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先生》 第一回 精灵老鬼,死缠不休 月黑风高。 荒郊一片阴森恐怖,蟋蟀的叫声,猫头鹰的叫声,所有声音令人听来都毛骨悚然,但秋生却是无动于衷。 不因为他年轻,也不因为他是茅山师父九叔的徒弟,只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遇上什么令他觉得是恐怖的事情。 他一路走来都很轻松,一直到他踢着了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他实在不知道,他在看天上的黑月,脚下便踢着了。 那东西硬硬的,他险些也绊倒,划手划脚,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子,然后他听到了一下呻吟声,循声望去,便看见了一个老头儿。 那个老头儿一身白色的衣衫,滚跌在地上,头缩着颈缩着,一双手不停发抖,在地上爬动,爬起来又跌下,看样子可怜得很。 秋生完全不知道那个老头儿什么时候出现,看见踢着了这样的一个老人家,心里实在难过,慌忙走过去,一把扶起他。 “老伯,没事吧?” “骨头总算还末散开。”老头儿嘴唇哆嗦着。 “对不起——”秋生一阵歉疚:“方才我真的看不见你老人家。” 老头儿把手一摆:“我们这些老鬼,有什么人会放在眼内。” “老伯,我可是真的无意这样。” “那是我有心好了。”老头儿摇头叹气:“我们这些老鬼,当然是碍手碍脚的了。” “老伯,你这样说,我心里难过。”秋生心里的确觉得很难受。 老头儿看来也实在太可怜,皮包着骨头,一脸都是皱纹,眼睛凹陷,疏落的白发在风中飞舞,身子老是在发抖,嘴唇也老是在哆嗦。 “算了,年轻人——”老头儿终于爬起来,两条腿弹琵琶似的,抖动着一步一步移向前。 秋生不由追前去:“老伯,怎么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去?” “现在不是回去了。”老头儿缩着脖子:“就是人又老,力又衰。” 说着他身子一歪,差一些又摔倒地上。 秋生连忙一把扶着他说:“老伯,我背你回去好了。” 老头儿一笑,道:“好心不一定有好报的。” “是我自愿的。”秋生也是心里话。 “是你自愿的啊!”老头儿笑得更开心。 秋生随即蹲下身子。 才蹲下来,老头儿便一只青蛙也似地一跃而上,扒倒在秋生背上。 秋生那刹那几乎一跤摔倒地上;老头儿看来瘦瘦的,哪知道竟然这么重。 老头儿双手搭上,从秋生颈旁伸头向前,笑问:“年轻人,怎样了?” 他的笑容很奇怪,秋生若是看见,一定会发觉不妥,可惜他没有。 “是重一些,但可以支撑得来。”秋生前行两步,据实回答。 “我可是舒服得很。”老头儿眉飞色舞的。 “老伯,你家在哪儿?” “过了这座山,再过一座山。” “什么?”秋生叫起来:“那岂非要跑到天亮?” “不用跑到天亮的。”老头儿双手之间突然多了一条狭长的白布,蒙住秋生的眼睛。 白布落在秋生眼睛上,突然又消失;那刹那,秋生只觉得眼前一花,前面道路白烟弥漫,翻滚着向这边涌来。 “怎么突然间雾这样大?”他有些奇怪。 老头儿笑了:“不用怕,我会指点你的,走吧!” 秋生应声背着老头儿前行。 “小心撞上树,左转。”老头儿随即叫一声。 在秋生眼前与之同时出现了一株大树,秋生连忙往一侧避开。 “对了,右转,再左转啊!”老头儿一声声的叫。 秋生不由自主左转再左转。 他是怎也想不到他是背着那个老头儿在原地打转。 那块白布原就是鬼布,掩上了,秋生所见的便全是幻觉。 老头儿的连声“左转”也是有意诱他打转。 由于受幻觉影响,他是一无所觉。 那到底转了多少个圈子,秋生没有细数,转着转着只觉得背上的老头儿越来越重,自己却是越来越累。 忍不住喘起气来,额上也汗珠纷落。 到他气喘如牛,汗流披面,老头儿更得意了,“桀桀”的怪笑起来。 秋生的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前面,所见的只是一片烟雾迷漫,跑着到底忍不住问:“老伯,还有多远?” “没多远的了。”老头儿怪笑。 秋生只有继续往前行,汗水滚滚而下,滚进了他的眼睛,不由令他眼睛连眨。 那实在不舒服,他探手拿汗巾,却拿错了插在腰间的一张护身黄符,他的手并没有感觉,随手抹上脸去。 黄符抹在眼盖上,一抹白灰便掉下来,一股清凉的空气由眼睛透入,秋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眼睛同时又睁大。 他眼前的烟雾同时消失,所见仍然是最初遇见那个老头儿的地方,不由得一呆,目光及处,随即看见地上只有自己的影子。 那个老头儿月光下怎么没有影子的?秋生就是最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回事,偷看一眼那个老头儿,只见老头儿阴阴森森的尽在笑。 “怎样了,年轻人?”老头儿笑问。 秋生微笑地说:“老伯,我很累,要歇一会儿。” “好——”老头儿一口答应。 秋生心头大喜,蹲下身,将老头儿放下,有意无意的横移两步。 老头儿一只青蛙也似的蹲在地上,瞪着秋生,仍然是一脸阴笑。 秋生再横移一步,身子一弓,发足便跑。老头儿与之同时一跃,正好跃落在秋生背上,将秋生按个正着。 秋生脱口叫出来:“老伯——” 老头儿阴笑着:“年径人,就这样想将老伯丢下,太狠心了。” 秋生没有作声,猛然一个后翻,背撞向地面,企图将老头儿撞个狠狠的。哪知道老头儿半空中身子一缩,已离开了秋生的后背。 这一撞,秋生便后背撞在地上,只撞得张牙咧嘴,痛入心脾。 老头儿身形一跳着地,又是一只背蛙也似蹲着,瞪眼看着秋生站起来。 秋生忍痛偷眼看看老头儿,一个身子面对着老头儿倒退,越退越快。 老头儿“桀”地一笑,身子突然又跃起,正向秋生扑去;秋生伸手要挡,老头儿已扑至,面对面双脚一缠,双手一箍,张口便往秋生面颊上咬去。 老头儿嘴巴落下,一吸便缩回,秋生面上的肌肉随着一张又平复。 秋生大叫。 老头儿应声张开嘴巴,只见口内一片漆黑,一颗牙齿也没有,他跟着一笑,说:“不用怕,老伯太老了,牙也脱光了。” 秋生惊魂甫定,怒从心起,他霍地站起,挺着胸膛向路旁一株树木撞去,人还未撞到,老头儿已扳着他的肩膀,凌空翻到他背后。 他的胸膛随即撞在树干上,只撞得一股血气翻腾,几乎窒息。 “年轻人,要跟老伯耍手段,还差一点呢。”老头儿“咭咭”的阴笑。 “你要怎样?”秋生无可奈何的问。 “要你背着我。”老头儿双脚一夹一扭,秋生身子不由得一转。 老头儿随即骑马也似一个身子不停的摇动,秋生不由得一匹马也似地往前奔。 他一面奔前一面叫,老头儿大乐,摇得更急了。 前奔了数十丈,秋生一眼瞥见路旁一个石龛,供奉着一个土地公公,脚步立时一顿。 老头儿只顾笑没有看见,发现秋生停下,双脚又一夹。秋生马上大叫一声,一下子扑向路旁,扑在那个石龛上。 老头儿发觉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在他的眼中,一股毫光从土地公公的石龛上透出,经过秋生的身子袭来。 老头儿立时触电也似被弹起来,弹飞数丈,摔在地上。 土地公公随即现身对秋生大叫一声,道:“还不快走——” 秋生立即醒醒,应一声,一条狗也似跨过石龛,往前狂奔。 老头儿一眼看见,大叫扑前,石龛上毫光再现,挡个正着。老头儿惊呼一声,身子倒翻,又是一只青蛙也似蹲回地上。 毫光同时缩回去。 “真的这么厉害?”老头儿眼睛左瞄右扫,探左手一试,石龛的毫光立时向左面暴长,老头儿急忙缩左手,身子往右一侧,再伸右手向前。 右位的毫光随即向右边伸长。 老头儿身子急忙缩回,目光及处,探手抓了一把绿叶,迅速变成了一顶绿帽子,向土地公头上掷去。 “唉唷,绿帽——”土地公公一样怕戴绿帽子,立时消失。 石龛上的毫光同时消失。 老头儿在石龛上一跃而过,青蛙般一跃一跃追前。 x      x      x 学茅山术的人可以说没有不知道九叔这个人。 九叔本来姓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他的精通茅山术,则是人所共知。 他做事也只求实际,不着重形式门面,这从他的屋子便可以看出来。 那与一般的屋子并没有分别,不过部份被用作义庄停尸放棺。 提起义庄,总令人有种阴森的感觉,九叔这个义庄表面却没有什么阴森恐怖。 对秋生来说,能够回到这地方便就是最高兴的一回事。 他一只猴子也似窜到门前,扑倒在门上,双拳乱捶,一面惶急的大叫:“九叔,九叔——” 门马上打开,秋生一冲而入,双手将门关上,再下门闩,才转过身子,靠着门不住的喘息。 九叔看着他,在他身旁还有他的贴身徒弟文才。 这个人胖胖的身子,样子看来有些傻气,这下子看着秋生,更就像个傻瓜也似的。 他实在看不出秋生为什么这样恐惧。 九叔似有所觉,花白的双眉一扬,举起右手,掐指一算,侧着头,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文才看看九叔,又看看秋生,忍不住大叫一声:“秋生——” 秋生大吃一惊,应声:“什么——” 他应得也很大声,文才亦给吓了一跳,嘟喃一声:“你是见鬼了,叫得这样响?差一点给你吓死我了。” 秋生不管他,冲到九叔面前道:“九叔——” 九叔很冷静的笑笑道:“给文才说中了?” 秋生嗫嚅着:“那个鬼麻烦得很,老是要我背着他。” “是不是很老的?”九叔笑问。 秋生一怔:“你老人家怎么知道?” “只有老鬼才要人背着上路。”九叔摇头:“你也算倒霉了,什么不去惹,偏要惹上一个死老鬼,总算你吉人天相,那个老鬼是不会罢手的。” 文才插口问:“师父,老鬼是不是很厉害的?” “厉害倒不一定,狡猾则是一定的;俗语也有说,人老就精,鬼老就灵。” 文才看看九叔,再问:“师父,那是你精一些还是他灵一些?” “看看怎样。”九叔老气横秋的,目光一扫:“你们还不去准备东西?” 秋生一惊:“他会追上门来?” 语声未已,敲门声音传来。 九叔应声,一喝:“快——” 文才秋生马上从九叔身旁走开,却不是去准备捉鬼的东西。秋生一个虎跳,扑进旁边的一具空棺材。随即又探身出来,却是捧起棺盖急忙盖上。 文才也不慢,飞身扑到床上,一把拉过被子,大被蒙头,一个身子缩起来。 “你们——”九叔拉也拉不住,叫也叫不住。 敲门声更响。 九叔目光一转再转,急奔到桌子旁边去。 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凳旁一个洗脚木盆,水里放着抹脚布,九叔探手一把将木盆放到桌上,捞上抹脚布丢掉。 再扑到墙边,抓起了挂在墙上的一束柳叶连枝,手一抓,抓了一把柳叶在手,另一只手抓起了旁边几子上放着的一迭符纸。 他将柳叶撒在木盆内,再以油灯燃着符纸,回头向那边望去,只见门闩正在缓缓的移动。 一分神,符纸已烧到了手旁,九叔冷不防一痛,忙将符纸扔进木盆水内,顺势搅动一下,再看门那边,门闩已移尽。 九叔马上捧着木盆抢上。 门立时打开,九叔把握时机,一盆柳叶符水泼出。 符水泼空,洒落地上。 九叔不由一呆,目光及处,只见那个老鬼一只青蛙也似蹲在身前,头才来到他的肚脐,那符水一泼,当然要泼空。 老鬼双手一条白布,随即抹向九叔的眼睛,九叔转身一下避开。 白布抹空,化作白灰洒下。 老鬼把手一拍,阴声阴气的问:“是不是有一个年轻人跑进这儿来?” “哦——”九叔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鬼也不理会他,举步走进来,左看看右看看,嘟喃着:“那个小伙子也真是残忍,竟丢下我跑掉。” 九叔这时候已镇定下来,应声:“这年头的年轻人就是样,老兄一定很累的了,坐下来,喝杯茶。” 九叔随即走到桌旁,一手拿起两只茶杯,一翻,右手剑指一并,虚空往右手的茶杯子画了一道符,指一落一点,那右手的杯底便出现了一道朱红色的符咒。 他放下杯,拿过茶壶往杯子斟茶,那有符咒的杯子立时冒出了一股烟来,一冒即散。 “喝茶——”九叔马上转身。 老鬼已不在他身后,他回望向左边,只见老鬼已站在桌旁,一手拿起了那只没有符咒的杯子,向自己一举,一声:“饮胜——” 九叔一怔,无可奈何的拿起有符咒的杯子,往老鬼一敬,深深的吸一口气,饮下去。 符水进肚子,一阵怪响,九叔一阵昏眩的感觉,脚步也浮动起来。 老鬼从容将茶喝下,得意的一笑,放下杯子,走过去伸手敲敲放在墙脚下的一具新棺材。 九叔回身望去,眼前所见景物重重迭迭,昏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摇摇头,右手再起剑指往眉心一按,一股清凉之气透进,脑袋才一醒,所见的景物也才回复正常。 他随即再以剑指划了一道符咒在左掌上。 那是五雷符印,劈鬼最凌厉。 他的脚步仍然有些浮动,一步一步走向老鬼。 这时候老鬼已来到了秋生藏身的棺材前面,似有所觉的阴森森一笑。 秋生在棺材内同时也有阴森森的感觉,由心寒出来。 老鬼阴笑着看看,探手正欲将棺盖推开,九叔已从后面一掌拍来。 老鬼当真是狡猾,早已看见九叔移前来的影子,及时松手转开。九叔一掌便拍在棺盖上,青烟冒处,棺盖上便现出了一个五雷符印。 那股青烟同时透过棺盖直迫秋生面门,秋生是人,当然并无所觉,不受影响。 九叔也当然拍痛了手掌,把手掌移开,棺盖上现出五雷符印,尤在冒烟。 老鬼看在眼内,也不敢再碰那具棺材,目光及处,移步向床那边走去。 “原来藏在那儿。”他是看见床上的被子在颤动。 文才一听由心寒出来,拥着被子又是一阵发抖,一面不忘应一声:“我不是秋生啊!” 老鬼听着笑了,只要是年轻人便成,是哪一个他可不在乎。 他脚步跟着加快,九叔看在眼内,右手马上再动剑指,虚空一画符,指向灯蕊一挑,一团火马上被他的剑指带起来。 他剑指一划,那团火又化作火柱一道,向老鬼射去。 老鬼正将被子一角揭开,有意无意身子突然一转,火柱正好从老鬼身旁掠过,正射在文才的屁股上。 文才大叫,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一见老鬼,急忙跳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九叔身后。 老鬼两条腿抖动着追前,一面叫:“年轻人,年轻人——” 文才连忙摇手道:“我已经不年轻的了。” 九叔就在这时举起手,指头往文才头顶一敲,喝一声,道:“还不将老伯背起来。” 文才一呆:“什么?” “说什么,快过去——”九叔再喝。 文才也不是第一次侍候九叔了,当然明白九叔另有分故,却不由得还是面青,嚅嚅着一声:“师父——” “师父自有分寸,千百要镇定。”九叔轻声吩咐。 “我现在如何镇定得来?”文才两条腿抖过不停。 九叔接挥手:“去吧——” 文才回头才看一眼,老鬼已青蛙也似一跃,跃到了文才身上。 文才如何闪避得开,苦着脸,看着九叔。 “不要让老伯掉下来。”九叔再吩咐一声。 老鬼“咕咕”地笑:“我会缠着他的了。”说着双手箍着文才的脖子,身子一动再动,又笑笑道:“这个肉多,还要舒服。” 九叔干笑:“去,不送的了。” 老鬼双脚一夹,文才不由自主往外边跑。 九叔随即将门关上,一个箭步跃到棺材前面,将棺盖推开。 一股烟从棺中冒出,秋生棺中呛咳着一惊跃起,看见九叔,才松一口气。 九叔板着脸,接喝一声:“快动手——” 秋生往门外看一眼道:“师父,怎么你也有心无力,让文才背着那个老鬼去送死?” “胡说——”九叔冷笑:“不是师父有心无力,是那个老鬼太狡猾。” 九叔说着一面走到椅上拿符纸、柳叶枝。 “这如何是好?”秋生忙问。 “师父不像你们这样没义气,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开溜。” 秋生苦笑着,道:“我就是担心现在再不追,那个老鬼也不知将文才赶到哪儿去。” 九叔又一声冷笑:“用不着你来担心,他们现在还不是在门外转圈子。” 秋生疑惑的一看九叔,一个箭步,到窗下往外望去。 九叔果然没有说错,文才正背着老头儿在门外空地上不停打转。 “历史重演了。”秋生回过头来。 九叔一把符纸塞进秋生手中:“快——”一面将柳叶从枝上摘下。 文才就像秋生,背着那个老鬼不停的转圈,他人胖更易累,一会便气喘如牛,汗流如雨。 老鬼当然是乐不可支。 “千万不要停下来。”他大叫,双脚不停的推送。 就在这下子,门突然打开。 秋生背着九叔从门内跑出来,跟在文才老鬼身后。 九叔一头变得花白,额上也添了不少皱纹,外貌竟变得与那个老鬼接近,连动作也似。 秋生背着他走了一圈,已追上文才,与文才并排往前走。 老鬼本没有在意,突然在意,双脚一夹,双手一勒,令文才停下来。 秋生同时停下。 老鬼目光落在九叔面上,脱口一声:“奇怪——” 九叔同样语声态度:“奇怪——”双脚接一缩,突然踏上秋生的肩头。 老鬼以为九叔是同类老鬼,有心示威,连随亦一缩双脚,跨上文才的肩头。 九叔接一翻身,翻到秋生而前。 老鬼有样学样,亦翻到文才面前。 九叔再翻身,秋生正好背脊一弯,九叔也就一屁股坐在秋生背上,以手托着腮,肘支着秋生的头上。 老鬼依样画葫芦,文才却没有秋生配合的好,头被肘撞,背被老鬼屁股撞,苦不堪言。 九叔突然再凌空一翻。 老鬼亦一翻。九叔等的也就是这一刹那,把握机会,在老鬼翻身背向自己的刹那,反手一张符纸打在老鬼的后背上。 老鬼立时触电也似震动起来,不由自主把文才搂紧,文才也有感觉,正要把老鬼摔下,九叔已大喝一声:“把他抓稳,秋生怎样做你便怎样做。” 文才一看秋生,只见秋生抓稳了九叔双脚,他连随亦抓稳了老鬼双脚。 老鬼拚命挣扎,但背上贴着符纸,力道裹紧,如何摆脱得了。 秋生随即背着九叔冲向门那边,文才跟着做,老鬼知道不妙,挣扎不开,张口便咬,却是没有牙齿,总是咬不稳。 文才的肌肉随着老鬼的口咬一弹一弹的,虽然不痛,如是肉麻之极,唯有大叫壮胆狂冲向前。 门内这时候已安排了一个大澡盆,满载了柳叶符水,秋生在盆边停下,一个翻身,将九叔背撞向地上。 文才同样动作,正好将老鬼背撞进木盆柳叶符水里。 柳叶打鬼,打一寸,缩一寸,再加上符纸的威力,老鬼掉进去之时烟飞雾起,扎手扎脚的痛苦狂叫。 九叔背撞在地上亦痛得失魂落魄,大叫起来。 秋生这才省起,一把扶起他,道:“九叔——” “谁叫你来真的?”九叔揉着腰。 文才那边大叫:“你们看看我啊!” 他长得胖,难免笨拙,在木盆里爬不起来,手忙脚乱。 九叔手一探,将文才一把拉起来,老鬼没有随着起来,一个身子像黏稳在盆底,手脚朝天乱动乱抓,凄厉的不住尖叫。 九叔连随取过桌上准备好的一杯符水,灌进老鬼的嘴巴,一股白烟实时从老鬼口内冒出,老鬼一个身子同时软下来,声音也变得低沉。 九叔双脚左弓右箭,再摆姿势,出剑指,喝一声:“火——” 文才秋生双双将灯火送上,九叔剑指一挑,一条火柱直射进木盆内,“蓬”地一团烈火从木盆内冒起。 老鬼也就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文才秋生惊魂甫定,一齐奔到九叔身旁:“师父本领,这个老鬼终于给你收拾了。” 九叔干咳一声,有些感慨的说道:“人老怕寂寞,要找伴儿。鬼老也是的。幸好他还有一些争强好胜的脾气,更容易应付了。” 文才接了一声道:“师父就是懂得骗鬼。” 九叔反手敲在文才头上:“还不去收拾妥当,早些睡觉,明天早上我们还要到茶楼跟任老爷谈迁葬的事。” 文才应声一望秋生。 九叔已接上话:“秋生可以回家去了,要不是你姑姑责骂下来——” 话还未说完,秋生已摇手道:“我还是留在这里好了,这个时候上路,再遇上一个老鬼,如何是好?” “哪来这么多老鬼,明天早上你要看铺子。” “总之,我一定要睡在这儿,不到天亮是不肯跑的了。”秋生也不再理会九叔,转向文才:“我帮你一把。” 文才当然不会反对。 九叔也没有再勉强,他也不想多找麻烦,正如秋生说的,难保再遇上一个老鬼什么,到时候跑回来求救,大家也不用睡觉了。 x      x      x 九叔一向都守时,天亮便入镇,带着文才赶到云来茶楼。 时间虽然尚早,茶楼内已有不少茶客,喝早茶原就是大多数人的习惯。 文才换过了一身光鲜的衣服,看来却还是有些傻气,一进去便只顾望看那些捧过的点心,一副急不及待的表情。 看见空座头,文才立即一屁股就坐下去。 “师父,这里有位子。”再一望,他随即扬手大叫,抬首道:“先来一笼叉烧包——” 九叔横看他一眼:“茶还未叫便叫点心,你这是饿鬼投胎。吃迟一会不会饿死的。” 文才装傻扮槽,只当作没有听到。 九叔方坐下,一个小二便走过来。 “九叔,这么早——” “约了任老爷,所以早一些。”提到任老爷,九叔面上也仿佛多了三分光彩。 在这儿,任老爷到底是一个有名望的有钱人。 “任老爷已经来了,他吩咐过见到你老人家便请你到楼上雅座去。” 九叔连忙站起来,伸手一拍文才后脑:“还坐在这儿?” 文才给拍得一头冲前,九叔亦连随起步。 走到梯间,文才不由一声:“这个任老爷也算尊重你老人家了。” 九叔心里高兴,脸仍板着:“这叫做礼貌,好像你们两个,没规没矩,没上没下。记着,在家里不要紧,你们怎样称呼也可以,一会在任老爷面前——” 文才抢着回答:“千万不能叫你九叔,一定要叫师父。” “还有,师父坐下的时候,徒弟便要站在师父身后。”九叔再叮嘱。 文才接问:“那么,徒弟坐下的时候呢?” “混帐!”九叔喝一声。 “是,九叔,不,不是,师父——”文才恭恭敬敬的再一声:“师父——” 九叔摇头叹气。 上到二楼,文才目光及处便叫出来:“师父,你看——” 九叔循指望去,只见那边坐着一个老头儿及一个少女。 少女很漂亮,正在向老头儿撒娇。 那个老头儿,九叔一眼便认出是任老爷。 文才却不知道,摇头叹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 “是牛粪。”九叔不由纠正。 文才抓抓头:“我就是不明白,粪跟屎有什么分别?” 九叔低声轻喝,道:“那个就是任老爷。” 文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话该说得动听一些,应该是说,老尚风流是寿微。” 