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刀奇侠》 诱敌上钓 志在夺猎刀 江南,暮春三月,雾中。 杨柳树下,轻烟湖前,齐拜刀把猎刀送给了一个年青人。 这一个年青人,只有十九岁。 但他十二岁的时候,便已经有勇气去行刺一个搜刮民脂民膏,做尽坏事的扬州知府。 齐拜刀很欣赏他。 宝剑赠烈士。 猎刀是猎取江湖败类性命的刀。 但齐拜刀现在已不必再用猎刀了。 所以,他把猎刀送给了这个年青人。 猎刀在齐拜刀的手里,名噪天下。 他是猎刀的第三个主人。 现在,司马纵横已成为猎刀的第四个主人了。 猎刀在司马纵横的身上,又将会发生些什么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 但齐拜刀有个预感:司马纵横不是个平凡的人。 他将来的一生,也绝不会平凡地度过的。 不平凡的人,不平凡的刀,当然会产生不平凡的故事。 ×      ×      × 这个故事的开始,司马纵横已二十一岁…… 又是暮春三月。 但今天的天气很好,既无风雨,也无雾。 方板坐在一张摇椅上,手里抚弄着一把刀。 这一把刀,刀锋薄而利,在阳光下更是闪闪生辉,刺人眼目。 但方板的目光,却似乎比刀锋还更森冷。 他的左手轻轻一扬,抛出一块比手掌还阔大的树叶。 叶飘零落下。 刀锋突然闪动, 谁也没有看见方板的右手是怎样挥刀的,但当一阵刀光乱闪之后,那块树叶已变成了条状,一共分开三十二截。 随即听得一个人脱口赞道:“好快的刀。” 但方板的脸仍然像平时般,平平板板的毫无表情。 他姓方名板。 在天香城里,除了瞎子之外,每一个人都认识方板。 方板是个身材微胖,平时不苟言笑的中年人。 他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天下午,总会在鸳鸯楼喝一杯浓如黑墨的浓茶。 鸳鸯楼是酒家。 但是方板从来都没有在这里喝过半滴酒。 他不喝酒,只喝茶。 而且他也不吃肉,只吃素菜。 他的习惯,已迹近乎一个守戒的和尚了。 但他有一点绝不像和尚。 佛家戒杀生。 但方板却视杀人如喝茶。 他平时不言笑,连天香城最骚最令男人心动的名妓也不能博得他一粲。 但当他的心中想杀人的时候,他就笑了。 他的笑容并不诡秘。 他笑起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平平板板的。但当他展露了平平板板的笑容之后,面对着他的人可就遭殃了。 ——一笑断魂,七刀夺命。 这就是方板在江湖中的外号! ×      ×      × 方板正坐在鸳鸯楼外的一株老树下试刀。 每一个围观的人都赞不绝口。 这把刀,是应天府武林大豪慕容魁的刀。 刀名是“绝情”! 慕容魁是个绝情的人,他用的刀也是绝情的刀。 但现在,这把绝情刀已落在方板的手里。 而慕容魁这个绝情的人,也已死在方板的刀下。 方板杀慕容魁的时候,鸳鸯楼的生意正很旺盛。 谁也料不到,在这酒家厨房之后,正有两个使刀的武林高手在拼命。 结果,慕容魁的命运,有如酒家的鸡鸭般,被一刀割断了咽喉。 慕容魁喜欢搜集天下间最宝贵的刀和剑。 但他却死在一把已经锈迹斑斑的菜刀之下! 能够用一把菜刀,就把慕容魁置诸死地,当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方板杀人夺刀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武林。 慕容魁平时作恶多端,他被方板杀死,倒也人心大快。 老树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柄绝情刀之上。 ×      ×      × 忽然间,人丛中一人淡淡的说道:“刀虽好,但刀法不好,又有何用?” 这人的嗓子并不响亮,但却令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方板的脸没有变色。 他仍然像平时般,平平板板的一张脸,好像天塌下来也绝不会令他的神态有所改变…… 说这些话的人,年纪并不很大,是个只有二十来岁的青袍人;他的衣裳很华丽,他的笑容也很潇洒。 但他的手里,却有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方板的脸仍和平时一样,但双肩突然忍不住微微一阵颤抖。 青袍人淡淡一笑,目光紧紧盯在方板的脸上:“据说你杀慕容魁的时候,用的正是这一类的菜刀。” 方板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青袍人的笑容突然收敛,换上一副冰冷的脸孔。 方板缓缓地在摇椅前站直了身子,绝情刀仿佛已在发出低沉的怒啸。 他站了出来,围观的人立时纷纷退开数丈。 青袍人忽然冷冷道:“今天的天气很好,绝情刀又已落在你的手上,何以脸上还是愁眉苦脸的毫无笑容?” 方板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良久才道:“阁下可知道方某在江湖中的外号?” 青袍人淡淡的道:“一笑断魂,七刀夺命,这外号倒吓人得很。” “不错。”方板点点头,道:“方某若在这个时候一笑,你我之间,就势必有一个人躺下。” 青袍人的目光,忽然转移到手中的菜刀上:“难道你不喜欢与在下动手?” 方板缓缓道:“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 青袍人道:“七刀夺命之名威震天下,何以不敢向在下动手?” 方板道:“兄弟的武功,远在方某之上,方某若不自量力,岂非白白送死?” 青袍人道:“所以你不敢动手?” 方板道:“的确不敢。” 青袍人朗声一笑,道:“你我今天仅是初次相逢,何以会知道在下的武功会比你远胜?” 方板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而明亮,道:“你可知道方某何以要在鸳鸯楼外试刀?” 青袍人脸色一沉:“方七刀,你太喜欢炫耀自己的本领了,象齿焚身四字,用在你的身上,委实最贴切不过。” 方板摇头。 “我若存心炫耀这一把刀,就绝不会拣选这种地方,试问围观这把刀的人,又有几个识货?” 青袍人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冷冷的道:“难道你在钓鱼?” 方板这一次不再摇头,而是微微点头,道:“你说对了,方某在钓鱼。” 青袍人明知故问地道:“鱼在什么地方?” 方板的目光更尖锐,就像两支箭般射在青袍人的脸上:“你就是鱼。” 青袍人嘿嘿一笑:“鱼有很多种,有些鱼很容易上钓,但也有些鱼会把鱼饵吞掉后,连钓鱼的人也一并吞进肚子里。” 方板道:“你说得很有道理,阁下的确是一条不容易钓的大鱼。” 