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 第一章 苏醒 清晨的京城城郊,薄雾缭绕,有些像泼墨山水画般,朦胧中带了些许空灵。 这一带树林茂盛,一眼望去都是乡村低矮的房屋。清一色的平房,土黄的院墙,灰败的屋瓦,时面闻听村中的犬吠猫叫之声。偶有一两个金黄的琉璃飞檐在茂密的树叶中探出头来,那也不过是京城里那些官宦之家为了避暑,而特地在这个离京城有着二十多里的城郊建起的避暑园子而已。 京城吏部侍郎陈洛之陈大人的庄子也在这些被实密的树叶遮掩的琉璃飞檐之中。 大梁朝几十年不兴战事,边河宁定,百姓安居乐业,渐渐富庶起来,京城更是放眼皆繁华,纸醉又金迷的地方。就连两年前皇权交替,先皇病逝,年轻的太子登上帝位,也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 少年君王初登帝位,大赦天下,对于先皇抓得极死的吏治稍有放松。只要不犯太大的错误,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倒真是有的。 陈雪妍立于半山腰处的一座香火袅袅的姑子庵前,神色漠然地看着山下好几个庄子车水马龙,喧沸热闹的景象,不为所动。 这些,虽然都是她陈府的庄子,但是,这一切又都与她无关,不是吗? 朝阳从厚重的云层中跳了出来,给广阔的大地投下第一道金光。光芒洒在这位十三岁的女孩身上,使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晨风吹过,扬起她身上半旧的绸衣。 十三岁的年纪,模样已经有些长开,隐约可以窥见日后的美人的轮廓。但是一张尖尖的小脸却苍白得有些吓人,唇色素白,额头上覆了一张纱布,纱布面上渗透出些许血迹,时日有些久了,干涸了的血迹微微转成暗红色,看起来仍然有些触目惊心。但微微扬起的唇角,却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一丝冷笑! 每年春秋两季,是陈府的总管事给各地的庄子发放工钱的日子。这段日子,会有京城里陈府的马车耀武扬威而来,送来庄子的一些必需品,还有瓜果美酒等等。当然,工钱是少不了的。这样一来,庄子会有好几天的庆贺。单从这个半山坡望下去,也能看到那一派热闹喜悦的气氛,还有庄子里的小管事对陈府大管事的点头哈腰,恭敬之至。 但是,这一切,竟然与她这位陈府如假包换的嫡女是无关的。 冬已走远,春天姗姗来迟,吹过来的风中仍有料峭的寒意。在又一阵风吹过之后,陈雪妍不由缩了一下肩膀。 “小姐,外面风大,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快回屋歇着吧。” 后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接着明显地感到身子被覆上了什么,挡住了风,身子瞬时暖和起来。 她知道那是一领石青刻丝灰鼠披风,是她五年前上得姑子庵来为母守孝的时候带过来的。那个时候这领披风还显得十分宽大,这些年来,不仅穿旧了,而且也愈发见小了。 她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过身来,便对上张妈妈那一双充满了亲人般温情的双眼。 张妈妈是陈雪研的母亲,也就是陈府正室夫人的陪嫁妈妈,是从娘家那边带过来的,因了当年陈夫人的一饭之恩,这位老奴一直对这位小主人忠心耿耿,视若己出。 从张妈**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童,长得与陈雪妍有几分相似。由于寄居在姑子庵里,常年的营养不良造成他的脸色略有些苍白。 小男童见陈雪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小鹿般伶俐剔透的眼睛现出三分担忧、三分惧怕、三分悔意来。避开陈雪妍的目光,垂下头来,把脑袋耷拉在胸前,不敢吭一声。 张妈妈素知这位小姐心高气傲,对于自己的弟弟管教甚是严厉,尤其是守孝这些年来,老爷竟然没有亲自来探望过一次,小姐对于那边便冷淡了许多。 这些年来,京城陈府那边并没有闲着,除却府里的二姨娘、三姨娘之外,陈父又新近纳了两个妾,一个是三姨娘身边一个模样俊俏的陪嫁丫头秋香;另一个是一个下属有求于陈父,投其所好,送进来的一个美貌女子,唤做春宜的,是个小家碧玉。 对于陈父的这些若干喜事,自家小姐都以重孝在身,推月兑了开去,不出席,甚至连道贺的一句也没有。渐渐的,府上那些别有心机之人便抓了这些事情大肆渲染,说陈父的正经嫡女看不惯陈父的纳妾,让陈父对这个女儿心生介隙,不喜起来。 似乎预料到自己的处境愈发不妙,小姐把全副希望寄托在其弟的身上,对于小公子的管教也愈发严厉起来,那种盼着自己的弟弟出人头地的决心也日益强烈起来。 她变卖了身上所有贵重的首饰给弟弟请了先生,并且严厉督促着弟弟,就差没拔苗助长了。 骤然而来的管束让小公子无所适从,像小公子这般年岁的,正处于贪玩好动的年龄,哪里禁得住拘束?好不容易熬过一年,便开始编织各种理由逃起课来。 三天前,山下村子里的孩子约小公子出去玩。小公子便瞒过家姐,到附近的池塘戏耍。不想一个失足,滑落池塘之中,扑腾几下,就要沉下去。 发现弟弟不见了的小姐一路寻来,见到落水的弟弟,不谙水性的小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跳下池塘里,把弟弟托上岸来,而自己却在准备上岸时撞到了块巨石,一个晕眩,再度落入池塘之中,再也没有浮起来。 闻讯赶来的村民们齐齐跳下水中,救起小姐。小姐昏迷了三天三夜,灌下无数汤药,终于菩萨保佑,醒了过来。 如今见醒后的小姐比以前更加清冷,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公子。而小公子则低垂着头,脸上满是愧意,几乎不敢与家姐的目光对接。不由觉得有些心酸,忙道:“小姐,你就原谅瑞哥儿吧,瑞哥儿只不过一时贪玩,没想到反而累及小姐,瑞哥儿如今痛悔不已,再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隆重推荐 第二章 温情 (新文开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见小公子仍是羞愧得不敢接话,忙又道:“小姐,你就别再责怪瑞哥儿了。瑞哥儿年纪小,尚不懂得小姐的良苦用心,他历经此事,早就悔不当初,你昏迷的这些天里,瑞哥儿可是一步都没有离开你的床边,背地里还偷偷哭过好几次呢。” 说着,把小男童从身后拉出来,柔声道:“瑞哥儿,去给小姐陪个不是。” 小男童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陈雪妍,小鹿般惊怯的眼睛里充满泪水,嚅嚅道:“阿姐,对不起,是小瑞不好,累及阿姐。阿姐,小瑞再也不敢了。” 陈雪妍看着面前这位小男童,一时之间忽然有些感慨。其实,如果这位小男童知道,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再不是那位一直对他厉声相向的阿姐的话,会是怎么一番感觉呢? 三天前,她是一家小企业的会计,终于填报完长而繁杂的财务报表之后,好好地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准备到广西漓江好好畅游一下,谁曾想一场始料不及的车祸突然而至,在横过马路的时候,一辆醉驾的汽车失控地撞向她,瞬间,她便看到自己如一只折冀的蝴蝶般飞了起来,再飘飘荡荡地坠向地面…… 三天里,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急匆慌乱的脚步声,苦苦的哀求声,低低的哭泣声,还有那那一声接着一声沉稳的木鱼声,令她混乱的思绪,仓惶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佛音靡靡,再次清醒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城郊有名的姑子庵之中。关于这具不过十三岁的女孩身体本来存在的记忆扑面而来,纷纷扰扰。 大梁朝三品侍郎陈浩然之嫡女陈雪妍,五年前遵母亲临终遗嘱,携弟弟到城郊姑子庵为其母守孝三年,如今五年已过,京城陈府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对姐弟俩相当于被那边遗弃了…… 陈府里多是捧高踩低的人,眼见自夫人去后,这嫡子嫡女渐渐失了势,便不再肯为这对姐弟多花一点心思。每年照惯例送过来的吃穿用度等东西,明目张胆一层层苛扣下来,到了陈雪妍姐弟手中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 偏偏这个陈府嫡女也是极有骨气的,不肯向那边乞求,靠着典当一些旧时的首饰支撑生活,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这位三品官的嫡女把全部希望寄托到自己弟弟的身上,哪曾想,一场意外,竟使这本来身体里的十三岁的芳魂随风飘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来自现代的灵魂! 陈雪妍看着面前含着泪水的小男童,伸出手去,嘴唇微动,说出的话十分的自然:“小瑞,过来,到阿姐身边来。” 陈文瑞愣了一下,有些不习惯姐弟之间的这种亲妮。姐弟间的这种温情,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遗落了。他记得小时候,这位亲阿姐就十分疼爱他,处处都让着他。但是从这一两年起,阿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冷着张脸,给他请了很多先生来教习,还一天到晚不停地逼着他读书,读书…… 陈雪妍看到小男童眼睛里的讶异与惊惧,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对于小男童过重的期冀,以致给这个可爱的小男童造成惊恐与害怕,不由叹了口气,柔声道:“小瑞,阿姐再也不逼着你读书了。到阿姐的身边来,让阿姐看看,你伤着没有?” 她柔和的声音令得陈文瑞又是一愣,阿姐从什么时候起,再没有说过这么温柔的话了?他呆呆的地望着陈雪开,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妈妈先是一愣,后来惊醒过来,脸上充满欣喜的神色,推推小公子:“瑞哥儿,小姐叫你呢,快过去。” 小男童再也忍不住,这些年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叫了声:“阿姐!”扑到了陈雪妍的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张妈妈也不住地用帕子抹着眼睛,心里却是一阵激动。小姐对自己的弟弟一向清冷,她这个老太婆看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是说也说不得,劝也劝不得。如今小姐经此劫难,性情大变,重视起姐弟间的亲情来了,张妈妈怎能欣喜若狂呢。 如今那边确确实实没有依靠了,如果小公子日后能够考取功名的话,小姐的下半辈子就全依靠这个胞弟了。 小男童伏在陈雪妍的怀里哭得很伤心,一边哭还一边喃喃地说着什么。后来陈雪妍才听清楚,他说的是:“阿姐,你不能死,我以后都不要你死,我要与阿姐永远在一起。” 陈雪妍心中一阵感慨。她本来以为那一场车祸,她的人生便从此嘠然而止。没曾想,上天居然再给她一次机会!昨夜,她已在佛像前立下誓言,此生,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绝不轻言放弃! 张妈妈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拉开小公子,道:“好了好了,瑞哥儿不哭了啊,再哭下去的话就把老身的心都给哭碎了。快回屋洗把脸去,看这眼睛肿得……” 陈雪妍低下头去看小男童,见他的脸上犹自挂着泪珠,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见陈雪妍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垂下头,手却紧紧抓住陈雪妍不放。 “去吧,跟张妈妈到屋里去,阿姐先在这里站一会,待会就进去。”陈雪妍柔声哄着小男童。 “阿姐。”小男童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陈雪妍温暖的手,跟着张妈妈进屋去了。 这时,姑子庵门前一长串的石阶上传来了木屐与石阶的撞击发出的趿趿踏踏的声音,十分响亮。 不多时,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穿着浅绿衣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了上来,手里面提着一个长长的竹笼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似乎挺沉的,那个小姑娘跑上来的时候微微有些气喘。 终于爬完那长长的石阶,小姑娘站在姑子庵前,长长地吁了口气,把手里头提着的那个长长的竹笼子放在地上。那个竹笼子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在触地的时候传出几声“咯咯”的叫声。小姑娘俯子,抚模了一下竹笼子:“你们要乖啊,等一会就带你们回家。” 说这话的时候,小姑娘红扑扑的脸上含着笑意。山风吹起她的鬓发,初春的天气,她的额角已然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隆重推荐 第三章 相依为命 一转头,忽然看到自家小姐正在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目光深遂不可测。她愣了一下,直起身来:“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到自家小姐好不容易转醒,听人说,这身子虚弱的人最吹不得这渗骨寒的山风,于是忙奔了过来,扶住陈雪妍:“小姐,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复元呢,这里风大,我们还是进屋去歇着吧。” 陈雪妍摇摇头:“无妨,我躺了这么些天,身子骨都快散掉了,正好出来活动活动。”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编织得很细密的竹笼子上,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竹笼子又传来几声“咯咯”声响,陈雪妍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小霞,那是什么?” 小霞是陈雪妍的贴身丫头,也是其母苏丽娘娘家那边的家生子,打小就跟在陈雪妍的身边,跟着陈雪妍一起长大,感情自是非同一般。 她见小姐一边盯着竹笼子一边问道,于是走过去,把竹笼子提了过来。她穿的是宽口的衣衫,手扬起来的时候,袖子便自手腕处滑落下来。她拔掉上面插着的竹片,打开一条逢隙来,转头朝陈雪妍笑着说道:“小姐,你看看,是乌骨鸡,对于身子可滋补了。贺妈妈说,小姐与小公子的身子太虚弱了,得好好补补才行。” 见自家小姐微微侧身,望着身后的姑子庵,微微皱了下眉,她忙道:“小姐,你就放心好了,我们绝对不会在庵里杀生,惹圆清师父还有其他师父不快的。我与贺妈妈都想好了,待会我就抓只鸡下山去,让山下的张大伯帮我们弄好,然后,小姐与小公子再到山下的张大伯家去喝鸡汤…” 小霞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主意,得意地朝眨眨眼睛:“小姐,我这么做,不会开罪了这里的这神灵吧?” 陈雪妍不禁摇头,记忆中的这个婢女,机灵古怪,不知怎的竟然能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清冷的陈府大小姐能够相处融洽。 不忍拂了她的好意,陈雪妍点点头:“你这丫头!好吧,拿进去吧。关紧一点,别跑出来吵到圆清师父。” 小霞见自家小姐同意了,很是高兴,一蹦三跳地提着竹笼子朝姑子庵的后门走去。 前院是姑子庵里的姑子们诵经做功课,还有京城及各地的官眷,或是平头百姓的妇孺们谒神求医的地方,后院才是陈雪妍她们主仆几个住的地方,由于前院与后院间隔有好一段距离,较之而言,走后门相对近一些。 