这个人一向都喜欢卖弄学识,却是学识有限,说多错多。 九叔听着又骂:“是寿征,不是寿微,你以为是茶叶。” 任老爷这时候已看见他们了,听到一些没听到一些,喜出望外道:“这么巧,九叔你也是喜欢喝寿眉茶的?” 九叔一怔,只有应一声:“是的,任老爷。” 那个少女也就在这时候一牵任老爷的袖子,又撒娇:“爹,好吧——” 文才一听一伸舌头,知道差一点又闯祸。 任老爷看看少女,又看九叔:“这是我的宝贝女儿婷婷,叫九叔——” “九叔——”婷婷倒也听话。 任老爷接摆手:“坐,坐——” 文才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眼定定的看着婷婷,哪里还记得九叔之前的吩咐。 九叔看着一怔,轻喝一声,道:“文才——” 文才应声:“九叔,我明白完全是误会了。” 九叔为之气结。 任老爷听着奇怪,随口问:“什么事?” “没事。”九叔摇头。 任老爷目光转向文才,道:“这位是——” 文才抢着回答:“我叫文才,文质杉杉的文,才疏学浅的才。” 婷婷忍不住笑出来。 九叔不由摇头叹息道:“你可真才疏学浅了,是文质彬彬,哪来的杉杉。”一顿转向任老爷介绍:“这是劣徒。” 文才听着毫无反应,只顾看婷婷。 九叔无可奈何的坐下,伸脚一踢文才,还是没有反应。 任老爷倒是礼貌周到,伸手拿茶壶:“来,先喝一杯茶。” 九叔立即往文才头上敲一下,示意他拿茶壶斟茶。文才反应是有了,而且很快,却是拿杯子迎向任老爷的茶壶。 九叔为之气结,连忙接过任老爷手中的茶壶:“自己来好了。” 文才接一声:“是啊,不用客气。”杯子又想递向九叔手抓着的茶壶,总算及时省起,将杯子缩回去。 九叔也不管他,自顾斟了一杯茶,放下茶壶。 任老爷干咳一声,一清咽喉:“关于先父迁葬那件事,不知道九叔是否已择好日子?” 九叔下意识亦干咳一声,还未开口,文才已抢先,一面看着婷婷,一面口沫横飞道:“日子已经择好了,最好就是三天后酉时。” 婷婷没有理会他,只顾向任老爷撒娇:“爹啊——” 任老爷挥手止住,向九叔道:“我们做后人的又应该怎样?” 九叔又干咳一声,这一声干咳,又给文才抢在前面先答:“最好当然是沐浴净身,先吃三天济度斋。” 任老爷“哦”一声,婷婷又来一声:“爹啊——” “等一等——”任老爷挥手止住,不由望着文才。 文才只顾在婷婷面前卖弄,更加口沫横飞道:“不过,济度斋有七种,不要吃错。” 任老爷追问:“吃哪一种才对?” 九叔看着文才,干咳一声。 文才完全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回答任老爷:“要升仙当然是吃上清斋。有什么三长两短要找神仙打救,便要吃指教斋了。你爹爹死了这么多年,当然用不着再跟阎王爷打交道,这你说要不要吃明真斋呢?” 任老爷听得入神,探头过去:“那……要吃什么斋才对?” 文才一时间省不起来,数着手指,沉吟着:“上清斋,指教斋,明真斋,洞神斋……” 然后他突然省起九叔,回望向九叔。 “到底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九叔冷笑着问。 文才快快的应声:“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这一次他倒是一字不错。 九叔真是气上头顶,一手拍在文才头上。 婷婷看着失笑,随又向任老爷撒娇:“爹啊——” 任老爷实在不胜其烦,无可奈何的应一声:“好吧好吧!你喜欢到街上买东西,去好了。” “谢谢爹。” 婷婷雀跃而起,转身奔去,到了梯口,有意无意,回头向文才一笑,才跑下去。文才立时触电也似一下子站起来,九叔没有在意,以为他省悟,点头:“这才对,师父坐着说话,徒弟便该站在后面学习。” 文才接一声:“师父——”眼睛又望着梯口。 九叔挥手截住,向任老爷道:“起棺出土,难免要惊天动地,那便要向天地水官谢罪,吃三元斋便对了。” 任老爷点点头,那边文才又一声:“师父——” “听好了——”九叔回头喝一声,再转向任老爷:“祭品方面依照一般便可以,但记着千万不要用黄芽豆。” “为什么?”任老爷奇怪。 文才又插口一声:“师父——” 九叔冷眼再看文才一眼:“记稳了。”又转向任老爷:“黄芽豆样子像‘如意’,所以又叫做如意菜,丧葬到底不是如意的好事啊!” 任老爷连连点头,文才实时又一声:“师父——” 九叔不耐烦的回头:“要吃东西便吃,叫什么?” 文才急急道:“我想去通知秋生,叫他也准备一下。” 九叔摇头.道:“时间多着,你急什么?” “师父有所不知——”文才眼睛又望向梯口。 九叔冷哼:“秋生平日要替他姑姑看店子,你不要去骚搅,用心学习。” “是,师父——”文才没精打采的。 x      x      x 宝香斋是一间专卖胭脂水粉、化妆用品店子,在镇中也算是颇有名气的。 姑姑就是全凭这间店子将秋生养大。 秋生自小父母双亡,一切都有赖姑姑,也所以虽然不喜欢看着这种店子,亦无可奈何。 这时候他正站在登子上,拿着鸡毛帚子在打扫着门前的招牌,姑姑则坐在门边以线在替一个女孩子夹面毛。 一个少女从招牌下方过,停在一旁,往店子内一看再看的,就是不敢举步走进去。 这种少女秋生早已见惯,鸡毛帚子往下一沉,扫在那个少女的颈后。 少女一惊回头,一脸的雀斑,样子也真够吓人的。 秋生吓一跳,总算没有摔下来,连随问:“买什么东西?” 少女看着他,羞人答答的。 秋生跳下来,拿着登子走回柜台内,一面笑容:“我这个卖女人东西的男人也不怕羞,你这个买女人东西的女人怕什么?说啊——” 少女胆子立时大起来:“宫粉——” “要多少?” “三斤——” “什么,要来扫墙壁啊!”秋生随口一句。 姑姑那边听着立即停下手,回过头来:“秋生,卖东西便卖东西,怎么对客人这样说话。” “晓得了。”秋生摇摇头,探手进去将一盒盒的宫粉从柜台拿出,放在少女面前。另一个穿花布衣裳的少女也就在这时候一旁探头进来:“有没有胭脂?” “涂面的还是涂嘴唇的?”秋生漫不经意地问。 “有分别的?” “当然有了,”秋生拿出一个胭脂盒子打开,以棉球染了少许胭脂末,轻印在花布少女的脸上:“涂面颊,用这个。” “那嘴唇呢?” 秋生再拿出一盒胭脂纸,拈起了一张:“张开嘴巴。” 花布少女倒是服从,将嘴巴张开。 秋生随即将胭脂纸放进去:“含着。” 花布少女如言合上嘴唇。 “一、二、三——张开!”秋生将胭脂纸抽出,接着将一面镜子推到花布少女面前:“你自己看吧!” 花布少女的嘴唇已经给染成血红色,对镜一照,眉开眼笑:“好看啊——” 秋生眯上一只眼睛,只当没有看见,那个来买宫粉的少女一旁看得清楚,连随嚷起来:“我也要胭脂,每样两盒。” 姑姑这时候又回头:“算清楚,别算错了。” “不会算错的。”秋生指尖在算盘上拨打。 姑姑继续替那个少女夹面毛。 那个少女闭着眼,简直就是在享受。 打发了那两个少女,秋生不由走向姑姑,问:“我就是不明白,女人买馅一分一钱也要说个没完了。胭脂水粉,你要她多少钱便多少钱?” 姑姑摇摇头:“你就是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意,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女孩子喜欢。”一顿手中线往秋生手里一塞:“好了,你来,我去买馅。” 秋生不由苦着脸:“这怎成,这可是女人的工作——” 姑姑立时一堆说话:“你三岁没了爹,七岁没了娘,要不是全靠这种女人工作,你能够长得这么高?” 秋生垂头丧气的接过线,绕在双手里,交搭着便要替那个少女夹面毛。 那个少女仍然闭着了眼睛。 秋生线还未落下已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实在不忍卒看。 姑姑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姑姑在看着他,无可奈何的夹下。 到姑姑转身走开,他胡乱夹几下子便停下,随手拿鸡毛帚子往少女面上轻扫了一下,一声:“成了。” “成了——”那个少女张开媚眼。 秋生不耐烦的挥手:“走吧走吧。” 那个少女再抛一个媚眼。 秋生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忙又打挥赶那个少女离开。 也幸好那个少女离开了姑姑才挽着馅蓝子回来,一见奇怪:“这么快?” 秋生一拍双手:“我们年轻人,当然眼捷手快。” “姑姑真的老了!”姑姑走前几步,突然省起了什么的:“是了,一会对面怡红院有一个叫做青青的女孩子到来买胭脂水粉。” “知道了,例斩三刀,狠狠的刮她一把是不是?” 姑姑连忙嚷起来:“你千万不要这么做,她二岁没了娘,七岁没了爹。” 秋生一怔:“跟我差不多?” 姑姑叹息:“她就是卖身葬父,才进怡红院的。” “那是更惨了。” “记着,有多便宜便算多便宜,人家赚的钱可真是有血有泪。”姑姑叮嘱着前行。 秋生听着不禁鼻子发酸,探首望去,正好见姑姑在怡红院前遇上婷婷。 姑姑当然认识婷婷,这个地方大官人家的女儿所用的胭脂水粉,一向是由她打点。 她连随上前招呼:“任小姐,这么巧啊。” “我是千辛万苦说服爹,才让我到街上跑。” “是了,早些时任老爷吩咐送去的胭脂水粉怎样了?”姑姑不忘生意。 “很好啊!什么时候你再给我送一些去?” 姑姑心头一动,随手一指宝香斋:“我店子便在那儿,你走过无妨看看。看对了,叫秋生写下来,我送去好了。” “秋生?” “是我的侄儿,既聪明,又懂事。”姑姑眉飞色舞的。 秋生那边看得清楚,却听不清楚,道:“那个一定是青青了,人倒漂亮,可怜啊!” 他嘟喃着摇头,冷不提防刚才那个夹面毛的少女,突然在身后出现,手指戳在他背上。 他一惊回头:“又是你?” 少女的面上仍然有白粉,手一指道:“这儿还有一撮面毛呢——” 她的脸随即迎向秋生。 “这一次真的成了。”秋生只好在她脸上胡乱夹几下。 “走吧——”秋生赶走了那个少女,不由拿着粉线往少女的去向空夹几下。 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立时从他身后传来。 他回头望去,便看见婷婷一脸娇笑的站在那里。 秋生不能不承认婷婷实在漂亮,却以为她是怡红院的妓女青青,更觉得可怜,不由叹一口气。 婷婷应声看看他:“很辛苦啊?” “只是有些难过。”秋生不觉玩弄着手中粉线。 婷婷一望秋生双手,好言相劝,道:“工作无分贵贱,为了生活,没有人会笑的。” 她是以为秋生在为自己替少女夹面毛难过。 秋生却是以为婷婷在诉说她做妓女生涯,有些意外:“你晓得这样想便好了。” 婷婷目光落在胭脂水粉上:“你姑姑方才——” 秋生抢着说:“她说过了,你喜欢什么,随便拿好了。” 接将一盒盒胭脂水粉,画眉用的柳枝拿到婷婷面前,在柜台上排开,都是最好的东西。 婷婷看着奇怪,道:“原来有这么多选择的!” 秋生接问:“你很少外出的?” “是啊——”婷婷挑选着胭脂水粉,随口回答。 秋生又问:“看得很紧?” “是啊——”婷婷漫不经意的回答。 “担心你出来不肯回去?” “也许吧——”婷婷仍然是漫不经意的说。 秋生叹了一口气,婷婷接问:“你没有到过我们那儿?” “我哪有这个资格?” “怎么这样说,我们可不是那么势利的人。” “你们那儿地方很大啊?” “很大。” “平日一定很多人进去的了?” “有时是。逢年过节是最多的了。” 秋生有些疑惑,再问:“很多人找你的?” “每一个我都要见一面的。” “那你岂非忙得很?” “也没有办法啊——” 秋生又叹了一口气:“多数是什么年纪?” 他在说到青楼的嫖客,婷婷却以为他在问来家里的亲戚,接应:“老到七八十岁的也有。” 秋生脱口一声:“那些老不死——” “什么?”婷婷一怔。 秋生心里替她难过,也不想再说下去,接问:“挑好了?” “我要这个……这个!”婷婷手指说着。 “送的——” “还有这个——这个!” “送的。全送的——”秋生很豪爽的道。 婷婷见他应得爽快,笑说:“你姑姑跟我说过了,一定送的。” 秋生一拍胸膛:“她不送我送。” “秋生,你在算计什么?”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秋生回头,只见文才划手划脚就像做贼的走过来。 婷婷一见文才,忍不住又笑了。 文才立时大晕其浪,接一声:“秋生不送我送。” 秋生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陪着师父去见任老爷吗?” “还说呢?我在一旁不停师父师父的叫,叫到口也累了,师父吃不消了才让我出来。” 婷婷听着又笑,文才接向婷婷道:“这么巧又在这儿遇上你,我还以为人花桃面,一次便没机会再见。” 婷婷笑得弯了腰。 秋生看了看文才,道:“人面桃花啊,胡说八道!是了。”他按着压低了嗓子:“你什么时候到过那种地方?” 文才愕然:“哪种地方?” 秋生偷眼一望婷婷,手暗中指向怡红院:“那种地方啊——” 文才哪有空看秋生的手指,以为秋生在说茶楼,所以应道:“很多时都跟师父去的。” “什么?”秋生大吃一惊。 文才也不理会他,转问婷婷:“是了,任小姐,你还看中了什么?” 秋生一愕:“任小姐?” “你以为她是什么人,她是任老爷的千金呢?”文才冷眼看着秋生。 秋生冲口而出:“怎么她不是怡红院的那个青青?” 文才听说当场怔住。 婷婷奇怪的一看秋生:“什么怡红院?” “不就是对面那间妓院吗?”文才口快的应了一声。 秋生要阻止,如何来得及。 婷婷一张俏脸立时羞红起来,盯着秋生,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文才秋生脱口急叫:“任小姐——” 婷婷头也不回,自顾前行。 秋生想追又停下,盯着文才:“这一次要给你害死了。” 文才亦埋怨:“我给你害死才对,她对我原是印象不错的。” 秋生突然省起来:“不怕,还有机会解释。” 他是想起了三日后的迁葬。 第二回 雄鸡血网,镇压殭尸 酉时将近。 冥币纸钱晚风中墓地上飞舞。 九叔绕着任老太爷的坟墓转来转去,不住的左望右望,摇头又摇头。 文才秋生站在香案一侧,眼睛却只顾看着站在任老爷身旁的婷婷。 任老爷奇怪的看着九叔,婷婷偏开脸,看也不看秋生文才两人。 九叔转过来,又转回去,任老爷再也忍不住走前去,文才秋生看见有机会可乘,立即移步向婷婷走去。 “九叔,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路?”任老爷来到九叔面前,随即问。 九叔摇头:“不对路是不对路的了,不对路到哪个地步可要等任老太爷的棺木出土才知道。” 九叔说着继续绕着坟墓走来走去,任老爷不知不觉跟在九叔后面。 文才秋生这时候,已经来到婷婷的身旁。 秋生也不怕难为情,先来一声说:“任小姐——” 婷婷“哼”的将脸偏开。 文才随即帮上口:“他今天纡尊降贵,是特别负荆请罪来的。” “哦?他很尊贵啊!”婷婷冷笑。 文才知道又说错了话,秋生更只有垂头丧气的份儿。 “我三岁没了爹,七岁没了娘,年纪小小便要跟姑姑到宝香斋干活。”秋生叹着气:“这当然没有多大见识,才有那样的误会。” 婷婷听着悠然生出怜悯之心,一想却还是瞪了秋生一眼:“你是说我的样子看来像妓女了?” 秋生慌忙摇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文才插口:“以我的分析,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婷婷随即偏开脸。 秋生瞪了文才一眼:“你少说一句成不成?” “那全都让你说话了,我岂不是很吃亏。” 秋生也不再管他,追上前,文才也不慢,快要追上婷婷,突然一个人从旁跃出来,伸手拦着他们的去路:“什么事?” 那个人的个子也算高大,看来也很神气,可是一说话,便令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只因为他的语声跟他的身材相貌完全不调合,油腔滑嘴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娘娘腔。 婷婷一看那个人,再看秋生文才,摇摇手:“只是一些误会。” 她是不想文才秋生惹麻烦,文才却哪里知道好歹,不领好意,反而神气的瞪着那个人:“这跟你没有关系。” 那个人应声:“我是她表哥。”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表哥,十个表哥九个唉唷,管他的,上——”文才接把手一挥。 秋生立时配合文才的行动,一齐上前去。 那个人伸手再拦住:“唉——” 文才秋生亦齐“唉”一声。 那个人接问:“你们可知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拉进衙门会有什么后果?” 文才秋生对望一眼,文才随即一声冷笑:“拿官府来吓我们了。” 秋生立时会意,眼瞄向天一翻:“你可知这儿的捕头跟我们是什么关系?” 那个人一怔:“你说吧?” 秋生把胸膛一挺道:“我们三岁玩泥沙……” 文才马上接上口:“四岁桃园结义发誓打天下。” 婷婷听着忍不住笑了:“原来你们三个只是三四岁玩在一起的,难怪到现在见面也不相识。” 那个人同时大喝一声:“我就是这儿的捕头武时威。” 文才秋生齐皆被吓一跳。 一阵吵杂声实时传来,秋生回头看一眼:“棺材出土了。” 两人偷眼看看武时威,嗫着脚走开,武时威看着他们冷笑一声,转向婷婷,又换回一脸亲切的笑容。 文才立即推秋生一把:“那还呆在这里,过去啊!” 婷婷没有理会他,移步向棺材那边走去。 坟墓周围的泥土这时候已被挖开,露出了棺材,赫然是直放,也光洁如新。 秋生一见,脱口一声道:“这具棺材可真不简单,埋在泥土里十年仍然这样光洁。” 文才摸着脑袋:“却是直放。” 任老爷听着洋洋得意的一看九叔,在他的心中,文才秋生看不出,做师父的也应该好不到哪儿去。他接问:“九叔,你看怎样?” 九叔吁一口气:“到现在我才放心,老太爷所葬的乃是一个怪穴,叫做蜻蜓点水。” 任老爷一怔,点点头,眼中已没有轻视之意。 九叔笑接:“葬这个穴不能够平葬,一定要法葬。” 秋生插口问了一句话:“什么叫做法葬?” 九叔手一指:“就是这样直放进墓穴,事实这个穴可用的地方不到五尺,根本不能够平葬。” 文才亦插口:“地面这么大,肯掘,五十尺也有。” “不懂便不要胡说八道。”九叔沉下脸。 任老爷目光一转:“那个风水先生说,这个穴若是葬得好,寅时葬卯时发,财丁兴旺。” “不错啊!”九叔点头。 “那就奇怪了,近这十年来我们任家生意越做越艰难,人丁也越来越单薄,我娶一个填房没一个,怎样也只得婷婷一个女儿。”任老爷叹着气。 九叔摇头:“葬得不好之故。” “不是头上脚下直葬吗?依足那个风水先生的吩咐了。” 九叔沉吟着道:“恕我大胆问一句,老太爷跟那个风水先生,是不是有些过不去?” 任老爷考虑了一会才说出来:“这块墓地原是那个风水先生的,先父知道是好穴,钱之外,多少用一些威吓的手段。” “这就难怪他说一些不说一些了,你看,坟墓全用水泥石灰密封。”九叔伸脚踢开地上的一块砖头:“葬在这个穴,棺材头部最低限度也要有一尺露出地面。” “那岂非风吹雨打?”任老爷怀疑的道。 “蜻蜓点水,没有水,点什么,发什么?风水先生骗你,十年二十年,真的不错。” 任老爷一想再想,长叹一声。 九叔笑接:“幸好十年,你现在还年轻,可以由头做起,重新努力。” 任老爷立时一阵兴奋。 仵工这时候已经将棺盖的钉子翘走,一声:“九叔,可以了。” 九叔点头,向任老爷道:“我们上前去看看老太爷。” 任老爷嘟喃一声:“十年多,该全化了。” “希望就是。”九叔沉着声。 棺盖移开,众人目光及处,不由一声惊呼。 老太爷仍然直立在棺材内,清楚看见年约三十,面色青白,眉宇轻蹙,皮肉干扁,一见风,便微微胀起来。 尸体外露于衣袖外面的十指亦微微伸直,指甲并没有增长,与常人无异。 任老爷脱口一声:“爹——”连忙跪下去。 文才看着尸体,又看着任老爷:“有这回事,看样子换过来差不多。” 武时威亦不觉插口:“是啊,这样年轻。” 秋生亦插口:“你现在死掉,十年后不变,开棺看看还不是这样子。” 武时威立时目光一亮:“你好大的胆子,这样跟我说话。” 秋生缩回去,武时威转望尸体,不觉嘟喃道:“这块墓地可真不错,有天我百年归老,葬在这地方——” 婷婷正好在旁听着,闷哼了一声。 武时威这才察觉,难免有些儿尴尬。 任老爷实时回头喝一声:“婷婷,还有你们——还不跪下?” 婷婷还有那些随来的婢仆获得吩咐,连忙着下来。 “爹!这样惊动你老人家,实在不孝。”任老爷跟着叩了三个头。 文才忍不住又一声道:“他听不到的了。” “文才——”九叔喝住。 “我是说事实。”文才嘟喃着。 任老爷叩过头,忍不住问九叔:“九叔,怎会这样的?” “这样子密封,棺材又是上好的料子,要化?难了!” “这个穴——” “可一不可再,没用的了。” “那便要麻烦九叔你替我再觅过一块上好的山地再葬家父的了。” 九叔看看任老爷,沉着声音:“以我看,倒不如就这样烧掉。” “不成!”任老爷立即反对:“任家虽然家道中落,还未至于连买山地的钱也没有。” “我只是怕老太爷的尸体起变化。”九叔的语声更低沉。 “那更要赶快去寻找。” “你还是不明白。”九叔摇头。 “我明白你是一番好意替我省钱,只是人死入土为安,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做儿孙的如何过意得去?”任老爷语声一顿,转向其它人,“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当然点头称是。 “好吧——”九叔无可奈何道:“老太爷暂时便存放在我那儿,明天一早我便替老太爷找一块好山地,早日下葬,待他安息。” 任老爷这才露出微笑。 “文才秋生——”九叔一声吩咐,走到香案前。 文才秋生左右齐上,将福金铺成两行。 “起棺——”九叔接喝一声。 