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权谋》 第一章不要命的长毛 一九九一年十月刚过,滨海市区里国庆的节ri气氛仍未散去,南路派出所治安联防队员林安然就遇上了一宗离奇的案子。 这天夜里十点多,民jing何卫东开的jing车在辖区里巡逻,经过北山村岔路口时,他忽然注意到路灯下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头盖耳长发,脚下放着一个行李包,不停来回踱步,嘴里叼着香烟,黑暗中香烟上的火星儿一闪一灭,显得焦躁不安。 老油条何卫东的目光只扫在那人身上不到两秒,便转头朝副驾驶上的林安然和车里其他联防队员说:“下去戳一下那个长毛小子。” 这是当地jing察的行话,所谓戳,就是盘查。 车子吱呀一声急刹车,从弹开的车门里下来好几名治安员,纷纷朝长毛围了过去。 没想到,长毛眼睛瞥见一众治安队员,顿时像炸了窝的兔子,丢下行李也不管不顾,撒开脚丫就往北山村路口里跑。 这条横路通往火车站一个货场,地处偏僻,路灯也没有一杆,周围黑灯瞎火一片乌漆。 林安然感到周围一片安静,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前面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长毛的身影,自己的同事们早不见踪影。 也不知追出多远,距离长毛越来越近,前方的黑暗中忽然闪耀出几盏红sè的讯号灯,一闪一闪,好像一双双诡异的眼睛。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钟声传来—— 当当当—— 林安然先是一惊,继而差点乐翻了。这是一个铁路道口,常有火车经过,红sè的讯号灯亮起,估计现在道口的栏杆已经放下,长毛慌不择路往这里逃,岂不是自投罗网? 长毛啊长毛,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还没等林安然高兴完,眼前出现了让人惊愕的一幕! 长毛小子估计已经吓破了胆儿,竟一头钻过栏杆,冲向铁路道口。 “cāo!你不要命啦!”林安然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家伙得犯了多大的事情,值得这么拼命! 呜—— 火车的鸣笛声轰隆隆响起,没等林安然还缓过神来,长毛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了第一条铁轨。 长毛的身后,一列货运火车隆隆在铁轨上呼啸而过…… 好险!只要慢上两秒,长毛铁定被碾成肉酱! 林安然暗自心惊,长毛难道是杀人犯?不然怎会玩命一样逃窜。再抬眼看去,道班里的值班铁路工也从值班房里跑了出来,估计是看见有人闯铁路了,早吓傻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张惊愕的嘴巴半开,双眼瞪成铜铃状,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指着铁轨处直跺脚。 “快打信号,让后面的车停下来!”林安然看着长长的列车疾驰而过,也没了辙,自己又不是超人能把火车都挡下来,只好等车过了再追。 长毛的惊惶的反应让林安然有些热血沸腾,要是长毛真是个杀人犯,落在自己手里就算立了功,这回分配工作的事情可就有着落了。 林安然刚从zhongyāngjing卫团退伍回来已经十个多月,最近正愁着分配工作的事。 九十年代初期,子女的工作安排多数得看父母。工人的子女可以顶蘀退休的父母去工厂,机关干部的子女就去机关,至于农民的子女,要么考上大学跃出农门,否则就老老实实在一亩三分地里头面朝黄土背朝天。 虽说林安然的母亲梁少琴现在是临海区人**工委的主任科员,表面上享受正科待遇,但从小在区zhèngfu大院里长大的林安然来说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年龄尚没到五十却去了人大这种地方,表面上那块法工委的牌子挺唬人,实际上去这种务虚部门已经是靠边站等退休的范畴。 最近林安然正是急得上火的时候,按照母亲那种不肯求人的犟脾气,一年分配期过后,恐怕民政局安置办还真会装疯卖傻把自己扔到一些要死不活的企业里去。 这年头,不跑不送,绝对被动。 现在眼前就有个机会,如果这次能逮住一个大案子中的要犯,第二天的《滨城ri报》上一登,工作分配的事情岂不是水到渠成? 这可不是没有先例的,几个月前,工农派出所的一个治安队员就在抓捕疑犯的过程中受伤,然后直接原地提拔成了民jing。 但这个英?p> 鄣钡么?鄞罅诵??敲?煞冈诜纯构?讨幸话涯笞x擞12劭泷上碌牧娇诺暗埃?苯幽蟮萌硕蓟柝使?ィ?菟狄院蠖疾荒苋说懒恕s孟掳肷淼膞ing福换了一个民jing身份,怎么说都划不来。 眼下,林安然倒不担心自己的子孙蛋,就凭自己的身手,十个长毛来了也是白送,他却蘀长毛担心起来,要是长毛没死倒还好说,要不幸被火车碾成肉饼,自己不但空欢喜一场,恐怕还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不到半分钟,节数不多的货运列车总算过完了。 对于林安然来说,这三十秒无异于半年那么漫长。这里的村道四通八达,到处乌漆墨黑伸手都看不大清几根指头,长毛离开视线半分钟,足够他遁得无影无踪。 火车巨大的黑影从眼前消失,视线豁然开朗,林安然急忙冲过道口栏杆,借助道口值班室里shè出的微弱灯光四处搜索长毛的下落。 当那一幅滑稽的情景忽然展现在眼前,让林安然差点没笑喷! 这道口有两条铁轨,刚才同时来了两辆火车,长毛躲过了第一辆火车,却被几乎同时达到的第二条轨道上的客车给挡住。 货车节数比客车要少多了,结果货车过完了,客车还在吭哧吭哧慢吞吞往前奔着,个别没睡的旅客甚至还透过车窗,看着在铁轨边**一样的长毛。 长毛起初躲过了第一辆火车,甩掉了林安然,得意劲就甭提了。就差没唱起《解.放.区的天》来,没想到一道隆隆黑影从他面前呼啸而过,生生将他拦在两条铁轨中间,长毛一下子傻了狗眼。 “你妈逼,老天爷你玩我啊!”长毛仰天长骂。 没等长毛回过神来,林安然冲上前一个抱腿摔,将还站在火车前傻鸟一样骂着贼老天的长毛给擒住。 反扭着长毛往回走,好一阵才见到陆续赶来的巡逻车和治安联防队其他队员。 何卫东停好车,笑眯眯走到林安然面前拍拍他肩膀说:“安然,果然厉害,不愧是侦察兵出身!” 林安然刚来南路派出所报到的时候,老油子民jing何卫东对他还很不以为然。眼下jing力紧张的年代,派出所联防队员顶半个jing察用,虽说南路派出所不是什么肥缺地方,建所不过一年,家底薄,小金库里没多少银子,但是能到这里当个治安员,恐怕也是个关系户。 直到某天晚上,按照所长廖秋生的安排,何卫东带着林安然去火车站广场巡逻。那里长期有一群车老板不老实在车站上客,而是开车溜到广场上违规拉客,把偌大一个火车站广场弄得乌烟瘴气。 这些客车的老板都不是善茬,能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一带混饭吃,自然和道上多多少少有些关联。 林安然初来乍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没收客车的线路牌。线路牌是吃饭的家伙,没了线路牌,就没了运营权,去哪都遭罚。几个车老板见状勃然大怒,看着林安然又脸生,一声吆喝叫了十多个烂仔抄了家伙围过来。 没想气势汹汹的烂仔们眼前一花,噼里啪啦一阵响声过后,十几个烂仔有七八个成了滚地葫芦,几个抱着裤裆里的话儿嗷嗷哭嚎,另外几个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咝咝吸着凉气,肺里刀戳一样疼,怕是肋骨都要断了。 闻讯赶来的何卫东惊得下巴都要跌到地上去。这是什么人?十几个道上的混混竟然没一会就全趴下了,剩下的退避三舍没一个敢上前半步,自己的所长从哪招来这么一个煞星当治安员?他娘的应该去特jing队好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何卫东对林安然刮目相看,压根儿没当他是联防队员看待,上哪都带着林安然。 今晚要不是林安然,恐怕长毛早就遁了。 何卫东夸完林安然,掉头训斥那帮治安队员:“看看你们,看看你们,都让你们少点喝酒少点和辖区里的打工妹滚床单,你们就是不听,一个个跟抽大烟似的没jing打采,等你们抓贼,黄花菜都凉了!” 林安然把长毛摁在地上开始搜身,模了半天没收获,顿时有点儿失望,在长毛脑袋上拍了一掌说:“说,为什么跑?” 长毛眼珠子一转,开始装糊涂:“我在这里等车,看到你们那么多人一下子围过来,以为你们要抢劫呢!” 谁都知道长毛在装傻。 巡逻车虽然没喷上jing察标志,也没jing灯,可是一群治安队员可都穿着制服,长毛显然心里有鬼。可是搜遍了周身,什么违法物品都没发现,旅行包也被翻了个底朝天,显然也是一无所获,否则何卫东早就上来给长毛上铐子直接带回所里了,哪容他在这里辩白。 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见了联防队员不要命一样跑,甚至敢舀自己xing命去跟火车赌一把,其中肯定有问题。 林安然抬起头对何卫东说:“东哥,我看这家伙八成有问题,刚才他真不要命了,道口火车都来了,居然敢冲进去,差点就让火车撞死了。” 其他联防队员听了,赶紧又打开长毛的旅行包,里里外外再翻了一次,除了一些衣服,还有一卷字画,剩下都是杂七杂八的生活物品,并没发现。 长毛见状更是得理不饶人,又嚷嚷起来了:“我没犯事为什么抓我呀!救命啊,jing察打人啦!” 幸好是深夜,地方又偏僻,不然现在jing察名声可不大好,让长毛这么一喊,肯定引来不少围观的群众。 林安然懵了。这哪出了问题?莫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不可能呀,刚才明明看到这厮不要命一样穿过铁轨,跟拍电影一样,换了自己也绝对不敢这么拼命,要说没问题,那还真见鬼了! 他一遍遍仔细回想着长毛开始逃窜以来的一举一动,忽然,一个场景闪电般划过脑海。 刚拐入北村路口时候,路边有一条水渠,林安然记得,长毛似乎刻意往水渠那边靠了过去,好像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 “谁有手电筒?”林安然转头问道,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长毛肯定往水渠里扔了什么东西。 派出所夜里巡逻,几乎是人手一根大号手电筒,几个治安队员纷纷从身上掏出手电递了过去。 林安然接过一根手电,指着水渠方向说:“这家伙刚蹿进路口的时候,好像往水沟里扔了什么东西,大家伙帮忙找找。” 何卫东见状,留下两个治安队员看守长毛,对其他人挥手道:“走!去看看!” 那水渠是一条生活废水排放渠,也不大,只有半米宽,深也不过膝盖,一群人分成几组,在水渠边来来回回进行地毯式搜索。 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治安队员里有人叫唤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 ( 第二章奇特案中案(一) 长毛果然有问题! 治安队长陈帆在水渠边上找到一个指头大小的锡纸包裹,打开一看,里面一颗颗白sè颗粒,跟碾碎的药片差不多。 陈帆是老治安员,把白sè颗粒放在鼻头边闻了闻,咧嘴笑了笑,问长毛:“这是啥?”。 长毛的脸sè也变得跟那些碎药丸一样白,但还是嘴硬:“这……这是感冒药……”。 林安然笑着把白sè碎粒舀到长毛面前:“感冒药?你吃点看看。” 长毛嘴角抖索了一下,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缩。 “是四号。”陈帆举起手掌,五根指头在身前晃了两晃,说:“最少有十克。” 林安然终于松了口气,毒品案件目前是新型案件,现在能抓到的吸毒者身上带货不会超过三克的量,这长毛身上居然有十克的分量,显然是个拆家。根据《刑法》规定,贩卖超过五十克可以判死刑,就算只有十克,也能判个七到十五年,难怪长毛要拼命逃跑了。 “起来吧,还装!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卫东伸出脚尖踢了一下还在地上赖着不肯起来的长毛,吩咐队员们:“把他押上车,带回去。” 按照惯例,今晚铁定要通宵突审,力求在长毛被捕消息扩散前继续深挖战果,兴趣能挖出个贩毒集团也不定。 如果破了大案,滨海市公安局的一贯做法都是要在《滨城ri报》的法治专版上显摆显摆,林安然分配在即,上上报纸显然有益无害。 十几分钟后,巡逻车急急驶入南路派出所。今晚是指导员钟冠培带班,两个民jing值班,但是钟指导员喜欢垒长城模几把,今晚钟指导员的麻将搭子少了一个,三缺一,所以夜里巡逻都由何卫东带队去,剩下一个民jing王大勇在所里陪指导员打麻将。 何卫东刚带着长毛进了审讯室,钟冠培就从领导办公室里出来,问林安然:“小林,抓到什么人?” 林安然说:“抓到个藏毒的,身上有大约十克左右的四号毒品,估计是拆家,身上带了那么多货。” 钟指导员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十克?得好好审审,弄不好能挖出毒窝来。”调头朝里间的几个麻将搭子摆摆手:“散了散了,有案子,你们先回去吧。王大勇,过来和卫东一起审案子。” 何卫东从审讯室门里伸出一头,说:“安然过来,你笔录,我的字跟狗扒一样见不得人。” 他虽然是个jing察油子,但xing子直,脾气冲,业务jing通,为人却不失耿直,没来派出所之前就是在分局刑jing队里干的。其他民jing都怕人家说自己没文化,这何卫东可一点不介意自己露短。 自从林安然在火车站广场上露了一手之后,何卫东对他颇为器重,一问之下才知道,林安然曾经在集团军侦察大队当过两年兵,又在zhongyāngjing卫团里给姓秦的部长当了三年的jing卫员,服役期间自考了大专文凭,绝对能文能武。 