小霞一边走,一边十分宝贝地看着竹笼里的乌骨鸡,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们真是贵啊,我那两只那么漂亮的玉镯也只不过换了这么五六只…” 身边传来自家小姐的声音:“小霞。” 恍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小霞猛然住了口,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只觉得自家小姐如利刃般的目光似乎从背后扫了过来。 她跟随小姐多年,知道小姐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天资聪慧,尤其一双妙目十分锐利。她把自己的左手朝袖子里缩了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笑嘻嘻地转过头来:“小姐唤我何事?” 就在刚才,在小霞伸手去拔竹笼子的竹片的时候,陈雪妍看到她略显宽大的袖口滑落下来,露出的手腕处空空如也。记忆突然复苏,她记得,小霞有一对很漂亮的和田玉镯子,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来就没有取下来过。 “你的镯子哪去了?”陈雪妍淡淡的问道,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似乎随意的语气中透着审视。 小霞心下一慌,忙笑着掩饰道:“小姐,那对镯子…… 我怕干活弄脏了,所以,所以取了下来放在房间里了。” 毕竟是第一次说谎,小霞的谎言说得极不圆滑,吞吞吐吐。她微微抬头快速地瞄了一眼自家小姐,见陈雪妍的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那双深遂的明眸明显透露出极大的不相信。 小霞的心忽地一凉。 “你把镯子当了,去换乌骨鸡了?”陈雪妍的语气仍如平日一样平淡,但推测却是精准无比。 小霞吃了一惊,想再掩饰,却无话可说。她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垂下头,看着笼子里的乌骨鸡,小声道:“我那两只玉镯子……是活当,不是死当,会赎回来的……” 陈雪妍当然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一个落魄不被待见的嫡女,回京遥遥无期。没有了母亲的庇佑,即便能够回去,只怕也是等及笄了,随意指个人家嫁过去就完事,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她记得,她身边曾经还有另一个唤做春晓的丫头的,终究是忍受不了这里的孤寂,还有自己渺茫的前程,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调回京城去了。 难为小霞和张妈妈还这么不离不弃地跟着她…… 陈雪妍只觉得胸口一热,心底升腾而起的暖流激荡得眼睛微濡,她走过去,轻轻拉起小霞的手,叹口气道:“好妹妹,你这是何苦呢,那镯子本是你心爱之物……” 小霞被陈雪妍的“好妹妹”吓了一大跳。这个时代,等级严明,她即便如何与小姐亲近,也是奴婢的身份,如何能与小姐平起平坐呢。 小霞慌忙跳开,摆手道:“小姐的话奴婢可是当不起,会折寿的…”她听到手上提着的竹笼子又传来几声叫声,匆匆忙忙道:“我,我把乌骨鸡提到后院去……”说完一溜烟跑了进去。 陈雪妍不禁摇头,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此以后,她与弟弟,还有张妈妈、小霞,要相依为命了。 隆重推荐 第四章 圆清师太 阳光终于悬在了天空正中央,朝大地投射出万丈热情,陈雪妍披着阳光而立,觉得整个身子暖洋洋的。 这个时辰,山下的行人多了起来,有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乡村的宁静。 那些马车齐齐聚到山下的马车里,有几顶是蒙了青缎毡顶的,周边缀了流苏,显得豪华气派,不用说也是京城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或是官宦之家的家眷乘坐的马车。还有三两辆则是天青色的毡顶,略显寒碜。似乎意识到这种潜在的差距,那两三辆马车特地与那些豪华的马车拉开距离,停到了后面一丈之外的地方。 城郊姑子庵位于距京城三十里的小寒山上,终年香火不断。里面由东南西北四阁组成。北阁内塑奎星先师;南阁内塑观音大士,名曰送生娘娘殿,是官家女眷或是平民家的妇人们求子的地方;东面是十大夫殿,内塑华佗、扁鹊等十位闻名大夫的像,是人们求医看病的地方。西面则是官厅,是庵里的住持会客的地方。 陈雪妍等人就住在这些阁殿最后面的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与那些姑子们分开而居。由于后院离前殿尚有一段距离,所以,为了方便,特地在后院一个后门,张妈妈等人如果要到山下采买,可以不通过前门,直接由后门下山去。 小寒山姑子庵,之所以在当代极负盛名,除却它医术精湛,当年曾经医治好了当今皇上的生母,也就是当今的太后之外,其送生娘娘也是极其灵验的。 陈雪妍的母亲苏丽娘嫁入陈府,生下女儿之后,两年来再无所出。后来上得小寒山来求愿之后,马上便有了身孕,后来生下陈雪妍的弟弟陈文瑞。正是因了这个原因,苏丽娘与姑子庵的住持圆清师太十分要好,每年都要为姑子庵捐助上一定数量的香火钱,并且专门辟了一日出来,在姑子庵里抄经静心,祈佑全家康健。这才有了后来苏玉娘病逝,临终之际让儿女们到小寒山为她守孝的决定。 陈雪妍的目光扫过山下那些马车。那些或奢华,或显寒碜的马车里,陆续下来了一些衣着光鲜的夫人小姐们。她们相搀着立于山下直通姑子庵的一百零八级石阶前,皱紧了眉头。 她们这些养尊处优之人,辛苦跋涉了三十里路,忍受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颠跛,来到这城郊的小寒山,目的只有一个,求子。但是看到这绵长的一百零八级石阶,她们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山下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哪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受不了了,小姐脾气上来了,抱怨道:“这么高的山门,叫我们怎么上啊?” 她的话音一落,马上就被旁边看似母亲模样的人斥责了:“怎么说话的,也不怕得罪了神灵。我们既然是有求而来,这就当是对我们诚意的考验,不然的话,观音大士哪能显灵?” 被斥责的小姐模样的女子不敢再做作声,跟在那位年长的人的后面,提了裙子,在一旁丫环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挪了上来。 陈雪妍看到第一批香客已经开始爬台阶了,转身折回自己的小院子里。 小院子的左边是书房,陈雪妍循着记忆而去,扑面而来的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书房不大,但布置得极其雅致。正面放了一张书桌,最左边的地方还放了一张榻,专供读书写字之人累了休憇之用。 环顾四周,南墙四道楹窗,挂上了淡绿色的软纱窗帘,风拂过处,飘飘扬扬,如春日里被风吹皱的水面。正中央挂了一幅雨打芭蕉图,陈雪妍看着眼熟,这才记起这原来是自己的杰作。 记得那年自己才八岁,在母亲的熏陶下,已隐露了些许才气…… 墙角并没有堆放太多的杂物,只用木架子支起一盆石兰,花色偏绿,极素,正散发着淡淡幽香。 陈雪妍很自然地走到书桌前站定。书桌上整整齐齐摆着笔架砚台,没有蒙尘的样子,看来小霞还记着自家小姐的习惯,每天清晨过来擦拭,并且研好了墨。 书桌的左上角放着一本翻开一半的?金刚经?,书桌正中也放了一张摊开的白纸,上面有三天前她誉写了一半的经文。 陈雪妍很自然地执起笔架上的毛笔,提笔,沾墨,落笔,一行漂亮的梅花小楷立现纸上,与三天前的墨迹接洽得天衣无缝。 她的这手好书法是母亲苏丽娘亲手教的。她犹记得母亲一边手把手教她,一边细声软语道:“妍妍乖哦,好好学,长大以后准能像娘亲一样,写得一手好字。” 江南苏氏苏丽娘,原为江南第一才女,出身书香世家,姿容俏丽,才情过人,在江南一带极负盛名。但是却于多年前的一个明月初升的夜晚,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偶遇乘船南下的陈家公子,一见檀郎误终身,从此之后不顾家族反对,明言非此君不嫁。 但是风花雪月终虚空,曾经那个三顾家门求亲,信誓旦旦曰娶了丽娘,再不纳妾的陈家翩翩公子,最终还是亲手推翻了自己的誓言,婚后几年便让自己屋内妾室成群。枉有结发之情,但还是沿袭了喜新厌旧的人性恶习,在结发妻子撒手人寰之后,弃自己的亲生女儿与儿子于城郊,五年来不闻不问。苏丽娘如果泉下有知,将情何以堪! 所以,她陈雪妍不要做像苏丽娘那样的人,贪图对方一副外在的好皮囊,从此凄苦无比,还累及年幼的子女! “妍儿,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一个微显苍的声音透过半开的窗棂传了进来,平稳中透着慈爱。 随着话音落处,一个身着缁衣的老尼缓步而入,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威严与智慧,虽然衣衫质朴,但却透着一股仙风逸骨。 陈雪妍恍然惊觉,这才发觉方才走了神,以致于墨汁滴到了白纸上也恍然未觉。看了一眼桌上抄了半幅经文的白纸,心中未免有些可惜。 老尼已行至跟前,陈雪妍迅速转身,微躬了身子,恭敬叫了声:“师父。” 隆重推荐 第九章 妙手解毒 不一会儿的功夫,陈雪妍就找到了那一页,默记下那几种药草的名字。虽然现在大雨如注,但是救人如救火,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取了火折,撑了把油纸伞,冲入雨中,直直朝后小厨房后面的一个药园子奔去。 陈雪妍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手上抓了一把草药,来不及喘口气,便冲入小厨房开始生火熬药。 张妈妈被巨响的雷声惊醒,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血人差点没吓晕过去。听了小公子陈文瑞的描述之后,对于那人虽然说不上什么好感,但是这几年在姑子庵里跟着那些姑子们念诵经文,也修了几分菩萨心肠,只想快快把人救过来,然后送走,免得再生事端。 “小姐,我来吧。”张妈妈走进小厨房,看到自家小姐十分熟练地生火熬药,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往心里去。赶忙蹲下来朝着炉灶内扔了几根木柴。 陈雪妍点点头:“那我去看看那个人。” 张妈妈却一把站起来,扯住自家小姐:“小姐,怎么我才睡了个大半夜,就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情?那人什么来路啊,要是被官府通缉的人,我们这样冒冒失失的救了他,会不会招来什么灾祸啊?” 虽有菩萨心肠,但是怕事的心理还是占了上风,如果没事还好,万一再招惹点什么事情出来,累及小姐小公子的话,那她这个老奴真是无颜去见九泉下对她恩重如山的主母了。 陈雪妍笑笑,安慰道:“张妈妈,没事的,只不过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而已,他伤不了我们。”说到这,她的眸色冷了一下,如果他胆敢伤她的家人,她绝不会让他好过。 “而且,”看到张妈妈惊惶的神色,陈雪妍也只好编着谎言哄她,“他也不是什么官府通缉的人,只不过被人劫财,拼了命逃出来的。你放心好了,等他醒过来,我立刻让他走。” “那就好,那就好。”张妈妈点点头,吁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姐走出小厨房。 但是,那人的状况似乎并没有陈雪妍想像的那般轻松。除了身中奇毒,身上还有不下十处刀伤,浑身血迹斑斑。尤其是左肩至胳膊的那一处刀伤,深及骨里,时间有些长,红肿之余还出现溃烂的迹象。 陈雪妍紧蹙眉头沉吟不语,她没有见过这么重的伤,也没有见过受这么重的伤的人,还能撑那么久。 “阿姐,他会不会死呀?”小公子陈文瑞凑了过来,看了那人几眼,转头问道。 不知为何,自那人救了他之后,这个小男孩非但觉得那人没有那么可怕了,还莫名其妙生出些好感来。 这时,小霞捧着一碗药进来:“小姐,药熬好了。” 陈雪妍试了一下温度,刚刚好,想必张妈妈已经把药在窗台上晾了一会。 “小霞,你撬开他的嘴,把药灌进去。”陈雪妍吩咐道。 李云庭悠悠转醒,只觉得左肩剧痛无比,牵扯着心脏似乎也钝钝地痛着,他忍不住申吟了一声。 “你醒了,太好了,你中了毒,我还以为你醒不过呢。不过,你放心,我阿姐已经给你喝了解毒药,你身上的毒很快就会解的,我阿姐的医术很高明呢。”坐在床前的一个男童忽然跳起,忽闪的大眼睛里全是满满的喜悦,声音稚致可爱,扭头朝外面喊道,“阿姐,大哥哥醒了。” 大哥哥? 李云庭对于这个十分生疏的称号有些茫然,他记得面前这个小男孩,就是刚才初见他如见到鬼般的那个小男孩。这会功夫见他对自己如此热络,反倒有些不适应。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欢喜地朝自己笑着,不忍心拒绝他的这份善意,便也努力挤出一分笑容来。 有脚步声传来,李云庭抬起头来,对上来人冷若冰霜的面容,笑容便僵在脸上。 来人不过是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但是脸上那份沉静与从容却并非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可以比及的。她看着他,眸色下的那份冷漠,让他有一种严冬还没有过去的感觉。 他记得,她要了他的衣衫,还有短剑,然后把他藏在菜窑里。他不明所以然,偷偷从菜窑溜出来,躲在暗处,看她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看到她奔入厨房内,出来时手里抓住两只鸡;他尾随她出了院子,见她毫不犹豫地拿短剑轼了那两只鸡的喉咙,滴了一路的血,再把衣衫劈开,挂于悬崖边上。他恍然明白她究竟在干什么了,不禁对于她的聪慧机警,还有她的大胆多了几分赞许。 危机退了之后,他来到院中,本来是不愿累及她的声誉,打算向她当面致谢后离去。谁曾想,却把她的弟弟给吓到了…… 再后来,就有了他的出手相助,被石阶硌到伤处,痛晕过去的事情。醒来再一次见到她,心里面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想到自己以她的婢女相迫,要她帮着自己躲过追兵,她却不顾前嫌帮自己解了身上的毒。一念至此,心底升起一丝愧意,脸上不由微微有些躁热起来。 心中不由哀叹:“李云庭啊李云庭,你一生光明磊落,不想却做出这等苟且之事,一生清誉倒要栽在这件事上了。 “阿姐,你快过来看看,大哥哥醒了!”陈文瑞蹦蹦跳跳地跑到陈雪妍身边,拉着阿姐的手,仰着头说道。 陈雪妍伸出手来,抚了一下弟弟的头,柔声道:“别跑,小心跌倒。” 李云庭怔了一下。在安抚弟弟的时候,这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的脸上现出那种如初春冰雪融化般的柔和,衬得整张脸煜煜生辉,竟可窥见日后绝美的容颜。 当那两道清冷的目光再扫过来的时候,李云庭费力支起身子,坐了起来:“多谢小姐出手相救,李某感激不尽。” 陈雪妍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嗯,脸色不再是青中透黑,稍稍转成白色,看来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了。 “不用谢我,要不是看在你良知未泯的份上,我才懒得……哼!”陈雪妍冷哼一声。 李云庭苦笑:“李某自知行事不慎,还累及小姐。李某马上离去,不敢再劳烦小姐。救命之恩,李某会谨记于心,来日再报。” 说着便要翻身下床,无奈左臂似有千石巨石拖坠一般,怎么使劲也抬不起来。 隆重推荐 第十章 小弟的请求 第十一章 伤痛的往昔 陈雪妍轻转剑锋,一层一层剥离伤口处的腐肉,直至见到粉女敕的肌肉,渗出鲜红的血为止。但觉双手触及的肌肤微微颤抖,眼角余辉掠过处,见他兀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额角已迸出豆大的冷汗。 陈雪妍气他打晕自己的婢女,一下手就不分什么轻重。但见他非但没有一丝恼怒之意,反而默默忍受,心中倒觉得有些歉然,手上动作不由轻柔起来。 李云庭咬牙强忍,本以为她记念前仇,必定会对自己一番折磨,没想到一刻钟未到,她就把伤口处理好,取过翡翠盒子,洒上厚厚的药粉,用纱布裹好。