x      x      x 一切弄妥已经是黄昏,所有人都已离开,只剩下文才秋生两人。 他们仍然有工作未了,文才将纸钱烧着一把一把撒上半天,秋生则捧着一大把线香,三炷三炷的插在墓穴的周围。 文才一面撒一面嘟喃:“这个任老爷也算孝顺的了,这批金银衣纸烧下去,老太爷在下面真够威风的。” 秋生接一句,说道:“最要紧是生前孝顺。” “听说任老爷生前也是很孝顺的。” “什么任老爷生前,应该说是任老爷在老太爷生前。” “你明白我的意思便成。”文才将最后一堆福金烧罢,拍拍双手站起来:“总算烧完了。” 秋生这时候亦已将香在墓穴旁边插遍一圈,应一声:“我也成了。” 文才随即叫起来:“秋生,你这是怎样插的?” 秋生回过头去:“你在说什么?” 文才手指着插在墓穴旁边的香,道:“你看,三炷点一炷,偷懒也不是这样。” 插在墓穴旁边那些香,果然三炷中两炷长长的便熄去,只有一炷烧到短短的一截。 “怎会这样?”秋生奇怪:“我插下去的时候,炷炷都是烧着的,你看。” 他接将手里剩下来的香举起,果然一炷炷都是燃烧着。 文才说:“这就真的事有蹊跷了。” “师父说过这些香是插来预卜吉凶的,烧成这样子,一定要跟他说。” “这如何说得清楚,拿回去给他看好了。”文才拔起了其中三炷香,一转身,马上被秋生手中的香灼了,大叫起来:“你这是存心要我的命。” “插剩这些。” “丢掉算了。”文才一面前行。 秋生左看右看,顺手将香往旁边的坟墓前插下:“便宜你好了。” “谢谢——”一个幽幽的声音自坟墓内响起来。 秋生似乎听到,又似乎没有听到,不由自主的一望,总算留意到墓碑上的字。 “张小玉,享年十九岁。这么年轻啊。”秋生摇摇头:“真可惜!” “用不着可惜。”那个幽幽的声音又传来。 这一次秋生听清楚了,左右一看,并无发现,越想越心寒,打一个寒噤,急忙拖着文才离开。 夜色这时候已降临。 苍茫夜色中,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出现在张小玉的坟墓前面。由无到有。 这样子出现的,当然不会是人。 x      x      x 一入夜,义庄的气氛,便变得阴森起来,到底是停尸的地方,停放了那么多具棺材。 任老太爷的棺材也就停放在堂中,供桌上放着祭品,还有香烛等物。 九叔也就坐在一侧桌旁,灯光下细看秋生拿回来的三炷香,长叹一声:“烧成这样子,就是催命香,十天之内,只怕必有死伤。” 秋生连随问:“是任老爷家里?” “难道是这儿?”九叔没好声气的回答。 文才那边正在偷吃祭品烧肉,听得说应一声:“既然与我们无关,管他死人塌屋。” 秋生却担心的问:“那任老爷的女儿会不会受影响?” 文才口快快的接一声:“哪少得她的份儿。”然后才省起在说着婷婷,连随走到九叔面前:师父,不管怎样你也要想想办法。” “早在想了,否则也不会将棺材弄到这儿来。” “这具棺材难道有什么不妥?”文才奇怪地问。 “不妥的是那条尸。” 文才抓抓头:“说到那条尸又真的很奇怪!” 秋生接上口:“是啊!葬了十年多,还是活生生的。” 文才看看他们,走过去揭棺材盖。 九叔说:“所以说凡事都要听其自然,不要强来,好好的一块蜻蜓点水福地便这样浪费了。” “那个风水先生也真的恶毒,钱收了,还要指引一条黑路。”秋生大摇其头。 文才实时大叫:“你们看——” 九叔秋生回头,只见文才已然将棺盖移开。 文才接嚷道:“尸体好像发了福,胖了。” 九叔面色一变,一个箭步走近前去,探头一望,只见尸体的肌肤果然变得更丰满,而且多了层光泽,十根指头的指甲竟然长了三寸,眉宇也蹙得更深。 秋生看得真切,一声:“我说,好像冤屈了很多。” 九叔入耳惊心,急喝:“抉将棺盖移回去,快——” 文才秋生被喝得跳起来,急忙将棺材盖移回。 九叔转身便跑,拉开旁边通往家中的门,走进去。 门“砰”地关上,文才秋生面面相觑,为之愕然。 “看他的恶样子。”文才摇头。 “好像吃了火药。” 一阵“唧唧”的叫鸡声实时传来。 秋生听着奇怪:“师父在干什么?” “好像就是叫鸡了。” 语声甫落,叫鸡声已停下来,门再开,九叔双手捧着一头雄鸡进入,在供桌前一阵摆弄,口中念念有词。秋生文才一旁探头探脑。 九叔一阵摆弄之后,将鸡送到文才面前:“捧着——” 文才手忙脚乱的捧住。 九叔接着拿起供桌上放着的利刀,一阵舞动,刀光闪闪,猛喝一声:“碗。” 秋生双手捧着一个大碗连忙迎上,碗中盛着半碗墨汁。 九叔剑指接将符画在刀上,再喝一声:“疾——”一手将鸡头拿起,反手一刀将鸡颈子割断。 鸡血滴进碗中。 九叔双手往桌面一挥,以鸡头在一张黄纸上画了一道血符。 文才目光一落,突然一声:“怎么鸡血是黑色的?” 秋生一看:“鸡血混墨汁,近墨者黑,不是黑色是什么色?” 文才立即反驳:“鸡血可是朱红色,近朱者赤,应该是赤红色才对。” 九叔没有理会他们,将血符烧着,放进碗中,一股火焰马上从碗中冒起来。 九叔接将一个墨斗放在桌上。 文才一见又嚷:“什么东西?” “墨斗啊,大惊小怪!”秋生接上口道。 九叔紧接将碗中墨汁鸡血倒进墨斗里面。 秋生目光一转道:“师父要拿墨斗弹什么地方?这屋子四平八稳,没有什么不妥。” 文才接问:“是啊,哪儿不妥?” “棺材——”九叔沉声一喝。 文才目光落在棺材上:“棺材都是这样子的了,师父打算要怎样加以改造?” “不妥的其实是棺中的尸体。” “看来很好啊。” “变起来够你们害怕的。”九叔语声沉重。 “声什么?” “殭尸!”九叔语声更沉重。 “什么?”文才秋生齐吃一惊。 九叔叹一口气:“死人有两种,一种一死便断了气,另一种死前气憋在心里,到死了,气还是未出来。” 秋生大悟:“这就是叫死不气断。” 九叔点头:“你们都看见了,老太爷的遗容到现在还是眉头绉起来,不用说就是那口气还憋在心里。” “十多年了,还在?” “尸体若是腐烂,那口气自然会散出来,麻烦就在他家里富有,卧的是上好的棺材,还被风水先生胡乱指点,葬错在蜻蜓点水穴,到现在仍然未腐化。” 秋生又有所悟:“原来做人非独生前要化,死后一样要化。” 九叔颔首:“所以说做人样样都不要放在心上,斤斤较较。” “那就是会变殭尸的了。” “还要十灵日十灵时生,十灵日十灵时死。” “太复杂了。”秋生大摇其头。 文才接问道:“人说殭尸,是专害亲人的?” “不是害,是亲近。”九叔很仔细地解择:“只是殭尸没有人性,难免出手有轻重。” “即是说怎样亲也不例外。” 文才惊叫道:“婷婷遇上他不是死定了?” 九叔冷笑:“这还用说。” 文才秋生齐问:“那该怎样?” “先用墨斗在棺材上弹一个墨斗网,那他就是变也变不出什么来。” “师父——” 文才一句话出口,秋生已截住:“还说什么,快弹。” 两人随即接墨斗往棺材上弹着。 九叔一面看一面点头:“总算是发觉在先,有墨斗网网着,就是尸变,也不会变出什么来。” 文才弹着忍不住问:“师父,这个墨斗弹出来的网可是中看不中用?” 秋生亦一样怀疑:“可不是,墨斗这种东西乃是泥水匠人用的,跟对付殭尸有什么关系?” 九叔立时又大发议论:“风水先生叫做风水师,泥水匠人叫做土水师,找对了龙穴,你看没有泥水匠帮忙,风水先生能否弄出一个坟墓来。” 文才自作聪明地随即应道:“风水也都是茅山的一种,所以师父你这个茅山师父跟泥水匠也有些关系,用到墨斗不足为怪。” 九叔一仰首,更神气,话说得更远了:“墨斗最初其实不是泥水匠用的,这东西人人都说是泥水匠的祖师鲁班所造,其实不是,轩辕黄帝的时候,据说便已经有的了,不过不叫做墨?罚墙凶錾!?br /> “那时候是用来干什么的?”秋生追问。 “什么东西不妥不正,便拿来弹妥弹正,你们想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弹出那么正直的线?” 文才接上口:“我明白。邪恶的东西最避忌的就是正直。” 秋生亦恍然大悟的:“难怪哪一个做了亏心事,被别人一弹便为之震惊。” 九叔笑笑:“最怕是对又弹,不对又弹。” “应该不好的才弹。”秋生笑接。 文才接着再问:“旁门左道呢?” “弹——”九叔冲口而出。 文才奇怪地一看九叔:“师父,你算不算是旁门左道?” 九叔瞪了他一眼,为之气结。 文才也知道说错话,低头只管弹墨斗网。 到墨斗网弹完了他们两个才松一口气。 “弹完了师父。” 九叔顺口问,“没弹漏吧?” “没有——”文才随手比划。 表面看来棺材也的确弹满了墨斗网,就是棺材底没有。 文才秋生忘记了棺材底,九叔也一样没有在意。 秋生往窗外看一眼,随即一整衣衫:“师父,我得先跑了,太晚回去,姑姑会不高兴。” “好——”九叔不反对,文才却不忘一声吩咐:“你最近倒霉,千万要带着灵符。” 秋生打一个寒噤:“已经带在身上了。” 九叔白了文才一眼:“哪来这么多老鬼。” “年轻的鬼不少的吧?”文才唯恐天下不乱的。 秋生不由打一个寒噤。 九叔看了看文才,摇头道:“常人身上都有三把阳火,一般鬼怪未够道行的不容易接近。去睡吧,明天我们还要上山去替任老爷找寻山地。” “应该是说替任老爷的父亲。”文才插口。 九叔反手拍出,总算叫他闭嘴。 有九叔的一番说话,秋生当然放心了的。 x      x      x 深夜的街道一片寂静。 秋生虽然有师父的一番话,放下心,走着还是不免有些心寒。 小玉的鬼魂也就在这时候在一侧墙边出现。 与她出现同时一阵冷风。 秋生不由得一个冷颤,回头望去,在他的眼中,看不见小玉。 他回头再行前,小玉亦动身,飘然移向秋生,一面含情脉脉的笑容。 距离丈许,秋生的头顶与双肩便出现了三股阳火。 那三股阳火有半尺高下,“突然”的飞舞,在小玉鬼眼中,阳火盛的男人都是这样,既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会觉得奇怪,继续向秋生接近。 她知道那是阳火,却从来没有接触过,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现在她知道厉害了。 她的手才接近,秋生身上那三股阳火便旺盛起来,“砰”地冒起老高的三条,疾卷向她。 她连忙闪过,手仍然是灼着,一阵刺痛,慌忙缩回。 她看看被灼痛的手,心里还是不服气,再移步上前,再伸手。 这一次秋生那三股阳火冒得更高更盛,小玉看着害怕,忙将手缩回,目光及处,正好瞥见怡红院的招牌。 在招牌的旁边,一排晾衣竹,串着好些衣裤,都是一个式样。 小玉心念一动,把手一伸,那些竹竿便慢慢的脱出来,衣裤全都虚空悬在半空。 一阵狂风随即大作,衣裤漫天飞舞,向秋生迎面飞罩过去。 秋生未觉,突然有所觉,抬头望去,衣裤漫天飞舞而来,他很自然的双手乱拨,将飞舞过来的衣裤一一拨开。 小玉看着,心一急,手抓着一条宽大的裤子凌空向秋生当头罩去。 女性的衣裤可以减去男人的阳火,只要阳火减去,小玉便可以随心所欲。 秋生立即发觉,在他的眼中只见一条裤子凌空飞来,立即挥手拨出。 小玉立时随同那条裤子飞开,摔落在地上,一跃而起,跺着脚,一句家乡话冲口而出:“好鬼衰。” 竹竿纷纷散落在地上,秋生连随跳开去。 怡红院楼上一扇窗户实时打开来,鸨母马大娘探头出来,往下一望,只见秋生立在一大堆亵衣裤中,手拿着一条老大的裤子,马上嚷起来:“我以为是哪一个在动那些衣裤,原来是你啊!” 秋生连忙分辩:“不关我事。是大风吹下来。” 马大娘伸手一探:“哪来的风,你这个小伙子什么也不学,学那种人偷女人裤子。” “没有啊——” “你手里拿的走什么?” 秋生目光一落,连忙将手中的裤子丢掉。 “我们这儿的内衣裤全都是一个式样。没记认的,你要拿一个,叫你姑姑拿钱来怡红院好了。你喜欢哪一个,跟她要便是。” 秋生看着,不由得倒退,身子一转,急奔走离去。 马大娘大叫:“你不替我拾起来就这样跑掉了。” 语声未落,秋生已不知所踪。 “好,明天跟你姑姑说。”马大娘心有不甘的。 x      x      x 义庄内香烛这时候已烧去大半。 老太爷那具棺木底部的钉子一根接一根脱出,棺材也就由棺底慢慢升起来。 一只指甲长长的手从缝隙中伸出,闪闪发着亮光,生硬的一转便要将棺材托起来。 指甲也就在这时候碰在墨斗网上,两下接触,火花闪亮,尸手有如触电般弹开,缩回棺材内。 被掀起的棺材马上落下,“砰”地发出一下声响。 九叔应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奇怪地左望右望。 文才摊开手脚,大字趴在床上,鼻鼾如雷。 九叔再四望,到底不放心,跳下床,穿上了鞋子,燃亮桌上的油灯,一手抓灯走往通向义庄的门户。 棺材底左边的缝隙仍然压着一角衣袖。 九叔推门而入正走向棺材的右边,用灯照着小心细看。 他若是转到棺材左边不难有所发现,那一角衣袖却在他转过去之前已缩回。 转到左边,仍无发现,九叔油灯上下移动,摇摇头:“没事啊——” 实时又一声巨响,九叔霍地回头,急走向寝室那边。 入房他便看见文才连人带床板翻落地上,仍然大字的卧着,鼻鼾如雷。 九叔不由摇头:“原来是你这个小子。”将油灯在桌上放下,接将床板放回,探手将文才的衣带抓住,一把掀起来,掷到床上。 文才毫无反应,熟睡如故。 “人肥总是笨一些。”九叔嘟喃着将灯吹灭。 x      x      x 文才最害怕就是跟九叔上山去找寻风水好的地方,除了捧着罗盘,他还要背着那些长短不同的尺杖。 最要命的是九叔往往一找便是六七个时辰,他长得胖,六七个时辰跑下来也真够受的了。 这一次要替任老太爷找一块好的山地,九叔颇得更加小心,翻山越岭,时而看罗盘,时而拿尺杖量度。 文才既忙过不了,两条腿也跑得发软,汗流浃背。 九叔终于在一个山坡上停下来,摆头摇脑。 文才到底忍不住,喘着气上前问:“师父,你到底要找一块怎样的山地?” “当然最好的就是廉贞发祖,辞楼下殿,开帐起伏,忽大忽小,穿田过峡,蜂腰鹤膝,曲曲活动,中心出脉,特起穴星,尖图方正,龙虎重重环抱,山水层层护卫——” 文才一面听一面摇头,终于一句:“我就是不明白。” 九叔“哼”一声:“已经消化了才说出来的。” “那是我的肠胃有问题了。” “不是肠胃,是脑袋。”九叔一叹:“你师父我英明神武,想不到——” 文才马上接上口道:“不是你这个徒弟,我迟钝——又怎显得你这个师父英明神武?” “废话!” “那么什么时候才找到一块师父你说的那样的山地?”文才抹一把汗问。 九叔再叹一口气:“好像这种大富大贵的山地,正所谓可遇而不可求,找一世亦未必能能够找得到的。” “什么?” “就是找到了,也留给自己,待百年归老。” “你不是在给任老爷找的?” “是任老爷的父亲。”九叔更正。 文才突然叫起来:“师父,不知怎的,我突然又头痛身热——” “你不能走下去,我们就选择这里好了。”九叔随即将手中木杖狠狠的插进脚前地上。 x      x      x 秋生倒是希望跟着九叔到处跑,那最低限度没有这么难受。 这时候他没精打采的正坐在宝香斋的柜台后面,而姑姑则坐在门前正在替一个少女以粉线夹着面毛。 街道上行人往来,两个怡红院的妓女经过宝香斋门前,省起了什么的便往内看看。 秋生不知道这两个又是怡红院的妓女,但已如惊弓之鸟,一会才嗫嚅着问道:“两位姑娘要买什么?” 两个妓女看看他,耳语了几句,掩着笑脸离开。 秋生立时明白来的又是什么人,无地自容的脸一转,向着墙壁。 姑姑也这才转过头来:“看,又来了。怡红院四五十个姑娘,轮流到来,也够你受的了。” “姑姑——”秋生苦着脸。 “你这是自找麻烦,什么不去偷,偷那些姑娘的内衣裤。” “这真是冤枉,是大风吹下来的。” 姑姑不管,叹一口气:“找也找一个良家妇女,怡红院那些姑娘只是样子好看,很难有生养。你三代单传,就算不为你死去的父母,也替你姑姑设想。” 秋生头垂下来。 九叔文才这时候经过了宝香斋,文才难得九叔不再往山跑,看见姑姑也兴高采烈地大叫一声:“姑姑——” 姑姑看着他:“文才,什么事这样高兴?” 文才这时候已经留意到秋生的表情,奇怪地反问:“秋生怎样了?” 姑姑笑笑:“没有什么,只是脸不知放到哪儿去。” 秋生连随抬头问九叔:“师父,要不要我帮忙?” “暂时用不着。”九叔继续前行。 文才很高兴的接一句:“有我去成了。”大步追向九叔。 秋生追上前,忙问:“到哪儿去?” “任老爷的家。”文才回头轻声回答,继续轻松快活的追前去。 秋生一听立时站起来,坐立不安的转来转去,忍不住又探头望望九叔文才的去向。 姑姑终于留意,摇头往外望一眼,正好看见怡红院的招牌,摇摇头:“怎样了,又心动了?” “姑姑——” “男人偶尔逢场作戏原是闲事,姑姑本来也不会反对的,只是你还未成家立室,万一弄坏了身子。唉——” “唉——”秋生亦突然大皱眉头,苦着脸长叹一声。 姑姑看看秋生,道:“什么地方不舒服?” “肚子——” “搽一些药油好了。”姑姑从衣袋拿出一瓶药油。 秋生摇头,双手掩着肚子便往外走。 姑姑后面伸手一把抓住:“店子里有三个马桶。”一顿一声冷笑:“你这招是没有用的了。” “姑姑——”秋生苦着脸。 “老老实实说,要到哪儿去?” “任老爷家里。”秋生鼓起勇气说出来。 “又来谎话了。我方才听得清楚,你师父说用不着你去的了。” “我只是要去看着任老爷的女儿婷婷。”秋生鼓起余勇。 姑姑一怔:“什么——” “我只见她一面便喜欢上了。” “你——”姑姑手指秋生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秋生又叹一口气:“我也知道配不起她,可是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胡说八道。” 秋生垂下了头,道:“我是有一句说一句。” 姑姑笑骂:“我是说你怎会配不上,这个店子早晚也是你的,总算是一个小老板啊。” 这一次到秋生怔住了。 “还不去——”姑娘连随催促。 秋生故意的东望西望:“让我先执拾一下店子的——” “执拾什么,快去——去——” 姑姑连推带拥,将秋生推拥出店外。 x      x      x 已过黄昏。 武时威一身官服,才在任老爷一侧坐下来。 婷婷正在任老爷身后替任老爷捶背.她绝对是一个好女儿。 仆人阿保阿胜将茶端进来。 阿保将茶杯放在武时威身旁的几子上,一声:“表少爷喝茶。” “嗯嗯——”武时威大马金刀的坐着,很自然地把手一挥。 阿保亦很自然的退下。 任老爷看着低微一笑:“时威,你不是说近来忙得很的?” “忙是忙一些,县太爷最近身子有些不好,府街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我打点。” “其它的人呢?” “那些人一个个只懂得作威作福,没一个管用,不过就是怎样忙,我也要来看看表姨丈跟表妹的。”武时威表情十足的看着婷婷。 婷婷故意偏开脸。 “唔,好像昨天,我不是整天都来帮忙?”武时威总是不忘说自己的好处。 “那衙门方面?”任老爷信口一句。 武时威冲口而出:“人多的是,有他们看着,可以了。” 婷婷马上插口一句:“你不提说他们没一个管用的?” 武时威一怔,连忙问任老爷:“迁葬那件事怎样了?” “只等九叔找一块好的山地。” “表姨丈就走为这件事忧心?” “还有就是婷婷的婚事,婷婷都这么大了。” 婷婷撒娇一声:“爹,又说这些。” 任老爷一笑道:“做父母的总是担心嘛!” 武时威咽一口口水:“表姨丈,我也年纪不少的了。” 任老爷漫不经意的问道:“可有三十岁?” “二十九岁半。” “也该成家立室的,找到对象了?” 武时威一看婷婷,眉飞色舞的:“找到了。就是不知道表姨丈会不会反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有什么不妥啊!” “我父母双亡——” “由我来作主,相信你泉下的父母都不会反对的。” “多谢表姨丈成全。”武时威只以为任老爷已明白他心意,将婷婷许配给他。 任老爷不以为意的笑接道:“亲戚份上,你开到口,表姨丈一定会帮忙的。” 武时威更就心花怒放。 阿保就在这时候将九叔文才秋生带进来。 秋生喘着气,不住抹汗。他若是不跑着追,也追不上九叔文才。 文才看着他,嘟喃道:“师父叫你不用来的了,你看,又喘气又流汗的,失礼任老爷。” “师父意思是我来见识一下也好。” “你以为一定有便宜?” “有没有不晓得,但我若是不来肯定吃亏。” 九叔见已进大堂两人还在嚷,回头一望,轻喝一声:“你们还在吵什么?” “没有——”文才秋生齐应。 任老爷实时迎上前来:“九叔,这么快成了?” “总算不负所托。” 任老爷目光转向汗落淋漓的秋生:“是秋生吧,满头大汗,真的辛苦你了。” 这真是错有错着,文才不由傻了脸。 任老爷接又一句说:“年轻人千万不要怕辛苦,坐下歇一歇。” “我会的了,任老爷。”秋生由心笑出来。 任老爷转向九叔:“我们进内堂好好的谈谈。” 九叔点头,转吩咐文才秋生:“你们两个留在这里,规矩一些,不要闹事。” 任老爷前行几步,省起了武时威:“时威,什么时候有空,待我去帮帮眼。” “什么?”武时威一呆。 任老爷接问九叔:“哪里?” 九叔一面前行一面说:“那块山地不算太好,但也算很不错的了。” 文才秋生看着九叔任老爷两人转进内堂不见,立即左右上前,向婷婷打一个招呼。 “任小姐——” 婷婷尚未有反应,武时威走上前,一声:“出去——” 文才转向秋生:“他叫你出去啊。” 秋生回一句:“叫你啊。” 武时威双手一挥:“你们两个都出去,免得在这儿阻碍我与婷婷说话。” 秋生应声道:“我们也是要跟婷婷说话。” “可不是。”文才亦应一句。 武时威双眼一翻道:“你们是什么身份?” “姑姑说我将来是小老板。” “师父说我将来是小师父。”文才也不吃亏。 武时威胸膛一挺:“你们知道我又是哪一个?” “捕头——” “那还不晓得怎样做?” “不晓得。”文才秋生齐摇头。 “出去——”武时威往外一指道:“否则我便将你们两个锁起来,抓回衙门去,控告你们阻差办公。” 文才叫起来:“唉唷!他原来还知道这儿并不是衙门。” 秋生接上:“就算衙门又怎样,我们可没有犯罪。” 文才再一声道:“这可是任老爷的家啊!” 秋生马上问:“不知道任老爷家中出了什么罪案?” 武时威一怒大喝:“你们可知道我现在是任老爷的什么人?” “不知道。” “那你们又可知道我将来是婷婷的什么人?” 文才秋生不由一齐望向婷婷。 婷婷一怔冷笑:“表哥罢了。” 