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幽灵》 第一章 山庄闹鬼 严寒的十一月,江北已是风利如刀。午后,又下起一场大雪。 雪花似棉絮般在空中飘荡,北风吹来,雪花不断飞卷,大地一片白皑皑。 院子里也是一片白皑皑,只有那株老梅树不畏风雪昂然挺立着。 沈鹰坐在小厅上,悠闲地抽着旱烟,他似乎对漫天风雪十分欣赏,脸上竟泛上欢愉之色。 躺椅之旁有一只火炉,一个瘦削的青年正往炉中添炭,炭火不断“毕毕剥剥”地爆着火星子。 沈鹰忽然敲掉烟锅上的烟灰,问道:“烟儿,你跟小顾的感情似乎没什么进展,是否你认为他的人不好?” 旁边那青年正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手下的四大悍将之——女扮男装的“云上飞”云飞烟。 她仍低着头,炭火把她一张粉脸映得通红。 “不是,他虽有点死心眼,不过待侄女还算不错。”她声音虽低,但沈鹰仍只字不漏地听得一清二楚,他忽然朗声大笑起来:“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对他若即若离?” 云飞烟粉脸更红。沈鹰看了她一眼,又道:“这次老夫可要帮小顾了!” 云飞烟娇羞地道:“叔叔,人家不想嫁嘛!” “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千古不易之理,岂有不嫁的?当初你爹爹把你交给老夫时,便曾经提及此事…” 云飞烟含羞地截口问道:“爹爹如何说?” “他要老夫代他物色一位乘龙快婿!”沈鹰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云飞烟连忙笑着说道:“侄女想多陪叔叔几年,以报答您这几年的养育及教导之恩!” 沈鹰心头一阵温暖,更是乐得大笑,云飞烟忙替他装了一锅烟,又替他敲动刀石。沈鹰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把浓烟吐出:“你这般精乖,老夫可就更加焦急了!” 云飞烟撤娇地挨着他,沈鹰笑得喘不过气,不断地咳嗽起来,云飞烟捏拳替他擂背。沈鹰虽年近五十,但毕生不曾娶妻,自亦无儿女,大半生都在凶险紧张的生活中度过,感情几乎麻木,只有云飞烟跟他在一起时,才得到一丝温暖。 这一刹那,他忽然想起管一见来,心中不由忖道:“管一见与老夫争强斗胜数十年,可是这一点他却是不如老夫幸运了!” 正在暗暗得意,外面却响起一阵沉重的拍门声,沈鹰眉头不由一皱,他一听便知道来的绝不是他的手下,忙喝道:“彭七,快去看看是否有生意上门!” 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自内堂出来,快步走去开门。过了一阵,只见他带着一个身穿白裘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这汉子年纪虽已不小,但面目看来仍十分俊朗,身材适中不肥不瘦,一双手掌又尖又长,看来平素十分注重保养,眼角连条鱼尾纹也不见,举止优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强大的男性魅力,连云飞烟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沈鹰觉得来人十分陌生,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那汉子不疾不徐地跟着彭七穿过院子,踏上石阶,一边挥手轻轻弹掉肩上的雪花,一边道:“这位大概便是名震朝野武林的江北总捕头沈鹰沈神捕?” 沈鹰略欠一欠身,道:“不敢,老夫正是沈鹰!” “在下廖铁山,不辞山高水远特来拜见神捕!” 沈鹰“哦”了一声,忍不住站了起来,惊呼道“阁下可是江南神剑山庄的庄主?” “不敢,神剑两字得江南道上的朋友厚爱胡乱加上去的!”廖铁山微微一笑:“在下这神剑两字,万万比不上神捕这两个金漆牌匾!” 沈鹰连忙说道:“廖庄主之言可使沈某汗颜!神捕两字又何尝不是朋友们错爱胡乱叫的!请坐吧!烟儿,你快去温一壶酒来!” 廖铁山望了云飞烟一眼,轻轻咦了一声,却顾左右而言他:“神捕好生风雅,品烟赏雪,吾等俗人可万万比不上。” 沈鹰眉头微微一皱,问道:“廖庄主到蜗居是路过还是专程而来?” 廖铁山轻叹一声:“廖某虽忝为武林一份子,但相信神捕对廖某的为人也曾有过耳闻。廖某一向爱静,若非有事甚少下山,这次……咳咳,实不相瞒,在下是专程而来的!” 沈鹰忍不住装了一锅烟,漫不经心地问道:“莫非廖庄主近来碰到什么不如意的事,要沈某代劳吗?” 廖铁山长叹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廖某正是有件事要请神捕为在下解决的!” 沈鹰徐徐喷了一口烟,问道:“不知廖庄主要沈某效劳的是什么事?” “在下是想请神捕跟在下前去寒舍捉鬼!” 沈鹰一听,几乎被烟呛着,失声叫道:“你要沈某替你捉鬼?”脸上满是难信之色。 不料廖铁山正容地道:“不错,因为寒舍最近不断闹鬼!” 沈鹰见他一本正经不似说笑,不由也正容道:“可惜沈某此生虽捉过不少凶手,却未曾捉过鬼,庄主找错人了!” 廖铁山道:“但廖某最近却听人说过,神捕在天心堡内曾经捉过一只吸血吃人的活骷髅!言者凿凿,料非谣传,神捕为何厚此薄彼?” 沈鹰苦笑一声:“所谓活骷髅者,其实乃生人所扮,沈某侥幸识破内情,把真相揭开而已!沈某若是有捉鬼之能,早已改行当道士了!” 廖铁山一怔,不由低头沉吟起来,半晌又抬头问道:“不知神捕是否有兴趣去试试看?” “庄主说的仍是捉鬼的事,咳咳,庄主何不到茅山请能手?” “唉,一者,廖某以为神捕真的有捉鬼之能,二者,以廖某如今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岂能去茅山?须知茅山道士虽有奇能,但世人却视之如三教九流!” 沈鹰不由点头,须知神剑山庄在江南与霍家齐名,其人数虽不及霍家,但论武功及声望却绝不比之稍逊。 廖铁山见沈鹰不语,又道:“不知神捕有兴趣听一听寒舍闹鬼的事吗?” 就在此时,云飞烟已捧着一壶酒及三碟送酒的小菜出来,廖铁山赞道:“姑娘的手脚真快,料必手艺也不会差!” 云飞烟心头一跳,忖道:“这人一对眼睛好生厉害!本姑娘的易容术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了,料不到仍然瞒不过他!”当下颇觉没趣,把酒菜放在几上,便缓缓退下。 沈鹰斟了两杯酒,举盏道:“庄主请先喝一盏,有话慢慢再说!” “好,恭敬不如从命!”廖铁山爽快地跟沈鹰敬了一杯,挟着一块鸡丁放入口中细嚼,赞道:“令爱果然好手艺!” “沈某毕生未娶,何来女儿?她只是沈某一个好友的女儿而已!” “原来如此,恕廖某刚才失言!” 沈鹰又敬了他一杯,随即道:“庄主的府上是如何闹鬼的?” 廖铁山一仰头,把杯中余酒尽皆喝掉,抛杯道:“此事说来话长……大概是三个月前吧,那时虽只是秋天,但寒舍因在山腰,是故晚上却颇有点冷意……”廖铁山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眉宇间露出几分惊恐之色。 x       x       x 八月十二日,月本已该将圆,可是今夜云朵又厚又浓,把星月紧紧裹了起来。 九华山上,树木在夜风中婆娑,风吹叶动声如波似涛,沙沙的声音,加上天地一片漆黑,有点阴森的感觉。 廖铁山武功绝高,又饱读圣贤书,他自然不会惊怕,夜虽已深,他仍在书房内秉烛夜读。 一阵清劲的夜风吹来,桌上的蜡烛倏地熄灭。廖铁山嘘了一口气,摸出刀石敲打起来,重新把蜡烛点亮。 就在这刹那,廖铁山无意中抬头一望,只见院子内一道白影一晃即没,他心头一跳,脱口喝问道:“谁?” 天地寂寂,没人应声。廖铁山有点奇怪,在神剑山庄,他的话便是圣旨,没人敢不听,更没人听而不应。 蓦地他心头一动,忖道:“莫非来了什么夜行人?”心念未了,已抽下墙上的宝剑,推开前面的窗子跃了出去。 廖铁山借着烛光透出窗子的微弱光线,举目四处一望,哪里有什么人影?他心头不由得犹疑起来:“莫非是我眼花看错?”可是自忖武功盖世,眼利如电,虽只是匆匆一瞥,也断不会眼花。 想到此,他一提真气,身子蹿上屋顶,踏瓦在庄上走了一遍。 神剑山庄本来人手便不多,加上历来绝少有外人来挑衅,所以值夜的武士并不多。廖铁山越过几重楼阁才看到一个巡视的汉子,便问道:“老刘,你可曾发现一个白衣人自外潜了进来?” 那汉子答道:“启禀庄主,小的刚在附近巡了一匝,不曾见过!” “哦?”廖铁山一怔,随口道:“没事了,也许是我看错!”说罢重新返回书房,目光一落,只见桌上白纸写着几个字,竟然都是个鬼字! 廖铁山心头一跳,随即哑然失笑:“是谁跟廖某开玩笑?”把纸抛掉,仍旧看起书来。 看了一忽,蜡烛爆花,廖铁山抬头一望,只见窗外赫然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他一惊非同小可,不知对方站在外面已有多久,自己竟然毫无所觉,一愕之下,立即重新抄起剑来,推开窗子,跃将出去! 奇怪,那影子忽然不见,廖铁山跃出院子,只见一道白影在离地六丈之处快逾闪电地一闪即没! 这刹那,廖铁山只觉一股寒气自脚踵直升至背脊。须知轻功最高者,能跃者三丈五六已是个极限,虽说武当派有“天梯纵”之轻功,要是能跃上六丈虽不无可能,可是要横空一掠十余丈却绝无可能! 若说有可能的,只有一种东西:鬼! 一阵夜风吹来,廖铁山打了个寒噤。他怕惊动众人,不敢把所见告诉别人。可是那东西却有意给神剑山庄的人知道,次夜又现身了,这次看到的,却是丫头们以及一个巡夜的武士,那武士刚叫了一声,便倒地气绝,全身青紫,说不出的恐怖。 那白色的幽灵一连数夜现身,便把神剑山庄搅得人心惶惶,见者绘声绘影把白幽灵描述了一番,使得未见到的人也如背负芒,坐立不安。 只十天的功夫,神剑山庄的人竟偷偷走掉了一大半,于是廖铁山不得不来找沈鹰。 x       x       x 沈鹰放下旱烟,沉吟了一下,问道:“庄主刚才说一个庄丁大叫一声便倒地身亡,不知是否中了毒针?” 廖铁山摇头道:“廖某已仔细看过,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这倒奇了!” 廖铁山苦笑道:“若非如此,在下又怎会不远千里而来?” “那白影纵然是鬼,也有男女之分,庄主可曾……” “是女鬼!”廖铁山截口道:“在下虽然不曾见过她的正面,但庄内见过的却不下二三十个,他们异口同声说那是个女鬼!” “女鬼?”沈鹰又问道:“可看出其相貌及年龄吗!”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传说中的鬼怪都是青面獠牙的,但是这个女鬼不但十分年轻,而且异常美丽!” 沈鹰又一阵沉默,半晌才问道:“庄主是否曾与某个年轻女子结下仇怨?” “在下又怎会跟一个年轻的女子结怨?”廖铁山反问一句。 “好,沈某暂且当她真的是只鬼吧,但她除了能凌空横掠之外,尚有什么凡俗人难以办到的举动吗?” “她手指一指,被其点中者便倒地气绝!”廖铁山想了一下,续道:“还有,她会突然消失,就像是烟雾一般!再有一点,她又会突然变成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孔!不过,绝大部分都是以那张美丽的脸庞出现!” “这可能是人扮的!” 廖铁山诧异地道:“神捕据何下此断论?” 沈鹰笑着道:“这只是沈某的直觉而已!” “若是人变的,则廖某又何必巴巴赶来求神捕助在下一臂之力?” 沈鹰忽然道:“庄主何不就近去找管一见?” “这有何分别?” “沈某管的是江北,江南一带归他管辖!” “但廖某曾经听人说过,神捕曾经渡江南下缉凶,何况管神捕却未曾听说他会捉鬼!” “沈某南下缉凶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或者是管一见邀沈某南下的,总之,沈某不能无端端到江南查案,相反,管一见也如此,他若要到江北,也必须先征得沈某的同意才行!” 廖铁山脸有不悦之色,道:“江北江南之分,只是朝廷对两位的分工,咱武林中人却甚少理会朝廷!神捕不能为廖某破例一次?” “这不是朝廷的问题,也非沈某看不起庄主您,而是沈某跟管神捕有一定的默契,数十年来,莫不如是!” 廖铁山沉吟了一下,抬头问道:“假如廖某既请您,又再去请管神捕一起调查缉捉又如何?” 沈鹰考虑了一下,道:“假如如此的话,沈某便不好意思推却了!” 廖铁山大喜,忙道:“如此便一言为定了!”忽然自身上抽出一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来,双手奉上,道:“这是订金,事成之后,再计酬劳!” “不!沈某一向是在事后才收取酬金的!” “这次一定要神捕先收下来,否则廖某不能放心!” “假如沈某查不出结果那又如何?” 廖铁山大笑,反问:“神捕可曾失过手?廖某尚且相信您,神捕为何反而没有信心?” 沈鹰听了他的笑声,心头不知为何倏地一沉,呆呆地陪他笑了一阵,只好把订金接了过来。 廖铁山忽地长身而起:“神捕,咱们一言为定!今日就此别过了,廖某尚要赶回江南去找管神捕,异日廖某在寒舍恭迎大驾!” 沈鹰说道:“庄主何不在此过一夜再走?” “所谓救兵如救火,如今廖某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情歇停?这一件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只怕神剑山庄之名将被解除了!” “如此沈某也不敢强留,待沈某把江北的事处理一下,便下江南到贵庄!”沈鹰亲自送廖铁山出门,又目送他上马挥鞭,只一忽,廖铁山的人与马便消失在风雪弥漫中。 再一阵北风吹来,地上的雪花被卷起半空,不停地打着漩涡,又似是一团团白皑皑的谜团! 沈鹰望着风雪,心头说不出的异样,他低头看一看那张银票,的确是一万两白银,银票虽轻,但他却觉得手上所抓的似是一块烫热了的石头。 良久,他才回身入门,喝道:“小萧!小萧!” 沈鹰走进小厅时,云飞烟自内堂走了出来,道:“叔叔,萧大哥去衙门还未回来!叔叔找他有事吗?” “是的,老夫已接受廖铁山的聘请,不日便将下江南,老夫要他先替我查一查有关神剑山庄的情况!” “叔叔,侄女跟你去吧!” “不!”沈鹰道:“小顾去鲁西尚未回来,你仍留守大营,这次老夫要带小萧去!” 云飞烟噘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半晌才道:“那么侄女去找萧大哥吧!” “三妹找我有何要事?”门外忽然传来萧穆的声音。大门一推即开,走进一个青年汉子,唇上蓄着短髭,神情沉着肃穆,走动间,双肩不动,来势却极快。 云飞烟叫道:“大哥,叔叔叫我去找你!” “哦?”萧穆目注沈鹰:“头儿找我有事?” “小萧,限你三日之内,尽量弄一份有关神剑山庄的资料给我!”沈鹰随即简略地把廖铁山来访的事说了一下。 萧穆问道:“头儿对他有疑心?” “不是,廖铁山的妻儿失踪多年,而且他多年来仍未再娶,老夫想了解一下内情而已!” 萧穆想了一下,道:“属下明早便去问‘小神仙’!”沈鹰眉头一掀:“他去哪里?” “昨天刚回来洛阳!” 沈鹰道:“如此甚佳!不过,叫他嘴紧一点,不要把咱们调查廖铁山的话泄露出去!” “这个属下自然知道!‘小神仙’吃的又是这口饭,料他也不敢得罪咱们!” “难说!这种人有钱给他,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神仙是什么人?他只是个靠出卖消息为生的人。当然,他在武林中的名头绝对比不上“包知天”以及“包知天”的儿子“通天神”的响亮。 不过这几年:“小神仙”崛起极快,据说,他养了一批线人收集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的消息,也不时出钱向人收买消息及内情,所以他收取的费用比“包知天”更高。只是沈鹰这个人他绝对不能得罪,是故,沈鹰若有事求他,他倒不敢狮子开大口,狠咬一口。 天色渐暗了,云飞烟摆上饭菜,商卫、彭七等人也都出来吃饭,沈鹰在席间交代了他们一些事务,便不再吭一声,他手下都知道他的脾性,心知他此时必在思索,也不敢打扰他。 沈鹰吃了饭便把自己关在房内了,萧穆等人也各自回房。 风越来越大,雪也下得更大了,院子内的积雪高逾尺半。 三更的梆子声自街口远远传来,沈鹰书房的灯火仍然未熄。 x       x       x 次日黄昏,萧穆便回来了,沈鹰问道:“可有消息?”萧穆道:“小神仙在这件事上所知亦不多,他只简略地告诉了属下一些。” “你且说来听听。” “廖铁山的妻儿是在七年前失踪的,听说死在某处山崖下,至于内情如何,小神仙也不知道。不过他却告诉了属下另外两件事,第一件是廖铁山颇好女色;第二件是廖铁山本来还有个儿子的,但他儿子在十年前便已不见!” “哦?廖铁山有个儿子,武林中怎地没人知道?” “据说廖铁山对其儿子十分厌恶,整天把他关在家内不让他在人前出现!” 沈鹰又是一怔,脱口道:“他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萧穆道:“这个他也不知道!不过他还告诉属下一件事,廖铁山今年四十六岁,他是在十七岁那年娶妻的,次年便生一个儿子,过三年,又生下一个女儿。她女儿芳名玉仙,他夫人芳名智珠!” 沈鹰眉头一皱道:“除此之外,尚有其他否?” 萧穆摇头,沈鹰负手走了几匝,喃喃地道:“廖铁山为何会厌恶他的儿子?”一吸气,又道:“你去准备一下,明日你跟老夫去江南九华山走一趟!” x       x       x 风雪交加,两匹长程健马逆风而驰,朔风怒号,卷起千堆雪,马上的人衣衫单薄,全然不畏严寒,这两人便是沈鹰、萧穆。 对于沈鹰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胜利。他的经验表明离开案发时间越长,破案的困难便越多,是以每次赶赴现场,无论时间是否充裕,他都是催马兼程赶路。 神剑山庄在九华山山腰,九华山坐落在皖南,属江南地段。 九华山又名九子山,只因全山有九峰之故,主峰天台峰,有名刹古寺,与峨嵋、五台、普陀等山合称佛家四大名山。 神剑山庄坐落于天台峰峰侧,此处山势十分险峻,平日上山进香的善男信女都不走此路,是以十分幽静。 沈鹰、萧穆赶至山下,抬头一望,见神剑山庄建于山岩之上,十分雄伟,不由暗赞一番。 山庄之下有一座草棚,看样子那是神剑山庄饲马及停马之处,两人把马系在柱上,便拾步登山。走了一阵,便已到了庄前。 庄前松柏密布,其中有几株竟高逾七八丈,枝叶茂盛,把神剑山庄笼住,使雄伟的山庄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 山风清劲,松柏枝叶在风中婆娑,发出一阵阵如波似涛的叶动声,使人顿觉渺小,又有一点荒芜的感觉。 山庄大门紧闭,也听不到庄内有什么声音,沈鹰示意萧穆上前敲门。 萧穆擂了一阵门,仍不见有人来开门。沈鹰气纳丹田,运上“千里传音”之技,发声道:“江北沈鹰、萧穆应聘而来,请廖庄主开门!” 声音绵实响亮,冲破风声叶声,远远传将出去,隐隐听到阵阵的回音。沈鹰连呼三遍,仍不见有人来开门,不禁忖道:“莫非廖铁山还未回庄?” 萧穆却道:“头儿,神剑山庄怎么会连一个人也没有?莫非廖铁山一离开后,他们便都乘机逃掉了?” 沈鹰沉吟了一下,道:“这可难说了,家丁丫头都是些没见识的人,听说有鬼在作祟,谁人不怕?”一顿又道:“咱们逾墙进去吧!” 话音未落,大门忽地“呀”的一声打开,走出一个佝偻的老苍头来,沈鹰忙道:“老夫乃江北总捕头沈鹰,本次登门乃应贵上之聘,前来调查鬼怪作祟之事,请问廖庄主在内吗?” 那老苍头摇摇头,弯腰肃手摆出一副请进的模样,沈鹰跟萧穆互望一眼,便抬步走了进去。 那老苍头默默把门关起,在前引路,沈鹰见他蹒跚而行,心头疑云顿起,忖道:“刚才老夫听不到他来开门的脚步声,那是因为他轻功绝高,还是因为松柏叶动声影响了老夫的听觉?” 想到此,他再抬头一望,那老苍头走得极慢,身子也似不大好,看不出有身怀武功的迹象,于是走前几步问道:“这位管家,请问贵上回来了吗?” 那老苍又摇摇头不语,仍然慢吞吞地走着。沈鹰心头不由有气,沉声道:“你到底是听不懂老夫的话,还是廖庄主尚未回家?” 那老苍头呀呀地叫着,张开嘴巴,用手指指口腔,又用手指指耳朵。萧穆问道:“你是一个聋哑人?” 老苍头又呀呀地叫了起来,拼命摇头。沈鹰怒道:“东又不是,西又不是,到底是什么事?” 老苍头停了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打了一番手势,萧穆总算明白:“你耳朵不曾失聪,只是不能说话?” 这次老苍头频频点头。 一忽,便穿过偌大的院子,走上大厅的石阶,只见大厅上静幽幽的,光线暗淡,有点恐怖,厅上门口一块漆金牌匾,上面刻着几个字:江南第一庄。 厅上的桌椅全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萧穆问道:“庄内已没别人?” 老苍头打了个手势,表示只剩下他一个,他胡乱地拿了块布把椅子揩拭一下,请沈鹰、萧穆坐下,随即走入内堂。 沈鹰坐在高背椅上,装了一锅烟,慢慢地吸起来,一对鹰眼四处张望。 这座大厅建得十分有气派,但可惜如今没人打理,显得有点破旧,院子中满地落叶,北风不时把叶子卷起。 过了好一阵,老苍头才拿着茶水过来,又打了一阵手势,沈鹰、萧穆连忙把他叫住。 “老丈,你为何还留下来?难道你不怕?” 老苍头不断地打着手势,萧穆问道:“你没有家?” 老苍头点点头便走了出去,这一次去了极久,还未回来。沈鹰道:“小萧,咱们到四处去走动一下!” 两人先沿着院子旁的甬道走向内堂,大厅之后有一个中院,中院两旁都是些厢房,灶房亦设在此处。 过了内院便是内宅,内宅有四座独立小院,看来廖铁山的居所也在里面。小院之后乃是一座花园,此际花草因乏人打理,都已凋萎。花园之后又有一排厢房,沈鹰看了其中一个房,估计是庄内的武士居住之所。 围墙之外,隔四五丈便是一排陡直的石崖,崖上一片光秃秃,寸草不生,放眼望去,整座神剑山庄房舍栉比鳞次,庭院重重,若非庄内之人,极易走错路。 回程时,沈鹰决定穿宅过户,当他走至中院时,忽见一座房子的烟囱冒出浓烟,萧穆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那个老苍头在做晚饭。 老苍头跟他点点头,便又专心烧起火来。萧穆跟沈鹰又到各处走动,只见厢房内家具物品十分凌乱,大概是那些家丁、丫环离开时,无暇细心收拾。看到这种狼藉的情景,沈鹰不由地想起天心堡的往事来。 神剑山庄似乎比天心堡更加慌乱,难道那白色幽灵比活骷髅还凶猛还恐怖? 只走了一半,天色便逐渐晚了,北风却更大了,沈鹰正想再到其他地方勘查一下,那老苍头已来叫吃饭了。 吃饭的地方便在中院的一座小厅中,这座小厅收拾得比较干净,料是老苍头平日起居之地。 吃过晚饭,天上忽然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山上风大,气温又冷,利刃般的北风自窗缝天井吹进来,刮得人皮肤欲裂。 老苍头收拾好碗筷,便提着一盏油灯,带他们到客房内休息。房子不大不小,床铺却不大,他们遂一人睡一间。 老苍头放下油灯便离开了,这之后,不再出现。 沈鹰推开一扇窗子,只见外面雪越下越大,天地一片漆黑,若非有盏油灯,恐怕伸手也不能见到五指。 沈鹰出房走到萧穆门外伏耳一听,房内只有萧穆轻微的鼾声,原来萧穆连日赶路疲劳,已经睡着了。 沈鹰紧一紧衣襟,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重新返回房内,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 这件鬼案,他到此只知道极少的经过,至于那白影到底是人还是鬼,既没见过,也不敢乱下结论,如今正是最烦恼苦闷的时刻。 沈鹰沉思良久,也不知抽了多少锅烟,四处仍然静悄悄,只有那风吹叶动声不断传进来。 他心中自问一句:“不知今夜那白幽灵来是不来?”这念头一起,他不由哑然失笑:“她若是鬼,老夫跟她没冤没仇,她来何为?她若非鬼,大概是因为与廖铁山有仇,如今他不在庄内,她也不可能会来!唔,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夫何必守株待兔?” 想到此,他伸了一下懒腰,走下床要去吹熄桌上的油灯。 不料,他一口气尚未吹出,那盏油灯忽然自动熄灭,寝室立即陷于一片黑暗之中。 沈鹰心头一跳,一掌拍开窗子,窗外虽然漆黑,但他仍似见到一个白影一晃即没。刹那间,他不及细想,立即跃出外面,追了出去。驰了一阵,便到了大厅外的那个大院子,猛一抬头,便看见半空一团白影一掠而过,只见衣袂飘飘,似仙非仙,似人非人,一眨眼便不见了。 这情景跟廖铁山所说一模一样,可是听人说跟亲眼所见,感觉自然不大相同。这刹那,沈鹰只觉得背脊一阵冷气直蹿上来,可是他仍没有退却,跟着白影追了下去。 沈鹰一掠三丈,再掠又是三丈,几个起落已至围墙边,他索性越墙而出,外面是一片占地虽小但却异常茂密的松林。 沈鹰双耳听到的尽是松涛之声,他艺高胆大,抽出旱烟,提了一口真气,缓步走入松林。 他走得很慢,过了好一忽,那片小小的松林仍未能走过一半。 忽然,树丛中飞起一蓬奇异的绿光,绿光一起,沈鹰便见到一个白衣人,他看到的只有白衣人的后身,只见那白衣人秀发披肩,全身沐浴在绿光之中,说不出的诡秘、恐怖。绿光之中似乎有几缕淡淡的白烟,使白衣人看来更加神秘,更加飘渺。 沈鹰再吸一口气,喝问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白衣人忽然响起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接着便转过身来。沈鹰抬头一望,只见那白衣女子脸如芙蓉,柳眉星目,樱桃小口,竟然出奇的美丽,可是脸上的肌肤却白得令人难以置信,就像是数十年来未曾见过阳光似的。 沈鹰冷笑一声:“装神扮鬼吓得旁人,怎骗得过老夫双眼?” “咯咯咯……”那白衣女子又是一阵大笑,可是她的一张樱桃小口却不曾张开过,沈鹰不由一怔,喝道:“有何好笑!” 白衣女子忽然向一棵大树之后飘飞过去,沈鹰喝道:“站住!” 那女子似耳聋般,依然飘飞不停,沈鹰双脚一顿,身子蹿起,向她射去! 白衣女子身子半转,右手衣袖向后一拂,一股冰寒阴凉的冷风向沈鹰吹去! 沈鹰闪开一步,冷冷地道:“凭这两下也敢扮鬼!”