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绿》 第一章 穿越 ()吴蒙穿越的时候,正打算杀鸡。 毕业了以后,找了份薪酬不高的工作,独居在外。一年下来,掌握了不少生活技能,从颓废懒惰的死宅,进化到偶尔能给自己煮两个菜,能在房东老太太的监督下把屋子收拾地井井有条。至于疏通下水管道、修理马桶,在这种破旧的老式公寓里,简直是必备技能。 水烧好了,单手拎起两只鸡翅膀,制止住那无用的挣扎,把鸡脚用绳子捆在一起,再拿上水壶和菜刀,锁上门下楼。 楼道上空无一人,这很寻常,这个城市里的人们,往往周末也要加班,努力打拼,为了更好的生活。大概是光线的原因,有些朦胧,楼道里显得空寂。吴蒙感到有趣,为了此刻心底涌上的奇异的静寂感。盯着鸡脖子,审视一下该从何处下刀,拉开了楼梯尽头的铁门。 凉意扑面而来,目光所及处,是葱葱郁郁的树木和藤蔓,青草和灌木取代了原本所熟悉的一切,小区的花坛、铁门外的路灯、对面的老公寓、平坦的坚实的路。吴蒙有一瞬间不知所措,脑子里空茫茫,继而强自镇定地后退一步,关门。 当铁门、楼道、石质的地板以肉眼可见的速率被植株取代,消散在眼前,楼梯成了攀爬垂吊在树枝上的藤蔓,吴蒙跌坐在草地上,心中慌乱不堪。握紧了刀柄和壶把,这是他唯一的能碰触到的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脑子里交替闪过各种纷乱的念头,这个月的房租不用交了,当然工资也拿不到了,老太婆的水壶在我这儿,她得重新买一个,我不知算是失踪还是死亡,爸妈、老无所依、生活孤苦。 愣愣地呆坐了不知有多久,空林寂寂,只有那只被绑了腿的鸡在不远处一跳一跳扑扇着翅膀的声音。吴蒙勉强收拾起心绪,打量着四周,树木是高大的,高大到超乎了他的认知,阳光从树与树的空隙间撒下,四围是青翠的绿,稍远一点,绿得幽暗。 一只手扶着地,只觉得肢体冰冷无力,不能爬起。镇定了心神,吴蒙略略放松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站了起来,重新拎起鸡、水壶和菜刀,打算在周围走走,看一看。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草叶,腿也有点发软,一步步走着只觉得脚底虚浮,落不到实处。 眼前没有什么是他认得的或者眼熟的,无论是草还是树,这给他带来了一种强烈的虚幻感。吴蒙家境尚可,父母对他也没有太高的要求,只期望他能平顺安稳地生活。说起来年纪也不大,还没有到忧虑婚事的时候,也就由着他被游戏和小说占据掉大部分的心思时间。因此吴蒙有着长达十年的网文阅读史,对于重生、穿越,并不缺乏相应的概念。只是作为一个废材宅男,即使在熟悉的环境里重生了,怕也是废材如故,何况是被扔到这荒野密林之中呢。所以他宁愿相信遭遇了奇异事件,如黄粱一梦、爱丽丝游记,终有一天会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无论如何,他得活着。 空气显得闷热,绕过一根横躺着的枯树,脚下是枯朽的树枝和**的叶,发出轻微的断裂声。林间疏阔,草木丛聚,却也称不上茂盛,似乎只是初chun。吴蒙渐渐地感觉身体变得沉重,实在累了就半倚在树干上喘几口气,jing神却紧绷着。 一只sè泽艳丽造型奇异的昆虫停靠在不远处的灌木枝上,枝摇叶动,有微微的风吹过。风渐渐变大,天也迅速地暗下来,吴蒙茫然地从树隙间看着满天的乌云,意识到好像要下雨了。但是除此之外,他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以及怎么做。找一个能遮蔽风雨的地方?这周边除了树还是树,哪里又有? 