武时威亦一怔:“方才表姨丈不是同意给我们拿主意的了?” “是跟你,他还叫你有空带他去帮帮眼,看看哪个女孩子呢!” “什么?”武时威随即一挺胸膛:“表妹你要知道我二十岁是小卒一名,三十岁已经升到了捕头,这样升啊升,很快便升到一品将军,到时你便是一品夫人。” “难了。”文才插口道:“十年才一升,以我所知,佐校尉才是从九品。就算他现在已经是佐校尉,也要一百八十年之后才升到正一品建威将军。有没有这样长命啊?” 这一次他如数家珍的,这么复杂的数字也居然算得出来。 秋生接一句:“千万别受骗。” 文才以为是说他,马上说一句:“秋生——” 秋生也变得聪明起来,立即知道他误会,一声:“我是叫婷婷别听他胡说八道的。” 婷婷听说不禁一笑,转身走向内堂。 武时威瞪一眼文才秋生,急追向婷婷:“表妹,你到哪儿去?” 婷婷回过头来:“进去听听九叔怎样说,这可是我们任家的家事。” 秋生立时帮上口:“即是叫你别进去骚扰。” 他与文才连随挡在武时威面前,婷婷那边同时已转到布幔后面。 武时威心头冒火,戟指文才秋生:“我警告你们!” “说吧?” “这倒是什么意思?”文才接问。 “你们没有资格跟我站在一起。” 文才秋生听着互望一眼,索性翘起双手,左看看右看看,只当作没有听到。 “你们是不肯滚开的?”武时威语气更重。 文才秋生一无反应。 “好,那我走开。”武时威脚步移动,走到远远的坐下,背着身子,看也不看文才秋生。 秋生看着心头一动:“这个小子气焰迫人,我们看如何作弄他。” 文才尚未有反应,婷婷已在柱子后探头出来:“好啊——” 武时威实时听到什么的回过头来,文才秋生及时身子一靠,挡在婷婷身前。 “哼——”武时威回过头去。 秋生想想,问文才:“你可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文才一呆:“我跟他非亲非故,如何知道?” 婷婷立即接上:“我知道。” “好,这件事我已经解决了三份一。”秋生转望武时威:“我现在去解决另外三份一。” 他随即移步上前,好像欣赏什么的东张西望,却是走向武时威,转身同时,手里已多了一柄小刀,不停转动。 婷婷一见大惊失色:“他要干什么,要杀人?” 文才大摇其头:“他三代单传,怎会干这种冒险的事?”接随从身上袋中拿出一张黄符:“剩下的三份一,由我来完成好了。” 这时候秋生已走到武时威身后,武时威一无所觉,秋生挥刀便想割武时威辫尾的头发。 武时威摇头摆脑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辫尾也随着落来落去,秋生一刀在手,实在不知如何下手,难得辫子一停,正要一刀割下去,武时威突然头一摇,辫子往前一抽,探手正好抄住,有型有款。 秋生怔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回头一望文才。 文才哪管那许多,伸手作刀状,作势一割。 秋生把心一横,便要在武时威头上一刀割去,正好此际,武时威把手一挥,辫子飞回,正好落在旁边几子上。 秋生把握机会,刀一落,割去几条头发,一把抄住,回身走向原地。 文才已将武时威的生辰八字写在黄符上。 秋生将头发,以符裹好,往灯火上烧去。 武时威终于嗅到烧焦东西的气味,鼻子一嗅,回头望去,道:“你们在干什么?” 秋生实时一巴掌拍在文才头上:“真笨!这也会被灯火烧着头发的。” 武时威立时一声冷笑:“人笨就笨。”回过头去。 秋生马上将头发符灰倒进茶杯内,以指搅动,道:“现在只剩下最后三份一的了,你吃亏一些成不成?” 文才一呆,手指鼻:“我?” 婷婷正好探头出来:“他方才说最后三份一由他负贵的。” 文才又是一呆,看一看婷婷,没有作声。 秋生将茶杯递前:“喝下去。” 文才接杯在手:“话说在前面,只是吃亏一些。”再看婷婷,免为其难的将符水喝下,立时一股不知如何的反应,眼睛往上不住的翻动。 武时威同时作出同样反应。 秋生看看武时威,看看文才:“打自己一下。” 文才又看看婷婷,无可奈何的举起手来,往自己脸上轻轻的打一下。 武时威同时做着同样的动作,一打之下,有些奇怪地看看自己的手,摇摇头。 秋生看着,亦摇头:“叫你玩耍?重一些。” 文才应声用力地举起右掌,狠狠的打向面颊,但到了面颊,又变成了轻轻的一拍。 秋生不耐烦的伸手:“我来。” 文才吓一跳:“你要公报私仇啊!” 秋生叹气:“那你是要浪费我们一番心血,不想替婷婷出一口气的了。” 文才不由望一眼婷婷。 “是不是打你就是打他?”婷婷多少已有些明白。 文才立即应声:“这是小茅山,很有趣的。” “那你痛不痛?”婷婷接问。 文才立即说:“你打一定不痛的。” 婷婷随即用力地一巴掌打去,将文才打得飞起来,摔向地上。 武时威同时飞起,摔在地上,掩面呼痛。 婷婷一见不由拍手:“好玩啊。”一笑接问文才:“不痛啊?” 文才应声一弹而起,正好立在婷婷面前:“我不痛。” 他的一边面已红起来,但因为是婷婷打的,当然不能够叫痛。 秋生实时拿起婷婷的手:“他不痛啊,我都说,该我来的了。”话声一落,回身一巴掌,将文才打得飞摔开去。 武时威同样反应。 文才才从地上爬起来。 秋生的手又打到,一下接一下的。 文才武时威齐都仆来仆去,婷婷看着开心,不由拍手:“好玩啊好玩啊,看你以后是否还敢到我家来。” 文才已被秋生打得心头冒火,但看见婷婷开心,亦只有强笑。 秋生继续打下去,越打越兴奋,拳打脚踢,分明公报私仇的样子,冲口而出,一句:“看你以后是否还敢到来?” 文才终于发觉,也终于翻脸,跟秋生打做一团。 武时威那边的动作与文才也一样。 婷婷越看越觉得不妙,要阻止秋生文才却不知如何阻止。 九叔这时候已听到打斗的声音,急急与任老爷跑出来。 任老爷看着奇怪,九叔左看看右看看,立即明白是什么回事,上前先挡开文才秋生,一掌将秋生打翻地上,再一掌将文才打翻。 武时威与之同时翻倒地上。 九叔嘴唇一阵嚅动,剑指画符,手掌猛一挥,食中无名三指上冒出三股火焰,向文才与武时威当中一划。 那三股火焰立即暴长,两股分向文才武时威烧去,一烧便消失,文才武时威同时一阵灼痛的反应,一齐叫起来。 武时威这时马上清醒,也不如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只手只顾往身上痛的地方揉去。 文才一下子跳起来,挥拳便又要打秋生,秋生亦随时准备还手的了。 九叔立即喝一声:“文才秋生!” 两人这才如梦初觉,一望师父,忙缩到一旁,一声:“师父——”接指向对方:“他——” 然后他们才发觉彼此都是口青面肿,衣衫破烂,不由都笑起来。 “还笑!”九叔再喝。 文才秋生垂下头,偷眼一看武时威,样子更狼狈,不由又偷笑。 任老爷目光转到武时威:“时威,你这样成何体统?” 武时威大梦方觉,发现衣不蔽体,不知所措。 九叔连随向任老爷道歉,道:“任老爷,两小伙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没规没矩的。” “不要紧。”任老爷再向武时威摇头:“时威,你也是,为人父母官,应该以身作则,怎能够惹是生非。” “我,我……”武时威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想到可能被秋生文才两人作弄,不由瞪眼望去。 任老爷接说一句:“还不回去换过衣服?” “是——”武时威无可奈何的,急急离开,眼睛不忘瞪着文才秋生。 文才秋生不由又笑,无意对望一眼,笑容一敛,又有动手的意思。 九叔目光一扫,回到任老爷的面上,道:“好了,明天我一早便到来,跟你打点一下上山迁葬的东西。” “好的,那先父的棺材——” “午时正由义庄出发。” “辛苦你了,请请——” “不用送了。”九叔再看文才秋生:“还不跑。” 文才秋生跟在九叔身后,偷眼一看婷婷,暗暗挥手。 婷婷不由又笑了。 任老爷对他们没有在意,转向老太爷的遗像:“爹,孩儿一定要你老人家入土为安。” 老太爷的画像当然一无反应。 第三回 师徒出马,大显身手 夜渐凉。 义庄内那棺材“格格”的又再升起,落下再升起,突然四分五裂,“轰”地爆碎,棺材内的殭尸直挺挺的一弹而起,双手伸直,殭尸虽然没有思想,多少还有些灵性,知道墨斗网接触不得,便换过另一种方法,木碎尘土飞扬,殭尸一跃,便落在地上。 殭尸的面色灰白,肌肉已由丰满变得干扁,指甲长及半尺,口一张,一股白烟冒出来。 月光从窗外透入,照在殭尸面上。 殭尸再跃,穿窗而出。 天际一轮明月,狼叫声也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月圆之夜,据说也就是殭尸出动最好的时候。 x      x      x 文才九叔终于回到义庄。 九叔看来仍然精神奕奕,文才却是疲倦不堪的,走着忍不住打一个呵欠:“今天真是要命,现在总算回到家来,可以好好的歇息一下了。” 他把门一推,一步便要跨进去。九叔喝住:“慢着——” “要做的全做了,还不能睡觉吗?” “先过去那边看看棺材,好似有什么不妥。” “你去我去还不是一样?” “文才——”九叔一喝。 “师父——” “你还记得我是师父便成了。去!” “是——”文才无可奈何的走向义庄停尸那边。 九叔看着,摇摇头,伸一个懒腰:“真累——”举步走进去。 文才来到停尸的房门前,一面双手推门,一面双眼已累得垂下,大大的打一个呵欠。 九叔的声音那边又传来道:“尸体怎样?” “很好——”文才双手将门拉上,转身便走,根本没有看到义庄里面的情形。 x      x      x 吃过饭,任老爷吩咐了家人明天准备的东西,回到内堂,走到老太爷的遗像前,烧了三炷香,插在香案的香炉上,一拜再拜三拜。 婷婷跟着,亦烧香三拜,有些奇怪的问:“爹爹,爷爷这么年轻,到底是怎样死的?” “你这么大了也不怕告诉你,是见财化水,活活气死的。那年他知道盐价会高涨,跟盐商买了三百担,还一次将钱付清,哪知道那个监商随便叫人运来,什么防备也没有,半途遇上大雨,三百坦担盐便这样没有了,他回去找那个盐商理论,却被气得要命。” “那个盐商怎么这样奸?” “俗语也有说过,奸商奸商,无奸不成商。你爷爷也是的,生意到底是不熟不做。” “原来是活活气死的,难怪当日开棺,面上肌肉都绷着,那么难看。” “别胡乱说话,很晚了,去睡吧。” “爹也早睡,明天事多着呢。”婷婷雀跃着离开。 任老爷看着一笑,回头再望老太爷遗像,突然发觉香案香炉上所插的三炷香两炷已熄去,另外一炷却急速的在烧短。 他看着奇怪,突然一阵急风,灯火摇曳,一阵奇怪的脚步跳动声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便看见了老太爷那具殭尸,最后一跳立在他面前,双手伸直。 “爹——”任老爷又惊又喜。 殭尸一口白烟喷出,跃前,双手抓向任老爷。 x      x      x 天亮不久,九叔便带着文才秋生来到任家门前,只见门外人头涌动,聚着不少人。 文才奇怪:“这么多人在任家门外干什么?” 秋生接一句:“迁葬这么大的一件事当然要来看看热闹了。” “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再说这是任老爷家,有什废好看?”文才突然叫出来:“难道……” 九叔应声一惊,上前分开人群走进去。 文才秋生也不敢怠慢,急跟在后面。 任老爷的尸体也就放在堂前,盖着白布,乡绅父老全都来了。 九叔分开人群进来,老远一看,便知道出了事,急忙上前。 婷婷伏在堂内的桌上哭过不停,武时威只顾劝解,其它的事都忘了。 “表妹放心,很快我便会找到线索,将凶手抓起来。”他这话才说完,一个捕快便上前来:“头儿,那些乡绅父老在等候你答复。” 武时威挥手:“你以为我是神仙,这么快便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随便说几句好了,否则他们不肯散去,也是麻烦。”九叔对武时威说。 “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武时威沉吟着走过去。 九叔将白布揭起来,一看,眉头打结。 任老爷的尸身也不知开了多少个血洞,看着令人心寒。 武时威目光及处,大喝:“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将布放回去。” 九叔放下白布,看着武时威。 “你可知道随便移动现场的物证该当何罪?” “任老爷是死在这里的?”九叔接问道。 “不是这里是哪里?你说——”武时威喝问。 “这里便这里了。”九叔一耸肩膀。 武时威目光一扫,转向众人:“现在任老爷——也就是我的表姨丈被人杀死了,在公在私我都要查清楚这件事,在还未找到凶手之前,任何人也有嫌疑。” “你也不例外啊。”文才插口一句。 武时威目光一转:“什么?” “没什么。”文才秋生齐应。 九叔立即喝住:“文才秋生——” “是,师父——” 九叔随即低声吩咐:“你们马上赶回义庄去看看。” 文才摇头道:“我要留在这儿安慰婷婷。” “我也是。”秋生当然不肯吃亏。 “立即去!”九叔沉下脸。 “有什么好看的?”文才秋生齐问。 “看看老太爷的尸体,是否还在棺材内?” 文才嘟喃着:“不在棺材内还在什么地方。” 秋生突然省起了什么似的,道:“莫非——” 九叔喝住:“未肯定之前不要胡说八道,快去!” 文才秋生相顾一眼,不敢怠慢,急步离开。 武时威这时候绕着任老爷尸体不停踱步,嘟喃着:“以我的推测,以我的推测啊——” 众人的眼睛一直跟着他转动,他看在眼内,知道不交待几句不成,硬着头皮再开口:“是了,我绝对可以肯定任老爷是昨夜死的。” 九叔忍不住应:“当然了。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商量山地迁葬的事。” 武时威冷冷看一眼九叔:“根据仆人阿保阿胜的口供,昨晚一些声音也没有,不用说当然是死于意外,否则,也就是说一定是被人暗算的。” 九叔忍不住问:“这么多伤口又怎么解释?” “这个凶手不是狂人便是疯子,拿着刀子不住的往死者身上刺。” 九叔一揭白布:“这不像是刀伤。” “那就是暗器。” “你看清楚再说。”九叔仍拿着白布说。 “放下——”武时威手往九叔抓着白布的手拍去。 九叔连忙放手。 武时威喝问:“那你说,伤口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 九叔道:“看清楚你便知道是手指洞和指甲洞。” “也是说凶手是练铁指功的了?” 九叔不由摇头叹息:“练铁指功就不可能长着长指甲。” “有道理。” “你再想想,有什么人会长着长指甲,又会拿长指甲插人的。”九叔蹲身又想揭开白布。 这一次武时威终于留意到九叔的双手留着长长的指甲,喜极而呼:“我现在明白了。” 九叔站起来:“你还算聪明。” 武时威突然一把抓着九叔的手:“你的指甲也留得不短啊!” 九叔一怔,武时威接问:“留来干什么的?” 这实在难以解释,武时威也不给他时间考虑,冷笑着:“无从解释了,看看尺寸对不对?” 他说着一手揭开白布,一手抓着九叔的手往白布下探进去,九叔下意识要挣扎缩手。 “害怕了。”武时威连随吩咐:“抓着他,把他带回衙门去。” 左右立即有捕快上前来抓着九叔的肩膀。 九叔忙叫:“你不要冤枉好人。” 武时威又一声冷笑:“以我的经验,每一个凶手被怀疑杀人时都是这样说的。” “你可有证据?” “要是有证据我还会跟你这许多废话,我现在只是怀疑,对任何有嫌疑的人我都有权拿他回去协助调查的。” 九叔闷哼一声:“你这样说我无话可说了。” “暂时你也无须说什么,不过,你最好就是合作一些。” 九叔又一声闷哼,武时威转身再吩咐,说道:“我表姨丈的尸体你们也搬到衙门去。” 婷婷应声抬起头来:“表哥——” 武时威看着婷婷,又看看众人,说道:“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尸体上面说不定还有什么线索留下,要仵工详细检验清楚。” 众人立时一阵赞扬的反应。 x      x      x 文才秋生看见九叔的时候,九叔正被捕快押着从任家走出来,双手戴着锁炼。 看见文才秋生气急败坏的奔来,九叔亦知道不出所料,一声叫道:“真的不在了?” 文才应一声:“棺材全碎了,你说多厉害。” 秋生却留意到九叔的情形,抓起铁炼子:“师父,你干什么?” 武时威一旁插进来,说道:“你师父有杀人嫌疑,我现在带他回去衙门,协助调查。” 文才焦急问道:“师父,你杀了哪一个?” 武时威一声:“任老爷!” 秋生冲口而出:“怎可能?你可是弄错了?” 武时威冷笑:“目前我不能够答复你这个问题。” 文才接上口:“师父昨天晚上整晚都没有离开义庄。” “是真的?”捕头阴恻恻地追问。 文才一呆,考虑了一下:“我睡得死人一样,其实也不太清楚。” 武时威接问秋生:“你怎样?” “我昨夜留在宝香斋。” 武时威拈须微笑:“你两个总算是聪明人。” 九叔摇头一喝:“文才、秋生。” 文才应声说道:“师父,我们自身难保。” “是啊,要是师父清白,一定会水落石出的。”秋生话说得动听一些。 九叔摇摇头,说道:“我吩咐你们一些事。” 文才秋生还未有反应。 武时威已截住:“好了,这个是犯人,不能够说这许多的。” 文才央求:“说多两句可以吧?” “不可以——”武时威怪神气的。 秋生突然问文才:“你是否还记得这个人的生辰八字?” 武时威一怔。 文才倒也醒目,一声:“记得很清楚。” 秋生叹一口气:“这一次我吃亏一些,你手脚千万不要留情。” 文才一声:“好——”袖子一卷,秋生那边亦前弓后箭,扎好马步。 武时威连忙上前:“你们只是谈两句吧——” “怎样?” “法不外乎人情,算了。”武时威把手一摆,与一众捕快退过一旁。 九叔这才问:“你们可有搜查清楚,那东西是否还在义庄内?” 文才看着秋生,道:“搜查是搜查过了。” 秋生接一句:“就是不见。” 九叔叹息一声:“看今夜怎样?” 文才秋生急问:“怎样?” “走运的,就是一条殭尸出现。” “倒霉呢?” “加上任老爷一条。”九叔苦笑:“他们父子两个这一次够威风的了。” “那怎么办?” “看你们两个了。” “我们?”秋生文才怀疑的对望了一眼。 “今夜你们千万不要偷懒,带齐治殭尸的东西一个偷进衙门烧掉任老爷的尸体,一个到任家去去保护婷婷,那个老太爷说不定找她的。” “怎样保护呢?” “殭尸一忌墨斗,二怕火烧。”九叔沉着声。 三师徒的头不由聚在一起,武时威看着奇怪,亦探头过来,到他要听的时候,当然是听不明白了。 秋生接问:“要是他接近怎么办?” “停止呼吸便成了,殭尸追的是人的呼吸,捱得到天亮……” 文才秋生着叫了一声:“便可以脱身了。” 九叔想想道:“还有一样东西可以隔绝……”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武时威已走近来:“还未说完啊,不是说只说两句?” 文才接道:“还未说到那两句呢?” 秋生亦接上一句:“现在差不多说到了。” 九叔实时一声:“记着,糯米!” 武时威冷笑:“这时候你还要拣饮拣食?” “你知道什么?”九叔回一声冷笑。 文才亦冷笑,说道:“师父,你不用害怕。” 九叔叹息:“总之你们要当心。” 秋生点头:“放心,我们知道怎样做的了。” 武时威插口问道:“要不要还多说两句?” 秋生目光一转:“跟你这种冥顽不灵的人说多也没用。” 武时威一板脸庞,文才已伸手一拖秋生:“走吧——” “总有一天你们落在我手上。”武时威看着两人远去,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两个拳头也握的“格格”作响。 x      x      x 入夜,任家的大堂,已经变成灵堂。 婷婷一身孝服,折着纸钱烧着,神情甚凄感。 文才秋生走进来,各背着一大袋的东西。 秋生远远一见婷婷,便低声建议,道:“我们包、剪、锤决定哪一个陪伴婷婷好不好?” 文才马上摇头:“十次有九次都是你得胜的。” “那抽签好了。” 文才又摇头:“我运气一向都没有你的好。” “既然是这样,你也无须跟我争,不如这样,我留在这里保护婷婷。” “不成。”文才突然眼前一亮:“有了。”他是看见婷婷在折纸钱。 秋生目光一扫亦明白:“你笨手笨脚,如何是我的对手?” “我们走着瞧。” 两人来到婷婷面前,先向任老爷的灵位三鞠躬。 婷婷一面回礼,一面说:“你们有心了。” 秋生笑笑:“只是我一个,他快要走的了。” “哪有这么快决定?”文才马上反驳道。 婷婷奇怪的望着两人。 秋生目光再转,亦奇怪:“怎么,只得你一个留下?” “人人都害怕,入夜全都跑光了。” “阿保阿胜呢?” “也跑了。” “他们可是吃任家的、住任家的?” “要跑让他们跑吧。”婷婷无可奈何的。 “不用怕,有我伴着你。”文才声大大的。 “还有我——”秋生一面坐下一面拿起一迭纸钱:“一五、一十,你的,一五、一十,这十张是我的。” 秋生将十张纸钱,推到文才面前,两人随即将纸钱,放在最近手、最有利的位置。 婷婷有些奇怪:“你们在干什么?” “折纸鹤。”秋生应一声。 “纸鹤?” “是折给世伯的,你应该听说过,骑鹤上杨州。”文才解释。 秋生手往文才头上一拍:“胡说八道,骑鹤是做生意的意思。” “在阴间地府一样可以做生意的。”文才反辩。 秋生摇头,又往文才头上一拍,道:“你记着,吊丧古时又叫做鹤吊,我们做吊客的折纸鹤来说,是表示对死人的尊敬。” 文才立时又装摸模作样的:“我省起来了,还有一段故事的。” “哪个有空听你说故事,来吧——” 两人随即阴声细气的齐叫:“一、二、三——”随即急急地折起纸鹤来。 文才意外的竟然抢在秋生的前面,折好了十只,秋生还差半只才折好。 他乐极忘形,叫起来:“我成了!” 婷婷应声回头:“什么?” 文才顿时省觉失态,忙又装作垂头丧气似的,一面解释:“没事,只是据说折得越快,越表示尊敬。” 秋生亦垂头丧气,要放弃折下去。 文才已推他一把:“快,要有些赌徒精神才是。” 秋生无可奈何的将纸鹤拈折完。 文才这才挥手:“你现在可以走了。” 婷婷接问:“去哪儿?” “烧尸——”秋生冲口而出。 