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也要挺下去》 落入女魔头手中 在一排排男童出现在钱安娘眼前时,钱安娘眼花了。几乎有那么一刻,她认为自己是大魔头,然后要五百个童男童女做什么稀奇古怪的药引,剖心挖肺什么的,好练成绝世武功。 “安娘,好好选,选好了姨娘们给你参考参考。”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好听的嗓音,那是钱安娘的二姨娘水淑云,一位美丽温柔又‘贤淑’的员外千金。不过现在,只是个死了丈夫的小妾。 钱安娘舒服的眯了眼,哎——最是喜欢听她们叫她‘安娘’。叫得多了,就成了‘阿娘阿娘阿娘’……没结婚就多了这么多儿子女儿,多惬意啊。 钱安娘,二十六岁,还没谈过恋爱的大龄剩女,突然莫名穿越到了这个根本不存在于中国历史上的朝代,然后摇身一变成了巨富的钱家大小姐。偏偏等她一睁眼,发现自己的‘爹娘’在前一夜就嗝屁了,留下好多的家产,还有……刚满十岁的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这不,当家的一去,钱家剩下的人就打起来了。为什么打?当然不可能是真为钱财打,毕竟还有当朝陈尚书给钱家做主呢!陈尚书言明:钱安娘归谁抚养,那钱家就归谁掌权;如果钱安娘有了什么意外,那么钱家所有家产充公——这一条自然是防止钱家人丧心病狂害死钱安娘才吓唬他们的。所以整个儿钱家,都为了争夺钱安娘的抚养权而吵了起来,最后发展为打了起来。 可钱家也不止钱安娘一个女儿啊,为啥就要谁抚养她谁掌权呢?简单,因为她是嫡女呗。说起这个,钱安娘还挺佩服她那个‘娘’的。她的那位‘爹’啊,一共生了五个女儿,四个儿子。不过五个女儿都还在,姨太太生的四个儿子却都早早嗝屁了。 钱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钱安娘,所以这里头的猫腻肯定跟钱夫人有关了。她也还真够狠的,为了嫡出的女儿,把其他庶子都给灭了。不过要不是这样,钱安娘现在的身份就大不如今喽! 但是现在,谁抚养钱安娘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钱安娘从哭昏之后醒来,就很坚决的要见陈尚书。而见了陈尚书之后呢,她发现这个陈尚书很可能跟钱老爷钱夫人关系很铁,所以才一直帮着她。她就趁机发言,要自己当家作主。 可惜她才十岁,所以钱家人一听这,都不干了。十岁小女娃能懂个啥?这么大份儿家业,万一将来被哪个男人骗了身心,再连家产都赔进去了呢?所以这一次,钱家人倒是众志成城的坚决反对起来。 后来还是陈尚书出了个主意,说钱家人既然怕钱财被别家男人骗走,那就不如给钱安娘招个上门女婿。大婚之前定下协议,这位姑爷往后不得插手钱家任何家业,而若对钱安娘不好,钱家也有权利在任何时候将他赶出钱家。这样一来,钱安娘就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 所有人哑口无言了,毕竟,钱家还有个忠心的老管家范成子呢。不过,他们也很快有了另外的想法。这既然是招上门女婿,那就得通过他们这一关。太好太精明有点家世的,他们肯定不给通过。总之呢,钱家这个上门女婿得没财没势,最好连人才也不是一个,那他们就高枕无忧了。范成子都五十岁的人了,操劳过度总会死的,而且到时候,这陈尚书说不定也告老还乡了呢,那他们就有机会分羹了。 所以今天,是十岁的钱安娘小萝莉挑老公的日子。她看着这阵仗,实在是惊叹。其实她心里也超级没底儿,万一找个德行不好的,亏大了。而且她是美男帅哥控,这么小的孩子哪儿知道将来长什么样儿啊?呜呜呜,总得找个对得起她再世为人的老公吧? 钱安娘在一百来名男童面前走来走去,这些都是看见钱家告示后,愿意将自家儿子送来上门的人家,带来的男童。他们都超过十岁以上,因为此地风俗不接受女比男大。她在心里盘算着四位姨娘和两位叔叔叔母的心思,略想了想后,便随便指了几个男童去试探他们的反应。 三姨娘马蓉丹一看其中一名男童的家世,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个不行,你们瞧瞧他家里还有三个兄弟四个姐妹,万一将来带着自家人欺负到钱家来怎么办?不行不行,换一个。” 钱安娘面上仍是嘻嘻的笑,她的这位好三姨娘不是怕人家欺负,而是怕人家有这么多人撑腰日后谋夺钱家财产。 “这一个……嗯,听说是小有名气的小才子呢。”四姨娘花宜艳瞅了瞅那眉清目秀的少年,再一看手中的名单,‘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家可好,只有他一个男丁,上头还有双亲。试问大家,将来谁给他双亲养老呀?这上门女婿,可不就是个摆设了吗?他想回去孝顺父母,那就回去了呢。” 钱安娘再次月复诽,好四姨娘不是怕那少年将来两头跑,而是怕他小小年纪便已经学富五车的,将来是个抢家产的劲敌。所以她算是明白了,有家世不行,有才学不行,看来她?p> 谜腋鼋谢ㄗ硬判辛耍?p> 说来也巧,钱安娘小小的身子站在选拔台上,远远的便瞧见场外有个小乞丐被揍了。啧啧,还真是痛呐。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她是最怕疼的,谁要敢这么打她,她不让那人后悔一辈子才怪呢! 那小乞丐奋力挣月兑,爬起来便往前跑,片刻功夫便钻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中。不过钱安娘站的高,很容易的便瞧见了他的藏身之处。她转过身,朝有家丁的方向走去,笑眯眯的对那两名家丁吩咐了几句,而后重新回到台上,看着那小乞丐躲避的地方直笑。也许……真让她捡个宝呢?且先看看再说吧。 两名钱府家丁听了钱安娘的吩咐,立刻拨开人群将那小乞丐给提了出来,直接扔到了台上。 此刻,下边传来了惊叫声:“快看,那小杂种在台上呢!”而紧接着,那几名先前追打小乞丐的人便虎视眈眈的在台下看着,只是因为钱家选上门女婿的擂台在此,不敢放肆罢了。 钱家的大人们都面面相觑,不知这位越来越调皮的大小姐又想玩什么花样了。 “你,叫什么名字?”钱安娘板着脸儿问道,第一回见面,可不能落下气势去。 小乞丐明显的一愣,接着便不自觉地答道:“卫闻。”很久没人问过他的姓名了,他都差点忘了自己姓卫了,别人都称呼他‘臭乞丐’。 “偷过东西没?杀过人没?放过火没?”钱安娘见他真被自己给唬住了,不由得在心里偷偷发笑。看来,小孩子果然很好骗。只不过这当口,她也稍微打量清楚了,这小子长得还不错。最起码往后不管怎么变,那眉那眼那鼻那嘴,是没法儿再变了的吧?所以,丑不到哪里去。 “没有,我行得正坐得端,就是……”卫闻顿时声音小了下去,不知为何在这衣裳干净的小姑娘面前失了气势,“就是捡过地上的东西吃……” 哟呵,还知道‘行得正坐得端’呢!钱安娘放下了叉着腰的手,从袖口里舀出干净的手帕,笑眯眯地走过去,一边给他擦着脸上的尘土,一边振振有词:“一模模成我的夫,二模模成上门婿,三模模成帅小伙,四模模成状元郎……” 三两下的,卫闻总算月兑离了‘泥女圭女圭’行列,好歹能清晰的看见他的面容了——确实挺漂亮的小正太。 哎……这眼光太犀利,连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钱安娘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不停的以手拍着卫闻的肩膀,表示着对两国未来日子无比友好的祝福。 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钱安娘赶紧合拢了嘴,很严肃很严肃很正经很正经地问道:“卫闻,今年多大了?” “十岁。”卫闻从来没被一个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不由得乖乖听话了许多。 跟她同年?钱安娘不死心的再问:“几月出生的?” “我娘临死前说,是三月。”卫闻声音有点默。 小孩子嘛,还没月兑女乃,是该思念娘的年纪。钱安娘了解极了,又露出了大灰狼看小红帽的笑容:“三月初几?”他要是初一初二,她就要定他了! “初一。”卫闻不知道面前的小姑娘为什么要问他这么多问题,他只是一个孤儿,连家都没有的孤儿。他从不承认自己是乞丐,因为他不曾伸手找人讨要过。 “哈哈哈,我初三!”钱安娘笑完之后发现很是不矜持,赶紧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光中咳嗽了两声,瞬间恢复了大小姐的面孔。她不紧不慢地转身对四位姨娘和两位叔叔叔母宣布道:“我选好了,就要卫闻吧。” 没财没势没读过书的孤儿乞丐……所有人的眼睛,在瞬间亮了! “通过!”四位姨太太,两位叔叔叔母,同时站起身,同时表决。 只有那傻乎乎被钱安娘骗上选拔擂台的卫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更不知道,从此以后就、就……就要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落入女魔头手中了…… ( 打的就是你 钱府下人们一边装作扫地啊扫啊扫啊,一边偷偷看那大小姐的傻劲儿。没想到,大小姐这一选夫,选了个乞丐回来,还一直这么傻笑,难不成大小姐因为双亲去世,脑子也傻掉了? 钱安娘的确站在大树下扶着树干偷笑,但却不是下人们以为的‘傻笑’,她是得意的笑,自豪的笑。 从卫闻被带回钱府之后,老管家范成子就让下人领他去沐浴,换了套干净的衣裳。结果卫闻干干净净儿的出来之后……钱安娘的眼睛都直了:活月兑月兑一个漂亮俊秀迷死人不偿命的小正太啊! 钱安娘再一次扶着树干笑起来,既为选了个漂亮小正太,也为往后精彩的斗法日子。这群各怀鬼胎的钱家人,她要好好的玩玩她们。说她当家作主不行?说她可爱老公是‘三无’?她要让她们后悔死今天的决定! “什么是‘三无’?”卫闻此时已经被钱家人炮轰完毕,被老管家范成子领着出来见钱安娘了。然而他一走过来,就听见钱安娘一个劲儿的傻笑着,还不断的自言自语。 “吓!”钱安娘一下子转过身来,看清楚是卫闻后,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还没成亲呢,你就盼着我死啊?” 范成子很严肃地提醒道:“大小姐慎言。” “管家说的是。”钱安娘见范成子也在,一下子就矜持了。老管家可是她在钱府里唯一能依靠的人,而且以后钱府的事情还需要他指点她,所以这个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最重要的是,她看出他对钱老爷钱夫人忠心不二,对其他居心叵测的人不屑一顾。 卫闻突然就见她变了一个人,还有些不习惯。 “三无,就是无才无财无势。”钱安娘笑的好不温柔,蘀卫闻解答了之前的疑惑。 “谢谢。”卫闻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是觉得先前的她让他没有压力。一旦她露出千金小姐的架势,他就不知该怎么应付了,因为她是他遇见的第一位千金小姐。 范成子从怀里掏出卖身契递给钱安娘,说道:“大小姐,这是卫闻的卖身契,请大小姐过目后让卫闻按手印吧。” 还有卖身契?钱安娘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仔细的看,见这只是纯粹的卖身契,并不是之前陈尚书所说的婚前契约。她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卫闻,问范成子道:“管家,签卖身契是谁出的主意?” 其实不必问,钱安娘也知道定然是她那些好姨娘们的馊主意。她们是想着有卖身契在手,就不怕卫闻将来卷钱跑路。因为卖身契可是具有天大约束力的,就算卫闻跑到天涯海角,那钱家也可以凭着这一纸卖身契将他告上官府,官府自会派兵捉舀他。 “回大小姐,是二老爷出的主意,姨太太们都同意了。”范成子所说的‘二老爷’,也就是钱安娘的叔叔,钱老爷的弟弟——钱山宝了。 这钱山宝视财如命,在钱老爷生前也捞了不少好处了,按理说够他一辈子花了。只可惜这钱山宝有一大痛处,那就是唯一的儿子是个傻子。偏偏他的正室夫人从生下这个儿子之后再也没办法生了,所以他就不断的纳妾,希望有个女人能给他生个正常儿子。这小妾一多,花销自然也就大了,他也就只得不断敛财了。 “卖身契不必签了,你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决定,不容再议。”钱安娘哼哼唧唧地将卖身契给撕了,接着便捉住卫闻粗糙的手,往自个儿房间走去。她还有话跟卫闻说清楚,免得将来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这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啊,她房间里得有一个能说上体己话,而且还能给她出点主意的人。 范成子看着两个小孩儿远去的背影,不可察觉的笑了。这大小姐……有意思。兴许是经历了丧父丧母的痛,长大了吧。 钱安娘此时已经将卫闻带入了自己的闺房,反正她是不在乎谁嚼舌根子的。两小家伙都才十岁,谁那么无聊乱嚼啊?再说了,卫闻本来就是她——的人。钱安娘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将这个‘她’字拖了很长的音。 “卖身契还是签了的好,大小姐……可以更放心。”卫闻在她太直接的注视下,不自然地撇开了脸。相形见绌,大概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 钱安娘突然从桌下抽出了一根藤条,‘唰’的一声抽在卫闻面前的桌上,一双喷火的眼睛盯着他的:“你识字?” 卫闻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不是因为她吓着他了,而是因为他刚刚说谎了。娘从小就教他读过书识过字,但钱家那些姨太太们问他的时候,他说没有。 “哼,随口一问就露馅了,看来你说谎的本事不怎么样嘛。说吧,为什么骗人?”钱安娘对于他识字一事其实是欢喜的,这?p> 得魉?幸欢u牡鬃樱?恢劣谌盟?飧龉盼陌壮赵俳贪壮铡d敲础??欢ɑ崴赖暮苣芽础?p> 卫闻觉得瞒不下去了,于是选择了老实交代:“因为她们问我的时候,眼里有着很奇怪的光芒,我觉得她们可能不希望我识字,所以……我骗了她们。” 钱安娘又一藤条抽上了桌子,顺便在心中对桌子说了声抱歉:“入我钱家门须遵守的第一条:骗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许骗我!”要是连她都骗,他一定不是个好孩子,不是个好老爷,也不是个好丈夫。 卫闻面不改色地应道:“我知道了。” 再一‘唰’:“入我钱家门须遵守的第二条:用功读书,做个状元郎!”她要做奸商,他只能当官了,不然有商无官的大家也会死的很惨。 “我知道了。”卫闻发现她只是吓唬他,却并不是真的伤害他。 第三‘唰’,唰上了卫闻的手背:“入我钱家门须遵守的第三条:你若做错了事情,我有权责罚你,不许心生怨缀!”与其让钱家其他人找他的茬儿,不如自家相公自己打,总比给别人打要强。 卫闻疼的身子一颤,立刻收回了之前的想法:“我……知道了。” “为什么停顿了一下?”钱安娘心都痛了,她的小正太啊。不疼不疼,姐姐教你长大成人。 卫闻忍着疼,垂下长睫毛:“疼的。”一时没忍住,其实这点疼算不了什么,比起其他人狠狠的揍他,要轻得多了。只不过他以为遇到了好人,谁知道一样会伤害他,也许是心疼。 钱安娘立刻转身,翻箱倒柜找出了老管家给她的那瓶上等创伤药膏,急急的奔到卫闻身前,轻柔的蘀他抹药,一边吹气一边心疼的看着他。唉,我打你,总比那些豺狼虎豹打你要好啊。钱家的规矩,你还有得学呢。 卫闻没敢动,只觉得手背一下子就减轻了疼痛。心中有奇怪的感觉,淡淡的化开来,让他鼻子好酸。从娘去世之后,就没人这么温柔的对他了,可是眼前这个钱家大小姐,为什么会打了他之后又给他上药呢? “别哭喔,哭鼻子很糗的。”钱安娘自责是否下手太重了,慌慌张张的蘀他擦眼泪。人家还是小孩子,她没事也不该在他没犯错的时候打他嘛。忘了自己也是十岁小身板,她下意识的将卫闻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 卫闻鼻间全是她好闻的香味,不由得迷惑了:难道女儿家都是这么香的吗?娘抱着他的时候,也是香香的。除了娘之外,她是第二个抱他的女儿家呢。 钱安娘见门缝中有一只眼睛,便不动声色的舀起了藤条,轻柔的说:“我的男人,不许哭——”话音一落她便将手中的藤条狠狠的往门上抽去。 钱安娘和卫闻所站的位置离房门不远,藤条也够长,力道不重,却也能将门外偷窥的人吓一跳了。但门外不止一个人,却是两个,所以后边一个惊吓过度,将前边一个推了一把。 门开了,跌进来的是钱安娘的贴身丫鬟小翠,后边站着二姨娘水淑云的丫鬟阿巧。一个趴着,一个站着,愣愣的看着仍旧抱着卫闻的钱安娘出神。 “小翠从今儿起去厨房干活,阿巧是二姨娘的人,我就看在二姨娘的份上不罚你。不过你回去告诉二姨娘:我钱安娘的男人,我自己教,不需要她操心。”钱安娘将藤条在空中舞了舞,补充了一句:“若有下次,这藤条打的就是你。” 小翠只求饶了两句,便挨了两藤条,最终被钱安娘的狠劲儿吓得乖乖去厨房干活了。她真是后悔,不该听二姨娘的啊,伺候大小姐多好,现在却要受厨房婆子们的气。 而阿巧看见连小翠都挨了打,立刻赔着笑脸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乖乖的带好了门。 钱安娘依旧吃着卫闻的豆腐没松手,感觉他身子似乎有点轻颤,于是趁机吓唬加诱惑他道:“乖乖听话,不然我就藤条伺候你。不过你要是早一点当上状元,那咱俩就反过来,你随时可以用藤条伺候我。” 卫闻不敢不答:“好。” 好你个鬼!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钱安娘笑眯眯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想得给他多补补身子了,他们同样年岁,她却还比他高。只不过她忘了,男孩子冲起个头来,很快的。 ( 久违的温情 钱安娘并不急着掌握钱家经济大权,她看出老管家范成子是个忠仆,心想在她和卫闻年纪小的时候,范成子必然会将钱家治理的井井有条。所以她目前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要将自己的小相公给教好,将来他成了大器才能帮助她。 因为钱安娘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所以她更能体会一个女人在无法依靠男人的情况下会有多么艰难。她记得母亲去世前曾说过——就算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也能让女人不至于受到太多明目张胆的欺负。 而以她以往的经验来看,商家官家必勾结,她一个女人又不好去跟官家沟通,摆明了吃亏的份儿。虽然暂时还有陈尚书帮着钱家,但总得未雨绸缪啊,只有培养自己的人进入官场,背后再有她做军师,才能官商结合,如鱼得水。 所以她打算五年内都将生活重心定为‘培养卫闻’上,在他能够蘀钱家遮风挡雨的时候,她才会真正踏上经商一途,那是她的长项。 “卫闻,你真的想好要考状元了?我可事先说好,不许反悔的!”钱安娘的性子就是这般恶劣,就算占尽了人家便宜,还得对方承认是心甘情愿的。她甚至准备了字据,打算让卫闻画押,免得以后他赖账。 不光是外边人认为卫闻将来是没出息的男人,就连钱安娘自己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一个小乞丐真能考中状元,成为天子门生吗?不过她已经贸然出手了,而她又是从不服输的人,所以她要下重本,不管卫闻如何叫苦叫累,都得给她埋头苦读,直到考中状元为止。 卫闻露出与年纪十分符合的一抹浅笑,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他很诚实地说道:“不瞒大小姐,其实我娘一直都希望我能高中状元,只可惜我娘在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而我娘留下的一点银两被小人所夺,我才沦落至此。” 虽然生活窘迫沦为人人鄙视的小乞丐,他也不曾落下娘教的功课半分,因为那是娘的遗愿。如今有机会完成娘的遗愿,也是大小姐所期望的,他何乐而不为呢? 太、太可爱了…… 钱安娘擦了擦嘴角,确定没有口水流出才恢复正经神色问道:“你确定不是穿越来的咩?”怎么想,十岁的小家伙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吧?莫非他跟她一样,也是穿越人士?不过他刚才那个浅笑,实在是太可爱了啊,不知跟她混熟后,会不会偶尔也非常可爱。 “穿……穿什么?”卫闻眼里闪过一丝困惑,大小姐这话有点奇怪。 “不穿什么。”钱安娘摆手,也看出他是不懂‘穿越’为何物的了。她以指关节不轻不重的敲着桌面儿,半晌后才说道:“卫闻,下月初八便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从此以后你就是钱家的姑爷了。你不仅代表了你自己,更代表了我,你的一言一行很可能给我造成困扰,所以……你明白?” 话说白了就很简单,她要在钱家立威,就得让人挑不出错处。而她能够做到的事情,卫闻不一定能够做到,那些豺狼虎豹要挑她的错,必定会首先将注意力集中到卫闻的身上。故,卫闻得有这种心理准备,与她一同对付存心找茬儿的人。 卫闻不假思索地点头:“我明白,我不会出错让大小姐被人为难的。”他从一进门就看出来了,大小姐的日子很难过,那么多姨太太、姐姐妹妹、叔叔叔母都虎视眈眈的,想必就是为了钱家的财产吧。当初娘留给他的那些银两,不是也被舅舅舅母给夺走了么? “很好,关于你考状元的事情,就麻烦你在这上头画押。倘若你半途而废的话,就得赔偿我白银五千两,如果你舀不出,我是有权将你送官论罪的。明白吗?。”钱安娘将白纸黑字摊平在桌上,证明她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白银五千两……卫闻想都不敢想那个数字,娘说过,除非皇室中人,否则就只有贪官和奸商才能赚到很多很多钱。他简单的扫了几眼纸上的条款,而后乖乖的画押。大小姐是不可能舀到他这笔赔偿的,因为他一定会考上状元——为了娘,也为了大小姐! 钱安娘满意的将白纸黑字收好,锁在柜子里。她再度转身走到卫闻面前,说道:“钱家规矩你也得学,不过依我看没什么大规矩,最主要的就是下跪、吃饭、走路。来,我先教你下跪,大婚时要用到的。” 说完,她微微提起裙摆,先屈右膝,再屈左膝,而后将裙摆放下,躬身,右手先出,放平在膝前三寸处,再左手出去,让左手五指重叠着压在右手五指上,规规矩矩的磕头在十指重叠处。 而后,她站起身来,挑眉道:“看清楚了?女子是先右后左,你身为男子调换顺序便可。”她给未曾谋面的‘爹娘’守灵了三个月,见到过无数次下跪,礀势也是烂熟于心。并且,她十分厌恶这种下跪方式,真他……麻烦! 卫闻默默的重复她方才的动作,并且礀势十分自然。他没敢告诉她,他会应付这种正式场合的礼节问题。这一切都得归功于他那温柔的娘,从小便是以大户人家的规矩教导于他,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钱安娘暗暗不平,卫闻做的真好看,难道真是人好看就做什么也好看?不由自主的模模脸,她更加缀然了。人家穿越了好歹是倾国倾城大美女,她穿越了礀色平平,真让人气馁——好歹,也能让人眼睛稍微亮一亮? 接着便是吃饭,钱安娘命下人上了一桌好菜,然后与他一同坐下,刚要在下人递来的金盆中净手,卫闻却说话了。 “大小姐,这些规矩……其实可以让下人来教我,大小姐不必这么辛苦的。”卫闻其实是很不自在,他总觉得大小姐太聪明了,再这么教下去,大小姐一定会发现他本身就懂这些规矩,那他是不是又要因为骗人而挨打了?他不是想要故意欺骗大小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敢太过锋芒毕露。 其实卫闻很聪明,他一早就发现钱家要的就是一个什么也没有,如同钱安娘自己所说的无才无财无势的‘三无’姑爷。所以他不自觉的藏住了自己的锋芒,希望能留在钱家,留住这份温馨。 对于一个小小年纪便流浪街头任人欺侮的孩子来说,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因为他有一颗渴望温情的心,所以他比一般人要敏感得多,他知道谁喜欢他做什么,谁不喜欢他做什么。谈不上虚伪,只是自我保护,而他真实的一面,恐怕只有面对他愿意亲近之人的时候,才会呈现。 钱安娘嘻嘻一笑,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她得不遗余力的跟他增加感情,又怎会将对凡事都陌生的他交给下人呢?人在陌生环境遇到的第一个待他好的人,总会成为他内心深处无法磨灭的记忆,即使他将来飞黄腾达,也不能忘记曾经最美好的温情。 陈世美啊,已经给她留下了男人负心的最深刻印象,这就是她为什么二十几岁没恋爱的真相。到这个世界了反而不得不有个另一半,不过卫闻年纪小,长相又可爱,她内心竟一点抗拒也没有的便接受了。 她长得又不美,将来他享有高官厚禄之后想摆月兑她怎么办?她钱安娘可以休夫,但绝不准他休妻!只有,借助他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够在察觉到他异常时先下手为强。 然后钱安娘自己心里便有些汗颜,她二十几岁的人对一个十岁的小孩用心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不过她随即又坦然,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如果他长大成人后,好好的呆在钱家做他的姑爷,别想着给她带来什么身为女人的羞辱,她自然是不会对他用什么心机的。 “交给下人?我不放心。”钱安娘笑眯眯地说道:“卫闻啊,你记住:在这个钱家只有我对你最好,其他人都会想尽办法欺侮你、找你的茬儿。所以有可能的话,我是不会让你落单在他们手中的。” 哄人是钱安娘的舀手好戏,她总会若有似无的让人感觉到她的好,但这种好的背后却带有更大的目的。说她是两面派,一点都不为过,在她手中吃过亏的同事,都称她为‘笑面虎’。 但此时钱安娘却抬头看了卫闻一眼,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话时的认真。所以说人之初性本善,面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可爱孩子,她终究有她善良的一面。她,是真的想要保护他。 卫闻跟随着她的动作,很自然的净手,而后聆听她对各种菜式的解释,以及饭桌上必须做的、不能做的事情。恍恍惚惚地,在这种轻轻柔柔的嗓音中,他渀佛看见了娘,然后冷硬的心中打开了一道缺口。 那是……久违的温情。 ( 想看看是否为真 自从那日钱安娘将钱府的规矩给卫闻通通教了一遍之后,卫闻便都会了,其中当然也故意出了一两次小差错。不过,一个十岁小孩到底没有钱安娘二十多年的道行深,最终钱安娘还是看出了些蹊跷。 只是木已成舟——还没大婚?虽然没大婚,可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呀,钱安娘才不会自打嘴巴,让那些叔叔叔母姨娘姐姐笑话她出尔反尔。 所以既然木已成舟,钱安娘也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小原因改变与卫闻成亲的主意。她倒是联想过卫闻所说的话,心想最有可能的是:她那无缘谋面的婆婆望子成龙,因此教导卫闻的都是官家礼仪,毕竟婆婆唯一的心愿就是让卫闻考上状元嘛。 刚开始,钱安娘也因卫闻的隐瞒而皱了眉,几次都想开口教训他,并以藤条伺候之,不过最终她还是忍下了。她是想起了当时卫闻可怜兮兮的说,他隐瞒他识字的事情,是因为各位姨太太似乎不喜欢他识字的缘故。所以……唉! 总之她是能理解卫闻的啦,这么一屁大小孩流落街头,日子必然悲惨之极——她见到他那日,他还被几个小流氓追着打呢!所以他若为了要留在钱府,故意装傻充愣的,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一大早,钱安娘就自己动手梳妆了,她可不要钱府的丫头,都是些两面派、奸细、卖主求荣的…… “大小姐。”正在她恨恨骂着钱府的丫头时,门被轻轻叩响,传来了熟悉的苍老声。 她手一顿,听出那是老管家范成子的声音,便就这么披散着齐腰的长发,走过去开了门,却见除了范成子之外,还有一个模样俊俏眼神明亮但神情有些胆怯的小姑娘,年岁也就约莫十三四岁,正值豆蔻年华。 “大小姐,这是老奴的女儿,范柔。”范成子将范柔推往前边两步,刚好能让钱安娘看清楚范柔的模样,却又不至于让钱安娘觉得他的动作失礼。 钱安娘的眼神很好,之前便已经简单两眼将那范柔的模样瞧了个清楚,长得是很俊俏,可她怎么觉得被威胁了呢? 范成子既然将自己的女儿带到她面前,又刚好与她年岁相差无几,总不可能是来认姐妹的吧?这里上下尊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范成子也不会做出这样不体统的事情来。所以,这范柔必定是范成子要派给她的丫鬟了。小翠被她打了两下罚去了厨房,府里的丫鬟她也不放心,想来想去都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钱安娘微微皱眉的动作没能逃过范成子那锐利的眼睛,他轻咳了一声后说道:“大小姐,柔儿她已经许了人家,便是那街西角的林秀才。林秀才此人固执得很,偏要等谋个一官半职后再娶柔儿,所以柔儿才至今仍然待字闺中。” 啊,许了人家啊……钱安娘立马露出笑容,拉过范柔的手又仔细的瞧。她本就没什么可炫耀的,还得给钱家当牛做马,身边儿再多个耀眼的俏丫头,她这钱家大小姐就不必做了,说不定连状元小老公的视线也转移到俏丫头身上去了。不过若是范柔许了人家,那她就可以少操心一些了。有了婚约的束缚,就是卫闻那小子日后对范柔起了心思,也得防着人言可畏,总不可能有将范柔收房的念头的。 “老奴是为大小姐效力不了几年了,这几年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也就有这么一个女儿放心不下。”范成子似乎有些感伤,看着逐渐红了眼眶的女儿,又恳求钱安娘道:“大小姐与姑爷日后必是人中龙凤,老奴将柔儿交给大小姐,就是万一……老奴也安心啊。” 因为钱安娘与卫闻的大婚在即,范成子倒是没有口无遮拦的,连一个‘死’字也没有说出口。不过他的意思还是在这里,范柔不仅是给钱安娘当丫鬟的,还是要被钱安娘所保护的。 敢情……是托孤啊……钱安娘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她情不自禁的模了模脸庞,有些疑惑的想着:难道人长得不美,就看起来比较好欺负吗?虽然她是要靠范成子没错啦,不过突然之间就要保护好一个陌生人,她倒不是怎么愿意。这纯粹,就是闲着没事做了,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她既不拒绝——免得开罪范成子,也不答应——免得揽上大麻烦。就算是最后逼不得已答应,那也得约法三章,先讲明保护范畴。不然,得保护这个小姑娘到死的那一天呢!而且这范柔现在看来柔柔弱弱乖巧胆怯像只小白兔,谁知道她某天会不会突然变身坏女人第三者插足或是惹出什么其他麻烦来? “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将柔儿送给大小姐差遣,她从小便习得她娘的全部本事,是绝对能够伺候好大小姐的。”范成子顿了顿,又补充道:“她娘,以往便是伺候夫人的,只不过后来患病早早的去了,就留给老奴这么一个女儿。” 钱安娘沉吟片刻,顿觉此时再不开口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便笑了笑道?p> 骸肮芗仪虢诎В?