青袍人冷冷一笑,道:“你既然知道,何以还要甘冒奇险?我若是你,早就挟着尾巴逃得老远了,最好远离中土,永远都不再回来。” 方板叹了口气,道:“就算方某要逃,又能逃得多远?逃得多久?” 青袍人沉默片刻,才道:“就算你不逃,也不该在这里钓鱼,你可知道凭你的力量,根本连鱼鳞都没有办法揩着一块的,因为……” 说到这里,方板截口道:“因为鱼儿实在太大了,对不?” 青袍人冷冷一笑,道:“别再鱼儿前鱼儿后的,我并不是鱼,而是你的催命煞星……” 方板本已站直了身子,但忽然间,他又坐下。 摇椅不停地在摇晃。 青袍人的说话也突然中断。 病榻失言 愿一死谢之 猎刀虽然刚才曾经斩断过十六只手腕,但刀锋上连半点血迹也没有沾上。 这一柄宝刀,是老铁匠游疾舞费尽心血才铸炼成功的利器,果然具有杀人不见血的优点。 陆浮萍嘿嘿一笑。 他心中踌躇满志,他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司马纵横已处于垂死边沿,杀人夺刀,看来似乎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但忽然间司马纵横一声长啸,啸声虽然虚弱无力,但那柄猎刀竟然随着这一啸之声,“噗通”的一声被抛进湖水之中。 司马纵横虽然身受重伤,但这一掷之力,竟然使猎刀如离弦疾矢般,远远的落在湖心中。 这一着变化,实在令陆浮萍为之意料不及。 司马纵横的眼睛,突然变得钉子般的尖锐。 但他的说话,却不像钉子,而像一个沉重的钉锤:“虽然今天我已吃了败仗,但想得到老铁匠的猎刀,还绝不容易。” 他的声线很虚弱,但陆浮萍却听得身子在颤抖。 他突然发出了一种声音。 笑声。 那是一种没法形容的笑声。 笑声有如魔鬼在哭泣,野狼在嗥叫,又像一个神智有点迷糊的杀人疯子。 疯子。 他的神态狰狞,的确有点像疯子。 他突然双掌向前推出,一阵排山倒海似的掌力,直向司马纵横的脸前涌至。 司马纵横几乎站都已站不稳,又如何能承受得起他这双掌之力。 他既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 他只能站在那里等死而已…… 掌风呼啸,陆浮萍的功力异常惊人。 “呼”的一股劲风袭至,就算是一尊石金刚,也难免当场就要被击成粉碎。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哧”地一声响,司马纵横突然还有力量平窜而起,直向湖水方向射身而出。 陆浮萍怒吼一声,双掌一翻,掌风立时改变了方向。 但司马纵横不动则已,一动竟然身如脱兔,矫捷的程度当真令人无法想象。 方板急道:“别让这小子借水遁!” 他也同时抢出一步,绝情刀又已落在他的手中。 刀锋仿如泼水之势,直向司马纵横的身上卷去。 但司马纵横的去势异常刁钻,身形一起一伏之间,正向湖面之上腾身掠出。 飕!飕! 方板又是两枚毒镖向司马纵横的头上射去,但司马纵横的头一偏低,又把毒镖避开。 此时,司马纵横的脸色已灰白得比死人还难看。 他已身受重伤,就算能跳进湖里,又能逃得多远? 每一个人的想法都是这样。 但就在此一刻间,“噗通”一声,水花四处飞溅,司马纵横的身子已沉在湖水之中。 方板果然凶悍无比。 刀绝情。 人更绝情。 他已决意必杀司马纵横。 他做事的原则,一向都喜欢干得彻彻底底。 他杀人必定要杀得片甲不留,干干净净。 司马纵横虽已身中毒镖,受了重伤,但他仍然不让司马纵横负伤而逃。 方板的武功当然不错,否则又怎能凭一柄菜刀,就把应天府武林大豪慕容魁杀死? 但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武功再高的人,当他身在水中的时候,就会完全的变了另一个人。 ——如果他不谙水性,纵使是身怀绝顶武功的高手,在水底中的战斗能力,也许还及不上一个武功平庸,但却精通水性之辈。 每一个人都会有错误的时候。 方板对于这目前的形势,显然没有作出准确的估计。 他没有料到,司马纵横在五岁的时候,便已在水中像条鱼儿般游来钻去。 虽然他已身受重伤,但清凉的湖水,却使他为之顿然清醒。 陆浮萍虽名为浮萍,但他在陆上的时候,远比在水里为多。 虽然他略懂水性,但若是他扑进湖中追杀司马纵横,他还不敢贸然冒这个险。 湖水本无波。 但司马纵横与方板相继扑进湖中之后,湖面上就突然翻腾起一阵激烈的波浪。 绝情刀在挥动,但浪影却远远盖过了刀光。 水花翻飞。 司马纵横在水中竟与方板展开了一场殊死之战。 倏地,浪花忽止。 方板突然拼命的向岸上冲回。 幸亏近岸处湖水并不太深,否则他可能在湖中被司马纵横擒下,活活淹毙。 现在,他还能够勉强支持,但绝情刀竟然不见了。 不但绝情刀失了踪影,连他的一条左臂也已被卸去! 陆浮萍不禁一阵叹息。 显然,司马纵横精于潜泳之道,但方板却是只旱鸭子。 如果在岸上,司马纵横已身受重伤,必然难逃一死的命运。 但现在,他没有死在绝情刀之下,反而给他把绝情刀抢在手中,还把方板的一条左臂砍断。 司马纵横果然厉害。 但是,陆浮萍最后还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已捱了三枚无羽毒镖,又还能逃得多久?逃得多远? 他唯一感到忐忑不安的,就是绝情刀已落在司马纵横的手里,而猎刀更被抛进深湖之中。 然而,他有信心,能把这两把刀都一并找回来。 世间上精通水性的人很多,这两把刀迟早都会被捞回上来。 这一战,在江湖之上传开了之后,哄动一时。 这一战,也就被人称为“十七只手之战”。 连同方板的左臂,与八个黄袍武士的十六只手计算在内,司马纵横一共砍断了十七只手! ×      ×      × 虽然已是暮春时候,湖水仍然是冰凉澈骨的。 但冰凉的湖水,对于司马纵横目前的情况来说,是相当有利的。 最少,他还能够保持着一段时间的清醒。 绝情刀虽然一度被他夺得,但这把刀他又已丢掉。 然而,司马纵横毫不感到可惜。 以刀论刀,猎刀的价值尤远在绝情刀之上,既然连猎刀都已被抛进湖中,区区一把绝情刀,又算得了什么呢? ×      ×      × 春花满枝,夕阳灿烂。 在湖的另一个弯角,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在苦练刀法。 这两个汉子,一个红脸、一个黑脸。 红脸汉子穿的衣服很多。 他既穿棉袄,外面还套穿一袭皮袍,一层又一层的,好像怕冷死了自己一样。 其实天气并不太冷,而他的身材又这样健硕,实在不必穿上这许多衣服的。 但黑脸汉子却恰恰相反。 他赤膊着上身,下面只穿一条短短的裤子,整个人看来就像是梁山泊的黑旋风李逵。 但黑旋风李逵用的是一双板斧,而他用的却是一把又厚又沉重的钢刀。 这两个汉子的年纪都不相上下,大概三十来岁左右。 他们虽然是在练刀,但却很认真,刀来刀往,看来绝不儿戏。 红脸汉子虽然衣服穿得极多,但他居然没有冒汗,而且身手也绝不迟钝。 忽然间,黑脸汉子大声道:“停!” 