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志》 第1章 序 十前以前。 十年以前我还是一个初中的学生。某个傍晚,在小镇的一家旧书店,看到了一本名叫《平凡的世界》的小说,知道了一个名叫路遥的家伙。随后两天,我逃课,躲在一条小河边的大树上,沉醉在故事中,忘乎所以。我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叫孙少平的年轻人,我们一起笑,一起哭。同样是一个傍晚,当我再三确认,我确实读完了这本书的时候,我从树上跳下来,把头埋在冰冷的河水里。我要忘记整个故事,然后重新阅读这本黄土高原上两对青年男女的悲欢离合。但是,我不能。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不能。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书中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记得田润叶的母亲用来夹鞋样的书的名字。那个傍晚,一个两天里只吃了一顿饭的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不知说给谁听。我大吼着,在学校那条四百米的跑道上跑了整整二十圈,却依然毫无倦意。夜幕四合,我躺在没及膝盖的草坪上,面对着满天星斗,放声大哭。当我不久后得知这个叫路遥的家伙已经死去多年的时候,我悲痛得说不出一句话。那一刻,我决心成为一名作家,写一部当代版的《平凡的世界》,然后死去。 我希望,多年后,能有一个少年,像我一样,躺在绿油油的草丛里,面对满天星斗,放声哭泣。这些年,我看了很多,也写了很多,发表的作品堆起来,也有了厚厚的一沓。偶尔也会有人把我称作80后或者90后作家。但我始终不曾忘记当初的那个愿望。十年了,我没有写过一篇自己喜欢的小说。十年了,我一直在等,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始我笔下的故事。 十年后,我仍不知时机是否成熟,准备是否充足。但我知道,我必须写,哪怕一塌糊涂。每天晚上,我回到家,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面目可憎。越不过这道坎,我再也不愿拿起笔,写下哪怕一个字。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十年后的这个傍晚,我打开电脑,写下了这些文字。 我有十年的网龄了,我离网络很近。但我从来没有完整阅读过一部网络小说,我离网络小说很远。 我知道,也许我的这些文字,还是应该走期刊路线,不适合放到网上,但我喜欢怀疑自己… 我也喜欢怀疑各位读者。我始终相信,喜欢、仙侠、种马、小白文、校园言情的你们,未尝就不喜欢看淳朴的乡村故事!平凡小人物的爱恨悲欢未尝就不能让人刻骨铭心、荡气回肠… 为了表达对路遥先生的尊敬,我决定以一个《平凡的世界》式的开头,来开始我的故事… 是为序。 第1章 2008年四、五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下了一整夜的春雨才刚刚收住。浪客中文网雨后的临沂城,空气宜人,温和的东南风里夹杂着甜甜的土腥。贪睡的人们,这时候还没有起床,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时令已到暮春,晨间的气温也开始温热起来。不少爱美的姑娘,已经换上了漂亮的夏装,给小城临沂,平添了几分姿色。但伏天还远没有到来,也还不至于热得厉害。鲁南师大门前,三五成群的男女学生,骑着脚踏车,呼啸而过。他们一定是去往水县郊游的。水县并没有几条水,多的却是山。千把个山头,热热闹闹,把水县搂抱得严实,只从南面开了个口子,给外出刨食儿的汉子们行了个方便。迷龙河就乘机模了进来,在六娘山一带打了个卷儿,磨蹭成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水泡子,滋养了一茬又一茬美丽的水县姑娘。水县虽不是什么重要景点,但每逢春夏,鲁南苏北一带,也还有不少闲人喜欢到这里逛一逛,体验一回于别处早已逝去的乡村风味。游山玩水自然就得吃,就得住,就有了经济。况且水县不像其他县份那样交通便利,有大片平整的土地适合建厂。县里权衡一番,瞅准了这里面的利害,有了取舍。不声不响的赶走了原有的几家小型加工制造厂,连迷龙河上架了几十年的水泥桥也拆了,邀了本地的几个老汉作起了摆渡人。是以河的另一边忙着招商引资,现代建筑拔地而起,而水县人却不紧不忙的生活着,只等外面的世界把钱送到他们口袋里。初次来水县的人,一过河,就有了如梦似幻的感觉。青山绿水,竹筏子,摆渡人,对于见惯了灯红酒绿的他们,总有一种隔世之感,仿佛自己不是置身全球化时代的中国东部乡村,而是到了某个江南古镇。待见了镇里人,骑着电动车、摩托车走街串巷,或者拿着手机说着与河对岸并无二致的本地方言,才恍然悟到自己还是在原来的世界,心头诧异着,人口繁密的鲁南,偏偏就还藏着这样一个桃花源一样的地方呢! 在水县通往临沂城的一条羊肠小道上,一个行色匆匆的青年,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与师大的学生们迎面而过。他个子不高,额前的头发微微打着卷儿,两条浓黑的眉毛连成了一条线。他已经劳动两年了,皮肤有些黑亮。在衬衫外面的两条胳膊,结结实实的。如果他不说,你定不会想到他是水县瓷厂的装卸工。他的工友们,一个个高高大大的,不论是上工还是休息,总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外表多半还有几分蛮霸。而他,白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干干净净的,像是还在读书的学生,眉眼间也透着一股书卷气。刚来厂里的时候,老板不太愿意收他,几经央求,才勉强留了下来。他起早贪黑,每天比工友们多干两个钟头,一上工就把劲儿往死里使。连着两个月,他的业绩都是装卸组最好的,老板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他太拼命了,两个臂膀,被沉重的货箱压烂了,血汪汪的。一到夜里,就钻心的疼。他没有像其他新来的工友那样,没人的时候躲在被窝里掉眼泪。疼得厉害的时候,他就到厂后的山溪边,沿着溪水往山上跑。跑累了,就躺倒在溪边的花丛里,对着蓝天白云,对着山风溪水,唱起了歌子。唱着唱着,就忘记了累,忘记了疼。他经常会在回忆里看到2006年春夏之交的水县一中,刚下了晚自习的他,和那个叫姚雪然的姑娘,推着脚踏车,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径上,月光如水,道旁野花丛生,芳香四溢。十几里山路,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唱,山风习习,歌声洒落一地,“我像风一样自由,就像你的温柔无法挽留。你推开我伸出的双手,你走吧,最好别回头……”姚雪然很爱笑,笑得很美。每当调皮的山风拂过她的头发,她便会发出咯咯的笑声,清脆如风铃。 他是在一次读书会上认识姚雪然的。雪然身材高挑,穿一件白色连衣裙,清清爽爽的宛若出水芙蓉。她父亲是空军少将,母亲是山大的音乐教师,良好的家教使她言谈举止颇有风度,周围的男生对她钦慕不已。然而她也闹出过笑话,让人哭笑不得。有一次上物理公开课,恰好他那时在读林海音的《城南旧事》,就顺手带了过去。雪然见他在看《城南旧事》,很是兴奋地坐在了他旁边,“能借我看一下吗,我上次只看了一半。妞儿找到他父母没有啊?小英子后来怎么样了呢?”他看到雪然那急切的样子,就把书递给了她。代物理的老师是个对学生极苛刻的老姑娘,为人孤僻,学生们背后都叫她灭绝师太。雪然当然知道她的厉害,但还是不一会就陶醉在书中了……到底还是被老师发现了,他用胳膊顶了下雪然,她猛地把头抬起来,看见老师已到跟前,“嗖”的一声把书放到了裙子下面,用膝盖夹了起来。“姚雪然,你背诵下第一宇宙定律!”老师很窝火。雪然像没听到老师的话似的,竟傻傻地问“老师,妞儿找到她妈妈了吗?”此话一出,哄堂大笑……后来,姚雪然随父亲去了南方,他们便失去了联系。 再后来,他高中毕业,进了县里的磁厂,作起了装卸工。一干就是两年。最近几个月,他干得更卖命了,每天早上五点半就爬起来上工。别人一天装五车,他最少也要装上七车。他把钱攒下来,除了寄给家里,就是送给自己在师大读书的双胞胎哥哥。当然,他也不会忘了给自己留上两三百块钱。每个月,他总还是要买上几本书的。他不太敢当着工友们的面看书,怕被笑话。每天晚上10点以后,大家都睡下了,他就拿上一本书,悄悄地爬起来,到厕所的灯下去读。天冷的时候,就趴在被窝里,打起手电。几个要好的工友多半是知道的。但他们却不知道他还偷偷地学写起了小说。去年夏天,他在一本期刊上惊讶地看见,一个比他还小一岁的修理工,竟也发表了不错的小说呢!他有些坐不住了,就拿起笔,写起了自己在厂里的生活。他有一股狠劲,自己认准了的,就不会轻易撂下。一年多时间里,他前前后后写了十几个本子,一百多万字呢。他挑选了十几篇,投寄了出去。然后是无限的等待,然后杳无音信。他没有灰心,继续写,继续投。渐渐地,开始有一些热心的编辑给他寄来几句砥砺的话或者修改意见了呢。仅仅如此,他就受了莫大的鼓舞,越发勤奋起来。《工人文学》的编辑告诉他,为了写作和用稿的方便,建议他买一台电脑。可那要用去他两个月的工资啊。他只好更加拼命地劳动了。幸好厂里的伙食还过得去,他才不至于累倒。几个月下来,他反而越发的魁梧了,胸脯鼓囊囊的,像是专业的健美选手了呢! 从水县开往临沂的班车,每天跑五六趟,他却从来没有坐过。倒不是心疼钱,五块钱他还是拿得出的。这五十里山路,他每周都要走一个来回。两年里,他就是这样一次次背着包步行到师大的。沿途的一花一草,他都记在了心里。厂里的工资每周六发放,周日休息。本该休息的这一天,他就带上一包煎饼和几百块钱,去看哥哥。每次回来的时候,他也不忘让哥哥帮自己在师大图书馆借上几本小说。 与师大那群学生分开后不久,他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到了一本《平凡的世界》。又是路遥,多么的有缘分啊,他想。书的扉页上,写着“沈琪”两个字,想来该是书的主人了。他胡乱翻看了几页,从书里掉出一张照片来。照片里的女孩,个子高高的,粉t恤白裙子,鞋子也是白色的,鞋尖还有两朵小花。他马上想起了刚才过去的一位姑娘。“把书拿上,也许哥哥认识她,”他想。 到师大的时候,已经将近10点钟了。梅园公寓的宿管阿姨对眼前的这个小伙子已经分外熟络了,他刚一出现在楼下,二楼的某个窗口里,就传出了她的喊声,“周剑鸣,你弟弟鹿鸣又给你送煎饼来了,哈哈,哈哈!” 十年以前,本市的学生,每次回家,都要在家里带上一些煎饼。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专程回家一次,只为带上几个煎饼节省些费用了。刚开始的时候,周鹿鸣以为宿管的笑声里满含着讥讽,时间一长,他才知道,不管是谁到这里找人,她喊完学生都要来上这么一通哈哈大笑,即使校长来了,也是如此。如果哪一次他来,宿管不在,没有听见这哈哈的笑声,他心里还会不自在呢。 “剑鸣到乔园参加集会去了,有好戏看,你去那找他吧!”从窗户里往外说话的剑鸣的室友胖三,鹿鸣去过几次哥哥的宿舍,见过他几次,每次都要和他开开玩笑。 “胖哥,你怎么没去,是不是又在晾床单啊?”鹿鸣仰着头说。 胖三没说话,拿起一个东西,朝鹿鸣丢了过了。鹿鸣刚要躲,却见是个苹果,就接了过来。 “阿姨,煎饼先放你这,我去找我哥去。”说完,鹿鸣咬了一口苹果,向乔园跑去了…… 第2章 从梅园到乔园,先要穿过田径场、晓南湖,然后是瘦竹园狭长的石板路。中间隔了足足有两华里,周鹿鸣一路小跑,身上有些汗湿了,东南风一吹,额头上就凉飕飕起来。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在这种感觉里欣赏眼前的世界。