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罗刹》 第一章 香车失踪 斜阳残照,洒下了遍地黄金、满江金黄。 晚风吹来,吹碎了满江的金黄,似火蛇乱窜,却增添了水月岛的几分妩媚。 夕阳下的水月岛,似黄金一徉泛着光,岛上水月庄的琉璃屋瓦更加光亮炫目。 庄外的杨柳在晚风中摇曳,庄内的炊烟在半空飘荡,啁啾的归鸟声如仙乐般悦耳。 岛上杨柳扶疏,朱漆小桥四布,绿草如茵,花香四溢,这的确是处人间乐土、世外桃源。 大江南北,武林之中有谁不向往水月岛水月庄的胜景?又有多少个陆上枭雄、水上绿林不对之觊觎? 不过他们都忘不了多年前在岛上发生过的一件事,武林三英六奇八雄率众偷袭水月庄,结果铩羽而归,三英只剩双英,六奇只剩三奇,八雄只剩一雄,其徒众几乎全军尽没! 这一战固然令水月岛水月庄大大露脸,也使觊觎它的人却步! 水月岛处于长江之中,南临镇江,北靠瓜州,正在雄霸长江下游的“江海帮”以及长江中游的“巨鲨帮”的虎口,可是无论是江海帮的冷氏兄弟,以及巨鲨帮的游、鲁两位帮主,都不敢小觑她! 他们甚至不敢把势力扩张至水月岛的十里之内!也因此,在江海帮及巨鲨帮之间便多了一个水月岛!而水月岛在两者之中也起了缓冲的作用! 多年来,水月岛仍然稳如泰山地独树一帜,这固然因为水月岛岛主“无影刀”陶澎武功高强,更重要的是因他的夫人——香车夫人! 他们畏惧的不是陶澎,而是香车夫人!正是她把水月岛建成一个人间乐土,也是她把水月岛筑成一座坚不能破的堡垒! x       x       x 斜阳逐渐黯淡,炊烟却更浓黑! 暮春的暖气经晚风一吹,已然冷却。 自瓜州码头突然射出一般快艇,那快艇如飞似箭望水月岛驶去。艇上的舟子膂力十分蛮强,双桨一荡,小艇便蹿出逾丈,不一忽,快艇已驶近水月岛的一个码头边。舟子忽然自艇上飞起,掠向岸边! 突闻岸边一株柳树上,有人喝问:“路香主为何匆匆而来?” 那汉子是水月岛设在瓜州的分庄的一个香主,闻言脚步不停地说道:“巨鲨帮的鲁少风已抵至瓜州!”说罢身形已在四丈之外。 柳树梢上倏地飞起一枚响箭,挟着一阵刺耳的“呜呜”声,飞向水月庄。 响箭尚未落地,庄门便已被人打开,自内蹿出几个神色精悍、眼神充足的汉子来。 那个姓路的香主地位虽比这些人高,但仍依规矩向他们扬声道:“兄弟们,巨鲨帮的鲁少风已至瓜州,请代传报!” 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问道:“鲁副帮主是否要来岛上?” 路香主用衣袖拭去额角上的热汗:“正是!” “请路香主跟在下入庄见庄主!” 路香主一言不发,跟着他走了入去。 入门之后,有条用青石块铺砌的小路,小路两旁绿阴覆盖,四下一望,只觉满眼翠绿之色,苍郁的树木使人心头一凉。 小路弯曲,似无尽处,顶上树梢不时传来鸟鸣,路香主紧张的神色不由一缓。 小路的尽头,视野倏地一宽,青石板铺砌的一个大石墩,两头各有一棵笔直高大的桦树,中间一座雕金漆朱的大堂,大堂设在七级石阶之上,显得庄严雄伟。 大堂门顶匾额写着五个金字:水月聚英厅。厅前站着四个挎刀大汉。 汉子道:“瓜州分庄路香主有事见庄主!” “庄主已入后堂歇息,请稍候!” “是!” 路香主站在石墩上,那名汉子回身走去。 不一忽,只听大堂内有人叫道:“庄主请路香主入后厅相见!” 话音刚落,立时有个大汉带着路香主绕过桦树,自聚英厅旁的一条小路走向后堂。 一路上鸟语花香,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令人目不暇接。不久便到一座花厅外,只听里面有人问道:“来的可是路香主?” 路香主认得这是陶澎的声音,忙恭声道:“启禀庄主,正是属下!” “请进来!” 路香主快步走入厅内,只见云石屏风前坐着一个三十余岁、脸皮白净、身材略见矮胖的汉子对他微笑。 路香主忙行礼道:“启禀庄主,巨鲨帮鲁副帮主已至瓜州,他说有要事要见庄主!” 陶澎微觉一怔:哦?这个时候要来见我?他可有说是什么事么?” “没有,”路香主低头道,“朱舵主问他,他坚持要见到庄主才说!” 陶澎又是一怔,喃喃地道:“本庄跟巨鲨帮虽有来往,但他们绝未曾在入夜之时才来求见,莫非有什么急事,这又是什么急事?” 稍顿,他扬声道:“陶勇,夫人回来了没有?” 厅门口人影一闪,走进一个老苍头,弯腰道:“老爷,夫人尚未回来!” 陶澎烦躁地挥挥手,道:“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缓缓吸了一口气,又说道:“快传寇总管来!” 一忽,在厅门口人影又再一闪,一个目光炯炯、眉宇间透出几分英气及精悍之色的壮年汉子走了入来:“庄主有事找属下?” “寇总管,巨鲨帮鲁少风要来岛上见本座,你认为如何?夫人又不在!” “不知鲁副帮主因何要来本岛?” “他就是不说,本座又如何得知?” 寇安江瞥了路香主一眼,道:“他可是在等岛上的讯息?” “正是!” 寇安江道:“本岛近年来实力虽有进展,但巨鲨帮及江海帮始终不是易与之辈,鲁少风既然以礼求见,咱们无论如何也得请他上来!” “正是,那么你快叫人施放旗号,叫朱舵主把他送过来!”陶澎道,“稍后本座便与你们两个到码头迎接!” 寇安江应了一声,又问道:“庄主打算在何处接见他?” 陶澎反问:“依你之见呢?” 寇安江略为沉吟一下,道:“还是在聚英厅吧!” “也好。” 寇安江走出厅外,呼道:“陶勇,快叫人准备筵席,聚英厅亮火!” 当陶澎走出水月庄时,天色已黑,月亮已高逾殿顶。 两个妙龄丫头提着灯在前引路,陶澎在前,寇安江及路香主在后。晚风吹来,清凉扑面。 码头上竖着一根木柱,上面挂着一串气死风灯,风灯在夜风中飘摇,黑暗中似是天上的星星。 此刻,满江都是月色,与黄昏景致截然不同。一阵风吹来,江上倏地升起了一团薄烟,薄烟似雾,月色突地迷蒙起来。 远处传来一阵水声,只见烟雾中驶出一艘精致的小船来,船头上标枪似的立着一个白衣中年汉子,衣袂飘飞,神情潇洒,直似是神仙中入。 寇安江忙呼道:“来的可是鲁副帮主?水月庄庄主及总管寇安江在此恭候多时!只因鲁副帮主来得仓促,未克出岛远迎,尚请谅之!” 一声长笑传来,白衣汉子鲁少风道:“鲁某不揣冒昧,夤夜求见,陶庄主来此亲迎,鲁某已是心满意足,焉敢厚求!”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花,鲁少风已凌空越江而至。 陶澎忙道:“鲁副帮主驾临,不知有何赐教?” 鲁少风微微一笑:“庄主不招呼鲁某入庄乎?”言毕又是一阵大笑。 陶澎大感尴尬,忙道:“陶某心头诧异,是故失态,请鲁兄原谅!请!” 鲁少风敛容道:“陶庄主先请!” 一行人便往水月庄走去,路上鲁少风绝口不谈来此目的,只顾着欣赏夜色。 银盘似的月亮,把一切景物都镀上一层银色白光,夜风吹拂,杨柳轻摇,银光闪动,疑是身处广寒宫。 陶澎心内焦急,脸上却不敢再行显露出来,也陪着鲁少风谈风说月。 不一会,众人已走至聚英厅前,只见石礅上及石阶上站立了不少水月庄的武士,刀剑枪戟耀着银光,四下却一片寂静,众武士伫立有如石像。 鲁少风心头一凛,顿时收起笑容。 厅内点着不少小儿手臂般粗细的蜡烛,火光辉耀如同白昼。大厅正中排着一张长几,两侧又各横放着一张长几,几上泥兽吐香,烟雾袅袅。 陶澎请鲁少风坐下,便自坐在正中那张长几之后,击掌喝道:“酒菜还不送上来!” 刹那,只见侧门走进几个衣着光鲜的仆人,手持酒菜急步走来。 伫立在后的丫环立即为陶澎、寇安江及鲁少风斟酒。 陶澎举杯道:“鲁副帮主夤夜莅临,使本庄蓬荜生辉,陶某先敬你一杯!” 鲁少风双手举起酒杯,笑道:“鲁某是一介伧夫,平时都是大鱼大肉、刀来剑往惯了,不善客气!”脖子一仰,一口把酒喝干。 丫环立即又替他满斟一杯,鲁少风举杯道:“鲁某也敬庄主一杯!” 陶澎也仰头喝下,他见对方不提来意,只好道:“夜已深,鲁兄谅已腹饥,请用菜!” “如此鲁某也不客气了!”鲁少风举箸低头大吃。 寇安江见了,心头大是不快,这姓鲁的身手虽然不错,但此乃水月庄重地,他仍目中无人宛似身在巨鲨帮中!想到这里,不由向陶澎打了个眼色,转头道;“不知鲁兄此来有何指教?” 鲁少风哈哈一笑:“鲁某总非来骗吃的,寇兄何必心急!如此良夜,如此美酒,如此佳肴,又岂能辜负之!” 寇安江碰了一个软钉子,不由暗哼一声,又跟陶澎交换了个眼色,只好陪他吃着闷酒。 陶澎也是一肚子气,忖道:“风闻此人倨傲,今日一见果然没有虚传!要是夫人在此,他又何敢如此!”想到夫人,他心头不由一阵抽紧! 好不容易才待鲁少风放下牙箸,潇洒地笑道:“传闻香车夫人亲自训练的厨子,手艺精巧,今日有幸品尝,实乃口福不浅,只可惜未能尝到夫人亲手调制的佳肴!呜呼,世人得寸进尺,本无厚非之处,只是鲁某此一希望,只怕已成不能得之的奢求!” 寇安江见他话中有话,不由问道:“鲁当家此言何意?” 鲁少风取起几上的香巾,拭去嘴上的油渍,正容道:“鲁某来此是来谈一件交易的!” 陶澎诧异地道:“是什么交易,本庄与贵帮虽有来往,但却少交情,不知鲁兄想跟本庄做什么交易?” 鲁少风朗声道:“敝帮跟贵庄虽无交情,却有同江之谊,而且凡事都有个起头,何况这个交易无论对贵庄及敝帮都有莫大的好处,这又何乐而不为!” 寇安江不悦地道:“鲁副帮主说了这许多话,却未曾提及正事,又叫咱们如何答话!” 鲁少风突然长身而起,侧身道:“陶庄主可曾见到乎?” 陶澎目光一及,只见鲁少风胁下衣衫破了一道裂口,裂口附近衣袂隐见血迹,不由诧异地道:“鲁兄受了伤么?” 寇安江脸色一变,寒声道:“鲁副帮主是来寻仇么?” 鲁少风倏地坐下,眉头一扬,沉声说道:“鲁某早已表明来意,寇总管万勿误会。” 寇安江脸色稍霁,歉声道:“那鲁副帮主又是被何人所伤?” 鲁少风倏地一声长叹;“请问庄主,夫人离岛已有多久?” 陶澎脸色一变,寒声道:“鲁兄此言何意?” 鲁少风又发出一声叹息:“看来鲁某不爽快地把话说清,只怕两位都要误会了。” 他又干了一杯酒,这才道:“两天前,鲁某路过扬州,在城外忽然遇见夫人的香车,正想上前问候,可是驾车的那个丫头竟无视某的示意,自身畔绝尘驶去。鲁某正在生气,不料,只见后头尘头大起,三匹健马急驰而来,向着夫人的香车追去!” 陶澎忍不住问:“鲁兄可知那些人是谁?” “正想叫庄主猜一猜。” “陶某又不在场,如何能猜得出?” 寇安江忙道:“请鲁副帮主相告,本庄上下无不感激。” 鲁少风又是一笑:“两位勿急,且听鲁某把经过说来。当时鲁某一见那人,心头不由大吃一惊,也来不及问话,便抽出铁笛向马头拦去,不料那人甚凶,长剑急刺鲁某胁下,鲁某也非纸扎的,急忙凌空拔起,铁笛往他头上击下,那人头也不抬,长剑一撩,便把鲁某的铁笛挑开! “他马快,鲁某若再使第二招,一则既没有杀他的把握,二则被他追上夫人的香车也是麻烦,是以第二招就点他前胸。招至半途,便向下一扫,把白马的马脚扫断一只。 “那人大怒,只一顿便自马鞍上飞起,御剑望鲁某飞刺过来。鲁某心想,还有他两个同伴,是以不敢应战,向侧一闪,铁笛急取第二人!这一招同样只是虚招,依样画葫芦把第二匹马的马脚打折。 “鲁某刚直起身来,只见第三匹马已至跟前,长剑闪光直取鲁某双目。鲁某只好举笛一格,不料第一人的长剑,已悄没声息划至,鲁某虽然吸气飘身,可是还着了他一剑。” 说到这里,他脸上倏地现出几分惊恐之色,仰脖再干一杯,续道:“那刹那,鲁某心头之震惊实在非同小可,是以就急退!可是身子刚动,便知道退也不容易,脑中灵光一闪,一退之下立进,铁笛敲向第三匹马的马首,那人慌忙举剑来挡,鲁某左掌倏地望他腰际印去。 “他左掌来不及接掌,只好跳离马背,鲁某却乘机夺马而逃,只听第一个道:‘正点子要紧,追马车才是上策!’鲁某回头一望,只见那三人疾如星丸地往香车追去!” 寇安江道:“鲁副帮主没有再回头追去?” 鲁少风苦笑道:“那三人每一个都极是扎手,鲁某即使追上去也没多大用处,是故稍思之后,便决定前来报讯!” 寇安江又道:“鲁副帮主高风亮节,大明大义,千里报讯,敝庄无不感激!” 陶澎截口道:“那三个人到底是谁,请鲁兄相告!” 寇安江接道:“庄主放心,鲁副帮主既然自言是来报讯的,岂有不说之理!” 鲁少风哈哈一笑:“不错,鲁某的确是来报讯,不过鲁某报的只是贵庄主夫人被三个极厉害的人追杀而已,至于这三人的名嘛……哈哈,寇兄若没忘记的话,当还记得鲁某刚才所说……” 寇安江冷笑一声:“寇某不敢忘记,鲁副帮主说是来做一件交易,不知要敝庄拿什么跟贵帮作交易?” 话音刚落,只听陶澎道:“有什么条件请鲁兄快说,陶某若力所能及者,自无不答应之理!” 寇安江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鲁少风朗声笑道:“风闻陶庄主是个爽快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请庄主放心,鲁某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君子有不克人之德,若非庄主力所能及之事,鲁某又岂敢求之哉!” “如此请鲁兄快说。” “咳,去年江海帮自陆路上兜了一圈,偷袭敝帮的一个分舵,使敝帮蒙受损失,而这口气更使敝帮主难以吞咽得下,所以希望贵庄主能借一条水路,让敝帮的船队在这里经过一下。” 寇安江忍不住问道:“你们要到下游报仇?” 鲁少风坦言道:“这个自然,只要庄主亲口答应一声,鲁某便把那三人的名字相告。” 寇安江道:“庄主,此事事关重大,请庄主不可答应,否则异日贻害无穷!” 陶澎脸色微变,轻咳一声,道:“本座难道不知轻重?” 鲁少风冷笑了一声道:“寇兄似乎不把夫人的安危放在心上,须知夫人之事重大,借路之事微不足道。” “正是,寇总管不必多言。” 寇安江更急:“庄主,夫人假如能逃出魔掌,对方是谁,夫人自会分晓,假如万一遭了……遭了什么不测,咱们得知凶手名字,也于事无补,再说今日巨鲨帮借道偷袭江海帮,异日江海帮又来借道,那又如何?” 陶澎沉吟了一下,道:“大不了也借他一次!” 寇安江叹息道:“万一他们在本岛接战起来,本岛岂非要被殃及池鱼?到那时刻,本岛便再无安宁之日!” 陶澎不由露出犹豫之色,一时之间不能拿定主意。 鲁少风笑道:“我道陶兄是水月庄庄主,却原来如今已换了寇兄,嘻嘻,鲁某拜见寇庄主!” 寇安江脸色大变,正想斥之,不料陶彭勃然大怒道:“寇总管,夫人不在,你便不把本座看在眼中了?” 寇安江连忙长身行礼道:“属下不敢,刚才所说所为,全都是为了本岛的安危,希望庄主予以亮察!” “不必多言,本座主意已决!”陶澎转头道,“请鲁兄告诉贵帮倪帮主,本庄可以借一条水路予贵帮之船只通过,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庄主明义,鲁某五内俱铭!” “庄主,请再三思,千万……” 鲁少风笑道:“庄主主意一决,寇兄又何必越职行权!嘿嘿,日后谈及此事,江湖上谁人不竖起拇指赞庄主一声义动江湖!” 陶澎急道:“这些话也不必多说,请鲁兄依诺言把那三个人的名字相告!” “鲁某岂敢食言!不瞒庄主,那三人便是三剑公子及其两位死士。” 陶澎及寇安江齐声“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可是名震江湖的冷血杀手三剑公子凌宇陵及其死士左右双剑?” 鲁少风苦笑一声:“若非他,鲁某怎会连那一剑也逃不开?” 陶澎脸色剧变,歪坐椅上。 大厅的气氛倏地凝结,只听蜡烛不断爆着火花。 鲁少风又斟了一杯酒,举起邀饮:“多谢庄主情义,鲁某再敬你一杯酒,希望贵庄主早日找回夫人。” 话音未落,只听“啵”的一声,酒杯从中破裂,酒水溅湿了前襟,鲁少风脸色不由一变,转头怒视寇安江。 陶澎双眼一瞪:“寇总管,你……” “请庄主听属下一言!”寇安江倏地连击三下手掌,门口便出现了一批手持利器的武士,“庄主,鲁少风之言不可信!” 鲁少风脸色又再一变:“鲁某之言,有何不可信之处?” “说不定夫人便是落在你们的手上,否则岂有这般凑巧的!何况三剑公子可有放过你之理!” 鲁少风怒道:“鲁某所言自信绝无虚言。” “嘿嘿,你自说自话,寇某又非三岁小孩,偏就会信你!你们早想向敝庄借路,却怕敝庄不答应,所以便派人把夫人捉去,然后以此作交换。” 陶澎脸色铁青,沉声道:“鲁副帮主,你可有解释?”他由鲁兄改?卑镏鳎匀恍闹幸采艘赡睢?br /> 鲁少风冷笑一声:“庄主也信寇总管之言?试问敝帮若得到庄主夫人,何不以人质为胁?甚至以此迫庄主给敝帮更大的利益,庄主谅必也不会拒绝!” 陶澎心头一动,暗道有理,不由转头望向寇安江。 “姓鲁的说得果然好听,焉知三剑公子不是贵帮请来的?假如贵帮以此胁持敝庄,却又怕要遭武林同道耻笑!如今行此一策,正是上上之策,”寇安江越说越快,“否则岂有这般凑巧之事,鲁副帮主刚到扬州便遇上敝庄夫人被三剑公子追杀,而你又能在事后立即来此进行交易,这岂不说明这是贵帮早已安排好了的?” 陶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鲁少风脸色一沉,道:“贵庄想悔约,可惜话已经说出口,要想收回去可不会那么……” 寇安江双掌在长几上一按,身子立即暴起,半空中长剑已经掣在手上,如流星陨石般向鲁少风刺去。 鲁少风冷笑一声:“原来水月庄要杀人灭口,遂了这悔约之行!”衣袖一挥,袖管内的铁笛已滑落掌中,电光石火之间,恰好把长剑架住! 只听“当”地一声骤响,飞起一蓬火星。 寇安江身子被迫落地上,立时踏前两步,长剑“嘶”的一声,再度挟劲刺去。 鲁少风怒哼一声:“鲁某也不怕你!”手腕一抖,泛起一团笛花,把剑网笼住。 寇安江大喊一声:“风闻鲁当家武功高强,今日寇某便领教一下!”长剑一缩,半空划了半个弧圈,“呼”地一声,斜劈鲁少风的肩头。 “来得好!”鲁少风铁笛一横,把剑格开,“鲁某若再客气,岂不要让人以为咱吝啬!” 寇安江大怒道:“好大的口气!”剑招正想转变,鲁少风铁笛已当作小花枪刺去。 一招三式,连点“华盖”、“玉堂”、“中庭”三穴。 寇安江长剑一挥,使了招“铜墙铁壁”,把笛招尽行接住! 可是鲁少风一动上手,奇招不绝,宛似长江之水滚滚而来,一口气连使二十招! 寇安江连接二十招,到了最后一招,剑势稍微一慢,铁笛已突围而入,急刺寇安江的肩膊。 寇安江大吃一惊,慌忙向后一退,不料,这一退仍没能避得开,肩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汩汩流下,他定睛一望,原来鲁少风那支铁笛的前端,竟然长出一条六寸长的尖刺,尖刺乌黑似是铁制,此刻正滴着血。 鲁少风傲然一笑:“得罪了!”双指微一用力,“铮”的一声,尖刺又隐入笛管之内。 寇安江脸色一阵红一青白,沉声道:“我道鲁副帮主武功高强,原来心智更高。”他把长剑交至左手,右手食指在右肩上连点数下,止住了血,缓吸一口气:“刚才那一战,寇某犹未意足,请鲁副帮主再赐几招?” 鲁少风傲然道:“有何不可,只不知寇兄是要单打独斗,还是率众行凶?” 寇安江脸色一变,喝道:“少说废话,再接招!”长剑急劈对方头顶,剑至半途,倏地一沉,改劈为削,飞向对方的脖子。 鲁少风身子微蹲,铁笛反刺对方的胸胁。不料眼前一花,已经失去寇安江的踪影! 寇安江未待长剑招式使老,双脚一错,侧进两步,剑招一变又再变,锋利的剑刃急斩鲁少风的肩胛。 鲁少风一笛落空,猛吃一惊,身子也不站立,双脚就此一蹬,向后斜退。 寇安江取得上风,剑势绵绵不绝,登时把鲁少风罩住!激战之中,只见“当”的一响,剑笛相交,剑网中突然蹿起一条白影,飞向横梁! 寇安江冷喝一声:“哪里跑!”双脚一顿,跟着腾起。 鲁少风左手猿臂轻舒,勾住横梁,铁笛一翻,以尾端对着寇安江,喝道:“看钉!” “嗤”地三声,笛管飞出三只钢钉! 寇安江长剑忙急挥!“叮、叮、叮”,三只钢钉都被磕飞,真气却已转浊,登时降落地上! 寇安江虽然没有再受伤,可是也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鲁少风坐在横粱上,双脚轻摇,悠悠地说道:“庄主,事情到底如何,鲁某在此只等你一句话!” “嗯,待本座再考虑一下!”陶澎负手在厅上踱步。 寇安江急道:“庄主,今日千万别放他离开,否则后果更难设想!” “哦,本座自有分寸!”陶澎说罢,双掌突然击在一条柱子上:“请鲁兄下来说话!” 鲁少风猛觉臀上传来一股力,身子几乎飞跌下去,正在暗呼好险、只见陶澎凌空拔起,右手向他挥去。 鲁少凤铁笛急忙一架,不料,陶澎左手又再临身。这刹那,才见他手上又多了一柄精光闪闪的钢刀! 鲁少风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中铁笛已封闭不及,只好仰身向后,凌空打了个没头跟斗,飞落地上! 双脚尚未站稳,寇安江的长剑又似惊鸿般飞至。 鲁少风猛吸了一口气,向侧一闪,“嗤”地一声,一条袖管登时被长剑挑下,上臂也多了一个小血洞! 鲁少风怒道:“以两敌一,算得是什么好汉。” “以三敌一更算是哪门子英雄!”寇安江冷言相稽。 “什么以三敌一?鲁某根本不知你在放什么屁!” 寇安江冷笑一声:“三剑公子凌宇陵是不是三个人?敝庄夫人却只一人!” 鲁少风怒极反笑:“你硬要把账算在鲁某头上,教鲁某如何分辩!” “很简单!”寇安江冷冷地说道,“只要敝庄查出贵帮并没有行使诡计,则双方的误会当然能化解!” “假如鲁某不答应呢?” “也很简单,请鲁当家在敝庄盘桓几天,待查明了真相,咱自然会放你回去!” 鲁少风脸色一变:“某读书虽不多,但却把‘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视为座右铭!” “鲁当家过谦了,谁不知你以前是个秀才?”寇安江脸色一沉,寒声道:“把鲁当家留下来,对敝庄来说,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哈哈!好一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鲁少风转头问道:“寇兄之意,是否可以代表?” 陶澎“唔”了几声,沉吟了好一阵才道:“寇总管之话也不无道理,不知鲁兄有何善策?” 鲁少风为人虽倨傲,可是这当儿身在虎穴,也不由不细心考虑一下。良久才道:“庄主刚才答应敝帮之言,大可以稍缓再兑现!” 陶澎接问一句:“要到什么时候才兑现?” 鲁少风正容道:“今日庄主及寇总管之所以有悔约之心,只不过对区区之言有所怀疑而已,假如敝帮能证明夫人之被人追杀与本帮完全无关的话,不知庄主是否仍会悔约?” “若如此,陶某岂有再悔约之理?” 寇安江急得跺脚,却又出不得声。 鲁少风立道:“如此便一言为定!鲁某回去之后,立即准备调查,一定能给庄主一个满意!届时咱再来详细商量借道之事!” 陶澎击掌道:“如此最佳!请鲁兄再喝几杯!来人,快重整酒菜! 鲁少风“嘿嘿”一阵冷笑,盘膝坐下,抓起几上的酒壶,一阵鲸饮。