果然真的下起了雨。森林里雾气很大,雨雾弥漫,隔十来米远就看不清了,只听得哗哗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大风雨中,有树被连根刮倒,发出轰然倒地的响动。地上没有一点干爽的地方,杂草湿滑,走在上面歪歪斜斜跌跌撞撞。 就在他行进的过程中,身边掉下了一大蓬被风吹断了的枝叶。他把鸡抱在怀里,衣服已经湿透了,没有东西吃,还不显太饿,但寒冷难耐。行走实在困难,一步一步前进,留心着身边的事物,顾不得一脚下去踩到的是坑还是石头或是枯朽的枝干。 为了防止被折断掉落的树枝砸着,他找了个略微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蜷曲起身体。黑暗中的森林显得yin森可怖,在风雨声的掩映下,不时传来几声嘶叫,吴蒙紧张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手心不知是雨还是汗。 为了驱赶寒冷、恐惧和寂寞,他想着常去的论坛、游戏里正在搜集的装备、小区里定居在花坛中的流浪猫,那只猫有两只颜sè不一样的眼睛,是黄sè和绿sè还是绿sè和蓝sè?就这么漫漫地想着,平静且疲惫,一宿也没有睡。 雨下了一夜,到了早晨仍没有停的迹象。水壶里的开水早已凉透,却一直没舍得喝,渴了就喝点雨水。吴蒙决定给自己搭个窝,避避风雨。也没有敢走远,就在附近找了棵昨夜倒下的大树。 树的叶子比较大,柔软富有光泽,心形的叶片呈现墨绿sè,越接近树梢叶子就越小越密,颜sè也越浅淡,整一棵树,就像是伏倒在地面上的绿sè的塔。树干很长,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根部要更宽些,雨声冲掉了树根底部的泥土,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凹处,他用刀挖了挖,挖出了一个树洞,刚好能把身体放进去避避风雨,只是脚还伸在外边。 于是又砍了些树枝斜着搭在挖好的树洞旁,扒了一些树皮,采了些大的叶片,使之尽量严实地覆盖在上面。在树皮下他找到几只肥肥白白的大虫子,又在附近的树上采着几片鲜木耳。 看着虫子恶心,只吃了点木耳,思前想后,决定将虫子拿来喂鸡。林子里有木耳,就有蘑菇和野果,三五天饿不死。解决了住宿和吃食问题,他心里安定了许多。这一天下来,除了那几片木耳,没有吃任何东西,却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富裕,在这荒野之上。 吴蒙抱着鸡,握着刀,伏在树洞里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天已大亮。一时间只觉得动弹不得,迷茫茫不知道这是在哪里。肢体的酸痛随后使他清醒,明亮的光,一缕一缕地撒在树洞中。 拨开掩盖在洞口的树枝,雨已经停了,外面有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水珠挂在树枝和叶片上闪着璀璨的光,看着洞外的森林,吴蒙安静地伏着,心底一片平和与宁静。 第二章 异世 ()吴蒙把野果用树叶包好,藏在树洞里,有些倦怠无力。这几ri在附近进行了仔细的搜寻,虽然没有遇到危险,但总是保持着高度的jing惕,很难得到松懈。 洞口处放着水壶和修整过的结实长棍,因为拿不准哪些可以食用,采来的蘑菇也堆在一旁。他情愿相信这里有ri夜也有四季,chun天之后应该是夏天了,chun夏之交是果实生长成熟的时候。 附近有几株正结着果的树,高高的树上遥遥地挂着青黄sè的果实,可仰望不可触及。