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闯关》 第一章 杀手施计,父子遭殃 中秋已过,夜凉如水,弦月为乌云所遮,大地一片黑暗。万籁无声,忽然一阵风吹过,吹动了树上的叶儿,沙沙而响;夜风也吹散了天上的乌云,冷月斜照,隐见林后有一条淡淡的人影。 那道人影一动不动,几令人怀疑是死物,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难听的夜枭叫声。那人影一闪,跃上大树,也就在此刻,月亮又再被乌云裹住。 再一声夜枭叫声传来,这次比之上次已近了许多。 当第三声夜枭叫声响起时,已在大树附近,四周重归寂静。 俄顷,大树下“咕咕”的鸟叫声响起,大树上即传下“吱吱”的雀叫声,听闻树下有人道:“得手了没有?” “还没有。”树上那人回答。 树下那人语气不甚善,声音亦极为喑哑难听:“你已取了订金,岂可不尽力?” “某己在此守候了十三夜,由八月初七日起至今,他踪影不见,奈之何!” 树下那人冷哂道:“潜龙杀手之名不该是侥幸得来的吧? 树上那人语气依然十分平静:“阁下不曾提供任何数据,只说他每年中秋必回家过节,奈何他不回来,江湖上又打听不到他的去向,你能怪得我?” 树下那人语气更加不善:“假如他三年不回来,你便不杀他?” “三个月之内,若取不到他的首级,我三倍订金奉还!” “事先已说明不许退订。”树下那人一顿又道:“潜龙,风闻你杀人如拾草芥,这回不会毫无办法吧?” “办法不是没有,杀死他父亲,还怕他不回家!” “那你还不动手?”树下那人语气透着几分兴奋:“这确是个好办法。” 树上之“潜龙”道:“谁说这是个好办法?他父亲交游广阔,武功也高,杀他固然困难,而事后来拜祭的人定必很多,再杀其子,又添许多困难,那个价钱划不来,所以我宁愿慢慢等!” “可惜咱们等不得,今日是八月二十日,你必须在十月十五日之前得手。” “潜龙”考虑了一阵,道:“即使七万两银子也未必能办得到,你知道,杀了人而跑不掉,即使有金山银海也无福享受。” 树下那人道:“届时我派人来协助你,待你杀死了他父亲,我自然会再来找你;暗号依旧,你最好尽早行动,杀他父子两人合共七万两。” 半晌树上的“潜龙”才道:“原则上我同意,但我一向单独行动,绝不让人与我联合行动……” 树下那人道:“你大可以放心,我心目中要找的人,正好在这附近,他是你行家,而且跟你一样,亦不肯与人合作!届时你的任务是杀人,他的任务是拦阻追击,以便你逃出!” 树上寂然,树下那人忽然怪笑一声:“你若去杀人之后,立即被杀,对我是有好处;但万一落在他们手中,对我可就不妙了,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 良久,树上方传来一句话:“好,就此决定,先再送一千两来!” “四海通银票,接住!” 未几,月光又由云隙中洒射下来,且比上几次都要来得明亮,但大树上却已不见有人。 ×      ×      × 荆州当阳县北的百宝寨,因为地靠荆山,一向盛产山货,一边又临沮水,物阜民康,故有百宝之称,不过如今提起百宝寨,人们记得的已不是山货,而是董慕武。 董慕武人如其名,自幼即四出求师学武,先后从过十三名师,其中不乏名家,而难得的是董慕武并不以“学”为满足,他博采诸家之长,创下了一套拳掌兼备之绝艺,世称“百合”,意谓集合百家之长。 董慕武学艺三十年,创下这“百合门”  自此威名远播,俨然一代宗师,是以武林后辈许多人索性称他为董百合而不名。 董慕武五十岁即回家乡,但此人脾性有异常人,虽有绝技,并不正式收徒,有亲友送子求学,亦只授以普通拳掌工夫,并严禁师徒相称,不但如此,他还将其独子送往靑城派学艺。 对于此事,许多人都不以为然,但董慕武则认为“百合”两字实有过誉之嫌,学之虽可扬威武林,却未必足以独步武林,成为一代绝技,是故他还想再加以创造提高,遣其子往靑城学艺之意亦在乎此。 不管他说此话的真正动机是什么,但由于他向来谦虚,所以世人均深信之,也因此更得佳誉。 武林中若有人提起董百合者,莫不竖起拇指。 董慕武之子董小武,也许是受嘱于父,亦也许是虎父无犬子,在靑城派学艺十三年,今年才廿六岁,已博得莫大的声名,不但是靑城派第二代弟子的第一高手,且被誉为川贵一带小一辈的第一高手,更有人预测,靑城派将由他继承,亦必在他手中大放异采,挤掉点苍派,而成为武林七大门派之一。 董小武自然亦兼学乃父之家传绝学,难得的是他连父亲的谦虚性格,亦学到手,是故董家父子在武林中,甚得人缘。 董家有八十亩田,家内人口简单,生活朴素,所以不愁衣食,故而董慕武授艺绝不收学费,不过学者之父母则每早轮流在百宝寨这儿的唯一茶馆,请董慕武吃早点。 茶馆就叫百宝,点心只过得去,只是店内常有上好的茶叶供应,因此吸引本地和来往的船夫及商旅。 这天,董慕武照常出门,亦长年如一日地穿一套灰色的外袍,施施然去百宝茶馆。 今日请他的是本地的一位财主莫老爷,莫老爷和他的儿子小莫,一早已开了一壶茶在等他了。 董慕武进来,寒暄了两句,因都是相熟的了,便吃喝起来,正吃着烧饼,忽然河上小舟跳上一男一女来,那两人径直往百宝茶馆走去。 董慕武因为面向大门,他俩到门外,便见着了,他一瞥后便知道这两个人是练家子。恰巧那一男一女便坐在其邻座。 小二走开之后,那女的便说:“大师哥,咱们既然来到这里,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董百合?” 董慕武忙向莫财主父子打眼色,只听那男的说:“董家父子名扬千里,还少人拜访吗?