早之前还没有查出病情之前我就看过他的遗嘱了,他的遗嘱上一直都写着他的所以财产都是留给我们的,他从来没有不信任你。还有那天你在医院听见我打电话叫人调查一个叫张芬兰的女人,其实我当时要调查的真的不是吴琉她妈妈,我只是在我爸爸那儿看见了一张署名为张芬兰的照片,我觉得这个人对我爸爸而言一定很重要,我只是想在爸爸离开之前让他再见那个女人一面,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真的就是吴琉的妈妈。颜格你知道我那天在医院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吴琉的妈妈吗?因为她真的不是一个好人,颜格,那个女人在我刚出生两个月的时候就把我和我爸爸抛弃了,颜格,我真的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调查,我从小没有妈妈,我一直以为她死了,不然以爸爸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她。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爸爸不是找不到她,爸爸是太爱她,所以任她拿着珠宝逃走不闻不问不追不寻。可是颜格,我没办法去爱她,我讨厌她,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而她刚好是生下我的那个人。我当时那样诅咒她的时候你一定认为我很坏,没关系因为你并不了解真相啊,所以我不怪你,我只是有一点点难受而已。但是我现在不难受了,这些东西一直像一个包袱一样压在我胸口,我总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现在不会了,我觉得跟你说出来就好受多了,我知道这些事听起来有些荒唐有些难以置信,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觉得我现在很舒坦,颜格,之前没想告诉你的,可是今晚突然就很害怕,害怕再不说的话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告诉你了,现在终于不用再害怕了。颜格,谢谢你听我发了这么久的牢骚,你要早点休息,注意身体,晚安 “蒋心安你掐断手机试试看 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毫无情绪起伏的一句话,却让心安离挂断虚拟键只差半厘米的拇指硬生生的僵在了那儿。 “你在哪里?”颜格的语气有些生硬,更像是全力克制住的冷静,“我要最具体的位置。蒋心安,你现在哪里都不准去,就乖乖呆在那里,告诉我地址,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心安深吸了几口气,平缓呼吸,很冷静的开口说:“颜格,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生气的。我和江云已经订了后天回来的机票,你不要生气不要着急好吗?我后天就回来了,你后天下午三点去机场接我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心安来不及等他平缓心情后允诺她的回答,喉间一股股往上涌的甜腥味夹杂着一阵阵的痉挛逼迫着她咬牙对着手机尽量不露破绽的丢下一句“我好困想睡了晚安”后快速切断通话,手忙脚乱的抽了数张面纸捂着唇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 第六天她没有打电话来,只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玩累了先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回来再说。颜格失眠了半夜,反反复复吮嚼她那晚说的字字句句,反反复复思索着明天再见到她时是先说对不起,还是我爱你。 可是那个在七天之前再三保证会一点事儿都没有会完好无损回来的蒋心安,那个在两天之前还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对他说“我后天就回来了你到时候去机场接我好不好”的蒋心安,她没有履行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 第十八章 颜格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到机场,在偌大的机场站着等了一个多小时,只看见她的闺蜜一个人拉着行李箱红着眼眶走过来,她将捂在怀里的木盒子递给他,哽咽着说:“对不起,颜格 高大的男子低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精致的木盒,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被抽空,唯有眼眶,一寸一寸的泛红。他没有伸手去接,盯着那个木盒开始微笑,微笑着一字一顿认真的说:“江云,我不要你的道歉,你怎么把她从我身边领走的,就怎么把她还给我 该怎么还回来,拿什么还回来。她留下来的那些东西里,有她的手机,她的护照,她的钱包,她的身份证,唯独没有她。她在留给他的那支手机里存着一个仅仅两分钟的视频,录制时间是第六天没有给他打电话的晚上,视频里的她面色惨白的倚着床头,穿着她从家里拿走的那套粉色睡衣,脸颊看起来比她出去旅游那天还要消瘦。她的嗓音沙哑难听,她朝着镜头大大的咧着唇,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她气息不稳的对着镜头开口说:“颜格,对不起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侧过头去擦眼眶,哽咽着又说:“颜格,对不起,我要先走了。爸爸妈妈问起你就跟他们说我是在国外旅游发生了意外。还有,请记得把我葬在我父亲的旁边。颜格,对不起,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对不起,我先走了,再见 颜母没能忍到第八天,在第七天晚上什么理由都没找就直接冲进了自己儿子的房间,满脸疑惑的追究:“颜格你不说心安今天下午回来的吗?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人?” 颜格当时就正面朝着天花板直直躺在卧室的双人床上,手心朝上用手臂盖着自己的眼睛,除了呼吸声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颜母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颜格我说你老婆呢?” “她去别的地方玩去了,玩累了会知道回来颜格说这句话时声线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一丝起伏都没有。颜母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两小口肯定是拌嘴闹矛盾了,所以自己的儿媳才会突然出去旅行且久久不归,不由哀叹了一声,没再多问意兴阑珊的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房间恢复了整个下午无人打破的寂静,床上的男子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窗外有细细碎碎的夜灯流泻进来,隐约可见,床上的男子没有波澜的面孔上,在偶尔一两束辗转而过的斑驳夜光投影下,乱了痕迹的湿迹。 颜格花了一整个晚上去想了一件其实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那就是蒋心安的绝症当时给他的感受与她突然离开给他的感受有何不同。 她的绝症就像一支打磨得尖锐而锋利的箭猝不及防的射进他胸口的软肋,而她的离开,是那支利箭在他分明已经有准备的前提下一根一根射断了他胸口全部的肋骨,然后一分为数,不偏不倚,将他的铁石心肠射得百孔千疮,血肉模糊。这些形容都不贴切,真真正正的感受是,一种自心底生出的真实的无助,比她当时对他所形容的那种害怕更甚。 她当初害怕自己再也不找到能投入全心去喜欢的他所以才不择手段的去争取,而他现在是在无助自己已经找不到这样一个让他后知后觉重要到无法取代的人。 害怕找不到,和已经找不到,哪一个更能让人生不如死呢,蒋心安,你告诉我。 她父亲左侧的墓地被人预定了,是近期被人预定的,颜格费了好几道工序才查到预定的人是她。他去医院找她的时候吴琉刚好不在,便开门见山的跟她说希望她能将预定好的墓地转卖给他,那面色沧桑的女子旁敲侧击问他急需这块墓地做什么,颜格一点都没想隐瞒的回:“你预定的墓地右侧那位老先生是我的丈人,我妻子生前唯一的愿望是能葬在她父亲身边 女子脸色一僵,仓促开口问:“什么意思?你说心安她——” 颜格扬唇,唇角尽是嗜血的笑意,“是的,我的妻子已经离开了 那女子闻言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如数被抽空,颜格转身的时候听见她从病床上嘭的一声摔下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泣,颜格离开的脚步几乎都没有停顿一下,眼里亦没有一丝多余的同情,有的不过是无法言喻的哀痛与讥讽。 让蒋心安曾经难过了的人,他一个都不想原谅,包括他自己。 颜格花五倍价钱买了自己岳父右边本已付订金的位置,卖墓地的工作人员很尽职,问他对墓地周侧有什么要求,颜格一手端着木盒一手抚着石碑上已经刻好的她的名字,低声认真交代:“每天扫干净一点,多种一些花花草草,她喜欢这些 工作人员边拿本子记着边连连点头说:“好咧,好,全部按您的要求办顿了一下又试探性的问:“那您看您是今天让您妻子住进去还是……?” 颜格站直身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轻捧着的木盒,面无情绪,不发一言。工作人员似乎特别能理解他的心情般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等他的回答。同一排有几个穿着黑色衣衫的男女带着一个估模六七岁的小孩过来扫墓,从颜格身后经过时纷纷侧目过来打量,小男孩也跟着好奇的东瞅瞅西瞅瞅,然后一个没注意,撞到了颜格的大腿。 随着这个原本静谧的空间里骤然出现的啪的一声,所有人在动的没在动的几乎都僵住了身躯不约而同朝地上四分五裂的木盒上瞄去。反应极快的孩子家长连忙拉过愣在一旁的孩子,一连鞠躬道歉。颜格自始至终没有出声,木盒砸向地面时脸上的阴冷狠绝逐渐收敛最后集中在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瞳里,而那双深褐色的眼瞳,此时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状态盯着从摔坏的木盒里滚出的、一圈一圈滚在他脚边旋转两圈无力倒下的钻石戒指。 那个原本该装着骨灰的木盒里,装着蒋心安的婚戒。 ( 第十九章 新进的护士红着脸跑过来找江云说办公室有帅哥找她时,江云正在心神不宁的查房,结果一推门看清了来者是颜格后,吓得所有心不在焉的魂魄都归了位。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江云俨然是做了亏心事的那个,不然连做做样子装很忙没空聊天的借口在颜格面前都找不出来,而是窝囊得大气都不敢喘端茶倒水搬凳子,可是她都殷勤至此了,颜格也没见得多领情,先礼后兵的套路都省了,开口便直接撂了狠话。 “江云,蒋心安是被你带出来而没有回来的,我现在完全能以涉嫌拐卖罪或者涉嫌谋杀罪起诉你,所以我接下来要问的话,你可以选择现在回答我,也可以选择以被告人的身份留到法庭上去回答 颜格说这话时风轻云淡的好像在和她讨论一个小感冒该药疗还是针疗这么简单的事情,听在江云耳里却是一道晴天霹雳。早就明白颜格不是什么软角色,但没想到自己的现世报来得这么快。 “蒋心安没有死,对吗?” 江云面色发僵不敢吭声,心里快速的盘算着接下来该做怎样的对策。站在她面前的男子情绪不明的轻笑了一声,继续波澜不惊道:“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第二个问题,她并没有患上胃癌是不是?” 江云暗自急得不知所措,再这么耗下去即使她什么都没透露估计也让面前这个精明的男子把事情踹了个底朝天。 “最后一个问题颜格从容不迫的收敛起唇角的讽意,蹙着剑眉满眼阴郁的问:“蒋心安设了这么大一个局背后的用意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无非是想让我替她接管她父亲的公司,这明明就是一件只要她放段主动来求我就能办妥的事情,她却用了最极端最愚蠢的那一种方法。她是蠢,但是江云,你的智商不低,你们好歹相识几年,看着她这么一步步犯傻设局一步步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作为朋友你一点阻止的意向都没有吗?” 江云累积的勇气终于在颜格冷漠无情瞥下这么一席话转身就走时得已爆发,江云冲着颜格高大坚硬的背影大声反驳:“难道让心安走上这条极端的路你不是功不可没吗?颜格,既然你这么聪明什么都猜得到那你猜猜为什么仅仅只是一个公司的管理就让心安选择这么极端的手法?你其实自己明白不是吗,你的前任突然回来才是这小半年来所有事件的导火线。是你在心安脆弱又敏感的时期一次又一次和你前任成双成对出现在她面前,是你让她在一次次的打击中生出如果她再不走就只能被你踹走这样的想法,是你让她感受到了危机让她条件反射做了最坏的决策。颜格,作为医生我开假证明私自配药确实违背了医德,但作为心安唯一的朋友,我答应了她的求助,这是朋友应该做的 颜格忍着胸口翻天覆地的怒火,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在帮她,你是在害她 江云闻言突然就红了眼眶,方才义冲云天的模样转瞬变成懊悔无及,哽咽着开始解释:“是的,颜格,我现在才知道我是在害她。心安没有死也没有得胃癌,是我给她开假证明给她配激素药让她产生胃癌的病状,可是这些我都不后悔,即使是错的,因为这是我朋友对我的请求我没办法拒绝!我之前一直很单纯的以为帮她换个地方重新生活就可以了,我知道她做出的这种决策就是切断过去,但是我没有料想到,我也是她最后决定切断的过去里的一部分。我后悔的是她在实施这个决策的过程中明明动摇了决心而我没能及时将她拉到正轨上来,我后悔的是在回到国内的机场把她弄丢了后我才开始惶惶不安的考虑着她没有了身份证没有了护照没有了亲人该怎么生活这个因素。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帮手,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这才是我该认错的地方。颜格,其实心安在出国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她会这么着急赶着出国为这个计谋仓促收尾,是因为她发觉如果再呆下去她会舍不得离开你,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她说如果你知道实情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所以她没办法回头,你能试着理解她当时的感受吗?” “我不能颜格冷笑着回:“不过她很理解我,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这辈子确实都不会再原谅她 江云第一次见识到冷漠无情与铁石心肠在一个人的身上可以体现的这么明显。她在托人查询了当天机场附近的监控录像与周边交通工具记录都无果后,义愤填膺的打电话质问颜格他的妻子现在下落不明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电话那边的男子语气嘲弄道:“她有本事假死,就该有本事真活 电话刚挂上便有内线拨进来,私家侦探语气愧疚的说:“对不起颜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实在没有任何蒋小姐的线索 五指紧扣电话的男子深吸一口气,顿了三秒,声线淡漠却认真的吩咐:“继续调查,往周边一些偏远的城镇调查,价钱不是问题 那边犹豫了一下,见金主态度强硬也不好多说什么,连声应允后切断了通话。这侧坐着冰冷大理石办公桌前的年轻男子,维持接电话的姿势静坐了一分钟那么久,然后如同爆发的火山般,将手中的电话以及桌上的所有文件座机咖啡杯全部一扫落地。正准备敲门进去送材料的地产部总经理听到里面一长串东西摔地的声响后僵在半空的手赶紧收回来,与外办公间的秘书面面相觑后,模模鼻子快速离开以免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腊月二十四的时候,忍了又忍的颜母终于坐不住了,打电话给自己的大儿子直接下达命令:“颜肃啊,你待会下班回来吃晚饭的时候,记得问一下颜格心安到底啥时候回来知道吗?” 那边正在整理材料的颜肃闻言一愣,二丈模不着头脑的反问:“哎妈我说这事儿干嘛要我问啊,我一个做大哥的问弟媳的下落多没立场啊,再说颜格不是说了心安在外地旅行玩完了自然就会回家嘛,你瞎担心个什么劲啊?” “什么瞎担心啊?这都快过年了信儿都没一个呢我能不担心吗?心安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啊,她爸没过世那会回一趟她爸家都会给我打电话保平安的,这多出去个多月了一个电话都没有,你说我这个做妈的能安心吗?” “您不安心那您自个儿去问呗,要不您叫爸去问也行啊,你叫我问显得我多爱管闲事儿啊!” “哎呀我都问了几次了颜格不是嫌我烦嘛,颜格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也只有心安受得了他。你爸我也叫了他去问啊,可你爸那性子别提有多糟了,不帮忙就算了还嫌我烦,我说他心也放的够宽的!” “妈,不是我说您,爸是正确的您大概更年期到了,确实挺烦的 “你这臭崽子你——欸你别挂啊你!” 晚饭的时候颜肃实在受不了坐着对面的母亲在桌底下一脚一脚不留余力踩在他脚上的力道,在被母亲眼神里暗藏的刀子射死之前清了清桑,故作随意向身侧的颜格问了一句:“欸我说,这都快过年了心安怎么还没回来呢?” 身侧的男子没作声,直到喝完碗里的汤,边起身边漫不经心的开口:“她记得回家的路,玩累了知道回来,都不要再问 一桌子的人都怔住,颜肃转过头去看自己弟弟上楼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母亲的担心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颜格在年底的应酬特别多,再遇见吴琉是在本市某官二代的生日聚会上。深冬的天,尽管会所大堂内暖气开得十足,但看见吴琉只穿了一件露肩的晚礼服颜格还是控制不住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许是因为她母亲与蒋心安之间的关系,本能的想要避而不见的,今晚打扮的极为精致动人的吴琉却端正酒杯向他款款而来,开场白是好久不见。 颜格淡笑,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好久不见。然后吴琉开始切入她过来找他的真正主题,“向你求证一件事,我听我母亲说蒋心安意外过世了,是真的吗?” 她问这话时脸上笑意妩媚,落在颜格眼里一片刺眼,当下嗤笑着回:“显然是误传 吴琉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又问:“那她现在怎么没在你身边呢?”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颜格几乎不假思索就直接回答。吴琉笑了笑,不甘心的又问:“我也很久没再见到她了呢,该不会是我单方面向她宣战她害怕的不敢应战所以离家出走了吧?” 颜格原本漫不经心端着自己酒杯的手指骤然一紧,紧绷着侧脸低声问:“你跟她说过什么?” “我不过是跟她说我还喜欢你,又没有跟她说你还对我有情意吴琉扬着下巴向他贴近,红唇就在离颜格下巴不到十公分的位置一张一合,吐气如斯语调柔软的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你真的对我还有情有意?” 颜格哼笑,不着声色的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煞有其事的认真道:“吴琉你知道吗,人的想法真的会随着年龄而改变,那些年你在我面前摆出现在这副自信的笑时我觉得这可真该死的动人,你这样笑的样子好像一直都没变,以至于我现在拿来重温时,真的没办法不去质疑那时候自己的审美观 吴琉满脸的笑靥硬生生僵住,半响才强颜欢笑的挤出一句:“颜格我们昔日好歹是恋人,有必要走到现在这种争锋相对不相往来的地步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还对我有心又不想做对不起蒋心安的事所以故意逃避我?” 颜格耸肩,若无其事的回:“你显然误解了 “我误解?”吴琉仰头将自己杯中淡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讥笑着问:“如果你不是在故意逃避我为什么我连续几次去给你送饭你都安排一楼的前台把我拦下?” 颜格没能忍住的轻笑了两声,在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不紧不慢的开口:“我公司的前台除了帮我接待客人也有责任阻止无关紧要的人入内,吴琉,很抱歉让你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我现在简单的告诉你,我绝对比你想象中的要忙,忙到连偶然想起你的时间都没有,哪里又有时间故意逃避你?” 我都不会再想起你,哪里会费时间去刻意逃避你。都不再记得,何须多此一举的忘记。 ( 第二十章 这是颜家这几年来过的最为冷清的一个除夕,煮饭的阿姨和打扫卫生的工人都放假回家过年了,整栋三层的别墅只剩下一家四个人,颜父一个人在客厅看春晚,颜肃和颜格呆在各自的书房闭门不出,颜母一个月在厨房包了半个晚上的饺子,盘子里能拿来下锅端上台面的就那么几个,想想以往有自己的儿媳帮忙这会儿该是饺子上桌了,颜母越想越气,越气包出来的饺子越没形状,越没形状越心酸,一心酸,干脆将盘子里本身就没几个的饺子一股脑的倒进了垃圾桶,从冰箱里翻出速冻年糕,不放糖不放盐的随便煎了一碟,满腔怒气的端出去往客厅茶几上一搁,朝楼上大声唤了一句:“给我下楼吃宵夜!” 楼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楼下的颜父也是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电视屏幕,没给一点反应。颜母大怒,朝着楼上又大吼了一句:“这个年到底过不过了?” 这次有点效果,颜父放下遥控型慢腾腾的移过来,瞥了一眼台面上那一碟看起来穷酸至极的年糕,轻哼了一声拿筷子揭了一个又坐回电视机前。楼上两位少爷此时也前后下楼来,颜肃走在前面,看见偌大的玻璃茶几上就放着这么一碟小东西,顿时惊道:“不是每年都吃饺子的吗?妈你怎么就弄了点这个啊,一看就起不了食欲啊!” “爱吃吃,不吃拉倒,就知道饺子饺子,包饺子也得有帮手啊,心安不在谁帮我包啊?” 颜肃深知自己母亲话中有话,不敢再接茬,立即进入静音模式。颜母这话分明就是冲着自己的小儿子说的,而颜格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年糕放进嘴里,眉都没皱一下机械式的嚼动,吞咽,搁下筷子,云淡风轻的留了一句“我吃饱了”,然后粉墨退场。颜母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当下气得不管不顾冲着颜格的背影大声训斥:“颜格,我不管你跟心安闹了什么矛盾,但让自己的妻子大过年的一个人呆在外头就是你这个做丈夫的失败!” 颜格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但也就顿了那么一下下,然后头也不回的上楼。 江云的消息来源没有颜格那么广,总打电话过来向他询问有没有蒋心安的消息,颜格因此得知,江云应该也是没有她的消息的,不然她狠话都撂前头了不至于还厚着脸皮打电话向他询问。那个人消失的太彻底,以至于他半夜梦见她出事惊醒过来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身侧的床铺一样,空洞了一大片,找不到任何适当的填充剂来弥补。 怎么能出事呢,他都还没有原谅她。 终于有她的消息是在来年的春天,颜格去日本出差,同行的秘书接到从公司总部转来的电话,告诉颜格国内有一个江小姐播公司电话称有急事找他,颜格当时正准备去赴日本代表方的晚宴,没多在意只说了一句回去再处理。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记起蒋心安的闺蜜姓江,当下就拿自己的私人手机给江云拨了电话,江云在电话那边极为激动的证实,蒋心安有消息了,蒋心安用自己的邮箱给她发了一封邮件,邮件里只有一张照片,是她自己的。江云说她回了很多封邮件过去,对方都没再发过来。 江云按照颜格的指示将邮件转发给了他。那个女人,她剪着齐耳的完全与时尚没有任何关联的短发,穿着一件颜色和款式都像七八十年代一样老土的棉衣,双臂抱膝安安分分的坐在草砖砌成的老房子前的台阶上,弯弯的唇角弯弯的眉眼,笑靥就像照耀在她身上的阳光一样干净朴实而明媚。 她的脸色已经不再是当初分别时的苍白无力,她的脸颊不再是离开时的深陷消瘦,仅仅是从一张像素并不高的照片,都能看出她的一切状态都比当初好,可是颜格并不欣慰。 电视剧里一再强调一再灌输给观众的那些“只要你好我就好”的概念都是假的。论心狠他哪及蒋心安,她没有他也过得很好,但是他不行。所以,有什么好欣慰?欣慰自己的无关紧要微不足道? 江云在一个星期后坐在颜格开往s省的车上时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一年多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女主角觉得男主角不靠谱就出走了,男主角找了一年都没找着她。男主跟别人说,要是女主给他留的是一张中国地图他就能把中国一寸一寸的翻遍找到她,可惜女主留给他的是一张世界地图。江云当时看到这段时觉得这编剧真能吹,世界上哪有这样能耐的人。现在才明白,这个世界上真有这么有能耐的人,那就是颜格。蒋心安的那张照片她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一百次,一百次都沉浸在心安还活着并且活的很好的欣喜里,没有一次像颜格一样,将照片的背景都当成线索。心安后面那一间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坍塌的草房上,歪歪斜斜的钉着一张铁片材质的门牌:宁兴村53号。 整个中国有多少个村落这些村落里有多少村的名字刚好叫宁兴,尽管江云的数学是硬伤也能大概估模出这是个庞大的数目,而颜格显然就是那个被编剧写得万分有能耐的男主,因为他在一个星期之内,就将心安栖身的宁兴村定了位。 宁兴村坐落在国内一条颇有名气的江边,这儿的人几乎都靠捕鱼和耕田为生。春季多雨水,天气阴沉,整个灰蒙蒙的空间里都飘着细细密密的雾雨,进村的路上放眼望去都是一些戴着竹斗笠在田里忙着插秧的农民,路不好走,坑坑洼洼,所幸颜格开的是越野。江云正在暗自感叹心安是怎么找到这种原生态的村落,颜格就将车停在了田埂旁的路边,江云很识相的拿着心安那张打印出的照片跑下车去问路边的种田大婶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大婶随意的瞥了一眼,摆摆手低下头去继续插秧。江云有些不知所措的回过头去向车上的颜格求助,颜格蹙着眉示意她上车。车继续往里开,路上相继问了好几个务农的村民,没有人认出照片上的心安。江云嘴上不敢说,其实心里不安的很,既怕颜格弄错了地方空欢喜一场,又怕心安曾经确实呆过这里但是已经离开。 车子直接开进了村,正值下午,村里的大人大概都在外忙着务农,整个用草砖砌成的房子有一栋没一栋稀稀落落连接起来。村子里只看得见一些嬉戏的孩童,显得有些空落。颜格停好车,拿着照片下来,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那些正在嬉戏的孩子仿佛没见过越野车这种庞然大物般三三两两围上来,江云还想着拿照片问一下这些小孩子,眼睛瞥见颜格已经远远走开,也没来及问便跟着大步赶了过去。 最终还是找到了那所房子的,和照片里一模一样,颜格站在照片中心安坐着的那个台阶上,站在他身后的江云看不见他脸上的情绪,她只觉得自己的鼻尖很是酸涩,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激动感。 那一间简陋的草屋里没有人,通过没有纹路的玻璃可以将里面简单的摆设看得一清二楚。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子,和两个矮矮的板凳,以及遮了半边窗子的布块拼接成的窗帘。窗帘是格子的,铺在四方桌子上的餐布是格子的,单人床上铺着的被单也是格子的,都是蒋心安喜欢的格子布。 颜格转身往回走,猜不透他想法的江云只好一声不吭的快步跟上。颜格坐进驾驶室内,没有发动引擎,江云跟着上了车,默默关上车门。颜格车窗的贴膜是外面的人看不见车内但车内的人能将车外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种,江云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围着车子转圈的小孩,以及村口偶尔进出的大人。颜格在守株待兔,她觉得下车去找找效果会过好这种念头没有半分勇气说出来。蒋心安是从她手里弄丢的,再者只要颜格有心,单开假证明和私自配药这两条罪名都足够她进围墙去吃免费餐,这个时候她自然是半点质疑他做法的意都不敢起的。 心安第一次下田做农活,是帮隔壁的大王家插秧,半个下午下来,她觉得大王应该再也不希望她主动请缨帮忙了。因为大王教她插秧是四根一簇四簇一排的,而她的秧插到中间的时候就变成了三簇一排,而且她的力气太小,秧的根没能插到稀泥深处去,以至于那一长排还没插完,前半排的秧就已经稀稀落落浮上水面了。最最关键的是,她把水蛭当成了蚯蚓,田里的水蛭游过来吸附在她腿肚子上吸血时她还以为是死掉的蚯蚓浮在水面正好沾在了她的小腿肚子上,当下也没在意,经一旁的大王提醒有蚂蝗在吸她血后吓得大惊失色不知所措的满田乱跑。当然,最后吸饱了血的水蛭是慢腾腾的游开了,但大王犁平了的泥田因为在她满田乱窜时踩了太多的深脚印,导致后面插到脚印里的秧都站不住脚跟浮起来,害大王一排排的返工。 这真是一次失败的体验,心安垂头丧气的离开大王的田就着田埂旁的小溪低头沮丧的洗沾满了稀泥的手脚,刚洗完就听见大王在田的那边朝她挥手大唤着:“小安!没雨啦出太阳啦!回去陪小孩子们玩吧!” 心安摘下斗笠,抬头望着垂在半空中那轮看起来有些薄弱的暖阳,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这样点点光芒照得温暖四溢。这场春雨就如同依依不舍的恋人般,缠缠绵绵的下了好久,久到她已经忘记了阳光的温度。踩着田埂回去的路上,在那轮虚弱的暖阳快要落山的位置,隐隐生出半圈七彩的颜色,心安呼吸一滞,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若隐若现的彩虹,只觉得自己紧张的快要窒息。 但更值得紧张的往往都在后面,刚进村口心安还没来得及唤那些见她回来出村迎接她的小孩子看天边难得一见的极致景色,围住她的小孩子就开始七嘴八舌向她汇报他们所见的稀奇。这么多人争先恐后的说,本该是嘈杂得听不清内容,但心安居然没有重复多问一句,就听清了他们都想表达的内容。或者更该说,她是在听清之前,就已经看清了他们觉得惊奇的内容:村口停着一辆这个村落从来都没有机会看到的豪车。 6不是全国限量一台,黑色的6也不是,可是,这个车牌号的黑色6,整个中国只有一台,她太清楚,清楚到觉得措手不及。 心安的左右脑在一个极为短暂的时间段里冒出无数个问题,譬如这是刻意还是巧合?车上是他还是别人?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死?他知道自己没死之后会怎么对她?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等等之内,无法计数的问题,最后都归纳成一个:走过去,还是转身逃开? 走过去、转身、走过去。心安双手握拳紧咬着牙死死守着好不容易积累起的那一点点勇气,一步一步走向那辆停在村口格外扎眼的车子,每一步都像灌了铅般重的抬不起脚。深黑的车窗膜让她完全看不清车内的情形,但她比如何人都清楚车内如果有人的话,势必能够将她此刻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即使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比预料中艰难,但还是自始至终保持抬头挺胸的姿势。她和车之间的距离拢共不过十几米,这一小段路放在电视剧里估计最少得放从五六个方向拍出的镜头且是慢放模式,可现实不是拍电视剧,不能彩排也没有时间给你酝酿情绪,心安走到车的驾驶室这边时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压根没想到接下来该应对的对策,就那么懵懵懂懂的敲了车窗。直到车窗徐徐降下,直到车内那张五官精致轮廓刚毅的熟悉面孔在她眼瞳里形成倒影,然后,突然就如鲠在喉的红了眼睛。这样悲伤的情绪发生的太突然,心安既没有事前酝酿也没做好事后防备,就这么红着眼眶呆呆的站在车门外,看着车内情绪似乎一点都变化都没有的男子,看着他薄唇轻启面无波澜的唤了一句:“蒋心安 “你认错人了在此之前蒋心安从未预想过这会是自己的第一反应,话说出口的时候便开始悔恨交加,再看车内的男子却似乎一丝丝怒意都没有,他的唇角和深褐色的眼睛似乎都染上了一点点笑意,这样的笑意包含的寓意一点都不明显,不是开心,不是难过,不是嘲讽,不是讥笑,什么都不是。 他侧头目光淡淡的盯着她,眉眼带笑的低声说:“我是认错人了。我认识的那个人自私又愚蠢,阴险又狡诈,她惹了一堆的破事,到最后处理不好了居然肆意妄为的选择诈死,骗了自己的丈夫,还要丈夫帮忙去骗一向极为疼爱她的婆婆说她是在国外旅游出了意外事故。我认识的那个人是个说谎精,她在教堂答应他的丈夫要携手一生,她在卧室答应她的丈夫每一次唤她她都会应答,她在机场答应自己的丈夫出国旅行七天就会乖乖完好无损的回来,她答应过的一次都没履行过。她的丈夫在机场和她约定好如果她没能回来他就一辈子都不再相信她和原谅她。如果你有幸见到我说的这个人,请帮忙告诉她一声,他的丈夫来找过她,只是想告诉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她 如遭重创的人面色苍白怔在原地,直到那面黑色的窗缓缓升上将她与他隔离开来,直到听见了引擎发动的声音,直到线条流畅的车身在距离她不到半米的位置呼啸而过,都没有回过神来多做一个动作。 那辆一年之前由她陪他亲自去挑选的黑色6,在三分钟之后卷土重来,车与人停留在相同的位置,车内外人相同的面孔。车窗降下,侧脸刚毅的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似乎连眼睛的余光都没有扫到她的脸上,正如她终没有勇气再抬眸,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车内的男子忽然就笑了,可是那样的笑意又分明没办法符合“笑”这一个简单的词。三分钟的时间,大概真的足够让一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平复自己的情绪了,因为他说“难道一句道歉都没有吗”这一句时,语气的平静与之前的讥讽已经大相庭径。 她顺着他给的台阶,低头忍着哽咽轻声说:“对不起 他继续意味不明的笑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及他们平常的聊天方式,简单平淡不累述,但每一字听在心安的耳里,是无法言述的惊心动魄。 “我很想回‘没关系’,所以蒋心安,你给我一个必须原谅你的理由吧 车外的女子闻言哭着笑出了声,骄傲得像孔雀一样的这个人在她没有大哭大闹拍着车窗追出去的前提下主动调头向她讨要一句对不起,这样的举动不是已经代表了妥协吗?所以无论她现在说出什么样的理由,虔诚的对不起或者煽情的我爱你,再不济或是想回家了这样鳖脚的理由,他应该都会顺着剧本念下去说,好吧,我原谅你。是这样子的,对么? 