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魔》
第一章 禹鼎被打碎
据说,宇宙万物俱有阴阳两性。
在天为日月,在地为水火,在人为男女,在身为心肾,在方向为东西南北,在卦爻为乾坤坎离,在时间为子午。孤阴不长,孤阳不生,阴阳调和,一切才能够保持平衡,否则,天翻地覆,后果不堪设想。
在中国的远古,神话时代。人已有正邪之分,争斗不绝,绵延数百年,终于有一个结局。
邪派的人被称为妖人,做尽伤天害理的事情,大概因此而天理不容,玄门正派的侠客替天行道,在数百年激战之后,终于取得最后胜利。
他们大都是菩萨心肠,将邪派的妖人制服,并没有将之毁灭,只是将之封在一个大鼎内,藏在一个死火山的口中,由之自生自灭。
那个大鼎也就是夏禹治水所用的大鼎,是神话时代的一件神器,能大能小。
千万妖人都被封在这个禹鼎的鼎壁中,好像浮雕一样,虽然经过那么多年,但并没有销蚀,仍然在挣扎,哭泣嘶叫。
就因为这么多年,他们已接近绝望,发出来的声音已远没有当年的恐怖,却是日渐阴森。
那个火山口周围数百里俱无人烟,当年的正派高人选择这个地方,绝无疑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稍为有法力的妖人都难逃此劫,能够将禹鼎内的妖人救出来的妖人可以说绝无仅有,所以这数十百年下来,可以说天下太平。
妖人这个称呼在世上几乎完全消失。
太平盛世,修道的正派高手日子当然过得非常悠闲,每一个都几乎有一种消磨时间的嗜好。
应天青选择的是绘画,他一心一意要画出一个绝世无双的美女。
他非常年轻,绝无疑问是一个天才,所以很快便已修炼到散仙的境界,能够御剑飞行,瞬息千里,也可以博得一个“万里飞虹”的外号。
他先天八卦数三,因动而生火,后天卦数九,乃是玄门罕有的九三郎君,天生为外阴内阳之体。
所以他虽然外貌俊美如女子,给人的一点也没有女子的感觉,举手投足,任何神态都散发着一般男性也没有的阳刚气息。
他虽然潜心修道,到底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对女性并非完全不感兴趣,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找不到一个理想的女性。
这也许亦属于一种固执,他一心就是追寻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也相信世上一定存在。
他差不多走遍天下,然后他开始怀疑,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一个这样完美的女人。
他见过很多人争相传诵,公认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女人,总觉得完全不是那回事。
美与丑,原就是没有一定的标准,除了外貌还有内心,有诸内自然形于外,所以有些外貌应该是非常美丽的女人,给人的往往是一种丑恶的感觉。
应天青总算明白这个道理,放弃追寻,精神放在绘画上,企图画出一个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女人。
他绝无疑问是一个绘画的天才,花鸟虫鱼都能够画得栩栩如生,但是要画出一个那样的女人,还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当然他有他美丽的观点。
体态轮廓他原以为最容易绘画出来的,可是到拿起笔画才发觉不是。
百数十次之后他才能够画出自己心目中认为最美丽的轮廓。
到了双手,所画的次数也更多了,十根手指画来虽然很容易,但想到那纤纤十指所能够展现的美态,便成为困难。
那双手完成,在他的心目中已几乎没有什么动作做出来不是完美的。
困难越来越大,眉毛、鼻子、嘴唇、以至耳朵,每一样都令他煞费思量,最后到了眼睛。
只要再加上眼睛,他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便完成。
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有心理准备再花上双倍的时间,可是到这个时限,他仍然未能够画出来。
之前他见过许多很美丽的眼睛,有些他甚至认为已接近完美。
他的记性很强,每一双眼睛的轮廓都清楚记得,他甚至还记得那些眼睛所蕴藏的感情。
可是到他将那些眼睛画出来,便发觉与他已画成的画像完全不配合,然后他才知道那些眼睛没有一双是真正的完美。
然后他着手画他想象中认为完美的眼睛,但是任他怎样努力,始终画不出来。
他终于承认,最能够表现一个女人的美丽与内心的感情的,只有那一双眼睛。
经过连串的失败,他终于考虑到再次下山,踏遍天下,找寻一双世上最完美的眼睛。
就在这时候,金神君师徒来了。
金神君姓金,原来的名字知道的人相信不多,他也从来不提。
神君是他的外号,也不是短短的两个字,他的外号很长,一共十九个字。
--惊天动地诛邪灭妖定四海镇八方无敌金神君!
这个外号既长且夸张,说是江湖中人替他取的,其实是他拟好了,告诉江湖中人的。
每想到江湖上还没有,又颇有威势的外号,他便会加上去,越加越长,变成这样。
只听这外号,江湖中人已退避三舍,事实他行走江湖以来,能够击败他的徒弟的已没有,更休说与他交手。
他只有一个徒弟,传说是一个哑巴,听到哑巴说话的人绝无仅有。
其实哑巴并不是哑的,非独能够说话,而且口齿灵活,一开口便没完没了。
就因为口舌招摇,哑巴惹上杀身大祸,不是金神君路过相救,早已一命呜呼。
就为了报答金神君,他从此败在金神君门下,也为了明白多言招祸,他从此三缄其口。
金神君却不知道这个哑巴并不是哑的,所以救哑巴不过是路过偶然。
后来他才发觉哑巴筋骨奇特,绝对是一个练武的天才,才决定收哑巴为徒。
他本身也是一个天才,过目不忘,博闻强记,懂得的练功秘诀多得很,可是他本身却不是一个练武的材料,练来练去,充其量只是八九流的货色,他自己很明白,所以早已想到找一个天才加以训练,将自己所有的心得变成事实,发扬光大。
哑巴并没有令他失望,而且很清楚他的为人,遇事总是跑在金神君前面,消灾解祸,令所有人看来,都觉得金神君这个高手是真正的高手,武功深不可测。
金神君最欣慰的就是这件事,也因此才有心情替自己安排更多具威势的外号。
哑巴的身上背负着十八般武器,表面上是金神君所有,其实用这十八般武器的只是哑巴。
金神君并不知道哑巴已明白自己的底细,在哑巴面前一直以高手自居。
哑巴当然不会拆穿他这个秘密,他准备为金神君做任何事,即使丧命。
金神君非独是他的再生父母,也是他有生以来唯一对他那么好的人。没有金神君他只是一个卑贱的下人。
金神君的朋友很多,但令他引以为荣,引以为知己的只有一个应天青,那完全因为应天青的平易近人,不拘小节。
一有空他便会找应天青,以他的博闻强记当然能够给应天青很大的帮助。
应天青在画那个最完美的女人方面,金神君亦提供很多宝贵的意见,可是,金神君的耐性并不好,待不了多久便离开。
这一次路过,金神君自然要探探应天青,他原是以为应天青已画妥那个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发觉他还在画着,当然奇怪。
应天青发觉他到来,转身放下笔笑笑问:“什么风?”
“东风……”金神君往那幅没有眼睛的画看一眼,目光才回到应天青面上。
“我还以为你聚精会神画画,原来不是这回事。”
应天青无可奈何的一叹息:“即使是怎样聚精会神也想不出什么来。”
金神君摇头:“怎会?一个人只要聚精会神,全心全意,没有什么做不好的。”
他的目光再回到画上:“还是眼睛。”
“只是眼睛。”应天青微喟:“我总算明白最能够表达一个人的感情的就是眼睛。”
金神君打一个“哈哈”:“这个道理你现在才明白,我可是早已明白了。”
应天青完全不怀疑他的话,一声叹息:“你若是早一些告诉我这件事,最低限度我可以找几个有一双完美眼睛的女人。”
金神君又打一个“哈哈”:“这么简单的道理哪一个不晓得?”
应天青苦笑:“我就是不晓得。”
“你画这个眼睛好像有一年多的了。”
“差不多两年。”应天青随口问一句:“时间多少有什么关系?”
“你是疯子,花这么多时间去画一双眼睛。”金神君一再摇头。
“你看我是不是疯子?”应天青苦笑。
“当然不是了。”金神君打着“哈哈”:“我还不清楚你这个人?要做一件事便要做到底,而且一定要成功。”
“可是这件事我有一种感觉,完全没有成功的希望。”应天青突然显得很落寞。
金神君一怔,连忙安慰他:“不会的,以你的聪明才智,有什么干不来的?”
“你看看这些眼睛。”应天青拉开了旁边的幔幕。
那之后尽是画着眼睛的画纸,数达千百,每一双眼睛都画得栩栩如生,神情活灵活现,放眼望去,就像是千百个美女张着眼睛望来。
金神君当场呆住,哑巴亦不例外,一看再看,以一种敬佩的眼神望着应天青。
他很想冲口而出,大赞应天青的毅力,但最后还是忍着没有做声。装哑巴以来他第一次有这种想说话的冲动。
要画那许多眼睛需要多少心机时间?只要想想便不难明白应天青的苦心。
金神君看着看着,却突然一声:“好美丽的眼睛。”
“你也不能不承认这些眼睛很美丽吧。”应天青盯着金神君。
“哪一个说这些眼睛不美丽,”金神君摇着头:“不是瞎子就是疯子。”
应天青没有说什么,看着那些眼睛,叹息一声。
金神君奇怪的看着他,再问:“难道你见过比这些更美丽的眼睛?”
“若是见过,问题就不会到现在也仍然未能解决了。”
“我不明白。”金神君转顾哑巴:“你这个小子也不明白吧?”
哑巴当然点头,事实他也不明白。
应天青再看看他们:“你们以为哪一双眼睛最美丽?”
哑巴只是看着金神君。
“看来都差不多。”金神君只是这句话。
“那你认为看来最美丽的拿来配到画像上看看。”应天青很认真的。
金神君看看他,再看看那些眼睛,终于抬起手来:“唔,那一双……”
与他的手指出同时,应天青的手亦伸出,凌空一探,sk。
“你拿去放进那幅画中看看。”应天青接着将那幅画交给金神君。
那幅画上的眼睛大小与画像正好配合,画纸已接近透明,放在画像上正好补上眼睛的空白。
那幅画像没有眼睛当然觉得不足,可是多了那双眼睛又变了另一回事。
画像的所有全都完美,那双眼睛未放进去之前,看来很美丽,甚至有完美的感觉,可是放进去之后,便完全显得格格不入,一比之下,竟觉得丑恶起来。
金神君不由怔住,不由自主将那幅眼睛拿开,再看,眼睛是美丽的。
“你到底在玩什么魔法?”他瞪着应天青。
“我知道你的感受。”应天青叹了一口气:“你若是还有怀疑,可以再试。”
“怎会这样的?”金神君奇怪地看着手中那双眼睛。
“只因为画像的所有都已完美,你手中这双眼睛仍然有缺陷。”应天青又叹一口气。
“可是我看不出。”金神君再细看手中那双眼睛。
“有比较便能够分得出来。”应天青目光回到那没有眼睛的画像上。
金神君回头看那千百双眼睛:“这许多眼睛也没有一双配得上那幅画像?”
“你若是仍有怀疑,可以一张一张的配着看。”应天青懒洋洋地回答。
金神君大摇其头:“你应该不会骗我的,我若是花这个时间,岂非呆子?”
应天青忽然问:“以你的见多识广,可曾见过比这些更美丽的眼睛?”
金神君毫不犹豫的一句:“当然见过了。”
“在哪里?”应天青喜出望外。
“忘了。”金神君摸着胡子:“总之有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
“你仔细想清楚。”应天青着急的。
金神君其实是没有见过,可是冲口而出,已收不回来,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你不是不知道我记性很坏,尤其是对女人。”
“想清楚,你一定记得起来。”应天青以恳切的神态看着金神君。
“糟了……”金神君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最近到过什么地方?”应天青再问。
“昆仑山……”金神君又是冲口而出。
传说中昆仑山是群仙聚居的地方,金神君对这地方一向神往,所以老是记着记着这个地方。
应天青当然又是信以为真,接上一问:“那是昆仑山附近的了?”
“好像不是。”金神君抓着头发,眉头大皱,他知道若说是,应天青必定会立即去昆仑山。
“你应该记得起来的。”应天青索性将金神君送到榻上,令金神君盘膝坐下。
金神君不由苦笑,只好认真的装出一副沉思的模样,闭上眼睛在榻上呆着。
应天青随即将哑巴拉到一旁,只恐影响了金神君的思考。
好一会,金神君才张开眼睛,应天青那边一眼瞥见,连忙问:“怎样了?”
“真的省不起来。”金神君又抓着头发:“也许看到什么,突然会又省起。”
应天青追问:“要看到什么?”
金神君叹一口气:“你的性子一向不是这样急的,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
应天青苦笑一下:“你应该明白的。”
金神君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画这幅画像。”
应天青淡然一笑:“我却是明白你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调教哑巴。”
金神君怔住,他当然明白应天青这是以哑巴来作比喻。
应天青看看他,笑道:“你什么时候想到告诉我好了。”
金神君点点头:“这个当然。”一顿忽然又叹一口气:“你看来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现在却变得很没趣了。”
应天青笑问:“你这是要告诉我来这儿看我很没趣?”
“所以我要跑了。”金神君挥手向哑巴打一个招呼。
哑巴不用吩咐,上前跟住金神君后面,往大堂外走去。
未出大堂,应天青已追上:“反正是闲着,我送你们一程。”
金神君一声冷笑:“这个小子还是不相信,一定要我马上省起来。”
“最好在你离开这座庄院之前便已经想到。”应天青这句话才说完,面上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大堂外便是前院,并没有什么特别,应天青的视线是在前院的上空。
金神君和哑巴的视线不觉亦上移,然后亦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天上的乌云这时正从四面八方的聚在一起,随即奔马似的向西方移动。
乌云当中有一个光影也在移动。
金神君看着不由一声:“怎么太阳变得这么小?”
“这不是太阳,是月亮。”应天青说着手指向另一方:“太阳在那儿。”
金神君循指望去,果然看见一较小的光影在那边移动。
“那怎会是太阳?你没看见这个月亮比那个太阳更光亮?”说的也是事实。
应天青摇摇头:“这个时辰,太阳应该在那个方向,大小也应该是那样。”
“不会吧。”金神君仍然怀疑:“这个光亮你又是怎样解释了?”
应天青沉吟着:“天象有变了。”
金神君目光再一转:“风起云涌,乃是常事,有什么大不了。”
“太阳跟月亮太接近了。”应天青掐指细算:“之前的一次天狗食日乃是在三年前,应该不会这么快又再发生的。”
金神君一怔:“你说什么?天狗食日?这种话不是你说的。”
不等应天青答话,他又接上:“这不过是天象变化,哪来的天狗?”
应天青淡然一笑:“已有的老话大家都明白,为什么要改变?”
说话间,月亮已向太阳逼近,白云奔流更急速,风也急动起来。
庭院中树叶纷落,“沙沙”飞舞,光影流动,应天青仰首望天,面上的神情更疑惑。
金神君突然一句:“好像有些寒意。”
应天青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金神君看看哑巴:“以我们这种高手,怎可能有这种感觉?”
应天青嘟喃着:“气温的确有些反常,而且变化大得很。”
他当然远没有金神君那种感觉,但好像他这种高手,即使是更轻微的变化也会感觉到,何况这变化这么大。
连他也感觉寒意,这寒意绝无疑问是很重的了。
他抬头再望去,只见那太阳的光茫越来越弱,相反月亮却是越来越光亮。
这种光芒也毫无温暖的感觉。
金神君也留意到了,很奇怪的嘟喃着:“这么这月亮光亮得竟然令人有阴寒的感觉?”
“月亮就是月亮,在深夜的月亮最大最圆最光亮的了,可曾有温暖的感觉?”应天青说。
“日间总会不同的。”金神君打着哈哈。
“这个道理我也不明白。”应天青仰首凝目再看。
天上那一轮月亮这时候已接近太阳,整个移进去,停留不动,周围的乌云翻滚得更狂劲,四面八方的乌云这时候又继续向中央聚来,百川聚海的聚向月亮与太阳的深处。
“果然是天狗食日。”应天青目不转睛地说:“可是,这样子的可不曾见过。”
这也是事实,寻常的天狗食日,云气绝不会变化得这么大,现在就像太阳与月亮当中有个深渊,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乌云不住的向当中吸进去。
那乌云就像是无尽的,源源不绝地涌来,不绝的飞投进去。
天昏地暗,月亮移进太阳当中,周围本来有一圈光晕,这一圈光晕这时候越来越弱,突然又强盛起来,好像有什么在当中爆开,然后千百万股光流向四面八方流窜,蔚为奇观。
金神君看着一吓:“那是什么?”
“阳气吧。”应天青应一声。
“阳气?”金神君很奇怪。
“日为阳,月为阴,日光就是阳气了。”应天青这些话出口,自己也有疑问。
“这是阴盛阳衰,阳气抵挡不住,要落荒逃命?”金神君这些话并没有考虑过,只是信口说来。
应天青听着双眉一扬:“正是这样,这种现象可是从未见过。”
“只怕不是好预兆。”金神君这话又是脱口而出。
应天青一怔:“应该说是。”
金神君亦一怔:“我只是随便说话,你怎么相信?”
应天青沉着声音:“自古以来,天象大变通常都是凶恶之兆。”
金神君口里说:“我可不相信。”心里其实是深信不疑。
这时候,那一条条光流在半空中游窜的越来越急速,仿佛被那些乌云压迫得无地容身似的,终于又聚在一起,向一个方向投去。
应天青看着又是一怔:“那不是幻波池的所在?”
“幻波池?”金神君叫出来,他当然知道幻波池是什么地方。
应天青双眉不觉皱起来:“看情形真的有什么事情又要发生了。”
金神君追问:“是什么事情?”
应天青摇头:“天晓得。”一顿接问:“你是否感觉又寒冷了几分?”
“不错,有这种感觉!”金神君机伶伶打一个寒噤。
天地间的确越来越寒冷,被月光遮去的太阳已只剩一个微弱的光圈。
金神君看着脱口一声:“全食了。”
应天青突然亦叫出来:“看那些云气。”
金神君已看见,不禁由心里寒出来。
那些乌云一变再变,在天空翻翻滚滚,仿佛千万只怪兽在张牙舞爪,然后非常突然的,那千万只怪兽向四面八方狂窜,一只紧接一只,接着团团急转起来。
一个奇大无比,翻翻滚滚,黑而深的大漩涡紧接在空中出现。
“龙卷……”应天青面色一变。
天地间的寒气这时候更浓重了。
千万股阳气窜进幻波池同时,陷空岛的陷空老祖亦从封闭的山洞中破关冲出来。
他的年岁以数百计,鬓发俱白,长逾丈外,两条白眉亦长及胸膛,只看外表,已令人觉得不同一般,非比寻常。
事实他正是玄门正宗之首,乃正道之尊,早已是正义的象征。
他当然道行高深,闭关打坐在他来说已根本没有什么作用,只是天下太平已久,他亦早已脱离俗世,闲着无聊,除了闭关打坐,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消磨时间。
再说,闭关打坐对他还有一些好处,其间若是能够打破界限,洞悉玄机,再进一层,登峰造极,当然更加理想。
只是到现在为止,要入定对他来说是一件难事,想到那实在没有什么用处,对打坐入定已经提不起多大的兴趣,这自然影响到他对打坐的耐性。
所以,天象一发生变化他便察觉,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子,入关之后非独没有什么感觉,物我两忘,甚至受不得惊扰。
他完全感觉到阴盛阳衰的寒意,冲出来看见天象这样变化,更就是由心底寒出来,这种感觉在他来说已实在太遥远,可是这下子突然而来,非但清楚,而且尖锐。
他急急飞掠到山峰之巅,看见阳气流窜向幻波池那边,终于省起了一件事。
他的面色同时大变,探手抓起了一把树叶,随手一搓已经变成碎屑,扬进空中。
那把树叶的碎屑紧接燃烧起来,化成百十股轻烟,飘飞出去,每一股轻烟都透着发亮的淡红色,非常稳定,仿佛是实质,不会被风吹散。
那也就是陷空老祖的讯息,通知玄门正宗所有的高手,大祸临头,立即到陷空岛。
讯息发出,陷空老祖立即赶回闭关的石洞内,将他加以改良的一具候风地动仪搬出来。
那候风地动仪原是预测地震之用,当中一共有八个龙头,哪个方面地震,向那边方向的龙口的玉珠便会吐出来。
陷空老祖在玉珠上更加刻上精细的方向指示,到底什么地方地震自然更加清楚了。
这个候风地动仪也就放在一幅大地图上。
那幅地图占据了山洞的整块地面,缩地成寸,千百里山河尽在其中。
候风地动仪放置的位置也就正是山洞的所在。
陷空老祖绝无疑问是一个奇才,也所以才能够弄出这许多东西来。
那幅地图的比例完全正确,没有他御剑飞行的本领,根本不能够清楚山川市镇的正确位置,其间要花上多少心思,亦不难想象。
他弄出这许多东西很多没有派上用场,候风地动仪以及那幅地图也是现在才用上的。
然后他蝙蝠也似的升起来,背贴着山洞的顶壁,静观候风地动仪的变化。
他已经感觉到地壳在震动,希望能够借着地动仪的显示,找到震源的所在。
天地之间,每一个地方都阴阳调和,所以生机蓬勃,唯一例外的也就是幻波池。
那可以说是天下至阳至刚的地方,也就是地肺的所在,这下子乌云遮盖天空,天狗食日,阴气大重,阳气游窜,唯一可以躲避的地方,也就只有幻波池。
天狗食日无疑不多见,但也并不是什么大事,陷空老祖也不知见过多少次,却没有一次这样,月亮停留在太阳当中这么久。
也因此阴气才大盛,而将阳气迫得游窜八方,实在是前所未有。
陷空老祖不知道阴气大盛会有什么恶果,但阴阳不调到这个阶段,他却肯定绝不是一件好事。
陷空岛这个时候应该炎热,但竟然一片阴寒,其他不炎热的地方可想而知。
天地间的生机是必大受影响,只是陷空老祖还有一种预感,更可怕的事情势必会跟着发生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陷空老祖却是怎也想不出来,只有寄望地动仪能够显示出事情将会在什么地方发生,从而推算出到底是怎样。
地壳事实在震动,由阴气聚成的那股漩涡变成了龙卷,“轰轰隆隆”地向地面冲击,所过之处,树木房屋尽被摧毁,人畜无存。
那条龙卷继续飞卷,迅速飞向阴气最重的地方,也就是玄门正宗囚禁群妖的那个死火山。
龙卷飞进火山口内,绕着那个封着群妖的禹鼎飞卷,本来已森寒的地方更加森寒,
一道电光即时划空而过,直击进死火山口内,经过龙卷,更见凌厉。
霹雳声中,电光疾击在禹鼎上,那个禹鼎立时片片碎裂,向四面八方散射,封在禹鼎内的群妖同时逸出来,欢呼声中,冲天而出。
在龙卷飞卷进死火山口的时候,他们已醒转,那股阴寒已令他们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生机。
他们一齐冲出,那股妖气当然强劲,整个死火山立时倒塌,一时间天崩地裂的,震撼整个宇宙。
与之同时,陷空岛山洞中那座候风地动仪正向南方的那个龙头从嘴里吐出了一颗玉珠来。
玉珠滚动,正好落在地图上那死火山的方向,陷空老祖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一张脸立时沉下来。
有生以来,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次面色变得这样难看。
陷空老祖也不是过虑,危机的确在孕育中。
尘埃落定,死火山内并未回复平静,那一股龙卷仍然在飞旋,只是已明显的弱下来,凝聚成一团,在洞内游移,突然化成千丝万缕,钻进洞壁内。
洞壁上嵌着一块禹鼎碎片,虽然是一块碎片,也已有丈许高下,上面是一个女人的浮雕。
那个女人的浮雕并非群妖之一,只是禹鼎上一个神话故事的浮雕之一。
故事当然是动听的,那个浮雕却并不完整,原来是仙女的那个女人浮雕并没有面目,那团阴气透进去,女人的浮雕才有了生气。
浮雕随即动起来,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态,只是没有面目,给人的感觉只是神秘而带着恐怖。
那团阴气也显然发现了女人的浮雕并不完美,稍为逗留便泄出来,仍然是一团阴气,却已经变成女人的形象。
陷空老祖无疑神机妙算,但相信怎也算不到那股阴气非独有灵气,而且具有魔性,摧毁了那个禹鼎同时,更深受群妖的妖性影响,脱出了天性,由妖性代替,妖而魔,变成了一个阴魔。
阴阳在人为男女,这团阴气需要一个人的形象的时候,自然转向那块有女人浮雕的女人碎片投去。
她自觉威力最大,所追求的自然是一个完美的形态,禹鼎上那个女人的浮雕当然不能够达到她的要求。
她一冲而出,随即又飞投进空中,再变成一股龙卷。
这时候,月亮已然投进幻波池,虽然乌云尽散,也难复之前的光华。
这也就是神话时代中天下最黑暗的时候。
陷空老祖的讯息迅速传遍天下,其中两股送到应天青居住的地方。
这两股分别是通知哑巴与应天青。
陷空老祖的讯息无疑也深具灵性,天下有多少个真正的玄门高手便分成多少股,迅速送到那些高手的所在。
哑巴已是高手的阶段,当然亦分得一股。
金神君并不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看见两股讯息送来,便当其中一股是自己所有。
他没有什么不好,就是自欺欺人,有时候他连自己也骗了,以为是那么一回事,别的人当然分不出,何况哑巴一直在旁替他掩饰。
这也是哑巴的一点善心,不想金神君难堪,也当然无可厚非。
练习玄门正宗的人当然都知道有陷空老祖这个头儿,知道有讯息这回事。
金神君也不例外,但讯息突然送来,他还是不免为之一愕。
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这么多年来,陷空老祖的讯息都没有出过,除非是真正的玄门高手,心灵感应,否则很难立即适应,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金神君发觉,要接那股讯息的时候已经迟了,以他的造诣,当然很难将飘过的那股讯息抓回来。
可是那股讯息从他身旁飘过,立即折回,悠然飘到他手里。
他也立即感觉到讯息所传递的是怎么回事,喜出望外的叫出来:“老祖推测有大祸降世,召我们立即赶到陷空岛。”
应天青当然知道,抬手将讯息送回,却是呆立在那儿不动。
“还不动身?”金神君催促。
“我还是留在这儿。”应天青双眉深皱。
“老祖突然相召,事情必定非同小可。”金神君这句话紧接出口。
若是他本人,绝不会这样说话,也不会迅速有这种感觉,这完全是哑巴的关系。
那股讯息也是哑巴到手再送出,送还金神君手中,然后哑巴再重复那股心灵感应。
金神君当然全不知情,但心直口快,有那种感应便说那种话。
他要说的其实是哑巴要说的。
应天青也看不出金神君有多少本领,他现在想着的是另一回事。
“有那么多朋友到陷空岛已经足够了。”他接着一声叹息:“我必须先完成这幅画。”
“你那么多年完成不了的事,不会这么巧现在可以完成吧?”金神君语重心长的一句:“大事为重。”
应天青仰首向天:“我有一种感觉,很快便可以完成这幅画,很快。”
他的语声已接近咒语。
金神君看看他,摇摇头:“莫名其妙。”
应天青嘟喃着:“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这种感觉,突然而来,一定有原因的。”
“可是大事为重。”金神君叫出来。
“天下太平,不会有什么大祸发生的,我也没有这种凶兆,以老祖及你们的本领,还没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应天青笑了笑。
“这倒是不错。”金神君打了一个“哈哈”:“但无论如何,老祖突然相召,我们师徒不跑一趟,如何说话。”
“路上小心。”应天青随口一句,仰首向天望。
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上天会给他一定的灵感,使他能够将心愿完成。
这也就是所谓第六感,每一个人都会有,来自何处,也没有人知道。
所以有人叫这种感觉做天意。
天意莫测,为什么突然会带给人一种成功的希望,有谁能够明白?
应天青也不明白,可是他也不想放弃这个成功的机会,在目前来说这也是他唯一的心愿。
金神君虽然不太明白应天青的心情,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正如应天青所说,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是陷空老祖与他们解决不来的。
哑巴也没有犹疑,随即祭起了一道剑光,将金神君与自己裹起来,飞投开去。
这在金神君也不是第一次,驾轻就熟,靠着哑巴,乘着剑光飞出。
应天青目送他们远去,心神又回到画上,等候那灵感到来,有所启发。
sk,但剑光飞射,瞬息万里,金神君、哑巴很快便已来到陷空岛。
玄门正宗的高手差不多齐集了。
金神君当然很兴奋,他一向自以为本身已置于高手行列,却是第一次与这么多高手在一起,看见这么多传说中的高手。
极乐真人、霹雳子、百禽大师这三个传说中的玄门高手也到了。
极乐真人一张笑脸,据说已领悟到人生极乐的真谛,已毫无苦恼,所以无时无刻不快乐,打从心底笑出来,那笑容已然凝结成形。
他的本领怎样也无人知晓,但被称得上真正的高手也应该有相当的功力。
他一样会杀人,惩恶除奸,在他来说也是一件乐事。
霹雳子是一个火药专家,已经将火药用至化境,据说火药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随手使来,得心应手,惊天动地。
据说就因为他与火药混为一体,他的肌肤也变成火药似的颜色,黑而亮。
百禽大师无疑是装扮最奇怪的一个,头上顶着一个雀巢,三四只雀鸟栖身其中,另外一群雀鸟盘旋左右。
据说他懂得鸟语,可以跟雀鸟沟通,已成为雀鸟中的王,能够指挥雀鸟做任何事。
因此他从雀鸟中领悟到其中一种内功的真谛,再将这种内功转移到雀身上,连追随他左右的雀鸟也变成了高手,不比一般。
其他的玄门高手也都是各具特色,装束固然千奇百怪,所用的兵器也是。
但好像哑巴那样十八般武器带在身上的却是绝无仅有,十八般武器也无疑是一般的武器。
金神君叫哑巴将十八般武器带在身上原是装门面,就是用不上摆出来也吓人,现在看见那些玄门高手所用的都是奇奇怪怪的兵器,不由心底一寒。
那些玄门高手都是以敬佩的目光看着他们。
就因为十八般武器太普通,功力若不是已经有相当的造诣,实在用不上。
玄门正宗到最高境界也就是化腐朽为神奇,所以用回一般武器的绝无疑问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
十八般武器都可以随便用来的玄门高手也可说并不多。
当然,到了极乐真人、霹雳子、百禽大师那个阶段,根本已不用将兵器带在身上,那兵器已与他们形神相聚,由有形化于无形。
陷空老祖到什么阶段,当然更难以想象了。
金神君并未明白这个道理,看见那些玄门高手无一用一般武器,自然心里很不是味儿。
哑巴却完全没有感觉的,他事实在金神君的指点下,再加上天赋过人,早已练至玄门高手的阶段,十八般武器与形神合而为一,原就是不用带在身上,只是金神君吩咐,不敢不从命。
他也没有要做玄门高手的心态,所以面对这许多高手,神态一样自如,只是看见极乐真人、百禽大师、霹雳子,才有一种看见高手的感觉。
到陷空老祖出现,他却是不由得肃然起敬。
陷空老祖有这股魅力,而他当然亦感觉到,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
陷空老祖目光落在哑巴面上亦不由自主停留了一下,以他的功力,当然看得出哑巴是一个奇才。
这么多年来只有两个人令他有这种感觉,加以留意的,一个是哑巴,另一个就是应天青。
当然,应天青令他更着意,好像应天青那样的奇才到底是百年难以遇上一个。
他却是不大喜欢应天青,只因为应天青仍然有俗念,倒是现在这个哑巴,令他有一种天生璞玉的感觉。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再想太多。
他的目光在一众玄门高手面上扫过,随即以凝重的语声问:“各位大概已知道我请各位到来的目的了。”
霹雳子马上接一句:“天狗食日,不是好现象,我看要出事了。”
极乐真人大笑着摇头:“这般奇景,难得一见,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百禽大师不由插口问:“极乐,听你这样说,你还未找到极乐吗?”
极乐真人面上的笑容稍减:“极乐也不外如是。”
这样说当然是承认他找到的极乐并非极乐。
霹雳子好像也看出来,打一个“哈哈”:“人心不足哦。”
极乐真人笑问:“你对已练成的一身火药已经满足了?”
霹雳子只是打着哈哈,极乐真人接问百禽大师:“百禽,对这天狗食日,你怎么样看?”
百禽大师不大开心的摇头:“方才阴气太盛,寒气侵入,那些不大机灵的雀鸟大都完了。”
霹雳子一颔首:“这样说来对我那些火药也多少有些影响,有些好像已不大灵光。”
陷空老祖这才开口:“大家应该都已留意到阴气极盛,阳气被迫流窜,投进幻波池。”
那群玄门高手显然功力还未到这个地步,齐皆摇头。
霹雳子当然留意到:“那是天下至阳至刚的所在,阳气若是要找地方躲避,没有地方比那儿更适合的了。”
“天下至阴至柔的地方大家相信都不会忘记。”陷空老祖语声变得更凝重。
玄门高手听着心头齐皆一沉,他们有些虽然年轻,未曾参与当年的诛妖大战,但都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当年玄门高手将众妖封进禹鼎内,就是藏进那个死火山口,无火之地。
多了那一股妖气,那个地方就变得更阴寒,变成了天下至阴至柔的所在。
“方才由阴寒聚成的那一股龙卷就是卷进那个地方,而且引发雷火霹雳。”陷空老祖接下去说:“我以候风地动仪测度无误,所以急请各位到来。”
极乐真人面上仍然有笑容,接问:“老祖是担心禹鼎有失?”
陷空老祖微喟:“若是我所料无差,禹鼎只怕已经破碎了。”
所有玄门高手齐吃一惊,霹雳子脱口追问:“那封在鼎内的群妖会不会都跑出来?”
陷空老祖点头:“禹鼎既破,当然不能再囚住群妖,只怕能够跑的都已经跑出来了。”
霹雳子大叫:“我们立即去阻止。”
陷空老祖沉吟着:“若是给他们跑到外面,是必天下大乱,我们最好就是趁他们仍是虚弱之身,将他们全都抓起来。”
霹雳子摇头:“不能抓,必须都杀掉!”
陷空老祖一句:“有伤天理。”
霹雳子大大的叹一口气:“抓不住被他们跑到世上,屠杀生灵,那又如何?”
陷空老祖不由点头:“这也是。”
霹雳子嘟喃着接下去:“我也知道妖人也是人,杀之只恐影响我们的道行,可是权衡轻重,只好有所放弃的了。”
陷空老祖有些惊奇的看着霹雳子。
他放缓语气道:“霹雳子不见多年,非独脾气收敛了很多,说话也有调理得多了。”
霹雳子咧着嘴巴说:“我只是有话说话,可不管那许多条理什么。”
陷空老祖目光一扫:“群妖被困在禹鼎中那么一段时间,如今虽然脱身出来,难免虚弱,我们就趁这个机会把他们消灭。”
他说得很认真,果真是一代宗师,名门正派的领导人物,当机立断。
极乐真人反而有点犹疑:“老祖,大开杀戒,未尝不是一件乐事,但能够不杀也是一件乐事。”
陷空老祖笑了:“杀与不杀既然都是乐事,为什么不杀,以致让那许多人不快乐呢?”
极乐真人呆一呆,大笑连声:“是极是极……”
百禽大师随即叹息起来:“我连雀鸟的性命也珍惜,又何说其他?”
陷空老祖笑笑:“那些妖人不死,那些雀鸟迟早都会被他们拿来充饥的。”
百禽大师一听这说话,立时两条眉毛扬起来,对他来说,那些雀鸟的生命与人同样珍贵。
“也罢,只好杀了。”他叹一口气,那些妖人平日的所为,生性的凶残他当然清楚,当年的人妖大战,当然少不了他们一份儿。
陷空老祖目光再转:“其他朋友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人做声,这些名门正派的高手一向以一见陷空老祖为荣,现在看见百禽大师、霹雳子、极乐真人这三个高手中的高手也都没有意见,当然再无话说。
陷空老祖随即点头:“那么,大家动身好了。
这句话说完,他浑身上下便闪出了一道剑光,他就拥着这剑光往南飞去。
霹雳子接着一个“哈哈”,手一扬,霹雳声中,一团触目的红光迸射,人也射进红光中,疾sk往。
极乐真人亦同时祭起剑光,紧随霹雳子后面,很快便与霹雳子并肩一起。
百禽大师跟着双手一举,无数雀鸟从他头顶的鸟巢、身上所披着的百鸟披风中飞出,往外sk,他的身子也同时飞起来,随着那些雀鸟往南方飞去。
那些名门正宗的高手看在眼内,自然大为羡慕,也不敢怠慢,纷纷用起随身法宝,追随在陷空老祖四人的后面。
陷空老祖的语声即时传来:“我们四人先行一步,大家路上若是遇上妖人,莫要手下留情。”
各人齐应一声:“老祖放心……”
语声未落,在他们前面那四团光华迸射,一下子迅速去远。
那些名门正宗的高手虽然知道追不上,亦不想太落后,全力施为,诸股剑光飞射,法宝祥光飞舞,急急狂追上前去。
金神君在哑巴的剑光护送下亦迅速追前,哑巴的修为事实已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虽然负担金神君,亦能够在第一线的位置。
金神君自然心花怒开,自觉自己亦是高手,飞在一般高手的前面,也没有催促哑巴加快。
哑巴事实也尽了全力,十八般武器再加上金神君的重量,他若非全力施为,又怎能够这么快。
那片刻,漫天祥光剑气,本来黯淡的太阳也仿佛因此而再亮起来,当然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那么多名门正派的高手同时在空中飞翔,也实在是前所未见,比第一次的诛妖行动壮观得多了。
第一次的诛妖行动正邪恶斗多年,互有死伤,名门正派的高手当然没有现在的多。
经过多年的太平日子,名门正派代有奇才,数目实在已多了很多了。
他们人才鼎盛,要对付数目有限,而且已被封在禹鼎多年,必是无复当年功力的群妖,当然是稳操胜券,不胜无归。
阴魔的存在无疑是他们意料之外,幸而无论阴魔的威力如何,目前都不在那附近。
陷空老祖第一个进入那死火山内,虽然是预料中事,但眼看事实,亦难免摇头叹息。
那个禹鼎到底是远古的神器,当年大禹赖以治水除妖,乃是天下罕有的神奇法宝,放在这至阴至柔之地,再配合当年所有名门高手的修为,伸展整个火山口,收尽群妖,令天下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以那个禹鼎的威力,要将之弄破是没有可能的事,也所以在未看见事实之前,陷空老祖仍只是怀疑。
极乐真人随后而到,拾起了一块禹鼎的碎片,不由叹息一声:“这禹鼎真的碎了。”
他一张笑脸难得有忧愁的时候,也不知多久没有浮现忧色、叹息出来的了。
陷空老祖接上口:“将这个禹鼎弄碎成这样子可不是一件易事。”
霹雳子一旁落下,他之前已绕着附近飞翔一周,听得说话,一声嘟喃:“我就是拼尽所有火药也起不了这作用。”
陷空老祖点点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威力如此凌厉,以致禹鼎也难逃此劫?”