他说停就停,把刀插在地上。 红脸汉子怒道:“停个屁,还没够三百招。” 黑脸汉子道:“没够三百招?” 红脸汉子说道:“当然,现在咱们只练了二百九十八招,还有两招才够三百招呀。” “你的脑袋大有问题。”黑脸汉子哼一声,道:“现在已经三百零三招啦,俺说过只练三百招就三百招,现在已多练了三招……妈的……累死啦!” 红脸汉子怒道:“你这个懒性不改的畜牲,还有两招,若不练完,我就把你抛进湖里!” 黑脸汉子叹道:“明天再练行吗?” 红脸汉子道:“明天再练也可以,但要计算利息。” 黑脸汉子瞪目道:“计算利息?怎样计算法?” 红脸汉子屈指一算,半晌才道:“今天你少练了两招,明天就要补练二十招,合共是三百二十招!” 黑脸汉子差点没跳了起来。 “放你妈个狗屁!” 红脸汉子大怒:“狗屁也好,猫屁也好,现在还有两招,你若不练就得明天多补二十招。” 黑脸汉子耍手段道:“不练!不练!你再强逼,俺就索性连一招也不练,看你又能把俺怎样?” 红脸汉子的脸更红了。 他突然把刀插在地上,向黑脸汉子冲去。 黑脸汉子怒道:“你要怎样?” 红脸汉子道:“抛你进大湖里,好让你清醒清醒。” 黑脸汉子不甘就范,两人于是扭作一团,打得甚是灿烂。 两人不停地厮打,居然双双跌进湖中去。 湖水冰冷。 但他们两人仍然打得很热烈。 忽然间,两人的打斗动作停止,四只眼睛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黑脸汉子首先道:“师兄,这家伙是个活人,还是个死人?” 只见那人脸色苍白,俯伏在湖边,连动也不动。 红脸汉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会,才道:“他当然是个死人,难道你没有看见他连动都不能动了?” 黑脸汉子摇摇头。 红脸汉子生气道:“你偏又来与俺作对,你摇头摆脑的算是什么用意?” 黑脸汉子道:“据俺的看法,他还未咽气。” 红脸汉子道:“他已经是个死人,又怎会还未咽气?” 黑脸汉子哼一声,道:“你说他是死人,但俺却认为他是个活人,活人当然还未咽气,咽气的就不是活人。” 红脸汉子道:“他分明是个死人,又怎会是个活人?” 黑脸汉子“呸”一声:“你才是个死人。” 这两人敢情是一对师兄弟,但却经常互相抬杠,凡事都要执拗一番。 红脸汉子若说是黑的,黑脸汉子就说是白的,事无大小,总是争执不休,往往夹缠不清,倒也算是一对古怪的人物。 两师兄弟争执了好一会,还是红脸汉子说出一句比较有点神智的说话:“他是死人也好,活人也好,咽了气也好,没有咽气也好,咱们上前看一看便分晓,何必絮絮不休?” 黑脸汉子道:“絮絮不休的是你,俺一向都多做事,少说话,绝不是个絮絮不休的人,如果你不相信,不妨去问一问小师妹,她一定会说俺不是个絮絮不休的人,照俺的看法……” 还未说完,红脸汉子已雷吼般喝道:“别再絮絮不休好不好,否则那厮不咽气也得咽气啦,真是吵死人!” 黑脸汉子终于不说话了。 两师兄走上前去,向那人仔细检查一番。 红脸汉子忽然哈哈一笑。 黑脸汉子板着脸,道:“有什么好笑的?” 红脸汉子哈哈一笑:“俺早就说他是个死人,现在你该服气了吧?” 黑脸汉子道:“你凭哪一点敢断定他是个死人?” 红脸汉子瞪目道:“他连呼吸都已停顿,怎么还不是个死人?” 黑脸汉子上前俯身伸手在那人的鼻孔前一探,忽然“呸”一声:“你才咽气,这个小子还有呼吸。” 红脸汉子一呆。 他也伸手在那人的鼻孔前一探。 过了半晌,他又笑了。 “他还是个死人。” ?? “放屁!”黑脸汉子怒道:“死人怎会还有呼吸?” 红脸汉子固执道:“他的确还有点呼吸,但这种呼吸是死人的呼吸,活人的呼吸绝不会如此微弱。” 黑脸汉子怒道:“简直胡说八道,俺说他是个活人。” 红脸汉子哇哇大叫:“你又来与师兄顶撞,且让俺在他脸上打三拳,看他究竟是个活人,还是个死人。” 黑脸汉子抓抓腮子,道:“你为什么要打他三拳?” 红脸汉子啐了一口,摇头叹息道:“你妈怎么生出一个像你这般笨蛋的儿子?他若是个活人,当然会闪避,就算他不会闪避,他会雪雪呼痛,明白了没有?” 黑脸汉子想了一想,居然道:“有理,有理,那么你不妨在他的脸上打三拳试试看。” 红脸汉子咧嘴一笑,果然抡起钵儿般的拳头,就向那人的脸上打去! 擅闯禁地 为觊觎神器 天色已昏暗下来,陆浮萍的脸色也和天上的灰云一样,很不好看。 他坐在湖边。 方板仍然和以前一样,脸上毫无表情,默默的站在陆浮萍左右。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左袖空荡荡,他已断了一臂。 断了左臂的方板,仍然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湖边,除了陆浮萍和方板之外,还有一群黑衣剑士。 他们都是黑白教中的剑手。 陆浮萍坐在湖边,并不是在欣赏风景,而是在等待捞刀的人,从湖底里冒出头来。 在这个湖里,埋葬着一把名刀。 那是猎刀。 无论是谁,只要他对刀稍有认识,都必定会对这一把刀垂涎三尺。 陆浮萍不惯用刀。 但也必须要找到猎刀。 他花了五百两银子,从远处聘请了两个潜泳能手。 他深信他们能在湖底把猎刀捞回来。 然而,打捞猎刀的工作,已进行了差不多整整半个月,仍然无法找到它。 这一片湖很深,在湖底之下,视线相当模糊,就算是阳光灿烂的时候,也不容易看见湖底的事物。 陆浮萍叹了口气,对方板道:“司马纵横的腕力真大,倒不知道把猎刀扔到什么地方去。” 方板点点头。 忽然间,湖面翻起一阵波浪。 湖水下冒出了一张苍白,但表情愉快的脸。 那是两个打捞猎刀的其中一个。 他叫阮钜。 阮钜的潜泳技能,比他的伙伴程深更胜一筹,现在,他已从湖里把一柄刀捞了上来。 但陆浮萍的脸色,却并未见得怎样开朗。 因为这把并非猎刀,而是方板的绝情刀。 花了整个月的时间,只找到绝情刀。 陆浮萍感到有点失望。 但能够找回绝情刀,总比什么都找不到好一些。 阮钜和程深相继回到湖岸。 陆浮萍依然还不息心,决定明早继续打捞猎刀。 ×      ×      × 湖边有一间不大不小的木屋。 这间木屋,是在“十七只手之战”发生后才临时搭建的。 自从司马纵横抛刀入湖之后,陆浮萍和方板就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他们一方面到处派人找寻司马纵横的尸体。 另一方面,却严密看守着这一个湖,因为猎刀就在湖底之下。 陆浮萍严禁任何人在这里附近经过。 他把这个地方列为禁地。 谁敢擅闯禁地,一律格杀勿论! 打捞猎刀的工作已进行了三十天。 整整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陆浮萍躺在屋中的一张长椅上,手里拿着一个酒樽。 酒缓缓地自樽中流出。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当他喝完第六杯的时候,方板突然在门外说道:“陆堂主,有人擅闯禁地!” 