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情挑》 第一章 卧虎藏龙 钟楼换更的计时灯笼,一升一降徐徐更替升上杆端,几乎全城都可以看得到:三盏灯,三更起更。 “咚!咚!咚……”绵绵的鼓声,随灯光的升上杆端而传出,然后城四隅的更楼应和,绵绵不绝,全城在密鼓声中震撼。 街上行人渐稀,每个人脚下加快返回家门。 大街小巷的管制坊门,由管制的人一一关闭,只留下一座小栅门,供巡夜的治安人员与更夫通行,交通断绝。 犯夜禁者,枷号示众。 市街中心的雄伟钟楼,是西安府城的地标,重檐复屋四角攒尖顶,全高十二丈。四周是大广场,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在这里向四方辐射伸展。北大街北端偏东,是地占半座城的王城。目下的藩王是秦府宣王朱怀卷,对外的称谓是秦王国主。 上一届的秦王没有子嗣,由侄儿袭封,原爵是镇国中尉,地位不高。袭爵后晋升为郡王,神气起来了。目下是嘉靖四十年四月,他已坐了王庄十三个年头,百姓们对他的评价不算太恶劣,还不至于被称为暴君。 这是每天晚上必须大敲特敲的净街鼓,子时起更,正式夜禁开始,家家闭户,街巷中无人敢走动犯禁。 夜禁净街鼓的响数,每一代的皇朝都不同。汉唐是八百至一千,明朝是六百。有时官府嫌时间还长,只敲三四百,以便严加管束,尽快把冥顽刁民赶回家免生事端。 鼓声一落,必须街静巷空,巡夜的兵丁便开始抓走动着的人,居民必须在鼓声频催中赶回家关门闭户。一年中,只有几回节日不敲,金吾不禁,可以彻夜狂欢。 比方说:元宵节就没有夜禁,而且一连三天。 目下是四月初,没有狂欢节日。春雨绵绵,正是蛰龙破土抬头飞天的时节,大地欣欣向荣。 但今年春雨来得迟,而且雨量小,清明后仅下了几天雨,麦子生长差强人意。这几天,天空中云层薄,暖洋洋的春阳驱散了寒意,就是没有雨。夜间,上弦月高挂天空,一朵朵淡云飘过,满地银光忽隐忽现,别有情调,比有如一个大光饼的明月可爱些。 静街鼓与夜禁,对某些人没有约束力。尤其是那些畸形的夜间活动族类,根本不把禁忌放在心上。 十八个人分为三组,飞檐走壁接近安仁坊宋家大院。每个人都穿了灰色的夜行衣,灰头罩头露出双目。背上腰间,携有各种囊袋,兵刃系在背上,只有从身材上可以分辨高矮肥瘦,性别就无法分辨了。 就是一座有幽雅庭园的大宅,主人远任京官眷属定居京师,已经有七八年不曾返回,每年仅由留守的子侄看守修葺,庭院深深白天也罕见人迹,但却是一些地方龙蛇的临时居住,和秘密活动的聚会处。徐家的留守子侄有自己的住处,散居在城内的街巷,平时仅有几个轮值的人出入,懒得理会来来往往夜间出没的不速之客,双方心照不宣,只要不损坏房舍,彼此不伤和气。 里面有二三十栋建筑,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向东望,不远处是寺内有塔的宝庆寺,塔高十层。升上五六层,便可看清大宅内的景物形势,就以大宅的隐私权不佳,据说风水不好。宅内的一切动静皆暴露在登塔人眼下,风水哪能好。 宝庆寺的华塔,不禁香客登临,其中的龙凤雕饰与石佛嵌像颇堪一观,登塔南眺,与南关外的小雁塔遥遥相望,其实相距并不远。 夜间登塔向徐家大宅窥伺,房舍内的灯火历历在目,虽然不可能看到人的活动情景,至少可以知道何处有人,有灯光必定有人活动。平时,徐家夜间不可能有人活动。 这些夜行人根本不在乎宵禁,在屋顶蹿高纵低掠走如风,从东院悄然潜入,三面一抄,向后院的一座小楼接近,三面分抄,像一群鬼魅,闪动疾进无声无息,小心翼翼接近,警觉心高。 楼其实并不小,只是靠近后院正宅的大楼两相比较,便只能称小楼了。 楼仅两层。府城的民宅十之七八是平房,高度有限,轻功高明的人跃登二楼的楼外廊,轻而易举,跳下更是易如反掌。 小楼中的灯光是二更正才点亮的,城中的夜市正逐渐市阑人散。 这是内眷才能光临的小楼,女主人招待女宾的禁地。徐家已经没有女眷居住,用不着设内外之防。 雅厅的圆桌四周,三男一女在灯光下品茗。晚春寒气仍浓,一旁的兽炭铜炉上的水壶,壶嘴喷出的蒸气,化为阵阵白雾,发出嘘嘘喷气声。 大磁茶壶盛在保温盆内,他们还真懂得享受。要说是品茗并不正确,关中人对茶的要求还没入流,而且有干果一类食品喧宾夺主,所以只能说他们在喝茶而非品茗。 四位男女皆年在双十上下,都很年轻,女的要小两三岁,明眸皓齿,瓜子脸露出俏皮慧黠神韵。 四个活力十足雄健自豪的年轻男女在一起,青春气息就个人羡慕,再加上都带兵刃,那股豪气就更令人望之气慑,不可招惹。 尤其是那位剑眉虎目身材修伟的年轻人,所佩的刀更令人心惊。采用臂悬式贴佩在胸肋外侧,使用挂肩勒胸式的皮佩带,刀长两尺六,可以完全掩藏在衣内。比单刀长四寸,刀把则加长两寸。 刀锋宽,与一般的狭锋长刀不同,显得特别沉重,外形也怪异。皮护腰上另设有插套扣环,刀可以改佩在腰胯外,或者干脆插在皮护腰的夹套内,拔刀就容易多了。 其他三男女,仅佩了尺二长的短匕首。这种小短剑主要用途是自卫,攻击力不足。 每个人都带有百宝革囊,分量不轻,大概盛的可能真有百宝,可派非常多的用场。 表面上像在品茗闲聊,其实似有所待,两座双柱式龙凤灯台,放置颇为巧妙,利用折屏型光幕,将烛光导向三座花窗,其中一座正对着宝庆寺。白天如果大开窗门,宝庆寺登上华塔的人,可以隐约看到楼内的动静,夜间只能看到烛光。 六百声净街鼓终于数尽,全城沉寂,街巷黑沉沉,不再有人行走。 小楼的烛光,仍然透窗而出。 佩了怪刀的年轻人,瞥了壁角的花架一眼。那里没放置盆花,却放着更盘。 更盘,是一种大户人家才使用的计时器,用铜铸造的经尺浅盘,盛了半寸深的香灰。使用时,以从香烛店购得的没有插骨的信香,串连搭成齿牙状排列。每一支信香,可燃两刻时辰,即一更的四分之一,燃尽四支,就是过了一个更次。仆人们巡更守夜,得靠更盆定时换班。这玩意准确度本来就有误差,不能放在通风处,风一吹,香烟的速度自然加快,误差就更大了。 已经燃尽八支香,第九段正从连接处继续点燃。这表示三更起更了,与净街鼓配合得相当准确无误。 “曾二小姐,还有半个更次,你的人能准时赶到吗?”他神色泰然,毫无期待或焦急的神情流露,顺手替女郎添茶:“你们的人如果不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藏匿,绝难准时赶到晤谈。你应该知道,我是很守时的人。我的处境不容许我粗心大意,订约一定过时不候。” “放心啦!唐爷。”女郎曾二小姐嫣然一笑,表示信心十足:“丁三爷是本帮的全权代表,足智多谋称小诸葛,一定在天黑之前潜入了,毫无问题可以准时赶来,误不了事。” “但愿如此,但恐怕靠不住。”唐爷喝了一口茶,明显地不以为然:“府城的牛鬼蛇神,对你们长安帮毫无好感。你们的帮中重要人物,只要敢在府城露面,肯定会有人向权势人物通风报信,让牛鬼蛇神赶你们远离疆界,甚至会向官府告密领赏,捉你们进大牢吃太平饭,正好乘机接收你们的长安地盘。” “只要你唐爷肯点头,府城就有咱们长安帮立足地。这就是本帮希望和你洽商共存共荣,甚至携手合作,一定可以在短期间,成为雄霸关中的第一大组合。”曾二小姐眼中有热切的神釆,还有几分说客的才华。 “没兴趣。”唐爷一口回绝:“我平生无大志,与王庄的皇家龙种玩命是被迫自保,真要正式站出来组帮结会,那些可敬的治安人员,就可以化私为公,公然捉我砍我的脑袋了。你知道有多少治安人员要对付我。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打邀我雄霸关中的主意,以免陪我上法场。我只希望和你们协商粮食偷运至蓝关山区的事,驮队需通过你们的长安地境,独食不肥,我不希望你们狮子大开口,漫天开价和我捣蛋。” “唐爷不是不上道的人。”曾二小姐用江湖口吻说,与小姐的形象不搭调:“任何牵涉到名利权势的事,必定要冒风险。任何一方不上道,违反分金同利,利益分沾的成规,必定有是非。” “对,利益分沾,风险也要分担,办事要守互惠的成规,具有相等条件,才配谈分金同利。”坐在右首那位豹头环眼年轻人盯着曾二小姐,口气强硬:“这些年来,你们长安帮好像不曾给过咱们分文好处。贵帮主混世浪子汪贵,要不是认为这次协商有暴利可图,怎肯冒险派人入城,约咱们在此地会面?” “哼!你们又给了本帮多少好处?”曾二小姐左首的同伴,死鱼眼一翻,重重地放下茶杯,表示心中的不满。 “呵呵!你心知肚明,是吗?”唐爷也虎目怒张,笑声怪怪地:“你们长安帮,与西面的成宁帮,南面的终南帮,势力范围有些地方重叠,经常发生利害冲突,暴力解决时有新闻,几乎每次都由我神刀太保出面做和事老,替你们排难解纷,谁给我好处酬谢了?我是本城的主人,你们拒绝我前往贵帮的灞桥镇会面,要在城内我的地盘内协商,反客为主表示你们才是强者。贵帮主最好不要狮子大开口,我神刀太保这次管的事,本来就无利可图,真要惹火了我,你们该知道结果。多你们百十条好汉为敌,我神刀太保毫不介意。其实我可以找终南帮合作,运粮驮队绕远些就可以解决。官方我也有朋友,他们知道身在公门好修行,偷运粮食至蓝关山区济急,未来就是积阴德的事。那一带去年天旱,秋粮歉收。今年麦子生长也缺水,收成恐怕不到三成,根本不敷完粮,不但要挨饿,还得欠税坐牢,必须有粮食济急。这不关我的事,我还得掏腰包出钱替他们打点。老实说,他们其实出不起几个卖路钱,哪一家山农不是一穷二白的?所凑的卖路钱,很可能是卖儿卖女得来的。你们如果狮子大开口,我陪你们玩命,哼!” 西安是西疆第一大城,过去曾经是天下的中心,历经千余年的古皇都,是世界级的历史名城。目前显然凋零了,过去的辉煌历史一去不再回,但在明朝,仍然是西疆的重镇。 天下每一座城城市,都有各式各样的龙蛇横行。每个龙蛇都有活动的地盘,不断地向外扩张势力范围,不断发生暴力血腥冲突,成王败寇的观念植根人心。 治安当局对这些龙蛇,处理的手段,也五花八门,刚柔并济。挂钩共谋奸利,便是手段之一。 西安的行政单位,多得连本府的人也难以摸清。秦王府、陕西布政使司衙门、府衙、按察使衙门…… 府的附廓分东西两县,东是长安县,西是成宁县。两县的治安人员,对混世的龙蛇有深入的了解,利益分沾就称兄道弟,利益有冲突就你死我活。 你想获得些什么,必须付出些什么;人想活下去并不太困难,问题是要怎样活。想活得如意,活得比别人强,那就不是易事了,所付的代价也极为可观。在艰辛的世代,人的死活是很难控制在自己手中的。 长安帮,听名称便知道是府城外东境的混世龙蛇组成。但帮的称呼,并不专指黑道帮派组织,也表明是某一地区的人,在意识上所形成的无形组合,也成为有形的伙伴。 城外的混世龙蛇,通常不会捞过界进城猎食,不但城内的治安人员要提防他们,城内的混世龙蛇更可能群起而攻,严防他们把爪子伸过界。 长安帮要求在城内协商,难怪神刀太保心理不爽。但情势不由人,不得不接受。 关中地区,自从这个嘉靖皇帝登基之后,似乎灾难连连,水深火热。皇帝唯一的希望是成仙和享受女人,其他人民的死活与他无关。六年前岁杪,一场空前绝后大地震,死了八十三万人,尸臭百日仍然薰人。府城除了王城之外,民居倒塌十之七八,迄今仍有一些街巷创痕犹在。三年前正月天,又来一次大震,幸好仅死了几千人。 不仅是关中地区,自嘉靖三十四年至今年正月,全国都在闹地震,包括京师、南京、江浙、甘陕……震震震,震得民不聊生。而朝廷的权臣奸官,却拼命搜刮,变本加厉祸国殃民,难怪遍地哀鸿,遍地萑苻,豪强并起,血腥满地。 社会混乱,正是豪强崛起的好时机。江湖道上,风云四霸天崛起、兴盛、衰败、殒落。新一代的人,正在步他们的后尘迈入江湖,帮派林立,秘教会社遍天下。 天下第一大秘教弥勒教,先后已举兵两次,失败后已转入四川待机,准备第三次举事打江山。 这就是当时的社会情势,人的命运操在别人手中,谁不幸倒下去,怨天恨地无济于事;听天由命逆来顺受,不一定能平安活下去。 “我陪你们玩命!”这句话相当沉重,充满浓浓的血腥味,也流露出被迫无奈的愤慨的讯息。 为事不关己的事玩命,大傻瓜也不会做这种蠢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说,违反天性的事不可做,损害自己以图利他人,是违反天性的蠢事。所有的生物在生存竞争中,天性都是自私的,极少例外。 曾二小姐与男同伴的脸色阴晴不定,但原因绝不是为了表示歉意而内疚。 “唐爷请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好不好?”曾二小姐口气一软:“把常例钱说成卖路钱,怎么把我们当成强盗了。你请放心,我们……” “你的人来了?”神刀太保突然置杯而起。 “应该来了,快要三更正……”曾二小姐也放下茶杯,向厅门走。 “来的真是贵帮老三小诸葛丁老三?”神刀太保脸色一变,虎目中冷电乍现。 “是的,他带有四个人同行。”曾二小姐伸手要拉开小厅门。 “他们不从厅门进来。”神刀太保向同伴打手势。 “哦!你的意思……” “丁老三再苦练十年轻功,也无法一跃两丈高。”神刀太保指指东面的花窗,窗外是小楼的外廊:“他们从那边上来了,轻灵如猫非常了不起。退!” 他的同伴身形乍闪,贴在厅角暗影中。 楼高一丈六,外栏高四尺。这是说,必须飞跃上升两丈,手搭住栏杆引体上升,翻越外栏滑落廊道再贴在窗下。当然,手可以先搭住外栏底部的楼檐,再引体上升翻越,可以减升四尺高度。 在轻功来说,四尺,可用天文数学来形容。练功时要想在基本高度往上增,每增高一寸,很可能需下一年半载苦功。如果在先天的根基上已到达极限,再想增高一寸,那根本就是白费工夫,妄想而已,只会减低不会增高,再苦练一百年也是枉然。 曾二小姐与同伴,也急急退至壁角,反应迅疾,匕首已到了手中严阵以待。 一声闷响,听门开处,鱼贯踏入六名穿夜行衣的人,两面一分,堵死了厅门。 人是从厅门进入的,而非破窗而入。 如果神刀太保的听觉是正确的,两侧的花窗外廊道必定有人已堵在外面。 厅外四周都有人,瓮中捉鳖。 为首那人高大魁梧,留了大八字胡,怪眼冷电森森,年约半百气势慑人。 “天杀的!有人出卖我。”神刀太保不但不害怕,反而用大嗓门诅咒:“他娘的!陈总管,好像我真的被你逼在绝地里了。” “哈哈!错不了,你的确成了瓮中之鳖。”为首的陈总管得意的笑声刺耳:“本总管等这一天,整整等了三年,可被我等到了。我要把你赤裸裸吊在王庄的庄门外示众,然后埋在麦地里做肥料,你认命吧!小太保。” “认命?呵呵!开玩笑。”神刀太保把灯台移至壁下的小案桌,拖开桌椅以便动手相搏:“从就读启蒙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和你们皇家王庄的子弟成了对头,你们除了用金枝玉叶特殊身分压我之外,能把我怎样?他娘的!你好像把王城十铁卫全带来了,他们就不怕有秘教的人潜入王城行刺?为了宰我,大概你们不惜工本,要那位王爷国主,躲到地底禁宫委屈一夜。来捉我吧!老规矩,你们只要不拔刀,我的神刀绝不会出鞘,除非你们不怕丢人现眼一拥而上。十几年来,我订下的规矩不会改变。你上。” 朱元璋建立大明皇朝,把皇子皇孙分配到天下各地称王,称为国主。国主有封地,有护卫军,有官吏,有王宫,有王庄。 王庄,指国主的粮食供应地。此属三卫官兵,另有卫田,粮食自给自足。 王庄的田地,名义上已属国主所有,成了国主的私房。实际上这些被征收的土地,仍由原来的地主耕种,只不过不再向各府州县衙门完粮纳税,而是向国主缴纳。对外,称王庄,王府委派有人管理,列为禁区,胆敢闯入生事骚扰,概由王府法办,地方官管不着。 这位陈总管,就是管理王庄的人。王庄有好几座,最近的一座在城南郊的韦曲附近。城南部的大村落韦曲杜曲,是唐代的名门世家,目下仍是人丁不衰,但早已不是什么显赫世家了。韦家的田地,有一半已被划入王庄。 王庄的地主村民其实不是皇家的子孙,与其他一般村落并无多少分别,本身就设有社学,邻近的村民子孙,也可以前来就读,小猴子们吵嘴打架,平常得很。久而久之,大人们闲得无聊插手干预,不但小孩子们结仇积怨,大人们也势同水火,小则打斗,大则动刀枪你砍我杀。陈总管怎肯和他徒手相搏?举手一挥,出来了两名健壮如牛的大汉,四只大手一挥,控制了四周,象是架网捞鱼,每个手指极像老虎的利爪。健壮的人一定孔武有力,被抓住肯定脱不了身。 两大汉刚伸手完成合围,还来不及挺进,一声长笑,雷霆打击骤然光临。 神刀太保抢先发动攻势,快速猛烈无可克当,首先扑向右首的大汉,连环双撞狠招骤发,强行走中宫楔入,在剎那间,在大汉的胸腹共捣出了五记短冲拳。 大汉还来不及收回张开捞鱼的手,反应太慢了,五拳象是同时及体着肉,狂叫一声,倒撞丈外,砰然大震中撞在墙壁上,房舍摇摇。 另一名大汉反应快些,抢进掌如开山巨斧,猛劈神刀太保的后脑。 ?竦短o笫潜澈蟪ち搜郏讼蛳麓欤彝群蟮牛匆患腔10步牛坏乓簧ǎ蠛捍蠼幸簧ど硭さ梗医趴赡芄钦郏潜纺哑稹?br /> 一声长啸,造型怪异的钢刀出鞘,烛火摇摇,反映的刀光也闪耀如电。 “不可……”陈总管惊叫。 两名大汉在瞬间被击倒,其他三大汉情急抢救同伴,不约而同投出狭锋长刀,争先恐后抢进,三把刀激起极为凌厉的刀气,向神刀太保集中汇聚。 同一瞬间,三面的花窗同时崩裂,人影急向里面穿窗扑入,刀光像闪烁的电火流光。 神刀太保的怪刀,在长啸声中挥动风雷乍起。他那位避在一旁的朋友,连环发出三把飞刀,击倒了两个双柱龙凤烛台,烛光乍灭,厅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陈总管的惊叫,救了带来的爪牙。叫声的语气,确是制止爪牙动刀的急切叫声,表示爪牙们拔刀的举动,不是陈总管所授意的,喝止已来不及了。 到底是有意或无意,恐怕只有陈总管心中明白。 陈总管已经正式宣告,要捉住他吊死示众,这时杀死他带走尸体,岂不省事多多。 也许,这是气头上的话,不能当真,爪牙们确是情急动刀,与陈总管无关。 黑暗中用刀搏命,非死即伤十分凶险。 如果不想杀人,就不能用刀锋。 刀风似寒涛,及体彻骨奇寒,铮铮两声狂震火星飞溅,两个最接近的大汉,人与刀同被震得飞退,撞翻了从窗口跳入的两名同伴。 黑得伸不见五指,人多的一方怎敢胡乱挥刀。 接着狂叫声大作,接二连三倒了三个人,是被怪刀拍倒的,受的伤大概不算轻。 一阵大乱,刀气不知何时已消失了。 x       x       x 西安号称天下第四大城,城周四十里,是明朝定鼎之后改建的,四四方方街道整齐。原则上保持着隋唐故城规模,保持两座市场和南北十四条、东西十一条大街,共有一百零八个坊的格局,不但易辨方向,找地址也容易。除了那些不在数内的小巷曲径,每条街都是宽阔笔直的。只要知道对方住在何处,计算之后可在何处拦截,假使地头熟计算精,通常不会落空。抄小径必须地头熟,地方蛇鼠蒙上眼睛也知道身在何处,如何逃避追捕,何处可以藏匿。 夜禁期间不可能走街穿巷,每一座坊门栅都是上了锁的,只有善于飞檐走壁的人,才知道如何才能通行无阻,如何逃避巡夜的人追捕。外地的过境强龙,在这里追逐地头蛇,十之七八会失败铩羽。所以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夜间,王庄的总管,不可能偷越城关,出城返回二十余里外的王庄。 王庄的护卫,也无法返回王城,这些人另有住处。神刀太保是真正的地头蛇,有十余年与王庄的人周旋的经验,对那些具有威胁的王庄人员居住处所一清二楚,这是他能在西安立足的重要凭借。 小巷通常可作为捷径,变曲斜走抄近道,也利于纵跃超越,轻功高明的人可以跃过小巷上空。 在城东隅的长乐门(东门)南端,接近东大街的一条小巷右首,有一座建了阁楼的民宅屋顶,可以向下监视前面的一条街口。这条街前面接东大街,再直走百十米,便是一条向西可通王城御街的小街。 神刀太保与同伴,贴蹲在民宅的阁楼下暗影中,留意对面的民宅屋顶,像伺鼠的猫。有耐心地等候饥鼠出穴。民宅的高度有限,建楼的宅院为数不多,轻功高手利用屋顶往来,不需耗费大量精力跳高纵低。 “兄弟,你认为他们一定会从这条路撤回来?”同伴的年龄比他大两三岁,因此称他为兄弟。 “应该会,但愿我料中了。”他的语气并不肯定:“他在市场口买了一栋私宅,作为城内的秘密下处,真正住在里面的时间并不多,王庄的事务他丢不开。设计突袭失败,回家睡一觉等天亮,该是合理的猜测。” “你又不能宰他,拦住他你有何打算?” “老规矩,狠揍他一顿消气,至少得让他在床上躺十天半月,以免他日后百无禁忌向咱们穷追猛打。” “兄弟,会不会是长安帮的人出卖我们?”同伴提出最重要的问题。 “应该不会,他们的帮主混世浪子汪贵武功有限,胆气不足,知道我如果找他报复,他长安帮付不起惨重的代价。我猜,定然是西市场那些粮商走漏了消息。长安帮是透过那些粮商,放话找我商谈的。唔!被我料中了!”神刀太保向东北方向用手指示。 五个黑影正从屋顶向这一带急掠,速度并不快,大概耗掉不少真力,纵跃的身法也显得有点笨拙。 “人不多呢!”同伴表示讶异:“他们今晚最少也出动了二十个人。” “被我打伤了七八个,可能留在原处歇息。” “五个人,需要我参与吗?” “不必,你躲稳些作壁上观。”神刀太保开始挫低身形移动:“他们五个人如果对付得了我,我早就该被他们埋在麦地里做肥料啦!” “那就全交给你了。” “没问题。” x       x       x 陈总管今晚出动了十八个人,不出神刀太保所料,被打伤了八个,必须留在徐家大宅暂时歇息,再留下五个人照料,防备神刀太保找他们报复。五个人精力耗掉大半,回程还得用轻功越屋顶而走,难免脚下有点不争气,精神萎顿像斗败了的公鸡。 他们以为神刀太保逃走了,却没想到有人在半途相候。 当然啦!这是十分合情合理的看法,是失败者正常的表现,劲敌应该循踪追来,而非赶到前面拦截报复。失败的人精力耗损过半,撤走当然狼狈缓慢,流露斗败了的公鸡形象,理所当然。 他只有五个人,希望神刀太保有他估计的这种看法,大胆地赶上来或赶到前埋伏截击,一比五,他一定是大输家。一比十八,他已经输了第一仗。易地而处,如果他是神刀太保,一定会赶上来袭击报复,夜间无人目击,杀掉五个人并不难,没有知道谁是凶手。 巷道在前面不远处,形成略向西转的弯曲部。顶点那家民宅的屋顶,比邻宅稍高,也宽广些,连三进象是近一带巷道的小康人家。 他们必须跳过巷道,从那家民宅飞越最前端的小街。巷道宽约两丈,跳越轻而易举。 他到了这一面的民宅屋脊,止步扭头回望。 “不要停留,不要回头看。”跟在后面的同伴低声说,催促他往前走,跳到巷对面的稍高民宅屋顶。 “有人跟来了?”他问,向下急走,起势飞跃。 “还没发现。”同伴与他同时下冲起势,轻功比他高明多多,半空中不但与他保持相同的距离,而且仍可说话,不怕真气泄散。 后面的另三位同伴,像三头飞鸟鱼贯疾升下掠,飘落时瓦片没发出任何声息,哪象是精力已耗掉大半的斗败公鸡。 刚纵落瓦面,跟来的同伴已先一步到了他左侧。 “往左。”同伴低喝,反应比他快。 屋脊中段的火塔右侧,幻现一个人影,如果续向上走,就会面面相对撞上了。 他不假思索向左疾进,占住屋脊左面的燕尾檐根部。 另三位同伴,迅疾地堵住两边的瓦面,和右邻的屋顶,四面完成合围。右邻的屋顶低些,可以有效地等候从这一面跳落的人。 幻现的人是神刀太保,双手叉腰冷静地屹立,无意在对方无备时突袭抢攻。 “天杀的混蛋!”陈总管破口大骂:“你竟然跑到前面来撒野,没从后面跟来……” “我知道,你在后面布了埋伏等我。”神刀太保口气相当平和,一反往昔暴跳如雷的火爆态度:“撤走的速度比老牛快不了多少,用意就是想引诱我衔尾穷追。陈总管,你肚子里有些什么牛黄马宝,我一清二楚。我要知道谁出卖我,我与长安帮在城内会面,是短期间内密商决定的,知道的人为数有限……” “你白混了十几年。”陈总管嘲弄他说:“任何事只要有第二个人参与,就不能算是绝对秘密,这道理你该懂。你不在后面跟,反从前面等,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不必计较在前或在后。” “这次,是你先招惹我的,而且是你的人先拔刀,我有权以牙还牙报复。” “我也要毙了你。”陈总管嗓门大,很可能引起更夫或巡夜的人注意:“从小你就不是好东西,十几年来不但南乡王庄被你骚扰得鸡犬不宁,连府城的人也把你看成瘟神,年龄愈大愈坏愈嚣张,犯罪事故也愈来愈多,这次竟然参与偷取粮仓皇粮大逆不道阴谋,不能再让你兴风作浪了,今晚非毙了你不可,一定。” “我却不想毙了你。”神刀太保说:“毙了你,我杀人罪落实,今后休想在城内城外称雄,无法成为关中的豪霸人物了。我的名气愈来愈大,你不死,就会帮助增加威望;死了,我的根基反而崩坠,十几年的努力白费了。喂!你打算动刀吗?” “对付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混混小太保,用得着动刀?”陈总管身左的高瘦青衣人,背着手独自沿屋脊上前打交道,语气托大:“我要擒住你穿了双耳,牵狗似的牵进王府剥你的皮。” “你口气不小。” “手上功夫也了得。”青衣人双手移到前面来了,准备动手。兵刃系在背上,没有拔兵刃的意思。 “唔!你没穿夜行衣。”神刀太保看出异兆。 先前在小楼破窗围攻他的人,包括陈总管在内,都穿了可以隐形的紧身夜行衣。星光下看得真切,这四个人穿的是宽大的青外袄,衬里可能是羔皮。 如果这四个人的身分是护卫,里面可以穿了锁子短甲,徒手相搏,可承受内家真力重击,铁定是胜家,刀砍剑劈也无法造成伤害。他所要面对的人,是最强悍的劲敌。 关中豪杰如云,自古出豪士侠客,但岁月如流,物换星移,早已不复古时盛况,游侠刺客光彩已失。目下的关中群豪,相继远离西安,在西安附近行侠仗义,很快会被官府扑灭。敢在西安呼朋引类惹事招非的人,十之七八是不知死活的混世亡命,命只有一条,玩掉了拉倒,没有什么好怕的。 神刀太保,就是混世亡命之一,而且是顶尖的亡命,名号响亮的拼命三郎,名气逐年上升,正朝豪杰之途勇往迈进,可能有希望跻身关中豪杰之林。 亡命,必须有亡命的本钱,不然只能算不知自量的送命蠢驴,露面没几天就死。 他有充足的亡命本钱和气质,处境险恶,必须用智慧与真诚、勇气、武功相结合,任何事都不可掉以轻心,而对任何敌人,他都小心翼翼不敢大意。 不能出血案,所以处境相当险恶,等于缚住了手脚,对手却可以毫无顾忌的要他的命。 对陌生的对手,他更为小心。在西安从十岁八岁起,就和西安的权势子弟打打闹闹,西安有些什么武功出类拔萃的人物,他都一清二楚。他之所以能活到今天,能在西安打出相当辉煌的局面,成为名号响亮的混世亡命,仗恃的就是胆大心细事事小心。 “你夜间为非作歹时,也经常穿夜行衣,不是吗?”青衣人嘲弄地说:“你怕我穿夜行衣吗?通常武功了得的人,穿夜行衣比较灵活,武功发挥可以增加威力。我没穿夜行衣,你不必害怕。给你一记金雕献爪。” 声出爪及,扑上的速度奇快绝伦,丈余空间一闪即至,劈面便抓。 正面强攻,爪是擒拿的主要手法,功能与用途最多最广,不但可以擒人,更可伤人杀人,可以抓石成粉的爪功,比刀剑的威力更大。 速度与劲道是正比的,劲道也决定速度的快慢,慢吞吞攻出的招式,所造成的伤害必定有限。 神刀太保没料到对方在打交道说话时,突然一出手扑上抢攻,出爪的速度令他心中暗懔,本能地用上盘手化招,斜切对方的腕脉上方,左手同时向下反击。 失去机会,是颇为危险的事,一招化解不了对方凌厉的攻势,不得不被迫闪避移位,对方乘机追击的狠招,将如惊涛骇浪,一波接一波绵绵不绝,只能全力封架,不易抓住回敬反击的机会,挨打的局面不易挽回。 他右掌拨出斜切的上盘手,速度甚至要比对方快些,掌下缘与对方的右腕上方接触,感到全掌像劈在铁柱上,掌骨欲裂手臂震得发麻。 出手便用可外发伤人的内功行雷霆一击,象是传闻中的天魔爪。 幸好他早有警觉,自保的护体奇功早一步意动功发,凶猛的震力及体,他向左后方暴退,飘起离开屋脊,沉落瓦面传出瓦裂声。糟了,人影近身,先前堵在这边瓦面的另一个青衣人,乘机近身双掌齐出,来了记推山填海,掌出风雷发,也用外发伤人的精纯内功攻击。 使用天魔爪的人,也跟踪追到,右掌遥攻罡风乍起。 堵在邻屋瓦面的第三名青衣人,也跃到右手反挥,传出慑人心魄的奇异破风厉啸,怪异的暗器排空而至。 他成了三方压力汇聚的中心点,打击空前猛烈沉重。三人出手攻击的默契十分圆熟,两面夹击,中间是暗器的目标。稍远处,陈总管及第四名青衣人,正飞跃而来,担任第二波攻击。 他后悔已来不及了,应该知道对方不可能一比一和他公平相搏的。他也没料到,青衣人的武功如此高明。 生死须臾,他当机立断,采取正确的行动:逃! 掌力及体,像万斤重锤撞击,压力万钧,像要把他打成肉泥。 同时间一震,有绳索缠勒住他的腰,然后是两个锤形物同时击在腰部。痛楚与眩晕感光临,他快要崩溃了。 千钧一发中,他居然能借用沉重的压力,向下摔倒,再加上剩余的精力,撞破了瓦面,在砰然大震碎瓦尘埃飞扬中,跌落黑沉沉的屋下。 黑,是逃生的好机会。 青衣人毫不迟疑的破洞急降,但慢了一剎那。 x       x       x 黑夜中追击,胆敢从破坑洞中衔尾追下的人,武功一定极为高明,而且自负自信,胆气超人一等。屋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景物,在陌生而黝黑的环境中穷追循踪紧蹑,非常危险,逃走的人反击拼命必定极为猛烈,有如困兽之斗。 逃下的人,势必发出音响,循声穷追,必须依赖听觉,视觉已失去作用。 最先循踪追击的人,听到碰及物体的声音从侧方传到,不假思索立即扑出,砰然一声大震,撞中一扇半掩的门,门坍裂,人也被撞得眼冒金星,几乎反弹摔倒。 破门外又有声息传来,青衣人愤怒地急冲而出,左手伸在前面,不想再被其他物体碰撞。 神刀太保挨了几下重击,并没受伤,但精力耗损过巨,内功在重击下有点气散流窜,无法凝聚失去力源现象,不得不见机脱走。他发现那座门是半启的,窜出时顺手把门带上虚掩,果然把穷追的青衣人撞得七荤八素。窜出门,他不向前继续逃,向下一仆,手脚并用向侧方爬行,依然轻灵如猫。 他听到前面有不寻常的声息,因此当机立断,伏倒改向侧方迅速爬行,幸好不再撞中其他物体。 他清晰地听到后面青衣人发出的急走声息,有两三个人正紧跟在后面,所以向侧方移位,折向逃生。同时他也感到奇怪,怎么前面也有人。 前面所传来的声息,确是人的脚步声,声音虽轻,但他仍可辨识,难道有人从这一面破屋拦截? 今晚他中计了,大事不妙对方连他临时选定的埋伏处也料中,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召来对付他的人,比他精明多多,武功更是个他悚然心惊。今后,他的处境将愈来愈恶劣。 很不妙,他摸到冷冰冰的墙壁,此路不通,必须另行摸索出路。糟的是不能急,绝不可触及物体发出声息,青衣人已经追出破门,相距绝不会超过两丈。 在大城市巷道中的房舍,最宽阔的大厅,长度通常约有三丈多,他哪能在短期内找到出去的门?一旦被对方听到声息,肯定会被堵死在里面。 敌强我弱,必须在空旷处才有生路,困在狭窄的空间内,有如落井的猛兽死路一条。 必须潜伏,以免发出声息。对方绝不会大胆地使用火折子,以免成为暗器的标靶。 江湖朋友所使用的火折子,其实派不上多少用场,体积不小,制造精巧而不怎么灵光,不能在紧急时派上用场,而且价格昂贵,江湖朋友十之七八没备这种玩意。它具有盛火媒的防潮竹筒、油布筒、燧石袋、半月形火刀。要先用火刀敲击燧石,火星引燃火媒,再吹火媒生焰点燃油布筒。有时忙了老半天,火媒吹完炭尖,仍然无法生烟成了废物。那期间,逃走的人可能已远出三里外了,哪有时间点亮火折子? 侧方不远她,突然传出启门的声息,开启的速度相当快,因此发出嘎一声轻响。青衣人反应超人,右手前伸探索,循声飞掠而上,不介意是否会撞及物体。右手蓄劲待发,发时将势如雷霆。先前三方合围全力攻击,也没能把神刀太保当场击倒,这时如果不用全力攻击,很可能反而被摆平。 蓦地罡风呼啸,劲气涌发所齐生的彻骨压力,在空间里八方激扬,隐约可瞥见有人影闪动。 “鼠辈该死!”同一剎那,女性的娇叱与罡风齐扬。 同时,打击及体的声浪令人心惊。 娇叱声不但没有慑人的威力,反而悦耳,一听便知是发自年轻少女的叱喝声,字面的意义凌厉,其实语气毫无杀气。 传来青衣人一声惊叫,接着是碰撞家具的声响震耳。 “二妹,用刀劈了他们。”门口传出震耳的男性嗓音:“杀无赦!” 最先下屋穷追的青衣人,必定是武功最高明的一个,抢先攻击威力万钧,竟然被一个少女接招击退,如果用刀反击,后果可怕。屋内黝黑,不可能胡乱招架,刀一出必定有人遭殃,生死立判。 第二名青衣人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双方交手异响,与同伴被击退的惊叫,便知道情势不妙,对方另有同伴,语气慑人心魄,与看不见的劲敌拼搏,得付出多少惨烈的代价。 两声短啸,撤走的信号发出了。 “退到院子上屋追。”先前发话的男性急叫,意在阻止女郎在黑暗中穷追,所冒的风险太大。 屋中一静,人都走了。 x       x       x 蓝田县西三四里,是有名的白鹿原,南接终南山,有一座历史上天下闻名的大镇:灞上。汉高祖未成帝业前,与楚霸王同时入秦,高祖从蓝关进兵灞上攻入咸阳,怕楚霸王后到报复,乖乖退兵灞上待变,就是这处地方。楚霸王摆鸿门宴要宰刘邦,可惜妇人之仁功败垂成。 白鹿原是高原地带,附近村落的水井,很可能深至百丈。在这百余里方圆的高原生活,真是不堪想象。平坦的地势连草木的生长也受到限制,稀疏的小树林,广阔的草原,靠天吃饭的田地,穷苦的小村落散布其间。灞上镇最大,也仅有百十户人家而已。上次关中大地震,灞上镇没留下一栋完整的房屋。 八匹健马在镇北的草原旁小树林勒缰,安顿坐骑毕,神刀太保领先举步,到达草原中心的三株大榆树下。今天,他的刀系在背上,脱外袄丢在树下,露出腰间的四寸宽皮护腰,护腰有刀插,共排列了六把连鞘六寸小飞刀。 七位同伴皆穿了青紧身骑装,全佩了两尺四寸厚背狭锋单刀。天即将午正。午正,通常是约会的时间。 西南约一里左右的小树林,飘扬着一面三角旗,那是终南帮的帮旗,隐约可看到人影走动。 蹄声急骤,东面与北面有人马急赶,掀起滚滚黄尘。片刻,车面的人马到达,在半里外的大树下驻马,十名劲装男女排草而来。其中有曾二小姐,曲线玲珑丽质天生,象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刚健婀娜女强人形象令人怕。 北面的十骑士到了,也在疏林内安顿,由陈总管率领,声势汹汹踏草而至,十个人佩的全是军刀──狭锋长刀。 终南帮的人不出面,大概有意作壁上观。 徐家大院夜袭,距今已过了五天,近期间暗潮激荡,经有心人的安排,订下了今午的约会。远离府城二三十里,正是结算的好地方。在这里死三二十个人,这些穷乡僻壤的村民,哪敢出面干预?谁也不敢挺身而出报官做目击证人,那可是必受牵连的麻烦事。 神刀太保等对方接近,手一挥,七位同伴结成两座鸳鸯刀阵,严阵以待。他独自上前相迎,在两丈外一声刀吟,怪异的神刀出鞘,一拉马步,双手扬刀横立。 “陈总管,长安帮的帮主混世浪子汪贵,已经承认是他出卖我的,他带了人来对质。多年来,我神刀太保毫无为了扬威而斩杀你们的念头,任何事都有节制地见好即收,毕竟我唐家与贵皇庄是好几代的近邻,双方并无深仇大恨,除非你们逼人太甚,我不会逞匹夫之勇任性报复。五天前在徐家大院,你们已存心杀我永除后患,不留余地,我有权为了生存而用刀回报。这里,就是第一个杀戮战场,不死不休。我希望你们是真正的好汉,那天晚上的人都是内功已登峰造极,内力已可外发伤人十丈外的高手名家,看你们是否有勇气和我公平决斗,以保持武林朋友的尊严。你们上,谁来送死?上!” “这混蛋已经狂妄得快要变成疯子了。”一位中年人拔出狭锋长刀上前,鹰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对付疯子,唯一的方法一刀两断,以免你发病伤害他人,不管你是否愿意,我要劈了你,说一不二。不杀死你,大乱不止。” 狭锋长刀全长三尺四寸,双手运劲攻击,一刀真可以把人砍成两段,刀身光芒耀目,是宝刀级的杀人利器。 双方一开始就双手运刀,表示全力以赴。其实两种刀都可以单手格斗,但有欠灵活,也精力耗损甚快,以双手使用为佳。神刀太保的怪刀短八寸,但重量比狭锋长刀重一倍。 一声怪啸,神刀太保扑上了,人刀一体正面切入,刀发抢招,来一记毒龙出洞,双手将刀猛发吐出,有如电光一闪。怪刀短,双手走中宫刺击,这一招实在下乘,对方的刀长,可以轻易将他的刀挡出偏门。 其实,这是制造贴身切入的前置招式,贴身才能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是军伍冲锋肉搏的混战最佳技巧。 中年人没料到他来得那么快,一声沉叱,扭身一刀斜架,铮一声狂震,狭锋刀反而被震得暴退,上扬,带动了身形,左半身暴露在怪刀下,退势也慢了些,刀上的劲道差了一段距离,接了一刀就失手。 怪刀乘势追击,纵身来一记狂鹰展翼,这一招是单手运刀,抢进、旋身、出刀、抽招……一气呵成,电耀霆击。 “倒!”另一名中年人同时沉喝,飞掠抢进。 交手的中年人已来不及运刀,马步也不稳,本能地强行扭腰将刀移到身前自保,闻声仰面便到,怪刀以半寸之差,掠胸上空而过,好险。如果不倒,很可能头先断刀亦被震飞。 “扑上来!”神刀太保的刀尖,指向上前抢救同伴的中年人,虎目中冷电湛湛,刀气似波涛涌发,刀势已将对方控制在威力圈内。 最高明的人仅接了一刀,武功稍次的人一上去,恐怕只有唯一的结果:死! “退!”陈总管沉喝,抢进数步。 中年人完全失去扑上挥刀的勇气,戒备着后退。 “唐青松,你给我听清了。”陈总管厉声说:“这几天你到处放话,要杀入皇庄侵扰王城。不要以为你的家属已在两年前迁走,便以亡命自居,你还有乡邻朋友,我保证可以把与你有关的人铲除净尽。以往的事,到此为止。由于你曾经声称要杀入皇庄侵扰王城,我认为你有此能力,并非虚言恫吓,因此绝不许有这种事故发生。我给你两个月期限料理事务,之后必须远离西安。如果不,我保证你后悔八辈子,你必须相信我的权力,赶快走是唯一避免血流漂杵的选择,记住了。” 陈总管不理会他有何反应,率领爪牙退回系马处,安全向北撤离。 长安帮的十个人走得更快,有如逃命。 陈总管等于是代表秦王府发言,凌厉地下达驱逐令,所说的话,其中的威胁性不容怀疑。远走高飞,确是他唯一的选择。如果他不走,毫无疑问将有许多人丢命,他能无动于衷?官府如果全力对付他,他能支撑得了多久? “我们走吧!”他向同伴沮丧地说,心中充满挫败感。 多数浪迹江湖的混世人,是被迫离乡背井流浪天涯的。 他得走,海阔天空,可容他任意飞翔遨游,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正向他召唤内心所蕴藏的豪情,引导他勇敢地迈入无情的江湖不归路,另找自己的天地与前程。 x       x       x 两个月后,河南府登封县。 嘉靖四十年的七月天,豫东大平原炎阳如火。但在登封的嵩山山区,感觉不到热浪的威胁,在山区行走,凉风习习驱走不少暑气。 登封,好城市。前来少林寺礼佛的人,必须在这里投宿。出北门约十里地便是嵩山,少林寺在西北二十余里少室山北麓。但朝山的香客中,武林人并不多见。这里是佛门禅宗的祖庭,初祖印度僧人达摩在这里面壁九年悟道,开山立宗。 出北门向东的山径,进入崇山峻岭,旅途不平静。 巳牌左右,一匹健马从北面来,不进城,直接驰上车行小官道。坐骑是大宛枣骝,人强马壮气概不凡。 鞍后有马包,鞍前有鞘袋,是长程旅客,应该进城投宿的,这时进入山区,不易赶抵宿站。 道路在丛山中蜿蜒东伸,二十里后逐渐出现光秃秃的童山。天下乱象已显,人口膨胀,入山开垦苟全性命的人愈来愈多,树林禽兽大遭其殃,以往成群出没的虎狼熊豹,已经逐渐消失了。 沿途经常可以看到散落的小山村,稍大的村落建了寨墙自卫,防贼也防猛兽,通常不接待旅客留宿,除非旅客真的错过宿头。宿站通常是稍大的市集。如果在三家村投宿,说不定会吃到人肉包子。 当然啦!绝大多数的村落非常好客,淳朴的村民土头土脑,说的中州土话虽然不易听懂,但说慢些仍可与官话讲通。中原语系源流甚多,但大部分土话大同小异,除了一些俗谚略有差异之外,交流并不困难,经过两百年的调整,逐渐与带有凤阳腔的官话融合了。 天下汹汹,民穷财尽,铤而走险的人风起云涌,黑社会组织在各地蓬勃发展,有些已发展成全国性、甚至远至外帮的庞大组织。已知的各种秘教,数量有上百之多,恶性膨胀势成燎原,聚积打江山的根基如火如荼。 这是野心家逐鹿名利的大好机缘,江湖好汉出人头地的黄金世代。这就是嘉靖朝末期的社会情况,社会愈混乱,英雄好汉愈容易出头,牛鬼蛇神各显神通,谁强谁就是老大,争名夺利,个个奋勇争光。 天下太平政治清明,英雄好汉生存的空间并不大。每天都有许多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怀有崇高的理想和抱负,勇敢地踏入莽莽江湖,追求各种成就和名利。每天都有许多人走错路,或者命途多舛,而至身败名裂壮志成空,死在江湖。或者被名利所羁,含恨以终。 在地方上称雄,算不了什么,只能算是地方的豪强,蹂躏自己的乡邻。如想追求天下级的豪霸地位,必须到天下各地闯荡扬名立万。 地区性的混世者毫无地位,一亮名号,哪些天下级的豪霸,那知道地区龙蛇是老几。因此外出闯荡的混世者,追求的目标就是名震江湖,名利双收。 这位年轻骑士,就是有志在江湖闯荡的混世者。 绕过一座山脚,路右出现一座小小三家村,村前是一处三岔路,三株大槐树亭亭如盖。树下有一座茶亭,有三位老村夫在亭内喝茶聊天。听到蹄声,老村夫神态悠闲地目迎骑士接近。 这条路的旅客,通常成群结队往来,大家可以互相照应,群策群力防贼防兽。 这一带经常有落单的虎狼出没,小强盗也出没无常。 “诸位老大爷好。”骑士在亭外下马,笑吟吟在亭口问:“小可要前往五虎岭,请问该走哪一条路?” “左面那一条。”那位满头白发的村夫,向三岔路口一指:“远着呢!沿途有不少岔路,见到人就问,就不会走错。路是挂在嘴上的,嫌麻烦就到不了地头。” “多谢指教,谢谢。”年轻骑士进一步询问:“听说五虎岭一带,有猛虎出没,不能乘坐骑,真的吗?” 马非常敏感,有点神经质,一旦嗅到猛兽的气味,便可能发生不受控制,惶乱逃走的情形。 “很少啦!这几年很少发生猛虎伤人的事。进山区落户的人愈来愈多,打猎的人也增多,以前人怕虎,现在虎怕人,人比虎更可怕,不是吗?呵呵!” “对,老伯有道理。”年轻骑士行礼告退:“每年被猛兽杀死的人,可能有一千个;被人杀死的人,可能超过十万。人的确比猛兽更可怕,更残毒。” “小哥,你也残毒吗?” “谁知道呢?”年轻骑士走向坐骑,信口敷衍:“每个人对事物的看法,各有主观标准不同,我对诸位无害,应该不至于把我看成残毒的人。” 跨上雕鞍,枣骝轻快地驰上小径。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骑士声震林野的歌声,掠起林栖的飞禽,山谷为之应鸣。 苏东坡这首念奴娇震古烁今,但用的词句一点也不娇,从雄姿英发的大汉口中唱出,情调毫无“娇”的韵味,充满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老人们目送他的身影远去,相对摇头苦笑。 “亲家,你怎么诓他?”留了山羊胡的老人,向先前与年轻骑士打交道的老人质问。 “呵呵!我怎么诓他啦?”留三绺胡的老人怪笑。 “早几天猛虎还出现在县城南面的鬼谷村附近,拖走一个种山人呢!” “呵呵!我们这附近虎豹都远离疆界啦!在这条路上行走的人稀奇古怪,似乎都有杀虎的能耐。虎豹并不蠢,知道趋吉避凶。” “唔!这几天好像有点异样,走这条路的人多了些,佩刀带剑的人来来往往,似乎将有事故发生了,不是好兆头。”第三位老人说。 “反正与我们这些村夫俗子无关,不必担心啦!” 大道通向城的一端,也就是刚才年轻骑士的来处,隐隐传来蹄声,有几匹坐骑,出现在里外的树林前。大道穿林而近,出林便可看到这座三家村。 x       x       x 在山区行走,坐骑只能代步,不可能奔驰,脚程又比徒步稍快些而已。一旦马失蹄出了纰漏,那可就有难以收拾的大麻烦。 过了一山又一山,弄不清到底走了多远的路,眼看晚霞满天,不能再赶路了。即使在通都大邑旅行,也要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 年轻骑士由于沿途问路,概略知道路程,心中早有主意,知道今天不可能赶到地头,因此任由健马小驰,不急于赶路,神情显得轻松悠闲。 沿途不时可以看到村落,只是大道往来的旅客甚少,大多数时间只有他一人一骑赶路,空山寂寂四野渺无人迹,倍感寂寞。 前面是一条小河,小木桥长仅三丈左右。河对面是一座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没建寨墙,犬吠声此起彼落。坐骑踏上桥,发出的声响,终于引起一阵犬吠声,一些村民站在村口,目迎他接近。 暮色四起,倦鸟归林,该是投宿的时候了。 村口栅门上方,挂了一块匾额,刻了三个古朴的大字:双川集。 十余户人家居然称集,可知道方圆二十里以内,这座双川集该是交通最便利的最大村集了。 村民相当和气热诚,一位中年人带他去找民宅投宿。这里有两家小食店和一家贩卖百货的小店,没有旅舍,只能在小食店的左右邻设法请求借宿。四乡来赶集的人,都不会在这里投宿,自有亲友接待,集一散便尽快返家,很少有外地旅客在这里落店。 踏入一家土瓦屋的厅堂,这才发现已有三位旅客,在这家民宅借宿,他不是第一个借宿的人。 每一家民宅都建有外栅,保护屋前日常活动的外院。屋后也建有栅栏,防止虎狼侵害家属。深山中防兽第一,妇女儿童早晚不许出外玩耍,午间的两个时辰,才能在村外走动,稍一大意,便可能被虎狼叼走。 土瓦屋占地颇广,三进院,粮仓牲口栏一应俱全,人丁却不多。东西两院都有空着的房间,可供错近宿头的旅客借宿。其实借宿的旅客为数有限,十天半月也没人光临,旅客都按程赶路,不敢随意在陌生村落逗留。 主人姓张,在小河谷拥有百十亩耕地,算是小康的农户,从不计较住宿费用。山居的人相当好客,鸡鸭鱼与果蔬不需外求,也供应两家小食店的食物。 四位旅客皆安顿在西院,每人有一向简陋的斗室。院厅点亮了菜油灯,光影朦胧。一位老大娘送来一壶茶,指示小院角落的洗漱处,不久会将膳食送来。 四人在八仙桌就座。年轻骑士最年轻,客气地坐在下首,洒脱地替众人斟茶。 “在下姓唐,唐青松。”他通名时中气充沛,洒脱豪爽有浓浓的江湖味:“从关中来,前往五虎岭青松寨找朋友,错过了宿头,明天还得走老半天。相见也是有缘,请教诸位兄台尊姓大名。” 他说话带有江湖味,后两句可就不够粗豪了。 三位旅客都是高大魁梧的中年大汉,慓悍的气势颇为慑人,似乎不重视一个二十多出头的青年,神情冷漠爱理不理,通名得相当勉强。 留大八字胡的中年人叫姚世宏。 豹头环眼中年大汉叫罗永兴。 三角眼中年人叫郭东旭。 除了通名,其他惜语如金。 他曾经从宅主人张大牛处,知道这三位仁兄不是走在一起的,三人先后差片刻到来借宿,都有坐骑。 “在下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没料到嵩山少林寺附近,竟然如此荒僻,幸好没沦落到露宿山野地步。”他不介意对方的冷淡态度,没话找话说。 “你不是前往小隐山庄吗?”郭东旭语气不再冷,三角眼中露出疑云。 “小隐山庄?哦!我听说过这处地方。”他泰然微笑:“五虎岭的小隐山庄,上一代的武林四杰,霸剑常宗源常北岳的隐世家园。听说早几年他有静极思动的打算,也许隐居的日子寂寞难耐吧!” “哦!听你老弟的口气,似乎对这位武林前辈大师,并没有多少敬意呢!”郭东旭的责难口吻相当明显。 “我哪有这种念头呀!”他坦然喝了一口茶:“我刚离开家闯自己的天下,第一步便是来找朋友指示明路,以往听到一些传闻,根本没留下多少印象。我知道武林四杰也称武林四剑圣,好像他们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但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犯得着对与我没有利害冲突的人,表示好恶的态度?” “你很年轻,第一次出来闯道?” “没错。” “投奔小隐山庄……” “郭老兄,你不要故意忽略我的话。”他虎目中突然冷电湛湛,逼视着对方闪烁着阴厉光芒的三角眼:“我已经明白地说过,我不认识常北岳,是否要投奔他,也与你无关。你不要冷言冷语自以为是探口风,这是犯忌的事,知道吗?” “混蛋……”郭东旭啪一声放下茶杯大骂,放杯的左手猛然上抬。 抬高仅三寸,便被一只大爪抓住掌前,五指如钩扣得牢牢地,重重地压在桌上。变化甚快,双方的反应都快。 郭东旭的右手,闪电似的在挺身而起时,招发二龙争珠,直取双目。 快!他的左手比闪电更快,掌心向外五指屈曲,真像老鹰的爪,先一剎那挡在眼前,等待郭东旭的手指接近,也像巨鱼张开巨嘴,等候小鱼入口,催促对方放快些。 他催促对方快些,表示他比对方快得多。 郭东旭招式急收,不敢继续攻击,全力挣扎要抽回右手,却徒劳无功。手掌被压在桌面,像压上一座山,山是撼动不了的,脸色因惊恐而发青,眼中有骇然的表情。 “咦!你这位老弟脾气怎么这样暴躁?”留了大八字胡的姚世宏倏然站起,急急打圆场:“话不投机一言不合,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犯得着反脸动手?算了吧!老弟,放手。” 神色不对,摆明了要强行干预。 豹头环眼中年大汉罗永兴,也倏然离座怪眼彪圆跃然欲动。 他拍开郭东旭的右手,撕开对方的左袖,露出系在手臂上的尺长袖箭筒。管制发射的拉环,早已套在无名指上,只要手指一钩一伸,就会把袖箭射出。 看到袖箭筒,姚世宏与罗永兴眼神一动,敌意逐渐消灭,但仍然狠盯着他等候结果。 他熟练地拉断两段系带,拉出手指上的拉环,整个袖箭筒到了他手中,按掌的手一松,将郭东旭推至墙壁近窗处,似乎有意让对方有机会跳窗逃走。 他左手举袖箭筒对准郭东旭的心坎,右手拉住拉环作势拉发。 “拉发环你早就预先套上手指,表示你早有预谋想杀死我。”他一字一吐,紧盯住对方的眼神:“大多数有抱负有雄心的年轻人,挟一股豪气进入江湖闯道,便被你们这种恶毒老江湖,用卑鄙无耻的阴毒手段杀死含恨以终,没有机会一展抱负,为了尽快消灭竞争者,你们不惜丧心病狂做谋杀犯。我给你跳窗逃走的机会。给你三声数送行,数尽便发射原属于你的袖箭。准备了。” 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宅主人领着一位花甲老人踏入小厅堂。 很可能花甲老人听力不衰反增,在口外便已听到他的话,冷哼一声,将所提的一只大包裹往地下一丢,老眼中厉光慑人心魄。 “小辈,你也为了消灭老一辈的名家高手,以便扬名立万早出头,所以也用卑鄙的手段杀人。”花甲老人的左手垂在身侧,掌心向前,一星异芒出现在指头前,是一种刺或锥形的暗器,只要往前一拂,暗器便会以超强的劲道飞出:“他死,你也死。” “真的吗?”他冷冷地扭头问。 “老夫绰号叫夺命神锥曹无极,说的话有如金科玉律,锥发雷电相随,追魂夺命……” 这瞬间,他的身形破空飞升,袖箭筒就在上升的剎那间,破空而飞,快得难辨形影。相距仅丈余,光线朦胧,即使看到了,也不可能及时闪避。 噗一声怪响,筒击中夺命神锥曹无极挟锥的左手,六寸长的锥向后飞撞在厅门上反弹落地。 这表示夺命神锥没有发锥的机会,太慢了。 他对夺命神锥怀有强烈的戒心,因此缩体上升,用意是躲避锥的攻击。闪避暗器,以左右闪或下挡为主,很少有向上纵的,上纵不但太慢,身在空中更易成为死靶。 土瓦屋不可能加建承尘,一跳便可用手搭住梁桁。但他不升上横梁,像从树上扑下的金钱大豹,速度快如电闪,半途双脚突然前踹,双靴底踹上夺命神锥的双肩窝,有骨折声传出。 夺命神锥可能因上了年纪,反度迟钝神意指挥不了肢体的行动,无法配合,不但没抓住发锥的机会,也来不及躲避快速贴身的雷霆攻击,狂叫一声,倒摔而出,跌出厅门,几乎把在门外等候入厅的几个男女旅客撞翻。 贴在窗侧的郭东旭,惊得大热天直冒冷汗,惊恐的神情令人同情,脸色苍白象是见到了鬼。 筒内的箭并没射出,击中夺命神锥握锥的手,再掼在门上,筒变了形,可能已成为废物。 两个使用可怕暗器的高手名家,同栽在唐青松手中。 厅外惊呼走避的人中,一个淡淡的人影疾射入厅。 “可恶……”淡淡人影女性的嗓音,先一剎那传入。 是女人,而且是年轻的女人,冲势太快,看不清面貌,但双手的攻击招式,行家却可看清。 右手是金雕献爪,左手在下面吐出袖底藏衣。前者是诱人的虚招,后者是险狠的一击。 唐青松刚稳下身形,来不及攻击,马步急拉,用双盘手封架,上封下拨,挡住对方快逾电光石火的攻击。 衔尾而至的攻击更为快速,更为猛烈。女郎似乎有意卖弄,上没使用外发的内力,以神奥猛烈的招式快攻,掌、爪、指齐施,甚至用拳攻脚踢,一口气把唐青松逼退至厅后侧的通向内堂走道口。 他退得并不狼狈,一时失去先机,被女郎滚滚而出的凌厉招式所控制,被迫以严密的防守招式,抵挡对方狂风暴雨式的绵绵攻击。 打击身体接触的声响急骤,看谁能先击中对方的要害。厅堂狭窄,没有闪挪回旋的空间施展绝招,贴身相搏,女人先天上就居于劣势。 “住手!不像话。”激斗中,传出乍雷似的沉叱,震得在场旁观的人耳中轰鸣。 旁观的人除了主人张大牛之外,另有五名携有行囊马包的旅客,四男一女,挤在厅口看热闹,看得兴高采烈,竟然没有人出面排解阻止。现在,终于有人出面喝阻了,闹得实在不像话。 激斗中的人,不可能突然间单方面住手,一旦闻声收招,很可能会挨上致命一击,最困难的是,地方狭窄,不可能抽手后退,也没有左右闪出的空间。 巨爪一伸,突然出现在女郎的胸口。 女郎身后有丈余地盘,后撤有路。巨爪从双手舞动的几微空间探入,把女郎吓了一跳,不得不急急后退,脱出缠斗的圈子。 后退的瞬间,一脚扫中唐青松的左膝外侧两步,把他扫得向右滑退,幸好他禁受得起打击。 “岂有此理。”他咬牙说,瞪了女郎一眼,转身大踏步向通往内堂的走道走,愤怒地一步一顿,用脚发泄怒火,这一脚他挨得心不甘情不愿。 “小辈,站住。”先前抢入发声喝阻的人大叫。 是一位花白虬髯乱糟糟,年约花甲的高瘦老人,又浓又长的白眉,像两把刷子,身上穿的宽大灰长衫沾了尘埃,是徒步赶长途的老旅客。 他的怒火更旺了,哼了一声止步转身。 看清了老旅客的面貌,他呼出一口长气,怒火消了,转身欲走。 “是你呀?”老旅客本来也脸有怒容,突然怒容消失,换上了怪笑,说的话怪腔怪调:“你这闯祸精闯到嵩山来了,不会是想闯少林寺踢山门吧?” “他娘的!”他粗野地掳衣袖,像村夫般摆出要打架的架势向老旅客接近:“咱们再来拼几招,来硬的,这次打不散你这老朽的老骨头,算我栽了。” “好哇!老夫正打算挖出你那一身怪异武学的根柢。来来来,老夫这次给你几记隔山打牛。”老旅客拍拍手先松筋骨,一拉马步,摆出少林传统马步中四平,怪笑着招手示意要他上。 隔山打牛百步打空,都是武林朋友对少林技击术,所赋予的半嘲弄性称呼,逐渐演变为传闻,然后又演变成真的了。 任何事如果流传日久,必定会完全走样的。再经过一些有心人有计划地渲染哄抬,肯定会颠倒黑白面目全非。少林的武功,就这样愈传愈离谱。 少林有僧兵组识,名义上仍是民壮的编制,但性质是独立的,自成一个战斗体,而且获得官府拨发给养。战斗兵器,主要是拳、棒、枪、刀。至于其他武功、器械,自唐至明这九百年间,并没有多少惊人成就,真正作有系统的整理、强化、集天下武功大成发扬光大,那已是大清皇朝后期的事了。 如果在大明皇朝期间,真有隔山打牛百步打空这种神功或气功绝技,僧兵所经处,山那边的敌人岂不早被消灭了?用来做打天下的军队,肯定可以一举荡平天下。 事实上,在白衣军雄霸天下期间,少林僧兵在亳县附近,被白衣军杀得几乎全军覆没。 目下调往东南海疆剿倭的一队僧兵,也仅打了几次小胜仗,伤亡也不轻,打得相当艰苦。反而是戚继光所带领的义乌士兵,杀得倭寇望风而遁。少林的刀、枪、杖(棒),威力反而没有义乌兵用竹制的武器厉害出色。 老旅客拉开的马步属于少林门户,说的武功也是传闻中的少林绝学。 “老不死,你练的是玄功,居然敢冒充练禅功的少林弟子,在少林附近招摇撞骗,小心惹火了没修至四大皆空的少林和尚,捉住你剥皮抽筋。”唐青松的嗓门大得很,扬了扬钵大的巨拳:“看我的百步打空。” 相距近丈,声落拳出,招发毒龙出洞,虚空一拳捣出,既听不到拳风,也看不出拳上有强劲的线条呈现,简直有如儿戏,或者谈笑作势比划。 老旅客脸色一变,挫马步双掌齐出、外拨,用化力引力的招式推窗望月接招。 蓦地风声乍起,劲流激荡,灯火摇摇,衣袍外张,形成一股旋转气流,在厅内的人,急急向外暴退。 老旅客退了两步,虬髯猬立外形慑人。 可能两人往昔曾经用绝学交过手,所以一照面便以绝学行雷霆一击。 “这次该你了。”唐青松并没乘机追去,装模作样吸口气拉开马步,也摆出中四平,挺胸直立,小腿大腿形成极佳的最高要求九二度角。这种姿势如果能保持一百数,要苦练十年,或者二十年。姿势与力学完全不搭调,甚至有反力学的倾向。简单地说,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有如端坐在椅子上,击掉椅子,人十之九九会立刻坐倒。 真像莽夫打架,那副德行,实在不像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名家,毫无气傲天苍的英雄气概。 “你小子动了杀机。”老旅客可没把他的莽夫的形象当成笑话,脸色凝重老眼涌起强烈的警戒神情,拉开丁家马步,扬掌缓缓逼进。 一位中年女人踏入厅门,荆钗布裙像位村姑,但秀丽的面庞流露出高贵的风华,村姑装掩不住名门贵妇的气质,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吴老,你不会是返老还童吧?”中年女人悦耳的嗓音,压下嗡嗡的议论声,也消减了紧张的气氛:“所有的人,都在等候安顿呢!大热天赶了一天路,你还有精神和年轻人松筋骨闹着玩呀?你们怎么啦?” “没什么啦!我在阻止这小子撒野。”吴老收了马步,老脸一红。 “你说什么?”唐青松也收了马步,但虎目怒睁,表示怒火未熄,气冲冲地质问。 他仅瞥了中年女人一眼,眼中略变。 “你又没耳背。”吴老脸上重新涌起怪笑。 “这两个混蛋是你的人?”他分指夺命神锥和郭东旭,虎目冷电再现。 “不是。” “那你为何要阻止我惩戒他们。” “老夫只是阻止你撒野……” “好,我记住你的话,你只是看不顺眼,就不问情由阻止我向要杀我的人讨公道。”他身形半转,找上了年轻女郎:“那么,大姑娘,这两个混蛋,是你的爪牙了,是吗?” 夺命神锥倚壁上喘息,右手按在肩前,脸色泛灰,强忍痛楚的神情明显,眼中有怨毒的神情。左锁骨折裂,伤势不算什么,及时救治,不足百日便可愈合接上。 郭东旭并没受伤,惊恐万状双腿发软而已。 “我必须制止你行凶。”女郎也狠瞪着他,女强人的气势表露无遗。 “好,这是说,你也是不问情由,看不顺眼强悍的一方,便以更强者惩戒强者的理由,向我动手动脚,以表示你很了不起。哼!我也记住了。” 再哼了一声,大踏步向通向内堂的走道走。 “年轻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中年女人高叫。 他止步转身,扫了众人一眼,眼神极为凌厉。 “壁根下掉落的袖箭筒,与那柄锋利的夺命锥,就是这两位仁兄,毫无理性地用来对付我的。”他手指着散落的暗器,虎目彪圆:“接着是你们这些人轮番对付我。好,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我全记下了。今天我认了,咱们走着瞧。” 声落步举,气冲冲走了。 本来挤在厅外的人,皆先后入厅,所有的目光,先落在袖箭筒和夺命锥上,然后投注在夺命神锥和郭东旭身上,每个人的神情都不同,可能每个人都看法各异。亲痛仇快,每个人对事物的看法各有主观,认定与事件的是非黑白无关。所谓公正公平,只是一种空想中的假象,变量万端,甚至一件事,会有截然不同的认定。 他懒得理会这些人的反应,直觉地认为都是对他怀有敌意的人。 那位眉目如画的女郎,让他产生强烈的戒心。这位女郎性情火爆,攻击的气势有如狂风暴雨,如果每一招式皆用深奥的内功发出,他难以想象会产生何种结果,很可能两败俱伤,是他最强劲的敌人。 把所有的人看成敌人,他实在很笨。他应该留下来把经过说出,证明他的行为是有理的一方,即使在场的人都是夺命神锥的同伴,也可以认清敌我加以提防,日后不至于受到暗算。 他愤然一走了之,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按常情,他该加以解释交代的。 吴老的目光,从两件暗器陈列处收回,转投在夺命神锥与郭东旭身上,冷冷一笑。 “江湖当代十大暗器高手中,你两个阴毒的家伙皆列名在内。”吴老用托大的口吻讽刺:“大概是吃多了撑坏了,所以两人联手,也丢掉半条命,今后很难再在暗器十大高手中尸位素餐,被挤落二流人物的行列了。” “你鬼手天罡名列江湖七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五十步笑百步。”郭东旭阴森森地说,举步上前拾取袖箭筒:“你认识那姓唐小子?知道他的根柢吗?” “你这混蛋要老夫替你挑冤担债吗?”鬼手天罡沉下脸骂人:“你这个老江湖,应该自己去打听,对不对?老夫如果告诉你,岂不成了你的帮凶?去你娘的!” “你……”郭东旭气得脸色发青。 “那小子没毙了你,是江湖的不幸。不过,你不要过早庆贺幸运祖上有德,那小子不一定肯就此放过你,他会找你的,年轻人对向高手名家挑战的兴趣浓厚得很。” “他来找我好了,我等他。哼!” 宅主人等得不耐烦,硬着头皮催促众人:“天色不早,我带诸位至厢房安顿。” 宅主人领先向内堂的房舍走:“诸位洗漱请放快些,晚膳随后送到。坐骑请自行料理,舍下没有人手照料,请原谅。水井在天井里,请自便。” 借住的农舍不是旅店,店主人夫妇哪能照料十余名男女旅客?旅客必须靠自己打点。照料坐骑牲口,须有专门人才料理给水加草料。 第二章 锋芒初试 山村生活简朴,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夜间不敢外出走动,这一带仍有虎豹豺狼出没伤害人畜。 这一家农舍共有十四名男女旅客借宿,另两家也有不少人落脚。天气炎热,屋子里热流消散得慢,旅客们膳罢,三三两两在外面走动,村口的大树下,成了纳凉交谊聊天的好地方。 