心安伸出冰凉的手指覆在自己热泪满眶的眼睛上,快速抹掉然后放下,然后佯装淡然的指着天边的方向,轻声对面前的男子说:“颜格,你看,彩虹 车内的男子本能的撇过头去,眼睛刚触到天边那隐隐约约的半圈彩色,微微颤抖的的声线穿过无数次惊醒就如泡沫般消散的梦魇如此真实的从近在咫尺的耳边传来:“爸爸曾经说,能换回彩虹的风雨,可以洗净所有不被接受的过往。颜格,这样的理由可以吗?” 我无法为我过往的愚蠢开月兑,但这样重新开始的承诺,算不算得上是你想要我解释的理由。 车内的年轻男子沉默了大概三十秒那么久,然后侧过首,目光灼灼的落在泪眼婆娑的她脸上,认真盯着她好一会儿,在几乎禁止流动的紧张气息里倏地轻笑出声,那样惊艳的笑颜刹那间使这个光影陆离的世界都黯然失色。他从车窗里伸出手,骨络分明而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她毫无层次感的发顶,并没有她最好预想中的那句“我原谅你”。他没有打开车门,半个身躯从车窗内探出,在精致的唇压上她干涩的红唇之前,只颇为无奈的低笑着说了一句:“败给你的黑色幽默 唯有换回彩虹的风雨,才能洗尽这世间所有不被认可的铅华。而我们屡起波澜的姻缘,一如洗尽铅华后天空的彩妆,多彩柔和且明亮。 ( 外番同系列:影婚(一) 我其实真的很想知道,莫斐然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是否与我一般,不舍、难受、还有解月兑。 相识七年的纪念日、交往五年的纪念日、结婚三年的纪念日。我进了久未进过的厨房洗手做了一桌他最爱的菜色,他回了久未回过的家门买了一束我最爱的香水百合。 烛光、香槟、两个人的晚餐,酒未入喉人自醉。忆不起究竟是谁先主动吻的谁,挑拨一空的心弦、散乱一地的衣饰、如鱼游水般的欢愉。 次日清晨他踩着满地碎散的朝阳满眼慵懒的走出来时,我已经做好早餐在餐桌旁等他。他的早餐旁有一张a4纸,而我的座椅旁是一个简单的行李袋。 今天的早餐很美味,也许是我超常发挥,但我有意让他失去品尝的胃口。莫斐然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他没有看见我脚旁的行李袋,但是显然,他已经发现了他手旁的a4纸张。看着他长年风轻云淡的俊颜上终起波澜,我心底突然油生出一股莫名的成就感,但更多的却是苦涩。 结婚三年,我换过几次发型,换过无数漂亮的衣物,他看我的眼神永远都是波澜不惊,再也不复初时惊艳。即使初时那一抹惊艳,实则也与我无关。 人生若只如初见、却奈故人心已变。连这样苦涩的句子,都无法用在我身上。他未曾对我动过心,又何来变心之说? 如今我能让他再度惊艳的,恐怕只剩这张一笔一划写出来的离婚协议书了。莫斐然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的,就像我一笔一划写上去时的认真。然后他抬首,刚刚风云四起的狭长眼眸早已恢复一贯的清明,他问:“为什么 我很想笑,可是我怕我笑着笑着就会哭出声来。我多委屈,我优柔寡断了将近一年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他却问我,为什么。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轻声却底气十足的这样回答。他何必问我为什么,他是当事人,他是背叛婚姻的当事人,为什么问我为什么?难不成希望我像个泼妇般声泪俱下控诉一遍他在商场上和别人逢场作戏做到床上去了的恶行?真抱歉,我二十几年的修养做不出这么掉份的事情。 “你一年前就知道了,我以为你能接受莫斐然说得一脸坦然,与其说解释,倒不如明译他的语意,他的潜意思是,我一年就知道他出轨的事情,何必弄到现在才来闹离婚。这么说来,错的似乎是我。 “莫斐然我忍不住笑了,但嘴角才刚刚扬起温热了液体以更快的速度占领了眼眶。我就知道,这个时候我真的不适合笑,可我真的忍不住,就像我忍不住难受一样,我隔着水雾看着他,如雾里看花般看的极不清晰,也许我就从来没有看清过这个高深莫测的男子。我说:“莫斐然,我一年的沉默是给你的包容,可是被你误解成纵容 这句话很成功的让他如剑的浓眉蹙了起来,我没有任何成就感,胸口压抑的很,似乎满腔的闷气被禁锢在呼吸道之外,无法释放。我不再看他,低头把玩自己干净的指甲,轻声开口:“莫斐然,我后悔了,你当初劝我不要嫁给你,我后悔没有听你的 回应我的是莫斐然起身的声音,他刚坐着的椅子往后推了好几米远,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很尖锐,就像钝刀划入胸口般,折磨的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证明他没有朝我这边走来,不多时便听见门被打开及快速关上的声音,甩门的力度真大,震得我心都疼了。 我后悔了。这次是真的。 莫斐然不爱我,自始至终。我七年前认识他时他身边站着的是大四外交系的系花凌潇潇,那时他和她相恋已有五年,他爱她,只爱她。 那一年我大一,他大四。他在学校饭堂楼梯上拉了踏空的我一把,本来只是一句“谢谢你”和一句“不客气”就能终结的插曲,偏偏在他拉我胳膊的那一瞬间,我的思绪是,原来动心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时站在他身边与他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凌潇潇笑着说:“斐然,你看,她有我的五分像呢是的,我照着镜子自喃,为什么你有五分像他爱的人,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劫难?我知道他初见我时那惊鸿一瞥,也仅仅只是因为我和他爱的人那五分相像的长相。就如同我知道属于莫斐然的那道炙热的光能将我化为灰烬,也还是要奋不顾身飞蛾扑火一般。 再见面时我跟凌潇潇说学姐我认你作姐姐吧,你看我们长得多像呐,说这话时我眼睛的余光分明聚精会神瞥着她身旁一脸风轻云淡的莫斐然,凌潇潇却毫无所知般,笑靥如夏花,温柔无害的回答:好啊。 我以这样卑微的身份站在凌潇潇身后看着莫斐然,饮鸩止渴。看着他毕业,看着他携着他深爱的和我长得五分相像的凌潇潇共同踏入社会,看着他和她牵手、拥抱、亲密无间。亦看着他和她争吵、冷战、直至最后凌潇潇与别人携手出国,选择背弃。 我带着这张与凌潇潇五分相似的脸孔频频出现在那时情场失意的莫斐然身边,包揽下所有凌潇潇可以为他做的事情。我可以为他做饭洗衣打扫房间,亦可以陪他参加聚餐逛街看电影,甚至在他半夜搂着我时梦呓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都能够不气不恼不离不弃,我卑微到尘埃里去,也终究进不了他的心。 双方家长逼婚时,莫斐然认真的说:“筱染,不要嫁给我,我这辈子除了物质上的东西,绝对给不了你想要的任何一切 我义无反顾的跳进自己梦寐以求的这个坟墓,我对自己说,还有什么是比和他终身厮守更值得的事情呢?即便他不爱我。 我见过那个让他出轨的人,说来可笑,算起来还是我们的学妹,正在我们曾经毕业的大学读大四。那女孩,和当年的凌潇潇,有八分相似。 你深爱一样东西,可是再也找不到她的正品了,只有一个五分相似和一个八分相似的赝品,你会选择哪一个?毫无悬念的答案。 我在这个房间里放进了很所属于我的东西,我想要自己的气息充满这座两百平米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想要莫斐然无论在哪个角落里都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想要莫斐然谨记我已经进驻他生命的事实,这是三年前结婚时我仅有的想法。 属于我的东西,在最近的这一年里,已经被我陆陆续续的搬走,直至今天,也只剩下脚旁这个简单的行李袋,他或许从未曾发觉过,这已经不再重要了,我要谨记。 当开着车子漫无目的的上街时,我想,如果有相熟的朋友问起,我可以笑着说是七年之痒,也可以坦荡的说是审美疲劳。然后想着想着,我的眼睛突然就模糊起来,眼睛里积压的液体太多了,一串串砸在撑着方向盘的手背上,砸得我心都疼了。 知道是错误,还偏执的选择了开始。一步错,步步错,中途暂停,是不是就可以纠正过来了? 两天后莫斐然在我的新窝里找到了我。我一点都不疑惑他怎么找得到我,我疑惑的是,他怎么主动来找我。我蓬头垢发一身邋遢的站在房门口,明知道他没有进来的意思,还故作矫情的表示:“新居太乱,还没来得及整理,不方便请你进去喝杯茶,真是抱歉 莫斐然依旧是一身穿戴整齐干净清爽,皱着眉头低声问:“赵筱染,你认真的?” 我叹气,忍住胸口波涛汹涌的难受,佯装无奈说:“莫斐然,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可信度这么低他不说话,只盯着我,这样专心至极的视线让我胆颤。良久后他几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认真低吟:“筱染,我很抱歉。如果你无法忍受,我可以试着改变 我心口一阵抽搐,这是怎么,宁愿要五分相似的赝品也可以丢弃八分相似的那一个吗?转念一想,也对,再相似,终究都是赝品,终究取代不了最开始的那一个。可是,这次他可以为了一个五分相似的我抛弃另一个八分相似的她,若下次出现的是九分相似十分相似的呢?更或者是正品直接回归了呢?我与他不能一夜之间白头偕老,我们的未来太过漫长,还有太多的假象,而我此刻心生的疲倦是真实的,我再也没有勇气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 莫斐然或许误会了,他以为我只是不满他的出轨行为,闹这么一出让他收敛心思。他终究没有懂过我,他不知道,我若真心要闹,早在一年前知情时就该闹,而不是保持沉默将近一年深思熟虑才决定离开。他不知道,我是真的累了。 我看着莫斐然,同样认真的开口:“莫斐然,我们相识七年,在一起也有五年,你对我总该有点情分,即使无关爱情说到这时,莫斐然清明的眼眸有黯然一闪而逝,我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没停顿,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看着这点微薄的情分上,好聚好散成么?你看,你如今事业有成,长相英俊且不满三十,软件与硬件并存,离婚对你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而我呢,说到底我长得虽不是沉鱼落雁但好歹也马马虎虎过得去,现在还有大把接近三十的未婚女性,我才二十五岁,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到一回真爱,还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实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运气也不至于会差到哪里去。莫斐然,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莫斐然不应声,静止流动的墨眸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我稳了稳心绪,故作从容的开口:“莫斐然,就当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莫斐然脸上一贯的淡漠瞬间被击的支离破碎,我已无力再顾及,噙着泪低头退回自己的小窝,关上门,彻底将我和他的世界隔离开来。 三天后,莫斐然的律师给我带来一份离婚协议,打印着中规中矩的楷体字,与我手写的那份内容唯一异同的是,关于我之前未曾提及的财产分配。莫斐然慷慨至极,分了他将近一半的身家给我,光这笔钱足够我不劳不动大手大脚安逸的过完这一辈子。莫斐然的名字写在下方,不复往日龙飞凤舞的张扬,一笔一划,如同石碑上的字般刻得极深,极内敛。 我屏着呼吸将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写在旁边,这将会是最后一次我与他的名字并列在一起。我心里想的却是,莫斐然写下他的名字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是否与我一样,除了该有的解月兑,还存在一丝不舍、难受。 我今生最大的夙愿一度是,以我之名、冠他之姓。实现过,然后,破灭。 换个新发型、换种新感觉、找个新男人、过上新生活。这样的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忽略。我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离婚女人,该有二十五岁的理智与离婚后的觉悟。回娘家将离婚的事情向父母坦诚,用的是“审美疲劳”这个理由。父母讶然诧异,终究也没舍得多责备我半分。我将莫斐然分给我的财产分成三份,一份留给了父母,一份寄给了城市另一边的前公公婆婆,最后那份存给了自己。然后,飞往南方的某座城市寻找l。 l是相识多年的友人,更像我的另一个自己,我们互相了解,互相勉励,即使多年未见面,即使时常一两个月才电话联系一次,却从未觉得疏远过。我将会面的地址约在l工作的附近,咖啡馆放着很应景的《好久不见》。我捧着热咖啡,通过杯中冉冉升起的白雾看窗外的世界,无意间回首,l就站在我的身边,一如初见时好看的笑靥,我起身,走过去,拥抱她,说:“好久不见然后,红了眼眶。 l带我去附近有名的靖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镇。走在大街上会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内心有些微小的期待,期望能在这里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事,成就我生命中的转折。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遇到的,l笑言:“可能老天觉得你还没有为祸人间,舍不得让你不安逸 是的,我真没做出什么祸害人间的事情,唯一祸害了一个莫斐然,最后也放他回归了自由。老天既然舍不得我不安逸,就请让我再安逸一些吧。 l还在读研二,我在她学校附近租了一所小公寓,在一个做外贸的公司应聘了一份文员的职位,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付每月三分之二的房租,l不发表任何意见,只说我过的舒畅就好。 舒畅,我怎么会不舒畅呢?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过的生活,既平淡又安稳,不用再做好满桌晚餐等待一个基本半夜才会回家的男人,再也不用担心帮他洗衣时突然在衣领上发现一个让自己难受至极的唇印,再也不用在独守空房时胡思乱想着他今夜躺在什么样的女人身旁而弄得自己夜不能寐。昨日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事譬如今日生,这样多好。与那些不堪相比,现在这点寂寞空虚算什么,习惯是靠时间培养出来的。 改变总是会有的,例如手机号码,再例如发型。说起换发型我至今依旧一肚子郁卒。和l去做负离子烫,俗称拉直,结果那天刚好是国庆,理发店里人满为患,被上了满头药水的我被丢在某角落,待里面的发型师记起还有我这号人物时,我留了将近四年未曾剪过的及腰长发,已经被药水,毁了。 刀起发落、我这三千烦恼丝,离婚的时候都没舍得剪,这会儿直接给我修成了齐耳的bb头。店长亲自操刀,刚给我上药水的那染着一头黄毛的发型师在一旁点头哈腰连声道歉,我板着脸没吭声,心里恨恨的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同时懊恼自己,看对方一头黄毛就知道是个办事极不稳重的人,怎么就这么缺心眼的将自己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头发交给他呢? l揉着我干净利落的短发,轻声安抚:“这样也挺好,很衬脸型,就像我们大一大二的学妹 我对着镜子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认真的问l:“你看我现在还像凌潇潇吗?”l闻言愣了一下,她是知道凌潇潇的,然后认真的回答:“不像,一点都不 很好,连这五分的相似,都被抹去了。真的再也没有,关联了。 中秋没有回家,父母许是以为我在养情伤,故而放任我在外逍遥。l在一家艺术摄影棚实习,拉着我去拍了几张室内黑白全身照,我觉得p的都有些不像我自己了,结果却刚好被上面相中,据说要拿来做平面广告。我个人觉得没什么损失,毕竟在这个城市除了l没有其他熟人,也不怕人家认出来,关键是可以小赚一笔,又何乐而不为呢? 以我f大的学历窝在这一家小外贸公司做文员,虽说不上大材小用,但对付份内工作是绰绰有余的。浑水模鱼了几个月,南方城镇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我自小惧冷,将自己包得像企鹅,毫无美感可言,更别提邂逅艳遇。 过年总是要回家的,l回她更南方的家乡,我被接近半年未见的父母召唤回s市。s市的气温讨人喜欢多了,再度踏上这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卸下厚重的羽绒服,穿上暖实的毛线外套,只觉得春暖花开,就连被老娘逼着去相亲都不太反感了。 在约定的咖啡馆对面,我看到了让我觉得不可置信的一幕:那个写着和l实习公司相同名字的摄影棚楼前,挂着巨幅海报,海报上剪着利落短发摆着引人遐思动作的女人,很不幸,是敝人。我气从心来,连忙掏出手机直呼l,接通只彪国骂:“我靠,他妈的,,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我居然在我们这边的闹区里看到你实习那家摄影棚的山寨版!我艹!它山寨你那破实习公司的店名就算了,他妹夫的居然把我的照片往这儿挂,这不存心丢我的脸吗?你帮我问一下你们法律系的同学,我要告他丫的侵权!” 那边沉寂了良久,似乎确认我已经发泄完了,l才慢条斯理的解释:“亲爱的筱染,你看到的那家摄影棚据我估计应该不是山寨版,而是我实习公司的总店 我郁卒的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岔了气,半响才哭丧着回答:“你老板他丫没跟我说啊,他妈的居然就给了那么点钱我,打发叫花子吗?老娘不干,过完年我就过去叫他补钱给我!他丫为富不仁!” 我气的站在街道旁边打电话边对着头顶巨幅的海报指手画脚。结果手没持好力,手提包一下被甩得老远,我愣了一下,暗骂自己冲动,正准备走过去捡时,一双干净的皮鞋停在我扔的老远的米黄色手提袋前,男子弯腰,修长的手指勾起手提袋的带子提起,直起身,挺拔的身躯从不疾不徐走过来,在我面前站定,伸手,将手提袋递给我。 我异常镇定的对电话那端说:“,晚些再打给你切断,将手机放回毛线外套的口袋,伸手接过眼前清冽男子手中的手提袋,说:“谢谢然后,从容不迫的转身、离开、热泪满面。 莫斐然依旧是风轻云淡的莫斐然,即使我的离开、即使时过境迁、即使物事已非,能影响他情绪的,从来都不是当初和凌潇潇有五分像的我,更不会是现在这个已经连赝品都算不上的我。 ( 外番同系列:影婚(二) 我比约定的时间晚十分钟到底目的地,相亲的对象是一位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五官具体长得怎么样我没注意看,我拉开位置坐下,笑着开口:“这里的风真大呀,把我的眼睛都吹红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是赵筱染 斯文男扬唇微笑,直说:“没关系,我也刚到,我叫凌锦华,是一名初中化学教师,今年三十岁 “凌先生,我想先声明,虽然我只有二十五岁,但是有过三年的婚史我直接开门见山,想着对方条件似乎也不错,未必看得上离异的女人,早说清早超生。 “这个介绍人已经告诉我了,在来之前我也看过你的照片,不过都是长头发的你,你现在这个样子给我的感觉,怎么说呢?”对面的教师先生扶了扶他鼻梁上眼镜,唇角扬起,露出雪白的牙齿,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 我通情达理的解释:“你不喜欢没关系的,其实我——” “我很喜欢,真的教师先生被我这么一激反而毫不扭捏的将话坦白了出来:“我对你的感觉蛮好,希望我们之间能有发展的空间 好吧,其实我上一句的完整句是:你不喜欢没关系的,其实我也不想相亲,咱们就像萍水相逢凑一起吃顿饭好了,大不了我买单…… 人家都直接表白了,我接下来该怎么说?请原谅我没有被人主动表白过的经验……于是,我小心翼翼的绕开话题,天南地北和他乱聊了一通,结果对方的表情似乎很愉悦,莫非见我拼命扯话题觉得我也对他一见如故再看倾心?其实我真的只是怕冷场而已,请你务必理解一个从未相过亲的人无比懵懂的心理。 我主动将话题带到他熟悉的教学界,教师先生正在侃侃而谈时,隔着帘幔的隔壁桌有低沉的男声唤aier买单,我正散漫的思绪自觉收紧,下意识的催眠自己,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然后,隔着帘幔看见隐约的两道身影从卡座里迈出,我警惕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俊朗清冽的男子目不斜视的从我身旁的过道镇定自若的走过,他身后跟着长发披肩的优雅女性,我的眼睛有过一瞬间的失明,没能看清那女人,和正品相比,究竟是九分像还是十分像。 眼前算得上温文尔雅的教师先生还在满脸笑意的说着什么,我的耳朵已经失聪了。只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这不是巧合,是孽缘,是劫数。 教师先生果然对我一见钟情识相恨晚了,隔日又约我在相同位置再续,原谅我找不到很好的拒绝理由,在娘亲大人的威逼利诱下悻悻的去赴约。教师先生很健谈,完全月兑离了我昨天冠以他温文尔雅的称号,我坐在这侧只需保持微笑当个沉默的倾听者,漫不经心的开小差。然后,便看见了匪夷所思的画面,马路对面摄影棚上那张让我觉得丢人现眼的巨幅海报,正在被几个吊着吊索像蜘蛛侠一样趴在墙上的人拆下来,碍于教师先生还在讲解他的行业趣事中,我忍下了心头的讶异,趁他去洗手间时迅速从包里掏出手机直呼l。 “,是不是你昨晚连夜打电话给你实习老板,让他吩咐把这边摄影棚拿来做平面广告的那张海报撤下来的?亲爱的,我真是太爱你了我隔着电话激动的给那端送了几个飞吻,那边的l似乎深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回答:“亲爱的筱染,我是学生,不是大神,你太瞧得起我了,我至今都不知道我们实习公司的老板长的是圆是扁是高是矮是公是母,哪有能耐吩咐a帮我办事?你没看合同吗?他们和你签的合作是终止到今年年底的,不是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么?估计是提前把你的海报撤下来了吧,你应该感到遗憾,因为你没办法再向他索要巨款了 “你丫糟蹋了我几个飞吻,等过去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愤愤不平的掐断通话,教师先生刚好从卫生间出来,我迅速带上微笑的面具,继续当我无知又安静的听众。 当教师先生第三天继续约我时,我开始怀疑,照这种速度约下去,年初我家娘亲大人是不是就要打算将我嫁过去了。我一面当着母亲大人的面讪讪答应了教师先生的约会,一面出门在远离家门不远处的地方将电话回拨过去,陪着笑道歉,说熟人临时有急事找,婉拒了约会。 人之初,性本善。正遗憾着像我这种从来不撒谎的好孩子,有一天也会被形势所逼撒出这么没水准的慌来,也许是gd太闲刚好听见了我心里的遗憾,竟为了不让我的借口变成谎言,让我一语成谶了。只不过,被这个熟人找,我倒宁愿我随口扯的那句只是一个单纯的谎言,哪怕遭天谴。 我曾在离开莫斐然的时候想过,如果某天正品回来了怎么办?于是,这一句也一语成谶了。凌潇潇坐在我对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位置很多年前是她和莫斐然的专属。这个认知让我很不舒服,我觉得她找错了人,她应该去找现在陪在莫斐然身边的那些八分九分十分像她的人,而非我这个仅仅是过去五分像她的赝品,我对她,已构不成任何威胁。 “好久不见了,筱染她的笑容依旧妩媚,这个特点在我不像她的那五分之内,可是我觉得扎眼,在我心态平坦时让我装装笑真没什么,但这个时候我做不出如此平和的姿态,我语气平淡的开口,套用了《失恋三十三天》里的一句台词。 “咱把这些开场白都省了成么?有话直说吧,凌潇姐,我姑且这么叫你 凌潇潇扬了一下红艳的唇角,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无礼,依旧温和的开口:“筱染,当初我离开时,知道他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就因为我当初和你五分相似的相貌?”我毫无讶异的反问。与其说反问,倒不如说陈述。 凌潇潇没有做正面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经肯定了我的答案,我暗骂自己自取其辱,只听见她有缓缓开口:“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分开,在我回来之前分开,还是你主动提及的分开 “因为你觉得我爱他爱到无法离弃,能包容一切我面无表情的诠释了她话中暗带的含义。凌潇潇噗嗤笑出声来:“筱染,你一如当初般聪明 “如果你这是夸奖,那我谢谢你。请问你说完了吗?那现在换我说,多余的话我也不提,我和他已经断的一干二净,你放宽心不用如此提防或试探我。看在你现在是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和我聊天而非直接往我脸上泼硫酸的份上,我勉强祝你跟他破镜重圆白头偕老。就这样,再见一口气说完我便要起身,凌潇潇却笑着用某些事情阻止了我。 “我们后来在一起了 她如莫斐然般用那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我承认,我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痛感蔓延至全身,竟有种没有了力气再站起身来走出咖啡馆的错觉。 我没说话,其实我很想笑着回一句:是吗?恭喜。可是我的嘴很不争气,关键时候连象牙也吐不出一根。凌潇潇却突然收敛了嘴边的笑意,低声喃道:“你离开之后不久我就回来了,我们试着重新开始过,可是——” 她停了,我最讨厌这种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人了。他妈的爱说不说,老娘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他们复合的罗曼史,这不是存心找堵吗?正当我下定决心要起身时,凌潇潇似乎发现了我的意图般再度低声开口:“可是……力不从心她看着我,刚刚还神采飞扬的眼眸内竟黯然失色,连声音里都泛着无奈与受挫:“他力不从心。他再也没办法再像当初那般心无芥蒂的宠爱我,他有时不经意间唤我时竟会叫出你的名字——” “呵——”我很不礼貌的用一声冷笑打断了她诉苦的话,她觉得苦涩的这些事,于我而言是何等讽刺,我冷笑着反问她:“你觉得委屈吗?那如果你知道他当初抱着我睡觉时半夜做梦叫的都是你的名字,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呢?” 凌潇潇怔怔的看着我,似乎没想到当初在她面前一向乖巧的我也能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来,眼里的苦涩却有增无减,唇角泛着苦笑直摇头,淡淡的开口:“不,你不懂,如果只是他没办法对我再像从前那般好,我可以理解,毕竟当初是我背弃了他。他看着我时总是叫出你的名字我同样可以谅解,毕竟你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而他并非薄情的人。可是,你不懂,远远不止这些,你不懂。或许连他自己之前都以为可以凑合着跟我过一辈子,就像我也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不再离弃,那些属于我的总会回来。可是,我们都想错了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天我坐着他的车子经过昌恩大道那边,他突然把车子停在了禁止泊车区,盯着车窗外发呆。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车道旁摄影棚的大楼上,挂着和你相似的巨幅海报,他看得极出神,我却只能压抑难受笑着说‘只是相似呢’,那时候我就开始有不祥的预感了,总觉得这一切拥有的极不踏实,仿佛他随时都会抽身而去一样 这个时候的我不知道该作何表示。也许作为她的小学妹,我确实应当安抚她几句,哪怕虚情假意。但是作为她初恋及现任的前妻,我一个字都不想说,亦不想听见她再说出任何一个与我和莫斐然有关的字眼。无论莫斐然在我离开之后感激过我亦或者缅怀过我,我都不想知道。如果他感激过我的放手,我不见得会好受,如果他缅怀我的好处,我想我会更难放下对他的执念,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过。 凌潇潇显然不会如我的愿,她现在不好受,亦不会让我好受。 “你还记得前天中午你站在那面巨幅海报下给你朋友打电话的事吗?你看到站在他身边的我时肯定不好受吧?还有在咖啡厅我们先走的时候,看见我跟在他身后你肯定也不好受吧?” 我想说,事实上,我两次没看到你……第一次是压根没看到也许站在另一侧的她,第二次是眼里中剩下一个莫斐然,再无其他。可若她非要认为我已经看到了,那我不解释。 “你不好受,可是有人比你更难受。你知道他在摄影棚前看到你身影时的表情吗?那种诧异中带着狂喜的表情我这辈子都没从他脸上见过。你在那边打电话,他皱眉,但我知道,他皱眉不是因为你语言的粗俗,而是你说话的内容。那个时候莫斐然肯定是觉得挫败的,你拿着自己的照片卖给大众观赏,你指责别人给的钱太少。我私下问过莫斐然的律师,他几乎将大半身家分给了你,可是你却选择用这种方式赚钱,你想想他当时该有多挫败和失望 我很想问这种方式赚钱怎么了?我一没偷二没抢,又不犯法,又不是非正当,犯得着她瞧不起么?但微微斟酌了一下还是忍了,真犯不着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你知道你在咖啡厅和你的相亲对象相谈甚欢时他在干嘛吗?他就坐在离你不到两米的地方,坐在我们早就预约了的那个位置,他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毫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直到离开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那时候纵使我了解他至此,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我只知道,你回来了,然后一切都乱了。他在回去的路上面无表情的打电话给秘书,吩咐他次日下班时间之前一定要将昌恩路段那家摄影棚上挂着的巨幅海报撤下来,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当时那样说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凉了半截,然后他挂上电话,转过头来对我说,分手 说到这时凌潇潇盯着我的视线已经变得咄咄逼人,我被她一大席话绕的七荤八素,论眼神哪里是她的对手,慌忙错开她的目光,又后知后觉自己的多余之举,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躲? “我问他为什么,我问他是不是因为你回来了对你心有愧疚所以没办法和我在一起,他说,他难受。他无比认真的告诉我,他当时看到你的感觉,不是一个背叛婚姻的男人对前妻的内疚,而是一个男人看着自己曾经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巧笑嫣然时而产生的难受。你懂吗?你大概不知道,你们结婚后住在一起的房子,他一次都没有带我去过。我曾经偷拿钥匙去看过,我做了最坏的打算,猜测那里面应该原封不动的摆满属于你的物品,结果那栋房子里没有你任何的私人物品,可尽管如此,那栋房子里充满的却全都是你和他生活过的气息与痕迹。赵筱染,你大概不知道,哀莫大如心死的这种感觉 我沉默至此,直到确认她再无话可说,终于得以开口:“说完了?那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赵筱染你什么意思?”凌潇潇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我无暇顾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是我原来的意思,既然你们都已经破镜重圆了,我就只祝你们白头偕老好了。你看,你们中间隔着背叛隔着五年的漫长时光,都能重修于好,现在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闹得如此不愉快呢?就拿我当你们之间的调味料好了,你放心,我过完年就会离开,还是那句话,绝对对你造不成威胁 “如果他回头找你,难道你不会原谅他?”她的眼里,写满试探,搞了半天,只为试探,倒不如一早就让我保证不再骚扰你们,何必说出某些不该说出的事情来挑拨我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弦呢?我叹了一口气,反问:“我为什么要原谅?” “凭你还爱他 我真的讨厌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尤其是对立的人,真的真的很讨厌。我有些生气了,真的生气了,气极反笑的质问她:“凭什么我爱他就要原谅他?凭什么你那么确定我就不能多爱自己一点?凌潇潇,你曾经背叛他,他如今可以原谅你,是因为你们之间有真情实意的七年存在过。那我呢?我和他的七年,我的真情,他的假意,要我拿什么去原谅他?你说 七年、凌潇潇和莫斐然的七年,赵筱染和莫斐然的七年。凌潇潇得到了莫斐然所有的一切,而我对莫斐然付出了我仅有的一切。 凌潇潇看着我的眼神突然有些闪烁,似乎带着一缕紧张仓促的瞥了一眼我的身后,又极快的将视线收了回来,我不笨,心里多了一份猜忌,于是她接下来的话,更让我了然,我的身后,站着某个人,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莫斐然。 凌潇潇小心翼翼的问:“筱染,如果他回首,你真的不会原谅他吗?” 我本该紧张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异常镇定起来,也许真的厌倦了眼前这个女人了无止境的试探与戏弄,干脆一次性讲话挑明:“凌潇潇,你今天找我来说这席话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试探我。那好,我现在清楚的告诉你,即使我心里还有莫斐然,我也不会原谅他,我接下来要嫁的人也绝不会是他,你完全放心,我还是那句话,祝你们两位有情人白首不相离 我利落的转身,身后不远处站着意料中的他。我的镇定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中考高考时都没有发挥这么超常过。我昂首挺胸视若不见从他身边走过,眼睛的余光都没敢朝他的方向瞥过。走出店门,冬日的太阳暖洋洋洒在身上,我穿着黑色的毛线衣,很会吸收阳光的那种,可还是觉得全身的血肉都凉透了,心疼的难以复加,却还是坚持挺直背脊坐进出租车,然后,任泪如雨下。 ( 外番同系列:影婚(三) 我更加积极的和教师先生约会,逛街,看电影,只差谈婚论嫁。我承认我有些病急乱投医,但是古人有言,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是匹好马,我不该对之前没吃完的好草念念不忘,我是匹好马,教师先生他对我一见钟情了,他知道我的好,他应该是我伯乐。 离过年的时间愈来愈近,教师先生邀我去见他的父母,我吞吞吐吐的敷衍说过完年再去拜访。教师先生和我共进晚餐后送我回家,回家的一路我都思绪恍惚,很害怕他提出去见我父母,虽然我父母早已知道了他的存在,但潜意识就是不想这么快的决定某些事情。 幸好教师先生只是将我送到了我家楼下,许是因为这是属于教师的那份谨慎,不好意思晚上去拜访长辈。他在楼下停下,体贴的替我拢了拢围脖,我笑着道晚安,正准备上楼,他却猝不及防的钳住了我的手腕。我表情诧异,心里却有几分了然,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似乎也找不出排斥的理由,只能看着他将头凑了过来。他的嘴触到了我的唇,却极快的被外力带离开来。真的很快,快到我都没有感觉出他的唇是温的还是冷的。 