春夏之交的鲁南师大,花香馥郁,日光白花花的耀眼。女生楼前的丁香花下,男生们流连忘返,为他们心仪的姑娘打着开水。图书馆后面,白色的羽毛球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几个矫健的身影潇洒的挥舞着手中的球拍。旁边的足球场上,男生们乐此不疲地练习射门,不远处,正坐着一位可爱的姑娘。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来过师大的人都说,师大怎么看也不像一所学校,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越看越像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后花园。来过师大的人也说,师大就该是这个样子,三三两两的男女学生,在晓南湖的暮色里,在瘦竹园的和风里,读书,散书,该是多么美的一幅景象啊!师大的景色,周鹿鸣是早已见识过了的。从第一次送哥哥到这里读书,到最近一次来这里,他每一次都要好好得游览一番,就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一样。他多么的希望,自己也能像哥哥剑鸣一样,在师大博雅楼的某间教室里,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课桌,然后兜里揣着校园卡,神态自若地出入书香馥郁的图书馆,在“滴”一声的扫描声里,潇洒地拿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籍。他也常常想,如果命运呈现的是另外的二分之一可能,自己穿梭在师大校园,参加一个又一个的社团活动,而哥哥却在烈日下扛着沉重的货箱,自己是否真的就能在那“滴”的一声里表现得足够的潇洒。命运总是如此的偶然,一枚小小的硬币,竟让他走上了父辈和自己都极力想摆月兑的道路。他恨那枚硬币,也感谢那枚硬币。他不知道当初那个近乎儿戏的抉择是否正确。但他知道,他爱哥哥。当硬币倒下的那一刻,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乔园是师大人文学院的女生公寓,被男生们戏称为公主楼,有点“铜雀春深锁二乔”的意思。于是有人调侃说师大的领导们定是想把全校最美的姑娘都收押在这里。果然,乔园不负所托,学校有名的几个漂亮姑娘,多半来自人文学院。每到晚上10点,临近学生公寓关门的时候,乔园楼下驻足的男生总是最多的。他们一个个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的女友上楼,眼神里情意绵绵的。 周鹿鸣赶到乔园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几百个男女学生手里拿着杂七杂八的水果砸向楼下水果店的卷帘门,嘴里喊着整齐的号子,间或夹杂着某个男生的骂声。卷帘门前,一个身材矮胖的小胡子,在几个保安的簇拥下,做着半是讨饶,半是威胁的谈判。但任他喊破了嗓子,学生们仍不为所动。他的男低音官腔很快淹没在学生们愤怒的咆哮里了。鹿鸣一眼就看见了人群前面神情激愤的剑鸣。剑鸣身后,一个打扮淡雅的女孩,小声向他嘀咕着什么,眼神里满含惊惧。女孩扎齐肩马尾辫,目光清澈,但略显惊怯,仿佛随时随地准备迎受让她惊讶的事情。她嘴角那不易察觉的笑容,透着惊人的坦白和纯真,但很快就收敛了。好像笑久了就会失重。 人群太过吵闹了,剑鸣并没有听见弟弟的喊声。倒是身后的女孩先看见了汗涔涔的鹿鸣。虽然剑鸣给她说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但她看到鹿鸣的时候,目光还是不停地在这对兄弟间摇摆,仿佛要窥探出哪一个才是真的一样。鹿鸣向女孩笑了笑,拨开众人挤了过去。剑鸣太过投入了,女孩连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他竟毫无察觉。女孩指着剑鸣,向鹿鸣无奈的摇摇头,笑了。“这么好的水果,扔了多可惜啊,”鹿鸣顺手拿起一个西红柿咬了一口,两个人开始攀谈起来。 “我听剑鸣念叨过你,也看过你写的小说,文笔真帅!”女孩抚弄着耳旁被微风吹散的头发,微微斜着头说。 “让你笑话了,我没事写着玩,打发时间。你是哥哥的同学吗?” “不是,我是历史系的,和剑鸣在社团认识的,我叫关琳。” “这里怎么了?有学生吃水果中毒了吗?” 听鹿鸣这么问,关琳就摇着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站到了乔园门前的丁香树下,原本温和的她言语里也愠怒起来。 原来,乔园楼下的这家水果超市,是师大的情侣们时常光顾的场所,传言老板是校长的小舅子。两天前,法律系的一对情侣来店里买香蕉,付款离开时不小心碰落了店里的一只菠萝。还不等男孩回应,老板就骂骂咧咧起来。男孩觉得失了面子,也不轻不重的顶了几句。老板拦住店门,一个电话,来了七八个社会青年,光天化日的竟然在校园里把小情侣追打了两百多米。结果男孩胫骨骨折,女孩肝脏破裂。校方得知此事,对小情侣先是物质利诱,继而威逼恐吓,打算把事头冷处理了。哪知当日这一血腥镜头刚好被学校摄影协会的一名学生拍摄了下来,传到了学校的bbs上,一时群情激奋。这激愤的人里头,就有好打抱不平的周剑鸣。剑鸣在学校小有名气,一篇慷慨激愤的檄文挂到qq空间之后,不到半天,就转发了三千多次。剑鸣呼吁大家第二天到水果店前示威,向店主和校方讨个说法。 剑鸣是个暴脾气,最见不得这些不公。示威之前,周围就有不少同学劝阻,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校方随便动动手脚,就可以让你有苦说不出。剑鸣可不听这个,再混的水,他都要趟一回。这一点,鹿鸣太了解了。 还没等关琳说完,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快看,”关琳指着水果超市楼上的窗口,“校长来了!” 一个秃顶的男人从窗户里伸出头来。 “同学们,要冷静,要相信学校,相信老师,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此事,严惩肇事者,给大家一个满意的——” 话还没说完,人群里飞出一个西红柿,正砸在秃头校长的眼镜上。 “滚下去——滚下去”,学生们的号子一浪高过一浪,丝毫没把校长放在眼里。 他们已经压抑得太久了。 学生们继续从各个教室、公寓涌过来,人群越发骚乱起来。乔园对面的楼顶上,不知是报社还是电视台的记者,已经忙活了起来。秃头校长躲到窗户后面忙着打电话,旁边一个瘦高个给他擦着头上的水果汁液,场面十分狼狈。 十几分钟后,学校保卫科的二十几个保安已经站到了人群前面,把试图冲进店里的学生往外围撵。鹿鸣这才意识到,原来水果店的老板此时正在店里。场面眼看就要失去控制,二十几个赤手空拳的保安是绝对挡不住一千多个用水果武装起来的壮小伙子的。站在最前排的学生已经和保安们有了肢体摩擦,鹿鸣和关琳不禁担心起了剑鸣,不时地往人群前面望。 “剑鸣呢,怎么不见了?!” “对啊,人呢?”鹿鸣不由地紧张起来,“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 “快看!看学子会馆那!”关琳叫了起来。 学子会馆楼下,剑鸣和几个身着深蓝色爱乐者协会文化衫的男生扛着国旗,抬着两个硕大的音箱向乔园这边跑了过来。 “同学们,镇静!一定要镇静!不要因为年轻气盛而做出让自己后悔——” 一桶红墨水浇在了校长油光可鉴的秃头上。三楼阳台上,一个男生挎着水桶,向楼下的人群挥舞着手中的国旗。 校长终于走了。今天注定让他铭记一生。 很快,人群中的嘈杂就被激昂的国歌声压了下去,学生们也跟着唱了起来。剑鸣和三楼的男生呼应着,把手里的国旗舞得风生水起。随着国歌的旋律到达**,保安们的人墙轰然溃散。“哐当”一声,卷帘门骤然倒下,一片狼藉的水果堆里,店老板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3章 瘦竹园竹韵楼茶馆里,四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围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浪客中文网窗外是浓密的竹林,竹枝几近要伸进窗来。一条澄澈如练的小溪自林外蜿蜒而至,绕茶楼一圈,复又流向竹林深处去了。如果有几个男女学生,延溪席地而坐,哪怕水中飘荡一瓶农夫山泉,也颇能有几分曲水流觞的意思。这个二层竹楼里的一干物什都是与竹子有关的,竹桌,竹凳,连茶具也是竹子的。鹿鸣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瞟了一眼对面竹墙上的一幅墨梅,卷底有不知何许人也的题字,“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墨梅虽美,此刻的鹿鸣也无心欣赏了。剑鸣和社团的吉他手佴志全眼神里还有几分愠怒,似乎尚未从刚才的情景中抽离出来。关琳坐在剑鸣旁边,满脸的担心,“剑鸣,你的脾气得改一改了,还有志全,你今天也太过分了点,怎么能往校长的头上浇墨水呢?!报社、电台的记者都来了,校长出了这么大的丑,风头一过,他肯定是要追究这件事的,你们两个冲在前面,认识你们的人又多,多半会被认作今天的头儿。” “做都做了,就不怕被认作是头儿,反正事实也是如此。帖子是我发的,人也是我招来的,我这个头当的一点不亏。”剑鸣看着关琳和鹿鸣,声言有些低沉。佴志全是剑鸣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个喜欢打抱不平的家伙,听剑鸣这么说,就直起身子,接了一句,“学校要是敢动你一指头,我就到教育厅去升国旗!”鹿鸣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劝劝哥哥还是像志全一样底气十足地吼上一句。如果这个叫关琳的女孩都无法说动他,恐怕自己也多说无益。“以小博大,一定要灵活,不能蛮干,”他终究还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剑鸣向弟弟投来一瞥默契的目光。关琳本指望鹿鸣能规劝剑鸣几句,没想到他竟火上浇油了。双胞胎到底是双胞胎,不仅相貌难辨,骨子里也还是有几分相近的。 “我爸和校长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是个绵里藏针的角色,你俩以后还是多留点心吧。”她抿着嘴唇,眼神里已经有点恳求的意思了。 “放心吧,剑鸣怎么说也算学校的风云人物,拿他开刀,还是要掂量掂量的。你忘了上次兰园公寓的事了吗,剑鸣给张秃头拍了桌子,他还不照样拿剑鸣没办法。”佴志全打了个响指,向鹿鸣和关琳炫耀着他的这位朋友,语气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但愿如此,就怕报社和电台一报道,事儿就闹大了,我晚上回家问问我爸,看他们报社对这事什么态度。这次不比已往,我有点担心” 佴志全所说的兰园公寓事件,还要从去年冬天说起。去年师大扩招了3000多人,校内学生宿舍一时安排不下。不知哪位校领导出的“英明决策,”在校外租了栋廉价旅馆,挂了兰园公寓的牌子,硬把学生塞了进去。从校门口到兰园,要经过四五个十字路口,车来车往的不说,天一黑,路上什么人都有。没几天,就有学生在半道上被抢了钱包,剑鸣他们社团有个女孩还差点被几个小混混沾了便宜。剑鸣作为社长,一听说,就跑到兰园逛了一圈,回来就义愤填膺的。七八个学生挤在一个不足20平米的黑屋子里,晾了两三天的衣服愣是能拧出一把水来。寒冬腊月的,电风扇24小时呼啦啦的吹。更不可思议的是,同一层楼里,男女混住,女生宿舍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某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男生推门而入。