今晚借宿的旅客大异往昔,似乎有八九成是携有武器的所谓武朋友。几位女性旅客,更是人人佩有防身刀剑,外出走动也刀剑不离身。由于曾经发生冲突,气氛显得不寻常,每个人的警戒心崩得紧紧地,提防意外,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近村口的大榆树下,建了两张固定式的排凳,供村人纳凉话家常,也是村童们白天游玩嬉戏的地方。 鬼手天罡吴杰与中年人,共坐在丈余长的排凳上交谈,身侧搁着他那根罗汉竹杖,似乎并没佩带其他兵刃。绰号称鬼手,可能不需使用其他兵刃防身保命了。 相邻的几株大树下,都有人席地坐下聊天,分为几处聚集。各门各道的人,交朋友有自己的圈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可能在正常的状况下交谊结友。 表面上平静,交谈的话题,自然是旅途的见闻,谁也不会推心置腹畅谈根柢。骨子里,都在留意其他的人所交谈的内容。有心人更是将注意力,放在某些受注意的人身上,留意那些人在谈些什么,牵涉到那些事。 两人本来认识,而且颇有交情,因此谈话所用的词语,不带圆滑琐碎的客套用辞,不久便切入主题。 “吴老,你真知道那个性格火爆年轻人的底细?”中年女人郑重询问:“能在窄小的堂屋中,把两个威震江湖的暗器高手摆平,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即使是江湖四霸天在此,也讨不了好呢!” “换了我,也非死即伤。”鬼手天罡的话中流露出感慨。 “人不能不服老,手脚跟不上神意。那两个凶枭杀人的手段极为阴毒,会把对手逼入死局才一击致命。” “吴老,我想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根柢。” “我的确和他打过交道,也是多管闲事才认识他的。那是上次我第一次到西安访友时碰上的,日期是今年三月间清明时节,地点是南郊白鹿原某处墓地。他把十余名扫墓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本来我有意排解的,情形与今晚差不多,本能地急不及待冲出保护弱者,结果糊糊涂涂就打起来了。” “你没赢?”中年女人笑问,有调侃成分。 “也没输,各挨了几下狠的。可能他知道我是凑巧介入的第三者,并没全力袭击。至于他到底身怀何种绝技,我无法估猜,反正我的鬼手功,对他毫无威胁,触及他的身躯,象是陷入半融的黄明胶内,毫无着力处。事后我向被打得成了病狗的人,打听他的底细。” “他那么年轻定然是名号响亮的新秀人物……” “一个地区性的半混混。”鬼手天罡抢着说:“三下两下,就把我这个艺臻化境的江湖前辈,打得傲气全消,想起来实在窝囊。” “地区性的半混混?” “不从事江湖行业,而又与江湖人士有所接触的人,不能算是混世者,只能算半混混啦!他是西安府终南镇的农家子弟,田地与秦王府的皇庄毗邻。皇庄外围的农村子弟,世世代代被秦王府的人欺凌,世世代代忍受苛待,打掉牙齿和血吞,哪敢向王府的人反抗?他从进入社学读书启蒙始,就领导社学中的十几个少年,与皇庄的皇家子弟对抗,成为王府的人口中,必须法办的不良少年,但却又无法抓住他的把柄。十六岁,他更是胆大包天在府城出没,招朋引类打出不小的名气,有人叫他为拼命三郎,因为他排行三。” “王府要对付一个小地主,一句话就可以让小地主家破人亡烟消火灭。” “秦王府掌权的袁长史,的确有这个打算。计划还没策定妥当,几个负责定计的人,宅院午夜被怪物入侵,几十名老少妇孺受到重伤,怪物纵火几乎把房舍焚毁。然后怪物闹至王府,闹了个天翻地覆。迄今为止,神刀太保的绰号,在西安走红六年,成为关中七雄中,唯一雄外之雄。他所用的刀,外形似雁翎刀,但刀身有弧度,据说是专门用来对付王庄护卫的绣春刀而设计的,可以硬接以砍劈为主的绣春刀。据我所知,他生于斯长于斯,及没离开生长的西安府,名号仅在本地有声威,所以是地区性的半混混。现在他走出西安,在此地出现,突然一鸣惊人,肯定会在近期内名动江湖,谁也不知道是祸是福,可以肯定的是,将有许多高手名家日子难过。” 鬼手天罡说的话,嗓门不小,是有意识给有心人听的,用意在于警告这些人,不要再去招惹这个什么神刀太保,以免日子难过。 那位年轻的女郎,就坐在不远处的路旁小歇脚亭内。 “那么,他不算是江湖人了。”中年女人说。 “很难说,孔夫人。”鬼手天罡另有看法:“江湖道包罗了各式各样人物,任何人都可能在无意中,做了些与江湖道有关的事,便自然而然被看成江湖人。也在一旦安分守己,定下来从事士农工商正当行业,自然而然地脱离江湖身分。今晚他招惹了江湖的高手名家,他能禁止别人称他为江湖闯道者吗?咱们这些人,就把他看成闯道人物。” “说得也是。说了老半天,他到底姓……” “神刀太保唐青松。”鬼手天罡说:“西安府的不良少年拼命三郎。当然,现在不再是少年了,该是二十二三岁的血气方刚青年。他为何出现在这条是非路上,委实令人大感诧异。” “唔!会不会与小隐山庄的常北岳有关?” “不知道。按理,隐居已经十余载的常北岳,与这小子不可能有瓜葛,反正日后自知。” “何不去探探他的口风?” “我敢?一见面,他恨不得一拳打破我的头。这小子性情火爆,秦王府的护卫们,见了他就头痛,一言不合,他就疯子似的三拳两脚把人摆平,打了就跑,十个人也堵不住他。如果这小子有意在江湖闯道,一旦走错了路,天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我鬼手天罡仅聊可列名一流高手,只有超等高手才可找他论短长。孔夫人,好像那小子也对你的介入不满意,你最好不要再引起他的误会,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说不定中途碰上了妖魔鬼怪,必须有充足的精力应付危难。” “可能的,在这家农舍借宿的人中,就有妖魔鬼怪在内,小心撑得万年船,今晚就得放警觉些。这里距小隐山庄不足一日程,沿途什么凶险都可能发生。” 两人不再逗留,一同返回张家农舍歇息。 小亭中的年轻女郎,默默地向东北角的大槐树下眺望。树下隐约可看到一个倚树安坐的人影,不言不动很难分辨是一个人,如果事先不知道有人在该处活动,绝难发现有人席地倚树而坐。 月杪,繁星满天,残月已隐没在西山头,四野虫声唧唧,山林中传来三两声狼嗥枭啼,不断引发村中家犬的零乱吠声。村中可看到零星的灯火,村民们已经安歇,不再有人走动,歇凉的旅客也三三两两离去。 树下安坐的人影,没有动的迹象。小亭中的静坐女郎,也没有返回农舍的意思。 倚树安坐的人是唐青松,他一点也不介意鬼手天罡说他的是非,远在家乡数百里外的嵩山山区,碰上认识他的人,他毫不在乎,鬼手天罡没有威胁他的能耐。鬼手天罡一而再管他的闲事,说的话半捧半损,有点倚老卖老,的确让他听得心中不爽,但并没放在心上。 他不了解鬼手天罡这个人,也不想了解,双方所结的怨小事一件,没有继续纠缠的必要。天下各地英雄好汉多如牛毛,高手名宿车载斗量,他哪有闲工夫去了解这些名人豪霸?鬼手天罡的名号相当吓人。天罡,指北斗七星,主宰人间生死的死神。南斗四星,是生神。以死神为绰号,定非等闲人物。 他神刀太保的绰号,也具有吓唬人的威力霸气。 他与暗器的超拔高手名家发生冲突,而且占了上风。在场的人可能有不少高手名家,江湖中的具有威望人物;鬼手天罡就是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这些人的神色变化,他一目了然。 似乎每一个人,都流露出惊骇和仇视的神情。 两个威震江湖的超拔高手名家,被一个年轻人在剎那间摆平了,其他的高手名家,定会产生危机意识,把他看成日后的威胁,他成了被仇视的对象。 他外出纳凉,也有危机意识,因此佩了刀,腰间有四寸宽的皮护腰和百宝囊。 他的绰号,就出于他这把刀。这把刀的造型相当唬人,刀一亮,很可能把对方的气势压下一半。 这是专为对付秦王府护卫的绣春军刀,而花重金经名匠精工铸造的。刀长两尺六寸,比绣春刀短八寸。刀身短(一尺八),宽锋(两寸),厚背,重三斤六两,是硬碰硬的重兵刃。几乎可以媲美刽刀。 绣春刀的标准型式是:长三尺四寸,锋宽一寸二,重一斤十二两至两斤四两。有些长度两尺八,重量也轻些。 他这把刀作用不在杀人,而用来向护卫们示威,目的在毁对方的绣春刀,三下两下就把对方的刀震飞或震断。秦王府的人,唯一可做的正确行动,是赶快溜走。溜慢了,很可能被刀背敲裂了手脚的骨头,或者被刀尖皮粗肉厚处,划开一两条伤口。 当然,这扮太保的六年中,他从来就不曾将对方杀死,斗殴的受害苦主,也不愿报官喊冤。他制造斗殴的机会,交手时绝对公平,必定理直气壮,而且不为已甚。通常只施展徒手相搏,把对手打头头破血流。打了就走,下次再来,名头愈来愈响亮,乐此不疲。 天下每一座城市,甚至每一处乡镇,都有他这种好勇斗狠不事生产的子弟鬼混,一旦闯出难以收拾的灾祸,便逃走在外沦入江湖混世,或者认为有了局面。干脆在江湖闯天下,扬名立万一展抱负,从地方小豪小霸,跻身天下级的豪霸出人头地,名利双收。 他就是后一种人,终于走出地区性的活动范围,走出闯外面的世界,踏出第一步,便与天下级的豪强结了怨。但他并不介意,认为是闯道者必须面对的凶险,必须勇敢地应付一切凶险危难,才能闯出自己的道路。他一直留意小亭中的动静。小亭中,有他认为相当强劲的对手。那个年轻貌美的神秘女郎,格斗时,像一头发威的野猫。 他在短短的剎那间疯狂肉搏中,挨了十几记重击。他的拳掌,也在女郎的身上反击了几下回敬,双方都承受得了,因为双方都没有施展内力攻击,也禁受得起打击。 仓促间贴身搏斗,不会因男女有别而手下留情,尽可能攻击能及的要害,不会有何处不可攻击的忌讳,这可不是印证较技闹着玩,不会有男女禁忌问题。 大树距小亭远在二十步外,但在感觉中,他依然可以感觉出女郎所涌发的敌意,似乎认为女郎像一头伺鼠的精明野猫,随时皆可能突然闪电似的向他扑上来。 以女郎攻击的速度估计,这二十步距离,必定一闪即至,他必须在对方一动的剎那间,完成反击的准备。 女郎的两个暗器高手爪牙,不可能再冒险向他偷袭。他坐的位置视界良好,不可能接近他而不让他发觉。而且那位绰号吓死人的夺命神锥曹无极,已被他一脚震了左锁骨,百天之内休想用锥攻击。 他颇感困惑,人都走光了,小女人的党羽居然不曾潜出准备,难道说,小女人有把握独自向他扑上撒野?是不是认为在此处动手,定可一击成功。 “你最好不要认为吃定我了。”他心中暗叫,对女郎的反感愈来愈强烈。 小亭中毫无动静,小女人的耐心超人一等。 终于,小女人沉静地整衣站起,脚下从容不迫,状态极悠闲地出亭返回农舍。 “她在弄什么玄虚?”他喃喃自语。 他耐心地等候对方扑上行凶,白白浪费时间,到头来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对方很可能受到鬼手天罡那些话所影响,临时决定放弃攻击他的打算。 鬼手天罡说出他的绰号,说他敢与龙子龙孙、最高的地方主宰藩王挑战,这几乎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如果居然发生了,他的威望足以比天下级的超级大豪霸更高,敢向他挑战的人,真需有超人的勇气。 他一蹦而起,动身返回农舍,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前面,女郎的身影将接近农舍前的防兽栅门。今晚人多,栅门没关闭,即使来了两头猛虎,也不会造成伤害。猛虎出现,全村的狗将会骚动,还来得及应变,旅客们有逐虎甚至打虎的能耐。一头死虎,可值数十两银子。嵩山甚至伏牛山区的猛兽,快要被猎光了,有利可图,活该猛兽灭绝。 他必须经过鬼手天罡纳凉的大榆树下。前面栅口相距仅二十步,女郎的身影清晰可辨,正要踏入栅门。 女郎身后路旁的草丛中,黑影徐升。 女郎毫无戒心,脚刚迈出,突然向前一栽,象是失足向前仆倒。 草丛升起的人影,飞跃而上。 他看到草丛中升起的黑影,刚感到诧异,女郎前仆,他骇然失惊。 这瞬间,头顶上空传来轻微的声息。 他虽然一直在西安土生土长,但搏斗的经验丰富,不断与秦王府的护卫斗智斗力,虽然没经过江湖险恶的磨炼,但也累积了可观的经验与教训,打埋伏偷袭几乎成了他的看家本领。目下他的警觉心极为敏锐,风吹草动也瞒不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树上有人,而且人正在扑落。 超人的反应主宰了生死存亡,所采取的行动是否正确,就在手意动神的剎那间,一动就决定了生死,中途不断发生改变。 下挫、暴退、挺升、反扑、攻击,一气呵成。 扑落的人头下脚上,双手下伸,像饥鹰下搏,要抱住他或者抓破他的头。 一扑落空,下体急沉飘落,眼前一黑,巨掌已及耳门,连人影也没有看,立即昏厥摔倒。 栅门口,黑影不知道身后的变化,拖起浑身发僵的女郎,抱住双腿弯将人扛上肩,转身出栅门飞掠而走,绕村左外缘飞奔。 顾前不顾后,可能以为身后人掩护,只要注意前面,迅速脱离现场便大功告成。 仅来得及绕过一处屋角,跟来的人影便到了身后,一脚扫出,响起骨折声。 黑影向前冲,摔出丈外,肩上的女郎摔得更远。还来不及稳住滑势,背心便挨了一掌。 右小腿骨折,脊柱松弛失去支撑力。 跟来的人是唐青松,夹背揪起黑影,另一手揪住对方的右耳轮,逐渐拉扯。 “啊……”黑影是个魁梧的中年人,背系长剑穿夜行衣,耳朵被慢慢撕扯,痛得厉声叫嚎。 “对,再大声些。”唐青松也叫。 全村的家犬,发疯似的狂吠。 “哎……啊……”惨嚎声震撼着夜空。 “你这混蛋为何掳人?”唐青松放手厉声问,那人的右耳上端已撕裂近半,鲜血如泉涌。 “这女人美……美如……天仙……” “去你娘的。” 江湖道的英雄好汉,口口声声志在争名夺利,坦白得可爱。但大多数邪恶的货色,却用种种志向抱负来欺世盗名,掩饰奸淫掳掠的罪行,作为替天行道的借口,劫财劫色种种罪恶勾当,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劫色一事极平常。 他信手一挥,把那人摔飞出两丈外,瞥了女郎一眼,扭头大踏步走了。他懒得管劫色的小事,这与他无关。 三家农舍都有旅客借宿,人群正蜂拥而出。 “忠仁兄……救……救我……”那人蜷缩在屋角,狂叫着向同伴求援。 同伴昏迷在榆树下,自己也救不了。 最先奔至的人是鬼手天罡,挟着罗汉竹杖飞步接近。 “你小子又在行凶?”鬼手天罡看清是他,止步不悦地狠盯着他。 “他娘的?你是老昏了。”他破口大骂:“每一次碰上你,你都会血口喷人,老而不死是谓之贼也,你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呸!混蛋!你不会先向苦主问缘由吗?” 哼了一声,他向前闯。 鬼手天罡一怔,急急闪在一旁让出去路。看出他发怒狰狞的神态,鬼手天罡的确心中发虚。 x       x       x 借宿的旅客各自归房歇息,屋内偶尔可看到有人走动,灯火荧然,人影面目难辨。 小院子站着豹头环眼大汉罗永兴,似乎无意早些歇息,有意无意地堵在院口,等候进入的人。 唐青松泰然自若踏入院子,直向前闯。 先前小厅引起冲突时,罗永兴曾经流露出敌意,难免令人生疑,被认为是郭东旭的同伙。 罗永兴总算识相,移步让出去路。 “你好像真与他们这些人无关。”罗永兴让路让得心不甘情不愿,说的话仍带有火气。 “那些人是什么人?”唐青松不走了,语气也象是向人严词诘问。 “这几天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可能分为四种。” “哪四种?” “一种是真正过往奔波的无关旅客;第二种是前往小隐山庄看风色赶热闹的人;第三种是要毁灭小隐山庄的妖魔鬼怪;第四种是与小隐山庄有交情,赶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好,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是第一种人。”唐青松提高嗓门,气势汹汹:“我不知道你属哪一种人,也懒得理会,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老几。你如果再向在下挑衅,我保证你将灰头土脸,好好记住了。” 他扭头离去,心中恍然,这几种人走在一起,各怀鬼胎,难怪有是非。他真走运,一头撞入是非中心。 当然,他不怕是非,既然碰上了,就得勇敢地面对是非凶险。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要不要联手自保?”罗永兴在他身后问。 “什么意思?”他扭头问。 “有必要防备殃及池鱼。”罗永兴说:“锄除异己,这规矩你懂,是吗?” “我是阁下的异己吗?”他警戒的神色淡了许多。 “我也是第一类人。找一双手防备或面对意外,是不是多一层保障?” “唔!有道理。”他意动,独木不成林,他懂。 “他们并不认为你我是第一类人。”罗永兴继续说服。 “所以会有冲突发生。” “冲突必定接踵而至。”罗永兴肯定地说。 “那是一定的。罗老兄,你使用何种兵刃?我用刀。” “我知道,鬼手天罡已经说了,你绰号叫神刀太保,我用古定剑。”罗永兴拍拍左肋,表示剑藏在衣内。 两人都穿了没加紧身外腰带的及膝宽直裰,兵刃可隐藏在衣内,但兵刃不能佩在皮护腰上,必须用肩悬式。通常一般儒生的佩剑,就采用肩悬式,但佩在衣外而非衣内,因为儒生佩剑是合法,不需隐藏在衣内。 古定剑,意指法师道士使用的剑,舞神撵鬼单手使用,长度仅有两尺左右,重量不超过一斤半的剑。所谓剑走轻灵,意思是指舞得眼花撩乱,剑身加厚加重,才能作为格斗杀人的武器。普通的古定剑如果只有一斤,派不上用场。 江湖人士所使用的剑,十之八九是这种型式。所使用的剑术,也以这种剑所演化出来的技巧为主。宋代以前的三尺或四尺剑,早就被淘汰了,没有人敢佩那种剑在外行走,除非不要命了,那是违禁品。 唐青松的刀,重有三斤六两,长有两尺六,比江湖朋友所使用的单刀概略相等,但重量超出一倍以上。他这把刀,才算得上真正拼命单刀。 “除非万不得已,咱们最好不要用刀剑。罗老兄,我对江湖上的高手名宿陌生,虽然曾经听说过,一些人的名号,见了面也不知道是谁,所以必要时,老兄请给我提示一二,以便灵活应付。明天咱们先走一步,希望不要发生冲突,耽误我的行程,老兄意下如何?” 言谈间,唐青松明白表示双方已是联手的伙伴,同舟共济的朋友,希望能采取联合行动,消极而不主动对付可能再向他们挑衅的人。 “好,咱们尽快摆脱这些人。”罗永兴欣然同意:“事不关己,犯不着与那些人结怨,快马加鞭远离小隐山庄的势力范围,应该不会再有是非。” “天色不早,明天得早些起床,明早见。”唐青松领先便走:“晚上放警觉些,罗老兄。” “你看出什么征兆了?”罗永兴跟上问。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气氛不太对,本能地感觉出可能有事故发生。心理早有提防意外的准备,事故发生就不至于手忙脚乱。” “我会小心提防的,我可是闯荡了半辈子的老江湖。” 其实时间还早,只是山村没有人夜间活动,村民早睡早起,天一黑就歇息安睡。今晚旅客们各怀鬼胎,膳毕外出纳凉,其实意在看风色,各自返房歇息,散后只不近是二更正而已,距三更起更还有半个时辰。 情势混乱,敌友难明,夜间当然要小心提防意外,今晚谁也休想睡得安逸了。 x       x       x 年轻女郎不是独自行走的,另有一双中年夫妇同行。当女郎受到袭击时,那一双中年夫妇远在二十余步外,监视唐青松的举动,没能及时发现女郎被潜伏的黑影袭击,也来不及紧追在唐青松身后冲进,唐青松的身形太快了,追也追不上。等唐青松离去,两人才把女郎扶起,急急疏解女郎被打穴珠制住的脊心穴。 夜间真要发生重大意外,即使走在一起,变生仓促,也不可能及时策应。 她们住在后进的两间相连斗室,三人在女郎所住的房内低声商谈。 “已查证过了。”中年人眉心紧锁,表示出心中的不安:“那两个暗算的人,不是在这家农舍住宿的旅客。接应把他俩救走的另三个,也不是其他农舍投宿的人。鬼手天罡亲耳听到求救的恶贼,叫同伴为忠仁兄,猜想可能是湖广地区的下五门恶贼夜游鹰吴忠,一个不算什么人物的淫贼,怎敢跑来这里撒野做案?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都是超级的牛鬼蛇神,几个三两流的人物,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透着古怪。这里,可是小隐山庄的势力范围。” “任何地区有重大事情发生,都会招引许多各怀鬼胎的牛鬼蛇神,浑水摸鱼各展神通,小人物也有希望晋级风云人物的机会呀!”中年女人不同意中年男人的说法:“抓住机会露几手惊人行动,就可提高声威。权威人士请常北岳出山的事,已是江湖的注目事件,来看风色的人,谁不想有些表现呀?如果那恶贼能把大小姐掳获,他的声威最少也将提高三倍。” “我怀疑与唐青松有关。”女郎怒容满面:“他们可能是同伙,是他在兴风作浪。” “他用不着救你。”中年人说:“这是常识。” “他们故意分两拨走,明里互不相关,暗中定下计谋,明分暗合算计我,以便取得我的信任。世间的事,经常会超出常理之外的。”女郎坚持己见:“反正他脱不了嫌疑,我会找他的。” “没有必要为了一些小事,误了咱们的大事。”中年女人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办任何事都必须顾全大局,不能因一些意外小枝节,而分心乱了章法,那会摇动根本两头落空。 “我疑心他也是为常北岳而来的。”中年人不再提夜游鹰的事,提出另一种看法。 “助拳?” “有此可能。”中年人的语气并不肯定。 “他太年轻,凭什么敢大言前来助拳?依我看,该是想借机扬名立万的人,初闯道心比天高的江湖新秀。或者,意在浑水摸鱼,想获得某些好处以便出人头地的有心人。小姐,这个人或许可以利用。”中年女人向小姐说。 “我得考虑考虑,我要进一步探他的根柢。”女郎仇视态度有了较变:“我要的是真的人才,可以帮助我的人才。” “他的武功,绝对可以名列一流高手而无愧色,两个超级的暗器名家失败的事实有目共睹,评估他为超级高手不算谬赞。” “我试过了,我们的人,有六七成不如他,可惜没试过他内功的修为。”女郎与唐青松交过手,当然不会误估他的真才实学。 “论人才武功,他可能比那个秀士高一品。问题是,这人是初生之犊,脾气太暴。小姐,如果你属意他,你两人都脾气火爆骄傲自负,硬碰硬,你恐怕掌握不住他。第一次见面,你们不明不白,用拳脚做见面礼,以后恐怕很难尽释前嫌,消除心中的芥蒂,友情缺乏稳固的根基。小姐,为敌为友,关键全在你身上。” 人与人之间,见面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一旦产生恶感,以后很难改变看法的。 “我会小心处理的。”女郎的语气充满信心。 “但愿如此。”中年人淡淡一笑,话中另有含意。 x       x       x 闻风前来找机会的三山五岳龙蛇,来自天下各地,身分地位复杂,其中难免有些人是冤家对头,碰上了难免发生寻仇报复的事件,更有向强梁挑战以抬高身分的事情发生,事极平常。 偶发的掳人事件是家常便饭,事不关己不劳心,事过了也就算了,不相关的人哪有出头追查的兴趣?谁都不想出头自找麻烦误了自己的事。 夜静更阑,不再有人外出走动,旅客们皆已闭门歇息,小冲突谁也懒得再关心啦! 涉入这次事件的人,就必须提高警觉,不能掉以轻心,提防引发事件的人前来报复。如果没有危机意识,那是非常危险的事。 三更天,全村的人皆在熟睡中,偶或传出三五声犬吠,打破夜空的沉寂。山林向此起彼落的狼嗥枭啼,会令人觉得住在村子里才平安可爱。 村子里并不平安,只能勉强可以防止猛兽入侵。 犬吠声突然加剧,表示有虎狼接近了。 不是虎狼,是人。人虽然没有獠牙利爪,但比猛兽更可怕。 二十余名黑衣人,像一阵猛烈的狂风,分为三组,飞快地刮入房舍丛,立即传出门窗毁坏的爆响,分向三家农舍急袭。 快速的突袭,像尖刀般楔入目标。山间的村落靠家犬保护,偷偷摸摸接近,无此可能,只有快速猛烈的突袭,才有成功的可能。 分扑三家农舍,三家都有旅客借宿。 急剧的犬吠,震撼着全村。 只有心存警惕的人,才会被不寻常的犬吠声惊醒,反应各有不同,有些人根本不会醒来。 美丽女郎可能警觉心甚高,蓦然惊醒,本来就是和衣而睡的,悚然下床穿靴,抓起剑急急后向抢出小厅,要通知两位中年同伴。 房门拉开,砰嘭怪响震耳,小厅门崩坍,再砰一声怪响,火焰耀目,一枚夜行人常用的硫火弹在厅中爆炸,光焰炫目。 黑影拥入,暗器似飞蝗。 她反应迅速,立即退入房大叫:“你们干什么?”. 两枚暗器贯入她刚掩上的房门上,打断她的话,好险。 她只有一条路好走,破窗向内侧院脱走。 入侵的黑衣人踹破房门拥入,发现房中无人,立即撤走,不敢跳窗追出。 屋内漆黑,没有时间搜屋。突袭者不宜逗留,攻击破门立即以暗器向睡榻攻击,没有动静便迅疾退走,无意与屋内的人搏斗,一进一退,为时甚暂。 黑暗中贴身搏斗,要付出代价的。 x       x       x 唐青松也是警觉心高的人,狂吠的声音把他惊醒了,毫不迟疑穿衣着靴,挟了刀跳下床。还来不及后向外出,砰然大震中门窗齐毁,四个黑影随后抢入,硫火弹火焰一升,人已入室。 他不假思索,手一挥,唯一的小桌飞出把从破门抢入的两个黑影砸得倒退出室。从破窗扑入的两个人,也被他踢飞的茶凳所砸中,跌出窗外去了。 盥洗的木盆,罩住了硫火弹,房中重新陷入黑暗中,谁也无法看到是否有人移动。 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凶险的程度减轻了。 没有人敢冲进,只有呼啸声尖厉的暗器从门窗射入,已经威胁不了他,从外面射入的暗器,不可能涵盖房中的每一角落。 “哎……”门外传出叫痛声,是被木桌砸倒的人向同伴求助的叫喊。 呼哨声破空传到,暗器停止发射。 他不想在黑夜中与暗器玩命,定下心等对方重新冲入。 呼哨声可能是全力同时进袭的信号,他不能在黑暗中在狭窄的房内,和大批高手拼命。一提气向上飞升,双手一抄,搭住了梁桁,引体上升,一声暴震,击断两根瓦桁,破瓦崩堕中,穿屋顶而上,脱身第一。 邻舍的叫喊呼喝声震耳,黑影飘忽远去。 他心中暗惊,袭击的人为数甚多,他总算幸运,邻舍投宿的人恐怕死伤相当惨重。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些人报复太过分了。 接着他大感困惑,为何向所有的投宿人盲目袭击?冤有头债有主,他出头管闲事,报复的对象应该是他,与其他的人无关。 以他为报复对象是无可置疑的。他知道有四五个人破门窗向他袭击,隐约可看到有七八个可辨形影。这表示袭击的人中,几乎有一半是对付他的。 气涌如山,修养有限,正在找朋友指点协助,以决定以何种身分闯荡,从事何种工作以一展抱负,便受到各式各样的挑衅打击,要不是有能力自保,岂不还没见天日就销声以殁了? 他真想追赶,却又忍住追的冲动。 x       x       x 三座寄宿农舍,乱得一塌糊涂。村中所有的民宅,皆点起了灯火。 他站在屋脊中段,双手叉腰屹立如山,星光明朗,他屹立的形象气势相当慑人心魄,真有点像把关的天神。当时如果有人从破洞升上屋面,就会面对他的无情反击,很可能诱发他动刀的冲动。 目送隐隐飞逝的黑影,他愤怒地发出一声长啸,向那些人表示,他不会甘心。 小院子有人飞跃登屋,手中剑光芒闪烁。 他的手已搭上刀靶压下卡簧,随即放手。 是罗永兴,新交的朋友。 “罗老兄,你不要紧吧?”他慑人的气势消失了,长啸也发泄了心中的愤火:“我几乎被他们堵死在房里,不得不破屋毁瓦逃生。天杀的!这些人是何来路?” 罗永兴住在他的右邻房,他忙着为自己的生存,全心力周旋奋战,怎知道邻房发生了何种事故?即使听到声息,也无暇兼顾。 “眼皮直跳,没由来地发生心悸现象,这是灾祸即将临头的凶兆,必须预防灾祸降临。为了趋吉避凶,我躲到柴房安歇,幸运地逃过一劫。”罗永兴收剑走近:“惭愧,我连人影也没看清。” “猜得出来历吗?你是老江湖……” “我又不是神仙,来如风雨,去似逸电;一击即走,避免接斗。到底他们要干什么,我猜不出丝毫头绪。他们人数甚多,绝不可能是为了个人恩怨而冒险夜袭,而且没有灭除的意思,示威的意图明显。” “会不会是掳劫女人的那些人?”他问。 “不知道,应该不会是那些人。” “应该不是?”他语气不肯定:“如果是,他们要死尸干什么?” “这个……”他一怔,真有道理。 “黑夜间用暗器攻击,活捉的机会有多大?要全力搏杀某一个人,随时都有机会用暗器谋杀,何必冒牺牲一些人手的凶险?” “对,黑夜中要活捉睡在房舍内的人,机会不会超过两成;他们根本就没有活捉的打算。” “你没动刀?” “小冲突纠众报复,我哪有兴趣宰他们?”他不想多说,本来动刀的意头就淡薄。 其实,他也没有机会动刀。变生仓促,一连串的行动皆以应付为主,完全陷入挨打困境,好不容易破屋出困,却没有人追出。 登上瓦面之后,他还不知道邻舍也受到袭击,听到叫喊声才知道邻舍也遭了殃,这时入侵的人正飞快地撤走,他失去追上动刀的兴趣。 “他们不会再来了,日后可能有机会查个水落石出。咱们下去看看其他的人怎样了。”罗永兴踱近屋边往下跳,下面人声鼎沸。 发生事故的结果,比他们所想象的更严重。他这一家农舍,共有十四名男女旅客借宿,竟然有五个被暗器杀死在床上,几个人被暗器击伤。 自始至终,入侵的人不曾向任何人发话打交道。 鬼手天罡的右外胯,被飞刀划破一条血缝,幸好没伤及肌肤,小创伤小事一件。 在江湖闯道的亡命,谁的身上没有几处创疤?只要不毁筋骨内脉,就不会心灰意懒退出江湖。 美丽女郎那位扮成仆妇的中年女人,左肋下被一枚双锋针掠过,出现一道小血槽。是在下床时被击中的,躲在床脚才逃过大群暗器的袭击。 大厅点亮了灯火,众人群情激昂,气愤填膺,议论纷纷,都在猜想这些无缘无故,强盗式袭击的黑衣人是何来路,这些身手高明的凶手目的何在。 八仙桌上摆放着不少拾获的暗器,种类繁多,通常可从暗器中,知道暗器的主人是谁。但这些遗留下来的暗器,造型十分平常,没有刻任何记号,都是兵器店可以买得到的平常暗器。显然凶手们用的暗器最少有两种,一种是买的,一种是订制或自制的特制品。不想暴露身分时,就使用买来的制品,让对手无法查出根柢,也是犯罪不希望被认出身分的利器。 高手暗器名家,刻有信记的暗器,使用之后,是需要收回的,只用在搏斗时或有人目击的场合。 真正能用暗器杀人的武林朋友并不多,显然曾经练过,但十之八九是用来唬人的,击中了所造成的伤害也极少致命,把对手吓一跳,就可以抓住机会用兵刃雷霆一击了。 只有一些下过苦功的名家,才会使用一些特制的暗器扬威江湖。 从遗留的暗器估计,这些人中,最少有一半是善用暗器的高手,却没有任何一件刻有信记,想查出使用人是谁,几乎极为渺茫。 他对这些暗器造型不陌生,他就是暗器的行家,所用的飞刀长有六寸,在西安是用来吓唬人的,出了人命,他就成为杀人犯,西安绝对没有他容身之地。 当然啦!他的飞刀绝对可以杀人,目下他不带飞刀。 检查时,他没有意见,也说不出所以然。他根本不知道江湖上有那些暗器高手名家。 他曾经击伤了十大暗器名家中的两个,但事前对那两个名家一无所知,对方也没抓住发射歹毒暗器的机会。先一剎那被他制住了。 他早早离去。一方面是他无法提供意见;再就是他发现众人瞪视他的目光不友好,似乎认为他是惹起血腥杀搏的罪魁祸首,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自己也平空生出亏欠感,的确是他首先惹起的风波。这些人袭击大开杀戒,很可能与那两个暗器名家有关,因此袭击的人,用暗器作为攻击的武器。 追查凶手他无能为力,罗永兴也不感兴趣,两人早早告退,让其他的人寻找蛛丝马迹。 次日一早,他和罗永兴最先离去。有些人留下替死去的朋友善后;有些人认为前途凶险,犯不着前往冒险与大批凶手玩命。昨晚共有十七名旅客被杀,吓坏不少人。 小径在丛山中盘旋,有时必须牵了坐骑走,速度锐减,与徒步相差不远。山区中马匹如果失蹄,那就是天大的麻烦。有些路段是石级,想快也快不了。 他们也不急于赶路,沿途有说有笑颇不寂寞。 初交的朋友,得保持距离,不能盘根探柢,切忌一见面就推心置腹。 走了老半天,谈话的内容包罗万象,他仍然不知道罗永兴是何方神圣。罗永兴是老江湖,口风紧得很,会巧妙地把话题引开、转变,几乎不谈本身的事,反而不着痕逃地套他的口风,鼓励他谈论在西安的得意事,以及这次远游闯道的目标和抱负等等话题。 他也相当精明,毕竟是混了几年世的人。 巳牌将尽,仅走了二十里左右。 小径向上盘升至一处山鞍,上升的坡度甚大,一连串的石级左弯右折,两人只好牵着坐骑缓缓盘登。鞍顶仅生长茅草,酷阳正烈,人与马都无精打釆,埋头赶路暂时中止交谈。 升至鞍顶,小径在五十步外开始下降,前面是岭脚的松林,上下相距约五里左右,坡度不大。空山寂寂,目力所及处,没有任何村庄,偶或可以看到邻山的坡底,出现一两户种山人家,听到几户鸡鸣犬吠。 远处峰峦起伏,有一半的峰头童山濯濯,大概树木都被砍来做建材,或者当柴烧,往昔的茂密森林,永远不会再重现了。 最近数十年来,因生齿日繁迁入山区落户开垦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植物动物都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哪能与人争生存,连人也不易活下去呢!山区只能养活有限的人,人却不管死活不断迁入向山区讨生活。 路右的一座草亭只有两排固定式木凳,之外一无所有,没有茶水供应,该是山下五六里之内没有村落,没有人远来供应茶水。 亭内有人歇脚,没有坐骑,没携带包裹,不是背了行囊走天下的浪人。每个人都携有兵刃,一看便知是武林豪客,看气势,会令人心跳加快神变色易。 远在三十步外,便可看清亭中人的面貌、装束。 罗永兴脸色骤变,脚下迟疑,牵缰绳的手,呈现颤动不稳现象。 罗永兴虽然牵着坐骑走在前面,但背影所呈现的异样情形,他便知道其神情不对了。 他油然兴起戒心,罗永兴这位老江湖心怯了,定然是碰上了可怕的人物或对头,因而流露出心中的恐惧,显然与亭中的五个人有关。 这五个人的确抢眼,的确令人望之心惊害怕。 僧、道、俗、男、女,全有了。年龄的差距不大,都是年近五十的知天命的人,应该是成就斐然的江湖重量级人物,气势极为慑人。 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气势,就是气色,会在容颜上表现出来。怯懦穷苦的人,绝对不可能让人望之便心惊害怕。这五个人不但形成令人诧异的组合,狰狞的相貌也令人一见难忘。 不知即不惧,他不认识这五个人,对方的慑人声势,也慑不了他。 各走各路,有什么好怕的? 他心想:这五个人走在一起,如果出现在城市大街,会发生什么事? 怪异的组合,肯定会令人侧目。 五双怪眼目迎逐渐接近的人,眼神锐利似可透人肺腑,以走在后面的唐青松为目标,偶或也投落在罗永兴身上,不重视的神情相当明显。 唐青松那无所畏惧的神情,与罗永兴的胆怯神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年轻人勇往直前,气傲天苍的豪情,最易引起一些气量狭小成名人物的反感,成为排斥的目标。大多数具有权威的成名人物,都认为比其他的人高一级,年轻人必须仰他们的鼻息,见面必须保持尊敬与畏惧,否则就是有意向他们的权势与地位挑战,犯了天条罪不可恕。 唐青松的无惧神情,被看成倨傲的表示,引起这些人的强烈反感,因此随双方的逐渐接近,敌意与怒意不断增加,气氛接近爆炸边缘。 梳道髻穿青道袍,佩了剑手持拂尘的中年老道,首先阴森森地到了亭口,鹰目炯炯狠盯着牵了坐骑,超越罗永兴向茅亭接近的唐青松,阴恻恻的笑意慑人,神气地挥动几下拂尘。 传出怪异的啸风声,拂尘是注入内力拂动的,示威的意图明显,声浪慑人心魄,力的显示提醒对方,挨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唐青松脚下不变,向亭口走,平静地注视着老道,脸上有飘忽的客套性笑意。 老道正好相反,敌意明显。身材高瘦,深目高颧勾鼻薄唇,像个传说中的判官,浑身散发出一股妖异的气势。即使在快乐欢笑时,外形也令人心惊,呈现怒态,真可以吓得胆气不足的人毛骨悚然。 经过昨晚的血腥事故,死了十七个人,他心中本来就不平衡,看到这五个人呈现的敌意,也就逐渐升起反感,随距离的接近,脸上客套性的笑意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冷笑。 跟在后面的罗永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但从他稳健的步伐中,看出有点不妙了。 老道离开亭口,干咳了一声吸引他的注意。 他感到无形的压力及体。老道强烈的敌意,撼动了他的心神,身躯本能地进入警戒状态。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五个家伙是昨晚袭击的人,暗的失败来明的。 怀了成见先入为主的人,是相当危险的。目下他就是把对方看成仇敌的人,浑身散发出危险气息。 老道的干咳,没引起预期的反应,鹰目一翻,迈几步把路堵住了。 他如果不停,就必须绕外侧越出路面走,忍一口气,让一步天下去得。 拦路挑衅,他不能忍让。毫无疑问地,即使他肯让,对方绝不可能因争得面子而罢手,拦路等候示威,岂能因他忍让而善了? “兄弟……”后面的罗永兴焦灼地叫他。他向后打出阻止罗永兴说话的手势,仍向前走。 “你要干什么?拦路?”他虎目怒睁,态度强硬。 年轻人气血方刚,心高气傲,受不了撩拨,吃硬不吃软,他也犯了同样毛病,本来就年轻嘛!一言不合就会动手动脚,昨天在农舍投宿,一言不合,就和两个名震江湖的暗器名家大打出手。 话问得无礼。江湖朋友都知道,好狗不拦路这句平常的口头禅,这可是相当令人受不了的骂人话。 “这小畜生气傲天苍,还真有几分亡命气势。”老道居然不曾暴跳如雷,反而阴笑着向踱出亭口的四同伴说:“真得有人出面,教训这种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小辈,以免他日后闯出更大的灾祸来。” 四个人已到了亭口的小广场,把去路完全堵住了,紧张的气氛升至最高点,跃然欲动。 “那就教训他呀!不要光说不练。”领先到了近旁的中年女人,是唯一相貌不吓人的半老徐娘,脸上有阴森笑意。 “不急。”老道的阴厉目光,重新盯住他的双目:“贫道确是有意拦路,而且是出于善意。” “真的?什么善意?”他不得不止步,不能向前夺路。 “这条路上是非多,牛鬼蛇神来来往往,遇上道不同的人,生或死各安天命。小辈你如果找死,实在用不着顶着大太阳拼命赶。赶死,应该愈慢愈好;争生,则愈快愈妙。” “你是争生呢,抑或也在赶死。”唐青松这次居然能沉得住气,不再暴躁发怒,但语利如刀。 “贫道还没修至仙体,无法预知死生。至于对方的生死,贫道却有掌握的能耐,得看对方是何方神圣,或影响贫道有多深才能决定是生是死。你大概出道没几天,可曾听说过贫道这号人物?” “没听说过。”他将缰绳挂上马鞍,拍拍马颈,健马乖顺地移至路旁:“在下在外行走的却没几天,孤陋寡闻少见识。天下间有好几千万人,做老道的人也三五十万,只多不少,在下怎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不知道你是老几,没犯法吧?” 双方都怀有成见,说的话当然有意去伤害对方。 “唔!似乎你真的有意激怒贫道,有意向前辈挑战,以便一举成名……” “你少臭美,打倒你这种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前辈卖狂的人,绝难一举成名,别找骂挨了,老道。”他打断老道的话,语利如刀:“你是昨晚那一伙偷袭双川集的黑衣人吗?青道袍晚上看该成了黑色的,是吗?” “昨晚?昨晚贫道几个人,在山脚下的黄家农舍投宿。”老道信手往山下一指,眼神微变:“哦!你们昨晚在双川集受到袭击?你没死?” “大太阳下,在下站在这里,绝不是鬼魂,你这信鬼神的人如此没常识。鬼魂是怕天火的,白昼绝不可能出现在阳光下。唔!看你的神情,似乎你与那些人无关。在下姓唐,唐青松,绰号叫神刀太保。阁下贵姓大名呀!” 道人法师通常使用俗家姓名,道号的使用并不普遍。道教南宗的门人可娶妻生子,不需在道院苦修,与街坊相处,通常使用俗家姓名,所以向老道请教姓名,事极平常。老道们仅在同道之间,互称道号。 他处事显得大而化之,也许故意显得大而化之。容易相信直觉,自以为是认定对方不是黑衣人的同伙,仅凭老道的话,便抛开主题不再深究。 他亮了名号,表示不是默默无闻的年轻新秀。神刀太保,绰号相当吓人。 老道一愣,冷傲的神情减弱了些。人的名树的影,有个慑人的响亮的绰号,至少可以抬高身价,可以让对方的心理上增加压力。 有响亮慑人的绰号,自己的心理负担也相对地沉重,必须有保护绰号的实力,才能让江湖人士认同。如果一个拥有龙?4潞诺娜耍挥涤腥蟠潞诺娜舜虻梗强删统闪岁菪拇笮傲恕?br /> 神刀,可不能任意称神的,不知日后需经过多少次生死考验,才能获得江湖人士认同。自己取得的绰号是不算数的,当然也没有明令禁止自取绰号。所谓江湖规矩武林成规道义,真正能严格遵守的人寥寥可数,成王败寇,这是无可奈何的现实人生。 “贫道飞云散人,绰号叫幽冥使者。”老道不亮俗家姓名,亮的绰号更是吓人:“小辈,你两人与五虎岭小隐山庄有关?” “不关我的事,在下是来访友的。小隐山庄在何处,在下一无所知,只听说过江湖四剑圣常北岳其人而已,哪有认识这位大菩萨的幸运?道长所问有何用意?” 他不再把对方看成敌人,口气也不再带火药味。 “如果无关,最好不要再往前走,跨上雕鞍向后转大吉大利。”老道却是有劝他置身事外以免危险的诚意。 “为何?” “再往前走,就会碰上怀有敌意的人故意挑衅,会碰上不少难关,你自问过得了吗?” “在下的处事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理在我的一方我会无畏无惧地应付挑衅。” “你仍然要往前走?” “那是毋庸置疑的,非走不可。” “你最好不要。” “道长打算挑衅吗?”他的语气就具有强烈的挑衅味。 “也许吧!”飞云散人鹰目中冷电乍现。 “你最好不要。”他模仿老道的话惟妙惟肖,口气与腔调几乎完全相同。 “贫道如果要……” “我等你拔剑。”他傲然地说:“你的内功非常精纯,但用拂尘发出,绝难招架我的刀,不要用拂尘冒险。” 以神奇的深厚内功御刃,可增加外发伤人的距离,所御发的兵刃,以坚硬的刀剑威力最大,拂尘的马尾性柔,御发时便先耗去不少真力,最后外发的劲道,威力有限。因此拥有宝刀宝剑及兵刃的人,双方如果功力相当,宝刀宝剑威力倍增,拂尘绝对禁不起刀剑一击,注定了是大输家。 话饱含威胁味,豪气风发信心十足。在旁戒备的罗永兴摇头苦笑,亭口老道的四位同伴怒形于色。 “贫道走这条路,意在为某个人招纳可用的人才。你这小辈相当狂妄,但似乎像个人才,因此贫道要秤秤你的斤两,看是否值得贫道推荐你。”飞云散人居然不生气,显得更加阴森:“好,贫道拔剑了。” 一声剑吟,质量已可列宝剑级的松纹古定剑出鞘,剑吟隐隐不绝,剑身光华耀目生花。 老道并没把拂尘插入背领或悬插在腰间,而是绰在左手,明显地交手时,要剑拂并用,硬的软的互相配合,双手用刃可占些优势。 “江湖四剑圣也称武林四杰,东神就叫神剑鲁非,目下可能远在东海,下落不明。”中年女人在旁说话了:“小辈,你绰号叫神刀,最好不要名不副实,浪得虚名是活不了多久的。今天这一关你就过不了。” “承教了。”他冷冷一笑。 刀光一闪,神刀光芒耀目。 飞云散人与四同伴,脸上呈现惊容。 “你与天斩邪刀桂星寒有何渊源?”飞云散人脸上变色,惊容明显。 “我听说过这号人物而已,别无所知。”他坦然说:“老道,为何问不相关的事?” “你这把刀,与那把天斩邪刀有六七分相似。”老道说:“那把刀号称天下第一刀。二十二年前春末,天斩邪刀在南阳府以北,把皇帝的锦衣卫与御林军,杀得鬼哭神号;把天下第一教造反英雄弥勒教,杀得退出湖广道入四川发展。江湖朋友提起这把刀和这个人,不流冷汗的就没有几个。” “我希望见这个人,神刀会一会邪刀。”他眼中有热烈的神釆,目光遥远:“我并不热衷于名利,外出闯荡目的在看看故乡以外的光怪陆离世界。我的刀还没杀过人,希望不要有人对我转恶毒的念头。老道,希望你不要动杀机逼我开杀戒。你是前辈,我上了。” 他行献刀礼,算是客气地尽了礼数,以晚辈自居,晚辈拥有主动权。 不是较技印证,占主位的老道,名义上前辈不能主攻,所以随时皆可以抢先进招。他表示先上,只想表现年轻人勇敢进取的气势而已。 已经知道老道练了神奇的内功,他当然也用上了真才实学,刀一动八步风声。眩目的流泻刀光猛然迸射,狂野地人刀俱至,无畏地扑上了,一反用刀的心法,刀尖上拂而非下劈,刀锋向上,攻老道的右胯上透胸肩,凛冽的刀气在阳光下彻骨奇寒。 他是双手握刀的,左手是前把,表示是防比攻重要的防卫性招术,也是近身搏击的狠招。如果前把成右手,那就是主动以远攻为主的招法了,招术比较灵活,攻击的重点在对手的左面。 对方必须留心他在何时换手改招,以便避实击虚抓住反击好机会。 来势太急骤太猛烈,飞云散人竟然来不及闪避,不得不被迫全力封架,本能的反应是沉剑,来一记下封外撇的月落星稀自保,马步左移准备反击,剑上已发出八成真力。这一招自保该无困难,应有余力制造乘隙反击的好机会。 一声狂震,刀与剑无可避免的接触,刀风剑气猛然迸爆而散,力与力作雷霆万钧接触。 飞云散人感到手上一震,虎口欲裂,单手运剑禁受不起双手进招的刀,外发的真力也挡不住刀上传来的作雄猛烈劲道,剑被反震向上急弹崩起。 刀尖仍向上升,眩光破空反掠,闪电似的掠过飞云散人的顶门,道髻被刀气震飞出丈外。 飞云散人一声厉叫,飞退两丈外,道髻被刀削断,披下一头短发状极可笑,顶门只剩下三分长发,差三分便会被削掉顶门一层头皮。 一刀几乎丢命,老道象是做了一场噩梦,惊得心胆惧寒,完全失去再冲上的勇气。 钢刀指向冲进两步,挥剑准备冲上抢救老道的中年女人,慑人的刀光刺目生花,彻骨的气象虎啸生风。 “冲上来!我等你。”唐青松叱声似沉雷,刀势已将中年女人控制在威力圈内,只要对方继续冲上,就会受到更猛烈的雷霆攻击。 中年女人骇然止步,倒吸了一口凉气,仍有魅力的明眸,用意似不信的神情,死盯着唐青松发怔,再投落在流露出骇绝神情的飞云散人身上。 西面蹄声隐隐,有七名男女旅客,正牵着坐骑,急步向此地接近。领先的人赫然是江湖七邪之一,名号响亮的鬼手天罡吴杰。 这七个人已到了百步以内,显然早已看到交手的情景。山鞍附近全是草坪没有树木,远在百步外,可将恶斗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毒娘子,咱伯走。”挑了两个包裹的矮胖中年和尚,扛着方便铲低叫:“以后再说。” 五人不愿将狼狈相让旅客看到,早走为妙,不需再招呼,五人向东飞步离去。 唐青松收了刀,牵回坐骑就走。 “老弟,你这一刀吓坏他们了。”罗永兴牵着坐骑与他并肩举步,脸上错愕的神情仍在:“我白担心,担心你过不了这一关。你过不了,我也会丢命。” “有这么严重?”唐青松笑问,神色泰然,他仅攻了两刀,并没耗去多少真力。 “岂仅是严重而已?碰上这些人惹火了任何一个,都是一场灾祸。” “你很怕他们?” “我承认。”罗永兴坦率得可爱,承认武功不如人,需要相当大的勇气。武朋友输阵不输气,老毛病死不认输,谁怕谁呀? “他们很可怕?” “即使是小隐山庄的常北岳,碰上了这五个号称江湖五毒的人,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对付不了他们五毒联手合击。” “他们善用毒?” “可能会用毒,但很少听说他们用毒杀人。称他们为毒,指他们行事恶毒。” “邪魔外道?” “各人的看法有所不同。他们是一伙为非作歹的集团,只要有钱赚,什么没有理性的事都会干。向大户敲诈勒索,做杀手赚花红,有机会也扮强盗,屠杀与他们有纠纷的对头……总之,用无恶不作四字,来形容他们绝不为过。多年来,他们积财百万,满手血腥,江湖各门各派的高手名宿恨之切骨,但都不敢公然向他们叫阵报复。连一些名震江湖的黑道大豪,也不敢明里向他们挑战,五个人的武功皆可跻身高手名家行列,联手走在一起威力可增十倍。你今天折辱了他们,日后你千万要提防他们报复,他们会有耐心地等候机会,明暗俱来算计你,不将你杀死,他们是不会罢手的。” “我等他们下毒手,哼!”唐青松冷笑:“一旦我反击开了杀戒,保证可让他们做噩梦。” “后面跟来的那些人,恐怕有一大半认识江湖五毒。” 罗永兴指指后面百步外跟来的七旅客:“老弟,你已经一鸣惊人,你不但敢向江湖五毒挑战,而且击败了幽冥使者飞云散人。那老道是地府的灵媒,俗称老阴人,妖术道行不谈,武功比他高一两倍的人,也奈何不了他,日后你必须小心了。” “妖术在我来说,算不了什么,我不怕他。” “你也会妖术?” “会一点啦!我有位好朋友的师父,住在终南山南时村,在传说中的活死人墓附近,建了一座茅屋修道,法术真的很神奇,据说比当年活死人王害风的道行更高。我年轻时曾经帮助他到终南深处采药,多少得了些好处。” “哦!他是全真教的弟子?全真教的门人弟子不会法术呀!他们只知道炼丹苦修。” “他不是全真教的弟子,全真教的祖庭灵虚观建在大魏村,是活死人教祖王重阳的故乡,由创教后大弟子马钰重返关中时修建的,目下仅有一二十个道人在内苦修,全真教的祖庭,已经改在京师白云观。活死人是王重阳或者王害风,在南时村地穴内苦修,称为活死人墓。修了六年才悟道,一把火烧了活死人墓,跑到山东正式打起全真教旗号传道,共收了七名弟子,风光了四五百年。我那位朋友的师父,可不想沾全真教的光。” “但他在活死人墓附近建茅屋苦修炼丹,怎么说?”罗永兴撇撇嘴:“谁沾谁的光呀!你也拜他为师吗?学了些什么?” 一点一滴探索根柢,不会引起对方生疑。 “呵呵!你看我这人牛高马大,标准的酒囊饭袋,性情火爆,勇敢果决,能苦修吗?我能这那种有如乞食的苦日子吗?教祖王重阳自称活死人;大弟子马钰一天只吃一碗面,一年四季只穿一件破单衣。中兴全真教的长春真人,穿一身蓑衣每天只讨一碗饭充饥。老天爷!那种苦修的日子怎么过?就算那样可以修成仙,也诱惑不了我,何况谁也没修成仙,他们都修死了。可以乘马了,走!” 山势下降,坡度不大,可以乘马小驰,不再苦了两条腿,耽误了许久,该赶路了。 x       x       x 七位男女旅客都有坐骑,到了亭外,不约而同下马察看亭外的斗场遗痕,对恶斗的结局都有几分好奇。他们老远便看到恶斗的情景,当然不便追上两方的人问经过,察看遗痕便能知道真正的结果。 鬼手天罡拾起并没散开的发髻,倒抽了一口凉气。 中年美妇孔夫人,曾与唐青松交过手的大小姐,也在旁盯着鬼手天罡手中的发髻发怔,脸色也变了。 “一照面没经过激烈拼搏,便一刀削下恶魔幽冥使者的道髻,会有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发生吗?”鬼手天罡似乎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想相信手中的发髻是真的:“江湖五毒全在,那个毒娘子就在近旁,应该有时间出手抢救妖道,却不曾出手。有谁真正看清交手的经过吗?” “吴老,远在半里外,谁能真正看清电光石火似的交手变化?”孔夫人不安的神色写在脸上:“如果我们这些人不幸招惹了他,结果肯定会令人不寒而栗。江湖五毒这次碰上他,凶焰应该被压下不少。” “咱们真的需要防备他撒野。” “他不会找你的,除非你找他。”孔夫人说:“我觉得他不是不可理喻的人。” “我的处境相当恶劣。”大小姐脸上忧形于色:“如果他是小隐山庄有所图谋的人,我将不可避免地与他发生冲突。我有勇气面对他的刀,但其他的人恐怕在劫难逃。” “我设法找他谈谈。”鬼手天罡丢掉发髻,牵了坐骑动身:“他一旦崭露头角,将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势出现,牵涉到江湖的大势。” “吴老的意思……” “将有不少高手名宿设法除去威胁。再就是各门各道的牛鬼神蛇,争取他加入,任何一个组合得到他,将可声威倍增,很可能逐鹿江湖霸主宝座,成为威震天下的组织,与天下三大秘教分庭抗礼。” “甚至可能再掀起江湖大风暴,再次群雄并起江湖大乱。”孔夫人忧形于色:“目下江湖朋友,正在紧锣密鼓,推举新的武林四圣和江湖四霸天,取代老一辈的名宿。年轻的一代,也在选什么风云榜三鼎甲。他如果有野心,角逐风云榜的榜首,实力应该与武林四公子相等。目下的武林四公子,绝不敢面对五毒充人样呢!” “年年都有闲得无聊的人,玩这种推举某些人上什么宝座的把戏,除了那些急于追求名利的野心家之外,谁也不当一回事。这小子武功深不可测,希望他别参加逐鹿。” “我只担心他前往小隐山庄闹事起哄。”大小姐似乎对小隐山庄甚感关切:“常北岳隐世十余年不问江湖事,目下各门各道的人都前来请他出山共谋富贵;他闭门谢客,惹火了不少人,都在打他的主意。这个神刀太保出现在山庄附近,绝非巧合。” “我也有点不放心,先看看风声再说。”鬼手天罡无意中,也暴露了对小隐山庄的关切。 x       x       x 绕过一座山脚,青松寨在望。 这是一座小市镇,不是绿林强盗的山寨,有市街集场,外建寨墙防兽防匪,是附近最大的市镇。 寨北面一是满山苍松的界首岭。站在岭巅,可看到五个县的辖地,地跨五县,是谁也懒得管的问题地带。所跨的五县是:东北荥县、西南嵩县、西北汜水偃师、东南密县。五县的治安人员,把这一些有虎狼毛贼出没的山区,看成懒得管的化外之地。 要前往五虎岭小隐山庄,必须经过青松寨,除非不走道路爬山越岭偷渡,这一带的山阻不住偷渡客。 小隐山庄与青松寨是近邻,往来密切,交情不薄,有些村民甚至与山庄的人沾亲带故,想前来向山庄图谋的人抵达,便无所遁形。名义上,青松寨也算是五虎岭的范围。 如果是成群结队的暴客光临,远在三十里外,便会落在监视下,以牛角传警,片刻便可传抵山庄,有充裕的时间应变,不可能获得突袭的机会。想明火执仗硬攻,那是妄想白送死。 山庄与青松寨的自卫力皆非常雄厚,两地的人互相支援策应合作无间,连山区的盗群,也不敢打两地的主意,付不起死伤惨重的代价。 青松寨是附近百里方圆内的最大市集,虽然住户有一半是种田的农户,是商品集散交流的中心,也是避兵避匪的据点。所有的壮丁,皆按规定编成民壮,平时按期训练,订有防守区,一旦有警,全寨动员。所以途经此地或在此逗留的人,最好不要在寨中撒野,可不要把本地人好客热情的好德性,看成软弱可欺的可怜虫,一旦发生暴力冲突,结果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山区生活艰苦,弱者是活不下去的。 前寨是市集区,两条街有商店栈号,旅客客栈有三家,设备都因陋就简。此地很少有高贵人物往来,高尚的旅店无法经营乏人光顾。 唐青松与罗永兴,是第一批抵达的旅客。 他坦然告诉罗永兴,请罗永兴先在客栈投宿,他要找寨中的朋友安顿,以后再图会晤。 罗永兴不便与他同去找朋友,知道他不便带陌生人去见此地的主人,萍水相逢交情有限,贸然偕往于礼不合。 他独自牵了坐骑,向小街旁的居民打听,经赴寨南隅的街尾徐家,在院门前的槐树下拴妥坐骑,解马包扛上肩向前叩门。 绝大多数农宅门前都有晒麦广场,建筑群参差不齐,房舍的格局不怎么考究,因此全寨显然仅有百十户人家,寨的面积却相当广阔。几乎每一座农舍都是独立的,各有仓场牲口栏等等各种用途建筑,贫富悬殊的现象不明显,是一座穷山恶水中,生活颇为丰饶的山村。 徐家的格局毫不特殊,拥有十余座各种用途的房舍。古老的院口开处,出来一位小牛犊似的十来岁少年,赤着上身,仅穿了一条土蓝色犊鼻裤,脸上脏兮兮,睁大一双黑亮的大眼盯着他。 “大叔,你找谁?”小后生笑嘻嘻,说的话中州腔十足,土里土气,不带官话腔调,还真不易听懂。 “呵呵!你是大柱子,没错。你爹在信上说得活龙活现,说你是个闯祸精。” “胡说!”大柱子一脸桀骜相。 “我从关中来,你爹的朋友,姓唐……” “哎呀!是唐大叔,请进,我替你扛马包。”大柱子兴高釆烈:“我爹说,你才是闯祸精。上个月爹接到你的信,我们天天盼望你快来。好哇,两个闯祸精,你带头,我们到北山去打虎。那头吊睛白额虎不知是从何处窜来的,已经来了两个多月了。” 唐青松感到好笑,这小娃儿见面就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对他毫无陌生感,大概双方投缘,第一次见面就打成一片。他对小娃儿更是一见如故,倍感亲切。 “慢来慢来。”他拒绝将马包交出,往里面的院子走:“你小小年纪,带你去猎虎,要是被老虎叨走了,我如何向你爹交代?” 厅口内踱出一个身材魁梧,虬须戟立的中年人。 “哈哈!千盼万盼,你总算赶来了,辛苦辛苦。”中年人笑声震耳,声如洪钟,走下台阶拉住了他,不让他放下马包行礼:“堂屋里坐,先安顿洗漱再说。” “老哥哥,家乡的琐事不易安顿,不能提早前来问安,幸好能顺利地摆脱那边的事。”在堂屋放下马包,立即解系带:“带了些小礼物和关中土产,礼不可缺,可否先请大嫂出堂让小弟拜见?” “呵呵!不急不急,她在屋后菜园。大柱子,去请你娘出来。” “遵命。”大柱子在他老爹面前,可就规矩得很。 山里人家的中等家庭,如果田地不多,不可能买婢仆供使唤,能在农忙时僱些长工,已经是不错了。所以不分男女,都得为生活工作忙碌,家禽菜蔬皆自给自足,人丁并不多。山区的农产收成有限,人丁愈多愈贫穷,有些人一件褐衫可能穿上二十年。即使是丰年,仍需以杂粮弥补粮食的不足。 徐家是青松寨中上人家,拥有近百亩坡地。主人徐昌平年已四十出头,年方弱冠便父母双亡,种了几年坡地受不了苦,成家娶妻不到一年,便丢下家业到外地谋生浪迹。以后每年返家小住半月一月,可能携回挣得的钱财,之后重行离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外从事何种行业。直至去年清明后返家,便不再外出走动了。 这期间,他的妻子方氏,替他养了两个儿子。长子徐昆,十七岁。次子徐仲,十一岁,乳名大柱子。寨中设有社学,另设武馆,寨中的子弟,全部强迫入学。徐昌平曾经担任武馆四年教头,据说艺出少林俗家门下。 少林从正德末年,开始利用俗家门人,暗中调教未来的少年僧侣,因为官方禁止佛门弟子收容四十岁以下的人出家。少林是唯一有僧兵建制大寺,也不例外,结果后继无人,无法培养有根基的佛门弟子,不得不改变策略,利用俗家弟子调教日后出家的少年。因此俗家门人的武功,其实并不比正式的僧侣差,出了不少名号响亮的俗家门人,稳住少林武林泰山北斗的宝座。 据说,常北岳就是少林俗家门人。只是他概不承认也不否认。 冒充少林弟子的大有人在,谁也懒得追究是真是假。公然称是少林弟子的人,反而会被人看成招摇撞骗呢! 妻小与来客相见,这是有深厚交情的礼俗。唐青松受到徐家一门老少极为热情的款待,邻居们都知道徐家来了嘉宾。 x       x       x 昨晚在双川集投宿的旅客,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到达青松寨。一些人被杀死了,另一些则把死了的同伴,运至嵩县料理后事,走回头路含恨离去。 鬼手天罡与同行的六男女,住进寨内最大的青山客栈。客栈本来有十二位长住的旅客,幸好还有两间稍好的单间安顿女客官。 江湖五毒并没在寨中投宿。鬼手天罡安顿毕,便四出打听五毒的消息,与有关突袭双川集那些黑衣人的线索,结果十分失望,村民无法供给他任何消息。 附近的山林间,散落聚居着三两户村民,倚耕地而居,不时前来寨中购买一些日用必需品,山产也由寨中的承销商收购,青松寨是附近山区的最大商品集散市集。心怀不轨前来有所图谋的人,不会在寨内投宿,以免暴露行藏,找散居家舍借宿是最佳选择。 露宿更可保持秘密,大热天露宿不成问题。 夜袭双川集的大群黑衣人,显然是在山林露宿的。江湖五毒并没透露在此活动的目的,不怕小隐山庄的人出面干预,应该可以光明正大在寨内落店投宿,但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也许五毒真是途经此地的人,并没在青松寨逗留。 小隐山庄主人霸剑常宗源,名列武林四杰,未退隐之前,就是武林德高望重的至尊级人物,具有无出其右的号召力。任何一方的人获得他协助,等于是获得许多拥护者和支持者。 如果获致不成,毁掉他就可以获得空前的惊世声威。 常北岳闭门谢客,想和他打交道势不可能。在他家门口制造事端,很可能把他引出来打交道。目下在青松寨现身的人,都避免透露前来走动的意愿,正是煽风点火的好机,情势会让各方龙蛇暴露此来的意图。 前来意图寻仇报复的人,希望有人制造事端,愈乱愈好,情势大乱才能迫使常北岳出来干预。 徐昌平是本地人,群雄毕集,气氛日渐紧张,怎能不加理会?青松寨的乡亲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所以他进行暗中调查,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是唐青松在西安结交的朋友。唐青松在情势波诡云谲中光临,他觉得可能与小隐山庄脱不了关系。 男人的牵涉外事问题,妻小最好回避。两人在客厅中品茗话家常,不久便无可避免地言归正传。 “兄弟,你是不是此来牵涉到小隐山庄?”他话上正题,有点忧形于色。 “那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小隐山庄的事。我是被逼离开西安的……” 唐青松把所经历的变故,摘要地说出,最后说:“直至在双川集出了血腥事故,几乎送掉老命,才知道大事不妙。我来,是打算到天下各地走走,等风头一过才回西安,也特来请大哥指点迷津。我从没在外地走动过,对日后的出处大感不知所从呢!” “这我就放心了,你必须避免与这些牛鬼蛇神有所牵缠,以免脱不了身,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 “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唐青松确是大感困惑:“我知道常北岳已经退隐十余年,早年的恩恩怨怨,早该理清了。” “一个名动天下的人,恩怨哪能理清呀!