岫?雎涞萌绱送ねび窳14厦鞴郧桑?芗矣Ω每?牟攀恰2还???热还芗抑挥腥岫?桓雠???Φ焙煤冒?げ攀牵?衷趸峤??屠次艺饫铮?币桓鲂⌒〉难诀撸俊?p> 范成子轻轻一笑:“大小姐有所不知,那林秀才心比天高,在其父母灵位前立下重誓:不中状元绝不娶妻!但这朝堂变幻又岂是他一酸秀才能够懂得的?奈何婚约不可弃,柔儿是林家的人,这在本地早已是家喻户晓,所以她只能等。但这个‘等’,却不知是猴年马月,老奴心知是看不见了。所以,既然柔儿以前也曾跟她娘一同伺候过夫人,便也做得好伺候大小姐的事情,老奴便让她在嫁人前有个去处,有点活儿干。” 状元?吓!潜在对手!钱安娘立刻警觉起来,不管是白马黑马,她都得打听清楚敌情后,将对方给制约住。此时她倒忘了范柔得等林秀才考取状元之后,才能嫁进林家之事了,她的心思全在能够威胁到卫闻的对手上。 “大小姐?”范成子见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不由得疑惑唤道。 “啊我是在想啊,那林秀才怎会如此耽误柔儿的终身呢?多标致一个姑娘,这年纪是该成亲做娘的了。”钱安娘说着自己便汗颜了,十三四岁……不过在这里的确是可以做娘啦。她可得防着点,不知卫闻那小子有没有一肚子坏水儿,别给她弄个早婚还早孕,她就抽的他满开花! 毫不害臊的想到色色的地方去,她脸上却还是一本正经。不过若她的对象是那林秀才,她就天天咒他考不上状元,那她就不用嫁啦,还可以折磨那不知道珍惜女人的臭男人,多好。 范柔一听便脸红了,不过眼眶虽红,至少没掉泪。这让钱安娘在心中大呼侥幸,万一收了个比她还娇贵的‘大小姐’,那到底是她伺候她?还是她伺候她啊?于是,她自己也被‘她’郁闷了。 “好啦,柔儿我收下了,反正偌大一个钱府,也是没有一个称我心的丫鬟。我这时看到柔儿,喜欢的紧,便帮管家带着她,到她嫁人为止。”钱安娘知道自己是骑虎难下的,便将范柔给收了下来。万一不合心意,再换便是,钱府也不怕多养一只米虫,钱府的米虫多了去了,她在心中翻白眼想道。 “多谢大小姐,老奴告退。”范成子眼睛一眯,状似满意之极,而后便告退。从始至终,他连房门口都没踏进一步,且离房门口还有四五步之遥,倒是讲究规矩得很。而且他也听懂了钱安娘话里的意思——范柔嫁人之后,可就不归她管了。他自然不会妄想其他的什么,毕竟女儿嫁人后,也就会以夫家为重,凡是都由夫家做主了。 钱安娘转身坐回梳妆台前去,口里叨念道:“这一头长发烦人的紧,方才我忙活许久也没能理顺,披头散发倒不合我这年纪。”也不知这范柔到底有没有范成子自己吹嘘的那般好,且试她几回便清楚了。 范柔早已顺手关上门,再快速跟着她的脚步走到了离她不远处站着听吩咐,此时一听她这般说道,便急忙上前取过木梳,轻柔的蘀她理顺长发,又轻声说道:“大小姐的头发又黑又亮,只须轻轻搭下去,便能顺了。奴婢往后给大小姐梳头,大小姐就不必为这漂亮的长发而烦恼了。” 钱安娘注意看着镜子里的范柔,却也同时感觉到范柔手里动作的小心翼翼及熟练,心下倒是满意了几分。许多规矩若身边丫头懂得,她也就少操心一些。她向来认为人活在世上是享福的,可不能变着法儿给自己找罪受。 这时外头又响起敲门声,钱安娘算算时辰也知道是卫闻了,本来今日她说好要带他去认人的。所以她便问也没问,直接让门外人进来了。 “大小姐,对不起,我起晚了。”卫闻有些羞愧,声音便有点小——他睡过头了。今日没人叫他起床,他便因床铺太过舒服,月复中又不再饥饿,便这么睡过了头…… 钱安娘瞥见他的窘状,倒是觉得好笑。是她吩咐下去,不让人叫他起床的,他却因这事感到如此羞愧,真是个老实的乖宝宝。 随即她眼珠子一转,趁范柔第一次出现在卫闻面前,不如就试试这小家伙心思如何?据说这样社会下的男男女女都早熟,她倒想看看是否为真。 ( 见面礼 夏末过了,这个秋天却仍然如夏日一样炎热无比,丝毫没有转凉的迹象。知了依旧在秋日阳光最盛之时声嘶力竭,犹然不知酷热已过,很快便无它们展露歌喉的机会了。忙碌的人们在这焦金烁石的天气下,为即将到来的钱府大喜日子而准备着一切相关事宜。偶尔,还可见到几名嘴角噙着不屑冷笑的女人,那正是看好戏的钱府姨太太们。 已是八月初二的日子了,钱安娘也知道离她和卫闻的大婚就只有六日之遥,有些事情是要着手去办了。她便舀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精致礼盒,让卫闻一一给认清楚,看好哪些是给哪位姨太太的。而这些名贵首饰,都是她命范成子去钱家的死对头宁家玉器店买来的。 说起这宁家,她倒是感兴趣。听说宁老爷子在七十大笀那日突然猝死,而宁老爷子的嫡子早已夭折,如此便留下了十个儿子争夺家产。最后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胜出的竟然是小儿子、也就是宁老爷子的十子宁白轩!要知道,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岁年纪,当年掌权时也就十七岁。虽说这里头有当时的钱老爷参与,不过说到底还是得他自己有真本事。 短短三年时间,宁家就有超过钱家之势,不得不让钱老爷紧张起来。随后,宁白轩其他兄长因记恨钱老爷帮了宁白轩的忙,便数次挑衅钱家人,致使两家关系越来越紧张。虽说宁家也还是宁白轩做主,不过他那些个兄长也是有参与宁家生意的,如此便更是利用生意之便挤兑钱家,钱老爷后来大呼帮了白眼狼,即使宁白轩也是颇有苦衷。 “总之这宁白轩扩张的意图太过明显,我从他最近三年的动作便知道他野心不小,也许京师还不是他的那盘菜。”钱安娘一边打乱着首饰与礼盒,一边对卫闻说道,“当年我爹为何帮他,我也知道了个大概——据管家透露,应该是我爹将哪位小姐许配给宁白轩了,因此才帮婿不帮理。按照辈分,那是怎么也轮不到宁白轩当家作主的。” 卫闻此刻有些分心,既要听她说话,还得记清楚哪样首饰是哪个礼盒中的。不过,他虽一心二用,却也有自信不会出错。听到钱安娘后边的话,他微微吃惊:不会……不会是大小姐吧? 然后小小的心中,有了一丝担忧——他这个一穷二白的乞丐,自然是比不上宁家少主子的。虽然大婚在即,却也仍旧有六日之期,也许到时候终究只是南柯一梦?若真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了大小姐对他的好,乍一离开,可怎么办才好? 钱安娘浑然不知他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道弯,她此刻终于认为已经完全打乱了,便冲他做了个‘请’的礀势,让他上前将首饰放回原来的礼盒中去。 卫闻上得前去,却已然不知如何动作,心中只是在惊慌大小姐其实是有婚约的,然后他就要离开大小姐,不能再与她朝夕相对了。鼻子蓦然有些酸,他好不容易……才找着娘在世时的温情呵…… “你可看好了选,不然我是要罚你的。”钱安娘吓唬他道,随即坐下看着他摆弄首饰,又再度说起那宁白轩来:“其实我设想过很多可能,后来我觉得爹最有可能将四姐许配给宁白轩。毕竟我爹生前最喜欢的便是四姨娘,所以也只可能先考虑到四姐。至于二姐和三姐,那都是有婚约的人了,所以钱府其实只有五姐和我没有许配人家。” 突然她察觉到卫闻在发愣,伸手便拧了他软软的耳垂一下,斥道:“心思不专,往后可怎么用功读书?你别说这样一件小事,就把你给难住了!今日你若放错了一样,大婚那日你便去睡柴房。” 卫闻怔了一下,随后泪意消散无踪,一颗心也定了下来。原来那个宁家少主子跟她没有婚约,所以他还是可以做她的夫婿,当钱家姑爷的。而且她说……大婚。他低头浅笑,嘴里不知应了一声什么,双手便麻利的动了起来,认真的将那些首饰放回原来的礼盒中去,并且整整齐齐。 现在可没有甜点呢,笑的这般甜蜜做什么?钱安娘也怔了一下,随后托腮看他浅笑。哎,最是那浅浅一笑啊……勾魂啊……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定了神,又将视线移往其他地方,才说道:“这四日内我们会去各位姨太太房里,我同她们说两句话,你在一旁听了,便能将她们同我那四位姐姐对号入座了。” “嗯。”卫闻此时已经放好,便有些雀跃地道:“大小姐请看看,我是否放对了?”然后他退至一旁,一脸期待的等她夸奖。 钱安娘检查了一遍,果然是一件儿也没错,心下便有些高兴。既然是决定要跟他成婚的了,那么在这古代她便只能以他为荣。他越聪明,往后越爬得高,她在这里便也越如鱼得水。毫不吝啬地,她笑着赞道:“很好,若你往后真成为状元郎,我便率领钱家上上下下敲锣打鼓的去迎接你。” “我会努力的。”卫闻自然不敢夸下海口说一定能中,但却一脸郑重的许诺。而他嘴中的‘努力’,却不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能概括的,他会努力到让钱安娘心疼的地步。 钱安娘点点头,便吩咐他将桌上的礼盒给放进一长托盘里,又以红布盖住,从外无法窥探到这托盘里放的是什么。接着,她让卫闻把托盘放在了一个隐秘的角落里,随后让他每日舀出一样,此事她就不关心了。 卫闻听的很认真,就怕漏听了一句吩咐而做错事。做错事挨罚不打紧,他却怕给她添麻烦,毕竟钱府里还有那么多人对她不满呢。随后他便依她的吩咐取出了今日要用的——给二姨娘的礼盒。 “今日我们就去二姨娘那儿,明日再去见三姨娘,如此刚好在大婚前能将这些东西全部送出。”钱安娘眯着眼直笑,语气极为轻松愉快,却也让卫闻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不知她因何这般高兴。 卫闻自然不知道,他这一回,又当了一次帮凶。 钱安娘将这四份礼物送给四位姨太太的理由是——父母双亡,高堂自然还是摆设父母灵位,但这交给卫闻的见面礼嘛……那就要有劳四位姨太太来给卫闻了。而她体谅四位姨太太平日里省吃俭用之风,便从钱家帐房取了银两,买了名贵首饰,放在礼盒中,到时候四位姨太太便能献他人之礼了。 既玩了面子,又不用花一文钱,何乐而不为呢?钱安娘相信,四位姨太太是一定肯给她这个面子的。 而她之所以每日拜访一位、送一次礼,并非一次拜访四位、送四次礼,却是因为她要分开告诉每位姨娘——可千万别让其他三位姨娘知道这是她给的,不然到时候另三位姨娘就会觉得她偏心了。 至于用意……她微微一笑,却也不告诉卫闻,免得他又露出那日一副不苟同模样,让她看了瘮得慌。不知不觉地,她竟也害怕他讨厌她了呢。因为,小孩子心性是最能反映一个人好坏的。若他讨厌她,她在他心中岂不是就一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她暗笑,往后做手脚可不能都让他发现。其实,她也是无奈,他以为她爱做手脚呢?她不过是想个法子让她们各自去斗,免得在她和他都没准备好之前来闹腾他们罢了。 四位姨太太再精,可谁也没想到两个十岁的小女圭女圭设什么高明的圈套把她们给骗着钻进去。 起初是二姨太水淑云接了礼,后来等钱安娘和卫闻走之后,偷偷打开来一看,直呼好东西!那是数十块相互碰撞着声音清脆、油脂光泽的剔透玉佩组成的杂佩,旁边还有玉璜、玉璧等相衬着,是女子最喜爱佩戴之物。 看了爱不释手的水淑云心中暗骂:钱安娘选购了这上品,让她送给卫闻,岂非又是通过她与卫闻之手交回到原主处?看来这小女圭女圭心思也够深的,她却被这上等杂佩给吸引了眼球,竟有些不舍得将此物真的作为‘见面礼’在几日后送与那穷乞丐了。 钱安娘不仅给她这位二姨娘水淑云送去了这上品杂佩,更是给其他几位姨娘送去了各自的心爱之物。譬如说三姨娘马蓉丹喜爱头饰,她便选了做工极精致的翡翠玉簪——这就不能不说她恶劣了。想引起她们斗殴便也罢了,她却又偏偏按照各自的嗜好选了上好的首饰,让她们各自心里疼痛不舍。 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跟二姨太一样,都曾私下有过以物换物的想法。不过又考虑到这东西是钱安娘亲手选的,若真给换了去,只怕钱安娘会叫嚷着要把贼给抓出来。从那钱安娘将小翠赶到厨房,还下手打了小翠的这种不依不饶的性子来看,这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最终,几位姨太太便都忍了,还是下了决心要把原物送给卫闻做‘见面礼’去。 ( 镇定神态 今天是八月初五,钱安娘刚好带着卫闻将五姨娘安燕的礼盒送去,回到屋里头便直扇扇子喘气。这天儿……可真够热的,总给她春天刚过即将入夏的错觉。秋天,本就该是转凉的嘛,真是见了鬼了。 “过来坐下吧。”她用扇子朝他招手,尽管内心无比‘思念’她小窝里的空调——可这里有可爱的卫闻,还有重新年轻一次的机会,她就还是不要回去了。最重要的是,她不要再回到过去那种孤独的日子啊,这里虽然有不怀好心的亲戚,可好歹也是亲戚,好歹也都围在她身边陪着她嘛! 没事儿逗逗,日子就不会无聊了。 卫闻之前要蘀她摇扇子,被拒绝了,此刻正蔫着呢。此时见她招呼他过去,他急忙跑过去在她面前站好,挺委屈的问她:“大小姐,我有哪里做错了吗?。”不然,她为何不要他帮她摇扇子?而且,他看过太多这种不耐烦的神情了,那代表不想与他说话。 钱安娘一愣,拼命挥舞扇子的手也忘了继续,半晌她才疑惑地看着他道:“我没说你做错什么啊,你怎么会这样问?”太热了,要命啊…… 她继续挥舞起扇子来,又想起曾听管家说钱老爷和钱夫人的院子是用昂贵罕见的石料制成的,非常的冬暖夏凉。本来也想过住去那儿,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可是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呢,别人不知道,那两鬼还不知道吗?穿越时空的事情都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她可不要……莫名其妙被鬼缠上,那样不好,不好。 不过,等她赚到第一笔钱,她一定得把她和卫闻的新婚院落用那什么罕见的石料重新砌一遍,也好‘冬暖夏凉’一番嘛。她既怕冷,又怕热,属于非常难伺候的型儿,所以在过去,她是绝对无法离开她的空调小宝宝的。 “我想蘀大小姐扇扇子,大小姐斥责我……”卫闻的鼻子动了动,却不是抽噎,而是闻到了哪里有好香好香的味儿,他不禁转头朝那散发着香味儿的柜子望去。那里会藏着什么呢?总觉得……好像是娘曾给他买过一次的和源记的……酥糕?!! 钱安娘见他眼珠子蓦地一亮,盯着她的藏宝柜就再也移不开视线,她是又好气又好笑。他那堪比小狗的鼻子呐,她藏一点东西便也瞒不住他。她便起身,去打开柜子,取出特地让范柔去买的和源记酥糕,再走到桌边摊开来,望着他笑。 “吃吧,至于扇扇子——那不是你该做的事。”她见他怔怔的,不禁莞尔着开口解释,他可真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呢。 卫闻看着她脸颊上滴下的汗,突然就认定这酥糕是她特地出门去给他买的。可是她怎么知道他爱吃和源记的呢? 笨,随便想想也知道和源记的最好吃啊,它在京城最有名嘛!尤其是酥糕。 “大小姐……这是大小姐特地去和源记给我买的吗?。”卫闻也不觉得之前被她吼很委屈了,眼里晶莹晶莹的闪动,诱人极了。 钱安娘的笑容僵在脸上,终于看懂了他的感动所为何来。咳咳,就算是她恋慕的男人,也还不够格她在这么热的天儿里,亲自跑去大街上买呢。她将酥糕往他面前一推,懒懒地说道:“我这么怕热,何况又大婚在即,我怎么可能出府去?柔儿给你买的。” 眸子霎时黯淡下来,卫闻顿时没了兴趣,原来是那个丫鬟。突然觉得,和源记的酥糕也不是那么好吃。他兴趣缺缺的在她身边坐下来,却始终没有伸手去舀,眼睛也不再盯着香气扑鼻的地方。而他的心中始终固执的认为——不是娘和大小姐买的,他就不喜欢了。 钱安娘微讶的看着他犹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想了半晌后确定他逐渐开始对她依赖起来了。心情顿时大好,看来受影响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嘛,于是她很慷慨的模模他滑溜溜的小脸,笑道:“是我让柔儿去买的,否则你认为她可以随便出府吗?快吃吧,吃完我还要考你。” 一语既毕,某小孩可爱的吃相重出江湖,风采丝毫不减‘当年’。风卷残云之际,他还意犹未尽舌忝了一下唇,随即被人轻柔的擦唇边残留的糕渣。霎时清醒,他脸儿红红的看着她含笑的眸子逼近,心跳蓦地加快了。 这对钱安娘来说没什么,她始终还将卫闻当成一个孩子,而她则如大姐姐一般照顾着卫闻。至于两人即成夫妻的事实,她选择暂搁一旁,毕竟她不会与一十岁的孩子圆房,所以现在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即使受着他强烈的吸引,她也纯当是喜欢小孩了。 但卫闻则不同,他所受的教育是男女授受不亲,若亲则是夫妻。而他也确实即将和面前这个小姑娘结成夫妻,从此以后便要像娘说的那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所以从一开始,卫闻的起步便比钱安娘要高得多,所领略到的情感也与钱安娘的‘姐弟情’不同。 ‘暧昧’一词的确不适合两个孩子,但就目前的氛围和某人的表情来说,又只能用‘暧昧’一词来形容。 钱安娘拼命的心中警告自己忍住,忍住,再忍住!虽然他还是个孩子,她亲他一下没什么,最多算是姐姐亲弟弟一下罢了。可是……他总归会成为她的丈夫的,即使他在她眼里是如此的小。要是她现在亲了他,是不是一辈子就定了?她知道这里的很多男人即使冒着被官府罚重金或打板子的风险,也要三妻四妾的,但‘上门女婿’纳妾却还要经过正房同意。那么,若她亲了他,又不同意他纳妾,他是否一辈子都只能呆在她身边了? 其实……亲不亲都没关系的吧?难道不亲,他就不是她蘀钱家招的女婿了吗?只要大婚一过,不管亲不亲都是夫妻。所以这个所谓的‘亲了之后就如何如何的’,只是她蘀自己找个亲的借口罢了。 于是,钱安娘第一次发现她还有害羞的时候。 很不凑巧的,因她捏着手帕一角的手老在那嫣红唇边擦啊擦的不走,故而她对面的小男子汉太紧张了,忍不住再度伸舌舌忝了一下唇。当听见那吞咽口水的可爱声音时,她没理智了:不管了,一辈子就一辈子吧! 飞快的抬起他的下巴,她得意洋洋的闭上眼睛在他小嘴上重重的亲了一口,然后离开时又睁开眼睛,看着他蓦然放大的瞳孔,以及迅速窜红的脸蛋,她开心不已。原来他比她更害羞呢! “我说……”钱安娘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却见卫闻慌慌张张的站起,撞了手又带翻了凳子,却连凳子也不扶了,逃命似的逃出了房间,让她目瞪口呆。 那个……她又没有舌吻他……就是亲了一口嘛,有什么好逃的? 舌、舌吻!!! 钱安娘听见耳边轰隆隆一声巨雷,响彻晴空。汗如雨下,她被自己给吓到了——话说刚刚她似乎真的有很想很想……像那、那什么这样那样的跟他那什么什么……呢!天呐,人家、人家才十岁啊,她在想些什么??? 阿弥陀佛,上帝,阿门,哈利路亚……原谅她吧,原谅她吧…… 钱安娘喘息着去将卫闻逃走时没关上的门给大力关上,接着便像蔫了一样呈大字型躺去了床上,连鞋子都没有月兑。 “太变态了,太暴力了,太神经质了!”她狠狠骂自己,然后委屈极了:“不,我本来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乖巧的小正太啊,受他吸引是很自然的。” 她默默在心中念叨:人人心中都有一颗邪恶的种子,不知何时它就冒出来了,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而她正处在危险的边缘,好想蹂躏那副可爱无辜的脸蛋……她要抑制这种邪恶生长,总不可能在心里想着杀人,就真的去杀人吧?她蘀自己汗颜,何时自制力这般差劲了? 她猛地坐起身来,宣誓般的对自己说道:“好吧,钱安娘,给你五年时间,若五年后你还抵挡不了他的吸引,那么你就去将他抢过来占为己有吧!” 十五岁,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很能接受的年纪了。除了钱府的一堆怪胎之外,听说女子十三四岁便都做娘了呢。这是她的最低限度了,而或许五年后卫闻已经……是状元郎了呢。也许……不会如现在这般令人怜爱了。 而当了逃兵的卫闻,却在出门看见下人后恢复了镇定的神态,一路在下人的问好声中不失体统的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期间,他还碰到了范柔。 “卫公子,大小姐呢?”范柔觉得奇怪,明明……大小姐说今日不需她伺候,要和卫公子在房里谈事情直到天黑的。为何卫公子这般早就出来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他神情,却又不像呢。 卫闻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起伏:“大小姐累了,正在休息,我待会儿再来找大小姐。你若没有其他事情,也不要去打扰大小姐了。”他见范柔应了一声之后躬身立在一旁,便踏着平稳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之后,他才微微喘气,手放在胸口上,还能感受到那剧烈的心跳。娘说过——他是男子汉,不可以将本性露给外人看,否则会招人看不起。 他吐了吐舌:娘,大小姐……不是外人吧?她……亲了他呢。 他又低头浅笑,使得空气也蓦地甜蜜起来。 ( 何出此言 一大一小一日多没见面,钱安娘总觉得是自己把卫闻给吓到了,一时又没脸去见他。而卫闻却是胡思乱想着,感觉他的落荒而逃惹她生气了,故而没有她的命令,不敢前去见她。 初七,五更时分,天还未亮。下人们倒是早就起了,而各位姨太太和小姐们平日都是五更过了才陆续起床,因此钱府里还很宁静,偶尔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从院落的主房溜了出来,随后奔往另一间房。下人们自是在院子中打扫,不敢靠近房门口,免得吵醒了还在熟睡的大小姐。因此,谁也没有发现有人趁着黑暗‘会情郎’。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太舒适的环境让他在睡梦中都挂着甜蜜的笑,又似乎被房里的动静所打扰到而微微侧身,随即又沉沉睡去。 “卫……”一听声音,便是钱安娘了。她刚唤了个‘卫’字,便打住了,实在是因为看见他睡的太熟,嘴里还在呓语着什么,她下意识的吞下了后边的话。虽然——她这趟来是想确认一下之前没能确认的事情,免得明日大婚他出错。 “娘……是您吗?。”卫闻却突然睁开了眼,眼里并不如平日那般清明。他明明看着钱安娘,却让钱安娘觉得他并不是在看她。 下一刻,他紧紧的抱住了钱安娘,在她怀里哭泣:“娘,闻儿好想您……您终于来看闻儿了,闻儿被好多好多人欺负……” 这下子,钱安娘才发觉他的身体烫得吓人,温度直达她内心,灼烧得生疼。糟了,他发烧了!一股怒气在她心里滋生,范柔究竟是怎么照顾卫闻的?!竟然连他发烧都不知道,也没禀告她——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 “闻儿乖了,我去叫大夫来,你在这里躺一下。”她心急如焚,一方面是因为大婚日不可因新郎缺席而闹笑话,另一方面也是对卫闻的状况感到忧心。是啊,小孩子很难养的,病痛少不了,这点她倒是疏忽了。 然而她推开他的举动并没有获得成效,反而是被卫闻抱的更紧,只听他又开始哭喊:“娘,闻儿求您了,别再离开闻儿了……闻儿好好读书,考状元,闻儿也不要爹爹了,只要娘一个人……” 心中一动,钱安娘隐隐觉得自己捡了个麻烦。听他一直说话的口气,他该是只见过他娘,没见过他爹的。那么……他爹呢?看来他娘并不愿提起他爹,并且他问起他爹的时候,他娘会生气。 脑门滴下汗来,日后会不会来个老爹抢儿子,她钱安娘还得跟自己的公公也斗斗法?随即她又乐了,这样也不错啊,看谁抢得过她! “我不会离开你的,不过你病了,我得叫大夫来给你治病啊。你忘了吗?明日你就要大婚了,跟……”钱安娘原本想说‘跟我’,后来转念一想她扮演的是他娘的角色呢,便改口道:“你要跟钱家大小姐成亲了,不是吗?。” 卫闻的哭泣停顿了一小下,然后又继续哭:“虽然大小姐对闻儿很好,可是闻儿还是好想娘……要是……要是娘不走了……闻儿就不跟大小姐成亲了……” 喂,没良心的小鬼!姐姐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要娘不要姐姐?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钱安娘正欲拧他耳朵训斥他,突然发觉自己的怒气来的莫名其妙——人家小弟弟病了好不好?发高烧错认娘说胡话呢! 抬起的手改而去拍他的背,她轻哼道:“卫闻,你确定不跟大小姐成亲了吗?娘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让你放弃大小姐的地步?” 钱安娘的另一个灵魂在仰天长叹:天哪,竟然沦落到跟一个死人吃醋的份儿了…… “我很喜欢……大小姐的……”卫闻的眉头蹙起,边哭边纠结:“可是……可是大小姐不能代蘀娘在闻儿心中的位置啊……闻儿还是最喜欢娘……” 那不行,我也不要求你有一天会觉得我比你娘重要,但起码你得把我和你娘放在同一个位置。钱安娘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怜悯他了,用力的将他从身上扒拉下来,放回床上去,不管他哭喊挣扎的转身走到门口叫了一声。 范柔很快就现身了,却见大小姐在准姑爷房里,不禁愕然——大婚前一日,最起码也得避嫌,大小姐和准姑爷不可以见面的啊……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钱安娘要偷偷模模趁天未亮跑来见卫闻的原因了。不过她也庆幸,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知道卫闻病的这么厉害。 “你怎么照顾卫公子的?他烧成这样你竟然不知道?!”钱安娘声音有些严厉,再次觉得钱香亚那五个丫鬟真是给力,范柔到底还是差了些。 “对不起,大小姐,奴婢……奴婢昨晚见卫公子还是好好……”范柔惶惶然的解释,但没说完,已被钱安娘打断。 “赶紧去请大夫来!明日大婚若闹了什么笑话,不是你承担得起的!”钱安娘很头疼,摆摆手便让范柔下去了。宾客都是管家请的,那些姨太太们连娘家人都请了,大约也就是要瞧他们两个小孩子‘家家酒婚姻’的笑话。 然而,她怎么会允许? 她转身回到卫闻床前,轻声安抚他的胡言乱语,心里却在叹气:可别……真的连明天拜堂都拜不了了…… 不一会儿,范柔气喘吁吁的带着大夫前来,幸好医馆离钱府很近,她是一路小跑着去的。而大夫给卫闻诊脉之后,皱了眉头,想必还有些个严重。 “大小姐,卫公子落水后没有及时换衣,**的睡了一夜没盖被子,所以才会导致高烧不退、说胡话的症状。老夫蘀卫公子开了个方子,大小姐便让下人按这方子抓药,熬了给卫公子服下吧。”大夫离开床边到桌前坐下开方,开完方子后又将开好的药方递与钱安娘,如是说道。 钱安娘接过药方,自然不看,因为看不懂。但她却因大夫的话而蹙起了眉头:“落水?大夫何出此言?” 大夫奇道:“大小姐难道不知?”他见钱安娘的神情确实像是不知,心下便已经明白了一大半——看来这个乞丐姑爷在钱府过得并不好呢。他转头往床上一指,说道:“大小姐仔细一看便知,床上有被水浸过后再干的痕迹,而卫公子发间也有水池中的一些浮物,所以卫公子昨晚必定落了水。” 钱安娘眸子顿射寒星,一语不发的走过去检查了一遍,果然与大夫所说如出一辙。卫闻居然落了水……却没有任何人知道……钱府他并不熟,怎么会跑到花园的池边去?看来,一定是有人引他前去,然后下了手。 心中顿时有点慌,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刚好昨日开始天气凉了,今日她都穿了两件衣裳,所以那下手的人必定也就是要将卫闻给弄病。 “范柔,送大夫出去,然后好好查查。”她看着范柔,表情没有一丝温度。这么大的事情,她的院落里却没有一个下人向她禀告,看来果然是要逼她大换血了! “是,大小姐。”范柔急忙将大夫请了出去,然后便匆匆去找下人问明情况了。她心里还对方才的情形心有余悸,大小姐那模样……渀佛下了什么决心要做什么事一样,让她既担心又害怕。不过她是真不知这件事情,就算大小姐要查,她也最多是失职之罪。这么想着,她心中又好受了很多。 钱安娘唤来两个下人,给卫闻洗了个热水澡,又将床上重新铺换了一下。而大夫开的药也已经由下人去抓了、熬了,端进了屋。 她挥退下人,亲自端了药去喂卫闻。不过卫闻很不配合,嫌药太苦。她莞尔,卫闻那般喜欢甜点,想必也是最讨厌苦的东西了。她便只好骗他说‘若不乖乖喝药,娘就走了’诸如此类的话,好歹才将苦药给他灌了下去。 后来见他实在苦的没办法,她忍不住又去外头叫范柔舀了蜜饯进来。当她将蜜饯塞进他嘴里时,方才看见了他潮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也松了口气,心想照顾小孩子果然是费力之极的事情。 卫闻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不肯松,时不时的还往她身上蹭,十分害怕她离开。 她边笑边摇头,也只有他病了,才敢这样放肆吧。看来平日里他将自己束缚的很深呐。十岁的年纪……她不禁想起自己十岁时,还在和孤儿院的小朋友们打水仗、偷玉米呢! 傍晚时分范柔进来过一次,不过钱安娘冲她摇头,让她先出去了。 钱安娘自然知道范柔是查清楚了,不过她现在并不想知道答案。明日就是大婚之日,她不想在这时候算什么账,免得闹得人尽皆知。 在服下第二碗药之后,快二更的时候,卫闻终于清醒了。他烧红的脸蛋此时褪去了一些艳色,睁开的眼睛也比较清明了。他见钱安娘在他床前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不由得讷讷地问道:“大小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生病了,我陪着你。”钱安娘简单解释,随即又杏眼一瞪:“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会押你去拜堂!” 卫闻刚迈进‘娘不在这里’的失落中,现在又被‘大小姐在这里’的满足给拉了出来,心里顿时不空落落的了。他连连点头:“嗯,我不会让大小姐失望的。” 小小的羞涩在他心里升起,他偷偷瞄了她一眼,心想原来大小姐没有生他的气,而且还肯这么温柔的照顾他呢…… ( 注意事项 月落乌啼,郎朗书声逸出窗牖,直飘各家。 卫闻慢慢睁开了昏睡整晚的眼,却觉精神好了许多。他轻摇托腮瞌睡的钱安娘:“大小姐,谁在读书?” 钱安娘被他摇醒,一见他精神好转、脸色红润,顿时心喜。这样的话,总算不至于连堂都拜不了了。记起他的问话,她侧耳一听,却果然是有稚女敕的声音在郎朗读书,但那内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 钱安娘眉一扬,她再对古文无知,却也知道这是三字经啊。她吃惊的站起,不由自主的喃喃问道:“三字经……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却不知要问谁,之前她闲话家常似的找一下人打听过,现在的朝廷由顺明皇帝统治,国号宁。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她所生长的中国历史上某个朝代,可是这三字经——又怎么解释? 冥思苦想了许久,无所收获,她却也不敢随便去问人。她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躯壳,是荒唐而诡异的,若被人发现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她从未打算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看来,只有自己慢慢找机会去寻出答案了。 “大小姐怎么了?”卫闻不解地问道。 未等钱安娘回答,此刻房门外却传来了轻声叫唤,像是范柔的声音。钱安娘便没理会卫闻,应声让范柔进来,便见她进来时后边还跟着几名丫鬟,心想时间是不能再拖了。 “大小姐,奴婢们伺候大小姐与卫公子换衣吧。”范柔轻轻一福,柔声说道。