极乐真人目光霍地一闪:“只要不是活着的东西,一切还不大成问题。”
能够解救群妖的若是活物,当然就不会是一般妖物,必定是魔无疑。
魔界乃是邪界中的最高境界,来自魔界中的魔,威力绝对在群妖之上,也绝不是一般玄门高手可以应付得来。
这陷空老祖岂会不明白,沉吟着叹息:“我也希望不是活物,若然是活物,可就麻烦了。”
他们虽然是玄门中的高手,极乐真人等到底是还是人,陷空老祖亦未到神仙的境界,能否应付魔界中的恶魔连他也怀疑。
正邪当年的一战,正派玄门高手应付的只是群妖,没有魔。
在他们的意念中,虽然知道有魔这种东西,但真正的魔却是未曾见过。
百禽大师是最后进来的一个,听说亦甚表怀疑:“我以为魔界只是传说中的东西。”
陷空老祖笑了笑道:“这种东西应该是有的,虽然我未曾见过,可是我相信这种东西是存在的。”一顿突然一喝:“孽障,还不出来!”
语声未毕,他目光所及的两堆乱石便碎开,冒出了两个奇怪的人来,其中一个肤色灰暗,连眼睛也是灰白的,就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活尸、
另一个一身鳞甲,尖耳削腮,就像是一头穿山甲,从乱石里冒出来便往旁边的石缝中窜去,一窜而进,奇快无比。
霹雳子即时把手一划,一枚黑色的珠子便射进那条石缝内,霹雳一声,火光迸射,石缝被炸成一个石洞,那个一身麟甲的妖人血肉横飞。
他的血赫然是青绿色的。
霹雳声回响不绝,但连随被三下笑声盖去。
那三下笑声发自极乐真人口中,岂止震耳欲聋,简直就像是炸药轰进耳中。
那个获释也似的妖人也就是有这种感觉,脑袋立时被震裂,冒出白色的血丝来。
极乐真人随即来到那个活尸也似的妖人面前,双掌一鼓,连串“拍拍拍”的掌声,每一个都是掌心雷,将那个妖人的生机完全震断。
掌声一样回音不绝,与他方才的笑声、霹雳子的火药爆炸声一样,对陷空老祖、霹雳子、百禽大师等玄门高手一些影响也没有,甚至连百禽大师所养的雀鸟也不受影响,安然无事。
可是对那些妖人都是致命的武器,现身出来的难逃一劫,未死的亦心神激荡,根本待不住。
一个背插翅膀的妖人实在再受不了,双翼一展,从藏身的地方飞出,飞向火山口外。
这一飞来得极其突然,可是百禽大师所带来的群鸟还是抢先一步,飞进半空,四面八方一下子包围着那个妖人,疾啄下去。
那个妖人才飞出火山口,雀鸟已将他的翅膀啄穿,再也支持不住,凌空掉下来,正好掉回那个死火山口内,几片其利无比的羽毛紧接划至,割穿了他的咽喉,接着将他迅速迅速割成了碎片。
霹雳子身形再转,掠进了那个妖人的碎片中间,三味真火一引,便将那些碎片烧成灰烬。
陷空老祖看在眼内,一声:“善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霹雳子听说大笑:“若是一定要入地狱,我便不杀的了。”
极乐真人接上一句:“地狱也许是一个快乐的地方,进去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百禽大师却问:“不知道那个地方是不是也有那么多雀鸟?”
霹雳子笑骂:“你还是只知道雀鸟,快看看这附近还有什么妖人,马上解决。”
百禽大师双袖一振,拥着一群雀鸟疾往死火山口外飞去。
霹雳子跟着一团黑气飞出,极乐真人看着笑笑:“幸好这团黑气带着祥和之光,否则不难以为是妖气冲天。”
笑语声一落,他便拥着剑光疾射而出。
陷空老祖嘟喃着:“仍然留在这里的妖人当然功力有限,容易应付得多,其他的可不会的了。”
他自然担心那些玄门正宗高手的遭遇。
方才那三个妖人遇上他们这些高手中的高手,以功力之弱,尚且不是束手待毙,其余能够离开这个地方的,遇上赶来的玄门正派高手,难免有一场恶战。
这自然又令他想起当年大家以禹鼎对群妖一战的惨烈。
“妇人之仁……”他这句话随即脱口而出,再看看散碎在地上的禹鼎碎片,俯身拾起了其中一块。
那一块也就是阴魔曾经进入,上有仙女浮雕的那一块,阴魔虽然已离开,但一股阴气仍然在,这股阴气当然远比死火山内的浓重。
陷空老祖手一触,立时触电似的,但他仍然能够将那块禹鼎拾起来,以他的修为,功力当然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
他的面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耳目那刹那将功能发挥至尽。
他看不到周围有什么特别,也听不到有什么特别的声响,死火山内肯定已一个妖人也没有,若是有,他仍然听不到,看不见,那绝对不是妖,已是魔。
陷空老祖并没有魔接近的感觉,他绝对相信自己的感觉,自己的修为。
他的目光再回到那块禹鼎上,看不到那股阴气,拿着的手却仍然感觉到那股阴气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疑惑地再拿起另一块禹鼎的碎片。
那块碎片并没有带给他任何感觉,他更加奇怪,以他的经验,当然推测得到那必是有什么东西曾经寄留在第一块他拾起的禹鼎碎片上。
那绝无疑问已经离开,但寄存于那块禹鼎上的力量仍然是那么大,那东西若是仍然寄存,威力之大可想得知。
以那么大的一股力量,能将禹鼎击碎亦不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
陷空老祖想着想着,不由想到那东西的形状,他想到闪电奔雷,然后他发觉他想的不过是一种力量的表示,并不是什么东西。
突然他由心里寒出来。
这种寒心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未有过,在他的感觉来说,实在太遥远。
“那到底是怎样的东西?”他的思想也出现前所未有的疑惑,但一任他怎样想,也感觉不到。
他双手不由结了一个佛印,企图从思想的困惑中抽出来。
到他这种修为的玄门高手中的高手,这已是很简单的事,用不着再借助什么形式,所以不由自主地佛印一结,他亦苦笑出来。
心神一定他目光再回到那块禹鼎上,盯着那个仙女的浮雕,他想到那就是那个东西要寄存的原因,却想不到那有什么值得寄存。
当然他怎也想不到那个阴魔是在找寻一个完美的形象来显现。
这阴魔的出现已经是他的知识经验范围以外。
第二章 可怕的心魔
群妖虽然离开了那座死火山,到底是被困多年,功力已大打折扣,除了部分修行高强的能够借助阴魔的余气,将功力恢复八九成,其他的仍然是只得回当日功力的三四成左右,他们也算得上齐心,彼此扶持,眼看离不了多远,玄门的高手已凌空射至,纷纷躲藏起来,只等机会看如何袭击。他们懂得躲藏,玄门正宗的高手却也全都有预兆,他们全都以剑气正气护身,妖邪之气一侵入,立即有感觉。
当先两个的一个是尼姑,半边脸白、半边脸黑,也就是嫉恶如仇,心狠手辣,妖邪之辈见之唯恐走避不及的半边神尼,她手中的红线金梭,又是罕见的法宝,红线缠身,金梭夺命。
另一个是和尚,那个和尚五短身材,样貌身材与猿猴接近,光头上没有佛印,却深陷着“果然”两个字。他就是玄门高手中的果然和尚。
什么事他以为如此的果然就是如此,既足以证明他的真知灼见,亦从中显示出他明察秋毫,神机妙算的本领。也所以他自号果然,这是他对一般人的解释。
事实果然是一种猿猴的名称,开始的时候有人因为他样子似猿猴,以果然称之,但对他说却是另一番道理,到他发现被骗的时候,果然这个称呼已传开了,要改变也改变不了。
所以他只好将错就错,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次受骗。
对于这一点错失他当然不会在别人面前承认,他也考虑到别人会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可是他已没有改变的可能。果然这两个字已在他的光头上长了根,既是他的命根,也是他的法号。
这两个人是玄门高手中的高手,修为仅此于百禽大师、霹雳子、极乐真人。
在他们的印象中,玄门高手修炼到他们这种境界的已没有,所以看见哑巴、金神君紧追着到来,大感意外。金神君完全是因为哑巴的关系拥着一团剑光凌空落下来,他本身修炼的那股剑光并不怎样强,也颇短。可是哑巴的功力精进,立时剑光大盛,长而疾。
飞越其余的玄门高手,金神君自然大乐,也知道果然和尚与半边神尼是什么身份,能够紧追着他们,不禁眉飞色舞。半边神尼看在眼内,鼻子闷哼一声,她脾气一向不大好,看见金神君耀武扬威,当然是还以脸色。
果然和尚却是一声佛号:“果然是江山代有奇才出,未知道道友高姓大名?”
金神君脱口而出:“惊天动地,诛邪灭妖,定四海,镇八方,无敌金神君……”
果然和尚呆一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果然是不简单。”
他事实对金神君这个人,并没有多大好的印象。在他的印象中,那样一连串的外号大都是虚有其表,金神君的表现无疑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以他的眼力当然看不出金神君的道行,却看出那个哑巴也绝不是凡品的。
金神君也就在这时候介绍哑巴:“这是我心爱的十八个弟子之一。”
半边神尼、果然和尚不由一怔,果然和尚接一句:“果然是好徒弟。”
半边神尼板起了不好看的半边脸:“最要紧是好本领。”
金神君打着“哈哈”:“一定好本领。”
话未说完,一道红光已飞射过来,袭向他的后脑,但他并未发觉,到他察觉的时候已来不及闪避了。
哑巴却是眼快手急,板斧一扬,便将那道红光挡开,板斧紧接脱手飞出,旋转着斩射向红光来处。
那个口吐红光,企图暗算金神君的妖人立时在板斧下身首异处。
金神君这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的表情变化比一般正常人最少慢三倍,所以在果然和尚、半边神尼眼中看来,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了。
哑巴的出手令他们更为惊奇,那板斧的威力已然与他们的功力没有多大的分别。
徒弟已经是如此,这个师父若是出手,威力又会达到什么地步?
他们最奇怪的当然是以金神君的作为,在玄门正派中竟然没有多大的消息。
然后他们想到高人不现相这句老话,对金神君又是另一种观感。
金神君没有理会他们,那些妖人已从四面八方袭来,哑巴虽然寸步不离他左右,一一应付解决,可是他亦不免为之魄动心惊,连法宝也不知什么时候祭出才好,当然没有空理会半边神尼和果然和尚的了。
半边神尼、果然和尚这时候亦四面八方受袭。
那些妖人一齐发动,施展浑身本领,虽然久困之下难得十足,亦不是简单。
半边神尼十指交错,红线织成了一张发亮的大网,挡住了那些袭来的兵器,看准机会发出金梭,当真是百发百中,没有落空。
果然和尚亦迅速探手将头顶上果然两个字拿出,一下子抖开,那立时变成发亮的一条光,再变成了一个“杀”字。
这个杀字再抖出,便是杀妖的法宝,一个接一个,大开杀戒。
那些妖人继续从四面八方拥来,他们当然每一个都竭尽全力,也知道只有拼命才有生存的机会。
玄门正派的高手也陆续赶到来,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一时间风云变色,杀气冲天。
玄门正派人多势众,又全都是养精蓄锐,当然是占尽上风,群妖虽然死伤狼藉,却是拼命到底,他们也知道这样下去没有希望,不由得呼天抢地,所发出来的声响充满了怨毒,也透着绝望。
这股绝望与怨毒迅速散开,那个还未成形的阴魔立时感染到,一股龙卷般飞卷回来。
远看那股龙卷还不觉怎样,越接近便越是恐怖,“轰轰隆隆”的,排山倒海。
群妖立时感应到那股生机,有一股绝处逢生的感觉,精神大振,相反,玄门正派的高手却感觉到大祸临头,不由得惊惧起来。
那股龙卷来到了附近便起变化,变成了一道很高且阔的风墙。
若是继续飞卷向前,玄门正派的高手固然会被卷杀,群妖亦难幸免。
群妖不由自主的向风墙那边移动,躲在风墙的后面,玄门正派的高手有些震惊于眼前的变化,有些虽然追前,但马上被风墙挡开,不由自主与群妖分开两边。
群妖即时发出了一声欢呼,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一股龙卷是什么东西,却已有一种感觉,击碎禹鼎,将他们从万劫不复的境界放出来的就是就是这股龙卷。
这也就是他们将来的头儿。
阴魔感觉到群妖已经慑服,也感觉到群妖的喜悦,发出一声恐怖的呼啸,移动风墙,疾向玄门正派的高手压去。
群妖看着齐声呐喊助威。
玄门正派的高手当然震惊,一齐祭起诸般法宝迎向压下来的风墙。
那些法宝集结在一起,宝光大盛,交错成了一道光网,抵住了风墙下压之势,其中以果然和尚的一个“杀”字和半边神尼的红线金梭最为特出。
哑巴的十八般武器也全都祭出来,虽然是一般的兵器,但功力不凡,连兵器也变得不凡,消解了风墙不少的压力。
也就因为他的功力分散在十八般武器上,在阴魔的感觉上他便没有果然和尚与半边神尼的突出。
所以阴魔首先要对付的还是果然和尚及半边神尼。
那刹那,果然和尚意识中突然出现一个,他想忘记又不能忘记的人,也就是那个诱他以果然自称的朋友。
那件事马上重现在果然的眼前,就像是现在才发生,是那么的真实。
这也是果然和尚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件事,记在心中直到现在。
貌似猿猴他一直都引以为憾,现在却是自以猿猴为名,被人以猿猴称呼。
他虽然是玄门正派的高手,到底仍然有人性,没有人性是完全完美的。
阴魔显然就是在追寻敌人人性的弱点,决胜负的心理。
当然她若是能够以风力将对方制服,便用不到攻击对方心理的弱点。
这阴魔在力与心方面绝无疑问都有一定的威力,也就是魔之所以成为魔。
风力不能够迅速将果然和尚、半边神尼击倒,魔力立时袭进他们的心里。
果然那刹那,立时忘记了面对阴魔,只知道又面对那个捉弄他的朋友,不同的是他知道那个朋友在捉弄他,知道被捉弄之后有什么恶果。
这当然是一种幻觉,所以那个朋友也没有他当年所见的那么可爱,反而显示出他捉弄人时的奸险嘴脸。
奸险的嘴脸一般都是深藏在人的心深处,除非必要,否则都不会表露出来的。
那个朋友奸险的嘴脸到底是怎样,果然和尚并不知道,只是被捉弄之后才幻想出来的。
他所幻想的奸险嘴脸当然艰险得多,已接近妖魔的境界。
所以这朋友以此嘴脸出现时,果然和尚也吓了一大跳,脱口大骂:“果然是存心捉弄我,果然是这种嘴脸,枉我还将你当做朋友。”
在他旁边的玄门正派正在聚精会神应付阴魔,冷不防被他这一句吓了一大跳。
阴魔的风墙立即乘隙推入,将百数十个玄门正派的高手推翻在地上。
群妖立时又一声欢呼。
果然和尚亦被推翻在地上,他只顾得痛骂那个朋友,心神分散,法宝的法力当然亦弱下来。
他跌翻在地上,心神一清醒,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吃惊的望着那道风墙。
“心魔……”果然和尚接说一句。
风墙随即又排山倒海般的倒下,果然一个“杀”字已散,连忙又祭起来。
这个“杀”字还未组成,已然被风墙压散,果然和尚立时有一阵接近窒息的感觉。
那边不远的半边神尼亦同时大受心魔骚扰。
在她的眼前,那风墙已变成了一面奇大的镜子,照清楚了她的脸。
她清楚看见自己难看的半边脸出现在镜子里。
那并非现在的黑色,而是接近腐烂的丑恶,也是她本来的真面目。
练功走火入魔以致她的半边脸变成这样,那是发生在她最年轻的时候。
她虽然及时脱出魔道,也总算能保留着半边美丽的脸,但丑恶的那半边却是无可挽救了。
这令她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怪物,连接近她的好朋友也因此而远离她,令她伤心欲绝。
女人对自己的容貌当然大都很紧张,何况由美丽一下子变得那么丑陋。
她马上躲起来,经过多年的修炼,才将那半边丑陋的脸变成现在的黑色。
这种黑色其实是一层面膜,她一直担心万一它脱下来,她便会露出本来的真面目。
这种可能其实并不大,除非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多年的修行毁去。
这股力量若是发生,毁去的已不只是她的半边脸,是她的整个人。
她知道应该是这样,但不能够肯定,心魔也就抓着她心底这个弱点,令她看到她丑陋的半边脸。
那完全是一种幻觉,却已令半边神尼的精神完全崩溃。
她非独看见自己丑陋的半边脸,还看见其他玄门高手也一齐呆望着那面镜子,看见她难看的一面。
“别看……”她尖声叫出来,祭开的红线金梭在她分神的同时散开,风墙便乘隙压下来。
她这时才清醒,回复自我,再要将红线金梭祭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窒息的感觉亦袭上她的心头。
风墙排山倒海的压下,少了果然和尚与半边神尼的两件法宝,玄门高手的力量便弱了下来。
哑巴也没有例外,同时受到心魔的侵袭,看见他当年凄凉的遭遇,只是他心地比较善良,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大不了,所以并没有分神。
其他的玄门高手亦同时受到心魔侵扰,一个个精神恍惚,手足无措。
他们祭出的法宝当然亦难免弱下来,已抵挡不住风墙的压迫。
再继续下去,阴魔绝对可以将他们压碎。
群妖看见自然欢声雷动,这一阵欢呼声过后,便一齐惊惧起来。
霹雳子、百禽大师、极乐真人出现了。
一阵极乐真人的“哈哈”大笑声中,大部分玄门高手都从幻觉中清醒。
霹雳子的火药跟着漫空炸开,连声霹雳,亦震醒了众人恍惚的心情。
跟着是漫空雀鸟啁啾,令人心神大振,一齐再将法宝祭起。
那道风墙不由停下,逐渐被推回来。
陷空老祖跟着出现。
群妖一见陷空老祖出现,更是心胆俱丧,不由自主的脱口惊呼。
阴魔自然也感觉到玄门正派的头儿赶到,一股魔力急急袭去。
首当其冲的是霹雳子。百禽大师。极乐真人。
那刹那,这三个玄门正派高手中的高手都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幻觉。
霹雳子那刹那,就像是置身火海中,身上所有的火药也因此而燃烧爆炸起来,令他粉身碎骨。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担心的一件事。
他精研火药,对火药的认识可以说无人能及,也深知火药的威力。一旦身上所带的火药被引爆,自己会有什么结果,他是清楚知道的。
这种事没有发生过,但这个可能会发生。
粉身碎骨的念头是自己玩火药开始便已有的,可以说根深蒂固,也是他有生以来最害怕的一件事。
阴魔也就钻进他心深处,将他这份恐惧发掘出来,令他有已变成事实的感觉。
霹雳子的功力当然在果然和尚和半边神尼之上,但惊慌之下,亦不由惊呼出来。双手的火药竟然没有勇气发出去。
百禽大师的幻觉更夸张,那刹那竟然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严寒彻骨,所带来的雀鸟无一幸免,尽皆冻毙,冰天雪地中,放眼尽是鸟尸。
他曾经想过,只有在冰天雪地中,雀鸟才没有生存的机会,所以他一直都有一份隐忧,唯恐天象大变,到处冰天雪地,雀鸟全无栖身之地。
这隐忧也就变成他的心魔,现在被阴魔的魔力引发,立时出现在他眼前。
他一样惊呼失声,急将周围的雀鸟召回身旁,抵御阴魔的法力亦散去,风墙随即压至。
极乐真人同样不好过,他就是幻想过诸般痛苦才知道快乐的珍贵,追求极乐,将人间的痛苦都幻想为乐事。
这幻想现在就像是一个大气球那样,突然被一根尖针刺破,刹那消散。
他一直都有这种恐惧,因为他明白那所有的乐事未必都是乐事,在他来说不过只是幻想。
这也就是他心中的心魔,一下子被魔力引发便完全浮现出来。
他面上的笑容立时僵结,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来,一身法力消失于无形。
阴魔看在眼内,推动风墙,迅速向他们压下。
陷空老祖的剑光与之同时祭起来,迎住了下压的风墙,回攻阴魔。
阴魔的魔力跟着袭向陷空老祖,她也知道这是高手中的顶尖高手,那一股魔力增至十成。
陷空老祖感觉到,思想被魔力牵引,将心中所想的都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若是有所恐惧,那恐惧的东西必然变得恐怖无比,有所忧虑,那忧虑的也是必变为事实。
在他的心中却完全没有什么恐惧、忧虑。
一直以来他只是幻想自己已经是玄门高手中的无敌高手,仙界中的诸王。
他幻想过自己无人能敌,是玄门高手中的无敌高手,所有法宝在他手中使来都是非同小可,一经发出,毫光万丈,任何妖魔都近不了他的身。
这幻想现在被阴魔的魔力牵引便变成事实,在他的周围法宝乱飞,毫光爆射,宝气冲天,疾向阴魔那边卷去。
阴魔实在想不到陷空老祖的幻想是这样,亦大吃一惊,那股风墙立时被陷空老祖幻想出来的法宝冲破,迅速转为龙卷。
陷空老祖同时一呆,回复自我,幻想出来的诸般威力紧接消散。
他知道那是幻觉,却不知道那刹那,表现出来的姿势威力是如此威猛。
玄门正派所有的高手只见陷空老祖姿势摆开,威风凛凛,喝叱连声,然后风墙消散。
众人不由得欢呼起来,那边群妖却是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然后他们隐约感觉到一声呼喝:“走……”不约而同一齐抽身离开。
众人连忙一齐再祭起诸般法宝,一时间漫空宝光流转,迎住那一股疾卷的龙卷。
风墙威力虽然大,到底是一面倒,龙卷却是四面八方卷来。
功力弱一些的,身子不由地随着转动。
金神君当然没有例外,哑巴一个疏神,他已被飞卷出去,幸好哑巴十八般武器跟着发出,相连在一起,拦腰将金神君卷回来。
他惊魂一定,哑巴已将法宝把他裹起来,以免再出事。
玄门正派的高手同时将法力完全施展出来,敌住了那一股龙卷。
阴魔已明白不能够一下子将这群玄门高手解决,尤其是陷空老祖,更是厉害。
在她还未取得一个形象之前,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将陷空老祖解决,所以她只是想尽快去找寻一个适合的形象。
那一卷龙卷再起,她的目的也只是要保护群妖离开。
她对群妖并无特殊好感,只是一股阴气令她有一种同类的感觉,很自然的加以维护。
在目前来说,她只是一团有感觉的气体,无论做什么只凭感觉。
群妖离开了死火山地带,阴魔亦离开,一股龙卷“轰轰隆隆”的向东移动。
为什么选择东方?也是一种感觉。
她不能够以龙卷对玄门正派的一众高手,同样,玄门正派的高手亦不能够对付那一股龙卷,也只好眼巴巴的目送那一股龙卷移动。
众人松过一口气,面面相觑,金神君脱口叫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极乐真人面上勉强挤出笑容:“她知道我心里害怕的是什么。”
“可怕……”霹雳子犹有余悸:“我最害怕就是身上的火药被引爆,可是方才这竟然变成事实。”
“冰天雪地之中,雀鸟生机尽绝。”百禽大师叹息着:“你们知道我方才看见什么?就是冰天雪地,雀鸟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果然和尚看看百禽大师,有一股冲动,想将自己的遭遇说出来,但最后还是忍着没有作声。他实在不想在这许多人面前说破自己的秘密。
这要说不敢说也成为他的另一面心魔,在他的心深处待机而发。
半边神尼也一样有那股冲动,一样隐忍着不敢说出来,这也成为她心深处的另一个心魔。
其他人都没有做声,他们并没有那种感受。当然,以他们的修为,还不是阴魔积极要对付的对象。
哑巴没有作声,他有他的遭遇,可是他没有忘记他是个哑巴。
陷空老祖看看他们,沉吟着没有立即开口。
极乐真人目光一转再转,不由大赞:“还是老祖有本领,大展神威,将这个天魔逐退。”
霹雳子亦不由一声:“老祖方才真是气吞河狱,群妖丧胆。”
“老祖的修为想不到已到了这等地步。”百禽大师吁一口气:“看情形,虽然出现了这个魔,我们还不用担心,终究会将他收服的。”
陷空老祖听到这里,目光一扫:“你们知道我心里一直以来想的是什么?”
霹雳子心直口快:“老祖心里所想的,我们又怎会知道?”
陷空老祖失笑:“就是我既然被大家推举为玄门正派之首,应该有一定的英明神武,气吞河狱,群妖辟易,天下无敌。”
众人奇怪的看着陷空老祖。
“我满脑子所想的只是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幻想自己如何才算得英明神武,妖来,大喝一声,妖丧胆,即使魔出现,一样威风八面,神勇无比。”陷空老祖说。
众人不觉暗暗的点头。
陷空老祖接着说:“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这些年来,我屡次坐关,就是希望能够驱除这个心魔,排除这点俗念,才能够再进一步。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能够,方才那一股魔力袭来,就是引发我这一点心魔,自然表现得威风八面,神威非常。”
众人这时候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想不到陷空老祖会如此坦白说出来,在他们的感觉,陷空老祖大可以不说,让他们保留着那个英明神武、无与伦比的大宗师的威武形象。
极乐真人忍不住一句:“恭喜老祖,已看破俗念,不为俗念所束缚。”
陷空老祖摇头:“大家不也是坦白得很,到大家这个境界,虽然有心魔,也不会被心魔束缚的了。”
百禽大师叹一口气:“到底也不免为心魔骚扰,陷入魔界。”
陷空老祖嘟喃着:“也只有魔才能够引发我们这一点魔念。”
“是魔无疑。”极乐真人微喟,被魔念影响,他面上终出现忧色。
“魔从何来?”众人问。
“天象大变,必有妖孽,但是魔从何来,只有天晓得。”陷空老祖摇头:“我们现在只有追寻魔踪,将魔抓出来。”
“还有群妖。”霹雳子咬牙切齿地说:“群妖乱舞,天下是必生灵涂炭。”
“抓住了那个魔,群妖并不成问题,没有了那个魔的保护,群妖也不能够凶到哪儿去。”陷空老祖很理智的说出这番话。
“天下太平得太久了。”极乐真人突然又叹一口气。
“极乐不乐了?”陷空老祖笑笑。
“天意果真莫测。”极乐真人苦笑:“我若是能够推测到天意,才算得是极乐。”
陷空老祖深注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极乐,可知你心魔又添一个了?”
极乐真人一怔,心里一寒,叹息:“一念之差,奈何奈何。”
陷空老祖目光一转:“大家方才可有看见那到底是什么魔?”
没有人做声,陷空老祖等了一会,沉吟着:“以我看,那是一股风。”
霹雳子接一声:“那是风魔,化为风墙、龙卷、疾风一阵。”
陷空老祖突然又摇头:“可是那给我又不全是风的感觉。”
极乐真人想一想说:“魔本无相,那是无相天魔的了。”
“未尝不可以这样说。”陷空老祖事实也多少有一点这种观念。
金神君也就在这时候冲口而出:“以我看,那是一团气。”
这句话并非出自他心中,原是哑巴的感觉,只是哑巴不便开口,将这种感觉引导给金神君,经由金神君的口说出来。
陷空老祖一怔,脱口一声:“对,是一团气。”
金神君接上口:“那团气阴气极重,应该是一团阴气。”
“无以名之,是为阴魔。”陷空老祖也是很突然的说出这句话。
陷空老祖随即以疑惑的目光看着金神君,在他的眼中,金神君应该不是这种大智大慧的人。
金神君若无其事,这种态度也就令人觉得他莫测高深。
就是陷空老祖,对金神君也是一样看不透,目光从金神君面上转回,再转向那股仍然在半空中飞旋的龙卷。
“这龙卷飞旋到什么地方?”陷空老祖目光闪动,好像有所发现。
金神君又是冲口而出:“那是应天青所在。”
“应天青……”陷空老祖立时省起这个人。
“怎么不见他到来?”极乐真人随即问。
金神君方才所说的都是哑巴的话,听得极乐真人这样问才说自己要说的。
“那个小子忙着画画,哪有空来这儿。”金神君平日是以这态度对应天青说话的。
众人不由又报以疑惑的眼光,他们眼中的应天青当然有一定的分量。
“画画是一件好事。”极乐真人信口一句,已经没有之前说话的轻松快活。
金神君嘟喃着:“但沉迷到那个地步可就不是一件乐事了。”
陷空老祖长眉一扬:“应天青是外阴内阳,罕有的九三郎君,玄门正派之中,至阳至刚的就只有这个人,是真真正正的纯阳之体。”
果然和尚忍不住插口:“我以为天下至阳至刚的乃是霹雳子。”
陷空老祖摇头:“霹雳子一身火药,性如霹雳,所用的武器亦是霹雳,外表看来的确是至阳至刚,但实在还是刚柔并济,阴阳调和之体。”
果然和尚“哦”一声:“果然如此。”
陷空老祖仰天望一眼说:“这么多年来我所见就只有应天青先天八卦数三,因动而生火,以至后天八卦数九,九三至阳之极。”
除了极乐真人、百禽大师、霹雳子三个玄门高手中的高手外,其他人都莫名其妙。
霹雳子随即应一句:“那个小伙子实在是名符其实的男子汉,谁看见也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百禽大师接一句:“他突然沉迷于绘画,当然有一定的道理。”
霹雳子想想:“也许是的。”
金神君又是冲口而出:“他要画一个天下无双的绝色美女。”
半边神尼立时一声闷哼:“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
金神君目光一转:“我虽然不赞成他将时间花在画画上面,却不能不承认他实在是至诚一片,心力全都尽放在其中。”
“有什么目的?”半边神尼仍然是以怀疑的目光看着金神君,在她的心目中,应天青所以做这件事,多少是有些迷恋女色的成分。
陷空老祖即时一声叹息:“半边,着魔了。”
半边神尼心头一凛,合十一声佛号:“多谢老祖指点,未入魔道。”
陷空老祖却随即叹一口气:“应天青亦可能亦着魔迷心了。”
“不会的。”金神君立即答上这句话,这句话是他的心意,也是哑巴的心意。
陷空老祖点头:“我也希望不是,他若是着魔,为祸必会更大。”
金神君摇头:“别的人我不敢说,这个人我绝对担保,他不会为祸人间的。”
陷空老祖又笑了:“没有事情是可以肯定的。”
金神君却回答:“有些事情是可以肯定的。”
这是哑巴的心里话,陷空老祖一听,打一个“哈哈”:“好,好……”
金神君笑笑:“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一直以来他都是有一种习惯,将自己尽量想得很有本领,能人所不能。
以他的修为当然也未能够去到陷空老祖那个境界,尽管天马行空,仍然有一个界限,可是那种已经很有本领无人能及的神态,已经完全表现了出来。
所以陷空老祖有一种感觉,这个金神君已经到了很接近自己的境界。
陷空老祖平日也已是幻想多于一切,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所以尽管他想到金神君本领怎样高强,与自己仍然有一点距离,比不上自己的。
现在金神君的表现却好像在他之上,也因此令他觉得很奇怪,所以他忍不住又问:“方才你觉得那个阴魔怎样?”
“什么怎样?”金神君奇怪的。
“阴魔最厉害的就是以魔力影响敌人的心意,产生幻象。”陷空老祖有意无意的重复:“敌人害怕什么,便会看见什么。”
金神君笑了笑:“那只是幻象罢了!”
陷空老祖接问:“你看见什么?”
金神君很爽快地回答:“什么也没有看见,就是那一股龙卷。”
陷空老祖点点头:“不为所动,不为所惑,道兄的修为可真不简单。”
他当然想不到,金神君的修为根本达不到阴魔要加以对付的程度,阴魔实在没有发觉他的存在,既然是这样,当然不会加以对付的了。
陷空老祖怎样也想不到金神君的修为会比他想象中的相差的那么远,以为他真的已到了无欲无我的玄门至高境界。
“有道兄加以援手,事情便简单得多了。”陷空老祖很自然的接来这一句。
“方才我们师徒十八般武器都拿出来,尽了力的了。”金神君连忙补充这一句。
陷空老祖目光落在哑巴面上:“令徒实在是一块天生璞玉。”
“可惜他不会说话。”金神君摸着哑巴的头:“他的领悟力很高,相信很快便会尽得我真传。”
陷空老祖点头:“名师出高徒,他将来是必有一番成就的。”
“应该会的。”金神君对陷空老祖的赞赏照单全收,若无其事。
在一般人是必以为这是自高自大,但在玄门正派这些高手中的高手来说却是另一回事。
没有相当的分量,又怎能在陷空老祖这种高手之前说这种话。
再说,玄门正派高手修为的第一件事就是实事求是,所以成了高手仍然那样说话,唯一的解释就是已经到了相当境界,返璞归真。
他们又怎会想到金神君根本就还在真璞的地步,所表达的都是顺其自然,只是天生聪明,博闻强记,懂得的比一般人多很多。
哑巴这么巧又是一个天生的奇才,经过金神君的悉心指点,当然比一般人强很多。
陷空老祖当然看出哑巴是一个奇才,看看金神君:“有徒如此,不枉一生。”
金神君点头:“我看我们应该去看看应天青。”
这句话却是哑巴的心意。
陷空老祖沉吟着:“阴阳邪正当然对立,阴魔既然是帮助群妖脱难,当然不会放过玄门正派,应天青纯阳之体,自然是她的大敌,所以绝不会放过他的。”
金神君目光一转:“我们方才想到这一点便好了。”
这也是哑巴的话。
陷空老祖目光转向龙卷那边,那股龙卷这时候已变得更大,远看也觉得凌厉无比。
金神君目光一闪:“大家应该有许多事要做,我们师徒去好了。”
陷空老祖点头:“我们全力去追杀群妖,以免他们到处去残杀生灵。”
玄门正派的高手应声化作剑光飞去,只剩下百禽大师、霹雳子、极乐真人、陷空老祖四个。
他们无疑已有默契,跟着盘膝坐下来,一齐思索对付阴魔的方法。
金神君完全是依赖哑巴的。他御剑飞行的姿势却是无懈可击,在哑巴的帮助下,一下子飞越长空,直扑向应天青修炼的地方。
越接近,那股龙卷便越觉凌厉。
哑巴一股剑光不由自主射出去,企图冲开龙卷,冲进应天青修炼的地方。
这剑光一动,飞旋中的龙卷亦有反应,一股魔力怒涛也似回撞向飞来的剑光。
哑巴方才十八般武器齐出,功力分散,并没有引起阴魔的主意,现在功力都聚在一柄剑上,虽然有金神君的负担,那一剑的威力仍然是非凡,阴魔当然立即感觉到,魔力便回击。
那刹那,哑巴陷进幻境内,回到当日受尽侮辱,被人拳打脚踢的境地。
当时他有一股悲愤,只要他有剑在手,便将那些欺负他的人一一杀光。
经过金神君的调教,他已经再世为另一个人一样,虽然举手之间便可以将那些人杀掉,可是他并没有找那些人算账,这种事在他来说已变得毫无意义了,只不过有时午夜梦回,亦难免会记起来。
一个人要抹掉已有的记忆,到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些记忆无论是好与不好,都会变成心魔,令人再受到困扰。
那一股悲愤这刹那,又在哑巴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他的剑不由向那些欺负他的人挥去。
那些人迎剑倒地,哑巴一阵快感,同时那一股龙卷已扫至,将他与金神君扫飞天外。
金神君大惊失色,脱口惊呼,哑巴亦同时清醒过来,眼看金神君已脱出自己的剑光,往下急坠,连忙稳定身形,追向金神君。
一缕鲜血已然从他的嘴角淌下来,那一撞之力实在非同小可。
他的脑海仍然一片混乱,虽然被金神君的惊呼震动清醒,但并没有平日的清灵。
他知道若不好好的立即调养,不难会伤上加伤,可是他也总不能见死不救。
那片刻金神君已凌空下坠。
下面是万丈深渊,以金神君的功力,是必难以抑制下降之势,必死无疑。
即使不是有这么深厚的关系,哑巴也不会袖手旁观,何况他非独是再生父母,救命恩人,还传授他一身本领,令他脱胎换骨,吐气扬眉。
他马上凌空翻滚向下,急追在金神君身后,十八般武器一一飞出,半空以剑气贯连,变成一条百数十丈长的光带,迅速飞向金神君,将金神君拦腰缠住。
哑巴随即落在一个峭壁上,探手抓住了一块巨石,另一手再将光带收回来。金神君随着光带飞到峭壁上,落在哑巴的身旁,一张脸已因为惊恐而变得清白。
虽然他曾经在哑巴的剑光保护下飞越长空,下临千百丈,但他知道那是绝对安全的,因旁边有哑巴保护,不会出事。可是现在则是另一回事,哑巴已与他分散,那种直坠向深渊的速度与感觉就更是此前未有。
就是胆子再大,这种环境下亦难免魄动心惊。
金神君上了峭壁,他一颗心才放下,看着哑巴,叹了一口气:“要命……”
哑巴苦笑一下,金神君看着他摇头:“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全力,不用难过。”
哑巴面上仍然有歉疚的表情。
“那个阴魔可真厉害,你绝不是她的对手。”金神君笑笑:“老祖他们也抵挡不住,你败在她手下,用不着难过。”
哑巴终于开口,一口鲜血喷出来。
金神君吓一大跳,连忙伸手扶住:“你怎样了?”