剑鸣洋洋洒洒地写了七八千字的请愿书,一个人兴冲冲跑到校长办公室,啪一声拍在校长办公桌上。张秃头一愣,给他镇住了。张秃头没有说啥,这个青年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了。剑鸣一走,他立马给教务处处长打了电话。结果期末考试成绩一公布,剑鸣班上就一片唏嘘。原本成绩第一的剑鸣,竟有五门核心课程不合格。剑鸣虽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但他很少会为了私事和校方发生争执,明知是张秃头搞了小动作,但还是强压着火参加了补考。熟料,张秃头枉为人师,剑鸣五门补考科目全部不合格。按照师大的传统,两门以上核心课程不合格是要留级的。事儿就传开了,学校的bbs上闹的沸沸扬扬。兰园公寓的学生也真够意思,几百号人跑到学校的行政楼前静坐示威,要求张秃头给剑鸣一个说法。这几百号学生里,有一位便是关琳。关琳她爸是《沂蒙晚报》的主编,她欣赏剑鸣的这股劲儿,就主动把剑鸣介绍给了父亲。慢慢的,父女俩也就和剑鸣混熟了。周末的时候,关琳常邀剑鸣去家里做客。这事一出,关琳就给他爸爸打了招呼,学校宣传部的电话就再也没有消停过。不久,省教育厅也得到了消息,要求校方妥善处理,勿引起学生哗变。迫于舆论压力,张秃头只好把教务处某科员卖了,说剑鸣的成绩是录入失误。学生们见剑鸣的问题解决了,就哄笑一声凯旋而归了。剑鸣始终觉得兰园公寓的问题亟待解决,一直想方设法和校方斡旋。他不是不理解校方暂时的难处,所以张秃头口头承诺年内解决兰园的问题后,也就没有再揪住不放了。哪知本该就这么结束的故事,偏偏就有了起伏。法律系一名男生晚上下楼买夜宵,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男生家长闹到了省里,事件急剧升温。校方只好一边忙着处理赔偿事宜,一边把新建的办公大楼改建成学生公寓。三个月后,三千名新生就住进了校内兰花环绕的学生公寓,兰园从此成了名符其实的兰园。 剑鸣兄弟俩从竹韵楼出来后,就辞别了关琳和佴志全,一起往梅园走。一路上,兄弟俩说说笑笑的,沉闷的气氛有所缓和。鹿鸣提起路上的事请,剑鸣说,“真巧,沈琪可是师大的才女,小说写得很有几分功力,借着这个机会,你们可以认识一下。”剑鸣向弟弟打听他在厂里的工作,听得出他对鹿鸣是有所歉疚的。这一点,鹿鸣是知道的,所以他说起厂里的事情就有些轻描淡写,故作轻松的意思。剑鸣鼓励弟弟参加自学考试,鹿鸣有点心动,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考哪个专业。鹿鸣也嬉闹着问哥哥和关琳的关系,剑鸣笑一笑,不置可否。环校路上不时有认识剑鸣的学生迎面走来,剑鸣热络地和他们打着招呼。到梅园后,鹿鸣把这一周的生活费给了哥哥,从哥哥手里接过两本新借来的小说,语气有几分沉重地说,“要学会保护自己,冲动不能解决一切。”剑鸣欲言又止,重重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看着鹿鸣离去的背影,宿管阿姨从窗户里伸出头来,“鹿鸣,下次不要给你哥带这么多煎饼了,天要热了,留不下饭……” 城外通往水县的小路上,周鹿鸣向着六娘山的方向,大步走去了。柔和的夕阳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歌声在他身后,洒落一地…… 各位朋友,写纯文学不容易,在这个时代,周三还这么淡定的写纯文学,如果你觉得周三还行,就推荐收藏下吧。日后书出了实体书,周三一定人手一本送给各位 第8章 五月的鲁南师大,气温不冷不热,环校路上的法国梧桐在东南风里哗啦啦的响。浪客中文网这时候正是上课的时间,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瘦竹园深处的凉亭里,深蓝色爱乐者协会的蓝莲花乐队,正为今晚的晚会做着最后的准备。他们似乎忘记了刚刚过去的水果店事件,或者,刻意不去提起。学校里的其他学生,课间饭后,还会聚在一起,回味一下校长被泼泼水的那经典一刻。 人文学院分团委办公室,分团委书记、哲学系辅导员罗慧老师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办公桌上的电话铃铃响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办公室的几个学生干部齐刷刷的看向罗慧,他们对这个号码太熟了。罗慧迟疑了一下,拿起电话,明知故问的说了一句,“张校长好,今晚我们学院承办的晚会有什么变动吗?” “晚会的事先不说,这件事处理不好,晚会也不必看了。” “张校长,您说的是什么事?” “小罗啊,别跟张叔叔打哑谜了,我直说吧,这次你千万不要再包庇班上的学生了,你们班上的几个学生,尤其是周鹿鸣,虽然才华出众,在学生中间有些影像力,但这次也太无视校规校纪了,我这个校长简直没法作了。如果再不给他点教训,我们学校早晚要闹出大乱子。” “张叔叔,这次水果店的事情,学生们确实胆大妄为了,他们不该连您的话也不听。您看这样行吗,我待会把周剑鸣他们几个找来,严厉批评,让他们到您办公室去给您道歉。” “小罗啊,你不要再避重就轻了,这次不比以前,不是批评几句就可以过得去的。况且,以你的性格,恐怕之前就从没有批评过他们,说不定还没少鼓励。你就不要再过问这件事了,我自己直接牵头处理。” “张叔叔,周剑鸣、佴志全这几个学生,情况比较特殊,他们的想法都还比较单纯,不是有意冲撞您的,您——” “小罗,你就别再替他们说话了,我给你交个底吧,我和其他几位校领导已经开过会了,这个恶**件的几个主要撺动者,全部降级,记大过,取消入党资格和在校期间的一切评奖评优资格,至于周剑鸣,直接开除!” “校长,千万不能这样,这些学生品行上都没有问题,只是年轻气盛,有点愤青,您也当过学生,听我爸说您当学生会主席的时候还组织过反对乱收费的校内游行。您一定能体谅学生的这些过激行为,现在这个社会,学生能有点棱角是多么不容易。您上次在毕业典礼上还说,现在80后暮气沉沉,鼓励毕业生说真话,做真——” “小罗老师啊,别怪张叔叔打断你,实在是这件事闹得太不像话了,报社的几个流氓记者写了几篇颠倒黑白的新闻,发到我这里,威胁我,想从我这捞油水,我要不严肃处理这几个学生,还真就让这些狗屁记者看扁了,以后少不了还要把我当软柿子捏。再说回来,我毕竟还是校长,面子还是要的,再像以前那样不声不响的就过去了,全校职工得怎么看我?实话说,胆子最大的几个学生都是你们人文学院的,不是你这个分团委书记总包庇他们,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况且这次还不是简单的违规违纪的问题,还打伤了人,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如果不是我出面压着,这几个学生早被抓起来了。” “校长,您先消消气,我知道怎么处置这些学生都不为过,但校长,您想想,他们毕竟是我们学校自己培养的学生,即便全部开除,您这边,也不一定好看。您看这样可以吗,我晚上给我爸通个电话,让他给省里还有这边市委宣传部打个招呼,不让下边的媒体报道这方面的新闻,把影响降到最低。” “你就别再搀和了,你爸那边先不要让他知道。不是我不给罗书记面子。实在是不能再纵容了。校委会这边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其他几位领导一直以来对你包庇学生意见很大。毕竟你本身就负责学生工作,出了这样的事,你自己也有责任,你不配合学校也就罢了,再要包庇,其他团委负责人就有意见了,我也不好再为你说什么。你要是对自己前途负责,不让我在罗书记那下不来台,就彻彻底底地别管这件事了!” “校长,您听我说——” “小罗啊,就这样吧,好好考虑考虑我刚说的话。” “校长——校长,您别先挂” “…………” 办公室里的几个学生从电话里听出了端倪,都轻手轻脚的出来了,留下罗慧一个人眉头紧锁的坐在桌前。罗慧刚放下电话,张秃头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刚才忘了说了,被打的是我堂妹的丈夫,我给他做了工作,他同意不报警了,但医药费要让几个领头的学生出,你先通知下你们学院的这几个学生。” 罗慧是师大零二届音乐系毕业生,人长得漂亮不说,嗓子又好,学校的很多文艺活动都少不了她。加上校长和她父亲的这层同学关系,罗慧一毕业就留了校,在校团委负责学生工作,没几年就调到了人文学院分团委,独当一面。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的意思。读书的时候,就有不少文艺小青年打她的主意,情书一封封的写,摞在一起,都够出一个苦情系列长篇了。实际点的,就给她买买早饭,打打开水。有点经验的,就多花了点心思,烛光晚宴,花前月下。当然,胆子大当众求爱的也有。这些人里,长相俊美的有,才华出众的有,长相俊美才华出众的也,可罗慧都不为所动,直到毕业,就这么单着。留校后,大家都知道她背景颇深,敢追她的男教师,多少都有些分量的。哪知道罗慧依然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再往后,罗慧不声不响地和自己班上一个其貌不扬的男生恋爱了。这出让人纳罕的师生恋,刚开场就被带上了道德的枷锁。一时闹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了。不少好事的就给张秃头写了匿名信,说罗慧无视校风校纪,败坏本校教师在学生中的形象,严重影响了教学工作的开展。更有甚者,直接在博雅楼的布告栏上贴小字报,说罗慧对班上男生进行性骚扰。罗慧到底是罗慧,别人的攻击越恶毒,她就越张扬。之前还只是在晚上和那个男孩一起散散步。风言风语一起,大白天的,两个人就直接手挽手招摇过市了了。张秃头毕竟是长辈,也不好多说,明里暗里的那么说过几次,也就听之任之了。时间一久,说长论短的也就淡了,师生恋已不能再激起他们多少叙述的**。少了舆论的压力,事情本该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了。谁知那男生一毕业,就飞了法兰西,留学去了。风言风语就又起来了,有的人当着罗慧的面也敢讥讽几句。可罗慧依然是罗慧,照常上班,笑容不改。倒是那些说风凉话的人,自己觉得没了意思。 罗慧很欣赏剑鸣。工作这些年,她头一次遇到像剑鸣这样的学生,歌唱得好,作词、作曲都很有些功力。当然,最难得的倒还是别的。一个农家子弟,身兼班长和社长,无论是评优还是入党,他都自愿把机会让给其他同学。国金每年向学校发放助学金,用于资助品学兼优、家庭困难的学生。剑鸣是完全符合这个条件的,可他没有拿过国家一分钱。他宁愿一个人抱着吉他到过街天桥上去卖唱,或者半夜12点到学校附近的酒吧去跑场子。他无钱无势,为了毫不相干的学生,竟敢跑到校长办公室去,和张秃头据理力争。罗慧觉得这个学生有点不一般。觉得剑鸣这样的学生生错了时候,他应该生在激情燃烧的八十年代。罗慧这么想,其实是道出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她多么想生活在八十年代的校园,单纯的去爱,单纯的生活。当她看到剑鸣的时候,就有了某种错觉,觉得自己回到了八十年代,欣赏之情油然而生。可是现在,她欣赏的这个学生,马上要被开除了。她绝不允许学校处罚这样一个学生,虽然这次他确实闯了大祸。 她知道剑鸣和历史系的关琳相熟,就在昨天,她找到了关琳,让她做剑鸣的工作。关琳当天就给她回了电话,说她没有说动剑鸣和泼墨水的佴志全去给校长道歉。她还听说剑鸣有个双胞胎弟弟,就让关琳把鹿鸣喊来了。 这是两年来鹿鸣第一次没有步行去师大,他赶在水芬小姨上班前借来了她的电瓶车。为了节省时间,他还是走了平时常走的山路。上次回家时候,道旁的野樱桃还有些青女敕,短短两天,居然已经熟透了。这五十里山路,野樱桃漫山遍野的,远远望去,红灿灿的一片。鹿鸣有些眼馋了,把车往路边稍微打了一下,就伸手在路边的樱桃枝上扯下一把,塞进了嘴里。他干脆把车停下,满满的装了一车篮樱桃。