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浮生等到倾城》 重生 一个杀手的一生最不能期盼的就是情,爱情,亲情,友情,无论哪一种,都是结束一个杀手生命的最强毒药。初听到这句话时,慕青刚刚五岁,作为一个孤儿,从小在别人的白眼和鄙夷中长大,她从不曾体会过安心与温暖,所以那时的她不懂“情可动人,亦可伤人”的道理。她只知道,当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朝她伸出手,眉眼温温的问“你可愿意跟我走?”的那一刻,阳光静好,岁月无声,所有过去的委屈与不安悉数开成了花,大片大片的萦绕在她周围,灿烂的让人窒息。 八岁时,慕青杀了第一个人,她握枪的手微微颤抖,扣动扳机时却没有丝毫犹豫,“砰”的一声巨响,正中眉心,鲜红的血液从男子眉间流下,染红了那张清俊动人的脸颊,也刺痛了慕青已沉寂八年的心。她走过去,抱着男子的头,轻声说对不起,那个被她夺去生命的人用尽此生最后一点力气,握住了她的手,像他们初见时那样,他用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说:“要好好活着!”那一刻,慕青的世界里连一丝光明也看不到了,再抬头时,她的眼睛里能溶进的就只剩下黑暗和鲜血以及永无休止的杀戮。 十五年的杀手生活,慕青二十岁时便成了“冥夜”杀手组织里最好的一把枪。她无情,冷血,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杀了各样不同的人,有的死状安详,有的惨烈恐怖,在无数的生命堆积之下,她成了各国通缉的头号要犯。 “若慕青自己不想死,那些抓她的人即使把世界翻过来,她却依然能在他们的眼皮子下干掉她的所有猎物。”这是杀手组织里的最高领导给予慕青的评价,也是杀手组织里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连慕青自己也是这么觉得。没有任务的时候,慕青常常会想她的将来,或许会永远沉寂在这漫无边际的深渊,用一颗仰望的心冷眼瞧尽世间的一切悲欢;也或许等到她厌倦的时候,她会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然余生。太多的或许之后,慕青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幸运的随心所想般生活,就像她做杀手一样,被命运安排,被因果所缚,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幸运的人。 这一天,当漫天的大火在慕青身后灼灼燃烧,当几百支黝黑的枪口把她围绕成一个毫无希望的死穴时,慕青才猛然发现,所谓命运不公,只是因为命运总是在一个人毫无防备时给予她最无所预料的意外。就像现在,那些拿枪指着她的人中,她一眼便认出的那个,正是和她一起训练,一起任务,几经生死的伙伴。她冷笑,这就是人生啊!惨烈到让人抓狂的人生。 “慕青,今日无论如何你是逃不掉的,自己动手的话或许能少受一些痛苦。” 不知道谁开口,寥寥几语,被夜风吹过,慕青还是从中听出了些颤抖,或者应该说是害怕。慕青再次冷笑,如今她逃无可逃,那些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取她性命的人竟会感到害怕,真是可笑。她开口,目光像淬了毒般直直扫向那个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人:“我不想自己动手,怎么办呢?不如陈子敬,陈警官你来动手,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陈子敬缓缓抬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却感觉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他望着那个被包围的女子,满嘴苦涩,说不出一个字。在他被选中来“冥夜”做卧底时,他满心壮志,怀着“剿灭”的心态走进这个不为人知的黑暗中。遇见她时,她十二岁,刚刚完成一个任务归来,满身的血猩还来不及散去,便被指定和他一组,训练他所有的暗杀技巧。那个时候,他多么不以为意啊,一个小丫头而已,能比他懂得多?他鄙视的看着她,却在和她的短短一个交手中,败下阵来。如今她二十岁,整整八年,他看着她从那么多杀手中月兑颖而出,慢慢走向巅峰,成为一个谁也无法替代的神话。现在,她就要死在他手下,他即将亲手覆灭这个神话,他八年来心心念念的事情眼看就要成功,可是,他却发现他下不了手。他的枪在面对任何人时都没有犹豫过,却唯独对她,他下不了手。 冰冷的夜风袭来,卷起慕青的长发,在红透半边天的火光映衬下,即使将要奔赴死亡,她看起来依然那么狂妄,那么嚣张,她轻蔑的看着所有人,孤绝如天上的明月:“你们的陈警官认识我八年,却依旧不够了解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今日能活着离开,可是”她话锋一转,冷冷如汲了血的刀子“我也没有想过要让你们活着离开。” 陈子敬怔怔看着慕青转身踏入火海,义无反顾的绝然让他的心生生发疼,他仓惶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只是入目皆是一片虚无。 “子敬” 饱含喜悦的声音传来,惊醒了陈子敬所有的感官知觉。他一回头便看见一张笑颜盈盈的脸。“王队”他颔首。 “子敬啊!”王数拍拍陈子敬的肩,语气里满是遮不住的兴奋“除去了慕青,冥夜也嚣张不了几时了,这一次你功劳最大,上边是不会亏待你的。” 除去了慕青,除去了慕青,除去了慕青这句话像魔咒般一遍遍回旋在陈子敬的脑中,过往的画面一一回放,那个即使受了很重的伤也依然咬着牙不吭声的小姑娘,那个几次救他于危难的小姑娘,那个杀人时眼睛都不眨的小姑娘,这一次,是真的不在了,她亡在对他的信任中,死在他一手布置的局中,毅然决然。 “不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陈子敬张慌的大叫,眼睛里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狂乱,他揪住王数的衣领吼道:“快,叫所有的人撤离,迅速,一定要迅速。”可是,到底是晚了一步,伴随着他话音而落的是“咚咚”巨响,像暴雨天的惊雷,亦是催人死亡的咒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弥漫,只是顷刻之间,那些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人便被炸的粉身碎骨,无一例外。 陈子敬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竟觉心安:慕青,我以为我赢了,没想到是输,还输得这样惨。原来,你从不曾信过我。其实这样也好,我们都死了,就不会有难过了。 从知道陈子敬真正身份的那一天,慕青就算到会有这么一天。说一点都不难过是假的,即使再强硬地心,在经受背叛时都不能不动容。她设想过很多以后,却独独漏掉了死亡,她知道陈子敬在布一个局,一个能置她于死地的局。她将计就计,却在最后一刻放弃。选择死亡并不是甘心认命,只是太累了,只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毫无留恋,只是不想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每天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她甘心赴死,毫无怨言,只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呢?即使一个想死的人,她也不愿意在遭人背叛中死去,所以,你看,我是不是很绝情,用这么多人给自己陪葬,我很开心。 陈子敬,你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相信了我给你的相信。你忘了吗?一个合格的杀手,首先要学习的就是无心无情。 当滔天的大火袭来,当意识在烈火焚烧的疼痛中消失的时候,慕青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醒来的一天。暖帐软床,流苏摇曳,她从黑暗中睁眼,被人紧紧拥在怀中,那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已如稀世珍宝。 “娘,姐姐怎么还不睁开眼睛呢?是不是辰儿惹姐姐生气了?所以姐姐不喜欢辰儿了?” 清浅稚女敕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一只女敕滑的小手慢慢抚上眼角,掠过脸庞直到下巴,带着温暖的味道,好舒服啊!慕青缓缓地睁开眼,一张洁净如莲花般的脸绽放在眼前,长长的睫毛上面几颗泪珠莹然悬挂,好像不知道她会突然醒过来一样,那双清澈如琉璃般的眼睛里盛满了猝不及防的惊喜,“姐姐,你终于醒了,姐姐,我以为你不要辰儿了,姐姐,辰儿好怕!” 欢快的声音弥漫开来,连空气都沾染的幸福起来。这种感觉是有多久没体会到了,慕青的心像雨后的天空般忽的就晴朗起来,但不等她细细感受,便被拥进了另一个柔软的怀抱,“月儿,娘就知道你会醒过来的,娘就知道"有泪落在脸上,冰凉却蕴含着无数难以言喻的心疼与开心。 娘吗?慕青怔怔看着拥着她的女人,青丝云挽,素衣琼颜,即使双眸含泪,依然掩不去她的无双风华,倾城之貌。 “姐姐,姐姐”满含愉悦的声音在耳边来来回回,感觉到自己手被人握起,那种小心翼翼的温暖触感让慕青忍不住想贪恋更多。这是梦吗?可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如果不是梦?那么我又是谁呢?我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慕青困惑的向四周望去,入目皆是古朴典雅的家具,桌椅,屏风,纱帐,难道这就是重生? 保护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都要追问一个为什么的话,就连能言善辩的慕青也不知道眼前这种情况该如何解释。除了初醒时那小小的不适应,当慕青完全恢复到以往的冷静时,她所在的那个身体的主人的记忆便如潮水般袭卷而来,一幕一幕像放电影般从脑中掠过,明明她只是个外人,而此时此刻,这个身体主人的所有悲欢却悉数在她心中生根发芽,令她感同身受。 慕青死的时候二十岁,这个身体的主人只有八岁,她望着自己缩小了一半的身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经典的“慕氏”冷笑,生生把正在给她身上上药的小宫女骇的停了手。 挥了挥手让小宫女下去,慕青披了件衣服缓缓坐起,眼中波光闪动,有一抹厉色乍然而逝。这个身体的主人唤作凤溪月,是平渊国皇帝的小女,虽贵为公主,但因其母妃背景凄惶,身份卑微,又加上天生的一幅鹌鹑性子,动不动就受人欺负。平渊国国主噬色昏庸,常年沉醉于风花雪夜中,导致大权旁落,如今,宫外是丞相的天下,宫内是皇后的天下,这平渊国表面看起来是风平浪静,实则波涛诡谲,说不定哪天就会天色大变。凭慕青的本事,一个小小的皇宫她逃出去轻而易举,只是现在,她是凤溪月,上有母妃要护,下有小弟要保,就算再怎么冷血,也不能放任他们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任人鱼肉。前世她是个孤儿,今生她有了亲人,即使这是上天和她开的一个玩笑,她也要让这玩笑变成现实,无人能挡。 慕青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我只是凤溪月,一个重生了的凤溪月。 “公主”一个婢女在门外小声禀告,“大公主来了” 大公主?凤溪月眉角微挑,那个送了真正的凤溪月整整三十鞭,令她魂归西天的大公主凤溪云,我没找你,没想到你竟亲自送上门了。 悉悉碎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跋扈与嚣张,还未及进门,凤溪月便闻见一股浓郁的熏香,刺得她直皱眉头。 一个火红的身影踹门而入,凤溪月抬头看去,十一二岁的少女,肤光胜雪,眉目如画,长得倒还不错,只是眼中戾气太重,无端端让人生厌。 “凤溪月,三十鞭都没要得了你的命,真真是硬骨头一个,耐打的很呐!”