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十二令》 第一章 晴天霹雳金牌北行 旭日才升,通向临安城西北的武林门的大街,已经是十分热闹了。这几天,不论是过往的客商,还是临安城中的土著,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那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岳元帅在河北节节推进,反攻金兵,收复失地,已经将金兵逼进开封城中了! 眼看大好河山,一片一片地收复,人心怎能不快? 每一个人见面之后,三句话不离,岳元帅。一提起岳元帅,没有一个人不感到出奇的兴奋,金兵一听到岳元帅的名字,吓得望风而逃了,这还不值得人浮一大白么? 所以,武林门近大街旁的几个酒家,一淸早就有人喝得醉醺醮的,倒也不是什么奇事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无论识与不识,都要扯谈几句,是以更是嘈杂喧哗!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阵急骤得异乎寻常的马蹄声,将市声一齐压了下来,刹那之间,变得除了那蹄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几乎是立即地,一匹骏马,转过了街角,来到了大街上,原来在大街上的车马行人,纷纷走避,走得慢些的,连爬带滚,方始避开。 漆也似黑的骏马,扬起雪也似白的四蹄,飞一样地向前奔驰着。 由于骏马的去势特别快,是以骑在马上的那个差官,究竟是什么模样,却反而看不出来了,但是那匹“踢雪乌骓”马,却是大家认识的。 那是秦丞相家中的宝马! 听说,这匹马是秦丞相从北地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珍若性命。秦丞相在金人治下住过,非但逃出了性命,回来还做了大官,这又是使老百姓纳罕的事情。 马在一刹那间,便已驰到了门口,马上的差官右手一扬,朝阳之下,只看到差官的手中,举着的是一块包着黄纸的木牌。 木牌上,有金粉写的字,由于马匹奔驰得快,牌上写一些什么字,自然更看不淸楚了,守关的官员一看到这块牌,大吃了一惊,失声叫道:“金字牌?” 他扑地跪倒,“踢雪乌骓”马早已在城门中穿过去了,关官连忙又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金字牌,送的是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从武林门出城,那是送到朱仙镇去给岳元帅的?” 酒家茶肆之中,也纷纷地议论了起来。 金字牌!持着金字牌的差官,一定是带着极其重要的圣旨,要日夜不停地换马不换人,送到目的地的,一定是皇上下圣旨去嘉奖岳元帅了吧一一人人都那么想。 踢雪乌骓穿出了城门。城门外的道旁,站满了人,那差官已将金字牌收了起来。他大声吆喝着,好使马的去势更快! 在他离开城门只有三五丈远近时,突然之际,道旁传来了淸脆之极的“铮铮挣”三声响。随着这三声响,阳光之下,三枝精光锃亮的钢箭,向前电射而出! 这三枝钢箭显然十分沉重,因为它们在向前飞出之际,带起一股锐利之极的嘶空之声,直射向那个差官! 钢箭在旁发出,差官在道上飞驰,相隔只不过一丈来的距离,真可谓一发即至!只听得马上差官,怪叫了一声,左手在马背上一按,身子突然飞了起来! 他的身子离开了马鞍,但是左手仍是控着缰绳。那匹马也不愧是宝马,尽管被勒得白沫乱喷,但仍是向前疾驰而出! 马上那差官一扬身飞起,三支钢箭“嗖嗖嗖”地在他的身下飞过,次第射中了道旁的一株大树,直没至柄。力道的强劲,于此可见。 那差官不等身形下沉,左手突然一翻,只听得“呼”的一声响,自他手中,翻出了一条又长又细,血也似红的鞭子来。 那道鞭子才一出手,一下呼啸声过处,只听得道旁,立时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就在那一下惨叫声中,那差官已经又在鞍上坐定了下来。 而那条鞭子的鞭梢,则已紧紧地卷住了一个人的脖子,将那个人自人群之中疾拖了出来。那人乃是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他一只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只钢弩,刚才那三支箭,分明是从这只钢弩之中射了出来的,而那人一被鞭子缠住了脖子时,分明便已死了! 这时,他的尸身双睛凸出,面如猪肝,又被拖得在地上滚出了三五丈,再听得那差官发出一下比冰还冷的冷笑声来,一抖手,鞭子扬起,将那汉子的尸体,扬得向上直飞了起来,飞起了一丈五六高下,才又直挺挺地落到了地上! 突然之间发生了这样的惨剧,令得人人都呆住了! 直到那汉子的身子跌到了地上,才有人惊叫,有人掩面,一时之间,乱成了一团,而那时候,差官的快马,早已远去了! 那差官不但骑术精湛,而且扬身避箭,反鞭抽人,竟能在宝马飞驰之中,一下子就将发箭之人的脖子缠住,拖了出来,其间,马一直在飞驰,绝未曾停一停过。这差官不是普通的差官,乃是一个一等一的武林髙手,已是亲无疑问的事了。 就在道旁众人大起混乱之际,人丛之中,有一个青衫少年,悄然地退了出来,他的年纪,大约二十上下,他面色惨白,面上带着极其悲愤的神情。 他退出了两三丈,自怀中取出了一张纸来,又以炭条在纸上匆匆地写了两行字,将纸卷好了,一翻左袖,只听得他衣袖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雕鸣之声! 紧接着,在他的衣袖中,飞出了一头通体漆也似黑,黑得锃亮的雕儿来。寻常的雕儿,形体都是非常之大,可是这雕儿,却是只有鸽子大小。 然而它形体虽小,却是铁翔钢啄,神骏无匹。那少年将卷好的纸条,塞人雕爪旁的铁管中,一扬手,那雕儿一声急鸣,双翅一束,箭也似疾,直射入半空之中,然后,才展开翼来。它身子虽小,但是双翼展开,却有三尺来长! 只见它双翅连展,转眼间便飞得看不见了。 那青衫少年面有黯淡之色,向路中心那已死的汉子望了一眼。那是他的同伴,~盏茶时之前,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的身边,然而如今确已成路边的一具尸体了! 那少年实在想哭,但是他却一点眼泪也没有,他知道,如今不是哭的时候!所以他的眼中尽管要喷出火来,却一点眼泪也没有。 他转过身来,大踏步地走进了临安城中。 产自阿尔泰山绝顶的铁雕,双翅展动,向西北方向飞了出去,它飞行的势子极快,转眼之间,便已追上了那匹踢雪骓马。 它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次飞行,和那匹宝马有关,是以一见到那匹马,立时发出了一声长鸣,随即一束翅,又飞高了许多,钻人了云层之中! 马上的差官,陡然之间,听到了那一下异样的雕鸣之声,猛地抬头向天空之中看去。他的动作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未曾看到雕儿! 那雕儿已经钻人云层之中了。 阳光照在那差官的面上,令得他瘦骨嶙峋的脸,看来更是骨巉纔的,像是每一根骨头都要裂肤而出一样。他望着天空,又发出了一声冷笑声! 铁雕在穿进了浮云之后,继续向前飞着。 前后不到两盏茶时,它已飞到离武林门八里半处的拱宸桥的上空,它在天空之中,一个盘旋,立时束翅下降,停到桥栏之上。 它一停在青石桥的桥栏之上,便听得“嗖”的一声响,自桥下,竟翻上一个人来,那人取下了铁雕爪上的字纸,又翻下桥去。 在桥下,有一艘小船,小船之上,竟有三个人之多。那人一到了船上,便急匆匆地展开了纸条,其余三人忙道:“怎么样?怎么样?” 那人迅即将字纸看完。他本来十分庄严的面容,这时更显得沉重无西,缓缓地道:“送圣旨的,竟然是血鞭神君!” 其余三人齐声惊呼,道:“血鞭神君?” 那人道:“是的,是他。而神弩手吕一雷,巳经死在他的血鞭之下了,他立即就要来到,行不行,就要看我们了!” 那人的这一句话才出口,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已经传了过来。 在桥洞之下听来,马蹄声似乎格外响亮,格外地惊心动魄。四人互望了一眼,身形如箭,一齐穿了上去,身子在半空之中,陡地一翻,已停在桥中心。 也就在这时,那匹踢雪乌骓,以疾风骤雨之势,冲上了桥来,但桥中心既然有人拦住了去路,那马一声长嘶,人立了起来。 马上的差官一声暴喝道:“什么人敢挡皇帝的去路?” 那四人非但一字排开,而且已各自掣了兵刃在手,那是一色的四枝判官笔。判官笔乃是专打穴道的兵刃,极难使用,而这四人的判官笔,却又与众不同,要长得许多。点穴的兵刃,本是越短越好用,短了认穴便要准许多。 然则那四人的判官笔,却足有三尺来长,黑黝黝的,一望便知不是凡品,这四柄笔,江湖上人称“临江四笔”,这四人乃是师兄弟,是天台山天风上人的弟子。是以马上的差官在一声暴喝之后,立时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你们!” 四人也一齐冷笑,道:“血鞭神君,你什么时候放着一教之主不干,却做起差官来了?你新官上任,咱们合该替你贺一贺才是。” 血鞭神君沉声道:“我身怀金字牌,送的乃是八百里加急文书,传的是皇上的圣旨,你们可是准备要拦截皇差么?” 临江四笔的老大哥丁安,一声长笑,使得他本来豪迈的气概,更是慑人,道:“咱们知道,这都是秦桧这奸贼所弄的花样,想将岳元帅从黄河边上召回来,好让金兵整理残兵败将,再来蹂躏大宋的大好江山,你说是不是?” 血鞭神君连声冷笑,道:“朝廷之事,自有朝廷处理。咱们是山野闲人,理他做甚?” 老二杨敬笑道:"这倒好笑了,你身穿官服,身藏金牌,怎是山野闲人? 你分明是秦桧奸贼门下的一条走狗丨" 这两人词正义严,每一句话都是响铮铮的,绝无可供辩驳的余地。血鞭神君面上神色一阵红,一阵白,厉声道:“你们不自量力,可是想死么?” 老三李分江大笑了起来,道:“咱们就算拦你不住,也可以阻你一阻,让你迟一刻到达,说不定就在这一刻,岳元帅又可多打一次胜仗,多杀千百金兵,多收复一片失地!” 老四王固石笑得更是起劲,他一面笑一面道:“血鞭神君,你在武林中闯荡了数十多年应该知道你此去朱仙镇,会有多少人阻止你的去路!你想想看,能有几根骨头,可以到朱仙一”他下面一个“镇”字还未曾出口,血鞭神君的手腕,突然一翻,血也似红的长鞭,陡然之间,自天而降,向王固石的判官笔卷到。 王固石的身形,猛地向下一沉,站稳了身形,手中的判官笔,竟然并不趋避,刹那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鞭梢已将判官笔牢牢卷住。 血鞭神君的手向后一缩,王固石的身子也猛地向后一斜! 那一条一丈两尺长,血也似红的血鞭,被拉得笔也似直。血鞭神君本来是想借一缩手之力,将王固石手中的判官笔硬夺过来的! 但是他却失了算,王固石的“千金坠”功夫,极其了得,稳若磐石,扯之不动! 而就在此际,其余三人,巳陡地向前,蹿了起来,李分江的判官笔,直刺马腹,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扑”的一声响,不但判官笔刺进了马腹之中,由于力道运得大了些,竟连他的一只拳头,也送了进去,马腹中的热血烫得他连忙缩手来,那匹宝马惨撕了一声,又立了起来。 而在李分江刺向马儿的同时,丁安和杨敬两人,也飞身而起,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判官笔向血鞭神君的左右太阳穴疾叩而至! 血鞭神君发出了一声怒吼,身子陡地向上,飞了起来! 他身形一起,丁安和杨敬两人的判官笔,一齐叩空,“当”的一声,双笔互交,碰出了一阵火花来。而血鞭神君的功夫也真了得,那两柄判官笔,非但未曾点得中他,而在双笔相交之际,他身形略略向下一沉,足尖在笔尖上点了一点! 那一点,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向下压了下来,丁安和杨敬两人,除非是立即弃了判官笔不要,否则人再也无法停在半空之中了! 他们还未曾考虑到是否应该弃笔,人已然落到了桥上,而血鞭神君的身子却就着这一点之力,突然向上,扬了起来! 他血鞭一端,仍停在王固石的判官笔上。两人本来是对拖着的,但由于血鞭神君的身子突然向上跃了起来,王固石向后退的力道,陡地没有了对抗力量,他的身子,向后“噔噔噔”地连退了三步。在他刚想收住势子之际,一阵劲风,自头顶掠过,血鞭神君已经退到了他的身后! 王固石的心中,大吃了一惊,更是收不住脚步,再向后追出了一步! 这一退,几乎等于是向血鞭神君怀中撞去! 王固石也算是见机,双肘猛地一缩,两招肘锤便向血鞭神君撞去,但是血鞭神君的下手,却比他更快了一步,身形未定,便巳手起掌落,一掌向着王固石的头顶之上击了下来! 只听得“啪”的一声过处,那一掌击个正着,王固石连声都未出,便已死去!其余三人二见王固石横尸,悲愤莫名,李分江大吼一声,返身扑到,血鞭神君伸手一推,将王固石的尸身,推到了桥下。 同时,缠住了判官笔的血鞭,也已扬起,向李分江砸到! 血鞭鞭梢上的判官笔,倏然之间,来到了李分江的面前。李分江扬笔便点,“当”的一声响,双笔相交,李分江未曾料到血鞭神君的内力,通过了一丈五六长的血鞭,仍是如此深厚,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得虎口陡地一麻,手中的判官笔,突然向上扬了起来! 在李分江身后的丁安和杨敬两人,一见这等情形,不禁魂飞魄散! 两人连忙叫道:“三弟小心!” 因为他们知道血鞭神君的武功极高,他那条血鞭,乃是一条巨蚊的背筋所制成的,若不是削金断玉的前古奇珍,根本削不断它。血鞭神君早年闯荡江湖,由于鞭法精奇,一举成名,他的真姓名反而无人知道,而“血鞭神君”四字,则武林中尽人皆知。 而自从他创立天一教,自认教主以来,奸邪之徒,争相人教,他自恃武功高极,曾当众声称,决不再以他的血鞭伤人! 当他这样宣称的时候,武林中人,莫不大为骇异,因为人人皆知这件兵刃,是他一身武功的精华,他不以血鞭伤人,难道还改用别的兵刃不成? 但是过不多久,他的用意,便人人皆明了,那是他独斗青城三剑,以血鞭将青城三剑的长剑卷去,然后再抖鞭以剑伤人!那是他的鞭法已到了随心所欲的新境界,所以才发出这样豪言的。 而自此之后,他果然与人对敌,便只是用鞭卷过对方的兵刃,令得对方死在自己的兵刃下。如果对方不持兵刃他便以鞭缠住对方的身子,将之在地上拖死,在武林门外,拖死神弩手,就是这个法子。所以,丁安和扬敬两人,一见李分江的兵刃飞向半空,而血鞭鞭梢所卷的判官笔,却就在李分江的胸前,尽皆大惊! 但是那条一丈五尺长的血鞭,伴随血鞭神君数十年之久,他使鞭之纯熟,等于那是他的一条手臂一样,而鞭梢卷住了判官笔,也等于是手抓住了判官笔一样,怎容李分江有喘息的余地!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判官笔陡地向前一送,李分江已经涵胸拔背,准备向后退去,但已经慢了,“波”的一声,判官笔自他胸腔,刺了进去! 丁安和杨敬两人,一面高叫,一面旋风也似,向前扑到! 两人听到了“波”的一声,已知李分江万无幸理,两人竟不再多费时间向旁多看一眼,只是真气连提,扑向血鞭神君! 两人知道,若是给血鞭神君,抽鞭后退,那么,他一枝判官笔斗自己两枝,虽说不利,但是他的判官笔,却是缠在鞭上的,只有他进招,自己如何向他反攻?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是以两人一定要抢到他的身前去动手。 他们两人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已到了血鞭神君的身前,两枝判官笔,带起“嗤嗤”两股劲,攻向血鞭神君的“印堂”、“华盖”两穴。 这两个穴道,一在眉心,一在心口,全是人身一等一的要穴,这时他们和血鞭神君,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出手自然不再留情。 血鞭神君的上身,突然向后一仰,一式“铁板桥”功夫,两枝判官笔,尽皆走空! 而血鞭神君一抖手间,缠在他鞭梢之上的那枝判官笔,却已一个转弯,向着丁安的背后仰攻而到。丁安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劲疾无比的金刃劈空之声,但此际血鞭神君上半身后仰,胸口朝上,可以说全无抵抗的余地,他和杨敬两人,不顾一切,举起判官笔,便向血鞭神君的胸口插了下去! 那两枝判官笔的下插之力,大得出奇,而血鞭神君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是无可躲避的!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扑”的一声响,血鞭神君反鞭卷到的那枝判官笔,先从丁安的后背心刺进,笔尖直透前胸,鲜血狂喷! 丁安的伤势如此之重,自然是立时毙命,但是他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分气力,也用在判官笔的向下这一插之上,再加上杨敬的那一枝,两枝精钢打就、笔尖锐利无匹的判官笔,同时插到了血鞭神君的心口! 只听得“嗤嗤”两声响,血鞭神君胸前的衣衫,立被划破。 但是,他衣衫一破之后,胸前却现出了一蓬夺目之极的金光来,紧接着,便是“当当”两声和血鞭神君的一声狂笑,道:“你们上当了!” 他一面怪叫,一面趁杨敬陡地一呆之际,一招“斜月孤星”,呼的一掌,向着杨敬的颈际,斜斜地劈了下去。 杨敬也知道身边的大哥,业已遇难,但是他总只当自己这一笔下去,血鞭神君便难以活命了,不但可以报仇雪恨,而且,杀了血鞭神君,夺了他的金字牌,在他的身上,搜出圣旨毁去,岳元帅自然接不到圣旨,那离直捣黄龙的日子就不远了! 可是,刹那之间,他只觉得对方的胸前,闪起了一蓬金光,手中的判官笔,突然向旁一滑,竟未曾刺得进去,这是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u魏稳嗽谡庋那樾沃拢疾幻饣岽羯弦淮舻摹q罹醋匀灰膊荒芾狻6驮谒淮糁剩奚窬囊徽小靶痹鹿滦恰保丫サ剑肫胝吃谒木惫侵希?br /> 只听得一下极之轻脆的骨裂声过处,杨敬的身子,立时向旁倒去。 他在倒在地下之后,口中吐出了三个字来:金鼋甲! 血鞭神君血鞭连挥,将两人的尸首,一齐挥到了桥下,怪笑一声,道:“总算你识货!”他掩好了胸前的衣服,金光敛去,就在此际,就有一阵马蹄声,迅速地传了过来! 血鞭神君本来是准备立时继续赶路的,他得了秦丞相莫大的好处,一定要将这道敕令岳元帅撤兵的圣旨,及时送到的。 然而他自己的宝马已死,是以一听到马蹄声,听出那马的来势,虽然比不上踢雪乌骓,但也是匹一等的好马。反正自己有金字牌证,每到驿站,一定有百中挑一的好马相候,立时可以换马的,是以他身子一隐,隐到了桥下的芦苹丛中。 他这里身子才一隐起,一匹骏马,便巳离桥越来越近,转眼之间,便冲上了青石桥上,那骑马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青衫少年。 那青衫少年一到了桥上。使看到了满桥的血溃和王固石的尸体。虽然其余三人的尸体已然不在桥上,但是那青衫少年也可以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满脸悲愤,勒住了马缰,但是,他却并没有下马。才一勒住了马缰,又一咬牙,双腿一夹,马蹄在青石板铺成的桥面之上,踏出清脆无比的声音来,转眼之间,便冲过桥去了! 马儿的去势极快,一下子便驰到了血鞭神君的匿身所在。 而血鞭神君也在此际,突然飞身而起,向马背上,落了下去! 他的一只左脚,刚一沾到了马股,右手五指如钩,便已向那青衫少年的肩头抓去。 在他想来,那青衫少年看来虽然也是学武之士,但是以自己的武功之髙,还不是手到擒来,立时可以将他抓得向外抛了出去么? 却不料事情却并没有那么顺利。他五指如钩,疾抓下来之际,青衫少年并不转过身来,可是却一扬手,一柄短剑,剑尖向上,已然刺了上来。 他虽然未曾转身,但是短剑扬起,刺的却正是血鞭神君手掌中心的“劳宫穴”,血鞭神君若是再抓下去,一只手掌,非废去不可! 血鞭神君的心中,又惊又怒,好在他内力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连忙陡地一缩手,中指趁机“啪”的弹出,“当”的一声响,正弹在青衫少年那柄短剑的剑尖之上! 青衫少年一声闷哼,手臂一缩,一肘已向后撞了过来,那时,马儿仍然在疾驰,两人乃是在疾驰着的马背之上动手的。 而血鞭神君则是站着,那青衫少年一缩手,肘部撞向他的小腿,这一肘之势,十分沉稳雄厚,而小腿骨又是脆骨,若被撞中,也大是不妙! 因之,血鞭神君忙又抬起一足来,足尖对准了青衫少年的肘部,用力一足,踢了上去! 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青衫少年左袖一展,一声雕鸣过处,一溜黑影,比电还疾,突然扑向血鞭神君的面门! 血鞭神君一生之中,大大小小,也不知见过了多少阵仗,但是像这样快的攻势,他却是还未曾遇到过,变生俄顷,简直没有他多作考虑的余地,他也顾不得那已然踢出的一脚了,一提真气,人便斜斜向上,拔了起来! 他向上拔起,那溜黑影,立时又跟着上来。由于来势实在太快,以血鞭神君的眼力而论,竟未曾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血鞭神君刚才在马背上,血鞭施展不开,这时已到了半空之中,焉有束手待攻之理?血鞭一展,“呼”的一声,便向上掠去。 那团黑影也突然后退,到了半空之中。 血鞭神君这才看清,那是一头异种的雕儿!一见到这头铁雕,血鞭神君的心中,猛地一动,真气下沉,以极其迅速的势子,落下地来。 当他落地之后,那匹马已冲出了三四丈远了,血鞭神君一声大喝,道:“别走!”鞭梢卷动着地上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向前电射而出,射向马腿,同时,他左手向上一翻,“轰”的一声,一股劲风,将正向下飞扑而至的铁雕,震得一声急鸣,向上翻了出去! 铁雕的急鸣声和马腿的断骨声是突然传出来的,马儿两股后腿一断,立时滚倒在地,青衫少年一跃而起,横剑当胸,一手按在马头之上。 只听得那马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便寂然无声了! 敢情那青衫少年一掌轻轻按下,巳经运力将马震死了! 血鞭神君“呵呵”一笑,道:“阿尔泰山的绵掌,阴柔之力,确是非同小可!” 第二章 血鞭横扫壮士饮恨 青衫少年伸手一招,将天上的铁雕召了回来,停在肩上,这才沉声道:“临江四笔呢?” 血鞭神君冷笑道:“四命归西去了!” 青衫少年一咬牙,踏步进身,但是血鞭神君一抖颤,刹那之间,鞭影大作,在他和青衫少年之间,陡地出现了一座纵横的鞭影交织而成的血墙! 一堵用血鞭的鞭影交织而成的影墙,将那青衫少年和血鞭神君之间的去路拦住,那青衫少年陡地停了下来。 血鞭神君手腕再是一抖,又是“啪”的一声响,血影陡敛,那条血鞭已突然收了下来。 血鞭神君虽然发出这一招,是拦阻那青衫少年攻向前来,但是他却不无卖弄的意思在内,是以招式之妙,实可以说是武学上登峰造极之作! 那个青衫少年面上的神情,更加悲愤,更加茫然。 血鞭神君“哈哈”一笑,道:“小朋友,你可是从阿尔泰山来的么?”青衫少年傲然而立,并不出声。 血鞭神君又哈哈一笑,道:“我知道,我与令师长有数面之缘,是以我也不愿和你动手,我有急事在身,你快让开吧!” 这件事,出自凶横已极、一贯自大的血鞭神君之口,那可以说是难得之极的事情了。 然面那青衫少年,却绝不领情,只是一声冷笑,道:“你想向北去,去害岳元帅么?” 血鞭神君道:“我只是上命差遣,究竟去做什么,我却不知道。” 青衫少年“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不知道?你不是不知道,你是知道了而不敢说,因为你知道,你做的事情,要受千秋万世的咒骂,要被武林同道所不齿,所以你明明知道,但是却不敢说知道!” 血鞭神君不等青衫少年讲完,便厉声斥道:“胡说,我是看在你师长的面上,才不与你计较,你当我真是怕你么?” 青衫少年一声长笑,意态豪迈,身形疾向前踏出了两步,手中的短剑,闪起一道精虹,向前刺了出去。也就在短剑刺出的一刹那,血鞭神君的血鞭,也已扬了起来,明明是青衫少年发剑在先,但是血鞭倏地反卷,荡起一股血影,反砸在短剑之上,发出了极其沉重的“啪”的一声响。 随着那一声响,只听得那音衫少年一声惊呼,手中的短剑落地,手被血鞭那一砸之力,压得“当啷”一声,跌到了地上。 青衫少年虽然发出了一下惊呼之声,但是面上却绝不惊惧,他一俯身,便去拾那柄短剑。但是,他的手指还未曾碰到剑柄,血鞭神君一声长笑,血鞭的鞭梢,已然卷住了剑柄,手腕一沉间,短剑突然向上,扬了起来,剑尖直刺青衫少年的面门。 青衫少年陡地一震,上身立时向后仰去! 他本来是在俯身拾剑的,突然之间,变得上身向后仰去,动作却是极快,然而他动作快,血鞭神君的动作更快。就在青衫少年上身后仰之际,眼前精光突然大盛,那柄短剑的左锋,“刷”的一声,在他的左颊之旁,刮了过去,凉飕飕的,好不舒服,然而青衫少年却也因之而大吃了一惊,真气一松,双腿一软,“腾”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血鞭神君“哈哈”一笑,抖起血鞭来,一挥手,将卷在血鞭上的短剑,接了过来。 青衫少年呆了一呆,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血鞭神君一扬手,手中的短剑,缓缓地向青衫少上,飞了过去,青衫少年一伸手接住,血鞭神君道:“你还不走么?” 血鞭神君的这一句话,实是说得再明显也没有了,他刚才以鞭卷剑,令得剑刃,在青衫少年的脸颊之上,轻轻掠过,青衫少年毫无回手的余地,也就是说,刚才他要取青衫少年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只不过是他手下留情而巳。 青衫少年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的,是以他的面色,变得极其苍白。 然而他的神情,仍然十分坚决,道:“你尽可以下手杀我,叫我不来拦阻你,那是万万不能!” 血鞭神君瘦嶙嶙的面上,现在极其阴森的神色来,连声冷笑,突然之间,手中的血鞭,“刷”的一声响,向青衫少年挥了出去! 青衫少年的身子,陡地向后退了开去。他身形一退,血鞭自然挥空,鞭梢沾在地上,突然之间,他内功贯于全鞭,整条长鞭,竞变得笔也似直! 而他的身子,也向上拔了起来,那一条长鞭,犹如是一根竹竿一样,使他的身子,拔得更高,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半圆,“刷”的一声,在青衫少年的头顶之上,掠了过去! 他向前掠出的势子之快,使得他看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怪鸟! 等到青衫少年突然转身过去看时,只见血鞭神君,早巳落地,但是已在七八丈开外处了,一个起伏,便已见到了一个黑点。再一闪之间,便已不见了。 青衫少年一顿足,苦笑了一下,他明知是追不到血鞭神君了,但是他还是向前疾奔了出去,衣袂飘飘,迎风有声,显见他的功力,也大是不弱。 他奔出了七八里,到了一座林子之中,只见有两个中年人,胸口各插了一柄单刀,身子倚树而立,分明是已经死了! 青衫少年的心头,又是一阵难过! 这两个人,分明也是因为和血鞭神君动手,因而死于非命的! 自从秦桧奸贼,有意将正在收复失土的岳元帅召回临安来的打算之后,武林之中,便起了极大的波动,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想阻止这件事情! 但是武林中人究竟是山野闲人,可以登高一呼,聚集上千人百人,但是却不像秦桧奸贼那样,可以假借圣命,下圣旨去把岳元帅叫回来! 秦桧是用最要紧的文件递送方式,将圣旨送到岳元帅的手中的,那就是,送圣旨的差官,手持金字牌,八百里加急,任何人都不得阻拦,任何驿站都要给予持金字牌的人以最大的方便,逢关过关,逢州过州,若有阻拦的,便是反叛的大罪! 但是武林中人,还是不约而同地打上了同样主意:要将皇差截下来! 然而,秦桧奸贼显也早已料到了这一点,他竟派出了血鞭神君这样的高手来作官差,这座林子,离临安城西北的武林门,只不过二十里,死了的人已有那么多了,眼前这两个人,自己虽然不认识,但自然也是热血的汉子,希望岳元帅能够将金岳赶过黄河,进一步直捣黄龙的好汉了! 然而,他们却也死在血鞭神君的手中了! 一直向西北去,到朱仙镇,要有多少场苦争血斗?要有多少武林人物遭殃?这简直是武林之中,一场极大的浩劫! 然而,这又是绝对无可避免的浩劫,那么多人要和血鞭神君动手,要和他拼一个你死我活,绝不是为了私人恩怨,更不是为了血鞭神君的身上,怀有什么宝物,抢了来可以对自己有利。 武林豪杰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抗金兵,为的是使岳元帅不撤兵,为的是将金兵逐出大好的河山去,为的是国家,是老百姓! 武林中的打斗,争夺太多了,但是每一个人都感到,没有一次打斗,比这一次更重要,更有着过人的意义的。这一次,几乎没有经过什么联络,便有不少高手,全聚集在血鞭神君要从临安到达朱仙镇这条千余里的路上! 当然,谁都知道,就算阻住了第一个皇差,还会有第二个皇差来的,第一个皇差是血鞭神君。第二个的武功,当然更高! 这道命令撤兵的圣旨,总有一天会送到岳元帅的手中的,但是诚如已死的临江四笔所言,就算不是敌手,只要能阻挡一阵,迟一阵到达,使得岳元帅打多一场胜仗,多杀一些金兵,那也是好的! 武林中人刀头上舐血,本来全是为的自己,但是在国家民族的危急关头,武林豪杰的人格升华了,他们不为自己,一样可以卖命! 青衫少年站在那两个中年人的面前,心中思潮起伏,杂乱无章地想了许多,然后才叹了一口气,待要伸手将两人胸前的单刀拔了出来,就将他们两人葬在这个林子中。 却不料他这里才一伸手,手指头触及左边那人胸口的刀柄,身后陡地传来了一声娇叱,同时,一阵金刃劈空之声,疾传而至! 在那样的情形下,青衫少年已来不及掣自己的短剑迎敌了,他五指一紧,拏住了柄,用力一拔,拔出了刀来,反手一刀,向后削了出去,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已自和身后攻来的那件兵刃相交! 青衫少年疾转过身来,只见眼前一个颀长苗条的人影,突然一闪,又欺到了眼前,精光一闪,对方的第二招,又已攻到! 由于那人的攻势,极之快速,是以在急切之间,青衫少年只看到那是一个女子。至于她是什么模样的,甚至于她手中所使的是什么兵刃,他都未曾看清! 青衫少年一面向后退云,一面使一招“云雾未清”,刀影纵横,将对方的攻势封住,才厉声叱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尖声道:“我是你的勾命无常,索魂太岁!” 她在讲这一句话之际,便已飕飕飕地向青衫少年连攻了三招! 青衫少年直到这时,才看淸她手中所持的,乃是一柄长剑,但是这柄长剑,却比寻常的来得猛,是以剑招也更见轻灵。 这三剑连续刺到,一剑紧似一剑,青衫少年连还了两刀,第三招时,青衫少年手臂一振,猛地五指一松,单刀脱手向前飞去! 这一单刀脱手,可以说出人意表之极! 那女子果然一呆,第三剑未曾使去,手臂陡地一横,一剑已回了过来,“当”的一声响,剑尖在刀身之上,稍搭了一搭,立时剑尖向上一挑,“当”的一声响,将那柄单刀,直挑到了半空之中! 但是,青衫少年在单刀出手之后,手腕一翻,早已将他那柄青光莹然的短剑,握在手中! 常言道:兵刃是一分短一分险。他那柄短剑,只不过一尺二寸,若是再短上一些,那简直是一柄匕首,不是短剑了。 他短剑要近身拼搏,方见其利的,是以剑才出手,便揉身直上,一出手,也是一连三招! 那女子手中长剑上挑,剑将单刀挑上了半空之中,短剑便突然攻到,一时之间,大为措手不及,只得连连后退,想回剑以迎。 但是她后退一步,青衫少年便进逼一步,一连三步,仍未能将长剑掉过来,青衫少年第三招一去,只听得“嗤”的一声响,已将那女子的左手衣袖划下一角来,那女子一声惊呼,又倒掠出丈许去! 青衫少年和那女子连过了七八招,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是以他也不想再糊里糊涂地动手,身形一凝,向前望去。 一看之下,青衫少年不禁呆了一呆。 他本来只看到和自己动手的,乃是一个女子,可是他却未曾料到那女子的年纪,竟会如此之轻,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女子并不能算是十分美丽,但是她面上那股倔强的神态,却使得她看来另有风韵,这时她分明又惊又怒,涨红了脸,对青衫少年,怒目而视。 青衫少年呆了一呆之后,才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何以对我背后偷袭?” 少女咬牙切齿,道:“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倒说得轻松!” 若是换了一个性急的人,一听得那少女这样说法,一定要暴跳如雷,急急分辩了。但是那青衫少年却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心中,虽然充满了疑惑,但是他却只是道:“这又从何说起?” 那少女“哼”的一声,道:“别假惺惺的了。你这贼子,怕不是秦贼的走狗?看不出你年纪轻轻,便做这等无耻之事。”她只是没头没脑地骂着对方,却仍然未曾说出为什么和对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道理来。 青衫少年剑眉紧蹙,道:“我与你何以有深仇,你还未曾说出来哩!” 那少女双眉齐扬,叱道:“你杀了我二叔和三叔,还有脸来问我,看剑!”随着这一声娇叱,她连人带剑,一齐向前,飞了过来! 青衫少年身形陡转,在电光石火之间,转出了一个半圆,避开了那少女的一剑,道:“且慢,你二叔和三叔,是什么人?” 那少女一剑之中,身在半空之中,便硬生生地一个转身,转了过来。面上的怒容更甚,道:“他们就在你的身边,你还诈作不知么?” 青衫少年心中陡地一亮,向倚树而立的那两个中年人一指,道:“就是他们么?” 少女皓腕翻处,突然闪起了三点金光,趁着青衫少年的左手向外一指,左手边胸口,门户大关之际,三枚金莲子,已向他左胸电射而至! 青衫少年确是未曾料到,好端端地讲着话,对方竟会突然放暗器的,双方的距离本就不远,少女的暗器出手,青衫少年突然一怔间,三枚金莲子,几乎已到了他的身子之前! 青衫少年连忙真气一提,身子向上疾拔起来。 然而他即使拔起,也已慢了一步,眼看三枚金莲子,将要打进他的腿中,他双腿陡地一缩,只听得“扑”、“扑”、“扑”三声响,三枚金莲子,在他衣服的下摆之中穿过,射向远方去了。 青衫少年双腿一伸,落下地来,冷冷道:“背后偷袭,暗器伤人,你是什么人教出来的?” 青衫少年的话中,虽然没有骂人的言语,但是那话已然讲得十分严厉,少女更是大怒,一提长剑,便待向他攻来。 青衫少年短剑当胸,也待回手。 可是就在此际,只听得“呼”的一声,一股劲风,直卷进了林子中来。随着那一股劲风,满地的落叶,乱飞乱闯,向四下散去。 那股劲风,一齐卷进了林子的,是一个身形极高的中年人。 青衫少年和那少女,一见到那中年人,两人不约而同,身子一齐向后,退了开去,那中年人一掠进了林子,身形便自一凝。 别看他人髙而瘦削,可是这一站,当真是如渊停岳峙,气吞山河,一望而知他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高人,他先向那两个已死的中年人一看,闭了一闭眼睛,现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然后,缓步向前走去。 那两个中年人本来虽是死了,但仍然圆睁双目,那中年人走到了近前,将两人的眼皮,轻轻地抚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二弟、三弟,我来迟一步,你们竟已遭了不幸。” 那少女突然叫道:“爹,我恰好及时赶到,杀人的凶手,就是这个小贼!”那中年人陡地转过身来,青衫少年却已向他行下礼去,道:“辛大侠,持金字牌送圣旨的,竟是血鞭神君,他已远去了。” 那少女杏眼圆睁,道:“爹,你识他么?二叔、三叔,就是他杀的。”中年人叱道:“别胡说!” 那少女仍然不服,道:“我看见的嘛!” 中年人紧迫问道:“你可看到他下手杀的?” 少女犹豫了一下,道:“我到的时候,他……他正抓二叔胸口的单刀。” 中年人道:“那你是没有看到他用单刀刺进你二叔的胸口了?” 少女的声音低了许多,道:“这……倒没有。” 中年人怒叱道:“既然没有,你又如何说是你亲见的?又如何开口骂人,x如何一口咬定人是他杀的,你倒说说!” 那少女由语声高说到了语声低,这时,更是被她父亲追问得哑口无言,徐了干瞪眼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中年人叹了一口气,道:“蕾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行事还是那么急莽暴躁,这像什么话?这位是阿尔泰山,金锁&,七手先生归元化的高足,王竹心王小侠。你还不过去赔不是?” 少女翻了翻眼晴,望了王竹心一眼,却一点也没有过去赔不是的意思。中年人面色一沉,喝道:“去不去?” 那一声断喝,简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一样,那少女陡地一震,才老大不愿地向前走出了一步,又老大不愿地行了一礼,道:“赔不是来了!” 王竹心倒给她引得笑了起来,忙还礼道:“不必了!” 那少女却一撅嘴,以极低的声音道:“有什么好笑。讨厌!” 王竹心一呆,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时,中年人又已一声怒喝,道:“蕾儿,你再不听话,给我回家去!” 那少女似乎十分怕“回家”,所以尽管从她的脸上,谁都可以看到她的心中,依然不服,但是她却是不再出声了。 中年人赶前两步,道:“王小侠摸见笑,这是小女,单名一个蕾字。”王竹心忙道:“上次造府拜访时,却未曾见到辛姑娘。” 中年人道:“是啊,若是上次见到了,便不会有这个误会了,王小侠,必不见怪?” 王竹心忙道:“辛大侠说哪里话来,家师常说,武林中人,高手辈出,人人都称‘大侠’,但是真正当得起‘大侠’两字的,江南唯有辛大侠一人,江北只有熊、苏两位耳!”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令师的过奖,你想,我们虚担了一个侠名,平时至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解救一两人的厄困而已,如今国家多难,金兵纵横,大好河山,任由敌人铁骑纵横,我们这些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王竹心望着那中年人瘦削而又忧郁的脸色,心想江南大侠,“南天一剑”辛真满,的确如师父所言,是当得起“大侠”这两字之称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有这样忧国忧民的胸怀了! 但是,何以辛真满的女儿辛蕾,却又如此之不讲道理,一味强横呢? 他略想了一想,道:“我们如今尽自己所能,只要使这道圣旨送不到岳元帅的手中,也算是尽了我们的一分力量了!” 辛真满仰天长叹,叹声到了一半,突然收住,道:“血鞭神君既已远去,我必须立即赶去,再向前去,是陆家庄,庄上虽有几个髙手,但是陆庄主不在,余下几人,却不是血鞭神君的对手,我去得迟了,只怕又有祸变发生了,我先走一步,你们两人随后跟来吧!” 他话一讲完,身形一闪,劲风陡生,随着那股劲风,他身子也已向外卷了出去,转眼之间,便自不见,去势之快,竟不在血鞭神君之下! 王竹心久闻天南一剑,乃是江南第一剑术大家,在长剑上的造诣,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一身内功修为,也极是了得。如今一见,果不虚传。 但是他心中不明白,何以他两个师弟,却如此不济,而且在武林中名声也不响亮呢?他一面想,一面向那两个中年人的尸体看了一眼。 他并没有出声,但是在一旁的辛蕾,却像是已知道他的心意一样,“哼”的一声冷笑,道:“二叔和三叔,前两个月偷人秦贼的府中,受了重伤尚未痊愈,自然不是血鞭神君的敌手了!” 王竹心“嗯”了一下,道:“辛姑娘,我们将他们草草葬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头去,却不料辛蕾一扬手,冷笑一声,道:“你这个人好不知丑,谁和你说话来?” 王竹心一听,心中也不禁有气,暗忖:你不和我说话,那么刚才,你是在对谁说话来着?他双眉一扬,想要反口,但是却忍了下来。 他一声不出,在一株大树之下,掘起坑来,辛蕾却又来帮他的手,不消多久,已将两人草草掩埋了,辛蕾一声不出,大踏步便向前走了出去。 王竹心心知,如今离临安城还近,从秦丞相府出来的髙手,一定极多,而直到现在为止,露面的却只有血鞭神君一人,这其中说不定还有重大的阴谋,若是任由辛蕾一人闯向前去,只怕有失! 他心中对辛蕾,可以说绝无好感,但是辛蕾总是天南一剑的女儿! 是以,辛蕾一向前掠去,他便紧紧地跟在后面,转眼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已掠出了十五六里,忽然看到前面一大蓬浓烟直冒了起来! 若不是前面燃起了一场罕见的大火,那是绝不会有这样的浓烟,冒了起来的! 辛蕾一见那股浓烟,身子便停了一停。 王竹心本来离开她有丈许远近的,她身形一停,王竹心便赶到了她的身边。 辛蕾沉声道:“是前面陆家庄起火了。” 王竹心听了,并不出声。 辛蕾转过头来,双眉一扬,道:“喂,你听到了没有,是前面陆家庄起火了!” 王竹心这才缓缓地道:“辛姑娘是和我在说话么?” 辛萧喷眼道:“自然和你,难道我是和小王八在讲话么?” 主竹心一听得辛蕾一开口''便如此之难听,本来着实想要嘲笑她几句的,也因为心中发怒,而不再开口,只是冷笑了一声。 辛蕾不怀好意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王竹心,也不断地冷笑,道:“喂,看你爱理不理的样子,可是觉得我不值得一睬么?” 王竹心仍不出声。辛蕾一撅嘴,道:“喂,你师父七手先生,是什么东西?”王竹心一听得辛莆居然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禁忍无可忍,需知武林中人,最重师道,辛蕾侮辱王竹心,王竹心还可以忍得下来,但是她话中对七手先生,居然大有轻视之意,王竹心却是难以忍受。 他面色陡地-沉,想要发作。‘ 然而他转念一想,一则,对方只是一个少女,二则,又是辛大侠的女儿,若是真的闹了起来,双方师长面上,均是不十分好看。 是以他还是强忍了下来,但是他却再也不想和辛蕾在一起,一转身,便向前疾奔而出! 辛蕾望着王竹心的背影,又气又急,骂道:“呸,什么东西!” 她才骂了一声。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发出了毛发直竖的“嗤”的一声冷笑!辛蕾陡然一怔,疾转过身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怪人。 那人五短身材,面肉似肿非肿,似胖非胖,身上穿着一袭灰衣,最令人骇然的,却是他的肤色,竟也是死灰色的,像是一个死了多时的人一样,双眼木然无光,站在他的身前,似乎还隐隐闻到了一股腐尸之气,当真说不出来的谲异诡怪! 辛蕾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道:“你一” 她本来是想说“你是谁”的,可是才说出了一个“你”字,由于后退了一步,竟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人身上! 辛蕾连忙转过身去,不禁怪叫了起来! 在她身后的一个女人,便是肥肿难分,肤如死灰,辛蕾因为撞到了她的身子,所以千真万确地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奇臭! 她那下叫声,才一发出,只听得面前那妇人一声怪笑,声如驴鸣,五只又肥又胖,像是人死了之后,又在石灰水中浸了十来天一样的手指,已向当胸抓到,辛蕾含胸拔背,竟然未曾避过去,被她一把抓中! 第三章 掌珠失陷豪杰俯首 辛蕾大惊道:“你……做甚?” 那女人咧嘴一笑,道:“小娃子,你别害怕,我们带你到临安城中去玩玩。” 辛蕾又惊又怒,道:“见鬼么?我就在临安城中长大,什么地方未曾玩过,还要你们带我去玩?” 那男的沙声笑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这两个人,非但面目难看之极,而且他们的身上,也的确发着一阵十分恶臭的味道,弄得辛蕾头昏目眩,几乎昏了过去。 那男的来到了辛蕾之前,道:“你说得不错,你真是见鬼了!” 辛蕾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陆地呆了一呆,才道:“你……你们是鬼?”那男的道:“我们人称”天台双鬼“,你不是见鬼了么?” 辛蕾究竟是家学渊源,她见到两人,认不出两人是什么人来,但是一听到“天台双鬼”四字,她却巳知两人的来历了。 武林中有正、邪各派之分,邪派之中也有自命清髙的人物,也有人不惹我,我不惹人的人,也有行事全凭自己喜恶的怪人,当然也有下三流。 然则天台双鬼,却是和所有邪派人物不同的,他们是连黑道上的下三流见了,也得退避三舍的人物! 他们的武功极髙,极其怪异,也没有人叫得出他们所练的武功究竟是什么名堂,只知他们两人,专在古墓中居住,而所练的毒掌,又有一股腐尸的臭味,令人欲呕,是以才谁都不愿招惹他们的。 辛蕾实是想不到,自己才和王竹心一分手,便会遇到了这两个讨厌之极、凶恶之极的人! 她吸了一口气,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男的又笑了起来,道:“而且,你虽然在临安城中长大,但是有一处地方,你却是一定未曾去过的,我带你去逛逛!” 辛蕾的胸口被那女的抓住,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她既然没有法子挣扎,便只得寄希望于万一,道:“我不想去玩,你们自顾自去吧,我父亲命我在此相候,他老人家快来了!” 辛蕾想以自己父亲的名头,将两人吓走。 那女的一听,又怪声怪气笑了起来,道:“若是令荨要来呢,那我们自然不会再带你到临安去了,我们走还来不及哩,但是,他却不会来的。” 辛蕾面色煞白,道:“你们怎知?” 那男的道:“我们当然知道,他在前面和血鞭神君动手,你还是跟我们到秦丞相的府中去玩玩,你未曾到过丞相府,是不是?” 辛蕾一听,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你们是秦贼府中,聚英堂中的人物?” 两人一齐“嘻嘻”笑了起来,道:“不错,我们新投到聚英堂中,还没有什么建树,若是将辛姑娘请了去,再引得辛大侠来时,那自然不同了!” 辛蕾怪叫了起来,道:“你们一” 然而,她才讲了两个字,腰际突然一麻,已被那女的点中了穴道,紧接着,那女的一扬手,将她负在肩上,两人一齐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怪啸声,便向前疾奔了出去! 辛蕾心知自己落入了对方的手中,父亲一定会来犯险的,而秦贼的聚英堂中,各门各派的髙手都有,父亲的武功虽髙,只怕一人前来,也是吃亏!但辛蕾明知这一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穴道被点,只有听凭天台双鬼将之负着,向临安城直奔了出去! 王竹心离开了辛蕾,向前疾奔而出,未见辛蕾追上来,他才松了一口气。他也见过不少美丽的少女,但是却未曾见过一个少女,像辛蕾那样高傲,那样难以相处的。辛蕾的确十分美丽,但是她那种态度,却使人感到离得她越远,越是舒服一些! 王竹心当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了辛蕾之后,天台双鬼会突然出现,将辛莆据了去。他只是真气连提,向前飞奔而出。 不多久,离得起火的地方,已越来越近了。 起火之处正是陆家庄。 王竹心来到了离陆家庄还有大半里路时,便看到一团团的浓烟咕嘟嘟地向半空中冒了起来。在漆黑的浓烟之中,又夹杂着呼啸的、翻滚的火焰,看来整座陆家庄,都巳陷入火焰之中了。 王竹心再向前去,一阵阵浓烟逼了过来,只觉得辛辣的浓烟,呛得人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王竹心正想髙叫辛大侠之际,突然之间“呼”的一声响,有血红色的一团,向他当面压了过来。 在急切之间,王竹心还当那向自己滚了过来的,乃是一团烈火! 然而,就在他一呆间,只听得辛真满一声陡喝,道:“从哪里走!” 王竹心猛地想起,那迎面压来的一团红影,并不是什么烈火,而是血鞭神君手中血鞭所荡起的影子,他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一个打滚,滚开了四五尺。 他这里才一滚开,便听到“嗖嗖”两声响,两条人影,相继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前面的一个,扬起了一条血也似红的长鞭,正是血鞭神君。 而后面的一个,长剑如虹,不是别人,乃是天南一剑辛真满! 两人的身法,奇快无比,一前一后,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两三丈远近,王竹心也连忙一跃而起。在王竹心跃起之时,血鞭神君的身形陡地一凝,反手一鞭,一道血虹,斜展而出,向辛真满攻来! 王竹心倒陡地吃了一惊,心想这一鞭下来,辛大侠只怕要糟了。 可是他的念头才一动,只见血影未到,辛真满的身子,疾若闪电,已向上拔了起来,他拔髙了七八尺,倏起倏落,竟越过了血鞭神君,落到了他的身前,长剑轻轻向前一伸。 辛真满在剑法上的造诣,可以在那一剑之上看出来,他那一剑伸出之际,看来似乎十分轻盈,但是势子之快,却快得令人难以防御,宛若电光一闪间,剑尖已抵住了血鞭神君的胸口。 而血鞭神君一鞭反砸,这时还未曾收回来,胸间门户大开,这时,辛真满的长剑剑尖,抵住了他的心口,他更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因为他自然知道辛真满在剑上的功力,只要他--有异动,那自然是艮剑贯心之祸了! 刹那间,两人全不说话。 僵立了片刻,辛真满才一字一顿,说道:“拿来!” 血鞭神君的面色,十分难看。但是他却道:“什么拿来?” 辛真满道:“别装模作样了,拿秦贼给你,要召回岳元帅的那道圣旨来!”血鞭神君二听,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辛大侠,你拦截圣旨,可是想作反么?” 辛真满厉声道:“笑话,天下岂有愿意亡国之君?若不是秦贼假借圣旨,如何会有这道要将岳元帅召回来的圣旨?” 血鞭神君冷冷地道:“说得好,但是辛大侠你想想,在下在武林之中,虽然也可以说得上略有名头,但秦丞相会只派在下一人出来,护送这道如此重要的圣旨么?” 辛真满听了,不禁陡地一呆,说道:“此言何意?” 血鞭神君“呵呵”大笑,道:“在下未出临安城之前,早已有人出城在先。不错,圣旨原是在我身上,但是陆家庄被焚,我赶到之际,早已将金字牌和圣旨,交给放火人了!” 辛真满心头大震,但是他的声音,仍然十分镇定,道:“你以为我会信你么?” 血鞭神君道:“如今我不能动弹,是真是假,你也不必怕我乱说。” 辛真满身形不动,连他握住长剑的手臂,也未曾动上分毫,只是内力疾运,自剑尖之上,一股力道,忽然透了出来。 他的剑尖,本来是指着血鞭神君的“膻中穴”的。那股力道突然一发,血鞭神君的“膻中穴”,立时便被封住,喉间也发出了“咳”的一声。 辛真满这才长剑抖动,“嗤嗤”两声响,迅疾无比地在血鞭神君的胸前,划了一个交叉。当辛真满挥剑之际,剑气森森,寒芒闪电,血鞭神君虽知道一切早已安排妥当,自己的后援一到,情势便可立时改观,但是他却也怕这时便死在辛真满的剑下,饶是他作恶多端,凶狠无比,这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辛真满的这柄剑,却是使得灵巧之极,血鞭神君只觉得剑尖削过之际,胸口两阵发凉,但是等到辛真满收剑凝立时,却又皮肤不损,只不过是胸前的衣服,全都被划了开来,怀中的东西,也落了一地。 辛真满向王竹心一招手,两人一齐将自他怀中落下的东西,看了一遍,又在他全身上下,细细地搜索着。却是不见金字牌和圣旨。 辛真满和王竹心两人,心知圣旨或者还可以藏得起来,但是金字牌极大,要放在怀中,也是难事,何况是要藏了起来,不让人找到? 由此可知,血鞭神君所讲的话,乃是真的了! 辛真满的心中,又惊又恨,倒转剑柄,在血鞭神君的胁下,轻轻一撞,将他被封住的穴道,撞开了些,令得他可以开口讲话。 然后,辛真满才以极其严厉的声音问道:“金字牌和圣旨交给谁了,说!”血鞭神君还未曾开口,陡地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十分诡秘撕哑的声音,道:“这是大大的机密,那可不能乱说的!” 那身后的声音,才一发出之际,辛真满便已陡地转过身去,而且他立时看出,在面前的两人,一男一女,面目浮肿,令人恶心,不是别人,乃是臭名昭彰的“天台双鬼”,临安离天台山并不远,辛真满焉有不知他们的恶名之理?是以立时“嗖”的一剑,刺了出去。 那一剑,乃是一招“风扫竹叶”,一剑刺出之际,看来剑势极快,乃是直刺向前的。 可是刺到了一半,剑身却突然左右一摆,剑尖摆向两人,一招而同时攻向两人! 那一招之势,自然极之凌厉,但是天台双鬼也非同凡响,两人身子一分。突然向一旁分了开来,一面将话讲完,一面也避开了那一招。 辛真满一招不中,一声长啸,道:“好贼子,想走么?”声随人到,暴起暴落,跃前丈许,到了那男的前面,手臂一抬,第二招又待使出,他身子下落时的那股劲风,已逼得对方喘不过气来,眼看他只要再发剑,那一鬼只怕便难逃公道! 然而,也就在此际,那女的却道:“慢着,辛大侠,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辛真满心知眼前两人,奸恶无比,因之他并不是回头观看,而是一提真气,身子陡地向后跳出了七八尺,才转身子观看。 那样,对方就算想要趁机加害,也是不能了。 辛真满一转过身,向那女的扬起的手中看去时,不禁陡地一呆,而在此同时,王竹心也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 那女的手中所持的,乃是一块碧绿的玉璃,在环上还有一道鹅黄色的穗子。黄绿两色,均十分显明,别说辛真满,连王竹心也是一眼之间,便认出了那是辛蕾的佩物! 那女的手扬着,玉璃在慢慢地摇荡,她的脸上,也现出一种十分奸猾的神情来,道:“这是什么,你可看到了没有?” 辛真满突如其来,长剑猛地扬起,连人带剑,幻成了一道晶光夺目的长虹,向前窜了出去,这是剑法中最髙的“身剑如一”的境地,辛真满的这一招,唤着“一泓秋水”! 他这里一招才发,那女的身形,巳全被剑光罩住。 辛真满若是要取她性命的话,可以说她是万万躲不过去的! 而辛真满发那一招,目的却并不是在于取她的性命,他的剑光,是对准了玉环的丝条削去的,一股寒芒剑气过处,辛真满又已站在两丈开外。 那块玉璃,已到了辛真满的手中。 而天台双鬼中的女鬼,却仍然照原样,纹丝不动地站着,并没有什么人点了她的穴道,她是完全可以动弹的,但是她却被刚才辛真满这一剑的气势吓呆了! 她知道,刚才辛真满的那一剑,只是削向她手中的玉环,若是削她的手腕,那自然连腕断去,而如果削她的脑袋,她这时自然也身首分离了! 这时,辛真满虽然已离了开去。但是由于辛真满发剑的时候,实在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害怕,及至辛真满离开,她才感到了极度的恐怖,也不但倕立着不能动弹,而且,冷汗如豆,滚滚而下! 辛真满一剑削断了穗子,夺过了玉佩,再仔细一看,翠玉之中,隐隐有三丝盘虬曲折的红丝,这正是他家传之宝,辛蕾从小便佩在身上的物事,世上绝不会有第二块的。 他是个久历江湖的人,一见到这块玉佩,自然便知道发生什么样的事了。饶他是个大豪杰,大侠士,刹那之间,他也不禁声音发颤,道:“小女在哪里?” 那女的直到此际,才叫出了一口气来,当然还没有力道讲话。 那男的则已横肘将血鞭神君的穴道撞了开来。他应声道:“辛姑娘在丞相府中,十分安好,辛大侠大可放心!” 辛真满脸色苍白,道:“你们意欲如何?” 那男的一笑,道:“秦丞相设下聚英堂,招纳天下奇材异能之士,几年来,往投的人虽多,但是他却以未能相识阁下为憾!” 辛真满一声冷笑,道:“辛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能与国贼为伍?”那男的“桀桀”笑了起来,道:“如今可说不得了,辛大侠去是不去?”辛真满心中的为难,可以说到了极点! 他自然不能去和秦桧这样的奸贼为伍,但是他的女儿,却又被秦桧豢养的髙手抢了去!辛蕾是他的命根子,他又怎能置之不理? 他当时一声不出,道:“血鞭,你将圣旨和金字牌,交给什么人了?”血鞭神君道:“别说我此际不会说,就是我说了,你可信么?” 辛真满身子一退,来到了王竹心的身边,低声道:“你速向前去,一方面传告武林中人,金字牌和圣旨已不在血鞭神君的身上,二方面你一路小心在意,我看这道圣旨,不会堂而皇之地送出,必然由髙手暗中护送了!” 辛真满一面说,王竹心便一面点头。 等到辛真满讲完,王竹心才道:“辛大侠,那么你到哪里去?” 辛真满见问,顿了一顿,然后,长叹了一声:“小女已失手被擒,我必须回临安城中去看她。” 辛真满绝无片言只语怪王竹心,但是王竹心的心中,却十分不安。 他暗忖,如果不是自己突然离开了辛蕾的话,只怕辛蕾不会落入奸人的手中?但是,辛蕾的那种态度,却又的确使人没有法子不离开她! 王竹心心中,正在思潮交覆间,巳听得辛真满一声长笑,道:“好,去就去,只有秦贼卖国求荣,愧见仁人义士,难道我辈还愧见他么?” 天台双鬼齐声道:“若是这样,那自然最好了,请跟我们来!” 双鬼和血鞭神君,身形展动,向前掠了出去。 辛真满又回头道:‘之时向前赶出! 王竹心还想出声叫他,但是四人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不见了。王竹心忧心忡忡,心想血鞭神君不知将东西交到了什么人的手中?自己若是再不追向前去,只怕那人走得更远了。 但是这样的一件大事,放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又如何承担得起? 但是,辛大侠既然将这件事交待了自己,自己想不承担也不行了,如今一切都那么凌乱,那么反常,自己能不负起这个重责来么? 他的面色,在刹那之间,变得极其严肃。 他挺了挺胸,向前奔了出去,不一会儿,他便掠过了陷在熊熊烈火中的陆家庄,看来,陆家庄的人,都已遇难了。王竹心暗忖,陆家庄庄主陆文华、陆文青、陆文礼三兄弟,武功相当髙强,门下弟子又多,要将陆家庄中的人杀死杀光,倒也不是易事。 如此说来,自己要去追寻的那人,该是武功极高的人了! 王竹心又想到,可能陆家庄还有未死之人,那么,自己不但要去将他们救出来,而且还可以在他们的口中,问出谁是放火的人来。 血鞭神君说,金字牌和圣旨,都已交给了放火的人,那么若是知道了是谁放火,岂不是追寻起来,要方便选发? 但是,王竹心却又不箱犹黧二:二 因为这时候,他^择过了陆家庄;转回头去,冲进火窟中去找人,不但危险,而且还要耽播不少做时顾!令得王竹心犹豫的肉味伯热。贫是因为耽搁时间。 因为如果他若是不能在尔家作中抚齐活口的话,必然会使那个人走得更远,而陆家庄以北的武林中人,只当持金牌的仍是血鞭神君,那人便可以通行无阻了。 王竹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毅然一顿足,转头向陆家庄奔了出去! 他之所以决定回陆家庄去,是因为他不信陆家庄上下俱皆遭到了毒手,而一个人都不剩了。他此际如果盲目地向前去追寻,当然追到那人的可能大得多,但也有可能他当面错过了那人而不知道! 而如果在陆家庄上,找到一个未死的人,那就有目标可以追寻了。 他连提真气,向前飞驰着,不一会儿,离火场已然越来越近了。丨这时,火正烧得炽烈,他一来到火场的附近,一团又一团的浓烟,迎面扑来,他若不是屏住了气息的话,便难以再向前跨出一步。 然而,当他越过了正在着火的木栏,冲进了陆家庄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努力白费了! 从外面看来,只看到火舌乱蹿,浓烟髙升,已然可以知道这是一场非同小可的大火了,但此际,王竹心已来到了火窟之中,他才真正地知道那是一场什么样的大火! 在他前面的烈火,发出万马奔腾也似的声响,轰轰发发地燃烧着,火头像是饕餮的火口,将一切全部卷走,全部吞没。 王竹心所站的地方是空地,火并烧不到他的身上,但是在烈火的烘烘下,他的眉毛也发出“嗤嗤”的声音,卷起来,焦了。—幢又一幢的房子,像是纸糊也似的倒下来,每倒下一幢房子,那地方的火头,必然蹿髙十几丈,一切可以飞上天的东西,都随着通红的火焰,向上飞腾着,那是一场他从来也未曾见过的烈火! 王竹心只觉得心头一阵阵难过,他一个转身,冲过了木栏,身上带了好几处火,是以他连忙在地上滚了一滚,滚到了护庄河的旁边,才停下来。这时候,护庄河的河水已被烈火?车猛ê炝恕?br /> 王竹心身形拔起,掠过了护庄河,他身子停在对岸,刚准备拔足飞奔时,忽然看到河水中,有一个人浸着。那人的半个身子,浸在河水之中,但是他的左手,却挂在陡峭的河坡上。 王竹心再定睛看去,只见那人的左手,并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只十分锐利的钢钩,钢钩的一半,陷进了火中,所以他的身子,才能另有一半浸在河水中,而不是整个地跌下河去。 王竹心一看到那人是没有左手,而装看一只钢钩的,心中不禁枰怦乱跳了起来。陆家庄三庄主陆文礼,早年和他人相斗,被断去了左手,他便装上了一只钢钩,钢钩陆文礼之名,天下皆闻,那么,那人难道是陆家庄的三庄主么? 王竹心连忙伏下身去,叫道:“三庄主,三庄主!” 他叫了七八声,只见那人,慢慢地扬起脸来,王竹心和那人一打照面,心中便打了一个突,几乎立时跳了起来逃走! 原来那人的脸面,已完全被烧坏了!、他面上只是一片焦肉,根本已认不清他是什么人了。 但是王竹心还是叫道:“三庄主,你若是听得到我的话,便点点头。” 只见那人顔动着,点了一下头。 王竹心忙道:“三庄主,我和辛大侠迟来了一步,想不到陆家庄已遭了祸变。三庄主,你千万告诉我,放火的是谁?” 三庄主两片早已被烧焦了的口唇,开始抖动了起来,一面抖动,一面鲜血点点而下。王竹心将自己的身子,倒垂了下去,只仗着足尖勾住了岸,这样,他使他自己的头部,和陆文礼的头部,相距只不过半尺。 他听到了自陆文礼口中发出来的声音。 起先,只是痛苦的呻吟声,接着,才是两个字,道:“熊……际……” 王竹心听到了那两个字,心中已然吃惊得难以形容,他心中一慌,双足几乎勾不住岸,整个人几乎跌到水中去。 陆文礼的口唇又颤动了片刻,终于又讲出了一个字来:“春!” 自他口中吐出来的是三个字:熊际春! 王竹心连忙道:“三庄主,怎么会是他,你没有弄错吧,怎么会是他?” 陆文礼的口唇又动了片刻,他的声音,已十分之微弱了,但是,他口中吐出的还是那三个字:熊际春!而且,他讲了那三个字之后,突然身子挺了一挺,口中鲜血涌出,双臂不由自主一翻,顺着陡峭的河坡,滑了下去,“扑通”一声,便跌进河中去了。 王竹心想去伸手拉他,但是却已慢了一步,未曾将他拉到。 他只得一提气,身子硬生生地向上翻了起来。 王竹心在岸边站定,不禁心乱如麻! 他听得淸清楚楚,自陆文礼临死之口中吐出来是三个字:熊际春。 本来,他折回来,就是为了要找寻未曾断气的人,打听出谁是放火的人来,因为血鞭神君说,金字牌和圣旨,巳交给放火的人了。那么,照理来说,他已得到了那人名字,应该立时向前奔去了。 何以他仍然呆立在河边呢? 那是因为他知道熊际春是什么人的原故。 铁豹熊际春,在武林之中,这是何等响亮的一个名头!武林中有言道:江南有一辛,江北靳逸熊际春。那靳逸乃是儒侠靳逸,内功之髙,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神出鬼没。而熊际春,便是铁豹熊际春。 辛真满、熊际春和靳逸三人,全是武功高强,为人仁侠,誉满天下的大侠! 王竹心呆了半晌,一顿足又向前疾奔了出去。 这一次,他一口气奔出了三十来里,才到了一个镇甸,王竹心买了一匹健马,继续向前飞驰,又奔出了二十里左右,才到了一座林子之前。 王竹心一到了那座林子之前,就看到林子之前,有七八个雄赳赳的人站着。 那七八个人的手中,都执着兵刃,其时,日头已然偏西,夕阳照在兵刃上,发出夺目的光芒,隔老远就可以看到! 而满天红霞,又使得这七八个人的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血衣一样,看起来十分苍茫,王竹心隔老远,便看出有两个人又特别髙,手中执着宣花板斧的,乃是双斧程氏弟兄。 这两人性子暴烈,斧法精通,内外功的造诣都十分高,王竹心一见有这两人在,心中便已放心了一些,暗忖:有这几个高手在把守着,只怕血鞭神君的同伙,还未曾混得过去哩! 他连忙加快了脚步,几个起伏,便已达到了近前,那七八个人却仍然站立不动。 王竹心的心中,隐隐感到了事情有异,但是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来到了众人面前,已经看出,那些人他全是看见过的。 第四章 奸徒狡计壮士含冤 当岳元帅打胜仗的消息,一道接着一道传来之际,人心振奋,不知有多少江湖豪杰,毅然抛弃了个人的恩怨,把臂投入岳元帅的帐下,为国为民效劳。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临安城中,奸相秦桧意欲将岳元帅召回来的消息,也传了开来。自临安到开封,不少武林中人,都曾聚会商讨过,一定要阻止这道命令到达岳元帅的手中。 王竹心曾经见过那七八个人,便是在一次这样的聚会之中见到的。 他来到了众人的身前,一拱手,道:“各位请了!” 他骤然见过那些人,但是一时之间,却也记不起这些人的名字来,是以只有礼貌地说一声“各位请了”,那也已够礼数的了。 却不料他这里四字才一出口,天神也似,身髙七尺的程氏兄弟,突然“哼”的一声,一步向前纵来,而且满面怒容! 王竹心不禁大为愕然,他自然而然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去。 也就在此际,在程氏兄弟旁边的一个矮老头子,陡地一伸手。这时,站在林前的七八个人,人人的手中,持的尽是精光锃亮的兵刃,尤其是程氏弟兄板斧,更是惊人之极。 而那个矮老者手中所执的,却是一根又细又长的青竹竿。 那竹竿苍翠欲滴,像是通体由绿玉雕成的一样,他竹竿一横,道:“且慢!” 程氏兄弟果然站定了身形。 王竹心实是大惑不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向那矮老者看去,只见那矮老者翻着一双白眼,竟是一个瞎子! 那根苍翠碧绿的竹竿,和一个矮瘦的老瞎子,这两者联在一齐,令得王竹心的心中,陡地一动! 刹那之间,他心中一亮,想起了一个人来,失声“啊”地叫了一下,道:“老丈莫非是瞽叟?” 那矮老头又翻了翻白眼,道:“不错。” 王竹心一听对方巳然直认,心中更是髙兴,暗忖:久闻这瞽叟的武功,神出鬼没,为人也介乎正邪之间,有他在,事情更好办得多了! 是以他连忙又道:“瞽老前辈,你一” 但是王竹心只讲了五个字,便突然停了下来。 同时,他心中的惊异,也到了极点! 只见眼前七八个人,身形闪动,忽然巳散了开来,连程氏弟兄,也已不在他的面前了,所有的人,围成了一个圆圈,将他围在中心! 王竹心忙道:“咦,这算是什么?” 瞽叟手中的青竹杖,向前一指。那一指,在瞽叟而言,实是随随便便的扬了扬竹杖而巳。可是王竹心却已觉得眼前线影连晃,杖尖幻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圆圈,而且,处处指向自己的要害! 只不过瞽叟在扬杖一指之后,立时便收住了杖势。 是以王竹心眼前的无数小圆圈,也在刹那之间消失,但是竹杖的杖尖,却仍然对准了王竹心的胸口,离王竹心的“膻中穴”只不过尺许! 王竹心心知,瞽叟刚才那一杖,是突然之间,收住了势子,所以自己还保得住性命,如果不是那样,自己只怕早已命丧杖下了! 想起刚才,那样轻飘飘的一根竹杖,放在瞽叟的手中,略略一舞,便有千军万马,奔腾呐喊之势,王竹心的心中,不禁默然。 但是,王竹心一看出瞽叟显然要对自己不利,他又不禁大是愤然! 当下,他一声冷笑挺身而立,绝无畏缩之象。 瞽叟却比他先开口,道:“你便是七手归先生的弟子么?” 王竹心冷冷地道:“正是,家师七手先生。” 瞽叟又缓缓地道:“七手先生和我,虽然只是数面之缘,但却也十分投机,武林之中,更是无不钦仰归先生的为人,你何以替他丢脸?” 瞽叟一直都是慢吞吞地在讲着的,可是,讲到了最后一句,却是疾若奔雷,声如霹雳,震得王竹心眼前金星直冒! 刹那之间,王竹心只觉得胸口竟然一阵发痛,几乎忍不住要喷出血来!王竹心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正想发问,却又要调匀真气,免得这一口鲜血,真的喷了出来。是以又不及开口,而也就在此际,程氏兄弟一声大喝,道:“与这等贼子,多讲什么!” 他们才一开口,便已发动。只听得“呼呼”两声过处,两柄巨斧,已然向王竹心当头砍到! 王竹心再听得金刃劈空之声,自头顶上传了下来,可是他这时,一口气还未曾调匀过来,根本连闪避的能力也没有,心中又怒又急,真气几乎立时便要走人贫道,幸而瞽叟在此际,也倏地出手,手中的青竹杖向上一升,拦在王竹心的头上。 瞽叟手中的青竹杖,只不过指头粗细,而程氏兄弟的板斧,却全是七八十斤重的武器,一斧头砍将下来,碗口粗细的树木,都是应手而断的,这一根竹杖,如何拦得住这两柄巨斧? 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又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只听得“答答”两声,两柄巨斧,一齐砍在青竹杖上,但是青竹杖却并未断折,只不过被斧口压得向下,沉了一沉。 而紧接着,青竹杖又向上,弹了起来。 这时候,程氏兄弟还来不及收回斧来,青竹杖弹了上去,又弹在斧口之上,仍然发出“答答”两声响,紧接着,便是“腾腾”两声,程氏兄弟两人,老大的身躯,竟一齐退出了一步! 这里七八个人,和瞽叟也只是初会,但是瞽叟的大名,他们却也是闻名已久的,这时一见瞽叟一出手,轻描淡写之间,便将天生神力、武林驰名的程氏兄弟震退,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 他们也看出,程氏兄弟的利斧之所以砍不断瞽叟手中细才如指的青竹,那是因为瞽叟才一扬起青竹杖之际,便运上了巧劲,是以对巨斧上的力道,尽皆卸去的缘故。 程氏兄弟乃是极其鲁莽之人,被瞽叟震退了一步,虽然明知对方厉害,但是心中仍不免大怒,涨红了脸,道:“这算什么?” 瞽叟则冷冷地道:“问明了再杀不迟!” 程氏兄弟气得呼哧呼哧地出气,但是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王竹心死里逃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的心中却也十分恼怒,因为听众人的声气,像是他有了什么该死之道一样! 他勉力镇定心神冷笑道:“我……为什么……该……杀?” 他虽然竭力镇定,但究竟情绪太以激动,是以一开口,声音仍是颤动不已。 瞽叟的青竹杖,突然一横,搁在王竹心的肩头之上,道:“拿出来!”王竹心大声道:“什么拿出来?” 瞽叟一字一顿道:“金字牌,和那道圣旨!” 王竹心本来还只当瞽叟为人,本就介乎正邪之间,只怕已投向奸贼秦桧的聚英堂之中去了,所以才会在这里拦截自己的。 但是他的心中,仍不无疑惑,因为程氏兄弟等人却是出名的忠直之士,如何也会与之同流合污? 而他如今,一听得瞽叟居然向他要金字牌和那道圣旨,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几乎想要笑了起来。但是,加在他肩头之上的那根竹杖,却突然之间,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力道,向下压来。 那股力道,在刹那之间,连增加了几倍,王竹心宛若是挑了一副千斤重担一样,几乎站立不稳,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如何还笑得出来,忙叫道:“你们是干什么,为什么向我拿金字牌?” 瞽叟冷冷地道:“因为金字牌在你身上。” 王竹心更是骇然,这时,他的一边身子,已向一旁斜了下去,他勉力支撑着,道:“胡说!” 瞽叟道:“血鞭神君将金字牌和圣旨,交在你手中了,你还不认么?” 王竹心眼前金星乱迸,已经再也支持不住了,他一声猛吼,道:“我王某人堂堂男子,岂作这等无耻下流之事!” 瞽叟怔了一怔,手中的青竹杖略略向上一抬,道:“血鞭神君火烧陆家庄,然后又将金字牌和圣旨交到了你的手上,这是陆家庄三庄主陆文礼亲口所言的,难道还会错了?” 王竹心只觉得肩头之上,忽然一轻,他本来是竭力运力在和那股压下来的大力相抗的,是以瞽叟在一松手间,他的身子向上弹了一弹,正当他准备松一口气间,一听得瞽叟这样说法,他不禁呆了! 陆家庄的三庄主钢钩陆文礼,他在扑进火窟,又离开陆家庄之际,是亲眼看到他的左手钢钩,钩在河坡之上,面上血肉模糊,已然惨死,如何陆文礼还会向替叟说长道短? 一时之间,王竹心变得无话可说,他结结巴巴,道:“三庄主……陆文礼?” 瞽叟道:“正是,可是你又将这两件东西,交给了别人?快说出来,我自会押你到阿尔泰山去,听凭你师父七手先生处置的!” 王竹心苦笑道:“可是,可是陆家庄的三庄主,已经死了啊。” 瞽叟的面上怒容陡现,喝道:“你说不说!” 王竹心给瞽叟一喝,茫然的心情,陡地敛去,也就在那一瞬之间,王竹心如梦初醒,心中陡地一亮,失声叫道:“不好!原来是他!” 瞽叟冷冷地道:“什么原来是他。” 王竹心道:“陆文礼,是他!原来是他,他过去有多少时候了?” 瞽叟侧着头,道:“你问这干什么?” 王竹心顿足道:“唉,你们还不明白么?你们全为他所骗了,金字牌和圣旨,正在他的身上,血鞭神君将之交给他了!” 瞽叟提高了声音,道:“交给谁了?” 王竹心这时,已经可以肯定事情是怎样的了,血鞭神君向前去,辛大侠追了上去,以辛大侠的脚力而论,追上了血鞭神君之际,血鞭神君断然不可能已放了这样一场大火的。 那也就是说,在血鞭神君到陆家庄之际,火已起了,陆家庄的惨变也已发生了! 陆家庄中髙手甚多,要消灭全庄人,不是易事,一定要相当多人才行,但是如果下手的是陆文礼,那就简单得多了。 而且,若是外人下手的,那么下手的人呢?何以一路行来,一个不见?是以,瞽叟一问,王竹心便立时叫道:“陆文礼!” 他这三个字才出口,便听得一连串的呼喝之声,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人人尽皆斥他胡说。王竹心急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再不去追他,可就给他越走越远了!快去追!” 然而在他身边的七八人,却个个都以一种十分阴冷的目光望定了他。 王竹心拍着胸口,道:“你们硬要说在我身上,可以来搜个够!” 程氏兄弟一声大喝,斥道:“你又转交给别人了!” 王竹心又惊又怒,道:“我和辛大侠追到陆家庄,我到时,辛大侠已和血鞭神君在动手,他如何能将东西交给我?” 替叟道:“辛老儿呢?” 他在提到辛真满之际,呼之为“辛老儿”,语气之中,像是十分厌恶。王竹心呆了一呆,陡地想起,瞽叟和大侠辛真满之间,有一段极深的仇恨,瞽^叟三下江南,和辛真满三次拼斗,谁也没有得到好处,这件事,是武林中尽人皆知的,何以自己一时间竟忘了?这时候,在瞽叟的面前,提出辛大侠来为自己作证,岂不是更是夹缠不清了么? 他呆了半晌,才道:“辛大侠回临安去了。” 程氏兄弟又同声斥道:“放你的狗臭屁,辛大侠未曾追到金字牌,为什么回临安城去了?分明你是一派胡言,快说实话。” 王竹心满腑愤懑,但是他知道,这时候,如果和众人争吵,那将更不得要领,他尽力平气静息,道:“因为辛大侠的掌珠辛蕾,被聚英堂中的天台双鬼据了去,是以他才去搭救女儿的。” 瞽叟道:“那就更不通了,辛老儿的女儿,岂会这样容易落入人家的手中。” 王竹心忍无可忍,大声道:“好,我话已说尽了,你们再要不信,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涉,唉,你们耽搁了时间,若是让圣旨到了朱仙镇,看你们怎么面对天下英雄!” 王竹心话一讲完,便索性叉腰挺胸而立,再也不出声! 他这种态度,反倒令得众人心中,动了一动。 瞽叟双目巳盲,自然看不到王竹心的神态怎样。但是他双目盲去,巳有数十年之了,在这数十年之间,他除了双目不能视之外,焦急气愤的语言,绝不是假装的,他却可以听得出来。 在众人默不作声之中,他沉声道:“丁朋友,你轻功好,请立即回临安城走一遭!” 一个瘦长汉子应声道:“是!” 他一个“是”字才出口,人已像一股轻烟也似,向外飘了开去,这人正是以轻功驰名的“一溜烟”丁道全。丁道全的武功,可称平常,但是他的轻功,却得自一位异人真传,非同小可。 他飘了开去,一眨眼间,便已不见,瞽叟又道:“王竹心,你和我一起去追陆文礼!” 王竹心冷冷地道:“我怕什么?只怕这上下,已然追不上了!” 王竹心的话,是表示他自已是全然无辜的,然而他一时情急,讲话自然任性了些,因之听来未免觉得十分刺耳。 偏偏瞽叟又是心地十分褊狭的人,一听之下,心中已大是不悦。 他也不说什么,青竹杖一伸,道:“你抓住了杖尖,我带你一齐走。” 王竹心一听,心想这分明是怕我半途溜走之意,心中也不禁不高兴,但是他继而一想,如今最主要的事,还是追上陆文礼,自己的轻功,当然是比不上瞽叟的,那么,抓住了他的青竹杖,向前赶路,自然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了。 是以他将心中的不高兴隐忍了下来,伸手便抓住了那根青竹杖。 瞽叟陡地一吸气,身形随即要向前掠了出去,可也就在此际,“呼”的一声,有一个人,自林子之中,穿了出来。 别的人一见到那个人,便一齐“啊”的一声,可是瞽叟却看不到那是什么人,他只不过知道有一个人,已掠到了身前而已。 他连忙问道:“什么人!” 王竹心一见又有人到,心中也在奇怪,暗忖那是什么人? 他连忙定睛向那人看去。 其时,天色已然黄昏,但是还可以看清楚,那人暴眼钩鼻,是一个面目相当阴鸷的中年男子。王竹心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可是,就在王竹心打量这人间,这人却巳向瞽叟一抱拳,他手一扬了起来,王竹心突然看到,那人的左手,已齐腕断去。 而装在断腕之上的,却是一个雪亮锋锐、憷目惊心的钢钩! 王竹心呆住了,张大了口,心中不断地叫道:“不可能的,这人不是陆文礼,自己虽然不认识陆文礼,但是死在陆家庄护庄河中的,不是陆文礼是谁?” 他心中正在想着,那汉子已然开了口,声音十分显着,道:“在下陆文礼。”程氏兄弟也在这时道:“是陆三庄主。” 王竹心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程氏兄弟乃是陆家庄三位庄主的好友,那么他们当然是不会认错人的了。然而,眼前这人如果是陆文礼的话,那么,死在陆家庄护庄河中的,又是什么人呢? 王竹心的脑中,乱到了极点! 他初出江湖,便遇到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成了一片,然而他心情固然混乱,有一点却是他可以肯定的事,那便是:陆文礼突然穿林而出,对他来说,是极其不利的事情! 因为,他正指陆文礼是接替血鞭神君,传递圣旨的人,正要和瞽叟两人,前去追他,还惟恐他已然走远,追他不但如今他却突然回来了,这不是证明王竹心的指责,极其无力么? 瞽叟“啊”的一声,道:“陆三庄主,你来得好,你说的可是此人?”瞽叟一面说,一面青竹杖向前,轻轻地送了一送。 然而他这一送,却有一股极大的力道涌出,王竹心的手正握在竹杖上,身不由已向前跌了出去。 陆文礼陡地一伸右手,五指如钩,便已向王竹心的胸口抓到,王竹心的武功根底本就不弱,但这时,他是被瞽叟的一股大力,涌向前来的,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 陆文礼的五指一紧,已将王竹心的胸口,紧紧地抓了个实! 其时,已有人集了树枝,扎起了火把,点燃了凑向前来,陆文礼定睛向王竹心一看,面上突现怒容,一声怪叫,道:“正是他!” 王竹心又惊又怒,道:“什么正是我!” 陆文礼“嘿嘿”冷笑了几声,道:“王朋友,你不错啊,你年纪虽轻,但是这场火,却放得够大了,你大约未曾想到,我陆文礼还未曾死吧!” 陆文扎未曾死,这一点,王竹心的确是未曾想到的。 但是土竹心想不到陆文礼未曾死,却是和陆文礼此际所说的意思,全然不同的! 他听得陆文礼竟指这一场火是他放的,王竹心心中更加明白,这场火实际上正是陆文礼自己放的,他怒不可遏,厉色道:“放屁,火是你自己放的!”陆文礼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听来凄厉到了极点,他只是笑着,一声不出,突然之间,左手的钢钩,扬了起来,向王竹心当头砸了下来。 瞽叟一声断喝,道:“不可!” 陆文礼猛地收住了势子。可是那锋锐之极的钩尖,却已碰到了王竹心的头顶!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一阵发凉。 他心中发凉,并不是为了陆文礼的尖钩,只消向下轻轻一压,便可取自己的性命,而是他对陆文礼、血鞭神君这干人的阴谋,洞悉得更是清楚了! 陆文礼刚才一言不发,只是发声狂笑,那比讲上千言万语还好,谁会相信自己的指责呢?谁会相信陆文礼会放火烧了自己的庄园呢? 陆文礼为什么会这样做,王竹心也不知道。但是从陆文礼反指他是放火者的那一刻起,他便深信自己的推断是对的。 那么,众人自然相信了陆文礼的话,以为他是秦贼聚英堂中的人,而向他逼问圣旨的下落。 在众人逼问自己的时候,那道圣旨和金字牌,只怕早已由陆文礼交给了另一个人,直向朱仙镇去了,只要那人一进了岳元帅布营的阵?兀鹱峙埔宦叮垢易杪罚獾朗ブ迹匀灰仓彼偷皆涝y氖种辛耍?br /> 到那时,就算自己证明是无辜的,也已迟了! 而且要证明自己无辜,又岂是容易的事情?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人,应该是辛大侠。 然而辛大侠却又被“请”回临安城去了! 王竹心目射怒火,逼视着陆文礼,心中的怨毒愤怒,实是难以言喻,因为他绝未曾想到,江湖上的风波,是如此之险恶,而人心是如此之难测!在他充满了怒火的目光的逼视之下,陆文礼似乎略见不安。 但这时,却全然没有人注意陆文礼的神态! 陆文礼为了掩饰他不安的神态,大声叫道:“这人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可不怕什么七手先生,今日非取他性命不可!” 瞽叟冷冷地道:“谁怕七手先生来?金字牌和圣旨,不在他身上,已交别人了,如果杀了他,我们去找什么人去?” 陆文礼趁势下台,“啊”的一声,道:“原来他又转了手了,好快的手脚啊!” 王竹心初涉江湖,他凭着一股热情,参加了武林豪杰的这个壮举,可是却被人倒咬一口,诬成了是秦贼的奸细,这时候,他当真欲办无从! 他厉声道:“你胡说,火是你自己放的!” 他接连说了几遍,程氏兄弟已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大踏步地走了上来,不由分说,一边一个,伸手挟住了他的双臂。 程氏兄弟天生神力,何等惊人,王竹心被他们两人一边一个挟住,再也难动分毫。 只听得程氏兄弟叫道:“瞽叟,不让这小子吃些苦头,他如何肯吐真言?”瞽叟的脸,慢慢地向上,扬了起来。 这时,天色已经十分黑了,只有两三只火把在照明,火把的光芒,闪耀不定,映得瞽叟面上的那股煞气,更是憷目惊心。 瞽叟虽视而不见,但是他的双眼,还是对准了王竹心。 然后,才听得他冷冷地道:“你是七手先生的弟子,不会不知道奇门三穴的吧,我刚才曾说,不论你如何,我都会将你送到七手先生面前去,听凭他的处置,但是,你如果再不说出实情的话,我便点了你奇门三六,叫你尝尝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滋味!” 王竹心一听到“奇门三穴”四字,身子已把不住发起抖来! i他自然知道,奇门三穴,又称附骨三六,若是一旦被点中,那么全身麻’痒不堪,如万蚁噬咬,而忽冷忽热,冷时如置身玄冰之中,热时又像在火炉之内一样,痛苦无比,可说是武林之中的极刑! 而且,一旦被点了这三个穴道,就算再经解开,人也成了废人! 要点人奇门三穴,必须自身要有极髙的功力,像替叟这样的高人,自是绰有余力的了! 王竹心的心中,愤懑,焦急,惊恐,不平,百感交集,实是难以形容,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讲话,却是喉头发涩,难以开口! 王竹心身子颤抖,一声不出,瞽叟手中的青竹杖,已慢慢扬了起来,道:“你如今不说,等到穴道被封时再说,可就迟了!” 王竹心初涉江湖,实是想不到,武林之中,人心竟是如此之险恶! 而且,这时候,他的心中,也乱到了极点! 因为他不知道何以陆家庄的三庄主,分明自己看到他满面血肉模糊,以左手的钢钩,钩住了护庄河的河坡,当自己见到他时,他已剩下一口气了,何以又会好端端地在此出现! 若说那是自己看错了,这可以说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有什么办法,使人家相信他的话呢? 王竹心的心中,激动之极,眼看瞽叟手中的青竹杖离他的身子已越来越近,王竹心陡地怪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瞽叟的手突然一停。 但是瞽叟的内力极髙,他的手虽然停住了,杖尖之上,却仍然“嗤嗤”有声,一股股内力,激射而出,令得王竹心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瞽叟冷冷地道:“你可是愿意说了?” 王竹心此际,心中激动之极,但是他一开口,语声反倒出乎意料之外的镇定,道:“我是无辜的,辛大侠可以作证明。” 王竹心在这样的关头,仍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群豪立时哗然,有人高叫道:“不让他尝尝奇门三穴的滋味,谅他也不肯说!”又有人叫道:“快些下手罢,不然那持金字牌的人可走远了!” 在众人乱叫之中,王竹心的面色,苍白得十分可怕。但是由于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的原故,是以他的双眼之中,神光炯炯,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他这一双充满了怒火的眼睛,注定在陆文礼的身上。 因为他知道,他所遭遇的事,不论是多么扑朔迷离,多么不可思议,别人不知内情,陆文礼是一定知道内中的情形的! 在他那种眼光的逼视之下,陆文礼居然也略略现出了不安的神色来,他偏过头去,不敢和王竹心的目光相接触。 王竹心也不理会众人在叫嚷些什么,更不理会瞽叟的青竹杖巳离得自己渐渐地近了,他以十分坚定的声音道:“你们错了,你们在逼一个全然无辜的人,我死何足惜?放走了奸人,也不足惜,最可惜的是当这道圣旨送到了岳元帅的帐中时,大好河山就断送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便遭殃了!” 王竹心一面在讲,瞽叟的青竹杖也在渐渐地向他接近,等到王竹心把话说完,青竹杖的杖尖,离他的鼻端,已只有寸许了! 瞽叟的手又一停,道:“奸人是谁?” 王竹心仍然直视着陆文礼道:“是陆文礼!” 陆文礼的身子猛地一震,他也想对王竹心怒目而视,但是在王竹心的双目逼视之下,他却没有这个勇气,只是怒道:“放屁!” 瞽叟的青竹杖,仍然停在王竹心的鼻尖之前,然而,他却也没有再向前伸去。 众人之中,又有人说道:“瞽叟,何以还不下手?” 瞽叟缓缓地道:“我人双眼虽然盲了,但是心却不盲,各位看不出其中有些蹊跷么?” 程氏兄弟道:“此言何意?” 瞽叟道:“这少年不是奸人。” 瞽叟这句话才一说完,便突然收回了杖来,他这里青竹杖刚一收回,几乎是同时,只听得陆文礼发出了一声惊呼,身子陡地向后,倒拔了出去! 陆文礼的动作,快疾之极,也突然之极! 在一刹那间,人人都是突然一呆,可是只有瞽叟一个人是例外,陆文礼的动作很快,替叟的动作更快,两个人先后向后拔出,但是转眼之间,瞽叟却赶到了陆文礼的前面!这时,两人皆未着地,就在半空之中,瞽叟的青竹杖,已向陆文礼的足部扫出! 陆文礼又是一声怪叫,身子猛地一挺,向上拔起了两三尺来。 在这时候,瞽叟则发出了一下阴森森、令人毛发直竖的冷笑声,手中的青竹杖,猛地向上一挑,杖尖正挑在陆文礼的腰眼之上! 陆文礼的武功造诣本已极高,但是怎及得上在武林之中赫赫有名,正邪各派之外的第一高手瞽叟?那一挑,他是再也避不过去的了,刹那之间,腰眼上一麻,身子被一股大力所卷,顿时在半空之中,骨碌碌在翻起筋斗来!而在这时候,瞽叟早已落地,左手向上一伸,等陆文礼跌了下来之际,他的左手,恰好托住了陆文礼的腰际,由于他的大拇指按在陆文礼的腰眼之上,是以陆文礼全身发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这一切变化,当真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一刹那的事,群豪之中,更没有人明白是为了什么,纷纷询问,有和陆家庄交情好的,更大声喝问了起来。 瞽叟却尖声笑了起来,道:“我双目已盲,本来无法判断谁真谁假,但是那少年朋友既然讲得如此坚决,我也不妨试一试,在我收回杖来之时,杖尾向陆文礼所站之处,虚指了一指,若是他沉得住气,我也不知究里,然而他却做贼心虚,以为我已识破了他的秘密,这是不打自招了!” 程氏兄弟的心中,仍不免疑惑,道:“瞽叟,这事情似乎在情理之外,陆家庄为火所焚,这又是谁下的手呢,难道也是他么?” 瞽叟手背向上略沉了一沉将陆文礼向下抛来。 陆文礼的身子,一离开了瞽叟的左手,便猛地一挺,想要稳稳地站立在地,但是瞽叟的武功之髙,当真也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青竹杖一伸,“嗤”的一声,杖尖正点在他的胸前。 那一点,令得陆文礼的身子,陡地一横,直挺挺地跌倒在地。 膂叟伸足踏住了陆文礼的胸腹之际,喝道:“说!”? 陆文礼大惊道:“瞎眼老贼,放着奸人不问,却来诬陷好人,我看你难讨公道!” 瞽叟的面上,仍是一片阴森森冰冷的神色,道:“你若是不说,我脚下渐渐地用力,将你的全身骨头,一齐踏断,那滋味可又比点奇门三穴好得多了。你若说了,饶你不死。” 程氏兄弟不以为然,道:“替叟,陆三庄主岂会做这样的事?” 瞽叟道:“他不是心虚,何必要逃?” 程氏兄弟说道:“那也得慢慢放他起来相询不迟。” 瞽叟叱道:“放屁,你们行远些,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程氏兄弟也是在武林中大有头脸的人物,几时曾被人这样责叱过?他们顿时大怒,两柄板斧,“刷”地扬了起来,待要向前砍了出去。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在瞽叟脚下的陆文礼叫道:“我说了,我说了!” 原来瞽叟一面说,一面脚下正在用力。 他的内力,自他的脚底,传入陆文礼的身内,陆文礼只觉得身胀欲裂,像是全身的骨头,刹那之间,都长了几寸一样,痛苦莫名,而他又知道替叟言出必践,说过饶自己不死,定然可以活命,这般苦痛,实是难忍,所以才高叫了起来的。 他这“我说了”三字才一出口,程氏兄弟便突然呆了一呆。 两人的板斧,已然是扬了起来的了,这时也忽地收住了势子。瞽叟则冷冷地道:“你说,你可得讲实话,要不更惨!” 陆文礼喘着气,道:“是我,血鞭神君是将金字牌和圣旨交给我了。” 陆文礼的口中,讲出了这样的话来,每一个人都惊讶得难以说得出话来,程氏兄弟连忙向后退了开去,满面皆是羞渐之意。 瞽叟道:“你又将之转给谁了?” 陆文礼道:“不知道……啊……啊……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两个蒙面人,身形不高,血鞭神君叫我交给他们的,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谁!” 第五章 气吞河岳夜捣龙潭 瞽叟抬起头来,他还未曾说话,群雄之中,已有人向前,扑了出去。瞽叟也不再问陆文礼为什么要这样子做,只是“哼”的一声,脚尖一挑,将陆文礼的身子,挑得稳稳地站了起来。 陆文礼站着,面色难堪之极,突然之间,他一个转身,便向前逃去。他就在这时,只听得程氏兄弟齐声喝道:“替叟饶了你,我们可不能饶你!” 两人一面说,一面身子一齐向前,扑了出去,扑到了一半,双臂齐振,两柄板斧,挟着“呼呼”的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前飞去! 陆文礼正在茫茫如丧家之犬一样,抱头鼠窜,一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大作,急忙左手反手向后迎来,他左手装的乃是一只钢钩,只当可以将身后飞来的兵刃,挡上一挡。 可是他并未曾转过身来,却是未曾想到,身后飞到的是两柄板斧! 而且,他更未曾料到,程氏兄弟嫉恶如仇,再加上想到刚才为了他,几乎和瞽叟动起手来,心中恨极,在这两柄板斧之上足蕴了七成以上的功力! 陆文礼的左手才一挥起,“当”的一声响,第一柄斧的斧刃,正好砸在他的钢钩之上。那一砸的力道,当真大得出奇,令得陆文礼的手臂,猛地向内一缩 若然就是这一柄板斧,那么陆文礼或许也可以避得过去的了。 但是电光石火之间,第二柄板斧,又已砸到! 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响过处,陆文礼一声怪叫,他左手钢钩,被斧上的大力,砸得反陷进了他自己的背部! 那两柄板斧,则落下了地来,陆文礼的身子,又向前冲出了几步,才“叭”地仆倒在地。 他左手的钢钩,几乎全自他的背后,陷了进去,他倒在地上之后,便挺了挺身子,不再动弹,分明已经死于非命了! 看官,陆文礼何以放着好好的陆家庄三庄主不做,却要与奸人为伍,以至身败名裂,死于非命?若要详细讲来,又是另一说部,而和“追魂十二令”的故事无关,是以不作详叙了。 大凡作奸犯科之人,不是为权,便是为色,再不就是为财,陆文礼甘作奸保,当然也是脱不了为了迷于这三件事情的结果! 程氏兄弟在陆文礼倒地之后,才落下地来。 两人一落地,一俯身,拾起了板斧,不约而同向陆文礼的尸体踹出了一脚,将陆文礼的尸体,踢得飞出了老远。 瞽叟也在这时道:“各位请先行一步,我随后就赶向前来。” 程氏兄弟一声答应,带着群雄,便向前赶去,转眼之间,便已不见了。瞽叟转过头来道:“小朋友,你很了不得。” 刚才的事情,变化之快,实是令人难以适应,转眼之间,事情便已起了根本的变化,王竹心也是直到此际,才缓过了一口气来。 瞽叟的话,使得王竹心十分髙兴,然而想起刚才的情形来,他心中仍是不免骇然,忙道:“我但问无愧于心,自然不怕了。” 瞽叟道:“我此际要去追陆文礼所说的两个蒙面人,不能解释,反正我欠你一笔人情就是了。”^ 他话一讲完,身子突然如同轻烟也似,向外斜斜飘了开去!身法之快,实是难以形容,令得王竹心叹为观止。呆了片刻了,才想起自己不该呆在这里,理应和别人,一齐向前追去才是的。 他一想及此,连忙向前奔出,可是才奔出了三五丈,便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王竹心回头看去,只见两匹骏马,飞驰向前来。 王竹心身形略凝,那两匹骏马便已旋风也似的掠进了林子来。 马上所骑的,乃是两个短小精悍的人,一见王竹心,便在马上拱了拱手,道:“朋友,敢问瞽叟和程式兄弟他们呢?” 王竹心虽不认识那两人,但见他两人如此问法,可知他们也是群豪一伙,是以忙道:“他们已向前去了,就可以追得上的。” 两人又一拱手,一领缰绳,八蹄翻飞,一齐向前,奔驰了出去。 王竹心本来是待追上瞽叟他们,一齐行事的,但这时,他的心中,却又改变了主意,他想到,越向前去,各路豪杰介人的自然也越多,加上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大用处。自己不如回临安城,听听消息,看奸相又有什么阴谋的好。 是以他不再向前去,迳回临安城中而去。等到他回到了临安城中,已是黄昏时分了。王竹心装成了贵介公子,出手豪阔,在一家客店中住了下来。 他耐着性子,等到三更时分,才从窗中掠出了房间,穿过了大街小巷,来到了秦桧府第的旁边。秦桧权倾朝野,府第极大,髙手如云。王竹心在隔—条街时,便看到有人巡逻,他避了开去,闪到了围墙之下,身子贴着围墙,拔了起来。 他拔到了围墙之上,身子一横,睡在墙头上。 然后,他偷眼向下看去,只见墙内乃是一座老大的后花园,近墙处,乃是怪石嶙峋的假山。王竹心身子一斜,又悄没声息地落了下来。 也就在他落下之际,突然间,他看到一条黑影,自左首处疾掠了过来。 那条黑影一到了假山旁边,便自停住。 王竹心一见,吃了一惊,也傍石而立。 那个自远处掠来的人影,离他只不过六七尺而巳,是以王竹心屏住了气息,连大气也不敢出。 只见那黑影一掠到了假山边上也是凝立不动。 因为天色甚黑,而那人又是紧贴着假山石而立的,是以王竹心已看不到那人,只是约模知道那人站立的地方而巳。 过了片刻,仍不见那人有什么动静,王竹心心中,正在疑惑那人是什么人间,忽然又看到两个人,手中各执着火把,也向前掠来。 那两人掠到了不远处,停了一停,王竹心已可以看到,他们两人的手中,都执着雪亮的长剑,执住了火把,在东张西望,一个道:“咦,明明看到他从这里来了,为何不见。” 另一个道:“我看已越墙而出了。” 那一个点头道:“不错,穷寇勿追,我们回去吧!” 两人竟未曾来到假山石旁看一看,便转过身,向原路奔了回去。 两人一走,只见最先掠来的那条黑影,动了一动。 王竹心这时,仍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刚才那手执火把追来的两人,却分明是府中的高手。可知那人也是前来夜探的了。 本来,武林之中,各门各派,品流异常复杂,门派之间的纠缠,私人之间的恩怨,那是谁也弄不清楚的。 但是在最近一个月来,复杂的形势却起了变化,就像是盘古氏开天辟地之后一样,清者上升,浊者下降。正派中人,侠义之士,以及本来介乎正邪之间,行事不免猖狂的异人髙士,全都誓死要和秦贼作对。然而正派中的败类,黑道上的能人,下三流的妖邪之徒等等,却又如蚁赴腋,愿为秦贼效劳,无形之中,只成了两种敌对的形势了! 妖而汶面抽敌对的形热少i苗—刼县孔备祺呈蚩尘秘百不铒傕的―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过去的一些纠缠恩怨,便被暂时抛开了,国难当头,私人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以王竹心一知道了那条黑影,也是来夜探秦府的,便引以为友,一见那黑影闪动,他便低声问道:“你是谁?” 他这三个字,讲得十分轻,但是因为那人离得他实在极近,所以也已听到了,只见那人猛地一怔,然后,便疾转过身来! 那人才一转过身来,王竹心便觉出眼前,陡地闪起了一道精光,紧接着,已听得“嗤”的一声,一柄长剑,已向他面前,疾刺了过来! 那一剑,可以说来得突兀之极! 而且,王竹心是将对方当作朋友,所以才低声称呼他的,却不料他这里才一出声,对方手中的兵刃,竟突然刺了过来! 王竹心陡地一侧头,“嗖”的一声,凉飕飕的剑锋,在他的脸颊之旁,“叭”的一声响,剑尖竟直刺人了他身后的假山石中,由此可见这一剑用力之大! 王竹心堪堪避过了这一剑,失声道:“你!” 他仍是看不清那人是谁,只觉出那人身子向后,略略一仰,像是在拔剑。然而,那柄剑插在假山石中,没人颇深,急切之间,又拔不下来,那人拔了一下,没有结果,竟舍了那柄剑不要,五指一松,同时,脚尖点处,身子已陡地向围墙之外,翻了出去! 王竹心还想叫他,但是继而一想,自己如今,身在虎穴之中,岂可大呼小叫。 他呆了一呆,握住了剑柄,用力将那柄剑,自假山石上,拔了下来。剑才拔下,握在手中,便觉得竟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分量。 再仔细一看,那剑比寻常的长剑要短些、窄些,在星月微光之下,那剑的剑身,闪着一片寒森森的光芒,显然并非凡品。 王竹心看了片刻,只觉得剑柄上,似乎有两个金线嵌出的字,但是天色甚黑,却又看不真切,他也不去理会,握着那柄剑,闪出了假山石,只拣阴暗的地方,向前面掠了出去。 一碰上有人,他便立时隐起了身子,由于他行动小心,倒也没有人发现,不多久,他来到了一扃月洞门的附近。 向前看去,只见月洞门之内,乃是一条长廊,长廊上挂着几盏纱灯,十分明亮。王竹心在一丛竹子之旁,停了片刻,心中正想穿门进去时,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响,王竹心连忙又将身子隐起。 不一会儿。便见到一个身子十分矮小的人。和一个又痺又长的人丨一齐走了出来。 只见那又瘦又长的人,竟是一张阴阳脸,左半边脸,血也似红,如同染了朱砂一样。王竹心一见,便吃了一惊,暗忖这人,颇像传说中的苗疆妖人,毒神文给子。武林传说,此人的武功极之诡异莫测,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投进秦府来的。 王竹心暗暗心惊,又去打量那个矮子。一看之下,又是一呆,原来那矮子的面上,竟戴着一只面具,那面具平板板地,绝无眼耳口鼻之分,这时,两人已走出了月洞门,那矮子戴的面具,看来更令人可怖! 那矮子既然戴了面具,王竹心自然也没有法子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只听得那矮子在一面走,一面道:“文朋友,第一道圣旨,经已由陆文礼交到了巫山双煞手中,那这上下,只怕已将到朱仙镇了!” 那瘦长条子被称为“文朋友”,那自然正是毒神文蛤子了。只听得他道:“正是,沿途要截的人虽多,但巫山双煞的轻功,何等高超,他们只消先走一步,旁人便难赶上,何况陆文礼虽然死了,却阻了许多时候,瞽叟他们,再也追不上了!” 王竹心一听得两人交谈,竟是这件要事,不由得心头乱跳。 只听得那矮子道:“只是丞相说,只怕岳飞接到了圣旨,会借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不肯撤师,是以,第二道圣旨,明日一早,便又要送出了!” 文蛤子笑道:“这一次,由在下走一遭,立一个小功可好?” 看来那矮子的地位,远在文蛤子之上,因为文蛤子是在向他讨差使,那矮子却不置可否,只是“嘿嘿嘿”地一阵干笑。 王竹心在无意之中,听到了这样的机密大事,心中不禁枰枰乱跳! 那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向前走来,已将来到王竹心的身前了,王竹心的心中,更是紧张,暗忖两人一走,自己立时出秦府去,将这消息传与武林中人知道,好再起而阻拦。 怎知,文蛤子和那矮子,一来到了王竹心的身前,不约而同,一齐停了下来,两人互望了一眼,一齐发出一声冷笑,竟对着王竹心,转过了身来,文蛤子更冷冷地道:“出来吧!” 王竹心一听到这三个字,心中更是吃惊之极,他实是不知两人如何会发现他的! 因为他不但躲得极好,而且连气也未曾出过! 但是,文蛤子既然问出了这样三个字来,那自然是已被人发现了。 王竹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他还想身子向后缩去间,只听得文蛤子又是一声冷笑,道:“还不出来,可是想被人捉出来么?” 王竹心知躲不过去了,但是他却仍然不出声,身子也不动。 文蛤子一步向前跨出,右手疾伸,似抓非抓,似掌非掌,陡地向前,发出了一掌,那一掌,带起了一股极其阴柔的力道来,王竹心一见文蛤子出手,也不再怠慢,手中长剑,陡地扬起,斜斜切了下去。 那一剑。他是切向文蛤子手腕的,而一剑切下,他人也向后,疾退了开去。文蛤子一缩手,避开了王竹心的那一剑。王竹心只当自己这一剑,已将对方,阻了一阻,自己是一定可以退出两三丈去的了。到那时,便可以有机会逃出去了。 却不料他才退出了七尺,便听得身后,响起了~声阴恻恻的冷笑声来! 王竹心—听得那下冷笑声,便听出是出自那个蒙面矮子之口,他心中陡地一震,连忙想要转过身来时,后颈突然一紧,如同加了一把钢钩一样,已被人狠狠地抓住了!王竹心心知已无幸理,不顾一切,反手一剑,向身后刺了出去! 这一剑去势极快,剑身在他自己的胁下穿过,也算是极险的险招了。 但那蒙面矮子的武功,显然远在王竹心之上,王竹心那一剑刺出,右腕之上,又是一紧,那一柄剑,又被对方,轻易夺了过去。 王竹心心中一声长叹,暗叫一声“完了”,已是瞑目待死了。 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忽然听得身后,那蒙面矮子,“咦”的一声,同时,加在他颈上的五指,也陡地一松,那矮子道:“这剑是你的?” 王竹心呆了一呆,还未曾回答,先疾转过身来,面对着那矮子。 只见那矮子将这柄剑,平托在手上,双目之中,冷电隐射,正望着他。 王竹心已看出,那矮子放开了自己,可以说全是因为这柄剑的原故,那也可想而知,这柄剑的主人,一定是个大有来历之人。 是以,王竹心便大胆冒认了一句道:“是。” 那矮子目光如电,在王竹心身上扫了几遍,道:“你夤夜来此,意欲何为?” 这时,文给子也已走向前来,道:“堂主,一剑将他杀死就是了,多问一”可是,文蛤子的话还未讲完,那矮子向他望了一眼,他便不敢再讲下去了! 王竹心本来,只不过看出那个矮子的地位,远在文蛤子之上。但是却并不知道他是何等样人。如今一听得文蛤子开口,竟称那矮子为“堂主”,他的心中,不禁陡地吃了一惊! 所谓“堂主”,当然是“聚英堂”的堂主了。 而如今天下五湖四海,多少邪派异教中的高手,一齐来投,说聚英堂中藏污纳垢也好,说聚英堂中卧虎藏龙也罢,总之无法否认的便是,在秦府的聚英堂中,髙手云集,不可估计。 