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客》 第一章 流浪孤客 频显奇迹异行 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流传非常远古美丽的神话——刘阮入天台——它就是闻名天下古今的天台山。 石梁瀑布是天台山非常著名的奇景之一,石梁瀑布处于两山山壁相互对峙之间,其中有一道巨石横梁横通了两山对峙的山崖,梁上生满了霉苔,滑不留足,梁下是一道万丈深壑,上游溪水汇集于此,形成了一道千尺的飞瀑,悬空而下,势若天河倒泻,万马奔腾,合山势之奇,云海之幻,壮丽之雄,成了天台最最令人留连忘返的地方。 时间已近黄昏,对面山峰上戴上了一片彩霞,反射到石梁瀑布,更是气势万千,美不可言。 任谁也想不到,在这物我忘形的境界里,居然有入发出阵阵震人心弦的惊声骇叫。 同时,也有阵阵欢乐的呼叫之声,夹杂于惊叫哀呼之声中,形成了一种极不调和的音阶。 张眼望去,原来有四个人正作乐于石梁之上。 不,作乐的人应该只有三个人,另外一个人不是在作乐,他仅是供人作乐的对象,事实是他正在受着精神上无以比拟的煎熬和压迫。 他这时正吓得脸色白中带青,双腿又抖又软的站在石梁之上。 他,年纪不大,大约只有十四五岁,一身山樵装束,又脏又破,简直比山下的化子都比不上。 那三个又乐又笑的人。年纪也不大,一个二十左右,二个十七八岁。 二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中,有一个穿着非常讲究,一身锦绣,但打扮得不文不武又文又武,手中挥舞着一条软鞭,指向石梁上那吓破了胆的少年。 另外二人,一身短装,显然,正是那少年公子的侍从。 他们三人正逼着那山樵少年向滑木留足的石梁走去,下临万丈深渊,头顶鞭声灌耳,那被迫少年一寸一移,一移一叫,如果不是那三个少年的欢声洋溢,这种情景何异人间地狱。 那山樵少年走了七八尺,双腿发软,实在走不动了,可是背后鞭声一起,鞭梢灵蛇般缠住了他一条腿,那少年公子又催又叫的道:“走呀!有五十两银子可得啦!你要不走,本公子可要送你下去洗个澡了。” 那山樵少年真怕那少年公子的神鞭,吓得惊叫遣:“好!小的走!小的走!公子千万不要拉小的腿。” 少年公子一收神鞭,那山樵少年又移了四五寸,忽然,那二十多岁的少年,扬手打出一颗小石子,击在山樵少年的脚跟上,山樵少年受惊受痛之下,哪还稳得住身形,一声惊叫,身子摇了一摇,一个倒栽葱便向石梁下栽落。 好一个少年公子,只见他手中神鞭起,鞭一卷接住了那山樵少年身子,一收一带,那山樵少年的身子竟被他卷了起来,平平安安的回到了山崖之上,可是,这时那山樵少年已是吓得昏死了过去。 那个年轻的侍从,不待吩咐,用些山泉洒在那山樵少年脸上,把山樵少年催醒过来。 那年纪较大的侍从笑道:“小子,你看,我们公子神鞭之技,天下无双,包你跌不下去,你就跌不下去,现在,你可放心走完全程了吧。” 那山樵少年死里逃生,早已吓破了胆,那敢再上石梁,只不住口的哀求道:“公子,你就饶了小的吧,小的也不要那银子了。” 那年大侍从冷笑一声,道:“你高兴就要,不高兴就不要,你把我们看成了什么人?” 那山樵少年苦苦地哀求道:“小的……小的……。” 那年轻侍从道:“赌是你心甘情愿打的啊!怎可说了不算呢?” 那山樵少年道:“小的本来可以走过这石梁的,可是……可是……。” 那年大的侍从大叫一声道:“可是什么?……” 那山樵少年晓得这三个人不是好相与的,话到口边,一改道:“小的,小的胆子已经吓破了,再也不能走了。” 少年公子笑嘻嘻的道:“胆子破了有银子,我再加你一百两银子,你就不会再怕了。” 那年轻侍从接口道:“一共一百五十两银子,多大的一个数目,你在这山中打柴,只怕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的银子哩。” 山樵少年眼中陡然亮了一下,但贪婪的心理终于敌不住死的威胁,硬起心肠,摇了一摇头,道:“就一千两银子,小的也不敢妄想了,……” “什么?一千两银子!做什么可以赚到一千两银子?你不赚,我来赚。”忽然,冒出一个人来抢这笔生意。 来人二十多岁,不是山中人,像个流浪汉,怪不得见钱眼开,听到一千两银子,不问根由就抢了过来。 那年大侍从双目一瞪,瞧向来人,少年公子一挥手,止住他发横,笑问那人道:“你真想赚这银子?” 来人道:“有一千两银子,谁也想赚呀。” 少年公子指着那石梁笑道:“只要你能走过这石梁,那一千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那人啊了一声,想也不想的道:“能能……” 山樵少年忽然截口叫了一声,道:“你不能……。” 年轻侍从双目一横,喝道:“你不愿让人!……” 山樵少年打了一个哆嗦,声声道:“我……我……我让……我让……。” 他原是一片好心,提醒那冒失鬼,可是,为了自己,他却不敢做好人了。 那石梁原来并不是不能通过的,那山樵昨天就走过二次,只是,这一次那石梁变得出奇的滑脚,简直无法着力,也不知他们在上面弄了什么手脚,用来消遣作弄别人。 那流浪汉接口道:“我干定了,银子呢?”他人虽冒失,却并没忘记银子。 少年公子取出一张银票,晃了一下道:“银子在这里。” 那流浪汉望了那银票一眼,点头道:“大通银票,好票子!” 少年公子道:“只要你能走过这石梁,银票就是你的了。” 那流浪汉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下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知上过多少当,当然,你公子不是骗人的人,不过在下却要先收到银子。” 少年公子大方的笑,道:“你若跌了下去,我的银子岂不也没有了。” 话虽是这样说,他还是将银票给了那流浪汉。 那流浪汉一面伸手接住银票,一面笑道:“公子何在乎这张银票,但在下有了这张银票,胆子就天大了。” 他倒是一条爽直的汉子,收了银票说走就走,毫不犹豫的跨步子上了石梁,前面四五步倒没有什么异状,走出七八步后,情形可有了天壤之别,脚下的石梁忽然变得滑不留足,就像走在泥鳅背上的一样,能站住身形已是不易,要想移步前进,谈何容易。 他暗笑了一声,使了一招“残荷点水”,身形一阵晃动,最后双腿一开,跨在石梁之上,再加上双臂一圈,算是稳住在石梁上了。 这时,身后的吆喝之声,已震天价的响了起来:“快走呀!这样可得不到那张银票啊!” “啪!”的一声,少年公子的软鞭也在他头顶上发出了撕心裂魄的声音。 少年公子嘻嘻的笑道:“快走呀!第二鞭再出手时,可就要落在你背上了。” 这少年公子总是笑嘻嘻,好像是一个非常好相与的人。 流浪汉嘶声叫道:“公子,请饶命,在下银子不要了,请你拉我回来吧。” “啪!”这就是那公子的回答,他可真在那流浪汉背上抽了一鞭子,鞭梢落后,衣开肉现,皮肤上也拉起了一道隆起老高的鞭痕。 流浪汉痛呼一声,哀道:“公子,公子,请你救命啊!” 那少年公子在软鞭上真有令人不可思议的功夫,然而打人的鞭势,却在他手腕一震之下,鞭势不变,但鞭梢却灵蛇般一卷,拦腰卷住流浪汉。 就当他鞭梢卷住流浪汉,正要发力将那流浪汉卷回崖上时,忽然,鞭身上传来一股奇大无比的劲力,反拉着他的身子向半空中飞去。 少年公子惊骇欲绝的叫了一声:“不好!……”欲待放手松开软鞭时,哪知那软鞭竟然粘住了他的手掌,纵然松开了五指,软鞭却是仍然和他手掌连在一起,想分也分不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公子叫声出口,人也飞了出去,他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跟头,身子一坠,正好落在那流浪汉曾经落过的石梁上,他双手一抱,幸好稳住了身形,只是那样子太难看了。 同时,那流浪汉却借着震飞少年公子的力道,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身法,身子一躬,就安然回到石崖上。 高人,原来是一位绝世高人!那一大一小两位侍从胆都吓破了,当然再也不敢发横了,他们简直失去了神智,不知如何是好。 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两个白痴。 那流浪汉望也不望他们,走到同样看直了眼的山樵面前,拍了一拍他的肩头,将银票塞到他怀中,道:“这银子赚来真不容易,快回家去呢!”