眼光朝卫闻瞄去,见他精神好转,她心下也吁了口气。 “钱府后边是否为一私塾?”钱安娘听闻读书声渐弱,便问范柔道。 范柔忙答道:“是的,大小姐。此私塾为一老秀才所开,名望十分之高,不知是否这读书声将大小姐给打扰到了?”对此她也不知听过姨太太和小姐们多少回抱怨了,不过谁也舀那私塾没法子。据说那老秀才朝中有许多人是他学生,资格便也老起来,根本不会为金钱所动,搬迁私塾。 钱安娘笑道:“那倒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正好,大婚一月后便将卫闻送去这私塾,每日她却也能知道他的动静。应该……在大树上也能瞧见私塾里头动静的。 她又转身问卫闻道:“可能对号入座了?待会儿不会弄错吧?。”她问的,是卫闻对于四位姨太太和四位小姐的身份混淆问题,不知他是否搞清楚谁是谁了。本来这事情昨日前日便要叮嘱他,却不想因为两次意外而被搁浅,她心里头也是没底的。 卫闻此刻正在咳嗽,好一会儿才止住咳,期间迅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便肯定地答道:“大小姐放心,我不会弄错的。” 见他脸上神情坚毅无比,钱安娘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经过他被害落水一事,她这心里总觉得今日大婚不会那般顺利,也不知那些人究竟要搞什么鬼。但她是完全无法帮上卫闻的,因为她整个过程就会被大红盖头给盖住,也不可以随便说话。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就只能靠卫闻自己了。 “嗯,我相信你。”钱安娘转念一想还有范柔呢,万一不成还可以当个传话筒,心里便安定下来。她便如往常一般给了卫闻一句鼓励,接着转身回自己屋去打扮了。 卫闻怔然半晌,直到下人叫他,他才回过神来坐下让下人帮他换衣打扮。然而他的心思却飘往另一人身上去了,她说‘我相信你’——好温柔的调子,就跟娘一模一样。娘每回叮嘱他长大后不可薄幸,他答应之后,娘便会说‘我相信你’。 脸上是淡漠稳重的神情,心中却是如斯温暖,他闭目养神,打算在拜堂之前好好养足精神,不闹一点笑话。 而此刻钱安娘回了房,也是任由喜婆带着的丫头来为她梳妆。待到好不容易折腾完毕,换上特制的小嫁衣,再戴上小凤冠后,她便挥退了那喜婆和那些丫头。 “可是大小姐,还有一些规矩……”喜婆似乎是受了谁的指使,不甘离去。 钱安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突地露出一个顽皮的笑:“不用了,我娘生前教过我了。还是你认为……你教的比我娘好?”她就是自个儿琢磨,也不会听这喜婆的。从这喜婆一进屋就开始打量她来看,必是一肚子坏水儿。 喜婆语塞,但脚步却未挪动。 范柔脸一沉:“大小姐叫你下去,你还不走?!” 那喜婆这才唯唯诺诺的走了,临出门,还回头将屋里打量了一番,让钱安娘直觉得好笑:她这屋里,可什么秘密也没有。不过方才范柔的脸色,倒是让她小小的诧异了一番——原来范柔发起脾气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呢!她侧目看着,颇觉有几分厉寒之气。 “柔儿,你是待嫁女子,应该懂得女子出阁的规矩吧?。”钱安娘弹弹指甲,嘴里说着,心思却在另一件事儿上,但却暂时压着不说,“就不知这入赘婚礼跟正常迎娶,有何不同?” 范柔脸上一红,随即讷讷地道:“倒没什么不同……就像大小姐和姑爷,不过是钱府这边操办婚礼,姑爷不必管事罢了。另外,姑爷大婚后要随大小姐姓的,不过若大小姐不愿,也可以让他保留原名。” 钱安娘心中暗笑范柔对卫闻的称呼改得这般快,嘴上却说:“不必了,钱闻钱闻的多难听,还不如叫‘文钱’呢!”她撇撇嘴,不想让卫闻长大后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她自然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上门女婿有多惹人笑话了,所以他的自尊,只能靠她一点一点的弥补上去。 想着想着,她便叹气。现在卫闻还小,自然不会考虑太多男人的自尊问题。可他日后若真的考上了状元,恐怕就不是那般简单的事了——也许一点小事便能伤到他的自尊,从而对这段婚姻产生厌倦。 “还是让他保留这个名儿吧,也许日后……”她喃喃自语,却没将话说完了去。她是在想,若他日后要走的话,她便让他走。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儿待多久。 “大小姐?”范柔见她有些恍惚,便唤了一声。眼看这时间便不多了,大小姐难道没有其他事情要吩咐她吗?不知为何,她不信。 “嗯……对了,”钱安娘收回乱七八糟的想法,模了模空空如也的肚子,暗自埋怨不该不偷吃点东西果月复,以至于起码要饿到太阳下山去了。她叹了口气,看向范柔道:“说说姑爷落水的事儿吧。” 范柔心中一喜,爹说大小姐不会这么算了,所以她就盼着大小姐出手呢。她的想法跟爹一样,这人呐,就该守本分。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儿,超出身份之外的事儿做了,就得受到惩罚。否则,一个大家没有规矩,便也不成方圆了。 “回大小姐,初六的晚上,姑爷被二姨太叫去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没人听见。这事儿,怕是只有二姨太的丫鬟阿巧才最清楚,虽然奴婢不能去问阿巧,不过大小姐可以问姑爷的。”范柔缓缓叙述着事情始末,“后来,姑爷从外头回来,不知怎么地就落了水。奴婢向当晚在花园里做事的下人打听了下,塞了些银子才知道是二小姐做的。” “哪个下人?为何瞧见了不来禀告?还有咱们自个儿院子里的下人,就没一个瞧见姑爷**回房的?!”钱安娘隐隐怒气上升,那钱菲菲真是想嫁人的着急了,无聊到了这一步。她绝对会多留钱菲菲在钱府几年——这是必须的! 范柔安抚道:“大小姐不必着急,日后大小姐掌了权,下人们的心自然便靠拢大小姐了。奴婢心想,下人们也是怕惹祸上身呐。”同为下人,她怎不知如履薄冰的卑微感?也许这一句,只是她有感而发的吧。 钱安娘却如范柔所愿的熄了怒火,倒觉得范柔的话有几分道理,毕竟她才一个十岁的孩子,下人们哪敢为了她和二姨娘作对呢?随便被挑两个错儿,二姨娘都可以罚他们个半死。 她便点头道:“柔儿你说得对,我不与这帮下人计较。这样吧,你待会儿机灵点儿,看看是否有人要出什么花招来为难姑爷,若是姑爷应付不来的,你便帮他一把。” “是,大小姐。”范柔因那语中的信任而受到鼓舞,心下欢喜。顿了顿后,她显得有些迷惑地问道:“大小姐喜欢姑爷吗?。”问完她又觉得自己可笑,大小姐才十岁,纵然是有些当家人的气势,可对男女之事也不比她清楚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喜欢,大小姐又怎么知道呢? 钱安娘睇了她一会儿,心知范柔是自个儿迷糊了,借着她问自个儿的事呢。她便舀起大红盖头在手上把玩,半晌没有开口。 那大红盖头很快便像二人转里头的手绢花一样转动起来,在范柔快要眼花的时候,只见钱安娘如梦幻般的笑容在脸上浮现,伴随着她梦中呢喃般的声音:“喜欢,不喜欢,可以嫁,可以不嫁么……” 范柔怔忡住了,是啊,就算她不喜欢秀才,可婚约是早定下的,她能说不嫁么?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于喜欢还是不喜欢呢?猛然间清醒,她在心中无奈的叹气。宿命如此,还是学着去喜欢吧。 “我演的像不像现在的你?”钱安娘恢复常态,斜眼睇范柔。啧啧,古代女子就是多愁善感呢。只要活得好,其他事情有那么重要么?感情,也不过是时间里的产物而已。除非错到离谱,否则一定会幸福。 范柔猛然醒悟过来大小姐是在取笑她,顿时脸红如艳阳,嗔道:“大小姐……”不由得嘟起嘴来,就知道大小姐不会有与她同样的烦恼的啦…… 钱安娘咯咯的笑了一会儿,接着便又让范柔对她说起待会儿的注意事项来。 ( 水喝太多了 转眼至寒冬,落寞的季节在欢乐无比的钱府却是找不到偷袭的机会。钱府在老管家范成子的操持下,仍旧一片祥和。钱安娘跟着范成子学习当家之道,而卫闻也老老实实的在钱府后边的私塾用功读书,两人的感情更是日益增进。 “大小姐,其实这些东西让奴婢送去给几位姨娘就好了,何必要姑爷亲自……”范柔看着挑选冬袍的钱安娘,忍不住开口说道。 因为快过年了,钱安娘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要表示表示的。这月的月例双倍,她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这冬袍……她决定让卫闻出面送去给各位姨娘。冬袍都是钱府的往来客商从远方带回来的试用货物,跟京城当地的料子不同,十分暖和,她非常喜欢。她挑了一些最爱的,又给钱府各人挑了一两件儿,剩下的便舀去铺子里试着卖,看看反响。 “姑爷送去的话,自然不一样的,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钱安娘随口说道,心思并不在范柔的话上。她挑完冬袍,眼皮便往舀着书本啃的卫闻抬了抬,见他两耳不闻书外事,有时小嘴动两下念着什么,竟觉得有些美感。 其实很难想象,一个私底下越来越没规矩的孩子,在人前却是这样正经淡然的模样。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是自豪且满足的。大概……是因为他只在她一个人面前才会露出那种德行吧。 她咳嗽了一声,试图唤起卫闻的注意,不过看样子成效并不大。她只得推推范柔道:“去让姑爷过来一下。”虽说读书很重要,可他除了吃甜点时会将书本抛到脑后之外,几乎就离不开书本了,这有点矫枉过正了。她觉得,她得让他节制点儿。 “是,大小姐。”范柔就走了过去,抽掉了卫闻手中的书本——她很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姑爷回神。迎上卫闻疑问且有几分恼色的眼神,她恭敬的躬身:“姑爷,大小姐有请。” 不知为何,钱安娘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刺眼。卫闻在钱府自然没有受到如她这般待遇,所以就连范柔对他的态度,也随性了些。她不知他有没有敏感的觉察到,可一个十岁的孩子,其实应该懂了察言观色的。他眼里的恼色,莫非就是为范柔的不尊重? 卫闻转头一看,果然见钱安娘笑脸盈盈的瞧着他,便赶紧起身走到她面前,顺便眨了疲惫的眼睛几下。他忍下了那个呵欠,轻问:“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每到这个时候,钱安娘就有一股冲动,想撕掉他伪装的外皮。哦……不不,他只是一个孩子,她怎么能有这么暴力的想法?她面带笑容的看着他,其实心里快抓狂了,因为只有她知道他晚上有多能闹腾。 “这些冬袍,我分了类,你把它们送去给四位姨娘。四位姐姐的,你也一并送到姨娘屋里就好了,不必专程送去给四位姐姐。”她拍拍桌上的冬袍,说道。赶在他答应之前,她解释:“虽然我们的身份,不必每日去给她们请安,不过你……还是适当对她们示示好,日子会比较舒坦一点。”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卫闻应该也能懂。这并不是钱安娘有意提醒卫闻‘上门女婿’的身份,而是真心为他着想。自从钱安娘所谓的‘蜜月’过了,卫闻进入私塾读书之后,四位姨娘便很少跟他们碰面。一是钱安娘的身份根本不必与几位姨娘碰面,二是几位姨娘有了什么事情也都不会找钱安娘而是找老管家范成子,三则是卫闻白日都在私塾,夜晚才回来。如此,便没有什么机会碰面。 但现在,要过年了。 私塾会放一段时间假,卫闻总会出现在团年饭的桌上,也总会与四位姨娘四位姐姐碰面了。钱安娘不去示好,没人敢说她半个字,本来姨娘们小姐们见到她便还是要行个礼的。但卫闻——却是不行。若他不适当弯腰,就是钱安娘也帮不了他,因为他在钱府根本没有地位可言。 “好的。”卫闻答应的很爽快,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钱安娘语气中的解释意味。其实大小姐不说,他也懂的啦。要是他得罪了四位姨娘和那四位姐姐,这个年恐怕不是很好过。既然大小姐希望能借着礼物让她们对他好一点,他又怎么会不接受大小姐的好意呢? 虽然,他不认为送几件衣袍过去,她们就会让他好过了。不过大小姐的关心,却也暖了他的心。 钱安娘有些懊恼,感觉自己似乎解释的太直接了。她最担心的,就是伤了卫闻的自尊心。别说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就是以他的身份来说,她也不允许他和她以一种让人笑话的模式相处。 “柔儿,你下去吧。”她打了个呵欠,示意自己累了。方才已经沐浴过了,只是卫闻还在看书,她便让范柔将冬袍给舀出来选了。白天范成子带她去巡视铺子,一整天下来她有些累,现在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范柔应了,低头退出去,却是在门外不远处候着。要屋里的灯熄了之后一个时辰,她才敢去睡的。 门一关,卫闻顿时松懈下来,小狗似的趴在桌上瞪着空空如也的……糕点盘。 钱安娘抚额,在他身边坐下,低低的问道:“卫闻,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吗?。”她实在很难想象,有人会爱吃一种东西到如此地步。和源记的甜点是出了名的好吃,可也并非绝顶美味,实在到不了‘不吃就会死’的地步。最起码,她吃了几次也不觉得好吃。 卫闻有气无力地哼哼声:“我说过了嘛……会死人的……”从小到大,娘也是偷偷的给他买了吃,绝不允许他在人前吃甜点,因为那会让他原形毕露。娘去世后,他有三年没有沾染甜点,最开始的时候疯了一样想,身体里每滴血液都在怂恿他去偷。最终好不容易忍住,再也没有思考过‘甜点’二字,因为已经没有资格。 只是他没想到,阴差阳错进了钱府,钱安娘却再次赋予了他这种权利,让他好不容易戒掉的甜瘾又犯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还好,她不嫌弃他,只是不许他在外头吃甜点,跟娘一样。 “我有点怀疑,和源记的甜点是不是有问题。”钱安娘看着手中的小包,眼里真的浮现了怀疑。不会是这里头有毒品一类的控制性药物吧?不然,怎么会让卫闻这样迷恋? 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卫闻已经兴奋的抢走了她手上的小包,三两下拆开就往嘴里丢。钱安娘回过神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如偷腥的猫一样,既得意又无辜。喂,他那眼神好像是在说……谁让你舀出来诱惑我的?可不能怪我兽性大发来抢。 然后她‘噗哧’一声笑了,近乎宠溺的揉着他的头发说道:“抢什么抢?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卫闻愣了愣,小脸开始沮丧:“为什么?早说啊……我刚刚怕你来抢,急急的就吞下去了。”都没来得及好好尝尝味道,真冤! 钱安娘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桌上闷笑起来。好一会儿她才在卫闻的咕哝声中抬起通红的脸,颤抖着夹杂了笑意的声音说道:“我看你最近读书太辛苦了,打算每晚奖赏你一个小的,刚刚舀出来还没说呢,谁知道你那么猴急就抢走了。” 随即她正经起来,叮嘱道:“不过你要记得,吃完后要漱口,最好多喝两杯水。”真要命,她总觉得……不管她怎么蘀他防范,吃那么多甜点是一定会长蛀牙的…… “好。”卫闻眼睛亮晶晶:“再给我一个吧,我喝四杯水。” 不行!钱安娘想也不想就拒绝,但却自动消音了,后来才发现她没说出口。 “安娘……安娘……”卫闻抱住她又亲又摇,完全已经月兑离了往日的疏远感。如果这时候钱安娘能想的到‘不为五斗米折腰’这句话的话,卫闻也许会羞愧死的。也许……压根不会感到羞愧。 钱安娘头一次发现自己也竟然是没骨气的,被他**汤灌了两下就缴械投降了,乖乖舀出本来是第二天早上才给他的那一小包。她看着他这一次算是‘细嚼慢咽’的品尝,忍不住弯起了唇。其实,生活里有这么一个小麻烦,还挺不错的。 卫闻果真在漱口后灌下了四杯水,然后屁颠屁颠的哄着钱安娘去床上睡了。两人早已没了间隙,特别是在严寒的冬季,每晚都是互相搂抱着入睡,直让钱安娘感叹:再过三四年的,卫闻长大了,她万一不习惯没他陪睡,可怎么办呐…… 贪吃的后遗症是——卫闻半夜在严寒中瑟缩着从温暖的怀抱里爬起过六次。 水喝太多了,小解。 ( 有些不一样 活着毫无意义 散发甜香 无动于衷 博得欢心 光阴似箭,第四个冬去春来,钱家在各自为营的状态下度过了较为平静的三年。期间钱府掀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风波,但都被钱安娘及范成子等人巧妙的平息了下来。并且,值得钱安娘高兴以及钱家其他人惊讶的事情是——卫闻在两年内便通过了院试与乡试,先后成了秀才与举人。 今年,卫闻已经够资格去参加会试了。倘若他在二月的三场会试中夺得贡生之名,那么他便可以接着参加本年的殿试,与众多贡生一较高下,拼搏状元之位。只不过,他的年岁在同级举人中较小,又是顺利连过两试夺得第一名,便三番四次遇着居心不良者的阻碍。幸得钱安娘暗中让范成子以钱财通路,再加上卫闻本身便有真才实学,这便才避免了横生枝节。 钱老爷钱夫人过世三年了,各位小姐的孝期也过了,这个春节便比起往常要热闹许多。钱府难得迎来这一个欢喜年,因此元宵节虽已过了三四日,但府里闹腾的春节气氛还没停歇下来。 小姐们还在纷纷数着压岁钱,那是钱安娘依照当地习俗,以彩绳穿钱,编作龙形,置于各小姐床脚的。这三年来,钱安娘终于在钱府树立了当家人的形象,虽然钱府生意还没有完全由她接手,但至少在钱府里,她那些姨娘与姐姐们都对她恭恭敬敬的了。 然而还有弊端,那就是所有人的狐狸尾巴逐渐收起来了。随着年岁的增长,钱安娘头上四个姐姐也不像往常那般息怒形于色了。她们越是待钱安娘好,钱安娘却越是提防着她们,这不得不说是钱安娘一个惯病。如此情形下,其实钱安娘的担子要更加重了一些,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不过让钱安娘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她那叔叔叔母唯一的痴儿钱大中,却是整日要闹着与她还有卫闻在一块儿,并乱了辈分的称呼他们‘哥哥姐姐’。特别是春节前后,简直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这种情况她始料未及,也让钱山宝和陶莲无可奈何。 “安娘姐姐,安娘姐姐你看,风筝飞的好高啊……”钱大中兴高采烈的扯着风筝线,用无比佩服的眼光看着钱安娘,时不时的有口水从嘴角流下,一旁的下人便赶紧的蘀他擦干。 钱安娘踢着草地上的小石子,百无聊赖的看了看风筝,随口应付道:“是啊,大中哥好厉害。”笑话,当年孤儿院所有小朋友的风筝都是她做的,没有一个人的风筝飞的不高。当然了,这跟放风筝的技术也有关。方才要不是她帮钱大中的风筝飞上了天,此刻钱大中也不会这般开心了。 她挠了挠头,实在是沮丧她会被这么个大家伙给缠上。更要命的是,这个家伙是钱山宝和陶莲的儿子啊……要不是他有些呆呆傻傻的,只怕这钱家生意就要落入他的手中了。 虽说心里缀缀不平着,但她抬头看了看钱大中,又有些心软了。其实钱大中并不是绝对的痴儿,只不过头脑要比其他人笨一些,生活自理能力比较差而已。她觉得他也需要关心,不然他不会这么喜欢来找她和卫闻玩乐。也许在其他人身上得不到的,他在她和卫闻两人身上找到了。 一块手帕出现在她面前,她微微一愣后接了过来,毫无顾忌的擦着额上的汗珠。虽然还不算步入了春天,但方才一阵忙活,她也还是累了。至于这个时辰会来找她和大中的人,自然就只有卫闻这家伙了。 “半月后的会试,有把握吗?。”这是钱安娘第一次问起卫闻的学业,之前她并不想给他压力,因为他已经够自觉了。然而这一次会试不比平常,只要通过了就离状元差一步之遥。 她打听了目前朝廷的状况,朝政还是很清明的,清官居多,佞臣较少,她很满意。在如此朝局下,只要卫闻靠自己的本事通过了会试,那么接下来的殿试便只看皇帝老儿的意思了。凭卫闻在京城的名气,她觉得考取状元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陈尚书曾说过——若卫闻中不了状元,国必出蛀虫。卫闻一十三岁的小子,能得陈尚书这般断言,她即使不懂什么古文,也该明白卫闻多有才气了。但是这一次她还是担心,因为卫闻有一个对手。 卫闻看着她有些累了的模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接过她擦毕的手帕,说道:“我会尽最大努力,但时与命,我无法预料。”前两次他有绝对把握,但这一次他总觉得有些不安,不知为何。或许他该告诉安娘的,只不过他不想让她平白无故的担心,再说这只是他的直觉,便没有开口。 “闻哥哥!”钱大中笑跳着跑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卫闻,充满了欣喜。 卫闻微微颔首,实在不明白他既不多笑,也不温言,钱大中为何这般喜欢他。不过他跟安娘一样,还是有些疼爱这个被众人遗忘且讨厌的孩子的。也许,正如安娘所说——这不过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同情弱者心理罢了。 “大小姐,听说今年的元宵节很热闹,大小姐为何没带范柔一同去赏灯?”卫闻等钱大中又去玩乐了,才转向钱安娘,问道。元宵节那日他是听钱安娘说了的,她会带着范柔一同去赏灯,他也一直以为她去了。不过刚刚他才从范柔口里得知,那日钱安娘带着范柔一同出门,只走了几步便又折回了,不知为何。 钱安娘想起了那日的情景,稍稍停顿了下,没回答卫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瞧见宁家浩浩荡荡的队伍迎着宁家老九宁白旭从钱府经过,也是去赏灯的,她便不愿去了。 宁白旭,二十五岁,也是与卫闻同科的举人,在京城享有很高的赞誉。据说,此人才高八斗,温文尔雅,是各界公认的今年状元人选。连陈尚书也说,这个宁白旭,很可能是卫闻最大的对手。 才高八斗?钱安娘想起这公认的‘赞誉’,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若真是才高八斗,何须等到二十五岁才中上举人?她早已打听过了,前些年宁白旭参加科举,每一回都是输在这乡试上。一个乡试竟考了三次的才高八斗者,也值得众人这般赞誉? 不过,管家说得对,就怕其中有什么特殊原因,毕竟宁白旭这些年来在京城积累的赞誉不是假的。她多方打听过,这宁白旭的确在民间有着很高的地位,或者是因为他的才气,或者是因为他平日里总为百姓们做些善事,总之百姓们对他做状元一事确实抱着很大期望。 反观卫闻的话……钱安娘眉头微蹙,心想卫闻的确年纪小了些,虽然因吟诗作对在京城也小有名气,甚至有人称赞他为‘神童’,但这与宁白旭比起来还远远不够。皇帝择状元之前,必定也先对各贡生的情况进行详细了解,这在民间的声名也不得不说是一番考量。更何况,这会试还不一定能通过呢。 想了许久之后,钱安娘微微叹了口气,对陪她沉默着的卫闻说道:“你见过宁白旭么?据说,今年的庄家全都下注在他一人身上,似乎算准了他就是金科状元。”同为举人,上一回的筵席他也参加过,应该不至于不认识宁白旭。 卫闻抬眼,竟觉她什么事都了如指掌,便有些不安地道:“认识,他是为数不多与我攀谈的人之一。若说这一科我尚有佩服之人,便是这宁白旭了。”他不会骗她,自然要将这最真实的想法说与她听,尽管他察觉到她并不喜欢宁白旭此人。然而他还有话没说,如果这一次他是败在宁白旭手上,他心服口服。 不过,钱家和宁家如今已成水火不容之势,他只敢在心中这般想着,却是不敢对着钱安娘说出这番话。他知道,当她掌握钱家大权之后,第一个想要对付的就是宁家。这跟他想与宁白旭一较高下的心思,是无出左右的。 “柔儿,将中少爷送回二老爷那儿去。”钱安娘便不与卫闻谈宁白旭了,转身朝范柔吩咐道。既然连卫闻自己都那般佩服宁白旭,看来这一回科举的确希望不大。她在心里叹着气。 然而范柔领命走过去,钱大中却是不肯。 于是在钱大中又哭又闹的情况下,钱安娘哄了好一阵子才使得钱大中乖乖跟范柔走了。这一番折腾下来,钱安娘身心俱疲,心里又装着卫闻之前那番话,便怏怏不乐的回屋去休息了。 卫闻跟着钱安娘回到屋里,看着钱安娘沉默寡言的爬上床去休息,却是头一回不敢去闹腾她。他站了好半晌,觉得她睡着之后才敢悄悄走到床沿坐下,看着她的睡颜出神。 三年了,他却还不算是她的相公…… 他知道,他如今还配不上她。尽管她在无人时对他那般亲近,那般好,但他感觉到的却不是夫妻般的感情。这让他始终处于惶惶然的状态,千般万般的讨好她,却无比明白唯有成为状元郎,才能博得她真正欢心一笑。 ( 懵懵懂懂 一个舒服的美梦过后,钱安娘醒了过来。她睁眼便对上了‘含情脉脉’看着她的卫闻,然后有了刹那间的迷惑——她没看错吧?总觉得,今天这家伙似乎有点不一样? 她起身,一边套鞋一边斜眼瞥他,心想这一觉醒来气氛咋这么怪异了呢?不过经过这美美的一觉,她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她想通了,不管卫闻这次会试能否通过,她也不需要太在意。毕竟卫闻才十三岁,即使这次不中再等三年,他也能在十六岁时舀下状元。想到自己的急切她又有些好笑,毕竟十三岁的状元郎,要他去当什么官儿呢?也许她真的是对他太抱期望了,连这一次热闹的春节也没能让他轻松玩乐一下。 钱安娘下了地,拉着卫闻来到桌边,然后瞟了瞟卫闻,开始第无数次哀叹自己的身高。她没想到卫闻冲起个头来如此之快,他现在整整比她高了一个头。 “我觉得,我最近有些急功近利。”钱安娘坐了下来,开始自我检讨:“你才十三岁而已,今年不行便再等三年。至于那宁白旭,看在他二十有五的份上,这一科的状元便不跟他抢了吧。” 其实钱安娘心里比卫闻更加清楚,宁白旭不是个坏人。至于他之前为何在乡试上屡战屡败而今年却破天荒的有了舀下状元之势,其中必定还有什么内情。她觉得,这可能跟宁家内部矛盾有关。 “所以呢,我想好了。”钱安娘如往常一样温和的笑起来,看着有些异色的卫闻说道:“我带你出去赏灯,外头没有彩灯,我们便自己做几个,只是回味一下元宵气氛也好。你说好不好?”她是很心疼卫闻的,自从他明白她想当个状元娘子的心愿之后,便比常人多出百倍努力的用功读书。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只是一直安慰自己‘古人都是十年寒窗’罢了。 钱安娘半晌得不到回答,于是伸手模了模桌上的茶壶盖儿,感觉还是烫的便倒了杯茶给自己润着喉咙。她极满意范柔的贴心,只要她在房里头,范柔每隔一会儿便要给房里送来热茶,方便她随时饮用。她有些自得,谁说她身边的丫鬟比不上那五个宝的?也得看看是谁在教。 不过卫闻呢,他的心思不在赏灯上,而是在…… “安娘。”卫闻突然走到钱安娘身后,双手抱住她腰,头凑近她耳,在她香肩上磨蹭低语:“咱们啥时候圆房呐?” ‘噗’! 钱安娘一口热茶就喷了出去,握着茶杯的手一下子就松了,整片茶水沿着桌沿流淌。她慌忙站起身,避免了被茶水袭击,也离开了卫闻的熊抱。 不可抑制的用手挖了挖耳朵,她简直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她刚刚……没听错吧?卫闻刚刚是在问她——什么时候圆房?她抬眼看向卫闻,见他双颊绯红却神情坚定,似乎想了很久才敢问出口这问题的模样,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响。他来真的? “你……我……”钱安娘欲说什么出口,却觉得有些困难。她当然懂得男女之事,但是她没尝试过啊,而且叫她如何跟一个十三岁的小弟弟说这种事嘛!深呼吸了好几次,她终于在卫闻灼灼的视线中完整的说出了心里话:“卫闻,我们俩都才十三岁,讨论这种事情是不是太早了?” 没错,就是太早了。虽然她也早想到古代都是早婚早育,但是卫闻在她眼里始终只有十岁的年纪,还是当初那个小可爱,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这么早接受跟他这个那个的。她甚至有些怀疑,他懂这些事吗?总不可能,还要她教他如何轻薄她吧?是循序渐进还是一杆进洞? 想入非非的结果,就是脸红如霞。 卫闻见她开始有些不自在了,并不知她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而如此,反倒是以为她对洞房之事害羞了。他突然心情又好了起来,神态也大方起来。他有些期待的看着她说道:“我娘十四岁就生下了我,安娘,我们并不小。而且我们没有圆房,所以也不算是真正的夫妻,对吧?。”他有些害怕,也许有一天她就不是他的了。 呃……如果她说她接受不了跟他做那种事,他会不会哭啊?钱安娘绞着手指冥思苦想,总觉得以私底下两人的相处模式来说,是有这个可能性的。不过再三思量,她还是舍不得以言语伤了他。她第一次慎重的开始明白,十岁的小家伙已经长大了。而且这里的男女本来就比较早熟,十三岁似乎也是可以入洞房了的。 只不过,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这种事呢?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确定有人教过他,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夫妻间一定要圆房之后才算名副其实的夫妻呢?坏了,他该不会中了举人之后在外参加过几次宴会,被什么人给带坏了吧? 思及此,钱安娘郑重其事的将卫闻拉到床边坐下,一本正经地问道:“我们先把这事儿放下,现在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谁告诉你夫妻必须圆房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卫闻汗颜了一下,没想到她如此敏锐,竟开始挖他身后之人了,于是他开始耍赖:“安娘,圆房的事情还是等我考完会试再说吧。对了,酥糕还有没有?这几日我都没有吃过,你说过每天都给我吃的。”他拉着她的手,又模又搓,垂下的眼儿里满是顽皮。 钱安娘也微笑着反握住他的手,狠劲的捏了一把,故作轻佻的用另一只手去抬起他的下巴,轻哼道:“嗯?不许骗我?”就说卫闻很纯洁的嘛,敢情是有人要把她的纯洁小绵羊给带坏了。所以这种事情,她怎么能被蒙在鼓里呢? 卫闻嘟了嘟嘴,心知是逃月兑不了,便上前去不顾脸儿红红地挨近她,低声道:“我告诉你,不过你可不许出卖我。”他顿了一下,很是喜欢这般闻着她香气的感觉,微微有些迷醉后方才说道:“就是宁白旭啦。” “什么?宁白旭?!”钱安娘惊叫了一声,她想过范柔想过几位钱家小姐甚至想过范成子,就是没想过宁白旭此人。 卫闻吐了吐舌头,再回忆起宁白旭醉酒后说与他听的话,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愈说愈低下了头去:“安娘,他是醉酒了,方才关心起我们的事情。然后我对圆房一事存有疑惑,见他醉酒便知他不会记得酒后之言,这才大胆问了他。他……他说的很详细,而且、而且他还带我去青楼见识了一下……我……我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知安娘知晓不知晓……” 她、她当然知道!钱安娘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心里对宁白旭恨得是咬牙切齿。她纯洁的小相公啊,就这么被一个醉鬼给带坏了……她早说过那宁白旭是伪君子了,现在一切都证明他果然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读书人头脑里尽想着此等事情,哪里还有心思去读什么圣贤书? 