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一个武功不高,威势不尊的人,怎么出任堂主之职? 可想而知,堂主一定是名震天下,非同小可的大魔头才行。 但是王竹心却仍然想不起,眼前这个蒙面矮子,究竟是何等样人来。 他只是从文给子对矮子的恭敬程度上看出,那矮子的确是一个非同小可的大人物! 这时,那矮子仍然托着这柄剑,道:“你来此处,可是来找我的么?” 王竹心一听,心中又不禁大奇。 他虽然是一个相当机灵之人,但是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对方这样问自己,是什么意思,他也无法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算好些。 他想了一想,才道:“我来找你做甚?” 那矮子又将手中的长剑掂了一掂。看他的情形,像是对王竹心并不十分关切,其所以松开了王竹心,并且和王竹心讲话全然是因为那柄剑一样。 他又冷冷地道:“你不来找我,那来做甚?” 王竹心一转念间,灵机一动,忙道:“听说江南大侠辛真满在此间,我要见一见他。” 那矮子“噢”的一声,道:“你倒好消息啊,呢,你要见他……” 这时候,王竹心的心中,实是奇怪之极! 当他刚被抓住后颈之际,他只当自己是万无生理的了,却不料那矮子居然会自动将他的后颈松了开来。那时,他以为能狼狈离去,已是上上大吉了,却不料自己一说出是来看辛大侠的,对方居然考虑了起来,这不是奇怪之极的事情么? 但真正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那矮子在考虑了极短时间之后,竟然道:“好,你既然是为了见辛大侠而来的,不妨让你见上一面!” 一时之间,王竹心睁大了眼,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但王竹心的面上,充满了惊讶的神色,便是在一旁的文蛤子,也是不断地眨着那双凶光闪闪的三角眼,心中感到莫名其妙! 那矮子一面说,一面又将手中的剑向王竹心递了过来。每一件事,都是大大出乎王竹心的意料之外的,一时之间,倒令得他手足无措起来,道:“你将这剑,还给了我?” 那矮子道:“自然,若不是剑主人相授,谁敢私据这柄宝剑?” 那矮子的这句话,令得王竹心的心中,陡地一动。他立时想到,所有一切意外的事,全是在自己反手刺出一剑,而剑被对方夺去之后所发生的。 如今,对方又这样讲法,那实是可以证明这柄剑的主人,是一个来头大到了极点,连秦府聚英堂的堂主都不敢招惹的人物。 据那矮子所说,若不是剑主人亲授,谁敢私据此剑,但自己得到此剑,却绝不是由剑主人亲授,而的的确确是“私据”的。自己私据了此剑,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王竹心的心中,凌乱得可以,但这时候,他却无法对这些事情去一一细想,他伸手接过了剑,竭力镇定,道:“辛大侠在哪里?” 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文蛤子失声道:''“堂主,这柄剑莫非就是一”王竹心倒真的希望文蛤子能够讲出这柄宝剑的来历来,也好破除自己心中的一个疑团。文蛤子话未讲完,那矮子便道:“别说了!” 文蛤子“嗯”的一声,便将没有讲完的话,缩了回,不再作声。 王竹心自然也不好问他。只听得那矮子双手互拍,发出了铿然之声,竟然像是两块铁板相击一样,隐隐有金石之声传出。 他双掌互击了两下,便看到远处有两名彪形大汉,疾掠了过来。 那两名彪形大汉,一到了近前,便躬身而立,道:“堂主有何吩咐?”那矮子指着王竹心,道:“带这位朋友去看辛大侠,看完之后,好好送他出府去。” 那两个人又立时答道:“是!” 那矮子一吩咐完,转过身便和文蛤子走了开去。那两个彪形大汉,眼若铜铃,腰宽膀阔,分明是在外门功夫上有颇高造诣的高手,王竹心和他们一比,愈发显得文弱瘦削。 但是,那两个大汉因为堂主的特别吩咐,也不知道王竹心究竟是什么来头,对他极其恭敬,道:“朋友请跟我们来。” 王竹心暗忖,辛真满乃是江南大侠,临安又是在江南,奸贼每传一道圣旨,一定是由临安出发的,辛大侠必需主持全局,岂可以长被困在秦府之中?自己不妨去见他一面,再作道理。 他打定了主意,便“嗯”的一声,道:“好,相烦两位带路。” 那两个大汉转过身,却并不由月洞门中走了过去,而是沿着那一道墙,向前走去,走出了三两丈,便穿过了一个小巷。 一到了那小巷口子上,便听得有人喝道:“谁?” 紧接着,一条灰白色的人影,自天而降,挡在巷口。 巷口附近并没有什么大树,一时之间,由于那灰白色的人影,落得极快,也不知他是如何自天而来的…… 那人影一现带领王竹心的两个大汉,便立时站定了身子,道:“是我们。”王竹心这时也已看清,站在面前的那人,貌相极之诡异,一张青森森的脸,倒吊眉,双眼细成一条缝,然而在那条缝里,却又不断地迸射着异样的精光。 他穿着一身灰白色的麻布衣服,最令人吃惊的是他的项间,竟挂着一串由人头骨串成的骨炼,数来不下五六十块之多! 王竹七心知那一定又是一个邪派中的厉害人物。那两个大汉又道:“我们奉了堂主之命,带这位朋友前去见辛大侠。” 那灰白长服的人却冷冷地道:“有何证据?” 那两个大汉一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也正在此时,只听得远处,突然传来了那矮子的声音,道:“是我吩咐他们的,靳朋友请放行。” 那声音十分低,但是听在耳中,却又极为淸楚,绝不含糊。而且一听便可以听出那声音,正是那个矮子所发出来的。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暗自心惊,心想武功之中,原有“十里传音”之言,内功深湛的人,要将声音逼出三五里,不是难事。可是,那矮子又何以能够听到眼前这人的喝问的呢? 难道他的耳力,竟如此之好? 若然他耳力如此之好的话,那么不论什么人,若是想要偷人府来,窃听什么秘密,无异是自投罗网了! 这聚英堂堂主,不知究竟是什么人,非要弄淸楚不可,因为他是武林群豪行事的大碍! 王竹心正在想着,拦在前面的那人已道:“既然如此,两位请行。”他身子一侧让了开去。王竹心跟在那两个大汉的身后,又向前走去,走出了七八步,才低声道:“刚才那位朋友,是什么人?” 两人中的一个顺口道:"是巫山牛脚马肺峡,岩下深穴中居住的白骨真人 王竹心本就知道那人绝非等闲人物,这时一听,果然是出了名的妖邪,心中也不禁打了一个突,因为秦府之中,这一类高手不知道有多少,只怕一道一道的圣旨,由他们送出去,群豪可以拦阻的并不多,而岳元帅又是忠君爱国之士,迟早会被奸相召回来的! 王竹心一想及此,心头便感到了莫名的沉重,一声不出,继续向前走去。 又走出了不多久,只见前面一个头大身矮的红衣怪人,当道而立。 那红衣怪人身髙不满三尺,但是头却足有一尺髙下,五官聚在头顶,乍一看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个什么怪物一样。 而在他的身边,还蹲着一只其毛如火,红得发光的猴子,那猴子双臂极长,双爪正在地上,慢慢地爬搔,爪过处,地上的石板,便发出“嗤嗤”之声,而现出了一道一道的爪痕来。 王竹心看得头皮发麻,心想眼前这人已够怪的了,那红猴子却更怪,居然能以爪裂石,定然是宇宙之中,罕见的异兽了! 他并没有出声,那两个大汉则拱手道:“神猿上人请了,我们奉堂主之命,带这位朋友去见辛大侠。” 第六章 宝剑在握治恶辟邪 神猿上人翻着眼睛,一声不出,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却又并不让道!两个大汉互望了一眼,忙又道:“请上人让路,我们好去交差。” 神猿上人这才冷冰冰地道:“去看谁?” 两个大汉一怔,心想刚才不是说过了么?但是他们只不过略想了一想,立时醒悟,忙道:“是去见辛真满。” 神猿上人一声冷笑,道:“这就是了,什么大侠小侠,我听不顺耳!” 他这才懒洋洋地,向旁踏开了半步。 那两个大汉想来绝不敢开罪他,就在他让开的那一些地方,侧着身子,走了过去。 王竹心这时也已知道对方便是藏边怪人,神猿上人,心中也不禁暗生寒意。 闻得武林中人说,这神猿上人怪诞无匹,半人半猿,凶残之极,时常生裂敌人,啖其心肝的,王竹心想到要在这样的一个妖人身边经过,心中不免吃惊。 但是,王竹心却也不愿意太以示弱,像那两个大汉一样,侧着身子向前走去,他略停了一停,并不去看神猿上人,不亢不卑地向前走着。 当他经过神猿上人的身边之际,忽然听得神猿上人的口中,发出了“嗤”的一声响,那一声响,还未曾响完,陡然之间,一股腥风,夹着一溜红影,已突然向王竹心的面前扑到! 那一溜红影的来势之快,当真可以称得上无可比拟,王竹心猛地一怔间,突然又听得神猿上人,又响起了“嘘”的一声! 这时,那溜红影已将扑到了王竹心的身前,相距至多也不过尺许了。 可是,神猿上人第二下“嘘”的一声才一响起,那溜已将扑到他面前的红影,却突然向后一翻,幻成一道红虹,翻了开去。 瞬霎之间,起了这样的变化,王竹心心中,实是又惊又怒,可是就在他站定了身子,不知该如何才好之际,眼前一股劲风,神猿上人却已踏到了他的身前,仰着大头,双目之中冷电四射地望着他手上的那柄剑。 王竹心直到此际,才算是略略定下心来! 他匆道,神猿上人的脾气,极其古怪,几乎没有道理可说,自己虽有堂主之命,但是他仍然要对自己不利,若不是这柄宝剑的话,自己说不定要吃什么大亏了。 他吸了一口气道:“上人请让路!” 神猿上人刚才还是一副倨傲之极,对人爱理不理的神态,但是此际,他却连声道:“是!是!”一面说,一面向旁退了开去。 而在他向旁退去之际,他的双眼,却一直定在王竹心手中的这柄剑上!显然,他并不是在给王竹心让路,而是替王竹心手中的这柄剑让路! 王竹心的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他心忖,若不是自己在假山石旁,遇到了那人,又低声问了一句,惹得那人一剑向自己刺来的话,自己不知道已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了。 但是,那人为什么行动又如此之仓皇呢?何以他一剑刺向自己,剑陷入石中,他不待将剑拔出,便急急地跃出围墙去了呢? 王竹心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前面那两个大汉,回过头来,望了望王竹心,面上现出了惊讶无比的神色来,他们不知道何以神猿上人忽然之间,会对王竹心变得这样有礼貌起来。 王竹心也看出了那两个大汉心中的疑惑,同时他也明白了一点,那便是自己手中的剑,绝不是普通人物认得出来的。一定要是髙手,像神猿上人,或是聚英堂堂主之类,那才能认出它的来历来。 王竹心也不说什么,又跟着两人向前走去,走过了一堵满是藤萝的围墙,便是一个小院子。才一踏进那个小院子,便听得一下一下沉重之极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人耳如同打鼓一样。 两个大汉一进院子,便停了下来,道:“辛大侠就在前面,他脾气不好,阁下请自己前去。” 王竹心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向前走出了几步,那沉重的脚步声立时停止,只听得辛真满的声音怒叱道:“是谁来了?王八羔子,快滚过来见我。” 王竹心听出,辛真满的声音,怒到了极点。他忙道:“辛大侠,是我。”辛真满厉声道:“你是谁?” 随着那一声喝问,辛真满自屋内向外踱了出来,只见他形容相当憔悴,但是双目之中,却是神光不减,一见王竹心,他不禁陡地一呆,道:“是你?”王竹心忙道:“是我,辛大侠,我来看你来了,你可好么?” 辛真满却立时寒下了一张脸,冷冷地道:“你来看我来了?你何以能够到这里来看我的?嘿嘿,我人还未老,眼睛倒居然老了,看不清人了。” 王竹心耐着性子等他讲完,才踏前一步,道:“辛大侠,你听我说,说来十分话长,但是我能够到这儿来见你,全因为这柄宝剑的原故。” 他一面说,一面扬起了那柄宝剑来。 辛真满一看,陡地一伸手,抓向王竹心的右腕。王竹心的右腕一紧,那柄剑便已到了辛真满的手中,辛真满横剑一看,面上微微变色。 王竹心忙道:“这剑一” 可是,他一开口,只不过讲了两个字,便被辛真满将话打断了,他疾声道:“这剑你是从哪里来的?” 王竹心说道:“我是无意中得来的,这剑怎么样?” 辛真满却并不说话,只是望了那宝剑一眼,又望了王竹心一眼,好一会儿,才道:“是福是祸,你就难说了,那要看你运气如何才定了。” 王竹心心中打了一个突,不知怎样再问才好,他四面一看,见周围并没有别人,这才道:“辛大侠,你如何不出去,却在这里做甚?” 辛真满长叹一声,道:“王老弟,我是为什么来的,你知不知?” 王竹心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为辛姑娘而来这里的。” 辛真满又长叹几下,道:“是啊,可是我还未见到她,你叫我怎么离去?你可以来这里见我,是谁准你来的,可是那蒙面矮子么?” 王竹心忙道:“是啊,这蒙面矮子就是秦府聚英堂的堂主,他的武功身份看来极高,却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辛真满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但是我却知道,其人不但武功身份极髙,而且机智也髙人一等,我来到这里,不让我见蕾儿,我便不能离去,这便是他机谋过人的地方。” 王竹心忙又低声道:“辛大侠,秦贼还准备送第二道圣旨去朱仙镇,你知道么?” 辛真满道:“这是意料中事,可是第一道金字牌,已然遏阻了么?” 王竹心叹了一口气,道:“未曾。” 接着,他便将陆文礼诈伤骗人,诬己为敌,终被发现,但是金字牌和圣旨,却已由陆文礼交给了巫山双煞一事,讲了一遍。 辛真满一听到金字牌和圣旨,已到了巫山双煞的手上,不禁面上变色,顿足道:“完了!完了!这两人轻功绝顶,又擅于易容化装之术,他们一定是迳赴兵营,去见岳元帅的了。” 王竹心道:“辛大侠不必忧心,我想前线如此吃紧,岳元帅为国为民,绝不会立时撤兵的。” 辛真满抬起头来,道:“不错,可是一道一道的命令传过去,岳元帅能一直抗命么?我们已失败了一次,不能再失败了。” 王竹心苦笑道:“辛大侠,可是你却在秦府之中,有谁能主持其事?” 辛真满的面上,现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来。他的面肉,甚至在簌簌地跳动着!‘,他唯一的爱女,落人了敌人的手中,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爱女的生命才有保障,如果自己一走的话,那么这干妖邪之徒,恼羞成怒,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爱女只怕性命难保。 这样想来,他是万万不能离去的了。 然而,他又知道,在外面,多少人在等着他,要他去主持一切,要依靠他的力量,国难当头,他又怎能中了敌人的狡计,让敌人软禁在这里? 他心中的矛盾,激烈之极,实令得他一点决断也没有,只觉得心里痛苦之极! 辛真满心中的痛苦,王竹心自然也体会得出的,他想了一想,说道:“辛大侠,我持着这柄剑,要聚英堂堂主答应我去看一看辛姑娘,你说可好么?”辛真满“啊”的一声道:“他,他肯答应么?” 王竹心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一说要来见你,他就答应了,我看再去找一找他,他或者还肯让我去见辛姑娘。” 辛真满虽然是一代大侠,但是他这时内心交战,方寸已乱,忙道:“好,那你快去,见到了她之后,最好再来见我一下。” 王竹心忙道:“这个自然。”他一个转身,便向外退了出去。 辛真满连声叹气。王竹心急步来到了外面,两个大汉迎了上来,道:“阁下已见过辛大侠了,待我们送阁下出宅去吧。” 王竹心摇头道:“不,我还要见你们堂主。” 那两个大汉道:“这个……堂主未曾吩咐,我们却是不敢擅专。” 王竹心心忖,这时候,若是不摆些威风出来,只怕压服不了那两个人。他面色一沉,斥道:“胡说,我要见他,你们若不带我去,误了事你们可负责么?” 那两个大汉本不知王竹心是何许人,只见他神气不凡,而且堂主和神猿上人,似乎都对他十分恭敬,他自然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了。 是以王竹心一发怒,两人面上不禁变色,互望了一眼,道:“阁下若是执意要见,那么……那么我们也只好带阁下去一次了。” 王竹心点了点头,道:“这才像话,堂主若有责怪,我一力承当好了。” 那两个大汉的面色,十分惊骇,听了王竹心的这句话,稍微好了一些,但是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转身向前走去。 王竹心跟在后面,不一会儿,来到了一堵极髙的髙墙之前。 王竹心仰头看去,只见这堵高墙,足有三四丈髙,全是青色的水磨砖砌成的,光滑平整,看来要越过这高墙,非要有一口气拔髙三丈来髙的轻功不可,因为半途之中,是绝无可供立足之处的。 王竹心见那两个汉子在髙墙之前站定了身子,正想发问时,已听得那两个汉子齐声道:“启禀堂主一”他们两人,才讲出了四个字,便听得髙墙之内,传来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未发呼唤,何以擅自前来惊扰?” 那两人面上变色,道:“是、是,是那位朋友,要来见堂主。” 那冰冷阴森的声音又道:“谁,哪位朋友?” 王竹心忙道:“是我!”他还怕那堂主想不起来,又道:“我看过辛大侠了,但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几句话。” 王竹心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高墙之内,传来了“唔”的一声,道:“请进来。” 王竹心心中一喜,心想那堂主既然请自己进去,那么一定有希望了。他转过头去,望向那两个大汉,他的意思是要那两个大汉带路,可是那两个大汉道:“这道墙是没有门的,要进去,就必须跃过去。” 王竹心一呆,心中暗忖,若要跃过去,那自己可没有这功力。 然则这时候,若说自己没有功力,那岂不是太失面子了么? 那两个大汉也看出了王竹心心中的为难处,两人低声道:“阁下可是跃不上去么?” 王竹心的面上一红,道:“是的,我……轻功差些。” 那两个大汉乃是老江湖了,焉有看不出王竹心乃是初出茅庐的嫩鸡儿之理? 但是他们却也知道王竹心的来头一定极大,是以便讨好道:“我们助阁下一臂之力可好?” 王竹心忙道:“好!好!” 那两人身形一俯,手臂齐伸,手掌放在王竹心的腰际,手臂振动,猛地向上一送,王竹心真气一提,身子“刷”的一声,向上飞了起来,越过了墙头,向下落去,王竹心连忙真气连提,总算勉强站稳了身子。 他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灯火辉煌,乃是一所巨宅。 在大门之前,挂着四盏极大的灯笼,瞧着大门之上的一块横匾,匾上写着三个大字,聚英堂。 王竹心本来,未曾想到高墙之内,便是天下闻名的秦府聚英堂,这时,他一看到了那三个字,心便不禁暗暗地吃惊。 他略站了一站,只听得大堂之内,传来了那堂主的声音,道:“阁下既已跃过了围墙,何以还踟蹰不前,是何原故?” 王竹心不再犹豫,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便步上了石阶,大堂中的情形,他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 只见大堂之中,放着四五列交椅,有些椅子上坐着人,有些空着。在正中一张老大的虎皮交椅之上,坐着那个矮子。 那矮子的面上,仍是戴着那个面具。王竹心才一走进,他两道目光便已对准了王竹心。王竹心仍是握着剑,向前走了进来。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所有的人,全都向他望了过来。 那些人,奇形怪状,男女老丑,什么样子的都有,看来十分可怖,王竹心知道这些全是邪魔外道中的异能人士,自己居然会置身在这些人之中,那真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那堂主的语气,已不像刚才那样阴森,他道:“阁下已见过辛大侠了?” 王竹心道:“不错。” 那堂主道:“我们并没有亏待辛大侠,是也不是?” 王竹心道:“不错,但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你答应。” 那堂主道:“什么事?” 王竹心道:“请你让我一” 他下面的话未曾出口,只听得外面有一个洪亮的声音道:“敬禀堂主,风雷双杰,自冀北来见,刻在府外,听候指示!” 这几句话一传进来,大堂之内,立时引起了一阵微微的骚动。 王竹心的心中,也是一怔。 因为冀北风雷双杰,绝不是等闲的人物!这两兄弟在黄河之北,名头极其响亮,自开封向北走,武林中人,大都分为两途,一是直奔冀北风雷堡的,而另一股,则是远远避开风雷堡的。 直扑风雷堡的武林中人,当然是风雷双杰有交情,或是还未曾相识,前去结交的,攀附的。另一股,则是一听到风雷双杰便心惊肉跳的,所以便远远地避了开去,惟恐之与见面。 而风雷双杰的为人究竟怎样,武林之中,口碑也是不一,有的人说他们两人豪气干云,侠义澳然,是真正的大侠。有的人却说他们两人,手段狠辣,是许多黑道上人暗中撑腰的人物! 但不论如何,他们两人声名煊赫,风雷堡威镇冀北、那却是每一个人都承认的事情。是以这时传报风雷双杰来见,大堂之中,每一个人的心头,都起了不少的震动!而大堂中有几个人,本来是和风雷双杰有过节的,胆子大的,还沉得住气,只不过面上变色而已。有胆子小的,竟起身欲离去。 那蒙面矮子则摆了摆手沉声道:“来到聚英堂中的都是朋友,各位不必惊慌。”他一开口,那几个起身要离去的人面上为之一红,立时坐了下来。 蒙面矮子又转向王竹心道:“阁下也请稍待如何?风雷双杰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阁下也可一瞻两位的风采,不知意下如何?” 王竹心虽然急于要见辛蕾,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明知自己就算立逼着那蒙面矮子派人带自己去见辛蕾的话,他也是不肯答应的,是以,王竹心只得勉强地点了点头。 但是,他却站着不坐,因为这时候,坐在聚英堂之中的,几乎全是那派异教之中穷凶极恶的人物,他如果一坐下来,那岂不是等于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了? 是以他站在椅子之前,并不坐下,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再来理会他。 而直到此时,才听得那蒙面矮子以一种十分沉缓低实的声音道:“原来是冀北风雷双杰到了,幸何如之,请来聚英堂和各路豪杰相会!” 那蒙面矮子的声音,低沉得使人听了极不舒服,但是他的声音,却绵绵不绝地向外传了开去,不知道可以传出多远。 而他的话才一讲完,便听得远处,传来了“哈哈”,“哈哈”两下笑声。 那两下笑声,初起之际,分明还在相当远的地方,可是笑到了尾声,却已传到了近前,来势之快,实是难以形容,紧接着,便听得聚英堂之外,传来了一个十分粗矿的声音,道:“冒昧来访,只怕来得不是时候,尚祈堂主原谅。” 聚英堂的大门,本来是开着的,那声音一传来,那蒙面矮子双手一伸,又陡地缩了一缩,他所坐之处,和大门相距,足有两丈左右,但是在他双手一缩之间,一股极大的吸力过处,大门便陡地打了开来。 大门一打开,众人向门外一看间,便不禁心中暗喝了一声彩! 只见站在门口的,共是两个人,在首那个,身髙八尺,腰粗十围,熊背虎腰,威风凛壤,一身黑色的劲装,腰际缠着一条乌光锃亮的竹节钢鞭,面色微黑,浓眉大眼,一蓬虬髯,站在门口,简直如同天神一样,实是非同凡响,好一条汉子! 而在他的身旁,却是一个儒生打扮,貌相英俊,一身紫色长袍的人,手中持着一柄两尺长短的折扇,扇骨金光闪闪,一望而知是纯金打就的。那人貌相十分英俊,玉树临风,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两人面上的神情,十分严肃,大门一开,两人便一齐向前跨来。 聚英堂中的人,几乎都已知道,那神威凛凛的大汉,乃是风雷双杰中的陈天雷,而那个儒雅潇洒的男子,则是老二陈天风。 两人跨前了几步,双双向堂上一拱手,齐声道:“哪一位是堂主?” 那蒙面矮子一听,便站了起来,道:“在下便是。” 堂主一站了起来,聚英堂中的其余人,也一齐霍地站了起来。 这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王竹心年纪究竟还轻,行事不免有点孩儿脾气,众人皆立,他一声冷笑,反倒立时坐了下来。 这时,聚英堂中十分静,是以王竹心的那一下冷笑之声,听来也十分刺耳。 风雷双杰立时向他望来,但是他们两人只不过向王竹心望了一眼便立时收回眼光去,仍然向着堂主道:“久仰堂主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堂主客气道:“哪里,哪里,两位侠名远播,才是威震天下的好汉!”本来,这样的客套寒暄之后,便应该是堂主请风雷双杰人座了。 可贼在这时,忽然听得陈天赃“大哥,我们见到聚英堂的堂主了么?”陈天雷道:“当然见到了,我们自冀北,千里迢迢,来到了临安,若是连聚英堂的堂主都见不着,这点薄面也没有,那岂不是被武林豪杰耻笑,我们也不必在江湖上走动了!” 陈天风忙又道:“大哥,你说得对。可是,人家若是问起来,聚英堂的堂主是怎生模样的一个人,姓甚名谁,来历如何,我们怎么回答啊?” 陈天雷“啊”的一声,道:“说得是啊,这可得向堂主请教才是。”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讲得极是合拍,这分明是他们两人,早已商量好了的言语! 他们两兄弟在这样说的时候,大堂之中的其余人,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有好些人,心中大是欢喜。 心中大是欢喜的人,倒也不是同道。有几个和风雷双杰,本就是极深过节的人,一听得两人这样讲法,觉出两人前来聚英堂,居然有找麻烦之意,那算是两人吃了豹心熊胆,活得有点不耐烦了,聚英堂中髙手如云,风雷双杰的武功再高,又怎讨得了好去? 而心中高兴的人中,却又有王竹心在。 王竹心乍一听到风雷双杰来此,心头大受震动,以为风雷双杰是来投聚英堂来的了。以他们两人的武功之高,在武林中交游之广,影响之大,若是投人了聚英堂中,那对奸贼秦桧来说,实是一项极大的帮助! 但这时,他却又听出,风雷双杰一上来便冷言冷语,似乎存心生事,绝不是前来投顺的,是以他心中又觉得十分髙兴。 但王竹心也不禁暗捏了一把汗! 因为他也看出,风雷双杰若是闹了起来,一定是占不到便宜的。但是他的心中,却立即决定,如果一旦打了起来,那么一定站在风雷双杰这一边,和聚英堂中的群邪,拼上一拼! 风雷双杰的话一讲完,聚英堂中的所有人,全不出声,而风雷双杰的四道目光,一齐定在堂主的身上,分明是在等他的回答。 难堪的静默,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堂主干笑了几声,道:“原来两位是为了想知道在下的面目、姓名、来历而来的么?” 他那几句话,缓缓讲来,绝听不出他有丝毫的怒意,可是大堂中的气氛,这时却紧张到了极点。 陈天风“哈哈”一笑,道:“堂主讲错了,我们兄弟两人,乃是慕名而来的,原想投在堂主麾下,为堂主效劳的,但是若是堂主的来历、姓名、面目,我们全不知道,如何又能甘心,设若阁下易身处地,也必然会和我们一样的。”堂主也是“哈哈”一笑,道:“说得好,^但若是在下处有两位的地位,那必然不去追究,只看堂主的武功,是不是足七领袖群英,是不是值得自己追随,那实是比什么都重要!” 堂主的语音,听来仍是没有一点火气。但是他的话,却已充满了挑衅的意味,那分明是说,不必问他的姓名、来历,反正他的武功,在众人之上,那就是足可以当聚英堂的堂主了。 风雷双杰互望了一眼,仍然由陈天风开口,道:“原来如此,那看来,我们是非要领教一二不可了?” 堂主道:“不敢,不敢,来聚英堂的朋友,大都要在众位英雄之前,露几手功夫,在下也例必奉陪,尚请两位指教!” 这蒙面矮子居然说来就来,一面讲,一面已向前走出了两三步。 他走出了两三步之后,一扬手,道:"各位请坐,风雷双杰的武功,非同凡响,兄弟两人所学,全是武学中的无上之作,定然可以令得各位大开眼界,千万不要失去了机会! 堂主的话,虽然句句都是在捧风雷双杰的,但是听来听去,他自己却总是在风雷双杰之上,陈天风和陈天雷两人也不出声。 堂主又向前踏出了两步,道:“两位请!” 他这三个字,听来平平常常,但是口气之大,却是无以复加!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绝不是等闲人物,而是威名赫赫的风雷双杰,但是堂主一开口便是“两位请”,竟叫两人一齐攻他! 第七章 翻掌降雷覆手降雨 陈天雷闷哼了一声,面上已有怒意。陈天风却仍然十分潇洒,道:“还是在下先来领教一二。” 堂主笑道:“好,听随尊便。” 陈天雷身子凝立不动,陈天风一摇三摆,向前走了过去,来到了离堂主只有四五尺远近之际,手中的大折扇,突然向前一伸,已点向堂主的肩头。 堂主的身子,仍然站着不动,竟然绝无闪避的意思! 陈天风的心中,在刹那之间,不禁大奇! 他虽然认不出那蒙面矮子,究竟是什么路数、什么来历的人,但是堂上的群邪,他却是有一大半是相识的,那全是些尊大已惯、骄横之极、桀骛不驯的人。那堂主既然能令得他们心服,当然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而若是非同小可的髙手,那岂有不知道他这一手,一十七式“天风扇法”的厉害之理? 既然知道“天风扇法”的厉害,又何以自己一招攻出,他竟然不加理会。 陈天风出招,本来极快,但是在心念电转之间,他的势子,便缓了下来,那是他预防对方突然发难,可以有应付的余地之故。 他大折扇的去势一慢,气筑也更是紧张。 只见金光闪闪的折扇,一寸一寸地接近堂主的肩头,点的乃是堂主的“肩井穴”。 可是聚英堂的堂主,却仍然站立着不动! 转眼之间,陈天风的折扇,已来到了离堂主的肩井穴,只不过寸许左右,只稍再一伸手,便立时可以点中对方的穴道了! 可是,堂主竟然不动! 陈天风忍住了心头的诧异,道:“咦,堂主竟不肯指教么?” 他一面说,一面折扇又向前逼近半寸,但却也不再向前,停顿了下来。 他动作虽停,但是体内真气,却在源源不绝地运转,刹那之间,蕴在折扇之上的大力,又加了好几倍,若是一发而出,那力道之强,实是可想而知了。 堂主一听得陈天风开口,便笑了一下,道:“不是啊,阁下远来是客,我忝为主人,理应相让,阁下快请进招罢!” 那几句话,更是出乎陈天风的意料之外! 堂主竟绝无躲避的意思,硬叫他进招! 他一生之中,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险,也不知和多少各种各样的髙手交过手,可就是未曾遇到过一个对他的折扇,视若无睹,任他进招的人! 刹那之间,陈天风的心中疾闪过了几个念头。 他的第一个念头:堂主的内功极高,会移穴挪位的上乘功夫。 但是,对方就算会这门功夫,能将“肩井穴”的位置改变,自己这一扇若是由前刺去,怕不将他的肩头,整个地刺穿? 陈天风心中闪过的第二个念头是:你身上穿有什么宝甲之类的护身异宝,是以他便以为有恃无恐,可以硬接上自己的一扇了! 但就算他真的有护身之宝,自己这一扇的力道,何等之大,难道不能将他击成内伤么? 陈天风想来想去,自己绝没有吃亏的道理! 而他想的愈多,心念意转,却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情,他立时“哈哈”一笑,道:“那么,在下就有僭了!” 他一个“了”字才出口,折扇倏地向前伸出过去! 他的折扇,本来已伸到了离堂主的肩头,只有半寸许的地方,再向前伸去,可以说一发即至,堂主是绝无躲避的余地的! 而事实上,堂主也未曾躲避,陈天风折扇,倏地向前伸出之际,堂主仍是站立不动!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噗”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击中了败革一样,陈天风的折扇,直陷进了堂主的肩头之中! 折扇才一和堂主的身子相接触,陈天风便已觉得十分不妙! 因为对方的肩穴,竟软得像一团棉花一样! 陈天风的金折扇,足有一尺来长,向前陡地一伸,陷入了聚英堂堂主的肩头之中,竟足有半尺!这实是陈天风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事情! 陈天风心知不妙,对方的内功之高,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自己若是再不知机,只怕便要吃大亏了! 他陡地真气倒提,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一缩手,待要将金折扇收了回来。 可是,他用力一拔间,金折扇仍然陷在聚英堂堂主的肩头之上,竟然拔不出来! 陈天风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而也就在那瞬间,一股极强的力道,已循着他的金折扇,向前袭了过来。 陈天风乃是武功极髙的人,他自然知道内力的强弱,那一股大力,才不过是刚一亮出,便有沛然莫之能御的感觉了! 由此可知,若是等对方的内力全都运足了的时候,那自己实是万万不能抵挡得住的! 陈天风人极机智,那柄金折扇,乃是他投师习艺之际,师尊所赐的兵刃,多少年来,他一直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珍逾性命,武林中人,见到了这柄金折扇,便也知了它的主人是谁! 这样的一件兵刃,若是换了旁人,是一定不肯放弃的,但是陈天风却与众不同,当机立断,一觉出不妙,立时五指一松,向后退来! 饶是他退得快,自折扇之上传过来的那股极强的内力,便已经令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便是陈天风勉力真气一沉,使了一式“千斤坠”功夫,将身形顿住,未曾现出狼狈的情状来。只不过那柄金折扇,却已不在他的手上了! 陈天风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在退了出来之后,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聚英堂堂主则一伸手,将陷在他肩头上的那柄金折扇,拿了下来,放在手中,挥了两下,道:“武林中人,一直传言风雷双杰之中,天风扇的了不起之处,这柄折扇,果然非同凡响,若是我猜想不错,可是扇走剑招,而又会有点穴橛的招式在内的,是不是?” 陈天风这时候,可以说是尴尬之极! 他在一招之间,便落了下风,连仗以成名的兵刃,都到了人家的手中,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闻言只是闷哼了一声。 堂主又笑了一下,道:“而阁下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当机立断的本领,也的确令人钦佩,武学一道,本无止境,强中还有强中手,谁能夸武功天下第一?但求胜时容易,败时求全,便已难得之至了。” 他所说的那几句话,倒是讲得十分大路,的确是学武之士的金玉良言。陈天风苦笑了一下,道:“堂主的功力之高,实令在下佩服。” 聚英堂堂主一笑,伸手将那柄折扇,递了过去,道:“这是阁下的兵刃,在下瞻仰完毕,还给阁下。” 陈天风又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这柄金折扇上,蕴藏了极强的力道。但是对方既然已递了过来,自己若是不敢接的话,那自然是英名扫地,冉也不能在武林中走动了! 要知道学武之士,讲的大都是一个“勇”字,比武输了,并不算怎么一回事,武功本有强弱之分,谁也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但是如果在比武输了之后,竟然连得接过自己兵刃的勇气都没有了,那却是天下的笑话,贻笑江湖,从此难以立足了! 是以,陈天风只不过略呆了一呆,便真气运转,向前走了过去,他足运了八成功力,才敢五指向折扇柄上,抓了下去。 可是当他的五指,一抓到了扇柄之后,他的面上,却又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红! 因为对方根本没有在扇上使什么力道! 陈天风的功力,也已然极髙,内力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是以一觉出扇上毫无力道,立时将内力收了回去,将扇取起。 如果他不是内力能够收发自如的话,这一下只怕又要出丑了! 陈天风的心中,暗叫了一声激幸,他握扇在手,道:“多谢堂主赐还兵刃,在下感激之至!” 陈天风心想反正是败了,想掩饰也是掩饰不过去的,不如大大方方认了,还来得好些,所以他才这样讲法的,而一讲完之后,便退了下去。 陈天风一退,聚英堂堂主便道:“陈大哥呢?可愿赐教么?” 别看陈天雷满脸虬髯,是个莽汉的样子,但是说起话来,却极有条理,只听得他缓缓地道:“照理来说,二弟一招之间,便已落败,我们兄弟两人的武功,差不许多,也不应该再来出丑了,但在下却还想献丑,尚祈堂主见谅一二!” 聚英堂堂主忙道:“哪里!哪里!” 陈天雷向前跨出了一步,他身躯雄伟,虎背熊腰,一起步间,气吞山河,威势非凡,自然而然,有一股慑人的威严。 堂人喝了一声彩,道:“好!” 陈天雷手在腰际一抹,腰际的竹节钢鞭,已解了下来,握在手中,而鞭梢向下落来,“叭”的一声响,砸在地上。 那一砸,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只不过是钢鞭的自然下落,陈天雷并没有用什么力道。聚英堂地上所铺的,全是尺许见方的水磨大砖,钢鞭的鞭梢一砸了下去,便裂了开来! 由此也可以知道,陈天雷的这一根钢鞭,是如何地沉重! 他握鞭在手,道:“在下一上来便动兵刃,实有失髙手之风,尚祈堂主见谅。” 聚英堂堂主忙道:“陈大侠不必太客气了!” 陈天雷的手腕,陡地向下一沉。他手中的钢鞭,共有九节,每一节,约有五寸长短,粗如儿臂,钢鞭本来是软软地垂着的,但在他手腕向下一沉间,“嗖”的一声响,钢鞭向上,直竖了起来,鞭梢斜斜向上,已指向堂主的腰际。 堂主这一次,却也不敢站立不动了。 他的身子,向旁微微一闪,陈天雷的手臂一横,钢鞭突然荡起了一股劲风,迎头砸了下来! 那一砸的势子,堪称雄浑之极!鞭影如山,向下疾压了下来,堂主身子微微一躬,向后疾退了出去! 怎知陈天雷势子如此雄浑的一鞭,实招之中,竟也藏有虚招,堂主的身子才一退,陈天雷手腕一振,便立时变了招式,从刚才的一招“雷声隆隆”,倏地变为"电光闪闪’’! 这两招,阳刚阴柔,截然相反,而陈天雷竟能够在间不容发的情形下,突然变招,由此也可见他功力之高,实是非同小可! 而他那一招“电光闪闪”一使出之后,仿佛握在他手中的绝不是一支重逾百斤的钢鞭,而只是一柄极其轻巧的长剑一样。 只见鞭影丝丝,每一丝鞭影之中,都卷起“嗤嗤”的风声。 千百条鞭影,如同闪电的电光也似,一齐向堂主的身子袭了过去,去势之快,实是难以形容,等于是在那堂主的面前,撒下了一张网一样! 一柄如此沉重的兵刃,竟然能够使出这样轻巧的招式来,却实是匪夷所思,见所未见的事情,刹那之间,堂上众人,忍不住齐声喝起彩来。彩声震天之中,聚英堂堂主也喝道:“好功夫!” 随着这三个字,他的身子突然向侧逸了出去,逸出了丈许,将陈天雷的那一招,避了开去。这一招,攻得巧妙之极,避得也是巧妙之极! 众人才喝完彩,一见堂主的身法,如此之奇巧,一个人竟像是从鞭影交织之中,硬生生地挤了出来一样,而如此严密的鞭影,却又分明没有一丝一毫,推到了他的身上,是以又立时喝起了彩来! 王竹心从来也未曾见过两个髙手相斗,有那样精彩的招式的,他也跟着众人,大声喝起彩来…… 陈天雷一招走空,堂主已到了他的身侧,陈天雷像是急切之间,收势不及一样,“腾”地向前,跌出了半步,可是,就在他一步“跌”出,身形尚未站稳之际,突然旋风也似,转了过来。 随着他身形疾转之势,手中的钢鞭,荡起了一股墨虹,拦腰挥到。 聚英堂堂主的身子,又向上疾拔了起来。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钢鞭在堂主的脚下,横扫了过去,而堂主的身子,乃是笔直向上拔起的,钢鞭才一在他的脚下挥过,他身形一沉,倏地又向下落来,势子快绝。 聚英堂堂主下落之势虽快,但陈天雷攻招的势子,却也不慢。 他手臂一凝,已然挥了过去的钢鞭,陡地又倒卷了过来。势子一样猛烈! 聚英堂堂主的身子,再度向上拔起,钢鞭也再次击空,堂主的身子,也在钢鞭一击空时候,便倏地向下,落了下来。 陈天雷一声大喝,钢鞭又反击而到! 陈天雷这时所使的一招,乃是“霹雳横空”,这一招的力道,极之刚猛,一鞭扫出,怕不有五七百斤力道,那是人人都可以看出来的事! 但是,如此力道刚猛的招式,陈天雷却能在电光石火间收势,不但收住势子,兼且还能反手击出这一招,将力道完全反运! 因之,堂上的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刹那之间,际天雷连使了八招“霹雳横空”,四招正,四招反,只见墨虹纵横之中,聚英堂堂主的身形,则上下移动,始终只见站在原来的地方,如此迅雷也似的招式,竟奈何他不得! 八招一过,陈天雷倏地收住了鞭子,便向后退开了三步! 陈天雷―收住了势子,聚英堂堂主便站定了身子。 陈天雷一横手,又是“当”的一声,将那根钢鞭,重又围在腰际,他向聚英堂堂主一拱手,道:“向下武功高超,在下佩服之极!”堂主却道:“陈大侠过奖了,在下只不过仗着些小巧功夫讨好而已,倒是陈大侠的风雷鞭法^堪称武林独步,不作第二人想了。” 陈天雷干笑了几声,没有再说下去! 刚才,他连使了八招“霹雳横空”,未曾击中聚英堂堂主,他也不算是落败。而他居然立时收鞭,甘认下风,那是有道理的。 原来他每一鞭攻出,都蕴藏了极强的内力在鞭上。而当他的钢鞭在聚英堂堂主的脚下扫过之际,甘认下风,那是有道理的。 原来他每一鞭攻出,都蕴藏了极强的内力在鞭上。而当他的钢鞭在聚英堂堂主的脚下扫过之际,内力激发,可是每一次,都另有一股极强的力道,反压了下来。 那股力道,当然是聚英堂堂主所发的,那股力道一压了下来,便将陈天雷所发的内力,化为乌有。是以来回八次,陈天雷在暗中,损耗内力已然不少,已吃了一个哑巴亏。 但这些情形,外人却是看不出来的。 陈天雷知道自己若是再和对方斗下去的话,那么内力损耗,只有更多。而且,自己兵刃在手,连进了三招,对方在并没有兵刃,也不还手的情形之下,已可以令得自己吃亏,再斗下去,有什么好处? 是以陈天雷才突然收鞭认输的。而他在这时认输,由于败象未露,反倒可以将自己的身份,保持在相当高的程度之上! 聚英堂堂主忙又道:“两位请就座,在下蒙面与各位相见,实是有不得巳的苦衷,姓名、来历暂时不能见告,也是一样,尚祈两位见谅!” 风雷双杰弟兄两人,乃是何等见多识广的人物,可是他们两人,先后和聚英堂堂主动了手,又先后败下了阵来,却是一点也看不出聚英堂堂主的武^功,是什么路数,也想不出他是什么人来! 堂主一吩咐,早已有人搬过了椅子来,风雷双杰一齐坐了下来。堂主又道:“两位可是愿在聚英堂堂中,长耽下去,还是一来就走?” 陈天雷道:“我们愿在此长住。” 堂主“呵呵”笑道:“那在下极其欢迎,只不过有一句话只怕说来不中听,然而又非说不可。” 陈天雷道:“但说无妨。” 堂主道:"在聚英堂中的,皆是朋友,就算过去有些过节,也自一笔勾销了 风雷双杰点头道:“说得是。” 堂主又道:“堂中行事,皆听在下指令,不知两位可能习惯?” 风雷双杰又齐声笑道:“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悉听号令,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聚英堂堂主点了点头,像是对两人的话,十分欣赏。站在一旁的王竹心,本来只盼两人闹将起来的,而且他也已决定,只要一闹了起来,自己便不顾一切,站在他们两人一边的。 可是事情发展下去,却是越来越不成话,两人竟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 王竹心年少气盛,胸中藏不得话,立时冷笑一声,道:“无耻!” 他这两个字冷冷地说了出来,令得众人全都一怔,风雷双杰更是斜着眼,向他望了过来。聚英堂堂主立即“噢”的一声道:“倒叫阁下久等了!” 王竹心道:“也没有什么,若不是久等,怎看得到这样丑事?” 聚英堂堂主“嗯”的一声,道:“你是要见一见辛姑娘,可是么?” 王竹心昂然道:“是,见了辛姑娘之后,还要再见辛大侠,好将辛姑娘的情况,讲与他知。” 堂主笑道:“瞧尊驾这样说法,秦丞相的府第倒像是无人之境,可以随意来去的了?” 王竹心一呆,道:“你不答应么?” 他只当聚英堂堂主是一定会答应的,是以根本没有想到他如果不答应,自己便如何办,这时,他也只能这样子反问一声。 却不料堂主又笑说道:“答应么,总是答应的一”他一面沉吟说着,一面双目定在王竹心手中的那柄宝剑之上,又停了半晌,才道:“好,我派一个人领你前去见辛姑娘好了。” 王竹心心中大喜。只听得堂主双掌互击,“啪”的一声间,立时有一名大汉,自侧门处走了进来。堂主道:“带这位朋友去见辛姑娘。” 那大汉答应了一声,便领着王竹心,向外面走了出去。王竹心才一跨出大堂,便听得陈天风“咦”的一声,道:“奇怪,大幻岭上的老怪物,好久已不出世了啊,怎地他的一”陈天风下面还讲了些什么,因为王竹心已然走远了,所以未曾听得清楚。王竹心心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和自己有关系的么?然则,什么叫做“大幻岭”呢?那当然是一个地名,这个地名是自己从来也未曾听说过的。 如此想来,事情一定和自己无关的了。 王竹心本来想驻足而听,听听陈天风究竟是讲些什么事的。 但是他既然想到事情和自己无关,也就放过一边,不再停留了。 他跟着那大汉,来到了髙墙之前,那大汉道:“尊驾先请。” 王竹心暗忖,自己跃不过那髙墙,与其出丑,不如直说,是以他道:“我跃不过去,尚要你帮我一下,才能出得去。” 那大汉心中怎么想,王竹心不知道,但是他的面上却没有露出一点轻视的意思来,这令得王竹心没有那么尴尬,那大汉双手一伸,托住了王竹心的腰际,猛地向上,送了一送。 一股大力,立时将王竹心的身子,托得向上,飞了起来,王竹心自己再一发力,轻轻易易,便过了围墙,落下了地来。 王竹心才一站稳,那人便也落了下来。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心想那人,只不过是聚英堂中一个供堂主差遣的人,武功已然在自己之上,自己还能在这里生什么事? 王竹心自然不知道,这样的大汉,秦府之中,共有一十二名,那十二名大汉,全是聚英堂堂主的徒弟,武功造诣极高,许多在聚英堂中的异派高人,当真还及不上他们十二人。 但因为他们十二人深藏不露,是以王竹心也不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所以心中才会有这样的叹息的。 那大汉落地之后,又带着王竹心向前走去,一路之上,全是黑沉沉地,看来秦贼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天怒人怨,免不了有人要来刺杀他,是以将—所丞相府,造得如此之大! 在黑暗中向前看去,只见府第连着府第,一所又一所的巨宅,根本不知道秦桧住在什么地方,刺客若是进了来,上哪里去找秦桧去? 走了许久,才看到有四盏绿幽幽的灯笼,到了近前,看到一扇门前,有四张瓷発子。 每一张瓷発上,都坐着一个阴阳怪气的人,身材全十分矮小,见了王竹心和那大汉,只是翻了翻眼睛,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 他们四人却也不来盘问,任由那人推开了门。 一进门,里面乃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十分整洁,来到了东首房屋门前,门外又站着两个丫环模样的人,一见那大汉来到,便闪身让了开来。 那大汉低声道:“辛姑娘便在里面。” 王竹心忙踏前一步,伸手在门上“卜卜”地敲了两下。只听得辛蕾的声音自房内传了出来,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怒意,道:“什么人?” 王竹心忙道:“是我,辛姑娘,我是王竹心,我可以进来么?” 王竹心的话才一讲完,“刷”的一声,房门便被人拉了开来。 拉开房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辛蕾! 只见辛蕾的神情,十分憔悴,一拉开门,便向门外望了一眼,这才冷冷地道:“你进来做什么?原来你是这里的人么?” 王竹心忙道:“不是的,辛姑娘,你容我进去,我当和你详谈,我巳见过令尊了。” 辛蕾向后退出了一步,令得王竹心可以进来,她焦急地问道:“我爹来了么?他可是来这里救我了?” 王竹心走了进去,随手将门关上,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他早就来了,但是,他却被软禁了起来,没有法子来救你。” 辛蕾立时怒道:“放屁,我父亲岂是能被人软禁的人,你胡说些什么?”王竹心早已经领教过辛蕾的脾气,知道她是一个十分难以伺候的人,要不然,两人在陆家庄附近,也不会分手的了。 若是依着王竹心自己的意思,他是断然不会来看辛蕾的,但是事情却又和辛大侠有关,辛大侠又和整个大局有着极重要的关系。 就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以王竹心才来看辛蕾的。却不料他还没有讲了几句话,就给辛蕾兜头究脸地乱骂了上来! 王竹心心中陡地大怒几乎立时要反唇相讥了。 但是,他想起辛蕾被软禁了许久,只怕心情不好一些,也是有的。 是的,他强自忍住了心头的怒火,耐着性子道:“本来,辛大侠英雄盖世,是绝不会被人软禁的,但是因为你也在敌人手中,他投鼠忌器,是以人到了这里,却是不敢妄动,惟恐你吃了亏!” 辛蕾翻了翻眼睛,道:“那么,你来看我,又有什么用处?” 第八章 拯人于危置己于险 王竹心心中大怒,暗忖我来看你,有没有用处,可以慢慢商量,何以你这样子对我?难道我来看你,还会看错了么? 他再也按捺不住,立时冷笑了一声。 可是在一声冷笑之后,他心中又想,辛蕾任性,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与之一般见识?若是吵了起来,又有什么好处? 他这样一想,总算又将气忍住了下去,道:“辛大侠想知道你在这里的情形怎样,你可曾吃了什么亏不曾,他知道了,也好安心。” 辛蕾冷冷地道:“我倒没有什么,你既然曾见过我爹,他住在什么地方,你自然是知道的了?” 王竹心一声,不禁一呆。 他的确是见过大侠辛真满的,然而辛真满住在什么地方,他却是说不上来了。这里一幢屋子接着一幢,格局全是差不多的,天色又黑,一路行来,只觉得转弯抹角,穿廊过庑,谁还记得清楚? 王竹心迟疑了一下,未曾立即回答,辛蕾已连声冷笑起来,道:“可笑,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几句鬼话,就可以骗得我相信了么?” 王竹心面色一沉,道:“辛姑娘,我说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来看你,总是没有恶意的,你在这很好,我去复知辛大侠,也就是了。” 辛蕾的面色也十分难看,冷然道:“希罕么?我等着你来看我哩!” 王竹心实在没有法子再耽下去,突然一个转身,拉开了房门,大踏步地跨了出去,才一出去,还未曾气消,胸口起伏不定。 可是,当他抬头一看,想请那大汉再带自己去见辛真满时,他却突然呆住了! 刹那之间,他的心中,除了惊讶之外,更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了! 那个大汉仍然站在门口,而那两个丫环也在。 可是,他们三个人,却是如同泥塑木雕也似的站着,虽然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出,这三个人,是被人点了穴道! 王竹心陡地一怔间,立即想起,在院子之外,四张瓷凳之上,也有四个阴阳怪气的矮子守着的,这四个人不知怎么样了? 他身形展动,一闪闪到了门边,推开门来,向外张了一下。 只见那四人东歪西倒,早已和那个大汉、那两个丫环一样,被人点了穴道! 急切之间,王竹心也不及去研究那是什么人下的手,他的心中,只是想到了一点,这是辛蕾逃走的一个好机会! 只消辛蕾一逃出了樊笼,那么辛大侠没有了后顾之忧,自然再也不会被人软禁了! 电光石火之间,王竹心的身子,已向后倒掠了出去。他到了辛蕾的房门之前,伸手待去推门间,却又呆了一呆,暗忖辛蕾为人这样难伺候,只怕自己一和她说话,又要怄气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事情关系如此重大,而机会又如此难得,岂能错过? 是以,他也不再多考虑,一伸手便推开了门。 果然,当他向房内望去之际,首先便看到辛蕾极不友善的脸色,王竹心忙沉声道:“辛姑娘,快跟我走。” 辛蕾冷冷地道:“到哪里去。” 王竹心道:“门外的几个人,不知怎地,全被人点了穴道,我们还不趁机逃离此处,更待何时?你一离去,辛大侠也就了无顾忌了!” 辛蕾一听,也不禁耸然动容,道:“是么?” 她一面说,一个人已向外掠了出去。 等到王竹心追了出来之际,她人早已掠出院子了,王竹心连忙跟着出去,只见她正扬起手来,待向一个矮子的脸上掴去。 王竹心忙沉声道:“辛姑娘,别节外生枝,一定是有高人在暗中相助,我丨们快走吧。” 只怕不论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以王竹心的讲话为然,而绝不会和他再抬杠的。然而,辛蕾的性子,也确是强到了极点。 她“哼”的一声,道:“为什么?我偏爱打他!”她说一说完,“啪”的一掌,便已打在那矮子的脸上。 却不料随着那“啪”的一声,那矮子倒在地下的身子,竟陡地一挺,挺|了起来,五指如钩,“呼”的一抓,已向辛蕾的胸前抓下! 那矮子原来是被人封住了穴道的,可是辛蕾一巴掌劈了上去,用的力道又大,竟将对方的穴道拍活了,对方自然出手! 那一抓,可以说全然出乎辛蕾的意料之外,刹那之间,她陡地一呆,竟不知如何才好了。幸而王竹心在一旁,一看到情形不妙,“嗖”的一剑,向那矮子的腰际,疾刺了出去。 那矮子为了闪开王竹心的一剑,身子不得不陡地扭了一扭,当然也愿不得再去抓辛蕾了。辛蕾陡地惊起,一脚踹出! 这一脚的势子也是甚妙,那矮子穴道才活,动作不免有些不够灵活,身子向后一仰间,一下子未曾避开,已被辛蕾踹中。 王竹心一步赶了上来,左手中指“啪”地弹出,又弹中了那矮子的“气海穴”,那矮子“砰”地倒在地上,又不起了。 一见那矮子的穴道又被封住,王竹心才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们快走吧!” 辛蕾也不知是不是存心和王竹心怄气,仍然满不在乎地道:“也没有什么了不得,还不是又给我制住了!” 王竹心这时,实在是无法忍受了,他不客气地问道:“你究竟走不走?” 辛蕾厉声道:“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王竹心气得瞪眼,心中暗忖,辛大侠英雄盖世,何以有这样的一个女儿?看来这样的一个女儿,只足为辛大侠之累,自己也不必费心机去理会她了。是以王竹心一声冷笑,道:“难得辛大侠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你自己想想,不觉得可耻么?” 他话一讲完,也不等辛蕾回答,身形展动,便向外疾掠了出去! 王竹心一口气掠了四五丈远近,心中气渐渐平了下来,暗忖这样抛下辛蕾一人走了,虽然说这可以算是辛蕾咎由自取,但究竟有些说不过去。 一想到了这点,他连忙往回掠去。 但是身形才起,便听得前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王竹心陡地停了下来,只听得前面有人道:“快去报告堂主,蒙山四矮受制,辛大侠的女儿逃走了!” 王竹心一听到有人声,便知道是四人的穴道被制,巳被人发觉了。 他心中不禁十分着急,一直到他听到了那人说“辛大侠的女儿逃走了”,他才知道,辛蕾并没有被人发现,一定是自己一走,她也跟着离去了,只是不知她能不能闯出去?照她的性子看来,只怕她还会任性生事,那实是凶多吉少了! 王竹心虽知自己有那柄宝剑在,聚英堂堂主是不会留难自己的,但是他也没有再向前走去,只是隐身在黑暗之中。 只听得又有人一面叫嚷着,一面向前奔了出去,王竹心连忙拣阴暗的地方,向前走了出去,他在黑暗之中,一连转了半个来时辰,老远看到有人,便躲了起来,好几次有人,就在他近前处经过,但是也未曾发现他。 可是王竹心转来转去,只看到一堵又一堵的髙墙,再也找不到出路。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大是焦急,心忖这样的转法,只怕转到天亮,自己也未曾找得到出路。自己全是靠着天色黑暗,是以才躲过了几批巡査的人,天色一亮,如何还躲得过去? 王竹心耐着性子,又向前乱闯了一阵,仍然是不得要领,他正在心想,不如见到了人,大声叫他几声,将自己带去见聚英堂堂主,那还好得多了,也就在此际,只见前面,陡地有一条异样的人影,闪了一闪。 王竹心感到那条人影异样,是因为那条人影的背部,隆起了老大的一块之故。而那条人影的来势却是极快,自远处闪来,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 王竹心吃了一惊,身子贴墙而立。 他的身子完全隐在黑暗之中,照理说,来人是绝不会看到他的,但是那人直向他藏身之处而来,一闪就到了他的身前! 王竹心更是大惊间,已听到那人道:“王竹心,可是你么?” 王竹心一听得那人开口,心中立时大喜! 眼前一片阴暗,他并不看清眼前那人是谁,但是一听声音,他却认出,眼前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瞽叟!瞽叟是什么时候来到临安城中的,他也不及去细问了,他忙说道:“瞽大侠,你来了?你背一上”瞽叟道:“那是辛真满的女儿。” 王竹心不必再问下去,他也可以知道,点住了那七人的穴道,给辛蕾以逃走机会的人,一定是瞽叟了。而辛蕾一定还在惹事,所以瞽叟封住了穴道,负在背上的。对付辛蕾这样的人,倒也的确要这样才好! 王竹心忙道:“瞽大侠,你准备怎样?” 瞽叟低声道:“査得紧,我想去找一找辛真满,你可认得地方?” 王竹心是知道瞽叟和辛真满之间有着夙仇的,但是他也知道,这时瞽叟找辛真满,当然不是为了去找辛真满的麻烦,而是想救辛真满! 他想了一想,道:“瞽大侠,辛大侠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倒有―个主意。” 瞽叟忙道:“快说,别婆婆妈妈!” 王竹心道:“你先将辛姑娘带出去,我设法再去见辛大侠,去告诉他,辛姑娘已被你救出,那么他自然会和我一齐闯出来的。” 瞽叟立时答应道:“这倒是好办法,你可能见到辛真满么?” 王竹心道:“我想可以的,我无意中得了一柄剑,聚英堂的堂主见了这柄剑,似乎相当忌惮,我几次要求,他都答应了。” 瞽叟“唉”的一声,说道:“什么剑,给我摸摸。” 王竹心忙将剑递了上去,只见瞽叟才一握住了剑柄,便震动了一下,像是他所握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块烧红了的铁一样,连忙还给了王竹心,道:“好,我们就这样子办,你和辛真满逃出来之后,我在北髙峰上,将女儿交回给他!” 瞽叟话才讲完,一溜轻烟也似,便向前窜了出去! 从瞽叟的神态之中,王竹心巳看出这柄宝剑的来历一定是非同小可的,瞽叟的双目虽盲,但是他的感觉,却极其敏锐,他一定是在一抓到了那柄宝剑之后,便知道了那柄剑的来历,是以才会立即还给了自己的。 王竹心的心中,不免暗暗奇怪,因为这柄剑,他到手了许久,除了握在手中,觉出轻若无物以外,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这是一柄非同小可的宝剑,那却已然是可以肯定的事情了。 他呆呆地站了片刻,只见远处又有三个人,各执了火把,飞掠而来。 若是刚才,王竹心一定早已躲起来了,然而此际,他正要引人注意,好去见了聚英堂堂主之后,再去见大侠辛真满的。 是以他非但不躲起来,‘反倒扬声道:“来人,我这里有事!” 王竹心大刺剌地一叫,那三个人立时向他奔了过来,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火把的光芒,一照到王竹心的脸上,便听得三人“哼”的一声道:“是你!” 王竹心也不理会这三人是什么人,仍是大模大样地道:“不错,是我,快带我去见堂主!” 那三人一听,陡地怪笑了起来,一个道:“这小子居然还不知死!” 另外一个道:“他要去见堂主,咱们就带他去见堂主,他死在枉死城中,能怪得了咱们么?” 还有一个道:“说的是,走之哉!” 那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王竹心巳听出事情有了变化,似乎自己已是在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之中了,他心中刚想打退堂鼓,可是三人身形闪动,巳经将他围在中心了。 王竹心心中暗忖,若是硬闯的话,一定引来更多的人,反为不美,好在这柄剑大有来历,或者还可以再作一次护身符的。 是以他也不再说什么,三个人身形展动,他被夹在三人当中,也向前移去,不一会儿,只看到前面,有一盏血也似红的灯笼,高髙挑起。 那三个人拥着王竹心,便是向那一盏灯笼奔了过去,转眼之间,到了灯笼之下,赫然看到聚英堂堂主,站在那尽灯笼之下! 在堂主的周围,雁翎也似站了不少人。—到了近前,那三人便散了开来,王竹心踏前一步,叫道:“堂主。” 可是聚英堂堂主,却像是未曾听到一样,竟然一点也不加以理睬。 王竹心十分窘,又叫了一声,道:“堂主,我还想去见一次辛大侠。” 堂主直到此际,才发出了一下阴恻侧的冷笑之声,令得王竹心立时如同置身在冰窖之中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心中知道十分不妙,但仍然硬着头皮道:“请堂主派人带我去。” 堂主冷冷地说道:“辛姑娘呢?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竹心呆了一呆,心想这事自己非赖得一干二净不可,要不然可见不到辛大侠了。是以他立即道:“那我可不知道。” 堂主冷然道:“我念在你手中宝剑主人面上,已允许你做了许多事,却不料你惹事生非,若你是个聪明人,趁早替我滚出去,别再让我见着你,若再在这里啰啰嗦嗦,我真不敢下手么?” 王竹心听得聚英堂堂主这样说法,不禁呆了! 王竹心又是发怔,又是吃惊,忙道:“我是要再见辛大侠一面就行了。”堂主冷笑道:“你可以告诉他,辛姑娘巳然逃出,令他也可以闯出去,是不是?” 聚英堂堂主一句话便道穿了王竹心的心思,倒令得王竹心大是发窘,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心内焦急之极。 他暗忖,若是自己不能再见到辛大侠的话,那么辛大侠自然不能知道辛蕾已然脱险,他将仍然被软禁在秦府之中,难以有所作为,那么,自己和瞽叟两人,也只是白白辛苦一场了!那是万万不可之事! 是以,王竹心呆了半晌,仍然坚持道:“我非再见辛大侠一面不可!” 聚英堂堂主发出了两下惊心动魄的冷笑声,道:“你是仗谁的势子,敢在此处目中无人?” 王竹心一呆,心想自己好几次转危为安,全是那柄宝剑,此际何不再将宝剑扬了起来,或者堂主看到了这柄剑,会看在剑主人的面上,再应自己所请的。 是以,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似有意,似无意地将手中的宝剑,扬了一扬。他这里没有开口,但是聚英堂的堂主,却已紧盯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说你是仗着这柄宝剑主人的势子么?” 王竹心含糊道:“可以这么说一” 可是,他一句话还未曾讲完,突然之间,眼前倏地一花,一股劲风过处,手腕一紧,五指不由自主一松,那柄宝剑已到了堂主的手中! 王竹心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忙道:“你……竟夺了这柄宝剑?” 堂主“嘿嘿”冷笑几声,道:“我也不会来难为你,你大可回去,告知此剑的主人,剑是我留下了,他要剑的话,不妨来此向我索取,我自今晚起,以一年为期,在此恭候。” 王竹心一听,心中更是暗自叫苦不迭! 因为,那柄宝剑虽然在他的手中,但是,宝剑主人是谁,他却是不知道的! 那柄宝剑他本是偶然得到的,当他自假山石上,将这柄剑拔下来之际,他也绝不知道这柄剑居然可以作为他的护身符的! 这时,王竹心眼睁睁地望着剑到了堂主的手中,内心自是大急,忙道:“你……你将剑还给我。” 堂主冷然道:“我三番四次应你所请,的确是看在剑主人之面,但你竟以为凭柄宝剑便可以要挟我,那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王竹心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作声不得,他心头固然惊恐,但是他却绝不肯在群邪面前现出丝毫畏缩之状来的,尽管面色难看,却仍是傲然挺立。 堂主双目如电,望住了王竹心,厉声道:“你还不快滚出去么?” 王竹心硬着头皮,也大声道:“好,我走就走,但只怕这柄剑,你拿不安稳,若是你将剑还了我,那你可以省好些事!” 堂主一听,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道:“好,好,说得好,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剑就是还给你,但是我刚才所讲的那一番话,仍然希望你能够替我传到剑主人的耳中。” 王竹心一听对方肯还剑,虽然仍是见不到辛大侠,但总算可以将这柄宝剑保存下来了。自己离开此处,赶赴北髙峰,见到瞽叟之后,可以再设法着高人混进秦府通知辛大侠的。 是以他连忙点头说道:“好,你还我剑,我就走!” 堂主一横手,右手食、中二指,夹住了剑尖,将剑柄向着王竹心,递了过去。 王竹心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剑柄,当他刚一握住剑柄之际,剑上轻飘飘的,对方显然没有在剑上蕴着什么力道。 王竹心的心中,还在窃喜,暗忖自己可以免得当场出丑了。 然而,他才一这样想,几乎是刹那之间,剑柄之上,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已然压了下来,那股大力来得突然之极,而且力道之大也是大到了无可形容的地步,他根本来不及运气相抗。 而事实上,那股力道极其巨大,就算王竹心有了准备,也是难以与之相抗的。 电光石火之间,王竹心的身子,随着那股大力,猛地向下,弯了一弯,脚步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竟然扑地跪倒在地! 王竹心连忙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 只听得堂主身后的那干妖邪,一齐发出了轰笑之声来。王竹心丢了这样—个大人,心中怒极,他毕竟年纪还轻,沉不住气,怒火头上,哪里还顾得了什么后果,一声怪叫,手臂一挺,“嗖”的一剑,便已向聚英堂堂主,攻了出去。 王竹心攻出的那一剑,乃是他师父七手先生归元化独创的“绵剑”中的—招“千丝万缕”。那一招的招式,极其精妙,一剑甫出之时,看来平平无奇,但是转眼之间,剑招一出,剑气缭绕,剑影重重,一齐向前,疾罩了下来! 王竹心手中的宝剑,又是一柄非同小可的宝剑,这时,只见青蒙蒙的剑华,几乎已将聚英堂堂主全身,尽皆罩住! 本来正?诤湫Φ娜耍患踔裥暮鋈恢洌┏隽苏庋畹囊徽薪7g矗擦6笔兆x诵i屑父鋈耍绕鸩世础?br /> 在剑影憧憧之中,只听得聚英堂堂主,突然发出了“咦”的一声响。 随着那“咦”的一声响,王竹心只觉得一股如胶如漆、凝滞得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大力,突然向前逼得他剑招无法再进一步开展,身不由主,向后连退出了两步,收剑而立。 等他站定了身子之事,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堂主根本未曾动过,仍是站在原来的地方! 王竹心的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心知自己的武功,若是和对方相比,那是相去太远了。自己突然进攻,所使的剑法,又是师父剑法中的绝招,而对方两手空空,自己非但不能令他后退趋避,反倒被他的内力,逼得向后退了出去! 王竹心一沉气,道:“堂主,后会有期了!”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一纵,已打横掠了出去。 可是,他这里身形甫动,只见堂主衣袖,倏地展出,喝道:“且慢!” 随着聚英堂堂主的衣袖展动,一股劲风,打横截了过来,像是在王竹心的面前,陆地生出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样,将他的身子,硬生生地截了下来。 王竹心又惊又怒,道:“你刚才已答应我走的了,何以又言出不行?” 聚英堂堂主道:“我既答应你走,自然不会食言,但却还要问你几句话。” 王竹心道:“问我什么?” 堂主背负双手,向前缓缓走了两步,道:“你和阿尔泰山,金锁谷,可有什么渊源?” 王竹心心中“啊”的一声。他知道堂主忽然之间,会有此一问,那全然是因为自己刚才在怒火头上,使了一剑,给他在一剑之中,认出了家数的原故,如今却不知是福是祸? 记得自己师父曾经说过,说是他甚少在武林中走动,尤其那一套剑法,更是极少展露,若是有人,竟然能在剑法中认出了来历,那人一定是个非同小可的前辈人物,切切不可与之动手云云。 如今,聚英堂堂主,乃是一个非同小可的前辈人物,这已是毫无疑问之事了,王竹心也没有与之动手的意思。只不过堂主的这一问,却已令得他煞费踌踏了。 因为他不知道堂主和自己的师父,究竟有什么夙怨,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又会不会节外生枝,对自己再加留难! 王竹心犹豫了片刻,心想若是自己竟然不说的话,那么岂不是变了有损师尊的名头?宁愿有节外生枝的事发生,也不能不说的。 是以他朗声道:“我是金锁谷的弟子。” 堂主一听,呆了一呆,又问道:“你是七手先生归元化的弟子?” 王竹心反正刚才已认了,这时也更不多考虑,大声道:“不错,家师正是七手先生堂主又呆了半晌,才笑了起来,道:”哈哈,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天下竟有这等怪事!" 当堂主讲到这两句话的时候,王竹心的心中,不禁莫名其妙。 因为他实是想不出,自己是七手先生归元化的弟子这件事有什么奇怪,难道七手先生不能有徒弟,自己也不能有师父么? 但是紧接着,堂主又笑道:“七手先生的弟子,手持大幻仙剑。好好,你走吧。祝氏兄弟,你们送这位小朋友出府去。” 立时便有两人,答应了一声,来到了王竹心的身边。 王竹心在听了堂主的后两句之后,心中才算是明白了一些。 他明白,堂主所说的“奇事”、“怪事”,并不是指自己乃是七手先生的徒弟而言的。他之所以感到奇怪,乃是因为自己是七手先生的徒弟,而手中却持着“大幻仙剑”的原故一那柄宝剑叫作“大幻仙剑”,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但是,为什么七手先生的弟子,手持大幻仙剑,便是天下怪事呢?王竹心仍不知道。 他还想再问几句时,在他身边的两人,已阴阴地道:“你还不走,可是想再来一次元宝大阈身么?” 王竹心心知自己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忍住了气,道:“走就走,难道还希罕留在这种臭不可闻的地方?” 他被那两人,一边一个傍着,向前奔了出去。一路之上,他的脑子,实是混乱得可以,他想到自己持着大幻仙剑,见到辛真满的时候,辛真满似乎曾经满怀忧虑地对自己说,有了这柄剑,是祸是福,还是说不定的。 而瞽叟在摸了这柄剑之后,更是一言不发,立时便还给了自己。 如今聚英堂堂主又讲出如此令人难以索解的话来,当真令人如坠五里雾中! 王竹心的心中,一片混乱,一直到被两人挟持着,出了秦府的高墙,他才停在街角处。镇定了一下心神,将心中的杂念,一起抛开。 他心想,自己的秦府之行,无意中得到了这柄大幻仙剑,对自己是祸是福,大可不论,此行总算是不虚的。第一,和瞽叟一齐,救出了辛蕾;第二,得知风雷双杰,也投人了聚英堂;第三,知道了聚英堂堂主,乃是一个武功高不可测的神秘人物;第四,最要紧的,便是知道了奸相秦贼绝不是发一道金牌,传一道命令便告算数,他将不断地发动金字牌,非将岳元帅召回来不可! 而王竹心更知道,武林群雄,阻拦第一道金字牌,未曾成功,而第二道金字牌,再过一个时辰之后,又将出发向朱仙镇而去了! 这第二道金字牌,不知是否能以在半路上拦截下来? 王竹心知道自己在武林中,没有什么地位可言,自己所得到的消息,讲给人家听,人家也未必相信的。如果此时,是和辛大侠辛真满一齐出来的,那大可以立时自城北的“武林门”出城去,立时传告到武林群雄,再对第二道金宇牌,展开拦截行动了。 但这时,他除了上北髙峰去找瞽叟之却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的。 是以,他并没有停了多久,便向北髙峰而去,当他在大街小巷中穿行之际,天色渐渐地亮了。 北髙峰是临安城的一个山头,和北高峰对峙,峰上寺院庙观极多,乃是游览胜地。其时,北地虽是兵燹连年,但南方则繁华如昔。当王竹心登上直通北髙峰的大道之际,天色微明,道上来往车旅行人,也已经有不少了。 王竹心明知这些日子来,临安城中,武林人物异集,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正邪各派的武林髙手在,自己若是握着长剑赶路,只怕会惹事生非的。 是以,他撕下了一幅衣襟,将那柄大幻仙剑,包了起来。这时天色明了他才看清那柄剑的剑柄上,不但用金线嵌出“大幻”两字,而且剑柄的尽头,乃是血也似红的一块玛瑙,确是非同凡响。 王竹心昨晚忙乱了一晚,他是学武之人,虽然不觉疲倦,但赶路赶到天明,肚中却是咕噜噜地叫了起来,眼看北髙峰已在前面,峰下道旁有不少菜馆食肆,食物的香味传了出来,更使人觉得肚饿。 王竹心信步走进了一家小食肆,在他刚一跨进那家小食肆之际,他不禁陡地一呆。 因为在一刹那间,他觉出他的背后,似乎有两个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王竹心只是略呆了一呆,便装出满不在乎的神气,直走了进去,找了一副座头,坐了下来,自有店小二前来招呼不提。 王竹心坐定之后,便一直在留意那看来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的动静。 只见两个人果然也走了进来,而且就在他旁边的座头处坐了下来。王竹心心中暗叫这倒好,这也未免欺人太甚一些了! 他斜着眼睛去打量那两个人,只见两人的身形,全都十分纤瘦,面目极是怪异,一个一张脸上,青森森的,另一个人则白得惊人。 王竹心乍一看之下,不禁呆了一呆。可是这时,恰好一缕阳光,自东首的窗中,照射在那两人的脸上,那两人转过头来,给王竹心看到了两人的腮后,肤色白皙如玉,与他们的面部,截然不同!敢情这两人,全是戴着极其精致的面具的! 王竹心也猜不透这两个是何等样人,他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的,自然不会主动地去撩拨人家的,食物搬了上来之后,便据案大嚼起来。 但是他一面吃,一面仍不免去注意那两个人。 只见那两个人也在偷偷打量他,好几次,王竹心的眼光,和他们相接触,那两人却又装着若无其事地避开了他的眼光。 王竹心匆匆吃完,提了用衣襟包好的大幻仙剑,便出了食肆,他只想见了瞽叟再说。可是,当他才一出食肆,走了不及五六丈,只见那两个人,却又跟了上来。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转过身来,站定了不走! 那两个人显然想不到王竹心会有此一着的,王竹心一站定,两人颇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是的神态。王竹心暗忖,看来这两人倒也不像是什么坏人,自己不妨耜他们招呼一下。 是以,他反而向两人走了过去,道:“两位请了。” 那两人更是手足无措起来,你推我,我推你,扭捏了半晌,方自细声细那两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王竹心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当他们在你推我让,手足无措之际,王竹心早已看出他们的形态有异了,这时,再一开口,娇声娇气,分明是两个女子! 王竹心笑道:“两位大姐,不知有何见教。” 王竹心那句话一出口,那两人更是大窘而特窘,一齐后退了几步,过了好半晌,才听得其中一个道:“葛先生果然好眼力,认出我们是女扮男装的了那女子的几句话,。说得十分大方,可是令得王竹心愕然的却是她一开口,便称他为”葛先生"!^ 王竹心知道这两个女子跟着自己,一定是有道理的,但如今她们称自己为“葛先生”,那可知道只是一场误会,她们认自己是“葛先生”了。 是以,他淡淡一笑,道:“两位大姐认错人了,我姓王,却不姓葛。” 那两个女子忙道:“葛先生,是我们两人的不是了,葛先生你大人不记小人之过,何必与我们一般见识,我们已给小姐骂得要死,只怕葛先生不肯原谅的话,就……难以活命了!” 那两个女子听得十分凄哀,语音楚楚,听了令人心中评然而生同情之念!然而,两人的话,同样也令人莫名其妙! 王竹心呆了半晌,只得笑道:“两位在说些什么,我实是不明白,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姓葛,姓王,叫王竹心。” 那两个女子互望了一眼,道:“你……你不是神偷葛拿?” 王竹心呆道:“当然不是。” 第九章 借幻仙剑义结红颜 那两个女子,俏生生地伸手,向王竹心手中用衣襟包好了的大幻仙剑,指了一指,道:“那么,我们的大幻仙剑,又怎会在你之手?” 王竹心一听得两人如此说法,更是愕然! 他手中宝剑,的确是大幻仙剑。但是可疑的却是,大幻仙剑已用布包起,何以两人仍能够知道?而且,大幻仙剑的主人,应该是武功极髙的高人,何以竟是两个一望而知,便是初出茅庐,而且年纪也不会大到什么&方去的少女? 王竹心向后退出了一步,沉声道:“两位在说些什么?我却有点不明。”那两个女子忙又道:“我们是和小姐在一起的,剑本来是小姐的,我们好奇,拿了剑出去逛街,又听得人说神偷葛拿,神通广大,我们不服,当众嘲笑了几句,说葛拿神通再大也不能偷了我们的剑去,可是话出口之后,转了一个身剑便不见了。” 王竹心听到了这里,总算明白了些! 他知道眼前两个女子,一定是服侍什么小姐的丫环,一时淘气,偷了剑出去,却又得罪了一位神偷,将她们的剑偷了走。 而今,她们看了剑在自己的身上,便以为自己就是神偷葛拿,所以向自己讲好话,要自己将这柄剑,还给她们了! 王竹心也已听出这两个女子语音真挚,不是在说谎话。但是王竹心就这样便将这柄剑还给了两人,王竹心却也是不肯的。他想了一想,道:“这柄大幻仙剑,我得来甚奇,本不是我的物事,可是若能凭你们这几句话,我却也不能还给你们的。” 那两个女子急道:“那……便如何是好?” 王竹心迨:“这样好了,我到北高峰顶上去会人,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小姐,请她也上北高峰来,若这剑果然是她的,我当然还她。” 那两个女子互望了一眼,像是无可奈何,道:“那你一定在北高峰顶上等王竹心道:”君子一言,快马加鞭,焉有言而无信之理?" 那两个女子也不再说什么,身形一转,便向前疾奔了出去。王竹心看她们两人向前奔掠出去的身法,十分佳妙,像是在水面漂行一样,分明轻功极佳。王竹心心忖这两个女子的武功造诣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但她们却是绝不动蛮,可知一定是十分正派之人。 王竹心等到那两个女子走得看不见了,才继续向北髙峰而去,等到他上了峰顶之际,已然是日头将午了,峰顶古松横斜,怪石嶙峋,可就静悄悄地,不见有人。王竹心低声叫道:“瞽叟前辈,你可在么?” 他连叫了几声,却是听不到有人回答,王竹心心中大奇,暗忖自己昨晚,分明听得瞽叟说约自己在北高峰顶相会的,何以他还没有到? 王竹心的心中,只是奇怪,却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瞽叟的武功极高,若说他有了什么意外,那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王竹心索性在一块大石之上,躺了下来,以臂作枕,望着天际缓缓飘过的白云,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想起国家多难,更是愁绪百结! 他来到了中原的时间相当短,然而在那短短的几个月中,他却已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使他看到了人心的忠、奸两面! 王竹心想了片刻,忍不住长叹了几声。 也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娇笑传了上来,紧接着,便是一个女子声音,道:“他在这里,他果然是个守信的君子!” 王竹心一听得有人声,连忙翻身,坐了起来。 他一坐起,''便看到两个穿着湖水线衣服的少女,掠上了山峰。 那两个少女,却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圆脸大眼,生得十分灵秀,一见了王竹心,面上大有腼腆色,王竹心一时之间,也认不出她们是什么人来了。 直到那两个少女来到了他的面前,道:“王朋友,我们小姐来了。”那时,王竹心才陡地想起,原来眼前那两个少女,便是在早上曾跟踪自己的人,看她们的年纪如此之轻,分明初涉江湖,难怪被人认破之后,会手足无措的了。他连忙站了起来,道:“你们一~” 他才讲了两个字,便听得“叮当”两下,玉佩相碰的声音,自上山的路上,传了过来。王竹心连忙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正缓缓地走了过来。 那少女一身衣服,雪也似的,而她的行动又轻柔之极,当她向前走来之际,王竹心只觉得仿彿那少女是一片雪花,在向前缓缓飘来。王竹心在刹那间,实是难以确定那少女究竟是不是人间的人! 王竹心立时住了口,而由于那少女的身形太吸引人了,是以直到那少女来到了他的前面,他才来得及抬起头来,打量那少女。 当他一望到那少女的脸庞之际,王竹心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少女的脸庞,清秀而苍白,苍白得有些过了分,但这也使她一对漆黑的眼睛,更加明亮。 她也望着王竹心,面上的神情,似梦似幻,使人更疑心她不是凡间的人。是那个丫环的话,令得王竹心陡地清醒过来的,那两个丫环道:“这位就是我们小姐。” 王竹心这才陡地想起,自己对一个陌生女子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是极不知礼的事,是以他忙道:“噢,原来这位姑娘!就是大幻仙剑主人?” 那少女朱唇轻启,道:“大幻仙剑本是家父的,给我佩了出来,却给她们两人失了,尚祈尊驾归还,不胜感激之至。” 王竹心刚才在路上,知道小心从事,不肯立即将剑给人,而这时,他的心中,却是连想也未曾想到这一件事情。 他只觉得,自那样一个天仙化人也似的少女口中,是绝不可能有假话讲出来的,她既然说剑是她的,那么剑当然是她的了。 而且,要拒绝这样一个少女的请求,那几乎也是没有什么可能的事情!他连忙将大幻仙剑,抖了出来,道:“剑在这里,姑娘请收好了。” 那少女伸手出来,她玉指纤纤,柔若无骨,更是看得人目眩心跳,眼看她就要接剑在手,忽然之间“嗖”的一声响,人影一闪,又有人上了峰顶。 王竹心连忙转头看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胁下挟着辛蕾的瞽叟! 王竹心心中一喜,可是他还未曾开口,忽然听得瞽叟道:“雪花娘子,是你么?” 这“雪花娘子”四字,一传人王竹心的耳中,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奇怪之极! 也就在那一刹间,只是眼前那天仙也似的少女,面色突然一变,五指一紧,已将大幻仙剑劈手夺了过去,反手一剑,向替叟刺了出去! 这一切变化,可以说来得突然之极,令得王竹心错愕到了极点! 刹那之间,他除了呆若木鸡也似的站着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瞽叟的身子,极其灵活,那少女一剑剌到,他的身子猛地一扭,“嗤”的一声,那一剑在他的腰旁,陡地擦了过去。 那少女一剑不中,身子一弓,白影一闪,便立即向后,退了开去,她向后退出的势子,可说快到了极点,但是瞽叟的动作却更快! 只见瞽叟足尖一点,整个人都扑了过来,如箭离弦也似,向前射了出去。他比那少女后发,但是去势却快得多。 转眼之间,他已将撞中了那少女的身子,那少女手臂一振,“嗤”的一声,手中的大幻仙剑,又向替叟疾刺了出去! 但是瞽叟避开她第二剑的身法,却是更加美妙,他的身子,在半空之中,陡地一翻,倏地胜高了三四尺,一个空心筋斗,竟已从那少女的头顶,翻了过去,翻到了那少女的身后。 那少女一剑不中,还待缩手反手发剑,但是瞽叟的动作何等之快,她哪里还来得及?她还未曾反过手来,瞽叟的左手,五指如剑,已将那少女的后颈,紧紧地抓住了! 也直到此际,王竹心才缓过了一口气来。 他急急忙忙地叫道:“瞽前辈,你……你做什么?” 瞽叟却并不回答王竹心,只是厉声道:“将剑抛在地上,快!” 那少女面上的神情,十分愤怒。但是她已给瞽叟抓住了后颈,如何还敢不从?她愤然一抖手臂,“刷”的一声响,剑已脱手抛出。 那柄大幻仙剑,幻成了一溜青虹,向王竹心飞了过去,到了王竹心的身前,王竹心连忙一闪身,等大幻仙剑落在他的身后时,他才转过身去,将之拾了起来。 在他转过身去时,发现那两个丫环,正在仓皇地向山下逃去! 王竹心这时候,为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莫名其妙! 只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便是出自瞽叟口中的“雪花娘子”四字,雪花娘子的名头,王竹心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知道那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江湖上有不少成名人物,全是栽翻在她的手中的。 然则,雪花娘子和眼前这少女,又有什么关系呢?两者之间,又怎能扯得上关系呢? 王竹心拾剑在手,刚想说什么时,又听得瞽叟冷冷地道:“雪花娘子,好久不见了,只当你已改邪归正了,原来你还在做老勾当?” 那少女仍是一声不出。 可是这时候,王竹心却是呆住了! 那少女,那……一个那么美丽,那么柔静,如同仙女一样的少女,竟会就是武林中人一提起来就头痛的雪花娘子? 这怎么可能呢? 他想说瞽叟弄错了人,但是那少女一声不出,那分明是她自己也已默认了! 一时之间,王竹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只是苦笑了两下,呆了好一会儿,才道:“瞽叟前辈,这位姑娘……她竟是雪花娘子么?” 瞽叟“哼”的一声,道:“不中用的东西,生着一双眼睛,见到了花容月貌的女子,就不知该怎样才好了,看来你有眼珠,也不如我没有眼珠的老头子!” 那几句话,直将王竹心骂得满脸通红,心中惭愧之极,可是,当他再向雪花娘子看去时,他仍是难以相信一个邪恶到了声名如此之坏的人,竟会有那么纯洁美丽的外表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才低声问道:“姑娘,你……真是雪花娘子么?”雪花娘子转过头去,并不回答。 王竹心摇了摇头,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瞽叟叱道:“废话,自然是为了你的仙剑!” 他一面说,一面抓住雪花娘子的后颈的五指一用力,在雪花娘子颈后的要穴上按了一按,一松手,雪花娘子的身子,立时向下倒去! 这时候,王竹心明知道雪花娘子绝不是好人,自己也刚给她欺骗过,可是当他看到一个如此美丽引人的少女,向地上倒去之际,他还是立即踏出了一步,将她的身子扶住。 王竹心不由自主,踏出一步,去扶住雪花娘子的身子之际,可以说除了一片助人之心以外,绝没有别的念头的。而且他的动作是如此自然而然,其间也不容许他有什么别的念头。 但是,当他一扶住了雪花娘子的身子之际,只觉得雪花娘子的身子,柔若无骨,而一阵沁人肺腑的异香,又自鼻端攻人,刹那之间,王竹心猛地心中一动,一时之间,遐思难禁。 也就在此际,又听得瞽叟厉声喝道:“快放开她!” 敢情瞽叟双目虽盲,但是他的感觉,却是极其灵敏,在他身旁的人,做了一些什么否情,他是全然了然于胸,明明白白的。 替叟那一声断喝,当真具有雷霆万钧之力,令得王竹心的身子,向上直跳了一下,连忙缩回手来,雪花娘子的身子,直到此时,才倒下地去。 王竹心虽然松开了手,任由雪花娘子倒下地去,但是他的目光,却仍然不由自主地定在雪花娘子俏媚的脸庞之上。 瞽叟又尖声道:“辛大侠呢?” 王竹心如梦乍醒,连忙“啊”的一声,道:“我没有再见到辛大侠。” 瞽叟一面松手,将一直被他挟在胁下的辛蕾放了下来,一面道:“没有见到他,那是怎么一回事?” 王竹心道:“我再去见堂主,可是他却令两个人,将我挟……” 王竹心的话还未曾讲完,便听得辛蕾怒声道:“老瞎子,你擒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瞽叟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王竹心听得辛蕾一开口便骂人,实在听不过去,道:“辛姑娘,这位是瞽叟前辈。” 辛蕾怒道:“最好我不知道,臭老瞎子好几次来找我父亲生事,都给我父亲打得抱头鼠窜而去,我怎会不认识他这鬼样?” 瞽叟和大侠辛真满之间有过节,那是武林中尽人皆知事情。 而辛真满和瞽叟两人几次苦斗,由于武功不分伯仲,是以也始终未能分出胜负来,这也是人人知道的。可是如今辛蕾却说得如此不堪! 瞽叟的面色,更是阴沉可怖,王竹心心中也大是不值辛蕾之所为,冷然道:“辛姑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怎可以这样讲话?” 辛蕾一翻眼,道:“本来么,我讲话就是不中听,哪像人家什么娘子那样,一开口,俏声软气,自然便有不成材的东西会人迷!” 王竹心一听,又是羞,又是怒,一时之间,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瞽叟直到此际,才缓缓地道:“辛姑娘,你要是再口出不逊,我便将你绑在树上,等你父亲前来发落,你看如何?” 辛蕾人虽然强横,但是她却也知道替叟这两句话绝不是说来玩玩的,是以她心头虽怒,倒也不敢再说什么不敬的话了。 她呆了一呆,道:“好,我不说就不说,可是我却也不愿意和你这种人在—起,后会有期了!”一个转身,便想离去。 但瞽叟立时道:“不行,末将你交到你父亲手中之前,你别想离去。” 辛蕾怒道:“这是什么话?” 瞽叟道:“这便是我说的话,你若是离开峰顶半步,除非你有本事不给我撞上,要不然我定然将你倒吊三日夜,如今我再去找你父亲,等你父亲来了,由得你奔到什么地方去,都不干我事了!” 辛莆气得胸口起伏,但是她却也坐了下来,看来是给瞽叟吓住了。 替叟道:“王朋友,我再到秦府去,你在这里,看住了她们两人。” 王竹心的心中,大是着急,忙叫道:“替前辈,这两个人,我……” 可是他一句话未曾讲完,瞽叟身形如烟,早已一闪不见,下山去了。王竹心不禁暗叫糟糕不已,瞽叟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横蛮任性的少女,另一个虽是貌美如花,却又是出了名的女魔头,要看住这两个人,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他呆了半晌,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只见辛蕾仍是气鼓鼓地坐着,王竹心本就和她是话不投机的,这时自然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说,他自然而然地又转头向雪花娘子看去。 雪花娘子躺在地上,长发披散,一双妙目,却又望定了王竹心。 王竹心心中,十分不忍,慢慢向前走去,道:“瞽前辈叫我看住你,若是我解了你的穴道,你能不离去,我就替你解了穴道。” 雪花娘子并不说话,但是在她眸子转动之间,王竹心仿佛已听到了她的声音,仿佛已得到了她的回答一样,他不由自主,俯下身去,待要替她解开被封的穴道了。 可是也就在此,只听得辛蕾叱道:“噢,你可是想死么?” 王竹心一呆,辛蕾已向前赶了过来,将王竹心一把拉了开来,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王竹心道:“她……她……是雪花娘子。” 辛蕾不屑地一撇嘴,道:“你们男子没有一个是东西,既知她是雪花娘子,你还敢解开她的穴道,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竹心心中为难,叹道:“或许她并不坏,只不过武林传言过甚……”辛蕾怒道:“那你就去解她的穴道。” 她赌气转过了身去,王竹心心中也不禁有气,暗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偏要解她的穴道,看你怎么样,别倒叫你小看了我! 他心中一赌了气,再不多加考虑,一俯身,便在雪花娘子的肩头之上,拍了一下,雪花娘子的身子,立时直立了起来。 王竹心后退了一步,雪花娘子站在原地不动。王竹心的心中,不禁有些迷惑,因为眼前的少女,实在是太美丽动人了。 他吸了一口气,才道:“瞽前辈未曾回来之前,你……你最好不要离开。”雪花娘子并不说话,只是一双妙目,望定了王竹心,令得王竹心抨怦心跳。 王竹心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她的回答,忍不住又问道:“你……并不是武林中传说的雪花娘子,你是另一个人,是不是?” 雪花娘子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极其美丽,令得王竹心如沐春风,心头感到说不出来的舒服。她笑了一下,然后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的?” 王竹心也跟着笑了一下,道:“我看你……看你不像是传说中的雪花娘子。” 雪花娘子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笑得更甜,更动人,道:“那么,在你的想像之中,雪花娘子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王竹心觉得和她讲话,每一句话都有说不出来的诗味,绝不如和辛蕾那样,你才一开口,便给她横不讲理的话堵了回去。是以他又道:“照武林中的传说,说你……应该是一个十分凶残的人。” 雪花娘子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也太老实了,你怎知我不凶残呢?”王竹心的脸上,红了一红,道:“可是……可是你却那么美丽……” 雪花娘子的脸色,本来是极其苍白的。但是,在听了王竹心的话之后,她苍白的双颊上,却也现出了几丝艳红色的红晕来。 那几丝红晕,令得她更是艳光照人! 雪花娘子婿笑一笑,道:“那多谢你了,可是我已经骗过你,你也几乎上了我的当,将大幻仙剑交到了我的手中,你还以为我不是坏人么?” 王竹心呆了半晌,那两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她们口中的所谓“小姐”,雪花娘子自称是仙剑主人的女儿,这一切,毫无疑问地全是一个骗局。 照理来说,王竹心正应该十分恨雪花娘子,十分,视她才是的。然而王竹心的心中,却是一点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反倒摇头道''“那或者是你……是你十分需要这柄剑的原故,所以你才会出此下策的。” 王竹心的话,显然是大大地出乎雪花娘子的意料之外,只见她睁大了眼睛,晶光莹莹的双眸,望定了王竹心,一句话也不说。 而王竹心也是讲不出话来,反倒是在一旁的辛蕾,冷笑道:“咦,正谈得投机,怎地忽然之间,没有声了?” 雪花娘子的脸上,又红了一红,她向王竹心使了一个眼色,慢慢地向外走去。王竹心知道了她的意思,连忙跟在她的后面。 两人走出了两三丈,雪花娘子才在一株大树之下,站定了身子,低声道:“王公子,我……正如你所言,十分需要这柄宝剑!” 王竹心苦笑了一下,道:“可惜这柄宝剑不是我的,我也是无意之中得来的,实在是不能转赠,要不然,我定然送给你了。” 雪花娘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半晌,才抬起头来,望了王竹心一眼,叹了一口气,道:“王侠士,你借我用一下,也不行么?” 这时候,王竹心的心中,正是为难到了极点! 雪花娘子低声悄语,正向他请求,令得他实是没有拒绝的勇气。但是另一方面,他却也巳知道这柄宝剑的来历,非同等闲! 宝剑既落到了自己的手中,是祸是福,尚且不知,怎可以胡乱转手?更何况要剑的是声名极坏的雪花娘子! 他心中为难,口中自然也讲不出话来,只是站着发抖,只听得雪花娘子幽幽地道:“唉,我知道了,王侠士你的心中一定在想,我是个声名如此之坏的人,如何可以将大幻仙剑交到我的手中,是不是?” 王竹心红了脸,正想分辩几句,然而他还未曾开口,雪花娘子又道:“可是刚才,你却又说我不像是坏人,令我好生欢喜,以为真遇上了知己,怎知你全是说着玩儿的,令我白欢喜了一场!” 王竹心究竟年轻,十分脸嫩,给雪花娘子这样一说,自觉下不了台,但是另一方面,他却又觉得这柄剑不能轻易给人的,所以他问道:“不知……你要这柄剑,有什么用处?” 王竹心在讲这句话的时候,正眼儿都不敢向对方瞧上一瞧。 因为他惟恐一和雪花娘子俏媚艳丽的眼光一接触,自己的心便会软了下来,将剑交给她了。 雪花娘子却叹了一口气,道:“我要这柄剑有什么用处,这令我十分难以启齿,但是王侠士你大可放心,我绝不是用这柄剑去做坏事的。” 王竹心仍在犹豫,道:“这个……”一 雪花娘子幽幽地道:“当然,你要是不肯,也就算了,但如果你肯的话,一个月后,在西子湖苏堤之上,我定然将此剑奉还!” 王竹心到这时候,忍不住向雪花娘子望去,只见她满面皆是焦切之念,十分可怜。王竹心暗忖,照武林中人传说,雪花娘子的武功,十分邪门,十分高超,虽说刚才,她在两招之间,便败在瞽叟的手下,但是替叟乃是何等样人物?这并不等于是说雪花娘子的武功不高。如果她要动手抢剑的话,只怕自己也是无法可施的。但是,她却一点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苦苦地哀求着自己!而且,看她脸上的神情,她分明是极想得到这柄剑,一个人在极想得到一件东西之际,仍然不生妄夺之念,这怎能说是坏人呢? 武林中雪花娘子的传说如此之坏,可能有一大半是不对的,她年纪如此之轻,又是如此之美丽,江湖之上,人心如此之险恶,她只求自保,也会得罪不少人了,只怕那是对她有所图而不遂的人,恶意中伤,久而久之,便使她蒙上了恶名了! 王竹心口虽不言,但是心中却在翻来覆去地想着,而他是越想,便越是觉得对方值得同情! 这时候,雪花娘子已向旁缓缓地走了开去,背对着王竹心,坐在一株大树古松之下。她雪白的衣衫,衬得她一头青丝,更是光可鉴人。王竹心望着她的背影,暗忖她实是一个冰晶玉洁的好女子,大幻仙剑纵使不是自己的,借给她用一个月,又有何妨? 他一想到这一点,立时慨然道:“雪花娘子,你别难过,我借剑给你了。”他一开口便听得远处辛蕾厉声道:“不可!” 王竹心转过头去,冷冷地道:“借不借给她,是我的事,与你什么相干?” 第十章 发无目令号召英雄 辛蕾双手叉着腰,气呼呼地赶了过来,道:“当然干我事,她是个出了名的淫邪奸恶之人,你怎可将剑借给她使用?” 王竹心转头看去,只见雪花娘子已站了起来,面色苍白,眼中泪花乱转,像是心中有满腔的委屈,但是却无从申诉一样。 王竹心缓缓地道:“她声名究竟如何坏,也只是传说,照我看来,她比你这个大侠之女,却讲理得多,也要好得多……” 王竹心一句话未曾讲完,辛蕾已然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好小子,你敢骂我?你竟然将我和她这种不要脸的人来相比?” 辛蕾一面气势汹汹地骂着,一面扬手便向王竹心的脸上掴来。 王竹心早有准备,如何会给她掴中?身子向后一退,便逃了开去。但辛蕾一掌不中,踏中宫,走洪门,“呼”的一拳,又向王竹心的眉心击到! 辛蕾的这一拳,才一攻出,王竹心的身子,还待向后退让时,突然一股寒风,夹着一条雪也似白的人影,扑到了他和辛蕾的中间。 那股寒风,其寒彻骨,突如其来,王竹心并没有预防,以至刹那之间,他激灵灵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才定下神来。 向前看去,只见雪花娘子正站在自己的前面,而辛蕾则满面怒容,已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由于事出仓促,是以王竹心也未曾看出雪花娘子是用什么招式将辛蕾赶了开去的。 但是这一来,雪花娘子的功力,绝不在他们两人之下,可以绰绰有余地胜过他们两人,这却已是可以肯定的事情了。 只听得雪花娘子缓缓地道:“这位姑娘,我与你素未谋面,无冤无仇,我确是极需这柄宝剑;王侠士巳然答应借给我了,你为何从中阻拦?” 辛蕾刚才突然之间给雪花娘子所发,那股阴寒之极的掌风,挡退了开去,虽然未曾吃什么大亏,但却也一连打了几个寒战,心中怒极。然而她却明知对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所以又不敢动手,铁青着脸,骂道:“你们一对狗男女在揽些什么,干我何事?我本来是太以多事了!” 她狠狠地骂着,人却立时向后,退了出去。 从辛蕾口中所骂出来的话,竟然这样粗俗不堪,那实是令得王竹心错愕之极,一时之间,惊愕甚至盖过了他心中的愤怒。 他眼看着辛蕾慢慢地向后退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雪花娘子的身子也微微地发着抖,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只见她泪痕满面,显然心中极其难过。王竹心苦笑了一下,道:“雪姑娘,那倒是我……害了你了。” 雪花娘子红唇掀动,只听得她低声道:“你……叫我什么?” 王竹心脸上一红,说道:“我……我叫你雪姑娘。” 雪花娘子的脸上,虽然仍带着泪痕,但是她却笑了起来,道:“你是第一个这样称呼我的人,你也是第一个相信我的人。” 王竹心十分髙兴,道:“本来嘛,你年纪轻轻,叫做雪花娘子,这名字……不伦不类,有什么好听?” 雪花娘子叹了一口气,道:“这又不是我自己的名字,那是江湖人物硬加在我头上的,我自姓白,单名一个雪字。” 王竹心不禁击掌,道:“那真是一个好名字,恰如你人一样美丽。” 白雪的俏脸之上,又红了起来,王竹心巳将大幻仙剑递了过去,道:“这柄剑我已答应借给你了,现在我就给你吧。” 雪花娘子白雪,接过了大幻仙剑,面上现出十分感激的神色来,道:“我不等瞽前辈了,他回来之后,你向他解释一下,我有要事去办了。” 王竹心点了点头,白雪身形盈盈,向后退去,退出了丈许,才又道:“一个月后,我定然在苏堤之上,将剑归还。” 王竹心十分不想和白雪分手,但是白雪的身形,却已越离越远,终于,立时隐没在山头之下,看不见了。王竹心望着白雪隐去的地方,仍然怔怔地站着发呆,好一会儿,他才陡地想起瞽叟临走的时候,吩咐自己看住了这两个人的。 可是,如今白雪却巳走了,那瞽叟回来,自己又如何交待呢? 他呆了半晌,转过身来,只见辛蕾倒还在山头,他使劲地摇了摇头,想使自己好好地弄清楚,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可是,他仍然得不出结论来。 那时候,天色已是下午时分了,瞽叟仍然未曾回来,王竹心和辛蕾两个人在此髙峰顶上,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瞧也不相互瞧上一眼,气氛也尴尬到了极点。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听到有人声传了上来。 不一会儿,只见两个壮汉,一齐蹿上了峰顶,那两人一来到了峰顶,便向王竹心一拱手,道:“这位可是王小侠么?我们是河南范家庄范真、范奋,瞽叟叫我们前来此处候他的。” 王竹心依稀像是听到过这样的两个人的,但是却也想不起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既然是替叟吩咐来的,当然也是江湖好汉了。 王竹心忙还礼道:“在下王竹心,两位是在何处遇到瞽叟的?” 那两人中年纪较长的一个,乃是范氏兄弟中的兄长范真,他沉声道:“我们是在临安城中遇上瞽叟的,瞽叟已传出他的‘无目令’,调集在临安城中的武林群豪,全上北髙峰来,他说他一从秦府之中,引出辛大侠,便齐上北髙峰来。” 王竹心听得十分兴奋,忙道:“那就太好了,有他们两位主持,那就由不得秦贼猖狂了!” 