来的各路牛鬼蛇神中,有些是和他并肩站的,有些是来寻仇报复的,有些是请他出山相助的;有些是来看风色的。只要他站出来,不论他和谁站在一起,都会影响江湖大局。我查出一批实力雄厚的人,很可能是意在扳倒他的对头。” “夜袭双川集的人吗?” “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双川集的事。这些人散伏在山林中,好像无意完全潜伏。早两天我到西面的李家种山人附近侦查,认出一个熟面孔,叫鬼面财神周洛川,三年前他是威麟堡主乾坤一剑公孙宙的得力爪牙。去年公孙堡主带了一群英雄好汉,入四川去找第三霸天万花山庄天马行空高骏,好像是商谈两家结亲的事,却从此神秘失踪。据江湖传闻,公孙堡主失踪,可能与常北岳有关;常北岳不与威麟堡往来,这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事。天下第一堡的人在此地出现,目标当然是常北岳。” “不关我的事,他们最好不要招惹我。” “局势混乱,你千万当心。你去招待朋友,回头我们再详谈。” 唐青松无意中一头撞入风暴中心,他应该放聪明些,气氛不对就得及时脱出风暴外,没有留下冒风险的必要,他才是不相关的局外人。可是,他不想就此溜之大吉。 第三章 邂逅 他与罗永兴同行,必须有所交代。与徐家老小欢聚半个时辰,便前往青山客栈找罗永兴。 他出现在店堂,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其中有些熟面孔。鬼手天罡就是熟面孔之一,他懒得理会。 问清罗永兴的住处,直趋东客院客房。 “老弟,借一步说话。”跟来的鬼手天罡说话客气多了,有诚意和他攀交。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扭头拒绝,不悦的神情呈现在脸上,脚下没停:“你是阴魂不散啊?这次你又替谁打抱不平呀?不会是我招惹了你这位主死大神吧?” “老弟,咱们真得好好谈谈,在此地的局外人都有危险,你的处境更……” “不关我的事,你不要危言耸听胡说八道。”他打断对方的话:“我只是一个前来访友的人,不涉及你们这些英雄好汉的恩怨是非。少来烦我,以免增加我这个劲敌。不是我小看你,你鬼手天罡尽管是一代名宿,但绝对禁不起我的神刀切割。自爱些,好吗?” 小院子里活动的旅客,与及在走廊聊天的人,全被他两人的举动所吸引,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一间客房的房门拉开了,踱出已换穿了青紧身的罗永兴,佩了剑,在这里,人人皆随身携有兵刃,情势紊乱,每今人都有防身自卫的准备。 唐青松也佩了刀,用肩悬式,那是儒生佩剑的标准型挂剑,不易快速拔出,摆样子相当潇洒美观。他的刀长仅两尺六,用肩悬式可以完全掩藏在外袄内,走在街上,没有人知道他带了短刀,拔出容易。 “那个老邪,是暗中前来替小隐山庄摇旗吶喊助拳的。”罗永兴说:“敌势过强,他又不便到小隐山庄安顿,目下自身难保,有意拖你下水和他并肩站。千万别上当,别让老邪拖你垫棺材背,拖你在黄泉路上做伴。” “我才懒得理会他呢!我和他本来就是对头。”唐青松绕廊走近:“罗兄,这里真是很乱,你最好也离开,免滋误会。东行二十余里是鞍山宅,还可以在日落前赶到远离是非地。我已经找到朋友,可能有几天逗留。寨子里的人怕事,不敢收留旅客,不便请你盘桓小驻。这样好了,我送你一程,沿途多我一把刀,妄想拦截挑衅的人,得问我的钢刀利否。” 罗永兴在双川集就明白表示,是途经此地的人,因此没有在凶险处逗留的必要,以免引起各方牛鬼蛇神的注意,早走早好,远离是非是保全的不二法门。 “不,不能走。欲速则不达,今后我得按站投宿。”罗永兴无意逃避:“村落愈小愈偏僻,也就愈凶险。既然凶手们敢大举突袭双川集,同样敢无顾忌的攻袭鞍山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宁可在这里等他们行凶,人多安全性也高些。明天一早就动身,远出百里外岂奈我何?我不是他们要对付的人,我会小心的。” “在这里投宿的人,口风紧意图难明各怀鬼胎,晚上如果出事,很难知道谁是敌人,危险性甚高,早走可表示置身事外……” “谁肯相信你是不相干的人?江湖五毒就没安好心在途中撒野。老弟,不必为我担心,我妙剑罗永兴不是无名小卒,自信还有自保的能耐。哦!贵友是本地人?也是闯道的同道?” “也许吧,”唐青松当然不便把朋友的底细说出,淡淡一言带过:“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不进房坐坐?” “我得四处走走,看看风色。明早我来送你动身,今晚要特别小心严防意外,告辞。” “我送你出去。”罗永兴带上房门加锁,伴同唐青松往外走:“店里住了不少牛鬼蛇神,那位吴老邪暗助常北岳的秘密已被揭穿,应该前往小隐山庄安顿的,留在此地打扰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鬼手天罡站在不远处的走廊转角处,盯着他俩吹胡子瞪眼睛,由于唐青松神色不友好,真不敢继续打扰他。 后面,鬼手天罡跟来了。 进入店堂,两人脸色一变。后面跟来的鬼手天罡,想溜走退回客院,但已来不及了。 “哈哈!吴老邪,你也来了?”洪钟似的嗓音震耳欲聋:“过来过来,咱们亲近亲近,好久不见,该叙叙旧对不对?” 店堂相当广阔,一进三间,门外有宽阔的广场,三面栽有槐树。大开的店门,同时闯入四名雄伟的中年人,后面各跟了一个背包裹的长随,各挟着两个马包。这是说,共有八个人,都有坐骑代步,神气得很。四个中年人的气势风釆,一看便知属于权势人物,所以在青骑装之外,系了一件轻柔的粉蓝色披风,策马快驰,必定披风飘扬,极为神气。向鬼手天罡打招呼的人,显然是为首的主脑。 “呵呵……”狭路相逢,鬼手天罡知道走不掉,干脆迎上面大笑:“没有什么旧好叙的,如烟往事在你我这种人来说,记仇不记恩,只会记住旧恨新仇,见面谈来谈去,结果必定是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剑。不要再在我身上枉费心机好吗?我吴老邪天生浪人命,绝不会做天下四大集团的爪牙走狗。呵呵!来这里招兵买马呢,抑或是乘机浑水摸鱼锄除异己?” 其他的人,不理会两人斗口,在店伙的引领下,在四间上房安顿,留下他两人继续你嘲我讽,看气氛,不会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你以为如何?”中年人解下披风挂在左肘,露出里面骑装外的皮护腰,与古色斑斓的佩剑:“吴老邪,你已经一条腿快要踏入坟坑,做了大半辈子的人,至今连棺材本也没捞到,我好意帮你走老运发财得势……” “袖里乾坤荀夫子,我怕你,拜托你别在我身上打主意。”鬼手天罡嬉皮笑脸,邪味十足:“你看我,穿上龙袍也不像个皇帝。你说得对,我老邪已经一条腿快要踏入坟坑,你把我捧成皇帝,我还能享受几年?” “你这老邪实在不上道,我可是一番好意……” “呵呵呵……我老邪什么都不怕,就怕这种人的好意。你们两个天下八夫子的前两名,是天下第一大秘教的军师,专门负责威迫利诱天下的牛鬼蛇神,替贵教卖命上刀山跳火坑,天知道你诱使多少人送掉老命?贵教两次兴兵失败,教主龙虎大天师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本钱,我还会上你的当,老而不死去替贵教卖命?免了吧!” 天下第一大秘教两次兴兵造反失败,目下仍在作死灰复燃的努力,不断在江湖诱胁一些野心家入教,待遇极为优厚。教主龙虎大天师李福达,造反期间攻城掠地,搜刮了无数金银珍宝,活动经费十分充裕。 用名利诱骗,十拿九稳必可成功。 人多人强,没有人供奔走,成不了事。因此江湖上帮、会、社、教、团有如雨后春笋,结帮组派是众志成城的最佳手段,孤军奋斗,万事无成。 一些已有名位的高手名宿,尤其是有根有柢的成名人物,对加入帮派还有点兴趣,甚至会自己招兵买马开山立派。但要他们加入更高层次的秘教密会,有兴趣的人就寥寥无几了,犯不着用身家性命,去替那些扶不起的阿斗教主卖命打江山。即使打下江山,也得不到多少好处。 “你真的老了,吴老邪。”袖里乾坤荀夫子不以为然,具有夫子的气量:“老实说,凭你老邪的名头,号召不了多少人的,你鬼手天罡的口碑差得很。再说,给你一箱黄金,八名美女,你眼看手不能动,吃得消吗?” “金钱,美色,天杀的!你们玩这种必可成功的手段,玩得乐此不疲呀。喂!不会是来青松寨赶集吧?你来了这许多人,真壮观。” “赶集?这里能买得到多少山货物?见鬼啦!” “那就是为常北岳而来的了。” “你说呢?”袖里乾坤斗口的兴趣甚浓。 “你说……” “我可没说哦!我刚到,还不知道这里的动静,也许会和你攀交情。我不管你为何而来,鼓不打不响,钟不敲不鸣,你如果妨碍了我的事,你另一条腿,也将跨入土坑了。老邪,我说得够明白吗?” “这比青天白日更明白,不要你加强语气提醒我。我鬼手天罡游戏风尘,可说是出入刀山剑海的常客,几乎每天都有人向我老邪提威胁,我还不是活得好好地?只要你不损害到我的利益,我是不会管闲事的。”鬼手天罡话说得轻松,骨子里强悍,既然到了此地,不管闲事又何必来趟这一窝子浊水? “你既然先来了,我向你打听那些先到来的人中,有哪些超级的龙蛇。本夫子用人惟才,你们邪道的高手名家一概欢迎,你不愿为我所用,我不勉强,其他名动江湖的人物,不会推掉共享富贵的大好机会。” “得到富贵,却把命赔上,会有人接受吗?据我老邪所知,你们天下四大罪恶集团中,你们弥勒教排名第四,是唯一没有官方参与支持的组织,但实力排名却是第一;爪牙的消耗,也排名第一。那些妄图富贵投身贵教的人,有些人今天参加明天就死。你们在造孽,知道吗?” “胡说八道。本教威震天下……” “威震天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贵教主如果不裹胁徒众前仆后继卖命,早就烟消火灭了。” 鬼手天罡这些话,其实是有意说给在旁倾听的唐青松听的,有意劝阻他参加弥勒教。年轻人有点求名利心切,一旦投错门入错行,认不清方向,后果难以预料,希望他认清事实,不要作错误的选择。 唐青松与罗永兴,就站在不远处的房门外,颇饶兴趣地向这一面注视,有意看结局,把双方斗嘴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 妙剑罗永兴是老江湖,对弥勒教的人出现在此不以为怪。江湖朋友对弥勒教可说又恨又爱,的确有许多热衷名利的人投入。但死亡的人数也可观,因此真有见识的人,宁可与该教保持距离。该教什么人才都要,量才为用,教徒满天下,几乎每一州县,都建有规模不小的秘密香坛,连京都也不例外,而且规模更大。 十余年前该教的全盛期,京都有不少文武官员是他们的徒众,连紫禁城内,也有他们的徒众夜间焚香聚会。 袖里乾坤荀夫子与鬼手天罡斗嘴皮子,其实暗中不住打量不远处的唐青松。 唐青松的气势风标,的确出色,年轻英俊,流露在外的慓悍矫捷神韵,行家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不论任何组合,网罗人才的标准,外表列为重要的指标,站出去就让人产生好感。没有任何一个组识,会罗致容貌猥琐五官不全的人。荀夫子是负责网罗人才的几个主事人之一,他自己人才一表,与外人打交道,赫然有豪门士绅的气概,足以让对方觉得矮了一截。 他身边的八个保镖,也雄壮魁伟相貌威严,但比起唐青松却又差了一级,因此属意唐青松理所当然。从神色猜测,鬼手天罡知道他在打唐青松的主意了。 鬼手天罡确是出于好意,希望唐青松不要上当,一旦投身弥勒教,这辈子算是完了。江湖上不论是何种性质的组合,共同点是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大多数组合,进去的人必须与组合共存亡,否则将用三刀六眼制裁,甚至会杀之灭口以正堂规。 袖里乾坤当然明白鬼手天罡的用意,大感不快。 “吴老邪,你不要说得那么危言耸听。”袖里乾坤脸一沉,怒意上涌:“你自己白混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是聊可名列一流的邪道浪人,愈混愈回去了,说不定今天就两手空空挺尸在路旁等善堂埋葬。你自己不得意,无权要求勇敢进取的年轻人,学你的样潦倒一生。” “我鬼手天罡威震江湖,居然被你说得一文不值……” “你本来就不值一文呀!”袖里乾坤不屑地撇撇嘴,扭头向唐青松举手示意:“喂!年轻人,你是来替人助拳呢,抑或是寻仇看风色?有何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唐青松笑问。这两个人斗嘴与他无关,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的人。 “那你来干什么呀?前来五虎岭露脸的人,哪能没有打算?” “我来青松寨访友,刚到。”唐青松拍拍罗永兴的肩膀:“罗兄,你好好歇息,我自己出去,到外面走走,明早再来送你动身。” “年轻人,我想和你谈谈。我也刚落店。”袖里乾坤拦住廊道,脸上有令人难测的笑意:“我姓荀,荀夫子。你贵姓?” “在下姓唐。”唐青松只好绕外侧走:“鬼手天罡知道在下的底细,问他好了。在下听说过弥勒教,西安有贵教一处秘坛。我自由自在,不想沾惹你们这些大神佛。” 不再多说,他快步离去。鬼手天罡和罗永兴,也乘机悄然脱身避免纠缠。 袖里乾坤向同伴打手势,冲急步离去的唐青松背影冷冷一笑。 x       x       x 青松寨是一处市集,房舍老旧,内部的防卫力不足,一旦有人在内生事,发生攻击事故,没有可据险而守的坚固房屋。对可以高来高去的入侵高手,毫无阻止登堂入室的抗拒障碍,所以寨本身只具有防备盗匪攻击的能力;应付高来高去神出鬼没的人,防卫力就显得薄弱了。一旦侵入寨内,便可以来去自如,因此那些真正的高手名家,敢毫无顾忌地在寨内耀武扬威。 敢光明正大无所畏惧,在寨内投宿的牛鬼蛇神,有大半是有名气的人物,在表明态度之前,谁也不能指责他们将对某一方的人不利。而且他们也具有令人难测的防卫力,想制造事端挑衅的人,最好先秤秤自己的斤两。在山区的穷乡僻壤,杀死几个人不会有人出面伸冤。 双川集死了十七个人,集上的村民根本不敢过问。 生死安危,一切都得靠自己,既然走上这条是非路,就不怕是非。 神刀太保和好友徐昌平,在寨门外的山岚亭看风景。山岚亭建在十字路口的小坡上,寨门外建了一些歇脚的小亭台,栽了些花木,也算是休闲散心的风景区,也可供不进寨歇息的旅客歇脚。 西面通向五虎岭小隐山庄的山径,空荡荡不见人踪,其他三条路也只有三三两两村民走动。天色不早了,难怪道上旅客渐稀。 附近有不少人游荡,天气炎热,窝在寨内的旅店无所事事,不如出来走走比较安逸些。 亭右侧不远处的小池塘垂柳丝丝,鬼手天罡倚坐在一株大柳树下假寐。但片刻之后,突然形影俱消。 亭左的一株老槐树下,三个中年人席地而坐低声交谈。是袖里乾坤荀夫子的同伴,不时交头接耳交谈,语音几不可闻,目光并没落在亭内,而且故意不向亭中注目。 “寨中有许多名动江湖的人落脚,每个人的打算都不同,各怀心机,气氛不对。老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听到一些风闻。”他对群雄集会的事感到困惑:“他娘的!昨晚在双川集,今天在中途,都碰上了凶神恶煞,几乎丢掉老命。” “我也是在最近,才知道一些梗概。你不曾离开近关中,不是江湖人,所以不知道内情。”徐昌平是本地人,当然留心附近的动静。 “我只知道牵涉到小隐山庄。” “对,小隐山庄的常北岳,武林四杰的首杰霸剑常宗源。小隐山庄在五虎岭的东南麓,距这里约十里左右。” “你的近邻哪!你与小隐山庄……” “我不想沾小隐山庄的光,常家的人很不错。小隐山庄是多姓庄,与本寨的乡邻相处融洽,与一些人沾亲带故,山庄从前在这里设有招待站。” “看样子会出事,会波及你吗?” “应该不会。”徐昌平语气游移:“江湖朋友多数重视道义,冤有头债有主,除非不相关的人出头插手,否则很少波及无辜。” “小隐山庄大概与这些人有过节……” “据我所知,恐怕与过节无关。常北岳急流勇退,不再在江湖多管闲事,十余年来来寻仇报复的人愈来愈少,不可能广邀人手前来大举报复,那会牺牲不少人,来人付不起如此重大的代价。” “鬼手天罡是邪道高手名宿,与侠义英雄常北岳之间,是否……” “鬼手天罡吴老邪,其实与邪魔外道的人互不兼容,反而与侠义道人士走得很近,他不会来图谋常北岳。兄弟,你最好和这些人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徐昌平神色凝重,语重心长:“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前来邀人入伙的某些组合负责人。你既然来找我问前程,我必须指导你外出闯天下的须知事务。” “我衷心感谢,我知道你靠得住。”他抱着问前程的心念,前来请示迷津的,有一位热心的朋友诚意指导,他感激不尽。 “我知道这些年来,江湖多事之秋,有名的半官方与秘密发展的四大集团,葬送了不少江湖精英。武林四杰与江湖四霸天,这些顶尖人物先后凋零,所有的各门各道,都需要补充人手,所以弥勒教的荀夫子在此地出现。你必须先拿定主意,做独行侠与组帮结会是完全不同的。任何一个组合,控制都非常严密,这是组合生存必须具备的条件,进去了就等于卖身组合了。” “鬼手天罡曾经说过这些话。” “他是江湖人精,知道黑道组织是怎么一回事。你在西安有可观的局面,该知道如何控制你那些弟兄。总之,千万不要贸然参加某一个组合。以弥勒教来说,你得时刻提防有人摧毁秘坛,提防被官府抄没捉去上法场,因为该教目下已不再获得官方的权势人士支持。如果你真的有意参加某一组合,想借组合扬名立万,只要留心去找,会找得到适合你正大光明参与的组合的。真正的英雄好汉集团有一二十个,都是见得天的有声望组合。可惜你来晚了些,无法替你介绍参加真正的英雄集团,你我失去联手挥正义之刀的机会,十分可惜。” “大哥,我的确无意参加任何一个组合。十个组合,有九个属于黑道组织。我不敢自命英雄,但也不自甘菲薄,我要闯出我的道路,这道路绝不属于黑道。”他严正地表明立场:“说真的,我还真羡慕吴老邪这种人,独来独往自由自在,受人驱策我不习惯。哦!我为何来晚了?” “我参加那个组合,前后有七年之久,叱咤风云,风光了七年。去年岁末,该组合不幸宣告解散,所以我也退出刀山剑海。我替你留意,可以找朋友照料你。” “你这个组合是……” “内情我不能告诉你,反正是属于正大光明的组合;一群血性男儿愿以生命投入组合。”徐昌平眼中,常北岳其实并没真正隐世,所以是非多,他并无真正息隐的诚意。权势人物一旦失势,自保并非易事,现在他日子难过。 “我真替他难过,这许多牛鬼蛇神,在他家门口耀武扬威,血腥味日甚一日。他却闭门谢客,躲在山庄内自保,坐等灾祸降临。人不能失势,我垮台不久,长安帮那些人,就与终南帮勾结,公然耀武扬威了。” “所以拥有权势的人,绝不肯轻易放弃,不惜任何代价保持权势在巅峰状态,至死方休。世间十之九九的人,不肯摆脱名枷利锁。唔!鬼手天罡可能有麻烦。”徐昌平向里外的十字路呶嘴示意:“毒娘子葛三娘缠住了他,他对毒物缺乏克制的能耐。” 鬼手天罡是从西面的山径接近十字路的,那条山径通向五虎岭小隐山庄。 距十字路还有百十步,路右的村林前,出现江湖五毒的那个徐娘半老女人,徐徐踱出挡在山径中,堵路的意图明显。 “这老邪实在很令人讨厌。”神刀太保悻悻地说,他对每次与人发生冲突,鬼手天罡都不问情由,就指责他不是的事深感不满。 “名震江湖的六怪七邪,其实大半不是坏人。吴老邪喜欢卖弄好打抱不平,其实是真正的所谓正道人士。他是前来暗助常北岳的,并不想沾侠义英雄的光,所以只想暗助,不会站出来主持公道。这种人对你没有威胁,只需提防别让他作弄,他就耍不出花样来。”徐昌平等于是向他提供江湖经验与见识,多见多闻,是初出道的闯道者,撷取经验教训的行事准则。徐昌平的见识,非常广博。 他愿意和妙剑罗永兴走在一起,原因就是希望罗永兴这位老江湖,能帮助他了解一些江湖动静,他在西安根本就是井底之蛙。 “吴老邪如果不识相,仍想捉弄我,我要拆散他一身老骨头。”他其实不想和鬼手天罡计较,小误会小冲突没有人受伤害,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江湖五毒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吴老邪应付一个毒绰绰有余。” “你怕不怕毒物的侵害?” “懂一点点毒性,当然不想和玩毒的人冒险玩命。我只要事先知道对方玩毒,就胜了一半了。” “毒显然可怕,毒性种类千奇百怪,但使用的人所受的限制也多,没有时间预先布置就无用武之地。数量也有限,不可能大量挥洒施放,因此反而没有迷药的功效大。我送你一些防迷药的丹丸药散防身,那玩意防不胜防,在大街上也可以施放。一不小心,一个九流混混,可能把一个武功超拔的高手名家打入地狱。天色不早,回去吧!” “老哥,你先回去,我还想到处走走熟悉形势。”他整衣而起:“亭左那三个家伙,是袖里乾坤荀夫子的人,很可能负责盯我的梢,不知有何图谋。” “想拉你入弥勒教。天下各集团都在网罗人才。”徐昌平不屑地撇撇嘴:“弥勒教的这两个夫子,是几路招纳人才最出色的一路,成就斐然,威迫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招来的都是野心勃勃,追逐名利的牛鬼蛇神。稍有骨气的高手名宿,都拒绝和他们打交道。兄弟,小心上当。” “我会小心的,放心啦!回头见。”他举步出亭:“吴老邪突然失踪,原来抄林野跑到西南去了,很可能去盯江湖五毒的梢,反而被五毒缠住了,有热闹可看啦!” 武林朋友通常养成看热闹的坏习惯,何处发生冲突,必定前往旁观,甚至插上一腿;一方面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作祟,一方是想增加见识吸取经验。 他也不例外,直趋十字路口。 徐昌平不放心,也离开道路绕林而走。 x       x       x 山岚亭地势高,可以俯瞰半里外的十字路口,但下亭到了坡下的树林,就看不见三二十步外的景物了,也看不到十字路口。 鬼手天罡本来盯住神刀太保的,要找机会接近打交道。突然看到毒娘子与一了和尚的身影,出现在至五虎岭的山径,虽然不易看清,但仍可分辨外形轮廓,心中一动,便悄然前往盯梢。 对动身前往五虎岭的小隐山庄的人,那些关心常北岳的助拳朋友,都暗中留意那些人的动静,那些人必定对小隐山庄展开行动了。 追出两里外,一无所见。 老江湖有点憬悟,被五毒愚弄了,五毒在用计谋,意图引出暗助小隐山庄的人。 双川集夜袭,今天五毒半途拦截神刀太保,五毒与那些夜袭的人是不是同伙?如果是,把暗助小隐山庄的人引出,势必除去以削减小隐山庄的外援,结果铁定是必须有一方去见阎王。 鬼手天罡知道上当,立即往回走。 看到毒娘子现身拦路,证实了他的猜测。除非他不在乎名头声誉,回避折向穿林而走,不然就得冒险与五毒玩命。七邪的名头,其实比五毒稍高些,但一比一或许胜算稍多一两分,一比二可就风险甚大了。 他先前发现毒娘子与一了僧走在一起,一了僧必定藏身在林内候机会现身,二比一,他肯定是输家。 更不妙更糟的是五毒可能全在这里。对方已布下陷阱等他。 他撤走的机会微乎其微。其他四毒,可能正在两侧林中等他。 别无抉择,他硬着头皮向前闯。 “唷!葛三娘,你不会是愈混愈回去了,沦落成劫路的毛贼吧?呵呵!”他一面接近一面怪笑,笑得邪邪地,本来就号称老邪,面对凶险仍不失邪风:“我吴老邪囊中的确盘缠甚丰,混世的本钱足。要借贷,一切好商量,利息少算些无妨;抢劫,免谈。” “吴老邪,你不要死到临头,还要嘴上逞能。”毒娘子如果是独自一个人,绝不敢说这种威胁性的话,摆出的强者姿势十分神气:“你很走运,我今天并不想要你的命,你最好识相些,免得丢掉老命。” 鬼手天罡对毒深怀戒心,远在两丈外便止步保持距离。任何一个高手名宿,如果没有辟毒的能耐,对于会用毒的人,心理上的恐惧相当强烈,一旦动手相搏,武功的发挥很可能削减五六成缚手缚脚,缺乏必胜的信心。 “今天不想要我的命,更令我这老邪害怕。”鬼手天罡说,留心两侧树林的动静预备退路:“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说说看,为什么?” “听说你了解神刀太保的底细。”毒娘子说:“你在双川集透露了一部分消息,我要完全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你愿意巨细无遗告诉我吗?” 鬼手天罡一怔,犯得着摆出生死阵势,胁迫获取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这并非是机密事,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秽秘闻。 “原来是这件事呀?”鬼手天罡并没感到太惊讶,打听仇敌的根柢,平常得很,实在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先说这件事。” “哦!还有第二件第三件事?” “也许吧!” “呵呵!我老邪今天要倒霉了。好,先说神刀太保的事。” “我在听。”毒娘子神气地说,强者面孔可憎。 “我希望知道你找他的用意何在。”鬼手天罡故意装糊涂,他当然也不便指出结仇的事。神刀太保削掉幽冥使者飞云散人的道髻,现场没有人目击,远远地目击的人在百步外,五毒五个人,并不知道百步外的人是何来路。他如果提目击的事,情势将极为险恶。 “咱们江湖五毒,替某些人聘请一些高手名家办事。天下第一堡的新堡主,带了许多高手名家,前来小隐山庄兴师问罪,咱们希望能乘机招请到一些人。这个神刀太保武功非常了得,正是咱们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所以着手调查他的根柢。 “原来如此。” “你吴老邪如果肯改变不为人所用的初衷,也是咱们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哦!把我老邪也计算在内了?去你的!你滚吧!”鬼手天罡沉喝,左手疾扬,一块拳大的干泥,发出虎虎风声,破空向毒娘子飞去。 毒娘子一惊,斜跃丈外离开山径。一比一,毒娘子差了一两分,怎敢接近形体怪异的暗器?闪避是唯一选择。 仓促间侧闪,便让出去路。 一声狂笑,鬼手天罡一跃三丈,一冲便到了十字路,脱出险境。 两侧的树影中,另四毒冲出已来不及合围了。预计鬼手天罡不敢向前冲,没料到居然前冲脱围埋伏落空。 江湖五毒不以年龄排名,而是以组成的先后列序,按排名次序是幽冥使者飞云散人第一,依次是毒娘子葛三娘、一了和尚、毒心秀士汪士秀、吊客成豪。 毒娘子也是幽冥使者的相好,领先发起组成无恶不作的五毒组合。五个恶毒的人有志一同为非作歹,声威实力增加十倍。论个人武功,他们只能算一流高手,距超拔高手还差了一大段距离。人多人强,就是江湖帮、派、教、会遍天下的原因所在。一旦打出旗号摆出阵势,连实力比他们更强的组合,也有所顾忌,以免造成重大伤亡,尽量避免引起重大冲突。 鬼手天罡是超等高手,还不能算超拔顶尖的名师,对付不了五毒联手,明时势溜之大吉。 距十字路还有四五十步,只要冲入至寨门的大道,就不怕五毒行凶了。大道两侧都有旅客走动,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有来头的江湖豪强。与鬼手天罡有交情的孔夫人,就在路旁的花棚下纳凉看风景,身边有一位仆妇。右侧不远处的几株枣树下,是大小姐与她的两同伴。 所有的人,皆清晰地看到鬼手天罡与毒娘子打交道的情景,但相距百十步,听不到双方的交谈声音。鬼手天罡制造脱身好机会突围而走,所有的人都知道冲突发生了。 五毒全部现身,其他旅客虽然纷纷到了路旁,但都流露出看热闹隔岸观火的神情,不想插也不敢插手。五比一,本来应该有人出面干涉的。 孔夫人与仆妇最先抢出路中,准备接应飞掠而来的鬼手天罡。 大小姐三个人也不慢,立即在路中列阵。 路对面的榆树林中,也快步出来三个青年人,佩有同一型式的狭锋长刀,雄赳赳气势磅礡,大踏步向十字路口迎去。 东面道路两侧绿树成阴,旅客不受日晒的威胁,人行走其中,只有同在路上行走的人才能互相看到。 两个各撑了一把有饰边小花遮阳伞的女郎,悠闲地从东面大道迈入十字路口,四面的人,都可以看到她们了,立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由于遮阳伞有饰边伞檐,挡住了面孔,看不见面貌。身材高挑,两人同穿了同式的小紫花月白底连身衣裙,应该是芳龄二八或二九的青春少女。 附近数百里方圆山区,绝对找不出有这种阳伞,有这种高质量衣裙的人家。 而且,小蛮腰的绣带上,各插了一把古色斑斓的狭锋两尺四寸单刀。看插刀的方式,便可看出是行家的佩式,与佩挂的刃向相反,锋刃在后,刀佩挂是锋刃向前的。 锋刃在后,不但拔刀顺利快捷,而且可以早一剎那使用刀锋。因刀身的弧度关系,拔刀不必向前,而是顺弧度向右拔,出鞘当然容易,可争取拔刀的时间。这是说,她们随时皆有迅速拔刀攻击或封架的准备。真正的杀手,用的就是这种佩刀式。 女人用刀,会让人心中懔懔,拼命单刀,意思是单刀讲究贴身攻击。女人体力要差些,不适宜贴身搏命。 更令人心惊的是,她们的刀,把有八寸长,没有刀环刀饰,没有醒目的红吹风(柄饰)。这是说,不是传统的狭锋单手使用的单刀,而是必要时可双手使用,硬碰硬强攻硬抢的刀,刀靶加长两寸,刀身则减短两寸。 尺寸与刀式,与神刀太保的刀有五七分相同,只是宽度与刀身弧度有点不一样,刀身窄了一半,重量大概也差一半,是适于女性使用的刀。完全相同的是:两种都是单手双手皆可使用的刀。 两位女郎最先踏入十字路口,手中的阳伞不住旋动,伞竟像裙子一样外扬,下面的一圈四寸长流苏扬起颇为美观的轮形状,表示她俩心情愉快,转动阳伞玩耍似乎童心未泯。 鬼手天罡从西面飞掠而至,看到撑着阳伞的女郎,本能地以为是毒娘子的同伙,脚下一慢。 一剎那的耽搁,毒娘子追到了,飞掠中长剑出鞘,猛地飞跃而进。 鬼手天罡已无抉择,脚下重新加快疾冲至路心。两女郎突然止步,让鬼手天罡一掠而过。 入寨的路口右侧大树下,迈出背着手的唐青松。 “胆小老邪,你逃的功夫还不错嘛!”他站在路旁,向急掠而来的鬼手天罡嘲笑:“停下吧!有人替你挡灾呢!真走运。” 毒娘子因鬼手天罡突然加快,没有机会出剑,继续前冲,接近两位女郎。 第一位女郎阳伞一旋,猛然一收,露出亮丽的面丽,晶亮的明眸狠盯着恶狠狠冲近的毒娘子。 人在走霉运时,无意中瞪了某个强梁一眼,很可能被强梁打个半死,甚至会被捅一刀送掉老命。 女郎真不该狠盯毒娘子一眼的,立即引发毒娘子的凶性。也可能因为女郎丽质天生,引起已是徐娘半老的毒娘子反感,怒火一冲,不假思索地在冲过的瞬间,反手就是一记猛鹰展翼,挫腰拂向女郎的前胸。 女郎反应超人,突袭的一剑快逾闪电,她居然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同一剎那,急退两步左手拂出。 已远出丈外的毒娘子尖叫一声,被远及丈外的阴柔掌劲击中腰脊,身形失控脚下失闪,砰一声摔倒向前滑,剑几乎脱手,沾了一身尘埃。 戴了头巾的幽冥使者到了,拂尘一挥,罡风乍起,向女郎迎头抽落,接触太快,出手攻击势难避免。 女郎将收起的阳伞抛给同伴,一声龙吟,光芒刺目的宝刀出鞘,刀气似狂飙,嚓一声劈中拂尘,柔软但韧似钢丝的马尾毛从中折断,被刀气激飞出丈外。 “还你一刀!”女郎娇叱,声出刀发如电光乍闪:“杀!” 幽冥使者的拂柄是精钢打造的,可当作短棍接刀剑,但接触太快,拂尾一断,他已经心中发虚,不敢冒险招架可怕的刀光,身形斜撞出丈外,惊出一身冷汗。 另三毒到了,一了僧的七尺方便铲,毒心秀士的剑,吊客成豪的六尺哭丧棒,两长一短向女郎集中汇聚,三个威震江湖的前辈,居然联手同时向一位芳华十六七的少女攻击。 另一道慑人心魄的刀光,以排云驱电的声势速度,突然破空光临,唐青松到了。 首先发现他的幽冥使者,大喝一声,打出三颗装神弄鬼时的法器青磷毒火弹。这玩意的用途不仅是做法器,最大的功能是烧人和纵火兼照明。弹出手,向侧方飞跃,显然对毒火弹缺乏信心,采取连打带跑手段先脱出现场再说。 唐青松懒得理会幽冥使者,以更快的速度闪避毒火弹,立即一了僧撞上了,神刀铮一声刀背敲中方便铲的中段,几乎与一了僧握铲的右手接触。下面一脚斜飞,叭一声踢中和尚的右胯外侧。 “哎……”一了僧猛叫,斜冲出两丈外才稳下马步。 三方齐攻的阵势瓦解,减掉一方,女郎所承受的压力等于减了一半,因为一了僧是武功最高的,而且兵刃最长利于远攻。 毒心秀士和吊客成豪,不但无法长短兵刃配合夹攻,反而被可怕的闪烁刀光,逼得八方游走自顾不暇,不时传出兵刃接触的震鸣。 女郎的刀势,凌厉得满天雷电,看不清刀的实影,只能看到无数刺目的刀光闪烁不定,仅用单手运刀,身法灵活象是同时分向两毒追击,裙袂飘飘像在风中舞蹈。 另一位女郎收了伞,但在一旁俏立,毫无拔刀上前相助女伴的意思,微笑观战不担心女伴的安危。事实上女郎一比二,完全主控了全局,两毒根本抓不住合击的机会,受到攻击时险象横生,毫无反击的能力。女郎想在短期间分别斩杀两毒,也不是易事。要对付不全力攻击只采取游斗的两个高手名家,事实上有困难。 唐青松已没有交手的对象,在一旁抱刀屹立,狠盯着不远处不敢回到斗场的幽冥使者和毒娘子、一了僧,只要对方有冲上的举动,他就会挥刀而上。 鬼手天罡像拾获黄金的花子,绕过路心到了唐青松身侧,邪笑令人大起反感,手中有从背领取下的尺八铁如意,这是老邪的武器。是抓背式的如意,抓手的前四指是锐利的爪,哪能用来抓痒?不抓得皮破血流才怪。 “你也出头打抱不平呀?”鬼手天罡说的话意在奉承,但口气却引人反感:“以德报怨帮老夫……” “你少臭美,我可没有以德报怨帮助仇敌度难关的坏德性,却有打蛇不死必定报怨三生的性格。我不配做圣人,圣人也早就绝了种啦!我挥刀不是打抱不平,而是我与江湖五毒的过节未了。你滚吧!我和你的过节也未了,现在我还没有挥刀你结算的兴趣。”神刀太保的话也讽刺十足,同样引人反感。 鬼手天罡还想分辩,被一声暴震所惊不再多说。 那是女郎的单刀,把毒心秀士连人带剑震飞丈外的暴响。女郎刀上的内劲十分惊人,这一刀硬把一个沉重的人体震起。 刀光反旋,回头猛扑一棒落空的吊客成豪。 哭丧棒点地的棒尾,比棒头粗大,攻击时重心在前,能量劲道可以汇聚集中威力倍增,但也是缺点,运用不灵活,容易大量耗损精力,不宜久斗。已经攻了几十棒,策应毒心秀士的一棒已力不从心,还来不及收招稳下马步,女郎的刀光已狂舞而至,立陷危局。 “扯活!”幽冥使者的撤走怪叫及时传到。 随声到达的是一枚青磷毒火弹,远在三丈外急袭女郎的右肋背。 唐青松一闪即至,快得难办形影,把并肩站在一起的鬼手天罡吓了一跳,人哪能如此快捷? 神刀的刀身宽,是挡暗器的最佳兵刃,轻搭斜拨鸽卵大的毒火弹,火弹竟然不曾立即爆炸,向侧弹飞出半尺才爆裂,火星激散臭味刺鼻。 其实这玩意如果压力不足,是不会爆炸的,原理与掼炮差不多,仅略为敏感而已,击中目标的反撞力不足,就不会爆炸。这枚毒火弹是在刀气后一剎那发出的劲道,猛力反弹所促成的爆炸。 同一瞬间,毒心秀士扭身仆倒,刀光掠背部上空而过,刀气彻体生寒,一滚两匝,跳起来撒腿飞奔。 女郎被毒火弹的爆炸吓了一跳,放弃追击加上一刀的行动,目送唐青松人刀一体,狂野地向幽冥使者冲去。 幽冥使者怎敢接斗,象是幻化一道轻烟,遁入西北角路侧的树林。 唐青松不肯罢休,无畏地入林穷追。 四周有不少看热闹的人,目光皆向两位女郎集中,所有的人,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位年方二八的青春少女,怎么可能把威震江湖的江湖五毒击溃呢?那是不可能的事,即使小隐山庄的常北岳在此,也不一定敢向五毒挑战。 女郎立即成为众人注目的风云人物,成为各方人士探索的中心。 两女郎似乎失去游兴,由原路转身匆匆走了。 有人循五毒撤走的方向悄然跟出,大概好奇心重,想跟去看结果,也可能蹑踪侦查五毒的藏匿处。 昨晚双川集受到突袭,主使人很可能是五毒。 x       x       x 五个人终于会合在一起撤走,足以应付顶尖高手的挑战。但他们穿林排草急走,慌不择路急于脱身,心中发虚斗志沉落,摆脱追来的人是第一要务。 后面不时传来声息,表示神刀太保显然远在百步外,看不见形影,但仍能正确地在后面跟来了。来到一处山脚小河谷,后面便听不到任何声息了。 心中一宽,便感到精力不济,那股因求生而飞遁的突发精力会因危险已过精神松懈而自动消失,同时因大量损耗精力而感到疲劳虚脱。 河谷两岸的坡地,有桃林枣林。桃树已没有果实,枣树的果实大如小指头,可知这附近一定有种山的农户,不是荒山僻壤。小溪一线,溪水清澈深及膝盖。 幽冥使者第一个反应是将头浸入水中,洗掉脸上的汗水再牛饮,补充体内耗脱的水分。 一了僧身材庞大,脱水情形最严重,丢掉方便铲,先解渴再言其他。 五个人坐在枣树下歇息,大汗浃背,脸上气色欠佳,象是到了山穷水尽境界,全力撤走,精力将竭啦! “真他娘的背时走噩运。”毒心秀士大声诅咒:“怎么竟然接二连三碰上扎手货?也许真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竟然让咱们碰上了武功凌驾前人的年轻男女,到底是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可怕小辈?” “每天都有许多英雄好汉出来争逐名利,每天都有许多英雄好汉为名利而含恨死亡,有什么好怪的?”幽冥使者话中有感慨:“咱们同样是为名利而奋不顾身,只比别人幸运些而已。这次为了重赏替人物色人才,总算幸运地碰上真正比咱们强的闯道男女,无论如何,得把要网罗的人引出谈条件。如果可能的话,咱们留下自己用,干脆咱们扩展自组帮会,打出旗号正式称雄道霸,你们意下如何?” “老大,你要让唐小辈骑在咱们头上发施号令呀?”毒娘子立即反对:“咱们谁降得了这个狂小辈?一旦组帮结会,推举他做老大……” “那就得看咱们的手段了。”幽冥使者抢着说:“不论是论年龄,或者论辈分,到了开山歃血义结金兰时,谁会是老大?天下间任何组合,首创的人必定以义结金兰为第一要务,也是最重要的手段,血誓就可以把参与的人捆得死死地,你难道不明白?你会用比武决定排名的老办法创帮立派吗?” “问题是你我曾经栽在他手中。”毒娘子指出困难所在,可以获得一千两银子酬劳,不要打罗为己用的主意了。日后还有机会网罗组帮立派的人才。 “好吧!晚上我进寨行法布天罗地网找他。” 幽冥使者当然知道困难所在,想起被一刀削掉道髻的奇耻大辱,要想罗致神刀太保结帮组会,心结难解成功无望,日后那能相处在一起? 幽冥使者的法术并不怎么高明,道行尚浅,被江湖朋友定型为妖术,施展时会受到时地的限制,光天化日下施展威力有限。大太阳下发生激烈的拼搏恶斗,碰上强劲的对手,哪有施展妖术的机会?夜间在房舍内施术,威力足以把武功比他强三倍的高手名宿任意摆布。 五毒已逐渐恢复精力,正准备动身,对岸的溪旁桃林枝叶簌簌而动,同时传出一阵令人悚然的阴笑声。 “小辈从前面抄过来了。”毒心秀士跳起来低叫,想起连人带剑被震飞的情景,脸上变了颜色。 “我知道摆脱不了他的,他来得正好,我和他谈。”幽冥使者大声说,有意表明要和平解决:“真要各走极端,三比一咱们有六七成胜算,哼!” 枝叶摇摇,草声萧萧,同时钻出四个青衫飘飘的佩剑中年人,四双鹰目冷电森森,两岸相距约五六丈,仍可感觉出目光的慑人威力。 为首的中年人身材修伟,浓眉大眼威风凛凛。 “四比五,你们只多了一个人。”这人声如洪钟:“嘿嘿嘿……多一个人是靠不住的。” 说话间,一抄衫尾急走两步身形破空,轻灵地飞越小溪,远及三丈五六,飘落岸边点尘不惊,轻功出类拔萃。 其他三人鱼贯跟随,飞跃的距离也有三丈余。 幽冥使者哼了一声,长剑出鞘。断了半段拂尾的拂尘柄,也从悬囊中取出绰在左手。 另四毒左右一分,严阵以待。 “葛大堂主,你神气起来了。”幽冥使者沉声说:“江湖五毒与天下四大集团保持距离,尤其避免与你们一龙一鹰发生纠纷。你是黑龙帮八大堂主之一,你应该知道咱们的态度。如果你认为吃定我们了,我将纠正你的错误。阁下,咱们冒犯了你们吗?” “嘿嘿嘿……”葛大堂主的阴笑更刺耳:“是否冒犯了本帮,得看你的了。” “怎么说?” “你要替某些人招兵买马。” “这并不是秘密。” “某些人,是王御史王钦差那群杂碎。” “没错。需正视听的是,王钦差那群人不是杂碎,而是一群神仙活佛。只不过这些仙佛缺乏江湖经验少见识,因此贫道替他们物色超拔的人才。王御史与贵主子严家大小相国交情不薄,江湖五毒替王御史办事,没冲犯大小相国的一帮一会吧?” 大明皇朝自从洪武朝,宰相胡惟庸谋反伏诛之后,立下祖宗家法,不许再设宰相,皇权由皇家独揽,子孙们胆敢擅设宰相,皇族必须群起而攻。严嵩只是大学士,但却自称相国,嘉靖皇帝不加过问,父子俩便名正言顺自称为大小相国。 权势达到最高界点,就会产生超越的更强烈欲望。严嵩父子已到了权势峰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超越的目标,当然是唯一在上的皇帝了。 严家父子累积造反的本钱,明里是锄诛异己卖官鬻爵,暗中驱使豢养的一帮一会为祸天下。黑龙帮专门用各种手段,包括扮盗群劫掠大户,扮府州父母官,公然搬空府州的银库。黑鹰会则是杀手刺客组合,是锄除异己的刽子手。 王御史,指巡访天下两大钦差之一的王大任。年初,两大巡访使奉旨准备出京。准备工作千头万绪,目下仍未成行,所聘请的随员还没到齐,正在积极整备行装,预先已派员在天下重要大埠建立联络站,招纳可派用场的人才,经费充裕大权在握,联络站有大批金银可任意开销。 两位钦差的任务,是礼聘具有奇技异能的人士,及有仙佛事迹流传的和尚老道,而以老道方士为主。再就是搜罗仙佛秘籍,各种成道丹方宝物、经典,尤其是房室秘术(春宫画春药等等)最受欢迎。两位钦差分走天下南北,获得重要的搜寻物与人,必须立即征调当地官府派人护送进京,钦差仍按计划继续行程,规模之大,空前绝后。 嘉靖皇帝发誓要修成仙,长生不老永远做皇帝,所以有派钦差搜求天下的荒唐举动,规模比秦始皇派徐福求仙更大些。皇宫里,就养了五百童男童女供快活修仙,死了一个就立即补上空缺。上有所好,下则景从,淫奢与修炼的风气遍天下,各种秘密会社,像雨后春笋般蓬勃滋生,风起云涌民心浮动。 天下四大集团中,弥勒教最倒霉,也最干得有声有色,徒众满天下,被官方称为邪教。需要利用时,就开只眼闭只眼放任该教无所不为,甚至纵容他们造反;但觉得该教已无利用价值时,就以邪教名义加以扑杀。 去年,锦衣卫暗中成立的铁血锄奸团瓦解,设在天下各地的秘站撤销,四大秘庄已人事全非,是第一个先垮了的大集团,因为主子陆柄指挥使死了,这位枭雄上天归位去也。 第二个接着崩渍的,是鄢御史的盐务署巡缉营。鄢奸升任刑部右侍郎,搜刮天下的巡缉营名存实亡,成千上万的走狗再也没有缉私发财的机会,正在陆续失业散伙,树倒猢狲散。 在天下各帮、派、会、社、教蓬勃发展的三十年中,与四大集团有利益上的冲突,你死我活水深火热,可说是江湖朋友最活跃、出路开阔最吃香的时期,名利双收的人甚多,但惨烈的斗争死的人更多。 一旦四大集团与各秘密组织穷途末路瓦解,大量失业的英雄好汉,只好另投明主,或者自组各种组织另找生路。王钦差由皇室支持,以雄厚的财力征才,正是失业失意的江湖牛鬼蛇神,最理想最佳的出路。可是,一分钱一分货,货的质量差,谁愿意卖,王钦差新精选的人才,必须是具有真才实学的超等高手,不要垃圾。 江湖五毒是受聘奔走各地,负责征才的一组特使,选择的手段以威迫利诱为主,他们本身就是黑道的巨魁,哪会用仁义道德来招请人才?那些禁不起他们一击的人要来何用?跪在地上向他们恳求收录,他们也不屑一顾呢! 牛鬼蛇神群聚小隐山庄,江湖注目,常北岳不但成为各方龙蛇聘请的对象,也是乘机前来寻仇报复的目标。 武林四杰有南北两杰隐世,常北岳是最具号召力的人选。名望声威列其次的江湖四霸天,去年先后凋零。大霸天下第一堡威麟堡主在巫山失踪,不会有人去投奔天下第一堡了。根据江湖传闻,大霸天父子失踪,与常北岳有关。武林四杰与四霸天本来就道不同不相为谋,四杰是英雄,四霸天是枭雄,名望声誉是完全不同的。 总之,这次盛会,确是聘请人才或投效主子的好机会。 “谅你们江湖五毒也不敢招惹本帮。”葛大堂主哪将五毒看成人物?神态托大引人反感。 “所以你摆出挑战阵势示威?”幽冥使者咬牙问。 “本堂主防备你们突袭,你们有孤注一掷的本钱。问题解决并不难,问题在于你们愿否化干戈为玉帛。” “什么意思?” “放弃招纳神刀太保的念头,去另找目标。好来好去,本堂主不想刀来剑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么?要贫道放弃……” “本堂主正在找他商谈,打算聘任他出任本帮的北路总领。你必须明白,本堂主的要求不容拒绝,知道吗?”葛大堂主强者的气势迫人。 “葛大堂主,你未免太不上道吧?”幽冥使者暴躁地叫:“你这是挡人财路,恶意威胁。咱们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也是首次与他打交道的人,该分清先来后到,这是规矩,规矩是众所公认的,你懂吗?” “你少胡说八道,你们是今天在半途与他打交道的。而我昨天就从威麟堡那群寨民口中,了解他的根柢了,公孙小辈答应放手把人让给我,你敢和我争?” “你……” “你给我牢牢地记住,招惹了本帮,我会让你在江湖寸步难行,随时皆可能一举铲除你们。从现在开始,不许你们再接近他了没有?”葛大堂主声色俱厉,神气极了。 严府的一帮一会,也叫一龙一鹰,总人数可能超过五百,分为数十个小组,在天下各地活动。潜伏的联络站人数也不少,一旦发动搜杀,江湖五毒真的在江湖寸步难行,除非逃匿穷荒,不然老命难保。隐姓埋名藏身城乡,早晚会被查出凶多吉少。 幽冥使者必须表示态度,进退两难,既不甘心退让,也无力抗拒。 不远处传出一声轻咳,唐青松大踏步排草而至。 “他娘的!”他破口大骂三字经:“听了老半天,竟然是你们两群杂碎,把大爷当物品你争我夺,真是他娘的岂有此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方的人一怔,大感脸上无光。 他的话已明白表示,在此地偷听许久了,双方的对话,他一清二楚。相距不足二十步,双方打交道的人,都是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家,居然不知道附近有人潜伏偷听。可以肯定的是,神刀太保必定是后到的,在双方各怀戒心时到达,按理绝难逃过九个超等高手的耳目。 “哦!你就是西安府的那位小混混头头神刀太保?”葛大堂主不在乎他胡说八道,瞥了他的神刀一眼,眼神略变。 “你不是昨天就知道我的底细吗?” “打听出来的,所以带了道兄来找你,在南面山脚的农舍落脚,人还没到齐,打算明天到青松寨找你。”葛大堂主居然不再盛气凌人:“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果然好人才。本帮通常不会注意地方上的混世小人物,只在天下级的高手名家中招纳人才。你已经和天下级的高手名家打过交道一鸣惊人,成就非凡,已经可以名列天下级的高手名家,本帮欢迎你参加共享富贵。” “小辈,加入严府的一帮一会,送命的机会也多,天下的英雄好汉,皆以严府的人为攻击目标。”幽冥使者不再惧怕葛大堂主的威势,豁出去了:“严府所能给予你的富贵是靠不住的,天天都在凶险中出生入死。而贫道所引介的王钦差,却是堂堂正正的皇家巡访使。贫道推荐你去做他的亲随,用不着你出生入死和天下的英雄好汉拼命。想想吧!离严府的人远一点,活得也长久些。” 严府的一帮一会,与及盐政大臣鄢懋卿的巡缉营,都是有骨气的英雄好汉攻击的目标。鄢奸的私人盐船,黑龙帮的运赃船和驮队,更是英雄好汉抢劫的对象。鄢奸不但任意宰割盐商,也贩卖私盐,沿途勒索各地官吏,送的礼如果不如所愿,立即以御史名义参劾。天下各处的地方官,只有一个浙江淳安县知县海瑞,敢和鄢奸对抗。鄢奸的云风大轿,就不敢经过淳安,一群数百名随员,恨恨地绕境越过淳安。所搜刮的金银珍宝,用船运往京都鄢府。黑龙帮劫掠天下的金银财宝,则运往江西袁州严府。这些船只驮队所押运的金银珍宝,数量大得惊人,是英雄好汉心目中的庞大财富,是可发大财的袭击目标,双方的损失都相当惨重,曾经有好几次彻底歼灭押运爪牙的辉煌纪录。 严鄢两大权臣,各拥有为祸天下的罪恶集团,但搜刮、勒索、强索贿赂、敛财、劫掠的对象与目标不同,没有利害冲突。不论明暗,两集团都是狼狈为奸,经常合作共同对付劲敌的伙伴,互相策应的同盟。 鄢奸本来就是严奸父子的走狗,是严奸一手提拔的心腹爪牙。鄢奸贪赃得来的金银珍宝,按例必须奉送一半给严奸。鄢奸这几年实在感到心痛,因此貌合神离,暗中有背叛严奸的念头和打算,埋下一年后狗咬狗的种子。 争名夺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两方的人,都在用心计争取神刀太保入伙。江湖五毒是势弱的一方,争取的态度依然相当强硬。江湖五毒怕的是黑龙帮全体,并非怕葛大堂主个人。 “你想找死?”葛大堂主被激怒得怪眼怒睁。 “你不要再三威胁我。”幽冥使者手中的剑,发出隐隐剑吟,功行剑尖跃然欲动。 利字当头,当仁不让;幽冥使者如果真的害怕,早就在对方露面时一走了之啦! 葛大堂主其实心中雪亮,真要反脸一拼,胜算虽然可能多一两成,但所付出的代价必定不小,折损一两个同伴未免得不偿失,逼得太紧,一定会走上你死我活的绝路。 “小老弟,别听妖道胡说八道。”葛大堂主转向神刀太保下工夫:“就算你已经是王钦差的心腹亲随,只要严老相国吩咐一声要人,王钦差怎敢违抗?小老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在王钦差身边的亲随,绝无前途可言,一年半载钦差就会返京覆命,你何去何从?又得另投明主,根本是浪费你的才华。” 天下四大集团,刚解散了锦衣卫的铁血锄奸团,物换星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隐然出现了取代的组合。这个王钦差巡访天下,组织庞大,显然已具有取代铁血锄奸团的实力,招兵买马的行动已在各地展开,正是江胡人士武林俊彦投奔的对象,可算是正途出身的好去处,比其他三个集团身分要高些,虽然报酬率比其他三集团差,但却是可以站在大太阳下的正道人物。 “小兄弟,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葛大堂主的同伴,在一旁加强游说:“加入强者,是闯道好汉的金科玉律,你愿做一个投奔弱者济危扶倾的失败英雄吗?举目江湖,本帮才是真正实力最雄厚强者中的强者。” “你们都不要再说了。”神刀太保有点不耐:“似乎你们都对我没有恶意。” “贫道好意推荐你加入拓展名利双收,出人头地的好去处。”幽冥使者终于争取到抢先发言的机会。 “我想,昨晚突袭双川集的黑衣人,是不是你们的爪牙。”神刀太保不理会幽冥使者的好意,说自己想要说的话,也象是替己找答案。他毕竟欠缺与江湖人士打交道的经验,不会用心计套对方的话,反而暴露自己的心意。 “贫道也在查那些人的踪迹。” “查过追魂魔箭和夺命神锥吗?” “那两个自以为暗器高手的杂碎,是威麟堡请来助拳的人。”葛大堂主抢着说:“他两人非常骄傲自负,不会与人结伴同行,从洛阳赶来的,还没与威麟堡的人接触,便被你整得灰头土脸。” “我错怪他们了,还以为他们有党羽呢!”他又在替自己找答案。 “小兄弟,如果你真是来访友的,与小隐山庄的恩怨无关,跟我们走吧!赶快离开是非场。”葛大堂主说:“我是专程前来物色年轻俊彦的,有了你,不用再留下找其他的人了。威麟堡二少堡主公孙云浩,可能最近三两天赶到主持大局,局外人最好回避,以免被误会是某一方的助拳人,随时皆有被暗杀的危险,犯不着枉送性命。” “我不走。”他坚决地说:“我要找出那晚突袭双川集的凶手。我本能地觉得,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不打算走,我不希望日后糊糊涂涂再次受到致命的袭击。” “我的邀请……” “暂且不提,好吗?我不想仓促做决定,而且我也没有投奔任何组合的打算。咦!你们还有人赶来会合?” 众人举目四顾,看不出异状。 “我的人留在寨内歇息,不会跟来。”葛大堂主眼中有疑云:“你发现有人赶来,没有人呀!” “江湖五毒没有其他同伴。”幽冥使者语气肯定:“没听到任何异样声息,不可能有人接近。” “那边……”他向东南角的树林一指。 林深草茂,视线不可能透林,枝叶摇摇,十余颗寒星突然透草梢射出,像暴雨御风横扫而至。 他是扭转身躯顺手指向的,这一扭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草梢摇动与寒星射出,心中一动,语言中止,本能地反应是乘扭势躺倒。 反应虽快,却没留意寒星飞出处的侧方三步外的野草近根部,同时飞出一道淡芒,淡得几乎目力难及,可知速度极快,是一种小型暗器,比十余颗寒星后发,但却先至,比寒星快得多。 即使他看到淡芒,也来不及反应了,何况淡芒飞出处,位于他的正后方视界死角。 寒星飞出处位于林缘,相距远在三丈外,向已有戒心的高手发射,而且数量甚多,速度并不太快,不可能收到暗袭的功效。 十个人分三方对峙,十余枚寒星以所有的人为目标,变生仓促,众人只有看到飞射而来的寒星,谁也没留意还有丛草下射出的淡芒。 神刀太堡顺势躺倒,其他两方的九个人,也警觉地飞退两丈外,反应出乎本能。 淡芒以神刀太堡为目标,没入他的右股外侧。 “哎呀……”毒娘子尖叫,被一颗寒星击中左肩,飘落时连退五六步,几乎摔落在小溪中。 葛大堂主的一位同伴,也一声怪叫,右后肩的琵琶骨,也被一颗寒星击中。九个人反应虽快,仍有两人被击中,暗器群向人丛射击,肯定会有人遭殃的。 神刀太堡还不知道暗器入体,身形着地立即急滚,跃起时神刀出鞘,向树林狂野地冲去。 枝叶摇摇,有人分向两方窜走如飞,枝叶擦动声已远出二十步外。共有三个人,一击即分头撤走,去势奇疾,无意留下看结果。 他跃起时,便发现毒娘子和葛大堂主的同伴,被击中的情景,知道他们并没逃过寒星的袭击。 这瞬间,他感到右腿有点不听指挥。 他无暇察看寒星是何种暗器,只知道是体型不大的、破风声没有镖类利器锐厉的暗器。 一声怒啸,他盯住从左方撤走的人穷追,循声追蹑,急如星火。 他的轻功超尘拔俗,现在却一盛二衰三竭。 遇林莫入,追入就不够聪明了。 江湖五毒不敢追,反而过溪急撤。 葛大堂主与三同伴也聪明,结阵自卫不敢追赶。一位同伴拾起一枚拇指大的暗器,摇头苦笑。 “打穴珠,唬人的玩意,咱们竟然栽了,岂有此理,他们想干什么?”这人沮丧地说。 被击中背部琵琶骨的中年人,不住挪动右肩,发觉没出现异状,不曾受伤。 以手指制穴,指尖的力道需百斤以上。打穴珠的体积约有拇指尖大小,内家高手用来打穴制穴,距离须在一丈以内才有制穴功能,体积愈大愈不易制穴。 三丈外用打穴珠攻击这些超拔高手,当然是唬人的。琵琶骨上端与肌肉衔接处才有穴道,击中琵琶骨毫无制穴的作用。 “走吧!说出来必定贻笑方家。”葛大堂主阴阴一笑,动身离去:“咱们认啦!” 三个人分两方撤走,两个走左面。 神刀太保无法分身追,只能追一面,左面的声浪最大,所以他盯住右面的人。 很不妙,起步对他便感觉出右腿有点不灵光,并没在意,片刻便慢下来了。 很糟,这条右腿怎么了? 人少不了有病痛,腿抽筋极平常。但他的腿并非抽筋,而是愈来愈用不上劲。追了百十步,右腿的力道出现虚弱状态,大事不妙。 到了树木稀疏处,他突然脚下一虚,屈右膝跪下右腿,几乎向前栽倒,幸好用刀支地,勉强稳下身形。 “我怎么了?”他吃惊地自问。 摸摸右腿,有麻木不仁的现象。在右腿拍打几次,证实这条右腿已没有知觉象是废了。 超人的意志力发挥了自救功能,他终于吃力地站起,身形乱晃,摇摇欲倒。 刀交左手,用右手在臀股间摸索,他已感觉出右腿根的麻木感最严重,所以推拿臀股活血,同时吸口气驱动气机检查气血运动腿部的状况。 他已修至能以先天真气自疗境界,可以控制气血运动行至某一处器官。如果天赋不足,练气一甲子,也无法修至这种境界。 林木稀疏,林下野草高及腰际,视野可及半里外,没看到人影。他所要追的两个人,早就失去踪迹了。 红日已接近西山头,黄昏将临。他不知离青松寨有多远,只知道寨在东南方向。没有路,他得越野尽早赶回青松寨。 其实不必用真气检查气血是否畅流,发麻僵直的右腿,已经不受神意指挥,不是气血不通畅,而是腿已成了废物,麻木感正向腰腹蔓延。 终于,他摸到右股外侧有两个绿豆大的小孔,肌肉收缩已经将小孔堵住了,有些黑血溢出染透裤管。 “我被针形暗器击中了,有毒。”他悚然自语:“是麻痺性的毒。” 是针形暗器留下的创口,针已贯穿股肉飞走,没留在体内,急剧运动中,他不知道有针伤了右股。贯穿力足,速度快,所以当时没感到痛楚。 正想从百宝囊中,取辟毒丹暂时救急。他不知道真正的毒性,不可能有对症的解药。 二十余丈外的及腰野草中,站起两个穿着紧身的大汉,腰带上插了剑,阴笑着向他接近。 “狗东西果然够顽强。”留了鼠须的大汉一面接近一面咒骂:“居然撑了这许久才倒下。” “他倒了又爬起来了。”另一暴眼大汉说:“确是顽强,可能仅射中肢体未中要害。咱们等他倒下再背他走,可别被他砍上一刀,这小子的刀很可怕。” “天快黑了,不能再等,我先上。”鼠须大汉拔剑:“可别让他的神刀吓住了。” “我不认识你们。”他感到刀似乎重了些,与平时不同,身形一晃,勉强稳住徐徐双手举刀。 “大爷认识你,这就够了。”鼠须大汉已到了丈外,剑指向他的右肩。 “谁的毒针?”他咬牙问。 “不久你就知道了,丢刀。” “你过来。” “来就来。”鼠须大汉抢进,灵蛇吐信走中宫无畏地一剑吐出。 “铮”一声金鸣,剑被刀架偏。 糟了,架住一剑,他也被反震力震得立脚不牢,向右斜冲两步,扭身便倒。刀好重,右手一麻,刀跌落草中,想爬起已力不从心。 剑光射到,向他的右手肘沉落,要毁他的手肘。 “小心……”暴眼大汉急叫,拔剑冲上策应。 鼠须大汉已来不及反应,晶亮的刀光从侧方出现,刀过手落,鼠须大汉握剑的右手齐肩而断。剑尖距神刀太保的手肘不足三寸,随手臂斜抛而起。 刀光侧旋,刀的主人形影依稀,移动快得象是光影流动,带起的气流隐约可嗅到淡淡的幽香,飘动的衣裙,可看出是女人。 “留……活……口……”他虚脱地大叫。 下半身已经麻木,焦急万分,把人杀了,再向谁讨取解与。毒性并不强烈,但全身发僵会让人急得发疯。 接触太快,绝不可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剎那间收招,刀招一发便决定了生死,叫喊声不起任何作用。 刀过头落,刀光乍隐。暴眼大汉无头的尸体仍向前仆倒,同一瞬间,鼠须大汉完好的左手,一掌拍中自己的印堂,仰面摔倒。 “咦!你……你怎么了,何处受伤?”在他身侧蹲下的女郎,焦灼地急问。 是那位在十字路与五毒发生冲突的女郎,想扶起他却又急急缩手。 未了解伤势之前,不可慌乱地扶起伤者,以免断骨伤及血脉,抢救不成反而促使伤者早死。 “你……你把他们杀死了。”他沮丧无奈,心中叫苦。 “很抱歉。”女郎脸一红:“我看到你倒地,情急挥刀,只怪我刀法不精,无法收发由心。我……我也没听清你的叫声。你……” “我受到暗算,被针形暗器击中,针淬了毒,一种令人麻痺的毒药,通常用来擒活口的暗器,除非击中要害贯入,击中其他部位不会致命。我已快要麻痺及胸,请替我搜他们的百宝囊,看是否有盛解药的药瓶。” “哎呀!”女郎跳起来:“我……我不懂毒……” 两大汉的百宝囊中,只有治外伤的金创丸散。荷包内空空如也,显然出动时,已将可辨身分的物品消除了,以免暴露身分底细。鼠须大汉仅断了一手,不算太严重,居然自碎印堂自杀,可知有宁死不招供的准备。 盛暗器的囊外层夹袋内,还有三四十颗打穴珠,没有放置针形暗器的排夹,当然没有毒针。这两个大汉,不是使用毒针的人。 “这两个人只有打穴珠。”女郎满脸失望,停止搜寻:“真糟,我该怎样帮你?” “这两个是策应的人,用打穴珠吸引分散对手的注意力,由另一人下手偷袭。那个人发针后便分开走了,联手打埋伏配合得很好,潜行接近的技巧比猫还要精,我追错了人……” “我去找另一个……” “来不及了。”他知道双手正在筋肉松弛中,不久就会全身不能动弹了。 “那……怎么办才好?”女郎比他还要焦急:“我没能跟上你们,在这一带乱找,突然听到声息,赶到时你一刀架出,便被震倒了。幸好我能及时赶到,事急便本能地挥刀,我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 “不怪你,我还得感谢你。要赶快离开这里,他们的党羽很快就会找到此地来。” “可是你……” “毒性不烈,我可能要僵痺昏迷一个时辰,只怕被他们的党羽找来……” “我带你找地方藏匿。”女郎不管他肯是不肯,拾回他的刀归鞘,毫不迟疑把他的双腿弯抱住扛上肩,急急向北逃走。 女郎本来有一位同伴,但只有她一个人绕道跟来看究竟,去而复回而且绕道,失去循踪追赶的机会,鬼使神差,居然被她碰上神刀太保遇险。 神刀太保意外地帮助她对付五毒,那把神刀也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时好奇,便暗中跟来了解情势,恰好在危急中碰上了,情急挥刀救人手下绝情。 脱离现场愈远愈好,离开时已是暮色四起。 x       x       x 天一黑,夜间活动的族类活跃起来了。 山区夜间不会有村民外出活动,山林黑沉沉只有妖魅出没,枭啼兽吼此起彼落,象是属于鬼魅的世界。人类对夜间的不测山林,怀有敬畏与恐惧,不想被豺狼虎豹当做猎物。 那些不怕猛兽妖魅的人,活动不受限制。 寨内家家闭户,但外地旅客仍在外走动。 