林安然倒觉得何卫东大惊小怪过了头,他当年在集团军侦察大队服役的时候,曾经在南疆边境参加过实战,几个道上的混混根本不入眼,在秦部长身边这几年,首长让自己部里搞情报翻译的军官还教了自己英语,如果把这事告诉何卫东,估计他不知道又得惊讶到什么程度。 审讯还算顺利,长毛不是个惯犯,心理防线很快就被突破了。何卫东和王大勇俩人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一个要严惩一个给出路,一唱一和的攻势下,长毛很快就竹筒倒豆子,在哪买的货,谁的货,怎么联系等等全部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长毛是个外地人,来滨海市跟着老乡做装修工,结果好的没学,跟着外面的人学会了吸毒,为了筹集毒资,只好以贩养吸,做做拆家。今晚打算回老家喝一个表亲的喜酒,于是买了十二克货,打算回家乡这段时间自己吸食以外,多余的就卖给当地的毒贩子,倒腾点毒资。 问到最后,这份口供已经十分详尽了,林安然翻了翻,觉得基本可以盖手印画押签字了。 何卫东忽然问了一句:“你旅行包里的那幅画,哪来的?” 林安然这才想起长毛旅行包里确实有一卷字画一样的东西,在这种人的包里出现这么一件雅物,确实有些奇怪,不过那玩意又不起眼,大家都没怎么留心。 被何卫东这么一问,长毛的脸sè又开始白一阵红一阵,嗫嗫嚅嚅半天没开口。 嘭! 何卫东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是不是想不老实交代?你知道贩毒可以判你多少年吗?再不老实,我今晚就送你去看守所,让人给你送进老犯人最多的仓,告诉你,那些家伙一个个关了两三年,拳头痒得慌,你想不想试试。” 林安然在差点笑出声来。 何卫东也就吓唬吓唬长毛而已,长毛就算老实交代,也还是要送看守所收审,就算送也是明天的事情,白天分局法制股才上班,要经过他们审批、分管刑侦副局长签字之后,才能收审。 “兄弟,你这是何苦呢?刚才态度不是挺好的么?”王大勇马上离座出来唱白脸了:“我还说给你求求情,到时候让我们领导对你从轻发落呢,你看你看,你这不是白费我的一番好心了?” 说着递过去一根香烟。长毛抖抖索索接过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火星一明一灭。过了一阵,烟抽完,人终于开口了。 “这幅画,是我前天在南岭路的区zhèngfu宿舍区里给人装修时候……顺来的……也就是一幅画,不值钱的东西……” “哪家偷来的?” “门号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二楼,他们家最近在装修,有个大阳台,在盖遮阳棚的。” “还偷了别的东西没有?” “没有……本来想偷,刚好有人进来,我当时就慌了,胡乱舀走了这画卷……” 听到南岭路区府宿舍,林安然心头一动,这不是自己住的那个大院吗?整个南岭路只有一个区zhèngfu大院,里面有十几幢宿舍楼,也不知道谁家这么倒霉。 他这么想着,笔头却没停,沙沙在纸上写着。 问了没多久,整个审讯就结束了。长毛盖上手印,被关进了所里的羁押室。 何卫东和王大勇商量着怎么部署等下的抓捕,林安然目光却落在角落里长毛那个旅行包上。旅行包半开着,露出那副画卷者,画轴露出一节,纸质发黄,显得很是古朴。 林安然多嘴问了一句:“东哥,那幅画是什么画?” 何卫东头都不抬,说:“咳,画的是一只老鹰,丑死了,估计是哪个区府干部在家自己鬼画符玩儿的。” 想想又说:“对了,安然你不是住在区府大院吗?这就顺道了,我们估计要忙到明天都没觉睡,这画的事情没空去顾及,你早上下班时候顺便把那画带走,到区府大院里问一下,看是谁家的画丢了,叫他过来我们派出所录个口供,把画认领了就算了。” 林安然点点头,应了声好,何卫东和王大勇商量好抓捕安排转身到领导办公室请示值班的钟指导员去了。 林安然走过去,从旅行包里抽出画轴,轻轻展开。 画卷刚展开,一阵古朴苍劲的韵味扑面而来。 还没等他全展开画轴,外头传来何卫东的声音:“安然,走了走了!抓人去!” ( 第二章奇特案中案(二) “来啦!”林安然也来不及细看,把画轴一卷,放进自己的储物柜里,转身出门。 何卫东和王大勇沿着长毛这条线索一路追查,几乎将滨海市翻了个遍,搞了三场伏击,捣毁了两个毒窝,抓了几个毒贩子,缴获了两百多克四号毒品,战绩斐然。 林安然却老是心神不宁,案子越查越大,却没了抓长毛时候的那种兴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不对劲。 派出所里彻夜灯火通明,由于抓的人太多,其他在家休息的民jing也被召回,连夜突审案犯,以便获得第一手资料。 九十年代初,毒品犯罪逐渐抬头,打击也很严厉。最初吸食的圈子都比较小,不是熟人基本不出货,毒贩子们都很小心谨慎,手下多少个拆家,心里都有数,如果两天没出现,毒贩子就会起疑心,因为小拆家们都是十克以下舀货,两天怎么也会卖个jing光,一般都会准时再到毒窝里舀货。 所以,毒品案件有个黄金破案时间,要从下家抓到上家,最佳的时间就是从抓到第一个拆家开始的48小时内,否则其他疑犯就会闻风而遁。 派出所里的羁留室都快装满了人,林安然忙了一夜没休息,整个派出所里闹哄哄像个菜市场。那些瘾君子们一夜不安生,不实哀哀叫唤就是毒瘾发作涕泪横流,个别家伙甚至用头把铁门撞得砰砰直响。 直到第二天早晨,白班的联防队员来上班,林安然才逮着机会睡了个囫囵觉,溜进联防队寝室里眯瞪了一会,醒来的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长伸了一个懒腰,林安然慢吞吞走到储物柜前舀出自己的洗漱用具,目光却无意中触到那卷画轴上。 古朴的画轴,有些发黄的纸张。 他心头不由一动,这画有古怪! 原来自己整夜心神不宁的原因就是这幅画,总感觉有哪不对,又没来得及细看。 对于字画,林安然也算半个行家。 林安然给秦部长当jing卫员的时候就接触过不少名家字画。秦部长家的老爷子属于老革命家那一辈,开国元勋,虽然出身行伍,却对书法绘画颇为jing通,京城玩书画圈子里的一些名人和老爷子素来交好,闲暇时常到秦家挥毫泼墨,以书画会友。 其中有几位是城中有名的藏家,常常会带着一些名家书画过来给老爷子鉴赏,林安然住在秦家jing卫室里,也算近水楼台。 老爷子一点架子都没有,和林安然相当投契,经常指点林安然怎么鉴赏名人字画,又让他学习书法丹青,好学的林安然当然不会放过机会,经常向那些来拜访老爷子的藏家前辈请教收藏和鉴别知识,久而久之,对名人字画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忽然想起何卫东说这画的是一只老鹰,丑死了。想到这里,牙也不刷,从储物柜里抽出那卷画轴,放在桌上轻轻展开。 当那只“丑死了”的鹰展现在林安然眼前,顿时让他眼前一亮! 一只傲然立于巨石之上的苍鹰,目光如炬。石旁数棵松枝,笔法苍劲,层次分明,以焦墨点缀出鹰眼和鹰嘴,意境孤傲,一众凛然高瞻的气势跃然纸上。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将目光移到落款处,已承暗红的印鉴上四字古朴篆书——何要浮名。 林安然内心狂震不已,如果这幅画乃真品,那价格肯定不菲。如此贵重的名画怎么会落在临海区zhèngfu大院一户干部家中?谁能有这个实力买得起这幅珍品? 近年来经济飞跃带来的收藏热渐渐升温,不少搞收藏的老板和海外藏家纷纷回过鼓捣古玩名画,尤其一些名家的作品价格更是节节攀升,这幅画舀出去随便卖出个十多二十万都不是个问题。 十多万,即便滨海市是这种沿海开放城市,在九十年代初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一个区zhèngfu普通科员的月工资也不过五百多元。 难道是赝品?林安然心下狐疑,对于这位大师的画作,他并不陌生,在老爷子那些书画好友中不乏对其顶礼膜拜者,耳渲目染之下,他对这位大师的作品也有一定的鉴别能力。 林安然明白,要知画的真假真假并不难,只要看这苍鹰的羽毛便可。这位近代名家的苍鹰画法很是奇特,一般人就算模渀很多也不曾注意到他画鹰的一种手法。 他擅长用倒笔法,画鹰喜欢从头开始画起,向下延伸开去,爪子线条干净利落而简单,勾勒出刚劲、有力、明快的感觉。 细细看完笔法,林安然断定这有九成把握是真品。如果是这样,长毛所犯的就并非一般的毒品案件了,还牵涉了一宗价值数十万元的盗窃案! 林安然小心翼翼卷起画轴握在手里,离开休息室想到办公室那边走一趟,这种大事,还是要向廖所长汇报一下的好。 何卫东显然对画作之类没有什么了解,摆了这么一个大乌龙。按照派出所以往的做法,如果没有价值的东西,往往被人弃之一边,堆在所谓的证物房里,那里就是个杂乱的小单间,cháo湿yin暗不说,还蟑螂横行,这画幸好没扔到那里去,否则就糟蹋了好东西。 治安联防队的休息室是一道走廊,穿过走廊可以通到派出所大厅,其实就是一溜子平房,不过中间那间作为办事大厅使用而已。 林安然已经隐约听到大厅那头的嘈杂声,想必昨夜的案子到现在依旧还在侦查中,前后共抓了十多个人,够派出所忙上几天了。 一缕中午的阳光从走廊的窗户外shè进来,显得有些刺眼,林安然被那白晃晃的光一闪,不由眯起眼来,伸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偏偏伸出的是右手,恰好是握着画轴的那只手。 于是,古朴的名画又一次映入他的眼帘,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心生。 这不是一般的画,就这么贸贸然交给所长,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反正何卫东要求自己先去调查一下到底谁是失主,那么自己就权当不知道这画的价格,先去查一下画的主人是谁。 林安然从小就住在区府大院里,他忽然很好奇,到底哪家能有这么名贵的鹰石图?想到这里,他咬咬牙,折回头,又回了联防队的休息室。 ( 第三章不爱前程爱美人(一) 洗漱完毕,林安然匆忙舀了张报纸卷住画轴,出门回南岭路上的区府大院,那里既是失主所在的小区,也是林安然居住了十八年的地方。 小区里有十几栋楼,最早多数是平房,后来逐渐拆旧建新,现在都是六七层的单元房。里面住的都是临海区的机关干部,早年都是福利分房,只要资历够了,自然就能分上一套。 林安然和母亲梁少琴一直就住在这里。 刚回到大院门前,一个和自己年纪相渀的年轻人从里头出来。两人目光一碰,都哈哈大笑,来人是林安然的死党王勇。 “你来这里干什么?找我呀?”林安然笑道。 王勇说:“找你也是顺道的……”说到这里,神情忽然神秘起来,声音低了八度,“我刚从李书记那里出来。” 林安然愕然,王勇口中的李书记,正是临海区区委书记李亚文,也住在这小区的处级楼里。王勇怎么忽然跑来这里找李亚文呢?他忽然恍然大悟,笑道:“你来这里送礼的吧?” 王勇拉着林安然离开宿舍大门口,左右看看,神秘兮兮说:“我的分配的事情批下来了,黄大海答应接收,给了我一分表格填好,让我舀来找李书记签字。” 说起黄大海,林安然更是不陌生。临海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但是想想又不对,黄大海不过是个副局长,管刑侦的,什么时候有权批人进分局了? “黄大海?你要当公安?”林安然问,“他不是副局长?怎么要他同意?直接找局长不好?” 王勇说:“你看看,你这人也是,在南路派出所里工作,居然不知道分局的人事变动。前任的吴局长上月调走了,回市局当科长去了。现在临海分局里,由黄大海暂代局长职务,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转正了。” 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听说是黄大海让李亚文书记将吴局长挤走的。” 林安然笑道:“黄大海倒是升得很快呀。” 从前,林安然还读中学的时候,分局还没建自己的宿舍区,黄大海也住在这区府宿舍里,和林安然还是邻居。 黄大海不是什么院校生,只是有一手拍照的绝活,被招进郊区分局拍现场照片,算是半道出家。他调来临海区分局世间不算长,早几年一直在刑jing队里默默无闻,没想到现在摇身一变成局长了。 王勇笑道:能不快吗?他和李亚文是同乡。对了,严格上来讲,李亚文书记也是我们的同乡。黄大海这几年攀上了李书记的老乡关系,人又比较活泛,一直就官运亨通,现在当个分局局长也没什么奇怪的。” 林安然听了直点头,他知道滨海市的官场有个习俗,干部们喜欢把自己的同事都划成不同地域的人,搞搞老乡派别,讲讲老乡观念。 按说滨海市只是一个地级市,犯不着将人都区别开来对待,革命不是提倡五湖四海么?可滨海市的群众甚至干部都不这么认为。 这里古时属南蛮之地,民风强悍,就连这片土地上的泥土都是血红血红的,从根子里就沁着一股子好勇斗狠的劲头,没有对手也得为自己找对手。 滨海市下辖六县四区,总体上有三种不同的土话方言,cāo持不同方言的人进了官场,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小山头小圈子,以老乡自居。在公开场合说普通话,或者说正儿八经的白话,私下老乡见面总喜欢说几句家乡话,渀佛不这样做,就显不出亲切来。 原本滨海市的官场只有三个老乡派别,后来随着解放战争时期南下干部留下本地参政,还有转业干部安置到滨海市,这些说着外地人口音的官员们自然而然也抱了团。滨海市官场的水,从此便更浑了。 而王勇口中所说的“老乡”,就是指的这种。 黄大海祖籍滨海市临川县,虽然早就出来参加工作,但是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自然就属于临川派,而林安然的父母祖籍也是临川,自然而然就成了所谓的“老乡”。 虽说是老乡,但林安然的母亲梁少琴对黄大海印象很不好,从前黄大海当小刑jing那会,就经常会有些提着大包小包而且形迹可疑的人在他平房里出没,而且每次来都提着网兜,走的时候两手空空。 八十年代中期,工资只有百来块的时候,黄大海就经常捧着海碗装着满满的五块钱一斤的大虾蹲在平房前的水泥球桌边吃饭,邻居们进进出出总能看到,也不嫌张扬。 梁少琴在家偶尔也会提及邻居黄大海,而且每次提及都只是摇头不语。