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鸟》
第一章 出师未捷
早春二月,树梢上开始吐出新绿。虽如此,江北依然十分寒冷。
黄昏过后,寒风更大了,外头虽然一片寒冷,但堡内却是热气腾腾,一片喜庆的景象。
这是坐落在河北濮阳的摘星堡。摘星堡在江湖上并无名头,那是因为摘星堡至此尚未正式成立,但未来的堡主“摘星手”上官凌霄在江北却是声名赫赫的高手,再加上其助手“八卦掌”周千岁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江北武林同道一致认为摘星堡将来在武林中必能占一重要的席位。
摘星堡在明天午时才正式向武林公布成立,但今日便已有不少宾客来堡道贺,准备参加明日的开堡大典。今日便到堡的,不但都与上官凌霄有深厚的交情,而且都是声名远播的大豪,也因此,上官凌霄整日都喜得合不拢嘴。
黄昏刚至,摘星堡已准备下盛筵。
摘星堡的大厅,摆下七席八仙桌酒席,摘星堡正副堡主自然坐在首席,能与他俩同席的当然都是最够分量的宾客,计有“风云刀”古逸飘、“断魂枪”麦浩、“七煞掌”沈重、飞道人、“铁面罗刹”东郭翠珠、“武学究”顾之也等六人。
上官凌霄举杯道:“小弟能得诸位拨冗临莅,不但蓬荜生辉,也使小弟脸上有光,来,待小弟先敬诸位三杯!”
群豪寒暄了几句,也都把酒斛举了起来。
忽然一个堡丁跑了进来,叫道:“启禀堡主,铁叶帮少帮主叶少煌到!”
铁叶帮在河北已小有名气,虽然帮主叶银辉未能亲自到贺,但上官凌霄依然十分高兴,忙放下酒杯,叫道:“快替我迎接!”随又转头道:“诸位且先喝几杯,待小弟下阶迎接!
“武学究”顾之也道:“堡主但去无妨,区区等自不会辜负这些美酒,让金樽空对明月。”
上官凌霄一笑离席,近来叶少煌的锋头颇盛,群豪也想看看这个后起之秀是什么模样,都把头转向大门。
只见一个身穿白裘、脸如冠玉的青年,带着一个家仆大踏步走了进来,那白裘青年举止温文、行动潇洒,一看便令人生出好感。
“铁面罗刹”东郭翠珠虽是出名的铁石心肠的女煞星,一见之下也仍不由暗赞一声:“叶银辉这个儿子果然不错,难怪他沾沾自喜,更难怪叶少煌出道几年,便得了个‘白衣公子’之雅号!”
上官凌霄上一次见叶少煌是在三年前于铁叶帮内,当下笑道:“煌侄三年不见,更加如玉树临风了,可惜愚叔只有一个女儿,否则倒要招你为婿!”他女儿早已有了个指腹为婚的未来夫婿了。
叶少煌玉面一红,忙说道:“上官叔叔说笑了,小侄恭祝摘星堡日后威震武林、声名远播,刁威,快把爹的贺礼双手奉上!”
他背后那个家仆立即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双手奉上。
叶少煌道:“请上官叔叔笑纳!”
上官凌霄大笑,一边吩咐手下收礼,一边问道:“银辉兄为何不肯驾临赐教?”
“家父因帮中有些琐事要处理,生怕赶不及,所以嘱小侄先来,失礼之处乞望叔叔原谅。”
上官凌霄一怔,问道:“令尊不克驾临,帮中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未知是什么事?”
须知上官凌霄跟叶银辉早年同闯江湖,交情绝非泛泛,叶银辉接任铁叶帮帮主时,他上官凌霄曾千里迢迢自关外赶去铁叶帮致贺。
今日他上官凌霄创办摘星堡,若非有万分重要之事,叶银辉断没有不未之理,因此上官凌霄便认定,铁叶帮所发生之事绝非小事。
不料叶少煌仍是脸露笑容,从容不迫地道:“有劳叔叔挂怀,敝帮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当下上官凌霄又是一怔,心中狐疑不已,奈何此刻堡内群豪正在等他喝酒,不便相问,于是便吩咐叶少煌、刁威坐在次席。
上官凌霄返回座位,重新举杯劝饮起来,群豪豪气勃发,人人酒到杯干,喝得不亦乐乎,这里面数“武学究”顾之也的酒量最豪。
提起此人,本是个落第秀才,只因学文不成,继而改修武功,不料在他发奋之下,竟然颇有成就,又由于他说话每喜抛一两句书包,是以江湖上的朋友戏称其为“武学究”,顾之也不以为忤,于是这个名号便如此传开了。
酒过三巡之后,上官凌霄跟周千岁提着酒壶酒斛逐桌去敬酒。
上官凌霄拍拍叶少煌的肩膀,道:“煌侄,你要多喝几杯!”
叶少煌豪爽地道:“好,小侄现在先敬叔叔一杯!”一仰脖,把杯中酒尽皆喝干。
上官凌霄大笑道:“虎父无犬子,果然是我的好侄子。”也把酒一口喝尽!
叶少煌抓起酒壶为上官凌霄及自己斟了一杯,道:“这一杯是小侄代家父干的。”咕嘟一声,杯底又干。
上官凌霄笑声更响:“我若不喝,只怕贤侄还以为愚叔酒量浅了!”话音一落,屋顶上忽然传来一声鸟鸣,上官凌霄也没在意,拾头仰脖把酒倾落口中。
就在这刹那,叶少煌袖中忽然射出三支短箭。
群豪此刻都已有六七分酒意,又身在摘星堡内,完全没有防备,上官凌霄亦不例外,何况面对的是自己好友的儿子,心中更没提防,这情景,就连“八卦掌”周千岁也万万预料不及。
只听“格格格”机括声响,那三支短箭已悉数射中上官凌霄的胸膛。
叶少煌立即向后倒飞一丈,叫道:“哎呀,不好啦,我,我……”
三支袖箭全部射入心房,上官凌霄便“砰”的一声跌倒地上。
上官凌霄的尸体跌落地上,群豪才定过神来,脸色都全变了。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一件这样子的意外来。
周千岁一怔之后,立即喊声:“什么事?”话出了口才觉这话实在太不成话,是以掠前一步,又喝:“叶少煌,我摘星堡跟你们铁叶帮有什么过节,叶银辉要派你来下毒手?”
叶少煌一张脸比纸还白,双手不断地摇着:“副堡主,晚辈绝不是有心的,刚才屋上传来一声怪响,晚辈不知怎样,误触了手腕的机括,才……请前辈相信晚辈……事实上,晚辈完全没有杀害上官叔叔的道理。”
周千岁又是一怔,怒道:“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叶少煌惶恐地道:“晚辈可以对天发誓,刚才的确是无意的。”
周千岁回心一想,叶少煌的确没有杀死上官凌霄的理由,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顾之也忽然大笑起来:“可笑你们竟为一个孺子所骗,实在令人喷酒。”
周千岁抱拳道:“恕周某愚昧,请顾大侠明言……”
顾之也放下酒杯,慢吞吞地道:“区区且问叶少帮主一句话,你说是无意误触机括的,但当时你已喝罢酒,再无动作,区区看得分明,何来误触之举哉?”
周千岁急道:“对,叶少煌,你还有何话可说?”
“晚辈这副袖弓,是缚在手腕上的,十分灵敏,只须手背微一运劲,便能牵动机括,把箭射了出去。”
顾之也哈哈笑道:“如此你刚才又因何要运劲,你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区区,所谓秀才不出门而能知天下事,你外表斯文,料不到却看不起读书人!”
叶少煌急道:“只因晚辈上月跟楚英南打了一架,受了一点内伤,刚才可能因为酒喝得太多,引起疼痛,加上那鸟鸣声实在太奇怪,是以不自由主运功抵挡,使那机括……”
顾之也冷冷地抢着说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区区都不会相信你了。”
叶少煌叹息道:“你不相信,晚辈也无话可说。”
东郭翠珠忍不住道:“酸丁,你不把话说清楚,只怕难以服人。”
顾之也不屑地说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区区是堂堂的大丈夫,焉有与女子瞎缠之理?再说男女授受不亲也……””
东郭翠珠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刚才为何跟老娘喝酒,莫非你是小人?”
顾之也脸色一变,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古逸飘怕他下不了台,忙打圆场道:“顾大侠,老朽也不明你之高见,未知可否请你明言,以解老朽等的茅塞呢?”
顾之也一喜,摇头摆脑地道:“古大侠也真不愧是大丈夫也!”
东郭翠珠冷哼一声道:“你倒会见风驶舵。”
这次顾之也不敢再搭腔,清一清喉咙,道:“叶少帮主,区区问你,你今日是来道贺,还是来闹事?”
“自然是来道贺的!”
“既然是来道贺的,如何在身上藏了歹毒的暗器?这不证明你心怀不轨吗!”
叶少煌脸色大变:“这……这个,晚辈……”
“不必晚辈前辈的,抓下你,问一问你老子便会真相大白!”
周千岁一拍脑袋:“老朽也许是气昏了,竟然想不到这一点。”话音一落,身子立即蹿前,十指如爪,向叶少煌胸襟抓去!
叶少煌闪身叫道:“副堡主请听晚辈一言。”
周千岁双抓突然化掌,一击其胸,一拍其左胁。
叶少煌退了一步,周千岁大喝道:“有话便等你父亲来了再说!”双脚一错,又发两掌。
叶少煌惨笑一声:“副堡主不听小侄解释,小侄唯有得罪了。”左手在腰上抽出一柄灿烂夺目的银刀来。
周千岁大叫一声:“铁叶帮的袖箭、银刀名闻江湖,袖箭刚才已领教过了,现在周某便见识见识你们叶家的左手刀法!”他自恃功力深厚,对方虽有兵器在手,却仍不把其放在眼中,双脚一阵游动,上身一长,右掌护胸,左掌已拍向叶少煌的左边胁下。
叶少煌手腕一翻,刀锋斜削周千岁的手掌,这一刀出手极快,不愧是叶银辉之子。
周千岁冷笑一声,也是手腕一翻,掌缘砍在刀身上,叶少煌的银刀立时荡开。
不料叶少煌的左手刀法果然有不同凡响之处,银刀趁势划了半个弧圆,疾劈周千岁的腰际,单这一刀的应变,实有宗师之风范,不但厅上的群豪齐是一怔,连周千岁亦轻叹了一声,连忙拧腰闪开。
叶少煌占了先机,左手刀法奇招不绝,着着出人意料,口上却说道:“请副堡主住手,听小侄解释。”
周千岁厉声道:“老夫抓住了你,再去听你老子解释!”
倏忽已过五十招,周千岁略为探明叶少煌的刀法,立时加紧进攻,一连攻出了七掌。
厅内的群豪,有少半自忖叶少煌抵挡不了这七掌,但叶少煌银刀翻飞,一一接了下来,毫无败势。
周千岁心头一凛,忖道:“老夫今日若不能把叶少煌擒下,不但摘星堡一败涂地,连老夫这张脸亦无处搁置!”
当下立即运上八成真力,掌风呼呼,刮得旁边的人衣袂猎猎作响,忙把酒席移开。
古逸飘忖道:“周千岁年老功深,果然名不虚传。”
可是尽管周千岁把压箱本领都使了出来,叶少煌攻势虽敛,但仍能力守不败。
东郭翠珠暗暗赞道:“我那儿子如果未死,不知比他又如何?不管如何,这个年纪能与周千岁力斗百招而不败,已足以告慰!”
原来她儿子小时候在门外玩耍时被歹徒杀死,自此之后她性情大变,出手狠辣,对凶徒妖魔更是绝不留情,不过由于她性子偏激,经常出手过重,所以才得了个“铁面罗刹”的外号。
但有一件甚少人知道的事,东郭翠珠对任何人虽都不稍假词色,但对年少英俊的男子却例外,每次她碰到这种青年,都使她想起她死去的儿子,仿佛在别人的儿子身上,能得到无限的温暖般,但假如那是个为非作歹的青年,她出手便更加狠辣。
叶少煌风度翩翩,一表斯文,她便不相信他是故意来杀害上官凌霄的。
就在此刻,上官凌霄的妻女得到讯息,急自内堂奔了出来。
叶少煌喝道:“副堡主请暂停,待晚辈跟伯母告罪一声!
周千岁正想答话,上官夫人问道:“周大哥,凌霄是怎样被人杀死的?”
周千岁身子一退,指着叶少煌道:“弟妹问他便知道!”
叶少煌弯腰恭声道:“请伯母听小侄解释,小侄只是无意中误触了袖管内的机括,不幸射着了上官叔叔,小侄绝非有心的。”
上官夫人举袖拭去眼泪,厉声道:“不管如何,今日总得拿下你,向叶银辉讨回公道!”
她女儿上官凤早已忍不住,抽出一支短剑,望叶少煌刺去。
叶少煌用刀一架,道:“凤姐,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上官凤垂泪道:“有话便等你去黄泉向家父解释吧!”手腕一翻,短剑再度刺出。
上官夫人身子迫前两步,袖管内滑下一支长剑,自旁侧刺过去:“周大哥,你还不快动手?跟这种人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周千岁应了一声,挥掌拍了过去,两股掌风立即把叶少煌笼罩起来,叶少煌以一敌三,立即落在下风。
厅内群豪都有点尴尬,本是贺客,忽地变成吊丧客,不帮上官夫人擒下叶少煌,在交情上似乎说不过去,但这种杀夫仇恨,外人出手,主家亦未必领情。
东郭翠珠默察形势,忍不住道:“好不害羞,摘星堡的人在自家堡内竟然也以众凌寡,传出江湖去,摘星堡还能立足吗?”
上官夫人厉声道:“他暗箭伤人在先,还跟他讲什么江湖规矩?”
东郭翠珠冷笑道:“如此夫人岂不跟暗箭伤人的小人没有分别?”
上官夫人大怒,叱道:“东郭翠珠,别人怕你,老娘却未把你看在眼内,待会老娘再来领教你的高招!”
东郭翠珠尖声笑道:“何必再等,有胆的现在便来吧!”即抽出一对柳叶刀,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
古逸飘忙道:“这是摘星堡跟铁叶帮的事,咱们何必置身其中!”
东郭翠珠冷哼一声,仍不把刀收起。
叶少煌的随从刁威见主人身陷厄境,忙亦抽出刀来,上前参战。摘星堡的保丁见状,大叫一声,都把兵器抽了出来,围攻过去。
东郭翠珠忍不住说道:“好不要脸!二三十个大人欺侮两个孩子,简直不成体统!”双脚一蹬,提刀扑了过去。
古逸飘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就在此刻,屋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啼声,那叫声说不出的难听,厅上群豪都有一身武功,但此刻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噤,毛骨悚然。
东郭翠珠武功高强,双刀连砍,立即迫退几个摘星堡的堡丁,周千岁大怒道:“铁面罗刹,你实在太目中无人了!”奔前两步,举掌挡住东郭翠珠的刀势!
东郭翠珠叫道:“老娘早想伸量伸量你了!”双刀飞舞如风,直取周千岁。
再一道鸟啼声传来,叶少煌在这刹那,奋力冲前两步。一个堡丁手持长枪直剌叶少煌的心窝。叶少煌银刀一落,刀刃在枪杆上一砍,身子立即借力飘起,落身厅外。
厅外是个近百丈的广场,早已立了不少摘星堡的堡丁,见状都发一声喊,手执兵器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大厅屋顶忽然“隆”地发出一声巨响,沙石破瓦飞扬中,一块合抱的大石自上飞落下来!
群豪大叫一声,纷纷闪避。屋顶那个破洞忽然飞下一条麻绳,刁威双脚一蹬,伸手握住麻绳,立即自破洞飞出屋顶!
群豪一怔之下,待要阻拦,刁威的身影早已消失。摘星堡的堡丁尚未冲至叶少煌身前,只见屋顶上射下七八支袖箭来,有几个闪避不及,中箭倒地,随即断气!
叶少煌身子拔高二丈五六,屋顶上飞来一条软鞭,围住他的腰际,叶少煌借力一飞,也落身屋顶上,立即向后掠去!
这些事说来虽慢,但实际上却发生在一瞬间,待得周千岁等人定过神来,跃身上屋,叶少煌和刁威已在十余丈之外。
周千岁和上官凌霄的妻女怎肯如此罢休?脚尖一点,正待追击,只听一片“嗤嗤”声响,屋脊后忽然射出九支袖箭,分别射向周千岁、上官夫人及上官凤!
周千岁怕她俩有失,连忙发掌击下袖箭,只这一耽误,叶少煌、刁威已走得更远了!
古逸飘及麦浩等人亦已跃上屋顶,问道:“人呢?”上官凤跺脚道:“溜了!”一顿又道:“周伯伯,发箭那人……”
话音未落,周千岁经已急掠出去,古逸飘等人跟进。屋脊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在?
周千岁喝道:“快搜一下,看看有什么陌生人吗?”
众人分头四周搜了一遍,却不见有何陌生人。周千岁长叹一声:“这一次真是一败涂地!”
古逸飘忙安慰道:“周副堡主何必气馁?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得了叶少煌,走不了叶银辉!”
周千岁精神一振,沉声道:“对对!摘星堡跟铁叶帮这笔仇是解不开了!”
上官夫人愤恨地说道:“要解开也可以!只要叶银辉一家人肯自杀,这笔仇才可揭去!”
东郭翠珠冷冷一笑道:“人家杀你一人,你便要杀人一家?这也配称侠义之士?哼!”
上官夫人尖声叫道:“东郭翠珠,你今日到底是本堡的贺客,还是铁叶帮请来的助拳?”
东郭翠珠微微一怔,随即淡淡地道:“凭叶银辉还请不了老娘替他助拳!”
周千岁沉声道:“既然如此,便请女侠少说几句!”
东郭翠珠拂袖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东郭翠珠礼数已尽,后会有期!”身子一弓,便向堡外驰去。
上官夫人侧头向周千岁,周千岁忙道:“不必节外生枝,放人!”
众人跃落地上,一个堡丁拿了一支袖箭上来,双手呈上,道:“启禀副堡主,这些袖箭是铁叶帮的独门暗器!”
周千岁看了一眼,道:“请诸位过来看看,日后本堡与铁叶帮交恶,也知曲在何方!”
群豪都走近一看,大厅灯光通明,光如白昼,袖箭的形体看得清清楚楚。寻常的袖箭除了长度之外,跟长箭无甚分别,但铁叶帮的袖箭,箭尾嵌的却不是羽毛,而是一片由薄铁打制的叶子!
群豪目光一落,只见铁叶上还铸了一个篆体叶字,果然是铁叶帮之独门暗器!
群豪心情都有点异样,对上官凌霄出师未捷身先死更是深表同情。
当下摘星堡边准备上官凌霄的后事,边准备明日开堡的礼仪。
摘星堡因为上官凌霄暴卒,便决定由原副堡主的周千岁代替上官凌霄之位,上官夫人却坐上副堡主之位。
闹了半夜,天已将亮,群豪见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正想入屋休息一阵,忽然一个堡丁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禀道:“铁叶帮帮主‘飞箭银刀’叶?源湃鋈死戳耍 ?br />
周千岁一怔,喝问:“他在哪里?”
“离堡尚有半里,看样子是要来咱们堡内!”
“可有发现他还带了什么人来?”
“没有!”
话音刚落,又见一个堡丁快步跑了进来:“启禀堡主,叶银辉已至堡前!”
古逸飘、麦浩及顾之也等人心头都是一跳,忖道:“叶银辉好大的胆子,但假如叶少煌的行动不是受其指使,今日只怕有一场好戏上演!”
只见周千岁沉声道:“打开中门,让他进来!人一进来,立即也把四面的大门关住!今日若让叶银辉离开,摘星堡就此在江湖上除名!”
他目光一环,又抱拳道:“诸位英雄,昨夜的事,各位都已看见,谁是谁非,各位亦都心内有数!今日不管是敝堡的好友,还是跟铁叶帮有交情的,都请袖手旁观;由本堡跟他自个了断!若不分是非,反帮铁叶帮的,不论往昔交情如何,日后都是仇人!”
群豪连忙道:“咱们知道曲在铁叶帮,今日绝不会帮他们,请贵堡放心!”
周千岁脸色一霁,道:“如此请诸位坐下。”
上官夫人、上官凤却趁此走入内堂。
过了一阵,果见叶银辉带着两个铁叶帮的堂主走进来,他隔远便抱拳道:“小弟叶银辉恭祝周大哥万事顺利,日后摘星堡扬威武林,令旗所至之处群魔齐避!”
周千岁依然大马金刀坐在椅上,叶银辉也没在意,转头对古逸飘等说道:“料不到诸位比叶某还早!”
群豪明知好戏即将上演,都只是淡淡地跟他点点头。
叶银辉一怔,问道:“周大哥,上官贤弟还未下床吗?”说着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忽听一个尖锐凄厉的声音传来:“叶银辉,你还有胆坐下来!”
叶银辉见是上官夫人,不觉微微一怔,连忙躬身道:“叶某参见弟妹!”
“哼!亏你这弟妹两个字还叫得出口呢!”
叶银辉诧异地问道:“弟妹此话是何意思?”
“你何必再假惺惺!”上官夫人冷笑一声:“你看我今日穿的是什么衣服!”
叶银辉目光一瞥,心头更是惊诧,怔怔地道:“弟妹何为要穿……”
上官夫人拂一拂身上那件白绢孝服,悲声道:“叶银辉,我且问你一句话,我当家的跟你交情如何?”
叶银辉正容道:“上官贤弟与叶某虽非手足,但却有手足之情!”
“既然如此,你为何纵子行凶!”
叶银辉脸色一变,问道:“弟妹此话何意?叶某全不明白!”
周千岁喝道:“叶银辉,你当着天下英雄在此,还敢惺惺作态?必是你令叶少煌来此暗害上官贤弟的,否则他小小的年纪,岂有这个胆量!”
叶银辉脸色雪白,满脸惊诧欲绝的神色,问道:“周大哥说犬子……犬子曾经来此,把上官贤弟……暗杀了?此事非同小可,周大哥不是跟小弟开玩笑吧!”
周千岁怒道:“上官贤弟的尸体就在后厢,谁跟你开玩笑!此事过程,厅内英雄全部目击,岂有捏造的!”
“什么?”叶银辉尖叫一声,脸如死灰,急声道:“此事小弟全不知情……而且,不会的,你们一定看错了!犬子一向十分敬佩上官贤弟,他怎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周千岁把那些袖箭抛落在地上,冷冷地道:“这些是你儿子发射的,你自个认清楚一点,看看是不是你们铁叶帮的独门暗器!”
叶银辉拾起一看,脸色更加难看,周千岁道:“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银辉喃喃地道:“待我先去看看上官贤弟的遗体……”
上官夫人斜走一步,跟女儿并肩而立,道:“凌霄没有你这个朋友,你不必再去伤他的心!”声音一转,更加凄厉:“叶银辉,今日你自缚双手,让本堡处置!”
叶银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弟妹,你莫激动,且听叶某一言可好?我叶银辉对天发誓,假如有纵子来此行凶的,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古逸飘轻咳一声,道:“听叶帮主发下此毒誓,敢情真的不知令郎来此行凶的事了!”
叶银辉苦笑道:“叶某当着诸位的面,怎敢假言相骗!”
“令郎带着刁威来此,又不知帮主是否知道?”
叶银辉道:“不瞒诸位英雄,犬子正月初八便带着一位叫刁威的随从出门了,至今已逾一月,叶某都不曾见过他们的面!”
“令郎何事出门?”
“犬子每隔一段时期便出外远游,到江湖中历练以增见识,叶某也不知他去了何方!”
上官夫人冷笑道:“纵然不是你指使儿子来杀人,但人总是你儿子杀的!”
叶银辉急道:“事情的经过到底如何,可否请周大哥说一下,也好让叶某清楚犬子的所为!”
周千岁冷哼一声,转头说道:“请古大侠把昨夜的经过说一遍可好?免得铁叶帮以为老朽加油添醋!”
古逸飘清一清喉咙,便一五一十把昨夜的事叙述了一遍。
叶银辉听后喃喃地道:“奇怪,那小畜生怎会戴了那副‘一发千钧’的袖箭来道贺?这到底是什么原因?这小畜生平日虽有点目中无人,却绝不会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事,这里面必定有什么难测的内情,否则……”
上官夫人抽剑一横,厉声道:“叶银辉,我当家的已死,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处理,你且交代个清楚,否则,休怪咱们要你子债父偿了!”
叶银辉急道:“且慢!弟妹,叶某如今立即回去,尽敝帮之人力把犬子找回去,查问清楚后,假如真的是犬子所为,不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叶某都亲手把他交给贵堡处理!即使弟妹要剖心拜祭上官贤弟的亡魂,叶某也不敢反对!”
这些话说得斩截铁而又大义凛然,厅内群豪对叶银辉不由另眼相看。“料不到叶银辉只有一个儿子,他亦肯大义灭亲,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上官夫人冷笑一声:“口说无凭,我怎能相信你?放虎归山,要再找到你可就难了!”
叶银辉道:“依弟之意又如何?”
“留你下来作人质,然后叫你儿子上门换人!”
叶银辉背后的一个手下符大坚不由怒道:“敝帮主从来言出如山,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怎会骗你!”
周千岁怒道:“此地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符大坚反唇相讥,道:“假如敝帮主留了下来,届时少帮主来了,而你们又不放人,咱们又该怎么办?你们又凭什么叫人相信!”
顾之也道:“你们又何必相争,区区有一计在此,包管你们齐声称善!”
叶银辉急忙说道:“请顾大侠把计说出!”
“叶帮主但请留下不妨,最多咱们留在堡内来陪你,只要令郎一到,区区等立即勒令摘星堡放人,贵属自可放心!而且留在摘星堡内,吃好住好的,何乐而不为哉!”
周千岁说道:“假如诸位肯留下来,敝堡欢迎!老朽保证:叶少煌一到,立即放叶银辉回去!”
古逸飘跟麦浩、飞道人、沈重等人不由面面相觑,心中都是忖道:“假如叶少煌不来,咱们岂不是一辈子呆在摘星堡内?这酸丁当真胡闹!”一时之间,都作声不得。
顾之也见他们脸上都现出难色,又道:“古语有云,助人为快乐之本,佛经有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诸位都是侠义道上的高人,怎地连这小小的事也不肯做一件?”
麦浩正想说话,忽见一个堡丁满头大汗地奔了过来。大声叫道:“启禀堡主,叶少煌带着那个随从又来咱堡,请问堡主如何定夺?”
厅内的人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叶银辉脸色更加难看,暗中骂道:“这小畜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样一来,连惟一的希望也没有了!”
只听周千岁喝道:“来的是叶少煌?”显然他心中亦是难以相信,叶少煌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去而复返。
那堡丁道:“正是昨夜来的叶少煌——铁叶帮的少帮主!”
“那算他有种!他既然敢再来,我摘星堡自不会让他瞧扁了!吩咐守门的,开门让他进来,他不动手,你们也不可动手!”
那堡丁急步走了之后,周千岁转头对叶银辉道:“看来帮主之愿可以达成了,只要你不袒护儿子,敝堡绝不为难你,但假如你要出手袒护,便休怪摘星堡今日要大开杀戒了!”说到后来,声音己经沙哑了!
话音一落,屋顶上又再传来一声尖锐凄厉的鸟啼声!群豪心头又是一沉,暗忖道:“这是什么鸟,怎地叫声如此难听?”
叶银辉心头怦怦乱跳,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口腔来,既盼儿子能把事情说清楚,又盼他临时改变主意过堡门而不入。
心念未了,已见叶少煌、刁威走了进来,依然是那套白裘,神色从容,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叶银辉暗骂道:“亏你这小畜生,这当儿还笑得出来!”
叶少煌未看到父亲在场,也没有发觉厅上群豪异常的神态。只见他抱拳含笑道:“小侄拜见周伯伯,恭祝……”
周千岁大声道:“免了,你跟你父亲说吧!”
叶少煌一怔,一转头,便看见叶银辉了,忙恭声说道:“原来爹爹也来了,孩儿……”
叶银辉喝道:“畜生,你干的好事,还有脸来见我!”
叶少煌惶恐地道:“爹,孩儿做错了什么事,令你生这般大的气?”
叶银辉怒极而笑:“你自个干下令人发指的事,使为父蒙上不白之冤,如今还敢装模作样!”声音转厉:“我且问你,你昨夜为何用‘一发千钧’的袖箭杀你上官叔叔!”
叶少煌惊呼一声:“爹爹你说什么?孩儿几时杀死上官叔叔的!”
“畜生!你自己做下的事,也不知道吗!”
叶少煌双脚一曲,跪在地上,叫道:“孩儿根本不会做下这种事,又怎会知道?爹若不信可问刁威!”
周千岁冷笑一声,道:“此处人人均曾目击,难道会冤枉你?”
叶少煌双膝一移,面对周千岁道:“周伯伯莫非看错了人?”
周千岁怒极而笑:“姓周的跟在座英雄招子都还未瞎!”上官凤左袖一挥,一支袖箭立即射落在叶少煌身前:“叶少煌,这袖箭可是你的?”
叶少煌拾起一看,道:“打造的确跟敝帮的一模一样,单凭此,又怎能证明是我所为!”
“你跟刁威的相貌人人认得,暗器可由人打造仿制,但人难道也可以仿制?”
叶少煌的脸色雪白,半晌都出不得声来。
叶银辉厉声道:“畜生,你为何要暗害你上官叔叔,快快招来,否则为父今日便要当众把你斩于刀下了!”
叶少煌急道:“孩儿的确不曾做过这种事,叫孩儿如何招供?而且爹又不是不知道,孩儿对上官叔叔一向十分敬佩,又怎会来加害他?再说以孩儿这点微末之技,又怎能杀得了上官叔叔!”
上官凤冷哼一声,道:“凭你的武功当然杀不了我爹爹,不过你用的是暗箭,当时我爹正跟你干杯,完全没有防备,再加上距离又近,才会为你所乘!”
叶少煌道:“既然小弟当时干下这种事来,姐姐为何不把小弟擒下来为叔叔报仇?”
“谁说本小姐不擒你?只是后来让你的同党救走了!”上官凤忽然哭道:“想不到你长得,长得如此……如此斯文,心肠却如此毒辣!”她本想说他长得如此英俊,但当着群豪,加上叶少煌又是杀父仇人,却说不出口。
叶少煌一呆,脱口道:“有同党救走了我?当真是……活见鬼!”他本想骂她胡说八道,但见厅上群豪的神色,心知事情定必十分复杂,遂连忙改口。
刁威接道:“帮主,少帮主所说句句属实,属下可以作证,由昨日至今,属下未曾离过少帮主一步,咱们一听到摘星堡开堡的消息后,便由河南连日赶来,直至此刻才到!”
上官夫人哈哈笑了起来:“当时你跟他在一起行凶,这种话只怕鬼才相信!”
顾之也又说道:“你们不必相争,到底叶少煌所述之言是否属实,区区有一计在此,可以立即查知!”
叶银辉急道:“请顾大侠说,叶某洗耳恭听!”