以内力一送,把那山樵送得飞了出去,飞出二三丈后居然便是站得好好的,但双腿却不由自己的跑动开了。 那流浪汉拍了一拍双手,又摇头叹了一口气,钻入树林之中不见了。 那流浪汉走得不见了影子,那二个侍从才回过神来,同时开口叫了一声:“大侠,请留步……”向前追了几步,最后叹了一口气,回到石梁端头。 原来,那流浪汉已经失去了去向,再追下去也是枉然。 这时,那少年公子惊魂甫定,缓过一口气来,可是,石梁太滑了,他的轻功虽好,却也无法退了回来,能稳在石梁上,已经是非常吃力了。 少年公子赤红着脸,再也笑不起来了,这时,不知他心里在作何感想? 他没有呼叫,倒有一股牛脾气。 那一大一小两个侍从可慌了手足,一面大声叫道:“公子你千万要稳住,我们想法子接你回来。”一面将那流浪汉抛下的软鞭拾了起来,向少年公子投去。 可是,石梁太滑了,少年公子不敢松手去接软鞭,因为一松手,可能软鞭没有接到,人已掉下去了。 同时,那二个侍从没有那少年公子那份神鞭功夫,无法把少年公子卷了回来。 他们二人急了一阵,年纪大的道:“小秋,你守住公子,我找人去……。” “哼,不用了,我就免费帮你们一次忙吧!” 不知什么时候,那流浪汉又自己回来了,他要过软鞭,轻轻一挥,便将少年公子卷回崖头。 少年公子望了流浪汉一眼,没有说半个字,冷笑了一声,带着两个侍从悻悻的走了。 流浪汉摸了一摸自己的头,苦笑道:“他可恨上我了……什么人?请出来见见面吧!”忽然转头向十数丈外凝目望去。 原来那山樵孩子转回来了,他三脚两步跑到流浪汉面前,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叔义伸援手。” 流浪汉注目望了他一阵,哈哈一笑道:“小弟弟,原来你也是练家子。” 山樵孩子道:“在家里跟娘练的,不值识者一笑。”居然谈吐亦不俗气。 流浪汉再次打量了山樵小孩道:“小弟弟,??姓台甫?” 山樵孩子道:“我姓李,叫李文斌,就住在前面不远山窝里,少叔请去喝一杯茶,可好?” 流浪汉打量了一下,自己被少年公子软鞭拉裂的衣衫,点头笑道:“好!好!我也正好请令堂替我缝补这件衣衫。” 李文斌嘻嘻笑道:“请教大叔尊姓大名?” 流浪汉道:“我已好几年不用姓名了,你就称我流浪大叔好了。” 李文斌疑讶的道:“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了,你有伤心恨事?” 流浪汉含笑道:“人生麻烦总是少不了的,至于伤心恨事之说,那就是各人的看法了,至于我,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李文斌道:“那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呢?” 流浪汉道:“避免麻烦,因为我太爱管闲事了,顶了一个名字,人家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李文斌道:“‘流浪’两字不等于就是你的名字了么?” 流浪汉道:“不,‘流浪大叔’只是对你这样说,至于对别人,张三李四随口自称,叫过也就忘了。” 李文斌双眉一攒,道:“你这样张三李四乱叫一通,如果有人第二次和你见面,发现你的姓名又变了,岂不要心生猜忌么?” 流浪汉道:“也许是吧,他要怎样想,那是他的事,我可不能替他伤脑筋。” 谈笑之间,不知不觉已经转过山腰,来到一片竹林之前,竹林二分,中间走了一条道路,里面现出一座竹屋。 李文斌口中说了一声:“到了,请大叔稍候,容文斌先告知家母一声。”人便走进竹林之内去了。 流浪汉举目打量了四周一遍,内心之中暗暗忖道:“看这孩子出语不俗,对人处事又知礼有度,山樵人家哪能有这等子弟,想来他母亲定非普通之人了……。” 正当流浪汉思忖间,李文斌已转回来,道:“家母有请大叔。” 竹屋不大,四周植了不少花花草草,收拾得一片清新,屋前立着一位青色衣衫的中年妇人,气质亦甚是清新,不同于一般山中村姑。 李文斌显然已将流浪汉替他解围的事向母亲述明,当他为流浪汉和他母亲介绍时,他母亲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地道:“大侠义伸援手,救了小儿,小妇人不胜感激之至,谨此申致谢忱。” 接着又万福行了一礼。 流浪汉倒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物,他见李夫人如此守礼,便也态度一肃,抱拳还了一礼,道:“夫人如此多礼,在下愧不敢当。” 李夫人一侧身,肃客入屋,先命李文斌陪客,自己反身回到房内,不久取出一套衣服放在桌上,道:“这是文斌他父亲穿过的旧衣服,大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收用了吧。” 李文斌没有提过他的父亲,李夫人又把李文斌父亲的衣服送他一套,这不正表示李文斌父亲不是死了,就是不和他们在一起。 流浪汉念动之间,犹豫了一下。 李文斌见他不想收受的样子,又一旁说道:“流浪大叔,家父留下的衣服很多,你就收了吧。” 流浪汉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如真要拒绝,那就太矫情了,只好一笑,收下那套衣服,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换好衣服不久,李夫人已将饭菜摆了上来,都是蔬菜,连山鸡野味都没有,但小菜做得非常可口。 交浅不言深,流浪汉虽然觉得李氏母子绝非山野平凡人物,却未便相问,当然,李氏母子也没有问他什么。 饭后,流浪汉起身告辞,李夫人又从怀中取出流浪汉送给李文斌的银票,交还给流浪汉道:“小妇人母子二人,生活简单,用不着这些银两,请大侠收回,留着旅途之用吧。” 流浪汉看出李夫人这人,是一位非常有见地的人,说出来的话,定然不易更改,但,自己这张银票已经送给了他们母子,自然也没有收回之理,当下,他微一犹豫了一下,作了决定,道:“在下也看出夫人不是普通之人,不收此银,更见夫人高洁可敬,但,在下身上,亦向来放不得太多银两,此数压在身上,在下恐将寸步难行了,不知夫人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话声微微一顿,且待李夫人答话。 李夫人微微一笑,道:“大侠,有何吩咐?” 流浪汉道:“在下来到贵地,人地生疏,有意将这银两送给亟待救助之人,苦于不甚了解何人受之最当,但不知夫人愿否相助在下,将这银两分送给需这银两之人?” 李夫人毫不犹豫的将银票收回,点头道:“谨遵台命!” 流浪汉见了李夫人这番举止,不但极有风度,而且隐隐中蕴藏了万丈豪情,不由得暗暗一点头,赞口道:“女中丈夫,此之谓也!” 抱拳一礼,流浪汉大步告辞而去。 李夫人亦望着那流浪汉点了一点头,向李文斌道:“此人不是普通江湖人物,文斌,你暗中跟下去,照顾他一下。” 李文斌笑道:“娘,你不知道,他功夫高得很呢!哪里用得着孩儿相助。” 李夫人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功力虽高,却是人地不熟,又为你得罪了屠人凤的宝贝儿子,难免遭人暗算,你跟下去做做他的耳目吧。” 李文斌点头道:“娘说得是,但孩儿有一个请求,请娘准许孩儿在必要时可以使用‘剑门三绝’,否则,孩儿只有忍气吞声,挨打受骂的份,孩儿可实在忍不下去。” 听他的话,这李文斌乃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孝顺儿子,只因母亲的一句话,宁可受那少年公子的侮辱,也不作任何反抗,这种表里如一的少年人,目前武林中已是不大多见了。 李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娘答应你,但如非性命交关,你还是不可轻易显露‘剑门三绝’。” 李文斌眉梢一喜,应了一声:“是!娘,孩儿这就赶下去了。” 身形一晃,飞也似的追下去了。 第二章 人心叵测 憨直小子吃亏 流浪汉离开上方广寺的时候,天色尚未现出曙光,当他回到自己隐身的密洞时,他却皱起了眉头,而且冷笑了一声,道:“算你们有点名堂,居然摸到了我的住处,哼!” 原来,他出去的时候,就在洞里外做了手脚,只要有人来过,他没有不知道的,所以他发出了恼怒的冷笑。 