咱们有事在身,就无须去趁热闹了,免得别人还以为咱们点苍派要去巴结他!” 女的道:“听说靑城聆竹道长有意将掌门传与董小武,也不知是真是假,靑城派门下虽然道俗相杂,但向来掌门都是由道人执掌的,若靑城肯为董小武破例,更令董老脸上有光啦!” 男的道:“管他什么道人俗人!为今之计,须速速找四师叔返回山,否则咱们点苍派有好几项绝技,可要失传了……”接着两人说的都是点苍派的事,董慕武亦无心偷听。 那两个点苍派弟子,只求塡饱肚子,匆匆吃饱,又买了好些烧饼,便又下船去了。莫财主已憋得好辛苦,见他俩去了,忙露出谄笑:“老董啊,这当真恭喜了!” 董慕武眉头一皱,问道:“喜从何来?” “你适才没听到?令郎就快当靑城派掌门了。” 董慕武似有满怀心事,茶也不喝了,起身道:“多谢莫老,小弟家里今有事待办,请恕失陪!” 说罢匆匆出店而去,剩下摸不着头脑的莫氏父子。 武林事又岂是他这种只懂刻薄长工佃户的财主所能了解的? 董慕武却不同,他在武林中纵横了三十年,见过多少风浪?闻过多少事故?靑城派虽然道俗相杂,但道家弟子人数远比俗家弟子为多,且靑城乃道教开创地之一,素为道家称为“第五洞天”,岂有由俗家弟子掌教之理? 虽说当今靑城派聆竹道长素来钟爱自己的儿子,但恐难服众,聆竹在生犹自可,一旦驾鹤西归,后果堪虞! 董慕武恨不得立即回家修书,托人带上靑城,着爱子万万不可接聆竹之位,执掌靑城。 正行着间,路上有两个人起争执,拦在路中,瞧两人的打扮,其一是船夫,另一荷锄的料是本地农夫,两人拉拉扯扯,使董慕武过不了路。 那荷锄的道:“你别胡闹,你瞧,咱村的董百合来了,就请他评个理!”他说着身子一旋,肩上的锄头,自然而然地向着董慕武脸上撞去。 董慕武岂会被锄头撞及?他上身向后一仰,道:“有话慢说!”话音未落,那农夫袖管里突然滚落一柄锋利的钢刀,他五指一合,抓住刀柄,立即往其下腹送去。 由于董慕武仰身使“铁板桥”,双眼根本看不到胯下,待那刀尖插进腹内方醒觉! 这剎那间,他还是呆了一呆才醒觉不妙,董慕武的确不同凡响,转眼间已闪开两步,直起腰来,双脚一落,便向那农夫扑去。 那农夫似已料到他这一着,以锄头勾住船夫,一抖一推,便将船夫送过去。 这一着又大出董慕武之意料,他恐伤及无辜,电光石火之间,急忙卸劲,伸手扶住船夫,不料那农夫,十分狠毒,突然飞起一脚,踢在船夫后胯上;那船夫不由自主向董慕武撞去,董慕武虞不及此,又被钢刀戳撞进体内五寸。 霎时间一但觉小腹火辣胀痛,他勉力推开船夫,喝道:“你为何要暗杀老夫?” 那农夫手上又多了一柄钢刀,也不打话,持刀急攻。他刀法之快,无以伦比,瞬息之间,已砍出足足二十五刀。 若在平时,董慕武也未必会被其制住,奈何受创甚重,闪腾艰难,还击无力,左支右绌,勉强应付了二十五刀,农夫又一脚飞起,蹴在董慕武腹上的钢刀刀柄上。 剎那间,钢刀深入没柄,连董慕武亦跌了两步!直至此时,那船夫才定下神来,发出一声尖叫。 尖叫刚起,农夫脱手将掌中钢刀抛出,飞射中船夫的胸膛。只见农夫双脚一跃,飞身跳落河中,河面上水花一溅,已不见了踪影。 水花尚未完全消失,董慕武与船夫已同时仰天跌倒地上,在远处偷窥的路人,这时候才敢慢慢走上前观看。 对于他们来说,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亦太快,且董慕武是他们心中的大英雄,他居然在转眼之间,被人杀死,实难相信!因此还有人怀疑这只是一场梦! 不管你相不相信,董慕武的而且确已死了。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武林。 ×      ×      × 董慕武家内除了一个妻子之外,还有一个女儿,其他的都是丫环和仆人,总数也不过七个人而已。他死讯传出之后,百宝寨立即哄动起来。 寨内的人都在议论这一件事,他们虽然不了解武林中事,亦知道那一个农夫,绝不是普通的农夫,问题是董慕武不但谦虚,也不与人争执,怎会有人买凶杀他?甚至有人至今仍不相信这件事是真实的。 不过看过董慕武尸体的人,见那柄有坑的钢刀,只能摇头叹息,任何人被这么一柄刀由前腹,刺到后腰,都不可能活命。 消息传出之后,首先赶来的不是孝子董小武,也不是武林中人,而是蝗虫一般的乞丐。乡村里一有红白两事,乞丐便如蚁慕膻。董慕武是方圆百里的大人物,前来吊唁的必众,换言之“生意”亦多,因此自四面八方的乞丐都涌去百宝寨。 这里面既有丐帮弟子的,也有其他游兵散勇的,壁垒分明,自各占了半条村子。站在村口的其中???个老丐,身子颇为健壮,见他后背没有布袋,即知不是丐帮弟子,事实上他亦没有资格加入丐帮。 这人便是杀了董慕武的凶手:职业杀手“潜龙”徐晋阶。 徐晋阶与其他杀手不同的地方,是他常在人们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得手之后即逝,当真是来去如风,如神龙之见首不见尾。也因此他才得了“潜龙”的外号。 江湖上的职业杀手有两种,一是集团式的,有人控制,一是单独行事的。徐晋阶属于后者,他固然不是乞丐,年纪亦不大,才廿八岁呢! 廿五岁至四十岁,因为有了一定的经验,加上脑筋和身手依然十分敏锐,属于杀手的黄金时期,徐晋阶当杀手已经五年,因为从未失过手,在行家之中,声名甚响。 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他的突然冒起,就像一股旋风,吹遍武林,与其他杀手不同的还有一点,徐晋阶不是有钱便请得到,他挑生意做,不接没把握的生意。 