陆浮萍却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只是淡淡的说道:“方护法,请进来。” 方板走进屋中。 陆浮萍把绝情刀递上。 “这是绝情刀,在猎刀还未打捞上来之前,它是本教唯一最好的刀。” 方板把刀接过。 陆浮萍的瞳孔忽然收缩,冷冷的道:“把擅闯禁地的人拖回来,然后高高挂在这间屋顶上。” 方板沉默着。 他杀人的时候,一向都很冷静,绝不急躁。 陆浮萍的意思,他已完全明白。 ×      ×      × 在湖边不远,有一个狭窄的山坳。 现在,山坳外人影幢幢,火光闪动。 这个山坳,就是陆浮萍列为禁地的地方。 “无论是谁,未经本堂主允许而擅闯禁地者,格杀勿论!” 陆浮萍虽然还很年青,但他的说话就是命令。 他是黑白教中的铁腕堂堂主。 黑白教以铁腕神功名震天下,而陆浮萍居然懂得使用铁腕神功,他与黑白阎王二人关系之密切实在不难想象。 但现在,擅闯禁地的人来了。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那是一群叫化子! ×      ×      × 当方板带着绝情刀,来到山坳的时候,那群叫化子已和庄开发生了冲突。 庄开是铁腕堂中的红袍武士。 原来黑白教中的武士,共分五级。 除了两位教主,四大护法及四位堂主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红袍武士。 铁腕堂的红袍武士只有两个。 庄开就是其中之一。 他虽然在黑白教中的地位不算太高,但在江湖上,却是鼎鼎大名的乾坤剑客。 乾坤剑客庄开的乾坤十八剑,早在十五年前便已名噪关东,在当年,只要提起了无叶坡乾坤山庄七个字,又有谁不为之退避三舍? 庄开就是无叶坡乾坤山庄的庄主。 但在十二年前,庄开却交上了一个霉运。 他在半年之内,输了二十万两银子,连十二个姬妾,也被人抢走,作为赌债的抵押。 输了钱,只好认命。 他并不是个赖账的人。 可惜他实在太好赌。 输了二十万两银子之后,庄开早已倾家荡产,但仍然有人不知就里,跟他再赌下去。 不是小赌,而是大赌特赌。 结果,庄开再输五万两银子。 以前,五万两银子,他是输得起的。 但当他输了二十万两之后,实际上已是个穷措大,再输五万两,无疑是死螃蟹再加一块大石,怎么吃得消? 他虽然不想赖债,但这时候他又拿什么来还给别人? 他唯一还留存下来的,就只有一条已经不值钱的烂命。 赢家收不到赌账,大为愤怒,气冲冲的找着庄开,逼他还债,倘不还债,就得还命。 庄开到了这个时候,真是山穷水尽。 别人要拿他的命,他也无法抵抗。 因为他唯一的宝剑,也已在赌场上输掉。 然而,他没有死。 赢家既收不到赌账,也拿不走庄开的性命。 他和他的一群手下,每人的脸上各捱了一拳。 庄开忽遇救星,一个蒙面人突然出手,把想逼死庄开的人全都打个不亦乐乎。 自此之后,乾坤山庄没有了。 而乾坤剑客庄开,也从此在江湖中失踪。 庄开以前所用的剑,名为五霓。 五霓是名剑,也是宝剑。 他早已把五霓剑输掉。 但现在,他手里握着的,仍然是那柄五霓剑。 ×      ×      × 剑出鞘,黑夜中的火炬仿佛都为之黯淡下来。 那群叫化子为数约二十余人。 其中年纪最大,身材也最高大的,是一个秃顶缺鼻、胡子花白的老丐。 庄开虽然从未见过他,但从对方脸上的特征,他已认出了这个老丐,就是丐帮九大长老之一的闻雄。 闻雄有个外号,被称为缺鼻神丐。 他虽然少了一个鼻子,但却比别人多了一只手。 这一只手,现时就在闻雄的双手中。 那是一只用海底海铁铸成的铁手,也是闻雄自出道以来唯一使用的武器。 这一只铁手,不但是闻雄的武器,也是闻雄的酒樽。 酒就在铁手的上半截。 但现在闻雄并不想喝酒,他只想把拦住自己去路的人踢开。 但庄开却一剑横胸,冷冷的说道:“闻长老欲擅闯禁地,最少还得问问在下的剑。” 闻雄的脸沉了下来,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手里的可是五霓剑?” 庄开道:“不错。” 闻雄瞪视着他,缓缓道:“十二年前,你已把五霓剑输掉,想不到那间赌场的老板反而因此剑而惹下杀身之祸。” 庄开道:“那是他不识时务,自招恶果,倘若他乖乖的把五霓剑交出来,本教绝不会把他毙于乱箭之下。” 闻雄冷冷一笑,道:“想不到昔日名震关东的武林大豪,现在竟变成了黑白教中的一个无名小卒。” 庄开好像忽然被人在背后重重的抽了一鞭,立刻变得面如土色。 他就在这一刹那间,向闻雄冲了过去,直剑一刺。 闻雄一声冷笑,大铁手一挥,把五霓剑震开。 庄开目露凶光,忽然跳起来,连环击出十一剑。 这十一剑一出手,就再也没有给对方留下还手的余地。 只可惜他这十一剑,每一剑都总是慢了一点点。 慢得不多,只差一点点。 换而言之,他的剑还不够快。 其实,庄开的剑已不能算慢。 不但不慢,在一般剑手来说,他这十一剑简直已快得令人有眼花缭乱之感。 但闻雄的大铁手比庄开的剑更快。 快得不多,只快一点点。 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差别,庄开这十一剑,全部冲不过闻雄的那只大铁手。 “叮!叮!叮!……” 一连串鸣金撞击声响,划破了长夜的静寂。 庄开的手渐渐变冷。 乾坤十八剑他已使出了一大半,非但没有占到丝毫上风,反而被闻雄逼得喘气不过! 但他毕竟是曾经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在劣势之下仍然能够再度发出极具威胁的反击。 十一剑之后,他被闻雄逼退六丈。 但他随即又再挥动五霓剑,再次攻出七剑。 这七剑,是庄开经过多年艰苦磨练才练成的剑招,每一招可以完全独立使用,但连串起来,威力却是倍见庞大。 闻雄的大铁手,仿佛已被剑影所吞噬了。 但大铁手并未真的被吞噬,闻雄仍然无恙。 七剑之后,闻雄突然一声暴喝:“还不撤剑!” 这一喝之威,仿如晴天霹雳,震人心弦。 庄开剑走偏锋,想刺闻雄左腰,但反而把自己引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又是“铿”一声巨响,五霓剑冲天飞起。 庄开脸色发黑,连连急退。 他的右手不住地在发抖。 他这只手掌竟然裂开一道虎口,鲜血汨汨流出。 闻雄大步上前。 八个黑衣剑士立刻摆出一个阵势,严阵以待。 五霓剑被大铁手震飞,一飞冲天。 剑飞起。 但却没有剑落地时所发出的声音。 丐帮弟子已有一大半人为之愣住。 它只是一柄剑,而并非一只鸟。 它当然绝无可能一飞冲天,一去不返的。 这柄剑就算震飞得更高,更远,也总有跌下来的时候。 但奇怪,没有人听到五霓剑从半空跌下来所发生的声响。 他们只看见庄开的脸,简直就像个死人一样难看。 九玄洞外 正邪显奇能 近来,值得郝世杰担心的事,越来越多。 