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 第一章 天涯亡命客 绝地遇红颜 这好像是一片贫瘠的死地,一片自古就被人遗弃了的地方。 从高处往下看,树木东一簇西一簇,疏疏落落的散布在起伏如浪的黄土上,有如生了疮的癞痢头,周围数十里内,都是同一景色,看不到一点人烟,甚至找到一只小鸟也不容易。 再加上天空火伞高张,没有一丝丝的风,草木垂头丧气般的静止不动,看来一片死气沉沉! 但是今天,这片毫无生气的荒地忽然出现了人! 平静的土上突然扬起了一道小小的尘烟,从远处迤丽而来,好似一条长蛇在地上窜行。 那是一匹快骑! 它其实跑得很快,骤密的马蹄敲在地上,其声如雷,似乎使整个大地都动起来。 马上骑士,是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头戴卷边凉帽,身穿玄缎褶子,英雄挑包,腰间系着一只飞鱼袋,内插十八把雪亮飞刀,足上穿着一双薄底骁靴,从一身打扮上看,是个非凡人物! 但他纵骑猛驰中,神情显得分紧张,并且频频掉头后望。 原来,在他身后,距离约三十丈处,紧追十几匹的快骑! 仔细一数,共是十四骑。 这十四个骑士,五个是锦袍老人,背上插着刀,剑,鞭,戟,枪五种武器,另九个是黑衣大汉,每人各背一副弓箭,十四人相貌自然都不相同,但有一相同之点是:很凶恶骠悍! 他们一步不松的催骑猛驰,对前面的青年紧追不舍。 青年似乎很怕被他们追上,拚命在快马加鞭,绕山越岭,疾如丧家之犬…… 转眼间,逃的和追的又驰过了十几里路,这时青年的坐骑似有乏力之象,渐渐的被后面的十四骑追近了。 距离拉近到十五六丈的时候,九个黑衣大开始拔箭搭弓,纷纷射出! “嗖!嗖!嗖!嗖!” 箭如骤雨,一阵一阵的罩向青年的头上! 但青年的骑术相当高明,忽左忽右的飞驰着,居然躲开了数次袭击。 但是,他的骑术虽然高明,胯下之马却非神驹,奔驰之势越来越慢,只一贬眼工,又被后面的追骑追近了二三丈。 “嗖!” 蓦然,一支箭射中了青年坐骑的屁股上! 马受痛之下,前蹄遽扬,希聿聿的叫了一声,砰然捧倒地上。 青年的身手敏捷异常,当马的前蹄抬起之际,他就探手抓下挂在马鞍边的一卷绳子,身形离鞍飞滚而出,滚出两丈开外,然后宛如戏水的燕子,一掠而起,疾如流星般的向前飞去。 “追!” “莫让他跑了!” 十四骑士仍然衔尾穷追不舍,同时不停的射出利箭,但由于青年逃奔的速度比马还快,射出的箭都落在他身后,没有一支箭能够射中他…… 又奔十来里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高山,山势峥嵘,绝峰连天! 青年如遇救星,几个纵跳起落便到山麓下,一头钻入山林中去了。 十四骑士追到山麓前,一齐勒停坐骑,呆呆的望着,没有一人下马追入。 看他们的神情,好像山中潜伏吃人的妖怪,使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当中一个红面的锦袍老人皱了皱眉头,开声道:“咱们不能追上去了……” 另一个长着一对招风大耳的锦袍老人点点头,凝容接口道说:“嗯,不能再进了!” 红面锦袍老人道:“就我所知,十多年来,凡是进入此山之人,没一个能活着下来!” 又一个秃头的锦袍老人道:“那小子呢?” 红面的锦袍老人道:“我不信他能幸免!” 秃头的锦袍老人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可去回去复命了。” 红面的锦袍老人点点头,慢慢拨转马头,往来路上驰了回去…… 青年仰头望着面前的一面峭壁。 这面峭壁通上一座绝峰,峭壁高达百多丈,壁上除了些嶙峋怪石之外,全是平滑如削的岩壁,别说是人,猿猴亦万难攀登! 但是青年已决定攀登这面峭壁,他还不知道追赶自己的敌人业巳折返,他认为若能登上绝峰,即可逃过敌人的追击。 