这宗生意,他是八月初接下的,杀人的目标是董小武,如今杀了董慕武,只是为了令目标尽快出现,以便下手。 今年初起,包括靑城派弟子在内,没人知道董小武去了何处,但一般人都相信聆竹带他到一秘密地方学习靑城派的绝学:“三淸神爪”。 据说这项绝技,因为比较霸道,不合出家人使用,因此一般情况下,除了掌门、掌门弟子及少数长老之外,其余弟子一律不许学习。由于恐其他弟子偷窥学习,故此授与教均要在秘密地点进行。 而习“三淸神爪”亦非一年半载即能成功的,据称现任之靑城派掌教聆竹道长,当时便学了两年多,方掌握了基本功夫及变化精粹。 杀死董慕武逼董小武现身,是最佳的办法,因为任你董小武如何权迷心窍,也不会不回家奔父丧。只要他回来,徐晋阶便有机会完成他的连环计。 本来最佳的办法是在路上等他,再候机杀之,可是徐晋阶不知董小武会走哪一条路,迫于无奈,只好在百宝寨守候。 董慕武被杀之日,正好是九月初一,而今日已是九月初七,徐晋阶候了数天,不见董小武来,反而迎来了许多武林赫赫有名的高手,不由有点失望。 百宝寨没有客栈,那些武林高手,无处可居,而董家空房又少,只好向农夫租赁屋子居住,对这些大酒大肉,无拘无束的武林人来说,实在不方便。董家早已派人去靑城报讯,但董小武至今未到,因此董慕武的尸体仍然停放着,最后实在等不及了,只好先下殓,再用桐油和石灰封密棺隙,以免臭味溢出。 如此又过了七日,董家派出去的人已回来三天了,但董小武仍未回来。有些远道而来的武林人等不及出殡,便纷纷吿辞。 已来吊唁的武林人,以有湖广大侠之称的“镜心铁剑”楚开南地位最为尊崇,较次的还有“靑龙追魂剑”的始创人卓远,华山派掌门师弟殷峻、洞庭湖十一寨总瓢把子“蛟胜龙”江蛟、“新桃园兄弟”刘堂、关翊、张汉,另还有董慕武的授业师父和同门师兄弟,再次一级的人就更多了。 当下楚开南问那家丁董朋:“老家人,你可曾见到聆竹道长?” “老奴只见到看竹道长。” 看竹道长是聆竹道长的师弟,常代聆竹主持派内事务。 楚开南道:“看竹道长有何话说?” “他只说会立即通知少主人,却没说要多久才能回家,亦没说少主人去何处。” 楚开南眉头一皱,转头道:“大嫂,楚某内弟月杪成亲,楚某必须出席,若令郎两三天内不回来,便请恕楚某无礼了!” 董慕武之妻张氏,闻言忙道:“犬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耽误了诸位大侠的宝贵时间,未亡人十分过意不去。诸位已尽了礼貌和道义,盛情令人感动,请回……未亡人见识浅陋,礼仪不周,尚请原谅!” “新桃园兄弟”刘、关、张得过董慕武的好处,坚持再等,但其他人倒散去了一半,就连乞丐也少了不少。 徐晋阶见此情况,心头暗喜,人少方容易混进董家行事!这些日子来,他心情一直十分紧张,因为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已是九月廿七日,董小武还未回来,这时候,留在百宝寨的群豪,开始咒骂靑城的道士,认为不近人情。 太阳已开始下山,百宝寨炊烟四起,村内开始寂静。徐晋阶端坐在村口那块大石上,一边捉虱子,一边望着大路。 忽然河上驶来一艘渡船,小舟未泊岸,一个白衣人便由船上跳起,凌空横掠,临岸一个没头筋斗翻下,姿势潇洒利落。 徐晋阶目光登时一亮,这是靑城派驰名西南武林的轻功:“云游四海”!再看那白衣人之年纪二十之间,眉宇间充满悲伤之色。徐晋阶心头暗叫一声:“你到底回来了!” ×      ×      × 董小武回家奔丧的消息,在傍晚时分,已传遍了百宝寨,几乎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兴奋。 徐晋阶当然例外,因为董小武既然回来了,他就得亲手将他杀死。他每天都数着日子,至今距限期只有十八天。 刚才他本就想在村口动手,奈何“新桃园兄弟”刚巧要出村去买酒,使他错失了良机。徐晋阶估计董小武会留在家内一段时日,初步打算,待出殡之后,吊客散掉,要下手便比较容易了。所以这一夜,村内闹哄哄的,徐晋阶反而睡得极为香酣,事实上他已半个月未曾好好睡过,必须养好精神,才可一击即中。 可是出乎徐晋阶意外的,次日一早,聆竹道长居然亲自率了六七位道俗弟子来吊丧。 徐晋阶一看,如同跌落冰窖里,假如董小武在出殡之后,随乃师回靑城,则他几乎没有成功的机会。 徐晋阶混在乞丐群中,到董家外观察动静。守了半天,只知道随聆竹老道而来的靑城派第二代弟子,道人的以抱石武功最高,俗家的则以薛雄为最,至于这两人武功到底有多高,则无从稽考。 到黄昏,董家仆人才出来通知村人,董慕武将于第三天出殡。 徐晋阶心头一动,在晚饭之后,故意走近董家,只听厅内有人在议论。 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道:“董施主与人无仇,即使有亦极少,此次被刺,应该不难调查。”张氏道:“有关先夫生前之事,未亡人一概不知,他平素也不喜未亡人过问。” 一个年纪较轻的男人道:“伯母,凶手是怎生长相的人?” 张氏忙道:“众说纷纭,未亡人也不淸楚,只知道那人年纪约莫中年,农夫打扮,皮肤黧黑。” “难道没一个人看得淸楚吗?他使的是哪一派武功?” 那声音苍老的,估计是聆竹,只听他轻斥道:“抱石,出家人岂可急躁?慢慢问才是。” 只听刘堂道:“道长,据咱们事后调查所得,当时在附近的,全是村内的农夫,无一个是学武的,因此至今对凶手仍然一无所知。” 聆竹沉吟了一阵,道:“刺杀董施主的,可能不是仇家……” 张汉淡淡道:“不错,根据描述,以那人之杀人手法,观之必是职业杀手无疑。” “贫道的意思是,要杀董施主的人,未必是其仇家……也许他另有目的。” 