无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固然令他忐忑不安,而司马纵横的伤势也是令他感到有点束手无策。 他的医术很不错,那是事实。 然而,他并不是个神医,司马纵横伤上加伤,已濒临危险的生死边缘。 目前,他还可以勉强活下去。 但他的伤势若再恶化,郝世杰将会有无能为力之叹。 为了这件事,他再三责骂云双双。 但云双双连眼睛都已哭得又红又肿,错已错了,苛责亦于事无补。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老朋友。 这个老朋友,是他最信任的一个江湖郎中。 江湖郎中有很多种。 有些郎中并无实际的本领,只靠招摇撞骗混饭吃。 这些不学无术之徒,每年都害死不少病者。 但有些郎中,却是本领非凡,其中更有再世华陀之术,的确药到回春,绝非一般庸手大夫可比拟。 郝世杰所信任的那个江湖郎中,当然是后者。 ×      ×      × 此人有如闲云野鹤,肩上挑着两个又残又旧的药囊,到处行医,居无定所。 只有此人,才有把握治愈司马纵横的伤毒。 但郝世杰已整整二十年未曾见过他,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 他就像天边的一朵云,又像无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想找他,实在绝不容易。 郝世杰仰望着东升旭日,喃喃道:“老跛子,你在什么地方?如果你现在来到九玄洞,老夫就算叫你三声祖爷爷,却又何妨?” 他叹息着,也在怀念着。 老跛子就是那个江湖郎中。 以前,他们经常一起大吃大喝,也经常大吵大骂,甚至大打出手。 然而,无论他们吵骂得多么凶,打得怎样激烈,都绝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友谊。 真正的友谊,本就是经得起任何风暴和时间的考验的。 ×      ×      × 忽然间,九玄洞外来了一个老苍头。 他并不是个跛子,却是个瞎子。 虽然他是一个瞎子,但他的骡子并不瞎。 骡子的背后,拉着一辆拖车,拖车上俯伏着一只毛色漆黑得发亮的巨兽。 那是一只黑豹。 黑豹无敌! 当郝世杰看见无敌俯伏在拖车上的时候,他脸上所露出的表情,很是奇特。 他像是在笑。 但也像是在哭。 无敌回来了,该是一件可喜的事。 但无敌若是平安无恙的话,它又怎会在别人的拖车上俯伏着呢? 郝世杰凝视着老瞎子。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近。 九玄洞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是郝世杰最忠心的手下。 但他们没有上前,因为郝世杰早已挥手,示意他们离得远一点。 郝世杰在凝视着老瞎子。 老瞎子的眼睛已瞎掉,但他那双空洞的眼眶,仿佛也在看着郝世杰。 他们彼此都沉默着。 良久,郝世杰才道:“这位老先生,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老瞎子不答,反问:“你是不是郝神翁?” 郝世杰道:“正是郝某。” 老瞎子又缓缓的道:“车上的黑豹,是郝神翁的宠物?” 郝世杰点点头。 但他忽然觉得可笑,对方是个瞎子,自己点头的动作,他又怎可能看得出来? 但是,老瞎子居然像是看见了他在点头一样,长政一声道:“你的庞物已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 ×      ×      × 郝世杰忽然看见无敌的左背上,包扎着一块紫色的布。 “他的确受伤不轻,”郝世杰又下意识地点点头,道:“他受的是什么伤?” 老瞎子缓缓道:“它被一杆枪刺了一下。” 郝世杰脸色一变:“是谁的枪?” 老瞎子摇摇头道:“老朽不知道。” 郝世杰眉头一皱。 老瞎子双目失明,当然看不见刺伤无敌的人是谁。 倏地,郝世杰心中一动。 老瞎子既然看不见刺伤无敌的人是谁,又怎会知道刺伤无敌的是一杆枪? 老瞎子忽然一笑。 他居然知道了郝世杰心中想着的事,道:“郝神翁大概正在怀疑,老朽是不是一个瞎子。” 郝世杰沉默着。 他想听听老瞎子有什么解释。 老瞎子轻轻一咳,缓缓接道:“看见黑豹被人用枪刺了一下的,并非老朽,把黑豹性命救回的人,也并非老朽,而是另一个人。” 郝世杰又沉默了很久,才道:“那人是谁?” ×      ×      × 这时候,无敌突然张开巨口,露出了白森森的利齿大声道:“那是我!” 站在郝世杰背后的全都呆了。 那头黑豹,竟然会讲人类的话! 除郝世杰外,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 郝世杰却忽然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如果天下间只有一个人能为一头黑豹治伤,那么这人当然就是段独腿。” “段独腿”这三个字一出口,站在郝世杰背后的人又是一呆。 他们全都知道,段独腿非但是当世武林的暗器专家,而且也是医术极高,有赛华陀美誉的妙手神医。 同时,他更是九玄洞主郝世杰的老朋友。 郝世杰说这两句话之后,无敌又再张开大口,哈哈大笑。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总算明白,刚才说话的并不是那头黑豹,而是在拖车底下,暗伏着另一个人。 现在无敌虽然张开巨口,但大笑的当然也不是它。 大笑声中,拖车底下钻出了一个灰发蓝衣,肩上背着两个又残又旧大药囊的独腿老人。 郝世杰也突然大笑起来。 分散了二十年的老朋友一旦重逢,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      ×      × 从拖车底下钻出来的独腿老人,当然就是段独腿。 段独腿一跛一拐的走过来。 虽然他是个跛子,但他的行动绝不会比任何人缓慢。 两个老头儿紧紧拥抱着,一起大笑,旁若无人。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郝神翁是个老怪物,段独腿也是个老怪物。 现在,两个老怪物突然别后重逢,会不会发生什么怪事呢? “拥抱”并不是热恋中的男女所专用的。 父亲可以拥抱儿女。 母亲也可以拥抱儿女。 每一个人也可以拥抱他的朋友。 那是一种亲切,互相爱护的表示。 所以,这两个老怪物拥抱在一起,没有人感到有什么奇怪。 别人看来,只觉得他们很热情。 但就在他们最热情的时候,两人突然分开。 郝世杰刚才还是堆满笑容的脸,突然像凝结了一层薄冰在上面一样。 他的笑容已不再代表热情,而是代表着冷酷。 甚至比冰雪还更冷酷。 段独腿的脸色也变了。 他脸白如雪。 因为他现在不但独腿,而且还成了独臂。 他的右手被卸下,半边身子都血淋淋的。 他在发抖。 