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尸》 第一章 铁匠被杀,剖尸查因 清晨,和风拂面,晨曦照在街道行人的脸上,一张张脸都露出神采奕奕,看在司马城眼中,就更加觉得亲切了。 这里——郑州城,是司马城的故乡,尽管这个地方给他带来了许多痛苦,但这里的人总是那么和蔼、那么亲切,司马城一入城,心情便如隆冬的冰雪,为春日所溶化。 提起司马家,郑州城几乎无人不知道,昔日“百步神拳”司马千钧在生时,真是风光一时,与洛阳的欧阳庄被誉为一时之瑜亮,司马城成为青年男女所羡慕的少庄主,那时候,司马城根本不知痛苦是何物。 直至他的女友巢小燕,移情别恋,决定嫁给欧阳庄少庄主欧阳鹏之后,他才开始尝到人生的苦果,这之后,情况急转直下,不但欧阳鹏与巢小燕在洞房时,被人杀死,连欧阳庄主欧阳长寿亦离奇死亡。 欧阳长寿妻子赵四娘的娘家在河北一带,极负盛名,提起“铁掌金刀”,武林中人几乎无人不识,欧阳庄的惨剧,欧阳庄和赵家庄一致认为是司马千钧父子所为,大兴问罪之师,当时司马千钧旧伤复发,卧病在床,结果他俩夫妇被赵家父女迫死。 事后礼聘“江北总捕头”沈鹰调查,终于找到真凶,为司马家雪寃,后赵四娘羞愧自杀,赵容国为司马千钧夫妇建墓,并斩下自己的一条手臂作为祭品,这方解了两家之仇恨。(详见拙作“血洞房”) 郑州除了司马千钧之外,尙有一位武林闻人:“中州大侠”崔一山,崔一山一家也因欧阳家与司马家之冲突,而弄至家破人亡,事后崔家得以重建,而司马家已成一片瓦砾,是以后来司马城路过郑州,亦到崔家作客,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一想起前事,司马城心中便如怀了巨石,沉甸甸的,唯一的好处,是自己因此而得到锻錬,且认识了沈鹰,并得其青睐,收为助手。 这次他随沈鹰等人到安阳办案,事后众人均想在附近游玩一番,唯独司马城因已三年未返到故乡,加上父母忌辰将至,便向沈鹰请辞回郑州拜祭父母,沈鹰自无不准之理。 司马城入城,见小摊档上的水果新鲜,便买了一大筐,准备作为见面礼,那小贩边包扎,边望着他,忽然问道:“你不是小城子?” “是的大叔,我便是司马城!” “哎!几年不见,你都长大了。嗯!这次是回来重建家园吧?听说你在外头,混得很不错。” 司马城赧然道:“小可只是回来拜祭父母,顺便拜访儿时的朋友。”他不想与世俗人多说话,拿了那筐水果便向崔家走去。 不料刚到巷口,便遇到一位儿时的好友席季良。 他见到了司马城,不禁惊喜地道:“你不是小城子?么时候回来的,怎不找我喝酒?” 司马城也叫了起来道:“季良!你几时也当了捕快?” 席季良拍拍自己身上的那套捕快服装,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当年你去跟沈鹰总捕头,俺便进入六扇门了。” 司马城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好小子,还混上捕头!” 席季良不好意思地笑笑:“上任捕头郭集英死后,承大人看得起,让小弟补了他的遗缺。” 司马城道:“论武功,你倒足以应付,只是查案单凭武功高可不行,希望你胆大心细,为乡亲平寃血恨。” 席季良在他厨上轻轻擂了一下,笑骂道:“好小子!跟了沈鹰神捕几年,一回来便敎训起老兄弟来了。今晚我在三春酒楼请客,再跟你慢慢算账!”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一定要来,我把杨青他们也一起叫来,大家叙叙旧。” 司马城挥挥手,晚道:“好,我一定到!”他因老朋友有了成就,心头亦甚高兴,便快步到崔家,崔一山的家大门关闭着,自从崔一山妻儿死后,家里只剰下三两个婢仆,大门常闭,他也不以为意,伸手拍门。 过了盏茶工夫,里面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福伯!我是小城子,请你开门。” “那一位小城子呀?” “司马城。” 话音未落,大门霍地打开,一个老苍头惊喜地道:“小城子!是什么风将你吹来的?”他是崔家老仆,崔一山与司马千钧时有来往,是以彼此都十分熟络。 司马城将那筐水果交给崔福,问道:“你家老爷在家么?” 崔福道:“你来得真不巧,老爷在家里闷得发慌,说到河北找人聊天,已去几天了,过一两天说不定就回来了,你就请先住下来吧!” 司马城沉吟片刻,道:“那敢情好,反正我有半个月好住,料能等到崔叔叔回来。” 崔福陪他进去,边问:“你这次怎么有空来住半个月?” “下个月是我爹的忌辰,我已两年没回来,今年就什么都得来一趟。” 崔福将水果放在桌上,带司马城到客房,又吩咐黄妈烧水给他洗澡。司马城来到这里就好像返回自己家里一样,也不客气,洗好澡,换过衣服,便到后花园看园内的景色。 崔家如今虽然人丁单薄,但后花园各处还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司马城看到此情最,不禁又勾起他的心事来,以前司马家比这里更大,更加美轮美奂,可是如今已成一堆废墙败瓦。 一想至此,司马城想立即去故居凭吊一下,不料崔福已来叫他吃饭:“小城子,吃饭啦!” 司马城叫婢仆与他一齐吃,吃过饭他便告辞。 “我出去到处走走,今天晚上席季良请吃饭,不回来吃啦!” 他出了崔家之后,到街上的纸扎店里,买了香烛元寳,再买了些果品,然后往故居。 司马千钧夫妇的坟墓就在故居那里。有几个孩子吃了饭,在树下玩耍,这些昔日邻居的孩子,司马城均不认识。 司马城祭了父母,在附近漫步走了一圈,并无减少思念之苦,反而增加惆怅之情。 他忽然向那几个孩子走过去,谁知他还未开腔,一个孩子已问道:“你可是小城子叔叔?” 司马城一怔,反问:“你爹是谁?你认识我?” 那孩子神气地道:“来这里拜祭司马大侠的,我全都认识的,只有你,所以你一定是小城子叔叔了!” 司马城心头一热,将孩子抱起来,问道:“谁常来拜祭?你快告诉我!” “我爹梁志英,还有席叔叔,杨叔叔他们,席叔叔还常叫人来打扫坟墓,还有一个崔爷爷,他常坐在司马爷爷墓前,一坐就好久。” 司马城心头一沉,问道:“你爹在家么?他还当木匠么?是了,我记得我离开时,你才会走路哩!你有弟妹么?” “有,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爹去尤老爹家,替他们做家具,你今晚来找他吧!” 梁志英是他们这群朋友中,年纪最大的,但他只比司马城大两岁,不过他早成亲,如今已是儿女成群,司马城却连一个知心的红颜也没有,又多了一番感触,当下道:“今晚你席叔叔在三春酒楼请客,叫你爹也去,叔叔过两天再来你家拜访你爹爹。” 他放下孩子,信步在城内四处游逛,到华灯初上后,才折回三春酒楼,他路过酒铺,还特地买了一坛陈年女儿红,准备今夜与老朋友开怀畅飮。 到了三春酒楼,一张八仙桌,只坐着两个人,司马城认得那是杨青和周虎,他将女儿红放在桌子上,道:“怎地只得你们两个?” 周虎道:“也许他们家里有事,待会儿自会来。” 杨青道:“东道主迟到,等下要先罚他喝三碗。小城子!你不跟那沈鹰神捕了么?” “谁说我不跟他,这一生是跟定了!”司马城一屁股坐下,道:“你们现在都干些什么?” 周虎道:“俺仍是无业游民,小杨有家业,他爹过世了,那丬茶庄由他掌管。小城子!以前咱们可快活了,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如今这些老兄弟要很久才能聚一次。” 杨青道:“现在大家都有家室了,还能像以前那样么?嗯!对啦!小城子,你成了亲没有?” 司马城刚摇一摇头,周虎已说道:“人家才不像你们,一个个都被女人勾掉了魂。” 杨青正想反驳,恰好梁志英来了,叫道:“俺回家洗了个澡才来,还以为来迟了,谁知席捕头还未到。” 说着又接续来了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个圆脸的汉子道:“人家如今已贵为捕头了哩,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另一个青面的道:“捕头又怎样?他威风得过小城子?人家还不是准时!”那圆脸的姓萧,因为脸圆得像块饼,自小便被伙伴们叫“小圆”。青面的姓戴,家里开染坊,他平时青面,生气时又红得像柿子,所以叫“大染缸”。 司马城忙道:“许是他衙门里有事,躭误了时间,那怪不得他!” 周虎一拍桌子,道:“不行,俺去衙门里找他!”说着已一阵风般冲出去,司马城等人便开始说些别后的情况,其他人可简单,却应着司马城说些沈鹰事迹,司马城便将刚发生的“麒麟锁”一案告诉他们。 刚说至一半,周虎气呼呼地回来,道:“别等他了,席捕头出城办案去,咱们先吃,反正挂他的账!”当下众人便点了菜,开始吃喝起来。 三杯下肚,情绪逐渐返回昔日年轻时的状态,言谈无忌,猜枚叫闹,好不热闹,敎其他食客都侧目,连一向笃实的司马城也放浪形骸。 吃了一个多更次,那坛女儿红已见底,众人仍不过瘾,呼小二再送酒来。周虎大声道:“兄弟们,今夜谁不醉着回家,谁便是龟孙子。” 杨青道:“你醉死在外面也没人理你的!” 周虎指着杨青的鼻子道:“小城子!小杨的婆娘好不泼辣凶猛,你瞧他这个模样,该不该罚他喝酒?” 杨青一拍胸膛,敞开上衣,大叫道:“放你娘的驴子屁,今夜看谁先醉,俺不陪你喝到底,便不叫杨青叫柳红!” 正在闹笑着,忽然一个公差快步进来,大声道:“请问那一位是司马龙卫?” 司马城一听这四个字,酒醒了一半,连忙长身道:“在下便是,有何贵干?” “城外出了一件疑案,席捕头请你去一趟。” 周虎一听便发火了,红着脸喝道:“滚滚!一个小小的捕头,也敢派人来请皇上御赐的侍刀龙卫,席季良好大的胆子,他不要脑袋瓜子么?” 那公差进又不是退又不是,站在那里甚是尴尬。 司马城道:“请这位公差大哥回席捕头,司马城不吃六扇门的饭,不方便去也不想去。” 公差这才回去,周虎大笑:“还是小城子威风,席季良那小子做了捕头,就自以为了不起。” 众人重整杯碟,不料那公差去了又回来,周虎一瞪眼,喝道:“呸!你怎地又来了?” 公差向司马城打揖,道:“司马龙卫,席捕头着小的转述一句话……” 周虎道:“什么话快说,别败了咱们的兴。” “席捕头说,你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希望你胆大心细,为乡亲平寃雪恨。” 司马城一怔,这句话是他勉励席季良的,想不到他却拿这句话回来挤他,当下道:“好!我跟你去一趟。”抱拳又道:“诸位兄弟,今夜散了吧!明天或后天再聚。”他不敢稍留,连忙跟着那位公差出去。 衙门离三春酒证不远,司马城在郑州长大,自知路径,但那公差去的却是另一个方向,司马城讶然问道:“席捕头不在衙门襄?” “他在殓房里。” 司马城不再问话,不一会已至殓房,只见里面有好几个人围在一起,一见司马城到,便连忙分开,口呼龙卫。 司马城连称不敢,道:“席捕头叫在下来不知有何贵干?” 席季良拍一拍司马城的肩膊,道:“您瞧瞧这具尸体!” 只见一具薄板棺材里躺着一具男尸,年纪只在三十左右,须发极其浓密,一瞧其脸部和手臂便知道是干粗活的,一对手臂斑斑驳驳,似是被什么灼伤,面上肌肉绷得紧紧的,死前似曾经挣扎,但身上却没有伤痕,瞧其身体亦甚壮健,不像患病死的。 司马城瞧了一阵,瞧不出什么玄虚来,忍不住问道:“这人是因何而死的?” 席季良叹了一口气,道:“就是看不出,所以才请你来。” “仵工验过没有?” “验不出来。” 司马城再仔细看了一阵,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便道:“也许是寿元已尽!” “不像……”席季良顿了一顿,说道:“俺还未吃饭,今夜到俺那里,咱们聊聊!” ×      ×      × 席季良尙未成家,他父母早亡,城内只有一位姐姐,嫁作商家妇,席季良不愿到姐夫那襄住,免得惹来闲话,因此在衙门里睡。 房虽然小,但收拾得倒还干净,不过六月的夜里,依然没一丝风,两人便坐在院子里说话。 司马城道:“小席,这是宗什么案子?” “说来话长,这人是个打铁匠,住在城西,说来也巧,他就姓铁,一向甚是勤奋,工夫精细,是以生意不错,攒了些钱,三年前便娶了一个妻子,他妻子是个逃荒的,见他还能干,经媒人一介绍,亲事便成了!” 司马城道:“这有何不对?” “那婆娘长得实在俊俏,刚来的时候还不怎样,但嫁给铁匠之后,也许生活安定油水足了,长得更加出色,皮肤又白又嫩,轻轻一捏像会捏出水来似的;还有,胸是胸,腰是腰,引得城内许多浪子闻名去铁匠家门外窥看。那婆娘倒也守妇道,没给那些人颜色看,只是铁匠却十分烦恼……” 司马城又截口道:“行啦!你挑重要的说吧!那婆娘叫什么名?” “娘家姓章,她因排行第三,所以叫三娘。”席季良说道:“前几天,铁匠觉得不舒服,到药铺褢执了点草药,回家叫她婆娘熬给他喝,不料喝了之后,就断了气。” 司马城目光一亮,席季良喘了一口气方道:“铁匠有个弟弟,也在城内当鐡匠,人称小铁匠,接到噩讯后赶到哥哥家,那婆娘已着人将铁匠悄悄葬了,于是小铁匠怀疑她谋害亲夫,告到衙门;章三娘则又怀疑是草药店的伙计执错了药,也抓着掌柜,先后告到衙门去……” 司马城道:“且慢,是谁先到衙门里告状的?” “是小铁匠!