一忽,酒壶便已中干,他把手一摔,跳将起来,道:“今日得陶庄主盛意招待,鲁某十分感激!如今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来跟庄主痛饮一顿!” 陶澎忙道:“鲁兄何必去乃匆匆!” “多谢了!”鲁少风面容古怪地对寇安江道:“寇总管,今日之赐,鲁某没齿难忘,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他日必然再向寇兄讨教一番!只怕寇兄会成了水月庄的罪人!”人音尚未落,人已蹿出大厅,只听啸声逐渐远去! 陶澎急忙传音道:“快派船送客!不可怠慢!”一回头,见寇安江低头发怔,不由道:“寇总管,鲁少风之言,你可曾听出含意?” 寇安江堆下笑容:“属下岂有听不出之理?不过他武功虽高,但属下也未必怕他!” 陶澎冷笑一声:“本座不是指此点,而是他最后那一句!” 寇安江脸色一变,登时说不出话来。 “他要你成为本庄的罪人,那意思你该当明白!” “他要率人攻打水月庄?哼!本庄人数虽不如他们,但是防备森严,无疑是铜墙铁壁,也不必怕他!” 陶澎叹息道:“假如夫人在此,陶某自不用担心,但现在……” 寇安江道:“夫人不在,本庄实力固然稍弱,但也不至要怕他!” 陶澎怒道:“你懂得什么?假如巨鲨帮跟江海帮联手,本庄哪还有侥幸之理!” “咱也可以先跟江海帮……” “住嘴!今日这祸,都是你惹下来的!若非如此,本庄与巨鲨帮又如何会生下怨隙?” 寇安江身子颤抖,脸色青白地道:“既然如此,寇某立即离开,他日有变,庄主大可宣称已把寇某驱逐出岛,料也不会有什么大灾难!”说罢转身而去。 陶澎急道:“寇……寇总管……你,你千万别走!咳,你一走叫本座如何?又叫本座如何去找夫人?” 寇安江淡淡地道:“庄主料已有所安排了,又何必难为寇某?何况鲁少风不日大概会派人传递消息!”言罢人已走出庄外。 x       x       x “得得得得”,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在洛阳城内的一条小巷内响起,路旁的几个摆卖小生意的老头被吓得脸无血色。那是三匹青色的长程健马,一看马匹身上及马上人脸上淌着汗珠,便知道这三人三马都经过长途跋涉。 马匹“希聿聿”一阵乱响,倏地停在一座小院之外,只听一个虬髯大汉对旁边一个道:“下去敲门看看。” 那汉子手在马鞍上轻轻一按,身子便自飘下。单看这一手,便知道这三人绝非普通人。 汉子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过了一阵,只听里面有人问道:“找谁?” “请问江北总捕头沈鹰沈大人可在家么?” “你们是谁?” 汉子回头望一望虬髯大汉,那虬髯大汉扯着嗓门接道:“咱们有件案子要请沈神捕查一下!” 房内那人道.“请咱头儿代查一下?咱们可不是吃饱饭等拉屎的!” 虬髯大汉仍扯着嗓门道:“要多少钱全没关系!” 门倏地“呀”的一声打开,露出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庞来:“你们哪里来的?” “咱是长江巨鲨帮派来的,咱是江北分舵舵主丘常衣!” “可有书信?” “有!”另一个汉子立即递上一封大红信封。 屋内那个青年,接来拆开一看,道:“请进来。” 那三个汉子立即跃下马背,拉辔入内。入门是一座庭院,院中有棵榆树,汉子把马缰系在树干上,便闻听内有人问道:“商卫,来的是什么人?” “萧大哥,是巨鲨帮的人要来请头儿破一件案子!” 刹那,厅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中等身材、面目表情肃穆的汉子,说道:“三位便是巨鲨帮的?在下萧穆。” “原来是闻名江湖的‘铁面金刚’萧穆萧捕头,在下巨鲨江北分舵丘常衣!” “不敢!丘舵主请入厅喝杯茶!”萧穆肃手道。 当下各人在厅中坐定,丘常衣忍不住道:“丘某久仰沈神捕之名,萧兄何不请他回来,让在下拜见一下!” 萧穆眉头微皱,淡淡地道:“不瞒丘舵主,敝上因事出去,还未曾回来!丘舵主假如还信得过在下,请把事情说一说如何?因为敝上并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假设贵帮欲托之案不合敝上的接案宗旨,诸位也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丘常衣看了手下一眼,沉吟了一会,便把鲁少风要请沈鹰调查三剑公子追杀香车夫人的事略述了一次,然后道:“敝副帮主曾经交代过在下,聘金多少敝帮都愿付!” 萧穆沉吟了一下,道:“按说这件案子与敝上的接案宗旨倒无不合,只是贵帮不提供一丝一毫线索,调查起来可要花费不少时间人力,至于价钱这项,萧某却不敢拿主意!” “这个不如待沈神捕回来,丘某再向他……” 萧穆一笑,截口说道:“敝上何时回来尚未有消息传来,说不定是在明日,也说不定是在一个月之后!” “这样,不如请萧捕头代转告一下吧,假如神捕回来,请他到敝帮一行,”丘常衣为难地道:“况且丘某对这件事也不甚清楚,还是等神捕亲自询问敝副帮主吧!” “如此甚佳!”萧穆喜道,“敝上一来,萧某自当代为转告!” 丘常衣长身而立,抱拳道:“如此丘某也不再打扰了,希望萧捕头有暇驾临敝帮!” “三位何不在此用完饭再走?” “萧捕头美意,丘某兄弟们心领了,只是严令在身,不敢耽搁!”丘常衣又一抱拳道,“后会有期!” x       x       x 泰州城虽然不大,却颇繁盛。入夜之后,城内多处仍甚热闹,尤以泰春楼更加灯火如昼,笑语暄天。 这泰春楼在周围一带颇负盛名,庭院深深,小楼四布,加之布置幽雅,使得浪子游客、公子哥儿闻风而来。 此刻,正中一座花厅,放着七八张座头,中间一个歌妓正开腔漫吟: 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渰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达时皆笑屈原非,知音尽说陶潜是。 一曲既终,众皆轰然叫好,纷纷举杯而饮,惟独靠墙角那青衣汉子似乎兴致索然,低头沉吟,倒把旁边的姑娘冷落了。 “公子,你因何不喝酒?待妾身敬你一杯!” 青衣汉子这才瞿然一醒,抬头向旁一瞥,这刹那,眼中却露出一道凌厉的眼神。那姑娘只顾斟酒,却不曾看见。 “区区一时缅怀心事,是以冷落了姑娘,请姑娘勿怪!待区区自罚两大杯!”青衣汉子提起酒杯,仰头一口喝干。 那姑娘眼波一飞,“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声刚起忙举袖掩之,酒杯在袖后轻轻向上一送,试呷了一口,脸上登时飞起两朵桃花似的红晕,眼波变得更加黑漆、更加妩媚。 她轻舒玉臂,又替青衣汉子斟了一杯,轻轻启一启朱唇道:“公子莫非科场失意,让春燕唱着了心事?” 青衣汉子微微一哂,目光投向场中那个春燕,只见她一身翠绿,襟上及袖上绣了不少闪光的白铜片儿,一双柔荑提着一方红丝巾,柳腰儿轻轻一摆,又再和音弦琴唱将起来。 青衣汉子旁边那个姑娘,不由微嗔道:“公子,妾身跟你说话你都没能听进耳,看你三魂不见了六魄的样子,莫非叫春燕把魂儿勾了过去么?”说罢又是“噗嗤”一笑,香肩斜靠在青衣汉子的胸前。 那青衣汉子眉头轻轻一皱,想用手把她推开,可是双手刚伸出一半,便又止住,目光不敢与她接触,却去斜睨另一张座头。 只见一个白衣青年左拥右抱,不时低头去嗅怀中佳人的发香,神态倨傲,像场中并没有别人,不时发出叫人听了甚不舒服的笑声。 白衣青年称不上英俊,可是脸上身上有一股丈夫气概,眉宇间更是神威迫人,令人不敢正视。他背后那张座头坐着的却是一个身穿米色衣的、一个穿湛蓝色绸衣的青年。 这两人身旁虽然也各有姑娘,可是看样子这两人却比青衣汉子更加显得正人君子,连看也不看一下身边的玉人,累得那两个姑娘闷着一肚子气,却不敢张声。 青衣汉子啜了一口酒,轻轻把身旁的姑娘推开,目光不停地注视着白衣青年。 此刻,白衣人正低头去看怀中的佳人,另一只手却又捏旁边那个的腰肢。这刹那,白衣人肩头倏地一缩,一切动作似乎略为一慢,也只是略为一慢,迅即又恢复了原先的举动。 青衣汉子突然自椅子上蹿了起来,向白衣青年扑去。两桌距离只有丈余,人未至,长剑森寒肃杀的杀气,眨眼已至白衣青年后背! 眼看白衣青年即将溅血当场!只见他蜂腰一扭一侧,倏地把怀中的女人向后送去! “噗!”长剑收势不及,在她身上添了一个血洞。 只这一忽,白衣青年已如白鹤般冲天飞起。而青衣汉子刚把长剑拔出,背后已传来两道兵刃劈空之声。他知是那两个米色衣及湛蓝色衣的汉子偷袭,是故不敢怠慢,身子猛一旋,长剑向后一挥,“叮、叮”两声,三把长剑相交,飞起两蓬火星子! 这刹那,场内的莺莺燕燕才纷纷尖叫起来,乱作一团。白衣青年身在半空,腰一折,向下俯冲下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柄寒气迫人的长剑! 青衣汉子一剑把后背那两柄长剑荡开,身子立即向侧飞去!刹那间,白衣人的长剑已临头顶! 只见他左脚一勾一踢,一张桌子登时向上飞去! “噗!”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白衣人料不到青衣汉子反应如斯快速,长剑换式不及,剑锋顿时刺入桌面,他左掌一落,那硬木桌子登时四分五裂散开! 青衣汉子偷袭不成,自知危机深重,不敢稍待,身子急射而出! “呼!”米色衣青年的那柄剑,只差半寸便劈到他的腰腹! “砰!”青衣汉子一掌拍开窗子,窗棂横木登时粉碎,人亦如飞鸟般投向外面! 白衣、米色及蓝衣青年穷追不舍,先后射出窗外。由于蓝衣青年位置较近的关系,第一个紧接着青衣汉子出去的便是他! 青衣汉子人至窗外,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尚未掠起,蓝衣青年的利剑已及后背! 那青衣汉子胆敢偷袭,显示亦非省油灯,长剑向后一架,刚好把对方长剑挡开!可是蓝衣青年剑法一经展开,便如长江水般滔滔不绝,招式态势虽不好看,但极其实用,无一不是刺向对方后背要害! 他一口气刺了七剑,青衣汉子凭听风辨位也挡了七剑,却未能转过身来作面对面的搏斗! 七剑过后,白衣青年亦已射出窗外,碧寒的长剑直取青衣汉子的后脑! 眼看即将得手,然而,只见白衣青年身子向后暴缩,长剑一撩,向侧劈去!口中同时暴喝了一声:“是谁!” “老夫!”黑暗中忽然有人应声道,只听“叮”的一声,白衣青年的剑光倏地一敛。 “你是谁?”白衣青年身子忽如白鸽般穿射过去,长剑的光芒大盛! “你是三剑公子凌宇陵!”话音未落,黑暗中,那人身子忽然偏飞,原来身穿湛蓝色衣的青年持剑刺向青衣汉子,那人右手一挥,又听“当”的一声,对方长剑登时被荡开。 蓝衣青年猛吃一惊,急向后退开一步。 这刹那,青衣汉子才能转过身子来,他脸部恰好对着花厅的破窗,厅内的烛光照在他脸上,只见他满头大汗,脸上犹有惊恐之色。 白衣人三剑公子凌宇陵,两脚一错,把青衣汉子及那另一人的后路截住! “你们到底是谁?因何要杀某家?” “你杀人时,可有问情理是非么?”黑暗中,那人沉声反问。 凌宇陵嘿嘿冷笑:“这样说来,是别人雇你来杀某家的了!只不知你有此能耐否!”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老夫若要杀你,根本不需要别人雇请!” 凌宇陵一怔,脱口道:“莫非是某家剑下亡魂的家属亲友?” “你虽是武林中有名的冷血职业杀手,但还动不了老夫的亲属!” 凌宇陵声音一寒:“那你是为了跟某家见个高下?哼,某家素来珍惜气力。你走吧,某家绝不免费杀人!” “你要老夫走?”黑暗中那人突然笑了起来,“别人怕你,难道老夫也会怕你不成?” “你不怕某家?某家的三才剑阵所向披靡,你也不怕?” 那人沉声说道:“老夫暂时还不想杀你!” 凌宇陵又是一怔:“那你是所为何来的?” “要问你几句话!” “你要聘某家去杀人?可是某家生意滔滔,暂时还不想再接。” “老夫只想问你一句话,谁请你去杀香车夫人的?” “这是某家的秘密!多家自十六岁出道,七年以来,会过无数高手,杀了二百五十七个人,却还没有人能在某家口中掏出半个字秘密!” “是么?”黑暗中,那个人突然向他蹿去。 凌宇陵表面上没有戒备的神色,实际上无时不在防范着,若非如此,他凌宇陵早已死了不止十次了! 不料,那人身在半空,倏地回腰凌空翻身,凌宇陵微觉一怔,青衣汉子却自那人的脚下蹿了过来,长剑直取凌宇陵的咽喉。 那人一个翻身,反而落在向前冲来的三剑公子的死士左剑及右剑之后。黑暗中看不清那人使什么兵器,蓝衣青年左剑只觉胸口劲风急扑,慌忙一闪身,长剑反削对方颈脖! 那人身子一缩,倏地向右剑米衣人的后背撞去! 右剑反应也异常迅速,长剑反手急刺而出。 那人一退之后又进,反向左剑的剑网投了进去!只听“当!当”两声,左剑只觉虎口酸麻,一口利剑几乎拿捏不稳,正想变招回削对方的腰腹,忽又觉肩头一痛,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长剑一落地上,那人一脚踏下,“格嘞”一声,剑刃便自断了! 这刹那,右剑才持剑急冲过来,那人一掠而起,飞向凌宇陵。 青衣汉子在凌宇陵剑下,只二十五招便已险象环生! 凌宇陵的剑法乃是完全为了杀人而创的,每一招都能制人于死命,青衣汉子武功虽然不致如此不济,可是从未遇上这种杀人剑法,是以一上手便显得手足无措,几招之下,经已没了锐气! 幸而此刻那人一棍戳来,把凌宇陵的长剑挡开,右掌随势向其抓去! 凌宇陵突然凌空腾起,飞落在左右双剑之前,成品字形与对方峙立。 那人转过身来,窗内的烛光刚好照到他的脸庞,只见他身材高大,鹰鼻浓眉,顶上牛山濯濯,寸草不生,年在五十左右,手上持着一根旱烟杆! 凌宇陵脸色倏地一变,脱口问道:“你,你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沈神捕?” 那人脸色一沉,寒声答道:“正是老夫!” “你要来追捕某家三人?” “总有这一天!” “这话的意思,是说今夜不是?” “老夫刚才问你之话,你若果能够如实答来,这一天总不会在今夜!” 凌宇陵脸色又是一变:“神捕何必强人所难!” “嘿嘿,你杀人的时候可有曾想到此点!”. “某家是为钱杀人!所求既然是为了钱,又岂会计较这许多!” 沈鹰冷笑一声:“老夫说来跟你倒有一点相像,却又是天生的死对头,你是为钱杀人,老夫受聘查案!只要老夫接受的案子是你做的,老夫自不会放过你!再说只要有人告到衙门,老夫也难以推卸责任!再说老夫也有可能抱着侠义之心,把你铲除。” 凌宇陵长剑一横,冷冷地道:“你如今是为了哪个原因而来?”这刹那,他身上突然涌起一股庞大的杀气!连沈鹰的手下大将青衣汉子萧穆,也感到心头一紧,赶忙捏紧剑柄! 沈鹰却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老夫只问你那一句话而已!你想动武,哈哈……哈哈……” 凌宇凌长剑微微一动,森然地道:“假如凌某不说呢?” “假如你不说,老夫只好提早实行自己的职责!你倚仗的三才阵,如今左剑肩骨已断,三才阵已排不到,老夫还有什么顾虑?” 凌宇陵脸色又再一变,胸膛起伏,一双虎眼神光暴闪,显见犹豫难决。 “如何?你认为秘密要紧,还是生命要紧?” “假如是秘密,凌某是宁死不说!”凌宇陵缓缓地道,“但这并非秘密!” 沈鹰一怔,脱口道:“这不是秘密?” “凌某根本没有接到任何人委托要杀香车夫人的生意!这岂是秘密?” 沈鹰又再一怔,诧异地道:“那天你没有在扬州城外追踪香车夫人那架香车?你又是否碰见鲁少风?” “巨鲨帮的副帮主鲁少风?”这次轮到凌宇陵惊异了,“那个身穿白衣,仗剑拦住某家马首,其后又中了凌某一剑的人,便是鲁少风?” “正是!”沈鹰厉声道,“他亲眼看见阁下追踪水月庄香车夫人的马车!” “不错,那时候某家也曾发现前头有架马车,不过某家之行动与香车夫人绝对没有关系!” “老夫如何才信得过你?” 凌宇陵叹息道:“事实上某家追杀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某家只能告诉你一点:他是个男人,绝不是香车夫人!神捕若然不信,某家也没话可说!”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如有虚言便如此树!”“树”字话音刚落,凌宇陵身子倏地飞起,只见白光一闪,又返回原处,这刹那才听见“喀嚓”一声,院子中一株桃树已经断为两截,桃树跌落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沈鹰脸色微微一变:“三剑公子毕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好吧!今日老夫且信你一次,如若发现你欺骗老夫,便如此柱!” 话毕,沈鹰的身子也蹿了起来,直向回廊飞去。左掌一落,“啪!”一声,击在一条柱子上,一忽,又飞回原处! “请三剑公子好自为之!萧穆,咱们走吧!”沈鹰一拉萧穆衣袂,便翻掠过围墙。 三剑公子及其两个死士正在惊诧,不知沈鹰葫芦里卖什么药,待得沈鹰及萧穆身形在围墙外消逝,才听得一阵“得、得”的声音,他们不由回头望向回廊。 只听“轰!”的一声,那条木柱至此才断裂,檐瓦砖灰跟着跌下! 三人不由面面相觑,须知那柱子不粗,要把它弄断绝非难事,难的是沈鹰能把那一掌的内力注入柱子内,慢慢震断其木纹肌理,待得承受不住上面的压力,才倏地粉碎跌落! 这一掌,若非内力已至收发自如之境,莫能办到。 这刹那,凌宇陵的神态倏地敛去,只听左剑喊道:“好厉害的鹰老头!” 第二章 阎罗帖 月杪的星月稀淡,但水月岛的景色依然迷人。 薄雾似的水气罩着小岛,使水月庄看来如天上的月宫。远处不时传来江涛拍岸声,以及夜风吹叶的“沙沙”声,这时刻,水月庄已沉睡在一片宁静之中。 水月庄的内堂也一片寂静,只偶有巡夜武士的脚步声。听涛阁观月楼的灯火却仍未熄。 纱窗倏地被人推开,露出一个人影来。光自他后背照来,看不清他的脸庞。不过下面的武士都知道那必是他们的庄主陶澎。 香车夫人自从离庄北上以后,至今已将近一月,却尚未查到蛛丝马迹,这使陶澎不能不忧心如焚;而寇安江的离开,又使他多了一份不安之感。 陶澎凭窗望江,忽见对岸“嗤”地一声,飞起一枝火箭,紧接着在半空爆开一朵紫红色的烟花。 他心头一紧,忙喝道:“快派人去看看!” 只见一个武士如飞般奔了出去。陶澎亦忍耐不住,手掌在窗台上一按,身子便自楼上飘下:“快跟我出去。” 身形几个起落,已穿出庄门,但见外面杨柳树上挂着不少气死风灯,在薄雾中发着黄光。 陶澎来至此地,双脚登时稍慢,不一忽便走至码头,抬眼望去,江上一艘快艇,箭也似的迅即射到。 “什么事?” “启禀庄主,分舵收到一张帖子!”船上倏地飞起一条人影,灯光下看得分明,正是路香主。 “是什么样的帖子?” 路香主双手递上一张黑色的帖子,声音微微发颤地道:“请庄主亲自过目。” 这刹那,陶澎心中倏地升起一丝不祥之念,他忙不迭接着帖子,并把之掀开! 只见乌黑的帖子上,用白粉写着三个字:阎罗帖! 再细看一下,帖内既没上款,也没下款,陶澎心中又诧又惊,喝声道:“帖子是谁下的” “属下们无一知道……” 陶澎截口问道:“既然如此,这帖子又怎会到了你手上?” “那是刚才赵三去如厕时,在一棵白杨树上发现的,当时这帖子是被一柄飞刀钉在树干上。” 陶澎目光一落,果见帖子上有一道刀痕。 路香主续道:“赵三发现后,忙把它取下交上唐分庄主,分庄主看后便叫属下连夜赶来!” 唐分庄主是水月庄设在瓜州分庄的主持人,姓唐名桥;赵三是分庄内的一个武士。 陶澎脸色一变:“你们一干人竟没有发现是谁来投帖的!真是饭桶。快回去叫唐桥来见我!他欲把帖子撕碎,手掌刚提起,又改变了主意,把帖子藏入怀内。 路香主不敢怠慢,重新跃入快艇内,双桨一扬,快艇向对岸窜去。 陶澎心头忐忑,这刹那他才觉得失了个夫人,宛似不见了脑袋,什么也拿不住主意,而寇安江遽然离开,也如失了一条手臂。 “快叫柴领班来观月楼见我!”他回头对手下道,“小心戒备,一有情况不对时立即示警!” 说罢便向庄内飞奔过去,尽管帖子的含意尚未清楚,也不知对头是谁,而对方更是未见踪影,陶澎一只手掌经已渗满了冷汗。 x       x       x 长江中游的一条画舫上,沈鹰正与巨鲨帮的帮主游江天对饮,鲁少风及萧穆于两侧相陪。 游江天皮肤如同古铜般生亮,一颗豹头,相貌威武,连尽三大杯后便问道:沈神捕来敝帮,大概是来取聘金吧!” 沈鹰把酒杯使劲放下,沉声道:“老夫自关外回来,听得贵帮欲聘老夫,是以马不停蹄赶来。不料至半途得手下飞鸽传讯,谓三剑公子凌宇陵在扬州之北一带活动,是以慌忙赶去。盖此人来去无风,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若非出来杀人,要找他并不容易!” 说到这里,鲁少风截口问道:“如此说来,神捕已查过他人?” “正是!”沈鹰突然冷笑道,“老夫生平第一次遭人欺弄,料不到这人却会是你!” 鲁少风惊道:“区区岂敢戏弄神捕,这个……请神捕明言,以解区区茅塞。” “因为凌宇陵根本不是去追杀香车夫人!而你却要老夫替你调查是谁请他去杀香车夫人。这叫老夫如何查?因为本无此事。” 鲁少风脸色大变:“什么?凌宇陵不是去追杀香车夫人的马车的?神捕又如何会相信他的话?这是区区亲眼所见的 “他说他追杀的是另一个人,一个男人,只是凑巧跟香车夫人马车的去向相同而已。”沈鹰冷笑一声:“老夫又如何相信你?” 鲁少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道:“假如神捕相信他,而不相信区区,区区没话好说。” 游江天忙道:“这只是误会而已,老二也是为了香车夫人的安全才会请你代查一下。咳,咱再喝几杯,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他替沈鹰满满地斟了一杯,沈鹰却不动它:“酒老夫早已喝了,现在只想问两位几句话。” 游江天脾气也不甚好,闻言即答道:“姓游的素来是一个直性子的人,你有什么话要问,便请快问。” “第一,这件事你们为何不通知水月庄,却来找老夫?第二,鲁当家当时为何这般凑巧在扬州城外经过?第三,鲁当家为何甘愿冒险得罪三剑公子,却要救香车夫人?” 鲁少风叹息道:“这就难怪神捕要误会了,待区区把详情复述一遍,神捕自能了解!”说罢,也便由在扬州城外碰见三剑公子追赶香车夫人的马车说起,一直说至如何遭到水月庄寇安江的误会,以致跟陶澎定下协议,故此他才要聘请沈鹰调查三剑公子追杀香车夫人的真相。 沈鹰听后想了一阵,问道:“当时你是因何事去扬州?” 