凤溪云望着坐在床上一脸淡然的人,只觉得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但细细打量过去,床上坐着的还是那个娇小瘦弱,长了一张让她看了就生气脸蛋的凤溪月。她三步两作的走过去,一把揪起凤溪月的头发,狠狠说道:“这次算你侥幸,不过下次就不是鞭子这么简单了,我一定要折磨的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紧握的手指“咔咔”作响,凤溪月冷冷抬头,瞬间杀意涌现,整个屋子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 “放开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慑人的压力弥漫开来,凤溪云怔怔望着,只觉心神巨颤,手不自觉便松开了。“你”她想说些什么,但一接触到凤溪月的视线,整个身子就变得无力起来,她慌张的退后两步,一时间手足无措。 “姐姐!”一道小小的身影似生了风般从门外闯入,凤暮辰一头撞开凤溪云,以一种老鹰护小鸡的姿势站在了凤溪月面前,“不准伤害我姐姐,你这个坏女人!” 凤溪云一时不妨被撞得差点跌倒,她急急扶住一张椅子险险站住。看着床边一坐一站两个身影,一切正常,仿佛之前的感觉都是她的错觉。想起刚才的失态,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姐姐,你怎么样?”凤暮辰一转头便看见凤溪月被抓的乱糟糟的头发,不由得双眼欲泣,声带哭腔的问道:“姐姐,是不是很疼?” 心底像是被什么击中,凤溪月望着挡在她面前的小小身影,忽然很想放声大笑。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她是有多久没体会过了,这种感觉可真是该死的让人心情愉快啊!这样想着的时候,她也就真的笑出了声,低低柔柔的声音像乘了风的翅膀久久在屋内盘旋。 凤暮辰担忧的望着她,觉得自己的姐姐一定是被欺负傻了。 凤溪云则是满脸鄙夷,心道:这臭丫头搞什么鬼? 良久,凤溪月止住笑声,一把捞起凤暮辰,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坚定地说道:“辰儿,姐姐一点都不疼。以后,姐姐会变得更坚强,永远保护辰儿。” 凤暮辰小小的脑袋里,还不懂什么叫誓言,也不明白什么是承诺,只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姐姐好像浑身都发着光一样,让他没来由的感到安心,他重重点头,说:“辰儿相信姐姐。” “哈哈哈”刺耳的笑声惊飞一室温馨。凤溪云眼珠微转,嘴角牵起一丝恶毒:“凤溪月,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保护别人,痴心妄想。” “来人!”她挥手招来几名侍卫,“把他们两个给我绑了!” “是!”侍卫们正待上前,却被一声轻喝打断。“慢着!”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道聘婷身影,秋水烟踏步而入,身后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那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生的极是俊美,只是脸上挂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憨笑,身上的衣袍沾满灰尘,像是刚从泥泞里打过滚一样。他一进得屋内,便向床上的两个身影扑去,嘴里大声嚷嚷着:“我们去玩捉迷藏吧!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哦,这一次,你们两个休想能找得到我。” 凤溪月一时不备,竟被少年拖下了床,身上的伤口裂开,疼得她“咝咝”抽气。少年却不管不顾,拉了她就向门外跑去。 “站住!”凤溪云一声大吼止住了少年的脚步。那少年慢慢回头,一看到凤溪云狰狞的脸庞便像是见到了猫的老鼠一样,开始抱头乱窜,一边跑一边疯狂的大喊,声音凄厉的像受到了什么虐待:“不要打我,呜呜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呜呜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打我。呜呜” 满屋乱窜的少年被人带了下去,当屋子里再度归于宁静时,凤溪云才冷冷道:“傻子也想闹事,真是活够了!” “你不能动安哥哥,你这个坏蛋!”凤暮辰年纪尚小,就算再早熟,还是会沉不住气。他看到凤陵安被强拉下去,一个着急便开始扑到凤溪云身上乱抓乱踢:“你这个坏蛋,你去死,去死啊!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凤溪云一把把凤暮辰推倒在地,对着立着的侍卫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绑了!” 秋水烟一步上前,挡在了侍卫面前:“不知他们犯了什么错?公主要将他们绑了?” “犯错?”凤溪云冷哼,“他们什么错都没犯,不过是本公主一看到他们就不高兴,本公主一不高兴就想让身边的人都不高兴。” “你”秋水烟本就不善与人争辩,此时涨红了脸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一甩衣袖,决然说道:“要绑他们,就连本宫一块绑了吧!” “娘”凤暮辰小声喊道。 “真是母子情深啊!你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小妃子而已,真以为本公主不敢?不过,”凤溪云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你要是给本公主跪下磕头求情的话,也许本公主会考虑考虑饶过他们。” “不要啊!娘,辰儿不怕,娘不要求这个坏女人!”凤暮辰小小的身子开始颤抖,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站着的凤溪月,慢慢走到他身边,抓住了她的手:“姐姐,有姐姐在身边,辰儿什么都不怕。” 月儿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辰儿年纪那么小,他们如何再经得起折腾。秋水烟望了一眼她的一双儿女,眼里流出了眼泪,都是她没本事,连累了她的孩子,想让她下跪,她跪就是了。“希望公主说到做到,不要食言!” 秋水烟眼看着就要跪了下去,但膝盖落地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凤溪月紧紧抓住秋水烟的胳膊,把她拉到身后。然后一步一步朝凤溪云走去,凤溪月从小被欺负惯了,虽然每次她看凤溪云的眼睛里都充满恨意,却没有哪一回如这次般冷冽狠厉。所有的人都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不知如何反应,秋水烟担忧的叫了一声:“月儿” “娘,我没事。”凤溪月转首给了秋水烟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再回头时,她那双倾城绝色的眸子里尽是凛然的杀意,她的手里不知何时握上了一支金簪,寒光闪闪映着她苍白的面容,整个人看起来就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挥指间能取下所有人的性命。 凤溪云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要干干什么?” “干什么?”凤溪月冷笑一声,手中的金簪抵上了凤溪云的脖子,“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吗?难道是我做的还不够明显?” “你敢!”凤溪云吼得有气无力,“还不快来救本公主!” “谁敢动!”凤溪月一用力,凤溪云雪白的脖颈上便破了个洞,鲜红的血液流下,震住了所有人。 “啊——,你你你”凤溪云疼的尖叫,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个字。 “怕吗?凤溪云,我这簪子再进去一点,我保证你一定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嗯?打个赌怎样?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不,不要!”凤溪云这下连动都不敢再动,生怕自己真的会一命呜呼。 “凤溪云,这一次我不杀你,并不是不敢。像你这样的人,杀你都会弄脏我的手。我警告你,若再敢踏进容华宫半步,我立刻让你不得好死。”凤溪月缓缓收回簪子,阴沉的声音不高不低,传到凤溪云耳朵里惊如炸雷。“还有,不要想着日后报复,否则,你会死的更惨。” 凤溪云捂着受伤的脖子在凤溪月的那声“滚”中逃也似得离开,真可谓来也匆匆,去的更匆匆。 凤溪月回头,看着身后一大一小母子二人,由衷的绽放出一抹开心的笑容:“以后,我来保护你们。谁也不能在欺负你们!” 她的弟弟,她的娘亲,有她在,谁也不能欺负。 看戏? 夕阳西沉,平渊巍峨的王宫沉寂在夜幕之中,掩去了白日里飞扬跋扈的辉煌,伴着清冷的月光竟生出了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庄严与肃穆。 容华宫里,当人声渐静,所有人都酣然入梦的时候,一素衣少女坐在院中的梨花树下,一手执盏,一手执书,正看得入神。一阵夜风吹过,满树梨花飘落,簌簌洒洒的落在少女的发梢,肩头,竟似下了一场花瓣雨,少女本就生的极美,此刻看来犹如谪仙下凡,让人恍若隔世。 看少女认真的样子,这书恐怕是一时半会的放不下了。少女身后一个碧衣宫女悄然退下,再来时,手中多了一件披风,她轻手轻脚的为少女披上,不想,刚一靠近就迎上了少女灿然的眼眸:“凡香,你若累了的话,就去休息吧!不用一直在这里陪我。” 叫做凡香的宫女轻轻摇头,待确定披风系好后,才后退一步,低着声音道:“公主几时去休息,凡香便几时去休息。” “这样啊!”少女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伸出食指点了点下巴,再抬头时,那双溢满月光的眸子里盈动的竟是丝丝邪恶:“不如我请你看场戏,怎样?” “戏?现在?”凡香呆了一下。 “当然,也只有现在才有免费的好戏可看啊!”凤溪月起身,闲闲的伸了个懒腰。 凡香不解的望着她,总觉得她们家公主自上次被大公主打了之后变了好多。一模一样的容貌,气质却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以前的公主安静,沉默,只有在碰上烟妃娘娘和小皇子的事时,才有不一样的情绪会表露出来。现在的公主内敛,冷冽,浅笑时眸光潋滟即使千树花开,红尘阡陌也抵不上那一瞬光华;不笑时嘴角轻勾,溢出的笑容冰若寒霜,只是冷冷一扫,便让人犹如坠入地狱轮回。 她不知道公主为何有此变化,她却清楚地明白,现在的公主很强势,在她身边,总能安心。 凤溪月早已猜透凡香心中所想,不止凡香,自从她成为凤溪月之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包含着探究和不解,不过是放在心里不说罢了,这种事解释起来相当麻烦,说不定还让人会把她当成怪物看。何况,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闲适的迈着步子,悠然走向殿门口,那里几棵参天古树交相纵横,繁茂的树叶被夜色覆盖笼罩,漆黑一片。凡香好奇的随着凤溪月的身影望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凤溪月就消失在视线中,以为自己眼花,凡香瞪大了眼睛再望,便看见凤溪月从树上跃下,素色的身影飘逸灵秀,却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锐利。 一晃神的功夫,凤溪月就又回到了凡香面前。凡香则惊恐的盯着地上,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仰面而倒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他他他”凡香指着地上的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凤溪月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死了!” 