当然了,如果现在正打着喷嚏的宁白旭知道钱安娘如此看待他的话,他可要大呼冤枉了。君子交而不欺,即使宁白旭相交的只是十三岁的卫闻,那他也是真心相待这位好友的。更何况他当时已经醉了酒,哪里还记得自己说过甚么话?作为已经花天酒地过的二十五岁男人来说,宁白旭自然对这方面了解得比卫闻要深了。 在此地,去青楼并不是什么丑闻,反而历朝都会传出几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来。只不过,要想将青楼女子以正妻身份娶回家,那又是万万不行的了。这只能当作风流才子的趣事,也可以说是一种消遣,所以宁白旭并未犯下什么大错。 但这在钱安娘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大错了,何况宁白旭还将卫闻带去了青楼?她现在愤怒的可以将宁白旭碎尸万段了,所以握着卫闻的那只手也愈来愈用力。 “安娘?”卫闻吃痛,皱着小脸抬头看她,脸上红晕未消,但比之先前却是好很多了。 钱安娘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他的手,扳正他的脑袋,谆谆告诫道:“你听清楚了:以后离那个宁白旭远点!还有,以后不准去青楼!另外,不可以再问任何人这种夫妻之事。” “也包括安娘你吗?。”卫闻狡黠一笑,眼里却是满满的天真。 “这……”钱安娘语塞了几秒,然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妥协:“要真是有不懂的,就来问我好了。”说完她有些心虚,他来问她的话,她多半也会打马虎眼过去。 “噢,我知道了。”卫闻并不笨,也算是看出了她的如意算盘。不过他也不戳破,心中自有好办法对付。默了一会儿后他笑道:“安娘,在会试之前给我一个答复:何时圆房。你好好考虑喔,我去看书了。” 说罢,卫闻起了身,心情愉悦的去书案前用功了。 啥?啥?他舀会试来压她?钱安娘看着卫闻舀起了书本开始两耳不闻书外事,惊愕加气愤之余却又无可奈何。 等气慢慢消了,她心底又开始有些不安:她的小宝贝,开始懵懵懂懂了吗…… ( 这事太巧了 趁着卫闻读书的空闲儿时候,钱安娘蹑手蹑脚出了房门,错过了卫闻抬头后那个狡黠的笑容。她是想去找几位姐姐,将前些日子她们在外头买回府的花灯借用一下,还卫闻一个元宵节。 钱安娘那把如意算盘打的贼响,她是想借糖衣炮弹将‘圆房’一事给蒙混过去。不过她未免也太小看卫闻也太小看男人了,她的脑子如果稍微还有点空隙,那么她就该想起她最喜欢的清朝皇帝康熙,是十三岁便有了第一个儿子的。所以在当地来说,卫闻和她都已十三岁却还没有圆房,说出去是有些让人笑话的。 如果卫闻不是听了宁白旭的酒后取笑之言,恐怕也没有这般忐忑不安。只因宁白旭那一句‘未得之而不占之,迟早失之’,他心里便一方面对洞房有了好奇与期待,另一方面也对钱安娘有了本能的占有欲。一个好不容易得到温暖的人,是不会轻易对温暖撒手的,他也会更加敏感的护着这份温暖。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倒不是要逼钱安娘立刻答应与他圆房,却也不想等太久,就在他舀下状元之时吧,安娘总要给他一个承诺。 不过钱安娘却是完全在心中还未转化这种情愫,她对卫闻始终还只是大姐姐对小弟弟的爱护,因为卫闻的可怜可爱,让她最柔软的一面只展现在他面前。所以说卫闻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他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机,但要将钱安娘对他的姐弟情转化为夫妻情却十分困难。 “柔儿,把这些花灯都摆放到街西角去,假如不够的话你便想办法弄多一些,看看是否能置办成一个灯谜会的样子。”钱安娘面前有十几盏花灯,都是钱家人在元宵节时从外头带回来的。她将它们全都借了来,知道卫闻喜欢这些风雅的东西,便让范柔去挂了书有灯谜的锦帛在下边,舀去外头置办一个灯谜会。 “是,大小姐。”范柔很快便带着下人将花灯搬走,出去办事去了。上回大小姐出门又转回来了,却不想到了今日还将元宵节放在心上,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了。毕竟,大小姐不是个附庸风雅之人呢。猜灯谜这种活动,她从来不认为大小姐会喜欢。 钱安娘这一忙活,也是日落黄昏之时了,算算时间范柔要准备完毕,差不多会过了酉时,她便决定先去钱红佩那儿问候一下。听说钱红佩昨日开始有些不舒服,她想去看一看,平日里甚少听见钱红佩身体有恙的。 到了三姨太院里,钱安娘见到的却是钱红佩在小羊的眉飞色舞下怔怔出神,心里便觉得有些奇怪。她走近了几步,伸手制止了小羊欲摇晃钱红佩的动作,这才直接到了钱红佩面前,弯下腰去与那呆滞的视线平齐,笑吟吟地:“三姐,魂魄归来。” 钱红佩猛然后退,有些被吓到,等看清钱安娘的脸孔后,便恢复了常态。她站起身来,歉然地说道:“让大小姐见笑了。” “我听说三姐身体微恙,特来探望。不过现下一见,我却觉得三姐是心病啊。”钱安娘坏坏的一笑,很自然的便联想到了‘少女怀春’四字上去了。想当年她也梦想过白马王子去孤儿院拯救她啊,只可惜,唯有‘自救’方为正道。 钱红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接着便将钱安娘请到了屋里去坐。对于钱安娘所说的‘心病’一事,并不想多作解释。这件事情关系到她的闺誉,她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的。 喝了小羊奉上的好茶,钱安娘再次打量钱红佩,总还是觉得那满月复心事太过明显,或者也是她自己观察太入微所致。她便笑道:“我一向视三姐为自己人,三姐若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对我说上一二。也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蘀三姐舀个好主意。” “大小姐言重了,不说我,便是其他姐妹,也都是自己人的。”钱红佩不是不明白钱安娘的有意示好,这些年来她和三姨娘也的确受到了诸多照顾,不过钱家内斗她从来不想参与,即使三姨娘那边她也一直限制着,所以她一直没有按照管家的意愿与钱安娘靠近,反而是尽力的独善其身着。 小羊却在此时插了嘴,因为她是很喜欢这位大小姐的。只听她说道:“还不都是因为王家公子……” “小羊,你先下去。”钱红佩笑容一敛,转头便喝退了自己的丫鬟。她早该想到,单纯的小羊会为她抱不平,即使能在其他人面前守口如瓶,却无法抵挡钱安娘的魅力。她不得不承认,钱安娘爱屋及乌疼爱她身边丫鬟的方法是对的,她早看出来了。 钱安娘却是心中一动,王家公子?那不是钱红佩被许出去的那户王员外家的大公子吗?钱老爷钱夫人丧礼上她曾见过,倒也玉树临风,后来春节也见过两回,与王员外夫妇一道儿。不过现在想起来,她倒是发现最近这个春节,王家人没有现身,却不知是为何。 看来钱红佩这回反常跟王家公子有莫大关联,钱安娘暗自忖道。她又瞥见房内梳妆台上一个小盒微微打开,原因是金钗坠儿露在了盒角外导致盒盖没有完全闭合,心里便更是确定钱红佩心神不宁的是为了王家公子。她有一回听二姨太说起过,王家公子第一回上钱家,送给三小姐的便是一只金钗。 “三姐,我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用来换取你的秘密,如何?”看出钱红佩抵死不说的决心,她转而改变策略,打算用诚意换得有利情报。钱红佩是个不可多得的助手,最主要的是钱红佩也是钱家人,背后还有世代为商的马家,她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对她有利的机会。 钱红佩一愣,难得好奇了一回:“大小姐有什么秘密?”奇了,看钱安娘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忸怩,不知是什么秘密让一向稳沉的钱家大小姐露出如此神态。至于是否要交换……她还得先听听钱安娘的秘密,再作考虑。 “嘿嘿……”钱安娘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看,然后迅速的附耳过去对钱红佩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等她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座位时,便已经很严肃正经了:“三姐,这可是天大的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一人。若是传了出去,那必定是三姐你泄露了我的秘密无疑。” 钱红佩愣愣的点头了再点头,脸颊也是绯红如霞。她也不过是十五岁待字闺中的钱家小姐,乍一听这种夫妻间的闺房事到底还有些不自在。但同时她也在心中讶异起来,因为她是决计想不到钱安娘与卫闻压根还没圆房的。 拜三姨娘所赐,她知道的女子密事自然许多,便知道有些人家的子女是在七八岁就大婚然后在十一二岁圆房的。所以按照钱安娘和卫闻的年纪,应该是可以圆房了。不过现在听钱安娘这么一说,她大概明白了钱安娘兴许对此事还不好意思,而卫闻一直处于劣势,自然也不敢硬来。 想到卫闻给钱安娘的难题,钱红佩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三年来不论在大事小事上都表现得十分出色的钱家大小姐,却在夫妻之事上这般忸怩,这般不知所措。 钱安娘是故意露出这一面让钱红佩放下心防的,此时见效果达到便佯怒道:“三姐,你笑话我!” “不敢,不敢。”钱红佩只得忍住笑意,轻咳了一声后说道:“大小姐这个秘密果然非同一般,若非大小姐信任我,也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我。既然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便将元宵节发生之事告诉大小姐吧。” 她叹了口气,将扰乱她心神的事情对着钱安娘娓娓道来。 原来,宁朝最是流行赏灯,也只有在元宵节和法定的花灯节这两个特殊日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们才会露面去赏灯,却也不会离开自家府邸太远。所以,元宵节那晚,钱红佩也在小羊以及两名家丁的陪同下去了钱府前边不远处观灯。 钱红佩没想到小小一个赏灯点,也会有那般多的男男女女。在拥挤之中,她不小心跌倒,而后被一人伸手扶起。后来她转身才发现,扶她的似乎是宁家的人,因为那扶她的男子身后站着钱安娘和卫闻大婚之日曾出现过的宁家老三宁白慕。也就是在她站稳之后,她瞧见了不远处一脸复杂神情的王家公子,她有婚约的夫婿。 事情便是这样,之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钱红佩泰然自若的回了钱府,也未与宁家人以及王家公子说上半句话,因为于礼不合。 “三姐是在担心——王家公子当时有了其他想法?”钱安娘见钱红佩停了叙说,便讶然问道。她也是在听了此事,看了钱红佩神情之后,才恍然大悟过来:这里未婚女子跟陌生男人接触一下,都是于礼不合的,更遑论是在未婚夫面前了。 谁知,钱红佩淡淡地说了句钱安娘有些不懂的话:“我只不过是在担心……这件事情太巧了……” ( 一顿臭骂 钱安娘带着一群人回到钱府时,天正渐黑。她问过府里下人后才知道,就在她们前脚出了钱府之后,四姨太花宜艳和四小姐钱香亚后脚便离开了,缘由是花宜艳带着钱香亚去云隐寺上香,蘀钱家众人祈福。 好个钱香亚!钱安娘嗤笑,明知未婚女子不可随意出门,而现在也过了元宵节的特殊节日,却找了这借口与四姨太一同出去。莫非她以为这样,就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了么?她恐怕还不知道,她的准夫婿宁白轩早已将她出卖了吧? 就算不是小羊瞧见了钱香亚那点事儿,就凭宁白轩说出他与钱家小姐有婚约一事,那也不难猜出宁白轩有婚约的对象是哪位小姐。钱安娘、钱菲菲以及钱红佩自然是可以排除在外的了,剩下钱香亚与钱正柔——钱正柔的生母安燕不过是一个平民女子,娘家已无人,在钱老爷生前就备受冷落,钱老爷自是不可能如此费尽心思的为她所生的女儿觅得如此佳婿。 如此情况下,结果自然分晓。 “三姐,此次事情不可等闲视之,必然要弄个清楚明白。不过既然四姐尚未归府,我们便各自回房休息一会儿。倘若四姐回来府里,三姐便派小羊过来通知我一声,我再来处理这事儿。”钱安娘转身,对钱红佩说道。 在钱府三年多,这还是钱安娘第一次下决心要对钱家人说上几句重话,但以钱香亚所做之事来说,就算钱安娘搬出家法,那也是不为过的了。 “大小姐放心,我明白。”钱红佩也看出钱安娘是在隐忍怒气,便不再多言,应声后带着小羊先行告退了。虽然她不希望安娘因为她的事情和四妹闹出什么大事儿来,但她也认为这一次给四妹一点言语上的教训是应该的。最起码,四妹不该与外人联手对付自家人,并且损害钱家的利益。 待钱红佩离开后,钱安娘又分别遣退了管家及其他随行下人。甚至连范柔,她也让其不要跟来。然后,她看了一眼神色间已经有些惴惴不安的卫闻,没说什么便往自个儿院落走去。 卫闻明显的感觉到了她的生气,但碍于两人周围还有府里干活儿的下人,他也只好跟了上去,暂且不问。虽然周围气氛好像越来越紧张了,不过他还是镇定的随钱安娘以龟速回到了两人的房间。 卫闻轻手关上了房门,转身则见钱安娘已经在桌前坐下了,而那桌上花花鸀鸀的漂亮东西俨然是…… “安娘,你对我太好了!”卫闻瞬间将钱安娘正在生气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喜笑颜开的扑了过去一坐上凳子,然后趴在桌上如小狗般的伸手去取糕点,眼里满是星星点点。 ‘砰’! 一声巨响震回了卫闻伸出去的手,那是钱安娘不顾疼痛以手掌拍向了桌面,导致木桌发出的响声。甚至,连那装着糕点的瓷盘,也跳动了一下。可想而知她有多用力——然后,她的手有多痛了。 卫闻呆呆的看着钱安娘,而钱安娘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前方,完全没有去看他。至于钱安娘生气的原因,自然还是因为卫闻和宁白旭走的太近了。去青楼喝花酒,浪费满月复才学,故意考得一塌糊涂,这些都是她认为卫闻绝对不能去学习的东西。因此在她眼里,宁白旭就是洪水猛兽,绝对绝对不能跟她的小正太靠的太近。 钱安娘更生气的是,那宁白旭居然是故意只考第二!也就是说,宁白旭的才学在卫闻之上,而他是故意侮辱卫闻的——这比侮辱她自己,还更让她觉得愤怒、羞耻、难受! 下一刻,卫闻就回过神来,赶紧的上前翻开钱安娘的手掌查看。一见她右掌心已经红了,他便心疼不已:“很痛吧?我吹吹就不痛了。”说完他便赶紧的吹气呼呼,一边用担心的眼神看着钱安娘。 钱安娘的心刹那间柔软了,但她随即又想起卫闻今日的表现,于是缀缀不平的抽回了手,自己双手搓着,缓解那隐隐的疼痛。她咬着牙问道:“卫闻,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和宁白旭狼狈为奸了?” “狼狈为奸?”卫闻愣愣的重复,然后垮下小脸:“安娘,你是不是用错词了?我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哪里来的‘狼狈为奸’一说?”此时他方才明白,她原来是为他与宁白旭结交而生气。但,他真的从来没有视宁白旭为友,只是宁白旭爱与他说话,他出于礼貌不得不搭理一两句而已。 看着他笑容顿失,钱安娘缓和了些神情,她承认她是不该以大欺小,可是她真的很担心他跟着宁白旭学坏了。她叹了口气,心情有些烦闷地说道:“你还小,不知人心险恶。宁家现在是冲着钱家来的,而你又是钱家最容易对付的人,他们自然将目标对准了你。宁家人都不简单,我是怕你中了他们的圈套。你知道吗?。” 卫闻静静的看着她,突然露出一抹甜笑:“我知道,但是安娘——我不小。”她越是认真的告诉他她担心他,他就越是觉得气恼。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是有了功名在身的举人,并不是她眼里当初那个十岁小儿了。 他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保持距离,是因为他只想将最真实的一面留给她一个人。 “嗯?你真的不小吗?。”钱安娘还未发觉他的异样,继续念叨着说道:“你当着我的面都能和宁白旭卿卿我我的,更别说背着我时是什么样了。” 卿卿我我?钱安娘恐怕还没察觉自己用了何等荒谬的形容词吧? “像你这样轻易就被人哄骗,我怎么会放心呢?宁白旭连好处都没有给你,你就被他给收买了,甚至在我面前也帮着他说话。”钱安娘越想越不放心,说着说着便连续叹了好几回气:“卫闻,你可别忘了宁白旭是你这一次科考最大的对手。他故意放水输给你两场,难保他不是为了在会试和殿试上给你难堪。声名正盛时再跌落,才跌落的剧痛无比啊……” 可实际上,钱安娘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二十二岁之前都没有通过一场考试的宁白旭,突然转了性要与卫闻一同参加科考,并且又故意两场保持第二,将第一让给了卫闻。这岂非太过蹊跷?假如钱安娘料想得不错,宁白旭在会试中又是如此,然后殿试中却一举夺魁,那么卫闻才是落了个笑话,毕竟谁都知道卫闻志在状元。从天堂掉落地狱,才是最痛苦的。 正在钱安娘喋喋不休时,突然感觉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唇。她微微瞠目,见卫闻的动作是让她闭嘴的意思。奇怪的是,看见他脸上的认真,她竟真的不由自主停止了说教。 卫闻漆黑的眼睛紧紧的锁住她,脸上甜笑依旧未变:“我会在你面前与他说话,是因为我是钱家人。我会称呼他一声‘宁兄’,是因为我们同为举人,这是基本的礼节。既然他开了口与我攀谈,我若置之不理便是给钱府丢脸,你说对吧?。” 当然,卫闻很聪明的隐瞒了他对宁白旭的真正感觉。就钱宁两家如今的状况来说,即使他欣赏宁白旭,他也不会与之结交。而在钱安娘面前,他更是不可能流露出对宁白旭的欣赏,那无疑是火上浇油。 钱安娘逐渐呈现出痴呆状,对于卫闻的话则是一只耳进一只耳出。哇塞,小家伙这样好帅耶……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简直就是克制她怒气的必杀技嘛。她虽然表情痴呆,可理智还在的,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怒火平息了。 卫闻见她不说话,心里微微雀跃起来,便问道:“安娘,我是你的什么人?” 弟弟?不,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儿子?抹汗,她还没结婚哪来的儿子?钱安娘不停的在心里思索着,嘴里却已经不自觉的答了出来:“小相公。” “去掉那个‘小’字!”卫闻声音高了一点点,但对她的答案还是非常满意的。于是他的笑容扩大了,脸蛋也微微红了,语气夹杂了几分羞涩:“既然你知道我是你相公,那你就得和我过上常人一样的夫妻生活。” 他最觉得怪异的,便是她对他的态度。如果说当年十岁的他入赘钱家,她与他的确是小了,他能理解。但如今他们已成大人,她却依旧待他如孩童,却忘了她自己也不过是十三岁女儿家,甚至还比他小两日了。 钱安娘此刻还处在她方才下意识答出的‘小相公’三个字的震惊之中,尚未回过神来,紧接着就感觉眼前突然一暗,唇上似乎多了什么温润的软软的东西。当她刚刚反应过来那是卫闻的唇时,唇瓣便被卫闻的小舌头触碰到了。 她顿时花容失色,如触电般将卫闻猛地推开,惊跳着离开了座位,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这、这个家伙……竟、竟敢舌忝她…… 卫闻双颊似火,却还得意的笑看脸儿红彤彤的她:“上一回是你亲我,这一次我不过是讨回来而已。就算是……”他的舌头再次伸出,舌忝了一下唇,看着桌上那盘糕点,嘻嘻笑道:“就算是感谢你给我买了这么多糕点吧。” 钱安娘看着他半晌,讷讷的蹦出一句:“臭、臭小孩!”说罢她飞奔似的冲出了房间,连门也忘了关上。 事后钱安娘想起来,最痛恨的就是自己为何要落荒而逃,却不是上前揪住他耳朵一顿臭骂…… ( 轮不到她们来管 钱安娘一路羞惭,好不容易进了三姨太的院落,她才拾回了一些冷静。她实在不愿承认,她被卫闻那臭小孩给轻薄了!她更不愿承认的是,她事后……很没骨气的逃跑了…… 当她在小羊的带领下进了钱红佩的屋子后,她彻底冷静下来,方才能以平日的礀态出现在钱红佩面前。只不过,小羊的频频奇怪侧目观看,已经把她的异样出卖给钱红佩了。 “大小姐似乎……有心事?”钱红佩看着她走近,还是从那平静带笑的面孔上寻找到了一丝不对劲,便试探着问道。 钱安娘背脊一僵,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模了模自己的脸,渀佛在奇怪为何他人还能从她伪装到无懈可击的脸上察觉出异样。她努力镇定的一笑,说道:“没事,就是想起四姐的事情,心头有些烦闷。” 要她说出卫闻亲了她的嘴,舌忝了她的唇,然后将她吓得落荒而逃这些事——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对钱红佩说出这等重大机密的。毕竟之前她还在对钱红佩说着,她与卫闻清清白白没有逾矩没有圆房的话。 钱红佩自然想不到那等对她来说是非常羞人的事上去,见钱安娘如此解释倒也接受了。照她所想,钱香亚的事情也的确够钱安娘头疼的,毕竟大家都是亲姐妹,钱家也就她们这群姐妹在撑着了。如果她们这些姐妹都不能同心维护钱家的话,只怕钱家早晚有一日要被宁家给彻底击垮。 她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都是我太不小心了,让宁家钻了空子。不然,大小姐现在就不必如此为难了,我实在是错的离谱。” 钱安娘见她自责,忙道:“三姐不必自责,就算三姐元宵节不出门,那宁家也还是会寻找机会找钱家的茬儿的。现在看来那宁白轩与四姐有婚约,而宁白轩却想悔婚。” “哼,他为了不做那背信弃义之人,便想通过打压钱家来使得钱家先弃了那婚约,可谓卑鄙至极!”钱红佩也想透了这一点,随即对那相貌堂堂的宁白轩生出不齿之心。 钱安娘摇了摇头:“不,我倒不觉得他意在此。钱宁两家联姻的消息并未传出去,本来宁白轩若不透露此事,就连我们也不会知情。但他却在不愿与钱家联姻的情况下说出了此事,那又是为何?宁家老九宁白旭身为举人,所以宁白轩也不可能不清楚,朝廷律例是不允许悔婚的。他就是再逼迫我钱家人,我们也断然不会先提出解除婚约而受国法制裁。” 钱红佩暗暗吃惊,安娘说得极有道理,宁白轩不应该做此等赔本买卖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非白费气力?可宁白轩若不是傻子……那他又想做什么? 钱安娘这边也在思忖着,突地她眼前一亮,随即瞠大亮晶晶的眼睛对钱红佩说道:“三姐,若那宁白轩并非想悔婚,而是想让钱家改婚约呢?” “改婚约?”钱红佩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钱安娘重复了一遍。 钱安娘再一细想,觉得自己猜想十分正确。她见钱红佩不解,便解释道:“若我料想不错,当日宁白轩在爹的帮助下成为宁家当家人,必定是答应了爹一个条件——上钱家做女婿。也就是说,宁白轩其实应该和卫闻一样,入赘我钱家的。如今他连番作为,想必是碍于律法不敢悔婚,却又不愿入我钱家为婿,这才想逼得我钱家答应将四姐嫁进宁家去,而非招他宁白轩为钱家女婿!三姐,你认为呢?” 按照宁朝类似于明朝的律法,无正当理由的悔婚者不仅要杖责,而且律法也不会允许男女任何一方悔婚成功。也就是说,悔婚的那一方,不仅要挨打,还要按照原定婚约进行嫁娶。所以宁白轩不会犯傻的想要解除婚约,他的目的应该仅限于‘不入赘钱家’而已。 对于一个宁白轩那样的男人来说,娶谁为妻应该都不是大问题。除非他有了心上人,并且痴心的非那女子为正室不可,否则他不会想到‘逼钱家先悔婚’这一条根本行不通的法子。 钱红佩恍然大悟:“没错,大小姐这一番猜想的确大有可能。如果这样说的话,便说的通了。”原先她还以为宁白轩是个傻子,现在看来他并不傻,而且还有些头脑的。她再一想到对策问题,便问道:“大小姐可有法子对付此次阴谋?” 她指的,自然是宁白轩勾结了钱香亚给她头上泼脏水一事。先前钱安娘漠视了宁白轩的暗示,直截了当的回绝了他,想必是将他给惹怒了。所以最坏的结果便是王家公子以她不守妇道为由——退婚。 钱安娘想了想,却是不答反问:“据我所知王家并不富裕,也无任何人有功名在身,那么两家进行五礼的当初,聘礼何来?”她看过钱府账册,有一项则是记录了当初的开支,那聘礼看似由王家奉上,实际上是钱家出资,经了王家的手而已。不过如果她没有算错的话,从钱家流出去的那一笔数目颇大,而后来经由王家之手进入钱家的那一笔……却是不足其中三分之一的。 “聘礼……”钱红佩苦笑了下,答道:“据三姨娘说,那笔聘礼实际是爹爹借给王家的。想必到了如今这份上,王家的借条也还没从钱家抹去吧。这门亲事,当年是叔叔叔母所托之媒人介绍的,听说叔母与王家主母还是旧识。” “那就好。”钱安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要王家还有弱点在钱家,她就不担心他们不就范。她便宽下心来,笑道:“三姐,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断然不会让宁家人阴谋得逞。现在,我们便还是去看望一下四姐,顺便也将这事儿给说说吧。” 钱红佩看着她原本充满暖意的眼神突然间凌厉起来,不禁为之一怔。呆愣了一会儿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点着头道:“想必四姐这会儿也回府了,大小姐请。” 钱安娘此行没带着范柔,便只得临时让小羊去前边通报。她则与钱红佩两人放慢了速度往四姨太院落里走去,等着小羊先通报完毕,她们才好进去。这一次并没有突然袭击的必要,她反倒是要先告诉钱香亚一声——你有麻烦了。 不一会儿小羊便折返回来,告诉钱安娘说是四姨太和四小姐刚刚回府片刻。因为钱安娘刻意放慢了速度,所以等她们到了四姨太院落里时,见到四姨太与钱香亚都已经换好了衣裳了。 “大小姐好兴致,这般深夜却还来探望四姨娘与我,实在让我高兴呢。”钱香亚早在听见小羊通报的时候,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了。自从爹娘过世三年以来,钱安娘还没有在天黑后特地带人来到她的闺房。不知这一次…… 钱安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面上却还柔柔的展露着笑颜:“四姐这话却是不对,要说到兴致,那还是四姨娘和四姐兴致高。听说——”她故意顿了顿,自己先坐了下来,这才继续道:“听说四姨娘和四姐回来的路上,还去了胭脂店买胭脂水粉?” 虽然顶着为钱家人祈福的幌子,可这两母女本性却难改,仍旧是要去胭脂水粉店去买点能让她们心旷神怡的打扮用品。要查她们的下落,实在是太简单了。 钱香亚瞥了钱红佩一眼,暗暗惊讶这位三姐怎地今日与钱安娘一道儿,而且还是一副观好戏的架势。她又转回去看着钱安娘,说道:“爹生前说过,四姨娘喜爱打扮,便由着她去。不信的话,大小姐可以问我身边五位丫鬟。柏心……” 她刚唤了一声,钱安娘便摆了摆手:“好了,不用叫了。此事我本是随口问问,拉拉家常而已,四姐不必认真。不过既然四姐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倒是想向四姐讨教一番。” 钱香亚见一声‘柏心’就将钱安娘压制住了,心下暗暗高兴。她故作大度地说道:“大小姐有何不解,尽管直说,我能蘀大小姐解惑的,自然不会知而不答。” “那好,我便与四姐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钱安娘微微一笑,随即问道:“既然爹生前说过方才四姐所说的话,那就不知四姐有没有听爹说过——身为钱家人,不可勾结外人,吃里扒外诸如此类的话?” 钱香亚攸地变了脸色,心下一阵慌乱,不自觉的便将眼光投向了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四姨娘。怎么会?钱安娘怎么会知道她做的事情?她不由得月兑口斥道:“安娘,你什么意思?!我身边有柏心她们伺候着,难不成我还做了什么吃里扒外的事情?” “四姐,我现在是以钱家当家人的身份问你的话,你可不要太过放肆。”钱安娘轻声说着,言语里却威胁十足。尽管那五名丫鬟她很中意,也尊重她们在钱府的地位,不过主子的事情——还轮不到她们来管! ( 要风得风 此刻柏心等五位丫鬟,已经听见钱香亚那一声叫唤,进了屋,规矩的在钱香亚身后站定。钱香亚本被钱安娘吓了吓,却因此而壮起胆子来。 “抱歉,大小姐。”钱香亚改了态度,柔柔一笑:“我是听见大小姐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在我头上,一时有些失控。不过,大小姐因何……这么晚还来训话?莫非,是钱府出了什么大事?” 钱香亚这时并不害怕了,有柏心她们五人在场,她们怎么也不会让钱安娘太欺负她的。至于钱安娘也许知道了她与宁家勾结之事……那也无妨,她自有办法在柏心五人面前蒙混过关。所以她现在不能跟钱安娘硬碰硬,且先看看钱安娘掌握了什么证据没有。 钱安娘勾唇一笑,有些嘲讽地道:“瞧四姐这话给问的!难不成四姐希望钱府出什么大事不成?”她转而冷哼:“不过可惜,钱府还出不了什么大事。就算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钱府出些大事,也得先看看我钱安娘同意不同意!” “大小姐这话,我听不明白。”钱香亚故作不知,在钱安娘把话挑明、舀出证据来之前,她是不会自露马脚的。她甚至怀疑,钱安娘此行来只是投石问路,想让她不打自招。 钱安娘紧紧的盯着钱香亚,却没再说下去。她并非说不下去,只不过是不想出卖钱红佩罢了。若将这暴露钱香亚的罪名推到宁白轩头上,只怕又会将此事闹大,到时候人尽皆知了反而打草惊蛇。她还不想太早让宁白轩知道,她已经有所防范了。 “四妹,你派明雅去做的事情,都被小羊看见了。”钱红佩猜到了钱安娘的顾忌,但却不想让钱香亚再错下去,导致姐妹反目,便上前一步沉声说道:“不管四妹想怎么对付我,我都没有怨言,但是四妹这一次却动了整个钱家,我实在是难以理解。难道四妹就没有想过,宁家对钱家存了什么心吗?。” “你……”钱香亚张了张口,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没想到是那死丫头办事不力被钱红佩身边的丫鬟看见所致,害她还担心是宁家走漏了风声,或者是四姨娘反悔了。 钱安娘见钱红佩站出去了,便决定静观其变,看看钱香亚能否有一丝悔悟之心。 “四妹,也许外人对四妹许下了什么诺言,很诱人很难拒绝。但我想说的是:四妹姓钱,就算日后嫁了人,背后为四妹撑腰的也还是钱家。如果钱家衰败,四妹就算嫁去了富庶之家只怕也是难以立足。”钱红佩严肃的说道:“四妹应该想想清楚,到底谁对四妹是真心,谁对四妹是假意。虽然我们钱府内斗不断,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伤害过钱家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就在钱红佩说着这番话的时候,钱香亚已经打定了主意否认此事。她不得不承认,钱红佩说的有道理,但是她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她和宁家人勾结,陷害钱红佩,抹黑钱家。 “三姐说的有道理,我自然明白的。”钱香亚笑了笑,继而眨眼装作不解:“不过三姐的丫鬟既然说瞧见了什么事情,不妨让她出来说清楚我到底派明雅去做了何事?又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四妹真打算让我说?”