婷婷听得不清楚,奇怪地追问:“烧什么?” 秋生自知失言,连忙解释,道:“师父喜欢吃烧猪肉,我现在去买给他老人家吃。” “店子这时候还未关门?” “也许,碰碰运气。”秋生没精打采的说。 文才接挥手:“祝你好运。” 秋生无可奈何的背起布袋往外走,文才看着由心笑出来,转向婷婷道:“现在我先烧折好的纸鹤,表示一下我对世伯的尊敬。” 一面说他一面将纸鹤抛进火盆。 x      x      x 衙门的验尸房内,武时威这时候正将一盏油灯在九叔面前晃动迫供。 九叔眼睛被灯火照耀得很不舒服,仍然沉得住气,懒洋洋的,隔着铁栅冷眼看着武时威。 “我再问你,这是第一百次的了。”武时威难得有这个耐性:“你到底用什么凶器将任老爷弄成那样子?” 九叔一句话:“殭尸的指甲。” “你终于承认那条殭尸是你指挥的了。”武时威重复着这句话。 九叔亦重复同一句答复:“你也终于承认殭尸的存在了。” “哪有这种事?” “这你还问什么?” “你也希望有一觉好睡吧!” “彼此彼此。” “哼!你最好还是认罪,否则在半个时辰之后——” “我人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牧耍阆不妒裁词焙蚨晕腋墒裁矗媸被队!?br /> “你——”武时威目光转向放在身旁的任老爷尸体:“现在已经入夜了。” 九叔淡然一笑:“我在义庄吓大的,死尸日对夜对,鬼也一样。” 武时威怒极而起,大踏步往外走,两个近身捕快连忙跟上前。 “哼!拿鬼拿尸吓我。”九叔目光很自然的转到任老爷的尸体上,立时一呆。 盖着尸体的白布下突然一抖,十只指甲穿布而出。 九叔一个头不由从铁栅探出来,一只手也就在这时候由旁边伸出来,正搭在他的头上,他一惊要叫,眼角便瞥见秋生。 “是我啊。”秋生一面以指按唇。 “人吓人,吓死人。” “师父连鬼也不怕。” “人有时比鬼还要恐怖,你也算来得及时。” 秋生目光转向白布,打一个冷颤:“任老爷的尸体——” 九叔道:“差不多要变的了,东西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秋生一面从布袋将东西拿出来:“笔、朱砂、符,朱砂开好的了。”他拿碗一照,接下去:“这有墨斗,又是随时可以用的,还有硫磺。” “糯米呢?” 秋生从袋中拿出两只对盖着的碗,将其中一只揭开,赫然是一碗煮熟了的糯米饭。 “你看,还热的,加了好些腊味,不过不要吃大多,糯米到底难消化。尤其老人家的肠胃。” 九叔大摇其头:“我是叫你准备生的糯米。” “生的,怎吃啊?” “谁要吃,是拿来洒在殭尸的周围,糯米隔尸气,殭尸这才走不动。” “现在米已成炊了,怎么办?” “留着你自己吃吧。”九叔随手拿过一张符纸,随即快笔划了一道符,道:“你马上拿这张符贴在任老爷面上,然后拿墨斗弹在他身上,再撒硫磺粉,用三昧真火烧他。” “我去?” “难道我去,快!” 秋生惟有动身,心惊胆战的走到任老爷尸体前面,回头再看九叔。 就在他回头同时,任老爷的尸体已坐起来,面色有如白灰,木无表情,看来却是那么恐怖。 九叔一见惊叫。 秋生应声回头,正好与任老爷面对着面,不由大叫。 任老爷马上扑出,因为盖着白布,行动不方便,被秋生避开。 任老爷紧接一跃而起,追在秋生身后,秋生在闪右避,既惊且险,好不容易才将符纸拍在任老爷面上。 这张符纸也果然有效,任老爷的尸体马上停下来。 武时威的叫声同时传来:“什么事什么事?” 秋生惊魂甫定,急忙跳到杂物堆中藏起来。 武时威带声两个捕快迅速推门冲入来。 他目光一扫,看见披着白布立在那儿的任老爷,一怔一惊,随即一笑:“这个吓不着我的。” 目光接落在九叔面前的碗符墨斗上:“哪儿来的东西?” “我徒弟拿来的。”九叔倒也坦白。 武时威目光转向头顶瓦面打开的天井,笑了笑:“老实人到底是老实人,那你的徒弟现在呢,跑掉了?” 也不等九叔答话,双手一挥,喝令随来的两个心腹捕快:“你们出去,将门关上,记着,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打开。” 两个捕快会意,一笑转身离开,果然将门反锁。 武时威目光扫向那堆杂物上,双手互搓,道:“我看他也不会跑得那么快,反正是闲着,玩玩也好的。” 他说着来到任老爷面前,伸手一指任老爷面上的黄符:“这是什么意思?” “千万不要动那张灵符。” “你叫不动我便不动,脸往哪儿放?”武时威转向任老爷:“表姨丈,幸亏你这个好姨甥在这里有头有脸,否则你死了尸体还要被人随意摆弄哩。” 他接将任老爷的尸体抱起来,走过去放回床上,很潇洒的随手将贴在任老爷面上的符纸撕去。 九叔如何叫得住,武时威转身接向杂物堆招手,道:“到你了,还不给我滚出来。” 秋生应声从杂物堆中冒起头来,大叫:“小心——” 任老爷的尸体实时从床上弹起,双手一伸,扑向武时威。 也是武时威走运,刚好移步,任老爷一下扑空,从他身旁扑过,手指插在一侧的柱子上,一插一拔,柱子上出现了十个指洞。 武时威就是傻瓜也知道恐惧,目光一转,惊呼:“表姨丈——” “他现在变成殭尸了。”秋生大叫着跳起来。 任老爷尸体一转一跳,正跳向秋生,秋生手忙脚乱,左闪右避,武时威把握机会,连忙向门那边走去。 九叔眼看秋生危急,连忙大喝:“秋生,停止呼吸!” 秋生应声急忙捏着鼻子。 任老爷立时失去目标,一个身子原地转动。 武时威这时候已冲到门前,双手捶门,大叫:“开门,开门——” 门外什么反应也没有,武时威这才省起自己方才是怎样吩咐,回头一看,任老爷已接近,顾不得再呼叫,慌忙闪避,侥幸从任老爷身旁冲过,走向秋生。 秋生松开捏着鼻子的双手,忙叫:“还不将我师父放出来。” “现在如何放得了。”武时威手震震的拿出钥匙。 任老爷嗅得人气,已经向追边朴来。秋生不等他接近,抄起了一张椅子掷去。 任老爷把手一挥,椅子便四分五裂劈开。 秋生一见大惊,又催促:“还不将钥匙丢给师父?” 武时威马上将钥匙丢给九叔,任老爷的尸体正好一跃,钥匙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任老爷的右手手指上。 秋生武时威一见亦给吓一跳的,再见任老爷又跃来,连忙抓东西掷去。 九叔一见亦大声叫道:“还不捏着鼻子。” 秋生急忙将鼻子捏着,停止呼吸,武时威亦学着秋生那样做。 任老爷立时失去目标,停下,突然又缓缓转过身子。 九叔正在铁栅内,用力的呼吸。 秋生一见连忙大叫:“师父,还有你啊。” 这一叫呼吸便回复,任老爷马上转回来,秋生急忙将鼻子捏着。 那边九叔实时更用力呼吸,任老爷马上回扑九叔的方向,向九叔接近。 九叔说不惊实在惊得要命,所以用力呼吸当然有目的。 任老爷没有人性,只靠呼吸引路,当然不知道是圈套,来到铁栅前,伸手一插,正好将铁栅插断,一扑而入。 九叔一闪避开,从铁栅缺口跳出。 任老爷跟着扑出,九叔回身一道黄符正好打在任老爷面上,任老爷的尸身马上弹开去,正撞在钱栅上。 九叔接喝:“硫磺粉——” 秋生忙将硫磺粉送上。 九叔接过一把撒在任老爷尸身上,接喝了一声道:“三昧真火——”剑指画符半空,手一翻,指尖上三股火柱冒起,一齐射在任老爷尸身上。 任老爷的尸身立时燃烧起来,怪叫着挣扎,却给符制着,动不得。 “师父,墨斗——”秋生双手接将墨斗送上。 “不用了,这殭尸才变,还未成气候。”九叔目光一转,冷冷的看了武时威一眼。 武时威难免有些尴尬,移步上前:“九叔——” “不要多说了,我们立即起程赶到任家。” “有文才在那儿?”秋生接一句。 “文才对付得了?”九叔冷笑。 武时威不由问:“这一具厉害还是那一具?” 秋生立即回答:“当然是做老豆的比儿子凶。” 武时威看着仍然在燃烧着的任老爷,由心寒出来。 x      x      x 火盆的火仍然在燃烧,灵堂内帐幔寂动,更显得阴森。 一阵脚步跳动声隐隐传来。 文才没有忘,摊开一本符书,拿着笔在黄纸上依样画葫芦,婷婷则在一旁替他磨朱砂,她多少已有些相信。 文才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吃吃地连声:“来了来了——” 婷婷一怔:“什么——” “你没有听到脚步跳动声?”文才硬着头皮问:“不过不用害怕,有我在。”他看看符书,再举笔。 “对,先踏符头,再入符胆,然后又符脚,一笔挥就。” 他大笔一挥,却是段截禾虫的,仍然松一口气:“可以了。” 婷婷细看:“还缺两点呢。” “缺一两点不要紧。” “真的?” “师父就说不是了。” “信你还是信你师父?” “还是信师父好了,从头再画。”文才摊开另一张黄纸,急风一阵吹至,吹走了符纸,赫然看见殭尸已跳到堂前。 婷婷亦发觉,脱口一声:“爷爷——” 文才忙截住:“他是殭尸,没人性的了。” 殭尸实时跳进来,文才抄起旁边的桃木剑,另一手拿起铜铃一阵乱摇,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去吧!” 殭尸没有去,反而扑过来,文才舞剑而上,一挡,桃木剑立时断做两截,铜铃飞出九丈。文才惊叫,狼狈逃命,殭尸紧追在他身后,来到了火盆旁边,才停下来。 对火殭尸显然有一定的恐惧。 文才连随挡在婷婷面前,剑指虚空划符,喝一声:“三昧真火!” 他的三根指头上果然言出火焰,却是小小的三点,到底道行未够,他心里明白,手忙往火盆插去,挑起了三团火球。 火立即灼痛了他的手,他急忙挥手,将火球挥去,连连往指头上吹气,“雪雪”呼痛。 婷婷看着不禁啼笑皆非。 殭尸停留了一会,要跃上,迫近火盆又退下。 “他害怕火啊。”婷婷叫出来。 “我知道。”文才手忙脚乱的。 殭尸随即转向另一个方向袭来。 文才的反应也不慢,以符纸裹着双手,捧起了火盆迎向殭尸。 殭尸马上缩退,再转方向,文才手捧火盆随着移动,婷婷只好跟在文才身后。 文才捧着火盆挡着,看见殭尸不敢接近,一颗心终于放下,冷不防符纸被烧着,双手灼痛,不由一松手,火盆便摔在地上,覆转,文才要捧回,殭尸已扑至,连忙与婷婷闪避。 这条殭尸比任老爷新变的一条厉害得多了,婷婷文才闪避得实在惊险,眼看避无可避,文才终于省起九叔的吩咐,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一手捏着婷婷的鼻子。 “干什么?”婷婷要挣扎。 “停止呼吸!”文才忙将呼吸闭上。 此刻婷婷多少已明白,亦闭上呼吸,殭尸立时失去目标停下。文才婷婷也就捏着鼻子避到另一旁,躲进祭桌下,揭起案子的一角布幔望去。 殭尸仍然木立不动。 “等到天亮便没事的了。”文才松一口气。 “天亮,怎捱得到那时候?” 两人这一松气,殭尸便嗅到,转向这边,他们也总算及时发觉,再闭上呼吸。 殭尸马上又不动。 “细想也是,怎捱得到天亮鸡啼?”文才嘟喃着马上省起来:“对,鸡啼。” 殭尸又有所觉,再动。 文才忙又闭上呼吸,殭尸亦同时停下。 文才小心翼翼的放下布幔,眯着眼睛,伸长了额子作鸡啼,一下接一下,连啼三下,急忙揭起布幔望去。 殭尸赫然已不在。婷婷一见,大喜:“走了。” 文才大乐:“果然有效,殭尸到底是殭尸,没思想就是没思想,听到了鸡啼便以为天亮,好,让我再啼多几下,教牠跑得远一些。” 说罢他提着布幔,往外又再扮鸡啼,殭尸且就在这时候从另一侧直挺挺的倒下来。 文才啼不了三声,殭尸的脸已出现在他眼前,大家面对面,他的啼声不由得停下来,殭尸随即伸手插至。 文才大叫,滚身避开。祭桌马上被殭尸的指甲插碎,婷婷急忙逃出来。 殭尸立即扑向婷婷。 文才急忙上前抢救,一把将婷婷拉开,手臂已然被殭尸的指甲划破,痛叫滚开去。 殭尸追扑,文才婷婷总算及时停止呼吸。 失去了目标,殭尸亦停止活动。 文才婷婷缓步避开,文才松一口气:“你先走——” 婷婷摇头:“要走便一齐走。” 文才叹一口气:“怎么你们这些女人每到这种场合都是这样子。” 话还未完,殭尸已扑至,两人仓皇闪避,又再闭上呼吸。 “文才——”九叔的呼唤声就在这时传来。 “师父,我们在这儿。”文才急应一声,立即滚身避开,闭上呼吸。 殭尸果然紧接扑至。 一阵人声随即传来,大堂一亮,武时威带着大群捕快跟着九叔秋生奔至,他们的手中都拿着火把的。 殭尸马上转身,向人气多处扑去,众人惊叫着连忙挥动火把。 殭尸见火缩回,九叔马上一声:“上——”与秋生各执墨斗绳的一截冲前。 殭尸似乎发觉不妥,转身,九叔秋生亦转,一转再转,墨斗绳缠在殭尸的双臂上半身上,一阵烟冒起来。 殭尸的双手便停止活动,十根手指的指甲伸伸缩缩的。 “拿火把烧!”九叔接喝。 众人一齐将火把掷向殭尸,不等火把烧到,殭尸已一下急跳,高高的从众人头上跳过,曳着墨斗绳穿窗而出。 抓着墨斗绳两头的秋生九叔如何应付得殭尸这猛力,不由脱手,变成了滚地葫芦。 武时威这一次也算威武,刀一挥:“追——”带着众捕快抢先追出。 武时威带着众捕快一鼓作气,追到了街上,仍然未追上。 殭尸双手被墨斗绳缠着不能动,双脚仍然能跳前,越跳越快。 再跳前数丈,殭尸好像发觉有人从后面追来,突然停下,回身立即喷出了一口尸气。 武时威与捕快齐皆一怔。 殭尸没有回扑,转身再跳前。 武时威一阵英雄感驱使,挥刀大呼:“追——” 他飞步追前,追了约莫三丈,突然发觉有些不对路,回头望去,只见众捕快已退到九丈外。 “也罢,穷寇莫追,今夜暂时放他一命。”他也懂得自我打圆场,引刀退了回去。 x      x      x 大堂内火已经熄灭,婷婷惊定了才知惊,伏在文才怀中哭起来,文才立时失魂落魄,连被殭尸的抓伤也忘记了。 秋生看着不是味道,走前来:“婷婷,没事了。” 文才忙应:“她还在惊怕呢。”一面抚着婷婷的秀发:“有我在这里,不用害怕。” 秋生只好再来一句:“幸亏我来得及时。” “还说及时,我们差一点没有命呢。”文才说着,已看见九叔武时威等向这边走来,忙将婷婷松开。 婷婷这时候亦已停止哭泣,安静下来了。 九叔揉着腰骨,看看文才婷婷:“你们没有被殭尸抓伤吧?” “没有,只是我一时不在意,被他抓了一下,小意思。”文才伸出右臂,一派英雄本色。 他右臂的伤口皮肉翻卷,没有血流,肌肉已变成死鱼白色。 九叔秋生武时威凝神望着,一个个眼着瞪大,婷婷也是。他们都看出有问题的了。 九叔郑重的再问道:“真是殭尸抓伤的?” 文才点头:“不过没事了,一些也不痛,血也不再流出来。” 九叔冷冷地问:“这样快,难道你不免得奇怪?” 秋生实时问:“师父,文才会不会变啊?” 文才同问:“变什么?” “殭尸——”秋生脱口一句。 “去你的,咒诅我。” “你被殭尸抓伤,中了尸毒,一定变的。”秋生一些也不像在说笑,事实九叔是曾经这样说。 文才也省起来了,看看伤口,再看看九叔:“师父,会不会?” “会是会的了。”九叔叹口气。 “真的?”文才恐惧起来。 “现在晓得害怕了。”秋生冷笑。 文才忙又问:“那怎么办?” 武时威接道:“还用说,让我一刀要你的命,再烧掉你,免除后患。” 他马上一刀劈去,九叔及时架住,他再挥刀,一连几刀,文才险象环生,连声大叫,幸而九叔都及时挡开。 “九叔——”武时威把刀一收,道:“他不错是你的徒弟,但你也要为大家设想。” 众人应声一齐盯着文才。 那些捕快一个个抓刀在手,只等武时威一声令下。 九叔把手一挥:“他还是活生生的,又发觉得早,有救的。” “师父,我求你,救我啊。”文才差一点没有跪下。 武时威接问:“怎么救?” “用糯米。”九叔说得很权威。 “糯米?”众人有点怀疑的,一齐上前来。 九叔意气风发,仰首向天,大声解释:“糯米这东西不单止可以清尸毒,而且可以隔人气,避殭尸。” “是真的?” “只要将糯米撒在屋子周围,殭尸便感觉不到人气,不会闯进去的了。” “就是这么简单?”武时威应着抽身后退,众人亦陆续退下。 秋生没有在意,追问:“师父,糯米怎能这样的?” “糯米治木虱,你怎样解释?” “哦,木虱扎扎跳,殭尸也是。”文才插口一句。 九叔目光一落,道:“你说到哪里去了?” “他们跑到哪儿去了?”秋生突然察觉。 九叔目光一扫,立时省觉:“秋生,我先带文才回去。”接转向婷婷:“还有你,不要留在这里了,跟我到义庄暂时避开。” 秋生文才立即赞成:“好啊——” 九叔再吩咐秋生道:“你立即去买糯米。” “要多少?” “够用便成,不要贪心。” 秋生应声连随奔出去。 x      x      x 秋生来到米铺,已经是黎明。 米铺外人头涌动,排成长长的一行。 武时威坐于一大袋糯米上,指挥捕快维持秩序。那些捕快一个个都背着一袋糯米。 消息传得实在快,所有人都在抢购糯米了。 秋生东张西望,不由大皱眉头,武时威一眼看见,手一指:“排队,一个个轮着,不许打尖,每人限买两斤。” 秋生目光落在他坐着的那袋糯米上:“你这儿多少斤?” 武时威板起脸:“你可知衙门多大地方,我是替县太爷买的。你是来买糯米的了?” “不错,是师父叫我来这儿的。” “买糯米啊便要排队,你虽然是九叔的徒弟,一样不能徇私,在我面前,人人平等。” 秋生往人龙一看,摇头:“幸亏我不是来买糯米。” “是么?”武时威奸笑。 秋生看看又摇头:“听一半不听一半,买来又有什么用?” 他说得很大声,众人不由静下来,停下来,望着秋生,米铺的老板伙计也不例外。 武时威疑惑的不由问:“方才你师父不是说得很清楚的了?” “啊,这是我听错了,他没有叫我来的,我走了。”秋生转身举步。 众捕快连忙上前赔着笑脸拦住。 武时威亦连忙堆起了一脸笑容,道:“你没有听错,是我们误会。是了,九叔他老人家怎么吩咐?” “看着了。”秋生走到柜台前:“拿五斤糯米给我。” “啊,五斤——”老板亲自量足五斤米装进米袋里,送到秋生面前。 秋生随即将钱放在柜台上,一看武时威:“不用这样看着我,钱照给的。” 武时威立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定是要五斤才成。” “不一定?”秋生拿着那袋糯米来到武时威面前:“多少并没有分别。” “那是怎样了?” “让开一点。” 武时威马上挥手:“大家让开。” 众人让开了一条路。 秋生当中走过,武时威亦步亦趋,到秋生突然回头,亦突然止步。 秋生笑笑:“很简单,将糯米撒在屋外,殭尸便不会进去的了。” 武时威一想:“九叔已经说过的了,还有呢?” “其实就是这么多。”秋生突然拔步狂奔。 “你这个小子——”武时威要追,众人亦有这个意思,一齐起步。 哪知秋生突然又回头,大叫:“小心打尖——” 众人一呆,一拥而回,你争我夺,武时威亦受阻,追不下去了,他放声大叫:“秋生你听着,下次遇上我——” 秋生遥应,说道:“赶着救命,看开一点。” 武时威在这种情形下不看开也不成的了。 x      x      x 九叔不等秋生回来已准备妥当,先烧好符水放在木盆内,婷婷自告奋勇,以符水替文才洗抹右臂的伤口。 那伤口越洗便越是灰白,九叔看着摇头,自顾画符,准备第二盆符水。 文才却只顾看着婷婷,谈笑风生:“啊!真是舒服,你不用担心,很快便会没事的了。” 婷婷只有点头。 九叔听着忍不住一句:“没事当然最好。”双掌随后即夹着染满朱砂的笔往文才眉心一点,接将笔杆往文才伤口一戳。 “没事,一些也不痛。”文才嘻皮笑脸的。 九叔冷笑:“肌肉全都死硬了,当然一些感觉也没有。” 文才仍是笑着,道:“师父又来吓我了。” “吓你?” 九叔突然拿起桌上的小刀往文才右臂伤口一划,文才缩手不及,一块肌肉给割了下来,九叔一把接下,往文才手中一塞。 文才傻了脸。 九叔冷笑着接问:“一些也不痛是不是?” 文才看着那块肌肉,才知道害怕:“师父,怎会这样的?” 九叔道:“现在只是伤口,慢慢尸毒散布全身,就是将你斩开九截也一样没有感觉。” “那……那怎办?” “动啊——” “怎样动?” 九叔将一道符拍在文才伤口上,接将文才的手抓住,一阵转动。 “总之,不停的动,不要停下来。”九叔道。 “停下来会怎样?” 九叔道:“血液便不会流通,凝结成一团。” “那又会怎样?”文才越问声越低。 “手脚逐渐变硬啊。” “硬了又会怎样?” “变僵……” “殭尸!”文才叫出来。 “你反应最快就是这一次的了。”九叔冷笑。 文才不等他再吩咐,右手臂连忙挥动起来。 “还有一只手。” 文才另一只手忙亦转动。 “双脚呢?”九叔再一句。 “跟双脚有什么关系?” 九叔也不解释,接吩咐:“还要剥掉鞋子,否则尸气散不出来,更易发作。” 文才连忙将鞋子踢掉,在原地跑动,无意中手脚一下伸直,九叔便抄起旁边的藤条鞭去,喝骂道:“手脚千百不要伸直,僵直了便没希望的了。” 文才无可奈何,只好手脚不停地挥动跑动,九叔看着他,又想到秋生:“秋生这小子——” 话口未完,秋生便在九叔后面出现,只手高举着那袋糯米:“我回来了。” “糯米呢?” “这里——”秋生将那袋糯米送到九叔面前。 九叔接过,探手抓一把,摊开一看:“纯净糯米,没混上别的米吧?” “那个米铺老板很可靠的,你这个徒弟也不像那个徒弟的笨,糯米粘米怎会分不出?”秋生得意洋洋的。 文才叹着嚷起来:“秋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笨又怎会被殭尸抓伤?” 婷婷不由插口:“他受伤完全是为了救我。” 秋生摇头:“他像是这样英雄人物?你千万别要受骗。” “秋生,够了。”文才一气之下,停下手脚。 九叔马上喝一声:“别停下来。”接将糯米撒在地上。 秋生一见脱口叫:“师父,这么浪费啊。” “是用来救命的。”九叔接喝文才:“脚踩在糯米上。” 文才往地上糯米一看,亦摇头:“我也觉得大浪费。” 九叔冷笑:“这些糯米是用来吸取你体内的尸毒的。” “原来有这么大的作用,可是一些也不浪费。”文才立即跳到糯米上。 九叔接将剩余的糯米往文才头上倒下,随手将空袋抛开,再探手,一声:“糯米。” 秋生正在看着婷婷,信口回答:“都给你了。” “就是这许多?” “是五斤的了。” “我不是吩咐你——” “够用便成啊!” “你说现在够不够?” “看来就不够的了。” 九叔叹息:“顾得头顾不得脚,还要煮粥,你说现在如何是好?” 秋生信口一句:“煮没米的粥吧。” 九叔立时巴掌打去,秋生也算眼快,一闪避开。 九叔接喝一声:“还不快再买一些回来。” 秋生吃吃地道:“方才我去买糯米,已经有数百人在轮候,现在还不买光才奇怪。” 