俺带人到她家传她时,找不到人,她却进城抓着掌柜到衙门了。大人最后下令挖墓开棺,但刚才你也看见了,尸体是无中毒的现象,更不是被人打死的。小城子,你武功一向比咱们好,家学渊源,见识也广,可看得出他是被人点穴致死的么?” 司马城沉吟道:“那可看不出来……当然,若果他不是死于疾病,便可能是让人封了死穴,引致绝命的。他家可有与武林人物来往么?” 席季良摇摇头,叹息道:“铁匠兄弟都是出名笃实的人,料不会与人有仇……但如果是死于自然,章三娘为何又会急不及待地草草将其安葬,且不通知小铁匠?” “你没问过章三娘?” “大人问了,她说知道小铁匠出门,她跟小铁匠的老婆感情不好,所以没去报丧。” “这是实情?” “确是实情,她们妯娌之间,一向相处不好,所以两年前,小铁匠搬到城内生活。大铁匠死的时候,小铁匠刚好出城到顾客家中补锅。” “章三娘有没有奸夫?” “还查不到,问题是他家附近都是些破屋子,有几家都搬开了,章三娘本来亦希望鐡匠搬家,但鐡匠不愿离开旧屋,因为很多顾客都上门来找他的,假如搬家会影响生意,那婆娘后来也就不坚持了!” “他们成亲多久?有了儿女没有?” “成亲已经三年多了,章三娘过门之后,一无所出,那小铁匠倒是有了一个女儿。” “如今章三娘在何处?” “关押在狱中。”席季良抓抓头皮说:“大人要我明天回覆他,俺还想不到原因。” “这有何难处?尸体先埋葬了,以后若有需要还可以再开棺。” “俺总黉得铁匠死得跷蹊。” 司马城忽然咦了一声:“你还未提到草药店掌柜的口供!” “他不承认执错药,而且那家草药店,一向信誉良好!而章三娘在供词上说,她事后已将药渣倒掉!” “刁妇!”司马城如今砠觉得章三娘甚有可疑:“假如她怀疑草药店执错了药,不可能到现在才报官,更不该将药渣倒掉。” 席季良喜道:“你如今也看出事有蹊跷了么?大人初审时已用了刑,但在夹棍之下,那婆娘还口口声声呼寃枉,也真难为她!俺不想再用刑,所以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明天复审,你可到堂上来……” “只怕于礼不合,小弟没有官职。侍刀龙卫只是个虚衔!” “不打紧,段大人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办事又大胆得很!这件事情包在俺身上,明早跟他一说,准没问题!” 第二章 调查血案,黑夜受袭 章三娘单独囚在一间牢房内,双脚锁着铁链,司马城到时,在外面悄悄望着她,只见她坐在地上,背靠墙,双手无意识地抚弄着头发,神情似在沉思,憔悴中不失秀丽,司马城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那大铁匠人甚普遍,章三娘这等人才,怎能安于室?难道她真的这般贤慧?” 正在沉思间,章三娘无意中转过头来,见到司马城,目光微微一闪,又恢复常态。司马城叫来狱卒,把栅门打开,独自一人走进去,他想单独与她谈一谈。 章三娘见他进来,微微缩一下双脚,要站起来,司马城说道:“不必起来,你仍坐着!” 章三娘双膝一曲,跪在地上,道:“民妇拜见大人,请大人为民妇申寃” 司马城在她对面坐下,道:“坐着说话!章三娘,你叫我什么?” “民妇不知大人官职,但总是位大人,那是错不了的。” “何以见得?” “大人气宇不凡,又不是穿衙门内的服装,不是大人又是什么?民妇虽然愚昧,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那你以为我官居何职?” 章三娘一抬头,望了一望司马城,道:“民妇不敢妄猜!” “我旣然叫你猜,猜错了也不会怪你,你不猜反而看我不起。” 章三娘想了想,说道:“民妇本来以为大人是巡抚,但现在,看起来又不大像,府台大人,民妇又曾见过,年纪比大人大得多……莫非……莫非大人是府里的捕头?” 司马城一沉,暗赞一声厉害,当下故意笑嘻嘻道:“你为何猜本官是捕头,说出理由来?” 不料章三娘的脸色忽然一沉,说道:“大人,今日是来了解实情,抑或是来审讯,还是来消遣民妇?民妇此刻虽身陷囹圄,可也不是随便供人消遣的,请大人自重!” 司马城吃了一记闷棍,几乎有点招架不住,他故意板着脸,良久都不发一言。章三娘慢慢俯下腰,叩了一个头,道:“民妇大胆,请大人原谅。” “坐下,本官查办无数疑案大案,从未失过手,假如你是寃枉的,他日水落石出,自会还你自由,若果你确是凶手,亦别指望能骗得过本官一对利眼。” 司马城顿了一顿,沉声又说道:“章三娘,十日前你家来了一个什么客人,是大铁匠的客人,还是你娘家的人?”他说话时,目光灼灼瞪着她,又道:“抬起头来。” 章三娘举头,神色微见慌张,道:“大人说什么,民妇根本就不知道!” “本官自信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你不可能不明白,除非……”司马城故意顿了一顿道:“除非故意刁难,章三娘你因何故意刁难本官,是不是用此来掩饰心虚?” “民妇不敢,大人有话便问,民妇知无不言。”章三娘顿了一顿方答道:“回大人,民妇娘家已无亲戚,他们亦不知道民妇嫁到本城之外,而外子家亦少亲戚,除了住在城内的小叔之外,半年来也无人上门,此乃实情……” “胡说!”司马城喝道:“无人上门,为何有人看见你家内有三个人?” 章三娘鎭定地说道:“启禀大人,民妇家常有顾客上门,有时甚至多至七八个人。” “你不必再狡辩,那是大铁匠生病停止营业之后的,那有顾客上门?” “有的,大人可以再查!” “本官就是查明白了才来问你,若是顾客如何会替你烧火?” 章三娘脸色微微一变,问道:“请问大人,这是谁看见的?那一天看见的?” “八天之前,梁老头拿锅到你家时见到的。” 章三娘道:“大人,民妇寃枉,那梁老伯诬蔑民妇,当时他根本寸步不离厅堂,如何见到灶房内有人烧火?” 司马城仍然沉着气,问道:“当时尊夫在何处?灶房内如果无人,因何烟囱会冒烟?” “外子一直在房内休息,那天也没例外。”章三娘道:“回大人,那天民妇是烧柴,梁老伯来时,刚好送了一把进灶头,火不停乃是常理。” 这解释甚为合理,司马城呆了呆,半晌才道:“你再说,尊夫死亡当日的情况,一字不漏。” 章三娘想了一下才道:“那天早上,因为家里尙有一服药,民妇煎好之后,喂了外子,便到外面洗衣服,回来时候,才发觉外子已经……已经……”设着低声飮泣起来。 “你去洗衣服,有谁看见,一回家便发觉尊夫已死?”司马城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道:“回家时,可曾发觉何处有异往常?” 章三娘说道:“那天在河畔洗衣服,民妇记得还有秀姑、红云,辜璎璎等人在场,民妇是先挂好洗净的衣服,然后才进房,打算问外子喜欢吃什么,这才知道他已经……民妇……民妇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真的?”司马城再紧问一句:“有没有人去过的痕迹?” “真的。”章三娘道:“当时民妇如晴天打了个霹雳,吓得六神无主,魂魄亦离开身体,事后才发觉自己已跑到屋外大叫……”说至此,她已泪如雨下。 司马城双眼紧紧地瞪着她,分析她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半晌才道:“后来又怎样?” “后来……邻居才来……第一个来的便是梁老伯夫妇……”章三娘吸了一口气,续道:“后来还是梁老伯替民妇找大夫来检验的……民妇入城问过叔叔的邻居,他们说叔叔还未回来,民妇又不知他何时才回来,是故便草草将外子下葬,使他早日入土为安。” 司马城再问:“叔叔不在尙有弟妇,到门口为何不进去?” “弟妇性凶难相处,民妇刚丧夫,不想再去惹她。” 司马城忽冷笑起来,章三娘抬头望他,道:“大人因何发笑,难道民妇说话中有可笑之处?” “你颇善于狡辩,可惜!可惜本官曾到你家勘察过,发现几处疑点。” “未知大人查到什么疑点?” “你家卧室对面那间空房,为何床上铺着草席,这还不是有人到你家作客之证明?” 章三娘笑了起来。司马城怒道:“放肆,有何可笑?” “难道愚夫妇不能去那里休息?” 司马城沉声问遵:“你们夫妇分房而居?” “不是,外子午饭后喜欢上床瞌一下,而他又不喜换衣服,民妇又好洁,所以让他在空房那里歇息,未知此有何不妥?”章三娘娓娓道来:“大人遇事只凭臆测,如何能使人信服?” 司马城满腔热情如遭冷水淋头,胸膛不断起伏着。 章三娘垂首低声道:“民妇大胆,顶撞大人,请大人开恩!” 司马城摇摇手,道:“尊夫死亡前后,你可曾发现有可疑行迹的人在附近出没过?” 章三娘想了一下,道:“这个民妇倒没有发现,不过……有一次民妇煮了好些地瓜,放在水缸上吹风,因外子喜欢吃冷的……后来却发觉少了几块,民妇还以为是让叫化子踰墙进来偷走的,也没留意,因为以前也曾经试过,有乞丐走来偷食物!” “本官还在你家对面废屋内找到一盏油灯、一件血衣!” 章三娘忽然叫了起来道:“对啦!在外子仙游前两三天,民妇家不见了一盏油灯。” 司马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能判断其言之真伪,半晌忽然道:“你知道尊夫因何而死的,他是被人灌了锡水,不能呼吸致死的。” 这次章三娘“啊”地叫了一声,神态甚是惊讶,脱口道:“真有此事?民妇不知道,大人你一定要替民妇丈夫报仇,早日把凶手抓来归案。” 司马城冷哼一声:“本官不信你不知道。” 章三娘又哭了起来,抽抽泣泣地道:“大人,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寃杀一人,须下阿鼻地狱。民妇逃荒遇难,不死于路上,已是万幸,就算死也没什么,却不愿担上谋害亲夫的罪名,而且外子亦不能含寃而死,万望大人开恩。” 司马城本来抱着満怀希望而来的,谁料不但毫无所获,听了章三娘一席话,反而让她弄乱了思路,一时间不知如何结束,只好安慰道:“你别哭,一哭本官心便乱了。” 外面忽传来席季良的声音,喝道:“章三娘,你丈夫是被人灌锡水而死的,你怎会不知……” 章三娘转头见到席季良,又跪下说道:“民妇真的不知道,请席捕头替先夫报仇!” “你家里少了锡块,你不知道么?那人烧过锡,炉子必热,你回家亦不可能不知道。” 章三娘道:“家内有许多锡块,少了两三块,民妇又怎会留意?锡很易熔化,且那天民妇又有许多衣服洗,几了一个时辰,回来炉亦冷了。” 司马城忽然觉得她每一句话都答得很完美,就因为太过完美,他反而生疑,忍不住冷笑道:“你是故意安排在那天才去洗衣服的吧?” 章三娘忙道:“启禀大人,在那天之前,连续几天都下雨,到那天才放晴。大人不相信的大可以去查一查。” 司马城心中暗叹一口气,转头又见席季良点头,当下长身道:“今日暂且谈至此为止,若果发现你所说不实,将罪加一等!”他推门出去,狱卒再度锁上。 步出牢房,迎面一阵风吹来,司马城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已被汗水湿透了。席季良问道:“小城子,下一步……” 司马城截口道:“小弟先到崔家洗个澡,今晚吃饭再谈。” ×      ×      × 大暑天躺在清水中,实在是一种享受,司马城已浸了半个时辰,仍无离开的意思;但在外面侍候的仆人崔禄反而吃起骜来,高声叫道:“司马少爷,司马少爷,您……” 司马城问道:“崔禄,什么事?” 崔禄嘘了一口气,道:“老奴还以为您……睡着了,嗯!要不要换水?” “不用了!”司马城离开澡盆,穿好衣服,把门打开。 崔禄边整理操盆,边问:“司马少爷,今晚在不在家吃饭?” “不啦!我今晚跟席捕头他们到三春酒楼吃饭,你们不用等我回来了!” 司马城躺在床上,把大铁匠的案子由头至尾想了一遍,尙未理出头緖来,小圆已亲自来催驾:“小城子哥,梁大哥他们都到了。” “小席到了没有?” “还未到,‘大染缸’去请他了,”小圆亲切地拉着司马城走出崔家大门,边问道:“小城子哥,你跟席大哥查案子进展如何?” 司马城耸耸肩,才说道:“尙未有进展。” 小圆道:“小城子哥,你这次是回来探亲和游玩的,这事别管它啦!反正与你无关。” 司马城低头走路,默不作声,此案虽然是与他无关,但他自从跟随沈鹰之后,查案已成为他的第二生命,旣然他无意中插了手,除非另有原因,否则无理由就此放弃,何况这宗案子看来绝不简单,越是困难,越激发他要将事件的来龙去脉,弄个水落石出。 小圆见他不作??,便用话引开他的注意力:“崔伯伯最近好像很忧郁,小城子哥见了他,可得劝劝他!” 此话果然有作用,司马城立即问道:“可知他因何事而忧郁?”崔一山对他恩重如山,他实在不能不关心。 小圆道:“他素来沉默寡言,咱问他也不肯说,谁知道呢?也许你问他,他会告诉你。” 说着已至三春酒楼,两人进店之后,人都到齐了,只欠一个席季良。周虎道:“小城子,今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中途离席,否则非罚你喝三百杯不可。” 司马城见兄弟们热情如昔,也来了兴头,忙道:“昨晚小弟离席,今晚这顿我请,请弟兄们痛饮,不醉无归。”他一回头又问:“梁大哥,小席不来?” 梁志英道:“他不在衙门,我已留下话,咱们边吃边等吧。”