鲁少风脸色微变,随即答道:“区区有事要到扬州找个朋友,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是以并没有进城,便笔直去瓜州水月庄的分庄了!” “贵帮已经早有向水月庄借道之设想吗?” 游江天道:“那已有两个月时间了,只是想到水月庄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未曾去说项!” 鲁少风接道:“也因此区区发现了那件事,便立即去水月庄,希望能以此作为条件,得到交易的目的!” “你认为陶澎会答应?” 鲁少风脸上突然现出一个奇怪的神色:“这个当然,陶澎武功虽然不错,却是个脓包!他不能失了香车夫人!” 沈鹰忍不住又问:“香车夫人在水月岛上的权力比陶澎还大?” “虽然不是如此,实际上一切重大事务均由香车夫人决定,这几年水月庄之所以能够安然处于江上,这跟香车夫人分不开!” 游江天也道:“这女人十分厉害,她两头拉拢关系,又跟陆上一些帮会有交情,故此各方面都互有顾忌,生怕己方假如去攻击水月庄,而水月庄会遨其他帮会助拳,反把己方消灭。” 沈鹰脱口说道:“这女人果然不是平凡之辈,难为她把这个策略运用得如斯成功!” 鲁少风道:“水月庄表面上庄主是陶澎,不过人人均知真正的庄主却是香车夫人,假如香车夫人有事离开,她的亲信寇安江也成了副庄主,参与一切决定!” 沈鹰眉头一皱,问道:“如此说来,陶澎这人岂不成了傀儡?他们夫妇的感情如何?” 鲁少风声音突然一沉:“可以说很好,也可以说不很好!” “此话怎说?” “香车夫人文略武功,胆识才气均十分出众,她是个处处要强的女人,跟陶澎懦弱的性格截然不同,他们的感情又如何能十分和谐?但也因为陶澎的性格,才能容忍这样的妻子,所以相处还颇为融洽!” 游江天哈哈一笑:“有一次,香车夫人在一个帮会内做客,主人家便曾经借酒卖疯问她,怎会嫁给陶澎?她便笑说,她若不嫁他嫁给谁?嫁给别人只怕不到三个月便要被抛弃了!何况哪里找个如此言听计从的丈夫?当时咱姓游的也在座上,所以知道一二!” 沈鹰叹息道:“世间万物本是如此,一阳一阴,一刚一柔,否则天下岂非要大乱?” 鲁少风冷笑一声:“只是本来是男刚女柔,如今却是女刚男柔而已!” 沈鹰哈哈一笑:“这也没有不合之理!嗯,老夫经己替你们调查过了,三剑公子本不是去追杀香车夫人!” 游江天道:“不论如何,咱也不会少了你的聘金!来人!” 只见屏风后转出一个中年人,手上拿着一个信封,游江天接来,把信封递与沈鹰:“这是本帮所付之酬金,希望神捕笑纳!不过,神捕的工作还未完成!” 沈鹰一怔,问道:“尚有什么工作未完?” “请神捕到水月庄一行,把经过告诉陶澎!” “但鲁当家用以作交易的是香车夫人被三剑公子追杀的消息,现在结果却不是如此!” 鲁少风接口道:“但水月庄对敝帮已有成见,神捕此去,起码也能证实鲁某绝非无中生有!” “老夫仍未有证明香车夫人不落在贵帮手内!” 游江天脸色一变,道:“连神捕也怀疑咱?不过敝帮聘请你也只是调查三剑公子而已。” 鲁少风怕沈鹰不快,急道:“待区区写一封信交与神捕,麻烦神捕把信带到便是!” 萧穆插口问道:“贵帮如何不派人去呢?” 鲁少风看了一眼,叹息道:“水月庄既然对敝帮已有成见,他又怎会相信咱们的话?但神捕便不同了,陶澎不敢不相信你!” 沈鹰道:“好吧,老夫便替你们跑一趟,将来假如老夫查出香车夫人为何会在扬州城外出现,又为何会行色匆匆,自会来信通知贵帮!” “如此便更多谢了!” x       x       x 沈鹰及萧穆两人策马沿江东进。夏日阳光猛烈,昼长夜短,所以便趁着黄昏时分、天气凉快多驰了一段路。 “头儿,想不到巨鲨帮调查一件这样的小事,出得起五千两的聘金!” 沈鹰笑道:“老夫也想不到他们竟有此大手笔,看来巨鲨帮近年来可刮了不少钱财!” “这个当然了,当年大江帮大、三帮主死后,二帮主聘请咱们破案,后来一部分地盘已被巨鲨帮占去!地盘扩大,收入自然丰裕!” “只不知鲁少风何时入了巨鲨帮,当上副帮主。” 萧穆一怔,喃喃地道:“这倒忘记了问游江天,当年咱们调查大江帮跟巨鲨帮的恩怨时,似乎尚未有鲁少风这号人!”(本故事详见“双鹰会江南”) 两人一路谈谈说说,倒也并不寂寞,次日午夜已到了瓜州。沈鹰问了水月庄分庄的地址之后,便与萧穆前去敲门。 守门的武士听得沈鹰的名头之后,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飞报。 不一会,一个青衫中年汉子便快步自内跑了出来:“在下唐桥,忝为水月庄分庄庄主,不知神捕驾临有何指教?” “不敢,”沈鹰拱手说道,“老夫受巨鲨帮之托,前来与贵庄主陶大侠商量一件事,烦请唐庄主引见!” 唐桥“哦”了一声:“不知巨鲨帮托神捕来商量什么事项?” “有关贵庄香车夫人失踪之事!” 唐桥脸上微微变色,慌忙道:“如此请神捕跟这位兄台进来稍坐片刻,唐某立即派人出江通知敝庄主!” “有烦了。”沈鹰便跟着唐桥入庄,旁边的武士见名满江湖的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竟是一副土里土气的糟老头,都有点难信。 沈鹰却若无其事般,不断观赏庄内的景色,这虽只是一个分庄,但建筑及布置仍十分雅致极具规模,花园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举目能见,颇有江南园林的特色。 唐桥把他们引至内堂偏厅,丫环送上香茗,清香扑鼻,沈鹰呷了一口,叹息道:“好茶,可惜管笑面不在此处,否则倒可叫他评一评!” 唐桥向沈鹰旁推侧敲,沈鹰硬是不把内情相告,反而问道:“此处布置是经何人之手?” “正是敝庄香车夫人。”唐桥恭谨地道,“在下也是香车夫人引荐入来的!” “哦,这样说来,你跟夫人倒颇为熟稔了?” 唐桥沉吟了一下:“也说不上,在下本在江南翁家作总管,后来因事离开,偶遇夫人,才被夫人重用!” “香车夫人离开贵庄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三月中旬。” “哦!她去扬州所为何事,你又知道否?” “夫人临走时,曾经告诉在下,说要去高邮拜访‘天水寨’的蒋寨主!” “天水寨在高邮?” “在高邮城西五里之高宝湖畔!” 沈鹰心中忖道:“自此去高邮,途中果然要经过扬州。”口中问道:“那是什么日子,你可还会记得?” “三月十七日,”唐桥毫不思索地说道,“后来巨鲨帮的鲁少风传来夫人被三剑公子追杀之事后,在下曾备快马到天水寨拜访蒋寨主,不料蒋寨主竟说夫人今年以来从未去过!” 沈鹰眉头一皱:“她会改道去别处么?” “这个在下便不知道了,夫人离开时,只告诉在下说要去天水寨而已!”唐桥说话时,眉宇间也禁不住透出几丝担忧之色。 沈鹰又问:“贵庄夫人离开时,可曾带上随从?又有几个?” “夫人一向只准许让她的两个贴身丫环侍剑及侍琴上她的马车,那天也只不过是带了这两个人而已!” “那两个丫环可懂武功?” “都是经夫人亲手调教出来的!她两个驾车也颇有一手!” 沈鹰沉吟了一忽,又问:“何有‘香车夫人’之号?” 唐桥微微一笑:“那是因为夫人每次出庄都是乘那架马车,而且马车十分讲究,四匹马都是大宛名马,而车厢也装饰得美轮美奂,是以大江两岸的朋友便称她香车夫人而不名!” 正说着,手下来报告,水月岛方面叫唐桥把沈鹰及萧穆送过去。 唐桥立道:“请两位跟在下下船!” x       x       x 船并不在江中,而在后花园。 后花园有一条水道,河窄水深,上有水榭小桥,河畔泊着一艘精致的小船,船上有篷。 唐桥待沈鹰及萧穆跃上船后,解下麻绳,也跳上船头,竹篙在河内一撑,小船便荡了出去。 后花园围墙有道铁栅,此刻铁栅已被打开,小船穿栅而过,外头已是岸边,视野倏地一旷。 小船很快便驶入江内,江水虽急,可是轻舟在唐桥把持下,行驶十分快速平稳。 此际天上已染上一抹红霞,混浊的江水变得光亮美艳无比。刹那间水月岛经已在望,江水拍在岛边的礁石上,涌起一阵水花,升起一团水烟。 鲜红色的码头,伸展入江水中,杨柳拂风,花香迎客。虽未上岸,沈鹰已忍不住叹道:“果然是处世外桃源!” 船未泊定,岸上便有人问:“来的可是名震武林的沈鹰沈神捕?在下陶澎在此恭迎大驾。” 沈鹰探头望去,果见岸上码头边,杨柳树之畔立着一个身穿湖水蓝色衣衫的中年汉子。那套衣衫异常讲究,滚边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生光,汉子恭谨的神情中略现紧张之色。 沈鹰长身而起:“不敢劳陶庄主大驾!”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已立于码头上。 萧穆不敢怠慢,急随沈鹰之后。 “敝岛得神捕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也使陶某受宠若惊。” “陶庄主言重了,此地是人间乐土、世外桃源,沈鹰早就有心来此领略一下了!此番凑得了良机,自当来一趟!”沈鹰缓步走至陶澎面前,抽出旱烟杆,装了一锅烟,敲着火石,抽吸起来。 他目光不断在四处投射,迭声赞道:“果是个好地方,庄主好会纳福,难怪庄主体健身胖,乐不知愁了。” 陶澎苦笑道:“人谓此地是世外桃源,本亦不错,无奈生于桃源内之人,却非神仙,也有愁闷之苦,只是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沈鹰知他担心香车夫人失踪之事,便道:“尊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庄主又何必多担忧。”他一口气把浓烟喷出,烟杆在一棵柳树上敲,弹掉烟灰。 这刹那,陶澎突道:“神捕小心!”右手倏地探出,抓着沈鹰的手臂,同时向后一拉,只听“嗤嗤”一阵乱响,柳树叶丛中,竟然射下一蓬牛毛钢针! 沈鹰变色道:“此岛虽似世外桃源,却也是人间地狱,若非庄主拉老夫一把,岂不早已变成了蜂巢!” 陶澎歉然地道:“此乃拙荆之精心布置,用以防备外敌,在下一时忘记招呼一声,倒令神捕得了一场虚惊!” 沈鹰心中暗哼一声,忖道:“你就算不拉老夫,难道这些小针便能伤得了老夫吗?”他运气一振,只见衣袂上的一枝钢针,倏地飞出,倒射入大树干上。 陶澎脸色一变,忙道:“风闻神捕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鹰道:“所谓天外有天,谁敢谓武功盖世。咳,老夫曾闻水月庄风雅绝人,庄主何不带老夫去浏览一下?” “请神捕跟陶某来,这位是……” “他是老夫的手下萧穆,江湖上有人称他‘铁面金刚’!” “原来是萧捕头,陶澎虽然蛰居岛上,对萧捕头之名,还是时有所闻。” 萧穆抱拳道:“庄主之言,使萧穆汗颜!” 唐桥亦已走上码头,四人便向水月庄走去。 x       x       x 筵席仍然设在聚英厅上,人面已非前次。 酒过三巡,沈鹰才叫萧穆把信递与陶澎,陶澎随即拆开观阅:“陶兄大鉴,启者,自别以来,无刻不念吾兄款待之情,至于吾兄之胸襟、道义以及不凡之仪表,亦不能忘之。料吾兄一切均好,弟闻手下禀报,谓尊夫人尚未回庄,亦替吾兄担忧。希望嫂夫人吉人天相,早日平安归庄,是祝是盼! “有关三剑公子之事项,已托江北总捕头沈鹰神捕代查,详情吾兄大可当面询之!至于借道之事,容日后再行商量。即祝台安,弟鲁少风顿首。” 陶澎看后,把信交与丫环,叫她把信拿给沈鹰过目,沈鹰忙展阅之。 “神捕,信上有关调查三剑公子追杀拙荆之事,语焉不详,请神捕实告,不知拙荆目前是否安全,三剑公子如今又在何处?” 沈鹰故意摇头叹息,却拿眼斜睨着陶澎。 陶澎脸色登时大变,急声?实溃弧吧癫叮亲揪r言獠徊猓俊惫鼗持橐缬谘员怼?br /> “非也,庄主莫紧张,且听老夫把情况道来。” 陶澎听了之后,嘘了一口气:“原来三剑公子追杀的并非拙荆,”可是神情倏地又是一变,“但,拙荆为何至今仍未回来?” “这个老夫便不知道了,老夫调查的只是有关三剑公子之事而已。” 陶澎担忧地道:“三剑公子虽非追杀拙荆,但拙荆也必是遇上强敌,否则何必驱车急驰。” 沈鹰喝了一杯酒,反问:“庄主没派人去调查?” “已去调查了,只是查不到丝毫蛛丝马迹,就像拙荆等连人带车在这个世上突然消失了一般。” 沈鹰沉吟不语,唐桥轻咳一声,向陶澎打了个眼色,陶澎忙道:“传令飞燕队上来献技!” 话音刚落,墙上的蜡烛倏地熄去一半,屏风后响起一阵悠扬弦乐,接着,七个身穿薄纱的少女似飞鸟投林般自后投射出来。 音乐倏地一变,那七个少女四肢以及蜂腰随着节奏舞动了起来,薄如蝉翼的纱衣随着动作飘飞,略暗的火光下,气氛更为浪漫! 醇酒、佳肴、美人,都是寻常人追求的目标,此刻三物齐全,众人看得心旷神怡,目不暇接,直至音乐停止,人已散去,才如梦醒来。 陶澎道:“夜色已深,神捕及萧捕头便请在敝岛宿一宵吧!” 沈鹰道:“此正合老夫心意!” “移座观月楼,唐老弟请回分庄主持一切!” 唐桥欲语还休,轻声说道:“属下遵令!”又转头:“神捕,萧捕头,咱后会有期!” 观月楼的布置宛似仙境,欲要吹毛求疵,也只是斧迹太重,一切太过刻意求工而已。 楼内,蜡烛摇红,泥兽吐香,三人凭窗坐在一张圆桌前。 江风自窗口吹入,使人头脑一清,酒也醒了一半,沈鹰忍不住问道:“老夫心中有件诧异之事欲问庄主,不知是否冒昧?” “请问何事?陶某但知,自无不答!” “老夫虽未走遍贵庄,但单观此楼,已知所费不菲,不知贵庄之财钱是如何得来的?” 陶澎脸有窘态,轻声道:“不瞒神捕,拙荆娘家乃江南一巨富,膝下无子,是以遗产全由拙荆继承!” “如此说来,此岛开支全由尊夫人支付?” 陶澎尴尬地一笑:“这又未必,陶某也有点钱,经营此岛后才邂逅拙荆!不过后来的一些设置却是拙荆来了之后才建成的!” “那么贵庄的收入自何而来?” “与巨鲨帮及江海帮一样,不过咱们绝不出江拦劫客旅,只向渔民及搭渡收取一些保护费,另者,本庄在各地还有七个店铺,也有收入!” “原来如此!” 陶澎突然长叹一声,接着自怀中取出一张帖子来:“拙荆刚失踪,本庄便接到此张阎罗帖,却不知对方是谁!” 沈鹰接来一看,诧异地道:“这倒是奇怪!既没上下款,亦没标志!” “正是如此,在下才日夕担心!”陶澎道,“只是自接到此帖至今亦已十余日,却仍不见对方有任何动静!” 沈鹰又“唔”了一声,却反问他;“老夫听说贵庄有个姓寇的总管,今日因何不见呢?” “唉!那天陶某斥责他几句,他便辞别了。” 沈鹰一怔,双眼望着陶澎:“你没留下他?” “挽留不住!他是拙荆的心腹,如今拙荆不在,大概已没栈留之心!” 沈鹰心头一动:“尊夫人在庄内有许多心腹?” “几乎一半是她的人!咳咳,这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这个自然,只是老夫随便问问而已!”沈鹰稍顿又问:“庄主还未曾查出发放阎罗帖的是什么人?” “毫无线索,如何调查?而且也因此不敢多抽调岛上的人去调查拙荆的下落!” x       x       x 这一夜,沈鹰跟萧穆在客房内歇宿,虽是客房,布置仍然刻意求工,那两张床,叫人一躺下去便舍不得爬起来。 萧穆道:“头儿,我有点儿奇怪,水月庄既然怕人手不足,为何不聘请咱们调查香车夫人失踪之事?” 沈鹰淡淡地道:“人家不开口,难道老夫厚颜求他?睡觉吧,明早咱们便离开,这陶澎表面上客气,骨子内对咱们却似不甚欢迎,晚宴时,老夫看得出唐桥欲提醒他,聘请咱们查案,他却假作不知,而叫那些歌妓献舞!” 萧穆脱口道:“莫非香车夫人的失踪跟他有关?否则岂会如此?” 沈鹰沉吟了一阵:“这可难说,咱们又没有证据,不可乱猜!” x       x       x 次日一早,沈鹰及萧穆便起床,他叫了一个武士带路到庄外赏景。 清晨,水月岛的景色果然不同凡响,江面上升起一团薄雾,远处帆桅点点,不但空气清新,连树木花草都格外青翠。 正在走动,只见一个武士匆匆而来,肃手道:“两位,敝庄庄主有请,请两位入庄早膳!” 沈鹰眉头一皱,说道:“好吧,请带路!” 早膳却设在听涛阁,长几上摆满苏式糕点,陶澎站在门口恭迎,进膳时三人只寥寥交谈几句,沈鹰道:“老夫尚有紧要事,何况庄主也忙于防备外敌,是故老夫不便再留在此耽搁庄主了!等下请庄主派艘小船,送咱过江!” “神捕何不多耽一二天再走?” “不必客气,他日若有机会,再来拜会庄主!”沈鹰用香巾抹去嘴上的油溃,便长身而立,萧穆也推席而起。 陶澎忙道:“如此待在下送两位上船!异日神捕倘有空暇,还望驾临指导,在下无任欢迎!” 三人出庄,远远便望见对岸开了一艘小船过来,陶澎心头一动,却没做声,原来船是瓜州分庄派来的,操舟的正是路香主。 沈鹰放下几句客套话,便飞落船上,那小船立即向对岸急速驶去。 沈鹰回头一望,只见陶澎仍怔怔地立在码头上。 x       x       x 小船很快便接近对岸了,沈鹰道:“请在附近泊岸便成了!” 路香主笑道:“不,唐分庄主要在下把两位送入分庄!” “哦,这是什么原因?”沈鹰惊异地问道,“你不是接到水月岛的讯息才去的么?” 路香主又笑道:“岛上大小船只不下三四十艘,若要送两位,又何必召唤在下过来!” “如此,你是受命于唐桥了!” “正是,唐分庄主说有事要跟您商量,所以让在下来迎接两位!” 说着,小船已穿过围墙的铁栅。河畔的荷花开得正艳,唐桥含笑立于河边,笑道:“两位请上来吧,在下已在水榭设下水酒专程恭候了!” 沈鹰跃上地面,笑道:“你不会白请老夫的吧?” 唐桥干笑一声:“不瞒两位,在下正有事相求!” “也罢,老夫便先喝喝你所准备的酒吧!” 唐桥连忙在前引路,水榭建在河端水上,下面种了不少荷花,还有两对鸳鸯在河中戏水。 水榭虽不大,却可放下一张大八仙桌。此刻摆放的只是一张小圆桌,中间嵌着云石,旁边放着三张高背交椅;四壁都是木雕花窗,四周景色,尽收眼帘。 唐桥肃手道:“两位请坐。”回头见一个持酒壶的丫头,忙令:“快替两位贵客斟酒!” 那丫环长得肌肤胜雪、明眸皓齿,既有北国佳丽的刚健,又有江南美人的妩媚。想不到连个丫头也如此,看得沈鹰及萧穆暗暗称奇,心中都是想道:“丫头已是如此,那个香车夫人岂不更是个尤物?” 只听唐桥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 那丫环裣衽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唐桥举杯说道:“昨日因时间匆促,未及款待两位,在下觉得很是不安,如今先让唐某敬两位一杯!” “唐分庄主言重了!”沈鹰也举杯一饮而尽,“唐兄有什么事要跟老夫商量?此际已没下人,大概可以说了吧!” 唐桥脸色微窘,道:“此事为防他人误会,实在不宜让下人知悉!” 他顿了一顿才续道:“其实在下请两位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请两位替咱查一查夫人的下落而己!” 沈鹰身子一震:“这是贵庄的主意,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唐桥反问:“这有分别么?” “当然有,要是主意是你出的,老夫自是向你收取聘金,以及把调查的结果向你报告。” “不瞒两位,出主意的正是唐某!”唐桥长叹一声道:“本来昨夜唐某曾经欲提醒庄主,聘请两位调查,奈何不知庄主是无意如此,还是不明在下之意,并没有表示!昨夜在下回来之后,深觉困扰,是以决定私自聘请两位调查。”沈鹰略一沉吟:“唐兄有何困扰?” “庄主对夫人之失踪似乎不甚重视,也没有积极派人去调查,这都是违背常理之处的,”唐桥道,“事实上夫人不在,敝庄上下都颇担忧。” “陶庄主曾语老夫,那是因为发生了阎罗帖之事,他怕人手不足以防范,所以才不敢抽调太多的人去调查。” 唐桥又叹了一声,反问:“既然如此,他可有聘请两位调查?” “这倒没有。” “这岂不奇怪?假如发放阎罗帖的人,真是个厉害的对头,他更应该尽早把夫人找来!因为夫人在庄内就像是一棵大树,这棵大树假如不在或倒下,后果……” 唐桥突然举杯干尽杯中酒,续道:“何况夫人离庄之后到收到阎罗帖,已有好一段时间,庄主也没过问!” 沈鹰问道:“以前香车夫人离开,贵庄主的表现如何?” 唐桥喟然道:“假如夫人离庄日子稍长,庄主便必定派人去讨消息及联络。这次大反常日,所以在下才起了疑心!” “起了疑心?沈鹰眉头一皱,“你认为夫人之失踪与陶澎有关?” “在下不敢如此说,不过心中确有所疑!”唐桥用诚恳的语气道,“在下得夫人青睐及提携,这恩德在下自不敢稍忘,她假如有什么不幸,在下自不能袖手旁观,是以请神捕代查一下!” 沈鹰道:“好吧,老夫也被此事勾动了好奇心!初是鲁少风认为香车夫人为三剑公子所追杀,经调查不是,如今贵庄主又有此异常的表现。老夫便接受你之聘请!” “不知神捕所求若干?” 沈鹰道:“老夫索求的代价,向来是因人因事而定的。如今一则事发至今已久,又没有特别的线索,二则也不知道唐兄的财富,不如由你自个开口吧!” 唐桥尴尬地道:“风闻神捕索价不菲,但在下倾尽所有不足万两之数,这叫在下如何开口?” 沈鹰道:“如此等破了案之后再说吧,老夫绝不会让你倾家荡产!” 唐桥嘘了一口气:“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沈鹰突然想起一件事:“请问唐兄知否鲁少风何时加入巨鲨帮的?” “他加入巨鲨帮才一年多,这人聪明机智,武功又高,巨鲨帮得了他之后,实力大增,使得大江帮深受威胁!” “此人的来厉唐兄又知道否?” “听说他文武双全,本来在闽浙一带走动,近年来才来到此地,至于他的武功师承,却没有人知道!” “巨鲨帮跟贵庄的关系如何?” 唐桥沉吟一阵才道:“武林有史以来都是强存弱亡,现在表面上虽然和睦相处,说不定大家都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下肚去!” 沈鹰含笑道:“贵庄也有此壮志?” “不瞒两位,夫人的确有把势力扩大一倍之壮志。” “为何还未实行?” “她曾经跟鲁少风有过协议,暗中助他把势力向西面发展二十里,而要他把东段的十里让给敝庄!” “鲁少风可有答应?” 唐桥道:“应该没有,否则这计划在去年底便早该实行了!” “那是什么原因?” “这个在下便不清楚了,因为这件事敝庄所知的人也不多,夫人也只是向在下透露了一点口风而已!因为她要在下训练五十个武士!” 沈鹰挟了一口菜,把它放在嘴内细嚼:“夫人可还有跟她娘家的人来往?” 唐桥道:“依在下所知,应该没有,因为夫人的娘家遭到一场瘟疫,家人都已死清,当时因为夫人尚未满师下山,所以避过那一劫!” “陶澎创建贵庄的情况你又知否!” “那时候,陶庄主也是满怀壮志,刻意发展水月庄,发誓要在长江占一席位。可是目的达到之后,他却又满足于现状了!开始的时候,江海帮及巨鲨帮各有强敌要对付,对一个小小的水月岛便不放在心中,后来夫人嫁给庄主之后,势力大大发展,他们想把它吞下去便不容易了!” “水月庄是否尚有强敌?