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痛楚顿时减轻大半。 小霞似乎已见惯自家小姐给村民们处理此类伤口,一点也不觉得惊恐与害怕,走过来替自家小姐打下手。只是在看到自家小姐把翡翠盒子里的药粉毫不吝惜地倾洒在那人的伤口上时,眉头不由自主狠狠地皱了一下,眼中满是惋惜之色。 陈雪妍看着自己满手血污,蹙了一下眉头,转身对小霞道:“我到小厨房清洗清洗,你把这里收拾一下。”说罢转身出去。 小霞收拾着药箱,把那些用剩的纱布绷带之类的摆放整齐,起身去拿那个翡翠盒子,见里面的药粉所剩无几,不由转过头来,恨恨地瞪了床上那位不速之客一眼:“都是你,好好的药都被你糟踏光了。” 别看这么一小盒的药粉,那可是自家小姐花费了几年心血研制而成的。里面汇集了多种各地名贵药材,还有一些极为难寻的奇药,对于生肌化瘀最为有效,又叫做“生肌固元散”,哪怕是再深的伤口,愈合之后也不会留下疤痕。 小霞对于床上的男子没有半点好感,她被此人胁迫,又被打晕,心里面本来就憋了一股气,现在见这么名贵的药材又被他用去大半,心中更是不爽。 李云庭苦笑,正要说几句告罪的话,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小脑袋拱到他面前,一双清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里充满关切:“大哥哥,你好些了没有?” 李云庭点点头:“大哥哥没事,大哥哥好多了。” “瑞哥儿,这个地方乱得很,你到外面玩去吧,别把衣裳弄脏了。”小霞过来拉陈文瑞,要把他拉出房去。 小男孩跳了开去:“我不出去,我要在这里跟大哥哥玩。” 说完,他索性坐到床边,盯着李云庭道:“大哥哥,你好厉害,那么疼你也不哭,要是我的话,早哭死了。” 李云庭虚弱地笑笑:“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能够随便哭呢?” 他看了看外面,折腾这一宿,天也快亮了:“小瑞快去洗漱吧,还要上学堂吧?” 李文瑞垂下头,嘟起嘴道:“我不喜欢读书,我觉得读书没意思。”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面前的男子:“大哥哥,你被人追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够逃出来,你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我跟你学武功好不好?” 李云庭看着面前这位小男孩,漆黑的眼睛,眼里盛满对自己的祟拜,还有对武艺的向往。这副神情,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当年自己也不是如此吗?学业荒废,一心只要习武,被爹爹斥喝多次,仍无济于事。直至有一天,他因一件事情累及大哥,这才意识到,不读书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大哥……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眼前闪过那温文儒雅的身影,还有那如沐春风般的笑颜…… “大哥哥,你怎么了?”一个稚女敕的童音把他从沉思中拉回来。 “哦,没什么,大哥哥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李云庭笑笑。 大哥,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大哥长他八岁,记忆中的大哥,永远是大袖长袍,袍角随风飘扬,颇有几分魏晋遗风。兼之长相温文尔雅,脸上永远带着淡淡的谦和的笑意,是当朝闻名的谦谦公子。 大哥十五岁随父亲入仕途,直面君王,指点江山,意气风发,是先帝得力的左右手。 他打小就跟着大哥,跟着他的脚步,甚至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像他那样对朝廷社稷有用的人。 大哥的笑声十分爽朗,记得有一次,他被平阳郡主粘得烦透了,决定捉弄一下她,好让她知难而退。 他在房门顶上支了一个活动的支架,悬着一个装满墨汗的大桶,放了长绳。只要平阳郡主推门进来,一扯绳索,那一大桶的墨汁就会当头洒下,淋个浑身透黑。 可是,那一次,他却失算了,他没有料到,进来的人会是大哥。他更没有料到,大哥早就识穿了他的诡计,站在门口处,敲了敲门,却不进来。他最终忍不住,走出去看看。没想到那绳索突然放空,整桶墨汁从头淋下,把他当场淋成一只墨鱼。 大哥笑呵呵地望着他,还用他发梢滴落下来的墨汁把他的脸画成个大花脸。 他懊恼地瞪着大哥,大哥毫不为意,戏谑道:“小滑头,想整大哥,可没那么容易。这下尝到苦头了吧,都成大花猫了!”说完,大哥的爽朗的笑声便响彻在雕梁画栋之间,经久不绝。 可是后来,大哥渐渐不笑了,他的神情越来越落寞,即便是坐在大哥的附近,他也能够感受到大哥那种深深的孤寂。 再后来,他才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英明聪慧如大哥,终难逃一个“情”字。 他忘不了多年前的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十二岁的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绝美的女子,把一枚利刃刺入大哥的胸膛,那名女子神容死寂,仿佛千山万水载不动她浓浓的哀愁与绝望。 大哥忧伤地看着她,却不作任何反抗,任由鲜血在胸前绽成一朵红艳艳的血花。 他冲了过去,十二岁的他,经名师指点,武艺已是超凡,大内过半的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出手,宝剑就架上了那个女子的脖子。 那个女子看都不看他,也不看那枚横在她的脖子上,甚至已经划破她的肌肤的那把利刃,仿佛这个世间已是生无可恋。 隆重推荐 第十二章 来人真容 (各位亲们,多多支持啊。) 他知道,自己的宝剑只要朝前一推,那个女子就会死于他的剑下,而他也就为大哥报了仇了。 但是大哥却说:“放开她,放她走。” 他愕然地转头:“大哥!”他不明白大哥缘何对于一名刺客那么宽容。 “小弟,听大哥的话,放开她!”大哥的语气虚弱,但却十二分的坚决。 他无奈地撤剑,大哥是他祟拜的人,大哥的话他不能不听。 那女子目光深冷,说出的话语更是冰寒刺骨,她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放我走,我必将率大军将来,踏你国土,践你子民吗?”。 大哥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 “那好。”那女子眸色幽冷,“今天我杀不了你,但是十年之后,我必将率百万大军前来,让你死于我的剑下!” 说完,那女子转身,不顾自己雪白如瓷的颈项血流如注,愤然而去。 冷风吹送着大哥的话:“我等你,能死在你的剑下,我无怨无悔!” 但是那个女子的身影已经掠到数丈之外,她再也没有听到大哥说的什么了。 他奔到大哥的身边,封住伤处周边的几处大穴,不让鲜血如喷泉般喷溅出来。 大哥的身子在颤抖,但是他的眼眸底下却一片平静,那是如死灰般的沉寂。他说:“小弟,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我一定要撑下去,阻止她,绝不能让她做出伤害我朝子民的事情……” 他摇头,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如果是怕放虎归山,那为何不让他一剑把那个女子杀了,永绝后患呢? 大哥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虚弱地摇摇头道:“不可以杀她,是我负了她,如果杀了她的话,不仅我的愧疚更深,而且很快就会兵临城下。到那个时候,天下战事重起,百姓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并不是我等所乐见的。” 他的心在钝钝的痛,傻傻的大哥啊,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却还顾着天下安危! 但是,大哥始终未能撑到第二年的春天。因为,那个女子手中那枚穿透大哥胸膛的剑,渗了无药可解的剧毒…… 那个冬天,是他所历经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形容枯槁的大哥吐尽最后一口血后,拭尽唇边的血迹对他说道:“小弟,我熬不到十年那么久了,你替我去告诉她,当年她不忍心一剑杀了我,而我这条命本来就是留给她的……” 他哭着喊着大哥,他不想让大哥就这么走了。 大哥像小时候轻轻抚模着他的头道:“哭什么呢,既是生无可恋,离去也不是什么太悲伤的事情……” 弥留之际,大哥抓住他的手,嘱咐他好好照顾爹娘,最后,大哥说:“小弟,如果日后你遇到了心仪的姑娘,一定要好好待她,别像大哥一样,负了人家……” 那天夜里,窗外雪花飘飞,地面堆了足足有齐腰的雪,他的手里仍然残存着大哥的余温,但是大哥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大哥!大哥,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床上的人烧得迷迷糊糊,嘴唇干裂,口中却不知在喊着什么。 陈文瑞拉紧阿姐的衣袖,看着床上的人,紧张地问道:“阿姐,大哥哥这是怎么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呀?” 陈雪妍紧蹙了眉头。此人身负重伤,失血过多,兼之几日来不眠不休地逃月兑那些官兵的追杀,身子虚弱疲惫之极。如今高热不断,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撑得过去…… “小姐,你看这……”张妈妈担忧地朝床上看了看,眉毛皱在一块。对于自家小姐要救这个人的决定,她本来就是极不赞同的。如今见那人处于昏迷之中,梦呓不断,心不由悬了起来,忧心忡忡道,“小姐说要救他的时候,老奴的心就七上八下的,就怕万一这个人死在这佛门净地,我们怎么向圆清师太交待……要不,要不……” “大哥哥才不会死哩!”陈文瑞愤愤不平地朝着张妈妈使劲瞪了一眼,“大哥哥的武功可好了,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呢!他可以熬得过去的!” 受了一顿抢白,张妈妈讪讪道“这孩子,胳膊肘尽往外拐……” “张妈妈,你到外面端盆清水来,把毛巾浸湿,敷在他的额头上,可以退高热。”陈雪妍吩咐道。 张妈妈不敢怠慢,马上转身去取水了。 陈雪妍走过去,抚了一下床上男子的额头,果然烫得很,看来凉凉的清水解决不了问题。 “小霞,你到村北去,那里有个冰窑。你跟守冰窑的黄老汉说一声,就说我要一大桶冰,有急用,银子以后再还他。” “小姐!”小霞犹豫地看着自家小姐,身子却不动,“小姐,那村北的黄老汉苛刻着呢,这一大桶冰,少说也要五十文……” “你先去拿,到时候我自会还他。要快,再晚就来不及了。”陈雪妍说道。 这个时候张妈妈已经把清水端了进来,陈雪妍亲自动手,把毛巾放入铜盆里浸湿,然后敷在男子的额头上。 小霞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不敢再说什么,慢吞吞地走了出去。临出门口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床上那名男子一眼。 如今她们几个生活窘迫,靠着外出义诊收取的一些微薄诊金,还有平日里来,那些山下各村的村民们来庵取草药,送过来的一些地里产的东西度日,哪里拿得出这几十文钱来? 她看着那人,恨恨地想道:“这个人,难道是上天派过来整她们的吗?”。 小霞虽然心里面一百个不情愿,但是做起事毫不拖延,不一会的功夫就把一大桶冰取了回来。 陈雪妍立刻毛巾包裹住冰块,敷在那人头上,待冰融化马上更换。如此来来回回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小霞困得直打呵欠,张妈妈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小弟好几次差点把头栽到桌子上去。 陈雪妍看着好笑,便打发他们一个个去睡了,留下自己在旁边看着。即便突发什么状况,自己也能及时处理。 小霞与张妈妈起初不肯去睡,坚持要陪着陈雪妍,终于还是禁不住呵欠连连,撑不下去,只得叮嘱几句小心提防的话,便下去睡了。 夜深人静,陈雪妍给他再换了一次冰块之后,转头看看桌上的沙漏,才不过四更天,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这时床上的人忽然迷迷糊糊地叫道:“水,水。” 想必是烧得口干舌躁,想喝水。 陈雪妍取过桌上的茶盏,倒了一杯水,轻轻地托起他,把茶杯递到他的唇边。 这名男子嘴唇干裂,一碰到水,即便是在昏睡中,紧闭着眼睛,也下意识地张嘴就喝。 他喝得很急,弄了一身一脸的水。 陈雪妍忽然有些想笑,这个浑身透着杀气的男子,转眼间如一个无依无靠的孩童般,让人生出几分怜悯。 他的头在乱动,陈雪妍托不稳,索性坐到床边,把他的头抱住,这样喂水也就顺利多了。 喝完水,那名男子又沉沉睡去。陈雪妍拿开杯子,看到那名男子一脸一身的水,便挪开杯子,拿过一条干爽的毛巾,替他擦拭起来。 血污去尽,现出一张俊美绝纶的脸来。 陈雪妍一下子愣住。 这绝不是她想像中的杀手应有的样子。 隆重推荐 第十七章 胜局 张妈妈眼睛都睁大了,嘴巴半张着,惊讶地看着自家小姐,眼珠都差点掉到地上去了。今天小姐怎么了,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她有多少没见到了? 刚跑到院子的小霞忍不住热血沸腾,她的小姐,那个以往从来就容不得别人对自己半分不敬的小姐又回来了!这样迫人的气势,以前的小姐就是这样的! 小霞只觉得心中一阵激荡,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快步跑到院子里,在珍家媳妇面前站定,双手一叉腰,叫道:“珍家媳妇,你每年难得上山这么一次,就带着这么点东西过来?老爷当年说的话,你都全不记得了?” 珍家媳妇干咳了几声,尴尬不已,一时之间却也无话可说。 陈雪妍看着她,淡淡一笑:“珍家媳妇想必是许久没有上山来了,所以这次来,就带了些见面礼过来,待会就会把我们的一切供应的东西都送上来的。不过,我们也不能太劳烦珍家媳妇,既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就该自力更生,到山下拿上来。所以……” 她的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小霞,你到山下叫几个村民,说好价钱,到珍家媳妇那里把我们一年的供应拿到庵里来,这上山的路不太好走,我们就不麻烦珍家媳妇了。” 小霞欢喜异常,响亮地应道:“小姐,我马上就去。” “哎,别别,不急不急。”珍家媳妇这下慌了,就在前几天,京城那边是运了东西过来,但是她已经依了惯例分给了下面的人了,当然,她自己当然是占了大头的。如今向她拿东西,她怎么拿得出来? 陈雪妍看了珍家媳妇一眼,幽幽道:“难道爹爹那边还没有把东西送过来吗?”。她故作惊讶道,“这不太可能吧。如果饿着我倒无所谓,饿着弟弟那可不太好。”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自己虽是嫡女,如果那些姨娘们想要整治自己,还是有些办法的。但是嫡子不同,若是闹出什么响动的话,族人那边是要干涉的。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陈雪妍毫不犹豫地把胞弟抬了出来。 珍家媳妇的汗都下来了,看来这位陈大小姐是存心要把事情闹大呀。 对于这个嫡女,即便身份尊贵一些,她也是不大在意的,毕竟是事先跟京城那边讲好的,闹出什么动静的话,自有那边担着。 但是,如果是那名嫡子出面的话,事情就大大不同了。陈氏一族对嫡子是十分看重的,如果那位陈小公子投诉到族长那里去,说她们刻意虐待的话,族长出头,即便是京城那边也担待不了的。 这个时候,她不同有些暗暗后悔,当时自家儿子与那名嫡子玩耍的时候,推他下水,怎么下手不重一些呢?淹死多好,那就省却这以后的诸多后患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乡下长大的孩子难免野一些,讲不了那么多的规矩,这闹疯了的时候,肯定会出一些小意外的。再加上那不过是个落魄的小公子而已,以后能不能回到府里当上正儿八经的嫡子,还说不定呢。 