他打开电动车的加速按钮,飞驰着向小城临沂驶去了。 罗慧坐在办公室里,焦急的等待着。她知道张秃头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如果不能让他挽回面子,剑鸣是铁定要被开除的。当然,电话里张秃头说得板上钉钉的,也并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要暂时能保住剑鸣的学籍,其他的处罚可以一步步解决。她在心里对剑鸣也有几分责备,他怎么能让堂堂校长如此出丑呢? 办公室的门响了,关琳带着鹿鸣走了进来。尽管有心理准备,罗慧看到鹿鸣的时候,还是有些蒙——双胞胎竟然可以如此相像!鹿鸣听哥哥提起过罗老师,所以初次见面也还亲切。他接过罗老师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说,“罗老师,我哥的事刚才关琳给我说了,看来比我们那天预料的要严重,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刚才张校长给我通了电话了,情况有点不妙,学校要让几个挑头的的学生留级,另外,剑鸣因为是召集人,学校要——要开除他,不过你不要太担心,校长是个要面子的人,还有回旋的余地。” “开除,这么严重?罗老师你一定要帮帮我哥,我大舅把我们俩拉扯大那么不容易了,我哥要是被开除了,我们兄弟俩就太对不住他了。” “你别急,还是有办法的,但不知道行不行,得我们互相配合,当然,主要得靠你。” “我?” “对,是你。剑鸣的脾气你比我清楚,让他低头比让咱临沂人不吃煎饼还难。校长是个要面子的人,只要在他面前服了软,什么事都好说。只不过这次非比寻常,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了丑,你得让他好好的出出气。” “罗老师,只要能让哥哥继续读书,我受点委屈是小事。您说让我怎么做吧。” “是这样的,你和剑鸣长得像,我可以分辨出来,但张校长和剑鸣也不是太熟,一定看不来的。你就穿上剑鸣社团的文化衫去校长办公室,先给他当面道歉,只要他一松口,我就让我爸给他通电话。另外,水果店老板的医药费,我负责解决。” “罗老师,我先替我哥谢谢您了,有您这样的老师,我哥真是太幸运了。这笔医药费,等我赚了钱一定还给您。” “剑鸣是我班上的学生,我本身又负责人文学院的学生工作,出了这事,我也有责任。再说,我一直很欣赏剑鸣,他也为我们班上做了不少牺牲。别的班评奖学金,都闹的脸红脖子粗的,我们班最后总要剩下几个名额,还需要我再三摊派。我们班上,同学们不说亲如一家,至少没有勾心斗角的,这些都多亏了剑鸣。我这个当辅导员的,页从他身上也学了不少东西。医药费是小事,我就怕校长不会轻易答应,所以你必须得做到位,受点委屈。” “罗老师,我能做点什么呢?”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关琳说。 “你负责找其他几个带头的学生,做好他们的工作,让他们每人交一份检讨。虽然校长主要是针对剑鸣,其他同学也还要做做样子,要不恐怕校长不松口,这也是为他们好,他们都有降级的危险的。物理系的佴志全,这个学生我了解,比剑鸣还犟,你要好好和他聊聊。” “放心吧罗老师,如果他知道我们这是为了剑鸣,一定会答应的。我和他也很熟,很仗义的一个男生。还有就是,我爸爸是《沂蒙晚报》的主编,我已经给他谈过这个事情了,我可以给他说一声,先不要报道这方面的新闻,免得激怒了校长。”关琳说话的时候,满脸的真诚,目光澄澈,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罗老师,万一以后他知道是您让我去冒充我哥的,那怎么办?”鹿鸣站起身来,有点担心的说。 “没事,这都是小事。去吧,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现在就分头行动,一个去找校长,一个去做其他学生的工作。对了,关琳,你先找件你们社团的文化衫给鹿鸣换上。” 第9章 勤政楼,校长办公室。 身着深蓝色爱乐者协会文化衫的鹿鸣敲了敲门,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说了声“进来”。坐在鹿鸣面前的是一个矮胖、秃顶、鼻梁塌陷的的中年男人,他看到鹿鸣进来,眼神里也很是诧异,“你来干什么?想把我也打到医院里住几天吗?” “校长,您误会了,我是来给您道歉的。”鹿鸣见张秃头没认出自己,心里轻松了许多。 “道歉?我没听错吧,我们学校叱咤风云的大才子来给我这个小校长道歉?你昨天在那么多人面前不是很威风吗?高唱国歌,手摇国旗,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少年得志啊。”张秃头冷笑着,脑袋靠在沙发的后背上。 “校长,我之前那是不懂事,不知道校长您的难处,只顾自己一时痛快,给学校抹了黑,您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另外,其他几个带头的学生,我也会让他们给您道歉的,特别是给您泼墨水的那个学生。”鹿鸣虽然性格比较温和,但即使在厂里面对老板,也没这么低三下四过。说着这些违背自己心意的话,不觉后背上的汗就下来了,脸上也火辣辣的。 “我看你是口服心不服吧,一定是小罗老师给你做了工作,你才肯来我这里。” “没有,罗老师没有找过我,是我自己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荒唐。我们几个讨论过了,都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就由我做个表率,自发到这里向您道歉的。” “好,那你说说你都错在哪里了。”张秃头不自觉的翘起了二郎腿。 “我不该不信任校领导,不该不听您的劝告,不该私自组织学生聚众闹事。更不该在您喊话后,还越闹越凶。我给学校丢了脸,让一些媒体歪曲了事实。我一定会尽力澄清这件事,消除这件事对学校的负面影响。” “年轻人啊,早知道今天这样,何必逞什么英雄呢?!你啊,就是典型的心浮气躁,觉得自己在学校里有点名气,我不敢拿你开刀,就哗众取宠,煽风点火,唯恐学校不乱!” “是的,您说的和我想的一样,我就是爱出风头。”鹿鸣心想,如果哥哥听到张秃头这么说,他会作何感想?以哥哥的脾气,就怕学校不开除他,他也会自动退学的。 “你光说,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诚意,这样吧,你就在我这里,给我现场写份检讨书,至少一万字,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情况,如果你写得真诚,我会考虑不予追究你的责任,不过其他几个学生,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瘦竹园小溪边,剑鸣和佴志全几个人还在排练,剑鸣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深情款款的,“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尘世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关琳轻轻的走过来,跟着节拍也唱了起来,“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剑鸣远远的看着关琳,冲她笑了笑。关琳假装和佴志全聊天,把他拉到了一边。 “志全,现在就只能委屈你了,虽然这有点窝囊,但我们总不能看着剑鸣被开除吧。” “关琳,你想多了,只要能帮剑鸣,让我写一百篇检讨都行,再说,这也是为了我自己。要不是我泼了墨水,校长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 上午10点半开始,鹿鸣就待在校长办公室写他整个学生时代都没写过的检讨书。幸好他文笔娴熟,写起来倒也顺畅。他最近正写的一篇小说里,主人公也因为考试作弊要写检讨书,所以他就权当练笔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张秃头自顾自的离开了,鹿鸣一个人饿着肚子奋笔疾书。下午一点半,张秃头午休完回来,手里提着一份德克士快餐,雪白的米饭上盖了香喷喷的两个鸡翅。看来罗老师说得没错,张秃头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只要给了他面子,其他都好说。鹿鸣还没写满一万字,张秃头就把检讨书拿了过去,认真的看了起来。之前的倨傲全没有了,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周剑鸣啊,你的才华我很欣赏,也感谢你为学校争得了不少荣誉。你学哲学是浪费了,以后可以去北上广跑一跑,说不定遇到个伯乐,你就一夜走红了。好了,检讨书写得很诚恳,就写到这里吧,你先回去,我和其他校领导谈一谈,争取取消对你的处分。不过,我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我尽力给你求求情。” “谢谢校长,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表现的,您忙,我先走了。” 鹿鸣刚说完,关琳带着五份检讨书进来了。张秃头的脸上乐开了花。 …… 人文学院辅导员办公室。鹿鸣和关琳又坐在了之前的位置上。 “罗老师,我写了检讨书,校长那边问题应该不大了,他答应取消对我哥和其他几个学生的处罚,您看现在我们还有什么没做的吗?”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剑鸣这边了,最近几天他不能出现在学校里,否则会露馅的,我们得想个办法让他暂时离开学校。”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罗慧老师语气里有些喜悦。 “这样吧,现在樱桃也熟了,和我们家很熟的水芬二姨家种了不少樱桃,我就让水芬二姨给我哥打电话,喊他回家帮忙摘樱桃。”鹿鸣想了想说。 “不行,你们一家都很重视剑鸣的学习,突然喊他回家摘樱桃,他会怀疑的。之前鹿鸣说要跟我爸学摄影,现在刚好我爸要带队去苏州拍一组照片,我就给我爸说一声,让把剑鸣带上。”关琳看着鹿鸣说。 “行!”罗慧老师和鹿鸣一起说。 鹿鸣从罗慧老师办公室出来,已经2点钟了。他这才想起沈琪的事,就掏出打了过去…… “喂,沈琪吗,我是周鹿鸣。”电话接通了,鹿鸣心里不由自主的忐忑起来。 “你好,我是沈琪,你现在在师大吗?” “对,我在师大,你在哪里?我把照片给你送过来了。” “我们今下午没课,我这会儿正从图书馆往家里走,你过来吧,园丁楼,桃李2栋。” 第10章 周鹿鸣站在师大园丁楼楼前的古槐下,目光盯着通往图书馆的长长的石阶。这是他第一次到城里人家做客,沈琪的父亲又是师大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他心里有些忐忑。中学的时候,虽然他和姚雪然相熟,但也只是去过她在农村的外婆家。至于她远在北京的父亲,和在山大任教的母亲,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从接到沈琪短信的那一刻起,他就设想着自己的这次到访的种种可能,心里七上八下的。上午忙着解决哥哥的事,暂时把这事放下了。现在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这位同样喜欢读书、写作的姑娘,心里复又慌乱了起来。他知道,到城里人家做客,进门是要换鞋的。可他在厂里每天累死累活的,汗脚,稍微有些味。临出门前,他专门用香皂洗了脚,换了新袜子。可一上午跑这跑那的,到现在,脚上早已汗湿了。也许应该先到哥哥的宿舍洗个脚再过来,他想。 