顾之也摇头摆脑说道:“此亦甚简单也,只要令郎说出昨夜在何家客栈落脚,摘星堡派人去一查,便知虚实了。”
上官夫人道:“且慢,即使他昨夜歇住在客找内,但他不会半夜偷偷来吗?这岂能作为证据!”
顾之也神情一呆,喃喃地道:“夫子诚不我欺,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一提音调:“但假如他住宿的客栈离此甚远,他便不可能去而复返了!因为他们虽然可以半夜溜了出来,但今晨离店,该不会也偷偷摸摸吧!”他见上官夫人说不出话,不由露出一副得意的神色。
不料叶少煌道:“小侄生怕错过日期,夜内亦都是借月光赶路,待至困时才在树上露宿一忽!”
顾之也叹息道:“这是天绝人也!”悻悻然坐下。
上官夫人抽剑立于阶前,道:“诸位英雄,叶少煌未能提出可靠的证据证明昨夜来行凶的不是他,未亡人亦已做到仁至义尽的地步了,如今便要擒下他,剖心拜祭先夫,请诸位稍待,事情一了,敝堡立即便举行开堡典礼!”
周千岁、上官凤以及摘星堡的头目都把兵器抽了出来,同时向叶氏父子围了过去。
叶少煌急道:“小侄斗胆再说几句,望婶婶给小侄一个机会!”
古逸飘说道:“夫人何不再听他一言呢?”
上官夫人说道:“好,再让你狡辩一下吧,别让人以为我摘星堡都是不讲理之辈!”
叶少煌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刚才凤姐说暗器可以仿制,人不能仿制,小侄不敢否认!但如今江湖上出现了不少善制人皮面具以及精于易容的人,你们又怎能证明昨夜那两个人不是某人戴上人皮面具,冒充小侄及家仆来杀人,而行使嫁祸之计?”
周千岁等人都是一呆,叶银辉却听得心头一跳,暗道:“有理!说不定是仇家正面不能与我铁叶帮对垒,却行此卑鄙之计!”
上官凤忽然道:“那人绝不是戴上人皮面具的!”
叶银辉温声问道:“贤侄女又如何知道,那两人不是戴上人皮面具的?”
“因为,因为……”上官凤粉脸倏地出现一抹淡淡的红晕,头一低,轻声说道:“因为假如戴上人皮面具的话,神色一定是十分呆板,而且肌肉耸动时,会显得十分僵硬,但,但他却没有这个现象……”
上官夫人在这当儿,也没注意女儿如何会这般注意叶少煌的脸孔,当下冷笑道:“叶少煌你尚有何话可说?”
叶少煌脸色惨白,嘶声叫道:“但那人真的不是我叶少煌!”
上官夫人喝道:“上!假如叶银辉动手,连他也杀了吧!”
叶银辉忙道:“且慢,犬子之言的确颇为有理,说不定有人扮作他的模样行使嫁祸之计,弟妹可否宽容三个月,待叶某去调查一下?”
周千岁冷笑道:“你别痴人说梦话了,今日绝不能让你们父子离开!”
叶银辉心头一硬,沉声道:“如此请恕叶某抗命了!”
上官夫人喝道:“自今日起,我摘星堡跟你们铁叶帮便势不两立了!上!”
摘星堡的人立即冲了过去,叶银辉、叶少煌、刁威、符大坚以及另一个铁叶帮的头目亦同时把兵器抽出手上,准备应战。
叶银辉低声道:“不要胡乱伤人,闯出堡才是上策!”话音未落,摘星堡的人亦冲了过来,双方立即厮杀起来。
刹那,屋顶上又传来一道刺耳的鸟啼声,有人已忍不住问:“这是什么鸟叫的声音?”
这种鸟鸣声虽然十分独特,但厅内却没人知道,都把目光投向场内,摘星堡的精英几乎已有一半在此,但以此五人要想冲出摘星堡,无疑是一个奢望。
叶银辉父子在前面,两柄银刀奋力劈了几刀,把前面的堡丁杀退几步,但很快又被包围起来。
上官夫人一柄长剑十分辛辣,招招刺向叶银辉的要害。叶银辉武功显然在她之上,只因不敢伤她,心中有了顾忌,十成的功力只能发挥出七成,竟然反而落了下风。
上官凤跟叶少煌的战况反而没有那么激烈,叶少煌诚恳地道:“凤姐姐,小弟真的没有杀过令尊,请你相信我!”
上官凤挥剑不停,呜咽地道:“众目睽睽之下,叫我如何不信,你,你真好令我失望……”
上官夫人在旁骂道:“丫头,他杀死你爹,你还跟他说些什么废话!”
上官凤脸上又是一红,咬着嘴唇,不再作声,只此一刻,符大坚及刁威却已受了轻伤,叶银辉游目一掠,心头十分焦急:“想不到今日我父子要葬身此处!”当真是又急又怒,又惊又忧,忍不住手上一紧,连劈六刀把上官夫人迫退一步,道:“弟妹再不相让,叶某只好得罪了!”
“谁要你让?你有本领的便连我也杀了吧。”上官夫人神态疯狂,长剑一口气剌了七剑,全是拼命的招式。
叶银辉左手银刀连接三刀之后,拧腰一闪,避过另四剑,上官夫人七剑过后,叶银辉趁其旧招已老、新招未生之际,一刀撩出,急斩上官夫人的肩膀。
这一刀疾如星火,上官夫人不敢怠慢,急忙挥剑来架!不料叶银辉刀至半途,手腕一沉,改劈上官夫人的腰侧,这一刀,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上官夫人不及挡架,连忙后退。
这正是叶银辉之所愿,脚尖一点,急掠几步,银刀一闪,再度劈出。
上官夫人尖叫一声,长剑不挡反而向叶银辉胸膛剌去!这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叶银辉却不想跟她拼命,暗叹一声后,收臂挡架,上官夫人轻吸一口气,长剑疯狂般攻了过去。
叶银辉本想把她引开,然后制服她,再以她的生命为胁,以求平安离开摘星堡,如今见计不能实现,只好再度退下,跟叶少煌并肩作战。
眼看铁叶帮的人在摘星堡的围攻之下将不能再支持多久,忽然大厅之后传来一声爆响!
暴响声过后,后头便冲天飞起一股黑烟,紧接着,屋顶上又飞下不少火球!
大厅内的群豪及广场上的摘星堡精英齐皆吃了一惊。上官夫人叫骂道:“叶银辉你好不要脸,竟然派人来偷袭,今日咱们便拼个真章吧!”长剑暴风雨般乱刺乱斩,神态似已疯狂了般。
叶银辉不由也有气,喝道:“你们不要把什么罪名都加在叶某头上,今日我叶银辉若另有派人来此,便教我日后不得好死。”
“老娘现在便要你不得好死!”上官夫人剑势更盛。
叶银辉心头发毛,暗忖道:“这样下去,终要让她伤着了!”可是又没有其他办法!一颗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
正在焦虑间,只听周千岁叫道:“请古大侠跟顾大侠到后堂去,替敝堡应敌如何?”
顾之也道:“区区早已技痒,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立即与古逸飘、麦浩等人冲入后堂。
后堂火势更盛,广场上的人都有点心慌,就在此刻,堡外忽然射入一片黑黝黝的袖箭,广场上的形势更乱!
“呱!”又是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鸟鸣声传来。
刹那,又有道坚韧而又细长的软鞭自墙上飞了下来,有人叫道:“帮主,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吧!”
那一道长鞭随即向铁叶帮的人飞去,叶银辉明知事有蹊跷,但事情到此地步,除走一途之外别无他法,一咬牙,喝道:“快退!”
他首先抓住鞭梢,猛觉鞭上传来一股柔劲,他曲腰借力,身子立即荡了开去
只听墙头上一个黑衣蒙脸汉子喝道“上!”手臂一抡,叶银辉身子已飞越围墙。
围墙上的袖箭不绝如缕,迫得摘星堡的人无暇顾及叶少煌等人,不一刻,叶少煌等人亦都飞过围墙。
周千岁及上官夫人睚眦欲裂,大喝一声,飞身跃起。
只听那个黑衣汉子冷笑一声道:“凭你们也敢跟铁叶帮作对,岂非如螳臂当车!”左手衣袖一拂,袖管中飞出一颗拳头般大小、通体黝黑的圆球来。
周千岁身在半空,发掌把圆球隔空拍落,那圆球落地,爆出一团火光,里面射出一片牛毛般大小的淬毒钢针来,旁边几个堡丁闪避不及,中针立毙!
那黑衣人右手衣袖再一拂,这次飞来的却是袖箭,袖箭把上官夫人、周千岁迫落地上,周千岁脚尖一点,正欲再度扑上,猛听上官夫人哎唷地叫了一声,他心头一沉,连忙住脚回身,只见上官夫人小腿上中了一箭,他目光锐利,见伤口流出的血是鲜红的,知道没毒才放下心来。
日头正中,铁叶帮的人早已不见,只见远处灰尘飞滚,一队马车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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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踞黄河南北两岸已有数十年的饮马帮,今天门庭若市,出入的全是江北的头面人物。
二月底,天气已有点暖和,太阳一早便露出脸来,黄浊的河水在阳光下似是自烘炉滚出来的黄金流液般,亮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来。
饮马帮总舵设在黄河北岸封丘附近,总舵背后有座水寨,面临黄河,此刻水寨彩灯红绸高挂,来往的船儿都能望见。
原来今日是饮马帮帮主“一掌击千浪”董千舟的六十寿辰。
董千舟十七岁出道,便被誉为血性汉子,论到江湖义气,水上的英豪的确无人能出其右。他接任饮马帮已有二十三年,二十三年来不但饮马帮势力日益庞大巩固,而且声威日隆,那是因为董千舟事事以义为先,不但改变了饮马帮往昔的惟利是图作风,更为水上豪杰树立了一个榜样。
近年来,董千舟已隐隐然有水路绿林盟主之势,也因此,今日到贺的,不但有水上的豪杰,更有陆上的英雄,甚至还有不少是出身黑道的高人,由此可见董千舟在武林中的威信了。
曾为摘星堡嘉宾的,今日大多也成了饮马帮的座上客,古逸飘、顾之也、麦浩、飞道人及沈重等,自然亦没有例外。
午时将到,只听知客大声喝道:“江北总捕头沈鹰驾到!”
大厅的哄笑声、说话声立时一静,须知沈鹰不但是江北六扇门的总捕头,也有御赐的从二品官衔。今天到此的,不但有水上的绿林好汉,也有平日为非作歹的黑道人物,这些人对官府中的人都十分敏感,闻报脸色都是一变。连董千舟也有点奇怪,心想:“老夫二十年前跟他只有一面之缘,自此之后再无来往,但今日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沉吟了一下,才道:“赶快接驾!”
饮马帮的副帮主彭莲山连忙快步陪着董千舟走下台阶,忽然厅内有人长笑道:“原来老鹰也来了!倒是少见。”
说话的正是“风云刀”古逸飘,其他人都对他怒眼而视,古逸飘状若没事般走下台阶。
董千舟跟彭莲山来至大门口,只见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汉子,一套粗布衣服洗得有点发白,腰带内插着一根旱烟杆,背后还站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皮肤黝黑,面目平常,但神态却十分沉毅。
董千舟见那汉子头顶光秃秃,双眼神光熠熠,便知是沈鹰,忙抱拳说道:“一别二十年,沈神捕风采更胜从前,好不令人羡慕,今日大驾光临,敝寨上下生辉,可惜董某不知,未能远迎,失礼之至。”
沈鹰也抱拳道:“董帮主太客气了!沈某今日冒昧登门,能得贵帮正副帮主亲迎于大门,已是万分荣幸!”一顿又说道:“一别二十年,董帮主不但壮健如昔,而且声威更盛,沈某早就有心拜候,奈何俗务缠身,未能如愿,今日适逢帮主荣寿之喜,特来道贺。”
董千舟见他说得客气,宽了一半心,忙又说道:“神捕大驾光临,董某万分荣幸,只听神捕一句话,董某便已无憾矣!”
“帮主言重!”沈鹰一回头,道:“司马城,还不把贺礼奉上!”
他背后那青年立即走前一步,举起礼盒,董千舟大笑,示意彭莲山收下。
四人联袂走回大厅,半路遇上古逸飘,他轻轻在沈鹰耳边说了几句话,沈鹰微微一笑,脚步丝毫不慢。
到了大厅阶前,董千舟道:“诸位大概都与沈神捕见过面了吧?”大笑声中又道:“即使未曾与沈神捕谋过面,但江北总捕头这五个字,大概都不陌生吧!”
厅中群豪大都只是默默地向沈鹰点点头,沈鹰抱拳道:“诸位,今日来此的不是江北总捕头而是‘神眼秃鹰’沈鹰!沈某来此,纯粹是董帮主义动江湖,特地来为他拜寿,表示敬意,别无他意,请诸位坐下。”
众人听他自称江湖上朋友赐与他的外号——神眼秃鹰,而放弃总捕头的官衔,一颗心才放松,忙跟他寒暄两句,重新坐了下来。
董千舟见自己刚才的担心实属杞人忧天,心头更喜,忙引沈鹰入座,他本要引沈鹰坐在首席,但沈鹰见首席的全是黄河各帮的头领,便婉拒了,却坐到次席去,与古逸飘作伴。司马城却坐到第七席去了。
彭莲山轻声对董千舟道:“大哥,差不多了吧?”
董千舟道:“吉时到了没有?”
“快了!”
“再等一会。”
忽见一个饮马帮的帮徒走了进来,轻声道:“启禀两位帮主,铁叶帮帮主‘袖箭银刀’叶银辉求见。”
董千舟、彭莲山心头齐皆一跳,心想铁叶帮把摘星堡闹个天翻地覆,竟还敢在群豪面前露面!可真是胆大包天,不能理喻!
当下董千舟忙问道:“他可有什么话说?”
彭莲山急问道:“他是一个人来,还是带着人来?”
“他说他今日来此,一则敬慕帮主的为人,二则想借这个机会向天下英雄解释一下!”那帮徒道:“他只轻装带了一个随从,小的认得那是铁叶帮的执法堂主符大坚。”
董千舟把手负在背后,喃喃地道:“他要向天下英雄解释什么?”
那帮徒又道:“帮主,叶银辉还说素闻帮主义动江湖,他这个要求谅不会被帮主所拒。”
彭莲山道:“大哥,依小弟之见还是婉拒了他吧!”
董千舟道:“叶银辉敢冒险来求见,必有极为重要之事,他既然信得过饮马帮,信得过我董某人,我若反而不信他,又岂是大丈夫?”沉声道:“吩咐知客迎他进来,不可怠慢!”董千舟挽了彭莲山的手,双双走下大厅,立在阶前。
不久,果见一个知客引进两个中年汉子,前头那人面目俊朗,颏下留着短髯,腰上悬着一柄银刀,脚步沉重,脸带忧郁,一望便知必是近来轰动江湖的叶银辉,忙走前一步,抱拳道:“叶帮主大驾光临,敝寨上下生辉,董某五内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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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厅上群豪都震动了,有几个人忍不住失声叫道:“叶银辉竟敢来此,难道不怕摘星堡寻仇吗?”
董千舟道:“叶帮主为老朽脸上贴金,实使老朽汗颜,请叶帮主上座!”
叶银辉又向厅上群豪抱拳示意,然后坐在第三席。群豪都轻声交谈起来,说的都是铁叶帮跟摘星堡交恶的事。
沈鹰轻声问古逸飘:“老古,这件事你可清楚?”
古逸飘轻叹道:“何止清楚?老朽当夜也在场!”正想把经过转述出来,不料叶银辉已自个忍不住了,长身先向董千舟抱了一抱拳,清一清喉咙,道:“叶某来此是有几件事要向各位英雄交代一下的!”
厅内立时一静,人人都把眼光投在他身上,叶银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首先叶某要说的是,这些天来叶某并非躲在暗处不敢见人,而是在暗中调查真相!”
古逸飘忍不住问道:“如今令郎在何处?”
叶银辉长叹一声道:“说来诸位可能不信,自从那天离开摘星堡之后,叶某还未见过那小畜生一面!”
麦浩咦了一声:“你们不是同时被人救走的吗?”
“不错,当时有几个蒙面人来救走咱父子,但当叶某上了马之后,全身功力便倏地失去了,紧接着便人事不知了。到了次日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睡在一座破庙内,而犬子及三个敝帮的弟兄亦不见了!”
沈重插腔问道:“救走你们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问得好!叶某正要正告江湖,那些人不但不是铁叶帮的人,而且根本不知是来自何方!自此之后,叶某亦未再见过他们,这便是叶某要说的第二件事!”
叶银辉顿了一顿,又道:“第三件事,叶某始终认为犬子不会无端端地去暗杀上官堡主,叶某不敢说诸位眼花看错了人,而是认为其中必有一个难以揣测的原因,叶某希望以几个月的时间进行调查,探知真相!但叶某一则无面目再上摘星堡,二则摘星堡此刻也不会相信叶某的话,所以希望在场诸位假如见到摘星堡的人,请代转告一声,就说中秋之前,叶某必会给摘星堡一个满意的答复!”
飞道人双眼一睁,问道:“假如帮主查出其错是在令郎身上,那又会如何?”
叶银辉双眼神光一现,沉声道:“假如如此,叶某必定亲自反缚大子,把他送到摘星堡,任由摘星堡处置!”
不知谁轻轻说了一句:“以一个少帮主之命,去换一个堡主的性命,这笔生意可做得过!”
话音虽轻,但厅内之人均是武功高强之辈,人人均听在耳内。叶银辉厉声道:“假如有人查出犬子之行为是叶某人指使的,叶某立即当众自裁!如有违言,便如此杯!”抓起桌上的一只酒杯,用刀一挟,只听“啵”的一声,那酒杯立时粉碎!
叶银辉把酒杯碎片抛落地上,道声告别,推席而起,恭恭敬敬向董千舟行了一礼,“叶某身有要事,未能坐下喝帮主的寿酒,乞请帮主原谅!”
董千舟忙道:“叶帮主言重了,帮主今日肯来,已是给足了老朽的面子,希望帮主能早日洗脱奇冤,届时老朽必定登门造访,跟帮主痛饮三杯!”
叶银辉脸色稍宽,眼中异采一现,忽然大笑三声:“叶某能得帮主此言,虽死无憾,帮主肯移步敝帮,叶某怎敢不拼醉陪帮主喝个痛快!”言毕带着符大坚大踏步下阶而去。
厅内群豪又再议论起来,古逸飘趁这当儿,把当日的事简略地对沈鹰转述了一遍:“可惜他放着一个活菩萨不求,却声言什么亲自去暗中调查!”
沈鹰淡淡地道:“谁不知道老夫绝不涉足武林帮派的明争暗斗!”
彭莲山大声叫道:“吉时已到!”
礼乐手立即吹打起来,大门外的鞭炮也同时响了起来,饮马帮内内外外立即活跃起来。
董千舟笑哈哈地站了起来,说了几句应景的话,群豪立即纷纷向他祝贺起来,接着彭莲山又道:“上酒上菜,希望诸位多喝几杯!”
话音刚落,猛地听见屋顶上传来一道极之难听的声音,群豪齐是一怔,有人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鸟鸣声!”
“鸟鸣声怎会这般难听的!”
此刻一只通体翠绿的鸟儿自屋顶飞落,投在厅外的一棵花树之上,那鸟儿又是一声惨叫,蓦地转过头来。群豪这才看出这鸟儿声音虽怪,但体形跟普通的鸟儿也没有多大的分别,只是鸟嘴双边的茸毛却是鲜红色的,红得似鲜血。
翠绿的羽毛、红艳的茸毛,本都是好看可爱之至,但两者配合在一起,却产生一种极不调和而又刺目的效果。
“呱!”那鸟儿又是一声长鸣,眼皮一翻,露出一对绿幽幽的眼珠来,眼珠发出了异光,这刹那,又产生出一种妖异诡秘的气氛来,寻常的鸟儿的眼盖大都是灰黑色的,但此鸟的眼盖却是暗红色的!
大厅内的声音登时一静,那鸟儿又叫了一声,才振翼高飞,忽然有人惊呼:“这是泣血鸟!”
“泣血鸟?这名字怎地如此奇怪!”
“因为鸟嘴两旁的茸毛及眼盖是红色的,好像鲜血,所以苗疆的土人都称它泣血鸟!”
“原来是产自苗疆的,难怪咱们不曾见过!”
那人忽然长叹一声:“听说这是一种凶鸟,这鸟若栖落哪里,哪里便将发生……”大概他想起主人正在办大寿,岂能说些不吉利的话,遂连忙住口。
群豪亦都心中明白,是故亦没人问,古逸飘、沈重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当日都在摘星堡内听见这种鸟鸣声,鸟鸣声一起,巨变便发生了,是故心头都泛上一丝不祥之念。
只听有人问道:“这种鸟儿既然产在苗疆,为何会飞到河北来了?”
这个原因当然没有人知道,董千舟连忙道:“诸位都是老朽多年的好友,来,让老朽先敬各位三杯!”
厅内的气氛这时才恢复了过来,于是喝酒猜枚、说话欢笑之声盈堂,一片热闹景象,不一刻,已把那鸟儿的事忘记了。
群豪都是豪饮之辈,加上河北已多年来不曾有这般盛大的宴会,是以由午牌一直吃至黄昏,酒席才散去。
但来此的宾客多数仍未散去,他们大都要借此盛会一则结交新朋友,二则跟好朋友叙旧。
董千舟见气氛融洽,水陆英豪、黑白两道的高手欢叙一堂,竟然出奇的平静,心头之喜就更加难以形容了。
散席后,董千舟请留下来的群豪到后头水寨内小坐。
水寨掘了一道水沟通向黄河,水沟两旁设了不少水榭,沟岸植了无数的花树,布置得十分幽雅,水榭之下系了不少船只,大型的战船却泊在外面。
红霞满天,清风徐吹,群豪的酒意不觉一醒,都忍不住赞叹起来:“想不到饮马帮还有个这样的好地方!”
“董帮主倒会纳福!”
董千舟哈哈笑道:“诸位且到水榭内小坐,一下便会把酒食送上来。”
群豪各找几个知己,占据一座水榭,面对良朋美景,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沈鹰、古逸飘、沈重、飞道人、彭公志、麦浩、“一鞭卷风云”马千里、廖承天、紫翠雀及司马城十人,占了最外面那座水榭。
董千舟与彭莲山来回各处招呼群豪,不一刻,下人们便把菜一盘一盘送上来了。
彩霞已变成了暗红色,下弦月已隐隐现在树梢上。
一个帮徒捧着一盘酒食,忽然走近董千舟面前,也不知他跟董千舟说了什么话,董千舟点点头,伸手去接那个盛放酒食的木盘。
就在此刻,有人看见那个帮徒的袖管内忽然射出两排袖箭来。
每排三支,成品字形直奔董千舟。
董千舟显然没有防备,加上距离又近,只挪开半尺,已有四支袖箭射入他体内!与此同时,那个帮徒忽然一个倒翻跃出!
看见这情景的人一怔之后,才发出一片惊呼声,立时有人叫道:“快抓住那小子!”
“不好!饮马帮出了叛徒,伤了董帮主啦!”
旁边那座水榭的人立即飞身掠了出来,有的去查看董千舟,有的抽出兵器向那个帮徒扑过去!
那帮徒不退反进,刹那间双方便碰上了,只见那帮徒自衣底内抽出一柄银刀来,如闪电般,架开三件兵器,身子一歪,自隙缝中蹿出!
这当儿其他人也都发觉情景有点不对了,也都纷纷向这边掠去。
古逸飘目光一掠,眼皮一跳,道:“那柄银刀有点眼熟,快去看看!”
那帮徒再接一招,忽然一个没头跟斗倒翻起来,立足在沟岸旁的一座假山上。
彭莲山自远处掠了过来,喝道:“你是哪个分舵的弟子!?”
那帮徒冷笑一声:“少爷会是饮马帮的弟子吗?不必瞎猜,少爷便让你们看个清楚!”右手在脸上一抹,脸上登时变了个模样。
有人惊呼起来:“他便是杀死上官凌霄的叶少煌!”
“不错,他正是铁叶帮的少帮主,左手执银刀,河北只有叶家一派!”
彭莲山大怒,双脚一蹬,如飞鸟般扑了过去。
古逸飘等人心中都暗忖道:“看你这次又有谁能救得了你!”
彭莲山再一掠,已至假山前,身子斜飞起来,双掌如山向叶少煌印过去。
叶少煌左手银刀倏地往腰带上一插,右掌迎了上去。
彭莲山闻声提气,喝道:“下去!”手上又加上两分内劲!
叶少煌右掌未待与彭莲山按实,身子突然向后飞去,再凌空一个跟斗,只听“扑通”一声,已投身落入水沟!
水花四溅,却已不见了叶少煌的人影,彭莲山又怒又急,喝道:“快!下水抓人。”
旁边几个饮马帮的帮徒连衣服也不换便跳落水中,闻声而来投入水沟搜索的人越来越多,但过了一阵,下水的人都纷纷露出水面,道:“副帮主,水底下不见有那小子!”
“什么?”彭莲山一怔,随即飞身而下,他并非跃落水中,而是在离水半丈处横飞五尺,落足在一艘系在水榭下的小舟上。
“立即发信号,吩咐外面的弟兄封锁河面,不得让那小贼离开!”话音一落,右手随之一划,只见白光一闪,那条系船的麻绳便应声而断了,小舟一荡,掠出一丈。
只这一会儿工夫,附近便已乱了起来,有人高声叫道:“不好啦,董帮主断气了!”
群豪见状也都纷纷跃落小舟,解缆追了下去,一时之间,水沟内全都是人。
火把把水沟照得发光,却不见有叶少煌的人影。
古逸飘一怔,立即传声问道:“彭副帮主,请问水沟内是否另有暗道?”
彭莲山的声音自远而来:“没有!”
群豪都松了一口气,心想外面出口只要一被大船拦住,叶少煌就算背生双翅也难飞得出去!
信号一起,水沟外的大船果然都升帆移动起来,一字横排,把出口封住,同时大船上的帮徒也有不少人跌落水中。
沈鹰仔细查看董千舟的尸体,只见四支袖箭,一支射在肩上,一支射在小腹,另两支都射在心房上。袖箭入体直至没柄,即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董千舟临死前的神色却是一片惊诧,恐怕他至死也不知杀他的不是自己的手下,而是叶少煌!
刹那,树上又传来那呱呱的鸟啼声,此刻的叫声比之日间更加凄厉难听,群豪心头俱是一沉,皆暗忖道:“这鸟果然是只凶鸟!”
古逸飘大声道:“摘星堡发生巨变时,也有这种鸟儿出现!就不知这鸟是否便是那一只!”
廖承天道:“这种鸟儿罕绝难见,料必就是那一只!”
古逸飘心头一跳,失声叫道:“怎会这般巧?莫非传说真的不虚?它飞到哪里,哪里便有大祸发生?”转头望向沈鹰,只见他低头沉思。
沈重忽然扬声问道:“刚才讲述此鸟来历的是哪一位高人?请他再把它的来历说个详细!”
水榭附近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人出声,沈重连问了三声,见没人作声,便又改口道:“有谁知道那个道出凶鸟来历的人?”
一忽,有人应道:“不见那人了!”
古逸飘心头一跳,转头问道:“老鹰,你看这里面可有什么玄妙?”
沈鹰眼光落在水沟内,不发一言。
那鸟儿忽然在群豪头上飞转起来,叫声不绝如缕,一声比一声凄厉。群豪觉得此鸟必有一股不可忖测的神秘力量,心头都是升起一片寒意。
忽然有人嘶声叫道:“此鸟既然不吉利,咱们把它打下来吧!”
说也奇怪,那怪鸟似乎懂得人语,忽地向上一冲,投入黑暗中,再不复见。
黑暗仍然笼罩着大地,时间却一点点流逝,一阵夜风吹过,水沟内突然升起一团水气,水气如烟似雾,火把之光便朦胧起来。夜寒如水,群豪仍默默地站在沟岸上,静看饮马帮在搜索。
阳光终把黑暗驱散,叶少煌却似泥鳅般在水里消失了,沟内沟上的人,心头都蒙上一片阴霾。
第二章 满天风雨
继上官凌霄及董千舟之后,又有一个死于叶少煌的袖箭底下,此人竟是参加董千舟寿诞的百里牧场场主“一鞭卷风云”马千里!
马千里是在鸿宾客栈之内被杀的,与他同房的便是以轻功驰誉江湖的飞道人!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黄河水涨。自上游奔流下来的黄浊的河水在河床上滚过,把附近的沙石卷得无影无踪。
摘星堡、饮马帮及百里牧场的人,心头上的悲愤,却未能消失。
饮马帮水寨内的水榭周围花儿都开了,红的黄的、紫的白的都在绿叶上争妍斗丽,清风吹过,把花香送入水榭。
水榭内的人却无心欣赏,此刻他们的心比造假山的太湖石还沉重。
水榭之内只有六个人,摘星堡的周千岁及上官凤、饮马帮的彭莲山、百里牧场马千里的两个儿子马如龙、马龙风,最后一个便是目击马千里被杀的证人,身材瘦削矮小、脸如猴子的飞道人!
水榭之内一片沉静,只闻水沟内小舟的“咿呀”声响。
马如龙轻咳一声,说道:“道长,晚辈虽然已经看过你托人捎来的信,但希望道长能亲口再说一遍!”
飞道人后背靠在栏杆上,神态甚为疲乏,双眼望着屋顶,喃喃说道:“使人吃惊的不是叶少煌的袖箭,而是那头怪鸟,那头名叫泣血的怪鸟!”
彭莲山失声道:“又是那头鸟!莫非那天客栈之内也有那头奇怪的鸟儿?”
“鸟儿没在客栈内,而是在屋顶上的!”飞道人再也坐不下来,负手在水榭内踱起步来:“董帮主寿宴之后,贫道本是先走一步的,所以贫道找到客栈住下。而令尊到时,客栈早已客满,贫道便邀令尊同住,令尊欣然同意,没想到却害了令尊一条人命!”
马如龙、马如风听至此,一颗心如同拉紧了的弦线,呼吸也粗重起来。
“晚饭之后,令尊叫小二送一盆水进屋洗澡,贫道在房内自然不大方便,所以便借故离开了!当贫道离房不久,忽然听见屋顶上传来鸟鸣声!”
马如风截口道:“那是什么鸟的叫声?”
周千岁、上官凤、彭莲山的眼光也都瞪在飞道人的身上。飞道人脸上忽然现出几丝惊恐的神色来,喃喃地道:“那鸟儿必是地狱魔鬼的化身,所以它的叫声才会那么凄厉难听!”
马如龙颤着声问道:“道长是出家人,怎也怕了……”
飞道人轻咳一声,说道:“贫道听见鸟鸣声后,心内不安起来,坐在客栈的饭堂内暗暗提防,生怕有人会对贫道不利!贫道在摘星堡及饮马帮都曾听过此鸟的叫声,也亲眼看见过祸事的发生,所以……咳咳,也难怪贫道当时有那种心情!”说至此,他自嘲似的苦笑一声。
“后来便有人来杀你跟家父?”马如龙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贫道坐了一阵,忽然听见后堂屋内传来一道异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跌落地上般,这刹那,贫道心头突然泛起一个不祥之念:‘莫非马场主发生了什么事?’心念未了,也顾不得惊世骇俗,自桌子上飞向内堂!