九叔大声叱道:“难道这里只得一间米铺。” “就是只得一间。” “到别个镇去。” “那么远。”秋生大摇其头。 “马上去!”九叔喝一声。 “那这一次买多少?” “你拿得了多少便买多少,去!”九叔连声喝叱。 秋生见九叔这种神态也知道事情严重,忙急步离开。 x      x      x 邻镇的情形秋生并不熟悉,但要找米铺也是容易事。 这一次,秋生准备了一根扁担。 才一进门,老板与两个伙计便迎上前来。 “啊,这位客官,面生得很呢?”老板皮笑肉不笑的。 “我走邻镇来的。” “来买糯米啊?”老板立即猜到。 “你怎么知道?” “邻镇已经有很多人到这里来买糯米了。” 秋生有些担心道:“你不是要告诉我已经卖光了?” “放心,我这儿存货充足,”老板往糯米桶上捞一把糯米:“就是贵一些,但也不是贵很多,不过一倍的价钱。” “你这是坐地起价了?” “难得有这个机会呢!”老板笑笑:“这里也只有我一间米铺。” 秋生想一想:“这也好,不用到处跑,我本来是要买一百斤的,现在五十斤好了。” “五十斤?”老板一怔,秋生要的数量确实使他意料之外。 “要纯正的,别参进杂米粘米。”秋生镇重的。 “糯米就糯米,粘米就走粘米,我虽然老一些,但还分得开。”老板左右手往两个米桶抄把:“看,左边桶的是粘米,右边桶的走糯米。” 秋生左右一里:“对。” 老板接向伙计吩咐:“阿发阿财,拿两个大麻布袋来。”一顿转向秋生:“布袋是送的。” “这才是。” 老板等布袋拿到来,一把抓起充子:“我亲自动手,你放心好了。” “辛苦你了!” “一斤、两斤……”老板一面量着,看见秋生转头他望,立即将粘米混进去。 阿发阿财看见脱口一声,说道:“老板” “糯米价钱高啊!”老板一眨眼睛,阿发阿财哪里还敢说话。 秋生买的五十斤糯米中只是混进了二十斤粘米。 第四回 余波未了,节外生枝 挑着两袋共五十斤糯米,秋生当然辛苦。 也总算只是五十斤,否则一百斤挑下来,哪还有命? 入夜他才回到镇上,走在街道上东摇西摆的,不住喘气。 小玉这时候又在他身后出现,看着他,微笑点头。 在小玉的眼中,秋生因为太疲倦,头顶双肩的阳火,已没有她第一次找上秋生那时候那么凌厉了。 阳火飘摇着随着秋生浮动的脚步不住地晃动。 小玉抬头又看见怡红院晾出来的亵衣裤。 一探手,竹竿脱出,衣裤又没天飞舞起来。 秋生同时感觉一阵寒风,打一个冷颤。抬头望去,只见衣裤飞来,挑着糯米一闪再避。 小玉立时抓起一条裤子凌空向秋生罩落,秋生这一次再也闪避不及,一个头被罩在底裤内,立时连打了三个寒颤。 小玉跟着手抓其余的内裤罩到,秋生已失去视觉,根本闪避不开,扁担糯米不由落地,双手连忙将罩在头上的衣裤扯开。 小玉的眼中已看见一股烟雾从罩在秋生头上的裤洞冒出来。到秋生将衣裤都扯下来,阳火已经熄灭,只见三缕轻烟在飘舞,小玉诡计得逞,不由开心的笑了。 怡红院楼上的窗户这时候又打开,鸨婆马大娘探头出来,一见又是秋生,便破口大嚷:“唉!秋生,又是你。” 秋生抬头望去,不知如何是好。 马大娘接一句:“明天我一定跟你姑姑说。” “是风吹” “哪儿来的风。” 马大娘这也是实话,大街上方才吹的也只是鬼风。 秋生执起扁担,挑起两袋糯米:“我挑着这么重的东西,哪儿来的手?” “放下不是有了。唉!拿担子来挑竹竿啊。” “是风吹,吹下来就是风吹下来。” “哪来的风,哪来的风?”马大娘左手一招,右手一招的。 话口未完,突然狂风大作,满地衣裤飞舞起来,马大娘不由一呆。 秋生立时一句:“唉!你这是要风得风了。” “你这个小鬼尽说风凉话,还不帮忙替我执回那些衣裤?” “难了。”秋生转身便要走。 马大娘还说什么,那边小玉已在秋生身旁出现,再招手,狂风再起,两房窗户突然掩上,撞在马大娘面上,马大娘不由大叫。 秋生看着大笑,说道:“这叫做恶有恶报。” 马大娘马上推开窗户道:“你这个小鬼” 她看不见小玉,否则哪还有这个胆子。小玉见她还是要骂秋生,把手又一挥,窗户再关上,又撞在马大娘面上。 秋生哪知道是女鬼作怪,一笑再大笑,快步前行。 义庄在郊外,还有一大段路才到。行着行着,秋生来到了一间破屋的附近,便听到了一阵阵凄凉的哭声。 他左望右望,看不见有人,想想还是摇头:“还是当作听不到算了,好心不一定有好报的。” “做做好心吧。”一个声音接传来。 秋生循声望去,便看见小玉瑟缩地立在破屋外,看见她,人又漂亮又年轻,秋生才吁一口气,道:“是年轻的,就是鬼也放心。” 小玉实时问:“你害怕什么?” 秋生不觉行前几步,一看地下,小玉却立在月光的阴影中,他唯有再看小玉的脸。 小玉的脸色苍白,但看来仍然漂亮。 “哪有这么漂亮的鬼?”秋生心里嘟喃,口里还是马上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小玉叹一口气:“我是饿了几天,面色才这么鸡看。” “怎会这样的,你不懂得烧饭?” “没有米怎样烧?” “那就去买便是,你不像这么懒惰的人。” “没有钱怎样买?”小玉显得更可怜的。 “没有钱怎么不问你爹爹拿?”秋生有时就是这样,笨得可以。 “他死了。”小玉眼泪突然流下来。 “别哭别哭——” 小玉抬手抹眼泪。 “那你娘呢?” “她——”小玉又哭出来。 “不会又是死了吧?” 小玉哭得更加凄凉。 秋生立时心头大乱,连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小玉哭着突然摇摇欲坠。 秋生看着着连忙上前扶着,小玉乘机靠在秋生身上。 秋生只顾得安慰她,没有动心,又是一句说道:“不死也死了,不要伤心难过了。” 小玉摇头:“我是肚子饿,脚软站不稳。” “你真的几天没有吃饭?” “是真的——” “进去再说,别在这儿吹风。”秋生推着小玉往破屋走。小玉依偎着他,嘴角绽出了笑意。 破屋内一灯如豆,看来执拾得也很干净,秋生将两袋米放下,笑笑说:“别的我没有,米倒是多得很。” 他背着小玉一面解开米袋一面说:“脱下衣服吧。” 到他将米袋摇几下,转过身来,不由目瞪口呆。 小玉衣衫已尽脱在地上,全身赤裸。 “你……你干什么?”秋生咽喉也快要干了。 “又是你叫我脱下来的。”小玉羞人答答的:“我看你也不像是坏人,将身子交给你了。” 秋生啼笑皆非:“我……我是叫你脱下面衫包着米罢了。” “你不是……” “我像是这种乘人之危的人吗?”秋生偏开脸,忍不住又转回来:“还不穿回衣服。” 他心里其实是不想的。但到底是一个好人,连随又转过身子。 后面一阵衣衫声响,秋生眼珠子滚动,头摇摇,几次要转回去,到底忍下来。 他到底是年轻人,又从未见过女人的身体,何况小玉的身材那么动人。 小玉终于一声:“成了。” 秋生松口气,缓缓转过身子,小玉果然已经穿着整齐。 “你怎么不留着面衫?” 小玉有些可怜:“我只这一件衫。” “衫也不多一件呵!那你别脱了,你家在哪儿?” “就是这儿。” “这种地方也可以住?” “不住怎样?” “唉——”秋生叹口气:“真是可怜,随便拿东西来载些米吧。” 小玉应声走进去。 秋生不由望声她窈窕的背影,到她转进厨房不见了才放眼四望,也就在他背向大门同时,小玉在门外仿佛带着一条黑布飘过。 门外立时漆黑一片,秋生回转身来,总算发觉,有些奇怪,要往外面看看,一道闪电已划过,跟着就是雷声“隆隆”。 “糟糕。”他省起了文才。 “什么事?”小玉的声音。 秋生回头,小玉已捧着一个破瓦钵上来。 “行雷闪电呢。” 话口未完,暴雨已落下。秋生又是一呆:“还下这么大的雨啊!” 小玉神态语声有些暧昧:“我都不害怕。” “我害怕啊。” “你害怕什么?” “不能够上路。”秋生是心声话。 小玉有些失望,秋生接过瓦钵,将糯米倒进去。小玉看着劝说:“雨这么大,你还是留在这儿暂避一下。” “我淋雨倒是不要紧,只是担心两袋糯米,湿了不能用再买那便要命了。” “我去烧饭。”小玉接一句。 “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秋生搓一搓肚子。 小玉一笑,捧着瓦钵走进去。 秋生目光随着她转,摇摇头:“真是迷人。”突然又用力的再摇摇头:“不成,我不能够乘人之危,我不是文才那种人,唉!文才这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运。” 他又想起婷婷替文才洗抹伤口,伏在文才怀中哭。 再呆了一会,他转身又行到门前,探手要一试雨势,实时一声霹雳,一道闪电打下,不由他惊缩手,急跳回来。 x      x      x 义庄内文才仍然在不停的手舞足蹈,但动作已经缓慢下来,婷婷坐在桌旁已经有些累,以手支着头。 九叔却还是精神奕奕的,手提着藤鞭在转来转去:“那个秋生,到现在还不回来。” “有心靠害啊。”文才冲口而出。 “你变了殭尸对他有什么好处?” “最低限度——”文才偷眼一看婷婷,不觉停下手脚。 九叔藤鞭马上打下:“快动” 文才连忙跳动。婷婷看着,忍不住一声:“九叔,他很累的了。” 九叔叹息:“我也知道他辛苦。但现在让他停下来休息,他便是到此为止,完了。” 文才接一句:“不会吧” “那试试好了。”九叔冷笑。 文才哪敢试,动得更快。 九叔转顾婷婷:“你去歇歇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打点的。” “那你呢?”婷婷关心地问。 “文才这个小子不看着便偷懒,怎也要等到秋生回来。煮糯米粥给文才吃了才放心。”九叔抬头往窗外望:“这个时候了,秋生这个小鬼也不知在搞什么鬼。” x      x      x 窗外是一片清朗,夜空中星光月色。 破屋外这时候还是行雷闪电,雨势也越来越大。 秋生团团乱转着,鼻子突然嗅到了饭香:“好香,越嗅肚子便越饿。” 小玉的声音实时传来:“你也吃一些吧。” 秋生回头,小玉已捧着一碗糯米烧成的迷魂糕走至。 “你呢!” “吃过了。”小玉有些难为情的:“我肚子太饿,急不及待先吃了。” “不要紧。”秋生一看小玉:“饭吃过面色也好多了。” “谢谢你。”小玉将迷魂糕送上。 那其实还是糯米饭,但经过小玉的鬼手段,便烧得色香味俱全。 秋生拿起一块一嗅,一声:“好——”忍不住一口咬下去,一口再一口。 小玉看着心花怒放,秋生吃着无意抬头看一眼,在他的眼中,小玉的面色更红润、更妩媚,迷魂糕到底起作用了。 他越看小玉便越漂亮。 “吃啊吃啊——”小玉连声劝诱,她的语声在秋生听来也变得越来越迷人。 他开始出现色迷迷的反应。 小玉也就在这时再将衣服脱下,秋生看着目瞪口呆,不觉将迷魂糕放下。 衣衫尽脱,小玉迷人的胴体又出现秋生眼前。 秋生手中碗不觉掉下,色授魂与的站起来。 小玉也就拥着衣衫迎向秋生,秋生也不觉张开手来,两人拥在一起,那袭衣衫也正好将他们裹在当中。 x      x      x 天终于大亮。 文才仍然在不停的动,只是越来越慢,手转着突然不由自主的一下伸直,他立即发觉,马上抽回来再转。 九叔到底已支持不住,手拿藤鞭坐在一旁,一个脑袋一坠一坠的,偶然省觉,一看文才转动得慢,有停下来之势马上藤鞭鞭去。 文才不用他藤鞭鞭到已继续转动。 又过了一会,九叔更累,手中膝鞭转动着突然一下子抽在桌面上。 这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文才却他吓一跳,慌忙急动。 九叔没有抬头,反而坠得更低。婷婷就在这个时候由房间跑出来,玉手一掠秀发,一声道:“早啊——” 文才精神一振:“早啊——” 九叔亦惊醒,看看婷婷,说道:“这么早?” “九叔,你歇歇,我看着文才可以了。”婷婷走到九叔身旁。 九叔也实在支持不住,将藤鞭交给婷婷:“千万不要让他停下来,一停下来便狠狠的打。” 文才马上一声:“轻轻力好了。” 他说着手脚停下,婷婷手中藤鞭随即打下去,力道倒也不少,只打得文才叫起来:“轻一点不可以?” 婷婷有些歉咎的:“九叔吩咐,也全是为你设想,还不快动。” 文才苦着脸手舞足蹈,九叔左看右看:“秋生呢?还未回来?” 婷婷尚未回答,秋生的语声已传来:“我回来了。” 语气衰弱,秋生样子也是没精打采的,脚步浮动,东倒西侧地走进来,将两袋糯米放下,险些一跤摔在地上。 九叔婷婷左右上前,看着九叔不由面露惊讶之色。 秋生面色有些青白,眼圈却淡淡约有一个黑圈,到九叔绕着他走动起来,他立时有意无意的避开九叔的目光。 九叔转动着突然伸手往秋生头上一敲,秋生闪避不开,一痛大叫起来,转头面对着九叔道:“师父——” 婷婷实时说:“九叔,他挑着两袋糯米走了一夜,很辛苦的了。” “是……是啊!师父。”秋生吃吃地。 九叔目光着向婷婷:“你用瓦罐拿些糯米去煮粥。” 婷婷接问:“还放些什么进去?” 文才立即接上口:“鸭肾、咸蛋、瘦肉、腊味啦……” “什么也不要放,”九叔冷截:“烧这三道符下去便成。”随即拿起桌上准备好的三道黄符往油灯烧着,再往婷婷捧着的瓦罐边一转,放进罐内。 秋生看着不由失笑,笑声沙哑。 九叔回头一看秋生:“还不解开米袋?” 秋生连忙手震震的解开绳子,婷婷掏了两把糯米放进罐内,往厨房走去。 秋生也没有理会她,打一个呵欠,九叔实时又绕着秋生走动起来,他只顾打量秋生,并没有检查那两袋糯米,不知道糯米中混着粘米。 秋生给九叔看得浑身不自在,一阵倦意袭来,忍不住又打一个呵欠。 九叔实时问:“很累啊?” “有些。” “邻镇的糯米也卖光了?” “不是。” “回姑姑店子偷懒?” “没有啊。” “那怎么现在才回来?” “半途行雷闪电,风大雨大——” 文才停下手脚,截口道:“你这是骗鬼,我整夜没有睡觉,还不清楚,哪来的大风大雨?” 九叔藤鞭鞭打去:“说什么,快动!” 文才连忙转动手脚。 九叔目光回到秋生面上:“那你跑到哪儿去躲避?” “一个少女的家中。” “为何会到她家?” “因为当时正在打雷刮风,她给我暂避。” “她家人呢?” “她很可怜的,无父无母,家里又穷,几天没有米烧饭了。” 文才又插口:“你不是将糯米送给她吧!” “不过几斤。” 文才叫起来:“你不知道那些糯米是拿来救命的。” 秋生回一句:“是你的命才要紧。” “秋生,一场师兄弟——”文才大叫。 九叔藤鞭已打来,文才耸耸肩膊,又忙转动。 九叔接问:“秋生,之后呢?” “吃饭——” “之后呢?” 秋生吃吃地:“有些累,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到天亮?” “是啊——”秋生打着呵欠在桌旁坐下来。 “那现在怎么这样累?” “没有啊。”秋生一个头往下坠。 九叔藤鞭打在桌上:“你老老实实的告诉师父,你跟那东西做过什么?” “吃饭,睡觉。” “怎样睡觉?” 秋生没有回答,一头栽在桌上。 九叔一把将秋生的头拿起来:“说——” 秋生睡眼惺忪的:“师父,你给我一些自由成不成?” “师父是担心你又遇上那种东西。” 秋生一惊而起,随即又摇头:“不会的,你也说常人身上有三把阳火,她若是那种东西,如何近得了。” “这也是,”九叔有些疑惑,嘟喃着又问:“那路上是否还有什么事发生?” 秋生没有回答,已沉沉睡去。九叔推一把,没有反应,正要拿鞭打下去,武时威已带着一群捕快走进来。 “九叔,什么事这样生气?”武时威陪着一脸笑容。 九叔藤鞭指着秋生道:“就是这个小鬼。” 武时威立时推波助澜的:“那不要客气,狠狠的打好了,这种家庭式体罚,我是绝不会阻止过问的。” 九叔反而将藤鞭放下:“你来干什么,又要拿我去坐牢?” 武时威连忙摇手:“那天完全是误会,今天我来找你老人家——” “叫九叔可以了。” “是要请九叔你老人家帮忙去找那条殭尸,早日解决他,也好向县太爷交待一声。” “你们去不就成了。” “九叔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 “对啊。” “那天是我们无知——” “现在明白了。” “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 “他被墨斗绳缚着上半身,暂时是凶不起来的。”九叔一把抓着秋生的辫子,又将秋生的头提起来,看看又放下。 武时威看着奇怪:“秋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未能够肯定。” 武时威看文才一眼:“是不是被文才抓伤?” 文才大叫:“你当我是什么东西?” 武时威立即向文才走去:“正要看清楚。” 文才面一偏,双手一伸:“看,我面色正常,指甲没有长,头洒糯米,脚踏糯米,一会吃过婷婷烧的糯米粥,尸毒尽除,便还我本来。” 武时威连忙问:“婷婷呢?” 文才大叫:“你别去骚扰她。还是去想办法看如何可以连升十八级,做一品将军。” 武时威不由嘟喃着:“解决了那条殭尸,最低限度可以连升三级。” 文才一听连随又大叫:“师父,你千万不要帮助他解决那条殭尸。” 九叔一怔,老气横秋的:“师父是这种自私的人?” 武时威大喜:“对,一定要为大家设想。” “为你吧。”文才没好声气的。 “多事。”九叔藤鞭挥去:“还呆着,动!” 文才只好手舞足蹈,武时威一看又问九叔:“你老人家也可以动身了?” 九叔摇头:“你看我,现在已经够忙的了,放心吧,那条殭尸被墨斗绳缚着,光天化日,没有作为的。放心去把他找出来。” “到哪儿去找?” “当然是躲在阴暗的地方。” “九叔。”武时威仍然不死心。 “无谓多说话了,浪费时间,快去找吧。”九叔挥手。 武时威无可奈何的带着那群捕快立即离开。 x      x      x 离开义庄,武时威便下令到处搜索,为了升官发财,这一次他倒是很卖力,不忙向手下叹息一番:“做头儿可真不容易,身手要好不在话下,还要头脑灵活。县太爷面前要低声下气,九叔面前也一样要低声。” 一个手下接一句道:“真是难为头儿了。” 武时威大大的叹一口气:“还有,有事发生了又要身先士卒。” 另一个捕快实时有所发现:“头儿,那边有一个大山洞。” “看看——”武时威走到山洞前面。 那个山洞外面倒挂着树藤,里头阴阴森森的,一片黑暗,深不见底。 “看来也够阴森的。”武时威呼一口气。 “说不定那条殭尸就藏在里头。” “不无可能,还不进去看着。”武时威手一挥。 众捕快不进反退。 武时威回头一看,道:“你们在干什么?阿炳上!阿成,你也上?” 两个捕快齐应一声,看看武时威:“头儿,我们不成的。” 另一个捕快接上一句:“头儿,还是你进去好了。头儿身手敏捷,若发生什么事,也可以应付得来。” 武时威转望其它捕快,一个个都是有意无意避开他的目光。他摇摇头,挥手:“大家一齐跟我进去。” 旁边一个捕快立时一声:“人多手脚乱呢!” 另一个紧接一句:“头儿不是说过身先士卒的。” “这——”武时威一怔。 一个捕快随即问:“不是头儿也害怕吧?” “废话,”武时威顾盼一眼:“你们这么胆小,等在外面好了。” 众捕快齐声大呼:“头儿了不起。” 武时威只好硬着头皮闯进山洞去。 山洞的地上不少水洼,洞顶不停有水滴下来。阳光从树藤缝隙中透进,光影纷乱。 武时威一路走进去,双脚已经在发抖,左望望,右望望,准备一有异动,立即开溜。 一只栖息在洞中的雀鸟“扑”地惊呼,吓了武时威一跳,惊魂甫定,又听到声响,急忙转身,循声望去,一面倒退向一个阴暗的角落。 一只老鼠从发出声的地方钻出来,又钻回去。 武时威松一口气,但他不知道殭尸就藏在他背后的一块大石后。 水珠不住的滴落缚在他身上的墨斗绳上,墨斗溶化,他也显然有所发现,手伸出,缓缓抓向武时威的后脑。 武时威正好横移一步,也正好进入阳光中。殭尸的手触及阳光,立时触电也似弹回,武时威也不知是否有所感觉,霍地回头,尸手却已不在,一滴水珠同时滴进他后脑衣领内,他一惊跳起,左右望一眼,最后也吃不消,举步往外走。 出到洞外,武时威已恢复镇定,回刀入鞘,一拍衣袖,倒是潇洒得很。 众捕快围上前来,道:“头儿,怎样了?” “你们还有没有更笨的,当然不在这个山洞了。” “已经搜遍了?” “有怀疑你们可以再进去搜索。” 一个捕快陪着笑摇手:“头儿搜过了,还会出错的,哪用得着再搜查?” 武时威也不再多说,把手一挥,带着众捕快离开。 x      x      x 夜幕又低垂。 义庄内九叔接着一个特大的八卦镜在拭擦着,镜面已经擦得闪亮。他看看八卦镜,又转身看看秋生,摇摇头,闷哼一声。 秋生仍然在睡觉,有如死了的,他与小玉连番纠缠,事实已筋疲力尽。 桌上还放着桃木剑、黄符、朱砂笔砚,九叔好像正在准备捉鬼的。 看见秋生没有反应,他转望文才。 文才正在婷婷监视下吃着糯米粥,怪模怪样的。 这个人平日馋嘴,现在要吃这种什么配料也没有的糯米粥,当然不是味儿,何况一个时辰吃一次,实在不厌也不成。 婷婷监视他吃下最后一口才将碗拿走,信口问一句:“怎样了?” “饱得很。” “我是问你是否觉得好多了?” 文才摇摇头:“我已经没有感觉的了,你问师父吧。” 九叔转动着八卦镜,随口应:“吃多十次八次便完全没事的了。” 婷婷转身载粥,一面问:“要是还不成?” “那即是这条方子没用。” “要是那样怎么办?”婷婷问,没有在意文才双手在动着突然一下伸直。 文才双手伸直忙又缩回,在婷婷身后张头探脑,十指不由自主的伸直,一派要叉向婷婷脖子的姿态。 九叔也没有在意,一面擦着八卦镜一面应道:“拿墨斗绳弹在他身上,把他捆起来,然后一把火烧掉。” 文才双手更接近婷婷,听说一惊。 婷婷实时拿粥回头:“你听到了?” 文才慌忙缩手:“太残忍吧。” 九叔冷笑:“那时候对你仁慈便是对其他人残忍。” “我是你的徒弟。” “大义灭亲,一样不留情。”九叔说得正气凛然。 文才叹一口气:“我现在才发觉你没有多少人性。” “还说,”婷婷轻喝一声:“快吃掉这碗糯米粥。” 文才接过碗:“幸亏我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也是无意,他突然发觉双手的指甲已长了很多。 他不由一呆,却没有叫出来,偷眼一看,婷婷已走近九叔。 “怎会这样的?”他沉吟着探头一看地上的糯米,伸脚踩去,一踏再移开,糯米被他跨过的赫然已变成淡黑色。 他大惊,偷眼看九叔,正好看见九叔在擦桃木剑,擦罢有斩人的姿势,打一个冷颤,忙以脚将变了的糯米拨开。 婷婷来到九叔身旁:“九叔,要不要我帮手?” 九叔反问:“你如何懂得帮我?” 