范奋却叹了一口气,道:“可是,第二道金字牌,今晨一出了临安城,便没有了踪迹,不知所踪,看来又是拦截不住了?” 王竹心心头一沉,道:“所以,各路豪杰若是不先行商讨好办法,各自拦截,非但不能奏功,而且还会被人利用的!” 他想起了陆文礼反指自己为秦贼的走狗一事,更是感慨万千。 在他们三人讲话之际,又络续有人上北高峰来。来的人,全是接了瞽叟的“无目令”之后,赶到北髙峰顶来的。 可是,来的人虽多,瞽叟却不见前来。 到了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北髙峰顶上,已有一百多人了。 这百余人全是各路的武林好汉,也不乏名头响亮的高手但是要在众人之中,找一个能够号令众人的人,却也找不出来,是以众人都在等候替叟和辛真满,可是夜渐渐来临了,两人却还未曾出现! 上北高峰来的武林中人,全是接了“无目令”来的,而传“无目令”的人,全都交待,到北高峰之后,找的是王竹心小侠。 是以,王竹心反成了众人的中心! 王竹心本是武林中借借无名的人物,而这时上北髙峰来的,却大多数是武林中十分有名的人物,王竹心在应对之间,不免战战兢兢。他什么也不想,只想瞽叟和辛真满两人快点来到。 可是,只看到络续有人上山来,却就是不见瞽叟和辛真满两人!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三星斜挂,看来已到了午夜时分,众人嘈杂的声音,才突然停了下来,人人转过头,向上山的路上望去。 王竹心这时,正和两个才上山来的大汉在寒暄,见状连忙也向前望去,他一望之下,心中不禁大喜! 只见上山的道路上,两条人影,一高一矮,已向山上,飞掠而来! 这两人的来势,一样快绝,但是一个凝重如山,一个轻飘若烟,却还是可以明显地分出那两个人所习的武功大不相同来。 而王竹心一眼之间,便已看出,身形凝重的那个,乃是江南大侠辛真满,而轻飘如烟的,则是武林怪人瞽叟!这两人一到,王竹心肩上的责任,顿时便轻了,他心中自然髙兴! 转眼之间,两人已到了山顶,才来到众人的当中,停了下来。 这时,人人皆可以看清,左首的那个是瞽叟,右边的那个是辛真满。 这两个武林高人,到了北髙峰顶,照理来说,应该引起这时聚集在北髙峰顶的一群武林人物的兴奋才是。但是,近百个人,都是不约而同地,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们两人! 在刹那之间,王竹心的心中不禁觉得大是奇怪,心想怎地没有人出声?但是王竹心随即明白了! 他明白了众人之所以不出声的原因,乃是谁都知道,辛真满和瞽叟两人,乃是夙仇,两人的几次大斗,是轰动武林的大事! 如今,两人虽是并肩上北高峰来,但是他们之间的仇恨,怎么样了,却谁也不知道。所以才没有一个人出声,先要看看他们两人的态度如何。 而辛真满和瞽叟两人显然也已知道了这一点! 瞽叟微扬着头,面带微笑,一声不出,而大侠辛真满则以他精光四射的眼睛,四面一扫,突然向瞽叟伸出了手去。 瞽叟的双目,虽然不能视物,但是他的感觉,可说是灵敏之极! 辛真满才一向他伸出手去,他立时知道,也伸出手来,两人的手,竟在刹那之间,紧紧握在一起! 峰顶之上,本来是静到了鸦雀无声的,直到了辛真满和瞽叟的两人,双手紧握,才有人惊呼,有人赞叹。惊呼的人,是未曾看出两人的真正用意,还只当两人想要动手。 而发出赞叹的人,则是看出两人握手,乃是表示友好,表示不顾私仇,那是极其难得的事情,是以才由衷地赞叹起来的。 两人的手才握住,辛真满宏亮的声音,便已响了起来,道:"各位朋友,谁都知道辛某人和瞽叟乃是夙仇,两人你死我活地也拼过不知多少次了,但如今大敌当前,我们两人,谁有再以私仇坏了大事的,天诛地灭!? 瞽叟的声音阴恻恻,冷冰冰,但是说来却是十分坚决,他也跟着道:“天诛地灭!” 刹那间,峰顶上又静了下来。 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每一个人的心头,却都是梗塞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们的心中,都产生了种异样的感觉。 武林之中,争杀残斗,是一直被认作天经地义的事情的。 有了仇,就要报,这一代报不了仇,还要传到下一代去,世世代代,冤冤相报,这似乎已是武林中谁也不否认的传统! 武林中人所见到的,只是仇恨越结越深,像瞽叟和辛真满两人,本来就是因一句戏言引起的误会,但是后来,经过了几场恶斗,却成了生死大仇。谁也没有觉得那有什么不对,因为那是武林之中太常见的事情了。 然而,如今,仇恨却在刹那之间化解了。 两个本来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人,忽然之间,携手无间了! 这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他们自己么? 若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正应该拼个你死我活,打死对方,以显出自己的武功超群! 他们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受金兵铁蹄揉躏的大好河山,是为了在前线和金兵麈战的将帅,是为国为民! 不论什么人,到了他浑然忘却自己,而成全别人之际,给人的感动力便是无可形容的。 这时,北高峰的那么多人之所以一声不出,也是为了这个原故。 众人静默了片刻,便开始你望我我望你起来。 突然之间,只见三个中年人,一声长啸,身形一齐斜斜地拔了起来。 这三个中年人身形一齐,齐起齐落,倏地落在一男一女两人的面前。 这三个中年人才一掠起之际,一大半人便认出,他们乃是玄石庄的三位庄主。这三位庄主的武功造诣都相当高,而当众人看出他们是向那一男一女掠去时,有的人心中不免吃惊! 那一男一女,乃是东海吞鲸岛岛主夫妇。 吞鲸岛和玄石庄之间,曾发生过几次大斗,双方门人弟子,死在对方手中的极多,乃是势不两立的人物,是以这时,旁观者的心中,不免紧张! 但是反观当事的五人,他们的脸上,却都现出极其平和的笑容来。 如果不是深知他们双方仇恨的人,这时一定以为他们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了。他们五人面上那种平和的笑容,并没有维持了多久便渐渐地硬了下来。 接着,他们五人的面上,又现出了十分庄肃的神情来。 然后,五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下长叹声! 他们相互之间,并没有讲一句话、一个字! 但是,不但他们双方的心中知道,连旁观众人,也知道玄石庄和吞鲸岛之间的怨仇,都已在这一声长叹之中,一笔勾销的了! 玄石庄三位庄主,转过身,慢慢地向前走了回来,人人都向他们投以钦佩的眼光。 辛真满和瞽叟两人,看到了自己的行动,已起了感召的作用,他们两人的手也握得更紧了。 玄石庄庄主走开了并没有几步,人丛之中,便起了一阵骚动! 需知道武林之中,恩怨纠缠极多,有的是为朋友出头,本来毫不相识,忽然之间成了仇敌的,有的则是上代的恩怨。 要是几拨武林中人在一起,而相互之间又没有怨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在北髙峰上的武林中人,当然也是一样,有许多是有着仇恨的,但这时,每一个人却都来到了自己仇敌的面前。 他们到了仇敌的面前,却又全不是打架拼命! 他们之中有的只是相互地笑着,将多少年来的怨仇,全在一笑之中化解了;有的紧紧地握着手;有的还在骂着,但却是全无恶意的笑骂;有的相互猛地拍着对方的肩头。 没有一个人再提起私人之间的仇恨了。 因为这绝不是一个再提私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需要全力去对付更大的敌人! 辛真满宏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各位,据我和替叟得到的消息,第二面金字牌,是今早出的临安城,仍没有人将之截下来。而秦贼不达目的誓不休止,第三第四道金字牌,乃至于第五第六道,他一直仍会不断发下去的!” 众人都静了下来。 辛真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在秦府聚英堂中,髙手云集,最近投入聚英堂中的,乃是冀北的风雷双杰!” 在月色之下,每一个人的面色,都十分凝重,没有人出声。 辛真满道:“但是,聚英堂中的高手虽多,却大都是妖邪之徒,武林中正派力量极大,还可以设法对付,最难对付的,却是聚英堂堂主。” 人丛中有人问道:“聚英堂堂主是谁?” 辛真满道:“我见过堂主两次,他却蒙着脸,只知他身材矮小,武功髙强!” 又有人问道:“辛大侠,这堂主武功如何?” 辛真满叹了二口气,并不立即回答。 替叟则苦笑了一声,道:“照我看,此人的武功,在我们这里所有人之上!” 须知武林中人,大都认为自己所习的武功,乃是天下的绝学,若不是对方的武功,真的高过自己,是绝不肯承认的。 如今,替叟这样说法,可知那堂主的武功,真是非同小可了! 其间,也有几个人不相信的,立时窃窃私议了起来。王竹心是见识过聚英堂堂主的武功的,他这时叹了一口气,道:“其人的武功之高,确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难以形容!” 吞鲸岛主沉声道:“武功到了这等地步的人,在武林中可说屈指可数,就算他蒙着面,辛大侠也应该是看得出来的?” 辛真满摇头道:“其人身材极矮小,我却想不出他是什么人。” 有人叫道:“莫不是阿尔泰山七手先生?” 王竹心忙分辩道:“当然不是,七手先生乃是家师!” 本来,还着实有许多人,看王竹心年纪轻轻,有些看他不起的,一听得他是七手先生的弟子,不免对他另眼相看了! 只有在一旁的辛蕾,憋了半天没有讲话,这时才冷笑了一声,咕哝道:“怎见得七手先生就不会做坏事了,可笑!” 王竹心忍住了气,道:“家师身高八尺,乃是出名的高个子,当然不会是他。” 辛真满叱道:“蕾儿住口!” 辛蕾鼓起了腮帮子,不再出声。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猜测,有的说是长白妖尸,有的说是阿冬老怪,有的怀疑是佛门败类,蒙山艳尼,有的认为是神猿上人,将邪派中的巨憨大恶’,教主宗主,猜了一个遍。 辛真满扬起手来,道:“各位,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没有用处,不论他是谁,我们总有法子找出他的来历的。而据瞽叟说,久已隐居不出的大幻仙翁,也已再度出世了。” 众人在辛真满讲话的时候,本来还在闹哄哄地讨论着的,可是,辛真满“大幻仙翁”四字一出口,众人便立时静了下来。 刹那之间,众人的心头,都是想到了四个字:大幻仙翁! 想到了大幻仙翁,便不能不想到三十年前,在闽北大幻岭上,大幻仙翁独战十七派掌门人一事。 大幻仙翁行事之喜怒无定,远在如今驰名江湖的瞽叟之上! 替叟的脾气怪,怪得有道理,你不去惹他,他也不会来惹你。 但是大幻仙翁却不然,早年他云游五湖四海之际,每到名山大川,必然要当地的武林人物,陪他游山玩水,还要在他面前以后辈自居。 一些小门小派,不敢得罪他,自然吞气吞声,无话可说,但是一些大派,如五台、峨嵋、武当、少林等等,如何肯输这口气? 是以如果说有什么人朋友遍天下的话,那么大幻仙翁其人,可以称得上是仇敌遍天下。十七派掌门人联袂上大幻岭,也是此故。 但是大幻仙翁的武功,当真也髙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许多著名的门派,在和他动手之后,有人问起结果,往往支吾不言,也不知真相究竟如何。世人所知的是,十七派掌门人联手上大幻岭去,回来的仍是十七个,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不留下些物事在大幻岭上的。黄山派掌门只留下了一只耳朵,那算是运气最好的了。 是以,大幻仙翁这个名字,可以说是人人一听到了就心惊肉跳的。 他虽然已然许久未在江湖之上走动,但是威名却仍然丝毫不减! 过了好久,才有人道:“那么,莫非聚英堂堂主,就是大幻仙翁?” 瞽叟却道:“不是。” 又有人问道:“阁下何以如此肯定?” 瞽叟道:“一位小朋友,无意中得了大幻仙翁的大幻仙剑,他仗着这柄剑,在秦府之中,见到了被软禁的辛大侠父女,可以说因此得以离开秦府的……”瞽叟才讲到这里,辛蕾突然又插声道:“哼,我可不领这个情。” 辛真满勃然大怒,喝道:“蕾儿,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将你吊起来打上三百鞭!” 辛真满面色铁青,人人皆可以看出他是动了真怒,辛蕾一呆之下,只觉得心中委屈到了极点,想哭又不敢哭,只是眼中泪花乱转。 人丛中忽然有一个相当清脆的声音问道:“是谁无意中得了大幻仙剑?”辛真满向王竹心一指道:“便是这位王小侠,看来,聚英堂堂主,对于大幻仙剑也相当忌惮,所以才会对持有大幻仙剑的王小侠,格外通融的。”那个清脆的声音又道:“原来如此!” 本来,峰顶上的人极多,人丛中讲话,你讲一句,我讲一句,绝对有什么秩序,王竹心对于什么人在说什么话,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是,那连说了两句话的清脆声音,却有一股特殊的吸引人的力量,令得王竹心不由自主,循声向发话的人,望了过去。 他一望之下,只见一个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也是作儒生打扮,面如满月,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也正在望他。王竹心的心中暗喝了一声彩!好一表人才!王竹心的心中,立时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他正想走过去招呼一下对方之际,那年轻人却已向他走了过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拱手道:“王兄请了!” 王竹心还礼不迭,忙道:“请了,阁下高姓大名,可能见告么?” 那年轻人道:“在下姓叶,单名一个琴字。” 王竹心道:“原来是叶兄。” 叶琴笑道:“不敢当,适才听辛大侠说了王兄得了大幻仙剑,不知是不是可以取出来,让我们鉴赏一下,一开眼界?” 王竹心呆了一呆,他不禁觉得十分尴尬。因为他虽然曾得了大幻仙剑,然而,那柄剑却又被雪花娘子借走了! 若是第二个人借走了,王竹心还可以直言,但是借走大幻仙剑的人,却是雪花娘子,这便令得王竹心难以启口了! 要知道雪花娘子在武林中的声名,可以说坏到了极点,如果他一说出来,剑是借给了雪花娘子,那一定人人看他不起,或是以为他贪图美色,或是以为他和雪花娘子同流合污了。 虽然,王竹心的心底深处,仍然以为雪花娘子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他知道别人的想法,必然和自己不一样,所以他也不敢说什么。 叶琴见王竹心沉吟不语,不禁“啊”的一声,道:“王兄莫非要挟剑自重么?” 他这句话,讲得十分之大声,而且,已显然有了不满意的成份。 王竹心忙道:“不,不,叶兄切莫误会,这剑本不是我的,怎谈得上挟剑自重?实在是因为剑不在身边,借给别人了!” 当王竹心和叶琴两人,交谈之际,别人也没有听得他们在讲些什么。 因为那时,辛大侠正在分派一拨一拨的人下山去,去堵截预料将在淸晨,又送出临安城去的第三道金字牌,已经有两起人下山去了。 但是,在众人之中,瞽叟的听觉,却特别灵敏。虽然他也不是存心听王竹心和叶琴两人交谈的,但是由于他的听觉,特别灵敏,是以听到的声音,要比任何人来得大声些,两人的讲话,他都听到了,一听得王竹心竟将大幻仙剑借给了别人,他陡地一惊道:“什么?你将大幻仙剑借给什么人了?”瞽叟的这句话,却是讲得十分大声! 而且,他的话中,提及“大幻仙剑”,那乃是人人注意的事情。 是以,瞽叟的一句话,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第十一章 敌忾同仇英风高照 王竹心更觉得十分窘。剑如今不在他的手上,他要赖也是赖不掉的,是以只得苦笑道:“是的,我……将之借给人了。” 瞽叟疾声道:“借给什么人?” 王竹心明知瞽叟接下来所问的,一定是这个问题,是以心中早已在暗叫不妙。及至瞽叟问了出来,他张大了口,答不上来。 瞽叟沉声道:“咦,怎么不说?大幻仙剑,你借给什么人了?” 王竹心的面色,仍然十分馗尬,他也难以讲得出雪花娘子四字来。 这时,辛蕾的面上,又现出了洋洋得意的神色来,道:“他将剑交给什么人了,我知道。” 王竹心望了辛蕾一眼,他一看到辛蕾面上那得意非凡的样子,便知道若是要求辛蕾别讲出来,那是万无可能之事! 他低下了头,不言不语。 辛蕾道:“他将大幻仙剑借给雪花娘子了!” 这句话一出口,听到的人都不约而同“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辛真满叱道:“你又胡说了?” 辛蕾斜睨着低头不语的王竹心,道:“不信,问他自己好了!” 瞽叟身形陡掠,卷起了一股劲风,来到了王竹心的面前,厉声道:“可是么?可是你将这柄大幻仙剑,给了雪花娘子?” 王竹心心中暗忖,事情是自己做的,既然自己的心中并不认为自已是做错了,那又何必不敢在众人的面前承认? 他这样一想,顿时又觉得理直气壮了起来,道:“是的,是借给雪花娘子了!”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只听得瞽叟在忽然之间,发出了一声怪叫,同时,眼前掌影陡生。这一切,全来得突然之极,饶是王竹心的武功造诣相当髙,也是难以在刹那间应变''!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他的左额,已被瞽叟一掌掴上! 那一掌,瞽叟下的力道,当真不轻,掴得王竹心向右一侧,跌倒在地上,而他的半边脸上,立时又红又肿了起来! 王竹心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因为他绝想不到瞽叟竟然会出手打他的! 若是在平时,他年少气盛,冷不防挨了打,一定拼着再吃更大的亏,破口大骂了。 但其时,人家早有夙怨的,也巳化戾气为祥和,他如何还敢生事?是以他站了起来之后,瞠目结舌,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不开口,瞽叟却还不肯放过他,厉声道:“你这不知天髙地厚的东西,七手先生怎地调教出你这种不中用的东西来了?” 辛真满也赶了过来,道:“替兄,事已如此了,你也不必再追究了。” 王竹心直到此际,才迸出了一句话来,道:“就算我将剑借给了雪花娘子,她讲明一个月之后定然归还,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辛真满面色一沉,道:“老弟,那话可不是这样说法的了!” 王竹心仍是愕然。 辛真满道:“别说雪花娘子的行径如此不堪,仙剑若是落在她的手中,必然持之为非作歹,一月归还之言,自然绝不可靠。而且,如今大幻仙剑自何而来,大幻仙翁的动向如何,实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你想想,大幻仙翁乃是喜怒无定的人,雪花娘子得了仙剑,若是献上聚英堂,聚英堂主再以送剑为名,见了大幻仙翁,可能几句奉承,讲得大幻仙翁心中一高兴,便也助起堂主行事来,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辛真满语音沉重,这一番话讲下来,王竹心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他顿时觉得,瞽叟打了自己一巴掌绝对不多,自己正应该打多几掌! 他心中十分恨,恨自己何以当时只觉得雪花娘子楚楚可怜,值得同情,未曾想到事情竟关系得如此重大! 这时,他呆呆地站着,一言难出。 辛真满道:“你可明白了?” 王竹心苦笑了一下,道:“明白了。” 辛真满道:“可有希望将剑追回来么?” 王竹心摇头道:“她下山许久了,她只约我一个月后,在苏堤之上,将剑还我的。” 辛真满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瞽叟则冷冷地道:“你下山去吧!” 王竹心心中一寒道:“瞽前辈,你是说一” 瞽叟不等他讲完,便又道:“我派你下山去,我们的事,你也别再管了,我们在干正事,怎容得下你见了美色,便自忘了本的蠢虫!” 王竹心的心中,实是难过之极! 他扪心自问,自己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有什么办法来为自己辩白?’ 瞽叟怒道:“你还不走,可是想我将你一脚踢下山去么?” 王竹心强忍着心头的痛苦,说道:“瞽前辈,我”瞽叟道:“不必多说了。” 王竹心长叹一声,不再多逗留,大踏步地向下山的路口走去,在路口上,他停了一停,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他又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没有说话的余地! 是以他只是略停了一停,便又身形展动,下山去了。他一口气来到了半山,才慢了一慢,也就在那一慢之际,他觉得有人跟在自己的后面。 他连忙转过头去,月色之下,看得十分分明,他颇出于他的意料之外,因为跟下山来的,竟是新识的年轻书生叶琴。 王竹心见了叶琴,苦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叶琴却向前走来,道:“王兄,看你的情形,像是有满腹委屈一样,何以不向众人言说?” 这两句话,可说直讲进了王竹心的心坎之中! 王竹心在如今的情形之下,本来是最需要人来同情安慰的,此际对叶琴,更是大生好感,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声! 叶琴又笑嘻嘻地道:“若是小弟猜得不错,王兄何妨对小弟一言?” 王竹心真正地打从心中感激叶琴,但是他却长叹了一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叶琴又踏了几级石级,他已等于和王竹心并肩而行了,只听得他又道:“刚才,人人听到了雪花娘子的名字,都有吃惊之色,这雪花娘子,究竟是怎样三头六臂的人物?” 王竹心听了,心中不禁呆了一呆,暗忖学武之士有不知道雪花娘子名头的,只怕只有他叶琴一个人了。多半他是名家弟子,而又是初涉江湖,本身人又正派,是以他才不知道雪花娘子的。 王竹心又叹了一口气,低声自己问自己,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叶琴饶有兴味地望着他,道:“是啊,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王竹心的眼前,又浮起了雪花娘子一身白衣,飘飘上高峰来的情形,他缓缓地道:“她……她是一个美丽得不像凡间女子的美女。” 叶琴“噢”的一声,道:“那么,为什么一提起她来,便人人面色骇然呢?”王竹心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她……的声名却是极坏,传说她淫荡无比,心狠手辣,每每以自己的美色,去勾引名家子弟,偷学武功,是以她的武功,也十分高强。” 叶琴听到这里,忽然一笑道:“我明白了。” 王竹心反倒愕然,道:“你明白了什么?” 叶琴的脸上,微微一红,但随即道:“王兄,你年少英侠,她又是美得不像世上凡人的美女,所以你便将大幻仙剑交给她了,是不是?” 王竹心心中大有恼意,忙道:“叶兄,你看我可是这样的人?” 叶琴道:“那么又有什么原因呢?” 王竹心叹了一口气,心中也在自己问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呢?他呆了半晌,才道:“我觉得她不是传说中所讲的那样坏人?” 叶琴道:“为什么?” 王竹心道:“她起先,假冒是大幻仙剑主人的女儿,来向我要剑,布局十分巧妙,我已经将剑要交给她了,瞽叟恰好赶到,将她擒住了。” 王竹心只是在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并未曾注意到叶琴在听到他说到“假冒是剑主人的女儿”之际,面上闪过了一丝怒容! 他又道:“后来,瞽叟又下山去了,她向我说,她要这柄剑有急用,是我解了她的穴道,她的武功在我之上,大可以抢了剑就走的,但是她却只是向我苦苦哀求,绝不动手。” 叶琴笑道:“所以你就心动了,是不是?” 王竹心避开了这个问题,只是道:“而且,她又应我一个月之后,定然交还,我也未曾想到剑和剑主人举足轻重,所以便借给她了。” 叶琴侧着头,用一种十分难以形容,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王竹心道:“据辛大侠说,她是绝不会来还剑的了,你却还是信她会还剑的,是不是?” 王竹心不禁也望了叶琴一眼,心忖,怎地自己的心事,对方都能知道的?他也不想否认,因为他确信雪花娘子绝不如传说中那样坏,是以他点头:“是叶琴笑了起来,道:”这倒奇了,一个人人都认为是可怕之极的妖妇,你却坚信她是一个守信的好女子,这是为了什么?" 王竹心并不回答,只是向下走去。叶琴一直走在他的身边。 直到快要到达山脚了,王竹心才道:“别再问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你见到她,只怕也会和我一样的。” 叶琴“呸”的一声,道:“我才不会哩,我再问你,如今你不打算将这柄剑找回来么?” 王竹心道:“她拿了剑就走了,我上哪儿去找她去?我只有在苏堤上等她,看看一个月之后,她是不是会依言还剑了!” 叶琴“嗤”的一声笑,道:“这正合上一句,叫做痴汉等一”他讲到这里,脸上睹地红了起来,不再讲下去,王竹心看了,心中一奇,心想你要打趣我,说痴汉等老婆,就只管说好了,何以说到一半,忽然害起羞来? 他心中起疑,不免向叶琴看多了几眼,他越是看叶琴,叶琴的脸越红,但是却又越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这令得王竹心的心中越来越奇,终于,王竹心看出其中的溪晓来了!他看出叶琴竟全然不像是男人! 古时单身女子,纵使有一身武功,在江湖上行走,也是大大不便之事,不是有人调戏,便是有人恃武欺负,便造出许多流言蜚语来。是以女子扮成了男人,那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这时,王竹心已可以肯定自己的眼光不差,叶琴乃是一个少女。 王竹心暗自好笑间,只听得叶琴又道:“王兄,你如果不设法找回那柄剑来,那么,你给瞽叟赶了出来,许多热闹,你就凑不上了。” 王竹心一怔,道:“凑热闹?” 叶琴道:“是啊,你想,金字牌一道道发出来,聚英堂中的髙手,舍命护牌,而武林群豪,又拼死要将圣旨夺下来,有多热闹?” 叶琴的话,王竹心此际听来,只觉得刺耳到了极点。 但是,他却也没有法子反驳,因为他无法否认那是很热闹的。 然则,真该用热闹来形容这一连串生死搏命的大争斗么? 王竹心的心头十分难过,道:“我本来想出自己一分力的,但既然人家不见谅我,唉,我也没有办法可想,只好……只好……” 他连讲了两个“只好”却没有法子再讲下去。 因为他只好如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叶琴又笑了起来,道:“看你,失魂落魄的,难道除了看热闹之外,就没有别的事好做了么?而且瞽叟不要你,你自己也可以去和敌人作对的,若是你嫌一个人冷清,我和你一起如何?” 王竹心大喜,道:“那敢情一” 然则他下面一个“好”字还未出口,忽地想起,对方乃是一个少女,自己既然巳经看穿了,这却是不便答应,是以只讲了三个字,便自住了口。 王竹心不讲下去,叶琴略有愠意,道:“怎么,你嫌我武功不够髙么?” 王竹心忙道:“我又未见过尊驾的武功,怎会如此想法,叶……兄不要见疑。” 叶琴笑道:“其实,我的武功虽然不怎样,可是身边却有几件东西,是很有用处的,有什么大难事,只消取出来照一照宝,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王竹心口中不说什么,心中却在暗忖,你也将风波险恶的江湖,看得太简单了! 叶琴像是也在王竹心的神情之上,看出了他大有不信之意,便道:“你不信么?” 王竹心仍不说什么,这时,他们已来到了北髙峰下,月色明洁,王竹心偶然向前一望间,陡地大吃了一惊,失声道:“这是什么?” 叶琴也连忙抬头看去,他也不禁面上为之变色。 前面,乃是一座六角形的石头凉亭,那本是供上山之人休息纳凉之用的,可是此时洁白的石块之上,点点斑斑,却满是血溃! 而凉亭的六只角上,都挂着一个人,那六个人显巳死了,但是死的时候,也不会太久,因为循着六人的身子,还在往下滴着血水! 两人呆了片刻,立时不约而同,一齐向前,掠了过去,一掠到了近前,王竹心更是吃惊,因为这六个人,全是刚才还是在北髙峰顶的人! 他们乃是奉了辛大侠之命,一齐下山来的第一起人,前后至多半个时辰,他们却已惨死在这里了这证明北髙峰之会,敌人方面,早已知道了! 而且,王竹心也立刻想到,杀害这六个人的人,一定还未曾离去,自己只怕已被暗伺在侧的敌人包围住了! 王竹心一想及此,不禁遍体生寒,低声道:“我们快走!” 然则,他一个“走”字才出口,“嗤”的一声,前面暗处,便发出了一声冷笑,紧接着,一个声音道:“你走不了哩!” 眼前绿影一晃,百忙之间,也未曾看清自黑暗中跃出来的是什么人,用的是什么兵刃,只觉得忽然之间,精光大盛,已有兵刃向自己攻到! 在百忙之中,王竹心仍忘不了照顾叶琴,他一拉叶琴手臂,忙不迭向后退去。 他向后一退间,已看清突然向自己攻来的,乃是一个手持长剑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左半边脸上,有着老大的一搭红记。 王竹心心中刚自一动,暗想这人似曾相识之际,背后又传来了“嗖”的一声响,已变成了腹背受敌。 王竹心一振手臂,先将叶琴打横抛了出去,然后,自己才突然身形一矮,可是他的动作却已然慢了一步,就在他身形一矮之间,肩头一阵剧痛,背后削来的一剑,已将他削中! 背后使剑的那人,这一剑还使得真不含糊,王竹心只觉得背后一阵热辣辣的疼痛,自肩头起,直到腰际,分明自肩至腰,全被对方的剑尖划过了!王竹心强忍着痛,仍是向外一滚滚了开去,他滚过之处,鲜血淋漓。而王竹心滚出之后,还想站立起来时,身子只挺了一挺,便觉得背后,那一阵剧痛,像是身子立时要裂了开来一样,再也站立不起。 而在此际,眼前人影,剑影,一齐乱晃,又有人攻了过来。 王竹心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吾命休矣!”他眼前一阵发黑,不等人家攻到,便已然昏了过去。 在他昏过去之前,他只听得叶琴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竹心在滚出之际,已到了凉亭之旁,是以他仆倒之际,半身倒进了凉亭之中,叶琴在一旁,一见王竹心昏倒,两个人各仗着剑,仍在向前攻去,她尖叫道:“看,这是什么!” 她一面叫,一面伸手人怀,等到她疾抖出手臂来时,眼前陡地一亮,闪起了一片红光,就像她手中托着一团烈火一样! 而那一团烈火,实际上却并不是火,只是火一样红的一团红光,而那团红光,则是由她手中所托的一颗鹤蛋也似大小的物事所发出来的。 由于那股红光,实在以太惊人,是以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东西,也难以逼视,这时,虽已将近天明,但是天色却还相当黑暗,陡然之际,起了那么一团红光,又听得叶琴的一声大喝,那仗剑向王竹心刺出的两个人,突然呆了~''呆。 他们一呆,手中自然也停了下来。 当他们停下手来之际,一柄长剑,离王竹心的咽喉不过半寸,而另一柄长剑,则已刺进了王竹心的胸口,人肉数分! 他们一停,也立时看到了那片红光,他们猛地转过身来,更觉得红光大盛,两人身子一震,失声叫道:“大一一”可是,他们却只叫出了一个字,便已住了口。 叶琴沉声道:“两位,向你们讨个情。” 照理来说,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两人,已完全占了上风,叶琴讲的话,他们是根本不必加以理会的。但是,两人的体态,却又十分恭敬,异口同声地道:“请说。” 叶琴向王竹心一指,道:“他受伤已重,你们让我将他带走吧!”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道:“可以,但是一” 叶琴面色一沉,道:“我既然说是向你们讨一个情,照这红光陡现的规矩,日后也定然补报,何以你们,还要支吾?” 那两人忙道:“是,是。我们绝不是支吾,我们只是想说,在这里将要有一场极为凶恶的厮杀,阁下……姑娘你还是快带着伤者避开的好!” 敢情那两人乃是老江湖,一眼之间,便已看穿了叶琴是女扮男装的,是以一言叫破! 叶琴的面上不禁一红,她收起了红光暴射的物事,大踏步来到了王竹心的身边,将王竹心的身子,翻了过来。王竹心背后的伤口十分深,他人等于是躺在血泊之中一样,叶琴将他的身子一翻,伤口处更是血如泉涌,惨不忍睹! 叶琴自怀中取出了一只竹筒来,自竹筒之中,倒出了许多白色的粉末,撒在王竹心的伤口之上,又替他封穴止血。 闹了半晌,王竹心伤口上的鲜血,才算渐渐地止住,叶琴又除下了自己的一件外衣,将他的身子,先胡乱地包扎了起来。 在这半晌之中,王竹心始终是昏迷不醒。 而等到叶琴草草扎妥,将王竹心负在肩上之际,只听得半山腰上,又响?鹆巳松置魇怯钟腥舜颖备叻迳舷吕戳恕?br /> 那两个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人,一听到有人声,便道:“尊驾可以走了,这里将有大厮杀,尊驾若是不走,多有不便。” 叶琴的心中,突然一动,道:“你们是专为对付北高峰上的人而来的,是不是?你们是聚一一”她只讲出了一个“聚”字,那两个人便一齐发出了一下怪笑声,打断了她的话头,道:“姑娘,你肩上那人,伤势极重,若再耽搁下去,只怕性命难保了,还是快些离去吧!” 叶琴抬头,向隐约可见的峰顶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她心知那两人讲的是实话,王竹心的伤势,极其严重,的确是耽搁不起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当然是照顾王竹心要紧。 是以她不再说什么,一个转身,便向前飞掠而去。 一直到叶琴负着王竹心,向前掠了开去,那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嘬唇发出了一下呼哨之声,只听得四面八方,皆有同样的呼哨声应着,但是那些发出呼哨声的人都隐藏得非常之好,只闻声音,却是看不到他们人在何处。 那两人一声呼哨之后,身形拔起,伏在那六角形的石亭之上。 刹那之间,一切都回复了寂静,只有亭角的六具尸体,还在随风飘动,看来极其可怖! 不一会儿,人声渐渐地近了,一行七八人,从北高峰上奔了下来,一面走,一面还在讲话,渐渐地向那座亭子接近。 那座石亭,可以说是上下北髙峰的必经之路,那一行七八人来到近前,陡地看到了亭上的死尸,不禁大吃了一惊,陡地一呆! 而就在他们一呆之际,“嗖嗖”两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之中,已有两个人,鬼魅也似疾蹿而出! 这两个人的手中,也没有什么兵刃,只是随着他们向前窜来之际,一股劲风,带起了一蓬令人作呕的臭味,一齐卷了过去! 等到那七八人惊觉到身后有人袭来之际,伏在石亭上的两人,也已发动,长剑抖起,怪叫一声,两人身形如鹏,飞蹲而下! 那七八个人虽然也各有一身武功,但是绝未料到会在这里遇伏!从他们背后扑来的两人,正是天台双鬼。这两人的武功,邪门之极,一扑到时,十指如钩,便自背后,紧紧扣住了两人的颈子。 天台双鬼所练的“腐尸掌”,乃是天下七大毒掌之一,虽然名列七大毒掌之末,但是那却绝不是说它的毒性最差。而是这门“腐尸掌”功夫,大多数人,一提起来,便不免恶心,稍有身份地位的人,更是不会去练这样子的毒掌,练的人大都是一些下三滥,为人所不齿的家伙,所以久而久之,便觉得这门武功,也是十分卑下,只好名列最末了。 而事实上,腐尸掌的毒烈之烈,在天下七大毒掌之中,却是可以位居第三的!天台双鬼一上来便扣住了两个人的颈子,不但手指制住了那两人的要穴,而且,掌内的毒性,也立时逼了过去! 那两个人,只是口中闷哼一声,便已面色转黑,死于非命了! 而与此同时,自石亭之上,飞扑而下的两个人,也已得手了! 那两个人,绝不是等闲人物,乃是剑术中的名家“华山双龙”他们两兄弟姓龙,兄长名叫龙东,弟弟叫作龙迭。两人的剑法,乃是得自家传的。这两人为人本来也相当正派,但是却有一个毛病,那便是眼髙于顶,目空一切,自以为天下剑法第一。 当他们才从关外来到中原之际,曾扬言要尽败天下剑派,惟我独尊,因之两人先赴青城,却不料连青城派的掌门人都未遇着,便被青城派的七大弟子,以七星剑阵,杀得倒戈弃甲,大败亏输。 自此之后,他们的剑法虽髙,但因为来找各大剑派的麻烦,竟是输多赢少,令得他们性子越来越是偏激,竟日与邪派异教人物来往,趋于下流了! 第十二章 血腥遍地壮志未酬 但是他们的剑法,虽然不是各大剑派的高手之敌,却也卓然成家,不同凡啊。要不然王竹心乃是七手先生的得意弟子,怎会一上来便自吃亏? 这时,两人各使了一招“苍龙人海”,连人带剑,向下飞掠了下来,剑光闪动,血光崩现,站在最前面的两人,立时被他们刺死! 那两人身子才一落地,陡地一转,“嗖嗖”两剑,打横削出。 那两剑一削出,黑暗之中,像是起了两圈径可八尺的光环一样,又是两声惨呼,立时又有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不起了! 变生叵测,刹那之间,八个人联袂下山,已去了六人。还有两人各自发出了一声惊呼,身子向左,猛地窜了出去,可是,他们身子才窜到了一半,“呼呼”两声,草丛之中,又飞出两个人来! 自草丛中飞出的两人,乃是有备而来,和仓皇逃命的两人,大不相同!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砰”两声响,四个人在半空之中分成了两对,撞在一齐,那两个自草丛中飞出的,乃是身形魁梧之极的大汉,显然练有一身硬功,只见四人一撞之后,他们两人,若无其事,身形一沉,立时翻起,重又隐没在草丛之中。 而另外两人,却“啪啪”两声,跌了下来,早已被撞得骨折筋裂,五脏震碎,惨死在地了! 那八个人,从到石亭之前,到一齐惨死,只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一刹那的事情。而八人一死,华山双龙、天台双鬼的身子,又立时隐起。 这时,乃是天明之前,天色最黑的一刻。 然而,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之下,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尸首,也是极其惊心动魄,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 沉静又占据了一切。但是过不了多久,又听得有人声自北高峰上,传了下来。 这次,从脚步声听来,下山来的人分明不少,语音虽杂,但是有一个人的声音,却是雄壮嘹亮,一听之下,便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分明是一个内外功舍凑极高境界的髙手! 这时,伏在四周围隐蔽之处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几乎每一个人一听到了那个声音,便知道那是大侠辛真满所发出来的声音。 因之每一个人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动了一动! 如果这时候,辛真满巳来到了近前的话,那是一定可以在草丛的窣窣声中,听出情形有异来的。 然而,这时候辛真满却离得还远! 而当他们渐渐行近之际,伏在隐蔽之处的那些人,却已经镇定下来了。东方渐渐现出了鱼肚白,第一线曙光,巳然出现了! 辛真满带着三十余人下北髙峰来,他走在最前面,在最后面的,则是吞鲸岛岛主夫妇。 这一群人,还未曾来到石亭面前,辛真满便陡地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 他乃是个一生闯荡江湖的人,一闻到了这股如此浓烈的血味,焉有想不到那是前面出了变故之理,他连忙一扬手,道:“别出声,止步!” 辛真满一出声,众人的声音便立时静了下来。 刹那之间,当真可以说是静到了极点,只有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鸡啼声。辛真满听了片刻,听不出什么异声来,但是他仍然异常肯定地道:“前面有变故了!”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拔起,离地丈许,向前疾掠了出去! 大侠辛真满的身手,何等之快,他一掠而起,一眨眼间,掠出了两丈远近,而身形仍未落地,身子仍是离地丈许! 也就在这时,他看清了前面的情形! 地上,是八具尸体!而亭上则挂着六具尸首! 辛真满一看清了这等惨象,他立时大叫了一声,身子陡地向上,拔了起来,他双足本就是凌空的,但因为他内功极髙,是以一提真气,身子竟硬生生地向上,拔起了丈许髙下。 他本来是想在身形拔起之后,立时瞀告众人,小心提防的。 可是,他的身子才一拔起,“刷”的一声响,一条血影,陡地自草丛之中蹿了上来,向他的双足,疾卷了过来!变生不测,攻势快绝! 辛真满一看到血影一闪,心中已知不妙,但是他身怀绝技,临急不乱,—声大喝,道:“各位小心,此处伏有敌人!” 而也就在这时候,华山双龙身形自亭上飞扑而下,高叫道:“别放过辛真满!” 两柄长剑,如出洞蚊龙,一齐攻到! 辛真满一见这两柄长剑来势不凡,又不是各大剑派的招式,立时便知道那是华山双龙来了。他手臂再是一缩,极强的内家真力再自血鞭之上传过!血鞭神君仍不肯放弃血鞭,身子却又不能不向前,撞了过来。 这一来,变得华山双龙的剑招再发,便要刺到血鞭神君的身上去了!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惟恐伤及自己人,总是立即撤剑的了,但是华山双龙却是真是凶悍无比,他们一看到血鞭神君挡在自己的面前,而辛真满又就在血鞭神君的身前,这时,两人不约而同,在心中所打的,竟是同一个主意! 只听得他们两人,一声暴喝,道:“血鞭,多有得罪了!”随着这一声暴喝,两人的长剑,闪起千道剑气,“嗖嗖”向前,剌了过来。 血鞭神君因为不肯舍弃自己使用多年,仗以成名的兵刃,但是内力却又不及辛真满,正在狼狈不堪,见到了华山双龙,心中正自一喜,以为自己来了救星。可是刹那之间,却听得两人的同声暴喝。 血鞭神君还未曾明白华山双龙两人的暴喝是什么意思时,背后金刃刺空之声,已然传到! 血鞭神君乃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魔头,不顾情面,不讲道义,正是他的拿手好戏,电光火石之间,他巳经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明白,华山双龙两人,是要将长剑穿过他的身子,再去刺伤辛真满! 若是能够刺伤辛真满,将辛真满生擒活捉,或是令他命丧当场,这自然都是大功一件,至于自己是死是活,华山双龙自然不加理会了! 血鞭神君一想及这一点,心中不禁既惊且怒,声怪叫,手一松,真气一提,身子猛地向上,疾拔了起来,到了性命攸关的重要关头,他也不得不放弃仗以成名的那根血鞭了! 饶是他见机得快,但华山双龙出剑如风,在他身形向上拔起之际,两柄长剑的剑光,巳然刺进了他的背部分许了! 血鞭神君向上拔起的势子,十分奇怪,华山双龙本无收剑之意,事实上,就算想收剑,也是来不及的,他们两人的长剑,随着血鞭神君身形拔起,向上扬了一扬,血鞭神君的背上,也多了两道口子,鲜血淋漓! 这一切变故,全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而就在刹那间,身经百战的辛真满也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见血鞭神君身子向上拔起,手中血鞭,便向前疾挥了出去。 而这时候,华山双龙的双剑,却还在微微上扬,一时之间,如何收得住势子?只听得“叭叭”两声过处,血鞭的鞭尾,正砸在两人的膀子之上! 此际,四下黑暗之中,人影憧憧,不知对方来了多少髙手,尽管辛真满一生之间,经过不少大阵大战,但是像今晚那样凶险的场面,却也是罕遇的。是以他一上来,便用了全力。 那砸向华山双龙的血鞭,力道更是大得出奇,只听得两人怪叫一声,身子向后退去。手中的长剑,也呛啷啷地落了下来。 天色甚黑,两人的身子一向后退去,便陷入黑暗之中,看不见了。 血鞭神君的身子向下落来,也立即闪了开去。 辛真满知道自己这两鞭的力道甚大,两人的右臂,即使不废去,今晚也是绝不能再动手的了,而血鞭神君失了兵刃,当然也是威风大减。一上来,便损了对方三个高手,辛真满的精神,不禁为之大振。 其时,漫山遍野,杀声冲天,黑暗之中,只见剑光闪耀,刀影纵横,一干人已混战在一起。辛真满手持血鞭,向前横冲直撞,闯了过去,去势快绝,所向披靡。 本来一干人是在混战的,在黑暗之中,几乎无分敌我,碰上了就打,但由于辛真满带头向前一闯,许多自北高峰下来的人,跟在他的后面,混战的局面,便渐渐地澄淸了。 这时候的情形是,以辛真满为首,一股约摸三四十髙手,向前一齐冲去。 然而,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却比他们多了好几倍!他们每向前闯出一步,都必需付上极大的代价。辛真满一上来,便夺了血鞭神君的血鞭在手。那血鞭长达两丈,辛真满固然不善于使鞭,便是他内力充沛,血鞭挥了开来,“呼呼”生风,在他前面的人,碰着鞭梢,便向外跌翻了出去。 但是辛真满却也看出,在围住他们的众人之中,高手颇多! 就在他的身前,就有三条黑影,来去如飞,一有人负伤,这三条黑影就必然出现,一面将负伤的人带走,一面又阻住他的去路。 辛真满用尽了心机,想用血鞭卷住了那三条黑影,但是却始终未成。 当他们这一股人,闯出了五六丈之际,想是敌人方面,也看出只要阻住前面的辛真满,这一股人便非分散了开来不可,也就容易对付了。 是以,那三条黑影,不再是闪来缩去,竟一字排开,拦在辛真满的前面。 辛真满一见这等情形,身形一现,停了下来。 辛真满一站住了身子,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刹那之间,形势又变了。 本来他们这一股三四十人,是以勇不可挡之势,向前闯了出去的。但这时,他们一停了下来,四面五路被人围住了。 他们被围的人,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圆圈,辛真满见到这等情形,知道若不是经过一场血战,是闯不出去的了! 他沉气大喝,道:“且慢!” 辛真满的内力,何等之强,这沉声暴喝,当真有雷霆万钧之势,刹那间,所有动手的人,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手来。 而且,在停下来之后,更是没有一个人出声,刚才还是杀声震天,呼啸不绝,然而转眼之间,却又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辛真满又大声道:“什么人漆夜偷袭?” 辛真满的声音,内力充实,嘹亮高亢,字字如同半天之中响起一个霹雳一样。但是他的话才一说完,在他前面,三条黑影之中的一个,便以一种阴阳怪气,有气无力的声音道:“聚英堂中的朋友,想请各位前去欢聚一番,尚祈各位赏面!” 那声音听来,虽然阴阳怪气,有气无力,像是讲话的人,大病初愈,随时可以死去一样,然而他讲的话,却又字字淸楚,谁都可以听见。 辛真满本是会家,一听得那人一开口,心中便是一凛,他已经听出,对方内力之阴柔,实已到了惊人听闻的地步,但是辛真满却又想不出那是什么人来。 正在此际,辛真满只觉得有一个人,挤近身来,低声道:“辛大侠,刚才发话的那人,是雪山三尸之一,辛大侠可要小心一些!” 在黑暗之中,辛真满也看不真切向自己说话的是什么人,他只是听到了雪山三尸之一,便吃了一惊! “雪山三尸”绝不是普通的邪派中人,普通的邪派人物,像毒神文蛤子、血鞭神君那样,已经可以算是第一流的了,但比起几个真正资格老,武功高,早已睥睨江湖,所向无敌的髙手来,气派、武功,相形之下,却都要小得多了。但是雪山三尸,却正是这几个顶尖邪派人物中的三个。 在大雪山附近,他们划下了数百里方圆,作为他们的禁地,不准任何人进人,此举本来霸道之极,然而数十年来,却也没有人敢去招惹他们半分,因此可知他们的实力,是何等之强了! 连这样的人物,居然也投入了聚英堂中,可知那身形矮小、蒙住了脸面的堂主,一定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了! 辛真满这时候,心中不但暗暗吃惊,因为他已知道了对方三个人,是雪山三尸,看来,今晚的行动,正是他们三人带领的,要不然,何以自己一出声,便由他们三人中的一个来答腔的? 但是,自己是不是应该叫破他们的名头呢? 由于他们三人在武林中的名头,实是非同凡响,自己这方面的髙手,若是一知道对方竟有雪山三尸这样的异人在,只怕不免气馁,更影响斗志了!是以辛真满决定不说,只是冷冷地说道:“你们自己身陷污泥之中,还要拖人下水么?”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道:"辛大侠,你们不想去聚英堂,那就只好去阎王殿了 辛真满早已知道,若是和对方讲道理,那是绝讲不明白的。他刚才大声暴喝,止住了混斗,目的便是想看淸对方究竟有多少人,以及自己这方面的人,可以聚在一齐,不再分散吃亏。 这时候,这两个目的,都可以说已经达到了,辛真满自然不会再和对方多讲下去,而且,他也知道,由瞽叟率领的另一批高手,也将从北高峰上下来,自己这方面,不一定便处于下风! 他一面讲话,一面真气已然运转,内力集于右臂,一等对方话讲完,他一声怪笑,手臂振起,长鞭荡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声音,向前疾抖了出去,卷向那发话的黑影。那黑影的动作,当真快到了极点,辛真满的血鞭去势,如此之快,但是他还是疾退了开去,“叭”的一声响,一鞭砸在地上,溅得地下的石块,一齐飞了起来。 辛真满一鞭不中,立时挥鞭横扫,可是另外两条黑影,也一齐散了开来。 辛真满一动手,呐喊呼喧之声,顿时又响了起来,刀光剑影,又开始鏖战起来。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在北高峰方面,传来了一个极其尖厉的声音说道:“前面什么人在恶斗?” 那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中,令得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震,因为那声音实在太尖厉,太铿锵刺耳了。辛真满一听便听出了那是瞽叟的声音。他心头顿时一喜,大声道:“瞽兄,聚英堂的奸贼,大半在此了,快来厮杀!” 瞽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来一了!” 他那两个字虽是拖长了声音来讲的,但前后也只不过是一转眼间的事情,可是就在这两个字的功夫,声音却已近了许多。 紧接着,围住众人的聚英堂中人物,起了一阵乱,由瞽叟率领的几十个人,向前如同潮水也似的涌了过来,辛真满大声酣呼,眼看两帮人一合,声势便自大振,可以闯得过去的了。 但是也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紧跟着眼前陡地亮了起来。 只见不远处,亮起了百十个大火把,那些大火把的火头,每一个都蹿起二杞高下―右十个次垧一吝尊了起夹―南热夕赅人。变县难以彬兹一荫卞断黑影,也齐被火把照得通明了! 那百十个手执火把的人,一齐向前涌来。 在这百十个人前面,有十来个人,抬着一座木台,那木台约有丈许见方,台上放着一张虎皮交椅,交椅之上,坐着一个身形相当矮小的蒙面人。 那人的身形虽然矮小,但是他坐在椅上的气概,却是十分慑人,那正是聚英堂的堂主! 火把一亮了起来,正在混战的众人,有的发现了正在和自己人动手,自然立停,有的发现对手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也退了下来,是以动手的人,本已少了很多。 及至聚英堂主一现身,本来还在动手的少数人,也立时停了下来! 这时候,瞽叟率领的那一股人,巳和辛真满率领的那一股人,合在一起了。 但是两股人合在一起,比起聚英堂中的髙手来,却还是少得许多。 而双方既已混战了许多时候,自然互有伤亡,在黑暗之中,在大声酣呼,浴血拼斗之中,众人还不觉得怎样。这时火把亮起,看到了地上的断肢残腿,以及倒在血泊中的死者伤者,又看到了自己以及每一个人的身上几乎都已染满了血污。而一静下来之后,呻吟痛呼之声,又惊心动魄,以致人人的心中都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感觉,肃静到了极点! 辛真满一看到目前的情势,确然对自己大为不利,他心知今晚苦斗的结果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因为临安城中,自己这方面的髙手,几乎已全在这里了,而别的武林同道,又远水救不得近火,聚英堂中的人物,倾巢而出,目的只怕就是要使自己这批人,悉数栽倒在这里。 辛真满一想到这一点,心中不禁悲愤莫名,双眼之中,精光暴射,望定了被抬着渐渐来近的聚英堂堂主。 他明知聚英堂堂主的武功非凡,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但是他还是决定堂主一到,便拼命搏击! 只要将堂主杀死,就算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还是值得的! 因为蛇无头不行,堂主一死,其余的人一定气馁,那么,余人便可以与瞽叟率领,冲出重围去了,以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取那么多人可以杀出重围,这还不值得么? 当辛真满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心头,充满了一种极其紧张的情绪。 他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只见他的女儿辛蕾,也在人丛之中,身上也溅了一身的血溃,也不知那是她受了伤流出来的血,还是别人的鲜血。 辛真满的心中暗暗地道:“蕾儿,蕾儿,我不能再事事都照拂你了,我必须去和敌人拼命,你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他想到后来,只觉得喉间梗塞,鼻子发酸,他连忙转过了头来。若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大侠辛真满竟然流起泪来,这实是太好笑了。 但是,他纵使是义薄云天的大侠,当他想到自己要去舍身拼命,可能就此和女儿永别之际,他也不免感到心中发酸的。 他连忙转过头去,这时,聚英堂堂主巳经渐渐来得近了。 围在众人旁边的聚英堂中的人物,一齐散了开来。手执火把的那百十人,也散了开来,围在最外面。 这时,最中心的自北髙峰下来,由辛真满和瞽叟率领的武林髙手八十余人,而外面,则围着百余聚英堂中的髙手。^ 在最外面的,是手执火把的那些人。他们全是蒙着脸面的,也没有人认得出他们的来历来。聚英堂堂主一到了近前,那抬着木台飞奔的十余个大汉,便一齐停下,将木台放了下来。 聚英堂堂主虽然蒙着面,但是他双目之中,精光电射,人人都似乎觉得他那一双眼睛,在望着自己一样。辛真满一看到堂主停下,他脚下内劲一运,便向前滑出了五六尺。 这一来,他和聚英堂堂主相隔已只有两丈许了! 在他和聚英堂主之间,虽然有几个人隔着,但是辛真满估计,自己是可以毫无困难地向前掠过去的,问题便是在掠到台前之后的那一击了! 辛真满已然决定奋不顾身了,是以他的打算,也自然不同。 他将全身真力,全皆运于右掌,他全身其他地方,都不作防范,因为他是求将对方击中,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 辛真满身形微耸,正准备向上疾拔而起之际,忽然看到聚英堂堂主站了起来。 也就在堂主站起之际,忽然看到,在聚英堂的自己人之中,发出了一声暴喝,突然间,就在木台附近的人,倒了七八个。 在那七八个人倒下之际,火光照临之下,大蓬雪也似亮的暗器,射向木台之上的聚英堂主,同时,一条人影,立时跃上台来。 那人的动作,快疾之极,一跃上台,手中鬼头刀“刷”地向着堂主,砍了下来! 辛真满绝未料到自己想拼命,居然在聚英堂之内也有人想拼命的! 那人一扑上了台去,辛真满便不再向前扑出,只见那人满脸虬髯,目红如火,看他的神情,分明是愤怒之极,刀上风声刷刷,勇猛无匹! 他是自堂主的左侧攻上去的,在他未杀上去之前,射出的一大蓬飞刀,已首先射向堂主,但是堂主的身子,却仍是屹立不动。 那一大蓬飞刀,射了过去,有七八柄,射在那张交椅的椅背之上,还有七八柄,一齐射到了堂主的背后,但是堂主的身上,像是有弹力一样,飞刀—射了上去,只不过刺破了衣服,立时反弹了出来,铮铮之声不绝,一齐落到了台上。 那大汉鬼头刀挟着嘶空之声,劈了下来,堂主仍然不转过身来,眼看那柄锃光雪亮的鬼头刀,巳将砍到他的头顶,台下有好几个人,反倒沉不住气,大声叫道:“堂主,有人行刺!” 可是堂主仍然不转过身来,只是手臂一抬,食中两指,突然向鬼头刀的刀锋迎去! 这一下,实是出于众人的意料之外! 一时之间,不论是敌是我,人人都发出了“啊”的一声来! 那柄鬼头刀是如此之锋锐,砍下来的力道,又是何等雄浑,要凭两指之力,便将之夹住,那怎可能?而如果一个夹不住的话,不但手要被刀劈开,连头顶都要被刀所砍中了! 就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只听得那虬髯大汉,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 众人连忙定晴看去,只见聚英堂堂主的手指,已将鬼头刀牢牢夹住,那鬼头刀竟再也难向下劈下半分,只见那虬髯大汉,在刹那之间,面色由红而青,由青而白者几次,手一松,他的鬼头刀,仍被堂主夹着。 他向后退出了一步,大声叫道:“罢了罢了,我死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这秃一”他才讲到这里,堂主的手臂,向下微微一沉,鬼头刀的刀柄,直撞向那虬髯大汉的胸口,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那大汉的身子,立时软瘫了下来,“秃”字下面的一个字,还未曾出口,身子便倒了下来,在台上滚了一滚,跌了下去。 堂主一声冷笑,手一松,将鬼头刀顺手抛了出去! 从那大汉骤然发难,到他被堂主用刀柄撞死,跌了下地,这其间,当真只是电光石火,一转眼之间的事情。 但是那一段时间距离,却是惊心动魄,令得人屏气静息,一点气也发不出来! 堂主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聚英堂堂主的武功髙,辛真满是早已知道了的。但是其余的人却不知道。这时候,不禁人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而辛真满的心中,一则以骇然,一则也奇怪到了极点。因为那大汉在临死之前,曾骂出了一个“秃”字来,这个“秃”字,是什么意思? 看来,那大汉显然是知道堂主的本来面目的,而且,听他临死时的叫骂,他要杀堂主,似乎这只是为了私仇,而不是为了别的。 可惜他死了,要不然,一定可以在他的口中,知道这个武功高得出神人化,但是来历却又神秘之极的堂主的身份来的! 那大汉只说出了一个“秃”宇,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想骂“秃驴”呢?难道那堂主竟是一个僧人么?这实是太不可思议了! 天下武学,各门各派,武功虽杂,但仍是以佛门武道髙深精奥,像这样的高手,也的确只有在佛门高人中才有的。 佛门之中,自然也有败类,但如果这堂主竟是僧人的话,这却也难以想像,因为佛门高人早巳知名的也有很多,却未曾听说有一个的身形,是如此矮小的。 辛真满的心中十分纷乱,只听得聚英堂主已然沉声道:“各位,你们还想闯得出去么?还是到聚英堂去,和各路朋友一聚的好!” 辛真满仍然蓄定了真力,因为他全力拼死一击的机会,仍然未曾失去。他身形斜掠,在掠起之际,身子并不快,像是他整个人,是冉冉向上升起来的一样,他是向木台之上掠去的,众人不禁又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惊呼声中,辛真满已然稳稳的在台角之上站定了。 堂主斜斜转过身来道:“辛大侠有何指教?” 辛真满冷冷地道:“堂主,你想要我们这干侠义之士,和你们这些妖邪歹徒去同流合污,那是绝没有可能的事,不必多废话了!” 堂主一声长笑,道:“那就太可惜了,侠义之士,免不了血洒当场了!”辛真满斩钉断铁地道:“大丈夫虽死何惜!” 堂主道:“辛大侠既然求死,我自然!” 辛真满不待堂主讲完,身形一矮,猛地一掌,向前疾拍了出去! 那一掌,可以说是辛真满数十年功力之所聚,发得又是突兀,一掌拍出,掌力轰然之声,当真抵得上惊天动地四字! 掌风轰然中,堂主也不觉身形震动,“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然而辛真满既然拼死一击,出掌何等之快,堂主的身子才一退,辛真满的一掌,便巳如影附形,疾点了上去,刹那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一掌正贴在堂主的胸口! 这时候,周围数百人,紧张得屏气静息,一点声音也没有! 辛真满一掌贴中了堂主的胸口,心中大喜,以为已然得手了,可是在刹那之间,他却觉出不妙来了,照理来说,他那一掌的力道,如此之强,一击中了对方的胸口,对方一定立时倒下来,或是后退才是。 可是堂主的身子,仍是稳稳地站着! 辛真满的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因为以他的掌力之强,如果堂主竟能若无其事地接上他一掌的话,那么,这个来历神秘的聚英堂之首,武功高得在他的想像之上十倍了! 辛真满一面心中大惊,一面内力疾吐! 但是他内力一发,更加觉得不妙! 他的手掌,明明是击在对方的胸口的,但是内力发了出去,却是觉得飘飘渺渺,毫无着落,像是右手根本没有感到什么一样! 也就在此际,辛真满只听得耳际响起了堂主的声音,那是极细极细的声音,辛真满一听便知道那是堂主用上乘内功“传音入密”之法在向他讲话。 只听得堂主道:“辛大侠,你实在不是我的敌手,我要你的性命,可以说易如反掌,你自然也可以明白这一点的了!” 辛真满其实是早巳明白这一点的了,只不过给堂主一说,他更感到那是事实,立时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堂主又道:“但是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也不必取你性命的。” 堂主一面说,一面身子便向后退出了一步。 堂主的身子向后退去,辛真满却仍然呆立着,面色惨白,呆若木鸡,刹那之间,他的心中,可以说是紊乱到了极点! 聚英堂主分明是可以取他性命的,但是却放过了他,这是为什么? 自己不是他的敌手,难以救得一干武林豪杰的性命,只怕在这里要遭全军覆没,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己又如何能活得下去。 他心中痛苦之极,连面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簌簌地跳动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得下面瞽叟大声道:“老辛,何以一声不出了?” 辛真满听了,心中更只是苦笑,讲不出话来! 辛真满面如死灰,僵立在台上,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这情形,除了瞽叟之外,人人都看出来了。刚才辛真满一掌击中堂主的胸口,是人人见到的,但结果堂主若无其事地退了开去,辛真满却呆若木鸡,相形之下,名满天下的辛大侠实在太不济了! 这使得自北高峰下来的豪侠之士,大为气俊! 相反地,聚英堂中的髙手,却轰雷也似的喝起彩来! 第十三章 魔焰高胜群雄束手 瞽叟听出周围的气氛大是不对,急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他身边一个人,苦笑了一下,道:“辛大侠上去,击了堂主一掌,那堂主挨了一掌之后,却是若无其事,这堂主的武功……嘿……只怕是没得说的了!”瞽叟一听,心头也不禁大为震动,聚英堂堂主的武功之髙,非同小可,他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却未曾想到会髙到这一程度! 辛真满若是已吃了亏,他自然是非出头不可的了!是以他气纳丹田,陡然之间,发出了一下尖锐髙亢之极的尖叫声来! 那一下尖叫声,将所有在髙声叫好的聚英堂髙手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刹那之间,每一个在出声的人,都静了来! 而瞽叟的啸声摇曳,却兀自未绝! 在瞽叟的啸声之中,只听得聚英堂堂主冷冷地道:“这位发声高啸的,敢是名满南北的武林异人,瞽叟先生么?” 堂主的话,才一讲完,便听得瞽叟大声道:“正是!” 他这两个字才一出口,拐杖在地上一点,发出了“啪”的一声响,整个人突然向上飞了起来。 他身形斜斜向上飞起,快疾之极,别看他双目已盲,但是那木台在什么方位,以及有多少高低,他是早已凭声估定了的,所以,他身形拔起之后,便迳向那木台投了过去,转瞬站定。 直到瞽叟突然上了木台,辛真满才从震悸无匹的情形之中,缓过气来,他满面渐愧,向后退了一步,想要告诉瞽叟,说是对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还是不要与之动手的好。 但是辛真满还未曾开口,便已听得瞽叟手中杖尖,向前一指道:“你便是那个什么堂主的么?” 瞽叟的话,说得十分不客气。 聚英堂主听了,只是发出了“哼”的一声响。 替叟又一声冷笑,道:“你藏头露尾,无名无姓,就算人家叫你王八羔子,你也是怨不得人家的,只怪你自己不好!” 聚英堂主双目之中,精光暴射,厉声道:“聚英堂主这四个字,已足为天下武林之首了,莫非你不服么?” 瞽叟道:“不错,是有点不服!” 他在一上木台来,发话之际,杖尖便是指住了堂主的,杖尖离得堂主极近,这时一个“服”字才出口,手臂突然向前一送! 他手臂向前一送间,杖尖便已直点向聚英堂堂主的“肩井穴”了! 聚英堂堂主身形兀立不动,根本不趋避,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瞽叟的杖尖,点中了聚英堂主的肩头。 但是那“啪”的一声响,却如同点在野草之上一样! 同时,替叟只觉得一股大力,自杖上陡地倒传了过来,力道之大,匪夷所思,见所未见!瞽叟为人,脾气古怪,树敌颇多,正邪各派高手之中,和他有过节、动过手的人非常之多,他的见识,也是非同小可! 但是这时候,自他的杖上倒传过来的那股内力,却是强得他估不出这是哪门哪派的功夫来! 那股内力,不但强大之极,而且来势极快,等到瞽叟觉出有一股大力涌到,想要运力与之相抗之时,却已然慢了一步了! 那股大力,撞得瞽叟身不由己向后退出了一步,他向下一沉气,想要站稳身形,但是却未能站稳,只听得“咯噔”一声,在木板之上,踏出了一个洞来。 他一步未能站稳,仍是未能站稳身子,又向后退出了一步,仍是“咯噔”一声,再度在木台的木板之上,踏出了一个洞来。 刹那之间,只听得“咯噔”、“咯噔”、“咯噔”、“咯噔”,一连四响,瞽叟退出了四步,到了木台的边缘之上! 瞽叟这时,也知道自己已退到了木台的边上,而对方袭来的那股内力,似乎也还有无穷无尽之势,他心中的焦急,实是难以言喻! 因为他向对方攻出一杖,若是反被对方的内力展下木台来的话,那实是连再和对方拚命的余地都没有了!怎知,就在他退到台边时,刚才还十分强的内力,忽然之间,竟消失于无形! 瞽叟刚才还在用力将身子向前倾,想维持身子的平衡,这时,那股大力突然消失,他的身子猛地向前一冲,就要跌了出去! 但是瞽叟究竟是武功非同凡响的高手,他手中竹杖,连忙向前伸出,抵住了木台,终于站稳了身子,未曾再向前跌出! 而当他站稳了身子之后,他也不禁呆若木鸡! 他一生之中,不知遇过了多少高手,当然不能每战必胜,但是却也从来没有一上来攻了一招,便被对方震退,败得一败涂地过。 对方向前涌来的那股大力,在刹那之间,消失无踪,那分明是替自己保留一分面子,好不让自己跌下了木台去,而对方所发出的内力,如此之强,竟能算定了恰好将自己涌出四步,这份功力之髙,若不是亲受,只怕有人和自己讲了,自己也是不肯相信的。 对方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还有什么还手的余地?而攻了一招之后,第二招也根本不必再攻的了! 他呆若木鸡也似的站着,台下,聚英堂中的髙手,又齐声大叫起来! 这时候,辛真满和瞽叟两人,都是一上来便落了下风,自知武功和对方相去太远,心灰意懒,连再动手的斗志都没有了! 而台下聚英堂的高手,却在大声呐喊,声势雄壮。北高峰上下来的好汉,眼看领头的髙人,已然僵在台上,更是令人垂头丧气! 这情形,对北高峰上下来的好汉,可以说是不利到了极点! 只见聚英堂主向后退出了一步,坐在交椅之上,缓缓地道:“你们各人听了,若是束手就擒,回聚英堂去,立下血誓,愿为秦丞相效劳,肯在聚英堂中出力,还可以保留一条性命,若是立功,自然论功行赏,若是不然,我一声令下,你们一个也走不脱了!” 自北髙峰上下来的众人,心中尽皆大是吃惊,四面看去,这才更看淸对方的人数,远在自己这方面之上,自己的身边,都已站着好几个对方的人,若是要动手,那非一个对付几个不可!是以刹那之间,几乎人人都感到一阵心寒!只听得堂主又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冷笑声来,道:“我着人由一数到十,若是愿意听我话的,可以将兵刃抛下,走到左首的大树下去站立!数到十之后,仍有手执兵刃的,格杀勿论!” 他话一讲完,手便向上扬了起来。 在他身边的一个大汉立时大声道:“一!” 这一下“一”字,声音虽然不怎么惊人,但是人人的心头,皆是一震!可是却也没有人动。 每一个人都站着不动,也没有人出声。双方面的人,全都凝神屏气地等待着事情的变化,不少人的眼光,都望在辛真满和瞽叟两人的身上,想看看两人,是如何抵抗聚英堂主。 在这时候,那大汉又叫道:“二!” 众人心头中的震动,比刚才更甚了! 辛真满和瞽叟两人,在台上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对众人有极大的影响力,但是他们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堂主的武功,如此之髙,自己全是上来一招,便已然立时分出髙下了! 若是再不顾一切地进攻的话,那么结果是一定可以预料的,那便是一上去,便自被对方所制! 是以他们僵立着不动。 那大汉又叫道:“三!” 人丛之中,已有人沉不住气,而发出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来,但这种声音却是一闪即逝。 “四!” “五!” “六!” 突然之间,只听得“呛啷”一声响。那一下响,打破了极度的沉寂,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汉子,抛下了手中的单刀,向左首的那棵大树,急急忙忙地走去。一时之间,所有的人,个个都向他望来。 那汉子显然是想投降,想走到大树之下去了,可是,他才走出了几步,便听得一声虎吼,一个彪形大汉,抢出了一步,怪叫道:“好不要廉耻,贪生怕死的蟊贼!” 那大汉手中持着一根手臂粗细的熟铜棍,一面说,一面抡起了铜棍,呼呼生风,便向那汉子的头顶之上,击了下来! 那汉子双手抱住了头,待要向前奔了过去,但是棍影如山,向他一齐压了下来,如何还逃得开去?眼看这汉子要被铜棍打死了,忽然“嗤”的一声响,斜刺里有一枚暗器,射了出来。 那一枚暗器,是什么人发出来的,急切里也未有人看得见,而电光石火之间,“当”的一声响,那枚暗器,已射中了那根铜棍! 那根铜棍,有七尺来长,手臂粗细,挥棍的大汉,正是天生神力,这一棍击下之力,怕不有千百斤重?照理来说,一枚小小的暗器,射了上去,正应该如蜻蜓撼石柱,若无其事才是! 可是,事情却完全不是那样,那一枚暗器,才一射到了铜棍之上,便听得那大汉一声怪叫,棍影陡敛,铜棍竟被那枚暗器一击之力,震得打横扫了出来! 刹那之间,只听得“叭”的一声响,铜棍打横扫出,那大汉收势不及,铜棍扫在他自己的肩头之上,而他肩骨碎裂之声,更是人人可闻! 那大汉倒退了一步,额上的汗珠,如雨而下,而那汉子则已奔到了树下,气喘如牛地站定! 这一切,可以说都是一刹那之间的事情! 当事情发生之际,人人都被这种惊心动魄的情影所吸引,等到那汉子奔到了树下,众人才听到那大汉叫道:“八!” 那一下“八”字,给予众人的震动,更是无以复加! 刹那间,又听得“呛啷”、“当啷”几下响,又有四五个人,抛下了兵刃,向那株大树奔去! 看官,要知道自北高峰下来的人,虽然全是各门各派的高手,每人也多少真有些侠名,但其中总也有些是因缘附会,浪得虚名的。 而且,大仁大侠,当真是谈何容易之事?又岂是人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都仍然正气澳然,视死如归的,有些人奔过去,自然也不足为奇了! 那大汉继续数道:“九!” 这一个“九”字出口,聚英堂堂主,霍地站了起来,目中精光暴射。 刹那间,又有十来个人,奔了过去! 未曾挪动身子的人,个个抱定了必死之心,握定了兵刃,面色如同铁石一般,已是准备和敌人拼一个你死我活了! 这时候的情景,明摆着一动起手来,自北髙峰上下来的人,是非吃亏、非血溅峰下不可的,但是十停之中,居然有九停之上,仍是视死如归,可见在国家多难之际,纵使有奴颜屈膝,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但更多的是正义凛然的志士!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堂主的手已扬了起来。 那大汉陆地叫出:“十!” 那是真正的催命之声,每一个人的兵刃都出鞘了! 大厮杀,大流血就要开始了! 王竹心在昏了过去之后,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缓缓地醒了过来的。 他初初有感觉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他也记不清昏倒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只觉得背后似乎有两道火在烧一样。 那“火”越来越烈,令得他越来越觉得痛,而当他痛楚的感觉越来越真切之际,他的知觉,也已经全部恢复了,在迷迷糊糊之中,他将自己昏了过去的情形,一点一滴地记了起来。 当他完全记起了以前的情形之际,他心中不禁自己问自己: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自己如何还能保得了性命,居然不死? 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然则难道如今自己已是死人了? 那致命的痛楚,告诉他,他不是已死了,而是受了伤之后没有死! 他受了伤之后又怎么会不死的呢?敌人为什么突然不对他下手了呢?噢,是了,自己被活捉了,这时自己一定在秦府的地牢之中! 他一想及此,陡地睁开眼来,待要撑起身,坐起来。但是当他睁开眼来,他却不禁一呆。 他并不是在秦府的地牢之中,而是在一间十分破败的茅屋之中。那茅屋显是早巳没有人住的了,但这时却点着一盏菜油灯。 风从没有了窗纸的窗口中吹进来,令得菜油灯的灯火,摇晃不定。在摇晃不定的灯火之中,可以看到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王竹心的目光蒙胧,^他定眼看了半晌,才看到那人是叶琴。 叶琴也正望着他,两人又互望了片刻,才听得叶琴舒了一口气,道:“你醒了!” 王竹心忙道:“我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他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低弱得出奇。 叶琴叹口气道:“是我将你带到这里来的。” 叶琴这时,虽然仍是男儿装束,但是她在讲话之际,却已女儿神态毕露了! 这时候,王竹心的神智,可以说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一听得叶琴说,是她将自己带到这里来的,心中不禁陡地生出了疑心来。 他回想当时的情形,自己和对方正在作生死搏斗,自己身负重伤,对方的兵刃,已然压了下来,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是万无生理的!因为对方已杀了自己这方面好几个人,绝没有对自己特存偏爱,放过不杀之理!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除非叶琴的武功,可以胜过敌人,才能将自己带出来。然而看叶琴的武功,却又绝不能高过那使剑的两个人! 然则,叶琴又是如何将自己带出来的呢? 王竹心的心中,越想越是疑惑,因为这时候,他已想到了叶琴可能是他们的自己人!唯有她本来就是敌人方面的人,才能令得对方在忽然之间住手,饶过了自己的一条性命!王竹心这时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性命,乃是叶琴所救的。 但是他却并不因此而感激叶琴,他是一个胸怀正义,大是大非分得十分明白的人,如果叶琴真是聚英堂中的人,那么他绝不会因之而不鄙视她的!王竹心心念电转间,面上仍不露声色,只是淡然道:“你是如何将我带到这里来的?” 叶琴道:“当时,我看到你危急了我就一” 她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当时的情形是她陡地取出了一粒霞光千条的宝珠来,才令得对方陡地停了手的。可是叶琴说到“我就”之时,却像是有什么顾忌一样,支吾了几声,竟未曾再向下讲去,只是一笑,道:“反正我将你救出来了,这就行了,还问来做甚?” 叶琴的那种态度,令得王竹心的心中,更是起疑之极,道:“我记得当时的情形,实是危险之极,何以对方竟停了手?” 叶琴又道:“你管你养伤好了,这些事别去管了。” 王竹心这时,心中早已认定了叶琴定然是聚英堂中的人物,她假扮男子,又假仁假义地救了自己,自然是别有用心的了! 王竹心一想及此,心中便生出一股强列的鄙视之感来,他想要立时发作,但是又念及自己重伤未愈,若是惹得她翻了脸,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是以,他闭上了眼睛,一声不出。 叶琴则在他的身边,不断地和他讲着话,王竹心一句也不答。叶琴一个人讲了半晌,也觉出王竹心对她的冷淡来了,她心中不禁十分奇怪,道:“王兄,何以你竟不理我?” 王竹心的心中,正憋了一肚子的怒意在,叶琴一问,他立时一声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你志趣各异,如南辕北辙,有什么好说的?” 叶琴一怔,她绝想不到王竹心心中对她的想法的,是以王竹心的话,听在她的耳中,也根本令得她莫名其妙,不知是什么意思! 她呆了一呆,道:“南辕北辙?你这样讲法,却是何意?” 王竹心道:“你也不必假惺惺的了,你自己的卑鄙行径,还不知道么?” 叶琴更是不明,她只觉得一阵极度的委屈之感袭上心头,鼻子一酸,几乎哭了出来,勉强道:“我有什么地方……卑鄙了?” 王竹心更不客气,道:“你对我有什么图谋,趁早快说了,等我伤好了之后,我就不会对你客气的了,别看你是女子,我一样会对付你的!” 王竹心的那一句“别看你是女子”令得叶琴震动了一下,可是王竹心别的话,却仍然令得叶琴委屈到了极点。一时之间,她没有别的话可说,只呆了一呆,道:“原来,原来你早已知道……我是女子了?” 王竹心冷冷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怎么不知道?” 叶琴低下头去,道:“我原是不愿意男装的,偏偏爷爷说我的武功还不到家,男装上路,易占便宜些,是以才这样的,你若是不欢喜一一”叶琴讲到这里,脸上突然一红,身形一闪,便向外掠了出去。 王竹心这时,一心认定了叶琴乃是混上北髙峰来的奸细,说不定大批敌人,就是她引来的,是以她讲的话,王竹心一个字也未曾听进去。若是王竹心听了进去,仔细一想之下,只怕也不会再有误会了。当下,他看到叶琴闪身掠了出去,心中不禁暗惊,心忖莫不是她知道自己识穿了她的面目,要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但是他转念一想,若是这样的话,自己也可以先痛痛快快地将她骂上一顿,然后再从容就义,大丈夫又何惧一死? 他心中在胡思乱想间,只听得“吱呀”一声,那半扇门,又被慢慢地推了开来。同时听得一个十分娇脆动人的少女声音道:“你看我。” 王竹心的心中,陡然一动,因为那少女的声音,听来有几分像是叶琴!他连忙转过身去看时,一看之下,不禁呆住了! 菜油灯的光芒,照到了门旁之际,已然十分黯淡。看起东西来,相当蒙昽了。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这时,已回复了女装的叶琴,看来更加美丽。 叶琴的身上,穿着一件窄身的红衣服,那显然是她原来穿在男装衣服里面的。而头上的书生巾也已除去,一头青丝,松松地绾了一个髻,衬得她脸如白玉一样。她微微低着头,满面娇羞地望着王竹心,一看到王竹心向她望来,更是十分忸怩! 面对着这样美丽的一个少女,王竹心实是没有法子不怦然心动! ? 〉踔裥牧12聪氲剑诙苑矫览龅耐獗碇氯匆刈攀直氨傻男模且运12从肿送啡ァ?br /> 叶琴一怔,道:“你看我怎样啊?” 王竹心没有好气道:“有什么怎样,还不是一样,哼!” 叶琴刚才还以为王竹心发恼,是因为自己女扮男装一事,未曾讲给他听的原故,所以才匆忙去易回女装的。可是,当她易回女装之后,王竹心却仍然这样子对待她,这实是令得叶琴莫名其妙了! 她~时之间,儸在门口,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半晌,才道:“你……觉得背上的伤势怎样了?我已给你上了灵药,很快就可以好的!” 王竹心厉声道:“我的伤不关你的事,你给我上了灵药么?我不要它,我不要它!” 他一面说,一面就要去撕扎在他身上的布条。 叶琴见了这等情形,又是伤心,又是心痛,忙道:“你发疯了么?” 王竹心的身子略略一动,便觉得奇痛无比,而且这时候,他没有力道,根本扯不下布条来的,是以闹了半天,仍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叶琴叹了口气道:“你别胡闹了!好不好?” 王竹心“呸”的一声,道:“放一”总算因为对方是女子,所以他讲了一个“放”字,便忍了下来,道:“你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叶琴本来也是娇生惯养的人,她爷爷将她从小当作宝贝一样,连重话都不说一句的。她因为对王竹心有好感,是以受了许多委屈,一直忍着。 可是到了王竹心叫她滚开的时候,她实是忍无可忍了!她一顿足,道:“你叫我走,我还想在这里么?但只怕我一走,便没有人来照顾你了!” 王竹心一声冷笑,道:“你照顾我?我要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来照顾我么?亏你居然还有脸来对我讲这样的话!” 叶琴气得讲不出话来,指着王竹心,道:“你……你……你……” 她一连讲了三个“你”字,终于难以讲得下去,一转身,向外飞奔了出去,才奔出了两步,泪水已然泉涌,她也不管脚高脚低,一直向前奔着,奔出了七八里,才伏在一块大石之上,痛哭了起来! 却说王竹心,一见叶琴被自己骂走,心中大快,但是转念一想,叶琴若是走了,定然会勾引同党来加害自己的,自己非设法躲上一躲不可。 他强自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好不容易坐起之后,已是痛得满头大汗了,一个倒栽葱,跌下了板床来,滚出了几尺,将那盏茶油灯撞熄了。 王竹心喘了几口气,又勉强爬行了几步,到了一大堆稻草之旁,拉了一些稻草,盖在身上,喘了半晌气,才算是缓过神来。 过了并没有多久,已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从脚步声听来,来的像是两个人。 王竹心心头遽跳了起来,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叶琴果然带了同党来了。可是王竹心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十分对头。 因为叶琴的武功纵使不好,要对付身负重伤的自己,还是游刃有余的,又何必带了同党前来? 他正在想着,脚步声已越来越近了,转眼之间,已到了近前,只听得一个粗嘎的声音道:“二弟,这里有一间破屋,我们在这里歇歇脚。” 另一个尖而髙的声音道:“大哥,我们才离城,就要歇脚么?” 那粗声道:“唉,你不知道,我们身怀着金字牌和圣旨,非同小可,不能不小心一些!” 那尖声的道:“大哥说得是!”两人就在屋门口,停了下来! 王竹心在那时候,心中实是惊喜交集! 他知道秦桧奸贼,,一心想将岳元帅召回来,金字牌一道一道地传将出去,这两人所带的,不知是第几道了?却凑巧叫自己在这里遇上了! 可是偏偏自己此际身受重伤,非但不能去对付那两人,而且,还绝不能被那两个发现,一发现,连性命都是难保了! 王竹心的心中,又惊又熄,不知如何才好! 第十四章 小人贪货君子重情 王竹心连忙屏住了气息,只听得那粗嘎的声音又说道:“兄弟,堂主真是神机妙算,一面带人去北髙峰下迎敌,一面却又传出了第二、第三道金字牌,我们手中的第三道金牌,还怕不能到达朱仙镇么?” 另一个尖嗓子的人笑了起来,道:“当然了,堂主神机妙算,谁人能及?” 王竹心这时,心中真是焦急得难以形容,他轻轻地扳开了一点稻草,向外看去,只见那两个人,离自己只不过三五尺远了。 如果王竹心的身子,不是受了重伤的话,这时只消一出手,就定然可以将这两人打伤的。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却只好屏气静息,惟恐那两人将他发现。 他的心中只在想,这两人一离去,自己的伤势无论怎样重,也一定要支撑着去和群豪见面,告诉他们,第三道金字牌,是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王竹心听得那两人只是在夸奖聚英堂主,心中不耐烦到了极点,但晶突然之间,他却被哑嗓子的一句话吸引住了。 只听得那哑嗓子道:“堂主的武功,如此之髙,机谋又如此之深,那么他自然是武林中非同小可的人了,可惜他一直蒙着脸面,不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他是什么人,我竟也不知道!” 那尖声的汉子道:“哈哈,你不知道,我可是有了一点眉目了。” 那尖声音的汉子转头向四下望来,王竹心不提防他会有这个动作,一时之间,哪里还来得及躲避?刹那之间,他只觉得头皮轰炸,几乎要失声叫了出来。 他眼看着那人转过了头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在那一瞬之间,他已将那人的脸面,看得清清楚楚了,那家伙半边脸红,半边脸黑,十分异相,颇像是传说中的湖南“双刃门”的掌门人一阴阳神翁。 这阴阳神翁在武林中的地位颇高,他双刃门中的武功,也十分异特,擅丨以双手使两件性质、份量全然不同的兵刃,双刃门之名,也因此而来。 王竹心早巳知道奉了聚英堂堂主之命,前去朱仙镇,身怀第三道金字牌的人,绝不会是等闲人物,所以一看到那人是阴阳神翁,也不觉惊奇。看情形,由于他匿身之处相当阴暗,阴阳。神翁并没有发现他。 他见到阴阳神翁又完全转过了头去,这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只听得那哑嗓子道:“你也太小心了,这里哪有外人,你只管讲就是了。” 阴阳神翁道:“我讲了,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讲的,若是给堂主知道了我胡乱向别人宣扬他的身份,那我就吃不了究着走了。” 哑嗓子道:“自然,自然,你讲给我听了,我岂有害你之理。” 阴阳神翁将双手凑在口前,说道:“你俯耳过来。” 哑嗓子笑道:“偏你有那么多顾忌!” 王竹心一见阴阳神翁要对对方作耳语,心中也是大为焦急,因为他知道,聚英堂的堂主是什么人,正是群雄也想知道的事情! 如果他能偷听到了聚英堂堂主的身份,报与群豪知道,那么自然是一件极大的功劳了! 所以他立时全神贯注,想听听自阴阳神翁的口中讲出来的是什么人的名宇。 可是,就在那哑嗓子侧着头,凑向阴阳神翁的那一刹间,事情突然起了意料不到的变化! 只见一时哑嗓子凑了过去,阴阳神翁放在口边的双手,陡地一张,右手成拳,向对方的胸口撞出,左手中指,却“得”地弹出,弹向对方顶门的“百会穴”! 这两下,攻的全是那哑嗓子一等一的要害,而且他出手之快,也当真快到了极点。再加上那哑嗓子正是凑过头去,要听听聚英堂堂主的秘密,哪里会想到他骤然加害,出手攻来? 王竹心一看到阴阳神翁出手,心中便不禁“啊”的一声,以为那哑嗓子是万万逃不过去的了。 但是,那哑嗓子的武功,当真非同等闲,他在万无可能的情形之下,竟突然地侧了侧头! 那一侧头,将阴阳神翁向他顶门百会穴弹来的一指,硬生生地避了开去。然而,阴阳神翁却是双手使两种截然不同的招式,向他的两处要害攻了出去的,他避得开弹向顶门的一指,却再也难以避得开那撞向他胸口的一拳了!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他发出了一声怪叫,同时,“蓬”的一声响,阴阳神翁的右拳,已齐齐正正地撞在他的前胸正中了! 那一拳的力道,敢称极之雄浑,撞得那哑嗓子的身子,陡地飞了起来,―声巨响,撞倒一堵墙。 哑嗓子的身子才一跌了出去,阴阳神翁便跟着向前掠去,他们两人一齐到了墙外,王竹心一动也不敢动,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了。可是他听得那哑嗓子的吐血之声显得伤重之极,但是他也未曾立时断气,断断续续道:“你……为何向我下毒手?” 阴阳神翁冷笑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一人去了朱仙镇回来,秦丞相和堂主论功行赏,自然将功劳算在我一个人身上,却不是好过与你平分?” 哑嗓子道:“你……好……狠……” 他才讲到这里,便听到了“啪”的一声响,想是阴阳神翁又在他的要害之处,补了一掌,再也听不到哑嗓子有声音发出来了。 阴阳神翁身子倒掠了回来,再推到了一堵大墙,将那哑嗓子的身子掩了。王竹心明知那哑嗓子也是一个武技高手,却是始终没有法子知道他是什么人。 阴阳神翁狩笑了一下,在室内略一停留,又向外倒射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已不见。 阴阳神翁才一离去,王竹心便勉力撑起了身子来。 他费了不少工夫,才算是站直了,但实际上,他却只是扶着那张桌子,弯着腰在喘气,饶是如此,他的背上,也还是阵阵剧痛,眼前金星乱迸! 他定了定神,咬紧了牙关,双手离开了桌子,向外走了出去,他向前走出了两步,已是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稳,一个倒栽葱,又跌倒在地。 这一次,不论他用多大的气力,想要站起来,但是却都在所不能。他只得一步一步地向前爬出去,好不容易爬到了路边上,喘着气,笔直沉静的官道,这时在他的眼中看来,如同是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一样,不断地在上下抖动! 他伏在路边上,难以再移动半寸。过了许久,他才听得远远地有马蹄声传了过来。王竹心勉力抬起头来,只见一匹骏马疾驰而至,马上一个人,一身黄衣,十分触目,他等到马来得近了,才叫道:“马上的朋友,请停一停,请停一停!” 他叫的声音相当低,可是马上那人,居然听到了。 就在那骏马疾冲到他的身边之际,陡然停了下来,马上那人,低头向王竹心看来。 王竹心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人不但是一身黄衣,头上脸上还蒙着一块黄绸,全然看不淸他的脸面,只看到他的一双眼睛,现着异样的光芒。 王竹心一见那人是蒙面人,心中便不禁一呆。 本来,他叫住人,弄明那人的身份,然后将有关第三道金牌和阴阳神翁的事告诉对方,请对方转传开去的,因为他自己实在是没有能力将这个消息传开去的。 可是对方一停下马来,却是这样一个见所未见的蒙面人,这却令得王竹心难以开口了! 他只是抬头望着那人,并不出声,反倒是那人先冷冷地问道:“你叫住了我,有什么事?” 王竹心忙道:“你是什么人?” 那蒙面人一声冷笑,说道:“你希望我是什么人?” 王竹心道:“我希望你是一” 然而他一句话只讲了一半,却是难以再向下讲去。 他本来想说,:我希望你是和大侠辛真满以及瞽叟等江湖豪杰在一起的人。但是他却未曾说出口来,因为,对方要是万一自聚英堂来呢? 他呆了一下,改口道:“尊驾自何处来?” 那蒙面人已是十分不耐烦,道:“废话,我自何处来,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不是看你重伤在身,我就断然不能饶了你!” 他话一说完,一提缰绳,便自待向前驰去。王竹心暗忖,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就算再有人来的话,那也就迟了许多了,就算对方是聚英堂中人,自己讲了出来,也至多是招杀身之祸而已。如今多少人在抛头颅,洒热血,自己又何其畏缩? 他一想到这里,再无顾忌,忙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那蒙面人总算又停了下来,道:“什么事?” 王竹心喘了一口气,道:“双刃门的掌门阴阳神翁,刚由这里向北去了!”那蒙面人呆了一呆,道:“这又干我何事?” ^王竹心的心中希望陡生,因为那蒙面人听到了阴阳神翁的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由此可知他不是聚英堂中的人了! 王竹心忙又道:“第三道金字牌,是在他的身上,由他送到朱仙镇去给岳元帅的。” 那蒙面人“噢”了一声,但随即一声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将这个消息,传与别人知道,好让他们群起阻拦,是不是?” 王竹心急忙道:“正是,正是。” 却不料那蒙面人摇了摇头,道:“抱歉得很,这种事与我无干,你又没有死,你想充英雄的话,你自己设法去告诉别人好了!” 王竹心实是想不到对方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他陡地一震,厉声道:“你可是艇子的走狗么?何以竟没有丝毫汉人的血气?” 那蒙面人慢慢地扬起了手中的马鞭,看样子像是要向王竹心击下来。王竹心也豁出去了,又骂道:“难怪你蒙住了脸,敢情你的心地卑鄙,见不得人之故。哼,你去吧,你当我真的不能动了么?” 本来王竹心的确是一点气力也没有的了。 但这时,他的心中又惊又急,勉力一挺身子,竟又站了起来,对那蒙面人,怒目相向,大声道:“你看,我不是站起来了么?” 那蒙面人望着他,扬起的鞭子又垂了下来,并未曾向王竹心击出。 而王竹心叫了一句之后,又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了! 那人一声冷笑,道:“我看你伤的如此之重,只怕也难以再充英雄了。”王竹心一字一顿,道:“我虽然死了,也无损我的气概,而你虽然活着,却是行尸走肉,嘿嘿,我可比你强多了!” 那蒙面人不会冷笑,再次抖动缗绳,向前走去。骏马走出了几步,他又勒住了马头,道:“我看你是活不成的了,你可有什么亲人么?我倒可以替你带几句话的。” 王竹心还待提气喝骂,可是这时候,他却也觉得自己离鬼门关已经越来越近了!他的伤势虽重,本来也可以弄好的。但是他几经挣扎,伤口又开始在出血了,令得他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再一听得那蒙面人那样说法,心中不禁为之一阵难过。 但是,他还是咬紧了牙关,道:“我没有别的话要说,若是你肯代我传话,那就烦你告诉辛真满大侠,或是瞽叟,甚至任何武林豪杰,说是第三道金字牌,在阴阳神翁的手中!” 那蒙面人抖动马缓,令得马儿倒退几步,又来到了王竹心的身边,那蒙面人才道:“好,我答应你了,你还有什么话?” 王竹心叹了一口气,道:“还有……相烦你告诉……一个叫做……雪花娘子的女子……” 那蒙面人自被王竹心叫得停了下来之后,一直是骑在马背上的,可是此际一听得自王竹心的口中吐出了“雪花娘子”四字来,他的身子,突然向上一纵,王竹心只觉得一阵劲风过处,那蒙面人已然下了马,站在他的身前了! 那蒙面人一在王竹心的身前站定,便急急地道:“雪花娘子,怎么样,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她?” 王竹心听出那蒙面人的声音极其紧张,他也不禁为之一呆,道:“若是不方便的话,那我自然也不敢麻烦你了。” 那蒙面人道:“说,你快说。” 王竹心道:“如果你有便见到她的话便请她留着我借给她的那柄剑,不必还给我了,因为我……反正也活不到她来还剑的时候了。” 那蒙面人又紧追着问道:“什么剑?你为什么借剑给她?你是怎么识得她的?她如今在什么地方?她和你约了在什么地方还剑?” 蒙面人连珠炮也似,刹那之间发出了六七个问题来,问得王竹心头昏脑涨,不知回他哪一个问题才好,反倒一言难出了。 那蒙面人却叹道:“你说啊!” 王竹心这才道:“我借给她那柄剑,大有来历,叫作大幻仙剑。” 那蒙面人的身子一震,猛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可是他才退出,却又跨向前来,道:“你……如何有大幻仙剑的?你又怎地借给了她?你一一”他问了两声,人便团团乱转,显见他心中极其缭乱。王竹心的心中正在奇怪问,只见那蒙面人突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肩头,竟将他提了起来! 王竹心背上的伤口未愈,身子被他硬提了起来,刹那之间,只觉得痛彻心肺,怪叫了一声,几乎昏了过去,那蒙面人却提着他飞身上马,向前疾驰了出去,在马上颠簸,更是阵阵奇痛,王竹心也终于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竹心才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之上。 他想挪动一下身子,看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可是他才动了一动,便发觉胸口之上,有一股十分重大的力道压着。 王竹心吃了一惊,暗忖难道自己是在梦中,遇上了梦魇了么? 可是当他抬头看去之际,他更是大吃了一惊! 在他的胸口之上,踏着一只脚,同时衣角飘飘,那是一件鲜黄色的长袍,袍角因风吹动,几乎就在他的脸上拂过,王竹心立即明白,他的胸口,是被那个黄衣蒙面人伸足踏住了! 然而王竹心却不明白,那蒙面人和自己素不相识,虽然他给自己臭骂了一顿,但是后来也颇有被自己感动之意,愿意替自己传言了,何以又这样对付自己,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竹心正想出声相询,忽然听得那蒙面人道:“你要保全他的性命,快将剑交出来!” 王竹心的心中一凛,暗忖原来另有他人在,那是什么人呢?他勉力转过头去看时,看到了一个女子,穿着一身雪也似白的衣服! 王竹心一看到那一身雪也似白的衣服,他心头便枰怦乱跳了起来,那是雪花娘子,毫无疑问的是她,但是,雪花娘子又怎会在这里的呢? 王竹心正充满了疑惑间,只听得雪花娘子已经以冷冰冰的语调道:“我一向知道你为人无耻,但是却不知道你无耻到了这一地步!” 那蒙面人斥道:“少废话,你是不是答应,不答应的话,我只要脚下一用力,你的心上人便没有命了!” 那蒙面人的这句话,传人了王竹心的耳中,王竹心更是心头小鹿乱撞了起来,一时之间,他也全然忘却了自己处境的危险,只是心中不住地想,心上人?我怎会是她的心上人? 他急于想听到雪花娘子的反应,他竭力想看到雪花娘子面上的神情,但是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胸口又被那蒙面人踏着,双眼看出去,所能看到的东西,实在不多,无法看到雪花娘子的神情。 只听得雪花娘子的声音,在微微颤抖,道:“你若是这一脚踏了下去,我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那蒙面人一阵奸笑,道:“就算你将我碎尸万段,也救不回他性命了,不如将剑给了我吧!” 雪花娘子冷笑道:“剑又不是我的,我又怎能将它随便给你?” 那蒙面人道:“好,你不给是不是?” 他一面说,一面脚下稍一用力。 王竹心这时,根本是没有丝毫抵抗的余地的,他只觉得一股大力,传了过来,“扑”的一声,一口鲜血,已疾喷了出来。 在他鲜血疾喷之际,他只听得雪花娘子,发出了一下惊惶失措的呼叫声。那蒙面人则发出了一下狞笑,道:“你不必惊呼,我再多用一分力,他便呜呼哀哉了,你是怎么着,快作打算!” 这时,王竹心的心中,只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因为他和雪花娘子,只不过是在北髙峰上见了一次,自己死了之后,她又可以稳得大幻仙剑了,想起来,她绝不会为了自己而弃剑不要的。刚才,雪花娘子发出一下惊呼,王竹心已经感到相当的满足了。 他只是感叹自己,不死在聚英堂的髙手手下,却死在一个来历不明,和自己可以说是绝无干连的人之手,这实在是造化弄人了! 王竹心正在这样想着,突然听得雪花娘子一声尖叫,道:“我依你了。”王竹心陡地一呆,一时之间,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 只听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对啊,这才是聪明的主意,快拿剑来!” 雪花娘子“哼”的一声,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么?我将剑抛出,你飞身去拾剑,若是你在飞身发出之际,玩了什么花样,我仍然可以赶在你的前面,将剑抢到,制你于死地的!” 那蒙面人道:“你放心,总不成我自己不顾自己的性命不成?” 听两人的对话,像是雪花娘子的武功在那蒙面人之上,连那蒙面人自己也承认这一点的,然而此际,雪花娘子却又受制于那蒙面人,不得不将剑交了出来,这一切,自然都是为了王竹心的原故,王竹心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刹那之间,王竹心的心内,激动到了极点,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何况王竹心得的,是这样美丽动人的红粉知己! 他只听得“嗖”的一声金刃破空之声,雪花娘子已将大幻仙剑,抛了出去。 几乎是和那一声响的同时,他只觉得胸口一轻,眼前黄影一闪,那蒙面人的身子,已向上疾拔了起来,身法之快,恰如一溜黄烟。 当那黄衣蒙面人身子拔起之际,王竹心可以看到大幻仙剑的光芒在星月微光之下闪耀,但是紧接着,几乎间不容发地,一条全身纯白的人影,也已到了他的身边,那是雪花娘子! 雪花娘子一掠到了王竹心的身边,也不说话,右臂一挥,衣袖一卷,已将王竹心的身子,卷了起来,负在?募缟稀?br /> 她的动作十分快疾,几乎未曾停下身子来,王竹心一到了她的肩上,她便向前疾滑而出,身法快绝,犹在那蒙面人之上。 王竹心吸了一口气,他口角兀自带着鲜血,这时一滴一滴,落在雪花娘子雪白的白衫上,看来格外憷目惊心。 雪花娘子一口气奔出了五六里,才停了下来,那是一个十分幽静的小山丘,她一停下,便将王竹心轻轻地放到了草地之上。 而她自己,则蹲了下来,只见她面色苍白,但是一双大眼睛,却是黑白分明,望着王竹心。 王竹心勉力苦笑了一下,声音微弱地道:“雪花姑娘,我……将你的衣服弄脏了!” 雪花娘子并没有说什么话,她口唇掀动,但是却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而她的眼中,却是扑簌簌地掉下了晶莹的泪珠来。 王竹心也感到鼻子一阵发酸,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了起来。 王竹心并不是因为心中难过、伤心而流泪的,他是因为太激动、太感动了,所以才想痛痛快快哭上一场的,他慢慢地道:“你怎么哭了?” 雪花娘子索性抽噎了起来。王竹心勉力抬起手来,握住了雪花娘子柔若无骨的纤手,道:“雪花,你别哭,你看,我虽然伤重,但是被你救出来了,只要调养些时,就会好的。” 雪花娘子抽噎着道:“我……失了大幻仙剑,你不怪我么?” 王竹心忙道:“别傻了,你是为了我,我怎会责怪你,快别哭了。” 雪花娘子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道:“王公子,我一定尽我所能,侍候得你伤好了,再离开你。” 王竹心听得她这样说法,大吃了一惊,道:“你……你为什么要离开我?”