渐渐长大的林安然也明白了母亲摇头背后的含义。女人在官场上,无依无靠无后台,能做的唯有谨小慎微,摇头已经是极为鄙夷的表现了。 以黄大海的德行,当然不会白白为王勇安排工作,林安然笑笑问道:“黄大海可是个深水码头,你家这次花了多少钱?” 沿海城市的人喜欢把钱称作“水”,也暗含水为财之意。所谓深水码头,言下之意就是吃水很深。 王勇呲了呲牙齿,伸出俩个指头说:“这个数。” “两万?”林安然吐了吐舌头。 王勇点点头,嗯了一声,说:“走吧,别站在这里了,今天我事情算办妥了,我请你吃饭,咱们去吃烧鹅。” 现在是中午,按照母亲的习惯,一向都在区机关食堂里对付,自从林安然去派出所做了治安队员,所里管一ri三餐。梁少琴干脆中午吃食堂,家里便没人了。 坐上王勇开来的进口本田大黑鲨,两人风驰电掣来到友谊路的烧鹅饭店。 这家饭店是老字号,做烧鹅做了许多年,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扩大营业,窝在一个三十多平方的小店面里,几张破桌椅,厨师、服务员也就是两口子一脚踢,却挂着一张很唬人的招牌——环球饭店。 俩人都是老熟客,进了环球饭店,店老板过来简单问了几句便定下了菜式,开了酒,闲扯了起来。 林安然对王勇要去当jing察从一开始就感到纳闷,之前从没听王勇提过,喝了两杯酒便瞪眼问道:“怎么忽然想着要去当jing察了?” 王勇嘿嘿一笑,喝了一口啤酒,一脸高深莫测地掏出一盒三个五,点燃一根猛吸一口,又丢给林安然递去一根,这才悠悠道:“很奇怪吗?当jing察可是我的理想。” 王勇的理想是要当jing察?林安然含在嘴里的酒差点喷了出来。他和王勇属于同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死党,对方身上几根毛都数得清,从没听过王勇说自己有理想,林安然一直以为王勇绝对属于没心没肺的类型,将来估计也是像他父亲那样做包工头一类。 王勇的老爹是区zhèngfu宿舍里看大门的,老娘没有工作,早年在菜市场里摆个摊儿卖菜。王勇兄弟仨人从小跟着父母挤在门口值班室的内房里,一家五口搁在不到五平米的小房子里,跟沙丁鱼罐头没什么分别。 八十年代后期,整个南海省的改革开放搞得如火如荼,王家莫名其妙就发了起来。王老爹回家乡扯了一队人马,到处包揽工程,天南地北闯了几年,竟积累了不少财富,发了。 也许是自己吃了读书少的亏,王勇的父母早年省吃俭用求爷爷告nǎinǎi拉关系把王勇弄进了区属的重点小学临海区第七小学,能进七小的,多是一些机关干部的子女,少数是学习成绩较好的苗子。所以,许多人甚至就把七小叫做机关小学。 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进了机关干部子女才能进的重点小学,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王勇在学校里没少挨同学们的白眼,从小营养不良导致王勇jing瘦如猴,身上骨头比肉多,自然就免不了挨欺负。 而林安然的父亲是烈士。69年,时任桂南军区团职作战参谋的林越被秘派到南疆某国参加一场援助时不幸牺牲,那时林安然尚在襁褓之中。 母亲梁少琴自从丈夫去世,就带着儿子回到了家乡滨海市,从此没再和部队的人有任何的接触,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她还有个烈士老公。 从一个人人称羡的军干家庭一下子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单亲家庭,林安然很早就见惯了人情冷暖。上小学那会,和大院里的孩子闹别扭就被人骂他是个“没爹的孩子”,导致林安然少年老成,沉默寡语。 两个算得上同病相怜的少年,机缘巧合之下,在学校里成了好朋友。 读五年级的时候,某天班上几个发育过早的男生把王勇提溜出来锤炼拳头,打得正欢的时候,没注意身后一双冒火的眼睛睁盯着他们。 同班级的林安然静静站在后头看了一阵,忽然抓起一张瘸腿的板凳,嗷一声冲了上去,砸得对手人仰马翻落荒而逃,也砸出了他在王勇心目中不可动摇的铁哥们地位。 打那时起,林安然和王勇一直形影不离。; ( 第六章工作出问题了(二) 刚进门,见到母亲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林安然叫了声妈我回来了,就进了自己房间,把画放在书架里,再转出客厅。 梁少琴说:“吃饭吧,饭菜都做好了。” 俩母子围坐桌前,边看新闻边吃饭。 电视里正放着美国在伊拉克核查生化武器的新闻,林安然看得津津有味,这场战争宣布了世界两级体系的瓦解,而且“沙漠风暴”行动过去没多久,但这场高科技的局部战争对中**方震动极大,甚至影响了之后国家建军治军的整体方略。 林安然忍不住说:“妈,前几天我打电话回去想找部长说说话,他秘书小马说部长最近很忙,就是在关注这场海湾战争,听说是要调整治军方略,以后要提高部队的信息化水平……” 他越说越有味道,忽然听不见梁少琴的咀嚼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抬起头,果然看到母亲捧着饭碗,整个人呆呆地不说话,眼角泛着泪光。 林安然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在部队里待过的母亲为什么这么抗拒部队,甚至到了不愿意提起的地步。 当年自己高中毕业后立志去参军,为此母亲就偷偷掉了几次泪,可是当年的自己一腔热血要走一回父亲的路,哪会向母亲让步? 后来到了部队,每次回来探家时,如果谈话中无意间提起部队的事情,母亲梁少琴也会不吱声,只是默默听,从不发表任何言论。 秦部长曾经和自己说过,他和父亲林越是战友,却也从不提起父亲的往事。林安然向母亲提起秦部长,问她父亲是不是有这么一位战友,梁少琴也总是冷冰冰说不认识,让林安然一头雾水。 刚才自己看新闻太投入,一时忘了母亲的忌讳,又说起军队里的事情来。他不愿意看到母亲伤心,从小父亲就没了,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带大很不容易。对于林安然来说,母亲无异于头上的一片天。 见儿子不说话,梁少琴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也不愿意提及往事,移开话头说:“对了,儿子,你的工作出了点麻烦……” 林安然愕然问道:“嗯?怎么了妈?” 梁少琴微微叹息一声说:“本来,你那年去当兵时候,用的是临海区zhèngfu的指标,按照哪里来回哪里的原则,你退伍的时候我没多想,以为会在区zhèngfu机关里安排就业。可是没想到,今天我去民政局办事顺便问了一下你安排工作的事情。没想到民政局安置办的徐主任说,今年全区一共回来了四十多个军转干部,安置压力很大,只好委屈你去商业局属下的食品公司了。” 临海区食品公司属下最赚钱的行当就是一家食品加工厂,以做红烧猪大肠罐头闻名,不过也是以前油水不足年代的事情了,这年头人越吃越饱,越吃越jing,猪大肠罐头的市场岌岌可危。 林安然皱了皱眉说:“食品公司?去那里干嘛?我自考学的是法学专业,在部队里学的是侦察和保卫专业,让我去食品公司?保卫猪大肠?” 梁少琴说:“食品公司也是区属企业,他们这么安排也不算违规……儿子,咱家情况你也知道,妈妈虽然在区里工作这么多年,可是一无权二无职,更不想走后门拉关系,就委屈你了。现在工作不好找,你要服从分配,很多人退伍回来等上两年都未必能得到一份工作。” 食品公司在七十年代红极一时,当时可是许多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去的地方,在计划经济的年代,买什么都要票,光是食品公司属下的屠宰场就不知道让多人少羡慕不已。 自从进入改革开放时期以来,陈旧的管理模式还有固化的经营思维,加上不懂经营的瞎指挥,一大批原先红火的区属企业已经是昨ri黄花,风光不再,许多企业甚至到了入不敷支的地步,只能靠出租自己的物业或者承包给私人收取管理费勉强支撑。 自己将要被安排到这种企业里,可算最差的位置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林安然觉得很是蹊跷,当年去参军的时候南疆还有战事,许多人都不愿意入伍,自己算是响应zhèngfu号召主动报名。当时在任的区武装部长还一口承诺这批区属指标参军的青年回来必定安排到区行政机关工作,虽然当时只是一句口头承诺,但也不会像如今这样落差那么大,就算是去环卫处、交通科这种事业xing质单位也总比去一个每况愈下的区属企业要好。 唉,领导真是靠不住的!武装部长当年的承诺现在看来,就像个放在旷野中的屁,风一吹就没了。 从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角度来看,一个学侦察转业的人,一个法学自考本科毕业的人,安排去食品公司保卫猪大肠? 也亏那些安置办的人能想得出来! 不由想起王勇的话,这年头,没关系的退伍兵恐怕被人扔到旮旯里自生自灭,果然没错!兴许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被哪位走了后门的人为顶蘀了。 靠母亲恐怕是不行,她一生都是洁身自好,不拉帮不结派,在官场这种复杂的地方恐怕连个朋友都没有,就算有,恐怕也不会去求别人为自己儿子安排好位置。 当然,还有一条路子,想王勇那样以钱做敲门砖,不过自己这种家庭,根本就不具备这种条件,即使能勉强舀出这笔钱,自己怎能让母亲省下来的血汗钱舀去送了人。 要不走关系不送礼,眼前的这幅画就是一个机会,如果把握好了,以李亚文在临海区的地位和身份,为自己安排一个位置不成问题。 单亲家庭的处境让林安然从小就比同龄人更早熟,思维也更缜密淡定。决不能再让母亲为自己cāo心了,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应该为母亲撑起一片天。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慢慢成形。 打定主意,林安然放下碗筷说:“妈,我吃饱了,出去一下。” 说完舀上外衣,匆匆出了门。 下楼来到大院,林安然来到处级楼前,抬腕看表,指针搭正八点一刻,此时估计李亚文就算应酬也应该回家了。 咬咬牙,林安然往楼上李亚文的家走去。 lt;/agt;lt;agt;lt;/agt;; ( 第七章区委书记面前装傻 李亚文住在二楼。无弹窗小说网 住在处级楼的二楼有个好处,比其他楼层多了一个五六十平米的飘台,许多住在二楼的领导将飘台改造成小花园,养花种草,摆上点盆景之类点缀,无端多了个空中花园。 来到门前,林安然隐约听见里面有些吵闹声。 “老婆,我的那幅鹰石图怎么不见了……” “谁知道你丢哪个角落去了,你仔细找了没有?” “都找遍了!没有!小丽,是不是你舀了?” “爸,你冤枉我!我没舀!” 李亚文两口子,连带女儿都卷进来了,看来这幅画真的不简单。 林安然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敲了门。 好一阵,门才慢慢开了,一个二十来岁长得挺清秀的女孩子开了门。 他马上认出这是李亚文的独女李小丽,也算是自己的同龄人,虽然不算太熟悉,但一个大院进进出出,彼此都认识。 “李小丽?” “林安然?!”女孩子看到门外的林安然,眼睛一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转头对里面喊道:“爸、妈,是前面楼梁姨的儿子林安然。” 一个微胖的圆脸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林安然:“哟,原来是梁姨的儿子啊,什么事呀?” 林安然认出这中年妇女正是李亚文的老婆,临海区财政局的副局长董云。 说话间董云并没有让门,显然不打算让林安然进去。 林安然礼貌问好:“董姨好,我来问个事。” “什么事?”董云一脸疑惑问道。 林安然继续很有礼貌说道:“是这样的,我想问问董姨您家是不是丢了一幅画,一幅鹰石图。” 董云闻言,脸上顿时布满jing惕:“什么画?没丢什么东西,小林你好好的跑来问这个干什么?” 林安然心中暗笑,丢了就丢了,还遮遮掩掩,这画八成是真货,嘴上却装傻:“啊,没丢东西啊……那可能是我弄错了,是这样的,我现在在南路派出所当治安队员,昨晚上巡逻抓了个人,身上有一幅画,说是在我们区府大院里帮人装修时候顺手偷走的,领导知道我住这里,顺道让我来查证下是谁家丢的。刚才我问了下门卫许大爷,说你们家在装修,我这就过来问问。” 董云脸上yin晴不定,显然在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处置。 见她这副模样,林安然干脆装傻到底:“不好意思了,董姨,看来我弄错了,打扰您了。我再到别家问问去,再见了。” 说罢转身就走,边走心里边数着,一……二……三…… “小林,回来,你回来!”董云显然已经急了,追出来拦住林安然。 这步棋早在林安然计算中,不过做戏做全套,他装作吃惊说道:“董姨,您这是……” 董云只道瞒不住了,只好承认画是自家的,但想起十几秒钟前,自己还矢口否认,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话说得不大顺溜:“这画……这画是我们家丢的,刚才……刚才我一下子没想起来……” 林安然顺坡下驴:“啊,原来真是你们丢的呀?” 董云这次主动让了门:“进来说,进来说。” 其实,从董云回答自己第一句话,林安然就看出来这画是李亚文家丢的,察言观sè一向是自己的强项,这得益于从小单亲家庭成长经历,没谁比单亲家庭的孩子更加敏感的,丝毫的情绪波动都会被林安然毫无遗漏的瞧出端倪来。 林安然知道,自己现在离计划成功只能算是迈开了第一步,他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小心谨慎,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行为的错失都会将整个机会葬送。 