京城那位生有一个庶子,虽说这庶子与嫡子的地位千差万别,但如果京城那位有朝一日被抬了正室,这庶子转身一变,就可以名正言顺成为嫡子,到那个时候,还容得下这个落魄的小公子吗? 京城那边已经撂下狠话,要么把这姐弟俩如空气一般供着,不管不问。要么就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永绝后患。 这个珍家媳妇也不是笨的,她当然知道这谋害嫡子嫡女的后果,那可是要杀全家的。况且她也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跟京城那边打的交道,没有其他任何靠得住的关系。如果事情败露的话,她难保那边不会在关键时刻把她推出来做替罪羔羊,到时候,她真是一百张口也说不清了。 她的宗旨是,把这落魄的陈府嫡子嫡女当空气般供着,利用这陈府大小姐的傲气,吃他们的,用他们的,把他们的银子全部入自己的腰包,相安无事地一直过下去。 可是今天,这位大小姐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要索回自己的东西了呢? 小霞这边已经在催促了:“珍家媳妇,你到底走不走呀?” 珍家媳妇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慌忙道:“小霞姑娘,你先去伺候你家小姐去。这点小事怎么能劳你大驾呢?我马上,马上让人把东西送到山上来。” 说完最后一句,她转过身,慌慌张张抬脚就走,没有想到前面的石板路上有些凸凹不平,被突起的青石板硌了一下脚,肥胖的身子差点没摔倒在地上。小霞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前扶她一把,好心道:“珍家媳妇,你慢点,我家小姐没有催得那么急的。” 见她手里还拿着两个小纸盒,与以前上山来带的东西的份量没有什么差别。于是毫不客气地夺了过来,含笑道:“这是这么久没见了,珍家媳妇给我们小姐的见面礼吧,珍家媳妇真是有心,我代小姐谢过了。” 珍家媳妇“啊”了一声,万般不舍地看着手上的东西被夺走,想到再留下去只恐对自己更为不利,还是下山去找人商量才是。于是也不计较那么多了,惊慌失措地点点头,脚步跄踉地一路飞奔下山。 看着那肥胖的身体一颠一颠地消失在山下的小路上,陈雪妍不禁莞乐,小霞则笑得前仆后仰:“小姐,看珍家媳妇那狼狈样子,太好笑了……笑死我了。” 文瑞早就忍不住跑了出来,他心里面的震憾不比屋子里其他人少。一直以来,每到珍家媳妇上山的日子,就是他阿姐最伤心的时候。他亲爱的阿姐,要么对来人拒之门外,要么把来人赶下山去,然后好一段日子,阿姐都会闷闷不乐。甚至有些时候,他还无意中看到阿姐背着他在偷偷地哭。 而今天这一幕,令他瞬时醒悟过来,原来,没有人可以欺负他们姐弟的! 陈文瑞扑到陈雪妍的怀里,小声道:“阿姐,那人已经走了,你不要生气了。” 陈雪妍抚模着小弟柔软的鬓发,柔声道:“阿姐哪有生气?阿姐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阿姐不生气就好。”陈文瑞十分乖巧道,抬头望定陈雪妍,流露出佩服的目光,“阿姐今天很不一样哦,那个珍家媳妇是被阿姐赶跑的吧,我看她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我以后要学会武功,不让别人欺负阿姐。” 陈雪妍心中一动。这个小男孩,自小跟着阿姐在这姑子庵生活,这么早熟,这么懂事,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隆重推荐 第十八章 求助 至于学什么武功,她不赞成也不反对,她也觉得男孩子学些武功防身是好的。但是,前提是,必须把读念好吧?一个文盲,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没有前途的。 “你学武可以,但要把书念好。等你身体好些的时候,阿姐去看看山下的私塾,能不能给你请个先生过来。”陈雪妍淡淡道。 “阿姐!”陈文瑞整张脸马上垮了下来。他最怕念书了,但阿姐却又要逼着他念书…… 李云庭十分惊奇地望着院子中的那位清冷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却有如此气魄,的确让他感到惊讶不已。 看她容貌不俗,言谈举止、举手投足俱显大家闺秀的气度,想必是京城某个官宦之后。但是大凡官家子女,大多有着极重的小姐脾气,或是刁蛮任性,或是孤高清傲,不可一世,像她这般能屈能伸,且机智聪明的倒真是少见。如此一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小姑娘,还真是如谜一般难以捉模呢。 看到那个小男孩在自己阿姐面前,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不禁摇头,拉开房门,朝那个小男孩招手道:“小瑞,乖乖听阿姐的话,别气你阿姐了。过来,大哥哥讲故事给你听。” 陈文瑞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过去,李云庭把他拉入房间里,然后轻轻掩上门,里面隐约传来一阵细细的低语声。 张妈妈走近陈雪妍身边,低声道:“小姐,瑞哥儿一向不喜读书,你也别太逼着他。他年纪还小,等他大一些,懂事了,也就明白你的一番苦心。” 她看了那个房间一眼,继续道:“小姐,我看瑞哥儿倒是挺听那个人的话的,要不,让那人帮忙劝劝瑞哥儿?” 陈雪妍淡淡道:“不用了,毕竟是外人,与我们又不是太熟。况且,他歇两天必须走,这里是师太们的清修之地,久留于此对姑子庵不好。” 张妈妈张了张口,想说他并不住这啊,他待会就会移到山上边那个猎户小屋去。但想到猎户小屋离姑子庵也不太远,小姐想必是怕招人非议,这样一想,也就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李云庭拉那小人儿进屋,见他仍然一副垂头委屈的样子,不由逗趣道:“怎么了,看这嘴撅的,都可以挂油瓶了。” “大哥哥,你取笑我。”小男孩不服气道,“我就是不喜欢念书嘛。” 李云庭取过一个半旧的软枕,垫在身后,靠在身后,悠闲地望着面前的小男孩。 对付这个小男孩,他的法子多着呢,不着急。 “真的不想念书?”他慢慢开口,问道。 小男孩很坚决地点点头:“我觉得念书没意思,不如习武好玩。”说到这, 小男孩的眼睛里迸射出兴奋的光芒来,“大哥哥,我要像你一样,有一身好武艺,任谁欺负我,我都不怕。” 李云庭摇摇头:“君子动口不动手,不会讲道理,只会动拳头的,那可不是君子所为。” 见小男孩的脸上现出迷茫的神色,他继续道:“如果大哥哥答应教你功夫,但是你不识字,看不懂那些武功秘诀怎么办?” 小男孩瞪大眼睛看着李云庭,他只想着练武,没想到要学会武功,还要识字的? 李云庭语重心长道:“你不是说你学会武功要去保护阿姐吗?但是,你不认得那些武功秘芨上的字,大哥哥怎么教你啊?还有啊……” 他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你看大哥哥很帅吧,大哥哥可是读书破万卷的,带兵打仗自不在话下!” 陈文瑞又敬又佩地望着他,眼睛里迸出星星点点的光:“大哥哥,你真的会领兵打仗吗?我长大以后也要跟你一样,带兵打仗,做个兵马大元帅。” 李云庭摇摇头:“可是你不识字啊,那可不成,你见过哪个兵马大元帅不识字的?带兵打仗要先会看地图,那些地图上可是密密集集的地名,山名,峡谷名,还有很多河流的名称,你怎么分辨,那不是把全军人马带到沟里去吗?”。 陈文瑞似乎没有料到不读书识字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一时间垂下头,不说话了。 李云庭拍拍他的小脑袋,知道这个小家伙被他说动心了。他慵懒地躺了下去,闲闲道:“你好好想想大哥哥的话,想好了告诉大哥哥。现在大哥哥要休息了,你出去吧,别忘了把门关上。” 张妈妈手脚十分利索,一个小小猎户屋子一下子就被她洗刷得干干净净,开了门通了一个下午的风,临到黄昏的时候,里面清爽干净,还熏了香,根本看不出从前灰扑扑的样子。 到晚饭的时候,李云庭便搬了过去,依然从后门出去,根本没有惊动前院的师太们。 张妈妈在铺着崭新的被褥,看到李云庭走进来,忙笑着说道:“公子,你暂且在一旁歇会儿,老身一会儿就弄好。” 李云庭寻张凳子坐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张妈妈一眼,不动声色,唇边却漾出一丝笑意。 张妈妈很快就弄好了,却不急着走,搓着双手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李云庭含笑道:“张妈妈,这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张妈妈看了他一眼,膝盖一屈就跪到了他的面前。 李云庭吓一跳,忙伸手去扶:“张妈妈,你这是何意?” 张妈妈固执着不起:“公子,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所以老身才斗胆求公子一件事情。望公子看在我家小姐曾经救过公子一命的份上,帮帮我们小姐。” “让我帮你们小姐?”李云庭有些讶然。 张妈妈点点头:“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小姐不是寻常商贾的女儿,而是当今工部侍郎陈洛之的嫡女,瑞哥儿是府里的嫡子。只因五年前夫人病逝,留下遗言让姐弟到小寒山替母守孝。不想这一守就是五年,也未见府里的人来接。” “守孝守了五年?”李云庭有些愕然。一般而言,替父母守孝一般不超过三年,而这五年,未免也长了点。 “这京城陈府,就没有派人过来接吗?”。本来这是别人家内宅事务,他本不应多加打听,但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小姑娘冷清而孤独的身影,他就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 张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李云庭忙伸手将她扶起:“你且坐下,慢慢说。” 隆重推荐 第十九章 优待 过了好一会,张妈妈止住悲声道:“原本我家小姐冷傲了些,本也无错。但是那边也是欺人太胜,夫人死后,小姐与小公子在小寒山守孝,老爷非但没有来看望过一次,还在重孝一年之期,连纳了两个小妾,让小姐彻底地寒了心,这才断了与那边的联系。而那些入门的小妾们,居然非但不安守本份,反而擢拨着老爷,离间老爷与小姐的父女之情,说什么小姐对其父亲不敬,这才让老爷对小姐越来越疏远,以至到了今天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重孝之期纳妾?”李云庭不禁摇了摇头。这个时代结发正妻死了,按常理丈夫是为要妻子守孝一年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像陈父这样重孝之期纳妾,多少也会遭人非议。 李云庭暗想,听起来这个陈父也是一个糊涂之人,不然的话,也不会放着嫡生的子女,五年来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旋即想到那个弱小的孤清的背影,虽然赢弱却坚强地撑起一屋子人的生计,如此艰维却不屈,不由令他心中生起一种别样的情绪。 张妈妈悲伤了片刻,又道:“想小姐与瑞哥儿金贵之身,却要陪着老身长年耗在这个僻远的小寒山里,老身每每想起夫人的托付,觉得越来越没脸面去见九泉下的夫人。老身对公子不敢有别的要求,只求公子能看在往日情份上,帮小姐一把,让小姐重回到京城那边去,正正当当寻个好人家;瑞哥儿前程不被耽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老身即便现在死了,也会含笑去见夫人,再无遗憾。” 张妈妈走后,李云庭才惊觉过来,自己怎么一时冲动,就答应了那个老婆子的请求呢?是眼前挥之不去的那个孤清的身影吗? 他不禁自嘲,没想到这么些年下来,自己本以为已养成荣辱不惊的性子,到头来还是会有一时冲动的时候。 只是那个孤清的身影,还有那不屈的坚持,让人拒绝不了吧? 张妈妈脚步轻快地自后门进来,一进后院,就奔到厨房里,从笼子里抓了一只乌骨鸡出来,手脚麻利地放血,去毛,放在砂锅里。然后又把珍藏了好几年的野山参,大黑枣什么的翻了出来,一骨脑全部倒入了锅里,加上水,慢火炖着,不一会的功夫,厨房里便飘散着浓浓的鸡香味。 小霞循着香气而来,一揭锅盖,顿时惊呼:“张妈妈,你今天放了一整只鸡啊?” 要在平日,张妈妈可是吝啬小气得很,杀一只鸡给小姐小公子补身子,都要把鸡肉分开好几天来炖,说是这日子长着,手头上也没有几个钱,不能一下子全吃了,再说,也补不了那么多。 今天,却是史无前例地放了一大只鸡…… 张妈妈打了一下小霞的手,夺过锅盖盖回去:“你这丫头,这鸡汤被你中场揭了盖子,可就不好吃了。” “张妈妈,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小霞不解道,她寻思着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庆贺的事情,于是纳闷地问道,“张妈妈,这一大锅鸡汤,会不会太浪费了?” 张妈妈一瞪眼:“怎么就浪费了?小孩子家家的,别添乱,到院子里去!”说着就要撵小霞出去。 小霞也赖上了,偏偏不出去,回头看着张妈妈笑道:“好妈妈,有什么喜事你就告诉我吧,让我也乐呵乐呵。” 张妈妈嗔怪地看了一眼小霞,笑道:“这有什么喜不喜事的?瞧你嘴馋的,待会你自己妥一碗解解馋去。还有,给山上猎户家的那位也盛一碗过去。” 小霞这才恍然大悟:“我说怪不得呢,原来张妈妈是特地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妈妈捂住了嘴。张妈妈看了看四周道:“小声些,你就不怕被人听了去。” “凭什么呀。”小霞有些不解,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有些不愤道,“凭什么要给山上那位送去呀,那人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 张妈妈嗔怪道:“你还小,不懂得看人,待你以后到了老婆子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分得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还有那些藏于山野的贵人……你慢慢就能看出来了。” 小霞被张妈妈说得有些糊涂,眼着疑惑的眼睛看着她:“他真的会是小姐的贵人吗?”。 张妈妈笃定地点头:“我老婆子这么大的岁数了,一双眼睛阅人无数,不会看错的!” 小霞似懂非懂,也不与张妈妈计较,喝过一小半碗鸡汤之后,又盛了一大搪瓷缸,这才提着鸡汤出去了。 推开猎户小屋的门,见那名男子披了一件外衣,站在窗台前给那盆不知道是谁端过去的素心兰浇水。 小姐平素只爱兰花,即便是在小寒山的姑子庵替母守孝,这后院的一个小小的角落也种满了这种素心兰。 素心兰花色素若叶色,极其朴素,但香气却是清新淡雅,高傲凛冽,是以小姐十分钟爱。 小霞的目光滞了一下。她在意的倒不是那盆兰花,而是那名男子。 只见他身形颀长而偏瘦,虽然穿着张妈妈昨日自山下村民家里借来的衣衫,但洗得发白的淡蓝衣衫丝毫遮掩不了他的光华。他眉眼疏淡,俊美的脸上是一种随意而慵懒的神情,唇边噙了淡淡笑意,眼神却是专注而执著。他的手指白晢而修长,让人根本无法想像得出就是这一双手,曾经沾了多少人的血污。 他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给兰花松土,加固,再扶正那中心含苞欲放的花蕾。他的脸上皆是满满的陶醉,犹如一个深潭,让人觉得仿佛再看多一眼,也会忍不住被席卷进去。 小霞别开眼神,这样的美男子,的确具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使人情不自禁会被吸引过去。若论容貌,与小姐倒也挺相配的。但是有什么用呢,他即便不是坏人,也不过是一名浪子而已,时时刻刻会被人追杀,刀口舌忝血,时刻性命难保。她可不想自家小姐跟这种人过着浪迹天涯、担惊受怕的日子。 还有,更令自己不爽的是,这个家伙居然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胁迫过小姐。她现在想起那晚的情形都觉得后怕,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如果那名男子存心要杀她的话,那简直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这样一想,小霞心里的气又被提上来。 