“当贫道来到屋外,听见里面有异声,遂一边抽出尘拂一边踢开大门!只见令尊坐在水溃中,单手挥鞭接战一个店小二!地上还放着一个大木盆,水是热的,白烟袅袅,加上暮色苍茫,视线有点模糊,那情景十分妖异诡秘!
“贫道大喝一声,尘拂朝那个店小二击去!那店小二忽然自身上抽出一柄银刀来,右手一抡,刀锋贴着尘拂藤柄削了下来,贫道吃了一惊,连忙收招换式,同时惊问道:‘你莫非便是叶少煌?’
“那小二右手在脸上一抹,冷冷地道:‘少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也不想瞒你,正是铁叶帮叶少煌也!’贫道又惊又怒,一口气连发七招,不料竟被他从容化解。贫道问他:‘马场主素在关外经营牧场,你年纪轻轻与他有什么仇恨,要用计赚他?’”
马如龙急问道:“他如何说?”
飞道人脸上升起一丝惊怒之色:“他道‘腥风血雨之江湖,杀人还要问道理吗?’这刹那,那鸟儿又叫了。他又道:‘说不定连你也杀了!’贫道喝道:‘贫道人就在你面前,有本事便来取命吧!’当时贫道把一身压箱本领全都使了出来,一口气连击一十三招,但那小贼银刀翻滚,居然从容挡去!
“贫道心中越斗越是诧异:‘叶少煌小小的年纪哪有这份功力?由此及之,他老子的功夫岂非更加厉害!’”
说至此,飞道人长叹一声,说:“老实说,铁叶帮虽也有点势力,叶银辉武功也不错,但铁叶帮终非大帮,叶银辉也非绝顶高手,他的儿子怎可能有能力连接贫道全力攻击的十数招而毫无困难呢?”
彭莲山道:“这的确十分怪,以前却未听说他有这身本领!”
飞道人吸了一口气续道:“当下贫道便喝问:‘你到底是不是叶少煌?’他长笑道:‘你看我这左手刀法不是家传的吗?’”他说至此,把头转望向周千岁。
周千岁叹息道:“那天他所施的刀法,的确是叶家的左手刀法!老朽曾经看过叶银辉使过好几次,相信没看错之理!请道长再说下去!”
“这时候,店内的人都听见打斗声,纷纷走来查看,那小贼虚晃一招,转身向后窗飞去,贫道焉能就此让他逃逸?急掠向前,不料那小贼右手向后一拂,便射出几支袖箭来,贫道忙住脚挥动拂尘把袖箭击落!只这一耽误,那小贼便逃去无踪!
“后来贫道回身检看马场主的伤势,这才发觉他早已伤重而亡了,刚才之所以还能挥鞭,大概只是为了等贫道赶来,好让贫道知道凶手是谁!是以强提最后一口气,拼命支持而已!”
飞道人说至此,声音便戛然而止,马如龙兄弟眼眶又红了,胸膛急促地起伏着,马如风一拳捣在栏杆上,叫道:“百里牧场誓把那小贼挫骨扬灰!”
周千岁沉声道:“敝堡何尝不欲生啖其肉!”
彭莲山怒道:“可惜现在连叶银辉的下落也不知道!”
周千岁冷笑道:“九成他已找了个什么地方藏了起来!”
上官凤忽然道:“叶伯伯不像是这样子的人!”
周千岁不禁怒道:“叶少煌那小贼更不像是个没血性的人,但他却杀了一个又一个,这又怎样解释!”
上官凤嗫嚅地道:“爹以前亦说叶伯伯为人十分忠厚……”
“那是以前,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还能说是忠厚?”
“也许不是他指使的!”
周千岁吸了一口气,道:“这一点我不否认,但叶少煌总是他儿子!”
彭莲山说道:“叶少煌年少英俊,虽然风流一点,但却不似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飞道人喃喃地道:“这可能有一个咱们不知道的原因!”
马如龙问道:“什么原因?”
话音一落,头顶上又传来那泣血鸟的叫声。
众人心头齐是一沉,马如龙叫道:“莫非便是它!”
泣血鸟在这座水榭略一歇脚,便又飞到另一座,马如风冲出水榭,倏地手腕一抖,一条长鞭陡地出手,鞭梢望泣血鸟扫去!
泣血鸟一声凄叫,振翅高飞而去!
周千岁、彭莲山及上官凤脸色都变了!这刹那,他们心中都同时泛上一个念头:“泣血鸟所到之处便会发生祸事,难道此处又会发生什么……”
飞道人眉头一跳,涩声道:“贫道要说的话都已说罢,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找到叶家父子,为避免再有意外,任何人发现他们后,都不要贸然出手,并希望能互相通知联络!”
彭莲山也怕帮内会再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也急道:“道长之言,正合彭某心意!”说罢便站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都知道主人已有送客之意,便齐声向彭莲山告辞。
出了大门,马如龙问道:“诸位去何方?”
周千岁道:“老朽跟侄女将返回本堡,今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飞道人道:“贫道素来独来独往,贤昆仲呢?”
“晚辈想留在关内!”马如风咬牙狠狠道:“就算搜遍河北每一寸地方,也要把姓叶的小贼找出来!”
“假如他已不在河北呢?”
马如风一怔之后,道:“追到苗疆也不罢休!”拉一拉乃兄的衣袖,大踏步走前。
飞道人望着他俩的背影,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异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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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千岁及上官凤默默地坐在马上,心头都十分沉重。驰了一阵,周千岁轻声道:“凤侄女,司徒贤侄那里怎还没有人来?”
上官凤粉脸微微一红,垂下螓首道:“侄女怎知?”
周千岁轻叹一声,仰头喃喃地道:“照按三年前的约定,他家应该在今年中秋来迎娶你,可惜你爹爹……”
上官凤忽然抬头道:“周伯伯,侄女不想嫁……”
周千岁一怔,连忙把马勒住,回头说道:“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下岂有不嫁的姑娘?哈哈!”这月余来,他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但爹新丧未久,侄女尚在服孝期间,我,我……”
周千岁温声道:“这个倒可以跟司徒家商量一下,叫他们把婚期推后,你别想得太多,走吧!英贤侄脸俊心慈,是个理想的丈夫,起码比叶少煌强得多!”说罢拍马催前。
上官凤心头一跳,粉脸又是一红,脑海中立刻泛上两张年轻的脸庞来,第一个是河南司徒庄的少庄主司徒英,司徒英的脸庞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她脑海中全为叶少煌的脸庞所占据。
蓦地她心头一跳,暗骂道:“我已是司徒家的未过门媳妇,他、他又是杀死爹爹的恶贼,我、我……怎会还想他……”想到此,她一张娇脸如火烧般滚热,忙轻挟一下马腹,急急追上周千岁。
两人日夜赶路,不一日便已到了洛阳。
一到洛阳地界,行人对他们都投来惊异及黯然的神色,周千岁及上官凤也没在意,到了摘星堡前,两人目光一及,脸色都全变了。
只见堡门倒塌地上,围墙一片灰黑,也不见有摘星堡的堡丁,两人心知有变,都拍马冲入堡内。
一入围墙,齐叫一声苦也,原来堡内房舍只剩下一片瓦砾,四处都是火灰,却不知被何人放火烧了。
上官凤飞落马背,一阵风似地冲了过去,大声叫道:“娘,娘!女儿和周伯伯回来了!”
几只在瓦砾中觅食的鸟儿闻声腾空而起,却没人应她。
周千岁神色有点疯狂,策马在堡内狂奔起来,叫道:“叶银辉,我周千岁跟你势不两立!”
上官凤一怔,抬头问道:“周伯伯,你怎知是叶伯伯放的火?”
周千岁怒道:“你若还是摘星堡的人,便不准再叫他伯伯,倘若不是他干的好事还有谁?”目光一掠,忽见远处有个人影一动,他大喝一声:“谁?给老子滚出来!”
一堵废墙后走出两个神色惊惶的堡丁来,周千岁心头一松道:“原来是你们,本堡是被谁毁掉的?”
上官凤却问:“我娘去了何处?”
那两个堡丁跪了下来,悲声道:“启禀堡主,三天前的一个晚上,忽然来了几个蒙脸黑衣人,他们一进来,便四处放火……”
周千岁怒道:“你们就眼睁睁的任人放火!”
另一个堡丁忙道:“堡主有所不知,他们不知带了什么东西,不断抛了出来,那些东西落地便起火了!”
上官凤急得泪花乱转:“我娘到底去了哪里?”
“夫人见来了敌人,一边吩咐咱们救火,一边截住一个蒙脸黑衣汉厮打,不料那人武功十分高强,才几十招夫人便被他制住了!”
“后来呢?”上官凤又急问了一句。
“后来他们便把夫人掳走了,咱们又追不上,所以……”说着两个堡丁都把头垂下。
周千岁喝问道:“如今只剩下你们两个?其他人全去了哪里?”
“他们都散了,属下两个因深受上官堡主大恩,所以才留了下来……”
周千岁大叫一声,喷了一口鲜血来,倒头自马上栽了下来。
上官凤大吃一惊,连忙扶起周千岁,在他后背推拿了一阵,周千岁才缓缓睁开眼来,喃喃道:“气煞老夫也!那些黑衣人跟上次来救叶银辉的是否一样?”
一个堡丁答道:“是的,服饰一模一样!”
周千岁挣扎地坐了起来,挥手道:“你们也散去吧,待杀了叶家父子,本堡再度筹划创办时,你们再来吧!”
那两个堡丁互望了一眼,向周千岁、上官凤叩了一个头,联袂离开。
上官凤呜咽道:“大风来时,各散东西……周伯伯,咱们现在怎么办?”
周千岁心事沉重,半晌才道:“如今只好过河到司徒家讨救兵了!”
上官凤心头一动,欲言又止。而周千岁不再作声,盘膝坐在地上,运功疗起伤来。
眼看日头偏西,满天红霞如血。西风斜吹,瓦砾飞扬,上官凤只觉天地茫茫,不知何处才能安身。两个月之前,她还是个不知忧愁的姑娘,自从上官凌霄死后,连番受打击,使她初尝痛苦的滋味,现在她别无所求,只望能早日找到母亲,再找个清静的地方平静地度过一生。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见周千岁自地上一跃而起,道:“凤丫头,咱们走吧!”目光一掠,见上官凤双腮泪渍斑斑,心头一酸,走前几步,轻轻抚了她一下秀发,柔声道:“凤丫头,你不必担忧,有我周千岁在世之日,必把你平安地送至司徒家!”
上官凤默默无语,两人重新上马,向南驰去。
黑暗笼罩着大地,周千岁和上官凤心头比铅还重,一路上不曾交谈过,既吃不下,又睡不着,任由马匹轻驰。
月被乌云遮住,只有疏落的星星在闪烁,估计已是二更了,前头有一片树林,周千岁回头问道:“风丫头,你累不累?进去歇一下吧!”
“侄女任凭伯伯作主!”
周千岁轻叹了一声,一拨马首向旁走去。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点异声,他大吃一惊,急忙回首道:“小心有人,快走。”
话音未落,只见到树林内冲出几个黑衣蒙面汉子来,把周千岁、上官凤前后堵住!
这番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周千岁左掌一引,右掌挟风急拍而出:“老夫跟你们拼了!”
上官凤也忙把一对短剑抽了出来,叱道:“你们把我娘抓去哪里?”
一个蒙面人吃吃笑道:“姑娘跟咱们去一趟,不就见着了她!”
上官凤双剑急剌,那蒙脸人身子一歪,右手却来拉马缰。
上官凤大惊,短剑改向对方的手腕削去,那汉子只好放缰,五指如钩,向上官凤的腰侧抓去!
上官凌霄既有“摘星手”之外号,其轻功及掌法自有过人之处,上官凤是他的独生女,轻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电光石火之间,她脚尖一用力,身子凌空飞起,那汉子一抓抓空!
上官凤飞落地上,另一个蒙面汉抽出一把钢刀来,把她截住,上官凤此刻早把生命豁了出去,双剑暴风雨般攻了过去。
蒙脸汉一柄钢刀上下翻飞,堪堪把剑招挡住。她偷眼一看,见周千岁以一敌二,形势也是不甚好,知道今日绝难善了,存心溅血此处,是以双剑竟没有一招是防守的!
所谓一夫拼命,万夫难挡,那蒙脸汉心头一慌,手脚稍为一慢,被上官风在肩上剌了一剑。
上官风一剑得手,精神一振,正想再迫前把其击毙,猛觉后腰一麻,身子已不能动弹,原来刚才那个要来抓马缰的蒙脸汉见上官凤不察,立即抽出一对判官笔来,自后偷袭。
上官凤是初出道的雏儿,顾前不顾后,一下便被人制住,那蒙脸汉一把抓起上官凤,反跃上马背,邪笑一声:“兄弟们,小弟先走一步了!”一挟马腹,望前奔去。
上官凤手脚不能动弹,倒在那汉子怀中,又羞又怒,叱道:“你想怎地,快放我下来!”
蒙脸汉冷笑一声:“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不分黑白的妞儿!”空出左手,又点住了上官凤的哑穴。
马行甚速,眨眼间已驰出了五十多里,蒙脸汉忽然把马勒住,抱着上官凤跳下马来。他临行时又在马腹上踢了一脚,马儿吃痛,空鞍奔去。
蒙脸汉抱着上官凤,直向山上驰去,这座山虽然不高,但怪石嶙峋,人藏在石后,不怕被人发觉,蒙脸汉来到一块大石之后,把上官凤放在地上,邪笑道:“想不到老子今夜竟有这个艳福!”双手一落,立即替上官凤宽衣解带起来。
上官凤又羞又急,泪水在眼眶中乱转,此刻她手脚不能动,口又不能喊,当真如刀下的羔羊。
衣襟解开,露出比羔羊还白嫩的胸脯来,月光下如同女神般美丽,蒙脸汉扯下罩巾,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动作也似为之一顿。
上官凤闭起双眼,珍珠似的眼泪一串串滴下。
蒙脸汉行动忽然快了起来,也解开自己的衣钮,接着准备把长衫脱下,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蒙脸汉忽然一顿,喝道:“谁!”
话音未落,只见石后跳出一个灰袍蒙脸人来,手上抓着一柄银刀,向蒙脸汉斩去!
蒙脸汉衣服脱了一半,不及抽出判官笔,只得滚地闪开!
但灰袍汉子不肯放过他,掠蹿一步,银刀再度高高举起,蒙脸汉扯着衣袖要去抽判官笔,但灰袍汉忽然飞起一脚,把他踢飞!黑衣汉子借势和身向山下一滚,亡命而逃。
灰袍汉子收起刀来,看也不看地上的上官凤一眼,转身欲走,上官凤急道:“恩公,我,我被人制住穴道!”
原来她一急之下,一股真力冲了上来,加上时间已久,哑穴竟然自动解开了。
灰袍汉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发着异光,顿了一顿,眼皮一垂,慢慢向上官凤走去
上官凤娇脸如血,赶紧把眼睛闭起,灰袍人弯下腰来,目光不敢触及她的胸脯,颤着声问道:“是哪个穴道?”
“京门穴……”上官凤心头急速地一跳,双眼一睁,看不到灰袍人的相貌,忙又把眼闭起。
灰袍人犹疑了一下,才扳住上官凤的肩膀帮她翻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食指在她后腰上连点三指,上官凤一拉衣襟遮住胸脯,坐了起来,目光一及,见灰袍人左手执刀,不由惊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灰袍人身子一震,连忙转身过去。上官凤自地上一跃而起,颤声问道:“你到底是叶伯伯,还是还是叶、叶……小贼……”说到后来,气已泄了。
灰袍人倏地又转过身来,干涩地道:“?锝悖阋膊幌嘈盼遥俊?br />
上官凤倒退几步,尖叫道:“真的是你!我,我……我不要你救我!”
灰袍人眼皮一垂,无语地望着脚尖,上官凤大叫一声,赤手扑了上去,一把扯着叶少煌叫道:“我要杀死你……谁叫你杀死我爹爹!”
叶少煌呜咽地道:“你要杀便杀吧,我绝不怨你!”他忽然扯下罩巾,露出那张英俊无比而又痛苦至极的脸庞来。
上官凤身子一震,没来由地把手松开,双脚也向后退了一步。
叶少煌走前一步,语调空洞地说道:“我了解你的心情,你要杀便杀吧!”手腕一转把刀递了过去!
上官凤娇躯不断发抖,默默地接过刀来,随即高高举起:“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叶少煌身子如石像般挺立着,良久才摇摇头。
“快说,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爹爹!”上官风声音似哭地叫道:“去年你在开封不是对我说过,你最敬佩的人,其中一个便是我爹爹吗?”
叶少煌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沉声道:“不错,那正是我的肺腑之言!”
上官凤带哭地道:“那你快说,为什么你要杀死爹爹!”
叶少煌脸色逐渐变了,忽然嘶声叫道:“我根本没有杀死你爹爹,根本连一个人也没杀过,你怎样连我也不相信!”
“鬼才相信你!我相信我的眼睛,叶少煌,你有没有遗言要交代?”
叶少煌眼中忽然露出一股痛苦之色,双眼望天,轻轻摇头。
上官凤一咬牙,银刀挟风劈了过去!
叶少煌不闪不避,眼看银刀即将临身,上官凤手腕倏地一偏,那刀却劈落地上。
叶少煌双眼似升起一层水光,怔怔地望着上官凤,上官凤忽然哭道:“你,你为什么不闪开?”
叶少煌头一抬,喃喃地道:“与其含冤偷生,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何不一死了之!”
上官凤泪一收:“难道含冤而死比含冤偷生还好?”
叶少煌奔前一步,双手抓住上官凤的肩膀,一阵乱摇:“你相信我是冤枉的?你真的相信?”
上官凤泪又下了,“叮当”一声,银刀跌落地上,泣不成声地道:“我、我……不、不……不知道……”
叶少煌目光一落,心头一跳,猛地怔住了,他刚才一阵乱摇,上官凤的衣襟又敞开了,露出一对羊脂似的玉峰,他虽自命风流,却是个守礼的君子,连忙松手转过身去,幽幽地叹了一声:“不错,我叶少煌是冤枉的!”
上官凤对自己的露胸,却似毫没所觉,急声道:“在我杀你之前,我愿意听听你的解释!”
叶少煌心中燃起一点希望之光,这些日子来,他无时不想找个人倾诉心中的冤屈。
此刻一听上官凤之言,如久旱初逢甘露般,急速地转过身来,但只转了一半,便硬生生地停住了:“请凤姐……”
“什么?”上官凤一怔。
“这个这个……小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你,你……”叶少煌似初学人语的孩童般。
上官凤秀眉一皱,微愠地道:“你要请我放过你?”
“不是不是!”叶少煌一顿又道:“没什么了,咱们就这样交谈吧!”
上官凤声音一变,有点冰冷地道:“谁跟你交谈?我只要听你解释而已!”一阵夜风吹过,她倏地觉得胸膛一凉,下意识地低头一望,刹那间,一张脸登时红得似夕阳,她连忙把衣扣扣好,再也作声不得。
叶少煌脑海中一片混乱,只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良久才长叹道:“小弟的确没有杀死上官叔叔!他古道热肠,急公好义,小弟对他一向佩服得很!我也不知如何解释!总之我没有杀他,那一夜我也没有去府上!”
“单凭你这一句话,叫我怎样相信你呢?”
两人背对背沉默了一阵,上官凤才问:“你也没有去饮马帮?也没有到鸿宾客栈杀死马千里马场主?”
“没有没有!小弟整日东躲西藏,哪里还敢在人前出现?”
“哼!那天你们父子被那些黑衣蒙脸人救走之后,你一直在哪里?那些蒙面人又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
“小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人,因为在此之前,小弟不曾见过他们任何一人的真面目!”叶少煌吸了一口气:“那天小弟跟家父等上了马车,马车便驰出去了。驰了一阵,爹爹说他全身酥软,发不出力来,小弟一惊,一动之下,才觉得连手脚也动不了,不久便人事不醒了!
“待到小弟醒来,已在这附近了,连爹爹、刁威等人都不知去向了!小弟怕到外面去,寸步难行,这月余来,却在这附近藏藏躲躲的,过着像老鼠般的生活!”
上官凤忖道:“看来他倒真可怜的!”心头一动,又忖道:“哼,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我爹爹的仇……要是娘知道了,岂不要让她气坏!”
她芳心百转,叶少煌见她不说话,不由问道:“凤姐,小弟的话你不相信?”
上官凤又忖道:“我今日要不要杀死他?他又该不该死?假如我爹爹是他所杀的,自然该死,但……但他今夜在危难中救了我,免我毁去清白,这……我今夜便饶他一次吧,我爹常说大丈夫要恩怨分明,我虽是一介女流,也不得有违爹的教训!”她有了个借口,便转过身来,道:“叶……今日念在你曾救……我便饶你一命,日后若再见到你,便是仇人!”
叶少煌心头一沉,喃喃地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只怕天下再无一个人相信我的了!”
上官凤心头一酸,垂头道:“也许叶伯伯会相信你!”
叶少煌心头一跳,急问道:“你见过我爹爹?”
“我没有见过,不过有人见过他上月底在饮马帮出现过!谁料他一离开,你又出现了,结果把董帮主杀死!”上官凤忽然问道:“你这几天是否觉得有点异样!比如你精神恍惚,魂游太虚?”
叶少煌道:“这月余来,我经常觉得有点头晕……”
上官凤跳了起来说:“对!也许有人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令你能在某一个时期内性情大变,又忘记了前事!当你变成了另一个人之后,便四处去杀人!”
叶少煌脸色一变:“真的有如此神奇之事?但并没有人在小弟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假如能够让你发觉的,那还能成功吗?有一种鸟,叫做泣血鸟,是产自苗疆的……”
“这跟小弟有什么关系?”
“这种怪鸟,既然产自苗疆,又怎会在你每次杀人之前便出现?苗人善于下蛊,也许……”
叶少煌问道:“你认为小弟被人下了蛊?”声音一落,一张脸早已毫无血色:“听说被人下了蛊的,如果违反放蛊者的命令,便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小弟,小弟不如自裁好了,省得再去连累其他人!”
“不可!”上官凤忽然走前几步:“你若死了,这冤情世上又有谁能知道?真正的凶手岂非仍然逍遥法外?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一刀把你杀死吗?”
“小弟多谢姐姐,小弟知道姐姐对我好……”
上官凤粉脸又是一红,幸好此刻月亮躲在云朵后,四周一片漆黑,叶少煌不曾发觉。自从两年前上官凤在汴京与叶少煌邂逅之后,芳心便乱了。叶少煌不但相貌英俊、风度翩翩,是姑娘家梦中的情人,而且武功高强,聪明敏捷,侠义心肠,这种人本是梦寝难求的夫婿,何况叶银辉跟上官凌霄又是多年的老友。
可惜当年司徒安救了上官凌霄,刚巧上官夫人跟司徒夫人都身怀六甲,上官凌霄感激之余,当下便与司徒安指腹为婚,两家的亲事也这样定下了。
上官凤脑中又泛上司徒安之子司徒英的影子来,据说司徒英不但武功超群,而且相貌也不错,但上官凤始终觉得他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但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也说不出来,不过这种感觉却是在认识叶少煌之后才产生的。
一年来,上官凤不时在梦中见到叶少煌,她自知不该,可是叶少煌的形象就像是影子般一直缠着她。
一阵夜风吹过,上官凤瞿然一惊,倏地想起刚才自己的身子已被叶少煌看过,一颗芳心如小鹿般乱撞起来,粉脸更是热得烫手,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心中不断暗暗地问自己:“我该怎办?我……真是冤孽……看来我跟这冤家今生是没有指望的了!但我、我也不愿嫁去司徒家……大不了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反正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叶少煌哪里知道她的心事如此复杂?柔声问道:“风姐,你在想些什么?”
上官凤心头一跳,半侧着身道:“没有、没有什么……嗯,你还未离开?”
叶少煌一怔,喃喃地道:“我该去哪里?你又要去哪里?”
“你该重入江湖去明查暗访那个放蛊在你身上的人……你不要再理我,我、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说到后来,上官凤声音已有点沙了。
叶少煌发了一会怔,才道:“如此小弟告辞了,请凤姐保重!”
上官凤不肯让他看到她眼眶内的泪花,背对着他:“你、你也要保重……”
叶少煌咬了一咬牙,转身大步走。忽然听见上官凤叫道:“少……你……你的刀!”
叶少煌回身拾起地上的银刀,嗫嚅地道:“凤姐,我……我去了,你保重……希望日后能再见到凤姐你!”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官凤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暗道:“这冤家莫非也对我有意?”一张脸登时又红了。她在石上怔怔地坐了一阵,天色渐明,四周景物可辨,这座山光秃秃的,也没什么好看,上官凤把衣服整理了一下,便下山而去。
一踏上官道,她忽然怔住了,天下虽大,何处有容身之所?父死母亡,除了上司徒家之外,似乎别无他途了。
可是一想起司徒英,心中便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感,想了一阵,决定走回昨夜遇伏之处,看看是否能找到周千岁。
她心事沉重,垂头步行,多少人马自她身边经过,她都没注意到。由于走得慢,待她走到昨夜遇伏之处,日已正午,只见地上泥沙凌乱,附近树木有折断之迹象,那些人早已不知去向。
上官凤又站住了,心中不断反复地问自己该去何处。坐了好一会,觉得肚子有点饥饿,便入林看看有否野果可采,不料却见着了一人,赫然正是叶少煌!
叶少煌那张脸庞并没有变,腰上也仍是插着一柄银刀,却已换了一件白衣,满脸忧郁中仍带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
上官凤脸颊又有点发烧了,轻声道:“你还未去远?”
叶少煌似乎微微一怔,轻声答道:“小弟,小弟不知要去何处……”
上官凤同感地叹息一声,幽幽地道:“我何尝不是?”
“你可以去司徒家,虽然还未过门,但这时候顾不得这么多了,何况咱们江湖儿女也不必顾忌这些!”
上官凤心头一阵绞痛,心中大叫:“我不去,我不是司徒家的人!”同时心中又泛起另一个念头:“难道这冤家还不知道我对他的情意?”
叶少煌又问:“凤姐,小弟说错了吗?”
上官凤脸色一沉,说道:“我昨夜叫你不要再让我看见,否则我便……便要把你杀掉,你忘记了吗!”
叶少煌嗫嚅地说道:“小弟情愿让凤姐杀死,好过死在别人手中!你不知道小弟如今已寸步难行吗?”
上官凤心头又是一跳,幽幽地道:“你不要胡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说了一半,她忽然觉得叶少煌已走近她身边了。
“凤姐,咱们一起走吧!”
上官凤脱口问道:“去哪里?”
到一个毫无人迹的世界,那里没有烦恼,没有人打扰,只有咱们两个人!”
“你,你……你不知道我已是司徒家未过门的媳妇吗?岂能和你在一起?”上官凤咬着唇转过身去。
叶少煌声音也变了,说道:“小弟知道你不喜欢司徒英,而小弟对凤姐一向又十分仰慕……小弟实在……”
“不要说了,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我,哼!”上官凤道:“你快离开,否则我要叫人来了!”
叶少煌长叹一声,无奈何地转过身子去。
过了好一阵,上官凤转过身去,已不见了叶少煌,刹那间,心头泛上一股莫名的寂寞,寂寞得好像连灵魂也离体飞去。
她魂不附体地穿林而出,忽觉一股杀气临身,一抬头,便看见三个黑衣蒙脸汉子了!
中间那个邪笑一声道:“昨夜朱飙抱着她去了一夜,还未回来,现在她却独自一个,莫非朱飙让她杀死了?杀死在她胯下!”
其他两个蒙脸汉同时暴出一阵如雷的笑声。上官凤轻叫一声,飙前一步,五指向那人的脸部抓去!手臂才探出一半,已一个倒翻飞起,反向树林深处掠去!
那三个蒙脸汉哪里肯放走她,只十余丈的路程,便又把上官凤围住。
“看情况,朱飙咋夜还未得手,嘻嘻,莫非这块天鹅肉要留给咱三个?”
上官凤大怒,骂道:“狗嘴长不出象牙的禽兽!”此刻她身无寸铁,只好赤手空拳扑上去,心中却又有点后悔刚才赶走了叶少煌。
上官凤武功虽不错,但以一敌三便不如了!只数十招便又被那些蒙脸汉制住麻穴。
为首那个蒙脸汉,嘻嘻一笑,道:“你们两个到外面把风,待大哥我先享受了后,自然会让你们尝尝第二遍的!”
另两个蒙面汉齐声大笑而去。为首那个钢刀在上官凤衣上一划,上衣便敞开了,那汉子怪叫一声,一对眼睛睁得似鸽蛋般,正想有所动作,忽听他叫道:“谁?”如受伤的豹子般跳了起来。
上官凤睁开一丝眼睛,见一个白衣蒙脸青年,左手执着银刀,正把那个黑衣汉连连迫退。
上官凤芳心又羞又喜,暗道:“幸而他来了……真是冤家!”想起上官家跟叶家的恩怨,她不觉柔肠百结起来,只盼目前能安然渡过危险。
那白衣蒙脸客使的果然是叶家的左手刀法,出手辛辣,招式十分诡异,落刀之处,往往出人意料,黑衣汉显然不是敌手,仓惶而退。
白衣蒙面客也不追他,转身面对上官凤,喉头一阵耸动,“咕”地响了一道怪响:“凤姐,你真美丽!”
上官凤又羞又急,一张脸红得像颗柿子,奈何手脚不能动弹,连哑穴也被点住,她闭起眼睛,心头一片惘然,不知自己赤裸在意中人眼前,是喜是悲!
耳畔只听叶少煌道:“凤姐,小弟自汴京一别之后,日夕思念你,可惜不能一亲香泽,今日天赐良缘,请恕小弟无礼……不过小弟绝不是个薄情郎,以后绝不会忘记了姐姐的好处!”
上官凤双耳“嗡”的一响,几乎晕厥,紧接着只觉胸前一紧,叶少煌火热的手已伸了过来,她心中大叫:“你何必这样……只要你待我好,日后未尝没机会结为夫妇……”心念未了,忽然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凤才悠悠醒来,只觉下体一片异感泛上心来,知道清白已毁,泪珠立即沁出眼角。
隔了一阵,耳中听到一阵轻微的衣服悉索声,她忍不住睁开一缝眼帘来,一入眼,却是一具男子的裸体!
天气虽还未热,上官凤全身却燠热难当,忙又闭起眼来,口一张,才知道自己的麻穴及哑穴仍未解开。
过了一阵,上官凤又睁开眼来,那冤家已穿好了裤子,正在穿衣服。目光一移,见那冤家的胸膛上斜挂着一道刀痕,心头一酸,忖道:“不知哪个天杀的,把他伤成这个样子
那冤家穿好衣服执起刀走向上官凤的头后面去了,上官凤头不能转过,看不到他,不由骇然:“他,他要了我的身子,竟敢把我赤身露体放在这里……”只觉太阳穴隐隐生痛,几乎晕厥!