陶庄主又有否厉害的仇家?” 唐桥道:“神捕大概是指阎罗帖那回事吧?这点在下都不甚清楚!” 沈鹰叹息道:“连陶澎也道不清楚,这岂不奇怪!” x       x       x 陶澎现在不但奇怪,而且惊恐。 当沈鹰等乘坐的小船逐渐在水烟中模糊后,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愤怒的神色来。 半晌,他才猛然回过身去,准备返回水月庄:“快传领班到书房来!”柴领班是跟他一起开创水月岛的“老臣子”,他对柴领班仍具莫大的信心。 他刚抬脚走了几步,目光无意中一瞥,脸色倏地大变,原来矗立在码头边的那柱旗杆上面赫然钉着一张黑色的帖子! 这帖子跟上次收到的那张阎罗帖,形式一模一样! 陶澎双脚一软,身子急掠而起!一掠三丈,右臂轻舒,连刀带帖拔了下来! 人在半空,目光已落在帖子上,只见那三个怵目惊心的“阎罗帖”字旁还有一行小字:“水月岛水月庄庄主陶澎接收!” 陶澎脸色更为难看,飘落地上揭开一看,只见旁边还有一行字:“香车夫人已不在,水月庄尚有什么可怕之处!” 陶澎举目一望,高举帖子喝问道:“有谁看见这帖子是何时打在旗杆上的?” 众武士均惶恐地答称不知。 陶潘更怒:“都是些饭桶!本座若有不测,难道你们日子便会好过?” 众人低头不敢作答。陶澎双脚一顿,只听“喀嗤”一声,码头上的木板竟被他踩断了一方! “有胆的便来吧!陶某也不是个省油灯!” 一阵江风吹来,他蓦地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想起对方两度下帖,己方都不曾发现,他又怎能不惊?第一次在分庄尚有话可说,这次却在水月岛防备森严的码头上。 对方的武功也叫人凶不起来。 再一阵清劲的江风吹来,陶澎才瞿然一醒,双手连撕带扯,那张黑色的帖子便似烧成灰烬的冥纸般在江风中飘舞。 他心头又是一寒,急忙抬步望水月庄奔去。 x       x       x 未至晌午,沈鹰及萧穆便离开水月分庄北上了。 香车夫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扬州城外,是以他们自然得去那里查看。 鲁少风是在扬州西城门外三里处遇见香车夫人的,因此,到了扬州城外十里,两人便开始细心观察起来。 官道上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断,使得观察的速度更慢。 走了两三里,只见官途左边有一座不疏不密的树林,沈鹰忙道:“萧穆,咱入林看看!” 林中有一股臭味,大概是行旅客商都在此大小解之故。闷热的天气,以及“嗡嗡”的苍蝇叫声更使人烦躁。 沈鹰却似没事人似的,四处走动观察起来,萧穆不敢怠慢,自另一头走去。 那边的树林似乎较密,枝叶也较茂盛,萧穆头一转,目光登时凝住了,原来附近树木的横枝有颇多折断的现象,他忙走近一看,树枝切口平滑,显然是被利器劈断的! 令人心头大动的是树枝断口处附近的枝叶也有折伤的现象,他不由忖道:“这绝不是樵夫砍柴留下的迹象,樵夫砍柴岂会去动那些叶子?那么这是什么原因?” 他心头一跳,脱口道:“这是剑气刀罡所造成的!”沈鹰听得他的声音,忙问道:“你在啰唆什么?” “头儿,你快来此处看看!” 沈鹰连忙飞奔过来,他看了一会,才赞成地道:“这果然是剑气留下的,此处莫非经过一番打斗?打斗的人又是谁?” “头儿,咱再查一查!”萧穆精神一振,便在周围仔细观察起来,一忽,回头一望,见沈鹰俯身在地上猛嗅,不由走了过来。 沈鹰又伸出手指在一处地方挖动一下,道:“这里的泥色较深,你看是什么原因?” 萧穆心间一跳,脱口道:“这莫非是被血染成的?”沈鹰故意问道:“你又如何判断?” “若不是血滴下染成的,地上泥土便不会花花斑斑,而该是一大片!” 沈鹰颔首:“真是如此!这样说来,果然有人在此打斗过了,老夫刚才伸手挖了一下,确定了一件事,这些血在地上大概已有两个月左右!” 萧穆目光一盛:“这岂不跟鲁少风遇见香车夫人的时间差不多?” 两人又再查了一阵,却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先后出林。沈鹰心头一动:“林中既然没有尸体,那么伤者必是逃出树林,咱在路上找一找!” 萧穆连忙低头在官途上仔细观察起来,此刻夕阳西下,光线自侧向投射过来,路上一片光亮。 过了一阵,沈鹰又道:“这里也有血迹!” 萧穆急忙奔了过去,只见沙土上有三两团较深的色泽,可是,“血”至途中便不见了。 “头儿,这是什么原因?” “大概伤者逃出树林,夺马逃跑了,是以便不再有血迹。” 萧穆心头一动,脱口道:“那人是不是三剑公子所追杀之人?” 沈鹰一拍大腿:“该是如此,那伤者乘马而逃,而刚巧香车夫人的马车经过,后面是三剑公子一行三骑……后来鲁少风刚巧看见这情景,是以以为三剑公子追杀的便是香车夫人。” 萧穆接问:“既然如此,香车夫人如今又在何方?” “她既对唐桥说要去天水寨,咱便沿途追寻下去。” 两人便展开身法驰去,天色未晚便入了城,这一夜便歇在扬州城内。 次日,萧穆去马市买了两匹快马,两人联袂往北而去。 一路上并没有其他什么线索发现,不一日便到了高邮。沈鹰问了路,向天水寨驰去。 x       x       x 天水寨在高宝湖畔,大半的寨子建在湖中,是高宝湖五个小寨最大的一个。 到了湖边,只见湖汊纵横,前面矗立着一个寨子。两人正在指点间,不料芦苇荡中突然伸出两把镰钩枪来勾马脚。 沈鹰及萧穆听得异声,同时使了招“镫里藏身”,弯腰俯下。萧穆金剑出匣,一剑把镰钩枪格开。 沈鹰左手五指一落,抓住枪杆,脚底一用劲,身子直将起来,那匹马蓦觉背腹受力,一声惊叫,人立而起,登时把藏在芦苇荡里的汉子拉将出来。 “你们可是天水寨的人?” 沈鹰话音刚落,只听铜锣一响,自芦苇中抢出二三十个持刀的大汉。 沈鹰手臂一挥,那汉子登时跌去,喝道:“快去传报,老夫乃是江北沈鹰,有事要找贵寨寨主蒋老英雄!” 一个年纪较大的问道:“可是衙门那个沈神捕?” 萧穆斥道:“难道尚有别人?快去传报!” 立即有几个汉子跃上快艇向前滑去,那年纪较大的汉子,料是头目:“请两位稍候。” “无妨!”沈鹰道,“听说水月庄的香车夫人两个月前曾来贵寨,未知有返去否?” 那头目一怔,说道:“香车夫人来敝寨,去年的确来过两三次,今年却未曾来过。” “也许你未曾见过?” “不可能,”那头目斩钉截铁地道,“小的是负责入口的安危,外人来此不会不见,除非她自西边湖畔下水,然后由船载过来,但这可能性不大,因为对面的风湖寨,跟咱寨素来水火不相容,香车夫人得知其中关键,又岂会冒险舍此就彼?” 这头目口齿伶俐,也读过几年书,说话井井有条。 沈鹰道:“这样说来,是传闻有错的了。” 那头目答得极为小心:“也许香车夫人来到敝寨,半途因事折到别处去了。” 沈鹰不由沉吟起来。只听那个头目道:“敝寨寨主已在寨口相迎,请两位上船吧。” 沈鹰有心卖弄道:“不必,请替代管理马匹一下。”身子倏地自马背上腾起,半空一折,飞至一株桦树跟前,双手连动,扯下三条树枝,接着脱手向萧穆掷射两枝。 他双脚连点,两个起落已至湖边,一声轻啸,身子贴水面飞出,眼看即将气尽,把手上的一条树枝抛落水面,左足跟着在上一点,身子便再度腾起向水寨射去! 气尽之时,刚好落在寨前码头的一道木板上。 只听上面有人击掌道:“老朽久闻沈大人神技独步武林,今日倒教敝寨上下一开眼界了。” 沈鹰一个燕子穿云势纵至上面,抱拳道:“这位大概便是蒋全蒋老英雄了! 只见一个脸目清癯、须发似雪的老头鞠躬道:“英雄两字不敢当,湖海野民得沈大人眷顾已感万幸,岂敢当此厚赐!” 沈鹰目光一掠,见他背后几个大头领的神情都颇有敌意,忙道:“老夫今日来此,绝非代表官府,是以‘大人’两字亦请勿再称呼,免得贵寨弟兄误会。” 说罢,萧穆亦已纵至他身后。 蒋全哈哈一笑,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问道:“那么两位纡尊降贵驾临草寨有何指教?” “指教两字不敢当,只想问老英雄几句话而已。” 蒋全脸色略宽,肃手道:“两位若不嫌弃简陋,请到内堂一叙。” “不必客气,此处风景绝佳,何不边谈边观赏湖景?” 蒋全干笑一声:“老朽但凭神捕主意不知神捕……” “请问三月间水月庄的香车夫人曾否来拜访过贵寨?”沈鹰缓缓地说道,“万望老英雄能据实相告。” 蒋全一怔:“什么,莫非香车夫人尚未返岛?嗯,陶庄主请神捕调查?” “老英雄尚未答老夫所问。” “不瞒神捕,香车夫入勿说三月份,便是今年至今也尚未踏上这里一步。” “老英雄没有记错?”沈鹰本想问有没有骗他,话至嘴边,猛觉不妥,连忙改口。 蒋全是个年老成精的狐狸,岂有不明的道理? “老朽所言,句句属实,而老朽年纪虽老迈,却相信不会记错,神捕假如不信,大可以随便问问。” “老夫岂敢不信?老英雄纵横湖海数十年,讲究的就是一诺千金的英雄本色,老夫自然信得过你,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打扰了。” 蒋全急道:“神捕何不入内喝杯水酒再走?” “老夫身有要事,未克久留,请老英雄见谅,他日假如贵寨有人见到香车夫人,或有她的丝毫消息,请代通知水月庄瓜州分庄的唐分庄主一声,老夫便感激不尽了。”沈鹰说罢抱拳道:“后会有期!” 话毕,仍然与萧穆踏枝跃去。 x       x       x 已近仲夏,日间太阳晒得路人头顶冒烟。 官道之旁有一凉棚,有对爷孙在此贩酒,棚畔大树遮阴,路人颇喜在此歇息,顺便买杯酒来解解渴。 沈鹰及萧穆戴着一顶洛阳帽子,蹲在树下喝酒。 “头儿,香车夫人不去天水寨,又会去哪里?” 沈鹰道:“老夫也是忖测不出,这附近已没别的什么帮会了。” “她那架与众不同的马车甚为引人注目,咱们问一问,也许会问出什么来。” 沈鹰喃喃地道:“人既不见,车亦不见,这只有两种原因。” 萧穆急问:“什么原因?” “一则是把马车捣烂,毁尸灭迹,二是她们走水路,把马车藏在船舱内,外面便没有人会发觉了的。” 萧穆心头一跳,脱口道:“走水路去哪里?” 沈鹰白了他一眼:“老夫只是推测而已,也许香车夫人半途遇到什么强敌,只好舍陆路而就水路了。” “这倒大有可能,”萧穆兴奋地道,“假如走水路,她必是向东而去。” “待老夫想一想……唔,扬州城东北有个江都城,那里是大运河及新通扬运河的交汇处,”沈鹰说到这里,声音也响亮了,“那里虽然河汊众多,但行船岂比运河畅通?咱便去那里查一查才说吧!” 萧穆自地上一跃而起,付了酒钱,两人便向东策马驰去。 不一日便到了江都,他们弃骑买舟而行。 到了一个叫胡集的地方,河面便浅窄了,较大的船已不能通过,沈鹰心头一动,决定上岸。那是因为假如香车夫人的马车如果由船载行,到了此处便不能再前进了,她必须弃船上岸就车。 沈鹰与萧穆向东而行,日落之前便到了海安。海安是个小城,因处于水路交通枢纽,是故城内商业颇为繁盛。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歇息,萧穆四处打听,果然听到一个消息,两个月前有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驶入城内,车上的主人亦没有下车,使两个丫环下来买些食物及药材,后来马车又向东而去了。 沈鹰听到这个消息,精神大振,喃喃地道:“莫非香车夫人受了伤?否则何须买药?” 萧穆接道:“她们一路向东而行,莫非后面亦有强敌追赶?她们要出海?” 沈鹰沉吟了一下,毅然道:“你去买些易容药来,咱明日再追下去,这是惟一的线索了。” 次日一早,他们又买了两匹快马,往东急追而去。到了黄昏,来至一条小河前,沈鹰见河上没桥,又不见有搭渡,便叫萧穆去找。 天色渐晚,西天只余一抹红霞,“呱呱”的宿鸟叫声不断在头上响起,远处炊烟似雾,笼罩着农舍树木。 沈鹰坐在河畔,抽起旱烟来,黄昏的村景,使他暂时忘却烦恼。 入黑之前,萧穆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叫道:“头儿,前面河边有一架破马车,看样子以前必是十分豪华……” 沈鹰未等他说毕,便自地上跃起,喝道:“快带老夫去看看!” 萧穆连忙转身跑回去,奔了两三里路,天色己暗,萧穆仍认出那位置.住脚道:“到了。”随即剔亮了火折子。 沈鹰目光一掠,这段河岸,有几棵桦树,树旁大概因土肥水足的原故,野草丛生,高逾人膝,草堆内果然有架破烂的马车! 这架马车的车轮已经不见,车厢亦已破烂不堪,木板四散,车厢末端的两扇木门亦已失掉,沈鹰接过萧穆的火折子,探头入内观察。只见底板上铺着一层缎面软垫,桃花之色,透有几分温馨。 车厢左右两壁虽已被泥巴染得污秽不堪,但也看得出曾经裱上黄色的缎布,壁上还嵌了不少饰物,一看便知主人必是个女人。 车厢宽阔,足可容纳三人之眠,褥被已破,露出一团团雪白的棉絮。织锦的被面绣上了鸳鸯戏水,河风吹来,似有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味! 沈鹰几可肯定,此为香车夫人之座驾,他伸手拖下锦被,目光一落,心头登时一跳,桃红色的软垫上,梅花似地染上一团团鲜红的色泽,同时还有一团黄色之溃,沈鹰忍不住伸颈低头一嗅。 他肯定了两件物事:红的是血液,黄的是药汁! 假如这车是香车夫人的,那么受伤的是否香车夫人本人? 回心一想,他又肯定这个想法:车上只有一个香车夫人、两个丫头;而丫头在海安下来购买食物及药材,香车夫人却没露面,这证明受伤的必就是她! 是什么人把她伤了的,她现在是生是死?假如是生,她的车子为何会弃置于此? 沈鹰细心推敲:“假如香车夫人受伤,而强敌仍在后面,那么她会采取什么措施?假设老夫是她,必在伤口合拢后弃车乘船,因为这车子实在太碍眼了!唔,如此想来,莫非她已出海?那四匹大宛良驹呢?她必是骑马到海边,然后才抛弃!” 想到这里,沈鹰再没疑问,右掌连击,“喀嗤”连声,车厢两壁的木板登时跌下。 萧穆一怔,问道:“头儿,你……” “过河,快!”沈鹰俯身拾起木板,把它抛落河中,双脚一顿,身子即蹿起,飘落时刚好在河中心,脚尖在木板一沾,迅即换了一只真气,随即再度蹿起,飞向对岸。 萧穆内力及轻功比之沈鹰差了两三筹,是以他在河中连换两口气,才能到得对岸。 走了小半里,便到一个村庄前,农夫早睡,四周显得静悄悄,人刚走近,狗犬声倏地响起。 沈鹰忙道:“请问有人么?老夫因错失宿头,想来借宿一宵,费用多少,自不会少给!” 不一忽,靠外一间茅舍的木门倏地推开,一个白发老头一手提着蜡烛,一手挡着风走了出来。 他眯着眼望了沈鹰两人,道:“老朽茅屋太小,两个人怕招呼不下。” “不要紧,咱们有个地方歇息一下就行了!” “如此,请两位跟老朽进来吧!”老头说罢,把蜡烛高高举起照路。 那茅屋果然甚小,也没间隔,连厅带房都在里面,厨房设在屋后,屋内放着一张粗木桌子、两张方凳,老头招呼他两个坐下,自己坐在床铺上。 “两位吃过饭没有?” 萧穆道:“不劳老丈操心,咱们身上还有干粮。” 那老头十分好客,又替他们倒了两碗水:“老朽的两个儿子到他乡做长工,老伴去了之后,便只剩我一人了!嗯,你们要去哪里?” “咱们准备出海。” “出海,这时候海上经常有风暴,可不平静。” “咱们只是乘船下江南!” “原来如此,两位仙乡何处?” “皖西。”沈鹰反问道:“不知老丈在两个月前可曾见三个女子借宿否?” 老头一怔:“这倒没有,不过却有两个女子来问路。” 沈鹰及萧穆齐是心头一跳:“是什么模样的女子?” 老头叹息道:“那两个女子长得十分标致,讨人喜爱,想不到却是人家的丫头!奇怪,她们也是来问路出海的!” 沈鹰与萧穆对望一眼:“她们也要出海?” “也是要乘船下江南!” “哦?”沈鹰略一沉吟,“老丈可曾看到丫环的主人否?” “这个倒没有,不过老丈曾经问那两个丫头,其中一个腿边长一颗痣的说,是她主母叫她来问的。” “她们要问什么?” “从什么地方出海比较方便,以及到哪里可以买船。”老头答得颇快。 “老丈可有告诉她?” “有,有,老朽叫她们从沙甸下海,那里有船赁售。”老头反问一句:“你们两位跟她们是什么关系?” 沈鹰故意叹了一口气,道;“不瞒老丈,老夫便是那两个丫环的主母的表哥!咱表妹跟她丈夫口角,一怒之下,竟然离家出走,现在她下江南,大概是要回娘家了!老夫便去她娘家劝解她!” 老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老哥倒是热心!” “她这门亲事还是老夫从中撮合时,一方是亲戚,另一方又是朋友,现在发生这种事,唉……老夫想省点脚力也不行啊!” 老头唏嘘不已,赞了沈鹰几句,才上床歇息。 次日一早,两人辞别了老头,向东急行,日落之前便到了那个叫沙甸的渔村。 这条渔村一半是渔夫,一半是造船的木匠。一到那里,便听到一阵“叮叮当当”,以及刨木的“沙沙”之声。 沈鹰及萧穆问了好几家,终于问到两个月前的确有两个丫环来买一条有篷有舱的单桅木船,由于村内有现成的,所以丫环备了食水食物,天黑之前便扬帆离开了。 沈鹰心头一动,忙问道:“只两个丫环?” 那木匠道;“咱见到只两个,是否还有其他人便不知道了,因为那两个丫环十分阔绰,也不还价,咱便叫看船的离开,把船交给她们,便成交了!” 沈鹰想了一会,深觉香车夫人怕露出行踪,事先藏在某处,事后才悄悄上船的机会颇大,于是又问道:“可知她们去哪里么?” “她们说要出海去找蓬莱仙岛!”那木工说罢便哈哈地笑了起来。 沈鹰知道丫环是怕露出行踪而骗他,也不说破,便向他租了一条小船一个舟子,趁夜跟萧穆放舟南下。 这些日子,风和日丽,小船乘流直放,异常快速,这天已至江南境界。 沈鹰不断推敲,香车夫人南下会往何方,可是他对香车夫人所知实在有限,无从忖度。 他决定到杭州泊停,然后上岸调查一下,说不定遇上江南总捕头“笑面神鹰”管一见,还可求他帮一臂之力,凭他在江南的关系及触觉,说不定能有所发觉也未定。 x       x       x 天黑之前,船已至杭州湾外的武原镇附近停定,沈鹰叫萧穆上岸买些酒食,萧穆佩好了剑欣然而去。 过了一阵,只听萧穆在岸上道:“头儿,你看是谁来了!” 沈鹰伸头出篷,只见岸上立着一个白衣青年,衣袂飘飞,颇为潇洒:“晚辈拜见沈大人!” “是你?你头儿呢?” 原来此人便是管一见的手下皇甫雪,沈鹰曾见过他几次面,是以认得。 皇甫雪抱拳道:“晚辈的头儿嘱晚辈出来租船,不料刚才在码头上碰到萧大哥,故此跟他来此拜见大人!” “你头儿要出海?嗯,你下船坐一下吧!” “不啦,咱头儿等着晚辈,不如待晚辈通知他一声,叫他一齐过来,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如此更佳!你速去速回!” 皇甫雪喜道:“晚辈这就去!” 萧穆提着酒食跃将下来,笑道:“这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咱正想去找他,不想他反而撞了上来!” 沈鹰抽出烟杆,看了他手上一眼,皱眉道:“只一只鸡、一包卤肉,如何足够?再去买点回来,管笑面心胸狭窄,别让他看了笑话!” “是,如此属下再去买些回来!” 那舟子道:“客官,这一带小的颇熟,待小的去买!” 沈鹰抛了一锭银子给他,道:“买几条活鱼回来!” 舟子笑着道:“船上炊具齐全,煮鱼更是小的拿手本领,待小的弄几味给您尝尝!” 沈鹰大喜:“如此更佳,弄得好,老夫自然有赏!”那舟子拿了竹筐上岸去了。 不一阵,天已黑齐,江上渔火点点,夜风吹来,凉气阵阵,暑热全消,沈鹰坐在船头抽烟,心头大畅。 只听岸上传来一个声音:“沈大人,咱头儿来看您啦!”沈鹰臂上微一用劲,身子便原势飞上岸,他脱口问道:“管老笑,你出海有何贵干?” 不料管一见也同时发问:“沈老鹰,你因何下江南?”两人问罢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沈鹰道:“船上有酒有鸡,舟子又去准备佳肴,快下去谈谈!” “正想叨扰你一杯。近来圣上可有找你?” 沈鹰一怔:“没有呀!难道有圣旨给你?” “没有才是大妙之事!老夫还以为你是奉旨下江南呢!”管一见笑罢又是一阵大笑,两人相偕下船。 萧穆早在船上点了盏油灯,舱内颇宽,四人分四头坐下,中间还可放下酒食。 管一见目光一落,皱眉道:“怎地如此少?吃了还不够半饱!” 萧穆看了沈鹰一眼,笑道:“原先不知管大人会自天而降,所以没准备,如今舟子早已去办菜了!”他替各人各斟一碗酒:“咱先吃吧!” 四人都是海量,一口喝了小半碗,只听岸上有人唱歌而来。 萧穆笑说道:“舟子来了!”一回头:“请鲁大哥快一点,客人已来了。” 舟子道:“你放心,包你快。” 管一见问道:“老鹰你何故乘舟来此,莫非贪图海上风光,出来解解闷儿?” 沈鹰叹息道:“老夫一生劳碌,终日奔波,岂有这种闲情雅致?也许再过十年,倒真的要退出红尘,学学高人雅士,寄情于山水间了。” “如此说来,你莫非来此查案?”管一见一怔:“是件什么大案,要由江北追到江南?” “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只不过正点子由江北返回江南,老夫只好舍命陪君子!”沈鹰问道:“你可曾听过水月岛水月庄的名字?” 管一见惊呼道:“什么?你是为水月庄一案子而来的?” 这次轮到沈鹰一愕,脱口道:“你出海莫非也是为这件案子?” 管一见脸色微变,沉声道:“想不到水月庄竟然看不起咱们,既请你,便不必再请老夫,既请老夫也不必再请你!真是岂有此理,早知如此,老夫也不接案!” “且慢!”沈鹰道,“请你查案的是谁?” 管一见反问:“聘请你的又是谁?” 沈鹰眉头一皱:“咱们同时说!” “好!” “请老夫的是唐桥!”沈鹰道。 “请老夫的是孟白马!”管一见也同时道。 “盂白马是谁?” “唐桥是什么人?” “盂白马是水月庄江南镇江分庄的庄主!” “唐桥是水月庄江北瓜州分庄的庄主!” 两人忽然相顾大笑,管一见道:“如此你先把你那边说一说吧!” 沈鹰这才由接受巨鲨帮鲁少风的聘请说起,一直说到又再接受唐桥的聘请,如何千里追踪香车夫人,又怎样弃陆路就水路追查至此处而止。 “好啦,老夫要说的都已说罢,该轮到你了!” 管一见猛呷一口酒,道:“想不到请你查案的,竟不是陶澎,而是唐桥。” 沈鹰一怔,及问:“莫非盂白马是受命于陶澎,而来找你的?” 管一见笑道;“见鬼!” “此话怎说?” 舟子已把鱼烧好,捧了上来,还有一大碟油炸大虾,果然弄得香气四溢。 “大爷,刚才买菜还剩下一两多的银子……” 沈鹰不耐烦地答:“便给你吧!” 舟子喜道:“谢谢大爷!” 沈鹰挥手叫他下去,问管一见:“你怎地吞吞吐吐,只说一半!” 管一见长叹一声:“因为陶澎已经被人杀死,孟白马请老夫查的便是陶澎的死因及杀人的凶手!” “什么?”沈鹰身子一震,“陶澎死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月十二日,让他的丫头发现的!