哑巴摇头。金神君连随破口大骂:“这里又没有外人,用不着死撑的,看伤在什么地方,我总有方法教你治疗妥当的。”
哑巴没有作声,只是看着金神君,他的心意同时由眼神传递出去。
金神君立即明白,盘膝坐下来,他虽然博闻强记,可是哑巴伤得那么重,也总要花些心思。
哑巴看着他,眼神充满信心,金神君从来没有令他失望过,这一次他相信也不会例外。
也不过片刻,金神君已想到治疗的方法,伸手按住了哑巴的百汇穴,以他的功力,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功力灌输进哑巴体内,可是他这样做却帮助哑巴聚气凝神,内力迅速运行九周天。
金神君果然是一个记忆力很强的人,在他的脑海中治伤疗伤的方法也有千百种,难得他并没有混乱,对症下药。
哑巴面容当然更宽,他知道他是需要一段时间疗伤的,而且必定可以痊愈。
然后他又想起了应天青。
应天青会有什么遭遇他不知道,但却知道在目前他已是有心无力,所以他随即放弃思想。
在这个疗伤的关头他若是分心二用,不难走火入魔,导致伤上加伤。
既然只是空想,并无好处,放弃是最好的方法,也只有他这种修为才这么容易将已想着的放弃,将思想停顿。
金神君也没有胡思乱想,他虽然没有哑巴的修为,却是天生的专心,集中精神处理一件事情的时候绝不会旁骛,多想其他。所以他的记忆力这么好,能够记得这么多的事情又不会混淆。
这师徒二人也就这样停留在峭壁之上。
第三章 阴魔变美女
阴魔的来临应天青毫无预兆,也毫无感觉,他站在高台上,全神贯注,望着天空。
龙卷在天空中飞卷,很奇怪,应天青完全感觉不到龙卷的威力。
在他的眼中那龙卷也不是一道龙卷,只是一股气流在移动变幻。幻变出无数的眼睛。
怎会这样,应天青也不知道,只是他远望着那一股龙卷的时候,他已经有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浮现于脑海,他眼中所见便尽是眼睛,一直到那股龙卷逼近,还是这样。
那原是一股阴气,变幻无定,魔力所及,自然影响到应天青的心境。
应天青若是有所畏惧,他所畏惧的东西必在脑海中出现。
他畏惧的正是不能够画出一双完美的眼睛,是以心魔所影响,眼中所见立时全都是眼睛。
阴魔感觉到应天青的感觉,与之同时亦发现应天青所画的那幅画。
那正是她追寻的形象,没有一双眼睛,当然令她深感遗憾,所以她本能的帮助应天青去追寻那一双完美无比的眼睛。
她若是要伤害应天青,绝对可以,应天青的幻觉绝对可以变成致命的武器。
可是不知怎的,在她向这边移动的时候她已经有一种感觉,向这边移动会追寻到她要追寻的形象。
应天青纯阳之体对她的纯阴之体原就是一种诱惑,是所谓的阴阳相吸。
看见应天青她更就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喜悦。
应天青绝无疑问是玄门正派的高手,与群妖势不两立,可是也是天下无敌的至阳之身。
若阴阳是必相吸,那应天青就是阴魔唯一的对象,唯一的伴侣。
阴魔并不知道这些道理,只知道应天青是她所要找的对象,他所画的画像也就是她在追求的形象,对应天青那一份爱慕更加深切了。
她就着应天青的思想幻变,变幻出千千万万无数的眼睛,所化的一股龙卷风也就绕着应天青打旋子。
应天青置身风眼下,他仰首看去,所见的不是风眼,是一双完美无瑕的眼睛。
他所追寻的最完美的眼睛也竟就是阴魔所化,龙卷的风眼。
那双眼睛流露出至美无暇的形象感情,应天青心神为之激荡,终于高声叫出来。
然后他挥笔轻描,将那双眼睛的形象画于画像眼睛的位置。
一个天下无双,完美无瑕的美女形象终于在这个情形下完成了。
多了那双眼睛,画像非但变得完美,完全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应天青呆望着那幅画,好一会,突然发出一声欢呼,整个人跳了起来,这绝无疑问,是他有生以来最满足的一刻,连他也以为,再没有任何事情更能够令他满足,有这么开心快乐的了。
也就在他跳起来同时,那幅画亦疾扬起来,旋转着飞卷向风眼。
他一惊,伸手急忙抓去,在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幅画更重要的了。
以他的身手,要抓住那幅画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却就在他的手快要抓到的时候,那幅画突然片片碎裂,飞卷进龙卷的漩涡中。
应天青的心仿佛立时碎了,一个身子不由往下沉。
才沉下丈许,他的身子便被旋风托起来,然后他看到了毕生以来未见过的奇景。
他看见那无数的碎纸飞散,突然又聚合,聚成了一个人。
一个与他所画的画像一模一样,在他眼中认为是天下无双,完美之极的女人出现在他眼前,开始的时候他也以为是画像,但细看后终于肯定那是一个活人。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阴魔已然进入画像中,以画像为她的躯体。
阴魔当然很满意,出世没有多久,她便追寻到自己最称心的形象,这真是天意了。
她美丽的身子在风眼中旋转,衣衫悠悠解开,露出了美丽的酮体。
应天青看着魄动魂离,他从未见过裸体的女人,何况这个裸体又是如此的完美。
那刹那,他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绮念,当他动念之时,他身上的衣服亦同时脱开。
这两个赤裸的身子在风眼中交结在一起,形神交欢,飞旋在风眼中。
那说有多缠绵便有多缠绵。
欢娱至尽,阴魔、应天青仍然相拥在风眼中旋转,应天青飘飘欲仙,阴魔粉脸酡红,快活中透着媚态羞姿,更显得美丽。
应天青终于回复自我,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双手仍然拥着阴魔:“你到底是什么人?”
阴魔轻声带着羞意的回答:“你说呢?”
她的声音也一样完美,是应天青有生以来所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他并不知道阴魔所表现出来的也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包括将那处子之身交给他之后所表现的羞态。
“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他不由说出来这句话。
“将来也是的。”阴魔的语声更温柔:“这一生一世,我是跟着你的了。
应天青由心笑出来,还是再问一句:“你本来是什么人?”
“你要找的人……”
“我竟然会将你画出来。”
“要不是你将我画出来,我也不会到这儿来。”阴魔说的倒是实话。
“这是天意。”应天青笑着:“我早就知道,天下一定有一个你这样完美的少女。”
“不是少女了。”阴魔面上又羞红一片。
“是我不好。”应天青有些歉疚:“我一向定力不错,可是看见你……”
“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可没有怪责你。”
“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一生一世,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是你说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应天青笑问:“你不相信我?”
“我没有这样说,只是有些担心。”阴魔也不知道怎会说出这种话。
“看着我,看我的诚意。”应天青眼瞳中的确是充满了激情、热爱。
阴魔不由紧偎着应天青。
“是了,我应该怎样称呼你?”
“柔柔……”
“柔柔,天下之大,只怕没有比你更温柔更可爱的女孩子了。”应天青发出由衷之言。
“你还要追寻更好的?”阴魔语声中带着淡淡的妒意,她有了人形也同时有了人的感情。
“你已是最好的了。”应天青忽然问:“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应天青……”柔柔语声更温柔。
“你怎么知道的?”应天青有些奇怪。
“画上有你的题名。”
应天青一怔,也这才省起那幅画:“柔柔,你怎么将那幅画毁去?”
柔柔轻笑了:“你还留着那幅画干什么?要送给哪一个?”
应天青又是一怔:“你不会离开我的?”
“你说会不会?”柔柔带着笑问:“你就是担心我会离开你,所以希望将画留下来?”
应天青笑笑:“若是你真的要离开,留着那幅画也没有意思。”
柔柔伸手轻抚着应天青的胸膛:“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不会离开的。”
应天青笑问:“你看我还能够找到比你更完美的女孩子吗?”
柔柔看着他:“我只是担心你生花妙笔,再画出一个更完美的女孩子来。”
“不可能。”应天青仰首看着:“我已经很满足,再无所求了。”
柔柔亦仰首望向天:“我也是。”
应天青目光回到柔柔面上:“奇怪我竟然能够画出你的样子来。”
“灵犀一点啊。”柔柔所说的其实也就是应天青心里所想的。
每个人在提出一个问题的同时,心里很自然的总会有一个推测的答案。应天青也不例外。
柔柔这一句无疑都说中他的心,这灵犀一点的感觉自然更强烈了。
除了天赐良缘,他再也没有其他的解释,很自然的只是望着柔柔。
“怎么你总是这样望着我?”柔柔有些奇怪的问,她有了人的形态,自然也有人的感情。
“是因为你太完美。”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因为我的幸运。”应天青不由又抬头:“上天对我也实在太好了。”
“是天意将我送到这儿来。”柔柔不绝说出这句话。
应天青点头:“的确是天意啊,否则我怎也不会画出一张与你这么相像的画,若非你到来,我只怕再花时间,也画不出这么完美的一双眼睛。”
柔柔没有作声,那双眼睛事实上是因为她,应天青才能够完成。
“太容易完成的总是不太好的,是不是?”柔柔带着笑摇头:“我若是那么早出现,天晓得你会不会因来得太容易,而不珍惜呢?”
“不会……”应天青很肯定的回答,目光落在柔柔赤裸的身子上。
柔柔很自然的拿起衣衫掩上赤裸的身子,半掩映之间更显得迷人。
应天青看着又是一阵心荡神驰,不由又响起方才的旖旎情景。
柔柔好像看透他的心意,俏脸又羞红起来,匆匆将衣服穿上,虽则是匆匆,那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迷人之极。
应天青看着看着,心神俱醉。
柔柔随即移步走进大堂,看见那千百双眼睛,不禁轻叹一声。
“你看这些眼睛便知道我为了找一双你那样的眼睛,费煞心思。”
柔柔的眼睛轻扫在应天青的面上。
一有比较,那些眼睛全部变得黯然无光,应天青不由抬手抓去。
那些画纸刹那间全都在他手里化为碎片,有如白雪纷纷,飘舞在大堂内。
柔柔也飘舞在这纷纷的纸屑中。
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的美丽。柔柔突然停下了舞姿,那缤纷的纸屑也停下来。
“我要暂时离开这儿了。”柔柔突然说出这句话。
“你要离开?”应天青呆一呆。
“有些事快要发生了,我要回去看看。”柔柔仍然是一脸的笑容。
应天青方待追问,突然有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心神稍定,便发觉那是求救的讯息。
除了金神君,没有其他的人了,应天青心念一动,还未开口,柔柔已笑说:“你也有些事情需要外出一趟,是不是?”
应天青点头:“哪儿可以找到你?”
“我一定会回来的。”柔柔说得很认真:“要见我的时候只要你想着我,我便会知道的。”
“由现在开始,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你的。”应天青说出心里话。
柔柔由衷的一笑,一袭枣红色的披风抖开,有如一朵红云似的飞舞上天空。
这衣服装束完全是应天青画出来的,连带飞舞在半空的时候是如何美丽,应天青也已考虑到,只是柔柔的美态仍然在他意料之外。
他呆望着柔柔远去,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急急向信息的来处掠去。
金神君终于发出了求救的讯号,他原是以为以他的功力应该可以助哑巴功力运行九周天,冲破生死之关,令哑巴清醒过来的。哪知道到了七周天已经无以为继,但若是就此放弃,是必前功尽弃,哑巴的内伤也势必加重。
可是,他却不知道以他的功力最多只能够助哑巴的内力运行到两周天,所以能够运行下去完全是哑巴自己的求生刺激发挥作用。
哑巴也已尽了最后的努力,他也很明白若是停下来有什么结果,可是他已没有多余的的内力再继续运行下去。
与金神君同时,他亦把求救的讯息送出去,对象也当然是应天青。
除了应天青,他没有其他可信的人。
因为金神君有向应天青求救的意念,他才省起向应天青求救,将自己的意念灌注进金神君的意念中,送向应天青的那个方向。
这便变成了金神君的讯息,变得那么的强烈,迅速送到应天青那儿。
应天青很快便到了,落在金神君、哑巴身旁,应天青一眼瞥见,便明白金神君需要帮助。
他已累得不住的喘气,连话也说不出来。
应天青看出哑巴身负重伤,再看金神君的手按在哑巴的百汇穴上,当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连忙上前,伸手取代金神君的手,按在哑巴的百汇穴上,一股内力跟着输进去。
那股内力直迫进哑巴的体内,随即与哑巴的内力聚在一起,迅速运行两周天,冲破生死玄关。
哑巴一张脸由白转红,一口淤血吐了出来,随即长长的吁一口气。
金神君虽然心有余力不足,但懂得实在也不少,一看哑巴这种情形已知道度过危险时期,再休息一番,哑巴便会安全无事,是以立即嚷起来:“看,早叫你吐出这口瘀血便没有事儿,你就是不听。”
哑巴诚惶诚恐的向金神君做出反应:“弟子下一次晓得了。”
金神君老气横秋的接着教训:“经一事长一智,只是这个经验一次都已太多了,一个处理不好不难当场丧命。”
哑巴既然清楚金神君的脾气,当然不会与他争辩,点着头表示:“弟子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
金神君这才回头看着应天青:“我以为你是赶不及到这儿来的了。”
应天青笑笑:“你那个讯息十万火急,不赶着到来怎成,也总算能及时赶到。”
金神君有些奇怪的再问:“你没有遇上那股龙卷?没有收到袭击?”
“哪股龙卷?”应天青反问。
金神君语声立时高起来:“那是天魔出世,老祖已替她取名阴魔。”
“阴魔……”应天青当然毫不知情。
“你难道忘记了那股阴寒之气,那也就是那个阴魔散发出来的。”
应天青不由仰首望天,只见天上乌云仍然翻滚,那一轮太阳黯淡无光。
金神君随亦仰望天:“阳气被阴魔逐去,流窜幻波池,那阴魔的威力可想得知。”
“听你这样说,你们已经与阴魔接触了?”应天青接着问:“那到底是怎样子的?”
“她化作龙卷,再化作风墙!我们原是有一种风魔的感觉。”金神君索性详细的说一遍。
应天青听着沉吟起来,在他的经验,那的确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金神君叹一口气接下去:“若非老祖的幻觉,我们不难受制于风墙,群妖也必乘机偷袭。”
应天青沉吟着一句:“老祖的决定倒是不错,当务之急当然是诛灭群妖。”
金神君摇头:“那是因为老祖没有对付阴魔的方法,退而思其次。”
应天青笑笑:“老祖一定有办法的。”
“你对他这样有信心。”
“我只是相信一点。”应天青说得很认真:“邪不能胜正。”
“老话……”金神君打了一个“哈哈”:“不过老话之所以能够成为老话,总有一定的道理的。”
应天青又笑笑:“可惜老话不多。
金神君终于留意到应天青的笑容,突然摇头:“看来事情有些不妙。”
应天青一怔:“什么不妙?”
金神君再看看应天青:“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你有这种笑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应天青这才明白过来,打着“哈哈”:“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金神君推测着:“莫非你已经完成了那幅画?”
应天青忍不住又由心笑出来:“这件事说来倒是很奇妙。”
“阴魔出现,大家手忙脚乱,你仍然能够画下去我已经很佩服的了,想不到你还能够完成那幅画。”金神君盯着应天青:“那股龙卷难道没有吹到你那儿去?”
“那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受到那股龙卷影响,偏就是你没有,这难道不奇怪?”
“我看见那道龙卷。”
“那没有理由看见你而她完全不采取行动的!”
“也许她没有看见我。”应天青沉吟着:“但看见了亦有可能。”
“不明白。”金神君事实是不明白。
应天青笑了笑:“你们不是说那个阴魔的力量会挑起每个人心中的弱点?”
“你心中的弱点是什么?”
“眼睛……”应天青仰首望天:“那幅画我耗时经年,就是眼睛部分欠缺,未能完成。”
“你是说你所以能够完成那双眼睛,是因为阴魔的影响。”金神君总算明白了。
“我当时的确看见漫空都是眼睛,有些似曾见过,然后从中找到自己的所需的。”应天青陷入回忆中:“那像是幻觉,又像不是。”
金神君嘟喃:“漫天都是眼睛啊……”
“我从未见过那么多的眼睛,可是眼睛虽然很多,但并不难分辨,每一双眼睛都是那么清楚的。”
“我看是幻觉,你平日累积下来,画了那么多的眼睛,多少总也牵挂着的。”
“这也许是日有所思。”应天青摇头:“可是我从来不会想起来。”
“那大概是阴魔的关系了。”
“当时我也许是因为阴魔的魔力影响,才会想到那么多的眼睛。”应天青又想想:“你不是说过,阴魔的魔力袭来,是不会被察觉的?”
“看情形的确是这样,大家都是在心魔出现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金神君很认真的说:“也所以才会突然恐慌起来。”
“看见那许多眼睛,我只有高兴,不会恐惧的。”应天青仍然仰首望天。
“大概是这样,阴魔看见根本不能够伤害你,只好一阵风的跑了。”金神君打着“哈哈”:“看来那个阴魔还是你的再生父母呢!”
“果真如此,没有她的帮助,我真的画不出一双那么完美的眼睛。”
金神君只是瞪着他。
“但也未必是。”应天青突然又笑了:“总有一天我会遇上她的。”
“她,哪个她?”金神君看着应天青直摇头:“怎么你现在说话这么难明白?”
“我看见那双眼睛的主人,你们不知道,天下间真的有那样的一个女孩子。”
“那样的?”金神君问。
“就是我画的那幅画像那样的,一模一样。”应天青忍不住又笑出来。
金神君瞪着他:“你在说梦话,天下哪有那么完美的女孩子?”
应天青一正脸色:“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不是谎话,梦话,那是笑话。”金神君语声一沉:“你大概忘记了我看过你画的那幅画,那是画出来才有的女孩子。”
“我既然能够画出来,当然亦有可能有这样的人。”应天青忽然又问:“你难道不相信有灵犀一点这回事?”
金神君一怔:“你是说因为那个女孩子的感应,令你画出那样的一幅画来?”
应天青点头:“亦可以说阴魔找来那许多眼睛,其中的一双就属于那女子所有,亦有可能是因为阴魔在搜集眼睛的时候,引起了那个女孩子的注意,追到我那儿来。”
“你是认真的。”金神君始终是有些怀疑。
应天青摇头:“总有一天我会介绍给你们认识,到时不就全都明白了。”
“她叫什么名字?”
“柔柔……”应天青笑得更开心:“她的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得很。”
金神君嘟喃:“看来你是迷上她的了。”
“换转你,看见那样的一个女孩子会怎样?一样会着迷的。”
金神君立即摇头:“绝对不会,你以为我是你那种人,见色起心。”
应天青呆一呆:“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正如我不明白你一样,我就是画得再好,也不会花时间去画那样的一幅画,更不会为画中人着迷。”
“那是活人。”
“活人死人还不是一样?”金神君摇着头:“女人祸水,红粉骷髅。”
应天青吃惊的看着金神君,实在奇怪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金神君也突然发现说漏了嘴,连忙解释:“我是说,有些女人是那样,不是说全部都是那样,千万不要误会。”
“你从未这样紧张的解释。”应天青沉吟着:“莫非你……”
“别胡乱推测。”金神君连随转过话题:“你那个柔柔什么时候出现的?”
“画完成的时候,她便来,跟着便毁去了那幅画。”应天青说来若无其事。
“可惜啊……”金神君脱口叫出来:“那幅画若是卖出去,一定会卖得好价钱的。”
应天青呆住,这种话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不卖你留着干什么?”金神君看见应天青那种神情,当然知道应天青在想什么:“若是我,一定会找一个最好的买主。”
“幸而我不是你。”应天青吁了一口气:“也幸好画没有落在你的手上。”
“那幅画画得那么辛苦,没多看上几眼便毁掉了,你居然若无其事。”
“那幅画毁掉了最好。”应天青有些迷惘的:“能够看见与画中一模一样的人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就是不明白。”金神君大摇其头:“你竟然眼巴巴的看着她将那幅画毁掉。”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应天青再次仰首望天:“人总会老的,老了的时候看见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不是很难过吗?”
“还说不是呢。”金神君嘟喃着:“那个女人原来也是不肯接受现实的。”他苦笑一下:“女人的心理说容易明白其实并不容易,说不容易似乎又很容易。”
“看来你对这方面也颇有研究。”
“哪有这种事?”金神君极力否定。
应天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看着天,金神君忍不住又问:“人现在哪儿去了?”
“她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很快便会回来,到时候你便可以看见她的了。”
“不看也罢。”金神君的确是很不感兴趣的,转问:“你不知道她住在哪儿。”
“不知道……”
“你不怕她一去不回啊?”金神君接问。
应天青一笑:“不会的。”
“你完全信任她?”金神君嘿嘿的一声冷笑:“很好……”
应天青笑应:“她没有必要欺骗我的。”
金神君想说什么,结果还是没有说出来,应天青看着笑笑:“你对这种事好像甚多意见。”
“哪来的意见,这种事到头来会怎样,真是天晓得,但求心里快活便算了。”
应天青方要回答,目光及处,手探出,接住了凌空飘来的一股讯息。
哑巴也同时将一股讯息送进金神君的手中,让他明白讯息的内容。
金神君完全不知道是哑巴做的手脚,讯息在手,打了一个“哈哈”:“看来老祖已找到对付阴魔的方法了。”
应天青笑接着道:“我虽然不知道老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既然召见,总要跑一趟幻波池的。”
老祖的讯息就是要他们赶到幻波池。
金神君听着看着应天青:“你心里还是记着那个女孩子?”
应天青没有否认,点点头:“但她既然有事在身,也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金神君叹一口气:“感情对一个人的影响果然是大得很,之前你那份潇洒哪儿去了?”
“哪来的潇洒?”应天青带笑回答,完全没有将金神君的话放在心上。
金神君似乎很明白应天青的心态,没有说什么,与哑巴拥着剑光飞向幻波池。应天青随即动身,心中却是牵挂着柔柔,虽然金神君那么说话,但他仍然深信柔柔是情深一片的,绝不会欺骗他,一定会回到他身旁。
柔柔这时候又化作龙卷,飞卷在半空中,她是在远离应天青之后才作出这个变化的,她虽然不知道应天青的感受,但想到应天青是玄门正宗,对旁门左道未必会喜欢,还是可免则免,不让应天青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事。
她那片刻是感觉到妖人方面又大祸临头,需要她赶去救助。
在她来说,那些妖人给她的感觉当然没有应天青的亲切,只是想到那是同一类,当然不希望那些妖人受到欺凌压迫。
所以她出世第一件事便破碎禹鼎,将那些妖人释放出来。
那时候她尚未定形,现在虽然已定了但感觉还是那样子。
她比哑巴无疑更像一块璞玉,只是天生阴性,难免与阴性较重的妖人联系起来。
那些妖人知道了她的存在,也已然将她当做头儿,危急之际,自然向她送出求救的讯息。
那些讯号聚在一起便变成一股强烈的讯息,迅速送到至阴的所在,也就是阴魔的心深处。
与应天青虽然是难舍难离,可是群妖生死关头,千万火急,阴魔还是不忍,连忙赶去。
那些妖人离开了死火山,很自然又聚在一起,也许他们都明白大劫之后,元气大伤,必须互相扶持,团结一致。
他们聚在一起,自然又是妖气冲天,玄门正派的高手要找到他们实在是很容易的事,看见龙卷不在,立时一齐采取行动。
那么多玄门正派的高手结集也自然有一股正气,才迫近,群妖亦察觉,赶紧做好准备应战。
这一战自然是玄门正派占尽上风,半边神尼和果然和尚率先冲杀,当真是雷霆万钧。
群妖有备而战,仍然是狼狈不堪,急急聚在一堆,一齐祭起法宝,有如一个保护罩的裹住。
一开始已是挨打的局面,强弱分明,玄门正派的高手当然把握机会,全力进攻。
玄门正派的力量就正如一柄大铁锤,全力攻击,企图打破那个保护罩。
群妖在保护罩当中挨打,一下接一下连续在重击之下,实在苦不堪言,他们求救的讯号也就在这时候聚在一起,穿破保护罩送出去的。
阴魔赶到来的时候,保护罩已经被敲破了,玄门正派的法宝长驱直进,首当其冲的百数十个妖人身首异处,死伤狼藉。
玄门正派的高手正要再下杀手,已感觉到阴魔的魔力,回头看去,更就吓了一跳。
阴魔因为一身枣红色的衣衫披风,这一次转动起来,那一股龙卷便变成了血红色。
那就像是血,令人看来已经魄动惊心,何况那股龙卷移动,“轰轰隆隆”的,声势骇人。
玄门正派的高手已领教过那股龙卷的厉害,这时候再见,自然更加心惊。
他们连忙祭起法宝迎去,还未接近,已被那股龙卷荡开,根本未能够接近。
龙卷接着化作风墙,血红色的风墙,排山倒海也似的,气势非常迫人。
玄门正派的高手一惊再惊,一口气还未喘过,风墙已经压近。
果然和尚、半边神尼同时感觉到阴魔迫至。
一样是心魔,可是果然和尚、半边神尼在心魔袭至之时,仍然陷进魔道。
情形就正如死火山那边一样,他们身陷魔道同时,功力亦分散,那道风墙的去势便更加强劲,一众玄门正派的高手不由被迫退。
果然和尚、半边神尼心神一定,连忙再凝聚功力,这功力才凝聚,心魔又袭来。
虽然才有过经验,但心魔袭至,两人的心情一乱,功力又分散了。
半边神尼又急又气,顿足叫出来:“这算是什么,怎么打下去?”
果然和尚亦无可奈何的发出一声佛号:“我佛慈悲,果然厉害。”
他们的功力一散再散,再要凝聚虽然不是没有可能,已然没有这种心态了。
那道风墙也就更加凌厉了。
玄门正派的高手不由得往后倒退,那边群妖节节进迫,一面欢呼高叫。
这一次,柔柔已不觉得这种欢叫声可喜,反而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她与应天青结下合体缘,多少也已有些改变。
这股罪恶冒起来同时,那道风墙亦停下来,虽然停下,但壁立之势仍然是令人看来心惊魄动。
群妖不由停下欢呼,一阵怪声怪气,都是在奇怪那道风墙为什么停止移动。
然后他们听到一个很清晰的声音,那仿佛来自天外,又仿佛来自那道风墙,清楚的传达一个闭嘴的命令。
他们也同时感觉到那个命令的威严,不由自主一齐闭上了嘴巴。
那当然是柔柔的主意,看见群妖服从,转向玄门正派的高手:“别再伤害我的人,走……”
那声音在玄门正派那些高手的感觉,亦仿佛来自天外,又仿佛来自风墙内。
他们不约而同相顾一眼,一齐振奋起来,准备来一次硬拼。
柔柔感觉到他们的意图:“你们再不走,我可不客气的了。”
她的语声很清楚的送入那些玄门正派高手的心深处。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虽然有些犹疑,可是正邪不两立,还是准备作最后一拼。
柔柔终于动气,风墙一动,化作龙卷,“轰轰隆隆”的伸展向天空。
天地之间刹那一片血红色,那本来黯淡的太阳更加黯淡了。
柔柔继续飞卷,不到片刻已卷尽天地间仅有的阳气。
太阳立时只剩下一个剪纸也似的轮影,连一些光芒也没有了。
天地间与之同时亦逐渐寒冷起来,龙卷再过,无数雪花飞舞在天地间。
那些玄门高手立时都感觉到天地间的阴寒,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寒噤。
“果然是天魔……”果然和尚长啸佛号,心念一转再转,仍然驱不去那股寒意。
半边神尼却是一再凝聚功力,准备出手一搏,可是那股内力竟然像给冰封起来,不由得顿足长叹:“不能再战了……”
这两个玄门高手中的高手也有这种感觉,功力较低的当然更觉心寒。
柔柔随即化回风墙,在那道风墙上现出变幻不定的凶恶模样:“快走……”
这两个字与寒意直送进那些玄门正派高手的心深处,不由得众人心冰魄寒。
果然和尚知道再下去大家都会支持不住,不禁长叹:“走吧……”
半边神尼亦接一句:“走吧……”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齐声长叹,一齐动身溜开,果然和尚、半边神尼走在最后,他们没有再凝聚功力,他们感觉不到那道风墙的敌意,也提不起勇气与那道风墙一拼高下。
在那道高与天齐,轰轰隆隆,气势万千的风墙下,他们显得更加渺小。
有他们押后,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当然放心撤退。
群妖隔着风墙仍然看得清楚,不由自主呼啸起来,便要追杀。
他们才动心,那道风墙便震怒也似的震动,与之同时,他们又听到柔柔的喝叱:“别追……”
群妖不由一齐停下来,那喝叱的威力也实在大得不可思议。
柔柔的喝叱声由魔力送出,惊心动魄,直迫进那些妖人的心深处。
那些妖人相顾一眼,不由齐问:“头儿的意思是要我们怎样?”
“你们积弱之身,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为什么还要自找麻烦?”
群妖呆一呆,齐声呼叫:“是他们找我们麻烦的。”
“有我在,他们绝不敢妄动。”柔柔说得很认真:“只要你们不去惹他们,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的了。”
“正邪不两立啊……”
“哪有这种事!”柔柔当然不相信,与之同时她又想起了应天青。
应天青乃是玄门正派中人,现在她与他不也是相处得很好。
“头儿忘记了他们将我们封在禹鼎内,要我们永不超生?”群妖当然不会忘记这深仇大恨。
“这是以前的事,现在禹鼎没有了,什么仇仇怨怨也没有了。”柔柔的确是这样以为。
“可是他们在追杀我们……”
“那是因为你们还未表明态度……”
“头儿不主张我们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柔柔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群妖大感愕然,在他们来说,根本不会有这种话,一时之间要他们接受,当然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可是他们也没有立即表示抗拒,困在禹鼎中那么多年,他们的雄心壮志早已经消磨殆尽,思想也变得有些迟钝,分不出什么是道理,什么不是的了。
“你们好好的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那些玄门正派的人始终会明白大家是可以和平相处的。”柔柔跟着说这种话。
群妖虽然已不再意外,但听到这种话,亦难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他们若是来找你们麻烦,有我应付,这你们应该放心好了。”
群妖呆听着。
“天地间现在没有什么地方你们不可以寄身的了。”柔柔这句话当然也不错。
阳气殆尽,天地间无处不阴寒,群妖到任何地方都一样可以很舒服的留下来。
群妖当然有这种感觉,一齐向风墙拜倒:“天下是我们的,只要那些玄门正派的人不来找麻烦,一切也就罢了。”
“很好……”柔柔移动风墙,“轰轰隆隆”的再化作龙卷,飞卷在半空。
这股龙卷也就像柔柔此际的心情那样,充满了希望,没有破坏性,所过之处一切都如常,并无任何的变化。
群妖也好像感觉到这股祥和,凶残的表情也逐渐软化下来。
柔柔一股龙卷更变得柔和,由飞卷而飞舞,最后化作一道奇长无比的赤炼,飞虹般在群妖中穿插飞舞,飞舞进长空。
群妖看着面面相觑,他们久囚之下出来,心智也显得迟钝,现在再给柔柔这样子教训一顿,更就像弱智似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一齐往北方移动,那是天地间最阴寒的所在。
柔柔在天空中看着,心里更高兴,飞舞起来也就更加美丽了。
玄门正派的高手虽然已经退得老远,但仍然看见那股龙卷的变化,当然看不明白,只是亦感觉到那股龙卷一些杀意也没有了。
然后,陷空老祖的讯息传来了。
这讯息送来的时候,陷空老祖已然在幻波池。
百禽大师、极乐真人、霹雳子都在,他们与陷空老祖仔细研究之后,才赶到幻波池这儿来。
这个幻波池无疑已经是他们最后的生机。
幻波池可以说是天下间最奇怪的地方,方圆数里,四季如春,当中一条奇大的水柱从地底穿破一个洞穴冒出来,冲天数十丈,四散开去,落在水柱周围的一个大池内。
那不如说是一个大湖,当中一个小岛浮出水面,那条水柱也就是在小岛的中央喷射出来。
半空落下的水珠没有一颗落在小岛上,那个小岛也就像是罩在一个水晶造成的罩子中。
水柱终年不绝,湖水也保持着一定的深浅,无数奇形怪状、七彩缤纷的鱼类浮游湖水当中,若说这不是神仙境界,便没有更像的了。
天地间阳气虽然殆尽,但对这个地方显然并无影响,仍然是山明水秀。
被阴魔逐走的阳气也就是游窜进这个地方来,那阴寒之气当然不可能对这个地方有多大的影响。
应天青、金神君、哑巴赶到来的时候,陷空老祖、百禽大师、霹雳子、极乐真人四人在幻波池当中的小岛上量度方位,陷空老祖手捧着一个罗盘也似的东西,一脸凝重之色,煞有介事。
应天青一看便知道那个看来像是罗盘的东西比罗盘还要复杂,他当然也知道陷空老祖是一个天才,天文地理各方面都设计了许多探测的器具。
金神君虽然不懂得制造那些东西,到底博闻强记,一看便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用途的。
他也没有避忌,来到陷空老祖身旁,看着看着忽然插口一句:“离开地面三尺是不是会好一些?”
陷空老祖一怔,香香连连点头:“对,对……离开地面一些才不会受地气影响。”
百禽大师、极乐真人、霹雳子三个不由以惊奇的目光看着金神君,在他们的眼中,陷空老祖已经是这方面的专家。
对陷空老祖所用的东西他们大都不懂,现在金神君非独懂,而且显得比陷空老祖还要高明,他们又怎能不佩服。
陷空老祖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局者迷,一时省不起来。
天下实在太平太久了,这突然而来的转变难免令他们措手不及,心神大乱。
陷空老祖也不例外,比起其他的玄门正宗,他安逸的日子过得更久。
这一次的转变,无疑令他大感兴趣,一个人闷了那么久,实在需要一些刺激的,只是这个刺激来得太急促,也太强烈了。
虽然已经精通,可是丢下那么多年的东西再用起来,难免是有些疏忽。
这探测阳气轻重的东西他实在太久没有用了,总要一番操作后才熟悉。
金神君胜在记忆力强,再加上小心眼,所以一看便看出陷空老祖不妥在什么地方。
一言惊醒,陷空老祖马上将那个罗盘似的东西移离地面三尺以上。
那个东西立时有准确的反应,陷空老祖横移数步,脱口一声:“是这里了。”
每一步横移都接近三尺,这凌波虚度的功力在他来说当然不算得是什么。
他将那个罗盘也似的东西固定在准确的方位才停下来,以赞赏的目光看着金神君。
虽然没有说出口,金神君已深深感觉到这份赞赏。
百禽大师、极乐真人、霹雳子当然也露出赞美的表情,方才他们对金神君的推测仍然有些怀疑,现在当然不能不相信。
金神君忍不住问:“你要找那股阳气的所在?”
陷空老祖点头,目光一转:“大家大概都已留意到天地间的阳气已消失殆尽。”
应天青接上口:“我们来的时候,太阳只剩下一个薄薄的光影了。”
金神君仰天望一眼:“天地间已越来越阴寒,部分较高的地方已开始结霜了。”
陷空老祖叹一口气:“再这样下去,天地间一片冰寒,不难灭绝生机。”
“不会吧。”金神君很自然的接一句。
陷空老祖叹息着:“事实放在眼前,除了这幻波池一带,到处都已经是阴寒一片,这幻波池所以四季如春,是因为它最接近地肺,是天下至阳的地方,也所以,那被迫流窜的阳气亦窜进这儿来了。”
“那只要将阳气放出来,便没事儿的了。”
陷空老祖自信的点头:“阳气之所以流窜,完全是因为那股寒气来得太突然,经过一段时间,再在地肺壮大,只要我们能够拿回来,太阳便会回复光明,天地间一片温暖,那个阴魔便不能够再为所欲为的了。”
果然和尚毫不犹疑的点头:“有道理,只是哪一个人去拿这阳气呢?”
极乐真人插口一句:“在我们当中相信只有老祖有这个功力。”
百禽大师亦接上口:“我可是连如何进入地肺也不晓得。”
霹雳子下意识接问:“是啊,如何才能够进入地肺呢?”
陷空老祖皱着眉:“我们必须先弄一条通道进入地肺,然后才谈到取那股阳气。”
金神君信口一句:“也不是一件难事。”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面上,连陷空老祖也觉得为难的事情,他竟然视作等闲,又怎能不令大家意外?
金神君随即说下去:“霹雳子有的是炸药,只要炸开地面,不就解决了吗?”