话音未落,目光瞥及她的脸上时,不由一怔,原来那白衣女子一张脸已变得难看异常,肌肤又青又蓝,一根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 沈鹰暗呼一声:“假如她是易容,手脚怎会这般快?” 白衣女子轻叹一声,转身逸去,沈鹰追前一步,喝道:“别跑,老夫有话要问你!” 白衣女子脚步微微一住,转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追我做什么?” 沈鹰忽又发现她脸上已恢复了先前的美丽,只是脸上的皮肉如死了十多天的鱼肉般。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衣女子道:“人与鬼有何分别,有的人蛇蝎心肠,岂非比鬼还猛厉?你放心,你跟我没仇,我不会为难你!” “如此说来,你竟自认是鬼?” “你不信吗?可惜你阳寿未尽,我又不能杀死你,让你到阴间去看看!” 沈鹰眉头一皱,道:“你不必跟老夫说此颠三倒四的话,老夫不信这些!快说,你刚才到神剑山庄所为何事?” 白衣女子长叹一声:“去看看廖铁山回来了没有!唉,我看你虽然在人间争名爱财,但心肠还不坏,便好心劝你一句吧,你还是赶快离开神剑山庄,否则便有大祸了!” 沈鹰朗声笑道:“神剑山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老夫有何畏惧?” 白衣女子又是一叹,说道:“看来你真的是顽灵不化的人,好吧,我带你回家作客。” 沈鹰忙道:“且慢,你跟廖铁山到底有什么仇恨?” 白衣女子仍然是嘴唇不动地道:“刻骨深仇,恨比天高!” “这也该有个道理吧!” 白衣女子忽然不再答话,转身向前掠去,这次去势极快,沈鹰只见一团白影向岩石飞过去! 白衣女子身上的那团异光忽然消失不见,松林中一片漆黑,沈鹰脚步一停,急忙自身上摸出火折子来,敲动火石,欲把它燃亮,可是夜风极大,费了好一阵才终于把火点燃。 火光在风中不断摇晃,但沈鹰一双眼睛锐利无比,只需微弱的火光便可看清周围的一切。 松林中寂静如死,空没一人,那个白衣女子似空气般消失了。 沈鹰冷笑一声,道:“算你逃得快,下次再撞在老夫手中,可没这般容易!”他料对方早已去远,于是转身往来路走回去。 就在他刚抬步之时,那串银铃似的笑声又再响起,沈鹰一个后翻飞过去,他听得出声音发自岩石中,于是两三个起落已奔至岩石前,举目细细察看。 天台峰大都是岩石,侧峰尤其多,沈鹰看了一会,便看出一片石壁中有一块石头曾被人移动过,他把火折子插在石缝中,运劲于臂,把岩石拉了出来。 那块石头离开石壁之后,便露出一个洞穴来,沈鹰重新取起火折子往内一照,心头一跳,原来石洞之中竟然藏了一副棺材。 他心中忖道:“这棺材睡的是何人?又是谁把它藏在石洞中?”心念一转,不由得想起瘳铁山来:“莫非藏的正是廖家的人?” 沈鹰犹疑了一下,决定不论如何也要把棺材拉出来看个究竟,他再把火折子插在石缝中,猛吸一口真气,把内力布满全身,然后把双臂伸入石穴中,十只手指如同钢钩般搭住棺材的两侧,猛喝一声,把棺材拖出三尺,火光下,沈鹰一眼便看出这副棺材已颇残旧,相信藏在石穴中的日子已经不浅。 他再用力一拉,那副棺材便整副离开石穴。石壁洞穴离地四尺,棺材离开石穴之后,便跌落地上。只听“砰”的一声,棺盖倏地弹开一尺,棺内一股绿烟随着地上溅起的雪花飘舞在空中。 沈鹰猛地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待那绿烟消失,他才提着火折子走前观望,只见棺内睡着一具死尸,那具死尸皮肤及头发尚未完全化掉,腐肉中不时见到蛆虫在爬动,忽而在齿缝中爬出,忽又由眼眶内爬了进去。那情景说不出的恐怖,饶得沈鹰终年见过不少死尸,此际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半晌他才定下心神,仔细辨认起来,凭尸体未曾完全化掉的身影上以及脸骨鉴定,死者极可能是个女的! 沈鹰忽然想起刚才那个白衣女子,心中不禁想到:“莫非刚才那个女人真的是幽灵?只不知她跟廖铁山到底有何关系?又如何会葬在石穴中?” 发了一会呆,沈鹰重新把棺盖盖好,又再把它搬入石穴中,接着又抱起那块石头封住石壁,最后才弯腰抓起一团雪洗掉手上的污秽! 夜风越来越大了,林中不时传来几声尖锐的夜鸟叫声,沈鹰忽地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一抬起头,只见三丈之外,又立着那个白衣女子,他双脚沉重,一时之间,竟然难以移动。 “唉,你现在相信了吧?” 沈鹰仍是半信半疑,霍地飙前,向白衣女子射过去! 人在半空,腰际的旱烟已经握在手中,呼地一声,凌空向其扫过去! 白衣女子身上的奇光一黯,身子向一棵树后飘去。 沈鹰喝道:“你若是鬼,为何会怕一根区区的旱烟杆?”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又再蹿前。 那白衣女子走得更快,沈鹰在附近绕了一周,终于发现她倚在一棵树后,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笑容说不出的妖异,令人看了全身毛孔直竖。 沈鹰又再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前,那白衣女子仍然不动,沈鹰大喝一声,手中的旱烟杆猛地扫将过去! “呼!”旱烟杆一扫八尺,那白衣女子仍立在原地! 沈鹰一怔,以为扫不到对方,所以反手倒扫一记,这一次,他双眼圆睁,一眨不眨地瞪着对方。 只见白衣女子上身跟下身倏地分开,上身向上升高四寸,旱烟杆刚好在其上下身之间的空隙掠过! 这刹那,沈鹰只觉一股寒气由脚底向上直冒,连抓烟杆的手也颤动起来。 与此同时,那白衣女子又再隐去不见。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鹰才在一声夜枭叫声中惊醒,醒来之后,才猛地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良久,他才拖着发颤的双腿往神剑山庄走去。此刻,他一颗心几乎麻木,心中一直叨念着同样的话:“奇怪,真是奇怪!” 再一道夜枭声传来,沈鹰才瞿然一醒,发现了一件怪事:他走了好一阵,竟然仍未走出这片小小的松林。 一惊之下,他急提一口气,向前掠去,可是这松林似乎无穷无尽走不完般,累得他满头大汗,仍然不能踏出松林半步!’ 这刹那,又一个念头自他心中泛起:“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否则怎会如此!” 他心头越急,走势越快,但前面依然是一片浓密的松树,忽地一股阴风迎面吹来,沈鹰打了个冷颤,定睛一望,只见树旁仍然站着那个白衣女子,脸上依然挂着那个怪异的笑容。 沈鹰猛一声大喝,飞扑过去!白衣女子身子忽然凌空飘起,向一旁飞去。 夜风中只见她衣袂飘飘,直似是凌波仙子般,可是在沈鹰的眼中,不但毫无美感,而且说不出的恐怖! “咯咯咯……”白衣女子不停地笑着,身子忽然缓缓地隐入了岩石内,那地方正是藏放棺材之处,沈鹰看得魂飞天外,这刹那,他对白衣女子的话再也深信不疑了——她是来自阴间的幽灵。 呼呼的夜风吹得树上的叶子不断飘下,落在沈鹰的头上肩上,他都毫无所觉,直至手上的火折子烧尽,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才神魂附体。 忽地,他又听到那白色幽灵幽幽地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捉弄了你一下,主要是因为你不相信我是幽灵,如今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希望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声音似乎发自石穴中,随风送到沈鹰的耳中。沈鹰大叫一声,拔脚而逃!这是他数十年来的第一遭,可是沈鹰现在却顾不得什么声名地位了,只望早点离开这座鬼气森严的松林。 幸而白幽灵没有骗他,三个起落他已出了松林,抬头望见那座似伏在山林中的怪兽一般的神剑山庄,一颗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走至围墙外,白幽灵的话声在他心中响起:“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了!”脚步不由一顿,心头震惊,实在委决不下,该进还是该退? 临阵坚定,这是沈鹰常对手下说的话,可是今日他自己也做不到了。 正在犹疑之间,庄内忽然传来一道尖锐而又不似人声的惊叫。沈鹰一怔忖道:“谁在鬼叫?”回头一想,庄内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哑巴的苍头,另一个是自己的手下萧穆。 哑巴的叫声绝对不会这么响亮尖锐,那么……沈鹰不敢再想下去,这刹那,白幽灵的话似已失效,他霍地提气飞身跃入围墙。 庄内在那道叫声之后,又归于寂静。沈鹰叫道:“小萧,发生了什么事?”他叫声不绝,走势不止,只一忽,便已奔到中院。再一个起落,跳至萧穆寝室外,一脚踢开房门,房内地上横放着一柄金剑,却不见萧穆的踪影。 沈鹰一惊,倏地回头,只见背后站着一个人,手上提着一盏油灯,那人脸色又青又黑,五官几乎扭合在一起。 沈鹰再一望,不由也发出一道尖锐的叫声,原来此人赫然正是他的手下第一条猛将:萧穆! “小萧,小萧你,你怎样啦?” 叫声未止,萧穆忽然“砰”的一声,跌倒地上! x       x       x 原来沈鹰刚离开寝室时,萧穆也醒了,他正想出房查看,忽然觉得房内气氛有异,心头一震,右手在枕头下一抽,只听“呛啷”一声,那柄金剑已经脱匣而出! “咯咯咯……”房内倏地响起一阵极其难听的声音,那声音虽然不大,却使萧穆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部竖起。 “谁!” “咯咯咯……”答复他的仍然是那个难听的声音。 萧穆心头又是一震,倏地自床上蹿起,挥剑横扫过去!房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这一剑的威力极大,把方圆一丈之内全部笼住,可是这一剑仍然劈了个空。 那阵怪声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萧穆快如闪电地向后一挥! 这一剑他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出乎意料地仍然劈在空处。 这刹那,萧穆只觉后背冒起一阵寒气,连握剑的手指也微觉发麻。 “阁下到底是谁?再不开口,在下可不再客气了!” 黑暗中没人答他,萧穆心头发毛,问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声音发颤,连他自己也听得出来。 半晌仍没有声响,房内死一般寂静。萧穆心头的惊恐越来越甚,他忽地一个风车大转身冲向房门,就在此刻门后突然暴起一团绿光,萧穆猛吃一惊,脚尖在地上一点,飞身后退! 绿光一亮即逝,但萧穆却已看出绿光赫然是发自一个“怪物”的身上,这刹那,他连手脚也冰凉了!怪物头颅尖细,五官都扭成一团,披头散发,但其身躯却有两个人之宽。 绿光消逝,房内重新笼在一片黑暗中,萧穆深深吸了口气,横剑胸前,良久才在齿缝中迸出几个字来:“你不是人?” 话音未落,身子再度飙前,金剑“嗤”的一声刺出,这一剑他运上八成真力,当真又急又劲,而且他自忖认位丝毫不差,再者,对方仍似不曾移动过。 可是这雷霆一击的一剑,仍然刺了个空! 萧穆一怔之下,右脚在地上一点,借势冲向房门,左掌蓄势待发,准备击碎门板离开这鬼气阴森的地方。 身子刚蹿前四尺,迎面忽地吹来一股冰寒的冷风,萧穆大喝一声,左掌急忙挟风拍出!那股阴风又倏地消失,萧穆嘶声叫道:“有种的便与在下正面见个真章,鬼鬼祟祟算得什么英雄!” 话音刚落,黑暗中又有一股冷风袭到,萧穆身子一偏,那股冷风随着他的身子而改变方位,仍然袭向他的胁下。 萧穆猛退两步,长剑一沉随之一挥,反刺而出! 冷风突然消失,房内死一般寂静,萧穆猛吸一口气,心神略定,这才猛地醒起,连忙伸手入怀摸出火折子来,只敲了一下火石,便把火折子点燃了。 火光一亮,萧穆目光一掠,忽见墙上现出一团影子,那影子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一根舌头伸出嘴外,足有一尺二三。 再一望,那影子突然在墙上消失。萧穆吃了一惊,心念一转,暗呼道:“莫非真的是鬼?”想到那团影子跟传说中的拘魂恶鬼颇为相似,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正想退出房外,手上的火折子忽然熄灭,房中重新陷入黑暗中,他猛喝一声:“谁?” 声音干涩尖锐,连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发自自己的喉管。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极其难听的笑声,萧穆金剑急忙反手劈出! “当”地一声金铁交响,黑暗中飞出一蓬火星子来。光线虽然微弱,萧穆一回头仍能看出背后那个人正是刚才自墙壁上消失的那个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东西,此刻他的手上抓着一根铜制的哭丧棒! 萧穆胆子总算不比寻常,急切间,轻吸一口气,身子飙前半丈,然后再一个风车大转身,金剑一挽,在身前虚刺几剑。 这几剑并没有再碰到任何东西,萧穆心念一转,忖道:“前门既没有去路,何不自窗口逃逸?无论如何先离开这房间再说!怎地头儿还未回来?” 心念末已,身子倒飞而起,后背直向窗户撞过去! 眼看后背即将撞上窗子,后颈忽地传来一阵冷风,这风比塞外的寒风更冷,萧穆的身子在这刹那似乎冻僵了般,力量骤然消失,脚尖在炕上一点,斜飞两步,跃回地上。 “阁下缠着萧穆,到底所为何事?” 黑暗中有个飘渺的声音答复他:“这已是鬼域之地,生人勿进!” 萧穆心头一寒,急又问道:“阁下真的是鬼?” 那东西忽然笑了起来:“来自幽冥地府,你说是什么?” 萧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阁下如今意欲何为?” “请你立即离开此地!” 萧穆见他答话,胆气略壮,接问:“离开此房?” “离开神剑山庄!” “但在下是应廖庄主之邀而来的!”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他已自顾不暇,却找你来作替死鬼!” 萧穆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假如在下不离开,又会如何?” “哈哈哈……”黑暗中突然爆出一阵狂笑。 萧穆又惊又怒,大喝道:“你在笑什么?” 笑声倏然而止,萧穆又觉得颈后又被人喷了一口冷风,他金剑飕的一声向后反刺! 剑至半途,胁下一寒,又有一股冷风袭至,萧穆急忙回剑一挡!那东西能在黑暗中视物,哭丧棒倏地收回! 萧穆急忙后退一步,那怪物忽然叫道:“你再看看!” 话音刚落,房内突然亮起一团绿光,萧穆急忙回头一望,这次总算把那团东西看得比较清楚,那鬼怪打扮虽然跟传说中的拘魂鬼相似,但身材却极臃肿,面目瘦削,皮肤青青惨惨,只有那根舌头是鲜红色的! 庞大的身体,配着一颗细小的头颅,那模样本来十分滑稽好笑,但此刻看在萧穆的眼中,哪里还有好笑的感觉?这一瞥,给他的印象极深。绿光似乎又逐渐暗淡了,说时迟,那时快,萧穆金剑一挥:“飕”的一声挟劲斩出! “噗!”这一剑急如闪电、快如卷风,那鬼怪竟然闪避不开,萧穆的金剑自他颈侧直劈下去! 萧穆这一剑虽然用上九成真力,可是也没必胜之心,见状不由一怔,只见那怪物体内涌出大量绿色的液体,绿光大盛! 这刹那,萧穆竟不敢再加上一剑! 鬼物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只见他躯体突然分成两爿,每一爿只有一脚一手,一个有头,一个没有头颅,可是那没有头颅的那爿躯体,竟然向侧跳开一步! 萧穆惊呼一声,那爿手持哭丧棒的怪物,跳前一步,哭丧棒兜头向他砸将下去! 萧穆边退守挡架,再退一步,忽觉背后伸出一双手掌来,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冰凉透骨,萧穆一回头便看见那爿没头的躯体了,只见那东西满身都是绿幽幽的液体,如雨水般,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 这刹那,萧穆吓得魂飞天外,脱口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大叫,那声音透出说不出的恐惧。 有头颅的躯体哈哈大笑,倏地抛下哭丧棒,用单臂撕开衣衫,萧穆眼光一掠,似乎看到他躯体上有一夥幽绿色的心脏在跳动! 他再度发出一声惊叫,抛下金剑转身冲出寝室! 他一动,那爿没头颅的躯体单足一跳,拦在他面前,一个虚渺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你若是不信,再看看这个!” 话音刚落,身上的绿光全部黯然无光,萧穆又一声惊呼,闪身欲避,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一凉,似乎让什么东西击了一下!此刻他魂魄已散,哪还顾得这许多,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头儿,头儿!”萧穆在黑暗中乱跑,却没有人应他。 他脚步一拐,走向老苍头的寝室,也不拍门,右脚蹬起,把门板踢开。 只见房内有一点绿光,在黑暗中于空中载升载沉,却看不到老苍头。 萧穆惊叫一声,回身便跑。他跑得急,几乎一个踉跄跌倒。 四周只有沙沙的风声以及萧穆粗重的呼吸声,神剑山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萧穆跌跌撞撞走入?蛴バ5目头浚骸巴范范チ四睦铮俊?br /> 房内一片静寂,只有萧穆叫声的回音,萧穆走至书桌前,黑暗中伸手一摸,摸着烛台及刀石,心头一动,忙敲动刀石把蜡烛点亮。 光亮一起,使人增添了不少勇气,萧穆心神略定,双手扶桌不断地喘息。半晌,萧穆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微微一掠,见壁上铜镜中映出一个怪人来,不由心头一揪,便失声尖呼,猛地一个后转望去。 房内空寂,除了他自己之外,尚有何人?萧穆一怔,沉吟了一阵才再度转身,此刻仔细一望,才看出镜中所映现的那个怪人竟是自己,几乎又要失声而呼! 这刹那,萧穆才知道自己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完全失去往日镇定自若的神态!更令他吃惊的却是左颊上赫然印有一团青记。 他举起烛台就镜一照,脸上那团青记登时清晰了不少,依稀能辨出那是一个掌印。 萧穆心头一跳,登时已记起刚才曾经被那半爿没头颅的鬼怪掴过一掌,后背立时又冒起一阵寒风,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正在沉思间,只听“噗”地一声轻响,手上的蜡烛倏地熄灭了! 萧穆清楚地记得那截蜡烛尚有三四寸长,只燃了一刻,绝无可能如此快烧尽的。心中不由暗呼:“莫非又是那东西作的祟?” 想到此,萧穆心中发毛,刚才那种种妖异恐怖的情景,如图片般在脑海中掠过,他尖叫一声,抛下烛台夺门而出。 总算他神智并未全泯,尚依稀记得灶房的方向,几个起落便射入灶房中,找了一盏油灯,把它点亮。 刚舒了一口气,只见眼前飘下一连串腥红恶臭的液体,再一望,却原来是血! 萧穆大叫一声,提灯而奔,这次他决定离开神剑山庄去找沈鹰。 不料走至小厅猛地见到一团高大的影子在刚才自己歇息的客房外,不由吃了一惊,那黑影忽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萧穆更惊,正想后退,那黑影猛地转过身来,萧穆借着微弱的灯光望去,只见那“怪物”脸上一片幽绿,似来自九幽地狱,他心弦倏地绷紧,他连番受惊,终于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地上,昏死过去。 x       x       x 当萧穆悠悠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床上,那个怪人依然站在自己面前,他瞿然一惊,翻身坐了起来,正想发掌,猛听那“怪人”温声道:“小萧,你躺下吧,有话慢慢说。” 萧穆一怔,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怪人原来是沈鹰,他惊问道:“头儿,您……您的脸……” “哦,”沈鹰也是一怔,道:“老夫的脸怎么啦?” “您,您……”萧穆仍然心有余悸地说不出话来。 沈鹰提起油灯走至壁上的铜镜前仔细端详,只见自己脸上竟然像涂了一层幽绿色的磷光,心头一跳,伸手在脸上拭抹,却拭之不掉。 萧穆趁这空隙打量了一下环境,发觉自己乃躺在沈鹰那个寝室内:“头儿,您……您碰到了什么事?” 沈鹰见抹不掉脸上的磷光,索性任由它,转身反问道:“你又碰到了什么怪事,竟被吓成这个样子?” 桌上的油灯忽又熄灭,黑暗中只见沈鹰那张幽绿色的脸孔发出一层蒙蒙绿色,好不吓人,萧穆心头又是一寒,刚才的情景倏地又翻上心头。 沈鹰轻叹一声:“不必怕,火光是因油尽才熄灭的!” 萧穆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沈鹰听得眉头猛皱,一颗心怦怦乱跳。 “头儿,您……” “老夫也遇到了一件荒谬不堪的事……”沈鹰叹了一口气:“但却又像是真实的,令人疑不得!”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把经过一一说了出来。 萧穆只见黑暗中一张幽绿色的脸孔不断张着嘴,那情景说不出的妖异,不由毛骨悚然,加上沈鹰的遭遇比之自己更加怪异,只觉得脚趾阵阵发凉。 “头儿,您,您也相信这世间真的有鬼?” 沈鹰抬头望着屋顶,半晌才道:“你刚才到老苍房内可曾看到他?” “当时属下一人进他的房,只看到两点绿光在半空飘飞,便……”萧穆赧然地道:“我便赶紧离开了!” 沈鹰道:“咱再去看看!”说着拉开房门,萧穆急忙跟着出去,两人摸黑而行,到了老苍头房内,沈鹰叫道:“老丈,老丈……” 房内没人应他,萧穆轻声道:“莫非他离开了?” 沈鹰快步走到灶房,点了一根枯柴,火光下,他看见地上有一团血迹,心头一沉,正想离开,梁上又滴下一点血来,他脚尖一点,飞身上梁,原来梁上躺着一只死猫,血由其腹部流下。 沈鹰跃下梁来,走至老苍头的寝室,但见床上被褥一片凌乱,却不见那个老苍头。 “唔,他去了哪里?” “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 “难说!”沈鹰凝神一听,忽觉外头传来一阵难听已极的声音,那声音随风飘送,时续时断。过了一忽,萧穆也听见了:“头儿,这是什么声音?” “别管它,待天亮后再说!”沈鹰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鸡啼声。 萧穆嘘了一口气,道:“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第二章 午夜魔音 沈鹰缓缓推开窗户,抬头一望,东方天际已微微发白。 冬晨,山风依然十分强劲,吹在脸上颇有割肤之感。沈鹰紧一紧衣襟,正想把窗子关回,耳畔又听到那阵极其难听的声音。他心头一动,忙道:“小萧,咱们出去看看!” 萧穆道:“好,待属下去把那柄金剑捡来!”说着冲出房门,沈鹰抽出烟杆装了一锅烟,就着火把烟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忽然传来萧穆的惊叫声,沈鹰脚尖一顿,立时射出寝房,不料萧穆亦自对面厢房冲过来,两人几乎碰了个满怀:“小萧,又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的那柄金剑不见了,头儿您昨夜是否已代属下收起?” 沈鹰皱眉道:“你今日怎地六神无主?假如剑是老夫收起的,岂有让你去找之理?” 话音一落,萧穆又再发出一声惊呼:“头儿,您的脸……” 沈鹰一怔,随即走回寝室,在铜镜前一站,镜中清楚地映出自己的脸来,此刻脸上那层绿光已经不见,恢复原来的肤色。 沈鹰心头嘀咕,沉吟了一下才道:“你的剑慢慢再找,先到外面看看再说。” 两人联袂走出外廊,一眼望过去,只见满地落叶,一片荒芜的情景,偶尔一阵北风吹来,祜叶齐皆飞落,在半空中飞舞盘旋。 走出外院,到了入门处的广场,那个难听的声音已清晰能辨,萧穆一抬头,便见到一棵梧桐树上吊着一个人,再一望,那人赫然是神剑山庄的哑巴家丁——老苍头! “头儿……” 萧穆话音未落,沈鹰已如一头大鹰般飞掠出去,只两个起落已跃上那棵梧桐树。目光一落,便看见萧穆那柄金剑横放在树桠上,老苍头的双臂被人用麻绳缚住,吊在一条横枝上。 “接住!”沈鹰抄起金剑砍断麻绳,老苍头便“咿啊”地惊呼一声,直跌了下去。 萧穆猿臂一展把其接住,随即把麻绳解掉:“老丈,你怎会被人缚在树上?” 老苍头脸色大变,双手不断做着手势,一张脸已冻得发紫,加上惊恐过度,萧穆完全不能了解他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老丈,你是不是遇到一个怪人?” 老苍头点了两下头,随即又摇头,萧穆一愕,惊诧地问道:“如此你到底是遇到什么?” 老苍头“咿咿哦哦”了一阵,萧穆问道:“是不是遇到鬼?” 老苍头目光泛起一片惊恐之色,一个劲地点头,沈鹰伸手在其额上摸了一下,说道:“小萧,先让他进屋喝碗热姜汤再说!” 说罢沈鹰与萧穆忙把老苍头扶入内院,萧穆放下他走入灶房烧火煮姜汤。 不一刻,便已弄好一碗姜汤,捧了出来送至老苍头面前。老苍头向他投过一瞥感激的目光,随即把那碗姜汤喝尽。 沈鹰趁这功夫找了文房四宝来,示意老苍头用笔把经过写出来,那老苍头却一直摇头。 萧穆问道:“老丈不认得字?” 老苍头尴尬地点头,接着又打起手势来,三遍之后,沈鹰及萧穆略猜出一点意思来,老苍头是梦中让人缚住的,当他醒来时已被挂在树上,可是他睁开眼睛却仍看到一个白衣幽灵自半空逸去。 沈鹰与萧穆互视一眼,却是满腹狐疑作声不得。