隆重推荐 第二十章 试探 “喝吧。”小霞走过去,把搪瓷缸子重重地放在屋子中央一个用几根木头拼成的简易桌子上,里面浓浓的鸡汤洒出少许,顿时,屋子里弥漫着香香的鸡汤味。 她转头对那名男子冷声道:“张妈妈怕你死在这里,这样我们会很麻烦,所以特地把仅有的一只乌骨鸡杀了,好让你快点养好身子,快快下山去,免得拖累我们。” 面对小霞的冷嘲热讽,李云庭毫不在介意,大大咧咧地挪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一看到那浓稠的鸡汤,不由笑了:“好香,替我谢谢张妈妈。” 小霞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李云庭也不介意,拿过汤匙一口一口喝起来,那神情就如在自己家中一般随意:“好喝,张妈**手艺真好,这么浓稠的鸡汤在外面的食肆轻易不能喝到呢。” 小霞也挪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看他坐姿周正严谨,身板挺直,目不斜视,不徐不急地一口一口地喝着汤,那架式,竟跟自家小姐是一样的。她忽然想起张妈**话来。 张妈妈说:“你还小,不懂得看人,待你以后到了老婆子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分得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还有那些藏于山野的贵人……你慢慢就能看出来了。” 他真的是隐匿于山野之中的贵人吗? 看这一副皮囊,长得一表人才,倒有几分似京城侯门那些风流公子哥儿。但是…… 她一转眼,瞥到放在床上的那把短剑,想到那晚的情形,还是摇了摇头:“不像,真不像。” 京城那些名门望族,侯门之后的公子哥们,哪个不是鲜衣怒马,手执白扇,眼高于顶?那有他这般,深夜被人追杀,弄得一身带伤这样狼狈不堪的?! 李云庭起先被她盯着浑身有些不自在,然后再听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不由抬头问道:“你一直看着我,难道我有什么不妥吗?”。 小霞忙摆手:“没有,你继续喝你的汤。” 李云庭不禁暗暗摇头。这家子,小姐冷若冰霜,连她身边的丫头也怪怪的。不过,他向来养成不受打扰的习惯,笑了笑,继续喝汤。 就在这个时候,小霞突然又冒出一句话来:“张妈妈说你会是小姐的贵人,怎么我看来看去都不像啊。所以,我警告你啊,别打我们小姐的主意,我们小姐是绝对不会看上你的。” “你说什么!”李云庭差点没被鸡汤呛到,他惊愕地抬起头来,问道,“谁说我是……你们小姐的贵人?” 而且,这又怎么扯到她的小姐看不上他的问题来了? 小霞斜睨着他,再度摇摇头,还大侠呢,被她小女子一句话就吓成这副样子了!怎么张妈妈还对他特别看重呢? 她站了起来,也不管他有没有把鸡汤喝完,一把把搪瓷缸子拿了过来,十分利落地把桌子收拾干净,临走时还不忘十分“好心”地对他说:“我说这位公子,虽然我们小姐勉为其难留你两天,但是你也知恩图报一点,别给我们小姐添麻烦。这两天里我会把一日三餐送到你的屋子里来,你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千万别再生病就好。那些宝药已经被你用光了,我们不知还得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制出那么一大盒出来……” 一想到那么宝贵的药居然耗费在这个人的身上,小霞只觉得一阵心痛,再不想跟这人废话,转身便走。 李云庭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转身走掉的这个莫名其妙的丫头,心里想道,这个小丫环这么刁钻俏皮的话,恐怕也是她的那位冷漠的主子教的吧? 想到她面对那名恶妇所表现出来的聪慧,以及游刃有余,笑容再度爬上他俊美的脸。他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小姑娘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小霞很快从后门转到后院,一溜烟钻入书房里,凑到正在看书的陈雪妍身边,笑着低声道:“小姐,我把你教我的话,全都说了。” “那他有什么反应?没有怒发冲冠,拂袖就走?”陈雪妍好奇道。 小霞摇摇头,举了举手里面提着的搪瓷缸子,“小姐,你瞧瞧,我这样奚落于他,他居然能神定气闲地把一大缸子鸡汤喝完,这人的定力,实在不可小觑啊。” “这人,倒是与寻常的那些江湖人士有些不同。”陈雪妍沉吟道。她前世看小说电视多了,那些江湖人士,自恃武功,性子傲慢得很,容不得别人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轻视,言语不合,就刀剑相向,其实看起来,都是一些只会拳脚功夫,没有什么大脑的草包而已。 她让小霞在他面前说那些话,用的就是激将法。那些话尖酸刻薄,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就怒发冲冠,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了。而这人……竟能做到能屈能伸,荣辱不惊,倒大大出乎她的意外之外,同时,也勾起她的一丝兴趣。 “张妈妈,到底看到了他的什么不同之处?”陈雪妍纳闷道。今天张妈**举动太过于反常,她才让小霞过去对那人试探一番的。 小霞摇了摇头:“奴婢也没看出来,他顶多是一名落魄的剑客而已。小姐,别想了,还是歇了吧。” 陈雪妍放下书本,回转到房间里。至于那个人,管他是谁呢,反正他也不过在这里住上两日。两日过后,她与他,就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 珍家媳妇深一脚浅一脚回到村子,打开家门,还未进门,腿便软了,坐倒在地上直喘着粗气。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方才她见到的那个陈大小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乍一看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性子,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如此凌厉了呢?她至今还有点不相信,想到刚才那番情景,不由揉了一下眼睛,眼前又出现那双似乎能够洞悉人心的眼睛,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女圭女圭,怎么长着那样的一双眼睛? 还有,陈大小姐的声音至今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听起来她的心又凉了几分:“……每月十两银子的开销;给姑子庵里的五两银子;每月的口粮,我们姐弟是每人一天六两香稻米,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减半,这样算起来,应该是每个月至少要30斤的香稻米。还有,四季疏菜及应节瓜果等,自会从京城运送过来。这样的话,珍家媳妇想必还记得吧?” 珍家媳妇又打了一个寒战。 陈府那边的确是给了每月十两银子给自己,但同时也交待自己,一定要看好这姐弟俩,绝不能再主这姐弟俩回到京城里。 她记得当时是京城那边陈府主持中馈的三姨娘亲自来的,那张精致妆容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珍家媳妇,你给我听好,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人给我拖住!我可不想这两个人回到京城,乱了我的好事!” 三姨娘没说留多久,她也没敢问。她知道京城那边的陈府,只有三姨娘出身是最高贵的,算是一个贵妾,还生有一枚庶子。这年头,有儿子就是好啊,想必三姨娘也正在积极地谋划着陈府正室的位子。 至于那些银子她是如数没了去的,她想,如果没有银子不正好吗?这样一来那姐弟俩更是什么地方也去不了了。 加上一年四季瓜果蔬菜,这些年来她们家几乎没有出去买过东西! 可如今,这种好日子算是走到尽头了。 一想到要把那些自己已经放入腰包的银子再吐出来,珍家媳妇就觉得心像被针扎般难受,她不由捂着胸口干咳了几声。 隆重推荐 第二十五章 真相 一个叫做顾明的长工打着呵欠道:“我说珍家媳妇,这李珍兄弟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到这山里来了?” 珍家媳妇含糊道:“他昨天晚上吃过晚饭就出去了,说是打几只野猪回来打打牙祭。没想到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她看着困倦不已的人群,狠了狠心道:“大家精神点,打到我当家的,每个人再加一两银子。” 有了银子做动力,刚才委顿不堪的人群顿时精神不少。顾明招呼着后面走得慢的人:“你们几个,走快一点,等找到人,揣了银子,好好回去睡一觉去!” 那几个人的脚步明显加快了许多。 近十支火把,顿时把整个崖底照得亮如白昼。众人拿着锄头镰刀一路翻过去,翻了约半个时辰,也没有见到有人,不由有些泄气。 顾明看看天尚,此时天已大亮,辛苦了一夜的众人,又累又饿,他想了想,招呼众人停手:“大家先住手罢,先去吃饭,等填饱肚子再干活,那才有力气。” 一听到要开饭了,众人这才欢喜起来,慢慢地聚拢过来。就在这时,不远处,站在一个灌木丛的一个愣头小子突然大叫起来:“大家快来看,这里有个死人!” 珍家媳妇心头一紧,顾不得周遭荆棘丛生,扭着肥胖的身子奔了过去,周围的人也相继围了过来。 “这是李珍大哥吗?”。愣头小子看了一眼那血肉糊模的人,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还有气。” 珍家媳妇壮着胆子,颤抖着上前细看。那个人摔入了灌木丛中,浑身血迹斑斑,头上有一道很大的伤口,仍在断断续续地冒着血水。衣服沾了青苔、烂树叶,还有泥土,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脸也被划得面目全非,青一块紫一块,无数道细细密密的血口子,看样子是从上面的悬崖上一路滚下来,又撞到灌木丛里的石头,才弄成这副样子的。 顾明较为大胆,走上前来细细看了好一会。由于那人的脸肿胀不堪,根本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他转过头来,看着珍家媳妇,问道:“珍家媳妇,你看看,是李珍兄弟吗?”。 珍家媳妇有些不敢认,这个人,怎么伤成这副样子?浑身是血不说,还套着一个硕大的捕鼠夹子…… 她想起昨夜自己的丈夫出门的时候,穿着一件靛青色的袍子,可是如今这人浑身被血水泅透,再加上从崖上这一种滚下来,脏污不堪,根本分辨不出衣裳的本来颜色。 珍家媳妇努力地想着,好不容易才想起,但凡自己丈夫的衣衫,自己都会在衣袖处绣一个“珍”字,以免和其他人的衣衫弄混了。 “我记得我那当家的衣衫,衣袖处有一个珍字,顾家大哥,你帮我看看吧。”珍家媳妇忐忑不安地说道。那人的样子实在太过于吓人,她都没有勇气去掀那人的衣裳。 顾明马上动手去翻那人的衣衫,果然在翻开的袖口处看到一个用白线绣出来的“珍”字。 “是李珍兄弟。”顾明看看珍家媳妇,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 珍家媳妇呆了,脸色刷地白了,两眼发直,然后“咚“的一声倒了下来。 众人吓了一跳,那边生死不明倒了一个,这边又倒了一个,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顾明叹口气,这个珍家媳妇,虽然对底下的人苛刻些,但好歹还是这庄子的管事。他转头朝着众人道:“各位帮帮忙,劈几根木材做两个担架,把这两个人抬回去吧。” “小姐,山下出大事了。”天一亮就跑出去打听消息的小霞冲进了书房,对正在书房专心致意抄着佛经的陈雪妍兴奋地叫道。她的小脸憋得通红,但一双灵动的眼睛分明闪耀着兴奋的目目光。 “哦?”陈雪妍丝毫没有流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说说,山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小姐料事如神,说今天山下准有事情,奴婢下山去一打听啊,真是出了事情了,而且这个事情呀,还出在珍家媳妇的家里呢。” 陈雪妍微微抬头,眸底是一片冰冷:“果然是她!” 小霞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因急速奔跑而渗出的薄薄汗珠,道:“奴婢打听出来了,听说珍家媳妇那当家的,昨天一整夜没有回来,好像说什么到山上逮野山猪去了。今天天还没亮,珍家媳妇就坐不住了,花钱请了庄子上的的壮丁,在崖底寻了一个时辰,终于在一片灌木丛里找到了珍家媳妇那当家的,听说摔得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想必活不成了。那个珍家媳妇啊,一看到当家的那模样,头一歪,居然昏死过去了。” 陈雪妍笑笑,继续写她手上的字:“小霞,或许珍家媳妇那当家的真的是到山上逮野山猪去了,你凭什么认定人家就是昨天夜里就闯到我们姑子庵里来了呢?” 小霞神秘一笑,凑近自家小姐道:“小姐,我告诉你啊,我可聪明着呢,我偷偷潜进去看了珍家媳妇那当家的,你猜什么着?”小霞哈哈一笑,“那人的腿上有几个血口子,听里面的人说啊,这腿上原本是套了个捕鼠夹的!所以啊,小姐,他就是你昨天夜里套的老鼠,准错不了!” 陈雪妍搁了笔,微微叹息一声:“看来珍家媳妇到底是舍不得把吃进去的给吐出来,才让当家的寻我们的晦气。没想到吧,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小霞警惕道:“小姐,如今珍家媳妇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她会不会再想什么法子来报复我们?” 陈雪妍摇摇头:“暂时不会。即便她心中怀疑惑她那个当家的是在我们这里摔下去的,但是,她敢说出来吗?当然不敢,所以,她即便心有怀疑,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不过……”她笑了笑,“如果有机会的话,请珍家媳妇上山来,我开导开导她。” 小霞出去了,陈雪妍再执了笔,练习落下的书法。外面的珠帘微动,圆清师太已无声无息地来到面前。 隆重推荐 第二十六章 陈府姨娘 第二十七章 往事 秋蝉见马车离开,便关上了后门。她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早就在后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候着,把后门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等春草回转之后,那个丫头的身影便迅速地朝着南院隐去了。 “二姨娘,方才奴婢在后院看得真切,城郊的珍家媳妇入了西院,这会的功夫已经登上马车回城郊去了。”夏草禀道。 里面的人沉吟道:“哦,珍家媳妇怎么来了?难道城郊那边的庄子发生什么事情吗?”。 旁边一个婆子沉沉地开口了:“二姨娘,如果老身没有记错的话,城郊的小寒山上可是住着我们陈府尊贵的嫡子嫡女呢。” “小寒山?”里面的人似乎至今才记起是有那么一个地方,沉默了一会,问道:“如今府上的那两位在小寒山怎么样了?” 婆子马上道:“姨娘莫急,老身马上去打探。” “顺便问问珍家媳妇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里面的声音幽幽说道。 婆子应了下来,旁边的夏草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姨娘,为何想起要打探府上的那两位?如果奴婢没有记错的话,那两位都已经离府有五年了。” 二姨娘抬起眸来,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五官虽然并不是最出众的,但是整体看起来清丽婉约,有一种内在的妩媚。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小寒山上的送子观音可是灵验得很哪!” 贺妈妈马上接口道:“对呀,老身记起来了,当年东院的那位,不是一直没有身孕吗?听说去小寒山请了愿,回来不久之后就有了身子,而且还生了嫡子。如此看来,小寒山的姑子庵果然很灵。” 说到这,她似乎有所醒悟,看向二姨娘:“二姨娘的意思是……” 二姨娘抚了一下平坦的月复部,目光渐渐狠厉起来:“贺妈妈,还记得两年前那个夏天的事情吗?”