有人来过,但不能说来人就一定能发现什么,因为流浪汉只身一人,人离开之后,便什么东西都没有,纵有人来过这里,也不会发现到任何东西,除非从打扫后的迹象,可以推测这里有人留住外,但并不能认定这里住的就是他。 流浪汉心中有了警觉,可也并未过份重视,他并不是怕见到人,只是因为替人医伤,自己损耗太多,找这处地方,便于调息而已。 今天医悟善禅师的伤,因为有慕容天华相助,虽然省了不少真元内力,那也只是程度上的差别,对他来说,还是处于亏损状态。 他亟需要调息,于是转身走出藏身之地,上了附近一棵大树,运功调息起来。 流浪汉调息过后,睁开眼睛,差不多已是午时光景了,四周静静的,没有发现任何意外的事情。 此后二三天过去了,流浪汉配合着慕容天华每晚医好一位重伤病人,回到这里调息,还是没有见到任何人。 这天,流浪汉已经医好了六个重伤病人,连续六个病人医疗下来,他虽然功力深厚,每天又有适当的调息,可是他已发现到自己的内力大不如前了。 据调查所知,大约还有三个病人,需要他的救助医疗,以他目前的亏损情形说,最后三个病人的医疗,他勉强还可以支持下来,如果再有第四个病人,他就爱莫能助,无能为力了。 事情似乎是刚刚开始,在暗中伤人的人,是考验?目的何在?这种种他一点也不知道,甚至探查的时间都没有,这种情形,很叫流浪汉提心吊胆,忧心忡忡。 今天他的心绪有点不宁,做完调息工夫之后,就坐在大树下想前想后…… 忽然,飕!飕!飕!一道雪白的影子,一射而出,冲向流浪汉。 流浪汉蓦地双目一睁,右掌方要扫出去之际,只听远处传采二声呼喝,道:“小白,退下,那是流浪大叔!” 掌力还是扫出去了,只把那道白色影子推了出去,却没有伤害它,因为那声呼声是李文斌的,李文斌带来的小白狗,流浪汉当然不会伤害了。 小白狗身子落地一翻,又跳了起来,虽不再扑上来,却望着流浪汉吠叫不止。 流浪汉望着急跑而来的李文斌笑道:“叫你不要来找我,怎么又来了?”话是这样说,心中却也甚是高兴,有一个可以谈话的人前来谈谈,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好。 李文斌跑到他面前,没有忘记应有的礼数,先行礼,叫了一声“大叔”,接着才道:“大叔有所不知,文斌与家母已搬到‘金花山庄’去了,上次来找大叔,大叔不在,今天才有机会再来找大叔,想不到就见到了大叔,文斌好不高兴,大叔,一向可好?” 流浪汉眉头一皱,道:“今天怎样找来的?” 李文斌叫了一声“小白”,“小白”跳到他身上,他拍着小刍头,道:“就是这小白找来的,大叔,你别看这小白小,它的鼻子可真灵呢,谁也逃不过它的搜寻。” 流浪汉道:“你从前好像没有这‘小白’吧?” 李文斌道:“小白原来是莫玉峰的……他……” 流浪汉截口问道:“莫玉峰……” 李文斌马上解释道:“莫玉峰就是金花山庄的少庄主……也就是上次欺负我的那少年公子。” 流浪汉笑道:“你这么一说,可把我弄糊涂了,莫玉峰和你子像又成了朋友,这……” 李文斌一笑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晚文斌回家后……”接着把那天弃家而走的情形,一一告诉了流浪汉。 流浪汉“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李文斌道:“我们本来要远走他乡的,现在只好和他们虚与委蛇了,所以,文斌才有机会再来看望大叔。” 忽然,李文斌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叫一声,道:“大叔,你怎样呢?” 流浪汉一怔,道:“什么事?” 李文斌道:“你的脸色好难看,不是生了病吧?” 流浪汉淡淡的道:“没有什么,只是累了一点。” 李文斌打量了四周一眼道:“你住在这里太不好了,为什么不住到我们那竹屋里去呢?……” 流浪汉忽然笑问道:“文斌,你带来了多少人?” 李文斌一怔,道:“我……我是一个人来的呀!” 流浪汉笑了一笑,道:“那是你上了人家的当了。” 这时,李文斌也听出附近有了衣袂飘风之声,正从四方八面传了过来,他大叫一声,道:“大叔,我没有想到……” 流浪汉道:“文斌,不要难过,大叔并不怪你,你先站到一边去。” 人影连闪,当先现身出来的,竟是金花夫人,身后跟着黄姥姥和白姥姥,她们三人身后,又是八个形色不一的金花山庄高手。 李文斌气得大叫一声,跑过去挡住金花夫人,道:“阿姨!你这样利用文斌,太不对了。” 金花夫人笑道:“文斌,不要紧张,阿姨不是找你大叔的麻烦,只是来请你大叔前往金花山庄作客。” 李文斌退着回到流浪汉身前。 流浪汉原本坐在一条横木之上,眼看金花夫人已到了近前,只好也站了起来。 金花夫人先了一笑,道:“大侠请了。”欠身福了一福。 流浪汉似乎没有想到这位金花夫人如此有礼,怔了一怔,还礼笑道:“夫人如此多礼,在下愧莫能当。” 金花夫人嫣然一笑,道:“小兄弟,恕老身托大,叫你一声小兄弟吧,老身要说明一件事,老身不是来找你替小儿出气,而是感谢你给小儿的教训,所以,老身亲身前来,请小兄弟到金花山庄作客几天,略尽地主之宜。” 流浪汉道:“如果在下不领夫人这份情呢?”这种答话显然不大礼貌,而且,也充满了火药气味。 金花夫人居然没有生气,哈哈笑了二声,道:“老身可不是霸王请客,小兄弟如果这样看不起金花山庄,老身自然不能勉强,老身心意起到,不多打扰小兄弟了。”说着,欠身一福,一挥手,转身走了出去。 她倒干脆,一点不拖泥带水。 流浪汉想不到她竟是这样干脆的人物,心中一动,发话道:“夫人至诚感人,在下如果坚辞,那就不近人情了,好,夫人请先回,过三四日后,在下定当造府请罪。” 金花夫人闻声回转身形,万福一礼道:“多承小兄弟赏脸,老身扫榻以待,有候大驾。” 金花夫人带着所有的人走了,但李文斌没有随同回去,他奇怪的问流浪汉道:“大叔,你最后为什么又答应她到金花山庄去呢?” 流浪汉道:“你认为不该去么?” 李文斌道:“金花山庄的人都很古怪,大叔能不和他们打交道,最好不要和他们打交道。” 流浪汉一笑道:“我如果不答应他们,你道他们会心甘情愿的罢休么?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找我,自然有他们的理由,我不查明清楚,自己也是放不下心……” 话声顿了一顿,忽然又道:“走,我们去看看你们留下的那间竹屋。” 竹屋依旧,不但保持了原样,而且,还有不少食物,李文斌高高兴兴的替流浪汉弄了一顿饭,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李文斌回去的时候,流浪汉忽然抱过小白,在它头上摸了一摸,才把小白交回李文斌带走。 这是小动作,李文斌当然不会注意,可是,另有别人注意到了,而且,他还轻轻的笑了一声。 流浪汉当时故作不知,直到李文斌远去之后,才回身笑道:“朋友,有何赐教?请现身出来吧!” 竹林中哈哈一声,缓身走出一个面貌清臞、年约七十上下的山野老人,身上一袭粗布大褂,人虽土里土气,但双目灼灼有神,一望就知他是一位内家高手,武林奇人。 流浪汉含笑肃客道:“请……里面待茶。” 那山野老人一面向屋内走去,一面自言自语道:“孤儿小子最好骗,蒙吃蒙喝不费力,下次老夫也要找一个这样倒霉的小子试一试……”嘀嘀咕咕的一路说到屋内,他大约是倚老卖老,不管宾位主位的向正中那椅子上一坐,成了唯我最大的形势。 流浪汉的脾气倒真好,脸上一直没有不愉之色,他倒要看看这位不速之客,是何来路?用心何在? 李文斌烧好了现成的茶,流浪汉倒了一杯茶,送给那老人,他竟大模大样的一挥手道:“放在桌上。”同时,一股强劲内力,已随着那二挥之势,撞向流浪汉。 流浪汉不但身子没有被那股劲力逼通,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没有飘动一下。 人可以不动,他身上的衣服却不能不动,除非他练有护身罡气之类的上乘绝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山野老人心中大为震惑,狂傲的态度忽然自动的收敛了不少。 流浪汉放好茶杯,微微一笑逗:“老前辈有何指教?” 那山野老人一怔道:“你为什么不先请教老夫的姓名?” 流浪汉道:“老前辈仰之弥高,晚辈高攀不上,不敢自讨天趣。” 那山野老人道:“你倒颇有自知之名,老夫就不妨告诉你吧!老夫天台老人运云天是也。” 流浪汉脸无惊佩之色,只抱了一抱拳,淡淡的道:“失敬!失敬!” 