良久萧穆才轻叹一声,问道:“头儿,你说他见到的是否便是你所遇上的那个……” 沈鹰不答,说道:“老丈,你是否知道神剑山庄之内,有什么密室地道之类的设备?” 老苍头摇头表示不知道,沈鹰接问:“你在神剑山庄为奴已有多久?” 老苍头用手表示已有二十多年。沈鹰沉吟了一阵,道:“小萧,咱们到四处看看!” 两人再由内院开始搜索,查了一阵,萧穆忍不住道:“头儿,此庄内房舍如此多,咱们这样查法,也不知要查到何时?真正要搜索检查,只怕非三五个月不可!何不待廖庄主回来再说,料他一两日内亦将回来。” 沈鹰颔首道:“此话不错,不过咱们如今正闲着没事,即使粗心一点也得把它看一遍。” 直至日已中天,两人才粗略把内院查了一遍,却毫无所获。午饭仍由老苍头负责烹饪,饭后他表示要下山购买粮食,沈鹰抛了一锭银子给他,又跟萧穆在中院厢房内搜索起来。 过了一阵,萧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道:“头儿,你有没有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咱们已找遍内宅,为何不曾看到廖铁山的寝室?” 沈鹰双脚顿住,缓缓地道:“也许他的寝室在中院也不一定!咱快找一找!” 日头逐渐偏西,中宅六十八间房子全部已查过,不但查不到有什么密室地道之设,而且仍没发现廖铁山的寝室,沈鹰心头更加狐疑。 萧穆喃喃地道:“他不可能住在外院吧?” “难说!”沈鹰说道:“到外院去看看!” 外院占地虽不小,但只有一座大厅,以及厅后的四个厢房,其中一间看样子是廖铁山的书房,沈鹰道:“到里面仔细看看!” 冬季昼短夜长,此刻天色已渐暗,沈鹰即叫萧穆把桌上的蜡烛点亮,自己却又装了一锅烟抽吸起来。 书房有一张巨大的楠木书桌,桌上文房四宝齐全,还放着几册书籍。书桌是靠窗而放,推开窗子,外面便是围墙内的外廊,斜视可望及广场的一角。 书桌的背后墙上挂着一幅中堂画,画中有一位美女抱着一个小孩,背景是花园假山,笔法纤细,墨色浓淡有致,气韵神动,料是出自高人之手。 沈鹰、萧穆不约而同走近观望,两人看了一阵,又同时互瞪一眼:“头儿,这背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鹰道:“正是此庄的后花园。” “如此说来,画中的女人莫非是廖铁山的夫人?” “有理,那女人手上所抱的小孩却是个女的,料是他女儿,看来廖铁山对他妻女的感情颇为不错!”沈鹰说罢伸手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只放了一叠白纸、几枝毛笔。 两人又在书架上翻动起来,尚未查到什么,天色却已暗了。 萧穆叫道:“头儿,那个老苍头怎地尚未回来?” 沈鹰也是觉得奇怪,口上却道:“也许赶不回来。”他忽然觉得兴趣索然,接道:“咱们找点东西吃吧!” 两人走至灶房,只找到一些冷饭,胡乱吃了一些,沈鹰便道:“小萧,今夜咱们睡在一起,不可分开。” 萧穆心头一凛,忙回答道:“属下知道。” 两人走回中院的小厅,沈鹰忽道:“到你昨夜歇息的房间看看。”提着灯率先走了进去,萧穆紧跟在后,心头怦怦乱跳,忍不住问道:“头儿,这里面有什么好看的?” “今早老夫听你说那个怪物第一次出现后,接着便在墙壁上消失,你还记得是在哪堵墙上消失的吗?”沈鹰道:“也许密室的入口便在那里!” 萧穆精神一振,快步走前,指着一堵墙,说道:“头儿,那东西是在这堵墙消失的!” 沈鹰提灯走前观看,那壁灰灰暗暗,毫没异状,沈鹰伸手在墙上一抹,墙上忽然现出了一团黄光!沈鹰、萧穆齐吃一惊,都是向后猛退,沈鹰再仔细一望,这才发现原来墙上嵌着一面铜镜,镜中的黄光却是他手上灯光的反映。 沈鹰想了一下,不由得哈哈笑道:“原来那团怪物并非在墙上消失的,只是离开了镜子的位置而已。” 萧穆赧然一笑:“但,那怪物吃了属下一剑,分成两爿仍能行动,这又如何解释?” 沈鹰一怔,笑容立敛,这个现象的确难以依常理解释。正在沉思间,倏地“砰”然一声响起,一扇门窗猛地打了开来,紧接着一阵阴风吹了进来,沈鹰、萧穆心头狂跳一下,抬头望去,只见窗外一道白影由近而远,翩翩逝去,一忽儿便已不见。 沈鹰一顿,喝道:“快追!”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已穿窗而出,萧穆也不慢,几乎与沈鹰同时跃出窗口。 外廊上寒风呼呼,灯光忽明忽暗,左右摇晃不定,沈鹰及萧穆的投影在地上暴长暴缩,气氛异常诡异。 沈鹰双脚一落地,心头一动,暗呼道:“那白影已不知去向,如何追寻?” 萧穆在寒风中更加心悸,双脚如木桩般站立不动。 再一阵北风吹来,沈鹰手上的油灯突然熄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如同儿啼鬼嚎。 沈鹰轻吸一口气,放下油灯,提气掠前,向叫声之处奔去,萧穆紧跟其后。 声音传自内院,两人几个起落已射入内院,可是这刹那,那尖锐的啸声又自身后传来。 沈鹰猛喝一声,一个风车大转身向后驰回,到了中院小厅,那声音却已隐去。 沈鹰呤哼一声,运起“千里传音”之术,喝道:“是谁在鬼嚎?有胆为何不出来与老夫当面见个真章?”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笑声飘忽,令人难测其方位。 萧穆惊呼道:“你是谁?” “你们两个还未离开这里?”黑暗忽然传来一声轻叹:“我实在不想见你们,还不给我滚开!” 沈鹰吸了一口气:“你想见谁?” 那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如诉如泣地叫道:“廖铁山啊你在何方?你怎么还不回来?” 沈鹰冷笑道:“他不回来,难道你不会去找他吗?” “可惜阎王不准我离开九华山。” 萧穆倒抽了一口冷气,颤声问道:“你,你……你是鬼?” 那东西没有应他,依然凄呼起来:“廖铁山啊,你好毒的心肠。” 沈鹰喝道:“廖铁山跟你有何深仇大恨?” “有杀身之仇。” “你到底是谁?”沈鹰怕她不答,忙又道:“你生前是谁?” 那东西不再答他,仍不停地凄呼着,却逐渐去远。沈鹰心头忽地一动,急再传音呼道:“且慢,你若真是鬼魂的话,请再现身一次!” 那东西倏地笑了起来,笑声一止,只见院子中倏地多了一个白衣女子,身上发出一种怪异的绿光,绿光把其脸孔染青,虽然脸庞姣好,可是任何人只要看到她,便不想再多看一眼。 “我不是现身了吗?”白幽灵妩媚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沈神捕有包龙图包大人之能,可日断阳间、夜审阴间的冤案吗?” 沈鹰心头一动,笑道:“也许老夫有这个本领,可惜你不把内情相告,教老夫如何断定?” 白幽灵笑道:“你不必劝我,我也不必对你说。奴家若不是有充分的理由,阎君又岂会批准我回阳间报仇?” “如此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你本就无能为力。” “但廖铁山却聘请老夫来调查此案,老夫既然已答应了他,又岂能食言。” “如此说来,若凡有人请沈大人你查案,你都会答应?”白幽灵幽怨地道:“却不知道沈大人以何为准来衡量委托者的忠奸?若无标准那岂不是金钱万能?” 沈鹰微微一窘,道:”老夫吃这行饭已有数十年,难道连忠奸也分辨不出吗?假如委托者本身枉法,老夫亦不会放过他的!” 白幽灵美目一睁,目光神采连闪,诧声问道:“此语当真?” “老夫岂有戏言。” “如此我便安心不少了,不知沈大人还有什么要问?若无的话,奴家便要告辞了!”白幽灵抬头一望天色,道:“时候已不早了,鸡快啼了。” 沈鹰心头一急,飙前两步,喝道:“且慢,老夫还有话要问你!”话未说毕,右手五指如钩抓向白幽灵的肩头。白幽灵一摆腰,也不见双脚移动,便把沈鹰那一爪避开。 沈鹰一爪落空,双脚微错,立时化爪为掌,横扫对方腰腹。 白幽灵身上绿光一暗,衣袂飘飘向后一退,幽幽地叹息道:“奴家实在不想与你为敌,你别逼人太甚!” 沈鹰踏前一步,喝道:“老夫便是要迫你现出原身来。”白幽灵再退,身上的绿影更暗:“你不是已看到了奴家的原身吗?” 沈鹰心头一怔,手足不由一慢,脱口问道:“老夫何时看过你的原身?” 白幽灵又是一叹:“石壁白棺那副骨骸你昨夜不是看过了吗?” “那便是你的吗?”沈鹰冷哼一声:“可惜老夫不信!”一言未毕,沈鹰左爪又倏地抓出。 这次白幽灵未能避过,让沈鹰抓及衣袖,只听一声裂帛,手上已多了一幅衣角,白幽灵忽然隐去,与黑暗融为一体。 “往哪里逃!”沈鹰右掌挟风拍出。 只听“隆”的一声,却不知掌风扫着了何物,但可以肯定那绝非血肉之躯。 沈鹰正想再变招迫进一步,不料迎面吹来一阵腥臭的冷风,那股冷风中人欲呕,而又忍不住要打冷战,沈鹰急忙退后两步。 这刹那白幽灵在黑暗中道:“奴家实在不想伤你,无奈你冥顽不灵,不知进退,惟有略事惩罚一下了!” 沈鹰大怒,猛提一口气,正欲再度发掌,忽觉胸口烦闷,五内一阵翻搅,哇地一声,张口吐出几口冷饭来。 白幽灵又是一声幽叹,叹声极长,半晌才随风散去。 萧穆此刻才心神略定,惊呼道:“头儿你没事吧?” 叫声未落,沈鹰左手中的衣角忽然自动焚烧,萧穆尖叫一声,沈鹰忙不迭把衣角抛开。 说也奇怪,那衣块一落地,火光便自动熄灭,沈鹰心头一阵狂跳,忖道:“她到底是人还是鬼,若是人怎会有这许多鬼门道,若是鬼……咳咳,朗朗乾坤难道真的有鬼?老夫历过不少风浪,这次可别阴沟里翻船,让管一见知道,只怕要笑掉他的大牙。” 心念未已,转过身来,萧穆目光一及,忽又发出一道尖叫,沈鹰怒道:“你鬼嚎什么?” “头儿,头儿……您,您的脸又……”萧穆上下牙齿碰得格格乱响。 沈鹰心头一凛,忍声问道:“老夫的脸怎样啦?” “您的脸会……会发光……” 沈鹰步冲入客房,找了刀石敲打起来,火星子四溅发出微弱的光线,沈鹰已在铜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孔,那张脸又青又绿,就像坟场内的鬼火般。 他心头一惊:“当”的一声,火石脱手摔落地上,心脏也似麻木起来,怔怔地站着,发不出声音来。 良久,一道鸡啼声远远传来,房外的萧穆欢呼道:“天亮了。” 沈鹰忽觉一道极浓的困意袭上心头,恨不得立即躺在床上倒头大睡,可是他却又不敢睡。 萧穆亦感到疲累不堪,虽说已有两日两夜没睡,但对一个内功有探厚基础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不应有的现象。 “头儿,天快亮了,睡一下吧!” 一言刚毕,外头又传来一阵怪声,沈鹰、萧穆心头一跳,均是睡意全消。 萧穆颤声道:“莫非她去而复返!” 沈鹰凝神细听了一下,摇头道:“不像,那是拍门声,假如是鬼来,何须拍门,也许是老苍头回来了!” 他本想叫萧穆去开门看看的,见他满面惊慌不由叹道:“咱一齐去看看吧!” x       x       x 鸡啼头遍,天色仍暗,冷风更烈。 沈鹰、萧穆走至庄门,沉声问道:“谁?” 庄外人道:“老夫乃江南总捕头管一见,应贵庄主之聘来此查案,请开门。” 沈鹰一怔,忖道:“怎地管老头没跟廖铁山一齐回来?” 萧穆听见管一见的声音,心头大喜,拉开门闩,把门板推开,外面依稀站着两个人。 那两人正是管一见及其手下爱将夏雷,管一见见庄内一个人影脸上发出青惨惨的绿光,不由吃了一惊,喝道:“阁下是谁?” 沈鹰叹息道:“连你也认不得老夫了吗?” “老鹰是你?”管一见失声呼道:“你的脸色怎地变得如此难看?” “一言难尽,两位先进来再说吧!” 管一见屹立不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行动,只听“得得”两声,一枚火折子随即点燃,却原来是夏雷敲动刀石,点起火折子。 火光下双方都看了个清楚,的确是老朋友,一颗心才放松下来。 沈鹰干咳两声:“你对老夫也不相信了?” “哪里,老夫只是凡事小心一点罢了,任谁会相信,木讷的江北总捕头沈鹰也会装鬼吓人!” 沈鹰苦笑一声,道:“如今你相信了吧!”’ 管一见回头把夏雷手上的火折子吹熄,走进门里,萧穆重新把门闩好。 当火折子亮起时,沈鹰脸上的绿光便隐去,火折子一灭,绿光又盛。管一见诧异地问道:“老鹰,你到底是在闹什么玄虚?” 沈鹰长叹一声:“老夫的事且慢说,你可是廖铁山请来的?” “这个当然,否则老夫巴巴来此喝山风?” “那么廖铁山为何没跟你同来?” “他叫老夫先来……” 沈鹰猛地站住,失声叫道:“他请咱们前来调查,自己却不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管一见略一沉吟,道:“他说他要请几个朋友来捉鬼!” “他有懂得捉鬼的朋友,又何必再请咱们来调查?老笑,枉你查了数十年案,难道对此竟没有一丝疑心吗?” 管一见一怔,反问:“你对此又有何怀疑?你认为这是廖铁山布下的圈套,目的是为了坑害我们两人?但这对他有何好处?” 沈鹰又一声长叹:“现在老夫还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始终觉得这座神剑山庄以及这个案子处处透着疑惑,廖铁山必是还有什么事瞒着咱们!” “哦?”管一见眉头轻轻一皱,问道:“你认为他瞒了咱们什么事?” “他说此庄出现了鬼魅,害死庄内的婢女家仆,但据老夫所知那鬼却是来找廖铁山复仇的!是故老夫怀疑廖铁山是请咱们来为他御敌的!否则他为何不跟你上山呢?” 夏雷插腔道:“廖庄主跟咱们一起来,至此五十里才分手,他说要去找几个朋友上山,嘱咱们先上来!” 沈鹰怒道:“他既然对咱们没有信心,又何必花钱请咱们来?他的朋友若能够捉鬼,这件事又怎会闹了好几个月而未解决呢?” 夏雷不由默然。管一见忽然问道:“老鹰,老夫再问清楚一点,你刚才说有一只鬼要找廖铁山复仇?” “不错,是一只女鬼!” 管一见失声叫道:“你不是跟老夫开玩笑吧?连你也相信有鬼?” 沈鹰正容道:“你几时见老夫跟人开过玩笑?” 管一见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良久才说道:“那你真的是在说鬼话了!你看看,此庄何处有丝毫鬼气?”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曙光自树梢泻了下来,乾坤清朗,的确毫没一丝鬼气。 沈鹰心头不悦,拧身向内走去,管一见等只好跟在他背后。 到了中院的小厅,沈鹰叫他们坐下,然后说道:“小萧,你把这两日两夜的情景对他们详细说一遍!” “是!”萧穆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他略为整理一下思路,然后才一五一十把前两夜的情景详述了一遍。 管一见、夏雷仍是深疑不信。萧穆见他俩都是脸泛冷笑,忙道:“管头儿,晚辈所说可没半句虚言!” 管一见不答,转头望向沈鹰:“老鹰,前夜你又见到什么奇怪的事?” 沈鹰便把在庄外树林遇见女鬼的事说了一遍,管一见听后眉头深锁,半晌问道:“也许你长途跋涉,精神不足,加上环境气氛的影响而生的幻觉!无论如何,老夫都不信这世上有鬼这回事!” 沈鹰叹道:“老夫何尝相信世间有鬼!但人可以在空中飞行吗?人被劈作两爿之后仍能不死吗?人的上身跟下肢又会分开吗?” “也许这只是一种障眼法而已!” “不错!老夫也曾如此想过,但问题是即使障眼法可也得有个近乎常理的解释才行!”沈鹰脸色凝重地道:“身上发出绿光,衣角焚烧,掌发冷风,这些都可以作出解释,但空中飞舞,剑劈两爿仍能行动,在树林中转不出来,行动如风,神出鬼没,这又如何解释呢?老夫的以往你又非不知,老夫像是个轻易会被人吓怕吓病的人吗?” 管一见不由默然,半晌才道:“假如世间上真的有鬼,而鬼又能重返阳间复仇,那么又何必有捕快?咱们又何必如此辛苦?再说假如真有此事,也不会有人敢胡乱杀人了!” 这次轮到沈鹰默然了,良久才道:“不论如何,这种事总是老夫第一次遇见的,连老夫一向自诩的信心也动摇了!” “听说你曾经为天心堡捉了一个‘骷髅鬼’,这种事应该是第二次遇到的!” “那一次不同,因为老夫一早便对那只‘鬼’有所怀疑,因为其所表现出来的所谓妖法,有迹可寻,这次却没有!” “幸而老夫的信心尚未动摇,否则这次又如何向廖铁山交代?”管一见笑道:“老夫就是不信邪!” 沈鹰心头不悦,一顿问道:“你打算住下来?” 管一见一愕,反问道:“难道你想离开?” 沈鹰微微一窘,道:“老夫像是临阵退缩的人吗?不过庄内已粒米不剩了,若要在此住下来,必须先备粮草!” 萧穆忍不住问道:“头儿,你说那个老苍头去了哪?” 沈鹰挥手道:“料是借机离开了!” “他不说举目无亲吗?” “但现在情况又有不同,而且有了那锭银子,已可维持一段时日的生活!” 管一见道:“夏雷,你立即下山去买些粮米回来!” “是。”夏雷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沈鹰忙说道:“萧穆,你陪他去一趟,速去速回,无论如何,日落之前便得回庄!” 萧穆应声而去。 管一见笑道:“老鹰,老夫跟你相交也有一段日子,却不曾见你如此小心的!” 沈鹰没好气地道:“老夫两日两夜不曾合过眼,你自个到四处走走吧,老夫要去睡一会了!”说着走进客房。 管一见只得一个人在庄内走动起来。他由内及外,随意在各处看了一下,便已花了大半天了,心中不由忖道:“神剑山庄的房舍竟然如此众多,实在令人猜想不到!论规模竟然不下霍家之下,但江湖上传言神剑山庄人丁不多,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莫非传言有误?” 抬头一望,日头已经偏西,他便提步走回中院,一抬头便见到沈鹰坐在厅上抽着旱烟,一对浓眉深深锁起。 管一见一偏身,走入灶房煮了小半锅水,找了一只干净的茶壶,冲了一壶荼,然后提壶出厅。 沈鹰精神一振,道:“老夫已很久未喝过你亲手烹的茶了!” 管一见道:“可惜此地器皿不足,水又是井水,难免要令人失望。” “总比老夫自己烹的好吧!”沈鹰老实不客气地斟了一杯,一仰脖子,把茶喝干,只觉由喉管直至腹中有一道清泉流过,舒畅无比,精神也为之一振。 管一见也喝了一杯,再抬头,西天已泛起一层灰红的彩霞,心中立时浮上几分忧虑:“那两个小子为何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沈鹰心头一凛:“但愿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只一忽,天色已经暗了,两人的心头俱是一沉。 天色越暗,北风越劲,沙沙的叶动声,如草原上万蛇游动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沈鹰、管一见虽然内功深厚,但整日未进餐,此际亦觉得有点饥寒交迫之感。 管一见忧虑更深,喃喃道:“山下那座小镇离此不过十余里,快步来回,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因何到此时仍未回来?” 北风更大了,一阵紧似一阵,呼呼的怪响慑人心魄。 忽然一阵尖锐的笑声挟风送至,沈鹰霍地自椅子上跃了起来,失声道:“这笑声正是那女鬼所发的,莫非他俩让她撞上了!” 管一见道:“快去看看!” “老笑,你身上可有火折子?” “夜行用具一应俱全!” 沈鹰敲掉烟灰,道:“走!双脚一顿,冲天飞起,跃上屋顶,踏瓦而去。 管一见的轻功犹在沈鹰之上,虽然起步较慢,但几个起落已与沈鹰并肩而越。 两人心念手下的安危,去势越来越快,只一忽已越过围墙,立足庄外。 沈鹰抬头一望,只见前头松林树木虽然茂密仍透出一蓬绿光,他心头一动,脱口道:“九成又是那东西出来作祟!” 管一见未待他说毕,身子便已射出。 “小心!”沈鹰急喝一声,紧跟他之后射入树林内。 一入树林,绿光倏地隐去,松枝浓密,四周漆黑,抬头望不到天,伸手看不到五指。管一见叫道“小雷!小雷!” “头儿,你在那里?”黑暗中传来夏雷的声音。 管一见心头一喜,又问道:“萧穆可有在你身旁?老夫就在你们前面,快走过来!” 只听萧穆道:“管头儿,晚辈也在此地,只是跟夏老弟隔开!” “隔开?”沈鹰一怔,忙问“被什么隔开?” 萧穆哭丧似的说道:“咱们只能听声却看不到对方了,循声寻去,却又越离越远!” “哦?竟有这种事?”管一见立即敲动刀石把火折子点亮。 火光一起,便见到萧穆在他们眼前两丈之外,夏雷与他只隔几棵松树 火折子光线虽不强,但四人都有一对锐利的夜眼,都同时发觉对方,夏雷跟萧穆齐声欢呼,提步奔了过来。 可是,奇怪的事也就在此刻展开,萧穆、夏雷明明已走对了方向,但只走了一半,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横走开去。 管一见怒道:“小雷,你眼睛生在哪里?” 夏雷双眼一眨,诧异地问道:“头儿,因何骂属下?” “老夫在这边你不见吗?” “看到,现在不是已走过去吗?” 管一见更怒:“放肆!老夫在你左后方,你却走去哪里?” 夏雷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惊愕之色,一忽才转过身来,对着管一见走过来。可是走了一半又向右转过去了。 萧穆走了几步,却围着一棵树团团转动起来。 沈鹰知道这里面必是有什么玄虚,但又看不出个究竟,所以沉声喝道:“小萧,你站着不要再动,这树林有点奇怪!” 管一见却没有这个耐性,他见夏雷又再向侧走去,便一个“鹰击”扑前,左手五指向夏雷的后衣抓去! 这一击去势极劲,距离又近,管一见以为必定手到擒来,但出乎意料,那一爪竟然抓了个空!就像夏雷是没有血肉之躯,而只有个影子般。 沈鹰在旁望见,心头也是一怔,忖道:“管一见的鹰爪功已有数十年的火候,为何这一抓与目的物竟有尺多偏差?” 夏雷似乎完全不知管一见的行动,依然向前走去,口中不断地道:“头儿,你别动!” 管一见怒道:“见你娘的鬼,老夫就在你背后!”话音未落,又再向前一抓,可是依然抓了一个空! 这一抓距离夏雷更远了,沈鹰大吃一惊,心道:“当真邪门,管老笑到底在捣什么鬼?” 心念未已,只见管一见倏地跃起半空,凌空一个翻身,这次却扑向萧穆! 萧穆屹立不动,似乎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沈鹰脱口呼道:“小心!” 可是管一见那一爪明明只差半尺便能抓及萧穆的胸衣,却无端端向侧一偏,叫道:“你还跑去哪里!” “噗”的一声,只见管一见的五指已穿入旁边的一棵树上! 这刹那,夏雷又向这边走了过去,口中不断地叫道:“头儿,头儿,您去了哪里?” 萧穆忽然叹声一声,道:“夏老弟,你不用叫了,咱们的头儿可能没来!” “胡说,刚才咱们不是明明看见他们吗?” “那可能只是一种幻觉!” “幻觉?”夏雷难以置信地道:“难道咱们两人会同时出现同样的幻觉?” 萧穆又是一声叹息:“夏老弟,你可曾听过‘鬼打墙’这传说吗?” “你说咱们是……是遇上了鬼?这个,这个……小弟可不相信!” “你不相信,愚兄也没办法!现在惟一能做的便是站着不动,希望天亮之后能有所改变!” “鬼打墙”这三个字一入沈鹰之耳,他心头又是一沉,前夜的情景,立时泛上心头,忙道:“小萧说得有理,你俩千万别走动,天亮之后自然便能没事!”目光一及,只见管一见绕着一棵树急速地转动着。 他吃了一惊,急忙气纳丹田沉声喝道:“管老笑,你绕着树转什么?快停下来,好好想个办法离开!” 管一见一怔,双脚微微一慢,诧异道:“谁说老夫围着一棵树而跑?” 沈鹰喟然道:“老夫亲眼所见,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老夫明明已奔了七八里路,怎会呢……” 沈鹰截口道:“但老夫却一直站着不动,为何却仍站在你附近?” “此话当真?”管一见身子一震,双脚登时停住:“如此说来,咱们是进入一座迷宫了!你可有什么法子?” “你站着别动,千万别让火折子熄灭,待老夫想个办法!”沈鹰目光一及,看见附近有一棵小树,心中登时有了计较。 他不敢妄移两脚,伸腰俯前,双手紧紧握住小树,运起内力,把真力布于手臂上,猛地大喝一声:“起!”双臂向上一拔,那棵小树果然离地而起。 可是小树一离地,他重心骤失,脚跟一松,向前俯冲一步,所幸景物未变。他把小树当作竹竿伸前,叫道:“老管,快抓住树梢,待老夫拉你过来!” 不料,小树与管一见的五指几番都不能接触。沈鹰知道刚才自己俯前一步可能也陷入“幻觉”中,是故他急道:“老管,你别理眼前所见的景物,双手胡乱抓动吧!” 这一招果然有效,管一见胡乱抓了一阵,终于抓及了树梢,然后摸索着树干前进,终于与沈鹰会合。 “好厉害,这是什么迷宫?” “这很可能便是萧穆所说的‘鬼打墙’了!” 这一次,管一见不敢反驳,只道:“如今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走?” “咱们宪再把萧穆、夏雷拉过来再说!”沈鹰说罢,认清方向向夏雷的位置大踏步走一步。管一见拉着他的衣角走在后面。 他身子一动,眼前景物大变,夏雷好似已在他眼前,四周的树木亦忽然失踪。沈鹰总算经历丰富,知道此乃幻觉,是以站着闭眼调息起来。 一忽,眼睛再度睁开,景物已恢复先前的样子,他由此而得知其中玄虚,心中忖道:“这法子虽然笨拙,但只要多花点时间,也不怕找不到夏雷!” 想到此,他又向前跨出一步,然后依法闭目养神,待心神静止后,如此这般,过了三四盏茶时间便把夏雷拉了过来。 然后,沈鹰嘱夏雷学管一见拉着他的衣角,跟着他行动。最后又依此法找着了萧穆。 管一见道:“人找着了,咱们再试试走出这树林吧!” “好。”沈鹰说道:“不过,咱们只能一步一步地走动,千万不能快!”他默查了一下神剑山庄的方位,然后向左跨出一步,萧穆等三人立时跟着他向前侧跨前一步。 那一动,眼前景物立变。四人同时闭眼歇了一会,然后再向前走。如此无惊无险走了七大步,眼看出林有望,四人都是心头大喜。 再过一阵又走前三步,照计再走五六步便能出困,可是连走十余步,出口依然可望而不可即。 沈鹰心头一沉,叫道:“不对,这样再走下去,始终还不能走离这树林!” 夏雷道:“沈头儿,咱们怎么办?” 沈鹰长叹道:“不如静立于此,待天亮再说吧,否则只怕被活活累死!” 正所谓一言惊醒梦中人,众人此刻才蓦地记起已经数餐不曾进食了,登时觉得又饥又饿,又寒又渴。 管一见也颔首道:“正是,若是咱们累到不能动弹之时,强敌才猝然出现,那时恐怕只能任人宰割了!” 于是四人只好就地坐下,正想盘膝运功调息,前头一棵大树忽然“蓬”的一声,亮起了一团绿光,绿光一现,萧穆便呼道:“她又来了!” 话音一落,树后果然转出那个白幽灵来:“不错,奴家又来了!”声音似乎来自九天之外。 管一见立时自地上跃了起来:“你是谁?” “奴家是谁,你问一问沈大侠便知道了!” “老夫要知道的是你的真实姓名!” 白幽灵长叹一声:“那个名字已不用近十年,奴家早已忘掉!” 管一见怪笑一声:“那么现在可有名字?” “阎君赐奴家为白灵,意思是奴家肉身虽已腐,但灵魂仍如冰雪般洁白。” “老夫不与你胡说,你若再不说真话,老夫可要无礼了!” “你擅闯奴家府第的花园,已经是无礼!” 