幸而过了一阵,他又走回来了,还解开了上官凤的哑穴及麻穴。上官凤顾不得穿衣服,曲腰坐了起来,挥掌掴了他一巴掌。
叶少煌眼皮一垂,道:“我知道对不起你,你要打要杀,小弟都毫无怨言!”
上官凤心头一软,轻轻叹了一声,第二掌再也打不下去。当一个女人的身子交给了自己的意中人后,她还能硬得起心肠吗?
但上官凤的第二掌还是沉了下去,掌心并没有掴在叶少煌的脸上,只把罩巾抓了下来。她目光随之一落,那张脸孔果然是她熟悉的,右颊还留了五道指痕。
直至此时,上官凤一颗心才放松了下来,她实在有点担心有人假冒叶少煌来占她便宜。叶少煌眼光不敢与她相触,上官凤问道:“你为什么要蒙着脸?”
“我,我有点羞于见你……”
上官凤脸也红了,却轻啐一声:“口是心非!”她忽然觉得他双眼又露出炽热的目光来了,连忙转过身子,拾起地上的衣服穿起来。
叶少煌轻轻地道:“咱们走吧!”
“去哪里?”
“去一处没人的地方,不知道你去不去?”
上官凤咬牙道:“你真可恶,明知故问!我、我现在还能见人吗?”说到后来,眼眶又红了。
叶少煌轻拥着她的腰,向山那边走去。又是一座石山,漫山遍野都是嶙峋的怪石。
上官凤道:“这地方没一点生气,不好!”
叶少煌笑而不答。
山很大,山峰一座接着一座,到了黄昏,便到了一个青翠的山谷,野花在夕阳下散发着香气及旺盛的生命力,一条山溪自中流过,发出一阵淙淙的如奏仙乐般的声音来。
上官凤喜道:“这里,就在这里!”拉着叶少煌,坐在一块石上,仰望着天,彤云如火,夕阳似血,把她一张闪着异彩的脸映红了。“少煌,这里美不美?”
叶少煌似有点心不在焉,却赔着笑道:“这是一个令人心醉的好地方,何况有你在伴!”
上官凤露出个幸福的笑容,悠悠地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人生如朝露,凡事何必强求,一个人只要有几天幸福的日子过,死亦无憾矣!”
叶少煌脸上神采焕发,大声道:“不错,虽死无憾矣!不过,小弟仍希望能跟姐姐长厮守!”
上官凤把头倚在他胸膛上,道:“只怕你日后会嫌我老了!”
叶少煌失笑道:“你只比我大三个月,你倘若老了,我亦老了!何况……”他故意住口不言。
“何况什么?”
“何况在小弟的心目中,你永远也不会老!”
上官凤嫣然一笑,如鲜花怒放,叶少煌一怔,把头别开,轻轻地把她推开:“咱们找些干柴及枯草搭间屋子吧!”
上官凤笑道:“天色已晚,还赶得及吗?明天搭吧!”
叶少煌忽然正色地说道:“姐姐,小弟日间……咳咳……我想搭好了茅屋跟你拜天地,正式洞房。”
夕阳已黯,上官凤却脸红如霞,咬着唇不敢答腔。两人便这样依偎在黑夜中。
上官凤见叶少煌果然一直规规矩矩,心中暗道:“这冤家倒不是个好色之徒,刚才一定是一时冲动才……”想到自己两番在他身前赤身露体,不觉完全原谅了他,心想:“他在血气方刚之年,也难怪他!”
回心再一想,听说叶少煌亦颇风流,经常出入烟花青楼,忍不住问道:“我是你的第几个?”
叶少煌一怔,也诧声问道:“凤姐之意小弟不明,可否请你明言!”
上官凤脸又红了,咬着唇说道:“听说你经常去那种女人去不得的地方,你一定……”
叶少煌哈哈大笑,道:“小弟虽去那种地方,但只是喝酒听歌,或者天南地北乱聊一番而已!”
“我才不信!”
“难道你以为小弟是个登徒子?”
“谁说不是,否则日间……”
“那是因为姐姐太美丽了,美得使小弟迷失了本性!”
上官凤又不言了,现在即使她认为叶少煌是个登徒子,她也原谅他了!
意中人是个登徒子,而他又只对自己轻薄,这不正是姑娘家梦寐以求的事吗?何况他的好色,是因自己而引起的!
这一夜,上官凤一连做了好几个温馨的甜梦,梦境中只有她与叶少煌两个人。
翌日,他们开始搭建茅屋,搭了两天,总算已能住人,山谷之中,不乏野果,又不时有野兔山猪之类出没,也不愁吃喝的。
第四天,那座茅屋终于大功告成,上官凤喜孜孜的找了些柔软的干草,把它铺在地上,权充床铺。抬头一望,见叶少煌脸色有点异样,心头一跳,柔声问道:“少煌,什么事不高兴?”
叶少煌堆下一个笑容,道:“我只是想起爹娘而已!”这一话勾动了上官凤的心事,满腔热情,登时一冷。
叶少煌道:“你先睡吧,我再坐一会儿!嗯,我看小弟明天还得下山走一趟才行!”
上官凤吃惊地问道:“你下山去干什么?”
“山上虽然不愁吃喝,但咱也得置些衣料被子、油盐针线的!说不定明年要添个小娃娃了!”
上官凤心又醉了,轻啐一声:“没正经,谁要跟你、跟你……”
叶少煌笑道:“可是真的?”一顿又道:“明天下山我便买两件吉服、一罐子酒、一对龙凤烛来,届时看你跟不跟我……生个孩子!”
上官凤羞得心头怦怦乱跳,一转身入房了,连日劳累,她很快便又坠入甜蜜的梦乡中了!
次日一早,四周有点静,她悄悄开门看看,厅中没人。上官凤走出山谷,也不见叶少煌,不由埋怨起来:“这冤家当真薄情寡义,下山也不跟我说一声。”怏怏不快地走向茅屋,这才发觉墙上被人用木炭写着几行字。
“凤姐贤妻妆鉴:启者,愚夫意欲早去早回,是以天未亮便下山了,吾妻仍在梦中,为不忍打扰,是以不告而别,盼吾妻原谅。吾妻待吾夫之情,吾夫没齿难忘,海枯石烂,此志不渝!愚夫少煌即日。”
上官凤芳心又醉了,一口气读了六遍才肯离开,喃喃地道:“这冤家看他说话有点木讷,却也会写些甜言蜜语来哄人!”话虽如此,心中仍然窃喜不已。
可是,等了一个月,叶少煌仍未回来。上官凤每日站在山巅引颈盼望,每夜都失望而回。眨眼已是仲夏,满山的知了,叫得她柔肠寸断,芳心一天比一天沉重。
第三章 逆子弑父
盛暑已过,树上的叶子又开始变色了,天气也一天天凉快。
铁叶帮已由往昔的热闹变得一片寂静,往昔门庭若市,多少人以能跟叶银辉一叙而感到荣幸,出入门庭的武林英雄无日断过,但如今已门堪罗雀了。这是因为铁叶帮的亲友皆明辨是非,还是世态炎凉的一种表现?
八月十二,月已颇圆。叶银辉忽然出现在铁叶帮前,带着一身的风尘与忧伤。
月光很亮,却驱散不了他心灵的阴霾,夜风清劲,也吹不散他的一身忧郁。
大门外的石阶缝中已长出了青草,阶边的两座石狮,往日的威猛也褪色了,显得一副恹恹欲眠的模样。
叶银辉心头感慨万千,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叹。蓦地,大门后传来一声喝问:“谁?”
叶银辉振作一下精神道:“是我!”
“操你奶奶的,你到底是谁?”
叶银辉心头又是一沉,忖道:“想不到连帮内的兄弟也认不出我的声音了!”肝肠更加辛酸,心想自己一生英雄豪气,到头来却为一个不肖子累得终日东藏西躲的,心中的那种窝囊,实在难以言喻。
里面那人喝道:“你到底是谁,再不做声,莫怪本帮手段毒辣,要放箭了!”
叶银辉沉声道:“混账东西,连本座的声音也认不出来了!”退后两步,让斜挂天边的月色照在他脸上。
大概里面的人看见了,立刻有人叫道:“帮主回来了,帮主回来了!快开门!”那声音说不出的喜悦。
叶银辉心头微微一暖:“弟兄们还是关心我的!”
又有人喝道:“轻声一点!这是什么时候?快去通知帮主夫人!”接着门便开了,涌出一批汉子来,齐声躬身叫道:“属下恭迎帮主大驾!”
叶银辉露出一丝微笑,道:“免礼!”大踏步走入大门,一个头目立即道:“王飞你带一队兄弟先到外面戒防!”大门迅即又被关起。
叶银辉快步穿过广场,踏足厅上,厅内的蜡烛立时亮了起来。叶银辉一言不发走向正中那张虎皮椅坐下:“本帮一切尚安好?”
一个头目躬身道:“只有河南司徒家的人来过,倒也没敢怎样!只是其他人都不敢踏入本帮一步了!”
叶银辉发出一道长笑,笑声中透出无限的辛酸,两旁的铁叶帮弟子都不敢作声。叶银辉笑声一止,问道:“符堂主、朱堂主可在?”
一个头目道:“符堂主不是跟帮主一起出去吗?他还未回来。朱堂主到分舵主持大事,总舵目下只剩下箭神!日常的事都由夫人定夺!”
箭神是叶家的仆人,也是铁叶帮的护法,跟刁威的地位相等。
“叫他来一下。”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扎实的壮年已大踏步走来了,喜道:“帮主你回来了?”
叶银辉忙道:“帮内可平静?”
箭神道:“不须帮主挂虑,一切均好!帮主,那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为什么出事后,你也不回帮来一趟!”
叶银辉道:“误会已深,本座若回帮来,只怕他们会对本帮不利!”
箭神道:“怕什么?兵来将挡,大不了战死沙场而已!”叶银辉长叹一声:“死并不能解决一切事情!”
“听说帮主离开饮马帮之后,小帮主又出现了!”
叶银辉沉声说道:“煌儿可能是在行走江湖时,不慎让人下了蛊!他杀人并不是自己的意愿,换而言之,他是身不由己的!因为本座近来发觉附近有个奇怪的苗人!”
“是是!”箭神眼皮一垂,又问:“帮主可曾再见过少帮主?”
叶银辉摇摇头,道:“我一直易容明查暗访,终于查到一个奇怪的苗人,可惜又让他逃走了!”
箭神喜道:“听说凶案发生时,便有一只奇怪的鸟儿出现,而那头鸟儿又是产自苗疆的!帮主虽让他逃脱,但总认得他的相貌,咱们便是倾尽全帮之力也要把他搜出来!”
叶银辉道:“不必咱们自己动手,我这次回来便是为了把这件事公布出去,这样那苗人便无所遁形,而咱们的冤情也才能大白于天下!”
厅内的铁叶帮弟子精神都是一振。箭神又道:“不知少帮主去了哪里?”
“煌儿自小便十分聪明,他必是躲在某处地方暂避风头,或跟我一样易容明查暗访!”
箭神神色一黯,说道:“属下却怕他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无依无靠,会发生危险!”
“大哥,你得想个办法找他回来!”屏风后忽然走出一个丰姿绰约的中年妇人来,看她年纪该也不小了,但仍风华绝世,她一出来,连厅内的蜡烛也似乎为之一暗。
叶银辉头一回,忙长身道:“碧妹你来了?快坐下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中年妇人浅浅一笑,道:“大哥您辛苦了!”
叶银辉精神一振,心中忖道:“碧妹几个月不见,仍然那般容光焕发,当真难为她了!”他一向十分爱惜这个妻子,曾经当众夸言为了她,他甘心做任何事。
“大哥,我的话你还未答我。”
叶银辉一怔,随即答说道:“煌儿一个人闯荡江湖虽然危险一点,但这也是一个绝佳的锻炼机会,你又何必太过担心!”
“但这并不是去闯荡江湖!”中年妇女秀眉一皱,脸上登时笼上一层忧愁来。
“就算有危险,但终还未发生!”叶银辉忙说道:“假如他让人发现了真相,或是被人杀了缚了,江湖上必有传闻。”
中年妇人脸色稍宽,转身道:“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说着消失在屏风后。
叶银辉忙道:“兄弟,明早你立即放消息出去,就说我在八月十七日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箭神问道:“要不要发帖?”
“不必!现在他们虽然不肯登门,但那一天这些人必又会突然出现!”叶银辉脸露冷笑地道。
当叶银辉走入内堂寝室,只见桌上已放着三盘精美的小菜以及一壶酒了,叶银辉心头诧异:“这么晚了,她哪里能准备出这些好东西来?而且这些东西全都是难以在一时三刻之内准备得来的!”
红烧鸡肉、清炒鸡舌、酥炸鸡肝这三样的确不好准备。
叶银辉没有多想,坐了下来,挟起一块鸡肝放在口中咀嚼,心中暗赞道:“碧妹的烹饪手法更胜从前了,这三样都是我爱吃的东西,她对我当真情深义重,更胜往日!”
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水声,叶银辉忙放下筷子,推开一道侧门,探头进去,只见夫人黄翠碧赤着身,坐在澡盆内洗涤,热水腾着白烟,黄翠碧似是雾中的仙子一般。
“大哥,你出去吧,我要起来了!”
叶银辉心头一跳,长笑一声,缩了回去,一颗心忽然热了起来,仰脖干了满满的一杯。
不一刻,那三碟佳肴只剩下一半了。侧门又开了,黄翠碧提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灯光射在她身上那袭又轻又白的纱袍上,身上曲线隐约可见。
叶银辉更热了,放下杯筷,走前把手放在她肩上,黄翠碧嫣然一笑:“大哥,汤已备好了,你先去洗一个澡吧,我去把床铺好!”轻轻拨开叶银辉的手,扭着腰走了开去。
叶银辉有点心痒难搔之感,他忽然觉得妻子跟以前好像有点不同了,以前她起码不曾穿过这种令男人心猿意马的白纱袍子。
是不是因为久别,而使她的作风有了改变?
澡盆内的白烟袅袅,房内的景物也都模糊了,叶银辉洗了一半,脑子也有一点混浊不清了,那苗人为什么要在煌儿身上下蛊?叶家五代不曾踏入苗疆一步,他们跟叶家又有什么仇恨?
想着想着,他忽然自澡盆内跳了出来,胡乱擦了一下身子便开门出去,只见锦帐已放了一边,黄翠碧斜倚在床架上,胸襟半掩着,露出一截比二十岁的少女还白还嫩的胸脯来。
叶银辉只觉身上又是一阵难当的懊热,一个箭步,跃上床去。
黄翠碧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又为甚会有所不同?现在叶银辉已无暇细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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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日,午时。
铁叶帮门庭若市,更胜往昔盛时,附近地面的武林人物,不管跟铁叶帮有没有交情都赶来了。甚至连远在数百里外的饮马帮副帮主彭莲山也来了!
铁叶帮来者不拒,也不查问对方的身份,因此午时刚到,大厅早已挤满了人!
叶银辉看看时辰已差不多,便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自内堂走了出来。就在此刻,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如雷的马蹄声,众人心头都是一动,忖道:“是谁来了?怎地一来便来了这许多人?”
忽听一个铁叶帮的弟子高声道:“司徒庄司徒大侠驾到!”
群豪又是一动,暗忖:“摘星堡早已星散,司徒安必是来为未来亲家的惨死问罪了!”
一忽儿,果见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的中年汉子率着七八个随从大步走了进来。他相貌虽长得不甚好看,但浓眉大眼、隆鼻阔嘴,却透出一股慑人心魄的气概来。
厅上有些人暗自想道:“司徒庄虽只是一个庄院,但势力雄厚,各大门派都不敢轻视之,这司徒安果然有点气派!”
叶银辉拱手道:“司徒大侠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恕未能远迎之罪!”
“不敢。司徒某这次远来,只是为了听听叶帮主有何话要说!”司徒安声音不大,但厅内群豪人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司徒安就在耳边说话般:“某家以前对帮主的高风亮节一向十分敬佩,希望这次不会令我失望回去!”
“不敢当庄主的谬赞,庄主的风仪,叶某也心仪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某家跟摘星堡的关系帮主当然清楚,假如帮主没有令某家失望的话,日后某家必备重礼,亲自登门请罪!”言下之意,群豪都猜得出来!司徒安今日若不是有心来找晦气的,异日何必登门谢罪?
刹那间大厅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说话声尽皆不见,只闻粗浊的呼吸声。一个身材矮小瘦削、满脸污垢的小乞丐忽然走了进来,数百个人竟没有一个发觉。
叶银辉干笑一声,说道:“叶某做事但求心安而已,会不会令庄主满意,这可很难说,天日昭昭,叶某为人如何,江湖上的朋友自有公议!今日叶某请诸位来此,也只是为了求个心安而已!假如令庄主失望的话,叶某异日也只有再去贵庄走一趟了!”
群豪又有人暗暗喝彩:“叶银辉这些年来盛名日隆,果然大不简单,单凭这句软硬兼备又不失身份的话,便可窥到一斑矣!”
司徒安哈哈一笑,道:“敝庄随时欢近贵帮光临,某家更欢迎帮主莅临!”
司徒安针锋相对,厅内气氛更为紧张。叶银辉哈哈一笑:“叶某只顾跟庄主寒暄,却怠慢了其他朋友了!箭神,现在什么时候?”
“刚交未牌!”
“请出祖师,摆上香案!”
“是。”箭神连忙进来。
群豪齐是一怔,心头诧异万分,不知叶银辉在弄什么玄虚。
叶银辉含笑道:“请诸位稍候片刻,叶某即向大家交代。”
司徒安脸无表情,正站立在一边,冷眼旁观。不一刻,铁叶帮的祖师灵牌及香案等物都已摆了上来。
叶银辉点了香,跪下大声禀告:“弟子叶银辉,是铁叶帮第三代帮主,今有一件疑难之事,遭同道议论,但弟子自问不曾违背祖师家训,并未做出违背武林道义的事来!
“为求取得同道的谅解,弟子特在祖师面前发下重誓,弟子今日所说,若有半句虚言,或是有心褊袒,日后必遭报应,家破人亡,惨遭横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箭神,刀来!”
箭神立即递上一柄小刀,叶银辉看也不看,手起刀落,把左手尾指切下一小节来,随即长身而起,高举左手面对群豪。
群豪心头骇然,知道此必是铁叶帮在祖师灵牌前发下大誓的仪式。有几个跟叶银辉交情较深的都暗暗嘘了一口气,心想叶银辉必是有了足以服众的话要当众解释,因此都把目光投射过去。
叶银辉左手高举,鲜血如琥珀珠儿般滴下,血珠落地“嘀嘀”有声,他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脸上神光湛然。
这举动到司徒安也耸然动容,须知寻常人少了一节左手尾指,影响不大,但叶家是以左手刀法驰誉江湖的,尾指少了一节,握刀的稳重性便少了几分,对发挥叶家刀法影响不能谓不重。
大厅内,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连咳嗽声也听不到一声。叶银辉目光自各人脸上扫过,长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叶某绝对没有指使犬子去杀任何人,包括上官堡主、董帮主及马场主!”
这一点,相信他的倒占了大半。只听他又道:“那些人也非犬子所杀的!”
此话一落,厅内立时“嗡”的一声闹哄了。彭莲山冷笑道:“姓叶的,你敢说咱们全是瞎子,连人也认不出来!”
叶银辉急道“请诸位稍静一下,叶某还有话说!”
大厅又静了下来,叶银辉续道:“叶某怀疑犬子是被人下了蛊,或是吃了某种药物,所以才会在迷失本性之下杀人!换言之,杀人的不是犬子,而是下蛊或是下毒之人!”
司徒安冷冷地道:“你有什么证据?咱们可不能单凭你一句话,便巴巴自远处赶来,而又巴巴赶回去!”声音虽不大,可是却把厅内所有的声音全盖了下去。
叶银辉心头一凛,忖道:“料不到他的内功如此深厚,今日他若要动武,只怕不好对付!”忙又道:“叶某离开饮马帮后,便四处明查暗访,发觉有个苗人行迹可疑,不断跟着叶某,可惜叶某功力未逮,无法擒得住他!诸位试想一下,每次凶案发生,是不是都有一只奇怪的鸟儿?那种鸟儿只有苗疆才有出产,所以那苗人一定跟那只鸟儿有关系,也即是跟这些凶杀案有关!”
司徒安陡地暴出一阵大笑:“叶帮主所言全是想当然耳,可惜今日来此的,全是江湖俊彦,岂是你一言便可以瞒骗得了的!”
叶银辉沉声道:“叶某也自知此言不足以令人心服,所以才在祖师灵前发下大誓,现在只求诸位助敝帮把那苗人抓来问一问,假如事情是出在他身上的,真相自会大白!”
司徒安道:“笑话,毫无证据,如何捉人?若是体面的事,你为何不自己去抓他?”
彭莲山却道:“假如那苗人根本与这些案子无关的,那又如何?”
叶银辉苦笑一声:“倘若如此,而诸位又不能见谅的话,叶某惟有任凭诸位处置好了!”
“中州大侠”崔一山扬声道:“依老朽之见,叶帮主既然发下大誓,便请彭副帮主再限他一年半载,让叶帮主可以放心去调查吧!”
彭莲山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新春之前,你若未有证据证明令郎杀人是另有原因的话,便莫怪饮马帮要大开杀戒了!”
叶银辉转头向司徒安问道:“庄主之意又如何?”
司徒安脸色微微一变说:“某家岂敢一意孤行?”
“好,如此叶某跟敝帮便先谢了!”
崔一山道:“叶帮主,那个苗人是什么模样的?说来听听,日后若有人遇上了,也好跟贵帮打个招呼!”
叶银辉正想开腔,忽然大门口有人大声叫道:“爹爹,不孝孩儿回来了!”
群豪转头望去,来的可不正是叶少煌?叶银辉暗中恼道:“这小畜生早不来,迟不来,偏生在这个时刻来,可不故意教我为难!”
刹那,大厅瓦顶上忽然传来一道惨厉的鸟啼声,群豪毛骨悚然,心房齐是一沉,叶银辉更是连脸色也变了。
大厅之内,所有的声音此刻全都消失了。
泣血鸟飞临之处,必降横祸!
这已有前例可援,教人怎能不胆战心惊!
泣血鸟又叫了一声,不复再鸣,群豪神色才略为松懈一点。良久叶银辉才喝道:“畜生,还不向诸位叔叔伯伯告个罪,今日全为了你,才要他们千里奔波而来的!”
叶少煌走上大厅正中,先向叶银辉鞠一个躬,然后转身抱拳道:“晚辈也不知前世做错了什么事,今生才得来这场奇祸!今日为了晚辈之事,累各位前辈自远方赶来,令晚辈又惭愧又感激又难安!”
叶银辉站在叶少煌背后,一阵秋风自厅后暗廊吹了进来,群豪须发衣袂齐是一扬,这刹那,叶银辉眼中突然露出一片惊诧之色,脸色又急速地变白了。只见他抬起手来,手指不断地发颤,喉头咕咕乱响,惊得发不出话来。
霎时间,又有一道鸟啼声传过来,这次叫声比较温和,但却连叫三声。叶少煌脸色倏地一变,左手在腰上一抹,刀已脱鞘而出,群豪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银刀向后一闪,叶银辉忽然“砰”地一声,跌倒地上!
这下变生肘腋,群豪都还来不及定下神来,只见叶少煌一个倒纵,身子由暗廊中射了进去!
一忽,大厅内才同时爆出一片怒骂声,箭神走前一看,只见叶银辉已拦腰被劈断,他大叫一声说:“帮主死了!帮主被少帮主杀死了,快抓人!”
刹那,铁叶帮的弟子及一些宾客也都冲入暗廊。出了暗廊便是中院,不见叶少煌的人影,却见一个美妇人惊慌地自内宅奔了过来:“箭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帮主被人杀死了!”
黄翠碧一呆,半晌才尖声问道“谁杀死他的?”
“是……是少帮主!”
黄翠碧“嘤咛”一声,险些跌倒:“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才来,他杀了帮主便跑了进来了!”
“但我并没有看到他……”
司徒安冷笑一声:“你就算看见也说不曾看见的了!快搜!”
黄翠碧自人群中挤出大厅,抚尸大恸,哭了好一阵,司徒安等人才自内堂返出来,崔一山忙问道:“庄主可曾找到人?”
司徒安脸色十分难看,冷笑道:“现在某家倒相信叶帮主的话了,他的确不曾纵子行凶,否则他那丧心病狂的儿子怎会连他也杀了?”
彭莲山道:“这下他是自绝其路,连亲生父亲也弑杀了,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
“不!他、他一定是身不由主的,求诸位抓到他时,先问清楚才下手!”黄翠碧抬起头来,似梨花带泪般,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令人心肠发软。
群豪只觉眼前一亮,霎时间,大厅之中,所有的人语立时消失。
司徒安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沉声地说道:“抓不到儿子,而抓做娘的,也是一样!”
人群中忽然挤出一个人来,却是飞道人,只听他说道:“无量寿佛?揭蝗俗鍪乱蝗说保缎∈┲魉魉粲胨宋薰兀制衲苣盐锴啄兀刻热羧绱耍勖窍酪宓赖母诘佬澳в钟惺裁捶直穑俊?br />
崔一山也道:“道长所言极是,大丈夫理该分清是非,岂能如此糊涂!”
司徒安冷哼一声,群豪都七口八舌地骂了起来。那个满身污垢的小乞丐眼中忽然沁出泪珠来,他怕被人发现,连忙把头别开,可是这刹那,他发觉身边一个皂衣青年如石像挺立,不言不动,神色动作都异常奇怪。他只看了一眼,便大踏步离开了。
不一刻,厅内群豪已迅即离开,只剩下几个跟叶银辉交情深厚的人,连那个皂衣青年也不见了。
铁叶帮发生巨变,外面看热闹的寻常百姓闻声都踮起脚来,探头探脑。
一阵,只见一个污秽的小乞丐自内奔了出来,一个庄稼汉把他一拦,问道:“小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小乞丐尖叫一声,一把把他推开,叫道:“你自己不会去看看吗?”
庄稼汉子吃他一推,竟然蹬蹬蹬连退三步,望着他的背影,喃喃地道:“看不出这小乞丐气力倒比牛还大!”
他旁边一个道:“钟大哥,你没听人说过吗?这年头最不能欺侮的就是叫化子了。听说他们都练就了一身本领!”
小乞丐果然有一身本领,眨眼间便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他越跑越快,一直跑了五十余里才慢了下来。眼看路旁有一片小树林,便跑了进去。
树林虽不大,不见人影,倒也十分清静,小乞丐跃上一棵树上,忽然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哭如江河倒悬,哭声不止,泪如雨下,越哭越是伤心,幸而周围没人,否则难免陪他同声一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已渐渐暗了,小乞丐哭声才渐渐止了下来,却还不停地抽泣。
满脸污垢让泪水淌过,斑斑驳驳更加难看,小乞丐举袖一拭,忽然露出一角细嫩的肌肤,竟是白里透红!
“你哭够了没有!”树后忽然转出一个人来,一色蓝衣,脸上却罩着一块手绢,只露出头发及一对眼睛。
小乞丐跳了起来,喝问道:“你是谁,叫化子痛哭跟你有何关系?’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现在只请你跟我去一趟。”
“去哪里?哼,本帮弟子十数万人,你惹得起吗?”
蓝衣人忽然大笑起来:“你是丐帮的人吗?小妮子,你别让我笑痛了肚子,乖乖跟我回家!”
“回家?”小乞丐心头一跳,问道:“叫化子哪里有家?”
“怎会没有?你的家就在山谷内的一座茅屋中,还有人要跟你拜天地。”
小乞丐似一头受惊的小母鸡猛跳起来,惊诧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叶少煌,不过你却是背着未婚夫偷汉的上官凌霄的女儿上官凤!”
这句话像是一声霹雳般在小乞丐耳际响起,震得她身子左摇右摆,脸色更加难看了,半晌她才喃喃地道:“他、他为什么会告诉别人……”
蓝衣人邪笑道:“他享受过一个这么令人着迷的美人,怎会不在人前人后表露出来,否则若没人知道,岂非如同锦衣夜行?上官姑娘,啊啊,叶夫人,叶少侠已在山上等你,快走吧!”
那小乞丐果然是上官凤所扮,她自恃与叶少煌之间的关系极为秘密,但此刻竟被人一语道破,心中之震惊实非笔墨所能言喻,发了一阵怔,才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不说,我又怎会放心跟你走呢?”
蓝衣蒙脸人道:“我是他朋友,其他的你就不必多问,走吧。”
上官凤心想自己没有兵器在手,没有打倒对方的把握,只得跟着蓝衣人走去,蓝衣人走的方向果然是茅屋山谷的位置。
上官凤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是心惊。“少煌怎会把我跟他的事告诉别人,难道他不知道我本是司徒家的未过门的媳妇?他为什么不替我着想一下,还有,他今日连他亲生的爹爹都杀死,说不定有一天对我也会下手!”
想到此,上官凤侧头看了那蓝衣人一眼,又忖道:“他怎会有这么一个神秘的朋友?”心中忽然吃惊起来:“他叫他的朋友‘押’我回去,目的何在?”一个不祥之念倏地袭上心头,她决定要摆脱这个神秘的人物,再去找叶少煌,然后问他。
走了一阵,主意已定,她便跟蓝衣人有说有笑起来,蓝衣人见她态度轻松,戒备之心松懈了不少,上官凤指着前面的一片小树林,忽然道:“咱们走那一边吧!”
蓝衣人微微一怔,问道:“那林子可是有什么古怪?”
上官凤羞涩地道:“我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蓝衣人大笑:“你肯让我跟你去?”
“我要你先陪我进去探查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蓝衣人心中暗忖道:“老子自十五岁开始闯荡江湖,至今已数十年,难道会中你的金蝉脱壳之计吗?好,让我看看你出什么诡计。”脸上装出毫无防范的神色,陪她走入林内。
林子颇小,幸而树木十分茂密,走了一忽,便已踏遍全林,上官凤说道:“好啦,请你也回避一下。”
“小丫头,你别在老子面前耍花样,老子一出林,你便会逃了。”
“莫非你要站在我身边?亏你还是少煌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难道你没有听过?”
蓝衣人见她搬出叶少煌的名头来,倒也不好再说,同时心中想道:“我一出林便立即进来,躲在暗中监视,不怕你逃得掉!”
还未走出树林,忽听上官凤尖咳一声,又呼道:“快来快来!”
蓝衣人反应极快,一个倒跃向上官凤的方向蹿去,只见上官凤不断地仓惶后退:“司徒英,我不跟你去,你莫迫我。”
刹那,蓝衣人已经来至上官凤身后,上官凤左手向左一指道:“他躲在那棵树后。”
蓝衣人不知有诈,立即转头望去,上官凤的右手食指倏地向后一戳,点在蓝衣人“气海穴”之上,蓝衣人闷哼一声,骂道:“臭丫头,你敢作弄老子,老子先把你毙了。”上官凤一指戳中他身子后,立即向前奔去,她头也不敢后看,一直驰去林外。
走了一阵,她心头一跳:“哎呀,我真是胆小,他的‘气海穴’被我一指,内功已散去不少,我还怕他什么?”一个后转,反向树林掠去,打算制住蓝衣人,问他一些话。不料赶到林内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她也不能肯定蓝衣人是被人救走,还是刚才那一指点不正其“气海穴”,那人还有力跑动,她匆匆看了一下,便连忙离林了。
天气渐渐寒冷,上官凤不敢返回山谷,遂乘船过河,来到河南。她沿途不断改变身份,时而是乞丐,时而是书生,又时而是乘坐马车的大家闺秀,果然再没有人跟踪上她。
天地茫茫,何处可安身?人海茫茫,叶少煌又在何处?