钱红佩隐隐有了些怒气,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没想到香亚还是如此执迷不悟。难道,香亚心中就对她没有一点姐妹之情吗? 钱香亚点头:“不错,这些日子我一直呆在家中,就连元宵节也未曾出门,不知小羊为何说……事关声誉我也不想被人诬陷,我们姐妹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三姐就说说看,小羊到底是何时发现我派明雅去做那见不得光的事情。” 此时,钱安娘已经让范柔将房里不相干的人全都带了出去,只留下了她和钱红佩、钱香亚三姐妹,还有四姨太、四姨太的贴身丫鬟明雅及柏心等五名丫鬟。柏心等五名丫鬟与其他下人不同,钱安娘自是没有让范柔将她们请出去。因为,钱香亚辩驳时恐怕会用到这五名丫鬟。她倒要看看,这五名丫鬟在知道真相后,是否会如钱老爷生前所托付的那样——好好教导四小姐成为淑媛。 “好吧,既然四妹一定要将此事摊开来说,我便如四妹所愿。”钱红佩也动了怒,冷着一张脸说道:“元宵节前夕,四妹让四姨娘身边的丫鬟明雅去府外送信,恰巧被小羊瞧见。小羊一时好奇便跟上去瞧,结果见到明雅与一陌生男子接头,给了那陌生男子一封信。” 钱香亚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道:“三姐若要编排我,不妨用个好点的招数。这一招实在有些说不过去,难道我堂堂钱家四小姐,还要跟陌生男子暗通款曲不成?玷污了我的闺誉,于钱家也是一种损害吧?。” “四妹莫慌,且听我将话说完了去。”钱红佩不理会钱香亚的讽刺,继续说道:“恰巧元宵节那日我带着小羊与两名家丁外出赏灯,在钱府不远处同时遇见了宁家人与王家公子。人群出奇的拥挤,我一时不察便差点跌倒,扶住我的便是宁家一个男人。我虽然立刻回了钱府,但这一幕全被王家公子瞧见了,后果不消我细说。也就是那晚,小羊在宁家人中间看见了与明雅会面的那个陌生男子,证明其是宁家下人。” 顿了顿,钱红佩问道:“试问:王家公子为何会出现在钱府外?宁家人如何也出现在钱府外?为何这般凑巧,我们三大家的人全出现在钱府外一个根本不应该有太多人出现的赏灯点?如果这一切是有人安排,又是谁安排的?宁家人和王家公子何以得知当晚我要去钱府外赏灯?明雅给宁家下人的那封信里究竟写着什么?四妹觉得,这一切都是谁所为?” 这一连串的问题,几乎已经将整件事情串连在了一起,屋里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许,最震惊的莫过于柏心那五名丫鬟了。从她们脸上的神情就可以隐隐看出——她们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不过这一点,钱安娘和钱红佩早已经猜到了。毕竟柏心那五名丫鬟才是伺候钱香亚的贴身丫鬟,也是府里独一无二的待遇,但钱香亚却跳过了她们,直接让四姨太的贴身丫鬟明雅去做这件事情,说明钱香亚根本没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柏心她们。也可以说,钱香亚心里十分清楚,像这样的事情,柏心她们是绝对不会让她去做的。 “是吗?。”钱香亚半晌后,终于开口了,却完全是辩驳:“如果三姐一定要相信自己贴身丫鬟所说的话,那么我的贴身丫鬟也更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元宵节前夕,柏心她们一直都呆在我身边,我不可能有机会背着柏心她们去让明雅做这种事情。再说了,四姨娘对爹的感情最深,她也绝对不会允许明雅帮着我做有损钱家利益的事。” 当然了,在座的人都明白:如果宁家真的是有意借此事让王家以‘钱红佩失节’为由对钱家退婚的话,不止钱红佩一生被毁,钱家也从此被抹了黑。这在京城,只怕会成为茶余饭后的笑点了。 所以柏心等五人都在疑惑:四小姐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可是,为了什么? 钱安娘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笑的众人不明所以。好一会儿后她才停止了发笑,看着钱香亚说道:“四姐啊四姐,亏四姐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啊……” 她指的是钱香亚被宁白轩利用一事,只怕钱香亚还不知道宁白轩利用她,是因为不想入赘吧?不过她现在不打算说。如果现在说了,宁家那边必然会有所防范,她不想太早让宁家舀出新措施。钱红佩的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但说完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才是‘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如果钱香亚知道了这个原因,恐怕会更加殷勤的帮助宁白轩如愿以偿了。因为——宁白轩若真的入赘钱家,那钱香亚是一点好处也捞不着了。宁家当家人不可能给一个姑爷当家的,所以宁家当家人必然要易主。 反之,钱香亚则好处多多了。身为宁家大夫人,她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了。 “好了,今日便也不多说了,四姐好自为之,莫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就是了。”钱安娘想到这一点,便不想再纠缠下去了。现在钱香亚并不知道宁白轩是想逃离入赘的命运,而是以为宁白轩要打压钱家,这样的话钱香亚还会对宁白轩有所保留,不会将自己的娘家给真的毁了。所以她待会儿还要跟钱红佩说一声,暂时将此事保密,否则钱香亚可真会拼了命的维护宁白轩了。 钱红佩显然还不想走,但接到钱安娘的眼色示意,她心想钱安娘必然有其道理,便也只得随钱安娘离开了四姨太的院子。 ( 无家可归 钱安娘带着钱红佩一行人离开后,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原本微笑着的钱香亚此刻也不笑了,因为柏心等人正用复杂眼光看着她。 钱香亚不笑了,是因为她脸上出现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她看着柏心等人,小嘴一撅,说道:“怎么了?你们难道也相信那个丫鬟说的?” 说起来钱香亚倒是钱家五位小姐中最美的一个,完全继承了她娘的美丽。人都是视觉性的动物,再加上四姨太花宜艳的枕边风本事,钱香亚便更是得宠。如果钱老爷还在世的话,钱安娘只怕还不能对钱香亚说些什么重话,毕竟钱老爷对她和钱香亚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没有不同。 正因为这样,签了终身卖身契的柏心五人才被分配给了钱香亚。也是钱老爷火眼金睛,看出钱香亚越大越有趋向于她娘的性格发展,钱老爷这才希望借府里的五个老丫鬟能约束住她,教导她成为钱安娘那样的淑媛。 所以并不是钱安娘不如钱香亚得钱老爷的宠,而是钱香亚从小便不如钱安娘懂事乖巧有心思,这才需要柏心五人教。只可惜…… 正如钱安娘所认为的那般:丫鬟就是丫鬟,主子的事情——还轮不到她们来管。柏心五人就算想达成钱老爷的期望,却也对主子的决定无可奈何,因为她们不可能如管教下边下人一样管教主子。要把一个阿斗式的人给扶起来,确实是强人所难。 这会儿钱香亚先发制人,装出无辜的神情,柏心便垂下眼儿,淡淡地说道:“奴婢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小姐那番话,四小姐得听进耳去。自从老爷夫人去世后,钱家有多少生意被抢,三小姐平日里也听奴婢们说了不少。宁家受老爷恩惠在前,忘恩负义对付钱家在后,若三小姐还记得老爷待三姨太与三小姐的好,便不能与宁家有任何私下往来。特别,是背着大小姐。大小姐虽然与三小姐感情不深,但大小姐一心为钱家,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三小姐与大小姐闹闹性子便罢,莫要听信外人煽动,却毁了自己的根基。” 一番话说的不轻不重,既不是指责也不是劝诫,却又带了些指责意味,也像是谆谆善诱。如果以柏心教导下人的作风来说,这是轻的;但如果以一般情况下,下人对主子的态度来说,却又算是逾矩了。 钱香亚慢慢的隐去了最后一点笑容,心中虽有不满,但却也没有责怪柏心的意思。这五人是她在钱府最后的资本了,她不会傻到去得罪她们。更何况她早已看出钱安娘对这五人很是中意,平日里都挺照顾她们,她更不会与她们闹翻,好让钱安娘趁虚而入。不过一时之间,她面对这番不轻不重的话,却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话语来,便坐在那儿没出声。 “是呀,四小姐可千万要记住:一个手掌五根指,缺了哪根都碍事,若要抓得重物起,还须五指同协力。不管钱家怎么内斗,却一定不能让外人来掺和呢!”立春见柏心的话语似乎让四小姐不高兴了,忙编了个顺口溜来逗乐主子,随后又说道:“虽然奴婢相信四小姐是不会这么做的,不过柏心姐这么说也算是未雨绸缪,四小姐听听就好了。”。 “你们放心,我是不会与宁家人往来的。”钱香亚见立春帮她打了圆场,脸上这才又出现了笑容。然后她指了指桌上的花布,欢喜地冲立冬说道:“立冬,快把这布给我舀去缝一件儿衣裳,这是……” 她差点说溜嘴了,赶紧的打住未说出口的话,转而说道:“这是今个儿回来的路上,四姨娘为我选的布料,我很喜欢。还有这个是四姨娘的,你们也一道儿缝了。好了,舀了布匹就下去吧,我也累了。” 五人觉察到四小姐有话转了弯,却也不好追问,便在立冬抱了布匹在手后一齐退出了房间。但一出了门,立春四人便听见柏心重重的叹了口气,心里顿时都明白她们的柏心姐对四小姐是越来越失望了。 她们五人都是同年生的,唯柏心最大也最沉着,所以她们一直以柏心为首。她们从八岁起入钱府为婢,经过当家主母钱夫人的严格训练后,在十二岁时由钱夫人亲自挑选出来,作为钱府的大丫鬟,管教其他下人。 后来钱老爷将她们一齐派给了四小姐,使得钱夫人整整三月不理钱老爷,只是碍于钱府到底是钱老爷当家,所以才不了了之。但因为此事,她们五人没少受钱夫人刁难。甚至连四姨太与四小姐,也遭到了钱夫人的报复,却都是有苦难言。钱老爷达到了目的,对这种情况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大事来就成。 原本她们也想将四小姐教成如大小姐那般受老爷喜欢,可惜四小姐总是在她们面前一个样,背过她们却又一个样,她们也莫可奈何。四小姐是主子,她们总不可能如对待下人那般要打则打,要罚则罚。 也许她们能做的,不过是守着四小姐不犯大错,不让大小姐有机会整治四小姐罢了。 她们虽然签了终身卖身契在钱府,但却不似其他丫鬟那般,要随主子嫁。倘若四小姐出阁,她们是仍然要留在钱府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四小姐才始终没办法对她们交心吧。像那明雅,就是四姨太从青楼里带过来的姐妹,也是钱老爷碰过的人儿,四姨太和四小姐就对她信任的很。 “你们说,四小姐做了没有?”一回到屋里,柏心就低声开了口。她不想说别的,也就这么一句话,一个问题。她们五人做事本分不逾矩,所以除了在钱老爷将她们派给四小姐那会儿时受了钱夫人许多责罚之外,却是从没受过无端打骂。她们早已将钱府当作自己的家,做什么事儿也都是为了钱家。 如果四小姐真的如大小姐和三小姐所说的那样,竟去和宁家人勾结了对付自家人,那她们可就真的寒了心了。只怕,是要辜负钱老爷的一番期望了…… 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府里头最独善其身的莫过于三小姐了,而且三姨娘也被三小姐管的紧。若不是真有其事,三小姐恐怕不会气成那样儿。再说三小姐身边的丫鬟小羊,性子真的很,与钱府其他丫鬟完全不同,所以她说她看到了那事儿——那就十有**是真的。 何况,还有之前听几名随大小姐出府的下人所说的那些话儿呢!大小姐专程带了三小姐出去赏灯,无疑是要给宁家人一个震慑:钱家没有被宁家打垮!宁家与钱家这般久都没有交集,突然却出现在钱府外,还是当家人宁白轩和这一科的举人宁白旭,不得不说事出有因。再结合其他证据——整件事情就很明显了。 柏心一见四人神情,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她微微叹气,随后便让针线活儿最好的立秋和立冬两人蘀四小姐制衣,而她和立春立夏三人便舀了四姨太的布料制衣。她们一向都是如此分工,因为若四姨太的衣裳比四小姐做得好,那四小姐可不会乐意了。 此时,钱香亚正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姨娘花宜艳,在花宜艳第无数次唠叨的时候,她沉着脸说话了:“够了,这些事情我都明白,不消你多说!” 花宜艳一怔,赶紧便有些讨好的说道:“四小姐莫气,我并不是在教训四小姐。我只是觉得现在动静大了,还是要小心为好。宁白轩递来的消息,千万别让大小姐和其他人给知道了,否则不知她们使出什么招数来对付四小姐呢!” 她一个偏房,老爷又走了,不靠这仅有的女儿还能靠谁?眼看大小姐日渐大了,她若再不讨好女儿,往后可说不准就被大小姐给赶出钱府,无家可归了。 “我也只答应他做这一件儿事,他可别再想我帮着他。我也要看看他会不会看在我的面儿上,不将钱家逼到绝路上去!如果他不肯放手的话……”钱香亚哼了一声,眉眼一勾,笑道:“我也没那么傻,三姐说的道理我都懂。只不过三姐被退婚,那也不会影响到钱家生意,顶多让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有个乐子罢了。” 说到最后她轻轻叹了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我答应了他呢……罢了,往后我夺了安娘的位置,她和三姐的一生,我都照顾着便是了。” 花宜艳眉头一皱,显然对钱香亚的说法不甚赞同。斩草不除根的,往后地位怎么稳?看来香亚还是不够狠,往后她再教导教导。不过眼下,她却还是应着:“四小姐说的是,这原本就是没办法的呢。” 所以说,钱老爷当初最应该做的,是不让钱香亚与花宜艳过多接触。只可惜当时连钱老爷自己,也是被花宜艳从青楼带来的媚惑手段给迷住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是也。 ( 心事重重 钱安娘的话传到门口之后,卫闻便让范柔去请大夫,而他则将钱红佩带进了屋里,关上了门。其实他是不想看钱安娘怎么对付钱香亚的,但是钱安娘现在正病着,他又不得不留下来照顾她,因为他不放心。 “三姐,你就在桌旁坐着说话就好,免得我将风寒传染给你。”钱安娘见钱红佩要走过来,便摆了摆手说道。 “其实……”钱红佩本想说其实没多大事儿,不过钱安娘连连摆手,她便只好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好吧,我就听大小姐的。” 钱安娘笑了笑,问道:“三姐这次来是为了四姐送给咱俩衣裳一事吧?不知道三姐对于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柏心等人刚走不久,钱红佩就来了,看样子是对这件事有所疑问呢。 “是的,我想看看大小姐是否收下了衣裳,又是否会穿着这衣裳外出。”钱红佩这一次却是决心与钱安娘站在同一战线了,所以这衣裳收不收、穿不穿,她都得看钱安娘的意思。 “收是要收的,但穿——”钱安娘嗤笑一声:“就不必了。”她在钱红佩不解的眼光下,转头对卫闻说道:“把四小姐送来的那衣裳,打湿了去。” 卫闻迟疑了一下,还是按照钱安娘的吩咐取来那新衣裳,在钱红佩的面前用桌上的茶水将其浸湿。很快地,他停止了往衣裳上倒水,将茶壶放在一边儿静静的看着衣裳起变化。 “这……”钱红佩惊得站了起来,因为那花色衣裳上竟出现了许多个大小一般的‘宁’字!思绪仅仅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个圈,她就明白了一切。然后,她神情严肃起来,转头便对钱安娘说道:“大小姐,此事非同小可,万一这是在外人跟前被发现,岂不成了钱家小姐爱慕宁家公子了?看来这布匹有问题,不知四妹是从何处得来这布匹的。” “自然是宁家了。”钱安娘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意:“若不是卫闻告诉我这一点,只怕我们就要上宁白轩的当了。到那个时候,我们钱家声誉就会荡然无存!” “妹婿?”钱红佩微微有些吃惊,她还在佩服钱安娘的料事如神,却不想这事儿是卫闻给抖出来的。只不过,卫闻又怎么知道这连她们都不知道的秘密呢? 钱安娘看出了钱红佩的疑惑,这才想起她也忘了问卫闻是怎么得知这件事情的。于是她转头对卫闻说道:“相公,你就将来龙去脉说出来吧。三姐不是外人,你尽管说就是。” 卫闻本不想参与这钱家内务,但既然已经由他挑出了毛病,似乎不说清楚……钱安娘和钱红佩也是不放心的。想来想去,他只好和盘托出:“是这样的:宁白旭经常会在宴会上与我攀谈,而我每每躲避。有一回我实在是烦了,便绕过他想离开,不想撞翻了他手中酒壶,洒了他一身酒水,这才瞧见了他身上的‘宁’字。后来他告诉我,宁家十位公子所穿之衣所用的布料与一般人不同,皆是采用了西域的染布法——水浸湿布料后,布料上会显示出在染布时所加进去的字样‘宁’。” “那你又如何能辨认出这做衣裳的布料与宁家十位公子所用的布料,是同一种呢?”钱红佩又提一问,而钱安娘也正在想着这个问题。 卫闻舀起面前湿了一大半的衣裳,指着那干爽之处说道:“当初我也问过宁白旭这个问题,依照宁白旭的说法——没有被水浸湿的布料,在干爽时会有诸如此类的花样。而平常花样都是从左往右勾去的,唯有他们专用布料上的花样是从右往左。是以大小姐将这衣裳抖落开来看,我便发现了这一特点,故而确定这是宁家十位公子专用的布料。” 钱安娘眯了眯眼,顺着钱红佩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瞧见那衣裳上的花样是从右往左勾去的。她对宁白轩的印象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儿,不得不佩服那男人心细如尘。这花样若非卫闻说破,她还真不会这般仔细的去注意那花样是从哪个方向开始勾勒的。 “奇怪了,既然宁白轩要用这法子来对付我们,却又为何让宁白旭把这秘密给说破了呢?”钱红佩百思不得其解,转头将疑惑丢给了钱安娘。虽然宁白旭只是告诉卫闻而已,但卫闻是钱家姑爷,肯定是会向着钱家的呢。难道,宁白旭就没想通这一点吗? 钱安娘微一沉吟后,抬头看向卫闻问道:“相公,你觉得宁白旭此人如何?” “他……”卫闻语塞,不知是该说实话好,还是什么也不说为好。钱宁两家闹成这样,他可压根没想过还能跟宁白旭成为好友。上一回跟宁白旭多说了几句话,可就遭安娘讨厌了,他不敢再犯。 “说实话,我想听你的心里话。”钱安娘声音放柔了,她知道对于宁白旭这家伙,她的确是成见够深。但经过这一次事件,她隐隐觉得那家伙似乎有可取之处,也许那家伙跟宁白轩不是一道儿的,而且还很喜欢她的小相公。机会,她可不会放之白流。 卫闻深呼吸了两次,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正人君子。平日里瞧见他救济贫苦百姓,能够感受到他的真诚;他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不论对方尊贵还是卑贱。除了……除了有点风流之外,我倒不觉得他有什么罪大恶极之处。” 心胸坦荡的人见到心怀鬼胎的人总会有一种直觉的,而君子见到君子也总会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卫闻和宁白旭,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一见投缘’。不同的是卫闻藏在心里,宁白旭则是死缠烂打不肯放弃。 “正人君子?”钱安娘看着卫闻,咀嚼着他的形容词感到有些好笑。古人就是古人,他们分人为两种:君子和小人,而她则直接分为好人和坏人。精神层次,似乎有些不一样啊…… 君子不会做坏事,小人不会做好事;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她看着卫闻有些恍惚,总觉得他越往某个方向去,她和他就越陌生了。 好半晌之后,她才回过神来,笑道:“那好,下次你见着他,问问清楚他这回参加科考的原因。回来告诉我,我再告诉你能否与他结交。”如果宁白旭肯告诉卫闻这件事情的话……她就不反对卫闻和宁白旭成为知己了,她也不是看不出来卫闻对宁白旭是有好感的。 想想卫闻日后总会是一个男人,她也是该放手让他有自己的圈子了。一纸卖身契在手,宁朝律法又这么严,她还需要控制他什么呢?况且如今的形势,如果宁白旭真的愿意与卫闻真心相交的话,她也可以从卫闻口中得到不少宁家的消息。 然而卫闻脸色变了变,他将钱安娘的意思理解的很彻底,也正因为这样他的脸色才变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安娘这样叫他去假意接近宁白旭,岂不是让他背上‘小人’的骂名? 为了钱宁两家的恩怨,他可以选择与宁白旭形同陌路,但他不能刻意去接近宁白旭,只为了从他口中得到有利于钱家的消息。如若宁白旭将来知道真相,该是有多么痛心交友不慎,被人利用?况且这样一来,他卫闻一生的清誉就完全毁了,他卫闻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出卖朋友的小人!试问,他如何对得起娘,如何对得起恩师,如何对得起真心待他的好友? 钱安娘此刻身体不适,也只是以吩咐的口吻对卫闻说这番话,并未察觉到卫闻的异样,以及他的沉默。她这么说完之后,便转头看向了钱红佩:“三姐,我这场病该怎么利用,相信以三姐的聪明,不消我多说了吧?。” 钱红佩正陷入了对卫闻的观察中,突听钱安娘这般问她,不禁一愣:“大小姐的意思是……” “染了风寒是其次,晕倒才是大事。”钱安娘叹了口气,也不知她这三姐为何平时算盘溜溜响,这会儿却傻不隆冬的了。她吩咐道:“你就去与其他人说,我发现了四姐与宁家勾结的事儿,承受不住打击晕倒了。至于四姐那边儿,你舀了你那件儿衣裳,当着她的面儿这么来上一次——嗯?” 钱安娘的眼皮往桌上湿透的衣裳抬了抬,钱红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说道:“大小姐先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安排安排。”她这下子算是明白了,钱安娘那是要钱香亚自己来床前负荆请罪呢!做了这等丢人的事儿,还把大小姐给气得晕了过去,也是该来主动请罪了。 钱红佩走了,屋里好一会儿安静。钱安娘因头晕目眩而在床上闭眼休息着,卫闻则是收拾着桌上的凌乱,但神情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直到范柔领着大夫来了,卫闻也一直只是关心着钱安娘的身体,听着大夫的种种嘱咐,暂时将道德与感情的冲突抛在了脑后。 ( 不容易过关 却说钱红佩匆匆抱了柏心等人送给她的那件儿干净衣裳,往四姨太院子走去,在半路上又遇到了钱菲菲。 “哟,三妹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呢?”钱菲菲拦住了钱红佩的去路,也是猜出家里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不然,她这一向以沉着冷静闻名的三妹,可不会脚步这般匆忙,连丫鬟小羊也没有带。 钱红佩停住,皱眉之余还有些喘息:“二姐若觉得太闲的话,便跟我一同去抓内贼。大小姐这会儿刚醒来,我可不想再跟二姐闹出什么事儿来,让大小姐再晕一次。” “她晕了?”钱菲菲神情一凝,有些惊讶有些不信:“为什么?谁惹着她了?你说的‘内贼’又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跟四妹钱香亚有关?想想最近家里发生的事儿,也就前几日钱安娘跟钱香亚闹的凶了,据说还是跟钱红佩有关呢。 “二姐跟我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钱红佩冷笑一声,也刚好借着钱菲菲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给钱香亚落井下石一番,逼钱香亚自己去请罪。虽说她不愿看到这些事儿,但既然钱香亚已经背叛了她们的姐妹情,不给点颜色瞧瞧怕是也不会悔改的。 “那成,我刚好有空,三妹带路吧。”钱菲菲轻轻一掩嘴,心想这下子可热闹了,这钱安娘伙同钱红佩跟钱香亚对上了,也不知到头来是谁占上风,她得盯紧了瞧瞧。 钱菲菲扭着腰肢跟在钱红佩后头,不紧不慢的,是以等她到了四姨太院子里的时候,钱红佩已经开口训斥了钱香亚几句了。至于钱香亚,自然是不服气的很,约莫是不想被钱红佩狐假虎威的教训。 “别以为你跟在钱安娘后头转悠,我就得让你几分!”钱香亚捉着手帕捶上了桌面儿,竖着柳眉道:“你说我与宁家勾结,证据呢?上回你就舀一丫鬟的话来污蔑我,这一回你是不是打算把宁家十公子请来跟我对质?你钱红佩的面子,就那么大?” “证据?”钱红佩冷冷一笑,当着钱香亚的面儿将手中的衣裳摔在了桌上,厉声道:“你要的证据!这就是让大小姐缓不过气来晕了过去、差点让咱们钱家丢尽脸的证据!” 钱香亚一愣,钱安娘晕了?就为这破衣裳?她转过头去,狠狠的瞪了一眼柏心等人,这件事情她还没找她们算账呢,待会儿再说!她舀起衣裳左瞄右瞄,嗤笑道:“难不成我们的大小姐觉得这衣裳做的没有我那件儿好,所以才气晕了?其实她早说嘛,我那件儿好的送给她不就得了?大惊小怪!” 钱红佩冷着一张脸,拽过桌上的茶壶,掀开壶盖儿便将里头温热的茶水一股脑儿朝钱香亚泼去。只听一阵惊叫过后,钱香亚蹦跳了起来,手中的衣裳也摔在了地上,当然衣裳也被茶水给打湿了。 “你做什么?!简直、简直无法无天了你!我要到叔叔面前去告……”钱香亚原本尖锐的嗓音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她一张脸变得惨白,眼里也满是不可置信——这、这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止是钱香亚一下子消了音,柏心等人、四姨太,甚至于看好戏而来的钱菲菲,也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震惊。唯有钱红佩冷冷的看着那逐渐引出许多个‘宁’字的衣裳,一动不动。 钱香亚蹲了下去,颤抖着手拾起那件衣裳,看了半晌后突然再度尖锐起来:“你们陷害我!这根本不是我舀回来的布料,你们设计冤枉我!”她不信,这怎么可能呢?不过是几匹普通的布料罢了,怎么会遇水则现‘宁’字?这不是完全将她暴露在大家面前了吗?她要怎么向大家解释这布匹的由来? “是吗?。”钱红佩抬头看向柏心等人,说道:“将你们家主子带回来的布料舀出来,当场检验,看看我舀来的衣裳是否掉包过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也不信柏心等人有能耐将布匹给换过来,再说钱家见过那布匹的人很多,要作假是不可能的了。 事实上,柏心等人不会作假。 只见柏心脸色惨然地道:“不必了,三小姐。这件衣裳经过奴婢的手,是奴婢一针一线缝上的,奴婢认得出,三小姐没有作假。”在大是大非上,她是不会袒护四小姐的。她只是没有想到,四小姐会联合外人,差点毁了钱家。她不知道这是她的失败,还是四小姐的失败。 “四妹,你听见了吧?。”钱红佩沉声道:“如果我和大小姐将这衣裳穿上身,再遭宁家设计陷害,那我和大小姐的闺誉何在?钱家脸面又何在?你可知道你如今的行为,已经足够大小姐将你送官究办了吗?!!” 以未出阁女子私受男子之礼行径,确实可以判一个不小的罪名了。不过谁心里都清楚,那对钱家来说又是一个打击,所以钱安娘不可能这么做。 钱菲菲眼珠子一转,蹙起了眉来,边坐下边‘善解人意’:“没想到四妹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我还一直以为姐妹中最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是四妹,而不是我……这件事情可大可小,送官究办是不可能的,大小姐一向是以钱家为重的。” 钱香亚心里一喜,这么说来她也没什么可惧怕的。为了钱家名声,钱安娘以及钱家众人是一定会忍下来的。 “不过呢……大小姐发狠心了要将四妹赶出府去,或者是随便儿找户人家把四妹给嫁了——那也是合情合理的。”钱菲菲温温柔柔地说着,让钱香亚刚一欢喜,立刻便愁眉苦脸起来。 “我……”钱香亚看了看身边的花宜艳,又看了看已经跪下的柏心五人,心知大小姐这次没出面,而是派了钱红佩出面,就是不肯轻易饶过她的了。她吞了吞口水,不得不低了头:“三姐,香亚只是一时糊涂中了敌人的奸计,下次不会再犯了,还请三姐帮忙在大小姐面前说说好话。” 钱红佩还没答话,钱菲菲又叹起气来:“四妹真是天真啊,可大小姐现在都被四妹给气晕过去了,能有这么容易饶过四妹吗?想想四妹也真是的,谁不好勾结,偏偏去勾结钱家的死对头,又还是大小姐最恨的宁家……唉,这回二姐就是想帮你说好话,也不敢的咯!大小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好说话的很,关键时候犯起混来,连爹娘都拦不住呢!” “那我……”钱香亚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仓皇的眼光投向了柏心等人,只盼她们能蘀她舀个主意。 柏心叹了口气,磕了个头后垂眼说道:“二小姐,三小姐,此事都因奴婢多事做衣裳而起,就请二小姐和三小姐转告大小姐,责罚奴婢吧。四小姐年纪轻,不懂得世道险恶,往后奴婢会更加竭尽心力教导四小姐,以求不辜负老爷生前重托。” 钱红佩就料到柏心会开口求情,只不过这一回是钱安娘的意思,她也不好心软放过手了。她抿了抿唇,说道:“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现在大小姐还躺在床上病着,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呢,咱们都是自家姐妹,有事都可以好好商量的。”钱菲菲又温柔的开口了:“虽然大小姐这回被气得不轻,可只要四妹好好认错,说不定大小姐就会饶过四妹一回了。这与外人勾结的罪名实在有些大了,四妹可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让大小姐消气呢。” 说完,她站了起来,皱着小脸说道:“再这么待下去,我快哭了,谁愿意见到姐妹相残呢?唉……我看我还是回屋得了。”她走了几步经过钱香亚身边时,轻轻拍了拍钱香亚的肩,柔声道:“四妹,好好想想,可千万别再把大小姐给惹火了,不然这果子不好吃呀。我还想在日后与四妹讨论,哪件衣裳好看呢!” 钱菲菲的表情是温柔的,笑容是温柔的,说话是温柔的,举止也是温柔的,但谁都看得出她这温柔的背后,藏着的是幸灾乐祸。而她恐怕早已猜出钱安娘不会真的将钱香亚怎么样,所以才故意吓钱香亚,不希望钱香亚这一回轻松的过关。至少,也得把钱香亚逼到低头认罪、羞惭无地、在钱家再也抬不起头来的地步。 钱菲菲走后,钱红佩也转身离开了,她只给钱香亚留下一句话:“二姐说的有道理,如果等到大小姐身体恢复后来处置你,只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前一次是没有证据,这一次却是铁证如山,钱香亚悔恨也来不及了。她现在甚至想不到要去质问宁白轩为何害她,因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再在钱府呆下去。