管一见怒极反笑:“当真是鬼话连篇!你道老夫会被你几句话而吓倒吗?” “你若不信,奴家也没办法!”白幽灵眉头一皱,道:“既然你们不信,便等到关亮才离开吧,恕奴家失陪了!” 管一见舌绽春雷,大声喝道:“妖妇慢走!” 白幽灵一回身,脸上泛上一层愠色:“看管大人的样子似乎要把奴家吃掉!当真反了,这年头竟然有人欺鬼的事!” “老夫岂肯吃你?只不过想把你的外皮剥下罢了!” “那好呀,管大人为何还不动手?”白幽灵眉头一抬,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怕了这座林子,好吧,今日便让你开开眼界!”说罢双手伸直,猛地打了几个旋,喝道:“收!” 管一见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心道:“看你这妖妇还有什么花样?” “好啦,你现在不用怕啦!”白幽灵笑盈盈地道:“管大人你不是要剥奴家的皮?怎地现在还不敢来?” 管一见老脸一红,立刻伸手抽出夏雷的钢刀,轻吸一口气,走前两步,一回头:“老鹰,你也来吧!” 沈鹰无可奈何只得长身而起,抽出烟杆走在管一见背后。 白幽灵拍手道:“天下两大神捕合力欺侮一个孤零零的女鬼,这件事传将出去,只怕上至天宫、中至阳间、下至地府都有一番热闹!” 管一见老脸再一红,回头向沈鹰打了个眼色,沈鹰会意,立时停步为他掠阵。 管一见冷冷地道:“不知老夫的刀利,还是你的嘴利!”飙前两步,钢刀一挽,疾劈过去! 白幽灵身子忽地冉冉升起,管一见一刀落空,猛喝一声,双脚一顿,如怪鸟般蹿起,白光一闪,刀锋斩向白灵的大腿! 这一刀快如惊鸿一瞥,可是依然慢了一步。 白灵再飘升半丈,忽地一折腰,打了个跟斗自管一见头上飞过! 好个管一见,这电光火石之一刹那立时变招换式,手臂一回,钢刀反手劈出去! “呼!”钢刀只差半寸才斩及白幽灵的衣袂,白幽灵仙女般飘落地上,喃喃地道:“人又如何能跟鬼斗快!” 管一见眼光大盛,冷冷地道:“可惜你身上只有人气而没鬼气!”双脚落地,脚尖一点又再斜掠过去,这一次他钢刀直斩过去! 白幽灵依然满脸笑容,待得钢刀将至,才蓦地一个偏身,堪堪避过。 不料,管一见这次学了乖,那一刀只是个虚招,白幽灵身子一动,他刀法立变,化直斩为横劈! 只见白光一闪,刀锋已至白幽灵腰腹! 这刹那,白幽灵身上的绿光倏地黯然,管一见那一刀并没如预期般斩及她的腰腹,相反钢刀直飞过去,连带身子也因失却重心向前一俯! “啪”的一声,管一见忽觉脸上一冷一痛,竟然吃了一记耳光,白幽灵的手上又硬又冷,哪似血肉之躯?管一见心头一凛,连忙吸气后退一步。 白幽灵咯咯一笑,笑声中,她身上的绿光大盛:“管大人,你阳寿未尽,奴家不敢为地府增添一名枉死鬼,略施惩戒让你知道进退便好了!胆敢再无礼,奴家拼着回去让阎君责骂,也要……” 一言未毕,远处忽然传来鸡啼声,白幽灵脸色一变,目光现出惊恐焦急之色。 管一见向沈鹰打了个眼色,身子倏地扑前,手臂一抡,挽了个刀花,向白幽灵卷去! 白幽灵身子又再向上升起,管一见早把这一些算好,刀至中途,已改劈为撩,向上剁去! 白幽灵正想横飞,忽见侧面的退路已为沈鹰的一掌一杆封住!急切之间,只好再向上升高三尺! 管一见反应也快,猛吸一口气,身子如纸鹞般飘起,钢刀一闪,斩向白幽灵的小腿!这一刀他运上九成真力,蓄势而发,当真是疾如白驹过隙,只听“喀嗤”一声,钢刀已斩到一件物件,发出“铮”的一声。 几与此同时,白幽灵身上的绿光又再隐去,口中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叫声,那声音令人听得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部竖起。 绿光一隐即现,管一见一抬头,便见到白幽灵一张俏脸在刹那间已变得异常狰狞,两只门牙长长露出唇外,他不由一怔。 就在这一瞬间,白幽灵的衣袖已然扫至,管一见在心惊胆战间,竟然避之不开,“啪”的一声,被衣袖击中脸颊,翻身跌落地上。 白幽灵就在这刹那夹着尖叫自近而远逸去,沈鹰起步略慢,阻之不及,只见白幽灵再一跃,忽然纵上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随即不见!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却在极短的一瞬间完成。 白幽灵已逝,但管一见等四人却如被人封住麻穴般,伫立地上。 一阵北风吹来,那火光本已微弱的火折子立时熄灭。 火光一失,萧穆、夏雷同时发出一道惊呼声,只见前面有两张闪着绿光的脸庞,说不出的妖异可怖。 夏雷颤声说道:“这……这是什么原因……” 半晌,只听沈鹰的声音传来:“老管,你如今的脸色跟老夫一样了!” 管一见喃喃地道:“邪门!老夫从未遇到过!” 沈鹰问道:“最后她那张脸,你们可曾看到?” 树林寂静没人应他,沈鹰叹道:“你们当然都看到了,因此才没人作声!假如这张脸孔是人皮脸具造成的,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一瞬间戴上去!” 管一见默然,想了一阵,颓然地道:“老鹰,如今老夫倒不敢再笑你了!事实上,人类是不可能在空中飞舞的,也不可能跃得这么高!” 夏雷颤声问道:“头儿,咱们如今怎么办?” 沈鹰道:“天亮后才离开,大家站近一点!” 黎明前的黑暗本只有极短的一瞬,但四人似经过三天三夜般长久,才听到第三遍的鸡鸣声。 夏雷道:“现在可以出来了吧?” “且慢!”管一见站了起来,道:“昨夜老夫记得钢刀曾经砍下她身上一件东西,趁现在已能视物,咱们在周围找一找!” “好,不过不要分散,免生意外。”沈鹰十分谨慎。 四人在松林中找了一下,萧穆便发现地上多了一件东西,叫道:“看,那是什么?” 众人目光随他的手指一落,只见地上多了一截白色的裙子,管一见目光一亮,道:“莫非老夫砍下了她的脚!” 说罢蹲下身子把那截裙子拾起,只听“笃笃”两声,衣裙中跌下两截白皑皑的脚骨来! 众人心头狂跳,齐声惊呼起来,四人面面相觑,都是作声不得。 良久,夏雷才道:“头儿,看来她真的……真的是只鬼!” 管一见白了他一眼,道:“你少废话!”拾起脚骨,又道:“先回庄吃点东西再说!” 萧穆这才记起买来的食物已散落在松林内,连忙跟夏雷找寻起来,幸而松林不大,两人找了一阵,便找到了那几包食物,其中有米、腊肉以及腌鱼。 四人返回神剑山庄,沈鹰吩咐萧穆、夏雷去煮饭,便与管一见商量起来。可是两人心中有的只是重重的迷惑以及一个个难解的谜团,说来说去,都只是一个怪字! 幸而饭很快便煮熟了,萧穆、夏雷把饭菜端出小厅,四人早已饥肠辘辘,一阵狼吞虎咽,把饭菜吃个精光。 夏雷正想把碗筷收拾起来,四人同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远而来,听声音,来人有三四个之多。 管一见向沈鹰打了个眼色,正想找个地方匿藏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回廊处走来四个中年汉子,当先一个人生得潇洒俊秀无比,潇洒中又带有几分威严,令人一望便知来人的身份绝非寻常。 那人看到管一见,脸色一怔,随即泛上两分薄怒,加速走了过来。 管一见抱拳问道:“阁下何人,因何擅闯进来?” 那人脸色一变,问道:“你又是何人,又因何敢擅闯进来?” 管一见也是脸色一变,涩声道:“老夫先来便是主,你后来是客,岂有客迫主人之理?” “好一句先来是主,后来是客!”那人双眼一睁,目中射出两道异光:“此莫非是阁下做人处世之道?” 管一见怒道:“是又如何?” 那人回首看了他的朋友一眼,四人忽然齐声笑了起来。一个道:“他们四个人,咱们也是四人,正好配成双,展兄,你们有意舒展一下筋骨吗?” 那人道:“诸贤弟是客,不敢惊动你们,待愚兄教训教训这几个有眼无珠的小子!” 管一见等人听了都是大怒,怒声喝道:“听阁下的口气,好像是个不出世的高人!” “高人两字不敢当,但教训一下你,料还可以胜任!”那人抽出一把宝剑,曲指在剑上一弹,只听“铮”的一声龙吟,他朋友齐赞一声:“好剑。” “宝剑呀宝剑,今日要你替我显显威风了!”那人眼光一闪道:“你还不拿出兵器来!” 管一见怒极反笑:“老夫若需要的话,自然会取出武器,哼!只怕你没这个能耐!” 说罢,身子倏地向前射去,在对方面前五尺之处停住。那人屹立如山,不为所动。 管一见心头一动,暗道:“想不到此厮还是个人物,只这份镇定如常、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功夫,江湖上很多高手便都有所不如了。” 那汉子目光一凝,冷冷地道:“阁下的口气这么大,却不知武功如何?希望不要令人失望!” “老夫武功如何,一试便知。” “好,如此在下也不客气了!”中年汉子掐了一个剑诀,剑尖斜向管一见的肩膀削去。 管一见沉腰卸肩,让过长剑,欺前一步,五指如钩,反向对方手臂的关节抓过去。 中年汉子道:“原来阁下是鹰爪门的高足!”双脚一错,长剑一沉,截向对方腰际。 管一见赞了声好,手腕一沉,食指一曲一弹,向对方的剑脊弹去!这一招管一见十拿九稳,屡试不爽,不料,那汉子手腕再一沉,剑尖下垂,改刺管一见的大腿! 管一见冷不防吃了一惊,心知遇上劲敌。只得后退一步。他退,对方立进,剑势大盛,把管一见左右笼住。 管一见历过无数险风恶浪,虽退不乱,再退两步,两眼觑得真切,一指弹开对方的长剑,紧接着迫进一步,右掌如猛虎下山,望对方胸膛印去! 那汉子亦料不到管一见来势如此快速,长剑荡开,一时之间回护不及,只得伸出左掌抵御! 不料管一见这一掌亦是虚招,掌到中途,忽然一沉,同时再侧身迫进一步,右手已化为指急戳对方的胁下要穴。 那汉子只得倒退一步,长剑一收,在身前布下一道严密的剑网。 管一见止住攻势,双手蓄势以待。对方亦知遇上劲敌,不敢贸然进攻,只拿眼瞪着管一见。 对方的朋友也都知道管一见不是易与之辈,都是紧张地注视着,准备己方落败时可以即出手救人。小厅内,一时之间寂静如死,几乎落针可闻。 汉子冷冷地道:“阁下果然有几下,难怪口气如此之大!” “不敢,老夫做人的原则本来是以牙还牙!” 汉子不再答话,轻吸了一口气,长剑再度刺出。 这一剑出乎寻常的缓慢,那柄剑似有千钧重,几乎是逐寸逐寸地伸前,管一见目光望着对方的面庞,却不看那长剑一眼。 长剑只刺出三分之一,去势又再一慢。不久,众人耳畔都听到一阵细微的嗡嗡声。 再一忽,这才发觉嗡嗡声仍是因为长剑振动的原因,嗡嗡之声越来越响亮,振动的范围亦越来越大,但中年汉子的手腕却不曾移动过。 众人都知道中年汉子已把全身的真力全部注于剑上。这一剑只怕是雷霆一击,也极有可能一剑便已能分出胜负,是以都紧张起来,夏雷关心上司的安危,更是呼吸沉重。 再看管一见,只见他脸色亦越来越凝重。 “嗡嗡嗡嗡!”长剑的振动声突然加剧,剑尖泛起五朵碗口般大小的剑花,剑花吞吐不定,令人难测其将刺往何方向。 这刹那,管一见眼皮忽然一眨,左脚亦略为移动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汉子的长剑“呼”的?簧缍旧叱龆窗慵彼俚叵蚬芤患挠倚卮倘ィ?br /> 这一剑去势之急劲,实实在在无以言喻,众人都“啊”的一声惊呼出口。 一尺距离眨眼即至,管一见左脚倏地踏实,把重心移向左脚,右身向后一侧,在间不容发之间堪堪避过这快似雷霆的一击! 他变招虽快,对方也快,手腕一抖,长剑在一瞬间已化刺为削,呼的一声横卷过去。 管一见上身忽然向后一俯,左脚倏地横蹴而起,踢向对方臂弯关节。 这一着十分怪异,大出常规,可是又神妙无比,迫得中年汉子要移形闪避! 电光石火之间,管一见的蛇腰如弹簧般一弹而起,左掌跟着抓出,五指未至,其所挟带的劲风已使中年汉子感到呼吸困难!他知道这一招的厉害,连忙再移开一步,长剑一沉,反切对方手臂! 管一见发招即收,以右脚跟为轴,一拧腰转了半个身,左脚再度踹出,这次踢的却是对方的小腹! 那汉子暴喝一声“来得好”,左掌一封,截向管一见左腿,右手手腕再一抖,剑光寒芒又起,急点管一见胸膛上的“紫府”、“膻中”及“乳突穴”! 剑长威力大,管一见只得收招后退一步,中年汉子立即狂攻不歇,一口气刺了六六三十六剑。 管一见在剑网中仰俯移动,加上利用“神指弹功”才堪堪避过。 三十六剑一过,中年汉子猛吸一口气,手臂一翻,第三十七招又发。可是这变招的一瞬间,管一见已缓过气来,立时发动攻势! 只见他飙前一步,“啷呛”一声,一条缅铁鹰链已脱手飞出,链子末端嵌着一个白铁鹰头,尖尖的鹰嘴啄向对方的“天宗穴”。 中年汉子左掌在铁链上一拍,铁链立时失去准头,但管一见反应极快,手腕一抖,铁链却向对方的手腕缠去。 此际中年汉子的长剑已经自外而至,剑尖一颤,把缅铁鹰链挑开,一颤之后,手臂暴长,剑尖直取管一见胸膛! 这一剑极具功夫,他朋友都忍不住喝起彩来:“廖兄真不愧有神剑之称!” 另一个道:“这个还用说吗?神剑山庄威震江南,廖兄若没有超凡入圣的功夫又怎能臻至!” 沈鹰此时眉头一扬,倏地飙前几步,烟杆如毒蛇出洞般准确地把长剑及铁链挑开,喝道:“且慢!” 中年汉子的一个朋友跃了出来,叫道:“糟老头,你若手痒,待戴某陪你玩几招!” 沈鹰那一杆烟不但奇准,而且其隐藏的暗劲及变化绵绵不绝,中年汉子及管一见同时向后跳开了。 沈鹰再回头道:“老夫绝不是有意以二敌一,只不过有几句话要先问问你!” 那个姓戴的汉子道:“这时候还有什么话好问?” “刚才阁下叫他什么?”沈鹰指一指中年汉子。 姓戴的哈哈笑道:“难道你连神剑山庄庄主‘神剑无敌’廖铁山之名也不曾听过吗?当真是孤陋寡闻!” 此言一出,沈鹰及管一见等人齐声惊呼起来:“什么,他也是廖铁山?” 沈鹰目注中年汉子,问道:“阁下真的是廖铁山廖庄主?” 中年汉子道:“廖铁山虽薄有名气,但还不至于需要假借他的名字来唬人!”言下之意无疑直言承认。 沈鹰急道:“阁下并无戏言?” “如假包换!”廖铁山道:“诸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因何擅自闯入本庄?” 沈鹰与管一见互相交换一下眼色,脸上都泛上一缕惊诧之色,管一见问道:“阁下是否还有一个兄弟?” 廖铁山笑道:“江湖中谁不知道廖家三代都是单传的?” 管一见道:“如此便奇怪了,前几天有一个自称是神剑山庄庄主廖铁山的人,找在下跟沈鹰来此查案,这……” 廖铁山脸上也露出惊诧之色,失声道:“竟有此事?这位既然是沈鹰,阁下莫非便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 “正是老夫。” 廖铁山沉吟了一下,道:“那人不知为何要假冒廖某之名,咳咳,不知道他请两位来此调查什么案件?” 沈鹰叹了一口气,不答反问道:“请问廖庄主一声,阁下上次离开贵庄是在何时?” 廖铁山回身向那个姓戴的汉子道:“贤弟,愚兄到府上作客是在何时?” 那姓戴的名叫鸿展,有个称号“铁掌无情”,在江南一带颇有点名气。当下他想了一下答道:“具体日期小弟也忘记了,但瘳兄弟却是在小弟家过中秋节的!” “廖庄主在中秋节之前便离开了?”沈鹰问道:“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戴大侠家?” “非也,廖某在九月初便与戴贤弟相偕去杜老弟处。”廖铁山指一指另一个蓄着短髭的汉子:“接着又去找郑兄。咱们四人这几年已成知己,经常结伴到处游玩。” “到黄山游了几天,然后才回来。”廖铁山答罢即反问:“那个自称是廖某的人,其相貌与廖某是否颇为相似?” 管一见道:“一眼望去,身材相貌是有点相像,但再望一眼,便有很大的分别,也可以说廖庄主跟他不相像!问题是咱们除对廖庄主的大名时有所闻外,却从未见过面,是以才会相信了他。” 廖铁山哈哈一笑,道:“能够令两位相信的人,一定有真本领,寥某也渴望能与他一会。”一顿又道:“有关他请两位来此的目的,现在大概可以说了吧!” 沈鹰立即把经过说了一遍,管一见也把自己应聘来此的情况详述了一遍,然后问道:“不知贵庄是否真的闹鬼?” 廖铁山叹了一口气,道:“这倒是真的,不过廖某却不曾见过,只是把庄内的家丁丫头都吓得辞职不干,廖某对角逐名利、扩展势力之事,根本看得十分淡,也乐得清静,心想他们自动离去正好,以后找几个勤快合意的家丁便可以了,唉,人多有时候实在十分麻烦。” “既然如此,以前贵庄又因何要请这么多人?”沈鹰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们大部分是家父执掌敝庄时雇来的,他们下一代也继续留了下来,事实上自从廖某掌管敝庄至今,从未请过一个下人。” “那么贵庄是否有个哑巴的家丁?” 廖铁山皱眉地道:“敝庄家丁的名字廖某虽记不全,但并没有一个是哑巴的,咦,莫非你们又遇到一个自称是敝庄家丁的哑巴!” “正是!”沈鹰长叹一声:“而且老夫还跟他相处了一天一夜。” “就在敝庄?” “正是此地,他自称住在贵庄已有二十多年了,后来老夫叫他下山去购买粮食,他却就此一去不回。” 廖铁山脸色微微一变:“如此看来,必是有人要跟廖某过不去!”一顿问道:“两位在此,除了此人之外,是否尚有碰到什么人?” “人就没有碰到,鬼却碰到两只。” “鬼?”廖铁山跟戴鸿展等人齐声惊呼起来,脸上都有难信之色。 第三章 疑云阵阵 天上一朵乌云飘来,把微弱的阳光遮挡起来,小厅光线立时一暗,北风一阵紧似一阵,今日的天气比昨日冷多了。 瘳铁山忽然干笑一声:“莫非两位也相信世间上竟然有鬼!” 沈鹰道:“信与不信随你,不过庄主可以听老夫把经过说罢才下结论。” 廖铁山招呼他的朋友坐下来,沈鹰便从来此的第一夜说起,一直说到今早自松林回来为止。 廖铁山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戴鸿展才道:“不知那对腿骨尚在否?” 管一见立即把捡自松林的腿骨摊在桌上,廖铁山捡起一只仔细观看,眉头一皱,道:“看切口果然是为刀剑所折!” 他的朋友郑东州接问道:“那个怪物当真被剑劈成两爿仍能活动?” 萧穆斩钉截铁地道:“绝无虚言,也非幻觉,诸位可看在下的左颊至今尚留了一个掌印,这便是那夜吃了它一记耳光!” 郑东州都是一脸不信的神色,半晌,廖铁山才道:“敝庄外面松林中有一具白棺这事廖某从不知道……哼,待廖某如今亲自去看看!” 沈鹰心头一动,道:“如此甚好,老夫也正有意带庄主去看看!” 于是一行八人出了神剑山庄,走入那座神秘恐怖的松林,沈鹰、管一见、萧穆及夏雷等四人吃过苦头,都是小心翼翼地走着,廖铁山等四人却昂首直行。 也不知是否因为在白天的关系,松林不再生出什么“怪事”来,沈鹰一直带他们走至那堵石壁前,然后抱下塞往石洞的石块,道:“白棺便在里面,诸位若是不相信的话,大可把其拉出来仔细看看!” 廖铁山凑前一望,果见里面放着一具白木棺材,他脸色微微一变,向戴鸿展打了个眼色,戴鸿展会意,与廖铁山同时伸手入内把棺材拉了出来。 那白棺落地之后,一阵猛烈的北风夹着落叶扑面吹来,众人都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廖铁山身子微微一蹲,手掌落在盖缘,喝声起处,登时把棺盖揭开,众人目光随即一落,果见棺内端端正正地躺着一具尸体。 廖铁山等人都是一怔,戴鸿展脱口道:“廖大哥,这件事可有点奇怪……” 夏雷突然惊呼起来:“你们看,这具尸体双脚短了一截!” 众人仔细一看,果如他所言,脸色都是一变,廖铁山脸色更是难看,涩声道:“戴贤弟,你回庄去把那对脚骨拿来。” 戴鸿展二话不说,展开轻功向神剑山庄驰去。 沈鹰问道:“庄主可知道这具尸体是谁的吗?” 廖铁山苦笑道:“廖某根本就不知道此处藏了一具棺材,里面又躺放着一具尸体,又焉会知是谁呢?” 沈鹰见他脸上的神情不似是假装出来的,便侧头续问:“那只女鬼称与廖庄主有深仇大恨,庄主可否依此线索推想出其身份呢?” 廖铁山脸色再一变,可是一瞬之间便已恢复常态:“廖某根本无心名利权力,只爱风花雪月,岂有与人结下深仇大怨之理?也许,也许那人另有所图,却故意以此诓骗神捕!” 沈鹰默然,一忽,天上忽然下起雪来,戴鸿展却仍未回来,廖铁山眉头一皱,道:“杜老弟,你去看看!” 杜峰应了一声,正想举步离开,沈鹰忽道:“且慢,老夫陪你一齐去,小萧你也去!” 众人听他语气严重,心头都是一寒,隐隐泛起几丝不祥之感。 管一见怕廖铁山反对,忙道:“小心一点总无害处。” 廖铁山不好反对,只得颔首。过了好一阵,终于见到沈鹰、萧穆及杜峰回来,却不见戴鸿展回来。 萧穆把脚骨交与廖铁山,廖铁山谢了一声,问道:“戴老弟怎不同来?” 杜峰道:“咱们见不到他,只呼了几遍,因怕你们挂虑,是故取了脚骨便回来了!” 廖铁山脸色铁青,喃喃地道:“希望戴鸿展不会发生意外才好,否则愚兄内心要终生难安。” 管一见急道:“庄主先试试脚骨,然后大家一齐回庄找他!” 廖铁山立即俯身把脚骨放在棺内人骨的脚骨处,拼凑之下,竟然天衣无缝,众人的脸色又再一变。 廖铁山恨恨地道:“廖某便是不信邪,郑兄,咱们在地上挖个坑把它埋掉,看看它今夜还能作怪否!” 沈鹰等人也有心一试,于是有兵器的都取了出来,用兵器在地上挖掘起来,不久便掘了一个大坑,廖铁山把白骨抛落土坑中,然后盖上土,最后又把白棺重新塞入石壁洞穴中。 “走吧!”廖铁山拍拍手,拂去衣角的泥土,展开轻功驰向神剑山庄,众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入了庄门,廖铁山立即把庄门关起,同时说道:“郑兄,你跟沈神捕一道,杜老弟你就陪管神捕,两位小哥一组,廖某地形熟悉,自个行动,现在咱们由外向内找寻!” 管一见忙补充道:“若遇危险,若有不寻常之事发生,大家发啸为号。” 言毕众人立即分成四队向内前进,此刻只过了午时不久,但天色一片灰蒙蒙,雪越下越大,天冷如水,众人在如此天气、如此环境之下都有点心寒,小心翼翼,全神戒备而进。 外宅占地虽不少,但因房舍较少,很快便已搜查完毕进入中院。 廖铁山边走边呼叫戴鸿展的名字,可是不但没人回答,连房内亦空无一人。 最后是内宅,仍然找不到人,就好像戴鸿展在风雪中消失了般。 四组人又在中院小厅会合,管一见问道:“戴大侠会否没有进庄,而悄悄溜下山?”众人都听得出管一见是怀疑戴鸿展胆气弱,不敢在庄内停留。 郑东州道:“不会的,郑某跟戴老弟相识已有十载,他胆子一向很大,而且极为好奇,遇上这种事他只有留下来,尽量查个水落石出,而绝不会溜掉!” 杜峰接道:“郑兄说得有理,戴贤弟正是这种性格,何况他有何可怕,只不过是看到一具白骨而已。” 管一见想了一下,也觉得戴鸿展偷溜下山的可能性并不大,正在沉思间,廖铁山忽然道:“四位现在没事了吧?” 沈鹰道:“廖庄主想赶我们走?” “不敢,不过聘请两位来此的人并非廖某,”廖铁山道:“而且本人亦不会花一笔钱请两位来捉鬼。” 管一见淡淡地道:“不过老夫现在对这件事却是甚感兴趣。” “廖某只是把话说清楚而已,诸位都是官府中人,此处更属管大人管辖之范围,在下哪敢赶你们离开,你们若要留下来,廖某气量虽浅,也不致赶走你们,反正本庄房舍多的是,不过日常起居饮食无人侍候了。” “这个不敢,”沈鹰道:“咱们留下来,亦不敢打扰庄主。” “如此最好。” 沈鹰又道:“有一件事要想问问庄主的,不知庄主方便否?” “是什么事,请先说来听听。” “请问庄主的寝室在何处?” 廖铁山脸色一变,道:“神捕此言是什么意思?莫非廖某有何可疑之处?” “不敢,老夫随便问问而已!”沈鹰干咳一声,转头道:“你们两个快再去弄点吃的!” 萧穆、夏雷应声而去,郑东州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管一见道:“大概是申末酉初吧!” 郑东州道:“戴贤弟若是有了意外,现在欲救也无从救助了!” 管一见抬头道:“庄内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地上又盖了雪,现在要找他困难极了。” 众人东拉西扯说了一阵,直至萧穆、夏雷把饭菜捧上来才默默地吃着。 晚饭之后,雪更大,风更厉,廖铁山跟郑东州、杜峰首步入内院,管一见跟沈鹰等人则仍在中院歇息。 为恐今夜再有意外,沈鹰就找了一间大房,然后叫萧穆、夏雷把邻室的床褥搬过来,四人同歇一室。 夏雷深知管一见的脾性,弄好床铺之后,急忙入灶房捧了座小红炉、一口锅子以及只茶壶四只茶杯,然后在房内烹起茶来。 喝了夏雷的茶,众人都略有暖意,管一见叹了一口气:“老鹰,这真假庄主之事,你看到底有什么秘密?” 沈鹰苦笑一声道:“老夫又何尝猜得出?” 夏雷忍不住插嘴问道:“那个姓戴的又不知去了哪里?若说此屋有鬼在作祟,但光天化日,那种东西可不会出现!” 管一见目光一盛,低头沉思起来。 萧穆道:“还有,那具尸体,它的脚骨真的是让管头儿砍下来的吗?” 沈鹰叹息道:“白骨断脚之事且不说了,廖铁山自小长于此,却不知道松林中被人藏了一副棺材,这才叫人奇怪,即使他不知道,他家的仆人也会发觉,何况那石洞并不是异常难以发现,除非这棺材是最近才放进去的!” 他一顿之后,忽然又道:“其实神剑山庄的庄主咱们四个都没见过,到底谁是真谁是假,如何分辨,又有何证明?” 管一见目光大盛,脱口道:“老鹰此话有理!说不定这个才是假的,更也许两个都是假的!” 萧穆忍不住说道:“假如这个是假的,那么先前那个的下落呢?他难道真的是去找会捉鬼的朋友吗?” 夏雷接道:“那可能只是他的一句鬼话!” 沈鹰道:“假如第一个是真的,第二个才是假的,说不定如今真的已让假的杀掉了!” 众人心头又是一跳,一忽,萧穆又道:“可惜那个哑巴苍头一去不回了!” 夏雷颤声道:“也许他也被杀了!” 管一见道:“假设老鹰的推想符合事实,现在却有一个问题老夫想不通,便是这个假的他杀了真的,可能有其目的,但为什么他还要在咱们面前出现?而他来此又有何用意?” 沈鹰沉吟了一下才道:“可能他不知道咱们在庄内!” “但刚才他明明已经想赶咱们离开此地,却忽然转腔挽留咱们,这总不该是个假冒者有胆作的决定!” 沈鹰叹息道:“假如第一个是假的,他何尝不是有胆在咱们面前出现?”众人都是默然,心头却泛起阵阵的疑云。 良久,管一见才幽然一叹,道:“这一次咱们竟然被鬼所迷,连廖铁山是真是假也看不出来,又不曾作过调查便贸然答允替他查案!” 沈鹰苦笑一声:“这也许是一个宝贵的经验!” 萧穆突然若有所思,脱口道:“头儿,这也许是个圈套,有人利用廖铁山的名号作饵,欲对咱们不利,说不定真的廖铁山已死,而这两个自称是廖铁山的人都是假的!” 管一见心头一跳,叫道:“有理!” 沈鹰道:“这只是一种推测而已,是否如咱们的设想全没根据!” 管一见笑道:“要证实他是真是假,倒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咱们到内院看看便可窥知一二!” 夏雷惊讶地问:“头儿,咱们到内院看什么便能知道?” “看看廖铁山是否住在他的寝室!”