卓远问道:“那有什么目的?” “这个贫道便不知道了,如今贫道担心的是他还会来……” 张汉大声道:“他还敢来,我老张第一个不放过他!就怕他没这个胆量!” 聆竹又沉吟了一阵道:“不但女施主要小心,连小武亦须提防,也罢,贫道便在此多留几天,事毕之后,小武即随贫道回山。” 张氏道:“未亡人之生死,不需道长担心,犬子有道长照顾,未亡人就放心了,先夫泉下有知,亦会感激。” 徐晋阶听至此,连忙离开,以免打草惊蛇,他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暗自思量,聆竹果然是块老姜,董小武在他们靑城众人拱卫保护之下,自己根本没有下手之机…… 黑暗中,忽见他双眼露出神光,只见他跳了起来,向外急飞而去。 第二章 狭路相逢,同舟共济 “千杯少酒店”在信阳之西的骆驼店外。由西城门走,约莫七八里路便到了,那店名好听,却原来是建在路旁的一座小酒寮。 酒寮虽不大,但因在大路旁,加上掌柜有良心,从不在酒里掺水,因此生意颇佳。 徐晋阶先在城内一家客栈落脚,换了衣服,易了容然后乘马去“千杯少酒店”  到那附近,他伸手往脸上一抹,已多了一张人皮面具,模样儿十分斯文,白面细皮,似一养尊处优的财主爷。 他来此不是为了喝酒,是为了做生意,所以不走前门,走后门,这酒店老板连伙计共是四人,劳掌柜夫妇及其一对儿女。徐晋阶走进后门,劳妻刚好蹲在后院洗碗,见到他立即堆下笑容,道:“恩人,你来啦!快进房里去。小妮子,快通知你爹,说恩公来此找他啦!” 徐晋阶是识途老马,径自走进房内,未几,那个四十岁的劳掌柜便进来了。徐晋阶问道:“老劳,生意不错吧?瞧你又添了几件家具。” 劳掌概忙道:“恩公,这还不是您的恩典,若不是您,咱们一家四口,不但全被那巫剥皮迫死,更莫说有这家店子了。” 徐晋阶道:“以前的事别提了,而且你已替我办了五年的事。” “哎!收收信叫什么办事?嗯!近又有几封信给你的。”劳掌柜打开柜子,再取出一只盒子打开锁,揭起盖子,自内取出三封信交给徐晋阶。 徐晋阶接信放入怀内,道:“麻烦你啦,我要走了。” 劳掌柜哪里肯放他走,道:“恩公,今天刚熬了只老鸡,还有几条海鲜,无论如何,您也得让俺请您喝一顿,要不俺一家难以心安。” 话刚说毕,他老婆也跑进来了,道:“这五年来,你连名也不留,饭也不吃,叫咱们不安,虽说施恩不望报方是真善人,但一顿饭算不了什么,再说咱们如今也请得起,要不便是您看不起咱夫妇。” 徐晋阶沉吟了一下方答应:“那就简单一点吧,在房内吃,我晚上还有一个约会。” “俺知道您的意思,小成子快关门,今日不做生意了,丫头,快将鱼洗净,等俺亲自下锅。”那劳掌柜就像孩子过新年一般,说不出的高兴。 徐晋阶看在眼内,心头难免有了感触:“一个人也未必要富贵才有快乐,瞧他一家人没点愁容……”忽然心头又泛上一个念头:“我身上也有千多两银子,假如找个地方,做点生意,其实生活也过得下去,何须再往刀头下讨活?” 他脱下鞋子,躺在炕上,望着屋顶,顿感内心十分平静,可是这种生活是他向来追求的么?徐晋阶心里又乱了。 宿香莲一宵,便须花上千两银子,这怀内的银子,还不够两夜风流,日后的生活又如何过?“不,我不再赚十万,也得赚五万才收山。” 徐晋阶刚有了决定,劳掌柜已来催促了:“恩公,菜已烧好了,请出来吃。”对于劳掌柜,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世上真有这样老实,而又真心求报恩的人么?何况经历上次长安之险。 徐晋阶悄悄用银针试过酒菜,见无异状,仍不肯独自享用,坚持要劳家四人一齐吃,那一家人见状,满心欢喜地坐下,徐晋阶不觉微生惭愧。 x      x      x 那三封信当然都是求徐晋阶杀人的,他不以日期先后作准,先挑一封约见地点最近的赴约,因为信上写着,逢七在黑风坡白松林内见面。 黑风坡离千杯少酒店只不过七里远。 x      x      x 风本来无彩无色,黑风坡上之风,岂真是黑的乎? 松干本深褐,独坡上之松白耶? 风既非黑,松亦不白,只不过坡上之泥土特别黑,而又处风口,北风一至,黑沙蔽天,故名黑风坡,泥土特黑,显得松树枝干较白,故名白松。 黑风坡上北风怒号,泥沙吹打在人身上,肌肤疼痛欲裂,幸而白松林树木茂且密,风沙被拒林外。 三更,在黑风坡上白松林内,其黑如漆,伸手不见五指,风声中,忽然传来三下猫叫声,叫得甚是凄厉,可是厉而沙哑,此猫不知何种。 徐晋阶一早已到,闻猫叫声,精神为之一振,引腔学狗之吠叫。 “汪汪汪……” “咪咪咪……” “猫”“狗”逐渐接近,终于互相感觉到对方就在面前不远处,因而齐停。 “猫”先发话:“昔有公孙氏……” “狗”答曰:“我有子孙根。” 牛头不对马嘴,但“猫”却颇为高兴,哈哈笑道:“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今晚我已是第二次来此喝西北风。” “照信上所写之日期,若你有诚意者,今晚确是第二次。你要杀何人?” “段东华。” “段东华?”徐晋阶微微一怔,他杀人的目标,大多数是名人,“何方人氏,相貌如何?” “无人知其祖籍,亦无人见过其真面目。” 徐晋阶不悦地道:“如此阁下找错人了,你应该先去找双鹰神捕传人,先将其人底细查淸楚,再来找某。” 那人语气亦不快:“你以为我在消遣你?试问有谁知道你之祖籍,又有谁见过你之真面目?” 徐晋阶冷哼一声:“我是我,他是他,岂可相提并论?” “你与他正可相提并论,”那人幪着脸不慌不忙地道:“因为他跟你一样,也是个职业杀手。” 