死时大概是五月十一日深夜!” “老夫是五月十日离开水月岛的,算来就是次日了!” “可有什么线索或迹象?” “陶澎面目模糊,身上有黑气,胸口也中了一剑!” 沈鹰截问道:“面目为何会模糊?” “中了一掌!”管一见道,“是毒掌!而且还有一张阎罗帖子在床上!” 沈鹰沉吟一下,道:“那帖子老夫倒曾见过,只不知对方是什么神圣。” 管一见喟然道:“奇的是当时竟没有人发现凶手的踪迹,及打斗的声音!” “陶澎死在何处?” “死在寝室内,外面有武士把守。” 沈鹰心头一动,脱口道:“凶手莫非是水月庄内的人?否则外人潜上水月岛水月庄,不可能不被人发现!而凶手可能是陶澎所信任的人,他是死于猝不及防,否则又该发出声音了!” “老夫也是如此揣测,而且,水月庄的人也有此看法!” “寝室内尚有什么线索留下否?” “有一个鞋印,是个女人的鞋印!” “女人的鞋印?”沈鹰又惊呼道,“凶手是女人?莫非是……” 管一见叹道:“孟白马认为凶手可能是香车夫人!” 此次连萧穆也惊呼起来了:“香车夫人谋杀亲夫?她不是自顾不暇、四处逃窜么?” 管一见道:“孟白马说香车夫人可能是自行失踪,掩人耳目,然后偷偷潜回岛上杀死陶澎,因为岛上大部分的布置都是香车夫人亲自设计的,她自然熟悉。” 沈鹰道:“这只是可能而已。” “老夫也如此对他说,孟白马却道香车夫人练有一种‘黑煞毒掌’,中毒掌者的现象便是全身黝黑!” 沈鹰反问:“你现在要去水月岛?水月庄又由谁掌管?” “暂由一个姓柴的武士领班掌管!老夫正想乘舟到那里亲自看一看!” “如此说来,老夫来江南倒是白费了,假设香车夫人是凶手,现在她的行藏必然异常隐蔽,也可能返回江北;她若不是凶手的话,此刻得知丈夫被人杀死,也该返回岛上主持一切。” 管一见道:“所以老夫正要你相陪走一趟。你既然有船,倒也方便!” 沈鹰道:“也罢,老夫也去看看!” x       x       x 众人饭后便趁着月色,启碇北上。 小船自长江出海处驶入,碰上江海帮的船只,管一见站在船头一亮相,江海帮登时放行。小船逆水而上,萧穆及皇甫雪轮流帮舟子操桨,速度倒也不慢。 到了水月岛前,管一见传言道:“江南管一见及江北沈鹰拜访贵岛,请柴领班出来相会!” 他内力深厚,江风吹之不散,声音远远传出去,连在庄内的柴领班也听见了。他早已得知孟白马重金聘请管一见查案,所以连忙带人奔出码头相迎。 沈鹰等人相继掠上码头,吩咐舟子回去。刚走了几步,柴领班便立至面前。 “敝岛有幸,得两位神捕莅临,蓬荜生辉,在下等深感荣幸!只是敝庄主日前已身故,恐礼数不周,尚请两位大人体谅!” 管一见皱眉说道:“考夫是应孟白马之聘而来,来此之目的,只是为了查案,并不需要你特别招待!” 柴领班微窘,忙道:“此事在下也曾听过孟分庄主提及,两位古道热肠,在下感激,请两位先入厅侍茶!” 管一见见他表面上说得客气,神色却不怎么高兴,便淡淡地道:“柴兄不必客气,茶可以慢慢再喝,请先带咱到贵庄主生前之寝室看看!” “在下遵命!”柴领班忙领路先行。 沈鹰踏前几步,悄声问道:“贵庄之香车夫人回来否?” 柴领班冷笑道:“谅她不敢回来。” “此话怎说?难道她是凶手?” “在下不敢确定,不过,她的嫌疑却是最大!” “既然只是嫌疑,你语气又怎地如此肯定说她不敢回来!”沈鹰怒道,“假如柴兄已能肯定,何必请管一见来查案?” 柴领班登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管一见也忍不住道:“杀人总要有目的,你认为香车夫人有非杀陶庄主不可之动机么?” 柴领班嗫嚅地道:“这个在下便不太清楚了,不过江湖上能使‘黑煞毒掌’的人绝不多,而且,而且在下曾经听见庄主说……” “陶庄主曾经说过什么?” 柴领班缓吸一口气:“庄主曾说夫人多次埋怨他壮志消沉,又,又没有什么才干!” “庄主把这种话告诉你?” 柴领班胸膛一挺:“在下跟随庄主已有多年,庄主一向视在下如同手足,有些话也不相瞒!” 沈鹰说道:“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证明香车夫人是一个凶手,因为这个理由还不足以使她动了杀机!” “当然当然,”柴领班忙道,“在下也只说是怀疑而已!正如神捕所言,若非如此,又岂会派人去请管神捕来查案?”说着,一行人已至观月楼。 观月楼旁边是听涛阁,听涛阁是书房及会客之所,观月楼楼下是陶澎夫妇的寝室,楼上又是书房及客厅。通常香车夫人在此看书沉思,有时也在楼上的小房过夜。她的两个贴身丫环不时在楼上陪伴香车夫人。 柴领班略把情况介绍之后,便推开楼下的寝室:“房中的设置基本上仍保留原状,请两位仔细观察,以期早日破案!” 皇甫雪立即把桌上的油灯点亮。管一见取灯于手,走前观察,此刻虽是白天,而且小楼窗明几净,但那张巨大的木床放在屏风后,光线较暗。 管一见望了大床一眼,问道:“当时贵庄主的尸体倒在何处?” 柴领班指着床前道:“就在此处!” “那一夜外面的武士没听见异响?” “在下已经详细问过,没人发觉!”柴领班道,“本庄的武士大部分在岛上及庄内外堂布防,内堂反而较少,因为外人要想过重重的暗桩,难若登天!” 沈鹰接问:“陶庄主是脸上中掌,身上中刀,而且全身呈现黑气?” “正是!” 沈鹰再问道:“你能肯定陶庄主身上之毒是来自对方的掌上?” 柴领班沉吟了一下,说道:“可能性较大!” 沈鹰及管一见同时冷笑一声:“说不定是刀上有毒!” 柴领班变色道:“如何下判断是两位的事,这些话可是两位问在下的,在下不是捕头,对查案更是外行,所说也可能很幼稚,因这只是凭在下直觉判断而已!” 管一见轻哼一声,自知理亏,也不便多言,半晌问道:“那个鞋印呢?” 柴领班指一指屏风后,说道:“在这里!” 管一见立即蹲下检视。灯光下看得分明,那鞋印的确很小,一看便知是女人的鞋子留下的。 沈鹰、管一见、萧穆及皇甫雪立即陷入沉思。 柴领班道:“诸位且慢慢观察推敲,待在下出去布置一下岛上的防务,免得那个下阎罗帖的再度光临,顺便吩咐手下准备筵席。” 沈鹰淡淡道:“柴兄有事,请便。” 柴领班出去之后,管一见喃喃地道:“依情况看,凶手必是陶澎的熟人,否则庄内庄外众多的武士为何没人发现?” 沈鹰含笑道:“除非还有一个未为人知的原因!” 管一见心头一动,脱口道:“不错!除非此室有条地道通至外面。” 皇甫雪道:“头儿,咱找一找吧。” “找地面!” 四人立即分头用硬物敲动起来。由于寝室面积甚大,敲了好一阵,仍只能查了一半。 柴领班返了回来,见状讶然问道;“诸位在做什么?” 皇甫雪反问道:“你可知此室是否有秘道之类的设备?” 柴领班摇头道:“这个在下倒未曾听过庄主提及,嗯,这座观月楼及听涛阁是夫人设计及策划建筑的!” 管一见问道:“香车夫人经办的事,你便不清楚?” 柴领班苦笑道:“夫人跟庄主表面感情融洽,实际上夫人在岛上不断扩展她自己的势力,培养了很多亲信,平日弟兄们表面上和气,暗地里也分成两派!” “你不是她的亲信?” 柴领班长叹遒:“在下跟随庄主多年,夫人怎相信我?” 沈鹰也忍不住问道:“贵庄主跟香车夫人暗中也在勾心斗角?” 柴领班连忙回答道:“这个在下不敢乱说,嗯,莱已快弄好,诸位准备吃饭吧!” “老夫把这寝室查遍之后,再去吃未迟。” “如此,在下先出去。排木,神捕们假如完毕,你带他们到聚英厅去!” “是,属下遵命!”外面传来一个汉子的应声。 沈鹰微微一想,觉得陶澎既然是伏尸床前,说不得地道便在床底下,便爬了进去。用烟杆敲动起来。 烟杆触砖,传来几声“咯咯咯”的声音,这声音颇响,又有点空洞,众人一听均精神大振,因为砖底下必是空心,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萧穆急忙爬了入去,自身上抽出一柄其薄如纸的利刀,在砖缝中撬动,四块红砖同时跳动了一下,沈鹰忙道:“快去取灯来!” 管一见及皇甫雪一听便知已有眉目,皇甫雪取起油灯爬了进去。此刻,那四块红砖已被掀起,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来。 沈鹰提灯一照,下面有道石级,探头下去一望,地道颇长,看不到尽处。 “老笑,叫那个排木去通知柴领班!皇甫雪你在这里等吧!”沈鹰语毕便缩身钴落地道,萧穆次之,管一见押后。 第三章 神秘客与香车美人 地道笔直,异常干净,顶上是大青石板,两壁也用麻石砌成,看来当时的工程既巨且大。 沈鹰心头忽地一动,想起了一件事,不由生了一丝疑念。 走了二十多丈,地道拐了个弯,再走几步,便听见一阵“呜呜”的怪响。 管一见说道:“这是江风吹入石隙之声。” 那声音果然越来越大,终于连沈鹰及萧穆亦能分辨出是风声。 出口倒是容易找寻——有风吹入之处便是出口。沈鹰见那里有点异状,就双掌附在石上用力一推,那块不甚平整的大石便应声弹开。 一阵清凉江风扑面吹来,三人均是精神一爽。 沈鹰弯腰探身出去,外面是一座假山。假山立在岸边,江涛拍石,溅起浪花,把周围的泥土淋湿。 萧穆脱口道:“难怪房中会有脚印留下!” 正说着,背后传来一阵步履声,原来是皇甫雪及柴领班已快步赶了过来。 柴领班惊呼一声:“难怪庄主会无声无息地被人杀死!凶手一定是潜水而来,悄悄爬入地道,然后跳至上面行凶!” 萧穆答道:“这样便可以避过岛上及庄内暗桩的耳目!” 沈鹰低声道:“但那个鞋印怎会留在屏风后?” 柴领班道:“大概她是躲在屏风之后吧,那时候庄主可能在楼上,她等他下来之后才猝然扑了出来!” 管一见也看出一个疑点:“假如如此,地道出口附近也该会有鞋印吧!” 柴领班想了一下,说道:“那时候,她可能不知道庄主不在寝室内,所以以膝爬了出来观望,及至发现没人,才掠起藏在屏风之后,这样,其他地方自然不会留下痕迹了。” 萧穆也问道:“既然如此,屏风后那个鞋印这般深?” 柴领班哈哈一笑:“诸位都是有名的捕头,难道连这点也想不出来!那鞋印之所以这般深,是因为庄主出现了,她全身运力准备作致命的一击!双脚真气下沉,鞋底也自然会探深地印在地上了!” 沈鹰与管一见对望一眼,不由对柴领班刮目相看,暗忖道:“此人心智原来不弱!” 皇甫雪接问道:“香车夫人用的是什么兵器?” “一对柳叶刀!” “贵庄主身上之伤痕,是刀伤还是剑伤?” “是刀伤!”柴领班断然地道,“因为那痕迹明显是被利器击伤的,而剑一般只是用于刺及削!”他抬头望一望天,道:“夜已深了,诸位请回庄用饭吧!” x       x       x 吃饭的时候,柴领班心情颇为开朗,大概是因为发现了地道吧,他并不讳言自己的感受:“今日若非四位查出地道,在下还以为是防守上有所疏忽呢,还因此而训斥了不少手下!” 沈鹰问道:“以后水月庄是否由柴兄主持?” 柴领班道:“在下只是暂代而已,替庄主报仇后,再由大家推选出新庄主!” “不过现在还没有进一步的证明,凶手是香车夫人!”沈鹰问道:“柴兄有什么看法?” “在下怎敢班门弄斧?一切但凭四位判断!” (校注:此处疑有脱句,待考。) “哪里哪里,在下高兴还来不及!” 饭后,柴领班送他们到客房休息。客房就在聚英厅之后、听涛阁之前,界于内堂及外宅间。 管一见道:“柴兄,咱们等下还可能会到听涛阁及观月楼查看,方便么?” “方便得很!诸位是为敝庄主办事,行动若是不便,又哪能查得清楚?你们要到某处,便对外面的武士说一声,他们自会带诸位去。”随后,柴领班抱拳道:“诸位早点休息,在下还得到岛上巡视一下!敝庄主不幸被杀,寇总管又离开,强敌环伺,不得不小心一点!” “柴兄但去不妨!” 四人闭门点灯轻声交谈,沈鹰忽然道:“那座地道工程十分浩大,建造必然甚为费时,柴领班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何说不知道?” 管一见答道:“会否是他故意如此?因为他对香车夫人有颇大的情绪抵触;换言之,他对夫人在庄内的权力以及一些策略,颇为不满!” 沈鹰点头道:“这个自然,若非香车夫人培训亲信,总管之位大概会由他担任!”一顿,又道:“即使如此,他也不应该说不知道呀!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众人都想不出来,管一见道:“刚才老夫倒把这点忽略了,等下再问问他。” “还有一个疑点,一个人中毒,毒是来自刀上还是掌上,虽然难以分辨——因为死之时间离此已很久,但总可以推测出来!” 管一见道:“如何推测?” “假如陶澎是先中毒掌的,对方那一刀便没有必要再剁下了;假如陶澎是先中刀,那么,他必会发出声音,如此窗外的武士也必会听到!” 众人同时脱口道:这果然十分奇怪!” “老夫因何会这般快便找出几处疑点?”沈鹰目光在诸人脸上扫过:“那是因为老夫比你较早接触这里的人与物!当老夫一听到陶澎被杀,便觉得水月庄近来所发生的事十分异常。陶澎之死因也可能十分复杂,连老夫也被勾起好奇心,是以才跟你来此!” 管一见问道:“你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 “第一,香车夫人的失踪,这件案子已有奇怪之处——托老夫查案的并非陶澎也非水月庄,而是鲁少风,而鲁少风说香车夫人是因三剑公子的追杀而失踪,三剑公子却否认其事。不过照老夫调查之所得,香车夫人很可能受伤,是谁伤了她的?她逃往江南所为何事?” 管一见截口道:“你还没有证据证明她是逃往江南的,但凭苏东那个白发老头及沙甸木匠之言仍不足以相信!她很有可能匿在江海帮——由北而下,自长江口转入江海帮内!” 沈鹰颔首道:“这倒有可能!” 沈鹰顿了一顿才续道:“第二个奇怪的原因,陶澎对老夫说他是因为岛上人手不足,才不能多派人去调查夫人失踪以及阎罗帖的来源的!但老夫就在他面前,他为何不请老夫代查?而且当时老夫还婉转地问他庄上的经济情况,照他所言,水月庄钱财多得很!” “第三点便是,老夫离开,次日陶澎便死了!这么多件事一凑合,便显得这案子既复杂离奇,又充满诡秘色彩了!”沈鹰反问一句:“你认为老夫所说的是否有理?”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这件案子内情虽然十分复杂,刚才还有件奇怪的事,咱们自地道出去,岛上的武士为何没有来查问?” 皇甫雪脱口道:“除非他们事先得到通知!” 沈鹰接口道:“这便证明柴领班本来知道寝室内有条地道,而且还知道出口之处!” 管一见霍地站了起来:“难道这小子有什么瞒住咱们?老夫在上岸之时,便觉得他对咱们似乎怀有戒心,莫非聘请老夫查案的只是孟白马的意思,而未征求过他同意?雪儿,你快去替老夫把他叫来!” “是!”皇甫雪立即推门出去。 皇甫雪一出房外,走了几步便发觉外面有人躲在暗处,他右手立即落在剑柄上,轻喝道:“谁在暗处?” 木柱后闪出一条人影来:“公子有何吩咐?”原来是那个叫排木的武士。 “请问贵领班现在何处?咱们有急事要找他。” “他在岛上巡逻。嗯,不如等下他回来后,小的再通知他过来一下吧!” 皇甫雪沉吟了一下,道:“不如在下去找他……” 排木急道:“不好……咳咳,这个不大方便,不如待小的带你去他房内等等他吧!” 皇甫雪回心一想,点头道:“也好,如此请兄台带路!” “请公子跟小的来!” 柴领班的寝室离客房并不远,是在同一条横线上,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一个花园。 柴领班的寝室黑灯瞎火,排木把门推开,道:“公子进去坐一会儿吧,小的负责客房那方的安全,得赶紧过去。” “无妨,兄台请便。”皇甫雪踏步入门,又把门推回,房中一片黑暗,他伸手入怀,才记得把火石及火折子放在客房中,忘了带来,双掌便在桌上摸动。 桌子上有座烛台,上面还有半截蜡烛,可是上面却没有刀石。过了一忽,他双眼逐渐能适应黑暗,发现这只是一座小厅,屏风后似乎尚有房间,于是走了过去。 屏风之后的确有扇门,皇甫雪附掌门上,轻轻一推,门却不动。这刹那,他心中突然生了个冲动,感到房内似乎有个什么秘密似的,否则岂有大门不锁,内房之门反而上了锁之理。 他轻轻伸手在房门上摸索,奇怪的是门上并没有锁。那么,为何房门推不开,只有一个原因:房门是被人自内锁住的! 皇甫雪心头再一动,不禁伸手在门上敲动起来。 奇怪,门内突然响起一声“得”的怪异声响,皇甫雪手一推,门便打开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右手紧握住剑柄,走了入去。寝室比外面更黑暗,忽听有人问道:“你来了么?” 皇甫雪一怔,略一沉吟,大着胆子答道:“是的,在下来了。” 过了一阵,黑暗中再有人发问:“今日你来迟了。” 皇甫雪小心翼翼地答道:“因为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来迟了一点。” “很好,你坐下吧!” 皇甫雪心头“怦怦”乱跳,掌心也渗出汁来,心中不断地盘旋一个问题:“这人是谁?他是认得我还是把我当作另一个人?”目光一扫,黑睹中竟没所见,他不敢问对方椅在何处,便伸手暗中四周摸索。 刚才他虽然看不到对方,但听声音,知道那人必是藏在帐后,是以不断瞥向那边。那是因为帐子是白色的,是以他知道它的位置。 走了几步,脚尖突然踢到一物,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张木制圆凳,入手平滑,大概是髹了黑漆难以发现。他身子一偏,下意识地向下一望,然后缓缓坐下。 就在此刻,突觉有一道轻微的风声响起,接着白帐一阵摇晃,皇甫雪不由转头望过去,一颗心更为紧张。 “您……”话音未落,头顶上一道劲风急响,似是兵刃劈空之声。 皇甫雪大吃一惊,幸而他反应迅速,而且手掌一直未曾离开剑柄,急切之间,身子一偏,“铮”地一声,长剑脱鞘而出,向上一横。 “当”地一声巨响,长剑碰及一物,飞起一蓬火星子,皇甫雪手臂一麻,长剑几乎脱手跌下。 火星子飞溅的一瞬间,皇甫雪已然发现有一团黑影持刀自横梁上扑下。 一招过后,皇甫雪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准备应敌。 对方出手果然极快,“呼”地一声,钢刀自侧劈将过来。皇甫雪知对方膂力奇大,不敢硬挡,后退一步,身子一蹲,手臂暴长,宝剑反刺对方的下盘! 那人听声辨位,眨眼间已移形换位。皇甫雪长剑一招刺空,对方钢刀又再临身!这一刀自上向下劈来,只听那声音便知其势之凶猛了! 皇甫雪素有快剑手之称,不料这趟几番出手都慢对方一线。他亟欲反攻,身子一侧,似葫芦般在地上一滚,滚开半丈! 只听“铮”地一声,大概那人刀势过猛,收招不及,刀刃砍在地上。 皇甫雪趁这眨眼即逝的良机,自地上弹起,一吸气,身子向前飙出,长剑击风,“嘶嘶”乱响! 对这一剑的气势、力量、速度以及时间的拿捏,皇甫雪都充满信心! 可是他仍然小觑了对方,只听“铮”的一响,对方的钢刀猛力斩下,登时把剑势破尽,同时那力量震得皇甫雪一条右臂又酸又麻! 这刹那,他才蓦觉危险之将至,连忙飘身向后退去,“呼、呼、呼”,一连三刀,都在他身旁间不容发之处掠过。 刀刃上的险森杀气,使得皇甫雪胆气大丧! 再一退,脚后跟突然触及一物,他心念电闪,急忙一转闪过,“呼”的一声,又一刀在他前胸半寸之处掠过。 千钧一发之际,他左脚突然抬起,把那张圆凳踢飞起来,向对方立身之处撞击过去,同时身子向后急退。 “哗啦啦”一声,圆凳在钢刀之下碎裂! 皇甫雪双脚连点三次之后,已至墙边,他手肘向后一击,“噗”地一声,窗棂四下飞射!再一转身,左手手掌一摸一落,经已抓住一幅窗帘,用力向下一扯。 “嘶”一声,长布飞落,外面的星光自窗口上投射入来。 皇甫雪大喝道:“有刺客!”同时回过身来,只见一条黑影如豹子般飙向另一端,“哗”地一声,连人带布射出窗外。 皇甫雪一吸气,持剑奔前,望将出去,只见那黑影在一棵大树之后一闪而逝。 “什么事?”一个武士自另一头奔了过来。 皇甫雪左掌在窗台上一按,翻身出去,他手指一指:“有个神秘客自那边逃去!”话说毕,皇甫雪才蓦地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又沙又哑又紧!回想刚才的险象,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白光一闪,只见一柄单刀向他肩膊急劈过来,皇甫雪瞿然一醒,长剑向上一横,急把刀架开。定睛一看,原来偷袭他的是那个水月庄的武士。 “你便是神秘客!谁叫你进那屋子的!”那武士一刀之后,又一刀斩了过来。 “在下是皇甫雪!” 声音惊动了附近的几个武士,他们纷纷奔过来,手持武器把皇甫雪团团围住。 皇甫雪又急又怒,喝道:“那个神秘客已经逃跑,你们还不去追,却来缠我作甚!” 他怕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急急说道:“我便是江南总捕头‘笑面神鹰’管一见的手下,皇甫雪。”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雪儿,发生了什么事?” 皇甫雪暗中舒了一口气,叫道:“头儿快来。” 沈鹰比管一见更快一步,一个起落便落在场边,烟杆一引,挑开两把单刀:“住手!” 那几个武士立即住手,一个问道;“他真的是你的手下?” 管一见厉声问道:“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属下刚才到柴领班房中等候柴领班,不料房中忽有人偷袭属下,那人武功极高,属下难以抵抗。后来属下击开窗子,他大概怕有人来查问,便逃跑了!” 管一见心头一跳,问道:“他逃往哪方?” “那棵大树后!” 管一见扫了那批武士一眼,缓缓走向那棵大树。树后空空如也,哪里尚有黑影? 管一见霍地腾空而起,一跃两丈半,手掌落在树干上,身子立即窜入树枝叶丛中!叶丛之中亦没有人,管一见目光远望,只见一条火龙自外游向庄内。 不一刻,便听柴领班的声音远远传来:“排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一马当先,几个起落便投落花园中。目光一瞥:“原来几位也在此处,莫非香车夫人那贱……她来过么?” 皇甫雪道:“不是!刚才在下要找领班,排木说你在巡视岛上的防务,不甚方便,是以带在下到你房中等候。不料竟有人向在下施袭。在下跟他斗了几招,正感不敌,幸而人急智生,击破窗子扯下黑布。那人大概怕人发现,是故仓惶而退,便在那棵树后消失!” 柴领班脸色大变:“竟有这回事?那人用什么武器?” “刀!”皇甫雪应道。 “是男是女?” “房中毫无光线,看不清楚!”皇甫雪反问了一句:“柴领班,你房内窗子为何要用黑布把它罩住?” 柴领班干笑一声。一顿才道:“自从敝庄主仙逝之后,柴某夜间忙于巡视岛上各处要隘,到日间才有时间睡觉,柴某有个不好的习惯,光线太猛便难以入眠,故此用黑布遮住房内的窗子!” 管一见自树上滑了下来,柴领班略一抬头,道:“原来管大人藏在树上!” “这棵树可有暗道通往外面?” “没有!” 