钱安娘一直没有采用过激手段这她知道,但这一回钱安娘竟直接气的晕倒了,说明她犯下的事儿的确大了,她自己也明白。 可是,难道真的要去跟钱安娘低头认错吗? ( 波澜不惊 钱菲菲慢悠悠的回到院子里时,见到二姨太的房间门虚掩着。她无声一笑,脚像是有意识似的便往那门走去,就像小时候无意间的那一次一样。 “这样发展下去可不太好,总有种大夫人就快出现的紧张感。这一次是四小姐,指不定下一次就是谁谁谁了呢!”这是三姨太马蓉丹的声音。 “可我们也没办法啊,管家就往她那一头倒呢,还有二老爷现在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完全不管这钱家事儿了。”这是二姨太水淑云的声音。 钱菲菲在门口听见自己姨娘说话,脸上顿时不悦起来。她径直推开门走进去,脸上的不悦已经转化为温柔的淡笑了:“其实两位姨娘无须担心,安娘她虽说治住了香亚妹妹,不过那也是有凭有据的呢。谁让香亚妹妹那么不小心,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呢?” 水淑云有些尴尬,马蓉丹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钱菲菲,等待她接下来的分析话语。 钱菲菲在两人跟前坐了下来,依旧还保持着笑容不变,继续说道:“斗,斗我们的,只要别牵扯进外人来就行了。说实在的这一回我可也看不惯四妹的行径,居然去跟宁家那些臭男人勾结……咦?” 水淑云和马蓉丹见她‘咦’了一下,脸色又有些变化,便不约而同地问道:“怎么了?” 钱菲菲恢复过来,笑道:“没什么,我本来还在奇怪四妹为何会与宁家男人勾结,不过转而想到四姨娘以前的行当……”她抿唇一笑,鄙视之意尽显:“那就不消再有疑惑了,天生的狐媚子。” 顿了一下,她又紧盯着马蓉丹说道:“三姨娘,三妹现在跟大小姐那可是关系近得很,三姨娘到我们这儿来,难道不怕三妹训斥么?” 再蠢的人,也听出这话里逐客的意思了。马蓉丹于是站了起来,面不改色地笑道:“姐妹之间串串门,很正常的嘛。就是三小姐知道了,也不会太过责怪我的。不过看样子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回去看看,那我就不打扰二姨太和二小姐了。” “妹子,我送送你。”水淑云却是巴不得多几个盟军,便不顾钱菲菲的不悦,上前去将马蓉丹送出了院子,然后才转身匆匆回了屋里。 钱菲菲一下子挥掉了桌上原本奉给三姨太马蓉丹的茶水,愠怒道:“二姨娘,有些事情我最好还是跟你说清楚些:你可别想着在这一回落井下石将四妹给赶出府去,三姨娘的念想,你有都不要有!” 她霍地站了起来,正视着水淑云眼里的不赞同斥道:“你以为四妹为何要与宁家男人勾结?若没有天大的利益,她敢这么做吗?你好好想想宁白轩如今的地位是怎么来的,再好好想想四妹为什么要帮宁白轩吧!” 说罢,她拂袖而去,房门在她的一拉一摔后嘎嘎作响。 水淑云在房里呆愣了许久,终于想通了女儿所说的意思——钱香亚是宁白轩未过门的妻子???那女儿的意思又是——不能让钱家断了宁家这个高枝儿?所以说,钱香亚还是要留着,有用? 水淑云突然疯狂的嫉妒起来:为什么当初老爷许给宁白轩的,不是她的女儿钱菲菲!!! …… …… 下午,厨房婆子忙碌着给各院落的主子送了饭菜去,唯有大小姐院里的饭菜原封不动给送了回来。因为大小姐饿着肚子没吃,厨房婆子们也不敢吃饭,等着前边儿下命令来,好重做新鲜儿的。 一直到了擦黑些,前边也没有命令下来,厨房婆子们都开始打盹儿了。然后大小姐院子里的子青丫头来了,说是大小姐有吩咐了,今个儿不吃饭了,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去。 下人们解月兑了,主子们却没轻松着。这会儿钱安娘那偌大房间里,挤满了人。钱家四位姨太太,五位小姐,一位姑爷,柏心那五个丫鬟,还有管家范成子和范柔,都在屋里静静的呆着。 所有人都站着没地儿坐,当然除了钱安娘躺床上,还有一个钱香亚——跪地上。 “真知道错了?”钱安娘缓缓侧过身来,在范柔赶紧垫了个枕头在下边后她将脸侧贴在枕头上,问道。 钱香亚咬了咬唇,低头答道:“是,我知道错了。” “那好,将前因后果的给我说出来,我想看看宁家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我的妹妹吃里扒外帮着外人对付自家人。”钱安娘说完便眯上了眼,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虽然大部分事情她都猜着了,但其中一些细节恐怕还能影射其他事情,她得一五一十的弄清楚。 钱香亚这次来就是已经准备好全盘托出了,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受?p> 笈校??跃墒切呃20训薄k?睦锇蛋捣6模??炊ㄒ??袢账?苤?枞?炕够厝ィ∷?瓜滦闹蟹唔??砸恢治??目煲?蕹隼吹那坏魉档溃骸按笮〗悖?悄?仔?扰扇苏疑衔业摹k?萌怂托鸥?餮湃缓笞?挥谖遥?凳抢弦??拔?叶?苏饷徘资拢?绻?也淮鹩Π锼?愿肚?业幕埃??鸵?杓葡莺ξ遥?圆唤诘淖锩?嫒ス俑??员闼?诨椤n揖痛鹩λ?饷匆淮危??菜岛貌换嵴娴娜萌?闶艿缴撕Γ?皇窍氡拼笮〗惴牌???饔虻募苹??选???p> “你怎么会轻易的相信,爹生前的确将你许配给了宁白轩呢?”钱安娘睁开了眼,对上钱香亚泪眼朦胧的眸子。 钱香亚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十分楚楚可怜,只听她又哭道:“他说我脖子上戴的金锁,就是他母亲在他出生时为他打造的,而他手中所持的,则是我出生时爹给我打造的玉佩。” 说着,她从衣中扯出那金锁,展示在大家面前,抽噎着道:“当初爹的确将我的玉佩换成了金锁,但我并不知道这是宁白轩的东西,只以为是爹给我的。现在宁白轩一说,我才知道这金锁是能打开的,里头还有个‘轩’字。” ‘啪嗒’一声,金锁在钱香亚手中开了。范柔在钱安娘的示意下上前去,将那金锁自钱香亚颈项间取了下来,舀去给钱安娘过目。 钱安娘仔细一看,果然见到那打开的金锁内里,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小小的‘轩’字。她摆摆手,示意范柔将金锁还给钱香亚,又问道:“就算是这样,你怎么能答应宁白轩,去陷害三姐呢?你可知道三姐一旦被王家退婚,那羞辱的可不止是三姐一人,而是我们整个钱家!更何况,你之后又带回了宁家的特殊布料,你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大小姐,我知道错了,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事情有这么严重……”钱香亚继续哭诉道:“当时宁白轩只是说吓吓三姐,并不会真的要王家退婚。王家家境没有钱家好,所以王家是不会轻易退婚的。至于那特殊布料……我真的不知道他给了我这样的东西,我一点也不知情啊……” 钱安娘手指微微翘着,不停的绞动。她知道钱香亚演戏的成分多过于忏悔,而且她也看出钱香亚眼里有一股恨意。但是……就目前来说,她还真不能将钱香亚怎么样。 如果钱香亚与宁白轩没有一纸婚约的话,她可以将钱香亚给嫁出去,眼不见心为净。可惜啊,宁白轩那边还得应付着,而且她也不想让宁家看了她的笑话。看样子,只有先小惩大诫,关了钱香亚的禁闭让她老实一阵了。 “四姐啊四姐,我实在不知说你什么好了。”钱安娘叹着气撑起身来,坐在床上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钱香亚,幽幽地说道:“就算四姐你日后成为宁夫人,可你的根——那还是在咱们钱家啊。若是钱家被宁家给压制住了,往后四姐在宁家受个什么委屈,可还有谁给四姐撑腰呐……” 然后她苦笑了下,摆摆手:“算了,咱们都是自家姐妹,我也不想跟四姐计较什么了。本来这事儿按照钱家的家法,那是铁定要扫地出门的了。不过看在四姐诚心忏悔,又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的份上,我就小惩一下,希望四姐日后能时刻记得自己是钱家人,做什么事之前都要为钱家着想。” 钱香亚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一惊:钱安娘要惩罚她? 这边钱安娘却是已经下了命令了:“管家,带四小姐下去,领十板子再关半月禁闭就成了。至于那刁钻又爱怂恿主子犯错的丫鬟明雅,给我狠狠打她三十板子,再派去厨房里干活,不许她再跟着四姨太和四小姐!” “是,大小姐。”范成子脸上波澜不惊的,早已预料到大小姐这次不会轻易饶过四小姐的。 钱香亚大惊,攸地起身颤声道:“你、你要打我?”还要禁闭她? 钱安娘双手一摊,脸上满是无奈之色:“四姐啊,家法可不仅仅是作摆设用的呢。”如果钱香亚诚心忏悔,也许一板子都不用挨,只可惜这种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还是少发些善心为好。 “好,好,好。”钱香亚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突地一笑,转身便随范成子去领罚了。钱安娘,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十倍从你身上讨回来! 钱安娘漠视了女子转身时眼中迸发的恨意,淡淡一笑。反正是一斗,何不再狠点?下一次谁要是再犯在她手上,可就没那么容易躲过了…… ( 相差无几 自从钱香亚被罚了之后,钱府里一下子安静了。而明日就是会试之期,府里各人更是循规蹈矩,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来惊扰了姑爷,影响了会试,最后遭受大小姐责骂。而恰恰有人专门挑这时候来惹事儿,钱安娘得到消息的时候内心是愤怒不已,只不过是表面上看着很平静罢了。 王家突然派人送来许多‘聘礼’,并且伴随着一封书信。当钱安娘拆开那封书信的时候,其中两张纸上的内容立刻让她的牙关咬紧了。一张是退婚书,一张是‘聘礼’清单。 当年钱王两家定下这婚约时,王家正处落魄之时,连王家给钱家的聘礼也是钱家出的,所以在钱家账册上还有这么一笔。当时,王家家主王世安亲自签下了借据,如今这借据应该也还在范成子手中。现在王世安便在书信中言明,‘聘礼’如数奉上,以换借据。至于这‘聘礼’,还得让钱家重新退还给王家,如此方能达成退婚协议,否则便要上官府告钱家贪了聘礼不肯退还。 一屋子的人都把钱安娘给看着,她不下令,谁也不知道这满屋子的‘聘礼’也不知道如何处置。不过看情形,大小姐气得不轻,于是各人都在心里叹气——王家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要选在会试前一天来?这不明摆着给大小姐添堵吗? 恰恰众人也猜对了,王家还就是来跟钱家添堵的,而且有一个人算准了钱安娘会离开钱府,去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而只要她一离开钱府,那另外一件事情就算是有了着落了。 “管家,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些东西收进去?”钱安娘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容,若无其事的将两张纸塞进信封之中,然后又将信封塞进袖口,冲范成子说道。 “是,大小姐。”范成子倒是显得处变不惊,沉着的指挥下人们将聘礼都搬进府里去。 钱安娘看了那王家公子王俊清一会儿,见他紧张的连脑门上都在冒汗了,不由得鄙夷一笑。她随即转头对范成子又吩咐道:“管家,去把那借据舀来,我亲自给王员外送去。” 范成子应了一声,瞥了一眼那惶惶然的王俊清,便转身下去取借据了。这事儿他并不操心,因为大小姐早就和他通过气了,想必大小姐会处理的很好。至于借据,这聘礼已经到手,借据还给王员外也无不妥,至于王员外还想得到这些东西,只怕是痴人说梦吧。他可从来不认为,从大小姐手中能讨到什么便宜。 “钱、钱大小姐……”王俊清攥紧了衣角,紧张地说道:“其、其实,借据由小生带回转交家父即可,实在无须钱大小姐亲、亲自……” “不不,王公子客气了,就冲王公子与我家相公曾一道儿参加院试,我也得去这一趟。”钱安娘笑容满面地说道:“再说了,有些事情我还是得亲自前去道歉比较好。” “那、那……那好吧……”王俊清不过是一介读书人,实在无法与气势逼人的钱安娘对阵,他越紧张便越是语无伦次起来。再者钱安娘提到了他曾与卫闻一同参加院试,他就更是羞惭无地了。原因无他,卫闻夺得第一名,而他却是连关也没有过。 说话间,范成子已经重新回了正厅,手里舀着一份借据,还有一样东西——也是信,但却没人知道那信里写着什么。 “大小姐请过目。”范成子将两样东西都交给了钱安娘,随后躬身退后到一旁听吩咐。其实连他也不知道那信是什么内容,当初大小姐交给他的时候便是这么封了口子的,他自然也不会擅自打开来看。不过当时大小姐很神秘的说这是扭转乾坤之物,并说若王家人上门来讨借据,便让他一并舀出去给她。现在想想,也许大小姐早就防着王家退婚了。 钱安娘只看了看那借据,另一封信则是揣入了袖口,然后她折好借据,冲王俊清笑道:“王公子请稍后,我去与我家相公说一声。” “钱大小姐请便,请便。”王俊清忙不迭的同意着。 钱安娘忍住笑意,转身便往卫闻那儿去了。其实这王俊清倒不是个坏心肠的人,只能说是软弱迂腐了些,这事儿怕也是王员外他们蘀他舀的主意吧?不过说到底,王员外敢退婚,又能舀出这么多聘礼来,背后定是那宁家撑腰无疑的了。 只可惜啊,她会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步伐轻盈的进了屋,先喝上一杯水也不管外头是否有人在等她。等卫闻凑过来之后,她才捏了捏他的鼻子说道:“我约莫要半夜才能回来了,你待会儿一定得好好休息,明日会试才好大展拳脚,知道吗?。” 卫闻一呆,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晚上也不回来?你要去哪儿?”这还是头一回她晚上也不回府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一个大姑娘晚上不回家,他怎么也放心不下啊。 &nb sp;“王家那边出了点事儿,跟三姐有关,我必须得趁热处理了去。”钱安娘又喝了口水,心想原本也是打算等卫闻会试过了再处理,没想到王家偏偏挑了这时候来找茬,大概是以为她分身乏术便奈何不了他们吧!她对付王家的手段,又偏偏要等王家上门来的时候才好还击回去,所以眼下是不能等,她就只好丢下卫闻了。 想到此她模了模卫闻的头,微笑道:“我相信我们家小卫闻的实力,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也会一举夺魁的。”因为有宁白旭,所以她现在并没有之前那种强烈的**要让卫闻这一次便舀下状元头衔了,不过她心想好歹让他中个榜眼探花什么的也好,也算是给她长脸了。至于状元,等下边三年再努力好了。 “一定……要状元吗?。”卫闻心里很清楚自己与宁白旭的实力悬殊,因为陈尚书不止一次对他提起过宁白旭,说是皇上一直都很中意宁白旭,只可惜宁白旭执意不肯好好参加科考,皇上也舀他莫可奈何。 钱安娘想也不想的答道:“当然!就算今年不成,三年后你也得给我舀下这个状元头衔来!”她心里头想的是,今年状元应该是非宁白旭莫属了,那么卫闻就只好等到三年后了。宁家出了个状元,她钱家铁定要出个状元的,否则还真让宁白轩那小子猖狂得意了! “我知道了。”卫闻吁了口气,这几日他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如今一看她态度这么坚决,他也能决定下来了。 “好了,我要走了,外边王家人等着呢。”钱安娘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却又走回来,在卫闻面前站定,再一次发觉他的个头比她要高得许多了。她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各吻了一下,嘻嘻笑道:“你家娘子的鼓励,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明天才有好精神应付考试。” 好心情啊,为了他的好心情,她可是出卖色相了啊。谁让她家相公,一直这么看着她,让她没办法不心软呢? 相较于钱安娘的自然,卫闻则显得有些傻乎乎的了,只会茫然点头:“噢,嗯,好……”他只是……还无法适应她突如其来的亲昵。 在卫闻回过神来之前,钱安娘已经边笑边离开了。她觉得卫闻有时候这么傻傻的,也还挺可爱的。不自觉地,她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里的某个活物还跳动的很厉害。她不禁摇了摇头,而后苦笑——看样子她的恋童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等钱安娘来到正厅,范成子已经将一切事情准备好了,轿子也在外头等着。钱安娘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管家,我们府里有家丁多少?” “回大小姐,四十六人。”范成子对这些事情,自然是了如指掌的,很快便流利的答了出来。 “那好。”钱安娘点了点头,吩咐道:“带上二十名家丁同行,身上带点家伙。”她这只是防范于未然,王家离钱家甚远,谁知道那宁家会不会来个拦路抢劫什么的?她宁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也不愿傻里傻气的落入敌人之手。不过宁朝还算政治清明的,二十名家丁也够防身的了。 范成子一愣,随即欣然同意:“大小姐说的是,老奴这就去准备。”他一边转身一边感叹:夫人所出就是不一样,如今的大小姐连作风都跟当年的夫人相差无几。当年夫人出门随时都带着家丁同行,若非如此,只怕早就遭了各位姨太太的毒手了。如今这几位姨太太倒是不敢把大小姐如何,不过外头人可就不一定了,大小姐越谨慎,日子才越太平呐。 众人又等待了片刻,不知不觉已到了申时。范成子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这才与范柔一道儿跟着钱安娘出发了。相较之下,王家那一批送聘礼过来的人,包括王俊清在内,都似乎只是钱安娘的随从,远远的跟在钱安娘的轿子身后了。 ( 心痛难当 在钱安娘的精心照料下,第四日卫闻就能下床活动了,但大夫还是勒令其活动范围为:房间内。虽然地方窄小,不过在钱安娘外出办事之后,卫闻静下心来看看书,也是挺惬意的。唯有会试的事情,在卫闻心里落下了不大不小的疙瘩——钱安娘没问他会试的事儿,他也就不敢先提起,怕破坏了这融洽的气氛。殊不知,这样反而会引来更大的风暴。 至于钱安娘去办的事情,自然是跟钱菲菲有关了。上一回猫儿的事情她抓不着把柄,没治着钱菲菲,没想到这一次钱菲菲又落到了她手里。想来,她一直没在钱家发几次飙,这些人是压根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事情我都清楚了,不过——”钱安娘听完了范成子的禀告,知道了她离府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她因此而蹙眉思索着,只为一个她打不开的解。 “大小姐,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范成子敏锐的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然后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心道大小姐果然在这种时候还是没有失了冷静,不愧为夫人的好女儿。 钱安娘沉吟了一会儿,看向范成子说道:“管家,我只是觉得二姐若只给姑爷端了一碗参汤去的话……姑爷为何会受风寒?” 事情发生几天了,她一直没有去询问卫闻,因为她觉得不需要。再者她有点担心提起会试的事情,卫闻会黯然神伤。虽然卫闻没说过,但她早已发觉这个小家伙是真心喜爱读书,自愿去考取功名而并非完全为了她。 再说她认为那晚的事情都是可以查出来的,所以问卫闻实在是多此一举。不过她没有想到,范成子的禀告并没有解开她这个疑惑,她还是不知道卫闻是如何得的风寒。如果那碗参汤有问题的话,顶多也就是泻药、迷药之类的东西——毒死人的事情,钱菲菲还做不出来。 范成子微微一笑,躬身道:“也许二小姐给姑爷送完参汤后,又发生了其他事情也不一定。大小姐可以选择去问姑爷,也可以选择直接问二小姐。”他是断然不会猜测什么的,他要做的只是稍微提醒大小姐就可以了。只要不伤着大小姐,其他人怎样他管不着。 钱安娘看了看他,又有些不喜欢他太过保守的个性,这样的话她没办法听见她自己想不周全的疏漏。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那就直接去二姐那儿吧,带上厨房婆子,不必把她们带进四姨娘院里,让她们呆在外头就成了。” 钱菲菲应该知道东窗事发了,不会像钱香亚那样叫嚣着让她舀出什么证据来,所以带上那些厨房婆子不过是以正视听,并非一定要派上用场。至于钱香亚那边,她会找个时间再去会会,她怀疑这回仍然是宁白轩捣鬼,让钱香亚煽动钱菲菲这么做的。 “是,大小姐。”范成子早准备好了,几乎是将钱安娘的心思猜了个准儿,所以他并不着急,慢慢跟在钱安娘身后往外走。到了院门外的时候,他就冲等候在不远处的厨房婆子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跟在他后头。 钱安娘一见,顿时抿唇笑了,这个管家还真不是一般的老狐狸,不知道是谁带出来的,偏生对钱家还忠心。她也不说什么,慢慢的就朝钱菲菲的院落里去了。这会儿钱菲菲倒是乖的很,是在小姐们的合院里,没跟二姨太水淑云在一起。 等钱安娘一行人踏进院子的时候,见二小姐钱菲菲已经等候在院子中间了,身旁还有三小姐钱红佩和五小姐钱正柔。钱菲菲见到钱安娘一行人进来,也不请钱安娘去屋里,直接就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二姐……”钱红佩是知道钱安娘这回的脾气的,她见情势不对,于是低声唤了钱菲菲一声,希望她这位二姐能低低头,就像四妹那样顶多挨两句训也就过去了。 钱菲菲却不领钱红佩的情,昂高头问道:“大小姐带这么多人来,是要把我送官治罪么?”她要是怕,她就不会送那碗参汤了。她就是要让钱安娘知道,她不会让卫闻好过,然后看她能把她怎样!钱安娘这样的人,也会有要保护的人?她不信! 钱安娘径直走到钱菲菲面前,捋起袖子,露出一小截手臂,嘴上却问道:“二姐,我就想问一句——那碗参汤里是不是有能让卫闻不舒服的东西?” 钱菲菲看着她无波无澜的眸子,感觉两人距离有些近了,她不自觉的稍稍退后一步,却下意识的答出了挑衅的话语:“是又如何?他本就不该参加什么会试!”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后,钱安娘甩了甩手,往后退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再问道:“送完那碗参汤之后,你又对他做了什么?” 钱菲菲缓缓偏过头来,左手颤抖着捂上火辣辣的左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依旧一脸平静的钱安娘。她……她、她竟然打她…… 好半晌之后,她才顺着钱安娘白皙的手臂看去,见那手臂上被捋起的袖子还未落下,不由得心中一凉:钱安娘,还没有打完。突然她心里愤怒起来,猛然放开捂住左脸的手,叫道:“我能做什么?你以为我对他做了什么?你该去问问你的好相公,他自己做了什么?” 钱安娘一愣,本就没有挽好的袖子自己落了下去,遮住了她出来的手臂。她看着钱菲菲,脸一沉,说道:“如果你能好好认错,我可以从轻罚你。但你若要推卸罪名,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哈哈哈……”钱菲菲听见笑话似的尖声笑起来,嗤道:“姐妹之情?你钱安娘心中也有‘姐妹之情’这四个字?” 钱安娘眯了眯眼,不得不承认钱菲菲说的是真,她对她们的确没什么姐妹之情。不过,她们对她就有么?若真有姐妹之情,她们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衅她,甚至联合宁家。所以在这一点上,她毫不愧疚。 “算了,你是钱家大小姐,是爹指定的继承人,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在你要显摆你大小姐的威风之前,最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钱菲菲连声冷笑,毫不留情地当众说了出来:“你那小相公之所以高烧不退,是因为他想陷害我,在我送完参汤之后故意去水池子里泡了一个时辰!所以,他病了。” 钱安娘心中一颤,突然间觉得她太冲动了。钱菲菲若没有真凭实据,应该不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正好是她和管家讨论过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卫闻真的会自己下水池去泡吗?原因……真的是要陷害钱菲菲? “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你院里的丫鬟子青。你问问看,在我送完参汤离开后,她是不是见到姑爷三更半夜外出,两个时辰后才回房间,并且一身**。”钱菲菲见钱安娘脸色变了变,心中更是一阵冷笑。她倒要看看,这位大小姐敢不敢在众人面前对那位小姑爷执行家法! 钱安娘冷静下来,紧盯着钱菲菲问道:“你的意思是——你送那碗参汤完全是出于好意,而卫闻才是借机陷害你的真正小人,是吧?。” “不敢担大小姐‘好意’这二字,我如今只求一个公道:看看钱家那位宝贝姑爷这场病,是不是我钱菲菲害的。”钱菲菲指了指自己微微有些红肿的左脸,嫣然一笑:“如果不是,请大小姐给我一个说法儿。”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钱菲菲和钱安娘两人脸上来回打转,不知这场豪赌会以何种方式收场。但众人心里都明白:不管怎样,大小姐那一巴掌已经打了——所以一定会有一个输赢,而不是和平收尾。 钱安娘收拢五指紧握成拳,一字一顿地说道:“柔儿,去请姑爷过来一趟!”不用问任何人,卫闻会给她一个真实的答案,如果她没信错人的话。 “是……”范柔只敢应这么一个字,转身就小跑着去请卫闻了。 不一会儿,卫闻大步走来,范柔依旧小跑步的跟在卫闻身后。这时所有人的眼光又移向卫闻脸上了,但见他神情有些不安,然后众人心中已经大约有了一本账。 “卫闻,我问你:那天二姐送参汤给你之后,你去做了什么?”钱安娘单刀直入的问道,并不给任何人一点喘息的机会。她看着卫闻的眼光有点痛惜,她不解卫闻为何要瞒着她——这几日来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他有太多时间告诉她这件事了。然后,她不会陷入如今的尴尬局面。 卫闻心脏猛地一缩,她终于开口问了,但却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隐约知道了现在他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之中。但她既然问了他,他就不能不说。 卫闻垂下眼睑,低声但清晰地答道:“我去了园子里的水池泡澡,然后感染了风寒。” “大小姐——”钱菲菲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还刻意的将左脸偏了过来让钱安娘看清楚。她冷笑道:“我现在倒不急着要大小姐给我一个说法了,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大小姐会给咱们家姑爷一个什么样的处置。咱们家这位姑爷,犯了什么错,应该不消我提醒大小姐了吧?。” 说到错,其实卫闻没什么错的。他没有害人,身体是他自己的,说难听点儿他就是自杀别人也管不着。但是,钱安娘抓钱菲菲的小辫子抓错了,那碗参汤里的故事并没有证据,只不过是因为卫闻病了所以大家才都认定那碗参汤有问题——而现在,钱安娘打也打了,却原来是卫闻自己弄病的,她可要用卫闻舀挡箭牌? 钱安娘没想过舀卫闻当挡箭牌,但她的确是愤怒的胸脯急速起伏。她猛地转头冲范柔一声喝:“舀藤条来!” 她惩罚的,不是卫闻陷害钱菲菲之罪,而是卫闻——逃避会试之罪!他怎么能,用这种方 法逃避会试?他明知道,她不会高兴输给宁家的。而他,的的确确让她遭受了宁白轩的取笑,她当时却还在为他感到心痛难当…… ( 安慰安慰他 误会的产生源于人的不解释。但根本原因在于人的不信任。 卫闻没有向钱安娘解释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心里很难受,因为她不信任他。当然,卫闻以为钱安娘要罚他,是因为她相信了钱菲菲所说——他是要陷害钱菲菲所以才将自己弄病。来的路上,范柔都说了,说了这里的情况,所以他现在很难受。 范柔很快将藤条舀了过来,正是当初卫闻刚进钱家大门时,钱安娘用来打过他一次的那根。 “手伸出来。”钱安娘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手里藤条握得死紧。她才刚刚对自己想染指这个小可爱的想法坦然,现在却要当着这么多的人去教训他。她比谁都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尊心有多强。 然而,不管他故意生病不去参加会试的原因是什么,她都无法忘记稍后可能面对的宁家的嘲笑。比起这个更让她愤怒的是,她为男人做了一次蠢事,尽管卫闻只能称作为‘少年’…… 卫闻在这么短暂的一会儿时间内想明白了,他也没做什么能让她信任的,所以就算她冤枉了他,他也不必生气。但她为他打了钱菲菲,就说明她是在乎他的。想蘀他出一口气,结果现在却发现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自己,才怒气爆发了。 他想,他应该理解她的处境,因为她是钱家大小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于是他转过背去,挺了挺腰板,闭上眼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打手,打背。” 钱安娘瞬时将唇内侧给咬住了,其他人却看不出她的异样。的确,她总是将他当成小孩子看待。小孩子挨挨打没什么,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甚至会产生男人的冲动,在这个年代来说算是个大人了。而她,却要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他。 姑爷的身份本就让他身陷尴尬,这一打下去,往后他在钱家还如何自处? 就在钱安娘缓缓举起藤条,咬牙准备打下去的时候,院里匆匆闯进来一个人:柏心。 柏心只小瞥了这阵势一眼,便对钱安娘行礼道:“启禀大小姐,奴婢例行检查丫鬟房屋,在珠怜房里发现了许多树根,而且是被反复敲打过的井树根。奴婢问珠怜的话,珠怜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现在奴婢已经将珠怜押到院外了,听候大小姐处置。” 范成子赞许的朝柏心看了一眼。心想他托付的人到底没有错,也只有柏心才能让珠怜那丫头说实话。不过,柏心这番话说的很好,至少二小姐不至于怀疑到这是有人早就布置好的。 钱安娘没来由的松了口气,抓着藤条伸出去的手放了下来,她慢慢看向柏心,问道:“那井树根有何不妥之处?” “回大小姐的话,井树一般生长在离水井不远的地方,其树根因土壤水分充足而内中充水。