无论是谁,突然被人一刀把膀子卸了下来,都难免浑身发抖 他惊惶得发抖。 也因痛苦而发抖。 段独腿的右臂,竟已落在郝世杰的手中! ×      ×      ×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每一个人都看得惊呆了。 唯一面不改容的人,就只有那个老瞎子。 他仍然是那副模样,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发生,也没有听到任何值得令他惊异的声响。 拖车上的无敌,突然一声怒吼。 它想从车里扑出来。 但它的身子刚动,又再垂了下去。 它的确已受伤,而且伤的不轻。 郝世杰盯着无敌,目中露出了怜悯、关切的神色。 他居然没有看段独腿一眼。 段独腿满脸惊惶之色,身子一步一步向后退。 老瞎子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再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无影十三刀果然是天下间最古怪的刀法。” 郝世杰冷冷一笑。 “老夫的刀法若不古怪,又怎能把这个冒牌段独腿的手,从背后卸了下来?” 老瞎子干咳一声:“你什么时候看出了他并不是真的段独腿?” 郝世杰把刀上的血,用鞋底拭得干净,然后才慢慢的道:“段独腿跛的是右脚,而他跛的却是左腿!” 老瞎子一呆。 郝世杰冷冷一笑:“你们的易容术很不错,连声音也模仿得七七八八,只可惜这一个破绽,实在比井口还更大。” 假段独腿的脸,突然由白变灰。 他的额上冷汗如雨。 他的心几乎沉到脚底去。 老瞎子突然冷冷一笑:“易长虹,你输了。” 假段独腿突然“噗”声跪下,冷汗已湿透了全身。 郝世杰叹道:“原来冒认段独腿的人,竟是玲珑三绝手易长虹!” 他一面说,一面把易长虹被砍断下来的右手扳开。 反客为主 鹊巢被鸠占 近几年来,江湖中从未有一天是真正宁静的。 数年前,谷肆虐江湖,几乎酿成一场不可收拾的大浩劫。 但这种几乎不可收拾的局面,终于还是平静下来。 这一次平魔荡寇最大功劳的,有人认为是齐拜刀。 但也有人认为是金箭神君叶天印。 然而,无论如何,这两人的功绩,都绝不能被抹煞,倘若不是他两人誓死除奸,现在江湖上恐怕还是陷于极纷乱的局面。 墓域杀手、仇绝手、楚三爷、独孤兴,这些武林煞星,都已一一败亡在叶、齐两人的刀箭之下了。 谷谷主独孤兴,是被叶天印一箭射在额上而死的。 那一箭,一直都被武林中人誉为最精彩的一箭。 现在,柳千哀也中箭而死。 只不过叶天印这一箭并不是射在他的额上,而是射向他的咽喉。 金箭虽然无毒,但却绝对足以致命。 金箭帮帮主的出现使局势顿然改观。 宗天霸突然重重一咳,道:“叶帮主既已来了,这一场血战,恐怕谁都无法避免。” 叶天印淡淡的说道:“你虽然是个瞎子,但居然只是凭一双耳朵,便已认出老夫是谁,真是难得。” 宗天霸又是一阵咳嗽:“除了叶帮主之外,又还有谁能射出这一箭?” 叶天印道:“你太看得起老夫了。” 宗天霸冷冷道:“老朽什么都看不见,更没有把你看在眼内。” 叶天印双眉一皱。 他忽然把金弓交了给身旁的银衣童子,然后缓缓的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身后的七个绿衣人也紧紧的跟随着。 过了片刻,他才道:“七煞帮在江湖上崛起,对于绝大多数的武林人士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宗天霸冷冷地在发笑。 柳家三兄弟的目光,像是一股火焰在燃烧着。 柳千怒平时难得开口说话。 但他现在已忍不住怒喝道:“让我来宰了这个老匹夫!” 他的说话本是雄纠纠的。 但声音却偏偏像母鸡生蛋时的叫声一样,令人听来不伦不类到了极点。 他虽然在怒喝,但他没有出手。 没有宗天霸的命令,他还不敢贸然出手。 ×      ×      × 虽然柳家兄弟在江湖上凶名赫赫,但七煞帮帮规极是严谨,谁若妄出主意与敌人动手,那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宗天霸在七煞帮的地位,显然比柳家兄弟还高。 叶天印冷冷一笑,向柳家三兄弟打量了几眼道:“想不到柳峥嵘竟然会养出这几个不成材的儿子,倒是冤孽。” 柳家三兄弟的面色同时大变。 柳千怒几乎已出手。 但他面对着的,并不是泛泛之辈,而是名震天下的金箭帮帮主,金箭神君叶天印。 在江湖上,东海樱桃岛主柳峥嵘固然是不可一世的枭雄人物。 但若与叶天印相比下来,恐怕还是有一段距离。 而且,在未得宗天霸允许之前,他实在还是不敢妄自出手。 宗天霸的脸色变得更深沉。 他突然冷冷的说出了三个字:“咱们走!” “走?”柳千怒瞪大了眼睛。 郝世杰嘿嘿一笑:“你们当然滚得越快越好,倘若不走,全部得在这里躺下。” 他的说话,并不能算是恫吓之言。 金箭帮既然已插手管上这件事,七煞帮就算要硬拼,恐怕也是难以讨好得去。 何况九玄洞还有不少高手,他们早已伺机待战,方才若非郝世杰曾暗中示意吩咐按兵不动,一场大混战早已发出。 七煞帮虽然有柳家兄弟作为冲锋的本钱,但柳千哀突然死在叶天印的金箭之下,已使宗天霸的斗志遭受挫折。 叶天印忽然冷冷一笑,目注宗天霸:“你的决定非常聪明,只可惜现在才想走,恐怕不太容易了。” 宗天霸嘿笑道:“叶帮主的意思,莫非想凭壶中金箭,把老朽和柳家兄弟全部留下?” 叶天印摇摇头:“老夫绝不会喧宾夺主,这里是郝神翁的地方,他是否愿意放你一马,还得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宗天霸胸膛起伏,嘿嘿道:“他的胆子就算再大十倍,也绝不敢阻拦老朽的去路。” 郝世杰居然同意他的说话:“不错,老夫的确不敢阻拦几位。” 叶天印沉思片刻,道:“郝神翁莫非有所顾忌?” 郝世杰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个老瞎子还掌握着两条性命,那才是七煞帮的最大本钱。” 叶天印忽然把目光放在拖车上的那条黑豹身上:“为了它?” 郝世杰也凝视着黑豹无敌,半晌才道:“它也是老夫的朋友。” 叶天印并没有反对郝世杰把一条黑豹看作朋友。 二十多年之前,他也饲养过一对金眼神雕。 这种大鸟异常凶猛,若论攻击能力之强,恐怕犹远在这条黑豹之上。 但这一对金眼神雕,却对叶天印极为忠心。 ×      ×      × 二十四年前,叶天印在蜀中峨嵋山下遇伏,身受重伤,几乎死在几个老妖的暗算之下。 但他没有死。 因为就在他最危急的时候,他所饲养的一对金眼神雕奋不顾身地,在叶天印身旁守护着,而且,还把几个老妖道抓伤。 但在剧战中,其中一只雌雕也惨遭剖腹之祸,终于伤重不治毙命。 雄雕在雌雕的身旁哀鸣半天,苦守良久,仍不见雌雕苏醒,终于也从半空敛翼堕崖,折颈殉情而死。 飞禽尚有如此真挚的感情,如此壮烈的行动,人又如何? 