当下点了菜,众人再次狂欢。及至半盏茶,仍不见席季良到,但此刻大家都已忘记了他,谁知昨晚来的那位公差,又再出现。 周虎怒道:“席季良又要你来拉司马龙卫?” 那公差哈腰道:“周大哥误会了,席捕头只叫小的来通知诸位一声,他今夜因公事不能来了,他说异日必定补请。” 周虎挥手道:“得啦!你请吧!别败咱们的酒兴。” 那公差刚离开,又有一个捕快匆匆进来,周虎尙未阻撊,他已叫道:“司马龙卫,小的是叫徐钦,是席捕头的助手,刚才有人来盗尸……” 周虎喝道:“司马龙卫又没有拿公粮,人家来盗尸与他何关?” 司马城则霍地站了起来,道:“你慢慢说,是谁来盗尸?” 徐钦喘了一口气,说道:“今午奉段大人口谕,咱们着人将大铁匠的尸体埋了,席捕头派人在坟场附近监视,适才那位兄弟见到有人去掘尸,也怪他沉不住气,现身叱喝,那盗尸人是位蒙面汉子,武功十分厉害,要杀他灭口,合该他有救了,竟有一队客商经过,其中有位客商,武功十分了得,现身救了那位兄弟,蒙面人见事败,逃去无踪,如今席捕头正赶到坟场去。” 司马城说道:“他请你来叫我去助他么?” 徐钦嗫嚅地道:“席捕头着小的将情况告诉您,别无其他吩咐。” 第三章 调虎离山,尸体掉包 入了城,崔一山坚持要司马城回家休息一下,方可为公工作,司马城叮嘱了席季良一番,便与崔一山回家。 崔福早已炖好参汤,崔一山命令司马城当面喝光,然后又要他立即回房睡觉。 司马城笑道:“义父,孩儿不是小孩子!” 崔一山神色沉重地道:“义父认为这宗案子十分复杂,恐怕你以后有一段时间好忙,如今你身上又有伤,不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恐难以应付!” 崔一山亲自服伺他躺下,还悄悄封了他的睡穴,然后仗剑坐在房内守护,对他来说,司马城与他亲生儿子,根本没有分别。 崔一山自然不舍让时间白过去的,他闭目养神,以恢复精神。 时间过得甚快,不觉已过了个多时辰,司马城尙未醒来,崔一山已觉得有点饿了,但他仍不敢离开客房。 忽然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崔一山沉声问道:“谁?”五指已抓紧了剑柄。 “老爷!是老奴,席捕头派人来说有急事要找司马少爷去一趟。” “他在睡觉,请他稍候。” 崔福道:“老爷,看来席捕头真的有急事,他说有人偷袭衙门。” 崔一山霍地跳了起来,连忙解了司马城的睡穴,说道:“告诉他,咱们立即赶去!” 司马城醒来,问道:“义父,发生了什么事?” “席侄派人来说有人偷袭衙门。” 司马城一骨碌滚下床,道:“义父,咱们快去!” 崔一山拉住他,严肃地道:“听义父说,等下千万莫逞强!” 司马城心头如沁过一股暧流,以前年轻不知父母恩,如今才彷佛看到,当下含泪说道:“义父放心,你义儿也不是纸扎的!” 崔一山讪讪一笑,两人联袂赶到衙门,只见内外一片紧张,席季良手握钢刀,満头大汗地守在段县令书房外。 他一见到司马城彷似找到救星,嘘了一口气道:“小城子,你怎地到如今才到?” 司马城不答反问:“是谁来衙门内行凶?” 房内的段县令听见是司马城的声音,连忙将门打开,一张脸变得煞白,愠声道:“都怪席捕头疏忽!” 席季良忙道:“卑职该死,大人受骛了!” 司马城道:“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小席,快将情况仔细说一遍!” “适才咱们吃了饭,因为昨晚一夜不曾合过眼,大家都很疲累,我又想对方再大胆也不会到衙门来,何况咱们又与他没有什么仇恨,所以便吩咐手下们休息,因为说不定晚上又……” 司马城截口道:“挑重要的说!” 席季良吸了一口气,道:“大约未牌时分,我忽然被一声惨叫声惊醒,顾不得披衣,便取刀冲出去,只见一条黑影向段大人的寝室奔去,地上倒着小洪!”说着指一指一个脸青鼻肿的小公差。 司马城问道:“你是头一个发现敌踪的?” 小洪道:“是的,回大人,当时小的负责巡逻,昨晚没睡,吃了饭,实在困倦得很,不断打呵欠,俺打呵欠时,抬起头来,无意中见到一个穿黑衣的蒙面人自屋顶跳下来,睡意登时消了,便想喝住他,那知俺只叫了半声,他人已奔到,小的拚命挥刀乱砍,也不知怎样,蒙面人脚一抬,小的便被踢倒地上,喏,摔成这个样子,痛得小的叫了一声,这时候,席捕头便冲出来了。” 司马城截口问道:“那人用什么武器?” “用剑!”小洪肯定地道:“不过,他手中虽然握着剑,却一直未用。” 司马城再问一句:“你拚命攻击他时,他也不用?” “是的,他只不断地闪避着。” 崔一山微微动容:“如此看来,此人之武功很不错!” “奇怪!”司马城皱着眉道:“小席,你接下去。” “我见他向段大人寝室冲去,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因为段大人午睡一向在书房内,当下大声呼喝,蒙面人踢开房门,大概见房内无人,便返身接战,这时候,小徐和老朱都赶来了,蒙面人只斗了几个回合,便跃上屋顶走了。临行时还警告咱们,说十二个时辰之内,必来取段大人的首级。” “你与他交战过了,必知其武功之深浅。” 席季良沉吟道:“他武功高强,他似未尽全力。” 司马城叫了一声奇怪,半晌喃喃地道:“此人来此的目的,未必是为了杀段大人,再说段大人刚上任不久,也未结下仇家……啊,不好!莫非他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有没有人去刦狱?” 席季良失声道:“刦章三娘?还未有消息传来。” 段县令急道:“席捕头还不快派人去牢狱处看看。” 司马城道:“依在下之见,最好请大人传令,请城内的官兵出动,协助防守,尤其是四个城门更要加强人手!” 段县令早没了主意,迭声地道:“好好,下官这就写信请上司协助!”当下各有各忙,崔一山和司马城则留下来,保护段县令,席季良带人火速扑去牢狱。 段县令写了信着人送去,拭汗道:“龙卫,下官甫到任即遇到这宗棘手的案件,如今早没了主意,请大人指示!” 崔一山道:“凡事镇定,自然容易解决,若未战先乱,又如何可制敌?” 段县令毫无官威,诺诺受敎。 司马城在院子中来回渡着方步,良久方道:“这件案子牵渉极广,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找到线索的!假如今日此事是为了救章三娘的,那么章三娘必与他相识,问题是章三娘绝对不好对付。” 段县令道:“如此便得靠大人多多劳心了!” 崔一山连忙提醒他:“老夫义子只是义务,没有责任为你破案。大人若查办不了的,大可以向上呈报。” 司马城忙说道:“大人不用焦急,若在下没有料错的话,那些幪面人还会再出现!” 段县令此刻才醒觉自己失仪,忙道:“两位请到书房休息用茶!” 不久,席季良带着老朱回来,道:“回大人,牢狱那里,点麈不惊,周围亦无可疑人等,卑职已令人在牢狱外布防,严防陌生人走近。” 段县令道:“做得好……看来那蒙面人是为了杀下官而来的了,只是下官不曾与人结仇……” 崔一山道:“大人这就不知道了,武林人行事杀人,不一定要有仇恨!” “即使常人亦如此!”司马城加上一句:“除了仇恨之外,引致人动杀机的原因,实在不少,譬喩情爱、权力、钱财、名望等等均是。” 段县令苦笑道:“但下官仍然猜想不出,会得罪了何人!” 崔一山道:“老夫认为此必与大铁匠一案有关。” “何以见得?”席季良道:“也许是两宗案子,不过因为凑巧在同一时间发生罢了!” 崔一山登时语塞,司马城忽然高声问道:“小席,大铁匠的尸体停在那里?” “在官家的殓房里,俺派了两个衙差看守!” 崔一山道:“遇到刚才那样的高手,再多几个衙差亦不顶用!” 司马城道:“义父,请你保护段大人,孩儿跟小席到殓房走一趟。”他不由分说,拉着席季良便冲出衙门,直向殓房奔去。 ×      ×      × 未几,已至殓房外,却不见看守的衙差,两人心头都齐是一沉。 司马城扶伤奔跑,累得满头大汗,顾不得拭抹,便一掌将门震开,门一开。迎面扑鼻便是一股异味,那是药物加上熏香的气味,刺得人鼻管发痒。 门一开,席季良便自司马城身边飞奔进去,只见房里坐有两个蒙面人,正在抛骰子,见有人进来,惊慌地抬起头来。 司马城身子在门口一站,喝道:“你们跑不了!” 那雨人扯下蒙面汗巾,席季良诧声道:“怎会是你们?” 原来此两人乃衙差所扮,奉席季良之令,看守殓房。 “捕头,咱们因为受不了这味儿,所以捂住口鼻!”一个衙差边说边将骰子收起来。 席季良忙又问道:“有没有陌生人来过?” 衙差道:“回捕头,连苍蝇也没飞过一只。” 席季良脸色稍霁,道:“你们得小心看守,适才有人竟然斗胆到衙门要刺杀段大人!俺怕他们会来刦尸!” 一个衙差脸色变了一变,另一个忙道:“捕头放心,咱们一定会小心!” 司马城心头一动,问道:“旣然里面的气味不好,你们为何不在外面看守?” “回龙卫,咱们怕有人会由窻子爬进来,分开守护,又怕落单,力量不足,所以……” 司马城望一望窻戸,闭得紧紧的,看来没有异状,但他却问道:“那具尸体是大铁匠的?” 那两个公差脸色都是一变,其中一个结结巴巴地道:“第二排中间那具!” 司马城走过去,轻轻揭起一角白布,一股腐臭之味,随之扬起,那果然是大铁匠的头脸,临死前的表情依然不变。司马城放下心头大石,正想放下白布,忽然眼角一瞥,见脖子处似有液体,他心头一动,将白布一把扯开。 白布一离开尸体,席季良便“啊”地叫了一声,司马城目光一落,只见尸体颈部,有明显的一道缝隙,缝隙处布满药液,臭气熏天。 司马城闭住呼吸,再定睛一望,尸体与上次所见大小似不相同,但寿衣倒是一样。他轻轻伸手在头上一推,大铁匠的首级便滚落地上。 席季良大喝一声:“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快从实招来。” 司马城则沉下脸道:“你俩先将寿衣解下来。” 那两个衙差战战兢兢上前,毛手毛脚地将尸体上的寿衣解下来。 尸体上的肋骨隐约可见,甚是瘦削,一对手臂虽然粗糙,却没有被火星子灼伤的疤痕。 司马城道:“这不是大铁匠的尸体,快检查其他尸体。” 当下四人将其他四具尸体上面的白布揭开,席季良所揭的那具,只有一颗男人的首级,颈下之处塞了一张破烂被子假装身体模样。 司马城走过去,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被人偷天换日掉了包。席季良问道:“这颗首级是谁的?” 一个衙差嗫嚅地道:“是前几天病死在街头的流浪汉,因为这几天仵作都忙着,尙未搬去火烧埋葬!” 司马城又看了几眼,便叫他们到外面说话。他将门关上,问道:“你们两个老实招来,是谁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将大铁匠的尸体搬出去的?” 那两个衙差吓得双脚一软,跪在地上,连声道:“请大人明查,小的真是寃枉!” 席季良怒不可遏,一人掴了一巴掌,骂道:“死贼,证据确凿,还敢喊寃?你们回去吃八十大板,看你们还敢不敢再喊寃!” 司马城沉住气道:“你们两个可曾离开过?” “没有。”一个衙差道:“咱们一步也没离开过……起初是守在门外的,因为昨夜没睡,站了一阵,便睡着了,醒来之后,咱们怕又会睡着,所以才到里面玩骰子。” 司马城心头一动,问道:“你们是一齐睡着的?” ??另一个衙差道:“是的,大人,咱们实在不想……不过又确实支持不住,请原谅!” “你们临睡之前有何感觉,是不是一齐醒的?” “小的觉得腰上突然一麻,似乎被蚊子螫了一口,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当小的睁开双眼,见老苏亦刚醒来!” 司马城伸手在他腰上一摸,问道:“是不是这处被蚊子螫过?” 那衙差应是,司马城又问:“醒来之后,你们是否觉得有异,所以到里面去?”他见衙差吶吶地说不出话来,又沉声道;“你们看过尸体,已经知道给人掉了包是不是?” 那两个衙差叩头如同捣蒜,道:“大人明鉴,小的不敢隐瞒,事实确是如此,咱们怕席捕头怪责,所以决定隐瞒下去!” 席季良怒道:“你们想将责任推给下一班的兄弟是不是?简直可恶!” 司马城则问:“你们醒来至咱们到达前,有多久的时候?” 衙差道:“大约顿饭工夫!” 司马城精神一振,忙道:“料他们尙未出城的,亡羊补牢。小席,快通知守门的官兵,严密检查,尤其是马车和运货的,不可譲他们将尸体运出城去!你们两个也去通知弟兄们。” 席季良说道:“此处较近西门,请你去东门,你们两个一个去北门,一个去南门!” 第四章 牢狱疑犯,离奇失踪 回到崔家,司马城要洗澡,崔一山着崔福服伺。 崔一山刚脱下鞋子,外面却有人问道:“请问‘中州大侠’崔一山崔大侠在家么?” 崔一山一怔,心想这时候怎会有人上门?当下沉声问道:“阁下是谁?何事找崔某?” “原来是崔大侠,在下江南英雄,路过宝境,慕名求见!” 崔一山心中狐疑,但他自揣身份,不敢失礼素,亲自开门,只见门外立着一位一位二十六七岁左右的白衣汉子,身材颀长,神态潇洒,一望便使人顿生好感。 崔一山问道:“阁下便是‘江南游侠’英雄!” “正是,冒昧求见,料崔大侠不会见怪。”来人双手捧上拜帖,崔一山连忙请他进去,又呼银花奉茶。 “寒舍人丁少,婢仆亦少,怠慢之处,请英大侠见谅。”崔一山嘴上说着,却暗中戒备,恐来者不善。 “岂敢,崔大侠神光内蕴,从容不迫,真是见面更胜闻名。” “崔某愧不敢当英大侠的盛赞,嗯!未知英大侠,你这次登门有何指敎?”崔一山开门见山地道:i英大侠若有事者,但说无妨,只要崔一山能办的,自不会推辞。” 那人微微一笑,道:“崔大侠误会了,在下确是慕名而来,别无他意!” 崔一山一笑,问道:“未知英大侠何时到郑州?” “刚好在城门关闭前到达,找了落足之地,吃了晚饭便来了,也怪在下太过冒昧!” 说着银花已捧上茶来,崔一山一边招呼他,一边问道:“大侠是次从何而来,又欲去何方?” “在下刚自家里出来,到河北去,嗯!大侠没有接到单老英雄的金盆洗手和大典的请帖么?” 崔一山正想答他,不料门外又来了席季良求见,崔一山心中暗喜,开门让他进来,含笑道;“两位已经见过面了吧?” 那人摇摇头,崔一山对席季良道:“这位是‘江南游侠’英雄!” 席季良道:“英雄小侄见过,他却不是!” 崔一山踏前一步,立在那人身边,提防他逃跑。 那人居然十分的鎭定,看了崔一山一眼,问道:“崔大侠!这一位捕头贵姓,怎么说在下不是英雄?” 席季良道:“在下席季良,前天晚上与英大侠朝过相,嘿嘿!阁下胆子不小,居然敢上来崔家撒野!” 那人眉头一皱,反问:“席捕头所说的那个人,长相如何?” 席季良抽出钢刀,厉声说道:“不必多说了,你是要乖乖受缚,还是要负隅抵挡。” 那人忙道:“席捕头你误会了,且听在下解释!” 崔一山道:“崔某早已洗耳久矣,不知你如何解释?” “在下的而且确是英雄,刚才捕头所说的那人必是冒我之名的人。” 崔一山道:“你是否有个表姨丈叫权贵?” 英雄忽然大笑起来,道:“这人好大的胆子,谁不知道我自小便是位孤儿?连将在下抚养成人的师父,花了无数心血也没法替我找到亲戚,我又何来的表姨丈,假如两位还不相信的,在下可以留下来,让你们到江南苏杭一带问问!” 崔一山不由语塞。 席季良道:“那么当晚出现的那人到底是谁?” “在下正想问你,在下也想看看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那人站了起来:“请问捕头,那假冒之人用什么兵器?是否独自一人?” 席季良对他仍未释疑,道:“他们一共有六七个人,身材与阁下倒是差不多,使长剑。” 那人又是一笑道:“江南游侠英雄用刀,江南的朋友都知道,那人看来极少到江南,捕头可否将当时的情况详细告诉在下?” 席季良道:“可惜席某至今尙未能相信你。” 话音刚落,忽传来司马城的声音:“我认为你再说一遍亦无妨。”言毕已自长廊走出来,肃手道:“阁下请坐!” “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司马城!” 那人惊喜地道:“原来是沈神捕的爱将,英某素仰,今日有机拜见,实乃三生有幸!” 司马城连忙道:“不敢当,请坐下说话。” 那人坐下,席季良便将前夜的经过,再说了一遍。 那人即道:“假如冒牌货不是不熟悉江南人物,便是那位蒙面人,是故他才敢在对某家毫不了解之下,信口开河。” “这是一条线索,可惜不了解江南情况的人,并不太少!”司马城含笑道:“何况阁下尙未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 “在下素来少到江北,更无朋友住在附近,实在难以证明。”那人道:“不如这样吧,在下很想会会那位假英雄,看来司马兄亦想找他,就让在下一直跟你们如何?找到假英雄,自然知道在下是真英雄了。” 席季良还想说话,司马城已止住了,道:“不必,有你此言,在下已相信了,几时用得着阁下的,在下自会到升隆客栈找你。” 那人抱拳道:“多谢司马兄,反正在下尙有时间,半个月之内,必住在升隆客栈,等候佳音。今日且告辞,他日再备礼上门拜候崔大侠!” 崔一山亲自送他出门。 司马城道:“小席,你找我有事?” “没有,至今尙未有头緖,所以过来找你谈谈。” 司马城道:“如今连我也没了主意,只能等候。” “等候什么?” “等候崔禄的数据,等候朱澄出现,等候孟子超回家。” 崔一山则问:“城儿,你真相信他是英雄?” “有八成把握,但他上门找咱们有何目的?上次那个英雄是假的,那一批人的来历亦有可疑,那么这些事很可能便是他干的。” 席季良一怔:“如此说来,那位来夺尸的蒙面人,与此案又是什么关系?” 司马城道:“依我看,想得到大铁匠尸体的,可能不止一路人,此人是另一路的。” 崔一山叹息道:“越说越复杂,大铁匠到底是什么寳贝,值得这许多高手争夺?老夫真的想不出来!” 司马城忽然站起来,道:“明天我再到牢狱里走一趟。” ×      ×      × 次日上午,司马城正想去牢狱,忽然徐钦跑来找他:“龙卫,去崔禄家调查的老简回来了!” 司马城精神一振,道:“快带我去见他!” 老简已五十余岁,看来甚为老练,他正在衙门后堂吃馒头,瞧他的吃相,便知道他赶了一夜的路,司马城故意等他吃饱在喝茶时才上前。 老简连忙长身道;“拜见龙卫!” “不必客气,坐下说话,你到崔家查到什么?” “崔禄老婆岑氏,是位寡妇,嫁给崔禄时,还带来了一个前夫的女儿,她与崔禄则只生了一个儿子,刚满周岁,小的去到她家时,她还不知道崔禄已死,闻讯之后大哭,看来她跟崔禄还是有感情的,她与前夫所生的女儿,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司马城问道:“岑氏与前夫所生的女儿叫什么名?今年多大?” “叫小红,今年刚及笄。”老简续道:“岑氏娘家在许昌,后来嫁给新郑一位屠夫,那屠夫对她还不错,只是好赌,死后家徒四壁,因此迫得改嫁。崔禄年纪虽大,但因未曾成亲,崔大侠待他又不错,颇有点积蓄,所以经媒人一说,岑氏便同意了。崔禄老来得子,对岑氏恩爱有加,对小红亦亲如己出……” 司马城截口问道:“这全是她告诉你的?” 老简道:“有的是岑氏提供的,有的是邻居说的,基本上小的都尽力求证。” 司马城点头表示赞赏,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老简喘了一口气道:“岑氏之前夫姓屠,他因是个屠夫,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屠屠。屠屠听说学过几年武,认识些三山五岳的人,不过他武功差,所以与那些人来往不密。” “最近崔禄回过家,岑氏不觉他有何异状,他亦不曾说过什么奇怪的事儿,邻居亦不觉他与以前有何不同。” 司马城又插口问道:“她女儿许配了人家没有?是否另有意中人?” 老简抓抓头皮,道:“小的问邻居,只知小红尙待字闺中,却没问她有否意中人。” 司马城望一望徐钦,道:“如此说来,这一趟收获并不大。” 老简忙道:“大人,小的已经尽了力了!” “我不怪你,事实也怪不得你,说不定崔禄没告诉他浑家,更可能是突发的!”司马城转头问道:“小席呢?” “出去尙未回来。” 司马城道:“那请你带在下到牢狱里去,我想再审问章三娘。” 徐钦自然不反对,立即带他到牢狱里,这里不是大牢,只关押些轻微犯的人和扣留未经判案的疑犯,占地较小;不过却有不少官兵在巡逻布防,狱卒和官兵见到司马城却向他行礼,司马城道:“打开章三娘的锁!” 一个狱卒取出钥匙,把栅门打开,司马城和徐钦先后进去。 墙角坐着一个女子,低头不敢仰视,司马城温声道:“章三娘,你抬起头来!” 那女子一动不动,充耳不闻,徐钦喝道:“章三娘,你找死,抬起头来!”他声音虽响,但章三娘仍无反应,徐钦脸上挂不住,快步冲前,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拉高,他目光一落,忽然发出咦的一声惊诧之声。 司马城视线受阻,忙问道:“有什么事?” “她好像被人封住穴道。” 司马城连忙走过去,章三娘果然像被人封了穴道,他连忙在睡穴和晕穴的相应穴道戳了几记,但她居然仍不能清醒,徐钦讶然道:“怎会如此?” “她是被人以独门手法封穴的。” “几时方能自动解开?” “不一定,有的手法,假如在一定时日内不解,被封者便会死亡!”司马城紧张地道:“且先将她放在地上。”两人七手八脚将她摊平放在地上,司马城定睛一望,觉得此妇不大像章三娘,气急败坏地道:“快捧一盆清水进来!徐钦,赶快下令,外面的官兵和狱卒,全部不能离开一步!” 徐钦心情亦乱了,大嚷着跑出去,俄顷才与一位狱卒捧着一大盆淸水进来。司马城有点哭笑不得,又叫他们拿毛巾来,湿了水,用力在章三娘脸上揩抹,徐钦这才知道她脸上涂着易容药。 章三娘脸上涂的易容药十分牢固,清水甚难洗掉,司马城从云飞烟处学到不少易容知识,当下开了药方,叫狱卒立即去采买,再用火熬溶之。 狱卒去后,司马城便走出走廊,他亦被这突然而来的变化,搞乱了思路,当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一下,然后走出小院。 只见一位队长和一位狱卒领班正在指示所有的人蹲在院子中,司马城问他俩:“这些人你俩都熟悉?” 队长和领班点点头,司马城沉声道:“章三娘被人用独门手法封住穴道,是谁干的?” 院子中的人都齐皆一怔,你看我,我看你。司马城道:“谁干的,自己坦??,旣免连累兄弟,亦免受皮肉之痛,莫以为司马某无办法将他揪出来。” 那队长忙道:“龙卫,咱们兄弟除非有特别任务,否则不能踏进里面一步,因此必非咱们所干的,请龙卫明鉴!” 狱卒领班也忙道:“禀大人,咱们几个弟兄武功低微,连简单的点穴解穴都不懂,又怎会什么独门手法?” 这两人所说的情况,司马城早已经知道,但章三娘总不会自己封住自己的穴道吧?当下以此诘之,队长和领班只顾请龙卫明察。 司马城想了一下,问道:“今日有人来探章三娘否?” “没有。”领班刚答了又道:“不,卑职只能说,咱们这一班没有人来探过章三娘。” 司马城心头一跳,道:“那么上一班呢?” 领班道:“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了,得问卜领班才知道,他如今已下班了!” 司马城道:“你立即回衙门,将情况告诉段大人!”领班去后,司马城又道:“请队长约束属下,在段大人令喩未到前,不可擅自离开,否则严办!” 队长也道:“龙卫,卑职也是刚来接班不久,也许上一班的兄弟知道情况。” 司马城道:“如此请你去通知守备,请他定夺!”他交代了事情之后,心急如焚,恨不得化身到各城门处下令,要守门的官兵们留意,他终于忍不住,还是请徐钦代他跑一趟。 等候的时间是最难过的,司马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段县令与席季良带着几位衙差赶来。 段县令又紧张又兴奋,道:“下官已着人请廖守备来了,至于卜领班自不能放过他!” “好,段大人,咱们到牢房里去。” 段县令亦看出那女人不是章三娘。再过了顿饭工夫,那狱卒方将药汁端进来,倾在盆内。司马城拧了毛巾,在“章三娘”脸上揩抹,只见毛巾所过之处,掉下许多肉色的物质来,现出那人的真面目。 司马城目光一及,忍不住惊呼一声!段县令问道:“大人认识此妇人,是谁家的女子?” 司马城脸色大变,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她……在下是见过她……但一时间又忘记在何处见过……可惜不能弄醒她!”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忙道:“段大人,借你轿子一用,将她送到寒舍,待在下与义父研究一下,也许能想到办法,解开她的穴道。” “但她可是……” “段大人请放心,在下负责保住她,假如不替她解开穴道,只怕时间一久,她也会死!” 段县令忙道:“好好,下官在此负责审查守护人员,一有消息,立即派人通知你。” 司马城抱起“章三娘”,走出牢狱,将她置于轿内,然后吩咐轿夫抬到崔家,他自己则跟随在侧守护。 第五章 神捕插手,调查孟家 走了一程,崔一山回头看,孟子超已不见,便问道:“城儿,刚才你捏义父后腰,不让我把话说完,是何道理?” 司马城不答反问:“义父,你是否觉得孟子超并不十分关心他女儿?” “胡说!岂有此理?英英是他掌上明珠,何况只此一女,岂有不关心之理?” 司马城眉头一皱,道:“但不知为何,孩儿总觉得他关心别的事,比关心他女儿为多。” 崔一山想了一下,问道:“城儿,你怀疑他什么?” 司马城忙道:“怀疑两字不敢说,只感到奇怪,所以咱们对他也该有点保留,那女子会在孟家出现,事后又突然在监狱与章三娘掉了包,且被人以独门手法封住穴道,当然这中间……” 崔一山不悦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难道说有盗匪入屋,这屋主人便与盗匪有关系乎?”一顿又道:“假如英英能够平安归来,义父还想向他重提旧事。” 司马城知道他指的是婚事,淡淡地道:“届时再说吧!” 说着已至家门外,司马城伸手敲门。 未几,崔福来开门,将两人迎进去,道:“老爷,早饭已备好,还放在锅里热着。” “拿到书房里去!”崔一山的表情,司马城清楚得很,便随他到书房:“城儿,你明天真的要出城?你去后,只怕席季良压不住阵脚!” “孩儿……”司马城话至嘴边,忽然忍住,道:“孩儿无论如何也该走一趟,孟英英失踪,孩儿虽无责任,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崔一山微微一笑,道:“你莫以为义父老实,便好欺侮,你到底有何打算?” 