雪花娘子低下头去,道:“王公子,你是一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王竹心叹道:“我确实不明白,你说吧。” 雪花娘子未曾开口,眼泪又跌了下来,道:“我在武林中的声名不好,承你看得起我,我心中实是感激万端,但是我又怎能和你长在一起,使得武林中人,连你也瞧不起呢?” 王竹心听了,心中不禁愤慨之极,他用尽所有的力道,握住了雪花娘子的手,大声道:“我不管人家,我只是不要你离开一”他讲到这里,由于心情太激动,气血上涌,胸口一甜,又“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眼前一阵发黑,便昏了过去。 北高峰下,当那个大汉叫出了那个“九”字之后,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抛下兵刃,躲到那株大树下面的,已有近二十人,这二十人想也知道自己行径可卑,是以低着头,绝不敢多望他人一眼。 终于,那大汉大声叫道:“十!” 这一个“十”字,给予众人的震动,犹如晴天霹雳一样,双方的人,一齐怪叫了起来,身形展动,出手快的,兵刃已然相接了! 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一个满不在乎,和当前紧张的气氛毫不相干的声音,忽然自上而下传了下来,道:“慢,不要动手!” 这声音突如其来,确然令得众人尽皆一怔,由于声音是从上面传下来的,是以各人一齐停下了手,抬头向上面望去。 只听得那声音又传了下来,道:“有话好说,不通讲到通,又何必动手?是不是?” 众人这时,也全都看清,那发话的人,乃是一个满面红光的矮胖老头。可是众人看清楚那个矮胖老头时,却也都呆住了。 那矮胖老头是在树上,可是他既不是睡在横枝上,也不是伸手抓住了树枝,更不是站在树枝上,他只是伸手抓住了一片树叶! 一片树叶,能承载多少分量?要以一片树叶来挂起一个人,那实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那矮胖老头却就是抓住了一片树叶,身子便不落下来,非但不落下来,而且还晃晃荡荡,看来像是极其稳当。 在场的全是正邪各派的髙手,武林中顶尖的人物。 但是这许多人之中,却也绝没有敢说以前曾见过有人的轻功,练到了这一地步的! 是以,刹那之间,就算想动手的,也自然而然地停下了手来! 聚英堂堂主在树上一有声音发出来之际,也立即抬头向上看去。 他脸上的情神如何,不得而知,但是他的眼中,却露出了十分深沉的神色来。那种深沉的神色,便是令人望而生畏! 刹那间,所有将要动手的人,也都将动作停了下来,只听得那声音“呵呵”大笑道:“何必动刀动枪?大好月夜弄得腥血满地,岂不是煞风景?” 第十五章 雏凤离群喜逢异士 这时,每一个人,都已经可以看出那声音是什么人所发来的了,那是一个身形相当高的人,这人正从树上,缓缓地爬下来。 那人爬下树来的姿势,十分笨拙,像是他根本不会轻功一样。 到了他离地还有六七尺之际,他双手一松,向下落来,重重地落在地上,还向前俯了一俯,冲出了一步,几乎跌倒在地! 他站定了之后,众人便不禁一呆。 那人身上的衣服,十分普通,根本不能从他的衣着上认出他是何等样人来。而当人家想看清他究竟是什么人时,却发现他蒙着脸。 一时之间,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双方面的人中,都没有人认得出那是谁来。那人才一出现之际,聚英堂方面的人,大都心头一凛,因为有人敢在如今这种时刻,喝住了聚英堂主的命令,那一定是非同小可的髙手到了。 需知道这时,聚英堂方面,虽然占尽了上风。但是,这时仍然执定了兵刃,准备决一死战的,却全是拼定了一死的志士! 这些人一动起上手来,早已将安危豁了出去,那自然是以一当十,厉害之极了,如果再加上一个一流髙手的话,情势说不定会因之改观! 可是,一当那人自树上落下来时,几乎跌倒,聚英堂中,人人放心。 其时,恰好有两个聚英堂中的人物,就在那蒙面人的身边,两人手中,都持着一根极其沉重的狼牙棒,棒上满是寸许来长的狼牙,乃是罕见的外门重兵刃。两人一摆手中狼牙棒,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刚摇了摇身子站定,便笑道:“你们问我是什么人么?怎地不问问你们的堂主是谁?” 那两人立时大怒,喝道:“咱们在这里有要事,你想来混水摸鱼,却是找死!” 两人却是一面喝,一面手中的狼牙棒便重重地向下砸了下去,那两根狼牙棒在挥起、砸下之际,劲风呼呼,势子极其凌厉。 那蒙面人却满不在乎地道:“哈,还是要动手啊,唉,其实么,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抱住了头,像是这样子,便可以保护自己一样。但是人人都可以看得出,那两根狼牙棒若是砸了下来,那定然将他连手带头,整个人都一齐砸成了肉泥! 他双手护头的这个动作,自然十分滑稽,人丛中已有人笑了出来。 但是,就在两根狼牙棒挟着呼呼劲风,压到离他头顶只不过尺许之际,只见他突然双手一伸,左右双手,各伸出食、中两指来,夹住了狼牙棒上的一枚尖刺。 那尖刺又尖又滑,根本是难以拿捏得住的。 但是,那蒙面人的手指一捏住了尖刺,两根狼牙棒便再也落不下去,那蒙面人又道:“唉,这兵刃这样霸道,只怕死在棒下的人不少了,唉,棒上冤魂不息,亏你们不害怕,还带在身边。” 这时候,那两个大汉,实是骇然之极! 对方只不过随随便便地用手指捏住了尖刺,这是他们两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事情。 可是也就只是那样,他们两人手中的狼牙棒,便再也难下压半分! 两人听得那蒙面人唠唠叨叨地说着,趁机真气疾运,大喝一声,又用足气力,将狼牙棒向下压去,但是他们不用力还好,用力向下一压时,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反震了回来! 那大力反震,几乎是突如其来的,两人刚一声大喝,随即又发出了一声怪叫,手不由自主一松,整个人竟一起向上弹了出去! 那两个汉子都十分长大,聚英堂中的人也都知道他们的来历,不是等闲人物,是以那时两人被弹了出去,吃惊的人也分外的多。 两人一被震出,那两根老粗的狼牙棒,便到面人的手中。蒙面人拿着狼牙棒,向前走来,一直来到聚英堂主的木台之下。 此际,双方面都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辛真满注视着那人,脸上的神色极其疑惑,瞽叟则全神贯注地侧耳听着那蒙面人发出的声息。 聚英堂主坐在台上,深沉的目光,也一直停在那蒙面人的身上。 由于双方首脑,都未曾发出什么表示,其余人当然也都是静候不动,而当那蒙面人向前走来之际,在他旁边的人,都纷纷闪开。 那蒙面人来到了木台下,抬起头来,道:“在台上的大约是聚英堂主了?可能许我上台来么?” 聚英堂主直到此际才开口,但是他一开口,却也只是极其简单的两个字,道:"请便那蒙面人身形一纵,上了木台,这次他虽然不至于爬上去,但是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来。上了台之后,台上两人,一高一矮,却都又蒙着面,台下的人,谁都可以看出这事情极不寻常! 那蒙面人扬了扬手中的两根狼牙棒,道:“这两件兵刃,形状可怕,全是因为上面的尖刺之故。若是没有了这些尖刺,倒像是捣衣杵,或是擀面棒。只闻捣衣声,家家擀面,丰衣足食,却不强似争争杀杀许多,堂主你说是不是?” 那蒙面人的话,大多数人听来,俱都觉得极不耐烦。 但是也有少数人,心中猛然发省,想起自己一生争杀,到头来究竟得到了什么?又怎如普通人家,妻子捣衣,男人擀面,其乐融融? 聚英堂主冷冷地道:“阁下有此宏愿,当真难得,只惜不合时宜。” 蒙面人长叹了一声,道:“堂主说的是,但是我这人的脾气,见了有杀人的兵刃,总觉不顺眼。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可能蒙堂主俯允否?”聚英堂堂主的身子,仍然在椅上端坐不动,也不回答。 蒙面人自顾自地道:“这两根狼牙棒上的尖剌,甚是不顺眼。堂主,我和尊驾一人一根,将这些尖刺,尽皆除去,如何?” 他也不等堂主答应,“呼”的一声,便将右手的狼牙棒,向堂主抛了过去。聚英堂主身子仍然不动,他全身可以说没有一个地方动过的,但是他的衣袖,却为他的内劲所催,倏地扬了起来,将狼牙棒卷住。 蒙面人将他左手所握的狼牙棒扬了起来,道:“尖刺啊尖刺,你快走罢!”他在这样讲的时候,只令人觉得滑稽,台下有许多人都笑了起来。 然则,每一个人的笑声,都是突然停止的。 因为,当他一个“罢”字才出口之际,手指一弹,“当”的一声响,手指正弹在一枚尖刺之上,那枚足有小手指粗细的尖刺,竟“啪”地断折,“嗤”地向前,飞了出去,打进了木板之中! 那一枚枚铁刺,虽然不是和棒的本身通体浑成的,但是也是精工镶嵌上去的,将整根狼牙棒砸下大石,也不一定可以将尖刺砸得下一根来的。可是蒙面人却只是伸指弹去,便弹下了一枚尖刺来! 这指上功夫之强,真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在场的人,全都亲^眼目睹,试想,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谁笑得出声来?蒙面人微微抬起头来,道:“堂主不想除去这些尖刺么?何以还不动手?”聚英堂主突然“哈哈”一笑,道:“好!好!但如阁下那样弹法,不是太慢了么?”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只见他的手又干又瘦,指骨嶙峋。但是手一伸了出来之后,却像是手背之上,有着无数小鼠一样,在乱鼠乱奔,那分明是他的内家气功,已练到了极高的境界,以至他体内真气,有形有质了。 他一翻手腕,将手按在狼牙棒上,突然向下一捋,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那狼牙棒的一边,突然变得光秀秃了。 聚英堂主摊开手来,在他的手掌心中,出现了十七八枚铁刺! 这一手卓绝已极的内家气功,更是令得在场的人,惊骇欲绝,人人呆得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纵使心中已叫了千百声“好”,但是口中却是—声也难以发得出! 聚英堂主淡然说道:“这样,不是省事得多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真气再运,只见他手上的铁刺,又七上八下地跳跃了起来,相碰“叮叮”之声,不绝于耳,猛然间,他手腕一翻,十数枚铁刺,全都向那蒙面人,电射而至! 那十七八枚铁刺,在向前电射而出之际,势子之猛,实是无以复加,每—枚铁刺,全都带起锐利之极的呼啸嘶风之声! 离得木台近的人,顿时都感到一阵心寒,但由于眼前的情景,实在太惊心动魄了,所以他们只是感到心寒,绝未想到退让两字!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蒙面人的身形,突然一转,挥起狼牙棒,向上迎了上去。 只见堂主发出数十枚尖刺所带起的道道黑影,向蒙面人包去,但蒙面人的身形,则矫若游龙,只听得在人影、黑影交错之中,发出了一阵密如联珠的“当当”之声过处,那蒙面人的身子,又徒地停了下来。 众人一齐定睛看去,只见那蒙面人也摊着手,而他的手掌之上,则有着三十多枚尖刺,那三十多枚尖刺,堆成了一个尖塔形,而最高的一枚,却十分稳当,绝没有落下来的迹象。 而蒙面人手中的狼牙棒,有一半十来枚尖刺,也全巳不见了。 这时候,众人真正呆住了! 在场的人,固然全是走南闯北,正邪各派中的髙手,见多识广,但是像如今那样,一下比一下令人惊异的各展神通,却是也未曾见过! 那蒙面人神指一弹,弹断一枚尖刺,这巳是令人咋舌不止的人。而聚英堂主伸手一抹,便抹下了十七八枚尖刺来,自然更是惊世骇俗! 可是停下来,那蒙面人的所为,却更是惊人! 当那十七八枚尖刺,向蒙面人射来之际,势子何等之急骤,蒙面人挥着狼牙棒,迎了上去,能将这些尖刺,一一砸飞已然不易,但是蒙面人却使他自己手中狼牙棒的尖刺,一一对准了飞来的尖刺! 那十七/^枚尖刺的来势,何等之迅疾,蒙面人至少要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挥动七八下狼牙棒,方能够做得到这一点! 而且,聚英堂主飞来的尖刺,力道未必大得可以将尖刺砸断的,那蒙面人不但要将对方发出的内力引为已用,而且自己也要发出极大的内家真力相配合,这又是何等功力? 当那蒙面人站定之后,不但台下人人惊骇,连聚英堂主的身子,也是陡地一震,霍地站了起来,疾声道:“莫非是大幻仙翁到了?” 从聚英堂主这一问看来,敢情他也不知道那蒙面人是什么人! 但这时,聚英堂主因为见到了对方这一手卓绝之极的功夫,便怀疑对方乃是超乎正邪各派之外的第一高手,大幻仙翁! 那蒙面人却淡然一笑,道:“大幻仙翁的武功,在各门各派之外,另辟蹊径,自成一家,在下难及其万一,堂主认错人了。” 聚英堂主又道:“然则阁下是谁?” 蒙面人又是一笑,“这又何值一问?我也不问阁下是谁,我就是问了,阁下也定然不会说的,是也不是?” 聚英堂主一声怪笑,道:“好,说得干脆,那么你来此又是为了何事,也不妨痛痛快快讲了出来,别再转弯抹角了。” 蒙面人缓缓地道:“也好,我天性不喜残杀,我要劝这里动手的双手,尽皆放下兵刃离去。” 聚英堂主又是一声怪笑,斩钉截铁地道:“办不到!” 蒙面人“啊”的一声,道:“如此说来,大劫难免了?” 聚英堂主冷冷地道:“在劫难逃!” 那蒙面人的动作,当真快得出奇,聚英堂主的话才出口,蒙面人的身子,便陡地向外翻了出去,一声长吟,道:“北高峰下来的人跟在我后面!” 就是这一句话工夫,他已身形落地,向前冲出了两三丈远近去! 而他所经之处,如同沸汤浇雪一样,聚英堂中的高手,人人都觉得一股劲风,当胸袭了过来! 学武之士,见机何等之快,那蒙面人虽然是突如其来发动的,但是转眼之间,在那蒙面人的身后,巳跟定了十来个人。 辛真满和瞽叟两人也叫道:“快闯出去!” 本来,聚英堂中的髙手,或是五六个人围住了两三个,或是十来个人围住了五六个,将从北髙峰下来的人,分开来围在一起。 众高手明知在这样的情形和人动手,是一定更吃大亏的,但是也苦于无法突破对方的队形,这时,近二十个聚英堂中的人,纷纷后退,那种分别包围的形势,便突然溃散了! 众高手发声呐喊,―齐向前涌去,聚英堂中的人虽欲阻拦,也已不及,转眼之间,七八十人,如同人丛中的一条猛龙一样,由那蒙面人带头,疾冲出了六七丈去,眼看已可冲出包围圈了。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聚英堂主,发动了一声长啸,双臂突然一振,身子如同一头怪鸟也似,向上疾拔了起来! 他拔在半空之中,来势更快,掠出了两三丈,足尖在地上一点,重又蹿起,两个起伏过处,已赶到了那蒙面人的身边,紧接着,身子陡然向前一滑,已将那蒙面人的去势阻住。 那蒙面人更不打话,反手一掌,带起“轰”的一声巨响,向前猛地扫出,聚英堂主右掌也陡地发出,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一声巨响,声如爲庚! 那一下响,并不是他们两人手掌相交时所发出的,而是两人的掌力,急速地向前推去,两股极强的力道,撞在一起所发出的! 而两人的手掌,事实上并未曾相交,双方都感到对方掌力的浑厚! 那蒙面人身形一侧,斜跨出了一步,立时双掌翻飞,刹那之间,又发了三掌。聚英堂主身形如风,立时与之打在一起。 这两大高手一交上了手,当真是飞砂走石,附近的树木,枝叶纷残,声势之猛,无以复加! 正在向前冲出的辛真满,一见蒙面人已将聚英堂主绊住,自己的武功和人家相去太远,想帮手也不成,再不趁此良机冲出去,更待何时? 是以他立时身形拔起,越众向前,代替了那蒙面人的位置,大声疾呼,向前奔了出去。 一干高手,已集成了一股,跟在他的后面,瞽叟跟在最后,指南打北,指东打西,向外冲去。聚英堂方面的人数虽多,但是堂主却和蒙面人打得连人影也分不出来,一时间没有了发号施令之人。 再加上,向外闯去的一伙人,个个勇得如出柙之虎一样,锐不可当。投到聚英堂来的人,无非是想图个荣华富贵,谁是真的卖命来的? 因之,转眼之间,一干人便直闯出了十来里。开始时,还听得聚英堂中人的呐喊呼叫之声,后来,对方的人声,也听不到了。 眼看前面,乃是一个山谷,一干人奔进了山谷,停了下来。 辛真满寻着了瞽叟,叹了一口气,暗叫道:“惭愧!”他以十分沉痛的声音,道:“瞽叟,看了人家,我们自己的武功,算是白学了!” 瞽叟人极好强,他也知道,聚英堂主以及那蒙面人的武功,远在他自己之上,但是他却不肯像辛真满那样,在口中承认的。 当下,他翻着白眼,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道:“武学之道,本无止境,强中还有强中手,谁能说将武学全都学完了?” 辛真满和瞽叟做了十来年的仇人,焉有不知道对方的脾气之理?他知道若是和对方再驳下去,可能就此又反脸成仇了! 所以,他并不再说什么,只是道:“惭愧!这位朋友救了我们,我们竟连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实是于心有愧了。” 瞽叟仍是不同意辛真满的话,但是他却也不想再和辛真满吵嘴,是以他抬起头来,大声问道:“各位可有人识得这位异人么?” 众人停了下来之后,也在议论纷纷,只是没有一个人说得出那蒙面人是什么人来,是以瞽叟髙声一问,人人都静了下来。 辛真满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可算得死里逃生,但奸贼还会不断派人到朱仙镇去,我们也必须再加拦截,我现在便起程,到一百二十里外的卢亭驿去埋伏,那是北上的必经之路,各位也可以拣紧要之处伺伏,或是沿途向北走去,以便随时接应,瞽兄以为如何?” 瞽叟道:“眼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到北地去,联络北地豪杰,我想,像铁豹熊际春、儒侠斯逸这样的高手,也应该有所行动了。” 辛真满道:“好,蕾儿,你和我一起走。” 辛蕾是一直在人丛之中的,当大家一齐向外闯出来之际,辛真满还曾见过她的。是以此际,辛真满只当自己扬声一叫,辛蕾是一定会来到自己身边的。 但是,他叫了一声之后,却没有人应声。 辛真满陡地一呆,又道:“莆儿,你过来!” 可是仍然没有人答应他,也未见有人向他身边走来。刹那之间,辛真满不禁呆若木鸡! 辛蕾如果在山谷中的话,那么他连叫了两声,辛蕾应该听得到的。 如今,辛蕾自然是不在山谷中了! 辛真满勉力定了定神,放眼望去,数十人之中,的确未见有他的女儿辛莆在! 那么,辛蕾到哪里去了呢? 辛真满再开口时,前后只不过相隔极短的时间,可是他却连声音都变了,他的声音,竟微微发颤,道:“谁见到小女儿来?” 山谷之中,又是一阵静默。 接着,有几个人道:“辛大侠,向外闯的时候,天色又黑,谁也不及注意身边的人,是以……是以……” 辛真满也未曾听明白那几个人后来又讲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响,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步,倚在一块大石之上。 刚才向外冲出来的时候,情形何等凶险,辛蕾没有随着大家退到这山谷之中,那么她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她遭到了什么变故呢? 辛真满实是没有法子再向下想去!辛蕾是他最心爱的女儿,若是遭了意外…… 辛真满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实是没有法子再向下想去! 在惊惶之中,他只觉得身子被人扶住,扶住他的,却是瞽叟。 只听得瞽叟道:“辛兄,你大可不必难过,小丫头就算有事,至多也是被聚英堂主中人掳了去而已,你还是照原来计划去卢亭驿的好。” 辛真满道:“当时,情形如此混乱,聚英堂中的人,如何……认得出是她来?” 瞽叟脾气最烈,性子急躁,他这时虽然是在劝人,但是自己却首先不耐烦起来,道:“老实说,你这小丫头,脾气大得紧,说不定她不愿意跟大伙走,自顾自离了开去,也是有的。” 瞽叟这两句话,虽然不是怎地中听,但是却说进了辛真满的心坎之中! 辛啻极其任性,他是知道的,真的她一声不出,便离队而去,那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只有这样想,才略微安心了些。 他苦笑了一下,道:“惭愧得很,各位,我还是先去找一找小女,我们不宜再聚在一起了,各位千万小心,越早离开临安越好!”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山谷之外窜去。 在山谷中众人,也知道自己聚集在山谷中,给人家寻了上来,仍是一网打尽,因之也纷纷向外掠了出去,转眼之间,便走了个干净! 瞽叟料得不错,辛蕾并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而是自己离了开去。 她随着众人,向外冲来,冲出了七八里之后,见众人还是在向前飞奔,她想起自己这一干人得以脱身,全靠那蒙面人现身援手,如今,自己这干人却只顾逃走,那蒙面人却陷入重围之中,这如何说得过去? 需知辛蕾为人,虽然极其任性,但是毕竟是大侠之女,正义感还是有的!她一想到这一点,顿时感到自己若是跟着众人一齐向前走去,那是十分卑鄙之事。 这些人中,辛蕾的年纪最轻,见识自然也最差。需知这数十人,人人皆是义薄云天之人,没有一个是卑鄙无耻之徒。 他们此际,不顾那蒙面人而向前冲去,并不是寡恩义薄,而是他们知道,那嗛面人的武功极髙,就算不是敌手,也能全身而退的。 但是辛蕾却未曾想到这一点,她只感到不应该抛下那蒙面人一个入陷人重围,也不想想自己即使冲回去,事实上也是毫无帮助的! 当她一想到那一点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众人正在向前疾奔,她忽然停了下来,转眼之间,她离众人,便已远了。辛蕾的心中,更是不屑,“哼”的一声,也不追向前去,更不出声,反倒转过身,向来的方向走去,走出了半里许,只见那蒙面人一摇三摆,正在前缓缓地走了过来,竟是未曾受伤! 辛蕾一见那蒙面人,便喜道:“啊,原来你居然脱身了?” 蒙面人并不出声,一直来到了她的面前,道:“小姑娘,你不是那干人中的么?何不跟他们一起走,却落了单?” 辛蕾道:“我想到他们不顾你的安危,只顾自己逃命,如何还逃得开去?”蒙面人点了点头,道:“你心地倒不错。” 辛蕾听得那蒙面人称赞自己,心中不禁大是高兴。 要知她为人极其任性,待人接物,更是全不讲理,几乎没有一个人看到她不要皱眉头的,更是未曾有什么人称赞过他。 这时,她心中髙兴,乖戾的脾气,也自然而然地深藏了起来,而且,那蒙面人的武功,也实在太髙,令得她心中,确然佩服之极,是以她居然懂得称人为“前辈”了。只听得她道:“前辈,你武功如此之髙,当真是见所未见了。”蒙面人道:“不对,至少今晚,便还有一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 辛蕾人本聪明,一听得蒙面人这样讲,便知道他所指何人了,忙道:“你是说聚英堂主?” 蒙面人点了点头。 辛蕾又问道:“这聚英堂主究竟是什么人?” 蒙面人向前缓缓地走着,却是并不回答。 辛蕾见对方不回答,心中不免有气,身子站着不动,过了片刻,才转过身去,却见那蒙面人走得十分慢,只不过走开了三步。辛蕾忍不住又跟了上去。 辛蕾到了蒙面人身后,道:“可是你也不知聚英堂主是谁么?” 蒙面人却又摇了摇头。 辛蕾乃是一个极其好强的女子,她跟着众人,来来去去,自己的武功又不如人家,可以说是绝无什么表现,别人也未必见得因为她是辛大侠的女儿而对她格外另眼相看,她之所以独自行动,那也是原因之一。 这时,她一见那蒙面人摇头,心中便评怦乱跳起来。她问那蒙面人是否也不知聚英堂主是谁,那蒙面人却大摇其头。 如此说来,那蒙面人是知道聚英堂主的身份的了。 第十六章 声声凄怨着着忍饶 聚英堂主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件事武林中议论纷纷,正是一件极大的秘密,而且是人人想知的一件重大的秘密! 因为此际,武林中两种势力对垒的局面,已然渐渐地形成了,一方面,是为国为民,满腔热血的仁人侠士,另一方面,则是绿林巨寇,邪派妖魔,而另一方面,却又正是以聚英堂堂主为首的。 聚英堂堂主的武功髙不可测,他终年蒙着脸,来历更没有人知道,这就令得一干仁人侠士,在对付他的时候,要困难得多了。 如果辛蕾能够知道了聚英堂主的身份秘密,当众宣布出去,那不消说,她定然会成为大大有名的人物了,这正是辛蕾求之不得的事情! 是以辛营一听,便急急地问道:“那么,聚英堂堂主究竟是什么人,你可能告诉我么?” 那蒙面人听得辛蕾这样问他,不禁长叹一声。 辛蕾心急,又问道:“你说啊!” 蒙面人再叹了一口气,突然伸手在辛蕾的秀发之上,抚摸了一下,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行动,倒令得辛蕾陡地吓了一跳! 因为她直到如今为止,仍是不知眼前这蒙面人是何等样人,若是他突然出手,自己岂非遭殃? 然则那蒙面人的动作,极其快捷,等到她心中吃惊,想要逃了开去之际,那蒙面人已缩回手了,看来,那蒙面人像是并无恶意,只不过当她是小孩子而已。辛蕾松了一口气,刚想再说什么时,只听得那蒙面人又叹了第三口气,道:“小姑娘,你不必问了。” 辛蕾却不肯就此算数,道:“你这人也是,聚英堂主是什么人,你讲给我听听,又有什么大不了?这也值得吞吞吐吐么?” 那蒙面人低着头,缓缓地向前走。 辛蕾不肯失去了这个可以得知聚英堂主身份秘密的机会,她连忙跟在后面,不断地问着,可是转眼之间,她却惊讶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蒙面人在前面走着,步子十分缓慢,又低着头,分明是心事重重,正在慢慢缓步,而辛蕾则是急急地跟在他后面的。 可是,片刻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等到辛蕾发现这一点时,那蒙面人仍然在前面缓缓地踱着,但是辛蕾和他,相隔已有丈许了。 辛蕾虽然相当任性,但毕竟是辛真满的女儿,见识自然也非同凡响,她一见到了这等情形,心中大惊之余,立时想到,对方的轻功之高,已到了不动声色便可以日行千里的地步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是万万追不上对方的了。 是以辛蕾忙叫道:“前辈且住!” 那蒙面人却并不站住,仍是缓缓地向前走着,然而就在这一句话间,他却又远了丈许,只听得他道:“你不必问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辛蕾忙道:“好了,我不问你,你且止步!” 那蒙面人却是恍若未闻,继续向前走去,去势似是越来越快,转眼之间,便自不见了。 辛蕾颓然站定,心中不禁大是恚怒,这时候,那蒙面人若是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说不定便会将之大骂一顿,以出心头的闷气的。 但这时人家既然已经不在了,她有气也无处出,只得狠狠地顿着足,向前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有好几次,见到了可疑的人物,她还得躲起来,惟恐那是聚英堂中的髙手。 她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已是黄昏了。辛蕾这时,又觉得独自一人,更是乏味,不如先找到了父亲再说。 可是父亲在什么地方,她却又不知道,她想先折回临安城中,再泎道理。―打定了主意,脚下便快得多,但天色却也迅速地黑了下来。 辛蕾一见天黑,去势更急,走了许久,夜色更沉,忽然,她听得前面一片极密的竹林之中,似乎有一个女子的嘤嘤哭声,传入耳来。 辛蕾呆了一呆,几个起伏便到了那竹林之外。 她一到了那竹林的外面,那种抽抽噎噎的哭声,听得更是清楚了。 辛蕾听出那在哭泣的,是一个女子。而且那个女子,像是尽量遏抑着心头的伤心,不敢大声痛哭一样。辛蕾听了一会儿,便大是不耐烦,当即大声叫道:“喂,那女子你要哭个痛快,抽抽噎噎做甚?” 辛莆为人极其泼辣,她若是要哭,必然是号啕大哭,她若是要笑,自然也是嘻哈大笑,要她抽抽噎噎,那是绝难做到的。 是以,这时候她只听了半晌,便大是不耐烦,大声叫了起来,便是因为这个原故。 她大声一叫,竹林中的抽喷声,便停了下来。 辛蕾“哼”的,一声,转身便待离去,可是才走了一步,却听得那抽噎之声,又响了起来,辛蕾自己心中,本就不大髙兴,这时一听哭之不已,更是心头烦躁,又喝道:“你那女子,若是再这样细声细气地哭个不休,我便斩了你!” 竹林中那女子一面哭,一面道:“人家心中伤心,你……你何以不让人家哭?” 辛蕾窒了一窒,感到难以回答,她索性向竹林里面走了进去,这一夜天色,相当阴沉,一进了竹林之内,更是黑暗。辛莆走进了三五丈,才看到前面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黑影。 辛蕾在五六尺之外站定,伸手一指,道:“喂,哭的就是你么?” 那女子的身子略动了动,道:“是。” 辛蕾道:“你一个人深更半夜,跑到这种荒凉的地方来哭,却是为了什么?”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道:“我……我……” 辛蕾已然不耐烦,道:“你什么?要说就痛快说。” 那女子道:“我好意救了一个人,他……却非但不感激我,还怀疑我是一个坏人。” 辛蕾一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原来是这样的小事,那么,你下次别再救他好了,要不然,就干脆将他杀了好了那女子呆了一呆,道:”我心中着实伤心,这位姐姐却还来打趣我。" 辛蕾陡地又向前跳出了一步,到了那女子的身前,道:“我不是打趣你,这家伙在什么地方?我去代你将他杀了!” 辛蕾乃是任性惯了的人,她这时还满心以为自己是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绝料不到这样做,根本乃是任性胡为! 辛蕾一来到那女子的面前,就着射进竹林中来的星月微光,已可以看到那女子面色相当苍白,满脸泪痕,但是她杏面星目,却仍然十分美丽。 辛蕾一看到,心中便不禁一呆,暗忖这人的脸好熟,倒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一样!但是她却又想不起来了。辛蕾本来就不是好记性的人,她和眼前这女子,的确是见过几面的,但是相见的时候,那女子却是女扮男装,乃是一个俊俏书生,辛蕾自然更想不起来了。 看官,那在竹林中饮泣的,不是别人,正是被王竹心气走的叶琴。 辛蕾一面说要代叶琴杀人出气,一面便伸手去抓叶琴的手臂,想拉叶琴一起去,却不料她一伸手间,叶琴的身子,突然向后一缩,辛蕾那一抓,竟然抓了个空! 辛蕾吃了一惊,一声怪叫,道:“好啊,会抓老鼠的猫不叫,敢情你是会武功么?” 叶琴苦笑了一下,道:“这位姐姐,别来打扰我,就让我一个人好好地哭上一场吧!” 辛蕾的心中,却已动了气,“呸”的一声,道:“谁是你的姐姐妹妹,你既然也会武功,我们便来较量较量如何?” 她身形向下一矮,一掌当胸,一掌向外微扬,已然要准备动手的模样了。叶琴忙道:“这位……姑娘,我和你素不相识,又没有冤仇,为何要与你动手?” 辛蕾既然说了要和对方动手,如何还肯歇止,手一扬,“呼”的一掌,巳向叶琴当胸击出,道:“少废话,接招好了。” 叶琴的身子一闪,闪开了辛蕾的一击,道:“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 她身形纵跃向前,“呼呼呼”又连进了三招。叶琴身形腾挪,连连趋避,总算将这三掌,一齐避了开去,她不等辛蕾再进招,便再度后退。 辛蕾见一连攻了四五招,都被对方逃了开去,心中更是焦躁,大声酣呼,向前赶了过去。两人一退一追,不一会儿,又到了竹林深处。 眼看辛蕾要追上叶琴了,忽然看到叶琴站住了身子,辛蕾心中大喜,道:“好哇,你不再逃了么?”手扬处,又待向前攻来。 但叶琴则摇了摇头,道:“若是你再动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辛蕾道:“好啊,你便怎样?” 叶琴道:“我也不会和你动手,我如今什么事也不想做,只想哭一场,但我自然会召人来赶你走的。” 辛蕾只觉得叶琴发言好笑,也根本未曾将叶琴的话放在心上,反倒撩拳扬臂,道:“好啊,你就召人来好了,我正想找人动手,看你那种扭扭捏捏的样子,原也不经我打!” 叶琴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她心中实是难以明白,何以世间竟有这样的少女的。她一扬首,发出了一下急促的短啸声来。 辛蕾“哈哈”大笑,道:“你这一下怪叫声,召得了什么人来?若是召不来人时,你可得先吃上我三十拳,才能离去,要不一”辛蕾的话,才讲到这里,便陡地停了下来。 那并不是她忽然不讲了,而是在那片刻之间发生的事,令得她惊讶得再也难以讲下去了。 原来,就在她讲话之际,只听得“嗖嗖”两声响,两个身形高大之极的壮汉,陡然之间,自竹林之外,向内窜了进来。 那两个壮汉的身形,虽然长大之极,但是动作却一样异常灵活,“刷刷”两声过处,便来到了近前,这两人,一个一身黑衣,一个一身红衣,红黑截然不同,站在一起看着,格外惹眼。 而更令得辛蕾惊异的是,那两个一看便知道武功造诣极高的人,一到了近前,竟连正眼儿也不向自己瞧上一眼,反倒恭恭敬敬,向叶琴行了一礼,道:“小姐召唤,有何吩咐?” 这一下变化,当真令得辛蕾既羡且妒! 辛蕾乃是一个极其好惹事生非的人,她父亲虽然疼她,而他仗着父亲的名头,也的确可以使人家让她三分,然则大侠辛真满毕竟极其明理的人,是绝不会去怂恿她去干任性之事的,辛蕾也每每有难以畅所欲为之感。 这时,她看到叶琴随便一声短啸,便有这样的两个高手前来参见,想起自己若是也有这等高手随侍时,那是何等风光,心中如何不羡? 她瞪着眼,望着叶琴,叶琴也望着她,道:“这位姑娘,可以离去了。”叶琴的话,说得十分客气,但是她的意思,却已相当明白,那便是你再不走的话,那么我便要叫这两人来赶你走了! 叶琴那样一说,那一红一黑两个大汉,也转过身来。辛蕾向那两人打量了一眼,只见两人的太阳穴,髙髙鼓起,双目之中,精光四射,分明是内功修为已极高的高手! 辛蕾心中更是又气又怒,但叫她就此离去,她却也是不肯的,她伸手向叶琴一指,道:“喂,你是什么人?” 叶琴的性子,十分良善,辛蕾那一问,虽然不怎么有礼,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道:“我叫叶琴。” 辛蕾又向那两人一指,道:“这两个人是你的什么人?”^ 叶琴道:“这两位马大叔是我爷爷的手下。” 辛蕾更进一步地问道:“那么,你爷爷又是什么人?” 叶琴道:“我爷爷是一” 然则她才讲到这里,那两个大汉便齐声道:“小姐,不可说,他老人家不想再在武林中惹是非,小姐还是不提他的名头为上。” 辛蕾侧着头,一脸不屑的神气,道:“哼,有什么了不得,我看只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吧了。” 那两人的面上,巳大有怒容,辛蕾仍冷冷地道:“让我猜上一猜,人们都有四川口音,这位叶姑娘的爷爷,莫不是西川一猪叶臭夫么?” 世上自然不会有一个人,以“臭夫”为名,也不会有人以“西川一猪”为号,辛蕾也明知不会,她故意如此说法,只是逞一时之快而已。 那两个人听了,立时一声怒喝,向前踏出了一步,厉声道:“你师长何人?”辛蕾“哼”的一声冷笑,道:“难得你们也有此一问,提起我父亲来,管保你们吓得尿流屁滚,他是江南大侠辛真满!” 这“江南大侠辛真满”七字,在武林之中,当真有非同小可的武力,若是等闲人物听了,不论辛蕾如何盛气凌人,也只有唯唯诺诺而退,忍气吞声,绝不敢再与之理论下去的。 但这一次,这七个字,却不生效了。 因为那两个大汉听了,非但没有吃惊之状,反倒扬声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辛真满的女儿,这倒好,还不叫世叔么?” 辛蕾又惊又怒,道:“什么世叔?” 那两人说道:“我们两人,和辛真满倒有几面之缘,你是他的女儿,叫我们一声世叔,还太过了么?” 辛蕾气得说不出话来,陡地怪叫了一声,身子向前疾扑而出,一抖手,长剑也已出鞘,向前疾刺了出去,她一招“日落月现”,剑尖乱顗,一招连刺两人,去势也十分凌厉。 但是那两人却一声长笑,身子倏地分开了来。 他们两人的身子一分,辛蕾一时之间收不住势子,便在两人的中间,穿了过去,她一口恶气无处出,长剑一抖,竟改向叶琴刺出。虽然这一剑,她还未使出,背上陡地一紧,已被人抓住! 不但被人抓住,而且,被人直提了起来,一股大力由背心透进,令得辛莆全身无力,那抓住她的人“哼”地一的,道:“辛姑娘,你这等行径,却不是坏了令尊的名头么?” 辛蕾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另一个大汉冷冷地道:“将她摔出去算了!” 叶琴却反倒劝道:“放她下来吧,或许她心中本有着什么不髙兴的事情,再加上脾气又急躁些,那也是难怪得她的。” 那抓住了辛蕾的大汉叹了口气道:“小姐,你心肠若是这样好,那实是难以在武林中走动的。” 辛蕾这时,气得双眼翻白,早已豁了出去,厉声道:“姓叶的臭丫头,谁希罕你假惺惺地来做好人?你仗着有两个奴才,算什么好汉!” 叶琴好意相劝,反倒被辛蕾泼泼辣辣地骂了一顿,不禁张大了口,无话可说。 那汉子手臂一扬,看样子便是要将辛蕾摔到了地上去,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忽然听得那两个大汉,和叶琴一齐,发出了“咦”的一声。 当他们三人,一齐发出了“咦”的一声之际,辛蕾也看到,在竹林之外,有一股异样的青光,闪了一闪。三人那一下惊讶的叫声,显然是为那青光一闪而发的。但是辛莆却不知道那青光一闪,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叶琴在“咦”的一声之后,又道:“两位大叔,这像是我的剑!” 那两名大汉立时互望了一眼,抓住辛蕾的那个,一松手,便将辛蕾放了下来,顺手一推,将辛蕾推得踉跑跌出了七八步去。 等到辛莆勉力站定身子之际,那两个大汉和叶琴三个,早已窜出竹林去了。 这一下,更是令得辛蕾气得怒火直升,一面大声骂着,一面便向外赶了出去。 她认为三人既已离去,那自己就算大声骂着,也是难以出气的了。可是,她才奔出了竹林,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却是令她又惊又喜! 她喜的是,自己破口大骂,并不是没有人听,那两个大汉和叶琴,仍在林外。而她惊的则是,刚才自己只当没有人听了,骂得十分尽情痛快,是以对方定然大怒,若要动手,自己却是不敌的。 然而,当她一看到了那两个大汉和叶琴三个人,这时正呈鼎足而围住了另一个人时,她的心神,便立时定了下来。 那被围在中心的人,又高又瘦,穿着一身黄的出奇的衣服,面目平板,阴森森地,令人望而生畏,在他的颈际,挂着一块黄布,看来是准备蒙面用的。在那髙瘦汉子的手中,执着一柄青光闪闪的宝剑。那红衣大汉这时正沉声道:“敢问阁下,这柄剑是如何得来的?” 瘦汉子的声调,却是比冰还冷,道:“那与阁下又有何相干?” 红衣汉子向叶琴一指,道:“这位便是剑主人,此剑失去,巳有数日,如今在阁下手中,我们自当动问。” 髙瘦汉子像是睦地吃了一惊,闷哼了一声,道:“这柄是什么剑?怎么剑主人却会是一个年轻女子?这却令人难以人信一”他缓缓地讲着,看他的情形,像是有意和三人理论一番的。可是,他话刚讲到一半,身子突然旋风也似的转了一转,“刷”地一剑便向叶琴刺出! 那显然是他看出围住他的三人之中,以叶琴这一面的力量最弱之故,所以他才剑刺叶琴,希望从叶琴这一边,夺围而出! 他一剑刺出,来势极快,叶琴一声惊呼,向旁闪了一闪。她一闪之下。 固然逃开了对方的一剑,然则,那高瘦汉子身形如飞,却也陡地掠出了两丈许。那两个汉子各自发出了一声长啸,“呼呼”两声,只见他们手臂抖处,各自抖出了一条长鞭来。那两条长鞭,才一被抖起,便如同灵蛇也似,一屈一伸,迳向高瘦汉子的背后点到! 那髙瘦汉子也不还手,只是没命也似向前奔去,去势极快。那两人在他身后,紧随不舍,叶琴自然也跟了上去,辛蕾在竹林的边缘上看热闹,一见四人追逐着向外离去,略一转念,也跟在后面。 五人的去势都十分快,转眼之间,便奔出了两里许,突然,五个人一齐看到,在前面,月色之下站着一条雪也似白的人影! 月色本来不强,可是那条人影,却是白得惊人,令得人一看到,心头便要为之陡地一凛。掠在最前面的高瘦汉子大声道:“雪花,替我挡一挡!” 他的去势本来就十分快,一句话才叫出口,身子便“嗖”的一声,到了那条雪白的人影之后。这时,随后追来的两人,也已看到,那条雪白的人影,乃是一个绝色的女子! 那女子极其美丽,她站着一动也不动。那两个大汉也呆了一呆,互望了一眼,身形略略一停。 只听得那女子长叹了一声,道:“你要我替你挡上一挡,但是谁又替我挡上一挡?” 那髙瘦汉子在那女子的背后,略停了一停,一听到了这句话,身子再度掠起。 那两个汉子却向那女子行了一礼,道:“姑娘可就是武林相传的雪花娘子么?” 那女子凄然一笑。她本就极其美丽,这一笑,更是令人惊心动魄,只见她点了点头,道:“我是,我在这里站一会儿,你们别理我。” 那两个汉子,立即衔尾追去,叶琴紧紧地跟在后面,辛蕾也向前奔来,但是当她来到了雪花娘子的身前之际,却是好奇心起,站定了身子,道:“噢,雪花娘子!你在这里,那……” 她本来想问雪花娘子,那柄大幻仙剑,是不是在她手中的,但是,一转念间,想及自己若是一问,对方必然存了戒心,还是住口的好,是以才缩回了话头。 雪花娘子也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向一间茅屋走去。 那茅屋中点着灯,隐隐有昏黄色的灯光,透了出来。 辛莆抬头看去,叶琴等四人想是已经走远了,再要追也难以追得上,是以她后退了两步,等到雪花娘子进了茅屋,她才蹑手蹑足地跟了上去,就着窗缝,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只见茅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板床上,睡着一个年轻男子。 那年轻男子面色惨白,显然正昏迷不醒,辛蕾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王竹心!只见雪花娘子在床边坐了下来,又听得她自言自语道:“你应该醒来了啊,如何你还不醒来?” 她声音凄楚,一遍又一遍地讲着,由于她的声音实在太动人了,是以在外偷窥的辛蕾,不但不觉得厌烦,反倒鼻子有点发酸! 她看了许久,足有小半个时辰,才看到王竹心的身子动了一动,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雪花娘子忙道:“王公子!王公子!” 王竹心慢慢地睁开眼来。 当王竹心睁开眼来之际,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仍是什么也看不到,但不消多久,他便看到了眼前的雪花娘子。 同时,他是如何昏过去的,一切情形,他也一齐都记起来。 王竹心苦笑了一下,他声音微弱地说道:“你……你将……大幻仙剑给了他么?” 雪花娘子幽幽地道:“我什么也不管,我只知道,当时我如果不是将这柄剑给他,你被他踏在脚下,便要性命难保了。” 王竹心一听得雪花娘子这样讲法,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他可以说从来也未曾被人这样地关切过,而对他发出了这样深切的关注的人,却又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这令得王竹心心中的感觉,更是异样了。 王竹心怔怔地望着雪花娘子,雪花娘子低下了头,渐渐地,她苍白的脸上,竟现出了几丝红晕来。她道:“我没有做错,我是对的。” 王竹心叹了一口气。道:“雪姑娘,你是一位极好极好的姑娘,武林中人一定全是走了眼,才会传说得你如此不堪的。” 雪花娘子仍未曾说话,只是晶莹的眼泪,却是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落在板床之上。 辛蕾一直在外面偷看着,她的心头,怦评乱跳不已。—则,她从两人的谈话中,猜到了叶琴的来历,心中吃惊。二则,茅屋之内,王竹心和雪花娘子的那种默默相对的情形,令得她芳心之中,也起了一种异样之感。 过了半晌,王竹心才又道:“雪姑娘,那人是什么人?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托他去做,不知他会不会做得到?” 雪花娘子听了,摇了摇头。 王竹心的面上,顿时现出十分焦急的神色来,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你怎知道他办不成功的?他会不顾我的托付么?” 雪花娘子道:“或者他无能为力,因为他正被大幻仙翁手下红黑双魔追赶着,要夺回他自我这里取走的大幻仙剑哩!” 王竹心听出雪花娘子的言词闪烁,像是隐瞒着什么,不肯讲给自己听一样,他也并不发问,只是望着雪花娘子。 雪花娘子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面上微微一红,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知道他这个人的,他除了自己之外,什么人都不关心,他又怎会替你去做事?”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大是着急,因为他要请那个黄衣人所做的事,是将有关第三面金字牌的消息,传递开去,好使武林豪杰,沿途拦截。 如果那人竟是不如此做的话,那么自然这消息无人知道,这第三道金字牌,不是可以一路上再无风险,便到达朱仙镇了么? 他想撑起身子来,但是却无能为力,他不由自主喘了几口气,道:“是真的么?他真的这样自私,连传言之劳,也自不肯?” 雪花娘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还会骗你么?这个人……我知道得他最清楚了。” 王竹心听了,心中不禁产生了一种十分不是味道的感觉,忙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 雪花娘子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过身,向前慢慢地走着,一直来到了窗前。这时,辛蕾正在窗外窥探,一见雪花娘子走了近来,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去。 但雪花娘子这时,自己心事重重,根本未曾看到窗外有人,她来到了窗前,推开了窗子,呆呆地看着外面,倒令得辛蕾心跳不已。 好一会儿,雪花娘子才又叹了一口气。王竹心又道:“他是你什么人?”雪花娘子慢慢抬起了头,道:“他……他曾是我的丈夫……” 雪花娘子这一句话,讲得虽然十分低微,但是听在王竹心的耳中,却如同霹雳一样,震得他耳际“嗡”的一声,一时之间,几乎昏了过去。 王竹心是知道雪花娘子在江湖上的声名十分之坏的,但是他在自己和雪花娘子的交往中,却又觉得她是一个十分纯洁善良的女子,他心中对雪花娘子的好感,也是与日俱增。当雪花娘子为了救他,竟将那柄大幻仙剑给了黄衣人时,他心中对雪花娘子的感情,更是进了一层。但这时候,雪花娘子居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 王竹心的喉间,“咯咯”作响,但是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雪花娘子讲完了之后,转过头来,她自然一眼便看出了王竹心双眼发定,神态有异,但是她却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劝慰王竹心。 两人默然相对,过了好一会儿,王竹心才困难地道:“他……曾是你丈夫……这是什么意思?” 雪花娘子未曾开口,泪水已经淌了下来,她偏过头去,像是不想被王竹心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道:“那时我年轻,他又甜言蜜语地骗我,是以我才上了他的当……跟了他的。” 王竹心急急地问道:“现在呢?” 雪花娘子欢道:“现在我早已和他如同陌路了。” 王竹心吁了一口气,道:“是啊,他这人这样自私,那的确是不配你的,你那么好!” 雪花娘子转过头来,她的脸上仍然布满了泪痕,但是她却笑道:“你……仍然说我好?” 王竹心吃力地点了点头,道:“自然。” 雪花娘子更是笑了起来,向前走出了几步,到了床边上,握住了王竹心的手。 辛营在雪花娘子一离开之际,便又凑到了窗前,这时他看到两人四目交投,那种亲密无间的样子,一面心头评枰乱跳,一面心中不禁陡地生出了一股妒意来。辛蕾其实对王竹心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但是她是一个从小娇纵已惯的人,看到雪花娘子和王竹心这等情形,她便自然而然地感到不舒服。 她吸了一口气,已想大声喝骂“好不要脸”之际,忽然听得王竹心道:“雪姑娘,那么,你替我去做这件事……可好?” 辛蕾话已要骂出口了,一听得王竹心对雪花娘子那样说法,心中便暗忖,不知道王竹心要这贱人做什么事情,不如听一听再说。 雪花娘子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好了。” 王竹心喘着气,道:“第三道金字牌,已经送出了,你去告知武林豪杰,也好沿途拦截。” 雪花娘子苦笑,道:“这事情本来轻而易举,但是我却办不到。” 王竹心一怔,忙道:“为什么?” 雪花娘子叹了一口气,道:“一则,我讲的话,人家未必肯相信;二则,你重伤在此,叫我离开你,那……是万万不能的。” 王竹心忙道:“雪姑娘,你听我说,我一个人在此静养,你只消替我准备些干粮好了,这件事关系重大,你立时就去,我想一定有人会相信你的。” 雪花娘子又呆了半晌,才道:“唉,你一定要我去,我也只好一”她才讲到这里,突然之间,只听得一阵惊心动魄的喧哗号叫之声,突然自远而近,迅疾无比地传了过来,来势快绝。 那一阵声音突如其来,将辛蕾也吓了一跳。她连忙身子一缩,缩到了屋外的矮树丛中。她才一躲起,便看到雪花娘子也到了门口。 雪花娘子才在门口出现,便听得“嗖嗖嗖嗖”四下响,四个人像是自天而降一样,落到了屋前,那四个人,先落地的两个,乃是头大身阔,狮鼻向天,头发金黄鬈曲的怪人。 那两个人一望便知是兄弟两人,而且绝不是中土人士。 这两人一落地,看到了眼前突然有一个全身雪白的美人儿,不禁一呆,各自怪叫了起来,两双怪眼,定在雪花娘子的身上。 看他们的情形,分明是震惊于雪花娘子的美丽,而有意图不规之举。 这两人才一站定,接着两个人,也已落地,那两个人身形更快,落地无声,才一落地,四面一看间,便巳现出两人气派非凡,乃是一等一的髙手。而这两人,也的确是一等一的髙手,他们是风雷双杰! 风雷双杰一到,看到了那两个怪人的样子,便大声道:“两位快走,我们后有大敌,身有重任,实难在此久留,两位快走。” 那两个怪人却嘻着一张阔嘴,于是望定了雪花娘子,一面用十分硬的语言道:“慢慢不迟,两位请先走一步好了。” 风雷双杰向雪花娘子望了一眼,雪花娘子此际,面上的泪痕,尽皆抹去,笑容也不见了,面罩寒霜,冷峻之极,但极其美丽。 风雷双杰乃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自然一眼便认出那美丽的白衣女子是什么人来了! 他们笑道:“两位,这乃是中土武林的第一美人,叫做雪花娘子,两位想要结识她,本也是人之常情,但如今时间紧迫,两位还是一”他们才讲了一半,便被那两个怪人大叫一声,止住了话头。 第十七章 玉手频挥色魔迭创 那两个怪人看来气焰十分高,像是连风雷双杰这样的髙手,也未曾放在他们的眼中。打断了风雷双杰的话头之后,他们向前走到了雪花娘子的身前。 风雷双杰沉声道:“雪花娘子,这两位乃是西域来的高手,你能结交他们,也算有机缘,何必还寒起了一张脸,爱理不理?” 雪花娘子的面色,更是难看,冷冷地道:“两位是一”风雷双杰道:“在下冀北陈天风,陈天雷。” 雪花娘子一声冷笑,道:“原来是冀北风雷双杰,两位在武林上颇有名头,江湖朋友传说,两位乃是好汉,如何说话如同放屁一样?” 风雷双杰在武林之中,的确名头极其响亮,他们两人的名字一叫出去,听到的人,大都面上变色,也不会再对两人不逊了。 可是,雪花娘子却是不同,听到了“陈天风”“陈天雷”这两个人的名字,不但无动于衰,而且在赞了几句之后,居然讲出了这样难听的话来! 风雷双杰在武林成名之后,谁都对他们恭恭敬敬,几时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来?两人的面色,陡然一沉,喝道:“你别再假惺惺了,谁不知道你人尽可夫,如今却装什么正经?” 雪花娘子面上杀机陡现,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她的身后,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叫道你们不要胡说!" 接着,“砰”的一声,便是一个跌倒在地的声音。 原来那是王竹心! 王竹心在屋中,听得有人侮辱雪花娘子,硬撑着身子走了出来,叫了一句,但是因为他的伤势实在太重,是以立即又跌倒在地。 雪花娘子又连忙转过身来,将王竹心扶了起来,道:“你进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他们人虽多,但是我还未必怕他们!” 雪花娘子这几句话,可以说是自负到了极点! 他知道不但风雷双杰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髙手,那两个怪人,看来也不像是庸手,雪花娘子居然准备以一敌四,岂不是惊人? 王竹心急道:“雪姑娘,他们人多,你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的,我看” 王竹心话只讲到了一半,便陆地住了口。 原来就在那时候,那两个怪人,竟已各自踏前了一步,一人伸一只手,搭住了雪花娘子的肩头,王竹心气得讲不出话来。 雪花娘子却仍然十分镇定,柔声道:“王公子,不关你的事情,你好好养伤,不论怎样,我都会设法通知令师七手先生的。” 雪花娘子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特意提起了“七手先生”的名头来,乃是极有深意的。因为七手先生乃是武林中公认的异人,那么,就算动起手来,她有所不测,风雷双杰等四人,至少也不会加害王竹心了。 这时候,辛蕾仍然在矮树丛中,屏气静息地躲着,一声也不出。 她非但不出声,而且看到了雪花娘子将要受辱,还颇有幸灾乐祸之心。 雪花娘子本就是扶住了王竹心的,她话一讲完,双手便向前,送了一送,一股柔和的大力,向前涌出,王竹心身不由主,向前平平飞出,稳稳地落在床上。 可是,王竹心一到了床上,立时又挣扎着坐起身来,叫道:“雪姑娘,你” 雪花娘子说道:“王公子,你听我话,你别管我!” 雪花娘子正在说着,那两个怪人已各伸另一只手,来托雪花娘子的香腮,动作轻浮之极,雪花娘子直到此际,才突然发作! 刚才,雪花娘子的一切动作,全是十分柔和、十分缓慢的,可是这时,她陆然发动,动作却是其快若电,势若奔雷!只听得她一声娇叱,双臂猛地向后一缩,双掌已一齐向前拍出,正拍向那两个怪人的腰际! 那两个怪人,乃是色鬼,一见雪花娘子,貌若天仙,早已色授魂予,而且,他们自恃武功高强,也未曾想到这样的一个美人儿,动起手来,会如此之厉害! 是以,当雪花娘子陡然出手之际,他们还未曾放在心上,只当凭自己的功力,可以硬受上对方的一掌,而行若无事的。 却不料雪花娘子的武功造诣极髙,这是她在武林中的名头之所以如此响亮的原因。他们两人一打这样的主意,立时便吃了亏! 只听得“砰砰”两声响,那两掌正击在他们两人的腰眼之上,两股极其阴柔的大力,陡地透攀而出,那两个怪人一声惊呼,身子猛地向两旁跌了开去! 而雪花娘子的出手,当真也快疾之极,她一出手双掌才将两人震退,双臂猛地一抖,双袖振动,“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两大蓬飞针,已自她衣袖之中,电也似疾射了出来。 那两蓬细若牛毛的飞针,每一蓬少说也有千百枚之多,卷起极其凌厉的嘶风之声,银光闪闪,一齐向那两个怪人,罩了下来。 那两个怪人,乃是中了一掌,踉跄跌出的,紧接着,大蓬飞针,已然射到,这其间,实是间不容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种细如牛毛的细针,又是专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中上一枚,便深入体内,顺血而行,当时可能绝无痛苦,但说不定什么时候,细针刺破了气孔,那么中针的人,便痛苦若狂而死! 是以,这时在一旁观看的风雷双杰,也不禁在暗中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他们两人在这时若是要出手,原是可以助两人一臂之力的,但是,风雷双杰却只是袖手旁观,并不行动! 风雷双杰并不出手,当然是存心看一看这两个怪人究竟有多么髙的功力了。 这两个怪人,来到聚英堂中,只不过两天。一到聚英堂,除了堂主之外,几乎谁都不放在眼中,看得许多人心中不服。 但是凡投到聚英堂中的人,都知道,最忌的是自己人动手,是以尽管堂主特别说,这两人乃是西域来的髙手,武功有特异的造诣,众人仍是窃窃私议,表示不信。 风雷双杰自然也是暗中表示不服的人,是以遇到了一个可以看看这两个人的武功究竟如何的机会,他们自是不肯放过的。 只听得那两个怪人,接连跌出了三步,每跌出一步,便怪叫了一声,接连跌出了三步,大蓬细针,便自压到了他们的头顶。 那两个怪人身子陡地向下一倒,就地一滚,滚出了一步,可是那两蓬针的来势,极其劲疾,范围极大,两人虽然向旁滚出,但仍然在细针的威胁之下。 那两个怪人身子再陡地一翻,变成了脸向上、背向下,看来,他们是准备硬躺在地上,挨上那两蓬飞针的了。然则算来却又绝无这个道理的。 那时,风雷双杰陡地一呆,因为他们和这两个怪人一齐出来行事,所负的任务相当重,若是两人真死在此处,那也是说不过去的。 他们两人陡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可是也就在他们两人向前跨出之际,那两个怪人的衣袖,突然展了起来。当他们两人出现之际,他们的服饰看来本就相当异特,但是却也看不出他们的衣袖如何宽大来。 但这时,他们的衣袖一展了开来,却像是飞起了两团红云一样,刹那之间,劲风疾拂,将已快要罩到他们身上的细针,一起拂得向外飞了开去! 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一闪间的事情,等到雪花娘子看出自己一上来连两下出其不意的进攻,似乎并未奏效,心中也不禁一惊。 她不等两人站起,身形一转,便向左疾掠而出,冲向左首的那个怪人,那怪人身子陡地向上一竖,已站了起来。 雪花娘子手腕一翻,“嗒”的一声,一柄雪髙的短剑,已自衣袖之中,伸了出来。 那一柄短剑,不过尺许来长,但是锋锐无匹,一出手,便向前疾送而出。 那怪人虽然武功高,但究竟仓皇起立,身子还未站稳,雪花娘子手中的短剑,卷起一道闪电也似的光芒,向前刺了过来,他的身子刚一竖了起来,又立时向下“砰”地倒了下去。 但饶是他倒得快,雪花娘子的短剑剑尖,还是在他的胸口划了一下,“嗤”的一声响,不但将他胸前的衣服划破,而且还划出了一道极浅的口子! 那怪人怪叫连声,在地上翻滚不已,雪花娘子飞腿去踢他的头颅,连踢了七脚,都被那怪人在间不容发的情形下避了开去。 另一个怪人,也已大声酣呼,向前追了过来,雪花娘子装着未曾在意,实际上早留了心,一等到那另一人来到了离她的身后,只不过七八尺之际,她身形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这一拔起,是拔髙了丈许上下,再在半空之中,双手连扬,七八柄飞刀,电射而出! 那自她身后逼到的人,料不到雪花娘子会在突然间,拔身而起,身子还在向前冲去。^ 是以,当雪花娘子发出那八柄飞刀之际,他恰好在雪花娘子的脚下。四柄飞刀,向他射来,另外四柄,却射向那还在地上打滚的怪人。 这八柄飞刀一发,雪花娘子的身子,立即下沉,在她脚下的那怪人双手连挥,居然将电射而下的四柄飞刀,一齐接住。 可是,他双手上扬,只顾得去接飞刀,却未曾顾及倏然下沉,到了他身后的雪花娘子,雪花娘子的内力极其阴柔,一到了那人的身后,立时一掌印出,可以说得上了无声息。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叭”的一声响,那一掌正击在那怪人的背心之上。 那怪人狂吼一声,身子猛地向前一仆。 他一仆倒在地,立时向上跃了起来。但是当他背心挨了雪花娘子一掌,雪花娘子在这一掌上,又蕴了那么强的力道,一跃而起之后,力道仍未消去,眼前一黑,再度仆跌在地。 这怪人的身手,也当真矫捷,他再度仆跌在地之后,手在地上一按,大叫一声,又跳了起来! 那两个怪人的武功,本来极有造诣,若是两人联手,雪花娘子实不是他们的敌手。 但是他们却太以自恃了,所以他们一上来,便吃了雪花娘子的两掌。 雪花娘子在一占了上风之后,步步进逼,几乎连喘气的机会也不给两人,而且,雪花娘子也十分聪明,她只是专找一人动手,而不给两人以联手的机会!^ 所以,她才有机会,在那个怪人的后背心,重重地击上一掌的。 以那怪人的功力而论,中了这一掌之后,若是立即伏在地上不动,那原也可以调匀气息,不致受内伤的,可是他却接连两下,在仆倒在地之后,硬是向上,跳了起来,内息强运,反倒吃了大亏,只见他在第二次跃起之际,怪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 他一面口喷鲜血,~面仍挣扎着向前奔去,总算奔到了他兄弟的身边,另一个怪人立时将他扶住,叫道:“风雷双杰!” 风雷双杰这时也已看到,那两个怪人的武功相当髙,若不是一上来便太以大意的话,是不至于吃了亏的。到了这等地步,若是他们两人再不出手的话,那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是以,两人向前走来,声音庄严,道:“雪花娘子,这可是你自讨苦吃了。” 雪花娘子神态傲然,道:“两位要代这两人出头么?” 陈天风冷然道:“自然,我看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雪花娘子身形一闪,来到了一株大树之前,背靠着树干而立。风雷双杰也立时一转身,又向着她,逼出了一步。 这时候,气氛又比刚才紧张得多了。 刚才,雪花娘子和那两个怪人打得固然激烈,但却是说动手便动手,一动上了手,兔起鹘落,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这时候,风雷双杰慢慢地向前,逼了近去,双方还未动手,情形却是紧张。 王竹心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来了门口,依门而立,哑着声音叫道:“两位请听我一言,不要动手了,这位雪姑娘,是我好友。” 风雷双杰脚步略停,他们本不认识王竹心是什么人,但他们至少知道他是阿尔泰山七手先生的弟子。 七手先生乃是非同小可的人物。风雷双杰固然本身武功高,而且也已托庇在聚英堂中,但是对于七手先生这样的武林怪杰,仍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是以两人冷然道:“七手先生,乃是一代大豪,你既是他的门下,何以竟与这等人为友?” 王竹心喘着气道:“她……她有什么不好?” 风雷双杰还未曾回答,忽然听得“哈哈”一下笑声,传了过来。 那一下笑声,极之柔和,极之飘逸,但是自远而近,传来之势,却也快到了极点,当笑声才一人耳之际,少说也在十来丈开外。 但是,笑声未毕,人影一闪,一个人却已到了近前,更奇的是,那人也不是急步奔来的,而是悠闲地向前踱了过来的! 只见那人身量极高,四十上下年纪,相貌清逸,一身灰衣,手中持着一柄折扇,潇洒飘逸,简直如同图画中人一样。 他一到了近前,又是一笑,道:“世事常不可逆料,这位姑娘在武林中的名声,确然十分不好,但是冀北风雷堡,风雷双杰,陈氏兄弟,声名够好了吧,然则又何以投人了聚英堂中,为虎作伥?” 那人一到,风雷双杰便面上变色,两人靠得更近了一些,目光炯炯,一直注定在那人的身上。 王竹心不认得那来人是谁,但是来人的气态,风仪却使他倾倒,而且,来人一开口,便说风雷双杰的不是,深得王竹心之意,是以王竹心立时对那人有了好感。 那人讲完,风雷双杰仍是神态紧张,但是却一声也不出。 雪花娘子冷笑了一声,道:“两位,靳大侠的话,你们听到了么?哼哼,我倒不知原来两位已投入了聚英堂中,这当真可说是侠骨义肠了。” 风雷双杰的面色,由白而红,由红而白者再,显然他们的心中,已十分震动。 当雪花娘子一提起“靳大侠”三字之际,王竹心的心中,便陡地一动,心中暗道:“是了,那人一定是鼎鼎大名的儒侠靳逸了!” 王竹心一想到了那中年人来历,心中立时便放了下来,儒侠靳逸,乃是何等样人物,只见风雷双杰的神情,便可以知道他们心中,十分忌惮了。 是以王竹心忙挣扎着道:“雪姑娘,你过来,你先过来再说!” 雪花娘子也看到风雷双杰的注意力,已全移到了儒侠靳逸的身上,她心知靳逸突然在此处出现,一定不是偶然遇上的。 风雷双杰等四人,在一到之际,便有“大敌在后,重任在身”之语,那“大敌”两字,只怕就是指儒侠靳逸而言的。 那么,自己暂时,至少可以脱身了。 她乃是何等机灵之人,一想及此,身形立时转了一转,便向王竹心掠去。可是,她才掠出了几步,便听得“呼”的一声,那两个怪人,又已到了她的前面。 雪花娘子陡然站定间,只听得远远,又有人声,传了过来。 转眼之间,又有七八人,向前疾掠而至,人还未到,便已听得其中一人,髙声叫道:“靳大侠,我等已经查明,那第五道金字牌,是在那两个西域人的身上!” 这人的叫喊之声,一传了过来,顿时人人的心神,都紧张了起来。 而那七八个人,也迅即赶到,立时围成了一个圈子,连雪花娘子也被围在内。 雪花娘子身形向旁,慢慢走去,立时有人将她的去路拦住。 雪花娘子也不向前硬冲,只是道:“两位误会了,我和他们四人无关,这家伙还是我打伤的。” 那两个人还在迟疑间,靳逸已道:“这位姑娘所言不错,我们不必为难她。” 那两个拦在雪花娘子前面的人,未必是雪花娘子的敌手。 但是雪花娘子知道,儒侠靳逸既然在场,那他自然会主持公道,不会令自己动手的。 果然,斩逸立即开口了,那两人立时退了开去,雪花娘子也来到了王竹心的身边。 王竹心本来是硬支撑着站住的,等到雪花娘子一到了他的身边,反倒支持不住,陡地整个身子跌落了下来。 雪花娘子扶着王竹心,道:“我们快离开,让他们去动手好了。” 王竹心喘息着,道:“慢,我们不急于走,靳大侠来了,我正好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他一定会听我讲的,你扶我向前去。” 他一面急急忙忙地讲着,一面待向前走去,可是,雪花娘子这才扶着他走出了两步,他便已站住了。 那是因为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靳逸对风雷双杰所讲的话,只听得靳逸冷冷地道:“两位,上次相会,到如今怕巳有六年了?想不到以两位声名武功,却投人了聚英堂中,作金字牌的走卒,真是太可惜了!” 王竹心一听得靳大侠那样说法心中陡地一怔。 因为据他所知道的有关第三道金字牌的消息,绝不是由风雷双杰经手的。 而如今,靳逸如此说法,当然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也就是说,自己所知道的有关第三道金字牌的消息,早已是过去的事了! 王竹心本来竭力想挣扎着走向前去,告知靳逸的,就是有关第三道金字牌的消息,所以此际他一想及此,便自然而然地停下了步子来。 只听得风雷双杰冷然道:“人各有志,靳大侠何必横加干涉。” 儒侠“哈哈”一笑,道:“不错,人各有志,两位要做猪做狗,在下本不及管,但是全国百姓,不欲做金人的奴隶,何以你们要带金字牌,送秦贼的假圣旨,去令岳元帅罢兵?” 风雷双杰面色涨得通红,因为靳逸的话,词正义严,令得他们两人,难以反驳一句! 而靳逸的话,却又词锋锐利,骂得他们两人,心中大是恚恨,一时之间,恼羞成怒,道:“朝廷的事,我们草野小民,怎得妄理?” 靳逸又“哈哈”地大笑起来,道:“我们是草野小民,但两位却不是了,两位身怀逢州过府,皆无禁阻,不论日夜皆需开关的金字牌,那自然是朝廷的命官了,哈哈,好大的官啊!” 风雷双杰的面色更红了。 要知道金字牌虽是非同小可,但怀金字牌的人,却至多也不过是一个旗牌官而已,那是十分卑微的职务,绝不足道的。 以风雷双杰两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声望而论,不做朝廷命官则已,要做的话,至少也是统率三军的将领,如何去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差使? 是以,靳逸这种讥讽的话,令得他们两人,更是大大震怒。 两人脸涨得通红,向后退出了一步,双方一齐按在剑柄之上,也就在此际,和靳逸一齐赶来的七八人,也大是紧张。 他们本来,在一到之际,便已散了开来,围住了风雷双杰等人的,这时,不约而同,向前跨出了一步,将圈子缩小了些。 双方剑拔弩张,看样子就要动手了。 那个掀鼻怪人直到这时,才一摇三摆,向前走了过来。刚才,这家伙在雪花娘子的手中,吃了一点小亏,这时显已全然无事了。 他来到了风雷双杰的身边,一摆手,道:“慢动手!”他一面说,一面不可一世地向靳逸上下打量了几眼,又道:“别动手!” 儒侠靳逸,果然是见识非同凡响的人,他一看到那怪人大模大样的样子,心中便是一凛,暗道:“这人倒是个高手!” 他立时道:“阁下何人?”彳 那怪人却仍然扬着头,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也不冋答靳逸的话,只是道:“中土人士,若要打架,讲究兵对兵,总是先将对将打,是也不是?” 靳逸道:“正是,在战场上就是如此。” 那怪人一扬头,道:“那就好,来来来,我先来和你这酸书生动动手!”那怪人这句话一出口,差点没将风雷双杰气了个半死! 他刚才曾说“将对将,兵对兵”,这时,他自己要和靳逸动手,却全然不理会风雷双杰,那分明是未曾将两人放在眼中了! 若不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自己人窝里反,大是不妙的话,只怕风雷双杰真的沉不住气,要对方将话讲个明白了! 这时候,他们两人,默然不出声,但却也怒形于色,两人一齐后退了开去,退出了七八尺,来到了一株大树之前站定。 看他们两人的情形,是分明准备隔岸观火,袖手旁观的了。 那怪人也像是根本不在乎风雷双杰是不是退后,双掌互击,发出了十分奇特的“啪”地打一声。那一下响,像是两块石块重重地击在一起一样。然后他道:“好,动手了,你先进招!” 靳逸沉声道:“中土人动手之前,双方例必先通姓道名,所谓先礼后兵,你不明白么?” 那怪人一瞪眼,道:“原来还有这等啰嗦,我叫米阿拉,是波斯胡人。”靳逸心中又是一凛,心想常听得人说起,西域波斯胡人的武功,另具一格,和中国的武术大不相同,看这家伙来到了中土,似乎全然不曾将风雷双杰这样的高手放在眼中,显是彼方的一等髙手了。 如今动手难免,自己可得好好小心才是。 他沉声道:“在下姓靳,名逸。” 米阿拉双掌再击,颇是不耐,道:“来来,这下可该动手了吧。” 靳逸心中虽是十分着急,但是在外表看来,却是一点也看不出的,只看到他神态安详,若无其事地站着,根本不像是在面对强敌,倒像是在山巅观浮云掠空一样,极是潇洒。 米阿拉大叫道:“你接住了!” 随着那一叫,只见他的身子,陡地向下一矮,左掌直勾勾地,首先向前推出,带起了“轰”的一股掌风。在他左掌刚一推出之际,靳逸便已感到一股大力,迎面逼了过来。 但是靳逸只是潜运内劲,身形仍是凝立不动。 米阿拉再次怪叫,向前踱出了一步,右掌又向前疾推而出。 他左右两掌的掌风,陡然之间合到了一起,立时汇成了一股强劲无匹的大力,在掌风之中,似乎还有不知多少人在鼓噪一样,声势极其惊人! 靳逸存心试试对方的功力究竟如何,一见两股大力,向前涌来,身子也微微一矮,两只宽大的衣袖,突然向前拂出! 他双袖在向前拂出之际,足蕴了七八成内家真力,刹那之间,袖劲攀风,已鲶接触。 靳逸只当自己的袖劲,和对方的掌力相接,一定会有一番剧烈的比拼了,却不料电光火石之间所发生的变化,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们两人的力道一接触,米阿拉陡地又怪叫了一声,身子突然倒地!他倒地之后,身子缩成了一团,如同一只球儿一样,骨碌碌地向外滚去,靳逸的两股极其强劲的袖劲,竟然未曾遇到丝毫阻力便向前直袭了出去! 这一下,旁观的众人,尽皆大出意外! 第十八章 怪客奇功儒侠束手 那米阿拉在滚出去的时候,一面还在不断地怪叫着,有几个人,只当他不堪一击,甚至已经准备大笑出声音来了! 可是,电光石火之间,情形又起了变化! 只见米阿拉在滚出了一丈许之后,身子突然一挺,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双臂一按,如同一头怪鸟一样,迅疾无比地向前扑了过来。 米阿拉这下反击,不但势子快到了极点,而且,随着他身子扑向前来之势,所带起的那股劲风,也是猛烈到了极点! 那几个发出笑声的人,突然已住了声,张大了口,再也笑不出来了,而米阿拉是如何在刹那之间,运出了那么大的一股力量来的,众人实是莫名其妙! 众人之中,只有靳逸、雪花娘子和风雷双杰四人,看出了端倪来。 雪花娘子“嗯”的一声,失声道:“这波斯胡人的武功,当真怪极了!” 风雷双杰两人,则互望了一眼,面上现出了骇然的神色来。 靳逸觉出大力向自己逼来,那劲风之中,夹着极其强劲的“嗤嗤”之声,那分明是正宗的内家真力,刹那间,靳逸也明白了。他明白米阿拉刚才在退出之际,竟将自己的两股袖劲,硬生生地以内力包围,而这时,连他自己的力道,扣着那两股袖劲,一齐向前压来,那两股袖劲,反倒为他所用了! 斩逸一想及此,心中也不免大大地吃惊。 这一次,米阿拉的来势,实是非同小可,不容靳逸不全力以赴,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两股极其强大的掌力,巳向前推出。 刹那之间,米阿拉已扑到了近前,他带起的力道,和靳逸的掌力已相遇了。 也就在那一刹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只见得米阿拉身形又是一缩,竟又缩成了一团,再度向后,滚了出去! 斩逸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有了上一次的例子,这一次,当然又是他一滚出,便立时又回来了。 而且,他第三次攻出之际,一定带着靳逸两次攻出的力道在内,那是更加厉害了!靳逸一想及此,连忙想将发出去的掌力,收了回来。 可是,他刚才发出那两掌之力时,乃是想倾全力以防御对方的攻击的,这时忽然要将排山倒海也似向前涌出的掌力收了回来,如何能够。 就在他这犹豫间,攀力已向前疾涌而出,而米阿拉在滚出了一丈五六之后,又以雷霆万钧之力,向前扑击了过来。 果然,这一次的力道,又比上一次强了许多! 这一下,靳逸不禁大是为难了! 他实是不知道应该退避的好,还是发力迎拒的好! 若是退避,那么在对方如此强大的攻势之下,势必一退再退,一直占下风,那是极不讨好的事!但如果发力迎拒的话,对方又将自己的力道,反用过来攻自己,这便如何是好? 高手过招,其间实是连瞬息之机会也没有,靳逸一个犹豫间,立时便处了下风,米阿拉也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攻到了近前。 这时,已不容得靳逸多作考虑了。 他发出了一声极其亮亢的陈声,双掌再度向前,迎了上去! 这一次,米阿拉未曾再后退,两股大力,陡然相撞,靳逸只觉得自己发出的掌力,陡地遇到了一股极强劲的力道,被反震了回来! 刹那之间,他身子腾腾腾腾,向后连退了四步,退出了四步之后,面色惨白,只觉得胸口传来了一阵阵的闷痛,分明已受了内伤,亏得他内力深厚,是以才未曾当场鲜血狂喷! 他站定了身子,道:“好功夫!” 他这三个字,已是说得十分之勉强了! 米阿拉“哈哈”大笑,道:“波斯的微末功夫,算不了什么,这功夫叫着‘狮子滚雪球’功。” 靳逸苦笑了一下,心忖“狮子滚雪球”,这名称倒是名符其实,雪球是越滚越大的,他将别人的功力,化为己用,一次进攻,比一次厉害,如此奇特的武功,实是闻所未闻! 他又喘了一口气骧然道:“好,靳某人今日总算见识了,靳某人已甘拜下风,阁下待要如何?” 靳逸乃是极有身份的人,这时他已然受了内伤,当然不会再缠拼下去的,是以他不准备再动手,只是站立着慨然而言! 靳逸这句话一出口,各人首先大惊! 因为靳逸如此说法,那分明是已然认输,要杀要剐,听凭对方了! 和他一齐来的那七八人,陡地兵刃出鞘,一齐向前跨来,但靳逸双臂一张,道:“各位别动!” 靳逸的神气,极是森严,令得那些人不得不站直了身子。米阿拉望着靳逸,双眼一眨也不眨,气氛极其紧张。突然,米阿拉一竖大拇指,道:“好,中土人物!究竟不同,你好好养伤,有机会再来动手!” 靳逸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心想原来自己已然受伤,敢情对方也早巳看了出来。 他拱了拱手,道:“阁下说的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 米阿拉笑嘻嘻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又骨碌碌地在雪花娘子的身上打转。 雪花娘子极其见机,一伸手,托起了王竹心,将王竹心负在自己的肩上,身形一闪,便进了屋子。米阿拉大叫一声,随后赶来。 但雪花娘子在一进了屋子之后,立时破墙而出,米阿拉追进了屋子,只觉得尘土弥漫,一时之间,未曾想到雪花娘子巳然穿墙而出,呆了一呆。 就在他一呆之间,雪花娘子早已掠出了三五丈,身子着地一滚,滚进了—大丛矮树丛中,伸手轻轻地掩住了王竹心的口,自己则屏住了气息。 她为了藏得妥帖,和王竹心两人,几乎是紧紧靠在一起的。 刹那之间,王竹心不禁心头怦枰乱跳了起来。 他并不是怕被米阿拉找到,而是在他的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和一个女子靠得如此之近过,更何况雪花娘子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 雪花娘子身上发出的阵阵幽香,沁入了他的彝端,雪花娘子柔软的身子,偎依着他,令得他心马意猿,简直什么都不能想了! 甚至连米阿拉就在近前追了过去他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觉出自己的颊边,暖洋洋地,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对着他缓缓地呵气,他慢转过头来,原来是雪花娘子正在对他俯耳低语。 而事实上,雪花娘子讲了些什么,他根本未曾听到,当他转过头去时,雪花娘子也突然停了口。两人相隔极近,气息可闻,王竹心更是面红耳赤,心头狂跳,雪花娘子洁白的肤色上,也渐渐现出了红晕。 可是,刹那之间,雪花娘子脸上的神情大变,一片惨白,眼中也是泪花乱转! 王竹心正在心猿意马,想用力将雪花娘子的身子拥住之际,忽然看到雪花娘子的神情大变,不禁如同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一样,忙道:“雪姑娘,你……你……这是怎么啦?” 雪花娘子缓缓偏过头去,但是她虽然转过了头去,王竹心也已看出,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已自她的眼中,滚了出来。 王竹心连连追问,可是雪花娘子总是一言不发,王竹心叹了一口气,道:“雪姑娘,你有心事,我知道我不配问你,那是一”王竹心一句话未曾讲完,一只柔若无骨的纤手,已按住了他的嘴。雪花娘子委婉地道:“别说了,王公子,你别说了。” 她的话讲得如此凄怨,如此动人,令得纵使有满腹狐疑,也是难以再问下去的了。 王竹心只是叹了口气,果然不再说什么。雪花娘子语锋一转,道:“刚才,米阿拉、风雷双杰,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大概没事了。” 王竹心“啊”的一声,刹那之间,心中顿时像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道:“如此说来,他们是向北去了,唉,这不知是第几道金字牌了?” 雪花娘子轻声道:“理它做甚?” 王竹心苦笑道:“当然要理。雪姑娘,我要烦你一件事,你肯答应么?”雪花娘子心中想,你要我做事,不论水里来,火里去,什么事情,我全肯答应的。但是,多年来的江湖生涯,却使她变得十分深沉,是以她没有立即答应,反问道:“什么事情?” 王竹心道:“这米阿拉和风雷双杰三人,是到朱仙镇去的,他们一路北上,沿途定然还要受到许多武林好汉的拦截!” 雪花娘子长叹一声,道:“自来武林中人,在江湖上就没有一路平安的事,你想怎样?” 王竹心道:“如今我伤重,行事不便,力不从心,请雪花娘子带着我也向北去,遇有武林豪杰与他们三人动手,我出不了力,大声呐喊几句,也是好的。若是伤养好了,自然也可以凑上一拳一脚,也算尽了我自己的一分力量了!” 雪花娘子点头道:“那当然可以,但是……” 她讲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不再讲下去。 王竹心忙道:“但是什么?” 雪花娘子苦笑了一下,道:“你是应该知道的,你年少有为,又是名家弟子,若是和我一齐北上,人家见了,对你……对你的声名,不无影响。” 王竹心并不是蠢人,他一听得雪花娘子这样讲法,立时明白了她方才为什么在刹那之间,面色大变,珠泪滚滚的了。 原来她是自惭形秽,觉得不配和自己在一起! 王竹心首先“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道:“雪姑娘,你放心好了,我心中既然认定了你是一个好姑娘,那么不论人家讲什么,我是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雪花娘子低下头,脸色苍白道:“可是,我不是一个好女子,我有过丈夫,而且还^还^” 王竹心不等她讲完,便握住了她的手,道:“雪姑娘,这是过去的事了,是不?过去的事,还提它作什么?别再说了!” 雪花娘子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了王竹心半晌,从她激动的神情看来,她心中对王竹心,实是感激之极的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她幽幽的道:“王公子,我一生中……见过的男子虽多,但不论看来我和他们如何亲密,我却对他们一点爱意也没有的,只有你” 她讲到“只有你”三个字时,又停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不同,你在我的心中^” 王竹心只觉得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甜意来,两人自然地靠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他们都觉得,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说话简直是多余的了。 过了好一会儿,雪花娘子才扶着王竹心,站了起来。王竹心的伤势虽重,但是已经叶琴敷过极有效的伤药,他若不是连遇波折,折腾太过,未有静养的话,这上下早应该好了五六成了。 而这时候,他人逢喜事精神爽,气力陡长,雪花娘子将他扶了起来,他竟自己跨出了三步,虽然跨出了三步之后,背后一阵剧痛,但是还令得他极其髙兴。 雪花娘子扶着他,向米阿拉等三人奔出的方向,走了出去,到了一个大镇甸上之后,便雇了一辆大车,一路向北攒行。 一连两天,路上竟似乎十分平静,什么事也没有!^ 而那天傍晚时分,他们已来到了长江边上。离临安已有三百里左右了。 夕阳西斜,映得江面之上,一片通红,如同有万千金蛇,在江面之上,乱窜乱跳一样,蔚为奇观。马车到了江边,便要回头,是以雪花娘子和王竹心两人,便在江边的一个小镇上,住了下来。 这两天之中,他们两人,无时无刻不在一起,感情又增加了几分,雪花娘子容光焕发,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而时时红晕生颊,这令得她看来更是妩媚、美丽。 而王竹心的伤势,也好了五六成,自己行走,已是没有问题了。 当晚,他们宿在小客店中,雪花娘子在地上铺了一条席,让王竹心睡在床上。两人都是满怀心事,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到了午夜时分,两人忽然听到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嘘嘘”声,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然而传到了近处,却又飘了开去。 如是者足足闹了两尽茶时,还未曾停止。 王竹心一掀被,自床上坐了起来,道:“雪花,这是什么玩意儿?” 雪花娘子道:“我们管我们睡好了,这是长江金水帮在邀人前去金水帮总坛的信号。” 王竹心的心中,陆地一动,“啊”的一声,道:“金水帮?帮主不是义薄云天司马天水么?这人的武功,非同凡响,他召集江湖人物,必然是大有深意的。” 雪花娘子并没有搭腔,王竹心顿了一顿,又道:“雪花,说不定长江南北的好汉,就以金水帮总坛为商讨如何对付秦贼的会场?” 雪花娘子仍是不出声。 王竹心听得那“嘘嘘”声又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一骨碌跳了起来,道:“雪花,我要去看一看,我可不能错过了这机会。” 雪花娘子直到这时才出声,她叹了一声,道:“竹心,这类武林人物的大会,与会之人,大都是早已接到主人的通知的,我们刚到这里,一无所知,金水帮帮主虽说外号人称‘义薄云天’,但是帮中高手,正邪参差,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们若是贸贸然赶去,那却是干犯了人家的疑心。” 王竹心呆了一呆,道:“我看金水帮处在长江,正好在南北的中心,我看十之八九是商讨如何对付秦贼的事,我们前去,如果是的,我们便参加,如果不是,便道歉而退,难道还不行么?” 雪花娘子望着王竹心,心忖你敢情是初涉江湖的人,唉,武林中的事情若是那么简单,可以容得你“道歉而退”的话,那也就不会有如此众多的争杀了! 但是,她看到王竹心面上那种非去不可的神情,她却未曾说出来,只是道:“好的,那我们就去看看,可是你得听我的话,一觉出不妙,立即及时退身!” 王竹心忙道:“这个自然。” 两人一齐离了小客店,走出了两条街,便来到江边上了。 那一晚的月色朦胧,江水上银光反射,时隐时现,使人如同处身于幻境之中一样。 他们两人到了江边,只听得那“嘘嘘”声,又沿着边,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 雪花娘子一拉王竹心,两人连忙在一株大树之后,躲了起来。 那“嘘嘘”声来得十分快疾,转眼间,已到了近前,只见那是一个身形十分矮小的黑衣人,一面施展轻功,奔驰前来,一面用一种特制的竹哨,吹出那种“嘘嘘”的声音来。 一等那人来到了近前,雪花娘子陡然现身,双手交叉,举了一举,道:“敢问阁下,贵帮召集武林高手,所为何事?” 那黑衣人的来势,本来快到了极点。可是这人显然是一个高手,雪花娘子才一现身,他便在电光石火之间,停住了身子。 只是他不但身形矮小,而且面目神情,也十分可笑,生就一张娃娃脸,若不是额上已有皱纹,可能会将他当做一个小孩子了。 只见他神光烟炯的双眼,在雪花娘子的身上,翻了一翻,道:“你且寻你的风流快活去吧,金水帮大会群雄,与你无干!” 听他的口气,分明是在一眼便认出雪花娘子是仟么人来了。 雪花娘子忍住了怒意,道:"既然金水帮有如此盛举,在下自然也要躬逢其盛 那人“嘿嘿”冷笑,道:“金水帮大会群雄,为的是对付奸贼,张汉族之正气,你么,嘿嘿一”他又冷笑了两声,竟是不再理会雪花娘子,身形“忽”地一闪,在雪花娘子的身边掠过,向前窜去,去势快绝,转眼之间,便巳不见了! 雪花娘子转过身,王竹心也自树后走了出来。王竹心十分兴奋,道:“雪花,我料得不错,金水帮果然有此盛举,我们岂可错过?” 雪花娘子道:“刚才的情形,你没有看到么?至少我是不被欢迎的了。”王竹心呆了一呆,道:“不要紧的,我们只管去,我想与会的人,没有理由不欢迎我们的,大家出力杀金兵,还会嫌人多么?” 雪花娘子又低声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跟你去看看,可是……可是你得听我一句话。” 王竹心忙道:“你只管讲好了,不论你说什么,我全听你的。” 雪花娘子的面上,突然红了起来,她的心中觉得异常兴奋,也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之感。她缓缓地道:“你不肯听我的劝,一定要去,此去一定会有许多纠纷,你切忌发怒,就算有人对我出言不逊,你也不可贸然出手,你做得到么?” 王竹心呆了半晌,心中更是感动之极。忙道:“好,我一定听你的话,但如果……人家侮辱你太甚时,我……你可别怪我硬要出头。” 雪花娘子浅浅一笑道:“不会的,我怎会?” 两人商议定当,仍由雪花娘子带路,沿着江岸,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前面,出现了好大的一片水荡,水荡上全是菖蒲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来,看来极之幽静。 两人刚在水荡的旁边站定,便听得不远处,也在水荡边上,有人叫道:“西川三雄,远道前来,尚祈接引。”那声音十分响亮,绵绵不绝。 而那语声甫一传出,便看到一排芦苇,颅动不已,“刷刷”之声大作,虽然看不到什么,但是照这情形揣测,分明是有一艘快船,向着发声之处,疾摇了过去,去接引来人卞! 由此可知,这水荡子在表面上看来,十分静寂,但是实际上,却是伏满了金水帮的人! 王竹心也想依样芦苇,髙声唤叫,但是他还未开口,便被雪花娘子所阻。雪花娘子低声道:“慢,我们先听听再说。” 王竹心答应过一切要听雪花娘子的话的,是以也不再开口,两人的身形隐在一株大柳树之后。 过了没多久,又听得一个十分柔和的声音道:“淮北靳逸,求见司马帮主。” 王竹心低声道:“靳大侠也到了。” 雪花娘子也低声道:“这是意料中的事情,金水帮既然有此盛举,若不将大江南北有头脑的髙手全都请来,还算?裁唇鹚铮俊?br /> 正说着,只听得西边,响起了一连三下,声若洪钟的宣佛之声。 那三下宣佛之声,一下比一下髙亢,直震得人耳际,嗡嗡作响,躲在水草丛中的野鸭子也显是受了惊吓,刹那之间,一齐扑簌簌地振翅,飞了出来。 王竹心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人?” 紧接着,又是一声“哈哈”大笑,那一下笑声,粗豪之极,听来犹在那三下宣佛声之上,接着,只听得一人直着嗓子道:“听说金水帮主,为了招待各路英雄,特地养了三百头黑狗,三位大和尚,莫非也是闻到狗肉香,才赶来的么?” 那人的话才一讲完,便有另一个人搭嘴道:“熊施主你胡言乱语,小心落拔舌地狱!” 接着,便是四个人的大笑声,笑声迅速地向水荡中心移了近去,那是他们四个人都上了船了。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躲在水荡边的柳树之后,那几个人的讲话,每一个字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因为水荡中的菖蒲芦苹,足有丈许来高,讲话的人是什么模样,他们却是看不到的。 等到笑声渐渐地远去之后,雪花娘子才低声道:“那三个和尚,是镇江焦山寺金刚三僧。那姓熊的九成是大侠熊际春。” 王竹心有说话,只是吐了吐舌头。 因为这四个人,全是非同小可的人物,熊际春的名头,尤其响亮,不在靳逸和辛真满两人之下! 他们又等了片刻,络络续续,不到一个时辰间,少说也有百余人进了水荡,每一个人进水荡之际,都自报姓名。听到了那些人的名头,王竹心不禁自惭,因为他的名字“王竹心”三字,若是叫了出来,那是绝不能和别人的名头相比的! 王竹心抓着雪花娘子的手,低声道:“雪花,等一会儿我们出面时,用你的名头如何?” 雪花娘子忙摇手道:“万万不可,你将令师七手先生的名头抬出来,也就足够了。” 王竹心暗忖,雪花娘子的办法不错,自己在武林中虽然藉藉无名,但是师父七手先生,却是无人不知的高手,用他的名头,当然可以蒙人另眼相看了。 是以他点了点头道:“那么,我们该去了?” 雪花娘子道:“看来差不多了,我们一” 她才讲到这里,突然听得一下极其难听的笑声,飘飘忽忽,自远而近,飘了过来。 那声音一传人人的耳中,令得人心神旌摇,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怖之感来,雪花娘子陡地住了口,等那声音飘到了水荡边上,她才低声道:“奇怪,怎么这个人也来了?” 王竹心忙问道:“那是什么人?” 雪花娘子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听这笑声,像是鹤唳一样,来势又如此之怪异,其人多半是苗通怪杰,神鹤上人。” 王竹心一听,心头也不禁评怦乱跳起来。 武林中成名人物,有许多种,像熊际春,靳逸,辛真满那样,全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可以说提起他们的名头,人人皆知,但是除了真正十恶不赦的奸人之外,任谁听到了他们的名字,也不会吃惊的。 但是像神鹤这一种人,却又不同了,他们的名头,或者及不上熊大侠、辛大侠等响亮,但是在知道他们名头的人来说,这一类邪派中顶尖的髙手,实在是令人心悸的。 因为这一等人的武功超绝,行事全凭一己之欢喜,任性而为,他们也不—定做坏事,可是也难得到会去做一件好事的。 神鹤上人在这一类的人中,还算是不寻常出来生事的人,和七手先生差不多。同样的高手中,阿尔老怪,长白妖尸,蒙山艳尼等行事更是荒诞了。 这类一等的高手,绝大多数极其自负,平时不大在江湖上行走,每每声称是因为罕有敌手之故。而若是有一个在江湖上出现了,便会勾起别的也在武林走动的兴致,所以武林中人,一听得这些高手中一个的名头,心中便大是惴惴木安,引为武林劫数了! 王竹心这时,一听得自雪花娘子的口中讲出了“神鹤上人”这四个字来,心中便评评地乱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更因为他对这次金水帮齐集英豪,对付聚英堂中群奸一事,寄予极大的希望,是以他更是不安,忙道:“怕不会是他吧。” 雪花娘子道:“是不是他,只要再听他一开口,就可以知道了。” 王竹心点了点头。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种怪笑声,已在水荡边上停了下来。笑声停止之处,离王竹心和雪花娘子的藏身之处,只不过两三丈远近而已。是以两人都屏住了气息。 过了片刻,只听得一阵水声,分明是有一艘快船,巳划到了岸边,同时听见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司马天水呢?我来了,他如何不来迎接?” 那划船的多半是金水帮中的小角色,只怕认不出眼前的是什么人来,叱道:“阁下远来是客,怎可迳呼帮主名号?” 那阴森森的声音“咯咯”怪笑起来,道:“臭小子,司马天水原来还有这么多臭排场,快叫他出来接我,要不我放一把火,将这芦荡子烧了!” 第十九章 忠昭日月义贯乾坤 那几句话的声音并不髙,但是其音绵绵不绝,向外传了开去,却像是不知可以传出多远一样。那划船的还在不知好歹,道:“你且通下名来。” 那声音陡然大怒,道:“凭你这等乳臭未干的东西,也配听我的名头?”接着,便是“啊呀”,“扑通”之声,显是划船的人已落下水。 紧接着,只见水荡子之中,芦苇大动,好几个声音一齐道:“上人息怒,敝帮帮主立时前来迎迓,尚祈上人高抬贵手。” 那声音笑道:“好,好,好!原来你们这几个人认得我?” 听到了这里,王竹心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原来真是他!” 雪花娘子道:“是他,不知司马天水来了之后,将如何对付他?” 王竹心叹道:“可惜我们看不见。” 雪花娘子抬头一看,只见那株树十分髙,柳枝虽然柔软,但还有不少横枝,是可以攀援上去的,她低声道:“你要看,可以小心爬上去,可别弄出声音来,若是给神鹤上人听到了声音,那便是天大的麻烦了!” 王竹心忙道:“行,我知道了。” 雪花娘子先托起了他的身子,向上一送,王竹心自己再一提气,便已经抓住了一根横枝,身子再一荡,便已荡了上去。 那横枝离地足有八九尺髙,栖身在横枝之上,向前看去,已经看到前面的情形了。 月色朦耽中,只见一个身形异常髙瘦,手臂也长得惊人的老者,穿着一袭深绿色的衣服,站在岸边。有六七艘快船,停在近岸边,隐约可见小船上的人,面色都十分慌张。 而在水中,有一个人正挣扎着爬上了另一艘小船,那想来便是刚才落水的那一个了。 王竹心想看清神鹤上人的脸面,但是神鹤上人却背对着他站着,是以他看不清楚。 过了没有多久,突然他又看到,一艘快船,快得异乎寻常地,冲开了密密层层的芦苇,向前划了过来,那快船在转眼之间,便到了近前,快船的两旁,各坐着两个人,共是一十六支船桨,出力地划着,难怪那船的来势,如此之快。 而站在快船首部的,乃是一个锦衣大汉,一身华服,腰悬长剑,在剑柄和剑鞘之上,镶满了各色宝石,月色虽不甚明亮,但是那些宝石,却在闪闪生光! 船到近前,王竹心更可以看出,那汉子约摸五十上下年纪,貌相十分威武! 船在将要到岸,离岸还有丈许之际,便停了下来。王竹心心中暗忖,那锦衣汉子,一定便是金水帮帮主司马天水了! 果然,只见那锦衣汉子向神鹤上人一拱手,道:“只道何事喧哗,原来是上人驾到,在下正在招待各方英雄,未曾早迎,尚祈恕罪。” 神鹤上人冷冷地道:“不必多客套了,你船不靠岸,莫非不迎我进总场去么?” 司马天水一扬首,道:“敝帮总坛今日人杂,不敢留上人清驻了。” 神鹤上人“哼”的一声,道:“司马天水,你竟令我尝闭门羹么?好大的胆子!” 司马天水的面容,更加沉肃,缓缓地道:“上人,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又道物以类聚。如今在敝帮总坛中的朋友,大都与上人气味不投,上人若是硬要前去,乃是自讨没趣。” 神鹤上人冷笑道:“什么叫气味不投?你倒说说,我的气味,怎么样了?”司马天水说道:“那是心照不宣,各人心中有数。” 王竹心看到这里,心中大是紧张! 因为司马天水竟然拒绝神鹤上人前去,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而以神鹤上人的为人而论,他当然是不肯就此离去的,那么,冲突难免了,司马天水的武功虽高,会是神鹤上人的敌手么? 王竹心正在想着,只听得神鹤上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吼,双掌猛地向水中推了一推,只听得“轰轰”两下响声过处,他掌力涌到,平静的水荡江面,猛地起了巨浪,几艘小船,被浪头托高了三尺之多! 别的小船之上的人,尽皆面上变色,一齐伏了下来。 只有司马天水,仍然屹立船头,神色不易,冷冷地道:“上人,你功力如何,天下皆知,你不必在此多加卖弄了!” 神鹤上人“哈哈”怪笑,道:“闻得岳飞是一条好汉,又听得你们在此集会,是想帮岳飞的忙,是以我到来凑个热闹,却不料集会由你这种小人把持,哈哈,你想留我,也未必留得住哩!” 他话一讲完,大袖飘飘,立时转过身来。 神鹤上人本来是背对着王竹心,他一转过身来,便变成和王竹心正面相对了。 王竹心定睛向之一看间,心中不禁睦地吃了一惊! 神鹤上人的面上,嘴尖腮缩颈项特长,以致他看来,十足像是一支白鹤! ’但是,他双目中炯炯的神光,却是非同小可! 这时候,只见司马天水也突然动容,他身形陡然拔起,落到了岸上,道:“上人慢走,若是上人有此决心,在下愿赔不是。” 神鹤上人冷冷地道:“如何赔法?” 司马天水心头一凛。神鹤上人这种反问,那是一定要自己真做出一些事来,以消刚才自己拒他前来之辱的了。若是如此,自己要将神鹤上人气走,那本是轻而易举之事,自己也可以没有事了。 但是,司马天水却又想到,神鹤上人的武功极高。而且,他和那邪派中高手渊源极深,若是他在自己这一方面,登高一呼,说不定便会有许多聚英堂中的高手,不再为秦贼效劳! 这样比较起来,自己吃一点亏,似乎也值得的了。 司马天水乃是铁铮铮的汉子,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只想到如何才能使这次集会主旨,却是未曾去注意自身的利害! 他考虑了没有多久,便一咬牙,道:“悉听尊便。” 神鹤上人双目之中,异光迸射,一字一顿,道:“你适才对我无礼,此际自断一手谢罪便了神鹤上人为了刚才那一点小事,竟然要金水帮帮主司马天水自断一手,这实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听得在柳树之上的王竹心,几乎”啊"的一声叫出来! 神鹤上人却像是自己这句话,极其稀松平常一样,讲了之后,神气一点也不紧张。 司马天水的面色陡地一变,一反手,握住了腰际的剑柄,道:“在下赔了不是之后,上人可是一心一意,扬忠锄奸了?” 神鹤上人冷笑道:“在下什么坏事都做,惟独不打诳语,阁下大可放心。”司马天水“哈哈”一笑,道:“好,以在下一支手,换得上人鼎力相助,值得之极了!” 他—个“了”字才出口,手臂突然一振,“锵”的一声,长剑已然出鞘。那柄长剑,在月色之下,带起一股寒森森的光芒,一望而知不是凡剑。 他执剑在手,猛地一抖,剑锋如霜,已对着自己的右腕,疾切了下去!那宝剑如此之锋锐,一剑切下之势,又是如此劲疾,不要说司马天水的手腕,只是血肉,就算是铁铸的,那一剑下去,只怕也可以将之剁断了! 王竹心看到了这里,心头评怦乱跳,他想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下去,但是他的双眼睁得老大,竟然没有法子闭得起来。 王竹心的一颗心不住地向下沉,只等剑到手断,他只怕便会再也支持不住,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昏了过去的。但是,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只听得神鹤上人,发出了一声大喝。 紧接着,又听得“当”的一声响,神鹤上人倏地出手,以一块长约尺许,宽可两指,黑黝黝毫不起眼的铁镧,挡住了司马天水的那一剑。 神鹤上人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的,是以他那铁镧,是直贴在司马天水的手腕之上的。 司马天水的那一剑,砍在铁镧上,他并不收回剑来,只是抬起头,望着神鹤上人。神鹤上人也不收回铁镧,两人对望着。 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没有人出声,个个人都屏住了气息。过了约有半盏茶时,才听得神鹤上人一声怪笑,道:“司马帮主,你为何还不开口,难道反倒要我来替你赔不是么?” 司马天水一声长笑,道:“岂敢,岂敢!” 两人同时一缩手,一个收剑,一个收镧,再是相视一笑,他们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双手相握,便一齐上了快船,向前疾划而出! 他们两人并没有客套,绝没有说什么“佩服”、“多谢”之类的俗套话。但是,从两人手携手地登船这一点来看,他们正是英雄相重,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多讲话反倒做作了。 司马天水和神鹤上人走了之后,又有许多人报名进人了水荡,看情形,这些人原来全是在附近看热闹的,这时才都进去。 雪花娘子拉了拉王竹心的衣服,道:“下来,趁现在人多,我们可以去了。”王竹心答应一声,自树上跃了下来,两人一齐向前走去。到了水荡边上,王竹心扬声道:“在下王竹心,奉家师七手先生之命前来。” 他话才一出口,一只小船,巳自芦苹丛中直穿了出来,到了近前。 王竹心更不多说什么,拉了雪花娘子,便向小船之上,跃了上去。那船上的人荡起桨来,小船巳向前划了出去,但是那人却问道:“这位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王竹心道:“这是我师妹。” 雪花娘子望了他一眼,王竹心连忙向之使了一个眼色,雪花娘子不说什么,那人也不再问。小船在丈许来髙的芦苇之中,向前荡去。 那水荡中满是芦苇,是以即使刚才,王竹心是在髙地,仍是看不清水荡子究竟有多么大的。这时,在小船上,一直向前划去,才觉得水荡之大,真是惊人。 小船划得十分快,不到半个时辰,已然划出了将近里许,但是四周围仍是只见芦苇,不见其他。 王竹心忍不住低声问道:“雪花,这金水帮的总坛,究竟在什么地方?” 雪花娘子道:“别心急,就快到了。” 两人正低声交谈间,突然之际,眼前出现了一片大水,足有数十丈方圆。在那一片大水之中,浮着一个极大的木排。 那木排之大,实是令人吃惊,就像是水中的一座小岛一样,木排上面,全是用圆木砌成的房子,闪闪有灯光现了出来。 他们两人到了木排边上,只见在木排上站着四个大汉,那四个汉子显然是来迎贵宾的。 那个划船的人,直到此际,才站了起来,朗声道:“唐古拉山,七手先生门下!” 王竹心一拉雪花娘子,两人便跳上了木排。 由于那木排实在太大,一跳了上去就等于站在陆地上一样,王竹心向那个大汉颔了颔首道:“请四位带路。” 那四个大汉向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上下打量了几眼,其中一个满脸虬髯的忽然道:“这位姑娘,是何时拜在七手先生门下的?” 