他说来实在简单,这无疑也就是解决的方法,就因为太简单,其他人反而想不起来。
他们都已习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也所以越简单反而越省不起来。
金神君可是心直口快,也从来没有想到那么复杂,所以说来都是直截了当。
陷空老祖他们已实在太久没有听到这么直接的说话,反而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们一时间皆一呆,露出惊奇的表情,看着金神君。
在他们之间,已有所谓“返璞归真”,这也是一种颇高的境界。
他们都以为金神君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尤在他们之上。
“对,就是这么简单……”陷空老祖吁一口气,转向霹雳子:“要将这个地方炸开,直达地肺,需要多少时间?”
霹雳子想想:“要一段颇长的时间。”
“你身上所带的火药足够?”陷空老祖问。
“足够……”霹雳子自信的。
陷空老祖点头:“那你将地面炸开,好让我下去把阳火引出来。”
霹雳子点头,双手一摆式:“大家让开,让我拿火药炸开地面。”
极乐真人、百禽大师便让开,应天青目光一转,插口一句:“我看阴魔不会轻易让你们完成这件事。”
“理所当然……”陷空老祖点头:“只怕我们这边才开始,阴魔便已有感觉,赶来制止的了。”
应天青接上口:“所以我们在下去引取阳火之前,必须先做好防御措施。”
陷空老祖点点头:“这当然,我已经召集所有的玄门正派高手到来。”
应天青目光再转:“他们已经来了。”
那边天空果然有一群玄门高手向这边飞来,远远看来,已发觉有些不妥。
半边神尼果然和尚先掠至,一见陷空老祖,果然和尚脱口一句:“那个阴魔果然厉害……”
半边神尼冷冷的一声:“又是那一套。”
陷空老祖目光一转,忍不住问:“那些妖人怎样了?”
“我们正要追杀他们,阴魔出现,又将他们救了。”半边神尼犹有余憾。
“阴魔没有追击你们?”陷空老祖已肯定他们绝对不是阴魔的对手。
果然和尚沉吟着:“这说来奇怪,她并没有出击,只是警告了事。”
半边神尼接上口:“她攻击的能力如何我们仍然不知道,可是她应该有足够的能力攻击我们。”
“是怎么样?”陷空老祖追问。
“她化作龙卷,再一次飞卷半空,掩盖了天地间的阳气,连雪花也出现了。”
果然和尚微喟:“天地间现在已一片严寒,再这样下去只怕冰封万里,生机尽绝。”
百禽大师面色大变:“总要想办法制止,否则雀鸟要死亡了。”
“岂止雀鸟?”极乐真人长叹一声。
陷空老祖再问:“你们所见那个阴魔可有什么变化?与之前可有什么分别?”
“有……”果然和尚嘟喃着:“之前是一片阴森,可是现在变了一片触目的血红色。”
“可见面目?”
“不见,我们所见的仍然是风。明显地威力增强很多。”
“集合大家的力量相信还是可以应付得来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绝望的感觉。”这倒是陷空老祖心中的真正感受,并非他故意说出来让大家安心的。
他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羊皮地图似的东西摊开来,那之上全都是纵横交错的线条,乍看之下,复杂得令人目眩,但细看又觉得井井有条,并不难分辨出来。
“这是我钻研了多年的万仙诛魔阵,本来闲着无聊,画来消磨时间,以为天下太平,哪来的邪魔作怪,想不到今天还是派上用途。”
金神君接问:“老祖准备拿这个万仙诛魔阵对付阴魔?”
陷空老祖摇头:“是希望能够暂时阻止她进入幻波池,让我有时间进入地肺取回那股阳气。”
金神君又问:“老祖已请来万仙的了?”
陷空老祖苦笑一下:“这万仙的名字不过随手拈来,要布阵的还是我们。”
“仙凡有别,老祖不能指望过高的了。”金神君当真是心直口快。
陷空老祖看着金神君,把头一摇:“金神君脱胎换骨,我是望尘莫及,这件事上还要神君加倍小心,鼎力帮助。”
“老祖又来这种话了,我们同道中人,当然会同甘共苦,同舟共济。”金神君表现的非常豪爽:“现在当然要同心协力。”
陷空老祖目光一扫:“这个诛魔阵美其名为万仙,事实无需那么多人,但必须通力合作,人多总是弥补其中不足的。”
果然和尚目光落在羊皮上:“只是怕心魔突然而来,难免有错失。”
陷空老祖点头:“我早已考虑到,这个诛魔阵的作用就是将大家的量连结起来。”
“可以吗?”金神君怀疑。
陷空老祖点头:“我所以弄这个诛魔阵,就是以阵势的变化令阴魔迷惑,不会集中攻击一个人。”
金神君沉吟:“我明白阵势的变化,只是这诛魔阵还是第一次看见。”
“你明白多少?”
“也不少……”金神君目光一转:“这其中最少也包括了九种阵势的变化。”
陷空老祖虽然心里有准备,但听金神君说来那么肯定,亦不由脱口赞叹一声:“果然够眼光。”
金神君当真博闻强记,对天下所有阵势的变化了然于胸,要他摆设出来他未必可以,要发挥其中的威力更就是困难。现在只要分辨出来,那当然是最简单不过。
他闲着无聊,也爱在纸上玩这种变化,久而久之,对纸上的线条变化熟悉不过,自然一看陷空老祖手上的那张羊皮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陷空老祖看着连连点头:“再多一个变化便完整得多了。”
金神君却皱皱眉:“可是多了这一个变化,整个阵势便一定要一个有相当本领的人坐镇生门。”
说着他眉宇突然又开扬:“幸好这不是一个问题。”
陷空老祖沉吟着:“也是问题。”
金神君目光一转:“老祖是担心心魔会影响那个人的心情,影响阵势的变化。”
陷空老祖点头:“一定有影响的。”
极乐真人叹息着接上口:“极乐并不是真的极乐,难当重任。”
霹雳子接一句:“心魔袭来,我全身火药难免再次爆炸,粉身碎骨。”
半边神尼冷冷的一声:“只是幻觉。”
“这幻觉出现,我就身不由己,心神一分,什么也管不了。”霹雳子直言。
果然和尚一声佛号:“心魔果然厉害,和尚也实在吃不消。”
百禽大师目光向天:“现在天地间一片阴寒,心魔若是出现,我的感受是必更强烈。”
极乐真人应声:“你现在已经担心那些雀鸟天寒地冻之下不知如何的了。”
“能不担心……”百禽大师叹息:“这时候雀鸟应该向这儿飞来。”
极乐真人摇头:“这儿难免有一场大战,雀鸟若是齐集于此,只怕更加危险。”
“正是这个意思……”
“为今之计,只有先除阴魔,否则天地之大,只怕没有地方是安全的了。”
“正是如此……”百禽大师一叹再叹:“心有余力不足啊……”
极乐真人看着百禽大师苦笑:“百禽百禽,现在你已经心魔缠身了。”
霹雳子嘟喃:“无可奈何。”
极乐真人目光再转:“我们当中有哪一个不受心魔的影响?”
半边神尼避开极乐真人的目光。
陷空老祖目光一转再转,落在哑巴的面上:“哑巴怎样?
哑巴面有难色,陷空老祖尚未接上话,金神君已然摇头:“他不成,他心中一样有魔。”
陷空老祖吁一口气:“我可要下地肺引取阳气,不能分身。”
极乐真人无可奈何的:“我们当中只有老祖可以应付心魔。”
霹雳子借口:“老祖虽然一样有心魔,却是威武无比,正是阴魔的大敌。”
金神君看着他们:“你们忘记了一个人。”目光接落在应天青面上。
极乐真人目光随着转到应天青面上:“你说他完全不受阴魔影响?”
霹雳子马上叫出来:“不可能,每一个人无论喜恶总会有一些的。”
百禽大师接问应天青:“你毫无所惧?”
应天青尚未回答,霹雳子已接上口问:“你也没有做过任何有愧于心的事情?”
“也毫无隐私……”极乐真人迫视应天青。
果然和尚紧接一句:“若果是这样,真是绝无仅有,前所未见。”
半边神尼冷冷的看应天青一眼:“这是绝没有可能的事情。”
金神君忍不住一声冷笑:“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毫无缺憾的完人?”
半边神尼回以一声冷笑:“连老祖也不例外,不受心魔影响的人哪会有。”
金神君瞪着她:“霹雳子说了,老祖虽然有心魔,但并不受心魔影响。”
半边神尼呆一呆,旁边果然和尚接上口:“果然有道理。”
极乐真人随即一指应天青,问:“他的心魔是什么?”
“只是要画出一个绝色完美的美女。”金神君毫不犹疑的说出来。
应天青听着也毫无不妥的反应,他事实并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妥。
半边神尼却立即一句:“荒谬,天下间哪有完美的美女。”
陷空老祖摇头:“这倒不是,每个人心目中的美女都有分别的。”
“若是只是他认为美丽的,怎能够说得上完美?”半边神尼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陷空老祖不由点头。
金神君忍不住又冷笑:“我们现在要谈的不是这个问题,只是他唯一的心魔就是这个,而且画已经完成,了无牵挂。”
“我倒要见识一下那幅画。”半边神尼就是不肯罢休。
金神君冷笑:“现在不是看画的时候,我要大家明白的是应天青是适当的人选。”
“这绝无疑问。”陷空老祖点头:“他的本领是不用怀疑的。”
半边神尼看着应天青再没有作声,什么她都有意见,这方面倒是不敢多说什么,她清楚知道她的本领与果然和尚也已有一段距离,更就说不上与霹雳子、百禽大师、极乐真人和陷空老祖等相较。
陷空老祖的判断她当然不能不相信。
陷空老祖的目光回到应天青面上:“总之,这件事交给你了。”
应天青立时想起了柔柔可能会到来找他,找一个空。
他心念一动,陷空老祖马上察觉:“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赶着去做?”
应天青摇头:“可以说没有……”
“心里有事,精神便不能集中,不集中便不能够控制大局。”陷空老祖语重心长地说:“这件事关系重大,你考虑清楚。”
应天青笑了笑:“老祖放心,不是什么事,我会全心全意做的,只怕有心无力难当重任。”
陷空老祖点头:“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的了。”
应天青双手交搭在一起,功力运行一周天:“我尽力而为。”
陷空老祖微笑:“到时候大家的内功都汇聚在你身上,运行下来,有助长你的内力。”
应天青悠然颔首:“那我要多谢大家。”
陷空老祖目光一远:“但你将会变成阴魔攻击的对象,她若是以武力进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应天青沉吟着:“生死有命,只要天下太平,又有何妨?”
这句话出口,他又想起了柔柔,若说他能将柔柔丢下不顾,那是违心之言。
他到底是一个有正义感的玄门正派侠客,虽然不忍,还是以大事为重。
陷空老祖当然不可能看到他的心深处,看透他的心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摊开羊皮,目光转到金神君面上:“这个阵的摆设要你费费神的了。”
“能够做到的我一定做,不能够做的,我就是要做也做不来。”金神君打着“哈哈”:“要我安排他们的位置可是简单得很。”
“阵势安排了之后,我才动手取阳火,一切有赖大家的合作。”陷空老祖手扬处,羊皮碎成一片片,正好落在那些玄门高手的手中。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随即追着碎片向四面八方散开,落在适当的位置。
阵势与之同时展开,金神君脚步移动,流水行云般,穿梭其中,位置稍为错误的玄门正派高手,他都很快便察觉,纠正他们的位置。
陷空老祖做着同样的事情,他当然比金神君迅速,但那份准确则并无分别。陷空老祖开始的时候多少仍然有些不放心,但细看一次两次,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阵势很快便安排妥当,只剩下主位与一个空位。
金神君马上补上那个空位,应天青身形同时移动,迅速上了主位。
他平日行动已经风起云涌,潇洒的外形也变得威武起来,现在一上主位,也立即表现出王者大将之风,果然是不同凡响。
陷空老祖看在眼内,暗暗赞许,移步到阳火在地面的位置,目光转向霹雳子。
“准备好了。”霹雳子双手移动,火光飞闪,一身火药果然已准备妥当。
“那边开路……”陷空老祖手一沉,指向正确的目标。
霹雳子只等陷空老祖吩咐,应声手一扬,一团黑气正射向老祖所指的位置。
黑气与地面接触,霹雳一声,地面马上爆开了一个大洞,泥土飞扬。
陷空老祖袖一卷,飞扬半空的泥土一条土龙似的飞卷向旁边的平地。
霹雳子看见陷空老祖配合得恰到好处,双手疾扬,一道一道黑光,射向方才地面炸开的位置。
黑光闪亮夺目,落在地面便爆炸,连串霹雳声中,那个大洞裂陷得更开。
火药继续投进去,爆炸一次紧接一次,那个大洞越来越深了。
火药继续在深洞中爆炸,声响越来越低,洞当然越来越深远。
应天青他们开始的时候亦被霹雳声震惊,逐渐变得麻木,到后来,那已与爆竹并无分别了。
他们的心情却不由逐渐紧张起来,这样连串爆炸,阴魔是必会察觉的,亦不难想到这是要深入地肺引取游窜进去的阳气。
这阳气若是引出来,第一个受影响的就是阴魔,除非她不察觉,否则必定会到来阻止。
阴魔果然察觉。
这时候她正在应天青家中,她没有忘记事了之后,便来找应天青。
她当然高高兴兴找到来,人会乐极忘形,魔也是,那刹那,她的心灵差不多接近封闭,所以她并不知道应天青的方向。
看不见应天青,她心里有一种失落的感觉,心灵反而灵通起来。
应天青一想起她,她立即便感觉到,开始那刹那,她心里感到一阵温馨甜蜜。
那只是刹那,她感觉到应天青那一份欲走走不得,无可奈何的心情。
然后她感觉到应天青在一股玄门正宗的正气包围中,将她心灵的感应也遮断。
那正是应天青坐在万仙诛魔阵主位的时候。
霹雳子炸开地面,柔柔的心灵更清灵,她立即明白老祖等人的动机,知道自己的处境危险。
那股阳气的影响她当然清楚,她动念同时,化作龙卷,疾向幻波池那边飞撞过去。
那股龙卷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卷越长空,瞬息千里,很快便已来到幻波池的上空。
以这种速度,龙卷的威力当然更加不可思议,“轰轰隆隆”惊天动地。
天地间刹那一片血红色,幻波池的水亦被龙卷飞卷起来,奔腾呼啸。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看在眼内,不由得心惊动魄,他们也知道阴魔的威力,可是凌厉到这个地步,还是不由得震惊起来。
金神君强作镇定,脱口大叫:“和尚先动手,真人跟着。”
明白阵势变化的只有他一个,他自信可以控制整个万仙诛魔阵,所以并不怎样紧张,指挥阵势发动。
果然和尚应声祭起果然两个字,在半空中飞舞,与他同一阵的玄门正派高手随即祭出法宝功力,与果然和尚聚在一起,一齐往上空拥去。
极乐真人随即带动那边阵的玄门正派高手祭起法宝迎上前。
百禽大师相继应声发动,一阵接一阵,一时间光影纵横,穿梭长空。
那些光影迅速交织成一道发亮的光网,随着各人功力的加进,光网一层接一层涌现,逐渐加厚,变成了一个光罩。
金神君知道有这种结果,却是从未见过,这下子看在眼内,不由大喜。
他随即呼喝众人循正确的途径将法宝祭起来,次序不乱,阵势自然更加完整。
应天青是唯一没有动的一个,坐在主位,将四面八方的内力贯串起来。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内力都是尽放,贯进应天青的体内,在应天青来说,那种感觉奇妙无比,说不出的舒服。
也只有他才能够抵受那许多内力的投聚,也只有他的内力能够将那许多内力束起来,一环接一环的织成光网,内力越聚得多,他得益便越大,很自然的去芜存菁,加以吸收。
这片刻的得益已无疑是他十年的修行,他的内力越来越好,所做的工作也越来越纯熟,到光网变成光罩,他的修为已与陷空老祖接近了。
整个光罩也就在他的意志控制内,随着他意志的转移而转动。
光罩完成,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亦逐渐安下心来,他们已感觉到在光罩下的安全。
柔柔同时感觉到万仙诛魔阵的压力,呼啸着龙卷再舒卷,向万仙诛魔阵撞来。
她看见应天青也担心应天青受龙卷伤害,可是她同时看见霹雳子火药不停出手,那个地洞已被炸得很深,陷空老祖已蓄势待发。
阳气引发,便会影响到她的安全,也所以她立时想到要解决那个万仙诛魔阵。
那刹那,她并没有考虑到应天青在阵中亦会受影响,到底是存着魔性。
动念之后她才再想到应天青,无可奈何的由心一声叹息:“为什么你要跟他们在一起?”
她的心念并未能够传达到应天青那儿,万仙诛魔阵威力已开展,将她的魔力拒于阵外。
她也知道,虽然没有感觉到应天青的反应,但那股魔力被拒于阵外,她还是有这感觉的。
“我若是死了,你难道不会伤心?”她的意念还是再透出来。
应天青一样没有反应,全心全意在牵引着那个光罩。
他感觉不到柔柔的语声,看着那股龙卷,也没有看见柔柔这感觉,只是感觉到那股龙卷的威势。
那股龙卷事实声势浩大,在阵外飞卷,阵中所见的就是一股血红色的漩涡不停地旋转着撞来。
柔柔已决定将光罩撞开。
动念同时,龙卷更加凌厉,也越来越接近了。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不由的屏息静气,紧张起来。
应天青亦同时打醒十二分精神,也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有一种感觉。
那股龙卷的颜色非但有点熟悉,而且有一种难以言语的亲切感。
他是经过千挑万选,才决定柔柔那一身衣衫的颜色,那种颜色非独不常见,而且可以说只有他才能够调配,走遍天下也未必再找得到的了。
没有人比他对那种颜色更熟悉,只是方才距离较远,再加上水光影响,总觉得有些不同,到现在才能够完全分辨出来。
“这么巧是这种颜色?”他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然后突然又想起了柔柔。
“她现在怎么了?”应天青心念一转再转:“也许事情已经完了,又到了我那儿。”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动念之间,那个光罩亦有些波动。
陷空老祖一眼瞥见,马上喝一声:“收摄心神,千万镇定。”
应天青回以歉意的目光,心神一定,双手捏住了光罩的气门。
霹雳子与之同时双手交投,一道道黑光急速如电闪,疾射在土坑内,将洞炸得更宽远。
陷空老祖这时候已经将土沙聚成了一条土路,一任沙土如何飞扬,都是依着土路往上飞投,再飞投向那边的土山,聚成土塔。
土塔眨眼间高升至接近水柱的边缘,陷空老祖看见气势已成,一个身子便往土坑下投落,双脚凌空虚度,迅速无比。
霹雳子一看脱口一声:“老祖小心!”
陷空老祖淡然一笑:“我会小心的了。”身形继续落下。
霹雳子也知道陷空老祖本领高强,完全不受影响,但推测地肺已接近,热力逼人,又担心火药引发地火,威力不是一般人所能够忍受,所以忍不住出言警告。
事实他亦很担心,在他来说,地火若是引发他身上的火药,后果更不堪设想。
陷空老祖当然明白,所以也并不见怪,他亦已感觉到地火的威力,在他来说,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冷热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觉到的了,好像他这种修为的玄门高手,一般的气温变化对他根本一些影响也没有。
地肺的热力当然不能够相提并论,所以他早已有心理准备。
霹雳子火药并没有停下,一面投掷,身子一面倒退,他已然估计到热力对火药的影响。
陷空老祖完全明白,看着连声“小心!”接着吩咐:“霹雳,若是受不了,离开得远一些。”
“老祖放心,自会小心。”霹雳子也就依着热力往后倒退,打醒十二分精神,以便应付突然而来的变化。
陷空老祖同时停下,一面做好准备,只要地肺一开他便会冲进去,引导那一股阳气出来。
他已感觉到那一股阳气的所在,地肺的热力也同时更觉接近了。
他甚至已经有灼热的感觉。
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在他修道之前虽然是常人一个,可是怎也没有这种灼热的感觉。
一个正常人是绝不会将自己的手放进火里烧的,陷空老祖现在的感觉就正如是一个平常人将手放在燃烧着的火炉里一样,甚至已开始感到灼痛。
他开始怀疑地肺的火焰冒出来是他能否抵受得住,能否不受伤。
然后他开始有些恐惧。
这所谓恐惧的感觉在他来说已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的了。
好像他这样的一个玄门高手,已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令他为难而恐惧。
所以他也觉得奇怪,然后下意识的倒退了半步。
这半步之差霹雳子并没有察觉,火药继续往地肺投去,爆炸不休。
这边火药每爆炸一次,幻波池畔的温度更高一分,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已感觉到,而且兴奋起来,他们都知道,地肺已快被炸开了。
只要地肺分开,阳气便能够引发出来,到时候太阳重现光芒,阴魔被消灭,天下又恢复平静,他们又再可以欢度那种无忧无虑,神仙也似的生活。
这一阵兴奋,他们亦为之精神大振,功力再增,那个光罩也就更完整更光亮了。
连他们也感觉到幻波池地肺的热力,阴魔又怎会不感觉到,她当然清楚只要地肺一开,阳气泄出来,自己的功力便大受影响,不难因此而烟消云散。
心里一急,她推动龙卷更急,“轰轰隆隆”的,疾向万仙诛魔阵撞去。
那个万仙诛魔阵与之同时发出十万道电光,随着应天青意志的支配亦转动起来。
万仙诛魔阵的转动与阴魔的龙卷正好配合,也正好抵消了龙卷的转动威力。
阴魔发觉了,便由左往右,再由右而左,反复转动,企图将万仙诛魔阵转散。
应天青同时支配诛魔阵,由右而左,再由左而右,一再将龙卷的威力卸去。
阴魔并不知道诛魔阵是由应天青支配的,一股怒火全落在那些玄门高手的身上。
她越怒龙卷便转得越急,气势之强劲,就是看已令人为之窒息。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这下子的心情已不是惊心动魄所能够形容,他们忍不住有些惊叫出来,但随即被旁边的高手按住,没有离开岗位。
应天青的心意同时经由他们转注进来的功力透过去,一再叮嘱他们镇定。
光罩内始终保持着一定的安宁,所以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最后还是安定下来。
他们终于明白光罩内是完全不受魔力的影响,只要光罩不破,阴魔便不能进来,他们便确保安全。
这种心意一再强壮,应天青将他们注进来的功力转化得更凌厉,催动得更急,与柔柔的魔力互相抵消。
柔柔将龙卷的威力发挥至尽,到最后还是不见生效,更加愤怒,龙卷一收化为风墙,排山倒海般压下去。
应天青看在眼内,心念一转,光罩分开变成一面面光墙,组成了一个九宫八卦阵,迎向撞来的风墙。
那个九宫八卦阵变幻多端,与风墙相遇,一转再转,风墙的威力便抵消,而光墙再一转,竟然将风墙困在当中,再压迫前去。
那个风墙奇大无比,可是一经接触,九宫八卦阵的光墙亦变得阔大起来,将风墙困在当中了。
风墙在柔柔的驱使下左冲右突,迅速闯进去。
九宫八卦阵与之同时发动阵势的变化,生生不绝,越变越多,仍然保持阵势的形状。
光墙的数目不变,可是移动起来变化无穷,柔柔的风墙在当中转来转去,所见仍然是光墙,无穷无尽,无论向哪一个方向转动,结果都是一样。
光墙同时每面紧缩,柔柔在当中开始有不舒服的感觉。
那面风墙亦随着被压缩起来,柔柔知道不妙,再要化作龙卷已经来不及了。
她既怒又惊,在她来说这当然是前所未有过的感觉,终于脱墙而出,飞舞在光墙当中。
应天青正在催动阵势变化,看见龙卷化作风墙,正中下策,立即将光罩转变成光墙,将风墙引进去,加以压缩,一心要压出那个阴魔的真身,将之压碎,灰飞烟灭。
风墙若是不闯进来他是必措手无策,这一下子闯进来便囚在光墙当中。
他本来已甚熟悉一切阵势的变化,再经过金神君的分析,当真是了如指掌,极尽变化的能事。
他没有失望,终于将阴魔的原形逼现出来,看见一个人从风墙中挤出来,他正要催动九宫八卦阵再来一个变化,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清楚了那是柔柔。
柔柔与阴魔在他来说根本是两回事,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阴魔竟然就是柔柔。
看清楚是柔柔那刹那,他整个人都呆住,与他的意志停顿同时,万仙诛魔阵亦停止了变化。
柔柔所遭受的压力与之同时消散,亦与之同时她听到了应天青心里头的呼唤:“柔柔……”
“你怎么在这里?”柔柔的语声不由发出来。
“你怎么就是阴魔?”应天青的语声同时应回来。
他同时从主位上站起来,心神虽然已回复正常,但仍然不相信这是事实。
柔柔同时凌空落下,立在水池的水面上,披着的披风飘扬在半空,掩盖了半边天空,仿佛一抹红云横卷天际,飘飞进天边。
群侠看在眼内,亦不由呆住,他们已知道万仙诛魔阵出现问题,不攻自散,却从未见过好像柔柔那么美丽的少女。
金神君算是最清醒的一个,目光一转再转,脱口叫出来:“这不是你画的那个美女?”
应天青没有作声,只是呆望着柔柔。
百禽大师随即问:“这到底是什么人?就是那个阴魔?”
“你以为是哪一个?”金神君冷笑着问。
百禽大师立即大喝一声:“那还不动手?”语声一落,一道剑光射去。
其他玄门正派的高手如梦初醒,一齐祭起法宝,金神君那边急喝:“别离开原位!”
百禽大师反应最快,那片刻也知道厉害关键,立即返回原位,同时发动的其他玄门正派高手的反应却没有那么敏锐,到他们要退回原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的了。
阴魔乘隙而入,魔力及处,首当其冲的果然和尚心魔又生,不由一乱,整个万仙诛魔阵少了果然和尚一个环节,不能够连紧起来。
跟着半边神尼、极乐真人、百禽大师都心魔内生,乱成了一片。
万仙诛魔阵于是不攻自散,惊呼声中,众玄门高手,已分成了几组。
他们都想连结起来,可是阴魔柔柔魔力飞卷,硬是将他们分开。
极乐真人心念一转,勉强压抑住心魔的影响,喝叱声中,一道剑光飞射向柔柔。
这道剑光当然凌厉,横越长空,动魄惊心,柔柔却是轻描淡写,袖一挥便将那道剑光挡开,再一伸,拂向极乐真人的面前。
那刹那百禽大师亦发动,一群雀鸟迎面飞啄向柔柔。
柔柔冷笑声中双袖飞舞,一股血红色的旋风旋转,将那些雀鸟飞卷上半天。
那刹那百禽大师突然有一种幻觉,那些雀鸟飞上了半天空之后,便在那股红色的旋风中sk碎,化成了血雨,在半空中飞洒下来。
他脱口惊呼,原要飞出去将啄向柔柔的雀鸟收回。
柔柔双袖乘机飞卷进去,一股奇大的力量将百禽大师震得飞摔出去,撞在一群玄门正派高手的身上,立时又乱作一堆。
柔柔双袖再起,龙卷又生,小小的一股龙卷,却已然将那一众玄门正派的高手卷得七零八落。
极乐真人、果然和尚、半边神尼不约而同撞在一众玄门正派高手的面前。
哑巴同时护住了金神君。
柔柔双手一扬,披风“霍霍”地飞旋,龙卷一股接一股,一条条血柱也似的卷撞向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
极乐真人等一齐祭起法宝迎向柔柔,惊惶当中,宝光飞闪乱射。
柔柔双手继续飞扬,龙卷一道紧接一道,交织成一个血红色的大网当头罩下来。
极乐真人、果然和尚、百禽大师的法宝虽然祭起,但心乱如麻,完全发挥不出威力。
柔柔以心魔为先,影响了各人的心情,龙卷交织成血网,更加凌厉。
应天青完全不受影响,柔柔绝无疑问是网开一面,并未将应天青包括在内。
应天青很明白,呆望着柔柔,到最后终于忍不住,长啸声中凌空拔起来,剑光飞闪,割开那张大网,凌空再飞旋出去。
柔柔看见应天青出手,不由呆一呆,也就因为这一呆,那张由龙卷交织成的大网,便被应天青的剑光割断,飞散天外。
应天青剑气这才收回,凌空飞回主位,目注柔柔,忍不住叹一口气。
柔柔亦叹气,终于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应天青叹着气:“因为这里需要我在,所以我必须在这里。”
柔柔目光一转:“方才我曾经到你那儿去,可是你不在。”
应天青接问:“后来你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找到这里来?”
柔柔摇头:“我是因为要阻止那股阳气出土才到这里来的。”
应天青听到这里才死了心,接受柔柔是阴魔这个事实:“你是阴魔!”
“你这样叫我?”柔柔凄怨的回问。
“还是叫你柔柔好了。”应天青有些苍凉的:“这个名字原是我取的。”
柔柔点头:“就连我这个样子也是你给我的。”
应天青凄然一笑:“眼睛不是。”
“也是的,我只是提供了眼睛供你选择,终于被你选择到适合的一双眼睛。”柔柔所说的也是事实。
应天青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柔柔反问。
“一个少女。”
“就是现在这样子,我们就是因为那幅画连结在一起。”
应天青仰眼望天:“我应该怎样说?”
柔柔亦仰首望天:“是天意!”
“天意!”应天青苦笑:“就因为天意我才画出那样的一幅画。”
“也所以就在画完成的时候我到来。”柔柔轻柔的转身:“这不是很好?”
“一些也不好。”应天青叹息:“你走吧!”
“走到哪里?”柔柔看着应天青。
“你认为哪儿适合便去哪儿。”应天青这句话出口,心都要碎了。
柔柔也有应天青那样的感觉,目光突然一亮,看着幻波池当中那个大洞。
一条火柱也就在这时候从地底冲天冒起来,不太粗大,却触目之极。
柔柔神态一阵紧张,但随即安定下来。
一众玄门正派的高手以为阳火已然被引出,不约而同,欢呼起来。
应天青没有,不为什么,只为了那若是阳气被引出来,柔柔很可能便会灰飞烟灭,从此永诀。
他并不知道柔柔原来的真面目,那也许非常可怕,也许就只是一团气,但与他费尽心血画出来的美女融合在一起,与她还有合体缘,在他的感觉,那就是他的妻子。
事实柔柔给他的感觉是那么可爱,要他看着柔柔这样死在阳气下,他实在难以忍受。
与他动念同时,柔柔亦感觉到,心中一阵温馨,眼波无限柔情,看着应天青。
金神君、哑巴都感觉到这种充满柔情的眼波,以同情的目光看着应天青,其他的玄门正派的高手却没有,对柔柔他们现在只有一种恶魔的感觉。
他们一样惊于柔柔的美丽,但发现那已是应天青的人,那种喜悦的感觉,便自然消失,然后便想到将群妖释放出来,一切祸患由她而生,那一股愤怒便就冒起来,再想到之前在风墙龙卷之下的狼狈,对柔柔的好感便更加消淡了。
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寄在陷空老祖身上,以为老祖已经将阳气引出来,当然为之雀跃万分。
也就在他们的欢呼声中,霹雳子惶然从火柱下跃出来,伏地滚身,一条黑龙也似滚翻到安全的地方才停下,不住喘气。
他已经计算准确,算准了地肺什么时候会炸开,最快的速度要多久才能脱离危险地带。
在地肺开启之前,他已经肯定,只要地肺一开,那股热力已足以将他身上的火药引发。
所以他最后那枚火药发出,非独心情紧张,连眼珠子也几乎瞪出来。
火药出手,他的身子马上倒飞而回,那种速度已超越他的所能。
两枚较轻的火药同时从他的手上发出,火药爆炸,气流波动,霹雳子也就借势使力,再向上拔起,速度更加快。
以霹雳子对火药的熟悉,使用火药来助长身体的上升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对火药虽然熟悉,但对地肺的阳火却完全不熟悉,所以虽然已经有防备,可是地肺一开,阳火冒出来的速度仍然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那条火柱箭也似从地肺当中冒出,直追在霹雳子身后,也算霹雳子眼快手急,一上地面,及时滚身避开,才没有被阳火撞在身上。
阳火冒出,直冲云霄,只是一股,疾冲而尽,又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霹雳子惊魂甫定,探头下望,只见地洞岩浆沸腾,烟火弥漫。
也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挟着红光飞射,从地洞中冒出来,眨眼间已上了地面。
一股赤红色的火焰跟在他身后,到了地面,又缩回去,陷空老祖一条剑光射出,及时将那股赤红色的火焰截下来。
那看似火焰,其实是千万缕阳气之一,剑并没有截住,只是削下了一截来。
一众玄门正派的高手也在这时才发现陷空老祖的狼狈样子。
陷空老祖一头长发全都是火屑,一张老脸亦黑一片红一片的。
只看这样子便知道他在地道里并不好受,看方才的情形也显然未能够将那些阳气成功地引出地面。
陷空老祖的推测并没有错误,那些阳气的确是聚在幻波池的地肺里,但并不是地肺一开便能够轻易地将之引出。
以陷空老祖的功力,只要能够集中精神,应该不难将阳气提聚,再引出地面的,可是他根本不能够这样做,在地肺裂开那刹那,实在灼热难当,他虽然已凝聚起全身的功力,但仍然忍受不住。
若是苦撑下去,他势必被地肺的烈焰吞噬,变成灰烬,他就是发觉有这种可能,所以不得不抽身,仓惶之间,自然不能够提聚全身的功力。
那些阳气也因此只被他引出小小的一股来,才接触地面,便因为天地间一片阴寒,随即缩回去。
陷空老祖反应当然敏锐,剑气回身同时飞出,要将那股阳气裹住,再看如何将之逐渐抽出来。
那股阳气收缩的速度却在他发出剑气下,一截来不及,只截下小小的一截下来。他双手连忙捧住,以内力将那股阳气束起来。
虽然是小小的一股,揉合起来虽然只是拳大一团,周围已因此而温暖起来。
陷空老祖亦一阵身心舒畅,那股阳气只是带来温暖,一些灼热的感觉也没有。
那股阳气被他束起来,紧接在他双手间流转,一团金红色的,耀目如旭日。
一众玄门正派的高手都以为那就是阳气的全部,欢声雷动。
陷空老祖正要解释,已看见柔柔,他虽然不知道地面上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眼瞥见,亦发现柔柔的魔性非同小可,几乎立即就肯定这个人就是阴魔。
他开口第一句还是:“好漂亮的女孩子。”
柔柔目光一转:“陷空老祖!”
陷空老祖叹一口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柔柔很冷静的应:“我只是为了生存。”
“你若是生存,不知道多少人要死亡的了。”陷空老祖眼中露出了可惜。
柔柔摇头:“我是不会伤害什么人的。”
陷空老祖盯着她:“囚在禹鼎中的群妖难道不是你放出来的?”
阴魔柔柔没有否认:“他们被囚在那儿已经多年,也受够的了。”
陷空老祖再问:“你可知道他们被囚之前干过了什么?”
“不知道。”柔柔摇摇头:“但不管怎样,经过了这么多年,也不该再计较的了。”
陷空老祖淡然一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魔性怎也不会改变的。”
柔柔想一想:“我看会改变的,他们已经答应我不再出来生事了。”
陷空老祖奇怪地看着她:“你会这样吩咐他们?”
“这是事实。”柔柔很认真的。
“你以为我会不会相信?”陷空老祖又问。
“不会。”柔柔竟然这样回答。
陷空老祖点点头:“当然不会。”
柔柔笑笑:“我也知道你们不会相信,在你们的心目中,妖人永远是妖人,一定要杀掉,天下才会太平。”
“魔也是的。”陷空老祖仰首望天:“你知道你出现以来出了什么事?”
柔柔反问:“你是指阳气被我迫走,进入幻波池这件事?”
陷空老祖叹息:“天地间本来阴阳调和,万物滋长,但现在阳气散尽,阴寒一片,那份地方已经生机尽绝,草木俱萎的了。”
柔柔很冷静的回答:“这是天意,是天意要我降世,至于有什么后果,与我无关。”
陷空老祖道:“禹鼎破碎,救出群妖也是天意的了?”
“他们那是属于偏阴的一类,我也不知道是否一定要救他们,只是有一种感觉,将他们救出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物以类聚。”陷空老祖摇头:“你就是不知道他们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容于人世,才被这样关起来。”
“这些事我当然是不知道的,可是他们现在并没有做什么坏事,我所见的,只是你们全力去追杀他们。”
陷空老祖点头:“这是防患于未然,否则让他们四散各地,为害人间,要收拾便来不及的了。”
柔柔叹一口气:“你们根本不给他们机会,这是不公平的。”
“当年我们就是给他们太多的机会,以致一度伤亡惨重,几乎不可收拾。”
“他们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道还不知道悔改。”柔柔有些固执的。
事实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没有看见那些妖人做过什么坏事,相反只见玄门正派的人穷追猛打,全力去扑杀那些妖人。
陷空老祖当然不明白柔柔的心情,他虽然身为玄门正派之首,感觉与其他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分别,正邪始终是不两立,邪派留在世上,始终会做出邪恶的事情来。
在他的眼中,柔柔也是邪恶的,所以站在邪派方面说话,所说的话也当然都是歪理的。
“邪恶之后始终是邪恶之后。”也所以他跟着说出这句话,那份固执溢于言表。
柔柔感觉到这份固执与敌意,心里也有些气:“你看我也是这样的了?”
“卿本佳人!”陷空老祖说出这句话。
金神君也正就这时候插口:“她所以这样子完全是因为应天青那幅画。”
“那幅画?”陷空老祖目光一转:“你已经成功了?”
应天青有些茫然的回答:“因为她,画才能够成功完成。”
陷空老祖恍然大悟的:“原来是这回事,你以为她是帮助你的?”
应天青很冷静的:“事实是这样。”
“错了。”陷空老祖大摇其头:“她是要对付玄门正派的高手,你当然难逃此劫。”
应天青方待分辨,陷空老祖已经接上:“你知道她是以什么方法对付我们?”