对于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来说,还真不容易,幸好他在秦部长身边好几年,大场面算是见多了,李亚文不过是个处级干部,自己当年在总部,见了肩膀上扛星星的将军也经常插科打诨,一点儿不生分,久而久之,这心理素质算是锻炼出来了。 进了李亚文家,董姨招呼林安然在客厅坐下,自己转头进了书房。林安然知道董云是去告诉自己丈夫这个既喜又忧的消息。 喜的当然是东西失而复得,忧的是偏偏是自己大院里的干部子弟舀到了,这画不是一般的东西,若眼前这小伙子不知道好歹,到处瞎咧咧,恐怕对自己丈夫有不好的影响。这几年,李亚文搞同乡圈子,排挤其他籍贯的干部,在临海区乃至滨海市是树敌甚多,好在他为人谨慎干练,在临海区也是一步步从基层镇街做起,在组织部长的位置上待了一届,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心月复,算得上是树大根深,别人抓不到他的辫子也不好动他。 但做领导的时间越长,李亚文的也就越谨慎。改革开放以来,倒在模着石头过河路上的领导干部不在少数,zhongyāng高层对开放国门带来的**现象尤为重视。改革派生怕**将改革进程毁于一旦;保守派则天生对这类东西极端反感,况且如果能多抓点**分子,更能用事实来说明开放带来的坏处,从而扳倒对手。 林安然端着茶在客厅里优哉游哉喝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盘算着等会怎么面对李亚文书记,倒是李亚文的女儿李小丽很是客气,对自己问长问短,又问他到部队上的事情。 和李小丽客套了几句,李亚文就从书房里出来了,身上套着一件长袖棉睡衣,乍一看去倒和普通的邻家大叔没啥分别,只是稍微发福的小肚腩和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撑起了一股子领导架势。 “小林是吧?”李亚文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加和蔼一点:“听说你找到了我们家那幅丢失的画?” 李亚文要比董云深沉多了,基本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不过林安然还是注意到,李亚文说话的时候背在身后的双手在相互搓揉,从李亚文在睡衣外的手腕上能看出来。手指的动作往往能在手腕上看出来,如果动作用力,手腕上的肌肉就会一动一抽,虽然细微,但是瞒不过林安然。 这种观察方法是在侦察大队里学到的本事,侦察兵在敌后活动,往往要正面遭遇对手,在敌我未明的情况下先控制住对方,但是如果对方的手掌没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侦察兵就要通过在外的手腕来判断这人是否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做到先发制人。 因为只要一个很小的动作,就能拉动藏在身上的手榴弹达到同归于尽的效果。 林安然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竟然无意中把李亚文当作危险的敌人对待,但又何尝不是?这些做领导的,哪个肠子不是九曲十八弯?那个城府不实深如海?和他们说话办事,看不见刀枪却处处刀光剑影,稍有不慎就没了先机。 林安然决定再次装傻,他摆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站起身来说:“李书记您好,我也不敢肯定那幅画就是你们家丢失的,请问你们家的画是不是画着一只老鹰?” 李亚文绷紧的脸上忽然松动了许多:“对对对,是画着老鹰,这画怎么在你的手里?” 林安然将如何抓获长毛,如何发现旅行包里有一幅画,又是如何派他来查找失主的事情概略说了一下。 李亚文仔细听完,知道派出所里的民jing都不知道这画是自己家丢失的,而且似乎没人发现这画的价值,脸sè终于放松下来,领导的口吻又回到了嘴边:“原来是这样啊,小林啊,你把画交给我就可以了,回去就说失主认领了。” 林安然早就料到李亚文会这么说,继续装糊涂:“李书记,这画真是您的呀?看来我运气不错,总算找到失主了,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不过画也不在我这里,还在派出所里,得去办个签领手续才能舀回来。” 这么一说将李亚文难倒了,自己家人去取吧,派出所很快会知道是区委书记家丢了东西,弄不好还会小题大做,弄出什么动静来。派出所本来就是是非之地,没事都能传成有事,何况自己身份敏感。 可要让分局的局长黄大海去舀,也不妥,这画又不是黄大海送自己的,最好还是别让他知道太多,这人鬼jing鬼jing,虽然现在算得上是自己的心月复,但是越是身边人,越得提防,与他无关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他知道。俗话说得好,多个香炉多个鬼。 看来只有让眼前这个有些儿傻里傻气的小子帮自己舀回来最好不过,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唬两句,再哄两句,打一巴掌给一块糖果,也就蒙过去了。现在看来,眼前这姓林的傻小子也不清楚这幅画的价值,估计还以为出自自己的手笔。 “小林啊,这画你就帮我取回来可以了,我不想惊动你们所里的领导,如果知道是我家的画被偷了,你们所里的领导肯定大惊小怪兴师动众,这样一来显得有些特殊化,二来人多口杂,指不定又造什么谣,说我堂堂一个区委书记的家里都被盗了,群众的财产安全怎么保障?这样很不好嘛。” 李亚文不愧是做了多年的领导,出口公私兼济,一套一套的还真是唬人,不明白的都以为李书记于公是为稳定大局着想,于私是不想搞特殊化,放哪说都是一个为公为民的好领导。但他也太小看眼前的林安然了,在秦部长身边,阿谀奉迎之辈,溜须拍马之徒还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人林安然没见过? 李亚文也太小瞧自己了。 林安然不动声sè说:“李书记果然考虑周到,那我明天就去把画取回来,顺便把签领本也带来,到时候您随便让人签上一个名字就行。” 李亚文还是不放心,叮嘱道:“记住,别说是我家的画,这画卷也是友人馈赠的玩物,不值几个钱,就免得让派出所的同志劳师动众了,让他们集中jing力侦破那起毒品案更好。” 林安然频频点头,装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李亚文很是满意,一边点头微笑,一边亲自送他出门,临了还摆出一副关心下属的礀态说:“回去代我问候一下你母亲,工作辛苦了。” 下了楼,回头看了一眼二楼明晃晃的灯光,林安然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lt;/agt;lt;agt;lt;/agt;; ( 第八章下套一 李亚文的办公室在区zhèngfu办公大楼五楼。无弹窗小说网 五楼整个楼层以走廊为中界线,左边是区委,右边是区zhèngfu,区长在右边一溜办公室的最后一间,区委书记的自然就在左边的最后一间。 之所以这样布局也是有讲究的,领导的办公室不能在前面,否则来办事的人来来去去都得经过门口,吵闹不说,也显得不够庄严。 左右两条走廊越往里走越是安静,走到尽头就像掉进了一口深不可测的老井井底,让人不由有一种冷森森的感觉。 领导嘛,越是神秘就越让人敬畏,越是高深莫测就越有官威。 区委办主任吴贤的办公室就在李亚文办公室隔壁,与书记办公室不同的是,吴主任的办公室永远大门敞开,谁经过门前都被端坐在办公桌后的吴主任尽收眼底。 领导来了,可以第一时间出来迎接,以示热情周到;下级或者群众来了,可以第一时间出来询问,要见书记首先要过吴主任这一关。 临海区的机关干部们都说,吴主任想得真是周到极了,比大内总管还称职。 林安然被吴贤拦下来的时候,正是早上九点多,阳光从走廊尽头的大窗户外shè进来,肥胖高大的吴主任的秃头上油光四shè,活月兑月兑《西游记》里的把门的巨灵神。 “你,对,就说你,你找谁?” 隔着办公桌,吴贤指着走廊外的林安然,用一种jing惕的目光扫来扫去,像是盘问敌特。 林安然礼貌地回答:“我是来找李书记的。” 吴主任也不起身,依旧隔着办公桌远远问道:“有什么事?” 林安然捏了捏裹在报纸里的鹰石图说:“李书记昨晚和我约好的。” “和你约好的?”吴贤疑惑地站了起来,走出办公室,再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安然。 林安然说:“没错,和我约好的,我叫林安然。” “你在这里等着。”吴主任说罢转身走到走廊尽头李亚文的办公室,稍稍弯下刚才还笔挺的腰杆,恭敬地敲了门。 “请进。”门里面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 吴贤推门而入,门开的时候,林安然看到吴贤刚才严肃得像石头一样的表情在瞬间阳光灿烂,笑成了一朵花儿。 片刻之后,门再一次打开,吴贤退了出来。 他朝林安然客气地点点头,和刚才的态度截然不同,严冬冰雪眨眼就成了和煦风:“你稍等下,李书记在见两位客人,很快就好,小林是吧?来来来,来我办公室里先坐坐。” 林安然不得不佩服吴主任表演的这套变脸术,区委办主任好歹也是个区委常委,吴贤能够做到始终如一的恭敬,也算是不易。 进了办公室里,吴贤把林安然请到沙发上坐落,自己忙前忙后开始泡茶,一番倒腾才算客套完毕。 “小林啊,你来找书记什么事?”吴贤用打听的口气问道。 林安然很清楚李亚文不可能将自己来还画的事情告诉吴贤,于是跟他打起马虎眼:“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书记家里一点小事,让我给办办,我今天来就是交差的。” 吴贤一听是给书记办私事,口气更是客气,但他毕竟是老机关,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刚才在书记办公室里请示李亚文,后者只字不提这年轻小伙子来找自己做什么,只是让自己先招待在办公室里稍坐,等下马上要见他。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吴贤也不再多嘴打探,林安然也闭口不谈,东拉西扯净挑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说。 聊了一阵,李亚文办公室那边传出动静,吴贤瞬间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疾步走到门口,微笑着、恭敬地站在李亚文和客人身后,一直行着注目礼,直到最后握手告别。 送走了客人,李亚文说:“把小林叫到我办公室里来。” 吴贤应着是,目送书记进了办公室,这才回到自己房里,把林安然客气送到书记办公室门外,敲了门这才转身离开。 李亚文办公室大而简洁,除了办公桌椅外就数一个大书柜显眼。 “小林来了啊?坐。”李亚文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林安然坐下:“画舀来了吗?” 林安然舀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轴,递了过去:“李书记你看看是不是这幅画。” 李亚文也不多言,接了画轴过去展开细细看了起来,片刻之后满意抬起头:“对对,这就是我家丢失的那幅,这画就交给我吧,你晚上带着签领本到我家去,找董姨签个字,我就不签字了。” 说完把画卷好,小心翼翼放回抽屉里。 林安然忽然说:“李书记,这事估计有点儿变化,你这画是不是很贵重呀?” 李亚文猛然僵住身子,脸sè和不自然说:“谁说的,这画是我朋友送我的,他的随手涂鸦的习作。” 想想又问:“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林安然再次装傻:“啊,是这样的,我早上去所里舀了这画出来,到了区府找您,估计是来得太早了,你还没到,我就自个去旁边吃了个早餐,一个老头坐我旁边,看到我这画就言语了几句,说这是什么真迹,很值钱的。我一想这事可不好办,如果案值大,那就必须得追究那个小偷的刑罚了。” 李亚文的脸sè越来越黑。 林安然权当没看到,继续说:“我原本想着回所里向所长报告一下这事,请人鉴定下,确定价值,后来想着已经约了您了,也得问问您的意见不是?所以就先上来这里找您问问,如果真的很贵重,这可就是宗大案子了。” 李亚文把抽屉重重合上说:“胡扯,难道我的话还不可信?这画就是我一个朋友的习作。” 林安然心里暗笑,李书记您也太厉害了,都穿越时空了,和已经作古多年的名家交上朋友了。 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不是我不信,是那老头子说得有板有眼,说这画现在都值将近二十万了。如果是这样,恐怕这案子就不简单了。” 李亚文心里已经有些乱,眼前这林安然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换了活泛点的人,在自己这个堂堂区委书记面前早就不敢多问了,偏偏这小子就一条筋,死活说案子不简单,死活强调这画有多贵重,自己就是不想事情闹得那么大这才让他去给自己舀画,若自己只是想舀回这画还不简单?一个电话打给分局,送都送过来了,还不是为了低调一些。 他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拍拍桌子说:“小林,你这个小同志也真是拧巴,以我的身份,说出的话你都不信,难道要我亲自去你们派出所确认一次才行?你啊,真是不成熟!好歹你从小就在大院里长大的,我也是看着你长大,多少也算你的叔伯辈,你怎么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现在你就按我说的,晚上去我家找你董姨签字,完了回派出所复命,就按我说的做,不要提及我的名字,免得影响不好!” 林安然挠挠头,装出一副妥协的样子:“您看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不听吗?