上官凤走到汴梁,这是她在成年之后跟叶少煌相见的地方。
汴梁曾是帝京,十分热闹繁盛,街道上行人如鲫。上官凤忽然发觉两个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小乞丐快步自她身旁走过,上官凤一抬头,那两个小乞丐已走进一家酒铺。只听其中一个道:“掌柜的,打两葫芦陈年的状元红,两葫芦剑南春!”
那掌柜眯着双眼,问道:“你两个今天发了财啦?平时连劣等的白干也得赊账,今日……”
“今日咱分舵主请客!”另一个小乞丐神气地把银子丢在柜面上。
上官凤动了疑,不觉住下脚步,暗道:“不知丐帮汴梁分舵舵主请的是谁?”
说来凑巧,上官凤心念未了,那掌柜一边打酒,一边问道:“梁老大今日请的是谁?”
“嚇,说起这人,咱这周围数百里的无人不晓,便是‘中州大侠’崔一山!”
敢情崔一山的名头在这一带端的十分响亮,连掌柜也道:“原老大要请的是这位活菩萨!”说罢自柜后木架上拿下一瓶酒来,道“这是咱的一点心意,请两位代咱转给崔大爷!”
那两个小乞丐也不客气,拿起酒便走了。
上官凤心头一跳:“素闻崔大侠为人古道热肠,我现在无依无靠,不如去求他收留,料他是大侠身份,也不会难为我一个落难的女子!”主意一定,便悄悄跟在那两个乞丐后面。
上官家的轻功驰誉河北,上官凤步履起伏十分轻灵,那两个乞丐竟不知道被人钉了梢。
转过几条街,眼看已将出城,前头街尾,忽然屹立着一座破旧的城隍庙。上官凤来过汴梁,知道这座城隍庙因建造年期日久,城内的善男信女已另构造一座新的,这座旧的便被丐帮占了,作为汴梁分舵的所在地。
上官凤抬头一望,见庙内有一棵大树冲天拔起高逾庙顶,心头有了主意,便跃上旁边的民居,弓着腰蹿上那棵大树。
庙内的丐帮弟子并不多,大概都出去行乞了,也没人在树上守卫。
大树就在院子中,树下放着一张破桌子,摆着两张板凳,那两个乞丐把酒往桌子上一放,便走入内厢了。
不一刻便见到一个中年乞丐陪着崔一山自内走了出来,那中年乞丐对崔一山的神态极恭敬,上官凤估计他便是丐帮汴梁分舵的舵主梁老大。
梁老大跟崔一山分头坐下,他先替崔一山斟了一碗状元红,又为自己添了一碗剑南春,两人虚碰一下,崔一山只喝了一口便把碗放下,梁老大放下碗时,酒只剩下一小半。
“舵主酒量崔某万万及不上!”
梁老大笑道:“叫化子没什么嗜好,终日只为这碗酒而奔波,今日一嗅到这味道,哪能忍得住!崔大侠千万勿见笑。”
崔一山微微一笑。“崔某想学也学不来,哪里敢见笑!异日若舵主到中州寒舍,崔某便请你喝三罐!”
梁老大放声大笑,“有酒喝,叫化子一定去!”笑了一阵,他脸色一正,问道:“听说叶银辉被杀那天,大侠也在场,不知后来那逆子抓到没有?”
“若是抓到了他,江湖上早已传遍!就是让他逃脱,才更添加了几分神秘!”
上官凤忙把呼吸放缓,竖起双耳静听起来。
梁老大又干了一碗酒,手掌在大腿上一拍,道:“这叶少煌也真胆大包天,叫化子见过不少忤逆之徒,但像他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胆敢弑父的,还算他是第一个!”
崔一山放下碗,沉吟地道“崔某跟铁叶帮虽没多大的交情,但若照传说来分析,叶少煌似乎不会是这样子的人!依崔某之见,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文章!”
梁老大深有同感地道:“不错,最奇怪的听说那天叶少煌杀父之前,又有那头怪鸟鸣啼!”
“这鸟当真似是魔鬼的化身!”崔一山仰头把余酒喝干。粱老大忽然问道:“大侠这次来汴梁是为了何事?”
“崔某有个侄子在沈鹰手下办事,最近他在此地办案,崔某特意来看看他!不料他不在沈鹰的窝内,崔某横竖闲着没事,所以来跟舵主喝两碗!”
“你说的是司马千钧的儿子司马城?叫化子听说他在沈鹰手下办事,还是你推荐的!”
“不错,承蒙老鹰看得起,崔某跟他还谈得来!”
上官凤听至此,一颗心便怦怦乱跳起来了:“对呀,我怎想不起沈神捕?看来这件神秘的案子只有他才有能力把真相揭开了!唔,待我去请他调查一下!”她一直想着心事,树下的谈话反而没有听进耳了。
崔一山跟梁老大直喝至日头偏西,才起身告辞。
上官凤趁梁老大送他出门时,连忙也离开破庙。
当她刚跃下屋顶,走了几步,忽然后面有人道:“阁下好大的胆子,崔某候驾多时了!”
上官凤猛吃一惊,一回头,那人正是崔一山。此刻她扮作一个落魄秀才的模样,又在街上,不敢表露身份,忙轻声道:“崔大侠,晚辈偷听你们的谈话,绝无恶意!”
崔一山冷冷地道:“若不是在丐帮分舵内,加上崔某说的又是闲话,刚才早已上树抓人了!”
上官凤这才知道崔一山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心念未了,只听庙门“呀”的一声打开,梁老大探头道:“有崔大侠插手,叫化子乐得清闲,这人便交给你吧!”
崔一山哈哈笑道:“原来崔某也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如今也只好越俎代庖了!”转头道:“请阁下跟崔某来,若再玩弄什么花样的,恕崔某不客气了!”
上官凤本就有事求他,巴不得他这样说,忙道:“大侠放心,晚辈正要找你!”
崔一山见状反而一怔,不过他也没有多问,走至一条僻静的小巷,问道:“阁下有话,现在可以说了!”
上官凤反问道:“崔大侠,你不去找沈神捕了?”
崔一山脸色一沉:“崔某要找谁,阁下无权过问!”
“是的!崔大侠,晚辈知道你是一代大侠,自不会欺侮一个落难的人吧?”
崔一山又是一怔:“哦?阁下到底是谁?”
“请大侠勿声张,晚辈是上官凤,先父便是摘星堡的上官凌霄。”
崔一山脸色一变,随即恍然:“你要请沈鹰替你们缉拿凶手?”
上官凤略一沉吟,道:“不是缉拿凶手,而是调查这件泣血鸟的神秘案件的真相,请大侠替晚辈引见!”
崔一山摇头道:“你不必去了,去了也是枉然……”
上官凤截口问道:“为什么?崔大侠怕晚辈付不起酬金?”
“非也,沈鹰有一个规矩,绝不插手武林门派的争执,你的案子,他不会接办的!”
上官凤不由大为失望,低着头不作声。
崔一山柔声问道:“听说令堂也已落入贼人手中,不知你近来在何处?”
上官凤脑中忽然泛出叶少煌的影子来,支支吾吾地应付说:“不知大侠可有周伯伯的讯息?”
崔一山道:“江湖上已传出‘八卦掌’周千岁的死讯多时!”有点不忍地续道:“你行走江湖时可要小心一点,不要轻易对人表露身份!”
上官凤见他没提出收容自己,更加失望,便谢道:“多谢大侠关心,晚辈自会小心!今日冒犯大侠虎威,实情非得已,请大侠原谅!异日待晚辈事了,才上门致谢!”
崔一山道:“请姑娘保重!崔某也诚心希望姑娘的事能早日解决,后会有期!”说罢提步往巷口走去。
上官凤心头又是一阵惘然,忽然听见一阵步履声传来,一抬头,来的赫然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司徒英!
这刹那上官凤惊得手足冰冷,她对司马徒英虽没好感,但自失身给叶少煌后,内心便一直十分矛盾,如今司徒英突然出现,她实在愧对于他,是以忙把螓首低下。
司徒英并非独个儿来,背后还有三个锦衣少年,一望便知都是富家子弟。司徒英轻摇着描金纸扇,装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上官凤偷偷瞧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厌恶感,鼻孔中不由飘出一声冷哼。
一个锦衣少年立即转头对她怒视:“你哼谁?”
司徒英冷冷一笑:“柳贤弟何必为一个酸秀才发火?咱自个去寻乐子吧!”
那锦衣少年不由忿愤不平地道:“小弟最恨这种酸丁,明明是因为吃不上葡萄,满肚子酸水,却故作道貌岸然之状!”
司徒英长笑一声:“怡春院的小红早久候贤弟了,你又何必为一个酸丁辜负大好春光?”
说着四人纵声大笑,扬长而去。
上官凤心中不断叫道:“原来他是个这样子的人,他既不仁,我亦不义,却怪我不得了!”想到此,心头的郁闷稍微开解一点,忙快步走向街头。
暮色苍茫,炊烟四起,城内忽然宁静起来,辛劳了一天的人们,都开始回家享受家庭温暖了。上官凤感怀身世,心头更加难过。她沿着大街漫步,不一忽走到一家客栈外面,心想自己既然没有去处,而叶郎又不知身在何方,便走进去投宿。
洗了澡,上官凤仍作落第秀才的打扮,走出外面大堂吃饭,她一个人独占一张桌子,叫了两碟小菜,慢慢吃了起来。
这家悦兴隆客栈厨师烹调的小菜驰名汴梁,但上官凤吃在口中却毫无味道。忽然他听到一个极为熟识的声音自邻座传来:“咱们不等公子回来才吃吗?”
另一个道:“不必了,公子相识满天下,自有朋友招呼,咱们自顾吃喝吧!”
先前那人又说道:“听说这里的麻辣鸡享名川中,咱们便点一只来试试吧!”
其他三人都应声赞好,又点了几样小菜及美酒,上官凤侧头望去。
只见先前说话的那个人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脸面,看打扮年纪不会很大,与想像中的人颇有距离,但那人的声音越听越觉得耳熟,她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只侧头暗中偷窥。
正在不耐时,背后桌子一个食客喝醉了酒,“叮当”一声把杯碟都扫落地上,那人适时转过头来,赫然是个满脸虬髯的中年汉子!
上官凤暗道:“我怎么会这般傻?周伯伯早已死了,怎会把他当作周伯伯?何况天下间相貌及声音相似的,大不乏人!”失望之余,便想招小二算账。
店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道马嘶声,眨眼走进五六个满头大汗的壮汉来,有人轻声道:“这是华山六秀,咦,华山离此千里,他们来此做什么?”
那六个壮汉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角落一个中年汉子拿着酒杯走了过来,道:“卫兄,当年洛阳一别,屈指三年,今曰不期相遇,吾兄不但风采胜昔,而且气势更加威猛,令小弟好生羡慕!”
华山六秀之首卫斐章抬头一望,忙亦离座道:“原来是高兄,不知令尊‘神拳无敌’高大侠玉体康健否?”
“多谢卫兄关心,家父托福早已不沾草药多时!”
“家师昔年受高大侠一点恩情,无日不忘,着小弟路过府上时,一定要拜候一下,无奈小弟身怀急事,只得过门而不入了!待回程时再专程去请安!”
“神拳无敌”高明森家在中州,但名头极响,与崔一山有瑜亮之称,汴梁与中州近在咫尺,是以闻名者极众,当下已有不少人静了下来,暗暗听他们说话,上官凤本欲离座,也坐了下来。
当下高明森的长子高松放下酒杯,道:“卫兄言重了!吾辈侠义中人,说什么恩情不恩情?家父对游掌门也是思念得很!”一顿又问道:“不知卫兄等有何要事?小弟虽然不才,但若能力所逮,愿供驱策。”
“高兄此言,使小弟等汗颜!”卫裴章话虽谦虚,但他是名门大弟子,平日让人奉承惯了,不觉有点眼高于顶,遂露出一片得意之色:“实不相瞒,小弟这次来,正是为了叶少煌的事才匆匆入关的!”
此言一出,饭厅内的食客心头都是一震,上官凤更加舍不得离座。
高松也是一怔,脱口问道:“叶少煌那小贼竟也敢到华山去撒野?”
卫裴章冷笑一声:“谅他也没这个胆量,小弟有个师叔不知高兄是否知道?”
“令师叔霍大侠之名,小弟怎会不曾听过!”
卫裴章长叹一声:“事情便是发生在霍师叔的家内!师叔有个弟弟是徐州‘神拳门’的掌门,半月前亦被叶少煌那恶贼在众目睽睽之下暗杀死了,家师叔已经赶去,小弟等闻风赶去助威!”他怕人笑他师叔之弟无能,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杀字之上要加个“暗”字!
高松倒没有留意这些,惊呼一声:“霍作义霍掌门也被那恶贼杀死了,说起来他跟家父还有点渊源,若卫兄不认为小弟同去会碍手碍脚的,小弟也想到徐州走一趟!”
卫裴章大喜,忙道:“有高兄拔刀相助,何愁那恶贼不伏诛!”
上官凤暗中计算了一下时间,叶少煌在弑父之后必是立即赶赴徐州,把霍作义杀掉,只不知他现在是否仍在徐州!
再一想,叶少煌所杀之人已不限于在黄河西岸,而远及长江北岸了!下一步又不知会否过江南?听到这里,她已不想再听下去了,便离座回房。
次日一早,她便东进徐州,走了近月才到徐州,但仍见不着叶少煌。在徐州住了半个月,上官凤又西行,往中州进发。
一路上她都痴痴呆呆,只觉自己已好像一具活僵尸般,也不知身在何处。
天气逐渐寒冷,眨眼已是腊月,大雪飘飞,四处一片白皑皑。
上官凤又自中州步向洛阳,这半年的巨变以及万里行,使她思想成熟稳重了不少,不断改变行装,路上也没人发觉她便是昔日摘星堡主的掌上明珠!
上官凤在半路上做了一案,偷了数十两银子,省吃省用倒也不愁生活。到洛阳城,已是岁末,家家户户都准备欢度新春,街上的孩子们就更加欢乐了,上官凤缅怀身世,暗暗垂泪。
新春那几天,上官凤独自一个人关在房内发怔,怕看见他人欢笑的脸庞。直至元宵,她才换了件新衣,夹杂在人群中游了一趟灯市。
次日上官凤收拾行装,准备出潼关去华山赏雪,不料一出客栈门口,忽见街头上驰来两匹长程健马,马上一老一少,身手都十分敏捷,那马儿口中喷着白气,料是经过长途跋涉。
上官凤也没在意,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轻声道:“沈大人回来了,不知是否城内又发生了什么大案!”
上官凤抬头一望,只见那老者双眼如电,头上却寸草不生,她心头一动,心想这个沈大人大概便是有“神眼秃鹰”之称的江北总捕头沈鹰沈神捕了!
心头一动,忖道:“崔大侠说沈鹰不接江湖中门派争执的案子,但我这件疑案可不一定是与门派之争有关,我何不亲自去求求他,也许他可怜我,肯为我破例一次也未定!”
想到这里,上官凤精神陡地一振,忙快步跟在马后走去。
她见沈鹰转入一条小巷,便也远远跟了下去。
到了巷口,已不见了沈鹰,与他同行的一个青年,却下马转身望着她,上官凤心头一惊,踌躇不前。
那人笑道:“姑娘跟在咱们后面,有何贵干?”
上官凤心头又是一跳:“这人年纪看来虽不大,但一对招子却亮得很,居然能一眼看出我是女扮男装!”当下便硬着头皮走前,轻声道:“在下有一件案子欲求神捕查办的,请壮士带路!”
那青年见她被揭穿了身份仍自称在下,不由露出一个微笑,问道:“姑娘贵姓芳名?在下头儿并非凡案都接的,可否请姑娘先透露一点口风?”
上官凤沉吟了一下,道:“对不起,小女子身处险境,不敢随便透露身世,除非是沈神捕当前才肯明言……请壮士引路!”
那青年又微笑一下,黝黑的脸孔,配着一对闪闪生光的眼睛,眼神中露出几分狡黠之色。想了一下,道:“如此请姑娘跟在下来!”
他牵着马走了几步,来到一座小院前,便伸手轻轻在门板上敲了几下,上官凤见他落手忽轻忽重,知是暗号,果然里面也没人问话,便把大门拉开了,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孔来。
那人看了青年一眼,又看了上官凤一眼才让开,青年微笑说道:“在下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城字,姑娘请进!”拉着马走了进去,上官凤急跟上。
司马城把马缰系在院子中的一棵树上,转头道:“请姑娘稍候一下。”言毕快步登上台阶,走入厅堂。
过了一会,司马城走出阶前,叫道:“请姑娘上来!”
上官凤怯生生地踏上台阶,头微一抬,便看到厅中躺椅上倚着一个人,正是沈鹰。只见沈鹰换了件粗布灰衣,口中叼着一根旱烟杆,白烟不断自鼻孔及嘴角飘了出来,旁边还蹲着一个白面青年,正在替他捶背。上官凤见沈鹰气派如此之大,心头一慌,双脚登时停了!
过了一忽儿,沈鹰架起一腿,把烟锅在鞋底上一敲,皱着眉道:“姑娘既然来了,又为什么不上来?”
“是。”上官凤瞿然一醒,低着头走前,不敢与沈鹰凌厉的目光接触。
沈鹰旁边那青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官凤更加不敢说话。
沈鹰轻咳一声,道:“城儿,拿张椅子给姑娘坐。”
司马城应了一声,忙拿了张椅子放在上官凤身后:“姑娘请坐。”
沈鹰身旁那白脸青年见她无言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便不由笑道:“叔叔,你莫把她吓怕了。”
上官凤来到此处心中忽然又犹疑了起来:“该不该向他表露身份?”
沈鹰又点了一锅烟,冷眼看着她。上官凤忽然咬一咬银牙,鼓起勇气说道:“神捕,小女子并非怕你,而是心中有个顾忌……”
“哦?”沈鹰大感诧异,来此求他而又对他有顾忌之人,可能绝无仅有,是以失声问道:“你有什么顾忌?”
“小女子欲托大人查办的案子不知大人接不接办,但假如大人不接办的话,大人是否能为小女子保守秘密?”
白脸青年不由失声笑了起来,沈鹰瞪了他一眼:“烟儿,别胡闹!”原来这个白脸青年,便是沈鹰手下的一个女将“云上飞”云飞烟。
当下沈鹰正色道:“这一点姑娘大可以放心!不过老夫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来此的便不可叫老夫大人,若要叫大人的便请到衙门去!”
上官凤一怔,不知沈鹰之言是何含意,只见沈鹰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快说吧,老夫没功夫跟你闲磨!”
上官凤轻吸了一口气,道:“晚辈是上官凌霄的女儿上官凤,家父被铁叶帮的……”
话还未说毕,沈鹰已截口道:“你不必再说下去了,这件案子老夫绝对不接!你且回去吧!”
“但神捕尚未听罢晚辈的话!”
“你是不是要老夫替你调查这件案子?调查泣血鸟跟这件案子的关系?调查叶少煌为何会性情大变?”沈鹰一口气把上官凤的目的说了出来,上官凤反而说不出话来:“这件案子涉及武林门派争执以及恩怨,老夫不沾手!”说罢拂袖离座,步向内堂。
上官凤心头一沉,两颗晶莹的泪珠立即自眼角沁了出来。云飞烟有点不忍,安慰她道:“上官姑娘你可到别处另请高明,也许能使真相大白!”
上官凤泪下更密,怔怔地道:“除了他之外,小妹不知还有谁有此能力!”
这句话云飞烟也答不出来,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的查案能力按说不在沈鹰之下,但是他跟沈鹰一样,同样不沾手这种案子!
上官凤一拧头,长身而立,快步走下台阶,一阵风般冲向大门,也不等司马城替她开门,便把门拉开。
冷不防门外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上官凤不由一怔,脚步登时停住。
那中年汉子一双大眼睛忽然落在她脸上,上官凤头一低,道:“请尊驾借光让一下!”
那中年汉子并没有让开的意思,上官凤虽然低着头,却能够感觉到他两道凌厉的眼光仍投在自己的身上,心中不由有气,把头拾了起来:“尊驾把出路拦住,到底用意……”
话到一半,已说不下去,一双眼睛也瞪在那汉子脸上,再也挪移不开,娇躯却不断发起抖来,旁边的司马城看得惊诧不已,却不知两人在闹什么玄虚。
中年汉子伸出舌头润一润干燥的嘴唇,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姐姐……”
上官凤身子再猛一抖,叫道:“真的是你?”忽地一头扑入他怀中哭了起来。
那中年汉子也是满脸泪痕,呜咽地道:“天见可怜,让我遇上你!”
“我,我找得你好苦……”
两人抱头痛哭起来,司马城转头望一望阶上的云飞烟,云飞烟忽然走了下来,轻声道:“若在下没猜错的话,这位大概就是去年轰动江湖的叶少帮主了?”
中年汉子猛地把头抬了起来,双眼望着云飞烟,说道:“请神捕替晚辈洗脱冤情!”
云飞烟道:“可惜我非神捕。”
上官凤道:“少煌,你不必见神捕了,他不会接办这件案子的,刚才我已求过他了!”
这中年汉子果然是叶少煌,他忽然推开上官凤,嘶声叫道:“不,我一定要亲自跟沈神捕说一说!”快步走上大厅。
沈鹰已在内堂听到声音,又走出厅来,淡淡地道:“你的话,老夫已听到了,而你那天杀死董千舟时,老夫亦在场!”
“不,那不是我!”叶少煌大声叫道:“那不是我!”
沈鹰声音更冷,道:“老夫这双眼睛还未瞎,当日那个人的确是你,因为那人绝不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城儿,拿一块毛巾给他洗一把脸!”
“是!”司马城立即入内堂拿出一块毛巾来,叶少煌接过手来,把脸上的污垢洗去,英俊的脸庞满罩忧伤,双颊凹下,两鬓竟已微见灰白。
沈鹰目光一亮,更加坚定地道:“这般俊朗的脸庞,只有你一个才拥有,而老夫更没看错!”说罢仰天大笑起来。
叶少煌神色不变,忽然说道:“神捕,这次你错了!起初晚辈也怀疑自己是让人下了蛊或是服了一种怪药,使精神恍惚,性情大变,但后来我才知道,这世上除了我一个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我!”
这句话实在异常荒谬,天下间竟有两个“我”,只怕此是闻所未闻之事,刹那间沈鹰、司马城、云飞烟及上官凤都怔住了。
沈鹰目光大盛,紧紧瞪着叶少煌。
“不错,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叶少煌,那人不但与我的相貌相同,而且也是用银刀使叶家的左手刀法!”叶少煌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但我父母除了生下晚辈一人之外,并无再生第二个!换而言之,叶少煌并无兄弟姐妹!”
沈鹰脸色更见肃穆,缓缓地问道:“老夫如何相信你?”
“因为这是晚辈亲眼所见!”
“在何处?”
“就在去年八月十七日,在寒舍之中,亲眼看见另一个叶少煌弑杀我父亲!”
“当时你在哪里?”
“晚辈混在人群之中,因为我怕表露了身份会对家父产生不利,但后来那人杀死了家父之后,晚辈正想表露身份,揭穿对方的阴谋,不料腰上的麻穴及颈后的哑穴忽然被人制住了!”
上官凤突然叫了起来,道:“我知道了,那个身穿皂衣的青年便是你!难怪当时我觉得有点儿眼熟!”
“不错,当日小弟正是穿了件皂色长衣!”
沈鹰眉头深锁,负手踱起步来,云飞烟跟司马城面面相觑,都是作声不得。
沈鹰忽然叫道:“商卫,快备水,老夫要洗个冷水澡!”说罢快步走入内堂。
叶少煌跟上官凤心头同是一沉,云飞烟却喜形于色地道:“少帮主,也许我头儿已让你一言勾动了好奇心,换言之,你们有希望了,请坐下稍候!”
叶少煌神色微微一松,与上官凤双双坐下,上官凤腹中有千言万语要问叶少煌,却碍于有人在旁不便开口。
过了两炷香功夫,日已正午了,才见沈鹰手中拿着旱烟杆缓缓走了出来,道:“烟儿,把饭送上来!”
云飞烟又向叶少煌打了个眼色,便入内张罗了。
午饭时,一张八仙桌坐得满满的,沈鹰不开口,众人也不敢吱一声。
叶少煌、上官凤更是心头忐忑,恨不得早点散席,但沈鹰却吃得特别慢,好像那一颗颗雪白的饭粒都有无穷的滋味般。
终于等到沈鹰喝道:“散席!”头一转,对叶少煌说道:“老夫还未能决定是否该接办你的案子,假如你信得过老夫的,老夫还想听听你的遭遇!”
叶少煌大喜,忙道:“晚辈愿把一切告知神捕!”
沈鹰颔首道:“烟儿城儿,你们俩也进来!”说罢走入书房。
司马城立即拉着叶少煌跟了进去。
沈鹰书房布置虽然简朴,但颇为宽广舒适,几上放着一壶热荼,袅袅的白烟不断自壶口喷了出来。
沈鹰又把旱烟杆抽出来了,云飞烟忙替他装烟点火,沈鹰悠悠地吸了一口,问道:“在摘星堡开堡的前一夜,你真的没去?”
叶少煌正色道:“的确没去,当时有敝帮的护法习威陪着晚辈,可惜后来他又失踪了!”
“你杀死了董千舟之后,是怎样逃出饮马帮的?”
叶少煌急道:“晚辈根本没有杀死董帮主,而且连饮马帮也未曾去过!神捕见到的那个,便是另一个我!”
他又一次提到另一个“我”,难道天下间真的会有两个“我”不成?这简直太过匪夷所思了!
沈鹰缓缓喷了一口烟:“当时你在哪里?”
“晚辈跟家父被人自摘星堡救走之后,便上了马车,不久便人事不醒了,到我醒来时,已在远离摘星堡十五里处的一片小树林内。
“当时晚辈十分诧异,抬头不见家父及敝帮的人,便出林找寻,不料却让人发觉了,他们声势汹汹要追杀晚辈,晚辈只得逃跑,以后便一直藏在那座石头山中,过着非人的生活!后来便见着了凤姐了!”叶少煌说至此,下意识地望了上官凤一眼,只见她粉脸酡红,一副羞不可仰的神色,心头不由一跳,忙把眼移开。
沈鹰敲掉烟灰,呷了一口茶,转头问道:“你怎知道叶少煌的下落?”
上官凤忙把自己与叶少煌在石头山相会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沈鹰及云飞烟忖道:“难怪她脸红!”却不知上官凤脸红还是另一个原因!
“你离开了石头山,又去哪里?”沈鹰双眼紧紧盯在叶少煌脸上。
“晚辈心想去河北寸步难行,所以便扮成一个乞丐,一直往南,过了黄河!”
“过了黄河到哪里?”
叶少煌略一沉吟才自口中吐出两个字来:“汴梁!”
沈鹰又看了他一眼:“这样说来,马千里也不是你所杀的了?”
叶少煌接答:“当然,晚辈怎会胡乱杀人?晚辈过了黄河,便一直不曾返回河北,而且我把每一天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都记录了下来,以证明我的头脑清醒得很,从而也证明晚辈并无被人下蛊或下药,而在迷失本性的情况下杀人!”话音一落,上官凤忽然惊呼起来:“你、你……自离开石头山,便是径来河南?”声音说不出的恐惧及惊诧。
书房内的人全是一怔,叶少煌正容道:“小弟正要神捕替晚辈洗脱冤情,怎会打诳?再说小弟也不敢欺骗姐姐!”
上官凤脸色比冰雪还冰还白:“你、你……那么后来我、我遇到的那个、那个你,其实并不是你了!”
这句话本来也十分怪诞,天下间竟有两个“你”?但叶少煌却欢呼一声,叫道:“凤姐,你也相信有两个我了吗,那人是不是跟小弟长得一模一样?”
上官凤眼眶内泪花乱转,若不是这半年来的历练使她坚强了不少,她早已放声大哭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失身于意中人,料不到得到她身子的竟是另一个叶少煌!叶少煌的话就像是一个无声的霹雳,震得她娇躯左摇右摆三魂不见了七魄!心中又是悲愤,又是后悔,又是羞惭,感情复杂到了极点,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叶少煌惊诧地望了她一眼,问道:“凤姐,你,你不舒服?”
上官凤眼皮一垂,哑沙着声音道:“没什么事……”
任何人都听得出,这句话言不由衷,叶少煌正想再问,沈鹰已出言阻止他了:“先说你的!”
叶少煌整理了一下头绪,才续道:“晚辈在汴梁住了半个月,因怕会露出破绽,所以便四处流浪,过着与乞丐无异的生活!”说至此他发出一声充满辛酸干涩的叹息,在此之前,任他如何大胆假设,都不敢想像自己会由堂堂一个少帮主沦落到街头行乞。
“人谓‘月到中秋分外明’,又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佳节越来越近,晚辈思家之念更如滔滔江水,不可遏止,不由自主地又悄悄渡河返回故土了!”
云飞烟截口问道“其实你也可以悄悄回家的!”
叶少煌苦笑一声:“在下何尝不想早日回家?奈何怕会连累了家父!”顿了一顿,续道:“晚辈过了河,便听人说家父在本帮要召开武林大会,交代一些事情,当时晚辈心头实是喜不自胜,心想也许家父已调查到杀人的并非晚辈!
“是故晚辈立即到成衣店买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但为谨慎计,晚辈故意买了一套皂色衣服,又用菜汁和着黄泥易了容,这才踏回家门!
“但晚辈仍然等到最后才走进去,那时候,爹爹已在祖师灵前发下大誓了,以后便是那个假叶少煌把家父杀死,而晚辈待要出声表明身份,身上的哑穴及麻穴却同时被人封住!不久,那些看热闹的人自内堂赶了出来,接着人群又再散去,但他们涌向大门时,晚辈忽又人事不醒了,大概是被人暗中架走的,到晚辈醒来时,已在数十里外!
“此刻,江湖上沸沸腾腾,到处都在议论晚辈的行为,直把晚辈比作禽兽,那境况比死还要难受。可是,只有晚辈知道,晚辈是冤枉的!不,还有一个人知道,便是另一个我!他假冒我四处行凶,他亦自然知道我是冤枉的!”
说至此,叶少煌胸膛急促地起伏,心头异常激动。沈鹰道:“后来呢?”
“后来晚辈便又到处过着流浪的生活,直至如今!”
沈鹰冷冷地问道:“难道在来此之前,你一直不曾想要为自己洗脱冤情并报仇吗?”