司马城脸色一红,想了一下又道:“孩儿虽未敢怀疑孟子超,但事实上,他的行动也太巧了,女儿失踪,他不在家里,今日一早却突然回来了!” 崔一山说道:“一早回家有何不对之处?” “因为太早,所以孩儿才起了疑心!义父试想一下,假如他的朋友就在城郊,城内闹得风风雨雨的,他断没有听不到之理,还不一早赶回来?假如他所去之处,离此较远,则又不该这么早便到城外,根据时间推算,城门一开他便进城了。” 崔一山回心一想,半晌,又说道:“也许他昨夜赶不及进城,就在城外渡宿一宵。” “假如义父明天可以去探探他的口风,那就更好了!”司马城道:“但孩儿却因他女儿失踪,而又不敢肯定他是有问题。” “说得是,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孟子超此人不懂武功,他岂会跟武林败类勾结?” “他真的不曾学过武?” 崔一山反问:“适才你亦见过他,看得出他学过武否?” 学过武与及未学武者,除非有极其巧妙的掩饰,否则瞒不过行家的眼睛,凭司马城的经验阅历衡量,孟子超的确不像学过武,可是他始终觉得这人说话的气派语气,很不像商贾,亦不像是个读书人!寻常人爱女失踪几天,且无踪迹,亦断不会像他这般鎭定冷静,但他亦不能凭此而怀疑孟子超的。 正在沉吟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崔一山喝道:“谁来了!”长身抢出去,司马城连忙尾随其后。 两人走到大厅,只见四个汉子,据桌而坐,桌面上放了许多东西,却原来是杨青、梁志英、小圆和大染缸等人。 崔一山见到他们,心中不耐烦,不过他性子平和,也没多说一句:“你们来了,崔福呢?” 小圆笑嘻嘻地道:“崔大叔去拿茶来招呼咱们,其实咱们连酒也带来了。崔伯伯,您跟咱们一块儿喝几杯吧!” 崔一山道:“你们随便吧,老夫昨夜没睡,要歇一下。城儿,你陪他们吧!” 杨青忙道:“崔伯伯,您不会是不高兴吧?” 崔一山忍不住笑骂道:“去你的,几时跟我这老头客气过?故意做给城儿看的吗?” 众青年这才释疑,司马城道:“你们今日都不用干活,怎地一齐来这里?” “唉!还好说,城裹的活路,都叫你司马城一个人断尽了!”梁志英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反正没活干,所以来跟你叙一叙。” 大染缸道:“其实咱们根本还没好好地聚过。” 司马城抓了抓头皮,问道:“梁大哥,你刚才说的话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没活干?” 杨青叹了一口气,道:“大铁匠一死,城里闹得风风雨雨的,还有谁有闲情请人干活呀?再搞下去,很多人家里都揭不开锅盖啦!” 小圆问道:“小城子哥,依你看,还需多久的工夫,才可以破案?” 司马城如哑子吃黄莲,有苦自己知,他没有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却没有心情为他们仔细解释调査一件疑案,必须具备的种种条件。 大染缸见他脸有难色,忙喝道:“小圆,你少说几句,咱们今日是来跟小城子喝酒寻欢的,可不是来给他难受的!”他热情地把司马城按坐在椅子上:“何必自寻烦恼?其实你若管不了,大可以不管!” 司马城眉头一皱,不悦地道:“亏你们还是我多年的朋友,却连这个也不知道,我是那种不负贵任的人么?” 大染缸忙陪笑,道:“行啦!把一切烦恼忘记!老杨,还不将你贡来的好货打开?” 杨青把桌上的东西打开,全都是些好吃的东西,此刻恰好崔福捧着茶具出来,梁志英道:“大叔,不喝茶了,咱们喝酒,拿酒盏来,你陪咱们一齐喝几杯。” 这些人跟崔福都混熟了,言谈无忌。 崔福笑道:“好,反正老爷睡觉,老汉便恭敬不如从命!”当下他换上酒盏,首先敬司马城:“少爷,你连日辛苦,老奴先敬你一杯,祝你早日破案,好办自己的事。” 小圆道:“说不提这件事,怎又提了?来!大家一齐喝,祝咱们友情永固。” 司马城见弟兄们兴高采烈,很快亦抛下烦恼,与众人飞觞举箸。众人边飮边谈笑,说的都是些儿时的趣事,对查案一事,果然只字不提。 杨青喝了一口酒,道:“痛快,小城子,你知咱们已经等了你多少天么?到今日才忍不住,把酒菜拿到你这里来,又因晚上知道必然无空,所以改在早上,可惜少了一个周虎。” 大染缸接着问道:“小城子,老实说,你真不够意思!” 司马城愕然问道:“小弟如何不够意思?” “这几天,城内忙得乱糟糟的,那些兵大哥,你都肯重用,为何忘记咱们这些老兄弟。” 司马城哑然失笑道:“你以为査案捜人是好玩的事?那是随时都有危险的。” 大染缸一拍胸膛,道:“咱们还怕危险?笑话!看来你九成是听季良那小子的谗言。” 司马城忙说道:“没有这回事!小席也不是那种人,正因为他念兄弟情,所以不让你们涉足其间,须知你们都有家有业,万不能插手江湖事,否则以后麻烦便永远跟着你们。” 小圆滚动着那对“圆碌碌”的眼珠子问道:“小城子兄,不如你再说几件江湖上的传闻让咱们听听如何?” 司马城想起大染缸刚才的话,心头一动,道:“闲话且放过一旁,咱们说件正经事儿如何?” 众人那有不允之理,都伸长脖子道:“好,快说!” “低声一点!”司马城压低声音问道:“孟员外你们都认识,请问弟兄们觉得他为人如何?” 小圆道:“是个大善人,假如有钱人家,都像他这样,穷人可有福了!”大染缸他们都赞成。 “除此之外,你们对他还有什么印象呢?” 梁志英皱着眉道:“小城子,你指的是那一方面呢?” “嗯,他家出入的人多不多?他是否懂得武功?” 杨青道:“小弟家在他家附近,比较清楚,他这人颇好客,做生意的跟他有来往,读书人也跟他有来往,官府的人也有来往,出入的人倒是不少的,不过却不曾听人说过他懂得武功,瞧他那副模样,像竹篙似的,也不像懂武功!” “他家里养了许多护院打手?” 梁志英接道:“有钱人家,谁不雇几个护院?不过他家的护院,倒也规矩,绝不会狐假虎威,也甚少出外撩是斗非,所以城内的人,提起孟大善人,没有一个不竖起拇指的。” 杨青问道:“小城子,你问这个干甚么?” “我以前在此时,他似乎不大起眼,如今回来郑州城好像是他的,觉得奇怪,所以问问。” 小圆接道:“这个自然啦,以前是你们司马家和崔家风光,后来……咳咳,崔伯伯自从那次之后,已不大管事,孟子超的名头便响了起来!” “再问你们几件事,你们有谁见过孟英英?” 杨青道:“小弟见过几次,大多是她还小的时候,后来一次是她去她娘坟墓上香回来,下轿时刚巧小弟在她家门外看到的。嘿!真是位大美人,美得像不吃人间烟火的仙女。” 小圆嚷道:“你莫因为咱们都未见过,故意夸张!俺就不信,孟善人那副尊容会生出一个像仙女的女儿来!” 杨青急道:“俺没有骗你,嘿!如果敎她陪俺睡一觉,俺宁愿短十年命,啊!不不,那会冒渎了她!” 司马城见他们还要争,忙喝住:“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咱再问第二个,孟子超两个儿子为人又如何?” 梁志英道:“孟歌虽然有纨袴子弟的习气,但为人还正派,也不甚到风月场所,大概是家敎严吧!于孟诗,他这几年都到外地做生意,情况便不大了了。” 杨青接道:“他回来对邻居也是挺客气的,大概三五个月便回一趟家,每次回来的时间有长有短,可没个准则。” 司马城问:“习过武么?” “跟孟歌一样,似习过几手,不过不曾见过他兄弟与人打架。” 小圆道:“当然啦!他家有护院,打架还用得他们出手?” “他家的护院那一位武功最强?” 杨青道:“他家的护院领班姓陆,名双舟,大约四十出头,武功可厉害得很!有一次,有位独行大盗,混进孟家,被发现之后,陆双舟单人匹马,不要人协助,与那独行大盗搏斗,大概斗了五六十招,那大盗一对手臂便被他紧紧扣住。” 司马城忙问:“他如何扣法,扣那里?” 杨青咋了个舌,道:“一手扣在手腕上,另一只扣住臂弯关节。” 司马城脱口接说道:“他也懂‘鹰爪功’?” 小圆道:“所谓独行大盗,也未见得就厉害!如果是个厉害的人物,为何咱们都不知道?” 杨青正色道:“你们如何晓得?当时陆双舟曾经叫出那个人的名字,叫魏天明!俺虽然孤陋寡闻,也听见过魏天明的名儿!”他见大家都耸然动容,这才得意洋洋地续说下去:“那时候,孟善人忽然走到后院,说什么寃家宜解不宜结,又说大丈夫若非穷途末路,绝不会走上盗匪之路,不但要陆师傅放他,还送了一百両白银给魏天明!那魏天明也是个人物,愧不敢受,向孟大善人拜了三拜,方越墙离去。” 小圆忽然道:“他在放屁,你们不要相信!” 杨青怒道:“你为何侮辱我,不说个清楚,今日绝不放过你!” 小圆嗤之以鼻:“你又不是孟子超的女婿,怎知这般清楚?”众人都怀疑起来,骂杨青造谣。 杨青又急又怒,一张脸都胀红了,粗着脖子道:“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俺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夜,热得屋子里三更还熏着热气,俺睡不着,一怒之下,爬上了屋顶睡觉。俺那间屋子,屋顶是平的,你们都是知道了! “不料石板热气未消,反正睡不着,俺便在上面打拳,希望出了一身汗,再用井水洗个澡,便可以入睡,嘿嘿!谁知孟家那边传来了叫声,俺一时好奇,便爬到大树上看个究竟!的而且确,怎说是造谣?” 小圆还不放过他:“看是看得到,我可不相信你有顺风耳,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杨青恼羞成怒地道:“不错,俺只听到几个字,其他的猜都猜得出来,你不相信便罢,没人要你信!俺只是说给小城子听!” 司马城忙道:“小弟相信!” 小圆向他吐吐舌头,退后喝酒去了。 杨青也喝了一口酒,举袖拭一拭额头上的汗,道:“那件事发生不久,孟家的总管萧子荣便到俺家来了,说要买下俺家那棵大树。” 这件事梁志英等人都已知道,但司马城却不曾耳闻,不由问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发现你那夜偷窥他家?” 小圆又插嘴说道:“一定是的!孟大善人发现小杨对他女儿不怀好意,所以……所以……” 杨青脸上一红,这次却不理他,自顾自说下去:“萧总管说城西水沟的木桥快断了,所以要买咱家的大树去做桥梁,而且还出了很高的价钱!那棵树是俺爷爷种的,我爹本不肯,后来听说是铺路搭桥做善事,便答允了,一文钱也不收。” “他说的理由就这么简单?”司马城再问:“平常孟歌对你如何?” “有什么如何的?”杨青耸耸肩:“大家见面点头打个招呼!俺才不学人攀龙附凤!”说着瞪了小圆一眼。 小圆忙道:“小城子,你别听他胡说!你知道俺是靠什么吃饭的……” 大染缸快口笑道:“谁不知道你最擅长吹喇叭。” “孟善人的夫人出殡时,俺随师父去吹喇叭,哼!连这也算是攀龙附凤?” 原来小圆家境穷困,自小便跟个道士,那道士还组织了个小乐班,专替那些办红白事的吹奏。小圆最初是跟道士学做法事的,后来不知怎样,却改学吹喇叭。 司马城心头一动,问道:“你们有谁见过孟善人的夫人?嗯,她叫什么名?” 小圆道:“俺记得她姓温!”众人都表示未见过。 司马城道:“小杨你也未见过?” 杨青道:“是的,说来也奇怪,温氏似乎足不出戸,听说她体弱多病。” “什么时候死的?” 小圆屈指一算,道:“五年多了,五年前刚过完年不久的事!俺见过她,不过那时她已死了,直挺挺地躺着。” 杨青道:“那时候,你还跟那牛鼻子学做法事吧?” “是的,那天晚上俺陪师父到她家里念经,也不知为何,一阵风吹来,温氏脸上糊的棉纸,竟然被吹了开来,师父叫俺再替她糊上,所以看得很清楚。” 梁志英问道:“你怕不怕?听说长期患病致死的人,死相十分难看?” “俺才不怕!嘿!那几年俺见过的死人还少?”小圆道:“而且温氏死相也不难看,不过她长相绝对不漂亮,所以俺才不信杨青的话,凭温氏及孟善人的尊容,怎生得出仙女般的女儿?” 司马城道:“这种情况亦不是绝无仅有的事,当时,灵堂还有没有人在?” “没有,他们都去睡觉了,只有两个女仆在一边伺候茶水。” 司马城沉吟了一阵又问:“孟子超父子伤心么?” “自然是伤心的,尤其是孟子超,哭得声嘶力竭!”小圆反问:“小城子,你问这些跟你查案有关系么?” 司马城只唔了一声,便说道:“喝酒喝酒!” 第六章 调动官兵,逐户搜索 司马城首先带他们到北城门,沈鹰看了一下,道:“这里的确有问题!”当下将萧穆、商卫、周昭信、夏雷留在这里,然后再到别处,他在四个城门都留下人,最后身旁只剩司马城、彭七和风火轮。 “带老夫到升隆客栈附近看看!”沈鹰道。 四人很快便到升隆客栈外,沈鹰又令司马城找一队官兵来,然后由官兵逐家逐戸拍门捜索。 第一条小巷,毫无异状,第二条小巷,却发现其中一戸没人应门,当下彭七用力踢开木门,司马城带着火熠子,首先冲进去。 这房子很小,布置极其简陋,炕上只有草席,连蚊帐被子也没有。 风火轮道:“这里好像没人住!” 沈鹰叫彭七推开搭在天井中的灶房房门,只见灶台上放着碗筷,碗内尙有冷饭,再打开水缸的盖子,里面还有大半缸水。 “哼!这房子有问题,叫官兵将邻居全唤来,老夫有话问他们。” 