几乎所有的人,皆以神刀太保和那位刀法惊世的女郎为话题,互相交换消息,寻究两人的根柢,打听的结果令人失望,除了有关唐青松已经被人所知的些少资料外,有关那位女郎的消息,没有人知道任何线索。 唐青松不曾返回青松寨,想找他套交情打交道的人十分失望,因此更为吸引群雄的注意。他与那位操刀女郎,成为各方注目的风云人物。 寨西北三四里的山脚下两户农舍,传出一阵激烈犬吠,不久便吠声中止,大概是已被主人把狗拴入屋内了。 荀夫子八个人,幽灵似的出现在农舍外。 终于有人出来了,先后出来九个人,面面相对气氛一紧。最后出来的人,是黑龙帮的葛大堂主。 一帮一会的主子,是大国贼严嵩大小相国父子。弥勒教的靠山与暗中全力支持者,是武定侯郭勛郭侯爷。在朝廷的权力斗争中,一文一武各有党羽,半明分半暗合,发展的路线各有道路,总算还能保持兼容局面。 严贼父子在袁州老家,私养了近万甲士。 武定侯号称是当代孟尝君,养有食客上千。 相同的是,两人都有不臣之念,暗中都在准备制造时机,推翻朱家皇朝取而代之。不同的是,武定侯的食客不在外作案敛财,而且他的死对头锦衣卫指挥使,火德星君陆柄,把他看得死死地,甚至派铁血锄奸团监视他的一切活动,但并不理会他与弥勒教与结的事,因为嘉靖皇帝对弥勒教有一份特殊感情不足为外人道。 一帮一会在各地为非作歹,难免与教坛满天下的弥勒教不时发出利害冲突。双方的首领明白表示,约束爪牙避免招惹对方。爪牙们却阳奉阴违,抓住机会就刀来剑往,谁死谁倒霉,为了本身利益互不相让。 繁星满天,视觉仍可派上用场,相距三四丈,隐约可以分辨面貌。 双方都是熟识,过去几年来,都曾经打过交道,既称兄道弟,也称给我一剑,我砍你一刀。 组合与组合之间,一旦有利害冲突,必定有纠纷,虽然不至于发生大冲突,小冲突则不绝如缕。 这里是黑龙帮的人寄宿处,他们本来在青松寨的客店投宿,在十字路发生五毒行凶事故之后,他们便出寨另找宿处,在寨外活动方便些。 荀夫子找上门来声势汹汹,来者不善。 葛大堂主不是省油灯,在所有的江湖秘教中,他的名气声望,可说无出其右,一些小教派的教主,看到他都会心虚胆落。江湖的帮派会社,更把他看成凶神恶煞。 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他是一个武功已臻化境的高手,名震江湖的鬼手天罡,也对他深怀戒心。如果没有超人的能耐,哪配担任奔走天下,招贤纳士的接引使者?弄不好反而被所要招的人杀死。 在青松寨落店时,他第一眼就看中了唐青松,慧眼识英雄,已经把唐青松看成招纳网罗的目标,因此不久便迁出客店,与暗中在外围活动的人会合,在这两家农舍落脚,留意情势发展,掌握唐青松的活动情形。 荀夫子带人前来找他,他一点也没感到意外。威麟堡前来小隐山庄寻仇,各方牛鬼蛇神纷纷赶来看热闹,一些有心人负有前来招兵买马任务,物色可用人才。弥勒教与黑龙帮都派有专人前来,江湖五毒也闻风而至,都把唐青松当成罗致的目标,需极力争取的第一人选。 现在,目标又增加了一个:那位神秘的刀法惊世女郎。 争取,这个争字非常奥妙,具有多种意义,使用武力就是众多意义的一种。没有力量,怎么争? “他娘的混蛋!”葛大堂主粗野地大骂:“半夜三更跑来向我示威,你跑错了地方。荀夫子,你好像忘了你是谁,混蛋加三级,哼!” 弥勒教的徒众,十余年来两次起义打江山,虽然功败垂成,但虽败犹荣,敢杀敢拼,名动天下。 黑龙帮以扮强盗为主要手段,也是敢杀敢拼的好汉。 两雄相遇,为了利益面面相对。利益如果谈判摆不平,下一步必定是兵戎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绝无例外。 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荀夫子就是秀才,哪能与满口粗野的葛大堂主斗口?先天上就落在下风。 “我来找你要人。”荀夫子神色冷静毫不激动:“神刀太保失了踪,已经查出线索,是你们派人追踪掳走了他。他是本教的贵宾,把人交回万事皆休……” “放屁!”葛大堂主嗓门大一倍:“一群穿青衣的杂碎,用打穴珠偷袭,伤了我一个人。神刀太保勇悍如狮,独自追赶那群人不知去向。当时江湖五毒也在场,毒娘子也被打穴珠击伤。你带了人快滚吧!等你把神刀太保弄到手,我再向你索取,不要在这里自讨没趣。” “你……” “我还以为那群杂碎是你的人呢!”葛大堂主口气略软:“我已经打听到一些风声,你身边没有带多少人……” “我是来物色人才的,带那么多人来干什么?就算这次正邪大决斗杀得血流成河,我也不会拉某个受伤的人一把。本教需要最强悍的人共谋富贵,神刀太保就是最强悍最出色的好人才,所以……” “本帮也需要他这种人才,当仁不让。快去找他吧!我不急。我再次郑重警告你,不要碍我的事,别让我带了黑龙帮的好汉,拆贵教的各地香坛。人的确不知去向,你得先去找那些穿青衣的杂碎讨消息。我也在查,获得消息也不会告诉你。” “你真不知道?”荀夫子泄气地问。 “你真蠢。”葛大堂主大摇其头:“我是来出重礼聘人才的,人请到了,让他露面提高声威势在必行,怎么可能秘密把他藏起来,灭本帮的威风?你走吧!和你这种没知识的人打交道,真没意思。” “好,希望你没说谎,我到?宥镜穆浣糯θフ宜翘窒1!避鞣蜃踊9飞呶彩粘。牟桓是椴辉复俗p榔宄遄吡恕?br /> 无凭无据,来找葛大堂主名不正名不顺,在情理上也说不通。葛大堂主的理由却不容反驳,把人请到了,当然可以公然露面增加声势。就算神刀太保真是弥勒教的贵宾,弥勒教也无权把神刀太保抢回去。 双方都是重要的高阶层人士,岂能为了一些小事故反脸动手拼命。荀夫子其实是来探口风的,摆出的阵仗只是虚张声势,碰了一鼻子灰,实在感到心中不爽。 当然,获得一些线索,不无小补。至少,他知道葛大堂主的人,与五毒的毒娘子,被人用打穴珠击伤,神刀太保是追赶那些青衣人失踪的。 x       x       x 用在暗器上的麻痺药物,性质与下五门人物所使用的蒙汗药相差不远,也和金创郎中所使用的麻醉散相近。不同的是侵入人体的方式有异,功能相差不远。再就是一旦进入人体,片刻便会令人全身麻痺昏迷,用冷水泼也无法甦复,必须等到药力完全消散,才会自行甦醒恢复行动能力。 有些行家的迷药,也不能用冷水泼醒。 女郎虽然表示不懂毒物的解救方法,但武林朋友对毒物并非完全陌生,听唐青松指出是擒捉活口的麻痺毒物,便知道毒物不会致命,不必太过担心了。 必须脱离现场,女郎将他扛上肩,奔走如飞速度快极。 第四章 义结金兰 钻入一处树林,肩上的唐青松已失去知觉。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对山林有深入的了解,先将人放下藏在树下的短草中,机警地小心在四周观察形势。黑夜中视界有限,她用手摸索,留意触及处有何声息反应,这才返回唐青松身旁。 很理想的藏身处,是小山顶的一座人工栽植松林,生长着十余年树龄的苍松,经过整修树干挺直。地面生长了一些不怕松树排挤的稀疏野草,满地枯枝和松针,接近的人,不可能不发出声息,远在二三十步外便可发现。 她卸除唐青松身上的携带物品,以免妨碍气血的运行。现在她所要做的事是等待,希望所中的确是麻痺毒物。 林下黑暗,看不清面貌,她只能听到唐青松时紧时缓的呼吸轻微声息,猜想唐青松正受到梦境的干扰。 信手抚摸唐青松那把神刀,平空生出一个爱刀人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把刀比她的刀重一倍,格斗时如果胡乱出招挥舞,会浪费耗损一两倍精力,利于速战速决。她的刀却以轻灵为主,最宜于快速巧招的发挥。两种刀优劣互有长短,可说是按特性替用刀人量身特制的。她如果用唐青松的刀与人格斗,十招八招便精力耗掉一半了。 真正的武功超绝名家,任何物品皆可做兵刃,但必定有一两种兵刃最精湛。与武功相当的高手拼搏,必须使用最精熟的兵刃应敌,才能发挥所学,死中求生。 刀重,耗力必多。也就是说,能量会迅速聚积在刀上,猛然发出,刀所及处当者披靡,中刀者所承受的能量极为沉重,必定应刀崩溃。 刽刀的原理在此,肘一压一推,人头落地,用不着举刀猛砍。 她拔刀出鞘,出鞘无声,鞘的控制十分精巧,不会摩擦发出刀吟声。一按刃口,这才发现并没开锋,仅刀尖三寸锋利而已。这不是一把用来杀人的专业刀,除非用全力砍劈。 她感到心中不安,她的刀却是杀人的专业刀。难怪唐青松向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杀死他们了。 她是刀的行家,知道这把刀本质上以防御威吓为主。 掂了重心,重心在中前。由于未开锋,可以抓握,依重心的位置,她知道即使刀柄不加刀环壁绸制吹风,也可以当标枪使用。老天爷!这么重的标枪,近距离内贯入人体,那光景真会令人做噩梦。 她对刀的主人一无所知,对这把刀反而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唐青松在重要关头挥刀助她一臂之力,给予她的印象鲜明强烈,所以她暗中跟来,希望也能助一臂之力,居然如愿以偿,连她也感到不可思议。也许,冥冥中有一股原力把他们索连在一起。 目光落在没有知觉的唐青松身上,她突然自问:“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唐青松与黑龙帮江湖五毒打交道的经过,她毫无所知,鬼使神差碰上两个青衣人下毒手,她毫不迟疑挥刀抢救,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唐青松是何人也,连姓甚名谁她也一无所知。这期间她并没与出现在青松寨的群雄接触,她也没在青松寨投宿。对所有的人,她都是陌生的。 山下传来异样的声息,她悚然掠起。声息不远,隐约可听到各种不同的声响。 这一带是连绵起伏的山岭,所处的这座小山并不高,所以山民栽种树木,松杉都是二十年便可出售。她根本不知身落何处,夜间视界有限,不知道山脚有一条山径,高下相距不足百步。山径附近有声息,她隐约可以听得到,但黑沉沉看不见十步外的景物。往下面看,更是漆黑一片。 将唐青松的刀归鞘,她拔出自己的刀,屏息着运用锐敏的听觉,留意附近的动静。她得保护唐青松的安全,这时不能让任何人接近昏迷的唐青松。 她真像一头发现征兆的大豹,随时都可能扑出四爪齐施,一接触便可能生死分野。 唐青松平躺在树下的草丛中,按理不可能被无意中闯来的人所发现,但她不放心,全神戒备准备应变。 这时不能撤走,撤走一定会发出声响的。山下有人走动,她听得到但看不见。 夜间山林潜伏,几乎百分之百安全,只要不现身走动,被发现的机会微乎其微。 她潜伏在树下,来人即使走近,也难发现她的形影。 x       x       x 山径两端都有人急走,相对急进速度甚快,等发现对面急进的人,距离已在三二十步了。 如果是白天,路是供人走的,各走各路谁也不妨碍谁,甚至会友善地打招呼同好道劳。这时半夜狭路相逢,走这条路的人绝不是好路数。 左面来的八个人,突然两面一分。 一侧是树林,一侧是茅草坡,八个人在一声低喝下,把路堵住了,两个人靠林,六个人占住草坡。 对面来的人多了一倍,十六个穿黑紧身的人,也迅速列阵,气氛一紧。 这次威麟堡前来小隐山庄寻仇,事先江湖朋友就有所风闻,所以陆续前来参与的人中,有各色各样牛鬼蛇神。真正中立纯粹意在看热闹增见闻的人,夜间是不会在外活动的,以免引起各方的误会,走动可能枉送性命。 可以说,夜间在外活动的人,一旦碰上了,该是非敌即友。敌友未明之前,戒备是必要的。 相距十几步,黑夜中难辨面目,必须有人出面打交道,先明敌我再谈反应。 “这条路通向小隐山庄,诸位不会是小隐山庄出来的人。”荀夫子的语声震撼夜空:“常北岳一代豪杰,不会偷偷摸摸派人出来做鸡鸣狗盗。嘿嘿嘿……我想,我知道你们的来路了。诸位,大家各走各路和平走路好吗?” “阁下又是何方神圣?”十六个黑衣人的领队厉声问:“亮名号。” “无此必要,反正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 “哼!在下……” “你给我听清了,不要在我面前抖威风。”荀夫子提高嗓口:“这次来趁热闹的各方英雄好汉,至少有一半是前来隔岸观火的,你们如果把这些英雄好汉也当成敌人,你们将增加两倍强敌。你们昨晚突袭双川集,被杀的十七个人中,大半是来长见识守中立的人。你们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胡搞滥杀,早晚会埋骨在这里的,凭你们威麟堡一些残余,加上巡缉营一些财路已断,即将面临遣散的失业好汉,想攻入小隐山庄,不啻痴人说梦。把几个人让给我,跟我打天下才有前途。” “灭明兴唐,我武雄扬。”声震山林,宿鸟为之掠下。 十六个黑衣人,在一声信号下,离开道路向侧移动,绕林外缘小心戒备着急走,逐渐去远。 弥勒教来头大,号称天下第一大秘教。 现任教主李福达,自称转世弥勒菩萨。由于身上有龙虎图案刺着,所以自称龙虎大天师,是仙,仙佛一体,有无量大神通。两次起兵攻城掠地,旗号是灭明兴唐,自称是唐朝李氏后裔,弥勒佛转世。三次进出天牢,嘉靖皇帝利用他清除那些皇帝不喜欢不听话的王公大臣。 盐务署奸官御史鄢懋卿的巡缉营,四大罪恶集团中排名最末,实力也倒数第一。今年初,鄢狗官奉旨内调升任刑部左侍郎,他那些留在巡缉营的凶神恶煞,绝了财路面临树倒猢狲散局面,陆续丢掉饭确自谋生路,另投明主或者重操旧业做江湖浪人。 荀夫子游说对方给他几个人,有意乘机招纳巡缉营的人才。是否有诚心或者有意讥刺,彼此心照不宣。 天下第一堡堡主乾坤一剑,号称江湖风云四霸天的首席霸天,打着侠义英雄号,与巡缉营作对,是众所周知的事,声誉极隆。直到去年中期,才有人怀疑他的操守,发现他可能与巡缉营明敌暗友,出卖侠义道英雄。然后他入川之后平白失踪,江湖风云四霸天风消云散。江湖上流传着不少有关他们的奇闻秘事,人言人殊真假难辨,与他们无关的人,这些谣传当成茶余酒后聊天话题。 荀夫子一亮旗号切口,天下第一堡的人乖乖溜之大吉。 天下第一堡,名头真狂得有点离谱。但这种夸大的名头,只对江湖朋友发生作用。 在弥勒教来说,天下第一堡是什么东西?连京都天下第一城,弥勒教也敢声称可以攻下呢! 荀夫子只有八个人,对方的人数超过一倍。如果反脸动手,黑夜中一接触便可能有人去见阎王,实在没有牺牲人手争口气的必要,何况彼此无仇无怨。弥勒教的人会法术众所周知,十六个黑衣人哪有勇气力争一口气拼命? 双方打交道火药味甚浓,强龙之间通常避免夜间混战,拼命的念头薄弱,有一方让步就不会你死我活。荀夫子话中的含义十分明显:不过问对方前来小隐山庄寻仇的事,与弥勒教无关,只要在这里招纳一些人才。 在山上留意下面动静的女郎,只知道下面有不少人打交道,可听到隐隐人声,相距在百步外,不可能分辨字句内容,更不知道是哪些人在打交道。 不再听到人声,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目前任何人闯来,必定发生激烈的冲突。 收了刀,她的思路又回到唐青松身上,希望进一步了解这个人的意念,从心底涌升。 心神一懈,又陷入沉思中,很容易忽略四周的变化,失去应有的警觉。 快速排草入林的声响,几乎让她失惊得要跳起来,本能的反应是手搭上了刀靶,拇指压下扣刀的卡簧。 有几个人快速窜来,距她的坐处不足十步。 正要跳起来准备挥刀,一只大手突然按住她的腰脊。 “伏下,噤声。”她心中一宽,不由自主听从指挥,缓缓地在唐青松身侧伏下,暗中凝神聚气,功行全身,随时准备扑出挥刀。 是荀夫子八个人,在林边向山下观察,相距最近的一个,在她右侧约一丈左右。 “他们不会回来的,夫子,何必疑神疑鬼,在这里白费工夫?”一名同伴向荀夫子低声说。 “不是我疑神疑鬼,而是小心撑得万年船。”荀夫子说:“那些混蛋被我揭破他们的阴谋,怎肯甘心?不杀光我们灭口,后患无穷,这道理大家都懂。他们之所以示弱一走,原因是知道奈何不了我们,如不能一举消灭,走掉一个肯定会掀起惨烈的血腥风暴。我算定他们会折回来,等候继续赶来的精锐,妄图一举消灭我们灭口。但愿我料错了,我不希望为了小事故牺牲几个人。” “我们一走了之,他们奈何不了我们。” “你希望咱们扮演胆小鬼,灭本教的威风?” “这……” “他们如果越野一走了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对方根本不可能找出他们的去向,十万大军也不可能在这一带山区中,黑夜把几个超拔的高手名家追搜出来。为了组织的威望,他们不能扮胆小鬼逃匿。” 片刻,山下果然传来人群奔跑的脚步声。 她也听到了,心中暗暗佩服这位首脑料事如神。 这期间她屏息以待,呼吸不绝如缕,稳定情绪的心法相当精湛,丝毫不动,没发出任何微小的声息。如果心理上没有准备,心情一紧张,就无法控制因紧张而发出的身体颤动,必定会触动野草枯枝而发出声息,近在咫尺的人,一定可以发觉她的藏身处。 蓦地风生八步,草梢摇摇,八个人突然幻化虚影,破空御风而逝,空间里传来可怕的奇异声浪,像鬼哭神嚎,声音倏忽去远。 出奇的变化,令她大吃一惊,真有平空见鬼的感觉,根本不知道变化是如何发生的,怪风、异声、变幻的鬼影、流逝的声浪……她很难接受这种异象,是这几个人所造成的幻觉。 她当然不知这些人是弥勒教的人,更不知道山下的人是何来路。 变幻的剎那间,她骇然欲动,原来压在腰脊上的大手,不知何时已改按在她的背心上,一股柔和但可压住她的劲道,透入她的身躯。 “敛神内视。”唐青松的低微语音同时入耳。 她猛然一震,惊骇感一扫而空。 几声厉叫从山下传来,然后是沉喝、长啸、猛笑、金铁交鸣……各种声浪在山中轰传,山谷为之应鸣,远处山民的家犬狂吠声此起彼落。 片刻,一切重归沉寂,谁胜谁负,无法估计。 她同时看到下面闪烁着各种异光,可知双方都使用火器相搏。 “你醒来了?”她挺身爬起,感到冷汗沁体。 “他们上来时,我恰好甦醒。”唐青松躺在地上活动手脚,突然挺身坐起:“只是身躯虚脱软弱,还得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复原。谢谢你冒险呵护……” “你替我挡住贼和尚的方便铲,我还没谢你呢!我跟来看结果,及时助你一臂之力。”她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恢复练武人应有的镇定:“刚才那些人可以变形,吓了我一大跳,你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弥勒教的人。”唐青松说:“该教的一些重要执事人员,有大半练了妖术,从这里施术发动攻击,可以冲溃一队官兵。我和他们打过交道。” “原来是白莲妖孽。”她打一冷颤,幸好没鲁莽地挥刀攻击。 即使是武功超尘拔俗的顶高手,也不想和会法术的人有瓜葛,法术通玄的人,根本不在乎什么惊世的武功。一个雄霸一方的大豪大霸,通常不愿得罪一个走江湖的巫门弟子,这些挟奇技异能浪迹江湖的邪门人物,走遍天下吃八方逍遥自在。只有一些无知的鲁莽蠢汉,才敢招惹这种人。 “日后你碰上他们,不要完全相信你的定力,如果不能一举击败他们,最好忍口气避之为上。你的刀,在他们施法之前,可以快速击溃他们;一有异象,赶快撤走。我叫唐青松,你贵姓?” “我……我姓甘,甘兰英,名字俗得很。女儿家用花花草草取名以表示柔弱;我家也未能免俗,因此世间如果没有一百万个女人叫兰英,至少也有十万,俗死了。”她心情开朗,落落大方话说得俏皮。危险已过,便恢复活泼慧黠的本性。毫无陌生感,连她自己也感到奇怪,怎么居然对一个陌生人有说有笑的? “呵呵!我名叫青松,你看,满山都是青松。世间名叫青松的人,很可能比这座山的青松多千倍万倍,够平凡够俗气吧?”唐青松也用轻松的口吻说,手脚的活动加快了些:“我们平民百姓实在也够可怜的,官府规定不许选用为名的禁忌很多很多,圣贤神灵德业历代圣讳,都在犯讳禁令中,最好是全部取阿猫阿狗张三李四,免得个个想成为圣贤而无法统治,阿猫阿狗就不会与官府皇朝作对了。如果弥勒教的龙虎大天师叫阿狗,造反时打出阿狗打天下的旗号,谁愿意跟他走呀?跟龙跟虎才有前途哪!” “你不会跟那些人打天下吧?”她笑问。 “别开玩笑,我穿上龙袍也不像个皇帝。我只想趁年轻力壮时,在天下走走增长见识,看有什么人间不平事需要我伸手管,做一些不枉大好头颅,于心无愧的事,作为日后老年的回忆。弥勒教的人与及江湖五毒黑龙帮,都在打招纳我的烂主意。我全拒绝了,日后一定有是非。他们最好不要动劝不到就毁去的恶毒念头,我不想挥刀搏杀他们争取侠名。甘小姐,你……” “我叫兰英。”她对小姐的称呼不满意,轻推了唐青松一把:“我及四川走栈道入关中,渡大河绕走卫辉府,跟踪一些可能影响我家安全的人。在这期间,我不希望和他们发生冲突,暂时做一个旁观者,没料到仍然碰上了是非。哦!你可以……你恢复精力了。” 唐青松正挺身坐起,恢复正常的活动能力。 “还好,没受到内腑伤害。”唐青松徐徐站起,跳动了几下:“我碰上不少用暗器的人,这种烂货实在很可恶,毫无闯道英雄的气概。天色不早,你在何处落脚?我送你回去。” “在界首岭西麓的一家农舍。” “我知道界首岭,就在青松寨北面,走。”唐青松拉了她的小手举步。她也泰然自若欣然就道,对拉住她小手的大手,居然生出亲切感未加排斥。 “依你的猜测,刚才谁胜谁负。”她好奇地问。 “弥勒教的人,用意仅在于示威,必定无意杀人,一击即走大不了打伤几个人而已。他们行法突袭,瞬息间即发即至,耗损的精力可观,无法支持久斗。假使他们有意歼灭,该在下面先布阵埋伏。”他在西安与王府的众多高手斗智斗力,对人性心理的研究上过工夫,可以从人的言行中,预测对方的心理反应,不是一个少见识缺乏经验的莽汉,差的只是江湖经验而已。 到了山下的小径,两人不再说话,小心翼翼悄然南行,不想一头撞入不可测的埋伏任人宰割。 x       x       x 折入另一条小径,接近界首岭,远远地便听到零星的犬吠声,前面一定有人家。接近至里内,犬吠声突转急剧。甘兰英取出一枚竹哨,吹出一连串长短高低不一的哨声,象是词牌的曲调,呜呜咽咽引起更激烈的犬吠。 哨音一停,对面传来竹哨的回应,曲调简单些,为期也短暂。 “我的人知道我平安回来了。”她收了竹哨:“情势混乱,夜间不便请你小留。明天我去找你,你住在哪一家旅店?” 唐青松当然不便夜间送她返回住处,她的同伴可能已布下警戒防险。 “那我就不送你到住处了。明天一早,我要送朋友动身离境,很可能护送他远出十里外。近午时分,我在寨门等你,带你的同伴来,到我的朋友家聚一聚,粗茶淡饭,不知道你这位大家闺秀可否赏脸?我是来这里作客的,朋友是真正的英雄好汉,虽然他在江湖没有名气。”他诚恳地提出邀请。 他看近甘兰英出现在十字路口的风华,那种名门闺秀的气质,蓬门碧玉是学不来的,那需要时间养成,所以敢断言甘兰英是大家闺秀。 他见过秦王府不少贵妇淑女,知道高贵风华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闺秀会佩刀?奇闻。”甘兰英咭咭笑:“大概你是指我所穿的裙所打的阳伞,那是故意引人注意的幌子。我接受你的邀请,叨扰贵友一顿粗茶淡饭午膳,明天午间寨门口见。” 手一挥,裙袂飘飘连蹦带跳远去,那像个大家阖秀?倒是神似蓬门碧玉野丫头。 x       x       x 一早,青山客栈一阵忙碌,真正的旅客拾掇行囊结账,各奔前程。 唐青松在膳堂陪罗永兴早膳,烙饼小米粥简简单单。本来昨天说好了的,今天送罗永兴就道。但罗永兴坚决表示不走了,留下来看风色,看威麟堡向小隐山庄兴师问罪的结局,也希望在唐青松的留寨期间,如果发生事故,能助一臂之力。 留在寨中的江湖群雄,都宣称是来见识江湖盛会的人。前来公然表示助拳的人中有一半正准备结伴动身前往小隐山庄看风色。 众所周知,威麟堡的人还在途中,何时可以到达,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声称替威麟堡助拳的人,仍在青松寨的旅店投宿;至于助拳的目标为何,他们并不知道。 没表示立场的人,当然住在青松寨。 鬼手天罡是没表示立场的人,住在青山客栈神态悠闲。 弥勒教的人不在客栈,寄宿在山林中的种山人农舍里。江湖五毒也不在寨内住宿,但不时在寨内外出入,分头找名头响亮的高手名家游说,可能已礼聘了几个失了业,正要找人投靠的一流人物做亲随。等这里的事了,才会带着礼聘的人前往接待站报到。 黑龙帮的人也在寨中大摇大摆进出,住在最大的鸿宾客栈。 前来参与盛会的各路牛鬼蛇神中,不乏侠义道英雄,也有身在公门的白道人士,更多的是五花八门的江湖好汉,有几个赫然是豪霸级仁义大爷。 侠义英雄与白道人士,都不敢管四大集团的闲事。江湖五毒是所谓巡访钦差的人,黑龙帮是严老相国的鹰犬,都算是官方的组合,朝廷高官大臣的僱员,尽管都是半官半匪的组织,谁敢管?也没有力量管。 弥勒教是造反的好汉,徒众遍及天下,更没有人敢管。人多人强,组织愈庞大,实力也愈强,没有人敢向他们的权威挑战。即使是个人的恩怨,组织也会出面支持,等于是与全组织为敌,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只有一些真正的亡命,天不怕地不怕和他们玩命。 唐青松当然不便干预罗永兴的行动,他懒得管一个成名闯道者的去留。妙剑罗永兴的江湖地位颇高,是成名的闯道英雄。 继续留宿的旅客,要等启程旅客食毕才进膳堂进食,因此偌大的膳堂,只有五六桌有旅客进食。 唐青松陪罗永兴早膳,一面进食一面交谈。罗永兴久走江湖,足迹走遍大半壁河山,满肚子的江湖奇闻武林秘辛,有意提供经验给江湖新秀参考。 唐青松就是江湖新秀,以往在西安的经历,不能算是江湖阅历,他足迹未出府境外。 谈话的内容,中心当然是目下的情势。唐青松不断从所接触的人中,知道一些有关威麟堡前来的事,至于为何要来摆出寻仇的姿态,他就如坠五里云雾中了。天下第一堡和小隐山庄,同是侠义道景仰的山门,只不过小隐山庄的声望稍高而已。乾坤一剑公孙堡主父子失踪,怎会把责任推在常北岳头上? 江湖消息的流传,真正出于目击者口中的消息其实不多,大多数是胡猜信口开河的传闻;或者有人故意渲染亲痛仇快任意褒贬的不实消息。传播其实并不快,真相蒙昧难明。威麟堡主失踪的消息流传甚广,但人言人殊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威麟堡的人早就来了。”唐青松亲耳听到荀夫子与葛大堂主打交道,知道荀夫子与威麟堡的人取得协议,不干预荀夫子的事,所以知道威麟堡的人早就秘密到达此地。 “我也得到正确的消息,他们来了不少人,威麟堡由二少堡主带人前来找常北岳理论的事,早些时候就把风声传出了,所以引来不少双方的仇家或朋友助拳。诸多的事凑在一起,常北岳这次恐怕过不了关。” “我知道常北岳是武林泰斗,侠义英雄的公认代言之人。虽然他已经退隐,仍具有举足轻重的声望。威麟堡派人来煎逼,师出无名,同道相残,道义何在?他们要来干什么?” “你看出什么征兆了?”罗永兴举手召来店伙收拾餐具,象是信口询问。 “不关我的事,我关心的是到底有哪些混蛋向我不断下毒手,这些人必定与威麟堡有关,他们把我看成替常北岳助拳的人。”唐青松发现无意中流露的激动不安,赶忙改口。 “你当然不会承认暗助常北岳,连鬼手天罡也不承认是暗助小隐山庄的人。”罗永兴话中有话:“其实承认替常北岳助拳,立即可以获得名列侠义道的好处。名利双收固然十分理想,能争取到一样就很不错了。昨晚寨外好像曾经发生不少事故,你听到什么风声吗?” “不知道,我被人暗算,中了一枚毒针,躺在山林中昏迷到天亮。”他简要地说,其他的事一概不提。有许多事牵涉到其他的人,必须守秘以免累及他人引起祸患。 “暗算你的人是……” “不知道。” “把经过说给我听……” “算了,没有什么好说的。那杂种布局相当精妙,从背后一击即中,幸好没中要害,我的命保住了。要不是我跑得快,现在已是他们的俎上肉了。” “你不断出事,名气也不断提升,成为各方争取的目标,是否考虑抓住好机,接受礼聘向名利双收的成功途程迈进?这可是闯道者最佳的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呢!也是江湖后学最好的出路。错过机会十分可惜。” “我刚出道,不想投奔某个组合,狐假虎威建立我的声威名头。要凭我的努力争取应得的地位。你还不是仗剑在江湖独来独往,闯出自己的局面吗?” “问题是独力闯天下已经不时兴了,个人努力奋斗道路艰难,只要你能结合一些人手,就可以左右江湖情势,声誉鹊起。你如果没有投奔强大组合的打算,我帮你召集一些人打出旗号……” “目下言之近早,我还得先看看再作打算。这次一踏入嵩山地区,就无缘无故发生许多是非,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有人要我的命,袭击、谋杀、猎擒、行刺,手段出尽,杀机重重。他娘的!他们最好不要再出毒谋,我不是善男信女,我的刀砍人利落得很。”唐青松恨恨地说,发泄心中的不满。 “所以我说个人努力奋斗道路艰难呀!你在双川集一露面,就把名列十大暗器名家中的两个,整治得灰头土脸,便成为众所瞩目的惊世新秀了。”罗永兴是当时的目击者,暗示也是震惊者之一:“天下间肯提携后辈扬名立万的人并不多;而为了保有名位权势,不许年轻新秀出头的高手名宿,却比比皆是。他们会毫不犹豫把志在出头的年轻新秀,一下子就除去永绝后患,不让后辈取代他们的地位。老弟,你已经是个大豪大霸们害怕的眼中钉了。” 名位权势,最好能保有十代百代,一旦失去,就一切成空了。为了能永久保持名位权势,不容许新人出头,及早铲除免贻后患,是人人必须奉行的金科玉律。许多许多年轻俊秀,还没正式发展抱负,还没正式扬名立万,便被权势人物明枪暗箭,打入鬼门关壮志成空。 “我明白。”唐青松早就知道权势是怎么一回事,更知道权势人物为了保持权势,用何种手段及早扑灭影响权势的人。 “那些强大的组合,为了保持强大,必须网罗人才,培植人才,争取人才,以保持不断强大,而且防备其他强大组合,策反己方人才,目下有几个组合争取你入伙,你必须心中有所准备。那些人对争取不到的人才,十之八九会防止被对手所得,而用冷酷的手段处理,以免日后成为难以对付的劲敌。所以,你……” “我会小心应付的,已有好些人和我接触过。” “你有何打算?” “我为自己打算。”唐青松虎目中闪烁着光彩,形之于外的气势是神釆飞扬:“我不是出来混世的,也不想浪迹江湖浪费生命,我有我的抱负和目标,有宗旨有原则。我要以十年岁月,做一些无愧无怍力所能及的事,以免白活一场。” “做侠义英雄?” “呵呵,我无此奢望,我不想虐待自己,也不会有人把我捧出来做英雄。”唐青松豪笑:“我也不配做英雄。在双川集一言不合,就怒火勃发动手揍人,这不是做英雄的材料,谁肯捧我……” “哈哈!我第一个捧你做英雄。”膳堂口出现邪笑令人讨厌的鬼手天罡,一面跨入一面说:“你虽然一而再和老夫动手动脚,气大声粗像疯牛,所有的英雄,年轻时都看不出是英雄的料。呵呵!你不要谦虚,再多几个人捧,三流混棍也会变成英雄。咱们谈谈,告诉你老夫如何捧你做英雄的计划,包君满意。” 膳堂内还有一些留宿的旅客进食,几乎全都摇头苦笑。鬼手天罡的江湖声望地位,众所公认位高辈尊,像这样疯言疯语与后生晚辈打交道,倚老卖老句句讽嘲,稍有自尊心的年轻气盛小伙子,谁也受不了。 罗永兴坐在唐青松的右首,首先便看出唐青松脸上的神色有异,虎目中那种狞猛而且阴森的奇光,会让胆气不够的人彻体生寒。 “吴老邪要倒霉了。”罗永兴脱口低呼,但语音轻微含糊,只有他自己知道话中的意思。 餐桌上有一壶饭后茶,最先飞出的是茶杯,然后是瓷茶壶。接着飞砸而出的是茶凳,最后沉重的八仙食桌飞起,象是崩山。 茶杯在鬼手天罡的肚子破裂,太快了,毫无躲闪的机会,被打得向后退。左手一抬,瓷茶壶应手而碎,茶水从在身上四面飞溅。右手的爪功了不起,抓住了砸来的茶凳,人仍向后退。 食桌到了,茶凳还没抓牢,身形不稳,哪有时间招架庞大的食桌? 四种物体连续攻击,速度惊人,不象是一波接一波攻击,却像衔尾同时到达。 进入膳堂的走道不算窄,但食桌体积大。一阵暴响,鬼手天罡被食桌砸得再也无法挺住,手中抓住的茶凳也断了凳脚,被砸倒向外滑,把走道两侧的三张食桌与茶凳,也撞得七歪八倒,乱成一团。 哗叫声大作,所有的旅客大感吃惊。认识鬼手天罡的人,震惊的神情更为明显。名震江湖的六怪七邪,都是艺臻化境的难缠人物,竟然被一个年轻人用村夫打架方式,打得昏天黑地,这怎么可能。 膳堂门外,那位大小姐目瞪口呆,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大名鼎鼎的吴老邪,居然被人打倒在地,的确让知道鬼手天罡根柢的人难以置信。 鬼手天罡推开食桌爬起,狼狈万分,还没站稳,唐青松已用脚拨开茶凳扬拳待发,怒容慑人,大拳头可能要再来一记百步打空。 这一拳如果发出,很可能比上一次那一拳劲道加一倍。 鬼手天罡游戏风尘,捉弄人的鬼点子真不少,一双手奇招百出号称鬼手,武功比他高一倍的名家也奈何不了他,这次却在阴沟里翻船。唐青松骤然连续攻击,快得不可思议,劲道极为猛烈,存心要给老人精好看,真有意拆散这老讨厌的一身老骨头。 “唐兄手下留情。”大小姐突然娇叫,轻盈迈步进入膳堂。 唐青松一怔,这位骄傲的大姑娘,怎么态度完全变了,变得和蔼可亲象是换了一个人。 人并没改变,依然美丽漂亮。变的是装束打扮,穿的不再是骑装,而是月白色的连身衫裙,一头青丝梳了代表闺中少女的三丫髻,未施脂粉,眉目如画,浑身散发出青春亮丽的风华。 穿骑装可以显露女英雄气概;穿素净衫裙便成了娇丽的淑女。女人善变,该与衣着饰物有关,不能以狭隘的性情多变形容女人善变,该作多方面解释。 男人同样善变,人是衣装。化装易容术中,以衣着改变身分外形,是最常用的众多技巧之一。 灿烂友善的笑容,会把美丽的女人,衬托得更为美丽,更容易获得异性男士的好感。上次见面拳掌齐飞,这次却和善友好,同样的人,观感迥然不同。 上次不期而遇,因误会而冲突。小误会小冲突算不了什么,双方也因真相大白而不再计较,再见面笑面迎人,一个男子汉没有理由记恨放不开。 “这个老不死吴老邪,实在令人受不了。”唐青松被那一声友好的唐兄所影响,怒火全消收了大拳头,语气恢复平静:“他自以为游戏玩世,冷嘲热讽句句伤人,不管别人是否欣赏他的作风,更不管别人是否受得了。今天便宜了他,下次他再敢如此不识相,我一定打烂他那张臭嘴,哼!” 大多数的人,对玩世不恭的人有反感,谁肯和说话句句刺伤人的玩世者相处。宁可敬鬼神而远之,愿意被人挖苦嘲弄的人毕竟不多,这与气量修养有关。 鬼手天罡已经知道唐青松性情火爆,仍然一错再错用错误的方法接近他。大小姐知道改变态度顺利地化解了这将爆发的冲突。 “就因为他邪气十足,才名列七邪之一呀。”大小姐嫣然微笑,平添三分妩媚:“毕竟他是老前辈,不要和他计较好吗?他本来打算邀你作伴,和他合作替常北岳挡关。” “小丫头,我说过我要替常北岳挡关吗?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影响我吴老邪的声誉。”鬼手天罡脸色难看,转身向外走:“威麟堡的人恐怕还在河北岸调兵遣将,常北岳目前还不需外人替他挡关。” “吴老邪,你不会就此一走了之吧?”唐青松高叫。 “你想怎样?”鬼手天罡扭头问。 “赔凳桌杯壶的钱。”唐青松说:“理亏的人负责赔。你是大富豪,所以有资格开县保你的官会票,当然也能开县钱庄的庄会票,赔三五两银子小事一件,你会赖账吗?” 唐青松这番话,以牙还牙也有玩世成分。来收拾善后的店伙,也掩口而笑。赔这些生财用品,修理损坏的工资不多,全部新够,一二两银子尽够了。他心中有气难消,因此作弄老邪出口怨气。穷乡僻壤小市镇,根本就不使用官会票庄会票,连嵩县也无处可兑现,兑会票可是顶麻烦的事,小地方有如废物。鬼手天罡一句玩世戏言,成了唐青松反嘲的把柄。大都会的豪霸,才够资格拥有这玩意。 “唐兄,我相信你是一位大量的人,过去的小误会,请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大小姐诚恳地说,转向外面吹胡子瞪眼睛的鬼手天罡邀请:“吴老前辈,请进来坐,大家喝杯茶一笑泯恩仇,我相信大家都有这份豪情。” “小姑娘,大概你什么都相信。”鬼手天罡正合心意,打蛇随棍上重返膳堂,瞪了唐青松一眼:“小子,你不要借题发挥。我在双川集揭你的底,你把我恨得牙痒痒地,抓住机会报复,如愿以偿快意了吧!要不要我赔不是?” “算我怕你,回避你以免被你像缠身的冤鬼,死缠不休没有好日子过。你也要识相些离开我远一点。天下大得很呢!永不见面岂不大吉大利?”唐青松口气不再凶狠,召来店伙换座沏茶。 他对大小姐的恶感消失,好感随即增加,甚至不拒绝鬼手天罡同座,表示他不是气量小的人。 就座时客套一番,算起来大家都是旧识,不需正式引见,自报名号表示进一步认识成为朋友。 妙剑罗永兴的名气,当然没有鬼手天罡大,也算是天下级的有名人物,但与鬼手天罡从没有见过面。 大小姐最年轻,不可能有名号。 “我姓黄,小名如玉。”大小姐最后通名,是真正的晚辈,谈吐大方毫不忸怩:“出门遨游见见世面没几天,在洛阳才听到威麟堡过河讨公道的消息,这可是增长见识的好机会,便赶来看个究竟。常北岳绰号称霸剑。论剑术,江湖四剑圣中,东神号称天下第一剑,常北岳第二。我的家传剑术自信还不差,真希望能看到常北岳的霸剑,到底有何妙处可供参研,吸取经验希望不虚此行。” 除了一些武林世家子弟,与及豪霸级人物的子女之外,多数初出道的年轻新秀,通常用假名闯自己的天下,以免一旦闯出灾祸或误蹈法网连累亲友。而这些怀有强烈企图心,雄心壮志比天高的年轻人,十之八九会惹祸上身,一旦在公门落案,就得改名甚至换姓了,因此交朋友追根究柢,是十分犯忌的事,对方如果不主动说,最好不要探询家世出身,以免误会有意探底。 鬼手天罡在双川集,把唐青松的根柢大肆宣扬,要说唐青松不在乎心无芥蒂,那是欺人之谈。老邪是人精,知道这件事做错了,挨了一顿揍,罪有应得。 “任何引起名利之争的重大事故,的确可以吸引许多江湖各门各道的人士的注意。尤其是初出道的初生之犊,都认为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每个人的出身、教养、派流,都各有不同,自然而然地对事物的是非看法,也各有标准,难免倾向于偏袒某一相近的一方,变成实际的参与人,事件因而扩大变质。”鬼手天罡不再疯言疯语,有指导后进的意味:“这次事件似乎更复杂了些,当事的双方,问题可以简单解决。反而是前来参与的人,引发的是非,后患要严重些,诸位务必小心防范意外。如果真有意打抱不平,最好能早些公开表示所要协助的一方。” “老前辈不是来协助常北岳的?”黄如玉笑问:“为何不早些公开表示与常北岳并肩站?” “呵呵!常北岳是个方方正正的侠义道领袖人物。我鬼手天罡名列七邪,正邪不两立。我站出来公然表示与常北岳并肩站,想攀龙附凤也没有人肯相信呀!我为了武林公义江湖道义,举刀剑高呼主持正义的岁月,已经早就逝去了,这对振臂而起,谁肯听我呀?” “前辈说这次事故似乎更复杂,意何所指?”妙剑说:“这本来就是简单的寻仇报复事件呀!” “问题出在有不少组合,乘机前来招兵买马,毫无疑问会引起更多纠纷,有心人煽风点火扩大冲突,制造混乱就可以发掘真正的人才。”鬼手天罡指指唐青松:“唐老弟就是见证,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变故,我们并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他昨晚一定不好过。双川集的夜袭,那些黑衣人的攻击目标,一定是他。” “唐兄,你昨晚……”黄如玉碰碰唐青松的手肘。 “反正的确不好过。”唐青松不愿说出经过:“威麟堡的人还不知目下在何处,双方当事人无所事事。而赶来参与或观望的人,已陆续刀来剑往,血流五步了,真是岂有此理。也许,我该早些离开这是非场。” “唐兄,有你协助小隐山庄……” “黄小姐,我再次郑重告诉你,我不认识常北岳,甚至不认识任何侠义道风云人物。我所知道的一些有关江湖道消息,皆来自传闻。吴老前辈知道我的根柢,本月之前,我足迹没离开这西安府地境。”唐青松说话的口气像在剖白,事实也是如此,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至于所发生的血腥事故,那是他个人的恩怨是非,没有说出来博取同情的必要,所以他不想提。 “能把昨天你追逐五毒的事告诉我们吗?”罗永兴关切的神情,充分表示朋友的道义。 “抱歉,那是我和他们的事。其实他们的举动算不了什么仇怨,甚至是出于好意,想替我找投靠的主子,只是用错误的方法进行而已。吴老前辈不断找我,但不知究竟有何用意?” “我承认怀有私心。”鬼手天罡哎了一口气:“这几十年来,江湖混乱的局面,每况愈下日益严重,每个人都不择手段追求名利。各种帮派教会如雨后春笋,纷纷各据山头谋取奸利。半官半匪的四大集团恶性膨胀,杀戮已波及全天下的人。江湖道义已不值半文钱,初出道的年轻人,争名夺利惟恐人后,竞相投靠各种组合,以便早些建立权威逐鹿江湖。我不希望你误入歧途,所以设法劝你置身事外。罢了,我是白担心,似乎你已有主见,旁人的劝阻不起作用。” “这……” “如果你真是凑巧前来访友的,看情势不对,便该离去免趟这窝子浑水;但你并没打算离开。”鬼手天罡有点无奈:“我与常北岳只见过几次面,谈不上交情,双方都不认同对方的作为,至于在名义上正邪不兼容。但骨子里我认为江湖还有侠义道人士存在,毕竟仍具有几分公义影响世道人心。我来,确有必要时铲除一些残毒凶枭的念头,找机会制造涉入的借口,暗助常北岳一臂之力。这个人值得我老邪尊敬,所以也想拖你下水,和我并肩打烂仗,定可让你成为江湖风云人物。” “我不会和你打烂仗。要打,我堂堂正正用刀。”唐青松瞪了鬼手天罡一眼:“已经有人惹火我了,我不会离开做胆小鬼。双川集夜袭的那群杂碎,当时我并没疑心他们想杀我,以为是那两个暗器名家,带了爪牙寻仇而已。如果知道他们目的在杀我,哼!昨晚向我下毒手的人,我会刨出他们的老根来。” 他没留意鬼手天罡在暗笑,激将法对于年轻气盛的人效果最为显著,几乎万试万灵,老邪用对了妙方。 “如果你挥刀,有我一份。”妙剑罗永兴义形于色:“我的妙剑,对付江湖五毒还可以派用场。” “我的剑应付两个毒,不成问题。”黄如玉也附和:“唐兄,你有了两把剑策应,放心啦!” “江湖五毒不成气候。”唐青松说:“他们对我的威胁有限,需要提防的是要杀与想活捉我的人,他们爪牙甚多,在暗处活动防不胜防。咱们先不动声色,暗中侦查这些人的真面目。我到朋友家把行囊带来,在这间客栈落脚,与诸位亲近亲近,在一起商量对策。” “呵呵!我老邪替你们奔走助威,看那些牛鬼蛇神敢再来一次不要命的突袭。”鬼手天罡得意洋洋:“小伙子,不要轻视打烂仗专家,是六怪中的第一怪灵怪,声威迄今仍在,整整红了四十年。前年岳州正邪第一次决战,灵怪曾一现怪踪,目下不知躲在何处享福。” 众人口中并没表示结伙,但却在心中有合作的默契。 唐青松立即告辞,返回徐家取行囊。 天下各种组合为数极多,都知道有人就有力量。起初可能是几个志同道合的人相处在一起。大言不惭各自发表志向抱负伟论;或者不期而遇,结合办理某些事故。然后有志一同成立某个组织,歃血结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打出旗号招兵买马。 几乎所有的组合,都是循这种途径而成立的,很少例外。 唐青松四个人,已有组织的雏形呈现。 x       x       x 唐青松被情势所迫,离开西安暂避风头,开始迈入莽莽江湖,闯另一阶段的道路,亟须有经验的老江湖提携,希望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与曾经在西安行脚的徐昌平结交,徐昌平并没将真正的身分透露给他,仅表示是行道江湖颇有名气的行道者,所以在离开西安之前,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徐昌平,认为徐昌平可以指导他闯荡江湖的知识与经验。 他却没料到,徐昌平已急流勇退回家种庄稼了。 他需要朋友,需要熟悉江湖情势的朋友指导。因此,他接受了妙剑罗永兴的友谊。 现在,他获得黄如玉的友谊,与及老江湖鬼手天罡的提携相助。 妙剑罗永兴是名气不小的独行侠,是所谓正道人士。鬼手天罡对妙剑的评价相当高,虽然彼此从未见过面。高手名宿多得不可胜数,他们的名号众所周知;但其中许多超拔的名震江湖人物,彼此一辈子也不曾见过面。套两句江湖客套话,形容颇为贴切,两句话是:久仰大名,只恨无缘识荆。至于人与名号是真是假,那不是问题。 久仰,当然意指同道的人。对道不同的异端,只有憎恨而不能用仰字。 鬼手天罡名列七邪,其实却是真正的江湖游侠,不折不扣的正道人士,邪仅表示他行事不按常理进行而已。黄如玉只是一个初出道的大姑娘,还谈不上为人是正是邪。她来增长见识,希望见识常北岳的霸剑剑术,这对武林朋友来说,事极平常。 所结交的三个人,都是口碑甚佳的正道人士。虽然黄如玉谈不上有否口碑,至少在双川集为弱者解困的举动,就值得称道,绝不可能是坏人。 客房重新调整,他住进家客院的上房区。右邻是妙剑,左邻是黄如玉,再左一间是黄如玉的随从夫妇俩。对面一排客房,分住了鬼手天罡,和行动显得神秘的孔夫人和仆妇。鬼手天罡并没替孔夫人引见,但不算是陌生人,在双川集曾住在同一家农舍,同过患难。 黄如玉的随从是一对夫妇,男仆叫蔡勇,妻子姓夏,都是四十多出头的中年人。名义上是随从,其实可能是保镖,沉着稳健很少说话,对黄如玉执礼甚恭。安顿停当,各自展开活动,每个人皆有活动的目标,不可能相聚在一起无所事事,各人前来的目的本来就不同。 他与甘兰英有约会,预定见面后到徐家小聚。天色还早,他出寨登上不怎么高的界首岭。 满山苍松,站在山坡上,可俯瞰青松寨,全寨历历在目,可分辨在街上走动的人概略轮廓。在这里观察形势十分理想,寨门外的景物一览无遗。居高临下了解环境十分重要,是天时地利人和三大要素之一。 群山起伏,对面就是绵亘五县的五虎岭群峰。五虎岭也叫五至岭,意思是可至五县,至于后来为何称五虎岭,可能因为曾经有虎群出没吧!小隐山庄在十余里外一处山谷中,在界首岭无法看到。群山的峰腰部分,间或可看到种山人家的茅舍形影。 四处走了一遍,形势了然于胸。他在一处可远眺西北方山林的平坡,倚坐在一株苍松下,开始放松情绪,改用看风景的心情,浏览附近的景物。 阳光透过枝梢,温度缓缓升高,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温和有节拍的松涛声有催眠作用。各种山雀鸣禽的清鸣悦耳动听,一切显得安详静谧,昨天晚上所发生的凶险情景,已从他的脑海里消逝了。 一阵倦意袭来,他完全放松身心,忘却一切烦恼,朦朦胧胧睡着了。 界首岭是青松寨的镇山,满山苍松兼有风水林作用,也是村中儿童少年,游玩嬉戏的好地方。地面的松针枯枝,形成一块奇大的松软地毯。春夏季节,地面生长一丛丛体积奇大,白白软软并不可口的松果;地层下,生长一球球可供药用的茯苓。坐在松毯上倚树假寐是一大享受,心情宁静的人,片刻便可进入梦乡。 当然他不可能心情完全宁静。也许是命中注定了的,从小就与强横的皇庄子弟斗争不休,历经儿童、少年、青年、成年各阶段,直至被迫离乡背井,一直就在危机四伏中奋斗图存。 离乡背井出门没几天,就闯入刀光剑影中,陷入生死存亡的凶险境地。目下仍然身在险境中,哪能心情完全宁静。潜意识中,仍具有高度的危机意识,冥冥中,已注定了他不可能像普通平民百姓一样,无忧无虑过一生。 平民百姓不见得能无忧无虑过一生,只不过逆来顺受的忍耐力相当强韧而已。 迎风送来一阵淡淡幽香,与松树散发的特有松香完全不同。同时,轻微的枯枝折断声隐约入耳。 依稀的梦境突然消隐,朦胧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循声徐徐转头察看,看到与梦有关连的景象。 ? ∷7峭蝗痪训模圆19痪锰鹄础r馐妒侵鸾セ指吹模袂樯踔料缘糜械憷辽1?br /> 看到一个朦胧的白色身影,一张与梦中所见不算陌生的美丽面庞。 明眸皓齿,瓜子脸透着聪明。是曾二小姐,西安长安帮的女诸葛。 在西安的几个地方帮派中,都有女性参与。似乎那些参与帮派的姑娘们,家世都不错,而且聪明伶俐;聪明过度才有女英雄气概。一个平庸笨拙的大姑娘,任何一个帮派都不表欢迎。他与那些生性叛逆的大姑娘们,相处颇为融洽,小聚会的交际场中,他是让那些大姑娘神魂颠倒的出色男人。在单纯的男女亲密友谊中,掺杂有组合间利害冲突的因素,发展出另类的感情接触,关系颇为微妙,无法扩展进一步的感情交融。 上次长安帮被王府的人所收买出卖他,曾二小姐就扮演了其中的关键性人物。 背叛与出卖,本来在黑道组合间,是严重的事故;但在现实环境中,却经常发生平常得很,没对他造成严重的伤害,这些时日便把怨恨抛开了。 长安帮哪有能力与王府抗衡?他不忍心怪罪长安帮。在还没离开西安之前,他已经从愤怒与怨恨的情感伤害中,原谅那些出卖他的人了。 曾二小姐突然出现,他完全清醒了,挺身坐正身躯,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曾二小姐,而是轻盈接近的黄如玉大小姐。那入鼻的淡淡幽香,他并不陌生。不久前还在客栈相处在一起,黄如玉身上所散发的,就是这种爱美女郎常用的薰衣香,有点像晚香玉。芳名叫如玉,使用晚香玉名实相副。 “你像一头灵猫,想捉弄我呀?”他惊觉的神情一扫而空:“几乎被你得手了。” 黄如玉确是蹑手蹑脚接近的,脸上有慧黠的笑容,真像蹑鼠的猫,更像潜行接近猎物的雌豹。 “你又不是鼠。”黄如玉脸上的笑容更璀璨,也因他突然醒来的快速反应而感到诧异:“你昨晚一定很辛苦,跑到山上来睡早觉,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灵猫戏鼠,反将他一军。 他还来不及整衣站起,黄如玉已傍着他,轻挽裙袂并肩坐下了,信手一拉他的手臂,阻止他站起,大方地并倚在松干上,俏巧地用裙掩住双脚。 “碰上了用暗器偷袭的几个人,还能安逸?”他仍不想多说:“在双川集从背后偷袭你的那些人,查出有关他们的线索吗?” “毫无线索,已经证实其中一个人不是夜游鹰吴忠仁。”黄如玉被他的问题把注意力引开了:“你及时援手,怎知道他们要暗算我?” “我先一步发现路旁草丛中有人升起,便知道不是好路数,不假思索地冲出,并非有意帮助你。呵呵!记得吗?那时你我还是对头呢!我也会留心打听,今后你千万要小心有人重施故技暗算。” “我会步步提防,不会再蹈覆辙。”黄如玉美丽的面庞涌起杀气:“赶来的各路牛鬼蛇神甚多,人多了就不容易守秘,我会查出来的,他们将永远后悔。” “我知道天下四大集团,有三大集团派有人前来乘机招兵买马。如果我所料不差,所有参与这次盛会的组合,都有明暗两路人马;明的威胁有限,暗的防不胜防。你独自出来走动,很危险,我送你回寨……” “有你在,危险就减少至最低限。陪我坐坐,这里风景很好,凉风习习,我也想在这里睡一觉呢!”黄如玉又拉住他:“你怎么知道他们的人有明有暗?” “我也曾统率过不少人呢!当需要处理其些事故时,以荀夫子来说,除了两夫子八个人之外,暗的那一批,人数可能比明的多一两倍。” “弥勒教对年轻的江湖新秀最感兴趣,武功是否出类拔萃并不重要。尤其是对引诱名门子女情有独钟,经过调教培植,就会死心塌地为该教效忠。我家就不敢和他们有任何牵连,追求名利的门路多得很呢,没有沾惹他们的必要,何况沾上了有上法场的严重后果。” “我知道利害攸关,所以懒得理会他们。” “你真的有意暗助常北岳?”黄如玉相当认真,紧盯住他的眼神。 “那是吴老邪的意思,你不是也同意了吗?”他也语气认真:“能为常北岳这种真正侠义名宿做一些事,聊尽几分武林道义也不错啊!虽然我还不知道,我是何种人物。当然啦!任何一个在莽莽江湖闯道人,都不会公然声称是无所不为的歹徒恶棍。在我来说,做一个英雄豪杰……” “青松,你还不能算是英雄豪杰呢!”黄如玉不着痕迹改变称呼,有意拉近双方的距离。 从黄如玉的举动,可以看出大小姐春心动矣!不论是人才或武功,他都是姑娘们心目中的理想对象。从因误会交手成为仇敌,也因他临危援手而化仇为友,转变并不突兀,爱苗滋长顺理成章。 “我没有做英雄豪杰的抱负,但不自甘菲薄,至少想做一个无怍无愧的人。需要我为公义尽力的事,我会义不容辞全力以赴。黄小姐,请给我鼓励。” 他是转头向黄如玉说的,两人已是近在咫尺,脸上有飞扬的神采。 一阵扑鼻的幽香,比先前的淡淡幽香浓郁些,眼前的美丽面庞,笑容令他心中一震,突然眼神一变,涌现热烈的光芒。 “青松,我正在和你并肩携手共同奋斗呀!”黄如玉妩媚的笑容令他的血脉搏动加快了一倍,甚至有晕眩感促使呼吸紧促:“我会坚决地和你并肩站。” 黄如玉揽住他的手臂,羞笑着粉颊靠上他的肩膀。他心中一荡,亲吻黄如玉的发髻。 温润的玉手,绵绵地轻抚他的脸颊。 他突然一惊,本能地抬头扶正靠在肩膀上的可爱面庞。 他第一个念头是:我在做什么? 他接触的异性朋友不算少,但绝不会表现得如此急躁轻狂,感情的进展不可能快得见面不久,就享受手眼温存。这时他的表现,简直就像好色之徒般意乱情迷。 “青松……”黄如玉对他的反常情绪大感不安。 “抱歉,我在胡思乱想。”他轻轻摆脱挽在臂弯里的小手,脸一红:“我想,你的剑术一定非常神奥,所以想见识常北岳的霸剑。”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美人如玉剑如虹。”目光离开美丽的面庞,他的情绪恢复平静,神情爽朗谈笑自若:“你我不打不成相识,相识之后便谈些有关打打杀杀的事,想的也……唔!有人来了,我们回去吧!” 他挺身站起,拉起仍感迷惘的黄如玉。 距离一拉远,目光离开那令他怦然心动的美丽面庞,避开那双灵动的钻石明眸,他感到心跳恢复正常,那种意乱的感觉便消失无踪。 淡淡的幽香更淡了些,也因减少了大部分精神压力。虽然亲密的接触,所产生的冲动逐渐消失,脑海里仍在胡思乱想,黄如玉的热力四射亮丽形象,在他的心目中挥之不去。 他不便说出所想的事,大白痴也不便对所动情的女人,说自己想入非非。黄如玉是他刚认识的朋友,即使真有想入非非的想法,也不便说出。他今天的表现,实在非常糟糕,像个没有耐性的好色之徒。 他心中明白,喜欢黄如玉的意识相当强烈。至于为何表现得如此反常,就有点迷惑了,居然会情不自禁妄吻对方的发髻,甚至有抱住对方的冲动,进展未免太快了。 幸好有人出现,不然…… 黄如玉主动示爱投怀送抱,他绝对不可能成为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x       x       x 是两个一早登山赏日的人,从山上穿林往下走。由于是从山上下来脚步轻盈,听到身后有脚步,便已接近唐青松黄如玉不足三十步了,已可看清人影面貌。 唐青松并没回头察看,却知道有人接近。他准备下山,黄如玉却拉住他的手无意离去,好奇地转身察看,目迎两个不速之客接近,他也就不便动身。 领先接近的年轻人仪表非俗,人高马大身材修伟,剑眉虎目英气勃勃,却穿了一袭青儒衫,戴儒巾,可能是某座城市的学舍生员,该有秀才身分。可是,佩的却是江湖人士喜爱的三尺长剑。 后面跟着的人身材壮实,膀阔腰圆,狮身海口,佩了一把单刀,一看便知是雄武有力,甚至是内外双修的慓悍大汉。穿的是灰直裰灯笼裤快靴,打扮像随从或健仆,兼秀才主人的保镖。 “唷!上山来谈情说爱,两位不是俗人。”年轻书生脚下加快,脸上有邪邪的怪笑,目光投注在黄如玉身上,语意有轻浮味:“这位小姐好眼熟,在下好像在何处见过,唔!记起来了,在湖广……” “你是见了鬼了。”黄如玉不但没生气,反而嫣然一笑:“我从洛阳来,还不知湖广在哪一面方向呢!” “我曾经在洛阳住了一段时日,那就对了,一定是在洛阳见过小姐你的芳踪。”书生用的是勾搭女人老手段搭讪:“在下姓包,名士毅,匪号叫五湖秀士。小姐的芳名尚请见告,请原谅我冒昧,我是诚心攀交。” “绰号很响亮嘛!但我不想认识你。”黄如玉拒绝通名:“这一代的江湖四秀士武林四公子,四秀士以双绝秀士排名第一。好像四秀士中,没有你五湖秀士在内,绰号是不是自己封的?” 有说有笑,话说得俏皮,脸上的笑容动人极了,紧握住唐青松的手,像有意向对方示威。似乎有意表示:你这秀士不怎么样嘛!我的男伴可比你强多了。 “自己封绰号平常得很呀!问题是,必须有真才实学,保障绰号的能力,我就有这分能耐。”五湖秀士毫不脸红自吹自擂:“我正在努力建立我的声威地位,要不了多少时日,当代的江湖四秀士,我定可争取到第一的地位。小姐,在下诚意高攀,请问芳名。” “青松,可以告诉他吗?”黄如玉扭头笑吟吟向唐青松征询意见:“他好像不是坏人。” “呵呵!你既然出来行道江湖,不亮名号,岂不成了无名小卒?这样吧!你也自取绰号扬名立万。”唐青松欣然同意,他的神刀太保绰号也是自取的。 “好啊!替我想想取什么绰号才响亮,谢谢你啦!快想。”黄如玉兴奋雀跃跳脚,活跃的神情平添几分娇媚。 五湖秀士眼都直了,小腰肢扭动的风韵的确迷人。 “别急别急,我来想想看。”唐青松伸手拍拍前额,表示正在想:“你的芳名叫如玉,如花似玉。称赞姑娘们漂亮美丽,就说美如天仙。称赞别人的女儿为玉女,表示这位女儿德容如玉。天上的仙女甚多,称玉女的女仙也有好几位,好像地位最高那位,是与东王公齐名的那一位;玉女投壶的典故出处那一位玉女。有了。” “有了什么?”黄如玉呢声追问,小腰肢扭得有点夸张。 五湖秀士凶狠的目光,死瞪着唐青松,强忍怒火的表现,把秀士的形象完全破坏了。 “你的剑术一定神奥,气势如虹。飞虹玉女黄如玉,名实相副当之无愧,够响亮吧?满意吗?”唐青松眉飞色舞,不在乎五湖秀士怒目相向。 其实他在乎。五湖秀士打交道的态度相当恶劣,对黄如玉的态度近乎轻狂,他听得满肚子火,不便发作而已,所以也存心刺激这位秀士。 “飞虹玉女?”黄如玉欢叫:“我非常喜欢,非常满意。谢谢你啦!” “胡搞,怎能如此草率取绰号的?”五湖秀士忍不住了,存心要重新吸引黄如玉的注意:“黄小姐,我替你请来几位前辈名宿,正式置酒高会,当众宣示奉赠名号……” “狗屁。”唐青松也忍无可忍,用更大的嗓门打断对方的话。 “混蛋!你多什么嘴?”五湖秀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跺脚大骂:“你是谁?胆敢在我五湖秀士面前无礼,你是活腻了。” “我叫神刀太保唐青松,飞虹玉女黄如玉小姐的同伴。”唐青松盯着对方冷笑:“你在我的女伴面前,虽然面目可憎,幸好还没有恶形恶相,所以我不愿和你计较。你走吧!不要在这里讨人嫌,你一切恐吓的话,对我全部无效。” “该死的东西……” “你不走我们走。”唐青松拉了黄如玉的手举步:“这位秀士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倒像个骂人的泼赖,骂的话粗俗低级,哪有半点秀士味?绰号名不副实。” “站住!”五湖秀士象是怒吼。 “又怎么?”唐青松扭头邪笑。 “你不能走。” “为何?” “你侮辱了区区在下。” “你是自取其辱。” “你知道在下会如何对付侮辱我的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打破我的头?”唐青松嘲弄地拍拍脑袋:“天下间为争美丽女人打破头的争风事故,每天都有千百件,不能怪你有这种想法,我也有此……” “杜忠。”五湖秀士喝声似沉雷。 “属下在。”慓悍的佩刀大汉欠身应喏。 属下,表示从属关系。有些亲随是聘请的,不是奴仆。如果是奴仆,只能自称“小的”,或者更卑称“奴在”。 “把他的腿打断。”五湖秀士沉声下令。 “属下遵命。” 壮实魁梧的身影,突然以高速冲到,双爪半缩半伸,象是猛虎扑羊狠招。 唐青松将黄如玉推开,双盘手向上一分,准确地挡住杜忠的双手向外扑,掌变爪钩抓对方的脉门,沉喝一声,挫马步向下疾沉猛压。下身半扭,恰好让对方踹来的右脚擦右股外侧滑过,左膝噗一声撞在杜忠的胸口上。 接触太快,近身肉搏看谁的反应能早着先鞭。招一发中途就不可能改变,出招与反击皆在接触的瞬间有了结果,看谁禁受不起打击,被击中要害就灾情惨重。 杜忠的猛虎扑羊不但用双爪进攻,右脚更在双方回手接触的剎那间踹出,一招两式非常凶狠,要踹烂下阴而非折腿。可惜慢了一剎那,腿踹出的瞬间,双爪的腕脉已被架住、钩扣、下压,踹的部位因上体被压而失去准头,踹低而且踹偏了些。 上体被压下俯时,被上抬的膝盖撞中胸口,可不是好玩的事,力道稍重些,很可能撞断两三对胸骨,伤肺甚至会吐血。 唐青松不想伤人,膝攻时双手上掀、松手。 一声号叫,杜忠仰面摔倒,砰一声背部撞中一株合抱粗的古松,枝叶摇摇反弹倒地,抱住胸腹挣扎。 一声刀吟,神刀倏然出鞘。 丈外的五湖秀士,光华熠熠反射日光的长剑在手,正要乘机挥剑扑上。大概是估料惜误,没料到杜忠一照面便倒了,扑上慢了一剎那,失去突袭的好机。 神刀出鞘,气势磅礡,森森刀气可以让三丈外的人感觉出压力,刀的外形也令人悚然而惊。 “冲上来,你这狗屁秀士。”唐青松像把关的天神:“你有一把可名列宝剑级的宝剑,我也有一把百炼精钢打造的神刀,势均力敌,看谁先被摆平在这里。” 气势最为重要,霸气十足身材魁梧的人,对手即使是武功惊世的名家,如果身材气势毫无慑人的威力,拼的勇气肯定会大打折扣。双方武功概略相等,霸气十足的人胜算要多几成。 双方的人才在伯仲之间,唐青松的霸气,却比对方强烈三倍。五湖秀士的秀士形象,形容为秀才遇着兵,的确贴切传神。秀才哪能与兵打架?一打准输。 随从一照面便倒了,五湖秀士受到意外的震撼,随即恢复镇定,并没被唐青松的天神形象所吓倒,吸口气安定情绪,向前徐徐扬剑接近,不再打算冲上。 “你这混蛋果然名不虚传,不是绣花枕头虚有其表。”五湖秀士显然事先知道唐青松的底细,不是误打误撞而无意中引发冲突的:“这两天你神刀太保的名号,在这附近的确出了不少风头。阁下,你为了要争取女人的好感,和我在刀剑上玩命吗?” “没错。”唐青松也向前接近,豪气飞扬,在江湖闯道,表面上大言抱负志向,说穿了不值半文钱,骨子里却是争名夺利,人人有志一同。争名利当然包括争女人,用不着假仁假义否认:“黄小姐是我的女伴。应该正名的是:是你妄想争我的女伴,我有一千个理由,砍你这混蛋十刀百刀。我上了。” 江湖闯道者十之八九,把高贵的志向抱负挂在嘴上,心里却在酒色财气。 