他打量一番峭壁的形势,随即跳上三丈高的一块凸出的岩石,取下挂在肩上的一卷绳子,舞了几圈,脱手抛了上去。 长绳的末端打着一个活套,它飞上十八九丈高的峭壁很准确的套上一块岩石! 青年用力拉了拉,测出岩石十分坚固,足可支持自己的体重,于是缘着长绳,抬脚跨登上去。 须臾,已攀登上套着绳子的岩石,他解下活套,又把绳子抛上十丈高的另一块形若石筍的岩石…… 费了半个时辰的工夫,他终于成功的登上峭壁顶端,俯望百丈下的峦山,虽然他这时已疲倦不堪,但面上仍现出愉快的笑容,因为他相信目己不但已摆脱了敌人,而且已征服了一座从未被人征服过的绝峰。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慢慢收起绳子,然后才转身向峰巅望去。 说也奇怪,峭壁上寸草不生,而峰巅上却有一大片层层叠叠的树木,风景清幽极了! 他立刻挺起身子,拖着疲惫的双脚,向峰巅上的树林踉跄走去。 他已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骑马奔驰了一整天,再加上刚才一番费力的攀登,实巳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 走入树林,但见到处是蟠结如龙的老树干,树须如篱在地上生了根,而且杂草高与胸齐,真可以说是一片原始的森林! 他漫无目的向深处钻入,心里渴望找到水,因他已渴得要死了。 行入数百步,果然找到了水! 那是一片平静而清澈的湖,四周长满垂柳,他再度像遇着救星似的,一纵身扑落湖边,张口猛喝起来。 其实,他如果不太猴急的话,就会发现斜对面的湖面上,正有一幕美妙风光! 那斜对面的湖中,此刻正有一个绝色少女在洗澡! 她年约十七八岁,弯弯的黛眉,水汪汪的大眼,白里透红的脸颊似乎吹弹得就破,薄薄的红唇更是美得令人沉醉,此外她还有一头长而黑亮的秀发披在白白嫩嫩的双肩之上。 她是赤裸着的,此刻大半的身子部浸在水里,但由于湖水清澈,故浸在水中的玉体仍清晰对见,体态是那么婀娜,肤色是那么雪白! 不过,她浑身上下亳无一些妖淫之气,有的是少女的娇丽和纯洁。 她当然看见了扑在湖边喝水的青年,因之一张玉脸登时胀得通红,神色惊极羞极,但她没有惊叫,她慢慢的靠上湖边,悄悄的起身入林,匆匆的把衣服穿起来。 穿在外面的,是一件翠蓝花袄,外罩银红半臂,看起来更是娇美绝伦。 她穿好衣衫,随由地上抓起一把长剑,轻抽血出,然后提轻脚步,沿着湖畔慢慢绕到对面的湖边,毫无声息的蹑到了青年的身后。 青年似已喝够了水,但还把头埋在水中。 少女把剑抵上他背心。 青年全身一震,霍地抬起头来。 少女道:“别动!” 声音呖呖,如黄莺出谷! 青年一闻是个姑娘的声音,一颗抽紧的心才略宽松,当下缓缓回头,不胜惊奇的对着她打量起来。 少女一脸冷冰问道:“你是何人?” 青年张了张口,答道:“在下,田五郎。” 少女脸现杀气道:“干什么来的?” 田五郎面上升起一丝困顿的笑容,缓缓道:“姑娘,你真美!” 语毕,忽然一头栽下,昏厥过去了! 醒来的时侯,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一张虽然不漂亮但却很干净的床上。 第二眼,他看见了坐在房中的两个人,一个是身材雄伟,满面胡子,年约五十开外的青衣人,头上扎巾钿额,身穿青缎箭袖,一副豪雄打扮,另一个即是在湖边遇见的绝色少女。 少女见他醒来,启口冷冷说道:“起来!” 田五郎撑身坐起。 少女举手一指旁边的一张桌子,道:“吃!” 那桌上,有一大碗白米饭,一碗红烧牛肉,一碗菜汤。 田五郎下床向那青衣人施礼,问道:“这位是——” 青衣人截口道:“吃饱饭再说话!” 神色冷峻,语气更冷峻! 