司马城和风火轮带着官兵去后,未几又回来,带着七八个老少。 沈鹰和颜悦色道:“老夫有几句话问你们,希望你们都能说实话!”他目光一扫,忽然凌厉起来,沉声道:“这土房的主人是谁?” 那几人犹疑了半晌,一个蓄着小羊胡子的老头子道:“这房子本是老颜建的,后来他死后,他两个儿子因都在外地干活,便托人卖了,因为屋顶漏雨,所以直到最近才有人买下来!” “是谁买的?” “有两个外地人,一男一女,似是夫妇,那男的已四十出头,女的看来只及花信,他俩平日都关在家里,不与邻居来往,咱们也不知道他们姓什么。” “他俩不用干活?”沈鹰续问:“搬来多久了?” “是好像不用干活,男的有时出去,女的就很少离家。”另外一个老妇道:“但她很有本领,有一天,老身下床早了,把尿桶拿出家门外,见那女的站在屋顶上,一听见门声,便跳下来了,当时老身还被吓了一跳。嗯,他俩搬来了大约一个月了。” “平日可有人上门来找他俩么?” 老头道:“这个倒不曾见过……” 另一个较年轻的快口道:“俺在夜里有几次听见屋顶有脚步声,下床探看,又不见有人,但却听见邻居有说话的声音,是男人的声音。” 老头补充道:“他家就在隔壁!” 司马城接问:“那对夫妇,有什么特征?” “那男的看来有点凶巴巴,下颔长满胡须茬子,国字口脸的,身材十分徤壮的,看样子一定练过武!”那老者道:“那女的就好看得多了,秀秀气气,是个美人。嘿嘿,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老妇也道:“是嘛,那女的蛮好看,看见人虽不说话,却喜欢用笑来打招呼的。” 那老头又道:“但奇怪,这几天却不见那女人,而男人今早还看过。” 司马城心头忽然一动,接着追问道:“那女的身材有多高?右腮是不是有一颗痣?” 老妇说道:“是的,好像有一颗痣,不大,只有一点!嗯,她只比老身略高一点。” 司马城目光一亮,附在沈鹰耳边说了几句话,沈鹰说道:“你带他俩去认一认吧!” 当下司马城道:“婆婆,伯伯,咱们找到一个女人,不知身世,你俩请跟我去认一认好不好,不很远的!”他不待对方答应,便向官兵打了个眼色,官兵们前后将他俩夹住,拥出小巷。 ×      ×      × 司马城在前带路,不久便到了殓房外,守卫的人认得司马城,哈腰道:“龙卫,有何吩咐?” “有人来过么?” “禀龙卫,今夜平静得很。” “把门打开。” 门打开之后,扑鼻而来一股药味,那两个老人,吓得脸色早已雪白。司马城含笑道:“你们不用怕,两位认了人便可以回家去了!” 那两人在他掺扶下,走进殓房,守卫揭下一块白布,将火移近,司马城道:“请认一认!” 那老妇看了一眼便道:“就是她,就是她,没错!” 司马城道:“请看清楚,此事非同小可,万不能认错人!” 老头仔细看了一下,道:“右腮上的一颗小痣,位置色泽大小都没错,面庞也没错,只是好像瘦了许多。” 胡香被人以独门手法封了几天,不飮不食,身子消瘦,乃理所当然之事,因此司马城温声道:“请老伯再看清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婆婆,请您也再看看!” 两人再看过,都认为没错,就是那位邻居!司马城叫守卫盖上白布,亲自送他们回家,然后又到土屋去见沈鹰:“头儿,胡香以前的确住在这里,不过不知那男的是谁!” 沈鹰说道:“此行并没有白费,起码咱们知道胡香在此和一个男人住过,而那个人年约四十,国字口脸,下巴长满胡须茬子,他还有朋友在半夜偷偷来与他俩相会。” 风火轮问道:“沈头儿,他们秘密在此聚会,有何图谋?” “料与那张藏宝图有关。” 彭七忽然嚷道:“大铁匠之死会否与这张藏宝图有关?他一定认识戴仁,大概被他们偷走,所以才遭人灭口!” 沈鹰盯了他一眼,低声道:“轻声一点!” 司马城低声问道:“头儿,照情况看来,胡香与他们是一伙,为何又会被他们送进监狱,再换出章三娘来?还有,她身上被人下的独门禁制,是否与她同住于此的那位男人干的?” 沈鹰在房内踱着步,带点烦躁地道:“这些问题尙言之过早!”一顿又道:“照情况看,这干人在城内尙有秘密巢穴,那冒牌英雄与这干人又是否有关系?” 房内一阵沉默,沈鹰忽又抬头问道:“城内官兵巡逻是密还是疏?” 司马城道:“颇为严密!” “如此说来,他们料不会去远!”沈鹰站了起来,说道:“老夫在这附近等你,你去召集几队官兵来,老夫要搜查这一带!风火轮,回去告诉你头儿,最好把云飞烟也找来,入屋捜索,有个女的比较方便。” 司马城和风火轮离开之后,沈鹰和彭七立即跳上屋顶监视,大约过了顿饭工夫,一队官兵首先过来,沈鹰要他们一字横开,守住一条小巷,再过一阵,司马城又带了几队官兵过来,再将官兵分开,包围了四面,中间共有五条小巷,一条大街,人数依然嫌不足。 司马城道:“属下再去找两队人来,在中间穿插捜索。” 沈鹰道:“不可,如此一来会削减其他地方的防卫力量,咱们今夜便守在这附近,天亮之后再行动!”话音刚落,风火轮已带着云飞烟赶来,当下沈鹰在中间,其余四人各守一方。沈鹰不断在屋顶上来回跳跃,注视中间地带的动静。 ×      ×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黑暗终于过去,光芒照耀大地,沈鹰令司马城调动人马换班。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司马城领着廖守备,亲自领了六百名亲兵,将附近围得像铁桶一般,同时沈鹰又着风火轮去各门通知各弟兄,不可离开岗位,彭七回崔家请管一见。 刚交巳时,管一见和虞庭玉双双赶至,而一切亦已准备好了,沈鹰将六百官兵分为六队,四面各由一队人负责堵截,其余两队再一分为二,由四周向中间逐家逐戸捜索,司马城、云飞烟、虞庭玉各领一队,第四队则由风火轮和彭七联合率领,大捜索行动立即展开。 管一见望着下面众多的人群,笑笑问道:“老沈,你认定他们必然躱在这里面么?” “老夫只有七八成把握,但此事势在必行,不由此打开一道缺口,不可能在十日之内破案!” 管一见叹了一口气,道:“但有一件事情,你必须清楚,侦破大铁匠的死因及找寻孟英英是两回事!” 沈鹰回首看了他一眼,反问:“你真的认为是两回事?” 管一见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鹰续道:“咱们如此劳师动众的,看来稍后非去拜访一下蔡知州不可,莫让他下不了台!” “这倒是应该。” 说话间,下面忽然传来一阵叫嚷,有人呼道:“官府这样,咱们还能干活么?没活干,那有饭吃?”所谓一呼百诺,当下一片埋怨之声,官兵连吓连嚷都止不住。 管一见蓦地发出一声怒叫,喝道:“别吵,且听老夫一言!”声如霹雳,先声夺人,人群果然安静下来。 沈鹰接道:“城内一连发生几件命案,如今杀人凶手可能就在这一区里,试问你们能安心去干活么?谁家里没老人、孩子和女人的,万一不幸降临在你们头上,未知诸位有何感想?”他用内功将话迫出,再远一点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刹那间,静得如同一座死城。 管一见接着道:“目前的搜索行动,虽然对大家不便,但为长远计,只有好处而无害处!”一顿再道:“还有谁反对的,请出声,否则便不得再吵闹,要不便以窝藏杀人犯同罪论!”这一顶大帽一盖下去,下面再无反对之声。 沈鹰道:“继续捜索,不许乘机欺凌老弱妇女,也不许顺手牵羊,一有情况便敲锣示警。” 捜索行动继续进行,沈鹰和管一见分头站在屋顶上监视一切。沈鹰已下定决心,尽半日时间,搜遍这个地方,可是就在此刻,忽然一骑快马,自远驰来,马上骑客,是位衙差,沈鹰立即在屋顶上跳跃迎前:“停马,什么事?” 那衙差抬头反问:“你是什么人?” 沈鹰见来人态度嚣张,便沉住气道:“老夫沈鹰!” 那人脸色不变,大声道:“请廖将军听令!”自有小兵跑去传话,未几即见廖守备匆匆过来,衙差立即落下鞍来,道:“拜见廖将军!” “免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衙差将一封信交与廖守备:“廖守备自己看!” 廖守备匆匆拆信阅之,一双浓眉几乎蹙在一起,抬头问道:“知州大人可有口谕?” 那人道:“蔡大人谓将军看信之后,自然懂得如何办理!” 廖守备咬一咬牙,道:“请回知州,就说廖某遵令!不过,若因此而引起任何后果,廖某绝不负实!” “这个何须你声明!” 沈鹰看出情况不对,连忙喝道:“且慢!”飞身自屋顶跃下,站在那衙差背后,那衙差脸色登时一变,沈鹰道:“廖将军,可否将信借与老夫一阅?” 廖守备尙在沉吟,那衙差已道:“廖将军请莫违令!一切有蔡大人作主。” 沈鹰冷笑一声,道:“蔡大人官拜几品?” “从五品!” “老夫是御赐二品大员,你又知不知道?” 衙差毫无惧色,挺胸道:“沈大人虽是二品大员,但却无实权,知州负责一方之职,这个沈大人恐怕不宜从中作梗!” 沈鹰声色倶厉,道:“是不是蔡大人不准捜索?” 廖守备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看了那衙差一眼,道:“是!” 沈鹰冷笑道:“老夫有御赐金牌,什么地方都捜得,都去得!” “这个小的不敢怀疑,但御赐金牌却无调动地方军队之效!”衙差扫了沈鹰一眼,不屑地道:“何况沈大人与管大人如今是去做‘生意’,身为二品大官,又岂有不知道不能借助官府之力,中饱私囊之理!”他故意把生意两个字,说得极重,好让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这衙差的话,可不能说无理,蔡知州的做法,亦不能非议,可是沈鹰和管一见却下不了台,一个站在屋顶,一个站在巷子里,四只眼睛如同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瞪着衙差。 那衙差心头怦怦乱跳,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管一见厉声吆喝道:“报上名来!” 衙差又退了一步,方觉得自己表现太窝囊,便挺一挺胸,大声说道:“在下李信!” 廖守备低声道:“沈大人,他是蔡大人的内弟!” “是蔡大人的内弟又如何?”沈鹰冷冷地道:“老夫随你去见蔡大人。廖将军,请你继续捜索吧,一切后果由老夫承担。”他又抬高声音:“彭七,回去拿老夫的御赐金牌来!” 李信道:“沈大人,在下有事在身,躭误不得,你若要见蔡大人,请即随我回去!” 沈鹰冷笑道:“没有金牌在手,老夫也不怕,领路!”同时转头向彭七打了个眼色,彭七立即大步流星,向崔家走去。 管一见道:“大家继续捜索!” 沈鹰望着李信,道:“带路!” 李信不敢骑马,牵着马在前带路,他走得很慢,沈鹰冷然说道:“李先生为何走得这般慢?” 李信干咳一声,道:“在下是恐沈大人……见怪!”他呑吞吐吐地道,然后加快了步伐,他不是走去衙门,而走向一幢大宅。 沈鹰冷笑道:“蔡大人住好大的房子,未知他妻子有多少个?” 李信咬牙不语,伸手拍门,未几大门打开,开门的是一位壮汉,一见李信便低声问道:“沈鹰来了?” 沈鹰耳尖,在李信背后听见,心头不由一怔。李信轻咳一声,道:“沈大人请进!” 沈鹰跨着大步进去,入门是一座布置雅致的庭院,那壮汉说道:“沈大人,敝上因染了病,不能迎迓,请你移玉进内会晤!” 沈鹰来此乃一时气愤,并非与蔡大人有约,当下忍不住问道:“蔡大人怎知老夫会来?” 那壮汉道:“蔡大人早猜到沈大人必会光临,故此着小的等候!”他肃手:“沈大人请!” 沈鹰疑心顿起,但自恃武功高强,且有皇上的免死金牌,何惧一个从五品的知州?当下抽出烟杆,边装着烟,边道:“带路!” 厅内只有个丫头在打扫椅几,壮汉一直带沈鹰到内堂,沈鹰心头突生畏惧,心忖:“假如他设下‘美人计’,老夫岂非跳落黄河也洗不清?”一回头,李信并没有跟进,疑云更盛,五指一合,已抓住那壮汉的后衣。 壮汉吃了一惊,但仍然力持鎭定地道:“沈大人,你……蔡大人在房内等你大驾!” 沈鹰一言不发,拉着他走,到了一扇房门前,壮汉说道:“到了,大人便在里面!” 沈鹰心想这宅子这般大,蔡大人绝无可能睡在厢房里,当下冷笑一声,道:“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蔡大人岂会住在此处?”他五指一紧,喝道:“快说,这是什么意思?” 话声未了,只听里面有人道:“沈大人请莫惊疑,只因下官寝室正在修葺,故此暂时搬到厢房暂住,奚楷。还不快快开门!” 那壮汉倐地飞起一脚,将房门踢开,沈鹰心中一凛:“瞧不出这小子的功夫还不赖!”抬头一望,只见房内榻上躺着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脸容憔悴,正挣扎着坐起来,他目光一凝,问道:“你便是蔡知州?” “下官正是蔡九洲!”那男子道:“只因近日天气炎热,飮食不周,犯了腹泻之症,已在床上躺了两天。” 沈鹰见房内并无其他人,稍稍释疑。 蔡九洲又道:“沈大人请坐!”他指一指床前的一张太师椅,又转向壮汉道:“奚楷,还不快叫丫头奉茶!” 沈鹰松了手,走进房内,慢慢在太师椅上坐下,道:“蔡大人不准老夫捜索凶手?” 