叶天印还能够活下去,并不是侥幸,而是他的一对忠心朋友,用血肉和性命换取回来的。 经此一役,叶天印回到家中,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 其实,他只休息了四十天的时间,伤势便已复原十之八九,按照他以往的性格,早已恢复了正常的行动。 但他仍然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多点休息。 他要把自己的体力,回复到巅峰的状态。 当他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满意的时候,他第一件要去干的事,就是找那几个老妖道报仇。 这一次的报复,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而是为了那一对金眼神雕! 叶天印的报复行动,远比任何人想象中还更激烈。 当时,那几个老妖道正在一个极隐秘的山谷,准备修练一种邪门的阵法。 但叶天印第一箭就已把主持阵法的道人射死。 这一战,叶天印只带去了两个朋友助阵。 他们就是怪刀神翁郝世杰和段独腿! 昔年在秘谷中力歼六妖道的往事,郝世杰当然还没有忘记。 但江湖中知道他和叶天印是老朋友的人并不多。 甚至,有人以为这两个人以前从未谋面。 叶天印为金眼神雕复仇,因为金眼神雕不但曾救他一命,而且也是他的朋友。 结果,六妖道无一幸免。 叶天印既能视金眼神雕为友,郝世杰与黑豹为朋友,当然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了。 现在,无敌身受重伤,连跳跃的力量亦告消失。 它仍然在宗天霸的拖车上。 所以,它的性命,不啻是掌握在这个老瞎子的手中。 宗天霸若要杀它,实在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但郝世杰更关心的另一条性命,却是他的老朋友——赛华陀段独腿! ×      ×      × 易长虹冒充段独腿行刺郝世杰的计划,虽然已告失败,但郝世杰却知道,段独腿已落在七煞帮的手中。 因为易长虹背着的两个大药囊,的确是段独腿之物。 虽然郝、段二人已分别多年,钽郝世杰绝不会忘记那两个又残又旧的大药囊。 因为这两个药囊,本就是郝世杰三十多年前自己曾经使用过的。 郝、段二人相识之后,一见如故。 后来,郝世杰把这两个大药囊送给段独腿。 段独腿不但欣然接受,而且从此之后,就都背着这两个大药囊,成为了赛华陀段神医的一个标记。 这两个药囊既然已落在易长虹的手中,那么段独腿的处境,显然十分不妙。 郝世杰希望他只是被七煞帮囚禁或是挟持着。 如果段独腿已遭毒手的话,他就算拼了一条老命,也绝不让宗天霸和柳家兄弟活着回去! 宗天霸虽然眼睛已瞎,但他的心并不瞎。 他已明白郝世杰的意思。 郝世杰的意思是:“把黑豹无敌和段独腿交出来,然后才放你们四人回去。” 宗天霸并不愚蠢。 他早就知道,活着的段独腿,比死了的段独腿有用得多。 所以,他没有杀死段独腿。 也幸亏他曾留下一条退路,否则,他和柳家兄弟,恐怕就会全数丧生在金箭帮和九玄洞高手前后夹击之中。 宗天霸突然尖啸一声。 啸声响起,不远处立时传来一阵车轮滚动和清脆的马蹄声响。 一辆看来很结实的马车,徐徐往九玄洞这个方向驶近。 这辆马车不但结实,而且构造特别,倒像是官府囚禁犯人的囚车。 郝世杰冷哼一声。 “宗瞎子,你对待老夫的朋友,真还不错。” 宗天霸淡淡的道:“当然不错,否则,现在运到这里的,该是一口棺材,和一条死尸!” 郝世杰白眉一扬,冷冷道:“段老跛子若死了,你这个老瞎子,还能活得长久吗!” 宗天霸闭上嘴巴。 现在他已陷入劣势,在这种时候,跟郝世杰斗嘴,是划不来的。 君子不吃眼前亏。 虽然他并不是君子,但对于这句说话的道理却很明白。 这一次,他吃了一个哑巴亏。 他不但未能杀死郝世杰,反而损折了两位高手。 现在,他只好释放无敌和段独腿。 他知道斗争只在开始的阶段,七煞帮仍有极大的潜力,足与九玄洞决一死战。 刀还故主 武林庆升平 琴音铮铮,曲调苍凉幽怨,似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但当叶天印与司马纵横登船之后,才发觉奏琴之人,竟是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的年纪已不轻,看来最小也在六旬之上。 叶天印突然长叹一声,缓缓道:“一别经年,想不到在此处与大师重逢。” 老和尚脸上一片茫然之色,他的眼睛仿佛盯在叶天印的身上,又似是正在眺望远方的云雾。 琴音忽转急快。 但就在曲谱奏得最急劲的时候,琴音忽然化作一阵木碎之音。 一具世间罕见的焦尾琴,竟然应声碎裂。 刹那之间,湖中变得一片静寂。 老和尚的神态,似是十分憔悴! 叶天印神情肃静,对司马纵横道:“这位就是静虚寺的信斋大师!” 司马纵横暗自纳罕,他以前从未听到有静虚寺这间寺院,也更不知道信斋大师是何许人也。 他正想上前对老和尚参见行礼,但老和尚突然挥了挥手道:“司马纵横少侠不必多礼,老僧并没有把猎刀捞到,你无须在老衲身上打主意。” 司马纵横一呆。 他想不到这个老和尚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姓氏,而且还把猎刀这件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叶天印眉头一皱,道:“大师似乎知道的事情并不少。” 信斋大师道:“本来就不少。” 叶天印道:“他只不过是个武林后辈,就算对你尊敬一点,也未必就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信斋大师冷冷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他若以为老僧已把猎刀捞了上来,说不定背后就会给老僧一记追魂之掌。” 司马纵横暗暗一叹。 这个老和尚,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过卑鄙无耻了。 叶天印淡然一笑,问信斋大师:“大师何以知道他就是司马纵横?” 信斋大师道:“除了他之外,又还有谁会有这个兴趣,来到黑底湖这一艘神秘的大船上?” 叶天印对司马纵横道:“这一位信斋大师,就是昔年在江湖上有老僵尸之称的符不贴。” 信斋大师冷冷道:“符不贴早已死了,叶帮主再提起此人,别怪老僧翻脸无情了。” 司马纵横恍然大悟,至此方才明白叶天印何以与这个老和尚如此熟络。 信斋大师又道:“叶帮主一定会觉得奇怪,老僧何以会在这艘船上。” 叶天印道:“实不相瞒,老夫确有这种想法。” 信斋大师道:“你可知道这艘船是谁的?” 叶天印道:“这是七煞帮的船?” 