说上就上,人刀俱进,速度与冲势出奇猛烈,宝刀一伸,作小幅度一振一挑,刀用枪招走中宫突入。小幅度震荡有如护身盾,可以完全保护正面,直透对方的中宫。 “铮铮铮……”金鸣震耳,刀光剑影飞腾,爆出一串串火星,人影急剧闪动如虚似幻。 五湖秀士连封七剑,绕了一圈,仍然无法将宝刀震出偏门,抓不住回敬反击的机会。 情势一面倒,宝刀连绵攻击势若山崩,剑一触即分,反弹的劲道必定带动马步,剑只能将用后退或移位封架,即使冒险反击一两招,也被宝刀轻易地震开,完全封锁剑的进攻间隙。 论江湖威望与名头,四秀士比江湖五毒差了一级,五毒也被唐青松击溃,五湖秀士哪禁得起唐青松含怒挥刀?事先已经知道唐青松的底细,依然狂傲地向唐青松挑衅,实在不够聪明,自取其辱。 幸好能聪明地采用游斗周旋,总算支撑了一二十招,有惊无险。 其实,唐青松无意下杀手,为争风挥刀杀人,会影响他的声誉,因此刀上的御刀劲道有限,甚至无意击毁对方的剑。在气势上,他可以任意切割这位浪得虚名的秀士。 兵刃上剑受到克制,武功也差了一段距离,内劲同样差了一级,这是一场无望的搏斗。 在快速移位迫攻中,突然看到从山上飞掠而下的人影,共看到三个快速的人,兵刃闪光入目。 一声沉叱,他发威了,本来只在小幅度攻招的刀势,猛地向外暴张。 真力爆发,刀的劲道增加了两倍。攻击的距离,也增加一倍,距离愈远,劲道愈猛烈。 一声暴震,宝刀把乘隙而入接近左肋的一剑崩开,招变狠招大野扬尘。这是双手运刀,乘将剑崩出偏门的瞬间,进步顺势向斜上方反劈的狠着,如果得手,可将对手从右肋至左肩劈成两段。 五湖秀士剑被向右外侧崩起,空门大开。 超人的反应,可化险为夷。五湖秀士唯一可用的身法是暴退,但必须极为迅速。退已来不及了,因为马步已乱身形不稳,这一刀绝难躲开,当机立断仰面急倒。 刀光掠胸上方一寸掠过,生死间不容发。 熠熠刀光折向激射,楔入如山剑影中。暴发出急剧的金鸣,火星飞溅中,围攻黄如玉的两女一男,分向三方震得远退出两丈外,重围立解。 是从山上冲下的三个人,刚完成包围三剑齐攻,唐青松及时赶到,全力卯上了,刀到围溃。 “走!”他拉了黄如玉向山下飞奔,脱离斗场。 他发现两男一女御剑的真力相当可怕,三支剑都没被刀震断,每个人的剑术与内劲,皆比五湖秀士要高明些,不能让黄如玉冒险,先脱离再说。 两女一男来不及跟踪穷追也追不上。五湖秀士根本不敢追,唯一可做的事,是察看亲随的伤势。 三男女不与五湖秀士打交道,匆匆下山走了。两个女的穿着劲装,年约双十,不但脸蛋美,身材更是曲线玲珑,令男人想入非非,浑身散发出奔放野性的气氛及阵阵醉人的幽香。 阖女们通常只能使用薰衣香,表示爱洁爱美。已出阁的女人由于已经开脸,便于使用脂粉,可以使用脂粉香。但有些叛逆性高的少女们,不在乎世俗的责难,大胆地使用脂粉和香粉,谁也弄不清她们是否已有婆家。 这两个劲装女郎,脸上的脂粉属于淡装而非浓抹,脂粉香却相当浓,可能是已婚的年轻女人。 唐青松已看清这一男两女的面貌,以为是五湖秀士的党羽。 年轻人通常会犯先入为主的错误,凭表面的印象下判断。两女一男的行动,的确有配合五湖秀士袭击的事实。他和黄如玉并没受到伤害,没有进一步求证的必要,把这件事看成平常的意外小冲突,一件为了博取女人好感而引起的纠纷而已,事过之后不再介意。 x       x       x 返回青山客栈,已是快近中午,客栈中除了留宿的少数旅客之外,该动身的旅客都走了,店伙们都在忙着整理客房,继续留宿的旅客有些外出活动,全店显得空旷冷清。 消息传播得相当快,界首岭的冲突事故已经传出了。事实上在寨外活动的有心人,可以隐约看到半山腰的冲突现场,兵刃的闪光和交击声,岭下都可以看到听到。 第一次在寨附近发生格斗事故,寨内气氛一紧。 威麟堡前来寻仇,格斗事故应该发生在小隐山庄附近。常北岳并没派人干预前来图谋的人,威麟堡的人也没现身,不应该发生在无关的村寨附近,波及不相干的人不合道义,有故意挑起是非之嫌,很可能引起公愤。 返店后不久,妙剑和鬼手天罡先后赶回来了。四个人在客院的小客厅品茗,由唐青松将经过概略说出。 “五湖秀士是有名的浪人,是众所周知的风流秀士,对追逐江湖名女人兴趣甚浓,人并不算坏。”鬼手天罡是老江湖,对江湖动静见闻广博,提出的意见相当客观:“他有个臭味相投的同伴,包括愿意跟随他鬼混的漂亮女人。黄小姐年轻貌美,他出面勾搭理所当然,但绝不可能唆使同伴用武力劫持。这位风流秀士自视甚高,不会自贬身分强抢女人。突然攻击黄小姐的人,应该不是他的同伴。今后你们在外走动,千万要小心严防意外,的确有不少人故意制造混乱浑水摸鱼,不知到底有何阴谋。” “如果我们被认为是前来帮助常北岳的人,受到袭击就不足为奇了。”妙剑也是老江湖,看法与鬼手天罡不同:“双川集夜袭,我们只能猜测是冲唐老弟而来的。猜测不可能完全正确,当然有可能冲所有的人而来。杀掉一些前来参与的人,一定可以收到吓阻常北岳的朋友却步,甚至可以嫁祸常北岳引起公愤呢!” “当然有些可能。”鬼手天罡突然离座,让出座位,移至唐青松的一面:“孔夫人请坐,喝杯茶。你听到界首岭发生事故的消息了?” 踏入客厅的孔夫人举步走近,脸上雍容和蔼的神情,令人感到心安没有压力,即使发怒,也没有震慑人心的气势,是那种只能令人感到和蔼可亲的可敬女人。 “我在寨门外的亭子看风景,看到山上的隐约形影。”孔夫人就座语气平静:“唐小哥,你好像动刀了。” “是的,吓吓他们而已。”唐青松点头承认。 “经过是……” “没什么啦!”唐青松脸一红,哪能把争风的丑事坦然说出? “我替你们引见。”鬼手天罡正式替双方引见,神色庄重:“天下四堡五庄,排名第三的五柳庄,位于江北岸的泰州,庄主八臂金刚孔义的夫人。八臂金刚是白道众所尊敬的名宿,曾经荣任八年巡检,算是起码的芝麻绿豆官,名动江湖半甲子,退隐十年声威仍在。” 巡检是从九品官,一处小地区的治安首长。官的妻子,被尊称夫人不算逾礼。 “我来说。”孔夫人接口:“我那老伴已经舞弄不动刀剑,我也年近花甲,运剑力不从心,因此只打算来看看,希望能找到一个人的踪迹。” “佩了剑来看,肯定有麻烦。”鬼手天罡恢复玩世的神情,习惯难改:“找谁?” “六爪云龙诸葛长虹。”孔夫人保持安详的笑容,像在说与己无关的事:“鄢盐政的巡缉营,遍布盐区各州县。南京盐政衙门,另设有钦差辕门。南京的巡缉营总领,就是这位黑道名宿六爪云龙诸葛长虹。” “我知道,这条龙武功惊世,而且工于心计极为阴毒。”鬼手天罡脸色一变:“前年在南京,巡缉营栽在一个了不起的刀客柳不思手中,死伤非常惨重。他自己却躲在钦差署中拒绝出面,保全了钦差署的实力功不可没。” “我知道。”孔夫人说:“那时,鄢狗官远在浙江,本来要把他调到武昌分司。他花了一万两银子活动改调扬州,不愿调到武昌,接受武昌分司总领拔山举鼎皇甫俊的指挥,因此没赶上岳州的正邪大决斗,没和拔山举鼎结伴下地狱。” “孔夫人,你该到扬州去找他呀!” “去年鄢狗官返京,各地的巡缉营名存实亡。鄢狗官舍得花大量金银聘请爪牙,但要求鹰犬们大抓特抓私盐商酌情给巨额奖金,陷害盐商大户勒索敲诈大家发财。狗官一走,各地官府禁止他们私自行动,财源断绝,大部分走狗作鸟兽散,巡缉营只留下空架子。六爪云龙早就挟了巨资溜之大吉,不知躲在何处隐姓埋名,享受他黑心肝赚来的十余万两银子血腥钱。” “原来如此。”鬼手天罡说:“你怀疑他躲到威麟堡隐身,所以……” “威麟堡名动江湖,乾坤一剑是侠义道的大霸天,在那儿暂时藏身,谁敢去找他?我知道他与公孙堡主暗中有往来。公孙堡主并不是真正的侠义道英雄,我无意贬低他的人格,至少我那位当家的是公门人,知道威麟堡其实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包庇罪犯的所在。要维持一座堡的生计,没有钱是不行的,钱从哪里来?他父子俩带了人马,唆使侠义道人士在天下各地耀武扬威,与官府作对,死伤惨重,你知道花费有多大?” “你找六爪云龙……” “孔家有一门远亲,是兴化的望族,被他用私盐栽赃而破家,死了九个亲友。威麟堡的人大举找常北岳理论,我想来看看他是否混迹在内,他将是常北岳最大的威胁。” “孔夫人,你对付不了这个人。”黄如玉的话,不象是初出道的生手:“看到了他,又能怎样?如果他真的在威麟的人当中,必定掩起本来面目,你不可能有接近指认他的机会,你也无法确定他躲在威麟堡托庇。” 江湖风云四霸天只是人多势众而已,真才实学并不见得超尘拔俗。六爪云龙是江湖巨豪,武功造诣并不比四霸天差。 以武林四杰来说,他们也称武林四剑圣,其实他们的剑术,并非真的天下无敌。威麟堡主绰号称乾坤一剑,就没把四剑圣看成撼动不了的巨人。 一个三流人物,杀死一个超级高手并不稀罕。如想凭名头就可以保持至尊地位,没有人敢挑战,那是梦想,想取代他们的人多着呢! “我只想认识这个人,要见到人才决定该采何种行动。我知道这条龙内外功皆已修至化境,我还没有把握对付他。好在我不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孔夫人的语气虽然平静,但眼中的光芒冷森慑人。 “老夫认识这条龙,我替你留意。”鬼手天罡义形于色:“这凶枭真可能与威麟堡主有交情,他?谀暇┳颍降募复p布┯用挥肭ひ唤d侨喝朔5逋唬巴氡ぴ菔蓖斜樱写丝赡堋!?br /> 人多在一起,谈论志同道合的事,通常会产生同仇敌忾的念头,也容易产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冲动,说的话不会深思,也不会想到后果。 “孔夫人,如果需要协助,招呼一声好吧?”唐青松也犯了同样的毛病:“威麟堡的人,可能早就来了,很可能与我发生不愉快的冲突,或许会碰上这条龙。” 他已经与在座的人联手,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要想出人头地,就不能扮局外人。目下高手名家各展神通,他岂能放弃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第五章 威迫利诱 返回客房,他立即准备外出,午正要到寨门等候甘兰英,那位共过患难的小姑娘。 他感到好笑,先是无缘无故地帮助刀法深奥的小姑娘,然后是小姑娘帮助他脱险,这期间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就这样巧合地在一起共患难。也许这是所谓缘分吧!一双陌生人,竟然如此契合,太难得了。 这位活泼大方的小姑娘,留给他的印象极为鲜明深刻。这件事,他一直就没在鬼手天罡几个人面前透露口风,为何,他自己也不明白。对朋友透露事件的经纬,可供众人参考,估料情势和分辨敌我是必要的,但他不想说。 他并不急,早着呢!需要准备的是带刀以防不测,情势不容许他大意,谁也不敢保证,图谋他的人不会在寨内行凶。 小隐山庄的人,迄今为止,还没派人出面维持秩序,有心人在寨内行凶闹事,大有可能。 有人叩门,可能是店伙。 “门没上栓。”他信口说。 小地方的客栈,设备简陋自在意中。名义上是上房,实际上是只有一张床的单间而已。空间狭窄,被人堵死了房门,就成了入槛之虎无用武之地。 房门开,一位中年人当门屹立,并没打算入房,鹰目炯炯搜视房内每一角落,似乎避免引起误会,也对闯入窄房怀有戒心,动起手来退出并不容易。 “哦!有何指教?进来坐。”他抬手迎客,认出这人是葛大堂主的随从,黑龙帮的人找来了。 “不必了,敝长上请老弟至客堂一叙。”中年人态度冷森,说的话倒还客气。 “这……”他有意迟疑,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 “请移驾,敝长上恭候。”中年人不耐地催促。 “好吧!” 取下挂在门栓上的门锁,锁上门随中年人直趋小客厅。不久之前,他和鬼手天罡几个人,就在小客厅聚会,小厅堂本来就是会客室。 葛大堂主和另一位同伴,在已沏好茶的桌旁品茗,居然客气地站起相迎,不以前辈自居。 “请坐。”葛大堂主破例地客气招呼:“来和老弟谈谈,老弟必定知道在下的来意。” “葛堂主,在下早已表明态度,有负错爱,十分抱歉。”他在下首落座,态度诚恳:“在下出门没几天,对江湖情势毫无所知,还不想贸然决定今后行止呢!” 厅门外有人进入,轻咳了两声吸引厅中人的注意。 是弥勒教的袖里乾坤荀夫子,和一名亲随。 “呵呵!早些决定,便多一分成名的履历。”荀夫子一团和气,毫不客气在一侧就座。 两方的三个随从不配就座,分别在主人身后侍立,四方桌坐了三个人,三国鼎立。 “荀夫子,你不该来。”葛大堂主不悦的神色刻划在脸上:“你不受欢迎,知道吗?” “呵呵!本夫子办事,从不理会对方是否欢迎。最先看中唐老弟的人是我,不要和我抢人好吗?”荀夫子口气强硬,不管对方的态度如何。 盐政署鄢钦差的巡缉营,已名存实亡。锦衣卫陆柄指挥使的铁血锄奸团,也在去年悄然解散。因此天下四大奸恶集团,事实只剩下两个集团。 剩下的两大集团实力相当,竞争逐渐趋于激烈,双方都在加紧招兵买马,为将来争江山积极准备。 两方的发展目标是相同的,基层吸收的对象也概略相间,只是活动的手段方式有异,各有各的发展方向。 弥勒教走的是群众路线,以神佛惑众收买人心。 严府的一龙一鹰,是半官半匪与刺客的组合,身分百变。今天是有任命的官吏,明天可能变成强盗。不管是官吏或强盗,他们都可以公然在天下各地往来,即使精明的治安人员,知道他们的身分,也不敢管他们的事,天胆也不敢捉他们法办。 两集团之间,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竞争只在暗中进行,维持互不侵犯局面,所以见面保持和气,暗中一有机会就你挖我的根,我拔你的苗,看谁神通广大。 “和你抢人?你少臭美。”葛大堂主的修养,比袖里乾坤荀夫子差远了:“人往高走,水往低流;唐老弟不是笨蛋,他知道选择对他最有利的一方。贵教是见不得天日的邪教组合,向你们投效的人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毫无前途可言,这就是你们所能给他的好处,他会笨得往火坑里跳吗?” “哈哈!”荀夫子大笑:“天下的人都知道,本教的人是英雄好汉;贵帮的人,是国贼的走狗奴才,唐老弟是气傲天苍的闯道者,他知道选择做英雄好汉,绝不会糟蹋自己,甘愿选择做走狗奴才。” 在世人的心目中,对弥勒教的评价,比一帮一会高得多,也的确把该教看成英雄组合。大多数人对半官半匪的组合起反感,视之为毒蛇猛兽。 “你们都不要说了。”唐青松沉声抗议:“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东西?我承认有野心,也具有竞争的条件;但有我自己的信念,有风骨有自尊。我不会盲目地参加邪恶犯罪组合,我要走自己的道路。诸位,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好不好?” “不要急于拒绝,好吗?”葛大堂主怒意上涌。 “葛大堂主,看来你我都在白费工夫。”荀夫子也脸色冷森:“这人傲慢狷狂,不识抬举不知厉害,而且非常愚蠢,烂泥巴糊不上墙。” “也许吧!”唐青松不介意对方的讥讽。 “你知道拒绝的后果吗?”葛大堂主不死心提出威胁。 “算不了什么,不要威胁我。”唐青松推凳而起,脸色狞猛:“千万不要逼我,我神刀太保不是省油灯。” “本堂主已经礼聘了四位人才比你更佳的人,拒绝的人已被处决了七个之多。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找我;你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得到我。”葛大堂主进一步威吓,话中的血腥味好浓好浓。 唐青松大踏步出厅,在厅口突然止步。 “两位同时光临,同时表示甚至胁迫在下投效。请教,在下只有一个人,假使在下投效葛大堂主,荀夫子日后是找葛大堂主呢,抑或找在下锄除泄愤?”他徐徐转身沉声问。 等于是要求双方表态,问题相当严重,只要有一方话说得重了些,有引起火并的可能。 主要目标指向荀夫子,要求荀夫子回答。他也会用心计,用上了双虎夺羊的妙招,或者一桃杀三士毒手段。 “这得考验你的智慧了,你还没表态呢!”荀夫子把棘手的问题抛回给他。 “没有人敢再打你的主意。举目天下,没有人敢向本帮的人挑战。”葛大堂主表现得明白露骨,气大声粗:“除了一些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外,有声望有地位的人,天胆也不敢与本帮为敌。弥勒教说强并不真强,在江湖虽然有威望有地位,绝不敢为了争取一个人,向本帮挑战,付不起惨重的代价。早些抉择,不要犹豫不决。” “哈哈!葛大堂主,你的大话说得非常动人,但与江湖朋友所知的事实差距太大了些。”荀夫子大笑:“贵帮替严府在大江行走的运金船,每年损失有多少?被江湖群豪杀死了贵帮多少人?你们用同享富贵引诱,花重金诱骗入帮的牛鬼蛇神,有几个能享受三五年福的人?即使是真正的高手名家,一两年便会死在江湖群雄的刀剑下,所以不断招兵买马,永远填补不满损失的人手。唐老弟替你们效命,他能得到多少好处?享受一两年便送掉老命,这种富贵值得冒险享受吗?本教雄霸天下四十载,根基稳固屹立不倒,厚植实力于各地,子女金帛予取予求……” “真是见了鬼啦!”唐青松大声打断荀夫子的话:“请不要抬举我做这种富贵荣华梦。人各有志,我的志没有包括投入犯罪集团卖命,赚这孽钱的计划。我要凭自己的努力,光明正大争取应得的名利。宁为鸡口,毋为牛后;投靠别人,不如自己创业。” “那会死得很快的。”葛大堂主说:“独木不成林,众志成城……” “承教了。希望诸位高抬贵手,让我这种初出道的人,有一条正途好走,日后就不会成为仇敌。今后看你们的了,后会有期。” 他瞥了众人一眼,转身大踏步扬长而去。 外面院子里有几个人走动,目送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没采取任何行动,显然不是黑龙帮或弥勒教的人,无意采取暴力阻止。 拒绝的后果,并非虚言恫吓,一帮一教有足击的实力,对付拒绝与他们合作的人。 x       x       x 打听消息观察情势变化,必须外出走动。鬼手天罡几个人皆不在店中,不知店中所发生的事。葛大堂主与荀夫子并没打算在店中反脸,不想为争取人而反脸动武,因此店中所发生的事故,并没引起骚动。 唐青松更无意闹事,不久便离店外出。 他并不介意这些人用恐吓手段要求他投效,这种老手法平常得很,胁诱强迫人人都在使用,通常不会走极端。他只担心有人阴险的暗中下毒手将人捉住,置于绝对控制下再用暴力胁迫,后果将不堪设想。但只要小心防范意外,自保当无困难。 他不会在此地久留,有早些离去的打算。 在寨门外的凉亭等候片刻,即将午正,便看到甘兰英通过十字路,进入主寨门的大道。 小姑娘已换了装,不再是衣裙醒目的佩刀淑女,变成俏丽活泼的小村姑,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 换了装形象完全变了,但他仍可一眼便看出是甘兰英。头上不再梳发髻,梳了两条及腰的大辫。穿两截天蓝色村姑装,但腰间有可佩刀的皮护腰。在外面用小花腰巾掩盖皮护腰,走动间,腰巾垂下的两端迎风飘飘,平添几分飘逸的神韵,极为出色。 他下亭迎出,村姑娘与他的粗豪骑士装极其相衬,平空生出亲和感,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咦!你怎么一个人来?”他迎上惑然问:“你的同伴呢?放心让你一个人前来?” “我的同伴不能来,正在准备动身离去。”甘兰英脸上有依依的神情:“我也要走,不能去见你的朋友午膳了,我得赶回去。唐兄,后会有期。” “哦!”他大感失望:“这么急?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是跟踪一些人来的,只是一种预防性的跟踪,没有管事的打算。今早获得正确的消息,那些人在施展声东击西的把戏,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妙计,主要的人手,可能已接近湖广武阳三关啦!我们必须立即动身追踪,这里已没有我们的事了。”小姑娘概略说出要赶快离去的原因。 “与威麟堡小隐山庄寻仇的事有关?” “不错,但与我们的事无关,我们不认识常北岳。” “威麟堡的人还没来……” “他们早在十天前就秘密抵达了,我们就是跟在他们后面来的,已来了九天,被他们骗了。今早才得到正确的消息,那位新堡主公孙云浩是假的。”小姑娘又露了几分玄机。 “你们与威麟堡的人……” “并无多少关联,我们只负责留意他们的动静,看是否影响我们的安全,以便早作预防而已。”小姑娘不再多露口风:“我得走了,希望日后能在江湖上见,别忘了我,唐兄。” “我送你回去。” “这……” “情势混乱扑朔迷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走,我送你一程,不要拒绝我。” 不管小姑娘肯是不肯,拉了小姑娘的手往十字路口走。 x       x       x 界首岭由西北向东南伸展,长有十余里,东南麓便是青松寨。 甘兰英落脚在岭脚下三家村,距青松寨还在六七里外。小径沿岭脚伸展,沿途松林如海,罕见有人行走,是本地乡民往来的山径,不可能有旅客往来。 走在林荫遮天的山径中,热浪全消,一阵阵松涛声,扰乱了听觉,也在感觉上产生空山寂寂,万虑俱消,人已远离尘俗的念头。 两人并肩快步赶程,小姑娘自然而然地畅谈一些江湖传闻武林秘辛,令唐青松大感惊讶。小姑娘芳龄不可能超过双十,竟然像一位老江湖,似乎并不比老江湖鬼手天罡差,见闻相当广博。唐青松第一次离开家乡,只是一个坐井观天见识有限的地方小豪而已。 走了两三里,唐青松突然拉住小姑娘的手腕,向路侧移动,惊觉地止步向前面张望。 小径在松林中向左弯,视界可及半里外,路两端空荡荡鬼影俱无,看不出任何异状。 “你怎么啦?”小姑娘讶然问。 “你听。”他低声说,神色冷森,虎目中神光闪烁。 “听什么?松涛声……” “你听得到鸟鸣吗?” 山区中鸣禽的种类甚多,最多的是山雀、布谷、画眉,它们都很胆小,有人接近便悄然远离。那年头,山区的人口还没达到恶性膨胀地步,飞禽走兽甚多,而且有猛兽出没,春夏季鸟语花香,赏心悦目。 鸣禽突然寂静,有两种可能。一是有好些人出现;一是有隼鸟光临。 如果一群猴子突然急急遁隐,声息全无,那一定是有虎豹潜行。走避不及的猴子,也会抱住树枝瑟缩不动。反而是鸣禽急躁地惊飞鸣叫。 “唔!是有点反常。”小姑娘脸色一变。 “准备拔刀,小心暗器。”他声如洪钟,压下一阵阵松涛声:“有人在前面打埋伏,咱们越野绕过去。” 他是说给埋伏的人听的,表示不会上当。 这期间,用暗器袭击他的人甚多,而且曾经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他对暗器深怀戒心。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发生情况,他第一个念头是小心暗器。看得见的暗器他不在乎,偷袭的看不见暗器,一个三流人物,也可以把一个超绝的高手送下地狱。他,就是暗器高手中的高手。 “我们双刀联手,别让他们把我们看扁了。”小姑娘一口江湖腔,手搭上了刀靶,表示不想绕道示弱,要挥刀向前闯。 两人都看过对方应敌时的刀法,小姑娘是用刀的专家,对他的刀法有信心,所以要双刀联手。 “笨女孩,何必和躲在草丛中的下三滥玩刀法?我就曾经上过当,可不想笨得重蹈覆辙。”他语气轻松,还不想拔刀:“你练过鸳鸯刀阵吗?” “我是行家。”小姑娘也不再愤怒,脸上有了笑意:“我家兄弟姐妹多,亲友的子侄也多,练刀阵可说学有专精,双刀合璧威力倍增。有你这把神刀主阵,我有信心能配合你翻江倒海。对付几个打埋伏的下三滥鼠辈,三五下切割足矣够矣。” 两人一弹一骂,埋伏的人受不了啦! 第一个青衣人纵出路面,然后是第二个,第三……共出来了五个青衣人,一个个怒容满面,不甘心被讽刺是下三滥鼠辈,埋伏失败恼羞成怒,要现身逞英雄了。 “哎呀!”看清那些人的面貌,小姑娘失声惊呼。 “怎么啦?”他讶然问。 “是他们。”小姑娘低声说。 “谁?” “威麟堡的人。”小姑娘不屑地撇撇嘴:“一群走狗。” “正主儿终于出现了。好,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看他们要如何对待我。你先别管,替我留意身后的动静。”他举步向前迎去,豪气飞扬气势磅礡。 他与高手名家相搏的机会不多,但每一次都毫无怯意,对自己的武功造诣深具自信,不会被对方的名头所震慑。事实上他对高手名家所知有限,见面也不认识,不识即不惧。一旦被对方的名头所震慑,必定心虚胆落施展不开。许多新出道的年轻人,对声威远播的高手名家,普遍怀有恐惧心理,一旦碰面,武功发挥不出五成威力,承受过重的心理压力,甚至会闻名丧胆,望影心惊。 五个青衣人脚下一慢,反而显得有点心虚。二比五,势弱的一方居然有胆量昂然接近,必定来者不善。 人多人强,仅指双方的每一个人,武功造诣相当,人多的一方当然强。如果另一方的人,武功高得有如万人敌,人多一方人再多,也毫无胜算。 “此路不通,退回去。”为首的青衣人声如乍雷,怪眼彪圆气势慑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唐青松的嗓门更大。 “退回去,是唯一的生路。” “你们想断路?” “是想留你一条生路。你神刀太保刚混出头,不会笨得逞强把命断送在这里。咱们要在这附近办事,不许任何人通过。” “他娘的!你认识我,而我却不知道你是老几。听口气,你们象是吃定我了。”唐青松气大声粗,不怕对方威吓:“我非走这条路不可,我要知道你们在这里,要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 “你这混蛋不知死活。大爷不信邪,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敢夸口称神刀。”青衣人似乎颇有英雄气概,独自拔剑上前,长剑一拂,剑吟隐隐。 神刀太保的名号,已经叫响了。在青松寨活动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对方拔剑,他必须用刀,急进两步钢刀出鞘,拉开马步刀尖斜指左上方,表示要斜挥出招,与一般的斜指右上方不同,出手不是用劈砍的招式,让对方顶先知道他的刀势家数,而且表示挥削的招式,必定不能出手便注入全功,对方可以放胆全力抢攻争取先机。 刀出鞘剑离匣,杀气涌腾,两人都无意移位争取空门制造进击机会,而是一鼓作气正面突入强攻。 青衣人是挑战的一方,猛然抢入主攻,剑发狠招飞虹戏日,要以猛烈的全力快速冲刺正面强压,速度有如电光一闪,剑虹一现便近身了,迸发的剑气向前涌出,御剑的内力浑雄无比。 这瞬间,后面的四个同伴,以更迅捷的速度,从两侧超越,后发先至,四支剑像汇聚的剑山。 “哎呀……”后面远在两丈外的小姑娘惊呼,挥刀飞掠扑上,但已慢了一步。 唐青松的格斗经验十分丰富,这两天更增加不少与高手名家拼搏的经验与技巧,早就留意对方五个人的神色变化,已看出对方不会让为首的人单挑。 对方的速度快得惊人,人影剑虹依稀。他更快,钢刀微收冲出,刀随身转,铮一声轻搭像电光般射来的长剑,左手按上了青衣人的右肋,真力骤吐,同时一声冷叱,人刀合一撞入从他左侧发剑的两个人中间,刀光倏然分张,两支剑在暴响中分向两侧激荡而升。 同一瞬间,被他按住右肋推出的青衣人,撞向从他右侧攻来的两支剑,两支剑无情地贯入青衣人的胸与腹,太快了,没有任何躲闪或收招的机会。 左侧的两个人剑被震开,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身形未稳,钢刀已分别落在两人的左肩右肩上,在狂叫声中,向两侧挫倒。 一个左肩一个右肩的肩骨碎裂,是被刀背敲碎的。 钢刀到了剑误刺同伴的两个青衣人面前,剑还没拔出。 “把你们的人带走,放你们一马。”他的钢刀隐在肘后,不打算使用,向两个青衣人沉声说。 小姑娘站在他身侧,晚到一步插不上手。六个人接触快逾电光石火,结果也在瞬息间完成。 两支剑贯入胸腹,必须及时抢救。两个青衣人不理会他的话,急急将人抬至路旁救治。 如果没有仙丹妙药,很难将人救活。 两个肩骨碎裂肌肉受伤的人,也需同伴帮助包扎上药。 “有点不对。”小姑娘脸色沉重:“唐兄,我先走一步。” “兰英。”他急叫:“怎么啦?” “我要赶回去看看。”小姑娘一面说,一面飞掠而走。 “等我。”他卸尾急追。 “我担心他们是冲我家的人而来的。”小姑娘焦急地全力飞奔。 “我帮你走。”他挽住小姑娘的腰背,一推三丈余。 小姑娘的轻功出类拔萃,但比他仍差了一些。 x       x       x 山坡下的三家农舍,已受到有效的封锁。三十余名青衣人,分三路蹑踪潜行接近,藉草木掩身蛇行鹭伏十分辛苦,小心翼翼接近至百步内,才被藏身在一株大树上的警哨发现。信号刚传出,三路人马不再遮遮掩掩,已全速飞掠急进,包围了最外侧的一座三合院农舍。 住在这家农舍的人,应变的行动相当快捷,发现来人太多,便不再外出,利用房舍防守,农舍的防兽栅,便是第一线防卫障碍。 屋顶,居然有四张强弓,居高临下用箭射击接近外围的人,射倒了三个。劲矢破空的锐厉啸声,把入侵的人镇住了,无法强渡防卫网。 情势显然严重,处境恶劣,因为人数太少,除了在屋顶的四人四弓之外,在室内防守的只有五个人,根本不可能防卫四周。 有几个青衣人,在另两座农舍找来了四张八仙桌,作为防箭的盾,分为三组,准备向前推进。 防兽栅门是大开的,来不及关闭。从正面推进的两张木桌,推进至栅门外二十步左右停住了。 一名豹头环眼身材粗壮的中年人,头伸出桌上缘,发出一声长啸,吸引屋内的人注意。 “屋内的人听清了,咱们给你们正式拼搏的机会,出来打交道,群殴单挑随你们选。”中年人声震四野,口气充满主宰者的霸气:“你们如果不出来,咱们进去之后立即屠村,鸡犬不留,一把火烧了这几家农舍天迹,绝不留情,你们不希望这些村民们做你们的陪葬吧?” 这一招真毒,击中屋内人的要害。 柴门开处,鱼贯出来四个人。领先那人年约半百,穿天蓝色骑装,腰带上插了一把狭锋单刀,国字脸膛,留了八字胡,虎目神光炯炯。 第二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英气勃勃,身材修伟,英俊的面庞兼有几分温文神釆。同样的骑装,同一式的刀。穿骑装,表示他们有乘坐骑动身的打算。 再后面的略小一两岁的小伙子,也人才出众。最后,是曾经与甘兰英一同在十字路出现,扮淑女的那位年约二八芳华小姑娘,也穿了骑装,发育还没成熟的身材,洋溢着青春气息。 四男女四把刀,在栅口并肩列阵,气势依然磅礡,面对大群强敌夷然无惧。 “你们是何来路,为何要扮强盗?”中年人声如洪钟,虎目中冷电四射:“看你们的阵仗,的确与山贼差不了多少。你们想干什么?说。” “你们十几个男女,一面鬼鬼祟祟躲在这里,一面在外走动招摇,包藏祸心令人莫测高深,定然是替常北岳助拳,而又不想表明态度的人。阁下,亮名号。”青衣人反而要求对方表明名号身分,对被讽刺为强盗毫不介意。 “无此必要。咱们已经拾掇停当,即将动身南下密县,在这里已没有热闹可看;而且这里的事与咱们无关,在下也不认识常北岳。替常北岳助拳,那是侠义门人子弟的事,咱们不是侠义道的人。” “你说谎,你们正要出动有所图谋了。你们有两条路可走,缴兵刃投降,或者死在这里,你选吧!”青衣人离开桌后,举手一挥,跟出四名同伴。 相距二十步大呼小叫,说话打交道相当吃力,这时才现身接近,表示该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原来你们是向小隐山庄寻仇的人,这里距小隐山庄远得很呢!唔!不错,阁下颇有几分英雄好汉气概,要任由我们单挑搏斗。好,我尊敬你,阁下尊姓?” 出来五个人,五比四,应该是摆出公平决斗的阵仗,做英雄式的决死。 可是料错了,后面又有人跟出,左面也有人现身逼进。右面现身的人更多些,现身的速度迅捷无比,利用木栅窜走,屋上的弓箭无用武之地。 人影闪动中,中年人四男女飞退进入栅门,距门丈余闪在两侧,等候对方冲入。 两张强弓封锁栅口,冲入的人所冒的风险太大。栅口距柴门还有三十步,本来就是一座供农舍主人活动与堆放杂物的外院,强弓可以控制整个场地。 二十余名青衣人,潮水似的冲入该无问题,但需付出相当代价。里面防守的人,也可乘乱搏杀,所付的代价更高,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四面火一起,你们能在屋内死守吗?”青衣人不再接近,闪在栅口外侧厉声警告:“公平英雄式的决斗,早就不时兴了。在下的要求非常简单:弃兵刃出来投降。给你们片刻时间权衡利害,阁下,好死不如赖活。” “江湖朋友与武林朋友的区别,在于江湖朋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群殴暗算看成理所当然。武林朋友重视武林道义,把武林规矩奉为圭臬,仍然把公平决斗看成争取英雄荣誉的传统美德。”年轻骑士拔刀出鞘,一字一吐豪气飞扬:“我勉强可以冒充半个武林英雄,进来吧!有敢进来挑战的好汉吗?在下恭候。” 他的话白说了,对方已经明白表示,不会采取公平英雄式的决斗,决斗已经不时兴了。 你不出来,我也不会进去。 两张八仙桌子已把栅门堵住了,表示不会有人表现英雄气概决斗,要把人堵死在里面,阻止里面的人冲出突围,多一重障碍,冲出的速度必定减慢。 “火一起,你们就会冲出来了。我们在外面等,暗器可以把你们早一步送上西天,哈哈哈……” 屋右屋后与隔邻相邻的地段,建有各种用途的散落屋舍,也长有草木树林,弓箭不可能完全控制每一角落。有几名青衣人推桌小心地接近,手中有干草捆成的草束,是准备放火的火把,逐渐移近屋侧。 危机光临,火一起大事休矣! “出去拼了。”中年人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贤侄,你带人从屋右绕出去,抄他们的后路制造混乱。” “好的。”年轻人向柴门退走。 “咿啊……咿……”不远处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三声高亢尖锐的怪啸。 “快出去接你妹妹。”中年人急急低声催促。 “小碧,你也来。”年轻人招手,抢入柴门。 少女像灵猫,一窜一纵便消失在门内。 x       x       x 四名青衣人小心翼翼推动侧放的八仙桌,慢慢接近农舍的右侧,利用草木掩护,到达距屋不足二十步的两株李树下,可看到屋右厢房的山墙砖壁。屋顶与正屋的角檐侧方,一名箭手正聚精会神监视前方和屋右,引弓待发。即使看到缓慢的八仙桌,也伤害不了蹲伏在桌后的四名青衣人。 屋外的人,也伤害不了屋上的人。除了必须使用弓箭之外,任何暗器的伤人距离,最远也只能在三丈左右造成伤害,能远及三丈外的沉重远程致命暗器并不多见。那种大型的单刃尺长飞刀,可杀人于五丈内;但躲闪容易,携带不便,一般暗器高手不屑使用,通常作为近身相搏的小刀,携带一把两把防身自卫而已。 顾前不顾后,不知身后有人接近。袭击的青衣人数量并不多,事先已有周详准备,派有断路的人,埋伏阻止外援,避免后顾之忧。可是,却没料到断路埋伏失效。 八仙桌由两个人握住桌脚向前推移,桌后也只能容纳两个人藏身。另两个人必须鱼贯挫抵身躯,跟着一步步探进。树枝挡住了视线,得防备贯枝叶而下的劲矢。 跟在最后的青衣人尽量挫低身躯跟进,不时间后扭头察看警戒。刚放心地将头转向前面,不远处的草丛跳起一个人影,草梢微动,声息微弱,飘落时轻如鸿毛,飘落青衣人身后不足八尺,随势下挫悄然无声,长身跨出一大步,便勒住了青衣人的咽喉向上贴身提起,再一掌劈在后脑上。青衣人仅挣扎了几下,脚无法触及地面发声,便失去知觉,没惊动前面的同伴。 同伴毕竟相距太近,听到轻微的异样声息,本能地扭头回顾,看到异状。 “咦……”这位同伴丢掉点燃的火把,跳起来拔剑。 这一跳跳坏了,剑还没拔出,沉重如山的巨掌,恰好落在跳起上撞的右肩上,肩骨与右锁骨应掌断裂,右手失去活动能力。 “你们干什么呀?”叱喝声同时入耳。 同一瞬间,右侧方农舍的小窗人影穿窗而出。 两个控制八仙桌的青衣人,反应极为迅疾,大喝一声,向侧急闪长剑出鞘。 向右侧闪出的青衣人,还来不及还剑发招攻击,刀光似奔电,彻骨的刀气及体。 向左侧闪出的青衣人,也被出窗飞扑而来的两把刀所笼罩,身形还没稳下,雷霆刀光一闪即逝,刀光掠过后颈,人头飞坠。 向右侧闪出的青衣人非常幸运,铮一声剑架住了刀,剑立即反弹向外扬,空门大开。 巨掌及体,噗一声右耳门挨了一劈掌,向左摔倒,倒下便失去知觉,口鼻有血流出。 刀光流转,找上了把青衣人劈昏的唐青松。 变化太快太突然,反应出乎本能,意识中只集中于刀剑的闪光上,仓促间难分敌我。两把刀的主人,大概知道出了农舍,只有敌人而无朋友,所以找上剑影刀光,作本能的反击。 “咱们打不得。”唐青松疾退丈外沉喝,在两把刀闪烁的刀光前逸走。 “哎呀!”年轻人收刀惊呼:“神刀太保,我妹妹呢?她……” “她绕到前面去等候。”唐青松收刀向农舍前方一指:“她已发啸声示警,你们……” “走,去接应她。”年轻人说:“她去向你辞行,我们这里……” “跟我来。”唐青松急窜而走。 “兰英是我二妹。”年轻人跟上,指指跟来的少女:“那是我表妹碧玉,她的刀比我还要霸道。我们配合得上你的神刀,放心啦!” “令妹并没把亲友的情形告诉我,但我从你两位的刀上,看出是她的人。袭击你们的人……” “是威麟堡的人,他们已潜伏活动了将近半个月。我们留意他们的活动,没料到他们也盯住了我们。更没料到他们敢向前来看风色不相关的人下毒手,几乎上了当。唐兄,咱们……” “咱们四把刀,保证可让他们做噩梦。准备了,我当先。兄弟,替我掩护身后。” 谈话急走中,已绕到屋前。 二十余名青衣人,用桌堵住了栅口,等候另两路同伴放火,火一起乘乱越栅进攻。栅高仅丈四左右,木栅可以防兽又能防人,一个窜纵也可以毫无困难地爬上超越,轻功高手更可一跃而上。 所有的人,注意力皆放在栅内的动静上,留意屋上的箭手。箭手的箭控制了栅上方,登上栅顶的人,必须面对无法看到的飞来劲矢,一露头就有挨上一箭的可能,必须同时发起攻击,牺牲几个人手。 长啸震天,村口的小径出现四个人。两位男士两把刀走在前面,钢刀高举映日生光。两人身材相等,同样英俊修伟。唐青松不但刀的外表慑人,流露在外的慓悍形象,也令人望之生怯,气势慑人心魄。 二十余名青衣人大惊失色,人怎么反而从外面来了? “神刀太保。”为首的青衣人惊呼,二十余人立即急急列阵相候。 人的名,树的影。神刀太保从双川集杀抵青松寨,已经是众所注目的风云人物,连大名鼎鼎的江湖五毒也栽在他手中,江湖上已有他应有的地位。 四人在二十步外止步,唐青松独自上前。 青衣人多了五倍以上人手,竟然不敢发令一拥而上。 “他娘的!你们这群威麟堡的杂碎,筒直狗屁不如,丢尽了天下第一堡的颜面。”唐青松在十步左右屹立如山,钢刀斜垂在身侧,粗野地大骂:“你们向江湖用大嗓门叫嚷,声称要来小隐山庄摆威风,却向前来观望的不相关江湖同道,扮强盗锄除为所欲为,到底是何居心?谁是主事人,出来给在下明确有理的答覆。如果在下不满意,刀刀斩绝剁了你们这些贼王八喂狗,出来!” 看了他那狰狞的神情,所有的青衣人脸上皆变了颜色。胆气不足的人,真有如面对魔鬼的感觉。 “该死的小辈,胆敢在咱们众多高手名家面前卖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青衣人首领实在受不了他的侮辱,咬牙切齿挺剑迎上。 身后,陆续跟来了四个同伴,五支剑森森如林,人人脸上有愤怒的神情流露。 甘小姑娘三个人,也扬刀上前。 唐青松向后打手势,要小姑娘暂勿移动。 “他娘的!二十五个高手名宿,真壮观。”他怪腔怪调大声嘲弄:“我神刀太保会过比你们人数更多,武功更高明了得,个个敢杀敢拼的高手中的高手,凭我手中刀曾经杀个七进七出。好,你们五个就敢上,有种。每个人我给你一刀,斩不光你们,我神刀太保拍拍腿走路,不再管你们的狗屁事。我上啦!接我的断魂裂魄轮回刀。杀!” 刀一拂,刀气似风涛。刀反射日光闪烁如惊电,眩光刺目,人刀俱至。 剑走轻灵,刀则以强攻为主,所以称拼命单刀。那是真正的搏命武器,刀沉力猛,一接触便可能生死立判,一切花招在贴身相搏时,毫无用武之地。 狂野的冲势,青衣人首领骇然交色,喝声分!不接招左闪,剑斜升要制造乘隙反击的机会。后面的四同伴左右一分,急旋而上意图合围。 刀光乍变,幻化难辨的激光,身形也幻没急剧,激光八面分张。 在刀势所笼罩的威力圈内,对手无法看清变化,看到突如其来的近身刀光,却不知刀光是如何接近的,来不及采取应变的招式封架。 刀并没开锋,但刀尖、刀脊、刀把皆可伤人。刀刃如果用劲砍劈,同样可以砍入人体。 电光石火似的快速接触,人影四散,没发生刀剑的撞击现象,仅传出轻微的割裂衣物肌肉的声音。 五支剑都没有封架的机会,眩目的刀光都是钻隙而入的,没发生预期的硬攻作用,而是以快速与技巧控制全局,无情地切割人体。像屠夫运用解牛的刀法,轻松地解剖牛体毫不费劲。有两个人摔倒在丈外,腰胯一片猩红。 另两个左手掌齐腕分家,厉叫着向后狂奔。 最后摔倒的人,是那位首领,右腿外侧斜裂了一条近尺很的血缝,割裂肌肉可能伤了腿骨。 “再换几个像样的高手名家上。”唐青松扬刀沉喝,刀尖血光刺目。 剎那间的接触,他完全以刀尖伤人,技巧之圆熟神奥,已接近无瑕境界。 在西安,他与秦王府的护卫群混战,每个护卫都是武功超凡的虎贲甲士,搏斗的经验十分丰富,应付群殴的技巧出神入化。 皇帝的侍卫与亲王的护卫,都是经过挑选、培育、严格苦练的真正高手死士,可力搏虎豹的护卫。而他在西安横行,几次大围捕,仅受了些少轻伤,大队护卫也奈何不了他,最后不得不让他在西安耀武扬威。 五个江湖一流高手,算得了什么?假使他存心牙杀戒,五个人肯定会死掉两双半。 抢出几个人救助受伤的同伴,阵势大乱。 主事人受伤,没有接手指挥。他这一记石破天惊雷霆一击,把其他的人吓了个心胆俱寒,谁敢自告奋勇和他拼命? “咱们……撤!”首领在两名同伴撕衣袂裹伤时,断然下令撤走。 再不走,很可能全被摆平在这里。 农舍内的人不再防守,陆续出来六个人,其中有从屋上撤下的四位箭手,大概知道用不着防守了。 “放他们走。”他收刀向年轻人说:“兄弟,好吗?” “老哥,你伤人而不杀人,我就知道你有意放他们一条生路。呵呵!我何必做刽子手?你可以做主。”年轻人收刀爽朗地大笑,挽了他向栅门口的六同伴走去。 抬了受伤的人,威麟堡的人急如漏网之鱼仓皇急遁。 x       x       x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在江湖闯荡的人,有益的朋友不嫌多。 唐青松交了一些朋友,现在又增加了十位。农舍主人替他沏茶款待来客,由兰英小姑娘替他引见同伴。 除了领队的周南年过不惑之年,可列于年青人之外,其他八位男女,都是气概不凡的年轻人。兰英小姑娘只有十七岁,女伴芳名叫碧玉。 年轻英俊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大名是欣玮,二十二岁,比唐青松小半岁,算是同年。 小姑娘引见时,通名而不道姓,只称周南为周叔,算是唯一通了姓的人。说同伴都是她的亲人,唐青松便认为除了周南之外,其他九男女都姓甘,他是真糊涂,小姑娘却是有意装糊涂。 闯道的人,极少使用真姓名,避免一旦不小心落案或误蹈法网,或者故意犯罪,不至于累及亲友,避免仇家查根有后患,因此对打交道对象的姓名,通常不会深究,深究是犯忌的事。 周南是这些人的长辈,也是领队,自然成为与唐青松打交道的主人,诚恳地向他道谢解围之德。 “我们在江湖遨游,目的在于让小一辈的人,增广见闻了解江湖情势,绝少涉入江湖纠纷。”周南把此行的目的向他说明:“这次确是跟踪威麟堡的人而来的,与常北岳毫无干连,本意仅打算做一个旁观者。岂知昨晚获得正确的消息,威麟堡的新任堡主公孙云浩,留下一个化身,他自己早已带了亲信心腹,秘密前往湖广去了。” “我们无意干预他们的事。”欣玮加以补充:“威麟堡的主力往南走,很可能影响我家的安全,所以必须跟踪留意他们的动静。本来预定舍妹向你辞行返回后,立即动身南下追踪的。没料到这些杂碎,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向我们发起致命性的袭击。他们在潜伏期间,秘密屠杀了不少前来替常北岳助拳的朋友,很可能把我们也看成暗助常北岳的人。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援手,肯定会被他们打入九幽地狱。” “不会那么严重啦!他们付不起重大的代价,所以不敢放胆进攻,只要你们能再毙了他们几个人,他们便会撤走保全实力的。你们是否仍按计划动身?” “是的,非动身不可,必须尽快赶上那些人,才能保持接触。何况这里已经不安全,得防备他们卷土重来。”周南有点忧心忡忡:“集中人手再来强攻,咱们绝对挺不住,早走早好,我们缺乏反击的实力。老兄台你的行止……” “我还有几天逗留,日后的行止还没有打算。”唐青松实话实说:“这次被迫离乡背井,虽然准备过一段流浪生涯,希望能闯出一番局面,其实并没有周详的计划,要先了解江湖情势之后,才能订定努力的目标与打算。” “你留在这里……”欣玮眉心紧锁。 “放心啦!我会小心提防他们弄鬼的。”唐青松知道欣玮担心他的安全:“他们没有和我决死的胆气和本钱,知道图谋我需付出多少代价,得不偿失,计算之后便不会再冒险和我赌命了。兄弟,日后咱们江湖上见,山长水远,后会有期,我不送你们了,大家珍重。” “要不是急于追踪那些人,我们会留下助你一臂之力。”欣玮歉然地说:“你的刀吓坏他们了,今后他们不会和你来明的,暗地里用卑鄙的手段对付你,务必小心暗算,小心撑得万年船。” “我会小心的。你们准备动身吧!我在旁暗中留意他们派人跟踪你们南下。他们最好就此罢休,不然,哼!我要他们后悔。再见。” “对,再见。”兰英小姑娘的话,令人摸不着头脑:“天下四大犯罪集团,有一个解散,另一个暂时停顿,另两个乘机吸收散了的超等高手,以重金礼聘所要争取的人才。你已经一鸣惊人,成为各方牛鬼蛇神争取的目标。除非你决定替某一组合效命,不然争取的工作不会停止。你如果不理会他们,他们日后再见的机会多着呢!唐兄,各自珍重。” “我不会做任何组合的走狗,更不可能参加犯罪集团。我到各处走走,诸位珍重。”唐青松喝干杯中茶告辞。 “珍重再见。”众人同声祝福,送他出门告别。 x       x       x 唐青松偕同甘小姑娘离去时,是公然偕行的,有心人早就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少不了有跟踪的专家远远地尾随盯梢。沿途所发生的事故,在后面盯梢的人,虽然不敢跟上察看,但也隐约看到事故发生的经过。至少,知道他俩与断路的人起了冲突。 盯梢的人听到刀剑交击所发出的铿锵金鸣,便离开道路越野穿林而走,接近斗场,剧斗已经结束,因此只看到背了伤者撤走的人,没看到剧斗的情景。 即使是最笨的盯梢人,也知道他俩是胜家。 真正敢公然大摇大摆,在寨内寨外神气地走动的人,是弥勒教、黑龙帮、江湖五毒三个组合的人。他们早已宣称,是来聘请高手名家的三个集团代表,与威麟堡寻仇的事无关,严守中立,不干预任何一方的事,谁胆敢向他们挑衅,后果自负。 当然不会有人向他们挑衅。他们的活动也不怎么积极,原因是威麟堡的主力还没到达,还没发生冲突,还不知道来看风色的人中,到底有些什么人物。如不是真正的高手名家,他们也不屑一顾;他们要的是真正的人才,而非招一些毫无名气只配摇旗吶喊的混世龙蛇。 葛大堂主带了四位随从,出现在三家村第一家农舍前。屋门自启,踱出青衫飘飘的佩剑荀夫子和一名随从,笑吟吟一团和气迎客。 “你们也来啦?”荀夫子极有风度伸手待客:“请里面坐,江湖五毒也在里面。” “得到消息便赶来了解情势,仍比诸位晚了一步。”葛大堂主毫不谦让,昂然领先进入:“诸位早来,可否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说来互相参详?” 堂屋有人满之患,不但江湖五毒在座,荀夫子的另两位随从也在,加上葛大堂主五个人,小小的农舍堂屋,的确显得拥挤了些。好在三方人士的态度都不错,没流露出敌意。 为了抢人才,三方面手段出尽各展神通,但犯不着为此而结仇,用不着把对方看成仇敌,毕竟彼此都是有头有脸的权势人物,必须保持高手名家的风度。 “我们最先赶到,来晚了。”幽冥使者飞云散人是五毒的老大,是当然的领队和发言人:“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派了一些人断路,大举袭击在这里落脚的十男女。结果袭击眼看成功,恰好被神刀太保偕同那位小丫头赶到,不但击溃了断路的五个高手,更吓跑了袭击的大批名家,就是这么一回事。” “袭击的人来路不明,落脚在这里的人也相当神秘。”荀夫子加以补充:“落脚在这里的十男女,根本与小隐山庄的人无关,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本来就准备午膳后离境南走密县,目下可能已远出十里外了。” “神刀太保呢?”葛大堂主对袭击的结果没感到意外,只关心神刀太保的动静。 “不知道,好像听农舍的人说,他上山走的。界首岭松林如海,钻上去哪能看得见人影去向?”幽冥使者说:“也许他从山上绕回青松寨去了,绝不可能被那群来路不明的人所追杀而失踪。咱们回去找他谈谈,他的真才实学,绝对不下于风云四霸天。王钦差需要他这把刀做保镖,诸位不要和贫道争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荀夫子立即向随从打出动身的手势:“本教更需要他这种豪勇绝伦的人才,在千军万马中叱咤风云。咱们公平竞争,在下当仁不让。诸位好好在这里聊聊,我先走,告辞。” 荀夫子与三随从一走,其他的人也立即随后动身。 x       x       x 站在山嘴上的松林中,可以远眺沿山谷南下的山径。 唐青松目送甘小姑娘十人十骑的身影,绕过山脚,便看不到山脚另一面的景物,象是人马突然消失了。 这里已远离界首岭十里左右了,人马消失,他似乎感到失落了些什么,甘小姑娘亮丽活泼的形影,仍然依稀出现在他的意识深处。 尤其是甘小姑娘挥刀的印象,似乎更为鲜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惺惺相惜的契合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刀便是他俩的意气相投媒介,匆匆相别,不胜依依。 他断后暗中相送,有信心阻止威麟堡的人追击。还好,后面没有人跟来。 他不得不取道返回青松寨,还有将近二十里路好赶,肚中咕咕叫,午牌已尽未牌初,午膳还没有着落呢!附近没有农舍找食物充饥。 他不认识附近的道路,乖乖地循原路返回青松寨。他没有时间真正在寨外山区察看形势,也无此必要,因此对附近的形势无法全盘了解,仅知道概略的方向地望,只能走稍为熟悉的道路。在这里,他只是远道前来访友,作短期逗留的陌生人。 经过界首山的北麓,五六里外便是青松寨,只要脚步加快些,片刻便可返寨买食物填五脏庙。 路左的一株古松下,升起两女一男三个穿着紧身衣的佩剑人,冷然目迎他接近,徐徐移至路旁相候,三双不友好的目光,令他老远地便感觉出森森寒意。其实烈日当头,山区的微风,减弱不了热浪的威力,寒气是感觉中从心底所引起的。 他一眼便可看出,是在山坡突然出现,乘机群起而攻,袭击黄如玉姑娘的那三个出色的年轻男女。他挥刀替黄如玉解围,发觉三男女剑上的真力与技巧,出乎意外的雄浑精湛,心生警惕,认为是极为强悍的对手。 拦路挑衅的意图明显,他不能逃避。 “你们想干什么?”他在两丈外止步沉声问:“我神刀太保是局外人,连旁观者也算不上,实在不明白诸位一而再挑衅的用意何在。” “你那位女伴没和你一起回来?”最年轻也最出色的女郎,美丽的面庞不再可爱,被阴森森的杀气所掩盖本来的天生丽质风华,与他打交道像在问罪犯。 “我的女伴?”他一愣:“小姑娘,不要信口胡说。我和黄姑娘只是刚认识的朋友,前天在双川集打出来的交情。你找我……” “我找她。”小姑娘坚决地说。 “我不知道她目下在何处,我的事不需要她参与,所以没和她走在一起,大概仍在寨内的青山客栈。”他实话实说。 “你说谎,午间她暗中跟在你后面出寨的,我动身晚了些,不知你们前往何处踩探,遍寻不着。” “我也该为你说谎,或者制造探口风的借口。”他有点不悦,女郎直指他说谎惹火了他:“你找她,必定三比一重施故技行凶。我是她的朋友,当然不能坐视,有道义替她分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冲我来。” “你真以为你一把刀,可以在三支剑的围攻中侥幸?”女郎的手按上了剑靶:“我承认你很了不起,这两天在此地活动的人,提起你神刀太保,全都心中懔懔。那个五湖秀士在江湖目中无人,现在躲在客栈里不敢再逞英雄。所以,我必须三剑齐上,在气势上的确你占上风。” 一个漂亮眼高于顶的女人,能承认艺不如人,可说难能可贵。大多数人输不起,死不认输,输阵不输嘴,被打得惨兮兮,仍然在嘴上逞英雄。 唐青松立即气消了,对这位女郎产生好感。 “我已经试过你们的功力,你们胜不了我的刀。迄今为止,尽管走了霉运,受到各方牛鬼蛇神毫无理性地迫害,我一直就加以容忍,不曾用绝学反击。但一旦身临危局,我会毫不迟疑用真才实学自保。我爹娘生下我,不是生来被人残杀践踏的。”他语气平静,但充满潜在的杀机:“我不管你找黄姑娘原因为何,有何仇恨,为了朋友的道义,她根本不认识你们……” “你相信她的话?”女郎的手离开了剑靶。 “我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他坦然地说。 “她的确不认识我们。” “那就怪了,你们与她……” “求证她的身分。” “不是为了仇恨。” “等求证之后,就知道是否有仇有恨了。除非她真的姓黄名如玉,我就不会再找她了。但我有正确的消息来源,证实她是我所要找的人。阁下,谁无朋友?假使你有一百个朋友,要为所有的朋友挑冤担债,活得未免太辛苦了吧?你要不要过你自己的生活?你也要妻儿亲友一辈子替你的朋友担负仇恨?很可能要挑三代五代仇恨永无期限呢!” “这……”他愣住了。 “朋友凶残狠毒坑害了许多人,这种仇恨你也义无反顾分担吗?”女郎沉声质问:“那你也是凶残狠毒,为世人所不齿的一丘之貉。” “你在说笑话。”他大声分辩:“黄姑娘是见义勇为,以身为侠道人士为荣的巾帼英雄……” “是吗?”小姑娘向后退走:“你不要管我和她的事。否则,我会用各种手段除掉你,你好好记住了。” “等一等……”他急叫。 小姑娘三个人已经飞掠而走,不理会他的呼叫。 “这是从何说起?怎么不断地、无缘无故地结了许多仇家?”他烦恼也苦笑:“这里是非多,真的不能再逗留了,再拖下去,真要成为仇人满天下的独夫了。” 他不是独夫,目下就结交了几位朋友。 他相信甘小姑娘的话不假,消息正确无误。威麟堡的主力不在此地,来的人志不在图谋小隐山庄,只在执行声东击西的阴谋,作骚扰性的活动,铲除常北岳的朋友,小隐山庄其实不需外力声援。他并无积极声援小隐山庄的打算,实在没有留下来与牛鬼蛇神周旋的必要。 他必须与鬼手天罡几位朋友商量,把所获的消息告诉他们。 他并不介意小姑娘的威胁,不想深入了解,得先与黄如玉把经过说出,看黄如玉对这件事有何打算再言其他。 小姑娘说黄如玉跟在他后面出寨,他有点相信。他送甘小姑娘是公然伴送的,有人跟踪事极平常。也许黄如玉不放心,跟在后面准备策应,关心朋友的安危,盛情可感。 x       x       x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有些事是不宜让外人知道的。前来坐山观虎斗,也算是个人的私事。反正这次光临山区的人,都各有目的,必须外出处理有关的事务,不可能呆在客栈里等候变化出现。 可能只有他,是与双方寻仇报复毫无关联的人。连他也难免经常到处跑,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不论昼夜,很少有人呆在客栈等候好戏上场。 鬼手天罡几个人,午夜各自出店活动,不知到何处踩探,何时返店难以预估。 一阵好等,等得心中焦躁,不知鬼手天罡几个人,在外面发生了何种事故。 眼看天色不早,他想起那位神秘小姑娘的话。小姑娘说黄如玉是跟在他后面出寨的,会不会半途碰上意外?他与甘小姑娘在半途就发生了意外。 心中有所牵挂,就有坐立不安情绪失控的情形发生,立即重行外出,不安的心情与时俱增。 不仅是单纯的关心朋友安危,而是他对黄如玉的感情,已因不断的接触,超越朋友的境界了。 x       x       x 鬼手天罡三个人,是先后离寨在外踩探的。鬼手天罡走的是西北山区,十余里外便是小隐山庄。老邪的目标,是希望找出威麟堡的人潜藏在何处,有何动静。山区能进住众多人手的种山农舍,是他留意的目标。 其实,他不敢走近农舍踩探,只能躲在远处,有耐心地留意每一处农舍的动静。如果贸然接近,肯定会受到藏匿的人群起而攻,凶多吉少。 已经侦查了三处农舍,农舍毫无动静,不像有大批人手藏匿,没发现有可疑的人在外走动。 第四处农舍有两家男女,有六座房屋,外围种了些果树,防警栅内有鸡犬觅食,安静如恒,可看到几个村童,在栅外的果林中玩耍。 藏身在这一面的山坡灌木丛中,有耐心地察看了许久,看不出任何异状,有点灰心,正准备失望地离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异样声息。 灌木丛,指那些高仅一丈以下的矮树植物,枝叶交错杂草丛生,人畜经过,绝不可能不发出声响,远在五十步外,便可听到声息。 经验与反应,在瞬息间便可决定生死存亡。 人影破空,向前飞跃远出三丈外,着地下挫、仆倒、滚翻,压倒不少野草小树。滚动中再飞跃而起,在左面的草坡飘落,旋身拉开马步,竹杖已交给左手,尺八如意已经撤出,蓄劲待发。 有三个人,向他先前的藏身处凌空扑落,慢了一剎那,循踪冲下三丈,又扑错了方向。 两侧随同扑落包抄的另两人,也同时落空。 “他娘的!”老邪大骂,一面骂一面徐徐后退,一比五,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们这些混蛋不死心吗?小心我老邪找机会报复。我老邪也是不择手段的人,不然怎配名列江湖七邪?” 是幽冥使者与一了和尚,另有三名随从。任何一个毒,都是名震江湖的恶毒人物。鬼手天罡有自知之明,他奈何不了这两个毒。江湖五毒的一僧一道,武功是最高的毒。 “呵呵!试试你的能耐而已。”幽冥使者怪笑,不再逼近:“顺便向你再提警告。你吴老邪是偷鸡摸狗打烂仗的专家,贫道哪有闲工夫和你树仇结怨?” “他娘的!什么警告?” “离开唐小子远一点,不要给他再灌输你那些非正非邪,烂透了的江湖观念。唐小子是咱们必欲获得的好人才,武功这一关他已经通过考验。下一关的定力与御神修养,通不过咱们就放弃,让他自生自灭。咱们所要招揽的人才,不像弥勒教、黑龙帮那么滥,只要特殊的超等高手;唐小子已通过一半考验,下一半得看他的造化了。” “你们要招纳的人才,在年轻的新秀中寻找,有若缘木求鱼。在我这种成名人物中找,上当的人也不多。老道,你们找他,武功只是条件之一,那么,必定是有特殊用途的人才,是吗?” “对,对极了。”幽冥使者没有守秘密顾忌:“武功和定力,必须比贫道强两三倍的人才。” “不开玩笑?”鬼手天罡收了如意:“这种人才能派何种用场?向天下第一高手挑战?你的主子王御史,需要向天下第一高手挑战?” “王钦差需要搜集天下的奇经秘籍和宝物,网罗具有奇技异能的人物送入皇宫供奉。你知道崤山玄灵宫的洞灵修士活神仙吗?” “哦!早年的九州太岁夏威,中年以后的九州仙客,晚年的洞灵修士活神仙。”鬼手天罡脸色一变:“那家伙的辈分,比武林四杰更高,满手血腥非正非邪,那家伙肯替你进入皇宫卖命?好像皇宫第一神仙邵元节,也不敢招惹这个妖道,你……” “所以要找能对付他的人呀!他拥有不少神经秘籍,据说是希夷真经的最后得主。他已经快要年登百龄,老年人不难对付的。人要不要无所谓,主要的是他那些神经秘籍。如果唐小弟真才实学了得,可以出其不意接近玄灵宫。咱们这些高手名宿,想秘密接近谈何容易?” “原来如此。”鬼手天罡疾退三丈外:“老夫不在乎你的警告,也不介意任何人的威胁。你们去乱搞吧!唐小子可不是善男信女,惹火了他,肯定会有人大遭其殃。哈哈!走也。” 身形疾起,有若劲矢离弦,以直线飞掠而走,速度令人目眩。老邪全力脱身,卯足了全劲。 幽冥使者五个人不肯罢休,衔尾狂追。 x       x       x 妙剑罗永兴的遭遇,也是有惊无险。他走的是西路,沿大道优哉悠哉信步西南行。这是至嵩县的大道,他像个游山客。鬼手天罡是越野走的,踩探的意图明显。他正好相反,无意寻踪觅迹。 远出五里外,再背着手神态悠闲往回走。天色不早了,从嵩县来的旅客,正陆续到达宿站。有坐骑的旅客,陆续超越对他投以困惑的目光。 他的打扮既不是旅客,也不是本地的居民,背着手在大太阳下浏览,未免不伦不类。 大道上不会有人行凶撒野,他的神态也表明不会招惹是非。 路旁的一株大树下,踱出大袖飘飘的荀夫子和两名随人,劈面拦住了。 “呵呵!你似乎真的在游山玩水。”荀夫子笑吟吟毫无敌意:“唐小辈到何处去了?” “不知道,我也不想干预他的事。”他也笑容可掬:“我本来就是浪迹天涯,逍遥自在的江湖浪人。我这种人通常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到处惹事招非,日子是很难过的,不符合江湖浪人的宗旨。除非受到无理性的残害,通常不会过问江湖的恩怨是非。我与唐青松在双川集同患难结交,并不表示我要干预他的事。阁下,我说得够明白吗?” “你真的不是来替小隐山庄助拳的?” “呵呵!我妙剑罗永兴,只是小有名气的浪人,哪有向侠义道英雄自告奋勇厚颜拔剑相助的豪情?也不配高攀常北岳自抬身分,小隐山庄也不需陌生人摇旗吶喊。