我有些错愕的看着被摔在地上的教师先生,和一旁站在背光处看不清表情的高大男子,一瞬间脑子里炸开了花,反射性的冲过去准备扶半躺在地上同样一脸错愕的教师先生,脚才移动两步,就被身旁高大的男子撺住了胳膊,我下意识的甩了两下,没甩月兑,恼羞成怒的回头冲他大声吼道:“莫斐然,你疯了吗?你他妈放开我!” 随着我有些激烈的动作,站在背光处的莫斐然被我带出了背光区,他五官深刻的脸暴露在路灯下,狭长的眼眸里竟然翻滚着……怒火?我很想问,莫斐然,你的风轻云淡哪去了?是闹别扭离家出走了吗? 那端我没能去扶的教师先生已经快速的站起身来,顾不及拍身上沾着的尘土,边满脸诧异的向我询问是怎么回事边快步上前来欲将我拉离他。我还来不及开口,扯着我的莫斐然突然一使力将我往后推了几分,撺紧拳头就要迎上前去。 开玩笑,要知道莫斐然大学时期是参加过格斗社的,他这样脸不红气不喘随手一甩都能将同样高大的教师先生甩出那么远,要真出手,恐怕哭着打120的就是我了。我一个激灵迅速冲向前冲去张开双臂挡住莫斐然的脚步,一边扭头急促出声扯着慌阻止教师先生的靠近:“欸欸那谁,凌先生,你先回去吧,这是我大哥,他喝醉酒老犯浑,没事的,你先走吧!” 那边的教师先生满脸狐疑的止住了脚步,但明显没有先行离开的打算。我身前的莫斐然又推着我的身体向前走了两步,我心一下一惊,整个人一跃而起像只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阻止他的动作,一边焦急的回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教师先生大声指使:“你回去吧,没事的,他是我哥,我亲哥,待会儿我爸就下来收拾他了,没骗你,真的!” 教师先生还是未动,我又气又急,只好使出杀手锏:“凌先生,这是我们的家事,真不好意思请你先回避一下好么?我改天再跟你去拜访你家人,等咱成了一家人我再向你解释你看成么?” 教师先生闻言是满意的走了,但我觉得我也快完了。我刚刚说出最后那句话时,先不说让教师先生误会了,只说我挂着的这个身躯,瞬间绷紧了。我迅速松开手从他身上跳下来,心里反复催眠着:莫斐然是不打女人的,莫斐然是不打女人的。 莫斐然自然没打我,他只是将我堵在角落里冷笑着反问:“哥?亲哥?呵,筱染,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见你撒谎呢 我不理会他语气里的讽刺,调整了自己有些紊乱的气息,心平气和的开口:“莫斐然,请你解释一下你刚才这种不理智的行为算什么。如果你告诉我是因为你看到别的男人亲我所以觉得不舒服,那么我真心的恳请你换位思考一下,当初我们还是夫妻时,你睡在别的女人身边,有没有想过我也会不好受?然后,我必须提醒你,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已经结束婚姻关系五个月零七天了,我在很积极的生活,你或许不乐意看到,你有权不乐意,也有权保持无视或沉默,但真没有人能赋予你干涉我的权力,你明白?”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他双手极快的撑在我两边的墙壁上阻断我的出路,我想蹲下从他胳膊下猫过去,他的手便随之放低了一些,将我锁死在这一小方天地了。我深吐一口气,暗叹自己人生圆满了,向来冷静自若的莫斐然,居然对我做出这个耍无赖的行为,这可真是奇闻,说出去估计人家都以为我在说梦话。 “你究竟想怎么样?”我盯着他的鼻梁一字一顿的质问。心理学上说,说话盯着对方的鼻梁是一种极其自信的表现,而我心里想的是,其实我真不敢盯着他的眼睛说这话。 “不想怎么样,就是突然很想知道我让律师给你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你还留着吗?”他的声线极淡,没有什么起伏。我心下一惊,第一反应便是,难道是发觉当初分给我太多ne后悔了,现在想重新改一次?嘴上如实回答:“没留,早撕了,那种东西莫不成我还要用个漂亮的相框裱起来挂客厅供人观赏?” “很好 他说出这两个字时我只觉得浑身一阵激灵,不敢确信的盯着他鼻子以下的部位,他的唇角是扬着的。他似乎很开心?我正怔忡间,只看见他的薄唇一张一合,似乎染了些笑意的声音就从他嘴唇间飘出来。 “我的那份也丢了,而且在丢之前,我没有拿去民政局办理相关的离婚手续。所以我今天是好心来提醒你,赵筱染小姐,你现在的身份,依然是莫太太。如果你这么急着和别人重组家庭,那可能会触犯法律。重婚罪,你明白?” 我我我我我——我在极度震惊下,再一次失常的镇定了。我确定,我身体里隐藏着一股能在特别时刻保持异常冷静的潜能,这是被莫斐然激发出来的。我看着他,微笑,慢条斯理的开口反问:“是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分居两年以上的夫妻是可以直接申请解除婚姻的吧,我们已经分居半年了,正好我可以趁接下来的一年半时间找个人谈一场恋爱,等到我们分居满两年自动解除了婚姻时,我刚好和对象水到渠成重新组建家庭,可所谓是两全其美呢,莫斐然先生,谢谢你好心的提醒,再见 我用力推开他的手冲出他禁锢的范围,手腕却被他有力的大掌钳制住了。我使出全力也挣不开,回头正准备叫他松手时无意间与他的视线相碰撞,他此刻的目光很骇人,我有点怕这个看似冷静眼里却酝酿着一股风暴的他,终究只敢用力的挣扎,没敢呵斥他放手。就在此刻楼梯间突然传来父亲大人半疑惑半试探的声音:“筱染,是你吗?” “欸——是我,我马上就上来了我有些仓促的朝楼梯间应了一声,回头狠狠的瞪了莫斐然一眼,伸手用力去甩开他的钳制。这次他似乎有意放松力度,瞬间让我挣月兑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在楼梯口时控制不住的回头看了站在角落里形单影只的他一眼,只觉得鼻尖一酸喉咙里像堵着碎玻璃渣一样难受,迅速的转过头去快步上了楼。 母亲大人在客厅拦截下了正准备躲进房去的我,我以为她要询问今天约会的战绩,正准备三言两语打发她时,却见她脸色无比认真的开口:“筱染,今天你前夫找上门来了 我心脏一抽,表面不动声色的开口:“哦,他说了什么?” 母亲大人仔细的看着我,仿佛不想错过我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缓慢开口:“他说当初这个婚离的太轻率,说心里放不下我宝贝女儿,还说要是有机会复合的话,还请我们两口子别阻拦,你怎么看?” “妈,我觉得我现在相亲的这个也不错,而且您从小就教导我,人活着要向前看我一本正经的回答。 在我的婚事上一直保持路人甲般沉默的父亲大人突然开了口:“要说我还是斐然那个孩子好,虽然中间闹出这么一段不愉快,但好歹你们处了这么多年,终归是知根知底的 “就是因为知根知底,所以才觉得现在这位教师先生要好我意兴阑珊的回答。母亲大人却霎时间听出了倪端,转过头来大声质问我:“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成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刚开始不是说你们是因为什么‘审美疲劳’才离婚的吗?” 我瞬间竖起所以戒备的意识,深知不可再说错话,有些事情,莫斐然做过,但我潜意识里不愿意将他的过错敞开给别人指点,哪怕是我的父母也不行。我佯装漫不经心的回答:“是啊是啊,审美疲劳嘛,所以才日久生厌啊,这件事您两口就甭操心了,我自己有分寸 我真的有分寸,我跟着莫斐然这么多年,多少了解他。他回头,不见得是多爱我。凌潇潇或许是他记忆里最喜爱的一道菜色,如今尝来却不复当年美味,自然觉得力不从心。而我于他而言,就像垂手可得的白米饭,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腊月二十六,我和教师先生谈崩了。他屡次提及带我回家去看望他的家人,我终于妥协,对自己的感觉妥协。我承认,我对他真的没有当年初遇莫斐然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就算我想就将,也不该拖累着人家等我一年半载。我不是会撒谎的孩子,我连自己都骗不过,怎么骗得了别人。教师先生是个好男人,他笑着说没关系,他笑着说希望有机会能当朋友,他笑着买了单,笑着跟我说再见。我看着他潇洒的背影,突然有些小小的难受,你看,这世界上的好男人何其的少,可我就瞎了眼又错过了一个。 我一个人如游魂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飘荡,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想出合适的说辞,告诉家里的母亲大人,我前几天信誓旦旦说过年会领回家来的教师先生,已经正式和我分道扬镳了。 我思绪散漫的时候几乎都不会注意周身的情况,可是即使我此刻思绪再迷惘,终归也发觉了身后跟了我三条街的陌生男子,从一旁橱窗的反光里我看着他刻意压低的帽檐,和瘦骨嶙峋的身板,无比肯定这不是莫斐然。这个认知着实让我慌了一下,提高警惕迅速打量了一下周身的环境。不看到好,一看气得只差撞墙,居然迷迷糊糊的走到盛世这边来了,这边公寓颇多,人烟却极少,更值得交代的是,我和莫斐然结婚时的房子,就在不远处。 我想过按原路绕回去,但唯恐一转身就自投罗网了,只能颤颤巍巍的僵着双脚继续往前走,身后的男子依旧不紧不慢不近不远的跟随着,我慢他亦慢,我快他亦快,我终于确定,他是在等待最佳的时机下手,我马上就要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了!劫财还是劫色?我身上的现金真的不多啊,劫色也不用找我啊大哥,我最多只算的上是清粥小菜好么…… 此时离我和莫斐然结婚时的房子已经愈来愈近,我能感觉心脏如铁锤般一下一下重重砸在胸口的跳跃,失重的感觉已越来越明显。我边加快脚步,边暗自祈祷莫斐然那栋楼的业主没有将楼下防盗门的密码换掉,然后像跨越千山万水般终于抵达这扇门前,不敢回头看,颤抖着手快速的按着之前的密码,期间因为太过紧张还按错了一次。我看着离我愈来愈近的男子吓得半死,门咔嚓一声开锁时,我像条虚月兑的泥鳅般软着脚顺着门缝滑了进去,连电梯都不敢乘,屏着呼吸拔腿就往楼上跑。 爬到二楼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犯了两个极大的错误,原谅我真的没有被歹徒跟踪过的经验啊!首先我根本不知道那间房子莫斐然有没有卖给别人……还有就是,我刚刚居然忘了将防盗门关上!现在下去关还来得及吗?我看着幽暗的楼梯道怔忡了几秒,耳边仿佛听见了楼下防盗门被人轻轻推开的细微声音,哪里还有胆再顾得及分辨究竟是幻听还是其他,一滑溜急促的往楼上奔去。 当老远看着曾经是自家的门口放着的还是我当初在网上淘回来的那块阿狸地毯时,我打心里生出一股天不亡我的激动感,连爬带滚跑过去蹲将手伸进地毯下模索,果然天要助我!之前的备用钥匙还在!我激动的模起独个的钥匙插入匙孔打开了锁,闪身进去嘭的关上房门,一溜烟溜进主卧猫进衣柜里将自己藏了起来。然后,我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因为……我刚刚忘了拨房门钥匙。 你能责怪我太不理智,但不能怀疑我的智商,我犯这种错误是情有可原的。除去我从来没有被歹徒深夜跟踪过的经历,还有一点需要说明,我初中时被别人绑架过,据说对方想绑的其实是我同班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结果绑错了,虽然只是因为大哭大闹被扇了几个巴掌而没受其他伤害,却让我生了一场大病,结果连续看了两个月的心理医生才消除阴霾。此时此景将当年如噩梦般的记忆全部勾了起来,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慢慢靠近衣柜,我蜷缩着身躯在最角落的位置簌簌发抖,将头埋在并拢的腿间掩盖自己的视线,掩耳盗铃般幻想着别人也是看不见自己的。 衣柜门被突然从外拉开时,我以为我能爆发出来操起一旁的衣架往外面的人砸去,即使砸不晕他,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丝时间逃跑。显然我高估自己了,衣柜门被拉开时发出的那一道声音不大,却震断了我心口紧绷的那根弦,然后,我所有的想法都没有力气再去付诸实现。这一刻,我承认,我真他妈懦弱。 我被衣柜外的人用力掐着颈项抵在背后冷硬的衣柜实木上,头被迫抬起的一瞬间,掐着我脖子几乎让我岔气的力度突然消失,有夹杂着诧异的熟悉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缓缓唤醒我接近迷失的意识。 “筱染?筱染!”有温热的手掌轻拍着我的脸颊,我如噩梦中惊醒般迅速的睁开了眼睛,眼前这张熟识的脸让我所有紧张惧怕的情绪刹那间一溃千里,失声痛哭。 穿着浴袍满头湿发全身青柠沐浴露香的莫斐然皱着眉头将我从衣柜角落里半搂半抱出来,我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附在他身上,仿佛在溺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我觉得此刻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个比莫斐然更亲的人,比亲妈还亲,往日所有的怨念决绝骨气都成浮云。 我的身体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抖,断断续续的抽泣出声,语无伦次的重复着:“有人跟踪我……有人跟踪我……” 莫斐然一手紧搂着我一手不断轻抚我紧绷的背脊,低头贴着我的耳廓不停轻声安慰我,结婚三年,他对我从来没有温柔至此过,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暇再感动,满心满腔都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感。 莫斐然搂在我腰上的力度突然加重,原本贴着我脸的头也突然摆正,我在同一瞬间顿住了哭声,屏着呼吸不让自己发任何声音。他听到了,我也听见了,卧室外面传来的细微声响。 我咬着唇,眼里噙着的泪拼命往下砸,只怨自己刚才怎么不给自己一耳刮子。是我的错,我没有拔钥匙,结果引狼入室了。 莫斐然蹙着剑眉盯着我,眼里却没有半丝责怪。他倾身下来极轻的吮干了我淌了一脸的眼泪,他温热的嘴唇触碰到我脸上的肌肤时,我很难清晰的形容出当时的感觉,悸动难以言表。他轻啄了一下我紧咬的下唇,亮如星辰的眼静静的看着我,仿佛想将他的勇气渡一些给我一般。然后他搂着我腰的手紧了紧,随即松开,我知道他的想法,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他想让我躲在卧室里,他一个人出去对付外面的人,我不依,此刻我懦弱的让清醒时候的自己鄙视,我死死拉着他浴袍的一角,眼里刚忍住的滚烫又翻天覆地的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突然被人用力的踹开,莫斐然眼疾手快的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我迅速往身后一推,便赤手空拳的迎着门口的黑影而去。我很不争气的窝在床沿边的角落里惊声尖叫,慌乱无措的看着他和那条瘦骨嶙峋的身影缠到一起,他灵活的躲闪着那条黑影手中持着的银色物品,三两下就将那男人踹倒在地。我还来不及松口气,只见那男人拾起之前贴身肉搏时掉落下来的银色物体,快速的向来不及设防的莫斐然刺去。我看清了,那是刀子,那是货真价实的刀子。 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哪来的勇气,清醒过来时我错愕的看着手中沾了血迹的被砸破的台灯,而莫斐然满眼震惊的看着手持沾血台灯的我。银色的刀尖在距离莫斐然胸膛半米位置的时候突然掉在了羊毛地毯上,安静的没有发出半丝声响。那条黑影软绵绵的倒在我的脚下,原本遮住他相貌的帽子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他的脸上看不到伤痕,却有鲜红的液体不断从他杂乱无章的黑发里汩汩的流出来,一直流一直流,把他脑袋周围纯白的地毯都染成了暗红色。 台灯从我手里滑落时我没有一点感觉,我看着那一大滩暗红,眼睛开始没办法聚焦,只能凭仅剩的意识重复低喃:“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莫斐然抱起我放在离那摊血最远的藤椅里,然后找手机,打电话,报警,整个过程异常冷静。然后,他走过来将我抱起来放在他腿上,双手捧住我泪眼婆娑的脸,低头吻我,用尽全力,毫不温柔。 ( 外番同系列:影婚(四) 在公安局里是莫斐然做的笔录与口录,我从头至尾保持沉默。那男人是个本市正在追捕的杀人犯,没被台灯砸死,这会儿已经醒了。我跟在莫斐然身后,当他铐着手铐抬头瞥了我一眼后低声对审查的公安说了一句“认错人了”时,我恨不得随便拿个什么再上去砸他一下,这次一定要再砸狠一点。 听到这话审查的公安大叔倒是乐了,转过头来对站在莫斐然身后的我打笑着说道:“染丫头,怎么这种认错人的事老是发生在你身上啊?” 说话的公安大叔我认识,和我爸是中学同学,以前和我们住一个区。莫斐然闻言似乎回头看了我一下,我低头没吭声,另一个审查的公安倒是好奇的问了句:“什么叫老发生啊?咋回事呢?” “你去年才调过来大概不知道,都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南区那边的中学发生过一起特大绑架案,有一个外省的越狱犯逃到我们市,准备绑架一家有钱人的女儿勒索一笔逃路费,结果也是认错人了,绑了染丫头,最后歹徒当场被击毙了,可吓坏了好多娃儿公安大叔将头又转向我,略带关心的询问:“染丫头,你今天没事吧?我可记得那时候你吓的可惨啦,你爸还带着你去看了好多次的心理医生呢,哪有现在这么镇定啊,哎,那时候还是个小不点呢,一眨眼都这么大了,胆也大了,最重要的是没事就好 我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低头退出了审讯室,莫斐然跟在我身后,伸手裹住了我冰凉的手掌。我没有甩开,我觉得自己很冷,就像掉进冰了窖里一样冷,而他的手心那么温暖,我舍不得甩开,我真没骨气。 计程车才刚驶进盛世的路段,沉默了一路的我开口执拗的说:“我不要去那里,我不要去那个房子莫斐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搂着我腰的手紧了紧,声线平淡的向司机报了另外一个地名,我不曾听过的。 我没有进过这所公寓,这里的气息是专属他的,与我无关。莫斐然抱着我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我蜷缩着身子,幻想着自己还是一个胎儿,正躺在母亲的里,与世间尘嚣毫无关联。 这是当初看心理医生时经常被催眠的一招,我夜夜不能寐,闭眼间全是那凶神恶煞的男人满头是血倒在我面前,他狰狞的脸,睁大的眼,一幕一幕全部刻在我的记忆神经里。医生用极其温和的声音对我说:放轻松,闭上眼,你还是个刚成型的胎儿,此刻你正躺在你母亲温暖的里,你被保护在里面,外界所有的一切都无法伤害到你,你可以尽情的睡…… 他之后还说过什么我不知道,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基本都已经被他温和的嗓音催眠到睡着了。如此反复治疗,终于能自觉入眠,医生说,每个人的脑袋里都有两个袋子,一个叫记忆袋,专门用来储存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情;另一个叫回收袋,所有不想记得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它处理。 我现在很想问问那个医生,为什么那么多年前我扔进了回收袋里不想记得的事情,现在却比我放进记忆袋里的那些片段,还要清晰?狰狞的脸,睁大的眼,布满血迹的头。莫斐然抱着蜷缩成一团的我,他用力的将我埋在胸前的头抬起来,他用手钳制我的两颊不让我去咬自己的下唇,他抬高我的脸逼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墨黑的眼瞳里溢满的,类似心疼。他低头,亲吻我的眉眼,吻干我眼泪的源头。他贴在我耳边低吟,声音暗哑而性感,他说:“筱染,你在怕什么 他说:“筱染,你在怕什么,我还在呢 他说:“筱染,别怕,我陪在你身边 睡着之前我唯一的想法是,原来莫斐然的声音也是可以催眠的。休息一晚,心里的惊涛骇浪终归风平浪静,昨晚被吓得离家出走的理智也随即回归身躯。我要回去,我知道昨晚又搂又亲之后一觉醒来就要清高的回到之前的分离关系,确实太过矫情,但如果这样就重归于好的话,那我宁愿矫情。莫斐然跟在我身后,未出声,亦未挽留。然后,在我的手还没触到门把时,房门被从外推开。 门外的女人看见房内的我们,正确的来说,是看到我时,先是诧异,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无比激动的开口:“哎呀,是筱染啊,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啊,斐然说你被公司调到外地培训去了,怎么培训了这么久啊?要我说你就不应该参加什么工作,养你是我们家斐然的责任和义务啊!哎呀呀,我倒没注意,你这孩子怎么把那么长的头发剪成这样啦,多可惜啊,哎呀你看看,这都才工作几个月啊,都瘦成这个样子了,将来生孩子很辛苦的,不要再去上什么班了,斐然你也真的是,又不是没钱干嘛要让筱染去上班呢?我看不如——” “妈身后的莫斐然终于出声打断了眼前这个中年妇人的喋喋不休,我有些尴尬的抽回被她紧握着的手,轻唤了声:“妈 没错,这就是我的前任婆婆。正确的来说,按照我和莫斐然还没真正结束的婚姻关系,她依旧是我现任婆婆,待我极好的一个人,就是有时候热情的让我有些吃不消。婆婆白了我身后的莫斐然一眼,不满的开口:“怎么,我才说几句就嫌我烦了?我好几个月没见着我儿媳妇了我高兴不行吗?哪像你这个没良心的,这半年来叫你去外省接筱染回来吃顿饭你都有找不完的借口,她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通知我和你爸,这都腊月二十七了,就快过年了你知不知道?我要不来催你你是不是都不带筱染回去过年了?每年都要筱染一个人先回己搞到大过年那天才回来,这才结婚多久呢?有你这么对待媳妇的么?我跟你——” “妈——”莫斐然再度出声打断了婆婆的家训,我眼睛的余光瞥到他正在无奈的揉眉心,要换往日,此刻我总要替他说些好话亦或者说些别的事情转移婆婆的注意力,但是今时今刻,我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诧异,我们半年前都闹到离婚那一步了,他居然还是瞒着他父母的。 婆婆不由分说,下定决心今天就要领着莫斐然和我回家里去准备过年,催促我们快点去收拾一些行李,我愣着没动,莫斐然亦是如此。婆婆气急,直接奔卧室自己去收拾了,结果不到一分钟又如一阵风般奔了出来,脸上尽是疑惑,看着我轻声问:“筱染呐,怎么衣柜里没见你一件衣服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鼻尖莫名酸了一下,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极快的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异样。身侧的莫斐然突然伸出手搂过我的肩,低声解释:“这边是闹区,我晚上睡得不是很好,决定过完年就搬回之前盛世那边的房子去,筱染的东西已经先全部搬过去了顿了顿又说:“妈,你先回去,我们明天再回来 估计婆婆已经看出了一点倪端,因为我不复往日的热络,而莫斐然对待我的态度却又是与往日恰恰相反。老太太终究也只是跺跺脚走了,出门前丢给莫斐然一句:“要是明天不把筱染领回来,你也甭回来过年了!” 我在莫斐然从停车场开车出来之前自己招了辆ai走了。车开出不远,司机先生回头问坐在后座的我:“姑娘,你看后面那辆车上不是你的熟人吧?一路跟咱们开过来的 我朝后瞥了一眼,黑色的轿车,不是我熟识的款型,但那个车牌,我始终记得。我转回视线面无情绪的回答:“不是 关于我和莫斐然还有凌潇潇三个人之间的恩怨,估计作为过来人的婆婆看得比我们当事人更清楚。婆婆刚开始是喜欢凌潇潇的,后来更疼爱我。我知道,婆婆爱的,只是真心对待她儿子的那个女人,刚好我就是那个傻女人。当初莫斐然会娶我,多半是因为她的施压。婆婆是个心眼不拐弯的女人,其实她知道自己儿子爱的是谁,但她接受不了背叛过自己儿子的女人,所以她宁愿要我当她的儿媳妇。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对待我看似彬彬有礼实则不冷不热,她怕我觉得委屈,向来极偏袒我。现在想想,这段婚姻能维持三年,她功不可没。 ai在我家楼前停下,黑色的轿车在五米开外跟着停下。我下车付钱,司机先生看了看一路尾随的黑色轿车里走出来的男人,又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我,眼中泛着疑色,终究没有多问什么,接过钱发动车子离开。 我站在原地等莫斐然走近,看着他,认真说:“莫斐然,隐瞒终究解决不了问题,我在正月初十之后才离开这里,中间你随便挑个日子,我陪你回去一起向你家人解释 他低眸看着我,墨瞳深沉,剑眉紧蹙,嗓音低迷:“都说人总是要等待失去才明白珍惜,这句话我信了 “那都是些犯贱的人琢磨出来的道理我淡笑着反驳。 “那么,我若说我犯贱了,你——” “我不会陪着你一起贱我半玩笑半认真的打断他的话。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良久,似乎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妥协的开口:“赵筱染,给我一个可以让你原谅我的方法 我承认,我动摇了。昔日的莫斐然在赵筱染面前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何时这么温柔认真过?何时这么心疼体贴过?可是莫斐然,为什么当我心甘情愿做你深爱的二分之一的凌潇潇时,你可以视而不见,当我终于下定决心只做自己的赵筱染时,你又能这么放段温声求和?你要的,究竟是那个扮演着二分之一凌潇潇的赵筱染,还是现在这个十分之十赵筱染的赵筱染? 我没有办法再维持我得体的笑容,和他相比,我的道行差太远太远,再纠缠下去,我只会败得一塌糊涂,所以我必须速战速决。我盯着这张自从当年那无意的一瞥就让我魂牵梦萦了七年的俊颜,一字一顿认真开口:“很抱歉我没办法给你合适的建议,原谅我没有背叛过爱我的人的经验 莫斐然脸上的波澜不惊瞬间被瓦解击碎,原来,我的话,偶尔也是可以影响他的情绪的——在我离开之后。 年三十我和莫斐然回了他家,我们携手并肩,对公公婆婆以及所有来辞旧年的亲戚微笑以对,那模样被人记录下来的话有很大的机率会获得模范夫妻奖。年二十九时莫斐然在楼下等到了出门陪母亲大人买新装的我。他极其礼貌的跟我母亲大人打了招呼,唤的是“妈”,我那位对糖衣炮弹毫无抗体的母亲大人就被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字收买,毫无义气的将我丢在了原地,自己翩翩然上了楼。其实莫斐然那天等了我极久,却只说了极简单的两句话。 他说:“筱染,你是主动和我回去吃顿团圆饭,还是要我用做生意的手段来对待你?”他说这话时,眼里写满了,势在必得。 我知道,我们从法律的角度而言,还是夫妻。他手里有太多东西可以羁绊我,只要他愿意拿出做生意的狠手段。于是,我几乎当场就缴械投降。 ( 前度我是如此爱你(二) 4.再相逢 周瑾欢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在同一个方向再发现那抹可以让她的心跳每分钟从72下瞬间加剧到150下的身影时,是在距离上次整整一周后。******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与上一次的措手不及相比,这整整一周,她站在舞台上的每分每秒无不是在做最好的准备,准备再次与他相逢时应该保持的镇定。所以这一次她正在演唱的歌曲,如预料中一般没有任何失误,完美收场。 说来巧合,这次唱的是上次失误那首的国语版,不同的歌词,表达的意境却如此接近。 过去往往总是过不去,留成现在最痛的印记。 那些随着时间流逝的光阴里编辑填充的故事,看似像船过水无痕,消失的无踪无影,实则留下了的是,深烙在记忆深处里痛到无法抹灭的印记。 下台还没来得及走回内部人员的吧台,有waiter走过来轻声说:vlian姐,那边有一桌客人说是你的老朋友,想让你过去一下。 说罢边侧身向周瑾欢指引方向,周瑾欢只是微微一瞥,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内心早已波澜四起。她颔首轻声道谢,行若无事的走向waiter指引的方向,每一步既似如履薄冰又似轻踏刀尖,紧张、惶恐、抽疼、气息紊乱、心跳失序、手心溢汗、腿根发软,地心引力已不存在。 周瑾欢一想到自己此刻的情绪极大部分像及当初鼓足勇气去跟沈墨序表白时的心情,涂着黑色指甲油的蔻丹下意识的掐进手心,内心不由一阵讥笑,周瑾欢,你真是,病的不轻。 看似很短的一段路程,思绪翻滚的就像几个世界那么漫长,然后,终于抵达。周瑾欢今日化着略显淡雅妆容的精致脸蛋上,早已换上无懈可击的笑靥。在场的五个人,有四个人是她认识的,其中三个是沈墨序大学时的挚友,唯一不认识的是倚在沈墨序身旁极为年轻的女孩,她时髦的短发,周瑾欢有过一面之缘,并不陌生,却觉得万分刺眼。 最先跟她打招呼的是苏岩,苏岩笑逐颜开的起身拍了一下她的肩,笑道:嘿,周瑾欢,果然是你,我跟他们说他们还都不相信呢! 他们,也包括那个叫沈墨序的男子吗?周瑾欢将真实的情绪收敛的极好,扬唇,明媚的眼眸秋水盈盈,有一股说不出的妖娆。她大方得体的浅笑开口:苏岩,好久不见。 随即一一向其余对她投来友好微笑的人问候,最后是,眼前这个神色完全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掀起半分波澜的男子。这个时候,周瑾欢是忽略了他身旁那个紧依着他的女孩的,她的潜意识甚至将她方才打过招呼的那几人都忽略掉,明明身处人声鼎沸的大堂,整个喧哗的场景此刻却像被人按了静音的电影背景一般,她眼睛能触及的世界里,只剩下他。 周瑾欢如鲠在喉,暗自调整自己紊乱的心绪,扬着轻快的语气开口:沈墨序,好久不见。 沙发上的男子坐姿随意而慵懒,明明是他抬眸在仰视站着的她,给周瑾欢的感觉却更像他在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他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厚重的伪装看穿一般,任由气氛僵持,良久才扬唇,扬起的弧度更似带刺的讥讽。他颔首,慢条斯理的回:是很久了。 即使语气趋近淡漠,但这种久违的熟悉嗓音,成功的让周瑾欢心底竖起的坚厚城墙轰然倒塌了一道缺口,里面隐藏的很好的情绪似乎立马就要破城而出了。万幸,周瑾欢浑僵的意识慢慢转醒,周围的一切声音包括人物都慢慢变得鲜活起来,这些现实里的嘈杂气氛成功堵住了那一道流放情绪的缺口。 是啊,很久了呢。周瑾欢佯装镇定的笑着回,随即将视线转向他身旁的女孩,故作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有些我们不乐意见到的事,明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真正得到确认的那一刻,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惊慌,轻则难受,重则崩溃。 年轻的女孩看着她时,干净的眼眸里分明是带着崇拜之色的。她不知道,她眼里那份清澈与干净,才是周瑾欢早已求而不得的珍贵。她伸手,不掩脸上兴奋之色,巧笑嫣然的开口:你好,我叫吴悠然,是墨序的女朋友,你唱歌好好听啊! 这种感觉,如何形容呢? 周瑾欢浑身一僵,仿若心脏一直加速,太过剧烈,瞬间猝死,又似乎是胸口有一根紧拉的弦,拉至极限,砰然断裂。周瑾欢内心惊慌失措之余下意识的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沈墨序,这个男子,此刻正在意味深长的打量她,他的嘴角噙着若隐若现若嘲若讽的笑意,墨色的眼瞳里没有半分否认之色。 周瑾欢此刻的情绪,介入轻者的难受与重者的崩溃之间,难受过之,不及崩溃。心内仿佛有千百个声音在讥笑,看吧,周瑾欢,你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明明就可以故作无知的选择装聋买哑,明明就可以故作高傲的将这个人忽略到底,却偏偏执拗的寻来这么一个让自己难受至极接近崩溃的答案,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周瑾欢几乎在三秒间将眼睛泄露的所有负面情绪如数收拾妥当,仪态万方的伸手回握眼前一脸单纯的女孩,用无缝可乘的笑意轻声道谢,然后转身,自然至极的坐到苏岩身侧,那个离沈墨序最远的位置。 苏岩打笑说,周瑾欢,上一次见你是毕业典礼上吧?这才几年呢,怎么就弄出这番变化,果然是士别三日另当刮目相看呐。 周瑾欢笑得妩媚,反问,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刮目相看呢? 那倒不用。苏岩边笑答边往一旁干净的杯中倒满清啤,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另一侧的沈墨序,得到后者若无其事的一瞥后,定了定心神,边将装满酒的玻璃杯递给周瑾欢边揶揄:快给哥们几个说说你是怎么落得这番改变的?待哥哪天想换风格了也参照参照你。 周瑾欢并不矜持的接过酒杯咽了一大口,已经趋近麻木的味蕾并未被冰冷的液体入喉后随即带来的炙热燃烧而刺激到。她浅笑,故作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看似随意的开口:嗯,大概是因为被人推下了悬崖,不想被摔死,所以只得努力学习飞翔的原因吧。 几个人皆因这一句暗藏深意的话神色一愣,苏岩还没来得及将话题圆过去,那一侧神色淡漠的男子已经嗤笑着开口:你确定是别人推的而不是你自己选择跳下去的? 沈墨序将“别人”两字微微加重了些音量,除了他身侧的吴悠然一脸迷惘,其他人均已领悟个中含义,周瑾欢从容不迫的开口回答:确实是我自动站到悬崖边上去的,本意是期望有人能伸手拉住我,结果他却伸手反推了我一把。 沈墨序闻言眼内风云暗涌,苏岩与陈锋刘旭几人正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暗叹不好时,那边完全不在状态内的小姑娘吴悠然打破了这一片蓄势待发的紧张气氛。她一脸雾水的侧身搂着沈墨序的臂膀一边摇晃一边询问:墨序,你们说的是什么啊? 周瑾欢全神贯注的看着沈墨序,看着他眼里暗涌的风云缓缓收敛,消散,被淡然取代。看着他将锁在她脸上的视线毫不留恋的移开,落在他身侧伊人的脸上,看着他侧脸紧绷的轮廓缓缓变得柔和,看着他从那个女孩的环抱中抽出自己的臂膀,却让手心更亲密的抚上她的发顶,他低声对那个女孩说“没什么”的时候,周瑾欢终于再次体会,被人狠狠推下悬崖的滋味。 那一次,她说分手,他毫不挽留的任她退离他的生命,无疑就像亲手推她入悬崖一般,逼迫她不得不学会飞翔。是的,不是说已经学会了飞翔吗?为什么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再次被摔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了呢? 因为这次,他就像是先折了她的翅膀,再将她推入悬崖让她万劫不复的一样。 在她念念不忘了一千四百多个日夜后,在她觉得漫长的时光已经在慢慢解开他在她心底种下的毒药时,他就这么毫不顾忌的再度出现,给她死灰复燃的希望,又亲手狠狠击碎她呵护至极的希翼。 这个男人,站在最高的位置泰然自若的看着她坠入暗无天日的渊底,何其残忍。 周瑾欢不过怔忡片刻,正欲落荒而逃时,身侧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vlian,等一下一起回家?如空降般突然而至严子豪站在她身侧这样问。周瑾欢侧目,抬眸与他俯瞰她的视线相触,严子豪的眼里风轻云淡,表面情绪同样素淡,但他此刻的形象在周瑾欢眼里就像骑士那般高大,瞬间将她解救于水深火热的渊底。周瑾欢不确定严子豪有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但内心却极为清楚他突然说出这样引人遐想的话来分明是想帮她,虽然暧昧的情绪表演的不太到位,但对于向来不善于跟人玩暧昧的严大帅哥而言,这种程度已经值得称赞。 周瑾欢颔首,严子豪得到肯定答案后径直离开,没有跟她的这些“旧友”打招呼,颇有些耍酷的意味,周瑾欢对他这种冰山性格早就习以为常。这一桌的氛围再度变得沉寂,苏岩帅气的嘴角渐渐爬上不怀好意的笑:周瑾欢,刚刚那位是? 室友。周瑾欢抿了一口酒极其坦然的回答,殊不知在某人眼里她喝酒的动作俨然成了掩饰情绪的表现。