管一见略一沉吟,道:“请柴领班立即派人到地道出口把守!” 柴领班惊叫道:“对!在下竟没想到此点。”他说罢,立即派人几个得力手下出庄:“请四位放心,只要那人一现身,便难以逃过本庄武士的利眼。” 管一见淡淡地道:“最好能把他抓住,可否请柴领班到房中坐谈一下?” 柴领班略一犹疑,对手下道:“有什么事立即来通知我!” 五人相继返回客房,柴领班急不及待地问:“管大人有话要跟在下商量么?” “正是,请柴领班坐下!”管一见随即地问:“有一件事使老夫大惑不解的,观月楼寝室之下的地道,工程浩大,当时谅必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及时间才能造成,而柴领班一直在庄内,因何会不知道那一条地道的存在?” “原来是这个问题!”柴领班笑道,“香车夫人未与先庄主成亲前,在下一直在镇江分庄主持那里的事务,很少上岛,是以后来加建的屋宇,内里的暗中设置,在下便不太了解了!” “哦?”管一见等都是一怔,问道:“那么你是何时调来岛上的?香车夫人跟贵庄主成亲已有多久?” “在下上岛当武士领班已有三年多,先庄主成亲已四年半矣!” “你上来的时候,观月楼及听涛阁等都已建成?” “是的。” 沈鹰忍不住问道:“但岛上之武士也会知道或者目击,他们没人告诉你么?” 柴领班叹息道:“建那两座楼宇时,当时岛上的人都不能接近,建岛的工人都是外地请来的,后来虽然有人留了下来,但他们都得到警告,不得把秘密泄漏,是故一干老臣子也不知道!” 沈鹰及管一见对这个解释都不甚满意,但又找不出破绽来反驳他。 隔了半晌,管一见才问道:“陶庄主有否对你提及那张阎罗帖的事,他认为发帖的是谁?” “这件事敝庄主曾对在下提及,不过,敝庄主却猜想不出发帖之人。” “当真如此?” 柴领班脸色一变,长叹一声,道:“其实先庄主也怀疑帖子是岛上之人寄刀留柬的!” 沈鹰及管一见互望了一眼:“他可有说出什么原因?” “第一次帖子出现在瓜州分庄之内,第二次却出现在码头上,就是在沈大人离开的那一早发现的!”柴领班面有忧虑地道,“阎罗帖出现之地点,是敝庄防备森严之处,故此,先庄主认为寄帖之人若非对方隐于敝庄的奸细,也是熟悉敝庄?榭龅娜恕!?br /> 沈鹰一皱眉:“是故阁下跟陶庄主便认为这人可能是香车夫人了!” 柴领班反问一句:“难道两位认为这个怀疑没有根据?夫人不但熟悉岛上的地形庄内的内情,又有一批心腹,假如由她发帖,倒是很容易办得到。” 沈鹰及管一见等人不由语塞,良久才道:“但是,也不能由此而证明,香车夫人便是阎罗帖的主人。” 柴领班叹息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怀疑,否则,在下早已一口咬定阎罗帖的主人便是香车夫人。” 沈鹰及管一见再度语塞,深觉此君词锋犀利、心智颇高。 只听柴领班又道:“还有一件事,两位可能不知道。敝庄在瓜州的分庄,是由夫人一手筹办,那里的人也大都是夫人的亲信。” “哦?”沈鹰问道,“这样说来,贵庄的人员不是分成两派?” 柴领班想一下,答道:“可以如此说,不过表面上还能融洽相处,就拿岛上的武士来说,他们也都能听柴某的指挥。” “私人事务也是如此?” “那得看是什么私人事务了。” 就在此刻,客房木门突然被人敲响,柴领班脸色稍变,喝道:“谁?什么事?” 只听外面有人道:“头儿,属下有事禀报。” “排木?进来!” 房门拉开,走进来的果然是那个叫排木的武士,他走前了几步,把嘴附在柴领班的耳畔一阵轻语。 柴领班脸色遽变,几连额角也沁出汗来,失声道:“真的?” 排木道:“真的!” 柴领班霍地站了起来,道:“诸位且在这里稍坐一下,在下先出去一下就来!”说罢拉了排木快步出去。 沈鹰对萧穆打了个眼色。萧穆会意,立即掩出房外。不一刻,他又重新回来,道:“头儿,柴领班跟排木出庄!庄内的武士似乎有点混乱。” 管一见心头一跳,道:“莫非是那个神秘客已被发现?” 沈鹰道:”假如是这样,他为何不告诉咱们?” “快去看看,莫让他使鬼。” 四人立即出房,展开轻功向庄外飞去。那些武士看见也没有拦阻,相反,脸上都现出了诧异诡秘之色。 出了庄,只见杨柳树上挂了不少气死风灯,加上星月满天,岛上一片光亮,视物如同白昼。四人见有些武士走向码头,便也望码头掠去。 今夜江凤颇劲,江涛汹涌,发出“哗哗啦”的拍浪声。月光下,只见码头外停着一艘精致、鲜艳的小船,在江涛上载沉载浮。 船头上立着一个身穿白纱的女人,脸上罩着一方纱巾,江风中衣袂飘飞,金钗摇晃,似是月中仙子。 “请问夫人,因何夤夜回来,你不说清楚,属下怎敢让你上来?” 沈鹰及管一见心头齐皆一跳:“这便是香车夫人?” 只听江上传来一阵似黄莺般的声音:“大胆柴森!你既然自称属下,因何胆敢阻止我上岛!” “不是柴森大胆,而是因为庄主刚死不久,而夫人又失踪日久,属下不得不谨慎一些,”柴领班道,“而且岛上的弟兄对夫人失踪之事也甚关怀及诧异。” 香车夫人响起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你怀疑我是假冒的?” “不敢。” 香车夫人击掌道:“侍剑、侍琴,你们出来!” 船舱里立即钻出两个妙龄的丫环。众人目光登时一亮,只觉这对丫环肌肤胜雪、眉清目秀,红艳艳的樱桃小口,令人看了恨不得伸颈去香一下。 香车夫人轻声一笑:“这两个丫环你们该都认得吧,那么还会怀疑我是假的么?” “夫人之芳容……”柴森似口吃地道。 香车夫人眉头一扬,冷哼一声,随即叹道:“也罢,今日便索性再让你看一次。”手臂一抬,自衣袖中伸出一管似玉雕的粉臂玉掌来,轻轻解下脸上的纱巾。 岛上的声音倏地消失,就连那江涛拍岸的声音似亦不存在。 只见一张芙蓉般的俏脸,嵌着的眉、眼、鼻梁、樱桃小嘴,大小形状无一不配衬得恰到好处,无一不美奂美轮,令人不知要用什么字句言语来形容,心中及喉间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字:美! 香车夫人之美不是佛像般的庄严,更非青楼歌妓的狐媚,亦非神仙似的恬静冰冷,她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一个美人! 她有少女的含蓄,有女人的成熟风韵,加上俏脸、隆胸、纤腰、凫臀,便成了一个白玉无瑕及有血有肉的美人。 连沈鹰及管一见也都觉得心跳加速,双耳似乎失聪,只听到“怦怦”的心跳声。 良久,一阵江风吹来,香车夫人一声轻叹飘荡在江风中:“够了么?”柔荑一动,纱巾又再把脸庞遮上,月光洒在她秀发上、肩上、身上,倏地生出一股难言的神秘,就似这美人绝不是单靠表面便能予之了解。 柴森猛吸一口气,嗫嚅地道:“不知夫人回来贵干?” 香车夫人的声音倏地变冷:“这水月岛几时变成你柴森的?” “但庄主已死……” “我仍是庄主夫人!”香车夫人倏地扬声道,“岛上的人都听着,你们仍然承认我是本岛的主人么?” 只听码头上人声喧哗:“夫人当然仍是本岛的主人。” “我们誓死效忠夫人!” “没有夫人,哪还有水月庄的今日?谁反对夫人,便是水月庄的死敌!” 香车夫人“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柴森,你听见了没有?” 柴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忽,猛地跪下,叫道:“属下恭迎夫人回岛主持一切。”转头厉声道:“你们还不抛下麻绳,系住小船!” “不必!”香车夫人突然如水中仙子般冉冉升上码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鼻端便闻到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味。 香车夫人的两个丫环跟在夫人的背后。香车夫人走了几步,螓首一抬,瞥及沈鹰以及管一见等人,倏地转首问柴森道:“这四人是你新近请上岛来的么?” 管一见冷哼一声道:“老夫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来此只是为了调查尊夫之死因!” “哦,原来是你,请问哪一位是沈鹰沈神捕?” 沈鹰淡淡地道:“老夫正是,夫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妾身正有事向神捕请教。”香车夫人说罢,突地“咯咯”地笑了起来,“唐桥请你调查妾身的下落,不知神捕查得如何?” “夫人不是已经在岛上?”沈鹰不悦地道,“夫人是欲考验老夫的本事?” “神捕言重了,妾身自小有失教养,不善言语,如有得罪了神捕,请神捕原谅!”香车夫人倏地对沈鹰及管一见福了一福。 “请两位移玉到观月楼,妾身今夜要好好款待两位,事实上也正想找你们。” 管一见道:“夫人欲找老夫等,所为何事?” 香车夫人笑道:“还不是为了调查外子的死因及凶手?” 管一见等四人心头均是一跳,柴森怀疑杀人凶手便是香车夫人,而她也要请自己去调查杀夫凶手。 这刹那,四人心中齐皆觉得此案更加扑朔迷离了。 只听香车夫人又道:“侍剑,你快去弄一席盛筵来,请四位跟妾身来。”说罢率先而行。 沈鹰四人跟在她背后,江风吹来,香车夫人纱衣飘飞,直似欲乘风而去。四人心头大觉不是滋味,往日他们无论在什么地方,在气势上都能压倒对方,今日却似下人般跟在她背后,一时之间竟被其气势慑住了。 x       x       x 观月楼楼上,灯火通明,壁窗子尽皆打开。 水月庄的屋宇树木,均在眼底,远处渔火粼粼,夜风徐吹,满室皆香。 沈鹰抬头问道:“夫人之伤已好?” “多谢神捕关怀,伤势经已痊愈。” “不知伤了夫人的是何方神圣?” “是敝师门的几个仇家。” “令师是……” “家师武夷风婆婆。” “哦!”沈鹰对这风婆婆不甚明了,只知她是个介于正邪之间的人物,武功颇高,脾气却甚烈,故有风婆婆之称。 香车夫人伸出玉手,提起桌上的酒壶,为各人斟了一杯酒:“请问外子被杀之事,四位调查进展得如何?” 管一见把事情略说一遍,香车夫人臻首一低,沉吟不语。 管一见眉一掀,沉声道:“庄内有颇多人怀疑陶庄主是被夫人所杀……” 香车夫人娇躯一震,失声叫道:“什么?他们怀疑我谋害亲夫?谁怀疑的?” 管一见叹息道:“夫人且息怒,待老夫由头说来。”他双目迸出厉光,道:“夫人能否拿下脸上的纱巾?” 香车夫人肩头一动即止,半晌才缓缓解下纱巾,幽幽地道:“妾身若不答应,四位料必会更加怀疑了,现在管大人大概可以说了吧!” “夫人可知阎罗帖之事?” 香车夫人秀眉一皱,惊讶地问道:“阎罗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表情立即落在管一见及沈鹰的眼中。 沈鹰自怀中拿出那张阎罗帖来,道:“这便是阎罗帖,放在尊夫尸体之旁。”随即又把水月庄两次发现阎罗帖的情形说了一遍。 香车夫人娇容忽然一变,寒声问道:“两位怀疑妾身便是阎罗帖的主人?也因此怀疑杀人的便是我?” “情况诡异,不得不如此推测。”管一见反问:“以夫人之见,会认为外人能在瓜州分庄以及码头上留刀寄帖么?” 香车夫人娇躯猛摇,半晌才道:“瓜州分庄犹可说,本岛码头竟发生这种事,的确令人难明,老实说,妾身也怀疑这是本岛之人所为,但绝非是妾身。” “是夫人的心腹所为?” 香车夫人幽幽一叹:“如今妾身真的是百词莫辩。” 管一见等四人八双服睛齐瞪在她身上。 良久,香车夫人似是精神一振,抬头道:“外子是中了‘黑熬毒掌’而死的?” “尸体老夫等未曾目击,说此话的是柴领班。” 香车夫人忽然笑了起来,接着把手掌摊开:“四位请看看妾身的一双手掌。” 管一见等一怔,目光一落,只见香车夫人一双手掌似白玉般晶莹。 “诸位可曾听过有关‘黑煞毒掌’的事么?” 皇甫雪轻吸一口气,道:“听说中此掌的人,全身泛黑而亡。” “不错,但有关练掌的情况,你们又曾知道否?”香车夫人一双妙眼睨了皇甫雪一下,皇甫雪倏地觉得脸上一热,痴痴地摇摇头。 香车夫人轻肩朱唇道:“黑煞毒掌又称蜘蛛吃肉掌,只因这个名字太过难听,是以没人叫之。练者每日需用手掌去喂毒蜘蛛,慢慢增加掌中的毒质,直至完全不怕蜘蛛之毒。 “练成之后,还需七日喂养蜘蛛一次,以保持其掌中之毒素不减。也因此点,故此近来已没有人练了,一则麻烦,二则去何处捕捉这许多毒蜘蛛,除非是生长在苗疆。” 这种情况众人都是首次听到,均感到十分惊讶。 “妾身这双手掌,不敢妄自菲薄,长得可说十分柔滑平整,洁白如雪,像是练过‘黑煞毒掌’的么?” 半晌沈鹰才问道:“既然如此,柴领班为何说夫人擅于此种毒掌?” “大概因为有一次一伙海盗潜了上来,妾身那时身上刚好有一枝毒针,于是把毒针狭在手指之间,抵了那魁首一掌,那人登时满脸乌黑。妾身便恫吓他手下,说妾身练有黑煞掌,结果他们果然撤退,那时候本岛人手实力既不足,而且很多设置亦未完成,妾身不能不出此下策,同对为怕手下会传出去,所以也不把指中挟针之事说破。” 她语音一顿,道:“以前妾身手上还戴着一对鲛皮手套,他们根本看不到妾身的肉掌。” 萧穆问道:“夫人为何要罩纱巾,又戴手套?” “这是家师的遗命,她老人家说妾身野心勃勃,又兼天生尤物,将来若与男人相处,会生出很多事端,所以严令妾身蒙面戴手套。” 四人一听,齐皆点头,道:“原来如此!” “但,有关此点,尊夫亦不知道么?”沈鹰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大概不会不知道,你根本没有练就什么毒掌吧?只要他知道,他的心腹自亦知道。” 香车夫人笑着道:“外子当时曾经问妾身,为何双掌如斯雪白,妾身戏言道武夷山上有一种仙果,吃了全身便变得光滑无比,而且手掌上的毒气,也变得能予控制。” “如何个控制法?” 香车夫人失笑道:“要毒有毒,要它无毒,便无毒气发出。” “他深信不疑?” “谅是如此,”香车夫人又叹息道,“那时刚新婚不久,妾身也有心吓他一下,叫他不敢亏待了我。” “如此说来,夫人倒不是凶手了,因为夫人根本不懂黑煞毒掌。” “这个当然,妾身有杀他之理由及动机么?实不相瞒,外子对妾身言听计从,这种丈夫根本难再找到第二个。” 管一见嘘了一口气:“夫人刚才说,你也怀疑阎罗帖是贵岛之人发出的,未知夫人心目中可有值得怀疑之人?” “当然有,他便是柴森。” “柴森?”皇甫雪惊呼道,“怎会是他?” “如何不会?他是岛上武士的领班,自有不少心腹,要在码头桅杆上弄一张帖子上去,还不容易;而且他还故意把外子毒死,却道外子是中了黑煞掌,以此嫁祸妾身。”香车夫人冷笑道:“他却想不到妾身根本不懂得什么黑煞掌,这是个极大的破绽。” “他不是尊夫的心腹么?” 香车夫人的神色突地变得森冷无比:“所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中打什么主意?大概他认为妾身失踪,只要外子再死,这岛便是他的了,否则他为何不让妾身上岛?” 沈鹰及管一见都是心头狂跳,香车夫人这个分析,合情合理,驳口不得,不由他俩不信服! “神捕若不相信,妾身叫他来此对证一下如何?” “且慢!”管一见回头对皇甫雪道:“你把刚才遇到神秘客的事说一遍吧!” 皇甫雪犹有余悸地述说了一次。 管一见道:“你再把那人问你的话说一次!” “第一句是:‘你来了么?’属下答:‘是的,在下来了!’他第二句问:‘今日你来迟了!’属下又答:‘因为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来迟了一点!’” 管一见看了沈鹰一眼:“老鹰,你认为如何?” 沈鹰缓缓地道:“那神秘客问第一句之时,肯定他还不知道皇甫雪的身份!唔,也就是说,他还以为皇甫雪是他想像中的人!” 皇甫雪问道:“这样说来,是晚辈答错了?” “可能。他的问话可能是一句事先约定了的暗语,你答错了,他便知遒了你的身份,所以向你施袭!” “如此,答错的是第二句了!” “这也未必,第一句你很可能已经答错,他为恐自己听错,或者为小心起见,便再问你第二句,你又再答错,他自无疑问。” 皇甫雪叹息道:“可惜看不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否则便不用忖度了!” 萧穆接口道:“那神秘客跟柴森又有什么关系?柴森房内的窗子全被黑布遮住,又有没有可疑之处?” 香车夫人突然道:“那个神秘客便是柴森!” 皇甫雪脱口问道:“夫人有何理由作这样的判断?” “第一,那是他的房间;第二,柴森也是使刀;第三,妾身认为柴森以为皇甫雪是排木,所以他问:‘你来了么?’本应答:‘是的,属下来了!”皇甫少侠却把‘属下’改作‘在下’,柴森一时之间不知是排木一时口快答错,还是自己听错,所以才再问第二句!” “夫人又认为那第二句又应该如何作答?” “他那句话只是个试探,‘你来迟了’应该是‘今日你来早了!’皇甫少侠不知就里,是故便答错了!” 皇甫雪忍不住再问一句:“夫人又凭什么发此推测?” “排木叫你进去,而他自己为何不进去呢?可能是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还未到约定时间进去,其二是故意叫你进去送死!”香车夫人稍顿又道:“也很可能他认为你只会在厅上等候,不会去‘敲’门,而你无意中在门板敲击的次数,正好凑巧跟他们之间约定的一样!” 萧穆不服地道:“假如柴森在里面,可能是在做一件不为人知之秘密,排木不可能把皇甫兄请入那里!” “理由妾身刚才已说过一点,”香年夫人含笑说道,“也很有可能排木虽然是柴森的心腹,但有一些事柴森也没有告诉他!” 沈鹰接道:“夫人既然怀疑尊夫为他所杀,而他寝室之中又藏有秘密,那么,咱们不如叫他来对证一下?” “妾身正有此意!”香车夫人轻击了一下手掌,侍琴便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快去把柴领班请过来。” 侍琴去后,香车夫人即殷勤布菜劝酒起来。 沈鹰及管一见心头疑团难释,各自想着心事,低头吃着闷酒。 半晌,沈鹰忽道:“楼下屏风后那鞋印十分奇怪!” “怎样奇怪?”香车夫人听了脱口问道。 沈鹰说道:“那脚印是被人故意布置的!” 话音刚落,只见侍琴慌慌张张奔了上来:“不好啦!夫人,柴领班跟排木都不见了!” 香车夫人闻报忽地站起来,急声问道:“他两人逃出本岛?没有阻挡他们?” 侍琴道:“刚才婢子跟冯尚德冯大哥四处找他们不到,后来才发现岛后一艘快艇不见了。” 香车夫人恨声道:“这厮必是由地道逃过本岛武士的视线了!四位请跟妾身到他寝室中搜查一下如何?” “好,老夫等正想仔细查一查!” 于是六人鱼贯下楼,急步走向柴森的寝室,香车夫人招来几个心腹亮着火把松枝,走入里面搜查,室内登时光如白昼! 可是一厅一房全都查遍,除了发现一条通往花园假山的暗道之外,却没有其他发现。六人又自假山下的地道走回寝室。途中,沈鹰突然发现离假山不远之处有一处地道,泥土上有一堆白色的东西,蹲下取起一撮细看。管一见连忙凑近过来。 “咦,这好像是鸡蛋的蛋壳!” “正是,这里为何有此东西?”沈鹰忙道,“咱再搜查一下!” 众人分开检视,又发现了不少食物的屑末,管一见诧异地道:“难道这里有人住过?” 香车夫人道:“谁会在此居住?大概是些懒惰的武士跑来此地偷吃东西吧!” 沈鹰问道:“这地道有很多人知道?” “这是本岛最早期的地道,早期便在本庄的武士,大都知道!” 沈鹰及管一见互望一眼,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好由地道上返回柴森的寝室。 管一见道:“老鹰,你刚才说陶庄主寝室屏风后的鞋印是被人布置的,此话怎说?” “柴森的解释虽颇为合理,但他忘了一件事,假如凶手是由江中潜入上岸,再进入地道,而由地道到地面上来行凶,那双鞋子经过这么长的地道,鞋底上的泥巴也早被地道的干泥揩擦干净,岂有可能在屏风后的红砖地上留下这么厚的鞋印!” 沈鹰喘了一口气,续道:“他若不走地道,也不可能鞋底有泥巴!因为庄内地上都铺了石板,泥巴也会被石板擦掉!何况这些天来并没有下雨!” 管一见拍了拍大腿:“果然甚有可疑,鞋印是谁布置上去的?”“ “当然是柴森!”香车夫人竟然不假思索地道,“观月搂只几个人才可以进出,他便是其中一位!” “假如鞋印是柴森布置的,他显然与凶手有密切的关系!”沈鹰喃喃地道,“难道凶手真的会是他?” 香车夫人叹息道:“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管一见目光似飘向遥远无垠的天际,接叹道:“可惜已让他逃掉!” 香车夫人又一声长叹:“天已亮了!请诸位到花厅用茶,吃点糕点吧!” 花厅设在后花园边缘,是平日陶澎夫妇及侍剑、侍琴吃茶赏花、舞剑听琴之所,布置得十分幽雅别致,连沈鹰及管一见这种自称生成劳碌命的老江湖,一坐之后,也舍不得离开! 侍剑的烹饪术,果然十分高明,不但把糕点弄得色、香、味皆全,难得的是在松、软、酥、滑这些方面也有颇高造诣。 萧穆道:“四妹最爱吃苏式糕点,可惜她这次没来!” 萧穆口中的四妹,便是沈鹰手下的一位女将“云上飞”云飞烟。 管一见接道:“这小姑娘烹茶的工夫,不想也如此高明,老夫也想见见她!” 香车夫人笑道:“这又有何难?她现在去买菜,中午便能见得到!” 沈鹰突然道:“夫人,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夫人……” 香车夫人眼波一转:“沈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老夫想开棺验尸!” 香车夫人眉头一跳,道:“有这个必要么?” “若不看看,老夫实在不能心息!” 香车夫人似笑非笑地道:“沈神捕不能心息的恐怕是,尊夫到底是死于刀伤,还是死于掌毒!” “不是!”沈鹰目光一凝,沉声道,“黑煞掌之毒固然能令中毒者全身发黑,但其他毒掌何尝不是如此?” 香车夫人叹息道:“神捕心中有疑,妾身还能阻挡么?琴儿,你去问一问庄主葬在何处,顺便准备挖掘的器具!” x       x       x 掘尸不宜在正午,尤其已届夏日,故此尽管一切均已准备妥当,沈鹰及管一见仍坚持要在日落时分再进行。 西边天际逐渐染红,江风吹来,热气大减。 管一见着皇甫雪把插在坟墓四周的熏香点燃,空气中立即飘浮着一股沁人肺腑的香味,水月庄的武士便动手挖掘起来。 坟墓设在水月庄的一个高地,坐山朝江,陶澎虽是死于非命,但死后能安葬于此风景绝佳之处,倒也能稍减难息的亡魂。 一副黝黑巨大的棺木,很快便露出土来,众武士用绳把之抬起。 香车夫人又令手下多加些熏香,然后把棺盖撬了开来,一股扑鼻难闻的臭味迅即冲了出来! 天下间最臭之味,莫过于尸臭,那些武士几曾遭遇过这种情况?好几个人忍不住,立即干呕了起来。 沈鹰叫他们退开,让尸臭被江风略为驱散,这才与管一见及萧穆等上前观看。 