事实上这几天不断发生打打杀杀事故,小隐山庄的人根本脚不出山庄,他们根本不在乎威麟堡的小丑跳梁,哪需陌生人替他们助拳?你们弥勒教志在招纳人才,根本无意干预双方的是非纠纷。我不是你们所要的人才,别在我身上打主意。我也不会阻碍你们的行事。唐老弟有自己的主见,你们如何在他身上下工夫,不关我的事。” “哦!你似乎不重视朋友的道义呢!” “朋友的道义,并不包涵干预朋友的所行所事。你不能替朋友决定生死祸福,你不能呵护朋友一生一世平安大吉。他有事故发生,只要我在场,我如果认为理在他的一方,我会毫不迟疑拔剑相助生死等闲。阁下,只要你们用正当的手段网罗他,而他又出于自愿投效你们,我是不会干预的,我只能把道理说出让他自行抉择。我得四处走走,请让路好吗?” “唔!你很不错,也是我需要罗致的人才……” “呵呵!我再次表明,我对浪人生活相当满足,荣华富贵我毫不羡慕,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工夫。” “这……” “请让路。”他沉声说,笑容消失了。 “有种你就闯。”一名中年随从拔剑出鞘,扬剑相候:“对付不识抬举的人,唯一的手段是武力胁迫就范。” “我怕你们,我绕道走。”他呼出一口长气,示弱地向路左迈步离开路面。 随从并不因为他示弱而罢休,以猛烈的冲势挥剑刺出,招发飞星逐月,攻他的上盘,剑气压体,剑光如匝练横空,志在必得。 他的身影在剑虹及肩时,突然左闪,忽隐忽现。 第二剑、第三剑……一连四剑紧迫追袭,他的身影也倏没倏现四次,已离开原地,右移十步左右了,完全脱离荀夫子与两随从的控制范围。 第五剑速度不但没减,似乎更快了些,剑气也更为凌厉,随从已愤怒得倾全力攻击,要一剑将他刺穿。 另一道剑光突然幻现,乍现乍隐恍若电光一闪。 随从嗯了一声,身形继续前冲,剑却突然脱手堕地,冲出丈外踉跄稳下马步。 右肘鲜血透袖,小臂软绵绵下垂晃动,肘骨已碎筋络亦断,小臂非加以切除不可了。 “不要煎迫,好吗?”他转身收剑入鞘,脸上似乎罩了一层寒霜:“与我这种无根无柢的浪人为敌,实在非常愚蠢,一旦要决定铲除你们各地的香坛,你们要付出多少血腥代价?桥归桥路归路,双方就不会有是非。” 他扭头便走,走上了大道。 “站住!”荀夫子沉喝。 “有何指教?”他在三丈外转身问。 “你就是那位小有名气的妙剑罗永兴?” “没错,那就是我。” “剑术的确很妙。” “夸奖夸奖。” “但与你齐名,甚至名气比你更大的一流高手,比方说,江湖五毒,一比一,绝不是我这位随从的敌手。我要领教你的妙剑精华绝招,看你是不是真的妙剑罗永兴。” “以后你有机会找我,今天少陪。”他回身飞掠,去势像飞奔的千里神驹。 天下八夫子,武功都是超拔的名家,内外功皆臻化境的高手中的超等高手,敢和他们拼搏的人少之又少,再不走可能就得葬送在这里了。 x       x       x 黄如玉像一头机警的狐狸,她的盯梢术非常高明,越野潜行飘忽不定,忽隐忽现远远地紧蹑在猎物身后,被盯梢的人绝难发现有人跟踪。 被盯梢的人是唐青松与甘小姑娘,他俩沿大道向东北行,根本没料到会有人盯梢,公然在大道上赶路。 她却没料到,有人反而盯她的梢。直至发现唐青松击溃埋伏,以奇速脱离现场,她一急,便不再潜行,失去耐性也窜走如飞,无意中摆脱了蹑在她身后的三个人。这三个人,正是在界首岭山坡突袭她的神秘小姑娘三男女。 她躲在一处山坡草丛中,目送唐青松送甘小姑娘十人十骑动身。 她来晚了,没看到唐青松击溃威麟堡爪牙的情景。事先她不知道有关甘小姑娘的事,更不知道甘小姑娘住在何处,两人脱离现场速度太快,她不但跟不上,更不知道人是往何处走的,到处寻觅,最后才到达那三家农舍,恰好看到甘小姑娘一群人动身离境。 接着,她又失去唐青松的踪迹,怎知道唐青松暗中越野相送出十里外?她漫无头绪在山区寻寻觅觅,想放弃又心有不甘。 她曾经返回青松寨,两位男女随从比她早片刻返回,告诉她唐青松还没返寨,她又重新在山区中追寻。 关心朋友的安危,在暗中策应,比一同行动有利些。一同行动,很容易掉落陷阱被一网打尽。 她在外活动时,很少把随从带在身边,一个人活动方便些,行动不受拘束,她也有自保的能耐。 天色不早,不能再在外面逗留了。天一黑,就是心怀叵测的人,袭击、暗杀、行刺的时光,成功或失败,都不会留下痕迹。 降下一处坡脚,前面百十步便是东西大道,身后草声簌簌,有人跟来了。 她警觉地回身戒备,将插在腰带上的佩剑挪至顺手处,看清了跟来的人,她心中一宽。 是五毒的毒娘子和毒心秀士汪士秀,和两位亲随。初生之犊不怕虎,她对两个毒毫无惧容,有信心应付得了,不想采取退避的行动。 毒娘子扭着蜂腰阴笑着接近,半老徐娘身材比大闺女更诱人。四人聚在一起,没有一拥而上的打算。双方不是仇敌,五毒只是乘机前来物色人才的人,与这次威麟堡寻仇的事无关,坐山观虎斗不过问双方的是非。 “你在山林中鬼鬼祟祟出没,到底想找些什么?”毒娘子像盯着鸡笼的黄鼠狼,笑容阴森诡诈:“老娘有一大堆疑团难解,要找你澄清,终于找到机会了。” “本姑娘的所作所为,那是我个人的事务,不关你们的事。”她口气强硬,有女强人的气势:“本姑娘也没有替人解谜的闲工夫,更没有兴趣管任何人的闲事,找我,你算是找错人了。” “我不会找你做王钦差的随从,你还不配。唐小辈是最佳的人选,但还得再看看才能决定是否聘请他。咱们五毒有不少人暗中活动,也收买了不少人做眼线。昨天你们在双川集落店,一举一动皆在咱们的掌握中。那两个倒霉的暗器名家,你出面救助他们,当时我的人就疑云大起。稍有些正义感的人,也不会帮助这两个凶残的谋杀犯。他们是你的党羽,对不对?”毒娘子明显地要她解释疑团,明白表示不容拒绝。 “胡说八道。”她冷冷地说:“原来你们有许多暗中策应的人,消息应该灵通……” “仍然有欠灵通,所以要公然求证。”毒娘子打断她的话:“你不要妄想否认一切,咱们的猜想多少有点根据。由于对你的身分与作为生疑,因此设法要你吐实。那两个暗器名家,确是威麟堡以重金请来的走狗,作为对付小隐山庄那些侠义道朋友的主将,却被唐小辈废了。你如果不是威麟堡的人,实在没有理由救应他们。你能与神刀太保斗成平手,咱们才正式对你感到兴趣,所以设法要把你弄到手,看你能否派用场,也要澄清你的身分。老实说,咱们对威麟堡并无成见,不想树敌,弄清你的身分,用意是避免损害到咱们的利益。” “我明白了。”她气往上冲:“那几个暗算我妄图劫持的杂碎,是你们的人。” 想起被人从背后用打穴珠暗算的仇恨,她无名火起,纤手一动,长剑出鞘。 “不错,是我们的人,可惜被唐小辈勾销了我们的计划,我们也开始起了收服唐小辈的念头。说吧!你是威麟堡的什么人?威麟堡的人夜袭客店,你怎么可能三个人毫无损伤?可知……不要妄想动剑,你……” 她用行动作答覆,挥剑直上,发起猛烈的突袭。 “你找死!”毒娘子沉叱,左手疾扬。 五枚梅花针像暴雨,针体呈灰蓝色,小针穗也是灰蓝色,速度快便成了五道灰芒。 是毒娘子个江湖朋友丧胆的百毒飞针。针本身不是致命暗器,致命的是所淬的奇毒。名称虽称百毒,其实却是毒娘子唯一使用的毒物。 她早有提防,突袭无功便立即飞退,由于已预留退步,止势后撤有惊无险,针影一现,她便断然后撤,飞针以半尺之差,被她在针前先一剎那脱出险境。 “本秀士也给你一吊钱。”毒心秀士叱喝,左手一抖,来一记满天花雨洒金钱,真有一百文制钱飞洒而出,啸风声慑人心魄,笼罩面广达三丈方圆,远及四丈外。 不是致命的金钱镖,将一吊钱的绒绳弄断,顺势扔出,而非用真正的满天花雨手法射的,唬人的玩意而已,劲道分散,威力有限。但她不知道是唬人的手法,本能地再次飞退。 “她是我的。”毒娘子高叫,一跃而上,重施故技,又是一把梅花针打先锋。 她有点手忙脚乱,向侧一跃三丈,钻入路右的树林,不想再和飞针飞钱玩命。 “你们给我牢牢地记住。”她一面窜走一面大叫:“你们五毒除非一生一世走在一起,不然我会逐一送你们下地狱为世除害。” 一阵好追,追上山坡。很不妙,坡上是茅草地,有草没有林。坡顶,葛大堂主带了四名随从,正向下排草疾走,是听到下面的叫喊声而急降察看的。人窜上坡顶,便无所遁形。 “小女人是胁迫唐小辈的保证,她是我的。”葛大堂主看清是她,狂喜地飞跃而下。 两方面的人皆宣布主权,肯定会引起利害冲突。 “是我们先发现追来的。”下面的毒娘子也高叫,向上急抢:“葛大堂主,你不要趁火打劫……” 黄如玉心中大急,暗暗叫苦,上下夹攻,她毫无机会。葛大堂主的武功深不可测,是黑龙帮招兵买马降伏强豪的主将。这个人是天下级的超级强龙,当代的武林四杰也对这个人深怀戒心。常北岳在未隐世之前的十余年,根本不敢招惹严府的一帮一会,任由这些犯罪集团为祸天下。有家有业的人,都不敢招惹半官半匪的四大罪恶集团;常北岳就是有家有业的人。官府任何时候,皆可将小隐山庄夷为平地,鸡犬不留。所以,葛大堂主敢公然乘机在这里招兵买马。只要严国贼父子派一位密使,饬令嵩县的县太爷兵临小隐山庄,毁灭的命运便注定了,山庄绝不会留下一个活人。 她成了一头小羔羊,正面临两群争扑上来的猛虎,唯一可做的事,是拼全力逃命。 向侧一窜,向百十步外的松林飞逃。她的轻功可圈可点,真可以比脱兔快两三倍,只看到依稀的人影,像流光般冉冉而逝。 真力耗损的速度直线上升,还能支持得了多久?如果使用轻功中的纵跃术,七纵八纵,精力便耗损一半以上了,所以只能用窜遁术逃命。纵跃术只能用来济急,或者用在需纵高跃低的特殊地形里。 满山青翠,松林如海,她向林缘疾冲,松林象是向她迎面涌来。得救了,后面追来的两群人,追得最快的葛大堂主,还远在七八十步外。遇林莫入,追入凶险重重。 距林缘还有三十步左右,看不到林内的景象,栽了十余年的松林枝繁叶茂,枝干低垂,下面杂草参差,视界有限,正是藏身的理想处所,往里一钻,追的人只能在里面盲目地追索。 天色不早了,天一黑就绝对安全啦! 两侧的及腰草丛中,突然人影暴起,剑光暴张,接着是两声狂笑,两支剑破空射到。 她已经真力将竭,生死关头,激发了生命的潜能,一声沉叱,她拔剑,大回旋、发招,作孤注一掷,剑气迸发起风雷。 “铮铮”三支剑行电光石火似的接触,火星飞溅中,她暴退两丈外,背部距林缘的低垂枝丫不足十步。 从左右后侧突袭的两个人,连人带剑摔飞出丈外,吧嗒两声摔了个手脚朝天。天宇下,剑吟隐隐消逝。 “今晚有美女陪宿了,哈哈……”林内钻出青衫飘飘的荀夫子,和五个年约半百出头的中年人,说的话粗俗刺耳,毫无夫子的风度。 不久之前,这位夫子带了两名随从拦住妙剑罗永兴,被罗永兴一记妙招,一剑击毁了一名随从的手肘。这次,他身边共有七名同伴。 随同现身的一名同伴不是随从,穿了宽大的青袍,有点像法师们的道便服,头上梳道髻,肋下有大型百宝乾坤袋,佩的是七星松纹古定剑,面目阴沉,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气概。 “恕我早着先鞭。”这人高叫,跨两步便超越抢出,大袖一抖,鹰爪似的大手伸出袖口。 黄如玉临危自救,耗尽了精力震退夹攻她的两个人,已是贼去楼空,似乎连握剑的力道也消失了,本能地转身向松林急窜。 转身的一瞬,她绝望了,第一眼便认出狂笑的人是荀夫子,弥勒教的中级权势人物。 想退,已来不及了。精力耗损过巨,精神与体能都濒临崩溃边缘,眼前发晕突现异象,朦胧的怪异光芒关系,其他景物完全消失了。看不到松林,看不到人影,象是陷身在迷雾中,天地一片混沌。 一只巨灵的大手,透过云雾出现在眼前,五指粗大得像梁柱,像传说中的五指山,向她迎头罩落下压。五指的指缝间云雾涌腾,她渺小的身躯立即被云雾所淹没。她想躲避这硕大的巨灵之手,却无能为力,压力及体,她完全失去抗拒挣扎的力量。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腿一软,向前一栽,被巨手抓住了,眼前一片朦胧。 “不要和我争……”她听到荀夫子躁急的叫喊声。神智开始昏乱。 “本法师要定了,你才不要和我争。”朦胧中,她听到先前欢叫早着先鞭的人,坚决阴森具有权威性的语音:“这小女人很美,根基大好,是最佳的护鼎人才,最佳的圣堂仙女材料,不能让给你做人质,那是大材小用无谓的浪费。” 她知道弥勒教中什么人称法师,什么女人叫护鼎仙女。弥勒教目下的教主李福达,称佛门的弥勒佛转世;也称神仙,称龙虎大天师,是佛与仙的混合体。 心一急,压力收紧,她终于浑身一震,不知人间何世。失去知觉的前一剎那,她感觉出正被巨灵之手抓住她开始腾云驾雾,随即昏迷不醒。 第六章 意乱情迷 这里是青松寨西面三四里的一座小山,可以远眺房屋错落的青松寨,满山苍松,与对面寨北的界首岭遥遥并立,但界首岭要高一倍以上。 在各方龙蛇的尾随追蹑下,荀夫子的七个人,精力也耗损五六成,速度随时光的飞逝而速减,不得不停下来歇息,对那些跟来的人不敢掉以轻心,歇息时采用集中防卫姿势准备应变。 不是死仇大敌,不会发生不顾一切进行攻击的不可收拾事故,但有采取防卫行动的必要。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小山的西南坡下,是弥勒教的人住宿的种山人农舍。但荀夫子可不想将尾随的人引至住处,以免令人认为他们是被赶回住处的,有损颜面威望,宁可乘歇息时与那些人当面解决。弥勒教是主宰江湖的强者,不会忍受任何人威胁。仅凭荀夫子的个人威望,敢向他挑战的人就没有几个。他们并非示弱逃避,而是带了擒获的黄如玉返回住处,必须在返抵农舍之前,打发尾随的人,以免有损声威。 歇息片刻,就可以恢复精力与强敌打交道了。 其实他们心中有数,不可能有人为了一个其实无关大局的小女人,敢冒险和他们拼命抢夺,那可是得不偿失可能枉送性命的愚蠢举动,即使抢到手也后患无穷。 第一批追及的人,是江湖五毒的毒娘子和毒心秀士。 葛大堂主随后率领爪牙赶到,占住一方以恢复精力。 最后赶来的是七名青衣男女,气势相当慑人,一个个像讨债的债主,摆出志在必得的姿态声势汹汹。 荀夫子与那位自称法师的人,站在一株古松下有说有笑,不理会连续赶到的人态度如何。两人谈笑自若,话题是有关小隐山庄常北岳,早年在江湖行道的陈年往事,对这位武林侠义道过去的名宿,并无多少敬意。 后面的树丛内,六个人分为两组,坐在树下歇息,随时皆可能发起攻击,神态却显得轻松悠闲。 右面一组最外侧的一名中年人,坐在黄如玉身侧,一双怪眼,在黄如玉曲线玲珑的胴体上瞄来瞄去,脸上的邪笑足以让女人胆寒。 黄如玉蜷卧在下,手脚被分别用牛筋索捆住,可能气门的经脉或穴道已被封住,真力无从发挥。即使气血没被制住,她也没有挣脱牛筋索的能耐。 她的剑、护腰和外腰带、百宝囊、汗巾、荷包……能卸除的物品全被卸除,被围腰巾捆成一团,搁在看守她的中年人身侧,这些东西不再属于她了。 她是年近双十的成熟少女,脸蛋轮廓分明,五官出奇地匀称,有一种迫人的美。穿紧身衣把诱人的曲线,衬托得更为突出,更为动人,用玲珑透凸来形容,确是十分传神。 另两名中年人的目光,也不时向她集中。这一组的三个人,目光全被她吸引过来了。 她有被剥光摆在地上任人观赏的感觉,羞急交煎无地自容。 躺在树下,看不到前面的景物,只能听到谈话的声音,字字入耳一清二楚,却看不到人影。看守她的中年人,把她的视线挡住了,她只能从人声中,知道荀夫子与赶来的人,打交道的概略情景。 最先与荀夫子交涉的人,是毒娘子葛三娘。毒娘子是最早和她打交道拦截她的人,有权抢先交涉。 荀夫子和法师不理睬陆续赶到的人,摆出不在乎人多无所谓的态度,强者的面目霸气慑人。这是权势人物特有的霸气,也是人人踊跃争取的地位象征。 通常有所求的人,必定失去耐性先出面打交道。有求于人,不出面求,哪能得遂心愿。 “贵教是天下第一秘教,人才济济,威震天下,两度兴兵是英雄的大本营,犯得着用一个女人做人质,胁迫唐小辈投降?荀夫子,你就不怕有玷贵教的声誉。”毒娘子在荀夫子面前,身分地位低了一级,说话毫无气势:“把人让给我,我感谢你。” “我们不会利用这个小女人做人质,而是另有用途。”荀夫子的语气,可就气势十足以强者自居:“本教虽然需要人才相当殷切,但所用的手段,尽可能多用利诱少用威迫。唐青松确是人才,是江湖新秀中超拔的俊秀,我们不想用人质胁迫他,要让他心服口服死心塌地投效本教。你不必徒费口舌,你不是做说客的材料。你们走吧!千万不要妄想转抢夺的蠢念头。” “荀夫子,何不平心静气好好商量……”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走!走了就不要再来。”荀夫子挥手赶人。 后面不远处,葛大堂主脸色阴沉接近。 “弥勒教是天下第一大秘教,严府黑龙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葛大堂主声震林野,气势十分强烈:“本堂主够交涉要求的分量。个人的江湖声望地位,也配与你荀夫子相提并论,你愿意谈吗?” 那位自称法师的人,取代了荀夫子的地位。 “葛大堂主,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法师显然缺乏荀夫子的逼人气势,却另有一种阴森的神情令人心中生寒:“本教圣堂使者中,我无极大法师的地位不高也不低。贵帮只有三条龙配和我打交道,你算老几?好像你已经打定了硬抢的妙主意,这主意一点也不妙,千万不要轻试,阁下。” 口气更强硬,更具霸气。 在江湖的帮派会所中,不论是黑帮或白帮,一般的交涉谈判,身分地位最为重要。如果有一方的人身分地位,与对方不相等低了一级,对方不会接受。即使勉强在一起洽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圣堂,通常指祖师堂,也就是供奉教祖,或者创教人所尊奉的神明,供弟子正式参拜的圣地殿堂。在圣堂供识的人,必定是元老级的重要人物。获准入殿参拜的弟子门徒,也都是高级的重要干部。 荀夫子显然是总教坛的重要高级人员,但比圣堂的使者地位低了两级,目下他是名义上的主事人,却指挥不了无极大法师。 圣堂经常派出使者,巡视天下各地的分级,职权上本来规定不干涉各级主事人的行事,其实却自然而然地左右各种事务的进行,具有干预各级主事人的指挥级。 葛大堂主只是黑龙帮外八堂的中级人员,身分、威望、地位、名头……难与无极大法师比,还不配与无极大法师平起平坐呢! 无极大法师一亮名号身分,葛大堂主傻了眼。他配与荀夫子打交道,却没有与无极大法师谈判的分量。 “无极妖道,你要癞蛤蟆遇上蛇膨风鼓气,自我膨胀虚张声势。”葛大堂主恼羞成怒,口出不逊怒目圆睁:“他娘的!江湖朋友谁都知道,贵教的男人都是色中饿鬼。贵教主龙虎大天师,更是美女的收藏家,摧花的圣手。你擒住那小女人的心态,十分可鄙。本堂主不信邪,咱们走着瞧。” 的确在走着瞧,扭头就走 江湖五毒不敢动手抢人,黑龙帮也色厉内荏打退堂鼓。后到的七名青衣男女,大踏步上前取代葛大堂主的位置气氛一紧,要动武的神情显而易见。 领先的那位年约三十上下壮年人,一表人才英俊挺拔极为出色,流露的气傲天苍神情极其慑人。 无极大法师狠盯了壮年一眼,冷冷一笑。 “你们一称天下第一大教,一称天下第一大帮。在下既没结帮,也没组会,所以不计较什么身分名头,凭一股豪气与平生所学,敢与天神阎王论短长。”壮年人独自上前,双手叉腰声如洪钟:“唐小辈误了在下的大事,伤了在下好些弟兄,在下非把他弄到手不可。那个姓黄的小丫头,是诱擒唐小辈的最佳媒介。妖道,你给不给。” “唔!还像个人样。”无极大法师阴阴一笑,并没暴跳如雷:“如果本法师所料不差,你一定是威麟堡的新堡主,乾坤一剑的次子公孙云浩。你老哥只称武林一公子,在江湖出尽风头,两年前巫山正邪大决斗,你老爹老哥失踪,据说已死在巫山。你也人模人样,可以取代武林一公子的地位了。” “妖道,不要逞口舌之能……” “你很急,是吗?天快黑了,难怪你心急。好,你拔剑上,用你的平生所学,争取你在世间应得的名和利。你公孙家的天罡穿云指,是指功中威力最可怕的绝技,你最好不要在拼剑时出指突袭。你还没练至剑指间同发威力倍增的化境,用指配合,反而力分而枉送性命。上啦!看你能不能重振天下第一堡的声威。”无极大法师不撤剑,一双大袖一挥,风雷乍起,罡风象是骤起的猛烈气旋,地面的松针突然四散飞舞。 一旁出现刚赶到的幽冥使者,发出一声狂笑,吸引各方的注意。 “无极道友,你走眼了。”幽冥使者嗓门大得很:“乾坤一剑的两个儿子,一主外一主内。次子公孙云浩很少在江湖露面,认识他的人不多。这位新堡主公孙云浩是假的冒牌货,他不会天罡穿云指,剑术却可圈可点,你可不要大意了。” 一声长啸,假公孙云浩身形暴进,剑同时出鞘,身剑合一向双手空空的无极大法师扑去,剑上风吼雷鸣,御剑的真力骇人听闻,似乎远在丈外,剑气便可将人撕裂。 其他六名男女,后一剎那一拥而上。 幽冥使者发出一声暗号,与毒娘子、毒心秀士,从右面绕进,猛扑弥勒教在后面列阵的六个同伴,乘机抢夺黄如玉姑娘的意图明显。 葛大堂主也一声怪啸,带了四名随从,从左面绕出,也要抢夺黄如玉。 情势大乱,人多人强。 暮色四起,正是乘乱搏杀的好时机。 有志一同,三方人马同时发动攻击。无极大师的态度太过恶劣,激起了公愤。 x       x       x 一条蚁虫在草丛中,一收一放爬行,是不易发现的,除非刚好被人或食虫的动物看到。 在尾随的毒娘子赶到的同时,一个人影也从松林的侧后方,蛇行鹭伏接近弥勒教的人歇息处,随距离的拉近,而改变接近的隐密身法,逐渐深入中枢。 弥勒教派在外面活动的人,都是武功与法术超人一等的人物,如想接近他们,必须极为小心,风吹草动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任何异样的声息,都瞒不了他们的耳目,秘密接近谈何容易? 这个人影,在三十步外便用虫行术接近,极为小心缓慢地将枝枒草丛拨开,利用一阵阵间歇性的松涛声掩护,一寸寸向前接近。 这是一场耐心与体力的严酷考验,如果不慎发出声息,救人的行动必定功败垂成,无法获取雷霆一击的好机会,对方控制住人质,那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在无极大法师与来人交涉期间,在后面扼守左右方的两组六个人,皆已撤剑在手,完成防守戒备状态,但并没表现紧张的神色。在他们的心目中,实力最强的黑龙帮,也不敢甘冒大不韪妄动撒野,用不着紧张。 估计错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负责看守黄如玉的人,把她按塞在树干下,乘机在她高举的玉乳摸了几把,再拍拍她的丰臀。 “小美人,你放心好了,没有人能把你夺走,也没有人敢撒野强夺,嘻嘻!”这人心满意足地淫笑,再用脚拨动她的大腿贴近树干:“大法师已有周详的准备,这里已预定列下八门金锁阵,进阵的人有死无生。” “敢打赌吗?”她很得直咬银牙,仍摆出女强人气势:“天黑了,来的人像狼群,树林内排阵威力有限,我打赌他们一定可以把我夺走的。我宁可落在他们手中,他们毕竟有江湖英雄的豪气,不会苛待我一个女人,而你们……” 那人俯身给了她一耳光,打断她的话。 “你如果落在那些混蛋英雄手中,将更为不幸。”那人揪住她的襟领将她的上身拖起,不屑地说:“光临山区的人中,全是些为名为利,为权势而玩自己老命的亡命,你还寄望他们是英雄?少做清秋大梦了。大法师还有点怜香惜玉的情怀,那些亡命会把你蹂躏成败柳残花。你最好乖乖地跟随着我们走,求天老爷保佑,不要落在他们手中,知道吗?你最好放明白些……” 手一推一松,她重重地重新倒下了。 这瞬间,攻击发起了。 无极大法师与荀夫子的两双大袖飞扬,刮起阵阵罡风,风起雾涌,无数星火像流萤,在灰雾腾涌中迸散旋舞,慑人心魄的震耳怪声绵绵不绝,人影忽隐忽现,似乎已不具人形,在暮色朦胧中,可看到依稀隐现的妖物,与及各种鬼火似的闪烁光芒流转。 似乎在这瞬息间,这里突然天地丕变,景物全非,变成神秘可怕的鬼域幽壑,怀疑此身已不在人间。 各种暗器的飞行厉啸,与各种可怕的怪声相应和。接着狂呼厉喝的声浪乍起,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全速贯入,以暗器开道。妖术晚发了一剎那,以全速攻击的人已透入中枢,八门金锁阵仅发动了一半,挡不住从三面快速突入的人。 幽冥使者也会法术,道行并不比无极大法师差多少。威麟堡的人则以暗器打头阵,比袭击双川集客栈的声势更猛烈。除了那位假公孙云浩之外,每个人都在前进时双手连续发射暗器,不在意是否击中目标,用意是制造一阵铁雨钢流,掩护在后面前进的人贯入。 全场大乱,弥勒教的八个人措手不及。 看守黄如玉的人,在数落她的话刚说完的瞬间,一道剑虹出现在身后,一把飞刀先一剎那擦过左肩外侧。 “铮!”这人的反应超人,百忙中架偏了刺来的剑,身形下挫,伸手急抓黄如玉的柳腰,要将她扛上肩,打算将她带走。 “我在这里……”她大叫。 剑光再吐,前来的人闻声奋勇抢攻。 “你死吧!”那人放弃抓她的打算,身形疾移避招,一剑反击削断了前来的人三根右肋骨,象是侧开膛,这一剑神乎其神,剑到人倒。 后面的大松树下人影暴起,鱼跃而上,噗一声掌劈中看守的左头侧,看守应掌向右摔撞出丈外,撞中一株古松,反弹倒地起不来了。 人影快速地将她扛上肩,顺手把看守摆在一旁,用巾包住原属于她的随身杂物和连鞘剑,悄然掠走,去势如离弦的劲矢,三两闪便消失在松林深处。 这些人拼死的兴头并不高,雷霆一击便脱离现场,暮色朦胧,交手时难以分辨对方是谁。夜袭双川集的人,也是一击即走。 江湖五毒与黑龙帮的人,抢夺黄如玉的念头也不高,只想出口怨气,借题发挥挫一挫弥勒教的霸气而已。他们本来就知道成功的希望不大,夜间在林中袭击,怎知道俘虏藏在何处? 威麟堡的人,却志在抢夺俘虏,以雷霆万钧的声势,用暗器开道,剎那间便冲入阵后。快速一鼓作气猛攻,是破妖术的不二法门,何况事先早有准备,其中也有不畏妖术的高手对付无极大法师。 可是,来晚了一步,夜色中无法正确找到俘虏,仅听到黄如玉那一声求救的呼唤。两个急冲而至的人,恰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倒地,也依稀看到窜入松林深处,肩上有人的身影消失。 两人身形加快,衔尾狂追,循分枝拨草的声息飞奔。 仅追了三二十步,斜刺里出现一个黑影,一声冷叱,刀光似奔电,追得最快的人,连人影也没看清,来不及有何反应,如电刀光已经入体,脑袋飞起三尺高,尸体仍向前冲。 那是一把狭锋长刀,破风的啸声像隐隐风雷。 落后五六步另一个人,刚来得及稳下身形,如电刀光已幻现在眼前,凌厉的刀气及体。 “铮”一声暴震,剑在千钧一发中,架住了迎肩劈落的狭锋刀,火星迸爆中,剑反震下沉。 刀光猛旋,刀过腿折,然后刀光再闪,哧一声贯入小腹。 “你不……是唐……”这人的叫声完全走样,剑脱手掉落。 是一个蒙面人,向后暴退,刀脱出这人的腹部,再一闪形影俱消。 唐青松的刀,与黑影的狭锋刀外形自然不同。狭锋刀使用时,必须保持相当的距离,才能获得挥动攻击的空间,与劲道缺乏贴身相搏的威力。唐青松的刀,功能恰好相反,远攻的威力不足,利于贴身切入行致命一击。如果使用人臂力足,单手施展当然也具有远攻的威力。只是刀太重,支持不了多久,利于速战速决,三下两下生死立判。 挨了两刀的人,最后才看出刀型不同。如果是唐青松,应该不会以巾蒙面。 x       x       x 两人藏身在山坡下的灌木丛中,不远处是一条山径。黄如玉的气门,被无极大法师用极为深奥的手法所制,连带封闭了上一穴阴交,下一穴石门。任脉在这一段形成瓶颈,阻绝上下聚气行血的通道。 唐青松的内功修为,显然比无极大法师精湛,手一触及黄如玉的身体,便知道何处脉穴被制,使用导脉引气归元术,片刻便打通任脉最重要的一段经脉。 “得在这里躲一躲,让他们你争我夺穷奔忙。”他不急于返回青松寨,猜想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仍在寨外搜寻,碰上了势将血肉相见:“哦!你怎么知道我赶来救应的?我对潜踪接近术经验丰富,你居然知道我来了,真了不起,我疑心你练了佛门奇学六识术呢!” 他认为黄如玉那一声“我在这里”,是冲他而发的。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黄如玉紧倚在他身侧,语言低低柔柔地:“只知道你一定来了,感觉中你已经向我接近,也许是所谓神意相通吧!妙剑罗兄也来了?” “他没来。我心急你的安危,无法定下心等他和吴老前辈返回商量,便独自出来找你们,吉人天相找到你了。” “哦!掩护你我撤走的人如不是罗兄,那会是谁?” 黄如玉那时被扛在肩上,头向下垂,只听到后面传来的格斗声,什么也看不见,所以认为有人掩护撤走。 “是袭击的人,并非有意掩护我们撤走。”唐青松其实也不了解情势:“暗器啸风声慑人心魄,袭击的人用大量暗器打头阵,一定是夜袭双川集那些杂碎,我会找他们算账的,哼!你试试聚气行功,看有何异状。解经穴禁制并不难,只是独门手法相当麻烦,试试就可以知道是否有效,希望不要留有后患,快定下心试试。” “谢谢你的关心,我试试看。”黄如玉正边八百偎近坐下,用五岳朝天式运气行功,全身放松凝神吐纳。 这期间心情紧张,心无旁骛,身边的变化皆没在意。这时心情一懈,身躯移动,便?筛芯醭鲆熳戳恕1确剿担75奶迤涂梢悦飨愿芯醭隼戳恕?br /> 他又嗅到在界首岭时,与黄如玉相处期间,所嗅到的幽香,那种俗称的女儿香。当然啦!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女儿香。 似乎他对这种幽香没有免疫力,这本来就是异性吸引天生的本能,只有天阉才不受影响,正常的男女生理成熟就必然产生幻想幻觉。 同样情形又发生了,情不自禁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地有点心猿意马,这种感觉随时光的飞逝而逐渐强烈。现在是黑夜,与上次在界首岭白天的情形不同,冲动更为强烈,有爆发情绪失控的可能。 浑忘世俗的意识从心底涌升,他有将黄如玉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本来就逐渐喜欢上这位让他心动的女郎,这期间因志同道合而产生投契的意识。黄如玉也因态度改变而有意亲近他,双方的距离不再成为障碍,自然而然地产生关切的意念,跨越了普通朋友的门槛。 凝种转脸端详黄如玉的侧脸轮廓,黑暗中依然呈现美好的脸型线条,显然难以分辨究竟美在何处,但那种因幻觉所产生的朦胧美感更为鲜明。 他的手缓缓伸出了,手因为气血的强烈浮动而颤抖。 右后方突然有轻微的枝叶擦动声传来,接着正后方传来一声低啸。 枝叶擦动声让他神智一清,幻觉陡然消失。他像一头嗅到异样气息的猎豹,斜移八尺作势起扑。 枝叶擦动声突然急骤,消失在低啸声传来处。 他心情一懈,悄然重回原处。 黄如玉恰好长身而起,无声无息地拔剑在手。 心猿就锁,意马收缰。先前被幽香引起的情绪波动,已完全恢复平静。 幽香已经消失了,但他并没留意。 “他们仍在搜索。”他警觉地低声说:“不要紧张,我们不能动武,黑夜中暗器太过危险,犯不着和他们玩命。只要我们有耐心地潜伏,他们是谁发现我们的。气血运行可曾发现异状?” “没有障碍,那个大法师的独门制脉手法不怎么独门嘛。”黄如玉收剑,紧张的情绪并没完全消失:“知道刚才几乎经过这里的人是何方人马吗?” “你在说笑话。远在二十步外,怎么可能看到形影?看到了也分辨不出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有三个人潜行接近,被低啸声引走了,低啸声可能是信号。” “你真的了不起,居然知道有三个人。”黄如玉脸上的表情夜间看不清,口吻像在赞佩他:“在江湖闯荡,与一位志同道合的英雄好汉结伴同行,鬼蜮江湖危机四伏,就不那么可畏了。青松,我好高兴能与你同行。” 脸上的表情看不到,得体的语言已明白表现出心情的愉快,洋溢着女性体香的娇躯,紧偎在他的肩胸前,并坐在草丛中,双手抱住他的腰干,粉颊紧偎在他的下颔旁,那种奇异的、可引起他生理变化的幽香又出现了。 亲暱的举动,立即引起他先天上的生理变化。 他本来就逐渐喜欢黄如玉,怦然心动伸手紧挽住黄如玉的肩背,挽得紧紧地,心潮一阵汹涌。 幸好他仍怀有强烈的戒心,还没浑忘强敌仍在附近搜寻的恶劣情势,警觉心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注意力分散在留意四周的声息上,因此勃发的冲动还不至于强烈得失去控制。 “谁都想做一个英雄好汉,我也不例外。问题是,有没有做英雄好汉的能耐和机会。”他轻拍抱住他腰干的可爱小手,感觉中他激起久蕴心中的豪气:“我正在努力争取机会,汲取江湖鉴验累积闯荡的根基。目下群雄毕集,情势相当凶险,我们几个人联手应付危难,应该可以度过难关。唔!这里不安全,得随时准备移动。” “他们还会搜到这里。”黄如玉镇定的修养比他差,惧意形之于外。 “很可能。”他肯定地说。 “可能?夜黑如墨,山林辽阔……” “问题出在你身上。” “什么?问题出在我身上?你的意思……你认为他们以我为目标猎物……” “你身上不时散发出来的薰衣香,容易引来精明的搜踪专家。”他加以解释:“你是不是佩带有盛香的香囊?姑娘们爱香,此时此地,香囊会暴露藏匿的处所,可否用巾把香囊紧紧地包住?” 姑娘们尤其是大闺女,通常不会也不敢使用脂粉香,只能采用薰衣或佩带香囊方式,以展现女性的魅力。夜间在山林藏匿,远在数十步外便会把搜踪的人引来。 生死存亡威胁,压下其他的念头,他目下所想到的是两人的安全;尤其是黄如玉的安全。那能引起他心猿意马的幽香,对他已逐渐失去诱惑力。 在他的感觉中,黄如玉的武功虽然很了得,但在众多超强的高手环伺下,还不足以自保。他也没有保护黄如玉的信心,黑夜中哪能照顾同伴的安全?任何一方射来的致命暗器,都可以把他俩打入地狱,他自身难保。 山林中不时有各种声息传来,还真有风声鹤唳的感觉,随时皆可能有人突然出现,想完全匿伏不可能。 他下意识地握住刀靶,揽住黄如玉纤腰的手收回,出现凝聚潜动的现象,随时皆可能爆发扑出的行动,任何一声异样的声息,都会吸引他的注意。 他知道,黄如玉正轻灵地将所佩带的香囊,藏入精巧的小型百宝囊中;香囊本来是悬在腰带上的。 “这里真的很危险吗?”黄如玉在他耳畔低声间,语调流露出紧张:“要不要撤走?往何处走?” “我也不知身在何处,且先向东碰运气,走。”他挺身而起,领先潜行排草缓进。 在紧要关头,必须由为首的人,下定决心毅然采取行动。他表现出果决的领导才华,虽然碰运气三个字有欠坚定,但行动却表现得勇敢果决。 黄如玉默默地尾随向后方警戒,两人的默契相当圆熟。 穿越一处松林,升上灌木丛生的坡顶,离开原先潜伏处约有两里左右,该已脱出对方的搜索范围。沿途毫无警兆,相当幸运。 “毫无警兆,一无所见,不是好兆头。”他突然止步隐起身形,向黄如玉低声说:“应该不可能如此顺利脱出搜索圈,必定有不可测的变故。” “你的意思……”黄如玉悚然问:“有何变故发生?” “不知道,就是感到有点不对。” “那怎办?” “等待。”他沉着地说。 “你的意思是……” “可能他们改变计划,不再走动穷搜。夜间走动搜索,是最为危险的蠢事,因此极有可能改为布伏设阱,以逸待劳袭击任何入伏的人。别让他们如意,我们也等候天亮再走,不能冒进网入罗的凶险。” “对,真的不能乱闯了,碰上任何一方的牛鬼蛇神,都有受到致命攻击的可能。”黄如玉当然知道形势不利,天知道在何时何处,悄然飞出一枚致命的暗器,岂不冤哉枉也?等候天亮,是唯一选择。 “你先睡,我守夜,不必担心,放心安睡一切有我。” 地面枯草正好作褥,和衣躺下相当惬意,山林的余热未消,四野虫声唧唧,正好安眠养精蓄说。 黄如玉却无意安睡,仅在他身旁躺下,一手搭在他的右膝上,一手则握住从腰带解下的连鞘剑,可能有随时奋起搏斗的念头,有仓促间立可应变的打算。 “青松,我们不必留在青松寨观望,留下反而成为众矢之的。”黄如玉低声说,拍拍他的膝盖引起他的注意。 “我们只要不在外面随意走动,就不会有危险。逗留在此的确风险大,我打算尽快离境,与这些牛鬼蛇神胡缠,太不值得。”他离开的念头更强烈了,也实在没有再在青松寨逗留的必要。 “既然我们决定替小隐山庄尽一分心力,何不直接前往小隐山庄去见常北岳?青松,在小隐山庄安顿就可以摆脱这些牛鬼蛇神的纠缠。天一亮,我们和吴老邪几个人,动身前往小隐山庄……” “不能去。”他断然打断黄如玉的话:“常北岳不需要我们助拳,我更不想自抬身价登门相助,我一个地方小龙蛇,哪配替被誉为侠义道泰山北斗的常大侠助威?吴老邪是邪道人物,绝不会同意出面替侠义英雄摇旗吶喊。” “这……我受不了这些人纠缠。”黄如玉愤愤地说:“这样好了,明天我和孔夫人一同前往小隐山庄求见常北岳,表明相助的诚意,你在青松寨等我好不好?” “这……” “答应我,好吗?” “我的处境更不妙,我不想留下。”他叹口气摇摇头:“我得走远些……” “算我求你好不好?要不就陪我走一趟小隐山庄。”黄如玉挺身坐起向他央求,亲暱地伸手挽住他的虎腰,几乎偎在他怀内了。此情此景,男人几乎不可能拒绝的。 “很抱歉。”吸引他心乱的幽香没有了,他恢复坚毅的性格,毫不困难地拒绝黄如玉的央求:“如果我和你去,这些牛鬼蛇神可能也跟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常北岳,常北岳很可能该为我把灾祸带给他承受。就算他不说,我也于心难安。” “青松……” “这样吧!我在青松寨等你。”他让步一半。 其实,他关切黄如玉的安危,就算黄如玉不请求他留下,他也会在青松寨停留候机相助。 “你这人真固执。”黄如玉的口气流露出不满。 “如玉,希望你谅解。”他声调有点僵硬:“我根本不认识常北岳,我去找他,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定会被赶出来,我算什么人物呢?让我保持一个浪人的自尊吧!而且,我并不想冒充侠义道英雄让人耻笑,常北岳哪知道我是老几呀?人贵自知,这道理我懂。” “你……” “你不同,你是侠义道人物的子女,仗剑行道打抱不平,名正言顺替侠义道领袖人物助拳。有我在,肯定会影响你的声誉,反而会引起常北岳对你产生误会,一定会拒绝你的协助。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旁人助拳。” “看来,我无法说服你和我采取一致行动了。”黄如玉大感失望。 他感到困惑,弄不清黄如玉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众人在客店聚会时,不是说好了暗助常北岳一臂之力吗?怎么改变为前往小隐山庄表明助拳了? 鬼手天罡吴老邪位高辈尊,是力主替小隐山庄暗中助拳的主将,也是众人所公认的主事人,计划如果有所改变,按情理应该先与吴老邪商量的。 他心中犯疑,但不便说。 他本来打算说出威麟堡留在此地的人,并无公孙二少堡主在内,威麟堡的主力已经撤走了,留在此地的人仅志在骚扰。但消息并没加以证实,也就不便提出。 在敌人面前说话容易,在朋友面前说话反而困难。 “我会在一旁留意你的动静,提供必要的协助。”他歉然地说,拒绝前往小隐山庄的意愿相当坚决。 “就算你在我的身边,也难以提供必要的协助呀!”黄如玉仍想说服他:“试一试,好吗?” “很抱歉,我有自知之明,不希望前往小隐山庄自讨没趣。” 黄如玉挽在他虎腰上的手,悄然收回表示心中的不满。黑夜中,他看不到黄如玉脸上所流露的失望神情。 “那……我就不去了。”黄如玉语气显得懒散,重新在他身侧躺下歇息。 他悄然挺身而起,警觉地观察、倾听。没有任何异样声息,但没来由地心潮汹涌,感觉出一种异样的无形压力,一阵阵地向他逼近,本能地知道正处身在凶险的环境中,却无法了解这种压力从何而来,凶险又来自何处。 感觉锐敏的人,是可能感受到无形压力震撼的。有些人甚至可以感受到一里外的人,及投注过来的敌意目光。 “你怎么啦?”黄如玉对他的举动感到诧异。 “附近可能有人潜伏。”他放低声音。 “哎呀……” “不必紧张,我还不能确定。这里地势不错,草深仅及腰膝,视力可及三十步,我们只要不走动定下心蛰伏,有充分的应变时间。睡吧!不要自乱心神徒耗精力,天亮之后就没有精力应变了。” 他也躺下了,两人并肩躺在草中,仅利用听觉留意声息。由于精力损耗过巨,不久,两人就在唧唧虫声催眠中,不自觉地朦胧入梦。 x       x       x 唐青松离开青山客店,外出寻找黄如玉时,吴老邪几个人都不在店内,皆外出各自活动。等他离寨进入山林后,众人才分别先后返店,接着又匆匆外出,他们事先并没预定在外活动的目标与范围,因此并不了解彼此的行踪,他们本来就无意积极参与协助小隐山庄的事。 妙剑罗永兴是最悠闲的人,活动飘忽,有意避免与任何方面的人冲突,似乎他是真正的冷眼旁观者。 天快要黑了,他出现在寨门外的亭子里,悠闲地欣赏落日余晖,暗中留意出入寨口的人。一个多时辰之前,他在山林中一剑击伤了弥勒教一名高手,与荀夫子有了不易解的过节,对弥勒教的下一步行动,特别加以注意,防备荀夫子向他报复。 一直没发现唐青松返回,他并不在意,脸上甚至流露出冷漠的表情。唐青松的安危不需他操心,其他几位同伴的死活,也用不着他费神,担心也是枉然。 即使他十分关切同伴的处境,也无能为力,的确不知道唐青松这些人在何处游荡,到何处去找? 进出寨门的人稀稀落落,天快黑了,不宜再在外面走动,有事待办的人,通常天黑以后再秘密行动,避免暴露消息暴露行藏。 有人出来了,共有五个人,分为两拨出寨,缓步向他所占据的观景亭接近,不友好的神情,远在五六十步外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是五湖秀士包士毅,和佩了单刀的随从杜忠。两个败军之将,见面居然神情傲慢,输阵不输气,气势依然强,甚至有点像债主。 当然啦!这位秀士不是输在妙剑手中的,输在唐青松的刀下而已。妙剑仅是唐青松的朋友,算不了什么。妙剑仅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浪人,名头哪有江湖四秀士响亮?那不能比,难怪这位秀士气势强悍。 接着到达的三个年约三十上下的壮汉,相貌概略相同,一看便知是兄弟,年纪差异不大,一个比一个悍野。身材壮实,膀阔腰圆,粗眉大眼,相貌狰狞。各佩了一把盘龙护手钩,重量在三斤以上,一钩横扫,可以轻松地把对手钩成两段。 三人在亭外的大树旁席地坐下,放低声音交谈,不时向下面的路口指指点点,目光并没投向亭内。看光景,似乎与五湖秀士互不相关,甚至彼此不认识,应该不可能是同伴。 五湖秀士两人占住亭子的右方,中间隔着粗制的石桌石凳,凌厉的目光,狠瞪着坐在桌对面的妙剑罗永兴,目光象是可以杀人。 妙剑的神情正好相反,阴沉冷漠无动于衷,目光遥远投落在远处的山林间,似乎不知道有人在旁虎视眈眈。 气氛不寻常,耐性有限的人沉不住气了。 “唐小辈是你的朋友吧?”五湖秀士终于打破僵局,声势汹汹发问。 “没错。”妙剑冷冷回答,遥远的目光并没收回。 “他不在寨里,到何处去了?”五湖秀士提高嗓门,要发作了,受不了冷淡的对待。 “不知道,大概在附近的山林内。”妙剑举手向亭外划了大半圈。 “你们的交情不错吧?” “差不多。在外闯道的人,见面三分情,一旦相识,就是朋友。至于交情深浅如何,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经常会出现变量。阁下,别说话兜圈子,有话不妨直说,你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斗心机你还不够分量。说吧!我在听。” “如果你有了些什么三长两短,唐小辈会坐视不管吗?” “不会。”妙剑肯定地说:“他已经把我看成朋友,为朋友他会两肋插刀。这是一个还没沾染上江湖恶习,不知道江湖鬼蜮的血气方刚好汉。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转恶毒的念头,以免被他的神刀落在你的脖子上。他那把神刀没开锋,砍在身上会让你做噩梦。” “你也会为他两肋插刀吗?” “毫无疑问。”妙剑的回答更肯定,正式将目光投注在五湖秀士的脸上,目光阴森慑人:“我的妙剑还可以发挥威力。不要冒险,阁下。” 不久之前,他在山林中与荀夫子打交道,说的话口气与现在截然不同,意义模稜两可,对朋友相助的解释,含糊暧昧令人莫测高深。 现在他对五湖秀士所说的话,态度与表示却是肯定明确,不容误解的,他的剑毫无疑问站在唐青松的一边。 也许,他不愿与荀夫子那个所代表的组合结怨吧!但他却一剑击伤了荀夫子的随从,表示并不在乎与荀夫子所代表的弥勒教结仇。 见人说人话,态度随情势而有所改变;这就是江糊闯道者,生存的处世态度吧!生存之道不是一成不变的,适者才能生存。 “你反而威胁我吗?”五湖秀士拍案而起,要发威了。 “你这烂秀士怎么说话语无伦次?我没招惹你呀!你这混蛋在江湖追逐女人,风流自命到处留情,与唐青松争风追求黄如玉姑娘,这种事平常得很呀!你对付不了他,转而在我身上打恶毒的主意,竟然指责我威胁你!真是岂有此理,象话吗?”妙剑反而更冷静,脸上阴森的神色消失了,换上嘲世怪异的笑容,安坐不动,毫无准备应变的表示,强者的气势颇为慑人。 五湖秀士只要凝聚内力一掌击出,很可能把安坐不动的妙剑打扁或打飞。石桌径不足四尺,伸手可及。 妙剑的双手自然地搁在石桌上,封架并不困难。但应付突袭不是易事,险时运功封架需要时间。迄今为止,妙剑仍然没有暗中运功的神情流露,全身放松谈笑自若,外表看不出准备应付意外的迹象。 五湖秀士的手,居然不曾发动攻击。妙剑的冷静神情,具有令对方不敢妄动的慑人威力。 “在下的确要打你的主意,因为你是唐小辈的朋友,在下……”五湖秀士不敢贸然动手,想在嘴上讨便宜。 “算了吧!你。”妙剑打断对方的话:“你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似乎并没上道,天知道你的名头声望,是如何混来的?” “你……” “俗语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妙剑用教训晚辈的口吻阻止对方恼羞成怒:“咱们在道上混口食的人,哪能没有朋友?见面就是朋友,对不对?你知道你的一生中,交了多少朋友?” “那不能这样说,朋友的定义……” “我懂,你也懂。朋友有多种,有好有坏。相交满天下,知己有几人?就算是知己,也不可能一生一世厮缠在一起生死同命。在下认识唐老弟没几天,你要我与他生死同命,象话吗?我问你,你应该有百十个臭味相同的朋友,你会为百十个朋友挑起担债的吗?肯为朋友牺牲一切吗?” “我会,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是道义。轻生赴死,是江湖朋友的优良传统。” “这可是你说的哦!” “当然……” 人影倏隐倏现,快得令人目眩,三丈空间一闪即至,出现在亭外树下的三个壮汉身前。 五湖秀士只顾耍嘴皮子,根本没看清妙剑是如何离亭而走的。 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三个壮汉连人影也没看清,雷霆打击已经及体。 攻击坐在树下毫无准备的人,有如摧枯拉朽。坐着挨揍,头部是最好的目标。双掌一合,便劈昏了两个。最后一个刚想站起,脑袋便被一双巨爪抓住了。 妙剑是擒人的行家,不许对方站起,将人向前拖出两步,左手扣住咽喉,右手压住天灵盖,食指与无名指,搭在双眼眶上端,只要指一收,就可扣人双眼。 有备攻无备,制得死死地。 另两位仁兄耳门被击中,昏倒在地像死人。 “这三位仁兄,是你的朋友吗?”妙剑站在被制壮汉的身后,盯着五湖秀士主仆冷冷地问。 随仆杜忠拔刀出鞘,不敢妄动。 五湖秀士张口结舌,像挨了当头一棒。 假使妙剑攻击的对象是他,会有何种结果?攻击快逾电闪,毫无闪避余地,虽然中间隔了一张石桌,但也伸手可及,用内家劈空掌攻击,肯定会一击即中。 “关我什么事?”五湖秀士惊魂初定,心虚地跟出亭外,硬着头皮否认:“在下不认识他们……” “去你娘的狗王八。”妙剑粗野地破口大骂:“石家三兄弟,绝钩邪钩霸钩,是你的亲密狐群狗党,和你同在江湖猎色敛财,江湖朋友几乎众所周知,你敢置临危亲友于不顾,真是无耻无义的混账东西。” 骂得恶毒,五湖秀士受不了啦!咬牙切齿拔剑。 “放了他们,这是你我两人的事。”五湖秀士几乎在怒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阁下……” “你把唐青松的事,撂在我头上,现在我有样学样,也把你朋友的事唯你是问,阁下,你让这三位狼狈为奸的好朋友,替你挑冤担债替你死吗?” “你不要拿他们威胁在下……” “看来,你是决定让朋友死了。”妙剑的左手指开始收扣:“你真蠢得像头猪,却又无耻得要朋友为你死。绝钩石老大,你好可怜,不管你是否死得瞑目,我是不会让你活的。” “哑……呃……”石老大拼命吸气叫喊,喉被紧扣舌头将伸长。 “住手!你……你想怎样?”五湖秀士厉叫。 “他们不死,你死。”妙剑凶狠地说:“你自杀,我就放了你这三位朋友。为朋友赴汤蹈火,死而无悔;这是你这种人对朋友的可贵情操,所以你要用我来威胁唐青松,认为唐青松会为我死。现在,是你为朋友死而无悔的时候了。你的剑一定很锋利,自杀应该干净利落。” 有如以毒攻毒,把对方逼上绝路。 “你……你不要逼……逼我……”五湖秀士当然不会自杀,咬牙切齿向前挺剑接近:“你不要妄……妄想,我想宰了你替他们报……仇……” “也好,生死与共,你很够朋友。上啦!我等你挥剑先把朋友杀死……上!” 妙剑扣住石老大的头向上提,把人拉起贴在身前。石老大无法挺立,垂在下面等候挨剑,舌头也伸出口腔,身躯可怕地抽搐。 五湖秀士的剑如果攻击,铁定会要了石老大的命。 “我……我并没动手逼你。”五湖秀士怎敢冲上挥剑?强硬不起来了:“只想向你询问唐小辈在何处。” “你还在撒谎,真不要脸。” 剑光倏发,五湖秀士扑上了,一招笑指天南走中宫进攻,这一招把石老大也盖在内。 妙剑唷了一声,抱住石老大头部的手横挪一步,剑光擦过石老大的右肩外侧,割裂了三角肌,衣破血出。 妙剑的右脚,也从石老大的腿外侧踢出,恰好踢在五湖秀士握剑的右小臂下方。 五湖秀士的剑向上扬,身形暴退出丈外,反应十分迅疾,剑幸而不曾脱手,小臂也保住了。 这一招如果得手,将有如穿鱼,把石老大和妙剑刺透胸膛,一剑取命。 “你这位秀士朋友对你真够情义的。”妙剑将石老大推倒,一脚踢开。 五湖秀士已掠出五六丈外,与仆从杜忠向寨门飞奔。亭旁的树林抢出三个人,一闪到亭。 “前辈,饶了他吧!”悦耳的女性嗓音,阻止妙剑追赶五湖秀士。 是曾经与唐青松打过交道的女郎,跟随在后面的是她的男女随从。 “这个烂秀士,真替江湖朋友增光呢!”妙剑其实也无意追逐:“小姑娘,你犯不着替他求情。当然啦!如果你是他的朋友,又当别论。” “目前他正追逐前辈的朋友黄如玉,不会和我交朋友,以免妨碍他追逐黄如玉的事。我也不想做他的朋友,倒有利用他的打算。”女郎笑容毫不做作,坦然和蔼:“江湖四秀士中,这个秀士最糟糕。” “也最得意,追逐名色最有成就。小姑娘,你认识我?”妙剑也笑吟吟毫无敌意。 “前辈几个人,已是众所瞩目的人了。晚辈姓蔡,小名明慧。” “你来有何所求?”妙剑单刀直入询问来意:“也想暗助小隐山庄?” “来查证这位黄如玉的真正身分。晚辈跟踪她有好些时日了,一直没抓住和她当面谈的机会。她也知道我在找她,故意回避。” “在双川集我第一次见到她,在这里才知道她叫黄如玉。哦!你怀疑她是……” “在未获得确证之前,晚辈不能乱说。可请前辈转告神刀唐青松,请他离开这女人远一点?这个女人……” “我不能左右神刀的所作所为,他应该有自己的主见。男女相悦的事,我更无权先存主见加以干预。蔡姑娘,我爱莫能助。不错,这个黄如玉的确可疑,我还猜不透她前来此的真正用意,只知道她相当关切小隐山庄的安危。她一个刚出道的晚辈,哪需要她关切武林泰斗人物的安危?你去找她吧!我确是对她一无所知。” “晚辈本来有一位长辈认识所要找的人,可惜那位长辈目下不知在何处,因此晚辈只能自己去发掘真相,容或手段过激,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有所得罪,前辈尚请包涵一二。打扰前辈,休怪。告辞。” 目送三个人去远,妙剑陷入沉思。 天快黑了,他只好独自返寨。唐青松到底在何处,为何仍在小林逗留,他一无所知。 即使知道,他也无能为力。黑暗的山林处处凶险,到处都可能有人潜伏,走动十分危险,朋友关切是有限度的。 x       x       x 黎明前的阵黑光临,他悠然醒来。这是一夜中最黑的片刻时光,之后便是朝曦渐现了。 平时,这是他早起苦练的时光。三更打火五更鸡,在三十岁以前,如果不能达到练武的精纯巅峰状态,表示根基没能达到坚精境界,以后即使仍能痛下苦功,也无法再上一层楼了。根基还没稳固,便出现巅峰现象,以后不但持久力不足,爆发力也有限,精神与肉体皆呈现饱和,再努力也是枉然。有如身高已不再生长,生理已到达极限,就算一天吃上十斤肉,也不会再长高一分半分,只能往横里长,成了腹大如鼓,腰粗十围的肉山。 目下不是平时,他仍然按时醒来。 繁星满天,他想挺身坐起,却发现黄如玉蜷缩在他身侧,手搭在他的腰腹上,睡意正浓。夜间山林中有点凉意,自然而然地便紧偎在一起。 略一挪动,温暖的气流飘散,熟悉的幽香令他完全清醒了。是薰衣香,而不是他偶然嗅到的稍浓异香。那种香?鲇诨迫缬竦南隳遥崃钜煨陨矸5浠闹巯恪?br /> 想起来,蓦然心动,放弃起身的念头,情不自禁地侧转身躯,伸手挽住黄如玉的娇躯,在胡思乱想中,恍恍惚惚重新睡着了。 一阵鸟鸣惊醒了他,睁开双目,便看到黄如玉亮晶晶的明眸和灿烂的笑容。 黄如玉是以他的手臂作枕的,美丽的面庞正向着他,可能比他早醒,正用可爱的笑容迎接他醒来。 晨曦透过枝叶,朦胧中,美丽的面庞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有如雾里看美人,散发出强烈的神秘之美。 情不自禁,他亲吻那令他心动渴望的娇嫩粉颊,紧挽住黄如玉的柳腰,心跳加快了一倍。 这感觉真美妙,浑身起了激烈的变化。 嗯了一声,黄如玉也伸手抱住他的腰,另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他陷入激情中,猛地挺身把黄如玉压住,双手一紧,在粉颊粉颈投入一串近乎狂野的吻,最后吻上灼热的樱唇,娇喘声似乎引发他陷入爆炸边缘,天地已不存在了。 黄如玉也陷入激情中,呼吸急促,口中发出不知所云的轻吟,痴迷地回应他的热吻,引导他强而有力的手在身上探索,几乎抓破了他的衣衫。 片刻的激情终于逐渐消退,两人拥抱着并躺在草地上,透过枝叶空隙,可看到在晨曦中逐渐消隐的星星,四周传来悦耳的鸟鸣。 “如玉,恕我。”他喃喃地低语:“我无法克制自己,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每一个男人的心目中,都有一个梦寐以求的美丽女人幻影存在,一个梦里的天仙化身女人。你,就是从我的梦中,走出现实人生的天仙化身女人,我好满足。” “我也有梦,有憧憬。”热潮已退,黄如玉璀璨的笑容依然存在,轻托他半裸的壮实胸膛,声音出奇地轻柔:“我希望有一个爱我的、能伴我一生的神仙佳侣。这个人英俊、强壮、勇敢、温柔。我找了好久好久,终于让我找到了,那就是你。” “我想,我们都找到了所爱的人。”他又亲了黄如玉一吻:“也许,这是命运所注定了的,冥冥中有一根线,把你我牵在一起。” “是的,传说中不是有月老牵红线的故事吗?”黄如玉摸到他的佩刀:“解了它。” 这等于是强力的暗示,有点忙乱地替他解肩带与腰带。这两种皮带,都是肩悬式的必需佩刀器具,一横一直,系了刀之后,就不易宽衣解带。 他俩激情的亲热,全身武装哪能进一步宽衣解带,暗解香囊?朦胧中,他看到黄如玉羞喜的酡红面庞,看到已经拉开的衣襟,及半裸露的一角莹洁玉肌;那是他在激情中拉开亲吻的地方。 已消退的渴望激情,突然重新涌发,心跳声隐约可闻,浑身象是着了火,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双手也呈现失控,强而近乎粗暴地,挺身坐起急解黄如玉的佩剑及护腰,他快要迷失了。 此谓欲火如焚,形容得最为传神贴切。 他即将浑身着火;黄如王的反应也是一团火。 “当……当……当……”隐隐传来的钟声,空山中听得颇为真切。 是青松寨南面小山上的小雷音寺,传出的晨钟声,相距七八里,依然听得清晰入耳。 位于山上的四尺钟声,可远传十里外;六尺,可远传二十里。小雷音寺的钟是四尺钟,重有千斤。 暮鼓晨钟,都是可发人深省的声音,甚至有震聋发聩的威力。 紧要关头,钟声来得正是时候。 他内心深处,突然响起并不陌生的声音:我在做什么? 上次在界首领与黄如玉单独相处,黄如玉的亲暱举动,他心猿意马几乎失控,亲吻黄如玉的发髻,突然发现自己失态,心中就曾经响起这句话:我在做什么? “我抱歉。”他放弃解皮护腰的举动,把温暖的娇躯紧紧抱在怀中,让升起的火焰慢慢下降,猛吸入几口松香沁人肺腑的清新空气,激情的浪潮逐渐消退。 黄如玉在他强力的拥抱下,扭动片刻便不再挣扎,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身上的热潮也开始消退。 “我想,我该有自己的生活。”他在黄如玉的耳畔自言自语。 “青松,你的意思是……”黄如玉柔柔的悦耳声音,也在他耳畔悠扬。 “以往在西安,我要率领一小群同伴,与强梁作生死周旋,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 “统御一群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事呀!”黄如玉知道一个小组合是怎么一回事,每个人都需要照顾管理,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全力以赴才能蓬勃发展,实力强大之后,才能有自己的生活。 “你是我梦里走出尘世的仙侣,渴望你能伴我一生一世,并肩携手共享尘世的快乐与哀愁,同心协力建造我们的尘世天地。如玉,我不是奢求吧?”他像在诉说,祈求。 他动了真情,其实对真情的含义并不了解,从不打不成相识迄今,他逐渐喜欢这位脾气火辣辣的大姑娘,虽然他对这位喜欢的大姑娘几乎一无所知。但这并不重要。 喜欢与喜爱是有分别的。由于几次的亲密接触,生理上起了变化,心理上起了波澜,这才进入喜爱。他觉得,拥抱着可让他百脉贲张的可爱女人,他愿付出精力争取和拥有。 “青松,我知道你喜欢我。”黄如玉离开他的拥抱坐正身躯,反应没有他想象中热烈,也许是激情过后,女人要比男人冷静:“任你我都有自己的事要完成,都不能保证可以并肩相伴完成你我的心愿。” 问题严肃,也是必须重视的现实问题。男人在激情时极少引起理智的反应,只有动物反应,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事后甚至不知道曾经答应过哪些事。等到出现严重的后果,才知道后悔。 “我刚外出闯道,还没决定何去何从呢!”他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你的事重要,我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完成。至于我以后的打算,我会把你要从事的工作计算在内,你认为如何?” “我的事……”黄如玉的字音拉得长长地。 “你的事怎么样?”他迫不及待要知道下文。 “我这次来,的确是有意相助小隐山庄的,但性质与鬼手天罡的在旁暗助不同。我希望我的行动,受到侠义道认同,只有与小隐山庄并肩站,才能让江湖朋友认同我这把侠义之剑。”黄如玉这番话大义凛然,让他大感错惊,甚至迷惘。 “哦!难怪你要我陪你前往小隐山庄。”他恍然,但并没感到意外。 他曾经拒绝前住小隐山庄,一个初出道的小人物,凭什么敢自告奋勇前往,声称为武林至尊助拳。 “青松,你不要再拒绝好不好?”黄如玉笑吟吟央求他答应:“这可是我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错过了,就不会有第二次了。事关我的成名切身大事,我不能放弃,答应我,好吗?” 他心中为难,委决不下。 朝霞满天,他已可冷静思考了。暗室亏心,大白天通常对某些事心中会有所顾忌。 “给我时间。”他急算能克制冲击:“如玉,我得好好想一想。” “青松,这对你日后行道江湖也有好处哪!”黄如玉继续劝说:“一登龙门,身分十倍;你可以提早十年获得在江湖的声誉地位。难道你不想早些出人头地?” “我还没想得那么远呢!”他呈得有点烦躁。 “青松……”黄如玉昨晚懒散的神情又出现了,脸上失望的神色说明心中的不满。 他昨天拒绝的态度软化了,大概是经过亲密的接触后,心理上有了变化,算是以让步作为补偿吧!对一个喜爱的女人让步,是正常的反应。 但是,天色已经亮了,青天白日,他已能用理智支配感情的弱点,能做出小幅度让步,而不放弃重大的主见,已经难能可贵了。需要时间想一想,就是小幅度的让步:昨晚他是坚决拒绝的。 “如玉,并非我固执,你的想法做法,事实上有困难,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合实际,应该是你没留心目下情势的变化。”他耐心地解释:“常北岳闭门谢客,连亲友也婉辞拒见。任何人前往小隐山庄,山庄的其他居民,必定拒绝外人进入,你我能坚决表示要进去见他吗?只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进入,那就是打进去。” “他会接受助拳的人……” “他根本不需任何人助拳,目下也没有人公开宣布找他清算新仇旧债,来上百十条好汉,会被他当强盗解送县城法办。我所知道的是,所有的牛鬼蛇神,只敢在青松寨附近吵吵闹闹,还没听说有人敢在小隐山庄三五里之内活动,那一带遍布擒猛虎的窝弓陷阱,谁敢和那些看不见的毒弩玩自己的命。山庄在五虎岭范围内,那一带仍有猛虎出没。” “哦!你知道小隐山庄的形势?” “我有朋友知道。据我所知,威麟堡扬言找常北岳理论,的确派来了不少人。但真正的目的是示威,向天下江湖人士证明,他们敢向常北岳的武林声威挑战,提高威麟堡天下第一堡的威望。所以,常北岳根本不屑理会光临此地的人,任何人也撼动不了他武林四杰的地位。