应天青很自然的应一句:“心魔。”
“魔由心生,鬼为心魔。”陷空老祖接着解释:“你心里害怕什么,她的魔力便会令你看见什么,当然,你的心魔若是天下无敌的,她令你生出感觉也会是天下无敌的。”
“我只是要画好那幅画。”
“所以她便令你完成那幅画,在她来说,动机是对付你,并不是要帮助你!”
“能够完成那幅画,我已经很感激。”应天青这也是由衷之言。
“然后她看上了那幅画,化作画中人,就算再美丽到底还是一个魔。”陷空老祖感慨的说。
应天青有些心动,陷空老祖所说的,也无疑是事实,他从来都没有怀疑柔柔的出身,一直到柔柔以阴魔的身份出现。
在未化作画中人之前,柔柔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原以为柔柔原是这样子的,也以为本来有柔柔这个人,心有灵犀,才有那样的一幅画出现。
一双眼睛无论怎样构想,总没有亲眼看见那么真切,也所以画到了眼睛那部分,他便无以为继,必须看到了柔柔那样的一双眼睛才能够画出来。
他一直以为这是事实,现在才知道并不是这回事,天下间本来就没有一个柔柔这样子的人,相反,是因为有了那样的一幅画,才有柔柔这样子的女孩子出现。
那幅画所以能够完成,绝无疑问就是陷空老祖所推测的那样。
因为他这个玄门正派高手的存在,柔柔才会找到他那儿,也就因为要对付应天青那样的一个玄门正派的高手,柔柔必须借助心魔,令应天青魔由心生,才能够成功将应天青击倒。
应天青的心魔却是要画出一个完美的女人,所欠的只是一双眼睛,心魔也因此而令应天青眼中出现无数的眼睛,每一双都几乎接近完美,令应天青有所选择,去芜存菁,终于构想到一双完美的眼睛,完成了那幅画,画出天下间他认为最完美的女人。
好像那样的一个女人,绝无疑问谁都想据为己有,阴魔当然也不例外,她既然要找寻一个理想的形象。除了那幅画中的女人,应该再没有其他了。
也所以她据为己有。
陷空老祖是这个意思,应天青不觉也是这样想,在他的心目中,柔柔已不再是那么可爱的了。
可是他对柔柔一些恨意也没有。
他的心情柔柔完全明白,只要是应天青所想的,有关柔柔的,柔柔都马上感觉到。
那幅画是应天青的心血所在,也可以说是应天青的灵魂,柔柔将画中人据为己有,当然与应天青有一定的联系,这是在心灵上的联系。
心有灵犀就是这样。
同样,柔柔的感受如何应天青也感觉到,他感觉到柔柔心中的委屈,也感觉到柔柔心中的那一份无可奈何。
他开始有些怀疑陷空老祖的话,也同样开始怀疑自己对柔柔的观感。
他一有这种感觉,柔柔马上知道,以哀怜的目光看着应天青。
这种目光绝无疑问已是多余,应天青不看也知道柔柔心中的感受,可是一看之下,这种感受更加深刻,也开始为柔柔感到悲哀。
柔柔的眼神也因此更变得悲哀了。
应天青看在眼内,感觉在心中,不由呆呆的看着柔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陷空老祖看得清楚,“咄”的大喝一声,霹雳也似,惊心动魄。
应天青应声看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柔柔甚至看也不看,只是看着应天青。
这两个人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对金童玉女,天下间没有像他们更配合的了。
陷空老祖也有这种感觉,但也同时有一种应天青已着魔的感觉,又再大喝一声:“痴儿,还不省悟!”
应天青目光终于一转:“老祖。”
“不要紧张,重新布阵,将这个女魔囚起来,只有杀魔诛魔,天下才能回复安定。”
“老祖,哪来的魔?”应天青忽然悲哀的长叹一声。
“你说出这句话已足证心魔已入心甚深的了。”陷空老祖大摇其头,突喝一声:“痴儿,还不醒来!”
应天青苦笑:“老祖,我一直在醒着。”
“那还不快快回主位,可知天下生灵尽在你手中。”陷空老祖一再大喝。
应天青苦笑:“老祖言重,到现在为止我还未见她杀害生灵。”
“你没有看天?”
“天意难测,无论有什么变化,却不是我们能力所能够控制的。”
“你没有在意她一起龙卷,天地间的阳气便灭绝?”陷空老祖所说的都是事实。
“她可以安定下来的。”应天青回望柔柔。
柔柔点头,陷空老祖再喝:“只要她存在阳气便不能再现。”
“可以再现的。”应天青亦摇头:“她并没有阻止阳气出现。”
“那她到来干什么?”
“她……”应天青呆了一呆。
“她到来破阵就是要阻止阳气再现,目的就是在屠杀生灵。”
应天青目光转问柔柔,若说柔柔到来只是找他,应该是没有可能的事。
柔柔也只是看看应天青这样回答:“阻止阳气再现是为了生存,可是绝没有想到屠杀生灵。”
“我看你还是不要狡辩了。”陷空老祖很严肃的截断了柔柔对应天青的说话。
柔柔这才转望陷空老祖:“老祖不听我说也就罢了。”
陷空老祖语声一沉:“那你还呆在这里,怎不离开,回归天外?”
柔柔目光很自然的又回到应天青面上:“我只要不伤害别人,留在这里又何妨?”
陷空老祖摇头:“你就是不想伤害人,以你的魔力影响所及,还是不可能。”
柔柔目光仍然留在应天青面上:“我不说了,总之,我是不会走的。”
陷空老祖沉声一喝:“大胆女魔,那我只好不客气,下手把你逐出去。”
柔柔不待说什么,半边神尼已忍不住开口:“老祖,跟她说也是白说,干脆引发阳气将她消灭好了。”
其他名门正派的高手齐声叫喝,声震天地,如炬目光盯着柔柔。
应天青没有作声,只是以哀怜的目光看着柔柔,他感觉到柔柔的孤单无助,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柔柔无动于衷,无助的看着应天青。
半边神尼等着忍不住又一声:“老祖,下手好了,不要再犹疑了。”
陷空老祖冷冷的看她一眼,半边神尼仍然不知道陷空老祖不高兴,继续说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陷空老祖目光更冷酷:“应该做的我会做。”
半边神尼目光转向柔柔,好像要说什么,到底仍没有说出来。
陷空老祖向柔柔把手一挥,无可奈何的再一句:“你走吧。”
柔柔目光转向半边神尼,再转向陷空老祖,叹息一声:“为什么你不说出来?”
陷空老祖一怔,柔柔又叹息一声:“我以为你是最老实的。”
陷空老祖无可奈何的一声:“你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柔柔目光转落在陷空老祖双手控制的那股阳气上。
陷空老祖终于说出来:“不错,我未能够将所有的阳气引出来,只有手上这少许。”
众玄门正派的高手一听立时怔住,半边神尼随即一句:“就是这少许已足以将这个女魔消灭的了。”
陷空老祖没有回答,柔柔亦没有,只是摇摇头。
看见她这样摇头,众人不由又怔住在那里。
陷空老祖一会才开口:“这虽然少一些,要用起来的时候还是管用的。”
柔柔只是问:“可是我现在一点感觉也没有。”
陷空老祖双手将那股阳气移动:“只要我将这股阳气引爆,一样可以发生作用。”
柔柔摇头:“怎样可以?”
陷空老祖仰天一望:“天地间的阳气聚集成风,这虽然少许,其实已不少,引发开来,便是千丝万缕,凌厉之极。”
柔柔摇头:“我只是要知道如何引发?”
陷空老祖语声一沉:“以我的内力……”
“只有阳火才能够。”柔柔仰首望天:“有什么可以发出阳火的威力?”
陷空老祖回答不出来,霹雳子那边突然接上一句:“以火药……”
柔柔目光一转:“那要多少火药?”
霹雳子怔住。陷空老祖目光转向霹雳子,露出疑问的神情。
霹雳子沉吟了一会,突然点头:“这不是问题,老祖只管准备将阳火挥出。”
陷空老祖精神一振,目光回到柔柔面上:“你听到了吗?还不离开。”
霹雳子接喝一声:“杀了算了!”
柔柔叹一口气:“你们何必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作势帮腔?”
霹雳子暴喝:“不知死活!”
陷空老祖从来不怀疑霹雳子的话,他所认识的人当中,霹雳子是最心直口快的一个。
这么多年来,霹雳子也没有说过一句不实情的话。
柔柔回对众玄门正派的高手叹一口气:“大家好好的相处不好吗?”
“没有可能。”陷空老祖截住。
霹雳子接喝一声:“老祖,阳气!放!”
陷空老祖暴喝挥手,摊在双手的那股阳气疾送而出,送向柔柔。
那股阳气包做一团,滚动着更见耀目,天地间的寒气即时驱散了不少。
柔柔看着那股阳气无可奈何的挥动着双袖,一股小小的龙卷便向那股阳气飞卷过去。
她绝对有信心将那股阳气卷飞丈外,分化无踪,事实上那么小的一股阳气对她根本起不了作用。
她也肯定天地间没有一种火能够点燃爆发那股阳气的,即使霹雳子的霹雳火也不能。
霹雳子的火药人称为开天辟地,事实当然没有这么厉害,但能够炸进地肺,应该也绝不简单。
柔柔知道霹雳子的火药的威力,却也更清楚那股阳气需要更强烈数十倍的火药才能够引发,所以她这样镇定。
她怎也想不到霹雳子言出必行,在作出决定同时已准备拼命。
他看准了那股阳气,暴喝声中,双手运起三味真火,将身上的火药完全点燃。
药引子燃烧迸射,霹雳子的身子箭也似射向那股阳气,正中阳气的核心。
惊天动地的一声霹雳爆炸声中,霹雳子粉身碎骨,被炸成烟尘。
那么多火药同时爆炸,当然凌厉,空气激荡,所有人都为之窒息。
那股阳气终于爆开,爆出火红色的千万点火点,一股热流刹那百千倍的增长,浪涛般涌向柔柔。
那股阳气也就是千百倍增长,本来对柔柔毫无威胁的,但柔柔双袖卷出的那小股龙卷迅速被阳气爆开的火点击散,那些火点随即袭向柔柔,火点所及烟屑冒起。
柔柔终于发出了一下大惊呼声,一个身子在烟火飞扬中远飞出去。
谁都看出柔柔受伤逃走,可是没有一个能够肯定柔柔的伤势,有些甚至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
那刹那,爆炸所发出的光华已令人为之目眩。
到他们心神全都安定下来,才清楚看见柔柔并未远走。
烟火消散之后,幻波池上便多了一幅火红色的墙壁,在墙壁上有清楚的龙卷的纹理,柔柔也在这纹理当中,看来她是要拥着龙卷飞去,可是仍然快不过那股阳气的速度。
那股阳气无疑并不能够将她烧毁,与阳气迫近同时,那股龙卷亦很自然地阴气大增,将那股阳气冻结,柔柔也就是因此而来不及闪避,同时,被凝结在当中,有如一幅浮雕,不能再移动。
龙卷浮雕壁立在水当中,离开岸边并没有多远,非常壮观。
这看在应天青的眼内,却只有痛心的感觉,呆望着浮雕,一动也不动。
一众玄门正派的高手却是欢呼声雷动,然后他们突然想起霹雳子的牺牲。
陷空老祖面上始终毫无笑容,这时候才叹息一声:“只有这样才能够燃点起那股阳气。”
极乐真人接一声:“好一个霹雳子。”
百禽大师紧接叹息:“千秋万世之后,大家相信都仍然会记得,这太平安定是因为霹雳子的牺牲而得来的。”
“壮哉霹雳。”金神君接上口,目光转到应天青面上:“好了,现在一切也解决了。”
应天青没有作声,金神君多少都明白他的感受,也没有再说什么。
天地间这时候已逐渐缓和起来,那一轮太阳淡淡地也逐渐地现出了光华。
陷空老祖仰首望天,终于吁一口气:“总算重见天日了。”
极乐真人目光一转:“看来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够恢复正常。”
“这当然需要一段时间,幻波池的阳气在适当的环境下是终会再涌上地面的。”陷空老祖望着天:“那时候才是真的重见天日。”
极乐真人接问:“以你看,这个阴魔是否还有能力脱出那幅墙壁?”
陷空老祖想想:“不可能,若是能够,在她被困之前她就已经挣扎逃去。”
百禽大师随即又问:“现在她是怎样了?”
“就正如群妖被囚在鸟笼一样,不知道哪一年哪一日才能够逃出生天。”陷空老祖沉着声:“到阳气完全涌现,便只有等候千百年后才有可能会发生的一次天变了。”
极乐真人沉吟着:“凭我们所能,难道不能够将她消灭,了解祸患,省却麻烦?”
陷空老祖摇头:“我们既没有第二股阳气,也没有第二个霹雳子。”
果然和尚忍不住插口:“那股阳气真是如此难提取?”
陷空老祖犹有余悸的:“地肺热力难当,地火逸出,若是走避不及,不难化为飞灰。”
果然和尚双手合十:“果然无计可施。”
百禽大师接问:“那我们只有静观其变的了。”
“这变化也许百数十年后才出现,真是要静观的了。”陷空老祖把手轻挥:“大家可以回去了。”
半边神尼应声目光转到应天青面上:“老祖,这件事就此罢休?”
陷空老祖当然明白半边神尼的意思,目光一扫:“到这个地步,大家还追究什么?”
半边神尼冷冷的盯着应天青:“万仙诛魔阵原是可以将那个女魔困起来的。”
“结果还是这样。”陷空老祖叹息着:“看情形诛魔阵只能够将她暂时困起来,要将她解决还是得借助阳气以及霹雳子的火药。”
半边神尼冷笑:“这么多同道悉力以赴,却坏在一个人的手上,这失职之责,不能就此了事。”
金神君忍不住截口:“大家都没有意思追究,偏就是你要穷追猛打。”
半边神尼冷冷的反问:“你知道什么叫公道?”
金神君冷冷的回答:“公道自在人心。”
半边神尼随即问众人:“大家认为怎样?”
众人看着应天青,都没有做声,他们都感觉到应天青那份伤感。
陷空老祖看在眼内,摇头:“半边,得饶人处且饶人。”
半边神尼看见众人毫无反应,知道再说下去反显得自己小气,无可奈何的接上一句:“老祖认为该怎样便怎样好了。”
陷空老祖目光这才回到应天青面上:“是对是错,面壁思过。”
应天青无言颔首,盘膝坐下来,双手困结佛印,眼观鼻,鼻观心。
陷空老祖也没有再说什么,把手一挥,领先飞出了幻波池,众人相继跃起来,一齐祭起法宝,追在陷空老祖后面,鸟群也似的,掩天蔽日的,望陷空岛那边飞逝。
应天青毫无反应的呆坐在那儿,千头万绪,纷至杳来,脑子里一片紊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望着壁立在池面的一幅浮雕。
柔柔凝结在壁上的神态是那么凄怨无助,应天青怎也忘不了,在凝结那刹那,柔柔望向他的那种眼神,当时他实在想冲前去将柔柔从阳气迸射的火网中拉出来,只是他当时实在拿不稳主意。
他有那种冲动,却没有那种行动。
他开始感觉到后悔,在他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一直以来他可以说顶天立地,无愧于心,也从来未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
只有这一次。
柔柔与他的关系并不是一般的关系,不管别人怎样说,在他的感觉上,柔柔的确是情深一片的。
眼看自己喜欢的人被那么多人包围着,虽然柔柔是本领高强,应天青仍然觉得不应该袖手旁观。
事实他就是袖手旁观,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英明果断,现在却证明并不是那样。
他总算发现了自己的脆弱。
到最后柔柔显然也没有怪责他,所以使他更感到难过,因而有后悔的感觉。
柔柔凝结的眼神毫无变化,可是在应天青的眼中,栩栩如生,变化万千。
他想起了与柔柔的初次见面,旖旎已极的缠绵,心里不由一阵刺痛,然后他看见了柔柔的眼泪。
那眼泪是从浮雕上流下来的。
浮雕上柔柔的眼睛仍然是充满了哀愁的睁大着,虽然一动也不动,可是在眼泪淌下来那刹那,应天青仍然深切的感觉到柔柔的悲哀。
他实在怀疑那是否真的眼泪,身形移动,飘越水面,来到浮雕的前面。
柔柔的眼泪继续流下来,应天青跟着伸手轻抚在柔柔的面颊上。
眼泪立时流在他的手上,冰冷的眼泪,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柔柔……”应天青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柔柔,你怎样……”
“很辛苦。”应天青脑海里浮现出柔柔的回答,就像是幻觉。
“很辛苦?”应天青轻抚着柔柔的面颊:“柔柔,真的是你在回答我?”
“是我。”柔柔的声音一直传达至应天青的心深处。
浮雕的面容嘴唇并没有移动,应天青却深深地感觉到柔柔要张口说话,而有心无力的痛苦。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应天青叹了一口气:“当然不会的,群妖被困在禹鼎数百年仍然不死,你的功力远在他们之上,又怎会这么容易死亡?”
“他们说我是魔。”
“无以名之,唯魔适合。”
“怎样才是魔?”柔柔的语声非常感慨:“到现在为止,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破禹鼎将群妖救出来,只因为有一种感觉,大家是同类,他们之前曾经做过什么坏事我不知道,只看见他们在禹鼎内痛苦挣扎。”
应天青很冷静的接上口:“换转是我,相信也会这样做的。”
“他们亦已经答应我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不到外面惹事生非。”
“以他们的本性也许不会遵守诺言,可是我相信你曾经这样对他们说。”
“我也没有想到要伤害你们,只因为你在这里做的事情令我感觉到危险,所以赶来制止。”
“在你来说这样做是对的,但相反,你的存在令我们有危险的感觉。”
“你也有?”
“在还未知道是你之前也有的,你没有留意到阳气消失之后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之后没有。你当然明白,对我来说这一些影响也没有,也不是我的主意。”
“我明白是天意。”应天青叹息:“这所以为什么我们会在一起。”
“老祖方才说的也不会全是假话,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因为你那儿阳气最盛,所以才到你那儿看看。”
“不管怎样,因为你到来我才能够完成那幅画。”
“我竟然会说谎!”
“那是因为我有那种感觉,你才会那样说话,总不成一定要你说出本来的身份。”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觉得那样说会好一些。”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只是感染了俗世的人性。”
“不是魔性?”
“人性与魔性有时候是没有分别的。”应天青又叹息:“人性的固执你是看到了。”
“我明白无论我怎样做,在他们眼中始终是一个魔,是邪恶的东西!”
“不错,现在加上霹雳子的死,他们更加敌视,绝不会原谅你的了。”
“无论怎样我都会做好的。”柔柔的语声仍然带着一丝希望。
“你以为这样值得?”
“我不知道,只是这样做,也许你会高兴。”
“只因为要我高兴?”应天青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变成怎样。”
“你担心什么?”
“魔性,你既然是天降天魔,始终受魔性支配,当你逆天行事,总会有问题出现的。”
柔柔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我也有些担心,到时候身不由己,做出对大家不利的事情来。”
“天意真是难以测度啊。”应天青感慨已极的长叹一声。
“我们那样子会面当然也是天意。”柔柔亦叹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这样安排。”
“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现在你仍然不明白?”柔柔追问。
“连你也不明白,我又怎会明白?”应天青无可奈何的。
“奇怪你并不憎恨我。”柔柔转过话题,这正是她想不透的。
“我无疑不知道你本来是怎样子……”
“我也不知道。”柔柔接上这一句,这也是事实,她来的时候只是一团阴气,当时也没有一面足以令她看清楚自己的镜子。
她甚至还未知道镜子这种东西,盘旋天地,一切只凭感觉行事。
“可是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是与我有绝大的关系。”应天青叹息着:“那幅画我费尽心思,也不知花了多少时日才能够完成。”
柔柔同样在叹息:“天地间也只有你那幅画才能吸引我投身下去。”
“我的感受你是清楚的,正如我清楚你一样。”应天青摇头:“可是你现在变成一幅浮雕,我再也看不见你的面容变化,一切都已不再是我所有。”
柔柔的眼泪又流下来:“这面浮雕总会消失的,只要上面的阳气溜走了,我便能够溜出来。”
“霹雳子sk那股阳气,遇冷而凝结,那股阳气已与你散发出来的阴气揉合在一起,要将之分离,sk。”
“我也是这样想。”柔柔的语声透着希望:“幻波池地肺的阳气始终会出来的,到时候便会与这股阳气融合在一起,那我便可以恢复自由。”
应天青听着眉头大皱:“你没有考虑到那时候日光照耀,阳气满天地。”
柔柔沉默了一会:“我被困在这股阳气之内,再见尽是阳气的那天,的确很危险,不难立即便灰飞烟灭。”
应天青点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你现在需要脱离的阳气只是少许。”
柔柔轻叹:“若是阳气再从幻波池地肺出来,怎也不会少的了。”
应天青亦有同感:“老祖只是引出那少许,已经变成这样,不能再引的了。”
柔柔想着轻笑起来:“离开阳气再现相信仍然有一段日子,不会很快很突然的。”
应天青回头望着那边的土坑一眼:“我不知道。”
霹雳子已经以火药将地层炸开,炸出了一个深坑,几乎直达地肺,柔柔被囚,那么阴寒之气是必日渐降低,阳气在适合的情形下是必一涌而出。
这也许就在明天或后天,应天青固然不敢肯定,只有听天由命。
应天青才有这个念头,柔柔便已感觉到,轻叹一声:“我知道也许过不了明天。”
“不会的。”应天青摇头:“天地间依然一片阴寒,必定有一段时间阳气才会从幻波池内再涌现的。”
“不管怎样,只要你伴着我,就是灰飞烟灭我也会很快乐。”柔柔的眼泪又淌下来。
“我会留在你身旁,当然我也会想办法将你救出去。”应天青很认真的:“一定有办法的。”
柔柔只是流泪,她本来不是这样软弱的人,现在却柔弱得这么可爱。
应天青看着心里伤感,目光转到那边的土坑,只想如何能将少许阳气引出来,解救柔柔。
他想着,不觉地将捧着柔柔面颊的双手放下,才放下,柔柔的声音便传来:“不要离开我。”
应天青回头应一声:“我没有。”
“你双手松开,我便觉得很不舒服的了。”柔柔这句话出口,应天青便不由心念一动,探手再落在柔柔的额上。
“这样是否好一些?”他问。
“好多了。”柔柔的语声带些羞意:“看来我是真的喜欢你了。”
应天青sk提一股真气输过去,一面问:“现在是否更好?”
“怎会这样的?”柔柔奇怪的反问。
“据说我的先天八卦数三,因动而生火,后天八卦数九,乃是玄门正宗罕有的九三郎君,纯阳之体。”应天青显然已明白:“所以由我的体内引出足够的阳气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柔柔亦有些明白了:“你是说可以用你身上引出来的阳气与困着我的阳气融合,将我解救出生天?”
“看情形应该是可以的。”应天青倒是不敢肯定。
他这种感觉柔柔马上察觉:“你这样做将阳气引出来,对你一定有影响的。”
“可能,但相信不会太大的。”应天青笑笑:“相信只要经过一段时间便可以回复正常。”
“若是有生命危险……”
“能够将你救出来,我已经很开心,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再伤害玄门正宗的人。”
“我本来就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我离开这地方?”
“据说你的存在会影响天地间的生机,但天下之大,相信总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留下来的。”应天青接问:“你应该尝试找这个地方。”
“怎么你会这样说?”
“也是一番好意,你会答应的,是不是?”
“是你的意思,我当然会接受,可是你现在这样说,就像在告诉我你将阳气引出来,但本身会有相当的危险。”
“没有这种事。”应天青其实完全不能肯定。
他的心意柔柔完全明白:“你不必隐瞒,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会令你发生危险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做。”
“这可是我的主意。”应天青一面说一面运行真气。
“我不要。”柔柔叫出来,她想阻止,可是根本阻止不来。
应天青也正是这个意思,一面继续运行真气,一面叮嘱:“你真的知道我的心意便好了,千万记着找一个适当的地方藏起来。”
“我会这样做,可是我不要你的阳气。”柔柔着急的叫嚷,她真的不想应天青受到任何伤害。
应天青又笑了:“后果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但总要试试的,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包括你在内。”
柔柔呆住,应天青所说的无疑是事实,陷空老祖等人已离开,她又被封成浮雕一样,的确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应天青的了。
应天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真气继续运行,一股接一股,输进浮雕内。
柔柔完全没有抗拒的余地,心越来越急,舒服的感觉却越来越甚,应天青真气带动的阳气无疑是有很大的作用。
应天青的肌肤与真气运行的同时逐渐发红:“别再叫我了,否则一个引导不好,便会走火入魔,前功尽废。”
柔柔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不再作声,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淌下来。
应天青真气运至十二重楼,一个身子逐渐有火冒出来,肌肤赤红一片。
他感觉浮雕上仿佛有一股吸力将他的真力吸引过去,再与另一股热力揉合起来,他知道那是浮雕上的阳气。
柔柔本能以阴气保护自己,但那股阳气遇冷而凝结,变成了一道气墙,反而将她囚起来。
她若是未被囚住,还可以引取天地间的阴气,将那股阳气驱走,现在有心无力,便有如在炼狱中。
那股阳气虽然凝结,但柔柔的感觉仍然是灼热难当,只有应天青的真力透进来,带动那股阳气游走,阴气亦有移动的余地,聚向柔柔那边,柔柔才感觉好一点。
那股阳气很自然的要将应天青的阳刚真气引进来,揉合在一起与阴气对抗,这种移动阳气便与阴气脱开,不再凝结。
应天青也就是明白这个道理,不停将真气输进去,他真气虽然强劲,但这样有出无进,亦不是一件乐事,逐渐他有一种干涸的感觉。
这时候他的真气也真的已接近输尽的了,若是再要他运行输送出去,他已经有心无力,可是那股阳气已顺其自然,将他的真气抽取过去。
到他的真气接近干涸的时候,那股阳气必然与阴气分离,自然游移于天地间,柔柔如释重负,马上一挣而出,那股阳气没有了目标,立时飞射向天际太阳那边。
太阳立时微亮起来,那股阳气在地面上看来强劲,到了太阳那边便变得很弱的了,也只能够令太阳稍为光亮一些。
应天青与此同时倒在幻波池上,他的真气已然抽干,人就像一个空壳,连站也站不稳的了。
水花飞溅,应天青枯叶也似的漂浮,他虽然看得见,但连回头的气力也没有。
柔柔这时候正飞舞在天空中,阳气一散,她便回复自由,天地间的阴气迅速补进,她的功力又恢复最初的威力,自然而然在半空中一盘旋,迅速落在应天青身旁,将应天青抱起来。
“应大哥!”她惊叫。
应天青的面色实在太难看,青白得毫无血色,有如白纸般。
应天青喘息着:“答应我,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别理会玄门正宗的人。”
柔柔叹息:“我会的,可是不管怎样我也要令你回复本来。”
应天青笑笑:“只要你不再跟玄门正宗的人作对,我就此离开人世也不会遗憾。”
柔柔苦笑:“应大哥到这时候还不肯信任我?”
应天青摇头:“我只是担心你们相斗下去,只有增加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柔柔很认真的:“你放心好了,恢复你的健康是最要紧的。”
“我真气散尽,只怕不能再支持多久。”应天青的语声微弱之极。
他事实很清楚他自己的真气已抽干,即使有一个有相同功力的人将本身的真气输进他体内,也不可能再令他恢复正常。
他体内既然丝毫的真气也米有,对外来的真气根本起不了吸收作用,除非有一个真气绵绵不绝的人,不停地将真气输进去,固本培元,令他的真气再生,再吸收外来的真气然后才能够回复正常。
这种人目前就只有一个陷空老祖,但陷空老祖又怎会做这种事?
想起陷空老祖,应天青不由苦笑。
柔柔完全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忽然问:“真气只是一种气?”
应天青点头:“是的。”
“跟阳气一样的东西,所以能够与阳气融合起来,发挥作用,将我救出生天。”柔柔沉吟道:“也即是阴气一样的东西。”
应天青一怔,脱口一句:“你不要想将阴气输进我体内。”
“这是唯一救你的办法。”柔柔点头:“我知道这需要一段时间,没有阳气的威胁,对我来说这可不是问题。”
应天青摇头:“你不明白我练的是玄门正宗。”
“我们能够结合在一起,可知道大家是可以相互接受的。”柔柔忽然叹一口气:“你所以反对,是担心吸入了我的真气后会变得邪恶。”
应天青呆一呆:“我不想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但我若是变得邪恶,愿意做的便是邪恶的事了。”
柔柔叹息着:“我心中一些邪恶的念头也没有。”
应天青说道:“那些妖人的思想也许会影响到你将来的行事作风。”
“他们能够影响我?”柔柔不以为然:“若是这样,我现在也不会留在你身旁。”
应天青勉强仰首望天:“我不知道将来会变成怎样,可是我愿现在便离开,将来即使变成怎样,我也管不到的了。”
“你这是逃避现实。”柔柔摇头:“你不是这种人。”
“我实在担心。”应天青苦笑:“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
“所以你更应该相信我。”柔柔非常坚定的:“不管怎样,我也要救你。”
她的身子随即旋转起来,转成了一股旋风向天外,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这边阳气消散,她知道那边陷空老祖必然有感觉,一定会赶来这里,一看究竟,所以她必须离开。
她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能够令应天青恢复正常,所以她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最好是陷空老祖找不到的地方,否则就要在陷空老祖找到来之前将应天青救回。
第四章 应天青得救
柔柔并没有判断错误,应天青这边才将阳气引发,那边陷空老祖便已察觉,这时他与一众玄门正派高手正在陷空岛上庆贺阴魔被囚。
陷空老祖一生在研究种种出类拔萃的东西,酒正是其中一样,了结心头大事,他高兴起来便拿出精心研究酿制出来的陈年佳酿。
大家都知道陷空老祖酿酒的本领,一嗅到那酒香不由都眉飞色舞。
才将第一个酒坛开封,陷空老祖突然便眉头大皱,每当危险降临,多少他总有些先兆。
除了阴魔,这时候还有什么会带来危险?一个念头还未转过,他便发觉太阳已亮起来。
那虽然是微亮,已足以令人在意,非独陷空老祖,就是其余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也发现了。
唯一能够令太阳回复光芒的只有阳气,幻波池的阳气没有可能随便冒出来,那唯一的就是封着阴魔的那股阳气。
以当时的情形看来,阴魔应该被封困在幻波池上,那股阳气也不可能随便消去。
到底是什么原因?陷空老祖那刹那,一连转了好几个念头。
百禽大师、极乐真人、果然和尚不由自主聚上来,以奇怪的目光看着陷空老祖。
他们看过陷空老祖狼狈对付阴魔的神态,却从未见过陷空老祖这么困惑的表情。
极乐真人忍不住问:“老祖,那太阳是不是突然亮起来?”
果然和尚接一句:“我看是亮起来了,果然亮起来。”
百禽大师接问:“是不是幻波池的阳气已经可以从地肺出来了?”
陷空老祖摇头:“那就绝不会只是一股,一定全部都出来,太阳回复本来。”
极乐真人点头:“有道理,要出便全部出了,不可能少许少许的。”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百禽大师嘟喃着:“不会天地间另外有阳气流窜,这时候才聚起来吧。”
“当然不会。”陷空老祖叹一口气:“天地间全是阴气,阳气根本没有躲藏的余地,否则也不会窜进幻波池去。”
“即使有剩余的也该在阴气中灭绝的了。”极乐真人想想:“天地间仅存的相信就只有困着阴魔的那股阳气了。”
百禽大师耸然动容:“莫非那个阴魔突然回复本领,将阳气逐出?”
“以你们看,有没有这种可能?”陷空老祖又叹一口气:“阴魔已经被凝成浮雕,若是她可以挣扎出来,绝不会等到现在。那股阳气若是不能够将她困住,她也根本不会变成那样。”
“以老祖的意见,到底是什么原因?”极乐真人虽然道行高深,到底还是想不出来。
“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什么能够将那股阳气引走,那股阳气也因而聚在太阳那边。”
“有什么能够?”极乐真人追问下去。
百禽大师接问:“是不是天地间的阴气?”
“阴气遇着阳气只会将阳气冻结,收缩得更加结实,相反,若是有另一股阳气出现,两股阳气便会相触,化为烟飞。”陷空老祖叹息着:“那若是幻波池地肺的阳气,阴魔在脱身时,是必会被阳气化为灰飞,太阳也绝对不是这样子。”
“那何来的阳气?”极乐真人追问下去。
“应天青……”陷空老祖看着极乐真人:“我们将应天青留在那儿,实在是个大错。”
“他留在那儿有什么不好?”金神君接上口:“你不是要他面壁思过?”
陷空老祖长叹:“我就是想不到其他的问题。”
“有什么问题?”金神君不以为然的看着陷空老祖。
“阴魔所以能够变成那样子美丽,完全是因为应天青画了一个那么美丽的女人,他花了三年多时间才完成那幅画,若说对那幅画没有感情,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陷空老祖摇着头:“就是因为那一份感情,他才会失职,以致万仙诛魔阵不攻自破。”
“这是过去的事了。”金神君不由自主的一声冷笑。
“我只是要问换转是你,会不会眼巴巴的看着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受苦?”
“当然不会。”金神君应得很爽快。
“问题就是在这里,倘若应天青发现可以将阳气引走,解除阴魔的痛苦,你以为他会怎样?”
“这个还用说,当然是把她救出来。”金神君这句话出口,不由得怔住。
陷空老祖接一声:“对。”
“可是他怎能够?”
“他能够的,也只有他一个有这种本领。”陷空老祖看着金神君:“你大概都知道他是我们玄门正宗罕见的九三郎君。”
“对啊……”金神君对于这一点当然肯定。
“所以他虽然与阴魔一起,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也所以他能够将真气化为阳气,将凝结的阳气引出来,令阴魔有脱身的机会。”
金神君仍然有些怀疑:“他有这么强劲的真气?”
“我已经说过了,只有他才能够执掌万仙诛魔阵,那么多人的内力都聚在他身上,他的功力已不在我之下,我能够从地肺将少许的阳气引出来,他要将真气化为足以融化阳气的真气,自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陷空老祖态度极其认真。
金神君没有再作声,陷空老祖沉吟着:“当然,这一来,只怕他也不好过,说不定功力尽毁,有如一个废人。”
“他应该会考虑到的。”金神君目光再转回到陷空老祖面上。
“那便不会有现在这种情形的发生了。”陷空老祖干笑一声:“不过你也不必为他担心。”
“为什么?”金神君闷哼:“无论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看见他变成一个废人。””
“阴魔也不会让他变成废人的。”陷空老祖语重心长的:“以她的魔力,不难将应天青救回,只是自此多了魔性,应天青又将是另一个模样了。”
“不会吧……”金神君很怀疑,在他身旁的哑巴也是一样的反应。
“没有人知道在魔力影响下会做出什么事情,你不要忘记,应天青若是已变成废人一个,连抗拒的余地也没有的了。”陷空老祖一顿一叹:“不知道魔力对他的影响怎样,若是变成了另一个魔人,以后我们便更加麻烦了。”
“你意思是他会伤害我们?”金神君随又冲口而出:“不会的。”
“当然希望不会。”陷空老祖实在提不起兴趣跟金神君再说下去。
极乐真人忍不住插口:“老祖,我以为我们应该回到幻波池一看究竟。”
“回去看看也是好的,有些事虽然已经发生,还是眼见为实。”陷空老祖迷惑地又说:“当真是老了,怎可能一而再出错?”
所有人齐皆呆住,“老”这个字竟然会出在陷空老祖的口中,当真是难以置信的事。
陷空老祖也好像不知道自己说过什么,一道光华祭起来,往幻波池那边飞去。
众人亦连随将剑光祭起来,一齐追在陷空老祖身后,飞向幻波池。
他们赶到幻波池的时候,柔柔、应天青当然已不在了,幻波池仍是那样子,水波荡漾。
极乐真人落在幻波池池边,四顾一望,一声叹息:“老祖不幸言中。”
半边神尼忍不住闷哼一声:“本来就是不幸。”
极乐真人早知道她这种怪脾气,没有理会。半边神尼马上转向陷空老祖:“我们早该到来的。”
“有什么分别?”陷空老祖淡然一笑:“我们不可能再引取第二股阳火,亦没有第二个霹雳子。”
半边神尼闭上嘴巴。
陷空老祖仰首望天:“这时候他们必然会躲起来,伺机采取行动。”
“那我们应该去把他们找出来。”极乐真人说着,以疑惑的目光看着陷空老祖,他实在奇怪陷空老祖的不积极。
陷空老祖果然慢条斯理的:“不用着急,什么时候找也是一样的。”
半边神尼冷笑:“老祖好像不想早一些解决这件事,什么原因?”
她一向偏激,虽然面对陷空老祖,也只是稍为收敛一些,也不管陷空老祖有什么感受。
陷空老祖若无其事:“阴魔现在已回复功力,我们除非在她替应天青疗伤的时候动手。”
“这有些乘人之危……”金神君冲口而出。
“阴魔可是魔。”半边神尼马上来这一句。
“除恶务尽,有时是不能计较这些小节的。”百禽大师接上这一句。
金神君闭上嘴巴,他不能够判断这是否正确,更知道他是应天青的朋友。
他也知道应天青必定是心爱阴魔的,否则绝不会耗费真元去救阴魔,至于阴魔到底是不是玄门正派眼中那么的恐怖,他也不敢肯定。
到现在为止他还未见过阴魔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也不能够因此而相信阴魔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对自己的立场,他现在还未能够确定。
陷空老祖显然很清楚他的心态,目光在他面上一转:“人性不一定好,魔性也不一定坏,可是这个阴魔的存在,直接影响大家的生命安全则是无可置疑。”
金神君无可奈何的挥手:“既然你们要把握机会出手,那还等什么?”