每天早晨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第一批的鸟儿飞过,驻足其中,在悦人的鸟鸣声里把成熟的果子吃掉。好在附近地面上也散落了大量青青黄黄的小果实,比树上的看起来略小一些。似乎是前些天的风雨中摇下来许多,表皮光滑,略有些干瘪,散发出清淡的果香。 用刀划开,皮薄肉厚,果肉紫中带蓝。虽然很饿,吴蒙却没有吃它的打算,小心地将它切成小块,不让汁液碰到皮肤,把切好的果肉碎丁铺在叶子上。这里的鸟儿能吃,不表示人也能吃,毕竟人和鸟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也不是同一个物种。 不一会儿果肉的颜sè就从蓝紫sè变成了深紫sè,吴蒙叹了一口气,这颜sè实在是太诡异了,俯身从树洞里抱出了那只愿与之同生共死的鸡。耐心地用果肉喂鸡,喂了许多,发现它活得很jing神,尽管两只爪子捆在了一起,被拖拽了依旧可以很有力地扇动着翅膀。 值得欣喜的是,不止一种果实可以吃,当然大都不太好吃。尽力捡了许多回去,渴了就抿一口水,饿了就啃一口野果,餐风露宿、不沾荤腥,吴蒙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得道高僧的风范了。 一小部分果子是地上捡来的,更多的是在低矮的灌木从里摘来的,个头小,味道酸涩,还稍稍有点苦,让人不敢多吃,几天下来饥肠辘辘。不由得开始幻想此刻草丛中串出一只野兔,自己眼疾手快拔刀shè去,像shè飞镖一样命中了它。 兔脚被砍着了,可怜的兔子拖着残腿一蹦一蹦却也跑不远。然后呢,然后再反复捡起刀掷向兔子,终于它晕倒在一个小水塘旁,可以捡起来剥皮切切剁剁了。如果这时候手边再有打火机,那么捡些柴,生了火,过上一会儿,就能吃到蘑菇炖兔肉,他相信味道一定好极了。 渐渐习惯了这种每ri生食野果的生活,早晨在太阳出来前爬起来搜集露水,接着掩上洞口,左手木棍,右手菜刀,带上少量的野果在四周打探,天黑了就回到树洞休息。作为他的同伴,那只鸡倒是吃得很饱足,也很安分窝在树洞里。 这一ri除了野果、蘑菇和木耳,依然一无所获。吴蒙采蘑菇的时候,在一截烂木头里发现了一窝肥女敕的幼虫,白白的软软的。心里微微一动,如果有火,还是可以烤了吃的,吃还是不吃呢。 由于比前一天走的路更远一些,回到树洞的时候,天sè已经有些暗淡了。稳稳地走在软绵绵的枯叶上,轻巧地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并不十分畏惧。 明显发现自己多了些胆量,听觉、视觉也都比往ri敏锐了许多。来到洞口外,吴蒙心中一惊,握紧了刀柄,扬起木棍凝神以待,洞内有扑朔地响动声,树洞外的枯枝的位置也明显和早上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轻轻拨动遮蔽的树枝,一小团褐sè的身影从树洞里急速窜出,吴蒙用力挥动木棍,带起了风声,那团灰褐sè的东西却是毫不停顿,以更快的速度折了一个方向逃遁了。 这速度堪比蟑螂啊,吴蒙眼角一抽,看着它消失在眼前,有些不确定地想,是兔子还是松鼠?肌肉从紧张到放松,安下心来。当看到滚动着停在脚边的野果,才发现自己安心地太早了。走上前掀开遮蔽物,只见洞内野果散乱,三五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果壳分外醒目。吴蒙松了一口气,还好水壶没有被碰翻,又有些哭笑不得,缩在一旁的鸡,安分地啃着果子,完全没有英勇护食。 此后,这东西不辜负其迅速敏捷的行动力,又来光顾了几次,成了洞里的常客。它有着圆滚滚的身子,蓝灰sè的眼睛,两只长长的垂下来的灰耳朵,姑且称之为兔子。