天台老人见流浪汉的表现不够诚心,不由冷笑一声,道:“小子,报上你的姓名来,你来自何处,来此何事?何以不知入境问俗,前来拜望老夫?” 一连串的责问,问起了流浪汉心头怒火,暗笑一声,忖道:“天台老人是这副德行么?要真是这副德行,也就不值得尊敬了。 流浪汉管他是真是假,我得杀杀他的威风。” 心中打定了主意,流浪汉道:“老前辈是兴师问罪了?” 天台老人道:“你小子目中无人,老夫要不教训教训你,将来谁都可以在天台山横冲直闯了。” 流浪汉含笑道:“老前辈打算如何教训在下呢?”本来自称“晚辈”,现在索性改称“在下”了。 天台老人似乎没有注意这些小地方,依然虎虎地道:“限你马上给老夫滚出天台山去。” 流浪汉仰着脸道:“如果在下暂时无意离开呢?” 天台老人道:“那么老夫为了本山的宁静,可就不客气了。” 流浪汉道:“老前辈准备如何不客气法?” 天台老人霍地站起道:“老夫只有动手赶你出山了。” 流浪汉道:“老前辈,你有这份能耐么?” 天台老人道:“有没有这份能耐,你马上就会知道。”说着,右手一探,抓向流浪汉肩头。 流浪汉看到他这份德行,心中已存着他是“冒牌货”的念头,当他出手抓来时,流浪汉并未把他放在心上。 谁料,天台老人出手之后,动作忽然猛的一快,快得叫流浪汉有些闪躲不开,只是一侧,避开了要害。 天台老人那一抓,竟然抓下了流浪汉一只衣袖。 流浪汉的脸色变了,这天台老人出手不俗,难道他真是天台老人? 流浪汉晃身退了一步,迷惑的望着天台老人。 天台老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看你不出,居然能够避开老夫的‘云台摘星’,再接老夫一招。” 话出入动,双手连翻而出,袭向流浪汉身前七大要穴。 流浪汉刚才是无心之失,这次天台老人的招式虽然更猛更快,却再也沾不到流浪汉的身子了。 流浪汉身子一仰,一式“风浪翻花”,人已从屋内飞到了屋外,忽然大喝一声道:“且慢!在下要问你一句话。” 天台老人两次出手,都未能掌握情势,心中已暗自吃惊,缓了一口气,道:“有什么话?” 流浪汉问道:“你真是天台老人?” 天台老人道:“你怀疑老夫?” 流浪汉道:“我看你有点不像,你没有身为一代武林耆宿的风范。” 天台老人忽然狂声大笑了起来道:“老夫不是天台老人?老夫没有一代武林耆宿的风范?哈哈!哈哈……” 忽然,身子一翻而起,越过竹林之外,带着比哭还难听的笑声,渐渐消失于松涛山风之中。 流浪汉愣住了,想不到信口一句话,把气势汹汹的天台老人气走了,他呆了良久,才摇了一摇头,道:“看来他又好像是真的天台老人……真叫人糊涂死了。” 他这时,只想救人,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才尽量的隐藏自己,想不到要来的还是来了。 万幸的是,天台老人来过之后,便再没有别人来找他,给了他三天宝贵的时光,医好了最后三个身受重伤的人。 可是,这时候他却也累得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的大睡一觉。 流浪汉回到了竹屋之内,慕容天华不放心他的安危,也随他到了竹屋。 竹屋灯火黯淡,照着双目垂帘的流浪汉,也照着心神忐忑不安的神医慕容天华。 四周死一样的沉寂,压得人气都喘不过来。 慕容天华走到窗前望了一望星月无光的窗外,什么也看不见,长声一叹,坐了回去。 突然,流浪汉睁开双目,问道:“什么时候了?” 慕容天华道:“还早,离天明大约还是有一个更次,你再调息一会吧。” 流浪汉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脚,道:“我的精神已经很好了。” 慕容天华道:“你的功力呢?” 流浪汉道:“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恢复过来的,只有慢慢用功了。” 慕容天华长长的叹丁一口气,道:“老弟,老夫行道江湖也有四五十年了,任是盖世大侠,也没有任何一人,绝不为自己想一想的人,只有你,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教人又敬佩又恼恨。” 流浪汉一笑道:“哦!你恨我!为什么?” 慕容天华道:“恨你不知为天下武林自重,就拿最后那三个伤病者来说罢,他们的伤势并没严重到非马上医治不可,你却不顾自己的安危,非一口气把他们治好不可,你这是为了什么呢?只要他们不会死,自己先缓一口气,迟两天医治他们,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流浪汉道:“表面上说起来,你的看法很对,但我有我的想法,我不把他们统统医好,心理上总是一个重大的负荷,而且我非常担心,我如果不赶紧把他们医好,以后只怕不会有时间替他们医治了。” 慕容天华一震道:“不会有时间了?那是什么意思?” 流浪汉一笑道:“老哥哥,你不要紧张,我的意思是说,以后我们可能会忙得抽不出时间来替他们医疗了。”他们这几天合作相处以来,性情极是相投,已经建立了忘年之交的感情,因此,称呼上也有改变。 慕容天华道:“这样说还差不多,你看将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发展?” 流浪汉道:“那个暗中下手的人,一直隐伏不动,意向难明,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必有所图,否则,不会使出这种绝招来,你要知道,他这样阴手伤人之后,必在伤者体内留下一部分真玩内力,对自己也是有着很大的损耗,少说一点,也不会少于小弟损耗的一半,试想,他花了这么大的本钱,能会没有所图么?” 慕容天华道:“他到底有何图谋?为什么还不发动昵?” 流浪汉道:“我想快了,明后天必有动静。” 慕容天华道:“何以见得明后天就有动静?” 流浪汉道:“中方广寺智远禅师的伤势,如果不经小弟医治,明天不死,绝拖不过后天,这最后的时刻,对双方都很重要,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予取予求,任其所为,但是智远禅师一死之后,他就不白耗心力了。” 慕容天华道:“说得有理,怕只怕他已经知道你医好了智远禅师的重伤,这样他就不会出面了。” 流浪汉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要是他们真保不住秘密,那就大大的不幸了。” 两人脸上都罩上了一层阴霾,默然无言的相对了半天,最后,慕容天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心中怀疑过什么人没有?” 流浪汉道:“没有。” 慕容天华一皱双眉道:“你也不怀疑金花山庄?” 流浪汉道:“金花山庄也许有什么图谋,但他们锋芒太露,与那暗中伤人的性格作风大异其趣,目前不能就认为他们有问题。” 慕容天华道:“也许他们故意这样一手,教你自作聪明哩!” 流浪汉听得心头一震,道:“这……”这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样说来,倒不能不注意一下金花山庄了。 慕容天华微微一笑道:“那天台老人也不能说没有嫌疑,那天来找你的人,我已能证实就是他本人。” 流浪汉沉思了一下道:“等过了明后天,再去找他们罢。” “不用等明天,老夫现在就来了。”天台老人在外面接口说,话落人现,他已推门走了进来。 天台老人那身轻身功夫,虽然相当高明,要说他能瞒得过流浪汉的耳目,那是非常不可能的事,可是,现在他突然到了门外,流浪汉事先竟一点也不知道,这可见流浪汉真元内力损耗之巨。 流浪汉只有暗自苦笑了一声,道:“老前辈这番再次前来,又有什么见教?” 天台老人道:“老夫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流浪汉双眉一皱道:“什么事?” 天台老人道:“你昨天见的那天台老人确实不是天台老人。” 流浪汉真想大笑起来,因为,他看得非常清楚,现在这位大台老人,与前次所见的那位天台老人,根本就是一个人,如说前次现身的是假天台老人,难道现在就会成了真的…… 天台老人接着又道:“现在的老夫,才是真天台老人。” 流浪汉这时反而笑不出来了,冷冷的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老前辈,你也是……。” 