他退出江湖十余年,但并没按规矩宣告封剑,真要惹火了他,让他感到生存受到威胁,一怒之下仗剑自卫,天知道这附近会有多少人,溅血在他的霸剑下?” “只要他敢出来,他一支剑挡得住这许多人?”黄如玉的手,无意识地搭上了剑靶,所说的话含意暧昧:“所以我希望为他尽一分心力,也想见识见识他威震武林的霸剑绝学。” “他既然隐退不过问江湖事,没有出来的必要。前来有所图谋的人,能在这里逗留多久?所以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恢复往昔的宁静。”他整衣而起,系牢他的刀:“回寨和吴老邪大家商量,看需要在这里逗留多久。” 每一个闯道的人,都有闯的目标,对目标以外所产生的枝节问题,须迅速处理以免影响既定的目标。真正囊中多金的人并不多,哪能在某一地长久逗留坐吃山空?除非已经结成为某些目标努力的组合,不可能几个人长久聚合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务,久聚在一起算什么。 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必须有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事,谁该放弃,这会牵涉到一大堆问题。几个人在一起,问题更多更复杂。所谓同志道合,那就是结伙的代名词,立即会产生领导权谁属,以及目标、方向、道路、财务、生活……搞不好,就会成为犯罪集团;通常十之八九会成为犯罪集团的。 小集团,如果顺利,就会成为大集团。人一多,不从事犯罪勾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抱到了一座金山。 抱到金山,可是重大的犯罪行为,会被送上法场的。连亲友也一起上。那是向皇法挑战的钦犯行为。 他的目的是来青松寨访友,能逗留多久?前程方向还没决定,所以陪伴黄如玉并没影响他的事。 天亮了,是返回旅舍的时候了。 x       x       x 从山岭的位置,他们发现所处的位置在界首岭的西北角,距青松寨只五六里,山坡下恰好有一条平时罕见有人行走的小山径,沿着小溪流向东伸展,可以绕至青松寨,不需再翻山越岭行走。 降下小径,第一件事便是草草洗漱,回寨早膳还来得及,沿途应该不会再生意外了。 溪水稍凉,水泼上脸精神焕发,洗掉所有的疲劳。心情特别愉快。 男人对洗漱通常马虎,本来就没有洗漱的工具。他真想脱掉衣衫,跳入溪中洗掉一身汗味的冲动。昨晚的追逐相当辛苦,体力有点透支现象,真出了一身大汗。但有黄如玉在,他只能简单洗漱,最重要的事,是赶回客店饱餐一顿补充体力。 在一旁等候,目光自然而然地以黄如玉为中心。朝霞满天,霞光洒落在黄如玉身上,把身影衬托得特别突出,真有鲜活跃动的感觉。 黄如玉用腰帕作巾,举动轻柔细腻,洗毕挺立在溪旁,面对着朝阳,打散一头秀发,螓首轻摆,黑亮的秀发飞扬,清风徐来,裙袂也飘举似若随风飞升。 他看呆了,美好的画面给予他的印象十分强烈。 “你真美。”他情不自禁脱口称赞。 “真的呀?”黄如玉双手将秀发在头顶挽住,转身面对着他,微笑像灿烂的春花,明眸亮晶晶、水汪汪十分动人,心情愉快少女的美,魅力四射。 “你象是驾着彩霞,从天上下来的。”他指指东边的霞光:“你和东王公投完壶,返回西王母的瑶池,半途飘下风尘,看看我这个凡夫俗子。” 他在五湖秀士挑衅时,曾经半真半假,替黄如玉取绰号为飞虹玉女,所以欣然说出他的感觉。 自取绰号事极平常,问题是能否获得多数人认同,和能否保得住该绰号,此牵涉到的问题就多了。江湖上的女英雄相当多,称玉女的人也不少。这绰号的缺点是具有时间性,女人能称玉女的时间有限得很,芳龄双十以后,不论是否婚嫁,就不能厚着脸皮称玉女了。时间,是人的最大敌人,男女都一样受到限制:青春一去就不会回来。 他是出于真诚的赞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对黄如玉的美,留下强烈的印象,经过昨晚的亲密接触,美的印象更为强烈鲜明。 情人眼里出西施。黄如玉本来就美,热情奔放,热力四射,是男人心目中天仙化身的好情侣,愿意付出一切的追求对象。 可是,昨晚在双方意乱情迷时,他却理智地委婉拒绝黄如玉前往小隐山庄的要求,表示他不愿付出一切争取爱侣的好感。在那种近乎痴迷的环境里,男人通常忘记生辰八字的。 女人无法拒绝称赞,男人也不例外。 “我会认真考虑你建议使用的玉女绰号,我也希望成为你心目中的玉女形象。”黄如玉喜悦地在原地张臂俏巧地旋了两圈,像在迎风曼舞,秀发与衣袂飘扬,快乐喜悦地神情显得容光焕发,极具美感。 从容光焕发的喜悦神情可以看出,昨晚对他拒绝所求所产生的不快,已经完全忘怀消失了。 “你丢得下已经获得的绰号吗?”他认真地说:“我是说,你在江湖必定成就斐然,应该获至受江湖人士认同的绰号了,何以要因为我有感而说的绰号而加以改变,那等于要你放弃以往的成就哪!” “江湖上有几个绰号的人真不少呢!” “哦!我就有两个绰号。”他忽略了黄如玉话中的用意:“神刀太保是最响亮的绰号。我们走吧!赶回青松寨早膳还来得及。” “希望沿途不要再生意外。”黄如玉余悸犹在,对弥勒教的妖术深怀戒心,草草将秀发挽了一个朝天髻,准备动身。 “但愿如此。”他的口气并不乐观。 x       x       x 夜间寨外的山林中发生的情况,寨内的人不可能知道,知道了也没有人介意,不可能冒险出来探究竟,事不关己不劳心。 但相关的人,难免担心挂念,可是不可能知道情况在何处发生,出去找也是枉然。 唐青松与黄如玉一夕不归,鬼手天罡几个人甚感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哪能在无尽的山林中寻找? 天刚破晓,便有人出寨走动看风色了。寨外的十字路口,成了群雄聚集活动的中心。在这里,曾经发生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事故,江湖五毒在这里,把鬼手天罡整得几乎灰头土脸。那两位佩刀的美丽小姑娘,在这里引起各方龙蛇的注目。 鬼手天罡、妙剑罗永兴、孔夫人与她的同伴中年仆妇,四个人在至小隐山庄的小径右侧,席地而坐交谈,对面不远处就是十字路口。 四周全是松林,有不少人在三三两两聚集。所有的人,似乎皆有志一同,冷眼旁观等候好戏上场,每一组人的意图皆令人莫测高深,在他们公开表示态度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与哪一方并肩站的人。 迄今为止,在青松寨落脚的人,都表示是前来增长见识,坐山观虎斗的江湖人士,并没公开表示立场。连鬼手天罡也宣称是来看热闹的,他是所谓邪道人士,正邪不两立,哪能厚着脸皮,表示替侠义道名动天下的常北岳助拳?他还不配。 威麟堡与小隐山庄,同是侠义道公认的代表性山门,邪道人士,两方绝不能容许他们参与解决纠纷。 “嘴上无毛,做事不牢。”鬼手天罡大发牢骚:“这小子就是不牢靠,做事不先打个招呼,谁也不知道他跑到何处鬼混去了。” 右首不远处聚集了五个人,坐在树下交头接耳象是商量什么事。 “他已经是三大集团竞相争取的目标,身分比任何人都高,眼看便会成为名利双收的大红人,目下可能正和某一集团谈条件,你们急什么呀?”那位留了山羊须的中年人,显然把鬼手天罡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扭头用带有嫉妒味的口吻大声说:“你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乘机找人投靠的,是吗?” “胡说八道。”鬼手天罡有点焦躁:“大概你阁下是专程前来找人投靠的,来看龙争虎斗只是借口。” “彼此有志一同,谁也不要笑谁。找人投靠以便争名夺利,不是可耻的事,对不对?”中年人撇撇嘴表示不屑:“五十步笑百步,没有什么好笑的。咱们与威麟堡有交情,前来助拳固然是主要目的,顺便阻止某些人投靠罪恶集团,也是侠义道当仁不让的责任。你吴老邪有什么高见吗?” 口吻有如挑战,总算明白地表示立场了。 这五个人并没在青松寨投宿,却对鬼手天罡的行动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五双怪眼全向这一面集中,饱含敌意而且跃然欲动。 “不敢。”鬼手天罡居然不生气,恢复邪态:“常北岳过早急流勇退,本来就不孚人望。威麟堡一直就是抗盐务暑巡缉营的掌旗人,可说是天下豪杰归心的大本营。诸位前来替威麟堡助拳的行为,令人肃然起敬。我老邪深感困惑的是,威麟堡的人早就来了,诸位为何不与他们会合,是否有点反常?” “他们还没来。”中年人一口否认:“事先并没约定,咱们是闻风赶来助拳的,必须等公孙少堡主现身之后,咱们才与他会合。哦!他们已经来了的消息,你是从何处打听出来的?” “从荀夫子和葛大堂主处听来的,应该不会有假。”鬼手天罡信口胡扯:“黑龙帮与巡缉营关系密切,名分实合。成麟堡是巡缉营的死对头,你们公然替威麟堡助拳,要让葛大堂主知道了,可得小心受到致命的攻击,你们五个人,应付得了吗?” 一些活动范围广的江湖朋友,一听就知道老邪的话言不由衷。威麟堡主乾坤一剑失踪快有两年了,失踪之前,便传出乾坤一剑其实与巡缉营勾结,同谋奸利。因此大部分侠义道高手名宿,断绝与威麟堡往来,甚至公开扬言,与威麟堡划清界限。鬼手天罡是行踪遍天下的江湖人精,应该知道江湖大势的。 尽管谣言与传闻甚多,内容千奇百怪,但大多数流言对威麟堡不利;因此威麟堡大举前来,找常北岳理论的消息,早在两个多月前便传出江湖,却无法获得侠义道朋友声援,反而令江湖朋友大起反感。 常北岳息隐十余年,不再过问江湖是非,怎么可能暗中派人潜伏在乾坤一剑的人中,暗中扯威麟堡的后腿,阻止侠义道英雄向巡缉营进行除奸大计?威麟堡前来找常北岳理论,根本不合乎道义,毫无道理。威麟堡乾坤一剑父子的失踪,与小隐山庄风牛马不相及。 “你在胡说些什么?”中年人愤怒地一蹦而起,怒容满面气势汹汹。 其他四位同伴,也跳起来神情狞猛。 “阁下并没耳背,知道我在说些什么。”鬼手天罡冷冷一笑:“老夫这番话,可是一番好意。” “在下要你再说一遍。”中年人凶狠地向前接近。 四同伴也随后跟来,手都按上了刀柄剑靶。 妙剑第一个冷然站起,鹰目中冷电四射。 “那一个狗娘养的妄想借故生事,妄想向咱们下毒手,在下如不卸掉他的狗爪,我就从此退出江湖。”妙剑的话充满凶兆,狠盯着已到了丈外的中年人:“我不管你们来替谁助拳,有些什么阴谋,只要不损害到我们的利益,我们不会过问你们的狗屁勾当,否则,哼!” “你的大话说完了吗?” “说完了。” 中年人一咬牙,拔剑出鞘。 几乎在同一瞬间,妙剑罗永兴的剑光同时幻现,一声冷笑,剑虹一闪即止。 中年人的剑刚指出,右手小臂突然断落,随即传出隐隐剑吟,小臂仍紧握着长剑跌落在脚下。 “换一个上。”妙剑罗永兴沉叱,剑上的光华映日生光,剑吟慑人心魄。 四同伴大吃一惊,接触太快了,谁也没看清同伴的手臂是如何中剑折断的。同伴先拔剑有目共睹,为何不封架闪避? 上来两个人,紧张地扶回同伴抢救。 “留下名号,咱们记住了。”那位留了鼠须的壮汉不敢上前打交道,沉声要求留名号。 “你们可以去打听,滚吧!”妙剑罗永兴下逐客令。 这一面起了冲突,立即引来一些旁观者。 “算了罢。”一位年近花甲的旁观者好言劝解:“要等到每人留下条手臂才甘心吗?你们是挑衅的一方,不会有人替你们挑冤担债帮助你们的。你们既然要替威麟堡助拳,该前住小隐山庄而不该在此地摆威风,是吗?” “关你什么闲事?”留鼠须壮汉,找上了劝架的人。 “他娘的混帐!”年近花甲的劝架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你拔剑上,不敢拔剑上就是婊子养的。大爷要卸掉你的手脚,我说话算数,拔剑!” “你……”壮汉气得脸色发青,却不敢拔剑。 “我等你拔剑逞英雄。” “咱们走,以后再说。”壮汉的同伴拾起断臂和剑,把壮汉拉住向后退走。 一言不合,就拔剑而斗,血流五步,在所不惜。这就是江湖闯道者的所谓豪气,所以天下大乱。 四人背了断臂的同伴,咬牙切齿狼狈而遁。 过来一位穿了青长衫,身材修伟的中年人,身上没佩带兵刃,像一位颇有气概的绅士。 “吴老说得不错,威麟堡的人,已经在附近潜伏好些日子了。这五位仁兄,却是三天前才赶到的。”中年人向鬼手天罡含笑颔首打招呼:“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很难弄清,有些人来来去去,有些人神出鬼没,有些则扮成局外人。吴老,何不早些离去。” “老朽正有此打算。”鬼手天罡苦笑:“小隐山庄根本不需外援,小丑跳梁何足道哉?按情势猜测,他们根本没有正式投帖拜庄的打算,不断示威骚扰,千日防贼,不早些解决,早晚会成为大祸患,是吗?”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息隐必须像息隐,对不对?朋友们的关切,常庄主深感盛情。小丑跳梁,小隐山庄承受得了。再见,诸位。”中年人抱拳施礼,洒脱地离去。 “常北岳的人?”妙剑低声问。 “应该是……”鬼手天罡坐下说:“我们是白担心。” “你的意思……” “这一带方圆百里山区,可说是小隐山庄的前院,任何陌生人在这附近逗留潜伏,皆难逃过山庄的监视。千日做贼,不可能在同一地点做。如果真成为致命的威胁,常北岳愿冒此凶险,山庄其他的人肯吗?等见到神刀太保之后,咱们就动身离去。罗老弟,你不反对吗?”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反对?”妙剑脸上冷漠的惯有神情出现笑容:“唐老弟刚出道,人微言轻,在江湖毫无地位,他根本不需卷入高手名宿之间的纷争,他还有漫长的荆棘路要走呢!你老哥劝他助你一臂之力,第一个反对的人非我莫属,只是不想扫他的兴,不便明说而已。老哥,早走早好。” “呵呵,我看得出,你对任何事皆缺乏投入的热情。” “哈哈!刚才我热心地替你挡灾,你怎能说我缺乏投入的热情?” “是吗?”鬼手天罡笑得暧昧。 “说实话,我这人一向冷漠,看多了人间冷暖,心肠也愈活愈硬。对世事的看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就是事不关己不劳心。这五个杂碎一旦要撒野,肯定会向我递剑,正是事关己身安全,我干脆打头阵,没令你老哥失望吧?” “你那一记神来之剑,确是妙到巅毫。”鬼手天罡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动如惊电,剑出难见实影;那位仁兄即使已有准备,也封架不住你这一剑。恕老朽冒昧,你的剑术出于哪一种流派?” “流派,那只是吓人的玩意。”妙剑当然不会说出根柢武器能攻击的范围有多少。“真要拼命,双方武功相当,那就是神意与力量的拼搏,一切花招都派不上用场,所以说学拳千招,不如一快。我比他快,任何招式都可以把他摆平。那位仁兄即使练了一辈子剑,练成千百种神奥剑术,但速度与力量都比不上我,我信手一剑就可以要他的命,那用得着以名家的剑术摆布他?” “行家高论,不同凡响。”鬼手天罡不再倚老卖老:“常北岳确是出身少林俗家门下。少林以拳棒享誉武林,剑术非其所长,聊具一格而已。佛门弟子以守势较擅长,避免心生杀机。少林的伏魔慧剑其实仍以守势为主。但常北岳号称霸剑,反其道而行,攻则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强攻猛压势如山崩。用木剑较技,花招巧招都可派用场;真正决死,能用得上的招式只有那么几招。” “吴老,咱们不能在这里苦等。”妙剑突然站起向西面一指:“听,西面隐隐传来不寻常的声息,里外有变故发生,咱们去看看。” “唔!象是狂笑声。”孔夫人也变色而起:“毫无疑问有事故发生。咱们如果闯进去,恐怕会受到波及呢!” “很可能是唐老弟碰上了困难。”妙剑举步便走:“也许需要我们拉他一把呢!咱们放机灵些,见机行事,凶险可以减至最低限。” 这次,妙剑表现得反常地热切。 “不能往前走。”鬼手天罡伸手虚拦:“人是往这里来的,速度很快,咱们在这里等反而有利,迎上去很可能错过了。” 迎面碰上的机会不多,在山林奔跑的人方向经常变动,很难估计方向预先拦截,等候反而容易守株待兔。 四人采取行动,静候变化。 在附近逗留的人,也准备看热闹。 第七章 英雄气短 两人并不急于赶路,踏着朝曦沿小程向东北信步缓行。小径毫无疑问是通向青松寨的,青松寨是这一带的地望中心点,也是最大的市镇。 唐青松的心情轻松愉快,几天来的凶险事故,他已不放在心上了,事实上他一直就有惊无险,所有的凶险都没造成严重的伤害,算不了什么。 在西安,哪一天没有凶险?与这些江湖豪强所产生的威胁比较,西安王府的威胁严重多多。至少在这里,他可以放手与威胁他的人毫无顾忌一拼,谁死谁倒霉。在西安,他不能杀掉要杀他的人。 小径不能并肩而行,他走在前面,说话时必须扭头回顾,才能看到黄如玉脸上的神色。 “青松,你觉得常北岳这个人如何?”黄如玉突然提出反常的问题。 黄如玉一直自称是侠义道的闯道者,前来有意替小隐山庄助拳,替有武林泰山北斗地位的常北岳壮声势,怎么却向他问常北岳为人如何? “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只听人提过这号人物,仅知道他名列武林四杰,或者武林四剑圣,口碑佳孚人望,如此而已。”他扭头说:“你是有意前来为他助势的,当然他是侠义道的英雄人物。把他看成好人,应该名副其实,对不对?” “对,好人才值得帮助。”黄如玉象是信口回答:“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全力帮助他。” “我们不是说定了吗?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你只要知道,我是坚决站在你一达的。” “暗中帮助是不够的,公然与他并肩站才能扬名,所以我希望你和我前往小隐山庄,表明我们助他的诚意。鬼手天罡是邪道人士,不便前往以免引起误会,所以主张暗中相助。我们不邀吴老邪,前往小隐山庄拜见常北岳,好不好?”黄如玉旧事重提,义形于色。 “如玉,你难道没看出,小隐山庄不需要外人声援吗?”他又感到烦恼了,在情在理,他都不能答应黄如玉的要求:“这样好了,等威麟堡的人发动后,小隐山庄挡不住再决定,且返回客店,与吴老邪商量再说好不好?在情在理,都必须与其他的人商量,对不对?” “他们管不着你的行动,约定的事不是不能改变的。其实我们的约定,只是口头上的同意而已……” “走!”他突然沉喝,拉住黄如玉的手,撒腿飞奔。 狂笑声震耳,前面二十余步的松林内,抢出十余名青衣人,兵刃的闪光令人心惊。 “入林!”他向路右的松林急钻,越野飞掠而走。 “和他们拼了。”黄如玉甩脱他的手大声说。 “不能拼,狗多咬死狼。”他断然拒绝:“人多人强,一拥而上兵刃暗器齐飞,犯不着和这些人玩命。” “他们是什么人?”黄如玉脚下一慢,不想避。 “不知道,反正都是对你我不利的人。如果是弥勒教的妖人,那就脱不了身。”他不得不慢下来,神色不安:“唯一的对策是赶回青松寨……抱歉……” 手一抄一抱,一掌拍在黄如玉的后心,黄如玉应掌发僵,被他抱住了。 双手将黄如玉抱起,像惊鹿般穿枝越草,展开惊人的快速逃窜术,去势如闪电流光,他卯上了全力,把追逐的声浪远抛在身后,脱身第一。 昨晚为了救黄如玉,他冒了很大的风险。他心中雪亮,黄如玉的武功可跻身超等高手之林而无愧色,但与弥勒教荀夫子那些会妖术的人相较,武功的发挥几无用武之地,所以被擒任人宰割。 他不能再让黄如玉涉险,只好用强制方式脱险第一。 他先一剎那发现埋伏,无暇分辨埋伏的人是何方神圣,有黄如玉在旁,就不能与大群超拔的人物拼搏。光临此地的牛鬼蛇神,大半是超拔的成名人物,群起而攻,肯定会爆发血腥有人丧命。他不愿冒险,黄如玉的安全列为第一。 心中有牵挂的人,做事常会顾忌太多,甚至会畏首畏尾,犹豫不决。这种心理的改变,常会让人觉得英雄成为懦夫,令人难以接受。 在此之前,他一直就表现得有声有色,表现出一个血气方刚勇敢果决的年轻人,应有的英雄好汉特质,所以引起广泛的注意,叫响了名号。现在居然见敌即走避,布埋伏的人大感意外,出现失措的情势,失去衔尾紧迫追蹑的好机,仅追了百十步,便完全失去他的踪迹。 x       x       x 制经或制穴的五种手法中,昏、麻、哑三种都属于轻手法。哑手法有特定的部位,即颈后的哑门、风府、脑户,属于督脉。虽然说轻手法劲道有限,但制穴的劲道绝对不轻,不是普通人用手指随便一点便可制住穴道的。所谓轻,是指练了内功制穴术而言。而制穴道,指尖没有百斤以上力道,不可能运用自如。轻手法制昏,稍一错失,就会引起脑震荡的后遗症,十分危险。 因此,制昏穴稍安全的穴道,最佳的选择是督脉的灵台、神道、身柱。当然风险也相当大,劲道重了些,会损及脊椎神经,全身瘫痪成了残废。 对付敌人,当然没有怕失手把人废了的顾忌。 唐青松对自己的制穴术有强烈的信心,有把握运用自如。他对黄如玉的性格,在这段接触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年轻貌美武功超拔,而且具有行侠的襟怀,这种眼高于顶的大姑娘,必定与他一样,性情火爆不稳定,而且具有反叛性,不愿听人指挥摆布。 黄如玉昨天落在荀夫子手中,受到委屈陷入生死两难绝境,一肚子愤火正候机发泄,肯定会找人拼命。因此,他必须用强制性手段,阻止心爱的人冒险,与人拼命,对方打埋伏人多势众,逃走是最佳的选择。 他拍中灵台神道一段经脉的手法当然轻,抱住回拍事实上也用不上多少劲道,应掌昏迷以免黄如玉抗议发出叫声,对方循声追逐脱身不易。 黄如玉如果不昏迷,铁定会又叫又闹的。 抱着一个人奔跑两三里,那可是比登天还要艰苦困难的事,奔近寨前的十字路口,他浑身大汗快要累垮了。奔上大道,看到十字路附近,有人影隐约走动,这才心中一宽,危险进去了。 有人目击,连黑龙帮的葛大堂主,也不想露出狰狞面目生事行凶,以免有失身分,影响声威。有众多的人目击,发生无理性袭击的机会甚少,引起公愤被定位为强盗,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只会发生示威恐吓等等冲突,一拥而上倚众行凶的事不易发生。高手名家倚众行凶,是犯忌丢脸的事。 接近路口,他放下黄如玉,一按脊心,轻拍双颊几下,黄如玉就猛然清醒。 “站稳了,安全啦!”他紧扶着黄如玉,一面用腰巾拭抹满头大汗,感到四肢有点发虚,耗损了大量精力,一面作大周天呼吸以降低体内的温度,调和气血循环。 “你……你你……”黄如玉是行家,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故,踉跄站稳大发娇嗔:“你制住我逃走……” “很抱歉,情势不妙,不得不带你脱身,总算把埋伏的人摆脱了。”他只好赔笑解释:“共有二十余个高手男女,像一群狼……” “是弥勒教的人?” “不知道。”他扶着黄如玉的手臂,向十字路举步,看到西面小径旁踱出的鬼手天罡四个人,知道他们是在这里等他的,大感安慰。 “不知道就望影逃走,你……你在灭你的威风。”黄如玉大为不满。 “快与吴老邪会合,追的人到了。”他不介意黄如玉的不满,催促快走。 南面的大道,二十余名青衣男女,正向此地飞奔,脚下也不怎么利落,追得相当辛苦,已经接近至两百步左右,可以看清面目的。 “我不走。”黄如玉满脸不高兴,转身狠盯着逐渐奔近的人群,将剑挪至趁手处:“我要正式宣告替小隐山庄助拳,看他们是些什么来路,哼!” “如玉,不要任性……”他焦急地伸手急拉。 “你胆怯了?”黄如玉甩脱他的手。 “这……”他一接触到黄如玉谴责的目光,吸口气把想劝解的话咽回腹中。 这片刻的耽搁,失去脱身的机会了,二十余名青衣男女,已飞奔而来到了三四十步外。 一声剑吟,黄如玉的长剑出鞘。 来势汹汹,立即引起注意。四周的树林中,传出此起彼落的呼哨信号声。 西路,鬼手天罡四个人向路左移动,路右与路中,被先后抢出的十余名白衫人占住了。 是弥勒教的人,荀夫子身侧,多了四名梳道髻的人,站在首领位置的,是无极大法师。 北路,是二十余名穿黑长衫的人。荀大堂主威风凛凛,面目阴沉似乎火气甚旺。 东路,是通向寨门的大道。江湖五毒这次身边多了二十余名男女,大概把聘来的人也带来了。二十余人的穿戴打扮形形色色,像一群杂牌军。 路南,追来的一群青衣男女身后,涌出三十余名在青松寨投宿的江湖群雄。迄今为止,这些人只表示是前来看风色的,坐山观虎斗保持中立,立场令人难测。 鬼手天罡也从没公开声称是替小隐山庄助拳的人,其他的人更是说起谎来,面不改色的人物,因此自然而然地形成中立集团。 唐青松与黄如玉站在十字路中心,成为被人围攻的中心,想向任何一方走,也会与那一方的人发生冲突。 各占方位,色彩鲜明。 弥勒教的人一色白,白得耀目;黑龙帮的人像乌鸦,黑得令人心中发毛象是见了鬼;追来的人一色青,色再深些便会成为黑色。其他群雄与江湖五毒的人,则是五颜六色的杂牌军,给人的印象只有一个字形容:乱。 追来的人在路口外站住了,想冲上的神情显而易见,却又不敢冲上,主事人甚至伸手示意,阻止爪牙再进,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按理,他们该明白地承认失败,见机撤走的,袭击的机会已经消失了。 主事人正是那位被幽冥使者,宣称是假威麟二少堡主的人。 “咱们走!”看清情势,这位假二少堡主明智地下决定,举手一挥,转身飞掠而走,退势依然迅疾。 原来的路口位置,立即被看风色的江湖群雄所取代。 黄如玉的两位仆从蔡忠、聂氏,夹杂在群雄中,这时不再停留,排众而出直趋黄如玉身侧,两面一分,还真有几分保镖气势。 四面对阵,气氛一紧。 如在平时,四方面的人即使聚集在一起,除了互相讥刺嘲弄之外,不会有冲突的事情发生,都不是仇敌,不至于一言不合拔剑而斗。他们都是有名气的高手名宿,哪能像匹夫狂人一样胡砍乱杀? 今天气氛不一样,每个人都像讨不到债的债主。 最先出列向路中心接近的人,是无极大法师和荀夫子,两人的神色阴森冷厉,鹰目中冷电森森,狠盯着有点紧张的唐青松。无极大法师的目光,则盯着黄如玉,像面对羔羊的狼。 “小辈,昨晚是你救走这位大姑娘的?”无极大天师的目光,在止步时转投在唐青松身上。 “对,是我。”他承认,无畏地紧吸住妖道的凌厉阴森怪眼,毫不退缩,对方的眼神威胁不了他。 “该死的东西,你竟然下毒手杀死了三个人。”无极大法师厉声说。 “什么?我杀了三个人?”他讶然反问:“在下与任何一方的人皆无仇无怨,小伤害不值得杀人报复,昨晚在下悄然救走黄姑娘,自始至终钢刀不曾出鞘。” “你敢否认?” “在下没做过的事,用不着否认。当时的确有人在附近活动,在下趁乱偷偷把黄姑娘带走的,不曾与人交手。老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否认没有用,你赖不掉的。在囚禁人的地方,共有三个人被刀砍杀的。两个是本教的弟子,另一个是刚才撤走的威麟堡爪牙。你把人救走了,三个人被砍杀,你要本法师相信不是你下的毒手?” 他的目光,投落在江湖群雄的一面,看到两个人。一个是徐昌平,穿了一袭宽大的青直裰。他心中雪亮,衣内藏有兵刃,是为了他而带的。 另一位是蔡明慧姑娘,明亮的凤目狠盯着黄如玉。 他的注意力,落在徐昌平身后侧的一位少年脸上,那双晶亮的大眼,他感到有点眼熟。 无暇多想,眼前的危机必须小心应付。 他拔刀出鞘,反握住刀尖。 “你是行家,应该可以嗅出必定残留的血腥味;必定可以看出我这把刀曾否砍过人体;是否与死者的创口相符,请查看。”他将刀向前递出,刀柄在前。 这是极为危险的举动:授人以柄。一旦对方没收了他的刀,他用什么来应付对方群起而攻?能用什么武器保护黄如玉? 他的大胆举动,引起四周一阵窃窃私语声浪。 无极大法师愣了一下,接过刀加以检查。 利刀砍人与未开锋的刀砍人,创口是不同的,即使不是行家,也可以看出不同的形状。未开锋的刀,力道不足甚至无法砍入人体,着刀处的衣物,甚至可以抗拒纯刀的砍劈。 他的刃只有锋尖两寸三分开锋,功能只在于刺割划挑。未开锋的刃口厚有分余,如果以千斤神力快速地砍劈,也可以把人劈成两段,但肉与皮的裂口不会呈外翻整齐现象,而是肉内收骨有碎裂细纹情形呈现。 这是一把不以杀人为目标的格斗刀,在西安他不能杀人落案。在场的江湖龙蛇,都是杀人的行家,对利器与纯器所造成的创口一清二楚,一眼便可看出这把刀不是凶器。 无极大法师接过刀仅瞥了一眼,便顺手抛回。 “三个死者,都是被锋利的武器杀害的。”无极大法师语气肯定:“凶器锋利力道惊人,不是你这把刀所造成的创口。” “谢谢你的信任。”他收了刀:“黑夜中当时有人在附近交手,我无法分辨是什么人。当时我仅听到黄姑娘的叫喊声,循声把她找到背走的。救人是迫不得已,贵教有人被杀,我只能说,我抱歉。” “以你的身手和武功造诣,杀人不需使用自己的刀。”无极大法师不肯善了,增加压力。 “练武通常要涉猎各种兵刃……” “所以你可以用剑。” “道长的意思……” “你可以使用小女人的剑下毒手。” “不可能……” “你不必急于分辩。”无极大法师声色俱厉:“把小女人的剑丢过来,本法师要查脸。” “道长……”他心中一跳,妖道在故意扩大事端。 “丢过来!”无极大法师沉叱。 三方面强敌环伺,他成了在陷阱的猎物,弥勒教这一关,他就难以闯过。 他或许可以平安脱身,而黄如玉? 迄今为止,他还没弄清黄如玉的真才实学造诣如何,只凭第一次用普通拳脚交手的结果,判断黄如玉身手不凡。但经过几次与人接触的情形估计,黄如玉绝不可能在弥勒教的高级人物手中侥幸。 他必须以黄如玉的安全为首要,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要逞英雄硬闯,黄如玉三个人绝对过不了关。 他突然想起一个人:甘兰英。 甘兰英的刀,第一次合作就默契圆熟;甘兰英的武功造诣,足以配合他双刀行乾坤决荡。 可以肯定的是:黄如玉的剑,无法配合他的刀。 忍字心头一把刀;他必须忍。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忍不下情绪的冲动,必定出现更大的祸兆。 为了黄如玉的安全,他非忍不可。 缴刀剑让人查验,确是难以容忍的屈辱,一个自尊心强烈的人,会认为是最大的耻辱。士可杀不可辱,很可能爆发暴烈的行动作乾坤一掷。 他不能冲动地作乾坤一掷,还不是时候。 刚转身面向黄如玉,便看到一张神情充满愤怒和不屑的面庞,盯视他的目光凌厉阴冷,似乎把他看成莫名其妙的可厌怪物。 本来非常美丽可爱的面庞,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厉慑人? “临阵向敌人道歉,已经够糟了。”黄如玉的语音,同样阴森冷厉,象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再继续接受煎迫凌辱逆来顺受,听任敌人摆布,你……” “如玉,他们不能算是真正的敌人。”他有点失措,急急抢着试图解释。 “是吗?” “他们要求我入伙,其实也是一番好意。”他认真地解释:“江湖道帮会门派林立,人多人强,所有的组合,皆积极招兵买马共谋名利。他们争取我入伙,条件优厚,所以不能算是恶意,我不能把他们当仇敌。他们昨晚有人被杀,要求查验刀剑,不算过分……” “你是个男子汉吗?” “咦!你的意思……” “宁死不辱,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愿意做懦夫,我不会。算我看错了人,你不要再烦我。你忍气吞声和他们打交道吧!恕不奉陪。” 剑鸣隐隐,三人撤剑向后快步退走。 随从蔡勇、聂氏夫妻俩断后,双剑发出风雷隐隐似的震鸣,御剑内力极为浑厚,可能内外功修为,都比黄如玉要胜一筹,任保镖相当称职。 荀夫子迈出一步,伸手拔剑意欲抢出。 “不要逼……我……”他双手一张,要阻止荀夫子抢出追赶黄如玉。 荀夫子的剑,转而指向他。 “算了。”无极大法师伸手虚拦,阻止荀夫子出手:“这小辈很不错,咱们不必责怪他。昨晚咱们的人,隐约看到有人背了人遁走,一定是他,确知他逃走前后,都不曾挥刀剑搏斗。” “那个小女人……”荀夫子的目标不是唐青松。 “以后再说。”无极大法师盯着已退出二十步外的三个人冷冷一笑。 “好的。”荀夫子收剑后退。 “小辈,追随本法师吧,我保证你在短期间名动江湖,名利双收。”无极大法师进行说服:“在江湖做浪人,努力奋斗三十年,也没有追随本法师一年的成就,追随我,你不会后悔的。” 危机已解,没出现可观的搏斗,四周围观的人,逐渐接近观看,有些江湖群雄已动身离去。 “无极大法师,你不要用名利来坑害唐小辈,引诱他上法场好不好?”东路口的幽冥使者高叫:“人往高走,水往低流,贫道把他推荐给王御史替朝廷效力,正大光明名利双收……” “你给我闭嘴。”北路口的葛大堂主声如雷震:“跟随王御史毫无前途,一年半载他就得另谋生路。就算他已在王御史身边,本帮仍可向王御史索取他加入本帮。没有你的事,你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讨人嫌,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唐青松,可别听他们的,才不会受骗。” 三方面争取他的人中,江湖五毒的确实力最弱,地位也最低,既不敢和葛大堂主对抗,也没有与无极大法师抗衡的实力。唯一占优势的是:他们是首先属意唐青松的人,也是最先打交道的人,在情理上有优先权争取唐青松入伙,所以有发话权。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他只好大声宣示:“我说过,我需要时间考虑何去何从。” “小辈,你必须记住:机会不再。”无极大法师的话有警告味:“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本教从事的是英雄事业。追随他们两方的人,做的可是听差随从犬马事业,毫无光彩可言。任何事业都有凶险,只问是否值得。做听差犬马,凶险并不比英雄事业低。好好想想吧!本法师希望你参与英雄事业。” 他站在十字路口,脚下就是十字路的中心点,何去何从,他有自由选择权。 不管参加哪一方面,都有名利双收的可能。独自闯荡江湖,不知要花多少青春岁月,才能出人头地,是否有成就难也难以预料。 其实他心中有数,没有选择的必要,这三个组合都不是好东西,他唯一的念头是离开这些人远一点。 “我说过,我需要时间考虑。”他加强语气:“我相信你们任何一方的人,都不希望招纳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入伙。等我有所决定,必定是心甘情愿效力无怨无悔。给我时间,请勿相逼。” 向南望,大道视界可及里外,道上空荡荡,黄如玉三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很可能已入林远走了。 黄如玉不在,他如释重负,心中没有牵挂负担,胆气随即汹涌如浪涛。 “小辈,你必须当机立断下定决心。”无极大法师不想给他时间,沉声催促:“威麟堡的小鬼已经现身,情势即将进入混乱阶段,昨晚他们就胆敢向本大法师挑战,显然把不想与并肩站的人看成仇敌。因此在场的三方主事人,都要求你表明态度,决定之后,才能继续进行招贤纳士的活动。说吧!本大法师立候答覆。” 无极大法师表现得很大方,并没要求他必须投靠弥勒教,只要求他表明投效任何一方,所投效的一方必定全力支持他。这三个组合骨子里各有所属,其实狼狈为奸,上级的主子几乎是一家人,只是发展的方向小有差异而已。这十几年来,显然严府的一帮一会,与弥勒教的中下阶层人士不时发生摩擦,但小事故无损大局,在明分暗合的大前提下,不曾发生严重的利害冲突。因此荀夫子与葛大堂主之间,虽然你嘲我讽,互相在嘴皮子上嘲弄威胁,绝不会真的反脸刀来剑往。 可以预见的是:他如果投效葛大堂主,无极大法师不会用武力阻止,不想冒受到葛大堂主群起而攻的风险。同样地,葛大堂主也不会与无极大法师争人。三方面之间,关系相当微妙。其实各自招兵买马的事平常得很,没有用武力抢聘的必要,一旦有了死伤,可就难以善后了,在他们的主子面前,如何交代? “你的要求不符合我的利益,我不能立即答覆。”他的态度开始强硬,黄如玉说他是懦夫愤然离他而去,心中的不快开始发酵,反抗的意识从心底涌升:“逼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在下决定了之后,再给你们决定性的答覆。少陪。” 他向侧移,举步欲行。 “大胆。”荀夫子怒叫。众目睽睽人人静观变化,受到拒绝当然感到脸上无光。论名头身分,唐青松的大胆拒绝,委实令威震江湖的荀夫子下不了台。 无极大法师名头更高,脸上变了颜色。 荀夫子横跨一步挡住去路,右手金豹露爪劈胸便抓,爪上的线条呈现出爆发劲道相当猛烈,用上了内力,速度令人看不清实影。 他疾退一步,恰好让爪抓空。 “不要逼我。”他同时怒叫。 荀夫子快速的一爪落空,脸上更挂不住,哼了一声,踏进一步左掌来一记现龙掌,蓦地罡风乍起,拍出的外发劲道直逼丈四五距离,要一掌拍碎他的五脏六腑。 反应的快慢决定了生死存亡,荀夫子的一掌急袭速度有如电闪。他更快了一剎那,掌劲涌发时他斜向移位,从涌来的掌劲外侧切入,左上臂恰好贴上了对方的手肘外侧,有效封死对方的手,及他移动的任何攻击动作。 右掌同时击出,一掌拍在荀夫子的左肋。荀夫子向右震出,便落在他的左手控制下。 打击有如狂风暴雨,一拳两掌在荀夫子的腹肋着肉。一声沉叱,抄住荀夫子的左腿弯,扭身便摔。 荀夫子脚前头后平飞而出,砰一声撞中抢出相助的无极大法师,骤不及防无法闪避,两人跌成一团。 他向东疾掠,要冲向青松寨。只要能进入寨门,寨内的民壮必定出面弹压。 东路口的江湖五毒堵在路口,不敢上前干预弥勒教与唐青松打交道,只敢用嘴叫嚷。三个组合的人中,五毒的实力最弱,真不配与弥勒教、黑龙帮打交道。 堵在北路口的葛大堂主,带了两个彪形大汉,已经接近至路中心,要干预无极大法师的事。突变骤生,三人立即冲上,立即堵住唐青松的去路;一声剑吟,葛大堂主的宝剑光芒四射。两大汉也两面抢出,双剑先发。 刀光耀目,神刀喷出满天雷电,人刀一体,狂野地行雷霆接触。 “铮铮铮……”慑人心魄的金铁交鸣如连珠花炮爆炸,火星飞溅中,人影四分,刀风剑气像怒涛,八方涌散,剎那间的狂野接触,似在同一剎那消散。 唐青松的淡淡身影,在东路口幻现,抱刀卓立气涌如山,象是天神当关,虎目中神光似电,狠盯着剑已出鞘的幽冥使者。 “让路,阁下。”他徐徐扬刀,刀势已控制住幽冥使者的活动范围:“西安秦王府的十铁卫,也挡不住我的刀。说句大话:你们十几个人是什么东西?” 他身后,葛大堂主三个脸色泛青,握剑的手仍在颤抖,用无法相信事实的目光,盯着他发呆。 狼狈爬起的无极大法师,高举右手阻止已冲出几步准备接应的一群爪牙。因为看清一接触便溃散的搏斗情形,看到唐青松挥刀的神勇,更看出唐青松并未用全力下杀手,用的是防守性格斗刀法。如果用攻击性刀法下杀手,葛大堂主三个人哪有命在? 碰上真正的超强高手,倚仗人多是靠不住的,天知道会付出多少人命做代价?地势开阔,高手可以任意纵横,可以任意逐一清除被冲散的围攻者。 幽冥使者本来就是唐青松的手下败将,这时虽然人多势众,其实爪牙们已经胆落,被唐青松的神勇吓得心中发毛,下令攻击不啻乃驱羊斗虎。 领先向侧退让出去路的人是毒娘子,盯着那把造型怪异的神刀张口结舌。 葛大堂主的剑没被震断,可能是产生奇迹。轻灵的剑与这种重型刀正面挡架接触,十之八九会一触即折的。 十余名爪牙,不等发令便向两侧退。 天下各地,有数十座王府,每座王府都养了一大堆要百姓供养的龙子龙孙,有一至三卫兵马保护他们的安全。龙子龙孙如果受到盗匪残害,当地的官吏首长一律砍头偿命。因此,王府的护卫都是万中选一,经过长期训练的死士勇士,素质比皇帝的侍卫只强不弱。 出动时,这些护卫头上有盔,盔下有护颈,身上有长及膝盖的锁子甲,下面有护膝护胫,手中有小臂护套。右手有三尺以上的绣春军刀,左手有铁叶盾。想想看,有多少部分可让对手攻击? 十名铁卫围攻一个人,简直就像用天罗地网,加上铜墙铁壁,把一头羊困住痛宰。 江湖朋友所使用的轻灵长剑,绝对禁不起绣春刀的碰撞,一击即折,绝无例外。所以,唐青松使用这种造型怪异,功能广泛的刀,主要是对付绣春刀的。普通的长剑碰上这把刀,有如摧枯拉朽,近搏远攻得心应手,一接触便会有人受临,甚至送命。因此,秦王府的人用软手段逼他远走他乡。 他养成伤人而不杀人的习惯,所以葛大堂主三个人保住了老命,幸而武功了得,也没受伤,十分幸运。 面对这位小霸王神刀太保,江湖五毒胆怯了,不敢付出重大的代价和他拼命,乖乖让路目送他扬长离去。 所有的人,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目送他大踏步走向青松寨,谈论纷纷。他的神勇,震惊全场。 一场可能满地尸骸的冲突,草草收场令人失望。 x       x       x 黄如玉三个人,不是从南面撤走的,而是入林向西绕,绕至西面小径两里左右,隐身在林中歇息。 这条小径是通向小隐山庄的唯一山径,平时只有沿途的种山人,与山庄的人往来青松寨,几乎成为私有的道路,不可能有外人往来。 距十字路口五六里,有一座小隐山庄的下庄,只有两座碉楼形房屋,和一座两侧有土墙的管制栅门,设有管制站,栅门常闭,阻止外人进入。沿山谷的两侧山岭,都是小隐山庄的田地和山林。以外的山区种山人,只能利用以外的山径往来。 前来看风色的江湖群雄,只能在栅外活动。有些人曾经至栅外向守栅人要求前往山庄拜会常北岳,皆被下庄的主事人客气地婉词拒绝,声称近来是非多,庄主早就向外宣称闭口谢客,所以不便接见外宾,盛情心领,留下拜帖送客。 小隐山庄设在青松寨的接待站,早在三个月前就关闭了。以往前来山庄拜会的人,皆由接待站负责招待,派人迎接嘉宾前往山庄。目下接待站关闭,所有的宾客皆不得其门而入。 常北岳不需外援,至亲好友根本不会赶来助拳。 鬼手天罡是邪道人物,不配公然替常北岳摇旗吶喊,所以不会前往下庄求见,以免被人耻笑。 黄如玉是主张替常北岳助拳最力的人,但也知道身分地位不配交往自告奋勇拜会,只希望鬼手天罡出面以增加身分。鬼手天罡不愿自讨没趣,她的希望落空,便将希望寄托在唐青松身上。结果仍是失望,唐青松无意自抬身分公然表示助拳。 最令她感到失望的是:青松寨附近不断发生冲突,出了血腥事故,但一直没发现山庄的人现身干预,她与山庄的人搭线的希望完全落空。 一个急于扬名的眼高于顶大姑娘,这种希望获得常北岳青睐的心态,是可以理解的,这的确是成名的终南捷径,一旦能与泰山北斗的人物沾上边,身分便会陡增,江湖道上立即有她的地位。如果能幸运地与常北岳平起平坐,就会平地一声雷名动江湖。 那些超级的高手名宿,有他们的交往范围。有如王公贵胄人物,只与身分相当的人往来,通常不会与身分地位差距甚大的人打交道。因此一些所求不遂而又妄图侥幸的人,干脆冒险向超级的高手名宿挑战,一旦真的面面相对,不论胜负,都会叫响名号名动江湖。如果能击败高手名宿,那就会威震天下平步登天啦! 唐青松在双川集毁了两个暗器名家,就一举成名。再击败江湖五毒,江湖龙蛇有目共睹,便名正言顺登上江湖超等新秀的行列,成为江湖强大组合争取的对象,身分非凡,名号正式在江湖叫响了。在青松寨,他是最出风头的热门江湖俊彦。 而她,玉女的绰号还没引起群雄的注意,唐青松显然无法助她扬名立万,表现不断令她失望。现在,她必须靠自己找机会扬名立万了。唐青松不可靠对她没有帮助,她得另辟佳程另找能帮助她成名的人。 其实她身边另有不少人,只是没走在一起而已。一直跟随她的随从蔡勇聂氏夫妇俩,只是她的贴身保镖。 现在,她身边多了四个人,四个慓悍健壮,气势不凡的中年人,都佩了剑穿青紧身,四双精光四射的怪眼,明白地显示出是内外双修的高手人物。 但这四个人并没和她走在一起,距她们三人歇息的地方二十步左右,席地坐下低声交谈,似乎不象是同伙。 “小姐,在这里等候是白费劲,浪费时间。”聂氏打开食物包,交给她进食:“小隐山庄不会派人出来走动的。山里的一些大户,最少囤积有三年粮。在这里闹事的人,绝不可能带了大批人手骚扰三年。如果常北岳丢开江湖道义,把前来骚扰的人当山贼办,一声令下,百里方圆的民壮八面合围,留在这里闹事的百十名高手名家,能活命的不会超出一成。他不加理会,已可算是大仁大义的侠义道英雄,受到江湖人士尊敬的泰山北斗了,那用得着派人出来干预?你等不到他们的。” “再等半个对辰,他们不出来,我们去找他。”她盯着小径的折向处,那是里外的一处溪旁山坡,两三里外是下庄,这里看不见。 “没有用,小姐。”蔡勇也在说泄气话:“有不少人试过了,下庄的人连栅门也不开,仅在栅内婉拒求见人留步回头。他们断然拒绝任何道义朋友助拳,你能用何种名义求见?就算他能破例接见你,你能有按计行事的机会吗?我怀疑。” “我一定要试试,不试怎知成败?”她坚决地说:“威麟堡的人已被弥勒教的人揭破身分,常北岳能不派人出来侦查吗?必定会有所行动,不信可以走着瞧。” “你的计划很多,枝节问题也不少,实行起来,好像都不灵光。这条路走不通,你依然走下去。小姐,这不是办法,咱们可说一事无成。”聂氏沮丧地哎了一口气:“唐青松的见解是对的,小隐山庄根本不需外援,不会接受外人的协助……” “别提他。”她有点焦躁:“我估错了他,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这个人虚有其表,紧要关头,英雄气概就在威胁下化为乌有了,成了畏死的懦夫。” “在如此险恶的情势下,他能敢不畏死扮英雄吗?值得吗?你认为他必定投靠了那些人,所以弃之不顾。我们该看结果的,你真不该缺乏耐性哪!”聂氏对她的处事手段不以为然,不看结果显然失策。 “我们如果不见机撇走,便会陪他一起受辱了,日后怎能挺起胸膛在江湖行走?那会影响我们的声誉名头。结果是可以想见的,他必须投靠弥勒教或黑龙帮才能保住老命。”她的确对唐青松失望,尤其对拒绝她去拜会常北岳的事耿耿于怀。 一个男人在心爱女人面前,经过亲密接触之后,应该对心爱女人的任何要求,都会无条件答应的。而唐青松却委婉地拒绝了,可知并没被她的魅力迷昏了头,她控制不了这种男子。 当然有另一种原因,让她觉得左右不了这种男人,她女性的魅力,对这种男人起不了绝对性作用。唐青松不迷恋她,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平空有了失败感,放弃并没感到惋惜。 四个组合不约而同聚集大包围,不论唐青松向哪一个组合投效,她都会受到波及。不肯投效,四个组合志在必得,她肯定会跟着倒霉,弥勒教是不会放过她的。见机脱身事外,是最佳的选择。唐青松的表现愈来愈让她失望,乘机摆脱保全自己机会大好,她为自己能全身退走而庆幸,一点也不后悔。 “大丈夫能屈能伸,并不是什么坏德性呀!”聂氏对唐青松的看法与她稍有不同:“他委曲求全,也是为情势所逼。其实,他一个初出道的人,获得天下最强大的组合重视,确是难逢的功成名就大好机会。” “那个姓蔡的小女人跟来了。”蔡勇向东面的疏林一指:“这小女人显然追踪我们有一段时日了,不时表现出敌视的行动,意图难测。恐怕用的是假姓名,为何姓蔡与我相同?我有不安的感觉。我怀疑她是冲我而来的,可能知道我的身分底细。” 蔡明慧姑娘与两位男女随从,在五六十步外不再接近,目光落在那四位彪形大汉身上,四大汉保持低声交谈的姿态,似乎不理会身外事。不远处的黄如玉三个人,也象是双方互不相关懒得理会。 “等她过来。”黄如玉低声说:“我们必须保持侠义道的磊落态度,不能主动向她们挑战。” “把她弄到手之后,交给我处理,挖出她的根柢来,追出她追蹑在我们附近的内情秘密。”蔡勇的鹰目中冷电森森:“她为何要查出你的身分,必须彻底追出原因。” “好,我们留意是否有人跟在她后面来,不能有外人目击。”黄如玉的凤目中,也涌起阴森的煞气。 蔡明慧逗留了片刻,最后悄然退走。 三比七,胜算有限。等候时机,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 x       x       x 没有人追赶,蔡明慧三个人到了小径向东奔,这条小径很少有人走动,前后不见人踪。 “小姐,你认为那四个气势威猛的人,是那小女人的党羽?”年轻的男随从跟在后面问。 “一定是。”蔡明慧肯定地说:“我们一直就发现在她出现的地方,附近必定有各种打扮不同,气势或阴沉或强烈的人逗留活动,表面上他们装得互不相识,但却可感觉出他们是同伙。我们不急,早晚会等到她落单的。” “这次她临阵抽身,与唐青松分道扬镳,我们少了一个可怕的劲敌,得加紧追逼她露出狐狸尾巴。”健美婀娜的女郎提出建议:“小姐,如果总是发现她有人在旁,就放弃找她,旷时费事,她的惊觉心日高,困难也日增,真得加紧进行了,以免夜长梦多。” “问题是我们没获得确证,不能太过煎迫痛下杀手,必须乘她落单时,才能放手逼她暴露身分。”蔡明慧说出问题所在:“不能操之过急,我们并不急。” 仅走了半里地,路右村林中一声长笑,钻出五湖秀士,和慓悍的随从杜忠。 “哈哈哈……小女人,你果然追来了,很好很好。”五湖秀士得意洋洋狂笑,拦住去路,一双色眼在两女身上瞟来瞟去:“我们得谈谈,在青松寨有所不便,这里不会有外人干预,正好。” 蔡明慧大起反感,五湖秀士的风釆她毫不欣赏。 双方都在青松寨投宿,在客店生事会引起外人干预,这时没有外人在场,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你五湖秀士是有名的色鬼浪人,我鄙视你。”她居然沉得住气,脸上流露着鄙夷的笑意:“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好谈的。你以为你是什么潘安再世,值得我追你?你一定在做梦。” “你追黄如玉姑娘,没错吧?” “关你什么事?” 在青松岭,唐青松对付五湖秀士,蔡明慧三个人则对付黄如玉,对方虽然不曾打过交道,也算是熟悉的陌生人,见面不需再浪费时间客套。 “黄姑娘是本秀士的女伴。你必须列出追她的理由……” “你真不要脸。”她忍不住咒骂:“在青松岭,本姑娘目击你与那妖女搭讪挑逗,被唐青松打得灰头土脸,你居然厚颜无耻说她是你的女伴,居然指责我追她而出面挑衅,真够下流……” 一声怒吼,五湖秀士被骂得恼羞成怒,声出手动疾冲而上,左手罡天指虚空点胸口七坎大穴,右手随后来一记小鬼拍门,用上了七煞掌力,突下杀手志在必得,身法迅疾冲进突袭,按理必可得手。 她怎会上当?早有提防,对方先动她也动,向下一挫,指掌落空。身形下扑双手着地,来一记快速绝伦的扫堂腿,噗一声拍中对方的右腿。 双方都快,招一发便决定了谁是胜家,想半途收招变招,无此可能。 一声惊叫,五湖秀士向前飞扑,着地前滚翻一匝,跳起来长剑出鞘踉跄转身。 穿有双层皮革的护膝,膝骨幸运地保住了。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沉叱声震耳欲聋,有震人脑门的威力。 是那位曾经与鬼手天罡打交道,气概不凡青衫飘飘的中年人,虎目狠瞪着五湖秀士,不怒而威。 五湖秀士不识相,身剑合一冲上剑发狠招七星联珠,第一剑、第二剑……剑光闪烁,一剑快似一剑,剑啸声慑人心魄,冲剑的真力涌发如潮。 青衫人每剑滑退五尺,而非向侧移位,身影始终位于剑光所控制的有效距离内,引诱五湖秀士连续迫攻,直进的剑就是差上三两寸,够不上身躯,非继续出剑不可。 第四剑……剑势已尽,滑进准备快速发第五剑。 青衫人如虚似幻,准确地贴剑切入,叭叭两声暴响,人影乍分。 “呃……”五湖秀士后退丈外,两颊立即泛红泛白的四个指印隐约可辨,口角溢血,双目难睁。 杜忠到了,扬剑保护五湖秀士。 赤手空拳搏剑,而是胜家。 “啊……我是……”五湖秀士嗓音大变,眼冒金星难见景物,这两记正反阴阳耳光,几乎毁了面孔,伤得不轻,幸好眼珠子没被击破。 这位名号相当响亮的秀士,连番受挫依然恶性不改,这两耳光把他的傲气打得烟消云散,唯一的念头是逃命要紧。蔡明慧那一脚,已说明他比蔡明慧的武功差了一截。中年人给他的两耳光,他真有做噩梦的感觉。如果中年人要他的命,一定会打破他的脑袋。 “你们快走吧!不要再乱闯了好不好?”中年人向惊疑不定的蔡明慧说,口气平和:“当事人迄今还没发生事故,你们这些趁火打劫的人却你打我杀,不断制造血腥,象话吗?” 不等她有所表示,中年人已缓步入林走了。 “在五湖秀士发起猛烈攻击中,能切入掴了秀士两耳光,真是匪夷所思,这人是谁?”年轻随从脸色不正常,似乎不愿接受所看到事实。 “常北岳。”蔡明慧脸色也不正常。 “小姐认识他?” “不认识。”蔡明慧摇摇头。 “那……” “猜想而已。” “猜想?” “你看到他在剑尖前随剑飘退的身法吗?双脚似乎距地三五寸,象是连在剑尖前的随剑气的压力齐动,极像传闻中的少林轻功绝学凌空虚渡。剑的速度无论快慢,他的退势一直就是同步飘浮移动的。常北岳是少林门人,他练成了这种极为深奥的绝学。” “可是并不能证明他是常……” “不必管他是谁了,可不要忽视他要我们赶快离开的警告。”她们是一定要走的,这里已鬼影俱无。 x       x       x 寨门外的小风景区小亭中唐青松与徐昌平坐在亭子里低声交谈。住在寨内的江湖群雄,正零零星星陆续返寨,经过时都用怪异的目光,向唐青松注目。 这些名义上宣称来看风色,以便增长见识的江湖龙蛇,其实很可能有四分之一或三分之一,是暗中替威麟堡助势的人。 “你得罪了四方面的人,实在很不聪明。”徐昌平微笑着说,口气有调侃味:“如果你在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女人在场时挥刀,岂不博得闺女的……” “别提了,老哥,你认为一旦搏杀如火如荼,我能保证她不受伤吗?”他沮丧地摇头:“为了她,我必须委曲求全……” “我知道。”徐昌平打断他的话:“一旦混战,你为了保护她,说不定把命也赔上呢!你一个人,这些杂碎绝对禁不起你无情的切割。你有何打算?” “明天就动身离去……” “要走就赶快走。你有所决定了?” “这……” “你要知道,孤身奋斗已经不时兴了,以后你将发现,真的独木不成林,志向抱负都是空谈,前途多艰。今天这四方面的人,将会让你在江湖寸步难行。” “我知道,也许我该邀请鬼手天罡……” “不能找这种游戏风尘的孤魂野鬼结伙同行,那会影响你的声誉。” “可是,我认识不了几个人。” “要做侠义英雄。” “我不是侠义英雄的料。” 徐昌平从荷包内,掏出一个径寸见方的紫铜长方形铜牌,两面各刻了双刀交叉图案,递到他手中。 “到江南去吧!苏州,西湖庭山,左神幽虚之天,去拜会林屋洞天前的西山隐圃主人薛有光。你如果志在从事英雄事业,就把这块刀符交给他,他会替你引见一位盖世奇士。今后这四个组合的杂碎,会把你看成瘟神。” “谢谢老哥的抬爱。”他郑重收下道谢:“我午后动身,为免再替你带来麻烦,大嫂处小弟不再面辞,请代为致意。” “那个女人非常可疑,你必须特别当心。” “老哥的意思……” “她那两个随从,昨晚一直在小林中活动。我盯牢他们半个更次,亲眼看到他们先后与三组人会合,鬼鬼祟祟低声交谈随即分手。这是说,她有不少人在附近活动,不是你所知道她是独自初出道行道江湖的侠义世家女英雄。好在她不再和你在一起,我放心了。鬼手天罡几个人已经回客店,你也赶快回去吧!走。” “老哥,不必陪我……”他脚下迟疑。 “放心啦!我还有应变与自卫的能力。” “哦!昨晚那三个人被杀……”他宽心地跟上。 “不是我。”徐昌平微笑:“我晚到一步,只听到刀吟声与叫喊声,起初还以为是你开杀戒呢!事实上我无法看清任何人的身影面貌,天色太黑了,你在何处,我哪里知道?出去找你,只想碰运气而已。其实我知道你有应付这些人的实力,夜间他们不可能集中全力对付你。你的这把刀不会发出刀吟,所以我知道另有其人,至于这个人是否意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就无法证实了。” “其实昨晚到底有多少人参与混战,谁也不知道,连当事的弥勒教众多爪牙,也弄不清有哪些人趁火打劫,只一口咬定是威麟堡的人有意示威,幸好往我抓住机会浑水摸鱼。” “情势变得十分诡异,令人莫测高深,按常情论,威麟堡不会也不敢平白向弥勒教的人袭击,不论成功或失败,日后都会受到弥勒教报复。” “弥勒教的人,曾经袭击威麟堡的爪牙。”他将那天晚上,弥勒教与威麟堡冲突的事情概略说出:“威麟堡的人抓住机会报复理所当然。我想,抢黄姑娘只是借口,两方面的人心知肚明,不想点破而已。” 两人谈谈说说,进入气氛有点紧张的寨中住宿区。 x       x       x 一顿丰盛的早膳,是恢复精力的唯一妙方。 膳堂中食客不多,早膳时光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落店的江湖龙蛇已经陆续返店,他们是吃了早膳才外出坐山观虎斗的,只有几个人前来进膳。 鬼手天罡、罗永兴、孔夫人与仆妇,四人在膳堂沏茶陪唐青松早膳,也算替他压惊。 这个临时组合的小团体,组成两天便显现散伙现象,黄如玉与男女两随从毅然退出了。她们并没返店,不知目下在何处游荡。 鬼手天罡曾经向他询问,有关昨晚寨外他所发生的事故。但他不愿提及,婉言拒绝说出经过,事关男女之私,他当然不便说。 “老弟,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今后有何打算?被你折辱的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事关他们的名望声威,他们不会善了的。”鬼手天罡忧形于色,有点坐立不安:“以往他们有意笼络,威迫利诱的手段还算平和,以后他们将全力对付你……” “算我怕他们好了。”他感到沮丧:“看来一个人要想有抱负有志向,在江湖光明正大争取名声,真是缘木求鱼,空想而已,千难万难。我离开他们远一点,或许不会有是非。” “这些人中,除了江湖五毒是刚冒出来,实力不足之外,其他的三个组合,都是爪牙遍天下的货色,你能离开他们有多远?”孔夫人直摇头:“黑龙帮是国贼严家父子的半官半匪黑帮;弥勒教是徒众满天下的打江山邪教;威麟堡老堡主乾坤一剑,名列江湖四霸天之首,朋友满天下。如果没有朋友爪牙,哪配称霸天?每一霸天,都有不少朋友爪牙,和许多拥护捧抬的人士,打起侠义道招牌争名夺利。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左方不远处的食桌,两名食客一拍食桌,拨凳而起,两双怪眼狠盯着他们五个人,满脸怒容向他们走来。 “你这女人胡说些什么?”那位领先的佩剑中年人怪眼彪圆,直逼至五尺以内,怒瞪着孔夫人:“你是什么人?胆敢诋毁侠义道朋友……” “闭嘴!”唐青松正在气头上,火爆地怒叱,拍桌而起向前移:“你又是什么东西?呸!不要脸的混蛋!你胆敢在我神刀太保面前,侮辱我的朋友?” “他不是什么东西。”右方另一食桌的一位中年人,用高一倍的嗓门嘲弄地说:“而是乾坤一剑的侠义道朋友,开封一霸电剑西门英,是来替威麟堡摇旗吶喊的大英雄。至于他是不是冒牌的侠义道英雄,得向江湖朋友仔细打听才能明白真假。” “狗东西……”电剑西门英破口大骂,横跨一步要向那张食桌接近。 “冲我来。”唐青松伸手虚拦,左手距对方的胸口不足半尺:“你我的事还没解决呢!” 这是相当狂傲的举动,极为托大。手横伸在对方胸前,极易受到攻击,对方只要一抬手,就可把他的手扣住或弄断,相距太近,没有收回的时间。 电剑西门英鬼迷心窍,认为机会大好,右手疾抬,半扣半抬托住他的左手肘,左掌从下面来一记小鬼拍门,拍向他的胸口,快逾电闪。 他更快,伸手虚拦本来就是引诱对方放胆攻击的陷阱,对方果然上当,他的反击更为迅速猛烈。右手爪一翻,扣住对方的左手腕一扭,有骨折声传出。 接踵而至的打击,有如迅雷疾风,三拳两掌在电剑西门英的小腹和双颊着肉,声如雨打残荷。 一接触便结束了,电剑西门英狂叫一声,仰面便倒,撞翻了身后不远处的另一张食桌。 同一瞬间,西门英的同伴,被妙剑罗永兴一记魁星踢斗,踢中小腹倒摔至走道向外滑。 “电剑要更改绰号了,右手腕骨碎啦!”那位出言嘲弄的中年人鼓掌喝采:“唐老弟,你的手真可称电手,我居然没看清你的手是如何动的。” “但你看清他的手腕骨碎了。”鬼手天罡邪笑:“他的右手废了,左手运剑依然迅捷如电,绰号不必改,在江湖依然可以称雄道霸。” 小冲突动手脚平常得很,不出人命就不会成为罪案。客店的伙计司空见惯,懒得上前排解,这段时日情势紧张,店伙也没有排解的能力。 狼狈爬起的电剑西门英脸色难看极了,口角有血溢出,先前傲慢神气的态度一扫而空,用怨毒的眼神死瞪了众人一眼,与同伴蹒跚相扶向厅口走。两人仍转身死瞪了唐青松片刻。 “我怀疑上次在双川集夜袭的人,是威麟堡的混帐东西做的好事。”唐青松也凶狠地怒视着对方,声震全厅:“起初我并没疑怀是他们所为,毕竟威麟堡仍是侠义道人士,公认的山门。我不会忘了双川集的血案,我会留心查证,只要查出确是他们所为,早晚会走一趟威麟堡,替被杀的人讨公道,哼!” 江湖四霸天已经销声匿迹,威麟堡的乾坤一剑失踪快两年了,江湖朋友,正在有意无意地推捧这一代的新江湖四霸天。威麟堡的少堡主是否有继承或蝉联的希望,得看日后的表现了,可能正在紧锣密鼓努力中,所以找借口向仍具声望的武林四杰的常北岳挑战。 没有任何一个初履江湖的武林新秀,向实力仍在、声威犹存的江湖四霸天挑战。唐青松这番话,等于是直接向威麟堡挑战,勇气可嘉,也令人把他当成不知死活的、走邪门抄捷径,向高手名宿挑战,急于成名立万的狂妄年轻人。 电剑西门英两人脸色一变,甚至打一冷颤,怪眼中凶光敛去,急急仓皇而走。 江湖朋友迫取口供,是极为冷酷残忍的。要查确证,抓住对方的人或可疑的人,用江湖手段迫供,被迫的人不死也将脱层皮。两人已成了惊弓之鸟,赶快走避是保命的金科玉律。 “我们不能再留下了,常北岳不需外援。”鬼手天罡来看风色准备挥手管闲事的兴趣,因那位中年人的劝告而消失无踪,有离去的打算。 “我准备动身南下。”唐青松立即表示离去的打算:“这里的事根本与我无关,倒霉地一头撞入是非中心,惹来一连串的灾祸,真受不了。