管一见转头道:“老鹰,你跟萧穆不是说找不到廖铁山的寝室吗?那只是因为廖铁山的寝室必在一个极为秘密的地方,你们当然不知道,但廖铁山本人必会知道,假如咱们找不到廖铁山,那便证明他必是歇在其秘密寝室中!” 沈鹰道:“好吧,咱们一齐行动!” “不,分两组行动!”管一见低头把油灯吹熄,轻轻把窗子推开,四人立即鱼贯跳出窗外。 x       x       x 深夜,寒风刺骨,天上仍不断飘着雪花,地上满是积雪。 沈鹰、管一见各带一人,分头向内院驰去。 四处一片死寂,只有阵阵的风声。北风一至,雪花立即冲天飞起,风刮在皮肤上,如刀割一般刺痛。 中院跟内院之间隔着一座庭院,庭院有几棵大树,天上虽无星月,但沈鹰、萧穆已走过几次,因此仍能毫无困难地穿过庭院。 这刹那,沈鹰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奇怪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喝道:“你是谁?” 那声音带着几分惊恐之意,萧穆轻声道:“头儿,这不是廖铁山的声音吗?” “快!”沈鹰低喝一声,立时吸气向前射去。萧穆“铮”的一声,抽了金剑,紧跟其后。 内院入口是一座小厅,厅后有两道暗廊,暗廊之后是座天井,两旁都是厢房。 这刹那,一道怪笑随风飘至,沈鹰心头一动,暗叫道:“原来又是她来了!”去势更急。 内院还分前后两进,过了前进,沈鹰便看见半空中飘舞着一团白影,他心头一动,立即拉着萧穆匿在暗处。 沈鹰运起夜眼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有一扇窗门斜斜打开,白幽灵的身子一沉,忽又发出了一阵怪笑。 窗子内突然跳出一个人来,沈鹰一看身形便猜出那是郑东州,只听他喝道:“你装神装鬼,却吓得了谁!”一语未毕,钢刀已倏地砍出! 白幽灵身子向后飞退,咯咯怪笑道:“你们毁我的尸体,移我的府第,使我寒夜难眠,自然要来找你了!” 她声音虽然娇俏,但却透着一股又冷又邪的味道,郑东州心头一寒,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胡说,咱们哪有毁你的尸骨?咱们把你葬了,不是更好吗?” “泥土肮脏,石穴干燥,否则奴家为何要人把奴家藏在石洞之中?” 郑东州上下两排牙齿碰得格格乱响,颤声道:“在下,在下明日便把你的骨头挖出来,重新放入石穴中吧!” “还得替奴家洗干净!哼,念你今生尚无大恶,奴家也不想与你为难,你快去叫廖铁山出来领死吧!” “廖……廖庄主不在房内,他……” “他在哪里?”白幽灵忽又自答道:“哼!一定是藏在他的寝室中!他瞒得了阳人,却瞒不了鬼的!” 话音刚落,听只屋瓦上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一切决定皆在廖某,你有本领的便来找廖某!” 白幽灵脸色一变,忽地变得狰狞无比,缓缓把头抬了起来,廖铁山目光一落,惊呼一声:“你到底是谁?” 白幽灵双袖一抽,身子突然冉冉飘起。 廖铁山双眼一睁,喝道:“你到底是谁?廖某可不认识你!” 白幽灵笑着说道:“你当然忘记了奴家,奴家那年才十余岁,可是你该认得媚儿吧?” “媚儿?”廖铁山脸上现出一片惊愕,道:“廖某不知你说什么,也不知谁是媚儿!” 白幽灵手袖一卷,拍向廖铁山,口中怨毒地道:“那大概是你杀的人太多才会忘记吧!” 廖铁山身子一蹲,闪过长袖一击,霍地抽出宝剑来,这刹那,沈鹰突然发现廖铁山的脸孔跟自己及管一见一样,泛出一层绿光来,乍眼望去,就像来自九幽地狱的勾魂小鬼般。 白幽灵长笑一声,左袖再度卷出,廖铁山胆气颇壮,长剑追着对方的衣袖绞去! 白幽灵衣袖一拂,廖铁山如中了魔般向后急退!脚跟一软,身子斜飞向外掠去! 白幽灵尖叫一声:“索命恶鬼找上门来,你还能逃去哪里!”身子一闪,忽然不见。 沈鹰拉着萧穆跃上屋顶,抬眼望去,只见廖铁山亡命飞逃,不时回头后望,但背后空空,白幽灵却不知去向。 一忽,忽见廖铁山住脚向后连刺几剑,就好像是白幽灵已缠上他般。 沈鹰、萧穆看得心头大悸,萧穆颤声道:“头儿,咱们怎么办?” “下去看看!”沈鹰一个急冲,掠前三丈,再一点,又是三丈,随即跃下屋瓦,投落庭院中。 萧穆依剑急追,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两道凄厉恐怖的夜枭叫声,令人毛孔直竖。 内宅后进只剩一个郑东州犹自立在寒风中,似中了邪般伫立不动。 一阵北风刮来,地上的积雪如狂魔乱飞,雪花迅即把郑东州的身子包裹起来。 黑暗中突有一团庞大的黑影如鬼魅般扑了出来,往郑东州后背射去! x       x       x 廖铁山再刺几剑,又回身向外奔去。 沈鹰大声叫道:“廖庄主,咱们合力捉鬼!” 廖铁山双脚一慢,又回身刺了几剑,说时迟,那时快,沈鹰又迫近五丈。 刹那,只听“蓬”的一声,黑暗中迸出一个影子来,可不是白幽灵?只见她身上仍散发出那团妖异幽绿的光芒,长袖飘飞,似仙似鬼,把廖铁山笼住! “死丫头,老子难道会怕你不成?”廖铁山倏地回身刺了一剑,这一剑,他蓄势而发,既准且疾,只听“嗤”的一声裂帛,白幽灵右袖里的一角衣袖应声而断。 绿芒中,赫然发现白幽灵的衣管中竟是一截白皑皑的掌骨!廖铁山心里一凉,剑势不由一窒。 与此同时,沈鹰已迫近二丈之内,白幽灵尖叫道:“沈大人,阴人回阳索命之事你莫管!否则奴家可要到阎君那里参你一本!” 沈鹰心头发颤,口上却不能放软:“老夫已经势如骑虎,哪还能管得那么多!”烟杆一横,急扫她后腰!白幽灵身子猛地一扭,堪堪避过烟杆,右袖反手扫出,直拍沈鹰的脸面! 沈鹰身子忽地自地上蹿前,他外号既有个“鹰”字,轻功自有过人之处,只见他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迅速换了一口气,凌空横飞半丈,势如猛鹰搏免般向白幽灵扑去! 白幽灵舍下廖铁山,身子也冉冉上升,其势极速! 沈鹰双臂凌空一划,横飞过去! 刹那,只听一道尖锐之极的喝声,由远而近,势如万马奔腾,令人几疑是天崩地裂! 白幽灵身子凌空一荡,横飞三丈,身上的绿芒随之隐去,眨眼之间便失去踪迹,似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沈鹰身子亦同时跌落地上。 只听白幽灵幽怨的声音随风飘来:“沈大人,你身上的阳气极盛,如今我近你不得,但待奴家哀求阎君赐奴家一道符咒,便不怕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声音有点空洞,沈鹰身子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一顿,只听他猛喝一声,身子猛地蹿起,半空一拧腰,投入一棵大树中,烟杆乱舞,击碎不少横枝。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则极快,这刹那,啸声才倏地止住,只见雪地上多了一个管一见。 忽听得廖铁山惊呼道:“快点火,快点火!” 夏雷立即点亮了火折子,可是一阵北风吹来,火光迅即熄灭。 管一见喝道:“上!”身子一起,也跃上树梢:“老鹰,你在做什么?” “刚才那声音来自这树上!”沈鹰仍然挥杆不停。 管一见道:“这时刻,她大概已逃掉了!” 沈鹰忽地张口问道:“廖庄主,这树是否空心的?”廖铁山一怔,随即道:“这几个月来是否有了变化,廖某也不知道!” 沈鹰道:“老笑,你带夏雷、萧穆去灶房内搬些干柴来,老夫有用!” 管一见去后,沈鹰跃下树,跟廖铁山站在一边:“廖庄主,刚才你在哪里呢?” 廖铁山不悦地道:“瘳某并没请你们来查案!”一顿,声音更冷:“难道廖某在自己的家内行动亦没有自由吗?” “不敢,老夫顺口问问而已!”沈鹰嘴上说得轻松,心头对其身份更是怀疑:“听说尊夫人已仙逝多时,未知真假?” “真是,她是跟小女一齐失踪的!” “老夫不知有幸能得知尊夫人及令爱的芳名?” “拙荆姓齐,取名智珠,小女名叫玉仙!” “她们失踪已有多久?” “七年。” 这些事沈鹰都自“小小神仙”处得知,其所以要问,只是为了刺探一下而已。 “不知尊夫人及令嫒因何失踪?” “在下也不知道,料是遭了歹人的毒手!” “庄主可曾调查过?” “是廖某的妻女,廖某怎会不调查?只是查不到什么罢了!”廖铁山淡淡地说道:“神捕对拙荆失踪之事,为何这般热心?” “老夫有点奇怪罢了,庄主不必多心。嗯,刚才那女鬼所提的媚儿不知是谁?”沈鹰说罢目光立即投向廖铁山。 黑暗中看不到廖铁山的脸色,过了半晌才听他长长叹息道:“这件事廖某也十分奇怪,廖某虽跟不少女人来往,可是却从未认识一个叫媚儿的女人!” “你认识很多女人?” 廖铁山笑道:“廖某是大丈夫,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事,何况拙荆又不在身边!” 说着,管一见等人已搬了一堆干柴回来,沈鹰立即把干柴点燃,北风虽大却吹之不熄,庭院内景物立即明亮清晰起来。 沈鹰借了萧穆的金剑,往树身剁砍起来,廖铁山、管一见都明了其用意,也用兵器剁砍树干。 三人的内力都十分雄浑,不一阵,大树树干已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再砍一阵,沈鹰道:“差不多了!”运起内功,飙前两步,猛喝一声,两掌击在树身上! 只听“咔嚓”一声,那棵大树应声而倒。 众人目光一落,只见树干密实,哪里是空心的? 沈鹰脸色一黯,幽幽地道:“如此,老夫便不知她是如何不见的了!” “也许她趁黑逸去?”管一见道:“她一向都是出没无常的 “但当时老夫运起‘天通耳’却听不到一丝衣袂飘飞声! 众人相顾骇然,心头更信白幽灵真的是只女鬼。 寂静中,夏雷突然惊呼一声,道:“你们看,雪地上的脚印全是男人的!” 火光把雪地映亮,地上的脚印痕迹殷然,的确没有女人的脚印! 管一见道:“且慢,咱们一个一个脚印来辨别,多出来的便是白幽灵的脚印。” 廖铁山苦笑一声:“可惜地上的脚印已经凌乱重复,如何能够辨认?” 管一见也黯然一叹,沈鹰却道:“不过无论如何,此地没有一个是女人的脚印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夏雷颤声道:“除非她有踏雪无痕之技……” 廖铁山截口斥道:“胡说,能够踏雪无痕的已是凤毛麟角,而在打斗中又能踏雪无痕的,我看只怕天下间也找不到一个人来!” “但,但她是,她是……” 夏雷虽然没有说出一个“鬼”字来,但众人都知道他下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刹那之间,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背脊一直冒上发际。 萧穆却犯讳地续着夏雷的话题说下去:“人说鬼是没有影子的,而且走路也脚不沾地……” 管一见喝道:“别再胡说!”一抬头,忽然见到另一棵树上有一点金光闪动,他吸了一口气,身子如怪鸟般蹿起,落在树上。 不一阵,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截铜管跳了下来,廖铁山连忙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管一见不答,他低头看了一阵,双手在管上一阵搓动,随即一拉,那铜管忽然长大了不少,再一拉,那铜管又增长了八尺。 众人都十分惊异,纷纷走前围观,原来那截铜管共有三节,可以缩成一节,全部拉长时长及两丈佘,而其中间却是空心的。 夏雷连忙问道:“头儿,这是什么东西?” 管一见抬眼向四周一望,道:“回去吧。” 沈鹰问道:“老笑,刚才你去了哪里?为何这么久才赶来?” 管一见道:“老夫倒忘了一件事,刚才老夫发现黑暗中有一团怪物突然蹿出,老夫跟夏雷急忙追了下去,可是那怪物行动极快,待老夫追至天井时,却见郑东州倒卧地上,竟然已没了呼吸。” 廖铁山忙道:“快去看看!”弯腰抄起一根着火的干柴。众人立即再次返回内宅,火光下,只见地上倒卧着一个人,脸部向地,身上已盖了不少雪花。 廖铁山手掌一落,抓着郑东州的后衣领向上一拉,目光一落,立时发出一道惊呼:“郑兄!” 只见郑东州的脸上泛青,双眼圆睁,一派惊恐欲绝的神色,颈上有五个血洞,血水仍然不断地渗出。 廖铁山双眼忽然落在管一见的脸上,冷冷地道:“请神捕解释一下,你既然发现那怪物,为何不阻止他,却让他杀死在下的朋友!” 管一见脸色一变,涩涩道:“庄主怀疑老夫之言?” “哼,廖某只想听听如何解释。” “老夫发现那团怪物是在后面,后来却让它溜脱,只得一路追查下来,最后才听到一个短促的叫声,追到此处,令友已经倒地,那怪物却已不知去了何处。” 廖铁山脸色稍霁,挥手道:“好吧,诸位也可以去了。” 管一见向沈鹰打了一个眼色,走向中院。 廖铁山忽然道:“诸位天亮之后可以下山了,恕廖某不送了。” 管一见回身道:阁下想赶咱们离开,可惜你没这个资格。” 廖铁山眉头一扬:“阁下想用官府之压力来恫吓廖某,可惜廖某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汉子。” “不是,”管一见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廖铁山:“老夫的意思是阁下既非神剑山庄的庄主,又有何资格赶走咱们!” 廖铁山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廖某不是神剑山庄的庄主?这是谁说的?” “没有人说不是,但可也没有人能证明你的身份!” 廖铁山神色一呆,随即怒道:“廖某是否神剑山庄的庄主,难道要你两个证实?” “不是,假如你有这个资格,老夫又何须吃你的闭门羹?” 廖铁山哈哈大笑:“你要证明还不容易,幸而廖某还有一个挚友在此。” “杜峰?哼,他是你带来的,不能作证!” 廖铁山大怒:“看来阁下似乎有心要鹊巢鸠占了!” “且慢!”沈鹰忽然叫道:“这里闹得天翻地覆,照理杜峰无论如何也会赶来看看,为何不见他来,莫非他已……”众人心头皆一沉,把头望向廖铁山。 黑夜仍然未过,叩窗的风声却更响。 廖铁山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拿眼向四周望了一下,好似死神已经把神剑山庄紧紧笼罩着。 他故意避开管一见等人的目光,涩声道:“廖某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沈鹰沉声道:“庄主此言岂非有点儿戏,你是主,他是客,他睡在哪个房间,你竟然也会不知道吗?” “杜老弟睡在哪个房间,廖某岂有不知之理?只是管捕头说得好,他若没有意外,外面闹得这般凶,他岂有不出来查看之理!” 管一见也沉声道:“无论如何,你先带咱们到他歇息的房间看看。” “好吧,请你们跟廖某来。”廖铁山仍然拿着那根着火的干柴沿着走廊走去,沈鹰等互打了个眼色,跟在他后面。 杜峰的睡房跟郑东州的睡房中间还隔着一间,距离不远,按说当郑东州拍开窗子跟白幽灵说话之时,他亦应会被惊醒。可是当廖铁山推开房门时,房内却空无一人。 “咦,杜老弟去了哪里?” 沈鹰及管一见立即在他身旁钻入房内,两人仔细在房内看了一阵,不但不见有丝毫蛛丝马迹,甚至连打斗的迹象也没有,心中都同时泛起一个念头:“杜峰哪里去了?” 沈鹰回头问道:“廖庄主,杜大侠会否已悄悄离开贵庄?” 廖铁山苦笑道:“你问廖某,廖某又该问谁?”一顿又道:“照说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他不是个胆小的人,而且胆小的人也未必敢在夜里离庄下乡!” 管一见叹息道:“如此看来,杜大侠岂非已凶多吉少?” “希望不是这样才好,诸位不如再跟廖某到其他房间看看。” 沈鹰欣然同意,五人一路沿着厢房找下去,可是整座中院的每一个房间都已查遍,依然不见有杜峰的影子。 天色却已逐渐亮了,风也稍止,雪也停了。灰蒙蒙的天空,竟然少有地出现一角蔚蓝色,看来今日的天气会较晴朗。 廖铁山吹熄了火,把干柴抛于地上。 管一见却不放过他:“廖庄主,老夫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希望庄主能了解老夫的心情。” 廖铁山转头望他,管一见道:“昨夜庄主到底是歇在哪里?” “在内宅。” “可否带咱们去看看。” 廖庄主脸色微微一变,半晌才叹息道:“廖某若不答应,只怕你们不能释怀,好吧,诸位请跟廖某进来。”说罢,转身向内进走去,沈鹰等人跟在他后面。 内宅共有四座独立小院,廖铁山走往右边那座白色的小院,这座小院毫不起眼,小院内的陈设布置也甚为简单,倒不像是庄主的起居之所。 廖铁山回头望了他们一眼,推开一扇房门,道:“诸位想不到这是廖某的起居之所吧。”众人随他进入寝室,廖铁山忙把桌上的蜡烛点亮。 烛影摇红,房内的家具陈设无一是精致的,管一见、沈鹰互相换过一瞥疑惑的眼光。 廖铁山忽然提起蜡烛,把那一只衣橱的门拉开,随即揭起底板,下面立即出现了一个黝黑的洞口。 沈鹰冷冷地道:“原来庄主是住在洞内。” “诸位若有兴趣的话,请跟廖某下去看看!”廖铁山沿着木梯走了下去,管一见立即跟在他后面,其他的人也都是陆续走下去。 地窖只丈半见方,布置却颇为豪华,对面壁上挂着一幅中堂美女画,画工甚精,沈鹰忍不住走前观看,觉得画中美女的脸庞与书房那幅十分相像,便刺探地问道:“这是庄主作的?” “廖某哪有这份功力,这是拙荆失踪后,廖某请个画工回来画的。” 沈鹰一怔,道:“哦,那画工见过尊夫人?” 廖铁山脸上换上一副悲戚的神色,缓缓地摇摇头:“书房那幅是小女出生后不久画的,后来廖某便叫人依那幅画再作一幅。” “既然如此,书房那幅画料比这幅神似了?” “这个自然。” “那么庄主为何不把那幅画挂在寝室内?” “诸位有所不知了,”廖铁山长叹一声:“自从拙荆跟小女失踪后,廖某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内,甚少下来,因为廖某不想再牵动心事。” “以前尊夫人跟庄主都住在地窖内?”管一见十分诧异。 廖铁山微微一笑:“不,此处只是咱的洞房。昨夜回来,廖某便来此打扫一下,后来上了地面欲去找杜老弟他俩,便遇到那只东西了。” “庄主离开杜峰大侠他俩后便一直在此?” “正是,”廖铁山苦笑一声:“可惜没有人证,诸位若还不相信,在下也没办法。” 沈鹰忽然问道:“老夫听说庄主尚有一个儿子,不知令郎如今何在?” 廖铁山脸上变色,冷冷地道:“那不肖子的事,廖某已经忘记了。” 管一见问道:“令郎叫什么名字?” “他单名一个庭字。” “哦,令郎不肖?咳咳,他做了什么事令你如此生气?沈鹰又问了一句。 廖铁山身子忽然颤抖起来,嗄声道:“廖某若不透露一点,只怕诸位又要疑神疑鬼了,”他又叹了一声才道:“犬子也不知什么妖孽降世,自小便不甚正常,十年前,廖某无意中撞破他与书童在房内干着丑事,登时大怒,掴了他一耳光,便把他赶走。” 管一见忍不住问道:“令郎跟着书童在房内干什么丑事?” 廖铁山轻吸一口气,声音空洞地道:“当时那两个畜生赤身裸体倒在床上,犬子在下,书童在上,正在鸡奸……廖某岂能容忍这孽子……” 管一见、沈鹰登时默然,这时候,大家都觉得有点饿了。廖铁山道:“请诸位上去吧,再请萧捕头到灶房内弄点吃喝的东西!” 吃过饭,日已过午,天色出奇的晴朗,廖铁山道:“诸位可以离开了吧?” 管一见与沈鹰互望了一眼,沈鹰道:“贵庄最近死了不少人,难道庄主不想把真相查明?” 廖铁山微微一怔,道:“阁下是说郑东州的事?” “还有失踪的杜峰、戴鸿展!” “四位有能力捉鬼吗?” 这次轮到沈鹰怔住了,半晌才道:“如今庄主也相信世上有鬼?” 廖铁山苦笑一声:“亲眼所见能不相信吗?” “但,杜峰、戴鸿展的失踪以及郑东州之死却与白幽灵无关,因为当时白幽灵正与咱们交手,而郑东州却是被另一个怪物害死的。” 廖铁山哈哈一笑:“郑兄为怪物所害,可是管神捕目击到的?杜老弟失踪谁能肯定与白幽灵无关呢?也许她把杜老弟摄走后再来找郑兄!而戴老弟失踪也可能是她作的祟!她干完好事才到松林,在咱们的前面出现!”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又问:“如今庄主打算如何处理贵友的事?” 廖铁山微微一愣,喃喃地道:“廖某要把郑兄的尸体运送下山,唉……这件事如此离奇,若非亲自经历,单凭口述叫人如何相信?真难以向郑大嫂解释……杜老弟跟戴兄弟那里也难解释……”他倏地抬起头来道:“幸好有四位可以作证!” 管一见冷冷地道:“老夫又没亲眼看见,怎能作证人?”这句话正是廖铁山刚才说的,管一见原话奉回,廖铁山一怔之后,干笑一声道:“总之他们之失踪跟死亡绝非人为的,这点该可肯定吧?诸位若不作证人,廖某也不勉强,反正下手的又不是廖某,做人但求无愧于心便可,何必多求?” 沈鹰道:“这话倒有理,不知庄主今后打算如何?” 廖铁山头一低,轻声道:“如今敝庄已成群魔乱舞之地,此处自不宜久留!” “庄主打算抛弃神剑山庄?” “暂时而已,待廖某请些高僧来赶祭亡魂之后再作打算!”廖铁山道:“诸位现在可以请便了吧!可惜四位不会捉鬼,否则廖某自不会赶你们离开!” 管一见尚想说话,却为枕鹰的眼色所止住,只得起身告辞。 出了神剑山庄,天仍未晚,可是神剑山庄却似一头垂死的野兽般静伏在山石中,发出一片灰褐色,就像已被死神所笼罩般。 众人走出神剑山庄,心头却似倏地一松,如黑暗中见到光明般。 沈鹰向管一见等人打了个眼色,四人立即大摇大摆走下九华山。 到了山脚,四人取了马匹急驰而去,半晌,便已消失在视线之内。 这刹那,神剑山庄之外的一块大石后忽然露出一颗人头来,正是廖铁山,只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转身缓缓走向庄内,可是刚走了一半,突然一个转身望着松林。 日色逐渐暗了,廖铁山终于忍不住走入松林,这刹那,他一脸凝重紧张,连佩剑也抽握手上。 x       x       x 天未黑,沈鹰等人已赶至最近的一座小镇,管一见跟沈鹰商量了一阵,便吩咐萧穆去采购一些应用的物品,又把夏雷支了出去。 最后买了些干粮,换上夜行衣,又用破布稻草扎住马蹄往来路驰去。 到了九华山山脚,三人弃骑奔驰,匿在下山的通道附近。 夜空嵌着一两团疏落的星星,偶尔冷月也会自薄云中露出脸来,把九华山的岩石林木照亮,也把通道照亮,却不见山上有人下来。 管一见低声道:“不知廖铁山会在咱们离开时便立即下山吗? 应该不会!”沈鹰道:“老夫怀疑庄内那一切鬼神皆是他弄出来的! “目的何在?” “目的老夫尚未推想出来,但很可能是为了杀死郑东州他们!” 管一见想了一下,仍有疑问地道:“他若要害死他们三个,又何必要咱们在庄内时下手?” 沈鹰默然,管一见又道:“那个假的庄主把咱们请来神剑山庄目的又何在?” 沈鹰轻叹道:“这件事看来简单,但实际上可能极其复杂,咱们只有一个一个来解决!” “至于那个白幽灵是人是鬼,现在也还未能确定!” “她那些神奇的‘法术’的确令人难以不信她不是来自九幽地府!”沈鹰沉声道:“但自从你发现了那个铜管之后,老夫对她产生了怀疑!” “萧穆发现的那个怪物不知跟白幽灵有何关系?” 萧穆打了个冷战,轻声答道:“自然与白幽灵一道。” 管一见、沈鹰不再作声,夜深了,风又逐渐猛烈了,四周都是沙沙的风吹叶动声,直似是万蛇攒动,使人毛骨悚然。 过了好一阵,仍不见有人下山,管一见忽道:“咱们不如上去探一探!” “也好!”沈鹰长身而起,三人一路蛇行鼠伏向神剑山庄进发,到了庄外那座松林边,忽听见松林内有个尖锐的叫声,三人出其不意被吓了一跳,急忙闪身藏在暗处。 林内的叫声沙哑尖锐,不断地传了过来。过了一阵,管一见才听出那是廖铁山的声音,不由十分诧异地对沈鹰道:“老鹰,廖铁山莫非陷在林中?” 这松林,沈鹰实在提起便觉头痛,轻声道:“咱们在外面观看,不可进去!” 又过了一阵,只见林内一团黄光逐渐移近,终于看到一个人手提着一根着火的干柴慢慢走来,那人满身污泥,披头散发,双眼通红,不断挥着长剑。再一望,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原来这人竟然是廖铁山,只分开半天,他容貌似已变了,竟有陌生之感。 一忽,听他不断地叫道:“你有胆的便出来跟我见个真章吧!人我不怕,鬼我也不怕,你就是鬼,我也要把你截成三段!” 明明见到只差两丈便可出困,可是他忽又一个转身向内走去了,手上长剑仍然不停地虚劈着,看样子竟像已疯了! 沈鹰立即“传音’与管一见:“老管,这是怎样一回事?” “大概是又遇上‘鬼打墙’吧!”管一见也是眉头深锁:“看这情景,这些东西又不像是他故意布下的!” 沈鹰心头犯愁,道:“今日下午咱们的推测现在岂不是又要推翻了?” 说罢,廖铁山又一阵风似地奔了过来,双眼满是惊恐之色,只在脸前晃一晃便又往内走去。 可是当廖铁山持火走近时,周围的光线不由稍为一亮,而管一见在这刹那,已发现林外一棵树后也伏着一个人! 管一见不动声息地向前蹿去,不料那人十分警觉,管一见刚动,他也立即移动身子,凌空跃起,射向神剑山庄。此刻沈鹰、萧穆也都发觉,立即跃起向那人影追去。 那黑影走势极速,几个起落已在围墙外,再一跃已翻入围墙。 沈鹰轻啸一声,去势加速,亦跃上围墙。 刹那,月亮倏地自云层中露了出来,大地为之一亮,而那人也适时回头望墙。 沈鹰跟他打了个照脸,脱口呼道:“是你!” 那人双肩一晃,蹿入黑暗中。 萧穆、管一见在此时才立足墙上,闻言不由问道:“那人是谁?” “就是那个哑巴老苍头!” 萧穆失声道:“他没有死?” 管一见精神一振:“快追,此人可能便是这疑案的关键人物!”一言未毕,身子已射出四丈。 沈鹰、管一见亦不敢怠慢,向老苍头去处急驰过去。 三人此刻都是斗志鼎盛,恨不得拿住老苍头问个清楚,是以全都是提足真气而奔,但直追到内院,仍不见对方的踪影。 此望月亮又再躲在云层之内,大地重新陷于黑暗之中,沈鹰道:“快点火!再搜!” 萧穆蹿入灶房拿了几根干柴出来,用火折子把它引燃,三人各持一根,分成品字形前进,走在前面的是管一见,他素以胆大镇定自诩,此刻也不敢托大,抽出缅铁鹰链握在手中! 每间厢房都已查过,但都毫无踪影,沈鹰道:“再到内宅看看!”这次他走在前头。 内宅的四个小院也都搜过,结果仍然令人失望,管一见喃喃地道:“莫非藏在廖铁山的地下寝室内?” 沈鹰精神一振,道:“姑不论有没有,都得去看一看!” 三人遂走向那座白色小院。 萧穆突然道:“头儿,看样子廖铁山必然未曾下山,但咱们为何不见郑东州的尸体?” 管一见眉头一皱,失声道:“是有点奇怪,莫非廖铁山已把他葬掉?”话刚出口,他又自个否认了:“不对不对,廖铁山亲口说要运送郑东州的尸体去郑家的,而且他也没有理由把他埋葬!” 说着已走到那口大衣橱前,沈鹰把烟杆插在腰带上,空出一只手把橱门拉开,随手揭开底板,下面立即射上一道灯光来。 