天台老人面色一肃,道:“对!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上次老夫讨了一场没趣而去,那完全是自侮的结果,所以,老夫回去想了三天三夜,才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流浪汉可不敢再有些微轻视的心理,接着也是严肃地道:“老前辈想通了什么道理?” 天台老人道:“生死的道理。” 流浪汉道:“请老前辈指教。” 天台老人道:“老夫的道理,只有三个字:‘不怕死’!” 第三章 揪出暗桩 一一准予自新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与马老六谈过话之后,心中现出了一幅非常美好的构图,如果一切顺利,不出六个月,金花山庄就是他三棱剑孙奇的了。 按照计划,三棱剑孙奇又去找马老六了,这次马老六待客的不仅是茶,而且还有肉和酒。 真想不到马老六也会喝酒,喝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丝醉意。 李文斌终于又来了,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李公子,我们是有候多时了。” 李文斌一怔道:“你也等我?”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马老六是老实人,他能知些什么?你有话为什么不问我?马速的一切,没有谁比我更清楚。” 马老六笑嘻嘻请李文斌入座,又替他斟了酒,道:“李公子,咱们慢慢聊罢,孙爷准备了很多话要告诉你哩!” 李文斌只是个大孩子,喜怒之间的转变,快过天上的风云,当下咧嘴一笑道:“真的?”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点头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呢?贤母子是庄主夫人的上宾你想知道些什么,我能不实话实说么?” 李文斌笑道:“大叔说得是,那么文斌先谢谢大叔了。” 三棱剑孙奇一笑道:“公子这一说谢,那就见外了,公子要知道些什么,只管说吧。” 李文斌道:“大叔知不知道马速的身世来历?” 三棱剑孙奇一怔道:“这……他比我来得早,我倒不大清楚,这事只怕要问大总管了,好!我去问大总管,明天给你答覆。” 干脆,利落,教人非相信他的诚恳不可。 笑了一笑,接着又反问道:“李公子,你查他的身世做什么?” 李文斌似乎身受三棱剑孙奇豪爽的影响,也不加掩饰的道:“我们捡到一封马速失落的信……”话到了口边,又犹豫起来了。 三棱剑孙奇暗“咦!”了一声,惊喜的忖道:“想不到那封信,还是派上了用场,这真是天助也。”他心中高兴,脸上可不露丝毫心意地接口道:“什么信?” 李文斌道:“给家母的信,……他说家母很像他母亲,请家母给他一个谈话的机会。” 三棱剑孙奇哈哈一笑道:“这叫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李文斌道:“可是,他这封信给家母带来了无尽的烦恼,弄得家母近日坐卧不宁了。” 三棱剑孙奇一震道:“难道会有这等巧事,他真是公子的……”下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李文斌摇头道:“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我知道他不会和我有什么关连。” 三棱剑孙奇道:“令堂怎样说?” 李文斌道:“她老人家什么都没有说……不过,由那封信看来,他前来暗探别院,倒不能说他一定存心不良。” 三棱剑孙奇不安的干笑了一声,道:“这样说来,我们是错怪了他,尤其我……我更是羞愧极了。” 李文斌道:“大叔不要这样说,你是尽忠职守,有什么可羞愧,倒是马速他真糊涂,为什么不把话说明呢?” 马老六插嘴道:“马速是老实人,一定是心中害怕,吓得没了主意,更不知道该怎样说明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斜着蹙眉道:“可是事情也奇怪,为什么会另外冒出一人,把他救去了呢?” 马老六道:“庄中宾客不少,也许他们一时兴起,出手把他救走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忖道:“这是非常可能的事,我为什么只想着外人,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惜,现在要查也无从查起了。” 念动之间,接口又道:“我已经派了不少人去找他,要能找到他就好了,这样,我也可以稍减心中的愧疚了。” 讵料,他语声方了,便有一人跑来,在三棱剑孙奇耳边说了几句话,三棱剑孙奇也吩咐了来人几句话,来人诺诺连声的又匆匆的走了。 来人走后,三棱剑孙奇笑道:“说巧不巧,他们终于找到马速了。” 这是天大的谎话,要不笑痛马老六和李文斌的肚皮才怪,可是他们都没有笑,他们不但笑不出来,而且,还替三棱剑孙奇感到阵阵悲哀。 当你明明的看到一个人,满以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结果,钻进天罗地网里的人正是他自己时,你能不替他悲叹么? 马老六首先反应猛烈的大叫一声,道:“他在哪里?我们快去看他去。”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这只是说已经找到他的行踪,至于,进一步的情形如何,尚不得而知,现在,我们还不能去看他,你们且坐一坐,我亲自去看一看再作决定。” 说着,匆匆的走了。 李文斌望着背影作了一个鬼脸,轻哼一声,道:“真是活见鬼。” 马老六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也是他活该倒运了。” 足足等了差不多将近一顿饭的时光,才见三棱剑孙奇赶了回来,劈头一句便道:“马速的伤势重极了,只怕活不成了,这却如何是好?” 马老六也是一副焦急之色,顿足道:“唉!唉!唉……孙爷,你去向夫人讨一些‘金玉膏’去好不好?” 三棱剑孙奇道:“这还用我说,我早就带去了,只因他全身中了十六箭之多,有三箭致命伤,中在生死大穴附近,至今没有人敢起那三支箭……” 李文斌咬着牙齿,沉思不决的犹豫了半天,最后,一顿脚道:“我和家母商量去……你们静候回信。”说着,飞也似的跑走了。 三棱剑孙奇笑得更开心了。 李文斌回信来了,他们已请得神医点头了,答应天黑过后,去看一看马速的伤势。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在庄外备好六匹快马,天黑过夜,神医慕容天华带了随身药童和李文斌如时到来。 他们三个人,加上马老六和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和一个照顾马的人,六人六匹快马,风驰电掣的离了金花山庄,约在初更时分,来到一座农庄之前,六人速速的下了马,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领着他们四人,轻身向农庄走着。 就在他们将要进入农庄大门之际,神医慕容天华忽然叫了一声道:“且慢!”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暗暗吃了一惊,脸色微微一变道:“神医看出哪里不对?” 神医慕容天华道:“你可知道救他的人是什么人?他会让我们去看马速么?” 二总管紧张的心情一松,笑道:“这个您老请放心,人家救下他之后,因马速伤势奇重,束手无策赶到外地替他去找名医去了,农家不过受托照护马速,在下已经和他说好了,神医但请入内无妨。” 神医慕容天华这才点一点头,道:“这样就好了。”说着,当先举步进了农庄。 农庄迎出一个人,说明原委之后,被带向右厢房,房内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一股冲鼻的药味从房内发放出来。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紧随在神医慕容天华身后。 