死了?凡香惊骇,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刺客的脖颈处有血液流动,还不等她有所反应,眼前一花,十几个黑衣蒙面的人手持长剑,团团把她和凤溪月围在了中间。她朝凤溪月望去,眼里的担忧不言而喻。双拳难敌四手,公主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这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啊!她急急挡在了凤溪月面前,沉声喝道:“大胆刺客,这深宫内院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活腻了不成。” 为首的刺客本就为刚死了一个手下而惊异,以为是碰到了什么厉害角色,现在看去,竟是两个半大丫头。他们潜进来时分别藏匿在了不同地方,所以谁也没看见凤溪月是怎么出的手,想来是侥幸罢了。此刻,被这丫头大吼,不由得怒从中来,只想速战速决。 一时间,剑光凛冽,杀气四溢。 凤溪月凤眸微眯,安抚的拍了拍凡香的手,示意不用担心,附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不是说要请你看戏吗?现在戏要开场,你只管瞪大眼睛看着就是,千万不要错过分毫。” 树底下,剑光纷飞,寒光闪烁。 没有人能看得清凤溪月的动作,只是一眨眼,便在每个黑衣人面前飘了个来回。青色的匕首,银光幽幽,被她握在手中翻转飞舞,顷刻之间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象征死亡的剑花。在她动的那一刻,她身上的杀气便尽数弥漫,犹如无尽的黑夜降临,瞬间拉人进入死亡的深渊。十几个黑衣人相继倒地,却没有一个人能碰到凤溪月的一片衣角,十几双眼睛圆睁,死不瞑目。 直到凤溪月在眼前站定,凡香依然呆呆的回不了神,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惨烈,混乱,奇特的是她竟不觉得有半分害怕。 “戏演完了?”回过神的凡香看着凤溪月的眼里,满是崇拜。 “不”凤溪月挑眉,倾城的眼眸里莹光浮动,一霎动人心魄,“更精彩的还在后边!” 融雪宫里,凤溪云凝眉望着门外,一杯香茗在手里来来回回好几次,直至放凉,也没有入口半滴。 有脚步声靠近。“公主”。 伴随着话音而落的是门被踹开的巨响,“哐当”一声吓得凤溪云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水渍四溅,碎裂的瓷杯散落在地泛着幽幽冷光,似嘲似弄。 凤溪月负手立在门口,洁白的月光从她身后照进,为她增添了几分圣洁。 一个小宫女从凤溪月身后疾步走出,跪下的身子微微颤抖:“公主,二公主非要进来,奴婢奴婢拦不住她。” “滚!”暴怒的吼声之后,是小宫女悉悉索索退下的声音。凤溪云端坐在正中的紫红雕花大椅上,交握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你来做什么?” 尽量压下声音里的颤抖,但只要一接触到凤溪月黑眸里深不见底的嘲讽,凤溪云还是感觉如坠冰窟。 凤溪月笑,笑的云淡风轻,笑的天高海阔,只是说出来的话奸邪刺骨:“我以为姐姐可能会想知道今晚来我容华宫的客人的下落,所以特地跑来一趟,好让姐姐放心。” 客人?乍一听到这两个字,凤溪云便知她派去的人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她眼光闪烁,辩解道:“什么客人?容华宫的客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关心那个做什么?妹妹真会说笑。” “说笑?我可没有闲工夫跟你说笑。”凤溪月踏步走进,姣好的面容上,阴冷密布:“凤溪云,我警告你的你都忘了吗?” “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次,嗯?”纤长的手指掐上凤溪云修长的脖颈,就像捏着一个废弃的玩偶“派人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不如我今天送你去地府和你的手下相聚,如何?” 手指越收越紧,凤溪云憋得脸红脖子粗,只得张开嘴来呼气:“你敢杀我?你敢?这平渊国宫里宫外都是我母后与舅舅的,你杀了我自己也插翅难逃,你还有母妃和弟弟,他们的命难道你也不顾了吗?” 凤溪月冷嗤一声,从怀中模出一颗黑色药丸丢入凤溪云口中。药丸入口即化,等凤溪月松手时,任凭凤溪云怎那么吐也挽回不了药丸已入口的事实。 “你给我吃的什么?”凤溪云双眼通红,语气里控恨十足。 “噬心散!”凤溪月拍了拍手好似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她浅笑着望着凤溪云说道:“这个毒短时间内不会发作,如果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会给你解药。如果你再敢弄出什么乱子,就等着七窍流血而死吧!” “你你你会遭报应的。”凤溪云瘫坐在地,浑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报应么?我不怕,放马过来就是。倒是你”凤溪月狠狠盯着地上一脸惨白的人,不屑地冷哼:“再不老实的话,我马上就可以把报应在你身上实施一遍。” 凤溪月扬长而去,清冷的声音悠悠传来,如鬼似魅。 “这个毒是我亲手所制,除了我,无人能解。不要妄想找什么太医神医,小心用错了药,早下黄泉。” 凤溪云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眼中怨毒犹现:“你给我等着,凤溪月!” 一路上,凡香望着凤溪月的背影欲言又止,公主什么时候会制毒的?怎么以前不知道呢? 走了好久,凡香才弱弱的开口,“公主,那毒?” “那毒?”凤溪月调皮的朝凡香眨了眨眼,“是假的。” “假的?”凡香惊呼之后赶紧捂住嘴巴,公主也太大胆了吧!“万一穿帮怎么办呐?” 凤溪月轻叹:“我吓唬吓唬她,她那么怕死,假的也能弄成真的。” “这”凡香正要说话,却听到不远处的花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小道上显得极为突兀。“谁在那里?”她冷声呵斥。 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花丛里窜了出来,还没等凡香看清是何模样,便撒开脚丫子跑远了。 “真是个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躲在花丛里干什么?也不知道是”凡香疑惑着嘀咕。 凤溪月望着那个跑走的身影,眉头微蹙,沉声说道:“是凤陵安,刚才躲在那的人是凤陵安。” “五皇子?”凡香在听到凤陵安这个名字时由最初的惊叹转为阵阵怜惜:“要说五皇子也是个可怜的人,母妃去的早,自己又整日呆呆傻傻的。不知受了多少白眼与欺负,也就只有小皇子心善,整天和他耍在一处,别的人谁不是一看见他就走啊!” “傻吗?”凤溪月喃喃,想起那张总是挂着一脸憨笑的俊脸,撇了撇唇角,道:“傻了好啊!傻了少烦恼,真是个聪明的家伙” “啊?公主说什么?你说傻了” “我说”凤溪月截住凡香的话,一把拉起她快步朝容华宫走去,“我说我们快回去休息吧!今天累死了!” 战争起? 自那天以后,凤溪云果真安分起来,不再刻意找茬挑事,甚至连容华宫的宫门都不曾迈进去过半步。本以为她 会去找皇后来对付自己,那个皇后,凤溪月倒是见过几次,长得不是很漂亮,眉清目秀,柔柔弱弱,乍看之下 很没有存在感。但是,一个皇后,还是一个权倾一宫的皇后,她的手段与魄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出来的。若 真斗起来,吃亏的怕还是自己,一个无权无势无人无财的“四无”人员。现在她们不来找她,她倒乐得清闲。 凤溪月仔细地研究过她所在的大陆,云天大陆,较为强盛的国家有四个,分别为楚,离,乌宁,浮岚。其中以 楚国最强,离国次之,在乌宁与浮岚之后,像平渊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国就是平地上的蚂蚱,若真燃起战火, 根本连蹦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烧为灰烬了。云天大陆看起来是一切太平,但越是平静越是祥和的背后接踵而来 的便是惊天暴雨。自古以来,妄想一统天下,称霸世界的私心,比比皆是,她不相信楚国的人不想站在所有人 的头顶,她也不相信其他三国会甘心永远屈居楚国之下。所以,这个平静早晚会有打破的一天,就看谁先按捺 不住,先下手了。 不过这些东西跟她凤溪月是没有半分关系的,前世的她整个人生都是在鲜血的侵染中度过,今生她已有了亲人 ,有了要守护的人,只要不惹到她,她倒宁愿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平平淡淡过一生。 现在的平渊,皇帝昏庸无能,朝中政治**,随时有瓦解的可能,若真打起仗来,平渊可是首当其中的炮灰。 所以在那之前,她得做好万全准备,到时也好带着她的娘亲与小弟跑路。 不过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相当的难。首先,这宫里还得有自己的人,传递消息可用;其次,得在宫 外建立自己的势力,免得出去后遭人欺负;最后,这些事都得悄悄地做,不能被人发现,以免功亏一篑,还惹 祸上身。 这宫外嘛,她还不是很了解情况,得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不过这宫里面,凤溪月“嘿嘿”奸笑:某个小白 兔,看你再给我装,姑女乃女乃瞄上你已经好久了! 而某个被瞄上的小白兔此刻正涎着一张大憨脸,屁颠屁颠的跟在凤暮辰后面玩捉迷藏玩的开心。 一个势力的崛起所要依靠的除了大量的人才和钱财之外,还有时间。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它可以 消磨掉世上的一切痴嗔腐朽,亦可以让一些东西破茧重生,愈久沉淀。凤溪月的准备一晃而过,眨眼就是七年。这七年里,有两个小国被灭,楚国依然居上,而离国被浮岚和乌宁和围,重创之下,一个泱泱大国已成摇摇 欲坠之势,若再来一阵狂风,必定土无完土,国将不国。 七年的时间里,凤溪月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丹华少女,在宫里,她是一个安静,不喜出门的公主,而宫 外,她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云沧澜”。云之渺渺,沧澜无双,翻手长风,覆手成凤;音之绝绝,挥指 成华,生若求之,虽死无憾。 这是世人给云沧澜的评价,意思是说她的一手好琴,天下堪绝,生前若能听上一曲,就算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了。初听到这些话时,凤溪月只觉好笑,她的最初目的只不过是想以琴会友,寻求能人异士,以兹壮大实力。 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强的效果,好笑之后也只能感叹这古人的八卦能力比起现代来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这一夜,繁星闪烁,凤溪月刚要就寝,忽然一道寒光闪过,一支锋利的飞镖破空而来,直取凤溪月咽喉。 寒眸微眯,凤溪月微微侧子,瞬间那支飞镖便被她夹在了二指间。她取下上面的纸条,几个大字盈然入目 ,“照星阁,速来!” 照星阁是城内一家酒楼,占地面积不大,因环境清幽,装潢别致而出名,凤溪月每月一次的抚琴就是在照星阁。现在离抚琴之日还有十天,看这纸条上字迹仓促,想是出了什么大事吧!凤溪月唤来凡香更衣,再出门时便 是一副翩翩绝世佳公子的模样。 凤暮辰睡不着觉,刚想出去转悠转悠,就看见凤溪月一身男装出了门。他一直都知道凤溪月在做什么大事,但 这么晚了出门还是第一次,心中不免担忧,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凤溪月走的极快,一个转弯的功夫,凤暮辰已看不见她的身影。在他东张西望寻找时,身后一阵戾气袭来,还 来不及反应脖子上便贴上了一丝冰凉。