蔡九洲惶恐地道:“沈大人肯降尊纡贵,为本地治安尽力,下官高兴还恐不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人来告沈大人……借助官府之力,为自己……赚钱……下官不得不秉公办事……望大人见谅……其实……”蔡九洲说话吞呑吐吐。 沈鹰又羞又怒,脸上不动声息地道:“其实甚么,老夫如今已至,何不坦言相告?” “下官也知道沈大人有御赐金牌,只是这金牌,似乎并不赋此权力……但沈大人的所作所为全为各地治安着想,这些年来,沈大人与管大人,缉拿了多少穷凶极恶的大奸大恶之徒,诚属……” 沈鹰不耐烦地道:“老夫来此,并非来听蔡大人说这种话的。” 蔡九洲吸了一口气,道:“其实只要大人在行动之前,与下官商量一下,下官断无不许之理,如此有事时也好周旋,何况大人‘做生意’是你情我愿的事!” 沈鹰直至此时,仍猜不透对方的心意,他有胆染指,想从“生意”中得到一些好处?淸廉的官吏,自古以来,每朝都不多,沈鹰淸楚得很,当下取出火石敲打,将烟点着,吸了一口再让烟儿,悠悠地自两个鼻孔中喷了出来:“如今老夫来请示,尙来得及么?假如老夫今日一定要动用官兵捜捕凶手,蔡大人要有什么条件?此处只你我两人,蔡大人大可以明言?” 蔡九洲不断地干咳,支支吾吾地道:“大人言重……你误会了,下官受朝廷大恩,所以……” 沈鹰心头突然一动,截口问道:“今早是谁到你这里告状的?”他双眼紧瞪着蔡九洲,因为他做的生意,除了崔一山和司马城之外,只有孟氏父子知道,崔一山与司马城,他自然信得过,假如告状的是孟氏父子,那么这里面便大有文章了。 “这个……是一个本城的居民!” 沈鹰嘿嘿冷笑,他倐地把烟管在扶手上一敲,烟灰弹了出来,沉声道:“蔡大人卧病在床,一个普通的百姓居然可以来你面前告状?嘿嘿,这人可不简单啊!” “不是不是!”蔡九洲忙说道:“大人误会,那人不曾见到下官,他是递状纸的。” “好快,他一早便知道老夫会有搜索行动?”沈鹰心头又一动,目光大盛,欠一欠腰,说道:“是不是昨天半夜递的状纸?” 蔡九洲脍色又是一变,就在此刻,奚楷忽然敲门道:“大人,茶到!” 蔡九洲如负重释,忙道:“快端进来!” 奚楷推门而进,沈鹰心头一动,忍不住转头过去,奚楷手上捧着茶具进来,并没有异状,却看不见蔡九洲伸手在枕头下摸索,只听“嗒”地一声响,太师椅扶手、靠背和椅脚,各自弹出一道铁圈来,将沈鹰的上身、双脚及双臂扣住。 道一记大出沈鹰的意料,但他随即鎭定下来,哈哈笑道:“这五度铁圈若能困得住老夫,岂非笑话?” 蔡九洲惶恐万状,沙着声道:“对不起沈大人,下官不是……” 沈鹰想用力震碎太师椅,只见奚楷用力在一块阶砖上一槌,“哗啦啦”一阵声响,太师椅下的地面突然打开,沈鹰连人带椅一齐跌了下去,紧接着,地面一合拢,恢复了原状。 奚楷拍手道:“大人,一切如愿,你大可以放心了!” 蔡九洲伏在床上微微地抖着,语不成句地道:“下……官……怎……怎可……以放……放心事情……还未……未完结!” 就在此刻,李信猛地撞了进来,脸色青白地:“姐夫,不好啦!”蔡九洲猛地晕倒在床上。 第七章 盘问疑犯,分析供词 崔一山早已替他们备好了酒饭,因为今早大家都没吃过东西,是以放下一切,立即吃饭。沈鹰令风火轮去蔡九洲家,通知云飞烟及彭七。 崔一山道:“老鹰,萧穆他们呢?” “放心,他们必有饭吃,稍后咱们再派人去换班。” 众人匆匆吃饱饭,沈鹰只留下司马城及管一见,迫令其他弟兄回房休息。 管一见道:“老沈,咱们开始审问吧!” “好,分开来问!” 沈鹰提着那位持刀青年到客房里,他悠闲地装着烟,再敲火石点着:“报上名来!” 那青年侧头不语,沈鹰喷了一口烟,说道:“从来没有人可以抵受得住老夫的‘万蚁噬心捜魂术’的!阁下要不要试一试?” 青年脸色苍白,但仍紧咬牙关。沈鹰冷哼一声,伸手在他身上戳了几记,那青年立即颤栗,额上冷汗涔涔,牙齿把下唇也咬破了。沈鹰刚敲掉烟灰,他已嘶声叫道:“我说,我说……” 沈鹰冷笑道:“老夫不怕你使诈!”当下解了他身上的禁制,又装第二锅烟,江湖上也不知有多少个狠人,在他这招之下屈服,这小伙子沈鹰根本未放在眼中。 青年喘息了一阵,脸色尙未能恢复,他后衣已为汗水湿透,脸上肌肉不时抽搐一下,目光一与沈鹰的接触,又打了个冷噤。沈鹰冷冷地说道:“老夫的耐性是有限的!” 青年结结巴巴地道:“晚辈姓应,单名雄字,河东人氏,因听人说有一张藏宝图流落在郑州,所以和朋友们来凑凑兴……” “哦?”沈鹰听他提及藏宝图,心头登时一跳,却不动声息地问道:“是什么藏宝图?你听谁说的?又怎会流落在郑州城?落在何人手中?” 应雄说道:“晚辈是听风浪临死前说的。” “风浪?采花贼‘花蜂’风浪?他到现在才死么?他又怎会知道这件事?” 应雄道:“当时他身上已受了伤,也不知是让谁伤害的,要咱们救他,并肯以一件秘密交换,咱们替他止了血,喂他吃了治伤丹,他便说出这件秘密……” 沈鹰怒道:“你为何呑呑吐吐,老是不肯将秘密说出来?老夫耐性有限!” “藏宝图的来历,他说得不详细,只说有位王侯,存心篡夺王位,大量搜刮民脂民膏,将之藏在一个秘密的地点,后来事败,那名王侯便将藏宝的地点绘了一张图,着心腹带走,准备日后给他儿子,以便继承其未了之志;至于那位王侯叫什么名,他是那个朝代的人,风浪也不知道,只知道王侯的心腹后来到了郑州定居,并无去捜掘宝藏!后来……后来咱们便将风浪杀死了。” 沈鹰冷哼了一声。这种邪恶门道,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他知之甚详,也不奇怪,续问:“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 “是上个月廿七日晚,就在本城的西部。” “接着如何,再说下去?” “咱们本来是要回河东的,因为在许昌做了一宗买卖,但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决定留在郑州城,准备用一个月时间打探,如果是子虚乌有者,再回河东不迟,谁想到……咳咳!” 沈鹰冷笑一声:“你还有事瞒着老夫,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进城的?其他几位同伴叫什么名字?跟甘氏和傅氏,又怎样认识的?” “被前辈抓住的那个叫沙遏,外号‘铁牛’,那年纪最大的,给管神捕抓住的叫连克昌。晚辈跟沙遏是一伙,本不认识连克昌,是朱澄与他相识的,而晚辈又认识朱澄,所以……” 沈鹰目光一亮,道:“谁个朱澄?是不是那间周盛粮油店老板妻子的表弟?” “正是,朱澄就是今日溜掉的那个肥汉。” 应雄连忙又塡补:“连克昌与甘氏和傅氏有染,那是他认识她们的丈夫,而朱澄又认识他,晚辈则认识朱澄,所以搭上了线。” 他偷看沈鹰一眼,见他再没责怪之意,这才继续说下去:“本来咱们回城是要投店的,后来却有一个人指责晚辈冒他的名,所以打了起来……” 沈鹰目光一亮,道:“原来你便是冒名英雄的那个西贝货!” 应雄忙道:“那是他们误会而已!晚辈是顺水推舟……” 沈鹰兴趣来了,又装了一锅烟,道:“你由那晚助官府敌刦尸者说起!” “那晚咱们刚好杀死了风浪,就在那附近过夜,商量妥当,明早方进城,不料听到打斗声,咱们便推着车赶过去!”应雄又看了他一眼,加以解释:“车里有咱们在许昌刦来的红镖,上面加上土产作掩饰。” “拣重要的说!” “咱们推着车赶过去,装作走夜路的模样,为了取得官府信任,日后好办事,所以咱们便义务助官府护住坟墓,那衙差请咱们去那附近过夜,咱们另有目的,自无不允之理,后来那姓席的捕头来了,咱们问他原因,他说死者是名强盗,来盗尸的可能是其同党!但在下报上名时,他误认晚辈是江南英雄,晚辈自知不干好事,便乘机冒认了。 “天亮之后,咱们继续起程,本来想立即到城内,又恐引起别人怀疑,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先处理了那批红镖,然后才进城。由于咱们认得那个衙差,所以十分顺利,入城之后又遇到朱澄,便一同到客栈投宿……” 沈鹰截口道:“投宿的有五六个人,为何如今只剰你们三个,外加今早溜掉的朱澄也还不够!那些人呢?” 应雄嗫嚅地道:“他们躲到别处去了,晚辈也不知道。” 沈鹰冷哼一声道:“看来老夫尙需施刑!” 应雄忙道:“晚辈的而且确不知道,咱们溜掉之后,朱澄带咱们到一戸人家躱藏,那人怕事,着朱澄带咱们去甘氏家找连克昌,另外两人则由那人带去别处!沈大人,晚辈所知只有这些!” “那人是不是住在升隆客栈左首第二条小巷?他叫什么名?” 应雄道:“朱澄介绍说他姓董,因为十分匆忙,所以无暇攀谈,有关他的一切,晚辈完全不知道!请沈大人明鉴!” 沈鹰想了一下,开门出去,管一见与司马城亦已审讯完毕到厅里。司马城审的是沙遏,沙遏嘴巴紧得很,透露的极少,连克昌则比较合作,不过此人进城只为女人,对藏宝图一事,毫无所知。 管一见道:“那叫沙遏的嘴硬,待老夫整治他一下,不怕他不招供!” 沈鹰道:“不必了,看来这几个人还是来凑兴的,不是整件案子的主谋人!小城子,请英雄出来认一认应雄。” 司马城进内,过了一阵回来道:“英雄看过,认得应雄便是在升隆客栈假冒他的人!” 沈鹰道:“看来朱澄所知道的比应雄等人还多吧!可惜让他溜掉了。” 管一见道:“城门尙未撤防,料他们一时溜不掉。” 沈鹰又问道:“烟儿和彭七回来了没有?” 司马城答道:“还未到?” 沈鹰眉头一轩,忙道:“你亲自走一趟!哼!郑州的知府看来都不大吉利,上一任的沙逸志,今任的蔡九洲,都有问题!” 说着崔一山也出来了,他休息过一阵,疲劳尽失。沈鹰道:“崔老弟,老夫今晚要借府上宴请廖守备,烦你派人备三席酒!” 崔一山道:“家内人少,不如请酒楼代办吧!” “这更加方便,多少钱回头老夫算给你。” 崔一山哈哈笑道:“崔某虽穷,三席酒还请得起。” 沈鹰正容道:“老夫请客,岂有让你付钱之理?”管一见也赞成沈鹰之见,崔一山一笑出门。 管一见抬头望天,已将交申时,便进房唤醒众人,令他们去各城门处换班。 众人刚出去,却在门外碰到席季良。席季良问道:“请问小城子在里面么?” 沈鹰在厅内听见他的声音,忙叫道:“请席捕头进来说话!” 席季良进来施礼道:“闻说两位前辈抓到三个疑犯,晚辈特来道贺!” “客气!”沈鹰道:“请席捕头随老夫进来!”他在前引路,管一见和席季良跟在其后。到了客房,沈鹰推开门,只见应雄仍然原式不变地坐着,难掩惊恐之色。沈鹰转头向席季良:“你认得他么?” 席季良沉声道:“他不是江南英雄么?上月底他曾助咱们打退盗大铁匠尸体的幪面贼!” 应雄苦笑一声,道:“席捕头,我是西贝货,姓应,应该的应,不是英!” 席季良一愕,又羞惭又愤怒。 沈鹰用眼色止住他:“应雄,那位盗尸的蒙面人武功比你如何?” “他是使剑的,剑法精妙罕见,但阅历浅,而且似乎不大纯熟!”应雄沉吟了一下,道:“那天晚辈凭一股勇气和经验,与他斗个平手,但老实说,他的剑法比在下的刀法好!一年之后,晚辈料已非其敌手。” 沈鹰再问:“以你之阅历,可否看出他是那一派的?” “不但晚辈看不出来,连朋友们也未曾见过。” 应雄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叩门声。 沈鹰道:“也许是小城子回来了!”三人离开客房,到厅里,崔丁已开了门,果然是司马城、云飞烟、彭七带着蔡九洲、李信和奚楷来了。 蔡九洲脸色青白,走路时,双脚不稳,一上厅,便向沈鹰跪下:“沈大人请恕罪!” 沈鹰一把将他扶了起来,示意他坐下,转头向云飞烟道:“为何至今才回来?不是因为发生了意外?” 云飞烟道:“适才蔡大人因为紧张加上惊悸忧烦过度,晕厥了,还请了大夫来诊治过,吃了饭和喝了药,精神才稍恢复些。恰四弟来请,所以到如今方来!叔叔,你这边情况如何?” 沈鹰道:“等下再说,关于蔡大人的情况,你问明了没有?” “侄女问淸楚了。” 沈鹰续问:“蔡大人,老夫有一事不明,因何你起初想杀害老夫,后来又因何改变主意?” 蔡九洲埋怨地道:“那两个蒙面人威胁下官要困住你,然后再听其命令行事,如此便可以放回下官的妻儿,也是下官一时胡涂……所以……但后来下官觉得若果害了沈大人,下官一家大小的生命亦难保,故此改变主意……” “在老夫被你困在水牢里时,他们可有再上门找你么?” “没有。” 沈鹰沉声道:“可是真的?” 他目光如一对锋利的匕首,直刺蔡九洲,使得蔡九洲身子一抖,忙道:“是真的,也许因为他们拿不到御赐金牌,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沈鹰抽着烟道:“他们是急着出城,所以才妄图取得老夫的御赐金牌,或者用老夫的生命来迫守门官兵让路。” 彭七兴奋地道:“头儿,这证明咱们已经摸到重要地方的边儿,所以他们方会着急。” 沈鹰摇头道:“未必,也许他们是被老夫跟老管的金漆招牌吓坏了,这亦证明咱们封城这一着棋,走对了!” 管一见道:“不错,今日抓到的这几位,显然非咱们要找的人,他们只是凑兴的,要想破案,还得花点工夫。” 蔡九洲飮泣道:“沈??人、管大人,请您们两位高抬贵手……” 沈鹰不耐地挥挥手,道:“老夫念在你有悟悔之心,不与你计较就是。” 蔡九洲又跪下道:“多谢两位大人宏量,但下官还想求两位大人一件事,本来下官……” 管一见比沈鹰更不耐烦,不悦地道:“蔡九洲,如今咱们两位已是闲云野鹤的身份,你有话便爽爽快快地说,不要兜圈子!” “是是!”