一个细长的身影伴着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跳到了石阶上,随之,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出现在了鹿鸣的视线里,她轻快的迈着步子,脚上踩着一双粉色凉鞋,鞋尖有两朵白色的蝴蝶结。她双腿挺秀白皙,飘然下垂的粉色裙摆遮住了膝盖,莹润的小腿露在外面,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左肩挎着一个粉色布包,胸前抱着一摞书本,不时地拂去垂在额头上的头发,两条油黑的辫子,束着简单的发带,在耳后晃动着。鹿鸣一眼就把她和照片上的姑娘吻合起来了,心里更加慌乱了。倒是沈琪要大方的多,一上台阶,就冲着鹿鸣笑了起来。她走到鹿鸣跟前,拂了拂头发,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沈琪,让你大老远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没事,不远。”鹿鸣不知道说什么,跟在沈琪身后往楼上走。 “你和你哥实在太像了,如果不是之前联系过,我还真把你当周剑鸣了。对了,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沈琪边走边问鹿鸣。 “你是说《青春向左,江湖向右》吗?”一谈到小说,鹿鸣就有些兴奋了。 “对啊,我看你空间里更新到了第五章,这几天怎么没写了呢,我和我爸都看了,我爸说你写得很美,文笔老练得像个老作家。我也很喜欢你写的柳溪镇,有沈从文边城的灵动,贾平凹商州的神秘,还有刘绍棠大运河系列的神韵。但是最像的还是路遥。你的迷龙河让我想起了路遥的东拉河,六娘山就好比陕北那一道道的土圪梁,水芬呢,就有点润叶的意思了。但是仔细阅读,又谁都不像,你就是你自己。你一定要写下去,我和我爸还等着看呢。 “我没有电脑,写起来比较麻烦,每天晚上下了工,就躺在床上用手机写一段,有时候从晚上九点钟写到凌晨两点,也只能写两千多字。偶尔操作失误,辛辛苦苦写了一晚上,一眨眼就没了。我写得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就是瞎写,练练笔,至今还没发表过一篇作品呢。你的感觉很准,我喜欢看乡土小说,沈从文,贾平凹,路遥,刘绍棠,都是我非常佩服的作家。告诉你个秘密,我小说里写的都是真实的故事,水芬还有大舅的故事,一点都没有附会,只是原原本本的记录而已。我会一直写下去的,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写。” “你确实该有一台电脑。这样吧,我平时课也不多,你以后写了,可以先发给我,我帮你做一做校对什么的,顺便给你提提意见。” “那我先谢谢你了。” “不用谢,其实我是想先睹为快,哈哈。” 沈琪一笑,鹿鸣也腼腆的笑了。 “大作家,不打算帮我抱一下书吗?”沈琪调皮地说。 “对不起,刚没注意到。”鹿鸣有些窘。 “爸爸,快开门,鹿鸣来了。”沈琪停在四楼的一个房间门外,边轻轻的敲门边喊。 鹿鸣没想到沈琪的爸爸在家,看了看沈琪,抿了抿嘴唇。 “没事,我爸很温和,特别喜欢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你来他肯定开心。” 门开了,一个高大粗犷的中年男人,向鹿鸣打招呼,“快进来小周,听沈琪说你要来,我在家一直等着呢。” 鹿鸣有些愣了,想象中本该温文尔雅的师大教授,竟是个声音洪亮的农夫一样的汉子。再看一看身边的沈琪,实在很难把这对父女联系起来。这位沈教授一笑,就让鹿鸣想起了村里的那些庄邻,透着几分亲切。他刚想换鞋,沈教授就又笑了,“小周,别这么讲究。不用换。在我们家,就沈琪和你阿姨回家才换鞋,我从来都是穿着沈琪他女乃女乃做的千层底给学生上课,回家也不换。”沈教授这么一说,鹿鸣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若是沈琪这样一个清丽的姑娘待会闻见自己的汗脚,不知要多尴尬呢。 鹿鸣刚坐下,沈教授就从厨房端出了一桌子的菜。他以为沈琪还没有吃饭,就往旁边坐了坐。 “躲什么呀,这是我爸专门为你做的,中午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请你来吃饭,你没有接,我爸就一直把菜温着的。”沈琪一边说,一边把包往旁边放。 “我哥那有点事,耽误了,不好意思。我已经在学校食堂吃过了,还是你们吃吧。” “这可不行,头一次来,一定要吃饭,要不我以后可没脸见柳溪老乡了。”沈教授边说边把鹿鸣往桌边拉。 “沈叔叔,您也是柳溪人?” “是啊,只不过我是迷龙村,不是柳溪村。”沈教授说话的时候,满嘴的柳溪味,真不知道他上课的时候是否也会这样。 “鹿鸣,我爸这可是专门做的柳溪风味,你敞开肚子吃吧,就当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沈琪这么一说,鹿鸣就完全放开了,坐下来,抄起筷子吃了起来。一碗饭进了肚子,才发现旁边父女俩都没有动筷子,就放下碗,傻傻地笑了。 饭后,沈教授和鹿鸣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去了,沈琪邀请鹿鸣去她房间聊天。除了水芬小姨的房间,鹿鸣还没有进过哪位姑娘的闺房。他有些坐立不安,胡乱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连枕头也是白色的。窗前是一盆叫不出名字的花,天蓝色的花朵伸向窗外,花瓣上停着一只蜜蜂。阳台两侧,放了两个极大的书架,左边放了很多文学书籍,右边是清一色的英文报刊。他英语不好,只好走到左边,翻看了起了。沈琪端来一杯茶,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鹿鸣没有说谢谢,只是点了点头。 沈琪站在鹿鸣身边,给鹿鸣介绍着书架上的书。让鹿鸣很惭愧的是,有些书,他不但没看过,连听也没听过。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回应沈琪,只好一直把头点个不停。沈琪忽然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本蓝皮面的书,递到鹿鸣面前,“《穆斯林的葬礼》,除了《平凡的世界》,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送给你。” “真的吗,太好了,我还想有时间去书店买的呢,”鹿鸣这才意识到,沈琪邀请他来做客,不是想问他要照片,而是要送书给自己,“对了,你的照片还在我这,”鹿鸣从兜里掏出照片给沈琪。 “照片你就留着吧,待会我也给你照一张,就算大家交朋友的礼物。”沈琪笑一笑,把手背在身后,看着鹿鸣。 “那——好吧,我就留下了。”还从来没有一个姑娘送照片给鹿鸣,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以后想找书看的话,就来我家吧,看完我这里的,还可以到我爸那儿拿,他的书可多了,就像个小图书馆。”沈琪斜着头,看着有点不知所措的鹿鸣,有些想笑。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孩可真有意思,班上的那些男生可不像他这样爱脸红。 “那太好了,我不太习惯看电子书,实体书又太贵,我哥帮我借的图书馆的书,有时还没看完就到期了。这回可好了,我就不用担心看不完了。” “你慢慢开,什么时候看完再送回来,或者我去找你拿。当然你要是喜欢的话,自己留下也行,我爸有购书卡,我再买一本就是了。” “你这么书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对了,我请你吃樱桃吧。”鹿鸣这才想起来,楼下的车子上,还放着一大包樱桃。 “樱桃?” “对,你等着。”鹿鸣说完,就跑下楼去了。 整个下去,两个年轻人就坐在桌前,吃着樱桃,谈天说地。他们谈的最多的还是文学。他们谈了寻根派,先锋派,谈了汪曾祺,林斤澜,也谈了法国新小说家罗伯格里耶,和美国后现代小说《洛丽塔》。鹿鸣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聊过了。当然,他们也聊了鹿鸣在厂里的工作,只是鹿鸣轻描淡写的不愿多说。 太阳快落山了,鹿鸣才辞别了沈琪。沈琪一直步行把鹿鸣送到校门口。走在环校路上,沈琪对鹿鸣说,“我和你哥有些接触,你们兄弟俩,长相不好分辨,性格可差的太远了,剑鸣偏执、认真,还有些桀骜不驯,你这个弟弟就温和的多了。还有,你哥哥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你劝劝他,不要太意气用事了。”鹿鸣看了看远方,又看了看沈琪,说了声谢谢。 “你哥唱歌很好听,你一定也唱得好,今天没来得及,下次你一定要唱给我听啊。” “好啊,你如果有时间来水县来玩,我一定好好唱给你听。” “鹿鸣,你在厂里也别太累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给我说。” “谢谢你,我还年轻,锻炼一下也好。”鹿鸣感激地说。 城外的山道上,鹿鸣骑着电动车,回味着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真是一个美妙的下午啊! 沈琪一个人倚靠在房间的书架上,看着手机里刚刚拍摄的这个黝黑的男孩子的照片,拂了拂额前的头发,笑了…… 第11章 师大博雅楼前的小花园里,深蓝色爱乐者协会兼百草诗社社长周剑鸣斜倚一棵不知名的小树,手拿一本《欧美十大流派诗选》,意气风发地向他的乐队成员招手,像一只英姿飒爽的小鸡,像一株雨后疯长的玉米。键盘手佴志全坐在一棵法国梧桐上,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衬衫外加一个黑框眼镜,把他的斯文瞬间放大了一百倍,殊不知他衬衫下厚实的胸肌,足以让师大的女生们自愧弗如。这是他练习了五年武术的结果,这个“伪”书生可以毫不费力地放倒一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彪形大汉;如果他愿意,他还可以轻松地跑出百米十秒九七的成绩;贝斯手苏野怀抱一把低音吉他,情意款款地站在环校路旁的小卖部门口高举四支冰激凌回应着剑鸣的召唤。这个来自部队大院的家伙,成天穿梭在部队文工团那帮叔叔阿姨之间,使他还在穿的时候就对音符和文字有了非同一般的敏感神经。除此之外,这个军官的儿子,还和大院里的孩子们打得火热,当然,我说的是打架。他开过五个孩子的瓢,自己却一次也没有被破过瓜,至今仍是处子之头,让人不胜唏嘘。那时,军官的儿子除了热衷于打架之外,还热衷于吉他,这为他后来成为一名伪音乐爱好者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苏野曾患气胸两次,自称不知是因胸中有块垒,以致气炸了肺,还是天妒英才,总之让自己屡屡觉得英雄气短。在剑鸣和志全看来,这不过是“水手”苏野不辞劳苦的为师大的漂亮姑娘们打水所留下的情债;剑鸣身后,关琳刻意穿上了那件洗得有些发白了的淡黄色文化衫,背面印有乐队的宣言性诗句:我是浪漫骑士,携白马行走于诗篇。在另一些时刻,她的背后则会留下这样的诗句:我用双脚起誓,我将走更长的路,走更长的路,赴一场必散的宴。如果她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个长相优雅的姑娘,便是这支蓝莲花乐队新加入的鼓手。柔美的身躯下,竟也可以激发出无穷的力量。 四个文艺小青年很快聚集到四支冰激凌面前了。苏野叼着一支“冰工厂”,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那天哥们我睡大了,错过了这么好看的节目,为此本人表示将抱恨终生!”剑鸣锤了他一拳,说,“你有不睡大的时候吗?小心哪天把哪个姑娘的肚子也睡大了。”志全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手中的冰激凌,神秘兮兮地对苏野说,“这次水果门事件,实在太好看了,堪比陈氏冠希之艳照门,你没参加,确实亏大了。”