“姐姐,我是辰儿!”他惊叫。 凤溪月收回匕首,看着一脸惊吓的凤暮辰说道:“不好好睡觉跟着我干什么?” 凤暮辰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后,拽住了凤溪月的手臂,巴巴的撒娇道:“姐姐今晚要出去吧?带上辰儿吧! 辰儿也想出去看看。” 第一次见凤暮辰时,他刚满五岁,小小的身子紧紧依偎在自己怀中,总是能让她的心变得柔软起来。现在的凤 暮辰早已褪去了过去的圆润,轮廓渐稀的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像被清水洗过的琉璃。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正一 眨不眨的望着自己,期待写了满脸。 “我”凤溪月小心的措辞,想着怎么拒绝才不会伤了他的心,“我今晚有事要办,可不是出去玩的” “我知道,我知道”凤暮辰伸长了脑袋往凤溪月怀里拱了拱,“我保证乖乖听话,绝不给姐姐惹麻烦。” 凤溪月犹豫:“这” “姐姐,姐姐,姐姐”凤暮辰加紧攻势,脑袋一拱再拱,声音也一声比一声哀凄。 凤溪月投降,拎起怀里的人疾速向宫门口掠去。出了宫门后,直奔照星阁。 苏天亦早已在照星阁等候多时,一看见凤溪月来拉着她便向一个雅间走去。雅间里,一个黑衣男子临窗而立, 肃杀的面容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间蜿蜒而下,盘踞了半个脸颊。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男子眸光微闪,一回头 ,就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凤溪月。 凤溪月见到来人一愣之后,微笑着问道:“秋诉,你怎么来了?” 凤暮辰也注意到房间里有人,他探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长身玉立在打开的窗子前,高大的身形被无尽的夜色 所包裹,周身发出一种冰寒之气,令人不敢靠近。他的目光上移,在看到男子的面容时不觉轻叹出声,那俊逸 出尘的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而立,张牙舞爪的为男子增添了几分狂啸,几分邪狞。男子的一双黝黑眼眸深 不见底,一眼望去,犹如跌入万丈深渊,让人窒息。凤暮辰拉了拉凤溪月的袖子,小声问道:“姐姐,这个哥 哥是谁啊?” “他叫秋诉,于秋诉。”凤溪月顿了顿,说道:“他是姐姐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凤暮辰细细的斟酌了这几个字后,再望过去的目光里便温暖起来:“哥哥,你救了我姐姐,你真是 个好人!” 听到凤暮辰的话,于秋诉不自在的把头转向一边,凤溪月则“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人?如果于秋诉是好人, 那全世界的好人还要不要活了?她把凤暮辰交到门外的苏天亦手中,说道:“辰儿,姐姐现在有事商量,你先 和天亦哥哥去玩,等会姐姐再去找你。天亦,你先带他到其他地方玩,看好他,少了一根头发,我为你是问。” 苏天亦长叹,想他一代风流剑客,自命玉树临风,俊美无双,随便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却倒霉的碰上了她 凤溪月,做她的手下不算,现在还要帮忙带弟弟,他真是栽了,还栽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无奈的扯过凤暮辰,苏天亦大声嚷道:“辰儿,走,哥哥带你找乐子去!”挑衅的眼神直逼凤溪月,凤溪月一 记眼刀飞过,苏天亦缩了缩脑袋,讨好的说道:“辰儿,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等到屋里只剩两个人时,于秋诉静静开口:“离国出事了,平渊也要出事了。” 离国玉玺被盗,国主被暗杀,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楚国。前一次的战争中,离国虽受重创,但百足之虫不死而僵 ,那么多年的根基也不是一夕一朝之间就能毁掉的,离国太子登基之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发兵十万讨楚,誓 要拼个鱼死网破。而楚国常年居于上位,想称霸的决心日月可昭,但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一次离国讨楚,正合 了楚国的心。两国皇帝开战,却不愿战火燃在自己的国土,所以这个交战地点便选在了平渊。平渊介于两国之 间,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谁先占得谁便先得先机,而平渊实在弱小,不管哪国先来,都承受不住那铁蹄铮铮。 所以说,离国出事了,平渊也要出事了,这个天下也要出事了。 凤溪月秀眉微颦,看来她也得开始动作了。在战争开始之前,她要把秋水烟和凤暮辰安全带出去才好。 于秋诉拍了拍她的肩,说道:“你有半月的时间准备,若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找我。” “谢谢!”凤溪月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道:“半个月足够了!” 醒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是黑夜,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浅浅的喘息声。凤溪月试着动了动,伤口好像没有那么疼 了,她撑着两手坐了起来,但由于躺的时间太久,四肢麻麻的僵硬着,刚一坐起,便从床上滚了下去。 一阵剧痛传来,有些眩晕,平静了一下后,凤溪月伸手掰着床沿准备站起来。 门,便是这时被打开,一个清秀的黑影三步两作走过来,把她扶到了床上,然后转身点亮了烛火。 昏黄的光线悠悠铺开,照亮了一室清冷,少年的身影也变得清晰起来。 凤溪月抬眼望去,进来的少年肤色白净,眉眼温存,左脸颊一个漂亮的小酒窝随着他的笑容若隐若现的绽放, 不是绝美的容颜,看起来却异常舒服,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靠近。 少年也觉察到凤溪月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微笑道:“萧神医说你今晚会醒,我还以为他唬我呢!没想到我刚才听见动静才过来的,你伤刚好,身体还没利索呢,好好躺着吧。有什么事,你只管叫我就 是” 原来是聒噪男。凤溪月凝了凝眉,这长相跟性格也太不搭了。 “哦,对啦,我叫映之,映呢就是映照的映,之是之乎者也的之,说起我的名字啊!这还是”少年越说越远 ,越说越开心,神采飞扬的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为难一样。凤溪月怔怔看着,脑子里浮现出另一 张脸来。 一张洁净如莲花瓣的脸,总是喜欢紧紧攥着她的手,不管任何时候都站在她前面,明明只是一个弱小需要人保 护的孩子,却总是装的很勇敢的样子。如今,时光依旧,一切过往都仿若昨日历历在目,此刻却已都成了前尘 往事。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对自己温言浅笑,再也不会有人牵着自己的手传递温暖,她,终,又成了一个 人,像寒冬里的梅花,此一生,漠然开放,寂寞凋零。 她的眼神太过悲戚,那浓重的哀伤连无边的夜色都抵挡不住。映之停止讲话,一顺不顺的盯着她,凤溪月在他 眼中看到了怜惜。 怜惜么?凤溪月自嘲,这个词何曾属于自己,自己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怜惜,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变强,然 后报仇。 她发过誓的,只要不死,林素雅和凤溪云所欠她的,都要一一讨回。 良久,久到映之以为床上的姑娘会以那样孤绝的姿势坐成一个雕像时。凤溪月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淡:“是 谁救得我?为什么?需要我做什么偿还?” “这个?”映之蹙了蹙眉,为凤溪月突然地转变,也为她的这些问题的答案。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救 你的是我家主人,为什么救你我也不知道,至于他想让你做什么,那得你见了他才能知道。” “你家主人是谁?”那个时候,那个地方,能救她的人,除非是无聊,不然便是有什么目的。 “秘密!”映之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故作神秘道。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家主人?”凤溪月又问。 “当然是他想见你的时候啊!”映之转了转眼珠,朝她挤眉弄眼道:“话说我家主人可是俊美无双,风流韵致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可要小心别被他给迷住了啊!被他迷住的姑娘都很不幸。” “是吗?”凤溪月不以为意。 映之压低了声音:“哎,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看在你和我有些交情的份上,我偷偷告诉你啊。以前的时候”说话的功夫,他已坐上了床沿,凤溪月怎么看都觉得他满脸挂着的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八卦表情,“以前有 个姑娘在大街上对我家主人一见钟情,寻死觅活的非要和我家主人一起双宿双飞。我家主人不同意,她就天天 上门找,天天街上堵,逼得我家主人实在不耐。有一次,当着那姑娘的面,把她一群下人的胳膊腿拆的七零八 落。从那以后,那姑娘见了我家主人就躲的有三丈远。还有一次啊,也是一个姑娘,她” 凤溪月是一个喜静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从来不与人多话。她才刚刚醒来,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聊别人的**情 史。看着眼前少年,手舞足蹈,一脸兴奋,大有说上个三天三夜不停歇的气势,她觉得屋子里好像飞进了一只 乌鸦,“呱呱呱呱”吵得她头疼。 “闭嘴!”凤溪云受不了的轻斥道:“我现在还是一个病人,你不觉得身为病人的我是需要绝对安静的吗?还 有,我觉得我们的交情尚浅,还不足以到你给我讲你家主人和谁相好,被谁喜欢的地步。” 凤溪月冷冷看着映之,目光里“你可以出去了”的意思非常明显。 映之正说得兴奋,被凤溪月冷不丁的猛然一吓,竟然懵住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嘴里嘀嘀咕咕道:“亏你昏迷的时候我照顾你这么久,一醒来就翻 脸不认人了,真是没良心啊。你脾气这么不好,小心将来没人敢娶你” 叨叨唠唠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合上双眼的凤溪月。轻轻退了出去,临关门时还不忘嘱咐一声:“我 就住你隔壁哦!有什么需要你叫我。” 其实凤溪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就生气,看着映之眉飞色舞,高兴快乐的样子,她只觉得自己心里酸 酸涨涨的异常难受。 为什么别人那么轻易地就可以拥有幸福,而悲伤却只能属于自己呢? 她已经睡了太久,现在,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孤独是最容易侵袭的,凤溪月一动不动 的躺着,睁大眼睛呆呆的望着房顶,什么也不敢想。 直到天亮。 昨夜的蜡烛早已燃尽,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棂散落进来,屋子里的一切清晰可见。 青帐紫流苏,檀木红桌椅,不是特别的奢侈华贵,却别有一番精致素雅。 这里是什么地方? 凤溪月的疑惑很快有了答案。 映之推门而进,手里的托盘上一小碗清粥,散发着淡淡清香直击凤溪月的味蕾。 