这话大出徐晋阶意料,忍不住出声惊呼,半晌笑道:“找一个职业杀手去杀另一个职业杀手,当真奇闻,潜龙不肖,却不想去残杀自己的行家。” “你不杀他,他却要杀你,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接不接生意,不接的话,其他的便免提。” 徐晋阶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中失态,急道:“且慢,你怎知他要杀我?” “我早有除他之心,一直留意他,所以知道,而且我出不起高价,只有在此情况之下,方请得动你。” 徐晋阶阶冷冷笑道:“他既是职业杀手,要杀他比杀靑城派掌门聆竹道长还困难,价钱绝对不菲。” 那人急问道:“你为何拿聆竹比喻?” 徐晋阶道:“聆竹、苦茶和少林掌门贤光都是一样,他们武功虽高,头脑却不灵光,正如君子可欺其方,你出多少钱?” “一千两银子。” 徐晋阶还以为听错:“只出一万两,便想请我杀这样的人?” 那人纠正道:“你说错了,是一千两,不是一万两;这一千两你根本是白赚的,因为人家出五万两雇他杀你,这是机会,无人给钱你,你也会想办法杀死他。” “既然如此,你何必再花一千两银子?” “因为我怕你死在他剑下。” 徐晋阶心头猛地一跳,故意说:“某怎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那人笑道:“我很难拿出证明,不过我知道他在长安已下过手,只是你命大,借那妓女挡了他一剑。” 徐晋阶大喝一声:“你怎会知得这般淸楚!”说着竟向那人迫去,那人身子急退,闪到一棵树后。 “潜龙真令人失望,本末倒置,何能成大事?” 徐晋阶吸了一口气,极力使自己冷静,只听那人又道:“你莫忘记杀手信条,每一个杀手都不该知道太多东西的,当然,如果你肯接下这宗生意,我自然会提供一些对你有帮助的数据。” 徐晋阶再吸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接住。” 风声急响,徐晋阶伸手接住一团纸,纸中包了一块石块,他抛下石头,将银票端入怀内 那人道:“假如你兑了那张银票,便不能毁约。” “你放心,现在开始,你便得将段东华的数据吿诉我。” “段东华出道只三年,名气不浅,但向在西北活动,不知为何最近会南下,他有个外号,叫『黑子龙』。” 徐晋阶失声道:“原来黑子龙便是他,此人武功如何?” “子龙两字乃形容他既有赵子龙之勇,又有子龙之智,只因长年穿黑衣,所以方在子龙之前再加一个黑字。”那人道:“至于他武功到底高至何等程度,就难以确定了,实际上我所知道的亦仅此而已。” “你如何知道有人雇他杀某?” “我不是说过,我想杀段东华么?”那人自林后走出来:“所以一直跟着他,无意中让我见到他接生意,那人说明要杀你。” “你与段东华有仇?” 那人沉声说:“你怎么连规矩也忘记了?” 徐晋阶不由语塞,半晌方道:“既然你一直跟踪他,应该知道他如今大约在哪里吧?” “半个月之前,他由郑州城北上,欲去何处便不知道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你找不到他,他也会找到你。” 徐晋阶心中暗道:“若让他先找到我,我焉还有命在?”当下又问道:“杀人可有期限?” 那人笑道:“一千两银子要你杀『黑子龙』,怎敢订下期限,你再没有其他话要问了吧?我可要走 了,先此祝你成功,事成之后,请你在『千杯少酒店』外面,插下一枝黑色的旗子,我即将余款交给劳掌柜。”言毕闪身向坡下奔去。 徐晋阶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怔,也不下山,就在林内过了一夜。 第三章 雌雄杀手,真情流露 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海面上已微微亮,这时候,徐晋阶方发现海上原来漂浮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冰块,再回头,哪里还有那艘船的踪影!举目四望,四周不见有陆地,亦无船只,徐晋阶不由暗叹一声:天亡我也! 他发了一阵怔,才打量自己所处之冰块!其实说是冰块,尚不甚恰当,因为面积极大,且中间高高突起,如同一座小丘,不如称为冰山尚较为恰当。 太阳终于爬出来,投下微弱的光线,气温没有夜间那么冰寒,可是冰山上没有食物,如何能够生存? 日间水流较缓,冰山移动慢了许多,许多较小的冰块,不断自后赶上,抢越前面去了,由于有太阳,徐晋阶又发现冰块移动的方向,似是向南。流速慢了,冰山亦稳定了许多,徐晋阶抽出刀来,用刀尖抵冰,慢慢向上爬动。当他爬上“冰山”上,方看得见山背的情景,那边比前面更陡直,如同峭壁,根本不能攀登。 阳光越来越猛,气温又更和暖了,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依然十分冰寒,也因此甚为消耗体力,徐晋阶肚子咕咕乱叫,奈何除了冰之外,什么也没有。 阳光照在冰上,刺得他双眼发痛,反正前路茫茫,徐晋阶索性盘膝坐在冰上,闭眼运气调息,以免冻僵了手足。 真气流遍体内经脉,果然舒畅了许多,徐晋阶一口气运行了七个大周天,四肢方恢复知觉和柔软。忽然耳际似乎听到一个叫声,他心头一跳,忙慢慢将真气纳入丹田,缓缓散功,耳边又不断听到有人呼叫,叫声越来越近。 