苏岩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贼笑着补充:原来是同居关系啊…… 周瑾欢轻笑出声,迎着他半猜忌般怀疑的眼神却并不解释,只仰头将手中执着的杯中液体一饮而尽,拨了拨脸侧的发丝,笑靥妖娆,媚眼如丝,婉声开口:各位今晚玩的开心点,算我的单。 优雅起身,从容离开。 一整晚充当圆滑剂的苏岩看着周瑾欢阿娜多姿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而另两位充当酱油兄弟的陈锋与刘旭则面面相觑。年轻姑娘吴悠然表面看似笑靥如花,内心却暗自不安揣测刚才那位vlian小姐看她身侧男子时的眼神,究竟携带了些怎样的情绪。 沈墨序的神色早已恢复成一贯的淡漠,如墨般的深眸却不受控制的追随着踏着高跟鞋身姿纤瘦的女人渐行渐远,看着她落座遥远另一侧的吧台前,看着她对着她口中的“室友”男子巧笑嫣然,却唯独看不见,自己眼底酝酿的狂澜。 正在调酒的严子豪瞥了一眼已经坐在吧台跟前的女人,尽管妆容精致,近看却不难看得出一丝惨白。惯例给她递给一杯清水,她强装笑意道谢,严子豪面无表情的说不用。 周瑾欢顿了顿,随即强撑着笑容解释,嘿,我要谢的除了这杯水,还有刚才的事情。严子豪嗤笑,随即认真回答:我说的不用除了指你不用道谢,也指你不用在我面前摆着这副比哭还难看的假笑脸,ok? 周瑾欢这次倒是真心实意的笑出了声,严子豪边认真调酒边漫不经心的问:那个身旁倚着佳丽的男子就是你的前度? 周瑾欢颔首,故作轻松的问: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严子豪轻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回:眼光不错没有用,你不是他的对手,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败下阵来。 周瑾欢脸上精致的微笑面具终于龟裂。 旁观者,永远清明。她刚刚看似离开得从容优雅,实则是落荒而逃。再相逢又如何,她以为她已经将自己历练的几近完美,却终究不能与他旗鼓相当。 5.若犯贱 有人今晚注定无眠,睁眼闭眼间全是某个人往时今日的模样相互交错的画面。 沈墨序平躺在大床间,抬眸盯着刻着花纹的天花板,眼前跳跃的鲜活画面却是笑靥明媚的少女,转瞬变幻成妖娆妩媚的女人。 那时候他父母由于某些原因,对他和周瑾欢在一起的事情并不是很看好,而周瑾欢的母亲更是歇斯底里的反对。即使彼此为难,他仍觉得有信心与她携手走下去,结果她却决绝说分手。 她介于亲情与爱情之间择前弃后,他是被放弃的那个,不忍她为难就那么伟大的放她走了。结果阔别数年后,她破茧而出学会了飞翔,却风轻云淡的说,她会选择飞翔只不过是因为他亲手将她推入了悬崖。 当初用背叛自己成全她期盼的好心,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成残忍的绝意。现在想来,他当初自诩的伟大,只是笑柄。 沈墨序穿好衣出卧室,原本是想在阳台抽个烟,刚点燃时又不受控制的想起大学时某人逼他戒烟的模样。那时候的她是真心让他觉得美好,她单纯内向,苏岩他们有时当着她的面跟他说个荤笑话她都能面红耳赤害羞至极的躲在他身后向苏岩他们丢白眼。她性子温吞柔和,有时候又执拗的不像话。她不准他抽烟,将他公寓的香烟火机以及烟灰缸全部都收起来扔掉。他至今还记得她当初动作笨拙的拿着烟以如果他抽一根她便抽两根这种烂理由威胁他戒烟的固执模样。 辗转终见伊人颜,伊人却再不复初时天真旧模样。 沈墨序蹙眉将未过嘴的烟在阳台上熄灭,转身回房。他不过出去片刻功夫,原本空荡的大床一侧此刻竟躺上了一具娇小的身躯。 吴悠然蜷缩着身躯安静乖巧的占据了他小半张床位,她似熟睡,瞌着的眼睑上的长睫毛却隐隐在扑朔的闪着,与剧烈的心跳倒几乎能呈上正比。 沈墨序眸色深沉,停在门口的脚步只顿了短短几秒,随即泰然自若的走过去,站在床沿边居高临下的俯视这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他就这么站在那,即使什么动作都没有,都在无形中给装睡的吴悠然造成一股巨大的压力。年轻的姑娘毕竟道行低,被他这么无声盯着不消片刻便自乱阵脚,佯装悠悠转醒,睁眸,入目的是这个令她心动的男子,冷若冰霜的俊颜。 我可以当你这次是梦游,现在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去。沈墨序说这句话时语气淡然,淡到一丝情绪都没有,包括责备。可是吴悠然还是产生了,心悸的感觉。她强压着内心隐隐而生的畏惧,慢慢扬起半个身躯,小声喃喏:墨序,人家男女朋友都可以…… 说到后半句时,小姑娘甚至害羞的默了声。沈墨序闻言薄唇微扬,倾身伸手执起她白皙的下巴,一字一顿清晰低吟:悠然,你喜欢我追求我和我们是男女朋友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你可以单纯,但别天真的偷换概念。 吴悠然情绪遭挫,不甘反驳:可是你今晚都没有否认不是吗?你还一直留我住在你的公寓里不是吗? 沈墨序不怒反笑,钳制她下巴的手指改为轻轻摩挲她光滑的脸颊,他轻笑着说,悠然,如果我没出声让你误会为我默认了我和你之间是你认为的那种关系,我不介意现在正式出声拒绝你一次。还有,我会让你住在我这边,完全是因为回国之前答应过你哥哥会在国内多照顾你,不过谢谢你刚才的提醒,看来我似乎需要在你独自找房子这件事上加一个时间期限,免得造成你不必要的误会,你说呢?悠然。 眼前这个俊逸的男子,他的唇角泛着笑意,他的嗓音甚至趋向温和,但是他墨色眼眸里流动的不容置疑的决绝,让年轻的姑娘瞬间如临冰窖,通身寒彻。 这种原则性极强的男子的底线,终究不是她能轻易撩拨的。 深夜坐严子豪的便车回到公寓时,回老家的kelly张和出国旅行的jack言都已经回来了,只剩向来以游玩为乐趣的美女sally许还未回归地球。公寓的客厅乱的像遭人洗劫了一般,敞开的旅行箱行李袋四处摆放,闷骚女青年kelly跟进门的她与严子豪打过招呼后闷头继续收拾烂摊子,而另一个制造烂摊子的花花大少爷jack言此刻正无所事事的搂着一个金发美女的腰站在阳台背对着众人,貌似欣赏半圆的月亮。 身侧的严子豪蹙眉,周瑾欢的柳眉也跟着泛起褶皱。这间公寓是五个性格各异的人的根据地,严子豪算不上冷酷,但确实不喜与陌生人搭讪;kelly则是闷骚的文艺女青年,整天窝在家里靠码字为生,不与外人来往;大美女sally,在外白富美在家女**丝,性子虽豪爽,终日却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同样被公认为美女一枚的vlian周瑾欢,在外妖娆多娇,在内内敛少言,追求者甚多私下却从不与公寓以外的异性来往;最后剩下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jack言邵,在外在内都是风流倜傥的一人物。 合住之前就有规定,在外招惹再多人都行,为了保证彼此的清净与**,杜绝带不相干的外人回来。这条规定言邵曾愤愤不平的表明完全是针对他个人而立的,抱怨归抱怨,一直以来倒也循规蹈矩没将他那些莺莺燕燕带回来过,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藐视规定。 周瑾欢轻咳,微微提高音量半调侃半不悦的对着言大少的背影忠告:言公子,不熟的小姐请别随便往家里带成么? 言邵闻言回首,好看的脸上尽是痞气十足的笑意,而金发美女则直接甩开他半搭在她身上的手转身径直朝周瑾欢的方向走过来,边伸手毫不客气的拉扯周瑾欢的脸颊边不满嘟嚷:说谁小姐呢你丫说谁是小姐呢? 周瑾欢怔忡片刻,随即回过神来拉开她施虐的手淡笑着问:怎么染金发了?我都没认出你来。 周瑾欢似乎已经懂了刚才她身边的严子豪看见言邵搂着金发美女时为什么皱眉了,分明不是因为言邵带了“陌生人”回来,而是言邵半搂着的金发美女,是sally,是严子豪喜欢的sally。 sally撇嘴反驳:你当然认不出来,整颗心恐怕只惦记着你再度重逢的前度吧,哪里还记得我这种小人物? 周瑾欢闻言柳眉打结,下意识的将视线瞥向一旁的严子豪。关于前度这件事,她只向严子豪一人提起过,没理由不是他向sally泄的密。果然,严子豪回望她的目光微微尴尬,周瑾欢无力深叹,果然是交友不慎,一个个都是有异性没人性。 正准备吐槽几句重色轻友的严子豪,公子言邵已经慢悠悠踱步过来,伸出胳膊毫不顾忌的撑在周瑾欢肩膀上,不怀好意的调侃道:是哪一个男人这么有本事,都成前度了还能让我们家周大小姐念念不忘呢? 周瑾欢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还来不及甩开言邵的手,这侧化身女**丝的sally已经将她新染的金灿灿的脑袋凑过来八卦的问:跟姐说说,真那么好么?那当初是怎么分手的?分手多久了?现在真还有感觉么?那他对你的态度呢?还有没有戏?进展到哪—— sally,蟑螂。周瑾欢面不改色的打断某八卦记者附身的女人,指着某一处风轻云淡的扯谎。果不其然,原本荼毒她耳膜喋喋不休的审问,随即以一声高分贝的尖叫收尾。周瑾欢趁sally边尖叫边大跳注意力完全转移的瞬间迅速溜回自己的卧室,将满厅聒噪关在门外,深深吐了一口气,心里却空荡荡的慌乱。 关于感情这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情,她并不想向旁观者多解释什么。 她不想说,那个人,并不好。 他性格淡漠,她第一次鼓足勇气向他表白时,他甚至当众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她。 他不懂贴心,不懂照顾。她吃醋时他不懂安抚,她特意打扮时他不懂称赞。 他不懂温柔,不懂体贴。他不会在每周三为她在饭堂排队买她最爱的酸辣土豆,也不会帮她把菜里她最讨厌吃的配料碎蒜挑出来。 她被人追时他吃定她离不开他而对她的追求者不闻不问让她自行解决,他被人追时她却得扮演野蛮女友为他清理莺莺燕燕。 他没发信息过来时她不能抱怨他忘记说晚安,她看言情哭红眼睛时他只会皱着眉头说她矫情。 你看,有时候我们能将一个人的缺点有条不紊的一一列出来,明知道他有多么多么不好,明知道跟他在一起不见得会比一个人时好过,但还是会不可抑制的喜欢,即使求而不得,也要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你说,人若要犯贱,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的。 6.曲未终 严子豪是本市人,据说是因为和家里关系不太好的原因才搬出来住。临上班前半个钟接到一通电话后面色惊慌的赶去了医院,听说是唯一亲近的女乃女乃生病了。于是,股东之一,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公子言邵暂时顶替了严子豪的职位,心不甘情不愿的躲在吧台内调酒。 其实是严子豪和言邵合伙开的,当然,还有周瑾欢这个占了一丁点股份的股东。周瑾欢当初并未出钱投资,只要负责被包装成红尘台柱卖唱招揽生意就可以直接分红了。 离周瑾欢上台的时间还早,刚环游地球归来的sally陪她在开放台球室内玩斯诺克。许是因为周瑾欢身为红尘的头号红牌,加之身边又伴着一位金发美女,人流向来并不算火热的台球室竟台无虚席,数道视线频频向这桌探来,要不是言邵安排了两位面色不善的保全镇守这一桌,恐怕前来搭讪的人早已络绎不绝。 周瑾欢在连衣包臀短裙里加了抹胸,即使俯来击球,除了身躯妖娆的弧线引人口干舌燥,实质上也没泄露半点不该泄露的春光,倒是另一侧撑着球杆的sally,穿着更是清凉。周瑾欢情场失意球场得意,连进好几个球后,连sally都忍不住自动挖出点事情分散她专注的注意力。 喂,我听说今晚又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地中海花高价点你最后一首跳钢管舞? 周瑾欢推杆,待球不偏不倚的进篓之后抬眸漫不经心的瞥了四周一眼,确认sally口无遮拦说的那个金主“地中海”不在台球室内后,才扯唇淡笑道:无所谓,给钱就好。 真无所谓?sally笑得极为猥琐,挑眉继续揶揄:我看他是故意挑你穿短裙的时候点你跳这种极易走漏春光的舞蹈吧?怎么样,要不要姐姐跟你换衣? 你?周瑾欢将倒数第三颗球击进网篓后瞥了一眼sally的衣装,嗤笑道:就你那齐b小短裙?还是免了吧。 sally闻言横眉竖眼的反驳:谁穿齐b小短裙了?我里面有穿安全裤好吗? 哦。周瑾欢不慌不忙的应了一声,随意推杆,倒数第二颗球落篓。她头都没抬的回了句:那不用换装,你直接把你的安全裤月兑下了给我就行了。 哼,想得倒美,滚边去。sally不屑撇嘴间,周瑾欢已经站在最合适的位置,倾身摆正球杆,用适当的力度推杆,最后一颗球顺利落篓,完胜。 回过神的sally望着场上的惨状不由一阵哀嚎,只怨周瑾欢耍诈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殊不知这个分散注意力的话题是由自己心怀鬼胎一手挑起的。 周瑾欢只笑不恼,低头伸手从台球桌沿四周的篓内掏球。有几名高大挺拔的男子不徐不缓的朝这个方向走来,桌前的保安很尽职的上前准备阻拦,周瑾欢抬眸怔忡了短短两秒,随即伸手挥退了保安,在四分之一分钟之间快速的调整自己瞬间失序的心跳与紊乱的气息,浅笑着走上去招呼:hi,几位,好几日不见了,今晚怎么有空过来玩? 走在最前的苏岩将手随意的搭在周瑾欢肩上,痞笑的回:还不是因为想你周姑娘了特意过来看看么。周瑾欢笑而不言,得体大方的向苏岩身后的刘旭陈锋颔首招呼,与走在最后沈墨序视线相碰时,那双淡如琥珀般毫无情绪的眼硬生生再度搅乱了她的心绪。周瑾欢逃避般将视线向他身后瞥去,没有发现那个短发小姑娘的身影,胸口紧拉的弦居然莫名其妙的松弛了一些。 周瑾欢将台球桌让给了沈墨序与苏岩,刚好旁边一桌有人离开,刘旭和陈锋也相继上场。周瑾欢去吧台亲自调了几杯酒精含量低的whiskies端给他们。沈墨序那杯是苏岩替他接下的,他当时正在擦杆,对她连一个眼神都欠奉。sally很识时务的没有当着几个男人的面说出什么出格的话,跟着周瑾欢坐在桌球台一旁的沙发上才小声问道:这里面有你的前度? 周瑾欢小口抿着cocktail几不可察的点点头,sally继续问,哪一个? 你猜。周瑾欢红唇微启,浅笑着回。sally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白眼之后,开始用她的火眼金星观察正在专注打台球的四个年轻男子。她眯着眼看了似乎一分钟那么久,语气试探的开口:我猜,应该是那个穿单色系fairwhalejeanst恤的帅哥。 周瑾欢的心就如同她握着高脚杯的手一下,呈反射性的抖了一下,眼里有异样的情绪一闪而逝,随即被笑颜取代。她侧目,淡笑着问:何以见得? 因为……sally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故弄玄虚了半天才笑着问:因为他的气场最强。 这算哪门子理由?周瑾欢紧绷的心弦缓缓松下,不屑的切了一声。sally却在这时用紧挨着她的手突然反过来钳制住她的手腕,得意的开口:被我猜中了吧?其实我猜中的原因除了他的气场强大很像你的菜之外还有一点是,刚刚我一说到他时,你这只紧挨着我的手突然加速的脉搏我都感觉到了好不好,vlian你可真会装,都被我猜中了还能面不改色。 周瑾欢嗤笑,懒得反驳,讨个无趣的sally再起波澜,不怀好意的问:vlian,我上去跟他搭个讪什么的你不介意吧? 周瑾欢耸肩,慢条斯理的回:你随意,不过得不到回应落个尴尬别怨我没拉住你。 这么冷?那你当初怎么和他在一起的?sally略为诧异的问。 我死皮赖脸主动追求的。周瑾欢如实回答。 那怎么会分开的?是他劈腿了?sally开始刨根究底了。周瑾欢摇头,低吟:不是。是我主动要分的。 sally张唇,脸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半响才满眼鄙视的吐出一句:你可真是奇葩,自己追自己甩,最后又是自己念念不忘。 周瑾欢苦笑,明亮的眼瞳缓缓沁入黯然,在蔓延开来之前又警惕的如数收敛起,起身向不远处沈墨序所在的台球桌走去。他和苏岩刚打完一局,苏岩完败。虽然她刚刚坐在沙发那端和sally交谈,视线却没有错过这边的一举一动。 周瑾欢鼓足勇气笑着问冲正在擦杆的沈墨序:嘿,沈墨序,我们玩一局吧? 一直视她为空气的沈墨序终于抬眸,他盯着她,墨色的眼眸里一片淡漠,淡声开口:你想玩就跟苏岩玩。 周瑾欢被这么一句堵得胸口闷慌,连想打圆场的苏岩也略为尴尬的站在一旁。所幸跟着周瑾欢一并走过来的sally反应极快的为她解了围。 vlian,容我提醒,你不久后就得登台表演了,所以还是别玩的好,到时候一局都打不完等着谁给你收拾烂摊子?哦,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今晚顶替kevin严上班的jack言刚才被一个洋妞给勾走了,你现在似乎得暂时充当一下调酒员,还有,我等会有约得先走,没办法留下来陪你,所以你表演完毕后,还需要留下来等所有客人离开,盯着那群小鬼头将卫生清理完毕,然后清算今天的营业额记好帐检查一遍门窗再走,ok? 周瑾欢怔忡,再怔忡,看着sally边嘱咐她半夜回去注意安全边扬着洒月兑的笑意快步离开的背影,好半响回过神来时,sally踩着高跟鞋扭着细腰的背影早已消失。周瑾欢深呼吸,爆发之前很理智的模出手机拨另一个连招呼都没打就临阵月兑逃的某人的手机号。电话响了三次才被接起,苏岩和沈墨序都已经开始第二局了,周瑾欢稍稍站开了一点,对着电话咬牙切齿道:言邵你个烂人,你给我滚回来。什么?要我替kevin的班?请问你每月给多少工资我?我不要你的分红你给我滚回来。回不来?世界上每天平均要死多个人,为什么偏偏留着你这种祸害?言邵你这匹种马,我祝你终有一天精尽人亡死在你那些女人堆里! 周瑾欢愤愤不平的掐断电话,抬眸才发现四周都往她身上投的视线,别人的目光她可以不在乎,但偏偏连几米之遥的沈墨序都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她,她刚刚似乎一时气愤没注意音量说了些什么……儿童不宜的内容?周瑾欢面色一赧,正觉莫名尴尬时,刚好有waiter过来小心翼翼的提醒离她登台表演的时间接近了,周瑾欢如获大赦,在众人各色各异的注目礼中佯装从容的退出了桌球室。 周瑾欢不知道沈墨序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最后一个表演节目是被人花高价拍下跳钢管舞,周瑾欢其实自己穿了安全裤,所以即使穿包臀短裙跳这种舞也是毫无心理压力的。只是,隔着数张桌台,她看着那一侧的某人时,原本轻松的心态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隔着那么遥远,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不知道他看到她这种出格的表演时会是什么情绪,胸口就是觉得压抑,执拗的认定他不会想看到这个样子的她,执拗的不想让他看到这个样子的自己。 表演结束,周瑾欢在此起彼伏的掌声中下台,再望向那一桌时,早已空无一人。 曲未终,人已散。 ( 前度我是如此爱你(三) 7.无价值 周瑾欢独自打点好一切,将落上最后一道锁,模出手机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 前的霓虹招牌已经被关上,只剩在夏末微凉的深夜里显得略为惨淡的路灯撑起一小方的昏黄。周瑾欢双手抱臂站在路灯在稍稍等了片刻,没有空taxi经过,正想着要不要走到街口去等时,无意间瞥到右侧距离她约莫五十米的街道泊车位里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路灯光线太暗加之有些距离,看不清车牌号或车型号,但尾灯是亮着的,似乎代表车主还在。 半夜停着一辆车主还在的车实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兴许是人家喝醉了没办法开车回家。周瑾欢将视线收回来,有某些莫名的影像却在电光石火间迅速在大脑内闪过,她微微踌躇了片刻,定了定心神,抬腿强装从容的走过去,随着每一步走近,车牌号与型号渐渐清晰的暴露在她染着夜色的眼瞳里。 panamera系列的卡宴,数字7收尾的车牌。porsche是沈墨序钟爱的品牌,seven是沈墨序执着的数字。周瑾欢分明紧张的无以复加,却硬是将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柔软的女敕肉,用如蜂蜇般的点点痛意维持理智保持平静,尽量平稳呼吸走过去,在副驾驶这边的紧闭的车窗下顿下脚步。车窗是墨色的,她看不见里面任何的场景,但是她知道,里面的人是完全可以将她此刻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的。 周瑾欢扬唇,倾身,轻敲车窗。如果说一秒之前周瑾欢的心还存在一点犹豫与怀疑,那么随着徐徐而落的车窗,落入眼帘轮廓分明的侧脸,已经将她那一点残存的不安都驱及殆尽。 沈墨序侧首,俊颜上神色波澜不惊,他蹙起如剑般利落的眉,明明墨色浓重却亮如星辰般璀璨的眼凝视她,低吟:有事? 周瑾欢浅笑,压抑着满腔翻天覆地的情绪,最初的冲动是准备自作多情死皮赖脸的问一句“沈墨序你这么晚还停在这该不是专程来接我护送我回家的吧?”,张了张唇,最后还是选择故作淡然的说了句:hi,沈墨序,既然这么巧碰到你就顺便送我一程好吗?我招不到空taxi。 沈墨序面色淡漠的盯着她,似乎微微踌躇了几秒,抬手按了车门开锁键。周瑾欢上车,边轻声道谢边侧身关车门,顺便报了地址。她妩媚的脸蛋上自始至终保持怡然自得的微笑,真实的情绪其实在他方才微微踌躇的那几秒间就开始沉沦。 他犹豫,即代表他确实不是特地过来接她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沈墨序将视线收回去,伸手按了车门落锁的键,将两侧的车窗都打开。边发动引擎边单手从车载台上的烟盒里拿出烟,面无表情的点火。 周瑾欢怔了一下,只觉得胸闷气短,坐入针毡。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放下矜持倾身过去拿过他搁在车载台上的烟盒。 沈墨序撑在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眼睛的余光看着她伸过手,昔日应该落在他噙着的烟上的手,此时只是毫无顾忌的从他烟盒里掏出一支烟与火机,动作娴熟的点燃,深吸,然后缓缓吐纳。 沈墨序拿出二十六年来所有的忍耐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反射性的扯下她的烟质问她究竟是不是有毛病。 她抽烟。 彼时那个整日素面朝天清新自然单纯天真内向胆小畏手畏脚闻到烟味都能呛出眼泪的周瑾欢,此时已学会浓妆艳抹衣着暴露在龙蛇混杂的地方肆无忌惮的跳放浪形骸的艳舞,甚至坐在她曾执着逼着戒烟的对象身旁恣意妄为的抽烟,动作完全不会是初学者该有的驾轻就熟。 两个在某些事情上都是执着的接近偏激的人,各怀心事的抽完烟。周瑾欢跟着他将烟头按灭在两个座位之卡板间的烟灰缸内,内心压抑表面却不动声色的故作轻松问:沈墨序,你这几年在国外过的还好吗? 沈墨序侧过首来,眼色漠然的瞥了故作安然的她一眼,语气十分平淡的吐了两个字:托福。 然后车内的空间再度恢复尴尬的沉寂。周瑾欢在心里自动将他回答的两个字脑部成完整句:托你放手的福,我一直过的很好。 用这种方式读他话里的含义,心情便瞬间跌入谷底,郁卒的不想再开口自讨难受。 性能极好的车子平缓而快速的开在深夜交通顺畅的沥青路上。她太安静,安静到沈墨序总控制不住的将视线不时探向正前方飞后视镜,去确认她此刻究竟是真实呆在他身边,还是如同如之前数次的梦境一般,只是虚幻。 她悄无声息的将头轻倚靠在车窗沿边,侧脸消瘦的轮廓在一闪而逝的路灯中若隐若现。沈墨序看得出神,随即心下一紧回过神来冷声道:周瑾欢,不要把头倚着车窗! 周瑾欢先是一愣,侧过头看向他,彼此的视线交汇,如同绽放的烟花一般绚丽,更短暂。她以为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和紧张担心相似的东西,无不悸动的想要再认真分辨时,他已经错开视线,全神贯注的望回前面的路况,侧脸一片淡然。 周瑾欢暗自叹息,将头靠向身后的椅背,闭眼假寐。 一路再无交流,车子平稳的开向周瑾欢报出的地址。几乎是在停下的那一刻,周瑾欢不等他提醒便主动睁开眼,摆正身躯时随意搁在腿间的手机一滑溜掉了下去,在万籁俱静的空间了发出极为突兀的一声,不知道滚到了哪一个角落。 显然看到了这一幕的沈墨序打开车顶灯,周瑾欢将两侧的发丝都拨至耳后,蹲去伸手在座椅下方的四周模索,听掉落时发出的声响明明就在周围,结果模了半天什么都没模到。 找不到?沈墨序主动问,声线低沉中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沉稳。周瑾欢蹲在座椅与前车抬之间不算宽阔的空隙间,半扬着脸小声尴尬的回:我没找到。 也许是因为车灯的原因,她半扬的脸被光线衬托出很柔和的美感,黑亮的眼瞳里闪烁了类似无助又似委屈的情绪。沈墨序只觉得心脏的某个角落以不可抵挡的趋势快速消融,逃避般的仓促转移视线,从车载台上拿起手机,低声道:你的号码。 周瑾欢微微怔忡,随即了然,边起身坐好边报自己的手机号,他低眸用指月复在手机虚拟的数字键盘上轻按,拨通后直接点免提键。短暂的连接后空间里没有传来类似手机铃的声响,倒是从沈墨序手机里传来温柔的机械女声提醒,机主正在通话中。 两个人的脸色均是一愣,周瑾欢快速反应过来疑惑的问:你换了号码?沈墨序蹙眉不答,显然觉得她问的很无厘头。其实在话问出口的那一霎那间周瑾欢就惊觉自己问的多余了。 他已是前度,从分手后出国至今已经四年有余。他心已变,又有什么理由让那个一直存在你手机上让你舍不得删又不敢再拨的号码不变成空号?周瑾欢轻声解释:我的手机设置了拒接所有陌生号码。顿了顿又画蛇添足的补一句:我以为你还是原来的号码。 沈墨序没出声,但看着她的眼瞳暗了暗。 周瑾欢深吸一口气,以秒速调整情绪,故作轻松的耸肩,边推门下车边回过头嘱咐:我上去拿宿友的手机下来试试,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沈墨序盯着周瑾欢背影消失的楼梯口,如墨般的眸内流光四溢。伸手从裤袋内掏出另一部私用手机,动作敏捷的按下她方才报出的号码。 不过两秒光景,带着震动的音乐铃声充斥车厢内寂静的空间,有微弱的光线从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之间的缝隙里流泻出来。沈墨序没有掐断拨号,伸手从缝隙间捞出她还在响铃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来电显示微微愕然。 他的私用手机,是四年前的号码。即使身在异国四年有余,一直将这个号码保持时刻可以拨通的状态。他执着了那么久,执着到后来即使换了新号依旧保持给这个号码缴费保持开机状态的习惯,可是,她的名字,自从分开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这个号码的来电显示里。 她刚刚满脸疑色的问,你换了号码?她若无其事的说,我以为你还是之前的号码。 四年来,她没有拨过他一次号码,一次都没有。不然她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不然她不会不知道,那个号码为了等某一个未知的电话,从未停过机,从未关过机。 他曾一度嘲笑自己的优柔寡断无法割舍。她连他的人都不要了,又怎么还会留着他的号码。 她说她的号码设置拒接所有未知来电。而此刻,他的旧号码,拨通了她这个设置拒接所有未知来电的号码,且在她手机上的来电称谓是:j□jxilys。 明明是一串毫无规律可循的字母,盯着屏幕踌躇的男子却在三秒之内看懂她特设的玄机,然后,终年素淡的神色,终泛涟漪。 j□jx,ilys。 shenmoxu,iloveyouso。 沈墨序,我是如此爱你。 周瑾欢,你爱我,爱到可以轻易放弃我。 周瑾欢拿着室友的手机下来时沈墨序的神色早已恢复成一贯的风轻云淡,她的手机被他放回刚才掉落的位置,最近的未接来电记录里不会找得到署名为j□jxilys的这个人。 周瑾欢用sally的手机拨自己的号码,被放回原处的手机从两个座位的缝隙间声嘶力竭的呼唤她这个不称职主人。她从缝隙间模出手机时,沈墨序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还在响铃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张女人的照片,显然,她从楼上室友那里拿下来的手机主人是女的,这个认知让沈墨序莫名其妙的安了一下心。 周瑾欢收好手机后将手中从楼上拿下来的罐装雪碧向一直稳坐在驾驶座上沈墨序递过去,浅笑开口解释:冰箱里只剩这个了。 沈墨序没有接,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点儿怪,周瑾欢被他这么明目张胆盯着,心绪又程反射性的紊乱,为了掩饰情绪连忙主动替他开了雪碧的拉坏。不幸的是,她似乎忘了自己刚才拿着雪碧是怎么从五楼跑回一楼的,汽水经过这么一番摇晃,结果毫无悬念的喷了她一脸。不幸中的万幸是,幸好拉环是由她拉开的,如果被喷的是沈墨序,他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整他? 周瑾欢有些错愕的望着手中只剩半罐的雪碧,冰凉晶莹的液体顺着发丝与两颊纷纷向下滑落。沈墨序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啼笑皆非,维持了整个晚上风轻云淡的面具差点龟裂,最后只能蹙眉无奈的半起身从夹板间抽出纸巾替她擦拭满脸的汽水珠。 几乎在他的手执着纸巾碰上她脸的那一刻,周瑾欢的意识便瞬间惊醒,惊醒后产生的一系列症状是,头昏目眩,心跳加速,脚跟发软,然后,想要触碰更多温暖的心,驱使双手微微颤抖的,极缓的,攀上他的腰。 她能感觉得到他身躯在那一瞬间的僵直,她能感觉得到他腰间向她手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她还来不及抱紧,他却不疾不徐的将身躯向后撤,所有温暖瞬间远离。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声线却淡漠道:擦好了。 周瑾欢怔住,然后回神,木讷的点头,道谢,极缓的退出他的车,他没有像无数偶像剧中的温暖情节般伸手拉住她,任由她的心随同她的身体,一并撤退。 车门被关上,在车窗完全升上去之前,周瑾欢双腿打颤双手收紧终于鼓足勇气冲着车内俊逸的男子中气十足的问:沈墨序,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正在发动引擎的男子闻言侧过首,眼里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起半丝讶异。他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极其随意的看着她,在将她内心潜藏的慌张与不安看得无所遁形之前,终于施恩开口回答:周瑾欢,既然当初可以那么轻易的切断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就不要再问这种无价值的问题。 沈墨序的卡宴呼啸而离,周瑾欢怔在原地,情绪卡在被他推入深渊的跌落过程里无法自拔。 8.可以等 周瑾欢回到公寓时文艺女青年kelly与在家女**丝sally已经睡了,言邵不知道还躲在哪个温柔乡里没回来,从医院归来的严子豪独自站在阳台里抽烟,背影显得微微萧瑟。周瑾欢准备回屋的脚步顿了顿,转移方向向阳台走去。 严子豪女乃女乃的病情持续加重,老人家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成家立业,严子豪苦笑:业倒是立了,女朋友都没有,上哪去找成家的对象? 周瑾欢问,sally不行吗?严子豪闻言嘴角扬起的笑里苦涩的成分更添了几分,仰头望着星空,半响才低声回答:vlian,你大概不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向sally表白过了,她很为难的说不想和太熟的人交往。说到这时严子豪顿了一下,随即嗤笑着自喃:这样的拒绝方式,真不知道该说高明,还是拙劣。 严子豪其实真的算的是上极好的男人,财貌具备,且长情专一,与另外一位财貌具备却爱沾花惹草的言邵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但感情的事情谁也不能妄加评论,sally和严子豪在她这个旁观者眼里再天造地设也得当事人情投意合才行。 周瑾欢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索性建议严子豪干脆办一场假婚礼骗他女乃女乃满足她的心愿,并且毛遂自荐的表明自己可以帮他当他婚礼上的假新娘。其实办一场假婚礼这样的念想严子豪不是没有过,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合作对像遂放弃,此时看着周瑾欢这么坦然的表示帮助,说不诧异是骗人的,不由疑惑的问:你的前度——? 周瑾欢耸肩,佯装无谓的回:kevin,你说放不下就再追,我试过了,他不要我。 严子豪正在犹豫不决时,医院那边传来他女乃女乃病情加重的消息,严子豪心急如焚,终是认同了她的提议。 婚礼准备的很快,次日严子豪一边着手安排婚礼的流程,一边知会了婚礼必到场的数位重要亲朋挚友关于这场婚礼的实质性与本意,请大家全力配合,而周瑾欢这个临时新娘只需要坐等出场就行。 第三日凌晨医院再次传来老人家病危的消息,严子豪强忍着悲痛将婚礼提前放在当日。 周瑾欢凌晨五点被严子豪的电话call醒,严子豪在电话那端声音沙哑而疲惫的跟她道歉,严子豪说,vlian,我知道婚纱与婚礼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对不起,我还是必须自私的要你帮我。 周瑾欢忍着难受说没事,收拾好自己后随即赶向严子豪安排的婚纱店去拿婚纱,随行的是心情似乎欠佳的大美女sally。 店员热情如火的推荐,急赶婚礼的周瑾欢无心挑选,随意换了合自己尺寸的一件,从试衣间出来时心神不宁没注意看路,不小心与另一前来试婚纱的女士擦了一下肩。周瑾欢连忙抬首出声道歉,瞥见女士旁边的男士时心脏却微微一惊,随即有些尴尬的颔首找招呼:hi,刘旭。 刘旭的神色也是微微惊愕的,愕然的盯着一身着白纱的她,直到被他身旁的女伴轻轻推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呐呐回应:hi,周瑾欢。顿了顿又问:你要结婚了? 周瑾欢淡笑着颔首肯定,然后从容的与他错身而过,红唇扬起的笑意早已收敛,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看到刘旭时下意识就想到了一直自我催眠不肯去想的沈墨序,如果那个男人知道她要结婚了,该是怎样的心情与反应? 恐怕已不够资格,影响他情绪。 沈墨序在主卧的洗手间内洗漱,吴悠然自发主动帮他收拾房间。床台柜上的手机震动,漂亮年轻的姑娘望了一眼只听得见水声的洗手间,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瞥了一眼还在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刘旭。正犹豫着要不要唤一声洗手间内的男子,手机却安静了下来。想着或许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吴悠然索性没有理会,刚转身走了两步,如同顽童般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 吴悠然拿着手机去敲洗手间的门,已经洗漱完毕的沈墨序拉开门,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赏给她,从她手中接过还在震动的手机神色淡然的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慌不忙的接通。 吴悠然避嫌的走开两步,眼睛的余光却始终偷偷在站在洗手台前这男子俊逸的五官上流转,小女孩子的感情很单纯,多看一眼此时果着上半身的心上人都能面红耳赤。 电话那畔的刘旭不知道说了什么,这端的沈墨序低着头只问了一句:你确定? 吴悠然很肯定他问这句话时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与他周身散发出的煞气很不协调,平静的像及,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这样通身都散发着让三米之外的她都感到压抑的戾气的沈墨序,是吴悠然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她有些惊慌,在心里数次质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造成这种恐慌,然后她看见了证明这一切并非她错觉的证据:沈墨序空出来的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的指关节间泛着青白,足以证明握拳的力度之大。 