他好像忘记了昨夜之事,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一看到凤溪月睁着的眼睛,便大呼小叫的招呼她喝粥,很开心 的样子。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蓝衫男子,青丝高挽,素白的面容上一双狭长凤眸勾勾挑挑,为他平添了几丝邪魅。注意 到凤溪月的目光,他嘴角一咧,一抹笑容如三月桃花在他脸上绽放,灼灼胜过世间万千风景:“我叫萧从,你 身上的伤是我治的,出诊费,医药费,我算清后会把账单拿给你。不过看你这样子,想必也是穷光蛋一个。算 了,我大气一点,你先把身上的伤养好,这帐嘛?咱先记着,你以后慢慢还也行。” 映之想必是很不赞同萧从在一个刚醒来的病人前讨论还钱的事,他用手肘狠狠戳了一下萧从后,笑着对凤溪月 道:“别理他。他这个人自以为是神医,臭屁的很。你只要把他的话当成刮风一样就好,嗖的一下就没了,根 本不用放在心上,” “映之,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对我很不屑,本神医很不高兴,后果很严重啊!”萧从的尾音拉的很长,在映之 不注意的时候,他手指一弹,有什么东西飞到了映之身上。 片刻之后,映之尖叫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在身上乱抓乱挠:“萧从,我跟你势不两立!我诅咒你娶不到老婆!” 萧从不以为意,轻笑着摇了摇头。 萧从为凤溪月把了把脉,告诉她,她的伤已无大碍,只消几日便可痊愈。 凤溪月也从他口中得知,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青隐城的一处别院。 青隐城是平渊国都周边上的一个小城,人少地方也小,平素没有人注意的到。 现在看这里依然这么安静,平和,想必平渊是保住了,林素雅果真有一套,不能小看。 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凤溪月每日里在映之的唠叨与聒噪中烦不胜烦。 这一日,日光倾城,白云飘飘。自她醒来后只现身了一次的萧从萧大神医忽然降临,说有人要见她。 那是一个与她住的院子相隔不远的另一个超大别院,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越过重重叠叠竞相开放的群花,凤 溪月展眼望去,满目翠竹青葱,初一踏进,好像置身于一个漫无边际的竹林沧海。 一阵琴声传来,悠扬随意,好像一宗清泉缓缓从心中流过,说不出的闲适安然。 凤溪月寻着琴声而去。 竹林深处,一个白衣男子席地而坐,膝上搁着一把深红玉琴,莹长的十指浅浅跳跃,优美的琴声便顷泄开来。 凤溪月静静聆听,只觉天地一片静好,所有喧嚣尽数崩裂消散,让人恍若隔世。 纳兰夜 一曲终。 男子淡淡回头,温婉清风吹起,黑发浮动,袍带飘飘,这一瞬间,所有的青竹琳琅都成了背景,天地间只余男子绝世而独立的风姿。 几十步的距离,他就那么坐着,目光遥遥穿梭而来,凤溪月只觉满心惊艳。 如雪般晶莹的肌肤,面容精致,远远看起来就像在欣赏一幅俊美无涛的墨画。 离近了看,他的一双黑眸深而静,溶进了夜的黑,也涵括了夜的冷。明明是应该淡漠疏离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偏生又耀如星辰,波光潋滟,仿佛夺尽了天地万物所有光华,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沉沦其中。 在凤溪月打量的目光中,男子缓缓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子被穿透层层竹叶而来的阳光所包裹,周身都萦绕着一种夺魂摄魄的光芒。 他一步一步朝凤溪月走了过来,孤傲绝伦,步步生辉。 祸水。凤溪月脑中浮现出两个大字。 “你可愿为我抚琴一曲?”男子开口,漫不经心的语气,被微风拂过,清淡若水。 抚琴?凤溪月略一惊诧之后,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不愿意。” 真是笑话,想她凤溪月,大名鼎鼎的云沧澜,千金难求一曲,弹不弹,端要看她心情如何?这男子,再强势,于她来说也只是救了她一命罢了,何况还是别有目的的搭救,恩是恩,钱是钱,她凤溪月一向分的很清楚。 报恩,很简单,你说了我就会去做;弹琴,抱歉,先掏钱才好说话。 男子像早有所料般,听到她的话竟丝毫不恼。唇角轻勾,扯出一抹颠倒众生的温软笑意,淡淡道:“我出一万金,只听一曲。” 一万金?凤溪月暗暗咂舌,好大的手笔!不过她是从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凤溪月面上应得云淡风轻,心里却莫名沉重起来. 这人应是已经知悉了她的身份,无论是凤溪月还是云沧澜,不知他知道了多少。他救她到底怀有什么样的目的?这两个身份究竟能带给他多少利处?凤溪月却不得而知。 把这些问题抛诸脑后,凤溪月款步走到他刚才弹琴的地方,学着他的样子席地而坐。 刚刚只是远观便觉这把古琴通体莹透,不是凡品。现在再看,琴身不知是什么玉质材料所做,触手冰凉,整个琴面泛着幽冷华光,琴的末端,一个小小的镶金“夜”字跃然居上。虽叫不出名字,凤溪月还是可以肯定这把琴比她以前用过的所有琴都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伸指在琴弦上一勾,清冽乐声从指下缓缓流泻,清澈动人。 “好琴!”凤溪月轻叹一声,十指蹁跹飞舞在琴弦之上,好似在跳着一种华美的舞蹈。 优美的乐声弥漫开来,时缓时急,时快时慢,时高时低,时如飞花乱红迷人眼,时如高山流水醉人心。 男子不知何时坐到了凤溪月对面,他狭长的黑眸轻阖,嘴角噙着一抹慵懒笑意,沉浸在这泠泠琴声中,看起来极为享受。 琴声悠悠,整个竹林都仿若被这一曲琴声所惑,静止成了一副画,唯美,动人,一霎,永久。 过了好久,琴音慢慢转低,一曲已尽。 凤溪月收回手,淡笑着望着眼前的人,说道:“一曲已过,一万金可以拿来了,我要银票。” 男子睁眼,眸光流动,灼烈深邃。他招了招手,一个青衣男子快步从竹林外走了过来。 “映秋,付一万金给她。” 叫做映秋的男子惊奇的看了一眼凤溪月,从怀中模出了一叠银票。 凤溪月伸手接过,千两一张,共十张。 她得了钱,心情大好,一把把银票揣进怀里,笑吟吟道:“有钱的人我喜欢,干脆的人我喜欢,有钱又干脆的人我更喜欢,以后想听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过,不要忘了事先准备好银票。” 她这话说的轻飘随意,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她这一首曲子要收一万金是贵的有多么离谱。 男子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道:“如此,以后便多有叨扰了。” 多有叨扰?映秋的眉毛跳了两跳,他家主人可真是不把银子当银子使啊! 如此,这便是凤溪月与纳兰夜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平平淡淡,她没有追问他救她的真正原因,他亦没有提及自己救她的真实目的。 那天之后,纳兰夜每次找凤溪月,都是听曲。 他愿意一掷万金,她也乐得奉陪,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客人与琴师每日里切磋切磋琴艺而已,凤溪月却知道,这只是表面。 从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那刻起,她便隐隐觉得这场楚离之战好像远要比想象中的更复杂了。 纳兰,浮岚国姓。 那被凤溪月连连称赞的红玉琴上,一个“夜”字,便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纳兰夜,浮岚七皇子,提起他的人,无不称赞他的倾世之貌,绝世之姿。但从这几次相见来看,凤溪月却觉得比起容貌来,他隐在外表下的雍容智慧倒更教人难忘些。 不简单呐!一个不简单的浮岚皇子,出现在楚离两国交战的战场上,其意味不言而喻。 这天下到底能归于谁手,就看谁能棋高一着了。 连着数十日,除了偶尔被叫去抚琴之外,凤溪月的日子应该算是清闲的,当然,如果身后没有跟着映之这个聒噪的像老妈子一样的男人的话,就更完美了。 纳兰夜虽派了映之过来,但没有限制她的自由。没事的时候,凤溪月总喜欢出去逛逛,一方面关心一下战事,另一方面打探打探凤陵安和于秋诉的情况,那夜之后,他们也不知怎样了? 跟着你 “哎,你说,楚国围着我们平渊也有些日子了,却迟迟不进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嘘,你不想活了,说话小心点,现在哪里还有平渊,我们早已属于离国了。再说了,楚国进攻不进攻碍着你小子什么事了?不打仗不是挺好的吗?我 们也不用跟着受苦了。” “我这不是好奇嘛?当初离国大军气势汹汹赶来,本以为要有一场苦战打,谁知国主却大敞了国门,迎上宾似的把离军迎了进来。我们是不用打仗了, 却总觉得心里憋屈得慌。” “憋屈?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倒希望这仗永远也不要打起来,楚国永远不要进攻才好。” “你别做白日梦了,不打仗,楚国大老远的跑来干嘛?依我看,这仗是一定要打起来的,说不定楚国久久不进攻是在等什么时机呢?” “切,你以为你是带兵的啊,还以你看,我觉得你还是回家抱老婆孩子才是正经。” “你别小看我,我告诉你,我祖上可是” “得了得了,你祖上怎样我可不关心,你还是赶紧吃饭吧。说不定哪天真打起来了,我们连饭都没得吃。” “” 晚饭时间,青隐城一家酒楼里,老百姓三五成群,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 凤溪月坐在包间里,一边吃着菜,一边听着外边人说话,黑眸沉静,黛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映之坐在她对面,嘴巴张了又张,张了又张,半天也没有发出一个音,只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终于,受不了他的灼灼目光,凤溪月搁下筷子,冷声道:“你不要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望着我,有什么话直说。” “这个”映之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我是有话要问你啦!不过我怕你听了会生气。” “那你就不要说啊!”凤溪月朝他翻了个白眼,重新拾起筷子,开始吃菜。 “不行,不说出来我着急。”映之咬了咬嘴唇,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眼睛一闭,心中的好奇倒豆子一样洒了出来:“我听萧从说你是平渊国的小公 主,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现在的平渊被离国所控制,外面又有楚国的虎视眈眈,万一燃起战火,平渊必定生灵涂炭,你心里就不着急吗?” 凤溪月静静听着他的话,如水凤眸中清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她淡淡道:“我是平渊公主没错,不过这已经是之前的事了。从我离宫的那一刻起,平渊便 和我再没有半分关系了。” “那你的亲人呢?皇宫中不都是你的亲人吗?他们的生死你也不关心吗?”映之追问。 “亲人?”凤溪月冷笑,“我的亲人现在正躺在城外的墓地里长眠,你不是也见过吗?” 她的声音低沉,波澜不惊。 映之却莫名产生了一丝寒意。 他第一次见到凤溪月的时候,是纳兰夜把她带回来。她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全身上下都是伤痕,连脸上都是,刺目的鲜血把她的青衣染成艳红,触目 惊心。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不明白会是什么样的人可以狠心对一个女人下这么重的手。他照顾了她半月之久,她虽然一直都淡淡的,对什 么事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在今天,他却感觉到了不一样。 