。 贺妈妈颇为同情地看着二姨娘,伸出手来,拍拍二姨娘:“二姨娘,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老窝在心里不好。” “过不去!”二姨娘的目光愈加狠厉,“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来,我的心里面一直是痛着的。我虽然没说出来,但我清楚得很,后花园的那级石阶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松动了?别的人踩着没事,怎么我一踩上去就出事了呢?” 她一边说着,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我那可怜的孩子,都五个月了,我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鼻子,他的眼睛,而且还是个儿子啊……” 二姨娘失声痛哭。要不是因了那件事情,她狠狠地伤了身子,也不至于这些年来一直怀不上孩子,天天被逼着喝着苦苦的中药调理身子。 蔡妈**神色有些黯淡,那个夏天的事情她怎么忘得了。说来也巧,那一天正好她有事出了门,让夏雨搀着二姨娘到后花园散步。夏雨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走到了二姨娘的后面,二姨娘一脚那块石阶上,那块石阶居然掉了下来,二姨娘没留神,一脚踩空,想收住脚步已是不及,就这样直直地从十几级台阶上面滚了下来。那一路往下的石阶,皆是淅淅沥沥的鲜血,二姨娘捧着肚子,连声惨叫,痛昏了过去。 按理说这十几级台阶也不算太高,而且五个月的孕妇,胎象稳固的话,一般是不会这么容易掉的。但是那段日子二姨娘孕吐特别厉害,整整五个月什么东西也没有吃下,身子虚弱得厉害,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哪里禁得住这么一摔? 后来孩子流掉了,还引发了大出血,二姨娘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脸上才恢复一些血色。 至于那个夏雨,由于伺候不周害了二姨娘的孩子,当场被杖毙,草草将尸体用草席一裹,连着几两银子一起扔给夏雨的老子娘带回去埋了。 当时正室病逝,四姨娘还没有被抬为姨娘,五姨娘也还没有进门,所以,三姨娘就成了最大嫌疑的人。但是由于三姨娘是贵妾,再加上把夏雨打死也没见她吐露出背后指使人是谁,陈老爷无法,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蔡妈妈赶忙上前,拿过条干净的绢帕递给二姨娘:“二姨娘,你也别伤心了,小心对身子不好。大夫不是说了吗?二姨娘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这心里面有些抑郁之气,若是散了的话,便可以重新怀上孩子的。” 二姨娘止住悲声,抚了抚鬓发,道:“蔡妈妈,等过些天,选个好日子,我也到小寒山拜拜菩萨,看能不能灵验。” 蔡妈妈喜道:“只要二姨娘诚心向佛,菩萨会保佑的。” “我还听说,小寒山上的姑子们有些医术挺厉害的,如果我再度怀上孩子,身边一定得有个能懂医术的……”二姨娘幽幽道,目光有些悠远。 蔡妈妈惊喜地望着二姨娘:“姨娘终于想开了……”她用帕子抹了一下眼睛,“其实姨娘早些年能这样想的话,不要对老爷不冷不热的,加之有老太太在背后撑腰,也就,也就不会让那些狐媚子一个一个进门了!” 二姨娘的心有些苍凉,抿了抿嘴唇,对蔡妈妈道:“蔡妈妈,如今我想开了,再不会那样了。” 那个人…… 二姨娘微微闭上眼睛,忍住心中一波一波的酸楚。那个人,如此的风华绝代,如此的地位超绝,她自小就迷恋着他,迷恋他邪邪的笑容,迷恋他的冷酷凌厉,甚至是他那一统天下的野心,也让她深深折服。 但是,她也自知地位卑微,根本无法那样的人中之龙匹配,但她还是希望能看到他,能看到他的笑,哪怕醉笑陪君三千场,也无怨无悔。 可她等不了那么久了,父母之命,她嫁与远房表哥,与陈老爷之间冷冷淡淡的,肚子也不争气,生了个女儿之后,又流了个孩子,伤狠了身子,气得老太太一个劲地数落她没用。 如今,她想开了,如果没有一个儿子,她在陈府的地位必然危危可芨,而她如此的落魄,心中的那个人也必定看不上她…… 如果可以,她想做一个对他有用的人。 隆重推荐 第二十八章 裁衣 陈雪妍从圆清师太那里学到了几个秘制毒方,回来后又亲自试了几次,拿山上的一些老鼠做实验,果然百发百中,当下信心大增。 这一日,陈雪妍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珍家媳妇给的那三十两银子里,取出十两银子来,给自己与弟弟置四套春夏秋冬的衣裳。同时,也给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各置两套,选的是山下镇子里一个十分有名气的裁缝娘子。 这名裁缝娘子姓薛,年纪不大,约模三十岁上下的模样,但是脑瓜子特别活络,京城里流行什么样式,她都能够了如指掌,并且能够裁制出来,因此名声大震,附近一带的人都爱找她裁制衣裳。 薛娘子虽然名气在这一带很响,但并不是一个势利的人。陈雪妍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在给一个穷苦老女乃女乃量身做衣裳,选的是最廉价的蓝底碎花布。当然,这种布料较之那些土黄或黑色的布料来说,算是上了一个档次的。 薛娘子也不介意,十分耐心地帮老人量完尺寸,一转头看到陈雪妍与小霞,便含笑招呼道:“原来是陈小姐来了,稍坐一会,马上就来。” 如果在京城,乡下之人到官家府第,难免要下跪行礼。但是在乡下也就不讲究那么多礼节。陈雪妍一路过来的时候,即便是自家庄园的人,见到自己也是微微屈膝,便当作是施礼了。 陈雪妍也不介意,含笑点点头,在一旁坐了下来。 不一会的功夫,薛娘子便忙完手头上的活计,笑着走了过来:“哟,陈小姐,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过来了?我想想看,陈小姐大概有两年没在我这里做衣裳了吧?” 陈雪妍看看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裳,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箱笼里的衣裳都洗得有些发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现在手头上宽松一些,有约模十两银子。薛娘子帮我和胞弟各做四套四季的衣裳,还有张妈妈与小霞,各做四季衣裳各两套罢。”说着递上胞弟与张妈**尺寸。 小霞一听,愕了一下,这才明白方才在家里的时候,自家小姐向张妈妈要尺寸,原来是为做衣裳的事情。没想到自家小姐还惦记着自己,花钱帮自己做衣裳。当下忙道:“小姐,不用麻烦了,我与张妈妈箱子里的衣裳还没有旧呢,将就着穿就可以了,何苦乱花钱呢?” 陈雪妍心里感动着,却坚决地帮她们订了两套。 薛娘子也是个颇为通情达理的人,一通计算下来,只收了陈雪妍五两银子。 陈雪妍知道她按成本价收了,这工钱相当于不要,心下不禁感动。她不是那种自尊心强到死要面子的人,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何况自己正处于落魄之际。 当下向薛娘子谢过,心道,这份恩情暂且记下,待日后自己日子宽松了,一定把工钱还上,不能亏了人家。 做完衣裳,陈雪妍又取出二十两银子,带着小霞到镇子上的当铺去,把以前当掉的东西全部赎了回来。镇子上的掌柜也是个有眼色的,不仅不敢真的让这位三品官的女儿把东西死当了,还把这些东西收得好好的,仿佛知道陈家小姐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过来赎回去似的。 交付完银子,把那些簪子钗饰玉佩什么的取回,竟有鼓鼓一个小布袋。看到这里,陈雪妍不禁有些唏嘘,暗道这个身子的主人幸好是个清醒人儿,不然死当的话,上哪里找这些好东西去?以后入府又该戴什么进去? 看到自家小姐面不改色把银子交了,小霞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心疼的是银子没有了,欣慰的是这些东西都是夫人在世的时候给小姐与小公子置的,如今终于物归原主了。 事后免不了要提醒一两句:“小姐,如今这银子算是支出七七八八了,这余下的银子可要省着点用,把银子花在刀刃上方好。” 陈雪妍胸有成竹地笑笑:“你放心,你家小姐自有来钱的地方。” 她早就思量过,以目前靠着给山下那些乡村治些头痛发热,收些微薄的诊金哪能成?有些穷苦人家没有银子,就拿些土鸡蛋对付着,这些就更不能算钱了。 以后姐弟两个要入府的话,身上有钱总不会坏事。像陈府这种地方,里面的丫头婆子可个个都是势利眼,自己与胞弟二人没人罩着,身上又没有银子打点的话,在府里可谓寸步难行。 她从来没有想过不入府,毕竟自己是陈府的嫡女,亲事全凭父亲的一句话。况且名字入了族谱,即便父亲真的忘了自己,族长也会提醒父亲的。到时候在府里那些不怀好意的姨娘的掺和下,把自己许配给一个什么缺胳膊少腿兼之脑瓜子有问题的残障人士,或者是那些花天酒地,整天只知道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所以,与其这样仓促被安排,倒不如早些入府去,熟悉环境,了解行情,也好为自己谋一个好姻缘,给弟弟谋一个好前程。 小霞当然没有料到自家小姐居然想得那么远,她还心痛着那些给出去的银子,听得陈雪妍这么一说,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忙问道:“小姐,你难道想出了什么好点子?” 陈雪妍故意吊她的胃口,含笑道:“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故意不看小霞那张愈发难看的脸,独自入房去了。 小霞呆了半晌,不愤道:“什么嘛,这不等于没说吗?”。 薛娘子果然手巧得很,才几天功夫,就把衣裳全部裁出来了。拿回来的当天,陈雪妍主仆四人还特地下了一碗鸡蛋面好好地庆贺了一番。 新衣裳当然是舍不得穿的,陈小公子陈文瑞依然穿着旧衣裳,与山下的孩子一起四处掏鸟蛋,逮野鸡。 再过些日子,陈文瑞拿回来的野味渐渐变了,有时是一两只野兔,有些时候竟然是一只野猪! 刚开始的时候,陈雪妍并没有多大在意,后来就渐渐觉得有些奇怪了。如果偶尔用捕鼠夹子捕获一两只,那还说得过去,但是这几乎每隔一天就拿几只野味回来,可能吗?再说了,捕鼠夹子的作用哪有这么大,能捕到壮实的大野猪?更何况,那只野猪的身上,明显有箭笃的痕迹! 陈雪妍决定找胞弟问个究竟。 隆重推荐 第三十三章 救助 主仆四人回到医馆,陈伯已经把牌子挂了上去,“同仁堂”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两侧是悬壶济世的对联,配上粉刷得雪白的墙,显得颇有气派。 张妈妈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色:“小姐这同仁堂三个字,苍劲有力,真真巾帼不让须眉,若是不知底细的人看到的话,一定是认为是出自铮铮男儿之手。” 陈雪妍笑笑,这句张妈妈已经说过千遍万遍,对于自己忠心耿耿护着的小主人,张妈妈总是认为小主人做什么都是这世上最好的。 “张妈妈,小霞,你们带着瑞哥儿到内堂去玩吧,顺便把书房的熏香点上。”陈雪妍吩咐道。 小霞知道小姐肯定又要练字了,小姐说过,练字能静心,特别今天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于是响亮地应了,自去内堂布置。 在袅袅的檀香的清雅中,陈雪妍抄了一会佛经,只觉得心中渐渐再无杂念,所以烦心事都暂且抛向一边,整个人也轻松起来。 就在这时,从外堂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时高时低,间或隐约还传来几声哀求声。 陈雪妍心想,自己这医馆还未开张,当然不可有客上门。因此也大在意,仍在专心写自己的书法。 但是外面的喧闹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欲加高昂起来。那些高高低低的声音连房门也掩盖不住,透了进来。 “我要进去,我要见陈大小姐!”是一个泼妇的声音,“我们家的大虎的命全靠她了!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一直到她点头答应!” 陈雪妍一怔:是珍家媳妇的声音! 接着是小霞的声音,带着怒气:“快走快走,这里没有你所说的什么陈大小姐!真是脸皮厚到家了,刚才还在枉冤我们陈家瑞哥儿把你的儿子推到池塘里去,这会的功夫倒来求我们家小姐来了!”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们家大虎已经昏迷了好几个时辰,连请了镇子上的好几个大夫,都说没救了……”珍家媳妇的哭声大了起来,“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缺德的事情,我这个人活该遭天谴。但是小孩子是无辜的呀,他才这么小,如果救不回来,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当家的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接着便是“咚咚咚”似乎是什么硬物撞击地面的声音。 “快走快走,都说了我们小姐不在。”张妈**声音又传了过来。 陈雪妍忙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外堂一片混乱,张妈妈与小霞要把珍家媳妇拉出来,轰出门去。而珍家媳妇死活不肯起,张妈妈与小霞一个扯头发,一个拉衣襟,珍家媳妇拼命挣扎,三个人正在僵持着。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去,见陈雪妍正娉婷从内堂走了出来。 张妈妈与小霞怔了一下,珍家媳妇大喜望外,猛地扑了过去,扑倒在陈雪妍的脚下,一把抱住陈雪妍的腿,再也不肯松开。 张妈妈急了,怕珍家媳妇对自家小姐不处,大吼一声:“珍家媳妇,你松开我们小姐,休得伤她!” 小霞早就冲了过去,使劲去掰珍家媳妇死死攥紧的手。扯了半天没扯下来,小霞也急了,张口就要朝珍家媳妇的胳膊咬去。 陈雪妍不由觉得好笑,忙道:“你们都起来吧。珍家媳妇,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珍家媳妇抬起鬓发凌乱的头,认真地看着陈雪妍,直至确定没有骗她,她才慢慢松开手。 珍家媳妇鬓发散乱,地上还掉着一小绺头发,显然是刚才的争执中被张妈妈扯落的。再看她的衣裳,半幅袖子扯了下来,挂在胳膊上。眼睛哭得红肿,眼里布满血红。额头上青紫一片,隆起老高,隐约渗出血迹来,显然是刚才磕头磕的,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陈雪妍终于有些于心不忍,道:“珍家媳妇,你且起来。张妈妈,给珍家媳妇挪张凳子。小霞,倒杯水给珍家媳妇。” 珍家媳妇哪里敢坐?更不敢要什么茶喝了,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坐在地上就好,也不敢劳烦小姐要什么茶喝。只要小姐应允救我家大虎,我就是一辈子给大小姐斟茶倒水,也是心甘情愿的。” 张妈妈在一旁不说话,只是不断地朝自家小姐使眼色,示意她千万不能答应。 小霞上前一步,扯住自家小姐,低声道:“小姐,我们走,别理这些狼心狗肺的人。” 陈雪妍望着坐在地上的珍家媳妇,沉吟不语。 珍家媳妇马上道:“陈大小姐,我知道我这个人该死,做了一件又一件的混帐事,我那当家的,还有大虎出了事,那都是报应。但是,孩子毕竟不懂事,求你救救他吧,我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的。” 一旁的小霞嘀咕一句:“还报恩呢,不害我们小姐就阿弥陀佛了。” 见陈雪妍还是沉默不语,她急了,忙发毒咒:“陈小姐,这一回我是诚心诚意的,如若我有半句虚言,让我天打五雷轰,全家不得好死。” 古代人信鬼神,极少发这样的毒咒,拿自己家人的性命作赌注,至少证明珍家媳妇这一回是真心实意的。 陈雪妍终于点点头:“珍家媳妇你也别坐着,前头带路吧,我去看看。不过你的儿子……在水里面泡了那么久,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把你儿子救过来。” 珍家媳妇大喜,忙从地上爬起来:“我那儿子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没救了。