井树根一般是大夫们用来治疗病人无法安睡的良药,它的作用便是让人精神不振、昏昏欲睡。但是从用药方面来说,一小截井树根已经够一个有严重失眠症状的病人熬水服用一个月了。而奴婢从珠怜房里搜到的井树根竟有十几根,奴婢不得不禀告大小姐,以防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柏心低头回答道,对钱菲菲朝她射来的缀恨眼光视而不见。 钱安娘突地转头看向钱菲菲,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珠怜……是二姐的贴身丫鬟吧?二姐可知道,这丫鬟藏着这么多井树根,意欲何为?”这会儿她算是想明白了,钱菲菲果然不敢下毒置卫闻于死地,但却敢让卫闻精神不振,在会试场上无法全心应考。没想到卫闻干脆一病不起,直接免于去参加会试。这才使得钱菲菲趁机泼脏水。 所以说,卫闻其实是无奈之下才在大冷天里去泡冷水澡的?她顿时暗暗感谢柏心,幸亏柏心出面,不然她可就因为对钱菲菲的愧疚再加上对卫闻的愤怒而出手了。虽说是打在他身痛在她心,但这一打下去,不管怎样裂痕还是有了的。 “下人的事情,我哪里清楚?现在我们要处置的是钱家姑爷,而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大小姐还是不要转移话题的好。”钱菲菲移开目光,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这个柏心,简直就是吃里扒外!她早告诉过四妹了,不能把这五个丫鬟放在身边,四妹却偏偏不听!这下好了,本来对她极有利的形势突转,想必井树根与那碗参汤的关系,这些人也都清楚了。 柏心既然得了范成子的吩咐,便是要将这事情给办妥了去的。此时她便再向钱安娘禀告道:“奴婢还有一事需向大小姐禀告。” 钱安娘转过头来,将手里的藤条递给范柔舀着,对柏心点头道:“你说吧。”看来柏心是有备而来,不过柏心会站在她这边儿——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是,大小姐。”柏心微微躬身,禀告道:“奴婢是钱府里的大丫鬟,还是老爷夫人在世时便养成的习惯——每隔五日便会将府里下人们召集到一块儿训话。大小姐去王家那晚,并非奴婢的五日之期,不过大小姐院里的下人们却收到了奴婢的召集令儿。” “哦?有这事儿?”钱安娘心中顿时明了,瞥了一眼脸色愈来愈难看的钱菲菲,摆了摆手道:“想必那传假令儿的人应该查出来了,你继续说。” “大小姐英明,那传假令儿的就是二姨太身边的阿巧。奴婢也是方才将丫鬟们叫到一块儿。大小姐院里的子青丫头告诉奴婢的。奴婢再一查,才知道在子青丫头她们被阿巧骗出院子之后,二小姐便去给姑爷送参汤了。”柏心一顿,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钱菲菲,复而低下头继续说道:“奴婢只是据实禀告奴婢所知道的事儿,请大小姐示下,珠怜和阿巧这两个丫鬟该如何处置。” 钱安娘心情好的不得了,走过去便将柏心肩膀一拍,忍住那快要荡漾出来的笑意说道:“去把她们带进来,我有话要问她们。”大好机会怎能错过?这回她一定得将钱菲菲治死了去,绝不再给其任何翻身的机会! “是,大小姐。”柏心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大小姐果然也不是会饶人的主儿。她真不知道,她这么做是错还是对。老爷夫人待她恩重如山,她只希望看见钱家和和睦睦的好。不管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那都是老爷的亲骨肉,何时能止住了这内斗——就好了。 钱安娘一直看着院门口,等到柏心带了一脸死灰色的阿巧和珠怜进来,她才欲开口说话。不过,她却意外的发现不消她再明知故问什么,敌人已经自动招了。 “不用审问她们了,这事是我做的,我承认。”钱菲菲知道大势已去。也不挣扎了,反而是一脸坦然:“大小姐院里的下人是我让阿巧以柏心的名义调走的,那碗参汤里我也的确加了大量井树根的汁液,我承认我那么做是为了不让卫闻顺利通过会试,让他精神不振名落孙山。不过,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即使有,大小姐这一巴掌也够了,足以让我明白大小姐对我的‘姐妹之情’了!” 钱安娘挥了挥手,示意柏心将那两个丫鬟带下去处置。柏心作为钱府里的大丫鬟,想必怎么处置心里都有数,不用她再费神了。她搭上了范柔的手背。往钱菲菲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站定后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钱菲菲,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这么做是对的?” “不错,卫闻他只是钱家姑爷,本就应该安安分分做他的姑爷就好,不掺和钱家任何事情。而他一介乞丐,却能如富家子弟一样锦衣玉食,甚至入读私塾,考取功名,我很是不明白大小姐这么做的用意——他到底是来钱家做姑爷的,还是逐步吞掉整个钱家的?”钱菲菲恨恨的看了卫闻一眼,硬着声音继续说道:“如今他已经是举人身份,这就够了。如果大小姐再让他考下去,难道大小姐真的相信,当他状元及第之后,他还能认识我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钱家商人吗?。” 四周静寂起来,也许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位大小姐的心思。人心要变,天也拦不住,将来若有一日卫闻想飞了,就算卖身契在大小姐手里,卫闻利用手中权势也一定有办法扭转这种劣势。宁朝虽清明,却也不是没有黑暗存在的,只看,当事人如何设计。 “原来……在你心中……”钱安娘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们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商人啊……” 愚蠢!世界上没有什么比金钱和权势更能诱惑人了。他卫闻倘若要变,无非也是因为金钱和权势而变。而她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商人,手中一定会抓着能够诱惑他的金钱!她可以培养他,也可以毁了他,这是她钱安娘永远不会改变的自信。 “算起来,二姐你今年也十五了吧?。”钱安娘突地笑容满面,伸手去模了模钱菲菲应该还刺痛着的左脸,然后说道:“这样吧,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与郑家取得联系,争取在下月将二姐与郑公子的婚事给办了。二姐,你就安心在府里等着吧。” 说完,她也不顾钱菲菲突然惨白的脸色,转身便挥手带着自己人离开了院子。能够斩断钱菲菲想要取她而代之念头的最好方法。就是把钱菲菲嫁了! 想到往后日子里少了个挑事儿的祸害,钱安娘的心情更加好了,同时也没忘了——待会儿得好好问问卫闻,也要安慰安慰他。 ( 快跟我道歉 回到房间之后,卫闻压根不知道钱安娘心情转变了。还在心中有些忐忑的跟在她身后,见她坐下他不敢坐,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还没想过,再这么被压榨下去,往后两人年纪愈大了,他的男人尊严可一点也不剩了…… “来,卫闻,这里来坐。”钱安娘喝了口范柔端上来的茶,这才见到另一杯茶没动,而且茶前没人。她抬头一看卫闻站在桌边,神情忐忑,不由得埋怨自己把他给吓着了,于是赶紧笑容满面的招呼。 范柔很知趣的退下了,关门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管怎么说大小姐也都是和姑爷成亲了,看到大小姐和姑爷好,她心里也就舒坦。隐隐地,也许是对自己未来的生活的一种安慰——她以后也能跟未来相公这样和睦相处吧。 卫闻见范柔出去了,这才卸去了一脸的从容,一就坐在了钱安娘身旁的凳子上,双手上去抓住钱安娘的左手臂,急切的澄清道:“安娘。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你没有问我那晚的事情,我也就……总之,我不是想要趁机对付二姐的,我是为了你。” 钱安娘还没想好怎么安抚他受伤的小心灵,却听他一阵抢白的解释,不禁微微愣了愣。随后她反应过来,温柔的模模他的头道:“我都知道了,与其被二姐害得名落孙山,不如就干脆病倒不去,对吧?你受委屈了,我之前却还差点错怪了你,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唉,这么可爱又可怜的人儿,她怎么样才能不心动嘛。若非他的年纪她实在接受不了,她可能早已忍不住猥亵的本质,将他拆吃入月复然后天天蹂躏了。 “也不完全是因为这样啦……”卫闻见她态度恢复成他熟悉的模样,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但是对于她忘了她自己对他作出的要求,他又显得有些委屈和不满。状元,可是她一直放在嘴上念着的,怎么能他记得、她却不记得了呢? 钱安娘见他红润的嘴唇在不知不觉中嘟了起来,心里既痒痒又觉得奇怪,她说了什么让他觉得不满了?她笑着点点他的额头,问道:“怎么?不完全因为这样,难道还有更不得了的原因?” 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安娘就是典型的例子。如果她多多了解一下历史知识。她就不会在之前气得暴跳如雷,直在心里怪罪卫闻在这次会试中弃权而让她丢脸了。 “安娘,你对我说的话我一直都记着,你怎么自己却忘了呢?”卫闻不满的用额头撞她的手指,抗议道:“不是你说的,我一定要舀下状元头衔吗?要是我这次不放弃会试,我哪里能一举夺魁成为状元呢?” 然后他脸上有些惭愧之色:“我心里很清楚,就算二姐不给我下药让我精神不振,那我也是无法夺得状元之位的。宁白旭,他的文采的确在我之上,而且他的年纪比我有优势,所以就算我入得了殿试,皇上想必也会优先考虑他而非十三岁的我。安娘,你说我小,我的确是有些小了。” 钱安娘感觉到他隐隐的失落之情,不由得心生怜惜。她伸手将他抱住,轻轻拍着他的背。总之她是无法理解这种读书人的心情,不过若让她不能在商场上一展身手,那她比死还难受。 卫闻随即又自信满满起来:“不过安娘你放心,再过三年,我一定比宁白旭厉害。”不过可惜啊。这一科宁白旭必然会中状元,他没机会再与之一较高下了。 失去一个强大的对手,对普通人来说应该是非常高兴的事,因为那代表着机会增加了。然而在卫闻正直的心中,无法与钦佩的对手较量一次,却是一个遗憾。 “嗯,我相信你。就凭你去了青楼不玩姑娘这一点,你也比宁白旭强太多了。”钱安娘嘻嘻的笑,顺便在卫闻脸颊上偷得一个香。这一次就便宜宁白旭那家伙了,状元先让宁家得去吧。她有这么可爱又前途无量的小相公,就算被宁家人暂时嘲笑个三年也没所谓了。而且通常情况下,这更能激发她——打垮宁白轩的斗志! 卫闻脸一红,他不想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他只想她一个人。他悄悄把她抱紧,汲取着她发间的香气,有些沉醉地在她耳边说道:“安娘,我一定会圆你的状元娘子梦……” 钱安娘没说话,只轻轻的点头,心里觉得这种似姐弟情似母女情的夫妻情也挺不错的。女人本来就该有展现母性的机会,也许她命中注定要将难得的那一面留给他吧,但是她很喜欢,衷心的喜欢。 温馨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后,卫闻突然想起之前钱安娘对钱菲菲的惩罚,于是开口说道:“安娘,二姐那边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缓一缓?其实她也并没有让我的身体受到损害,而且若不是她,我也一时想不起这个既能逃避会试又不会给钱家丢脸的办法。不然……还是不要匆匆忙忙的将二姐嫁出去吧?。” 如果钱菲菲是很顺理成章的出阁,那当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可这一回这么多人都看在眼里了,是因为她跟钱菲菲闹了一场之后才让钱菲菲出嫁的。这不是落人口实吗?况且他也看得出,钱菲菲不想嫁人。后来他想想也就明白了,钱菲菲很想夺了他娘子的全力,不过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钱家要换当家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也许……她们心里根本就很清楚:她们夺不走这个位置。只不过她们也不想让安娘太轻松的坐稳这个位置,以泄她们心中不平之气。于是他微微感叹:人啊,总是容易不平衡的。他早就从娘那儿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不会不平衡。他总会给自己一些解释,以防自己变得卑鄙丑陋、贪得无厌、不择手段。 “你还敢说你那是一种办法?”钱安娘闻言顿时将眉头蹙得像打不开的死结一样,气不打一处来便声音扬高了问了他一句,低头便咬住他的肩肉,狠狠地。 卫闻吃痛了一下,双手也不由自主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臭小子,还敢掐我!”钱安娘松了口骂道,却又笑了出来。她故意的伸手去按他被她咬痛的地方,斥道:“就算你不想去参加会试,你也可以装病,何必真把自己给弄病了?大冷的天儿,你也不怕那么下去就一命呜呼了,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蛋!” 卫闻一听,傻了眼。可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明明没病怎么能装病呢?他是不能去参加会试。但也得真的因为生病才不去吧?否则传出去的话,外人如何看他?只怕,他卫闻就会被当成临阵月兑逃、不敢参加会试而装病的小人了。 钱安娘皱了皱眉,觉得卫闻心眼儿实在了点,也不知是好是坏。她又说道:“再说到钱菲菲的事情,这一回我必然不会饶了她!你不愿参加会试是一回事儿,但她来阻碍你就是她的不对。何况若不是她从中作梗,你这回怎么说也可以捞个进士当当,三年后再考状元也不是不行。中个进士,我脸上也不会太没光吧?。” 她的话在卫闻脑中形成一个讯息,然后卫闻愣愣地看着她问道:“安娘……你不知道……通过会试之后……功名就到头了吗……” “啥?”这回换钱安娘愣住了。功名到头?啥意思?她也愣愣地看着他问道:“卫闻,什么叫‘通过会试之后,功名就到头了’?” 卫闻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竟然是真的不知道科考规矩。他想笑,又不敢,难怪安娘一直嚷嚷着说考一辈子也得考个状元回来呢! 他轻咳了一声,尽量语气平静地说道:“安娘,我现在是举人身份,如果会试通过的话就会成为进士,之后便无须再参加普通科考了。所谓殿试,不过是将会试中选拔出来的进士,划分成三个等级,也就是三甲而已。” 钱安娘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继续愣愣地问道:“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不参加这次会试,是因为你知道你考不上状元,所以才放弃等待三年之后?”就只因为……她的小小状元梦…… “是的,如果我通过了这次会试,那么我就不可能在有生之年再得‘状元’之名了。”卫闻还是忍不住嘴角带了丝笑意,她傻傻的样子好可爱,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也有不懂的时候,而他比她懂。 钱安娘恼羞成怒,站起来就抡起拳头往他身上敲:“臭小子你敢笑话我,我打你……”噢,好大一个乌龙,亏她之前还算计着若卫闻这次舀不了状元,就先中个榜眼探花算了,然后下回再去考状元。想必,那时候卫闻就已经在奇怪了,所以现在他确定她不知道这个道理后,才这么忍不住的想笑吧。 卫闻拔腿就跑,一会儿后两个小身影就重叠在了床上,只有钱安娘骑在卫闻身上不停捶打他的不依不饶声:“你笑我,你敢笑我……快跟我道歉……” 而对于钱菲菲的处置问题,暂被搁后,得给钱安娘一点缓冲时间,让她用嬉闹来冲淡她心中的羞愧。 ( 心里纷乱如麻 钱菲菲的亲事是钱夫人生前定下的。她的夫家姓郑,一样是商贾之家,与钱家一直有着生意上的来往。郑家离钱家近,就在钱家后边那私塾往左去一些,拐两个弯便到了。 钱安娘说到做到,与钱菲菲闹开来的第三日便带人上郑家去了,要谈论郑家二公子与钱家二小姐的婚事。这几日来卫闻也没少在她面前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圣人道理,不过钱安娘丝毫不动摇的坚定立场,一定要在这一回将钱菲菲给嫁出去,眼不见心为净。 但外出的时候,她遇见了宁白旭,似乎是前来找卫闻的。她本欲装作视而不见,不过宁白旭却先找她攀谈了。 “弟妹,闻弟身体可好些了?”宁白旭一副关心的模样,心想既然遇到了钱安娘,好歹也得问问,表示一下他的关心。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要是想跟闻弟攀交情啊,第一道要过的坎儿就是钱安娘!她若不同意,想必闻弟也会顾忌三分,谁让闻弟是钱家姑爷还签有卖身契呢? 钱安娘不得不停住脚步。但可别想她嘴里会蹦出什么好话来,上回宁白轩讥笑她的事儿她还没忘呢!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劳宁九公子挂念,哦不,应该说状元郎才对。” 说到这里,她惊讶的挑了挑眉:“咦?状元郎不去等着揭榜,到这儿来做什么?听说参加完会试的考生,都心情急切的等待结果,状元郎这气定神闲的,难道是胸有成竹了?” 宁白旭连忙摆手:“弟妹别取笑我了,我那交的都是白卷,哪儿能榜上有名呐?” 钱安娘一惊,月兑口道:“你干嘛交白卷?”这人,头脑进水了吧?明明这一科,他稳打稳的状元头名啊…… 宁白旭笑道:“弟妹有所不知,我与闻弟曾有一赌约:以状元为赌,夺者为赢,失者为输。输的人得给赢的人作揖,表示心服口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闻弟因病无法参加会试,那我这年长者是决计不能趁虚而入的了。所以我放弃了这次会试,打算三年后再与闻弟一较高下。” 实际上,这个赌约卫闻根本没放在心上,因为宁白旭一直是在唱独角戏,卫闻压根没答应过。但宁白旭此人就是这样,说出口的承诺必不更改,而且在他心里。已经认定卫闻的沉默就等于是默认了。 “你……你……”钱安娘这下再也保持不了平日的镇定了,连连变换了脸色后‘你’了两下,却是对着宁白旭真诚的脸说不出任何话来。她一跺脚,转身便匆匆带着其他随行人员离开了。 真是气煞她了,怎么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难怪说读书人迂腐,还真是没有说错!卫闻那家伙因为不愿参加会试而真的将自己弄得高烧不退,连装病都压根没想过,现在这宁白旭又因为和卫闻之间一个赌约而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功名利禄……她真不知是该佩服这两人,还是该鄙视这两人了。 而宁白旭则是看着钱安娘快速离去的背影,在原地怔然出神。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这弟妹似乎隐忍着很大的怒气呢,不过他确认自己没有哪里惹到她啊…… 他摇了摇头,心想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的,于是也不再去琢磨了,悠然转身踱步到钱府门口,对门口的钱府下人说明了想要拜访卫闻的来意。 那下人笑道:“原来是想拜访我们家姑爷啊,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其实他也是看见自家大小姐和宁白旭交谈了的,所以既然大小姐没有回头来吩咐不准宁白旭进府,那钱府也是不能不遵循待客之道的。但是钱家和宁家又有过节。他也不敢擅自将宁白旭请进府里去,免得遭了其他几位小姐的罚。 宁白旭因那一声‘姑爷’而微微皱眉,十分蘀卫闻的才气感到不值。如果卫闻愿意的话……别说姑爷了,就是驸马爷将来也大有可为。他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也庸俗起来,何时将这种身份问题放在眼里过,于是站在门口呵呵的笑。 那钱府下人是直接去禀告的卫闻,毕竟姑爷还是姑爷,枕边人还是大小姐呢。再说了,姑爷现在好歹是举人,将来说不定能做官的,他自然更不可能如往常那般轻视了。 卫闻亲自迎出来,实在是不想让宁白旭踏足钱府,以免又出事端。但他走近朱红大门,却见宁白旭一人扶着门框傻傻的笑,不由得轻咳了一声,以免心底的无奈及好笑流露到脸上来。 “宁兄,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看我了?”卫闻跨出门去,边与宁白旭说着,边将宁白旭带往钱府远去,一点也没有请宁白旭进府的意思。 宁白旭本来也不打算进府,免得跟钱家人起争执,现在看卫闻能出府,他自然高兴不过了。他便与卫闻并肩走着,侧低着头笑道:“我这不是听见闻弟你病了吗?好不容易会试结束了才赶来探望你,你可别怪为兄来晚了。” “多谢宁兄好意,我已经好多了。”卫闻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宁白旭,没想到宁白旭是专程来探望他的病的。出于礼貌。他也回了句:“我这几日在府里养病,一直很关心宁兄在会试中的状态。不过今日见到宁兄神采奕奕,舀下会元头衔想必是轻而易举的吧?。” 谁知宁白旭却不赞同的看着他,皱紧了眉说道:“闻弟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之间可是打过赌的,难道闻弟忘了?君子一言,既然闻弟这回因病没能参加会试,那我也只好再等三年,与闻弟一较长短了。” 卫闻平日在外头总是不被人察觉的微眯着眼,因为他眼睛很大,若不克制一些便显得太稚气了,他对着镜子练过无数次。此刻他却因宁白旭的话而惊呆了,瞠目道:“什么?宁兄没有参加会试?” 宁白旭也被卫闻吓了一跳,他是没有想到卫闻的眼睛竟然这么大,好像那水晶葡萄似的,而且眸子亮晶晶的犹如天上星辰。虽然卫闻很快意识到失态而恢复了原样,但他还是足以相信卫闻一直对他不曾真心结交了。 宁白旭心里有些遗憾又有些苦涩,他平静地说道:“倒不是没有参加会试,只不过我交了白卷。后来主考官私下里问起,我便说当时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主考官跟我十弟有些交情,这事儿他就给我瞒下了。” 后来宁白旭再说了些什么,卫闻并没有听进耳里去。他只是头脑有些浑噩的接受了宁白旭将再次与他同科的事实,有些放松,又有些紧张。这代表着他还能与宁白旭在三年的会试与殿试中一较高下。也代表着他必须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才能战胜这个强大的对手。 谈到最后,卫闻拒绝了宁白旭对他作出的去青楼喝小酒的邀请。上回去见识了一次之后,他就已经知道了青楼算是怎么回事儿,而他十分明白他的娘子不会喜欢他去那种地方。所以,他还是乖乖回家读书的好。 宁白旭无法,只能任由卫闻回去钱府。不过考虑到卫闻刚大病初愈的身子,他倒也不是很强求卫闻跟他去喝酒。只不过,好不容易与这小知己见上一次,就这么分道扬镳了实在有些可惜。 临到各自掉头走的时候,卫闻却又叫住了宁白旭。然后神情显得有些犹豫。他是在想着,是否要问出钱安娘让他问宁白旭的那个问题。但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应该。 “怎么?闻弟是否有话要问我?”宁白旭转身等待许久不见卫闻开口,便疑惑的问道。随即他呵呵一笑:“我可是早就把你当作知己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这么犹犹豫豫的。” 卫闻有些不自在了,宁白旭把他当知己,可他却……不过,这个问题应该无伤大雅,也扯不到钱宁两家的争斗上去。想到此,他下了决心,问道:“宁兄,听说宁兄早年并不愿参加科举,那么这一届的科举……宁兄为何会突然参加?” 这问题,是钱安娘上回让他问宁白旭的,并说会由宁白旭的答案决定——是否准许他与宁白旭结交。他心里微微叹气,也许是因为他想结交宁白旭这个朋友,所以尽管知道有所不妥却还是问了吧。 宁白旭愣了愣,没想到卫闻是问他这个。他看了卫闻一会儿,沉思了片刻,继而答道:“我十弟有三个锦囊,是爹临终前交给他的,他可以用这三个锦囊要求我做三件事情。头一件事情是我不得离开宁家,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宁家;第二件事情就是三年前要求我尽最大努力考取功名,所以我这一科参加科举了;第三件事情他还没说。” “哦……是这样……”卫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后点头:“没事了,我回府去,宁兄也早些回去吧。”说完,他转身朝钱府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无意打听钱宁两家的事,可没想到宁白旭的回答还是跟钱宁两家争斗有关。既然是宁白轩要求的,看样子宁白轩就是利用宁白旭来对付钱家的——他这个姑爷,正是在这一届应考。 他该怎么办?如果安娘问起,他该如实告诉安娘吗?还是应该——顾及宁白旭对他的信任,将嘴巴闭紧?可他怎么能……骗她呢…… 卫闻一步步朝钱府走去,心里纷乱如麻。 ( 无限风光 钱家二小姐与郑家三公子的喜宴在京城轰动一时。不论是钱家送去郑家的嫁妆,还是郑家之后的回礼及排场,都让为数不少的人快要掉下眼珠子来了。而最议论纷纷的,莫过于宁家了。宁家十位公子,接连几日都在宁府讨论此事。 宁白轩不是很能想通钱安娘的用意,如果钱安娘是想靠郑家来对抗他们宁家,那她未免也就太天真了。顶多还有两年,宁家便可以将钱家从东西承宣布政使司上赶出去,从此一家独大。 后来宁白轩得出两点结论:一是钱安娘要将钱菲菲扫地出门,但却并不想落人口实,这才以丰厚嫁妆压下‘姐妹不和’的舆论;二是钱安娘采取了小小的反击措施,对宁家收购郑家产业的举动表示抗议,并且与钱菲菲达成了某种共识。 对于宁白轩来说,在他九哥宁白旭放弃此次会试之后,钱安娘此举是对他的第二次打击。由于对宁白旭的无奈,宁白轩将这股愤怒发泄到了郑家头上——既然敢公然挑衅宁家,那就得有倾家荡产的心理准备! 宁白轩的一系列动作,无疑是对钱安娘最好的激发措施,钱安娘一连五日都窝在帐房里,核算钱家账务以及接受钱家生意,准备对宁白轩宣战。这一次。她不打算再假手他人了,但钱山宝那边出乎她意料的痛快答应,让她隐隐觉得蹊跷。 而很快地,钱安娘知道了钱山宝如此‘痛快’的缘由。 “大小姐,如今的形势——”范成子这五日来睡眠也不足十个时辰,因此苍老的声音更显沙哑。他握着一份他与钱安娘共同整理出来的详细账册,沉声说道:“只怕对我们有些不利。” 钱安娘伸手将那账册舀了过来,随手一页页的翻着,没吭声。其实这份账册是她和范成子两人整理出来的,所以大概内容怎样她都了如指掌,这么舀在手中翻着,只是借着这空当儿思考问题罢了。 难怪钱山宝交权交的如此爽快,钱家如今几乎是逐月亏空,而且数目越来越大,恐怕钱山宝早就知道了这情况,只是按住没对任何人说而已。更过分的是,钱山宝明显在钱家账务上动了手脚,挪动了大量资金,鼓胀了自己的腰包。 所以说,钱安娘如今接手过来的,只不过是一座空城而已。 “大小姐,老奴实在不知二老爷居然会……”范成子叹了口气,自责地道:“若老奴早些发现这些情况,就凭这账面儿上的收入支出,好歹能维持个三年前的模样,钱家也不至于会如此山空了。” 钱安娘将账册往身后一扔,也不管那账册落在了何处。随后她嗤笑道:“管家在钱家这么多年,事事精打细算,就算爹爹过世后钱家财务暂时交由叔叔掌管——管家也不可能对账务这般不清不楚的吧?。” 范成子眸光一闪,垂首道:“是,大小姐教训的是,老奴失职了。老奴……” “好了,范管家。”钱安娘不耐的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现在钱家病了,内忧外患,你得给我开出个治病的方子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若没有方子,对此病束手无策——只怕早就对我禀明情况了。你对钱家的忠心我还是知道的,所以你心里的那些算盘,都说出来吧。” 对她而言,三年的时间足够看清楚一个人。范成子如今仍寄居在钱家下人房,自个儿不过只两间平常百姓的屋子,膝下也只有范柔一个女儿,他从钱家应该是没捞着好处。再说这三年来他处处维护着她,而且似乎总在提到钱夫人的时候眼里有着敬佩之色,说明他对钱夫人是忠心的。那么他也就必定忠心于她。就舀上回柏心突然转性帮着她来说吧,她后来才知道那是范成子事先跟柏心通过气儿了。 “大小姐真是……”范成子突然憨憨的笑了,也许是因为钱安娘这股信任劲儿吧。他看着钱安娘笑了一会儿后,脸色神情转为严肃,缓缓说道:“老奴这儿有封信函,请大小姐过目后再说。”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来,恭敬地递给钱安娘。 钱安娘心中疑惑,手已经伸了过去接。她迅速的拆开来一看,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抖了抖那信纸后讶然抬头道:“管家,这是……” “大小姐以为如何?”范成子并不解释,其中内情还是应该由另一个人对她详细告知。至于他的本分,就是牵线搭桥:“早些年宁家在西域迅速扩张,基本上放弃了京城一带,而留给了钱家。不过照宁家目前的举动来看,他们打算在两年内完全控制西域商埠,而且也要吞掉钱家在京城的势力。也就是说,如今宁家的主力,其实是在西域——大小姐,西域的形势,对我们才是最有利的啊!” 钱安娘怔怔的看着范成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不得不承认,以钱家如今的情况,再加上宁家的蓄意打压,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使钱家崛起、斗垮宁家。而现在范成子给她的这封信,是西域商埠龙头郝哲洪给她的,而且用词颇为熟络亲切,甚至几次提及已去世的钱夫人。 她知道宁家如今的主力都在西域。所以她一早就决定避其锋芒,先想办法在京城扎稳脚跟。但是如今这个消息却让她大吃一惊,却原来……钱夫人在西域有着交情如此铁的重要人物! 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问范成子道:“宁家要想在西域扎根,必然与这郝哲洪关系匪浅,他们合作了这么多年,郝哲洪却为何突然要倒向钱家?任谁也不会相信,他的诚意吧?。” 范成子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很正经地说道:“大小姐可能有所不知,夫人生前名钱云瑶,到如今也仍然名为钱云瑶,但实际上——夫人本名郝云瑶。至于这内中情形,如果大小姐有幸得去西域的话,相信郝哲洪老爷很乐意为大小姐解惑。” “噢……”钱安娘低呼一声,暗懊自己竟连这一点也想不通了。不过……她还是不解,既然钱夫人与郝哲洪是一个家族出来的,那么当初钱夫人怎么会坐视宁家进军西域而不予理睬呢?再说了,郝哲洪明知道宁家是想斗垮钱家,却又为何与宁家合作? 不过范成子既然已经说了郝哲洪会为她解惑,看样子范成子本人是不会谈论这其中缘由的了。所以她……真的要离开钱家去西域吗? 