陷空老祖微微一笑:“现在他们必定会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天下之大,我们如何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
“连你也没有办法,还有哪一个有办法?”金神君打一个哈哈。
极乐真人接问:“老祖不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以追寻妖魔的所在。”
“那对一般的妖人是有作为的,但对魔可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阴魔也必然已考虑到这方面。”陷空老祖沉吟着:“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是什么办法?”极乐真人追问。
陷空老祖稍作犹疑,百禽大师随即问:“老祖可是不便说?”
“这说来不是我们玄门正派该做的,可是正如大家说,除恶务尽。”陷空老祖叹一口气。
“老祖请说。”极乐真人认真的上前询问。
“同气相求,阴魔在什么地方,那些妖人总会找到的,我的意思是去找那些妖人,将他们迫至生死关头,然后故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众人听着不由又呆在那里,这种办法他们已不知多久没有想过,甚至已开始淡忘了。
这在他们来说已是俗套,已不值得再花这种心思,他们已是一群脱离俗世的人,早已尽量在排除俗套。
陷空老祖目光一扫,以他的聪明,当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由一声苦笑:“大家的心意我很明白,这种办法实在很俗套。”
极乐真人沉吟着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最简单的办法。”陷空老祖又苦笑:“最快捷的办法也就是最简单的办法。”
极乐真人突有所悟的:“我明白了。”
百禽大师随即亦一句:“原来是如此这般。”
半边神尼听到这下子仍然不明白,嘟喃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祖果然返璞归真了。”果然和尚显然已明白,接一声佛号。
半边神尼一听这句话不由得一怔,面上随即露出苦恼的神态。
果然和尚再一声佛号:“我们一直在追求的原来就是我们早已放弃的。”
“错了。”陷空老祖大摇其头:“我们一直在追求的根本没有追求到,只是将简单的事情转变为复杂,兜了一个大圈子回来,再将复杂转变回简单。”
“哦!”果然和尚呆一呆:“我以为我已经明白了,其实并不是。”
“也许天下间根本没有所谓化境,我们只是在白花心思。”陷空老祖长叹一声:“阴魔出现以来我一直在花心思,追寻这种可以解决的好办法,可是想到现在,还是老办法。”
极乐真人嘟喃着:“我们尚未到老祖的境界,就是连老办法也想不出来。”
“这些老办法大家其实都曾经放在心上,只因为是老办法,所以不去想。”陷空老祖无可奈何的:“我所以去想,因为是无计可思,又不得不思。”
“老祖果然是老祖。”果然和尚突然来这一句:“我们就用这个老办法好了。”
半边神尼闷哼:“哪由得你做主?”
果然和尚干笑:“只是老祖的意思。”
半边神尼这才闭上嘴巴,陷空老祖目光回转到她面上:“半边,这又何苦?”
半边神尼想说什么,突然又闭上嘴巴,有好些事她似乎已被陷空老祖点化了。
陷空老祖目光转回众人面上:“大家若是不反对,我们就按照这个老办法行事好了。”
众人目光齐落在陷空老祖面上,都没有做声,他们因为陷空老祖的说话无疑明白了很多事理,然后发觉一直在转圈子,即使去到陷空老祖的境界,也不外是回到本来的境界,难免是有些失望。
他们原以为抛开世俗之见便已是超凡,超凡接而入圣,得道飞升,现在发觉超凡原来就是归凡。入圣飞升,不知等到何年何日了。
陷空老祖目光一转:“大家也不用失望,可能我由开始便走错了路,所以才会绕圈子,到这般境界。”
极乐真人苦笑:“老祖若是走错,我们也不会走对的了。”
玄门正宗一脉相承,大家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走,最先的一个走错,其余的也不会走对的了。
各人的心情与极乐真人并无分别,但陷空老祖这样安慰,听来还是舒服一些。
百禽大师沉吟着接问:“老祖是否能够肯定那些妖人一定会找到阴魔的所在。”
陷空老祖有点肯定的:“若是他们找不到,我们是没有希望的了,只是一个阴魔已令我们一筹莫展,再加上应天青,若是也沾染了魔性,一齐行动,更就不可收拾。”
百禽大师一再沉吟:“我只是担心那些妖人根本不知道阴魔所在。”
“不用担心,这就正如阴魔最初降世,一无所在,却主动找到禹鼎的所在,将那些妖人救出生天一样,完全是凭一种感觉。”陷空老祖淡然一笑:“但要将那些妖人找出来,也要一段时间,阴魔必定已叫他们躲藏起来。”
极乐真人点点头:“无论如何,那么多妖人,总是一个大目标。”
“正是这意思。”陷空老祖探怀取出一个罗盘似的东西来,突然又放下。
这东西本来可以测度阴气的轻重,从而可以追寻那些妖人的下落,可是现在天地间一片阴寒,根本已起不了作用的了。
极乐真人看在眼内,苦笑一下:“看来我们追寻那些妖人,只有用最原始的方法。”
“这未尝不就是返璞归真。”百禽大师自嘲的接上这一句,痛惜地摸摸头顶雀巢内的雀鸟。
那些雀鸟在他的保护下尚且微微在发抖,其他的雀鸟会怎样,他实在不敢想象。
这一群玄门正派的高手也就由幻波池开始,四面八方的搜索开去,追寻群妖的下落。
阴魔柔柔这时候已将应天青安置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那也就是穿透幻波池地肺的另一端,却是与幻波池相反,是一处极为阴寒的地方。
与禹鼎所在的那个火山口比较,这个地方的阴气无疑是没有那么重,亦相差无几,但表面分别却是非常大。
火山口一带一片荒凉,这一带却是漫山遍野花草树木,景色也颇为美丽。
表面上看来,这的确不像是阴寒的地方,但阴寒的地方也一样有适宜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的花草树木。
柔柔所以选择这个地方实在颇见心思,她也就在附近找到一个宽敞的岩洞,将应天青安置下来。
岩洞内长满了难得一见的奇花异卉,经过阴魔柔柔的悉心布置,立时就像是人间仙境一样。
到某一种境界,仙境魔镜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分别。
柔柔绝无疑问有着应天青心目中那种女孩子的仔细温柔,在替应天青疗伤之前,已考虑到应天青伤愈醒来之后的感受。
在她的魔力下,要将岩洞变成人间仙境似的地方,当然是很简单的一回事。
一切安排妥当后,柔柔便开始将她的阴气推进应天青体内。
她也是担心应天青不容易接受那些阴气,所以先自将阴气提炼了一遍,希望变得与应天青更适合,她当然知道应天青乃是玄门正宗罕有的奇才,就是她的阴气直输入应天青体内亦没有多大的影响。否则他们根本也不能结合。
可是,她实在有点担心应天青,还有一点令她顾虑的,就是她不能肯定她的魔性是否会与之同时进入应天青体内,对应天青又有什么影响。
她只是尽量不想将魔性注进去,当她有这个念头同时,她的魔性便留在体内,与阴气分开,只是那股阴气不停的输进去。
她的顾虑事实也合理,若是她的魔性注进去,到时只要她喜欢,无论她怎样做,应天青也不会反对的,反而会迎合她的心意,去做她喜欢做的事情。
她知道应天青担心的正是这件事,她绝对尊重应天青的心意,所以虽然应天青现在完全没有挣扎抗拒的余地,任由摆布,她还是这样做。
对她来说,这样做消耗的阴气当然很多很多。
她的阴气输进应天青体内,将应天青体内被损的部分完全弥补起来,再加以巩固,然后散发到每一分肌肉,将里面接近断绝的血脉重新接合,恢复生机,再壮大起来。
这说来简单,可是到应天青完全恢复了生机,变回一个正常人,足足花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柔柔完全没有休息,一点一滴,以阴气将应天青的血脉接续重生,到完全成功,她亦心力交瘁,一头黑发变得银白,面容也变得恐怖起来,可是她仍然美丽。
这种美丽当然会令人看来为之心碎,应天青也就有这种感觉。在恢复一半元气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看得很清楚,即使不看,只凭互通的心意他也明白柔柔的心意。
应天青看着柔柔,知道她是为了自己不受魔性影响才会这样做,也完全感觉到柔柔的那一份诚意苦心。
他很想阻止柔柔继续下去,可是他连移动也不能够,只有看着柔柔心力交瘁。
看见柔柔那一头乌黑的秀发转白,他又怎会不相信柔柔虽然是天降天魔,却是如此的善良。
他终于恢复元气,变得比以前更壮健,但是柔柔,虽然仍很美丽,却难掩那一份憔悴。
柔柔看见他站起来,面上立时露出笑容:“应大哥,你完全康复了。”
“柔柔!”应天青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柔柔搂入怀中,紧紧的搂着,柔柔依偎在应天青怀中,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下来。
“你怎样了?”应天青伸手抹去柔柔的眼泪:“是否什么地方不舒服?”
柔柔摇头:“我只是太高兴。”
“你可以不必这样做的。”应天青叹息:“死亡对一个人来说未必是痛苦的。”
“我希望你快快活活的活着。”柔柔这是心里话。
“看见你为我变成这样,我怎会快活?”应天青轻抚着柔柔的脸,心都要碎了。
柔柔感觉到应天青心里的难过,怀疑地问:“我真的变得这么难看?”
应天青说的也是他心里话:“不是难看,只是没有之前的美丽。”
“所以你会不喜欢我的了?”柔柔竟然提出这个问题。
“哪有这种事。”应天青大摇其头。
“也不会离开我?”
“不会。”应天青上下打量着柔柔:“以我看,你只是真气耗损太多,才会变成这样,只要一段时间调息,便会恢复本来的面目,美丽如故。”
柔柔笑了笑:“我现在觉得很好。”
“既然有办法可以回复本来的面目,为什么你不肯那样做?”应天青笑问。
“你这样说,我只好看看调息之后能否回复本来的面目好了。”柔柔一笑。
这一笑虽然令应天青有憔悴的感觉,但也令应天青的信心更加增强。
“一定能够的。”应天青说得非常肯定:“只是不要变得更美丽了。”
“还有更美丽?”柔柔反问。
“在我的眼中当然是没有的了。”应天青笑了笑:“只要变回你原来那样子已经太足够了。”
“不明白。”柔柔的确是听不明白。
“那是你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应天青有些感慨:“也应该是你最喜欢的。”
柔柔笑了:“我喜欢并不要紧,只要是你喜欢。”
应天青恍然大悟,柔柔接一句:“我实在有些担心,你看见我这个样子有些讨厌。”
“怎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好看的。”应天青回顾一眼:“这个地方是你弄出来的?”
“不太难看吧。”柔柔看似软弱无力的依偎着应天青。
“人间很难有这样的地方。”
“那这儿就叫非人间好了。”
“非人间。”应天青很意外的脱口一声:“真是好名字。”
柔柔接问:“你看我还像个魔吗?”
看她的神态,显然很担心这件事,应天青回头细看她一眼:“本来就不像,却也绝不像凡人。”
“非仙非魔也非人,那是什么?”柔柔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应天青。
“我的人。”应天青接这一句。
柔柔呆了一呆,由心底欢笑起来,只要应天青这句话,无论是什么她也不在乎。
应天青随即探手摘一朵鲜花,一心要送给柔柔。
无疑花留在那里更好,可是那种送花的冲动却是他难以压抑得住的。
他的手才接触那朵鲜花,一股寒气便渗进去,那朵鲜花立时冷死,才折下便冰屑似的碎落在地上。
应天青立时呆住,柔柔也立时明白过来:“那是我真气在你体内的影响。”
应天青忽然笑了:“没关系,只要你不碎便成了。”
柔柔的脸羞红起来,应天青轻拥着她:“幸好我还有一样东西可送给你。”
“你的心?”柔柔试探着。
“只有一颗心的了。”应天青拥得柔柔更紧。
他现在也已是非仙非人非魔,当然更觉得与柔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不想再到外面的世界,只想与柔柔在这非人间长相厮守。
可是,他仍然希望柔柔能够回复本来的面目,不是因为柔柔更美丽他才会喜欢,而是他相信女孩子总是爱美的,能够回复过来,柔柔一定会更高兴。
事实心灵交流,他多少已感觉到柔柔有这种心意,至于能否回复本来他却是不敢肯定。
柔柔一样不敢肯定,她只是依偎在应天青怀中,将天地间的阴气引进自己的体内。
对应天青来说,这并无影响,他探手已能令水流冰结,无论柔柔吸进阴气的时候会带来多少的严寒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的了。
天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巧,柔柔若是不去吸取天地间的阴气,群妖根本不会发觉,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阴气一流动,他们很自然便会追随这流动的阴气找到来的了。
没有必要他们当然也不会找到来,只是因为玄门正宗群侠苦苦相迫,他们便不得不来找阴魔救命。
陷空老祖当真是算无遗策,当然,没有阴气的移动,群妖也束手无策,这若要认真说,当真是造化弄人,是天意的了。
那种阴气的流动如此柔和,陷空老祖当然是一无所觉,他本来就不是阴类,只凭仪器的测度,现在天地间一片阴寒,那些仪器根本已起不了作用。
就因为他知道那些仪器起不了作用,所以他才会想出一个那样的办法来。
玄门正宗人多势众,四面八方的追查搜索下去,终于被他们发现群妖的所在。
讯息发出,大家都聚向群妖躲藏的地方,声势极大,未来到已吓得群妖心惊胆战。
群妖事实已无心跟玄门正宗作对,被囚在禹鼎多年,他们的斗志已经崩溃,只求脱出苦海,不再受折磨,也不再有那种永不超生的感觉。
阴魔的出现,破禹鼎将他们救出来,他们才多少有些雄心壮志,然后他们发现阴魔并没有对付玄门正宗的意思,他们亦只好奢望和平共处。
他们清楚玄门正宗的势力,只凭他们绝不是对手,最后只有被全部宰杀,他们也知道正邪不两立,玄门正宗未必会罢休,一切只看阴魔的影响。
所以他们都希望阴魔永存,那即使不帮助他们消灭玄门正宗,最低限度玄门正宗方面也有所顾虑,不敢随便采取什么行动。
到发觉天上的太阳突然又多少亮起来,他们不由大为担心,那是表示阳气有恢复正常的趋势,也同样暗示他们阴魔可能有问题。
他们除了仿徨,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阴魔应付不来,他们就根本不是对手,只有束手待毙。
也就在仿徨中他们发现了玄门正宗的人迫近,他们不知道玄门正宗的人在打什么主意,唯一的办法便是准备应战。
然后他们发现天上的太阳并没有继续再亮下去,已然稳定下来,那是说阴魔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所以他们便一齐向阴魔求救。
那股求救的意识当然强烈,阴魔柔柔若不是已损耗真元救应天青,一定可以接收得到的。
阴魔一直不见出现,群妖当然震惊,发现玄门正派大举包围,布起了种种阵势,大有一网打尽的意思,不禁失魂落魄。
他们已准备拼死一战,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发现阴气的流动,很自然的聚集起来,向阴气流动的方向移动,企图与阴魔会合。
他们一移动,陷空老祖便察觉,当然不会阻止,相反放开一条生路让他们离开。
一切早已经布置妥当,那条生路看来就像是兼顾不到的空隙,群妖绝处逢生,当然迅速向阴气流动的方向移动。
玄门正宗群侠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到聚在一起追赶的时候,群妖已经远离了。
陷空老祖也就吩咐群侠疏疏落落,远远的追着,让群妖有找到阴魔求救的机会。
来到了非人间附近,群妖便停下来,他们已肯定阴魔就在附近,却不敢闯进去,只是聚集起来,布下妖阵,然后集中意志,将那股求救的讯息递出去。
那个妖阵摆开,当真是妖气弥漫,阴森可怖,可是在陷空老祖眼中却不外如是,他有绝对的把握率领玄门正宗破阵而入,将群妖一网打尽。
可是他要对付的并非群妖,乃是阴魔,所以他只是指挥玄门正宗等人在相对的方向设下万仙诛魔阵,这个阵目标当然就是阴魔。
阵势摆开,群妖的妖阵便给比下去,看见那个万仙诛魔阵杀气冲天,势不可当,群妖当然齐皆失色,求救的讯息也就更强烈了。
陷空老祖完全感觉到群妖那种彷徨,唯一担心的只是阴魔是否一如他所料,元气大伤,以这个万仙诛魔阵便可以将之消灭,他依然坐在主位上,由他来控制这个诛魔阵,威力应该不会在应天青之下。
他预料阴魔随时出动,万仙诛魔阵已经发动,只要阴魔出现便会发挥诛魔的威力。
柔柔并没有出现,这时候她仍然在吸收天地间的阴气以作调息,除了阴气,所有的外物都被她除去,包括群妖求救的讯息。
应天青反而感觉了,他因为柔柔的阴气而恢复元气,虽然柔柔已尽力不让魔性夹杂其中,到最后心力交瘁,还是不免有些魔性输进去。
就是因为这些魔性,群妖求救的讯息很自然的送进应天青耳中,一片哀号悲呼。
应天青多少明白是什么事,但奇怪那些声音怎么会如此接近,不由自主离开非人间,到外面一看究竟。
非人间内外完全是两种环境,外面雪地冰天,阴云满布,那个太阳已经回复一个淡淡的光影。
群妖团团的围着非人间的出口,一面把阵势摆开,一面悲呼哀号。
陷空老祖高坐在主位上,杀气腾腾,一看形势应天青便知道,除非那个万仙诛魔阵不发动,否则群妖便无一幸免,尽被诛杀。
他不知道群妖被囚在禹鼎之前做过什么坏事,现在看来,除了个个怪模怪样,有些令人看来毛骨悚然之外,并没有那种凶残的感觉。
事实群妖被囚那么多年,哪里还有什么雄心壮志,再加上柔柔的态度那么明显,他们几乎就是只想比较舒服一些活下去。
当年玄门正派将他们囚在禹鼎,原就是本着一点上天好生之德,也希望借着禹鼎能够将他们凶残的本性消磨至尽。
在应天青眼中,他们现在只是一群束手待毙的可怜虫,不由自主的,觉得玄门正派有点过分。
群妖看见出来的是应天青,不由一呆,表面上看来应天青不像一个魔,但随即他们便察觉到应天青身上散发的魔性,立时一阵欢呼。
之前他们根本没有看过阴魔的真面目,那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他们实在不清楚,尽管听到的是女性声音,但到底是否女性他们根本不敢肯定。
所以他们就以为应天青就是阴魔,事实应天青浑身寒气,气势也很大。
他们立时拜伏在地上,应天青也立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当然有些尴尬。
群妖随即向应天青叙述他们的悲惨遭遇,要应天青保护他们,虽然每一个都是怪模怪样,但给应天青的也只是悲惨的感觉。
他们告诉应天青,并没有违背对柔柔的诺言,已经找一个偏远的地方躲起来,自力更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可是玄门正派的人不管那许多,找到去,意图把他们赶尽杀绝。
这是应天青从柔柔口中知道的事,本来还有些怀疑,现在不能不相信,很自然的挥手示意,着群妖放心,这完全是一种自然反应,可是看在陷空老祖和玄门正派的眼中,却不是这回事。
“糟。”陷空老祖脱口一声。
“看来他是沾染了魔性,入了魔道了。”极乐真人大摇着头:“可惜啊!”
半边神尼一声冷笑:“我们把他也宰了。”
陷空老祖微喟:“看他的功力较之前更胜一筹,再加上阴魔,只怕不是我们能够应付得来。”
半边神尼冷笑着:“还是要宰的。”
金神君那边听着心里总是不舒服,忍不住问一句:“这要宰、那要宰,全都给你宰光了。”
半边神尼毫不让步:“宰光了最好。”
金神君突然接一句:“我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你是一个出家人。”
“你看得出看不出有什么关系?”半边神尼语气更尖刻。
“出家人应该慈悲为怀,你这么好杀,不怕死后入地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半边神尼一句老话。
“那你去地狱好了。”金神君回过身问哑巴:“徒弟,你看姓应的小子怎样了?”
“不像是已入魔道。”哑巴将心里话送进金神君的脑子里。
“连你也不敢肯定?”金神君有些着恼:“连我们也不相信,还有什么人会相信?”
“可是他身上有妖魔之气散发出来,还有群妖对他的态度。”哑巴又说。
“什么态度?”金神君破口大骂:“好像他这样英明神武的人,哪一个看见不俯首称臣。”
“师父,那可是群妖。”哑巴当然也明白金神君的性格偏激,连忙提醒他这一句,对群妖他实在不敢肯定他们到底是好是坏。
“什么妖,还不是一群可怜虫,被我们追杀,落荒而逃,束手待毙。”金神君冷笑:“我就是不相信应天青会变成什么东西。”
半边神尼闷哼一声:“那最好不过,走前去跟他打一个招呼,看他怎样对付你好了。”
金神君瞪着她:“我这就走过去,你看着,千万不要走眼。”
半边神尼回瞪着他:“我就在看着。”
金神君把手一挥,带着哑巴向魔阵那边走去。陷空老祖没有阻止,手一指极乐真人,不用他开口极乐真人已补上金神君的位置。
百禽大师随即补上极乐真人的位置,其余的人相继补上,万仙诛魔阵没有了金神君,一些影响也没有。
金神君没有理会,继续走向魔阵,群妖远远看见,不由一阵激动。
他们虽然不清楚金神君的功力,但眼见金神君只是两个人向这边走来,多少也想象到厉害,不敢多说废话,目光随即落在应天青面上,只看应天青如何应付。
应天青看见金神君师徒走来,不由迎上去,玄门正派当中,只有这两个是他信任得过,可以细说心中话的。
这个时候他也实在有些彷徨,正需要找人来倾诉。
当然,只看金神君的神态他亦不难想象到他二人的心情。
陷空老祖目光当然早已落在应天青面上,与之同时,天耳通大开,要听应天青有什么话说。
这天耳通的神功他不用已有多年了,在他来说,窃听别人的私隐实在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可是现在他不能不这样做。
他以天眼通清楚看见应天青的神态,发现应天青的彷徨,似乎有很多话要对金神君说,他要听的就是这些话,若是因此而得以消灭阴魔,当然是最好不过。
天耳通打开。他现在甚至已能够清楚听见应天青的呼吸声。
应天青并不知道陷空老祖这样做,他虽然知道有天耳通天眼通,但是这时候他却没有兼顾到这方面。
越过魔阵,他在金神君师徒面前停下来。
哑巴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应天青,金神君却是先摆出了一副冷嘲热讽的表情,第一句便是:“恭喜恭喜,看来你的内功又加深一层了。”
应天青只看他那种表情便知道他会说这种话,果然不出所料,不由摇头:“你可否等我先将话说完?”
“没有什么可说的,正邪不两立,你喜欢的话现在动手好了。”金神君“嘿嘿”地冷笑。
应天青反问:“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玄门正派是正。”金神君把手一指:“喏,好像那些妖人,就是邪的了。”
“他们做过什么坏事?”
“若是没有做过坏事,又怎会被我们的前辈高手,囚在禹鼎内?”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折磨,他们应该已有所改变的。”应天青接问:“他们离开禹鼎以来,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我们一直在穷追猛打,没有机会啊。”
“以我所知,他们已经找到一个地方躲起来,准备自力更生。”应天青摇头:“是你们把他们迫出来的。”
“不错,那是老祖的意思,只有这样才能够找到阴魔的所在。”金神君直性子,连这些话也说出来。
哑巴没有阻止,他觉得这些事应天青是应该知道的,否则很不公平。
陷空老祖那边听得很清楚,不由啼笑皆非,当然也来不及阻止。
应天青听着不由一呆:“你是说你们因为找不到柔柔的下落,所以转去找群妖,把他们迫到绝境,非要找柔柔不可,也就趁他们找柔柔救命的时候,追踪到这儿来?”
“我是不喜欢这样做的,可是老祖出的主意,大家都赞成。”金神君的不满形于表面:“这叫做返璞归真,你说是不是?”
陷空老祖那边听着又是一阵啼笑皆非的感觉,只觉得金神君实在直性子得可爱。
应天青当然叹息:“这个办法虽然是俗套,但无可否认,很成功。”
“他是我们的头儿,虽然不知道他的判断是否正确,但在大家不能确定之前,只好听他的。”
“我明白。”应天青摇头:“我只是奇怪,倘若他判断错误,群妖的确有改过向善之心又怎样?”
金神君笑了笑:“那不杀也杀了,结果是怎样还不是一样。”
应天青点头:“这也是。”
“这些不要说了,我现在想问你一件事。”金神君瞪着眼:“阴魔是不是被你放走的?”不等应天青回答又说:“当然一定是你的了。”
应天青只有点头:“除了我,没有其他人的了,有些事情你是不明白的。”
金神君冷笑一声:“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阴魔完全是因为那幅画才变成那样子,那幅画你花了多少心血,若是对那个阴魔一些感情也没有,那才是奇怪。”
应天青叹了一口气:“也是天意,她什么时候不来,偏就在画要完成的时候才到来。”
“你有没有想过她本来是什么样子的?可能是一头怪物,比那些妖人还要恐怖。”
应天青反问:“你本来是什么样子?”
金神君一怔:“在母胎的时候也应该是一团怪物,好吧,不管怎样,现在她就是那么美丽。”
“若非我,在万仙诛魔阵崩溃同时她已经可以动手,那会子我们不知道要伤亡多少人,也就因为与我多说话,阳火才能够及时拿出来,以致变成了浮雕。”
“这些也不用说了,总之你承认把她救出来,与我们作对便是。”
“我承认把她救出来,却完全没有与你们作对的意思。”应天青微喟。
“总之你把她救出来就是与我们作对,你不要忘记,你救的是一个魔。”
“魔是你们的意思,在我来说她只是一个少女。”
“天地变成这样子完全是因为她的关系,不是魔是什么东西?”
“那你们怪天好了,不是她要这样的,她也没有意思与你们作对。”
“到幻波池阻止我们将阳气提出来,是什么意思?”
“你们要伤害她,当然要自卫的。”应天青摇头:“既然天意要她出来,当发觉她不适宜留在世上,要她消失的时候,阳气自然会出现的。”
“这是消极的所为,我们等于束手待毙,必须要积极采取行动,解除威胁。”
“那是你们的不对了。”
“怎么这样说话……”金神君瞪着应天青:“看你必定真的感染了魔性,已经是他们那种东西了。”
“若是这样,我们根本不会这样子说话。”应天青苦笑。
“是啊,我们还多说什么?你指挥群妖跟我们拼一个明白好了。”
“他们根本不想跟你们作对,又何必赶尽杀绝?”应天青摇摇头:“玄门正派一向的行事作风都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一向天下太平,现在却是群妖乱舞,除魔卫道,人各有责。”
应天青瞪着他:“你一向不是这种人,说几句心里话难道也不可以?”
金神君呆一呆:“好吧,我是不赞成这样赶尽杀绝的,可是大家都要这样做。”
应天青叹一口气:“正邪之间难道没有妥协的余地,非要拼一个你死我活不可?”
“当然不是,但大家都担心在阴魔的带领下,群妖始终难免壮大,到时候又是一场大祸。”
“我只知道柔柔根本不想与你们作对,只想找一个地方安定下来。”
“她这样说你便这样相信了?”
“若非她真的有这个心意,在脱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们报复,不是救我了。”
“你有什么不妥,为什么要救你?”金神君上下打量应天青。
事实应天青气定神闲,浑身上下都像有阴火散发出来,完全不像曾受伤过。
应天青摇摇头:“我耗尽真元才能将阳火消散,将她救出来,自己已有如一个虚壳,随时会死亡,是她将我带到这里来,以阴气固本培元,我才能够变成现在这样子。”
金神君仍然打量着应天青:“我看你可是一些受伤的样子也没有。”
“这完全是因为柔柔拼尽真元的结果,她为了救我,一头秀发尽白的了,到现在还未能够恢复元气,有赖天地间的阴气调养。”应天青叹息着:“只看这些事已知道她的心肠如何的了。”
陷空老祖没有听下去,听到阴魔元气未复他心里已大喜,精神一振,站起来,大声呼喝:“大家听着,阴魔现时元气未复,在那边养伤,我们趁这个机会前去,齐心合力,把她消灭。”
玄门正派的群侠一听齐声大喝,剑光齐展落,向那边急冲过去。
金神君入耳一怔:“他怎么知道的?”随即一顿:“是天耳通。”
后面的一句完全是哑巴的意思,以哑巴的修为,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天耳通?”应天青应声摇头:“偷听别人的私隐,太卑鄙了。”
“卑鄙!”金神君不由的接上这一句,回头看去,已看见漫天剑气宝光飞来。
“大家停下来。”金神君振臂大呼:“听我说。”
没有人理会他,陷空老祖一声令下,大家一心要扑杀阴魔,根本没有理会其他的了,在他们的心目中,陷空老祖是他们的头儿,金神君虽然莫测高深,到底是没有陷空老祖的分量重。
应天青早已明白,也知道单凭说话起不了阻挡作用,叹息声中无可奈何的将剑光祭起来。
那片剑光一片深寒,挡住了一众玄门正派的去势。
陷空老祖一怔,喝一声:“应天青大胆!”
应天青一声:“老祖不讲道理,只好得罪了!”
陷空老祖面色一沉:“邪魔外道,还敢巧言讲理,念在一场同道,饶你一条性命,收起剑光,快快离开。”
应天青长叹一声,剑光更盛,陷空老祖暴喝挥手,剑光涌出,将应天青迫退一步,便要冲过去,应天青看得清楚,真元输进,剑光更盛,直迫陷空老祖。
他的功力与陷空老祖竟然已相差无几,硬硬将陷空老祖截下来,旁边极乐真人,百禽大师,果然和尚、半边神尼齐上,杀气腾腾。
群妖那边看见,不由一齐冲杀而来,要与应天青联手。应天青冷眼瞥见,知道这一来,势必不可收拾,想要叫住,可是极乐真人、百禽大师等法宝已迫杀过来,一时间连大气也喘不过,如何开得口?
金神君也是应天青这意思,不由自主上前,手一挥,大喝:“站住!”
群妖只知道他是玄门正派的高手,也以为他要动手,不约而同法宝尽出,一齐向金神君攻去。
他们的功力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同心合力,法宝齐出,也不是一般可比,即使陷空老祖独立对抗也要花一番气力,何况金神君这个只得一个聪明脑袋的玄门正派中人。
哑巴一见势色不对,要将十八般武器祭出已来不及,明知道危险,可是护师心切,一股气裹住身子,挡在金神君面前,那刹那,无数道妖光妖气一齐射在哑巴身上,将他护身的剑光击散,其余的便射上哑巴的身躯,击得哑巴一个身躯狂翻,终于倒翻在金神君面前,那片刻,其余的玄门正派高手已上前将妖气冲散,与群妖恶战起来。
他们的功力大都在群妖之上,只杀得群妖惨叫连声,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
群妖并没有退缩,生死存亡,他们只有拼死一战了。
金神君没有出手,探手抱住了哑巴:“徒弟,你到底怎样了?”
哑巴吐着血,身子不停在颤抖,群妖那许多法宝一齐击在他身上,实在不是他所能够承受的来,五脏肺腑已全被摧毁了。他想应金神君,可是做不到,一口气喘过,又喘一口气。
金神君迫不及待的摇撼着他的身子:“你到底伤在哪儿?”
哑巴喘息着终于开口回答:“徒儿五脏肺腑都已尽碎,只凭一口真气支持,没指望的了。”
金神君因担心哑巴的伤势,因此当哑巴开口说话时,竟毫不奇怪。
金神君脱口大骂:“胡说,天下间哪有医不好的伤。”
“师父,徒儿现在不行了。”
“哪会这么容易死的。”金神君再大骂:“师父要你不死便不死!”
“师父只是一个人。”哑巴长叹一声:“生死可是上天的主意。”
金神君一怔:“你这个混蛋,干什么不闪避,以你的身手,那些混蛋怎能够伤害你?”
哑巴摇头:“徒儿若是闪避,师父便会首当其冲,难逃此劫的了。”
金神君面色一沉:“混账,以师父的英明神武,怎会躲不开?”
哑巴苦笑了一下:“师父,到这个时候我实在不能不说了。”
“在师父面前你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
“我所以不说,只因为恐怕伤了师父的自尊心,令师父不高兴。”
“你不说师父才不高兴。”金神君板起脸,连声催促:“快说快说!”
哑巴终于说出来:“师父博闻强记,绝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一个好师父。”
“这个还用说。”金神君眉飞色舞。
哑巴叹息着接下去:“可是师父在练武方面实在是一个普通人,即使再如何苦练,也不可能有所突破,在玄门正派当中,师父实在是最不成气候的一个,可是师父一直在自欺欺人,自以为武功盖世,无人能敌,也所以才改了一个那样的外号。”
金神君怔在那里。
哑巴喘着气接下去:“一直以来我都紧随师傅左右,有什么不妥都有我应付,幸赖师父教导我一番好身手,总算没有出漏子。”
金神君一面听一面想,一直以来的确是哑巴侍候左右,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是由哑巴解决,完全不用他为难。
他也不能不承认因为武功练不好才去找一个传人。
“我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也许我应该很早便告诉师父这些。”
“你应该告诉我的,那最低限度现在我不会孤身犯险,你也不会有这种遭遇。”金神君长叹一声:“完全是因为我自欺欺人,害死了你这个好徒弟。”
“我的命是师父救的,为师父而死也是应该的。”哑巴凄然泪下:“只是我现在死了,师父以后便得小心,没有人可以保护师父的了。”
“放心,有师父在,你是不会死的。”金神君抓着哑巴的双臂,力竭声嘶的。
哑巴只是笑,不再说话,金神君看着看着,一双眼不由瞪天。哑巴的笑容已僵结在面上,不再有变化。
“徒弟。”很突然的,金神君大叫出来:“跟我说,你还活着。”
哑巴没有回答他,金神君也没有再叫,脑海中盘旋着哑巴的说话。
一直以来他的确在自欺欺人,救哑巴的时候惩罚几个小流氓当然是轻而易举,而天下太平,也根本不会出什么乱子,所以在江湖上东奔西走,从来都没有危险,一直到群妖出现。
骗了自己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已登峰造极,不是当年可比。
哑巴的表现也是令大家以为徒弟这样出色,师父当然更加了不起。所以他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有多少本领,每当群妖迫近,非独毫不退缩,反而装腔作势。
哑巴替他解决危难他是知道的,但他却有一种感觉,即使哑巴不出手他一样也解决得来。
也就是这一份信心,令他在陷空老祖等玄门正派的高手面前谈笑自若,大发议论,令得陷空老祖等人刮目相看。
也所以这一段日子他实在很快乐,这哑巴当然知道,也因而不忍揭破他,这一份尊师重道感恩图报的心情,并不难了解。
这样下去,哑巴也知道很危险,大敌当前,金神君是必不会闪避的,以他的身手,一动手便会给砍翻,所以哑巴只有寸步不离。
也果然不出他所料,金神君不知厉害,那么接近群妖,而群妖突然发难,哑巴一个冷不提防,双拳难敌四手,要保护金神君便唯有牺牲自己,终于难逃死劫。
也就因为早已有这种心理准备,虽然难逃死劫,亦若无其事,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样下去,金神君总有一天再吃大亏,所以拼着金神君不快乐,他也要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金神君也不是笨人,一说便完全明白,只是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要他突然承认这个事实,的确不容易。
他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一份失落比起哑巴为他惨死的惨痛当然远远不如。
哑巴非独是他的心血结晶,也是他的荣耀,不可能再有一个这样的徒弟的了。
一番心血因为自己的自大而付诸一炬,他实在痛心之极。
他呆了一会,突然又叫出来:“该死,你为什么不早说清楚?”
哑巴当然没有反应。金神君继续骂:“你以为我会再有一个你这样的徒弟?不可能的啊。”
“你这样为我死了,你以为我会高兴?笨蛋,你这是白费我一番心血!”金神君骂着反手一巴掌掴在自己面上,然后丢下哑巴,扑上前去。
玄门正派的高手这时候已占尽上风,将群妖杀得节节败退,金神君一冲而入,立时找上一个妖人,大喝大叫,挥剑砍去。
这样用剑已经不是高手的所为了。
那个妖人生死存亡,当然全力以赴,一道妖光直迫金神君。
金神君一剑砍在妖光上,霹雳一声,一个身子立时被震得倒翻开去,连翻数个筋斗,摔翻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来。
旁边的玄门正派高手皆怔住,他们怎也想不到金神君竟然不堪一击。
金神君一样感到意外,哑巴虽然已告诉他事实,可是随便一个妖人他竟然也对付不来,而且不堪一击,实在做梦也想不到。
那刹那,他不禁一阵悲从中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认清楚自己。
那个妖人跟着扑前,便要取他性命,却被两个玄门正派的高手截下,两个高手剑光祭出,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将那个妖人解决。
他们以奇怪的目光看着金神君,他这才动身上前,那些妖人在他们的阻截下根本冲不过来。
金神君没有再上前,他知道即使再卖力,根本就帮不上忙,反而变成累赘。
他呆了一会,抱起了哑巴的尸体,悄然移步离开,不再回头。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也没有再理会他,继续发挥威力,诛杀群妖。他们包围着应天青,不让应天青有回去非人间的机会,这也是陷空老祖的意思。
陷空老祖一动身,应天青便迎前,他知道陷空老祖的意思,要趁柔柔调息的时候杀进非人间,将柔柔置于死地。
柔柔虽然已吸收天地间的阴气,到底不能够这么快恢复本来的功力,以目前的情形,应该不是陷空老祖的对手,这一点应天青虽然不能够肯定,但却也不能不担心柔柔的安全。
他一道剑光截住了陷空老祖:“有话可说。”
“你已经入魔了,还说来干什么?”陷空老祖探手截住应天青。
“老祖,柔柔一心向善,你何妨网开一面?”应天青继续向陷空老祖求情。
陷空老祖冷笑:“你心中有魔,自然是她说什么你也相信。”
“她不是已经叫群妖躲起来吗?”