说完,低头作惋惜状。几天前发生在师大的那一幕,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网友戏称其为“水果门。”人多口杂,说发生在哪里的都有,给师大校领导们减轻了不少舆论压力。剑鸣、志全和苏野,不碰头的时候,谁都是一副正正经经斯斯文文的样子。但只要凑到一处,就立马斯文扫地,口无遮拦了。关琳已经习惯了他们几个的自嗨,苏野一来劲,他就早早地站到一边去了。由于人长得漂亮,今天又穿了一袭白裙,不时有经过的男生把目光投向这边。 剑鸣马上就要和关琳的爸爸一起到苏州采访去了,三个男生,决定伙同关琳,好好地喝上几杯。于是一拍即合。在夜幕来临之前,深蓝色爱乐者协会蓝莲花乐队的这个四人小团伙,就簇拥到了瘦竹园旁边的这家小酒馆里,推杯换盏,连滴酒不沾的关琳也不放过。四个自命不凡的文艺小青年酒风浩荡,面带两朵小桃花,杯盘狼藉间,语出惊人,妙语连珠。苏野说,“我们茫然四顾,爱上了今夜从窗外走过的所有姑娘。”似醉非醉的志全,举着酒杯,说,“我们是最淳朴的农夫,企图把自以为牛逼的思想耕种在躁动的土地上。”剑鸣喝了一口酒,脆生生吐出俩字儿,“傻逼!”苏野就哈哈一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熟练地和操一口湖北方言的老板娘嬉闹了起来,时不时地在她某个丰满的部位揩一把油,看得一旁的关琳直骂他滥情。苏野把头往后一仰,笑着对关琳说,“滥情总比基情好啊,我可不想害了这两位哥们。”说完,又转向志全,“东风无力菊花残啊。”志全就摇头晃脑的接了一句,“待到重阳日,还来x菊花。”剑鸣喝了一口酒,故作悲伤地回道,“菊花谢了春红,太匆匆……”邻桌的几个学生早已经笑喷了,一个男生吐了对面女孩一脸。苏野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强压着笑意向邻桌道歉,转过身又看着志全,问,“谁的错?”一脸茫然的样子。关琳有点看不下去了,拿起桌上的一块火烧馍,一掰三半,堵上了他们的嘴。三个人低头猛吃,作无辜状。老板娘走进来,拍着苏野的肩膀说,“啤酒钱饭后数空瓶收费,”苏野连连说好,等老板娘一转身,就左手喝酒,右手扑通扑通地往窗外的小河里仍着空酒瓶,看得关琳目瞪口呆,剑鸣、志全大呼过瘾。 从小酒馆出来,三个男生似乎还未尽兴,军二代苏野大手一挥,拦了一辆的士,直奔解放路废墟酒吧。四个人要了两瓶顶级拉菲红酒,拟把疏狂图一醉。剑鸣微醺着抱着吉他走上舞台,《蓝莲花》的旋律瞬间流淌过酒吧的每一个角落。一曲过后,掌声雷动。他们几个经常到这跑场子,有些顾客就是冲着蓝莲花乐队来的。今天作为顾客,免费唱歌,很快就把酒吧的气氛拉动了起来。酒吧老板老耿亲自过来,白送了他们三瓶桃乐丝。老耿原也是师大的才子,毕业后当了十几年中学教师,然后毅然下海了。老板和这几个年轻人很聊得来,每次剑鸣他们过来跑场子,老耿就由着他们唱,没有什么指定的曲目。有次来了个霸道的顾客,一来就点名让剑鸣唱国歌,剑鸣就硬着头皮把国歌唱出了摇滚的味道。结果顾客一把抱住剑鸣,连说这是他听到的最个性的国歌,一甩手就给了两千块小费。 才刚刚九点半,酒吧里的气氛还没有调动起来。苏野喝了一口桃乐丝,就又乘兴跑上了台,把许巍、张楚吼了个遍。今晚的小**提前到来了,旁边的老耿乐开了花。离台最近的一个位子上,两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向苏野连抛媚眼。见苏野没有回应,其中一个竟直接从裙底月兑下内衣,扔向台上。 离开酒吧时,已是凌晨两点,街上大雨倾盆,关琳一个人照看着三个歇斯底里的男孩。恣肆的雨水激打着他们的脸颊,歌声洒落在临沂街头。苏野跑上天桥,对着远处大吼,“我是苏野,苏野是我,苏野好快活!”然后放声大哭,像个孩子。他们没有回学校,而是挤进了苏野在校外租住的不满二十平米的小房间,四个人围坐在一张老掉牙的八仙桌前,就着廉价的凉菜,谈论着同样廉价的诗。 青春给了他们激情的时候却没能给他们足够的自由,而诗或者歌,正是他们追逐自由的沙场。他们偏守在鲁南小城临沂,在拨弄音符的同时也切磋诗歌的技艺。娱乐的年代里,他们身体内置的天线,接收诗歌的信号往往比接收花边新闻灵敏的多。关于诗歌,剑鸣是一个出招便会让人感到招法意外的高手,他充满机智,无限狡狤,你无从追寻他的套路。而苏野则是诗歌江湖上的“楚留香”,或者“胡铁花”。至于他愿意隐居黑木崖,还是固守襄阳城,谁也不清楚。志全喜欢在半醉的状态下写作,借着酒力,伏在杯盘狼藉间,倾斜着他无与伦比的才华。关琳的嗓子天生就是为他们的诗而生的,15瓦的白炽灯下,甜美的歌声穿过昏黄的灯光飘落小城临沂。剑鸣趴在桌子上,黑色中性笔在纸上飞速转动,不一会,一首名为《格格》的诗就展现在大家面前了: 被寂寞敲打着清朝的格格 被月亮泡透了山岗的格格 被十八代皇帝遗忘了宫殿的格格 被星星烧毁我尸骨的格格 我不能容忍你留在这里 格格,你纯洁的长发光亮如水 手捧一把芦苇的格格 你的世袭忧伤刺痛了我 我如何舍得认领你的马匹和美丽格格 我如何能明白地坐在你眉心格格 我看见你埋在前世的银格格 我从体内掏出最后一块镜格格 如果左边是平原那么右边是你 格格,祈祝是第九支不会开的花 三扇雍容的门,三炷香 如果左边是平原那么右边是月亮格格 如果宝石给你那么我也给你格格 这匹铜色的骄傲的马 伤心是花凋谢是我 哭是顽石舞蹈是谁格格 那架花色的辕车和轿也给你 云色渐渐洇散满天都是星啊 格格海水浓重是我 王朝远去坦白给你的是连绵的草格格 如果我还在哭泣那么前面是故乡 后面是你,一支牧歌,三世姻缘 如果孤独更亮你和嫁妆终于长大格格 第16章 当剑鸣离开后短短四天又出现在师大校园的时候,蓝莲花乐队的其他三个成员高兴的过了头,以至于忘了问他为何提前返回。那天刚好是周末,学校里的紫檀花开得正盛,三五成群的学生躺在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晒太阳。瓦蓝的天空下,不时有鸟雀飞过。关琳、志全和苏野刚刚从学子会馆二楼的社团办公室走下来,就看见了倚靠在皂角树上的剑鸣。剑鸣穿着裤衩,趿着拖鞋,笑嘻嘻的看着他的三个搭档,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这个家伙总是这么的出其不意,你永远无法知道他下一刻在想什么。关琳像一只茫然无措的小鹿,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孩,眼神里满含惊悸动与惊怯。 在剑鸣离开的这三天,每天傍晚,关琳都会一个人到瘦竹园的那间小亭子里,坐在她和剑鸣一起坐过的竹凳上,一坐就是三四个钟头。她什么也不干,就这么枯坐着。剑鸣走后,她的生活全乱了。一打开书本,满纸就都是剑鸣那张桀骜的脸。她不想剑鸣出事,但又不知和他说些什么。每当看见剑鸣那紧闭的嘴唇,她就会莫名地慌乱起来,担心他又要闯下什么祸端。已经好几次了,她注视着教室前面老师的板书,那一个个的字眼就都变成了剑鸣的脸,对着他笑。她就乱了,什么事也做不成,只好在课本上,胡乱的勾画。等到下一次打开课本,她才惊讶的发现,自己无数次勾画的都是同样的字眼:周剑鸣。 每天睡前,剑鸣都会从苏州给她打来电话,向她诉说着这一天来的经历。当然,他也不忘了给她说几句柔软的话语。也会像其他恋爱中的男孩一样,说一句“我想你”。他还会用手机给她发来一些让她耳热的话语,“你的唇像一朵一开一合的喇叭花,而我,只想在这朵喇叭花里一开一合……”剑鸣无意间写下的这条短信,被关琳的室友窥见后,在师大的学生中,传诵一时。连关琳自己也想不到,这个平时爱憎分明的男孩,竟也会这般的柔情蜜意。宿舍里漆黑一片,她躲在被窝里,把头深深的埋进被子。“关琳,我给你念一首诗吧,”剑鸣在电话那头说。关琳的心就咚咚地跳起来,她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生怕漏掉了哪怕是一个字。剑鸣的话语出奇的柔和,让关琳的心里不知不觉地温热起来:《一年以后》 一年以后,我希望 有人还在读这首诗,想你,想我 想这个春天,想那些像鸟鸣的音乐 你那么安静,我那么忧伤 想我们曾在夜晚,飞临夜晚 灯光还会被编织成记忆,它们 还会去乡村,照亮黑夜,讲述 你没有讲完的故事,也还会 种下一些记忆,和你有关 在某个夜晚,开成今夜的悄悄话 我们还在流浪,从一条河 到另一条河,河里漂着记忆中的目光 你说你就是喜欢这样,忘记了过去 还没有看见未来,只在麦地里 把月光想得像水一样 我想起,这个夜晚,眼泪很长 我想起,这个夜晚,蝴蝶有了悲伤 还有什么比这些诗句更美丽呢?她把每一个字都刻到了心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电话那头的男孩和那个爱管闲事打抱不平的周剑鸣是一个人吗?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开始隐隐的不安起来。好几次,她都想打断剑鸣,让他不要再为了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徒劳的伤害自己了。但剑鸣那柔软的话语从手机里流出来,她又怎么忍心开口呢。退一步讲,假如剑鸣从来就是一个温顺的人,每天六点起床读英语,八点钟进教室,安心听讲,做笔记,偶尔也在晚间打打游戏,和周围的男生过着并无二致的生活,她是绝对不会喜欢的。她迷恋剑鸣那闪电一样明亮的眼神,迷恋他放旷的歌声,迷恋他无论面对权贵还是豪富都永远目空一切的样子。 此刻,剑鸣就这样梦幻般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倚靠在皂角树上,斜着头看她,脸上挂着那熟悉的笑,仿佛连牙齿也是微笑着的。她的心就醉了。她知道,不管这个男孩做什么,她都会站在他身旁,默默的支持他…… 还是在上次的那家小酒馆,四个人重又围坐在了一起,剑鸣一边吃着“串串香”和小龙虾,一边向关琳他们描述着这几天南下苏州的所见所闻。苏州的山,苏州的水,苏州的小巷和小巷里的人,都被剑鸣叙述的齿颊生香。无奈这些苏野都不感兴趣,他蛮横的打断剑鸣,要求他叙述一切与苏州女人有关的事情。水果们事件已经过去一阵子了,有了罗慧老师的周旋和几封检讨书,张秃头的面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想来是不会再追究了,苏野和志全今天就又嗨了起来,啤酒一瓶一瓶的往肚子里灌,谁也没察觉到剑鸣有何异常。在苏野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作倾听状的五分钟里,他的手机至少响了三次。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又是哪个漂亮姑娘给他发来的短信,但他多半不记得这些姑娘们的名字。苏野的生活里,从来就不缺女孩。但你要问他到底喜欢哪一个,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剑鸣他们的记忆中,苏野的身边,很少出现熟悉的面孔。虽然关琳没少骂他花心,但她知道,这个叫苏野的男孩,就像他自己的名字一样,内心有几分狂野,一般的姑娘是绝难拴住他的心的。 熟悉苏野的人都知道,刚刚入学那会的苏野,和现在是极难吻合起来的。自从师大医学院的华紫衣嫁给了那个美国老男人之后,苏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一个不解风情的书生变成了一名风月高手,连小酒馆里人的半老徐娘,他也要做出一副垂涎已久的模样。举手抬足间,总不忘了嘻皮赖脸的沾点便宜。 在师大医学院临床医学系2006级,苏野一入学就赚足了姑娘们的眼球。一米八零的身高,帅气得有些过分的脸蛋,除了连续四个月蝉联新生才艺大赛的冠军外,由他谱曲的歌曲还被选作了师大的校歌。刚来社团那会,艺术团有个叫华紫衣的青岛姑娘,长一模特身材,脸蛋更是没得说,国字头的各类选美大赛时常有她的镜头,一入校就让全校男生携手得了相思病——只有一个人不为所动,那就是苏野。 