信斋大师摇摇头,道:“这艘船并不是七煞帮的。” 叶天印颇感意外。 “难道这艘船竟是大师的?” 信斋大师仍然摇头,道:“这艘船是老妖婆的。” 叶天印和司马纵横相对愕然。 信斋大师口中所说的“老妖婆”,分明就是指万变妖姬。 叶天印道:“她的船怎会被搬到这座黑底湖之上?” 信斋大师道:“这是老僧的主意。” 叶天印道:“敢问大师,是如何把这艘船搬到此处?” 信斋大师道:“那容易得很,七煞帮派几百个人把这艘船逐块拆卸,用马车搬运到附近,再行重新拼上,然后下水。” 叶天印听得一阵发愣。 这种庞大工程又岂会“容易得很”? 他忍不住问道:“大师此举,未知是何用意?” 信斋大师道:“叶帮主可知道老妖婆是怎样死的?” 叶天印道:“这一点老夫不大清楚,不过听说她是病逝的?” 信斋大师道:“她不是病死,而是服毒自尽。” 叶天印道:“她何以出此下策?” 信斋大师凄然一笑,良久才道:“叶帮主可知道老妖婆何以终生不嫁?” 叶天印微微沉吟,道:“她虽然号称万变妖姬,但从未嫁过任何人,这正是江湖人感到迷惑的事。” 信斋大师道:“她的心中有两个人,却不知道如何取舍,到了四十岁之后,终于决定今生今世不再嫁人。” 叶天印道:“未知她心中的二人是谁呢?” 信斋大师答道:“那就是老僧和傅敬雄。” 叶天印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个答案,似乎是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信斋大师道:“傅敬雄虽然是泰山武林泰斗,但为人却是风流不羁,到处留情,他与老妖婆也曾有过一段风流史。” 叶天印轻轻叹一口气。 信斋大师淡淡道:“叶帮主现在大概已明白老僧把这艘船搬运到这一座湖的目的了?” 叶天印道:“莫非万变妖姬曾有遗书,要把自己葬在黑底湖中?” 信斋大师摇头。 “那不是她的主意,而是老僧的。” 叶天印叹道:“那又何苦?” 信斋大师道:“她既然愿意为傅敬雄殉情,又何不让他们在黑底湖中聚在一起呢?” 叶天印道:“大师莫非不知道黑底湖乃是傅敬雄与其未婚妻的葬穴?” 信斋大师凄然苦笑,道:“就且让傅敬雄在黑底湖下,享其齐人之福,却又如何?” 司马纵横越听越不是滋味。 信斋大师的年纪已有一大把,万变妖姬、傅敬雄等人若然健在,年纪也绝不轻,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还是有这许多风风雨雨。 叶天印忽然盯着信斋大师:“大师别忘记咱们的赌约?” 信斋大师道:“叶帮主大可以放心,老僧绝不会自杀。” 叶天印道:“大师打算把这艘船沉在湖底之下?” 信斋大师道:“不错,船舱之内,有一具金棺,棺中人就是老妖婆。” 叶天印道:“七煞帮中人,与大师有何关系?” 信斋大师目光一闪,道:“并无任何关系。” 叶天印道:“难道七煞帮对大师有所请求?” 信斋大师并不否认,道:“这倒是事实。” 叶天印问道:“他们请求大师的是何事?” 信斋大师道:“他们要老僧把僵尸刀谱交出。” 叶天印又问道:“大师有否提出条件交换?” 信斋大师道:“有。” 他的目光仿佛又眺望向远方,良久才道:“老僧要求他们把老妖婆的船运到此处,除此之外,还得再加上一把稀世难求的宝刀。” 叶天印道:“猎刀?” 信斋大师淡淡道:“不错,老僧想得到猎刀,因为这一把刀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 叶天印道:“为什么猎刀应该是属于大师的?” 信斋大师道:“老僧是天下间刀法最高强的人,而猎刀则是天下间最锋利的宝刀,除了老僧之外,又还有谁配用这一把刀?” 这一番说法,已迹近乎有点狂妄! 叶天印却不以为然。 他忽然笑了笑,道:“想得到猎刀的人,并不是大师。” 信斋大师冷哼一声。 叶天印却道:“据老夫所知,万变妖姬昔年曾与老刀匠游疾舞在雁回峰下,曾发生过激烈的一战。” 司马纵横已明白这一战的起因。 叶天印又接着说道:“万变妖姬的武功虽然极高,但她想从游疾舞手中把猎刀抢过来,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们两人大战千招之后,终于双双筋疲力竭,大家都累得坐在地上喘大气。” 信斋大师的眼睛缓缓合上。 司马纵横此刻已发觉,这一个和尚晚年出家,虽然暴戾之气已比从前消减甚多,但仍然绝对不像个和尚。 佛门讲究的是四大皆空,六根清静,但信斋大师显然未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仍然无法忘怀昔日的万变妖姬。 叶天印又缓缓的说道:“最后,还是游疾舞的内力比较深厚,复原也比万变妖姬快,假如他要杀她,相信万变妖姬已然死在猎刀之下,但游疾舞却放过了她。” 信斋大师无法否认这是事实。 叶天印长长叹一口气,道:“真正想得到猎刀的人,是万变妖姬,这是她多年以来的夙愿,现她的人虽已香消玉殒,但大师仍然希望找到这把猎刀,作为陪葬之用,老夫这种想法,恐怕没有错吧?” 司马纵横暗自一笑。 万变妖姬逝世的时候已年逾六旬,叶天印居然还用“香消玉殒”四字来形容她的死亡,倒也罕见得很。 但信斋大师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而叶天印的说话,也和实在情况完全吻合。 信斋大师沉默半晌才道:“叶帮主既已明白老僧的心意,相信也该体会到老僧的心境吧。” 叶天印道:“这一点老夫不难明白,但却不同意你这种做法。” 信斋大师怒道:“那又有何不可?” 叶天印道:“原因甚多,第一,猎刀本非万变妖姬之物,她生前不能攫取强夺,死后大师亦不该步其后尘。第二,猎刀本是猎取江湖败类的刀,倘若一旦陪葬于金棺之内,岂非白费老刀匠游疾舞的一番心血?” 信斋大师道:“若猎刀落在坏人之手,后果却也不堪设想。” 司马纵横心中一动。 信斋大师在多年以前,又何尝不是黑道上一个可怕的大恶魔? 叶天印沉声道:“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猎刀落在江湖败类的手里,同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大师万万不能不择手段的去求取猎刀。” 信斋大师缓缓抬起了眼皮,道:“莫非帮主认为老僧不该把僵尸刀谱交出?” 叶天印道:“不错,僵尸刀法确是天下无双,刀谱若落在七煞帮中,这种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 信斋大师重重吸一口气。 显然,叶天印的说话,句句都合情合理,令到他有点汗颜的感觉。 信斋大师似是考虑甚久。 足足过了一盏茶时光,他才毅然道:“老僧决定放弃猎刀,绝不把僵尸刀谱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