床上还挂着有蚊帐啦!神医慕容天华右手一挑,打开半片帐门…… 帐内情形,照说应该是神医看了之后大惊失色的,事实却完全相反,大惊失色的人是二总管三棱剑孙奇而不是神医慕容天华。 原来,以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的预计,帐内应该是空无人影,事实上,帐内不但有人,而且,那人还正是马速,一丝不假的马速。 这可把二总管三棱剑孙奇搅糊涂了,这明明是一个空城计,如何弄假成真,居然有了真的马速?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心中惊讶无比,但他却尚能保持镇静,暗暗骂了一声,道:“糊涂蛋,既然真的找到了马速,为什么也不光告诉我一声,该死!该死!” 他早有万全之计,虽然,马速之出现大出意料之外,料想这只是连系不周之错,大体上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只是,马速是一个活口,如果他将受愚经过说出来,倒是不大方便,不知他们在马速身上动了手脚没有? 马速睡相安详,脸上看不出丝毫痛苦之色,显见,他们已经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不怕他胡言乱语了。 他心中定了下来,但另一件事实又使他皱起了眉头,病房之内,居然没有看守的人,而且,也没有人跟进房来,真是太岂有此理了,心中不免有点恼怒,转脸向外,冷冷的喝了一声,道:“来人!” 应声进来的二个人,第一个是张美芝,第二个是胡敬安,胡敬安该在这里,而张美芝原是不该在这里的,现在却也来了这里,这太不寻常了,心中一惊,道:“张美芝,你……” 下面的话不用说了,因为金花夫人也现身出来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马上改口,“啊!”了一声,道:“属下不知夫人也来了,夫人请上坐!”说着就要跟着去替金花夫人搬椅子。 搬椅子是假,想冲出房去,才是本意,因为,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情形不妙了。 金花夫人一挥手道:“不用。”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只好退回身子,想回到神医慕容天华身边去,可是,这时那药童突然横身过来,挡住他接近神医慕容天华,而且,还咧嘴向他笑了一笑,只笑得他全身一凉,懊恼不已。 金花夫人坐下后,冷笑一声道:“孙奇,你这安排很好,药香之中加了一些柔骨散,谁要在这房子里坐上片刻,就成了你网中之鱼了。” 三棱剑孙奇脸上装出一片茫然之色,愕然道:“夫人,您说什么呀!属下一句话也听不懂。” 金花夫人一笑道:“孙奇,你很沉着,倒真是一个人才…… 你不说,那么美芝你说吧!” 张美芝低头应了一声:“是”,然后,一抬头恨恨的望着三棱剑孙奇,道:“孙奇,我们什么都告诉夫人了,你就直说了吧。” 三棱剑孙奇装傻地道:“说什么,美芝姑娘,你可不能含血喷人啊!” 金花夫人道:“看来你是不愿实话实说了。” 三棱剑孙奇道:“属下实在什么都不知道,属下能说什么哩!属下原也是听了胡敬安的报告,约请神医慕容先生而来,其他的属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金花夫人面色一冷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事情虽然失败了,但却不损其豪气,孙奇,你很令人失望,那就莫怪我不把你当人物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急急叫了一声:“夫人……” 金花夫人不再答理他,吩咐一声,道:“马老六,给我拿下他。” 马老六应声而去,走到三棱剑孙奇面前,笑了一笑,道:“二总管孙奇,老朽奉命行事,你可要多多担待了。” 病房原就不大,挤上七八个人显得更没有动手的余地,三棱剑孙奇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如此不谅解属下,属下为了不愿夫人铸下误听人言的大错,只有拚力图存了。” 金花夫人道:“这个时候什么话都没有用,只要你逃得过马老六的煞手……” 三棱剑孙奇见机就话,截口道:“就只马老六一人?” 金花夫人???:“你还能够敌得过多少人呢?” 三棱剑孙奇道:“如夫人不吩咐其他人出手,属下愿和马老六一分胜负,只是……只是……” 金花夫人冷笑一声,道:“你是本山庄的二总管,我念在你这些年来办事之劳,就给你这个便宜,只要你能逃得出马老六的煞手,别人不会再阻拦你了。” 三棱剑孙奇是很有礼貌的双拳一抱道:“多谢夫人。” “锵!”的一声,手中寒芒闪耀,三棱长剑已脱鞘而出。 他挥动了一下剑锋,目光四射的望了一眼,道:“马老六,你施展得开么?” 马老六在金花山庄只是一个马夫,算不上半个人物,三棱剑孙奇此问,并不是替马老六设想,而是替自己打算盘,在他来说,他的剑长,实在不能尽展所长,在这房中动手,他还真怕金花夫人翻脸食言,不让他走。 马老六伸手腰中摸出一对短剑,笑了一笑道:“这房中,你长剑不便施展,我马老六虽然算不上什么人物,却不愿在兵刃上占你的便宜,好!我们到外面去。” 三棱剑孙奇又躬身向金花夫人道:“夫人,可以么?”别看他如此忍气吞声,其实,他是在利用各种机会,为自己谋求脱身之计。 金花夫人心中一软,点头道:“好,你们到外面去动手吧。” 三棱剑孙奇这才不慌不忙的走出房去了。 神医慕容天华在金花夫人身旁轻声道:“此人大阴大险,夫人要特别留神。” 农庄大门内有一块晒谷场,三棱剑和马老六便在那晒谷场上各显身手,杀得昏天黑地。 三棱剑孙奇三棱剑上的造诣,确有过人之处,一柄三棱剑在他手中就成了一条灵蛇,能软能硬,极尽神出鬼没之能。 可是,马老六也不简单,常日虽然默默无闻,但手中那对短剑吞吐刺挑,别有一套出奇的手法,任你三棱剑孙奇剑上功夫了得,也拿他马老六毫无办法。 时间一久,三棱剑孙奇心里就有点急了,止不住边打边想,轻声传音向马老六道:“马老六,咱们谈笔交易如何?” 马老六当时没有答理他,直到三棱剑孙奇问到第三次,他才心有所动的道:“什么交易?” 三棱剑孙奇道:“只要你今天手下留情,让我一招半式,我包你下半辈子吃用不尽,享尽人间艳福,你看如何?” 马老六没有答理他,但他的心里却深深的受了影响,他强烈的攻势,无形之中减少了不少威力。 有反应,就有成功的可能,三棱剑孙奇对这种看法,非常有经验,心中暗喜,继续又道:“你要房地产,我给你房地产,你要黄金白银,我给你黄金白银,随你高兴要什么,你就可以得到什么。” 马老六忽然冒出一句话道:“老夫要一万两黄金呢?” 三棱剑孙奇眉头都不皱一下,立时道:“可以。” 马老六一惊道:“一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 三棱剑孙奇道:“足够买三座金花山庄有余。” 马老六道:“你拿得出来?” 三棱剑孙奇道:“那只是我的财产的一半。” 马老六道:“你舍得?” 三棱剑孙奇道:“我今天要逃不出去,纵有千万两黄金,也只是给了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向来都看得很开。” 马老六手中一紧,快速的攻了几招,杀得三棱剑孙奇,一连退了四五步,一脸迷惑的道:“你……” 马老六道:“你既然懂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为什么不索性大方一点,将两万两黄金统统送给老夫。” 三棱剑孙奇恼怒地道:“你要得寸进尺。” 马老六道:“机会难得,老夫活了一辈子,今天才碰到,你可不能怪老夫心狠呀。” 三棱剑孙奇暗笑了一声,装出悻悻的语气道:“好!算你狠,两万两黄金就两万两黄金。” 马老六大喜道:“你答应了?” 三棱剑孙奇道:“我能不答应么?” 马老六道:“金子如何交付?” 三棱剑孙奇道:“我给你一个地点,明天一早,你来找我,你就可以得到你的两万两黄金了。” 马老六冷笑道:“老夫凭什么相信你呢?” 三棱剑孙奇道:“这……这……”马老六不是初出道的雏儿,空言是搪塞不了的,这话倒不好说了。 马老六在飞舞的剑光中,忽然道:“你知不知道老夫这对短剑的来历?” 