徐晋阶连忙转头望去,只见后面有块冰,向“冰山”漂流过来,由于体积不及“冰山”四分之一,是故速度亦快了许多,那上面有个黑衣人,正挥手向自己叫着。 他定睛一望,可不正是段东华?不由喜极,大声叫道:“段东华!” 段东华这时候亦认出他来了,喜极而泣道:“徐晋阶,你……你没有死?” “你也没有死?啊,小心,撞上了!” 话音未落,两块冰已撞上了,撞力虽不太大,但冰上滑不溜手,两人同时失却重心,都滚落海去。 徐晋阶有了上次的经验,很快便浮上海面,伸手扶住“冰山”,只见段东华猛地冒出水面,又沉了下去,双手露出水面乱挥。 徐晋阶知道他不善泳,急忙游过去,猛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绕到段东华的背后,一手箍住他的脖子,将他拖上水面,然后道:“放松四肢,憋住气,我才放手!” 段东华挣扎了几下,便逐渐放松,徐晋阶松了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腰,双脚猛跬,费了好大的气力,方追上那“冰山”,段东华忙不迭爬上去,再将徐晋阶拉上去。徐晋阶坐在冰上不断喘着气。 段东华背着他,道:“徐兄,真多谢你救了小……救命之恩……”他身子被海水一浸,冷得牙齿格格乱响。 徐晋阶脱下棉衣,用力拧干水份,披在他身上,段东华又转头谢了一声。 徐晋阶叹息道:“造物弄人,天教咱们再相会,难道我还计较……算啦!你不是说咱们在上岸之前是朋友么?” 他边说边将内外衣裤全脱下,用力拧水,边问:“那船也沉了?” “是的,你摔落海之后,过了一阵,一块更大的浮冰撞来,便将船拦腰撞断,幸好我一早已捉住了一块木板,落海之后,不敢放松,天亮后,见到那块浮冰,便爬上去了。你呢?你怎会……”段东华边说边转过头去,见徐晋阶脱得赤裸裸的,声音突变:“你干什么?” 徐晋阶仍自顾自拧衣服,道:“若不把水扭出来,很快便会结成冰,你也脱下来拧吧!”猛一抬头,见他背向着自己,又道:“你听不到我的话?”说着将衣裤穿上。 段东华声音颤得甚是厉害:“你穿好了衣服没有?” “就快好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所谓?” “你说错了!”段东华肩上的棉衣滑了下来,慢慢转过身去,双眼紧紧闭着。 徐晋阶忍不住仔细打量着他,由于衣裤全为海水所湿,都贴在肉上,这时候,徐晋阶才发现段东华的体态跟男人有点不同,似是个女人。 女人虽然可以乔装男人,但衣裤为水湿透,终会露出原形,胸部虽然可以用布扎实,但再瘦的男人也不可能纤腰盈盈。 半晌,徐晋阶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女人?”话说出口之后,慌忙转过身去,把外衣穿上。 “是的。”段东华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徐晋阶虽然常到靑楼流连,但那种可以出卖肉体的女人,到底不同,他虽是个杀手,却是男人,剎那之间,也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是……女人……你怎不早说?” “没有必要何必说?我……我绝不怪你……要不是你,刚才我已死在海里了。” 徐晋阶又急道:“我真的不知道,刚才叫你脱衣拧干海水,可没有别的目的。” “我现在已相信你……你虽然风流,却不下流,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现在我就听你的话……” 徐晋阶又紧张起来,心头怦怦乱跳,段东华要宽衣拧水?大海之中,冰山之上,有一美女赤裸迎风而立,那是多么引人遐思的一幅图画啊!徐晋阶只需一回头,便可将美景尽收眼内,可是他却极力忍住内心冲动,挺立如旧,似一尊石像。 光阴似乎被留住,时光停滞,像过了十年八载似的,方听见段东华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可以转过身来了。” 徐晋阶暗中嘘了口气,慢慢转身,只转了一下便停住了,眼光望着前方,又缓缓坐在冰上。 良久,又闻段东华问道:“你生我的气?” “不,我……我生我的气……其实在船上你不肯与我一齐……咳咳!那时我就该猜到。” 段东华亦甚窘,一时找不到其他的话题,只好道:“我其实不叫段东华,我叫秋华,东华是我大哥的名,因为女扮男装,所以借了他的名用!武林之中,似乎还没有听过女杀手吧?” “好像没有。” “其实……你不用自责,我都不怪你了……你这样以后咱们如何相处?你救了我一命,我是绝对不会再杀你的,最多回去之后,我将订金双倍奉回雇主。” 徐晋阶又干咳了一声,然后方转过头来,一瞥之下,又将目光收回,心情又乱了。身旁坐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段东华! 段东华虽然算得是个美男人,但绝不像女人,身旁这人却活脱脱是个大美人,她手上把握着一条白绫带,大概是束胸用的吧?没了这块东西,除了瞎子,谁都看得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而且许多女人都不如她,包括寻芳院的莲花。 半晌,他才爆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你的易容术真是神乎其技,要不是那声音,我实难相信这是你。” “多谢你夸奖,相信你现在这副面孔,也不是真面目吧?”