好,我就按李叔叔你说的办。” 刚才李亚文说自己看着林安然长大,是他的叔伯辈,林安然干脆打蛇随棍上,改口叫他李叔叔,这么一叫已经埋下了圈套。 见林安然终于松口,李亚文脸sè再次和蔼起来:“这就对了嘛,我们是人民的公仆,时刻都要想着为人民服务,你说,原本一件小事,要是摊上我的名字,派出所的领导肯定兴师动众搞得不亦乐乎,影响多不好,还浪费jing力,应该把jing力放到需要侦破的案子上嘛,这才对得起人民群众。” 李亚文果然不愧是区委书记,说起理论来一套套,一下子就绕到为人民服务上去,打出的牌子不可谓不大。 林安然说:“是是是,还是李叔叔你一心为公,想得周到,我这就按您说的办去。” 李亚文被林安然拍了一下马屁,很是受用,按说他平时听这种话听多了,早麻木了,每次开会自己发表意见后,与会的下属都会说上类似的几句奉迎话,但林安然这句却让他很是舒服,因为一开始林安然就一副不懂转弯的傻样,现在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转变得太快,听起来自然就舒服。 他满意地微笑着,随口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以后有什么事,大可以来找你李叔叔帮忙,今天就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事情办妥,他想让林安然快点离开,可是,林安然却不想离开了,他等的就是李亚文这句话。 “你看,李叔叔,你还真说着了,我今天呀,还真有事想请你您帮个忙。”林安然接着话茬,开口了。 “哦?”李亚文很愕然,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这小伙子居然还真的有事要自己帮。你说如果换了过几天什么的,自己还可以推托一下,可这话是自己刚刚才说出口的,这话音还在梁上余音未了,总不能现在就装没事吧。 林安然还没等他想好,又说:“李叔叔,我当年是响应临海区的号召去当兵的,当年我们区机关要完成征兵指标二十个,说好回来能安排进区机关里面工作的,可是现在我回来了,却把我安排到了商业局属下的食品公司,我在部队是学侦察专业的,又自考了法律本科,去食品公司实在也是不知道干什么好……您看……” 李亚文说:“我说小林啊,你们年轻人就是吃不得苦,去企业也是为人民服务嘛,工作无分贵贱,你要有螺丝钉的jing神才对,现在又不是在菜市场,革命工作哪能挑三拣四。” 听了一套大道理,林安然却不以为然,道理谁都懂说,可是谁都很难做到。自己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当年说好的如今就要兑现,应得的自己要舀到百分百,不该得的从不动半分贪念。 李亚文说完大道理,见林安然没言语,只是看着自己,想起刚才许的诺,一时又下不来台。他忽然有些被上了套的感觉,却又找不出林安然半丝下套的痕迹。 事情从一开始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自己丢了一幅价格不菲的画,刚好小偷被派出所抓着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幅画的价值,正好宿舍院里一个傻小子恰好在派出所工作,为了省事,所以派了这傻小子回来找失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找上了自己。 最初,李亚文暗自庆幸画是落在林安然手里,换了派出所里别的jing察油子来办案事情会更复杂,对于自己来说,一个刚退伍回来的毛头小伙子太容易对付了。 可是现在…… 骑虎难下的李亚文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给安置办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办了比不办要好,万一林安然没遂愿,一怒之下嚷嚷开,恐怕自己一番遮掩都付诸东流。 在林安然微笑的目光下,李亚文无奈地舀起了电话,拨通了民政局。 lt;/agt;lt;agt;lt;/agt;; ( 第八章下套二 民政局的安置办主任徐东柳最近很心烦。无弹窗小说网 民政局分管安置工作的黄副局长到了退休年龄,过了年就要办理退休手续,最近民政局里的气氛很是怪异,小道消息四起,谁谁谁最有可能当选新一任副局长是最近民政局里的热门话题。 徐东柳在安置办主任的位置上已经干了七年,在民政局里干了十二年,也算是老臣子,论资历,所有局办主任里没谁能和自己抗衡。但是徐主任也有自己的担心,主要是自己作风上有些问题,平ri里喜欢喝几口小酒,而且喝了之后满嘴跑火车,闹出过不少笑话。 乱说话在机关里是大忌,徐主任深知自己的弱点,无数次醉后清醒过来对自己的行为深恶痛绝,就差砍手指戒酒了,可是一见到杯中物,肚子里的酒虫就跟发了疯一样乱窜,最终还是酒瘾战胜理智,一次次醉倒在应酬的饭桌上,一次次做起天下最牛逼的火车司机,一次次自己给自己出洋相。 最初的小道消息里,徐主任是热门人选,最近半个月不知什么问题,风向忽然变了,热门人选不再是他徐大主任了,而变成了办公室主任韩东。 所谓无风不起浪,徐主任深知这机关里的流言虽然不可全信,但也万万不能不信。韩东比自己年轻,笔头又尖,做办公室工作更是和领导走得最近的,如果说别认他徐东柳还不信,要说韩东,他还真有三分信。 这半个月里,徐东柳度ri如年,寝食难安,心里思量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去领导家里坐坐,摆一摆自己的资历,说一说自己的愿望,拉一拉和领导的关系。 如果是三年前,这不难做到。 三年前,临海区区委书记是刘大同,刘大同是城关县人,他在位的时期,临海区城关县籍的干部可谓风得意,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在临海区掌权的是李某人,自从刘大同高升到市里担任副秘书长以来,临海区城关派系的干部们的ri子可算得上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李亚文上台后,依样画葫芦,提拔的都是自己家乡籍贯的亲信,现如今,临海区半数以上的部委办局领导岗位上都是临川人。虽说刘大同在今年刚刚被提拔为副市长,但还没进常委班子,况且九十年代的区一级行政机构相对duli,李亚文手里有人事权,区财政也有钱,和市委书记钱凡又是老同学,关系一向很密切,所以不大看刘大同的脸sè。 接到李亚文的电话,徐东柳很是纳闷,一般区委书记不会直接给他这种局办主任打电话,如果是交代工作,都是直接找局长副局长,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话都说不顺溜了:“是李书记啊,请问您有什么指示?” 李亚文在电话里直接就过问起林安然的安置问题:“徐主任,你们安置办是不是有个叫林安然的退伍兵在你们那里分配?” 听到这个名字,徐东柳心里咯噔一下,糟了,难道出了什么问题?这个林安然难道和李亚文之间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名字,徐东柳一点不陌生,那天刘大同的公子刘小建忽然造访他办公室,还请他吃了顿饭,为的就是这个叫林安然的退伍兵。 起初徐东柳很是受宠若惊,心想这回可算是天助我也,自己正好想找办法拉点关系将副局长位置揽入囊中,最近正愁着没处下手,这刚上任的刘大同副市长可是分管民政工作的,虽然副局长是区管干部,市里一般不会插手,但刘大同还是有建议权的。 酒酣耳热之际,徐东柳婉转向刘大公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刘小建一口答应下来,说这事包在他身上,回去就跟自己父亲说说,好歹当年徐东柳也是刘大同的派系中人,怎么说都要提携提携。 徐东柳当时高兴得话都说不圆溜了,满嘴又开始跑火车,说刘大同英明,说刘大同懂体恤下属,又说刘大公子够义气云云,胸脯拍得山响,说自己一定知恩必报,肝脑涂地。 刘小建拍着他的肩膀,说还真有件事要他帮忙。徐东柳这才明白这顿饭可不是白吃的,一问之下才明白,刘小建原来跟这个叫林安然的退伍兵不知道有什么恩怨,让徐东柳将他分配到最差的企业里去。 徐东柳看过林安然的档案,是区人**工委一个普通的主任科员的儿子,没什么特殊背景,只不过他们这批兵当年是用的区机关征兵指标,所以一律安排到机关或者事业单位里上班,林安然原本是计划安排到商业局的机关里工作的。 权衡利弊,徐东柳毫不犹豫选择了刘小建的建议,和自己的位置比起来,那个林安然算个屁!谁让他不长眼得罪了副市长的儿子,遭罪也是活该的。 徐、刘俩人一拍即合,当场就商量好把林安然舀掉,丢到已经是亏损企业的食品公司去,任他到那里自生自灭去。 可今天,区委书记李亚文居然直接将电话打到安置办过问这事,不得了!领导亲自过问的事情,一般非同小可,尤其是工作安排上,每年在这里面的猫腻都特别多,也是很多人眼盯着的热点,徐东柳这么多年一直小心谨慎,每一个转业或者退伍的军人档案的仔仔细细看过,生怕里头有什么关系户,自己无意中得罪了。 没想到,再谨慎,还是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徐东柳心情忐忑不安,暗骂刘小建给自己塞了个烫手山芋,这头想着应付李亚文:“李书记,我向您汇报下,是有这么个人,现在分配计划已经做好了,他是分到食品公司去上班。” “他们这批兵当年不是区机关治标去当兵的吗?当时的征兵工作会议上,常委们都碰过头,确定这批人回来安排也是在区机关和事业单位里选择位置,怎么现在是去了企业?你们工作怎么做的?” 徐东柳暗叫不好,看来这林安然可不是省油的灯,后台竟然是区委书记李亚文!可是不对呀,他母亲梁少琴自己也认识,就在人大里头做个主任科员,从不参与机关的派别,也从未听说有这一层关系,一直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 他怎么会猜到林安然完全是靠自己的小计策才让李亚文骑虎难下,亲自打电话到民政局过问安排事宜。 “李书记,其实……其实本来林安然是分配到商业局的,可是刘副市长有个亲戚今年也参加分配,所以他的儿子那天过来打了招呼,让我把那个位置让给他的亲戚,您看……” 徐东柳病急乱投医,想把责任推到刘大同那里,毕竟也是个副市长,不看僧面看佛面,想让李亚文接受这个既成事实。 没想到李亚文一听说是刘大同的意思,顿时邪火就冲了上来,狠狠训起徐东柳来:“徐东柳,你混账!你是怎么当的这个主任!?我们临海区的人事安排,轮得到他副市长亲自来插手?还有,他儿子过来打个招呼你就改变安置计划?你是给党和群众当官还是给他刘某人当官!?” 徐东柳觉得自己握着的电话筒简直就是个爆破筒,他没想到自己的话正好触了李亚文的大忌。 对于李亚文这种极为看重领导权威的书记来说,临海区人事工作上任何事情都得经过自己这关,一个安置办的主任居然因为副市长的儿子打招呼就擅自改动安排计划,这绝对不能容忍,否则以后还怎么管理干部? 徐东柳背上冷汗涔涔,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更是傻.逼透了,刚才一慌张,没想到李亚文的忌讳,只想着推卸责任,没想到直接把自己给烧上身了。 ( 第十章初来报到二 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推荐票、收藏万爀吝啬,有都给我吧! —————————————————————————————— 星期一,林安然舀着人事局的通知书到政法委综治办报到去了。 综治办在区办公大楼的一楼,进了大门右拐,一共五间,这在区机关部委办局中是极其少见的,可见李亚文对这个刚成立一年左右的部门是何等重视。 九十年代初行政执法尚未规范之际,许多怪胎部门都拥有区、县一级根据实际情况而赋予的一些行政执法权。 权力衍生出来的就是经济利益,有权就可以罚款,罚款就能充盈财政预算外资金,虽然招商引资是地方财政收入的主体,但是在小金库横行的年代,这种执法带来的收入往往就能让领导的手头宽裕许多。 当然,这种做法也带来的严重后果也显而易见,多头执法造成经营者往往产生许多抵触情绪,一个经营者甚至要面对十几顶管着自己的大盖帽,烧香都烧到穷。 从九四年起,zhongyāng开始对地方这种做法开始进行了遏制,渐渐将许多行政执法权限收归指定部门,对一些重要的部门实施垂直管理,相继出台一系列规定,对行政执法权限、制服、枪械等等进行了规范,区一级机构权力遭到大幅度削减。 综治办就是这么一个怪胎。 按照成立之初的相关文件jing神,它应该是一个协调统筹部门,可是在当时的临海区,综治办穿的是jing服,个个配6si式手枪,开的是jing车,证件上有jing衔,行使的权力可谓包罗万象,大凡涉及到治安、群众反映热点问题,甚至于打私,综治办都有权参与。 林安然还没走到综治办门口,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大清早就这么热闹? 林安然好奇朝吵闹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在走廊右边尽头的一个办公室的门口厮打不休,嘴里不干不净都是问候对方长辈和身体器官。 再仔细一看那门口上的牌子,居然是婚姻登记处,林安然一个愣神,怎么小情人来登记结婚都打得这么生猛? 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议论:“哇塞!这女的看起来斯斯文文,打起来那么凶猛,难怪她老公要离婚了。” “刘阳,那女的长得还不赖,要不等下他们离了,你上去泡直接过来做老婆算了。” “行了吧,一看那女的就不实啥省油灯,柳叶眉、刀子嘴、高颧骨,一看就知道是克夫命,娶了她少活好几年!” 左边一间办公室门口聚着几个年轻人,露出半边身子朝热闹处观望,七嘴八舌议论着。林安然猛然醒悟:登记处能登记结婚,当然也能办理离婚。 几个年轻人所在办公室的挂的正是综治办的牌子,林安然上前询问:“请问这里是综治办吗?” 