这话一转,转得有点令三棱剑孙奇摸不着头脑,眉头又是一皱:“这……” 马老六一笑道:“一对普通短剑,但经过苗疆一位奇人淬了奇毒,中人之后,午不过子,子不过午,如无老夫特配解药,必死无疑……” 三棱剑孙奇“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想在我身上刺一剑。” 马老六道:“老夫也不尽占你的便宜,你也可以在老夫身上刺一剑,这样你就可以大摇大摆的离开此地了。” “看来只有照你的话做了。” “老夫并不勉强你。” 三棱剑孙奇道:“从现在起,咱们在满二十七招上结束这场打斗,事后,我们关王庙伙房见面。” 第四章 晓以大义 策励反戈一击 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黎明之后,金花山庄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还是当他的二总管,马夫马老六也是马夫马老六,一切的人人事事,都是老样子。 七天之后,二总管三棱剑孙奇正要就寝的时候,房中的灯光忽然无风自熄,接着,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孙奇,我是七爷。” 声音飘飘荡荡,令人测不出他在房中的位置,这倒是非常谨慎的作法。 三棱剑孙奇心里早有准备,就等着他的来临,虽然如此,他还是不免显得甚是惶悚,惊“咦!”了一声,道:“七爷!属下见过七爷!”礼不可少,不管看不看见来人,三棱剑孙奇还是行了寻礼。 七爷道:“听说神医慕容天华躲在这里,此话可是当真?” 三棱剑孙奇道:“庄中是有这样一位神秘人物,他是不是神医,属下就不知道了。” 七爷冷笑道:“你怎么不知道。” 三棱剑孙奇道:“七爷有所不知,那人是金花夫人亲自接待,平日谁也见不到他,更不知道他的姓氏名谁。” 七爷道:“他可是一个看病的人?” 三棱剑孙奇道:“是的,他是一个看病的人,金花夫人就是请他来看公子的病的。” 七爷冷哼一声,道:“你!你……哼!哼!哼哼!不管他是 不是神医,三天之内,我要他这个人。”他本来想责问三棱剑孙奇,那人既然是看病的人,为什么不知道他是神医,话到口边,忽然念头一转,忖道:“看病的人,不一定就是神医慕容天华呀!” 这才把语气变了。 三棱剑孙奇在赤堡七狼面前,向来是唯命是从,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理由,自从他决心洗心革面之后,原来对赤堡七狼那种狂热的信服之心,忽然,由一种厌恶恼恨的心情所取代,因此表现在言辞上,便失去了往常那种盲目服从。 平静的,三棱剑孙奇道:“七爷,属下前两天有一份详呈,不知七爷见到了没有?” 七爷皱了一下眉头道:“见到了!” 三棱剑孙奇道:“按照属下预计行事,取代金花山庄的时候到了,不要半个月,金花山庄就是我们的了,就算那人是神医慕容天华,也迟早是我们囊中之物,现在向他动手,岂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七爷冷笑一声道:“你那计划不准,现在只要神医慕容天华。” 三棱剑孙奇暗暗吃了一惊,忖道:“奇怪,怎会不准,多少年来,就为了这一天,如今水到渠成而不要了,这是什么原因……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这是一条……请君入瓮之计,这样看来,他们在金花山庄还有别的奸细,那么谁是那奸细……”思潮起伏之间,越想问题越多,不知不觉忘了房中的七爷。 七爷震声道:“你听到了没有?” 三棱剑孙奇一震之下,收回神思,道:“是!是!是……” 他一时无话可说,只有用一连串的“是”字敷衍他。 这“是”字,倒是非常有效的法宝,七爷只严厉的又说了一句话:“三天之内要人,不计任何牺牲后果,一定要把神医慕容天华弄到手。” 话声一落,房中顿时一寂,奇怪的是,桌上的那油灯,不待点燃,便自己吐出了火苗,恢复了光明。 三棱剑孙奇不敢怠慢,立时把这情形去告诉了流浪汉,流浪汉乍听之下,也中吃了一惊,怀疑金花山庄另有奸细,可是详加推考之后,认为金花山庄另有奸细的可能性并不太大,也许,赤堡七狼他们自有他们的打算,这倒不能遽下断语。 这是一个,问题——令人很是头痛的问题。 好在时间有三天,大家可以慢慢的研究对策。 三天时光,晃眼而到,七爷准时出现在三棱剑孙奇房中,问三棱剑孙奇道:“交办的事情怎样了?” 三棱剑孙奇答非所问的道:“七爷你说的一点不错,他确是神医慕容天华!” 七爷听了心中甚是高兴,语气稍微和缓的道:“能不能马上将人带走?” 三棱剑孙奇道:“能!但是……” 七爷听说能立时将人带走,心中更是高兴含笑道:“还有什么条件是不是?” 三棱剑孙奇道:“条件倒不是,属下为了顾全金花山庄大局,不敢采取剧烈的行动,先用尽手段买通了他的药童,借口请神医看一次,神医也答应子……” 七爷点头道:“好极了,这是上上之策,孙奇,算你大功一件。” 三棱剑孙奇道:“属下不敢邀功,这都是七爷的指导……因为这件事情用的是柔和手段,所以,不能不连同药童一同带走,同时出庄之后,能有乘山轿代步最好,以免他们心生猜忌,节外生枝。” 七爷道:“好,就这样说了,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在滚石坡相会。” 山轿果然准备好了,除了七爷之外,就是二个轿夫,再没有任何人。 三棱剑孙奇见了那二个轿夫,心中却产生了无比的震惊,因为那二个轿夫,就是五爷和六爷化装的,三棱剑孙奇因为是有心人,所以,看出了他们的破绽。 神医慕容天华坐上山轿之后,流浪汉故意落在后面,那轿子却如飞而去,只留下七爷落在下面,陪着流浪汉。 流浪汉倒没有别的打算,只是不愿显露自己的内力,所以一路上并未动那七爷的脑筋。 赤堡七狼藏身之处,正是天台老人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座深邃的山洞,洞口长了几棵大树,和一些高可及入的杂草杂树,遮住了整个洞口,如非事先知道洞口位置,是很难发现那洞口的。 他们越树而入,洞内阴暗潮湿,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七爷领着他一路向内走去,走了很长的时间,忽然一股清新之气涌来,原来,到了山洞的另一处洞口。 这处洞口位于深渊之上,悬岩之下,是一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地方。 洞口旁边,有一块大覆岩,遮住了洞口,同时,也形成了一片二三十丈的平坦之地。 他们就在这块平坦地上,盖了几间草屋,真亏他们,怎会找到这种又隐密又理想的地方。 这里除了赤堡七狼之外,另外只有天台老人和一个独臂老人,那独臂老人叫毛仔,专管饮食做饭,天台老人便管打杂跑腿,此外便没有别的人手了。 流浪汉比神医慕容天华迟到片刻,这时神医慕容天华已在草屋之中和那三个长得怪异的人相坐谈话。 七爷叫过天台老人道:“去替这位小老弟安排一个住宿的地方。” 天台老人吞吞吐吐的道:“七爷,这位小兄弟就和老奴住在一起好不好?” 这里房子不多,要另外给流浪汉安排一个住处,实在没有办法,七爷只好点了点头。 天台老人只有一个小草棚栖身,孤零零的靠在岩边,这里没有多少可以活动的地方,天台老人把流浪汉带回狗窝似的草棚里,替他弄了一个可以蜷伏容身的角落,笑道:“小兄弟,对不起,先将就两天,我们慢慢再想办法吧。” 流浪汉不但易容术巧妙,而且也因内功精湛,他原来是本形硬缩小了不少,所以天台老人做梦也想不到他就是流浪汉。 流浪汉一笑道:“没关系,最多也不过三几天。” 天台老人压低嗓子道:“你们还想离开这里?” 流浪汉道:“为什么不可以?我们有话在先,替他们看好病,他们就送我们回金花山庄去。” 天台老人黯然笑道:“那是骗你们的,你们来了,就得看他们的了。” 流浪汉讶然道:“他们这样不讲信用的么?” 天台老人道:“信用!什么叫信用?他们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流浪汉道:“他们不守信,我们就不替他们医病,喂!他们什么人病了?” “啊!对不起,晚辈还没请教老前辈上姓高名。”他这叫明知故问,在礼貌上,他却不能没有此问。 天台老人脸上掠过广道羞愧之色,干笑了两声道:“老朽……老朽……你就叫老朽‘无面目’吧。” 