沈鹰等暗吃一惊,三人吹熄了火,把干柴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打了个手势,由沈鹰先下去,萧穆、管一见在上面接应。 沈鹰一伏身,便跃落地窖,目光一掠,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廖铁山的床上锦被凸起,似有人睡在里面,床前踏几还放些衣服。 桌上那根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烛台旁还放着一柄锋利的小刀。 沈鹰轻轻吸了一口气,重新把烟杆抽握手上,左掌护胸缓缓走前,床上那人仍没所觉,沈鹰把烟杆伸前,倏地用劲一挑,把锦被挑起,目光一落,不由一愕。 只见床上缩着一个玉体半露的女人,身上只着一件红肚兜,双臂环住酥胸,发出一道尖叫:“你,你是谁?” 沈鹰目光一移,不也正视她,却反问道:“你又是谁?”那女人见沈鹰身体高大威猛,十分吃惊,颤声道:“奴家是廖大爷找来的女人,你,你……奴家身上可,可没什么……” 沈鹰沉声喝道:“你可是廖铁山的姘头?” “是的……你到底是谁……” “老夫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沈鹰厉声喝道:“昨日老夫为何不曾见到你?” “奴家是随廖大爷一齐进来的,入了庄他便叫奴家先来此处……奴家以前已经来过几次了……所以……” “老夫是说昨日老夫为什么没在这里见到你?” “前夜廖大爷离开时,便叫奴家藏在床底,不可声张……” “那你不用吃饭吗?” “奴家自个带了干粮来!” 沈鹰心念一转,疑云大盛,心想除非廖铁山知道咱们在庄内,否则岂有叫他姘头先来地窖等他的道理? 他是铁铮铮的汉子,连忙别过身去,说道:“你快穿好衣服,老夫有话要再问你!” “是……是……奴家的衣服在踏几上,奴家……现在伸手去拿,你……你不要回头……” “快!”沈鹰不耐烦地道:“老夫是那种人吗?”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伊”的一声轻响,他心头一动,急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那女人没有应他,沈鹰再问一句,仍不见有回音,他连忙转身望去。奇怪,床上在这一瞬间,竟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但那女人失了踪,而且连锦被床褥也一并不见,就像是烟雾在空中消失。 沈鹰心念再一转,暗暗冷笑:“好狡猾的婊子,可惜你碰到的是老夫!”他立即踢开床前的踏几,目光一落,这才发觉这床有点古怪,床脚竟是密封的,就像是江北的炕那样,但炕却是用砖土砌的,这床的床脚四周都是用木板围住。 他心头焦急,来不及找寻机关,伸手又揭床板,不料竟揭之不动,他一怒之下,立即运劲于手掌,挟风拍下去! 只听“喀嗤”一声,那床板登时裂开,沈鹰大喝道:“你还不乖乖给老夫滚出来!” 下面没有应声,沈鹰更怒,再一掌击下,这一掌他运上九成真力,当真是力逾千钧:“隆”的一声,碎板四处横飞,露出一个洞来。 沈鹰借着烛光向内一望,忽然发出一道诧异万分的叫声。 那叫声使得上面的管一见心头一跳,忍不住走至洞口问道:“老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廖铁山的姘头死了?” “不是,你们快下来看看!”沈鹰在下面应道。 管一见、萧穆立即跃入地窖,只见沈鹰不断把砸下的碎床板抛掉,两人走前一步,看见床底里躺着两具尸体,赫然正是郑东州、杜峰! 萧穆高叫道:“杜峰果然也被人杀死了!” 管一见提起烛台仔细照看,看了一阵道:“郑东州死前十分惊恐,杜峰却十分安详,两人的死态不一样,证明被杀的情况也不一样!” 沈鹰俯身把杜峰的尸体拉了上来,仔细看了一下,道:“杜峰是被人点中死穴而亡的!不知为何被人放在这里!” 萧穆道:“莫非是廖铁山杀的?” 管一见喃喃地道:“那天看他们的情景,倒像是多年的老朋友,廖铁山为何要杀他?而郑东州到底是被人杀死的还是被鬼勾去魂魄的?” 沈鹰俯身向里一望,又再发出一声惊叫。 萧穆立即冲前提起烛台,向床底一照。火光下只见床底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女人的影子? “头儿,那女人呢?” 沈鹰装了一锅烟,凑到蜡烛上把烟丝点燃,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 管一见道:“那女人又不是什么妖精,她怎会倏忽便不见,这床底必定尚有什么机关!” “是,老夫也是如此推测!”沈鹰再猛吸一口烟,然后伸手用烟锅到床底内敲打起来。 萧穆把烛台凑前,忽地叫道:“头儿,那里有一?鎏罚 ?br /> 沈鹰喝道:“你们准备接应!”把内力布满全身,上身俯下伸手抓住铁环,用力一旋,只听“格”地一声轻响,地上忽然露出一个活板来,那活板只有三尺长二尺宽的面积,是以床底里尚有不少实地,沈鹰接过萧穆手上的烛台,跃落地上,举灯向下面一照,只见下面深深沉沉的不知道通往何方。 “老笑,下面果然还有通道。” 管一见急道:“且慢,待老夫把上面的入口封住再说!”他飞身而起把衣橱的底板盖好。 三人自床底一跃而下,下面那条通道狭而长,两旁都是嶙峋的石块,显然建造时因工程浩大未能精雕细琢。 甬道弯弯曲曲,走了好一阵才到达尽头,沈鹰看了一会,双脚双手伸直,在两堵石壁之间爬了上去,直至头顶到达洞顶,然后空出一只手来,伸手向上一顶,“嗤”的一声,一块大石多开了三寸,冷风立即自空隙中灌了进来。 沈鹰再把大石移开尺余,探头到外面观看。外面一片黝黑,料是已是黎明前的黑暗,但沈鹰仍能觉查出此乃神剑山庄外面的石山。他匍匐地爬了出去,凝神静听了一阵,肯定附近没有人兽,然后招手通知萧穆、管一见上来。 出了洞,冷风阵阵,四周都是刺耳的叶动涛声,三人沿着山路走下去。走了一半,忽然听到一个脚步声,三人立即止步不前。 脚步时断时续,不一阵,天际便露出一丝曙光,视线亦逐渐清晰,终于发现前头松林外倒卧着一个人,那人不停爬起又跌下,呼吸沉浊,神态狼狈,身上衣服破裂,血渍斑斑点点。再仔细一望,才看出那是神剑山庄的庄主廖铁山! 廖铁山只被那座迷宫似的“松林”折磨了一夜,便已形销骨立,不似人形。 沈鹰等人相顾骇然,想起前两次假如自己是单独一个被困于松林内,情况可能跟廖铁山一样,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廖铁山喘息了一阵,便跌跌撞撞爬了起来,走入神剑山庄。 由于廖铁山被困松林,使得沈鹰、管一见把先前的推测全部推翻,现在不能解决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当真是谜团如雾,令人摸不清纹路。 细数一下,需要解开的谜团极多,归纳起来共有九点。 第一,白幽灵的身份,她是人还是鬼?她跟廖铁山有什么仇恨? 第二,先后出现的两个廖铁山,谁真谁假,或是两个都是假的?第一个出现的瘳铁山为何要千里迢迢去把沈鹰、管一见请来?还有,这两者有何关系? 第三,郑东州及杜峰之死跟第二个出现的廖铁山是否有关系?假如有的话,他俩跟此廖铁山又有什么利害关系? 第四,戴鸿展的生死。他的失踪是否跟上述一点有关? 第五,那个哑巴老苍头为何会突然失踪,他跟这件案子又有何关连? 第六,杀死郑东州的“怪物”(即被萧穆一剑劈成两爿的怪物)跟白幽灵是否有关?除此之外,神剑山庄之内是否尚有些未知的“鬼怪”? 第七,睡在廖铁山床上的女人去了哪里?她真实的身份又是什么?她又是如何潜入地窖的? 第八,这到底是一件什么性质的案子,所有人的所作所为目的何在? 第九,假如白幽灵跟“怪物”是人扮的,他们所显现出来的一些超人之技是如何设计的? 这些问题使得沈鹰、管一见都头痛起来,三人怔怔地想了一阵,沈鹰吩咐萧穆留在原处监视神剑山庄,自己却拉着管一见走上山,两人找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沈鹰拾起一块小红砖,在白石上画将起来。 不久,白石上便多了一幅神剑山庄的形势图,两人交换了意见,确定了上述的九个问题之后,管一见首先道:“白幽灵跟廖铁山有仇,这点已经可肯定,而白幽灵绝非廖铁山的人也可肯定,否则廖铁山便不会被松林困了一夜。至于她的身份,老夫有个预感,认为那个哑巴老苍头必定知道。而他在这个事件中也必定是个重要的人物。” 沈鹰颔首道:“老苍头在神剑山庄消失,证实山庄内必尚有别的暗道通到庄外,只是咱们未曾发现罢了,由此事推测他跟白幽灵可能是一道,他也可能是白幽灵派来潜伏在神剑山庄的心腹,目的乃在于刺探廖铁山的动静!” “有理,现在咱们可以把这些众多的线索及疑点归纳起来,将之简单化,大胆设想一下,事情可能是这样的:白幽灵要来复仇,她可能自忖明斗不过对方,所以装神扮鬼以求先灭廖铁山的锐气,刚巧廖铁山设计把郑东州他们引来神剑山庄,欲把之杀死。两件事凑在一起,所以事情便显得错综复杂起来了。” 沈鹰想了一下,深觉有理。半晌,问道:“如今咱们该如何着手调查,使之水落石出?”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老夫立即下山,到附近的联络站发放信鸽,首先调查郑东州、杜峰及戴鸿展的底细,先弄清楚他们跟廖铁山的关系便好办了!” 沈鹰道:“好,事不宜迟,你先下山吧!” “你呢?这段时间你准备做什么?”管一见反问一句。 “老夫想出其不意地在廖铁山面前出现,问他一个问题!” x       x       x 日还未移至中天,沈鹰却满身汗水地立在神剑山庄门外,用力擂起门来。 过了好一阵,沈鹰忍不住运起“千里传音”之功,呼道:“廖庄主,老夫沈鹰有件要紧的事要问庄主,请廖庄主开门!” 叫了三遍,才听到庄内传来一阵步履声,接着大门“呀”的一声打开,开门的正是廖铁山。 沈鹰见他已经换过一套干净的衣衫,身子亦显然洗涤过,但神情依然十分萎顿。眉目间的神色异常冷峻。 只听他冷冷地道:“沈神捕何事去而重回?” “老夫昨日下山在九子集歇宿,今早醒来出街早膳,无意中遇到那个自称是贵庄的哑巴家丁,老夫立即追前,不料他见老夫追他,便拼命奔逃。 “后来待老夫找到他时,他却已被人用飞刀射穿胸膛,死在树旁!” 廖铁山神色不变,淡淡地道:“他跟廖某有什么关系?既然他非在敝庄,大人又何必巴巴跑来报讯?” 沈鹰碰了个软钉子,仍然脸露笑容地道:“老夫已令衙门内的捕头调查这件事,不过他是否是贵庄的仆人,这点却需要庄主的证实。” 廖铁山道:“廖某无空去处理这件闲事,神捕请到别处调查吧!廖某已经说过,敝庄没有一个是哑巴的家丁!”说着身子后退一步,准备关门。 沈鹰连忙走前一步,用手抵住门板:“廖庄主,老夫并非叫你下山认尸,只是要把那人的相貌说与你知,假如你知道的,便请告诉老夫一声,难道这么简单的事你也不肯跟官府合作?” 廖铁山略一沉吟,说道:“好吧,你要说,便请快说!”却无让沈鹰入庄之意。 沈鹰只得道:“那人年纪大约六十多岁,身体矮小,脸上满是皱纹,后脑上的头发大都已经变白,前头的白发却显得比较少!” 廖铁山的脸色微微一变,沈鹰目光如炬,立即问道:“他果然并没有骗老夫,他果真是贵庄的家丁?” 廖铁山脸色迅即恢复常态,淡淡地道:“敝庄以前的确有一个这种特征的家丁,不过他不是哑巴的,而且,他在今年初便已辞职!” 沈鹰目光闪烁,问道:“庄主之言,句句属实?” “廖某岂有打诳之理?” “他辞职往何去?”沈鹰又问道:“他老家在哪里?” “听说他有个远房侄子住在襄州!”廖铁山道:“大人若无其他话要问,便请回去吧!”说着便把大门闭起。 沈鹰微微发了一下怔,转身走了开去。忽地庄门又是“呀”的一声打开。 “神捕,请问杀死敝庄家丁的人是谁呢?” 沈鹰心头一跳,一回身便看见廖铁山了,他心中暗暗冷笑,却笑着问道:“庄主怎地突然对他的死亡感兴趣?” 廖铁山大窘,幸而沈鹰忙又道:“你那个家丁叫什么名字?” “他姓余,名长顺,因为他在敝庄已住了二十多年,所以廖某多问一句。” “现在老夫还未查到凶手,否则又何须特地来问你?”沈鹰一顿:“庄主是否知道他往日跟谁有仇?” 廖庄主摇摇头,沈鹰又再问道:“你知否他身怀绝技?” 廖铁山脸上现出惊异欲绝的神色:“他身怀绝技?这个廖某却一直不知道!” “若不是身怀绝技,又如何能在老夫眼皮底下逃脱?” 廖铁山眼珠子一转:“不知射杀他的那柄匕首是否有什么暗记特征?” 沈鹰心头又是一动,道:“刀柄上刻着一个媚字,大概是女人的!” 廖铁山脸色大变,倏地把门关上。 沈鹰忙说道:“庄主何故突然把门关上?” 廖铁山的声音自内传了出来:“神捕故意在廖某面前胡诌,廖某又何必似傻子一般听你讲故事呢!” “老夫所说句句属实,庄主若是不信,老夫也不勉强!嗯,多谢庄主合作,向老夫提供了不少线索!”沈鹰说罢转身下山。 沈鹰身子刚一动,庄内的廖铁山立即斜掠一步,跃上一棵大树,脸上布满了杀机。 树高逾围墙,庄外的情景一览无遗,他见沈鹰身形消逝在下山的石后,嘴角立即浮上了一抹冷笑。不久,已见沈鹰到了山下,跃上一匹骏马,挥鞭催骑驰往九子集去,廖铁山脸上立时换上一副迷惘的神色。 第四章 鬼怪大战 天色又黑了,沈鹰在山下兜了一圈,重新返回九华山神剑山庄庄外。 初更时分,突见一条人影蹿入神剑山庄,那人轻功极高,只一晃便消失东围墙内,是以连沈鹰(校注:此处疑有脱句,待考。) 萧穆问道:“头儿,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且等一阵,如今廖铁山对咱已有敌意,此人城府深沉,说不定在暗中监视咱们!” 过了一忽,沈鹰才道:“好吧,现在进去,你跟在老夫后面不要离得太远!” 两人蛇行鼠伏到了庄前,沈鹰十分仔细,又伏在门外听了一回,才翻身入庄。 双脚刚落地,内宅突然传来一道短促的呼声,声音虽不大,但在黑暗中仍能远远传出去。沈鹰心头一跳,忙道:“快来!”提气飘身,向内猛射。 一至内室,气氛有异,沈鹰身形略为一慢,萧穆知机地把金剑抽握手上,.一双夜眼四处张望。两人再度缓缓前进。忽地一道尖锐的叫声自屋后传来,那声音说不出的妖异可怖,就像传自十八层地狱般。 沈鹰、萧穆心房都是一阵收缩,一顿之后才双双跃上屋顶。 放眼望去,只见空地上飘着两团绿光,那两团绿光不时交缠翻腾,煞是好看。仔细一望,才看出绿光是发自两个影子,其一是白幽灵,另一个是一团庞大的怪物,头小,但是躯干极大,手脚却又短小。 萧穆轻呼一声,道:“头儿,属下上次碰见的就是这个怪物!” 那怪物身子虽然庞大,但行动极快,右手执一根招魂幡,左手执一根哭丧棒,挥舞起来,带着一片寒风。 白幽灵仍如以前,衣袂飘飘,不断在棒影中进退,看样子似乎不敌那怪物,且战且退。 怪物口中“嗬嗬”乱叫,斗志越来越盛,招魂幡及哭丧棒出手更急。 白幽灵忽地尖啸一声,自袖管中滑出一把软剑,软剑“呼”地一声急刺对方胸膛! 怪物招魂幡一展,卷向软剑,哭丧棒却笔直砸向白幽灵的脑袋! 白幽灵蛇腰一摆,斜闪一步,左袖也同时扬起,卷向哭丧棒!怪物的哭丧棒似长了眼睛般,倏地一棒一圈,接着再一沉,棒头戳向白幽灵的小腹! 沈鹰、萧穆看得心头狂跳,忖道:“难道鬼也懂得阳间的武术招式?” 白幽灵倏地尖笑一声,叫道:“原来你是湘西‘赶尸门’的人!” “不错,我生前正是赶尸门的弟子!你生前又是什么人?” 白幽灵软剑一抖,刺向对方胸膛的“膻中”及“神封”穴! “你何不到判官那里查查生死簿?” 怪物不再说话,哭丧棒回收,护在胸前,招魂幡一展,卷向白幽灵的颜面。 白幽灵身子倏地一蹲,软剑改削对方的小腿! 怪物身体虽然笨拙,动作却十分灵活,双脚微微一顿,身子便离地而起! 白幽灵身子暴长,软剑自下向上撩去! 怪物身子凌空横飞,白幽灵那一剑便落了个空! 怪物桀桀一笑,身子在半空盘旋了一下,扑将下来:“白幽灵白幽灵,你魂魄还不回归地府!白幽灵兮,你魂魄来兮!” 怪物忽似哭丧般低吟起来,萧穆只觉一颗心似乎被乱草塞满般,说不出的难受。 白幽灵左袖挥起,拍向对方的脸门,右手的软剑把哭丧棒一格,身子倏地借力飘退! 她蓄势待发,更兼深谋熟虑,是以速度极快,一退便是三丈,再退又是三丈,这刹那,怪物才自空中飘落地上。 白幽灵再一退,正想蹿入屋内,不料,窗棂突然碎裂,一只手掌破窗而出,挟风击向白幽灵! 白幽灵虑不及此,被掌风扫着,身子倒飞而去!口中不断发出大叫,身上的绿光也倏地消失。 这刹那,怪物的哭丧棒又向白幽灵的后背击去! 沈鹰、萧穆看得目瞪口呆,竟然来不及行动。这一棒大概击不中白幽灵,是以怪物才大喝一声:“往哪里逃!”身子向中院处奔去,身上的绿光也倏地隐去。 沈鹰正想追下去看个究竟,屋内忽然跳出一个人来,沈鹰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仍认出那是廖铁山! 廖铁山脚尖在地上一点,亦向中院处飞驰过去。 沈鹰心头一动,忽然改变主意,轻轻拉了一把萧穆,跃下屋瓦,跳进屋子内。 萧穆跟了沈鹰已不少年,深知其心意,立即拿出火折子,敲动刀石把其点燃。 火光下,看得出此是一间放置杂物的房子,一个架子下倒卧着一个黑衣人,沈鹰心头狂跳,走前把那人的身子扳过来,赫然竟是那个到江北把自己请来的“廖铁山”! 沈鹰跟萧穆同时咦的轻呼一声,沈鹰双眼在黑暗中发出光芒,心念电转,明白了几分。 他再仔细一望,见假廖铁山口角犹有血迹,知必是遭了真廖铁山杀人灭口,伸手一探,尸体经已微微发凉。他把尸体重新放好,吩咐萧穆吹熄火折子,两人同时跃出窗外,向中院驰去! 到了中宅的庭院处,只见廖铁山远远站在屋檐下,黑暗中只闻呼呼的风声,不见人影。 沈鹰看了一阵,轻声对萧穆道:“白幽灵仍然跟那怪物恶战!” 风声越来越盛,忽地白幽灵尖呼一声,异常凄厉,声音由近而远。 怪物大喝道:“贱人,你能逃往哪里?” 廖铁山也跟着奔前,沈鹰拉着萧穆追了下去。廖铁山似有所觉,脚步微微一提,倏地消失在黑暗中。 沈鹰决心先去看那个怪物,仍然偕同萧穆向前院追去。到了广场,四周好像已经没有人影,沈鹰放慢脚步,缓缓前进,萧穆取出火折子,几番都因风大点不着火。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接近围墙,黑暗中忽然有股冷风袭至,沈鹰喝道:“小心!”身子即向后一退,随即把烟杆抽握手上。 说时迟,那时快,又一股冷风袭至,沈鹰这一次再不后退,烟杆一横一格,只听“格”的一声轻响,料是挡着了什么东西。 刹那,一股更猛的冷风卷至,直奔沈鹰脸面。沈鹰沉腰侧身,左手跟着翻起一拍,只听“噗”的一声,手掌击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原来是你这赶尸的!” 黑暗中怪笑声起:“不错,我是赶尸的,沈鹰兮沈鹰,你魂魄跟我来吧!” 沈鹰大怒,他听声辨位,身子飙前一步,烟杆挟劲刺出。这一杆虽然蕴满真力,但却不带丝毫风声,他自忖有七分把握击中对方,不料,竟然刺了个空。 “大胆恶人竟敢违背本大师的旨意,还不乖乖跟我来,沈鹰兮沈鹰,你魂魄快快飞来吧!” 沈鹰沉住气,不发一言,烟杆忽戳忽扫,忽左忽右,连攻十七招,怪物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占了不少便宜,加上他招魂幡及哭丧棒竟然能使出完全不同路子的招式来,这差不多等于是以二敌一,是以沈鹰竟然占不到上风。 激战中,沈鹰觑得真切,左手鬼魅般翻起,向招魂幡抓去! 这一抓他谋定而动,不容有失,果然得从所愿。只听“嗤”的一声,招魂幡竟然已被他抓下一角来。 怪物忽然大笑起来:“沈鹰兮沈鹰,这次你可再走不掉啦!” 这刹那,沈鹰忽觉左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接着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沿臂上升。他猛吃一惊,知道招魂幡必是涂了什么毒液,连忙飞身而退。 “沈鹰兮沈鹰,你魂魄已在我手上,还能去哪里?”怪物踏前一步,招魂幡急扫沈鹰的后肩,哭丧棒却戳向沈鹰的笑腰穴! 正在得意间,冷不防后背一道兵刃劈风之声传来,原来萧穆见沈鹰危急,顾不得自身安全,仗剑上前解救。 沈鹰微退一步,连忙封住左臂上的穴道,阻延毒气上升的速度。他衡量了一下,知道黑暗中尚有个廖铁山,今夜若是单靠武力可未必能出得了神剑山庄。所谓人急智生,脑海中灵光一闪,心生一计,连忙发出一道尖锐的啸声。 萧穆十分聪明机智,金剑连挡怪物两棒一幡后,张口叫道:“管头儿,快来!先不要去找假廖铁山!” 这话果然颇为生效,树后忽然传来一声猫叫声,怪物呼地一声掠向庄内。 沈鹰暗中嘘了一口气,连忙跟萧穆离开神剑山庄。 出了庄,沈鹰往山上驰去,一直至看不到神剑山庄才停步,找了个石洞坐下运功疗毒。 萧穆仗剑立于洞外替他护法。过了一阵,沈鹰头上冒起了一阵白茫茫的烟雾,左臂上的毒气逐渐下降,终于把其全部迫在掌中。 他运起手劲,用右手指甲划破左手中指指头的皮肤,再运力一迫,只听“嗤”的一声,一股黑绿色的液汁喷出,腥臭无比,落在草上,青草立即枯黄。 萧穆忙把火折子点亮,沈鹰运功不歇,直至指头流出来的已全是鲜红的血液才停住。 “好厉害的毒!” 萧穆撕下一块布条,替他包扎起来。沈鹰爱怜地看了他一眼:“小萧,你也累了,坐下来歇息一会此处料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x       x       x 当两人再次睁开眼来,天已大亮,沈鹰走出洞外,坐在一块大石上抽着烟。 一阵山风吹来,把烟雾吹散,沈鹰心中暗忖道:“这件案子到此也该逐渐清楚了吧?” 昨夜他虽然中了毒,却并非毫无代价。起码使他知道了三件事,第一是假廖铁山跟真廖铁山是一路,后来假廖铁山没有利用价值后,便遭真廖铁山杀死。 第二是那个尖头粗身的怪物是人扮的,他若是鬼还能任由自己逃脱吗?而且何须用毒?这怪物跟真廖铁山是一道的。 第三是那个哑巴老苍头跟白幽灵是一道,他不是哑巴,只是故意假装哑巴而已。他必是白幽灵的心腹,潜伏在神剑山庄内,这一点连廖铁山也被瞒骗了。 明白这三件事使沈鹰心情轻松了不少,起码破案已有望,也像在雾团中突然发现有盏指路的明灯。 他把整个事件由头至尾仔细回忆了一次,连细小的枝节也不放过,思路越来越清晰。一忽,他倏地自石上一跃而起,叫道:“小萧,咱们下山去吧!” 萧穆不敢多问,跟着他下山。不一回,便来到神剑山庄外面那片松林,忽见树后有人窥探,再一望,便又不见了。 沈鹰向萧穆打了个眼色,两人分开前进,可是连找数株大树都不见有人,此刻已身处林中,萧穆,道“头儿,如今这片松林又似没有什么古怪!” “索性再把它彻底查一查!” 两人联袂把松林走了两遍都找不到人影,沈鹰不断把大石踢飞移动,也找不到什么地道入口,他心念电转,想了一会,突然叫道:“莫非地道在石壁之内?” 说罢立即蹿前,走至石壁把塞住洞口的大石拿下,低头一望,那具白棺依然摆放在里面。他捋起衣袖把白棺拉了出来。 “小萧,你在这里,若有事发啸声通知老夫!” “头儿,你要进去?” 沈鹰点点头,自石洞钻了进去,这石洞虽放着一具棺材,但却毫没异味。石洞长一丈,尽头依然是一堵平滑的石壁。 沈鹰伸手在石壁上摸了一阵,找不到有何开启的机关,不觉有点失望,正想回去,性子一起,忍不住对石壁发出一掌,掌风在狭小的石洞中乱蹿,发出“嗡嗡”的声音,奇怪的是那堵石壁忽然打开,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来。 沈鹰大喜,走前向内一望,只见那堵石壁竟然是道小小的石门,门外是个深深的地道,看不到尽头,他立即冲了进去。 沈鹰跃落地道中,伸手把石门封住,然后弯腰前进,走得极为小心。地道有微光,仅可视物,却不知光源来自何处。 走了大约二三丈,地道突然开阔起来,竟可以直立而行。 再转过两个弯便看见一个石室,石室颇大,可以住人。地道有通风设备,人置其中不觉气闷,而石室上还嵌了几颗夜明珠,发出幽绿的光芒。 沈鹰摸出火折子来,用刀石敲打点燃。火光一起,沈鹰便看见地上铺了些干草,上面还有一张草席,看来此处必有人住,只不知住的是谁。 沈鹰拿着火折子仔细观察起来,见有个木柜,便把盖子揭开,里面放着几件衣服以及一些日用品。 沈鹰把衣服取了出来,仔细一瞧,认得那袭粗布衣服竟与那个哑巴老苍头所穿的一样,心头不由狂跳起来:“原来他住在这里,不知白幽灵又住在何处!” 想到此,他把柜内的东西一古脑拿出来,只柜底放着几包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沈鹰拆开一包来看,里面是一包绿色的粉末,他用手指夹起一撮,用指搓之,粉末竟发出一层奇怪的绿光! 沈鹰冷笑一声,登时明白白幽灵身上为何会发出绿光,其实是这些粉末的功劳——她事先发粉涂在身上,需要时用掌一擦,粉末便能发光,不用时,用力一振衣袂,粉末随风飞掉,身上便又不再发光! 这道理跟他上次破获的那只活骷髅袖发绿烟,实有异曲同工之处。 沈鹰连忙再解开第二包,这里面却是两管四寸长短的铜管子,铜管的头端跟末端都有个像箭镞般的东西。管上还有两个细小的机括按钮。 沈鹰食指一落,掀动其中一个按钮,只听“唰”的一声细响,前端那个箭镞突然射了出去,直飞至石壁才叮的一声跌落地上。 沈鹰走前一看,那石壁吃箭镞一射,竟然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沈鹰蹲下身把箭镞检起,这才发现箭镞之后还连着一根细小的透明线子。那线本已透明,加上细小,是以若非细心观察,根本难以发现。 沈鹰想了一阵,喃喃地道:“原来白幽灵能在半空飘飞全靠这个宝贝!难怪她每次出动都是在没有星月的深夜!” 他食指再在机钮上一按,箭镞及线子便重新飞入管子中,再打开另一包来看,却也是同样的两只管子。 沈鹰想了一会,觉得还有几点未能想通,便是白幽灵为何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换上一副狰狞脸孔,因为若是戴人皮面具肯定花费的时间不会那么短! 还有一点,她明明穿的是白色的衣服,即使没有星月,凭自己的一双夜眼,也能看到一团淡淡的白影,但有时却忽地不见,原因何在?而身子的上身又为何会离开下肢? 可惜柜子里的道具不能帮他解决这些疑问。沈鹰把东西重新抛落柜内,便开始在石室里搜索起来,凭他的经验,这条地道仍未到尽头。 找了一阵,果然让他找到通邻室的一个机关,他拉开一道石门走了进去。 石门之外又是一条地道,地道不长,拐了一个弯便已至尽头。尽头处站着一个女人,白衣飘飘然,正是白幽灵。沈鹰正想叫她,定睛一望,这女人竟不是真的,走前一看,原来是个木雕的美人,雕得十分精致神似。沈鹰伸手一摸,木美人的上身突然跌落地上,沈鹰暗道一声:“原来如此!” 沈鹰发了一会怔,走前在石壁上摸了一阵,又找到一个开启的机关。 