“晚辈怎会不想!这两个目的,就像是两条毒蛇般一直缠着晚辈!奈何放眼江湖,既无处容身,也不会有人相信晚辈!后来晚辈左思右想,发觉这世上还有一个能给予晚辈希望的人,这人便是神捕你!”
“你不必奉承老夫,既然你如此看得起老夫,为何直至此时才来找我?”
叶少煌正容道:“这绝不是奉承之言,而是晚辈肺腑之言!晚辈以前一向认为神捕便是天下间最值得晚辈相信的十大高手之一!只因晚辈暗中打探,知道神捕十分繁忙,屡次在附近地界等候,都见不上神捕一面!”
沈鹰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得意。一个人若能被陌生人认为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他若还能不高兴,那赞美之人若不是白痴,便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沈鹰在直觉上却觉得叶少煌显然不是这两种人!
过了一忽,沈鹰又问:“令尊被那个叶少煌杀死后,你说你被人架走,可是当你醒来之后,为何不回家探望令堂?”叶少煌摇头道:“晚辈回家又有何作用?徒令家母伤心而已!”
沈鹰看了他一眼,道:“你与令堂的感情不太和洽?”“绝无此事!晚辈一向十分敬重家母及先父!”
“你看过那只泣血鸟共有多少次?”
“只听其声,不见其影!”
沈鹰抬头望向上官凤,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上官凤螓首垂得更低,轻声道:“晚辈没什么要说的!”沈鹰眉头一皱,不悦地道:“你刚才不是要求老夫替你查案吗?你不说却叫老夫如何去查?”
“晚辈想说的叶少帮主已说了!”
“老夫想听听你见到的另一个叶少煌的情况是怎样的!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叶少煌亦恳求道:“凤姐你便告诉神捕吧!”
“你知道个什么?”上官凤忽然对他发起脾气来:“早知那天我就该一刀把你杀掉,省得多了这许多麻烦!”
沈鹰心头一怔,忖道:“这丫头想来对叶少煌有点意思,倘非如此,两人一见面便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为何反会抱头痛哭?唔,莫非她跟另一个叶少煌之间发生了什么羞于启齿的事?”当下道:“上官姑娘若不肯说,老夫暂时也不勉强!”
上官凤声如蚊叫地道:“那毛病之人跟叶少帮主从外表看来的确一模一样,肉眼难以辨认!”
沈鹰心头又是一动:“她为何说外表,莫非她知道还有某些地方不同?”心念电转,口上却没问。
叶少煌见沈鹰不言不语,忙道:“神捕,晚辈这次身负天下第一奇冤,请神捕救救晚辈!晚辈不怕死,但要晚辈背着一个恶名而死,却是死不瞑目!”
沈鹰又抽起旱烟来,良久才道:“你再把叶银辉被杀的前后情况说一遍!任何一个在场的人所说的话,如果你们还记得的,都给老夫详细道来!”
于是叶少煌便把当时的情况详述一遍,上官凤则在旁补充。
沈鹰忽然道“有了,令尊必是在某一处发觉那人跟你有一点不同,所以才会身子发颤地指着你的背后,可惜他还未说出来,便惨遭暗杀了!”
上官凤插腔道:“不错!当时那鸟儿忽然连续叫了三声,不过,这三声鸟鸣却没有以前的那般难听!”
沈鹰目光一盛,轻吸一口气,又道:“两个叶少煌若说某处有异样,那必是在后背上,所以起初叶银辉不曾发觉,直至那个叶少煌转身当众谢罪,以背对着叶银辉时,才露出破绽的!”
叶少煌精神一振,道:“假如他有这个破绽,那么晚辈的冤情便有洗雪之日了!”
沈鹰又再沉思了一阵,然后向上官凤问道:“上官姑娘,你希望老夫把令尊被杀的情况调查清楚吗?你又是否相信叶少煌的话?”
“晚辈自然希望这件疑案能水落石出,但他、他……他的话是否属实,谅必神捕能够分辨!”
“好,有你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沈鹰突然长身立起,说道:“老夫现在便答应你们的请求,接查这件疑案!”
叶少煌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多谢神捕!多谢神捕!神捕以后要晚辈做牛做马来报答你都可以!”顿了一顿又道:“至于酬金,晚辈将来一定设法偿还!”
“上官姑娘,你曾经见过两次叶少煌杀人的情况!当时在场的人有哪几个是在两次场合中都出现过的,你把记得的,列出一张名单来!”
“是!”上官凤立即拿起放在书桌上的纸笔,闭目想了一阵,飞快地写下几个人名来,叶少煌在旁又加了一个。
沈鹰接来一看,脑子立时转动起来,他曾经目击叶少煌在饮马帮杀人的情况,当时在场的人他自然还记得。过了一阵,大声说道:“城儿,快放出信鸽,叫人把飞道人找来!叶少煌共杀死五个人,他起码在现场出现过四次!”
叶少煌心头猛地一跳,问道:“他是那个假冒晚辈的同党?”
“暂时还未能肯定,除他之外,出现两次以上的还有古逸飘,不过他当时没有问题。另者还有彭莲山、顾之也、沈重及麦浩等有头有脸的人!”
沈鹰又转头对云飞烟道:“放出信鸽叫弟兄们尽快邀请这些人到汴梁,就说老夫做寿,要请他们喝两杯!”
云飞烟转身出房,沈鹰又道:“且慢,老夫接查这件案子的事严禁泄漏出去!同时放鸽叫穆儿、小顾也赶到汴梁去!”
“叔叔,用得了这许多人?”云飞烟有点惊异地问,在她印象中,为了一案子倾巢而出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沈鹰没有答她,却说道:“请少帮主去后堂更衣沐浴,你俩以后便扮作老夫的手下,跟老夫在一起!”
叶少煌大喜,应了一声快步去了。上官凤迟疑地道:“神捕,晚辈也……”
沈鹰道:“老夫还有话要问你!”说着把房门关了起来。
两炷香之后,上官凤才出房去更衣,司马城却发觉她脸上挂着泪花,心头暗暗诧异。
第四章 寿诞风波
正月底,春寒料峭,天上仍不时下着鹅毛雪。
沈鹰在他设在汴梁的“行宫”中摆下寿宴。这次知道沈鹰做大寿的人极少,而能成为座上客的便更加少了!厅中只摆下四张八仙桌,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大红帐幔,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寿字。
今日成为沈鹰座上客的,都是江北武林的俊彦,是以即使能够忝陪末座的,也觉脸上有光。
最早到汴梁的是崔一山及古逸飘两个,这两人沈鹰当然信得过,是以他便把叶少煌托他查案的事对他俩说了,同时跟他们反复研究每个细节!
三人关在书房内已有一炷香时间了,却仍未能找到一条确实而又重要的线索出来。
半晌,崔一山问道:“老鹰,小弟认为咱们得先确定那人假冒叶少煌的身份去杀人的目的!”
古逸飘道:“这还用得问?当然是行嫁祸之计,使叶少煌陷于不白了!”
“你认为叶少煌跟对方有仇?”
古逸飘一怔,赧然地道:“在江湖上行走过一年半载的,谁敢说没有仇家?这也不稀奇!”
崔一山摇头道:“那个假叶少煌每次杀人虽然都是出其不意,但他能够力战周千岁而不败,又能力拒上官夫人及上官凤的合击,这份功夫显然会比真的叶少煌高,而且要高上不止一两筹。假叶少煌若与真叶少煌有仇,他何必使用这种要冒极大风险的计划,使真叶少煌含冤莫白而泄其恨?何不干脆把叶少煌一刀杀死!”
古逸飘不服,反问:“你又怎知真叶少煌没有这份功力?”
沈鹰插腔道:“老夫试过他的身手,他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高!”
古逸飘悻悻然地道:“崔老弟,那么你认为对方的目的何在?”
“这是一个阴谋!”
古逸飘失笑道:“谁不知道这是个阴谋!”
崔一山不理他,续道:“这个阴谋主要对付的是饮马帮、摘星堡、百里牧场及神拳门,而非叶少煌或铁叶帮!”
“若不是要对付铁叶帮,最后假叶少煌为何要把叶银辉杀掉?”
“杀掉叶银辉只因他一则发现了一个苗人,而这个苗人自然与这件泣血鸟的案子有关;二则是叶银辉最后又发现自己的儿子是假的!对方不得不改变计划,连他也杀死!”
崔一山转头对沈鹰道;“老鹰,当假叶少煌弑杀叶银辉之前,曾传来三道泣血鸟的叫声,小弟怀疑这叫声有疑点,因为那三声鸟鸣,虽然亦十分难听,但显然不是发自真正的泣血鸟口中,因为前者不如后者的尖锐!”
沈鹰动容地道:“一山,你的意思是:那声音是发自人的口中?”
崔一山颔首,古逸飘轻呼一声:“此刻想来,老朽也有这个感觉!如此说来,那假叶少煌必还有同党,而他的同党当时也在人群中!”
沈鹰沉声道:“这倒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崔一山道:“可惜当日到铁叶帮的人太杂了,咱们也记不起这许多人!”
古逸飘说道:“而且还有几个是陌生人!”
沈鹰吸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个在这段日子里是否有空陪着老夫!”
古逸飘跟崔一山互望了一眼,似乎同时笑了起来,沈鹰知道他们没有问题,但仍交代他们不可把他接查此案的事泄露出去。最后又道:“飞道人的来历,两位可曾清楚?”
古逸飘道“此人似道非道,虽自称道人,但却无出家人的清规戒律,听说也曾经出入花柳场所,还有一点,此人师承何家,竟亦无人知道!”
崔一山道:“此人武功不错,但却十分神秘,也很少在江湖上出现,但当他在江湖上失踪后,又没人知道他隐居在何处!”
沈鹰轻叹一声:“莫非问题便在这人身上?因为老夫调查过,这个神秘的道人在假叶少煌杀人时都躬逢其会,却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崔一山忽然问道:“老鹰,做怎不问问上官凤?飞道人既然成为摘星堡的座上客,他必然与上官家有莫大的关系!”“老夫早问了,可惜上官凤也不知道!上官夫人……下落未知,周千岁生死未卜……”
古逸飘截口道:“周千岁他早已死了!”
“你亲眼看见,还是有人看见?”
古逸飘一呆,随即道:“江湖上人人都如此说!”
沈鹰轻哼一声,道:“老夫却有所怀疑,也许周千岁根本未死,他的所谓死讯,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崔一山快口道:“这样说周千岁他不是……”
“对,他可能也有点问题!”沈鹰抽起烟来,说:“这件案子表面上看来只是诡秘妖异四个字而已,实际上却是一件十分复杂而又牵涉极广的大阴谋!老夫就不相信那只泣血鸟有这样大的神奇力量!”
古逸飘道:“不错,老朽也不相信!”一顿忽然大声叫道:“我记起了,那天在饮马帮内议论泣血鸟的来历的,好像正是飞道人!”
沈鹰与崔一山的脸色齐是一变。崔一山说道:“那只有赶快把他找来了!他可能是此案的重要人物!”
沈鹰道:“老夫已吩咐手下去找他了,可惜至今尚未有头绪!
古逸飘道:“老鹰,到底今日是不是你的寿辰?”
沈鹰微微一笑:“你两个应该知道,即使是老夫的寿诞,老夫也绝不会去请人来祝贺的!”
古逸飘又问:“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作用?”
“老夫想利用这个机会观察一下今日到此的人!”
“难道单只看一看便能知道他们的秘密?”
“这只是一个楔子而已,老夫假装对这件事不太清楚,用话去问他们,然后再分析他们所说的话,最后才暗中调查他们的行动,跟其所言是否有什么不同!”沈鹰吸了一口气:“重要的是老夫认为这些人之中,必有一些是‘泣血鸟组织’的同党!把他们集中在汴梁,要调查便比较容易了!
“再有一点,假如他们在汴梁时,如果假叶少煌仍然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杀人,那么在此的嘉宾即使是与‘泣血鸟组织’有关系的,其亦非主脑人物了!”
崔一山道:“原来如此!”
话音一落,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沈鹰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走入一人,却是沈鹰手下的第一大将“铁脸金剑”萧穆。萧穆道:“头儿,吉时将至。”
沈鹰挥手道:“老夫就来!”向崔一山、古逸飘打了个眼色,联袂走出大厅。
厅内立着几个身着锦衣的青年,都是沈鹰的手下,宾客才来了一位:彭莲山。
沈鹰拱手道:“不知彭副帮主驾临,恕老夫有失远迎!”彭莲山道:“去岁神捕纡尊降贵光临敝帮,如今神捕寿庆,彭某接到消息,岂能不来!”
说话间,又来了几位嘉宾,却是百里牧场马千里的二位公子:马如龙、马如风,再来的是华山派的霍作民。
吉时已到,沈鹰环视偌大的一座厅只有寥寥的几个贺客,心中说不出的异样,难道凭自己的面子竟请不到这些人?
厅上的贺客也看出一点异样了,幸而大家都碍着面子没有启齿动问,否则只怕沈鹰更加下不了台。
一等再等之下,老相识“断魂枪”麦浩才赶到。
太阳早已隐去山后多时,厅内已掌上了灯,尽管布置得体,张灯结彩,但气氛却是说不出的冷落,这一点实在大出沈鹰的意料,他老大没趣地道:“城儿,吩咐上菜上酒!”
霍作民等人立即向沈鹰祝起寿来,沈鹰强颜欢笑,众人都听得那笑声实在乏味。
四张八仙桌一张也坐不满,沈鹰索性叫手下们也都坐下吃喝。正在斟酒之际,门口一个手下忽然叫道:“有贵客到!”
沈鹰心头一跳,连忙走下石阶,目光一及,来的却是“铁面罗刹”东郭翠珠!
刹那,沈鹰心头一怔,暗道:“老夫并没请她,她怎会不请自来?是谁把消息告诉她的?”
东郭翠珠来至阶前,抱拳道:“恭祝神捕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但沈鹰脸色迅速一变,厅上的其他贺客也都一怔,这当真是当着和尚骂秃子了!
沈鹰哈哈一笑,道:“老夫活了数十年,还是第一遭摆寿宴,若能年年有今日,也不错了!”
东郭翠珠一怔,这才发现厅上的气氛有点不对,但她脾气倔强,却也不会为此而道歉,却道:“风闻今日是神捕寿诞,东郭翠珠素来喜凑热闹,不请自来,料神捕不会见怪吧!”
“老夫不但不会见怪,而且欢迎之至!反正还有不少位子,多了一个不多,少了一个不少!不过,老夫等下却有话要问你!”
东郭翠珠笑道:“彭帮主等人早已不耐了,咱们边吃边说吧,其实你不问,我也要说!”
“哦?”沈鹰目光一亮,心头又是一跳,连忙请东郭翠珠入座。
众人干了三杯之后,默默吃菜,倒是东郭翠珠笑语盈盈,不断说着话。
酒过三巡,沈鹰向古逸飘打了个眼色,古逸飘会意,轻咳一声道:“东郭女侠,刚才你说有话要说,老朽早已洗耳恭听了!”
东郭翠珠脸色一沉,道:“东郭翠珠一向让人视作罗刹,却未曾被人称作女侠的!你这样奉承我,不知有何用意?”
古逸飘苦笑一声,说道:“左右也不过希望你早点把话说出来而已,你又何必认真呢?”
“老娘最恨人有求于人时嘴上如糖如蜜,平时却视之如蛇蝎!”
古逸飘脸色一变,但回心一想:“这女罗刹素来脾气古怪,我又何必跟她计较,自己贬低了身份!”当下只得说:“女罗刹言重了,老朽是那种人吗?”
东郭翠珠笑一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这两种人!当日在摘星堡时,老娘吃人奚落,你若认为我是女侠的,怎不仗义说一句公道话!”
古逸飘暗道:“原来她心胸如此狭窄,连这个也气上了老夫!”只得赔笑道:“顾酸丁一向疯疯癫癫,你何必认真!”
东郭翠珠冷哼一声,崔一山见古逸飘下不了台,连忙打圆场。“老古是口没遮拦,请女……女罗刹原谅则个,咳咳,老朽等也渴望听听女罗刹的话久了!”
不料东郭翠珠眼珠子一翻,冷冷地道:“老娘可没要你替他赔罪,你何必强出头!”
古逸飘忍不住说道:“你到底是说不说?”
“老娘就是不说,你又能够拿老娘奈何!”
古逸飘就算是泥人也有火,喝道:“你以为老夫怕了你不成?”
“笑话,老娘几时要你怕?咦,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老娘反而怕了你?哼,要不是看在神捕的份上,老娘今日便不给你好看!”
古逸飘几时吃过这种大亏?虎地跳了起来:“何必再等他时,老朽现在便要看看你要怎样使老夫难看!”
崔一山忙道:“老古,这又何必?”忙拿眼看了沈鹰一眼,只见沈鹰默默坐着,眼珠子看也没看东郭翠珠一眼。他心头不由一怔:“老鹰今日怎会让这泼妇放肆!”
东郭翠珠见沈鹰没有反对,也把一对柳叶刀抽了出来:“听说你的风云刀法打败不少名家,老娘早就有心领教啦!”
古逸飘缓缓把刀抽了出来,道:“请!”他自恃比对方略高半筹,不肯先发招,不料东郭翠珠双刀虽然举了起来,却也不肯贸然进招。
其他宾客见主人没有反对,自然不便多言,都停下箸来,转头注视。
东郭翠珠瞪着古逸飘,不言不动,却似是上弦之箭。古逸飘心头一凛:“这恶婆虽然泼辣,但武功倒也不可小觑!”他心念转动,精神不由略为松懈一点,东郭翠珠身子忽然飙出,人未至,右手刀已斩向古逸飘的头顶!
古逸飘冷笑一声,双眼如电,瞪在东郭翠珠的右手刀上!
东郭翠珠的右手刀离古逸飘头顶尚有半尺之际,手腕一偏,便削肩头了,但左手刀在这瞬间却猛烈劈出!这一刀才是“铁面罗刹”的杀手锏!
古逸飘一见对方左手刀够劲,身子立刻一偏,闪过东郭翠珠的右手刀,同时手中的宝刀也及时抬起,迎向对方!“当”的一响,两刀相触之后,两人都是立时变招!
东郭翠珠左手刀一回,右手刀一偏,改削对方腰际!古逸飘大喝一声道:“来得好!”手臂一抡,宝刀一回,不但及时把对方的刀挡开,而且余势未了,刀锋急削对方的手腕!
东郭翠珠左手刀急来挡架,古逸飘左袖猛地一拂,袖角扫在刀身上,刀势顿时一慢,只是这一慢,古逸飘的宝刀离东郭翠珠的手腕已不足三寸!
东郭翠珠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一步,右手一翻,反劈对方手臂!这一刀反应迅速,群豪都暗中喝了声彩!
古逸飘功力深厚,加上经验丰富,岂能让她得手?身子滴溜溜一转,刀法倏地一变,“唰唰唰”一连劈了七刀,这七刀一刀快过一刀,一气呵成,就似一招七式般,紧密无间!
东郭翠珠双刀连挡,堪堪把这七刀接下来,却已连退两步!
古逸飘七刀一过,正待变招,东郭翠珠退后立进,趁这一空隙的时间,双刀急卷过去!她刀法虽没古逸飘那种令风云变色的气势,甚至连速度也稍有不如,但胜在招式诡异,往往令人有防不胜防之妙,加上多了一把刀,在招架方面稍占便宜,虽稍落下风,但古逸飘一时之间也未能得手。
两人眨眼间已交换了数十招,古逸飘逐渐摸到她刀法的变化,威力逐渐显露出来。
再过了二十招,只见东郭翠珠右手刀冒险侧攻一招,胁下登时露出一丝空门来,古逸飘目光如炬,不退反进,宝刀快如闪电,直剁其胁下!
东郭翠珠拧腰一闪,左手急劈对方脖子!这是拼命的打法,古逸飘心头一凛,千钧一发之间,翻腕横扫,刀柄尾端恰好撞在东郭翠珠的右手刀身上,同时沉腰坐马,避过对方的左手刀!
东郭翠珠见自己双臂张开,空门大露,心知有险,急忙蹬脚后退!但古逸飘比她更快一步,手腕再一翻右臂暴长,只见白光一闪,刀光过处,但听一道裂帛声响,东郭翠珠身上的一块衣袂已跌落地上!
古逸飘不为己甚,收刀而回。
东郭翠珠脸色铁青,忽地转身飞起一脚,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张八仙桌子登时翻倒,酒菜杯碟跌满一地!众人不曾防备,脸上或身上都被菜汁沾及!
马如龙、马如风少年气盛,登时跳了起来,把长鞭抽了出来,喝道:“泼妇,你也真太过目中无人了!”
不料东郭翠珠一脚把桌子踢翻之后,身子立时向后飞起,一飞二丈,并转身向前一掠,已跃出大厅!
沈鹰忽然如一头飞鸟般飞起,喝道:“敢在老夫脸前放肆的,你是第一人,如今老夫便掂掂你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一言未毕,身子也已落在厅外!不料东郭翠珠不敢稍停,脚尖一点,拔空腾起,飞上屋顶。
沈鹰轻吸一口气,也是振衣飞上屋顶,目光一掠,见东郭翠珠已在三丈之外,喝道:“泼妇,往哪里逃!”提气急追下去。
东郭翠珠去势不停,忽然却回身把手一扬,叫道:“看镖!”一团雪白的圆弹子便奔向沈鹰的脸门!
沈鹰冷笑一声,去势更急,左手五指一抓,那白色弹子便已抓在掌中,此刻他已把距离缩短,正想全力追赶,东郭翠珠长笑一声道:“神捕大人有大量,怎可为一个女子而冷落了到贺的嘉宾,咱后会有期了!”
沈鹰微微一怔,忽地觉得掌中那白弹子有异,脚步不由一慢,忽见左首十丈外的一栋屋顶飞起一道黑影,急速地自另一个方向投入黑暗中!
沈鹰又是一怔,住下脚来,左手五指一松,月光下,但见掌中那颗白弹子原来是白蜡丸子。他一颗心倏地怦怦乱跳起来,用手指捏破蜡丸,露出里面的一个纸团。
正想把纸团拆开观看,后背风声微响,沈鹰知道有人来了,忙把纸团塞入怀内!
“神捕,那泼妇呢?”
沈鹰缓缓转过身去,见来的是马氏兄弟,便淡淡地道:“老夫让她溜掉了!”
马如风跺脚道:“当真岂有此理,下次若让咱们兄弟撞见了,一定要跟她算账!”
沈鹰淡淡一笑:“贤昆仲是有为的青年,何必跟一个女子计较,今日怠慢了诸位,老夫心中不安,请下去重整杯碟,再喝几杯!”
这一席酒直喝至二更,下人才把酒席收去,同时换上了热茶,沈鹰道:“夜已深了,诸位便留下来过一宵吧,只怕地方局促,要委屈诸位了!”
麦浩笑道:“老鹰何必客气,咱们练武的人,三天两夜不睡又算得了什么?咱们何不索性秉烛夜谈?”
崔一山道:“老朽也有此意!”
“如此甚佳,请诸位喝荼!”
麦浩呷了一口荼,问道:“老鹰,你今日到底请了几个人?”
“共三十一个,却只来了七个,”沈鹰苦笑一声:“看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马如龙道:“若是发生了事,又怎会在同一时间发生?”崔一山忙问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马如风心头一跳,道:“莫非是泣血鸟的事?”
沈鹰道:“九成是如此,不过这也只是揣测而已,诸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料比老夫清楚!”
麦浩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件案子也的确奇怪,每次发生凶杀案时都有一只鸟儿飞临,也不知它有什么神秘的魔力!”
霍作民冷笑一声:“就算那鸟儿有着一种难言的神秘力量,但这种力量为何只会对叶少煌那恶贼发生作用?”
麦浩也冷笑一声:“霍大侠可有点孤寡陋闻了。最近两个月来,又发生了两起凶杀案子,不知你知道吗?”
霍作民道:“可是‘西宁城’城主孟冷天的儿子孟白云杀死陕甘道上的第一条好汉‘一棍震关西’关汉良以及‘铁腿’孙长乐的事?”
麦浩颔首道:“正是,华山在关西,霍大侠当然知道详细情况!”
霍作民答道:“去年秋霍某便离开华山,一直在中原走动,那边的事反而不清楚!”
麦浩长叹一声:“听说孟白云杀死关汉良、孙长乐时,也是有那只鸟儿飞临悲鸣!”
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刹那间一股寒气立即自背脊升了上来,只听麦浩续道:“麦某就是自陕西回来的,在洛阳附近接到沈鹰邀请的消息,才日夜赶来!”
霍作民脸色登时变了,忙问道:“麦兄素在中原活动,怎会突然到陕西?”
麦浩说道:“麦某有个徒弟祖籍在那儿,最近因为成亲,所以麦某去喝他的喜酒,才刚巧碰上的!”
沈鹰双眼闭起,心念电转,仔细推敲这件?缸拥拿扛鱿附冢肷危鋈晃实溃骸奥罄系埽阍谏挛魇欠衽錾戏傻廊耍俊?br />
麦浩目光一亮,道:“是碰上了,老鹰你为何问此?”沈鹰自言自语地道:“难怪老夫找不着他!”
古逸飘赶紧道:“如此说来,那怪鸟果然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了,而且他的魔力还不只对叶少煌起作用!”
沈鹰淡淡地说道:“为何只对他俩起作用?而咱们几乎每人都适逢其会,又为何对咱们不起作用?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原因不成?”
麦浩一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霍作民忽然道:“神捕素来破案有如神助,为何不查一查?”
沈鹰一笑,道:“谁不知道老夫素来不插手江湖纠纷?”
“但这似乎不是一般性质的门户纠纷或报复手段!”
话音一落,屋顶上忽然又传来一道鸟鸣,这声音十分易辨,众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泣血鸟又来了!”
沈鹰喝道:“快查查看,那鸟儿去哪里?”
萧穆、顾思南、司马城及云飞烟等人立即飞上屋顶查看,只见一只翠绿色鸟儿在头顶上盘旋,啾叫声不绝于耳,而且一声比一声急,那对碧绿色的眼珠发出两点绿幽幽的光芒,有如坟场上飘飞的鬼火般。
云飞烟忽然叫道:“叔叔,这鸟儿在这里盘旋,却不离开!”
沈鹰道:“待老夫去看看!”说罢立时站了起来。
古逸飘道:“咱们也去看看,老夫就不信一只鸟儿有多大的力量!”
众人一齐站了起来,都要上屋查看,麦浩忽然说:“诸位,在下忽然想起家中有点要事待办,恕在下失陪了,后会有期!”
沈鹰一怔,但他并没有勉强,道:“老夫送你出门!”
麦浩笑着说道:“小弟又不是第一次来此,你陪古兄他们吧!”说罢,快步而去。
沈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飞上屋顶,抬头望天,那头鸟儿仍然啁啾不止,叫声凄厉尖锐,仿佛野鬼啾叫,又似是魔鬼在召唤!
古逸飘大喝一声,抬臂发出一记“劈空掌”,那鸟儿向上一飞,叫声依然不绝于耳。
就在此刻,另一道鸟鸣声远远传来,泣血鸟回应了一声,望声音来处急速飞去了!
崔一山忽然叫道:“我相信这道叫声跟在铁叶帮内叶少煌杀死叶银辉之前的那三道叫声一模一样。”
沈鹰喝道:“快去看看!”身子一提,望泣血鸟飞去的方向驰去,崔一山等人也都急追下去。
只驰了二十余丈,前头街角忽然传来一道长长的惨叫声,叫声中透出几分愤怒及后悔!
众人去势更疾,转过街角,沈鹰眼尖,已经见到远处墙下倒卧着一个人,月儿斜挂,照不到那里,看不清那人是谁,他猛然喝道:“凶手料还未去远,大家快散开找一找!”话毕,自己却笔直向那里驰去。
待走至跟前,目光一落,不由惊呼失声,崔一山等人闻声有异,便即转身围了上来。
地上那人赫然是刚离开的麦浩,他胸膛上被一条短枪贯入,枪尖自后背透出,早己丧命!
崔一山道:“这枪便是断魂枪,但、但他刚才分明没有带枪赴会。”
古逸飘说道:“看来他绝不是自杀的了!”
霍作民颤着声道:“麦兄断魂枪的形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杀他的人,莫非是、是……”说到后来,已说不下去了。
彭莲山沙着声道:“莫非又有一个相同的人出现了!”这句话本来有点没头没脑的,但此刻众人都知道他话中之意,另一个“断魂枪”麦浩杀死了地上这个“断魂枪”麦浩!
马如龙如哭似泣地叫道:“那鸟儿,又是那鸟儿……”
夜风吹来,群豪却是一栗,只觉一股寒气自脚踵直贯发际,这几人纵横江湖无数年,会尽不少高人毫无惧色,却料不到让一只小小的鸟儿震慑住!
半晌,沈鹰深深吸了口气道:“快在周围找一找,希望凶手还未去远,最好两人一组,不要落单,烟儿快点火折子。”
云飞烟立时自怀中摸出火折子,敲动火石把其点燃了,火光一起,崔一山等人早已走得干干净净,沈鹰俯身把麦浩抱起,道:“先回去再说。”
云飞烟把火折子高高举起,身子转动间,目光便无意中瞥及地上,她忽然叫道:“叔叔,地上有字。”
沈鹰立时转过身来,云飞烟把火折移近,只见血泊中有个“云”字,字是以指醮血写的,沈鹰抓起麦浩的右手食指一看,道:“此字是他写的。”
云飞烟道:“不知这字是何意思?”
沈鹰心念一转道:“莫非杀他的人是‘西宁城’城主孟冷天的儿子孟白云?”
“素闻孟冷天在西疆筑了一座城池,自立为王,与世无争,他怎会把势力伸至中原来了?”
沈鹰想了一下,抱起麦浩回去。
麦浩的身子除了中那一枪之外,别无其他伤痕,沈鹰手提油灯,一双眼睛紧紧瞪在他脸上。
麦浩显然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杀的,否则以他的身手而论,有谁能在极短促的时间下杀死他?而在这个情况下,他临死前的表情应该只有惊怒之色,但为何他的神情却是悔多于怒?莫非他做错了什么事?还是他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鹰越想越远,身子忽然急速地颤抖起来,暗忖道:“莫非他是泣血鸟组织的人?”他心头更寒,须知沈鹰跟麦浩相识已十余载,麦浩虽然城府较深,但绝对是一个正义的侠士,假如连他这种人也会成为恐怖的杀人组织的成员,那么情况之严重,就更加令人不寒而栗了!
现在他已把目光移开,但另一个念头蓦地闯入心头:“除他之外,还有谁:飞道人?东郭翠珠?”心念至此,便想起东郭翠珠抛给他的那张纸,连忙道:“烟儿你出去一下。”云飞烟看了他一眼,却不敢多问,出了书房,反手拉门关上!
沈鹰立即掏出那个纸团,摊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几行蝇头小字,字迹异常潦草,显然书写时极为匆急。
“有人威胁不可来贺,我也是身不由己,今夜请小心,生死关头,朋友往往也会变成敌人,千万保重,你若有不测,后果更加严重矣。知名不具!”