流浪汉晓得天台老人这种痛苦的心情,但他却不能就这样叫他“无面目”,因为这不是名字,这样叫来,对他甚是不利,说不定反而引起赤堡七狼对他的猜忌,笑了一笑道:“什么吴,可是口天吴的吴么?” 天台老人顺口应道:“就是口天吴的吴!” 流浪汉道:“吴老,他们病的是什么人?” 天台老人道:“大爷、二爷和三爷他们。” “什么病呢?” 天台老人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 流浪汉道:“你不知道?”当然是怀疑的语气。 天台老人道:“说句你更不能相信的话,我不但不知道他们生的是什么病,而且,在他们病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们。” 流浪汉“啊!”了一声,道:“他们不相信你。” 天台老人道:“他们只相信那毛仔,也只有毛仔可以进入他们屋内。” 流浪汉道:“那我也不能进那屋内去了?” 天台老人道:“恐怕是这样的。” 外面忽然传来七爷的呼声道:“药童,你师父叫你过去。” 七爷并没有过来,流浪汉走到他身边时,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流浪汉随口道:“我叫天顺。” 七爷道:“你师父叫你,进来吧。” 流浪汉进入草堂,直趋神医慕容天华面前,欠身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神医慕容天华叫他见过四爷、五爷和六爷,然后道:“天顺,有三位老前辈行功不慎,需要‘三明丹’治理,你去取来三粒吧!” 流浪汉惊叫了一声,道:“师父,您那‘三明丹’可是药中之药,宝中之宝,你老人家采了一辈子药,也只炼成六粒…… 那三位老前辈的伤势有多重,难道就非用那‘三明丹’不可么?” 神医慕容天华面容一肃道:“‘三明丹’虽然宝贵,但人却更是重要,而且,为师炼成‘三明丹’的目的,也是济世救人……” 流浪汉截口道:“咱们和他们非亲非故……” 一语未了,神医慕容天华已是怒声喝道:“住口,你怎会说出这种话来,愧你还是学医的人,当医的人,首先应该有博爱无我的心胸,你……你……真叫为师失望……” 流浪汉俯首道:“徒儿错了。” 神医慕容天华道:“你去吧!” 堂上那四、五、六三位以爷自称的人,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流浪汉从他们的眼神不难看出他们的功力都非常深厚,自己也许能一敌二,要一敌三,二敌四那是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 换一句话,自己这次和神医慕容天华之来,简直等于是自投罗网,尤其在这有进路、没有出路的绝路,显然大大的失计。 神医慕容天华的用心,流浪汉非常明白,那就是要他先离开此地,另谋计攻之道。 流浪汉可不是婆婆妈妈,只讲小仁小义之人,虽然此举将来对神医慕容天华甚是不利,但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流浪汉只有硬着头皮,向神医慕容天华致以无上的敬意,退出草堂。 当然,他们不会任由流浪汉独自一人去取那什么“三明丹”,随他一同出洞的人,又是那七爷。 走出洞口,七爷忽然叫住他道:“天顺你把这粒药丸吃下去。” 手里取好了一粒药丸,伸手就送了过来。 流浪汉眨着眼睛道:“这是什么药丸?我没有什么病呀!” 七爷道:“我知道你没有病,你吃了这药丸,你在外面就不会胡说八道了。” 流浪汉道:“你要把我变成哑巴?” 七爷道:“这样对你我都好,而且,回来时给你再吃一粒药丸,你又可以说话了。” 流浪汉一笑道:“七爷,还有一件事,你想到没有?” 七爷一怔道:“什么事?” 流浪汉道:“我识得诗书,也会写字,你可以用哑药封住我的嘴巴,可是,你怎能禁止我不写字哩,除非你把我的双手也砍了,不然,你无法达到你的目的。” 七爷冷笑一声,道:“对,那我就把你的双手砍了。” 流浪汉道:“这样你就别想得到‘三明丹’了。” 七爷道:“你不取‘三明丹’,你的师父也就没命了。” 流浪汉冷然道:“我师父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那老大、老二、老三也别想活了。” 七爷道:“我们不在乎。” 流浪汉张大眼睛,愕然道:“你们不在乎,你们还能说是兄弟?” 七爷道:“我们不是兄弟。” 流浪汉道:“那你们总是朋友呀!” 七爷道:“我们也不是朋友。” 流浪汉莫名其妙的道:“那你们是什么?” 七爷一摇头道:“你不觉问得太多了么。” 流浪汉道:“七爷,有一件事,您可别忘了。” “什么事?” 流浪汉道:“我们师徒可是你们的上宾啊!” 七爷哈哈一笑,道:“小天顺,你们师徒到了我们手中,就不再是贵宾了。” 流浪汉道:“可是我们还没有替你们医病啦。” 七爷冷笑一声,道:“怕你们不医,把这粒药丸吃下去!” 流浪汉道了一声道:“对不起,我不替你们取三明丹了。”说罢,拔腿就跑。 七爷怒喝一声,道:“小子,你在找死!”随后就追。 流浪汉使的不是什么奇特的轻功,就像普通人的奔跑,一步一步的拉腿,可是身形的移动,却快极了。 起初,七爷并没有注意流浪汉的步伐,当他注意到流浪汉的步伐时,他们已经远出十几里路了。 同时,流浪汉也不再跑了,停住身形,向七爷微微一笑道:“咱们再谈一谈,好不好?” 七爷暗忖道:“看这小子不出,年纪小小的,一身轻身功夫 竟是出奇的快,可别看走了眼,弄个阴沟里翻船。” 心中嘀咕着,可就加上了一分小心,不敢过于轻视他了,他 是个老奸巨滑,别看他刚才凶霸霸的要吃人的样子,当他心里 有了计较的时候,却能适时改变自己的态度,忍着恼怒道:“有什么好谈的?” 流浪汉先自找了一片清洁的草地,坐了下去道:“咱们坐下来谈吧。” 七爷深觉自己站了大不是味也隔着丈远距离找了一处地方,坐了下去,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并不笨,流浪汉这种态度,显然不是一个药童应有的态度,所以,他有此一问。 流浪汉声音一变道:“流浪汉!” 七爷一愣道:“你就是流浪汉?” 流浪汉道:“你可是不相信?” 七爷道:“我相信,只是你太不聪明了。” 流浪汉冷笑道:“你以为你就够聪明么?” 七爷道:“你那点点功夫,在中原道上,也许还算个人物,可是在我们眼中,哼!还差得远哩!” 流浪汉道:“可惜,你还没有练成‘离合化元功’。” 七爷大吃一惊道:“你也知道‘离合化元功’?” 流浪汉道:“我不但知道你们身怀‘离合化元功’,而且,知道你们来自‘赤堡’。” 七爷不知所措的道:“你……你……你……” 流浪汉一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能知道我多少?” 七爷张口结舌,他能说什么,他对他简直毫无所知。 流浪汉接着又道:“幸好你的‘离合化元功’还没有练成,否则,你也会像你们老大老二老三一样,身受反噬之害。” 七爷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冷笑一声,道:“那也不见得。” 流浪汉点点头,一笑道:“啊!我知道了。” 七爷道:“你知道了什么?” 流浪汉道:“你们那老大老二老三得病,一半是自讨,一半是人为。” 七爷的脸色,当时迅快的变化了一下,暗吃一惊,忖道:“这人出语刺人,好叫人莫测高深,难道他真知道其中隐情,要是这样,我可要好好的应付他了。” 流浪汉笑了一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心里可是有点怕了?” 七爷一瞪目,“哼!”了一声,道:“怕什么,老子……” 流浪汉哈哈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再说下去了。” 七爷道:“你知道什么?” 流浪汉道:“我知道的多哩!我知道你们七人之中只有三个人修练‘离合化元功’稍有成就,但功夫没有练好却偏偏争强好胜,自不量力的一人对付三个人,结果亏损过甚,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最想不到的是还有自己人火上加油,暗中弄了一点鬼,于是他们三个人的病情,就更为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