田五郎现在最需要的正是食物,因此他也没有开口,走去桌前坐下,端饭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转眼便把饭菜吃光了。 青衣人这时才开始道:“你叫田五郎?” 田五郎抱拳答道:“是的。” 青衣人目光炯炯,说道:“飞刀田五郎?” 田五郎点点头。 青衣人道:“我听过你的名号,据说你的飞刀百发中,挺厉害的。” 田五郎笑笑道:“不敢,浪得虚名罢了。” 他低头一看,发觉飞鱼袋里的十八把飞刀已然不见,不由苦笑了一了。 青衣人冷冷的又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田五郎道:“在下是逃命到此的。” 青衣人头微侧,道:“嗯?” 田五郎道:“在下杀了富贵赌坊的老板‘三眼神鹰皮朝坤’——” 青衣人神色一变道:“什么,你杀死了‘三眼神鹰皮朝坤’!” 田五郎点头道:“是的。” 青衣人面露不信之色,冷笑道:“你吹牛吧?三眼神鹰皮朝坤是何等人物,你小子虽然小有名气,岂能杀得了他?” 田五郎神色平实地道:“在下向他挑战,他的三菱镖十分高明,不过在下的一刀正中他的心窝。” 那少女颇为惊奇,接口道:“你因何向他挑战?” 田五郎道:“他在赌桌上耍手脚,骗了在下三百两银子。” 青衣人道:“三眼神鹰确实会耍手脚骗人,但你真的杀了他么?” 田五郎点点头,道:“那本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可是他的手下不放过在下,邀了好多人追杀在下,在下寡不敌众,只好落荒而逃。” 青衣人“嗯”了一声,默默的注视他半晌,面泛恶笑道:“你逃到这儿,可知这儿是什么地方?” 田五郎摇头道:“不知道。” 青衣人道:“听过‘天狗寨’这三个字没有?” 田五郎脸色一白,失声道:“哦,这儿是天狗寨?” 青衣人点点头。 田五郎吃惊道:“那么,尊驾必是‘天狗皇甫奇雄’了?” 青衣人又点了头。 田五郎不禁暗暗吁了一口气。 他出道虽然不久,却知道这位‘天狗皇甫奇雄’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他开始感到自己巳闯入了鬼门关,心头不禁怦怦跳了起来。 但他力持镇静的拱手,一揖道:“幸会。” 天狗皇甫奇雄一指那绝色少女道:“这是我女儿,皇甫小琴!” 田五郎再向皇甫小琴一揖道:“多谢姑娘相救。” 皇甫小琴嘴唇一披,脆声道:“我没有救你,你用不谢我!” 田五郎笑了笑,同对天狗皇甫奇雄道:“在下慌不择路,误入贵寨,还望皇甫当家原谅。” 皇甫奇雄冷然诡笑道:“你该明白,十多年来,凡是进入天狗案之人,没一个生还!” 田五郎道:“皇甫当家因何订下这规律?” 皇甫奇雄道:“因为官府在悬赏缉捕我们,还有不少人也重金聘请武林人士变我们首级,因此就们不喜欢有人进入此山。” 田五郎:“但在下是逃命来的,并非与贵寨为敌而来的。” 皇甫奇雄冷声道:“我不相倍你的陈述!” 田五郎道:“皇甫当家若是不信,可派个人去东河镇探听。” 皇甫奇雄似乎没有把他的话听入耳,起身开门走去,道:“你出来!” 皇甫小琴随后跟出。 田五郎略一犹豫,即举步跟了出去。 房外,是个院子,此刻有四个人懒散的坐在两边的石板凳上。 一个轻年约六旬,形容枯搞,衣着破拦,有如叫化子的老人。 他正在低头捉身上的臭虫。 一个是年约五十,身广体胖,面团团如笑弥勒的中老年人。 他在打瞌睡。 一个是高颧长脸,白净无须的中年人,身穿一袭白儒衫,状如不得志的文士。 他正手握一卷,自得其乐的默读着。 最后一个,是个年仅二十七八岁的黄衣青年,而貌颇英俊,嘴上蓄着短胡,一对眼睛税利似刀,腰上也系着一只飞鱼袋,内插十八支柳叶刀。 他正咬着一支草茎,面带一丝冷酷笑意。 四个人各异其趣,但看上去都很莫测高深! 皇甫奇雄首先一指那形容枯槁的老人道:“他叫‘混叟云寄尘’,曾经大闹京城,杀死了兵部尚书项龙坡的儿子,如今的身价是五千两纹银。” 