“这不叫做躲,是养精蓄锐,静待时机,有所行动,好好对付我们。”陷空老祖瞪着应天青:“大家都看出这个阴魔居心叵测,就是你为这个阴魔神魂颠倒,不去对付她还要为她狡辩。”
应天青沉着声:“她若是无心向善,又怎会为我牺牲,变成现在这样子。”
“这你还不明白?”陷空老祖又冷冷一笑:“她是看见你是一块材料,一心要将你收归己用,多了你这个高手,还不是如虎添翼?”
“老祖,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应天青怎也不相信柔柔要利用他。
“你以为她目的在救你?真的不知道她救你一命,你阴气入体,便有了魔性。”陷空老祖忽然摇头:“你着魔已深,我看怎样说也没用的了。”
“老祖这样说不觉太武断?”应天青沉下声:“只要过一段时日,柔柔是怎样,大家一定会明白的。”
“再过一段时日,天昏地暗,阳气无存,我们玄门正派便只有等死的份儿。”陷空老祖冷冷地说:“你快快让开,念在一场同道,我饶你一次,让你有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老祖一定要硬来,不讲道理,我只好得罪了。”应天青一道剑光护在胸前。
“早便该这样说,迷途不知返,我只好下辣手。”陷空老祖目光一扫,发现玄门正宗方面已占尽上风,更加放心,举步迫前。
应天青深深的吸一口气,那道剑光更盛,在身外回环,只要陷空老祖一动便发动,怎也要将陷空老祖截下来。
陷空老祖上前三步,长长的须发飞舞着,猛喝一声:“小心!”一团白色的棉絮也似飘舞起来,回环滚动着便要射前去。
应天青面对着这个玄门正派的第一高手,如何敢托大,一口真气运行,剑光包裹着全身,一触即发。
陷空老祖飘舞着突然射前,射出了三尺,然后倒飞回去。
与陷空老祖射前同时,应天青的剑光亦向陷空老祖射出,陷空老祖一退,应天青的剑光便进前,被陷空老祖牵引出三丈外。
眼看这道剑光要射在陷空老祖身上,应天青心念一动,连忙将剑光收回去,他是看见陷空老祖没有抵抗的意思,唯恐剑光伤了陷空老祖,不知道这一来便陷进陷空老祖的圈套。
他的剑光一回,陷空老祖面上便有了笑容,与之同时百禽大师、极乐真人、果然和尚、半边神尼四样法宝便向应天青这边罩过来。
他们显然早有默契,看似与群妖厮杀,可是一见陷空老祖引出应天青的剑光,便倒射出来,缠住了应天青。
半边神尼的红线金梭就更迫向应天青的要害,她一向嫉恶如仇,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
应天青知道上了陷空老祖的当,便要化作一道剑光射向那边,可是其他人的法宝已飞卷过来,尤其是半边神尼的那一份,直迫要害。
他剑光挡开了半边神尼的红线金梭,极乐真人、果然和尚、百禽大师三件法宝已然缠住了他那股剑光。
以他目前的功力,他们单打独斗,绝不是他的对手,以二对一也不是,但四个加起来,已足以将应天青暂时困在原地。
除非弃剑而去,否则应天青不可能马上离开,但此际他若是弃剑而去,那三股法宝势必紧迫前去,取他性命。
他虽然知道陷空老祖一心要对付柔柔,急切要去抢救,但也明白,若是命也没有了,一切都变得多余。
他回剑挡住了追截前来的法宝,一面振吭大呼:“老祖,卑鄙……”
陷空老祖已到了非人间的岩洞前,听得呼叫,呆一呆,回身一声:“除魔卫道,顾不得那许多的了。”
应天青再要说什么,极乐真人四个的法宝已又迫近身来,他们四个也就将应天青包围在当中,除了半边神尼,每一个手上都留有分寸。
半边神尼马上察觉,立即叫起来:“除魔卫道,你们还在犹疑?”
极乐真人摇摇头:“老祖的意思,只是要将这个人困在外面,并没有叫我们杀他。”
百禽大师接一句:“这个人也不是魔,是我们玄门正宗的同道。”
半边神尼冷笑:“你们是要看见他屠杀玄门正宗,才确定他是魔道中人的了?”
“那是最好的。”极乐真人认真地:“到时候,不用叫我们也会把他除掉。”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有多少玄门正宗的同道死在他手下。”半边神尼发狂的继续向应天青进攻。
“现在他可是仍然好好的。”百禽大师实在看不出应天青有什么不妥。
“好好的便不会帮助那个阴魔。”半边神尼下手更狠。
“果然有道理。”果然和尚接一个“杀”字抖出来,一连向应天青杀了很多次。
极乐真人看着摇头:“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明白陷空老祖的心意?”
百禽大师亦摇头:“有种人天生偏激,我看是永不会明白的了。”
半边神尼听着心头冒火:“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两位所谓前辈高手还在犹疑什么?”
她一连向应天青进攻多次都是徒劳无功,不能不承认应天青的功力还在自己之上,看见极乐真人、百禽大师仍然不肯尽全力,当然生气。
极乐真人若无其事的应一句:“该真正动手的时候我们是会真正动手的。”
百禽大师点点头:“这也是老祖的意思。”
“放屁!”半边神尼破口大骂:“你们到这来干什么,看热闹?”
果然和尚旁边应一声:“他们目的是要将应天青困起来,老祖也是这个意思,这必定有他的道理。”
“少废话!”半边神尼喝住了果然和尚,长身直入,红线金梭直击应天青的要害。
她本来也配合果然和尚、极乐真人、百禽大师的动作,这一怒之下,孤身犯险,全力一搏。
这出其不意,极乐真人三个要配合她的行动如何来得及,叫也叫不住,眼看应天青的剑光一折,疾向半边神尼击去。
应天青那股剑光原已受四人影响,在固定的范围内回环飞舞,保持固定的速度力道,也只有这样才可以将外来的攻击力量卸开。现在半边神尼突然闯越这个范围,那股剑光的力道速度自然集中起来,要将这股超越范围的力量驱逐出去。
由于有足够的空间时间,应天青这股剑光当真是既快且劲,闪电似疾击上半边神尼的红线金梭。
霹雳声中,红线齐皆断折,那枚金梭亦被震得飞射出去,另一股强劲的力量同时撞上半边神尼的身子,将半边神尼撞飞出去。
这一撞力道可真不轻,半边神尼飞出三丈,摔在地上,再打了三个滚才停下来。
她一张脸立时铁青,虽然没有受伤,但这样被击倒,当真是颜面无存了。
果然和尚回头一瞥,呆一呆:“你果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手中的“杀”字同时缠向应天青,接一句:“你若是狠下心肠,这下子已可以夺围而出了。
这句话是对应天青说的,也是事实,应天青若是狠下心肠,剑光的力道速度也必定更凌厉,半边神尼不难重伤,而果然和尚、极乐真人、百禽大师势必来不及补上半边神尼的那个缺口,他大可从容离开。
极乐真人当然明白,接上口:“果然说的是道理,其实大家都应该很明白的了。”
“也有人不明白的。”百禽大师一声叹息,继续缠着应天青,配合果然和尚、极乐真人的行动。
他们三个人合力发动法宝,一样发动着最适合的威力,将应天青困在当中,有没有半边神尼也显然没有多大的分别了。
半边神尼听着心头不舒服之极,她本来就是小器,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极乐真人三个当然清楚她的脾气,唯恐她一怒之下胡来,索性三个人组成一股势力,封住了应天青,也阻止半边神尼再进来。
半边神尼当然看得出,等了一会仍然不能够混进去,更加愤怒,一顿足,转而向非人间那边奔去。
应天青看在眼内,不由焦急起来。若是陷空老祖闯进去,也许会留有余地,可是再加上半边神尼,不难就弄僵,不可收拾了。
他这边一急,极乐真人那边马上感觉到,唯恐应天青突然发难,一个个悉力以赴,法力发挥至尽。
应天青全力突围,也总算极乐真人三个来得及时,没有被应天青闯出来。
“你们知道那个尼姑是怎样性子的了,还不让开,难道一定要弄僵了,不可收拾?”应天青挣扎着警告。
极乐真人一声叹息:“将你放进去,更加不可收拾,趁着阴魔力弱,老祖再加上一个半边,足以将她制服,怎会不可收拾?”
“你们全都是不可理喻的。”应天青咬牙切齿的:“本来可以好好的坐下来谈谈。”
“正邪不两立,我们根本就不打算坐下来谈谈。”极乐真人摇头:“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百禽大师点头:“不错,有些地方已经冰天雪地,鸟兽绝迹,走不及的都难逃死劫,再下去,天地间也不知会变成怎样了。”
果然和尚看着应天青:“看你果然已着魔甚深,不可理喻。”
“你们才是不可理喻。”应天青奋力挣扎,剑光暴盛。
极乐真人、百禽大师、果然和尚早有准备,全力施为,怎也不肯让应天青有机会闯出去。
陷空老祖终于进入非人间了,却嗅不到百花的香味。
“如此地方,难怪应天青被迷惑了。”他摇头叹息:“若说这地方不是世外桃源,可是骗人。”
说着他拂袖,那些盛开的花朵便玻璃也似的碎落。阴魔以魔力将花朵种植到这儿来,那些花朵其实已失去花朵的特性了。
再前行,陷空老祖看见柔柔,虽然柔柔一头秀发变得雪白,陷空老祖也不能不承认她仍然很美丽。
细看柔柔的秀发,接近发根的部分已转回黑色,显然功力在吸取天地间的阴气下已逐渐回复。
陷空老祖立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双手刀一般挥斩,截断了那涌向柔柔身上的阴气。
柔柔在陷空老祖进来的时候已感觉到,也知道以目前的状态,不是陷空老祖的对手,只想尽可能吸取阴气,快些恢复本来功力。
阴气被截断,她便张开眼,看着陷空老祖一声叹息:“老祖何必迫人太甚?”
“你是魔。”老祖沉着声:“邪魔外道,为祸人间,不得不加以消灭。”
柔柔苦笑:“真是无话可说,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没有害人之心。”
“你一来便释放群妖,不是与玄门正派作对?”陷空老祖目光如电。
“老祖的意思,要将他们囚到什么时候?”柔柔奇怪的回问。
“要看天意如何,若是要他们永不超生,那便永不超生的了。”
“若非天意我也不会出现,也不会破鼎将他们放出来,这你还不明白?”
陷空老祖一怔:“果然巧言善辩。”
“天意如此。”柔柔摇摇头:“他们出来以后,已找地方躲起来了。”
“邪魔妖怪,看清楚环境,不也是会再为祸人间?”陷空老祖一挥手:“总之,无用多言,我们只是替天行道。”
柔柔不由笑了:“我不明白,天意要我出现,然后又要你们来消灭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陷空老祖又是一怔,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想不透猜不透,有时他的确也觉得天意实在莫测。
柔柔叹着气:“群妖也已答应我找地方躲起来,可是你们一些机会也不给他们。”
陷空老祖很认真的:“只有他们才能找到你的所在。”
“天青说你们不择手段,果然是。”柔柔叹息再叹息:“他是一个老实人,当然不是你们的对手。”
这样说她是连应天青被诱开也已清楚了。
陷空老祖一些也不奇怪,看着柔柔再摇头:“应天青也是自作孽的,不将你弄成这样子,也根本不会着迷,弄到这地步。”
“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你们却是这样对付他,不觉得过分?”柔柔人在非人间内,但仍然知道非人间外的情形。
“他是自找苦吃,应该跟我们合作,除魔卫道。”
“我做过什么坏事?”
“现在没有,可是将来很难说的了。”陷空老祖叹息:“也许你无心为恶,可是只要你存在,天地间便会大受影响,生机不难尽绝。”
“未来的事情你怎能够如此肯定。”柔柔叹息着:“大家难道不可以稍等?”
“不能等,到你势大不可收拾的时候后悔便莫及的了。”陷空老祖一口真气随即运行。
柔柔无可奈何的站起来:“当真是正邪不两立啊。”
“天道循环原就是这样。”陷空老祖一股真气迫到双手中指上,霹雳声中,一道毫光射向柔柔。
他这也不可以说是出其不意,柔柔却早已感觉到,身子飞舞,避开了那一道毫光:“老祖修道之人,想不到也如此心狠手辣。”
“除魔卫道,不顾得那许多的了。”陷空老祖说话间真气又射出,都是射向柔柔的眉心,当真是心狠手辣,只想一下子便打破柔柔的命脉。
柔柔一再闪避,从陷空老祖手指射出来的光气却越来越多,一张巨网也似罩来,柔柔仍然不还手,大有希望陷空老祖手下留情的意思。事实她元气未复,以目前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与陷空老祖硬拼。
陷空老祖多少也猜想得到,那张光网回环旋转,企图将柔柔网个正着。
柔柔在网外飞舞,想着应付的办法,冷不防一股金光射来,正中身上。
那正是半边神尼的金梭,她进入非人间,正好看见陷空老祖对付柔柔,暗伏一旁,看准机会偷袭,果然一击便中。
柔柔一心在闪避陷空老祖的光网,的确是没有料到有人会偷袭,即使她发现了半边神尼,亦未必会想到半边神尼会用这种手段。
半边神尼的功力虽然不如陷空老祖般远甚,但全力一击,也不是易受,柔柔一个身子立时被击得凌空飞滚,摔落在地上。
陷空老祖的光网即时落下,柔柔反应敏锐,及时从网底下滚出来,半边神尼的金梭紧接向她射到。
柔柔急急闪避,动作已没有方才的敏捷。
“卑鄙。”她冷笑:“玄门正派的人也是用这种暗算手段,这与邪魔外道,有什么分别?”
陷空老祖一怔,目光一转:“半边。”
“老祖,跟这种邪魔外道,多说什么?”半边神尼的金梭再出手,袭击柔柔的要害。
柔柔也就把握陷空老祖说话的机会,滚身向外面逃去,在非人间这个地方,没有足够的空间让她闪避,实在是吃亏很多。
陷空老祖的反应当然快,紧追在柔柔身后,光网一罩再罩,都是间发之差,半边神尼亦追前去,金梭一股接一股,也是只差少许便射在柔柔身上。
出了非人间,柔柔目光及处,更加气愤,她看见应天青被极乐真人三个人包围着,群妖更就是在玄门正派的追杀下伤亡惨重。
她也看出应天青在竭力挣扎,要向非人间这边冲过来,深深感觉到应天青心底里那一份焦急。
“应大哥!”她叫着向应天青那边飞去。
“柔柔,不要伤害他们。”应天青一眼瞥见,立即这样叫一声。
他这边一分神,那边极乐真人的剑气便乘隙而入,击在他身上,将他击得凌空一个翻滚。
极乐真人也这才能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不禁一阵内疚,应天青这个时候应该不会说谎话的,冲口而出也就是叫柔柔不要伤害他们,他们却是去伤害应天青。
百禽大师却没有这种感受,跟着追击,接连两道剑气击在应天青的身上,果然和尚亦抽冷子乘虚而入,捡一个便宜,以“杀”字变出来的气刀将应天青连砍两下。
应天青在半空如何能避得开,连挨了三下,一个身子跌撞在地上。
极乐真人不由喝一声:“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这般奸狡魔人,你别要被他骗倒……”百禽大师继续向应天青进攻,他伤痛雀鸟死亡,对柔柔、应天青多少已有些偏见。
果然和尚当然跟着百禽大师行动,在他们这些修行更低一层的人的心目中,柔柔、应天青都该死,天地间阴阳不调,已令他们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次比一次沉重,他们甚至有一种感觉,再这样下去他们就是不冻僵,也会窒息身亡。
所以他们要杀柔柔、应天青之心比陷空老祖、极乐真人、百禽大师还要浓厚。
应天青一念仁慈,立时只有挨打的份儿,他的功力虽然在百禽大师、果然和尚之上,可是先机已失,百禽大师、果然和尚已紧接出手,一时间当然应付不来。
极乐真人看着摇头,转向柔柔那边掠去,他始终认为柔柔才是罪魁祸首,只要将柔柔消灭,一切便迎刃而解。
柔柔那边这时候当然悲愤,她看见应天青这样维护那些人,一片好心,那些人却是恩将仇报,这口气如何咽得下,脱口一声:“应大哥!”又往前扑去。
她顾得了应天青,便忘记了自己在陷空老祖的追击下,一个冷不提防,连挨了几下冲击,半边神尼的金梭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以现在她的功力,应付一个陷空老祖才刚好,加上一个半边神尼,已不是她能够应付得来。
陷空老祖这已经看准,当然不会错过这可以出手的机会,接连几下子,只打柔柔的命脉所在。
柔柔虽然是天降阴魔,但以人为形,要害命脉当然亦与人一样,她心里明白,一股真气早已缠住了要害,但身子连挨几下重击,亦不由飞摔出去。
陷空老祖看准机会再袭,一股剑气集中击向柔柔的眉心。
柔柔知道危险,身子在半空中翻滚,阴气齐聚将眉心要害保护着,以防不测。
陷空老祖是老奸巨猾,那股剑气未到柔柔身前便四散迸射,四面八方的向柔柔袭击。
一股剑气终于从旁射入了柔柔的眉心,但在这股剑气割破保护眉心阴气的时候,柔柔已闪开了。
可是她护身的阴气亦因而泄出来,她立时也大受影响,那阴气原是由她体内透出来,一泄散她本已渐黑的头发立时又逐渐转回白色。
她惊呼着仍然扑向应天青那边,一心要救应天青,为了应天青,她连本身的危险也忘记了。
极乐真人迎面而来,看见她这样子,很自然的一股剑气袭向应天青,诱柔柔分神。
应天青仍然在半空中翻滚,要闪开极乐真人这股剑气,这是因为以他目前的情形,无疑即使被剑气击中也不会受伤,但肯定也不会好受。
柔柔当然明白,只是一往情深,实在不想应天青受到任何的伤害。
她虽然是天降阴魔,天赋魔性,却是全无机心,根本看不出极乐真人的阴谋诡计,她这边想扑过去救应天青,身子才动,极乐真人的剑气便一折而回,击在她身上,将她击得倒翻回去。
陷空老祖哪会错过这个机会,剑气飞扬,将柔柔束在当中,半边神尼另一股红线立时射出来,束住了柔柔的足踝,牵制住柔柔的行动。
极乐真人紧接回过身来,剑气一股接一股的射向柔柔,全力以赴。
柔柔腾身要起,又被半边神尼的红线拉下来,极乐真人最后一股剑气还是射在她身上。
陷空老祖配合半边神尼的行动,以剑气束住了柔柔的身子,在他两个牵制下,柔柔根本不能够脱身,要化作龙卷已不可能,只有挨打。
半边神尼随即大叫:“大家过来集中全力,先诛杀这个阴魔。”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听到立时都向这边聚来,祭起所有的法宝,一齐向柔柔攻击。
群妖这时候大都伤残,足以一战的所余无几,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弃下他们转去对付柔柔。群妖并没有趁机会离开,反而向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进攻,企图将柔柔救出来。
那些伤残的一样上前,奋不顾身,前赴后继。
无疑他们必须救柔柔才有生机,可是那刹那他们并没有考虑到这问题,一心只想将柔柔救出来,完全是忠仆护主的心情。
柔柔绝对感觉到他们的这种心情,心中更悲愤。
应天青也一样感觉到群妖那一份义气,心中更感慨,更觉得那群玄门正派高手的过分。
百禽大师、果然和尚这时候亦丢下他,转去对付柔柔,在他们的心目中,应天青就是动手,也不敢怎样。
应天青虽然连遭重击,但仍然清醒,清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用走近去,也清楚那群玄门正派的高手怎样对付柔柔,也看见柔柔在诸般法宝下的痛苦。
“大家停手!”他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怔一怔,陷空老祖随即一句:“不要管他,除魔要紧。”
半边神尼接一句:“你若是再帮这个女魔,连你也杀掉。”
应天青厉声大呼:“你们这样做是玄门正派的所为吗?不觉得卑鄙?”
极乐真人应一声:“我们一切所为都是为了正义。”
半边神尼马上一句:“跟这种迷恋女色的小人多谈什么,他会明白?”
应天青越听越悲愤:“难道没有妥协的余地,没有解决的办法?”
百禽大师冷笑:“正邪不两立!”
半边神尼又一句:“是知趣的便走开,念在一场同道,饶你一命。”
说话间他们一面诛杀群妖,一面继续向柔柔攻击,击得柔柔的一个身子不住在半空中翻滚。
柔柔强忍着痛苦大叫:“应大哥,你带他们离开这里,别管我了。”
应天青尚未回答,群妖已大叫起来:“我们拼了命也要救头儿出去!”
他们真的在拼命,只是拼了命也没有用,强弱悬殊,他们已是久弱之身,几乎是只有等死的份儿,可是他们没有一个后悔。
柔柔看在眼内,很难过,所以才叫应天青将他们带走,她清楚以目前的情形她亦是只有等死的份儿,以应天青的本领根本不能够将她救出去,最后亦只有伤亡。
她实在不想应天青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她希望应天青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而她既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就离开这个世间好了。
她讨厌那些玄门正派的行事作风,可是到现在她仍然不想伤害他们,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
她这份心情应天青完全感觉到,也所以特别感慨,好像她这样心地善良的人,竟然受到这种待遇,他实在难以置信,难以想象。
他想想,终于有了主意,霹雳也似的大喝:“住手!”
所有人齐皆怔住,目光都落在应天青面上。
“大家再这样下去,我只好这样做了。”应天青目光一扫:“希望大家不要迫我,就此罢手。”
“废话!”半边神尼冷笑:“你以为我们是小孩子,这便会给你骗倒。”语声一落,她的金梭便向柔柔射去,出其不意,正中柔柔身上。
柔柔尖叫一声,面色又白了一分,陷空老祖等人紧接出手,漫天法宝尽落在柔柔身上。
柔柔没有理会,突然叫起来:“应大哥,不要这样做!”
她与应天青灵犀一点,心意互通,那刹那,已知道应天青打的是什么主意。
陷空老祖也算是反应最敏捷的一个,发觉柔柔不是作假,连忙向应天青那边望去。
应天青随即长啸一声,将体内的真气迫出来,那也就是柔柔注进他体内,令他恢复功力的sk。
他是考虑到柔柔所以变得这样衰弱,完全是因为将阴气的精华注进自己的体内,只要他将这阴气的精华迫出来,柔柔再将这阴气的精华吸回,道理上便可以完全恢复失去的功力,回复过来。
只要柔柔回复本来,一切便迎刃而解,以柔柔的生性良善,必定会迫令玄门正派和解,不会伤害玄门正派的人,而只要能够回复本来,他就是完全失去功力变成废人,甚至死亡也没有关系。
他一生出这个念头柔柔便察觉,只是要阻止也没有力量。
她只有高呼阻止。
那刹那,只见应天青的身子平空飞起来,一身衣衫同时飞起,毫光飞闪中,穿破无数小洞,一身阴气也就在这些小洞中射出来。
阴气喷射不绝,应天青一个身子亦被带动,半空中旋转起来,那喷射出来的阴气亦绕着他的身子旋转,将他旋得高升起来。
那股阴气旋转着企图转回他体内,可是他已将身上的所有气门完全封闭,甚至将身上仅存的一点阴气也迫出来。
阴气尽出,他便变得空壳似。
之前他是纯阳之体,因为将所有阳气迫出来救阴魔,体内丝毫人气也没有,只剩下与生俱来以及与柔柔接触下吸入的少少阴气。
若是连那少许阴气也没有,他便是一个死人。
柔柔以至纯的阴气将他救活,他体内原有的阴气,与柔柔给他的阴气汇合在一起壮大,使他有如脱胎换骨的,变成了另一种高手。
现在他将所有的阴气也放出来,体内便一无所有,就像一个空壳。
他的生命完全不受影响,仍然能够活着,只是很空,一无所有的空。
那种空实在不是笔墨能够形容,勉强说来,就像蝉蜕的空壳。
那股阴气不能够回去,便冲天而起,很自然的聚成一团,向需要阴气补充的所在飞去。
那也就是柔柔的所在,那股阴气也原就是柔柔所有,来到柔柔附近,自然而然地急涌向柔柔。
阴气飞离,应天青便凌空掉下来,一片棉絮,一根羽毛也似的落在地上。
那甚至可以说比羽毛、棉絮还要轻,在地面上飘飞着,轻得根本沾不到地上。
再举一个比喻,他就像一个鬼魂,已没有重量,只是没有鬼魂那种倏忽出现的本领。
他的感情却仍然存在,伤感的看着柔柔与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
柔柔看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下来,那刹那她完全忘记了抵抗,也忘记了身在何方,身上挨了陷空老祖等连串重击。
她的身子被击得凌空翻来滚去,秀发一再变白,脸也更有如白纸也似。
那股阴气也就在这时候回到她体内。
陷空老祖看得清楚,想阻截那股阴气,可是他的剑气尚未射出,阴气已千丝万缕的进入柔柔的体内。
眼看着柔柔半空中翻滚,一把秀发由白转黑,乌亮得较之前更甚,脸色也逐渐变得有如羊脂白玉一样。
她越变越美丽,较之前更美丽,陷空老祖看着却魄动惊心。
其余玄门正派的高手一样瞠目结舌,呼叫声中,所有法宝完全向柔柔进攻。
柔柔的身子却逐渐停下来,一股光包围着她的身子,那些法宝对她根本一些作用也没有。
甚至陷空老祖的剑气也起不了作用。
她疗伤的时候已不停吸收天地间的阴气,现在再加上应天青放出来的所有,魔力自然远在这之前之上。
她没有理会陷空老祖等人,悠然飘向应天青,任那些法宝打在身上。
与她移动同时,天地间所有的阴气,亦被应天青放出的那股带动,尽飘进柔柔的体内。
太阳仿佛同时逐渐亮起来。
陷空老祖面上却丝毫笑容也没有,他明白柔柔根本已无需阴气,天地间那些阴气所以向她体内涌进,只因为已完全被她控制,已成为她体内的一份子,就像是她的呼吸,被她吸进去,又呼出来,由她体内再散发出来只有更阴寒。
第五章 判断错误了
不过片刻,天地间逐渐阴暗下去,那边的太阳逐渐消失,连一点光影也没有了。
雪突然飘下,越来越多,天地间逐渐一片雪白,森寒彻骨。
柔柔没有在意,继续前行,可是她始终不能够接触应天青。
她虽然放轻了脚步,可是以她目前的状态,就是随便站在一边也威力迫人。
应天青是那么的虚无,轻轻的力量也足以将他带动,何况柔柔的威势。
柔柔每向他移近一步,他的身子便被柔柔带动的气流撞击出丈外。
他明白是怎么回事,知道已不可能与柔柔在一起,休说肩并肩,手携手的了。
柔柔也明白,她的脚步已尽可能放慢,看见还是那样,心里那一份悲痛实在令人难以言喻。
她已将阴气散开,阻住了陷空老祖等一众玄门正派的高手的法宝,唯恐他们那些法宝的威力将应天青带动,与她相离更远。
她的功力已足以做到这个地步,她也只想接触应天青,抓着应天青的手,将她体内的阴气继续输进去,令应天青回复健康,她甚至宁愿从此灰飞烟灭。
应天青深深感觉到柔柔这一份悲痛伤感,也想抓着柔柔的手,再与柔柔相拥一会,可是他实在做不到,有心无力了。
柔柔当然感受到应天青的感觉,她哀伤至极,不由叫出来:“应大哥!”
“柔柔!”应天青的应声是那么虚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柔柔,算了,不要伤害他们,不要让天地再森寒下去。”应天青只是这样希望,他已看出柔柔实在身不由己,一切都是虚言。
“应大哥,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柔柔淌着泪:“可是他们为什么这样不讲理。”
“妖女,我们不讲理,看你将天地弄成怎样了!”半边神尼那边叫出来。
柔柔缓缓回过头:“是谁令到我这样的?”
“妖女还在狡辩。”半边神尼冷笑:“非杀不可。”金梭又向柔柔射出。
柔柔刚回头,金梭一射而至,却伤不了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动,从她的身旁射过,变了射向应天青身上。
柔柔就是回她那句话,与她之间出现了空位,她也就正好抓着这个空位。
金梭未到,那股力已将应天青撞飞数十丈外,柔柔看着心头冒火,脱口一声:“你这个贼尼!”身子一转,千万缕阴气聚成一股龙卷,冲向半边神尼。
半边神尼七枚金梭射出,那七枚金梭遇上龙卷立时滚转起来,反撞向半边神尼,七枚金梭将半边神尼切成了百数十截。
血雨飞洒,随即凝结成血块,散发地上,陷空老祖与一众玄门正派的高手齐皆失色。
柔柔的威力实在令他们不寒而栗。
龙卷一起,应天青便被旋飞出去,无形无踪,到柔柔发觉已不知所踪了。
她没有追,她知道一追,带动的气流只有将应天青送得更远。
一股莫名的悲愤在她内心冒起来。她悲呼:“我要杀光你们。”
她本来就有些魔性,现在发觉与应天青不可能在一起,悲愤之下,实在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了。
陷空老祖那刹那不禁自生悔意,他发觉这一次是判断错误了,若是他肯给应天青机会,说不定应天青能够说服柔柔离开人间。
到现在他才发觉柔柔对应天青的感情有多深厚,绝不是之前所认为的迷惑。
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如何补救?陷空老祖实在想不出。
“我看我们是有点误会了。”他终于说出这句话。
柔柔的反应只是笑,这种笑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她的身子跟着飞舞起来,扑向百禽大师。
这个人她也是很讨厌,她还未扑到,百禽大师身上栖息的雀鸟已僵毙,从他头顶的鸟巢掉下来。
那简直就是百禽大师的子女,一股悲愤冒起来,大喝声中,剑气射向柔柔。
与之同时,柔柔强劲的阴气亦涌过去,绵绵不绝的将百禽大师的剑气迫回来,再将剑气与百禽大师裹在一起,那股剑气很自然的在气团内奔流,反将百禽大师砍成了千百块,到阴气散尽,所见的只是一片血肉模糊,不忍卒睹。
极乐真人看着摇头叹息:“完了!”
陷空老祖接上口:“只怕天地之间从此生机尽绝,变成死城。”
极乐真人叹息:“看来我们真的是错了,那最后即使会变成现在这样,最低限度也有一段时间。”
“最低限度。”陷空老祖盘膝坐下来,只准备拼尽所能与柔柔一拼高下。
其余玄门正派的高手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极乐真人看着,无可奈何的一声:“我们现在只有全力一拼了。”
他说着便将剑光祭起来,其余玄门正派的高手亦法宝齐出,汇合在一起。
柔柔一个身子即时移动起来,开始缓缓的转动,越转越快,一股奇大无比的龙卷相继出现。
剩余的群妖及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齐皆被牵动,旋转起来,只有陷空老祖例外。
刹那间所有人都飞舞在半空中,之有陷空老祖仍然盘膝坐在地上。
极乐真人旋转着把剑光飞射而出,在他左右的群妖被剑光击中一一倒下,怪叫连声。
柔柔没有理会,继续旋转,她只是要将所有的玄门正派高手杀尽。
她一面旋转,一面控制那股阴气聚成剑也似的,一个接一个将群侠砍倒。
没有人能够抵抗她的魔力,群侠的法宝反变成杀自己的武器。
极乐真人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急也急不来,一股剑气祭至最高,终于射出去,轰轰隆隆的,这当然是他有生以来最强劲的一次。
柔柔的阴气立时都转到这股剑气之上,两下相撞在一起,立时分出高下。
极乐真人的剑气一碎再碎,终于化为乌有,在化为乌有之前,已将他的身割成千百片了。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看着已不知恐惧为何物,一个接一个扑向柔柔,他们知道已没有生存的机会,只好从容殉死。
柔柔一些怜惜之心也没有,在她的心目中这里所有人全都该死,五一值得同情。
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拼命扑击,悉力以赴,威力当然也强,那么多人的力量集中在一起,在陷空老祖的引领下当然已足以一战。
他们很想将柔柔包围在当中,可是柔柔的功力已不是之前可比,他们又怎能够再将柔柔包围起来?
柔柔飞舞在半空中,一股龙卷飞卷在她身外,保护着她的身子,那些法宝来到她附近都被那股龙卷震开去。
她看准机会,手动处,龙卷一股接一股射前,小小的一股,就像是锥子也似的,射在那些玄门正派的侠士身上,当真是挡者披靡。
陷空老祖没有出手救他们,他只是在等机会出手袭击,可是他虽然抓着机会,剑气来到柔柔身外还是被柔柔及时挡开。
他也算老谋深算,转向那些妖人袭击,希望引开柔柔的注意,然后出其不意,突施袭击。
柔柔根本不理会,她一心要报复,只管杀尽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
血雨漫空飞洒,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与邪门妖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陷空老祖发觉柔柔不理会,也知道只凭自己的本领,绝对阻止不了柔柔诛杀群侠;把心一横,暂时不理会柔柔,全力诛杀群妖。
那些妖人原是乘玄门正派那些高手攻击柔柔的时候袭击他们。
之前群妖看见柔柔的行事作风,心灰意冷,的确是准备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省得被玄门正派的人诛杀,跟着被玄门正派的人追杀围捕,多少已有些气,现在看见柔柔魔性大发,诛杀玄门正派的群侠,当然妖性亦发作出来,存心报复,对群侠当然亦全力扑击。
杀机一动,连玄门正派的高手也知道杀,何况那些本身已有邪性的妖人!非人间外立时变了一个修罗地狱,尸横遍地,杀声震天。
陷空老祖虽然道行高深,在这种环境下,原始的天性亦被激发出来,终于大开杀戒。
柔柔亦变本加厉。就是她与陷空老祖,全力出击,已足以令到风云变色,血雨腥风。
应天青看不见,也听不到,这时候他已飘到幻波池附近。
他当然走不动,一个只剩下空壳般的身子,随着气流的移动,缓缓飞向幻波池。
柔柔那边旋转得越急,气流便波动得越严重,应天青也被推送得更远。
她当然明白应天青现在的情形,也已知道根本不能够再与应天青接触,以她的功力,即时不动,身外也有一股气流在移动,这根本不是她所能够控制的,也因此,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应天青也想与柔柔拥抱在一起,希望能够说服柔柔,不再与玄门正派作对,也不再管天下间的事,带着他远飞天外。他宁愿死在柔柔的怀内,只要天下太平,不再有杀戮。
这当然是一厢情愿,知道根本近不了柔柔的身,他已经想象到柔柔一定会很生气,他知道柔柔对自己的感情,一气之下,当然什么事也做得出,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在这种情形下,他实在身不由己,要想停下来也不成,他也不知道将会飘到什么地方去。
他感到生离死别,也感到绝对的空虚,到他飞到幻波池上,非独人,连思想也变得空洞,仿佛什么也没有,只是空。
他也就在幻波池的小岛上降下来。
这种降的感觉很特别,好像有什么在牵引着。
应天青开始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只以为那股力已尽,所以他空壳似的身子能够降下来,不知道地面上也有地气,他根本不能够落到地上。
到他发觉真的有有一股力牵引着,人已经在地上贴着地面移动。
那股力量显然是从霹雳子炸开的那个大洞内透出来,也就牵引着他向那个大洞移去。
与之同时他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舒服,一个身子暖洋洋的,好像有什么输进去。
然后他想到了那些是阳气,连他也不知道怎会突然想到。
他的体内也仿佛有了力量,却是不足以支持他站起来,更不足以阻止身子的移动。
他已没有空的感觉,相反逐渐已有些实的感觉,只是并不多。
他的身子继续移动,却不是拖着地面,也没有被地面沙石擦破,是那么的柔顺自然、平滑,终于进入了那个大洞。
那股力量继续把他拉下去,经过洞壁,悠然投向地肺的深处。
陷空老祖当日越接近地肺便越觉灼热,到地肺的开口,根本不能够再忍受,而事实若他继续下去,不难被地肺的火焰烧毁。
现在的应天青却是完全没有常人那种感觉,他只是一个空壳,极需要别的东西来充实。来补充,唯一能够进去的也就是气流。
他能够吸收柔柔那么多的阴气,当然也可以吸收阳气。
投进地心,那股阳气发现一个更适宜储藏的地方而开始移动,那种移动牵引着空气,亦因此而将应天青牵引过来。
浮游在幻波池大洞外那少许阳气就像是无主游魂,突然找到了可以栖止的地方,自然而然游窜进应天青体内。
这也就是药引子,也因而将其他的阳气牵引过来,以应天青目前的形态,当然是只有他被那股阳气牵引过去的份儿。
他继续接近地肺,阳气也补充得更多,因为他的空,不感觉灼热,自然更可以接近地肺,一直到地肺的深处,阳气储藏的地方。
那团阳气凝聚在地肺深处,也只有拳大的一团,光华流转,非常光亮。
地肺的火焰由岩浆散发出来,当然凌厉,那股热力更就足以将任何东西化为灰烬。
那团阳气在那么灼热耀目的火焰当中仍然能够显现出来,那种辉煌已是与旭日无异了。
应天青就是因为空,什么也可以接受,既不觉得地肺火焰的耀目,也不觉得那些火焰的灼热,甚至连那团阳气也一样不觉得目眩。
他完全虚无所有,也因而任何也可以接受得来,那团阳气原就是无处栖身才躲到这幻波池的地肺内。
这地肺的热力是足以抵受天地间的阴气的,所以躲在地肺内是绝对安全。
可是那团阳气游窜自由已惯,要拘束在地肺的烈焰岩浆内当然不舒服,随时都准备找另一处更安全更自由的地方。
当然,能够脱出地肺,回到天空上是最理想,能够向上升亦自然更好,因为往上升也就是有生气,升得越高便越好。
也就因为有这种倾向,那团阳气一直在等机会,制造机会,所以陷空老祖令霹雳子炸开地洞,立即有一股阳气送上地面,希望能够游窜上地面,再出生天。
这所以陷空老祖虽然未能够接近地肺,也可以取得一股阳气到手。
那股阳气并没有继续输出去,两下接触,已发觉陷空老祖不是适当的人选,环境也不适合,一上地面随时有消散的可能。
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
当然,另一方面是因为陷空老祖的功力不足,阳气再加重,他一定负担不来,最终只怕未到地面已将陷空老祖震碎。
陷空老祖也有这种感觉,所以到了双手不能够承受的阶段只好离开。
那股阳气也就再次静止下来,到外面回复平静,又输出千丝万缕,就像是触须似的,希望接触到适当的机会,再离开地肺。
这千丝万缕与应天青接触,立即有反应,一面进入应天青体内,一面将讯息传送回地肺深处。
地面一片森寒,那股藏在地肺的阳气当然不会冒出来,只好抓住这一线生机,将应天青这个媒介牵进安全的地方。
应天青也就是这样进入地肺,也就因为他体内已有了阳气,令得他的体质有异于其他人,那些阳气已足以保护他不被地肺的火焰烧毁。
一直到他进入最安全的地方,那团阳气的精华才开始进入他体内。
开始的时候仍然是千丝万缕的,就像是水银泻地的无孔不入,到后来,还是千丝万缕,只是速度已不是一般,越来越快,最后已接近光的速度。
应天青由空无一有而充实,一个身子在地肺当中飞舞,吸尽了阳气的精华。
他的身子逐渐亮起来,到最后就像是一个光人似的,缓缓往上升,终于出了地洞。
天地间这时候更森寒,风吹冰冷,雪花纷飞,一片银白。
应天青飞舞在漫天风雪间,体内的阳气与天地间的阴气相抗,由发亮而变回正常。
这也才是正常,天地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除非阴阳不调。
没有了阳气,天地间才会变成一片冰天雪地,漫空风雪飞舞。
阳气现在虽然在应天青体内,但千丝万缕的已开始透出来,于是风雪也逐渐停下来了。
应天青一些寒冷的感觉也没有。
他一片空的时候也没有感觉,什么感觉也没有,思想甚至接近停顿。
现在他却是前所未有的充实,思想也充实起来,开始想,甚至想很多。
他终于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想到只有他那么空才可以承受那许多的阳气。
一个人要空到他那样子实在不可能,而他在空之前是吸收了天地间至纯的阴气,那团阴气虽然去尽,但经过阴气清洗的躯体到底不是一般所能够比较的。
他知道自己将天地间所有的阳气收集在体内,那只要再散发出来,天地间便恢复本来。
回复本来也就是阴气也平衡,那赖阴气存在的柔柔又将会怎样?