不知为何,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重隔膜。 良久,段秋华又道:“还是在船上好,大家可以无拘无束!徐兄,你在船上的英雄气概去了哪里?你又不是未曾接触过女人,为何与我在一起,便变了另一副面孔?” 徐晋阶想起在寻芳院那一幕来,心又跳了,不知她何时匿在承尘之下的?帐里的旖旎情景,又是否在其眼底?他徐晋阶当然不会“害怕”女人,只是刚才在她面前赤身露体,把气氛弄坏了,难以自若。 段秋华虽然极欲改变这种尴尬的场面,可惜她到底是个黄花闺女,要有其矜持之一面,许多话不宜宣之于口。良久,她才想到一个话题,问道:“徐兄,你说这冰块会不会溶化?” “天寒地冻,不易溶化,就算溶化了,化为水,也在咱们饿死之后。” “这大概是个报应!” 徐晋阶奇怪地转头望着她,问道:“你后悔当杀手?” “昨晚抱住木板,在海上挣扎时,的确十分后悔!不管谁,也不管那个人有没有本钱,是富是穷,都只能有一条生命,咱们与他无仇无怨,为了钱便将之杀死……咳!以前取人之禄,与人消灾,觉得心安理得,但昨晚却突然生了后悔之心!咱们被人杀死倒无所谓,但那些人有妻儿子女,他死了,你说他家人的感觉会怎样?” 徐晋阶苦笑道:“我如今只想到自己!你不是说很喜欢钱么?有钱便能买到任何东西。” 段秋华亦苦笑起来:“如今看来也有买不到的!你能给钱老天爷,叫他放过咱们么?” 徐晋阶不由默然,段秋华幽幽一叹,道:“对不起!这时候我实在不该说这种话,影响你的心情!不过,我已决定以后不再吃这行饭!若老天爷可怜我,让我上岸,我便走遍天涯海角,去找寻父母。” 徐晋阶哈哈大笑,道:“咱们为虎作伥,老天爷怎会可怜咱们?我当杀手接第一宗生意的时候,便已将一切想淸楚,将来再干不干杀手,都绝不为以前的事而后悔。” 两人又一阵沉默,忽然海面上又刮起风来,“冰山”南流之速度又加快起来。 徐晋阶道:“你快披好棉衣吧!” 段秋华一双媚眼望着徐晋阶:“你不冷么?” 徐晋阶让她看得一阵心乱,忙将目光移开,道:“我不冷,你快穿上吧!”两人都饥寒交迫,段秋华披上棉衣,挪动娇躯,贴近徐晋阶。 徐晋阶连忙盘膝运功调息,可是一颗心不知因何却不能平静下来。过了许久,才能做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真气便沿着八脉游行起来。 段秋华比他更差,她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涌上徐晋阶适才赤身露体的那一幕来,羞得她双颊染红,心房如小鹿乱撞,久久都没法进入忘我之境。 海风虽大,幸而“冰山”体积甚大,加上中间那座冰丘可以挡风,是故“冰山”前进时,倒也甚为平稳。 徐晋阶直让体内真气运行了十个大周天,才缓缓散功,一“醒”来,肚子也饿得“咕咕”乱响,他一咬牙,以掌震断一根小冰柱,捡了几块冰屑放进嘴巴里咀嚼。 过了一阵,段秋华亦张开眼来,捡了点冰屑吃下。风越来越大,两人一散了功,不一会儿,又觉寒冷起来,禁不住坐贴冰丘,而两人之距离也越坐越近。 徐晋阶见她娇躯不断地抖着,不由道:“你还不再运功?” “不行,冷得太厉害,恐真气会跑进岔道去!”段秋华忽然回过头来,看了他几眼,道:“徐兄,反正我是不行了,你杀了我吧,拿我的首级去换取那一千两银子。” 徐晋阶哈哈笑道:“我现在虽然一贫如洗,但一千两银子也没放在某心上!何况你也未必会死……假如你死了,我还能活么?” 段秋华娇躯猛地一震,徐晋阶那句话,若果是语带双关,另有含义的,那实在太令人心醉了!当然那也可以解释为,段秋华若因饥寒而死,他徐晋阶也活不了多久。 徐晋阶那句话说出口之后,也有点窘,生怕段秋华误会自己的意思,正在不知该不该解释之际,忽然一双冰冷的柔荑落在自己的掌上,只听她轻颤着声道:“我……我好冷!” 徐晋阶英雄感油然而生,双掌夹住她的一对玉掌轻轻搓动,未几两人的手掌都稍生暖意,两人心头齐有异样感觉,但都不发一言。 徐晋阶觉得空气似要凝结,转头吸了一口气,目光一及,忽然叫道:“段……你看!咱们有救了!” 段秋华转头望去,只见远处有一长条形的黑色物体,横在海面上,她有点不能相信地道:“那是岛峨么?” “不错!你着那岛面积甚大,必有食物食水。” 段秋华道:“那也好,这里没有别人骚扰,咱们下半生可以安静渡过,徐兄,在这种地方,富有与贫穷根本没有分别吧?” 徐晋阶响往地道:“说得是,如果岛上不乏食物,倒是个理想的居所!”说着话,冰山越来越接近那长岛,岛上的情景已大致可见。 徐晋阶又道:“那里有树,大概也有水!” 不管结果如何,现在却是唯一的希望,两人都有点兴奋,希望水流和风向不变。 希望终于化为真实,“冰山”漂到长形岛之前,便被搁住了,两人忙不迭跳上岸。 那岛有山,居然十分陡直,段秋华体力不支,爬了一半已气喘如牛。 徐晋阶道:“你且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待某翻过山岭看看!” 段秋华居然十分温顺,依言坐在一棵树后。 徐晋阶鼓起余勇,一口气爬上山顶,向下一望,不由傻了眼,原来山背下,有一块较平坦之地,平地之前是沙滩,一座长长的码头,远远伸落海中,旁边停泊着许多船只,有大有小。平地之上,还建了不少房舍,都是以大树干建成。 他料不到这种地方有人居住,心头疑云阵阵,沉思了一下,便慢慢走下去,决定探个究竟。 走了三分一程,忽闻旁边有人问道:“老许,是你么?你奶奶的,今天为什么这么早来接班?” 徐晋阶出其不意,被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棵大树后面,再回头探视。