田五郎抱拳道:“久仰。” 混叟云寄尘不理不睬,继续在捉臭虫,捉到了臭虫就往口里丢。 皇甫奇雄接着一指那身广体胖的老年人道:“他叫‘花花太岁戈天平’,数年前,因见八卦门高手梅子青的妻子长得漂亮,将之拐跑,梅子青发誓要他的脑袋,谁把他的脑袋拿去见梅子青就可领到四千两纹银。” 田五郎又抱拳道:“久仰。” 花花太岁戈天平似未醒来鼾声如雷。皇甫奇雄再一指那高颧长脸的中年文士道:“他叫‘幽界居士申长洲’,在各地做案无数,是官府悬赏的重犯之一,身价是两千两纹银。” 田五郎再抱拳道:“幸会。” 幽界居士倒很有礼貌,含笑一欠身道:“老弟你好!” 虽然彬彬有礼,但他的笑容却藏着一把刀! 皇甫奇雄最后着那黄衣青年道:“他叫‘鬼手冷风’,年纪虽不大,犯的案件可不比任何人少,也是官府缉捕的重犯之一,身价也是两千两纹银。” 田五郎听过“鬼手冷风”之名,知道他的十八把柳叶刀出手如电,当下也向他抱举道:“幸会幸会。” 鬼手冷风冷冷道:“别客气了。” 皇甫奇雄面露微笑道:“你们两个擅长有些相同,你的成名是十八把飞刀,他的成名是十八把柳叶刀,但不知你们两个谁较快。” 田五郎道:“在下出手不快。” 鬼手冷风眼皮一垂,态度表现出一种骄傲和轻蔑之色,淡淡道:“不快的话,会使你丧命。” 田五郎道:“在下虽然不决,但确很准。” 鬼手冷风道:“哦,这倒要领教领教了!” 说着,站了起来。 皇甫奇雄摆手,道:“别忙,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他重重的咳了一声,面上泛起险森可怕的笑容道:“现在要说到我自己了,我没有干过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只是经常四出劫掠而巳,但是官府却把我列为第一要犯,悬赏六千两银子,死活不论!” 田五郎没作声。 皇甫奇雄接着笑道:“想想看,我们五人合起来共是二万三千两银子,这是一个很诱惑人的数目哩!” 田五郎道:“在下巳说过了,今天是因逃命而误入贵寨的。” 皇甫奇雄摇摇头,悍笑道:“你小予是不是‘飞刀田五郎’我都不能相信!” 田五郎道:“要是皇甫当家肯将十八把飞刀还给在下,在下可以证明给您看。” 皇甫奇雄含着严峻的笑容,注视他有顷,才道:“好,我也想看看你和冷风谁较高明。” 头一转,向女儿皇甫小琴道:“小琴,去将飞刀拿来还给他!” 皇甫小琴应命而去。 不久,巳将十八把飞刀取到,还给了田五郎。 鬼手冷风看见田五郎巳将十八把飞刀插好,立刻屈伸着双手十指,准备干了。 皇甫奇雄又摆摆手,道:“不是这样,你们都跟我来吧!” 说罢,举步向外走去。 皇甫小琴,鬼手冷风和田五郎随后跟去。 而一直在捕捉臭虫的混叟云寄尘,和一直打瞌睡的花花太岁戈天平,以及在默读持书故作风雅状的幽界居士申长洲,这时也一齐起身跟出。 第二章 正邪难并立 水乳两相融 田五郎一龉未了,忽见房门一开,刘老先生引领一个老人入房,说道:“林捕头来了。” 林捕头年约六旬开外,梭眉环目,相貌威武,头戴六楞绣花英雄罗帽,身穿玄缎密门短袄,足上豹皮靴子,外罩大红皱纱一口钟,腰悬一把单刀,神态雄纠纠,令人望而生畏。 千手如来连忙站起相迎,笑道:“林兄来了。” 林捕头豪爽的哈哈大笑道:“我说老伍,你们是怎么搅的,竟叫贼子摸上门来了?” 千手如来尴尬一笑道:“这是想不到的事,我实在没料到天狗皇甫奇雄竟会看上我们刘记钱庄……” 林捕头目光盯上田五郎,笑问道:“这位老弟想必即是飞刀田五郎了?” 千手如来说声“正是”,便向田五郎介绍道:“田少侠,这位便是在下刚对你说起的高台县衙的林捕头。” 田五郎躺着拱手道:“久仰大名,幸会。” 林捕头趋前察看他背上的伤势,问道:“毒都解了?” 千手如来答道:“是的,只要静养几日即可痊愈。” 林捕头眉头一皱,沉声道:“天狗皇甫奇雄越来越猖獗,可惜我们人手不够,始终抓不着他,真是可恨!” 