我也没有主意,听说陈大小姐擅长医治疑难杂症,医术高明,就厚着脸皮来求了。能救过来最好不过,救不过来我也认命了,陈大小姐尽力就好。” “小姐!”张妈妈与小霞齐声道,担忧地望着陈雪妍。她们领教过珍家媳妇的泼辣,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她们担心人救过来则好,救不过来的话,那珍家媳妇不就更加借题发挥了? 陈雪妍已经走了出去。 隆重推荐 第三十四章 打响名号 陈雪妍一个月内有几天会随圆清师太到山下义诊,山下这几个村子的人多半认得她。如今见她跟在珍家媳妇的后面,拐入珍家媳妇的宅子所在的桃花巷里,好事之人便开始传播这个消息,不一会的功夫,桃花巷里便挤了几十个脑袋,有大人有小孩,都把好奇的目光统统望在陈雪妍的身上,要看看她究竟如何把一个垂死之人救活。 珍家媳妇的院落,位于桃花巷的尽头,是杏花村里头最让人羡慕的房产,三楼红砖楼阁,宽敞的院子,亮堂的厅堂,再种上些花花草草,隐约有些地主乡绅的气势,在当地一带十分显眼。 要在往日,珍家媳妇每每走进自家院子,再看看邻家那些低矮破败的墙头,还有屋顶黑乎乎的瓦片,心中的得意就会不可抑制地升到脸上。 但是,今天她突然心虚起来,惴惴不安地偷偷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陈雪妍,恨不得自己的房屋立马变回黄泥砖黑片瓦。 因为,她是用了走在前面那人应得的银子给自己造的房子。 陈雪妍的脸上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些什么红砖青瓦。她巡梭了一下四周,转头问珍家娘子:“大虎呢?” 珍家媳妇忙朝着院子的左侧指了下:“在那呢,大夫说要放在院子里透气,可是这孩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呀……”说着又哭了起来。 陈雪妍走过去,张妈妈与小霞也走过去。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 这也太不像一个孩子了吧? 由于在水里泡的时间有些长,这个孩子浑身浮肿,脸也是肿的,白里带着青,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紧紧闭着。头发披散下来,微微有些干,看来珍家媳妇帮他拭过头。 陈雪妍落在他的肚子上,按理说溺水的人的肚子都很鼓,但是这个孩子的肚子平平的,看来控过水了。 控过水仍然醒不过来,难怪那些乡间大夫们措手无策。 陈雪妍沉吟片刻,转头对珍家媳妇道:“你家可有艾草?” “艾草?”珍家媳妇一下反应不过来,被张妈妈推了一下,忙道,“有啊,这些都是乡下人家常备之物。我马上取过来。”说着一阵风似的冲入一旁的杂物房去了。 艾草是乡下人家最常用的一种植物,多用于熏烧,用来防蚊虫辟邪之用。 小霞刚想张口问,要艾草作什么用?就看到珍家媳妇从里屋冲了出来,怀中抱着一大把新鲜未干的艾草。] “这些够不够?”珍家媳妇气喘吁吁地问道。 陈雪妍点点头:“够了。”然后转身看向小霞:“把我的银针包拿过来。” 敢情是自家小姐要下针了,小霞十分利落地打开药箱,把里面的银针包取出来,递给自家小姐。 陈雪妍从里面抽出一根长长的,细若发丝般的银针来,旁边围观的人群中顿时有人发出几声低呼。 乡下之人,只知道有病就熬草药,从来没有见过针炙之法,所以看到这长长的针状东西,觉得又惊奇又害怕。 人群里有一个人叫了起来:“我认得那个长长的针状的东西,那叫做银针,专作针炙之用。宫里面的太医和京城里的一些有名的大夫,经常拿这个给病人治病,听说很难学很高深的。” “张大先生,你说的可是真的?”旁边的一些人问道,语气里透着怀疑。这种东西在乡下少见得很,所以他们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 “哼,乡野粗鄙之人,井底之蛙!”被怀疑的张大先生不屑地转过头去,并有意识地与旁边那些手里还拿着锄头镰刀之人拉开一段距离,但眼睛仍不忘朝院子里望去。 陈雪妍拿着银针,只觉一阵熟悉感,本尊的记忆又回来了,清晰如画般映入脑海。看来医读得还真不少,本尊对于医术的热爱并非她可以解释的。 她的眼睛转向珍家媳妇:“把大虎的衣裳月兑去。”她指指孩子的上半身。 珍家媳妇怔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治病,于是麻利地将大虎的上衣月兑了下来,然后疑惑地看向陈雪妍。 陈雪妍神色凝重,出手迅速,别人还没有看清楚怎么一回事,她就已经在大虎的肚皮上扎了好几针。长长的银针针尖没入皮肤之中,只露出巍颤颤的针头。珍家媳妇看得口瞪目呆,围观的一众人也是瞠口结舌。终于,有人说道:“这么长的针扎下去,会不会把肠子也扎个窟窿?” 陈雪妍觉得好笑,懒得理那些人,转头对小霞道:“你去取一把艾草,取来火折点着。” 小霞虽然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也不多问,到厨房取了火折,把艾草把点着了交给陈雪妍。 艾草是新摘下来没多久的,还没有干透,经火一烧,顿时一股浓烟冒了出来。陈雪妍把艾草把凑近李大虎肚脐眼的位置,熏烤起来。 众人一下子又议论纷纷。 众人没见过这等新奇的疗法,都瞪大眼睛看着。艾草熏出的烟很大,有人下意识地揉着眼睛,捂着鼻子。可是一把艾草熏烤完,还未见躺在草席上的那个孩子醒过来,人群里便有人发出“唉”的叹息声。 叹息声未落,就有人大叫道:“看看,手动了。” 珍家媳妇本来也是一脸沮丧,只胡思乱想着是不是自己平日里造孽太多,以至换来丈夫竟外死亡,儿子又昏迷不醒的报应。这猛然听到有人的这一声大喊,顿时清醒过来,惊喜地朝着地上的儿子看去。 果然,儿子的手指在动,一根,两根,五根…… 珍家媳妇扑了上去,一把抱着逐渐清醒的儿子,喜极而泣:“大虎啊,你可把娘吓死了。” 大虎迷糊糊地说道:“娘…… 我好痛,浑身都痛……” 陈雪妍伸出手指,替他把了一下脉,轻轻地摇摇头:“放心,并无大碍,将息两天,便全好了。” 珍家媳妇大喜,又要磕头。陈雪妍忙一摆手:“哎,别磕了,起来吧。” 小霞在一旁笑道:“珍家媳妇,可别忘了你方才说过的话。” 珍家媳妇羞愧地点头:“小霞姑娘请放心,经过这次教训,有些事情我也想通透了,再不会给你家小姐添麻烦了。” 小霞冷哼一声:“那你要做出来让我们相信才行。” 见小霞咄咄逼人,把珍家媳妇逼得没了退路,陈雪妍不由出声道:“小霞,可以了,我们回去。” 围观的人群很快就闪到一边,让出一条小道来。陈雪妍带着小霞与张妈妈轻盈走过,一路上听到众从窃窃低语:“真神啊,镇子上的大夫都说没救了,这位陈大小姐居然都能救活过来,真是了不得。” “是啊是啊,今后咱几个村的人有个疑难杂症的,也不用雇着牛车朝县城跑了,这里就有一个神医嘛。” “对对对,我家那老娘近来总说头晕,我马上回去背老娘过来让这位神医看看…….” 走过去的陈雪妍脚步不停,脸上已露出满足的笑容。她想,“同仁堂”的名号,打响了。 隆重推荐 第三十五章 渡化 乡下人无事,最爱嚼舌根子,若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的话,那就更加不得了。于是,还未等到“同仁堂“正式开张,前堂就挤满了前来看病问诊的人。老的拖着小的,小的扶着老的,还有些中年媳妇带着年轻媳妇,也赶着来凑热闹。“同仁堂”天天门庭若市,门前车水马龙。陈雪妍果断宣布,义诊三天。 三天下来,“同仁堂”的名气是彻底响当当了,那些人来时愁眉苦脸,回去的时候喜逐颜开。就连那些大媳妇们,来的时候眉头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回去的时候眉目含羞,嘴咧得老大,比别人白送她们三十头牛还开心。 张妈妈觉得奇怪,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那些大媳妇们来看什么病?是女人病吗?”。 陈雪妍抚抚眉心,颇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来求子的,都把我当送子观音娘娘了。” 张妈妈大吃了一惊,惊愕地张了张嘴:“小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这怎么使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陈雪妍不以为然道,“我是生子秘方啊,有求必应。” 张妈妈慌得去捂她的嘴:“我的好小姐,这样的话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得出来?这……这都是什么事呀。” 陈雪妍笑嘻嘻道:“张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生子秘方,是圆清师太给我的啊。你想啊,小寒山姑子庵这些年来名声鹊起,尤其是在求子方面,京城里好几间大的寺院都不及它。说起来,要是没有一些秘方的话,又怎么能对得起这个盛名呢?” 张妈妈这才放下心来,连说几声“阿弥陀佛。” 陈雪妍摇摇头,她也觉得纳闷。那日圆清师太约她到禅房里,给了她三个防身秘方,其中一个就是这生子秘方。她觉得好笑之余,也想不明白,圆清师太怎么会给她这个? 她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后,居然还是这个生子秘方救了她的性命。 约模过了半个月,珍家娘子背着包裹,携着李大虎,李小虎到“同仁堂”,向陈雪妍道别。说是自己这些年积的恶太多,余下的日子便只想做些小本买卖,守着两个儿子即可,再无他想。她现已辞去陈府庄园管事的职务,顺便把宅子卖了,呈上二百五十两银子,算是这些年对陈雪妍姐弟的补偿。 陈雪妍看着她头上别着的小白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由有些不忍心。拔了三十两银子给她们,用于路上做川资。 至那以后,珍家媳妇是彻彻底底自城郊消失了,而陈雪妍以德报怨的名声很快又响了起来。新来接任的下一任管事,听说了珍家媳妇当家的,还有大儿子的遭遇,想起这城郊附近流传得甚热的因果报应的传闻,心下有了忌禅,怕再遭遇像珍家媳妇一般的下场,在银两物资上不敢过份地苛扣,见了面,还对陈雪妍十分恭敬地行礼,陪笑脸。这样一来,陈雪妍即便不从医馆那里取得收入,每个月也能拿到三四两银子。 每个月三四两银子,对于陈雪妍而言,养活一大家子人,过着普通人家有饭吃有衣穿的生活已经绰绰有余了。 小霞捧着二百两银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闪闪发光的银子呢。 她把蓝底布包解开,把银子一股脑全部倒了圆木桌上,一边心满意足地数着,一边笑得眉眼弯弯:“小姐,我觉得这么多年来,就数今天最扬眉吐气了。这么多银子啊,居然是我们的。” 张妈妈走了过来,气急败坏地把银子收起来,低斥道:“你这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钱财不露眼懂不懂?难道还要招惹另一个李珍那样的贪财之人来杀我们小姐吗?”。 小霞吐吐舌头,不敢再自我陶醉,忙与张妈妈一道,把银子收了起来。 张妈妈看着鼓鼓的一大包银子,征询地望着陈雪妍:“小姐,这银子该藏到哪里去?” 她有些忧愁地望着一大包的银子:“如果藏到墙角的话,那该抽多少砖出来……” 陈雪妍忍不住想笑。一两银子的体积并不小,如果把这二百两银子都藏好的话,估计这屋子被抽了太多的砖出来,也该倒塌了。 “你们别急,镇上不是有柜坊吗?把银子存入柜坊,换成凭信,不就行了?” 张妈妈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哎呀,看我这脑子,怎么没有想到呢?” 陈雪妍想了想道:“张妈妈,小霞,方才贺老2家那个大媳妇说,她们待会要到镇上送货,你与小霞坐她们的马车去,到了柜坊,把银子存进去,换了凭信回来即可。” 张妈妈一怔,旋即赞许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想得真周到。” 陈雪妍又道:“张妈妈,记住,一半的银子换成凭信,一半的银子换成飞钱。” 张妈妈又一怔,虽然不明白自家小姐的用意,但还是点点头,拉着小霞,用了一个破竹篮子装着那二百两银子走了出去。 贺老2家可是京城东兵部侍郎贺府的一个远房亲戚,有一个显赫的亲属不怕宣扬,特别对于做生意的贺老2家来说。所以这几年,乡间尽管有些恶霸横行,但是没人敢动贺老2家。 陈雪妍这个安排,虽然有些狐假虎威之势,但是借着京城贺侍郎的面子,张妈妈与小霞携着巨款,不用担心有人打劫。 至于凭信与飞钱对半换的安排,陈雪妍也是别有打算的。 凭信只能本地流通,是为目前准备的。而飞钱可以异地流通,是为以后准备的。 而在京城的陈府西院,三姨娘也在同一时间收到珍家媳妇送还的二十两银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三姨娘望着丫环送进来的银子,有些纳闷地看向一旁立着的蔡妈妈,“她那个当家的不是半身不遂瘫在床上吗?居然这么有骨气,不用我们的银子治病了?” 蔡妈妈上前一步道:“姨娘有所不知,就在上段时间,李珍死了。” 隆重推荐 第三十六章 三姨娘的谋划 (新书上传,亲们多多支持,多投票啊。拜谢了!) “李珍死了?”三姨娘微微一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奴也说不准。只是听说自李珍出事之后,珍家媳妇的大儿子李大虎也出事了,掉到了池子里,泡了好几个时辰。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有出气没有进气了,珍家媳妇求遍镇上的大夫,没有一个能救得活的。最后求到咱们府上那位,竟然给救活了……”蔡妈妈说到这,抬起头来看着三姨娘,“你说这事,怎么越听越玄乎呢?” 三姨娘微微讶然:“这么说,我们府上那位是位懂得歧黄之术?” 蔡妈妈道:“她这五年来在小寒山姑子庵寄居,姑子庵又兼之给山下那几个村子开义诊,这日子久了,耳熏目染的,指不定就会了。” 她叹了一口气:“听说我们府上的那位在城郊一带小有名气,这些年来随着姑子庵的师太们外出义诊,也给她博取了很多好名声。城郊离京城不过十多二十里路,我看,不久之后,我们府上的那位的名气也会传到京城里来,迟早会有人给她正名的。” 三姨娘怔了一下。 蔡妈妈又道:“三姨娘,我方才出去,听回一个消息。那个珍家媳妇来送还银子之后,还求见了老太太。说是自己家门不幸,待在这里触景伤情,想到她外地的哥哥那里。老太太心肠软,已经准了,还拨了些银子作怃恤。那个珍家媳妇一时多嘴,居然在老太太面前说了小寒山那位几句好话,我想,老太太迟早会惦记上的。” 三姨娘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咬牙切齿道“这个珍家媳妇,怎么吃里扒外,真真可恶!” 蔡妈妈凑前一步道:“依老身看,小寒山那位绝对不会是个糊涂的人。姨娘需得从长计议,免得坏了眼前的好事。” 三姨娘“嗯”了一声,眼中渲染了些许喜色:“我那干娘是个好人,这些年来也没少关怀我。见我这十多年来给人伏低作小,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眼下听我那干哥哥说,这段时日干娘也与老太太打过照面,再加上干哥哥在朝中逼迫老爷一下,我看这事多半会成。” 蔡妈妈含笑道:“那老身就先恭喜姨娘了。过段日子就是秋天,秋闺开考的时候。国子监的监生都会参试。如果大公子考上的话,那前程一定不可限量,这桩好事便也成了。” 谈及儿子,三姨娘的笑意更甚。 她的这个儿子,不枉她辛苦怀胎,小心提防,终于生下了他。他也不负重望,自小就聪明,人人都说他有其父之风,老爷更是视若掌上明珠,就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老太太,也对因了这个孙子的关系,对她态度稍好一些。 但老太太是个偏心眼,眼睛里看不到她的好,老太太的眼中,只有她那个远房的外甥女,如今陈府的二姨娘。 说起来,二姨娘是比她早入府没错,但是天不长眼,她的肚皮不争气,近两年无所出。后来把身子调理好了,又连生了两个都是女儿,偏偏就生不出一个带把的来。不像她,一入府当年就有喜,次年生下大公子,接下来又生了一个女儿,有儿有女,组成一个“好”字,府里府外的人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 正因她做了一件为陈家开枝散叶的功德事,老太太再不待见她,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不过,她终有一天会让那人顽固的老太太低头认可她的。 “旭儿此次乡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孝廉是十拿九稳的。”