俄顷,见一个穿棉长袍的大汉自山腹中走了出来,四处张望,叽咕了一声,又钻进去了,估计那里有个山洞,是个峭岗! 徐晋阶畧为思索一下,决定冒险,当下抽刀蹑手蹑脚向那里走过去,探头一望,果然有个山洞,当下小心翼翼走进去。 山洞只深三丈,便拐了个弯,大概建造时是为了挡风,徐晋阶凝神听了一下,里面有个人在哼小调,看来只有一个人,他胆气陡增,猛地干咳一声。 洞里有人道:“你奶奶的熊,老许,还不快进来!你不进来,我也要回营睡觉了!这种鬼天气,一个人窝在这里,可是活受罪!” 声音越来越近,徐晋阶待他转身出来,猛地一指戳出,封住其晕穴,再回头一望,外面无人,他立即窜了进去。 洞里生了堆火,比起外面,这里无疑是天堂,地上铺了层厚厚的干草,有半瓶子酒,还有些吃剩的干粮和肉脯,徐晋阶也不客气,抓起一个馒头,便往嘴里塞去,又吃了一块肉脯,再喝了一口酒,精神才恢复过来。 这剎那,他才想起有个“老许”,可能就快来了,当下忙出去,将那大汉抱进来,再解开其穴道,那人一醒来,便道:“老许,你玩什么?” 话未说毕,颈上一凉,已多了柄雪亮的刀,徐晋阶道:“相好的,识相的便乖乖坐下,要不老子便不客气了。” “你到底是谁?” 徐晋阶手上微一用劲,那大汉一惊,忙不迭坐下,徐晋阶再度封住其穴道。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把尖细的声音:“老阮,你跟谁说话?” 徐晋阶如箭一般射出,想重施故技,在转角处偷袭,可是已慢了一步,一个白皮尖腮的汉子已钻了进来,徐晋阶情急之下,乘势飞起一脚,那汉子犹在梦中,“叭”地一声,应声倒地。 徐晋阶奔前,一刀架在他后颈,老许急道:“好汉饶命!”徐晋阶一指封了其晕穴,将他拉进洞里,再出洞,探视一下,天已将黑,四周一片灰茫茫,山上有人走动,却不见有人上来。徐晋阶一窜上山,他吃过东西,精力恢复了不少,走势比来时还快! ×      ×      × 段秋华一进入山洞,便忍不住欢呼一声:“这里实在太好了!” 徐晋阶拾起老许带来的那只食盘,道:“有酒还有吃的!”打开来看,竟然有三个肉包子,三个烧饼,还有一瓶酒。 “来,段……咱们坐在火旁吃!”徐晋阶又拾起老许吃剩的冷馒头,放在火上烤。 “徐兄,先吃了这个再烤吧!” “刚才我已先吃了一些,你吃吧!” 段秋华实在忍不住,一口气吃了两个肉包子,一个烧饼,顿时有死而复生之感。 “想不到这里还有这种好地方!”她往火堆里加了一根干柴。 徐晋阶吃了一个肉包,一个烤馒头,又将老阮那半瓢酒喝了,这才道:“咱们先查明此处的来龙去脉!”当下解开老许的穴道,道:“老许,别乱嚷,俺这把刀可不吃素!” 老许忙道:“好汉,俺家里尚有八十高堂……” “住口,废话少说,俺问一句,你答一句!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岛名叫长蛇,是敝帮……不不,是『银沙帮』的总舵……” 天下事真巧,早几天徐晋阶与段秋华还想去银沙帮总舵,想不到居然阴差阳错,漂流到此!当下徐晋阶又问道:“岛上有多少个人?” “本帮共有二千兄弟,如今在岛上的约有一千五百个,好汉,你跟本帮有仇么?” “如今是大爷问你,不是你问大爷!”徐晋阶沉声道:“你们帮主可是梁景升?几时做五十大寿?有没有贺客?” “梁帮主的诞辰是后日,已有了许多个宾客光临。” 段秋华道:“谅不会有什么好脚色!” “那女侠就说错了,连峨嵋派,靑城派和竹球双雄等人亦到了,估计明后天还有贵宾登岛。” 徐晋阶一怔,讶然问道:“苦茶师太也来?” “是的,小的怎敢骗你!” “你什么时候换班?” “明早已牌便有人来接班。” 于是徐晋阶便问了许多岛上的暗桩,然后重新封了其晕穴,再忙不迭将其衣服脱下来,道:“段兄,你将身上湿了的衣服换上,我到洞口等你。” 段秋华自无不允之理,她换了衫,才将徐晋阶叫进去,徐晋阶亦换了老阮的衣服,两人围在火旁烤衣服。 段秋华问道:“咱们如何处理这两个人?” 徐晋阶道:“这是个头痛的问题,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不过到明午之前,估计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今晚咱们饱睡一夜,让精神恢复,再想办法离开。”一顿又道:“只是要离开可也不容易!” “咱们偷一艘船离开,你懂得驾船么?” 徐晋阶笑道:“哪有这般容易的?第一,假如咱们偷小舟,又恐大海顚簸,你受不了,假如偷大船,速度不快,易被他们追上,击穿船底,则不葬身鱼腹是几稀矣!再者在海上几天,食水食物也得充足。” 段秋华道:“那岂非要在此岛长居?” “要长居也行!加入『银沙帮』!” 段秋华白了他一眼,嗔道:“亏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说笑!” 徐晋阶长长一叹:“也不是说笑,若非如此,岂有机会离开?奇怪的是『毒蜈松』梁景升在武林中地位并不高,为何靑城、峨帽的人都会来贺寿?” “是啊!这的确十分奇怪,莫非他最近练成了什么厉害的武功不成?” “武林地位与武功是两回事!少林武当历代掌门,武功未必是武林之顶尖儿,但其地位之尊崇,却无可置疑。” 段秋华道:“小妹如今对武林中事已提不起兴趣,还是商量离开这长蛇岛方是正理!” 徐晋阶道:“一切待天亮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