他接着转对刘老先生道:“刘老先生,咱们都是熟朋友了,有句话,我可以老实告诉你,这次你虽然报了官,但还是没用。” 刘老先生笑道:“这一点老夫明白,但敝庄被抢,总得报上一报。” 林捕头问道:“被抢了多少?” 刘老先生道:“四千多两银子。” 林捕头笑道:“这对你们刘记钱庄来说,似乎不算一回事。” 刘老先生笑了笑,说道:“总是个损失啊!” 林捕头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们县老爷也知本县盗匪猖獗,有心增加几个捕快来协助缉捕,可惜总是找不到理想人选,奈何!” 千手如来笑道:“眼前就有一个,不知林兄肯不肯代为推荐?” 林捕头一愕,视线转回到田五郎面上,惊讶道:“你是说这位田老弟愿意委身公门?” 千手如来向田五郎笑问道:“田老弟,意下如何?” 田五郎苦笑道:“在下恐怕不配。” 林捕头道:“飞刀田五郎,蒙闻名久矣,要是老弟肯屈就公职,那是本县百姓之幸!” 田五郎摇摇头。 林捕头道:“老弟如是因‘富贵赌坊’之事而不敢接受,这点老弟尽可放心,一点红陈六娘并未报案,林某相信她也不敢报案。” 田五郎道:“为什么?” 林捕头道:“他们夫妇开设赌坊骗人钱财,干的坏事比谁都多,她若报了案,等于自找麻烦。” 千手如来道:“对,而老弟若担任公职,她对老弟巴结唯恐不及,岂敢再找你报仇,怎么样?” 田五郎有点心动了。 倒不是他怕一点红报仇,而是他不喜欢落草为寇,但是他不敢立刻答应,因为他知道自己答应了之后,便得与天狗皇甫奇雄敌对起来,和皇甫奇雄形成敌对倒不严重,严重是自己将因此失去皇甫小琴。 林捕头见他迟疑不决,笑了笑道:“武林中人总是瞧不起身任公职的捕快,讥讽我们是六扇门中的鹰爪,但是有识之士对此并不在乎,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职责是在保卫老百姓的安全。” 田五郎听了大受感动,脱口道:“林捕头可以让在下多考虑几天么?” 林捕头笑道:“当然可以,这事全看你自己,林某是不能勉强你的。” 田五郎道:“在下伤愈之后,将去某地解决一件私事,等解决了私事之后,在下也许会接受二位的好意提拔……” 五天之后,他的背伤已经痊愈,乃向千手如来借了一匹马,辞别刘老先生,离开西河镇,遄返天狗寨而来。 走了一整天,已回到天狗寨的山下,他循着绝峰后面的秘径上山,又走了半天,才抵达天狗寨。 这时,已是深夜。 他刚在寨门口下马,就听见花花太岁戈天平在里面大叫一声:“嘿,田五郎,是你呀!” 叫声未了,已由里面奔出,面上带着无比欣喜之色。 田五郎牵骑入寨,微笑道:“是的,我回来了。” 在寨中的皇星雄父女和云寄尘,申长洲,冷风三人闻声均由房中冲出,他们一见田五郎宾然而返,除了冷风一人之外,都喜得叫了起来。 当然,最高兴的是皇甫小琴了。 她自闻悉田五郎失手被擒,整日以泪洗面,悲痛欲绝,现在看见心上人无恙归来,自是欣喜万分,若不是有人在场,她真想扑入田五郎怀中哭个痛快。 而鬼手冷风的脸上也有笑容,只是谁都看得出那笑容是勉强挤出来的笑! 皇甫奇雄兴奋的把双手搭上田五郎的肩头,微笑道:“田五郎,你硬是要得,怎么逃出来的啊?” 田五郎微微一笑道:“一言难尽,咱们到屋里去谈吧。” 皇甫奇雄说了声“好”拉着他转身走入厅中,坐了下来,笑道:“我正打算明日下山去救你,不想你倒自己跑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五郎看着云寄尘,戈天平,申长洲,冷风四人坐定之后,才含笑道:“大当家以为在下遭遇了什么事?” 皇甫奇雄一指鬼手冷风道:“据冷风说,你中了‘千手如来伍大鹏’的暗器,他原想救你,却被‘双刀邺天庆’缠住不放。” 田五郎笑道:“哦……” 皇甫奇雄道:“是不是这样?” 田五郎摇头道:“不是!” 皇甫奇雄目光一注道:“不然,是怎么回事?” 