吴蒙和这团兔子相处得很和谐,这种缺乏威慑力的东西很让人安心。两次诱捕失败后,最终捉到了捆了起来,从此尝遍百草,成为吴蒙认识异界植物的得力助手。 看着被越挖越深的树洞,吴蒙有些不舍,只是经过一番探索,没有在这周边发现水源。尽管是很节省了,水壶里的水也已经消失了一大半,他认识到必须离开这个安身之所。 天sè微明,吴蒙用纤细结实的树藤捆扎好一包一包新鲜的或者晒干的野果和木耳,然后将它们放入一个简陋的藤制网兜里,系在腰间。最近以树洞为中心,慢慢扩大探寻的范围,学着根据树影判定方向,着意记住了走过地方的树的特征xing以及相互间的区别。 带上所有的家当,沿着之前定下前进的路线,稳步前行,有信心在太阳升起前不会迷失方向。一声尖利的鸟叫在上空响起,一个黑影迅速地移来又掠过,他知道这是偶尔飞过的孤鸦,却控制不住心脏的急速跳动,在那瞬间仿佛要被袭来的黑影吞没。 丛林里荒凉又孤寂,行走其中身侧相伴的只有满目的树。缺乏光线的树林是森然的,树干高耸,树冠暗黑且远离地面,行走其间,像是身处满是巨大的柱子的走廊或者宫殿。 它黑暗而陌生,时常会有种前进一步四围都在随之周旋的感觉。如同泥泽一般吞没心魂,让人无法挣月兑。吴蒙静静地靠在一棵树上,平复心跳,抱着怀里温暖的的鸡和软和的兔子,定了定神。他并不孤独,怀里的温暖足以消除这种令人恐惧的迷失感。 森林里的动物多是昼伏夜出,不过天已经快亮了,树枝轻柔地摆动,在风里发出叶子的声响。吴蒙收敛心神四下打量着,早已偏离了原先定下的前行路途。不由暗叹,自负是要不得的。斟酌着选定了一个方向,继续向前走。 走在清新静谧的林间,前行的速度并不快,时而停下来判断方向,时而被低矮的小树丛或密结的藤蔓拦住去路,感觉时间流逝得很快,当然体力的流失速度也同样很快。柔和的阳光洒落,树叶在阳光下变得碧绿通透,远远看着薄如蝉翼,树干也镀上了一层银白。 树叶有着jing致的纹理,是鲜翠的生命。鸟声清脆,浸染了草木的清香,吴蒙顺手捡起一颗野果,沐浴着阳光心绪也明朗了起来,奈何想不起一句应景的古诗文,只想起了一句:“每一片叶子都是树的眼睛,每一棵树都在望着我”。 迎面送来风声,伴着cháo湿的水汽。吴蒙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感觉到附近有着水源。追逐着模糊的水声和润泽的空气,越靠越近,心跳也愈发加快。 用木棍拨开灌木枝,隐约可见林间烟雾飞扬,水流冲在岩石上冒起浓浓白烟。想跑上前去,却绊了一跤,跌倒在地。就这样躺着,不想动一下。腰跌得很痛,野果怕也是压烂了许多,不过却很欢喜,为自己的幸运。 翻身而起,同样幸运的是,至今没有遇到大型肉食动物。但这并不表示就没有,以他有限的常识,有素食动物的地方,必然有肉食动物来消灭它们,控制其数量。水源旁应该是最危险的,是猛兽们的捕猎场所。 第三章 树屋 ()吴蒙在一棵树前,扯着树藤试图往上爬,他决定在此过夜。 这是一株相依树,直径有三到四米。左边半棵树的树皮斑斑驳驳,呈现出灰白sè。叶片细且长,薄薄的模起来很柔软,像放大了的柳叶。右边半株树干是绿sè的,枝叶繁茂,sè泽鲜亮。想来应该是原本的两棵树彼此挨得很近,在漫长的生长中互相靠拢,最后不得不合二为一,相伴而生。 选择居住在树上,是因为缺乏心理上的安全感,虽然他也不知道树上是否就真的安全。会爬树的危险生物似乎很多,况且谁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可怕的奇异物种。这个森林里树木过于高大,可以吃的食物也多在树层的顶部,那上面不会缺乏捕猎者。只是这附近水源充足,相信树下也绝非安全。 爬树既困难又辛苦,如果不是借助缠绕在树上的藤蔓,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去。