她惶惶而不安,他的拳已经在电光石火间砸向洗手台前的壁镜,整个寂静空间里突然迸发出的支离破碎的尖锐声音促使着神经紧绷的吴悠然下意识尖叫出声。 sally陪着周瑾欢坐在后台的化妆间里,严子豪在前面安排宾客,婚礼安排在附近的教堂。sally将身子猫在单人沙发里面无表情的玩手机,周瑾欢独自坐在化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白纱披肩粉妆淡抹的自己发怔。 身后方向传来手机电量告急的警告,周瑾欢被突兀的声音惊的回过神,与镜中sally刚好抬眸的视线相触。sally神色平淡的问她借手机玩,周瑾欢耸耸肩,不急不缓的回:没带。顿了顿又故意补上一句:哪有新娘会在婚礼上带手机的? 果然,sally美丽的眼瞳里有黯然一闪而过,随即掩饰般的低下眸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捣鼓自己接近自动关机的手机。周瑾欢觉得自己有一点懂sally,却又像完全不懂。这个性子潇洒豪爽的女人如果真的不喜欢严子豪,即使她和严子豪是假结婚不需要她的祝福,她现在也不至于这般努力掩藏自己沮丧的情绪;如果她不喜欢严子豪,更应该是一如往常的泰然自如,既无感觉,久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而不该是此刻这种垂头丧气需要借助外物转移自己注意力的状态。可是,若说她同样喜欢严子豪,但亲口拒绝严子豪的,也是她。 严子豪匆匆推门而入,周瑾欢以为要赴教堂的时间到了,双手捧着两侧的多层重叠的白纱连忙起身,还来不及转过头来,视线在面前梳妆镜内触及在严子豪之后踱步进来的冷峻男子,如同以往般生病的症状,顿时遍布全身。 正在玩手机的sally慌忙起身,怔怔站在原地,与一旁的身着白色西装的严子豪,望着周瑾欢与后入的男子,均面露忧色。 沈墨序修长的身影缓缓靠近,在她背后距离一米的位置站定。他的嘴角泛着毫不掩饰的讽意,周瑾欢轻抓着两侧裙摆的手指缓缓收紧,深吸一口气后,紧握成拳的手指随着吐出来的二氧化碳缓缓松开。她调整好呼吸后本想故作轻松的问他怎了来了,沈墨序却先一步开了口。 三天前问和我还有没有可能的人现在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周瑾欢,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沈墨序的语气何其讽刺,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的敲打在周瑾欢颤抖的心弦上。他墨色眼瞳里流转的蓄势待发的风云让底气不足的周瑾欢无措的别开眼去错开与他的对视,视线无意识的游离至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右手手背指关节处触目惊心的红痕让她反射性的转过身,急促伸手小心翼翼的去抚他指关节处结了血痂的伤痕,颤着声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她的指尖才刚碰到沈墨序的手背就被他毫不迟疑的甩开,他噙着笑问,周瑾欢,当着准丈夫的面对前度摆出这种关心的表情似乎不合适吧? 周瑾欢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只低眸盯着他手背被利器划出的点点伤痕发怔,内心的情绪却远没有表面的平和。或许是上天垂怜她,让她知道了沈墨序知道她将“结婚”后是什么样的反应。只是这个意味着嘲讽的反应,她该喜,或忧? 严子豪终于看不下去了,蹙眉走过来低声解释:婚礼是假的,我女乃女乃病重,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能亲眼看着我娶妻,我不想让她失望,vlian帮我一起策划了这场假婚礼。 沈墨序的神色有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被很好的隐藏起来,冷硬的轮廓似乎也微微松动了一些,但墨色的眼瞳里蓄势待发的怒怨却并有因此收敛半分,本如剑般流畅的眉依旧蹙着褶皱,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她,一字一句语气极其认真的问:周瑾欢,是谁说这辈子只穿一次婚纱进一次教堂读一次宣言交换一次戒指的?这些对你而言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如果你还要我的话那这一切都依旧重要。这次周瑾欢很勇敢的这么说出来了,她知道现在做出反悔这样的事情对严子豪很不负责,但这些话她不说出来,那就是对自己不负责。她同样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眼神冷漠的男子,一字一顿清晰的说,沈墨序,如果你还要我,如果你还愿意娶我,那我这辈子就只为你穿一次婚纱进一次教堂读一次宣言交换一次戒指,沈墨序,你说呢? 沈墨序没有回答。他看着她,在她说完这段话后所有的情绪瞬间敛去。他的眼眸,淡如琥珀,那里没有写拒绝,亦没有应允。周瑾欢终是胆怯的不敢再问,这个高深莫测的男子,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 倒是一旁的sally看不过去了,许是因为周瑾欢说出这种不负责的话而为严子豪抱不平,毕竟说要帮严子豪的是她周瑾欢,现在当着前度的面表示愿意不帮的也是她。sally将手上的沙发抱枕随手甩开,语气略为气愤的开口质问:vlian你到底还帮不帮kevin了?你不帮我帮! 不用你帮!周瑾欢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严子豪突然开口直接拒绝,然后在sally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语气坚定的补充:sally,我不需要你帮忙。vlian帮我可以是做假戏,如果你要帮的话只能结真婚。 再也没有比这更强势的表白了。战争未转移场地倒是更换了主角,看出某些玄机的沈墨序适当的当了一回沉默的旁观者,周瑾欢的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扫视。严子豪一脸不容置疑的坚决,sally则面色呆滞的僵在原地,好半响,突然红着眼眶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严子豪脸上的坚决与镇定终于破裂,慌了神般手脚无措的开始找纸巾递给她,sally不肯接,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般边抽噎边断断续续的抱怨:哪有人这么求婚的?都没有鲜花没有钻戒没有下跪,什么都没有。 周瑾欢提到嗓子眼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左心房,长舒一口气二话不说提着裙摆上前拉起还在抽泣的女人直赴试衣间换婚纱。 婚礼如期举行,sally嫌弃自己哭肿了眼不够美,严子豪表示再丑他也不嫌弃,sally说她自己的婚礼却没有t她的家人,严子豪承诺一定会给她重新补一个最正式最隆重的婚礼。婚礼没有按一般的流程,是新郎直接牵着新娘的手从门口走向神父的,严子豪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明晃晃的笑容,而被头纱半掩娇容的sally嘴角同样泛着温暖的笑意。严子豪的女乃女乃坐在教堂的第一排,老人家容颜迟暮却安详,不再亮丽的眼瞳里写满不可忽略的欣慰。 在严子豪和sally以爱之名宣读此生对彼此忠贞不渝的誓言时,坐在台下的周瑾欢被这美好而神圣到不容亵渎的一幕,感动的红了眼眶。 沈墨序就坐在她的左手边,他未必知道,这一瞬间,她对有一天能与他这样携手站在庄严的教堂里认真宣誓以爱之名对彼此永志不渝的期望,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她没有侧过头去看他,深深吐纳了好几次,才缓慢的开口轻声说:沈墨序,当初或许确实错在我,我不该莫名其妙的闹别扭说分手,对不起。 你确定你是因为莫名其妙的闹别扭说分手,而不是因为你母亲的关系而放弃那段感情?沈墨序声线淡漠的问。周瑾欢眼睛的余光瞥见他并未将脸侧过来,如同她一样面向前方目不斜视,周瑾欢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仔细分解他话中的含义,沉吟了几秒后认真回答:我确定。哪一段感情是一帆风顺的?源于家长方面的阻力都理应阻拦不了我们不是吗?那是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不关我们的事不是吗?我从来没觉得我会因为我母亲的反对而放弃这段感情,我最错的决定是,不该因为贪心的想要得到你的安抚而轻易的说出分手,那段时间我母亲为了我们在一起的事不断向我施加压力,我很累,真的很累,我想让你安慰我,关心我,想要证明你也是非我不可的,所以才会那么幼稚的说分手,但没想到你那么轻易的答应了。 沈墨序闻言沉默了片刻,原本平坦的额间缓缓泛起褶皱,他侧过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微带怨念道:我以为你当初是介于我和你母亲之间选择了亲情而舍弃了我,我不想让你为难才那么干脆的放你走,你以为我当初答应你的时候很好受吗?周瑾欢,这些话你当年不说清楚,现在再来解释不嫌多余吗? 沈墨序无情的责备就如同一根尖锐的针,一下一下扎在周瑾欢的心口,扎的百孔千疮,一抽一抽疼的慌。周瑾欢双手放在膝上不断绞紧,半响才低声轻喃: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沈墨序,我以为我为了这一个错误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这四年来我没有一天过的舒适,我没有再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属于这个年纪段该享受的快乐我片刻都未曾享受过。别的同龄姑娘在忙着谈恋爱逛街约会看电影的时候,我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我努力将自己历练的好一些,再好一些。你觉得我太内向我就学着交际,你觉得我太笨我就努力让自己能歌善舞能弹会奏,你觉得我太幼稚太平凡太普通我就学习怎么穿衣化妆打扮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成熟一点漂亮一点出众一点。我总想着终有一天你再回来时,如果你没有拖家带口,我一定要以最美好的姿势站在你面前骄傲的告诉你,你沈墨序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我都可以让自己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你喜欢柔弱一点的我可以当小女人,你喜欢坚强一些的我可以当女强人,你想要贤惠一点的我可以大门不出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你想要搭衬一点的我可以光鲜亮丽的陪你出席各种聚会。你看,沈墨序,我已经努力将自己变得很好了,这个样子的我,你还不能原谅吗?你还不满意吗? 她有条不紊的说了很多,印象中的她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口才。沈墨序安静的听着,确认她说完了之后,他深邃眼眸里刚刚泛起的波澜随着她最后一个字符落音,以风云残卷之势平息。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时,眼里已经恢复成一贯的素淡,他嗤笑着反问:周瑾欢,你问我对现在的你满不满意,那我问你,你对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满意吗?如果你觉得满意那就不会觉得自己一直过的不快乐。又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满意,凭什么让我满意?周瑾欢,至于你所说的原谅—— 周瑾欢伸手攀上他的手背,成功使他顿住了后语。她泛红的黯然眼瞳里,写满卑微的哀求。她低声喃喏:沈墨序,你别说。我拜托你别拒绝的那么快,拜托。我已经等了四年,我不介意等更久,你可以慢慢的想,想我们之间究竟还有没有可能。我不急你,我真的可以等很久,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舒畅,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做任何决定,我可以等你想清楚,我可以等。 她一直重复低喃三个字,可以等。 她这种卑微的姿态,就像一条生了锈的迟钝的锯,一下一下拉在沈墨序的心上,硬生生的拉扯出一大片带着钝痛的血肉模糊。 9.不做三 周瑾欢已经有连续六天没有再见到沈墨序,包括和他一同来的苏岩几人。她手机上拒接所有未知来电的设置早已更改,只因为害怕错过沈墨序那个她不知道的新号。 sally和严子豪真婚后回公寓的次数愈见愈少,估计很快就要搬出去过两人世界了。周日下午sally打电话过来说有礼物要给她,约她在闹区的某间意法餐厅碰面。 所谓的礼物其实是另一个城市的一位常姓先生托严子豪带给她的,周瑾欢看着艳红锦绒盒子里躺着的镶着碎钻的铂金手链,一头雾水的问对桌的sally:哪一位常先生? sally耸肩撇嘴表示不知,坐在她身旁的严子豪浅笑着解释:就是六月份连续一个月点你唱那首needyounew的那位,大概一米七五的个子总戴金边框眼镜的那位,他那段时间刚好在这边出差,几乎每晚都来捧你的场,忘了? 周瑾欢顺着严子豪给的线索仔细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物,至于姓什么长什么样到还真忘的一干二净了。严子豪看她一脸迷惘的表情就知道她大概真没什么印象了,忍不住笑着吐槽了几句:都说戏子无义啊,亏人家对你至今都念念不忘,我去那边办点事遇见他时他还拼命向我打探你的消息,说你的号码怎么拨都是正在通话中,还嘱咐我下次去那边一定把你也带过去,非要我千里迢迢带着这个回来以表他对你至今未泯的爱意,哎,又是一个多情郎。 周瑾欢被他夸张的叙述方式逗得轻笑出声,盖上精致的盒子向严子豪讨那人的联系电话和具体地址。一旁的sally有些惊愕的问:干嘛?你该不会被这么一条小手链打动了决定从了他吧? 周瑾欢又好气又好笑的白了sally一眼,边故作认真的回“没错没错姐决定从了他”边拿手机存那个人的联系方式与地址。sally丢给她一个华丽的白眼外加一句“宁缺毋滥”后领着新婚老公扬长而去,丢着形单影只的周瑾欢留下来喝苦咖啡。 周瑾欢一个人占据了一张卡座,待sally和严子豪前脚一走就开始拨那位爱慕者常先生的电话,许是那位先生至今还存着他之前一直没有拨通过的这个号,她拨通还不到五秒,那端便被接起,于周瑾欢而言并不熟悉的男声,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讶异与兴奋。 周瑾欢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温和一点,语气委婉一些:您好,请问是常先生吗?……对,我是的vlian……是的,礼物我收到了。……喜不喜欢?嗯,挺好的,让您破费了。……过来玩就不用了,您知道我每晚都需要上班的。……交朋友?可以啊,是我的荣幸。……更深的发展倒不用,常先生,您能先听我说一小段话吗?我很感谢您如此抬举我,但是很抱歉我很确定我对您没有超出朋友外的感觉……不用交往尝试,我很明白我自己的感觉,我很抱歉我不能持有相同的情感。还有就是,您送的这个礼物实在太贵重,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围,我如果收下可能会寝食难安,所以我刚刚将它打好包送到快递公司了,您到时候请记得查收。……是的,我很不识抬举……对,您说的都没错,我就只是一个卖唱女,实在不配被你如此看得起。如果没事的话那就这样了,祝您下次眼光高些不要再轻易看上低等的卖唱女,再见。 切断通话,周瑾欢身心轻松的将此号拉进黑名单,将桌上即将快递回原地的锦绒盒子收进手提包内,正准备叫waiter过来买单,侧过身来时却看见苏岩笑得贼兮兮的倚在她卡座旁,周瑾欢从短暂的愕然中回过神笑意自然的和他打招呼:苏岩,这么巧。 苏岩玩世不恭的痞笑着回:巧毛,你进来就看见你了,刚刚不是看见你有朋友在就没过来跟你打招呼么。不过说实话周瑾欢,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这句话你上次已经说过了。周瑾欢浅笑着友情提醒。苏岩不屑的切了一声:我这次说的是你处理爱慕者的方式啊,别这样看我,我不是偷听,我就坐在隔壁,只能怪这家店卡座间的隔音效果太差了。我说,周瑾欢,你的追求者大概是多的不行才能练就这么得心应手处事不惊的处理方式吧? 周瑾欢对这个话题只笑不谈,心里却隐隐有些莫名的预感,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隔壁卡座不只你一个人吧? 苏岩眯着眼认真盯了她片刻,随即又恢复成一贯若无其事的模样,扬了扬下巴示意周瑾欢自己看,其实周瑾欢看他这种态度已经猜测出了七八分,可当真正走过去看见预想中的人时,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一下。 这边的卡座里除了苏岩还坐着两个人。靠窗的短发姑娘一如上次遇见般的年轻漂亮,满眼单纯笑意的冲她点头打招呼:瑾欢姐姐,好久不见。 那一句姐姐,让周瑾欢如鲠在喉,面上自然得体的笑着回应她,内心却微微哀嚎,果然年纪是女人的硬伤。更让周瑾欢内心柔肠百转的是,短发女孩身旁,神色素淡的男子。 周瑾欢调整紊乱的心绪,主动示好:沈墨序,好久不见。 沈墨序抬眸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无波无澜的眼内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起任何涟漪。他颔首,稍嫌冷淡的回应她,视线却不移开,随意的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极为清淡的一种眼神,可周瑾欢却有种被他视线所触及之地都要被灼烧出一个洞来的错觉。 年轻的漂亮姑娘热络招呼她,瑾欢姐姐,我们正准备去看电影,一起去吧? 周瑾欢的视线依然落在吴悠然身旁的沈墨序脸上,男子俊逸的五官上依旧风平浪静,没有表态。周瑾欢有些窘迫的拢了拢脸侧的发丝,礼貌的理智的回:不了,你们玩的开心点。话刚落音,身侧的苏岩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身子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边亲昵的勾着她往外走边随意的开口:去嘛去嘛,你看人家都是成双成对,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跟着去当电灯泡么?咱俩也凑个数啊。 那一句成双成对,成功的让周瑾欢准备扳开苏岩钳制的手,僵在半空,然后随着起伏迭落的心,一并沉了下去,故作无谓的回:好啊,那就凑个数吧。 苏岩尽全力忽略掉身后如火焰般灼灼落在自己背上的锐利视线,佯装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周瑾欢故作淡然的绝美侧颜,感觉心里有一些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等待破茧而出。 电影院在餐厅附近的大型广场底楼,影片是吴悠然选的,带着眼镜的3d片。周瑾欢之前也跟sallykally她们来看过类似的影片,总觉得带着黑漆漆的眼镜很213,此时却觉得刚好派上了用场。即使是坐在她身旁的苏岩也不可能发现,她3d眼镜下的视线,是明目张胆的盯着坐在她前排的沈墨序的。 一场电影,四个人均无心观看。吴悠然扬着唇角看似看得认真,心里却对身旁男子与身后女人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猜疑万分;沈墨序的脸色是终年面瘫的模样,没有人知道他墨镜下盯着电影屏幕的视线有没有焦点。苏岩时不时装作不经意的将视线瞥向他身旁的周瑾欢,而周瑾欢则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墨序的后脑勺,内心思绪万千。 出电影院时年轻漂亮的姑娘吴悠然看到出口有卖冰糖葫芦的档口顿时兴奋不已,兴致勃勃的拉着兴趣索然的周瑾欢上前去买,沈墨序与苏岩站在不远处的出口等她们。 吴悠然一手接过冰糖葫芦一手翻钱包,几块钱的东西周瑾欢也没想跟她客套的抢着买单。档口面前站着许多人,偶尔有些无意的推搡周瑾欢也没在意,站在一旁耐心等着吴悠然慢悠悠的买单。估模着这姑娘也是个吃货,买完单后钱包都没来得及塞进手提包内就伸手去解糖葫芦的保鲜膜,说时迟那时快,有一条黑色的身影极快的从安静立在一旁的周瑾欢身侧一擦而过,周瑾欢反射性撑住旁边的陌生人刚稳住身躯,只听见两米之遥的吴悠然突然失声尖叫,电光石火间,她手中的钱包已经易主。 这一小方天地的场景顿时变得混乱,周瑾欢仅仅楞了一秒,然后凭意识指使拔腿就向往后门逃窜的黑影追去。当一个腾空后踢放倒跑在她前面抢钱的男子时,因为久未锻炼而微微有些气喘的周瑾欢心里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出门穿的是平跟便鞋。趴在地上的男子挣扎着起身,周瑾欢正准备补上一脚横踢,这个动作让身后追上来的沈墨序代替完成。 沈墨序那一脚踢得何其的重,抢钱的男子已经满脸呈痛苦之色趴在地上抱着肚子佝偻成虾米的模样。沈墨序弯腰从他手中抽出hellokitty图案的钱包,转身递给了刚追上来被吓得面色惨白红了眼眶的吴悠然,然后,将视线落在了他身旁的周瑾欢脸上。 他这种带着责备的阴郁眼神,周瑾欢太过久违,却如同昨日般清晰熟悉。他上一次向她露出这种眼神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是她说分手的那次,而是交往接近一年的某一天,她拖着他出来看电影,电影后他去上洗手间,她在外面等他,有陌生的女人走过来向她寻求帮助,说不知道停车场在哪里乞求她帮忙带一下路,那时候的周瑾欢多单纯,完全忽略了广场门口就有停车场的指示牌,就那儿傻傻的领着她往地下停车场走,结果刚好被从洗手间出来的沈墨序拦住了。那女子见她有同伴乱扯了一个理由面色慌张的溜走,留下周瑾欢一个人留在原地拉耸着脑袋任由沈墨序满脸阴郁的训斥,他那时冷声责备她连半点安全常识与警惕性都没有,此刻却只给她一个阴霾的眼神,可即使只是这样一点单薄的在意,都让周瑾欢甘之如饴。 站在一旁的苏岩看着她与沈墨序这般毫无顾忌的对视,胸口泛起沉闷的慌意,有些突兀的出声:嘿,周瑾欢,你简直是,让我无法形容了好吗?原本胆小内向平凡普通的一姑娘现在能唱会跳多才多艺,能将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引人注目;当年被情敌威胁几句都能哭红眼睛的姑娘现在能赤手空拳的击败歹徒了?!周瑾欢这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肯做出这么颠覆性的改变?你练的是什么?跆拳道吗? 苏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趋近平常的玩味,驱散有些僵持的气氛。深陷过往记忆的周瑾欢收回游离的有些遥远的思绪,故作无所谓的耸耸肩,极其淡然的回:是有断断续续的练跆拳道,还没到黑带呢。不学好像不行吧,你知道的,当年有人护着宠着,自然可以胆小脆弱。但是后来没人护着惯着了,有一回半夜下班回家时被几个地痞追了好远,最后吓的手脚无措跳进了江里。 你不是旱鸭子不会游泳吗?苏岩面露惊愕的问。 周瑾欢面向苏岩,背对着沈墨序,她不知道他听她故作无意的谈及这些他不知道的过往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不能回过头去,那些没有他参与的过往,何其心酸,她当着他的面,没办法如此淡然的讲述,只怕会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去哭诉,毕竟沈墨序有那个能力,能让她薄弱的坚强瞬间溃不成军。 苏岩还在等她的后语,周瑾欢整理好有些压抑的情绪佯装轻松的回答:是啊,当时慌张至极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跳了之后才想起自己不会游泳这个事实。万幸的我跳下的地方水的深度只及我的下巴,可是我又不敢往周围走,很害怕周围的水势会深过我的身高,就那么仰头在水里逆着水流站了好几个钟,直到天亮后才被晨跑的人救起。说来好笑,那时候第一个发现我的人大概以为我是个女水鬼吧,吓得头也不回就跑了呢,幸好后面的人比他胆大些。后来我就跑去学一些简单的跆拳道了,顺便学了游泳,想着下次碰到地痞拦的话可以上去切磋一下,要真打不过也可以跳江自救啊,学会游泳的话应该可以自己游回岸边了吧。 周瑾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些,像将别人的故事一样别投入太多负面的情绪,可是有些人就是能这么轻易的拨乱你好不容易维持平静的心弦,例如沈墨序。 他不需要说出太过难听的话,只是在她身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两句:拍出来都可以当成一部励志的历险片了,周瑾欢,你不如还说说,这些年有没有发生更戏剧性的事情? 只是这么简单随意的两句,没有包含讽刺,都足以让周瑾欢觉得万念俱灰,是的,他不心疼。关于她的那些没有他参与而受过的委屈,他的表现,并不心疼。 周瑾欢也不只是哪来的勇气,突然就转过身去面对着他收敛起自己嘴角伪装的笑意极其镇定的回答:沈墨序,你还真猜对了。你知道我做的最戏剧性的事情是什么吗?我前年11月11号一个人出国旅行,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游完四十七个城市,那是我前度和我一个记号一个记号在旅行指标上标记出来的城市。他曾承诺会在交往五周年纪念日那天排开手头的一切带着我一起去旅行的城市,最后由我一个人走完。原本准备呆一天的城市我要呆两天,原本只看半个小时的风景我要看一个小时,原本只需买单个的纪念品我要买两个。沈墨序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想要把原本该属于他的那一份也一并履行回来。沈墨序,你说说看,这是不是比刚才你所谓的历险记更戏剧性一些呢? 这段话是极其连贯、程反射性说出来的。如果不是一时的负面情绪驾驭了理智,周瑾欢可能在转身看见身后沈墨序眼里的情绪时就将这段话扼杀在了喉咙间。其实沈墨序的眼里的情绪,完全不是他说上一番话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墨色眼眸里流动的,已经不能仅凭是波涛暗涌这四个字来形容。 他的眼里,明明是心疼的,责备的,懊恼的,惋惜的。这些极致的情绪交融在一起形成深邃的漩涡,浓郁的就要将怔忡愕然间的周瑾欢的心魂摄了去。 是苏岩稳住心神出声打破了这个令人无法喘息的僵局。其实他是有私心的,他很害怕这种既暧昧又紧张的气氛再多维持一秒,周瑾欢就会伸手,又或者是沈墨序先伸出手,他们会不顾一切的拥抱,冰释前嫌,合好。他不是一个称职的朋友,他没有那么宽阔的心胸接受这样美好的局面。 苏岩提出一起去吃晚餐,其他三个人沉默通过。 吃晚餐的地点依旧挑了下午周瑾欢与他们遇见的那家意法餐厅,沈墨序点了一份中式餐点,一直面露忧色静默不语的吴悠然轻声点了一份相同的,明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但周瑾欢还是有些难受外加一点赌气的点了与他们不相同的酱拌意面,苏岩居然也跟她要了一份相同的。 等餐的过程中大家各自沉默。沈墨序面无表情的盯着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的街景,他身旁的小姑娘看起来是因为刚才被人抢钱包的事还心有余悸面色惨淡,实际让她心情抑郁的是,单纯的姑娘已经从刚刚沈墨序与周瑾欢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惊觉了一些倪端。苏岩暗自忧心的揣测周瑾欢与沈墨序复合的机率,风流倜傥的脸上却不动声色的保持若无其事的淡笑。而周瑾欢,则开始思索某个之前未曾顾虑的问题,关于沈墨序与吴悠然。 因为心神不宁,周瑾欢没怎么注意waiter端上来的拉面,入口时才惊觉异样,碍着其他人都在用餐,周瑾欢忍住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努力将第一口咽了下去,然后强装从容的放下叉拿纸巾轻捂住自己的嘴。 一旁的苏岩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出声问她怎么了,而对面一直极少言语的沈墨序突然蹙眉招来waiter,面色漠然的吩咐:给她重新上一份不加蒜泥的。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成功的让在场三个人的面色均僵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瑾欢,她一边努力平息自己刚才因为他那一句话瞬间紊乱的心跳,一边起身轻声道:不用了,我去一下洗手间就好。 他还记得,她是不吃蒜的,一丁点蒜味都能让她胃口尽失。这个事实,该让她窃喜,还是悲哀。 周瑾欢在洗手间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用冷水漱口、洗脸,这两个动作重复了数次,直到确定心里的波澜终于平息,才拿出纸巾擦去脸上冰冷的水珠,最后化妆,化出最好的伪装。 走出洗手间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过道里倚墙而立的男子,侧脸的轮廓雕刻的如鬼斧神工。他修长而骨络分明的指尖夹着染上橙红火星的烟支,隔着不远的距离,周瑾欢看着他抬手,轻启薄唇含住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漂亮的烟圈。整个动作极其优雅流畅,他抽烟的模样真的很好看,但她并不愿意看到。 周瑾欢深吸一口气,抬腿慢慢靠近,几步的距离,就像穿梭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她伸手抽走他含在唇里的烟,放进自己嘴里,还来不及深吸,面前的俊逸男子突然伸出手从她双唇中抽走烟,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握拳捏碎,随手扔掉。 周瑾欢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心惊,反射性的想去检查他的手心有没有被烟火烫伤,手还没来得及伸出,整个人突然被动的旋转了一个标准的一百八十个弧度。 面色阴郁的沈墨序直接将她按在冰冷的墙壁上,毫不迟疑的倾身,捕获她原本就没打算撤退的唇舌。 沈墨序一手搂着周瑾欢的柳腰一手紧扣着她的后脑勺,而周瑾欢的双手早已凭着最真实的反应攀上他的肩,勾住他的颈,加深彼此之间的缠绵。他的动作并不温柔,而她回应的也颇为热烈。这个吻夹杂了两个人太多的情绪,好像彼此只能通过这样激烈的方式来发泄这一千多个日夜里日积月累出的思念,怨念,不舍,不甘。 直到过道的尽头转角处传来突兀的跑动声响,最先被惊到的周瑾欢反射性的松开了勾着沈墨序脖子的手,沈墨序随后也松开扣着她后脑勺的手,双手一并环着她的腰,将气喘吁吁的她搂在自己怀里,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朝发出声响的方向瞥去视线。 那里只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苏岩。苏岩站在原地静默了几秒,声线淡淡的开口:吴悠然看见了,跑了。 搂着她的男子没有半点反应,连身躯都没僵一下。周瑾欢心里却极不好受,低眸深思了片刻,轻推了推他紧靠着她的温暖胸膛,低喃:你去看看她吧。 搂着她腰的手僵了一下,沈墨序松开一只手抬起她埋在他胸前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他认真的问:你确定? 周瑾欢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低吟:确定。 沈墨序墨色的瞳孔加深了一些,深呼吸再认真的问了一遍:你确定这是你最真实的心意?不要像上次一样等到时过境迁后再跑来委屈的告诉我这其实不是你最想要说的话最想要做的事,你确定? 周瑾欢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然后狠狠的掐着自己腿侧的皮肉,眉都没皱一下,坚定的点头,说确定。 于是沈墨序头也不回的离开,周瑾欢掐得腿侧的肉都淤青了也毫无知觉。因为这样的疼痛,与心脏的剧痛相比,太过微不足道。 是苏岩送周瑾欢回去的,苏岩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被周瑾欢捷足先登了。周瑾欢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街灯,面色淡然语气也淡然的开口说:苏岩,你不要用这种既恼火又惋惜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四年前单纯美好的周瑾欢即使现在变得再现实浑浊也没关系,谁跳进社会这个大染缸不被染的一身脏呢?关键是心还是一如当初般干净无染就好。苏岩,我知道你想告诉我,再伟大再深刻的爱,都不能成为插足别人感情的借口。苏岩,你放心,我能想通,不会做三。 苏岩很挫败。周瑾欢太聪明,她自嘲自讽又似有理有因的一席话,让他自私的想趁虚而入的那句“不如你忘了他我们交往试试”根本无从下口。 他要怎么说?她能毫不扭捏的说她会想通,他没办法顺理成章的接上一句“那不如考虑一下我”。人家都表示那么深刻的一段感情也能理智的理清,又怎么会留给他打马虎眼的机会。终究只能是如同数年前一般,忍住,再忍住,藏好心里破茧而出的情愫。 ( 前度我是如此爱你(四) 10.释前怨 沈墨序开着车漫无目的的逛了几圈理清思绪再回到公寓时,吴悠然已经收拾好行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年轻漂亮的姑娘红着眼眶轻声说:沈墨序,你不用再跟我解释,我真的懂了。我懂了为什么回国后你变得愈发沉默,你的情绪变得极不稳定,原来是因为那个影响你心情左右你情绪的人她就在这里。还有前年一整个冬天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连哥哥都没有你的消息,现在我明白了,那时候你一定也是一个人在她说的四十七座城市里旅行吧。沈墨序,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很喜欢,哪怕哥哥忠告我这样执着下去不会有结果我还是控制不住,哪怕你从来没有主动回应过我,我也觉得没办法放弃。沈墨序,你爱过人,你知道爱一个人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的,我之前一直天真的以为只要能呆在你身边,我比任何人的机会都要大,可是我现在觉悟了,我们在国外生活了四年,那一段漫长的时光,没有那个左右你情绪影响你心情的人在你身边,我都没办法走到你的心里去,而现在那个像你的生命一样重要的女人她就站在你近在咫尺的地方,我哪里还需要再做多余的努力,恐怕连再安静呆在你身边的机会你都要剔除吧。 年轻的姑娘鼓足勇气说完这席话,仰着头泪眼婆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闪着水雾的瞳孔里还夹杂着一丝丝期望与希翼。沈墨序蹙眉,最终亲手熄灭她眼里这最后一簇希望的火苗。他低眸与她对视良久,然后伸手用一个哥哥对妹妹该有的态度轻抚她的发顶,温和而认真的开口:悠然,我很庆幸你能想清。周瑾欢不算是我的命,她只是上帝制造我时从我身体里拿走的那一根肋骨,她是我的软肋,诚然,没有她我还是我,只是不再完整。 吴悠然怔然,这是沈墨序第一次对她用如此温和的语气,相诉的内容却是,另一个女人于他而言的重要性。只有在提及那一个于他而言是软肋一般存在的人,他眼里终年不变的淡漠才会缓缓融解,变换成类似温暖的情绪,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她心死如灰的事情呢? 周瑾欢没有去,关灯在房里呆坐到凌晨,终于发出了最后决定的信息。沈墨序的号码是从苏岩那里要的,内容只有短短一句,却让她反反复复编辑了上百次,犹豫了无数次,最终对自己狠下心,发送。 