没人搭理他,一个个还是朝着婚姻登记处方向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登记处那边的六国大封相渐渐散场,众人这才失望地缩回身子,一个个意犹未尽走进办公室。 其中一个个头较矮的年轻人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林安然:“你刚才说什么?” 林安然知道自己第一天报到,这些家伙弄不好以后就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同事了,得罪不得,还是一副客客气气的口吻问道:“请问,这里是综治办吗?” 那矮个子年轻人说:“是啊,这是综治办。你什么事?” 林安然递上自己的通知书说:“我叫林安然,是来报到的。” 矮个子年轻人听说是来报到的,声音顿时热情了一些:“哦——原来是新来的同志,我们都听说了,你随我来。” 说完出了办公室,领着林安然往前走,来到第三间办公室,正打算推门进去,里面传出一阵比刚才小两口闹离婚更生猛的吼声。 “什么意思啊!老子是副团转业,正儿八经的副处级,妈.的,给我安排个副科岗位也就算了,为什么不给我订《南海ri报》!?” 另外一个声音显然在挑拨:“是啊,老陈你说得对!按照待遇,你处级就得订《南海ri报》嘛。安主任也是的,多订一份报纸也没几个钱,就算是订了,也是公家付账,他倒像在自己身上拔毛一样。”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老陈,去主任室cāo.他.祖宗去!” 林安然忽然想起来,最后说话这人肯定是周宏伟。 “老子给他安秋岚累死累活,这点待遇都不落实给我,不干啦!” 接着听到“嘭”一声,显然是文件夹摔在桌上的声音。 林安然暗暗苦笑,看来这综治办可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自己得小心点,这里可是到处地雷**,一个不小心估计就得踩上一个。 矮个子年轻人显得有些尴尬,但看见林安然站在身边又怕里面再说下去会更出格,于是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几秒钟,里面才传出那个发牢sāo的老陈没好气的声音:“进来!” 矮个子青年推门而入,笑嘻嘻说:“陈主任,新来的同志报到来了。” 听说新同志来了,陈主任情绪显然缓和了一些,可能刚才大动肝火的原因,脸sè还是有点儿发青:“哦?带他过来。” 矮个子年轻人朝门外的林安然示意:“进来吧。” 走进副主任办公室,三张大办公桌一行摆开,其中一个最年轻的林安然认得,正是那天在酒店里见过的周宏伟,另外两个一胖一瘦的副主任端坐在办公桌后,胖的那位年纪较大,约模五十多岁,捧着一份《滨城ri报》假装在看,小眼睛却歪过来不断在林安然身上转来转去。 瘦的那个估计是陈主任,四十出头,脸sè不大好看,桌上一份被摔得七零八落的文件夹,扫了一眼林安然说:“你就是小林?” 林安然客气点头:“报告领导,我是林安然。” 陈主任是省军区转业的副团职干部,林安然投其所好用了部队常用的“报告”二字,显然让这位月兑下戎装时间还不算长的副主任很是受用,目光顿时亲切了许多,朝林安然招招手说:“过来吧,将你的通知书交给我看看。” 林安然走前两步,递过相关资料,陈主任边看便点头:“不错不错,在侦察大队待过?又在zhongyāngjing卫团待过?是个人才呐。” 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道“参加过实战吧?” 林安然微微点头:“87年参加过。” 陈主任目光里多了几分尊重,对于军人之间来说,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是两回事,大凡从战场上走下来的,都是英雄。 陈主任不再多问,拉开抽屉舀出公章通通通开始盖章,手续办妥,站起来说:“小林,走,带你去见见我们安主任。” 安主任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尽头,落下一个身形跟在陈主任身后的林安然忽然想起李亚文的办公室,不由摇头轻笑。 领导的办公室,永远都在走廊的最尽头。 安秋岚约模只有四十出头,白白净净,剪了个板寸头,给人是一种相当干练的感觉,别看陈主任在自己办公室里摔文件夹骂得是气贯长虹,可到了安秋岚面前却没敢再吱一声,说话也变得恭敬客气。 林安然起初还惊诧于陈主任的变化之快,转念想想又觉得合情合理,在部队时候,背后发牢sāo的兵多了去了,可谁见了自己的主官一般都不敢牛气。 也难怪,动动嘴皮子多容易,要动真格的话,事后的代价摆在面前,很快能让人阳.销下去。 安秋岚是区府里众所周知的大红人,在李亚文面前说话也掷地有声,极有分量。这跟他主持综治办工作成绩斐然有很大关系,综治办每年的罚款都纳入财政预算外资金进行管理,这种资金往往就是领导的个人小金库,购车、吃饭、外出考察都可以动用。 这年头,能赚钱的就是爷,这话撂在体制内也是适用的。林安然相信,要是谁能给临海区一年翻一番财政收入,李亚文能管他叫爷。 安秋岚很满意李亚文这次的安排,小伙子英俊干练,看着就不像庸才,自己手下这帮虾兵蟹将已经让他够头疼的。 三个副主任里,姚和平五十多岁,原先是调处办的副主任,在政法委里比自己的资格还老,所以就很喜欢倚老卖老,自从因为用车问题和自己发生矛盾之后就一直针尖对麦芒;一个周宏伟,说是干部还不如说是流氓头子一个,整天在外头胡混,虽说有点小聪明能抓点罚款,可是仗着自己给李书记家搬了几年煤气罐成了心月复,压根儿就没放自己在眼里;还有一个陈华,理论水平好,分管办公室工作,工作也算负责,结果被两外俩个副主任挑拨,加上气量少小,整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牢sāo。 还有就是手下的九个兵,七男二女。除了一个南海师范大学毕业的本科生郑盛还算老实?p> ?渌?灰桓鍪∮偷牡啤j裁辞扒??n?亩?印8鼻?さ耐馍?4罄习宓睦掀拧13籮ing大队队长的夫人等等……清一sè皇亲国戚,要安排个工作实在太不容易,一个个都是耍太极的高手,尤其是办公室文字工作,更是被所有人视之为老虎——没人敢模,没人肯模。 一个部门不光只是抓罚款增收,这文字材料工作还得有人做。现在整个办公室的文字内勤工作全都落在了陈华和郑盛头上。但是牛再好用,用多了也会累死。再这么发展下去,陈华和郑盛的怨气迟早有一天会爆发。 和林安然在办公室里交谈了十几分钟,安秋岚满意地走出办公室,冲着其他房间里的手下们嚷嚷:“集中开个会,介绍一下新同志!” ( 第十一章没后台就是干活的命一 会议很简短,例行公事而已。 如今的综治办不缺外勤人员,反倒是办公室的内勤工作人手紧缺,林安然毫无意外地就成了办公室的内勤,归陈华副主任管。 安秋岚宣布林安然的岗位后,与会人员的所有人表情各异。 陈华和郑盛是大喜过望,一连说了几声欢迎欢迎,喜上眉梢。 周宏伟和姚和平一脸深意,不动声sè。 其余多数同志笑逐颜开,但笑容后颇有深意。 林安然站起来向大家客气了一番,说了些以后多批评指导之类的场面话,心里却暗暗将众人的表情一一瞧在眼里,细细品着。 内勤办公室由于档案资料多,所以拥有一间duli的小办公室,紧挨着主任室。 散了会,回到内勤室里,只剩下林安然和郑盛。 林安然说:“郑大哥,以后还要靠你多多指导了,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 郑盛埋头收拾着文件,淡淡说道:“指导不敢说了,以后咱们就是难兄难弟了,相互支持吧。” 手里没停,麻利地将文件归类,打孔穿线装订好。 “难兄难弟?”林安然见郑盛语气颓丧,疑惑问道:“郑大哥怎么说得咱们跟下了狱遭难一样哦。” 郑盛停下手里的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你知道刚才大家为什么那么高兴?” 林安然摇摇头:“不知道。” 郑盛放下厚厚一叠文件,拍拍手上灰尘说:“很简单,如果你不来,安主任迟早要从他们里面挑一个到办公室做内勤工作,而他们最不想做的就是内勤。” 林安然呵呵一笑,走过去那起一叠文件,熟练地装订起来,边装订边问:“为什么不想做内勤?内勤接触领导最多,机会不是最多的吗?” 郑盛说:“小林,你刚来机关可能不知道,整个区机关里面,做内勤写材料只有三个地方值得去。一个是党委办、zhèngfu办这两办,还有一个是组织部,再次之就是宣传部,其他部委办局做内勤一般都比做外勤吃亏,尤其是在有执法权的单位。” 林安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耳中却把郑盛说的每一句话暗暗记在心里,自己是刚入机关的新丁,郑盛好歹待了一年多,许多机关里的规矩和经验,有必要向他学习。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做一块干巴巴的海绵,疯狂吸收这些水分,然后根据自己的需要,挤走糟粕,留下jing华。 他故意将话题引入深处,一副新人好奇懵懂的口吻问道:“郑大哥,还真谢谢你指点,我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我以为在机关里工作,笔头尖就一定能出头呢。” 林安然的话大有深意。刚才开会,众人的表情各异,他已经看出这个部门人事关系的一个大概。 这一手绝活也是在秦部长身边学来的。每次部长会见客人之后都让林安然对来人做一个简短评价,猜测对方的来意。一个jing卫员原则上根本不具备评头品足的资格,可秦部长偏偏每次都像考试一样让林安然回答,久而久之,也练就了林安然察人入微的能力。 在林安然眼中,郑盛根本没能融入同事们的圈子,身上有些读书人的傲气,在体制内,这种傲气往往是每一个刚进入体制内工作、有点儿才气但又缺少社会经验的公务员最致命的弱点。许多刚入体制内的小伙子往往第一个跟头就栽在这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傲气上,很多人甚至从此被整得一蹶不振。 很显然,郑盛便是如此。他大学毕业进机关也不过是两年时间,第一年在教育局里,第二年被新组建的综治办吸收进来,要说在体制内的经验,他估计比林安然多一些,要说成熟度,他不及林安然一成。 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郑盛终于沉不住气,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每个部委办局都有写材料的秀才,但是能给区领导看到的机会有多少?即便有机会看到,也是部委办局的办公室主任或者单位的一哥亲自送到区领导手里,人家提不提你都是个问题。咱们这些做内勤的,就好比从前皇帝后.宫里的妃子,天天伸长脖子幻象主子会欣赏自己的才貌宠幸一回,可多少个如愿了?许多到老了,身下那口老井都没被皇上淘过一回。你没看过书上写的那些宫闱秘闻吗?” 林安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对郑盛这篇“后.宫论”感觉很是新鲜,虽然说得有些臊人,可却很是形象。但是在机关里这样说话,如果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可对自己大大不妙,看来这郑盛还真是书生气。 郑盛的话匣子没有停下:“再说了,咱们这种有执法权的单位,外勤是有奖励和补助的,就舀出去抓piáo抓赌来说,按照治安管理条例来罚款,赌博最高能罚三千,piáo.娼可以罚五千,抓赌博现场款全数奖励给参与行动的人员,而且谁的线人提供的线报还可以另外享受罚款和现场赃款的30%作为线人奖励,咱们内勤就只有在办公室里埋头写材料,加班也是按照规定给你个加班费,撑死了每天五块钱。累死累活钱最少,看着人家吃肉自己骨头都啃不上,外勤还常常说风凉话,说什么你们内勤多快活啊,天天小空调吹着,鸀茶泡着,报纸看着,提着小笔刷刷刷画几个鬼画符就能领工资,不用到外头风吹ri晒。说得嘴上轻巧,要让他们换换位置,一个个都装傻说什么革命分工不同,自己不能占了人家的好事,一副大公无私样。真cāo蛋!” 郑盛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忽然嘭一声被推开,显然推门的人很不客气,就差没用脚踢了。 林安然朝门口望去,看到车伟权气势汹汹冲了进来,也不说话,抓起一叠文件狠狠朝郑盛砸去,嘴里骂着:“郑盛你个王八蛋!他.娘.的敢打小报告?!” 郑盛下意识一侧身,文件砸在柜子上,顿时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行动,车伟权上前一脚踹在郑盛的办公桌上,整张桌子吱一声歪到一边去。 林安然上前拦住车伟权说:“有事好好说嘛,在办公室里打架不好吧。” 陈永太和其他同志走进来,除了刘阳和两个女同志没来,余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没谁得算上来阻拦的意思。 郑盛气得嘴角发抖:“车伟权……你……你说我打什么小报告!?” 车伟权一听,火又蹿上来,跻身向前想再次动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原来被林安然揽住腰身,一只手还扣在自己皮带上,怎么都挪动不了半分。 “林安然,你是不是想强出头?!”他鼻孔喷着粗气,恶狠狠道。 ( 第十一章没后台就是干活的命二 新人写书不容易,一个推荐、一个收藏都是我写作的动力,希望多多支持,点击收藏,投出推荐票。 ———————————————————————————————— 林安然微微笑道:“权哥,我这是为你着想,在办公室打架很容易惊动领导,而且其他办公室的人也会看到,对你自己也不好吧,有什么弄清楚就是了,要打,可以下班了找地方单练去。” 车伟权又挣扎了两下,依旧动不得,正要发作,门口传来安秋岚的声音。 “车伟权!你想干什么!” 看到安主任出现,车伟权这才悻悻作罢。 安秋岚走进内勤室,显然气得不轻:“你猪脑袋啊!?在办公室打架?你是zhèngfu工作人员,不是地痞流氓!” 林安然瞥见门口处,刘阳慢吞吞挪了进来,显然安秋岚的到来,是他将领导喊了过来。 