机关一拉动,石壁一扇石门便自动打开,沈鹰一颗心忽地无端地狂跳起来,他猛吸一口气,怀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走了进去。 门后又是一个石室,这石室比之前头那一个显然华丽得多了,石壁上挂了不少绣花的纱帐,纱帐一片粉红色,一望便知此处的主人必是女人。 石室内有一座精美的衣橱,一张桌子,桌上放着烛台、镜子以及一只巨大的黄木梳妆箱子,一张鼓形的木凳。桌子旁是一张红木雕花床,床前摆放着一对绣花鞋子。 床前的锦帐低低垂下,石室内暗香浮动,再一抬头一望,床架上还挂着一柄小巧的剑,剑鞘是以鲨鱼皮制作的。 沈鹰伸手摘下剑,用火折子把蜡烛点燃,然后抽出剑来,入手轻盈,伸手一抖,剑刃突然卷飞起来,原来是那柄缅铁软剑! 白幽灵岂非使用软剑? 沈鹰心头一动,沉声道:“白幽灵姑娘,老夫沈鹰误闯香闺,请原谅!” 床内没有应声,沈鹰又道:“老夫闯进此来绝无恶意,请姑娘下床相见,老夫正想姑娘为老夫解开心中的疑惑!” 床内仍然没人作声,沈鹰深深吸了一口气,喝道:“姑娘既然避而不见,请恕老夫唐突了!” 手臂缓缓伸前,软剑吃他内力一迫,嗡嗡作响。 “嗤——”锦帐吃剑气一绞,登时跌落一幅来。沈鹰目光一落,见床上睡着一人,锦被盖头,看不到那人是谁!只见褥上有一团殷红的血迹,他收剑问道:“姑娘受了伤,老夫身上备有疗伤的药物……” 话音未落,耳畔忽然隐隐听到萧穆的啸声传来。那自是因为地道有通风设备,啸声自隙缝中传了进来之故。 啸声时起时断,沈鹰叫声不好,心知萧穆必是遇到强敌,猛吸一口气,喝道:“得罪了!”软剑再度伸前,手腕一抖,那张锦被突被软剑弹开一角,这刹那,沈鹰便已看到床上睡倒的那人竟然不是白幽灵,而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不是哑巴老苍头,赫然是“铁掌无情”戴鸿展! 戴鸿展双眼圆睁,眼珠眨也不眨,料是被人制住穴道。沈鹰心头疑云密布,多少个问题想要问他,可是心中又牵挂着手下爱将萧穆的安危,是以一怔之后,立即收剑冲出石室。 他去势极快,不一刻已至停放白棺那那条小地道,耳畔听到一阵阵的金铁交鸣之声,料想萧穆尚未落败,一颗心才稍为放松。 跃出地道,便见萧穆跟一个汉子苦斗,那汉子手中的兵器十分奇突,是一管尺八长短的铜制毛笔,可是却迫得萧穆有守无攻。 沈鹰喝道:“何方高人莅临?不如由老夫接招吧!”软剑缓缓地刺向那汉子后背:“看剑!”他不愿让对手抓住话柄,是以出剑前先出声。 那人侧腰,反手一笔把软剑格开,接着转过身来,沈鹰此刻才看出,他原来就是那个哑巴老苍头! “原来是你!” 老苍头目光大盛,脸上的皱纹似乎在倏忽间消失了不少:“姓沈的大名鼎鼎,却原来擅于以众敌寡!” 沈鹰脸色一沉,轻声道:“小萧,你退后歇歇!” 老苍头目光触到沈鹰手上的软剑,脸色登时大变:“你,你把她怎样了?” “老夫不是乘人之危的小人,老夫找不到她!”沈鹰眉毛一掀:“尊上呢?” “尊上?”老苍头神色一呆,说不出话来。 “白幽灵不是你的主子吗?唉,老夫素来不信阳间有鬼!这次却几乎让她骗倒了!她在哪里,老夫有话要问她。” 老苍头脸色又是一变,涩声问道:“你当真是廖铁山请来的?” 沈鹰忖道:“请老夫来的虽然是假廖铁山,但他本是廖铁山的人,也即等于廖铁山请老夫来的了!”于是点头称是。 老苍头又问道:“他付了多少银子给你?” 沈鹰老脸一热,怒道:“阁下似乎管得太多了!” “在下也正要告诉你,你也管得太多了!” 沈鹰轻吸一口气,说道:“希望你能叫白幽灵出来跟老夫见面!老夫保证对她没有恶意。” 老苍嘴头角噙笑,回答道:“阁下做梦!” “老夫最后再问一句话,白幽灵跟廖铁山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个只有主人才有权决定是否能告诉阁下!” “如此老夫只好开罪了!”沈鹰叹了一口气:“希望打了家奴,能迫出主人来!”话音一落,他已一剑抽出,直奔老苍头的胸膛。刚才他见对方一管铜笔迫得萧穆喘不过气来,知道他是身怀绝技,是以不敢大意,先下手为强,希望能先占上风。 老苍头果然不是省油灯,笔尖在软剑上一点,手腕微微一抖,又点向沈鹰的腕脉。 沈鹰冷笑一声:“好俊的功夫,以你这般身手,怎会甘心为奴!”也是手腕一抖,软剑划个圆弧,同时刺向对方的腕脉! 笔短剑长,沈鹰虽后发却先至,老苍头只得沉腕! 沈鹰猛吸一口气,软剑如毒蛇缠物般四方八面向对方卷去,只听到剑刃扬起一片沙沙的风声,气势极其吓人! 沈鹰平日是难得用剑,但此刻使用起来,仍能得心应手,一瞬间已刺出六六三十六剑,把老苍头迫退七步! 三十六剑之后,不由微微慢了一慢,老苍头铜笔倏地自剑网漏缝中了进来,反守为攻。 这一笔十分神妙,迫得沈鹰略退半步,老苍头轻喝一声,一口气使了十三招。 沈鹰沉着应战,当老苍头十三招已老第十四招未生之际,倏地一剑斩向其臂弯之上! 这一剑,仿佛天外飞星,毫无先兆,说来便来,老苍头只好一沉腕,笔尖向上,格向软剑! 不料沈鹰这一剑看似使实,实际上却是虚招,手腕再一抖,软剑忽然横削向对方的胸膛! 这一剑大出老苍头的意料,急切之间,吸气凹胸,只听“嗤”的一声,胸衣已裂开了一道口子,剑气击得那老苍头皮肤疼痛! 总算他反应快速,一个“铁板桥”向后一弯,同时左脚蹬起,反踢沈鹰小腹! 使用“铁板桥”者一般来说因为重心全在脚上,是以难以蹬腿,老苍头使得却十分神妙,毫没勉强之感。这一脚也大出沈鹰的意料,迫得后退一步。 老苍头一吸气,重新站直,双眼瞪着沈鹰。 沈鹰说道:“原来阁下是辛三郎!想不到当年有‘情圣’之称的辛大侠,竟会隐伏在神剑山庄内!廖铁山当真是有眼无珠!” 老苍头脸色一变,半晌才道:“阁下眼力锐利,辛某十分钦佩!不过昔日之‘情圣’已死,今后休再提起!” “情圣虽死,但辛三郎尚未死,莫非你看上了白姑娘?可惜阁下年纪已有一大把!” 辛三郎脸色大变,双眼红丝暴现,喝道:“放狗屁!”铜笔一提,戳向沈鹰的“乳突”穴! 沈鹰斜掠半丈,把软剑抛出,说道:“请把软剑交与白姑娘!老夫也不与你为敌!” 辛三郎瞪了他一眼,疑惑地道:“你要放在下离开?”话音一落,忽然大笑起来:“要放长线钓大鱼?想跟在辛某后面去找白姑娘?” 沈鹰一怔,道:“你若不信,老夫也不勉强!小萧,咱们走吧!”说罢提气飞回松林,萧穆忙跟着他出林。 辛三郎望着沈鹰的背影,神色大为惊诧,喃喃地道:“这倒真奇怪!”他见沈鹰两人的背影消失才拾起软剑,自石壁钻了进去。 “头儿你没有找到白幽灵?”萧穆出了林,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迫那姓辛的带路?” “姓辛的用情虽不专一,但却是个硬汉,吃软不吃硬,强迫他也没用!何况现在咱们要对付的并不是白幽灵!” “不是白幽灵,那是谁?”萧穆吃惊地道:“这件事本就是由她带出来的!” 沈鹰突然道:“噤声,有人来!” 沈鹰想拉萧穆匿在石后,不料已经来不及了。 “沈大人,奴家很庆幸你能分辨是非,放走辛叔叔!” 沈鹰一回头,只见树干上倚着一个人,正是白幽灵,一日不见她脸色蜡色,精神颇憔悴。 沈鹰一怔,道:“原来是白姑娘,老夫正想找你。” “奴家不姓白,姓廖!” “姓廖?”沈鹰失声道:“那么你跟廖铁山有何关系?” “奴家是他的骨肉!” “什么?你,你是廖铁山的女儿?那你因何要杀死自己的父亲?” 白幽灵咬牙道:“他不是我父亲,他是头禽兽,他害死我娘亲,我恨不得能生啖他之肉,死寝他之皮!” 沈鹰猛吸一口气,按下翻腾的情绪,沉声道:“他如何害死你娘亲的?你是亲眼目击的?” “大人,这件事千真万确,你相信我便是,我现身也只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便是请你别再管我跟廖铁山之间的恩仇——我们的恩仇,由我们自己解决!”’ “可以。”沈鹰沉吟了一阵道:“不过他如今行使阴谋欺骗老夫,又利用老夫,老夫也要找他晦气!” “不过,那得等奴家报了仇再说!” “假如你能杀得了他,老夫自会袖手旁观!” 白幽灵忽然向他裣衽一礼,说道:“沈大人深明大义,奴家先谢了,咱们后会有期……” “且慢,老夫还有话问你。” 白幽灵眼中闪过一丝凄凉之色,苦笑道:“可惜奴家已没时间跟你多谈!只能告诉你,假如你遇上什么危险,请进入这片松林,大声叫我!奴家便会出来助你!” 沈鹰心头一动,问:“这片松林为何会这般古怪?” “这是奴家按照‘正反迷魂阵’加上‘九宫阵’而布置的!现在平平无奇,但只要奴家稍加一两块石头,阵法便又再形成!” “原来如此!”萧穆惊异地喊出了一声。 “正反迷魂阵经已失传数十年,姑娘能得之当真有福!”沈鹰见她欲举步,忙又道:“姑娘可否把戴鸿展交给老夫?” “可以,今夜你来此处,我叫辛叔叔交给你!” “既然姑娘擅用阵法,不如由老夫把廖铁山引来此处如何?” 白幽灵大喜,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如此奴家先行拜谢了!”她又行了一礼,然后皱着眉道:“日间希望大人不要再来打扰奴家,奴家便感激不尽了!”说着匆匆奔入林内。 沈鹰心潮起伏,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幽灵是廖铁山的女儿廖玉仙,这件事令他既感兴奋,又感到莫大的诧异,忍不住要把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再仔细想一遍。 就在此刻,萧穆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忙道:“头儿,又有人来了!” 两人急忙藏在一块大石之后,探头望出去,这次来的却是夏雷,萧穆立即直起身子来,向他招招手。 夏雷快步奔来,沈鹰问道:“此行顺利吗?” 夏雷含笑点头:“我头儿呢?” “他下山调查郑东州等人的底细。你没有碰到他吗?” 夏雷摇头,道:“晚辈离开后,事情又有什么进展吗?” 沈鹰示意萧穆把他离开后发生的事略述了一遍,只听得夏雷目呆口瞪,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道:“沈头儿,如今事情逐渐清楚,下一步咱们如何行动?” 萧穆插腔道:“当然是找廖铁山算账!不过看来得等你头儿回来之后才能够动手。” 沈鹰道:“管一见也不知要何时才回来,只怕咱们等得,廖铁山等不得!” 夏雷道:“他等不得?” “你道他利用了咱们,骗了咱们,真相被揭穿之后,他还会留下来等咱们吗?” 夏雷心头一跳,喜形于色地道:“那么咱们今夜便要动手擒他?” 夏雷在沈鹰与管一见一班强将中,年纪最小,性子也最耿直焦急,一听见有架可打,便雀跃万分。沈鹰忍不住笑道:“今夜也太慢,现在大家吃点干粮,休息一会便进去找他!” 夏雷立即把新买来的干粮拿了出来,萧穆这才猛觉经过一场恶斗,肚子早已饿了,三人吃了干粮,抬头一望天色,才交申牌,距离天黑尚有一段时间,便结扎一下衣裤,联袂走入神剑山庄。 经过连日来的“鬼怪”作祟,神剑山庄好像更加荒芜凄清了,偌大的一座庄院,静得如同死了一般,偶尔才有一两声呱呱的鸟啾声传来,却益增几分荒凉。 三人成品字形前进,沈鹰走在前头,一直走向内宅。到了地窑的入口,沈鹰忽地想到一件事,廖铁山虽有千种嫌疑,但自己手上仍没有确凿的证据,假如他当面来个否认,自己又如何应付? 想到此,他脚步不由一慢,萧穆轻声问道:“头儿,怎样啦?” 沈鹰此刻如骑上虎背,只好硬着头皮拉开橱门,再揭开底板,探头向下一望,只见下面仍是那个样子,却不见廖铁山。 夏雷道:“他去了哪里?” 沈鹰想了一下,心知廖铁山不可能在里面,而且照估计神剑山庄必然另有通道往庄外,只是还不知地道的入口在哪里。 他沉吟了一阵,回头道:“咱们再到别处找一找。” 三人在内宅找了好一阵,依然找不到入口,沈鹰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把小顾带来便方便多了!”小顾姓顾名思南,是沈鹰手下四大悍将中对机关消息以及开锁等最有研究的,沈鹰多次破获大案都有他的功劳在内。 再把中院找遍,仍未能找到地道入口,沈鹰不觉有点气馁。 夏雷失望地道:“沈头儿,莫非那姓廖的自知事情败露,已逃走了?” 沈鹰想了一下,摇头道:“廖铁山城府深沉,做事仔细,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可能不会在未到最后关头便逃走!” 夏雷疑惑地道:“咱们查案还需研究对方的性格为人?” “当然,这也是咱们必须仔细分析的!”沈鹰正容道,“试问他这种人,既然城府深沉,做事仔细,因此行事之前必会先把利害关系想得一清二楚!也因此必有周详的计划!” “这又如何?”夏雷仍不明白。 “假如他在现在逃掉,这个嫌疑则无论如何也洗脱不掉!不论他到天涯海角,都难逃老夫跟你头儿的跟踪追捕!以其长年生活在惊慌之中,何不作最后一击?” 夏雷欢声道:“是故他必还未逃走,只是藏在一处咱们不知的地方!” 萧穆说道:“他在等待时机,最好的时机,希望能够一击把咱们杀死,以绝后患!” 夏雷立即惊觉地四处张望起来。沈鹰看一看天色,道:“现在天还未黑,对他来说,并非最佳的时机,不过,咱们也得争取时机,天未黑对咱们较有利!” 萧穆焦虑地道:“但现在咱们还找不到他的藏身之所!” 沈鹰又沉思起来,萧穆乖巧地替他点燃烟丝,沈鹰一烟在手,精神倏地健旺起来,思路也清晰了不少,蓦地脑中灵光一闪,他霍地站了起来,道:“你们身上谁带有辟毒药物?” 夏雷说道:“晚辈身上带有几粒!”他立即自怀中摸出了一包药丸来:“这是‘洞庭医圣’程子务程前辈上次赠给晚辈的!” 沈鹰自然知道程子务在医术上及疗毒上的能耐,闻言后,精神一振,问道:“如何服食?” “只需在口内含一粒,便能解百毒!不过程前辈谓这只能解毒烟毒瘴之类的毒,假如毒入血液便无能为力了!” “好,咱们每人都口含一颗,并戴上鹿皮手套,跟老夫来!”沈鹰霍地把烟喷出。 三人便走向灶房,沈鹰叫萧穆把锅子移开,用铲子把灶堂内的灰烬铲出来。这一刹那,沈鹰见灶堂内灰烬异常凌乱,一颗心早已怦怦地跳起来。 灰烬之下是块大铁板,铁板上有一个拉手,沈鹰用力一拉,忽地自下面冲上一股绿烟,沈鹰倏地叫了一声,抛下铁板跌倒地上。 萧穆、夏雷冷不防吃了一惊,却见沈鹰在地上向他们打眼色,两人立即会意,也大叫一声:“扑通”一声,均跌倒地上。 灶堂中喷出来的绿烟越来越盛,不一阵已把整间灶房笼罩起来,沈鹰等三人口中有了辟毒丸自然不会晕厥,但为了怕为对方发觉,却尽量把呼吸放缓。 过了好一阵,灶房内突然钻出一颗尖细的头颅来,他观察了好一会,蓦地发出了一阵狂笑:“江湖上人人都把沈鹰说得像是神仙般,想不到却敌不过我欧阳家的一丁点毒烟!” 绿烟逐渐散去,那人的脸面也清晰起来,可不正是那个赶尸门的“怪物”! 他艰辛地自灶堂中钻了出来,双脚落在地上,探深地吸了两口气,然后自身上取出一根哭丧棒来,举起棒来要向夏雷砸去! 倏地一个空洞而奇怪的声音道:“老大,他说全部都要留下活口,以便引那个姓管的上钩,你莫非忘记了?” 哭丧棒力道一散,在半空打了半个弧形,棒尖倏地戳向夏雷腰上的麻穴! 这刹那,夏雷霍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将起来。抽手去拔佩刀! 那怪物一怔,哭丧棒虚打一招,叫道:“好狡猾的小子,竟然使诈!” 沈鹰、萧穆见事败,只好也爬将起来,怪物大叫一声,霍地一个后跃,退向灶子! 此刻他心情紧张,哭丧棒运劲一砸,只听“哗啦”一声巨响,灶子倒下一大角,他却在灰尘泥土飞扬中跃将下去!这刹那,沈鹰赶到,烟杆呼的一声,挟劲击去!“得”!烟锅把灶子击下一角,只差三寸没能击中对方! “快下去!”沈鹰一纵身也自灶堂中跳了下去,萧穆、夏雷哪敢怠慢,紧随他后面下去。 下面地道干燥宽阔,地道里飘飞着一丝丝的绿烟,沈鹰亟欲把怪物制服以便迫供,是以也不理地道之中是否有什么机关设置,走势极快! 那怪物不敢以一敌三,没命而逃。一回头,见沈鹰越追越近,不由心胆俱裂,脚步更紧。 此际已深入地道,绿烟已不见,沈鹰轻吸一口气,走势更远,可是那怪物转过一道弯,倏地消失不见。他知道必有什么机关门户之类的东西,只得停将下来,仔细检查起来。 查了一忽,萧穆、夏雷赶到,三人分开来找,终于让萧穆找到一扇活动的石门。沈鹰推开石门,向内一望,只见门后又是一条曲折的地道,却不见那怪物的踪影。 三人沿着地道走了一阵,终于到了尽头,沈鹰点起火把子一照,默查了一下地形,估计出口在地道壁顶,于是一跃而起,一掌拍开石头,上面登时泻下一丝光线下来。他怕上面有埋伏,是以身子微微一沉之后,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再猛吸一口气,身子便脱洞而出! 双脚尚未落定,忽闻后背一阵风声传来,沈鹰立即一个滚地葫芦滚开!眼光一掠已看见一双脚急速地向其迎来!他正想一个“鲤鱼打挺”挺立起来,不料,头顶上一道尖锐的兵刃劈空之声扑面而来! 沈鹰不及细想,立即拧腰一滚,只听一声暴喝:“今日让你逃掉,某家便自绝谢世!” 一道急锐的兵刃劈空之声又再传来,这次剑势极盛,把方圆一丈全都笼罩起来了。 沈鹰抽出烟杆,咬牙挺立而起,后背风声更急,他不暇思索,烟杆反手击出! 只听“叮”的一响,接着后肩一阵疼痛,沈鹰知已挂彩,但所幸已经立住阵脚!他猛地冲前射出,急如电光:“往哪里逃!”背后又是一道断喝传来。 沈鹰倏地一个风车大转身,烟杆使出小花枪的招式,如毒蛇出洞般刺出! 又是一声“叮”的金铁撞击声响,却碰出一蓬火星子来,沈鹰轻吸一口气,抬眼一望,只见迎面立着一个黑衣汉子,面上蒙着一块布。 “廖庄主,你我均明白底蕴,何必再用布蒙着脸!” 黑衣蒙脸汉冷冷一笑:“只怕未必!你是沈鹰,这个我知道!我是谁,只怕你不知道!” 沈鹰一怔,随即道:“无论如何这一战是不能避免的了!” 黑衣汉阴森地道:“不错,这一战你我两个必须有一个倒地!也是你我两个之中,必有一人是最后的一战!” 沈鹰心房倏地收缩,冷静地道:“老夫虽不信鬼神,但有一句话却信得十足,即邪不能胜正,这是千古不易之理!” “不然,我一直认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日倒地的,必是你!” 沈鹰目光一瞥,见那个怪物持棒守在洞口,是以夏雷、萧穆几番都冲不出来,他心房又再收缩起来,沉声道:“既然此战绝不能避免,那么何必再浪费时间?请!”沉腰扎马抱拳。 黑衣蒙脸人倏地冲前一步,手中长剑抖起五朵碗口般大小的剑花,笼向沈鹰的胸膛。 沈鹰猛喝一声,双脚一歪,身子倏地斜蹿而起,扑向那个怪物! 这一着大出黑衣蒙脸人之意料,心头微觉一怔,起步不由稍慢,沈鹰早已脱出剑势,烟杆遥指怪物的眉心! 那怪物忽觉风声微响,沈鹰烟杆已临,急切之间,略退一步,招魂幡向上一抬,缠向烟杆,哭丧棒却戳向对方心房! 沈鹰志在必得,哪肯退让,左手五指一翻,抓向哭丧棒,右手烟杆倏地一沉,戳向了怪物的笑腰穴! 这一招他自忖必能把怪物迫退,不料那怪物竟不退让,哭丧棒一歪,改扫沈鹰右臂! 沈鹰冷哼一声,烟杆去势更急:“噗”的一声戳在对方右腰上,可是怪物只闷哼一声,毫无被制的迹象! 刹那间,黑衣蒙脸汉子的长剑及时刺到! 沈鹰见功败垂成,轻叹一声,斜掠开去,黑衣蒙面人紧缠不放,沈鹰只得跟对方接战起来。 天色越来越黑了,北风也逐渐加急,地上的落叶及泥沙不断扬起。 怪物揉揉腰,重新走至洞口,狞声道:“小子,你们今生也只能做缩头乌龟!”话音未落,洞内忽地飞出一颗黑黝黝的东西来,怪物微吃一惊,招魂幡一拍,把那东西卷落地上。 只听“蓬”的一声,地上突然暴起一团极其光亮的火花来,招魂幡吃火一卷,立即焚烧。怪物冷不及防,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向后一退!几与此同时,洞内忽地飞起一人来,凌空一剑刺向怪物的胸膛,来的正是“铁面金剑”萧穆! 怪物夷然不惧,哭丧棒一撩,把金剑引开,招魂幡带着火花卷向萧穆的脸门。 萧穆金剑在哭丧棒上一点,借力飘落地上,与此同时,夏雷也自洞内跃了上来,他憋了一肚子气,这剃那全都发泄出来,操起钢刀一口气向怪物连劈七刀! 萧穆精神大振,举剑回身再战。他俩以二敌一,勉强占了点上风,但是要想击倒对方却不容易。 沈鹰跟黑衣蒙脸人斗了六七十招,感到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黑衣蒙面人一口长剑使得出神入化,更兼剑上蕴藏的真力极强,沈鹰每发一招都要费去不少气力。 再过二三十招,蒙脸人剑势更强,逐渐把沈鹰的气势压了下去。沈鹰心头一凛,忖道:“那天廖铁山跟管一见一战虽未能窥其全豹,但其功力及剑法显不如他,这人到底是谁?他能请到什么高手来助阵?还有,廖铁山本人去了哪里?” 蒙脸人一占上风,剑法使得更加得心应手,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神妙无比。 沈鹰沉着应战,过了一阵,心头又是一怔:“咦,此人的剑法怎地跟廖铁山的剑法颇有相似之处?”心中疑云不由更盛。 再过了一忽,沈鹰斜眼看一看萧穆那边,只听夏雷叱喝连声,刀子使得呼呼乱响,料想,即使不胜也不会落败,心头略微放松。 此刻对方的剑路他已揣摸到一点,正想找寻机会反攻,可是左后肩的剑伤经过长久的拼斗,伤口裂得更开,鲜血不断渗出。虽然不是重伤,但对身法毕竟有颇大的影响,他轻叹一声:“今日莫非老夫真的要丧命此山?”猛地吸了一口气,凝定心神,耳听八面,小心地抵挡起来。 这时候他只想拖时间,希望萧穆、夏雷能及早解决那怪物来助他一臂之力。 蒙脸人见他不敢反抗,不由讥道:“江湖上人人都说沈鹰如何如何了得,却原来不过尔尔!哈哈,过了今夜,沈鹰便将变成死鹰了!” 沈鹰听而不闻,仍然守得异常紧密,蒙脸人得意地道:“你不开口,难道便能免得一死吗?” 话音未落,沈鹰忽地一杆刺破他的剑网,直奔其胸膛! 蒙脸人的心头一凛,连忙回剑抵挡,沈鹰手腕一抖,烟锅倏地敲向其下腹丹田穴! 蒙脸人也非省油灯,长剑随之一沉,不料沈鹰烟杆倏地,又迎起,敲向其握剑的手指! 这一招,连使两着虚招,最后才真正用实,蒙脸人被迫得有点手忙脚乱,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沈鹰冷笑一声:“老夫叫你别高兴太早,要想击倒老夫,哼!”这一招虽然使得极为漂亮,但牵动后肩伤口,痛得他额角沁汗,幸而是在黑暗中蒙脸人不曾发觉。 这一招也不没有功效,起码蒙脸人不敢把攻势展尽,留下三分力量准备沈鹰反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道尖锐的叫声远远传来,接着又有一道雄浑的啸声随风飘来。 沈鹰心头一怔,忖道:“这两个人是谁?”心念再一转,暗忖道:“莫非是廖玉仙跟辛三郎?”心中不由暗暗替他们担心。 啸声跟叫声越来越近,终于看到人影,奔在前面的正是玉仙跟辛三郎,廖玉仙云鬓散乱,神色慌张,嘴角血迹殷然,显然已经受了伤。 后面正有两个汉子随后追来:“畜生,看你这次还能有命吗?”沈鹰抬眼一望,却又是两个蒙脸人,一个持剑,一个持刀。 辛三郎叫道:“沈大人,你答应把姓廖的引到松林内,怎地食言?” 沈鹰苦笑一声:“老夫找不到他……咳咳,你们是怎样跟他碰上的?” “他找到了咱们的藏身之所!” 话音一落,后面那两个蒙脸人已经追到,持剑的那个挥剑向辛三郎斩去! 辛三郎一手扶着廖玉仙,一手持笔急架。 沈鹰心头焦急,忙道:“夏雷,你还不发‘神光弹’?”夏雷这才记起,连忙掏出一颗“神光弹”抛落地上,只听“蓬”的一声,地上燃起一团火光,火光极亮,把周围照亮。 原来上次因管一见在黑暗中看不出白幽灵跟怪物的底蕴,是以叫夏雷去霹雳堂讨几颗“神光弹”来,这种“神光弹”无须引火物,抛落地上即能着火,而且火光能维持一盅茶的时间。 怪物以一敌二,虽然还未落败,却已着了萧穆一剑,此刻光线大亮,对夏雷更为有利,起码招式方面较易取得配合,是故十招之后,已大占上风。 玉仙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叫道:“沈大人,快,快奴家不行了,奴家有话要告诉你!” “呔!”猛地一声暴喝传来,那个持刀的蒙脸汉挥刀劈了过去! 廖玉仙已经是强弩之末,软剑一挡,随即跌倒地上,那汉子狞笑一声,钢刀再度举起,廖玉仙衣袖一拂,袖管中飞出一团绿光点点的东西,迎向对方脸门! 那汉子吃了一惊,急忙挥刀挡住脸面,那些绿光遇到刀风立即飞散开来,廖玉仙趁这空隙,连忙滚开。 沈鹰心头大急,忙道:“廖姑娘,快到老夫附近来,你有话快说!” 廖玉仙果然连滚带爬而来,那汉子挥刀急劈,沈鹰腰一扭,避过蒙面汉子的长剑,烟杆急速横扫:“叮”的一声把钢刀格开! 持刀蒙脸汉手腕一翻,又一刀砍出,这次却砍向沈鹰,与此同时,先前那个持剑的蒙面人长剑一改方向,也削向沈鹰的腰际! 沈鹰两面受敌,心头虽急却不慌乱,急切之间,左手一招“手挥琵琶”伸开五指把钢刀弹开,烟杆却迎向长剑! 不料,长剑临至沈鹰的腰际,倏地转了半个圈子,改刺地上的廖玉仙! 这一着大出沈鹰的意料,欲要换招,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大叫道:“廖姑娘小心!” 话音未落,只闻“嗤”的一声,廖玉仙肩头已着了一剑,“嘤咛”一声,倒地呻吟。 沈鹰心头火起,猛喝一声,左手倏地一横,快如鬼魅地抓向对方的脸庞!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几在同一时间发生,当真是疾如闪电,快如星丸! 那个蒙面人见沈鹰五指抓至,连忙把头一缩,不料夜风甚大,罩巾扬飞,却让沈鹰抓个正着:“嗤”的一声,立时应手而断! “神光弹”恰在此刻熄灭,沈鹰只能看到一瞥,却看不清楚,但廖玉仙忽然叫将起来:“你,你……你不是爷爷吗?”那声音说不出的惊恐诧异,沈鹰心头一跳,问道:“谁是你爷爷?” “就,就是他……” 一道劲风传来,沈鹰反应极快,烟杆一挥:“噗”的一声,挡开偷袭的钢刀。 刹那,那柄长剑也趁时刺出,却是刺向廖玉仙! 沈鹰耳听八面,手腕一沉,烟杆及时落下,只听“叮”的一声,把剑挡开! 但廖玉仙仍然啊的叫了一声,沈鹰虎吼一声:“以大欺小、以男欺女算得什么好汉!” “蓬!”第三颗“神光弹”又再燃烧,周围重现光明。沈鹰目光一落,只见地上的廖玉仙胸衣当中裂开半片,胸腹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原来沈鹰那一杆虽然挡着了长剑,但还是稍慢一分,让长剑把廖玉仙伤着了! 沈鹰睚眦欲裂,顾不得自己后背上的伤势,霍地斜掠八尺,烟杆一反,烟嘴刺向那个持刀蒙脸汉的“紫府穴”!同时左掌挟劲扫出! 这一着如猛虎下山,锐不可挡,那汉子忙不迭向后倒飞! 沈鹰再一个风车大转身,一杆阻止那老者对廖玉仙的进攻! 一阵夜风吹来,廖玉仙胸衣扬起,那老者忽然叫道:“你,你是谁?” 