第17章 当剑鸣离开后短短四天又出现在师大校园的时候,蓝莲花乐队的其他三个成员高兴的过了头,以至于忘了问他为何提前返回。那天刚好是周末,学校里的紫檀花开得正盛,三五成群的学生躺在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晒太阳。瓦蓝的天空下,不时有鸟雀飞过。关琳、志全和苏野刚刚从学子会馆二楼的社团办公室走下来,就看见了倚靠在皂角树上的剑鸣。剑鸣穿着裤衩,趿着拖鞋,笑嘻嘻的看着他的三个搭档,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这个家伙总是这么的出其不意,你永远无法知道他下一刻在想什么。关琳像一只茫然无措的小鹿,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孩,眼神里满含惊悸动与惊怯。 在剑鸣离开的这三天,每天傍晚,关琳都会一个人到瘦竹园的那间小亭子里,坐在她和剑鸣一起坐过的竹凳上,一坐就是三四个钟头。她什么也不干,就这么枯坐着。剑鸣走后,她的生活全乱了。一打开书本,满纸就都是剑鸣那张桀骜的脸。她不想剑鸣出事,但又不知和他说些什么。每当看见剑鸣那紧闭的嘴唇,她就会莫名地慌乱起来,担心他又要闯下什么祸端。已经好几次了,她注视着教室前面老师的板书,那一个个的字眼就都变成了剑鸣的脸,对着他笑。她就乱了,什么事也做不成,只好在课本上,胡乱的勾画。等到下一次打开课本,她才惊讶的发现,自己无数次勾画的都是同样的字眼:周剑鸣。 每天睡前,剑鸣都会从苏州给她打来电话,向她诉说着这一天来的经历。当然,他也不忘了给她说几句柔软的话语。也会像其他恋爱中的男孩一样,说一句“我想你”。他还会用手机给她发来一些让她耳热的话语,“你的唇像一朵一开一合的喇叭花,而我,只想在这朵喇叭花里一开一合……”剑鸣无意间写下的这条短信,被关琳的室友窥见后,在师大的学生中,传诵一时。连关琳自己也想不到,这个平时爱憎分明的男孩,竟也会这般的柔情蜜意。宿舍里漆黑一片,她躲在被窝里,把头深深的埋进被子。“关琳,我给你念一首诗吧,”剑鸣在电话那头说。关琳的心就咚咚地跳起来,她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生怕漏掉了哪怕是一个字。剑鸣的话语出奇的柔和,让关琳的心里不知不觉地温热起来:《一年以后》 一年以后,我希望 有人还在读这首诗,想你,想我 想这个春天,想那些像鸟鸣的音乐 你那么安静,我那么忧伤 想我们曾在夜晚,飞临夜晚 灯光还会被编织成记忆,它们 还会去乡村,照亮黑夜,讲述 你没有讲完的故事,也还会 种下一些记忆,和你有关 在某个夜晚,开成今夜的悄悄话 我们还在流浪,从一条河 到另一条河,河里漂着记忆中的目光 你说你就是喜欢这样,忘记了过去 还没有看见未来,只在麦地里 把月光想得像水一样 我想起,这个夜晚,眼泪很长 我想起,这个夜晚,蝴蝶有了悲伤 还有什么比这些诗句更美丽呢?她把每一个字都刻到了心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电话那头的男孩和那个爱管闲事打抱不平的周剑鸣是一个人吗?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开始隐隐的不安起来。好几次,她都想打断剑鸣,让他不要再为了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徒劳的伤害自己了。但剑鸣那柔软的话语从手机里流出来,她又怎么忍心开口呢。退一步讲,假如剑鸣从来就是一个温顺的人,每天六点起床读英语,八点钟进教室,安心听讲,做笔记,偶尔也在晚间打打游戏,和周围的男生过着并无二致的生活,她是绝对不会喜欢的。她迷恋剑鸣那闪电一样明亮的眼神,迷恋他放旷的歌声,迷恋他无论面对权贵还是豪富都永远目空一切的样子。 此刻,剑鸣就这样梦幻般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倚靠在皂角树上,斜着头看她,脸上挂着那熟悉的笑,仿佛连牙齿也是微笑着的。她的心就醉了。她知道,不管这个男孩做什么,她都会站在他身旁,默默的支持他…… 还是在上次的那家小酒馆,四个人重又围坐在了一起,剑鸣一边吃着“串串香”和小龙虾,一边向关琳他们描述着这几天南下苏州的所见所闻。苏州的山,苏州的水,苏州的小巷和小巷里的人,都被剑鸣叙述的齿颊生香。无奈这些苏野都不感兴趣,他蛮横的打断剑鸣,要求他叙述一切与苏州女人有关的事情。水果们事件已经过去一阵子了,有了罗慧老师的周旋和几封检讨书,张秃头的面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想来是不会再追究了,苏野和志全今天就又嗨了起来,啤酒一瓶一瓶的往肚子里灌,谁也没察觉到剑鸣有何异常。在苏野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作倾听状的五分钟里,他的手机至少响了三次。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又是哪个漂亮姑娘给他发来的短信,但他多半不记得这些姑娘们的名字。苏野的生活里,从来就不缺女孩。但你要问他到底喜欢哪一个,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剑鸣他们的记忆中,苏野的身边,很少出现熟悉的面孔。虽然关琳没少骂他花心,但她知道,这个叫苏野的男孩,就像他自己的名字一样,内心有几分狂野,一般的姑娘是绝难拴住他的心的。 熟悉苏野的人都知道,刚刚入学那会的苏野,和现在是极难吻合起来的。自从师大医学院的华紫衣嫁给了那个美国老男人之后,苏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一个不解风情的书生变成了一名风月高手,连小酒馆里人的半老徐娘,他也要做出一副垂涎已久的模样。举手抬足间,总不忘了嘻皮赖脸的沾点便宜。 在师大医学院临床医学系2006级,苏野一入学就赚足了姑娘们的眼球。一米八零的身高,帅气得有些过分的脸蛋,除了连续四个月蝉联新生才艺大赛的冠军外,由他谱曲的歌曲还被选作了师大的校歌。刚来社团那会,艺术团有个叫华紫衣的青岛姑娘,长一模特身材,脸蛋更是没得说,国字头的各类选美大赛时常有她的镜头,一入校就让全校男生携手得了相思病——只有一个人不为所动,那就是苏野。 第18章 大一那年春天,师大的樱花开的格外艳丽。学校三十几号社团集体开展春季纳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苏野熬了一个通宵,写了一首情意绵绵的小诗,还谱了曲。纳新当天,苏野抱一把木吉他站在樱花树下,深情款款地低唱着。泛滥的小资情调对于怀有小布尔乔亚情调的大学女生,向来具有所向披靡的杀伤力。一曲过后,苏野吸引了足够的姑娘围观驻足。这些姑娘里,有一位便是华紫衣。这么美的樱花,这么动听的歌曲,没有点点缀是说不过去的。于是,华紫衣冲苏野笑了笑,拨开众人,众目睽睽之下翩翩起舞了起来。后果是可以预料的,全校的男生一夜之间集体心碎。 苏野的歌声的确打动了华紫衣,可华紫衣的舞蹈却并没有让苏野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那个时候,在文艺青年苏野心里,他只爱一位姑娘,那就是“缪斯”,但青岛姑娘的勇气比青岛啤酒更让人难忘。在华紫衣的眼里,对付一位歌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情歌。于是,就上演了戏剧性的一幕。有一回苏野他们班和麻醉系一起上生理公开课,代课的刚好是校长张秃头。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青岛姑娘推门而入,对张秃头说,“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当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华紫衣就唱了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歌当然是唱给苏野的,连张秃头都知道,只有苏野毫不开窍。校长的课上上演了这精彩的一幕,张秃头当然生气,但他拿华紫衣没办法,学校里的很多荣誉离了她是拿不回来的。文艺青年苏野,傻瓜苏野,菜鸟苏野,榆木疙瘩苏野,在一次次拒绝了美丽的青岛姑娘之后,被同宿舍的哥们捶胸顿足破口大骂,“朽木不可雕也!”青岛姑娘伤心欲绝。伤心欲绝的青岛姑娘决定报复苏野,不过方法实在不够高明,白白地给“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瓜“这句话增添了一个不错的例证。 那年夏天,有位美国两院院士来师大讲学,顺便到泰山玩玩。当然,这是校方的说法,实际上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说。师大这座小庙能请到两院院士这尊大佛,香火肯定要烧足了。于是,校领导决定在本市公开选拔接待两院院士的形象大使,选来选去,最后还是花落医学院,鹿死华紫衣。三天的讲学时间里,华紫衣寸步不离这位年过六十的老院士。老院士讲学离开的时候,校领导问老院士对临沂市、对师大有何感想。老院士色迷迷地看着华紫衣说,“thisgirlissobeautiful!”既然老院士如此欣赏华紫衣,校方只好让她多陪这位老色鬼几天。结果,泰山一游之后,华紫衣就成了布朗夫人,连学校都没回,直接飞了美国。后果是严重的,在师大男生看来,这样的结果是不能接受的,肥水怎么能漂洋过海流到美国去呢,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让老毛子睡了呢,简直岂有此理!等全体男生冷静下来的时候,苏野就成了众矢之的:要是这小子早把华紫衣拿下了,老色鬼早该找地方凉快去了,**! 苏野的苦日子来了,至少在一个月之内是这样的。在男生们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不能自拔的日子里,苏野不是今天丢了病理课本,就是明天丢了暖水瓶。华紫衣的报复就像郧阳黄酒一样,开头风平浪静,后劲却足得很。苏野被整的焦头烂额之时才明白华紫衣临走前说要报复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从此之后,苏野改头换面,决定做一名合格的公子。一时间,把自己弄得臭名远扬,但这仍然改变不了姑娘们对苏野的爱慕之心。 …… 四个人吃完串串香从小酒馆出来,关琳先回了乔园公寓。三个男生带着几分酒意来到了晓南湖。湖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位容貌冷艳的姑娘。志全提议,大家玩歌词串烧,输了的去给那位姑娘唱情歌。提议得到苏野的强烈支持。于是三个男生咿咿呀呀的唱开了。路过的学生,不时侧目往这边看,只有那个姑娘,一直就那么坐着,动也没动一下。 很快,苏野便败下阵来,笑嘻嘻的向姑娘走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手里还多了一支玫瑰花。志全和剑鸣这才反映过来,原来这小子早已预谋已久。 苏野说明来意后,姑娘起身就走。苏野很不识时务的跟在人家后面,就唱了起来,“好姑娘,真漂亮……”还没唱完,剑鸣和志全就听见,“啪”一声,苏野吃了一个耳光。 第19章 博雅楼的某间教室里,唯佳手托着下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窗外,面前是志全那本厚厚的蓝色硬皮本。昨天晚上,她趴在被窝里,流着泪看完了这些滚烫的诗句。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和自己同学两年却形同陌路的男孩居然一直爱慕着自己,热烈得像六月的阳光。多少次他们在教室里迎面而过,他都不曾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余光。