婷婷接问:“秋生他真的……” 话说到一半,秋生已醒,听一些不听一些,打着呵欠问:“什么事?” “醒来了?”九叔冷笑。 秋生揉眼四望:“怎么天黑了,我睡了这么久了。” “不过一天。”九叔又冷笑一声。 “糟,我整天没有回去,姑姑一定很生气。”秋生跳起来。 “你还记得有姑姑?” “师父,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秋生接问。 九叔闷哼:“你不给我麻烦,我已经偷笑的了。” “师父——” “回去吧!”九叔冷冷的道。 秋生一看文才:“文才他——” 文才这时候正在大口大口的喝着糯米粥,一见秋生九叔望来,喝得更起劲,喝罢又再添,刮得瓦不住的作响。 九叔回头看秋生:“文才现在是自动自觉了。” “真的不用我帮忙?” “你先照顾好自己吧。” “那我走了。”秋生向婷婷挥手,一转身,立时露出高兴的表情,轻松地往外跑,他又想起了小玉,想起了昨天晚上那种销魂蚀骨的滋味。 九叔看着他离开,收拾东西,放进布袋。 婷婷看着不由又一声:“九叔——” “文才肯大吃糯米粥,不会有事的了。今夜,让他好好的睡一觉,你也早些休息。” “那你老人家?” “很快便完事回来的了。”九叔很有信心地:“这在我来说只是小事。” 语声一落,他将布袋抓起来,脚步轻快的追出去。 x      x      x 经过破屋门前,秋生脚步不由放慢,想上前拍门,结果又缩回,继续前行,一步一回头,行了十来步。到底忍不住,倒退回来,伸手拍向门去。 还未拍下,门已经打开,小玉瑟缩地立在门后。 秋生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胡乱一句:“今夜没有下雨啊。” 小玉羞人答答的:“我又不是不欢迎你,用不着找借口,进来吧。” 秋生尴尬一笑走进去,门随即关上。 九叔与之同时从树木丛中走出来,蹑手蹑脚的来到破屋门前。 破屋内秋生坐立不安。 小玉看着他,怯生生的:“我以为你以后不会再来找我的了。” 秋生冲口而出:“你不知我怎样牵挂着你。” “是真的?”小玉很高兴。 秋生细看她的脸:“怎么你的面色又变得这么难看?” “还不是牵挂着你,担心你不来?”小玉说的当然是鬼话,她既然是鬼,面色当然是青青白白的了。 “吃过饭了?” “吃过了,不过留着一份,是你的。”小玉转身捧来桌上的那碗迷魂糕。 九叔小心翼翼的,看过周围没有不妥,才从门缝往内窥着。 他看得很清楚,只见秋生不见小玉,只见一个碗盛着迷魂糕凌空飘到秋生面前,秋生一个人笑着接过大吃那些迷魂糕。 他想想转过身子,左看看右看看,蹑着脚步离开。 迷魂糕吃下,秋生亦色授魂与,眼中的小玉,面色已不再青白,嫣红得可爱。 秋生一怔:“奇怪,你怎么脸红起来了?” 小玉微带羞意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现在想些什么?” “什么?”秋生也是明知故问。 “你坏——”小玉轻飘秋生一眼,投怀送抱,才按触,秋生胸前红光一闪,小玉一个身子不由飞弹出去,撞在椅上。 秋生手忙脚乱,慌忙上前:“什么事,什么事?” 小玉急急躲避,在她的眼中,秋生胸膛红光一闪一闪的,她不由惊呼:“你不要过来。” “为什么?”秋生大惑不解。 小玉流着泪:“我的人我的心都交给你了,你却是这样对我。” “我怎样对你?” “难怪人说男人总是没良心的。”小玉哭得很凄凉。 “你说到哪儿去了?” “你就是不喜欢我,也不用这样对我的。” “我对你不好?” “好,这叫好?” “来,快过来,我来投怀送抱好了。”秋生张开双臂一扑向前,小玉一闪不及,一触之下立时又红光一闪,飞摔出丈外,摔倒地上。 秋生傻了脸:“怎会这样的?” 小玉从地上爬起来,哭泣着道:“你到底放了什么在身上?” “没有啊。”秋生双手在身上左摸右摸:“真的没有,你看看。”他双手将衣襟分开,只见胸膛上画着一道符咒。 小玉眼中符咒光芒闪动,畏缩着连声叫:“还说没有,那是什么?” 秋生亦发现:“是哪一个捣蛋,将这种东西画在我身上?” 小玉以手遮脸:“还不抹掉它。” “啊,抹掉——”秋生双手一阵乱抹,符咒被抹得一塌糊涂,光芒亦消失。 小玉的面上这才露出笑容:“对啊,这才是喜欢我啊。” 她再次投怀送抱,这一次不再弹开了。 秋生这时候才突然省起一件事:“你怎么害怕符咒的?” 小玉笑笑:“你以为呢?” “莫非你是——”秋出终于想到小玉是个女鬼。 “我喜欢你啊。”小玉眼睛一眨再眨,春情满面。 与她的目光接触,秋生立时心荡神驰,惊愕的表情亦逐渐消去:“怎么我好像神魂颠倒的?” “将那种东西画在身上,差一点浪费了我那碗迷魂糕呢!” “什么?”秋生似懂非懂的。 小玉也不再说什么,将秋生推倒床上。 她跳开,身子一转,衣衫已敞开,拉着衣襟向秋生扑去。 秋生张着迎上,的确已经神魂颠倒。 两人也就裹了衣衫,在床上翻来覆去。 九叔看见秋生将符咒抹去,心里便有气,在他身旁的地上已多了一盅清水,捉鬼的东西又排开来了。 “你这个小子,我一心救你,你竟然将我画在你身上的符咒抹掉?”九叔再往内望,只见秋生一个人在干着那种迎合的动作。 “我真是眼不见为干净。”九叔别转面:“可是不看又不成。” 他剑指画符,放进盅内,再拿两块柳叶,往盅内一拖,双手各捏一片,往双眼盖上一贴,然后目光炯炯的再往门缝内瞧去。 这一次他总算看见秋生与小玉纠缠在一起,马上回身拿起八卦镜,剑指一画,八卦镜中心冒起一条短短的光柱。 再望破屋内,小玉秋生两人纠缠得更紧密,不由他摇头一叹:“分开一会儿成不成?” 话口未完,秋生小玉便分开来。九叔八卦镜一翻,镜心光柱暴长。再探头望,准备动手了,破屋内秋生小玉又已纠缠在一起。 九叔叹了一口气,八卦镜的光柱已缩回:“你若不是我的徒弟,我才管你死在一堆,做一个风流鬼。” 一番缠绵下来,秋生小玉终于分开。 秋生不住的喘气,小玉也终于从秋生身上爬起来。秋生双手随又抓去,小玉娇笑着避开,拥着衣衫一退丈外,回头秀发一掠,媚态毕露。 秋生爬起来,笑指着小玉,却没有气力追上前去。 九叔门外一看是机会,再画剑指,八卦镜心光柱冒得老高,将镜一翻,眼往缝隙内看准,蓄势待发。 哪知道屋内小玉身子一转,只手将衣襟拉开,突然又扑往秋生,衣衫再将他们裹在一起,他们又欢笑作一堆。 “眼冤啊!”九叔赶紧地回过头来,右手气得将八卦镜乱打转,差一点摔碎在地上。 小玉秋生跟着相拥睡在一起,九叔一等再等,实在吃不消,亦睡着。 x      x      x 天终于大亮。 破屋门打开,秋生东倒西侧,拖着脚步走出来,面青唇白,眼圈紫黑,一双眼睛好像睁不开的。 一块八卦镜实时出现在他眼前,他一惊,望清楚镜中的自己,却一呆。 镜中的他三分似人,他揉眼再看清楚,惊叫:“这是哪一个?” 九叔从镜后探头出来:“我只知道这一块是镜子。” “师父——”秋生看着镜,再看着师父九叔:“我怎会变成这样?”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当是废话,一心好意画一道符在你胸膛上,你又将符抹掉。” “是她叫我抹掉的。” “那抹吧,风流快活吧。” “师父,她——”秋生还要分辩。 九叔冷笑:“你看清楚这间破屋子像不像人住的?” 秋生往破烂的屋内一望,不觉一声:“不像。” “什么东西害怕符咒的?” “那种东西。”秋生毛骨悚然。 “再来一次,你便完了。”九叔板起脸。 “不来了。”秋生摇手。 “你不来她去找你。” “不会吧?”秋生怀疑的。 “你以为你就会这样罢手?她爱你爱得要命。” “师父——”秋生惊呼:“救命!” “还不跟我回去。” 秋生一步跨出便瘫软地上:“师父,我双脚瘫软。” “不会这么严重吧?” 秋生双手捧脚,勉强移动一步:“是真的——” “那怎办?” “师父,你想想办法。” “只好背你回去了。”九叔无可奈何的将布袋往秋生背上一挂,弯下腰,将秋生背起来。 秋生实在不轻,九叔险些摔翻地上,也就东倒西侧,跌跌撞撞的离开。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文才还未弄妥,又来你这个小鬼。”九叔一路埋怨。 第五回 出尽法宝,歼灭殭尸 天大亮,文才亦醒转,睡眼惺忪的捧着一盆水来到桌前,正要放下,双手突然一下伸直,木盆便变了放在对面。 他并无所觉,从米袋取了一杓糯米倒进水里,将木充往米袋一抛,绕过桌子来到木盆前。双手正要捧糯米水洗脸,突然发觉水中的倒影脸色其白如纸。 他一惊,人醒了八分。回身照向旁边的八卦镜,镜中的他一样是毫无血色。 一惊再惊,他完全清醒,急忙以糯米水洗脸。 一洗之下,糯米竟然尽变黑色,他闭着眼睛并未发觉,继续以糯米擦脸,大洗一番,到他张眼发觉糯米尽变成黑色,不由大惊,再照镜子,脸色赫然更白,有如抹上一层白粉,他以手摸去,随即发觉手的指甲都已长及一寸。 “完了完了!”文才语声也变了:“让师父看见,不烧死才怪。” 他手忙脚乱的忙将木盆的糯米水往窗外滚掉,连随找来了剪子,急急将指甲剪去。 婷婷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文才,是不是你在外面?” 文才急将指甲扫到一旁,应声:“是啊。” “好些吧?”婷婷接问。 “好多了。”文才往镜子一照,反掌往面上连打了两下,两边的面颊总算红起来。 “是什么声音?”婷婷从房间内走出,刚上妆,手里拿着一个胭脂粉扑,一盒胭脂。 “没什么,不过打死了两头苍蝇。”文才目光落在胭脂盒上,不由一声:“真笨!” “你说什么?” “没有啊,我在说自己笨手笨脚,弄出这许多事来。” “还不是为了救我。” “你这盒胭脂在秋生姑姑那儿买的?”文才走近去。 “很不错啊。” “让我看看。” “干什么?”婷婷虽然有些奇怪,还是将胭脂盒子递给文才,也没有发觉文才面色有异。 “我是看看哪一种,什么时候买一盒送给你。”文才倒懂得说话。 “哪有男人去买这种东西?” “是秋生卖的,怕什么?”文才拿着盒子左看右看,乘婷婷不觉,刮了一些胭脂在手,才将盒子交回婷婷。 “九叔还未回来?”婷婷接问。 “差不多的了。” “我执拾一下,给你弄糯米粥。”婷婷说着回房间。 文才马上将手上胭脂搓开,擦在面颊上。对镜一照,放下心:“这也算有些血色。” 九叔的声音这时候从门外面传来。 “真是前世冤虐,收着你们这两个徒弟。” “师父——”文才一惊转身,一脚踢在桌子上,竟然收不回来。低头一看,十只脚趾的趾甲都长出盈寸,其中三片插在木桌上。 他立时手忙脚乱,慌忙俯身用力将脚抽出。 九叔已背着秋生进来。 文才急忙站起身子,往九叔看不到的地方躲避。 九叔扶着桌子喘息了好一会。 文才将脚藏在桌子下,看见九叔没有觉察,才问:“师父,秋生干什么?” “别问了,你又怎样了?” “指甲没有长,面色也红润得多了。”文才伸出双手,摇头摆脑的。 “这总算心安一些。”九叔再举步,背着秋生进房间。 文才连忙拿剪子俯身将脚甲剪掉。 九叔将秋生往床上放落。 婷婷亦走进来,一见忙问:“秋生怎样了?” “自己找的。”九叔喘着气摇手:“你去买些当归,弄些当归水。” 婷婷脸一红:“这个月我喝过了。” 九叔摇头:“是给秋生喝的。” 婷婷看着秋生,只见他面白如纸。 秋生婷婷目光接触,显得有些难为情。 文才实时进来:“师父——” “你进来干什么,还不到外面去跳动一下?” “没用的。”文才沉吟着。 “你说哪一个?说秋生?难道你比他管用?” “秋生,秋生——”姑姑的语声就在此际传进来。 九叔一听:“糟,他姑姑找到来了,你们两个千万不要告诉她秋生的事。秋生三代单传,姑姑知道他这样,受不了这个刺激的。” 九叔吩咐着匆匆往外走,文才亦跟上去。 姑姑这时候已走进来,东张西望。 “秋生姑姑。”九叔强接笑容。 “九叔,秋生呢?为什么两天两夜也不回去?” 九叔目光一转,道:“还不是为了文才?” 文才脱口一句:“又跟我有关系?” 姑姑马上手一指,道:“不是你笨手笨脚,被殭尸抓伤,我秋生也不用这样辛苦。” 文才不觉接一句:“他才不辛苦,风流快活得很呢!” “文才——”九叔喝住。 文才耸一耸肩膀,过去拿起八卦镜子照。 “现在秋生呢?”姑姑接问。 “在房间内睡着。” 姑姑往房间那边望去,正好看见婷婷走出来,立时喜出望外道:“啊,有婷婷伴着他,那不要紧,让他留在这里好了。” “姑姑——”婷婷信口一句。 “秋生教你这样叫啊。”姑姑高兴得一脸笑。 婷婷一怔:“什么?” 九叔实时一声:“秋生姑姑…” “九叔,现在我放心了,我马上走的了。” “这个——”九叔想想道:“今夜婷婷不大方便留在这里,最好到你那儿过一夜。” “不要紧,反正一家人。”姑姑眉飞色舞的。 婷婷随即问道:“九叔,我回家去不成?” “当然了,殭尸一天未解决,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九叔一面凝重之色。 姑姑接上口:“是啊,自己人,哪儿还不是一样?” 九叔笑笑:“她还要忙做些事。” “我也来帮忙。”姑姑很爽快的。 “这样也好。” 婷婷随即答口:“那我与姑姑去买当归了。” 看着她与姑姑离开,九叔才松一口气,回头看文才仍然在照镜子,轻喝:“你还在照什么?” 文才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九叔面上,一呆:“师父,我看你也照照镜子的好。”接将镜子向着九叔。 九叔一看面色一变。 “面无人色吧?”文才笑着问。 九叔抚着脸:“都是你们两个弄得师父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还站在这里。” 文才蹑着脚走过去,一脚踩在糯米上,抬起来,糯米已变成黑色。 他大惊,偷眼看九叔。 九叔头正在下坠,倦得连眼盖也睁不开了。 文才连忙将变色的糯米以脚拨开,一跳一扎的走到没有糯米的地方。 九叔听见跳跃声,勉强睁眼一看:“干什么,还有心情玩耍?” 文才叹一口气:“师父,有很多事我真的不明白?” “很多事你都是不明白的。” “师父,我实在怀疑你对殭尸是不是真的那么了解?” 九叔傲然回答:“我是这方面的权威,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的。” “那完了。”文才垂下头,苦着脸,语气是绝对失望的。 九叔没有在意,打着呵欠:“若非那条墨斗绳,这两个晚上哪有这么安宁?” 九叔当然不知道山洞内水滴不停,缚着殭尸的墨斗绳已经被水珠滴成灰白色,失去大半作用。 殭尸的双手已可以转动,上半身亦可以左右旋转,虽然光天化日,但在阴暗的地方已可以不停跳跃了。 只要入夜,后果可想而知。 x      x      x 入夜。 义庄门前一个法坛摆开,九叔拿着治鬼的东西进进出出,秋生脚软软的跟出跟入。 文才在内里偷看,神态越来越怪异,尸性也越来越强了。 九叔最后将桃木剑放在坛上,拿起了一迭黄符。 “师父,我来帮忙。”秋生一旁要插手。 “进去,你们两个,越帮越忙。” 文才里头立即应一句:“是啊。” 秋生随即敞开衣衫:“师父,你替我再写一道符在胸膛上好了。” “白费心机。” “这一次我是怎也不会擦去的了,她求我也是这样说。” “哪由得你,你吃了她弄的迷魂糕,一入夜便神魂颠倒。她一叫,你还不唯命是从?” 秋生惊问:“那怎办?” “总之不出屋子便安全。”九叔转向文才:“他若被叫得吃不消,你拿绳子捆着他。” “我会做的了。”文才应来怪怪的。 “还不进去!”九叔再喝。 秋生低着头,走进屋内,将门关上。 九叔随即将两道符交叉贴在门缝上。 屋内秋生随即将一条绳子缚在柱子上,另一端缚在腰间,柱子与他之间约莫丈许距离。 文才一旁看着道:“下这么大的机心啊。” 秋生叹气:“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绝情的。” 文才摇头:“这缚了跟没有缚没有分别。她一句,你还不是将绳子松开。” 秋生苦笑:“总之她叫我一声,我便将绳子打多一个结。” “哦——”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师父不是说,你间中还要动一动才成。” “泥菩萨过江。”文才接手随便一转,突然一下子伸直。 小玉的叫声这时候传来:“秋生——秋生!” “她来了——”秋生不由自主的往窗外望。 文才没有理台,双手一缩,突然又伸直,身子同时一直,双脚亦一下并立,他急忙分开双脚,马步扎开,双手压在双膝上。 他双手的指甲也就在这时候缓缓增长.看着这指甲,他不禁由心寒起来。 “秋生——”小玉的声音又传来。 秋生不由双手掩耳。 小玉也就在坛前出现,又叫一声“秋生”。 九叔盯着她,应声道:“秋生不在这里。” 小玉摇头:“我老远便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要见他可没有这么容易。” “你将他藏在什么地方?” “不告诉你。” “你是他的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止我们相爱?” “你哪里是爱他,是害他。” “是你这样说。”小玉又叫声:“秋生。” “我不在这里啊!”秋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小玉入耳面露喜色,飘前去。 九叔桃木剑一摆截下:“要进去,先问我这柄桃木剑。” 小玉一怯。 九叔接喝一声:“有胆的闯过来。” 小玉看着他,哼一声,飘开。 九叔一怔:“你要到哪儿去?” “找秋生。”小玉凄怨的接叹一声。 “秋生——”她远远的飘开。 秋生屋内侧看又应一声:“我都说我不在这里了。” “冤孽——”九叔摇头,大叫:“文才,看稳秋生。” 文才尸性这时候继续发作,双脚一并,跳前一步,忙又双脚分开,扎开马步勉强支撑。 小玉凄怨的叫声,继续传过来。 “秋生——” 秋生双手掩耳,眼睛还是不由望着窗外。 小玉终于在窗外出现,幽怨的望着秋生,一声接一声:“秋生。” 看样子她实在可怜,秋生不禁一声长叹:“怎么你真的找到这里来?” “秋生。你真的这样狠心抛弃我不管了?” “师父说——” “我要你说。” “也不是太自愿,只是又实在不想姑姑师父伤心。” “那你是要我伤心的了。” “又不想——” “那还不放我进来?” “我绳子缚着,跑不开。” “解开绳子便可以了。” “师父说——” “我说要解开。”小玉又一声:“秋生——” 秋生意乱神迷,喃喃地:“你不要再叫了,多叫一声,我打多一个结。” “秋生——” 秋生应声拿起了绳子,手震震的,一双手老是不听着指挥,要打结,怎也打不来。 小玉断断续续一声又一声:“秋生,秋生——” 秋生无可奈何的叫了一声:“文才——” “我叫小玉。”小玉应着。 秋生看着小玉,又叫:“文才,你还不快快走过来帮忙?” 文才听声跳着跳到秋生身旁,双眼发直。 小玉看着奇怪,再着秋生将绳子举起,文才接过立即用力的连打了几个结,双手指甲与之同时越长越长。 小玉立时明白,惊叫道:“小心文才!” 秋生摇头:“他跟我是师兄弟,不会伤害我的。” 文才突向秋生吹一口气,只吹秋生连打几个寒颤,回头一看,文才怪模怪样的,一双手在秋生面前耍来耍去。 秋生看得目渡口呆,到底不是笨人,尖声叫出来:“文才你变了。” 文才倒退开去,手脚突然伸直,由左跳到右,再由右跳到左,在秋生面前大演殭尸功架。 他跳着跳着突然一转。向秋生跳去。 秋生惊叫道:“师父,文才他要来对付我。” 九叔在外面应一声:“文才敢是怎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好。” 文才正时候已扑近,十指插向秋生。 秋生急忙躲到柱子后面,幸亏绳子还有一截。 文才十指插在柱上,穿了十个洞。 秋生探头一看,更恐惧:“师父,你快些进来放开我啊。” 说着,文才又袭来。 秋生一面解绳子,一面闪避,绕着柱子左转右转,狼狠万分。 九叔看不见屋内的情形,在坛后把玩着八卦镜,听着秋生大叫,一面摇头叹息:“真是冤孽,死到临头,都是不忘那个女鬼。” 小玉实时飘来,一声:“师父——” 九叔马上推开架式:“哼!无计可施,进不去,来求我了。” “你进去放开秋生吧。”小玉苦苦哀求。 “不成——”九叔不问青红皂白。 “那你放我进去。” “更加不可以。” “你救救秋生吧。” “我现在不是在救着他了。”九叔八卦镜突然一翻:“要你的命。” 一条光柱马上从镜中射出,小玉及时闪开。 九叔接一声大喝,挥动桃木剑杀奔前去。 小玉急逃,一面手指指,想将话说清楚。 九叔却是挥剑紧追,完全没有她说话的机会。 屋内秋生已被文才追得团团转,一手终于抓起旁边的凳子向文才掷去。 文才双手一叉,登子被叉得飞出数丈,撞破了窗户。 贴在窗上的符亦脱落。小玉窗外一见,立时飘身从窗户飞入。 “糟——”九叔追至窗前,往内一看,目瞪口呆:“这怎么搞的?” 屋内秋生已经是千钧一发,眼看文才十指使要叉进他咽喉,小玉及时飞至,抄起一张登子,挡开了文才的一插。 文才叉碎登子,再追向秋生。 门实时被撞开,九叔冲进来,桃木剑挡着文才,文才双手一插将桃木剑插断。 九叔狼狈倒退,文才转向九叔追去。 小玉乘机解开秋生的绳子,拖着秋生,往外便走。 秋生神魂颠倒的,任由小玉拖着。 九叔一眼瞥见,一跃摆脱文才,八卦镜对向小玉,小玉只有松开秋生闪避。 文才随又袭至,九叔一脚将秋生踢开,闪过文才的一插。文才紧追不舍,那边小玉又乘机抓着秋生离开。 九叔一急,目光一闪,跳至糯米袋旁边,抓起一把糯米向文才撒去。 那虽然混了粘米,文才还是不由得一呆。九叔乘机一滚而过,八卦镜飞出,一条光柱打在小玉身上。 小玉只顾抓秋生,一闪不及,光柱正中身子,哀叫声中灰飞烟灭。 秋生一惊而醒,看着难过,不由一声:“小玉——” “还叫!”九叔喝住。 秋生回望,脱口一声:“师父——” “你怨恨师父吧。” 秋生大叫:“文才——” 九叔接一惊转身,文才从他身后双手插来。 总算他身手敏捷,及时避开。 “没有道理的。”九叔再抓接一把糯米撒去。 文才一呆,随又继续移动扑向前来。 九叔急叫:“秋生,你招呼他一会儿。” “什么?”秋生才应,九叔已向他奔来,文才随后追赶。 