沈鹰一怔,目光一瞥,也不由不一愕,原来廖玉仙胸膛上平平坦坦,竟是个男儿汉! “你,你到底是谁,竟然要骗老夫?”沈鹰心头升起一阵受骗的怒火。 “奴家……我,我不是玉仙妹子,我,我是廖庭!” 沈鹰叫道:“你是廖铁山的儿子?” 与此同时,那老者也惊呼起来:“畜生,原来你还未死?” “爷爷,你为什么也未死……”廖庭微弱地道。 沈鹰一转身,沉声道:“原来你是廖铁山的父亲,廖祖训!” 那老者脸上杀机一闪即逝,哈哈一笑:“不错,你们今夜全都要死,老夫何怕直认!廖祖训不错还未死,死只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 “你为何要装死?” 廖祖训嘴角肌肉忽地不能控制般跳动起来:“只要你去问一问阎罗王,便知道详细情况!” 廖庭忽然轻声说道:“廖家是强盗世家……” 廖祖训暴喝一声:“孽畜,你不想活命啦!” 廖庭倏地“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异常娇俏妩媚,沈鹰先前以为他是女人,觉得甚为好看,此刻明白真相,全身毛孔全然竖直。 “奴家,还能活吗?你儿子那夜偷袭击了奴家一掌,奴家已自知不能活了……” “住口!老夫儿子不是你父亲吗?” “他杀死我母亲、我妹妹,又把我推下悬崖,我若还认他为父,便当真是畜生了!” 跟辛三郎恶斗的那个蒙脸人倏地扯下罩巾,骂道:“老子悔恨当初没有把你先杀死,然后才推下悬崖!” 沈鹰目光一掠,见那人果然是廖铁山,心房不由一阵收缩,心想俗语谓虎毒不吃儿,廖家竟把自己的妻儿子孙也杀死,而且还似天公地道般。沈鹰心底的正义感全被激扬起来,仰天打了个哈哈:“好一个廖家,原来两代都是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话音刚落,只听怪物猛地惊呼一声,原来他久守之下,露出一个破绽,被夏雷一刀自中砍落! 这次怪物体腔里并没有流出绿色的液汁,火光下,只见刀光一过,怪物便分开成两爿,单脚跳动,挥棒一人接住一个继续恶战起来! 萧穆心房猛然收缩,金剑不理三七二十一,连发十七招,只听“嗤”的一声,把其衣服割开一大片,那没头的半爿怪物,体腔内忽地露出一颗尖细的头颅来,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刹那,沈鹰心头倏地记起一件事来,冷笑道:“原来是赶尸门的掌门人欧阳不死的两个不长进的儿子:欧阳乔木与欧阳灌木!素闻这两兄弟本是连体怪人,后经一个不出世的名医把其割开,只因下刀偏倚,是以小弟的背脊筋骨受到影响而变成了驼背,是故两兄弟高度相差颇远,今夜一见,传言果然不虚!” 跟萧穆接战那人是欧阳灌木,他闻言道:“我们两人同时出生,只因我是驼背,个子较矮,所以人人以为我是弟弟,其实我是哥哥!” 欧阳乔木在一旁怒道:“你一直都藏在我肩窝内,还敢自称哥哥,也不撤泡尿照照看!” 廖铁山喝道:“你两个还在胡说什么,还不快给我静一静!老麦,快来助我一臂之力,先把这姓辛的解决掉,再去收拾沈鹰!” 那个持刀的蒙脸汉子也拉下罩巾,露出一张凶相来,看年纪也已不小了! 廖庭道:“他是廖家的总管麦苇!” “麦苇?三十年前的独脚大盗?”沈鹰失声惊呼起来:“想不到他躲在廖家当总管!” 麦苇大步走向辛三郎,笑道:“老子几时是独脚大盗?老子一向是‘夜帝’的手下元帅!” 廖祖训斥道:“少废话!” “什么‘夜帝’?”沈鹰转头望向廖祖训。 廖祖训一扬手中的长剑,冷森森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上道了!” “且慢,这般热闹的事,老夫岂能错过!”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 沈鹰心头一喜,叫骂道:“你娘的,你为何至今才来!” “神光弹”的火焰又再熄灭,黑暗中那人的脚步越来越快,眨眼间便至跟前:“老夫现在不是来得正是时候吗?” 廖祖训喝道:“你是谁?” “老夫正是你儿子请来调查的江南总捕头管一见!” 第四颗“神光弹”及时亮起,只见管一见站在廖祖训的背后,一脸凝重,手上已拿着他轻易不用的成名武器缅铁鹰链! 廖祖训猛觉后背一股庞大的杀气袭至,知道来的必是高手,半侧过身,上下扫了管一见一阵,冷冷地道:“你也来了,好,好!省得老夫去找你!” “五六十年来名震江南黑道的‘夜帝’,原来就是你!”管一见冷冷地说道:“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廖祖训目光一凝,道:“你错了,老夫当上‘夜帝’是在四十年之前,在此之前的‘夜帝’是家父!” “如今便是令郎廖铁山?” 廖祖训并不否认,只叹息了一声:“这一次,老夫想到一个绝妙的计划,成功之后,便可真真正正的退隐,让铁山稳稳当当的坐上帝位,因为对他最具威胁的两个障碍物,已经不再为患——” 话音到此,倏地转厉,转首对廖庭骂道:“但这一切计划却全让这个小畜生无意中破坏了!” 话刚说罢,便传来三道惊呼,原来辛三郎武功虽强,但受到两位高手合击,五十招便被廖铁山截下半只手臂,痛得他惊呼起来。 与此同时,由于欧阳兄弟分开之后,只能以单脚独臂应战,未能互相配合,是以威力大减,欧阳灌木被萧穆一剑拦腰劈断,扑倒地上。 欧阳乔木目光一及,心头一慌,手脚一慢,也被夏雷的快刀斩断单足!再一刀,斩在胸膛上,也随乃弟到地府报到了。 萧穆解决了对手,见辛三郎势危,立即飞前助阵,夏雷也是斗志旺盛,舞着钢刀冲了上前。 辛三郎得他两人之助,才退了下来,撕下一幅衣角,止住血,把伤口草草包扎一下,然后走至廖庭处,把他抱了起来。 廖祖训见死了两个手下,眼尾一跳,阴森森地说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了!” “亡的若不是你,皇天哪里还有眼?”石后忽然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来,却是“铁掌无情”戴鸿展! 只见他脸如白蜡,衣衫上染着点点斑斑的血迹,料亦是受了重伤。他走到廖庭面前霍地跪下向他叩了一个响头:“多谢小主人相救之恩!” 廖庭自辛三郎的怀中挣扎起来,问道:“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没人放属下!属下只是因为时限一过,穴道自开,见地道暗室没人所以跑了出来!” 廖祖训眉头一掀,道:“鸿展,你命倒真大啊!” 戴鸿展脸上闪过一丝惊悸之色,眼皮一垂,轻声地说道:“属下不知犯了什么罪……” 廖祖训鼻孔子冷哼一声:“寡人几时冤枉过任何人?” 沈鹰道:“居然敢称寡人,你目中尚有王法否?” 廖祖训大笑起来:“老夫若怕王法,还会做起强盗头子来吗?” 沈鹰转头问管一见:“夜帝到底是何方神圣?” “夜帝不但不是什么神圣,而且是专做见不得光的事的祖宗!” 廖祖训怒道:“寡人做的只是没本钱的生意,不要把其他的都算在寡人头上!见不得光的事范围可太广啦!” 沈鹰冷笑道:“迫害自己的媳妇孙儿,难道是见得了光的事?” 廖祖训老脸涨得通红,胸膛不断起伏,显然在盛怒中。 管一见接口道:“夜帝是个极秘密的组织,江南的无数盗窃案都由其策划,虽有失手受缚的,但他们竟没有一人肯把内情招供出来,加上平日他们又掩饰得好,是以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外人极少有人知道,老夫虽然探到一点点消息,但对其内情也不太清楚,几番想把其破获,但都找不到线索及证据;此外夜帝也作坐地分赃的生意,道上的强盗得到值钱的东西,都要分一点给他!” 廖祖训哈哈笑将起来:“你虽然不太清楚,但也不能说毫不知情。夜帝传至寡人已是第三代,天下间最闻名的捕头竟然都不知道,老夫好不高兴啊……哈……哈哈……” 管一见脸上如抹上寒霜,冷冷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你大概没有听过吧!” 廖祖训笑声一止,鬓发如箭猪般竖起:“这一次根本不是寡人的错,也不是你们的功劳!之所以有今日,全是这个小畜生!”他恶狠狠地向廖庭一指。 廖庭脸上突然涌起一片红晕,自辛三郎怀中挣扎起来,抗声道:“我是小畜生,你呢!你是老畜生!” 廖祖训身子突然蹿起向廖庭扑去,管一见早有防备,缅铁鹰链及时射出,尖锐的鹰嘴啄向其后背的“灵台穴”!同时沈鹰烟杆也及时扫向其小腹! 廖祖训见偷袭不成,怒吼一声,右脚尖在左脚面一点,在间不容发间拔高九尺,再一个曲腰打了个后翻,重新落在原地,目光如同喷火般,来回在沈鹰、管一见脸上扫射。 沈鹰冷冷地道:“小兄弟,你有话快说吧,老夫包你没危险!” 管一见趁这刹那,转头望向夏雷那边,见他们两个落在下风,形势已颇为危急,连忙道:“辛大侠,请你去助我两个手下一臂之力如何?戴鸿展,如今正是你赎罪之时,你小主人的安危就由你负责!” 辛三郎看了戴鸿展、廖庭一眼,廖庭忙道:“辛叔叔,他们救你,你也该去助他们!” 辛三郎轻叹一声,无限怜惜地道:“孩子,辛叔叔看着你长大的,你小心一点,待这事一了,叔叔便带你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 廖庭脸上浮上一个凄酸的笑容,点头道:“我知道了!” 管一见、沈鹰心中同时泛上一个疑问:“辛三郎跟廖庭有什么关系?” 正在疑惑间,只听廖庭道:“今日奴家一定要把所知说将出来。奴家小孩的时候,只有我母亲疼我,那时候天真无邪,完全不知道自己是生长在一个强盗世家,只是觉得奇怪,为何甚少见到爹爹,后来年纪稍大才知道爹爹一直在外头策划案子!” 说至此,廖庭喘了一口气:“自奴家懂事之后只见过几次爷爷,后来便不见了,爹爹说他被人打死,他的容貌,咱们兄妹也只能在画中看见了!” “奴家一直没人关心,娘经常一个人躲在房内流泪,奴家问她,她也不说,只好整天跟丫头婢女一起玩耍……爹爹一回来便要迫奴家练武,又拿了些春秋、左传及孙子兵法要奴家熟读,奴家一见便头痛了,觉得妹妹不用如此,实在幸福,深深觉得身为男儿实在没趣……” 廖祖训骂道:“小杂种不男不女,有辱我廖家的声名,当真杀之也不可惜!” 廖庭道:“奴家死不足惜,尚有理由,但我娘跟我妹妹,她们又碍着了你们什么?我娘跟我妹子又身无武功,就算她们要反抗也无能为力。” “她们虽然无力反抗,但只要嘴巴稍微不紧,我廖家便要毁在她们手上了,何况她已经心有异志!” “胡说,我娘冰清玉洁,什么心有异志?” 廖祖训怪笑一声:“她若非心有异志,又怎会把名满江湖的‘情圣’辛三郎引来廖家!” 辛三郎怒道:“老匹夫,辛某跟智珠清清白白,你不可侮辱她!” “清清白白?”廖铁山的冷笑声隔远传来:“这恐怕只有你们两个才知道!” 辛三郎铜笔挥动不停:“二十多年前,辛某一次去黄山游玩时,偶尔邂逅了智珠,登时一见便为之倾心。可惜后来得知家母病重,匆匆离开,未暇跟她多作倾谈。家母逝世,辛某守了三年孝,重出江湖,四处打探,才知道她已成了廖家妇!” 廖铁山额角青筋尽现,咬牙道:“是以便你存心要让廖某做乌龟吗?”长剑展开攻势,十招倒有九招刺向辛三郎。 辛三郎身上有伤,抵挡不住,连连后退,幸而萧穆长剑飞来,把其攻势接住,辛三郎喘过一口气,道:“当时辛某听到这个消息,异常失望悔恨,后为求再见她几面,便屈身在廖家为奴。不料,直至三年后辛某才能隔远见到她一面,虽然未能向她诉衷曲,但是已感到莫大的安慰了! “可惜不知她婚后生活竟然如此不如意,否则辛某早带她远走高飞,她也不致遭毒手!”辛三郎一顿又道:“辛某保证未曾动过她一肤一发,而她亦不知道我这个痴心汉为她在廖家做了这许多年的苦工!” 他语气充满辛酸悲苦,在场的人都听得心弦震动,暗道:“辛三郎不愧有‘情圣’之称,只是上天对他太不公平,多番良缘未有一件如愿!” 廖祖训冷哼一声:“大丈夫何患无妻,宁我负人,不可人负我!” 沈鹰却问道:“智珠已死多年,你为何仍留在神剑山庄?” 辛三郎继道:“智珠失踪,廖家下人没有人知道,辛某当然也不知道,后来却在无意中在后山发现了两具尸体,尸体已腐烂,脸目难辨,但其尾指却异常地拗曲,不能伸直,辛某凭此认定她是智珠及玉仙,是以悄悄把她俩葬了。 “这件事使辛某了没生趣,也没将此告诉他人,只想在神剑山庄内度却余生,不料今年初,廖铁山却给了辛某一笔银子,把辛某遣散。辛某离庄之后,仍居于山中,有一天,到山下欲去拜祭智珠,无意中却碰上了庭儿……” 说到此,廖铁山又连续三剑朝他刺来,他只好停口接战起来。 廖庭续道:“奴家被爹爹点了麻穴,然后推下后山悬崖时,下面刚巧有人经过,那人伸手把奴家接住,他却因此受了内伤。奴家便悉心照顾他,后来他见奴家举手投足甚似女人,便收了奴家为徒!” 沈鹰问道:“你师父是谁,他是男还是女?” “我师父名气不大,他是个男人,只因他性喜演戏,经常上台反串旦角,所以行内的人都叫他阴阳生,而师父也不以为忤。” 管一见、沈鹰心中都同时忖道:“难怪老夫一直都以为他是女儿身!” “我师父武功虽不太高明,但旁门所学甚杂,举凡机关消息、易容化装、道具制作、药物研制等等都无一不精,他平生都喜演鬼戏,且也设计了很多道具及应用物品。”廖庭续道:“师父十分疼我,把他所学全部传授与我,可惜他所习的内功十分邪门,唤作‘厌日功’。这种内功为何会厌日,内情甚是复杂,但简单来说,便是习此内功的人在日间只能发挥出七成功力而已,若是在夜间,功力便能够倍增了。” 沈鹰说道:“难怪你要在夜间扮鬼来报仇了。” “也不单只如此,后来奴家发觉已有走火入魔的迹象,预料只能有六个月的命,所以才赶来报仇,奴家来了此地便与辛叔叔在山脚下遇上了,咱们互诉离别情,奴家才知道我娘亲及妹子已经遭毒手。 “奴家便跟辛叔叔在松林处开了个地道,这时候因为神剑山庄已经没有一人,所以工程十分顺利,弄好这一切便开始计划报仇了,我师父早年无意中得到一张‘正反迷魂阵’图,所以奴家学会了此一阵法……” 沈鹰道:“如今老夫知道了,廖祖训打算退隐把位子正式让给儿子,但怕庄内有奸细,不能使他安心退隐,所以才安排了欧阳兄弟扮鬼吓人,使庄内的人散去,他恐怕老夫会有所怀疑,因此故意说出现的鬼是女鬼,谁知歪打正着,刚好廖庭男扮女装回来报仇!而戴鸿展、郑东州及杜峰都是他们的手下,在这次清理门户之中,成了牺牲品……” 管一见接道:“不是牺牲品,老夫这次下山查知戴鸿展、郑东州及杜峰是‘夜帝’的联络人,这三人自恃立了不少功劳,所以忘了规矩,都纷纷在家内建起大屋来,是以激怒了廖祖训,故此来个清理门户,二来又可替儿子立威! “由于夜帝怕咱们两个对他们有所怀疑,所以故意叫咱们来调查女鬼闹屋的事,这样杀死了郑东州三人,既可以达到目的,又可以假借咱们之口说郑东州他们是被鬼所杀,避免他们家人怀疑,而把内情传出去,二则,假如咱们不知内情,便很可能会跟廖铁山交上朋友,以后即使有什么事也不会轻易怀疑到他头上去!” 廖祖训哈哈笑道:“其实这里面还有个妙着,便是假如万一让你们窥破内情,寡人还可以设计把你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可惜寡人因要策划一件大案,今早才到,否则事情便顺利得多了,而如今你们也可能已死去多时了!” 沈鹰、管一见不由默然,廖祖训又得意地笑道:“你们知道寡人为何会有这个计划?哈哈,这个灵感便是得自最近沈鹰在江北替天心堡的廖承天捉了一只骷髅鬼!哈哈,彼廖既可以利用你们,寡人又有何不可?左右不过是银子而已,难道你会厚彼廖而薄此廖吗?”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沈鹰、管一见都是心头一阵异样。良久,沈鹰才道:“如今老夫尚有几处不明白,便是地窑中出现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戴鸿展又是如何逃出毒手的?那根黄铜管子又有何作用?媚儿又是谁?廖家又为何要杀死廖庭?” 廖祖训道:“他不男不女,假如传将出去,廖家尚如何能领导群雄?是以寡人索性叫小儿再娶一房妻子,生个能继承我廖家功业的子孙!” 廖庭道:“那个女人便是奴家所扮的!当日奴家跟辛叔叔潜入庄内,刚好碰见戴鸿展进来,便躲在暗处把他擒下,准备慢慢拷问,不料他抵死不供,奴家只好去地窖检视郑东州及杜峰的尸体,希望能找到一些有关廖家的秘密,恰好沈大人撞了进来。 “那时奴家以为你们是廖铁山请来的,自是与他们一个鼻孔出气,是以不敢信任,也因此你们刚到时,奴家接到辛叔叔的报讯,便扮鬼现身欲把你们吓走……后来听见沈大人跟辛叔叔说的话,才深信诸位对奴家并无恶意。” 说至此,他长叹一声,续道:“奴家扮鬼一直都有辛叔叔作配合,那夜奴家扮鬼去找郑东州,后被廖铁山击了一掌,受伤而遁,跃上大树,再跳到另一棵大树,辛叔叔为奴家打开大树通往地道的机关,奴家则拉长铜管,对着铜管发声,是以你们一直以为奴家尚在那棵树上,铜管的妙用就在于此!至于媚儿,便是奴家,由于奴家自小便似女子,是故我娘亲一直以此名昵称奴家!” 沈鹰又问道:“廖公子,老夫尚有两个疑团不明,仍盼你能为老夫解答!” “沈大人有话请问。” “上次在松林内,老夫见你在一瞬间便能换上一副脸孔,而连白衣也似变了色般,这又是什么原因?” 廖庭咯咯一笑,笑得十分妩媚,群豪嘴上虽没说出口,但五内却兴起一股说不出的难受感觉。 “那是家师以前上台演鬼戏使的一点小把戏,奴家先把药物涂在掌中,必要时往脸上一抹,容貌便变了!”糜庭说罢举掌往脸上一抹,那张娇艳似仙女的脸孔,登时又变得狰狞无比了。 他续道:“奴家的衣衫是事先撤上两种药物,一种是能发出绿光,另一种是可让白色的衣衫在转瞬间变成黑色,就像整个人突然消失了般!” 沈鹰恍然道:“原来如此,倒真叫老夫大开眼界了。” 管一见接道:“老夫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上次廖铁山独自被困于松林内,你为何不杀死他,反而让他逃脱?” 廖庭垂泪道:“奴家的确想杀死他,但他到底是奴家的亲生之父,到底硬不起心肠亲自下手!最后决定由其自生自灭,也许他命还未绝,却让他无意中破坏了阵法的枢纽,让他脱困出去……” “原来如此!” 廖庭说了这话后,呼吸忽然急促起来,戴鸿展叫道:“小主人,小主人……” 廖庭喘息道:“你们放心,我把话说完,而廖家又再也做不成强盗头子……奴家已十分高兴,死也死得瞑目……奴家已看到娘亲及妹子了……娘,你等等我……” 他大叫一声,头一歪,倏地又举起发抖的手掌,在脸上一抹,现出本来的面目,然后才断气。 廖祖训道:“死了倒也干净,省得寡人自个动手!” 沈鹰见萧穆、夏雷及辛三郎仍战不下廖铁山及麦苇,忙道:“戴鸿展,现在是你赎罪时候了,还不去把廖铁山擒下!” 廖祖训暴喝一声,道:“你敢!” 管一见道:“你不助老夫等,他事后也不会放过你,你自个想清楚!” 戴鸿展跪下道:“戴某自知罪孽太大,不敢求饶,只望两位神捕不要难为戴某家人,他们根本不曾参与戴某的行动!” 管一见道:“好,老夫答应你,你去吧!” 戴鸿展又向廖祖训道:“大王既然无端端对下属施辣手,属下只得走这条路了,你我恩怨,自此了结。”说罢一跃而起,向廖铁山处驰去。 管一见转头望向廖祖训,道:“老匹夫,你要自缚双手跟老夫回去,还是宁死求战?” 廖祖训哈哈大笑起来:“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当求遗臭万年,不成功则成仁,死则死矣,岂能如此不济自缚双手!” “如此,老夫只好提你的首级回去销案了!” 廖祖训狞笑一声:“有这般容易吗?”双脚一顿,斜向管一见飞去,但只飞出半丈,右脚一沉,在地上一蹬,忽地一个后翻凌空腾起,反向沈鹰扑去,长剑自向下斩出。 沈鹰待得对方长剑将至,才把烟杆迎上去。 不料,廖祖训手腕一沉,剑尖改刺沈鹰的丹田! 沈鹰早有准备,左手食指一曲一弹,只听“当”的一声,把剑刃弹开,烟杆暴长,反敲对方的手腕! 廖祖训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右脚又再一沉,身子登时挪开四尺,沈鹰那一杆便自落空。 刹那,管一见亦已飙前,缅铁鹰链脱手飞出,直奔廖祖训的后肩。 廖祖训沉腰卸肩,左掌一圈,打出一记劈空拳,迎向管一见。 管一见左掌也迎了上去,两掌相隔四尺,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廖祖训上身晃了几下,终于站定,但管一见却拿不住桩,退了半步。 沈鹰见状奔前两步,烟杆如毒蛇出洞般,烟嘴上下吞吐不定,点向廖祖训胸前的“璇玑”、“至堂”及“中庭”穴! 廖祖训虽然拿定脚桩,但五内不禁一阵翻腾,马步浮动,是以不敢撄其锋,闪身后退两步。 他一退,沈鹰立进,烟杆当作点穴橛,烟嘴又点向对方的“膻中”穴! 这刹那,管一见也缓过气,鹰链再度出手。好个廖祖训,身子一蹲,长剑一拉“老树盘根”,急削沈鹰的双脚。 沈鹰一跳而起,廖祖训身子暴长,剑尖刺向沈鹰丹田,这一剑使得又急又劲,沈鹰连忙沉腕,烟杆在剑刃上一敲,凌空借力飘开! 廖祖训猛喝一声,飙前追去,管一见哪里肯放过他,鹰链在空中划了半个弧圈,向廖祖训颈际缠去。廖祖训长剑改刺为挑,把鹰链挑开。 沈鹰一退即进,与管一见双双合战廖祖训。 x       x       x 萧穆等人多了一个戴鸿展,实力大增,而且戴鸿展气力充沛,斗志又盛,双掌翻飞,接下廖铁山及麦苇不少攻势。 萧穆等人略喘过一口气,立即反攻起来,形势登时逆转,把对方压了下去。 廖铁山心头大怒,惊道:“好个吃里扒外的叛逆,廖某恨不得生吃你的肉!” 戴鸿展也怒道:“你既不仁,又岂能求我全义,这叫做一报还一报,当日你若不是设计残害自己的兄弟,今日沈鹰、管一见便早已血溅当场了,问题是你们廖家不信外人,才会有今天!” 麦苇道:“放屁,麦某不是外人吗?大王却把麦某视如子侄。” “他不过当你是一条狗罢了,只是你甘心啃骨,他们自然认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话音一落,夏雷一刀自他们中间劈落,刀至一半,手腕一翻,倏地变成横削,飞向麦苇腰腹! 这一刀变化诡异,大反常规,麦苇冷不及防,钢刀抵挡不住,虽然吸气飘身,但仍被夏雷的钢刀在腹上拉开了一道伤口,鲜血飞迸。 戴鸿展赶上一步,铁掌一翻,拍出一股凌厉的掌风,麦苇吃掌风一击,如喝醉了酒般,跌跌撞撞瘫倒地上。夏雷赶上一步,手起刀落,把其首级砍了下来。 麦苇一死,廖铁山锐气全失,被萧穆一连三剑迫得连连后退,辛三郎立即挥笔自侧方迎上去。廖铁山大惊,叫道:“父王快来救孩儿!” 萧穆拿剑一横,只听“嗤”的一声,在其肩上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迅即把衣襟染红。 此刻,廖祖训的骂声亦传了过来:“畜生,死则死矣,鬼叫什么!你这生杀人还少吗?” 辛三郎冷笑道:“你杀人时,可会替人设想一下,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舍得下手,当真是万死不能赎罪!”铜笔一戳,点在廖铁山的麻穴上,登时把其制住。 萧穆金剑一劈,割下他臂上一块肉来,他恨其狠毒,不想让他一剑而死,是以喝道:“这一剑是替令郎报仇的!”金剑一转,又把其大腿割下一大块肉来:“这是替令爱报仇!” 萧穆连刺数剑,口中不断喝道:“这是替郑东州报仇,这是替杜峰讨债……” 廖铁山痛得死去活来,不断发出呼痛声,最后萧穆才一剑刺在他胸膛上:“这一剑是替尊夫人报仇的!” 廖铁山大叫一声,仆倒地上,只见周围草地已染成一片殷红色。 夏雷拍手道:“痛快!对付这种人一定要如此,否则人心不快,天眼不开!” 四人立即走向廖祖训处。 廖铁山的惨叫声一道道传来,饶得廖祖训虽是铁石心肠,也兴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不过他比其子更加狠毒,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反抗,相反出招更加狠毒辛辣,出手全是进攻招式! 沈鹰忙道:“老笑,小心一点,老匹夫要拼命啦!” “困兽犹斗,恶不了多久!”管一见嘴上说得轻松,招式却十分严密。 过了七十招,廖祖训经过一番狂拼后气力渐竭,管一见手上一紧,首先反攻,沈鹰肩后受伤,只在侧掩护。 再过一阵,管一见与沈鹰已大占上风。廖祖训眼珠子一转,且战且退,管一见紧缠不放。 激战间,廖祖训一剑削向管一见,沈鹰看得真切,手臂暴长,烟杆倏地伸前,替管一见接下这一招,管一见缅铁鹰链立即飞出! 廖祖训虎吼一声,左掌拍向沈鹰,身子却不闪不避! 沈鹰侧身一滚,不与对方硬碰! 刹那,鹰链已缠住廖祖训的颈子,廖祖训左掌及时翻起,抓住链子,不让管一见拉紧,右手长剑倏地脱手飞出,射向管一见的胸膛。 这一着大出管一见意料,急切间身子一蹲,避过射来的长剑。 但廖祖训长剑出手之后,又摸出一把淬毒钢钉出来,望管一见掷去。 管一见假如不放手便危险了,他当然不肯冒险,松了手,向侧滚了开去。 与此同时,沈鹰倏地一掌拍在烟杆上,那只尖细的烟嘴立即脱杆而出,飞向廖祖训。 廖祖训见把管一见迫退,心头狂喜,长笑一声,扯下颈上的链子,这刹那,沈鹰的烟嘴刚好临身,只听“噗”的一声,射在其“笑腰穴”上??br /> 廖祖训脸色一变,随即狂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响,身子不断打颤。 戴鸿展看不到沈鹰施展他的绝招,是以十分奇怪。沈鹰却知道对方内力逐渐散失,轻盈地走近几步,回头问管一见:“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当然要活的。” 话音刚落,忽见廖祖训身子猛地一颤,嘴角淌出一丝血水来:“噗”的一声跌倒地上。 沈鹰苦笑一声:“想不到这老匹夫性子如此硬,竟然咬舌自尽!” 管一见道:“这也是他作法自毙的结果!” x       x       x 满天的黑暗逐渐为黎明的曙光驱散,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神剑山庄外一片狼藉,地上满是刺目的血迹,似是人间地狱般。旁边在石上却坐着六个如石像般的人。 良久,辛三郎才轻叹一声,俯身要去抱廖庭的尸体。 管一见问道:“辛大侠欲去何方?” 辛三郎苦笑一声:“辛某欲把庭儿葬在他母亲墓边……唉,这一生辛三郎不想再重出江湖了,只望能找到一块干净的土地了却残生。” “老夫有个要求,希望辛大侠能再为正义做一点贡献!” 辛三郎一怔,干涩地笑道:“辛某已成残废,还能为神捕做些什么事?” “辛大侠熟知神剑山庄的暗道机关,老夫想请你指点一下。” 辛三郎欣然同意,众人同时入庄。 黄昏,辛三郎首先抱着廖庭的尸体下山,接着是沈鹰及萧穆,最后,才是管一见带着戴鸿尾出来,夏雷走在最后,手上提着廖家父子的首级。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