香车夫人手上持着一束熏香,也娉娉婷婷地走上前。 虽是如此,一到棺畔,那股尸臭仍然令人难以忍受。目光一落,陶澎的尸体已经溃烂,脸上的烂肉中不时爬出蠕动的蛆虫。 沈鹰接过一个武士的钢刀,刀锋一过,寿衣立即裂开,露出雪白的肌肉来。 躯体溃烂的情况没有脸上那么厉害,也因此,陶澎胸膛上的那一刀的伤口仍能分辨得出。 管一见及沈鹰目光落在伤口上,再也拿不开。 香车夫人见状问道:“两位神捕有何发现?” 管一见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眼泪光盈盈,料是见尸触情。 “伤口的四周,夫人可曾经看到否?它的颜色比其他地方较深?” 香车夫人用丝巾轻揩一个泪眼,伸头一望,失声道:“伤口四周的肌肉的确较黑!” 沈鹰道:“这便证明陶庄主中毒之处乃在于此!也即是说,刀上有毒!” 管一见道:“掌上无毒!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何凶手在击了陶庄主一掌后,为何还刺了一刀!实际上凶手是先剁了陶庄主一刀,刀上之毒极为猛烈,立即封住他的喉管,使他发不出声来!” 沈鹰接道:“为了行使嫁祸之目的,凶手又在引人注目的地方——脸上拍了一掌,便造成了表面上陶庄主是中了黑煞掌而死的现象!” 他挥手示意众人退后,续道:“先前咱们便觉得陶庄主身上有掌伤又有力伤,而又没有惊动外面的武士,这情况十分可疑。可是柴森又一口咬定,陶庄主是死于黑煞毒掌之下,是以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总算已揭开真相!” 皇甫雪叹息道:“看来柴森是凶手无疑,否则,他为何要安排这种现象来欺骗咱们!” 萧穆也道:“大概因为是为了篡夺水月岛的大权,才设下此计,后来因为夫人回来了,他怕会露出马脚,是故急急溜掉了!” 香车夫人突然对管一见及沈鹰拜了一拜,沈鹰及管一见慌忙把她扶住:“夫人何以如此?” 香车夫人呜咽地道:“若非两位神捕,还有萧捕头及皇甫捕头,外子被杀之真相,何能揭开!妾身所蒙之不白之冤,又何能洗脱?四位大恩大德,妾身岂敢或忘!” 管一见淡淡地道:“这只是本分之事,你们付款,老夫卖力而已。” “四位之酬金,妾身稍候自会付给。”香车夫人回头道:“庄主的棺木不必放入墓穴中,你们先把棺木抬至后院,先用香汤替他沐浴,换上新寿衣,我要另造一个墓穴,绝不能草草安葬!” 众武士轰应一声,自去办事。 香车夫人道:“四位请回庄内,妾身叫人送上香汤,更衣沐浴后,再请到聚英厅晚膳!妾身尚有一些俗务要办,等下在聚英厅再行聆听教益!” x       x       x 这顿晚餐,食物虽然丰富,而且还有歌舞助兴,可是气氛并不佳! 香车夫人的云鬓插了一朵小白花,泪眼盈盈,一直是强颜欢笑,沈鹰等人都颇有吃而不知其味之感。 香车夫人也没有多言,只叫侍琴把酬金送与管一见及沈鹰。散席后,香车夫人送他们到客房门外,低声说道:“如今凶手既已查明,捉拿凶手之事,妾身不欲假手他人,自会派遣本庄的武士去办理!” 管一见忙道:“夫人放心,老夫等明早便离开贵庄!” “如此请四位早点安寝,明早妾身再来相送!”香车夫人福了一福。 “夫人请回。” 江风徐吹,虽是夏夜,但水月庄却颇为清凉。这一夜,沈鹰竟然睡不着觉,他半夜下床抽烟,不想管一见也醒了:“老鹰,你还未睡?” “老夫睡不着,你呢?你为何也睡不着觉!” 管一见道:“柴森寝室地道上的鸡蛋壳一事,老夫始终耿耿于怀,感到内中似乎藏有了什么秘密,可是却又猜不透其中的机关!” 沈鹰叹息道:“老夫何尝不感奇怪?甚至香车夫人似乎也有什么秘密隐瞒!” “今日她的态度是有点奇怪。” 沈鹰喷了一口烟,接道:“不是今日,而是下午开棺之后才生变的!” “大概是睹尸伤情吧,这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不像不像!”沈鹰摇头道,“老夫似乎觉得她的神情不甚自然,虽说睹尸会伤情,但亲夫乍死不久,就算不睹尸也会黯然神伤吧?昨夜她却笑语盈盈,这是什么原因?” 管一见反问道:“你是想继续调查下去?” “杀人凶手大概是柴森,这点应已没有判错之可能性,而唐桥托老夫调查夫人的行踪,这件事也已告一段落。至于她跟陶澎之间的感情,却非咱们调查范围。” 管一见叹道:“刚才她无异已下了逐客令,咱们就算要调查,在此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 “莫非你不想继续调查?” 管一见苦笑道:“正如你所说,这已非咱们的调查范围,又没有人请咱们调查这些!” 沈鹰微笑不语,一翻腕,敲掉烟灰。 管一见忽然道:“咦,适才老夫好像听到琴声!” “琴声?”沈鹰随即凝神一听,果然有低微的琴声,随风飘送过来,风止之时,琴声便听不到了。 管一见长身起来道:“咱去看看!” 两人出了客房,向琴声之处寻去。 琴声并非传自观月楼或听涛阁,而是传自后院的凉亭。 凉亭有张石桌,桌上点了一炉香,烟雾袅袅,旁边放着一具六弦琴,抚琴的正是香车夫人!琴声如流水淙淙,似行云流畅,听之令人心神均醉。 沈鹰及管一见匿在假山后,由空隙间望出去,只见凉亭只有香车夫人一人,侍剑、侍琴等却并不在侧。 那琴声倏地一变,似声声叹息,如诉如泣,如闺中妇人盼望远出的丈夫,更似怨妇之期待情人。这琴声听得沈鹰及管一见两人心情随着琴声的变化而变化,几乎忍不住要跳将出去,安慰伊人几句。 “铮”地一声,弦线断了,琴声也止了,只闻香车夫人一声长叹,听得人心弦震动。 “知音人已去,此琴尚有何用!”突见香车夫人举起弦琴,撞在凉亭的柱子上,“喀嗤”一声,当中而断。香车夫人随手把之抛落地上,莲步如流水般移向内宅。 沈鹰及管一见互望一眼,缓缓走出假山,目光一瞥,只见凉亭后有间小石屋,木门洞开。两人走前几步,鼻中便闻到一阵淡淡的尸臭味。 两人心中均是忖道:“原来陶澎的棺木停放此地,难怪她在此弹琴!”心念转动,双脚却没停止,直走入石屋内。 只见里面一张石床,上面放有一具尸体,尸盖白布,薰香袅袅,气氛有点诡异、恐怖。 管一见伸手揭开白布,那尸体正是陶澎的肉身,脸上重新经过化妆,寿衣也是新的,他把手放下,白布盖回。 沈鹰却发现了一桩奇事,寿衣崭新,但却有匆促为人穿上之凌乱感,他再把白布揭开,发现那条裤子有皱纹,揭高一望,裤带竟未系好! 管一见咦了一声,轻轻把裤拉下,这才发现连内裤也未曾拉好。 陶澎的双脚毫无伤痕,也没其他异样。两人对望一眼,正在诧异,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步履声,管一见连忙把尸体裤子拉好,两人随即穿窗跃了出去! 只听一个武士道:“真倒霉,以为可以睡一觉,想不到又被拉来守住死人!” 另一个道:“噤声,别让夫人听见,否则你我难逃斥责!看死人又如何?不成庄主死了还会变鬼?咱轮流瞌一会吧!” 管一见轻轻拉了一拉沈鹰的衣袖,两人忙返回客房歇息。 管一见忙问道:“老鹰,你明日去哪里?” “到瓜州找唐桥一下,便上洛阳,你呢?” “老夫要到清江盘桓几天!”管一见道,“四天之后是‘一刀震九州’宋传芳宋老爷子金盆洗手之大典,你没有接到帖子么?” 沈鹰一怔:“许是找不着老夫吧!反正没有其他事,老夫便跟你去一趟吧!” 两人说罢,也不解衣寝息,盘膝床上调息养神。 第四章 真相大白 曙光照亮了江水杨柳,江风中,一艘小船驶离红木码头。小船如游子之归心似箭,迅速驶至对岸,一声“欸乃”,穿入瓜州分庄围墙的水栅。 唐桥经已率众迎于河边,含笑招呼:“辛苦四位了,敝庄上下无不感激。” 沈鹰跃上地面,道:“贵庄的香车夫人……” “夫人已回,一切皆成过眼云烟,不过对于神捕的千里跟踪,唐某应当依诺奉上酬金!”唐桥恭声问:“不知神捕要求若干?” 沈鹰眉头一皱:“不必了!反正香车夫人已付了老夫酬劳。老夫来此绝非为了索取酬金,只是来跟唐兄交代一声,免得有始无终!” “神捕客气!”唐挢又道,“请神捕们到厅中用早点。” “不必客气,刚才已在岛上用过,唐兄,咱这就告辞。” 唐桥道:“在下也不敢耽误神捕的时间,如此,待在下送诸位出庄!”随即回头喝道:“路香主,快备四匹良驹!” 沈鹰不悦地道:“无功不敢受此厚赐,唐兄请收回成命!” “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祈请四位笑纳!否则在下心中难安!再说神捕又不收取酬金!” “既然如此,老夫不便再拒绝了!” 唐桥一直送至他们离开瓜州才回庄。 管一见看了他背影一眼:“这小子倒是客气得紧!” 沈鹰一笑不语。众人沿着官道向扬州进发,这条路沈鹰跟萧穆已走过,驾轻就熟。 清江在扬州之北二百余里,是以众人马不停蹄急驰。晌午便至扬州城,众人便入城午膳歇息。 到了城中,沈鹰目光一瞥,神色一变,忙道:“你们且等老夫一下。”身子自马背上掠起,向前扑去! 只见一家客栈外,两个汉子伸头进去探望。那两个汉子听得声音,回头一望,也是脸色微变。 “嘿嘿,不想在此又见着鲁当家!” 原来其中一个正是鲁少风,他尴尬地笑笑道:“是啊,真巧,神捕来此有何贵干!” 沈鹰心头一动,说道:“老夫也只是路过而已!上次鲁当家要老夫调查的事,老夫经已调查清楚了!” 鲁少风脸无表情地道:“哦?神捕真是神通广大!” 沈鹰一怔,心想鲁少风不可能有此表情,便打消把调查所得告诉他,问道:“两位来此又有何贵干?” 鲁少风脸色微微一变;“敝帮有个仇家在此,鲁某欲跟他谈一下。嗯,听说神捕一向不理会江湖帮会的恩怨!” 沈鹰碰了一个软钉子,便走返回去。 四人找了一家饭馆吃饭,沈鹰顺便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心头仍按不住好奇地道:“姓鲁的表现实在奇怪,莫非他已知道了香车夫人的动向?” 皇甫雪道:“也许吧,否则以他如此关心香车夫人,岂有不问清楚明白之理?” 沈鹰心头一跳,心中一想,倒觉得鲁少风对香车夫人的关怀实在超出一个江湖同道的本分:“莫非他跟她有奸情?”他又想了一会,觉得可能性不太大。半晌又道:“老夫想在此度过一夜,看看他俩到底是要干什么!” 管一见道:“算了吧,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不!老夫若不查个清楚,难以安心。咱们饭后出城溜一圈,然后再折回来看看,反正还赶得及赴宋老爷子的金盆洗手大典!” x       x       x 入夜后,扬州城仍在一片热闹之中。 藏春阁在这时候才到了黄金时分,只见人来人往,尽是些腰间多金的公子少爷,弦管歌曲,尽是莺声燕语。 东阁小楼屋瓦上,正有两条黑影伏着,下面的寻芳客似没有发觉。 左首那个黑衣人一打手势,两人倏地双脚一震,“哗啦啦”一阵乱响,在砖瓦碎片飞舞中,两条黑影已穿入屋内。 只听一声爆响以及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暴起,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出,一个黄衣的青年破窗投入房中。 再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只听一个森冷的声音道:且慢!嘿嘿,姓鲁的,你跟踪本公子已有三天,你道本公子不曾防备?哈哈哈,想不到水月庄的寇总管竟然跟你在一起,今夜便教你们死在这里吧!” 原来这两条黑衣汉子,正是巨鲨帮的副帮主鲁少风以及水月庄的总管寇安江! 房中另外三个锦衣青年,赫然是三剑公子及其随从。 凌宇陵寒声道:“两位的来意,大可以说了吧!” 鲁少风脸色微微一变:“咱们来此,只求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那天鲁某在扬州城外碰及凌兄,凌兄尚记得否?” 凌宇陵傲然道:“凌某有过目不忘、见事不忘之能!” “鲁某自沈鹰处得知凌兄并非是杀香车夫人,请问追杀的是谁?” 凌宇陵突然暴笑起来:“凌某会答复你么?当日沈秃鹰相问,凌某尚且不说,何况是你。” 鲁少风脸色又是一变,按下愤怒,问道:“请问当时凌兄是否看到香车夫人那驾马车?她车后是否有人追杀?这非凌兄之生意秘密,谅必凌兄不会不说吧!” 凌宇陵奇道:“你来此为了这事?” “正是,凌兄若把实情相告,鲁某感激不尽!” “凌某的确曾留章及之,不过马车之后,除了本公子之外,并没有他人!” “凌兄难道没有怀疑欲杀之人藏于车上?否则马车何必急驰?” 凌字陵脸色一变:“凌某又非初出茅庐的雏儿,岂有想不到此点之理!那马车凌某截停过了,车厢内只有香车夫人及一个丫环,并没异状!” 鲁少风再问:“如今那人己查出行踪了么?” 凌宇陵脸色突变:“不劳挂怀,这是凌某之事!” 一直沉默不语的寇安江,此时倏地开腔问道:“不知凌兄曾否仔细检查过那马车?” 凌宇陵眉头一掀,身上忽然涌出一股杀气来。 寇安江目光暴缩,忙道:“那马车有个暗格,凌兄可曾查过?” 凌宇陵身子一震,脱口呼道:“什么?那马车有个暗格?可藏得下人么?” 寇安江道:“正是藏得下人,才敢动问凌兄!” 凌宇陵脸上忽地变色,半晌才厉声说道:“你们还有何话要说?”手中长剑缓缓斜举,杀气立即盈室。 左、右两剑也已把剑拔起,采合击之势! 鲁少风干笑一声:“凌兄这是什么意思?” “凌某素来不喜免费杀人,但让你们寻衅上门,佛也有火!况且鲁当家刚才那一笛,也分明欲杀我,若非那妮子替我挡住,此刻死的可能便是凌某!” 鲁少风又一阵干笑:“凌兄何必认真?在下那一笛只不过欲试凌兄的功力及反应罢了!” 凌宇陵脸上杀气更盛,冷冷地道:“是么?现在凌某也要试试你们两个!”一顿,突然厉声喝道:“谁在屋上!” 声音未落,只见两条人影自屋顶破洞穿了入来!凌宇陵凌空跃起,长剑泛着一团白光,猛向来人腰际斩去! 左右两剑同时掠起,双剑齐飞! 只听“当当”连声,人影飞分,五个人先后落地。 凌宇陵目光一凝,失声呼叫道:“是你?” 来的正是沈鹰及管一见:“正是老夫!”目光一扫,见室内家具凌乱,锦帐裂开垂下一角,床上躺着一具女尸,鲜血兀自滴滴答答地淌着。 “老夫先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管一见!”沈鹰把玩着手中的烟杆道,“诸位也不要动离开的念头!外面已有老夫们的手下把守!” 凌宇陵目光暴缩:“神捕上门意欲何为?” “还是那句话问你:“那天你追杀的是何人?” 凌宇陵脸色铁青:“这问题当夜凌某经已回答过了!” “很好,人言三剑公子生意滔滔,仗的是守口如瓶及策划周详这两点!”沈鹰双眼厉光暴射,“你杀人累累,虽然苦主未曾找上老夫等,但为恐有这一天,老夫两个今日只好把你铲除!” 管一见接说道:“正是,免得日后麻烦!” 凌宇陵脸上不动声息,目光却不断飘向两侧。 沈鹰喝道:“你还想逃!”身子倏地如老鹰般扑起,烟杆向他击去! 凌宇陵双脚一错,滑开两步,长剑“嗤”的一声,反刺沈鹰胁下! 沈鹰凌空拧腰翻身,飘落地上,烟杆一转,反以烟嘴刺出,“梅花三弄”一招三式,疾点凌宇陵面前的“神藏”、“华盖”、“紫宫”三穴! 凌宇陵不闪不退,剑锋一卷,飞斩沈鹰的手腕,这是破招的最好方法!剑长杆短,剑及手腕,杆尚未能沾胸! 沈鹰心头一凛,手腕及时一抖,敲开长剑,再一抡,急扫对方臂弯。 凌宇陵手臂一沉,剑尖斜向上刺,又指向沈鹰的腕脉。 这次沈鹰经已有了准备,左手倏地伸出,食指一曲一弹,奇准无比的把剑弹开去!接着欺前一步,烟杆戳向对方的“乳突穴”。 凌宇陵只好一偏身,长剑光芒暴涨,向沈鹰罩去。 沈鹰刚动,管一见也立即发动攻势,缠腰的缅铁鹰链适才早已拿在手中,此刻手腕一抖,鹰链如毒蛇出洞般飙了出去,斜抽左剑。 左剑冷哼一声,长剑一撩,把其挑开,管一见手臂一抡,鹰链自剑下飞过,攻击右剑。 这刹那,左剑飙前两步,长剑急刺管一见的胸胁! 管一见冷笑一声,手臂微缩,以最后一节铁环撞开剑刃,链子的尖端抖得笔直,直刺向右剑的双眼。 右剑身子突然跃高,一剑自高刺向管一见的面门。 管一见猛喝一声,左手五指运劲如铁,待得剑锋将及,五指一搭,准确地抓住剑脊,右剑登时连人带剑凝在半空,难进分毫。 左剑见此良机,长剑急刺管一见的胸腹要穴,这几剑他拼力施为,激得空气“嘶嘶”乱响! 管一见看也不看他一眼,鹰链翻飞,一口气格了七剑!七剑之后,左剑的剑势不由地稍为一窒。 只听“喀嚓”一声,右剑的长剑尖端突被管一见拗断!右剑连人带剑失却重心飞刺下来。 管一见急退一步,“噗”的一声,断剑刺入红砖内。 管一见猛喝一声,铁链一回,飞卷右剑的腰际。 左剑眼见同伴势危,仗剑急向管一见胸前刺来!这一剑势如猛虎出柙,有去无回。 管一见只得斜退一步,避过来势。这刹那,左剑的身子便把管一见及右剑格开!他的胸腹已暴露在管一见的眼皮下。 管一见倏地大喝一声,左剑大惊,勉强凌空移开半尺。“噗!”管一见左手一捞,把握在手中的那截断剑的剑尖飞射入左剑的腹中。 剑尖在左剑身上一闪即没,左剑随即“砰”地一声,跌落地上。 管一见看也不看他一眼,铁链再度扬起,飞缠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右剑。 左剑的死,饶得三剑公子心如铁石,也禁不住微微一凛,想到右剑更非管一见之敌,届时两人合击,自己更难侥幸,是以暗暗萌了退意! 沈鹰宛似一头熟练的猎鹰,三剑公子的打算他岂有不知之理?是以烟杆加紧施为,把凌宇陵的退路尽皆封闭。 激战之中,凌宇陵觑得真切,一剑斩在烟锅上!“当”地一声巨响,溅起一蓬火星子,凌宇陵立即借力向后倒飞,蹿向窗口! 沈鹰比他更快,先一步堵在窗前,烟杆望他后背戳去! 不料凌宇陵的心思也非比寻常,他这个行动只是掩人耳目而已!左脚倏地伸下,在地上一顿,身子已向前飞去!仍是飞向一扇窗子。 沈鹰一呆,倏地哈哈大笑起来,身子随即追了上去。 眼看窗棂即将被凌宇陵撞破,不料,窗棂突然暴裂,碎木向内乱飞。 一柄锋利的金剑突然自外向内刺将进来。 这下变化大出凌宇陵的意外,急切间,他拧腰一偏,长剑仓促一格!虽如此,仍然稍慢一分,肩下立即现出一片血迹。 刹那间,萧穆突然自窗外飞将过来,金剑急刺,泛起点点金光。 凌宇陵正想抵挡,背后风声急响,沈鹰的烟杆经已戳至! 凌宇陵权衡轻重,长剑向后一撩,拼着受萧穆一剑,也不敢以身去试沈鹰之烟杆! “当!”烟杆被长剑格开,可是沈鹰反应之速,也大出凌宇陵之意料! 沈鹰趁凌宇陵心神未定之时,左脚猛地飞踢,“砰!”凌宇陵抵受不住,向前飞去,“噗”地一声,萧穆的金剑立即透胸而入! 凌宇陵猛喝一声,长剑拼尽余力向萧穆急劈过去! 沈鹰急喝:“快退!”左掌一扫,击在凌宇陵的左臂侧上。凌宇陵身子登时被抛飞,随即跌落地上。 这刹那,萧穆才定过神来,忽觉长发“簌簌”飘落,这才知道刚才那一剑,实在险至极点。 沈鹰见解决了凌宇陵,回头一望,管一见亦已制住了右剑,忙喝道:“留下活口!” “老鹰,你想问些什么?”管一见食指在右剑身上连点了数下,只见右剑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淌下,半晌便发出呻吟声来。 “小子,这‘万蚁噬心搜魂术’的滋味不好受吧?” 左剑呻吟地道:“有种的你便一剑把老子杀掉吧。” 管一见哈哈一阵大笑:“想痛快地死?可不容易。” 沈鹰装了一锅烟,满吸一口,然后把烟喷在右剑脸上:“只要你告诉老夫,三剑公子凌宇陵追杀的是什么人,老夫便给你一个痛快。” 右剑双眼如同喷火,可是一眨眼,目光便逐渐变成乞求之色。 “说吧,反正你的头子已经死了,更何况这只是凌宇陵的秘密,可不是你的秘密!” 右剑呻吟地道:“是,是……楚,楚天舒……” “楚天舒?”沈鹰惊呼一声,回头望了管一见一眼,喝道:“可是那个有‘天涯剑客’之称的楚天舒?” “除了他……还,还有谁?”右剑叫道,“话已说了,你们还不下手!”声音充满痛苦,室内众人听得都是心头一紧。 “你没有骗老夫?”沈鹰双眼厉光迸射。 右剑哭也似的道:“这时候……我,我还会骗你么?” 沈鹰食指在他死穴上一点,随即一脚把他踢开。 管一见击掌叫道:“小雪,你还不进来!” 皇甫雪“飒”地一声,自另一扇窗口飞了进来,横剑挡住鲁少风及寇安江的去路。 管一见冷冷地道:“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鲁少风脸色大变,手攀落在铁笛上,沉声道:“你们意欲何为?” 沈鹰敲掉烟灰,叹息一声道:“只不过希望你们两个也能老实地答复老夫几句话。” 寇安江涩声道:“你要问什么话?” 管一见冷冷地道:“你跟香车夫人有什么关系?” 寇安江脸色一变,急声说道:“在下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水月庄的总管!” 沈鹰冷笑一声:“你也不说老实话了!你跟她如果没有特殊的关系,会跑去找鲁当家来调查夫人失踪之事么?”他稍顿一下,转头对鲁少风:“你呢,你跟香车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鲁少风干笑一阵:“她是水月庄的庄主夫人,我是巨鲨帮的副帮主,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你无端跑到水月庄报讯,真的是为了跟陶澎作借路的交易?” 鲁少风正容地道:“这个自然!” “好,老夫再问你,你到扬州有何贵干?这么巧碰上香车夫人?” 鲁少风脸上突然异光一现,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管一见接道:“你不老实!” 鲁少风忽然抬头道:”好,老实对你们说,鲁某是去追踪她!” “哦?”管一见目光大盛,“这是为了什么?” “不瞒四位,鲁某对她心存爱慕,得到消息,所以追了上去,可惜一直追至扬州城外才……” 沈鹰截口说道:“追上了她,你欲何为?” 鲁少风脸上一热,有点忸怩地道:“无非向她倾吐一下爱慕之情而己!”说罢,他头一侧:“难道如此也犯王法?” 管一见冷笑道:“你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 鲁光风身子一抖,把头低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对她爱慕是一回事,她对在下印象如何,又是另一回事。假如她认为在下的行为会冒渎她,她自不会稍假词色!” 管一见不由语塞。沈鹰却一直注视着寇安江神色上的变化,此刻忍不住道:“寇总管对这位主母,似乎亦心存爱念!” 寇安江神色一变之后,随即坦言道:“确是如此!” “香车夫人可曾对你假以词色!” 寇安江脸色大变:“以前确是如此,但近来已有了改变……不瞒两位,寇某跟夫人曾经有过合体缘!” “什么,你,你竟敢如此!”发言的却是鲁少风,“你对得起陶庄主?” 寇安江傲然地道:“寇某有什么对不起他?”