沈鹰身子又打了一个冷战,呆了一阵,心念又再转动了,过了一阵,外面已经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沈鹰连忙把纸条塞回怀中,把房门拉开,却是崔一山等人回来了。
“怎样,找到人没有?”
“周围不见一个人影!”群豪几乎同时开口。
沈鹰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半晌才道:“请诸位进来看看!”
众人看过麦浩的尸体,都是不断地咒骂,却没人注意到麦浩临死时的表情,沈鹰不但没有告诉他们有关东郭翠珠的纸条,也没把麦浩临死留字的事说出来,只说道:“小顾,快派人把尸体送到麦家去。”
闹了半夜,天色已渐亮了,马氏兄弟及彭莲山相继告辞,只有崔一山、古逸飘留了下来。
古逸飘焦急地道:“麦兄弟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沈鹰心头倏地一动,叫道:“烟儿,快请上官姑娘及叶少侠过来一下!”
云飞烟去了之后,忽然匆匆地跑了回来,背后只跟着一个叶少煌,说道:“叔叔,上官姑娘不见了!”
“什么?”沈鹰如一头受伤的豹子般跳了起来:“你们怎会让她失踪的?真是饭桶!”
崔一山道:“会不会被人潜了进来,把她劫走?”
“不会吧。”话虽如此,沈鹰仍不放心,转头问叶少煌:“你有听见什么异响吗?”
叶少煌有点伤感地道:“这几天凤姐对晚辈不瞅不睬,晚辈也不敢去惹她生气,都是避得远远的,而她也好像有意回避我。”
沈鹰轻叹一声,道:“但愿她没有危险才好。”
云飞烟问道:“叔叔,咱们下一步如何进行?”
沈鹰抬头望着屋顶,道:“等老夫把整个事件整理后再决定行止。”
x x x
上官凤并不是被人劫走的,她是自己悄悄离开的,时间就在东郭翠珠跟古逸飘争执之间。
自从她自叶少煌口中得知他一直在河南,她便知道自己是失身给那个假叶少煌了,父亡母失踪,家破人散,这些打击因为有个叶少煌,她却能够忍受得住,但现在连这个希望也破灭了,叫她如何能再呆下来?
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既然已把失身的经过告诉了沈鹰,便再无留下来的必要了,是以只字不留便离开。
春夜依然十分寒冷,上官凤虽然衣衫单薄,但这对她来说根本不足挂齿,出了城,脚步一慢,心中忖道:“我该去哪里?”
这句话她已在心中问了数十次,每次都没有答案,此刻她心中只是一片空白与迷惘,既无复仇的念头,也无怨恨,只觉自己似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僵尸般。
站了一阵,她咬一咬牙,暗道:“这十丈红尘已没一件使我留恋,我为何仍然如此执著,不如找家庵堂落发出家,切断烦恼丝吧!”
走了一阵,另一个念头又浮了上来:“天下间的庵堂虽不少,但何处才是为我而开?”不禁又犹疑起来,抬头一望,前头有一片树林,便走了进去,找了一棵高大茂盛的树,跃将上去,打算歇息一会,天明后再赶路。
一阵困意袭上心头,不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霍然而醒,只听一阵杂乱急促的步履声自远传来,脚步声来至林外仍未停止。上官凤心头一跳:“这时候有谁来此?”忙爬高一点,藏身于枝叶浓密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树下,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就在这里吧,老七,快生一堆火来!”
不久,树下便生起一堆篝火了,上官凤轻轻拨开一枝细枝,低头望下去,只见下面坐着五六个黑衣汉子,腮边挂着一方黑巾,料是蒙脸的罩巾,此刻罩巾在夜风中不断飘扬,其中一个,赫然是上官凤在悦兴隆客栈碰见的那个虬髯客,难怪那声音如此耳熟,上官凤不期然地又想起周千岁来。
那虬髯客道:“请少帮主把外衣解开,让属下替你看看伤势。”
一个年纪较轻的黑衣汉立即把上衣解开:“他奶奶的,想不到沈重那老小子,竟然悍不畏死,幸而你们来得快,否则这次真要在阴沟内翻船了。”
上官凤只能望到这人的头顶,看不到他的脸庞,暗忖道:“不知这人是谁,又是什么帮会的少帮主!”
再一望,那虬髯客双掌一阵乱搓,接着按住伤者身上,不断揉着,那个少帮主便哼哼哈哈地轻声呻吟着,咬牙道:“天明之后,你们立即替我去把沈重一家杀个干净,否则难泄我心头之恨!”
虬髯客搓了一阵,才移开手掌,道:“老七,替少帮主上些药。”
一个黑衣汉子立时掏出一包疗伤药膏来,小心翼翼地涂在少帮主的伤处,接着又拿出一条白布来,少帮主只得站了起来,让他包扎。
他这一站,上官凤便能看到他的脸庞,赫然是她未婚夫婿司徒英,更使她惊诧欲绝的是他胸膛上那道刺目的刀疤。
这刀疤她至死都能记得,她便是失身在有这么一道刀疤的人的身上,刹那间上官凤眼前一黑,险险栽倒,幸而她及时抓住一条树枝!
树枝摇动,沙沙乱响,虬髯客喝道:“谁!”
恰好一阵夜风吹来,树木婆娑,发出一阵如波似涛的声音,虬髯客查看了一阵,见没有什么异状,以为是自己疑心过大,才没仔细探查!
过了一忽,司徒英已包好伤患,一边穿衣,一边道:“周叔叔走吧,天快亮了!”虬髯客应了一声,随即出林而去!
又过了好一阵,上官凤才慢慢定下神来:“不会是他吧,他若要想得到我,何须用此奸计来污我清白?”再一想,手脚又是一阵冰冷:“这样说来,他、他不就是那个假叶少煌吗?他跟少煌有什么仇恨?要用这种手段陷害他?不,我得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神捕!”
想到此,她立即跃下大树,提起轻功向城中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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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鹰等人正在厅中吃早膳,忽然他手下商卫走上来道:“头儿,上官姑娘回来了!”
沈鹰听得一怔,急忙道:“快叫她进来。”
商卫带着脸色难看的上官凤走上厅堂,沈鹰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有话等吃了饭再说吧,快坐下来。”
“不,我现在便有话要告诉你,”上官凤嘶声地叫道:“是一件绝对重要的事情!”
“哦?那么你说吧。”
上官凤泪花在眼眶内乱转,眼珠一翻,轻声道:“晚辈只想向你一个人说!”
沈鹰推席而起,道:“到老夫书房来吧!”
当沈鹰与上官凤自书房出来,他立即说道:“老古,你跟小顾及萧穆,立即乘快马赶去沈重家内……”又附耳在古逸飘耳边说了一阵子话。
古逸飘应了一声,随即带人乘马而去了。
沈鹰看了众人一眼,道:“烟儿,快替他们易容!”云飞烟是武林公认的第一个易容大行家“变幻大师”云千首的女儿,她的易容技艺在江湖上也是有数的高手。
吃过午饭之后,沈鹰便带着人分批离开汴梁城了。他们仍分两批,一批由沈鹰带领,一批由崔一山统率,一直向北行。
次日,他们便过了黄河了,依然是往北疾驰。众人都不知道沈鹰欲去何方。
黄昏,沈鹰下令在野外歇息,二更后再赶路。
现在上官凤已跟叶少煌分开了,此地离铁叶帮不远,叶少煌睹物思情,一年来的变化,一一涌上心头,独自一人在树林内徘徊。
树林内还有一人,便是云飞烟,她怕叶少煌自寻短见,所以暗中监视着。
忽然,云飞烟觉得头上有异,急忙抬头一望,只见树枝上现着一只翠绿的鸟儿,毛绿得如同翠玉般晶莹剔透,再一望,才发觉其嘴角有两团鲜血般的茸毛!
刹那间,云飞烟心头怦怦乱跳起来,“泣血鸟!”她几乎脱口大叫,那鸟儿突然转过头来,一对绿幽幽的眼睛向云飞烟望过来,霎时间,云飞烟心中立时升起一股寒气。
那鸟儿侧着头瞄着云飞烟,模样儿十分可爱,但云飞烟仍是不敢稍动。
泣血鸟对云飞烟点点头,振翅飞向另一棵树,云飞烟仍然不言不动,那鸟儿又飞了回来,如此来回数次。云飞烟心头一动,忖道:“看样子它好像对我没有恶意。咦,它今日怎地没有鸣叫?”大着胆子向前跨出几步。
那鸟儿眼珠子直转,神态似甚是高兴,它又等云飞烟走前了几步,才再向前飞去。
云飞烟好奇心大起,又跟着它向前走去,不久便出了树林。
夕阳的余晖早已黯淡,四处一片苍茫,远处有炊烟轻飘,天地间似乎多了些生气。
云飞烟跟着泣血鸟越走越远,那鸟儿显然十分雀跃,不断停下来等待云飞烟,又不停地低鸣着,奇怪此时它的叫声并不难听,但仍与寻常鸟鸣声不同。
天色已全部黑了,泣血鸟忽然飞入一座乱葬岗中,莹莹的鬼火不停地闪烁着,泣血鸟的眼珠子也发出绿幽的光芒,它似乎就是来黑暗中。
泣血鸟一个盘旋忽然站立在一块墓碑上,仰头尖鸣三声,叫声比夜枭还难听,既似鬼哭又似狼嚎!这刹那,它的神态又变了,变得妖异神秘起来,云飞烟心头的寒意又重了。只觉这鸟儿一到黑暗中便像是魔鬼的化身,她不觉犹疑起来,踌躇不前。
泣血鸟又仰天尖叫一声,云飞烟魂魄都似要脱窍而出,正想转身回去,忽听一道震耳的隆隆声自下面传来,那块墓碑忽然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泣血鸟又回头对云飞烟轻鸣了一声,然后忽然自洞口飞了进去。
云飞烟心头怦怦乱跳,双脚再也挪开不得,那洞口忽然透出一片绿幽幽的光芒来,光芒越来越盛,把附近的坟堆也都映绿了。
云飞烟大着胆子,走前几步,暗道:“我只在外面看一看,谅必没有什么危险。”
她―边把内功布满全身,一边伸头向内一望,忽然她看到一物,不由失声惊叫起来,脸上之神色说不出的惊诧!
与此同时,那墓内亦发出一声轻咦,接着绿光更盛,忽然自内跳出一个绿幽幽的东西来。
这刹那,云飞烟好似着了魔般,连眼珠子也不能动一下,任由那东西把她抱入墓内!
当那墓碑又恢复了原状之后,草丛中忽然露出一对明亮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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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黑了,崔一山忽然发觉不见了云飞烟,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边派人去通知沈鹰,一边分散找寻起来。
可是云飞烟就像云烟般突然在地面上消失了,任崔一山等人如何寻找都见不到她!
过了一阵,只见沈鹰率人自前面赶了回来,急问道:“一山,烟儿是怎样不见的?”
崔一山苦笑道:“小弟日落之前,见她蹑手蹑脚走入树林,以为她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自然不便问她,后来小弟吃干粮时才记起来,但已找不到她了!希望她不会有危险!”沈鹰叹息道:“她父亲云千首临死时把她交给老夫,若有什么不测,叫老夫如何对得起他!”
崔一山忙道:“那么咱们散开再找一找吧!”
沈鹰说:“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一定要两人一组,绝对不能落单,一发现有什么不对,立即发声示警!”
众人应了一声,立即以那片树林为中心点,向外搜索,闹到天亮,已搜至那座乱葬岗,但仍不见人影,连一丝线索也查不到,众人只得回去复命!
崔一山见到沈鹰立即问道:“老鹰,你打算去哪里?”
“去铁叶帮!”
“铁叶帮?那里有什么线索留下!”
沈鹰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一切得到了那里再说!”忽地长叹一声,“如今不见了烟儿,叫老夫的心乱了!”
崔一山应声道:“这都是小弟粗心大意!”
沈鹰苦笑道:“脚是生在她身上,这能全怪你吗?现在没办法了,只好先去铁叶帮,回头再来搜查!”
话音一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沈鹰忙道:“快!快入林避一避!”
众人入林不久,便见后头驰来几匹健马,马上赫然是古逸飘及萧穆他们!
沈鹰大喜,忙出林招呼,古逸飘急道:“老鹰,老朽这次幸不辱命,把你要的人抓来了!”只见后头又驰来一匹健马,却是顾思南,他怀中正抱着一个昏迷的青年。
上官凤的目光一掠,娇躯忽然颤抖起来。
顾思南自马上飞跃下来,道:“头儿,司徒英在此,您要……”
“且慢,你们是怎样抓到他的?”
古逸飘接答道:“咱们快马急驰赶到沈重家,他家人还不知沈重已发生不幸,幸而老朽曾去过他家数次,他家人都认得我!咱们一边安顿他们,一边便暗中埋伏起来。
“黄昏时分,他们果然来了,这小子耀武扬威,指使手下入屋杀人,老朽叫小顾及萧捕头助沈家的仆人应敌,却趁他不备,自暗中跃出来,只十余招便把他制住了,看样子这小子身上好像受了伤!
“老朽抓到了这小子,他那几个手下便不敢妄动了,咱们便一口气赶来!”
沈鹰急问:“他们是否有追来?”
“看不到!”
“所有人全都入林!”沈鹰接过司徒英,一边走一边解开司徒英的上衣。
到了林内,司徒英的上身经已赤裸,沈鹰示意上官凤来认,上官凤仔细看了几眼,说道:“神捕,错不了,晚辈敢保证,那个……就是他!”
“好,你们都藏起来,老古你留下来!”沈鹰食指一落,封住了司徒英的麻穴,又解开了他的哑穴及晕穴。
司徒英悠悠醒来,见面前是个陌生的脸孔,色厉内荏地道:“你们是谁,光天化日竟敢……”
话未说毕,沈鹰已大笑起来,笑声一止,立即沉下脸来,说道:“哼!司徒英,你给老夫说清楚!老夫光天化日把你抓来便不行,难道你聚众行凶便可以了吗?”
司徒英嗫嚅地道:“阁下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哪条线上的都不是!现在老夫问你一句,你便得答我一句,否则叫你尝遍苦楚而死!”
司徒英脸色一变,应声道:“你敢动少爷一根毫毛,我司徒庄便跟你们永远没完没了!”
沈鹰长身而立,背对着司徒英,司徒英以为他怕了他家的势力,便堆下笑容道:“阁下若放了我,以后将有说不尽的好处!”
“有什么好处?”
司徒英一呆,一时答不上来,沈鹰忽然回过身来,喝问道:“你为何要扮叶少煌去杀人!”
这刹那司徒英脸色全变了,半晌才道:“你说什么?少爷不明白!”
沈鹰食指忽然在他身上连点数下,司徒英立即嘶叫起来,额头上汗珠汩汩淌下。尽管他身内如万蛇钻动,如蚂蚁啃心,他仍呻吟似的道:“少爷几时假冒叶少煌去杀人……你简直是放屁……看见他杀人的……人也不知道多少……人人俱说那个叶少煌……绝、绝非假扮的……你、你怎能胡乱冤枉人?而且晚辈的武功,也绝对杀死不了那些人……”沈鹰心头一跳,忖道:“这一点老夫竟然忘记了!那个假叶少煌脸上肌肉能够随意移动,果然不是假扮得了的!”
想到此便收了刑法。
司徒英只经过这一眨眼间的折磨,一张脸已没一点血色了,躺在地上不断地喘着气,只剩下半条人命。
沈鹰目光如刀,继续道:“你又为何戴上蒙头巾假冒叶少煌之名,奸污了上官凤?”
司徒英脸色又是一变,却是充满了惊诧:“胡说……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若要她的身子,又何须用此手段?”
沈鹰冷笑一声说:“老夫早知你有此一答的了!但是,你因为并不想娶她,所以只想得到她的身子!”
“胡说胡说!”司徒英忽然大叫起来说:“她貌比花娇,我怎会不想娶她?若不是她家发生惨变,她早是我妻子了!”
沈鹰一字一顿地道:“哼!因为你恨她!”
“我恨她?谁说我恨她?”
“因为她爱上了叶少煌,你因此而妒忌,所以便污辱了她,却让她产生了一个错觉,以为是叶少煌干的!”
“胡说!你说我奸污了她,你可有证据?”
“你身上这条刀痕便是证据!”
司徒英忽然大笑了起来:“身上有刀痕的人比比皆是,这能算是证据,岂不笑煞了人!”
沈鹰脸色一沉,又说道:“你若承认了,老夫便撮合你们,让你们立即交拜天地……”
“笑话,她本就是我妻子,何必你来撮合?我若要娶她,自会明媒正娶!”
沈鹰闭目沉思了一阵,说道:“好吧,算老夫孟浪错怪你了,你走吧!”随即解开了司徒英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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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黄昏,夕阳比前更红了,照在铁叶帮总舵的红砖围墙上,似是涂了一层鲜血。
沈鹰等人恰在此时来到铁叶帮外,屋内的人见来了一群陌生人,都紧张起来。沈鹰忙叫叶少煌上前敲门。
叶少煌向里面表明了身份之后,大门依然不打开,叶少煌回头望着沈鹰。沈鹰道:“不要紧,他们对叶少煌这三个字早被吓怕了,大概是去请示令堂!”
过了一阵,忽见墙头上冒出不少灯笼及铁叶帮的人来,都是刀在腰,弓上弦,一副如临大敌的情景。一忽,只见黄碧翠身穿一袭白衣,手执长剑,娇生生立在墙头上。夜风吹来,衣袂飘飘,仿佛仙女一般。
沈鹰抬头一望,不觉也看痴了:“想不到她已有这般年纪,竟如此娇俏美艳,年轻的时候也不知要迷倒多少多情的少年!”心头一动,又抬头瞪着她。
叶少煌双脚一曲,跪落地上,叫道:“娘,不孝孩儿来了!”
黄碧翠道:“这些是什么人?”
沈鹰接口道:“老夫沈鹰,这些都是老夫的朋友及手下!”
黄碧翠眼中神色一现,问道:“煌儿,你莫怪为娘疑心重,请你转过身去!”
“是,孩儿知道!”叶少煌立即走至光处,转过身以背对着黄碧翠。黄碧翠道:“煌儿,你把后脑头发拨开,让为娘看清楚。”
叶少煌依言把头发拨开来,黄碧翠惊喜地叫道:“你果然是我儿,箭神!快开门!”
一忽,大门打开,叶少煌立即冲了进去,母子俩抱头痛哭。
“娘,孩儿不孝,累爹爹……”
黄碧翠道:“娘已清楚,煌儿你不必自责,那人假冒你四处行凶,如今有沈神捕替你查案,当可洗脱冤情重见天日!”
一行人走入大厅,分宾主坐下。沈鹰立即问道:“请问夫人,令郎后脑上有何异常之处?”
黄碧翠道:“犬子头后有块黑色的胎痣,大小有如金钱,那天料外子便是由此而发现对方的身份,不料,却遭了毒手!”言毕已泪盈于眶。
“原来如此,夫人,老夫有一些话要问你的,不知是否方便?”
黄碧翠欣然道:“未亡人也正有话要跟神捕商量!”
两人走进内堂一个小厅内,黄碧翠摒退丫头,道:“请神捕问吧。”
“自从令郎惹了不白之冤至今已一年,而尊夫过世亦已逾半年,夫人却好像十分沉得住气,老夫觉得有点奇怪,不知夫人能否把实情相告。”
“实不相瞒,当江湖上传言犬子在饮马帮行凶,未亡人当然不能相信,同时准备带人去饮马帮解释以及查询详情,不料这时候未亡人忽然接到一封信……”
沈鹰截口问道:“信是谁发出的?”
黄碧翠道:“说也奇怪,那封信被人钉在大门上,既不知道是谁发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钉上大门的!”一顿又道:“请神捕等一等,待未亡人取信与你观阅。”转身走入内宅。
过了一忽,黄碧翠果然拿出一封信来交沈鹰。那信中间裂开一道刀口,料是被钉在大门上的匕首刺穿。
“敬告铁叶帮,叶少煌的生命在本帮手中,随时可取其生命,谨此警告不得到江湖上生出任何事端,也不可把此信公开,一切宜三缄其口,否则,后果不难想像!至于本帮的名称不日便会公诸于世!”
沈鹰一口气看毕,把信交给黄碧翠:“老夫怀疑此信是河南司徒安发出的,司徒安心怀叵测,此点你暂时不必多问,老夫只想问你,贵帮跟司徒庄是否有什么过节?”
黄碧翠脸色一变,讶然道:“原来是司徒庄所为!当真令人想不?健1职锊坏就阶挥泄冢椅赐鋈说哪盖赘就桨驳哪盖谆故潜斫忝茫∷渌狄蛭叵挡簧睿昀匆裁挥欣赐啻游捶5魏尾挥淇斓氖拢 ?br />
沈鹰又问:“近年来没有来往,难道以前有来往?”黄碧翠娇脸似乎微微一红,轻声道:“是的,当未亡人尚待字闺中时,司徒安经常到未亡人家中走动……”
“令堂有意把你许配于他?”沈鹰见她点头,连忙又问道:“夫人为何不喜欢他?”
“当时未亡人认为司徒安有点游手好闲,经常流连烟花巷,再一点,未亡人觉得他城府颇深,所以不大喜欢他。刚好那时未亡人邂逅了外子,见他正直可靠,所以便嫁给他。自此之后,司徒安一家便与未亡人断绝来往了!不过,这件事外子却不知道。”
沈鹰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暗道:“司徒英跟那个假叶少煌必定有关系,此点已可以认定,因为他在奸污上官凤时脸上戴着一块蒙脸巾,其后假叶少煌出现,又自己承认是他所为,由此可见两者必有极为密切的关系。
“司徒英是少帮主,那么帮主自然应该是司徒安了,他本钟爱黄碧翠,结果好梦成空,而其未过门的媳妇又对叶少煌有意,上下两代的情人都让叶家父子夺去,这口气叫他们如何能咽得下去?所以才故意使叶少煌陷于不白!因为杀人还不足以泄恨。
“司徒英第一次扮作黑衣蒙脸汉在石头山要奸污上官凤,却无意中被叶少煌撞破,他心中怀恨,所以后来才故意假冒叶少煌!
“司徒家不杀死叶少煌自然是要慢慢折磨他,反正叶少煌已至不能辩白的境地,也不怕会被揭开真相来!
“如今会露出破绽,首先在于司徒英对上官凤施暴,使她在无意中认了出来,此莫非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黄碧翠见沈鹰眼光闪烁不定,知道他正在思索问题,也不敢惊动他。
沈鹰点起旱烟,在小厅中踱起步来,现在他还有几个疑点不能明白:
第一,司徒家父子除了欲报夺情之恨外,尚有何目的?
第二,那个假叶少煌(甚至有可能那个孟白云也是假的)是如何制造出来的?怎地能“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样?
第三,江湖上的门派多的是,司徒庄为何要向这几个受害的门派下手?铁叶帮跟摘星堡惨遭迫害,尚可能是因爱而引起,其他的饮马帮、百里牧场及神拳门这些没有关系的门户便难以解释了。
第四,飞道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跟本案有没有关系?
第五,沈重、顾之也等人为何不接受自己的遨请来赴寿宴?东郭翠珠所说的身不由己,又是怎么回事?
第六,云飞烟失踪跟这件案子是否有关连?
第七,麦浩为何会突然死亡?
第八,叶银辉所见到的苗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想到此,沈鹰立即转头问道:“请问夫人,尊夫有否向你述及他见到的那个苗人?”
“他只说在河南看见一个苗人,穿着汉族服饰跟着他,后来外子看见他在一片树林中用两只手掌围在嘴边,学着鸟叫,但当他走入林中,欲擒下他查问一下,那苗人便立即跑了!”
沈鹰心头一跳:“那只泣血鸟大概是苗人带来的,或者是饲养训练的!司徒安故意用这只传说不祥的鸟儿来掩饰他的罪行,不愧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而且由头到尾他只在铁叶帮出现过一次!”
正在沉思间,忽然一个铁叶帮的弟子走了进来,道:“启禀夫人,外面一个道人求见神捕,不知是否要让他进来?”
沈鹰心头猛地一跳,叫道:“快与老夫去看看!”黄碧翠忙亦跟在他背后走了出去。
沈鹰站在围墙上望下去,见外面站着一个相貌猥琐的道人,可不正是飞道人?当下忙道:“请道长逾墙进来一叙!”
飞道人一撩道袍逾墙而入,拱手道:“贫道深夜打扰,实有重要的事相告!”
沈鹰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道人请说!”
“云飞烟是否已失踪?”
沈鹰心头一跳:“你如何知道?”
飞道人得意地一笑:“她那点易容术怎瞒得过贫道这双利眼?不过放眼江湖,有她这能耐的也已寥寥可数了,是以贫道一猜,便能猜出她的身份!”
“道长似乎尚未说到正题,你如何知道她失踪的?”
“这是贫道亲眼所见,她被一头泣血鸟引入墓内,后来……”飞道人把他一路暗中跟踪云飞烟的经过说了一遍。
沈鹰心头一跳:“看来那座坟墓的确有古怪了!”一顿又问:“道长一直跟着咱们吗?”
“非也,贫道是在过河时遇上你们的,当时觉得你们全都易了容,心头有点奇怪,所以才跟着下来。贫道去乱葬岗勘查时,你们也去了附近,只是你们看不到贫道而已。后来贫道便循马迹跟踪来此!”
沈鹰脸色一沉,道:“道长如云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可否把你的来历告诉老夫,否则叫老夫如何相信你?”
飞道人脸色一变,道:“到时候贫道自会告诉你们!贫道曾经在苗疆生活过十年,见过那种泣血鸟,也知道这种鸟在苗疆虽被人目为凶鸟,但却有巫师加以饲养及训练……”
崔一山忍不住插腔问道:“既然是凶鸟,为何还会有人要饲养它?”
“那些巫师认为假如能控制了一头凶鸟,便能减少一点灾难的发生,但这种鸟极难训练,其训练成功的数目便成为代表力量的标志!比如说,某甲能把五只泣血鸟训练成功,他的神力便比只能训练四只的高明了!”
崔一山叹道:“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不知这种鸟经过训练之后又能做些什么?”
“这种鸟有一点灵性,一只经训练成功的泣血鸟,它能按照主人意思去做,要它在何时叫,它便叫,要它飞它便飞!
“这种鸟有一种连人类也没有的预知能力,每每有什么巨变发生之前,它都能在事先预知,而发出尖叫以告知人类!可惜苗人无知,反而认为它是一种只会带来灾难的凶鸟了!”
飞道人说至此,吸了一口气,续道:“贫道在每次凶案发生时都在现场,只因贫道一直希望能从泣血鸟身上查出其幕后指使人!”
沈鹰淡淡地道:“查到了吗?”
飞道人长叹一声:“那鸟儿飞得极快,贫道几次都让它逃掉,不过它也有一个特点,它的粪便有一种刺鼻的异味,所以贫道又能每每追上它!不过贫道却发觉,自去年至今年贫道看到的已一共有四只了!能够训练四只,那巫师的功力及地位已不低了!”
沈鹰略为沉思一下,道:“好,老夫便信你一次,请道长带路!”
一行人立即跟着飞道人离开铁叶帮,连黄碧翠也带了几个亲信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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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黄昏,众人已来至那座乱葬岗附近。
飞道人突然示意大家停下来,然后把沈鹰拉到一旁,轻声道:“神捕,贫道老实对你明言,贫道早已有七分把握混入墓洞内,只因怕进得去而出不得,所以才去通知你,希望借助你的力量而达到贫道的目的,但贫道保证此举对神捕有利而无损……”
沈鹰不耐烦地道:“你有什么办法进去?赶快说出来,不要啰唆!”
飞道人说:“等下洞门打开之后,你找几个武功较高的人跟贫道一齐进去,其他人埋伏在附近以防不测!”
沈鹰立即点了崔一山、古逸飘、萧穆、顾思南、司马城跟他进去,其他人则由黄碧翠母子及郎四负责指挥,在周围埋伏。
飞道人忽然用手掌捂在嘴边,仰头叫了几声,只见远处树上飞来一只泣血鸟,飞道人食指指一指墓碑,泣血鸟便落足其上,飞道人再打了一个手势,泣血鸟便尖叫起来了,他先叫二声,过了一忽,再叫一声。
飞道人趁此刻对沈鹰道:“不瞒神捕,这只鸟儿是被贫道收服过来的,贫道在苗疆也曾学过训练术!”
话音刚落,墓碑下便传来一阵隆隆的声音,飞道人挥手向崔一山等打了个手势,众人会意,立即蹿了过去。
墓碑移开,泣血鸟展翅飞了进去,群豪也掠前,俯身走了进去。
入口有道石级,约有二三十级,下面冷飕飕的,一片阴凉,群豪借着落日的余晖,慢慢地走了下去。
又一阵隆隆声响,墓碑已恢复原状,群豪也在此刻落至地底,隐约发觉前面有一条甬道,便摸索着前进。
走了六七丈,前头忽然亮起一团绿光,青惨惨的,说不出的妖异。飞道人忽然一跃上前,向绿光扑过去!
这刹那,甬道上忽然传来人声:“你是什么人?”
沈鹰也急速地掠前,只见几个黑衣汉子一手持着油灯,一手抽出兵器来。那灯也不知烧的是什么油,发出的光却是绿色的。
沈鹰人未至却立时发出两股凌厉掌风,把一个黑衣汉子击飞,脚尖一落,身子一偏,左掌横劈,切在另一个黑衣汉的脖子上,那汉子头一歪,扑倒地上!
飞道人也已把那个黑衣汉子解决,最后一个,却被崔一山一剑刺毙。
群豪又沿着甬道前进,四处静幽幽的,只有轻微的步履声及呼吸声。
顾思南忽然喃喃地道:“怎么越走越冷?”群豪也都有此感觉,好像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甬道突然拐了一个弯,弯角处忽又扑出四个黑衣中年汉来,沈鹰借着绿光,认出一个是早年的独脚大盗:“潘兆光,原来你躲在这里做活死人,老夫还以为你死了!”
潘兆光吃了一惊,急道:“快通知里面,就说江北总捕头沈鹰带人来了!”
沈鹰左手五指倏地向前一探,直抓向其胸膛,潘兆光钢刀一沉,反切沈鹰的手腕!
不料沈鹰存心速战速决,左手这一招本是虚招,招至半途,忽然一翻,反向刀背抓去,同时右掌挟劲拍出!
潘兆光一边发啸示警,一边急向后退。沈鹰哪里容得他退,猛地拍出一记“劈空掌”,潘兆光知道厉害,双脚一错,闪开两步!
沈鹰行动如电,身子快如鬼魅地掠前,右腿悄没声息地扬了起来,“砰”的一声,踢中潘兆光的胸膛!
潘兆光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去!后背撞在壁上,只听“唰唰”两声,甬道的前后忽然飞下两道坚硬粗壮的铁栅下来,把沈鹰等人全都困住!
铁栅中间的铁枝极密,而且十分粗壮,沈鹰十指握住几条,用力一扳,只听“勒勒”几声,铁枝只微微向侧弯曲一两分,却依然不能钻出去!
就在此刻,对面壁上的一块大麻石忽然移开,石后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猛然射出一排排强劲的钢弩来!