而现在,她已经完全被他的诗句打动了。这个平素在女孩子面前木头一样的男孩,居然也能写出这样**辣的话语,想想就让人耳热。她回想着昨晚他的窘态,就笑了。旁边的女孩拍了拍她的胳膊,她才注意到,老师已经向她投来了很不友好的目光。她只好收敛了笑容,假装认真听课起来。 两年来,她不是没有注意过这个男孩,可她从没想过他那躲闪的眼神里原来别有深意。还记得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大一的元旦晚会上。那晚,学子会馆的多功能厅里,挤满了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气氛异常聒噪。她坐在后排,视线不断被晃来晃去的脑袋遮挡。唯佳有些不耐烦了,低头摆弄着手机。班上只有十几个男生,女生们要求他们挨个上台表演。男孩子们也真配合,行不行的都上去吼一嗓子。也许是太过吵闹了,每一个登台的男生,都抱着麦克风,声嘶力竭的。越是吼,声音就越是嘈杂,听不真切。扩音器里不停地发出嘶嘶啦啦的刺耳的声音。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没有主持人的呼吁和老师的命令。 一段美妙的旋律从耳旁飘过,唯佳惊讶的睁开眼睛。一个男孩安静的坐在台上,麦克风架在与下巴水平的位置。没有开场白,没有伴奏,没有晃来晃去的脑袋挡住视线。他就那么坐在那里,神态安详,眼睛看着面前一米远的地面。歌声从他略微有些瘦削的身体里升起,流进唯佳的记忆里。一曲终了,他安静地起身,走下台去,然后是杂乱的掌声。唯佳愣愣地看着台上,嘴里默念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也许放学时候的师大才是最美的师大,姑娘们穿得五彩斑斓的,铃声一响,从博雅楼长长的阶梯上走下来,就像身旁的广玉兰一样,春意盎然的。唯佳从长阶上姗姗走下,风吹过她柔蓝色的裙摆,宁静如水。她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美丽,目光之内,一花一草都艳丽胜过往日。室友祝愉从身后追上来,嬉闹着,来夺她怀里的蓝皮本。唯佳有些不好意思,躲闪着不给。“都什么年代了,几首诗就把你收买了,”祝愉拉着唯佳的胳膊,故意激唯佳。 “才不是呢,他就是借我看看,我过几天还得还给人家呢。”唯佳学不会撒谎,话还没说,脸先红了。 “行了吧,你在教室看的时候,我在后面都看见了,每首诗后面都写了你的名字,还画了你的素描。哎,看不出来,咱们班的黑马王子还这么痴情的。”祝愉搂着唯佳的肩膀打趣唯佳,心里有几分羡慕。 “是又怎么的,越是现在,写情诗才越难得呢。”唯佳被祝愉一奚落,竟有些急了。 “这么快就知道帮着他说话了,真是有了男友忘了室友啊。”祝愉故意摇头晃脑的说。 被祝愉这么一说,唯佳的脸更红了,心里有一丝小小的甜蜜。志全那腼腆的笑,实在让她着迷。是啊,她有什么值得掩盖的呢。放眼整个学校,既能把歌唱好又能写一手好诗的,也就蓝莲花乐队这几个男孩,师大公认的建校以来少有的三朵奇葩。唯佳知道,班上喜欢志全的姑娘也很有那么几个,可收到他这么厚厚一本情诗的,就只有她自己。她应该得意才对…… 唯佳还在心里拨弄着自己的小九九,祝愉趁她不注意,一把夺过蓝皮本,跑下了台阶。“哇,写得好肉麻啊,我把一辈子的鸡皮疙瘩都掉完了。”祝愉翻看着,边说边配合着夸张的动作。 唯佳有些急了,“祝愉,你再不还给我,下周的考试,你就别想让我给你划重点了。” 祝愉知道唯佳心软,根本不怕她的威胁,“你让我看一会,我就还给你,你要是过来,我就读出来,让大家都听见。” 班上的几个女生一听祝愉要读,就马上起哄了起来,围着祝愉。祝愉就真读了: “我要带你私奔下扬州,乘快船,骑快马 没钱就牵小毛驴,我已经准备好了行李 那满箱的情诗,那满腔的烈焰与伤悲 你要常陪我左右,陪我度那好时光 有明月不秉烛,有你在不孤独 …………” 唯佳有些生气了,拉下脸,看着祝愉。祝愉就涎着脸,笑嘻嘻的走过来,扯了扯唯佳的胳膊,“鲜花,你的牛粪在等你哎,”说完把蓝皮本塞到唯佳怀里,坏坏的笑起来。 志全站在台阶斜对面的紫藤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已经站在这里半个多小时了,刚才的一幕他全看在了眼里。祝愉读诗的时候,他差点就要跑开了,好在苏野就站在二楼的窗口,不停地给他打气。他见唯佳看见了自己,就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 “一起走一走吧。”志全不敢看唯佳,话是对她说的,眼睛却看了祝愉。 唯佳没想到志全就在旁边,见他过来,也有些茫然无措了。祝愉也还识趣,拉着几个室友哄笑着跑开了。 两个人并排往瘦竹园那边走,正是放学时间,环校路上人来人往的。几个认识志全的男生,像看西洋镜一样看着志全,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这个平日里见了女孩就脸红的家伙,竟也和姑娘散起步来了呢! 志全还在想着刚才的事,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唯佳也不敢和他走得太近,脑袋里搜寻着一切可以适合在此刻言说的词语。气氛有些尴尬。 “你的诗写得不错,我很喜欢。”唯佳声音有些低,眼睛看着远处。 “谢谢,我都是瞎写的,”志全说,似乎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补了一句,“不过有时候我会花一晚上去斟酌。” “还记得你在元旦晚会上唱的那首《恋曲1990》吗,唱得真好。”走到广播台楼下的时候,唯佳似乎终于找到了话题。 “你喜欢听的话,现在就可以听见的。”还不等唯佳接话,志全就抬头向广播台的方向挥了挥手。关琳在楼上会心一笑。原来蓝莲花这个小团队,早有“预谋”了。 校广播台播音主持关琳轻轻按下播放键,一个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瞬间响起在师大的每一个角落,“大家好,我是深蓝色爱乐者协会蓝莲花乐队的佴志全,下面我为大家演唱一首《恋曲1990》,送给06民乐系的唯佳,也送给所有喜欢深蓝色的同学。两秒中的停顿之后,是志全那极具磁性的歌声,“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记住了这位名叫唯佳的女孩,这个下午,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唯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双手背在身后,认认真真的听完了整首歌。她在等。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她。如此近,如此大胆的逼视,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唯佳忽然抬起头,看着志全,“你干嘛老看我。” “你不也在看我吗。” 两个人就都笑了。 “能陪我吃个饭吗?”志全问。 “好吧,就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唯佳笑着回答。 两个人开始往图书馆后面的小饭馆走。志全平时是不来这里的,这里是情侣们的天下,他和剑鸣他们常去的是瘦竹园旁边的小酒馆。此刻,带着一个姑娘,他可以大大方方的走进来了。 饭桌上,他们无意间就聊起了各自的过往。尤其是童年。唯佳来自遥远的鄂西北小城十堰,爸爸是东风汽车公司的一名干部。志全从小生活在海宁乡间,典型的小镇青年。无奈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双双被大海吞没,这些年一直和年迈的女乃女乃相依为命。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唯佳没有去追问其间的细节,只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感。在唯佳的生活里,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故事,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一切都是那么波澜不惊。 从小饭馆出来后,天开始慢慢黑下来,由于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因为志全的身世所引起的沉闷的气氛慢慢缓和了,唯佳不时被志全逗的笑起来。 “你有男朋友吗?”志全很傻的问道。 “有。”唯佳有意逗他。 “……”志全愣了,后背直冒汗。 “有过。”唯佳走到志全前面,背着手,看着志全。 “……他是谁,我们学校的吗?”志全故作轻松的追问,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我们家楼下的一个男孩,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我演妈妈,他演爸爸。”唯佳笑了。 志全也笑了。 “我准备失恋一次,然后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唯佳一边说,一边点着下巴看着志全。 某哲学家说过,你所说的话正是为了掩蔽你内心所想。或者说,当你渴望纯洁的爱的时候往往会刻意制造生活的喧哗。苏野也给志全“培训”过,如果一个姑娘主动跟你说起她的童年并,并与你探讨她的爱情观,她其实是想说:追我吧,我不会拒绝。 “为何非得先失恋呢?”志全饶有兴趣的问。 “你没听说过吗,一旦爱上一个人,你就会先失去自己,然后失去爱情。” “你不会失恋的,我打赌。”志全勇敢地看着唯佳。 唯佳没有接话,低头跑开了。 “赌什么呢,我们?”唯佳走在前面,故意不回头。 志全鼓了鼓勇气刚想回答,班长的电话打了过来。 “班长邀请上次联谊会表演节目的同学过去聚会,也让我转告你。” “算了吧,人家只是礼貌的问一下。”唯佳似乎有所顾忌。 “没事,班长一向很热情。”志全没有多想。 “那——那好吧。”唯佳有些不情愿。 志全没有想到,这原本简单的班级内部聚会,因为几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话,喝着喝着就成了对垒。班长司青就是那个听者。原来司青也暗恋唯佳多时,明里暗里的追过几次,都被她拒绝了。席间有人提起志全和唯佳的事,他就打翻了醋坛子,借着联谊会的幌子,想在唯佳面前表达他的不快。几杯酒之后,志全渐渐看清了形势,不再示弱。 “啤酒多没意思,志全,咱们俩还是喝白的吧。”司青不管别人,单是向志全挑衅。 几年之后,唯佳回忆起这场惊心动魄的斗酒,依然不寒而栗。 司青扯着志全从竹韵楼茶馆里出来,来到瘦竹园一个鲜有人经过的角落。这是个凉风习习的春夜,一张看不出颜色的长条桌支楞在司青和志全面前。不能装怂,不能输了酒丧了气,志全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酒色财气四个字,可怜少年就是没钱,否则,气血方刚之时,恨不能全部拿下。这是一次大汗淋漓地对垒。生活委员在司青目光的胁迫下到小卖部里去买高度的沂河老白干,来回就跑了三趟。这酒不下60度,洒在桌上,打火机一点,“蓬”就着了。唯佳吓得脸都白了,已经不知道如何劝说。 决斗已志全的胜利告终,司青还有半瓶没有喝完,就直接倒在地上,吐了。唯佳和另一个男生,把志全搀扶着往回送。志全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强提一口气,爬上几百级台阶回到宿舍。然后“砰”的一声,就飞到了上铺,又“砰”的一声,把衬衫的扣子扯飞了。再“砰”的一声,吐了。 马上打算申请签约,麻烦各位读者投推荐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