他眼光随即泛起一层水光,变得无限迷蒙,声音也空洞起来,似乎为良辰不再而惋惜。 “那天,风很大,雨亦很大,寇某一早便熄灯上床了。睡了一会突被一阵门声吵醒,起初以为是风吹木门之声,后来才听出是有人在拍门。 “当时寇某以为庄内发生什么事,是故下床开门。不料门一开,一具火热的娇躯便投入寇某怀中了。寇某吃了一惊,正想发声,嘴上忽被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掌掩住,同时有人道:‘还不关门?’ “她这一开口,寇某便认出是夫人的声音了,一时之间,登时手足无措起来,只听夫人又道:‘傻子,你在想什么?’寇某这才……” 鲁少风突然无限妒忌地讥道:“人云近水搂台先得月,这句话实在不错啊!对寇兄来说,那就更加贴切了!” 寇安江似没听见,仍然沉湎在回忆中:“后来她又道:‘把我抱上床去!’我心内又惊又喜,像傻子般地说不出话来。夫人随即捏了寇某一把,自个躺到床上……那晚上她只穿一件白纱衣,胸前的扣子已全部打开,露出一双如玉雕粉琢又似羊脂般的乳房来……” 说到这里,他呼吸突然粗重起来,沈鹰甚至发觉鲁少风的胸膛也正急促地起伏着。 “后来夫人长叹一声:‘你不必多顾虑,陶澎不是个男人!寇某一时之间,不明其意,脱口问道:‘庄主不是男人?’夫人又叹道;‘他最多只能算是半个男人!我却是成熟的女人!’此?豢蹋苣吃僖补瞬坏煤蠊闫松洗踩ァ?br /> 沈鹰道:“后来呢?” “后来?”寇安江叹惜地道,“可惜只此一次,并无后来!不过这一次却使寇某永世难忘,而且对别的女人也再没兴趣了!, 鲁少风冷笑道:“大概寇兄也只是半个男人吧!” 寇安江双眼一睁,怒道:“姓鲁的,你再胡说,莫怪寇某翻脸。” “哈哈,鲁某若说错了,你又岂会发怒!你要翻脸又如何?莫不成姓鲁的会怕你!若非如此,她后来怎不再找你?” 沈鹰喝道:“住口!”他负手走了两圈,缓缓道:“难怪那天鲁少风到水月庄报讯,寇安江提出许多疑点,他都表示相信,他是不想把真相当面让人说破,更因此而不请老夫调查香车夫人失踪之事!” 管一见截口道:“他是认为香车夫人的失踪可能与奸夫有关,假如你把真相调查出来,脸上也不好看!” 沈鹰接道:“也有可能是他根本希望香车夫人从此失踪,免得心头难受!” 寇安江突然道:“放屁!夫人不是这种女人!” 鲁少风冷笑道:“若非如此,又怎会免费地对寇兄奉献!” 寇安江正容道:“那天之后,寇某一直念念不忘,经常为此而倚门中宵,夫人就是不再来!有一次,寇某觅得机会,悄悄问她,她说她很后悔,叫寇某忘掉那晚的事!她还说她将把精力放在事业上!” 鲁少风道:敢情她有了新人,而忘了旧人!” “放屁!你得不到夫人,便拼命侮辱她!寇某一直暗中悄悄留意她,她真的未曾再有行差踏错之举!” 鲁少风“嘿嘿”冷笑不语。 管一见忽然插口道:“说不定这是因为多年来香车夫人未曾碰到一个真正令她动心的人!听说楚天舒放荡不羁,风流潇洒,武功又高,敢作敢为,这些都是陶澎身上所没有的,说不定是她看上了他!” 鲁少凤及寇安江脸色同时一变。 沈鹰也道:“此说甚有道理!她之所以会跟楚天舒缠上,大概是楚天舒在官道之旁的树林内中了三剑公子之伏,他负伤奔向官道,刚好香车夫人的马车经过,是以他抓住车底的某物,使身子贴住车底,跟着马车而行,从而骗过了凌宇陵! “后来,香车夫人大概发现了他,便打开车底的暗格,让他躲在里面,逃过凌宇陵的搜查!” 萧穆拍掌道:“正是如此,所以那些血点到了路中央便自不见,(校注:此处疑有脱句,待考。)这又如何解释呢?” 管一见道:“说不定香车夫人早已见到他,便悄悄跟着他,刚巧遇上凌宇陵受雇于人要杀死楚天舒,无意中救了他一命!也促成了他们的好事。” “这也言之有理!”沈鹰稍顿又道:“但她后来又因何会突然返回水月庄中?难道楚天舒不要她了?” 寇安江道:“什么人能拒绝她?” 管一见道:“也许是香车夫人对他腻了!” 沈鹰突然惊呼起来:“现在老夫才明白一件事:柴森寝室之下的那些鸡蛋壳,其实是楚天舒留下的!” 管一见脱口道:“你认为楚天舒跟香车夫人早已潜入水月庄内?” “很可能如此!柴森的一切也可能是受命于香车夫人!他们暗中躲在地道之中双栖双宿,而阎罗帖也是她发出的!”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赞成地道:“难怪那天老夫总是觉得香车夫人的态度有异,而且不像是个新寡文君!” 沈鹰长叹一声:“想不到咱们两人都被她骗了。” 管一见自我解嘲地道:“老夫从未接过这种案子,也料不到女人的心竟会如此复杂。” 寇安江突道:“两位,在下可以聘请你俩到水月庄揭开这件案子的真相么?” 沈鹰跟管一见同时一怔:“你主母的事,你有何道理去调查?何况现在陶澎已死,她是寡妇,就算改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老夫们可是师出无名。” “神捕可以说是她骗了你们,你们要再来调查一下,而且在下带你们回去!有了那次关系,她大概不会不对在下有点顾忌!两位要求多少,但请开口。” “你们肯付多少?”沈鹰反问一句。 鲁少风突然道:“鲁某出两万两!” “寇某付一万两!” 沈鹰看了管一见一眼:“老笑,你认为如何?” 管一见恨恨不平地道:“代价虽不少,但老夫受了她的骗,这口气可咽不下!” “好吧,咱们再详细计算一下才回水月庄!” 皇甫雪道:“但,头儿,咱们不是要去宋爷子那里参观金盆洗手大典么?” 管一见冷冷地道:“事后再去也还来得及!你们两位跟咱回客栈吧!” x       x       x 骄阳似火,百花开放,一叶轻舟停在水月岛红木码头之外。 轻舟并不泊在码头边,船上先后蹿起六条人影。 刹那间,岛上叱喝之声四起:“谁敢来闯水月岛!” “快去通知夫人!” “啊!原来是寇总管!” 一枚烟花在半空爆开,洒下五光十色的火花。 寇安江大声道:“寇某跟两位神捕回来,有事要见夫人,大家莫慌!”说罢大踏步入庄,管一见等人紧跟在后。 刚进了月洞门,迎面飞来三人,纱衣飘飘,可不正是香车夫人跟侍剑、侍琴两个丫头? 寇安江见到香车夫人,速度登时一慢,轻声道:“夫人……” 香车夫人目光一扫,蒙脸白纱无风自动,半晌才厉声道:“寇安江,你带人闯庄是何道理?” “他们是管神捕及沈神捕,可不是别人,也不是来闯庄的。” 香车夫人“咯咯”一笑:“两位神捕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本庄可不曾缺了两位的酬金!” 她语气冰冷尖刻,沈鹰跟管一见对望一眼,心中更是诧异。良久,沈鹰说道:“老夫是受聘而来的!” 香车夫人一怔,眼神一变,随即“哦”了一声道:“寇安江,是你私自聘请外人来此……” 鲁少风截口说道:“夫人,还有鲁某呢!” “你们到底要来调查什么?” “地道中的鸡蛋壳!”管一见沉声道,“老夫认为这不是柴森留下的!” 香车夫人冷笑一声;“那两位怀疑是谁?” 管一见一字一顿地道;“楚天舒!‘天涯剑客’楚天舒!” 香车夫人目光一变之后,突然“咯咯”乱笑起来:“真是好笑!两位神捕之名,原来只是善于捕风捉影!” 管一见及沈鹰同时变色,喝遒:“放肆!” 沈鹰接道:“你莫以为如此,老夫们便会打退堂鼓!” “假如你们找不到楚天舒在本庄,那又如何?” 管一见及沈鹰登时一怔,忖道:“这倒棘手!”事实上,他们亦没有足够的信心认定地道中之鸡蛋壳是楚天舒留下的。 香车夫人冷笑一声:“两位既然答不出话来,那么请便吧!” “假如老夫不走呢?”管一见变色道,“莫非夫人要动武?” “假如诸位不离开,便是有意跟敝庄过不去,敝庄自不会客气!” 寇安江突然插腔道:属下相信夫人不会如此,否则寇某也不会客气了!” 香车夫人尖声叫道:“你不客气又待怎样!” “夫人自会知道,嘿嘿!” 鲁少风冷声道:“一个风雨夜……” “住口!”香车夫人娇躯猛震,“你们既然要进庄,哼,我便答应你们!但是,你们要多久的时间?” “一日,”管一见道,“明日此时若再查不到什么,咱们自会离开!” “好,一言为定!诸位请进!” 六人立即走入柴森的寝室,打开活板,走下地道。地道亦不太长,地上十分干净,那些食物屑末已不见。 出了地道,沈鹰道:“这庄子地方这么大,搜了东边,漏了西边!说不定那人便匿在西边,待咱去西边,他又潜回东边,咱们岂不是白费气力!” 管一见道:“分开三组搜查!老鹰,老夫跟你搜正面!” 萧穆及皇甫雪搜左侧,鲁少风及寇安江搜右侧。 沈鹰谈了几句,倏地回头道:“那女人去了哪里?” “老夫没见到!”管一见心头一跳,“莫非去了观月楼?” “咱们何不去找找!”沈鹰立即大踏步走前。 到了观月楼前,两人立即放慢脚步,沈鹰手掌放在木门上,内力缓缓一吐,“噗”地一声,木闩便自断了,两人立即闪身进去。 奇怪,虽在午后,但里面竟然十分黝黑,两人一颗心立即悬起。 穿过小厅,便是寝室,里面更加漆黑。拿眼一瞥,不见人影,沈鹰手掌向后一挥,示意管一见守在外面,他自己却穿了入去。 他剔亮火折子一照,床上床下空空如也,屏风后也不见有人影。沈鹰略一沉吟,不由抬头向上望去! 只见横梁上霍地扑下一条黑影,一把细窄的利刀,挟劲斩下! 沈鹰烟杆一扫,烟锅敲在刀身上,响起一个震耳的声音! 那黑影登时借力倒飞,沈鹰喝道:“哪里逃!”猛吸一口气,身子如离弦之箭向其射去,烟杆一招“力劈华山”,怒击其后脑。 那人钢刀反手一撩,反削沈鹰的手腕!沈鹰只得变招沉腕,改击为点! 那人身手也自不弱,双脚一略,烟杆刚好贴身刺空! 这刹那,那人已回过身来,一张脸全被黑布遮住,只漏出一双闪光的眸子,钢刀横在胸前,双眼似欲喷出火来。 沈鹰长笑一声:“你身手虽不错,但比之老夫还稍逊几分!还是乖乖把蒙面布扯下吧!” 那人不发一言,钢刀突然直砍过来,沈鹰身子一横,烟杆反敲其胁下! 不料那人反应异常快速!沈鹰身子刚一动,他突然凌空飞起,打了个侧翻,越过那堵屏风! 沈鹰岂能让其逃掉,脚尖一点,急飙而出!他怕屏风后面有暗道,是以也不转过屏风,一脚挟劲踢出,“砰”地一声,屏风摔落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目光一瞥,那人正站在床上。“吃老夫一杆!”飞身而起,烟杆一反,烟嘴在前,如毒蛇出洞般噬向对方胸膛的“乳突穴”。 那人急忙吸气一缩,胸前肌肉猛地一震,烟嘴离其两寸便自力尽! 这刹那,那人钢刀已反削过来。 沈鹰忽然偏身让过,仰天打了个哈哈:“原来你便是香车夫人!敢情那奸夫便在此!” 那蒙面人身子急抖一下,讶然问道:“我,你怎知道我……是香车夫人!” 沈鹰哈哈一笑:“若是男人吸气,胸前之肉岂会抖动!既然是女的,老夫再略一推敲,便知是你了!” “算你好本领!”香车夫人飒前一步,右手钢刀猛劈沈鹰的颈脖,左掌缓缓拍了出去! 沈鹰烟杆一旋,便把钢刀格开,刹那,香车夫人的左掌突然加快,掌中蓦然多了一柄柳叶刀! 这下变生肘腋,令人防不胜防,沈鹰怒哼一声,飘身急退! “嗤!”他衣衫下襬还是被刀芒切下一块。 “有什么本事即管施来!”沈鹰一退之后急进,烟杆一抖,泛起碗大的杆花,“老夫若是怕你便不姓沈!” 香车夫人钢刀一圈,兜住烟杆,左手柳叶刀横扫过去。 沈鹰烟杆倏地一缩,手腕一沉,烟嘴击在刀身上,柳叶刀荡开之后,他借力急刺,又再点向香车夫人的“乳突穴”。 香车夫人冷哼一声,钢刀急忙来架,不料沈鹰当下只是虚招,杆至中途,倏地一转,“噗”的一声,烟锅敲在香车夫人的右手指骨上。 “叮当”一声,钢刀登时跌落地上。 沈鹰飙前一步,烟杆一招“横扫千军”,左手抛下火折子,一掌击向香车夫人面门! 香车夫人左手柳叶刀来不及招架,急退仰身向后弯!沈鹰化掌为抓,“嗤”的一声,蒙面黑布登时被扯下,黑暗中仍能认得正是香车夫人的轮廓! 沈鹰手臂一抬,喝道:“快说,奸夫藏在哪里!” 话音未落,“哗啦啦”一阵暴响,床板突然裂开,一条黑影蹿了起来,两掌如山,挟劲往沈鹰胸膛压了过来。 沈鹰暴喝一声,烟嘴急点对方掌心的“劳宫穴”! 那人反应极快,倏地化掌为爪,望烟杆抓去! 沈鹰烟杆一缩,左掌急击,开声绽气:“来得正好!” 那人倏地跳起,凌空打了个跟斗,越过沈鹰飞去! 沈鹰只觉眼前一花,便自失去对方的踪影,忽又觉背后风声急响,似是兵器劈空之声,他大吃一惊,急忙蹲身,烟杆反手扫出! 这一杆并没有击中任何东西,沈鹰心头又是一沉,双脚用力,身形登时向上蹿起! 冷不防香车夫人的柳叶刀自高斩下! 好个沈鹰,烟杆在间不容发之间敲开刀子。“当!”刀杆相交,溅起一蓬火星子,沈鹰立即借力向侧掠去。 “呼”一声,那一个蒙面人的掌风,刚在他胁旁扫过。就在这刹那,只听又一声“哗啦啦”的暴响,管一见穿窗而入! “老鹰,老夫看你们似乎不太轻松!”他将缅铁鹰链一抖,扯得笔直,直点蒙面人的双眼。 这一招招式并不诡异,但那份内力却使蒙面人吃了一惊,双脚一错,连忙踏步闪开。 香车夫人见管一见也在此,单打独斗已非沈鹰之敌,急忙尖啸一声,声音尖锐,震人耳鼓! 只听得楼梯响起一阵步履声,一眨眼,侍剑、侍琴便一持长剑、一持铁琴奔了入来。 侍剑长剑一摆,道:“请妹妹去助夫人!”剑尖一挑,斜削管一见的手臂! “米粒之珠也放光芒!”管一见左手食指一曲一弹,“铮”地一声,长剑登时荡开尺余! 电光石火之间,蒙面人的一拳直击,拳未至,拳风经已扑面! 管一见冷笑一声:“素闻楚天舒放荡不羁,因何要蒙住脸?” “既然放荡不羁,蒙面又有何妨!”他见管一见闪开,左拳又突然击出! 管一见身子飘飞,侍剑位置较近,长剑笔直刺出! 管一见去势突然一凝,左手倏地搭在鹰链尾端,双臂一圈,登时把长剑锁住。 侍剑大吃一惊,正想后退,可惜管一见比她更快一步,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侍剑尖叫一声,身子如纸鸢般向后飞去。 这刹那,蒙面人的双拳倏地左右击至。管一见身子一蹲,左手五指如钩,向其面门抓去。 蒙脸人双拳落空,便知不妙,头猛向后一仰,但仍慢了一步,蒙脸巾登时被扯下! 此刻因为窗子破裂,光线投了入来,管一见目光一及,惊呼道:“你,你到底是谁?你并不是楚天舒!” 沈鹰闻言不由向侧望过去,亦禁不住脱口呼道:“他是陶澎!” 管一见身子一抖,失声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话音刚落,但闻沈鹰闷哼一声,他忙拿眼瞥了一下。 原来,侍琴趁沈鹰分神之际,手指在琴尾轻按一下,“嗤嗤”连声,射出一蓬钢针。 这下变生肘腋,令人难以预料,沈鹰闪避不及,登时跌倒地上! 侍琴大喜,飙前一步,举起铁琴望沈鹰砸下! 管一见正想援手搭救,陶澎已一拳把其拦住,管一见左拳一劈,右手鹰链绕过陶澎,速向侍琴缠去。 说时迟,那时快,陶澎手上不知如何多了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刀,反向管一见的手腕劈去! 这刹那,管一见才醒起,陶澎的外号叫“无影刀”!左掌去势太猛,要想变招经已来不及了,只好拼着两败俱伤,鹰链回飞,急缠对方的颈脖! 陶澎胜券在握,自然不肯与其两败俱伤,是以向后一退! 与此同时,忽闻侍琴一声惨呼,香车夫人也闷哼一声。 陶澎回头一望,不由魂飞魄散。 原来侍琴的铁琴尚离沈鹰头上三尺,沈鹰左脚突然踹起,踢在她胸膛上,一股逆血冲口喷出,她的身子也向后跌去! 这刹那,沈鹰突自地上蹿起,右手烟杆斜指,点向急冲过来的香车夫人的麻穴上! 管一见惊喜道:“老鹰,你没事吧?” 沈鹰哈哈一笑:“区区一蓬钢针,如何取得老夫之性命!”运起内劲一抖,刺在衣衫上的钢针登时纷纷跌落地上!他随即走前一步,把陶澎的退路围住,冷冷地道:“老夫跟管一见素来不理会江湖上一斗一的规矩!你自信能抵受得住咱们两人的合击么?” 陶澎长叹一声,料不到胜负在一瞬之间便互易,是以颓然坐在地上。 香车夫人腰上的麻穴虽然被制住,但仍能开口:“你们是来找奸夫的,如今只是找到咱夫妇,这算是什么?” 沈鹰厉声喝道:“你这娼妇,竟敢用计来戏弄老夫,明知死的不是陶澎,却故意说是柴森下手的!又要老夫替你调查死因!” 香车夫人“咯咯”一笑:“人人俱谓两位脑袋如何管用,心思如何灵巧精密,依我看也未必!” “老夫虽然一时给你瞒骗,但如今经已知道真相!”管一见接道,“原因只是咱们对你们两个的了解太少了而已!”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涌入萧穆、皇甫雪、鲁少风及寇安江来。 “雪儿,快把灯亮起来!” “不必,把窗帘拉开就可!”沈鹰道,“老夫也知道了真相,其实香车夫人一早便知道陶澎并未死!” “笑话!我如何会知道他找人替死,故布疑阵!” “起码你有疑心,否则无论如何,既然你认为陶澎对你不错,你返回水月庄,睹物思人,起码也应该愁眉苦脸!” 管一见接口道:“你为何会有此怀疑!第一,你知道自己不是阎罗帖的主人,而你又知道外人要在红木码头上寄刀留柬,亦无可能,惟一可能的便是这是陶澎自己策划的!他既然如此,自不会被杀!第二,你必是知道他没有自杀而以此设计陷害你的可能性!” 香车夫人冷哼一声:“他是出名怕死的!岂会自杀!” 沈鹰接道:“后来咱们到后院发现那时的陶澎的尸体衣冠不整,似有被人检查过的迹象,便更证明你早就怀疑死的不是陶澎本人,所以才借故把尸体停放在后院,以便让你去检查!” 沈鹰顿了一顿,续道:“陶澎的下身,必有一个什么特殊的记认,你查过证明陶澎没死,便知道了陶澎必是对你有所怀疑及不满,所以才下逐客令,赶老夫等离开,免得家丑外扬!” 陶澎听得脸色大变,冷哼连声。 管一见“嘿嘿”笑道:“不过现在看来,陶庄主似乎已原谅了他老婆!” “因为他内心还是爱她的,只要她离开了楚天舒,他便不再计较!” 皇甫雪叹息道:“原来内情如此复杂,难怪他要在替身脸上拍了一掌,使人认不出面目来!” 鲁少风问道:“沈神捕,你又怎知香车夫人经已跟楚天舒分手?” “很简单,第一,若非如此,除非陶庄主甘心做闭眼乌龟;第二,老夫跟管一见临离开此地之前夕,曾在后花园看到夫人在凉亭上弹琴!” 管一见接道:“那琴声充满幽怨,如诉如泣,最后又把琴撞破,道‘知音人已不在,此琴尚有何用’。人谓琴乃心灵之声音,诚不吾欺!” “那时候,老夫还以为她指的是陶澎,如今才猜出另有所指,此人便是楚天舒!”沈鹰侃侃而言:“你们可知他们两个为何会分手?” 寇安江急道:“寇某正希望沈神捕能解茅塞!” “楚天舒放荡不羁,香车夫人野心极大,亟欲在事业上有所成就。两人一开始是干柴烈火,淡了之后自然会看出其中之矛盾,香车夫人要在水月岛上发展,楚天舒却喜四处浪荡,最后自是他悄悄离开! “香车夫人没奈何才回来,不过她很是狡猾,利用老夫的名气要来替她作遮掩,所以才暗中叫她心腹——唐桥,请老夫查案,也因此她故意留下痕迹,使老夫一直追下去,以证明她是被强敌所追而落荒而逃! “那一辆马车也是她故意留给老夫看的,上面有血迹,若是弃马车是为了使追敌失却目标,她为何不用火烧?” 管一见接道:“陶澎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对夫人的行动一直十分清楚,可能他亦派出心腹跟踪下去,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所以才萌了布尸的念头!” 皇甫雪忍不住问道:“陶庄主为何要这样做?” “他不知道香车夫人会这么快便跟楚天舒分手,所以以此‘引退’,表面上以柴森为庄主,却暗中控制之,到了若干年后,才再东山复出。那时候,江湖上的流言蜚语也已烟消云散了!” 寇安江问道:“既然陶庄主不想家丑外传,他又怎会叫孟白马聘你来查案?” 管一见长叹一声:“他的心理,老夫也是到现在才想出来,堂堂的水月庄庄主,总不能无端暴毙,所以他便制造出‘阎罗帖’事件来,而他又作了种种暗示,要想说明阎罗帖的主人便是香车夫人……” 皇甫雪截口问道:“这样做又有什么作用?” “那时候他不知香车夫人是否会回他身边,所以他不得不作了个打算,万一他‘死’后,香车夫人跟楚天舒回来,柴森岂不是做不了庄主?而他也做不成太上庄主了,所以他就要借用老夫之判断,认为杀人者便是香车夫人,这样一来,香车夫人便成了水月庄的公敌,她自然做不了庄主,而水月庄便还是他的了!” 萧穆叹息道:“想不到这件案子的内情竟然如斯复杂微妙,当真难以想像!这样说来他一直是匿在柴森的寝室后地道中的了!” 皇甫雪道:“不错,偷袭小弟的也是他,地道中那些鸡蛋壳也是他留下的。” 沈鹰接叹道:“他两人的计划虽然周密,但他们事先都料不到寇安江会突然离开水月庄,而且还继续探求真相,这才使一些不太显露的破绽显露了出来!” 鲁少风冷笑一声:“陶庄主,他们两位之言可有说错?” 陶澎低头不语。寇安江又道:“你们既然已经和好如初,何不跟咱坦诚表示一下?” “这也就是老夫刚才说的‘家丑不宜外扬了’!天下间的男人本都是如此,妻子与人通奸是比死还要难受的事,也因此,他们才会在此伏击老夫,也是基于此点,因为他已经知道咱们已知道了不少秘密!” 寇安江道:“别人可以挥慧剑斩情丝,奈何他对夫人的感情却很深,斩之不断,唉,这是谁之错呢?” 鲁少风接道:“谁也没错,他们只是配错姻缘而已,一个心怀大志,又对床笫间的索求殷切;另一个是满足现状,又有心无力!是天生怨偶!” 管一见突然“咦”了一声,伸手向陶澎鼻端一摸,惊呼道:“他竟然自震心脉自裁了!” 众人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沈鹰叹道:“老夫一时之间竟料不到此一着,他既然对此事耿耿于怀,又岂能忍受咱们在此揭开内情真相,自会觉得无颜偷生!” 香车夫人脸色青白如雪,咬牙怒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鲁少风道:“说完又如何?” “请问通奸有罪否?”香车夫人说道,“我丈夫都已经能够谅解,你们又有什么权利来如此侮辱咱夫妇,如今又逼死了他!” 沈鹰及管一见登时语塞,那股因破案而产生的喜悦心情登时化为乌有,颇有多管闲事之感。 “你们答不出来吧?”香车夫人厉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又有什么权利仍把我制住!难道你们还不满足?” 沈鹰长叹一声,烟杆斜点,解开她的麻穴,道:“咱们走吧!” x       x       x 过了江,六人乘马急向清东城奔驰而去。 鲁少风道:“寇兄,你既不能在水月庄安身,何不到敝帮来,咱们无任欢迎!” 寇安江喟然道:“寇某如今也已看破红尘,想到云台山落发!两位神捕,这张四海钱庄的银票正好一万两,请两位神捕……” 沈鹰看了管一见一眼,意兴阑珊地道:“算了吧!这件案子的结果,大为出人意料,陶澎自裁,老夫颇觉有点内疚,人家的家事,何必咱们多管!” 管一见也叹息道:“是的!老夫也有此感觉!”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