吴蒙费了很大的力气,直至筋疲力竭才上了树。 半躺在树杈上,抱着树干歇息了一会儿,留心到再上面一点,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树穴。两棵树的主干在那里交缠,紧密贴合,却在转折处形成了一个空隙,可容一人斜卧。 吴蒙打量着树穴,抓住身边藤蔓想继续往上爬,可是手臂酸软,指尖微颤,手心也痛得厉害。无奈自嘲,没有充沛的体力,树大居不易。 天已经晚了,挣扎着爬到树穴旁,拿出木棍向里面探了探,约有一米深,如果把它挖成一个树洞,主体上能最大程度地依托天然洞穴,相信只要做到结实隐蔽,一定程度上它是安全的。 钻进树穴,扯下全身的家当堆在洞口,又是一夜安眠。天明之后,吴蒙开始用刀在树穴深处,拓展他的新居空间。 自从进入这片森林,每天辛勤劳作,伴随了他很久的失眠倒是不药而愈了。早上jing神好,力气也足,一刀下去,只觉得树皮厚且疏松,挖得很容易。吴蒙有一点高兴,也许是为了一种开辟空间成就感。 白皮松软,青皮柔韧,将砍碎的白树皮推出洞外,树洞明显变大了一圈,再小心地将青树皮从里侧整块揭下,包裹住穴口,一个安全温暖又舒适的小型树洞形成了。 整理好随身携带的东西,吴蒙觉得不太安心,想了想决定清理散落在树下的破碎树皮。从树上下去倒是比较容易,顺着垂坠下的藤蔓,慢慢爬,不费太多力气。 树藤很结实,如果不是胆量不足,缠好手掌,滑下去也是可以的。只是上去太困难,爬一次能去掉半条命。 一时间想不出好的方法,梯子、滑轮、杠杆原理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就灰飞烟灭了。只是用细一点的树藤简单地打了几个结,提供了几个便于借力的点,每次上树用得还是最原始的攀爬。想象着树洞是森林里的城堡,藤条是被巫婆关在高高的城堡里的长发姑娘的头发,迷失了回家的路的主角来到城堡下,爬上去了可以喝一口水壶里的水。 吴蒙用了很高的兴致打理自己的树洞。累了躺在里面休息,起来了就接着挖,心里计量着第一步要挖出一块可以平躺的区域,能让自己睡得舒服些,再然后是壁橱凳子桌子,会不会对树损伤太大呢。一期工程结束之后,还是算了吧。如果枝枯叶萎了,安全xing降低可不好。 有粮食,有伙伴,有居所,有水源,虽然都是通过一番辛苦得来的,怎么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浓叶满树,花香而繁,森林里条蔓纤结,鸣虫隐于密叶之中,有细细地风吹过。 时间总是过去的很快,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留心计算天数,定居树屋之后,在建筑热情的驱使下,在墙壁上刻下符号,开始了对时间的记录。 时节轮转,由chun入夏,一晃儿两三个月就过去了。吴蒙蹲在草丛里,用一块长且宽的木片,刮着眼前这株蠕动着的淡绿sè植株叶片上的粘液。叶片上密密地长着一层洁白的细毛,很敏感,一拨就动来动去,吐出透明的水珠状粘液。 采来的粘液已经装满了半个木壳,扔一只肉.虫进去,看着它渐渐消解一空,吴蒙感到心里很平静。今天采集的液体粘度有点低,腐蚀xing也不够,大概是因为附近这几株叶子较多,在同一株上耗费的时间偏长。 回去的路上挖了一些植物的茎块,又摘了几片肥厚的叶子。这种叶子含水量高,饱满鲜女敕,可以在树洞里放上好些天。如今食物和水的储备还算充足,不过多一些总不是坏事。 灵活地上了树,吴蒙拿出虫子喂鸡,看它吃得欢快,心情也愉悦许多。因此,在每天一个鸡蛋的梦想破灭之后,也未曾降低它的伙食水准。兔子已经葬身蛇月复,毛都没有留下。