那大汉忽然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不禁令得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齐皆一怔。 雪花娘子低哼了一声,王竹心含糊道:“已经很久了,这位何必多问?” 那大汉冷然道:“两位请谅,这次聚会,事关重大,敝帮掌门吩咐,若是来历不明的人,是不能让他们进去的,两位请退回去吧!” 那大汉的语气并不凶,但是所讲的话,却是显得十分之强硬。 王竹心究竟年轻,给那大汉一说,脸上不禁挂不住起来,冷然道:“那是什么话,我们两人怎地来历不明了,尚希明言。” 那大汉冷笑道:“这位姑娘,其实谁都知道她是谁,但是她却打着七手先生的旗号一”那大汉说到这里,雪花娘子已是不住地在拉王竹心的衣袖。王竹心却沉不住气,一翻手,手掌中心,已托住了一块朱红色的金牌。 那金牌只有一半巴掌大,托在手,红光闪闪,牌上铸着七只手,或抓掌,或拳掌,或伸一指,形态种种不一。王竹心冷然道:“什么叫打着七手先生的旗号?七手令在此,阁下可识得么?” 雪花娘子看到王竹心这样维护自己,心知一定又要惹麻烦了,她不禁低声叹了一口气。 那大汉一看到这面金牌,呆了一呆,态度立时恭谨了许多,但是他仍然拦在两人的面前,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只是道:“两位请稍待,等在下去请示上属,两位请稍待一阵。” 王竹心“哼”的一声,道:“请便。” 他在离开唐古拉山,他师父将七手令交给他的时候,曾经吩咐他,除非到了危险之极,万不能不取出七手令的时候,才可以取出一用的。 七手先生的嘱咐,王竹心也不是不记得了。 但是,这时为了维护雪花娘子,为了使别的人也和他自己一样地尊重雪花娘子,他却毫不犹豫地将七手令取了出来! 只见那大汉匆匆地走了开去,转眼之间,使带着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那中年人气度悠闲,神态潇洒,来到了王竹心的面前,便向王竹心行了一礼,道:“在下姓韩,名空渊,乃是金水帮副帮主,不知七手先生高足到来,有失远迎。” 王竹心笑道:“那倒不必了,但是贵帮朋友,却不准我们进去。” 韩空渊向雪花娘子看了一眼,笑道:“雪花娘子,多日不见,你倒愈发美丽了。” 雪花娘子淡然道:“韩副帮主说笑了。” 韩空渊又道:“雪花娘子,这次金水帮大会群雄,你是个聪明人,常言道瓜田纳履,李下不整冠,你如何会来的?” 雪花娘子仍是淡淡地说道:“韩副帮主讲得有理。” 她一面说,一面又拉了拉王竹心的衣袖。 可是王竹心却不肯就此离去,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她到这里,是做聚英堂的奸细么?” 韩空渊冷笑道:“虽然她不会如此,但是人家却难免这样想,何必自讨没趣。” 王竹心更是沉不住气,道:“韩副帮主,谁都知道,有七手令在手之人,可以代令主人行事,如今我代家师收徒,她是七手先生的弟子了。” 雪花娘子心中又惊又喜,道:“竹心,别说了,这岂是胡乱说得的?”王竹心却道:“你别管。韩副帮主,若是你不欢迎的话,那我们告退了。”韩空渊的面色,微微一变,道:“那自然不会的,两位请进。” 王竹心一笑,心想果然吓倒了韩空渊,他得意地向雪花娘子望了一眼,但是雪花娘子却秀眉紧蹙,愁眉不展,并无喜意。 韩空渊转过身去,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个极大的大厅之中。 那大厅之中的灯火并不亮,恰好可以看得清众人的脸面。只见一排排的椅子,坐在最前面的全是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 雪花娘子才一跨了进去,便道:“竹心,我们拣一个角落坐坐算了。” 王竹心点了点头,他目的是在参加会议,也不想太引人注意而找麻烦。他们在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有很多奇怪的眼光,向他们望了过来,两人也全然不理。 王竹心四面看去,只见有近两百人在了。 过了片刻,看到司马天水,站了起来,但是却不说话,只是伸手指着窗外。 众人都不期而然,向窗外看去,只见天色已开始亮了! 那水荡子中间的空地十分大,四周围全是水,天色一开始亮,水面上便反射出一片闪闪的光芒来,耀目生花,紧接着,透过芦苹丛,便看到了一轮红日,渐渐地浮了起来,江水之上,立时映起了万道霞光,壮丽无俦! 也就在这时候,司马天水以十分庄严的声音缓缓地道:“天出红日,地生赤胆,忠心报国,虽死不还,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他念一句,所有的人便都跟着念一句。 在那片刻之间,整个大厅之中,人人心情激昂,谁都愿意为国为民,尽自己之所能。 一道阳光,自窗口中射了进来,恰好射在大厅的上首,那是司马天水、神鹤上人和其余十来个一等一的髙手所坐之处。 王竹心向着这些一流髙手望着,只觉得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似乎都放射出一种夺目的金辉。当然这只不过是阳光的反射。 但是,这些一流髙手,本来也大都有门户之见,有派系之争,有很多私人恩怨的。这些恩怨,有的还是自上代传下来的,纠缠了不知多少年,在武林中造成了许多莫名的凶杀残争,但如今,在这些人的身上都看不到这些了,只看到他们为国的一片赤胆忠心,那岂不等于是他们的身上放射着光辉? 王竹心的心中,也是十分激动,他紧紧地握住了雪花娘子的纤手。 但是雪花娘子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满怀忧愁,只是轻轻地叹着气。 她在江湖上浪迹了几年,闯下了那么大的名头,当然也曾有过为人所不齿的事。而她自从第一次为男子所骗之后,就抱定了玩弄男人的宗旨,却是再也未曾想到又会遇上了像王竹心那样的憨少年! 王竹心对她那样至诚,那样热情,王竹心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像是万千情丝一样,将她的一颗芳心,紧紧地缚住了! 但是,令得雪花娘子心中隐忧的是她自己的过去。这时候,她对自己的过去,极其后悔,但是,她又怎知道自己会遇上王竹心的呢? 雪花娘子紧紧地握着王竹心的手,惟恐失去了他。她知道,她是不能失去王竹心的,她无法经受一次沉溺,她若是有一次失去王竹心的话,那就再也不能得到他的了! 雪花娘子柔肠百转,但王竹心却全然不知道。 王竹心只是注意着上首司马天水的行动。只见司马天水在念完了那几句话之后,又重新坐了下来,道:“敝帮副帮主韩空渊,甫自朱仙镇归来,并曾晋见岳元帅,请他向各位报告一下朱仙镇方面的情形。” 大厅中群雄,立时肃静了下来。韩空渊站了起来,每一个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的身上。 只听得他缓缓地道:“岳元帅说,江湖朋友的帮忙,他十分感激,前线军心极盛,渡河追敌,指日可待,直捣黄龙,也为期不远!” 大厅之中的众人,一听到?饫铮阕匀欢唬3隽撕淙惑{呼之声来!韩空渊等众人髙呼三声稍停了下去之际,才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我见到岳元帅的时候,而这金字牌,已由聚英堂方面的人马,送到岳元帅手中了!” 大厅中立时沉寂了下来。 只听得熊际春大声叫道:“岳元帅他作什么打算?” 韩空渊道:“他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明知那是秦贼的卖国主张,暂且可以不加理会。但是我看得出,岳元帅在讲这番话时,心情十分之沉郁,唉!” 韩空渊长叹了一声,在他叹息的时候,别人虽然未曾出声,但是几乎和他一样,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韩空渊续道:“岳元帅肩负复国重任,日理万机,鞠躬尽瘁,秦贼竟欲召他回来,其心实是犲狼不如,我看,若是金字牌到得多了,岳元帅也难以打算,他虽未明言,总是将希望寄在我们这些人身上了。” 韩空渊讲到这里,停了下来。 司马夭水接着苦笑了一下,道:“说来实是惭愧得很,金水帮扼长江之险,从临安北上的人,非经长江不可,但是一连四五次,金水帮竟未能拦载一人,那实在是愧不可言。” 儒侠靳逸道:“那也不尽是金水帮之事,如今聚英堂中,髙手云集,最厉害的是聚英堂堂主,他究竟是什么人,竟也无人知道!而且,许多域外的高手,也应约前来,我们这方面,尚需广邀高手才行。” 韩空渊道:“熊大侠说得是,但是最要紧的,我们在邀人之际,必须小心行事,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给聚英堂中的奸细混了进来,那我们就一事无成了!” 有参加过临安北高峰聚会的人道:“是啊,像上次北高峰之会,一下峰便被敌人围住,情势可称险到了极点,幸而有高人相救!” 另有几个人叹了一口气,道:“是啊,那位蒙面髙手,不知是什么人,看来,他倒是知道聚英堂主底细的,而且武功也高。” 司马天水扬了扬手,止住了众人七嘴八舌,道:“那事好办,金水帮帮从,武功虽然不值一提,但是打探一些事情,倒是一等一的,只消这位朋友足迹在长江下游,两岸三百里之内,我们总可以找到他,请他出来主事的。”众人又道:“那自然再好没有了,只怕如今辛大侠和瞽叟两人,也在找他的下落。” 司马天水道:“这位朋友我们要找,但是别的高手,我们自然也要邀请,人越多越好,就算除了秦贼,我们也可以上前线去杀金兵的。” 众人齐声道:“说得是。” 在众人齐声高叫中,王竹心再也忍不住,身子突然向前跃出道:“家师七手先生,虽然远居域外,但也风闻此事,若是请他出山,他一定肯的!” 王竹心的话,令得众人的心中大是振奋,因为七手先生乃是一等一的高手,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王竹心的身上。可是,当众人一齐向王竹心望来之际,却又不禁尽皆一呆! 因为王竹心一直紧握着雪花娘子的手,他一跃出来,并未曾松开手,将雪花娘子一齐带了出来,众人向王竹心望来,当然也看到了在王竹心身边一身雪白的花衫,美得天仙也似的雪花娘子。 而刹那之间,人声突然静了下来,各人的面上,也都现出了十分怪异的神情的原故,也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认得出雪花娘子来! 坐在神鹤上人之旁的焦山三僧,首先哇呀怪叫起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司马帮主,怎地连这等人,也混进来了?” 他们焦山寺中,有几个僧人,只见了雪花娘子,便自色迷心窍,死在雪花娘子手下的,是以他们一见到了雪花娘子,立时恨之切骨。 焦山三僧才一怪叫完,然后又听得“铮铮”两声响,两道青虹,伴随着两道人影,陆然之间,从大厅的一角,掠到了近前,来势极快! 到了近前站定之后,众人才看清,那两人手执青钢剑,乃是一男一女,男的气度轩昂,非同凡响,女的却又高又瘦,直像一枝竹竿。 这两人一现身,众人立时认出,那是豫南范家庄庄主,范天石夫妇。两人一到,“嗖嗖”两声,两柄长剑,便直指着雪花娘子,喝道:“还我儿命来!”雪花娘子的面色十分苍白,她站在王竹心的身边,并不躲这两剑。 眼看那两剑将要剌在她的身上,而王竹心也在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而不知所措之际,司马天水突然喝道:“且慢动手!” 范天石夫妇出手快,收势也快,司马天水才一喝,两人的长剑,便倏地收了回来。范夫人尖声道:“这妖妇勾引我儿,令得我儿惨死在巫山七妖之手,这血海深仇,非报不可广司马天水声音低沉,道:”两位稍安毋躁,韩副帮主!" 韩空渊忙应声道:“属下在。” 司马天水道:“这次聚会,与会之人的身份,必须严加确定,这位雪花娘子,过去为人如何,你不应不知,何以放他人内?” 第二十章 天出红日地生赤胆 王竹心这时,心中已十分恼怒,张口欲言,可是雪花娘子却不住地拉他的衣袖,令他不要开口。韩空渊道:“帮主容柬,属下本也不令她入内的,但这位王朋友,身怀七手先生令牌,声称代师收徒,已将雪花娘子收为七手先生弟子,是以属下不便阻拦。” 韩空渊的话一出口,范天石夫妇两人,首先面上变色,司马天水也自一怔,道:“是么?” 王竹心伸手人怀,将七手令取了出来,托在手中,道:“正是,这是家师的七手令,司马帮主请看。” 司马天水伸手一招,王竹心只觉得自司马天水的手心中,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来,“刷”的一声,那面令牌,便已到了他的手中。 司马天水接了七手令在手,只是略看了一看,面上神色又为之一变,一扬手,将七手令还给了王竹心。王竹心依然道:“司马帮主,雪姑娘是我师妹,我们难道不能一起出力杀贼么?” 司马天水还未回答,只听得范天石夫妇巳叫道:“不论这妖妇托庇任何人,我们非杀她报仇不可,司马帮主,你勿再阻拦!” 其时,大厅之中,群情汹涌,人人都同情范天石夫妇,焦山三僧更是霹雳也似大叫,道:“杀了这妖妇,也替武林除去一个大害!” 更有人叫道:“这妖妇说不定就是聚英堂的奸细!” 七嘴八舌,难听之极的叫骂声,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王竹心纵想辩驳,想回骂,但是他只是一个人,一张口,又如何做得到这一点? 雪花娘子的双目之中,泪水盈眶,她却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出。 司马天水在此际,才发出了一声大喝,道:“各位请听我一言。” 众人渐渐静了下来,司马天水才道:“各位看得起在下,聚集在此,我们商讨的是如何对付奸贼,个人恩怨,自当暂且放下!” 范天石夫妇发出了“嘿嘿”冷笑声。 儒侠靳逸缓缓地道:“然则,雪花娘子也不应再留在此处。” 王竹心大声道:“靳大侠,为什么?” 斩逸的话,仍然讲得十分缓慢,道:“为什么?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王竹心的心中,激动之极,他四面望着,大声叫道:“你们都将一切坏的声名,都推在她的身上,不要说过去的事,谁是谁非,难以判断,就算她真有不是,如今她要改过,就不可以了么?” 王竹心的这一问,却是词正义严,一时之间,也令得众人难以回答。 过了片刻,才听得熊际春道:“这位老弟说得对,但在下有一个问题,不知可当问么?” 王竹心听得名揉天下的熊大侠居然对自己以这样客气的态度讲话,心知那绝不是熊大侠看得起自己,而是他不将自己当做自己人,因之心中十分不自在。 他没好气道:“请问。” 熊际春伸手向雪花娘子一指,道:“我们又从何知道她是真的想改过为善了呢?” 王竹心不禁呆住了,讲不出话来。 他自己的心中,确知雪花娘子绝不是坏人,但是他如何能使众人也相信这一点呢? 他呆了半晌,道:“如今她已是七手先生的弟子,各位难道还信不过么?”熊际春冷笑一声,道:“她是七手先生的弟子,这只是凭阁下所讲而已。”王竹心心中更是有气,道:“熊大侠,你……未曾见到七手令?你竟不相信我?” 熊际春道:“七手令我见到了。令牌是真的,但是令牌却也是死的,它可以在任何人的手中,你手中有令牌,照令主人昔年所言,你自然可以代他行事,但你心术如何,却是连令牌主人也难以知道的。” 熊际春这一番话,令得王竹心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再也想不到,由于他和雪花娘子在一起,竟连他是七手先生的弟子这一点,也受到了怀疑,本来他以为以自己的身份,是可以保护她的。但是如今事情发展的结果,却完全相反! 他不但不能以自己的身份保护雪花娘子,反倒因为雪花娘子,令他自己的身份,也受到了怀疑!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下,道:“这样说来,就没有什么再可以讲的了。” 司马天水道:“事情正是如此,所以阁下和雪花娘子,还是离开的好。”王竹心四面望着,他想在众人中寻找自己的支持者,但是他所接触的目光,却都是怀有敌意的,他更可以肯定,自己只要一离开金水帮总坛,那一定会有人跟了上来,生出是非来的! 王竹心到了这时候,心中才十分后悔,自己未曾听雪花娘子的话。 他的内心十分愤怒,十分不明白人家对雪花娘子何以不谅解。 他激动地喘了一口气,道:“你们可以派一件最危险的事给我们两人去做,若我们做成了,岂不可以证明我们的心意了?” 王竹心的话才一说完,便听得雪花娘子低声道:“没有用的,你再说也是没有用的。” 雪花娘子的话,讲得十分低声,除了王竹心之外,别人是根本听不到的。但是雪花娘子的话才一讲完,便听得熊际春道:“越是危险的事,便越是重要,阁下试想想,危险重要的事,怎会让阁下去做?” 王竹心的心中难过之极,他长叹了一声,道:“好,我们走!” 他仍然握着雪花娘子的手,两人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他们在前面走,身后却有六七个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范天石夫妇和焦山三僧在后,显然是准备他们一出金水帮总坛,便找他们麻烦的。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才一来到门口,便看到两个金水帮中的小头目闯了进来,叫道:“副帮主!”这两人的面色甚是慌张,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一侧身,让这两人闯了过去,他们也不由自主,站定了脚步,因为谁都可以看出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那两人在擦过了王竹心和雪花娘子的身边之后,只再奔出了两步,便被韩空渊大声喝住,道:“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 那两人慌忙站定,道:“是,韩割帮主,我是奉洪堂主之命,前来报告要事。” 韩空渊问道:“什么要事?” 那两人道:“有一个人,来历不明,硬要洪堂主带他来总坛,洪堂主正在外设法延留,惜巧小可在旁经过,是以洪堂主命小可来禀报的!” 韩空渊大有怒意,说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本来还有话要说的,但这时却不敢讲了。 司马天水“唔”的一声,道:“韩副帮主,你且出去看看,是哪一路的朋友。” 韩空渊忙答应道:“是一” 却不料他才答应了一声,便听得外面,有一个十分难听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哈哈,不必看了,我可不是七手八脚,又有什么好看,不如就此闯将进来,做个不速之客的好!” 那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可是谁都听得出,那声音是在逐渐移近。 总坛的四面全是水,这一点是人人知道的,那也就是说,那人是在水面上向前移来的。 一时之间,人人都转头循声看去。 一看之下,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因为眼前所看到的情形,实是罕见的奇观!只见一个人,一足踏在一块木板上,身上左摇右摆,像是随时可以跌倒一样。 但是那块木板,分明是经他的内力推动,在向前飞掠而来。 而在那人的身后,箭也似疾,窜出了好几艘快船,追了过来。只不过快船虽快,激起船头水花溅得很高,却并不能追上那块木板。 转眼之间,那块木板已到了近前。站在木板上的那人,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那是一个衣衫褴楼、满头乱发和胡子连在一起,只看得出他脸色红润,连他是什么模样也不怎么看得清的人,手中提着一把髙大的锡酒壶,足有两尺来高,一面怪声笑着,一面向前飞也似的掠了过来,来势快绝。 司马天水在那人才一出现之际,便已身形一闪,到了门口。 一等那人将要靠近之际,他双方一拱,道:“阁下前来,未曾远迎,恕我则个!” 他口中说“恕我则个”,手也在行礼,但是实际上,他双手一拱间,却有―股极其强大的暗劲,向前陡地涌了出去! 来的那人,能以内力催动木板,在水面上以如此高速度飞掠而至,那么来人当然是非同小可的高手了。但司马天水这时,却也有恃无恐。 因为来人的武功虽高,他终究只是踏在一块木板上的。而木板却是漂在水面的,他的暗劲向前涌去,对方至少要向水中退了开去的。 是以他那一拱,所发的暗劲,也只不过用了四五成力道。 却不料他这里手才一拱,对方像是早已料到了他会借着这一拱,有一股暗劲发出来的一样,身子突然一斜。 在他的身子向旁一斜间,“刷”的一下,他脚下的木板,向外滑去,他身子也在水面之上,转了一个大弯,将司马天水的那一股暗劲,避了开去。 而在避开了那股暗劲之后,他身形拔起,已落到了木板上。 而司马天水的那股暗劲,向前直袭而出,一时收势不住,恰好有一艘小船,首当其冲,只听得“轰”的一下巨响过处,那一股暗劲,正撞在小船的船首,撞得小船断成了两截,小船上的金水帮众,一齐跌进了水中,狼狈之极,争相攀住了沉船!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上来便吃了一个小亏,这令得司马天水不禁十分尴尬,他连忙转过身来,道:“阁下好身手啊!” 那人却“哈哈”一笑,道:“比起这里那么多髙手来,算得了什么?” 司马天水故意回过头去,望向已有一大半涌出大厅来的众人。他转头去望向众人,是因为突如其来的人,究竟是什么路数,以他的见识而论,竟然说不上来。他希望众人之中,有认得那人的,那么这时自然便可以叫出那人的名头来了。 可是,他回头望了一望,却并没有人出声。 司马天水的心中不禁大奇,因为那人的样子,十分奇特,手中所持的那把大酒壶,更是忿眼之极,而他的武艺又极髙。像他这样子人,正应该是街知巷闻的人,方是道理的。何以这里那么多人,竟未有一人,得知此人的来历的? 司马天水的心中,隐隐觉得十分不好,但是他没有什么特异的表示,只是淡然一笑,道:“这位朋友,不知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司马天水的面色,略略一沉,即表示他如今是在说正经事,绝不是在嬉皮笑脸,又道:“这次聚会为防奸宄混人,与会之人,皆需自报名头的。”那人又是一笑,道:“司马帮主,你也太死心眼儿了,你们并不认得我?是不是?若是我胡乱说一个姓名,你们怎知是真是假?我不肯说,反倒显得我人老实了,是不是?” 司马天水为之语塞,道:“这个一” 那人道:“我知道,我虽然未曾涉足中原,但有一个老友却在中土享有甚髙的威名,我想,列位之中,一定有人知道他的。” 司马天水忙道:“好,不知贵友如何称呼?” 那人笑了一下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便不知了,但他有一件东西留下来给我,列位一看,大概便可知道那是什么人了。”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一翻手,手掌之中已多了一块洁白的白玉。 那块玉呈新月形,玉质晶莹,无可比拟,然则在尖端处,却有着血也似的一个斑渍,红白相映,看来触目到了极点。 那人取出了这块玉之后,望着众人。 可是众人仍是不断地摇头,显然对这块玉的来历,也一无所知! 那人不免有些失望,道:“没有人认得出这块玉么?” 就在这时,王竹心忽然觉出,他身边的雪花娘子,身子微微发起抖来。王竹心连忙转过头去,只见雪花娘子望定了那人手中的这块怪玉,神情异常激动。他心中一动,低声道:“你识得这块玉么?” 雪花娘子像是想讲话,可是却又嘴唇咬紧,讲不出话来。王竹心忙道:“这位朋友,我师妹是知道你手中这片玉的来历的。” 那人“噢”的一声,连忙向前走来,到了雪花娘子的面前,雪花娘子仍是激动得讲不出话来,但是她却也伸手取出了一片玉块来。 她取出的那片玉,和那人手中所托的,一模一样!一望便知,这两片玉是从一块玉剖开来的。 那人“啊”的一声道:“姑娘你……是……” 雪花娘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你……你……你是……”那人忙摇手道:“不是,不是,你别弄错,我并不是你的父亲!” 在那一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实在可说是出人意外,到了极点! 旁观的人虽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雪花娘子的面色苍白之极,身子也摇晃不定,像是随时可以跌倒一样,道:“那么你是什么人?你……可是什么……人?” 那人道:“我是你父亲的好友,我总算找到了你,那是不颅此行了,你跟我来,我还有很多话和你说,原来你那么大了。” 雪花娘子不住地啜泣着,要靠王竹心扶住她的身子,才不致跌倒。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详情众人还不知道,但是那人前来,只不过是因为找人的,却是再明白也没有了。 众人之中,已有人发怒怪叫了起来,骂道:“什么东西,在这里撒野!”那人一呆,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在下何时曾经撒野来?” 司马天水髙举双手,道:“这位朋友是来找人,人已找到,当可离去了?^那人忙道:”自然,自然。司马帮主,多谢你有这个聚会,使我找到了要找的人,多谢多谢,在下这就告辞了!" 他拉着雪花娘子的手,身形掠起,斜斜掠向水面,便已落在一艘小船上。王竹心连忙也跟了上去。那人一瞪眼,道:“你来做什么?” 雪花娘子忙道:“他是和我一起的。” 那人这才不说什么,而这时,范天石夫妇和焦山三僧,也一齐下了船。那人绝不知范天石、焦山三僧和雪花娘子之间有什么辑轴,是以也未曾在意。 他荡起双桨,小船便向外划了出去。 他划出了四五步,回头看到范天石和焦山三僧跟在后面,这才问道:“咦,这几个人是怎么一回事?” 雪花娘子苦笑了一下,道:“他们几位和我有一点过节,是以不肯放过我,跟在我的后面,是想等出了金水帮总坛之后,找我算账的。” 那人听了,“呵呵”地笑了起来,道:“这几个人找人算账,莫非还要看风水么?为什么他们如今还不来找你下手?” 雪花娘子道:“此处尚是金水帮总坛的地方,他们当然不会动手的。” 那人“啊”的一声,道:“我明白了,他们是怕金水帮,是不是?” 其实,范天石夫妇和焦山三僧,也不一定是怕金水帮。但是依江湖规矩而言,金水帮帮主司马天水刚才既然曾那样说了,那么,若是他们再在这里动手的话,那便等于是轻视金水帮了? 这道理,雪花娘子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刚才她在金水帮的总坛之中,大受屈辱,她是为了王竹心的原故,才容忍着一言不发的,心中自然不免对金水帮怀恨。 而这时,她又看出那人的武功极髙,心中便起了趁此机会,在这里大闹一场的念头,因之她双眉一场,道:“对了,他们是怕金水帮。”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道:“原来是怕金水帮,怕金水帮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找人过不去?喂,你们快滚回去吧!” 那人最后的一句话,是提高了声音,对范天石夫妇和焦山三僧讲的。 事实上,他根本不必提高声音,他和雪花娘子两人所讲的话,跟在他们身后的五个人,也早已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五人心中,早已大怒,怎堪那人最后再如此一说!焦山三僧,三人个个性如烈火,首先按捺不住,怪叫道:“兀那贼汉,最好的便别再划船。”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道:“奇了,奇了,敢情中土的和尚,也且不同,出口便唤人贼汉子,不叫施主檀樾的么?” 焦山三僧一呆,大声道:“洒家爱叫你什么,便叫你什么。” 那人双手一松,小船便停了下来,那人拍手道:“好啊,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当真好得紧,我就叫你们秃驴,三个秃驴,还不上么?” 焦山三僧气得肺都要炸,然而“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又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等于自己搬起了一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什么话可说? 他们三人哇呀怪叫道:“在水中怎么动手?” 雪花娘子低声道:"前辈,这三人是焦山金刚三僧,武功极髙,你要小心 那人满不在乎,说道:“在我看来,也是有限的。” 他一面回答雪花娘子,一面扬声道:“在水上有什么不能动手?你们难道不知武功高了,踏水如履平地么?” 范天石阴恻恻一笔。道:“讲有什么用?” 那人“哈哈”笑着,道:“好,且让你们来开开眼界,看定了!” 他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子徒地向上拔了起来。 他向上拔起之势极快,但是向下落来的势子却十分慢,就像是一片树叶,飘了下来一样。 等到他身子飘到了水面之上的时候,人人都看到他双足之下,绝未曾踏着什么,只是踏着水面之上。 但是,水却浸不到他的鞋带,他竟然就那样站在水上,这“踏水而行”,乃是境界极其高超的上乘轻功,焦山三僧和范天石夫妇,虽然见多识广,但也只是听说,未曾亲眼见过。 这时,他们一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尽皆目瞪口呆! 那人站在水面上,笑嘻嘻地道:“怎么样?” 范夫人道:“这有什么难处?”她尖声一叫,身形随之拔起,落?谒嬷希挂膊怀亮讼氯ィ乃悖仓唤诵?br /> 那人“哈哈”一笑,道:“这位大嫂,轻功也算是不错了,但‘踏水而行’功夫,岂是硬凭真气,站在水面上便算的?” 他一面讲,一面陡地抬起脚来,竟将水面当做了平地一样,向前跨出了两步。 而这时候,范夫人一口真气已然提不住了,她惊叫一声,道:“天石!”范天石一抖手“呼”的一声,抖出了老长的一条皮鞭来,范夫人伸手抓住了鞭梢,范天石再一抖手,总算将夫人抖回了小船之上。 然而,当范夫人抓住了鞭梢之际,身子已开始向下沉去,是以她回到了小船上之后,裙脚早已湿了。 像范夫人那样,硬提起一口真气,身子竟可以在水面之上,伫立相当时候,那也已算是相当深厚的功夫了。然而,比起那人这时,尤自背负双手,在水面上闲闲踏步的功夫来,那却是相去太远了。 那人等范夫人回到了小船之上,才一笑道:“还有人来动手么?” 焦山三僧反望了一眼,说道:“这算什么真功夫?” 那人一扬首道:“然则怎样算是真功夫呢?” 焦山三僧大声道:“和我们每人对上一掌,方算是真功夫!” 那人正待回答,忽然看到几艘快船,自金水帮的总坛之中,划了出来,转眼之间,便到了近前,快船上七八个人,全是这次聚会中的高手。 司马天水站在最前的一艘快船头上,人还未到便高声叫道:“焦山三僧,范庄主贤伉俪,请勿动手!” 两句话过处,他人也已赶到了近前,快船越过了范天石夫妇和焦山三僧的小船,前进了五六尺,才停了下来,恰好停在那人的身边。 司马天水向那人拱了拱手道:“尊驾请便。” 那人笑道:“我本就不想和人动手,偏偏是这五位在身后尾随不舍,叫我有什么法子。” 司马天水又向五人行了一礼,道:“五位看在下薄面,勿作争执如何?” 焦山三僧和范天石夫妇五人,在这样的情形下,其势不能不给司马天水面子,是以齐声道:“司马帮主既然如此吩咐,自当遵命。” 司马天水又转过身去道:“尊驾可以请了!” 那人向司马天水拱了拱手,道:“各位后会有期!” 他在水面上连跨出了几步,来到了小船边上,身形一纵,上了小船,荡起双奖,又迅速地划着小船,向前荡了开去。 转眼之间,小船已经荡进了芦苇丛中,看不见了。在水面上,大侠熊际春道:“司马帮主,这人武功虽是奇特,但我们这里人多,也未必怕他,这样由得他走了,似乎有损金水帮威名!” 司马天水叹了一口气,道:“此人的武功极高,但看来他初到中原,不知中原武林情势,如果咱们得罪了他,他可能一怒之下,投向聚英堂去,那么秦贼方面,便又添高手了,是以我才尽量对他客气些,即使他不帮我们,也不与我们为敌了!” 一干高手,直到此际,才知道了司马天水的一片苦心,心中全赞他行事仔细。唯有靳逸缓缓地道:“司马帮主想得虽然周到,但是只怕不中用。” 司马天水一怔,道:“靳大侠此言何意?” 靳逸道:“这人是谁,我们并不知道,但是他和雪花娘子,显然大有辣车葛,雪花娘子为人如何,我们还不深知吗?” 靳逸这样一说,众人心头,都不禁十分沉重。 因为那人的真实本领,究竟如何,谁都未曾见过,但是他在水面上随意而行,这一手“踏水而行”的上乘轻功,众人自忖,都难以做得到,若是他投向了聚英堂中,那当真是一个大患了。 司马天水在众人发怔之际,叹了一口气,说道:“最可担心的是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无人能知。” 他的话才一出口,突然听得左侧一艘快船之上,传来了一个十分难听的声音,道:“此人来历,老夫倒略知一些,不知可不可说?” 众人一齐循声看去时,那人却是相貌特异的神鹤上人。 神鹤上人在武林中的声名不怎么好,是以当他未到金水帮总坛之际,还曾受阻于帮主司马天水,后来司马天水看出他是一片真心,邀他人会,但是与会的各髙手,和他总有格格不人之感,因之他几乎未曾开过口,直到此际,方讲了一句话。 司马天水一听得神鹤上人如此说法,忙道:“上人既知,还请明告。” 神鹤上人说道:“此人像是东海大荒岛三老之一。” 神鹤上人这一句话才出口,众人不禁你望我,我望你,一时之间,谁也讲不出话来。 众人哑口无言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神鹤上人的话,听来实在太惊人的原故。需知武林之中,名头响亮的人极多,但真正无人不知的,却只有东海大荒岛三老。只不过大荒三老之名虽然响亮之极,无人不晓,但他们究竟是什么模样,武功究竟如何,那大荒岛又在什么地方,却是从无人知。 因此,“大荒三老”几乎和神仙一样,是几个亲渺无稽的人物,尽管人人都知道大荒三老,但是却没有几个人相信大荒三老的真正所在。 这时,神鹤上人一本正经地提了出来,若不是神鹤上人那不苟言笑的神情,大家几乎要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胡言乱语了。 众人呆了半晌,大侠熊际春首先问道:“何以见得?” 熊际春一开口,众人便都异口同声问道:“是啊,又何以见得?” 神鹤上人像是对于众人的反问,觉得十分不满,冷笑一声,道:“我未说他确是大荒三老之一,只不过说他像是三老中的一个而已。” 司马天水道:“上人说他像,也必有根据?” 神鹤上人对司马天水的印象甚好,是以他道:“当然有,这踏水而行功夫,便是只有大荒三老有的。大荒岛上,本有四人,武功尽皆高超之极,其中三人练成了踏水而行功夫,一人更进一层,苦练‘凌空步虚’绝顶轻功,居然给他练成,他自岛上悬崖之上步下,却遇巨鹰袭击,以致坠崖而死,从此之后,大荒岛上,便只有三个人,那便是大荒三老了。” 武林之中,有关大荒三老的传说,多至不可胜数,但是神鹤上人所说的那件事,各人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别人自也无法知道,因之神鹤上人讲出之后,也无人出声。 神鹤上人自然也看得出众人面上,大有不信的神色,是以他又道:“昔年我遨游四海,曾在海之极东的一个小岛上,遇到一个异人,他自称是大荒岛上唯一弟子,因了门规被逐的,曾和我畅谈大荒三老武功的异特之处,是以我才知道的。”''" 神鹤上人的这一番补充,听来仍是十分无稽,众人心中,也未必深信。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再说不信,那等于是看不起神鹤上人了,势必引起冲突出来的。所以众人都“唤”的一声,道:“原来如此。”司马天水更道:大荒三老,共有三人,一人到了中原,还有两人呢? 神鹤上人道:“那我却不知了。” 众人又谈论一会儿,司马天水一扬手,快船又向金水帮的总坛划去,众人又再去聚会,商量如何分配人力,阻止金字牌北上的事情,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王竹心、雪花娘子和那异人的小船,一直向前划去,穿进了密密层层的芦苹,又穿了出来到了辽阔的江面之上。 小船一到了江面之上,那人也不再划桨,只是由得小船顺水淌了下去,他坐在船头之上,双手抱膝,一会儿解下葫芦来喝一口酒,喝了一口酒之后,抬头看去,又自半晌不语,看他双眉深锁,像是有极大的心事一样。 王竹心自始至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也不知道雪花娘子何以会和那人有一块同样的玉玦,更不知道何以那人在雪花娘子还未开口之际,便连忙摇手说:“我不是你父亲!” 这时,王竹心实在憋不住了,低声问道:“雪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雪花娘子低声叹了一口气,道:“这位前辈,他可以带给我父亲的消息。”王竹心心中“啊”的一声,心忖:武林中关于雪花娘子的种种传说够多,但是却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连她那一身奇妙的武功,是何门何派,什么人传给她的,也是一个谜。 事情既然是和雪花娘子的身世有关,可知那异人是绝无恶意的了,王竹心倒也放下心来。 小船顺流向下淌着,除了在船身之旁响起的汩汩水声之外,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极其宁静。 又过了半晌,才听得那人道:“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便只是一个人的?” 雪花娘子心中一酸,眼中泪花乱转,道:“我十二岁那年,聋婆婆就死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是一个人……在江湖上飘泊……” 想是想起了这些年来,在江湖上所经历的种种风险,在江湖上所受的种种委屈之故,雪花娘子话未曾讲完,语音又哽咽了起来。 那异人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你父亲的不好,幸而你总算已成人了。” 雪花娘子问道:“前辈,我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异人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摇头是什么意思,然后才沉重地道:“你父亲是我的结义大哥。” 雪花娘子“啊”的一声,道:“在金水帮总坛,你说过他已死了?”那异人的回答,却有点不伦不类,道:“可以那么说,可以说他已死了。” 雪花娘子一怔。王竹心口快,已经道:“死了就是死了,什么可以说死了?一个人没有死,怎可以说他已经死了呢?”那异人转过头来,向着王竹心一笑,道:“你年纪轻,还不明白,至少有两种人,虽然活着,但实际上却和死人一样的。” 王竹心道:“请前辈指教。” 那异人道:“第一种人,受了重伤,终年昏迷不醒,或者虽醒而不知世事,形同白痴,却不是虽生犹死么?第二种人,忽然之间,丧心病狂,了无心肝,人虽生而心已死,那也可以算已经死了!” 雪花娘子的面色,变得苍白之极,她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道:“然则我父亲……是哪一种呢?” 那异人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只不过打一个譬喻而已,你又何必认真。”那异人所讲的话,言词闪烁,令人难以捉摸,若说他讲雪花娘子的父亲是上述两种人之一,听他后来的讲法,似乎又不像,但如果不是的话,又岂有第三种人,是“可以说死了”的? 饶是雪花娘子是个透剔玲珑、冰雪聪明的人,也难以明白那异人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她怔怔地望着那异人,一言不发。 那异人又道:“我远渡重洋,来到中原,总算找到了你,你父亲托我的事,我已做到了,我问你,你可愿跟我回去么?” 雪花娘子道:“到什么地方来?” 那异人道:“那极东之海的一个岛上,离陆地有十余万里之遥。” 雪花娘子又问道:“我父亲可在那岛上么?还是他死了,葬在那岛上?” 第二十一章 天荒一老技慑群英 雪花娘子本来是想借此一问,来弄明白她的父亲,究竟是生是死的,可是她还是失望了,因为那异人的回答,极其模棱两可,道:“都不是。” 雪花娘子又道:“那么我的母亲是什么人?” 那异人摇头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雪花娘子双目之中,泪如泉涌,滚滚而下,显见得她心中,十分伤心。她一面流泪,一面道:“聋婆婆临死之际,曾告诉我说,异日必有人来找,持有和我所有的玉玦一样的玉玦,那人便是我的父亲。如今前辈说是受我父亲所托,但是我父亲是生是死,我母亲究竟是谁,前辈却又语焉不详,虽说找到了我,前辈了却一件心事,但于我何益?” 她越讲越是伤心,更是抽抽喳噎地哭个不已。 王竹心的心中,大是不忍,忙道:“是啊,尊驾应该讲个明白才是!” 那异人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道:“那小岛四季常春,恍若仙境,你去是不是?” 雪花娘子忍住了哭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就算真是仙境,我也不去。” 那异人也不说什么,荡起双桨,连划了七八下,小船箭也似的向前射出,转眼之间,便靠了江岸,“呼”地抛出了铁锚,道:“你既然不肯去,我自然也不便相强了。” 他话一说完,身形一纵,一阵轻风,居然已经掠上了岸去!这却是大出于雪花娘子的意料之外,忙叫道:“前辈,你何处去?” 那异人站定了身子,道:“我本来是找到了你,将你带回去的,如今你既然不愿意去,这件事已经了结,我自然也离去了。” 雪花娘子还讲什么,可是那异人的身形快绝,只看他每一步迈出,少说也有丈许距离,越迈越快,转眼之间,便已不见了。 雪花娘子本来还想扬声叫唤的,可是在一个犹豫间,那人已走得踪影不见了,雪花娘子也未曾叫出声,颓然在小船上坐了下来。 王竹心心头,仍是一片迷雾,过了半晌,他才自己问自己,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雪花娘子则喃喃地道:“我以为我总有一天,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却不知道虽然等到了这一天,仍是一无所知!”她抬起头来,凄然地一笑,道:“你觉得奇怪么?我自懂事以来,陪着我的,就是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婆,我只能和她用手势比划着交谈,我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王竹心苦笑了一下,道:“雪花,世上不止你一人如此,我自小便父母双亡,不是和你一样么?别再为这事伤心了!” 雪花娘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自怀中取出了那两块玉玦来,两块玉玦相撞,“叮叮”有声,声音十分之淸脆好听,但是听来似乎也十分悲凉。 王竹心又劝了雪花娘子一会儿,雪花娘子才收起了玉玦,道:“好了,我如今觉得好多了,有你和我在一起,就什么都好了。” 雪花娘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地抬起头来,王竹心可以看得出,在她大而黑的眼珠之中,孕育着比长江水更深长的情意!王竹心一时情不自禁,俯身在她的颊边,吻了一下,道:“我总是在你身边的。” 雪花娘子的脸红了起来,令得她更美艳动人。 两人静静地偎依着。过了好一会儿,王竹心才道:“雪花,我有一个念头了,我们可以设法去请大幻仙翁出来。” 王竹心忽然讲了一句那样的话,令得雪花娘子莫名其妙,不知他用意何在。 是以她只是望着王竹心,并不参加意见。 王竹心却十分兴奋,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还在小船之上,“霍”地站了起来,他站得太出力了些,小船一侧,几乎跌翻。 雪花娘子连忙将之扶住,王竹心道:“对了,如果我们请到了大幻仙翁这样的髙人,那么,司马天水、靳逸、熊际春这一干高手,就不会再看不起我们,以为我们对他们心怀贰志了!” 雪花娘子苦笑道:“他们又未曾看不起你,你是七手先生的髙足,谁会看不起你?” 王竹心气呼呼地:“可是他们却看不起你!” 雪花娘子幽幽地道:“那又算得什么?” 王竹心摇头道:“不行,那怎么可以,你好端端地一个人,为什么要受他们的轻视?那未免太不值了,我们可以设法请大幻仙翁下山来的。” 雪花娘子道:“你到过大幻仙翁的住处么?大幻仙翁武功如此之高,你又怎去见他?你又怎知他一定肯见你的,快别胡思乱想了。” 王竹心道:“我不是胡思乱想,我们可以先设法,将那柄大幻仙剑夺了回来一”王竹心才讲到这里,雪花娘子便又低下头去。 王竹心连忙住口不言,雪花娘子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我不好,将大幻仙剑给了别人,如今我们到哪里去找他去?” 王竹心想问雪花娘子,那人叫什么名字,是何门何派的,若是有了线索,要找那人,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可是,王竹心此际,却已知道了那黄衣人和雪花娘子之间以前的关系,刚才他一提到大幻仙剑,雪花娘子便已低下了头去了。 如果他再问及那个黄衣人的话,那岂不是更使雪花娘子觉得尴尬?是以他欲语又止,雪花娘子偷眼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道:“这贼子如今在什么地方,我是知道的。” 王竹心不禁大喜,“啊”的一声,道:“那我们可以去找他啊!” 雪花娘子苦笑道:“他本来就武功甚髙,如今有了大幻仙剑,更是如虎添翼,我们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本来……本来……” 王竹心道:“本来什么?” 雪花娘子道:“本来,我可以请几个人去作帮手的,但是我所识的那些人,全是不三不四的人,我识了你之后,更……再也不想和他们来往了。” 王竹心的心中,极其感动,道:“正应该这样才是。” 雪花娘子道:“那么,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王竹心笑道:“慢慢设法,总之,我们先要将大幻仙剑取到手中。” 两人一面说,一面飞身上了岸,沿着江岸,向前走去,他们在小船上,顺流淌下来有六七里左右,不一会儿,便已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们都无意再到金水帮的总坛去,只是在汊港繁杂的江边上,略停了一停,在之期间,王竹心什么也未曾觉察,可是雪花娘子的面色,却已微微一变。她以肘轻撞王竹心,低声道:“小心些,我们四周围有很多人埋伏着。” 王竹心突然一呆,四面看了一下,虽然雪花娘子提醒了,但是他四面望去,只见芦苇水草,仍是不见有人。雪花娘子一见王竹心四面张望,忙又道:“你不可慌张,我想这些人是准备对付金水帮总坛中的那些人的,我们装着若无其事,快快离开这里,便可无事了。” 王竹心一听得雪花娘子这样说法,心中更是大吃了一惊,失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这一”然而他只讲出了一个字,雪花娘子陡地伸手一按,已按住了他胁下的“气户穴”。王竹心穴道被制,如何还能讲得出话来? 王竹心的身子,也被雪花娘子拉着,足不点地,向前走去。转眼之间,走出了大半里,雪花娘子才松了一口气,道:“好险!” 她一面说,一面自然巳松开了王竹心的穴道,王竹心急叫道:“这怎么可以?” 雪花娘子一呆,道:“什么这怎么可以?” 王竹心道:“刚才你发现有人埋伏着,要对付在金水帮总坛中的人,我们怎可以就此离去?” 雪花娘子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王竹心跌足道:“我们理当去通知他们,也好叫他们有个准备。” 雪花娘子苦笑了一下,道:“是啊,可以让他们再将你赶出来,是不是?”王竹心急得团团乱转,心乱如麻。 雪花娘子似也被他感染了,愁容满面地望定了他。 两人急了片刻,王竹心才又问道:“你看到的人,可全是髙手么?” 雪花娘子道:“我没有看到他们,只是我看到了几件兵刃,有两柄吴钩剑,武林中使这兵刃的人不多,怕是韩江双煞。” 王竹心吃了一惊,道:“那自然是聚英堂中的人了?” 雪花娘子十分不经意地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 王竹心的心中,却是十分吃惊,道:“当然是了,韩江双煞,向来不在江南一带走动的,他们既然到了这里,那自然是参加聚英堂了,雪花,你难道看不出事情极其严重么?” 雪花娘子望了王竹心半晌,她面上的神情,十分难以形容。过了半晌,才听得她道:“竹心,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 王竹心忙道:“你是知道的,啊,那么,你又为什么绝不关心?” 雪花娘子缓缓地道:“我若是关心,若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又有什么用啊?” 王竹心道:“自然有用,我们可以去通知金水帮总坛中的众英雄,使他们有个准备,不至于猝然中伏,措手不及。” 雪花娘子苦笑了一下,摇头说道:“我不会那样做的。” 王竹心面色变了一变,道:“你一” 他本来是想说“你竟然对仁侠之士,爱国豪侠的命运,如此漠不关心”的。可是他只讲出了一个“你”字,便摇了摇头,将原来要讲的话,缩了回去,改口道:“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雪花娘子的声音却十分冷漠,道:“我是这样的人!” 王竹心实在忍不住了,道:“雪花,你竟那样不关心别人?你何以对别人如此冷漠?” 雪花娘子徒地转过头去,不再面对着王竹心,王竹心看到她的眼中,泪花乱转,晶莹的泪水,像是随时可以夺眶而出一样! 他不禁大是不忍,忙道:“雪花,可能是我说错了,可是你……你……”王竹心这时,只觉得自己,实是非常难以再说什么的了。雪花娘子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没有说错,我的确不怎么关心别人,可是,你想想,别人又何尝关心过我来?” 王竹心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 而雪花娘子的面上神情,也越来越是激动,她苍白的脸颊上,也渐渐出现了红晕,她道:“我自和我在一起的聋婆子死了之后,就想寻找我的父母,我开始在江湖上行走,我……受到过什么人的关心?人家骗我、欺负我、调戏我、甚至……” 雪花娘子讲到这里,泪水已夺眶而出,语言哽咽,再也讲不下去了! 王竹心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地难过,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雪花娘子的手,将她拉向自己的怀中,将她拥在怀中,道:“别哭了,雪花,别哭了。” 雪花娘子道:“我如果要哭,这一世我就算不停地流泪,只怕还哭不够,我在江湖上,受尽人家的欺骗、蹂躏,我为什么还要去关心别人?” 王竹心道:“那……也不能一概而论!” 雪花娘子道:“是的,不能一概而论,可是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你一个人,是对我真正关心的,只要你没有危险,旁人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王竹心自然可以听出,雪花娘子这几句话中,实是包含了她对自己的无限情意在内! 刹那之间,王竹心也不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雪花娘子紧紧地靠着他的胸口,王竹心只觉阵阵幽香,扑鼻而来,心头咚吟地乱跳。 雪花娘子的哭声已渐渐止住了,她缓缓地道:“竹心,别管什么聚英堂、岳元帅了,我们走罢,我们远走苗疆直入蛮荒,或是飘萍出海找一个人迹不到的地方,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一定尽力使你快乐,做你的^好^妻子^” 当雪花娘子讲到“做你的好妻子”之际,她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头也直钻进了王竹心的怀中,王竹心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怎样,但是却看到她双颊酡红,看得连耳根子也红了。 雪花娘子当然已不是黄花闺女,武林中人,甚至送她一个“荡妇淫娃,人尽可夫”的衔头,然则她这时,却是真正的害羞,绝不是做作! 过去,她不论和多少男子有过交往,但是有的是她逼于无奈,有的是为了想利用对方,绝没有一个男子,是她真心相爱的。看起来,她似乎十分欢乐,但实际上,她内心极其寂寥。 但这时候,情形却不同了,她是真正死心塌地地爱上了王竹心,所以,当她想到自己终于可以成为自己心爱的人妻子之际,她从心底下感到甜蜜,也自然而然地害起羞来。 雪花娘子的那一句话,讲得声音虽低,但却是似在王竹心胸口讲出来的,王竹心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刹那之间,王竹心只觉得一生之中,能有一个对自己如此痴情的红粉知己,实是天大的幸事,除此之外,实是无复他求了!他将雪花娘子拥得更紧,低声道:“好的,我们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什么事也不管,只有我们两个人……” 雪花娘子靠在王竹心的身子前,两人都沉浸在极度的欢愉之中,一句话也不再说。他们两人就这样伫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们两人,根本不知时间在慢慢地过去,因为在那段时间内,他们只觉得自己是在云端慢慢地飘荡一样,尘世间的一切,全都和他们无关了。 如果不是那一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突然之间,传人了他们的耳中的话,他们可能就这样相拥而立,直到天黑,再到天明。 然而,那一下惨叫之声,实在太惊人了,而且就在他们不远处传了出来的,令得他们两人,都大吃了一惊,从飘飘荡荡之中,又回到现实世界来。 他们一起抬起头来,循声看去。 他们看到的情景,实是令得他们目瞪口呆。 他们看到了一个身形相当长大的汉子,正在向前冲来,那汉子一面向前冲来,一面在喷着鲜血,他的左半边头颅,已然不见了。 那左半边头颅,虽然是在他发出那一下惨叫声时被砍去的,而且,那大汉一定是在急驰之中,被人出其不意地砍中了一刀的。 一个人的头烦被砍去了一半,他当然是活不成的了,但由于他一直在向前急奔的原故,所以他虽然死了,还带着一股血泉,向前冲来。 等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转头看到他的时候,他仍然在向前冲着,又冲出了七八步,才“啪”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那人的头颅不见了一半,全身是血,王竹心和雪花娘子,当然没有法子认出他是什么人来。两人呆呆地望着那人,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就在他们发怔时,只听得“刷刷”两声响。 他们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四五丈开外的一株大柳树之后,转出了两个人来,那两人身形十分灵巧,“嗖嗖”地向前窜了过来。 转眼之间,两人便到了近前,只见他们两人,身子又干又瘦,一双眼睛,布满了红丝,满脸俱是奸诈凶险之相,手中却每人都握着一柄吴钩剑。 那吴钩剑乃是十八般兵器之外的外门兵刃,外形和剑相似,但是头上却多了一个大钩,招数精妙,十分厉害,武林中会使的人并不多,而眼前这两人,一到了近前,只消是武林中人,谁都可以知道他们便是惯使吴钩剑的韩江双煞了! 两人一到,两双贼眼,便在雪花娘子的身上,骨碌碌地乱转。一个扬了扬手中的吴钩剑,向雪花娘子,指了一指。 他的剑身上,还沾着血污,显然,刚才那倒地死去的大汉,就是死在他手中的。 他一指雪花娘子,口中“嘻嘻”一笑,道:“好标致的小娘子!” 另一个也怪笑了起来道:“兄弟,有这等标致的小娘子陪着睡上一晚,当真是做鬼也甘心啊!” 他们一开口,便巳经如此粗俗不堪,正不知他们若是再向下讲去,不知要讲些什么出来。王竹心忙厉声喝道:‘‘住口!" 韩江双煞一扬扫帚眉,瞪起了一双贼眼,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不想活了么?” 王竹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还想讲话责斥两人,但雪花娘子一伸手,将他拦住,冷冷地道:“你们两人运气好,今日我刚好不想杀人,你们快快滚吧!” 韩江双煞乃是出了名的色鬼,见了雪花娘子,早已连骨头都酥了,如何还舍得离开,更不知厉害,仍是涎着脸笑道:“要我们滚?小娘子你不会害相思病么?与其两地相思,不如一”他下面的话,还未曾出口,雪花娘子的身形一晃,已经陡地欺向前去!她去势快疾之极,又了无声息,简直就如同一个白色的影子一样,轻轻一飘,已飘到了那口中正在不干不净的家伙面前。 韩江双煞绝不是泛泛之辈,本来雪花娘子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的。可是这时,他们一则仗着自己这方面,不知有多少高手在后面,二则,他们色迷心窍,绝未料到对方如此美丽,年纪又轻,武功却如此之髙! 等到那家伙觉出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心中还在飘飘然之际,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雪花娘子伸手一巴掌,已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脸上! 那一巴掌的力道,直打得那人满天星斗,身不由主,向后退了出去。 刹那之间,那人心中,又惊又怒,手中吴钩剑疾扬而起,电光石火之间,“嗖嗖嗖嗖”,连发了四招。但是雪花娘子在一掌击中他之际,早巳抽身后退,他四剑自然一剑不中。 及至四剑过后,那人站定了身子,眼前的满天星斗也不见了,他才看到雪花娘子,仍然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另一人见自己人挨了打,也不知厉害,非但不怒,反倒哈哈笑了起来,道:“大哥,你已获美人青睐了,打者,爱也,你” 他讲到这里,才抬起头来,向对方看去。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他下面的风流话再也讲不出来了。 只见那挨了打的半边脸颊,不红不肿,但却留下了一个清清楚楚的蓝色手印。那手印十指纤纤,的确是美人玉手。 但这时,那人却笑不出来了! 韩江双煞并不是等闲之辈,他自然一认便认出,那是极其厉害的毒掌!那一个突然住了口,中掌的一个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脸颊,而是那一掌在击中的时候,力道虽大,但是过后却一点也不疼痛,反倒凉飕飕地,十分惬意,他还只当美人手下留情,也干笑了一声,道:“兄弟,你说得不错,今晚自然是我的头筹了。” 那一个结结巴巴,道“大哥,你脸上……你脸上……有手印……”中掌的那个道:“挨了一掌,自然有啊一啊一啊一”他话讲到了一半,毒掌的毒性,已然发作了,刹那间,像是有一块烧红了的烙铁,陡然烫在他的脸上一样,痛得他怪叫起来。 他一面叫,中掌那一面的脸颊,已经起了可怕的扭曲,他伸手在自己的脸上,乱挠乱抓,口中怪叫着,所发出的声音,简直不是人所发出来的! 那一个见势不妙,手中吴钩剑一摆,喝道:“贼贱人,快拿解药来。”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晃动已然向前掠了过来。 雪花娘子早已蓄势以待,那人才一向前欺来,她身形便突然拔了起来,那人向前直扑了过来,一扑扑了个空,雪花娘子身形一沉,已到了他的背后,手起掌落,“啦”的一掌,已击中了他的后心。 那人连忙转过身来,雪花娘子就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地道:“你的大哥拔头筹,第二个自然轮到你了,你说是不是?” 那人呆了一呆,向他大哥看去,只见他手中的吴钩剑,在自己中了掌的—边脸上,乱划乱削,半边脸的肉已全被削去。 可是因为毒已人骨之故,他仍然觉得奇痒难熬,犹如万蚁钻心一样,仍然在自己的面上,乱削乱砍不已,情状惨怖之极! 那人见了这等情形,心胆俱寒,“扑”地跪了下来,求道:“女侠饶命,我……我一”他讨饶的话禾晋讲完,背部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怪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向上跳了起来! 雪花娘子也在这时候,身子向后退去,一拉王竹心,道:“走,我们走!”从那个大汉惨叫一声,向前奔来,到这时韩江双煞双双被毒掌击中,当真只有几句话的工夫。而在那么短的时间的所发生的一切,也当真令得王竹心目瞪口呆,他被雪花娘子拖了就走,一口气又^奔出了半里许,方道:“其实一略微惩戒他们一下,也就是了。” 雪花娘子道:“我本来是不想杀人的,谁叫他们一”雪花娘子的话未曾讲完,便突然住了口,侧耳一听,立时道:“有人来了!” 她一拉王竹心,两人打横掠出了两丈许,进了草丛之中,躲了起来。雪花娘子低声道:“千万别出声,那一定是韩江双煞的同党来了,我们若是被他们发现,只怕就走不了哩!” 雪花娘子的话刚一讲完,便看到两个人,沿着路,向前奔来,奔到了近前,停了一停,其中一个紫衣人,身形高大,大声道:“奇了,双煞遭毒手不久,敌人会到哪里去?” 另一个褐衣人道:“定然就在附近,我们细心找上一找,别叫他溜了!”紫衣大汉道:“自然,我们埋伏着,就是准备收拾人的,我们若是反叫别人收拾了,那岂不是笑话?你不妨再向前追去试试,我就在这里搜搜。” 那褐衣人道:“你可得小心些,韩江双煞也不是省油灯,他们尚遭了毒手,可知敌人大有来头,奇怪,金水帮总坛中,分明还没有人出来,怎地这里却有这等扎手人物在?” 他一面讲,一面身形闪动,向前掠了出去。 那紫衣大汉伸手在腰际一抹,“铮铮”两声响处,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柄竹节铜鞭,那铜鞭每一节足有儿臂粗细,共是九节,是一件极其沉重的兵刃。他握了兵刃在手,反身向路边草丛中扑去。 雪花娘子和王竹心两人,见他扑去的,不是自己藏身的这个方向,心中刚放下心来,却见紫衣大汉的身子,突然向下一矮。 随着他身子的一矮,他手中的铜鞭,“呼”的一声,荡起了一股强劲之极的劲风,向外挥了出去,刹那之间,碗口粗细的小树,比人还高的野草,纷纷断折,立时倒了一大片,足有两丈方圆! 这一下变化,却是令得两人吃惊之极! 他一鞭挥出,巳有这等威力,若是扫上十四五鞭,附近方圆二三十丈的野草树木,岂不是一齐连根拔了起来?自己正是藏身在草丛之中,如何还能藏得住? 两人互望了一眼,雪花娘子向王竹心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乱动。她自己伸手人怀,取出了三枚银光闪闪的尖梭来,扣在手中。 这时候,那紫衣大汉的第二鞭已然扫出了! 紫衣大汉在扫出第二鞭之际,身子倏地转了一转,威力更大! 雪花娘子仍然沉住了气,眼看着那紫衣大汉第四鞭,第五鞭,接连发出,他们两人,已经可以感到“呼呼”的鞭风了! 他们伏得更低,当那紫衣大汉第六鞭扫出,身形随之转动之际,雪花娘子才突然发动,她身形一长,手腕一翻,三枚银梭,化为三溜银光,电射而出! 第二十二章 掌毁双煞义护玉郎 雪花娘子的出手,算得十分之准,当三枚银梭射出之际,恰好是那大汉身子转过去,背对着她的时候,她银梭的去势极快,眼看要射中了。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得“嗤嗤嗤”三声响,斜剌里另有三枚暗器,飞了过来! 其时,紫衣大汉也早已知道了,他车转身来,只听得“铮铮铮”三下响,后发的三枚暗器,已将三枚银梭,一齐砸飞! 紫衣大汉虽然毫发未损,但是他想起自己刚才,命在顷刻的时候,也不禁面上变色! 而斜刺里,一个人已然掠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那褐衣人,他一到了近前,便笑道:“原来是雪花娘子,韩江双煞必然对你无礼了,是不是?” 雪花娘子一见三枚银梭不中,心中已打了一个突,她已长身而起,而王竹心仍伏在地上,王竹心也看到了情形不妙,他自然待一跃而起。 可是,他双手刚在地上一按,身子还未蹦起来间,雪花娘子却已先他发动了,雪花娘子略一抬足,足尖在他的腰际“带脉穴”上,轻轻一碰,便巳将他的穴道封住,王竹心自然也不能动弹了! 只听得雪花娘子道:“小诸葛之名,果不虚传,一猜便将事情猜中了!” 雪花娘子一叫出“小诸葛”三字,王竹心便知那褐衣人是出了名的古灵精怪,谁见了他,都不免头痛的小诸葛吴崇了。 当下,只见那紫衣大汉已向小诸葛行下了礼去,道:“多谢吴兄相救之德!” 小诸葛一摆手,道:“尊驾何必如此,我们志同道合,自当守望相助!”他话一讲完,便又抬头向雪花娘子道:“然则这位好朋友,却是生平不二色的好汉,难道也得罪你了么?你又何以要暗算于他?” 雪花娘子“哈哈”一笑,道:“那自也不必多问了!” 小诸葛沉声道:“雪花娘子,聚英堂天下高手云集,不见你来,在下已大感诧异,何以你反而与我们为难起来了?” 雪花娘子一笑,道:“是么?不知似阁下那样记挂我的人还有多少?”小诸葛“嘿嘿”笑道:“多着哩,你若是一到聚英堂,自然生色不少。”雪花娘子仍然一笑,道:“我巳杀了韩江双煞,难道聚英堂中,还有我的位置么?” 小诸葛又笑了起来,道:“韩江双煞人缘欠佳,而你却大不相同,你一到了聚英堂,只怕大家欢声雷动,怎会不加欢迎?” 雪花娘子故作沉吟,道:“那倒也可以的,但我却还要考虑些时。” 这时,王竹心伏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心中焦急到了极点!他自然知道雪花娘子这时所讲的,没有一句是真心的话。 他也知道雪花娘子如今这样说法,主要是想将小诸葛和紫衣大汉,暂且骗走,那么,自己可以不露身形,便于离去了。 可是,小诸葛吴崇,出了名的精灵,雪花娘子的缓兵之计,是不是瞒得他过呢?果然,王竹心刚在为此担心,小诸葛已然“哈哈”大笑,道:“雪花娘子,这又不是成亲拜堂,何必拣什么黄道吉日?聚英堂主就在前面不远处,你跟我前去,一说可成了!” 王竹心一听得小诸葛说聚英堂主就在前面,心头更是乱动了起来! 因为连聚英堂堂主都远离临安,来到了长江之滨。 可见聚英堂方面,对于金水帮此举,是早巳知道,髙手倾巢而出了! 那情形,和北高峰上的聚会之后遇伏差不多,但细想一会儿,情形却更是危险! 因为在北髙峰上聚会的人,毕竟数字不多,而且真正称得上可以领袖群雄的,也只不过大侠辛真满和瞽叟两人而巳。 但是金水帮总坛之会,却是大不相同了,在总坛中聚会着南北好汉,若是这些人遭了不幸,那么武林中所受的损失,实是难以比拟的。 到时,人人自危,便再也没有人敢以和聚英堂为敌,秦贼的金字牌,不但可以畅行无阻,而整个武林,自然也成了聚英堂的天下,可以由得邪奸之徒为所欲为,正义之士,绝无立足之地了! 刹那之间,王竹心的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竟连雪花娘子又和小诸葛说了些什么话,也未曾听见,等到他定过神来之际,却见雪花娘子巳经向外走了开去,正在向他摆手! 同时,听得雪花娘子道:“你说得对,既有此心,迟去不如早去,聚英堂主就在前面,我便跟你去见一见这位绝代高人便是了!” 小诸葛“哈哈”笑道:“他是绝代高人,你是绝代佳人,妙哉,妙哉!”雪花娘子也不发怒,只是笑道:“你好说了!” 她仍然不住地摆着手,可是人已渐渐的向前走去! 这时候,王竹心心中的震惊、骇然,实在是难以形容之极了! 他当然知道雪花娘子自始至终,不想自己露面,而拼着她和邪派人物颇有交往这一点,来掩饰自己。 王竹心对于雪花娘子心头的感激,自然是难以言喻的。 因为雪花娘子不但救了他的性命,而且还保全了他的名节! 如果他被发现了的话,死了的话,反倒好了,若然不死,自然也难免被胁逼着加人了聚英堂,那么,一世人都完了! 王竹心在对雪花娘子感激之余,自然更担心她此去的安危,更不知当聚英堂对金水帮总坛发动攻击之际,她将如何自处,也不知此一去,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再和她在一起。 王竹心的心中,七上八落,紊乱已极,焦急得难以言语。 可是他却被雪花娘子封住了穴道,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雪花娘子和小诸葛两人,又说又笑,向前走了开去。 王竹心自然也知道,雪花娘子此际,虽然一样在笑语殷殷,但是她心中的焦急,全然不在自己之下!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能露出焦急之意来! 等到雪花娘子和小诸葛的声音,全然听不到了,王竹心更是心乱如麻,胡思乱想。 雪花娘子点王竹心的穴道,用的力道极轻,是以不到半个时辰,被封的穴道,便已自动解了开来。王竹心觉出身上一松,立时一跃而起。 他四面一看,四周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他自然不会再耽搁下去,身形展动,立时向前,奔了出去! 他奔出去的方向,正是雪花娘子发现有人埋伏,带着他奔出来的方向。他奔出了不多远,便到了韩江双煞和那大汉伏尸之所^一然而此际,三具尸体都已不见了,只剩下点点血渍,兀自触目惊心。 他继续向前奔去,又奔出了半里许,忽然前面,一声呼哨,两个渔人打扮的人,已闪身出来,拦住了去路,冷冷地道:“阁下何往?” 王竹心一呆,他向前奔来,是要找雪花娘子的,而雪花娘子是在聚英堂髙手处。王竹心心知眼前这两个人,定然是聚英堂中的高手,可是他如何出口呢? 他这里稍一犹豫,那两人已是面上变色,互望了一眼,向前跨出了一步。王竹心忙道:“两位别动手,我不是前来生事,是来找人的。” 那两人道:“找什么人?” 王竹心感到为难之极,又改口道:“你们可曾看到小诸葛和雪花娘子过去了?” 那两人面色阴沉,只是不出声。 王竹心急道:“两位怎么不出声?到底可曾见到?” 那两人冷笑道:“什么小诸葛,什么雪花娘子,我们一概不知,你可是来自撞的。” 王竹心急道:“那么,聚英堂主,也不在前面么?” 那两人的面色,更是难看,相互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这时候,王竹心对于两人的行动,已然是大存疑惑了。 但是他毕竟是老实人,绝未曾想到会变生仓促,还在等待两人的回答,那两人阴恻侧地笑了一声,道:“什么聚英堂主,我们可从来也未曾听说过的。” 王竹心道:“两位,我的确一” 他这里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呼呼”两声,那两人一左一右,已然向他疾抓而出,一个抓向他的左肩,一个抓向他的右肩。王竹心全然不防,电光石火之间,双肩一紧便已被这两人抓个正着。 那两人抓住了王竹心齐声道:“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见你姥姥去吧!” 两人的五指,早已深深地陷入了王竹心的肩头之中,这时一面说,一面竟突然发力一扯,看他们的情形,竟是要将王竹心扯成两半! 但是王竹心乃是七手先生的弟子,武功也自不弱,刚才因为全然不防,所以才被两人一上来,便抓住了肩头,他一呆之后,也立时出手,双手一齐扬起,大抱指直竖,指向两人的腰眼。 当他的双指,指中了两人的腰眼之际,也恰是两人发力之时,王竹心的大掩指一到,两人只觉得腰际一麻,半边身子一麻,力道立时卸去,王竹心双臂一振,顺势“啪啪”两掌,击中了那两人的胁下。 那两人正在半边身子酥麻之际,连预防的力道都没有,便自向外摔了出去。 王竹心的那两掌,力道着实不轻,两人直跌出了七尺,方始落地。 可是,出乎王竹心的意料之外,那两人的武功,也是不弱,他们被王竹心击中,跌出数尺,也是因为他们太过大意,全然未曾防到王竹心会出手之故。 而他们一跌出了七八尺之后,身子才一点地,便立时向上,弹了起来,才一弹起,身子在半空之中,猛地翻了一个跟斗,又向王竹心的身前冲了过来。 这次,他们两人,身在半空,还未曾落地,便已各自发出了几掌,刹那之间,只听得掌风呼呼,掌风如山,向下压了下来。 王竹心的师父,江湖人称“七手先生”,当然不是真正地有七只手,而是他所创的招式,特别繁复,每一招发出,都有七个变化,看来像是他有七只手一样,才得了“七手先生”之名的。 王竹心所学的招式,当然也是十分精妙,但是像这样如雪花乱飘,纷纷扬扬直压下来的掌法,他却也是未曾看到过。 他身形略矮,双手齐翻,还了两掌,可是两人借着掌势,身子在王竹心之旁,落了下来,却是围着王竹心,团团乱转起来。 两人越转越快,刹那之间,不知转了多少百转,直转得王竹心头晕眼花,他不断地在发掌,免得两人欺近身来,但是他勉力抵敌了三四十招,突然听得“呼”、“呼”两声响,那两人的手中,各自飞出了一大片漆也似黑的物事来。 那两大片物事,向他的头顶,直罩了下来,王竹心连忙自上而下,连击了四掌。 可是,他那四掌的力道虽然不小,却未能阻止那两大片物事的下降! 原来,那两大片物事,乃是两张渔网,他的掌力,全从渔网孔中,泄了出去,等到王竹心大惊欲闪身避开之际,却已来不及了! 刹那之间,他眼前暗了一暗,两张大网,已一齐罩在他的身上。王竹心还想挣扎,只见那两人一齐向后退了开去,将网收紧。 两张网一紧,王竹心一个站不稳,跌倒在地上。那两人哈哈大笑,将王竹心横拖倒拽,拉得向前面走了出去,王竹心怪声大叫,可是身在网内,却是挣扎不脱。 转眼之间,他已被拉得走出了小半里,只见前面,芦苇深处,满是汊港,就像是一个迷阵一样,但是那两个人却分明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转弯抹角,有时候,他们两人,一跃而过小河,却将王竹心硬由水中拖了过去,弄得王竹心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到了两人停了下来,王竹心定睛向外看去,只见已来到了一个小渔村之中,那渔村并不大,不过数十间茅屋,柳树成荫,鸡鸭成群,的确是一番极好的风光,有几个老汉坐在树下闲聊,也有几个孩子在戏耍,看来和寻常的渔村,一般无二。 但是,一到了近前,那几个正在倾谈的老汉,其中有一个,忽然站起,身形一展,向前迎来,身手矫捷,分明是一流高手! 那“老汉”来到了近前沉声道:“什么事?” 那两人道:“抓到了一个人,其人竟知堂主是在这里的,实是奇事。” 那“老汉”“噢”的一声,说道:“有这等事,人呢?” 那两人一抖手,“呼呼”两声响,罩在王竹心身上的两张网,立时飞了起来,王竹心一骨碌站了起来,这时候,他满身泥浆,水淋嗒滴,十分狼狈,他是什么模样的人,人家自然也认不出来。 那“老汉”向他上下打量了两眼,道:“尊驾何人?” 这时,又有几个渔民模样的人,自茅屋中走了出来,但是这几个人全是―脸阴鸷之气,行动矫捷,分明全是武林中的高手,哪里是什么渔民? 王竹心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自吃惊,他知道,自己竟是闯进了聚英堂埋伏的中心来了,如今眼前这数十间茅屋,哪里是什么渔村,分明住的全是聚英堂中的髙手,而且,这里距离金水帮的总坛,也一定不会太远的! 王竹心一觉察到这一点,心头更是“枰怦”乱跳了起来,哪里还顾得回答? 那“老汉”见他不出声,面色一沉,厉声又问道:“尊驾何人?” 王竹心才“啊”的一声,道:“适才小诸葛带了一位女子前来,阁下可曾看到?” 那“老汉”又上下打量了王竹心几眼,目光锐利之极,直看得王竹心心中发毛,过了半晌,才又慢慢说道:“尊驾是小诸葛的朋友?” 王竹心忙道:“不是,不是!我是雪花娘子的朋友。” 他这句话一出口,围在四周围的人,忽地哄然笑了起来,王竹心自然知道他们哄笑的意思,那是说他和雪花娘子在一起,等于是雪花娘子蓄养的面首一样,是十分可笑的事情。 王竹心的脸,立时涨得通红,他想大声争辩,但是明知自己说也是白说,只怕说了之后,传来的哄笑声,只怕更加惊人些。 王竹心只是道:“我要见雪花娘子,她是来见聚英堂主的,相烦指点去路,感激不尽。” 他只当自己这样讲法,是不会有人再笑的了,怎知还是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有的还在怪叫道:“好啊,竟然热成那样子,分手片刻也不行啊!” 王竹心的心中,实在怒极,他乃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可是这时在他身边的,却全是武林之中的败类,他感到眼前似乎有无数金星在迸跃,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厉声道:“你们说是不说,不说可别后悔!” 一个油头粉面的人,嬉皮笑脸地一摇三摆,来到了王竹心的面前,道:“不说便怎样啊,为什么要后悔,看你的样子,十足是个水鬼,莫非还准备拖人下水么?” 众人又大声哄笑了起来。王竹心手在怀中一伸,将“七手令”抓在手中,陡地一翻手腕,道:“你看,这是什么!” 那面七手令,很少在江湖上露面,若是小毛贼,当真还难以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哩。可是,凡是能进聚英堂的人,都要经过聚英堂堂主的考选,当然不会是小毛贼了,这油头粉面的汉子,乃是黑道上相当有名的“粉面二郎”石春云。 当王竹心一翻手腕之际,他面上还是嬉皮笑脸的,可是当他一看到王竹心手中的七手令之际,他面上的笑容,便自僵住了! 王竹心知道自己的师父七手先生,为人介乎于正邪之间,是以邪派中髙手,见到他也自十分忌惮,所以才会在这亮出七手令来的。 他看到对方这等样子,才算出了一口气,道:“聚英堂主在什么地方?”他这句话才出口,便看到一个中年人,排众而出,一手推开了粉面二郎,向王竹心行了一礼,道:“原来是王小侠来了。” 王竹心一愣,抬头看去,却见那中年人十分眼生,未曾见过。他呆了一呆,想要发问时,那中年人却已笑容可掬,道:“王老弟跟我来。” 他一面讲,一面伸手便来抓王竹心的手。身在险地,王竹心自然不能不小心,因之那人一伸手,王竹心立时身子一侧,同时,缩了缩手。可是,他一缩手间,那人的手背,发出了“格”的一声响,突然长了数寸。本来看来,他是万万抓不中王竹心的手的了,可是这一来,王竹心的手腕一紧,又被他抓住了! 王竹心大吃了一惊,道:“你做什么?” 那中年人笑道:“王小侠,你有七手令在手,除非所遇到的真是七手令先生的大对头,那是绝不会有事的了,何必吃惊?” 王竹心不禁被他讲得脸上一红,忙辩道:“可是你抓住了我的手做甚?”那中年人道:“我是带你去见你要见的人。” 他说着,不由分说,拉了王竹心向前便走。王竹心只觉得整个人像是都被他提了起来,身不由己,向前足不点地地走了出去,围在他身边的一些人,一齐散了开去,转眼之间,便来到了一间茅屋之前,那中年人带着王竹心直走了进去。 进去一看,屋中陈设,十分简陋,那中年人将一张看来十分残旧的桌子,推了一下,只听得“刷”的一声,地上已出现了一个大洞。 王竹心见了,心中更是吃惊,因为照这情形看来,分明聚英堂是早已深谋远虑,要对付金水帮的了。可能金水帮上下,只怕还没有一个人知道,在金水帮的总坛之侧,已有了这样的心腹之患! 那中年人直到这时,才松开了王竹心的手,道:“王小侠请。” 王竹心忙道:“我要见雪花娘子,她可在里面么?” 那中年人道:"据我所知,小诸葛是带她来见堂主了,正在里面,王小侠放心 王竹心一则不想再给对方笑胆小,又着实想立即见雪花娘子,是以不再多作考虑,顺着洞中的石级,便向下走了下去,那中年人跟在后面,约摸走出了二十来级,便看到了一扇石门。 那中年人衣袖向前拂出,王竹心觉得一股劲风,在自己的身边掠过,撞在石门之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接着,那扇石门,便打了开来。 石门开处,乃是一条曲曲折折的通道,走出了八九丈,才又看到了一扇石门,刚一到了门前,便听得雪花娘子“格格格”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王竹心忍不住大声叫道:“雪花!” 他这里一叫,门内雪花娘子的声音,便突然停了下来。 那扇门也被打开,开门的正是小诸葛,里面是一间石室,除了一桌数椅之外,别无他物,雪花娘子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聚英堂主则坐在她的对面。 雪花娘子一见到王竹心,面色“刷”的一下,变成了死灰色,她陡地转过头去,道:“你怎么来了?” 王竹心看到雪花娘子安然在此,心中已放了一块大石,急步向前走出了几步,道:“雪花,你在这里,我自然要来的。” 雪花娘子仍是连望也不向他望一眼,道:“堂主,此人像是冤魂一样地缠着我,讨厌极了,请你派人将他赶出去!” 王竹心一时之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来是正在向前走去的,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他张口结舌,一言难发。 只听得聚英堂主干笑了几声,不置一言。 雪花娘子一挺身,站了起来,道:“堂主,若是你竟容得这样讨厌的人在此,那我自然也不便再在聚英堂之中了。” 聚英堂主望了望王竹心。他虽然蒙着面,但是却目光如电,令人不寒而栗,然后才缓缓地道:“他已来到了这里,得知了此间的秘密,如何还能放他出去?他既然如此讨厌,不如就将他一掌击死算了。” 聚英堂主的话,讲来不疾不徐,可是听在雪花娘子的耳中,却是疾如迅雷一样,令得她失声道:“不,不能打死他!” 聚英堂主和小诸葛两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聚英堂主道:“然则你刚才所讲的一切,全是违心之言了,是也不是?” 雪花娘子直到此际,才回过头,向王竹心望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时,王竹心自然也知道她刚才说讨厌自己的用意了,那和她封住了王竹心的六道,自己跟着小诸葛前来不让王竹心来蹚这浑水的用意是一样的。 可是当时,她虽然将王竹心封住了穴道,但在穴道自解之后,王竹心还是找来了。她见到了王竹心之后,心中实是又惊又急又难过,是以才又希冀于万一,想将王竹心赶走的。 却不料她所讲的话,绝不是真心,被聚英堂主一句话就试了出来,这时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王竹心连忙又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雪花娘子的身边,低声叫道:“雪花!” 雪花娘子满怀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这个蠢才,你可知道,你这一来,什么都完了?” 王竹心苦笑了一下,道:“可能是什么都完了,但至少我现在见到了你,又能够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我才来的。” 王竹心这两句话,已然包含了他对雪花娘子刻骨镂心、永世不渝的情爱在,令得雪花娘子感动得眼泪翻翻滚滚地涌了出来。 聚英堂主的声音之中,似乎十分不悦,冷冷地道:“此言可大差了,如今聚英堂乃是天下武林人物众望所归之处,王小侠先行投人,他师尊七手先生,也必然继而前来,正是天大的好事!” 王竹心沉声道:“我师父是再也不会来的。” 聚英堂主“嘿嘿”冷笑两声,道:“七手先生最重交情,我们知道他有一位老友,若是这位老友,先入了聚英堂,那么七手先生,自然是一请便来了,我准备请七手先生来当本堂的副堂主。” 王竹心急得面色都有点发青,但是他仍然强自镇定,道:“既然是家师的好友,自然也不至于会肯加入聚英堂的。” 聚英堂主“哈哈”大笑,道:“这就要借重阁下了。” 王竹心惊道:“此言何意?” 聚英堂主道:“我向阁下暂借七手令一用,凭七手令去请令师的好友前来。”王竹心大惊失色,说道:“那怎么可以?我不借。” 聚英堂主没有再出声,小诸葛却道:“王小侠,你若是细想一想也不会讲出不借两字来的了!” 王竹心急得冷汗直淋,因为若是照聚英堂主的计划,将自己的师父七手先生骗到聚英堂来的话,不论以后事情发展如何,总是凶多吉少的了! 这一切的关键,全是在七手令之上。如何可以将七手令借给他们?可是,事情又的确和小诸葛所说那样,只要他想一想,便无法说出“不借”两字来的! 因为,在他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人家说什么,他是肉在俎上,任凭宰割,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 他只觉得喉干舌燥,什么话都难以出口,也就在此时,他心中陡地一亮,想起了在临安城中之际,自己因为有大幻仙剑在手,聚英堂主却是对自己十分忌惮,这时,聚英堂主又怎知大幻仙剑已不在自己的手中了,何不以此压他一压? 他一想及此,忙道:“堂主,我说不借卜便是不借,你忘了我有大幻仙剑在手么?” 王竹心此言一出,聚英堂主突然笑了起来。从聚英堂主的笑声听来,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他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大幻仙剑么?阁下可要看上一看?” 第二十三章 虎口余生龙潭追艳 王竹心正在不明白他这样说法是何用意间,他伸手在衣袖中一探,“嗖”的一声响,一柄青突焚的宝剑,已然出手,正是大幻仙剑! 一见到这柄大幻仙剑,王竹心不禁呆了,连雪花娘子也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 那柄剑,王竹心是在临安城秦府之中无意间得到的,后来他遇到了叶琴,巳想到了当日仓皇向他刺出一剑,连剑也来不及收回,便自后退的那条人影,可能就是叶琴了。 后来,在北髙峰上,王竹心将剑借给了雪花娘子,又被那黄衣人以杀害王竹心为要挟,逼雪花娘子将大幻仙剑交了出来。 雪花娘子和王竹心两人,还曾商议过去找那黄衣人,将剑夺回来,送回给大幻仙翁,并且请大幻仙翁出山来主持正义的,可是如今,不知怎地,大幻仙剑竟然到了聚英堂堂主的手中! 这实是令得他们两人张口结舌的奇事! 只见聚英堂主伸手在大幻仙剑本轻轻一弹,仙剑立时发出了淸越无比悠悠不绝的“当”的一声响,聚英堂主道:“这确是一柄好剑,是也不是?” 直到此际,王竹心才挣扎着说出一句话来,道:“这……这如何会在你手上的?” 聚英堂主笑道:“一个人将之向我换了许多好处去,这人和你们只怕也有多少纠葛,雪花娘子自然更是心知肚明的了。” 聚英堂主这样一讲,再笨的人,也可以知道,将大幻仙剑给了聚英堂主的,就是那黄衣人了!这柄剑到了聚英堂主的手中,聚英堂主就有办法可以借此和大幻仙翁交上关系了! 王竹心想到了这里,再开口时,竟连声音也在微微地发抖,他硬着头皮,道:“这剑本是大幻仙翁给我的,你要还我。” 王竹心勉强撒了一个谎,可是聚英堂主却大笑了起来。王竹心明知自己这样说,人家是不会相信的,是以他又道:“那是大幻仙翁的孙女,叶琴姑娘给我的,岂不是等于是大幻仙翁所赠?” 这句话一出口,聚英堂主的笑声突然停了下来,“嗯”的一声,道:“那么叶姑娘现在何处?” 叶琴是被王竹心气走的,如今在什么地方,王竹心怎么知道? 王竹心正在想,是不是要诌一个地方之际,小诸葛已俯耳在聚英堂主耳边,低声讲了几句,聚英堂主一面听,一面目光只在王竹心的身上巡来巡去。王竹心也不知小诸葛在讲些什么,心中不禁七上八落。 等到小诸葛讲完,聚英堂主才道:“原来阁下和叶姑娘有这等交情,那更好了,我们在北髙峰下误伤了你,实是万分抱歉,尚亏得叶姑娘及时取出了大幻仙珠,才救了你的性命,你如今伤势痊愈,当然是她替你治愈了,是也不是?” 王竹心这才知道,刚才小诸葛是在向聚英堂主讲当日在北高峰下发生的事情。也直到此际,他才知道,自己在伤中,是冤枉了叶琴的。叶琴乃是凭着一颗大幻仙珠,吓退了要杀害自己的人,才将自己救出来的。 他想到叶琴当日被自已痛骂,受屈离去的情形,心中不禁十分内疚。 是以,他也未曾回答聚英堂主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聚英堂主站了起来,走到了王竹心的面前,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一拍,道:“王老弟,这柄大幻仙剑,我便还了给你。” 聚英堂主几次出手,武功之高,可以说是石破天惊,王竹心全是亲眼看到的,他可以算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他如今一开口,居然称王竹心为“老弟”,这倒令得王竹心有点啼笑皆非! 而且,聚英堂主一开口便说要将大幻仙剑还给王竹心,这也是令得王竹心大出意外之事,他呆了一呆,才道:“真的?” 聚英堂主道:“自然是,我岂会有戏言?但是你得了大幻仙剑之后,最好立时去找叶姑娘,设法见一见大幻仙翁才好。” 王竹心听了,更是喜出望外,因为拿着大幻仙剑,去见大幻仙翁,正是他要做的事情!如今聚英堂主那样说,可以说正中下怀! 他只顾得高兴,却未曾听出聚英堂主的弦外之音,也未曾留意他说的要先去找叶姑娘一事,便连连点头道:“好,好!” 聚英堂主果真说得到做得到,将大幻仙剑交到了王竹心的手中,道:“只要你在见了大幻仙翁之后,将这柄剑,是如何得回来的经过,不要歪曲,照实向他一说就可以了。” 王竹心忙又道:“自然,自然。” 他握着剑转过头去道:“雪花,我们走一” 他话未讲完,便已经看出雪花娘子的面上神情有异了,她望着王竹心,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却又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王竹心正在讶异间,已听得聚英堂主道:“王老弟,你自然是一人前去,若是你要伴儿,我这里倒可以派一个为你做伴。” 王竹心忙道:“那可不行,我就是为了要和她见面,在一起,才不顾一切来这里找她的,你要放人,就一齐放,不然我是不走的。” 聚英堂主又干笑了起来,而这时,雪花娘子的神情,也回复了正常,只听得她自言自语地讲了一句话,道:“我真傻!” 这时,在石室中的几个男人,也没有人知道她这自言自语是什么意思。聚英堂主道:“王老弟,我看你还是别固执己见的好!” 王竹心还想说什么,雪花娘子已道:“堂主,我想和他讲几句话。” 聚英堂主道:“你只管说就是。” 雪花娘子一笑,道:“可是我又不想别人听到,堂主,你要他一人离去,他是万不肯答应的,只有我劝他,他或者还肯听。” 聚英堂主和小诸葛互望了一眼,“哈”的一声,一转身,两人便一齐走了开去。 他们两人一走,雪花娘子便低声道:“竹心,你来这里,已是愚不可及的事,再要不走,莫非你真是傻瓜么?” 王竹心道:“要走自然我们一起走。” 雪花娘子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再在这里呆下去,他们真的在你身上取走了七手令时,不但你自己,可能令你师父,也身败名裂了!” 这两句话,令得王竹心心中,陡地一凛! 王竹心细细一想雪花娘子的话,手心中不禁渗出了冷汗来。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可是我怎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雪花娘子顿足道:“你如今不走,以后只怕再想走,就难于登天了!”王竹心的心中,难过到了极点,但自从一看到雪花娘子之后,便对她有了极大的好感。后来,他虽然知道了有关雪花娘子的种种,而且,还因为和雪花娘子在一起的关系,令得他大受别人歧视。可是他对雪花娘子的好感,却是与日俱增,直到如今,他和雪花娘子之间的感情,已然是生死不渝的爱情了。 他甚至巳打算不再理会一切,而和雪花娘子一起找一个人迹不到的地方去,就是他们两人去过上一辈子的了。这种事,在未遇到雪花娘子之前,雄心万丈的王竹心,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由此也可以知道,王竹心为了他和雪花娘子之间的感情得以维持,肯花出多大的代价! 而如今,要他独自离去,只留雪花娘子一个人在这里,那是难怪他不肯的! 他一再犹豫,雪花娘子转过身去,不再理他,王竹心心如刀割,只得尽往好处去想,暗付雪花娘子若是能够在邪派人物之中享有如此名声,那么她也应该懂得如何在这里安全的。他长叹了一声,道:“雪花你要记得,我们会再见的,一定会的!” 他心中千言万语,俱皆融在这两句话了。这两句话一出口,他的鼻子突然一酸,泪水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了,可是他却又不愿在聚英堂主面前流泪,是以他立时转过身,急步向外走去。 在他向外走去的时候,只听得雪花娘子在他的身后,发出了一下长长的、低低的叹息声。 那一下叹息声,当真可以说得上是牵肠挂肚,令得王竹心竭力要忍住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了,他急步地向外走着,泪流满面。 泪眼模糊中,他也不辨路途,只是一口气向前奔着,一起奔出了里许,什么房屋林舍,全都看不见了,他才站住了身子。 他抹了抹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窸窣之声,他转过身去看时,只见四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那四个人全是一色的紫衣,神情诡异,貌相怪诞,令人一看,便生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来。王竹心一怔,道:“你们是谁?” 他刚才痛心流泪,虽然未曾哭出声来,但总是为之气喘的。是以此际一开口,语言哽咽,仍然带着欲哭的声调。 而那四个人对王竹心的态度却十分恭敬,王竹心一问,四人一齐向王竹心行了一礼,道:“我们师兄弟四人,人称滇池四丑。” 王竹心在武林中的见闻,不是太广,他也不知道滇池四丑是何等样人,但是外号人称“四丑”,那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了。 他这时正在牵肠挂肚记挂着雪花娘子,可以说任何和雪花娘子无关的事,〗他都会扯了来和雪花娘子连上关系的。毫这时,那四人说是滇池四丑,照说,那是和雪花娘子一点关系也没有的爲了,但是王竹心却想到,如果雪花娘子在自己身边的话,那是一定可以知道!:他们四个是什么样人的了,然而如今雪花娘子却不在自己的身边!这不禁又〗令得他一阵伤感,是以也没有情绪去向四人发作,只是皱了皱眉道:“你们四|人,可是一直跟在我身后的么?却又是为何?” 那四人齐声道:“正是,我们奉了堂主之命,来护送王公子的。” 王竹心一听,不禁有了怒意,道:“这算是什么?” 四丑道:“堂主吩咐,王公子已看到了我们的秘密,他仍然放你走,那是天大的人情,堂主惟恐王公子离开了之后,见到了什么人乱讲了什么话,多有不便之处,所以令我们寸步不离地跟着的。” 王竹心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本来立时想要动手的,可是一转念间,心知大幻仙剑在自己的手中,聚英堂主不是不知,他既然仍令这四人来跟踪自己,可知四人一定有过人之能,自己若是贸然动手,只怕更要吃大亏了!他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才道:“那么,你们要跟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四丑笑嘻嘻地道:“王公子,这可是一个大机密,不能乱说的。” 王竹心不怎么明白,他不禁问道:“这有何机密可言,为什么不能说?”四丑道:“王公子如何不明白?聚英堂高手,匿居在金水帮总坛之侧,这件事,人不知,鬼不觉,为的就是要对付金水帮总坛中的那些人,只待时初成熟,便一鼓而攻,事情成功了之后,这件事天下皆闻,本来是秘密,到这时候自然也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王竹心听得全身发凉,呆在当地,则声不得。过了好久,他才道:“如也……说来,你们要跟我,等你们的阴谋完成之后才离开的了?” 四丑笑道:“正是,王公子是明白人,果然一讲就明白了。” 王竹心给他们气得讲不出话来,一个转身,向前便奔。他向前疾驰间,留心身后的动静,却是一点声音也未曾听到。 但是,不论他向前去的势子如何快法,当他转过头去看时,在他的身后,总是有四条紫色的人影,如附骨之疽也似的跟着他! 王竹心知道,自己要摆脱这四个人的跟踪,乃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但是,他却又非摆脱那四人不可! 因为他必须将聚英堂主的阴谋,去讲给聚集在金水帮总坛中的高手知道!从种种方面的情形看来,聚英堂方面的布置,十分周密,深谋远虑,法在必得。而金水帮方面,却还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即使双方的人数相等,实力相埒,但一方面猝然发起进攻的话,另一方也一定会冷不防吃亏的! 雪花娘子知道这件事,但是她身在聚英堂高手之中,当然难以脱身,而且,就算她脱身之后,去告诉人家,人家也未必相信! 可以去通风报信,挽救大局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如果这次,竟然绘聚英堂方面得了手的话,那结果实是不堪设想的! 要知道这次金水帮总坛之会,和当日的北髙峰之会,大不相同,人数多,大江南北的武林豪侠,几乎全在这里了。 这些武林豪侠,如果尽皆被歼的话,那么,实是没有什么人再敢出面与聚英堂为敌的了! 王竹心心中不住地告诉自己:非摆脱这四个人的跟踪不可! 可是,那四个人却始终如影子也似的跟着! 王竹心心中焦急之极,最令得他焦急的是,他不知道聚英堂主的阴谋,究竟在何时发动!他若是知道还有几天的时间,那自然可以慢慢安排,如果他知道阴谋已然发动,他已经无能为力了。那或者还可以不再作力挽狂澜之想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形下,他就想到,可能因为自己的耽搁,而致终铸成了大错,这又如何不令得他焦急得无以复加。 他不停息地奔了一个来时辰,在经过了一个小镇的时候,又玩了许多花样,可是那四个人仍然跟在他的身后,无法摆脱。 王竹心知道自己迟一刻到金水帮去,便多一分危险,到后来,自己可能会根本挽救不了大局!而既然已用尽了办法,仍然未能奏效,看来只有硬来了! 他在出了那小镇之后不久,便停了下来。 他一停,滇池四丑如响斯应,也停了下来。 王竹心面色一沉,道:“四位,若是你们再要跟下去,我可要不客气了。” 那四丑却仍是神情诡异,道:“王公子,你客气不客气,实在是一样的,我们总是跟在你的身后,不到时候,不会离去的!” 王竹心一翻手腕,将七手令取在手中,道:“七手令在此,你们仍要跟下去么?” 他只当威震江湖的七手令一出,四丑总多少应该有点忌惮了,却不料这七手令虽然曾使许多武林高手吃惊过,但在四丑的面前,却不发生作用,只听得他们道:“我们早知王公子是七手先生的髙足,王公子大可不必再取出七丨尹令来了,何况王公子身边的大幻仙剑,更比七手令厉害,我们若要不跟,:早已不跟了。”^ 王竹心手按在大幻仙剑的剑柄之上,道:“是啊,你们不怕大幻仙剑么?”^四丑却装出可怜之状来,道:“武林中人,谁敢说对大幻仙剑没有忌惮?芒然而我们是上命差遣,怕也不是怕得来的。”\ 王竹心暗忖,自己只要能闯出去,就算身负重伤,只怕也可以挨到金水彳帮总坛去的,总比如今这样,被这四人,像软皮蛇也似缠着的好! 他向前踏出了两步,看来是十分不注意的,但事实上,他已作了准备,申两步一踏出,大幻仙剑,陡地出鞘! 那大幻仙剑,确非凡品,他手臂一振间,一股青虹,陡地横展,划成了—个大圆圈,将在身前的四丑,一齐逼了开去。 王竹心一出手,便将四人逼开,心中正在欢喜,一抖手,第二剑又自发出。 王竹心人极机灵,他第二剑,不是攻向四人,只是攻向其中的一个,剑如流星,“嗤嗤”有声,向四丑中的一个,猛刺了出去。 四丑绝不回手,那个一见剑到,又连连后退,可是其余三个人,仍然将王竹心围在中心。 王竹心剑发不已,刹那之间,足足发了三二十招之多,他每发一剑,都能将对方逼得后退不已,有时,甚至一剑可以将四人一齐逼了开去,他却不能将四人刺中,而且,他剑势略微一慢,四丑立时又逼了上来,那情形就像是抽刀断水一样,不论斩上多少刀,水总是分了又合,合了又分! 王竹心再勉力攻了四五十剑,已是忍不住气喘起来,四丑则还是丝毫天损,反倒道:“王公子剑法,非同凡响,七手先生所传,果然与众不同,我们已然领教过了,佩服之至!” 四人的话虽然讲得好听,可是无异于在讲:你发了那么多剑,绝无可奈何,看来你的剑法也不过如此了,何不停手,免得出丑? 王竹心如何会不明白四丑的弦外之音?他心中一声长叹,停下手来。 他这里刚一停手,四丑便自身形凝立,其中最近的一个,离他只不过三四尺,看来实是一剑可中的。但是王竹心在经过了刚才一番经验之后,巳经知道四丑的轻功极是佳妙,自己是没有法子剌得中他们的! 他心中正在大为沮丧之际,突然听得一旁有人叫道:“好剑!” 王竹心一呆,正想转过头去看时,只听得那声音又已叫道:“好糟的剑法!” 王竹心一听,面上不禁“刷”地红了起来。 刚才,他巳将师父剑法之中的精要招数,尽皆使了出来,可以说已发拷得淋漓尽致了,可是却仍然被人称为“好糟的剑法”,他听了之后脸红,倒有—半是为了心中愤怒之故。 他连忙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蒙面人,坐在一块石上,离他们只不过一文许远,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那蒙面人身材瘦长,虽然坐在那里不动,但是却也给人以稳如泰山之感。 王竹心并不认识那蒙面人,但是滇池四丑一见了那蒙面人,不禁面色与皆为之一变,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 原来那蒙面人就是当日在北髙峰下,当群雄被围之际,突然现身,和聚英堂主相斗的那个。当时,滇池四丑也在场,自然认得。而王竹心却因为早下北高峰,在北高峰下受了伤,被叶琴救走了,并未曾在场,他当然认不出那是谁来。 王竹心毕竟年轻气盛,被人家评他的剑法糟,他虽然不服,但看到对方气势非凡,倒也不敢在言语间太以刻薄了,一转念间,已准备抬出师门的名头来,使得对方无话好说。 是以他向那蒙面人一拱手,道:“在下是七手先生的弟子。” 那蒙面人却冷冷地道:“我早已从你那乱七八糟的剑法之中,看出你的来历了!” 王竹心一听,这话更不像了,他更是心中有气,道:“如此说来,尊驾是认为家师的七手剑法,根本是一无足取了?” 王竹心用这样的话去逼问对方,除非对方拼着得罪七手先生,否则是一定不敢再说下去的了。需知好武之士,认为自己的武功,优于他人,若是乱评他人的不是,则话传得特别快,往往千里寻仇,就是为了一句不中听的话而已! 而七手先生在武林中的名头,如此之响亮,谁要公然批评他的“七手剑法”,当然事先必须好好地思量一下批评的后果才好! 王竹心在讲了那句话之后,自己心中,还正在得意,以为对方无话可说了。却不料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七手剑法,凝重不足,轻巧不灵,末在招式繁复上动脑筋,正是剑法中的末流,虽然说不得乱七八糟,却也不远了,再以你学来未到两成,这乱七八糟四字,自是再贴切也没有了!” 那蒙面人肆无忌惮地批论着“七手剑法”的不是,是真将王竹心气得双眼翻白! 他本来是以为对方一定不敢再说什么了的。可是如今,那蒙面人不但说了,而且说得如此之放肆,这倒令得他无话可说了。丨他呆了半晌,心想事已至此,为了维护师门的令誉,自己非要出手不可丨了,若是自己竟然哑口无言,那等于是承认了那人的话,这件事,必然经由^滇池四丑的口,传将出去的,那么,师父七手先生的名誉,可要受极大的损"害了!^ 这时,自己仗着大幻仙剑在手,只要侥幸胜得一招半式,那么师父的名誉,也就被保持了!丨他本来是绝不愿意节外生枝,再多出什么事故来的,但如今,实是非动;手不可了!申 他仗剑一跃而前道:“那你且接我几剑!” 那蒙面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大石上,道:“好,你出剑吧。” 王竹心又惊又怒道:“你,你就坐在石上。” 那蒙面人道:“怎么?你还要我站起来么?” 王竹心忍无可忍,心想自己的剑法就算再糟,难道刺一个坐在石上的人,都刺不中么?如果真的如此,那剑法当真可说糟到了极点,就箅对方讲得再刻薄些,自己也应该心平气和了。 王竹心向后略略一退,道:“既然如此,那么阁下小心了!” 他一个“了”字才出口,手中的大幻仙剑,已缓缓地向前,平平刺出。七手先生的剑法,本来是以剑招繁复变化见称的,繁复的剑招,出手自然都是极快的,可是王竹心这时的一剑,出手却十分慢。那是他故意如此的。因为王竹心听出,那蒙面人似乎只准备坐在石上,连起身趋避都不会,在那样的情形下,自己若是出手快,对方可玩的花招也多,那可是出手慢来得便宜了。 