沈墨序,我不需要你的答复了。祝你幸福。 只是这么短短一句,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在信息提示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周瑾欢就像一面被人上了发条毫无知觉转动的闹钟走完了最后一格,骤然停顿,所有的力气被抽空。像挣开了自己设下的束缚,解月兑通往自由,却更像跌进一个漫无边缘的黑洞,一直往下坠,心里仅有的是根本猜不到下一刻等待你的是什么的慌乱情绪。 她以为他会回一条,你确定?那么她即使痛得再撕心裂肺也会勇敢的回一句:我确定。 手机没有再响起,沈墨序没有给她最后勇敢一次的机会。 城市另一侧某一个倚窗而立的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某条信息里的只字片语,墨色眼瞳里的阴郁极快扩张,转而缓缓收敛。修长的手指在通讯录里找出另一项人名,不疾不徐的拨过去。 那端的人接起电话时,沈墨序只是极其淡然的说了一句:苏岩,无论你向她灌输了什么思想,作为朋友,我原谅你这一次。 那端的苏岩沉默,只有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证明他的存在。双方似乎静默了一分钟那么久,苏岩才低声缓缓开口:阿序,你如果还有感觉就和她在一起,如果没有就跟她讲清楚,何必这样不明不白暧昧不清的耗着她? 沈墨序嗤笑,随后半玩笑半认真的反问:苏岩,若你以为我现在可以将她拱手让给你,那我当初何必跟她在一起? 那端被戳中心事的苏岩陷入沉默,沈墨序面无表情的切断通话。苏岩一直喜欢周瑾欢,沈墨序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周瑾欢不是物品,若真可以拱手相送,那当时他就送了,何必等到现在。 苏岩质问他为什么现在这么不明不白暧昧不清的耗着周瑾欢,他怎么会懂他的心思。 他与周瑾欢是如此固执的两个人,一个说散,一个说好,谁也低不下头挽留,于是就这么轻易的错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周瑾欢终于学会了示弱,可他不知足,他不想接受这个经“别人”改造成这般模样的周瑾欢,即使这个“别人”只是谁都不能逃避的社会与现实。他固执的想着,他的周瑾欢在离开他后是怎么一点一点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那他就得让她怎么一点一点退换成之前的模样再一步步主动走回他身边来。 周瑾欢最终会放弃,他始料未及。 他以为,现在如此高傲的周瑾欢都能放下姿态主动求好,那必然练就一颗敢于面对的心,必然是抱了非他不可的决心。结果,她又退缩了。 苏岩算不上造成她退缩的始作俑者,有一部分是他沈墨序自作自受。他从未向她澄清他与吴悠然的关系,才会让苏岩有缝可钻。 所有因为感情而滋生出的自私,都值得被理解。他没有责怪苏岩的权力,或许更该感谢他,感谢他这些年顾及与他之间的友情而一再压抑对周瑾欢的情愫,也该感谢他此时无形的挑拨加重周瑾欢想要退缩的决心,让他突然觉悟,自己确实不该再这么得寸进尺下去。 他不能一味的要求周瑾欢自己退换回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周瑾欢,在现实面前,为了生存,谁能逃过蜕变。他凭什么不接受她现在的模样,就只因为这幅模样是他不在她身边时蜕变而来的?说到底也只是不甘心那段蜕变的时光没能相伴左右而已。 这统共一百步的情路,她已经走完了四十九步,最后一步她既然止步不前,那就让他代替她走完。不过是比她多走一步而已,这个女人,他既定要,别说让他多走一步,哪怕她踏出的只是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要他来完成,他也必然得如数走完。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没本事移情别恋,那就只能认栽。 沈墨序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随即将烟火按熄在窗台的烟灰缸内,然后回身拿起床头柜上还剩大半包的烟与火机,一并潇洒利落的丢进垃圾桶,拿手机打电话订最早班的机票,墨色的眼瞳里流转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要她,那么这一次,一丁点阻碍,他都不允许它存在。 飞机正午时分抵达周瑾欢老家所在的城市,沈墨序穿戴整齐的站在她家楼下的门口等待她的家人。周母提着菜袋的身影徐徐出现在楼门口时,沈墨序礼貌颔首不卑不亢的开口唤阿姨。 沈墨序那张与他父亲有几分相似的脸孔让周瑾欢的母亲惊的连手中的菜袋子都掉下了地。 沈墨序并未进屋,也未多作开场白,只是不骄不躁的将此行的目的几句阐述清楚:阿姨,您好,我是沈峰远的儿子沈墨序,四年半前我和瑾欢一起回来过,相信您还有些印象。关于您和我父母之间上一辈的恩怨,作为晚辈我无权评说,但是瑾欢,我非娶不可。 周瑾欢的母亲就那样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神空洞,神情木然,直到沈墨序转了身才出声轻喃:瑾欢……她除了每个月寄钱给我外都好几年没回来了,要是你和她真……你们要在一起的话,就常回家看看吧。 沈墨序的身形微微一怔,只为女子说话的语气与内容。女子此刻语气里卑微的乞求,哪里还有当年坚决反对他和周瑾欢在一起的歇斯底里的气势。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周瑾欢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叛变,才能让当初这个自私的女人神情落魄至此? 沈墨序没想问清楚,女子倒是自嘲般笑着自己解释开了:其实我早就觉悟了,当初我拖累了你父母好几年的幸福,现在又何必再拖累自己骨肉的幸福。我是被瑾欢骂醒的,我不要她跟你在一起,她质问我究竟是她的亲妈还是后妈,她还问我是不是我自己曾经没能拥有所以也不想她拥有。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女儿,我一天一天带大的乖巧女儿,她居然有一天会用那么冷漠的面孔那么质问我,你看我这个母亲当的何其失败。 沈墨序没有多言,内心却因为她口中关于周瑾欢的那种言行而极度压抑。他曾一度认为自己是她于他与她母亲之间的被弃品,殊不知,她当初放弃的,其实一直都是亲情。 事情的最初渊源、或者说孽缘是,周瑾欢的母亲年轻时爱上了沈墨序的父亲,而沈父与沈母一直都是相亲相爱的青梅竹马,本该水到渠成的时期,却因为周母不甘心刻意造出的误会,导致一对恋人分开多年,后来几经波澜才重归于好。最终郁郁不振的周母也嫁给了周父。 沈墨序与周瑾欢最初交往时全凭感觉,并不知彼此家世。毕业前夕见双方父母时才牵扯出旧怨,周母竭尽全力反对,沈父沈母同样不太情愿接受。 有些恩怨,只能依靠正确的时间来淡化,这就好比如,四年前他和周瑾欢再坚持,或许也撼动不了周母反对的决心,因为有些伤口,它要彻彻底底的流一次脓挤一次淤血,才能完完全全的结疤,或许会留痕,但再碰到时,至少不会太疼。也许周母年轻时那些因为自己的贪念自私造成的伤痛,一直极力掩饰,不给它痊愈的机会,想让它烂在心里变成秘密,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会亲手揭开这层丑陋的只起掩饰作用的疤痕,让她将那些恶心的脓液都暴露在注目睽睽之下,她才会那么恼羞成怒的阻止她和他在一起。 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自己拥有那么丑陋的一面而已。只是不想接受,自己以后得时时刻刻面对着这块代表年轻时错误的疤痕而已。 可是,这次掩饰作用的疤就那么被揭了,你可以继续让自己快速找块别的东西来掩盖住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生活,也可以忍一时之痛挤出淤血和脓流,让它一次性痊愈。显然,周母后来终是勇敢的选择了后者。 沈墨序下午返回a市,接近晚饭时间抵达家里。是家里,并非公寓。 沈母的欣喜不言而喻,兴致冲冲的为活似稀客的儿子张罗了一大桌菜色。沈父倒是神色平常,沈墨序的淡漠性子便是继承了自己的父亲。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餐时,除了沈母时不时出声询问沈墨序的生活近况,两父子坐在一起谈论的大多都是生意上的问题。 知子莫如父。深知自己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儿子此行绝非无因所然,沈父饭后主动回了书房,沈墨序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坐在书桌后的沈父押了一口淡茶,抬眸瞥了瞥昂首挺胸站在自己书桌前的儿子,淡然开口: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沈墨序挑眉,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仔细分辨时又似乎没有。他不卑不亢的回:您儿子回国后在a市的所行所为,或许连一日三餐您都了如指掌,我此行的目的您又怎会不知。 沈父闻言冷哼了一声,也不再打太极直接进入正题,略为不满的质问:也不见得她有多好,怎么就非她不可了? 沈墨序慢条斯理的解释:母亲未必是您认识的异性里最优秀的那个,您当初也同样非她不可,不是吗? 沈父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硬是愣了很久,稍微妥协的回:你要怎么做我和你妈干涉不了,但沈家好歹也算得上是有些声望的世家,除非她改头换面,不然我们沈家绝不会接受一个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滚的女子。 沈墨序剑眉微蹙,神色淡然的回:我尽量按照您和母亲的意愿去安排,但她并非什么风尘女子,若那是她喜欢的工作,最后的结果我尊重她的决定,也希望您和母亲尊重我的决定。 你——沈老爷子闻言直起身子重扣了一下桌面上的砚台,微微气败的冷声质问:你拿什么威胁我?! 沈墨序淡笑着不疾不徐的出声:我能有什么是威胁的到您呢?不过,据说和您同龄的李叔的孙女已经能开口唤他爷爷了,貌似比您还小一岁的言叔上个月也喜得贵孙,满月酒听说就是下个星期了。 沈父闻言气急败坏后,沉默。 沈墨序适时收口,知道此行已事半功倍,正准备退出书房,沈父突然表情别扭的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沈墨序耸耸肩,神情自若的回:只要您和妈愿意带,我们随时要都没问题。 对于上了年纪的家长,再也没有比小孩子更具诱惑力的诱饵能打动他们。至此,两边家长的态度已经处理完善,接下来要处理的,只剩某只还在矫情的为了所谓的成全他而放弃他的女主。 沈墨序满面悦然从书房走出来时,刚巧沈母拿着他搁在客厅充电的手机前来,边要他今晚留宿家里边知会他刚刚手机响了一阵。沈墨序瞥了一眼未接电话,是吴悠然的,许是在搬离他公寓前知会他一声,沈墨序略微思索,最终忽略不计。 拿着手机返回客厅充电时,手机再次震动了,来电依然是吴悠然。沈墨序不紧不慢的接起,那端夹杂着喧闹的哭腔断断续续传入他的耳膜。 沈墨序心下一沉,只听见几个关键字后来不及向一旁一头雾水的沈母解释,面色焦躁的直接出门开车直抵吴悠然所言的位置。 吴悠然不久前认定,能影响向来波澜不惊的沈墨序情绪的人,只有一个周瑾欢。 事实证明,这确是事实。 吴悠然在电话里夹着哭腔说的那些让沈墨序瞬间神情慌张的话是,周瑾欢在被人灌醉带走了。 11.灭萌芽 事情的经过现场还原: 单纯漂亮明恋沈墨序无果的小姑娘吴悠然,在搬离他公寓之前想见他最后一面,以为当了一天空中飞人的沈墨序是在与他的“软肋”周瑾欢在一起,于是一个人偷偷的跑了过去,沈墨序没见着,倒是惹上了一群衣冠禽兽。 吴悠然沿着外侧吧台边缘行走时不小心与一位三十左右穿着看似正流的男子碰了一下肩,那男子手中的酒全部洒在他自己白色的衬衫上,年轻单纯的姑娘连忙顿住脚步连声颔首弯腰道歉,哪里知道对方方才分明是故意冲着她撞过来的。 男子就在酒吧外侧那一桌,他扣着吴悠然纤瘦的胳膊不让她月兑身,卡座里其他男子纷纷哄笑说只要她喝完一杯vdka就算了事让她走,单纯天真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姑娘哪里见识过这种无赖耍无赖的场面,吓得愣在原地红了眼眶,这如花般娇弱的模样非但没有激起这群衣冠禽兽的怜香惜玉之心,反而增强了他们的征服欲。眼看那只装满vdka的玻璃杯就要被身侧陌生的人举着凑近她的唇,半路之中却被一只芊芊玉手给拦截。 除了周瑾欢,还有谁会多管这种闲事。 彼时周瑾欢心里唯一的想法是,她身侧这个单纯的小姑娘,是沈墨序的选择,若她主动保护了,他下次见到她时,会不会赏她一时真心实意的笑颜? 周瑾欢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然后毫不犹豫的,替吴悠然喝了那杯烈酒。有当红的台柱陪酒,这是前所未有的待遇,这群个个心怀鬼胎的男子当然不会那么轻易作罢,又称代替喝的喝双份才够诚意。 这个时候但凡周瑾欢还有一丝丝理智存在,绝对是可以以如数赔偿对方衬衫价格的理由来摆月兑这群人的。偏偏当着吴悠然的面,周瑾欢就不能够不想起沈墨序,一想到沈墨序,悲哀的情绪瞬间占据心扉,理智顿时灰飞烟灭,破罐子破摔的又喝下了一满杯vdka。 事实证明,没有理智的人,只能犯最常识的错误。周瑾欢忘了,她向来只喝酒精度数最低的kail与淡啤,即使酒量被锻炼的不错,这种高浓度的vdka,足够让她头晕目眩。 全程吴悠然都保持目瞪口呆的神情站在一旁,直到发觉放下酒杯的周瑾欢面露红潮眼神散漫,身躯已经微微靠在她身上时才惊觉不好。 阴谋得逞脸露喜色的男子揽过周瑾欢发软的身子就要往外走,卡座上的其他男子也跟着起了身,后知后觉恐惧的吴悠然连忙出声唤aier,有男子过来想捂她的嘴,被赶过来的aier阻止。同时赶过来的还有这一方附近的两个保全。 许是有aier发现了他们要带走的是一姐vlian大小姐,连忙围聚过来阻止,后面起身的那些男子与保全揪成了一团,严子豪和sall婚后甚少出现在,另一股东言邵大公子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等月底分红现身,平常基本都是周瑾欢这个小股东在管理,此刻没有一个当家的做主安排,现场变得有些混乱。 最先扰事的男子趁乱搂着醉得四肢暂时不由意识支配的周瑾欢出了,被这种混乱场面吓得惊慌失措的吴悠然关键时候倒没掉链子还算得上机灵,赶忙跟着出去边拦车跟上去边心急如焚的给沈墨序拨电话。 吴悠然不过是因为下车从包里掏钱付车费时耽搁了些许时间,那男子已经带着周瑾欢开好了房。 沈墨序在酒店的长廊上健步如飞,俊逸的脸孔上沉郁的就快滴得出墨水来。吴悠然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便感觉到一股煞气迎面而来,看见来人是他时哭出了声解释:就在里面,我跟客服人员解释过了,他不肯给我开门。 陪着站在一旁的客房服务员脸色有些微微尴尬,这种情况,他确实也无权自理,所以半分钟前出于酒店规则委婉的拒绝了身侧这个红着眼眶面色焦急的女孩祈求他开门的要求。可此刻看着由远而近长相英俊却满身煞气的男子时,竟有种发自内心的……畏惧感。畏惧自己拒绝开门的做法,会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沈墨序直接忽视了站在房门后的吴悠然与一旁的客房服务员,以及客房服务员身上佩带的开房门卡。他站在房门前几乎只是顿了零点一秒,真的只是那么短的时间,甚至连深呼吸都没有做一个,抬腿,快准狠的踢在房门上。 房门内的三道锁还锁在门与内部墙壁上,纹丝不动,但木制的房门正中间,已经被踢出一个明晃晃的大洞,残木屑渣落了一地。这一脚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明明只要将手从洞口伸进去一道道将锁打开就可以将门完全推开,面色阴霾的沈墨序却在一旁吴悠然与客房服务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再补上一脚,高质量材质的门彻底报废,沈墨序沉着脸色,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迅速走了进去。 这一路赶过来思绪万千,闯了多少红灯他完全经没有印象。情绪最开始是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先去处理双方的家长,如果先处理的是她,那么此时她该是安好的站在自己身边的。接踵而来的是气恼,气恼自己不久前还在父亲面前若无其事的说在那种场合的工作,若是她喜欢的他以后也会尊重她的决定。那他妈根本就是瞎扯!他沈墨序哪来那么大的心胸,让自己的女人身着性感的装扮让别的男人在台下心猿意马的臆想? 如果他的周瑾欢真的被人欺负去了,他或许能在毁了那个人后努力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接受她,但是周瑾欢呢这个傻女人,这个曾经和他交往时被一个追求者强吻了脸都哭得死去活来认为自己对不起他的傻女人,她要怎么释怀? 纵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从不知惧怕为何物的沈墨序此刻,也不得不坦诚自己的怯怕。从房门到房间内中间这一段短短的距离,他走得极快,却觉得还是长的过了份。 沈墨序急促的脚步僵止在离大床约两米的距离,他脚边的纯白地毯上,无声无息的躺着一个j□j着上半身的陌生男子。男子通身没有流血的伤口,肉眼能看见的只有额间一块带着淤青的红痕,他脑侧旁,静躺着一盏微微变形的台灯。 而房间的另一侧角落里,有身着黑色连衣裙的瘦弱身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 有过一瞬间,沈墨序以为自己的心脏被胸口紧绷的弦勒得已经不能跳动。然后看到这一幕,如同干涸得四分五裂的心田,被缓缓贯入清泉,那些龇牙咧嘴的裂口终于合拢。又像被人强打了一只药力十足的镇定剂,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弛,停止跳跃的心脏,终于慢慢复苏。 她还安好。 这个事实带来的类似于感动的情绪,比相隔四年后再遇时的激动情绪,还要激烈。 沈墨序缓慢而坚定的走过去,每一步,代表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再靠近了一些,而自己的心意,更加坚定了一点。他在她咫尺之遥站定,伸手,就像触碰易碎的泡泡般极轻的去抚她微乱的发顶,周瑾欢原本像刺猬般小心翼翼的缩成一团,接收到外力的触碰,哪怕再轻微,她都能敏锐的察觉,然后如同惊弓之鸟般,瞬间竖起所有的刺奋身反抗。 沈墨序动作敏捷,将她的反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杀在她惊醒的意识里。他单手扣住她的双腕,另一只手扣着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周瑾欢,你看清楚,是我,我是沈墨序。 他的声音沉着冷静,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周瑾欢染着惊慌的瞳孔,就那么轻易的宁静下来,然后,这双缓缓燃起希翼火簇的眼眸,瞬间溢满水雾,突然间从紧绷的慌乱情绪里解月兑出来的意识,在松懈的短暂过程里,终于抽空,迷失。 她强撑了多久,才等来他,才得以安心的晕倒在他怀里。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漫无目的的游荡,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不能滞留,不能停顿,最后在意识接近崩溃的边缘,看见了前方朦胧的指引之灯,她拼着最后的信念一步一步走近,抵达,终于能毫无顾忌的顿下脚步,倒下,放任疲惫占据身心。 沈墨序紧蹙着眉低眸紧紧盯着倒在自己怀里眼角挂泪脸色苍白的女人,下意识的伸手去抚她打了结的柳眉,抚不平,她在无意识的时候都这么固执的皱着,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沈墨序横抱起她起身,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人,抱起来更是轻的太不够份量。 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动物,这种僵持的氛围本是无心遐想的,而原本该是愤怒亦或者心疼大于一切的沈墨序,此刻不过是极其简单的想着,以后该怎么安排一日三餐将周瑾欢当年的婴儿肥补回来。这是个微微温馨的念头,他无言无语的抱着周瑾欢出去时,连一旁充当空气的吴悠然都感觉到了,这个男子,在见到周瑾欢安好而收起煞气的那一瞬间,他抱着她低眸认真看着她的这个时刻,这个男子,已经不再是她认识的沈墨序。 又或许更恰当的说,这个因为某个专定女人而让自己的情绪时而收放自如时而无法控制的男子,才是真正活生生的沈墨序,是她吴悠然这一辈子,都无法奢求的沈墨序。 吴悠然一直认定她深爱沈墨序,直到现在才明白,她连最真实的沈墨序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又有什么资格对他,言情谈爱。 沈墨序带着醉倒昏迷不省人事的周瑾欢直接留宿酒店,他今晚这么风火的赶出来,家里的沈老爷子肯定发觉了什么,要是他现在抱着妆容不整人事不知的周瑾欢出酒店,传到沈老爷子耳里肯定对周瑾欢的职业又是一阵胡乱猜忌,他和周瑾欢历尽荆棘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步,他已经厌倦了节外生枝。 踢坏酒店门与带周瑾欢来酒店那群人的事,沈墨序有条不紊的安排自己的人去处理了,唯独让人来接吴悠然,是让苏岩来代劳的。沈墨序承认自己并非善人,这么做确实是带着私心的。 他和周瑾欢之间,吴悠然与苏岩从来都不算是阻碍,但既然他要将自己的感情处理的像工作一样干净利落,就必须将所有会以营养不良的趋势成长的可能扼杀在萌芽的阶段。 苏岩过来接吴悠然时,大概也听到了一些今晚事情的情况,站在沈墨序酒店的房门口,不时将视线往房内瞄,佯装漫不经心的问:周瑾欢……她没事吧? 沈墨序干脆大度的拉开门将他迎进来,边返身往浴室走边慢条斯理的回:喝多了在浴室泡澡,劳你费心。 苏岩满心忐忑的站在客厅主卧连通的大套房中间,眼睁睁的看着沈墨序不疾不徐的走进浴室,每一分流失的时间,对于他而言都是度日如年,终于,他看见了她,然后,眼内最后一簇希翼熄灭。 周瑾欢是被沈墨序用浴巾裹的严严实实抱着出来的,她窝在沈墨序的胸口,沉睡的安静而宁和。她和沈墨序在一起,就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世界,与他苏岩之间隔着永无法跨越的结界,还有什么比这个认知,更让他心死如火的呢? 12.重归好 宿醉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能将你多年坚持的良好作息时间一夕之间完美打破,外加即使身体苏醒意识也要好半天才回笼。 周瑾欢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绘着淡金色壁画的天花板至少五分钟那么久,意识才稍稍有点清醒的迹象。脑里的记忆的像是电影的影像一帧一帧的缓慢回放,有些情节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就被这个寂静空间里突然发出的声音给打断。 睡醒了不说早安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身侧传来带着睡醒后低沉暗哑的熟悉嗓音。 周瑾欢浑身一僵,思绪就如同触及地雷,瞬间被炸得支离破碎。 大四上期,她搬到沈墨序的公寓正式与他同居,每天早晨都是她先醒过来,等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微笑着跟他说早安,他总是保持沉默,安静的看着她,任由她撅着嘴埋怨:睡醒了不说早安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为什么相隔那么多年的台词,还能这么记忆如新? 周瑾欢没有侧过身,仅仅只是相仿的场景,都足以让她本是木然的情绪瞬间溃不成军,原本干涩的眼眶倏地酸涩。 沈墨序伸手扳过她纤瘦的身躯,墨色的眼瞳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染着水雾的双眸,神色认真的问:周瑾欢,我只问你一次,你昨天凌晨三点发信息说你不需要我回复的话,当不当真? 周瑾欢心脏一抽,只觉得所有的感觉神经瞬间都疼的慌。明明一天之前那么肯定的决定,现在就好像是前尘往事一般,早就没了当时可嘉的勇气。周瑾欢觉得既委屈又难受,沈墨序从来都不懂得安抚她,亦或者明确的告诉她他的真实心意,他不需要隐藏他的想法,他本身就足够深不可测,周瑾欢看不懂他,看不懂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最后压抑住哽咽狠狠吸了一口气干脆直接摊牌:那你先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独身。 沈墨序的眉角似乎微微蹙了一下,没有错开与她相对的视线,轻吐了一口气颇似无奈的开口反问:莫非你以为我现在以脚踏两条船的状态躺在你身边? 他不会,她知道。她认识的沈墨序分明是情淡之人,哪里屑于滥情。她开口问,也不过是为了索求一颗定心丸而已。周瑾欢觉得自己像极小丑,原本还是梨花带雨的哭脸,只听闻他这么一句与告白相差甚远的话,顿时便喜笑颜开毫不矜持的直接伸手搂住了面前的男子,边将花脸往他温暖胸口的抹擦边抽噎的质问:沈墨序你玩阴的,你之前一直骗我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沈墨序低眸盯着埋在自己怀里不停乱蹭的脑袋,精致的嘴角扬着若隐若现的弧度,泰然自若的回答:骗和误导是两种概念,周瑾欢,你的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吗? 周瑾欢没回答,她的脸依旧埋在他温热的胸口,眼眶里的液体像坏了开关的水笼头一样哗啦哗啦的溢出来,浸湿他胸口一大块衣襟。她的语文是不是数学老师教的那无所谓,重要的是,关于感情的这一课,是由他沈墨序独自教会的。 沈墨序能感觉得到她在悄无声息的哭,他不出声安慰,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周瑾欢能听得到他近在咫尺的心脏在鲜活的跳动,而沈墨序能感觉得到她温热的呼吸,毫无阻碍的扑在他胸口的肌肤上。两个人安静宁和的相拥,宛若是以这种模式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有种历尽沧海桑田终得安宁的平和感。直到沈墨序率先从这种平和的假象里恢复意识,他微微倾身,靠近她侧颈项间白皙细女敕的肌肤,张唇,并不温柔的咬了一口。 怀里的身躯微微僵了一下,沈墨序低声问:疼? 周瑾欢闷在他怀里轻点了一下头,随即便听到他长吁了一口气,他的声音似乎是从紧贴和她脸侧的胸膛直接传出来的,他说:会疼就好,不是梦。 那低沉声线里夹杂着的微微庆幸,让周瑾欢刚止住的眼泪,又毫不怠慢的淌湿一脸。不是梦,他和她都那么庆幸,这次,终不再是无数次醒来之后情节归零的空梦一场。 接下来的时间,周瑾欢觉得自己始终在状态外,模不清沈墨序真正的想法。 复合这种事情,当然并不是非要互相说“我还喜欢你”亦或者“我们和好吧”此类的话,两个人心知肚明即可。所以现在的状态是,周瑾欢确认沈墨序于自己而言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那部分,她早在严子豪与sall的婚礼上就言简意赅的表明自己于他这四年来毫不间断的眷恋,她甚至主动搬到了沈墨序的公寓,而沈墨序的态度是,尚不明确。 他没有说他还爱她。当然,这种矫情的话当初交往时他也没有说过,这值得谅解。他没有主动要求她搬过去一起住,但至少是自己亲自去接收拾好行李的她,这亦值得谅解。她上班前对着梳妆镜比试服装时他就站得远远的,不冷不热的看着她,直到她心悸的自动撇开手头的清凉装换成保守款,却又不直接要求她辞掉的工作。他甚至带她回去见了他的父母,去的时候周瑾欢还有些惶惶不安,结果出乎意料的,沈父沈母的态度早已不复当年的淡漠,如准儿媳般的温和对待的让周瑾欢都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怀疑婚事是不是就要这么定了,可一转身只剩两人时沈墨序却不言只字片语与婚姻有关的话题。 他的一切态度与行为,看似微微怪异,仔细追究起来又像再正常不过。让她不至于受到冷落,却又不敢肆意的享受甜蜜。 就在周瑾欢纠结于沈墨序是不是在报复她当年任性闹分手,导致两人分隔这么多年的事,而故意这么不冷不热不温不火不咸不淡不疾不徐的吊着她时,接踵而来的现实告诉了她真相。 沈墨序果非善茬,别人临渊羡鱼时,他已退而结网。 周瑾欢与他复合后的第三十七天,自动乖乖辞掉的工作。复合后的第三十八天,原本对她和沈墨序在一起表面无异内心还有些微词的沈父沈母直接下令两人尽快完婚,并屏弃前嫌当日直接飞往周瑾欢的老家与她母亲商议婚事流程。复合后的第三十九天,周瑾欢的母亲以婚前照顾女儿为由直接飞来a市,母女四年的隔阂终如冰遇热消融散尽。 造成这一大串连锁反应的不过是,周瑾欢与沈墨序复合后的第三十六天晚上,她在表演时出现了短暂的眩晕症状,沈墨序丝毫不肯怠慢满脸严肃的将她送进医院,结果,显而易见,月复中有胎。 吴悠然在周瑾欢与沈墨序复合后的第三天便独身返回了意大利,而苏岩则在得知周瑾欢怀孕后的第三天独自飞往s市发展,临行前找沈墨序出来喝了一场,喝到烂醉后断断续续的吐真言,大概意思是,他喜欢那个女人,她有喜欢的对象或者有男友又或者结了婚都没关系,都可以去幻想她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女人,但是,有了孩子就不行了,有了孩子,他再幻想便成了一种自己都不愿饶恕的罪恶。所以到最后,即使不是百分之百的心甘情愿,也只能违心的给予祝福。 婚礼定在农历七夕,周瑾欢整个人以一路懵懂迷惘的步骤从状态外进化到状态内,终后知后觉自己被沈墨序算计了。 沈墨序对她采取的哪里是自由的放养政策,她分明就是他手里的一只圈着颈圈的羔羊,她自由的范畴在他完全掌握在手里不说,他却非要她自己乖乖送上门。表面看起来是给了她十足的自由,尊重她的职业,不干涉她的工作,实则不过动动手指,就足够让她缴械投降。 说到底,他真的只是动了动手指而已。当荣升为孕妇的某女人某天整理房间从床头柜里翻出那一大堆细看之下一个不漏都扎了针孔的nd时,短暂的惊愕之后愤愤不平的拿着沈墨序耍阴的“证据”去跟他对峙,谁知更可气的是正在用电脑处理数据的沈某人竟然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了那些“证物”一眼,然后有恃无恐的回: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不想要肚子里那位的话自己去跟两边的家长说。 她去说?那得吃多少个雄心豹子胆才敢做出那种不要命的事?周瑾欢极度郁卒后,恨恨对此事保持沉默。默了又默之后,终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怕憋出内伤,气愤填膺的偷偷模出平板找了个网络平台简单发泄。本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还没半个钟就直接被沈墨序召唤去了书房。 沈墨序俊颜上布满阴郁,流转着微愠的墨色瞳孔目不转睛的盯着强装从容的周瑾欢,语气淡漠的问:让你把电脑这类有辐射的东西收起来不要再玩你当耳边风了吗? 周瑾欢心口一惊,努力维持镇定面不改色的否认:我没玩电脑,不知道你在瞎说什么。 沈墨序闻言双眸微醺,俊颜上的薄怒更加深了一层,伸手用修长匀称的手指指着他面前电脑屏幕上的某个页面上的某一小段文字,声线明显降了几个音冷声质问:你确定这个不是你写的? 周瑾欢暗叹不好,却还是佯装淡定的凑过去瞄了一眼,然后认命的低着头,开始斟酌认错的台词。 那小段不就是她刚发上去的:某人真极品,居然在上扎针孔,太……无耻了。 图一时口舌之快发上去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当着沈墨序的面一看,真怀疑自己是脑子被门夹了才敢做出这种诽谤沈墨序无耻的事来,罪加一等的是,她乱动了沈墨序规定她孕后的违禁品电脑——还死鸭子脖硬的不肯承认。 周瑾欢刚刚还镇定从容的气场一下子焉了,拉耸着脑袋无精打采的站在原地等着接受沈某人苛刻的责罚,谁知等了半刻,却只听见他语气平静却不失认真的说了一句,周瑾欢,你该改网名了。 周瑾欢被他跳跃性的思维弄的硬生生楞了半分钟,意识过来后第一反应是想解释,话到唇边却止住,只是尽量压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煞有其事的点头,说好。 她原本想跟他解释她网名的释义,止住的原因是在刹那间觉悟,精明如沈墨序,又怎会不懂她网名那几个字母的真实含义呢? eils。e,ilv. 前度,我是如此爱你。 该改成什么呢?周瑾欢边往外走边喏扬唇暗想,殊不知身后的男人已经三下五除破解她的密码登上了她的账号,微微沉吟片刻后忍着笑意将她的网名改成ldnbu。 ldnbu。hislifeiedn-breakup. 此生再不分离。 ( 棋子(一) 你未曾给过我抵达你心底的机会,即使我再奋不顾身的追逐,也无法跃进你的世界。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的那端,从未有过等待。 ————题记 我在凌氏基层实习初次遇见凌玺御,他当时身着浅蓝牛仔裤纯白恤神色淡然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时,我那么清晰的感受到了,手脚发麻心跳加速的感觉。仿佛听见有天外之音在说,看,这就是你命里的劫数,你已无路可逃。 那一年,我十九岁,时至今日,已有六年。我是苏瑾訫,以最卑微的姿态去爱凌玺御的苏瑾訫。此时,我已是他手中执着的棋子,及,情人。 初遇凌玺御时,他二十二岁,在读研,大我一届,还未正式踏进水深火热的凌氏。他的身边,倚着小鸟依人的梁雨音。那个女人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的初恋,是他当时唯一认定的终生伴侣。我认识那个女人时,她如当时的我一般,还只是一个看似青春单纯的女孩,长发披肩,我见犹怜。可是,她那双勾人的眼睛,给当时的我唯一的感觉是,像这般妖娆的女人,不成祸水、妄为红颜。 然后,这个女人,让我初见她时的预言一语成谶。这个凌玺御多年的青梅竹马,这个凌玺御视为珍宝的初恋,这个凌玺御一心认定了的终身伴侣,这个让凌玺御因为有她而无数次拒绝我求爱的女人,在凌玺御跟她求婚的前夕,穿着漂亮的白婚纱,出现在他舅舅盛大的婚礼上,从他的命中认定的妻子,晋升为他伦理常规上的舅母。你说,这是不是才真正叫作,从茧到蝶的完美蜕变。 梁雨音成为凌玺御舅母的那一天,我同样完成我从茧到蝶的残忍蜕变,以最卑微的方式成为凌玺御的女人。他喝醉,他或许根本不在意他身下躺着的是谁,他只是需要发泄他被整个世界背叛后的悲愤。他的动作粗鲁,他的心在痛,而我的身体在痛,我们一起痛。那一刻,我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因为,我终于能和他感同身受,我终于能够切身实际的共享他的心情,哪怕是最悲哀的那一种。 他像个孩子一个在我怀里蜷缩着身躯,以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他睡得极不安稳,剑眉蹙得极深,我边轻抚他的眉眼边在他耳边轻喃:凌玺御,就算整个世界背叛你,我也可以站在你的身边陪你背叛整个世界。 然后,天亮,梦醒。 他看到j□j睡在他身边的人是我时,那双深褐色眼眸里的震惊与随后的厌恶,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梦魇。他骂我不知羞耻,他拿着大把的钞票甩在我脸上,他让我滚。 我不哭不闹,安静的看着他歇斯底里的闹。我微笑着轻声说,凌玺御,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将我拉到门口甩了出去,甩门的力气大到让我有种整面墙都轰然倒塌向我扑面砸来的受挫感。我靠着他公寓的房门缓缓坐下,不离开。傍晚时凌玺御从公寓里出来,面无表情的从我身前走过,视若无睹。凌玺御凌晨时分才回来,我依旧倚坐在他房门前。他步履蹒跚的走过来,形单影只,满身醉意,这一刻,我只恨背弃了我深爱男子的那个女人,恨之入骨。若她能不离不弃,与凌玺御生死相依,即便我永远只能隔着沧海遥望凌玺御,我也乐意。 