蔡九洲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两位大人救救内子及犬子,大恩大德此生没齿难忘!” 沈鹰略一沉吟,道:“令正及公子料落在老夫要调查的人手中,顺便行事,无须致谢!” 蔡九洲嗫嚅地道:“但下官恐怕因救了您,他们会迁怒于内子身上。” 管一见接腔答道:“果真如此,亦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老夫认为他们不会如此愚蠢!他们会利用令正在紧急关头时候来威胁咱们!” “是的,老夫亦认为暂时无问题!”沈鹰道:“大人先回府休息吧!一有消息,老夫当会派人通知,若有事发生,亦请蔡大人派人通个信!” 蔡九洲道:“一定一定!”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管一见道:“你放心,咱们会派人埋伏在你家附近!”蔡九洲这才放心回去。 沈鹰转头对云飞烟道:“里面有两个女人,烟儿,你去问问她们!” 彭七道:“头儿,今早咱们抓到的那个人,尙未问到口供!” 沈鹰刚点点头,席季良接道:“两位神捕,晚辈几乎忘记了,今早太行山南之涉县县令派人快马通知,咱们派去调查章三娘的人被人杀死了。” 管一见耸然动容,急道:“详细情况如何,快仔细说来!” “段大人派去调查的人叫老穆,今年快五十岁了,在衙门已干了二三十年,十分干练。涉县派来的人谓,他们接到一位卖菜小贩的通风,在果林里找到一具尸体,当时尸体被吊在树上,似是自尽,但又因现场凌乱,估计可能另有别情,后来因为在其身上找到一封公文,知其身份,所以特地派人来通知。” 管一见再问道:“老穆身上有没有伤痕?” “据称仵工验过没有。” “若非自尽,岂非被人封穴而死的?”管一见冷哼一声:“想不到这帮人势力这般大,又有这许多高手!” 席季良说道:“神捕,老穆没有家室,一向十分乐观,平常又喜欢帮助同僚和孤苦,他绝无自尽之理,必是章三娘有问题!” 沈鹰颔首赞成,管一见道:“老沈你先去换件衣服,被彭七抓到的那人,便由老夫盘问吧!” 第八章 宝藏到手,案情大白 沈鹰一口气赶至周盛家,街上不见有人,只闻远处官兵巡弋的脚步声。他双眼如电向四周看了一下,倐地拔身,越过围墙,跃落周家庭院里。 偌大的一座宅子,静得落针可闻,沈鹰略一犹疑,直走进大厅,他已来过周家,对里面的情况颇为熟悉。厅里的两个耳房,是下人的住所,后居方是周盛一家人歇宿的地方。 沈鹰穿过大厅,后面是座小花园,一侧由一道回廊将两座屋宇连成。夜风轻拂,花香扑鼻,但沈鹰则无心观赏夜色,直趋后院。 后院又有一座小厅,两旁各有两间房,为周家两位公子的寝室和书房。周盛夫妇住在厅后的大房里。 当沈鹰来至大房门外,却听见房内传来一粗一细的喘息声,他来得真不是时候,周盛夫妇正在敦伦,沈鹰略一沉吟后,悄悄退回内厅,然后先到大公子的房外偷窥。 房门紧闭,沈鹰将耳朶贴在门板上,听了一回,里面有个呼吸声,他仍不放心,兜了一圈,走到过道里,以食指戳破纱窻,借着微弱的月光向内窥探。 床上躺着一个人,只因面向内,看不清楚是什么人,沈鹰也不惊动他,再找另一边过道,偷窥另一间房间的情况。 当他凑首窻洞,见床上有两个人时,心头不由怦怦乱跳,暗道:“果然有蹊跷!”当下双掌微微用力,轻轻震开窻子,左掌在窻台上一按,已翻进房内。 床上那两个人仍然熟睡未醒,沈鹰悄悄走近床前,定睛看了一阵,这才发现床上那两个人,竟是周大公子和周二公子,那么另一间房床上睡着的是什么人? 沈鹰心头一动,轻捷如狸猫般,跃了出去,再兜了一圈,返回对面那间卧室,床上的人,恰好醒来,沈鹰眼捷手快,手指一落,已封住了其哑穴。 那人在床上挣扎着,沈鹰五指搭住其腕脉,提着他走到窻前,月光照在其脸上,沈鹰一看甚感失望,原来此人竟是周盛记的二掌柜。 此人一向住在店内,今日为何来此?沈鹰心念电闪,止不住一阵兴奋,略一沉吟,将他哑穴解开,手掌按在他天灵盖上,问道:“你是周盛记的二掌柜?低声答我!” “老朽……正是曹善!请饶命……” “你为何不在店内睡来这里做甚么?” “因为俺堂侄来探我,睡在店内,老板好意,请老朽来此睡觉。” “你认识朱澄么?” 老头神色惘然地摇摇头,沈鹰想了一下,又问道:“老夫是官府里的密探,不准你声张,快上床睡觉,老夫去后不许叫嚷。” 那老头一味点头,乖乖上床去了,沈鹰这才开门出房,刚出房忽然撞着一个人,只闻一个男人发出惊呼。沈鹰喝道:“别嚷!老夫是官府里的人,你是谁?”他边说边燃亮了火熠子。 火光一起,内厅一片光亮,那人正是周盛!只见他衣衫不整,满头大汗,惊恐地望着沈鹰。 沈鹰问道:“你这么晚出来作甚?” “俺……因为太热,出来透透气!” 沈鹰暗暗好笑,续问:“朱澄可曾来过?” “没有没有,俺是正经人,怎敢窝藏犯人?” 沈鹰惦记着店内的事,又问:“他住在你店内后居?” “没有……那是老曹的堂侄来探他,所以……” 沈鹰怎肯轻易相信他?挥挥手,赶着去周盛粮油店,是以一出花园,立即跃飞上前居屋顶,欲踏瓦而去,就在此刻,他却发现下面庭院里,有件不寻常的事发生。 建在庭院中的柴房,其门竟然无风自动,沈鹰心头一动,目光一望,见左首对面屋顶上有一条黑影,正向远处奔去,沈鹰提气一跃,越过庭院,落在左首的围墙,再急追而去。 那道黑影似乎略有所觉,回头望着沈鹰,亡命急逃。沈鹰如何肯将他放过?鼓足真气,几个起落,巳将距离拉近,冷声道:“朋友,你再不停步,老夫便要发射暗器了!” 那汉子闻言一惊,忙自屋顶跳下,沈鹰紧随其后,跃落小巷里,不料那是条死巷,前面竟无出口,那汉子大惊,匆匆又再跃起,但沈鹰已将烟杆抽握手中,举起一敲。 “卜”的一声,烟锅恰好敲在汉子膝盖上,那汉子痛呼一声,膝盖骨碎裂,真气一泄,脚尖虽然触及屋瓦,因使不出力来,仍然跌落死巷。 沈鹰封住他的穴道,抓住他的后衣领,向崔家奔去。 ×      ×      × 当他返回崔家时,管一见等人亦已回来。 崔一山道:“沈兄,此人是谁?” 沈鹰将经过说了一下,道:“叫连克昌和应雄出来认人,老夫相信此人必是咱们要找的人。” 连克昌和应雄认过之后,都说他便是朱澄!沈鹰等人都是大喜,立即进行迫供。起初朱澄跟应雄等人一样,一问三不知,管一见可没耐性跟他磨菇,食指在他身上连戳几记,向他施极刑。 “你如果还挺得住的,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 才过了盏茶工夫,朱澄身子已不断发抖,嘴唇被咬得出血,青白的脸孔,挂満汗珠,沈鹰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悠闲地抽着烟。 忽然朱澄惨叫一声:“我招了!”管一见便解开他的穴道。 沈鹰问道:“你认识毕烈、李智?” 朱澄点点头,沈鹰再问:“龙虎豹蛇,你认识了虎豹,自然亦认识龙?” 朱澄略一沉吟,才说道:“在下不认识……” 沈鹰道:“看来老夫又得施刑了!咱们已经查实,你便是‘三头蛇’,就看你老不老实!” 朱澄身子打了个冷颤,他道:“你们旣然知道了,还想问什么?”这样说无疑是承认了。 管一见按住心头的狂喜,续道:“你必然知道,咱们想知道些什么事?” 朱澄又沉吟了一下方道:“陆双舟便是‘龙’之一,也是‘龙’之首领。” 沈鹰一怔,又问道:“到底有多少条龙?” “朱某也不知道,有事我只跟他联络,事成之后,他照例付我二十分之一的红利。” “陆双舟在何处?”沈鹰目光烱烱地望着朱澄。 朱澄垂首道:“他一向在孟家……” “孟家跟龙有关系?” “这个朱某便的确不知道了,不敢寃枉他!” “好,你有义气。”管一见接问:“你这次来郑州是奉他的命令而来的么?目的何在?” “他说有一件事要我协助,这件事如果办成了,便可以收山,至于详细情况,我亦不太清楚,只知道这和一宗宝藏有关。” “大铁匠的尸体是你掉包的?” “是毕烈和李智干的,我只负责将章三娘弄出监狱!”朱澄顿了一顿又道:“有一个不知名戴面具的男人协助我,是他将胡香弄进监狱的。” “跟胡香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他便是那个戴面具的?” “跟胡香住在一起的,便是毕烈,协助我的是另有其人,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底细。” 管一见冷笑一声:“是你协助他,还是他协助你?” 沈鹰则问道:“如今你们将大铁匠的尸体和章三娘藏在何处?为何边不离开郑州城?” “我只将人交给陆大哥,他将她藏在何处,在下不便过问,只知道到现在还未取到藏寳图。” 管一见续问道:“章三娘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华山派的记名弟子,不过武功十分粗浅,只学了一阵便随叔叔进关了。据说她伯伯是位太监,大概她从她伯父那里听到什么消息,所以来找大铁匠。” “这样说来,大铁匠与藏寳图有密切的关系了?” “不错,陆大哥费了许多心血,才知道他是寳藏主人心腹的儿子,他母亲后来不知怎檨,跟一个下人私奔了,那名心腹事后发现不见了藏寳图,便认定是他老婆带走,但一直都找不到。” 沈鹰插腔问道:“亲生父亲都找不到,陆双舟又怎能找得到?莫非他跟那位准备作反的皇叔有关系?” “照我所知陆大哥应该不是,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俺便不知道了。” 管一见问道:“你与他如何联络?到他住所?” “在石板巷互通消息。”朱澄道。 厅里的灯仍然亮着,管一见、沈鹰和崔一山一齐分析朱澄提供的线索。 管一见首先道:“看来朱澄的话是可信的,但大铁匠家内被他们捜过,他的尸体亦在他们的手中,竟然搜索不到藏宝图,那么藏寳图会被收藏在何处?” 崔一山道:“不如咱们再到大铁匠家找一找!” 沈鹰脑海里灵光一闪,道:“他们自作聪明,也许忽畧了,秘密可能藏在大铁匠的首级内。” 管一见目光一亮,道:“说得好,咱们立即去殓房走一趟。” 沈鹰临行前吩咐商卫,道:“去石板巷布置,可能会有人去取朱澄的消息。” ×      ×      × 殓房内的气味虽然难闻,但沈鹰与管一见、司马城和风火轮,却完全不当作一回事,仔细地检査大铁匠的首级。管一见道:“将他的首级拿来看看。” 首级被拿来,管一见拿到灯前检视。大铁匠的头发如瀑布般泻下来,风火轮用手指拨弄之,司马城则伸手到发丛里摸索,头发并无异状,但至头皮处,却发现大铁匠头顶有个肉瘤,惊呼一声,道:“头儿,您过来看看!” 沈鹰伸手一摸,忙说道:“拿到灯前去。” 管一见将大铁匠的头发拨开,果见头顶有个小小的肉瘤,有肉瘤不奇怪,奇怪的是肉瘤之上竟有被针线缝过的浅浅疤痕。 管一见心头怦怦乱跳,道:“小城子,用你的刀将肉瘤割开!” 司马城立即举刀轻轻一割,头皮裂开,黐着些干涸的黑血块,将血块拨开,见到一个白色而呈椭圆形的东西,刀尖一挑,那东西便弹落地上。 众人吃了一惊,风火轮连忙弯腰拾起,那东西约莫鸽蛋大小,入手甚重。 管一见急问:“是什么东西?” 风火轮将“鸽蛋”交给他,管一见用纸揩掉表面的血块,灯光下白光闪闪,却不知是什么金属制造的,轻轻一摇,里面似还有东西在摇晃,他叫道:“是空心的,秘密便在里面。” 再细看一下,“鸽蛋”有一极细之缝,遂用力一旋,“鸽蛋”分成两丬,里面有一颗蜡丸。 沈鹰紧张地用指挟起蜡丸,不见有何异状,这才用力将蜡丸揑破,里面又有一团白纸。 沈鹰将白纸摊开扫平,只见纸上写了一行字:双塔七层中四。 郑州双塔闻名大河南北,沈鹰自然知道,但中四两字却不知何所指。 沈鹰抬头问:“小城子,你可知道?” 风火轮说道:“去问小铁匠,料能知道!” 管一见道:“未必,老铁匠极可能是在大铁匠孩提时,用迷药迷晕了他,再悄悄将‘鸽蛋’‘种’在大铁匠头顶,大铁匠亦未必知道!” 司马城摇头道:“咱们何不去那塔找一找?” “不错!”沈鹰道:“老管,咱们分头行事如何?”管一见自无反对之理,当下四人商量了一阵,管一见独自回崔家,沈鹰则带司马城和风火轮赴双塔。 ×      ×      × 郑州双塔第七层,由窻子望外,郑州城就在脚下,令人有身处云端之感。 沈鹰三人在第七层塔内,用硬物敲打每一块石,但毫无所获,风火轮头一低,见地上用一块块四方的花岗石铺砌,十分整齐,心头一跳,忙道:“莫非中四指的是中间这一行石板的第四块?” 沈鹰急道:“有理,快想办法将第四块石板掘出来!” 司马城说道:“石板之下便是第六层,若有东西者,到下面去看看,岂不是清楚?” 风火轮道:“谁知道一块是不是由两块上下黐合的?” 沈鹰道:“事至如今,死马也得当活马医!”当下三人蹲在地上,由司马城用刀尖挑挖石板缝隙里的泥,弄了好久,方将石板弄松,又费了好一阵工夫,才将石板拿了起来。 风火轮估计得没错,其他地方是否是两层的,虽不知道,但这“中四”正是如此!上面那一块石板被拿开之后,下面那一层石板之上压着一块铜板,沈鹰将铜板取起,铜板上面已发绿,看不到什么,但沈鹰并不急,他知道这上面必然有秘密,因此令他俩重新放下石板,然后鱼贯下塔去。 待他们出了塔,天色经已大亮。 三人一心只求解开秘密,急急赶回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