秋生也想跑,却已被九叔一把抓着,一旁推开,正好从文才身旁经过,文才马上转追向秋生。 “文才,文才!”秋生连滚带爬的,逃到糯米袋旁边,手抓糯米猛撒去,文才被撒中一呆,立即一移动。 秋生继续撒米,文才一呆一呆的,逐步向秋生迫近,眼看避无可避,一条墨斗绳飞来,卷住了文才。 墨斗绳着处,文才身上白烟冒起,随着墨斗绳的一抽,凌空飞摔在地上。 九叔接将墨斗绳在文才身上绕几周。 文才全身震动,瘫软地上。 九叔松过一口气,来到米袋旁边:“没这道理的。”手一插,挑起了一把米摊开一看,一呆大叫:“秋生!” 秋生从米袋后爬出来:“师父。” “你怎样做事的,叫你去买纯正的糯米,不要混上杂米,你看——” 秋生细看亦一呆,道:“这么多粘米的?” “文才可被你害死了。” “一定是那个米铺的老板。”秋生叫起来。 “我不管是哪一个,你马上替我将糯米拣出来。” “干什么?” “你被那个女鬼弄到神魂颠倒了!难道还看不出文才快要变殭尸了?”九叔接一脚,将布袋踢翻,糯米粘米洒满了一地:“快拣,我去烧水。” “师父,我去烧水好了。” 九叔一巴掌打去,将秋生打翻地上。 秋生爬起来,看着一地的糯米粘米,傻了脸:“这如何拣得来?” x      x      x 这一顿饭绝无疑问?歉丛拥煤堋?br /> 饭菜桌面上摆开,几乎是各人一份。 文才吃糯米粥,秋生大鱼大肉,婷婷则吃斋。九叔拿着碗筷,左看右看,大有不知如何落筷的感慨,吃一口,摇头叹一口气. 文才由顶至脚都洒遍糯米,一面吃粥,一面眼瞟着秋生面前的大鱼大肉,乘九叔不觉,伸手便向一块肉夹去。 秋生马上大叫:“师父!” 九叔应声回头,文才夹的肉已到了嘴边,连忙停下,尴尬的笑。 九叔冷笑:“吃啊——” “一块也不成?”文才又将那块肉放下。 “你说成便成。”九叔也不想解释。 “只是吃糯米粥,不是味儿。”文才苦着脸。 秋生接一句:“我也是这样说,大鱼大肉,吃得多也是有些厌。” “你命好。”文才盯着秋生。 秋生接将馅推到婷婷面前:“你也吃一些。” “我吃斋可以了。”婷婷摇头。 秋生还要说,九叔已冷冷地道:“婷婷服孝一定要吃斋。” “吃斋可没有什么营养。”秋生接一句。 文才冷笑,道:“是啊,每一个都像你这样亏,一定要大鱼大肉,还要喝当归水。” “这怎也好过只是吃糯米粥。” 九叔喝住:“还说,快些吃完了去睡觉。” 秋生尚未有反应,文才已急急的应:“知道了师父。” “我是叫秋生,没你的份儿。”九叔闷哼。 “那我——” “不停的动,保持血液流通。” 文才没精打采的再吃糯米粥,也实在不是味儿,越吃便越慢。 武时威带着一群捕快这时候又进来,看见九叔还是客客气气地向他打了一个招呼。 “找到那条殭尸了?”九叔接问。 “还没有找到,所以特找你老人家,看看可有什么办法追查那条殭尸的下落。” 九叔沉吟起来。 文才插口一句:“我看便没有了。” 武时威冷冷的看文才一眼:“一定有的,为了大家的安全设想,九叔,你仔细想想。” 文才又一句:“为了你自己吧。” 武时威又冷冷的看文才一眼。 婷婷亦插口:“文才,怎么你这样说?” “是真的,他完全是为了自己要升官。” 婷婷摇摇头:“找到那……找到了我爷爷,大家也放心一些。” 武时威立时一声:“还是婷婷你明白事理。” 文才忙又叫:“别听他胡说。” 九叔轻喝:“吃粥便吃粥。” “师父,你真的很有办法?”文才奇怪。 武时威紧接着:“九叔,说出来看是否可行?” “有也许有的,”九叔沉吟着:“不过我就没有多大印象了。” “这怎么办?” “找下去吧。” “找不到便唯有等他自生自灭了。”武时威喃喃地说道:“幸好有墨斗绳捆绑着。” 九叔不以为然:“怎也要找出来一把火烧掉了才放心。” x      x      x 事实上山洞水不停滴下,缚着殭尸的墨斗绳现在已完全变成白色,完全失去作用了。 殭尸再挣扎,墨斗绳就断开,殭尸双手终于恢复自由,伸伸缩缩。 一只老鼠在石缝钻出,殭尸实时伸手,迅速的一下抓住了那只老鼠。 鼠血徙殭尸的指缝滴下。 殭尸随即跳动,跳到有透光的地方,一缩而回。 日间在阴暗的地方他也活动,到夜间,有什么后果? x      x      x 夜深。 殭尸回到任家,在大堂左右来回跳动。 殭尸寻旧路,还是回到家里去。 没有人知道殭尸已出现,事实上一入夜,大家都已回家关上门,之前,更已将糯米撒在屋子周围。也所以殭尸嗅不到人气,没有闯入其它人的屋子。 任家的仆人阿保阿胜却在这时候摸黑偷往任家来。 “阿保,还是离开好了。”阿胜有些心慌,拉着阿保,便要回头去。 “已经走来了。”阿保反对。 “要是被看见,要坐牢的。” “看见也不会怀疑我们的,我们是这边的仆人。” “现在我们可是进去偷东西。” “偷什么?是拿。”阿保说着伸手摸到了一盏油灯。 “你要干什么?”阿胜一口气吹过去,要将油灯吹灭,阿保及时将油灯移开。 “你就是没种,黑沉沉的,怎分得出哪些是金银,哪些是珠宝?老爷的房在那边,跟我来。” 阿保转过身子,油灯突然又一阵晃动。 “还吹气?”阿保手往油灯一遮。 阿胜却是目瞪口呆,他已经看见殭尸立在阿保身后。 “啊……啊……”他终于叫出来,声音也变了。 阿保回头一看:“走吧,胆小鬼,我给你胆子。” 然后他突然发觉阿胜神态太特别,循所指望去,终于看见了那条殭尸。 两人不约而同突然大叫一声,油灯同时从阿保手中跌下,打翻地上,立即燃烧起来。 殭尸双手紧接抓到他俩,又快又准,阿保阿胜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 x      x      x 阿保阿胜的尸体被发现,已经是天亮之后,他们被殭尸扼死的时候,惨叫声传出老远,却是没有人敢走过来一看究竟。 武时威随即下令烧尸,根据九叔提点的老办法,以荔枝柴搭成了火堆,将尸体烧为灰烬,以绝后患。 包围着火堆看热闹的群众一面看一面七嘴八舌的,看见武时威走过来又住口。 武时威一次不在意,再而三都是这样,到底忍不住了,拉过一个捕快:“那些人在说哪一个的坏话?” “说你的。” “我?我有些坏话他们说吗?” “他们说你办事不力,看如何在县太爷面前搬弄是非。” “没有你们的份儿?” “有当然有一些,但到了县太爷面前,怎也是头儿你承担的了。” 武时威一时间又摸胡子又摸下巴,也就在这时候众人齐叫一声说:“九叔来了。” 武时威循声望去,只见九叔带着文才秋生婷婷排众而出,便连忙上前:“九叔,你老人家来得正是时候。” 九叔看看燃烧着的尸体,叹一口气:“我不是已经警告过,什么人也好,晚上暂时不要留在任家的吗?” 武时威立时目光一扫众人,大声应着:“我也已经下了命令。他们偷偷的跑进去,我也没有办法。以我推测,阿保阿胜这样偷进去,一定是心怀不轨,既然立心不良,自是死有余辜。” 他瞎打瞎撞一番,这一次竟然让他说对了。 众人不由一阵议论纷纷,有些不住的点头。 武时威一看众人反应,更就放心,理直气壮地道:“经过我审慎观察,再加上我丰富的办事经验、精密的头脑,绝对可以肯定,他们是死于殭尸的手下。所以我当机立断,立刻吩咐手下用火将他们烧掉。” “做得好。”九叔不由说道一句。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齐齐点头。 武时威洋洋得意的一个转身,面向九叔:“不过我实在很奇怪,九叔你不是说过那条殭尸是被墨斗绳缚着,不会再害人的?” 九叔沉吟着:“我也说过,一定要找到他烧掉了才是百全之策。” “对,这条是殭尸,不是什么坏人,怎样对付他我真没有经验,真的比不上九叔你老人家。” 武时威这番话当然是不怀好意。 九叔听不出,洋洋得意的一声:“你到底自认比不上我了。” 武时威随即向众人:“所以我想大家都不会怪我的。” 众人不由点头。 武时威接向九叔一揖:“这件事,拜托九叔你老人家了。” 九叔一阵飘飘然,捻须微笑。 文才旁边听着不由大叹:“好厉害,鸳鸯膊。” “一边懂得卸,一边懂得托。”秋生接上口。 武时威看着文才秋生,又问九叔道:“是了,九叔,我们现在怎样去找那条殭尸呢?” “不用找,他一定会再回来这里的。”九叔说得很肯定。 一个父老连随问:“是什么原因?” “找亲人啊。”九叔冲口而出。 众人一齐恍然大悟,“啊”的齐一声,目光不由落在婷婷的身上。 另一个父老接问:“要是找不到,是不是每一天晚上都会进镇呢?” “应该是。”九叔有问必答,不知后果。 又一个父老再问:“找不到了就不会再来的了?” “也许吧。”九叔沉吟着。 武时威接一句:“九叔,好像不大肯定。” “殭尸这种东西到底罕见,尤其是这么厉害的。” “是啊,无缘无故竟然会跑出一条这样的东西出来,” “那又不能说是无绿无故。”文才接道:“要不是任老爷不将他的父亲葬在那个蜻蜓点水的墓地,根本就不会出现殭尸了。” 秋生不觉再接道:“要不是开棺再葬,这条殭尸亦不会跑出来。” 文才点头:“对,归根到底——” 秋生突然省觉,以肘一撞文才。 文才这时候亦省觉,连忙住口。 众人已向婷婷包围上来。 文才秋生连忙挡住婷婷身前。 一个父老实时手指婷婷,道:“对,归根到底,都是任家的人弄出来的。” 另一个父老紧接道:“所以任家的人一定要负责这件事。” “一定要——”众人异口齐声。 秋生双手一拦,道:“婷婷虽然是任老爷的女儿,到底没有她说话的地方,这件事跟她并没有关系。” “对!”文才接道:“现在任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一个弱质女流,难道你们忍心来欺负她?” 为首的父老摇头:“我们不是欺负她,只是要她帮帮忙。” 另一个紧接:“今天晚上就把她留在这儿,那条殭尸一定会找到来的。到时候,九叔不是可以乘机收拾那条殭尸了。” 文才叫出来:“那不是等于拿她的命来开玩笑?” 秋生接嚷:“别管他们,婷婷,我们走!” 文才亦一声:“走——” 两人拥着婷婷便要离开。 为首的父老已叫出来:“千万不要让他们离开。” 众人随即一拥上前。 武时威一见风头火势,连忙挡在婷婷面前道:“表妹,不是我不站在你这边,但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 婷婷偏开脸。 文才叫出来:“啊,那就不理会婷婷的生命安全了?” 秋生亦大叫:“是啊,你们这样做不觉得自私吗?” 文才接挥拳:“哪一个敢阻挡我们带婷婷离开,干掉他!” 秋生随亦摩拳擦掌的。 众人同时拉起袖子,众捕快亦伸手抓住刀柄,文才秋生齐皆怔住。 九叔急喝:“文才秋生!” “师父——” “算了。”九叔挥手。 文才垂头接气:“不算也得算。” 秋生亦苦笑:“那么多人,如何动得了。” 武时威随向九叔语声一提:“九叔——” 九叔挥手截住:“这件事交给我办好了。” 武时威转身,双手一举:“大家听到了,九叔答应替我们弄妥这件事情了。” 众人平静下来。九叔目光一扫:“麻烦大家替我准备大量的火盆、火把、生油、糯米,还有墨斗绳。” 武时威语声一提:“大家听到了。” 众人应声散去。秋生姑姑、米铺老板走到最后,先后来到九叔面前。 米铺老板郑重的:“九叔你放心,这两天我已找来了几百担糯米,足够应付的了。” “帮帮手吧。”九叔客客气气。 “手可就不帮的了。”米铺老板急着离开。 秋生的姑姑接上前,看看九叔。九叔当作没有看见,姑姑随即一把将秋生拉到一旁:“秋生, 你知道的了……” “我九代单传。” “是三代单传。”姑姑偷眼看着婷婷:“女孩子多的是,不要赔上性命啊!” 秋生笑笑:“我知道怎样的了。” 姑姑这才笑了:“这我便放心了。” 她笑着离开。 文才目送她离去,才走到秋生身旁:“你要怎样做?” “你怎样做我便怎样做。” “总算我没有看错你。”文才面上这才有笑容。 九叔看着他们,点点头,转向婷婷:“你不用害怕的。” 婷婷点头,文才接一句:“我们怎也要保护你的。” “谢谢!”婷婷感激看着文才秋生。 秋生接问九叔:“师父,你是不是有十足把握?” 九叔沉吟着:“这东西已经气候十足,要看看婷婷的造化了。” “什么?”文才秋生一怔。 x      x      x 又是入夜。 任家的前院到处放着火盆,插着火把,照亮得光如白昼。 堂前一个法坛摆开,上面放着九叔的所有法宝,两侧放着几个大米缸,满载糯米,另外一个油桶,还有十数个墨斗。 婷婷坐在坛前登上,左看右看,有些恐慌。 文才在坛后摆着各种法宝,就是不见秋生。 九叔终于伸着懒腰从里头走出来,到米缸旁边,以手掌挑起了一把米。 文才一眼看见:“放心吧,师父,这糯米我看过的了,是纯正的。” “秋生呢?” “入夜便不如所踪了。” “到哪儿去?” “回他姑姑店子吧!” “他不是这种没有义气的人。”九叔怀疑。 “那是姑姑不肯让他离开了,看开一些吧!师父,他三代单传的。” 九叔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来到婷婷身旁:“婷婷,你不要害怕。” 婷婷点头,文才突然一句:“不怕才怪。” “文才——”九叔一喝。 “师父,那东西什么时候到来?” “应该是三更时分,那个时候阴气开始加重。” “会不会提前?” “以我估计……” 九叔话还未说完,文才已突然打一个冷颤:“怎么阴风阵阵的?” 九叔摇头:“我不觉得。” “越来越寒了。”文才拥着肩膀。 “没有这种事。”九叔不由四望,立即发现火盆火把的火焰逐渐弱下来:“怎会这样的?” “偷工减料吧。”文才随即发现漏了口风,连忙补上一句:“一定是阴气开始加重了。” “胡说——” “我是跟你说的。” “还未到二更天呢。” “你跟那条殭尸约好?人也未必这样准时。”文才一望:“奇怪还未出现?” “哪一个?”九叔接问。 “那……那东西啊。”文才突然有所发现的望着门那边:“来了来了。” 九叔回头,秋生扮的殭尸从门外跳进来,左望右望,左跳右跳正向婷婷跳来。 他身材跟那条真正殭尸差不多,脸搽得白白的,连九叔也分不出来,这当然是他在宝香斋化妆日久有功,事实要化成殭尸也不困杂。 跟着殭尸越来越近,婷婷花容失色。 九叔亦不禁有些手忙脚乱,连声:“拿来,拿来!” 文才一手拿桃木剑,一手拿八卦镜:“师父要八卦镜还是桃木剑?” “糯米——”九叔大叫。 “几缸糯米都在你身旁。”文才居然还能够这样镇定说话。 九叔这时候只顾着看那条殭尸,并没有在意文才的态度有异,一看糯米缸果然在身旁,再看殭尸已迫近,大喝一声,一把接一把的把糯米撒出。 秋生这条殭尸当然没有反应,继续跳近。 九叔一撒再撒,抓起一把糯米一看,大小完全一样,也绝无疑问全都是糯米。 “怎可能?”九叔手中糯米撒出,反手抄起杓子,一杓生油泼去。再翻掌三指往油灯一挑,三昧真火燃起来,一画,每个火盆冒起一条淡淡的火焰,蜘蛛网一样撒向秋生;可是一到秋生身上,白烟冒起,迅速消散。 火盆的火同时熄灭。 九叔一看更奇怪,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秋生这假殭尸更接近了。 九叔抄起一支火把插往油缸,一插之下火把反而熄灭,他一惊更惊,拿火把一看,一呆,再看油缸,脱口大叫:“怎么是水不是油?” “文才——”他目光转向墨斗:“快来帮手!” 文才佯装惊慌的缩到一旁:“师父,我害怕,” 九叔要喝问,秋生这假殭尸已伸手插来,慌忙滚身闪避,顺势抄起墨斗,一个接一个,墨斗绳纷纷飞出射向秋生。 墨斗绳缠在秋生身上,秋生一挣,纷纷断去,这当然又是秋生做的手脚。 九叔大惊,以为这殭尸经过墨斗之后已不再畏惧,一时间束手无策,急叫:“婷婷快走——” 婷婷已瘫软在椅上,眼巴巴的望着秋生这条假殭尸。 秋生双手随即落在婷婷身上,婷婷不由大理尖叫。秋生忙低声叫住:“是我啊,秋生啊,我来救你的。” 婷婷呆住,秋生接将婷婷抱起来,往外跳去。 九叔猛撒糯米,接近疯狂,见毫无反应,扑到坛前,一手抓起桃木剑:“我跟你拚了。” 他挥剑扑前,冷不防文才一脚伸来绊倒地上,桃木剑亦砍在地上,断为两截。 九叔爬起一望桃木剑,断口齐齐整整,以糯米糊黏住着,再拿起地上的墨斗绳,轻轻一拉便断去,立时明白了几分,转望文才。 文才正望着秋生离开的方向,不觉喃喃自语:“你这个小子,这一次便宜你了。” 九叔一听,哪还不明白,一巴掌打去,将文才打翻地上。 “师父,你怎么打我?”文才从地上爬起来。 九叔怒骂:“原来是你们两个弄鬼,生油换了生水,墨斗绳弄到霉烂啊。” “是——是秋生——”文才连忙往秋生身上推。 九叔又一巴掌打去:“还骗我,没有你,秋生能够干出什么来?” 文才抚着脸,无可奈何的:“我们也只是为了婷婷。” 九叔顿足大骂:“这一次可给你们害死了,万一来的是那条真殭尸。” “哪有这么巧?” “若是真的现在来了?” “可以开溜。” “跑得了今夜跑不了明天。” 文才突然眼一直:“来了——” 九叔回头一看,一条殭尸从门外跑进来,大吃一惊,再看殭尸拖着婷婷,知道是秋生,才松过一口气。 文才亦看出了,摇头:“你这个小子,跑回来干什么?” 秋生尚未回答,九叔已大喝一声:“秋生——” “师父——”秋生非常慌张。 九叔冷笑:“你还有我这个师父?” “师父——”文才实时亦大叫起来,他是看见殭尸从门外跳进来。 “你也是!”九叔背着门,没有看见殭尸。 “师父——”文才语声也变了。 秋生回头一看,拖着婷婷急忙从九叔身旁奔过,奔入大堂。 “还跑到哪儿去?”九叔怒骂。 文才大叫:“师父,快走吧,真殭尸来了。” 九叔这才吃一惊,回头一看,殭尸已飞快跃到,双手抓来,他及时避开,殭尸紧接追扑,他狼狈闪避,一把抓起糯米撒去。 糯米撒在殭尸身上,一股青姻冒起,殭尸一呆,又追上来。 九叔一闪再避,奔进大堂。 殭尸紧接追入,挡着的东西完全被抓碎。 秋生婷婷九叔文才在堂内也待不了多久又奔出来,殭尸亦相继追出。 殭尸显然一天比一天厉害,动作也快了,懂得紧追在四人身后。 秋生婷婷原是躲好了,可是到文才九叔进来,正好走向他们的方向,哪还能够留下来。 四人随即奔出任家的正门。 街道上一片死寂。 文才九叔婷婷秋生逃出了任家,不觉分开两个方向,左右逃去。 殭尸很自然的追向秋生婷婷那边。 文才九叔不知道,只顾逃跑,一口气跑下来已不由喘息不停。 文才跑着脚下一滑,摔倒地上,急叫:“师父——” 九叔回身一把将他拉起来。 “师父,我真的跑不动,喘不过气来了。”文才拚命的喘气。 九叔一怔:“气?”一顿,突然转身奔向秋生婷婷逃走的方向。 文才一把拉住:“师父,你千万不要冲动,现在你手上什么也没有的了。” “还有个办法。”九叔说得很肯定。 文才一听,立时亦多三分信心,跟在九叔后面。 秋生拖着婷婷一面走,一面沿途拍门,却是一些反应也没有;这种情形之下当然没有人愿意开门了。 秋生无可奈何,只有向米铺的方向走去。 他们跑至米铺门前,殭尸已追至了。 米铺门前两盏大灯笼,地上厚厚的撒着糯米,近墙的檐下堆着十多袋糯米。 秋生婷婷气喘喘的跑到来,脚下无忘将撒在地上的糯米拨开,拖出了一条路。 秋生才拍门,殭尸已追近,连忙拉着婷婷避到米袋后面。 糯米果真是有隔绝人气的作用,殭尸立时失去目标,在米袋外转来转去。 米铺老板已听到拍门声,应一句:“来买糯米啊?”将门打开。 “是殭尸来了。”秋生叫着拖着婷婷要冲进屋内。 “什么,殭尸!”老板的反应出奇敏捷,立即将门关上。 秋生婷婷同时被拒在门外。 殭尸紧接冲到,十指插在门上,秋生婷婷及时闪开,殭尸紧追,双手乱插,一插上米袋,有如触电的,双手急缩而回。米袋亦被带动,堆着的十多袋糯米排山倒海的倒下,正好将殭尸压在下面。 殭尸嗥叫挣扎,压在身上的糯米袋一个接一个飞开。 九叔同时凌空而至,一脚接一脚,将那些米袋踢回去,压向殭尸身上,一面大叫:“拿米袋抛他的胸膛,将他那口尸气迫出来。” 文才秋生应声连忙将米袋抛向殭尸,拚尽全力。 殭尸时倒时起,秋生文才逐渐力弱,殭尸随即又跳起来,扑向文才。 文才惶恐中大喝一声,拚尽全力,双手捧起一袋糯米挡在身前,殭尸十指迅速插至,插在米袋上,文才立时被撞飞丈外。 殭尸余势未尽,手插着米袋撞在地上。 九叔乘机双手托起一袋糯米凌空往殭尸后背撞下。 殭尸正好转身,米袋也就撞在胸膛上,咽不下的那口气立时被撞出来,幻成七色消散,九叔的右臂亦同时被殭尸的指甲抓伤。 九叔没有在意,手抓米袋一接再接,连连往殭尸的胸膛撞击。 殭尸不住的吐气,瘫软倒在地上,九叔随即取过挂在米铺门前的灯笼,剑指一挑,引起三昧真火,烧向殭尸的衣衫。 三昧真火一烧不可收拾,眼看着殭尸化成了一团烈火。 婷婷不觉跪倒地上,那到底是她的爷爷。 文才秋生亦呆望着殭尸火化,到这时候九叔才松一口气,也这才发觉手臂被殭尸抓伤,他看着伤口,突然发觉文才秋生左右从他的头旁探头望来。 “看什么?”他一惊缩手。 文才秋生倒退一步,怪怪的看着九叔。 好一会,秋生一看文才说道:“你被殭尸抓伤,师父几下子便将尸毒由你身上驱出来,救回你一命。” 文才接下去:“现在师父被殭尸抓伤,哪一个能够救他一命?” 秋生摇头:“恕我有心无力。” 文才亦一摊双手道:“亦恕我束手无策。” 九叔冷笑:“师父懂照顾自己。” “这当然最好。”文才叹一口气:“只怕师父亦有心无力。” “束手无策。”秋生接一句。 “看你们两个,也不知害怕什么,殭尸现在已化成飞灰了,哪里还有尸毒这种东西?”九叔冷笑地。 “说得好。”文才连声叫:“说得也有有道理。” “你相信?”秋生反问。 “不相信也得相信。他是师父,我们并不是。”文才接一句道:“我们事实也没有他那样见识广博。” 婷婷看着他们,又看着九叔,她虽然没有说话,可是那份疑惑,已经在眼神中毕露无疑。 九叔看在眼内,不由有些心虚。 x      x      x 又是吃饭的时候,义庄内碗筷与菜摆开。秋生盛好了饭,喝一声文才:“还坐着,快去叫师父吃饭。” 语声未已,便嗅到了一阵香气。秋生有些奇怪:“是什么香味?” 文才皱着鼻子:“是啊,好像在哪儿曾经嗅过。” 两人说着不由往厨房走过去。 九叔在厨房内背着他们在吃东西,没有发觉他们走进来。他们探头一望,一呆,脱口一声:“糯米粥。” 九叔应声回过头来,神态怪怪的,面色则是白白的。 看样子,跟文才变殭尸的时候非常接近。 糯米粥是否还有作用,当然只有他才明白了。 ──黄鹰《殭尸先生》全书完,感谢“漫天云”提供精校版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