当他一剑,慢慢地向前刺出之际,只听得那蒙面人“咦”的一声,似乎颇感意外。王竹心长剑的去势,始终不变,不一会儿,剑尖已到了离那蒙面人的肩头,只有寸许处了,那蒙面人仍然端坐不动。 剑尖巳到了离那蒙面人的肩头,只有寸许的时候,王竹心实是想不出那蒙面人还有什么法子,可以避开自己的这一剑了。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是趁势一剑刺出,将对方刺中算数了。可是王竹心的为人,却是十分方正,他觉得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即使一剑刺中了对方,那也是胜之不武,绝不光彩的。 是以,到了这时候,他剑势一凝,不再向前刺去,道:“尊驾仍然不动么?”那蒙面人说道:“我巳经讲过不动,总不成反口。” 王竹心暗忖,这人或者是仗着横练外功好,或是内家气功有了火候,以为自己这一剑刺上去,剑尖会滑了开去的! 是以,他又道:“朋友,我手中这柄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幻仙剑,你可看清楚了!” 那蒙面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王竹心的身上注了片刻,才道:“我早巳知道了,要不然,我何以会叫好剑呢?” 王竹心心忖,自己什么话都说到了,对方仍是如此,那么自己一剑刺中了他,也不算是胜之不武了,他心中这样想,可是口中仍然道:“小心,来了!”手腕一抖,剑尖向前疾伸而出! 这一次,去势极快,但是他的力道,却不甚大,因为对方既然坐着不动,他自然也不会太为已甚,他是想略略刺中对方便算的! 这时候,他自是以为一定可以刺中对方的了! 可是,就在他一抖手腕,一剑向前刺出之际,眼看是刺向那蒙面人的肩头的,而那蒙面人的肩头,却突然向下,坍了一坍! 绝不是那人的身子一斜,而是他的肩头,突然对了下去。 那情形就像他是一个雪人,而王竹心手中的大幻仙剑乃是火棒一般,火棒一伸近,雪人的肩头便熔了一块一般,那蒙面人的肩头,突然向下坍去,“嗤”的一声,大幻仙剑,便已刺空了。 王竹心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缩回手来,却见对方的肩头,巳然恢复了原状。王竹心几乎疑心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然而,刚才若不是对方的肩头,在突然之间坍了下去,又何于那一剑会刺不中?王竹心还握着剑,但是他却呆呆地站着,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蒙面人笑道:“这一剑,绝不是七手剑法中的招数,何以你刺了一剑,便不再刺了?” 第二十四章 不辞鼎锅勇救佳人 王竹心不是呆子,到了这时候,他焉有不知道对方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之理?心知自己就是将全套七手剑法使了出来,仍然没有用的! 他苦笑了一下,道:“阁下功力非凡,在下总算见识了,但七手剑法,在下只不过学到些皮毛,尊驾仍是别小觑了它!” 那蒙面人站了起来,道:“不错,你这样做法,总算有点道理!” 那蒙面人终于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那令得王竹心有了转圜的余地。王竹心的心中,不禁一喜,他不再言语,便转过身去。 可是他这里才一转身,便听得那蒙面人道:“刚才你和他们动手,看样子像是要将他们四人赶开,不让他们四人缠住你,是也不是?” 这句话一出口,王竹心的心中,更是大喜,但是滇池四丑,却是面上变色! 王竹心忙不迭道:“正是这样,尊驾……可能助我一臂之力么?” 他一时情急,忍不住开口求起对方来,可是话一出口,却又后悔起来,因为对方刚才还在和自己口舌争尤,这时自己出言求他,岂不是要被他出言相讥,自讨没趣了?可是话已说出了口,要收也是收不回来的,只得讪讪地涨红了脸。 怎知那蒙面人却“呵呵”一笑,道:“那是等闲之事,你走好了!” 就这一句话之间,滇池四丑的面色,已由青而白,由白而灰了,只见那蒙面人中指倏出,向空连点了四下,每一下,都有一股力道极强的指力,“嗤嗤”有声,破空向前击去。 刹那之间,只见滇池四丑,个个如同泥塑木雕一样,张口结舌,站在当地不动,那情形,凡是学武之一眼便可以看出,他们是被封住了穴道!王竹心惊淀之余失声道:“隔空点穴功夫!” 那蒙面人一笑,道:“这是微末功夫,何足道哉!”他一面说,一面大袖飘飘,转过身,已经缓步向前,走了出去。 王竹心听得他连“隔空打穴”这种武林中人以为早已失传的内家气功,都称之为“微末功夫”,可知他说七手剑法乃是剑法中下乘,那还是十分高的评价了,刹那之间,王竹心只觉得心平气和,他立即想起,若是能将这蒙面人请到金水帮总坛去,那么,对付起聚英堂主来,自然是大大有利了! 他一想及此,连忙叫道:“前辈止步!” 那蒙面人站了一站,并不转过身来,只是道:“什么事,快说。” 王竹心急步赶了过去,道:“前辈,如今天下豪杰,几乎全聚在金水帮的总坛,但是聚英堂主却又率领大批高手,在附近埋伏,我知道了这个消息,要去报信,豪侠之士若能得到前辈为助,那是天大的幸事!” 王竹心因为心急,而且这件事,说来也是话长,他急急讲来,颇有语无伦次之处,若是局外人,那是万万听不懂的。 但王竹心心想,如今天下武林人物,泾渭分明,正邪截然,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置身事外,而且就算有人置身事外,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不会不知道的,所以他就讲得简单些了。 那蒙面人听完,似乎漠然无动于衷,王竹心还想再补充几句时,只听得蒙面人长叹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到中原来不久,对这种事我也知道了。老实说,不是我小觑中原武林人物,你手中执着大幻仙剑,就算请得大幻仙翁出山,也未必是聚英堂主的敌手!” 这一番话,不禁令得王竹心遍体生寒! 他呆了半晌,才问道:“那么……那么……” 蒙面人扬了扬手,道:“本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你们的,可是……可是我已和聚英堂主见过面,并且动过了手……” 王竹心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听得他说已和聚英堂主动过了手,不禁“啊”的一声。 蒙面人发出了几下苦笑,道:“由于我和他另有渊源,唉,我也无能为力了!” 王竹心呆了半晌,道:“前辈,如此说来,你是识得聚英堂主的了?” 蒙面人干笑几声,笑声之中显得他的心情极其无可奈何,说道:“我岂止识得他,我和他一”王竹心此际,心头怦怦乱跳,因为聚英堂主,武功高得如此出奇,但是他究竟是什么人,却没有人识得,到如今为止,王竹心还是第一次听得有人说认得聚英堂主,他自然全神贯注。 可是,蒙面人讲到一半,却又住了口! 王竹心忙问道:“你和他怎样?” 蒙面人默然半晌,摇头道:“不说也罢了,总之,我不能助你们了,你快去金水帮总坛报信罢,其实,你不去也罢,他既然立定了决心,谁能胜得过他?小朋友,你到了金水帮总坛,替我传这一句话,劝众人不必与他为敌,以免自找死路。” 王竹心心中,哭笑不已,暗忖若是自己在金水帮总坛之中,竟然讲出了这样话来的话,那不被人当场打死,才是怪事! 蒙面人讲完之后,连声叹息,头也不回,身形飘动,转眼之间,便走得看不见了。 王竹心又呆了片刻,才陡地省起,难得遇到了这蒙面人,替自己封住了滇池四丑的穴道,自己此际,再不去金水帮总坛报信,更待何时? 他刚才由于未能脱身去报信,心中的焦切,实是难以形容,此际有了机会,想起危机随时可以发生,什么都不管,立时向前,飞奔而出。 他本来就未曾离开多远,一路往回奔去,不多久,又已来到金水帮总坛的附近了。 王竹心这时,已经知道,在金水帮总坛的附近,实际上已布满了聚英堂的高手了,自己的行动若是不小心,一样是到不了金水帮总坛,仍然会落在聚英堂中髙手的手中的。等到自己再落入人家的手中之时,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了。 是以,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在泥水中搓揉了一会儿,弄得又脏又湿,才又穿上,又将发髻打开,以大幻仙剑割断了自己的头发,弄得头发不长不短,十足是一个乞儿,然后再用泥水在脸上涂了个够,这才折了一根竹枝,向前继续走去。 走出了不多久,他已捉弄住了一条水蛇,撕下了一只衣袖,将两头结住,作为一只布袋,将水蛇放在袋中,水蛇在袋中不断地扭动,使人一望而知,袋中是放着一条水蛇。本来,王竹心风度翩翩,年轻英俊,是一个佳公子,但这时候任谁一看之下都将他当做是一个弄蛇的化子!王竹心自己站在河边,看了半晌,看得满意了,才又继续向前走去。 他虽然将自己扮成了一个化子,但是他的行动,仍然十分小心,避开了大路不走,专在芦苇丛中穿来插去,惟恐被人看到。 却不料他对这一带的路径,本就不熟,又存心避着人,只当认定了方向,向前走去,是一定可以走到目的地的,哪里知得道这一带的汊港极多,绕来绕去,到后来,几乎连方向也弄不清了,哪里还找得到金水帮的总坛,是在什么地方!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大是着急起来。大凡一个人迷了路途,若是可以保持镇定的话,那么,总是很容易便可以回到正途去的,但是一心急,却是越走越差,再想找到正路,便十分困难了。 王竹心在满是汊满的情形之中,转了足足两个时辰,一个人也未曾遇到,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连想问路,也不知从何问起! 而这时,已然是夕阳西下时分了,漫天的晚霞,将汊港中的江水,映得黑光闪耀,芦苇的影子,越来越长,一群群的水鸟,飞了回来,在水草丛中栖息,四周围静到了极点,风光本是极其美丽的。 但是,王竹心优心如焚,却是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如画的景色。 他现在心中只是在盼望着:天慢慢地黑,慢慢地黑! 因为在天亮的时候,他也找不到路走,若是天色一黑的话,那更加找不到路了。可是,他越是怕天黑得快,黑夜便越是来得快,夜幕在转眼之间,便已低垂,眼前的水光,渐渐模糊,终于,已是黑夜了。 王竹心颓然地停了下来,他的心中,难过到了极点,他真想放声大哭。他重重地敲着自己的额头,责骂着自己的愚蠢,若是身在滇池四丑七监视之中,无法前去金水帮总坛报信,因而造成了大祸,虽说是憾事,但总还可以说得过去! 可是,如今因为迷失了路途,而不能到达金水帮的总坛,这正是从何说起? 王竹心坐在黑暗之中,越想越不是味儿,正当他实在忍不住,真的想放声大哭之际,只听得一阵咿呀的桨声,自不远处传了过来。 王竹心的心中一澳,立时想张口叫唤。 然而他一下还未曾叫出声来,便连忙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口,蹲下身子来。 前面有桨声传来,那当然是有小船划过来了,小船上可能是金水帮中的人,也大有可能是聚英堂中的人,在未曾弄淸敌友之前,又怎可随便出声? 他身子伏在草丛之中,全神贯注,向前望去,这时,在天色黑了下来之后,水面上便已升起了阵阵浓雾,烟雨迷濛,王竹心用尽自力向前看去,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听得小船声渐渐地近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前面,约摸两三丈远近处,出现了一团昏黄色的光芒。那一团光芒,多半是挂在小船上的灯笼了。 可是在灯笼之旁,是不是有人,王竹心却还仍然看不清楚。 那团昏黄色的光芒移动得十分之缓慢,可知小船前进得极慢,在移出了三五丈之后,只听得“扑通”一声水响,显是下了锚。果然,在那一下水声之后,那团光芒便不再移动了。 由于一直未曾看到那小船上的是什么人,所以王竹心也一直未敢出声。此际,他看到那小船竟在离他不远处停了下来,他心中不禁更是紧张,屏住了气息,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一先一后,两下叹息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那两下叹息声,听来极其伤感,而更令得王竹心心中奇怪不已,是那两下叹息声,一前一后地传了出来,听在他的耳中,都十分耳熟! 可是,一时之间,王竹心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曾经听到过这两人的声音来。一听得是熟人的声音,王竹心更加不敢出声了。 过了片刻,只听得刚才曾发出叹息声的其中一人,又叹了一声,道:“三弟,你已经知道那真是大哥了么?” 王竹心一听到了那句话,陡地一呆,几乎失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只凭两下叹息声,他认不出那是什么人来。可是那人一开口,他却是认出来了! 那人就是将他和雪花娘子两人,在金水帮总坛带出来的异人! 那异人还曾说过他要将雪花娘子带走的,可是雪花娘子未曾答应他,他便飘然而去,却不料又在此间出现,那么另外一个人不知是谁? 只听得那人又叹了一声,道:“二哥,我已和他动过手了,如何会错?”这人一开口,王竹心的心中,更是惊讶莫名! 那人正是那个蒙面人! 王竹心知道那异人和那蒙面人,全是武功极高,出神人化的高人,原来他们两人竟是相识的,而且还兄弟相称,却不知两人口中的“大哥”是什么人? 那异人像是吃了一惊,道:“你……你和他动过手?他不是也认出你来了么?” 那蒙面人又长叹了一声,道:“是的,我想他已认出我来了。可是当时我蒙着面,大哥也蒙着面,我们只管动手,却是谁也未曾叫破。” 那异人呆了半晌道:“大哥的武功怎样了?” 那蒙面人道:“我全力以赴,支持到第四百三十七招,便已难以再和他比下去了,我连还了三招,抽身后退,总算和他对了四百四十招。” 那异人道:“三弟,恭喜你,你武功已经大进了!” 蒙面人叹道:“又焉知不是大哥也认出了我,念在昔日的情面,是以手下留情的。” 那异人不再言语,蒙面人也不出声。四周围又一片寂静,夜雾更浓,简直连那一团灯光,也已几乎看不真切了! 王竹心仍然不敢出声,他心中十分疑惑,因为他不知道那两个人口中的“大哥”,究竟是什么人。他心中还在想,如今武林之中,大劫将临,正在用人之际,这两人的武功,如此之髙,再加上他们的“大哥”,若是三人一齐驾临金水帮的总坛,那么,就再也不会怕聚英堂高手云集了! 他正在考虑自己应该不应该出声招呼他们两人,又听得那异人道:“三弟,你说我们约了大哥来,大哥是不是会来见我?” 蒙面人道:“当然会的,不管如何,我们三人,是数十年的交情,难道他会不来么?” 蒙面人的话刚说完,只听得浓雾之中,突然传来了“哈哈”一笑。 那一下笑声,十分低沉,但是入耳却是清晰无比,那笑声究竟是在多远传来的,也根本无从判断,当然也看不到发笑之人在什么地方。 那一下笑声才传了过来,便听得那异人和蒙面人齐声叫道:“大哥。”接着,又是一下笑声,自远而近,迅速无比地传了过来,随即又是一个声音,叫道:“二弟、三弟!” 这时候,王竹心张大了口,浓雾像是一大团一大团的棉花一样,将他的口塞住,令得他再有连气也喘不过来的感觉。 他的身子,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样。由于浓雾,他的头发上,早已沾满了水珠,这时他的身子更是微微地发起抖来,水珠沾着他的头颈,向下淌去,更令得他身上像有无数冰冷的小虫在爬着一样。 王竹心实是没有任何时候比这时候更惊怖的了,因为,他听出那最后来的那个人,正是聚英堂主!一点也不错,那是聚英堂主声音。 王竹心在刹那之间,想到的只是一点:一个聚英堂主,已经是难以对付到极点,自从第一道金字牌离开临安城开始,聚英堂方面,可以说处处都占着上风,若是再加上那两个髙手的话,那么,正派中人,就算再拉上佛道两门的高手,也是难以势均力敌的了!而且,佛道两门的真正高手,大都如同闲云野鹤一样,是不怎么肯理武林中的闲事的! 王竹心唯一堪以安慰的是,聚英堂主既然在这里出现,那么他对金水帮总坛的进攻,自然还未曾发动了。 然而,王竹心的耳际,似乎又响起了那蒙面人的声音来,蒙面人曾说过,不论他是不是前去金水帮的总坛报信,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时,王竹心还不知道对方这样讲法是什么意思,但是如今,他却完全明白了,的确,如果他们三人联手的话,金水帮总坛中众人,就算是早已知道有大祸临头,又何能避免? 王竹心的心中如同滚油煎熬一样,不知该怎样才好。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聚英堂主到了之后,似乎三人之间还未曾讲过话,莫非小船已划走了么?但是,抬头看去,小船上的灯光却还在,那么,三人何以还不出声呢? 王竹心耐着性子,又等了片刻,才听得聚英堂主用一种十分落寞的声音道:“二弟、三弟,你们怎么样了?我们有好多日子未曾见面了吧!” 蒙面人苦笑了一下,道:“大哥,你也记性太坏了,不久之前,我们还在北髙峰下动过手,你何以忘了!” 这句话一出口,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啊”的一声,需知那天晚上,北高峰下,群雄在被聚英堂高手所围,千钧一发之际,那蒙面人突然现身,王竹心虽然未在场,但是他一路北来,却不止一次听得江湖中人,谈论这件事情的。 这是,他自然知道那蒙面人就是眼前这蒙面人了。可是令他想不透的是,何以蒙面人竟会和聚英堂主以兄弟相称! 看来,如果那蒙面人是站在聚英堂主一边的话,在北高峰上,他也不会出手救群雄出险了! 这样一来,王竹心又放心了些。 只听得聚英堂主打了两个“哈哈”,声音之中,透出十分无可奈何的神情道:“原来那真是三弟,我想天下还有谁可以和我动手到四百招以上?” 聚英堂主的话说得十分模棱两可,他也未曾说出当时自己是不是巳认出了对方来。蒙面人也干笑了几下,三人中又静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才听得那异人道:“大哥喝酒。” 接着,便是“咕嘟”一声,聚英堂主道:“好酒。” 那异人又道:“三弟喝酒。” 蒙面人却连喝了两口,后来又有“咕嘟”一声,想是异人自己喝的,这才听得那异人道:“大哥,我们两人,心中有一个疑问。” 聚英堂主忙道:“二弟、三弟,我们三人在结义兄弟之际,我还不过二十,是数十年的老兄弟了,有什么话千万别存在心中,还是说出来的好。”蒙面人插口道:“大哥说得是,大哥一”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大哥,你……是何苦来?” 那异人连忙跟着道:“是啊,大哥,你这是何苦来?” 聚英堂主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定然会有此一问的,三弟,你今年几岁了?” 那蒙面人道:“五十有九了,大哥。” 聚英堂主道:“是啊,你已五十有九,二弟六十有一,我已六十有四了!二弟、三弟,人总是要一死的,我们还有几年可活,还有六十年么?” 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们三人,全是花甲左右的人了,当然不会再有六十年活,是以那异人和那蒙面人都不出声。 聚英堂主道:“我们都是行将就木的人,若是一死,不管我们所学的功,如何出人头地,如何惊世骇俗,再也没有人知道,是以不趁此际,轰动天下,传一个青史留名,更待时?” 蒙面人和那异人一听,两人都笑了起来。谁都可以听得出,他们两人的笑声,十分不自在。笑了半晌,才听得蒙面人道:“大哥,这话小弟有些不明,若是大哥要博个青史留名,深夜到朱仙镇去相助岳元帅,以大哥的才能,若是全力以赴,不难将金兵驱回去,直捣黄龙,这才是道理啊。” 聚英堂主苦笑了几下,道:“其中还有隐情,可不是两位贤弟所知的。”那异人道:“大哥,什么隐情,我们可以知道么?” 聚英堂主道:“二弟、三弟,我们虽然多年未曾见面,但是结义之情仍在,本来是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但是……但是……这段隐情,我却已对着一人指天为誓,绝不泄露的,两位贤弟不要逼我!” 在王竹心的印象之中,聚英堂主一直是十分阴险奸诈的人,可是这时候的那几句话,王竹心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讲得十分诚恳,实是肺腑之言。 蒙面人和异人两人又不出声,半晌,蒙面人才道:“我明白了!” 那异人道:“你明白了什么?” 蒙面人道:“我明白了,刚才大哥说什么博个青史留名,那一番话,全不是由衷之言,大哥之所以如此,果是为了那段隐情之,我看,一定是有什么人在逼大哥这样做的。” 那异人道:“三弟,什么人能逼大哥做他不愿做的事情?” 蒙面人道:“大哥不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么?我看,那个人能令得大哥这样做,当然是他要大哥做什么,大哥都是情愿的了。” 那异人不再出声,却听得一口一口喝酒的声音,不断地传了过来。 这三人再讲的话,王竹心是字字都可以听得到的,可是他却越听越是迷糊,不知所云。 过了半晌,聚英堂主才道:“两位贤弟,我未能将那段隐情说出,你们两人必然不会怪我的,是也不是?”聚英堂主的声音,似乎十分惧恐,像是很恐怕两人对他见怪一样。 异人和蒙面人都未曾回答,他们是否有点头或摇头的动作,王竹心自然看不到,只听得他们三人齐声叹息,那异人又道:“还有一件事,大哥,我们已找到了师父他老人家的爱女了。” 聚英堂主“啊”的一声,道:“真的?” 那异人道:“是的,我找了几乎近两年之久,东海八十七岛,我岛岛都找过了,这才在中原找到她的,那还是昨天的事情。” 那异人在说及他找到了他师父的爱女之际,王竹心并未曾在意,可是当他听到了那异人是昨天才找到她的时候,他心头又怦怦乱跳起来。 在那不到小半个时辰之际,出乎意外之外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传人他的耳中,令得他的脑筋,实是难以转得过来。 这时,他只觉得自己的耳际,嗡嗡作声,他在心中自己告诉自己,那是雪花,那异人口中“师父的爱女”,就是雪花。 但是,这当真是可能的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雪花娘子该是聚英堂主的师妹了,这不是太以突兀,令得人难以设想的事么? 王竹心勉力镇定心神,用心听去,只听得聚英堂主急急地问道:“是么?她在哪里?两位贤弟,何以不与她在一起?” 那异人道:“我要将她带回东海去,但是她却正和一个少年人在一起,师父死时,只说最好将她带回东海,若然不肯,也只好作罢,所以我找到了她,她不肯去,我也只好作罢了。” 蒙面人在这时候,才接口道:“我也说二哥白辛苦了几年,找到了小师妹,又让她走了。” 聚英堂主道:“那不要紧,如今我手下,髙手如云,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只要有名有姓,要找她,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那异人呆了半晌,道:“这……我是凭血玉玦……认出她来的,她……叫什么名字,我却……未曾问她。” 聚英堂主几乎是疾叫起来,他的声音,在浓雾之夜中,听来极其尖锐,他叫道:“什么?那么……两片血玉玦,已一齐到了她手中了?” 那异人道:“是的,那……那是师父的遗命,我自然不敢违命的。” 只听得突然之间,那蒙面人和异人一齐叫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王竹心并看不到前面的情形,但是从两人的急呼声中听来,似乎聚英堂主此际,正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举动,是以才令得他们惊呼的。 聚英堂主的声音,好在一会儿之后,方始传了过来,只听得他道:“没有什么,二弟,小师妹是什么模样的,你且说说。” 那异人道:“她十分美丽,美丽得如同天上的仙女一样。她的武功也不错,而且,她在武林中似乎不怎么得意,仇人很多。唉,我实在太粗心了,竟未曾问及她的姓名,连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少年人,叫什么名字,我也未曾动问。” 等到那异人讲到这里的时候,王竹心已再明白也没有了,那异人所讲的正是雪花娘子! 只听得聚英堂主叹了一口气,道:“二弟,两块血玉玦合一,师父的全部武功,便将出现,你想想,我们每人只不过受到师父三分之一的武功,若是师父的武功全部出现了,唉,你想想,这是什么局面?” 聚英堂主的话才一讲完,那蒙面人便以颇不为然的声音道:“大哥,那有什么不好,让小师妹尽得我们所学,也不枉了师父他老人家对我们的一番苦心。” 聚英堂主干笑了几声,笑得极其馗尬,道:“是,是,那自然很好。”到了这时候,王竹心的心中,更明白了,他更猜到了那三个人,正是武林中传说的三个海外髙手一“东海三仙”!这三人的名头,武林中可说无人不知,但是他们究竟是何等样人,却也未有人见过,如今这三人武功如此之高,又提及东海,当然便是他们的了。照王竹心的眼光来看,东海三仙的武功之高,都已到了无可比拟的程度,但是,他们的武功,绝不是天下独步的,他们只不过每人得了他们师父的三成本领而已! 而他们的师父,有一个女儿,不知是什么原因,失散了的,如今才被打听到,那女儿就是从小流落在江湖的雪花娘子……那两块“血玉玦”,王竹心也曾见过的,原来这两块玉玦,还关系着足令聚英堂主一提起也为之惊惶失措的武功!在这样的情形下,王竹心立即得出一个结论:绝对不能让聚英堂主知道雪花娘子就是他的“小师妹”! 从聚英堂主的语气之中,王竹心巳经听出来,他对于持有两块血玉玦的“小师妹”已然忽略了,王竹心更可以断定他一定会出全力去寻找“小师妹”的,当然,他绝不是为了好意去寻找,而是为了要夺过这两块血玉玦来,说不定,他还会起狠心,将他的“小师妹”杀死,以绝后患! 当王竹心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隐隐想到,那异人似乎也是因为洞察了聚英堂主的心思,所以才故意不说雪花娘子的其余特征,而只说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的。如果那异人讲出了雪花娘子是一个穿着雪也似白的衣服的美丽女子,那么,以聚英堂主的聪明而论,自然可以想到是什么人了。 可是,那异人如今却只说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武林之中美丽的女子,何止千万,聚英堂主怎么寻找?王竹心希望事实正是如此,因为若不是那异人存心替他“小师妹”隐瞒一二的话,那么聚英堂主定然是有线索可以找到他“小师妹”的。 聚英堂主又问道:“二弟,小师妹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且说说。”那异人却道:“没有了,我说不上来了。” 那异人如此一说,王竹心便已知道自己的估计不错,聚英堂主心怀不善,那异人是也已知道了的,那样,雪花娘子的身份,可以暂时不致暴露了。 然而,如今雪花娘子正在聚英堂众人之中,而那异人又未曾说明雪花娘子是他的小师妹,只说是“故人之女”,更未说明那两块血玉玦,是关系着惊天动地的武功的,那么,雪花娘子会不会在人前露出这两块玉玦来呢? 而且,那异人凭着玉玦,在金水帮总坛认人之际,许多武林中人都是玢到的,那么,这件事又会不会传了出去,终于传人聚英堂主的耳中呢? 王竹心越想越觉得靠不住,他不禁忧心如焚起来,因为雪花娘子的身份,若是一旦被聚英堂主发觉的话,她便可能性命难保。而更令得王竹心担心的是,雪花娘子自己,并不知道有这种危险! 金水帮总坛被围一事,已令得王竹心的心中,焦急得无以复加,这时再加上雪花娘子的事,他急得搔耳抓腮,一时之间,实是不知如何才好。 只听得聚英堂主又道:“我当尽力去打探小师妹的下落,两位贤弟,看来你们是不愿作我左右手的了,是不是?” 两人一齐道:“这个……自然是了。” 聚英堂主当真厉害,他立即道:“那么,两位贤弟,愚兄有一句话讲在前头,你们还是快回东海去吧,若是在中原,唉,只怕会枉了咱们弟兄数十年结交之情的。” 两人半晌不说,那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几乎是令人窒息的。过了很久,才听得两人齐声道:“大哥,你可是非如此不可么?” 聚英堂主长叹一声,道:“两位兄弟,我已说过了,其中,有着非同小可的隐情,我实是非如此不可!” 他一连说了两遍“非如此不可”,讲完之后,还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蒙面人道:“大哥,听说你在此地方住了很久,可是在那段时间中,你和金国的什么要人有了纠葛?” 蒙面人的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不知是跌了什么东西,接着,便是聚英堂主道:“三弟,你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你别再猜下去了,若是你再说下去的话,我就十分为难了。” 蒙面人深吸了一口气,“嗤”然有声,这才道:“好,大哥,我们回东海去罢了!” 聚英堂主道:“多谢两位兄弟,我去了。” 他竟是不容许蒙面人和那异人再讲反悔的话,“我去了”三字,才一出口,人已向外掠去,最后那个“了”字,越传越远,转眼之间,少说也在三十来丈开外了。 聚英堂主一走,王竹心的心头,才略略地透了一口气,他心想,那两人既然答应了回东海去,自己怕是留不住他们的了,但是那两块血玉玦,和绝顶武功的关系,究是如何,自己不趁此机会问一问,更待何时? 他正想出声招呼,忽然听得那两人,又已讲起话来,王竹心便暂不出声,听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九子连环摧毁总坛 那时候,夜已更深了,雾也更浓,王竹心伏在芦苹丛中,早已全身尽湿,眼前除了不远处小船上的灯光之外,就是一片漆黑。 他只听得那蒙面人和异人,又一齐叹了一口气,那异人才道:“三弟,你猜到了大哥和金国的什么人,有了瓜葛?” 蒙面人叹了一口气,道:“二哥,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连这一点都猜得到。”那异人的口气,似乎有点不以为然,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何以说大哥和金国有了关系。三弟,这事有关大哥毕生名誉,可是不能乱说的。” 那蒙面人苦笑了起来,道:“二哥,你想,大哥现在住在秦桧府中,组织聚英堂,网罗天下武林败类,你说他还有名誉么?” 异人支吾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那……那也比私通外国好些。” 蒙面人道:“是的,但是我如此猜测,却也是有根据的,刚才你没有看到我一提到了这一点,大哥的神态,便大是有异么?而且,他也说有难言之隐,我看,他和金国一定有了极大的关连,而且,更说不定他是受了金国的利用,才会这样的。” 那异人“啊”的一声,道:“说得有理。” 在那异人讲了这句话之后,两人又是好一会儿不出声,就在王竹心又想出声之际,才又听得两人同时道:“我们到金国去查一查!” 王竹心听到这里,心中不禁十分兴奋。因为眼前那两个和聚英堂主称兄道弟的一流髙手,虽然不和聚英堂主正面为敌,但是也决不会相助聚英堂主,那已是可以预期的事了。而且,他们准备北赴金国,去调査聚英堂主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非帮助金国不可。等到他们的调查,有了结果之后,只怕他们便能说服聚英堂主,不再胡作非为了! 王竹心的心中,尽管高兴,但这却是以后的事情,远水救不得近火,如今迫在眉睫的是,金水帮总坛就要受围攻了!除了如今在小船上的那两个高人之外,谁还能够解金水帮总坛之危? 他一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他还未曾出声,只不过是身子才一站起来,碰到了身旁的芦华,发出了一阵瑟瑟声,便已听得那两人一齐“啊”的一声。 王竹心心知自己的身形,对方虽还未必看得见,但是自己所在的方位,以对方的武功之高,耳目之灵,那是一定知道的了。 他惟恐两个髙人以为自己是奸宄宵小,是以连忙出声,道:“两位前辈,请恕我在此伏了很久,但我却也有不得巳的苦衷!”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 他所在的地方,本来就满是汊港,这时,脚髙脚低地向前走去,雾又浓,落脚在什么地方,简直完全看不到,才走出了两三步,便一脚踏进了水中,身子向前猛地一倾,“扑通”跌进了水中,等到他狼狈不堪,挣扎着站了起来时,他不禁呆了。 眼前仍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和以前不同,以前,在浓雾之中,可以看到昏黄色的一团,那是小船上的灯光,但如今,连这团灯光都不见了。 小船已经划走了,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大是着急起来,忙叫道:“两位前辈!两位前辈!” 他一时情急,扬声高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在浓雾和旷野之中,起了一阵十分奇异的回音,许多躲在水草中酣睡的水鸟,都被他的叫声,震得扑翅乱飞,极其静寂的环境,顿时受到了破坏。 王竹心刚才,只因为在猝然之间,发现小船可能已经不见,一时情急,是以才出声髙叫的。等到他叫了两声之后,他心中已大是吃惊,因为这样叫法,可能叫不回那两个髙人,反倒叫回了聚英堂主来的!就算不至于叫回聚英堂主,也有可能引来了聚英堂的高手!固然,若是引来了聚英堂髙手的话,自己会被带到聚英堂高手集中之处,可以见到雪花娘子,自己也正亟欲见到雪花娘子,因为雪花娘子还不知道她身边的两块血玉玦,是可以替她惹来杀身大祸的。 然而,相形之下,却是前往金水帮总坛通风报信,更是重要,而如果竟引来了聚英堂髙手的话,那是绝对无法再上金水帮总坛的了! 所以王竹心立时向后退去,狼狈退出了五六丈,才又在芦华丛中伏了下来。 足足过了两三盏茶时,四周围才又渐渐静了下来,王竹心庆幸他的呼叫并没有惊动什么人,但是他也知道,那两个高人是走了,不再回来了。王竹心又开始向前走去。 王竹心这时候向前走去,巳完全说不上什么辨认方向了,他只是希望自己有足够的运气,可以强打强撞,走到金水帮的总坛。然而,靠运气去行事,毕竟是没有把握的! 天色渐渐亮了,王竹心在许许多多小河道中打转,直转了一夜,当然,他仍然未曾找到金水帮的总坛,是在什么地方。 而且,这时天色虽然大明了,可是对他寻找路途来说,仍然是一无帮助! 因为天色虽明,但是浓雾却未曾散去,不但向前望去,是白茫茫地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即使低头看去,也是看不到自己的双足,整个人就像是站在云端一样。 王竹心抬着头,望了好久,才算辨认出什么方向是东方来。 可是那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因为金水帮总坛,究竟是在什么方向,他仍然一无所知,他只得仍然盲目地向前走着,希望浓雾快快散去。但是浓雾非但不散,反倒越来越浓了。 王竹心又走出了一个来时辰,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了一阵汩汩的水声。 这里一带,到处都是河港汊道,几乎走上两三丈,便要涉水过河,听到水声,自然也不足为奇了。但是这水声听来,却十分异样,而且十分杂乱,此起彼伏。王竹心停了下来,用尽目力向前看去,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听了不久,就可以肯定,那些水声,是由于有许多艘船,在向前划行之故。 王竹心的心头,不禁枰怦乱跳起来,在这样的浓雾之中,寻常商旅,当然不会再赶路的了。那么,难道是金水帮的船只,何以只闻桨声,不闻人声,如此诡秘? 两者都不是,那么最有可能的,当然是聚英堂的船只了,那也就是说,聚英堂对金水帮总坛的攻击,巳经要开始了! 王竹心心中的这一份焦急,实是难以形容的,他一想到了这一点之后,立时身形一纵,便向前跳了下去。果然,前面是江水,而且还十分深。 王竹心在水中,勉力向前游去,他只觉得自己离桨声已越来越近,终于,在浓雾之中,他隐约地可以看到了一个船尾。 王竹心又向前急游了几尺,伸手已抓住了那船的尾舵,他抓住了尾舵之后,将头露出了水面,喘了几口气,寻思着下一步的动作。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大船的船尾上,有人低声道:“见鬼么?这却不是怪事,好好地,船蛇竟忽然重了起来,却是何故。” 王竹心的心中陡地一冻,心忖船舵之上,压了自己百来斤重的一个人,如何不重? 也就在他想要松手的时候,忽又听得另一人道:“禁声!堂主吩咐,一点声也不能出的,你竟然违令,可是想死么?” 那刚才埋怨的船航忽然变重了的人,果然不敢再出声了,而王竹心此际,耳际“轰”的一声,眼前金星乱迸,几乎昏了过去! 刚才他已然估到,这些桨声,可能是由聚英堂中的髙手,已大举出发之故,但是在事情还未曾证实之前,总还存着一份侥幸之心,希望它不是的。但是如今,听到了这两人的对答,这些船是聚英堂的,还有疑问么? 聚英堂船队大举出发,自然是向金水帮的总坛进攻了。那也就是说,他终于因为耽搁了时间,而已无法向金水帮总坛通报音讯了! 王竹心的心中,又是吃惊,又是懊丧,刹那之间,他心中所受的震动,几乎令得他双手抓不住船舵了!幸而他尽管如此,他的心中,却还知道如果这时候,自己双手一松了开来,那么,由于心头的沮丧,他一定再也提不起劲来追上船只了。 他这时,紧紧地抓住了船舵,心中不住地叫道:“想些办法,想些办法!”事情已到了如今这地步,看来是完全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想的了,但是又必须想办法,难道听凭聚英堂高手,在浓雾之中,将金水帮总坛包围,出其不意地攻击,使得金水帮总坛中的英雄豪杰,尽遭不测么?当然不能听凭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的。 王竹心心中所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跳上船去,和聚英堂中人拼一个你死我活,拼一个够本,拼两个有得赚了。可是他继而一想,聚英堂中的髙手,全是邪派中顶尖的人物,自己若是跃上船去,那可能连一个也拼不了,便自身死了!而自己又是万万不能死的,那并不是他怕死,而是他还有话要和雪花娘子说,那是一项天大的秘密。如果他死了,雪花娘子不知道这项秘密,自然也不会刻意去保守秘密,那就迟早会被聚英堂主发现了。 王竹心想到了自己的武功,不足与敌拼命时,不禁苦笑了起来。 但是他随即又想,自己有大幻仙剑在手,只怕不至于如此不济事的。他—想到了大幻仙剑,几乎要髙兴得在水中直跳了起来。 同时,他在水中不住地骂自己是蠢驴,怎地早未曾想到这一点?但如今总算想到了,也不算是十分逸的蠢驴了,他既然有大幻仙剑在,而大幻仙剑如此锋利,他大可以在船底下割出大洞让船沉没! 固然,他不知道聚英堂方面一共派出了多少船,而事实上,他也不能将所有的船,一一弄沉,但是只消弄沉两三艘,聚英堂中人便不免慌乱的,而且,此处离金水帮的总坛,一定已经不远,是以聚英堂主才会下令任何人不准出声的。 那么,船开始沉了之后,船上的人还能不出声么?一出声,金水帮总坛中的人,自然也可以知道了,这可以说是没有办法中的最好办法。 王竹心一想及此,喜不自胜,他慢慢地制出了大幻仙剑,还惟恐剑上的光芒惊动了船上的人,是以将剑放在水下,一制出了剑之后,便向前陡地刺了出去。 由于王竹心的大幻仙剑,是在水中向前刺出的,是以可以说,根本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他一剑刺了进去之后,手臂挥动,猛地转了一转,至少转下了径可两尺的一大块木头下来。 几乎是立即地,他听得船上有人低呼道:“啊呀,不好了。” 还有人在喝道:“禁声!想死么?” 可是,低呼的人却越来越多了,他们叫道:“水!水!船漏了,船要沉了。”更有人叫道:“他奶奶的,老子可不会水!” 虽然大家还全是压低了声音在讲话的,可是,却已乱成了一片。 王竹心知道自己成功了,精神为之大振,气力也是陡加,双足一蹬,又向前游了过去,不一会儿,巳抓住了第二艘船的船舵。 这时候,浓雾却又帮了他的大忙,他的行动,根本无人发觉。而当他攀住了第二艘船的船舵之后,刚才被他弄漏的那一艘船上,已经乱成了一片,人声鼎沸,再也难以压制得住了! 在他这时附身的船上,也已有人在问:“后面什么事?”有人答道:“你听不出来吗?后面的人在怪叫,像是船沉了。” 又有人道:“糟糕,那是金水帮的拿手好戏,咱们以为偷偷摸摸,敢情金水帮早有了准备了,这样浓雾,落在江中,可不是快完,咱们的水性再好,也难以和金水帮中人相比。” 那人的话,又令得王竹心的心中一动,他大幻仙剑倏地刺出,如法炮制,又已将那一艘船的船尾,割出了一个大洞。 同时,他大叫道:“金水帮好汉,合伙在此,你们的船只,尽皆难保,快趁机逃命吧!” 王竹心满以为自己这样一叫,一定是可以惹起敌人的恐慌的。 却不料这时雾正浓,他在水面上游来游去的声音也不会太大,根本没有人觉察他的,可是这时,他却扬声叫了起来。 他扬声一叫,无异于暴露了他自己的所在,几乎是立即地,“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已有十七八件暗器,向他飞了过来。 王竹心若不是见机,连忙向水中沉了下去,只怕早已被暗器射中了,他在水中游出了两三丈,才又冒出水面之际,前后相隔的时间虽短,可是却已起了极大的变化了。 首先,他听到了如轰雷也似的喊杀之声,喊杀声自他的身边传出,也自他身前不远处传出。 王竹心陡地省起,这时,离金水帮的总坛,已然极近极近了! 在他身前的喊声,正是金水帮总坛中的人发出来的,那么说,自己总算在最后一刻,使群雄知道了他们危险的处境了。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安慰。 然而,也在此际,只听得聚英堂主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高亢之极,盖过了一切声音,道:“放!” 正当王竹心还不明白聚英堂主的那一下“放”字,是什么用意之间,浓雾之中,突然看到了三团灼亮之极的火球,飞了起来。 随着那团火球的飞起,便是石破天惊,三下轰然巨响。 那三下巨响之惊人,实可以称得上无与伦比! 刹那之间,王竹心只觉得耳际“嗡”的一声响,被那三下声响,震得声音也听不到了,但是尽管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眼前的情形,还是可以看得到的,只见那三团大火球,飞了出去之后,突然又爆散了开来,每一团火球变成了九团小火球! 在大火球爆成了小火球之际,当然也有震天价的巨响发出来的,但是王竹心却未曾听得到,他只是看到二十七团小火球,在浓雾之中,挟着无数火星,宛若二三十条火龙一样,向前飞去。 这时候,王竹心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因为他已经知道,聚英堂主刚才那一声“放”,是命令放的什么东西了,那是最厉害火炮,是九子母连环火炮! 王竹心由于心中的吃惊,不由自主,大叫了起来。 然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即使叫得再大声些,也不会有人听到的了。 他料得不错,刚才放射出去的那三个大火球,后来又爆了开来的,正是京师一等一的制炮世家,凌家的杰作,九子母连环炮。火炮本是新发明的东西,在当时而言,九子母连环炮,可以算得是最厉害的火器了,是以王竹心才会惊得怪叫起来的。 而这九子母连环炮发出的时候,所发的巨响,除非真正内功极深厚的,否则早已被震得耳际嗡鸣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 事实上,在火炮发出之后,大火团爆裂为九个小火团之际,声势更惊人,每当一个小火团,挟着呼呼劲风,万千火星,向前飞出之际,就算是万马奔腾,千军呼唤,声威也无如此之盛,王竹心的尖叫声,如何还有什么人可以听得到?‘—切事情的发生,可以说快到了极点。 王竹心只不过尖叫了两声,突然之间,整个江面,都如同沸腾一样,江水倏地倒卷了起来。王竹心只觉得随着江水的倒卷,不知有多少的人向自己身上压了下来,王竹心身子在水中挣扎着,尽力浮上水面。 雾仍然十分浓,但是雾再浓,却也避不住前面的熊熊火光,刹那之间,像是所有的江水,全是引火的物事一样,简直连全个江面都红了。白茫茫的浓雾,变成血也似的一丝丝,一团团,由于火光的照映,王竹心也多少可以看到了一些物事。 他看到在水面上的船只,至少有七八艘之多,有两艘已经沉了,船头翘起,露出了水面,那是被他弄沉的两艘大船。 而还有六七艘船上,这时,正在向前,发射着密如骤雨的飞弩! 飞弩如蝗虫也似的向前射出,前面有在水面上浮过来的人,莫不中弩沉下,而在王竹心的附近,也有不少人是浮在水面上的。 只不过那些人,却全是聚英堂中的人,而被飞弩射击的,则全是从金水帮总坛中逃出来的了…… 那三响九子母连环炮,分明已击中了金水帮的总坛,而金水帮的总坛,损失之大,由此也可见一斑了,一批一批的人,向前冲来,希望接近大船,和聚英堂中人面对面动手。 但是,五六艘大船,一字排开,飞弯、沙石、火炮,发之不已,那是聚英堂准备已久的一次攻击,是绝不会给聚集在金水帮总坛的群雄,有喘气的机会,王竹心的听觉,也已恢复过来了,他只听得惨叫声、怒骂声、呼唤声、火炮声、飞弩的嘶叫声、人跌船翻声,眼前的一切简直就是人间的地狱。而所死的,却又全是王竹心十分钦仰的武林豪侠。王竹心更感到十分内疚,因为若是昨天晚上,他不是迷了路,而及时赶到金水帮总坛的话,那是绝不会出现如今这种情形的! 他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突然气血上涌,竟然在水中,身子一侧昏了过去! 他昏了过去之后,浮在水面上,顺着江水,向下流去。而在金水帮的总坛之侧,这时,谁胜谁败,形势也已然十分明显了。 浓雾因为大火实在太猛烈的原故,已然渐渐地消散了,一轮日头,在火焰的反射之下,显得十分苍黄无力,简直不像是太阳。 金水帮的总坛,本来是筑在一个极大的大木筏之上的,虽然说不上宏伟,但是也可以容数百人的起居,但这时,已什么也不剩了。 只见一根一根极长的圆木,在江面上翻滚,一半浸在水中,另一半还在燃烧,而大小船只,翻覆在水面上的,不知有多少。 江面上最多的,还是死尸了,从每一具尸体上,都有血水渗出来,当然并未曾将所有的水全染红,可是东一团血红,西一团血红,看来更是憷目惊心。 只有三艘小船,正箭也似疾,在向前飞划了出去,去势快到了极点。 在那三艘小船上,约摸有三数十人,这三数十人,乃是金水帮总坛,数百人中仅余的三数十人了,如果此际,雾还是像刚才一样浓的话,这三艘小船,一定可以逃得出去的。 但是如今,雾却渐渐地散了! 只见聚英堂堂主,站在一艘最大的大船之上,一摆手,叫道:“追!” 聚英堂堂主这一个“追”字才出口,至少有十七八艘船身狭长的快船,被从大船上放了下来,每一艘船上,立时有五六人跳了上去,聚英堂主自己也上了其中的一艘,船桨飞动,近二十艘快船,向前飞划而出! 那二十余艘快船的去势,显然在前面那三艘小船之上,才在一开始的时候,双方的距离虽然不远,但是从双方去势来看,那三艘小船被追及,只不过是时间上的事情而已! 在那三艘小船的三十来人,也全是一等一的髙手,也断然不能在这样的劫难之中,逃了出来。 但不论是怎样的髙手,在刚受到了这样悲惨的失败,在敌人的来势如此壮盛的情形之十,也会没有了斗志的,是以他们都没有迎敌的打算。 在第一艘小船上,金水帮帮主司马天水,面色铁青,身子甚至在不住地发着抖,但也总算还相当镇定,他沉着声,道:“左转!” 小船向左转去,后面两艘的小船也跟着转左。 三艘小船才转了过去,便浸人了一大滩芦华之中。 司马天水紧紧地咬着牙,如今这三艘小船的人,能不能逃出去,就要看他了。 而他能够带这些人逃出生天的可能,也就只有依靠他对当地的地形之熟悉了。 他在小船穿进了芦苇滩之后,又转了几转,出了芦苹滩,转进了一条小河之中。 就在他们的小船,转进了小河之后不久,刚才那一大滩芦苹,忽然泼剌剌地起火,燃烧了起来,那当然是随后追来的敌人放的火。 司马天水连瞧也不向着了火的芦苇滩瞧上一眼,立时又道:“顺流划下去!” 这时,小船上在划桨的,也不是普通的划手,而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内力到处,运桨如飞,再加上顺流顺水,小船的去势,快到了极点。 转眼之间,只见水面越来越宽,已经可以看到浩淼的大江江面了。 小船只要一出得大江江面,那就算活了! 可是,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在大江江面处,传来了两下呐喊之声,四艘大船,突然一字排了开来,船上箭如雨来。 司马天水怪叫道:“各位,除了向前冲去之外,我们别无他法了!” 站在他身边的儒侠靳逸,首先一反手,拉了身上的长袍,怪叫一声,舞动了起来,他内力发出,那件长袍,被他内力贯足了,犹如铁片一样,就算有弩箭,可以透过那阵阵劲风,射到袍上,也发出“啪啪”的声音,被震下了水中。 冒着飞蝗也似的弩箭,三艘小船仍然向前飞也似的划了过去。 在第二艘小船上,神鹤上人也发出了一阵又一阵,难听之极的怪叫声来,那一阵阵怪叫声,当真如同鬼哭神号一样,听了之后,令人说不出的不舒服。别以为他这种怪叫声是没有用处的,每当他的怪叫声,发挥到了顶点之际,前面大船上便有人跌落水中,而且射来的弩箭,势子也大为减弱。 神鹤上人此时所使的乃是“鹤映神功”,这门功夫,和邪派中的“呼神慑魂大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因为使的时候,十分消耗真力,是以神鹤上人,轻易是不肯使的。但这时已经到了紧急关头,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三艘小船,迅即逼近了那四艘大船,司马天水一声怪叫,冒着弩箭,身形向上,直拔了起来,直拔了到大船之上,手伸处,已抓住了一个人。 他跳上去那艘大船,高手也颇多,但是司马天水一上来,便是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令得船上的髙手,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这时,不但是司马天水动上了手,神鹤上人、靳逸、熊际春等高手,也纷纷跃上了大船,而小船仍然在向前划着。上了大船的髙手,一路急冲,如人无人之境,转眼之间,便由船头冲到船尾! 而这时候,小船也恰好紧靠着大船,划了过来。小船的众人,发声一喊,道:“如今不宜久战,快请下来!” 大船上的四五名高手,又一齐跃了下去。 那时,小船已然冲过了大船的封锁,划到辽阔的江面之上了。—到了江面之上,江水湍急,三艘小船,各自打了一个旋儿,立时顺着江水,向下飞地淌了下去,转眼之间,便自看不见了。 等到聚英堂主所领的船只赶到时,四艘大船,正在调头欲追,但是三艘小船,却早已踪影也不见了,如何还追得上? 聚英堂主的面色铁青,一扬手,沉声叫道:“下锚!” 刹那间,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每一艘船上,都有七八只大铁锚,被抛下了江中,几艘快船,也都一齐停了下来。 聚英堂主这才缓缓地吩咐道:“拦住江口,乃是一等要责,何以竟被漏网?” 他是头仰着天,什么人也不看,讲出那两句话来的。他讲话的声音也不大,但却阴森森地,像是有一柄冰也似的利刃,直插进人的胸膛一样,连老远也可以听得到。而聚英堂主一发话,周围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敢出声,只听到江水撞在船头的“啪啪”声。 大船之上,已有六七个人,不由自主,跪了下来,那六七个人,自然便是负责在这四艘大船之上,拦锁江口的人了,这时走了群雄,聚英堂主怪罪下来,他们只觉得自己的一颗脑袋,已和不在脖子上一样,惊骇绝伦,尽管平日他们全是不可一世的邪派中人,这时也不能不跪了下来。 聚英堂主仍是站在快船之上,而且也还是抬头向天,背对着大船。 可是,他却像是在背后长着眼睛一样,那六七人一跪了下来,他就知道了,他发出了“嘿嘿”几下冷笑,道:“你们可知错了吗?” 这句话,更是阴冷无比,即使是不相干的人,在一旁听了,也是毛发直竖,更何况是那几个已被聚英堂主责怪下来的人! 那六七人中,有的面色大变,有的上下两排牙齿相印,发出“得得”声来,只有一个红脸汉子,似乎在这些人中,胆子最大,勉力道:“堂主,我们自知不是,尚祈堂主准我们戴罪立功!” 第二十六章 万恶巨愁谋剌元帅 聚英堂主突然发出了一声长笑,随着那一声长笑,他的身子,蓦地斜斜地倒飞了起来,落到了大船之上!他所站的快船船头,离大船足有七八尺高下,近两丈距离,他居然如胁生双翅一样,转眼之间,便已掠到了大船之上,这份轻功之高,实是使人瞠目结舌! 聚英堂主一到了大船上,便转过身,缓步向一个船舱之中走去。 这时,跪在甲板之上的六七人,不知聚英堂主的心中,究竟作何打算,心中更是十五十六,当聚英堂主在他们的身边经过之际,他们每一个人,都几乎急得昏了过去。但是当聚英堂主进人了船舱之后,却听得他叫道:“你们进来。” 那七个人你望我,我望你,明知道进了船舱,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是却又不敢不应命而人。 七个人站了起来,低着头,垂头丧气,鱼贯走人了船舱之中。 只见聚英堂主端坐在正中。那船舱甚是宽大,七个人一进去,聚英堂主摆了摆手,道:“各位请坐!” 他的声音,虽然仍是那样阴森森地,但是却已比刚才在快船的时候,要好得多了,那七人虽然听出事情像是有了些转机,但是聚英堂主叫他们坐,他们却仍是万万不敢就坐的。 众人之中,仍是那红脸汉子发话,道:“我们是戴罪之身,不得不如此。” 聚英堂主却叹了一口气,道:“各位千万别那样说,大家共事一主,何必如此?” 聚英堂主越是讲得客气,那七人的心中,越是觉得忐忑不安。 聚英堂主又道:“适才,我为了身为堂主,不得不对各位严词相责,但如今舱中,别无外人,自然大不相同了,各位切勿介意。” 聚英堂主这几句话出了口,那七个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聚英堂主又道:“七位放走了那些人,自然是一大祸事,如果不是立一个大功,那是怕我也难以庇护的了。” 七个人听得聚英堂主将自己全然当做自己人一样,几乎感激涕零,连忙点头。 聚英堂主又道:“我看,以你们七人的武功而论,若是同心合力,要考朱仙镇兵营之中,刺死岳飞,那只怕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七人一听,不约而同,霍然站了起来。 他们站起之后,面上变色,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颇抖不巳。 聚英堂主抬起头来,“咦”的一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时,在船舱中的七个人,以那红脸汉子的武功最髙,名头也是最响亮,向在湘赣一带走动,武功奇诡,一度曾是排教的三大长老之一,人称红神君。还有六人,有一个出家人,乃是外功已到极高境界的五台凶僧。以及以使各种暗器出名的川东三妖,和在轻功上颇有独得之秘的长白双怪。 这七个人,全是黑道上和邪派中的知名人物,刚才,当聚英堂主大发雷霆,他们跪在甲板上之际,尽管面色惶恐,但是总还有一些剽悍之色,显然表示若是聚英堂主压迫太甚时,他们也是不惜一拼的。 但是如今,他们一听得聚英堂主,要他们北上岳营,去刺杀岳元帅岳飞时,却是呆若木鸡,面如死灰,竟然全像是死人一样! 聚英堂主连问了两遍,红神君才勉强道:“堂主,你……你……说什么?”聚英堂主冷冷地道:“北上朱仙镇,在岳营之中,取岳飞性命!” 等到聚英堂主再说了一遍之后,七个人又不由自主,一起坐了下来,而他们脸上的神色,也更难看了,有几个人甚至喘气起来! 聚英堂主冷冷地道:“这算什么?” 五台凶僧是出了名的凶人,他虽然作僧人打扮,但是却奸淫烧杀,无所不为,绝不曾有过一点出家人的气味的,更不知道念佛拜神,可是此际,他却不由自主地道:“阿弥陀佛,你是在开玩笑?” 聚英堂主一声冷笑,道:“五台凶僧忽然念起佛来,这才是开玩笑哩!” 这时候,七人都已经从极度的惊愕之中,定过了神来,他们已知道聚英堂主所说的,并不是和他们开玩笑,而是真要他们如此去做? 他们七人的脸上神色,实是比斧锁加颈还要难看得多,他们互望了半晌,红神君才干咳了几声,道:“堂主,这个……这个……” 他的声音,干涩之极,可见他心中的焦急,实是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的话还未曾讲完,聚英堂主已然道:“这个什么,有话不妨直说。”红神君鼓足了勇气,道:“这个……只怕我们七人,不够本事罢!” 红神君讲出这样的话来,可知他心中是真正的害怕,实在不敢前去的了!因为武林中人,大都认为自己所学的武功,总是天下第一的,许许多多无谓的争论,也都是因此而起的,尤其是邪派中人,更绝少肯认自己技不如人,红神君此际这样讲法,实是武林中罕见的奇闻了。 聚英堂主冷冷地道:“红神君纵横湘江,五台凶僧反出五台,至今五台派犹无可如何,长白双怪轻功独特,来去如风,川东三妖,共会使四十九件暗器,件件俱有极厉害的毒药,沾上便即毙命,你们七人乃是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人物,这不是太自谦了一些么?” 红神君等七人苦着脸,出不了声。 聚英堂主冷电也似的目光,又在他们众人的脸上,缓缓地扫过,显然,聚英堂主是在等待着他们七个人的答复。 但是,他们七人,却仍然像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也不肯出。 聚英堂主忽然一笑,道:“你们若不肯去,那就作罢好了!” 七人万万料不到天大的一件事,就此了结,相顾之间,脸上皆有喜色。可是就在他们觉得如释重负之际,聚英堂主又道:“可是这件事,乃是我计划中的一件极重大的机密,除了参与其事的人之外,绝不能够给别人知道的,你们七个人既然不愿去,而我又说与你们知道了一”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发出了两下令人心惊肉跳的冷笑声来。 他的话一出口,红神君等七人,才有了一些笑容的脸,又变得和僵尸一样了! 不要说他们七人,全是久经世故的武林髙手,就算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蠢材,也可以知道,聚英堂主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了! 聚英堂主是在逼他们答应,如果他们不答应的话,就要将他们杀以灭口!―时之间,船舱之中,静到了极点,只听得七人粗浊的出气声。又过了一盏茶时,聚英堂主才又催道:“怎样,可想明白了么?” 红神君首先一咬牙,站了起来,道:“好!” 五台凶僧失声道:“红神君,你答应了?” 红神君苦笑道:"凶僧,反正是一个死,答应了堂主,总算可以多活几日 五台凶僧也“桀桀”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不自在到了极点,一面笑,―面道:“说得是,可以多活几日,可以多活几日。” 其余五人,也各自怪笑了起来,看来他们都已经同意了红神君所讲的话了。 聚英堂主的语气,顿时不再那么冷峻了,他道:"其实,传言不可尽信,你们七人也不一定不成功的,你们可知道,秦丞相通过聚英堂,已传出了七道金字牌了。这七道金字牌,在途上虽然险难重重,但总算都送到了岳营 之中!" 红神君忙道:“金字牌送的,乃是圣旨,岳飞何以不蒙圣召?” 聚英堂主笑了起来,道:“你们也不是不知事的人,何以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不论事情如何秘密,如何掩遮,也难以遮天下人耳目的,金字牌送的,虽说是圣旨,但是实际上,却全是秦丞相的意思,岳飞是不会不知道的,他带兵在外,君命不受,也奈何他不得!” 聚英堂主讲到这里,停了一停,道:“所以,你们七人,若能各展所长,配合得好,刺杀了岳飞,那是一等一的大功了!” 五台凶僧道:“如果能够杀了岳飞,那倒真正是一场大功了!” 他的话中,充满了怨怼和无可奈何之意,聚英堂主如何会听不出来?他冷笑了一下,道:“我选中你们七人,也是有原因的,你们七人,各有所长,配合起来,方能成事,你们可明白了?” 红神君听出,聚英堂主对于这件事,像是颇寄以成功的希望的! 他既然寄以成功之望,那么自己等人,也有可能有惊无险了,但是他却还是不明白聚英堂主一再强调配合行动,是什么意思。 是以,他满怀希望地问道:“不知堂主所谓配合行动,是什么意思?”聚英堂主站了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了几步,道:“这还不明白么?红神君你最精易容之术,可以令他们改装混进去,轻功好的,进营之后,四处乱窜,引开保护岳飞的高手,檀暗器的便趁机下手!” 听聚英堂主讲来,似乎事情十分简单,一出马便可以成功也似的。 聚英堂主的话,令得七人的面上,多少又有了一些生机,不尽像是死人了。 五台凶僧忙问道:“那么,我没有事做啊!” 聚英堂主沉声道:“岳飞文武双全,韬略过人,就算他一不小心中了毒药暗器,只怕你们几个人,也要全力,才能将他缠住,直到他毒发将死为止,那时,你便要出多一些力了!” 五台凶僧想起了普天下对岳元帅的传说,想起自己要去剌杀这样天神也似的一位人物,纵使他生性凶狠,他也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但是,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正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要退却,也是无路可退的了! 他们七人一齐道:“堂主说得是,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就是了。” 聚英堂主沉声道:“你们身在聚英堂之中,自然该知道聚英堂中的实力之强,若是你们心生叛变,那么,自也会有何等下场的了?” 那七人忙战战兢兢道:“当然,堂主放心,我们是万万不敢的!” 聚英堂主点了点头,道:“好,你们各去领一百两黄金,立时起程!”七人一齐站了起来,弓身向外,退了出去。 他们七人跃上了一艘快船,聚英堂主也巳下令开航,大船起了锚,驶进了江中。 就在大船驶进江中之际,忽然听得聚英堂主所坐的那个船舱的舱壁中,传来了“啪啪”两下响。 那两下声响,十分轻微,聚英堂主沉声道:“请!” 又是“喀”的一声,一块舱板,跌了下来。 跌下来的那块舱板,只不过两尺长、半尺宽,可是,人影一闪,竟有两个人,同时从那个狭缝之中,一齐挤了出来! 两尺长、半尺高的空隙,要同时伸出两个头来,已然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何况是同时钻出两个人来,这实是匪夷所思之极了! 而且,那两个人一出来之后,挺身站立,身形还相当长大,绝不是矮小的侏儒! 聚英堂主笑道:“两位的缩骨神功,果然非同小可,神奇之极!” 那两个人也笑道:“些微末技,怎敢当得起堂主之称赞,实是不值一提。”他们两人的话,讲来一字一顿,十分生硬,像是小学生在背书一样。看他们的样子,凸鼻深目,广额黑肤,显然不是中土人士。 聚英堂主道:"什么不值一提,两位乃是天竺阿旗檀寺的一流高手,在下能得两位相助,那是荣幸之极,刚才我吩咐那七人去做的事,两位已听到了?,’ 那两个天竺人一起点头,道:“是。” 聚英堂主“哈哈”地笑了起来,道:“以这七人的武功而论,想到岳营去刺杀岳飞,那简直只是摸着鼻子在做梦!他们到了岳营,至多只能引起一番骚扰而已,骚扰之际,两位便可各展所长了。” 那两个天竺人弓身向堂主行了一礼,道:“我们决携岳飞首级来见,以报堂主厚恩,我们这就去了!” 他们两人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形突然一闪,人便不见。 船舱的门是关着的,在他两人离去之后,门仍然关着! 他们两人当然不能透过舱门出去,那只不过是他们的身法,实在太快,是以舱门一开一关,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一个眼花,就看不到了! 这时,连聚英堂主也不禁低声喝彩道:“好轻功!” 那两个天竺人,一窜出了甲板,连停都没有停,便跃进江中。 由于他们的身法实在太快,在船头上虽然有九个人在,可是也只是依稀觉得有人在眼前掠过而已,根本未曾看清有人跌到水中,等到两人入了水中,船首上的人,揉了揉眼,也只当自己眼花而已! 聚英堂主望着滔滔的江水,想起自己几年来,苦心经营聚英堂,如今总算大有成绩了,北高峰下一役,金水帮总坛一战,武林中和自己作对的势力,已大大地削弱了,自己以后行事,可以更加顺利了! 金字牌巳出了七道,岳飞虽然未被召回,但是一方面派人去刺杀他,一方面继续不断派金字牌送圣旨去,不怕应付不了岳飞! 岳飞一去,大局已定,那时,自己的责任,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聚英堂主想到这里,只感到天下大事,全在他一人的掌握之中,颇有点踌蹲满志的感觉。 然而,也就在这时,他的心中,又想起了一件他最不愿想起的事来,那便是他知道,在世上,他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了,但是却还怕一样物事!那便是他师尊留下的全部武功! 他和两个师弟,都不过学得了他师尊武功的三分之一,而如今,那份武功,又有可能出世,如果竟有人在短期内,学会了他师尊的全部武功,那么他…… 他用力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他的心中只想到一点,那便是:一定要尽一切可能,将持有两块血玉玦的女子找出来,如果他在世上还有克星的话,那么这女子便是,必须将她找出来杀死,那么就再也没有什么事是可担心的了! 他自然也知道他两个师弟是知道那女子是什么人的,但是他也知道他们两人不肯讲,他也不必去逼他们讲,以他此际的能力而言,他是自信可以找到这样持有血玉玦的一个女子的。 当然,这时站在船头,心中思潮起伏的聚英堂主,是绝想不到自己要找的女子,就是雪花娘子,而雪花娘子就在他大船之后两艘的另一艘船上! 王竹心被江水卷着,顺流向下淌去,在转出了大江的时候,他的身子被一大丛生在江边的芦华阻住,水流在他的身上冲过,他的身子却不再向下流去,而由于缠纠成一大团的芦苇根,将他的身子托住,是以他的身上,也未曾全没在水中。 过了许多时候,王竹心才渐渐地有了知觉,他首先听到“哗哗”的水声,然后,他睁开了眼来,他看到了一片血红! 他的身子猛地一震,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淌在水上,一曲身,想要跳了起来。他身子一曲,身子反向水中,沉了下去。 他连忙又浮上了水面,这时,他的神智还未曾十分清醒,他仍然看到眼前一片血红,而他也看不清那一片红色究竟是什么。 他是从心中感到,那一片红色,全是鲜血,那是鲜血染成的红色,而那些鲜血,则全是从金水帮总坛的英雄豪杰身上流出来的。 许多成名多年的英雄豪杰死了,死在聚英堂的突然攻击之下,而这场攻击,如果不是因为他未曾及时赶到金水帮总坛的话,是大可避免的! 王竹心心中的内疚一起,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又要昏了过去! 他伸手紧紧地抓住了芦苇,被抓裂了的芦苇,在他的手上,割破了很多伤口,但他也绝不觉得疼痛。 好一会儿,等他神智渐渐地安定下来之际,他眼前的一片猩红,也已渐渐消失了。直到这个时候,王竹心才明白,刚才充塞在眼前的那一片猩红,并不是鲜血,只是晚霞。 而如今,晚霞渐渐消去,暮色已罩下来了。 王竹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着暮色的来到,江面上又起了一阵薄烟也似的雾。 有了昨晚的经验,王竹心知道,这一重雾,是越来越浓的!他涉着水,上了岸,沿着岸,向前步伐跋跄地走了出去。 他走出了半里许,才在一株大树之下,坐了下来,这时,夜色已更深,雾也更浓了。和昨天晚上一样,是一个浓雾之夜! 但是昨天晚上,他心中还充满了希望,以为可以挽回那一场巨劫的。 但如今,却什么都完了! 王竹心坐在大树下,一动也不动,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那是由于他实在太以心灰意懒的原故。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动了动身子,想起了雪花娘子来。 他要去通知金水帮总坛众人,身在危险之中的企图虽然失败了,但是他不能就此不去通知雪花娘子。雪花娘子是他最心爱的人,而且,这时也正在危险之中,因为他是聚英堂主非杀不可的人! 王竹心慢慢地站起身来,雾已浓得看不清任何东西了,王竹心只是听着江水滚滚东流的声音,向前走着。虽然他已决定了要找雪花娘子了,但是雪花娘子究竟在什么地方,他是不知道的。 可以说没有一个人的心情,再比这时的王竹心失意、悲痛、彷徨而又无可奈何的了。王竹心只是向前踽踽而行,又走出了三五里来,他隐隐看到前面,有几点灯光在闪耀着。 今晚的雾,和昨夜一样浓,等到他看到了那几点灯火之际,他已离发出那点火的地方,十分近了。他连忙站定了脚步。 他才一站定,还未曾出声,便听“哧哧哧”三下响,三点灯火,突然熄灭。 灯火一熄,眼前立时什么也看不到了! 而也就在此时,王竹心是感到一股劲风,向自己迎面压了过来,这分明是有人在偷袭了,王竹心连忙身子一转,想避了开去。 可是向他迎面偷袭的人,武功之高,却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身子一侧,并未能避了开去,而且,左手脉门,突然一紧,已被人抓住了。王竹心大吃了一惊,失声想要叫喊,但还未等他发声音来,腰际的“带脉穴”陡然一麻,已被封住。 穴道一被封住,他不但不能挣扎,连声音也是出不了了,他只觉得身子一横,巳被人挟在胁下。 同时,他听得有人低声问道:“什么人?” 另一人答道:“不知道,但已被我抓住了!” 那第一个出声的人道:“小心些,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可不能再遇上敌人了。” 挟住了王竹心的那人道:“是!” 他们两人不再言语,王竹心只觉得自己被挟着,向前飞奔了出去,浓雾一丝丝地迎面钻进他的鼻孔,十分不好受。 他约摸被挟着奔出了里许,只听得“呀”的一声,推开了一扇门,到了一间屋中。 一到了屋中,眼前顿时清明了起来,王竹心立即看出,那是一间破庙,点着几尽半明半暗的油灯,光线虽然十分黑暗,但总比在黑暗浓雾中好得多了! 在破庙中坐着五六个人,王竹心一眼便看到,坐在正中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金水帮帮主司马天水! 一看到了司马天水,王竹心的心中,不禁大是高兴了起来! 因为他只当金水帮总坛中的高手,已经全军覆没了,并不知道有二十来人虎口余生,逃了出来,是以他自是高兴。 他又看到,在司马天水之旁,背负双手站着,从墙上的破洞之中,望着黑暗的,正是儒侠靳逸,而挟住他的那人,则是金水帮副帮主! 只听得司马天水道:“抓住了什么人?” 副帮手的手一松,王竹心便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只听得副帮主道:“不知道,我在雾中燃了几盏灯,这小子便奔过来,我将他拿住,他多半是聚英堂中的小角色,嗔一” 当他讲到“多半是聚英堂中的小角色”之际,转过头,向王竹心看来。这时王竹心的情形,虽然狼狈,但是他的样子,却还没有什么变化,不但副帮主立即发出了“咦”的一声,其余各人,也是一怔。 他们都认出王竹心来了! 王竹心自己也想髙叫:是我!是我! 但是他的穴道被封住,他却是叫不出来。只听得司马天水“哼”的一声,道:“原来是你!” 王竹心千瞪着眼,讲不出话来,心中却在道:“可不是我么?你还不将我的穴道解了开来?” 他正在想着,只见司马天水中指“啪”地弹了出来,随着他中指的弹出,“嗤”的一声响,一缕指风,向前直袭而出! 那一指股风,极其强劲,才一射中了王竹心的身子,王竹心立时觉出身上一松,穴道被解了开来,他一挺身,站了起来。 可是,他刚一站起,便听得司马天水发出了一声怪叫,道:“跪卩。” 王竹心猛地一怔,暗忖自己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跪了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岂是胡乱向人跪得的么?他自然不肯下跪。 可是就在那一刹间,只见他进得破庙以来,一直是背对着他的儒侠靳逸,突然衣袖反拂,只见他袖角如箭,束成了一股,又是“嗤嗤”两声响,两股劲风,向王竹心撞了过来! 这一下变化,更是来得突兀之极,王竹心连躲避的念头也未曾起,突然双腿“尺泽穴”一麻,身不由己,跪了下来。 他跪倒在地之后,下半身发麻,一点知觉也没有,手在地上连按,也是无法站起,急得他大叫了起来,道:“司马帮主,这是为什么?” 斩逸直到此际,方始转过身来,只见他面色铁青,令人望而生畏。司马天水则“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贼子,你不知是为了什么么?” 王竹心抗声道:“司马帮主一” 可是他只讲了四个字,便被司马天水大声喝止,道:“住口,别称我为帮主了,金水帮总坛破毁,帮中上下,只走出了数人,还成什么帮?” 他讲到后来,竟不是在骂王竹心,而是自己在感到伤心了,所以语音异常哽咽悲怆。 王竹心呆了一呆,心想我通风报信来迟了一步,那可也是怨不得我的,但是他又想,司马天水全军覆没,心中难过,似乎也要原谅他一二才是。 王竹心正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应对间,只听得靳逸已然道:“司马兄,我们不妨小声些,我们虽然逃了出来,但是聚英堂方面,必然还在搜寻我们的下落,小子既然在此,只怕聚英堂大队人马,也离此不远了。” 司马天水身子一震,失声道:“是!” 需知他刚才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悲愤莫名,乃是运足了真气讲出来的,以他的功力论,那几句话传出去两三里,还是可以听得淸楚地,是以一经靳逸提醒,他心中不免吃惊! 可是他心中吃惊,却还比不上王竹心在听到了靳逸话后的震骇! 第二十七章 冤屈难辩情爱难拒 因为他听出,靳逸那样讲法,简直已将他当做了是聚英堂中的探子了,这是天大的误会,王竹心的心中,自然既惊且怒! 他连忙道:“靳大侠,这是什么话?” 斩逸却并不回答他,缓缓来到了司马天水的面前,却又向王竹心指一指,道:“司马兄,这其中的因由,你可明白了?” 司马天水乍一听,呆了一呆,但是他随即现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啊”的一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咱们在金水帮总坛集会,就是这小子去向聚英堂通风报信的!” 王竹心一听得司马天水这样说法,心头更是评评乱跳,他想要分辩几句,可是他心中又惊、又怒、又急、竟至于说不出话来。 他只是抬头向靳逸看去,心想儒侠靳逸,在武林中侠名颇著,是个讲理的人,一定是不会凭空设词,来冤枉自己的。 可是,当他看到了靳逸的神情之后,他就如同被人兜头淋了一盘冷水一样,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原来靳逸的面色,不但十分难看,而且他脸上的神情,更是异乎寻常,双眼之中,杀机大盛,令人一看,便知道他心中恨极、怒极,是绝无求情的余地的了! 王竹心的心中更是惊讶,讲不出话来,已听得另外几个高手也道:“是了,定是这小子走漏了信息,而如今,他又想来赶尽杀绝了!” 王竹心转动着头部,向在破庙中的人一个又一个地望去,只见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几乎全是和儒侠靳逸一样的! 那是近乎疯狂的一种神情! 而事实上,如今在破庙中的这几个人,却又全是侠名远播,声名极好的正派中人。 王竹心的心中大是骇然,也不及去细想其中的原因,他只是想替自己分辩,但是在众人的脸色上,他却又看出,自己再讲,也是没有用的! 这时,劫后余生,在破庙中的几个人,的确全是仁侠之士,绝不是随便起意杀人的人。但也正因为他们是大仁大侠的人,他们对于发生在金水帮总坛中的浩劫,也感到格外的痛心。 他们自从逃了出来之后,相互之间,几乎一句话也未曾讲过,他们耳际似乎还不断听得武林群豪罹难时的惨呼声,他们的眼前,似乎还看到武林群英在金水帮总坛,血肉横飞、肢体零碎的惨状。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所受的震动之大,都是前所未有的,尽管他们的武功再高,在那样的大刺激之下,他们也变得有点不正常了。 而王竹心却又恰好在这时候,撞了上来。 王竹心虽然是七手先生的弟子,人人对七手先生,自然都存有一分敬意。可是,王竹心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第一次,却是和雪花娘子在一起的。 也正因为他和雪花娘子在一起,是以他是被群雄摒出了金水帮总坛的,众人对他印象的恶劣,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事了。 这时候,众人一见到了他,靳逸首先提出,聚英堂主知道众人在金水帮总坛聚会,乃是他去报信的。其余几个人,都大声附和。 却不知道,这乃是天大的冤枉,金水帮中人,沿着长江发信号,召请武林中人,在金水帮总坛聚会,可以说是武林之中尽人皆知的事情,那和王竹心又有什么关系可说? 但其时,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想为死去的死林群豪报仇,他们的心理在受了重大的刺激之后,已不正常了,王竹心首当其冲,每一个人都想先将王竹心杀死了再说! 王竹心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心中实是焦急之极,可是他越是焦急,却越是说不出话来,只见儒侠靳逸一探手,“当”的一声,已擎出了一柄长剑在手。 他剑尖向地,剑柄向天,抱着拳,向神龛之中,那破败不堪,连是什么神明都不知道的神像,拱了拱手,厉声道:“神明在上,今日靳某杀这贼子,绝不是为了私仇,神人共鉴!” 他话一讲完,已倏地转过身来。 而当他一转过来之际,他手中的长剑一横,剑尖已对准了王竹心的胸口! 王竹心在那一刹那间,实是魂飞魄散,张了大口,哪里还出得了声? 就在此际却听得有人叫道:“靳大侠且慢!” 王竹心本来眼前一阵发黑,在惊怒交加之下,几乎昏了过去的,一听得有人叫“靳大侠且慢”,心中才松了一口气,提了提神。 只听得靳逸道:“为何不让我下手?” 那人道:“若是一剑刺死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理宜将他凌迟处死,剖心挖肺,以祭在天之灵!” 王竹心一听,眼前金星乱迸,敢情那人高叫“靳大侠且慢”,并不是为了要靳大侠剑下留人!而是要将他用更恶毒的方法处死!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怒到了极点,他怒气冲天,心中的吃惊反倒减少了,他一挺胸,大声道:“你们、你们全都疯了么?” 他一开口,靳逸的长剑一伸,剑尖已抵住了他的胸口。王竹心已豁了出去,连看也不看那柄长剑一眼,仍然大声道:“你们、你们硬说我是向聚英堂通风报信的人,可知道我在知道金水帮总坛已被包围之后,用尽心机,要前来警告么?” 斩逸一声冷笑,道:“这就奇了,何以人人不知金水帮总坛被围,你却知道?” 王竹心一呆,他已然看出,眼前这几个高手,实在到了无可理喻的地步了,自己千不死万不死,竟会死在一些自己素以钦仰的人手中,这实在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可说滑稽之极! 王竹心突然之间,放声大笑了起来,而就在他发声大笑之际,忽然听得破庙之外,传来了连声呼喝! 破庙之外的呼喝声,庙中的所有灯火,一齐熄灭,眼前顿时变成了一片漆黑。 而靳逸也在此际,一剑向王竹心刺出! 那一剑,靳逸虽然是在黑暗之中刺出的,但因为王竹心跪在地上,根本不能动弹,是以可以说是毫无躲避的余地的。 但是,也可以说是王竹心命不该绝,当司马天水一拂衣袖,将灯火尽皆拂熄之际,已有两个人,“呼呼”向外扑了出去。 那向外扑出的两人,功力极高,随着他们向外扑出,带起了一股劲风,而他们又恰好在王竹心的身边掠过,是以将王竹心的身子,带着仰天向后跌倒! 王竹心的身子一倒,靳逸的一剑,恰在此时刺出,自然未能刺中王竹心的胸口。而刺在王竹心的腰际。本来,靳逸的一剑,刺中王竹心的腰际,王竹心也是有死无生的,可是无巧不巧,王竹心的大幻仙剑,恰好插在腰际,靳逸一剑刺出,“当”的一声,剑尖正撞在大幻仙剑的剑身上! 是以,这一剑非但未曾剌伤王竹心,反倒因为剑尖一撞之力,将王竹心被封住的穴道解了开来! 王竹心一觉出身上一松,身子连忙向外滚了开去。靳逸虽在黑暗之中,但也可以知道这一剑并未刺中王竹心。他提起剑来,正待再刺第二剑时,已听得破庙之外,传来了一阵尖利之极的怪笑声,和一个怪里怪气,令人一听便毛发直竖的声音在叫道:“金水帮总坛漏网的小子,全给我滚出来受死!” ―听到这句话,不问可知,那是聚英堂中的人来了! 靳逸怪叫一声,手中长剑向上一挺,也不顾得去寻找王竹心的下落,一提真气,箭也似的向外,射了出去。随着靳逸的窜出,所有的人,齐皆冲了出去。 王竹心在滚出了几步之后,一骨碌站了起来。 这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呼喝声、兵刃交加声、掌风拳风声,如同万马奔腾,惊涛裂岸一样,涌了过来。 王竹心才一站定,就听到了“轰轰”两声巨响,整座破庙,皆在岌岌摇动,头顶之上,碎砖碎瓦,如雨而下。王竹心心知再不向外走去,只怕整座破庙压了下来,自己更被压死在庙中了! 他沿着墙,向外走去。 外面的雾,仍然如此之浓,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样在动手的,王竹心在庙门口站了一站,已觉得劲风逼人,几乎难以再向前跨出一步! 他心知如今在外面动手的,不论正、邪双方,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自己是万万没有法子插进手去的,而且,不论是哪一方胜了,对他来说,都是绝没有好处的,他唯一的办法,便是快点离去! 可是王竹心的心中,尽管在想着快点离去,他却仍然沉着不动! 那是他心地仁侠,固然他刚才差一点死在靳逸的剑下,然而他对靳逸,司马天水这一干人,心中却是没有怨恨之心的。 这时,他不肯离去,便是为了想要帮助司马天水这一干人,他明知自己插不下手去,而且就算帮了人,人家也未必感激的,但是他仍然不肯定!庙外的混乱,实是难以形容,只听得聚英堂中的人,大呼小叫之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有多少人,而靳逸等人,则一声不出。 在呼叫中,不时有人高叫“自己人,别动手”之声,又有人叫道:“敌人不多,快点火把,别让敌人走了”之声。 王竹心一想,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若是被聚英堂方面的人点燃了火把的话,那司马天水等人,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王竹心一想及此,忍不住大叫道:“司马帮主,靳大侠,你们快趁雾大逃走,一被他们点着了火把,那就大是不妙一一”他才叫了两句话,只听得浓雾之中,“刷刷”两下金刃碰撞之声,显然有两个人向他攻了过来。王竹心连忙打横闪出了身子。 他身子才一闪,便听得“叭叭”两声响,两件兵刃一齐攻在他背后的墙上。王竹心也不敢怠慢,一翻手,大幻仙剑已然出手了! 当王竹心拔出大幻仙剑之际,他是想到,在黑暗浓雾之中,敌我混杂,自己若是不掣剑在手防身,那是大大吃亏的事情,他并未想及其他。 可是,当他将大幻仙剑一掣了出来之后,他便觉得事情不对了。 然而当他觉得事情不对之际,再想收回剑来,却已来不及了。 原来,他一掣剑在手,大幻仙剑,便发出了一股青蒙蒙的光带,那时候,深夜,雾浓,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一股青蒙蒙的光带,可以说是唯一的光芒了,而手持大幻仙剑的王竹心,在青色的光芒之下,身形可辨,也是黑暗之中唯一可以看得见的人! 王竹心立即觉出不妙,而在那一刹那间,几乎所有的人,都为之呆了一呆,在一刹那间,静到了极点! 然而那种因为突如其来的惊愕而带来的寂静,却只不过维持了极短的时间,紧接着,已有四五个人,向王竹心扑了过来! 王竹心其实也根本无法看清向他扑过来的有几个人,他只不过觉到,有四五股不同的劲风,一齐向他卷了过来而已! 王竹心在那一刹那间,心中的焦急,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就算他的武功再高,这时只有他一人的身形暴露,而在两方面人的眼光之中,他都不是自己人,他一个人何以挡得住那么多人的攻击? 他大叫一声,再反身向后退去。 可是他身子才向后一退,后面又有好几股金刃破风之声,涌了过来。王竹心简直已不知道自己该要怎样防御才好了,他一横心身子一转手中的大幻仙剑也挥出了一个大圆圈,就在那片刻间,他的眼前睦地一黑! 王竹心在刹那间,根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眼前一黑,腰际一紧,像是整个上半身,都被一个套子套住了一样。 同时,他的身子,忽然被一股大力,扯得向上,飞了起来。 王竹心的心中,实是惊骇之极,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当他身在半空之际,他听到了下面,传来了不少惊呼之声,看来他的突然消失,别人的惊讶,尚在他本身之上! 王竹心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大力,迅速无比地提高了两丈多之后,便停了下来,同时,有人在他耳际道:“别出声,将剑松开。” 王竹心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不论那是什么人,这人总是在他最危急的时候,将他救了出来的,他依言一松手,那套子也离开了他的身子,将大幻仙剑裹了去。 王竹心虽然离开了套子,但是他仍然一点也看不清眼前的情形。 他只是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些树枝,知道自己是在树上,而救自己的人,就在自己的左侧。他转向左,竭力想看清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却看不清楚。 而在树下,呼喝血战之声,仍然在继续着,王竹心心忖,那人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将自己救了出来,不消说那一定是极高的高手了。 王竹心想了片刻,低声道:“前辈,下面几个高手,正在遇难,你为何不去救他们?” 那人“哼”的一声,冷冷地道:“夜沉雾浓,他们打不过人家,不会走么?他们不肯走,我又何必出手去救他们,你别废话!” 王竹心听得那声音十分冷森,讲来一点温情也没有,听得人毛发直竖,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得下面有人叫道:“别打哩,别打哩,妈拉巴子,敌人只怕全已走了,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做甚?” 在那人大叫之后,兵刃相格之声,渐渐地静了下来。接着,便有人点燃了火把,虽然火光闪动,但由于浓雾之故,王竹心在树上,向下看去,仍然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王竹心转过头去,想看看身边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却只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像是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就在王竹心向之一望间,那人站了起来,他身子是站在一条相当细的树枝上的,是以一站了起来之后,身子便上下晃悠不已。 王竹心道:“下面那么多人,我们怎么走?” 那人一伸手,捉住了王竹心的手,道:“跟我来!” 王竹心只觉得那人三个字才出口,身子已被那人带着,向上直飞了起来,耳际风声呼呼,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一样,向前飞去。 飞出了两三丈远近,他身形下落,到了另一株树上但紧接着又弹了起来,那人竟像是在这样的黑夜大雾之中也能够看到东西一样,每次落脚之处,皆是大树的树巅,跃出了二三十步才落到了地上。 一到了地上,向前掠出之势更快,不到半个时辰间,也不知掠出了多远,只听得江水声浩浩荡荡,那人显然是带着他沿江奔出的。 算来至少也奔出了十来里,那人才停了下来,这时,他们已离开了泊港十里多的地区,正在辽阔江面之旁,雾也没有那样浓了。 那人的身形,王竹心也可以看得更清楚了,只见他确是穿着宽袍,大袖飘飘,神态十分飘逸,但王竹心却自始至终,看不清他的脸面。 停了下来之后,王竹心正想多谢他相救之德,而那人却已先开口,说道:“你叫做王竹心,是不是?” 王竹心陡地一呆道:“你……你怎知贱名?” 那人“嗯”的一声,道:“果然是你,再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那人话一讲完,又拉着王竹心,向前疾奔了开去。 这时,王竹心心中的疑惑,实是到了顶点,那人是什么人,他全然不知,但是人家却知道他的姓名,并且还要他去见一个人? 这实在可以说是怪异之极的事情! 他脚不点地地被那人拉着,向前奔出。又奔出了里许,那人突然伸手在他的背后,推了一推。 那一推之力,竟然十分大,而他们这时还在江边,那一推,是将王竹心的身子,推得向江中跌去的! 王竹心陡地吃了一惊,只觉得身子像腾云驾雾似也,向前奔出,已到了江水之上,才突然向下,落了下来,下面恰好有一艘小船,他身子一挺,竟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小船之上! 那小船只不过丈余来长,王竹心一落到了小船的船头,那小船便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且听得小船的船舱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叹息之声,道:“爷爷,是你冋来了么?” 王竹心一呆,失声道:“不是,是我。” 只见舱前的布帘一掀,一个人走了出来,道:“咦,你是谁,你一”那女子一出舱,几乎就是和王竹心面对面地相立着的了。江面之上,雾更要稀得多,借着星月微光,两人都可以看得清对方的脸面。 而王竹心也在这时,发出了“啊”的一声! 站在他面前的,乃是一个容颜十分美丽,但是看来神情却相当憔悴的少女,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叶琴! 他绝想不到会在这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又和叶琴相见的! 而叶琴看到了他,也更感到意外,两人陡地一呆间,也全想起了上次分手时那种不愉快的情形,是以又一齐低下了头去。 他们默然相对了片刻,王竹心道:“叶姑娘,原来、原来是你。” 叶琴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幽怨,道:“可不是我么,你……根本不想见我,是不是?” 王竹心觉得十分尴尬,他忙道:“不是……不是……我想不到会见到你倒是真的。” 幻仙剑裹了去。 王竹心虽然离开了套子,但是他仍然一点也看不清眼前的情形。 他只是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些树枝,知道自己是在树上,而救自己的人,就在自己的左侧。他转向左,竭力想看清那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却看不清楚。 而在树下,呼喝血战之声,仍然在继续着,王竹心心忖,那人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将自己救了出来,不消说那一定是极高的高手了。 王竹心想了片刻,低声道:“前辈,下面几个高手,正在遇难,你为何不去救他们?” 那人“哼”的一声,冷冷地道:“夜沉雾浓,他们打不过人家,不会走么?他们不肯走,我又何必出手去救他们,你别废话!” 王竹心听得那声音十分冷森,讲来一点温情也没有,听得人毛发直竖,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得下面有人叫道:“别打哩,别打哩,妈拉巴子,敌人只怕全已走了,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做甚?” 在那人大叫之后,兵刃相格之声,渐渐地静了下来。接着,便有人点燃了火把,虽然火光闪动,但由于浓雾之故,王竹心在树上,向下看去,仍然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王竹心转过头去,想看看身边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却只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像是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就在王竹心向之一望间,那人站了起来,他身子是站在一条相当细的树枝上的,是以一站了起来之后,身子便上下晃悠不已。 王竹心道:“下面那么多人,我们怎么走?” 那人一伸手,捉住了王竹心的手,道:“跟我来!” 王竹心只觉得那人三个字才出口,身子已被那人带着,向上直飞了起来,耳际风声呼呼,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一样,向前飞去。 飞出了两三丈远近,他身形下落,到了另一株树上但紧接着又弹了起来,那人竟像是在这样的黑夜大雾之中也能够看到东西一样,每次落脚之处,皆是大树的树巅,跃出了二三十步才落到了地上。 一到了地上,向前掠出之势更快,不到半个时辰间,也不知掠出了多远,只听得江水声浩浩荡荡,那人显然是带着他沿江奔出的。 算来至少也奔出了十来里,那人才停了下来,这时,他们已离开了泊港十里多的地区,正在辽阔江面之旁,雾也没有那样浓了。 那人的身形,王竹心也可以看得更清楚了,只见他确是穿着宽袍,大袖明,娇艳无比。 王竹心看了,也不禁枰然心动,但是他却不是见异思迁的人。 他连忙转过头去,道:“大幻老前辈既然下了山,何不和武林中人相见?”他这句话连讲了两遍,但是却得不到叶琴的回答。 他连忙又转过头向叶琴看去时,只见叶琴正在怔怔地望着他! 王竹心心中不禁苦笑,忙又道:“叶姑娘我在和你说话,你可听到?” 叶琴失神落魄也似的摇了摇头。 王竹心的心神,怦怦乱跳,心想大江之上,小船之中,自己若是和叶琴单独相处下去,只怕不怎么好,还是快求脱身的好! 他尴尬地笑了一笑,道:“叶姑娘,我看,我看我还是离去的好,我要上岸去了。” 叶琴对王竹心,却是一往情深,她也未曾听出王竹心的真正用意来,还只当王竹心是在不好意思,是以她粉脸俏红,道:“你不必避我,在你受伤的时候,我曾经服侍过你……” 她讲到这里,更是连耳根子都涨红了起来,眼波流转,娇声说道:“我不说,我不信你还不明白!” 王竹心到了这时候,他真正呆住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可是他越是明白,心中却越是尴尬,叶琴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但是,王竹心对雪花娘子的情意,却又是真切不变的,他又怎能在见到了叶琴之后,便自分心? 王竹心忙道:“我明白,我明白,可是……可是……” 叶琴本来,一直是陶醉在自己对王竹心的情意之中的,她只当在自己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对方一定也是如痴如醉的了。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王竹心竟一直在支吾其词,叶琴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头了,她呆了一呆,道:“可是什么?” 王竹心心想,自己这时候,若是硬要离开,那一定使叶琴十分之伤心了!但是事实却又是万万因徇不得的。因为这时自己如果不坚持离去的话,事情发展下去,实是不堪设想的了!是以他一咬牙,道:“叶姑娘,我要上岸去了,我还要去找一个人。” 叶琴的双眼睁得老大,她的眼睛,是明澈而美丽的,但这时,她面上的红晕,却在渐渐地褪去,前后只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她面色已白得十分骇人了。 她嘴唇颅动,声音也在发颤,道:“你……你要离开?你……不要和我在一起?” 叶琴抬头望了王竹心一眼,又低下头去,道:“我也未曾想到,你是怎么来的?” 王竹心双眉一扬,道:“我又不知道,有一个人将我在极度的危险之中,救了出来,又知道我的名字,又将我推到了船中。” 叶琴喜道:“你……不知道那就是我爷爷?” 王竹心陡地吃了一惊,道:“那是你爷爷?” 王竹心的吃惊,实在是有理由的,因为他早已知道了叶琴的来历的,叶琴的爷爷,就是正邪各派中一等一的高手,大幻仙翁! 而刚才将他带到这里来的人,就是大幻仙翁,那的确是他未曾想到过的事情! 王竹心连忙又道:“我真不知他是大幻老前辈,他老人家上哪儿去了?”叶琴的脸上突然红了一红,道:“他……他自然是远远地避开去了。”王竹心一听,便已听出了叶琴的弦外之音,他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叶琴北高峰下救他,关照他,后来又被他气走,但如今见到了他,却又笑语殷殷,全无忤意,她的心意实在是再明白也没有了。 而她的好意,自己却又是万万不能心领的! 他呆了一呆,道:“叶姑娘,上次我在伤中,脾气不好,得罪了你,请你多多原谅。” 他是想这样一说之后,自己也没什么亏负对方的了,那么就算离去,也不算什么了。 叶琴听了之后,幽幽一笑,道:“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做甚?我若是怪你,还会要爷爷出山,到处来找你么,你……可明白了?” 王竹心的心中,实是再明白也没有了,但是他却觉得更加为难了。 他忙又道:“叶姑娘,你不怪我,我总算放心了一”他本来是想说,那么我也可以告辞了,却不料话未曾讲完,叶琴已惊喜道:“原来,原来你也一直在想念我么?” 王竹心心中暗叫糟糕,心忖这才叫做越讲越是夹缠,越来越弄不清楚了。可是,他又无法正面告诉叶琴,自己无法领受她的一番情意! 他十分为难,不知说什么才好,叶琴又已情深款款地道:“你伤势愈了么?快进舱来坐坐,外面的风太重了。” 王竹心想要推辞,但是却又找不出什么借口来,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只得跟着叶琴,走进了船舱,小船的船舱,能有多大,两人一坐了下来,便已是促膝相对,现无转园的余的了。 在舱中,点着一盏琉璃灯儿,灯火相当明亮,照得叶琴的脸上,红白分明。 第二十八章 堂主险谋闺女入彀 王竹心偷偷望了叶琴一眼,只见她的脸色,仍然十分苍白,可是她的神态,却已然十分自然了。王竹心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得答应道:“是的。” 叶琴淡然一笑,道:“如今,你是想向她去要这大幻仙剑?” 王竹心一怔,忙道:“不是,自从那时候起,到今,事情已经有了许多变化了。” 叶琴又是淡然一笑,道:“是么,究竟是什么变化,可以讲来我听一听么?” 王竹心道:“那可说来话长,当真是一言难尽了。” 叶琴弯眉微蹙,道:“你竟连和我多讲几句话也不肯么,一言难尽,你讲多几句,又怕什么?” 王竹心心中为难,暗忖自己若真的连几句话也不肯么,那也未免太过份了,说什么,自己在北高峰下,若是没有她相救,早已死了,更何况她救了自己之后,还是挨了自己的骂,被自己气走的,自己的心中,总不能没有一点自疚的。 那么,这时如果不将经过情形和叶琴讲一下,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虽然,王竹心明知道自己将经过的情形讲了之后,叶琴的心中,一定是更不愉快的,但是她既然表示要听,自也非说不可。 他略想了一想,道:“当然不是,你……传走了之后不久,我便被一个黄衣人挟持,后来,又见到了雪花娘子,黄衣人要雪花娘子将剑交给他,要不然就将我打死,雪花娘子答应了那黄衣人,后来,我就和雪花娘子在一起了,如今,又有一件要事,要去找她。” 王竹心讲得十分简单,可以说只讲出了他这些日子来曲折惊险的遭遇的万一。‘ 但是任何人一听得这几句话,都可以明白,他和雪花娘子之间的关系。实在是极不寻常的了。 叶琴乃是一个何等聪明的人?她又焉会不明白王竹心讲这几句话的意思? 在那一刹那之间,她心中的难过,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这时,大江之上,风平浪静,水波不兴,但是叶琴却只觉得小船在不断地猛烈颠簸一样,她的身子,则也像是在不断摇摆。 事实上,这时在王竹心的眼中看来,叶琴是好端端地坐着,而且态度十分矜持,但叶琴却知道,她已尽了最后的一分力量了! 她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这样子坐上多久! 她在北高峰上,初会王竹心,便对王竹心有了极好的印象,后来王竹心受了重伤,她将王竹心带到了茅舍之中去疗伤,服侍着王竹心,她乃是黄花闺女,几时曾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过?在那几天之中,她芳心已深深地印在王竹心的身上了。 后来,王竹心将她气走,当时她的确是十分生气,可是事后,却又对王竹心千思万想起来。今晚,王竹心突然出现在江中小舟之上,和她单独相对,她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言喻的,趁着月白风清,#便将自己的心意,一股脑儿地倾吐了出来。 可是,当她向王竹心倾吐了她的心意之后,却受到了这样重大的打击!她是大幻仙翁的孙女儿,不但在大幻岭上,便是在江湖上行走,谁又敢不让她三分,当真可以说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 而且,她还曾救过王竹心,这时又摒弃了少女的害羞心,向王竹心倾吐着一切,结果却受到了那样的待遇,这实在是她万万想不到的!她心中的伤心,实在不是言语所能形容于万一的! 这时,她实在想号啕大哭,但是,她却又绝不愿意在王竹心的面前,哭出声来。她不但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左右摇摆,而且,眼前的情形,看起来也变得非常之模糊了。 所幸她的声音,听来倒还相当正常,只听得她道:“那,那你就去吧!”叶琴的心底深处,本来是还不舍得就此和王竹心分开的,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她才只好这样说的。 王竹心知道叶琴的心中不高兴,这是可以从她苍白的面色上看出来的。但是,王竹心却不知道叶琴的心中,难过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一听得叶琴叫他离去,连忙站了起来,道:“叶姑娘,再见了!” 叶琴这时,唯一所做的事情,便是勉力使自己维持着坐着的姿势,不跌倒在船舱之中,她已经连讲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并不出声。 王竹心一呆,他也看出叶琴的情形有点不对头,他想再问几句,可是转企—相―砵不忽层抱塞楂谥昍白皿戸耵以脔杏了佰芏本书''林生枋?他毎屏v今,取热一天,沮:供衣”! 他话才讲完,一转身,便出了船舱。 一出船舱,江风吹来,令得他精神微之一振,只见浩浩江面,小船虽然不是停在江心,但是离岸却也极远,他来的时候,是被大幻仙翁一下子抛了过来的,这时,要凭他的功力,跃向岸上,却是在所不能。 王竹心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一纵身,向江水之中,跳了下去。 他是准备跳到江中之后,泅水过去的,可是,当他的身子,刚一蹿进水中之际,只觉得水中似乎有漆黑的一团东西,向自己迎了上来。 