三姨娘依然笑意在眉梢,但过了一会,她的笑意陡然消失,想起一件事情来,“蔡妈妈,这几个月大公子那边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饭菜不用大厨房那边送,全由我这里的小厨房做好了送过去,想吃什么尽管做。还有,仔细给我盯着他院子里的丫头,如果哪个敢引他分心,无心向学的话,报个名单给我,我非扒了她不可!” 蔡妈妈陪笑道:“姨娘放心,我这双老眼盯着呢。”她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姨娘怀疑有人会在大公子身上做手脚,阻止大公子赴考?” 三姨娘的声音沉沉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又不是不知道老2与我一直心存芥蒂,老太太一心一意想扶持她做正室,只可惜她的肚子不争气而已。再加上整个人凉薄凉薄的,没有一点情趣,所以老爷一直就不太喜欢她。一个月在她的房中宿下的时日也不多。不然的话,她的肚子何至于这些年不见动静?” 蔡妈妈得意地笑道:“那是因为她的肚子伤狠了,能不能怀上孩子还不一定呢。” 三姨娘的脸色猛然一变,蔡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陪笑道:“三姨娘,老身一时不察,失言了。不过姨娘请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这些话老身也只在三姨娘面前说说而已,绝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透露半句。” 三姨娘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想起刚才的事情,幽幽叹了口气:“珍家媳妇看来靠不住了,这事也就算了。不过……” 她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无论使什么法子,绝对不能让小寒山那两个野种回府!” 几日后,“同仁堂”安定下来。起初的时候,三三两两来的是城郊附近村子的一些乡民,后来,来的人渐渐多了,门口处偶尔会停着一两辆看起来十分豪华的马车,主人进去了,跟着一块过来的丫头婆子便在马车旁边守着。 不用说,来的人是京城里的人,来的目的有着惊人的一致,都是来求子的。 这些人即便是打了照面,也装作互不认识。而回京之后,不管出现在哪个场合的宴会里,只字不提相见的事情。毕竟把人家揭穿了,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别人去求药,自己又何尝不是? 反之,陈雪妍倒很喜欢做这些官宦之家,或者富豪之家的生意。她们一次的诊金,相当于那些贫苦人家拿几百担的草药。 遵循着保护隐私的原则,陈雪妍做这些贵妇人的生意做得无惊无险,而“同仁堂”的收入也日渐丰盈起来。 隆重推荐 第四十一章 施以援救 从碧天书院出来,陈雪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胞弟终于肯上学了,她也终于了却了原主的心愿。 张妈妈也是一脸欣喜:“小姐,真是太好了,瑞哥儿终于上上学了。为了这个事,老身可是没少担心,就怕他耍性子不肯去。没想到他这一次居然下定决心要认真读书了。看来,还真要好好谢谢那位李公子才行。” 张妈妈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哦对了,小姐,那个李公子离开也有一个多月了吧,怎么连封信也没有捎来?他的身子应该完全康复了吧?老身还托付了他…… 张妈妈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住了口,面对自家小姐投来的疑惑目光,讪讪地笑笑。 陈雪妍淡淡道:“张妈妈此言差矣。那位李公子与我们素昧平生,只有几面之缘而已。而且,他救了小瑞,我们再救他,我们与他之间的账也清了,没有再见的理由。再说,那么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与之接触太多的话,只有惹祸上身而已。” 她转头看了张妈妈一眼:“妈妈,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张妈妈想起那只大乌鸡,想起自己亲到猎户小屋,向那李公子求助。那位公子也曾应了自己,如今人却走了,不由有些不甘,只是碍于陈雪妍,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郁闷地应了。 难得到镇上来,正巧又碰上庙会,大家寻思着四处逛逛。赶车的叶家大媳妇也有东西要买,于是,陈雪妍把人分成两组,张妈妈与叶家大媳妇去买东西,自己则与小霞在四处逛逛,一个时辰之后在原地集合。 张妈妈自从跟随陈雪妍到了小寒山之后,很少下山,更别说是到镇上逛逛了。今天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于是和叶家大媳妇高高兴兴地去采购了。 小霞显然也是长年呆在小寒山的姑子庵上,闷坏了,如今能够出来好好玩一玩,就如飞出鸟笼的小鸟般欢欣雀跃,看什么都是新奇的,一路蹦蹦跳跳,一下子就跑没了人影。 陈雪妍笑笑,知道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便由她去了 她一路看去,见街道的两旁站满了一个接着一个货郎,每人面前两只大大的竹筐,什么香脂水粉、梳子簪子,手镯脚镯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兼之那些货郎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把一个普普通通的物件说得天花乱坠,吸引了一批的媳妇姑娘家们围观。 陈雪妍摇摇头,她对这些没有兴趣。就在这时,对面街口处一个商贩引起了她的兴致。 那个商贩并非中原人士打扮,穿着胡服,半个膀子露了出来。他卖的是箭驽。但见他在面前约二三十米的地方竖了一个靶子,然后随意走到某一个位置上,也没见他如何瞄准,似乎十分随意就扣动了机关。空中听得“咝咝”的利器破空而过的声音,再看时,那些长箭竟然齐齐射中红色的靶心。 陈雪妍知道胞弟素来爱好习武,对于弓箭之类的东西也是爱不释手。一念至此,便有了过去给胞弟买一把箭驽的冲动。 陈雪妍提了裙子,快步越过街道。哪曾想,也不知从哪里冲来一匹野马,横冲直撞,只闻得“哒哒”的急促马蹄声,那月兑缰的野马转瞬间便来到跟前。似乎没有料到有人挡在面前,那野马顿时发起狂来,马身半纵跃在空中,四蹄横跨在半空,就要朝着陈雪妍的头顶踏下来。 陈雪妍呆了一呆。她根本没有料到在这平坦的街道竟然会冲入一匹野马进来,而且,这匹野马如此暴烈,四蹄腾空,壮实的马身遮蔽住所有的阳光,如一座大山般朝她压下来。 附近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尖叫,有些胆小的人不由自己地捂住眼睛,不忍再看,心里面为那个十二三岁的花季少女默哀:风华正茂的年纪啊,却在马蹄下被辗成肉泥,太可惜了。 接下来是一阵尖厉的嘶叫声,有马蹄猛烈撞击地面的声音,有马掌划着青石地面的声音,还有马儿粗重的喷鼻声。最后,在这条街道的人都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匹高大异常的烈马仿佛被人点穴般,立于街道的中央,一动不动,然后,庞大的身躯朝一旁倒去,轰然一声,扬起灰尘无数。 而在街道的中央,一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呆呆地站着,在她的面前,一名青年男子一袭猩红斗蓬随风而舞,张扬之极。他穿着白蟒箭袖,玉带束腰,左手执着一枚纹路繁冗,剑柄上缀了三色宝石的宝剑,右手则紧紧揽着那名女孩的腰。他面如冠玉,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怀中的那名女孩,唇边分明噙了笑意。 周遭的人在呆愣片刻之后,突然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能在电石火闪间将人救出,这名青年男子,真是胆识过人哪!”人群中一名老者摇头晃脑道,“如今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他旁边的一名中年人则若有所思:“瞧这年轻人的风华气度,倒不太像是寻常的剑客侠士,莫非,是哪个名门之后?” 方才还在摊贩前争相抢着买香粉水粉的大姑娘们,齐齐放下手中的东西,仿佛这些刚刚还抢得头破血流的东西转瞬间分文不值。她们当中,有人含羞带笑,有的则直勾勾地望着那个青年男子,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一身胡服,卖异域箭驽的那个商贩也朝这边望了过来,在看到那名男子手中的三色宝剑之后,猛然怔了一下,眼中闪烁着某些复杂的神色。 从街道的另一头,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矮胖的人,同样是一身的胡服。他远远看到爱驹居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顿时眼睛喷出火来,一把从身上模出箭驽,对着面前的那名青年男子就要射过去。 “哈虎!别冲动!”矮胖男子的手一沉,箭驽便垂了下来。他抬头看看来人,怒道:“孟夏,你阻我做甚!他伤了我的烈风,我一定要替烈风报仇!” “你疯了?”孟夏咬牙切齿道,“这里可是中原的京城,天子脚下,怎容得你胡来?你以为这里是我们的国都吗?”。 他把哈虎拖到街道的一侧,一边快速地把贩卖的箭驽全收进袋子里,一边压低声音道:“哈虎,别犯傻,我们奉命潜入中原,目的是寻找公主的下落,能不惹事尽量不惹事,知道吗?”。 隆重推荐 第四十二章 路窄 第四十三章 不欢而散 就在陈雪妍犹豫着要不要低下头去咬他的手臂的时候,他停下脚步。陈雪妍转头看去,见自己所在的位置竟然是一个巷口处,面前竟然停着一辆四驾马车,四匹马皆精壮高大,马车的四个角挂着丝绳系住的玉串,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润泽的光。 陈雪妍微愣了一下,看向那头大马的眼睛有些不会转动。她知道并非普通任何人家都可以用得起四匹马拉的马车。眼波微转,明眸已经浮上一层疑惑。 李云庭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一般,一扬剑眉,轻笑道:“这车子是我偷的,怎么,怕了?” 陈雪妍别过脸去,不理他。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冲了过来,一看到李云庭,便叫道:“世……”被后者一个凌厉的眼神回过来,马上改口道,“公子,你回来了?” 李云庭微微点一下头,然后一纵身,抱着陈雪妍跃上了马车,动作轻盈利索,果然与自己之前见到胞弟跃上马车的动作一模一样。他一手掀了车门的帘子,微微俯身便钻了进去。 外面,传来了刚才那名小厮与另一个人的对话:“裴大哥,公子手上抱着什么?” 一进入车厢,陈雪妍马上从他的怀中挣月兑出来,坐到了马车上铺设的木榻的最边上。 李云庭微微一笑,也坐了下来。 陈雪妍身不动,眼睛却以极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这个车厢。这个车厢不是普通的大,在本尊残存的记忆片断中,也曾出现过不少马车的样子,但是像这种特大豪华型的,还是第一次见。 车厢里十分宽敞,至少可以容纳下七八个人。除了车门的位置,其余三边都设了木榻,正中央放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花梨木矮桌子,上面摆着蜜饯,茶点等等。虽未到酷夏,但车门的两旁还是放置了两个冰盆,丝丝凉气升起,坐在车厢里,竟然感觉不到外面的热气。 这样的摆设,只怕是那些侯门公子哥才享受得起吧?陈雪妍心中一凛,不由自己朝里面缩了一下。 这时,只听到李云庭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小北,你留下,若有人寻来,让她们到绿园去等。小南,驾车回绿园。” “慢着,停车,我要下去。”陈雪妍突然开口道。 耳边,响起前世阿姐的话,阿姐说:“阿妍,你记住,人与人之间是有代沟的,千万不要盲目去好高骛远,强求不该得的,那只会伤害自己。” 这是嫁入豪门的阿姐在经历了姻婚失败,于一次醉酒之后告诉她的。她从此知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不能只选贵的,一定要选对的。华贵只是徒添外表的华丽而已,不堪一击。而务实才是最重要的,经得起日后风雨的考验。 他的谈吐不俗,眉宇之间贵气隐现,驾着四驱马车,车内装潢奢华大气,手下人身手不凡。但凡有些思想的人,都会猜到,他一定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把心中最后一丝杂念驱散。她与他,隔着千沟万壑,她不想摔个粉身碎骨,就必须制止这个念头。 李云庭拧着眉头看她,见她的脸上又换上了前几次见到她的那种清冷的神色,身子一直绻缩在角落里,都快贴到车壁上了。 他不由有了些怒气,低喝道:“过来!” 陈雪妍不动。 于是,外面的小南小北等人便听到车厢里传来一阵响动声,他们十分讶异地对望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一旁骑马的裴阳:“裴大哥,难道世子爷动手了?” 这个事,绝对透着诡异。在他们的眼中,世子爷从来不近,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小厮,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屋子里一个姬妾也没有。甚者,外面隐约有了一些不好的传闻,说是世子爷有龙阳之癖。哪知今天,这位从不近的世子爷居然缠上了一个女子,而且那名女子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裴阳以手覆额,自打他这位常胜将军被世子爷派往那个城郊地带,替一家新开的医馆驱逐两名地痞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事情透着十二分诡异了。 小南道:“自从世子爷受伤之后,便一直在绿园养伤。如今世子爷的身子康复得差不多了,但却一直不肯离开绿园回京。我想,这之前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阳心想,对,这个事儿,一定得好好调查一番,包括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历,怎么和世子爷牵扯到一起的。如今四海虽然宁定,但想要暗杀世子爷的人不少。如果那名小姑娘是外邦派来接近世子爷的细作的话,他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沉默了一会,陈雪妍清清淡淡的声音自车厢里传了出来:“公子请自重,小女子乃卑微之人,与身份贵重的公子同车,实属大大的不妥。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铭记于心,还望公子放小女子回去,寻回婢女,小女子感恩不尽。” 小南与小北再度瞪大眼睛。裴阳愣了一下之后低笑道:“这位姑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真的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倔强的姑娘呢。” 小南有些不满道:“这个姑娘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在以往,不知道有多少美貌女子扑到前面,使尽浑身解数要讨我们世子爷的欢心。她倒好,一副清高的样子,让我们世子爷拿热脸去贴她的冷…….” 小北则吐吐舌头:“世子爷要生气了。” 果然,车厢里传来世子爷的一声怒喝:“小南,把马车倒回去。” 马车在原地打了一个转,回到了原地。 “下车!”李云庭盯着陈雪妍,语气里怒意冲冲。 他这是怎么了?救了她,还要低声下气地去求她治伤吗? 陈雪妍顿时如释重负,咬牙站了起来,朝李云庭深施一礼:“多谢公子成全。”然后踏着从马车放下来的矮凳子,一瘸一拐地走了下来。 李云庭也不知道跟谁生气,猛地一击车厢:“小北,回绿园!” 隆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