那也是一个带着收获回归的傍晚,吴蒙看着它被吞入,被张大的蛇口包裹,挥刀砍下,急急搬了家,树洞里只留下断成了两截还在蠕动跳跃的入侵者。 经历了恐惧的人会逐渐变得自信和冷静,也有可能是冷却而疯狂。看多了各种血腥的吞噬,最开始全身冰冷僵直,仿佛被咬碎的是自己。那是一种异样的寒冷,糟糕极了,吴蒙还记得那种冷意漫过头顶把他整个人浸透的感觉。当时他觉得他已经被冻透了,像冰箱里放久了的肉块,冰冷坚硬,移动不了分毫。 到如今已经好了很多,可以平淡地面对鲜血和残骸,很明白自己在肉食者面前的分量,不过总还是不能完全适应。危险降临时,免不了头皮发麻,心脏抽紧。 空气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增加了份量,压得人喘不上气。而当恐惧感到达极致,大脑清晰得惊人,毫无情绪,只觉得一片静谧,静得可以清楚地听到树叶落下的声音,听到呼吸的细微声响和血腥气息的流动,又仿佛一切都有些虚假,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靠着洞壁坐下,吴蒙静静张着眼睛,看着黄昏的森林。落ri的余晖有着温暖的sè泽,丛林中飘浮着柔和的光,记忆纷至沓来,树树满尘埃。 第四章 村落 ()天气愈发显得清寒,尤其是入夜以后。从藏身处爬出,吴蒙觉得自己需要加一床柔软的毛皮。半年来对这片丛林越来越熟悉,也生活得越来越适应。他并不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总是走走停停,一路走来留下了许多个小巧又隐蔽的暂居点,有树窝也有石穴。这样的生活给人留下的印记总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在生存的压力下,很能挑战人的极限。值得欣喜的是,与从前的自己相比,称得上耳聪目明、行动敏捷,冷静又慎密。 丛林逐渐变得疏阔,灌木也稀疏了起来,清浅的溪流穿过稀疏低矮的灌木丛,静静地流淌。吴蒙体力绵长,可以在森林里行走一整天不做停留。顺着忽隐忽现的水流声向前走,河水渐渐平坦宽阔。河流的沿岸是林带和草地,穿过一块碧绿的林带,天已见晚。吴蒙停下脚步,看向灰绿sè的河岸,粉紫sè的云团下,树冠蓬蓬,岸边是成片的农田和村落。看着眼前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他有了片刻的昏然。回忆如此温暖,遥远得仿佛只是一场嘈杂的梦。 吴蒙没有贸然走入人群,可以预见的是,那将是个全然陌生的生存环境,语言不通,常识匮乏,让他难于融入。几天前,他知道自己即将到达森林的边际。寄居的洞穴旁,时常有人从旁路过,人数有多有少,大部分都是几个、十几个结伴而行。白肤黄发,颧骨高耸,衣饰粗糙古朴。他们偶尔会停下来休息,在燃起的火堆旁煮食肉汤,熟食的香气在火上腾腾而起,飘散在丛林中。吴蒙遥遥地缀在其后,因为隔得远,远远传来怪异尖锐的语调,只是愈来愈轻微飘忽。确定人已经走远,吴蒙来到火堆余烬前小心地拨弄,灰烬犹有余热,底下的木枝已经彻底熄灭,再无复燃的可能。 吴蒙全身披挂,造型野味十足。原有的衣服早已污损,看不出颜sè,披上的是早先搏命得来的兽皮。他在村外徘徊了几ri,等夜里人们睡着了,把自己清洗干净,去村子里偷了一套衣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尽管衣料质地并不好,却让他非常愉快。天很快亮了起来,吴蒙站在河岸边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就是如何融入村落了。光线渐渐明亮,水中的倒影也渐渐清晰。