凌玺御在我面前站定身子,我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跳跃,即使知道接下来面对的,也许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凌玺御缓缓蹲下,他的目光与我平行,那双深褐色眼眸里没染半分醉意,流转着清晰无比的嘲意,怒意,以及倦意,唯独没有怜意,更别提情意。 他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刚好构成十分完美的讥讽。他说,苏瑾訫,是不是真为我做任何事都可以,只要我留你在身边。 我点头,笃定。毫不迟疑的回,是,只要和你在一起。 凌玺御收敛笑意,认真的说,苏瑾訫,你别后悔。 他不知道,我怎么会后悔,我只怕我若没能把握这个机会留在他身边,那才会真正的后悔。他不知道,我多爱他,爱到可以让自己卑微至尘埃里去。 彼时,凌玺御遭受到的,远远不止感情上的打击。他的父母在半年前因车祸双双过世,属于他母亲的那份股份继承权落在他身上,而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他亲爱的舅舅凌轩远,不仅夺走了属于他的女人,甚至对他在凌氏的那一半继承权虎视眈眈,野心之大足以嗜血拭亲。而作为后入者的凌玺御,尽管拥有凌氏的一半继承权,且迅速组起属于自己的精英团队,但毕竟在凌氏根基不稳,免不了孤军奋战,寸步难行。 一个女人、再二分之一的继承权,足已导致凌轩远与凌玺御这对有着血浓于水亲情的舅甥,争锋相对,反目成仇。而彼时的我,从实习到正式工作,呆在凌氏的时间已有三年之长,会是一颗值得凌玺御加以利用的棋子。 我搬到凌玺御的公寓住下,他看我的眼神潜藏着隐隐的不耐与厌倦。没关系,至少现在的我对他而言,还是有用的人,我有机会,我会把握。 我起的及早,明明只是一个早餐,却硬是各种口味各种类型做满了一桌。凌玺御起来时,我坐在餐桌前将唇扬着最美好的弧度,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缓缓走近,然后视若无睹的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径自离开。 没关系,我笑着跟自己说,没关系。我每份早餐都试了一口,味道真的不错,总有一样会合他胃口的,总有一天,他会喜欢上的。没关系,只要他允许我呆在他身边,我还有机会。 我拿掉眼镜,换上美瞳;将盘了多年的发髻放下,做成时髦的大卷,散在肩头;再不穿呆板的工作套装,画眼线,涂唇彩,无可挑剔的淡妆;十寸尖跟的鞋、半透肉的黑色丝袜、刚好包臀的短裙、半纱半网半遮半挡的衬衫。开始以这种模样频频出现在凌氏各种高层人员的眼前,通过各种手段得到我需要的信息。 晚上等到深夜凌玺御才回来,他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穿着睡衣正在等他的我时,先是一愣,随即了然,眼瞳充斥着倦意,神色淡漠的开口:要你去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我将茶几上的微型手提向他递过去,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是策划部竞选a.r合作方的策划案,这份策划案,由凌玺御的舅舅凌轩远执手。他接过手提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有一丝愕然从波澜不惊的眼眸里一闪而过。他将视线落回我身上,有些微微的猜忌。我明白,他疑惑的是凭我这样一个在凌氏默默无名的小卒是怎么拿到这样绝密的文件的。他不知道,我同样不会主动告诉他,为了盗取这份相对于他而言略有用途的文件,我忍受着策划部那个肥头猪脑的老男人朝我露出的猥琐笑容,任由他将揩油的手,模上我的腰。 我只是想让凌玺御知道,我说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的那句话,是真的,像我的心一样真。凌玺御俊颜上并没有称之为雀跃的这种情绪,或许像这种只能起微不足道用途的文件,还不足以影响他的心情。他将手提放回茶几,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眼内却没有流转任何情绪,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他倾身,伸出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去解我睡衣的扣子,低眸,吻我。 我知道,这是他认为他应该支付给我的报酬。我的理智告诉我,我该推开他,不该让自己卑微至此。可是,我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勾上他的颈项,生涩回应。是的,从初见他沦陷那天开始,理智早已沦为路人,我既执意要飞蛾扑火,就注定只能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去。 醒过来时天色已亮,有微弱的晨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一点一滴的流泻进来,隐隐约约,如同梦境。我躺在极软的床上不愿动弹,全身如被车碾,视线追随投影在纯白地毯上微弱的晨曦之光,那一条条光线里,有肉眼看得极为清晰的尘粒在半空中飞扬,飘荡,而我,就如同它们一样渺小,卑微。 凌玺御就躺在我身边,事后他永不会再愿意多碰我一下,在他眼里,我犹如世间最肮脏的垃圾,亦或者地狱里的瘟疫。一张双人床中间,隔着一片我无法跨越的海。 有人说,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的那一端早已没有了等待。可是,凌玺御从来都没有在沧海的那一端为我等待过,又或者说,他从来都不愿意给我飞过沧海抵达他世界的机会。 我起床,整理好自己,收拾好一地散落的衣物,从衣柜里找出他干净的衣裤放在床头,他依旧还在熟睡中,或者醒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而已。 凌玺御神色淡然的从卧室出来时,我已经做好满桌的早餐安静的坐在餐桌前等他。然后在他依旧视而不见的擦身而过,轻声开口祈求:凌玺御,你吃一点好么?就一点也行。 他挺直的后背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修长的身躯站定,似乎微微思忡了一下,然后转身,踱回餐桌前面无表情的坐下,就着离他最近的清粥喝了两口,复而起身,径直离开。这于我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我必须拿到更多的情报,我必须向凌玺御证明我于他而言是有用的人,我必须确保,他还能继续任由我呆在他身边。 我踩着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倚在身为地产部经理的中年男子身边,长而卷的发松松垮垮的盘在脑后,有几缕散落在耳侧,我知道这会衬显我白皙的颈项很美好很诱人。我上身半曲,纤长的手指滑过摊在办公桌上的某份文件上,温声细语的问着几个显而易懂的问题,而正坐在皮椅的中年男子,嘴上言语不清的应附着我,一双精光乍现的眼却直勾勾的盯着我胸前随着曲腰而半漏的春光。我承认,此刻心里是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却依旧保持着让他无法生疑的笑靥。我含情脉脉的看着此刻正在意婬我的男子,亦或者说,眼睛的余光只落在他手下半遮半掩的某份文件上。 我承认,我没多大能力,我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美人计,外借我一向引以为傲的记忆力。我一边假意的以询问工作为由让手指在台面上自己带进来的工作资料上滑动,一边不着声色的用手肘将他面前半遮半掩的文件移开半分,快速的记住上面几个关键的数字,然后在他的意婬付诸行动实行之前,巧笑嫣然的寻找理由全身而退。 我转身,心脏骤然一紧,随着我转身的动作侵入我眼眸的,是仅凭一个表情都能在我的世界翻云覆雨的,凌玺御。他倚在地产部的门口,显然这个悠闲的姿势已经维持已久,似笑非笑的盯着我。我身后的地产部经理此时恐怕也发现了他的身影,连忙起身恭迎,哎哟,凌总,您怎么下来了? 凌氏有两个凌总,一个是眼前半年前空降凌氏的年轻总经理凌玺御,还有一个是掌控着凌氏大半个局面的执行总裁凌轩远,亦是凌玺御不相往来的对手。地产部经理虽直属凌轩远管理,但面对凌玺御这个名义上的总经理,表面的奉承功夫还是做得极好的。我调整紊乱的心绪,镇定自若的走过去,微微颔首低眉顺眼的唤,凌总。然后,从容不迫的与他擦身而过。 我心里是极不好受的。我不想在这种时刻这种场合遇见凌玺御,我不想让他知道,我需要用这么不堪的方式为他办事,我不想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丝对我的鄙夷。我爱他可以爱得这么卑微,但我不想让他知道,亦不想让自己知道,即使我卑微至此,他除了反感,是再也他感的。 程礼誉对我说他要离开,程礼誉是我的竹马,我的哥哥,我的贵人。可以这么说,若没有程礼誉,就不可能有今天的苏瑾訫。他当初在孤儿院被有钱人家抱走领养时说他会回来找我,他说话算数,在数年后找到流落街头的我,他用他那时还算微薄的能力供养我读书,生存。我们相识,至今已有二十年余。我和他就像一部现实版的童话故事,但并不是所有的青梅竹马最后都能水到渠成,程礼誉就像个王子,而我刚好却是那个,穿不上玻璃鞋的灰姑娘。 程礼誉离开之前问我:谨訫,是不是我太纵容你,才让你沦陷至此。我搂着他的臂膀,笑着回,哥哥,你赐给我的所有一切里,我最喜欢的是自由。 程礼誉蹙眉,他语重心长的说,谨訫,他不爱你,不要用这么卑微的留在他身边,我带你走,好不好? 我摇头,毫不犹豫的摇头,认真的回:哥哥,我等了那么多年才等来这么一个守在他身边的机会,你要是毁了我的机会,你就是毁了我。 程礼誉最终离开,去了另一个与我相隔着千山万水的国度,他说,苏瑾訫,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下去,但是,如果摔倒了,我给你一次跟我喊疼喊后悔的机会。 我笑着说,好的,哥哥。我笑着跟他道再见,笑着看他登机,笑着看飞机隔着铁网起飞,笑着看这个陪了我数十载的温暖男子远离我的世界,然后,终于红了眼眶。 十八岁之前,我始终坚信,我是喜欢程礼誉的,女生对男生的那种喜欢。他是我身边唯一愿意相信的异性,他在我最寒冷的时候给我最体贴的温暖,他每个周末过来接我回家,回有他的家。他总爱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站在人潮汹涌的校门口,我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将他分辨出来。他带我去参加他朋友圈子的聚会,他微笑着向他的朋友介绍,苏瑾訫,我的妹妹,然后,我会努力扮演好他妹妹的这个角色,乖巧的向众位大哥哥问好,任由胸口失落蔓延。 十八岁生日时,程礼誉笑着问,谨訫,你想要什么成年礼物。我认真的回:哥哥,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程礼誉愣住,然后恢复成一贯温暖浅笑的模样,他抚着我的发顶,温声说,傻姑娘,你还只是一个孩子。 我那时已不再是一个孩子,但是却渐渐清楚,无论我长得多大,在程礼誉心里,我永远都是他长不大的小妹妹。亦渐渐清楚,他于我,也许真的只能是值得依赖的哥哥而已。 十九岁那年,我遇见了凌玺御,颠覆了我内心世界的凌玺御。他当时身着浅蓝牛仔裤纯白恤,神色淡然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时,我那么清晰的感受到了,手脚发麻心跳加速的感觉,这是即使我抱着程礼誉撒娇时都未曾有过的感觉。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上帝在说,看,苏瑾訫,这就是你命里的劫数,你已无路可逃。 我问程礼誉,我迷惘的问,哥哥,哥哥,我喜欢上一个人了,怎么办?程礼誉浅笑着抚平我泛着褶皱的柳眉,温声说,傻姑娘,你还小,哪里懂什么喜欢。 程礼誉不相信,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可他最终还是信了,当他看着我为了那一个男孩掏心掏肺魂不守舍时,当他看着我不顾矜持费尽心思靠近那一个男孩时,当他看着我制造无数机会跟他相处即使屡次被拒绝依旧执迷不悟时,程礼誉终于惊觉,他心里长不大的小姑娘,他温柔豢养了十数载的苏瑾訫,是真的喜欢了别人。他往日温文尔雅的面具终于被击碎,他温暖的眼眸里开始沁入紧张,他搂着我,用接近宠哄祈求的语气轻声说,谨訫,谨訫,你只喜欢哥哥好不好?不要喜欢别人,只喜欢哥哥,只和哥哥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哥哥,不好。我说,哥哥,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程礼誉那时回了什么,我已忘记。我始终记得的是,他对我十年如一日的倾心相待。而今,在这个炎凉世态里,唯一对我温暖如初的男子,终于远离。他说,谨訫,我从来没想过,我居然亲手给别人做了嫁衣。他说,谨訫,我一直在等你长大,等你走出象牙塔,等你走到我的身边来,或许是我用的方式不对,让你一步一步走向了别人。他说,谨訫,我没有办法毁了你的机会,同样没办法亲眼看着你沉陷,我离开,你一个人走这条你自己选择的路,若摔倒了,我会给你一个跟我喊疼喊后悔的机会。 我没有说,哥哥,我或许不需要这样一次机会了,从沦陷的那一天开始,这条路的每一步,我都如履刀尖,早已失去喊疼的机会。 晚上回去时,凌玺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很想自作多情的认为他是在等我的,心里却无比清楚,他等的,只是我手上刚得手的地产部某份竞标资料。我走过去,身上穿的是还没来得及冲凉换掉的短裙薄衫。他背靠着沙发椅背,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笑得极其妩媚的我,坐姿慵懒,神色散漫。 我从化妆包的夹层里拿出那张被我记录了地产部竞标详细计划书的u盘,向他递了过去。他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没有伸手。还不够,我知道,他需要的那些东西,我还不够能力满足他。可是我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才走到他身边来,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妥协。我曲腰,坐在他的腿上,伸手勾过他的颈项,扬唇,细细的吻他近在咫尺的喉结。 他伸手,手指修长骨络匀称,并没有甩开我,只是用微重的力道钳制着我的下巴与他对视,风轻云淡的问,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替我办事的? 我浑身血液一僵,他的语气明明淡得像深冬结冰的湖面,毫无起伏,可是我却分明听见了嘲意与鄙夷。我仰脸,笑得虚伪,故作天真的问:我以为你在乎的是最终的结果,而非得到这个结果的过程。怎么?莫非你吃醋了? 他嗤笑,钳制我下巴的手松开,轻抚了抚我的脸颊,倾身在我颈项间印上炙热的烙印,贴着我的耳廓暗哑低吟:既然真可以为了我这么义无反顾的牺牲,那么,就换个方式合作吧。 凌玺御所说的换个方式,是自次日起,我终能以光明正大的方式,站在他身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人。 我是凌玺御的棋子,一颗棋子于整个棋局而言,究竟能发挥多大的用途,关键在于执棋的人将你摆放的位置。 凌玺御执棋的方法是,与其临渊捕鱼,不如退慕而结网,等大鱼自己上钩。实译于,与其让我在直属凌轩远管理的高层里频频使用美人计盗取这些用途并不算强大的机密资料,不如直取凌轩远注意,潜伏到他身边去。关于这点,凌玺御看似高估了我的能力,实则他明白,我比起他手下那一支精英团队,更能拼尽全力不让他失望。没错,因为我爱他,他知道,我爱他,爱到可以不留余力。 如何引起凌轩远瞩目,最快最有力的方式是,我成为凌玺御公开的女人。只有站在凌玺御身边,我才能被凌轩远注意,才能有机会实行下一步计划。换位思考,对手身边的人总更能吸引自己注意,尤其是凌轩远这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永远都觉得别人碗里的更美味。征服对手的人,总是更有成就感的。 凌玺御这步棋走得成功至极,我和他的“情侣”关系在公司盛传的第三天,我有幸见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轩远,这个盛传老谋深算,与凌玺御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子迎面向我走过来时,我强装镇定的颔首,不卑不亢的唤,凌总。男子脸色沉稳,似不经意的打量了我一眼。我如芒在背,全身竖起十二级的戒备,直到他错开身躯,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摊手,手心早已溢出冷汗,这个男子的气场太强烈。 凌轩远真正找上我是在我和凌玺御“确认关系”的半个月后。在他找上我的前一天下班,我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了凌轩远,还有搂着他臂膀的新妻梁雨音,已为j□j的梁雨音,妖娆依旧,但我顾及的却是,正从另一部电梯出来的凌玺御。 为了将戏份做的更足更逼真,自从我与凌玺御公开“关系”以来,这些时日都是同车同进同出。此刻我看似沉静的倚在他车门前等他,他从电梯出口气定悠闲的走过来,而停车场另一面正在走过来取车的是,凌轩远与他的新妻,亦是凌玺御的旧爱。凌轩远显然也看见了这一侧的我与凌玺御,走得昂头挺胸,颇有胜者为王的气势。我不想承认,在梁雨音这个红颜祸水的事件上,凌玺御是败者,我亦不想说,内心多少有些担心此刻的凌玺御见到此幕会控制不住情绪。显然,我多虑了,凌玺御的自控能力远比我预想中的要强上许多倍,他步伐轻松,泰然自若的与自己的“舅舅舅妈”擦身而过,然后走至我面前,伸手环过我的腰,唇角微扬,薄唇轻启,温声说: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他的声线温和,音量不大,却足够让刚刚错开身躯未走太远的那两人听见。我用眼睛的余光瞥到前面的两人似乎不约而同的僵了一躯,隐约就要回过头来,然后,凌玺御低首,吻住了我。 从凌轩远与梁雨音的角度来看,凌玺御此刻待我的态度,语气温暖,动作温柔,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明显到不容忽略的温情。但这个世界上只会有我一个人知道,凌玺御走过来搂过我的腰时,手上力度之大,以及他近在咫尺的褐色眼眸里翻腾的,怒火之深。 晚上冲凉时,我不出意料的看见了横布在腰间肌肤上的大片青紫,而凌玺御,整晚未再开口。我知道,那个女人,始终是他不愿触及的伤,他任由那样的伤口在他心脏深处流脓,化血,最后变成一个空空荡荡的黑洞,也不愿接受我放低姿态的填补。 凌轩远次日以工作之名召见近日因晋升凌氏少太子凌玺御女友而大出风头的我。不愧是大人物,面不改色的开门见山直言:苏小姐,凌玺御能满足你的,我能给予你更多,不如站到我身边来。 我心下紧张与激动并存,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开口:凌总,很抱歉我不太懂您话里的意思,但我和玺御是真心相爱的。 凌轩远笑,唇角泛着嘲意,三十五岁的男人,脸部线条刚毅的没有一丝皱纹,五官深邃的有些迷人,我突然有些懂了梁雨音为什么会背叛凌玺御。同样英俊的毫无挑剔,凌轩远已在凌氏占据半壁江山事业有成,而凌玺御,前途未知,还是一支存在风险的潜力股。像梁雨音这样像玫瑰般妖娆的女人,只喜欢,或者只适合,在温室里生养。 正思忡间,凌轩远已经踱步至我面前,伸出宽厚的手抬起我尖瘦的下巴,直视我努力强装镇定的眼。我讨厌他的这个动作,厌之入骨。他冷笑着开口:小姑娘,你懂什么是真爱?要是我要你在你所谓的真爱和你远赴意大利求学的唯一亲弟弟之间做选择,你选谁? 我知道我的面色在他语毕的那一刻肯定是不受控制的僵住的,然后,方才佯装平静的眼,瞬间染上慌乱,仓促追问:你要把我弟弟怎么样?凌轩远闻言只笑,如墨般深不可测的眼瞳里,写满势在必得的自信。 晚上下班依旧与凌玺御同车而归,在停车场碰到凌轩远时,还不知情的凌玺御依旧与我表演了一出恩爱戏码,我看着由远而近的凌轩远时,挽着凌玺御的手有些僵硬,眼瞳亦微微闪烁着慌乱。而另一侧用眼睛余光不着声色打量我与凌玺御的凌轩远,看到我瞥向他时略为不安的表现,表情似乎满意至极。 我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他心里想的是,他那可爱的外甥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再度看上的女人,依旧是步梁雨音的后尘,继而背叛他。而我心里想的却是,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有演戏的天赋。 一路无言,抵达公寓。我随着一直沉默的凌玺御步入房内,他突然回过身,伸手将我抵在玄关处的墙壁上,剑眉微蹙,问:鱼上钩了?我勾着他的脖子,笑着反问: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凌玺御冷笑,边扯下我搂着颈项的手返身继续往里走,边漫不经心的回:你刚才在停车场表演的那么到位,我想不知道都难。 我看着空空荡荡的手,苦笑,默认。 凌玺御说,你若有意想控制人,至少得抓住能让a受你控制的软肋。而我的软肋,那个所谓远赴意大利求学的唯一亲弟弟,那个被凌轩远认定是我软肋的亲弟弟,实则不过是凌玺御一手安排出来的幌子。亦就是说,我被凌轩远拿来威逼的弱点,实则是凌玺御特地制造给他发现的弱点。 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凌玺御,唯一还有牵绊的,只剩下一个程礼誉。而程礼誉,先不说以他自身的能力,并非是一个凌轩远能构成威胁的,且这个真正与我有牵绊的人,凌轩远恐怕永远也查询不出。早在这个计划进行之前,凌玺御已经将我真正的资料抹得一干二净,凌轩远知道的关于我的那些资料,只是一份被精心制造的过往。 我不得不承认,凌玺御这样心思缜密到无缝可挑的人,成为王者,只是时间与时机的问题。他看似在下险棋,步步惊心,实则是未雨绸缪,运筹帷幄。他认定了他舅舅那点见不得他好的小心思,又吃准了我对他用情至深无法背弃。 他舅舅找到我,威逼利诱,无非是他已经发现自己这个小外甥的实力不敢小觑,迟早能与之抗衡,于是想让我在凌玺御身边,替他收集凌玺御在工作上做出的各种绝密决策,再告诉他,将凌玺御这个对手的实力在逐渐强大之前扼杀在摇篮中。而凌玺御这边实行的,仅仅只是一个,反间计。 凌玺御想的是,凌轩远想从我身上得到关于他的什么讯息,那就给他什么讯息,直到让他完全信任我为止。 凌轩远这种人生性多疑,若不先给他尝点甜头,他即使手握能控制我的“软肋”,亦不会轻易相信我。在一周后的某块地皮竞选案上,我将凌玺御最高的底价透露给了他,然后,在那个不大不小的案子上,凌轩远以比凌玺御高出零点一成的低价,拿到了那块地皮,凌玺御当场甩椅而走,被众多一直追随凌轩远的高层元老直批太过年轻气盛不成气候之类。 凌轩远在会议后召见我,满脸笑意的开口:訫儿,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这样的称谓成功让我失去吃晚饭的胃口。我心里反感,表面却诚惶诚恐的回答:凌总,请您放过我弟弟,我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凌轩远笑得极其虚伪:傻訫儿,你这么听话给我办事,我又怎么会为难他呢?他伸手,手指不怀好意的在我脸上流连,而我口袋内的手机铃适时响起,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忙称要接通电话,落荒而逃。 其实落荒而逃并非是因为我真害怕,只是,我受的不是他的利诱,而是威逼。如果我现在从容不迫的走开,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引得他的怀疑,既然是被握住软肋威逼,总该有点受人控制的惶恐,这点演戏的常识,我还具备。 我躲进卫生间,掏出手机,上面没有任何来电显示,有的只是持续响铃的闹钟。闹钟是在我去见凌轩远的时候设置的,设置时间为十分钟之后。我只是凌玺御的棋子,他不会在关键时候救我,那么,我至少该懂得如何自救。 在今天竞选案上落选当场甩脸而走的凌氏少太子,此刻正一手端着红酒一手插在裤袋内满脸悠闲的倚在自己的公寓落地窗前看风景。我走进客厅,他回头,背着光,看不清表情,隐约看见唇角微扬的弧度。他问,他信你了? 声线平淡,却没有往日的淡漠。我随手将手提包扔进沙发,走过去毫不矜持的张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温热的胸口,轻声嘟喃:你今天都给他那么大的甜头尝了,他还能不相信么? 凌玺御没有伸手推开我,亦没有回搂,依旧维持着他倚靠落地窗的姿势,只是将原本插在裤袋的手伸出钳住我的下巴,他的眼里风轻云淡,毫无波澜,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一字一顿清晰开口:按我的步骤走,不要和他发生关系。 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自作多情的笑着问:怎么?你吃醋了? 凌玺御嗤笑,仰头将手持高脚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随即伸手拉开我环住他腰的手,边走边慢条斯理的回答:我只是讨厌被他碰过的东西。 胸口抽搐,我头脑一热朝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反问:那梁雨音呢?现在的梁雨音你也讨厌么? 凌玺御闻言背脊果然一僵,脚步随之顿下。我有些后悔了,我不该多言,不该越界,不该去触他的忌,不该自讨苦吃。他即使什么也不回答,亦会对我更倍感厌倦,他若回答,所说的话必定会将我伤的体无完肤。 果然,他回过头来,这次我看清楚了,他脸上的表情,那是蓄势待发的怒意被极力隐忍着。他开口,嗓音犹如最是寒冬的摄氏度,让我瞬间如临冰窖,血液全僵。他说,苏瑾訫,你记住,你的嘴,还不配说出她的名。别以为你对我有点用处我就会纵容你至此,若有下次,你自己滚。 我站在落地窗口,他离开后的很久,我还一直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心脏真的有些疼,据说疼多了会变得麻木,我不知道距离真正麻木的程度,还需要经历多少次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我没有机会对凌玺御说,这是你叫我滚的,我滚了,你别叫我回来,因为我滚远了。我知道,我若滚了,那就是真正滚离了他的生命,再也找不到机会滚回来。 程礼誉离开时说,谨訫,我留给你一次喊疼喊后悔的机会。哥哥,哥哥,为什么机会只有一次,仅有的机会,不痛到心死如灰的那一天,我怎么敢奢侈的用掉。 我是凌玺御棋盘上的一个卒,在他的地域里,只能一步一步义无反顾向前走,永无退后或横行的机会。 ( 棋手(三) 狗血源于生活,我确信这句话没有出错。******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凌玺御初十回医院继续接受治疗,在回医院的前一天,我接到了梁雨音的电话,用他的手机。当时他在卫生间洗漱,我在收拾卧室,我想,这个时候我们的相处模式,就像一对相依多年的老夫老妻,这种认知让我觉得舒坦,有种苦尽甘来的欣慰。 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我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是一长串没有署名的阿拉伯数字。我冲卫生间唤了一声,凌玺御边刷牙边从卫生间里探出半个脑袋,满嘴泡沫含糊不清的使唤我替他听一下。我的胸口前一刻还在为他对我的极度信任而蔓延纵横的暖意,随着接通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骤然收紧,然后暖意瞬间转冷。 电话那端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然后略为耳熟的嗓音带着哽咽通过手中的机器清晰无比的传入我的耳膜,玺御,我好想你。 凌玺御已经洗漱完毕靠着拐杖慢慢走了出来,我背对着他异常镇定的按着电源键,直到屏幕黑下去的那一刻才转身,他漫不经心的问,谁打来的?我神色如常的回,别人打错了。 他没追问半分,仿佛那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伸手搂过我的肩,将部分重量倚在我身上,轻声问,做好早餐了吗? 我没回答,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暗自深呼吸。他发现了我身体的僵硬,蹙眉问,你怎么了?我滚动了一下咽喉,抬眸看着他认真说,凌玺御,你向我求婚好不好?你拿着玫瑰钻戒单膝跪地向我求婚好不好?你娶我好不好? 搂着我肩的手倏地收紧,凌玺御眼瞳里的褐色开始慢慢变得深沉。他双手撑着我的肩膀板着我与他面对面相站,聚精会神的盯着我,然后扑哧笑出声,深邃的眼眸变得亮如星辰。他笑着说,好。等我的伤好了,玫瑰会有的,钻戒会有的,求婚也会有的。他无比认真的说,苏瑾訫,只要你愿意要,我都可以给。 这个说只要我愿意要,什么都可以给我的男人,在几个小时后,与他之前真心实意认定的终身伴侣站在一起,她拥着他,他单手执着拐杖,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没有抱她,亦没有推开她。 彼时我开车出门买晚餐的食材,开到半路才记起没带钱包,返回公寓时,在公寓的门口,看到这样一幅情景,他和她靠在一起,在我眼里形成一幅既美好又讽刺的风景画。 我很奇怪,我没有歇斯底里,或许是之前在他手机上接的那通电话为此刻的事实做了铺垫,让我有中间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为此刻的情绪做缓冲,我甚至连眼眶都没红,只是心脏像被蜜蜂狠狠的蜇了一下,仅仅有些刺痛而已。仅仅是本悬在左心房半空的心脏瞬间沉了下去而已。 没有人发现这个空间里我的存在,仿佛我只是一缕孤魂。梁雨音将脸埋在凌玺御的怀里,而凌玺御低眸,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侧脸看得出他在怔忡。我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从容淡定的走过去。凌玺御听到声响侧过头来时,我已经站在他面前,我异常镇定的说,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几乎在我开口的那一瞬间,凌玺御反射性的推开了搂着他的女人。我没有去看被推开的那个女人现在是否双目含泪满脸诧异,也没有去看凌玺御看我的眼神有没有半分内疚惶恐,这些,已经不在我需要在意飞范畴之内。 我低眸躲开凌玺御拦我的手,侧身越过他径直走进公寓内,凌玺御跟在后面,我将他车的钥匙扔在桌台上,他伸过手来拉我,我仓促的甩开,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卧室,开始收拾我的衣物。也许潜意识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到来,我的东西真的不多,将仅有的两套换洗衣物快速塞进简易行李袋拉上拉链时,凌玺御撑着拐杖已经追了进来。我面无表情提着行李袋往外走,他扔下拐杖靠着门板死死拦着我,神色惶恐的扣着我的手腕不让我走,他嗓音急躁的开口说,苏瑾訫,你听我解释。 我没有挣扎,放下行李袋与他面对面站着,看着他俊颜上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的崩溃。眼睛有些模糊,我无暇顾及,轻声开口说,凌玺御,懂你的人不需要你的解释,不懂你的人不值得你解释,无论你将我看成哪一类人,我都不想听你的解释。 凌玺御张唇欲言又止,渗着焦急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一下,有被隐藏的很好的内疚开始慢慢浮上来,扣着我手腕的力度没有减轻半分,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继续心平气和的说,凌玺御,有些话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说了,谢谢你现在终于给了我机会说出来。 他板着脸色认真的说,我不要听。说着便松开一只手来捂我的嘴,我顺势挣月兑了他禁锢着我的另一只手腕,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他伸手无法触及的位置,我边掉眼泪边咧着嘴保持微笑。我说,凌玺御,你不要听我还是要说的。你还记得一年前我们共同生活在这里时发生的事情吗?我厚颜无耻的趁你喝醉和你睡在一起,你醒过来后歇斯底里的叫我滚,你把钱砸在我脸上叫我滚。你冷笑着问我是不是只要能呆在你身边为你做任何牺牲都可以,你在我为你拿到竞选方案时主动亲我,你觉得那是我应得的报酬。你把我扔在凌轩远身边,你叫我别和他发生关系,你说你讨厌被他碰脏的东西。你说我的嘴,永远不配提某个人的名,你说要还有下一次就让我自己滚。 我说:还有很多很多,凌玺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记仇,是不是觉得我心眼睚眦?其实不是的,凌玺御,我并不是要特地记得这些等到这一刻来控诉你的罪行,我只是控制不住的将我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记了下来,而刚好这些伤痛与不堪,填满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 我说,凌玺御,你想以后每天早上起床能吃到各种口味的早餐,没关系,你出门左拐第三个街口有一家早餐店,你只需要打电话过去预约,他们每天都会准时送各种口味的早餐过来。你想每天穿着有肥皂香味的衣服去上班,没问题,公司出来那条街走到底有一家洗衣店分干洗和湿洗,你叫他们湿洗也会有肥皂的香味。你希望半夜梦魇惊醒时,身边能躺着能你安心的人,那更好说,那个能让你安心的人她已经回来了,你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我说,凌玺御,我们就到此分开吧,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上次我说了再见结果我们还是再见了,那么这次我就不说再见了,当然说不定我们还会再见,但那也许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说不定在某一个街头,你太太挽着你的手臂,你抱着你的孩子,而我和我丈夫牵着我们的孩子,我们就这样不期而遇,那时候无论你还记不记得我,我都会笑着跟你寒暄,跟你说好久不见。 说到这时我的胸口已经闷得一阵阵痉挛,滚烫的眼泪不断覆盖住脸上冰冷了的湿痕,我还是笑着的,我笑着说,凌玺御,说不定凑巧的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我的孩子还能跟你的孩子相识,相恋,如果他们能在一起,我想我会很开心,因为那时候我的孩子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唤你爸爸,而你的孩子,也能毫不忌讳的叫我妈妈,这样想想,都能让我觉得死而无憾了。 我说,凌玺御,我说完了,我走了,祝你幸福。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不敢看他此刻眼里翻滚的情绪,我将心里堆积了好久的话一次性说完了,然后,空荡的连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想法都不再有。我提起脚边的行李袋,迈开步子向门外走去,他伸过手来拉我的时候,我几乎在同一瞬间甩开他的手,径直大步向外。 身后有人在追,脚步杂乱无章,然后是,砰地一声,拐杖及重物与地板相碰撞的声音。我顿下脚步,心脏隐隐抽搐,身旁传来女人的惊呼声,站着公寓门口的梁雨音仓促的冲过来,满脸惊慌失措的向我身后奔去。 身后传来凌玺御咬牙切齿的声音,他说,苏瑾訫,你走试试看。我双手握拳,指尖刺进手心传来的痛感远远无法覆盖胸口的痉挛。