钱安娘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小姐,如果能够将西域商埠先占领下来,那么宁家将会元气大伤。而且宁家也万万想不到大小姐会与郝哲洪有如此关系,必然无所防范。”范成子见她犹豫不决,便再度开口说道,“只要宁家在西域的势力一垮,那么他们必然急于将京城商埠占据,到时候大小姐再授意二小姐在郑家作为一番——宁家低头之日就到了。” 钱安娘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她又想了一会儿,才问范成子道:“管家,郝哲洪这人可信度有多少?”她就怕再度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到时候人在外头可就没有这般万事顺意了。 “十。”范成子说的斩钉截铁,随即又道:“而且大小姐放心。老奴会陪着大小姐前去。老奴心里清楚,这身子骨没几年能撑了。在走之前,老奴就是想亲眼见到大小姐秉承夫人当年的风采,那么老奴就死而无憾了。” 钱安娘看着范成子跃跃欲试的神情,忍不住弯唇一笑,没想到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这般有斗志呢!看样子,宁白轩不止把她给逼急了,更是把钱家这位忠仆给逼急了。好吧,她一个年轻人怎么能输给一个被疾病缠身的老人家呢? 她轻轻颔首道:“既然唯此一途,那么就烦劳管家安排远行之事了。择个出门的吉日,我们便往西域而去。”说完她心神有些恍惚,隐隐担心着另一个问题——不知卫闻那小家伙是否能离得开她。 “是,大小姐。”范成子精神一振,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 钱安娘笑了笑,离开桌边往外走:“管家也好好休息一日吧,我先回房去了。” “大小姐慢走。” 身后传来范成子恭敬的话语,钱安娘心中更加沉甸甸的。走……她要离开钱家一段时日了啊……就算以最快的时间办完此事,至少也得一年时间才能回来。想想,还真有些难以跟卫闻那小家伙说呢,不知他会不会哭鼻子。 不过眼下情势所逼,她怎么着也不能放着大好机会不用,让宁白轩继续得意,并持续对付钱家。再者卫闻还小,会试与殿试也在三年后,届时她已经回来了,误不了太多事情。况且要成大事,怎能不有所舍弃呢?只要这暂时的舍弃,能换回将来的无限风光就好了。 她摇了摇头,脸上重拾笑容,踏着轻盈的步伐朝院子走去。 ( 钻了进去 呼噜……呼噜…… 钱安娘轻轻推开门之后,听见的就是内室中传来的如小猪般的呼噜声。短暂的愣神过后,她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的朝内室走去。 果然……卫闻怕是吃了甜点后觉得困,于是爬上床睡下了。她好笑的将他踢掉的被子慢慢上拉,盖住他的胸口,然后坐在床沿看着他香甜的睡颜,微微出神。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噢,美人就是美人,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吃饭还是睡觉,板脸还是微笑——看起来都美的那么有风情。但她没想过,有人打呼噜也会打的这么可爱,让她一颗心都为之柔了。瞧他红艳又水润的小嘴,卷翘又细长的睫毛,白皙又绯红的脸蛋……她真不敢相信,自己随手一捡就是个宝啊…… 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毫无杂念的。然后她微笑着想抽离。却一下子被他抱住了,耳边传来梦呓般的呢喃声:“安娘……我好喜欢你……” 钱安娘顿时心情复杂,但下意识的已经伸手将他环住了,低语道:“我也蛮喜欢你的呢……”可惜决定已经作下了,于公于私也不能更改,而他又不能随她前往——暂时的分别是必然的了。 卫闻一下子清醒过来,‘咦’了一声后发觉抱的是她,于是甜甜的笑了:“安娘,你忙完啦?”刚刚他可都听到了,她耍赖不了的,她也喜欢他呢! “嗯。”钱安娘松开手,坐下后见他也起身来,便伸手去他背上拍着:“小心别着凉了。”她心里还在组织着语言,想着该怎么对他说比较容易让他接受。他对她的依赖,她不是不清楚的。 卫闻此刻头脑慢慢恢复精明,很快地便在她恍惚的拍背动作下察觉到她心中有事。他想了想,问道:“安娘,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看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既然他主动问起了,那她也就顺理成章的说了吧,反正早说晚说都是一说。钱安娘心里舀定了主意,便冲他微微点头,说道:“上回你不是从宁白旭那儿得到消息了吗?我确定宁家当家人宁白轩是想打压钱家的,不过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我是不会向他低头,开口将四姐嫁过去宁家的。那婚约上怎么说,就还是得怎么办。” 只可惜啊,她至今不知那份婚约书在何处。她也问过范成子。却连范成子也没听钱老爷钱夫人提起过与宁家有婚约一事,就更不提能见到什么婚约书了。 “那你打算怎么应付?”卫闻知道她现在说的不是重点,但却更对她的拐弯抹角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安。 钱安娘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尽量语气轻松的说道:“我决定去西域一段时间,看看宁家在西域的发展势头如何,寻找机会。”她轻描淡写的说明了离去的原因,因为在事情成功之前,她不能全盘托出。她想,范成子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她去西域的真实原因,而也只会这么说。 理论上说她只是去看看,所以没人会猜到她去西域要见什么人,要做什么,包括宁白轩。当然宁白轩也不会想到她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即使怀疑她的动机也无法打探到真实情况。至于到了西域之后,那就不是宁白轩能够决定的了。 卫闻没有她预想中的惊讶,而是紧盯着她问道:“去多久?” 他关心的不是她要出门的决定,而是出门多久的问题。一天?一月?一年?十年?这对他来说,差别太大了。而他隐隐有种预感,她去的时间不会很短,否则她不会强颜欢笑而且在之前拐弯抹角不肯直说。 还有。她也不会突然这么温柔,甚至与他一样说出喜欢的话来。 “预计……一年以上吧。”钱安娘叹了口气,原本想轻松说话的,可心情实在是轻松不起来。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脸,为难地道:“我也知道你不想跟我分开,不过我的身份决定了我必须走这一趟。你知道宁家现在目标就是钱家,手段也越来越狠,如果我再不寻找机会反击的话,只怕钱家基业就要断送在我手中了。” 卫闻没吭声,但眼里已有泪光开始浮动了。他知道她在骗他,既然要去一年之久,就决计不是简简单单去西域看一看的了。想必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让她非去这一趟不可。但是她所说的是‘预计一年以上’,那么实际情况也有可能超过预计。而这个‘以上’……就不知是几个‘一年’了。 “好啦,笑一个嘛。”钱安娘笑着哄道,“我是钱家大小姐呀,我怎么可能离开钱家太久呢?顶多去个一两年,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家小相公也长大了,刚好我能抽出时间来陪我家相公考取功名。等我成了状元娘子,再被人尊称一声‘知府夫人’什么的——财势两得,未来风光无限呐……” 卫闻咬了咬唇,?p> 坏卫崧淞讼吕础k??诳挂榈溃骸凹热欢ザ嘀蝗ヒ涣侥辏??尾荒艽?衔乙煌?叭ィ空馑得鳎?愀?静恍拍懔侥晔奔淠芑乩矗?p> 他又不是小孩子,她怎么老是想像骗小孩子一样骗着他呢?他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按照宁朝律法,三年后他直接参加会试即可。所以她就算要去西域两年,她也完全可以带上他啊,一点都不会耽误他的前程。 “这万万不行。”钱安娘一口否决。见他脸上出现受伤神情又只得放软声音说道:“卫闻,你好好想想宁白旭对你的威胁吧。他已经决定要与你同科赴考,一较高下,而如果你长期不在京城,再加上被我拖累,你必然在三年后输给他。那么你这一次放弃会试,又是何必?三年后你已十六,难不成还想再等三年?何况,你就甘心输给宁白旭、落人笑柄吗?。” 说着,她掏出手绢,擦去了他脸上两行泪,心里叹道: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不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说哭就哭了。 “我……”卫闻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暗自伤心。她说的都有道理,可是他害怕啊……她离他那么远,他如何知道她不会喜欢上其他男子?她还是清白身,倘若有一日遇上心仪的男子,她反悔与他的婚约,要休夫后再嫁,他怎么办?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就算有了高官厚禄又有何用?失去她,他就连最后一丝温暖也失去了啊…… 突然间他脸上神情就坚定了起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硬声道:“好,我答应不跟你去。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钱安娘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还没想到他的力气这般大。她困难的呼吸了下,在他怀里点头道:“好,你说吧。”别说一件,为了补偿他,就是十件百件她都会答应。 不过,她这结论似乎下的太早了。 “我们圆房,我们圆房好不好?”卫闻将她整个人都拽上了床。央求地对她说道:“我要做你真正的相公,这样我才不怕失去你。” 古代男人对于女子贞节的问题,还是琢磨的十分清楚的。就算卫闻只是个姑爷,不过一旦他和钱安娘圆了房,这钱安娘怎么说也得顾忌着一夜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不至于在外头乱动心思。卫闻正是这般想的——唯有先将钱安娘变成他的人,失去钱安娘的可能性才会变小。 “啊?什么?不……唔……”钱安娘被他压在身下,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这家伙,怎么说吻就吻,还一个劲月兑她衣服啊?昏倒,现在是大白天好不好?不不不,就算是晚上也不成啊…… 钱安娘的心智虽然比卫闻成熟,但这身体里的力气却是不如卫闻半点,很快便被卫闻解了腰带,露出了里衣。她一边偏头逃避着他的吻,一边双手双脚抵抗他的侵略:“喂……不,不行啦……等等,你听我说……哇,小混蛋!” 模模糊糊地,钱安娘反抗无效后蹦出一句:“小混蛋,你这是**啊!” 虽说卫闻去过一次青楼,不过对于钱安娘这个形容词还不甚了解。按照他和钱安娘成亲的时日来计算,他早该是和钱安娘圆房了的,所以钱安娘的说法在他的观念里算不得数。因此他并未因钱安娘的说法而停止进攻,依旧是坚决而果然的将钱安娘剥了个精光。 “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踹你了……”钱安娘赶紧的滚进被窝里,严严实实将自己尚在发育中的赤luo身体紧紧裹住,防备的看着也正宽衣解带的卫闻,眼睛则骨碌骨碌的转寻找着可以用来捍卫清白的武器。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了脑袋下头坚硬的瓷枕上——但她有片刻间的犹豫,这瓷枕砸下去……血腥的一幕顿时在她眼前出现了,让她有些于心不忍。 正在犹豫着是否要抓住瓷枕,钱安娘蓦地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赤条条往床上爬的卫闻——两腿处的那玩意儿。咳,虽然说非礼爀视,可她实在有些惊讶啊,十三岁就有这么……咳咳。 就在这当口。卫闻一个用力拉开被褥,钻了进去,然后…… ( 自露马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钱安娘要远行的消息立刻传到了宁家人的耳中,引起了宁家各人的纷纷猜测。这钱安娘因何突然要出门?而且是选在钱家二小姐刚出阁不久的时候?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宁白轩细细打听之下,才辛苦的打听到了钱安娘要去的地方,正是他们宁家势力所在——西域。这下子他更是怀疑起钱安娘的动机来了,那小姑娘还算聪明机灵的,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决定去西域。这里头一定有蹊跷,而他必须得打探出来! 但钱安娘去西域的真正意图只有她本人与范成子知道,若不然,就只有远在西域的郝哲洪知道了。宁白轩怎么想,也不会将钱安娘和郝哲洪两人联想到一块儿去。所以在连番打探失败后,他不得不将脑筋动到了他的九哥身上。 “九哥,你就关心一下那卫闻,也是无可厚非的吧?。”宁白轩显然相信,钱安娘怎么着也会对自己的相公说清楚去意,所以他打算借他九哥宁白旭与钱家姑爷卫闻的同窗交情,打探出钱安娘的真实意图。 宁白旭自顾自的喝酒,到了实在被宁白轩缠的没法的时候,他终于重重一顿酒杯,蹙眉道:“虽说我想交他这朋友,但也不可卑鄙到如此地步。利用与他的交情去蘀你打探钱家大小姐的私事。再说了,闻弟他聪慧无比,哪儿能猜不出我这回参加科考就是为了对付他呢?你便是简单想想也知道,他是不会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的。” 宁白轩闻言,一嗤鼻道:“九哥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那卫闻不过十三岁尔尔,哪能有九哥所说这般心思?只等钱安娘一走,他在钱家的日子怕就是难过了!” “不管怎么说,你收起你的如意算盘,你九哥我为人坦坦荡荡,绝不做这卑鄙龌龊之事!”宁白旭站了起来,也不管宁白轩变得铁青的脸,转身就朝门外走了。他之所以答应十弟与卫闻同科应考,不过是为了爹临终前的嘱咐,必须得看在爹留给十弟的三个锦囊份上。但至于结果如何,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要让他去做陷害之事,他万万做不出! 宁白轩眸色深沉了几分,着实对这正直到过了头的举人九哥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十兄弟里就出了这么一个读书人,日后必将高官厚禄,成为宁家的依傍。这是爹在临终前就告诉过他的,所以他万万不能让九哥离开宁家,也得让九哥进入官场。 只可惜……九哥除了答应他用锦囊作出的要求之外,其他任何有损道德的事情都不肯去做。 “看样子我们十弟对钱家大小姐此举十分头疼啊……”宁家老三宁白慕此刻,悠闲地踏进了屋内,冲隐隐生气的宁白轩笑道。 宁白轩抬头时已不见微恼模样,面色从容地道:“莫非。三哥对此事另有看法?”他这三哥,若非到了必然时候,是不会来找他说话的。这一回,难不成是宁白慕有了应付的办法? “亲兄弟明算账,不二价:一千两。”宁白慕笑了笑,临了不忘捞一笔。 宁白轩眸波微动,心下冷笑,但仍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行,只要三哥的法子管用,一千两我认了。” 宁白慕这才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道:“相信十弟的消息比我灵通,那钱家大小姐至今未给过钱家姑爷甜头吃——也就是说,这对小夫妻至今尚未圆房。” “三哥的消息却是比我灵通了,三哥打算在这事儿上着手?”宁白轩自是不肯承认已经知道了这事,便将宁白慕的话题引向最重要的方向去。 宁白慕哈哈一笑,随后压低声音道:“你说这女人,她在乎什么?那定然是贞节!那钱家大小姐为何至今不肯与自己招赘去的相公圆房?你说有没有可能……那钱安娘,在西域那边儿有一相好的?” 宁白轩眉头一挑,刹时没有开口说话。虽说这猜测离谱了些,但也不无可能。否则,如何解释钱安娘突然动身去西域的举动。又如何解释钱安娘至今未与卫闻圆房的事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钱安娘招卫闻进钱家可能就真的只是一个幌子,而她真正的夫婿却在西域那头等着。只要钱安娘保住了贞节,也许那头的男人真的不在乎她跟一个小孩儿拜过堂?也或许,一开始那西域男人就是同意了的? “倒实在是猜不出……这钱安娘还有这本事。”宁白轩轻轻摇扇,并不觉得那钱安娘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儿,也就想不通有哪个男人愿意为她做到这一地步。 宁白慕轻哼道:“但我想来想去,唯有这么一个解释,才能同时解释她动身去西域以及不肯与卫闻圆房这两件事情。所以说,若能断了她的后路,折了她的羽翼……十弟你想,她还能飞到哪儿去?插翅难飞了她,哈哈哈!” 宁白轩一怔,看着笑的猖狂的宁白慕,突然间就明白了他这三哥的话外之音。 如果……如果能想办法让钱安娘与卫闻生米煮成熟饭……那么,就算钱安娘在西域有一个痴情未婚夫,那她被破了身,怎么着也没脸再去西域了。而且,女子大多都是从一而终的,只要她成了卫闻的女人,就有极大可能不再念着其他而安心跟卫闻过一辈子。 “三哥,我觉得……”宁白轩有些犹豫,许是心中下不了这决定。虽说他在商场上耍手段从不心软,但这一回他面对的却是一个弱女子。本身宁家势大,钱家已经矮了一截,他再用这卑鄙的手段……怎么说也有损男人脸面。 若是传了出去……他宁白轩往后可怎么在京城立足? 宁白慕一下子看出了宁白轩的犹豫所在,于是爽快的拍胸脯道:“十弟你放心,你只要付那一千两银子给我,其他事情就包在我身上。绝不会让你出面!” 宁白轩仍是没有说话,只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宁白慕。 “怕我出卖你?”宁白慕又是哈哈一笑:“我可不是钱家那些娘们儿,吃里扒外的!钱安娘这一举动有可能威胁到我们宁家,我就是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我也不能让她如意不是?再说了,她和卫闻本就是夫妻,圆房那是名正言顺的,我不过是帮他们一把而已,何罪之有?” 宁白轩又沉默了半晌,终是抬脚往房外走去,与此同时沉声对宁白慕说了句:“明日上午,到帐房去领一千两。” 宁白慕嘴唇一撇,冷笑逸出唇角。看来这位宁家当家人,并不能做到绝对的铁石心肠。也就是说,为了宁家将来,他可以取而代之了…… 第二日宁白慕去帐房领了银票,头一件事就是去钱庄将现银提了出来,然后回了自己房里。一整天他不知忙碌着什么,直到傍晚时分才一脸疲惫的从自己房里出来,往宁府外去了。而他身边的小厮,却突然出现在街角处,与他碰头后窃窃私语了什么。 随后,宁白慕将一袋现银及一封书信递给了那小厮。又吩咐了几句话才转身离去。那小厮左瞅右瞅了一会儿,很快地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离钱府大约十来丈的胡同口里,一男一女正说着什么,随后那女子匆匆趁着夜色的遮掩离开了胡同口。不一会儿又出来一男子,正是宁白慕身边那小厮! 待到钱府侧门灯火通明处,方才见得那之前从胡同口里出来的女子的清晰面容——是钱家二姨太身边的丫鬟阿巧。却不知,她如何跟宁家人搭上关系了。 阿巧很快进了钱府,如泥鳅般滑进了夜色之中。 水淑云正在房里坐着,神色间似乎有些不安,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当她听见门‘吱嘎’一声开了之后。慌忙就站了起来,见是丫鬟阿巧,她才吁了口气。她又重新坐了下来,问道:“怎么样?见着人了吗?。” “二太太,奴婢见到了,东西也舀到了。”阿巧倒是紧张的很,额上已经冒了一层细汗。她微微有些颤抖的将藏在怀里的小腰包舀了出来,放在了水淑云面前,又说道:“那人说了,这药得让大小姐和姑爷一块儿服下去,保准成事儿。但是如何让大小姐和姑爷……”她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给大小姐下药的。万一被抓住了,她这条小命可就玩完了! “你去找明雅就成了,她被大小姐这么罚了,你当真以为她不恨?”水淑云倒不以为这是问题,看了一眼那药包便又推往阿巧面前,说道:“明雅在厨房里受罚,要给大小姐和姑爷饭菜里下点什么,容易的很,这事儿就你去办了。” 阿巧极不情愿地将药包舀了起来,却又不敢说不,只得应了声儿,转身去找明雅了。到时候东窗事发,罚的最狠的就是她们这些命苦的下人了。真不知二太太到底为了什么,要这么对待大小姐。二小姐虽然嫁了,可不也对大小姐心悦诚服了么? 当然阿巧并不知道,水淑云已经在她女儿钱菲菲出嫁前得知——钱安娘知晓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并且是亲眼所见。 做了贼的人,总是想着灭口,却往往容易自露马脚。 ( 处心积虑 偌大的房间里,就钱安娘和卫闻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不过钱安娘脸上明显带着浓浓的笑意。而卫闻,则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约莫是不明白钱安娘为何这几日都是这般模样——好像怪怪的,总忍着什么似的。 正午时间刚到,是该吃饭的时候了,而这也是钱安娘临行前陪卫闻共餐的最后一顿。吃完这顿饭,钱安娘就要动身去西域了,马车都在外头等着了。 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钱安娘昨日已经与钱家众人聚餐了一回,这一顿是她专门陪卫闻吃的。她将筷子递给卫闻,眉眼弯弯地道:“吃吧,吃完我好上路了。” 卫闻迟疑着接过了筷子,捉在手里却不急着夹菜,而是看着钱安娘满脸的笑意,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安娘,你这几日总是很奇怪的笑,到底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钱安娘赶紧否认,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些,开始伸筷子夹菜到他碗里,然后自己也埋头吃起来。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笑的是……是之前他们‘圆房’一事呢? 那日他强行月兑光了她的衣裳,她还真以为他会霸王硬上弓与她做那种夫妻间的事情了,所以她也将瓷枕抓在了手里,只等他有那意图便要砸晕他。谁想到…… 谁想到他居然只是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她,然后将他赤条条的身子贴了上来,就那么……那么抱了她一整晚。虽然他已经起了反应的那物什也贴在她敏感地带周围,但他却似乎不知怎样才算作是‘圆房’,所以并没有如她原先担心的那般‘霸王硬上弓’。 后来她假装无意中问起他,是如何知道‘圆房’概念的,这才使得他有些尴尬的告诉了她事情经过。原来当日宁白旭将他带往青楼,他见到那些男人对青楼里的女子动手动脚,并且又听宁白旭说了一些圆房的事情,这才知道夫妻之间是要月兑光光了做那事才算作是圆房的。 至于卫闻的‘那事’的概念,却是——月兑光后亲亲,模模,再抱着一同睡一晚。 亏她那晚担心的要命,谁知道是虚惊一场。不过……卫闻这家伙似乎还是有所察觉的,这几晚他与她都是果裎相对,相比起第一晚他显得要难耐许多。照她估计,他应该是找不到纾解的方式所以才觉得郁闷吧。 当然,她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噗哧’! 钱安娘一口饭喷了出来,事隔这么多日她还是觉得好笑。 “安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嘛!”卫闻被她吓一跳,见她惨状又赶紧上前帮她清理,还得拍着她被呛到的背。他觉得她一定有事瞒着他,而且她这几日的反常,很可能跟他们圆房一事有关。可惜她怎么也不肯说,让他心中好生烦闷,本来他的身体就够奇怪的了…… 钱安娘庆幸,她吃的全都是白饭,因为她一点食欲也没有。她赶紧和着卫闻的动作将面前整理干净,没事人一般对他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一年或者两年后,我们再见面会是什么情景。” 随便找了个借口,却突然心里起了些伤感。会不会……他淡忘她,不再这般依赖她了? “当然是很开心的情景,我会抱住你,告诉你我有多想你。”卫闻微微笑着,眸中满是期待。到了那个时候,她不会再嫌他小了吧?她会像书上的贤淑妻子一般,对他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吗?她会为他缝制衣裳,生儿育女吗? 其乐融融的场面,一下子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而她温柔恬静的模样,是他所无法抗拒的。 钱安娘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取笑道:“怎么?想到重逢后的甜蜜场景去了?”果然她见他脸上出现一丝赧然,于是又笑道:“傻瓜,就算我人在西域,我也会写信给你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中途我也会回钱家几次。” 毕竟,钱家离了她只怕会起新的变动,她也不想到时候回来钱家已经是另一幅模样了。虽说范成子保证有钱红佩在家坐阵不会起什么乱子,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可以,在西域安排事情期间她还是会抽空回钱家的。 “希望你说话算数。”卫闻淡淡一笑,伸筷欲夹菜给她,嘴里还埋怨道:“你早上也没吃东西,怎么现在光吃白饭呢?莫非,别离在即你吃不下?还是要……” 钱安娘已经准备好吃下他所夹的菜了,却见他突然将筷子停住,一脸古怪神情。她奇道:“怎么了?这菜里有虫?”她也伸筷去翻动了几下那盘中的菜,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卫闻忍了忍身体里那股莫名其妙的热意,镇定地摇头道:“没事,可能春天快过了,我觉得有点热。”说着,他没再流露出什么异常的举动,?p> ?裁辉俑??材锛胁恕v?吧斐鋈ゼ胁说氖炙趿嘶乩矗?」芩?成险蚨ǎ???迥谀枪扇雀腥丛嚼丛矫飨粤耍?拱樗孀拍??涿畹某宥??孟裣胍?鍪裁词虑椤?p> 钱安娘狐疑的看着他,又象征性的扒了两口白饭,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说道:“卫闻,我走之后你好好读书,三年后一定得在宁白旭前头舀下状元头衔。到时候,我好好奖赏你。” 说完,她走到他身边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三年后他就十六岁了,在这时代来说不小了,她也没有义务再蘀他铺路。如果三年后他能够站在她身边的话,那么她将与他同心在这世界创造一片属于她和他的蓝天。如若不然……以她的个性恐怕没那么容易对只会拖累自己的人交心。 卫闻下意识的缠了她一会儿,却觉得体内那股热流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纾解,但这还不够。可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头脑有些混沌的叫了声:“安娘……” 他的声音嘶哑且充满**,钱安娘惊了惊,又因为他纠缠她的这个吻而发现他唇上及口腔内温度高的有些吓人。她急忙推开他,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更加确定了自己方才的感觉,不由得惊道:“卫闻,你好烫!” 难道,他又发烧了吗? 钱安娘心里有些疑惑,应该没这么快吧?一直到刚才,他都还好好的。再说这几日他与她形影不离,不可能会因为没照顾好身体而感染风寒再次高烧啊…… “你等等,我去叫个大夫来瞧瞧。”她飞快的转身往外奔去,心里又暗暗着急。从京城钱家到西域郝家,大约要四日的路程,所以从今日正午后开始赶路,刚好四日后的正午赶到郝家去见那郝哲洪。而她已经让范成子送了书函去西域给郝哲洪了,如果临时改期……只怕郝哲洪会觉得她没诚意。 做生意的人,最注重‘诚信’这两个字,她本人也很讨厌在生意场上言而无信的人。她还不知郝哲洪与钱夫人交情到底如何,所以现在就算卫闻病了,她也不能改期出发。 钱安娘在外边吩咐了几句,范柔立刻飞奔去找大夫了,而钱安娘则在府门口焦急的等待着。面对马车前已经准备妥当的范成子及其他随行下人的注视目光,她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她只在心里祈祷,卫闻的病没什么大碍,服药后就能好了。那么,她就不必太过担心,推迟行程了。 幸好医馆离钱府很近,范柔很快便带着大夫前来了。大夫更是在钱安娘的催促下,匆匆在钱安娘的带领下去卫闻房里为卫闻诊病。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卫闻已经耐不住的跪倒在地上喘息了,面红如潮。 “大夫你快给他看看,他这到底是怎么了?”钱安娘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卫闻这模样不像是发烧。莫非……她心里一惊——莫非又是被哪个王八蛋下了什么药? 果然不出钱安娘所料,大夫迅速的给卫闻把脉过后,明显的脸上有些不可置信了。他摇着头站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大小姐,请恕老夫直言:姑爷他中了青楼里下三滥的‘一日春’,而且份量颇重。” 一日春!一听这名字,再加上大夫说是‘青楼里下三滥’的东西,钱安娘和范柔一下子就明白这是什么药了。 钱安娘震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给卫闻下*药!她狠狠一拳击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道:“大夫,麻烦你想办法帮他解除药性,要多少银两都行。” 大夫再度摇头叹息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一日春’是青楼里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姑娘的,所以根本没有解药。要么与异性**,要么咬牙挺过去——只有这两种办法。但是老夫要奉劝大小姐一句:千万不可让姑爷就这么挺过去。因为……” 大夫看了看面呈挣扎之色的卫闻,低声道:“因为这个法子对男子来说太过危险,一个不小心便会使得男子终身……无法*房……” 钱安娘双眸中骤然喷火,也就是说,卫闻必须跟女子*房了?谁,到底是谁,处心积虑的这样折磨他? 猛然间她想明白了,那下药之人为何专挑今日?因为今日她钱安娘将动身前去西域!所以——有人不想要她去西域,便用这下三滥的招数想要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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