田五郎道:“那夜在下刚去敲‘千手如来伍大鹏’的房门,背上就中了一枚毒蒺藜……” 说着,将怀中的毒蒺藜取出,递给他看。 皇甫奇雄接过一看,登时神色一变,抬目注视云寄尘道:“老云这是你使用的暗青子吧!” 混叟云寄尘伸手道:“给我看看。” 皇甫奇雄将毒疾藜扔给他,冷哼一声道:“我看你得好好给我解释明白了!” 混叟云寄尘看过毒蒺藜之后,点了点头,神色镇静地道:“不错,这是我的暗青子!” 皇甫奇雄冷笑道:“你的暗青子怎么会到了五郎的背上啊?” 云寄尘摇摇头道:“不知道。” 皇甫奇雄面现愤怒之色,说道:“不知道?” 云寄尘举手一指幽界居士申长洲,笑眯眯道:“大当家问申老四好了,他进入钱庄之后,我就跟了进去,直到你们进入为止,我都不曾离开各位半步!”皇 甫奇雄回想当晚的情形,也觉他不可能分身去暗算田五郎,不由皱眉道:“但这枚毒蒺藜是你的不错呀!” 云寄尘点头道:“是我的不错,但不是我发出的。” 皇甫奇雄回望田五郎问道:“你可曾看见暗算你的那个人?” 田五郎道:“没有。” 冷风接口道:“大当家,别忘了伍大鹏的外号叫‘千手如来’,他擅长使用各种暗器,这毒蒺藜说不定是他的东西!” 云寄尘立刻辩正道:“不,这是我的东西,我的毒蒺藜都刻有记号!” 皇甫奇雄面呈疑惑道:“你的毒蒺藜怎么会到了千手如来的手里?” 田五郎道:“不是千手如来打的,那时千手如来还在房中,在下倒地之后,他才开门出来。” 皇甫奇雄讶异道:“那么,难道是双刀邺天庆打出的!” 田五郎道:“也不是。” 皇甫奇雄道:“你怎敢肯定?” 田五郎道:“因为后来替我解毒的是‘千手如来伍大鹏’,他说曾在‘富贵赌坊’见过在下,所以当他看见我倒在他房外,以及后来发觉钱庄被劫时,他们都没怀疑我是劫匪之一,而认为我是去通风报讯的,因此他们对我好极了,把我安顿在他的钱庄养伤,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皇甫奇雄惊诧道:“噢,是这样?” 田五郎点点头。 皇甫奇雄道:“然则,暗算你之人究竟是谁?” 田五郎笑笑道:“我想,这件事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皇甫小琴忽然大声道:“冷风,你说,暗算他的人究竞是谁?” 谁都听得出她的语气中带着“兴师问罪”之意,因此皇甫奇雄等人的脸色都变了。 鬼手冷风面上漠然无表情,淡淡答道:“我不知道!” 皇甫小琴气愤的冷笑道:“哼,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呢!” 鬼手冷风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甫小琴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鬼手冷风霍然站起,怒声道:“你是说暗算他的人是我?” 皇甫小琴也顺足起,尖叫道:“不错,除你之外,不会有别人!” 鬼手冷风双目一瞪,喝道:“胡说,我没有杀害他的理由!” 皇甫小琴怒声道:“谁才有杀害他的理由?” 鬼手冷风道:“一点红陈六娘!” 皇甫小琴冷笑一声道:“陈六娘在东河镇,她会跑到西河镇去么?” 鬼手冷风冷冷道:“有此可能!” 皇甫小琴道:“她也有可能偷到混叟的毒蒺藜?” 鬼手冷风转对皇甫奇雄,愤然道:“老大,你说一句,如果你也认定是我暗算他的,我马上走路!” 皇甫奇雄满面严肃的沉吟有顷,忽然摆摆手道:“你们都去睡觉!” 鬼手冷风道:“不,这事非得弄个明白——” “砰!” 皇甫奇雄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我说大家都去睡觉!” 鬼手冷风为其气势所夺,不敢再吭气,默默的移步走了出去。 云寄尘,戈天平,申长洲,田五郎和皇甫小琴亦跟着起身走出。 