她平静的外表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欲要喷薄而出,冷冽如积雪寒冰,刺骨如剑锋刀光,却被一种无形的悲恸所压制,叫嚣着想要挣月兑束缚。 她在忍,用尽了一切力气在忍。 映之自知说错了话,正想以别的话题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门被推开了。 “你们两个出来吃独食也不支一声,太不够义气了。”萧从灿笑着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是一袭白衣的纳兰夜。一张俊美精致的脸, 看到二人进来,映之顿时满脸笑容,心中暗暗吁了一口气。 “主子,你们怎么也出来了?”把纳兰夜迎到座位上,映之招来店小二又叫了几道菜后,扬着唇问道。 “怎么?本殿就如此见不得人?连门都不能出?”纳兰夜噙着淡淡笑意,挑眉看着映之,心情似是不错。 “哎,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像殿下您这么玉树临风,貌若惊鸿都出不了门的话,放眼天下,谁还再敢出门啊,我们这些人岂不都要羞愧而死。”映之脸 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马屁却拍的甚是熟练。 纳兰夜早已习惯了他这样,淡笑把目光瞥向了他们进来时连头都没抬一下,一直沉默不语的凤溪月。 一场重伤下来,她的身子已经削瘦的不像话。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青丝披散,衬的她苍白的小脸愈发晶莹剔透,一双如墨水瞳幽深沉静,像带着魔 力般引得人移不动视线。 “你今后有何打算?”纳兰夜开口,清淡的声音仿若夜里的一阵凉风,丝丝入心“你的伤已经痊愈,有没有想过离开?” 屋子里一下变得安静起来,萧从和映之皆看向凤溪月,想听她的答案。 凤溪月夹菜的手顿了顿,开口道:“我要跟着你。” “理由呢?”淡淡的语气,没有丝毫吃惊,仿佛早有所料。 凤溪月抬眼瞅了他一下,缓缓说道:“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抚琴挣来的钱也全都给了萧从做医药费。还有就是”她望向窗外,黑眸微沉:“你救 了我,我得为你做些什么才能离开。我不喜欢欠着别人。” 回应她的则是萧从的一声冷嗤,他向来毒蛇,熟人都不放过,何况是刚见了几次面的凤溪月。他冷眼看着她,淡淡道:“不是我看不起你,就像你自己 说的你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顾不了了,能做些什么?” 他这话说的委实伤人,说的却是事实。 凤溪月却没有丝毫在意,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萧从一眼。 她转过头直直的望着纳兰夜,清丽的眸子里光芒倾泻,令她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笃定与自信,刹那亮了一室芳华。 萧从有一瞬间的震惊,抑或是惊艳。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很不一般,她小小瘦弱的身子里好像蕴藏着巨大的不可预知的能量。 打起来了 “这一场楚离之争,你想要离国胜出。”凤溪月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肯定。 映之瞬间眼睛瞪得溜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凤溪月。萧从的一双狭长凤眸也深了几深。 纳兰夜依旧淡笑着不语,只是望着凤溪月的目光分外灼人。 屋子里再度变得安静起来。 良久,纳兰夜懒懒的开口:“你且说说,我为什么想要离国胜出?” 凤溪月略略沉吟了下,淡淡说道:“只有离国胜出,楚国被重创,这一直以来楚国久居上位的格局才会被打破。新一轮的四国纷争才会重新开始,到时候,孰胜孰败,再难预料。” “你倒是有些聪明!”萧从掩住心中惊诧,缓缓道:“可是这样依旧证明不了什么?” 凤溪月抬眸看了一眼萧从,淡然笑道:“这样是不能证明什么。但我若是有法子让楚离两国立马开战呢?” “立马开战?”映之惊呼,“怎么可能?这平渊四面都是山,唯一的两处山口早有离军驻守,这仗迟迟打不起来就是因为楚国没有找到突破口。你说的这么肯定,莫非这山中有不知名的隧道通过?” “映之说的对。除非有暗道,否则楚国很难进攻。”萧从沉吟了一下,道:“不过我觉得暗道一说实属无稽之谈,要是真有的话肯定一早就被楚军发现了,也不用弄成现在这样僵持的局面。” “你可是有什么良策?”纳兰夜轻轻一语,问出三个人的心声。 “良策算不上,雕虫小技罢了。”凤溪月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浅浅甄了两口,徐徐道:“这次战争本就是离国最先挑起,且不论原因为何,这场战争都是要打下去的。既然楚国找不到突破口,那就让离国找。战争嘛,不管谁先攻谁,结果都是一样的。” “离国人又不是傻子,等他们翻过山去时早已精疲力竭,哪还有力气打仗啊!”萧从不以为意道:“隔着一座宜穆山,不管谁先出手都是输,除非把这座山夷为平地。” 映之点头赞同萧从的话,平渊多年来能一直无事就是因为四周几座山的庇佑,毕竟谁也不愿意下大力气灭一个孱弱小国,做得不偿失的蠢事,但平渊一直居于小国地位的原因也是因为这几座山,交通不便,商路不通,根本就发展不起来。这一次战火是免不了了,就是不知道到要耗到何时能止啊! 此时,窗外早已经是夜色弥漫,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把这一座小城装饰的美轮美奂。 凤溪月起身走到窗前,清瘦的身姿被窗外的夜风所吹拂,长发浮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坠入凡尘的明月,绝世而独立。 “谁说打仗一定要在平地上打?既然山不能移走,那就在山上开战好啦!宜穆山太高,那就去宜修山。两军各翻一半,正好。”凤溪月清冷的声音好似一粒石子激起了千层浪。 萧从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看着凤溪月。 “好是好,可是要用什么办法把楚离两军引到宜修山呢?”映之疑惑的看着凤溪月。 “流言。”一直沉默的纳兰夜忽然开口,望着凤溪月的夜色黑眸中流光潋滟,他勾唇浅笑,绝美的容颜仿若千树万树梨花开,美得惊心动魄。 “流言?”映之仍自疑惑。 “对,就是流言。”凤溪月淡淡说道,“如果楚国的军队已经上了宜修山,离国肯定会派兵前去截杀。如果离国要从宜修山去偷袭楚国,楚国必定会前去迎战。流言一开始是假的,传着传着也就是真的了。”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分两边放假消息,让楚离都以为是对方先行进攻的,等他们在宜修山上一碰到,这仗就是想不打也免不了了。”映之恍然大悟。 “聪明。”萧从赞叹一声,起身对纳兰夜抱拳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人办这件事。” “不急!”凤溪月沉声打断他:“想要离国胜,这事就得再拖些时候。” 萧从一瞬间的愣怔之后,再看向凤溪月的目光里便是钦佩了。 纳兰夜一双长眸闪着赞赏波光含笑看着凤溪月:“七日吧,再等七日如何?” 凤溪月敛眉沉思,七日之后,楚国粮草开始短缺,而后方补给还要再晚些时候才能到,再加上长时间的等待,军心会有所下降,实力必不如从前。如此,她开口道:“七日甚好。” 夜尽天明,时光匆匆,七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楚军已经上了宜修山,准备在宜修山撕个口子,一举拿下平渊,力败离国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日便传遍了整个平渊。大街上,再不复往日的喧闹繁华,老百姓们皆来去匆匆,脸上是对这战争深深的无奈与恐惧。 同一日,楚国的军营里也因突入起来的一纸书信而紧张起来。那时他们派出的探子带回来的,内容很简单。离军已经派兵上了宜修山,准备突袭他们。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军将领接连发出几道急令,发兵前往宜修山。 这一战,楚离两国在僵持了近一个月后,终于要开打了。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凤溪月正准备要出门。闻言,她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向门外走去。 萧从站在窗户边上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眼底深处,笑意愈深。 回宫(03) 凤溪月眯眼,笑的眉目弯弯瞅着凤陵安,听他把话说完,才缓缓开口到:“我现在真的确定了,你的脑袋是真的有问题,快找太医好好诊治一下,把以前的凤陵安给医回来吧。” 这种调侃的语气还是第一次在凤溪月嘴里听到,凤陵安愣了愣,也觉得自己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着实唠叨了些。不过,看凤溪月毫不在意的态度,似乎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又有些气恼,他伸出食指就朝凤溪月的脑门戳了过去:“你这个臭丫头,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你哎哟”他忽然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所在处,双眼欲泣的看着凤溪月,哀怨道:“我好难过啊,你这么对我,我的心都碎了” 满屋光线迷离,凤陵安本就俊美,他一手伸出,微微颤抖,另一手捂住胸部,长眉微挑,黑眸哀凄,满脸的可怜之色,看起来倒真像受了欺负的样子。 凤溪月忍俊不禁,欢快的笑声自她唇边溢出,清丽的凤眸中流光溢彩,连最后一丝阴霾也悉数散尽。 片刻后,她极力忍下心中笑意,上前握住了凤陵安的手,满脸正色,沉声道:“你的话我一字一句全印在了心上,我会照顾好自己,你自己也要小心。” “放心!”凤陵安点头。 “这下,我是真的该走了!”她淡淡一笑,轻声道。 在凤陵安“一定要随时和我保持联系啊”的尾音中,凤溪月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中。 凤陵安站在门前久久望着凤溪月消失的那片黑夜出神,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片沉寂。夜风渐起,拂过他的衣角,让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种凄迷的哀伤。 如若如若她不是不是那该多好 融雪宫里,凤溪云早已睡下。 身旁伺候的宫女太监皆被她遣了出去,宫灯尽灭,微弱的星光从半开的窗子漫了进来,照在她略有些发白的脸上。她眉头紧皱,嘴唇不住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起来,应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自从,凤溪月被人救走,凤溪月不管做什么都不踏实,夜夜梦中,总是看见她满身鲜血的朝自己索命。这一夜,她睡得极早,可梦中,总觉得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锁住一般,怎么都逃不开,冰冷刺骨的杀意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迫的她几近窒息。 倏然睁眼,床边立着一抹黑影,身姿清瘦,看不清面容,但满身的肃杀带着地狱般的冰寒扑面而来,这种让人绝望的恐惧亦如梦中。凤溪云吓了一跳,刚要张口喊人,喉咙即被锁住。 “凤溪云,你是不是等我好久了?” 冷冽如刀的声音带着记忆中的熟悉响彻耳边,凤溪云惊恐的瞪大双眼,眼睁睁的看着那抹黑影俯身下来,在她耳边浅浅说着世界上最让她恐惧的话:“我等这一天可是等了好久,我就是连做梦都想着杀了你呢。” 手指突然用力,凤溪云张大了嘴巴还是觉得呼吸困难,更不用提开口说话了。 “我娘亲是怎么死的,你没有忘记吧?”凤溪月一字一句,沉声说道:“她就是像你这样,被你掐着脖子,呼吸不能,说话不能,一点一点闭上眼,一点一点沉入黑暗。