众人立即挥掌或挥袖,或挥起剑风,把箭击落。可是那些箭弩却似无穷无尽般,射了一排又是一排!
崔一山急道:“老鹰,快想个办法,这样下去,时间一久,气力耗尽,终会被箭射死!”
甬道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冷笑:“办法是有一个,只怕你们不答应!”
飞道人急道:“快说来听听!”
“便是投降!”
飞道人向沈鹰等人打了个眼色,道:“好吧,我们投降就是,快停止吧!”
那人道:“老夫也不怕你们会使诈,要杀你们易如反掌!郑十七,把药给他们服下!”
话音一落,那些钢弩果然没有再射出来,甬道转角,走来一个黑衣汉子。那人似乎对沈鹰颇为惮忌,扬手抛进一包药来,道:“每人一颗,赶快服下,否则还有厉害的机关等着你们!”
沈鹰冷笑道:“说不定这药丸含了剧毒,老夫怎能相信你们!”
甬道尽头又传来那人的声音:“这确是一种毒药,但只是慢性的毒药,只要你们以后每两个月服食老夫的解药,便不会死!”
“这样岂非要永远听令于你?如此与死又有何异?”
“半年之后其毒自解,但这半年却要听老夫的命令!”
沈鹰道:“你想以此控制武林?”
“是的,可惜还未能成功,因为这种药十分珍贵,炼制不易,但三四年后大约也可以成功了!哈哈哈……”
飞道人忽然拾起那包药,放在鼻下用力嗅了一下,也发出笑声来:“原来这种药,其中有一味是泣血鸟的粪便!难怪你说炼制不易了!”
那人显然吃了一惊,惊怒地道:“你是谁,怎会知道这个秘密!”
飞道人尖声叹道:“老子是谁,你不会来看看吗?”
“你道老夫不敢?”话音刚落,甬道上便传来脚步声。
沈鹰立即俯身自地上拾起三枝短箭,藏在衣袖内,一忽,果见来了一个怪人。说他是人还有点大胆,只因他能说话!原来甬道上走来的“东西”好像是由一团头发卷成的!再一望,才隐约忖测那东西可能是一个人,只不过他满头长发长髯散了下来,把头脸身子都遮住了。
那东西站在铁闸前二丈处,问道:“刚才是谁在说话?”
“便是贫道!”飞道人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无量寿佛,施主速速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那东西忽然抖动起来,一忽才道:“你们吃是不吃?”
沈鹰冷哼一声:“不吃又如何?”
“不吃便施放毒气!郑十七,准备闭住周围的甬道!”那东西冷笑一声:“老夫再等一盏茶的时间,你们若不听令,便莫怪老夫无情了!”忽然转了一圈,又向甬道尽头慢慢走去。
沈鹰忽然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激得甬道嗡嗡乱响,那东西微微一停,随即又向前走去。
沈鹰笑声越来越盛,忽地把袖一扬,三支短箭立即自铁枝的空隙中射了出去!
那东西显然料不到沈鹰有此一招,加上听觉受沈鹰笑声的影响,竟然不知闪避,那三支短箭便没柄贯入!
这刹那,群豪心头都是一阵大喜!
说也奇怪,就正在此刻,两道铁闸都突然向上升起。沈鹰脚尖一点,如一支离弦之矢般飞了出去,半空发出一掌,把那东西击倒!双脚落地,又是一掌印了下去!
刹那,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叫声:“叔叔,手下留情!”沈鹰一怔,硬生生把手掌收住,喃喃地道:“烟儿?”只见壁上一块大石向旁移开,走出一个女子,正是云飞烟。沈鹰不由怔怔地望着她:“烟儿,你没事吗?”
云飞烟忽然垂下泪来,双脚一曲,跪落地上,说道:“叔叔待侄女如同亲生女儿般,侄女没齿难忘……”
沈鹰皱眉道:“这时候,说这些话做什么?”
“因为侄女有一件事要求您……请您不要杀他!”
“他到底是谁?”
云飞烟忽然犹疑起来,嗫嚅地道:“他,他……”
飞道人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便替你说出来吧,因为这个人,只有我最了解他!”
群豪都把脸转望向他,只见飞道人眉头不断跳动,沉声道:“他便是人人俱以为已经死了七年的‘变幻大师’云千首!他也就是云飞烟的亲生父亲!”
沈鹰喝道:“胡说,云千首临死前,老夫曾经见过他,他亲自把女儿交托与老夫的!那时候,老夫亲眼看他骨瘦如柴,脸如死灰,的确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飞道人哈哈大笑:“想不到连鼎鼎大名的‘神眼秃鹰’也被他骗过!哼,你若不信,何不问云飞烟!”
沈鹰还未问云飞烟,云飞烟已用哭声代替了答复。
刹那,沈鹰心底立时升起一股怒火,这是因为受骗而产生的!他一弯腰,伸手拨开那些头发,露出一张清癯的脸庞来,正是他所熟悉的云千首的脸庞!
沈鹰身子忽然颤抖起来,转身喝问道:“你又是谁?”声音如雷,甬道上不断响着回音。
云千首忽然睁开双眼,喘着气道:“我也知道他是谁……”
群豪都屏息静听,云千首喘了一阵才续道:“他便是我的师弟雷千影……”
“雷千影?”沈鹰看了飞道人一眼,道:“老夫怎么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飞道人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叫道:“你们当然未听过,因为我被他逼得一直不敢露面!”说着伸手在脸上一抹,忽然变了一个模样,本来黝黑的皮肤,此刻己变得又青又白,大概是长期敷药的关系,脸上的猥琐神色也不见了,换上的是一副五官端正、四四方方的脸庞来。
雷千影猛吸一口气,使情绪平复一些才道:“我是云千首的师弟,不过武林中但知‘千变门’只有他这个掌门弟子,却不知道有我这个人!
“雷某跟云千首都是孤儿,自幼便被家师庐山雾抱上山抚养,云千首大我十二岁,我懂事时,他已是个翩翩少年。到雷某十八岁时,云千首已经三十岁了,却未成亲,那是因为家师认为他的变幻术尚未大成,不肯让他成家,以免分心!
“到雷某二十岁那年,家师又收了一个孤女明仪,她后来便是飞烟的母亲。当时她十八岁,跟雷某年纪相当,感情也较好,但云千首却暗中迷恋她,那时候雷某也知道这件事,但终认为他是我师兄,平日对我也颇爱护,心想他绝不会做出什么对我不住的事来!”
云千首忽然截口道:“明仪当时已是你的了吗?什么对不住你!”
雷千影怪叫一声:“但你明知我深深爱她的!”
“你能爱得她,我便不能、不能爱她?……但我爱得比……比你还深……”
雷千影一怔,冷哼一声:“但明仪喜欢的却是我!你大她十四岁,已是可做她的叔叔,她怎会喜欢你!”
云千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你年纪轻,又怎会了解她内心的情感?她自幼是个孤女,内心深处正希望能够嫁个年纪较大的男人!因为只有成熟的男人,才能使她有安全感……你年纪太小,又怎会知道……”
雷千影喝道:“胡说!你横刀夺爱,才故意这样说,来为自己的罪行辩白!”
云千首忽也激动起来了:“这是明仪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她说她只把你,把你当作……”说到此他便急促地咳嗽起来,一袭白袍已全为后背的血水所染。云飞烟轻轻替他揉胸。
雷千影急问:“她,她说把我当作什么?”
“她只把你当作小弟弟……”
“什么?”雷千影如一头受伤的豹子跳了起来说:“我比她大了两岁,她怎会把我看作是小弟弟!你,你简直无耻,临死也要侮辱我……”
云千首自云飞烟怀中挣扎起来,正色地道:“师弟,我虽然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这件事却没有一字虚言,你若不信,将来在黄泉见到她时,可以向她问个清楚!”
这席话说得十分真诚,雷千影不由不信,群豪只听“砰”的一声,雷千影已沉重地跌坐地上,喃喃地说道:“明仪既然不爱我,我还来跟你计较什么恩怨!”语气中充满无限的辛酸及无可奈何之情。
云千首叹息道:“以前是愚兄对不起你,使你流落苗疆,又不敢露面江湖……唉,如今我自己也觉得往事种种好像发了一场梦般。唉,一个人假如能够做到无所求的地步,便已是最大的幸福,又何必执意要出人头地,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沈鹰截口道:“你要做的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云千首轻咳几声,又长叹一声,才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思了。沈鹰,老夫虽然沦为罪人,但飞烟一直不知道,大概罪不至祸及子女吧?七年前老夫对你的要求,未知是否仍然有效?”
沈鹰知道他是指七年前云千首“病”危托孤的事,当时他说恐怕云飞烟看到他的死相,要求沈鹰在他死前带她离开,并抚育她,沈鹰慨然答应。此刻旧事重提,往事一一翻上脑海,沈鹰不由长叹一声,道:“老夫自不会食言,为免影响烟儿的前途,老夫也绝不把此事宣扬出去!”
云千首脸上忽然现出红晕,自云飞烟怀中挣扎起来,恭恭敬敬向沈鹰叩了一个响头“沈兄大恩大德,大仁大义,老夫只有来生结草衔环了!”
云飞烟也禁不住哭了起来,云千首虽是她亲生父亲,但心中却不断产生抗拒,那是因为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忽然作了相反的改变,她甚至宁愿认沈鹰是父亲,也不作云千首的女儿。
沈鹰淡淡地道:“你装病也是易容术的一种吗?”
“不错……但这方面的成就,老夫却不如师弟了,他装死之技,连老夫一时也被其瞒过!”
雷千影道:“哼!当日争夺师父的秘笈,小弟若不是装死,只怕反要遭你毒手了!”
“但你也偷取了师父的‘大千怪异’经!”
雷千影冷笑道:“那些是雕虫小技之学,怎及得你拿的‘女娲补天’经!加上我的武功远不如你,又怕你要杀我灭口,免得把你的卑鄙行径公诸于世,所以我也只好到苗疆去修炼了!而每次来到中原,也都得以不同的面目身份出现,以免露出马脚!”
云千首脸上红晕更盛,群豪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料云千首离死已经很近。
“师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愚兄已把‘女娲补天’经上面记载的‘移花接木术’炼成了!你还记得否,当时师父为我们讲解时,咱们都认为此乃子乌之谈,但今日我终于成功了!”
雷千影听了此言,显然亦十分兴奋,急问道:“可是真的?”
云千首不悦地道:“你不知道这世上已有两个叶少煌及两个孟白云的事吗?”
雷千影一时默然。沈鹰此刻想起麦浩临死以血写下的那个云字,心头一动,忙问:“麦浩是你杀死的吗?当年他和你可是好朋友,难道你竟忍心下手!”
云千首目光一垂,道:“他不是老夫杀的,大概是司徒安派人下手的,老夫也不知道司徒安会把我炼的那种毒药叫人和在酒内让他服下。后来他们来此拿解药,大概他由老夫的说话声猜出老夫的身份来!”
沈鹰点点头,又问:“他们来此拿解药,你不怕他们知道此地的秘密并反抗你?”
云千首微微一笑:“此地建筑之复杂及设计之妙,你们绝难想像,本来老夫雄霸江湖的计划也可以自己进行,但司徒安却能提供人力物力,使老夫能专心研究‘移花接木术’!因为这项手术所需的药物,有产于天山的,有生于东海之滨、南海孤岛的,也有长于戈壁苗疆的!若没有充足的财力人力,根本不能成功!”
他吸了一口气,又开始气喘了:“还有一点,他可以不断供应活人给我作试验及提供材料……这些烟儿都会告诉你……老夫野心虽大……但至今害人还不重,罪孽还不深……外面的行动都是由司徒安策划的……请神捕劝他回首是岸,放下屠刀……老夫便死也瞑目了……”说至此,头一歪,已经气绝。
云飞烟不觉哭了起来。沈鹰道:“烟儿,此地的情形你清楚吗?”
云飞烟点点头:“这里是爹的住所,这里的人也是属于爹的,司徒安也不能进来!”说着她便对那些黑衣汉道:“你们不可妄动,神捕自会宽恕你们!”
群豪跟着云飞烟向内走去,云飞烟不断打开甬道机关,那些甬道便似蜘蛛网般在地下展开,云飞烟自侧边一条甬道走了进去,群豪急跟在后,甬道壁上嵌着夜明珠,发出一片翠绿色的光芒。
这条甬道足足走了三里才到尽处,走到内面,群豪感到寒意越重。云飞烟转身道:“这里下面有一道冷泉,所以比地面冷很多。”说罢推开一块大石,洞内冲出一股寒意和刺鼻的药味,使人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云飞烟向群豪点点头,转身走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间二三十丈见方的石室,石室内点着两盏能发出强烈绿光的油灯。中间放着几张石床,石床上覆着白布,似是盖着什么东西,高高地鼓了起来。
云飞烟取下一盏油灯,托在手上,走到一张石床前,伸手把白布揭开。群豪目光一落,都齐声发出一道惊呼!
原来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脸上只有两个眼睛,鼻、耳、嘴、眉毛以及脸上的皮肤都不见了,露出血淋淋的颜面来,那情景说不出的恐怖、怪异!
再一望那人似乎仍然未死,胸膛仍然能微弱地起伏着。脸上虽然是血淋淋,但那些血水却凝而不动!
雷千影目光异彩大盛,怪叫道:“他便是在这里做移花接木的手术?”
“是的,因为下面有冷泉,而这张床是千年冰石所制,所以人的肌肤被剖开后,血不会横流,人的生命也可以保存下来!”云飞烟平静地道:“这个人本来已要开始做接合的手术了,只因你们来了,爹才停下来!”
顾思南叫道:“小飞,这人到底是生还是死?”
“当然是生!他只是吃了一种药,使他昏迷不知痛苦而已!”云飞烟语气空洞地道:“你们可知道爹要把这人改作什么模样?”
没有人答他,群豪早为这情景震慑住了,只觉得此处好像是人间地狱般,充满了恐怖与怪异,一切都是显得那么荒谬怪诞。
云飞烟自问自答地道:“鉴于上两次家父‘制作’出来的‘再生人’都有其缺点,叶少煌后脑少了一块胎痣,孟白云的拇指特别肥大……这是因为资料只由司徒安提供,而非是自己所熟悉的!所以这次他要造的人,是他熟悉的人:古伯伯!”
古逸飘大吃一惊:“他要造一个我来?简直岂有此理!就算他样貌像老朽,但老夫的刀法他也会吗?”
“武功可以学,而且被选作再生‘人’的,他们本身武功都有颇深造诣,何况他们并不正面跟人交锋,只是执行暗杀的任务而已!”
云飞烟幽幽地道:“本来爹要‘制造’一个沈叔叔,这样江北便有了两个总捕头,连皇帝老子也分不出谁真谁假来,那时天下一定大乱,而爹爹跟司徒安便可借这些‘再生人’控制江湖,甚至是朝廷了!”
群豪听至此,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身子不寒而栗。沈鹰沉声道:“这计划当然十分理想,他为何又放弃了?”
“爹爹在技术上还未能做到‘换眼’及控制头发生长的情况,找到秃头的,他的眼睛又不像叔叔,找到一个眼珠与叔叔一样的,又不是秃头的!所以只得把这个计划暂时搁下,但爹爹说只需再过三年,他便可以解决‘换眼’的难题了。”
云飞烟说罢走至另一张石床,揭开那幅白布,道:“请你们过来一下。”
只见床上也躺着一个赤裸的男人,看样子也只是昏迷而已!
诸位请详细端详一下,此人的鼻子跟古伯伯是否一样?
群豪目光一落,果然觉得那人的鼻子,不论高低、大小、形状跟古逸飘都一模一样。
“今日本来是要割下他的鼻子移到那人脸上的!”
云飞烟又揭第三幅白布,床上躺着的赫然是个赤裸的中年妇女,古逸飘怪叫一声:“他要把这女人的什么东西,放到老夫身上r
群豪都觉得有点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只听雷千影长叹一声,道:“古大侠的嘴较小,有点像女人……唉,师兄当真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了,只怕连古大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嘴形像女人!”
群豪不由都把头转望向古逸飘,古逸飘有点不自在地发出连串苦笑。
接着云飞烟又揭开第四幅布,那人的眉毛跟古逸飘相同,接下来的是耳朵、颧骨相像的人。
沈鹰问道:“云千首真的只造了两个人?”
云飞烟道:“是的!”
“那么,第一次在摘星堡出现的刁威呢?”
“只是经过精妙的易容而已!”
看过了这些,古逸飘忽有如临屠场的感觉,心头之难过比受刑还难受,群豪也都是手脚冰冷、心头郁闷。
众人走出了石室,才同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雷千影怪叫道“那本‘女娲补天’经呢?”话音未落,已向云飞烟扑去。
云飞烟喝道:“师叔,你干什么?”急急把身一偏!
不料雷千影如疯子般向云飞烟抓去!这一抓更加快速,云飞烟心神恍惚,眼看难以闪避,幸而顾思南对她的感情实在极其深厚,一直注视着她,此刻群豪都仍似在梦中,他却能够及时抽刀而起,一刀往雷千影手腕切去!
雷千影的动作极其快速,手一翻,身子一低,已自刀下冲了过去,出手抓向云飞烟的后背大穴!
顾思南大喝一声,急于变招,他是有名的快刀手,一口气连劈七刀,才把雷千影截住!
云飞烟忽然把一本羊皮册子朝沈鹰抛去,叫道:“叔叔快接住!”
雷千影目光一及,舍下云飞烟、顾思南,飞身向空中的那本册子抓去!
沈鹰反应也是极快,霍地如一头大鸟飞去,也向羊皮册子抓去!眼看要比对方稍慢半步,沈鹰猛地发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向雷千影击去!
雷千影一心只在这本师门秘笈身上,却没有想到这一招,匆急间举掌一迎,“蓬”的一声,掌上威力尚未发挥时,已给沫鹰的掌风击飞,半空一个跟斗落下,已在三丈之外!
沈鹰也是落下地来,伸手一接,那本册子已落在掌中,雷千影大喝一声,疯狂般扑前,喝道:“快还给我!”
沈鹰冷笑一声,单掌应战。雷千影斗志极盛,倏忽攻了七十招,把沈鹰迫退七步。
沈鹰左掌忽然猛地一击,雷千影身子后退一步。
沈鹰冷冷地道:“且停,你要老夫给你就是!”
雷千影深吸一口气:“快拿来!”
沈鹰右手自背后伸了出来,把掌一扬,只见撒下一地的昏黄色的碎片!那本羊皮册子竟被沈鹰以内力震碎!
雷千影神色大变,喝道:“你敢毁我师门至宝,贫道跟你拼命!”
沈鹰冷冷地道:“这是你师门的至宝吗?老夫只知它是本害人的书而已!道长,令师兄临死前说的话,你忘记了吗?一个人若为了一己私欲,而要做出损害他人的事,那么无论其结果是如何轰轰烈烈,也没有什么意思!未知道长以为然否?”
雷千影双脚一顿,跌在地上,默默不语。
沈鹰续道:“老夫还有几点不明白,便是泣血鸟……”
云飞烟接道:“这一点,侄女已问过爹爹了,他说为了制造那种药,需要泣血鸟,所以司徒安派人去苗疆找,结果用重金聘了一个善于饲养及训练泣血鸟的巫师回来,一方面利用泣血鸟的粪便制药,一方面利用传说以及人们的无知,在江湖上制造惊慌混乱,只待一切准备就绪——司徒安准备足够的力量,云千首多制造几个‘再生人’来,便可利用此造成更大的混乱,以后只要有泣血鸟出现,那里的人便会因惊慌而互相猜忌,这样‘盖天帮’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统治武林了!”
沈鹰道:“司徒英是盖天帮的少帮主,那么令尊跟司徒安又是什么职位?”
“司徒安是正帮主,爹是副帮主。”
“云千首肯屈居副手?”崔一山忍不住问了一句。
“爹说他有把握去控制司徒安,司徒安虽然有人,但是他有的是各种各样的药物!”
沈鹰轻叹一声,说道:“看来一个人还是安分一点才好,一不安分,便难免要处处与人勾心斗角了!”
崔一山接道:“一个人若是这样,又有什么趣味!”
沈鹰道:“世上就是有不少这样的人,否则老夫早就没饭吃了!”
当群豪推开出口的墓碑时,曙光已照进来……
沈鹰跨出外面,目光一掠,忽然怔住了,乱葬岗上竟然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其中包括黄碧翠、叶少煌及自己的手下。
料不到为首那人竟是东郭翠珠。她一见沈鹰不由欢呼一声:“老娘早知你不会坐视不理的了!好啦,咱们的解药呢?”
沈鹰目光再一掠,发现人群中尚有顾之也、周千岁、刁威与及几个饮马帮的堂主。他恍然地说道:“原来摘星堡、饮马帮及铁叶帮都已有人让司徒安收买了,难怪那个假叶少煌能在不可能的情况下逃脱!”一顿,扬声道:“凡有人服了毒药的等下老夫义女云飞烟会给你们解药!”
乱葬岗上忽然发出一声如雷般的欢呼声。云飞烟在欢呼声中跪了下来,眼眶中滚着泪珠说:“干爹!”
沈鹰哈哈一笑,把她拉了起来。
东郭翠珠道:“老娘一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后,便暗中联络他们,一齐逼司徒安来此拿解药!他只想到用药可以控制别人的行动,但他却没想到,他控制的人越多,本身的危机便越大,呶!现在咱们一反,他不是要乖乖来了吗!”沈鹰对这个泼辣的女人忽然也另眼相看了,禁不住向她点头道:“你的确可以当得上女侠两个字!”
东郭翠珠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忸怩之色,轻声道:“但你若不插手,老娘也没这个胆量,而且,而且这次老娘去说服他们还是用你的名义的,否则只怕说破老娘的嘴皮,他们都不会听老娘的话!嗯,不过看不出麦浩骨头倒真硬,宁愿冒险抗命,也不肯暗杀你!你知不知道,当司徒安知道叶少煌去求你查案后,他便想把你杀死了,而老娘则是被派来故意捣乱的,好让麦浩趁乱下毒手!”
“老夫一定会替麦浩报仇!”沈鹰忽然觉得东郭翠珠眼中发出的异采,炽热得令人心头沉重,连忙大步走至司徒安面前,道:“庄主现在还有何话好说?”
司徒安落寞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司徒安不欲多言!”
沈鹰道:“你名叫安,实际极其不安,不安于份!否则怎会沦至如此地步!你自己了断,还是要老夫动手?”
司徒安眼中神采一现,道:“杀了司徒某,你以为便没有麻烦了吗?这些年来,江湖上不少门派都已有人让司徒某收买了!”说至此,他故意顿住不言。
沈鹰心头一动,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人人均说你不但善于破案,而且武功高强,某家早就有心跟你一战了!”司徒安有点神往地道:“某家若能死在你手下,也不枉此生了!”
沈鹰不由冷笑一声,司徒安续道:“某家现在虽是末路英雄,但既然沾上英雄两字,又怎能倒在狗熊脚下!”
沈鹰暗笑道:“这是什么道理?自以为是英雄,却不是狗熊!”
司徒安道:“不论某家胜败,都会把那些人列张名单给你,这也算是条件!不过,假如老夫胜了,希望你能够放犬子一条生路。”
沈鹰眉头微微一皱,道:“好吧!不过你这个机会可不大,你儿子的生命是难以留下的了!”
司徒安沉腰坐马,道:“废话别说,请!”
沈鹰脸色也凝重起来,满岗的人此刻都静了下来,数百双眼睛瞪着他俩。
司徒安上身忽然一直,沈鹰飙前一步,右掌斜拍过去!司徒安猛喝一声,右拳笔直捣向沈鹰的胸膛,对沈鹰那一掌看也不看一眼!
沈鹰左掌果然是虚招,身子一侧,右掌自司徒安肘下突进,抓向其胁下!
司徒安右臂一曲一沉,肘尖击在沈鹰小臂上,登时把沈鹰那一掌破了!同时前臂再度扬起,一个“冲天炮”,击向沈鹰下颚!
沈鹰左掌一横,把拳格开,右掌一转,飞快地抓向对方的右手腕!
司徒安双手去势不变,右脚倏地飞起,直踹沈鹰心口,沈鹰只得闪开两步!
司徒安又是猛喝一声,飙前两步,再一拳猛击沈鹰的太阳穴!沈鹰也不是省油灯,展开擒拿手以柔制刚,跟他杀得难分难解!
两人的招式虽不精奇,但那份气势,以及拿捏之准确,出手部位之恰到好处,都令在场的群豪看得目眩神驰,连叫好之声也发不出来。
两人互换了三十招,沈鹰忽然觉得司徒安的拳势威猛有余、变化不足,心生一计,故意卖个破绽,身子一侧,露出胁下的空门来!
司徒安立即一拳笔直捣出,沈鹰以为他变化单调,左臂一沉,护住空门,右手五指一翻,鬼魅般抓向其手腕!
不料司徒安那一拳明明是有去无回之势,但当沈鹰左臂沉下时,忽然化拳为掌,望其手臂关节抓去!
这一招大出沈鹰意外,不但自己右掌落空,而且,待要闪避已来不及了,万分无奈之下,只得硬生生把身子向后一仰一侧!
司徒安得理不饶人,上身暴长,右掌倏地拍向沈鹰脸门,同时左臂如弓,急捣对方小腹!
这一拳一掌,才真的是有去无回!
眼看沈鹰再也难以闪避,东郭翠珠已抽了柳叶刀来,准备接应!
忽见沈鹰左足立地,右脚倏地扬起,千钧一发之际,蹬在其膝盖上!力量虽然不大,却使司徒安的攻势微微一顿,只此一顿,沈鹰已缓过一口气来,单足向后一退,抱拳道:“得罪了!”
司徒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问道:“这一招你是故意露出破绽的,还是真的料不到我会由拳变掌,而仓促仰身闪避?”
沈鹰暗叫一声惭愧,反问道:“你说呢?”
司徒安沉声道:“某家认为你是后者,因为某家故意用此大开大阖的拳法,让你产生错觉,以为某家的武功是走刚猛的路子,然后突然出其不意地一变!只是某家也轻视了你,你上身向后一仰之时,在电光石火之间,仍能扬起一脚来!这一着反应之快,重心转移之速,只怕武林已无人能出其右矣!某家确是败得口服心服!不过……”
东郭翠珠叫道:“既然已经口服心服,还有什么不过的?”
司徒安看也不看她一眼,道:“某家还要领教神捕兵器上的造诣!”话音一落,右手已多了一柄宝刀,手臂一扬,己向沈鹰拦腰劈去!
沈鹰微退一步,司徒安得势不饶人,一口气连劈十七刀,这十七刀快得如同一时间发出般!武功稍差的人只看他劈出一刀!
这中间,古逸飘、东郭翠珠以及顾思南更是看得心头怦怦乱跳,都同时忖道:“我本以为自己的刀法已经够快,但如今一见,比他还是要慢上一两分!”
司徒安十七刀之后,又再十七刀,沈鹰一直无法反攻,也连退十余步,幸而他轻功造诣极高,如穿花蝴蝶般在刀丛中挪腾闪跃,形势虽危急,司徒却连沈鹰的衣角也没能沾上。
三十四刀之后,司徒安才换了一口气,刀势微微一慢,沈鹰目光如炬,这刹那,旱烟杆离腰而起,如一条黄龙飞入白云中,只听“当当当”连续响起三次兵器撞击声,沈鹰手腕一转,烟锅敲在刀身上,一借力,烟嘴闪电般点向司徒安的胸膛!
沈鹰才一动,司徒安已如一张纸般向后飞去!沈鹰脚尖一点,连忙追前,只见一道白光如飞虹贯日般射来!沈鹰不敢撄其锋,斜飞两步。“噗”一声,司徒安手中那柄宝刀已落在地上,刀柄在晨风中不断摇晃颤动!
司徒安刀一离手,又摸出一对判官笔来向沈鹰刺过去。沈鹰冷声道:“你以判官笔成名,早就该用此了!”
“不错,司徒安是以一对判官笔成名,但某家天生聪敏,十八件武艺样样精通,所以先让大家见识见识一下!司徒安若没有这个本领,怎敢存心统率武林!”
沈鹰不由有气,冷笑道:“你把老夫当作什么?当作替你扬名立万的工具?”
“不敢!”司徒安长笑一声:“若非是你,也不配某家如此!”话音一落,左手判官笔已如毒蛇出洞般,剌向沈鹰胸前的“玉堂穴”!
沈鹰冷哼一声,烟杆一沉把判官笔格开,手腕向前一送,也把烟杆当作判官笔使用,烟嘴同样点向对方的“玉堂穴”!
司徒安喝了一声好,右手判官笔及时迎起!沈鹰手腕一振,烟嘴打了几个圆圈,吞吐不定,似发未发,似守非守!
司徒安左手判官笔斜击沈鹰胁下,沈鹰杆身一格,手腕一沉,烟嘴戳向对方的“商曲穴”!这一招使的是河北袁家的小花枪招式!
司徒安右手判官笔急来抵挡,沈鹰左手五指倏地的伸出,向其笔杆抓去!司徒安左手判官笔要待挡架已来不及了,急切间拧腰一闪,同时一脚横扫过去!
沈鹰长啸一声,拔空而起,一飞三丈!司徒安挺立如山,双笔如箭上弦,准备一待沈鹰落地便痛下杀手!
沈鹰成竹在胸,一个盘旋,缓缓向下沉去!司徒安猛喝一声,双笔齐出,一点其脚底,一点其“足三里穴”。
沈鹰忽地一曲腰,一个跟斗自司徒安头上越过!司徒安大吃一惊,左手连忙改向后撩,同时一个转身,右手横护前胸!
不料沈鹰正要其如此,一越过他头顶,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再度向后翻去!司徒安恰在此时转身,后背便暴露在沈鹰烟杆之下!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把烟杆一沉,已点住了司徒安的“肩井穴”!
“当”的一声,司徒安右手判官笔已跌落地上。沈鹰掠身丈外,冷眼瞪着他。
司徒安脸色惨白,过了半晌,发出一阵大笑:“好!沈鹰不愧是神捕,心思玲珑,以智制敌,司徒安愿服输!”并叫道:“拿纸笔来!”
立时有人把白纸及炭笔递给他,司徒安低头疾书。
群豪见一场恶斗至此已完结,才放下心头大石。
崔一山喝问道:“司徒安,那些怪鸟及那苗人呢?”
“都已返回苗疆了!”司徒安头也不抬,仍然疾书不停。
黄碧翠忽然大声道:“诸位英雄,明年八月十八日请到敝帮喝犬子的喜酒!”
古逸飘问道:“令郎与谁成亲?”
黄碧翠答道:“便是摘星堡的上官姑娘!”
古逸飘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司徒父子自诩是英雄,俗语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但美人却连看也不看你们一眼!这一场,你们父子更是大败亏输的了!”
司徒安大叫一声,抛下纸笔,反手一掌拍在天灵盖上,脑浆迸裂,当场丧命!司徒英见大势已去,又不知群豪要如何惩戒自己,也拔刀自杀了。
沈鹰拾起纸笔,看了一眼,把它交给崔一山:“烟儿,快派解药!”
乱葬岗上的群豪又再欢呼起来。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