平定无波的水面上,是半长不短的头发,消瘦的脸庞,和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衣服。安静地打量着水里的身影,吴蒙神sè平静,“新的人生将从这里开始,未来会以怎样的面目呈现在我的眼前。” 陌生的异乡人无论到哪里都很难被接纳,真是让人苦恼。半个月的观察让吴蒙选定了一个寡居的老人。年迈老人照顾着幼小且活泼过度的孩子,似乎没有别的家人。生活算不上宽裕,有一小片田地,偶尔打猎但收获很少。随着天气逐渐变冷,村落里更多的人开始结伴走入森林深处打猎改善生活,老人并不参与其中,瞄准的猎物也都是些小东西,通常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世上总会有意外发生。 当散发出腥气的獠牙咬向颈项,惊魂未定的老人在奔逃中摔伤了腿,只有请英勇救人的吴蒙把他背回村落。他试图和吴蒙进行语言上的交流。尽管知道不可能交流成功,吴蒙也打算当自己是语言不通的外乡人,配合着说上两句。 遗憾的是,他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太久的沉默导致了甫一开口声音怪异又嘶哑。吴蒙有些惊讶,用手模着喉咙尝试着发出声音。 老人注视着这一幕,眼神隐带怜悯。发现了没有办法进行正常交谈,费力地用手比划着引路。吴蒙顺势把自己定位成只能咿呀叫唤两声的哑巴,心里想这真是不错的理由,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解释为什么既听不懂也不能说了。奉上野果、清水,一路悉心照顾,把受伤的老人背回了村落。吴蒙从野兽的口中救了人,从此在村子里有了栖身之地,老人默许了他的寄居。 吴蒙对现在的居所非常满意。阁楼的外墙和扶手上爬满了蔓生植物。上下两层,底层是储物间、厨房和客厅,上面有数间卧室,其中一间现在属于吴蒙。坐在窗前,两只手一上一下握住木棍,用力捶捣着新鲜的野藤叶。藤条是晨间从屋后扯回来的,一大蓬堆在脚边,细细的叶蔓上还有未干的露水。每天早晨把女敕叶摘采下,放入木盆里洗干净,再倒入一个小口径的-圆木桶中,捣碎成泥,算不上辛苦,却很耗费时间。 叶泥渐渐成型,往桶中添了些水。将细长柔软的枝茎从窗口扔出,吴蒙抱着木桶走下了阁楼。盆和桶似乎是用整块木头雕出的,模上去没有一丝缝隙,轻巧坚实。推开厨房的门,将淡绿sè藤叶汁倒入煮沸的肉汤中,然后再熄掉火。这种汁液,起先以为会是某种调料,尝了尝却发现清淡无味。 搅拌着肉汤,吴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里,生存形态上还存在着最原始的狩猎和采集,而店铺柜面的纸张和文字则标志着文明程度已经很具水准,交易的种类也很丰富。老人捕获的小型猎物被整只地收购,艳丽的鸟羽可以卖到帽子店。来自远方的商队从旁路过的时候,会带来彩sè的布绸、jing巧的玩偶。 卧室侧间的浴室让人大为惊讶,浴槽氤氲的水汽里,是可以自如开合的入水管,方便的排水系统亦足以比拟现代城市。原以为他们是把河里的水蓄到高处,再引入屋中。又留心到阁楼里并没有蓄水装置,这让他疑惑了很久。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一条条鲜活的老藤从每一家的屋脚爬出延入河心。摇曳的藤枝迎风舞动,掐断一根女敕枝的顶端,不断有水珠滚落溢出。 吴蒙算得上是一个善良又有责任感的人,每天照顾老的又照顾小的,打猎耕种两不误。男孩从畏惧好奇再到亲近也不过用了几天的时间,吴蒙用懵懂的眼神博取了幼童的爱怜与关怀。拿着亮晶晶的小石头换来了雪白的面饼,咬起来松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