这个滋味,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寒的不能再寒,厉的不能再厉:“我那天说,只要我不死,你们欠我的,我都要一一讨回。凤溪云,我讨债来了。” 凤溪云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双手使劲的揪着身下的锦被,好半天才挤出零碎几语:“你杀了我,我母母后是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我会怕她?”仿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凤溪月不屑的冷笑。 “奇奇罗宫你你也不怕吗?”凤溪云犹自挣扎。 “天底下我最怕的东西已经被你毁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不怕林素雅,不怕奇罗宫,更不怕死。”凤溪月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淡淡道。 得了自由的凤溪云悄悄往床里边挪了挪,她猛咳几声找回自己的呼吸,再抬头时,眸子里已然有了侥幸及一丝不可一世。她一副我早看穿你了的样子,傲声道:“说的这么好听,你不还是放手了,我早说过你不敢杀我。” “你说错了,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凤溪月再次冷笑,她怎么可能会让她死的这么容易,她早说过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黑暗里,凤溪月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她的笑声诡异,令人毛骨悚然。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张开嘴便要呼救。 凤溪月却没有给她机会,她飞身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手在脖颈处狠狠一劈,凤溪云便晕了过去。 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凤溪月手起刀落,往凤溪云脸上划去。霎时间,只见一片冷光寒影,漫天都是星星点点的剑芒。 整整三十刀,凤溪月方收了手,虽然看的不是太清,却依旧可以感觉到凤溪云脸上早已一片狼藉。 你不是最爱惜你这副容貌吗?那我就毁了它,让你从此之后再没有脸见人。 凤溪月从袖子里模出一个蓝色小瓷瓶,拔开瓶塞便往凤溪云脸上撒去。这是她问萧从要的,是止血的良药,可是被她加了别的东西,止血过后,她的满脸伤疤再想去掉那就不可能了。 凤溪月做好这一切,对着床上的身影牵了牵嘴角,笑了笑。如果有人看见的话,那一定是一抹恶毒无比的微笑。 四年前 和纳兰夜约好的地方是一家叫做云客来的客栈。 凤溪月到的时候,纳兰夜早已等候在那里。正是后半夜的时间,空荡的大堂里只有他一个人悠然端坐于窗边。夜风吹进,把一堂烛火吹得明明灭灭,他 白衣翩翩,看到凤溪月进来,墨瞳微凝,嘴角轻扬,漾起一抹绚丽如午夜昙花般的微笑。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淡淡开口,声音清澈,温润如玉。 “还好!”凤溪月走到他对面坐下,桌子上一壶新漆好的浓茶正散发着袅袅清香。 纳兰夜左手从桌上取过一只倒置的青玉茶杯,右手执起沙壶,抬手的瞬间,茶香扑鼻,清冽纯粹。凤溪月接过他递过来的浓茶,轻轻抿了一口道:“你 有事要和我说?”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笃定。纳兰夜抬眸看了她一眼,黑眸中掠过一丝幽深。他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浅斟了几口,方缓缓道:“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在凤溪月疑惑的目光中,道:“只是你见了他未必会再有此刻的好心情。” “是我认识的人?”凤溪月凝眉问道。 “是。”纳兰夜点头,他朝着二楼一个紧闭的房门扬声道:“出来吧。” 凤溪月跟着他的目光朝楼上看去,伴随着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黑衣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高大挺拔的身材,苍白的肤色,狰狞的伤疤,以及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寒意。随着男子面容的逐渐清晰,凤溪月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于秋诉。”她一字一字,沉声说道。 “是我。”于秋诉静静立在凤溪月面前,眸光黝黯,“对不起。”他低低说道。 心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击中,升腾起来的却不是疼痛,而是满满的苦涩。凤溪月眯眼看着他,清水眸里各种情绪翻滚汹涌,跌宕起伏,不过一瞬间却又 全部归于沉静。 “你到底是谁?”她冷冷问道。 “我是奇罗宫宫主,而奇罗宫却整个属于纳兰殿下。”于秋诉的话言简意赅,却像一把锋利的宝剑,横空把他和凤溪月劈在了岸的两端。他们相识四年 ,所有过往的一切却在此刻冻结,再也回不去从前,再也走不出现在。 凤溪月转首望着纳兰夜,目光犀利:“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为何出手救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纳兰夜静静望着凤溪月,眉目间隐隐有一丝郁色缠绕,这一刻的寂静把空气也渲染的沉闷起来。良久,他淡淡开口:“这一切得从四年前开始说起,四 年前,你曾接了一个生意要刺杀浮岚都城郊外一个别院的主人,那个别院的主人就是我。” 四年前?凤溪月像是想起了什么,眸底一片幽冷,她冷声道:“没错,四年前我是去了浮岚都城的郊外别院要刺杀一个人,不过那次任务失败了,我根 本连人都没有见到,就被包围了。” “你没有见到我,我却看到了你。”那个时候,他隐在暗处,她在打斗时遮脸的面巾被扯落,他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你派了于秋诉来救我?”凤溪月面无表情道。 “是的,”纳兰夜伸手从袖口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绢帛,略微有些发黄的绢帛展开来有半张桌子那么大,绢帛上画着一个红装美人。 因为时间太久的关系,绢帛上的墨迹虽有些模糊,但美人的面貌却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大红的烟罗裙裾逶迤铺地,女子站在一棵桃树下巧笑嫣兮,生 的极美的面容之上,眉若秋山,目似含露,盈盈顾盼之间灵气萦绕,连万千桃花都成了背景,零零洒洒也遮不住女子的半点风华。 “你怎么会有这个?”凤溪月抓着绢帛的手微微用力,绝美的凤眸中暗黑如夜,深不见底。这画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妃秋水烟,不过是少 女时的样子。 “画上的女子是我国慕容丞相的幺女,叫做慕容秋,于十五年前离家出走,后不知所踪。”纳兰夜低声道:“慕容丞相一直在派人找她的女儿,多年来 一直都没有放弃。这个画像我无意中看见过,所以见到你的那一次,觉得你和画中女子颇为相像,就留了心。本来想让秋诉把你带回奇罗宫,待查清的 你的身份之后再做决定的,没想到你竟逃走了。” “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四年的时间还不足以你们查清我的身份吗?”凤溪月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冷。 “不,你的身份我们很快就查清了,当知道你是平渊国的公主后,我们以为只是巧合罢了,谁也不会想到慕容秋会成为平渊帝的妃子,毕竟那时候慕容 秋离家出走是因为另一个男人,我们以为你只是有些和她相像罢了,直到那一晚。”那一晚,慕容秋的画像送到他手中,他拿着画像进了平渊皇 宫,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天晚上林素雅有行动,你们一定早早就知道了吧。”凤溪月抬眸看去,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沉默。 他们早已知道,可是没有出手阻止。为什么没有阻止呢?是因为她的绝杀门?还是因为她只是个陌生人比不上他们自己人?不过不管为什么他们选择袖 手旁观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已经成了过去。 凤溪月笑了,笑声清脆冷漠,在这空荡沉寂的大堂里久久回响,到最后竟是心酸。没有人说话,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纳兰夜眉头微皱,薄唇 紧抿,夜色黑瞳里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秋诉则紧紧盯着凤溪月,眼底处担忧,心疼与懊悔几种情绪交相纠缠,烛火摇映,夜迷离,连他脸上的那道长疤都充斥着满满的无奈。 良久,凤溪月止住笑,轻声问道:“选择今天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跟你们一起回浮岚吗?”她的声音很低,她的眸光很静,她的脸上淡然一片,可就 是这样才更容易让人感受到她的疏离,一桌之隔,几步之远,她却站在了红尘的末端,天涯的尽头,不再靠近。 “即使你不愿和我们一起,那么慕容丞相呢?他你也不想见吗?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纳兰夜开口问道。 回应他的是凤溪月起身离开的身影,她缓缓向外走去,单薄的背影挺得笔直,她走得极慢,一步一步都带着一种特有的倔强。 她的身影渐渐被门外的夜色所侵袭,清淡的声音被夜风吹散,冰凉一片。 “我想想。”她说。 来到浮岚 青隐城西郊的一小片空地上,有一大一小两个墓碑相邻而立。 这是个绝好的地方,四周树木丛生,繁密的枝叶把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围得与世隔绝。当初选这个地方时就是看中了它的静,想着不会有人来打扰。地方 是选对了,凤溪月静静立在墓前,感受着四周的安静,却觉得心里孤寂的难受。 “娘亲。”她伸手敲了敲墓碑,轻声问道:“你和辰儿在这儿还好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在“哗哗”作响。 凤溪月却丝毫不在意,她矮身坐到了两个墓碑的中间,两腿交叠,就像秋水烟和凤暮辰还在时那样。一家三口幸福的聊着天。 “你们两个真狠心,竟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们啊?”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呜咽。 不管是前世的慕青,还是今生的凤溪月,她都很少哭。不是她没有眼泪,而是觉得哭是软弱,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可是现在,当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历尽千帆之后,她的身边只能剩下两座墓碑的时候,悲伤铺天盖地而来,眼泪就再也抑制不住。 她低着头,任凭泪水肆意蔓延,颤动的双肩似被遗落在狂风暴雨中的蝴蝶,柔弱凄美的让人窒息。 这一瞬间,天地之间都一片寂静,只有凤溪月的哭声压抑,哀凄的婉转不断。 清风若过,星光隐殁,不知道哭了多久,凤溪月抬袖狠狠的抹了下已有些红肿的眼睛,再抬头时,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绝丽墨瞳中便只剩下沉静的深邃。 软弱从来不会属于自己,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刻,足矣! 