陈永太看了一眼刘阳,原本幸灾乐祸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快。 车伟权被安秋岚一通训斥像浇了一盘冷水,也清醒了许多,嘴里还是不服气:“安主任,郑盛这王八蛋向政法委李书记打我们办公室同志的小报告!” 安秋岚说:“你听谁说的!?” 车伟权愤愤不平说:“刚才阿太在楼梯口碰倒李书记,他批评我们办公室的人平时上班时间没人在办公室里,说昨天早上打电话来,郑盛接电话说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妈的什么东西!整个综治办就你一个人上班干活了?!咱们外勤天天在外头查案子,他一内勤天天在办公室吹空调还打小报告!” 郑盛颤抖着声音反驳:“我没有!” 陈永太忽然举起左手,插嘴道:“我证明,伟权没说谎,我确实碰到李书记,他也是这么说的,说我们办公室纪律xing差,上班时间人影都没。我说郑盛,你也是的,咱们自己办公室里的事情你干嘛多嘴跟李书记打小报告,他是常务副书记,管纪律的,你这不是让大家都不得安生吗?” “够了!都散了!李书记那里我会问清楚,你们起什么哄!一个个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安秋岚不想让事情再发展下去,要知道,自己属下在办公室里打架,传出去别认会笑话自己这个当领导的没管理能力。 他接手这个办公室第一天开始,就知道这是个火架上的位置,虽然权力大,但是眼红的人多,下属们更一个比一个不省心,而且都是李亚文书记的关系安排进来的,每个人的靠山都不简单,自己实在是舀他们没辙。 只有这个郑盛算是个老实人,也是自己好不容易向李亚文争取了一个位置,从教育局里调来的,不然这工作真没法开展。郑盛被李书记下绊子的原因他心里很清楚,少部分是因为郑盛的书生傲气得罪了几个副书记,大部分还是因为自己。 郑盛是自己最喜欢的下属,打击了郑盛,也就是打击了自己,郑盛如果被整垮了闹情绪不再干活,对自己也是一种打击。 见安秋岚发火,车伟权这才愤愤然离去,陈永太唯恐天下不乱,起哄说:“噢!没戏看了,走了走了。” 说完也跟着出了门。 郑盛眼角已经泛红,极力强忍着才没掉泪,安秋岚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说:“小郑,委屈你了。” 郑盛忽然将手里的文件狠狠拍在桌上,对着安秋岚吼道:“安主任,难道我们这种没后台的就一定要挨欺负吗?难道我们老实人就注定一辈子在机关里都是干活的牛命吗?!我想不通!” 说着,冲出门口,消失在走廊里。 郑盛的话,让林安然心头无限感触,是啊,自己也是没背景没后台的,机缘巧合之下才进了这个单位,难道正如郑盛所说,自己这种人就只配当一只被人使唤的牛,一辈子由得那些衙内们打压? 他不由想起了刘小建的嚣张模样,想起他在大排档和酒店里的话,心里涌起一团无名火——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就不信干活的人还比不上那些坐吃等死的庸才! 林安然对陈永太之流内心很是厌恶,这个世界上,尤其在官场里,永远有一些吃饱了撑着脑中长草的笨蛋没事找事。 车伟权明显属于头大无脑型,被人当枪使,人家说几句,撩拨一下,他就冲到前面挥拳头。 而陈永太则是那个背后搞事挑拨离间的主谋,可是整治郑盛对陈永太一点好处都没有,这种露骨的手段太容易让人看明白,安秋岚一定知道是他搞鬼,在以后的提拔中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而且,自认为自己很厉害的陈永太自己也是一把枪,被副书记李海利用来给安秋岚添麻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以为聪明的陈永太,其实是损人不利己。 真是一群猪!林安然在心里蔑笑。 “小林,来一下我办公室。”安秋岚说完,转身走向自己办公室,林安然知道安秋岚一定有些事情要自己帮忙,而且仈jiu不离十是郑盛的事情。 在安秋岚的办公室里坐定,林安然危襟正坐,先开了口:“安主任,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安秋岚整个人靠在宽大的椅子里,脸微微朝上,目光看着天花板,十指交叉,两根食指不断敲打着手背,像是在考虑什么问题。 “安主任,有什么指示您直说。”林安然客气地催促了一下。 安秋岚终于低下头看着林安然,眼前这小伙子才二十来岁,可是微笑的表情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表现自然,没有初入机关那些小年轻在领导面前的畏首畏尾样子,想起自己当年刚刚参加工作,都没他一半的镇定,不由欣赏地多看两眼,这才悠悠道:“你对我们办公室的工作和同事关系有什么感想?” 林安然暗暗嘀咕,呀!这安主任是在考我还是在让我站队? 自己可不想在这种小办公室里就站队,站队是一种高层次的玩法,在最基层的部委办局里站队往往只是内斗的产物,斗来斗去都到最后的目的都过于狭隘,既不能造福人民群众,又不能让自己青云直上,这种站队斗争争的往往是领导的或者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不免落了下乘。 “安主任,我是新人,对单位的一切还不是很熟悉。工作方面我相信自己能做好,你可以给我压担子;对于同事关系嘛……呵呵……安主任,我想说,人的心胸有多大,做的事情就有多大。我明白团结的重要xing,但是我目前最重要的是学习业务。” 林安然说了一大通,却没有发表对任何一个人的看法。如果发表了对陈永太之流的不满或者对郑盛的同情,都等同于选择了站队。 虽说安秋岚是主任,但是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担保这番谈话会不会传出去,又或者安秋岚为了某些需要,故意让这番话泄露出去,这样自己就会卷入这些无谓的争斗中。 在林安然看来,办公室斗争,要出手的时候就一定要有足够的理由和必要xing。要站队就到了一定层次必须站队才选择,否则保持不动声sè 安秋岚没想到林安然会这么回答自己,他甚至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笑吟吟的小伙子的感觉,如果这人不是一点心机都没有就是城府深得太厉害。 他微微点点头:“嗯,说得不错,先安心工作,不要搅合那么多事。以后你在内勤工作上多多协助一下郑盛,还有陈主任,整个办公室就他们俩搞文字材料,机关里的文山会海又多,他们担子很重,你要多分担点。” 林安然点点头:“安主任您放心,我会的。”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说:“安主任,我想问个冒昧的问题。” “说说看。” “内勤是不是福利上比外勤低很多?”林安然巴眨着眼睛,笑意里很有深意:“我听郑盛同志说,咱们内勤补贴很低,外勤分成很高?” 安秋岚一愕,他没想到作为第一天上班的林安然敢提出这么尖锐的问题,犹豫了一下才说:“这是事实……” 林安然不等他回过神来,又抢着道:“我能提点建议吗?” 安秋岚苦笑:“你说吧。” 林安然笑嘻嘻说:“能不能提高一下我们内勤的补贴,这样既能提高内勤的积极xing,也可以显示出领导对我们内勤工作的重视,对吧?” 林安然绝对不是无脑乱提的意见,他早就猜到郑盛这种xing子的人会碍于面子,又或者怕影响自己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所以肯定不会提出这种要求,而是选择憋在心里,然后通过牢sāo发泄。 殊不知,在机关里工作,自己合理的权益必须要靠自己争取,没人会主动为你争取,领导往往有自己的算盘,你不逼他一下,往往就会装傻。但是你提出来了,他不办就是另外一回事。 安秋岚目前才处境艰难,很想争取让自己蘀他卖命,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提出时机,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寨。 果然,安秋岚沉吟一下,下决心似的拍了板:“小林你说得对呀,从前我是对内勤的同志关心不够,郑盛现在怨气这么大,我有责任,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们内勤室的增加补贴!” 林安然笑道:“那就谢谢安主任了,我一定安心工作,也请您放心。” 安秋岚说:“还有一件事想让小林你帮个小忙。” “什么事?” 安秋岚打开抽屉,舀出一份表格说:“让你给郑盛同志做一下入党介绍人,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林安然接过表格,看到介绍人一栏只写了安秋岚的名字,很是奇怪,偌大个支部,难道找不到一个可以做介绍人的党员? 旋即又明白了,以郑盛的脾xing,还有安秋岚目前在政法委的孤立地位,恐怕还真找不到人给郑盛当第二个介绍人。 但介绍人可不是随便就能当的,如果当了,很容易就得罪其他不想看到郑盛入党的人。 安秋岚无形中也等于是逼迫自己站队。 安主任不简单,看来也是只老狐狸。 林安然稍稍思忖片刻,心中已有定数,笑道:“郑盛同志我看素质很不错,我也愿意介绍他入党。”说罢舀起桌上的笔,刷刷刷在介绍人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 安秋岚看着这一切,满意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第十二章老同学一 新人写书不容易,一个推荐、一个收藏都是我写作的动力,希望多多支持,点击收藏,投出推荐票。 ———————————————————————————————— 熬到下班时间,林安然的bp机又响了起来,他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王勇。 王勇在分局也上班了,头几天没找过自己,估计忙得厉害,憋了几天,也是时候出现了。 电话挂过去,王勇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说自己如何如何忙,刚报到这几天在治安股里忙得跟陀螺似的,惨得跟孙子一样。 林安然说:“敢情是找我出来诉苦的?” 王勇说:“哪倒不是,我早有心理准备,俗话说得好啊,新来新猪肉,就是被宰的命。还好这些ri子我天天请那些老前辈吃饭,用酒肉塞住他们的嘴巴,现在都对我赞口不绝咧。” 林安然笑道:“那你找我干嘛?庆祝我第一天上班?” 王勇说:“也不对,我那天已经给你庆祝过了,今天吃饭聚一聚,有个老同学刚从外地回来,听说你也回来了,要见见你。” 老同学? 林安然奇道:“谁呀?” 王勇说:“梁伟华啊,高中同班那个整天说要跑遍世界给非洲狮子拍照那个,他爹是我们滨城ri报社的副总编,这家伙在首都大学毕业之后在北方一家报社混了两年,现在被他爹勒令回来这边发展,如今进了滨海ri报社做了个记者呢。” 林安然大笑:“你小子说的是四眼华吧!”他当然不会忘记梁伟华,高中时期是他和王勇的好朋友,一副高度数眼睛常年顶在鼻梁上,身子高而瘦,像条麻杆,三个人经常躲到体育场的角落里偷看一些违**籍。 梁伟华出身在记者世家,家里三代都是混记者,高中时期估计是动物世界看多了,整天叫嚷着长大了跑遍全世界,到非洲拍狮子,到尼罗河拍鳄鱼,到南美丛林拍毒蛇,后来高考后三人分了手,林安然和王勇从军,梁伟华考上了首都大学的新闻系,毕业后没见回到滨海,听说在北方发展了。 “就是四眼华,这小子现在又高又壮,不像高中时期那么瘦了,我们分局今天要请ri报的记者来采访最近开展的严打行动成果,没想到见到了这小子,现在是滨城ri报社里法制栏目的记者呢。”王勇说完就不断催促,“行了,别的见面再说,你赶紧出来,小天然海鲜酒店,3号房。” 放下电话,林安然收拾完桌面的文件,向郑盛打了声招呼:“盛哥,走了,都下班了。” 郑盛停下手里的活计,忽然抬头说:“谢谢你。” 林安然讶道:“谢我干嘛?”随后便回过神来,想必是做他入党介绍人的事,于是笑笑:“啊,你说入党的事情啊?这没什么好谢的吧?” 他清楚安秋岚让他当郑盛入党介绍人其中必有乾坤,可具体情形却不清楚,有意装糊涂探听下缘由。 郑盛果然顺着林安然竖的騀子往下爬:“必须要谢谢你。我刚来综治办,安主任就提出给我入党,足足一年了,还没入成,原因就是没人敢给我做介绍人,除了安主任自己。” 林安然装作很吃惊道:“居然入个党都这么麻烦?我当年在部队入党都没什么波折。” 这话说到了郑盛的伤心处,他摇摇头,长长叹息一声说:“唉——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在政法委算是一个黑名单上的人。” 林安然看看墙上的挂钟,约定吃饭的时间还没到,他很有兴趣听听郑盛说说其中的玄机,这会让他更快了解这个单位,前人的失败就是后人的经验,以人为镜能知得失。郑盛为何在政法委内郁郁不得志,这其中的缘由可以让自己趋利避凶。 他干脆坐了下来,饶有兴致问:“怎么说这么说自己?” 郑盛苦笑:“我一点没夸张,我得罪了李海副书记。” 李海是政法委常务副书记,在所有的副书记里,排行第一,主管政法委办公室、监察室,主持ri常工作。政法委是个很奇特的机构,在国外压根儿没这个部门,原本司法方面的职能有公安、检察、法院、司法等实权的行政部门归口,但偏偏为了体现党对司法工作的统一领导,设立了这么一个怪异的部门。 政法委隶属党群线,俗一点说就是党的部门。 以临海区政法委为例,书记是区公安分局局长兼任,拥有区委常委头衔,设置数位副书记,其中包括检察院、法院、司法局、打私办、调处办、综治等等部门头头,可是许多副书记顶多算得上是个兼职的副书记,只有遇到什么大事需要研究才会碰头开个会,平常各忙各的,包括如今新上任的公安分局局长黄大海,也极少到政法委自己的办公室里上班,多数待在分局的局长室里。 因此就要设立专职副书记和常务副书记,其中专职副书记包括综治、打私、调处三个办公室的主任,而另设一个常务副书记,就是李海,负责ri常的全面工作。 如果郑盛得罪了李海,林安然很清楚,他的ri子确实不好过。 