这时,正是黑夜,水中年然更黑,王竹心在一看到有一团黑影向自己迎了上来之际,还只当是自己眼花,但是他却也伸手,向前拨了一拨。 却不料他手才一伸出,手腕便突然一紧,已被人紧紧地按住。 王竹心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是在水中,张口欲叫,他才一张口,便吞进了一大口水,紧接着,王竹心只觉得腰际一麻,已失去了知觉。在失去了知觉之后,他的身子被人向前,推了出去。 他在水中翻翻滚滚,跌了出去,不多久,又到了另一人的手中,那人再将他在水中推出,过了七八个人的手,他才出了水面,被抛到了一艘小船之上。 那艘小船是泊在芦苇丛中的,小船上除了他一个人之外,也根本没有别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抛上来的,更不知道何以江面之上,如此平静,江水中却伏了那么多人! 他的穴道被封,不能动弹,只好躺在小船底上,仰首望着天上的星星,胡思乱想,静候事情的衣展。 他被抛在小船之上,以后如何发展,此处暂且按下不表。却说叶琴,一见王竹心出了船舱,她的泪水,便已滚滚而下了。 她心中在想:他走了,他走了,他难道不会再回来看我一下么? 她心中正在这样想着,便已听到了“扑通”一下水声。 那一下水声,听在别人的耳中,是一点感觉也不会有的,但是听在叶琴的耳中,却如同是一柄利斧,陆地砍中了她的脑门一样! 她的身子向前一俯,咕咚一声,跌了下来,她虽然看不见舱外的情形,但是从一下水声中听来,她也可以知道,王竹心没有能力跃到岸上,可是他的去意是如此之坚决,不能跃到岸边,竟绝阻不了他,他竟然泅水而走,离开了自己! 叶琴的心在紧紧地抽搐着,她的嘴唇颤动着,她想要发出哭声来,可是尽管她的泪水不断地涌着,她却咽住了气,哭不出声音来。 她伏在舱底好一会儿,才乂慢慢地坐了起来,正在这时候,她忽然又听得一下轻微的水响。 叶琴呆了一呆,心头又狂跳了起来,那一下水响,是不是王竹心又回来了呢? 她摒住了气息等着,那一刻,她的心情,真是紧张到了极点。 可是,她等了许久,却一点声息也没有。 叶琴不禁大是失望了,刚才那一下水声,她是听得十分淸楚的,但那一定不是王竹心回来的声音了,那可能是一尾大鱼。 叶琴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刚一站起,便听得舱外忽然传来了一下低沉的咳嗽声。 那一下突如其来,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咳嗽声,令得叶琴猛地一震,全身都感到了一股寒意,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感,反倒将她心中的伤心,驱淡了不少,神智也清醒得多了。 她勉力定了定神,道:“什么人?” 只听得外面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叶姑娘,请恕在下冒昧来访。” 那声音听来,相当友善,不像有什么恶意。 叶琴又定了定神,再问道:“你是谁?” 那声音道:“叶姑娘,可允我进舱来么?” 叶琴究竟是名家子弟,她早已听出那声音讲的话,十分低沉,但是声音绵绵不绝,却分明是一个内功极高的高手! 而且,对方一开口就称自己为“叶姑娘”,那当然是深知自己来历的了,想来来人既知自己来历,也不会将自己怎样的。 她这样一想,便放心了许多。坦然道:“请进来。” 她这里一个“来”字才出口,人影一闪,一个身形十分矮小的黑衣人,已然进了船舱,那黑衣人面上,戴着一个面具。 叶琴一看到这样子身形矮小,一个戴着面辱的黑衣人,心头便不禁咚咚乱跳了起来,暗忖这人和传说中的聚英堂主好不相似! 她正在想着,来人已直了直身子,轻笑了一声,道:“在下是聚英堂堂主,来得冒昧,叶姑娘莫怪。” 叶琴一听,心头更是乱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道:“你……你就是聚英堂主?” 她在思疑对方是聚英堂主之际,心头已然十分骇然,这时,心头更是狂跳了起来,一时之间,实是不知如何才好了。 她在害怕着,可是聚英堂主的态度,却是十分和善,只听得他道:“叶姑娘,我与你祖父,相互之间,慕名已久,你不必怕我的。” 叶琴直到此际,才松了一口气,暗忖自己若是太露出害怕的样子来,那是失老爷爷的面子了、是以她喘了一口气,道:“请坐,请坐。” 聚英堂主在叶琴的对面,坐了下来,道:“叶姑娘,快人面前,不说慢话,我这次冒昧前来,倒全是为你而来的。” 叶琴更是大惑不解,道:“为我?” 聚英堂主一笑,点了点头,道:“当然也为了我自己,我先要帮叶姑娘你一个大忙,然后,再请叶姑娘帮我一个忙。” 这时候,叶琴的心中,更是疑惑到了极点,聚英堂主所讲的话,她可以说一句也听不懂,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略想了一想,道:“堂主,我想你一定弄错了,我能帮你什么忙?” 聚英堂主一笑,道:“且别说我要你帮忙的事,叶姑娘,我刚才便已在小船的旁边,刚才的一切,我全已听到了、看到了。” 叶琴万万料不到聚英堂主竟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的,她的耳际,“嗡”的一声响,一时之间,她不知该讲些什么才好。 聚英堂主道:“叶姑娘可恕在下无礼!” 叶琴一连苦笑了好几下,才以十分干涩的语音道:“不打紧,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聚英堂主道:“叶姑娘,王竹心这小子也太岂有此理了,我在一旁看了,也替叶姑娘大为不值,我就是想帮叶姑娘这个忙。” 叶琴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她陡地转过身去,泪水又滚流而下,过了片刻,才道:“这事,你……如何帮得了我的忙?” 她这样说,是想叫聚英堂主快快离去,别再令得她雪上加霜,更’扣伤心了,她不好意思直截下逐客令,所以才讲得如此委婉的。 她讲完之后,却听得聚英堂主“哈哈”一笑,道:“那简单之极了!”叶琴的心中,不禁评地一动,她暗忖这些日子来,不论正邪各派,还是和聚英堂殊死作对的人,都众口一词,说聚英堂主是一个有通天彻地之能的人,莫非他真有办法么? 叶琴抬起头来,望着聚英堂主。 她还未曾出声,便听得聚英堂主道:“你可是想问我有什么办法,是不是?”叶琴听了,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聚英堂主道:“王竹心被雪花娘子迷住了,这雪花娘子,乃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妖妇,受她害的人,已不知有多少了,像王竹心那样,少年无知,被她所害的,更是多得不可胜数。” 雪花娘子在武林中的声名极坏,那不必聚英堂主多加渲染,叶琴也是早已知道的事情,而这时候,她听得聚英堂主讲得如此之可怕,更是心惊肉跳,大大为王竹心担起心来。 她忧形于色,道:“那可怎么办呢?” 聚英堂主道:“说穿了太容易了,雪花娘子如今正在聚英堂的众人手中,只要我一动手,将她杀了,事情也就解决了。” 叶琴一听,便发了一阵呆。 她的心中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可”!她是个心地十分好的人,为了自己,无端端地要去杀了另一个人,这是绝不合她的心意的。 但是,她随即又想到,如果不杀死雪花娘子,那么,王竹心就要被她害死了! 自己既然是深爱着王竹心的,那又焉能见死不救呢? 而如果杀了雪花娘子一叶琴第二步,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一点,雪花娘子死了,王竹心自然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来了! 她想到了这里,心头又抨枰地乱跳了起来,她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一句话也讲不出,身子则微微地发起抖来。 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一个字也没有讲出来过,但是聚英堂主乃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他早已料到自己在讲出杀了雪花娘子之后,叶琴的心中会想些什么了。 他双目之中,射出了两股十分柔和的光芒来,望定了叶琴。 他并不是平白无故地望定了叶琴的,这时候,他双目的光芒如此之盛,但也如此之柔和,叫一个心头十分缭乱的人,和他的目光相接触之后,便自然而然地感到他是一个十分可以信任的人,那乃是一门极其上乘的内功,“摄心”之术。 这种功夫,若不是内功极之深湛,根本无法去练,而练成了摄心术之后,便十分容易左右对方的意志,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之间,坠人他的毅中! 叶琴心头紧张,抬头一看之间,正好和聚英堂主的这种目光相接触,她的心中又突然一呆,喃喃地道:“杀了雪花娘子?” 聚英堂主立时接上了口去,道:“是的,杀了她。” 叶琴又道:“为了我……杀了她?” 聚英堂主一笑道:“不只是为了你,雪花娘子在武林中作恶多端,专以色相来引诱少年子弟上当,她不知毁了多少英雄少年的前程,早就应该伏诛的了!” 叶琴听了这几句话,顿时觉得心头的紧张,完全消失了! 她刚才,紧张得甚至连身子也在微微发抖,那全然是因为想到,为了她的私情,要杀去另外一个人而引起的,正因为她本来是十分善良的人,所以一想到这一点,便已经感到内疚起来了。 但这时,她听了聚英堂主的话之后,只觉得雪花娘子本来就是一个该死的人,杀她,和自己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的。 当她的心中这样想的时候,她自然轻松了起来。 叶琴本来也不是这样便容易被人说服,自己连深思一层也不的人,但这时,她早已被聚英堂主的眼光罩住,已没有能力去想深一层了。 就在这时候,聚英堂主道:“我去杀了雪花娘子,好不好?” 叶琴立即道:“好的。” 聚英堂主又道:“那么,是你要我去杀雪花娘子的了?” 前后两句话中,聚英堂主所讲的仍然是杀雪花娘子,但是事实上却已然大不相同了。他前一句话,是表示他自己要去杀雪花娘子,然而后一句话,却又要变成是叶琴要他去杀雪花娘子,他变成被动的了。但这时候,叶琴的神思恍惚,却是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微妙的不同! 叶琴又点了点头,道:“是的。” 聚英堂主伸手在她肩头上拍了一拍,道:“叶姑娘,你不必难过,你只管放心好了,雪花娘子一死,王竹心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来的。” 叶琴道:“但愿如此。” 聚英堂主一笑,道:“我去了。” 他站起身来,叶琴陡地想了起来,忙道:“堂主,你说有事要我帮忙,却是何事?” 聚英堂主道:“我要你帮忙的事,等到王竹心回到了你的身边之后再说,怎样?” 他的话,更令得叶琴大大地放下心来。 叶琴的心中暗忖,只要王竹心真的肯回到自己的身边来,那自己替他做什么事,都是心中情愿的了,如果王竹心终于不肯回到自己的身边,那么,他当然也不好意思要自己替他做什么的,自己可以说是一点损失也没有,等于他未曾出现过! 是以她点头道:“好的。” 聚英堂主又是一笑,道:“你在这里,静候佳音好了!”他话一讲完,身形一闪,倏地穿出了船舱,叶琴连忙跟了出去。 可是,等叶琴跟了出去之际,只见江水平稳,江面之上,飘着一丝丝一缕缕的薄雾,抬头隐隐可以看到星月微光,四周围寂静到了极点,哪里还有人影?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几乎要使人疑心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是叶琴却又知道那不是梦,聚英堂主此去,是去杀雪花娘子了。 她想到这里时,恰好一阵江风,向她吹了过来,令得她打了一个寒战,头脑也突然清醒了一下,她头脑一清醒,不由自主,又打了一个寒战! 刚才,她神思恍惚,对于聚英堂主话中的那种微妙差别,根本未予注意,但如今,她的头脑清醒了,却想起了这一点来了! 她呆了半晌,将自己和聚英堂主之间的对话,一句一句地回想了起来,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是这时,聚英堂主早已踪影不见了,如何还追得上他? 她反复地想着,心忖聚英堂主这样做,只怕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要自己感谢他的相助之德,只怕他真是有什么事情要自己帮忙的!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可以有什么帮忙人家的地方,但聚英堂主特地来访,总不见得全是为了自己,那么,杀雪花娘子一事,是事在必行的,自己似乎也不应该负咎太甚了。 叶琴想到了这里,才略为安心了一些,这时,天色已接近黎明了,雾变得沉而重?袷切∮甑阋谎欢舷蛳侣淞讼吕础?br /> 叶琴仍然怔怔地站在船头,一直等到东方渐渐出现了鱼肚白了,她才看到在岸上,有一点青光闪耀了一下。那种青色的光芒,她是再熟悉也没有的,那是大幻仙剑的光芒! 叶琴失声叫道:“爷爷!” 只听得大幻仙翁的声音从岸上传了过来,道:“傻女,你在做什么?”叶琴道:“我在船头。” 她一句话才出口,眼前人影一闪,大幻仙翁已然跃到了船头之上,“咦”的一声,道:“姓王的小子呢?莫非还怕丑么?” 他在讲这两句话时,样子十分得意,笑嘻嘻地望定了叶琴。 叶琴转过头去,道:“他,他走了。” 大幻仙翁一呆,道:“什么,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岂有此理!” 叶琴道:“他……来了不久就走了,他说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非要去找一个人不可。” 大幻仙翁“哼”的一声,道:“阿琴,你日逼夜逼,要逼我找到他,他来了,你却不会留住他,我未曾见过你这般不中用的女娃子!” 叶琴的心中,又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委屈,几乎又要哭了出来。 但是,她却忍住了不出声,只是道:“他有要紧的事情,我总不成硬拉住了他,不让他走,他走了之后,当然会回来的。” 大幻仙翁道:“是么?” 叶琴道:“当然!” 大幻仙翁是一个武林中人一提起便怕的人物,但是他对这个孙女,却是百般娇纵,他听出叶琴的语音有异,像是不怎么开心,不知叶琴满腹心事,还是当刚才是自己得罪了她,是以忙道:“能叫他走了又来,这才是真正的本事哩!” 叶琴心中长叹了一声,而这时,朝阳已然自东方升起来了! 朝阳升起,叶琴面上的泪痕,在朝阳的照映之下,实在无所遁形,大幻仙翁向她的脸上一看,“咦”的一声,道:“你哭过了?” 叶琴不回答,只是赌气进了舱中。大幻仙翁深知孙女的脾气,深恐再多问下去,孙女若是一天半天不踩自己,自己可得半天不自在了,他想到自己一生横冲直撞,行事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忌惮,如今反倒在自己的孙女面前,缚手缚脚,连自己也觉得有趣,“呵呵”笑了起来。 却说躺在小船上的王竹心,在天色大明之后,但没有人来理睬他,王竹心连自己究竟是落在什么人的手中都不知道,心中自然更是着急。 他躺在小船上,直到太阳全照到了他的身子,他才听得岸边传来了一下咳嗽声,王竹心连忙转过眼去看,可是他才一转过眼去,也未曾看清那咳嗽的是什么人,便听得“嗖”的一声,银光一闪,一根细小如指的银链连着一只银爪,已直飞了过来,那银爪紧紧地抓中了他的左肩,令得他好生疼痛。 王竹心的心中,更是大惊,他正待高声叫了起来之际只觉得肩头之上,又是一阵剧痛,银链“铮铮”有声,他整个人,已被抖了起来。 他被从小船之中,抖到了岸上,“叭”的一声,跌在地上,随即有人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后颈。 王竹心的穴道被封,根本看不到抓住了他后颈的是什么人,只见到那人的两条腿,动作十分悠闲,像是在负手闲步一样。 但是事实上,他们向前的去势,却是极快,王竹心只觉得耳际风声呼呼,分明抓住了他的,乃是一名武林高手。但是那人矣竟是什么来历,王竹心却是用尽心机,也猜不出来。 他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除了听天由命之外,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那抓住了王竹心的人,是沿着江边,向前奔了出去的,转眼之间,少说也奔出了三五里,才停了下来,只见江边停了…艘大船,那人一抖手,王竹心的身子,竟向着那艘大船,直飞了过去! 王竹心身在半空,想要大叫,又叫不出来,眼看着大船的船舱之中,有两个人“刷刷”地蹿了出来,到了甲板之上。 那两个人一到了甲板上,便举起了双臂来,恰好王竹心的身子向下落来,四只手在他的身上一托,便已将王竹心托住。 那两人动作一致,他们一托住了王竹心之后,立时身形一转,双手向前—送,“呼”的一声,王竹心又被送进了船舱之中。 而一到了船舱之中,王竹心只看得眼前一黑间,背后一紧,又被人提了起来,向前走出了几步,按倒在一张椅子上坐定,立时又有人移了一扇屏风来,挡在他坐的椅子之前。 可是,在那张屏风上,却有着两个小孔,而那两个小孔,恰好对准了王竹心的双眼,王竹心从小孔中望出去,可以看到整个船舱中的情形。 这时候,王竹心心中的疑惑,也已到了顶点,他自从离开了叶琴,在水中遇到了敌人,被抛到了小船之中,再被提上岸,抛入大船,推到舱中,被人按在椅上,前后已接触了好几个敌人,可是由于他一上来便被封住了穴道,而且敌人的动作,快疾无比,是以他竟未曾看淸其中任何一人的模样! 直到他坐定在椅上,被屏风隔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中,更不知道敌人令自己坐在这里,是什么用意。 他强忍着心中的疑惑,定睛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的那船舱,相当宽大,而且陈设得华丽绝伦’一望而知那船舱绝不是普通人住歇之所。 王竹心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道理来,他只好耐着性子等着。过了不多久,王竹心的心头,陡地狂跳了起来,因为他突然听到了一阵极其动听的笑声,传了过来。 那一阵动人的笑声,王竹心一听就可以听出,那是雪花娘子所发出来的。 雪花娘子如何会到这里来的,她不是在聚英堂中么?这条船也是聚英堂主所有的了?从船舱上那种华丽绝伦的装饰来看,的确也很合聚英堂主的身份。 雪花娘子的笑声,越来越近,间中还隔着一些讲话声,可是却又听不真切,突然之间舱门被推了开来,王竹心若是能够出声,他一定怪叫起来了! 舱门开处,走在前面的,乃是一个瘦长男子,面目阴森,双目精光湛然,一望便知是一个内外功造诣都相当高的高手。 而跟在他后面的,则是一身白衣,容貌美丽得令人屏气静息,不敢逼视的雪花娘子! 雪花娘子正满面笑容,道:“堂主要在这里见我,是为了什么,阁下可知?” 那瘦长男子阴恻恻地道:“堂主行事,事前一向秘而不宣,除了他自己之外,可以说谁也不知,但是他既然单独召见你,当然重要之极了。” 雪花娘子又“格格”笑着,坐了下来。 这时候,王竹心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之中跳了出来,他想大叫:快走,雪花,快设法逃走,聚英堂主是怕已知道你的身份,要杀害你了! 但是,不管他在心中如何声嘶力竭地嚷着,实际上他却是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 过了不多久,只见舱门又缓缓地推了开来,身形矮小、蒙住了脸面的聚英堂主已经站在舱门口了,那瘦长男子连忙道:“堂主,雪花娘子到了。” 聚英堂主“唔”的一声道:“还有一个呢?” 那瘦长男子“咭”的一笑,道:“还有一已然遵照堂主的意思放好了。”聚英堂主又是“嗯”的一声,道:“去吧!” 那瘦长男子身形一闪,一缕烟也似,已然掠出了船舱。 雪花娘子乃是一个极之聪明的人,她也已料到,聚英堂主忽然命人在这里召见自己,那一定没什么好事,但是她仍然十分镇定。 而令得她大惑不解的是聚英堂主一进来时,和那瘦长男子所讲的那几句话,那几句话,雪花娘子却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意思来! 那几句话,在雪花娘子听来,自然莫名其妙,但这时正坐在屏风后面的王竹心,心中却是雪花也似亮,十分明白的,他明白聚英堂主在问的是他,而他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坐在屏风之后,而且屏风上还有两个小孔,可以看得见船舱外面的情形,这一切,也都是聚英堂主的安排。 然而王竹心对于一切,也不是完全明白的,因为他还不知道聚英堂主那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毛竹心只觉得似乎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他急于想知道事态发展的结果,但是聚英堂主却偏偏在好整以暇! 聚英堂主等那瘦长男子出了船舱之后,衣袖轻轻一拂,一股劲风过处,已将舱门关上,只听得他又“嘿嘿”干笑了两声,并不开口讲话。 雪花娘子这时,当然也急于知道他召自己来,是为了什么,可是她却也不开口相询,只是笑道:“堂主,刚才你说什么啊,除了我们之外,舱中还有别人么?” 聚英堂主又“嘿嘿”地干笑起来,道:“当然没有了,怎还会有第三人?”雪花娘子盈盈站了起来,道:“堂主,那么你找我来,又有何指教?” 聚英堂主不住地干笑,笑了好一会儿。雪花娘子虽然竭力镇定着心神,但是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好久,聚英堂主才道:“雪花,我要的你性命了。”在屏风后面的王竹心,一听得聚英堂主讲出了这样的话来,虽然被封住了穴道,但由于惊骇太甚,身子猛地一震。可惜他这一震,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来,如果他蔑得连人带椅跌倒的话,那么以后的事情,便可能大大地不相同了。 雪花娘子一听,心中虽然也吃了一惊,可是她却反而“格格”地笑了起来,道:“堂主,你要取我性命,又何必这样大阵仗?” 聚英堂主仍然干笑着,道:“不错,我想你一定不想反抗的了?” 雪花娘子笑得更是起劲,道:“堂主,枉你聪明一世,怎地不通如此?岂不闻蝼蚁尚且偷生,若是你要制我于死,我焉有不反抗之理?” 聚英堂主冷冷地说道:“你就算反抗,又有何用?” 雪花娘子道:“那我至少可以知道,我为什么使你亲自下手杀我!” 聚英堂主抬起了头来,忽然叹了一口气,道:“雪花,你是死定的了,何必多问?”他一面说,一面右手已倏地翻了起来。 就在他右手倏地翻起之际,雪花娘子的身子突然向旁一闪,随着她身子的向旁闪出,“嗤嗤嗤”三下响,三枚暗器,已电射而出! 那三枚暗器的去势极快,只见三道银芒,向前飞射出去,究竟是什么暗器也未曾看清,聚英堂主又是“嘿”的一笑,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衣袖向上一卷,三枚暗器,便已如泥牛人海,人了他的袖中。 第二十九章 重情轻宝险死还生 雪花娘子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自然知道,以聚英堂主的武功之高,自己发出三枚暗器,是断断伤不了他的,而她发出三枚暗器的目的,也不在于打中聚英堂主,而是要使她自己得到后退的机会! 她一面后退,一面双手连扬,只听得“轰轰轰”三下响,三团浓烟,陡地冒起,转眼之间,整个船舱之中,皆是浓烟! 那浓烟漆也似黑,令得人不能见物,王竹心坐在屏风之后,自然更不能看到在刹那之间,事情又起了什么变化。 他只是听得聚英堂主道:“雪花,连这等障眼法儿也用出来了,你当会有用么?”随着聚英堂主的讲话之声,只听得“嗤”的一声响,紧接着,船舱之内劲风大作,窗、门皆被涌开,浓烟冒突突地向外冒去,转眼之间,船舱之中,便已然一缕烟也不剩了! 而雪花娘子则站在窗边,看她的情形,像是想在浓烟一发之际便夺窗而出的,但如今,她却只是僵立在窗口之旁! 她面色惨白,身形僵呆,一看这情形,便知道她已被点中了穴道! 而聚英堂主则仍然站在当地未曾动过,他当然是以隔空点穴之法封住了雪花娘子的穴道的了。他摇了摇头,道:“雪花娘子,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我既然起意杀你,还会让你逃走么?” 雪花娘子的功力颇高,当聚英堂主隔空打穴,一缕指风向前袭来之际,她运足了功力,挡了一挡,是以她穴道虽然被封,只不过身子不能动弹,仍然可以开口讲话,她又笑了起来,道:“堂主,你说得是,我死也无冤,但是我却要托你一件事。” 聚英堂主双手一摊,竟作出了一副悲天悯人之状,道:“你只管说好了,既然是你临死之前的嘱咐,我当然要替你做到的。” 雪花娘子双眼之中,泪花乱转,可是她却竭力忍着,不使眼泪落下来,而且她也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淡,她道:“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要你替我在一个人的面前传几句话。” 聚英堂主道:“我明白了,那人是王竹心,是不是?” 雪花娘子道:“是,是他。请你告诉他,他是一个……世上最好的好人,他……太好了,我实在不配他的,我死了,对他是一件好事,这……就够了!” 这时候,自己在讲着话的雪花娘子还能够忍得住眼泪,但是在屏风后面,听得雪花娘子这样讲法的王竹心,却再也忍不住了! 他只觉得鼻端一阵阵发酸,眼泪已忍不住扑蔽簌地掉了下来。 他在心中高叫着:雪花,你才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我无论如何要和你在一起,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的! 王竹心在心中叫的话,雪花娘子自然是听不到的,而事实上,雪花娘子也根本不知道王竹心就在这个船舱之中,和他相隔不到五尺! 聚英堂主点头道:“这个容易,我定然织找到纤是了,还有什么话要说?”雪花娘子语言干涩,道:“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只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且先将我穴道解开,我取两件东西你看看。” 聚英堂主右手中指,微微向上一扬,只听得“嗤”的一股指风,向前激射而出,雪花娘子身子一震,立时伸手人怀,取出了两块玉块来。 那两块玉玦,玉质晶莹,但是却都有着血也似鲜红的斑点。 雪花娘子才一将那两块玉玦取了出来,聚英堂主的身子,不禁猛地一震,失声道:“你、你、你就是一”他话讲到了一半,便未曾再讲下去,陡地止住了口。其时,雪花娘子自问必死,本来已什么都不在乎的了,可是突然之间,他看到聚英堂主的态度如此之奇,不禁也呆了一呆。 她立即反问道:“我是什么?” 聚英堂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没有什么?” 聚英堂主此际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的! 本来,他得知两块玉玦已合二为一,心中不无忌惮,已准备普天之下去搜寻那两块血玉块的下落的,可是此际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要杀雪花娘子,本来绝不是为了已知道了雪花娘子的身份,而是为了想大幻仙翁的孙女叶琴因之对自己发生好感,而令得大幻仙翁投人聚英堂。 要知道聚英堂主的武功,绝不在大幻仙翁之下,但是他却不是远居东海,便是潜伏北地,一直未曾在武林之中露过面,他的本来面目和姓名,讲了出来,是绝不会有人知道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索性蒙住了脸的原因,而这些年来,聚英堂也的确当得了“声势浩大”四个字,可是却也难以令得所有武林中人,一见到聚英堂主便心服口服,绝不加反抗的地步! 可是,大幻仙翁却是武林之中,盛名盖世的人物,而且是正邪各派一致公认的高手,如果能邀得大幻仙翁介人聚英堂,那么,聚英堂的声威,便可以在一夜之间,陡增十倍了! 这便是聚英堂主为什么一直对手持大幻仙剑的王竹心十分优待,这时又曲曲折折,想杀雪花娘子,令王竹心回到叶琴身边,以讨好叶琴的原因。 可是这时候,他却意外地看到了雪花娘子取出了两块血玉玦来,心中的高兴,自然是难以形容,忍不住“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雪花娘子又呆了一呆,才又道:“这两块血玉玦,据说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但是我父亲是什么人,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雪花娘子才讲到这里,聚英堂主已突然伸手,向放在桌上的那两块血玉玦抓去! 聚英堂主的出手,何等之快,雪花娘子一看到聚英堂主的出手如此快,显见得他的心中,对这两块血玉玦绝不陌生! 这令得雪花娘子再是一呆,她已然隐隐地感到,这其中有许许多多的曲折在!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又发生! 聚英堂主的出手,如此之快,可是他竟未能抓到那两块血玉玦! 就在他五指一放一收之间,只听得“叮叮”两声响,那两块血玉玦,突然向上,飞了起来,竟像是长着眼睛一样,直飞人雪花娘子的怀中! 雪花娘子冷不防有此一着,但两块血玉玦既然是向她飞来的,她自然一翻手腕,便将之抓住。 聚英堂主一抓不中,发出了一下短促的怪叫,身子已向前直逼了过来,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啪啪”两下响,两个人走进了船舱来! 那两个人走进来的势子,可以说是奇特到了极点!他们不是从窗口中掠过来,也不是从船舱门口走进来,而是逼穿了舱壁,硬生生地走进来的!当他们走进来之际,木屑乱飞,舱壁之上,便留下了两个人形的大洞! 雪花娘子对于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感到错愕之极,一时之间,竟忘记乘机溜走了! 聚英堂主的身子,本来是在向着雪花娘子直逼了过来的,这时那两个人一进来,他便陡地站住,沉声叫道:“二弟、三弟!” 当玉玦飞起,两人突然现身之际,雪花娘子的心中,已生出了一线生机,因为来的那两人,声势非同小可,说不定会是她的救星! 可是,等到聚英堂主一开口,叫出了“二弟、三弟”之后,雪花娘子只觉得身子一阵发凉,暗叫了一声:“完了!” 那进来的两人,身形一闪,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站到了雪花娘子的身边。 聚英堂主沉声道:“二弟、三弟,你们两人,讲好了不与我为难的。”那两人齐声道:“是,我们绝不来管你别的事,但是小师妹是恩师他老人家唯一的遗孤,你要害她,我们却是不依!” 雪花娘子在刚才,暗叫了一声“完了”之后,已经闭上了眼睛。因为聚英堂主一个人,她已万万不是敌手了,何况又加上两个高手? 她闭上了眼睛之后,忽然又听得聚英堂主和那两人之间这样子对话,她的心中,不禁奇怪到了极点,重又睁开了眼来,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两人各自对她一笑,态度十分友善,这更令得雪花娘子放下心来。 聚英堂主干咳了两声道:“你们要将她带走,那也可以,只不过两块血玉玦却要留下来给我!” 那两人道:“这要凭小师妹决定。” 他们两人一面讲,一面又向雪花娘子望来。雪花娘子疑惑道:“你们叫我什么?我是你们的小师妹?这……从何说起?” 那两人道:“小师妹,这其中的经过,说来话长,如今也不暇细说,大师哥向你要这两块玉玦,是否给他,由你决定。” 雪花娘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聚英堂主,居然会是她的大师哥,这实在是十分发噱的一件怪事,她笑了几声,才道:“那血玉块有什么用处?” 那两人的神情,本来十分紧张,直到雪花娘子问出了这一句话来,两人才松了一口气,看他们的情形,总是怕雪花娘子惟恐不这样问一样。 两人忙道:“这两块玉玦,关系着师父他老人家毕生所学,实是非同小可的东西。” 雪花娘子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一听得那两人这样讲法,便知道两人的意思,是不让她将这两块玉玦交给聚英堂主。 是以她立时一笑,道:“既然那么重要,那我当然不给他了。” 那两人一扬手道:“大师哥,师父遗命,我们不能违背!” 聚英堂主人虽然仍是站立不动,但是他的身内,却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格格”声来,同时,他身上的衣服,也如同为狂风所拂一样,扬了起来。这证明他的心中,已然十分愤怒,内力在不由自主之间迸发了出来!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只见聚英堂主的右手,陡地扬了起来,向前发出了—抓。 可是,他右手抓出,却并不是抓向雪花娘子和那两人,而是抓向身侧的那扇屏风的,只听得一股劲风过处,那扇屏风,在刹那之间,“劈劈啪啪”,一齐爆裂了开来,碎成了片片!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得雪花娘子和那两人,尽皆一呆。 而就在他们一呆之间,坐在椅上的王竹心,只听得一股极大的吸力,吸得他的身子“呼”地向前,直飞了出去!在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际,胸前一紧,他已到了聚英堂主的面前,而聚英堂主的手,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胸口! 就在那一刹那间,只听得雪花娘子发出了一声尖叫,道:“竹心!” 王竹心听到了那一下呼唤,心中的难过,实是难以形容,他转过眼去,只见雪花娘子花容失色,挣扎着要向前扑来。但是,在雪花娘子身边的两个人,却将她挟着,不让她向前冲出。 聚英堂主冷笑一声,道:“这是什么人,雪花娘子,你可看清了么?”雪花娘子刚才竭力忍着眼泪,但这时,她却再也忍不住了,她一面泪如泉涌,一面叫道:“堂主,你放开他,你别害他。” 聚英堂主说道:“你是聪明人,不必我多说了!” 雪花娘张道:“我知道,我知道了,娜陋块玉块给你,你贼开他。” 聚英堂主“哈哈”一笑,道:“好,先将玉块拿来。” 雪花娘子扬起了手来。她手儿发颤,待将那两块玉玦抛了出去,可是这时候,他身边的两个人,却一齐抓住了她的手,叫道:“小师妹!” 雪花娘子道:“你们不必说什么了,我是一定要救他的!”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道:“小师妹,这玉玦关系着非同小可的武学,你想清楚了?” 雪花娘子哭道:“我不必想,我根本不必想,没有了他,我什么也没有,要惊天动地的武功,又有何用?你们别阻止我。” 那两人长叹了一声,抬起头来,道:“大哥,你终于得到那两块玉玦了,这个年轻人,你却是不要再在他身上下毒手了。” 聚英堂主道:“这个自然。” 他们两人一松手,雪花娘子手一扬,两块玉玦,已突然向外,飞了出去。聚英堂主一伸手,将两块玉玦接住,同时手一推,将王竹心向前推来。王竹心的身子一跌出,雪花娘子就发出一声娇呼,迎了上去! 聚英堂主在将王竹心向前推出之际,已将王竹心的穴道解开,是以王竹心的身子向前跌出了两步之后,便已站定,他一伸手,扶住了雪花娘子的双肩,叫道:“雪花!” 那两人一闪身,一人扶住了一个,向船舱之外,直跃了出去,去势快绝,一出了船舱,便跃到了岸上,向前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他们足足奔出了十几里,才停了下来。 王竹心气喘不已,他一起紧紧地握着雪花娘子的手,直到停了下来之后,他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雪花娘子,当他对着雪花娘子的时候,他简直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 雪花娘子嘴唇掀动,泪水却不断地向下落着,两人都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们两人怔怔地站着,也不知周围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更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到他们两个人突然如梦初醒的时候,他们发现,江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两个将他们救出来的人,已然不知去向了。王竹心忙道:“雪花,我们再走远些,远远地避开聚英堂主才好。” 雪花娘子默默地点着头,两人手携着手,一直向前走去,一连好几天,他们都向北走着,日夜赶路,以免聚英堂主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在那几天之中,王竹心将自己所知,有关雪花娘子的身世,以及她和那两人,聚英堂主的关系,和雪花娘子说了一遍。 这一切,全是那浓雾之夜他听来的,雪花娘子这才知道那两块玉玦真的和绝顶武功有关,但是她却绝不后悔,因为如今,王竹心在她的身边了! 他们两人,一连走了七八天,所经的地方,经过兵燹之后,十分荒凉,但是已有很多劫后余生的老百姓,扶老携幼,向北而去。 老百姓所讲的,全是岳元帅如何神勇,如何杀得金兵落花流水,收复河山的事迹,不论是否相识,一提起岳元帅来,人们便可以讲个不停。 这种情形,看在王竹心的眼中,王竹心的心目中自然十分高兴。 但是王竹心的心中,却不是没有隐忧的,因为王竹心知道,岳元帅在老百姓的心目之中,威望越高,奸相秦桧便越是妒恨,聚英堂方面,自然也会加紧对岳元帅下手的,王竹心也想和雪花娘子谈起他心中所想的事,但是雪花娘子却并不加理会。 在这几天之中,雪花娘子可以有机会和王竹心在一起,在她而言,那已然是心满意足的事情了,除了王竹心之外,她可以说什么都不关心了。 那一天黄昏时分,他们两人,进了一座枯树林子。 那座林子,本来是十分茂密的,但显然是在大兵经过之际,被人放火焚烧过,是以此际已没有一株树是生的了。每一株树,都成了枯木。 一进了那枯树林,便有-阵阵焦味,扑鼻而来,但尽管焦味扑鼻,想要绕过那片林子,却也不是容易之事,因为这片林子面积极大。 两人向内走着,天色越来越黑,一株一株的大树,都成了焦炭,在黑暗中看来,更是显得奇形怪状,就像是一排又一排妖魔一样。两人的心中,都因为环境的特殊,而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他们走得相当快,但是相互之间,却谁也不说话。 当他们走进了林子约摸三里之际,忽然看到前面,火光掩映,似乎有人生着一堆篝火! 两人一见前面有火光,立时停了下来,雪花娘子也立时低声道:“前面有人,我们……我们最好不被人看到,绕过去可好?” 王竹心侧头想了一想,他并不是想多事,但是他的想法,却和雪花娘子多少有点不同,他很想和武林中人在一起,做一番大事。 本来,在经过了那么许多波折之后,王竹心也有点心灰意冷了,可是,连日来,所经过的地方,那种家破人亡的惨象,却又令得他热血沸腾,觉得自己不能够在国家多难之际,置身事外! 是以,这时他略想了一想之后,道:“雪花,在前面的可能是武林同道,我们悄悄走前去看一看,不被他们发觉,又有何不可?” 雪花娘子慢慢地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同道,竟是聚英堂中的人呢?”王竹心笑道:“若是聚英堂中的人,那也不打紧,至少我们可以看看他们在这里做什么的。” 雪花娘子心知自己是终于勘不过王竹心的,是以只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只好随你了!可是,最好不要再生事。” 王竹心歉然一笑,道:“雪花,可以不生事,我当然不会生事的。” 他们两人,将脚步声放得更低,慢慢地向前走去,当他们来到了离火堆只有两丈许远近的时候,他们已可以看到围着一堆篝火坐着的几个人了。 那几个人坐在篝火之旁,全都低着头,看来像是心中不知有着多么沉重的心事一样,也看不清他们的脸面,看得最淸楚的,反倒是背对着他们的一个,那人身形高大,身上穿着一件金光闪闪的衣服,在火光的掩映之下,更显得十分奇诡。 雪花娘子呼了一口气,首先停了下来。王竹心忙低声道:“怎样了?”雪花娘子道:“给我不幸言中了,是聚英堂中的人。” 王竹心忙道:“真的是他们?” 随着雪花娘子手指处,王竹心果然看到似乎有一个横眉凶目的和尚在。雪花娘子道:“那背对我们的,乃是金神君,他这身衣服,武林之中,独一无二了,似乎还有五台凶僧在,你看到么?” 雪花娘子低声道:“好了,前面几个人,绝不是武林同道,我们也该走了。”王竹心却摇了摇头,道:“不,他们聚在此,必然有道理的,既然叫我们遇上了他们,却是非追究一下原因不可,你别阻我。” 雪花娘子幽幽地道:“我阻得了你么?” 王竹心叹了一口气,道:“雪花,如果他们是在这里商议进行什么事,给我们知道了,我们或者可以阻止他们的,唉!” 王竹心这时,长叹了一声,他是想到了当日,他虽然知道了聚英堂高手要进攻金水帮总坛的消息,但是却未能及时去通知众人,这件事,他直到如今,仍不免耿耿于怀,引以为咎。 雪花娘子望着他,低声道:“你放心,只要你想做的事,不论我是不是愿意,我总是和你站在一起,绝不会阻止你的。” 王竹心的心中,大是安慰,连忙道:“那么,你在原地别动,你的一身白衣,在黑暗之中,十分惹眼,再走前去就会被人发觉了,还是由我前去察看一下究竟,来得安全些,雪花娘子温柔地点了点头,道:“你可得当心些。” 王竹心蹑手蹑足,向前慢慢地又走了丈许,在一株极粗的焦树之后,隐住了身子,向前面仔细地看着。这时他来得近了,已可以看到坐在篝火之旁的一共是六个人,人人都是愁眉不展。 他们六人,没有一个人出声,只是围着篝火而坐,这不禁令得王竹心的心中,十分纳闷。 他耐着性子等着,过了很久,才听得五台凶僧叹了一口气,道:“他奶奶的雄,我们现在,当真可以算得进退两难了!” 他一开口,一个瘦子接嘴道:“谁叫我们倒楣,让司马天水这一帮人溜过了关?堂主怪罪下来,未曾立时处死,已算是好的了。” 另一个桀桀苦笑,道:“早死也是死,迟死也是死,还不如早死的痛快了,如今连怎样一个死法都不知道,岂不是活受罪?” 金神君直到此际,才缓缓地道:“如果咱们行事小心些,也未必定然死路一条的。” 五台凶僧苦笑道:“金神君,你想想,我们是要去做什么,我们可不是去耍乐,是要到兵营之中去行刺岳元帅啊,能成功么?” 五台凶僧这几句话一出口,旁人还不打紧,躲在树后的王竹心听了,不禁吓了一大跳,忍不住身子震了一震,发出了“格”的一声来。 这一声响才发,六个坐在火边的人一齐听到了,他们一起扬起头来,喝道:“什么人?” 王竹心如何敢出声?他屏住了气息,连大气也不敢出。那六人喝问了几声,不见有人回答,金神君站了起来,待要向前走过来查看。 但是另一人却道:“金神君,别庸人自扰了,在这种地方,除了咱们这六个倒楣蛋之外,哪里还会有什么人?你快快说,我们如何才可以免得死路一条” 给那人一说,金神君又坐了下来,不再过来察看了。王竹心冷汗直冒,一时之间,也没有心思再去听他们在讲些什么了。 他又站了片刻,见那六人只是在讲话,似乎已不再疑心树后有人了,他这才慢慢地向后,退了开来,回到了雪花娘子的身边。 雪花娘子一见了他便低声道:“刚才好险!” 但王竹心却是~言不发,只是拉了雪花娘子便走,两人斜刺里疾走了出去,一直到穿出了这片林子,王竹心才失声道:“大事不好了!” 雪花娘子倒被王竹心的神态吓了一大跳,道:“什么事情呵!” 王竹心吸了一口气,神色紧张道:“金神君、五台凶僧等六人,他们是准备到兵营去行刺岳元帅的!” 雪花娘子听了,面上露出了不怎么相信的神色来道:“他们?我看你弄错了,他们不会的吧。” 王竹心不知道雪花娘子为什么这样讲法,他忙道:“是我亲耳听到他们讲的,如何会错?他们正是要到兵营去行事的。” 雪花娘子秀眉微蹙,道:“这倒奇怪了,聚英堂主此次行事,何以如此没有调度?” 王竹心仍然不明白,道:“你此言何意?” 雪花娘子道:“你不知道,兵营之中,不要说精兵良将,成千盈万,便是在武学上有着极高造诣的高手,也不知凡几,岳元帅本人,也是稀世高手,金神君等六人的武功虽也不弱,但是他们要在兵营中生事,那却也是同飞蛾扑火一样!” 王竹心听得雪花娘子这样说法,想起刚才金神君等六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分明连他们自己也知道向前去只是死路一条,可知雪花娘子讲得不错。 但当他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心中却也产生了相同的疑惑:聚英堂主乃是何等精灵之人,何以明知不成,还会派出那六个人去行事? 由此可知,其中一定另有曲折! 他想了一想,道:“雪花,我看聚英堂主不是行事如此没有打算的人,其中一定有诈,我们,我们……”他讲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是他未曾再向下讲去,雪花娘子也已向他一笑,道:“我们该上兵营去报个信,可是么?” 王竹心喜得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雪花娘子道:“我劝你几句,你肯不肯听?” 王竹心呆了一呆,道:“雪花,你是劝我不必要上兵营去么?” 第三十章 移花接木谋剌元戎 雪花娘子道:“正是。据我所知,岳元帅的处境,十分为难,他前拒金兵,后又要抵制奸相秦桧的陷害,他统率重兵,肩负重责,河山光复,解民倒悬的责任,全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又是个天生的将才,难道还不会保护他自己么?” 王竹心搓着手,道:“话虽然这样讲,可是,可是……我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通报一声……” 雪花娘子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我知道,如果去的话,也一定是白走一次的。” 王竹心愣道:“这却是何故?” 雪花娘子道:“武林之中,良莠不齐,岳元帅自然知道,不论是金兵也好,秦桧也好,都想能够一举将他除去,自然会不断派出武林高手去行刺的,是以不论什么人,是绝对没有办法见到他,不但见不到他,连他在何处,也不知道,只知他在军中而已,武林中人,连要走近兵营,也必然为精兵所阻的!” 王竹心听了,不禁呆了半晌。 雪花娘子笑道:“你看你这呆子,。你知道了这等情形,正应该高兴才是,怎地反倒发起呆来了?任何武林中人,要行刺岳元帅,皆不是易事,连聚英堂主亲来,也是一样的,金神君等六人,只怕连岳元帅在何处都未曾弄清,便束手就擒了。”、王竹心笑道:“真的,我真是傻了。” 雪花娘子道:“你如今可还要上兵营去么?” 王竹心道:“去嘛,总是要去的,要不然,我们一路向北来,却是为了什么?” 雪花娘子听了,低头不语,只是向前疾行,王竹心连忙跟在后面,雪花娘子却是再也不开口,一连赶了两个时辰的闷路。 王竹心几次赶到她的前面,想和她讲几句话,可是她总是侧着避了开去,不和王竹心交谈,王竹心起先,还只当她是在生闷气而已,可是,当天上的乌云渐散,日光隐现之际,王竹心却发现,雪花娘子已是满面泪痕,看来不知已哭了多久了! 王竹心吃了一惊,失声叫道:“雪花,你哭了!” 雪花娘子给王竹心这样一说,本来还只是在暗泣的,这时却真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竹心忙道:“雪花,我什么地方不对了,你只管说便是,何必这样自苦?” 雪花娘子仍然不出声,又哭了片刻,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竹心,你别那么说,你……并没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我。”王竹心愕然道:“你?” 雪花娘子道:“是的,是我,我一心一意所想的,只是想和你单独在一起,什么事也不加理会,我却忘了你是一个好青年,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处处都是以私情为轻的好汉!” 雪花娘子这一番话,讲来十分幽怨,尤其在她讲的时候,还带着晶莹泪珠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定了王竹心,更使得王竹心的心中觉得难过! 他在不由自主间,又握紧了雪花娘子的双手,道:“雪花,现在是乱世,古人常说,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那实在是一点也不错的,生在乱世,就算可以有机会遁世避俗,隐人深山,心中也会戚戚不安的,更何况要避开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雪花娘子又接连长叹了好几声,才苦笑道:“所以我也想穿了,能和你在一起多一刻就好一刻,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想了!” 王竹心点头道:“我也是那样想,所以,那两块血玉玦给了聚英堂主,我们是一点也不记挂它的,只要我们还能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的身子,紧紧地靠着,向前慢慢地走着。他们走过了许多废墟,那里本来全是许许多多温暖的家庭的居所,但如今,屋毁了,人也不知去向了,多半已经死了,在这样的乱世,他们居然还有机会可以靠在一起,向前踱步,这不是已幸运之极了么? 一时之间,两人再也不出声,他们一直向前走着,一直到了天色微明时分,才来到了一个村庄之上。那村庄和沿途所经的地方一样,只见断垣残瓦,不见人烟。他们两人找了一间还未曾全都倒坍的屋子,走了进去,屋中居然还有桌椅在。 他们在椅上坐了下来,各自叹了一口气,眼前荒凉的情境,更使得他们的心头沉重。 他们默然坐了片刻,雪花娘子才道:“我去看看,可有什么吃的东西,也好弄点来充饥。” 王竹心听了,忽然望着雪花娘子微微一笑,雪花娘子的脸上,也顿时红了起来,王竹心按住了雪花娘子的手,道:“雪花,我们可以算得是同命鸳鸯了。” 雪花娘子的脸上更红,两人只觉得虽然在兵荒马乱之中,但是只要相互在一起,却也有说不尽的旖旎风光。他们正在低声说笑着,突然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疾传了过来。 两人霍地抬起头来,向前望去,只见一队七八匹马,由南向北奔来,那七八匹马儿,一看便知道是军中的健马! 两人不约而同,一齐掠到了门口,只见那七八匹马上,各伏着一个人,可是等那一队马驰到了近前,他们两人却也大为吃惊! 那七八个人,全是已经死了的! 王竹心身形一闪,到了路口,双手一举,发出了一声大喝,正在疾驰中的马匹,一见有人阻路,便一齐长嘶,停了下来。 那七八匹马一停,“啪啪啪”三声,马上有三个人死人滚了下来,还有四五人,则仍然伏在马背之上,那几个人全是衣衫不整,但是还可以看得出,他们定然是军中的军官! 这里,离兵营的大军已然不远了,那么,这几个军官,当然是岳元帅麾下的了。 王竹心知事情十分不妙,他忙道:“快看看,可还有未死的?” 可是,总共是七个人,却没有一个是还有气的了,而且,那七个人的身上,可以说一点伤痕也没有,一望便知他们是被内家高手打死的! 雪花娘子比王竹心细心,她不但看着人,而且将七匹马也看了一遍,只见有五匹马的后腿上,全皆有着烙记,但是却有两匹马是没有的。 她抬起头来,道:“竹心,有两个人,打死了这七个人,而这两个人,换了军马,又换了军官的装束,看来是打算冒充军官的。” 王竹心道:“当真?” 他这里只讲了两个字,便听得一声马蹄声,疾传了过来,雪花娘子一拉住王竹心,道:“又有人来了,我们先躲一躲再说!” 两人身子一闪,到了一堵断墙之后,他们才躲了起来,便看到两匹骏马,飞驰而至,骑马上的乃是两个服饰鲜明的军官。 那两人一到,一伸手,勒住了缰绳,停了下来,一个大声讲了一句话。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藏身的断墙,离他们两人并不太远,那人所讲的这句话,他们都可以听得到的,但是他却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 接着,另外一人也讲了几句,两人一齐出手,只见他们出手极快,中指“啪啪啪”地弹出,随着他们中指弹出,都有一股极其凌厉的指风,向前袭了出去,袭向那七匹骏马。 转眼之间,只听得马嘶声不绝于耳,那七匹骏马,都已死在这两人的指风之下。 而那两个人也不再停留,一提马笾,又已泼剌剌地向前奔了出去! 这一切变化,发生的快疾之极,也是意外到了极点,正是因为变故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形之下发生的,是以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根本连应变的念头也未曾起死! 他们身形一晃,出了那堵断墙,想起那两个口操胡语的人必然不是好人,要去追赶他们时,那两人却早已奔得不见了。 雪花娘子俯身向地上的死马看了一眼,道:“好厉害的指上功夫!” 王竹心回头一看,心中也不禁骇然! 只见那两人所发的指风,都是射中了马的头部的,在外表上看来,死去的马儿仍然是一点伤痕也没有,但是马头却尽皆变形,显然那一指之力,已将马的头骨,完全农碎了! 而他们这一指,并不是直接弹中了马头,而只是指风袭出的而已,这两人功力之深,实是可想而知了! 王竹心呆了一呆,说道:“他们也是聚英堂中人?” 雪花娘子双眉紧蹙,道:“我曾听得他们说,有好几个西域高手投入了聚英堂,但是我却未曾见过,这两人大约是了。” 王竹心更是骇然,道:“他们若是聚英堂中的人,假冒岳军军官,意欲何为?” 雪花娘子摇了摇头,道:“那不知道。” 其实,雪花娘子乃是何等冰雪聪明之人,她早已料到那两个人前去干什么的了,但是她怕王竹心焦急,所以未曾讲出来。 可是王竹心不是蠢人,他一面在问雪花娘子,一面却也已想到了,他失声道:“这两人,也是到岳营去谋刺的!” 雪花娘子道:“正是,但他们也必然难以得手的!” 王竹心道:“你……你何以如此肯定?” 雪花娘子道:“我不是和你讲过了么,如今岳元帅统率的兵马如此之多,军营连结,岳元帅究竟在哪一个帐之中,也无人得知,再加上极其精密的防范,什么刺客可以得手?” 听了雪花娘子话后,王竹心的心中,才略微放心了一些,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要计算岳元帅的人,如此之多,总是使人担心,唉!” 雪花娘子说道:“我们还是先将这七个人埋了吧。” 王竹心不再说什么,他们草草地在地上掘了几个坑,葬了那七名军官,又继续向前走去。这一天,到了下午时分,他们又遇到了几队难民,他们便混在难民堆中走着,到了晚上,前面乃是一座极大的镇甸。 那大镇昔日一定极其繁华,也一定曾有一度人踪全无,这时,总算又稀稀落落,有了些灯火,也有几家饭店,已在做买卖了。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进了一家小饭店,这几天来,他们两人都是有一顿没一顿,仗着他们全是有武功的人,可以忍得住饥,也不觉得怎样,这时既然有了饭店,他们以为一定可以大嚼一餐了。 却不料饭店除了硬面饽饽之外,只有马肉,两人相对苦笑,揣了几个硬面脖脖在怀,又走了出来,雪花娘子在前面,王竹心跟在后面。 雪花娘子才出了门,王竹心跟着要向外走去,可是他的腿才迈了起来,肩头之上,便有一股大力,按了下来。 王竹心陡觉得有人按住了他的肩头,不禁陡然一呆,连忙待转头去观看,可是紧接着,他的背上又一紧,已被人当背心抓住。 那抓住他的人,手法十分奥妙,五只手指,都按住了他的臂后大穴,令得他非但不能动弹,连声音也无法发出来。 再接着,又有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身子,已被人悄没声息地拖走了! 这一切,全是在雪花娘子的身后发生的,不但变故来得极快,而且一点声息也没有,雪花娘子的背后没有长着眼睛,自然全然不知。 她走出了两步,来到了街上,望着街上来往的人,道:“竹心,你看,金兵被逐不久,人已那么多了,如果过上一年半载一一”她讲到这里,才转过头来。当她一转过头来之际,她自然发觉,她背后已没有人了! 雪花娘子陡地一呆,再定眼看去,一点也不错,背后一个人也没有,那么,王竹心到哪里去了呢?她急步回到了那饭店之中,店中并没有王竹心的影子。 雪花娘子在一刹那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自己是身在噩梦之中,还是实实在在地王竹心不见了!她又退到了街上,当然,她立即明白了那不是梦,可是王竹心呢?王竹心到哪里去了? 她四面张望着,寻找着,甚至叫着,可是,王竹心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真的有点急疯了,几乎见人就问,可是一直闹到天黑,还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她独自一个人,踽踽地出了那座大镇,在镇口的一株大树之下坐了下来。忽然之间失去了王竹心,纵使她有一身武功,也变得六神无主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好,她只是呆呆地坐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起身的好,她也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 王竹心到哪里去了呢? 王竹心被人拖着,拖出了几步,立时又被人挟在胁下,那挟住他的人,衣袖十分宽大,将他的人整个遮住,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挟到了什么地方。王竹心喘了一口气道:“你……你为什么将我带到这里来?” 大幻仙翁双眉一扬,在王竹心的对面,坐了下来,道:“有一个人想见你 王竹心的心中陡地一动,道:“我知道了,可是叶姑娘么?” 大幻仙翁点了点头。王竹心急道:“就算她要见我,你也不该这样将我挟了来,雪花呢?她可知道我是被你挟来的?” 大幻仙翁只是望着王竹心,并不出声。王竹心一见这等情形,知道大幻仙翁定然是未让雪花娘子知道的了,他急得团团乱转,想到了雪花娘子因为自己失踪,可能会生出不知多么可怕的意外来,更是冷汗直淋! 王竹心团团转了野几遭,才道:“前辈,你先让我和雪花见见面可好?”大幻仙翁面色十分严峻,却是答非所问,道:“你是七手先生的弟子,是不是?” 王竹心实在焦急,却是无法可施,闻言只得叹道:“是,家师是七手先生,家师也时时提及前辈的武功,表示十分钦仰,可是一”他只讲到这里,大幻仙翁便挥了挥手,道:“别说下去了,你师父七手先生,虽然说不是内家正宗,但武功也着实不弱,为人更得人钦佩,何以你的行径,竟然如此不堪?” 王竹心本来不知道何以大幻仙翁突然将自己从小镇之上带到了这里来的,而他心中固然焦急,对大幻仙翁也仍然十分客气尊敬。可是这时,他一听得大幻仙翁说他“行径如此不堪”,他立时知道大幻仙翁是何以据而云然了,心中顿时有气,抗声道:“前辈,我行径何处不堪,尚请明言!” 大幻仙翁“嘿嘿”冷笑了两声,道:“你自己不明白吗?” 王竹心更是一挺胸,道:“不明白。” 大幻仙翁徐徐地道:“你和雪花娘子这样的人在一起,还不知道么?” 王竹心明知大幻仙翁说他的行径不堪,是和雪花娘子有关的,但这时大幻仙翁提了出来,他仍然觉得心中好一阵难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前辈,你是超凡人圣的武林高手,见识自然也跟高人一等,何以也会人云亦云,妄作定论?” 王竹心的这几句话,虽然还讲得十分客气,但是所说的话,实在已然极其凌厉,大幻仙翁自从成名之后,几时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他面色一沉,目中精光四射,喝道:“你说什么?” 王竹心若是为了别的,这时一定不敢再和大幻仙翁争执下去,可是这时,和他们两人争执有关的却是雪花娘子的名声,王竹心就算明知危险,也是一定要坚持己见到底的。 因为他心中对雪花娘子的感情,如此深厚,实是不容许任何人出言污辱雪花娘子的。 他立即说道:“我说你人云亦云,对人妄作定论。” 大幻仙翁又冷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实在惊人之极,令得王竹心的身子,不由自主,瑟瑟地发起抖来,但是他却仍然挺身立着。 他的那种姿态,表示他是绝无屈服之意的。大幻仙翁一面望着他,一面冷冷地道:“你被她用狐媚手段迷住了,自然以为她是好人了!” 王竹心的面色,涨得通红,道:“你根本不认识她,怎知她不是好人,老实说,她比你一一”王竹心越讲,心中的怒意越炽,他只求替雪花娘子辩护,也不顾得面前的是什么人了,竟不顾一切地道:“她比你的孙女叶琴可好得多了!” 王竹心这一句话出口,心中便立即想到,拿大幻仙翁的孙女儿叶琴来比在江湖上声名狼藉的雪花娘子,只怕有点不妥。 可是,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话却早已讲出口了!刹那之间,他只听得大幻仙翁,发出了一声巨喝,声如霹雳,震得他身子,猛地向后退去。 他的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本来去势未止,还要继续向后退了出去的,可是,胸口突然一紧,大幻仙翁五指如钩,已将他当胸抓住! 王竹心连忙抬头看去,他一抬头间,只见大幻仙翁目射精光,将他的全身罩住,同时,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 王竹心硬着头皮,道:“我觉得雪花娘子,是一个十分好的女子。” 大幻仙翁沉声道:“你刚才是这样说的么?” 王竹心将心一横,暗忖反正刚才已说过一遍了,若是要惹祸那是早已惹下的了,再讲一遍,不见得还有第二颗脑袋可给他拎,是以,他一声长笑道:“我是说,雪花娘子比你的孙女叶琴好得多!” 士妁仙翁“哩哩哩”袖泠绝了寂亦道。“笪狁右抽如里狁不县抓垤或芊美色,执迷不悟,你倒也不失是一位少年英雄,如今,你却是狗熊!” 王竹心早已横了心,立即又抗声道:“是狗熊是英雄,自有天下定论,也不容你一人妄言!” 大幻仙翁冷冷地道:“不论你讲我什么,我都佩服你有胆子,但是你竟将下三滥淫妇,和我孙女儿相比,却是罪无可恕,如今我要将你毙在我的掌下,你可有什么话说?” 王竹心一听得大幻仙翁这样讲,立时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大幻仙翁又问了一遍,王竹心仍是不出声,他自知若时到了如今这等境地,再来出言求饶的话,那实在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虽然闭上了眼,可是仍然感到,有一股极大的压力,正向他头顶之上压了下来,那股压力之大,令得他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而且,压力越来越甚,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头中的血液,似乎都要裂体而出一样,而尽管闭着眼,眼前却是五颜六色,金星乱迸! 王竹心勉力地挺着,直到了他实在已无法忍受,几乎昏了过去之际,才听得大幻仙翁又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可以快说了!” 王竹心勉力挣扎,才哈哈一笑,道:“我到如今才知,大幻仙翁,浪得虚名。你既然许我说遗言,我便要请你转告雪花娘子,道我已然死去,我是为了维护她的名誉而死的,死得极其甘心!” 王竹心勉力挣扎着讲出了这几句话,已然是气喘如牛,同时,他只觉得口角已有血丝渗了出来,他又勉力沉声道:“你可能代我传言么?” 大幻仙翁冷冷地道:“可以!” 随着他两个字,王竹心只觉得头顶之上的压力,陡地又加强了数倍,眼前发黑,身子摇晃,他情知自己命在顷刻,几乎要跌倒在地了。 然而,也就在此际,他突然听到了一下尖叫声,叫道:“爷爷,住手!”随着那一句,加在他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接着,又听得一个少女失声痛哭,道:“爷爷,别打死他,别打死他!” 王竹心身上的压力一松,立即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来,他看到叶琴正扑了过来,跪在大幻仙翁的脚下,抱住了大幻仙翁的双足,头发披散,花容失色,正在伤心欲绝地痛哭着! 而王竹心也看到,大幻仙翁的掌心,离他的头顶,只不过半尺而已!刚才,他的一只脚,实在是已然跨进了鬼门关之中的了! 他吸了一口气,只听得大幻仙翁厉声喝道:“阿琴,你让开!” 叶琴带着眼泪,仰起头来,又叫道:“阿爷,你若是打死他,我……也不想活了!” 大幻仙翁陡地一呆,道:“阿琴,你一唉,这臭小子自甘堕落,你还想这样护着他,何以你竟这样没有出息?” 叶琴哭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不要你打死他,阿爷,你不是说过,什么都听我讲的么?” 大幻仙翁又呆了片刻,才长叹了一声,道:“阿琴,傻丫头,阿爷要打死他,可不也是为了替你出这一口恶气么?” 叶琴忙道:“我不要你出气,我、我……” 她连讲了两个“我”字,因为心中实在伤心,又讲不下去,继续嘤嘤哭了起来。大幻仙翁再是一声长叹,手掌已缓缓地垂了下来。 王竹心对于叶琴居然会替自己这样求情,也觉得十分意外,心中对叶琴的感激之心,不禁油然而生,可是这样的感激之心,却并不能改变他心中对雪花娘子的爱意的。他忍不住插言道:“叶姑娘,我说你没有雪花好,并不是侮辱你,因为我知道,雪花是一个极其纯洁、极其高贵的人,你在我的心中,虽然不如雪花好,但是事实上,也是一个好姑娘的。” 叶琴只是哭着,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王竹心的话一样。但是,她却又哭得更伤心了,那似乎是王竹心的话,已触动了她的伤心处。 叶琴在哭着,大幻仙翁则厉声道:“放屁,闭上你的臭嘴!” 王竹心不再出声,只见大幻仙翁背负双手,来回地踱着步。过了片刻,才听得他道:“好了,别哭了,这臭小子不是还活着么?” 叶琴呜咽着,道:“阿爷,你要答应不杀他,我才……收住哭声。” 大幻仙翁心中焦躁,又心痛孙女儿失意,是以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不杀他就是,你再哭下去,我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叶琴果然立时住了哭声,但是她的泪水,却仍然扑簌簌地向下淌着。她流了半晌泪,才向王竹心一指,道:“阿爷不杀你了,你……还不谢罪?”王竹心心知叶琴要自己向大幻仙翁谢罪,那是要令大幻仙翁气平,也是叶琴不想自己再有危险的一番好意。可是王竹心这个人,脾气也十分硬,他明知危险,要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他也是不肯的。 他略想了一下,便道:“叶姑娘,多谢你一番好意,但是我根本无致死之罪,又何必谢什么罪,是你祖父以势压我,反倒要我谢罪,那是万万不能的。” 叶琴的面色,本就十分苍白,这时更是如同死灰一样,她失声叫道:“阿爷”王竹心只顾和叶琴讲话,也未曾看到大幻仙翁的动作,及至叶琴一叫,他陡地转过身来,可是大幻仙翁的一只手,已然按住了他的肩头。 大幻仙翁的面色铁青,他右手按住了王竹心的肩头,左手倏地向外一拂,衣袖扬起,一股大力,向外送了出去,将叶琴拥得向外疾飞出了两丈许。叶琴急叫道:“阿爷,你说好了的,你说过不杀他的,是你自己说的!”大幻仙翁道:“是的,我不杀他,但是这臭小子如此口硬,我叫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叶琴才一落地,便又踉跄向前奔来,道:“阿爷,你要怎样治他?” 第三十一章 头颅可断铁志不移 大幻仙翁看了看叶琴,又看了看王竹心,心中又怒又不自在。呆了片刻,才道:“我要将他押到他师父七手先生那里去!” 王竹心刚才听得大幻仙翁仍然不肯放过他之际,心头也不禁十分骇然,因为久闻大幻仙翁为人,介乎正邪之间,行事全凭他的喜恶,自己既然已得罪了他,他不知要怎么折磨自己了! 及至王竹心听得大幻仙翁说,要将他押去见师尊,王竹心的心中当然不愿意,但总也松了一口气。王竹心不愿意去见师尊,是因为七手先生归元化,住在阿尔泰山金锁谷之中,就算到了师尊那里,立时赶回中原,也至少耽搁三四个月了! 而如今岳元帅前拒金兵,后敌奸臣,情势何等吃紧,局势当真可以说是波谲云诡,瞬息万变,三四个月之后,再临中原,谁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再加上自己无缘无故地被大幻仙翁抓了来,雪花娘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下落如何,岂不是要伤心欲绝。退一步而言,自己也难以忍受和雪花娘子云山阻隔,别离终年! 他心中固然是不愿意到了极点,但是他却也不敢出什么声,因为他一听得大幻仙翁那样讲,他的心中,同时也打定了主意。 他所打的主意便是半路逸去! 此去阿尔泰山,万里迢迢,他不信自己没有机会在半途之中走脱! 他扬着头,一声不出。大幻仙翁喝道:“我要将你带到金锁谷去,见你师尊,你可听到了么?” 王竹心冷笑道:“去见师尊,于我何损,只是可惜了武林群雄的一片痴望。” 大幻仙翁一呆,道:“你这是什么话?” 王竹心道当前武林之中的大事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何予还来问我?” 大幻仙翁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走了你一个臭小子,还不是和死了一个臭虫一样,有什么了不起,何以会使武林人士痴望?” 王竹心听得大幻仙翁居然将他喻作臭虫,心中不禁大怒,心想以下的话,也不必再说下去了。可是他一转念间,又想到自己忍一时之气,只怕对武林群豪正在拼命以赴的事业,可以有点帮助。是以他沉声道:“我是在说你,不是在说我自己。” 王竹心这样讲法,倒令得大幻仙翁十分尴尬,除了闷哼一声之后,无话可说。 王竹心续道:“武林中人,对于名满天下的大幻仙翁,寄予何等殷切的希望,都道他一旦出山。定然会领袖群雄,奋起抗金,逐走胡虏,还我江山。却不料大幻仙翁名过其实,原来为了一点小恩怨,便自不顾大局的人,对中原武林的风云变幻,视若无物,而要将我远押到阿尔泰山中去!” 王竹心本来并不是口齿十分伶俐的人,可是这时候,他的心中,极之激动,他心中所想的,全都顺顺利利地流了出来。 他一口气讲完,只见大幻仙翁的面上,忽红忽青,显见得他的心中,也十分激动,过了好一会儿,他面上的神色,才渐渐地回复了正常。 也直到这时,才听得他开口道:“我自有我的打算。” 王竹心冷冷地道:“等你从阿尔泰山回来,再作打算,那和倾东海之水去救涸辙之鲋,有什么分别?还不是说空话?” 大幻仙翁冷笑道:“你怎知我非去不可?” 王竹心不再出声。大幻仙翁已扬起头来,道:“阿琴,你送他到阿尔泰山去!” 大幻仙翁突然之间,作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这实是王竹心始料不及的!他陡然一呆,只见叶琴也为之陡地一呆,道:“阿爷,你、你说什么?”大幻仙翁道:“既然承蒙武林中人看得起,我要留在中原,看看情形,但是这臭小子却非叫他在师门之内受点责罚不可,是以由你送他到阿尔泰山金锁谷七手先生之处,见了七手先生,你就说他曾得罪过我,要七手先生处置他!” 叶琴道:“可是……可是……咳,阿爷,你叫我怎么送他去呢?” 大幻仙翁道:“你可是怕他半途逃走?” 这时候,王竹心的心中,可以说是高兴之极! 因为他听得大幻仙翁说,他要留在中原,看看情形如何,再作行动的决定,事实上,如今的局势,除了丧心病狂的一批汉奸、卖国贼,和穷凶极恶的黑道邪派中人之外,谁都会选择自己的行动去抗敌除暴的,那也就是说,自己的这一番话,没有白说,大幻仙翁已可以成为群雄的领袖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不要说自己去阿尔泰山走一遭,就是要自己赴汤蹈火,也是得其所哉的了! 是以王竹心惟恐叶琴不答应,事情又生变卦,忙道:“叶姑娘,你放心,既是仙翁令你押我到金锁谷去,我半途之上绝不逃脱便是了。” 叶琴还未曾说话,大幻仙翁已冷冷地道:“谅你也不敢逃脱。” 叶琴的心中,这时候实是为难、矛盾,到了极点! 她对王竹心芳心暗许,情愫早生,已非一日,可是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竹心对她,却是一丝一毫情意也没有。 叶琴的心中,对王竹心自然是十分怒恨,她实在是再也不愿意和王竹心在一起的了,因为她知道,和王竹心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使王竹心对自己生出一丝情意来的,但是,由于她对王竹心,仍然有极浓情意,所以她倒十分想和王竹心在一起! 然而,她又知道,如果她和王竹心在一起,万里迢迢向阿尔泰山去的话,那么一路之上,一定会有许多斌尬的事情出现的。 她芳心之中,小鹿乱撞,不知该怎样才好,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大幻仙翁虽然疼惜他这个孙女儿,可是他乃是豪气干云的武林高手,对于小儿女的心事,却是无法了解得那么多的。这时他不知叶琴的心事,只是大声道:“哼,在这一路之上,若是你敢玩什么花样,哪怕你逃到了天上,我也将你追了回来。” 王竹心这时,知道大幻仙翁已有可能帮助武林群雄去对抗聚英堂,在那样的情形下,不论大幻仙翁如何大声斥叱,他总是心平气和的了! 他非但不恼,而且还向大幻仙翁行了一礼,道:“仙翁只管放心。” 大幻仙翁冷笑道:“臭小子,为何又前据后恭了?” 王竹心“哈哈”一笑,道:“只要你看清了武林中的情势之后,能够秉良心行事,就算我向你叩几个响头,又怕什么?” 大幻仙翁“唤”的一声,面上闪过了一丝钦佩的神色,但是他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呆了一呆之后,道:“去吧,还等什么?” 叶琴还想讲什么,可是大幻仙翁却身形一闪,到了她的身前,低声道:“不必怕他的,你只消将他押到阿尔泰山去就行了。” 叶琴急道:“阿爷!” 大幻仙翁沉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何以还是动不动便阿爷长,阿爷短的?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莫非你还办不了么?” 叶琴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爷,我是……我是……” 她期期艾艾,究竟她要讲些什么,却也是难以开得出口来。 王竹心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唯恐事情又生变化,忙道:“叶姑娘,你放心好了,是大幻仙翁命你押我前去的,一路之上,我绝不敢有违你命令的。” 叶琴望着她阿爷,只见大幻仙翁也像是别有用心地在望着她,在一刹那之间,叶琴已然知道了一些大幻仙翁的真正用意了,敢情大幻仙翁仍是希望能够在万里迢迢之中,自己和王竹心单独相处,是可以扭转局势的。 但是叶琴却知道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她苦笑了一下,心中已有了另外的打算,她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叶琴一答应,大幻仙翁却又不舍得起来。他依依不舍地抚摸着叶琴的头发,道:“阿琴,此去阿尔泰山,路途遥远,而且路上险阻甚多,遇有险处,宁愿绕道而行,也不可贪抄近路,若是有人阻路,是小毛贼,你们两人也足可以对付了,若是高手,没有认不出我大幻仙剑之理,这倒是不必担心的,最要紧记得未黑先投店,鸡鸣早看天,一路上千万小心!” 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串,连叶琴也觉得好笑了起来,道:“阿爷,这不是你说的么?我已不是孩子了,何以你说个不完?” 大幻仙翁叹了一口气,像是又想说什么,但是却未曾讲出什么来,但是从他的神情上,却是谁都可以看出他心中那股对叶琴的深切关怀之情! 叶琴低声道:“阿爷,我去了,你说的话我也全记得了,快别那样婆婆妈妈,叫人家看到了笑话你。” 大幻仙翁后退了一步,道:“你们先走。” 王竹心一听得大幻仙翁这样说法,便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出去,叶琴跟在他的后面。大幻仙翁看他们两人,渐渐走远了,才叹了一口气,走了开去不提。 却说王竹心和叶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里许,王竹心才停了一停,道:“叶姑娘,你可曾到过西域阿尔泰山么?” 叶琴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怎么会去过?” 王竹心道:“那样说来,要由我带路了?” 叶琴长叹了一声,在一块大石之上,坐了下来,道:“你……真的愿意到阿尔泰山去么?” 王竹心听得叶琴这样问自己,不禁大出意外,心想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们祖孙两人做定了圈套在给自己钻么?自己如何回答才好?他想了片刻,才冷然一笑,道:“既然是大幻仙翁令你押我到阿尔泰山去的,我还有什么考虑的余地?” 叶琴转过身去,那是因当她的双眼又大是润湿,而她又不愿给王竹心看到之故,她转过了身去之后,才道:“你不必怕,你心中想讲些什么,大可直言无隐,你还怕我会怎么样?” 王竹心又呆了一呆,才道:“依我的心思,当然是不回阿尔泰山去的。”叶琴又问道:“那你想到什么地方去?” 王竹心道:“你一定要我讲,我便说了,我要去找雪花娘子。” 叶琴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她的泪水又已滴了下来,但是她随着一伸手,将泪水抹去,站起身来,道:“你跟我来吧。” 王竹心又是一奇,暗忖她说跟她去,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知道雪花娘子在什么地方,带自己去找么?可是想来却又没有这个道理的。 王竹心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叶琴的后面。两人向前,又走出了三五里,便已进了那个大镇。一进那个大镇,王竹心的心头,便已枰怦乱跳,因为他知道十之七八,叶琴是带自己去找雪花娘子的了。 叶琴肯带他去找雪花娘子,那自然是他求之不得,高兴之极的事情,可是这件事,只怕不是没有下文,以后又会怎样发展呢? 不一会儿,两人便已穿出了那个大镇,一出了那座镇市,王竹心便已看到了雪花娘子! 雪花那一身雪也似白的衣服,十分惹眼,离镇口约有十七八丈,她正在一株大树之下,呆呆地伫立着,老远看来,就像是一尊石像一样! 一看到了雪花娘子,王竹心的心中,实在激动到了极点,刚才,在大幻仙翁的掌下,他是只当自己性命难保,从此和雪花娘子幽冥路隔,再也不能相见的了,可是他想不到,转眼之间,自己又和雪花娘子见面了! 他想大声叫唤,可是胸口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竟叫不出声来! 他只是身形闪动,迅速地向前,奔了出去,十七八丈路程,转眼之间便已赶到,到了雪花娘子的身后,他本来是想大声呼叫的,可是到了雪花娘子的身后,他所发出的声音,却是十分轻柔的,他低声叫道:“雪花!” 他的叫声虽然低微,但是雪花娘子因之所受的藤动,却着实不轻。 她的身子陡地一震,又疾转过了身来,她看到了王竹心,她苍白的脸上,立时涌起了两团兴奋的红云,她喉头哽咽,叫道:“竹心!” 两人就在镇上,也不理会来往的人,竟紧紧地靠在一起。王竹心发觉雪花娘子的身子不断抖动,并且还在伤心地啜泣,他忙道:“别哭了,别哭了,雪花,我不是回来了么?” 雪花娘子仰起头来满面泪痕道:“你到……” 她才讲了两个字,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叶琴了,她陡地一呆,道:“竹心,你是和这位姑娘一齐来的么?她是谁?” 王竹心道:“她是大幻仙翁的孙女叶琴,本来我是要和她一齐回阿尔泰山去的,她却带我来到了这里,她一定是知道你在这里的。” 王竹心这时所讲的那几句话,全是实情,可是那几句话,听在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然不了解的雪花娘子心中,却引起她心中的莫大疑惑。 只见她面色重又变得十分苍白,喃喃地道:“你……你和她在一齐回阿尔泰山去?你……她是大幻仙翁的孙女,那很好,很好。” 她说到后来,语言已是干涩之极,再也难以说得下去。 王竹心却还莫名其妙,反问道:“雪花,你在说什么?什么很好?” 雪花娘子的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她心中这时的感觉,实是难以形容的。 王竹心也看出雪花娘子的神色有异,忙转身来到她的面前,道:“雪花,你究竟是怎么啦?” 雪花娘子一声不出,可是她的面色却是越来越白,到了后来,简直连一点血色也没有了。王竹心急得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才好。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雪花娘子幽幽地叹一口气,尽管她泪花乱抹,但是却并不掉下泪来,她道:“那很好啊,为什么不去?” 王竹心一呆,道:“到哪里去?” 雪花娘子说道:“到阿尔泰山去呵,你不是和这位……姑娘约定了,一齐到……你师尊那里去的么?” 王竹心忙道:“不是的,雪花,你全然不明白,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王竹心这时,已经知道雪花娘子是为什么不高兴,他心中早已泰然,是以他一面说,一面握住了雪花娘子的手,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 在那一段时间中,王竹心的心中、眼里,只有雪花娘子一人,根本忘了还有叶琴在一旁。他娓娓地讲着,雪花娘子的脸色才渐渐地缓和了起来。但是,站在一旁的叶琴面色却越来越苍白了! 叶琴未曾按照大幻仙翁的命令,将王竹心押到阿尔泰山去,那是她知道,要使王竹心回心转意,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她非但不押王竹心到阿尔泰山去,而且,还将王竹心带到了小镇的附近来,和雪花娘子相会,在她毅然地作出了这样定之际,她的心中自然是十分痛苦,但也正由于她喜爱王竹心,所以她为十要王竹心快乐,便这样做了! 当她看到王竹心一见了雪花娘子之后,脸上那种欢喜莫名的神情,她的心更是如同被绞一样地痛苦。当王竹心开始慢慢地向雪花娘子举述他被大幻仙翁带走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之际,叶琴便没有再逗留下去,她的面色苍白脚高脚低地向外离了开去。 雪花娘子和王竹心两人,根本未曾注意到叶琴已经离了开去。而叶琴自己,也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去才好,她的脑中混乱一片,她几乎连眼前有些什么人,什么景物都看不见,她只是不断地向前走着,直到忽然之间,她发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夺目的红色,她心中吃了一惊,才陡地停了下来。 而当她停了下来之后,她不禁呆了一呆。 在她的眼前,的确有着一大片深红色,但是那一大片深红色的由来,却是由于西斜的夕阳的反照,原来在她前面四五丈处,乃是一堵高墙。 那堵高墙上镶着许多琉璃瓦,是以夕阳照了上去,便反射出一片金红色的光芒来。而那墙又高又宽,四面伸展出去,墙内隐隐有檐角可见,乃是一座十分宏大的巨宅外墙。 叶琴是在极度的伤心之中,茫然走向这里来的,沿途经过了一些什么地方,这里是什么所在,她可以说一无所知! 直到这时,她才略定了神,四面打量了一下,只见不远处,山影憧憧,在身后,乃是一片十分浓密的森林,要穿过那片森林,才可以来到那巨宅之前的。 那巨宅的情形如何,叶琴这时在围墙外,自然看不到,但是从围墙来看,那自然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华厦了。 叶琴的心中之所以充满了极度的疑惑,原因也正在这里,因为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在这里发现一所这样的巨宅,那自然不算得什么。可是如今,却是兵燹连年,所经过的地方,大都是一片废墟,有的整片林子,皆被烧成了枯木,何以这座巨宅却如同是世外桃源一样,还如此完整,如此恬静? 叶琴心知其中一定大有原故的,她呆立了片刻,沿着墙,向前走去,她才转过了墙角,便陡地一呆,连忙缩了缩身子。 原来她一转过墙角,便看到了围墙的正门,正好这时,有三匹骏马,自大门中直冲了出来,向前疾驰而出,而令得叶琴突然缩回身子来的原因,是因为她一看便看出,那策骑驰出的三个人,竟全是金兵的军官! 宋金交战有年,大宋百姓,历年来不知吃了金兵多少苦头,没有一个人不对金兵恨之切骨,而今在宋境之内,居然看到了金兵的军官,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难怪她吃惊的。 那巨宅之中,居然有金兵冲出,那么这巨宅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叶琴心头怦怦乱跳,站在墙角处又呆了半晌。 这时,天色已渐渐黑下来了,叶琴并未曾再探头出去观看,但是她却不断听得有马蹄声奔进奔出。叶琴惟恐自己被人发现,贴着围墙,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她才后退了一步,一提真气,身子“嗖”地向上,拔了上去。 那围墙是有两丈来高,以叶琴功力而论,本来是不能直上直下地翻过去的,但是她却早已看到,在墙上的每一片琉璃瓦,都有半寸许的凸起,是可以借力的。是以她拔起了丈许之后,双足一齐在琉璃瓦上用力一点,身子再拔了起来。 这一次拔起,已使她双手可以攀住了墙头,叶琴攀住了墙头之后,慢慢地探出了半个头来,向墙内看去,只见墙内几乎全是极大的大树,院子中的空地不十分多,但是在大树之中,却有一条相当宽的石板路,直通到那巨宅的门前。 这时,透过大树的枝叶,叶琴可以看到,有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正停在巨宅之前。 那马车由八匹骏马拉的,八匹马全是一等一的好马,这时正在扬鬃踢蹄,可是却又不见有人。 而整所巨宅,也是黑沉沉地,竟像是一个人也没有的一样,充满了神秘的气氛。‘ 叶琴看了一会儿,翻过了墙头,一松手,身子便向下落了下去,她才一落了下去,着地便打了一个滚,滚到了一株大树之后。 这时她已经跃进高墙了,心中更是紧张,在大树后藏了好一会儿,心头扑扑乱跳,可是前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那八匹骏马的踢蹄鼻声之外,简直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叶琴镇定心神,暗忖那所巨宅看来如此的神秘,自己非去查看一下不可,反正天色甚黑,自己的行踪,或者不至于被人发现的。 她大着胆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每走出几步,便停上半晌,不多久,已然来到了那辆马车的后面了,她一到了那辆马车的后面,突然听得宅中,有人声传了出来。叶琴吃了一惊,身子一缩,跃上了马车后面的一块板上,拉下了一幅布,将自己遮住。 只听得一阵阵脚步声音自宅中传了出来,不一会儿,又听得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道:“你们不必送了,告诉聚英堂主,他不来见我,我非常发怒!” 那两句话,分明讲话的人,就在马车边上,和叶琴相隔极近,是以叶琴听得清淸楚楚。叶琴听出。讲这两句话的女子,汉语说得相当生硬,并不像是汉人,而那女子的口中,又提到了“聚英堂主”,可知事情实在是非同寻常的了! 她大着胆子,慢慢地将遮住自己的布,揭开了一道缝来,向外望去。 当她向外望去之际,她恰好看到一个中年女子,正向马车的车厢之中跨去,那女子一身衣服,华贵到了极点,但那一装束,也全然是金人的装束,而且,一望而知,那中年女子是金国的皇族,那不但是由于她体态华贵雍容,装饰异于常人,而且是由于她的身后,有八名劲装的金兵军官,拿着火把,在弓身而立。 在那八名军官之旁,还有许多汉人,一望而知,全是武林中的高手。 便在一瞥之间,那中年女人便已进了车厢之中,车门也已关上了。 只见两个劲装汉子,手中各执着长鞭,“刷刷”两声,蹿上了车座,而另外又有几个人,抬过铁甲来,披在那八匹马的身上。 那八匹马在披上了铁甲之后,更是神骏非凡。那两个跃上了车座的汉子,一扬马鞭,“啪”的一声响,八匹马已一齐动了起来。 这时,叶琴的心中,实是为难之极。 她自然知道,这辆马车要离去了。 那么,她该怎么办呢?她躲在车尾,若是不动,她势必被车子带到不知什么地方去,而这时候,对方的人如此之多,她其势又是不能偷下车来的。 那八匹马已掉转了头,眼看只要一扬鞭,马车便可以向前疾驰而出了,可是,也就在此际,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冲了过来。 马蹄打在青石板上,所发出的声音,更是惊心动魄到了极点。 在车身一转了过来之后,叶琴便不敢再揭开布来观看了,是以她也不知道那疾驰而来的是什么人,她只是听得一人叫道:“且慢!” 而那中年女子则自车厢中发话,她的声音似乎相当发怒,道:“为什么?” 那人道:“这次不知怎地,事机有风声泄露了出去,宋军在各处关卡,都增添重军,盘问过路可疑人等,实不宜启程。” 那中年女人道胡说,我来来往往,又不止一次了,何以用这话来吓我?” 那人急道:“这次事非寻常,太后万金之体,若是有所闪失,小可们实在是担当不起,尚祈太后明鉴。四王子那边,我们自会派人去通知的。” 叶琴一听到这里,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直跳了出来! 她只看了一眼,便已知道那中年女人的身份,非同等闲,可是她却也想不到她是那样重要的人!她被称为“太后”。又有人提及四王子,四王子自然就是和岳元帅重兵对阵的金兀术了,那么,这个中年女人,竟然是四王子的母亲? 叶琴紧紧地抓住了车辕,也紧紧地咬着牙,这样,她才不至于因为过度的惊讶,而叫出声音来,而她的心中,也实在想不通,何以金国内宫,身份如此之高的人会在这里出现! 只听得车厢之中,金后又说道:“这更是胡说了,若然你们有人可以去通报四王子,何以我就过不去?别废话,多派几个人保护就是了!” 那人又急道:“小可一” 可是他只讲了两个字,金后便又厉声道:“谁再废话,杀无赦!” 一时之间,人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再出声了。 第三十二章 少帅坐镇金后辟易 过了好半晌,才听得那人长叹一声,道:“若是太后执意要回去,且听小可一言,再等上一个时辰,比较妥善些。” 金后冷冷地道:“为什么?” 那人道:“前面驿站来报,约再过一个时辰,便有四个持金字牌的钦差,前赴岳营,那是我们聚英堂中的自己人,太后随行,那四人有金字牌在手,逢州过州,逢府过府,宋军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是必然不敢留难的,岂不是好?” 金后冷笑道:“那道金字牌是第几道了?” 那人道:“是第八道了。” 金后道:“秦桧是狗种,聚英堂主也不见得高明多少。这是第八道金字牌,以前的七道,可全是未曾送到岳飞的手中么?” 那人忙道:“不,七道金字牌,固然在路上都有些波折,许多武林中人,想要沿途拦截,但在堂主的安排之下,却都安全到达了。” 金后冷笑道:“到了又有什么用?倒令得吾儿更吃紧了,却不见岳飞奉召回临安去?” 那人苦笑了几声,道:“这个……这个……多半是岳飞也看出了一切全是秦丞相的主意,他手拥重兵,自然可以独断独行了,堂主必然会另有主意的。”金后道:“你们堂主呢?我在这里等了他三天,何以不见他前来?” 那人还未曾回答,只听得又有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叶琴实在忍不住了,又将布掀开一道缝,向外看去,只见一个长大汉子,急驰而到,翻身落马,他才一落马,立时有人问他:“堂主呢?” 那人喘着气,道:“堂主吩咐我来说,他得了两件绝顶重要的物事,那物事关系着三本绝顶武功秘录,是以他不能来了。” 金后在车中道:“他不来……也不打紧,但是岳飞这件事,还要快些设法才好。” 那人道:“是,属下定然转告堂主,据属下所知,堂主已派了两个西域的高手,混进岳营去,趁机下手,只待除去岳飞,便一一”那人话未讲完,便听得金后厉声叱道:“住口,这等机密要件,岂可随便乱说?” 那人忙道:“是!是!属下失言了。” 金后“唔”的一声,道:“我离开金营已久,定然要回去了,我再等候上一个时辰,但若是持金字牌的人不来,我也要走了。” 那长大汉子道:“是,是。” 是听得“啪”的一声,车门被打开了,金后又已从车厢之中,走了出来,众人拥着她,又一齐回到了那巨宅之中去了。 刹那之间,马车的附近,又黑了下来,静了下来。叶琴一掀布,身子滚了出来,滚了几下,来到了一株大树之后站定。这时候,她的心头,仍然在不断地狂跳着! 她从刚才偷听到的话中,听出这里似乎是金后常到的地方!那么,这里在兵燹之中,仍可以保持得如此完好,也绝不奇怪了,因为金兵既然不会来骚扰,有聚英堂和秦桧派人保护,守军不知就里,自然也不会对这所巨宅起丝毫怀疑的!而且,她更知道,金后到这里来是来和聚英堂主相会的。金后和聚英堂主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叶琴自然不知道。 但是,叶琴却可以猜想得到,这其间,一定有着极其重大、极其神秘的纠葛的。金后要借重金字牌通过守军的关卡,这个秘密,叶琴也知道了,她陡地想到,如果自己行先一步,先去警告守军的关卡呢?那么,金后自然不免要落入守军的手中了。金后乃是四王子金兀术的母亲,金兀术正握着重兵,在和岳元帅对垒,他的母亲落到了守军的手中,他自然心慌意乱了!而至少也可以通过金后,警告聚英堂主,不要再覜颜事敌。聚英堂乃是奸相秦桧仗以行凶的主要力量,如果聚英堂中的高手,风流云散的话,那么秦桧也没有什么力量了! 叶琴想到这里,更是大大地兴奋了起来! 他自己本身,对于国家大事,本来是不怎么关心的,当日她上北高峰,在北高峰上认识了王竹心,也全然是为了凑热闹而已。可是,她却知道王竹心对这件事是极其关心的,自己做成了这件事,并不是要想王竹心回心意转,只要王竹心感到高兴,自己也就足以快慰了!她想到此处,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既已决定如此,那么应该赶快离开这里了! 她一提真气,手足并用,向树上爬去。爬到了树巅上,拣了一株相当粗大的横枝,真气下沉,将那横枝压得向下沉去。等到将横枝压得沉下了尺许,她才陡地一松气,横枝向上弹起,她的身子也随之弹了起来,“呼”的一声,弹出了围墙之外。她落下地来之后,惟恐被人发现,但是墙外却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叶琴来到了正路上,向前急驰着,不一会儿,她听得身后有马蹄声传了过来。 叶琴连忙身形一闪,闪到了路边的草丛之中,借着星月微光,向前看去,只见一个人策骑而来,那人似乎便是劝金后不可动身的人。 叶琴等那人来得近了,心中已有了主意,她陡地自路边的草丛之中,走了出来,站在路中心,那人一见路中心突然有人出现,立时勒住了马缰,停了下来,他停下来之际,离叶琴约有三丈远近。 叶琴一见他停下,便大踏步地向前,迎了上去。那人喝道:“什么人?”叶琴早已有了准备,手腕一翻,银光乍现,只见她的手中,托着一颗老大的照夜明珠,光芒四射,同时她道:“朋友,你识得此珠么?” 那人吃了一惊,失声道:“大幻仙珠!” 这颗大幻仙珠,乃是大幻仙翁所有的物事,那是武林中人尽皆知道的事情,当日在北高峰下,王竹心受六大高手围攻,便是叶琴亮出了这颗大幻仙珠,才令得六人停手,救了王竹心的性命的。 这时,那人一叫之后,立时跃下了马来,道:“姑娘和大幻仙翁一”叶琴不等他讲完,便道:“你别多问,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助的。”她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那人也不疑有他,只是道:“姑娘请说。” 叶琴来到了那人的身前,真气运转,惟恐一击不中,将全身的功力,全集中在右手的中指之上,她吸了一口气,道:“我想一”她才讲了两个字,手便倏地伸出,已向那人肩头上的“肩井穴”直叩了出去。那人粹不及防,身子连忙待向后退去时,却哪里还来得及?“啪”地一声响,立时被叶琴叩中,而叶琴所运的力道极大,那人一被扣中,身子向后一仰,“啪”的一声,跌倒在地。叶琴一见得手,心中大喜,连忙收起了大幻仙珠,俯身道:“朋友,多有得罪!”她拉住了那人的手,向路旁拖去,拖进了草丛之中,又用力推了一推,推得那人骨碌碌地向外滚了出去,跌进了杂草丛生的路沟之中。叶琴心知自己下手甚重,在不到一个对时之间,那人是绝不会醒过来,她回到了路上,翻身上了那人的马,向前疾驰而出。 她穿过了一片林子之后,上了官道,辨明了方向,向北疾驰出去。驰出了三四十里,已是午夜时分了,她远远地看到前面灯火甚盛。 这时,北地兵燹遍地,何等荒凉,在午夜时分,还可以看得到灯火,那自然是兵营了!叶琴的目的,就是在寻找守军的关卡,这时看到了灯火,更是心中大喜,连忙策骑飞驰而去。 过了不多久,前面的灯火可以看得更明了,只见两只老大的灯笼,上面均有大红的“岳”字,叶琴的心中更是高兴。等到她来到了近前之际,看到前面,在原来十分宽阔的路面之上,两旁都被大石块叠了起来,只留下正中一条通道。那被留下的通道十分狭窄,只不过七八尺宽,至多可供一辆车子通过而已。而路的两旁,被掘了好几道又深又宽的深沟,是无法飞越的,这条官道是北上的大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非不经由这条大路向北去,否则是定然要在那关卡经过的。 叶琴一看到那样的布置,心中便喝了一声彩,她勒住了马缰,将马的去势,减慢了许多,只见在前面,一大堆石块之上,插着两面大旗,一面旗子上绣着一个“宋”字,另一面上,则是绣着一个“岳”字。两面大旗,正在迎风招展。而在旗下,站立着一排军官,站在那一排军官之前的,则是一个年轻的将军,那年轻将军长身玉立,英挺非凡,叶琴和他隔得虽然还远,然而已感到那将军的两股目光,向她直逼了过来!叶琴沉着气,继续向前走去,当她来到了关卡口子上之际,只听得一名军官喝道:“单身女子,夤夜赶路,行迹可疑,莫非是金兵细作?” 叶琴连忙勒住了马,道:“军爷,我有极要紧的事,要见这道关卡的统帅。” 那军官喝道:“胡说,堂堂统帅,岂是寻常人所能胡乱见得的?你是何来路,从速说来!” 叶琴心中不禁有气,她几时曾给人这样呼五喝六过?她正想发作,可是那年轻将军却已一摆手,道:“你们别大声呼喝,待我去见她。” 立时有两名军官道:“将军小心,这女子骑的,乃是金兵的军马,显然不是寻常人。” 那少年将军淡然一笑,道:“你们放心!” 他一面讲,一面向前走来,只见他气度非凡,意态轩昂,当真是威风凛凛,常人难以企及。他来到了叶琴之前,道:“我便是此处主管,你找我有何事?”叶琴翻身下马,伸手在马背上拍了一拍,道:“你们的眼力当真不错,这正是我在一个聚英堂高手手中抢来的,只怕多半真是金兵的军马了!” 那年轻将军“噢”的一声,肃然起敬,道;“如此说来,女侠乃是江湖英侠了?” 叶琴忙道:“岂敢,岂敢。将军是一”那年轻将军道:“我是岳统制。”叶琴“啊”的一声,道:“你就是岳统制?你是岳元帅之子岳云?”那年轻将军一笑,道:“想不到只顾在疆场搏杀,贱名居然也有人知。”叶琴由衷地道:“岳统制太客气了,岳家父子,运筹帷幄,卫国杀敌,普天下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当真是名满天下!” 岳云淡然一笑。他年纪虽还不大,但是行动言笑之间,却是一派大将军风度,令人心仪。他道:“姑娘如何称呼,要见我何事?” 叶琴忙报了姓名,然后四面看了一看,道:“这里说话,只怕不怎么方便。”岳云摇头道:“不打紧,这些全是随我出死人生不知多少次的好兄弟,就和我自己一样,不论是什么机密事,都可以与之共闻的!” 叶琴听得岳云讲得如此坦诚,脸上微微一红,因为相形之下,她自己反倒显得到处在疑心人家,胸怀不够磊落了。她略顿了一顿,便道:“岳统制,你可知道,有两名西域高手,已北上去对岳元帅不利了么?” 岳云双眉略蹙,道:“元帅统兵以还,杀敌报国,也不知曾引起了多少奸人的妒恨,军营之中,刺客不断,这也是常事了。”叶琴见岳云似乎胸有成竹,她也放心了些。她这次前来,主要的也不是为了有刺客去刺岳元帅一事的,是以她立时不再多提,只是道:“还有一件事,例是最重要的,岳统制,金后在中土,你们可知么?”岳云一听,立时回头向前后的几名军官,交换了一下眼色,才缓缓道:“可是真有这等事么?” 叶琴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立时看出,岳云其实是早已知道的了,是以她立即笑道:“岳统制,你还在装模作样么?若不是你早已知道了,怎会亲自守在这道关卡之上呢?” 军营之中,铁令如山,岳云治军有方,平日和部下也是难有言笑,那是军中生活严肃之故,如今叶琴一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那八九个军官碍着主将在前,还不敢笑,但岳云却也已坦然笑了起来,道:“叶姑娘果然聪明。” 叶琴笑道:“那也不算什么,我刚见过了金后,她在离此约有五十里处的一所巨宅之中。” 岳云点头道:“这个我们也略有所闻,但是那宅中高手极多,又是朝中大官的别墅,我们不必前去骚扰,她可是要回金营去么?” 叶琴道:“是的,可是。她却会和持金字牌前来的人一齐来。”岳云身后的军官骂了起来,道:“他奶奶的,金字牌又来了么?”岳云摆了摆手,背负着双手,来回踱起步来。就在这时,远远地已听得一阵马蹄声,迅速地传了过来了! 岳云在一听到了脚步声之后,便停了下来,道:“叶姑娘,详细情形如何,你说一说。” 叶琴道:“是。金后在一辆马车之中,那马车是由八匹骏马拉的,她是去见聚英堂主的,可是未曾见到,是以才急于北归的。如今,他们决定借持金字牌的钦差掩护,好令沿途关卡,不敢搜索。” 岳云两道剑眉,向上一扬,道:“好啊!各位听到了没有?” ―直侍立在身后的几位军官,一听得主帅询问,立时大声回答,道:“听到了!” 岳云笑道:“这便叫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奸相秦桧,通敌卖国,天下皆知,但是他行事狡狯,却是苦无证据。金字牌虽说是圣上御令,但是谁都知道那是秦贼操纵的东西,若是将金字牌的差官,和金后一并擒获,真相也可大白于天下了!” 岳云语音嘹亮,他那一番话,传了开去。众军官欢声雷动! 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那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也已迅速无比地传近来了。站在石岗之上的岳云,已看到驰在最前面的,是一匹身形极其高大的北马,尘土飞扬,将骑在马上的那人,身形尽皆遮住。但是,却可以看得到,那人一手控着缠绳,另一只手,却高高地举起,在他手中握着,乃是一面令牌,上面写着金光闪闪的字迹。 岳云的手背,微微向上扬起,道:“弓箭手布置。” 他的命令,被几个军官迅速地传递了开去,只见百余名弓箭手,迅速地奔了过来,在官道两旁伏下,几个军官,也横起了兵刃,封住道口。 第一匹马越来越近,终于到了关隘之前,在那匹马之后,还有四五匹骏马,马上骑的,全是作旗牌官司装束的人,却不见有那辆马车。 岳云呆了一呆,转头向叶琴看去。叶琴自然知道他回头向自己一望的意思,急得忙道:“岳统制,我所讲的,全是实话!” 岳云还待说什么时,已听得那手握金字牌的人大声喝道:“金字牌在此,送的乃是八百里加急,皇上的圣令,前面是什么人,胆敢阻住了去路!” 岳云拱了拱手道:“官长莫怪,再向前去,便是大营,金兵细作甚多,我们不得不小心检查。” 那手持金字牌的汉子,约摸四十上下年纪,一脸英悍之气,一望便知是武林高手,只听得他一声冷笑道:“你看我这里,共是一行五人,有哪一个是金兵的细作,不如快些说了,免得耽搁行程!” 岳云的心中,不禁十分为难。