一想到柔柔,应天青便一阵心酸,他知道除非回到地肺,将阳气在地肺消除,令阳气回到地肺,否则只要那股阳气存在他体内,那种情形便会发生。
所以他实在不想去见柔柔,可是他又实在想知道柔柔那边现在变成怎样子。
然后他发觉无论他想与不想,都非要去不可,他的身子已不由自主往那边移动,那边也就是非人间的所在。
他知道这完全是阴阳相吸的影响。
那股阳气在地肺中经过地火熔岩的再炼,吸收了地火熔岩的另一股阳刚,在应天青体内合而为一,已足以与柔柔体内的阴气抗衡,不分高下。
这也是天意,也大概是天意认为阴阳必须要调和,才将被迫流窜的阳气引进幻波池内,使阳气再得以壮大,与在天地间无敌的阴气抗衡。
这也就像是玩笑,天地大变,生出了那样的一股阴气,然后阴气纵横无敌,到相当的时候又涌现阳气来将阴气抵消。
天意莫测,这若说不是游戏又像是游戏,若说是游戏,对应天青和柔柔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应天青无可奈何的随着气流移动,大抵已知道会有什么结果,那种无奈的悲哀也就更深浓了。
他不愿意去,却又不能够不去,无助的漂浮在天空中,除了叹息之外,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天空中一路雪花飞舞,可是到他接近,雪花便停下来,那看来也实在是奇景。
陷空老祖终于发现那种奇景,他感到了暖和,那虽然不太强烈,已令他感到有了生机。
他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看不见飞来的应天青,那距离实在还远。
柔柔当然也立时察觉,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多少已有些危险的感觉。
她没有想到离开,继续下手诛杀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毫不留情。
陷空老祖也继续诛杀那些妖人,到他将那些妖人杀光的时候,柔柔亦已将玄门正派的高手诛杀得七七八八。
陷空老祖终于转身,剑光飞射向柔柔,全力以赴,剑光闪电般辉煌。
柔柔双手转动,两股龙卷回射向陷空老祖,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一齐动手,剑光大盛,攻向柔柔,没有了那些妖人在旁边骚扰,他们更放心进攻。
柔柔龙卷飞施得更急,与那些剑光绞在一起,一时间电光火石迸射。
所有人都为之目眩,陷空老祖多少也有这种感觉,体内的真气拼命透出。
柔柔那两股龙卷也更强劲,呼啸着与那些剑光纠缠得更凌厉。
霹雳一声,剑光龙卷终于齐碎,陷空老祖与玄门正宗残余的群侠一齐倒飞开去。
柔柔的一张脸亦苍白起来,她将陷空老祖等人的剑气完全绞碎,实在花了一番气力。
她这边的阴气透出,那边便补充回来,天地间仍然有阴气存在,这些阴气便迅速补充她所耗支的。
到所需的阴气回复到一定水平,她的面色又是方才那样的美丽。
陷空老祖看着不由得心惊魄动,他们厉害的法宝已毁去,所余的根本不能够与柔柔对抗。
柔柔现在显然又回复方才的功力,也就是说要杀他们已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了。
柔柔显然也有意要杀光他们,面色才回复平静,一股股龙卷便从身上散发出来,相互纠缠,变成一条奇大的龙卷,“轰轰隆隆”地向陷空老祖等人卷去。
没有人有信心对付这条龙卷,连陷空老祖也不能。
他们仍然将身上所余的法宝发出来,却已有心理准备,快要与法宝一同被毁灭。
这条龙卷将会杀掉他们多少人,他们不知道,只知道每一个都有死亡的可能。
他们也没有退缩,准备迎接这生命中最后的一劫,也就因为这种心态,他们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那祭起来的法宝突然散发出一阵祥和的光华。
陷空老祖看在眼内,不由一声长叹,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在生死关头,终于悟出真理,灵光一点,更上一层楼,可是便要就此消逝,当然是很可惜的一回事。
柔柔并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龙卷加重功力,虽然移动缓慢,那种威势却是难以想象。
眼看着玄门正派的高手法宝在龙卷当中磨灭,一一消散,然后就到他们的真身。
第一个……第二个……血雨激飞,一个一个的玄门正派高手相继在龙卷中磨灭。
陷空老祖看着心都要裂了,长身而前,迎向龙卷,他想到自己身为玄门正派的头儿,在想不到可以应付的办法下,唯有率先牺牲。
柔柔对他尤其痛恨,龙卷不停加快前移,陷空老祖所有的真气立时凝聚在双臂上,仍然抱着万一的希望,企图将龙卷撕开,好让剩余的玄门正派高手有逃生的机会。
刚与龙卷接触,他便知道这是奢望,他感觉到那股龙卷的凌厉,然后感觉到凝聚在双臂上的真气迅速被磨灭,最后到他的一双手。
他感到剧痛,在他来说这种感觉已不知多少年没有过的了。
眼看着,他的双臂在龙卷中逐渐磨灭,皮肉就像是粉末般飞散,血珠飞洒。
不过片刻,已到了手肘,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一齐上前,可是有哪一个再有这种功力将陷空老祖救出来呢?
应天青也就在这时候到了,在他面前的冰雪已完全消去。
他本来可以快一些到来,只是一直都想停下,想避免与柔柔相撞在一起。
一路移动,他都有这种感觉,移动的最终必定会与柔柔相撞,而相撞的结果,柔柔必定会从此消失,至于他将会变成怎样他却是不在乎。
所以他远远看见柔柔那股龙卷他便想停下来,开始的时候他仍然是有心无力,继续往前移动,然后他发觉逐渐慢下来,到最后终于停顿了。
他的缓慢移动亦影响到那些冰雪的变化,那些冰雪的消失亦缓慢下来。
冰雪影响到他的视线,到他接近到足以看清楚是什么环境,陷空老祖的一双手臂已齐肘被磨去了。
他不由脱口叫出来:“柔柔……”
柔柔应声回头,那股龙卷与之同时停下来,陷空老祖一个身往后倒撞在地上。
那刹那,柔柔已看清楚是应天青,她实在难以相信应天青能够这样辉煌的活着。应天青在她的眼中,非独更强壮,而且浑身都气力充沛。
一个本来已变得空壳一样,空无所有的人突然变成这样,难怪她觉得奇怪。
“应大哥……”她的语声充满疑惑。
应天青叹一口气:“你没有必要杀这许多人的。”
“是他们迫我下这个杀手。”柔柔盯着陷空老祖。
陷空老祖长叹一声:“这一次是我判断错误,才会弄成这样。”
应天青心头一阵茫然,他知道要陷空老祖这种辈分的人认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开口便来这句话,可见陷空老祖是真的后悔了。
柔柔目光一转,问:“应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应天青沉吟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我被幻波池的阳气牵引,进入了地肺。”
陷空老祖一怔:“脱口一声:“你进了地肺?”
应天青点头,陷空老祖立即摇头:“没有可能的事,地肺奇热无比,根本没有人能够接近。”
“我的确是进去了,而且将那些阳气全吸进体内。”应天青说得认真。
陷空老祖沉默下来,一会突然又叫出声:“我明白了。”
“我还是不明白。”应天青摇着头。
“那完全是因为你的一片空,一片虚无,也因为你曾经阴气入体。”陷空老祖嘟喃着:“那一片虚无是足以令你变得毫无重量,也因此才可以被那股阳气牵引进去。”
“也许。”应天青也好像已有些明白。
“就因为你曾经阴气入体,所以至阳之气进去,你的身躯仍然能够支持得来。”陷空老祖仰首望天:“老天,这是玩笑啊!”
应天青彻底感觉到陷空老祖语声中的悲哀,回顾柔柔:“你觉得怎样?”
柔柔一直看着应天青,应声苦笑:“现在我多少已有些明白了。”
“天地大变,阴气充满其间,阳气被迫流窜进幻波池,于是有你的出现。”应天青叹息着:“因为你的出现,令我完成了那幅画,也因而出现了一个你这样美丽可爱的女孩子。”
柔柔颔首:“这我明白。”
“我们绝无疑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应该是的。”柔柔仰首天望:“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却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我也是的。”这的确也是应天青心底话。
“以后不可能再有这么快乐的时候了。”柔柔忽然问:“应大哥,你明白吗?”
“我明白。”应天青叹息。
他们第一次的相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没有,一个初现人间,追寻一个理想的形象;一个全心全意在绘画一个完美无瑕的女人。
柔柔也就以这个形象出现,与应天青灵欲交流,结下合体缘。
在他们之间也就只有情爱。
现在当然不同了,经过这么多的事,有血有泪有恨,除非他们能够将记忆抹去,否则总会想起来的。
要没有记忆,除了变成白痴便只有死亡,当然,死亡总比白痴要好。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返,所以有这样的一句话,生命的刹那等于永恒。
明白这道理的人又有多少个?
“我不会忘记那些快乐的日子。”柔柔凄怨的仰首看天:“也不可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日子。”
应天青无言点头,柔柔的语声更凄怨:“应大哥应该明白,我根本没有打算为恶人间。”
“这是事实。”应天青看着那遍地的尸体,摇头。
陷空老祖不由接一句:“任何人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这不是理由。”应天青再摇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的了,可是大家都不相信。”
陷空老祖垂下头:“我们到底还是人,始终有人的劣根性。”
应天青笑了:“可是大家都没有将自己当做人,若是大家都有人性,有时候反而会冷静下来。”
陷空老祖摇头:“这又错了,我们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人性的影响。”他的语声更低沉:“也许我们都担心,阴魔会控制我们。”
应天青点头:“你们口中时常挂着的返璞归真,其实就是人性那回事。”
“对,大家就因为返璞归真,懂得用诡计,却以返璞归真这四个字来掩饰人性的卑鄙。”陷空老祖苦笑着:“人性始终有卑鄙的一面的,大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去追求成仙的**。”
应天青把手一挥:“算了,现在无论怎样说也是废话。”
“对。”陷空老祖无可奈何的:“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们只有束手待毙。”
柔柔目光一落:“我已经杀得太多了,再也提不起杀人的兴趣。”
她所以杀人,完全是因为应天青的关系,应天青离开之后给她的感觉是接近死亡的了。现在看见应天青平安无事,她当然放心下来,那一份杀机亦随之消除,看见遍地的尸体,她甚至有一种过分的感觉。
当然,应天青若是不出现,这种感觉是绝不会有的。
陷空老祖明白柔柔的感受,对自己的判断更感到后悔,不由自主的仰首向天:“这果真是天意啊。”
残余的玄门正派高手亦不由一一仰首向天,到这刻,在他们的感觉,的确就是开玩笑一样。
他们也有一种咎由自取的感觉,若非他们刻意要消灭阴魔,根本不会落到这般收场,而事实证明,阴魔的确没有杀害他们的意思。
连陷空老祖都已后悔,他们又怎能不后悔?
柔柔、应天青没有再理会他们,相顾呆望着,那份悲痛,实在非笔墨所能形容的。
陷空老祖仰首看天空好一会目光才移动,落在应天青身上,以他的道行,虽然已受伤,但仍然看得出那股阳气正在应天青体内流转。
他也看出那股阳气迟早总会从应天青的体内流窜出来,而流窜后,必然会重归天上,结果太阳再重亮,阴阳调和,天地间回复本来。
这阳气的流窜,必然会带动应天青的身躯,而阴阳相吸,柔柔是必与应天青相撞在一起,那所谓阴阳调和,也就是两人灰飞烟灭。
他再看清楚柔柔和应天青,当真是金童玉女一对,非常匹配,这看清楚之后,当然令他更觉得造化弄人的无奈与可悲。
然后他终于长叹一声:“人不可与天争,总之,我们是认命好了。”
好像他这种道行高深的人竟然说出这种话,那种灰心绝望,可想得知。
应天青无动于中,柔柔也只是望着应天青,陷空老祖目光一转,回顾剩余的玄门正派高手:“你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众人似知似不知的茫然点头,陷空老祖接一句:“那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玄门正派的高手回答:“不留在这里到哪儿去?”
“哪儿也可以,给些时间他们多聚聚吧。”陷空老祖移动脚步,转身离开,脚步起落虽然快,但那种老态却是非常明显。
他虽然须发皆白,但一向给人的感觉是权威,绝无苍老的感觉,可是现在那些玄门正派的高手眼中看来,却像在看着另一个无助且绝望的老头儿。
老,有时只是一种感觉,一个人的心也会老的,有诸内不难形诸外。
陷空老祖心里那种苍凉落寞已明显散发出来,也感染到看着他的每一个人。
剩余的玄门正派高手跟着离开,看来亦是那么的无奈苍凉。
他们的步伐与陷空老祖一样,所以没多久便离开了那非人间。
应天青、柔柔仍然呆立在那儿,在他们的周围尽是尸体,血红触目,天地间依然一片灰暗,风吹萧索,一片说不出的荒凉。
那过了多久,柔柔、应天青都没有在意,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应天青。
“也许我不该画那幅画。”
“那是我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了。”柔柔笑得是那么凄凉,那么的令人心酸。
“没有那幅画我们根本不会在一起。”应天青叹息:“那最低限度你会快乐得多。”
柔柔又凄凉的笑了:“不认识你,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快乐。”
应天青无言,不能不承认柔柔所说的是事实。正如他,没有柔柔的出现,到现在他也未必知道什么叫做爱。
柔柔接着摇头:“我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弄一个好像我这样的东西。”
“非独你,相信每一个人都不知道,也许将你弄出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也许,我不知道上天是怎样,这一次打的是什么主意。”
“以前我一直都认为人力可以胜天,现在才发觉,是绝没有可能的事。”
“有谁知道上天的力量有多大,能够将人怎样处置?”
“到今时今日,我是心服了。”应天青苦笑:“也许这应该叫做心死。”
“所以你只好听天由命。”柔柔哀痛的看着应天青,她完全明白他那种无可奈何的感受,只因为她也有这种感受,而且绝不会比应天青稍轻。
“据说,曾经有人企图与天争命,现在我相信那只是一种传说,绝不可能是事实。”应天青不觉又抬起头来:“绝不可能,可笑的竟然会有人相信。”
“包括你在内?”柔柔叹息着:“这算不算叫做幼稚?”
“有谁会承认自己幼稚?”应天青苦笑一下:“有些人甚至不相信有所谓天意。”
“这些人一定一生都非常好运,心想事成,做什么也不会失败。”
“有这种人的。正如为什么有这种人,已经是莫名其妙,是不是借以让其他人知道有这种幸运,好让那些人盲目去追寻那种并不存在的幸运。”
“看来做人并不是一件乐事,很多事似乎有转弯的余地,但实在一切早已经安排妥当了。”
“正如我们的遭遇,是早已经安排好的了。所以到现在,我实在觉得有些可笑。”应天青接着摇头:“也许我们这该说可悲。”
“有什么分别?”柔柔笑了笑:“可悲可笑那是一回事,不过表面上似乎不同。”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说这些?”应天青接问。
“知道,这无论如何,我们都觉得好受一些,也容易接受这命运,这是天意的安排。”
“我也曾想过这也许是一种过失,以致有你的出现,然后突然发觉要将你抓回去才可以,于是安排我们的相遇。”
“也许他们都觉得无聊,突然需要一些刺激,而无论他们将事情弄成怎样,总会轻而易举的收拾妥当的,是不是?”柔柔目光往地上的尸体一扫:“不知这些人是否明白?”
“他们若是明白,也许不会倒在这里,但天意若是如此,无论他们是否明白,始终还是会倒在这里的。”
柔柔不由点头,目光再转:“现在该到我们了。”
“该到的时候,我们根本跑不了。”应天青摇头:“我们所以有那许多遭遇,说不定就是为了好让那些阳气能够进入我的体内。”
“若是就那样进入,没有一丝波折变化,的确是没有什么兴趣。”柔柔再问:“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很好,只是方才向这边移动的时候,身不由己,为你担心。”应天青毫无保留的:“我担心收不住势子会与你相撞在一起。”
“现在明白了,不用担心。”柔柔看着应天青:“上天就是不要你我这么简单相撞在一起,所以到最后还是让你停下来。”
“那么相撞在一起的确是简单一些。”应天青仰首望天:“只是要我们自己选择。”
“在它来说,这也许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恩惠。”柔柔摇着头:“也许是一种乐趣。”
“一切都是控制在它的手上,有些人妄言什么人力胜天,实在是可笑。”应天青叹息着:“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它求情,求它网开一面。”
“你是屈服了!”柔柔深切地感到应天青那一份无可奈何。
“在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屈服不屈服的了。”应天青仍然望着天:“我们的一切显然都是经过刻意的安排,相信连结局也已在内。”
“可惜你方才所说的没有人传下来,否则知道我们遭遇的人们,多少也会知道天意莫测,天命难违,一切唯有听天由命。”
“若是每个人都抱着这种思想,一切岂非都变得索然无味,毫无乐趣?”应天青摇着头,突然又有所感觉的停下:“不会的,一般人都善忘,只有到了生命的尽头才会醒悟。”
“这样说,你的话就是流传下来也没有关系的了。”
“应该是的,再说,一般人的生命也不会这么复杂,不外生老病死罢了。”
“我不明白要那么多人存在干什么?”
“没有那许多平庸,又怎能够衬托出优越?也只有这样那些优越的才觉得与众不同,也才特别好玩。”
柔柔总算明白了,无可奈何的看着应天青:“你也实在太优越了。”
“也是上天赐予的,若是我没有这份优越,这个游戏岂非会很乏味?”
“那你的明白也是它要你明白的了?”
“我不能肯定,有时我觉得唯一不受控制的就是思想,它怎能控制一个人的思想?”
“我以为它需要控制的时候便会控制。”柔柔摇着头:“现在我甚至怀疑你所说的是否也就是它要你说的。”
应天青呆一呆:“也不无可能,一个人若是这样,还有什么乐趣?”
柔柔凄然一笑:“没有的了。”
应天青沉吟着:“我仍然怀疑,若是连思想也由它控制,又何须我们这样在这里再做决定?”
柔柔沉默了下去,不能不承认应天青说的很有道理。若是脑子也是由上天控制,一切便变得乏味,也完全没有玩的意思了。”
应天青忽然一笑:“这很快便有一个答案。”
柔柔回问:“你是说它在等我们的决定,若不是它预定的,它便会有所行动?”
“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应天青又一笑:“我们的决定若是它完全不满意,它将会有什么反应?”
柔柔摇头:“我可是一些也不觉得有趣。”
应天青无可奈何的:“无论有趣没趣,最后的决定还是在它手上,为什么我们还要这样难过?”
柔柔又沉默下去,应天青看着她,也不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
好一会,柔柔才问:“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想。”应天青叹一口气:“我本来什么也不想的,可是这什么也不想就是什么都想,思想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相反,只有死亡才能够令之停顿。”
“我也有这种感觉。”柔柔接问:“你大概也想过若是我们不毁灭,天地间会变成怎样?”
应天青很自然的回答:“之前我可以想象是怎样一回事,天地间阴气回重,漫天风雪,生机会尽绝,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只要它愿意,我相信生机不会尽绝的,冰天雪地之中,不是也有生物存在吗?”
“我看那是早已经安排好的,一切若是要重新安排,总比较牺牲一个人来得复杂。”
“在你的感觉是这样,因为你的能力有限,在它那也许是很简单的一回事。”
“有谁知道它的能力有多大?”应天青仰看着天,突然由心一阵恐惧。
任何人看天有时都难免有这种感觉,那实在太玄太大太深,根本看不透。
柔柔也感觉恐惧,并未因为应天青,她虽是天降阴魔,威力也有限,飞舞在天际,看来是那么渺小。
之前她并没有这种感觉,一直到这些事发生了,才发觉无论自己的能力有多大,都只是一个玩偶,无从选择,要听天由命。
她破禹鼎,救出那些妖人,原是以为可以主宰那些妖人的命运,到现在她才明白,就是那些妖人的命运,也是由上天主宰的。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有这许多麻烦,每一件事,其实都可以直截了当的解决,包括那些妖人的生死,甚至自己的出现。
是不是因为天下太平已久,需要一些新的刺激?是不是因为群妖被囚在禹鼎内已太多年,需要某种力量才能够将他们放出来?
柔柔实在想不透,她想不透的应天青当然也想不透,应天青同时在想着另一件事。
柔柔终于发觉:“你有什么打算?”
应天青笑了笑:“要我这样束手待毙,实在是难以接受的。”
“应大哥可以离开这里,或者要我离开这里。”柔柔话是这样说,又怎肯再离开应天青?
“你是不会离开我的了,除非我自己离开。”应天青显然很明白柔柔的心意。
“只要应大哥安全,我就是怎样也开心的。”柔柔无可奈何的样子:“应大哥还是离开这里。”
“方才我已经离开的了,最后还不是身不由己的回来。”应天青说的也是事实。
“也许现在会好一些。”柔柔再一声:“应大哥还是试一试离开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应天青摇头:“你是打算有什么不妥的时候留下来替我抵御。”
柔柔凄然一笑:“需要毁灭的不是你,是我,若是因为我的关系令你受到伤害可就不好了。”
“还是没用的。”应天青再摇头:“毁灭你的东西已尽收在我体内,绝不能再制造第二批了。”
柔柔怀疑的:“你可是无辜的!”
“为了天下再次得到太平,就是牺牲一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
柔柔呆住,为了消灭群妖,玄门正派的高手几乎伤亡殆尽,即使再多死一个应天青也是很平常的事。
应天青笑接:“我们这些所谓玄门正派的侠士平日打坐修道,无所事事,就是死光了又有何妨?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天降这一次大劫的。”
“那你到底怎样打算?”
“我们既然已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何必再费心,干脆坐在这里看它怎样处置我们好了。”
柔柔想想,无可奈何的点头:“好吧!”
应天青忽然一句:“也许你可以尝试一下到别的地方去,看能否逃过此劫。”
“别的地方?”柔柔又是一怔。
应天青遥望天际:“你远飞天外,看看有没有这种地方。”
柔柔极目望去,面上露出了凄凉的表情:“我看不到,也看不透,若是不免一劫,为什么不留在我熟悉的地方,伴着我熟悉的人?”
应天青没有再说话,从容拔起身子,飘上了非人间那边的一块大石上,悠然盘膝坐下来。
柔柔一个身子亦随着飘出,落在应天青面前的另一方大石上。
那两块大石从石林中特别冒出来,一眼便看见,相对并立,就像是特为应天青,柔柔而设的。
他们的衣衫飞舞在风中,看来更显得飘逸,无论怎样看也不像一对在束手待毙的可怜人。
柔柔披着的披风在疾风中越飘展越长,逐渐化作一片红云似飘飞在半空中,那种美态已绝不像是世间所有,她的面貌也仿佛逐渐在变化,逐渐化作烟云消散似的。
应天青有这种感觉,柔柔已好像不再真实,已变得像梦幻。
柔柔看见应天青的表情变化,却没有发觉自己的变化,看见奇怪,不由问:“怎样了?”
“你没有感觉?”应天青反问。
“什么感觉?”柔柔的声音也好像逐渐飘忽起来。
“我看你好像在变化,看来很不真实。”应天青直言不隐。
柔柔抬手看看:“我没有这种感觉,也看不见有什么变化。”一顿她接问:“到底是什么变化?”
“你就像要化作云烟消散。”应天青紧盯着柔柔:“你整个身子都像在波动。”
柔柔呆了一会:“我真的一些感觉也没有。”
应天青沉吟着:“那是什么影响?”
柔柔仰天看一眼:“也许是它要你看清楚我的真面目。”
“早已经看清楚了。”
“之前你看见的只是你所画的画中人,并不是我的本来面具。”
“你的本来面目是怎样?”
“不知道,我记忆所及,就是去追寻一个美好的形象,变作那样子。”柔柔有些担心:“也许我本来的样子非常可怕。”
应天青没有作声,柔柔沉吟着:“我看你还是离开这里。”
“你担心我看见你的本来面目会害怕,会后悔?”应天青摇头:“在我的心目中,你的本来面具就是这样子,再有什么变化都是上天的伎俩。”
“为什么你不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最美好的已经逝去,往后也再没有的了。”应天青叹一口气:“你不是也这样说。”
“可是我还是不想你看见我变得更可怕。”柔柔有意无意的避开面庞。
应天青仰起头来:“为什么你要这样做?难道你以为把你变得可怕我便会痛下辣手?”
柔柔没有回答。天看来仍然是那么的深远不可测度。
“除非我连一些思想也没有,否则我怎也不会相信柔柔本来是丑恶的。”应天青笑起来:“我若是连思想也没有,根本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美,什么叫做丑。”
说也奇怪,他这话说完后,柔柔在他的眼中又变了很多。
他看着,由心笑出来:“就只是这样简单,看来它还未能控制一个人的思想。”
柔柔奇怪地问:“现在又怎样了?”
“已没有了方才那种感觉,已变得之前那么真实。”应天青苦笑:“这真的是玩笑。”
柔柔叹息:“也真的用心良苦了。”
应天青摇摇头:“我已经表明态度的了,为什么还要弄这些无聊的玩意?”
“这若是天命,也是有意放你一条生路的了,天命不可违的。”柔柔看着应天青:“你还是离开这儿,我想即使你不在这儿,它要引出你体内的阳气也应该是很简单的。”
应天青摇着头:“无疑它主宰着人的命运,但一个人决心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是有办法的。”
柔柔无可奈何的:“怎可以?”
应天青目光变得很深远:“有一条路,当一个人坚决要走的时候,一定可以走的。”
“你是说天无绝人之路?”
“错了,那条要走的正就是绝路,也就是死路。”应天青叹气:“所以我说我是一个真真正正无路可走的人。”
“怎会?”柔柔笑了笑:“你这不是自相矛盾?”
“别的人还有一条绝路可走,我却是连绝路也没有了,不得不任由处置。”
柔柔终于明白:“你若是要走绝路,体内的阳气便会散发出来,对我有一定的影响。”
“所以便只有呆下去了。”应天青叹息:“你说是不是一般人都比我幸运了?”
“这又何苦?”柔柔到底是关心应天青。
“我这个人有时是很固执的,也真的想知道与天抗命的结果。”
“你不想知道它有什么感受?”
“不想,它也当然不会在乎一个人的生命。”应天青再次仰首:“现在你可以来了!”
天际一些反应也没有,只是风吹呼啸,一片阴霾,日轮也仍然是淡淡的一个光影。
柔柔亦一样看不出将会再有什么变化。
他们的衣衫继续在飘舞,看来更加鲜明,怎样看也不像在等死。
陷空老祖远远看在眼内,不由停下脚步来,他的一双手臂仍然疼痛,可是他没有在乎。
他停下,残余的玄门正派高手亦停下来,回身望去,一个个露出诧异之色,其?幸桓鋈滩蛔∥剩骸八堑降自跹耍课裁醋挪欢俊?br />
“等候命运的处置。”陷空老祖突然笑出来:“这真是笑话。”
“我不明白。”开口的有七个人,其余人表情与他们并没有分别。
“命运本身就是一个玩笑。”陷空老祖自言自语的:“我们这些人活得实在太无聊了,每一天一无所为,就是打坐修行,大概就是这样,天索性跟我们开一个大玩笑。”
一顿他忽然问:“若是我们根本不理会天地间会变成怎样,岂不舒服得多?”
“我们这些自命替天行道,除魔卫道的有道之士,不理会总觉得不是味儿。”
“天威不可犯,我们自命替天行道,难怪天威震怒了。”陷空老祖打着哈哈:“也好,若不是这样,我们这些修道之士也不知闲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让我们活下来,干脆杀光不就是了。”
“有些事情总要流传下去的,也许我们就是这些将这个故事流传下去的人。”另一个接上话。
陷空老祖不由大笑起来:“好,大概就是这样。”
应天青、柔柔这时候可就笑不出来了,他们虽然已准备一死,但是到死亡降临的时候仍然难免有些紧张。
死亡却是迟迟不降临。
天地间风云色变,那些云不住在翻滚,仿佛随时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吞噬,风越吹越急,那种风声简直就像是死亡的呼唤。
日影始终是淡淡的一团,并没有因为应天青已然将阳气藏在体内便光亮起来。
那过了多久他们并不知道,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真的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们互相对望,眼中始终是无限柔情蜜意的,一些后悔也没有。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变化?”应天青终于再开口。
“也许它还在等候我们的答案。”柔柔轻轻地应:“也许它还不相信这是事实。”
“不是说它控制一切?”应天青嘟喃:“它应该支配我们的行动的。”
柔柔抬手一掠那一把秀发:“这便完全不好玩的了。”
“现在不也是一样不好玩。”应天青仰首一望:“若是我,早便已结束这个游戏。”
“你已经等得不耐烦?”
“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改变主意,再等下去,我要诅咒天地间的一切了。”应天青有些认真的:“虽然这未必有作用,但它要是感受到,一定不好受。”
“只怕它不好受,你也不好受。”柔柔忽然摇头:“可是你还有什么不好受的。”
“对,一个人已准备不要命,的确没有什么不好受的了。”应天青很坚决的:“我若是真的受不了,还可以选择最后一条路。”
“这条路可以是人走出来的,是不是?”
“当然,除非他根本不要走。”应天青语声沉下来:“也许我现在就该走,可是我不甘心。”
“我也不甘心。”柔柔叹息一声:“但我宁愿早一些解决。”
应天青哀怜的看着柔柔:“可是你连怎样走那条绝路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柔柔只有叹息:“做一个平常人,有时候亦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平常人要自寻死路实在太容易了,根本用不着为这种事伤脑筋。
柔柔却是一个魔,她有超凡的本领,但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如何寻死路。
应天青当然明白,也所以更为柔柔难过,他深深明白,上天不能够支配他,却可以支配柔柔,可以随意要她消失。
柔柔从应天青的眼中看出他的感受,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她知道应天青绝不会改变主意,而她要说的也只是要应天青改变主意。既然不用说当然就无话可说了。
那只是片刻,她突然感觉到一阵不舒适,这种感觉就像她被霹雳子引爆那股阳气之前的感受。
然后她留意到应天青已逐渐变得朦胧,就像随时都会散开。
应天青也显然有感受,突然一句:“终于来了。”
“你觉得怎样了?”柔柔关心的看着应天青。
“那股阳气已经在蠢蠢欲动,好像要冲出我体外。”应天青接问:“你怎么知道?”
柔柔点点头:“霹雳子当日引爆阳气时的感觉又出现了。”
“你觉得很不舒服?”应天青目不转睛的看着柔柔。
“没有啊。”柔柔装作若无其事的,面上甚至露出笑容来。
事实她那种难受的感觉越来越甚,她看出那股阳气正从应天青身上散发出来,她不想躲避,只因为她已经明白,她根本不可能再存在这天地之间,已经注定必须牺牲,无可选择。
她若是逃避,应天青必然身不由己的从后面赶上,到时候是必同归于尽。
她不想应天青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她宁愿装作若无其事,好让那些阳气从速从应天青体内散发出来,将自己消灭。
她却是忘记了应天青与她灵犀一点,那种痛苦的感觉应天青很快便感觉到。
应天青也明白她的心意,亦装作若无其事的:“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这句话出口,他心中已做好准备,已决定怎样做,而这片刻他体内那股阳气已开始加速外泄。
柔柔痛苦的感觉更强烈了,越痛苦,她面上的笑容便越强烈。
应天青看在眼内,心都要碎了,也终于等到适合的时间,脱口一句:“柔柔,为什么不快快乐乐的离开?”
柔柔怔一怔,然后看见应天青张开双臂,凌空飘飞过来,眼中充满了热爱,一丝悔意也没有。
她终于明白应天青的心意,一个身子飘舞起来,张开双手迎向应天青,体内的阴气同时散发出去。
阴阳相吸,那刹那,他们的身子迅速的相拥在一起,然后爆炸开来。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的相撞,那种速度已与电光火石无异。
天地间刹那大亮,漫天乌云飞卷,旭日灼热的出现,应天青与柔柔却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们在相撞的刹那已化为烟飞,已经不再存在,天地之大,以两个人的身子,混在天地间,已经不是肉眼所能够看得见。
相撞那刹那的声响,也不是一般字句所能够形容,即如陷空老祖,那刹那耳朵亦像聋子一般,突然间什么也听不到。
他的眼睛那刹那亦什么也看不见,那刹那的亮光比闪电,也不知强烈多少倍,照耀天地,照耀得一片空白。
每个人那刹那都像白痴一样,好一会他们才感觉到太阳的温暖,才看清楚一切已回复本来。
他们的面上一些喜悦也没有,在回复意识那刹那,他们已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阳虽然回复温暖,但他们的心头却是仍然一片森寒,这种寒心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
他们总算明白他们只是一个人,本领再高墙也只是一个人,一切都得听天由命。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有足够的能力扭转命运,使生命更充实,现在才知道,那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
陷空老祖的感触当然更深,玄门正宗当中以他的功力最深厚,连他也以为自己,已快将再有所突破,已可以到神仙的境界。
他的意志一向都非常坚强,尤其是被拥为玄门正派之首之后,他几乎以为可以支配一切。
现在他当然已完全清醒。
“老祖,你怎样了?”一个玄门正宗的高手,看见陷空老祖木头也似,忍不住问。
“我能够怎样?”陷空老祖居然还清醒,知道有人在问他什么。
另一个接问:“我们又应该怎样?”
陷空老祖反问:“你们又能够怎样?”
所有人怔住,陷空老祖叹息着:“大家已经看到了,大家到现在还不明白?”
“我们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主。”一个忍不住这样说。
“当然不能够。”陷空老祖突然又摇头:“有一件事应该能够的。”
“是什么?”所有人一齐问,只听他们的口气,已不难明白他们心中的彷徨。
“死亡。”陷空老祖仰首向天:“只有死亡才可以摆脱命运的安排。”
所有人一齐仰首天望,那种死亡的气味,刹那间仿佛充满天地之间。
陷空老祖悲哀的摇头:“只有一意去追寻死亡才可以摆脱命运的安排。”
“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很有意思的,只要你甘心接受一切,听天由命,也千万不要出去追寻什么。”陷空老祖能够说出这种话,当真是心灰意冷的了。
所有人听着不由心头发凉,陷空老祖当然明白他们的感受,哀然叹息:“你们这一群是没有希望的了,因为你们已太明白。”
“我们却仍然有一条路可走的。”
“不错,生活得太乏味,感觉到一切没有希望,你们最低限度还可以选择死亡。”陷空老祖惨笑。
“这些要不要流传下去?”
“不用,跟着来的人太明白,这个世界便完全没有生气的了,到需要的时候总会明白的。”陷空老祖缓缓移动脚步。
其他人亦不由移动脚步。
太阳底下,每一个人心头都是一片森寒,也不知何去何从,再如何选择。
天下间有些事的确是不明白,不知道最好。
── 黄鹰《阴魔》全书完 ──
注:旧雨楼清风阁首发。本文来自 沈郎腰瘦不胜衣q群,大陆唯一黄鹰武侠研究会。仅供黄鹰武侠爱好者研究试读,不得用于任何商业目的,违者后果自负! 拍照、图档:沈胜衣 录入:天涯一生何求 校对:天涯一生何求、沈胜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