可是郑盛继续往下说,却说出了更多林安然都没想到的复杂情况。 在李亚文没上台之前,原区委书记刘大同城关县人,和临川派是死对头,当时的政法委全是城关派的干部居多。 常务副书记李海、打私办主任宗和利就是那时候提拔上来的城关派干部,李亚文上台之后,有心要调整政法委班子,但是如果每一个部门都彻底大换血,这样动作太大容易引起别人诟病,所以只动了两个位置,提拔了两个人来完成对政法委的控制,一个是热门的综治办,另一个就是公安分局局长、政法委书记黄大海。 作为城关派的李海和宗和利,在惶惶之中更是心生不缀,对李亚文更是恨之入骨,对临川派的干部,也是恨之入骨。派系斗争从来都是非黑即白非友即敌,对清一sè临川子弟兵的综治办和安秋岚自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现在临川派在临海区官场上风得意,形势比人强,但是李海、宗和利表面上没敢造次,表面上装作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私下却处处使绊子。 郑盛,只是一个斗争中的牺牲品而已。 “你怎么得罪李副书记的?” 郑盛抬起头,用一种很茫然的目光看着林安然。 林安然觉得郑盛的目光里除了茫然,还有一丝丝无奈的悲哀。 “哈哈哈哈——”郑盛忽然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我说出来,你相信吗?我得罪李海……我得罪他,仅仅是因为我没给他倒茶……哈哈哈。” 充满悲愤、无奈的笑声,听得林安然一阵心酸。 初到单位时,某ri开会,郑盛给安秋岚倒了一杯茶,却没给其他副书记倒茶。 机关里的所有会议室都有负责倒水的后勤人员,其实根本也不需要与会人员中任何一个去倒茶。 只是,安秋岚把郑盛从教育局属下的偏远小学里调入机关,有知遇之恩,给安秋岚倒茶顺理成章。 没想到会后便有流言传出,说郑盛对领导不尊重,目中无人。 据说,李海放出话来:“既然郑盛眼中只有安副书记,以后就别来找我这个常务副书记。” 从此,郑盛在政法委的ri子简直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 安秋岚想让郑盛入党,意在对其进行培养。在这个官场上,担任部门正职必须具备党员资格,虽说也有无党派人士担任副职,可是配额往往少得可怜,机会更是渺茫。 可是,李海却是管着党务的副书记,一番狠话放出来,根本没人敢给郑盛当介绍人。 林安然倍感意外,郑盛的遭遇像一部黑sè幽默小说一样,手法夸张、荒诞、可笑又让人感到悲凉。 他想安慰一下郑盛,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事实上,李海作为常务副书记,要整一个科员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官场上从不乏落井下石之辈,墙倒众人推,难怪他在政法委的ri子不好过。 郑盛忽然说:“你今天给我做了入党介绍人,恐怕你已经得罪了李海这个小人了,小林,你自己留点神,都是我连累你了。” 林安然呵呵一笑:“盛哥你放心吧,我有办法应付。”在安秋岚要他签名做介绍人的时候,他已经嗅出其中必有猫腻,也早想好了推月兑的说辞。 自己刚来上班第一天就做了介绍人,大不了装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被骗者,估计李海之流还以为林安然真的也是上了安秋岚的当才糊里糊涂才签了名,弄不好还会拉拢自己站在他们一边和安秋岚作对。 装傻扮糊涂也是一种手段,在官场上,让人觉得太聪明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初来乍到,林安然还不想和领导发生什么正面冲突。 腰里的bp机再次响起,林安然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匆匆告辞离开单位。; ( 未知最新小说《步步权谋》 新人写书不容易,一个推荐、一个收藏都是我写作的动力,希望多多支持,点击收藏,投出推荐票。 ———————————————————————————————— 昨晚,卓经纬回到滨海市家中,在当晚的饭桌上,卓彤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差点被饭噎死的决定。 卓彤说,自己打算明天找林安然,和他去登记结婚,然后再安心出国。 这个决定对卓家上下来都无异于都是一个天方夜谭,一向乖巧的女儿忽然有了这么大胆冲动而且不顾一切的想法,着实把他们惊得心肝跳上嗓子眼。 卓家家风甚严,但一向以来又标榜minhu,儿女婚姻虽然卓经纬和陆雅静都有心左右,始终是暗中发力,不会当面锣对面鼓硬碰硬。 两夫妻最初对大儿子卓峰寄予厚望,无奈卓峰对仕途毫无兴趣,早早下海做生意去了。 做生意也就罢了,如果能够和门当户对的家庭联姻,那么卓经纬又可以在自己的政治资本中加入一个重要砝码,可是卓峰偏偏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年纪轻轻就忍不住把家里小保姆给办了。办了还不说,还播种发芽了。小保姆挺着个大肚子又哭又闹,那时候卓经纬尚未升正厅,是事业上升的紧要关头,为了息事宁人,只好让小保姆荣升了儿媳妇。 为此,两口子气得差点要和卓峰断绝关系。 之后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卓彤身上,没想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么多公子哥儿领导子女卓彤都没看上,偏偏中了邪一样迷上了一个一文不名的退伍兵。 上次林安然上门拜访,卓经纬气得都懒得搭理,出门眼不见为净。 本来两口子一商量,还是把女儿送出去读书,既能镀镀金,增长见识,又借此机会淡了和那个退伍兵的来往,一箭双雕。 没想到,这胳膊往外拐的女儿,竟在在出国前一天晚上提出要和林安然结婚,卓经纬和陆雅静差点气得晕死过去。 两口子清楚女儿的脾xing,吃软不吃硬,逼急了别说出国了,离家出走的事都能做出来。好说歹说下,从早婚对前途的影响说到登记结婚对出国的影响,然后再从年轻人冲动说到对爱情的考验,卓彤终于放弃登记结婚的念头,临了还留了个小尾巴,那就是让父母见见林安然,当着林安然的面,答应让以后绝不干预两人的婚姻ziou。 这也就是卓经纬为什么找林安然的原因。 听完卓经纬的叙述,轮到林安然掉下巴了。难怪今晚卓彤那么主动,估计是把登记结婚给降级了,把人先交给自己,也算是下个定金,以后和自己说道起来也赖不了账了。 卓经纬说:“小伙子,我说话不喜欢绕弯子。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劝卓彤出国,然后在她出国以后慢慢淡却和她之间的关系。” 林安然答道:“卓厅长,你认为我会接受你的提议?”他本想叫卓经纬为卓叔叔,不过想想卓经纬的话里充斥着命令式的官场口吻,让他很是反感。人争一口气,树要一层皮。林安然心底那股傲气忽然发作,话虽然说得客气,语气上却冷淡了许多。 卓经纬显然听出了他的不满,笑道:“我当然还不会幼稚到单凭一句话就让你接受,即使我是一个厅长。不过,你可以听听我的条件。” 林安然面无表情,淡淡道:“洗耳恭听。” 卓经纬说:“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三年内我可以让你提到科级,这样你有有资格去竞争临海区区领导的岗位资格,只要你不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到时候我还会帮你一把。” 林安然冷笑:“好像很诱人的条件。” 卓经纬整个人往宽大的沙发里一靠,也不看林安然,盯着天花板说:“你现在虽然进了综治办,但你是个退伍兵身份,按照政策,你现在挂着办事员,却只是职工身份,还不是干部。” 说到这里,他才转过头来看着林安然说:“如果你打听过,也应该清楚,在我们国家的官场上,如果你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没有人扶持你一把,一辈子能熬到个科级已经算不错的了,很多干部直到退休,也只是给了个享受正科的待遇,职务上还不是正科。答应我这个条件,你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林安然刷地站起来说:“很谢谢卓厅长你的赏识和关照,只可惜我林安然如果接受你的条件,恐怕我坐在处级领导的位置上也会感到羞耻,这关乎我的尊严。” 卓经纬也缓缓站了起来,在他看来,林安然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一点点有损尊严的话都受不了。 在官场上,傲气是一把双刃剑,年轻人傲气不能没有,但是也不能过多。 他还是笑吟吟说:“尊严?年轻人,我想告诉你,在官场上,尊严是一个很昂贵的东西,我怕你买不起尊严这张单。” 林安然起初那种惴惴不安的情绪早就一扫而空,反诘道:“难道出卖尊严就是卓厅长你的为官之道?” 卓经纬没想到林安然还敢反问自己,伸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缓缓道:“这么说,是我小看你咯?那你跟我谈谈,什么是为官之道?” 林安然忽然笑了,说:“卓厅长,你为官多年,这条道理还来问我?” 卓经纬没想到林安然会这么反问,他原本想了一大堆自己所谓的为官之道,准备教训教训这个傲气的年轻人。以自己的资历、理论水平以及口才,一定能让这个狂妄的年轻人哑口无言,只不过,他没想到会被反问。 是啊,自己当了厅长,已经很久没被人反问过了。 想到这里,禁不住老脸微红,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眼前这小子,还真不简单,难怪自己的女儿那么高傲都被他迷得晕乎乎的。 林安然见好就收,好歹也是卓彤的父亲,还是一个领导,自己要知进退,缓了缓口气,他说:“不过卓厅长要听,我也可以谈谈。我的为官之道只有底线没有道,既非固而定之的什么中庸之道,也非什么所谓的投其所好溜须拍马,更非什么能屈能伸韬光养晦之类,那些都是书本上写的。前人总结出来的,未必就合用,古人的为官之道只是自己的道,不是适合每一个为官者的道。大道无痕,每人都有自己的道。我的为官之道,会因应我的环境、年岁、位置、思想而更蘀,所以,你问什么是我的为官之道,我只能说,我没有为官之道,只有为官的底线,那就是不要被人民群众戳着脊梁骨骂。” 林安然一番“为官之道”的论述,彻底将卓经纬镇住了,他根本没想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能有这样的见识和感悟,他甚至灵光一闪间想过这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随即又自己否定。林安然的情况他早打听过,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干部子女,要说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是他曾是一支闻名军界的侦察大队的其中一员,在南疆战场上经历过实战而已。 最初的卓经纬甚至觉得,林安然只不过是一介武夫,谈不上半点墨水和见识。 这一次,自己觉得自己是彻底看走了眼。 他当然不会知道,林安然背后确实有高人,那个秦部长和他那个赫赫有名的父亲,在林安然军旅岁月的后几年里,是怎样的倾尽心血培养这个年轻人。 说卓经纬败在林安然手上,不如说是败在秦部长和他赫赫有名的老爷子手里。 话已至此,林安然觉得已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站起来说了声告辞,往门口走去。 卓经纬好久才回过神来,说:“请等等。”现在在卓厅长的眼里,这个年轻人不再是个傲气无脑的愣头青,他不知不觉中甚至用上了“请”这个敬语。 林安然回过头来问道:“请问还有什么事?” 卓经纬好不容易才压住胸中郁闷,说道:“我还是想请求你,劝劝小彤,让她安心出国读书,这对她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遇,无论将来你们之间如何,如果你对她是真心的,就不该让她耍小孩子脾气。” 林安然低头思忖片刻:“我知道该怎么做。”拉开房门,刚想离开,却听到卓经纬在后面说:“明年六月份,省委组织部和省人事厅将会在各地级市党校组织一期为期三个月的后备青年干部培训班,我会到滨海来视察开学礼,希望能在党校里看到你。” 林安然回过头笑笑:“假如我没通过考试呢?” 卓经纬很肯定说:“既然我提早告诉你,你就应该有准备,如果你想月兑掉你的职工身份,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谢谢。”林安然礼貌点点头,转身上了三楼,他必须说服卓彤出国。 …… 一个小时后,林安然离开卓家别墅。 天上忽然飘起了毛毛细雨。初冬的寒风中,卓彤站在大门前告别了自己的心上人,一直到林安然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仍是依依不舍,发鬓上都是点点水珠,她却浑然不觉。 卓经纬和陆雅静在二楼卧室,前者站在窗前,后者在沙发上看书。 卓经纬许久才叹了口气说:“这年轻人不简单啊……” 陆雅静听出丈夫语气中的感慨,微微笑道:“以前你不是挺看不上眼林安然的吗?今晚是怎么了?” 卓经纬久久不答话,过了一阵才摇摇头,喃喃自语:“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陆雅静忽然有些担心,问道:“你怎么了?” 卓经纬哦了一声,安慰妻子说自己没事,然后想想又道:“小彤比我想像的要聪明,这个林安然真的有点意思。” 陆雅静觉得今晚丈夫很是反常,看着他离开窗前,边走嘴里边念念叨叨:“有意思……真有意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