金后在中原,他也早得了消息,而且,叶琴讲得如此详细,都可以说是再确实也没有的了! 但是,何以如今只见五名旗牌官,不见金后的那一辆马车呢? 难道金后不是和他们一齐来的么? 不论怎样,岳云都感到自己不能再将对方硬留在关卡上,因为对方持金字牌,不理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怎样,他总是朝廷的钦差! 岳云唯一的方法,便是希望利用慢吞吞的说话,来拖一拖时间。 是以他缓缓地道:“据军中细作査报,金国有一个极其重的人物,前赴中原,又急于回归金国,是以当然要仔细查问!” 那人不再说什么,只是一抖手,自怀中取出了一封文书,冷冷道:“岳统制,你受朝廷命禄,自然该识朝廷法度,你耽延金字牌北行,该当何罪,我不信你不明白,还不快放行?” 岳云并没有接过那通文书来。因为他不用接过来,也可以知道,那通文书是晓谕沿途军官,绝对不得阻延朝廷钦差的途程的。 他心中暗哼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总算棋差一着,只怕又是拿不住对方的痛脚了。 他右手一扬,守在卡前的几个军官,一齐向后避了开去,那手持金字牌的汉子,一见军官后退,双腿一夹,那匹骏马,已泼剌刺地向前奔了开去。 跟在他后面的四个人,也各自抖起缍绳,向前飞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两丈许了! 叶琴在一旁看了这等情形,心中着急之极。岳云也是一样地着急,他转过头去,本来是想和叶琴说什么的,可是他才一转头间,却一眼瞥见,前面五匹马,并不是呈一条直线向前奔去,马上所骑的人,并不是手持金字牌的那个! 那人的身子,伏得相当低,像是不愿意被人看清他的脸面一样! 岳云究竟是久战沙场、极其机警的人,他一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陡地一动喝道:“拿弓来!” 在他的身边,立时有人递上了一支铁胎弓,岳云一伸手,“刷”的一声,在箭囊之中,取出了一支雕翎箭来。这时,那五匹马已在四五丈开外了! 只见岳云,身形一矮,右手如抱婴孩,左手如托泰山,弯弓搭箭只听得一声弓弦响处,那枝雕翎箭,挟着“嗤嗤”的风声,向前直飞了出去! 岳云在突然之间,发箭射向朝廷的钦差,这不禁令得军官兵士,齐皆吃了一惊! 可是箭势去得何等迅疾,却是谁也阻止不了,而且,正在向前疾奔而出的五个人,显然也料不到会有一支箭突然射了过来! 当那支箭挟着“嗖嗖”的风声,陡地掠过了最后一匹马时,只见最后一匹马的那人,猛地身子向下一斜,一伸手,便向那支箭一捞! 可是那人在马上的身手虽然灵活,却也还是慢了一步,一捞捞了个空,只差了寸许,未曾抓到箭尾,箭仍然向前飞射了出去。 而在左边那一个人,一见情形不妙,疾掣刀在手,反手一刀,便向箭身砍出,这一刀,倒跌了个正着,只不过他运的力道大了些,“察”的一声,那支箭被砍了两截,断了下来,前半截的余势未尽,仍然向前飞出,射进了中间那匹马的后股之中! 那马的后股,中了一箭,立时怪嘶了一声,立了起来。马上的那人,也被掀跌了下来。那人一跌在地上,头上的帽子跌下,露出了一头长发来,敢情那名旗牌官,是一名女人假扮的! 岳云在射出那一箭之际,他本身也是没有什么把握的,他只不过觉得旗牌官的身份相差,由四个人去保护一个人,于理不合,是以起疑而已。如果他的疑心没有根据,那么他射出的这箭,自然是可以使他获罪非浅的。但是如今,他的疑心,却已被证实了! 岳云的手中还握着那张铁胎弓,他振臂高呼:“金后就在前面,莫走了金后!” 岳云振臂大叫间,那手执金字牌的汉子,陡地一伸手,已和在地上奔前几步金后握住了手,只见他轻轻一提,已将金后的身子,提了起来,两人共骑,仍然一齐向前闯去。 可是,这时候,军营就在近侧,金后在此的讯息,立即传了开去! 那七八名军官提着大刀长矛,跨上了战马,四蹄飞溅,向前风掣电驰,追了出去,那七八十名弓箭手,也分两面包抄了上去,刹那间,箭如雨发,一齐向前面的四匹马,射了出去。 前面的四匹骏马,负着五个人,没命也似的向前奔驰着,去势快疾难当,眼看弓箭手射出的箭,纷纷落地,没有一枝射得中他们,而随后赶去的军官,也已越来越远,追不上了!但是,也就在这时候,只听得前面,一声炮响!随着那“轰”的一声,山路两旁,兵马齐现,足足有上千人马,将前面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前面那四匹马一见这等情形,连忙转向左,可是左面人如潮涌,转向右,右边早已排定了几队盗甲鲜明的兵士,他们是再也走不脱的了! 只见那手持金字牌的汉子,一声怪叫,身形向上,疾拔了起来。他身形拔在半空之中,只见他一抖手间,“呼”的一声响,手中已多了一根长可六尺,银光闪闪的链子枪。 他身子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斜斜向前飞出,竟向前面的人丛之中掠了下去。只见他手中的链子枪,左盘右旋,运用如飞,刹那之间,便有六七个兵士,命丧在他的链子枪之下。 但是,他在伤了那六七名兵士之后,却有不知多少兵刃,向他的身上,招呼了过来,将他团团围在中心,有好几柄单刀,将他的链子枪一齐缠住,令他施展不得。 这时候,岳云、叶琴和好几名军官,也已然拍马赶到,岳云叫道;“留活口!” 然而士兵眼看到同胞丧生,早已红了眼,乱杀乱砍,那持链子枪的人,能被聚英堂主选来持金字牌,护送圣旨,当然是武功造诣相当高的高手。但是他的武功再高,这时陷进了数百人的包围之中,却也是一筹莫展。只听得岳云的叫声甫毕,那人便发出了一声怪叫,他的身上,已带了好几处伤! 随着他一声怪叫,他双臂猛地向上一震,“呼呼”两声响,又有六七名大兵,被他的内力,卷得向半空之中,直飞了起来。 然而飞起了六七名大兵,有更多的大兵,向前涌了过来,他双臂振动间,胸前门户大开,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扑扑扑”好几下响,足有六七柄长矛,一齐刺进了他的胸腹之间! 那人的功力,当真不弱,中了六七柄长矛,身子屹然不倒,而且还发出一阵阵怪叫声来,令人毛发直竖。这时,一则由于岳云等人已经赶到,二则,由于那人的样子实在太可怖了,是以一时之间,围住他的兵士,一齐向后,退了开去。那人身子摇晃着,终于在一声大叫之后,口中鲜血狂喷,倒地死去! 由于有好几柄长矛,是贯穿了他的身子的,是以他虽然死去,身子却还是斜斜地搁着,未曾倒地,那情形实在是触目惊心。 岳云缓缓地踱到了那人的尸身之前,看了一眼,才扬起了头来。 这时候,形势更是有利了,至少有上千人,已将另外三名聚英堂中的高手,和金后围在中心,当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那三个聚英堂中的高手,面如死灰,他们强作镇定,骑在马上,手还握着缰绳,可是那缍绳却是不住地微微地发着抖! 他们反倒不如金后来得镇定,只见她伸手在面上一抹,抹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来。众人一齐向她望了过去。 只见她约摸五十上下年纪,庄严端正,自有一股不同凡响的威严。她扬起手来,向岳云一指,道:“你就是岳飞的儿子么?” 岳云在马上略一欠身,道:“正是。” 金后又道:“常听得我儿说起,岳飞父子乃是真英雄,果然有些道理。我是一国之后,虽然两国交战,但是你们却也不可怠慢了我。” 岳云满面悲愤,厉声道:“然则不幸被你们掳去的圣上,徽、钦二宗,你们又是如何待他们的?” 岳云此言一出。可以说是人人心中,悲愤莫名,一时之间,喊声雷动! 需知徽宗,钦宗,被金兵掳去,金兵百般虐待,甚至将砖头烧红,铺在地上,令他们赤足在砖上行走,而金兵则在一旁笑谑,这种事,天下皆知,如今金后这样讲,众人心中如何不难过。 金后在众人激愤的叫喊声中,面色也不禁大变,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女子,她立时道:“岳统制,那是男人的事,我女人家可不知道。”岳云冷笑道:“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将你怎样的,但是你却也不可生什么花样。”他讲到这里,提高了声音,叫道:“众将士,我们活捉了金后,这是天大喜事!” 一时之间,千余人尽皆欢呼,欢声雷动,不知传出多远去! 岳云翻身下马喝道:“你们四人全下马来!” 金后和那三个聚英堂中的高手,一齐乖乖地翻身下马,早有兵士将那三个聚英堂的高手绑了,岳云和两个军官附耳讲了几句,那两个军官令金后上马,带着她向前疾驰而出。岳云转过身来,笑道:“叶姑娘,这次得以擒到了金后,你当居首功,请到军营之中,盘桓几日如何?” 军营之中,向无女子来到,要留叶琴在军营之中盘桓,实在是极不方便之事。叶琴自然也想到这一点的,是以她推辞道:“我……还是自己离去的好。”岳云却十分恳切地道:“叶姑娘,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是以才想留姑娘下来的。” 叶琴在对王竹心的感情上受了挫折,本来已是万念俱灰的了,但是凑巧遇上了这件事,她报信、擒敌,一举成功,又和岳云这样的少年将军在一起,心中的悲痛,自然而然地好了不少。 是以这时,她听得岳云说还有事情要找她帮助,她也兴致勃勃地道:“岳统制,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必然不会推辞的。” 岳云道:“那我就先谢叶姑娘了!”他一面说,一面领了领缰绳,他骑的马儿已向外大步跑了开去。叶琴知道他想和自己借一步说话,是以也跟着领马跟在后面。 不多久,两人一前一后,已奔驰出了三五里。四边无人,岳云才停了下来。岳云一停,叶琴向前赶出了几步,便已和他并辔而立。 岳云面有歉意地道:“这件事,要来烦劳叶姑娘,当真是不好意思之极。”叶琴慷慨地道:“岳统制,我相信你要我做的事,绝不是私事。既然是国家大事,那便是人人有责,怎说得上是烦劳两字?” 岳云竖起了大拇指,面上现出了十分钦佩的神色来,道:“叶姑娘豪气干云,江湖儿女,确然不同,令末将佩服之极!” 叶琴给他赞得俏脸通红,低下了头一声不出。 岳云又道:“叶姑娘,金后落在我们的手中,那乃是一件天大的大事,她是金国之后,又是和我们隔河对峙的金兵统帅金兀术之拇,我们可以利用她,逼令金兀术退兵,并且还可以利用她来交换徽宗、钦宗两位圣上,你可明白么?”叶琴道:“我明白。” 岳云又道:“我们的对头,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们一定要将金后千方百计地抢回去,所以,如何看守好金后,这是一件极重大的事情。” 叶琴点了点头,道:“是一一” 可是她这个“是”字才出口,她陡地想起,岳云莫不是要将看守金后的责任交给自己么?这责任可实在太以重大了,自己是万万担当不起的,是以她立刻住了口,叫道:“岳统制!” 岳云也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知道对方是在刹那之间,想到了自己要求她做的事情,是以他连忙一扬手,道:“叶女侠,这件事,除你以外,再无人能做得到了。” 叶琴苦笑道:“我……我实是不行的!” 岳云道:“你且听我说,金后是我擒到的,但我如今已吩咐两个亲信部下,送她到另一个地方去,而不将之留在军营之中!” 叶琴道:“对啊,若是敌人要来救金后,第一个目标,自然是兵营。”岳云道:“还有,我也不能去看她,敌人以为我一定会将她解到什么地方去,会将我监视,留意我的行动的,只要我绝不去看她,敌人自然也无可奈何了,我虽有许多可靠的部下,但金后乃是女人,若要他们看守,却是多有不便!”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神光炯炯的双目,望定了叶琴,道:“所以才想要叶女侠来助一臂之力的,尚祈叶女侠不要推辞。” 叶琴呆了半晌,才道:“岳统制,我与你相识不久,这样重要的事,你何以肯托了与我?” 岳云豪爽地笑道:“叶女侠,我以为你是可以信任之人,至于是什么原因,你要问我,我实在有点说不上来!” 叶琴的心中十分感激,她点了点头,道:“好,我尽力而为就是了。” 岳云喜道:“多谢叶姑娘。你自此处向东去,行出四里许,可见到一棵极大的榆树,抄而向南,再行两里,乃是一个石岗,在那石岗之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大石,其中有一块,形状和伏虎相似,这块大石移开,便是一个地洞,可以通向三间密室,我已吩咐部下将金后送到那三间密室中去了。” 叶琴听得岳云讲得如此秘密心中更定了不少。 岳云道:“这个秘密只有七个人知道,连你是八个了。在那三间密室之中,有足够的食物,而且还有一股泉水,十分清洌。那两人带走金后之际,我已告诉过他们,你不久就会去的了。”、叶琴呆了一呆,笑道:“你知道我是定然答应你的么?” 岳云道:“当然,叶女侠是豪气干云的女侠,怎会不答应。” 叶琴也笑了起来,道:“好,那我就去了!” 她抖起缰绳,向前驰去。可是不知怎地,她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愿意和岳云分开的念头,感到依依不舍起来。 但是她立即又想到,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当真是责任重大,非同小可,这却是耽搁不起的,是以她只是回了几次头。 她每一次回过头去,都看到岳云仍然停马而立。岳云一身战袍,坐在马上,那种神威凛凛的大将风度,和江湖人物,截然不同! 直到离得越来越远,转过头去,已然看不到岳云的影子了,她才快马加鞭,向前驰去。果然,驰出了六七里,便看到了一棵大榆树。 叶琴连忙依着岳云的话,转而向南,又过了不多久,便已奔上了一个乱石岗子。 一上了乱石岗子,叶琴便已下了马,她用力在马股上拍了一掌,那马便向前直奔了出去。她骑的本来就是军马,这时自然自己奔回军营去了。 叶琴上了那一片乱石岗子,四面一看,只见触目皆是嶙峋嵯蛾的怪石,十分荒凉,她慢慢地向前走着,不多久,便看到了一块大石,活脱像是一头伏在地上的大虫一样,栩栩如生。 叶琴双手按在那块大石之上,用力向前推了出去。 那块石头看来极大,但是推起来却并不十分重,推开了之后,果然看到下面是一个地洞。 而这时,也听得地洞之有声音传了上来,道:“是叶女侠来了么?” 叶琴忙道:“是我!” 那声音又道:“请下来,并将大石拉上!” 叶琴顺着洞壁的阶梯,向地洞中走去,走下了几步,抬起头来,只见到那块大石的底部,有着一只大铁环,叶琴拉住了这只铁环,将那块大石拉到了原来的位置,将地洞遮住。 她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走下了两丈许,前面又是一条直的通道,在通道上点着长明灯,走出了三四丈,便到了一扇铁门之前。 她还未曾伸手去推,铁门便已打了开来,铁门是一个军官打开的,叶琴不禁奇道,“咦,你怎知我走到了门口的?” 那军官笑道:“外面这条通道,乃是空心的,下面埋着数条会生回声的圆筒,人走在上面,在这里听来,脚步声异常响亮,一有人来就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 南龙舒爪北凤铩羽 叶琴踏了进去,只见那间石室,约有一丈五六尺方,两旁各有一扇门,陈设得十分雅洁。那军官向左首的那扇门一指,道:“金后在那边。” 两人一齐来到了门前,推门而人,只见金后面色青白地坐在椅上,另一个军官就站在她的背后。 叶琴一进去,便道:“两位,这人交给我了,两位快请回营去吧。” 那两个军官答应了一声,道:“是!”一齐向外走去。叶琴关上了门,在门上锁了一柄大锁,将钥匙系在身边,才转过身来。 只见金后站了起来,来回地踱着,道:“他们要将我在这里囚禁多久?”叶琴冷冷地道:“我不知道。” 金后望着叶琴,突然满面堆笑,道:“我听得他们叫你叶姑娘,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可好,没有女孩子不爱那东西的。” 叶琴仍然冷冷地道:“是什么?” 金后色然而喜,道:“是一颗明珠。” 叶琴的心中,暗自好笑,心想你说的是别的东西,那也罢了,若是明珠,我倒要捉弄你一番才好。她装着十分有兴趣的样子,道:“是明珠么?你是一国之后,明珠定然极好的了?” 金后大喜,忙道:“这个自然。” 叶琴道:“你且取出来我看看。” 金后伸手人怀,取出了一只鹿皮袋来,伸指人袋,拈出了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来。 那明珠质地晶莹,已经是十分难得的珍品了,可是叶琴看了之后,却撇了撇嘴,道:“呸,我当是什么明珠,这等东西,只有你们金人才当宝贝,我们大宋百姓,连看也不屑看的。” 金后道:“胡说,这就是大宋丞相秦桧差人秘密送来给我的,乃是一等一的精品。” 叶琴哈哈笑道:“这样说来,你可上了秦桧的大当了。这种东西怎算是精品,我只是一个乡下人,我有一颗珠子,也比你的好不知多少呢?” 金后如何肯信,道:“你若是有,何不取出来看看?” 叶琴道:“也好,就让你见识见识。” 她一面说,一面已取出了那颗大幻仙珠来。大幻仙珠才一出手,金后便不禁呆住了。叶琴托着那颗大幻仙珠,简直就像是托着一轮明月一样! 金后虽然是一国之后,而且,其时金国的国势虽盛,金国国库之中,珍宝山积,但是这样的照夜明珠,她却也未曾见过! 看官,要知道那“大幻仙珠”本是天下第一奇珠,如果金后知道叶琴的来历的话,那么她看到了这颗大幻仙珠,或者还不会如此之惊讶的。 但是她却只当叶琴是普通人,是以她看到了这样的一颗明珠,出现在叶琴的手中,心内实是惊讶到了极点,如何还讲得出话来? 相形之下,她取出来的那一颗珍珠,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金后本来是想贿赂叶琴,放她逃走的,这时自然也说不出口来。 叶琴望着金后那种惊讶、尴尬的神情,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快将你那不值一文的东西收起来罢,别现世了。” 金后无话可说,呆了半晌才又道:“你若是肯带我离去,到了我国之后,我赏你十车金银,收你作我的谊女,封你为金国的公主。” 叶琴秀眉一扬,道:“你要是再多口,我封住了你的穴道,让你安静些!”金后听了,面色煞白,却是不敢再言语了。 叶琴来到了另一间房间中,只见满是干粮,在一面石壁上,有一股细细的泉水,不住地在淌着,又从另一个小洞中漏了出来。叶琴凑着泉水喝了两口,果然淸洌无比。 叶琴闭上了眼睛,又不禁想起岳云来。岳云和王竹心的影子,交替不断地在她的眼前出现着。她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决定什么都不想,她知道如今岳云交付给她的责任,十分重大,她是不能胡思乱想,以及失责的! 如今暂且按下叶琴和金后同在密室之中不表,却说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继续向北行来,他们的路途和叶琴的不同,当然他们也未曾见到那幢巨宅。 行了两天,那天黄昏时分,他们突然看到两匹马,在路上疾驰而过,其中一人竟像是聚英堂主!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见了,都吃了一惊。 王竹心失声道:“那是聚英堂主。” 雪花娘子点了点头,道:“真的是他!” 在他们两人交谈之际,那两匹马早已掠了过去,聚英堂主还在马上转过头来,望了他们一眼,以聚英堂主的功力而论,自然不会认不出他们来的。 但是聚英堂主却没有停留,仍然旋风也似的向前驰了出去。 王竹心忙道:“聚英堂主这样急驰,定有要事,我们跟上去看看!” 雪花娘子听了,不禁秀眉微蹙,道:“竹心,他看到了我们,未曾停下来生事,我们已是上上大吉了,为何还要走过去看看?” 王竹心知雪花娘子所讲的话大有道理,可是他却双手连摇,显见得他心中虽不开口,但是却仍然非常想跟去看个究竟。 雪花娘子一面微微地摇着头,一面望着他。王竹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雪花,再向北去,便是岳家军的驻地了,我看聚英堂主是冲着岳元帅去的,反正我们本来就是准备向北去,本是顺路。” 雪花娘子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说也是白说的。” 王竹心只是充满了歉意地笑着。雪花娘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便快走吧,看聚英堂主的去势如此之快,-我们迟了怕追不上他了。” 王竹心一听得雪花娘子已然同意了自己的主张,心中大喜,忙叫道:“雪花,你真好!” 雪花娘子笑道:“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便是喜欢涉险,我有什么办法?” 雪花娘子这几句话,听来虽然像是在抱怨,但是实际上,却是充满了喜悦之情的。而且她一面讲,一面脸上更是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她双颊之上,布满了红晕,更是美丽无匹。 王竹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望着雪花娘子,深信自己的选择,实是一点也不错钓。两人的心头,都举到无比的甜蜜,他们在不由自主间,握住了手,并肩向前疾掠了出去。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在道旁截到了几匹无主的军马。 两人有了牲口,向前的去势更快,可是他们一直向北去,却是未曾再见到聚英堂主。 聚英堂主上哪儿去了呢? 他一直在向北驰着,一则,由于他的牲口好,一则,他在路上几乎一停不停,是以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当然追不上他了。 在遇到了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之后,不到几个时辰,便已然到了大路的关卡之口,聚英堂主一勒住了马,立时有两名军官迎了上来。 聚英堂主的声音,十分焦急,他一见有人迎’了上来,便道:“别打官腔了,快带我去见岳云!” 那两个军官正是岳云麾下的亲信,他们的神态,却是十分镇定,上下打量了聚英堂主一眼,道:“你又是什么人?” 聚英堂主冷冷地道:“丞相府中,聚英堂堂主。” 那两个军官其实在一照面间,便已猜到对方是什么人了。那一则是由于聚英堂主身矮,蒙面,江湖人人传说,个个皆知。二则,金后落到了军中之后,岳云早已料到,资讯一传出去,聚英堂主一定会亲自前来的,所以早已有了准备。 是以,此际那两个军官一听得“聚英堂主”四字,绝无惊愕之色! 他们只是沉声道:“你是秦丞相府上来的?要向北行,可有公文?” 聚英堂主正是听到了金后被擒的资讯,急急北上的,这时他见那两个军官这样冷淡对付自己,心中不禁大怒,可是他却也不敢发作,只得忍住了气,道:“并无公文。” 那两个军官却大打官腔,道:“你适才求见岳统制,岳统制乃是军中要将,你没有行书公文,如何可以见得到他?快回去办公文来。” 聚英堂主实在忍无可忍,陡地大喝一声。 那两个军官本来也是在武功上极有造诣的人,可是不论他们的武功多么高,也是难以和聚英堂主相比的,聚英堂主那一声大喝,像是晴天霹雳一样震得那两个军官陡地后退了几步,面上变色。 只见他们两人,手背睹地一振,两柄佩剑,同时“刷”地高举了起来。 随着他们的佩剑高举,只见道旁发一声喊,人声鼎沸,刹那之间足有百。余人,一齐涌了出来,不是手执长戈大矛,便是手执弓箭,齐齐地排成了两行。 这百余人虽然全是极其精壮的大汉,但是却也当真不放在聚英堂主的心上! 聚英堂主这时的心中怒甚,若是依着他的脾气,早已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了。但这时,金后在岳云的营中,他却不能不有所忌惮。 他见了这等情形,一声冷笑,已有了主意,只见他陡地一提缰绳,那马―声长嘶,猛地跃了起来,向前直冲了过去。 那两个军官一见这等情形,各自大喝一声,数十名弓箭手首先发动,弓弦之声不绝,数十支雕翎箭,电也似疾,向前飞了出来。又有十来名兵士,各自执着烧钩,着地向前扑来,来钩聚英堂主的马足。 另有三五十名全身盔甲的兵士,执着长戈大矛,一齐冲了过来。刹那间,百余人一齐向聚英堂主攻了过来,势子猛烈之极! 聚英堂主既然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那他当然是有把握的。 他身在马上,略略一欠身,一探手,已抢了一柄长矛在手,他在马上,舞起了那柄长矛,刹那之间,他一人一马,像是都消失了不见一样,只见团团矛影,纵横交错,将他一人一马,一齐罩住! 而这时候,向他射来的数十支长箭,一齐向他飞到。 可是,那数十名弓箭手,虽然是军旅之中,百里挑一的好手,射出的箭,力道极之强劲,但是却也根本近不了聚英堂主的身子,远在四五尺开外便为聚英堂主舞起的长矛上的劲风所卷,纷纷断折! 至于向马蹄上钩来的挠钩,也未能钩近,反倒因为一股一股大力反震了出来,令得持烧钩的人,一齐向后,跌翻了出去。 那些持着长刀大矛的人,当然更攻不近来,刹那之间,只听得人嚷马撕,兵刃撞击之声,不绝于耳。陡然间,聚英堂主已冲出了百余人的包围,奔出了十余丈开外! 他奔出十来丈之后,却不再向前奔去,而陡地停了下来。 只见他一停了下来之后,便勒转了马头,手背一振,将手中的长矛,插在地上,冷笑一声,道:“你们想倚仗人多取胜,那无异是在做梦,刚才我若是存心伤人,只怕你们已无一生还了,还不快带我去见岳云?” 这时聚英堂主发话,却是没有一人出声,众军士都被聚英堂主刚才硬冲过去的本事吓呆了,要知道刚才百余人一齐进攻,被攻的人,实是难以脱身的。可是聚英堂主不但丝毫无损,连他的坐骑也是一点损伤也没有,功力之高,实是骇人听闻了! 众人之中,还是那两位军官,最先恢复镇定。他们两人明知聚英堂主是十分凶恶的敌人,但是他们却也都有军人的爽直,他们不约而同道:“佩服!佩服!” 聚英堂主冷然道:“少废话,快带路!” 那两个军官不再推阻,道:“是丨” 他们一答应,立时便有人牵过了马来,同时,也有人吹起了军号,军号声雄壮而悠远,一声声传了出去。那两个军官上了马,一抖缰绳,马儿撒开四蹄泼剌剌向前奔了过去,聚英堂主立时跟在后面。 三匹马前后才奔出了不多远,便听得前面“轰”的一声巨响,炮烟冲天,道旁闪出两标军马来,约有千余人之数,人强马壮,旗帜鲜明。 那两标军马,站在道旁不动,聚英堂主等三人就在人丛中奔了过去。当他们奔出了十来丈之际,忽然听得千余人齐声呐喊,道:“奉岳统制军令,迎迓来客!” 千余人一齐呐喊,声势之壮,实是无出其右! 聚英堂主虽然明知是对方存心示威,绝不是想将自己围住,但是见到军容如此之盛,心中也不禁隐隐觉到了一丝寒意。 等到聚英堂主等三人,赶过这两标人马,那千余骑兵,竟跟在后面不远处,一齐前进,马蹄声震天价响,更令得聚英堂主心神不安。 行出了二三十里,已看到前面,大营连结,正是军营的重地了。 聚英堂主四面看去,他自己是个允文允武的奇才,不但武功超绝,对于行军布阵一事,也大是在行,这时见了前面大营的阵势,心中也不禁佩服,心想岳营军队,如此有方,难怪金兵节节败退了,看来就算能够顺利将金后救出,不除岳飞父子,自己也是难以成事的! 聚英堂主自从公开露面之后,在江湖上纵横,将武林群豪打击得七零八落,损失重大,可以说是无往不利,所向无敌的。 可是其时,他还未到岳飞的大营,只不过到了岳云的军营之中,他已感到事情绝不是那样顺利的了,他心中十分焦虑,只是策骑飞驰。 他们一行人,穿过了不少兵营,在经过营地之际,所有兵士尽皆振臂高呼杀贼卫国,声震云霄,更令得聚英堂主,大是不安。 而且,越是向军营之中深人,聚英堂主也越是看出,自己若是想硬来,那就算劫到了金后,凭自己一人之力,要退出去,也是天大的难事! 因为军营的布置,无异于是一个大袋,如今他已到了袋中,想要杀退出去,除非他一人能敌得过三五万人,否则是万万不能的。 而一个人的武功再高,要敌过几万人之中,而且那几万人又是久经沙场的军士,这只怕也是没有可能之事。聚英堂主越向前去,便越是想到自己屈居下风了! 在看到了军营之后,约摸又过了半个来时辰,才看到了老大的一块旷地,在那块空地的四边,各有一座营帐,在中心,又有一座主帐。 在主帐之前,竖着两支高可三丈,粗有合抱的旗杆,一面旗上大书着一个“宋”字,另一面上则书一个“岳”字。 两面旗,在迎风招展,发出“猎猎”之声来。 一行三人,来到了主帐之前,才停了下来。 聚英堂主下马一看,只见那一直跟在身后的千余骑士,也已将广场团团围住。 聚英堂主这时,心中还存着一线希望,他想在见到了岳云之后,出其不意地将岳云擒住。若是可以擒住了主帅,那么出人自然没有问题了。 在他前面的两个军官,一到了主帐之前,立时下了马。聚英堂主心想,自己来到这里,总是有求于人,也不太过分了,是以他也下了马。 只见那两名军官走前一步,到了帐前,高声道:“禀报统制,有秦丞相府中人求见。” 帐中传出了一下十分嘹亮的声音道;“请!” 一听得这个“请”字,聚英堂主的心头,也不禁为之一震! 他自己本身,是个武功极高的人,自然也能分辨别人的武功高下。这时他还未曾见到岳云,可是从这一声“请”字上听来,分明是一个在内功上有极高造诣的人! 当然,聚英堂主知道对方的武功,和自己还是不能够相比的,但是,岳家父子,是以治军之才,名闻天下,他们本身是不是也有过人之能却是未曾听人提起过,是以这时聚英堂主也不免暗自心惊。 那两个军官转过了身来,道:“请。” 聚英堂主大踏步向前走去。到了帐前,略停了一下,一伸手,揭开了帐幕,向内望去,只见一张虎皮交椅之上,坐着一位少年将军。 在那少年将军的身后,站着一名中军,帐中除了这两人之外,别无他人。而且,这时候,围在旷场附近的军士虽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除了风吹旗帜所发出的“刷刷”声之外,静到了极点。 聚英堂主向前走进了三步,少年将军已站了起来,道:“甲冑在身,不便行礼,阁下便是名扬天下的聚英堂主么?” 聚英堂主一双电光四射的眼睛,早已上下打量了对方两三遍。 他一面打量着岳云,一面心中也不禁暗自喝彩,他心想人说岳飞形容不雅,绝无大将之风,但是他儿子岳云,却是非同凡响! 他向岳云拱了拱手,道:“岳统制少年英雄,确然非同凡响,眼见之下,方信军威盛隆,非同小可,实是有以致之。” 岳云也客气一番,道:“人言聚英堂主武功造诣,非同小可,今日得见方知其实。又闻言阁下单人单骑,闯过了百十人连结之阵,若不是有天人之威,又怎能如此,实令末将佩服!” 聚英堂主一扬手道:“岳统制请坐,我此来是何原因,想来岳统制也早已知、道的了,是不是?” 岳云笑道:“这个……么……我当然不知。” 聚英堂主冷笑道:“岳统制,在下既然来到了这里,那自然是明人不讲暗话的了,岳统制又何必再作推宕之言呢?”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出了几步,来到了岳云的面前。两人之间,只相隔着一条长案了。 聚英堂主向前逼近来,他的用意自然再也明显不过的了,可是岳云却仍然站着一动不动,面上了无恐惧之色。 聚英堂主见了,心中也不禁十分佩服,他沉声道:“岳统制,金后现在何处?” 岳云听了,突然“哈哈”笑了起来,道:“我当堂主之来,是为了什么?敢情是为了金后。这倒奇了,堂主自临安来,乃是大宋丞相的贵宾,何以竟问起敌国之后,而且还十分关切,却是何故?” 聚英堂主幸而一直蒙着面,是以岳云这两句词锋锐利的话,虽然问得他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人家却是看不出来的。 聚英堂主呆了半晌,才缓缓地道:“如此说来,岳统制是不愿和我商谈的了”岳云索性走了出来,走过了长案,便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道:“阁下这样说法,那也未必尽然。金后私闯中原,在归途之时,被我军关卡盘查到,已落在我军的手中了。” 聚英堂主?Φ溃骸澳敲匆弧?br /> 可是,他却只讲了两个字便被岳云扬手止住! 本来,聚英堂主的武功,远在岳云之中,而这时,帐中虽然另有一名中军在,可是那名中军看来也不像是可以敌得过聚英堂主之人,不论外面的形势如何,里面总是聚英堂主占了上风的。 可是,这时岳云一扬手间,却另有一股慑人的气势,令得聚英堂主这样性剽悍、武功高强的人,也自然而然地停下了口来。 岳云一声长笑,道:“敌国之后,落在我军手中,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大事,但是,因之着急的,该是敌国的要人。堂主可认为末将言之成理?” 聚英堂主闷哼一声,并不回答。 岳云又道:“那是至理,末将想堂主定然同意的,但堂主刚才来时,却口称是秦丞相府上来的,却又要向末将商谈金后一事,又是何故?” 岳云的话,一句紧似一句,非要逼聚英堂主承认他是金国方面的人不可。 但是聚英堂主乃是何等样人物,这一点,不到紧要关头他是万万不肯承认的,他心念电转间,忽然笑了起来道:“岳统制讲得虽然有理,但也有些微不对,金后落在军中,理应解送朝廷才是,在下想,岳统制不敢于便在军中私下处置金后罢,若是如此,那可有违朝廷网纪,有损岳飞父子盛名!” 聚英堂主的笑,也不可谓不厉害,可是岳云早已经料到聚英堂主会讲出这一番话来的了,他立时“哈哈”一笑,道:“堂主,金后在军中,有谁见来?” 聚英堂主陡地一呆,道:“昨日一日,外地遍传此信息,这总不会是假的吧。” 岳云伸手在案上一拍,发出了“啪”的一声,道:“若是照堂主的说法,那么普天之下,人人皆言秦桧通敌卖国,也必然是实了?何以秦桧还在临安为相?” 这两句话,就算是聚英堂主再灵巧,再能言善辩,也是难以回答的了。他双眼之中,神光四射,望定了岳云。岳云却仍然坦然而立。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聚英堂主道:“岳统制,若是你一意孤行,只怕于你也大是不利一一”他讲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曾想到,若是我一伸手便擒到了你,我仍可安然离去的。” 岳云乃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处处不输聚英堂主,这时更加针锋相对地道:“末将自然相信堂主可以在百万人中取末将首级,但金后安危如何,堂主当然也想到的了。末将之言可是?” 聚英堂主软硬兼施,但是岳云丝毫不为之所动,这倒令得聚英堂主无法可施,只得站定了身子,望住了岳云。岳云面带微笑,道:“堂主可还有什么事么?” 聚英堂主看看实在没有办法想了,才不得不道:“不瞒岳统制说,在下在北地住过数十年,金国要人,颇多相识,若是统制想以金后交换什么条件,在下去一说,定然可以成功的。” 岳云像是大感兴趣,道:“是么?” 聚英堂主心中一喜,暗忖这可能是有点希望了,忙道:“当然是。” 岳云背负着双手,来回又踱了几步,才道:“第一,当然先要将徽、钦二宗迎回来。” 聚英堂主道:“这个……好说。” 岳云又道:“第二,金兵一律退出雁门关外,将金国太子三人,入我朝作质,永不得再犯宋境,并偿我朝黄金、白银各百万两之数。” 聚英堂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岳统制,这莫非是儿戏么?” 岳云在一见到聚英堂主之后,一直是面带笑容的,可是这时候,他的面色忽然一沉,道:“堂主,字字是真,绝无戏言。” 聚英堂主道:“这样的条件一” 可是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岳云一声断喝,道:“就是这样的条件,你自称和金国的要人相熟,我准你到北地向金国说知,若要迎还金后,这就是我军提出的条件。” 聚英堂主的身子向前逼来,岳云屹立不动。聚英堂主扬起手来,倏地按住了岳云的肩头,道:“一字不易?” 岳云只觉得聚英堂主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肩上,重逾千斤,几乎站立不稳,但是他还是勉力挺着,同时沉声道:“你若再不放手,我只消高叫一声,金后就性命难保了!” 聚英堂主的身子震了一震,果然松开了手。 岳云微微一笑,道:“堂主,你可以说不虚此行,照末将看来,你唯一的办法,便是快去北地为上,当然,你也派出聚英堂中的高手,广查金后的下落,但却不会有结果的。” 聚英堂主的心中极。他一生之中,受人这样的钳制,可说还是第一次,他双手的手指紧握,指节发出“格格”的声音来。 两人又僵持了好一会儿,聚英堂主才道:“岳统制,你一意孤行,不要后悔才好。” 岳云只是“哈哈”一笑,并不回答。 聚英堂主则发出了两下阴冷无比的冷笑声来。岳云本身的武功不弱,又是见过了不知多少大阵大仗的人,可以说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他害怕的了,但是听到了聚英堂主的那两下冷笑声,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震了两下,面上变色! 第三十四章 虎将雄风堂主心慑 岳云还未曾再说什么间,只见聚英堂主的身子,陡地向后一闪,已然闪出了帐去。 在他闪出帐去之际,卷起了“轰”地一股劲风,向岳云直逼了过来。岳云站立不稳,身子向后直退了出去,一连退出了六七步,方始站稳。那名中军更是跌倒在地,难以起身。 而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围在旷地旁边的千余军士,一齐震天大响地叫了起来。 岳云连忙也冲出了帐外,只见聚英堂主的身形比电还疾,正在向外掠去,而千余骑士,已在调动军势,看来像是要将聚英堂主围起来。 岳云一见这等情形,连忙掣出了佩剑,高叫道:“放聚英堂主离去,不得阻拦!” 岳云自然知道,聚英堂主若是一去,必定千方百计去追寻金后的下落,从此多事,但这时,千余人只怕也未必围得住他,纵使将他除去,自己这方面元气也必然大伤了,倒不如由得他离去还好。 岳云振臂一呼,军令一叠连山地传了下去,已然围了起来的兵马,又如同潮水似地散了开去。聚英堂主反手一抓,将一名军官抓住,一抖手便将那名军官抛了起来。 岳云高叫道:“休得伤人!” 聚英堂主一声怪笑:“未曾伤人!” 那军官被抛起之后,翻翻滚滚,竟是向着岳云跌了过来的。岳云正在向前赶去,双手一伸,便将那军官的身子接住,放了下来。 岳云在接住了那军官,将之放下了之后,心中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因为他伸手去接那军官之际,可以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若是聚英堂主在那军官身上,蕴了强大的内力的话,那么他纵使不至于受重伤,出丑总是难免的了。 而这时候,他接住了那军官,又放了下来,却博得了数千将士,一齐喝起采来。 岳云再抬头看去,只见聚英堂主早已上了那军官的战马飞也似绝尘而去了。 岳云回到了帐中,坐了下来,手托着额,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叫道:“中军!” 在那身后的那名中军立时应声道:“在。” 岳云道:“我修书一封,送与父帅,你替我交去,一路之上,可千万小心!” 那中军道:“得令。” 岳云振笔疾书,用火漆封了,道:“你千万小心,不可出事!” 那中军道:“蒙统制厚爱,不次擢拔,小可能不粉身碎骨,为国尽忠?”岳云点了点头道:“我信中已然书明,你将此信送到,不必归来,留在父帅营中,必有重用。” 那中军弓身而退,一出了帐,便直赴马厩,拣了一匹骏马向北疾驰而去,他驰出了十来里,已然离开了营地,眼前一片荒凉,只见他忽然勒住了马,左顾右盼了起来。也就在此际,在他的左面,传来了几下尖尖的吹哨之声,听来十分异特。 那中军一领缍绳,向左转了开去,才驰出了十来丈,便看到一匹战马拴在一株松树之上,正在低头啃草,而一人则站在树下,不是别人,正是聚英堂主。 那中军翻身下马,道;“参见堂主。” 聚英堂主现声道:“你出来,有人得知么?” 那中军道:“是岳云叫我送信给他父亲的。” 聚英堂主道:“本堂派在岳营中的人虽多,但最有用的,便是你了,这件事上,你若是能立大功,我使你成为一省重镇,统兵逾万。” 那中军满面喜色,道:“多谢堂主提拔。” 聚英堂主又立时紧张万分地问道:“金后在何处?” 那中军苦笑了一声,道:“堂主,这……我也不知道,只知当日,有一个妙龄少女,前来相报,道是金后前来,是以才令得岳云起了疑心的,后来,由两名岳云的亲信将金后押了开去,却不知去了何处。” 聚英堂主又问道:“那两名军官是谁?” 那中军想了一想道:“是先锋韩令和袁环。” 聚英堂主沉吟不语,来回踱着步。那中军望着他,等候他的指示。 过了半晌,聚英堂主忽然一拍手掌,道:“你道岳云对你,是否起疑?” 那中军笑了起来,道:“不瞒堂主说,岳云这小子虽然精明,但是小可装得活龙活现,却是绝得他的信任,未曾有丝疑心。” 聚英堂主“嗯”的一声,道:“那你到了岳营,是可以见到岳飞的了?他儿子送信来,你自然可以直人中帐,见到岳飞的了?” 那中军呆了一呆,道:“或者可以的,但是岳元帅在大营之中,却是防范得十分严密一”他讲到此处,苦笑了一下,面色已然大变。 那是他以为聚英堂主或者会命令他就借这个机会将岳飞刺死,他也是绝不能安然退出来的,而如果他不答应聚英堂主所派出的任务的话,那自然也是凶多吉少,怎能不为之心惊肉跳? 他讲了一半,面上变色,未曾再讲下去,聚英堂主乃是何等聪明之人,立时看出了他的心意,“哈哈”一笑,道:“你大可放心,你在岳云帐中为中军,乃是大大有用之人,我绝不会令你去无辜牺牲的,待解决了岳家父子之后,你一定有高官厚爵可得的。” 那中军顿时松了一口气,竟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向聚英堂主“咚咚咚”地连叩了三个头,道;“多谢堂主大力栽培。” 聚英堂主一笑,道:“其实,世人皆只道岳飞行军布阵天下第一,不知他乃是当今武学大师周侗关门弟子,一身武功,也罕有人能敌,你这样的人,哈哈,就算见到了他,只怕也是难以下得了手的。” 那中军忙道:“是!是!但不知堂主要小可见了岳飞之后,做些什么?”聚英堂主四面一望,这时,他们正是在荒野之中,四下分明是没有什么人的,但是聚英堂主仍然这样东张西望,可见他要讲的,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了,是以那中军也立时全神贯注了起来。 只听得聚英堂主望了一下之后,低声道:“我已派了两名西域高手,进岳营去干这件事了,我最后与他们联络,得到的消息是,这两人杀了几个岳军军官,假冒了那几个军官之后,到岳营去了。你到了大营之后,去设法求见岳飞,若有可能,我交你一支信号箭,你趁机施放,那两人便会来找你,你不必和他们交谈,只消听由他们跟在你的身后,一齐去见岳飞就行了。” 那中军点了点头,要在岳营之中,施放信号箭,这本来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被兵营中人捉住了,不杀头也得拷打一顿。 但是为了要求日后的荣华富贵,总不成连这样的险都不冒一下的。 是以他一昂首,道:“小可知道了。” 聚英堂主伸手人怀,取出了一枚小小的信号箭来,道:“你放的时候,只要拉下引子,它自然会幻成一溜红焰,飞上天去的。” 那中军接过了信号箭,又向聚英堂主叩了一个头,翻身如飞,又向前疾驰而去了。 聚英堂主望着那中军去远了背负着双手,来回踱了几步。他蒙着面,当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如何,但是却可以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他的心中十分焦虑。他踱了一会儿,身形如烟,向前疾掠而出。 他掠出了十来里,到了一座乱石岗子之上,那乱石岗上,全是嶙峋的怪石,看来异常险恶,他停了下来,自怀中取出了另一枚信号箭来,拉下了引子,手臂一振,向上抛去。 那枚信号箭才一脱手,“砰”的一声响,化为一溜黑焰,向半空之中直升了上去。 聚英堂主放出这枚信号箭,在附近可以看到信号箭的高手会立时赶来,听候吩咐的,所以,他放出了信号箭之后,便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看官,要知道,聚英堂主这时候所在的乱石岗,正是禁闭金后的密室所在之处!而且,他所坐下的那块大石,离密室的人口处,也只不过是两三丈而已! 但是当日岳云建造这座密室之际,原是给他父亲岳元帅居住的,当时大军驻扎于此,岳元帅的居处,自然极度秘密,可以说除了几个亲信之外,绝无人知。 后来大军向北推进,这密室空了下来,知道的人更少了,聚英堂主虽然在岳营之中遍布细作,甚至连岳云的中军都是他的手下,但是参与这等重要机密的人,却还全是忠君爱国之士,奸佞之徒,是没有这个机会的,聚英堂主当然也想不到自己亟欲找到的金后,竟然会就在离他咫尺之近! 他坐定之后,没有多久,便见有两条人影,掠上了岗子来。 那两条人影,来到了聚英堂主的面前,行礼参见,便退立一旁。不一会儿,又络续有人前来。约摸大半个时辰左右,已有十来人到了。 看这十来人来时的声势,没有一个是弱者。他们见聚英堂主一直不出声,也都只是伺立在侧,一句话也不敢乱说。 事实上,他们的心中,全然知道聚英堂主发信号箭召他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的了,因为岳云一擒到了金后之后,便派出许多人去到处传说,这上下,江湖之上,早已人人皆知这件事了,要不然,聚英堂主也不会立时知道,而来找岳云谈判的了。 岳云派人去散布这消息,那是十分聪明之事,因为金后禁闭之处,既然十分秘密,自然不怕泄露出去,而消息传得如此之快,便可以使敌人的心中,大生恐慌,对自己有利的! 这时,聚英堂主看看已来了十来个人,他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一翻手,“啪”的一掌,击在石上,在他身前的人,人人都可以看到,这一掌击了下去,并没有石屑四溅,也未见大石碎裂,可是他的手掌,却已完全陷进了大石之中! 聚英堂主的武功极高,这一点,众人都是知道的,但是每一次聚英堂主有所动作,他的武功表现,总比人家对他的估计更高!使人觉得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实在是难以推测! 聚英堂主顿了一顿,手又提了起来,在石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手印。他缓缓地道:“各位谅必也知道已发生什么事了?” 那十来个人一齐道:“是。” 聚英堂主又问道:“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别的消息!” 那十来个人面面相觑。他们所听到的消息,全是岳云故意派人去散布开来的,除此之外,他们自然听不到什么别的消息了。 聚英堂主的身子,突然“霍”地站了起来,道:“各位对这件事,不妨尽力而为,不论是谁,若是能救出金后的,便是聚英堂副堂主!” 聚英堂主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人,不禁耸然动容! 在这几年来,聚英堂的势力,发展得快速之极,经过了北高峰、金水帮等几次大事之后,聚英堂已倏然是武林之中最强的组织了。 而且,照如今这样的情形再发展下去,聚英堂不难成为控制着天下武林人物的组织,那么,聚英堂副堂主一位之重要、崇高,实是不言可喻了! 聚英堂主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赏格来的。 他知道在自己这一个诺言之下,聚英堂中的人,一定会人人奋勇,去拯救金后的,可是,若是说这样就可以成功,他仍不是乐观的。 是以,他还将希望寄托在那个中军身上,希望那两个西域高手能够制住岳飞,那么就可以向岳云讨价还价了。他还要派人去通知金兵方面,要金兵方面派出大量高手来协助! 聚英堂主一一分派完毕,众人又离了开去,他自己仍在乱石岗子上,背负着双手,慢慢地向前跃去,他的心中,有着一段极大的隐秘,是和金后有关的,这时,他思潮起伏,心中也乱到了极点。 他向前走出了七八步,到了一块十分方整的大石之前停了下来。 他才一在这块大石之前停下来的时候,本来是偶然的,不在意的,可是他一停了下来之后,向那块大石一望,不禁呆了一呆。 那块大石,看来和乱石岗上其他的石块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却要整齐得多,像是经过人工雕凿,所以才成为这个形状的。 聚英堂主双手按在那块大石之上,他已然准备发力去摇一摇那块大石的了! 看官,那块大石,就是囚禁金后的密室的人口所在,聚英堂主这时如果伸手一摇,那么,他要发现那个密室是绝不难的。 可是,就在那时候,在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啪”的一声响。 聚英堂主本就不知道那块大石有什么秘密,他只不过看到大石的形状有异,心中略微起了一点疑心而已,所以一听得身后有异声传来,也不再去理会那块大石,立时转过身来。 他的动作何等之快,可是当他转过身来之际,身后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聚英堂主早已认定了那一下声响发出来的地方,是一块三角形的大石之后,那块大石之后,足足可以藏得三四个人的。 当然,毫无疑问,一定是有人在石后了。 聚英堂主--声冷笑,道:“什么人,可以出来了!” 那块大石之后,仍然无人出声。 聚英堂主又是一声冷笑,道:“再不出来,可要自讨没趣了!” 他一面说,一面已然扬起掌来,掌心对准了那块三角形的大石,可是大石后面,仍是没有声息。 聚英堂主再是一声冷笑,手掌向前,推了两下。那两下,他的手掌只不过向前移动了数寸而已,而且,这时他所站的地方,离开那块三角形的大石,也足有两丈来远近。 可是,随着他的手掌轻轻向前推出,两股极大的力道,已一齐向前,涌了出去。电光石火之间,那两股力道,便已撞到了三角形的大石之上! 而那两股力道,却还不是撞到了大石便自算数了,仍然向前直袭了过去,透石而过,正是绝顶内功“隔山打牛”功夫! 也就在一刹那间,只听得“啊啊”两声惊呼,在那块大石之后,疾跃出两个人来,那两个人,一半是向后跃退,一半分明是被聚英堂主的掌力震退的,是以他们向后退出之势,十分狼狈。 他们两人,在半空中翻滚出去,足有三四丈远近,方始站定了身子。只见那是一男一女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王竹心和雪花娘子。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原是看到了两个聚英堂中的高手在向北急急赶路,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这个乱石岗子上来的,他们到了之后,看到了聚英堂主,如何还敢出声? 是以他们一直只是隐在那块大石之后,当然,聚英堂主对众人讲的话,他们也全部都听进去了。 他们两人,本也听得江湖下沸沸扬扬地传说着,说是岳统制已擒住了金国的太后,但总不能相信真有这样的一件事。 可是如今一听得聚英堂主以副堂主之位,许给了可以救出金后之人,可知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了,两人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的。 他们在众人散了之后,见聚英堂主仍在,所以不敢立时离去。 却不料王竹心的心中,实在太高兴了,当聚英堂主背对着他们之际,他便急不及待地要离去,好到离开聚英堂主老远的地方去大叫大嚷,以挥发心中的高兴。 但也由于他太高兴了,行动未免有些沉不住气,才闪了闪身子,便“啪”的一声,踢中了一块小石子,暴露了身形。 事实上,若不是王竹心这时恰好发出了声音的话,只怕那囚禁金后的秘^室,便已然被聚英堂主所发现了,是以世事祸福是难以定论的。 这时,两人被聚英堂主的掌力硬生生地通了出来,落地之后,两人立时靠在一起,聚英堂主“哼”的一声,道:“原来是你们一”他讲了这一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又叫道:“雪花,你过来。” 雪花娘子和王竹心两人的身子,全震了一震。 王竹心心知自己既然已被他发现,那自然是凶多吉少的了!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与其苦苦哀求,还不如豁了出去,硬到底的好。是以他立时道:“雪花,别过去,让他过来好了!” 聚英堂主的来势,当真快到了极点,王竹心的话才一出口,“呼”的一股劲风,迎面向他们两人扫了过来,两人眼前一花间,聚英堂主已到了他们的面前。 王竹心一见聚英堂主已到了他们的面前,惟恐他立时出手,忙道:“且慢,堂主,你可知道雪花娘子是你的什么人?” 聚英堂主的双目之中,陡地发出了两道精光来,道:“原来你也知道了么?” 雪花娘子忙道:“不干他事的。” 王竹心一宇一顿,斩钉断铁地道:“雪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说不干我事?聚英堂主,你已得了那一双血玉环,莫非还不满足么?” 聚英堂主冷笑着,道:“那倒真正不干你事了,你且走开些。” 王竹心一挺身,道:“我偏不走开!” 聚英堂主陡地扬起手来,伸手向王竹心一指,大喝道:“走开!”‘ 他向王竹心一指,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发了出来。那股力道,袭到了王竹心的身上,令得王竹心身不由己向后退了开去。 聚英堂主的功力之高,实是非同小可,他随随便便一指间,已运出了功劲在内,先发出来的力道,将王竹心撞退了十七八步。 在王竹心退出了十七八步之后,力道非但不弱,反倒陡地加强直将王竹心逼得跌倒在地,而那股指力在陡地加强之际,也将王竹心的肩井穴封住,是以王竹心一跌倒在地之后,便再也不能动弹了! 王竹心大是焦急,然则他穴道被封,却是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 雪花娘子见了这等情形,一声惊呼,便待向王竹心跌倒之处赶了出去。 但聚英堂主一声冷笑,道:“别走!” 只见他手腕倏地一翻,一掌向上拍出! 那一掌虽然是向天拍出的,但是掌力在向上发出之后,突然转折而下,在雪花娘子的头上越过,挡在雪花娘子之前。 聚英堂主的掌力,雄浑之极,雪花娘子是正在向前疾冲而出的,可是聚英堂主的掌力一到,就像是面前突然多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样,非但难以再向前逼出一步,而且还因为去势太急,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大力,?凑鹆嘶乩矗嗤肆思覆健?br /> 她身子一退,恰好退到了聚英堂主的面前,聚英堂主一伸手,已扣住了她的脉门! 聚英堂主一扣住了她的脉门,便将她的身子扭得转了过来,双目之中,精光四射。雪花娘子偏过头去,不去望他。 过了半晌,才听得聚英堂主一声冷笑,道:“小师妹,你可还记得我么?” 雪花娘子突遭巨变,对于她自己的身世,实在是一无所知的。直到最近,才因为那命块血玉玦的原故,她才知道了自己的父亲乃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高人,并且有三个徒弟,其中的一个便是聚英堂主。 但是也仅止于此而已,除此以外,她已没有什么别的资料了。 这时,她听得聚英堂主这样问她,她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可以知道,那一定是在自己十分幼小的时候,曾和这三个师兄在一起的,是以聚英堂主才会这样子来问自己的。 她当下一声冷笑,道:“不敢,这‘师妹’两字,你还是别再提起了吧。” 聚英堂主“桀桀”一笑,道:“你确是我的师妹,难道你还不知么?” 雪花娘子连声冷笑,道:“若是你眼中有师妹、心中有师父的话,如今你擒住我则甚?” 聚英堂主又怪笑了两声,道:“放开你也不要紧,但是我问你两个人的下落 雪花娘子又偏过头去,不去理会他。 聚英堂主自顾自道:“那两个人呢?” 雪花娘子道:“我不知你在讲些什么!” 聚英堂主道:“你别假作痴呆了。我问的,就是那两个将你救走的人,也是你的师兄!” 雪花娘子听了以后,心中陡地一动。她知道,聚英堂主的武功极高,可以说谁都不怕的,但是对他的两个师弟,却还颇有忌惮的! 是以,她装作不经意地道:“他们么?他们明知你害我之心不息,当然会在我的附近保护我的,但我却也不知他们究竟何时出现!” 雪花娘子这样一说,聚英堂主的身子,果然震了一下,道:“是么?”雪花娘子冷冷地说道:“你若是不信,最好别再问。” 聚英堂主呆了一呆,陡地吸了一口气,扬声道:“二弟、三弟,你们可在么?” 他那一句话,乃是运内力将声音直逼了出来的。声音听来似乎并不响亮,但是悠悠不绝传了开去,以他的功力而论少说也可以传出七八里开外去! 他讲了一句之后又道:“二弟、三弟,如今我有极大的难事,要请你们帮手,尚请现身相见!” 他第二遍所讲的话,更是语音沉实,尤在第一句话之上! 他的声音,可以传出老远去了,当然也可以透过厚厚的地层,传到地下的密室中去的,他的第一句话,在地下的密室中听来,还不是怎么地清楚,可是第二句话,却是字字淸晰了!这两句话,先后传到了在地下密室中的金后和叶琴两人的耳中,叶琴吃了一惊,失声道:“聚英堂主!” 金后的面上,却现出了惊喜莫名的神采来,立时叫道:“快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聚英堂主乃是内功极其深厚的人,所以他的声音才能传进地底的密室之中,金后在密室中大叫大嚷,上面如何听得见?她这样叫嚷,当然是没有用处的。但是金后一叫,叶琴却是大惊失色,连忙喝道:“住口!” 金后仍然怪叫不已,叶琴陡地跳了上去。扬起手来,对准了她的脸,一巴掌便待劈过去。 金后一见这等情形,连忙住了口。她毕竟是一国之后,若是在这里,竟然被人打了一巴掌的话,那么就算可以逃得出去的话,此恨也是毕生难消的了!她突然住了口,叶琴的那一掌,自然也未曾打上去。只听得金后沉声道:“叶姑娘,聚英堂主已经来了,你刚才也已听到他的声音了。” 叶琴面色苍白,一声不出。 金后又冷笑一声道:“叶姑娘,这可是你最后的一个机会了!” 叶琴叱道:“胡说,什么最后的机会?” 金后阴阴一笑,道:“他已经来了,你若是现在就带我逃出去,去和他会合,那么,你就仍然不失是一个有功之人!” 叶琴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后的声音更是阴森道:“如果你不把握这最后一个机会,等他攻了进来,哼哼,那你就” 叶琴不由自主问道:“我便怎样?” 金后道:“你自然是罪大恶极了。” 叶琴只觉得喉颈发干,讲不出话来。因为刚才听到聚英堂主的声音,乃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虽然说这上下左近一点动静也没有,但他已到了这里,攻进密室来,自然也是时间上的事了。 叶琴身在密室之中,对于外面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她是一无所知的。这时,她只不过听到了聚英堂主的声音,便想到事情一定是凶多吉少了,却未曾想到聚英堂主来到这里,完全是偶然的! 她望着金后,心头评评乱跳,一句话也讲不出。 金后又道:“怎样,你可拿定主意了?” 在一刹那间,叶琴的心中,己是乱到了极点! 第三十五章 急昏少侠吓煞娇娃 她知道金后也不是在虚言恫吓自己的,因为聚英堂主只要一攻了进来,自己定然没有幸理的,而如果这时便放了金后呢? 可是她才想到这一点,眼前便出现了岳云对她望来时那种充满了信任的眼光。岳云将如此重大的责任,放在她身上,她岂可以辜负岳云的托付? 若是聚英堂主攻了进来,她也可以在事前知道的,那至多和金后同归于尽,也绝不能叫人家得了便宜去!她面上的神色,由恐惧、惘然,而变得渐渐坚定,然后,她一声冷笑道:“你别做梦了!” 金后的面色一变,道:“你至死不悟么?” 叶琴一伸手,指住了金后的鼻子,道:“你听着,聚英堂主若是攻了进来,对你来说,才是真正的倒霉之事,你高兴什么?” 金后道:“笑话,那怎么会?” 叶琴道:“他一进来,我便一手扣住你的脉门,一手按在你的头顶之上,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亡!” 金后眼珠骨碌碌-转,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决心。”叶琴道:“汉贼不能两立,凡我大宋国民,都有这样决心。” 金后眼珠乱转,忽然一笑,道:“你有这样的决心。那么,我还是希望聚英堂主不要攻进来的好,但只怕聚英堂主未必知道我不望他前来。” 叶琴睁大了眼睛,道:“那便怎样?” 金后道:“若是你如今带我出去,由我来告诉他,若是他攻了进来,我只有更加危险,那么他自然离此而去了!” 金后为人极工心计。她刚才也听到了聚英堂主的声音,但是她的想法却和叶琴不同,她从聚英堂主的那两句话中听出,聚英堂主实际上并不知道她在这里,所以她才先威吓叶琴,要叶琴带她离去的。 待到威吓不成,她又另生奸计,只求叶琴带她出去,见一见聚英堂主。并且还以退为进,说她想见聚英堂主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不要聚英堂主攻进来!这的确是十分动听、十分容易迷惑人的! 但是事实上,她只要一见到了聚英堂主,让聚英堂主知道她是在这里,那么金后深信,以聚英堂主之能,是终究能将她救出去的! 叶琴听了金后的话之后,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是祝是应该听她的话。 金后又道:“你若是不肯,那待他攻了进来,到时你想守也难了!” 金后的话才一住口,忽然听得聚英堂主的声音,又传了下来! 只听得聚英堂主先是“哈哈”一笑,接着道:“我一切俱已知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那可是大错而特错了,还不快快出来?” 这几句话,传人了叶琴的耳中,实在是令得她心胆俱裂,连忙后退了两步,一伸手,扣住了金后的脉门。 她只当聚英堂主这两句话,是针对着藏在地下密室中的人而发的了。却不知大谬不然。聚英堂主这两句话,乃是另有所指的! 聚英堂主在连叫了两遍之后,四下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冷笑道:“小师妹,你这个弥天大谎,也未免撒得不够高明了!” 雪花娘子道:“我早已说过,我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不是在我附近的。” 聚英堂主“嘿嘿”冷笑着,突然扬起了手来! 雪花娘子一见聚英堂主忽然扬起了手来,心中也不禁大惊,但聚英堂主扬起手来之后,却只是向外,“呼”地推出了一掌! 那一掌的掌风,凌厉之极,向外直涌了出去,将许多百十斤重的大石,涌得满岗乱滚。雪花娘子竟不知他为什么推出这一掌的! 一掌推出,聚英堂主又沉声喝道:“什么人?” 可是四周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根本没有人! 聚英堂主却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前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陡地扬声一笑道:“我一切俱已知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那可是大错而特错了,还不快快出来!” 这两句话,正是令得在地下密室中的叶琴听了,大吃一惊,连忙扣住了金后的脉门! 但事实上,聚英堂主这两句话,根本不是为了叶琴而发的,而是在刚才,聚英堂主听得一块大石后,似乎有人声传出之故!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离得被聚英堂主疑心有人藏着的大石更近,但是他们两人却是一点动静也未曾听到。而聚英堂主却陡地起了疑心,乃是因为聚英堂主的武功,远在他们两人之上的原故。 需知武功高了,耳目自然灵敏,极其细微的声音,就可以听得到了! 可是,这时候,聚英堂喝了一声之后,仍然没有音息。但聚英堂主分明听得有声音发了出来的,那石后有人躲着,可以说是毫无疑问的事了。 在一掌发出之后,对方居然仍能隐身在石后,可知对方的武功,亦非等闲了。聚英堂主又冷冷地道:“何方朋友,还不现身?” 他这一七话才一出口,耳际突然响起了一个细若游丝,但却又十分清晰的声音,聚英堂主一听得这个声音,心中便不禁大吃了一惊! 因为这是上乘内功,“传音人密”功夫,聚英堂主自然是一听就听得出来的! 而且,他还听出那是两个人一起在说话。说话的两人,正是他唯一忌惮的两人一他的两个师弟! 聚英堂主本来就有些疑心这两个人还在暗中保护着雪花娘子,如今果然如此,他自然心中吃惊。 只听得那两个声音齐声道:“大哥,你若是一日不肯息了害小师妹之念,我们便一日跟随在后保护她。有我们两人在,对你其他事,多少有点不方便吧!” 在刹那之间,聚英堂主的面色转变了好几下! 但是“传音人密”的内功,却是发出声音之人用内力将声音直接通过对方耳中的。除了聚英堂主一人外,王竹心和雪花娘子,这时是听不到有什么声音的,他们看到聚英堂主的面色,忽然之间变了起来,心中还十分奇怪。 聚英堂主这时,心中又惊,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普天之下的武林人物,聚英堂主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这两个师弟,武功虽不如他,却是每人都能和他支持上一百余招,若是两人合力来对付他一个人,更是可以堪堪和他打个平手。 除非他凭着两片血玉玦,将师门三大绝艺一齐学会,要不然,这两人如影附形,跟着不走,对自己行事,确是有极大的妨碍。旁的不说,自己布下了天衣无缝的计划,去岳营中刺杀岳飞,若是有他们两人从中作梗,那是万万没有成功之望的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似乎还是答应他们两人不和雪花娘子为难,先令得他们两人离开中原的好。 聚英堂主可以说从来也不受人牵制的,但这时他却无可奈何,心中自然极是愤怒。只听得他冷笑了几声,然后’也以“传音人密”的功夫道:“原来你们两人,阴魂不散,一直跟在她的附近,也好,我就答应你们、不再与她为难就是了。” 这时候,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只见聚英堂主口唇乱动,却听不到他有声音发出。两人也是在武功上极有造诣的人,自然知道他是以“传音人密”功夫,在与人交谈,便知附近一定有非同小可的高手在了。 两人并肩而立,一言不发,静以待变。 聚英堂主讲完,只听得那两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大哥,你立下誓来。” 聚英堂主一声怪笑,道:“好,若是我害了小师妹,叫我死在你们两人之手!” 看来,聚英堂主像是发了一个对他十分不利的毒誓,但事实上,他的话却是十分滑头的,那是他始终不肯不杀雪花娘子之故。 暂时他不会下手,但等他得了师门三绝艺之后,为免后患,他却一定要下手的。 到那时候,他的武功已远在那两人之上,就算害了雪花娘子"又怎会死在两人之手呢? 聚英堂主这两句话才一出口,突然看到,在三四丈开外的一堆乱石之后,掠起了两条人影! 那两条人影去势之快,如鬼似魅,只不过一闪之间,便已倏然不见! 雪花娘子和王竹心两人,蒙那两人相救,已不止一次,是以那两条人影的去势虽快,他们在一瞥之间,也可以看出那是什么人来了。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高手,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而这时他们突然离去,那自然是已得了聚英堂主不害他们的保证了。 所以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看到那两条人影飞掠而起,心中也并不惊惶。只听得聚英堂主冷笑了两声道:“你们还不走么?”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互望了一眼,聚英堂主已出声令他们离去,他们自然不会再留在这里的,立时转动身形,向北而去。 聚英堂主等他们两人离去之后,仍然呆立在乱石岗子上不动。他找不到金后的下落,心中实是乱得可以。但是,比起这时在密室中的叶琴来,叶琴的心中却更是其乱无比了。 叶琴在听了聚英堂主讲了那两句话之后,只当聚英堂主是立即要冲进来了,是以她的心中,实是紧张到了极点!她一面扣住了金后的手腕,一面,她自己的身子,则在不住地发抖! 金后被她扣住了脉门,面上的神色,反倒相当镇定,只听得她冷冷地道:“你扣住了我,也没有用的,他既然这样说了,还会不冲进来吗?” 在一刹那间,在叶琴的心中,不知想起了多少事情来,她最后想到的,是岳云将重任托付她的时候,对她的信任。 她和岳云相识并不久,可以说一点渊源也没有,但是岳云却将如此关系重大的一件事交与了她,那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对她人格的尊重,这是何等难得的一件事,她怎可以有负所托? 是以,尽管她脸色苍白,身子仍然在发着抖,但是她一开口,声音却是异常坚决,道:“我最多和你同归于尽,你也休想逃出去。” 金后一听,心中陡地一凛。 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在叶琴的声音中,听出她心中是真正的下了决心,的确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但是,金后乃是老奸巨猾的人,她的心中尽管吃惊,表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显露出来的,她反倒“哈哈”一笑! 叶琴问道:“你笑什么?” 金后道:“我笑你大错特错了。” 叶琴冷冷地道:“我下定了和你同归于尽的决心,叫你一切诡计都不得逞,怎地错了?” 金后道:“错就错在这里,我不幸落入宋军之手,只要我活着一天,宋军便可以要挟金兵,取得大大的好处,如果我死了,金国上下,定然大为愤怒,到时大举报仇之师。哼哼,你们可算弄巧成拙了!” 叶琴听了,心中不禁“啊呀”叫了一声! 因为金后的话,实在是极有道理的! 金后活着,金兵便有所顾忌,那自然可以使宋军得到极大的好处,如果她死了,那么自然只会引起对方极度愤怒! 看来,金后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否则,她若是只为她的国家着想,那么,她索性自尽,便可以使宋军弄巧成拙了! 而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抱定了和金后同归于尽的决心,自然也是愚不可及的了。 叶琴心念电转间,只是一阵阵心中发寒,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金后看了这等情形,心中暗喜,道:“你可想明白了?嗯?” 叶琴道:“反正你也不会死的。” 金后道:“若是等聚英堂主攻进来,那就难说了。” 叶琴五内如焚,不知怎样才好。她真想岳云立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么,不但可以分担她忧虑,也可以和他共商对策的了。 然而,岳云又在什么地方呢?当岳云和她分手之际,曾经特别说过,为了避免敌人跟踪,他是不会‘再到乱石岗子上来的。 那也就是说,她只好单‘独来对付这狡猾的金后了,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她心中乱到了极点,金后则趁此机会又道:“是以,你最好带我出去由我向聚英堂主讲明,叫他不要攻进来,就可保两全了。” 在一刹那间,叶琴已几乎要点头称好了! 但是,她猛地想起,若是自己带金后出去,聚英堂主的武功如此之高,他睦地出手的话,那时,自己想同归于尽,只怕也在所不能了! 而且,金后如此逼切的要自己带她出去见聚英堂主,那其中是必然有阴谋的,千万不可以上她的当。 是以,叶琴又斩钉截铁地道:“你休想!” 金后只当自己已将叶琴说动,可以带自己出去见聚英堂主了,心中正在高兴,忽然之间,又遭到了叶琴的拒绝,不禁面色大变! 叶琴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一见金后面色陡变,更相信自己拒绝得对了!但是在一刹那间,她又想到,自己如今,可以说是一筹莫展,总得去找岳云商量一下才是,岳云不能来见自己,自己去见他总可以的。 自己若是离开这里去找岳云,那么金后怎么办呢?不如将她负在身上,那就万无一失了,反正此处已被聚英堂主发现,自己也应该带她离去了。 叶琴一心认为聚英堂主已发现了密室的所在,只不过因为顾忌着金后,是以才未曾冲进来而已。所以她才有这样决定的。 叶琴一面在动脑筋,一面眼珠转动。金后心中暗自吃惊,因为她不知道叶琴想的究竟是什么。她刚想开口探询之际,叶琴已然中指“啪”地弹出,弹中了金后的“肩井穴”! 金后的腹间,发出“咯”的一声,立时不能动弹,她只是干瞪着眼,而叶琴立时取过了一幅布幔,将金后的身子,裹了起来。 她这时候,一心只想将金后带出去,却将岳云的嘱咐忘记了。 岳云曾和她说过,这间密室,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很少,是绝不会给聚英堂主找到的。而且,岳云也曾告诉过她,不论有什么情形,她都应该看守住金后,切不可以自己妄动的。 但是,岳云在嘱咐她的时候,却也未曾想到,聚英堂主会恰好来到这里,而且,他的声音,会传进密室之中,使叶琴心生恐慌! 叶琴裹好金后,将金后负在背上,离开了那间密室,顺着角道,向前慢慢地走了出去,当她来到了出口处的时候,她心中更是紧张之极。 因为这时候,她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而外面的情形究竟怎样了,她却不知道,她准备一打开了出口处便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 那么,对方只怕会为忌惮金后在她身上,而不敢遽下毒手的。 她又考虑了片刻,才慢慢地移开了那块大石,当她将大石移开了几寸,可以自下而上,看清上面的情形时,她陆地吃了一惊! 她看到了聚英堂主! 聚英堂主就在离她只不过六七尺处! 聚英堂主站着,背对着她,眼看着前面,显然未曾注意她,而且,除了聚英堂主一人之外,乱石岗子上并没有别的人! 而且,看聚英堂主的情形,也绝不像是已然发现了密室准备冲进来的样子! 当叶琴乍一看到这样的情形之际,她不禁陡地一呆,一时之间,弄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终究是个聪明人,她立即明白了! 她明白聚英堂主到这里来,大声讲话,这一切,全是偶然的! 聚英堂主根本不知道金后在这里,也不知道这里有密室,金后显然是一上来就知道这一点的,但是却借此在引他上当! 叶琴庆幸自己未曾上金后的当,带她出去见聚英堂主,但是她继而一想,又不禁苦笑了起来! 因为她如今可以说,还是上了金后的当了! 若不是金后一直在吓她,说聚英堂主就要冲进来了,叶琴是当然不会想到要离开这里的。她在密室之中,可以说是安全之极的。 如今,聚英堂主自然还未曾发现她,但是那块大石已被移开了几寸,聚英堂主一回过来,便立时可发现地上有一道缝的了! 而一被他发现地上有缝,自己自然也无从藏匿了! 一想到这一点,叶琴僵在那里,一时之间,汗如雨下,不知该如何才好!她当然应该将那块大石移回原位去,但是她又怕自己的动作不小心,惊动了聚英堂主! 要知道她如今离得聚英堂主如此之近,聚英堂主的武功又如是之高,她只消发出极其轻微的动作来,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了。 叶琴先慢慢地向后退出了小半步,然后,双手托着大石,一点一点地向外移去。 她的眼睛,则注定在聚英堂主的身上。 只见聚英堂主的身子,略微动了一动,但幸而未曾转过身来。 叶琴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了出来,她手足发软。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将那块大石,完全移到了原来的位置! 当她终于将大石移回原来的位置之后,她简直整个人都觉得僵硬,她躺在甬道上,好一会儿,才有气力回到密室中去。 而在上面的聚英堂主,却始终不知道,他想要找到的金后就在他身后六七尺外出现过。他呆立了片刻,也离了开去。 如今暂且搁下叶琴、金后以及聚英堂主等三人不表。却说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急匆匆向北行去,雪花娘子一直不开口,等到奔出了十来里,她才问道:“竹心,我们究竟上哪里去?” 王竹心双眉一扬,道:“我想投军去。” 雪花娘子不禁笑了出来,道:“当此国家多难之际,热血男女,谁不想投军?但是你去投军,我……便怎么样呢?” 王竹心双掌互击,道:“妙啊,我去投军,你自然也可以投军的!” 雪花娘子秀眉微蹙,道:“这……可有点不成话。” 王竹心忙道:“雪花,我可不是和你说笑,怎地不成话?我朝杨门女将威震边陲,令夷狄丧胆,前些日子,韩世忠大将军的夫人梁红玉,擂鼓助战,也已天下名扬,你一身武功,若是去投军,岂不是一个现成的女将军?将来也可以青史留名!” 雪花娘子呆了半晌,她一直只在江湖上厮混,这些事,她是从来也未曾想到过的! 这时候,她也不禁给王竹心的话,感染得意兴飞逸,一声长笑道:“好!但不知军营之中,是否肯收留我这个女将军!” 王竹心见雪花娘子已和自己一般心意,心中更是高兴,道:“闻得人言,岳元帅治军有方,已有不少能人异士投人军中,我们固然算不得能人异士,但总也有一身本领,怎会不收?” 雪花娘子道:“好,这就去!” 两人手拉着手,又向前奔了出去。他们也不知道岳飞的营帐在何处,只是向北攒行,过了三四日,来到了一座极大的森林之中。 两人在林中赶了片刻路,忽然看到前面有三个人,坐在一个树桩之上。那三个人本来也是不会引起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注意的,这三个人,全是宋军的军官,一旁树上,还拴着三匹军马。但因为这时,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自己想去投军,是以看到了那三个军官,便感到亲切,他们来到三人面前,拱手道:“三位军爷请了!” 王竹心一面说,一面去打量那三个军官,一看之下,他不禁略呆了一呆。只见那三个军官,一个军中打扮,貌相十分精焊,另外两个,却是深目凸鼻,相貌异特,看来不像是中土人民一样。 但是王竹心也只不过是心里一呆而已,并未曾想及其他。那中军也还了一礼,道:“两位请了,嗯一前面兵荒马乱,两位前去做甚?” 王竹心笑道:“不瞒军爷说,我们是准备去投军的,不知岳元帅大营,在什么地方?” 那中军双眉一扬,道:“是么?阁下准备去投军,也还罢了,这位姑娘……”王竹心道:“她也去投军。” 那中军干笑了两声,道:“难得,难得!” 看他的形容之间,十分冷淡,像是不准备和王竹心交谈下去。 王竹心不免有些讪讪地,他转过身去,道:“雪花,我们还是再赶路去罢。”可是,当他转过头去看雪花娘子的时候,却发现雪花娘子的双目,注定那中军的身上,王竹心正在觉得奇怪间,已听得雪花娘子道:“这位朋友,可是姓卜?” 那中军的面色略变了一变,但是那只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事,他立即恢了正常,缓缓地道:“不是,这位姑娘一定认错人了!” 雪花娘子摇了摇头,道:“阁下和冀北三妖卜氏兄弟好像,听口音,你正是河北人氏,是以我才有此一问的。” 那中军咳嗽了一下,道:“我自小投军,现在岳云岳统制帐内为中军,我自姓鲁,却不知卜氏三兄弟是何等样人!” 雪花娘子笑了笑道:“那是我认错人了,就此别过。” 她一拉王竹心,便向外掠了开去。 她向外掠出之际,那两个看来不像是中原人的军官,陡地挥起手来,似茫要对雪花娘子不利,但是那中军却忙扬起手来,阻止他们那样做。 那两人齐道:“卜朋友,你的底细已被他们认出来了,如何还不下手?”那中军低声道:“未必,他们不见得可以肯定我是什么人,而那两人,女的是雪花娘子,那男的可能是七手先生门下,我们若是出手,此地离大营已''&,只怕会打草惊蛇了!” 那两人听了,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看官,作书人写到此处,看官自然已知道那中军是岳云话来送信的,而即两个西域人,则是聚英堂主派去行刺岳飞的高手了。 聚英堂主本来是要那位中军到了岳营之后,再放信号和那两名西域高手扶络,但中军赶路赶得快,在半路上便已遇上了。 原来,那中军姓卜,名尔册。卜尔册乃是卜氏三妖中的老二,人最是深冗阴挚,他自投入聚英堂之后,几乎没有露过面,便投进了岳营之中,做事巴结,颇能得人信任,终于被岳云选作了中军! 他的身份,一直未曾暴露过,这自然和他老练深沉有关,观乎他刚才已妓雪花娘子当面认出了身份,而他仍然应付裕如这一点来看,也可以知道他的能干了! 当下,他们三人又一齐上了马向前奔了开去。 却说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刚才向外掠去,才奔出了十来丈,雪花娘子便突然停了下来,向树上指了一指。 第三十六章 戮力同心执戈卫国 王竹心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和她,一齐爬上树去。 但是,王竹心却不明白雪花娘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刚想发问,可是雪花娘子的身形拔起,已向树上蹿了上去,王竹心连忙跟在后面,等到两人在树上站定了身子,王竹心才道:“什么事?” 雪花娘子道:“事情十分溪晓,刚才那中军,假装认不得我,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是冀北三妖中的老二,卜尔册!” 王竹心一怔,道:“不会吧,冀北三妖,无恶不作,怎地能在岳统制帐中为中军?” 雪花娘子道:“当然是混进去的,而且,另外两人,分明不是中土人氏,我看,只怕也是聚英堂主派去的,这其中大有阴谋。” 王竹心失声叫道:“莫非是送金字牌去的?” 雪花娘子道:“这倒是小事了,我知道聚英堂主派了两个西域高手,到岳营中去行刺岳元帅,只怕就是这两个了。” 王竹心“啊”的一声,道:“一定是了。” 雪花娘子还想开口,可是马蹄声却已传了过来,王竹心急道:“我们去拦阻他们。” 雪花娘子道:“不可乱来,你想想,兵营之中,戒备何等森严,而聚英堂主会派他们前去行刺,那自然是武功极高的了,我们如何是敌手?” 王竹心搓着手,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还听凭他们两个人去行事么?” 雪花娘子道:“等一” 她只讲了一个字,三匹骏马已经疾驰了过去。 雪花娘子等这三匹马驰过了,才道:“等他们过去了,我们再动身,反正他们不能一到就行事,我们只消一赶到就向军中讲知就是了。” 王竹心忙道:“你说得是。” 两人等马蹄声渐渐远去了,才从树上掠了下来,向前赶去。 当晚,他们并不歇息,连夜向前赶路,等到天明时分,已看到前面营火堆堆,离军营已不远了。 两人再向前奔去,忽然听得前面一道沟前,有人大喝道:“什么人?” 两人连忙站定了身子,向前望去,只见在那道沟后,站着六七个军士,各自张弓搭箭,对准了自己。 王竹心忙道:“各位快去禀报,我们两人,有极机密的事报告。” 那七八个军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王竹心道:“民间义士。” 那几个军人又道:“稍等片刻。” 只见他们之中,有两个奔了回去,不一会儿,一个军官便已向前走来,来到了沟边,那军官道:“军营重地,你们前来做甚?” 王竹心道:“有极重要的机密,快带我们去见岳元帅,迟怕不及了!” 那军官道:“请过沟来。”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飞身跃起,丈许宽的一道沟,一掠而过,那军官喝了一声彩,转身便走,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跟在后面。 他们两人心中在想,这个军官,莫非是带自己去见岳元帅的么? 若是岳元帅这等易见,那么他不是十分容易被人行刺么? 两人走出了半里许,早已来到了军营之中。 那军官领着他们,直向一座犬帐中走去,一进帐,只见帐中灯火通明,当帐坐着一位将军,神威凛凛,黑脸虬髯,眼如铜铃,两人吃了一惊,王竹心道:“是……岳元帅么?” 那将军道:“不是,俺自姓牛。” 他一开口,更是声若洪钟,震耳欲聋! 王竹心“唤”的一声,心忖:自己虽未见过岳元帅,但想来岳元帅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听得那将军自称姓牛,便已恍然。 需知现今岳营中的几位将军,天下百姓争道,是人人皆知的,一听他道姓牛,那自然是牛皋牛统制了! 牛皋牛统制武艺非凡,每逢战事,身先士卒,勇敢绝伦,大有三国时张翼德之风,民间对于这样的一个英雄人物,更是津津乐道,也不知有传说,是以此际王竹心一听他姓牛,便肃然起敬,道:“原来是牛将军,当真久仰了!” 那坐在案后的将军,正是牛皋牛统制,别看他神威凛凛,像是一条粗汉,但是行事却十分有条有理,一听得王竹心这样讲,便道:“哪里,义士好说了,义士远道前来,有何见教?” 王竹心道:“我们得了一个机密消息,请牛将军屏退左右。” 牛皋哈哈大笑起来道:“义士差矣,军营之中,皆是同生死,共患难之人,亲若父子兄弟,我能知道的事,旁人自然也可知道,何必屏退左右呢?”这一番话,听得王竹心的心中,更是对他敬重无比,忙道:“牛将军说得是,在下以寻常目光,来看将军麾下精兵,自然是错了。” 牛皋忙道:“两位不必多说废话了!” 王竹心心中暗忖,对方是个性子豪爽的人,自己当然不必转弯抹角,是以他忙道:“牛将军,我们知道,有两个高手,前来营中行刺岳元帅了。” 牛皋“嗯”的一声,道:“多谢两位前来相告,但两位只管放心就是。”王竹心听出牛皋的口气之中,对于这件事情,像是并不十分重视,显然这一类事,在岳营之中,是经常有得发生的一样。 王竹心忙又道:“牛将军,这一次,刺客是有人替他们带路的。” 牛皋的两道浓眉,向上一扬,道:“是么?” 王竹心道:“是的,替他们带路的,乃是岳云岳统制,帐中的一名中军,这名中军,乃是奸细,岳统制差他送信来给岳元帅,两名刺客便在他带领之下前来,这上下只怕已赶在我们前面了!” 王竹心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动人听闻,到了极点!只见牛皋霍地站了起来,大喝道:“备刀、牵马!” 他一面说一面已大踏步地向帐外,走了出来。 他走到营帐之前,才转过身来,道:“多谢两位义士,前来相告,俺这就去追赶刺客了!” 王竹心忙道:“牛将军,这两名刺客,乃是来自西域的武林高手,你单骑去追,只怕不妥!” 牛皋“哈哈”笑道:“你当俺某人是粗人么?我自有分晓。” 王竹心道:“牛将军,你最好和我们两人一起去,我们两人,可以扮着你的侍卫牛皋向雪花娘子一指,又笑了起来。 他虽然未曾说话,但是他的意思,实在是极其明显,那是在说,你这样的俏丽女子,如何扮成军人?雪花娘子乃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牛皋这样大笑,是什么意思的,她忙道:“牛将军,我扮成军人,或者不怎么像,但是和你一齐去,却于你大有好处!” 她一面说,二面伸指在帐上连点了三下,只听得“啪啪啪”三下响,帐上立即出现了三个小洞! 军中主帐,乃是以牛皮制成的,何等坚韧,寻常的箭镞,想要将之射穿,也是大为不易之事。而雪花娘子十指纤纤,看来就和水葱一样,一点之下,竟能令牛皮大帐上穿了三个小孔,这份功力,自然也是非同小可了!牛皋当下也为之一呆。 他一呆之后,笑声也陡地停止,只见他立时伸出了大拇指来,道:“女义士原来是世间异人,俺牛某人当真有眼不识泰山了!” 王竹心喜道:“如何!” 牛皋略想了一想,便道:“好!” 他回顾帐中中军,中军连忙吩咐了下去,不一会儿,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也都变成了年轻军官,各跨战马,跟在牛皋的后面,泼剌剌地驰出了军营。 他们三人,策骑疾驰,转眼之间,便已驰出了十七八里,前面路上,乃是一个关卡,牛皋一马当先,大声道:“岳统制的中军,可过去了?” 他大声喝问,声若巨雷,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关卡上的军官忙迎了出来,道:“已过去了,直奔元帅的大堂去了!” 牛皋又问道:“过去了多久?” 那军官道:“约有大半个时辰!” 牛皋、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三人,心中全都叫了一声苦!大半个时辰,若是快马疾驰,怕不能奔出二三十里,他们再要追向前去,却是大大地不易了!牛皋一面拉动缰绳,向前奔了出去,一面叫道:“快发信号,令前面关卡,拦截这三个人!”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也连忙跟在他后面,向前冲了出去。那关卡上的军官,虽然不明白何以要拦阻岳云派来的人,但是牛皋在军中的威信极高,既然是他吩咐下来的,自然不会有错。 是以当牛皋等三人,又疾奔出了里许之后,只见身后,有一红一绿,两股烈焰,向上直升了起来,直冲云霄,数十里外可见。 牛皋一面策马急驰,一面道:“若是能将之阻在前面,那就好了!” 三人一路不停地鞭着马,二十里一个关卡,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他们才到下一个关卡之际,便听得关卡之前,有几个人正在吵闹。 三人急忙快马加鞭,赶了前去,却见关卡前的军官,和两个旗牌官正在吵。那两个旗牌官的手中,高举金字牌,厉喝道:“我们有金字牌,送的乃是圣旨,你们好大的胆子,敢以阻路?” 关卡上地军官冷冷地道:“我们在军中,却是只知军令,刚才上一道关卡,有紧急信号发出,令我们不准人过关,你们自然没有例外。” 争执之间,牛皋等三人已然电驰到了近前,牛皋向那两个旗牌官瞪了一眼,那两个旗牌官一见牛皋气势非凡,也不敢再以言说。‘ 牛皋也不下马,只是疾声问道:“岳统制的中军可过去了?” 那军官忙道:“当然过去了!” 牛皋睦地大怒,喝道:“你们已收到了不准人通过的信号,何以还放人过去?” 关卡上的军官,个个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没有一个人出得了声。 的确,他们已看到了前一个关卡发出的信号,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信号是针对着岳云派出来的人所发出的。 岳云乃是岳飞的儿子,儿子派人送信来,为什么要阻路?是以,当那个中军和两名西域高手赶到关卡之际,关卡上的军官连问也未问,便自放人,却留下了两名手持金字牌的钦差! 牛皋一见这等情形,自然也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一声长叹,也无心去责罚那些军官,只是道:“放他们过去!” 那两个旗牌官一夹马肚,便向前奔了出去。可是牛皋等三骑,却迅速地追过了他们。 在追过那两名旗牌官之际,王竹心大声问道:“你们两人所送,是第几道金牌了?” 那两个旗牌官一先一后答道:“第十道!第十一道!” 牛皋一声大喝,道:“有本事的就再送千儿八百道来,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秦桧奸贼,难道连这都不慊么?” 那两名旗牌官,显然是不想吃眼前亏,是以一声也不敢出,而且,将马勒住,驰得慢了些,特意让牛皋等三人,急驰而去。 牛皋这时,因为急于要去追赶前面的剌客,是以也不与他们多理论,放马直驰。到了下一个关卡时,一问之下,对方三人,又早已过去了。 他们三人换了马,再向前驰去,一直到天色黄昏时分,又过了两个关卡,仍未曾追到,而天色已然渐渐地黑了下来。 天色一黑,放眼向前望去,前面营火连天,几乎和晚霞烧在一起,确然是前所未有的奇观! 牛皋沉着声道:“再向前去,便是岳元帅的大营了!”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的心头,十分紧张,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刺客已进了大营?” 牛皋道:“那也不要紧,只要我们来了,事情便好办,他们焉能这样容易得手。” 三人一面讲,一面仍然向前急驰,又驰出了里许,只见路旁,突然挑出了四只极大的灯笼来,照得路上通明,牛皋勒住了马,大叫道:“是我!” 在那四盏大灯笼之下,八名军官,骑在马上,各执长矛,领先一人喝道:“牛统制,你可有元帅将令?若无将令,擅闯大营,该当何罪!”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一听得前面那军官,忽然问出了这样的两句话来,心中不禁一呆,因为这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 他们只当牛皋乃是岳元帅手下的爱将,这岳营之中,一定是可以自由来去的了,却不知道他们在江湖上自由来去惯了,了无拘束,但军营之中,军令如山,岂是闯惯了江湖的人所能懂得的? 牛皋大声应道:“俺没有军令,但有紧急要事非见元帅不可!” 那将军道:“没有元帅军令,牛统制,你可知有犯上作乱之罪?” 牛皋哇呀大叫,道:“就算有罪,俺也要闯一闯,事情紧急,岂同等闲?”那军官道:“你定然要见时,只能在此相待,等我们去通报岳元帅。”牛皋道:“不行,等你们通报元帅时,事已坏了!” 那军官沉声道:“牛统制,你莫非要闯营?” 牛皋道:“俺确是想闯营!” 那军官一声大喝,道:“好大的胆子,就算你有胆闯营,闯营的将官也拦不住你,岳元帅在何处,你可能找得到他么?” 牛皋呆了一呆,难以回答。 的确,放眼望去,营火点点,少说也有七八千个营帐在营地上,元帅是在哪一个帐内,这是绝对没有法子知道的事情! 但是,刺客却是可以知道的,因为刺客有岳云的中军带领,而那名中军,则有着岳云亲笔写给岳元帅的信,他们是可以见到岳元帅的! 牛皋的心中,大是着急,他不由自主,喘起气来,道:“那么岳统制的中军呢?可曾过去了?你可知道这人是奸细么?” 那军官也叹了一口气,道:“牛统制,你还是快回去吧,元帅治军,何等之严,你不是不知道,你在这里叫嚷,却是于理不合。” 牛皋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不顾一切地叫了出来,道:“有两名功力极高的刺客,已混进了去,就快见到了元帅了,你们可知?” 那军官一怔道:“牛统制,你此话当真?” 牛皋道:“若有半字虚言,叫我人头落地!” 那军官为难之极,他若是放牛皋进营去,那是他自己也违反了军令,但若是不放,只怕元帅的性命,又大成问题,是以他委决不下。 牛皋则一叠连声催促道:“你还在想什么?” 那军官终于作出了决定,只见他一挥手,在他身后的七八名军官,一齐将马拉开,牛皋一见这等情形,心知对方有心放行,连忙一夹马肚,向前冲去!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也连忙跟在他后面,可是他们三人,一齐冲了十来丈之后,牛皋便首先停了下来,因为元帅在什么地方,他仍然不知,那么他虽然进了营中,仍然是没有用处的! 正在他无法可施之际,忽然又听得一阵马蹄声响,斜刺里有一匹马奔了过来,骑在马上的是一个士兵装束的人,身形也十分高,手中拿着一块盾牌。 那人一手持盾,一手策马,向着牛皋直奔了过来,转眼之间,眼看要直撞到牛皋了,才见他突然停了下来。牛皋一伸手,便待向他的肩头上抓去,喝问他何以如此乱闯乱撞的。 可是,就在牛皋伸出手来之际,只听得那人道:“牛皋,跟我来。” 牛皋猛地张大了口,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叫出那人的身份来的,可是当他张大了口之后,却硬生生地将要叫将出来的声音,压了下去,向后面的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招了招手。 两人也不知道在一刹那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牛皋和那士兵模样的人,已一齐向前,驰了出去,他们便也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四匹马已一齐驰出了半里许,来到了一座军帐之前。 在那帐前,生着一大堆营火,十来个士兵,正在帐前营火之旁,说笑吵闹,看到他们四骑驰到了近前,连眼儿也不瞧上一眼。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看了这等情形,心中已然暗暗叫奇,因为若是当兵吃粮的兵大哥,居然不认识名闻天下的牛皋牛统制,这实是难以令人相信之事! 但是何以这十来个士兵,竟然连正眼儿也不向牛皋瞧上一眼呢? 他们两人,心中正疑惑间,只见牛皋和那士兵,早已进了帐中,他们两人也连忙跃下马来,掀开帐,向内走了进去! 他们两人才一跨进了那座营帐,一看到眼前的情形,便不禁呆了! 只见牛皋竟然跪在地上,而那士兵模样的人,却正在搀扶他起来。而牛皋口中还在道:“卑职擅闯大营,罪该万死,万望元帅发落!” 那士兵模样的人则道:“快点起来再说,不必拘礼!” 此情此景,看在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的眼中,实是没有法子不发呆!因为,除非那士兵模样的人就是岳元帅,要不然何以会有这等情形出现?然则,那士兵模样的人,难道真的是岳元帅么?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向那士兵模样的人望去,那士兵模样的人,也恰在此际,抬起头,向他们望了过来,只见他面目瘦削,但是一脸凛然正气,却是使人肃然起敬。尤其他双眼之中,那种凛然的目光,似乎天地间的正气,全聚在他一对眼睛之中了! ―和对方的目光接触,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的心中,陡地一凛,心中也再无疑问,一齐行礼,道:“参见元帅!” 他们在一刹那之间,已知道在他们面前的,除了是天下闻名,万民钦仰的岳飞岳元帅之外,再不会是别的人了。 牛皋也站了起来道:“元帅,这两位义士说有两名西域高手前来行刺。”岳元帅缓缓地道:“军营之中,刺客不绝,但未尝得手过。” 牛皋忙又道:“可是他们说,这两名刺客,是有人带路的,岳统制令一名中军送信来,这名中军,便是奸相手下的人!” 岳飞微微一笑,道:“他也见不到我,这封信我已收到了!” 牛皋、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三人,直到这时,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岳飞向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点了点头,道:“多谢两位,侠义可风,但军营之中,不宜久留,两位请回。” 岳飞讲话的声音并不高,而且听起来还相当撕哑,那显然是他戎马倥偬,军务劳累之故,然而,他的话中,却有着一股令人不得不服从的气概在。是以他们两人忙道:“是!” 他们一面答应,一面便退出枨去,他们倒退着出了那座营帐,才转过身来。然而,当他们转过身来之际,一眼看去,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一刹那之间,他们,两人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发烧,连雪花娘子那样武功极高,久经阵仗的人,也不禁目瞪口呆! 那是因为眼前的情景实在太惊人了! 比刚才他们才一进营帐之际,看到那士兵模样的人原来就是岳元帅,还要惊姥得多,还要瞠目结舌,不知所措,还要骇然欲绝! 在营帐之前,营火依旧,可是围在营火之旁的那十来个士兵,却是个个东歪西倒,每人的脸色发紫,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更显得可怖之极! 不要说他们两人,全是江湖上的奇才异能之士,就是三尺童子,见了这十来个人,也可以一言断定。他们已经死了! 雪花娘子和王竹心一看到这十来个士兵已死,心中的吃惊,自然难以言喻,他们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怎样才好! 这十来个士兵,分明是被武功极高的高手,以极其歹毒的掌法打死的,什么人会对士兵下这样的毒手?不消说,一定是刺客了! 而岳元帅就在这个营帐之中,这样说来,刺客是已然找到了岳元帅的所在了! 两人一想到这里,不禁心胆俱寒,立时大声叫道:“有刺……” 可是,他们一声未曾叫完,便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了两下阴森无比的冷笑声! 他们两人,连忙转过身去,只见牛皋和岳元帅两人,已是面色大变,走了出来! 就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跟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也作军官打扮,正是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曾经见过的那两名西域高手! 而且,他们两人一眼便可以看出,那两名西域高手,已经下手制住了岳飞和牛皋背后的要穴“灵台穴”,两人已无反抗余地! 两人一见到这种情形,更是呆若木鸡! 岳飞在营地之中,只作士兵装束,本来极其安全,刺客是不会知道的,但是岳云有亲笔信来,岳飞虽然不会接见中军,但是^仍会有人辗转将信送给他的,而那两名西域高手,就跟在辗转送信的人之后,仗着轻功高强,终于未被人发现,而知道了岳飞的所在,岳飞是在接引牛皋之前,便已接到了信的,当时,两名刺客还不能肯定那士兵模样的人,是否就是岳飞,是以未曾下手,直到他们肯定了之后,才突然出手的。这两人的武功极高,一出手便已将岳飞和牛皋两人,一齐制住! 雪花娘子和王竹心两人,见到了这等情形,实是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而且,他们也无法出手相救,因为他们若是一出手,那么首先遭殃的,定然是岳飞和牛皋两人! 他们呆若木鸡地站着,只听得远远有人叫道:“圣旨到!圣旨到!” 叫的似乎不止一个人,那两个西域高手,也在此际,齐声道:“岳元帅在此。” 他们两人的功力极高,这一声叫唤,以内力逼出,声音绵绵不绝,全营可闻,一时之间,人人震惊,都知道发生了不幸之事! 只听得马蹄声渐渐传近,正是那两名手持金字脖的旗牌官,两人一到近前,便跃下马来,一个道:“第十道圣旨,着岳飞立即回朝,钦此!” 另一个则道:“第十一道圣旨,着岳飞立即回朝,钦此!” 两道圣旨全是一样的,岳飞面色,已渐渐回复了常态,在他身后的两名西域高手冷冷地道:“这就来了,你们先回去报信吧。” 那两名旗牌,也是聚英堂中的高手,一见这等情形,自然心中有数,立时奔了回去。—听得那三个字,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心中更是一阵发凉!因为他们一听便听出,那三个字,正是聚英堂主所发出来的,看来是聚英堂主亲自携带第十二道金牌,前来兵营了! 随着他的叫声,刹那之间,一条人影,飞掠而至。王竹心和雪花娘子两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未蒙着脸的聚英堂主,只见他满脸皱纹,看来已是十分苍老。聚英堂主一到了近前,便自大喜道:“着岳飞立即回朝,钦此!”他一声大叫,道:“起程。”身形一转,立时向前飞掠而出,那两个西域高手,也立时带着岳飞和牛皋两人,疾掠了出去。 由于事情发生得实在太仓促,兵营之中,兵士虽然过万,但是却来不及应变,兼且岳飞和他们在一起,别人也有投鼠忌器之感!是以,聚英堂主开道,那两名西域高手胁着岳飞牛皋,飞也似掠出,转眼之间,便已然闯出了营地。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连忙跟在后面,可是他们却是追不上聚英堂主! 第二天,他们追到了牛皋的营地之中,只听得军官正在交谈,他们也不知何以统制忽然和岳元帅一齐南行。王竹心和雪花娘子连忙向南赶去,等到他们来到了岳云的营地之际,他们听到的消息,更是令得他们两人,顿足捶胸,难以自已。 原来,兵飞和牛皋两人一被押到,岳云逼于无奈,只得将金后放出,他自己也被押到临安去了! 王竹心和雪花娘子,连忙再向南赶去,逢人便道出这件事,武林中立时传了开来。可是,当武林中人,大家知道这件事之际,岳飞父子和牛皋,已然被聚英堂主,一齐带到临安,已是截击不及了! 秦桧连发十二道金牌,终于将岳飞召回了临安,在这十二道金牌之中,不知经历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斗争,但是武林中人的势力,却并未能改变岳家父子的命运,当岳家父子同在风波亭遇害之际,天下同声一哭!而秦贼害死了岳家父子,也落得个遗臭万年,怎如岳家父子那样,正气长存! 一干武林中人,在岳家父子死后仍然不断抛头颅、洒热血,和奸相以及聚英堂作对,但是究竟力量零散,已不能和一开始之际的那种声势相比了!在岳飞父子遇害后的第二年,一个妙龄少女,站在岳云的坟前,暗自洒泪,她便是大幻仙翁的孙女叶琴,但是她并没有在坟前停留多久,便被大幻仙翁拉走了。‘至于王竹心则早已带了雪花娘子,回阿尔泰山去了。一干武林大豪,有的心灰意懒,有的隐名埋姓,那可以说是武林中最黑暗的时期了,正是:奸侯当道,仁者可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