迈出最沉重的第一步之后,接下来的步伐,都变得干脆与果断。他在身后不停的唤我的名字,每一声都声嘶力竭,我的眼睛被水雾遮挡得看不清前方的路,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回头。 每回一次头,被补好的心都要再被摔碎一次,凌玺御,纵然我将玻璃般易碎的心炼狱的像石头一样坚硬,也经不起你一次一次毫不怜惜的打磨与耗损。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程礼誉已经收起为我遮风挡雨的羽翼,而凌玺御的身侧,那个我当成最终归宿般梦寐以求的位置,就如同生命旅途中一个我误入的驿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即使那么小心翼翼,结果还是踏入最薄弱的那一块,身心寒澈之后,万劫不复。 我在临时找的酒店安家,从行李袋里拿出我的衣物,一件一件,统共才几样东西。这个行李袋于我,就像哈尔的移动城堡一样,这是我一个随身携带的家,可是我的家,怎么空荡的只剩这么些东西呢?我怔怔的问行李袋,我说,你看,我是不是掉了什么没拿? 行李袋说:是的。你掉了你的心,你忘记把你的心拿回来。 我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蹲抱着自己仅剩的行李陶然大哭。我真的觉得委屈,觉得难过,我逃得那么慌张那么狼狈,只不过是想好好保护自己的心不再摔碎,可是到头来,才发现在转身之前,那颗我竭尽全力想要保护的心脏,它已经被遗落在我拿不回的位置。 我的手机一直响,手机铃,信息铃不停替换着一直响。我不接电话,不看信息,不关手机,任由它孜孜不倦的响着,直到传来电量低的警告声,再而自动关机。我坐在酒店房间阳台的藤椅里,我的灵魂附在这具不想动弹的躯体上,看外面的高楼大厦,看外面的万家灯火,我清楚,那里没有一盏灯,是专为我而点亮的。 手机不能再响起之后,门铃开始声音接踵响起,一遍一遍,不知厌倦。我开门的时候,服务员正在为难的劝说着门外锲而不舍按门铃的女人,服务员说,小姐,您要是再继续骚扰我们的顾客,我只能请保安过来了。说完这话时才看见已经拉开了门的我,忙连声道歉,说给我造成困扰十分抱歉之类的,说辞很官方,语气很诚恳。而反观一直按我门铃的女人,只是直勾勾盯着我,眼眶微红,带着薄怒。 我和梁雨音坐在酒店二楼的咖啡厅,靠着落地窗的位置,能看清楼下的车流马龙彩灯霓虹灯火阑珊,这种隔桌对坐安然宁和的相处,是我前所未料的。 是她主动来找我,在她开口说话之前,我更有理由保持沉默。她不停搅动着她面前的咖啡,缓缓开口:苏瑾訫,我知道你很爱玺御,绝对不亚于我。 我学着她的样子搅动杯里的咖啡,直到将褐色液体上面浮着的那一片由女乃油形成的爱心形状搅碎,才嗤笑着说,谢谢你知道。 她看着我,低声说,苏瑾訫,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可能很贱。 我笑,抬眸看着她的眼,认真说,谢谢你有这个自知之明。梁雨音闻言不怒反笑,唇边扬起的弧度里却泛着苦涩,她说,苏瑾訫,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我的事。我依旧笑着说,很抱歉,我没心情了解。 然后是沉默。我开始怀疑,她一次一次打我的电话一遍一遍敲我的门铃,其实就是想找我喝杯咖啡这么简单。在我决定主动买单先行离开之前,她突然将看着窗外的视线落回我脸上,她的眼与我的眼在在彼此眼中形成焦距时,我想我脸上的表情是有过一瞬间的怔忡的。这双漂亮的大眼,此时竟再也找不出我初见时看见的妖娆,只剩下明晃晃的黯然。她的嘴角漾着笑意,与眼里的压抑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笑着说,苏瑾訫,我犯贱是被形势所逼,而你犯蠢,是你自己作孽。 后半句抨击我的话我听懂了,前半句所蕴含的意义太深,我真心没法领悟,但她若要这样讲一半吊我胃口,我是绝对不可能放段去问她如何诠释这句话的。而她似乎也知道我的想法,选择自己解开这个谜团。她说,苏瑾訫,我和凌玺御相恋那么多年,我整个青春的梦想就是当他的新娘,你以为我真的会那么爱慕虚荣的选择背叛他吗? 我隐去眼里的漫不经心,收敛所有的意识聚精会神的等待她的后语。她低眸盯着眼前咖啡杯中的浑浊液体,似喃喃自语又似向我低声倾诉:我父亲之前在凌氏工作,去澳门出差时染上了赌瘾,输了很多钱。凌轩远手上握着他挪用公款的证据,若我不跟他,后果可想而知。苏瑾訫,我是因为亲情而背叛了爱情,在背叛玺御的那一刻,我同样背叛了深爱他的自己,你说,我是不是贱的情有可原。 我低眸盯着白色的瓷杯沉默,尖锐的指尖已刺入掌心,心里是翻了五味瓶般的难受。我低声问,凌玺御知道吗? 她静默了好久,才轻声回答: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在凌轩远入狱后我去找他,跟他说明了一切,那时候他正安排送你去英国,我以为我还有机会跟他破镜重圆,事实上我确实在他眼里看到了犹豫。我以为,只要你离开,我和他之间就再无阻碍可言。后来,你真的离开了,而且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消失的干干净净,那时候我是真心感谢上帝,给我安排了这么一位知进知退的好女孩当情敌。说到这时她顿了一下,抬眸看我,苦笑,继续说,后来其实我有想过,如果你是一个死缠滥打的女人,玺御会不会就直接选择了回到我身边。当时我去找他跟他说清事实时他眼里明明是写着犹豫的,他的决定明明是偏向我多一些的,然后,你消失了,他的眼里,就不再有我的位置。 梁雨音笑出声,笑红了眼眶,停顿了良久,然后低喃:苏瑾訫,我当初穿着梦寐以求的白婚纱站在教堂,却以他舅妈的身份时,我心里有多难过,他绝对不会亚于我。我知道他爱我,我当时甚至想着,如果他在教堂上阻止我,我会义无反顾的跟他逃,哪怕弃亲情于不顾。但是他没有,我认识的凌玺御,我深爱的凌玺御,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失控过,包括他至亲的父母车祸双亡,包括他心爱的我另嫁他人,他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掩藏的极好,从来从来没有失控过。但是你轻易的做到了,你上次突然失踪,你这次决绝离开,都那么轻易的让他失了控。你上次失踪,他亲自找到澳大利亚找到瑞士,像个丢了心的疯子一样,我求他放弃,我求他和我重新开始,他面对我撕心裂肺的哀求时却能异常镇定的安排我去国外生活,他把我送去法国的巴黎,送到那个我们之前说好以后一起定居的地方,他异常冷静的告诉我,他不确定他是不是爱你,但是如果错过你他会觉得惋惜。今天上午我拨的那个电话是你接的吧,如果是他接的话,他不会直接切断通话,他只会冷静从容的告诉我,他已经找回了你,让我从此好好生活。因为是直接被切断通话,所以我才以为还有希望满怀欣喜的跑回来找他,才会有你看到的那一幕。 她说了这么多,说心里没些感触是骗人的,我觉得我该说点什么,站在我的立场上说点什么。我仔细斟酌语句,轻声开口,首先,关于你之前的事情我不了解而误会了你,我道歉。其次,你其实不必这么悲观,凌玺御对我可能是一种愧疚加习惯心理在作祟,你是他自始至终认定的那个人,你—— 梁雨音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我酝酿好久的台词,情绪颇为激动的反问,苏瑾訫,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在我面前已是完胜,不要摆这种无能为力顺其自然的低姿态,只有心无所持的人才有资格随遇而安。我看你就是被凌玺御偏爱的有恃无恐,今天凌玺御出来追你时带伤摔在地板上,你都能那么干脆直接的走掉,说实话,你这种决绝的狠劲我永远拿不出来。但是,即使你这么狠,他还是要你。 我不说话,真正的无言以对。感情的事,如果靠拼口才,我完败。 我们两个人都沉默,各自盯着自己桌前的未动的咖啡怔忡。我无暇顾及她的想法,我自己都觉得迷惘,内心能消化今晚所接收的各种事实,却不愿意承认,凌玺御的最终选择是我这件事情。苦尽甘来确实不错,却让我觉得很不真实,我在犹豫,我要选择继续矫情故作高姿态的离开,还是听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与渴望继续低姿态的留下。我犹豫不决,对面的梁雨音却突然哭出声来,我惊得所有想法烟消云散,满眼错愕的盯着她。她捂着嘴大哭,我小心翼翼的递纸巾,终于等到她由大声哭泣到小声抽泣最后只剩抽噎,这是个奇怪的女子,她肆无忌惮的哭过之后红着眼眶又笑了起来,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我身后的方向哽咽着轻吟:看来这次我真的需要放弃了。 我不解,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我身后落地窗外的楼下,有年轻的男人捧着花朵站在彩灯霓虹的光圈里,尽管轮廓模糊,还是被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我转回头,鼻尖酸涩,心里却好像放着一只被烤得融化的冰淇淋,温暖而甜腻。我知道此刻纵然我因为感动得想哭亦或者开心的想笑,出了人道主义都不应该将情绪表现的太明显,这于对面的女人而言并不公平。可我还是忍不住的笑着问了,梁雨音,他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你自挖伤口来成全我? 梁雨音苦笑:你以为是他要求我过来跟你解释这些的吗?她边说边将落在落地窗外的视线收回我脸上,黯然轻喃:我听人说过,当一个男人在你面前永远保持着波澜不惊的沉稳模样,那只能代表,他并不够爱你。苏瑾訫,你今天走后凌玺御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失控的情绪,他被击的支离破碎的风轻云淡,足以让我心死如灰。 我离开的咖啡厅的时候梁雨音还坐在原位。我付款的时候她伸手阻止,她说,我当初没能为自己的爱情买单,现在就给我机会让我为自己最后一次的付出买单吧。 她的最后一次付出,是忍痛将我推向了她深爱的男人。 走出酒店的时候,寒气扑面而来,我已经盖耳的短发被藏在厚实松垮的毛线帽内,蜷缩着身子向灯火阑珊处的人影慢腾腾踱过去,年轻男子模糊的轮廓在我眼里开始逐渐清晰,最后定格在咫尺之遥的位置。我仰着脸,若无其事的笑着跟他sayhello,说,凌玺御,好久不久。 真的很久,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有五个小时,亦是18000秒。度秒如年,我们已经恍如隔世。 凌玺御没有笑,他跟我初见时的模样已不相然。那时的神色素淡,那时的波澜不惊,如今成似是已非,无法形容的感觉,即使面j□j绪感依旧不强烈,但那份疏远,早已不见。 他没有撑拐杖,身体微微倚在车门上。左手捧着俗气的艳红玫瑰,右手持着俗气的玫红锦盒,而半开的锦盒里竖着一枚俗气的钻石戒指。我以为他接下来要俗气的单膝下跪,然后俗气的说,鲜花有了,钻戒有了,下跪求婚也有了,嫁给我吧。 结果他没有下跪,我可以理解为他做不出这种矫情的事。我看着他一声不吭递过来的鲜花与钻戒,笑着说,凌玺御,我只是女配,你的女主在楼上,她好不容易历尽坎坷斩尽荆棘,按照剧情的发展,你应该拿着这些东西去楼上找她,然后重归于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凌玺御不由分说的将花塞进我怀里,低眸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半响才低声极认真的说出一句:我也是男配。我扑哧笑出声,我说,凌玺御,这世上的男配女配何其的多,而我和你,并不是非得在一起。 他不再看我,而是低头去取锦盒里的钻戒,然后抬起我的左手,我没有抽开,只是轻声说,凌玺御,给我一个你非要娶我的理由。 最好的理由,莫过于他的一句,我爱你。而他却只是在将戒指推进我无名指的那一瞬间,认真回答:因为,将来身体里延续着我血脉的孩子,他必须是由你生育。 凌玺御伸手抱我,他将下巴搁在我单薄的肩膀上,如释重负的吐气。他说,苏瑾訫,也许你的存在,只是恰巧为了证明,我还存在着怯怕的弱点。让你去接近凌轩远时害怕你被他染指,你消失不见时害怕没办法再见,知道你动手术后害怕你真的死掉。苏瑾訫,我没办法想象很多年后,我们携带各自的伴侣及后代不期而遇的场景,苏瑾訫,我不可能放任你站在别的男人身边去,我不可能允许,叫你妈妈的孩子,去唤别的男人为爸爸。 戒指不大不小,以凌玺御的名义,用最合适的尺寸,将我包围豢养。我看着刺眼的主钻,笑着红了眼眶。没错,我不缺你的一句我爱你,我想要的仅仅是,以我之名,冠你之姓,而将来那个冠你之姓的小baby,他的身体里流动的,是我和你交融的血脉。 爱情是世界上最矛盾的一种存在,你不能计较得失,你无法控制深浅,你或许明知道前面是个看不见底的深渊,还要奋不顾身的往下跳,即使除去开云破雾重见光明的的一半机率,还有一半的可能是万劫不复,也没办法阻止自己沦陷的决心。 我一路沦陷的迷惘,但意识始终清楚自己最想要的结果。即使开始并不美好,过程并不快乐,但只要最终的结局,是我一直所奢求的,那么,再不堪的开头和再悲哀的过程,我都可以忽略不计。 众里寻他千百度,嫣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难道不是,海市蜃楼般峰回路转的爱情? ( 谁叫你是天蝎座(一) 有人说,当天蝎对你说"不喜欢",那就是真的不喜欢.你不要试图再做任何努力,因为天蝎的执着,就像一个弹簧,你靠的越近,就将你弹的越远. ————题记 程诺言在上体育课时故意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直到确认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才手忙脚乱的从自己书包的最夹层里掏出粉红色的信封,慌张塞进隔了两张座位的陆颜期书包里。******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第二天放学回家时,程诺言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翻遍了自己整个书包,没有回信。次日她锲而不舍再度趁大家不在意时又塞了一封信夹在陆颜期的语文书里。 结果,整个高中时期,陆颜期没有再单独跟她说过一句话。 程潇柚说,阿诺,陆颜期是天蝎座,天蝎座执着,他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再努力,只会适得其反。程潇柚说这话时,正漫不经心的翻阅着程诺言的日记本,那个日记本写满了陆颜期。陆颜期的身高体重、陆颜期的兴趣爱好、陆颜期的喜好厌恶。 程诺言抱着枕头蜷缩在床角屏着抽泣声掉眼泪,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陆颜期的厌恶之一。 程诺言写的那本关于陆颜期的日记凭空消失了,她惶惶不安的跑去问隔壁的程潇柚。程潇柚眼神闪躲,吞吐了半天才解释:阿诺,我不想你睹物思人,帮你烧了。 程诺言闻言楞了半天,最后扯着嘴角笑了笑,走了。程潇柚是堂叔的女儿,和她年纪相仿,在同一所高中的隔壁班,是她从小至大唯一的闺蜜。 程诺言想,谁没有过一个初恋呢,谁的初恋注定是美好收尾的呢?不过是一个陆颜期,不过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初恋,真没什么难以释怀的。可是,当看着陆颜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而程潇柚在一旁红着脸递矿泉水时,当看着陆颜期生日程潇柚送上印着kobe图案的白色t恤时,当看着陆颜期视若无睹的从她身边走过而身后紧跟着的是满身青柠檬香的程潇柚时,程诺言终究还是难以释怀了。 程潇柚拉着她的衣角低头小声喃喏:阿诺,对不起,我也喜欢陆颜期。 程诺言从她手里拉出自己的衣角抚平,心平气和的回:没关系,你喜欢就好。 其实她很想问程潇柚,你怕不怕遭报应。 程诺言那本丢失的据说是被程潇柚烧毁了的日记里,清楚的记录着,陆颜期打球后只喝纯净水,不喜欢碳酸饮料;陆颜期喜欢kobe,喜欢白色的t恤;陆颜期身上有柠檬味的沐浴露香味,他讨厌香水,所以不愿意坐爱喷香水的班花周围的课桌椅。 程诺言从初中开始暗恋陆颜期,那些关于她的小秘密,她一字不漏的向同为堂妹及闺蜜的程潇柚倾诉。然后,在她鼓足勇气告白没得到回应后的不久,程潇柚替她完成了她在日记本上准备了多年一直没有勇气去付诸行动的事情。然后,她用这样可怜兮兮的语气告诉她,阿诺,对不起,我也喜欢他。 喜欢到可以背弃你。程诺言在内心将她潜藏的后语补充完整。高三那一年,程诺言失去暗恋了好几年的对象,失去推心置月复了十几年的闺蜜。有人说,上帝关上你的一扇门,总会给你另外再开一扇窗。那一年,程诺言高考发挥超常,考上了重点大学。据说陆颜期考的也不错,程潇柚却发挥失常。程诺言收到s市f大的录取通知书时,隔壁传来堂叔的责骂声,隐约听见似乎是要程潇柚复读,程诺言心里没多大感觉,没有幸灾乐祸,更不可能会替她惋惜。不相干的人,何必再浪费自己的情绪。 程若言独自一人踏上远赴s市求学的轨道。大学生活相对惬意,在上音乐进修课时,程诺言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位置发呆,有纸团扔在她课桌摊开的课本上。程诺言回过神来,执起纸团向周围打量,然后,就看见了苏澈。 当时程诺言正坐在窗口的背光处,苏澈没能看清她脸上那一瞬间怔忡的表情。而程诺言当时想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样漂亮的男孩子。苏澈表情不耐的朝她做手势,程诺言一下子清醒过来,红着脸将纸条传了下去,原来那纸条是传给她后面的同学的。 再有交集是在两个星期后的图书室里。程诺言抱着挑好的几本书在柜台处排队,前面站在一个穿淡粉色开衫外套的异性,个子很高,程诺言视线平行只看得见他挺直的背脊。然后,排队的长龙终于轮到了前面的仁兄,柜台的管理员却说,同学,你拿错了,这是饭卡,不是借书卡。 前面的仁兄似乎很懊恼的靠了一声,程诺言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头脑一发热,便将自己的卡递了过去说,先用我的卡借吧。 仁兄回眸略怔了一下,低声说了句谢谢。程诺言也怔忡了一下,微微打量这张精致的脸,再次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次日中午程诺言因为回了宿舍一趟,到食堂时已经人满为患。正端着餐盘四处张望寻找空位时,一旁有干净好听的男声在唤:嘿,姑娘,这儿。 程诺言闻言慢半拍看过去,只见漂亮的男孩子正朝她卖力的挥着手,用如墨般漆黑的眼瞳瞥了瞥他对面的空位。程诺言又朝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方圆十米之内找不出空位,才慢腾腾的走过去,轻声道谢,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埋头安静吃饭。漂亮的男孩子旁边坐着同年级的几个男生,见到这幕顿时直吹口哨,不怀好意的笑道:嘿,阿澈,你马子?哪个系的不介绍一下? 正太男孩呸了一声,怒斥道:卤蛋都塞不住你丫的臭嘴?瞎了眼吗,没瞧见这是咱班的姑娘?语毕转过头来问程诺言,嘿,姑娘,啥名呢? 程诺言没回声,将饭卡递了过去。正太接过瞄了一眼,满眼笑意的念:程、诺、言。靠,又承诺又诺言的,你爸妈帮你取的这名字可真够执着的。程诺言浅笑,没说什么,伸手接过他递回来的饭卡,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他放在台面上的饭卡。 苏澈。苏杭的苏,清澈的澈。程诺言下意识就想到了西湖。 程诺言的潜意识里是认为像苏澈这种看起来既漂亮又干净的男孩子,性格应该是斯斯文文安安静静的,喜欢穿同一种颜色的衣服,坐在远离尘嚣的角落里,视线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半明媚一半忧伤……嗯,实在多想了。 苏澈是个另类的存在。他长得极为漂亮,说话却从来不细声细气;他的兄弟朋友很多,但从来不跟他们一起去打篮球踢足球,最多打个羽毛球,而且每次打完都要先赶回宿舍冲凉,他洁癖的症状很严重,他讨厌汗水的味道,他那些朋友每次打完篮球回来都不敢和他勾肩搭背,因为苏公子会真生气。苏澈喜欢穿色彩鲜艳的衣服,讨厌黑白灰,偏爱粉色,但这些衣服被他穿在身上一点都不显得女孩子气,好像他理所当然就该这个样子穿。 苏澈从来不叫她的名字,一般都叫姑娘,心情郁卒时会叫程姑娘。说实话,连程诺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苏澈那一群混熟,也许有过前车之鉴,不敢轻易再对人推心置月复,半个学期下来竟都是一些不咸不淡的同学,没有朋友,除了苏澈那一群。真的没有刻意为之,一切都顺其自然。有时候苏澈也会说,姑娘,看你长相过得去心眼也不差,怎么行情就这么惨不忍睹? 其实程诺言的行情还真不算差,偶尔也会有同年级的同学或高年级的学长向她递情书或传短讯,程诺言大概明白一些怀着忐忑的心理跟喜欢的人表白后得不到回应的心情,于是无论对方是出于真情或假意,程诺言都会回复八字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苏澈看到后漂亮的大眼里写满嘲讽,鄙视的瞥了她一眼后,转过身去回复别人发给他的告白短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但女生和男生的思考方式是不一样的,男生收到这样的回复自然能够明白这是女生在不着声色的婉拒自己,而女生收到这样的回复大多数都以为对方是在关心自己的学业。故而同一种回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程诺言基本顺利摆月兑了自己的追求者,而苏澈的追求者却依然前赴后继。 第一学期末尾时,苏澈被自己的兄弟骗进了羽毛球社团,兄弟对他说有好多漂亮的大二大三学姐也在里面,一时间被美j□j惑的苏澈毫不犹豫的在报名单上大手一挥龙飞凤舞签下自己的大名,结果去羽毛球社观察市情后满脸郁卒的回来,对正循规蹈矩坐在教室里抱着论语和孔老夫子打交道的程诺言说:程姑娘,你马上给我去参加羽毛球社团,不然我拿你当挡箭牌告诉我的那些爱慕者你真实的身份其实是我马子。 向来没有多少运动细胞的程诺言暗骂了一句卑鄙,最后被向来有着极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观念的苏公子逼进了羽毛球社团。其实羽毛球社真的有高年级的漂亮学姐,可当她们从羽毛球场上挥汗如雨后下来跟新进成员打招呼时,苏公子便像触电般迅速从自己兄弟身旁闪到程若言这边来,猫着腰用她娇小的个子挡住自己修长的身躯,口中念念有词道:漂亮阿姨别过来,漂亮阿姨别过来…… 羽毛球社所有成员集资在周六为他们这批新进的成员开了个小小的欢迎会,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这批新进的成员自然都没能逃月兑过集资的厄运。苏公子许是看见程姑娘在他施展婬威逼她有难同当时没有反抗,心情大好的大手又一挥,将程姑娘那份子钱一并出了。这样做的后果是,羽毛球社的学长:我靠,好不容易进来了个小萝莉,这么快就名花有主了?羽毛球社的学姐:我去,千年难遇的小正太,这么快就心有所属了? 程姑娘:我不是小萝莉…… 苏公子(极小声的):我对漂亮阿姨不敢兴趣…… 苏公子的众兄弟:阿澈,你和诺言妹妹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反应过来的程姑娘瞬间红脸否认,苏公子则拿着手中的羽毛球拍往众兄弟每人头顶各赏一拍,口中振振有声道:滚你丫的,别他妈乱说,影响老子行情。 与其说是欢迎会,不如坦白说其实就是找了个ktv包厢每个人歇斯底里的鬼吼一嗓子。苏公子正值感冒期间,一晚上滴酒未沾,更别提碰麦克风。程诺言被他当挡箭牌推出去点了一首《可惜我是水瓶座》,唱得中规中矩,谈不上惊艳,至少没跑调,软软糯糯的声音,另有一番滋味。中途被几个颇为彪悍的学姐灌了几杯啤酒,喝的太急导致坐回角落时月复中有些翻江倒海的难受。 苏澈递过来一杯果汁,漫不经心的问,姑娘,水瓶座呢?程诺言摇头,诚实回答:摩羯座,89年的农历腊日二十六。苏公子白了她一眼,反问:星座不是都算新历的吗?说完不等她回答便径自掏出手机查89年的日历,手机上的查询结果是89年腊月二十六实则为90年一月二十二,苏公子边翻手机边靠,姑娘,你还真是水瓶座呢。 程若言对星座学兴趣不大,意兴阑珊的问了句,那你呢? 天蝎座。苏澈这样回答的时候,程诺言原本漫不经心的脸色倏地一紧,苏公子不乐意了,挑眉直问:怎么?程姑娘这是不待见天蝎? 程诺言微微怔忡了几秒,摇头,低眸喝果汁,不再说话。 陆颜期的生日是农历十一月初一,按新历算,这么说来,也只是个伪天蝎,那套天蝎座执着到你靠越近就弹越远的说法,根本不适合他。 聚会后期,不知是谁提起的玩真心话大冒险,程诺言人品极高,没被抽中一次,有学长想套这枚外表小萝莉的秘密,中途毫无原则的更改了游戏规则,强迫每个人都必须说出自己活到目前为止认为最悲哀的一件事。成员甲君说,我高中的女朋友被一阔公子一个一千二的破皮包给勾走了,果真是个小贱人。成员乙说,我更惨,我初中第一次躲在家里抽烟,被我爸撞见到后直接扣了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某学姐特彪悍的说,你们那都算些什么事,我更惨,上学期暑假回家我高中的前男友约我去他家,我还以为是什么急事呢,我艹,原来是想和我做,当老娘是ji呀,我原本想一脚踢得他终身不举,结果出脚时重心不稳摔了个狗j□j,脚腕都月兑臼了,丢光老娘的脸了! 轮到苏澈时,苏大公子先是看看了四周都瞥向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的说:我现在还是处男。半秒后,四周均是一片喷酒声,苏大公子还不嫌乱的补上一句:难道你们不认为这是一件极其悲哀的事情吗?这次连坐在一旁小口喝饮料的程诺言都被呛的岔了气。 沉寂片刻后所有人包括苏公子的目光都落在了程姑娘身上,程诺言喝了一口啤酒,低眸沉思了几秒,缓缓开口:a和b是最好的朋友和姐妹,a暗恋了c五年终于鼓足勇气告白,结果b和c在一起了,然后,没了。 周围一大片不屑的“切~”声,有学长问,这故事扯的,有啥好悲哀的? 程诺言端起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着回答:因为我是a啊。半秒后,周围万籁俱寂。 寒假程诺言回老家过年,苏公子挺重情重义的领着一大帮兄弟去火车站送她,给她买了一大包零食,程诺言在火车上翻了翻,都是他自己极爱吃的那些,果然是小孩子心性。据说苏公子是b市人,父母在加拿大做生意,他得直接飞加拿大,过年还不一定回b市。 程诺言惧冷,回家后几乎成了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收到了高中同学聚会的群邮件。聚会定在过小年那天,只是班级的聚会,原本是隔壁班的程潇柚却寸步不离的跟在陆颜期身后,原来是可以带“家眷”的。程诺言向来喜静,性子温和,高中三年从未与同学结过怨,但也确实没有交到可以称之为知己的朋友。聚会的地点选在高中班长的家里,程诺言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小口抿着橙汁看星空,有人走了过来,竟是陆颜期。 f大的学习氛围怎么样?陆颜期浅笑着这样问的时候,程诺言只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踌躇了接近半分钟才反问:你怎么舍得跟我说话了? 陆颜期闻言挑眉,显然不懂她话中的含义。程诺言淡笑着问,陆颜期,你当初收到我的情书时,是什么感觉?这种话换以前的程诺言是绝对问不出口的,经过半年的沉淀,倒真觉得释怀了。 陆颜期却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么问,脸部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笑着反问:你当初写过情书给我吗?不太记得了,高三那段时间压力颇大,很怕分心,所以收到的那些情书都没怎么看就直接扔一边了。 程诺言苦笑了一下,捧着玻璃杯将视线转回星空,轻声问:那怎么会选择在那时候跟程潇柚在一起呢?不是说那时候压力很大么。 陆颜期将胳膊伏在栏杆上,略略沉思了一会,缓缓出声回答:不知道呢,只觉得突然有个人那么关心我,知道我喜欢纯净水,讨厌碳酸饮料,喜欢kobe,喜欢白t恤,喜欢柠檬味道的沐浴露,讨厌香水,还有很多很多。说到这时,陆颜期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表情有些迷惘,仿佛在等待她一个肯定的答复般轻喃道:那时候我想,人这一生即使再漫长,也未必能遇到一个对自己了解至此关心至此的人,所以应该值得珍惜。程诺言,你说对吗? 程诺言静静的回望他,心里有股微微的苦涩在发酵,半响才浅笑着回答:是的,值得珍惜。心里想的却是,陆颜期,若你只是想珍惜那般了解你那般关心你的那个人,那个人选,是不是非我莫属呢? 阳台里走进第三个人。程潇柚站在陆颜期身边低眉顺眼的唤她,阿诺。但她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防备。程诺言敛去笑意轻轻颔首,不咸不淡的回应她。 手机铃响,程诺言边掏手机边低眸,是有些时日未曾联系的苏大公子。程诺言猜测苏澈是她的福星,这个电话来的多是时候。接通,苏大公子干净而懒散的声音随即传来:姑娘,在干嘛呢。程诺言突然觉得即使是这样随意的问候,在如此冷冽的严冬里也显得格外温暖,唇角不自觉的翘起,故作淡然的开口:敢问苏公子现在身在何方,若在国外请挂断直接短信可否?小女子家产薄弱奉献不起跨国漫游这项伟大工程。 苏澈在那端笑着靠了一声,只嚷:不就是点破话费,大过年的你至于这么寒酸么?亏少爷我刚回国前脚进家门后脚就惦记着给你丫打个电话呢,到底在做什么? 程诺言下意识往身侧瞥了一眼,见陆颜期携着程潇柚已经出了阳台进了内里,浅笑着回答:同学聚会,a问c,当初收到a的告白情书时是什么感受,还有,为什么最后会跟c在一起。 那端沉静了一下,苏澈轻声问,然后呢? 程诺言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回答:没有然后呢,苏公子打电话过来恐怕不只是无聊到询问我在做什么这么简单吧? 知我者果然非程姑娘莫属。苏澈的声音染了些笑意,随即补充道:姑娘,发张靓照过来借少爷用用,我高中认识的那群混球一个个都带着马子在老子眼前瞎炫耀,把老子讽的无地自容,老子要拿你的照片给他们几个瞎了眼的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美若天仙。 程诺言闻言怔忡,半响才问,为什么要我的照片?敢问苏公子的仰慕者可在少数?公子只需将“我想要一张你的照片”这条短信群发给你的红颜知己们,不出十分钟燕环肥瘦各种姿势各种媚态的照片你绝对会收到手软,何必为难本姑娘? 你对我有意思吗?苏澈突然一本正经的问了这么一句,程诺言闻言贴着手机的脸倏地一热,心跟着漏了半拍,迅速调整自己紊乱的心绪,边摇头边回答:没意思。苏澈听她这么一说原本认真的语气瞬间散漫了下来,恢复了一贯慵懒的模样,一副了然的语气说道:所以我才找你要照片啊,那些女的不都对我有意思么?我要是还问她们要照片,她们不直接误会我对她们也有意思?那开学岂不是又要缠上来了?不是只有姑娘你一人对本公子的长相具有免疫力么,别磨蹭了,随手照一个发过来吧,赶紧的,爷候着呢。 程诺言无言以对,最后出了阳台随便拉了一个同学给自己拍了张照片,期间因为害怕无比挑剔的苏公子不满意而导致返工,故认真的挑了光线好的地方扯了扯嘴角摆出标准的国际微笑。 不多时便收到苏澈的回讯:姑娘莫不是为了去见c君而特地打扮的如此令人耳目一新? 程诺言低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饰,其实真的很一般,是她之前留在老家的冬装,没有在s市穿过。略略思考了一番,笑着回复:姑娘要真打扮起来,定会让公子倍感惊艳。 苏澈回:那本公子就拭目以待了。 程诺言笑笑,将手机收回兜里,这次她完全充当路人甲的聚会终于接近尾声。陆颜期是骑摩托车来的,程潇柚小鸟依人的坐在后面搂着他的腰,程诺言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戴着头盔的陆颜期转过头来对站在台阶上的程诺言说,一起上来吧程诺言,你不是住在潇柚的隔壁吗,我送你们一起回去。 他说这话时,他身后的程潇柚一脸戒备的盯着一直保持得体微笑的程诺言,有一瞬间程诺言甚至想应允了,就当挫挫程潇柚的锐气也好。但终究还是笑着摇头拒绝,上了他摩托后面的计程车,心里无比感谢班长住的这地方是闹区,不缺乏taxi,也无比感谢自己方才没有头脑发热做出让自己瞧不起自己的决定。不是她故作清高,而是该放开的,就绝不要多留一丝绮念。 回家冲凉,睡觉之前才发现苏澈的未读信息,只有一句:姑娘后天生日怎么过?她那天只是随口一提,他便记住了。程诺言自己自然不会误会什么,苏澈待她极好,也仅仅是因为他知道她不花痴他,可以当真正的朋友来看待。苏澈对待朋友向来是不会吝啬他的真心的。但即使只是关于朋友之间这种极其随意的问候,也让程诺言倍感温暖。 聚会后的第三天,程诺言收到了一个从b市快递过来的包裹,她被快递员的电话call出门签收包裹时,隔壁的堂婶和她宝贝女儿正提着大包小包从计程车上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买年货。程诺言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婶子,程潇柚的母亲笑着冲她点点头,跟在她身后的程潇柚看了程诺言一眼,没打招呼。 sf的快递工作人员很尽职,要程诺言先检查包裹内的物品是否完好无损再签收,程诺言将不算大的纸盒子拆开,里面依旧是一个纸盒子,两个盒子之间塞了很多泡泡纸。程诺言耐心极好的小心翼翼拆开剩下的纸盒,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亚力克塑料盒子及一张漂亮的卡片。塑料盒子里装着一个极其小巧漂亮的ipod,粉色的,苏澈偏爱的粉色。卡片上是苏澈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生辰快乐。署名只有一个苏字。 程诺言在签收单上极其认真工整的写上自己的名字,抱着装了ipod和卡片的纸盒上楼进自己的房间,微微调整有些失常的心跳,拨电话给苏澈。电话接通,苏澈慵懒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不知生辰礼物姑娘是否满意? 程诺言情不自禁的轻笑出声,认真的说,谢谢,苏澈。 那端的苏澈一边打哈欠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甭谢了,那是你应该得的。我跟那群王八打赌,说我马子绝对比他们马子好看,他们都不信,我拿出你那张素颜照把他们全秒了,赢的钱都够我换新手机了。放心,回校会分红给你的。 程诺言心头暖意纵横,活了十八年终于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心无城府。脸上笑意明媚,轻声回答:好,公子记得请小女子吃大餐。 再见面时,苏澈果然没有食言,带着程诺言上了f大附近收费最坑爹的饭店狠狠搓了一顿,当然,同行的还有一大群兄弟。期间苏澈上洗手间时他放在餐桌台面上的新手机遭到了同群人的围观,其实大家想观摩的也只是他手机的款型,结果一开锁便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包厢里瞬间炸开了锅,恰巧苏公子从洗手间出来,几个人拿着他的手机纷纷围了上去,边指着坐在原位不明所以的程诺言边冲苏澈嚷嚷道:阿澈,赶紧给我们交代清楚,不得了了啊,才过一个寒假,你都和诺言妹妹产生了jq?屏保都直接用她的照片了!到底给不给活路我们这群孤家老人?! 苏澈一把抢回手机,挥开七八只搭在他肩上的猪蹄,极度不耐的开口:我靠!瞎嚷嚷什么呢,你们懂个毛球,这张照片能给爷带来财运你丫懂么,没这张照片你们现在能坐在这里吃麻辣砂锅?吃街边麻辣烫还差不多!有吃就赶紧吃,丫那么多废话干嘛?大餐都塞不住你们的臭嘴?! 众人纷纷问此话作何解,苏大公子懒得解释,只仰首示意正坐在原位不知所措的程诺言,嘿,姑娘,多吃点,跟这群非洲难民在一起就甭矜持了,至少得把你那份子吃回来。 苏澈这一大圈子的人里,是没有谁跟程诺言玩暧昧的。不知是真因为苏澈的关系,还是像程诺言这种安守本分循规蹈矩能少说话时绝不多开口的性子不太遭这群人的追捧。总之,这样也就成就了程诺言能够无畏闲言碎语和他们安好相处的模式,自己问心无愧,又何惧他人多言?这一群人只有苏公子程姑娘长姑娘短的唤她,其他人都唤她诺言妹妹,每次听到这种称呼程诺言都会情不自禁的抖三抖,然后将自己的衣袖推上,果然,又起鸡皮疙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