皇甫奇雄道:“五郎你留下!” 田五郎停下来。 皇甫奇雄目注云寄尘四人各自回房之后,才站起来往外走道:“你跟我来!” 田五郎跟出。 皇甫奇雄沉着脸步出山寨,走到一处林边,才停住脚步,又沉思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冷风暗算你的?” 田五郎道:“在下没有亲眼看见,不能武断。” 皇甫奇雄道:“我知道,他很喜欢小琴,因见小琴中意于你,因此要除去你这个眼中钉!” 田五郎道:“因此在下不想再留在山寨了。” 皇甫奇雄一怔道:“你要走?” 田五郎点头道:“是的,在下这次回来,是要向您告辞的。” 皇甫奇雄道:“小琴怎么办?” 田五郎道:“她么……” 皇甫奇雄道:“你不喜欢她?” 田五郎道:“不是。” 皇甫奇雄道:“那就带她走吧!” 田五郎道:“恐怕不行……” 皇甫奇雄诧异道:“为什么?” 田五郎道:“因为她绝不会答应嫁给一个身任公职的人。” 皇甫奇雄变色道:“你说什么?” 田五郎道:“那天,千手如来介绍在下认识了高台县衙的林捕头,他希望在下进入衙门担任捕快,做一些除暴安良的好事。” 皇甫奇雄勃然色变,沉声道:“你答应了?” 田五嚣:“是的。” 皇甫奇雄大怒,一把抓住他胸襟,嗔目咬牙道:“好小子,你什么事不可干,却偏要去充当捕快?你这不是存心与我为敌么!” 田五郎任他抓着没有反抗,神色冷静的道:“不,在下绝无与你为敌之意,在下充当捕快,最大的目的是要剪除地方上的恶势力,譬如一点红陈六娘那些人。” 皇甫奇雄怒气冲天的叫道:“但你当上捕快之后,就自然会与我为敌!” 田五郎道:“假如大当家肯把令爱嫁我,让我带她下山,那么我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皇甫奇雄道:“说!” 田五郎道:“大当家只要率领他们四人离开此地,今后不要再在本省行劫,你我就不会发生抵触了。” 皇甫奇雄叱道:“这是什么” 田五郎道:“这是正正经经的话,您落草为寇,整天在刀头上打滚,总有一天会危害到女儿身上,所以你该把女儿嫁给一个规规矩矩的人,然后远离此地。” 皇甫奇雄道:“放屁,你若想娶我女儿为妻,就得留在此地!” 田五郎道:“我倒不在乎做强盗,但我不希望我儿子也是个强盗,我想令爱也一样不希望她的儿子是个强盗!” 皇甫奇雄呆了呆,一时为之语塞。 田五郎耸耸肩道:“在下早就料到大当家不肯让在下带令爱下山,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大当家立刻宣布将令爱许配给冷风,在下则立刻下山,如此便可一切无事。” 说到此处,抱拳又道:“大当家肯让在下下山否?” 皇甫奇雄沉容不语。 田五郎见他不作表示,乃转身走去。 皇甫奇雄道:“站住!” 田五郎住足,道:“大当家如欲杀死在下,就请动手,在下绝不还手!” 皇甫奇雄忽然长叹一声,道:“你去问问小琴看,假如她愿意跟你走,那么你们就下山去吧!” 田五郎转回身子,问道:“那么,大当家呢?” 皇甫奇雄沉声道:“为我未来的外孙的前途着想,我离开本县便了!” 田五郎大喜,长揖到地,说道:“感谢大当家的厚爱,在下现在就去问问令爱看,要是她答允随在下下山,再来向你老磕头!” 就毕,转身拔步飞奔入寨。 他怀着一颗兴奋的心,来到皇甫小琴的闺房外面,举手敲门。 “谁?” ‘我!” 皇甫小琴一听是田五郎,连忙打开房门,惊喜的低声问道:“刚才我爹跟你谈了些什么?” 田五郎笑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皇甫小琴芳心暗喜,却佯装不解的问道:“什么好消息啊?” 田五郎道:“你出来,咱们到外面去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