她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角的褶皱,轻声说道:“我要走了,以后也许就不能经常来看你们了” “我会好好的,你们不要担心我” “再见” 最后再一次伸手抚了抚墓碑,凤溪月转身离去。 她想好了,她要去浮岚国去见见她的外公,秋水烟的父亲,她想,如果母妃还在的话,应该也是愿意去的! 回到别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别院门口停着两个马车,映之正大呼小叫的指挥着下人往车上搬东西。 她刚一走进,映之就眯着眼,灿笑着走了过来:“溪月,我们要走了,你也快去收拾一下东西吧。” 看着他,凤溪月心里有些堵,尤其是他还笑的这么若无其事,她就不信,对于那些事情,他一点都不知情。虽然,她也安慰了自己很多次,那些事,换 个立场,她一定也会选择袖手旁观,可还是感觉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一样,细小细小的,却终是存在的。 她冰着一张脸,淡淡说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这里什么都不属于我。” 话一说完,凤溪月绕过他就往院中走去,周身的疏离冷冷像吹了一阵寒风。 映之不知道昨晚的事情,望着她的背影远去,脑袋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悬挂,又怎么了?不过出去一趟,谁又惹着她了?不过想到以前也有这种情况发生 ,也没有多想,挠了挠头又接着去干自己的活了。 凤溪月告诉纳兰夜,她要和他们一起回浮岚国的时候,纳兰夜正在和萧从研究一张地图,听到她的话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连头的没有抬一下。 这让凤溪月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好像他早有所料一样。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终是上路了。 由于现在楚离两国还在战争期间,平常的路都不能再走,宜穆山外有楚军把守,宜修山又是交战场地,最后纳兰夜把路线选在了宜兴山。 宜兴山是平渊外围的四座山中最高的一个,翻过去最少要一个月左右,耗时是久了点,好在路不难走。相比而言的宜隆山,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平常人 走都战战兢兢的,何况他们还有两个大马车,从宜隆山走虽然要快好些,安全却不能保证。 所以对于纳兰夜的提议,所有人都持赞同票。 他们这一行共七个人,除了他们五个外,还有两个赶车的马夫。本来纳兰夜安排的是要凤溪月坐马车的,可凤溪月实在坐不惯,山路难走,马车虽然舒 适,还是免不了颠簸。何况,他们一共两辆马车,一辆被杂物堆满没法坐人,她只能和纳兰夜共乘一辆。虽然,纳兰夜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睡觉,静默 的很,凤溪月还是觉得别扭。最后,在她的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映之不甘不愿的把他的马给了凤溪月,自己撅着嘴上了马车。 这一路,有映之的耍趣逗乐,有萧从的毒蛇攻击,时间倒也过得挺快,晃晃悠悠,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从那日后,凤溪月和于秋诉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虽然她几次感到了于秋诉的欲言又止,但在她的刻意避开下,最终都无疾而终。他的失落那么明显,凤 溪月不是感觉不到,只是心里总有一道坎过不去。 对于于秋诉,她认识的时间最长,感情相对来说较深些,所以就很难再像以前一样。他们的问题?凤溪月叹气,只有交给时光慢慢消磨了。 下了山后,他们的行程明显快了许多,只用了十日时间就赶到了浮岚的都城,临禹。 这十日里,他们大大小小的截杀共碰到三次。 训练有素的杀手,出手招招狠毒,剑剑皆指向纳兰夜。虽然有惊无险,但凤溪月还是可以感觉到每接近临禹一天,纳兰夜的眸光便幽深一层。 这一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凤溪月站在临禹的城门外,满心惊叹。 这样磅礴的城市,这样大气的城墙。那掩映在朱红色城门之后的繁华与喧嚣,是平渊穷尽一生也无法比拟的。 “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丑麻雀见到了凤凰的眩晕感?”萧从站在她身后,轻笑着道。 “是凤凰那倒好了,就怕是一个诱人深入的华丽深渊。”凤溪月瞅了他一眼,目光转到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纳兰夜身上,还没有回宫就遭到了三次刺杀,外表再华丽又怎样,只不过是一个**与残酷并存的牢笼罢了。 “喂,做人太现实了是不会幸福的。”映之插话进来。 “可是现实催人强大。”纳兰夜走了过来,与他们并肩站在城门前,深邃黑眸里泛着幽冷光泽。 皇帝寿辰 是吧,现实催人强大。凤溪月也这么觉得。 早在凤溪月决定来浮岚的时候,纳兰夜就传信告知了浮岚的丞相慕容深。所以能够在城门口见到慕容深,凤溪月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甚至在那么多来来 往往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他。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着一袭玄色衣衫,半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用一支青玉簪固定着。他的面容已见苍老,眉端眼角全是岁月的痕迹,可即使这样, 他的身上依旧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雍容正气,那是时间的累积,年华的沉淀所得。他缓缓的在城门口渡着步子,一举一动说不出来的舒缓从容,只是 那双不住往城门外眺望的眼睛泄露了他的情绪。 那双虽饱经风霜却依旧深邃的黑眸里,几丝焦急,几丝期待,几丝迫切,皆在望向她的那一刻转为了深深的喜悦。 他大步走了过来,向纳兰夜行礼问好后,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黑眸里皆是笃定的热切。 “你是月月儿吗?”他声带激动地问。 在与别人接触这件事上,凤溪月一直都是属于被动型的,多年来的杀手生活让她养成了把所有情绪都压在了心里的习惯。虽然心绪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已 然开始起伏,她的面上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 面对他显而易见的激动,她只是淡淡的冲他点了点头。 “丫头,我我是你的外公,这么多年,我我你你们受苦了!”慕容深已经语无伦次,虽然纳兰夜早在信中告知了他一切,可 是见到凤溪月的那一刻,悲伤还是止不住的往外宣泄。 这么相似的一张脸,他十五年的苦苦找寻,终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还有他未曾谋面的外孙,只要一想起,心里就像落了块大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过 来气。所幸所幸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朝凤溪月脸上模去,仿佛要确定真假一样。 凤溪月却微一侧身避开了那只手,就算他真的是她外公,就算她已经感受到他对娘亲那种刻骨的疼惜,可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于她来说,他还是陌生的。 “我们赶了这么久的路,身体早累得不行了。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等休息够了,丞相再与溪月好好谈可好?”萧从淡笑着出声,打破这 一尴尬。 “是呀是呀,反正溪月已经回来了,要认亲也不能在大街上啊!”映之随声附和。 慕容深收回手,抬袖擦了擦眼睛,掩去浑身的失落,淡笑道:“瞧我,都高兴糊涂了”语罢,他转向纳兰夜,恭敬地说道:“七皇子一路舟车劳 顿,皇上有旨七皇子可先往王府休息整顿,晚上再前去宫里见驾。” 纳兰夜点点头,朝后吩咐了几句后,淡淡道:“丞相大人今日得与亲人团聚实乃喜事一件,本殿本应亲自登门道贺,无奈今日着实不便,他日必定前去 拜访,还望丞相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哪里哪里,这一切都是托殿下的福,是微臣应该向殿下道谢才是。”慕容深一脸感激的朝纳兰夜拜了好几拜。 纳兰夜伸手扶住他,笑道:“丞相大人客气了” 二人寒暄了几句,纳兰夜先行告辞,慕容深目送那抹白影消失,眸子里闪过一种复杂的深意。 七皇子回来了,这临禹的天要变了。 轻叹一口气,他转身看向凤溪月,温柔道:“月儿,随外公回家吧。” 慕容深的家,不如凤溪月想的那样大气繁华。一个很干净的三开小院,一处住着些许下人,一处是慕容深的住处加会客厅,一处正闲置的是秋水烟以前 住的地方。 凤溪月被安排到了秋水烟住的院子。一个很小巧雅致的独院,四周皆是参天的古树,院内花丛簇簇,很安静的一个地方。 慕容深家的下人不多,每一个却都很和善,对凤溪月很好。慕容深给凤溪月安排了一个贴身的丫鬟,名字叫做花容,是管家的女儿。花容年纪要比凤溪 月大一岁,长得很是清秀,一双大眼睛整日骨碌碌的转着透着一股子灵气。她对凤溪月很好,细致的模样总让凤溪月想起凡香,那天之后,她派了好多 人也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也不知道怎样了?是凶是吉? 慕容深并没有刻意宣扬凤溪月的身份,但自从凤溪月来了之后,他整日里眉里眼间遮也遮不住的笑意,还是让这临禹的人知道了不少。巴结的,奉承的 ,别有心意的 络绎不绝的拜访让凤溪月烦不胜烦,可看到慕容深嘴角的傲意,她又不忍心决绝,只得硬着头皮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拜访者。这一持续,竟达半月之 久 半个月后,是浮岚皇帝纳兰明渊的六十岁寿辰。 举国欢庆的好日子,纳兰明渊在御花园大摆筵席,要君臣共乐,并特许可带家属参加。 本来这一切与她凤溪月是扯不上关系的,不过拗不过慕容深整日的唠里唠叨,凤溪月还是站在了皇宫门口。 月光如水,夜色凄美。 凤溪月走在在这九重宫阙之中,心中大为震撼。 明明灭灭的宫灯如繁星闪耀,重重宫殿楼阁飞天耸立,金瓦红砖琉璃檐,无一不在彰显它的雍容与贵气。绿树重重,繁花铺道,这与现代的故宫相比简 直就是人间仙境。 凤溪月随了慕容深刚在位子上坐定,便有太监高声唱道:“皇上皇后驾到,大皇子驾到,二皇子” 两道明黄身影在内侍宫女和重重宫灯掩映下,缓缓走进。一众大臣家眷皆跪下恭迎,慕容深拉了凤溪月跪下,嘴里高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 凤溪月用眼角的余光看去,高台上的两个身影,一个雍容霸气,一个国色天香。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几个皇子公主,个个生的俊美不凡,气质高雅。乍一 出现,竟是比那宫人手中的宫灯还要耀眼几分。 “众爱卿,免礼平身。”渊帝威严的声音之后是众人悉悉索索起身落座的声音。 筵席开始,歌舞升平。 数名舞姬挥动着长袖伴随着管乐之声开始翩翩起舞,美酒佳人,席间一片觥筹交错,说不出的热闹。 由于慕容深位居丞相,所以他们的座位刚好在皇族的下首。凤溪月的右手边即是纳兰夜。半个月不见,他依旧是一袭白衣,慵懒的斜靠在椅子上,一手 执盏,黑眸微眯,说不出的闲适随意。感受到凤溪月的目光,他微一转头,长眸微挑,露出一抹蛊惑人心的倾城笑意。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映之,看到凤溪月看他,不住的对凤溪月挤眉弄眼,小酒窝时隐时现,很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