我还不知道日后我是何门何道的浪人,也不想在侠义道鬼混,这时替常北岳摇旗吶喊,算什么呀?自作多情自抬身分,日后我还有什么好混的?我得及时脱出是非场。” “你有何打算。”鬼手天罡问:“一起走,如何?” “抱歉,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别怪我直言,走在一起,我受不了你的邪味,早晚会反脸成仇的。我承认我的修养不够,无法和你这位老人精相处融洽。” 可以预见的是:一旦走在一起,他就会成为鬼手天罡的跟班,早晚会打破头。 “罢了,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鬼手天罡泄气地吹口气:“我想提携你扬名立万,知道吗?” “我永远成不了一个小邪。”他撇撇嘴:“也无意像你一样游戏风尘。” “我也该走了,威麟堡这群人中,没有我要找的人。那畜生一定隐身在公孙二少堡的身边,我得去找公孙二少堡主才有希望。”孔夫人也沮丧地表示去意。 “我陪你结伴离开,看谁敢拦阻你我的神刀妙剑。”妙剑罗永兴本来就表示与他同行,等于是重提前议:“这些人在此地的事未了,大概不会集中全力追赶我们,早走早好,唐老弟。” 这个临时组合,正式一拍四散分道扬镳。 的确早走早好,等对方集中人手,可就凶险重重,脱身不易了。 半个时辰之后,唐青松与妙剑双骑驰出寨门,目送他俩动身的群雄,终于相信他俩与小隐山庄的是非无关。 x       x       x 新郑县,开封府最外侧的一座城,春秋时代,是郑国的廓城;战国时代,是韩国的首都;秦代大统一,改称新郑县,古老得令本地人倍感光荣。 但也有遗憾。音乐家所指的靡靡之音,指的就是郑卫之音。诗经里的郑风,批评家说郑声淫;郑国和卫国的音乐,称为淫荡之乐,或者称亡国之音,源远流长,可追溯至殷代的纣王。始作俑者,是纣王命大音乐家师涓,此谱制的新淫声,与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因而历代广受批评,历代的卫道人士与伪君子,群起而攻无休无止。 其实在郑风的二十一首诗中,实在看不出有些什么黄色字句,比起后世的绝词荡曲,差得太远了。今世的大多数人看郑风,还真弄不清哪些句子属于淫荡秽亵呢! 这里已是大平原边缘,县境只有区区几座小山,大晴天向西远眺,可看到山区的起伏峰峦形影。 四四方方的传统城池,毫无特点,缺乏变化,古朴而少活泼味,算是邻近山区的大城,一旦有了兵祸,死守是唯一的选择。 唐青松没有停留的打算,明早必须南下,因此不走城内,城内不许普通百姓乘马奔驰。他绕城西而过,直趋南门外的南关落店。 未晚先投宿,已是申牌末,正是落店时光。南关其实没加建关城,该称南门外大街。街中段的中原老店规模不小,可接待两百位旅客,店外的停车驻马广场,可停放三四十部各式车辆。 妙剑罗永兴是江湖遨游客,遨游天下没有特定的目标,像一个有漫游嗜好的旅行家,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尽可能不过问旁人的是非。江湖朋友对这和人并不排斥,但也不表欢迎;因为江湖人十之七八是问题人物,常会在无意中得罪这种怀有绝技,有能力自保的江湖遨游者,很可能被整治得灾情惨重。 唐青松是第一次走这条路,以往是足不曾到这关中以外的城镇,妙剑便成了识途的老马,路程与食宿皆由妙剑安排。但要前往何处游荡,则由唐青松决定。 唐青松没说出此行的目的地,只说要前往江南,见识江南花花世界,日后的动向与出路,他还没打定主意。妙剑早就知道他的底细,毫无干预他的表示,而且从不诱导他从事何种事业。 鬼手天罡希望他做一个江湖怪杰;黄如玉要求他加入侠义道行列。 妙剑没要求希望他做什么,是真正的冷眼旁观者。两人走在一起,没有要求,没有承诺。遇上困难时,则有患难相共的默契存在。没有利害相关而逐步增进的友情,会日渐浓厚,常会成为知己。 他并没有尽快前往江南的念头,以正常的旅程慢慢南下,从青松寨动身,第四天才到达新郑。 他还没决定要做哪一种人,从没与别人谈及志向与抱负,只想先在天下各地游荡一段时日,看看世情增长见识再言其他。 徐昌平打发他走,用意是要他赶快脱离是非场,要他带了信物前往太湖找西山隐圃主人薛有光,希望他能从事英雄事业。 他有点蓦然心动,但还没下定决心。但情势的确对他不利,不得不立即远走高飞远离是非,匆匆南下,并没打算急急赶赴江南。他声称要前住江南,只是受到徐昌平的影响,下意识中以前往太湖为目标,去不去其实并没认真考虑日后出路的问题。 他匆匆忙忙离开青松寨,是对强权让步,有事不关己不劳心的心态存在,也有丢开一切的消极念头。黄如玉鄙视他,把他看成懦夫,像避开瘟疫似的,在强敌环伺情势险恶时离开他,明白表示这段情结束了,完全忽略了他委曲求全的心态,双方的想法和看法不同无法交集。 黄如玉要求他做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一个勇冠群豪的真正霸天。 他无法符合黄如玉的要求。尤其在情势险恶时,他必须具有能屈能伸的低姿态表现;除非到了无可挽回的生死关头,不然就不能作乾坤一掷的打算。 他想开了,他不能为符合对方的要求而活。他不但强迫自己忘了这段情,而且必须挥刀斩断这段情。当他下定决心逃出是非场时,便毅然把黄如玉的身影,从内心深处送走了。 天气炎热,整座客店闹轰轰,人太多像个大烤炉,晚膳后,许多旅客皆在客院的树下歇凉,有些则上街逛南关夜市。住在这种中级大客店中,根本不可能知道是否有人在暗中窥伺盯梢,也难发现仇敌的踪迹。客店是江湖朋友落脚往来的地方和猎食场,投宿的人必须小心提防财物的损失,因此要提防意外发生,留意有否被人盯上。 两人住在西客院第二进,稍高级的单间客房区,分住在两问客房,事先已留意附近旅客的动静,看不出进住的旅客是否有可疑人物。 院子有足够的空间让旅客活动,几株老石榴树枝叶繁茂,满树盛开火红的花朵。四周设了可移动的小方桌和长凳,供旅客品茶赏花。 两人占了一张小桌,店伙送来一壶可供解渴的茶,不理会附近谈笑风生的其他旅客,放低声音交谈无意与其他旅客攀交情。出外靠朋友,在旅舍交朋友事极平常。他俩低声交谈,便表示不希望旁人前来打扰。 “你不要疑神疑鬼。”妙剑对他不时留意附近旅客,保持警觉的神情不以为然:“我们走得慢,用意就是留意是否有人从青松寨跟来。沿途毫无所见,可知不可能有人跟来对你我不利啦!何况,小隐山庄的事,正在开始大结算。由于你的涉入,他们势将敞开来结算。哪有闲工夫跟着你,找你这局外不相关的人报复?” “希望如此。”他不再左顾右盼,四周的旅客似乎都是普通为生活奔忙的人,看不出可疑的征候。 “一天到晚疑神疑神,活得太累啦!老弟。” “小心撑得万年船。我就是感到有点心神不宁。老哥,你不觉得威麟堡的人仇视我,是否超出常情毫无道理吗?而且以往他们白天很少露面,那天居然现身穷追不舍……” “那天在双川集夜袭的人,九成九是他们所为。不杀死你,他们是不会罢手的,好不容易抓住你落单的机会,他们怎肯放过杀你的好机会?”妙剑的分析颇有见地。 其实他心中有数,威麟堡的人不会放过他的,但理由绝不是为了双川集夜袭的事,而是为了他帮助甘兰英,造成威麟堡相当严重的损失。 “他娘的!一切都反常了。”他忍不住咒骂:“我这个局外人,竟然成为掀起风浪的中心人物,简直岂有此理。威麟堡与小隐山庄,都是侠义道所尊崇的山门,没有相残的道理……” “怎么没有道理?”妙剑打断他的牢骚:“同道相伐,比党同伐异更严重,为名为利,同道之间你死我活是理所当然的事。同道之间志同道合互相尊敬互相声援协助,那只限于双方毫无利害关系才能产生,一旦沾上了名利之争,即使有交情也会变成仇人。” “黑道组合似乎冲突更严重些。”他不得不承认事实,他在西安和当地的几个小帮派,就相处几如水火,甚至被长安帮所出卖几乎丢命。 “事实如此,这世间谁不想做皇帝呀?”妙剑用世故的口吻说:“名位已近巅峰的人,身边必定有许多拥护他的亲朋好友,和许多庇护在他旗下的羽翼。江湖四霸天哪一天会忘了取代武林四杰地位的打算?江湖各门各道人士,谁不想取代江湖四霸天的地位?只要有机会,或者用心计造成机会,就会全力以赴,打倒他们取而代之。名位高的高手名宿们,也会设法防止被野心家们制造打倒的机会。这是理所当然的天道定律,谁不信邪必定倒霉。” “我已经够倒霉了,老哥。” “哦!你对那位黄小姐,真能太上忘情吗?”妙剑转变话锋。 “不忘也得忘呀!在她眼中,我只是一个对她的成名毫无帮助,没有地位的懦夫,我哪能厚着脸皮自作多情?人贵自知,我不想高攀她这位玉女。” “你喜欢她是不是?” “没错。” “那就……” “像五湖秀士一样向她死缠不休。” “我不想替你出主意。”妙剑的确无意替他撮合,但也说出看法让他参考:“你俩显然郎才女貌,各方条件相当,但个性都强。她成名立万的希望比你更殷切,日后相处并不容易,你连说一句话也得留心,避免触犯她的忌讳,这日子是很难过的。” “我不想再谈她。她有她的道路,我有我的方向。又不是志同道合联手共创事业前途,哪能日后经常在一起浪迹江湖?像你我……” “我是一个遨游者,一个冷眼看世局不争名利的浪人,随意所之,不需为了某种理想努为奋斗创造未来。你我萍水相逢,陪你走动一段时日不要紧,可不能助你在江湖扬名立万。到达湖广之后,再决定是否仍有兴趣陪你游荡。总之,我不是能帮助你创业发展抱负的朋友。我对争名逐利兴趣缺乏,随时都可能向你挥挥手,说声后会有期人各天涯。将来你如果有成就……” “日后方长,谈成就言之过早。我是被情势所迫,不幸失去猎食地盘的猛虎,得在其他猛虎的势力范围中冒险走动,开拓新的猎食场,才能生存活命。”他有感而发,觉得离开生长的范围,在不熟悉的地方闯荡,生存不易。出门没几天就迭遭危难,随处皆有凶险威胁他的生存,他哪有预知日后如何结局的神通。 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会任人宰割,不管日后遭逢何种变故,他都会有尊严地愤发图存。 “你会获得应有的成就,凭你的才华获取你应有的地位。”妙剑肯定地说:“我相信不久之后,你将成为这一代的武林新秀中,名列前茅的风云人物。你是否携有足够的盘缠在江湖遨游?” “应该够两年花费。省用些,卖掉坐骑减少开销,撑三年不成问题。我不会从事江湖行业筹措盘缠,也没有可以打抽丰的朋友投靠,不带足盘缠,哪敢奢言遨游江湖。不用替我担心。” 一位坐骑的花费,比一个人的花费要多些,所以说富人养马,穷人养牛;牛可以耕田,马却要吃谷。外出长期旅行,照料坐骑可是十分麻烦的事。 “呵呵!如果有困难,不要不好意思开口,我可是油水足的江湖遨游客。朋友有通财之义,挪给你一两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谢啦!老哥。”他欣然道谢:“盘缠花光,我会打道返回老家啃窝窝头吃老本;或者重操旧业,在西安重做小霸王。夜已深,咱们该歇息了,明天一早就道,最好一天就赶到许州。” “你还想回西安与王府玩命。”妙剑大惊小怪。 “那是日后的事,日后的事连天老爷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呢!人在走投无路时,最后想到的一定是重返故土。” 妙剑默然,离座动身返房。 他突然觉得妙剑的话,以及沉默的态度,让他感到有点讶异,有怪怪的感觉。黑夜中看不到脸上的神色变化,但妙剑的语气可感觉得出惊讶,以及不以为然的含义,不赞成他重返西安的打算。 在他乡混不出头,返回故乡另起炉灶重拾旧业,事极平常不值得惊讶,没有不赞成的理由呀!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即逝,他无意深思此中缘故。 院子里还有不少旅客活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有些新交的朋友,说起旅途的奇闻秘事嗓门特大。 接近客房门口,妙剑突然在门口止步。由于只在院子活动,看得到所住的客户,因此门是虚掩着的,要出店活动才将房门上锁。 “这里有人来过了。”妙剑指指自己住的客房门:“进出的人是行家,但并不是顶尖的穿窬高手。我们竟然没看到有人出入,这位仁兄值得骄傲。” 他也伸手在自己的客房门的御口摸索,小指头探入门缝,御口与门本来座该恰好有小指尖宽度的空隙,现在宽了半指。 这是行家防险,绝不可能恢复原状,每个人的度量宽窄的计算单位都不同,一摸便知是否被动过手脚。 没有风,门绝不可能自动退开半指宽。 “我这里也有人出入过。”他心中暗惊,相距只半座院子,约二十步左右,他俩竟然没发现有人在他们的客房出入,出入的人委实神乎其神。 “金银已经交柜,他们来干什么?”妙剑问。 “你问倒我了。”他摇头一脸困惑。 在任何城市落店,贵重物品如不交柜保管,如有闪失,客人自行负责。 “当然不会是鼠窃。”妙剑冷冷一笑。 “很难说。在这里,我们没有仇敌。” “是吗?” “我第一次经过这里,当然不会有人算计我们。” “我敢打赌,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来了。”妙剑是老江湖,思路比他精密敏捷。 “唔!有道理。我想,人还在房内。”他也相当精明,在西安他的武勇与谋略无人能及。 “如果我们毫无戒心推门入房……” “那就成为暗器和刀剑的汇聚目标……”他突然向侧闪:“快躲……” 妙剑向下一挫,仆倒滚落走廊。 两人的刀剑,都是随身佩带在外衣内的。他不向下朴反而向上飞升,飞近走廊飘落院子里。 这瞬间,本来在院子里纳凉的旅客大乱。四个人影向走廊飞扑,旋起时暗器破空,人影随在暗器后扑落,刀剑的闪光在廊灯的映照下,发出慑人的闪光。 同时传出两声厉叫,院子里有两个人影砰然栽倒。 是被另一个黑衣矮小人影用掌击倒的,这人无法追上最先旋扑的四个人影,能同时用掌击倒后继的两个人,身手超人一筹。 “先废了他们。”矮小的黑影,向飘落的唐青松低叫:“要口供。” 叫晚了,四个扑空的人影,已跃登瓦面如飞而遁。失败必须立即脱离现场,以最快的速度远走高飞。 被击倒的两个人受的伤并不严重,大概是矮小的黑影贪心,同时分袭两个人,力分劲道不足,伤害不了武功相当的对手。两人一滚而起,三两窜便消失在客院的房舍深处,身法依然快捷灵活。 矮小的黑影大概不甘心,衔尾急追其中一个人影。变化太快,结束也快,一连串的变化似乎在片刻间终止,只留下坠落在墙根下的十余枚暗器。 “咱们真走运,差一点就被堵死在房门口了。”妙剑几乎被暗器所击中,仍有余悸掸掉衣衫沾上的尘埃:“老弟,你怎知道他们有人在后面堵?” 妙剑闻声知惊,仆倒、滚动、窜起,生死关头全力自救,并没留意他的应变行动,所以没听到矮小黑影低声的喊叫,也没发现矮小黑影及时现身相助,只看到三个淡淡的人影窜走而已。 “我听到身后有异样声息。”他含糊其辞,其实事先只猜想有人仍然躲在房内待机袭击,并没想到另有人要从他们的后面,把他们堵住退路,逼他们入房里外夹攻。 入房挑亮了菜油灯,这才发现在房内埋伏的人,已毁了后窗逃掉了,被掀倒意在阻拦他们的凳桌,表示入房的人在内逗留了一段时间。内外夹攻,很可能把他们两人击毙在房间内侧。人算不如天算,依然失败了。 两间客房各有两个人埋伏,加上外面堵退路的六个人,对方最少出动了十名高手,绝不可能是本地的强龙所为,毫无疑问是从青松寨跟来的仇敌,重施故技猛然突袭,准备得相当充分,却功败垂成。 没抓住活口,无法查出这些人的来历根柢,也无法证明是从青松寨跟来的人。 按袭击的方式,确与双川集夜袭的人相似。那么,该是威麟堡的人跟来了,虽然并没证实双川集夜袭的人,是不是威麟堡的人。客店成了人人自危的地方,谁也弄不清前来袭击的人为何而来,人心惶惶,店伙更是惴惴不安,一方面要安抚受惊的旅客,一面加强戒备严防暴客去而复来。 唐青松在门窗上加了一些防险小技巧,熄了灯和衣就寝。子夜时分,他从稍加修理过的后窗悄然出房。 妙剑的房中声息全无,可能已经梦入黄粱。 刚跃登前院的客厢屋顶,他突然向下一仆,手脚并用,蛇行滑至另一处厢房的瓦沟,象是平空消失了。 这一带是两个杀手刺客,以及追逐的矮小黑影,从这一带消失的地方,房舍参差错落,极易隐匿追逐不易。 黑影从后侧纵过,飘落瓦面即挫身前掠。是跟踪他的人,轻灵矫捷轻功了得。追踪的方向非常准确,但却在这里失去他的形影,因此在接近前面的屋角时,伏在屋角用目光四面搜寻他的踪迹。 天色黑茫茫,只有客店的廊灯,发出朦胧的幽光,居高用目光搜索相当困难。即使看到不远处的屋顶有人影纵掠,追上去必定找不到形影了。 黑影察看片刻,悄然长身而起准备向前掠走。 他像个幻现的幽灵,从三四丈外的藏身处飞跃而起,猛扑刚挺身而起的黑影背部,双手如鹰爪,双脚随时皆可能踹中黑影的背心或头部,真有苍鹰搏兔的气势。 跃起的同时,他轻哼一声再前扑。 黑影反应极为迅疾,听到哼声倏然大旋身,身动掌发,来一记连封带打的回眸反顾,用的是骤发的劈空掌力,已修至神功功发的内功炉火纯青境界。这一招与现龙掌不同,现龙掌是强攻猛打,防御性的封架力量甚弱,要求快速地一击即中。 劈空掌力仅在三尺外,将他的双爪震得稍一停顿,却没能封住他力道转后的双脚,右靴踹在黑影的左手小臂近肘处。 黑影离退丈外,传出清晰的瓦裂声。 贴身交手,已可看清依稀的面孔轮廓了。 “是你?”他飘在黑影先前所立处,停止迫攻。 是妙剑罗永兴,难怪能跟在他后面追蹑。 “我想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没有理由在夜间找线索,那是白费劲。”妙剑揉动着左手,嗓音有些异样。 被他一脚踹退丈外,心惊是必然的。那一踹的技巧与力道,暴露了他的真才实学。他是在发声警告,再跃出攻击的,上半身被浑雄无匹的劈空掌力,阻挡迟滞了一剎那,下半身居然能前伸悬空仰体攻击,身法的灵巧与劲道的猛烈,会让超等的高手名家心中发毛;妙剑就是高手名家。 “我在等他们卷土重来,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他不多作解释:“你回去客房睡觉,我在各处走动查看动静,不想在房中等灾祸临头,小心些辛苦些是值得的。” “我陪你……” “不,一个人活动方便些,回头见。”他向右前方的屋顶飞纵,三两起落便形影俱消。 第八章 祸不单行 在唐青松与妙剑动身的当天,青松寨爆发出一些事故,情势相当混乱。的确有不少人感到不值得再在此地逗留,知道小隐山庄不会出面干预,不会与威麟堡的人计较,侠义道火并的好戏不会上场,没有留下看热闹的必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去,一拍四散各奔前程。 有些人是南下的,但几乎都在次日动身,无事一身轻,不急于赶路。因此先走的唐青松和妙剑,沿途没发现有人跟来。 其实有心人也无意在后面紧追跟踪,路只有一条山径,平时本来就没有几个旅客行走,跟上必定会被他俩发现,只要知道去向,就没有紧跟的必要。 两人走后,鬼手天罡与孔夫人主仆,商量离去的事,双方同意明早就动身,小隐山庄根本不需他们担心。老邪把那位中年人看成小隐山庄的人,说的话多少带有一点劝他少管闲事的意思,难免有点意兴阑珊,觉得自己的确不该管侠义道的闲事。 老邪与前来乘机招兵买马的三方龙蛇,没有利害冲突,以往也无仇无恨,不会发生严重的纠纷。这三方的人马,人数众多高手云集,真要发生冲突,他哪有能力抗衡?惹不起这些威加江湖的超等高手名家。他必须防范的人,是威麟堡的狐群狗党。 黄如玉与男女两保镖,是申牌时分返寨的,唐青松与妙剑已经走了,象是有意回避她。 唐青松的确有意回避她,午后离去用意就是避免见面引起不快。 住在同一家客店,哪能不见面。 聪明美丽而且性情高傲的女人,对一个对她没有任何帮助,而且不屑见的男人,是易于应付的,只消摆出高傲如女皇的态度,便可轻易摆脱那个男人的纠缠,除非那个男人面皮厚没有尊严。 她返回客店时,摆出的面孔就有女皇味,意在吓阻唐青松纠缠她,她不会为了唐青松的救命恩情,而原谅唐青松的怯懦。 唐青松救她已不是第一次,她并没放在心上毫无歉疚感,自信有能力阻止唐青松的纠缠,摆出神圣面孔,就可以吓阻个性刚强的男人接近;唐青松就是个性刚强自尊心重的男人。 她没发现唐青松,只见到鬼手天罡与孔夫人,在大院子的凉棚下品茗,颇感意外。通常在店中品茗聊天时,唐青松与妙剑都会在场,由鬼手天罡控制聚会的气氛。鬼手天罡的前辈身分,是众所公认并加尊重的人。 鬼手天罡与孔夫人,目送她返房并没打招呼。她在十字路口对待唐青松的态度,鬼手天罡对她不但大起反感,而且怀有敌意。 跟来送茶水的仆妇,并不知道旅客之间所发生的事故,因此当她问起唐青松时,便将唐青松已经结账离店的事坦然说出。店中的伙计,都知道她与唐青松几个人是朋友,所发生的事,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如释重负,不必面对唐青松了。 唐青松走了,她根本没将鬼手天罡放在眼下,可以毫无愧色与鬼手天罡打交道,不在乎孔夫人的责难。 略加洗漱毕,她出现在凉棚内。 “你们早就回来了?”她向冷然向她注视,脸无表情目光不友好的鬼手天罡含笑打招呼:“我在山林里暂避风头,不便走动再起风波。听店伙说唐兄已和妙剑走了,可曾表示向何处走的?” “反正他两人结伴同行,要到何处去只有他们知道。”鬼手天罡世故地敷衍,不带惯常的邪味:“其实唐老弟根本不需急急离去的,在这里没有人敢招惹他,一旦等他动刀准备开杀戒,这附近保证满地尸骨。” “哦!那些人肯放过他?”她感到诧异:“那些人是否去追他了?外面好像没见到那些人走动呢!” “你是指弥勒教黑龙帮那些人?” “是呀!” “哦!你没在十字路附近看结果?” “没有,我承认我怕那些人。” “可惜。”鬼手天罡没头没脑大声说。 “可惜什么?”她当然听不懂话意。 “可惜你没看到结果。”鬼手天罡摇头晃脑,回复往昔的邪味。 “什么结果?”她追问。 “威麟堡的人很幸运,见机走得快,你当时曾经看到他们匆匆撤走的。后来……” “后来怎么啦?” “你一走,唐小子豁出去了,懦夫变成勇士,钢刀高举气傲天苍。三个组合的高手名家,威加江湖的风云人物,在他的刀下魂飞胆落,眼睁睁目送他昂然返回青松寨,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装人样。” “什么?你……不开玩笑。”她大吃一惊,那怎么可能,不予置信。 “老夫的话,有在场的江湖牛鬼蛇神,证明所说的事千真万确。可惜你为了自保走掉了,没能在场目击,十分遗憾。” “这……这……”她张口结舌。 “孔夫人,咱们得早些打点,明天早些离开,这里的事,不需你我淌这一窝子浑水。”鬼手天罡离座,不想再和她浪费唇舌,举步出棚不再理会。 孔夫人淡淡一笑,随后出棚走了,留下她在棚子里发呆,似乎仍然不信唐青松能击溃三个组合的人。 懦夫突然变成盖世霸王,那是神话,不会发生在现实人生。久久,她突然自言自语:“不可能!” 她和唐青松经历了不少事故,出生入死凶险重重,虽然知道唐青松武功深不可测,但如想面对蜂拥而来的众多高手名宿,必须具有传统中的霸王之勇。这期间,事实上唐青松在面对大批高手时,表现得不怎么神勇,应付三两个与荀夫子一样的超等高手,也许尚能勉强应付,再多一两个,绝难平安脱身。 次日一早,她和男女两随从,跟踪鬼手天罡动身。鬼手天罡慢吞吞南下,走三两里便歇息老半天,一天走不上三十里。上了年纪的人,没有快马加鞭赶路的兴趣,跟踪的人只能干着急,无可奈何。 x       x       x 夜静更阑,整座客店人声已止,仅不时出现悄然往来的店伙,旅客们极少出房走动。 潜行侦伺,是相当辛苦的事。 唐青松之所以发现身后有警,能及时反应采取躲闪向后反击的行动,确是已听到身后传出的异样的声息,那天脚下加重发动的声响,便不假思索招呼妙剑应变,再扭身向后飞跃,在暗器到达之前一剎那,侥幸地保住了老命。 变化太快,天色太黑,不易看清景物。扑落时听到矮小黑影要他留活口,说的话口音怪怪地毫不悦耳,没有机会看到真切的身形轮廓。在他眼中,模糊的身影显得矮小,其实并没真的看清,向下扑落,从上空向下看,视线有偏差,所以觉得黑衣黑影身材矮小。 矮小黑影在用掌击倒两个人时,脚下传出声息,发掌也有真力啸风声传出,被他听到才断然采取行动。如果没有矮小黑影及时插手相助,他和妙剑很可能大劫难逃。 矮小黑影追赶逃走的两个人,大概急切要捉活口。可是不见有人返回找他,他急于知道暗助他的人是谁。 他在矮小黑影消失的这一带房舍,小心翼翼留意各处客房的动静。猜想矮小黑影是住在这一带客房的旅客,很可能追逐失败不再过问,不找他查问受到袭击的原因,见义勇为不需找他接受他的道谢。 另一目的,是防备袭击的杀手卷土重来;如果来了,必定声势更大人数加倍。他不想被堵死在房内,宁可辛苦些在屋外决战。 在屋上潜行,时动时止,越过两栋客院,一无所见。侦查搜索,他有丰富的经验。 杀手人数众多,布局相当精密,很可能也住在这家客店内,对他和妙剑的一举一动,皆在有效的监视下,所以才能制造突袭的机会,几乎成功了。他侦查如果不小心,很可能被暗影中飞出的致命暗器摆平。 接近第三座客院,看到院侧走廊的一盏照明灯笼下,站着一位店伙,好像在灯笼下察看手中所持的荷包形物品。灯光本来就朦胧,不易分辨细小物体。 如果是巡夜的店伙,那么,不久前有人在屋上屋下追逐,巡夜的人应该知道一些动静。 他第一个念头,是现身向店伙探问。 刚从隐身的壁角暗影处悄然踱出,位于店伙的右后侧方。店伙居然发现征兆,警觉地扭头回顾,猛地向院子一窜,脚一沾地便腾身飞跃,升上丈余高的檐口,一闪不见,反应极为迅速。 他不假思索地飞越走廊,也跃落院子,一鹤冲天也登上瓦面,衔尾穷追。 店伙的轻功非常了得,沿小街的屋顶纵跃如飞,升沉起落蹿高纵低,像灵猫般忽幻忽现,速度十分惊人,黑夜中不易看清形影。地形熟占了地利,街巷曲折,纵落跃起窜走跳跃飘忽不定,时隐时现掠走如飞,好几次几乎失去踪迹。他的速度显然快得多,但人地生疏吃亏在无法估料店伙的真正去向。 追出郊外,房舍已尽,眼前只看到疏林郊野,和远处待收的麦地。 前面黑沉沉,后面可看到城市的疏落朦胧灯光。店伙的身影远在前面三十步以外,去势如劲矢离弦,攒入一处疏林,身影模糊难辨。 他一急,卯上了全力飞掠而追。 疏林已尽,前面象是面积不小的密林,可看到三五盏闪烁不定的灯光,从枝隙中透出,黑沉沉一片寂静,密林中显然有房屋。 相距约半里地,夜间看灯火,通常会误远为近,不知道真正的距离。 店伙的形影早已消失,很可能藉草木掩身,隐没在前面的密林中,夜间在密林搜踪毫无希望。 他停止追逐,转身退走。 “要走了吗?”身后疏林中突然传出低沉的语音:“为何不再追赶。本来你可以两起落就追及的,感到可惜是不是?” 看不见人影,声源似在二十步左右的大树附近。 “遇林莫入。”他在原地留心用眼光找寻发话的人:“就算把那个人追及,我也无奈他何,因为我根本不知他是谁,没有凌逼他的必要。” “你追了他许久,有何理由?”发话人仍无意现身,藏身在树后难见形影。 “在下所住的客店,受到暴客杀手的强盗式袭击。”他感觉出无形的压力及体,神功默运准备应变:“中原老店没有应变的能力,事发时毫无作为。逃来这里的这个人,穿着打扮的确像店伙。在下看出他的举动可疑,所以打算追上他向他请教一些事。事实证明他不可能是店伙……” “他是本门派在客店的眼线,留意过境江湖龙蛇的动静,对本门有威胁的人,本门必须加以制裁永绝后患,以保障本门的权益。” “本门?什么门?”他知道,又有麻烦了。 天下各地的商业城市,必定有各种明暗的组合,黑道白道各划势力范围,各有获取名利的门路。有组织就有力量,因此帮派会所教遍天下,山门林立你吞我并,为争名利不惜血肉相见。 他在西安,就拥有自己的局面,显然不曾以帮、派、会、社、教等等名义打出旗号,却也拥有一群人称兄道弟称霸西安。 强龙不斗地头蛇,惹上了地头蛇不会有好结果,天时地利人和全无优势,很可能丢掉老命。 这些地头蛇一旦气候已成,就会晋升为天下级的强龙,以原有的势力范围作根基,把势力范围逐次向外扩张,下一步便是在江湖称雄道霸了。 所有的天下级组合,都是先在某一地发展而后壮大的,很少例外,创始人所花的时间与精力非常可观。唯一的例外,是国贼严嵩父子的黑龙帮和黑鹰会。这一帮一会是同时组成的,一亮旗号立即在天下各地立威,半官半匪的性质,占尽了优势。 他从没光临新郑,以往甚至不知道新郑是什么鬼地方,这里的黑道组合,没有找他晦气的理由。 一般的地方组合,通常实力有限,足恃的是拥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在本地根基稳固。对那些天下级的大组合,应付的态度是敬鬼神而远之,希望落境的人识相些,别打吞并或消灭地头蛇的恶劣主意,不会主动与天下级的组合来硬的。大组合人才济济,野心勃勃;不是强龙不过江,来几条过江的超级强龙,吞掉地方小组合地头蛇轻而易举。所以一般说来,地方龙蛇通常不敢招惹那些威加江湖的天下级组合。 他已经实质上晋升为天下级的强龙,只是没有可用的人手,只能算是超级的独行龙,孤家寡人吓不了地方的土豪土霸。 当然啦!除了曾经参与小隐山庄风云的人以外,谁也不知道他是最新崛起的超级强龙,各地的小组合怎知他是老几? “什么门,以后你会知道的。”隐身树后的人不亮旗号,让他去猜:“你们这些人一到本地,就公然在客店刀来剑往,哪将本地的英豪放在眼下?居然在本门的山门口耀武扬威,象话吗?打上门来,欺人太甚,易地而处,你会置之不理吗?” “在下途经贵地……” “你不必说理由,更不必找借口。”对方打断他的话:“咱们已经捉住几个人,就囚禁在前面的庄子里,他们在等你,你去吧!” “那不关我的事。”他不想介入,心生退意:“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该找生事的人,我只是不幸的受害者。我也曾在大都会有一番局面,也曾称雄道霸,知道江湖规矩,讲道义明道理,不会怪罪在我山门外闹事者的受害人。我明天一早就离境,请不要煎迫。后会有期。” “你要……” “我回客店。” “你想走?笑话,你走得了?往前走,庄子里有人接待你,走!” “走就走。” 身形一晃,倏然隐没。 三个黑影飞扑而出,三方一合,速度快逾电光石火,却发现他平空消失隐没,骇然止步,不知该往何处追,愣在当地。 “这人会五行遁术。”其中一人抽口凉气低叫:“只有天罡坛的主事才能对付他,咱们走。” 武功盖世的高手,黑夜中也奈何不了会五行遁术的一个小术士。武林朋友都知道在会法术的人面前,少逞能不可主动招惹的禁忌,胜之不武,输了可就灾情惨重,声威一落千丈,甚至会丢掉老命,划不来。 避免生事,示弱撤走,给足了面子,应该情至义尽,对方理该见好即收,不会再兴师问罪了。 x       x       x 刚从小窗进入客房,房门便响起轻微的叩门声,并传入妙剑的声音。 妙剑不但不曾放心入睡,而且小心地守候警戒,居然知道他返回的时间,他一到就前来叩门。 挑亮了灯,两人在房中低声交谈,先由唐青松将追赶假店伙,所发生的事故详细说出。 “老哥久走江湖,想必熟知各地的江湖情势。”最后他提出问题:“新郑是往来大埠,可知道此地最具实力的豪霸组合的名称?他们称门,应该是半公开的组合,犯得着派人在客店担任眼线吗?” “天下各地的明暗组合,以及地方豪霸,多得简直比蚂蚁还要多,恐怕连老人精鬼手天罡,也弄不清那些组合的名称性质,我更是所知有限。”妙剑实话实说,久走江湖固然见多视广,但大多数地方组合根本不成气候,高手名宿不屑对这些杂牌小组合费心机,仅对那些有发展成为天下级豪强的组合留意。 “这个门的实力极为雄厚,连派来做店伙的眼线,也足以跻身一流高手而无愧色,逃窜的轻功与经验,我也甘拜下风。我想,这个门绝不是仅在地方称雄的组合,名气一定在江湖有相当高的地位。”他说出自己的见解,对这个称门的组合评价甚高。 “唔!我想想看。在河南这一带地区,有哪几个江湖知名的组合有如许高明的人手和实力。”妙剑认真地分析:“有半公开山门堂口的,开封有义勇门、尚义门,许州有武扬门,郑州有兴武门,南阳有信门,信阳有义阳门。仅建了秘密堂口,山门有虚有实迟移不定的,开封有正义门,许州附近有玄武门,陈州附近有铁血门。通常建秘密堂口的组合,仇家一定很多,仇家愈多,名气愈大。江湖朋友只知道堂口在某地附近,不知道真正在何处。比方说陈州附近的铁血门,五年前就有人在南京的宿州,发现他们七处秘密堂口,正邪发生冲突,双方死了不少人,该处秘密堂口立即撤除了。一般称门的组合,多数以义勇标榜该门的性质,如不举行夜间聚众,就不会被官方列为犯法的组织。你所碰上的这个组合,很可能是铁血门。但这个门不论是非,把过境江湖朋友的杀伐事故,认为是向该门的权威挑战,不问谁是谁非皆加以惩戒,似乎又不是铁血门的作风;铁血门不干顶一般的仇杀事件,对向豪强挑战兴趣浓厚。” “许州附近的玄武门如何?”他想多了解一些秘辛:“许州距这里很近。我看清扑出的三个人,都穿了黑衣,黑与玄意义相连。” “这是一个本质很残暴神秘的黑道组合,专替豪霸们向仇家报复,与杀手集团性质类同,所结的仇家更多,所以建秘密山门。该门的杀手神出鬼没,凶残暴虐手段近乎残忍,江湖朋友不论黑白道,皆对该门恨之入骨,早就有人在明暗中作挖出老根的努力,可惜一直毫无成效。按情理,他们不会在江湖朋友已知的地方,建立真正的山门堂口。新郑距许州只有一日脚程,明天我们就要在许州投宿。” “哦!讨债集团?” “同性质不同行。”妙剑说:“他们不替人讨债,也不做行刺暗杀的杀手买卖,只收花红替豪霸们向其他豪霸复仇,以强大的实力夜间袭击,见人就杀。他们的侦查网十分绵密,消息灵通,不会接实力比他们更强的买卖。像江湖四霸天武林四杰这种人,他们是不会去碰的。” “向我们袭击的,应该不是这个门的人。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狗东西绝不是看错人,找错了目标,而是意在将我们置于死地的杀手。他们是什么人?会不会是你老哥的仇家?” “没抓住活口,无法猜测。我承认曾经结了不少仇家,找我报仇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我近些年来,很少在江湖管闲事,知道我的人,可能都认为我去见阎王啦!” “但愿这个门不是玄武门,咱们得尽快远离疆界。看来,在江湖行走并不好混,随时都可能受到无妄之灾,难怪称之为鬼蜮江湖。一旦碰上飞来的横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变鬼也是糊涂鬼呢!” 两人的话中都带有自嘲味,可知他们的心情并无恐惧害怕成分。 x       x       x 一早便向前来招呼茶水洗漱的店伙,吩咐早些备妥坐骑,要早些结账离店,今天必须赶到许州投宿。午间大太阳不宜赶路,早些动身午间可歇息一个时辰。 得罪了实力超强的地方豪霸,及早远走高飞是唯一的选择,如果不见机趋避,就像一条大毛虫,掉进小蚂蚁的窝穴里,尽管身体比小蚂蚁大上千倍,也休想从蚁群中保全性命。所以俗语说:人多人强,蚁多咬死象。 尤其是一些初出道的年轻人,存活率并不高。大半的人年轻气盛急于扬名立万,经常与各地的豪强发生冲突,到处惹事生非,被豪霸们埋葬掉含恨以终,壮志未酬身已死,能出头的人并不多。 唐青松选择逃避,他本来就没有锄除豪强扬名立威的念头,示弱远离疆界,给足了面子,对方应该识趣些,得意浓时便好休,该放手时须放手。 妙剑本来也打算走,并没把他看成贪生怕死的懦夫。识时务者为俊杰,匹夫之勇不足为法。 远出三里地,后面没看到旅客跟来,他俩是最早登程的旅客,踏着朝霞向南赶程,健马踏着轻快的小步,并没放骑奔驰。大官道平坦笔直,前后视野皆可远及两里外。 “老弟,我们都在扮胆小鬼。”妙剑以往阴沉的面孔,近来显得明朗了许多,说的话不再要死不活:“要扮一个胆小鬼并不容易,想扮得神似更难。” “哦!老哥认为我们并不真怕那个神秘的什么门?”他也神态轻松,毫无怯容。 “我敢打赌,这个什么门的人,绝对没有青松寨那些天下级的超级强龙强。荀夫子与无极大法师妖术通玄,葛大堂主武功震江湖,江湖五毒威震天下。如果这个门是玄武门,碰上黑龙帮唯一可做的事是闻风远遁。你的刀我的剑摆平他们百十条亡命并不困难。咱们与他们并无深仇大恨,他们敢冒灭门的凶险和咱们玩命?” “很难说,老哥。有些人死要面子,一怒之下,倾家灭门在所不惜,断送百十个人算不了什么。像我,就不敢冒这种风险,为了乡亲的安全,我选择了离开远走避风头的胆小鬼行动。唔!前面这座风水林有点不对。”他用马鞭向前面遥指,里外是一座青翠的古松林。这种城镇外围的松林,俗称风水林。有些村镇种杨树、柏树、枫树、槐树……每年修剪,严禁采伐,属于公共财产。 “有何不对?” “曙光一现,宿鸟皆在林噪鸣。你看,他们都在林上空喧噪不下。” “对,林下有人,数量不少的人,所以鸟鹊惊鸣不下。也许是比咱们早行的旅客结队赶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妙剑不以为怪,事极平常。 “我在终南山打过好几次埋伏,曾经出现过这种情形。西安的乌鸦最怕人的,但天亮离城之后,在林野觅食,聪明机警的本性就恢复了,可以感觉出人的敌意,尤其怕顽童向他们扔石头。通常,他们是不在意过往旅客的,除非感觉出敌意;人如果在树下停留,就有敌意散发。我猜,林子里的人天没亮就来了。” “哦!你的意思……” “他们在等候我们。”他肯定地说。 “真的?”妙剑缓下坐骑:“太过分了吧?” “进林子便可分晓。”他油然兴起戒心。 “这一闯进去,十面埋伏并起,兵刃暗器齐飞,咱们也许保得住老命,坐骑却丢定了。马命虽然不重要,我可有点难舍。” “他娘的!欺人太甚。”妙剑忍不住咒骂。 “绕走。走啊!从西面绕。” 双马放蹄急驰,向林西绕。 风水林的面积并不大,方圆不足一里。林西有小起伏的岗陵野地疏林,野草丛生。林东是麦地,不能驱马践踏,因此从西面绕林越野而走,可以策马飞驰。 x       x       x 风水林内没有埋伏,只有几个黑衣人用木棍、石头、木片制的弹石器,负责驱赶鸟鹊,制造有大批人手埋伏的假象而已。 大官道旅客络绎于途,不是搏斗厮杀的地方,而且距城甚近,哪能扮强盗劫路?地方的龙蛇豪霸,不希望在山门附近闹出血肉横飞事故,以免有损威望,更不希望在官府落案。两个藏身在林缘的黑衣中年人,目送两人两骑越野扬尘飞驰。 “果然料中了,他们果然往西逃。”那位留了八字胡,鹰目炯炯的中年人向同伴说:“这些自以为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要引他们上当并不难。一点点引他们生疑的小手法,就能引他们去闯鬼门关。” “我总觉得,门主坚持布网张罗擒捉他们的打算,似乎并不好。”同伴眉心紧锁,有点忧心忡忡:“他们的身手非常了得,在客店闹事并不是他两人引起的,他们只是被人猎杀而毫不知情的受害者,与本门威信无关。要捉他们,天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门主……” “不许妄论门主的举措。”鹰目黑衣中年人不悦地叱止:“咱们只听命行事,不问其他。” “我只是担心……” “去你的!用得着你担心?这一刀一剑两个人,就算他们都有三头六臂,也掀不起风浪,任由咱们宰割,你害怕了?” “你……” “好了好了,别杞人忧天好不好?走吧!咱们责任已了,这就按计划带了所有的弟兄,撤往拦截地区布置,大概用不着咱们这一组人参加搏斗了。” 共撤走了十个人,实力不弱。如果唐青松两人不上当,策马入林硬闯,近十个人仍有拦截的实力,可知这个神秘组合,人手相当众多。 x       x       x 唐青松一马当先,进入林西的荒野,再向南折,健马奋蹄飞驰。他的坐骑是北方的枣骝,一口气飞驰五六里不成问题。妙剑紧随在后,骑术几乎与他不相上下。 跃过一条干涸了的小溪,对岸几株大树下的草丛中人影暴起,两个打扮怪异的人虎跳而出,一声狂笑,四条手臂齐挥,两枚透风镖与两把急剧翻腾的单刃飞刀,分从两侧向他们的坐骑集中,象是电虹并射。 射人先射马,马倒了人就跑不了啦! 健马刚伸蹄跃落,已经无法控制驱策了。 “混蛋……”唐青松大骂,脚脱镫斜飞而起,半空中神刀出鞘,平沙落雁轻灵地飘落,刀光熠熠连闪两闪,发出两声清鸣,挡住了飞来的两把飞刀。 一声马嘶,两匹坐骑全倒了,地面也为之震动,是被暗器射入头部击倒的。 妙剑也在同一瞬间飘落,不用剑而用双手,接住了另两枚透风镖。两人的反应超尘拔俗,间不容发地度过难关,急袭的刀镖伤不了他们。 “不能追。”唐青松急叫,阻止妙剑追出:“前面有埋伏,这两个混蛋是诱饵。” “该死的!坐骑完了。”妙剑跺脚咒骂:“天杀的,他们竟然知道我们要从这里走,策划的人是天才,或者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可怕。” 两个伏击引诱的人,全身披了野草,头上也用草扎成头圈,伏在树下的草丛内,走近了也不易发现。射马成功了,射人却落了空,落空便如飞而遁,向南飞掠速度惊人,三五起落便消失在一处灌木丛中形影俱消。 “他们算定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并非他们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唐青松走近仍在地面挣扎的坐骑旁,立即解下鞘袋挂上肩,解马包扛在肩上:“料定我们是惊弓之鸟,非从这里南逃不可。这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他们算定你我两个聪明人一定会取这里走。” “咱们怎办?”妙剑把马包扛上肩:“带了所有的家当,去闯他们的埋伏?” “不能让他们再料中你我的行动。” “你是说……” “他们定会料定我们再往西走,绕远些便远离埋伏区。”唐青松向西一指:“那一带一定有田野,他们不可能有成百上千个爪牙全线布伏。” “那就走。” “他们就会群起穷追。” “可能的。” “咱们往北走,三五里便可抵达城西关,他们不会穷追,何况也来不及召集追的人手。辛苦些,快走。” 往北飞奔,果然让埋伏的人大感意外。传出几声铜哨怪怪的刺耳音波,四个打扮更怪异的人全速飞赶,意在盯牢猎物的去向,必须急起衔尾穷追不舍。 两人扛了一大堆物品,物品是他们旅行时的全部家当,是个大累赘,不能丢。不久之后,追的人已接近至五十步内了。 慌不择路,狼狈极了。事实上没有路,向北走是否能抵达县城,他们不知道,只能概略地认准方向飞奔,而且不可能走直线,走一步算一步。 只要接近城外的街道,就不怕这些人撒野了。 从一个派至客店扮店伙的眼线,所呈现的超等身手估计,这个门的高级人员,必定武功更为超绝。他两人是外地旅客,与大批高手拼搏,实在胜算有限,也犯不着拼个你死我活,走为上策。 两人全力飞奔,汗流浃背,不理会后面追逐的人,沿途懒得回顾察看情势,估计中,对方不易追及。 县城西面有一些起落不怎么显著的坡地,与城东南两方的平原不同,西南十余里,便是山区的边缘,丘陵起伏地势渐升。他们不知道地方形势,根本不知身在何处。 正要向一座小坡上升,妙剑正好将马包换肩,不经意地扭头回望,脸色一变。 这一带野草及腰,视线可及百步外。四个穷追的人虽然气喘如牛,脚下显得虚浮,但仍有精力穷追,已经接近至三十步以内了。 长途追逐,双方都耗掉大量精力,脚下逐渐迟缓,意识中以为自己有精力飞奔,其实比平常人的奔跑快不了多少,因为可能已奔跑七八里,甚至有十里了。 双方的负荷重量相当,但他们两人的马包和鞘袋体积大,所耗费的精力要多些,所以追逐许久,比对方慢了二十步左右。 由于人已接近,一瞥之下,已可清晰地看清追来的人身材面貌。 “他娘的!居然正是玄武门的人。”妙剑脸有惊容,重新全力飞奔跟上唐青松:“不要再扛这些行囊奔逃了,逃不掉的。只来了四个人,把他们处理掉。老弟,收拾他们的机会来了。” “你怎知道他们是玄武门的人?”唐青松并没回头察看,沉着地脚下保持恒速向前又向前。 他不能加快,因为早就发现妙剑的耐力不足,速度只减不增,他只好放慢以便让妙剑跟上,虽然已大汗淋漓,精力并没耗损过大,而妙剑已耗去六七成精力了。 “你回头看就知道了。”妙剑说:“咱们拼命逃,他们就可以放胆追,四个人就敢毫无顾忌地穷追不舍,实在令人受不了。” “好吧!”他突然丢下马包止步:“每人分一个。老哥,不要出人命,出了人命,就不好说话有理说不清了。虽然他们做得太过分,幸好咱们并没受到伤害,报过于施,毕竟道义有亏。” “妇人之仁。”妙剑嗤之以鼻:“你这种心态在江湖闯道,十分危险,想要成为名震天下的豪霸,难似登天,而且前途多艰。没有人会把你看成威胁,实在用不着提防你怕你兴风作浪。” 四个打扮怪异的黑衣人已经到了三丈外,正要作大周天呼吸,紧急调和气血,争取时间让体温降下来,体温降才能恢复元气精力,不敢强提真力扑上行凶。 看清了四人的装束,唐青松摇头苦笑。 这种装束他不陌生,虽然与他熟悉的装束大同小异。同时,他明白妙剑知道对方是玄武门的人原因所在了,第一眼他便想起玄武大帝脚下的代表性动物:蛇与龟。 四个人外露的形象,会让人油然想起蛇与龟;两蛇两龟。当然啦!从来没见过真武庙玄天大帝金身的人,当然不会认为是蛇与龟。 四人穿黑紧身劲装,全都配剑,腰间有黑色大型百宝囊,右腿外侧系有可插四把飞刀的腿扣带。 两个人只露双目的尖桃形头罩,象是这一带最毒的毒蛇,大白花蛇的三角形大头。 另两人是橄榄形或束形的头罩,象是龟头。 戴蛇头罩的两个人,穿了一袭锁子短甲,比军人的锁子甲短些,那一排排铁环链,的确像蛇鳞。 戴圆龟头罩的两个人,穿的是十三龟甲。这种甲共有十三块铁叶,与龟甲的片数相间,所以称十三龟甲,可以完全保护身躯,抵消一切尖的重的兵刃攻击。 链子甲也有这种防御功能,但阻挡不了尖细的兵刃,用针头暗器攻击,可透铁环链中间的空隙而入。好处是重量稍轻,格斗时灵活多多。 各地王府的护卫,穿的就是这两种甲。唐青松与护卫搏斗的经验丰富,知道如何对付躲在甲内的人,他一个人,就曾经与十名甲士拼搏,而且是胜家,这四个人绝对禁不起他的神刀痛击。 护卫有头盔保护头部,有护头披肩保护肩头,盔有中柱眉庇保护双目口鼻。而这四个人的头罩,仅是布制的,禁不起一击。 “很壮观。”他信口说。 “该会的暴民,正式做买卖时,用的就是这种装束,突然发起袭击,连小隐山庄也会措手不及大败亏输。”妙剑对玄武门有相当了解:“刀剑成了废物,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暴民?”他笑了。 只有官方人士,才把黑道组织称为暴民。 江湖朋友说话的方式,与常人稍有不同。有公认的通用行话,有各门各道所各自使用的行话和暗语,甚至用手势交谈沟通。一些专用的特殊言词,出口就会被行家认出身分。暴民的称呼,绝不会出于除白道以外的各门各道人士口中;如果说出了,也意在讽刺调侃而已。 “他们做买卖时,像强盗一样大举突入,不是暴民又是什么?”妙剑的话就有嘲弄味:“我想,你对付得了他们,用不着我动剑相助,你的神刀游刃有余。” 妙剑对他有信心,干脆双手抱肘退在一旁,表示袖手旁观,格斗的事全由他负责。 “后续的人快到了,速战速决。老哥,别闲着,我上了。”他拔刀向前逼进,刀光闪烁令人目眩。 双方的呼吸已经稳定,元气渐复,歇息了片刻,后续的大批高手必定已在途中,很快便会循踪赶到。 四人左右一分,身形在动的瞬间,右手快速地抄动,电虹破空,腿侧袋扣的四把飞刀,快速地一一发射,到达列阵的位置,每人各发了三把飞刀,脚下也猛然停止,长剑同时出鞘。 马步还没稳住,就被神刀飞快地挡落暴雨似的飞刀群,所爆发出的金铁交鸣中,响起一声长笑,神刀的无俦刀气,挟眩目的刀光一涌即至,人与刀浑为一体,光到刀及,卷入四支剑的中心点,刀气暴涨。 四人的马步还没形成支撑点,剑不得不仓促挥向挥来的刀光,铮铮两声狂震,火星飞溅中,两支剑向侧飞腾升起丈高,飞落在两三丈外的草丛中。 刀背来一记分云拨雾,分劈在两个穿龟甲的人左右头侧。小锁子铁环串成铁圈的护头披肩,也禁不起他的神刀打击,这两个人没有护头坎肩保护,刀背轻轻一敲就有断头的可能。 两个人分向两侧摔出,他的刀已找上第三个穿锁子甲的人,斜撞近身,刀将剑挡架在外侧,左掌来一记天王盖印,拍在对方的眼鼻部位,布头罩根本没有保护面孔作用,眼鼻同时遭殃。 接触有如电光石火,交手也在瞬息间结束,三个黑衣人没来得及挥剑封架,便在一接触的瞬间被击倒了。 “不能追!”他收刀急叫:“人快到了。” 唯一没倒的第四名黑衣人,已逃出十步外,妙剑正飞跃而上,要追上把人留下。 妙剑脚一沾地,立即转身急退。前面的草丛不远处,已可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一阵急赶,后面的追赶声息才消失。 “真该擒住几个人做人质的,被追得快受不了啦!”唐青松一面飞奔,一面发牢骚:“下次一定要活捉,这些人的武功其实没有想象中的了得,只凭护甲取胜而已。捉几个人质交换他们罢手,应该行得通的。” “除非你能把他们的门主抓住,不然你绝难用人质威胁他们罢手。”妙剑的看法与他不同:“有些黑道组合中,首脑人物都在钩心斗角,人人都想做首领老大;现任的首领老大,最好快些死。所以,即使首领老大被捉做人质,其他首脑人物也不会接受威胁的。” “这个……我在西安,我的弟兄性命,比我自己重要,所以……” “所以,你不成气候。你会接受威胁,成不了大事。”妙剑调侃他。 “胡说。” “前一代的南宋皇朝,本朝的第六个皇帝正统,都曾经被胡人俘虏,作为胁迫咱们汉人皇朝投降的人质。结果,咱们汉人皇朝立即奉新皇帝登基,根本不理会胡人的威胁,胡人只好把老皇帝像扔垃圾一样扔回来,回来斗已经登基的新皇帝。你擒住他们的门主,希望老门主早死的人,一定非常感谢你的帮忙,说不定会暗中派人送千两银子给你做盘缠旅费呢!你说妙不妙?” “你说得太夸张了吧?用皇帝来比黑道组合,也未免太荒谬。” “是吗?世间的事,有许多是根柢相同的。任何牵涉到名利的事,结果是一定的。更荒谬的事,我也见识过呢!奇怪,怎么还看不到县城?” “甚至没看到村落,这一带怎么像无人居住的荒野?”他脚下一慢,将马包换肩,察看四周的景物。 好像附近的地势有起伏,不象是平原。举目四望,只看到杂林野草荆棘,有些地方似乎可看到废耕的田地痕迹,因为仅生长野草与零星的小树和灌木丛,视界仅可及里余,看不到房屋的形影。 他两人拼命奔跑,根本不知道跑了多少路,除了可从日影概略分辨方向之外,不知身在何处。按时间估计,日上三竿,距发现征兆时,已过了一个多时辰。 一个普通的年轻大汉,一个时辰跑三十里,绝无困难。练了武功经常锻鍊体魄的年轻人,一个时辰跑五十里胜任愉快,而且余力犹在。 看不见村落城廓,表示他两人已经远离城厢了,回城暂避灾祸的打算落空,现在得靠他们自己了。 他们在陌生的地方逃命,仅偶示看到一两条乡村小道,半途又曾经发生意外,连坐骑都丢了,当然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计算他们到底走了多少路程。 “这十几年来,各地天灾人祸频频,官匪横行,人心动乱不安,连江南花花世界,也有许多田地因贫穷而弃耕。这一带同样农户外逃,任由田地荒芜,不见田野只见荒原,并不足怪。走吧!大概不会有人追来了,找地方歇息再说,希望前面可以看到村落。”妙剑的精力没有他旺,累得快要垮啦!浑身已被大汗所湿透,似乎要被扛在肩上的马包鞘袋压垮了。 马包其实重量有限,里面只有一条露宿所需的薄被,和一些换洗衣物杂物。但经过长途奔跑,可就觉得不胜负荷了。如果真的需要逃命,应该及时丢弃的。在江湖闯道,行囊不是问题,携带物品有限,危急时随时皆有丢弃的心理准备。重要的物品,皆放在怀袋、腰囊、百宝囊内;百宝囊也称百宝乾坤袋;普通旅客只带包袱,是劫路小毛贼的抢劫目标。 “瞧。”他突然向左前方一指:“那边树隙中,好像有房舍,赶两步,既可歇息又可问路。” “水壶连马一起丢掉了,跑了这许久,居然没感到口渴,真是奇迹。你这一说,我感到口干舌燥受不了啦!走。”妙剑高兴得脚下劲道恢复了,洒开大步向前超越。 x       x       x 农舍的主人姓蔡,年已花甲老当益壮,看守着六七栋房舍,房舍皆老旧残破。只有一位年纪比他大两三岁的老妻做伴,日子过得相当清苦。 蔡老头接到稀客,世故的朴实面孔有欢迎的和善笑意:“今年缺雨水,井水不多,很深,要水自己来。”蔡老头引客人入厅,笑容可掬:“两位如果饿了,厨下有剩下的硬馍,菜园子有青菜,院子里有鸡,都得自己动手。我蔡老头腰骨毛病多,老妻更糟,所以无法款待,一切请包涵。” “哦!蔡老伯,府上其他的人呢?比方说:儿女。”唐青松放下马包鞘袋,瞥了四壁萧条的大厅一眼,先倒出茶壶的两碗冷茶,递一碗给妙剑:“日子不好过,天下各地都差不多。” “老汉的儿女,都进山找活路好些年了。”蔡老头伸手向西一指,拖出茶凳坐下,有人陪着聊天,是颇为惬意的事:“咱们附近的几条河,有雨就泛,无雨即涸。一发大水,洪流从山区往下冲,这里的田地,就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跳来跳去,而岁粮却一粒也不能少。租税田赋年年增加,种的庄稼不够岁粮,只好废耕另谋生路啦!” “哦!我知道这条河……” “你们外地人,叫什么洧河。咱们的土名,叫双洎河。不但老汉这一带乡镇,连县城也南北两岸跳来跳去。” “呵呵!应该叫十年河北,十年河南。”唐青松大笑:“老伯刚才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是指我家乡陕西,与贵地河南交界的大河,河口的大庆关,就在大河两岸跳来跳去。你这里……” “我这里叫熊丘,东南十余里就是县城。丘北面两三里,就是双洎河。十六年前,河就在我这里南面两里地,我家本来在河北,现在却在河南。要不了多久,可能又跳回河北了。” “有意思。老伯这附近可有村镇?” “以前有,近百年来都不见了。” “水灾?” “不一定。地方官四年一换。有些官有考古癖,硬把这里当成有熊国,把神农和轩辕黄帝扯在一起,说是近两个古皇帝的国都,这块地值得保留纪念,不许有人居住,禁止牛羊践踏。有些官则认为神话不足采信,不加管制。这块地,不但是两个古皇帝的国都,也是火神的领地。所以,这里全名叫轩辕丘,我们是轩辕皇帝的子孙。我们则叫熊丘,意指有熊国的国都。”蔡老头兴趣甚浓,像在叙说祖先的源远流长的传说故事。 “咱们走错路反而因祸得福,跑到始祖的都城来了。我去捉鸡,你去拔菜,午膳后再动身。” “你们自己料理,别乱跑。”蔡老头离座,善意地交代:“轩辕丘一带有豺狼,可能有些毛贼出没;夜间也经常有些脏东西活动,所以白天也很少有人接近。偶或有远道前来找古迹的人勘查,什么也没发现。” “所谓脏东西……” “妖魅。” “哦!老伯请放心,我们应付得了。” “老汉知道。”蔡老头瞥了他的佩刀一眼,往后堂走:“小心总是好的,出门人是非愈少愈好。老汉是一番好意。” “老伯的好意,小可心感,承教了。” 他由衷地致谢,有点憬悟。这位蔡老头是非常人,有意向他善意地示警。 发生事故,如果不想从中得到好处,就不会插手。蔡老头的意思,是出了事故,是不会插手管事的。 x       x       x 膳罢,已是巳牌时分。他们即着手动身,打算先赶到县城买坐骑,夹杂在南下的旅客群中,不怕会有杀手行凶,离开险境再快马加鞭脱身。今早他们过早动身,让杀手们有机可乘,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据蔡老头说,丘东面稍偏北约三里左右,有一座位于故城废墟的小村落,约有三四十户农家,叫熊丘村。那小村有一条大道,向南可以达县城的北门外官道。北关有马市,可以买得坐骑。 非买坐骑不可,背着马包和两个鞘袋,那能作徒步长程旅行。除非把这些累赘卖掉,不然必须有坐骑代步。 立即动身,今天一定要离开地方豪霸的控制范围,没有必要和实力强大的组合玩命,一旦有所失闪,就会把命玩掉,划不来,不值得。 那座村庄其实不算太小,散落的农舍占地相当广,有几条可通农用驮车的村道,每一家都有几栋房舍,牲口栏库房粮舍一应俱全,可惜全都显得斑驳破陋,看不到焕然势宏的建筑。 远在里外,便看到村街口的土围式村门,栅门外的两株老槐树下,有五个完全没有村民气质的男女,在树下谈笑指指点点。 远远地遥望,便可看出不是村民,而是穿得光鲜体面的有身分人士,当然也可能是村中的富家子弟。 只要不是穿了龟蛇服装的人,就没有回避的必要。玄武门的杀手,大概在县南附近搜寻他两人的踪迹,不会搜到城北来。 大踏步接近至三十步内,五男女停止交谈,全向他两人注目,目光有好奇的神色流露。 果然有豪门大户子弟的气势,象是来游玩的城里人。 中间那人戴了逍遥巾,加戴了俗称的眼罩面纱,掩住口以上的三分之二面孔。穿了名贵的青绸宽大的博长衫,身材中等,确是豪门子弟气势不凡。 另两个男的,是随从打扮的年轻人,英俊雄壮,脚旁放置有三个食盒和盛物柳条篮,果然是来郊游的人。两位穿绿裙的女郎眉目如画,十六七岁花样年华,梳的是侍女专用的双丫髻,表明是侍女身分。 有随从侍女伴同,当然是豪门子弟。 主人应该是年届弱冠的青年,因为露出的口,只能看到下唇以下的下颚部分,明显地没有留胡须。嘴上无毛,做事不牢。 明朝自天顺朝以后,禁止奢侈的禁令逐渐瓦解。朱元璋贫苦出身,做了皇帝便禁止人民奢侈,要天下的臣民永远过穷日子,食衣住行样样禁,平民百姓如果穿了绸缎或者样式不符身分,抓住了可能被杀头。 到了永乐朝,宝船下西洋,重新开放国际贸易,正式开启工商业黄金时代,百姓有了生路,生活素质首先从江南提升。 王亲国戚高官士绅们,首先掀起奢侈腐化的局面,逐渐打破禁令,许多杀头罪的禁令都松弛了。比方说,禁止使用金银,那是杀头罪;但在洪熙朝,这种死罪就很少严格执行了,坐坐牢罚款了事,不必上法场啦! 到了正德朝以后,几乎没有官吏真正执行禁令了,因为这些大官小官,就是奢侈腐化的代表,穿金戴银高门广院神气得很。 正德朝流行戴面纱,不论男女,型式虽然有点不同,但掩起本来面目的作用是相同的。开始的目的是怕暴露身分,上教坊赌场不会被人看出本来面目。后来,眼罩面纱成了装饰品,质料日趋华丽,丝织品一件可抵穷人半年之资,甚至三年生活费,相当名贵。 面纱平时是放在腰袋里的,当然也交由仆从携带,必要时才戴上,挂在巾帽下缘。本来眼罩与面纱是两种东西,后来演变成二合为一的装饰品。面纱盖住面孔,双眼部分的织花稍疏些,不妨碍视线。对面打交道的人,只能看到漂亮面纱后的一双模糊眼睛,和形影依稀的面。 当然啦,这种装饰品,绝不是普遍平民百姓所能拥有的,那是身分地位高的特权人士专用品。但到了嘉靖朝,一些稍有钱的平民百姓也佩戴这种玩意了。 新郑有许多门阀显赫的名门世家,豪门子弟纵鹰走马随处可见。这位名门公子的排场,家世门第必定是新郑的权势正盛豪绅。 江湖同道者对各地豪门子弟,通常有两种反应。一是艺高人胆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豪强,对这些豪门子弟毫不卖账,甚至鄙视敌视;一是武功与名气皆上不了台盘,势孤力单的二三流人物,对这些豪门子弟存有戒心,如非必要,不敢招惹,以免受到打手保镖群起而攻。 唐青松和妙剑不是二三流人物,而是超等的江湖闯道者,仅略带好奇地瞥了对方一眼,毫无戒心地接近。在他两人的心目中,这种豪门子弟是无害的。 就在即将越过树下时,一位年轻俊伟的随从移至路旁,大眼中有傲然的神色,拦路的意图至为明显。 “喂!你们两个,过来。”男随从神气地向两人先指后招手。 豪门大户的主人,享有受尊敬的特权,百姓小民一见面就矮了一截,得驯顺地接受指使。主人的仆从,也狐假虎威自以为高人一等,事极平常,百姓小民必须逆来顺受,不敢反抗。 “你们年轻人打交道旗鼓相当,别看我。”妙剑阴笑,要唐青松出面应付。 两人结伴同行,妙剑自始就表示由唐青松做主,是随意之一切无所谓的闲人,一切行动意向皆以唐青松为主,当然包括对外交涉,有事便往唐青松身上推,不想以年长而影响唐青松的作主权,甘愿以主从关系为满足。 “好吧!”打眼色时,唐青松就表示请妙剑出面,妙剑把责任推回给他,他只好负责打交道,把马包放下提在手中,盯着随从淡淡一笑:“咱们好像眼生得很,你叫我们,有事吗?” “过来,我家公子有话问你。”随从扭头退至主人身旁,大声催促:“快,过来回话。” “混蛋!”他冒火地丢下马包,双手叉腰狠盯着那位无法看到面貌的公子,修养很差:“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不配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有事就过来说,我不一定肯回你的话。” “教训他!”公子爷的脸色无法看到,但看行动和语气,必定是气得脸色发绿,嗓音却十分悦耳,大概是还没变音的少年人。 随从倏然冲出,重返原处,大喝一声,一记鬼手拨扇,奇快地一掌掴出。揍耳光速度必须非常快,因为人的头有自行闪避的反射性功能。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一掌是早就蓄劲待发的内家掌力,劲道与速度行家一看便知,发后的劲气迸爆声,更难隐藏真才实学。 他不假思索地用上盘手封架,左手上抬,手一动,突然身形向左后方闪电似的滑退八尺。 鬼手拨扇是诱招,主攻是右脚,掌挥出右脚随着前移,上挑,魁星踢斗十分阴毒,靴尖从他的右胯外侧擦近,真力已撼动骨盆部位,脚劲已具有外发伤人的内功火候,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 一个随从,竟然具有一流名家的身手。假使他晚一剎那看出危机,很可能被挑中下阴灾情惨重。 一照面便下毒手,彼此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小冲突怎可立即用重手伤人。 “去你娘的!”他感到胯骨麻麻地,虽然没被踢中,其实肌骨已受到无形的压力损及肌肉,震撼力相当猛烈,撼动他的身躯,把他激怒了,不等马步稳下,反弹而回,对方的腿刚升至顶点,还来不及收回,他贴上了。 一发如电,勾住了对方的小腿,五指像鹰爪,扣牢扭身便摔。 一声惊叫,随从手舞足蹈飞翻而起,上升近丈,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向那位公子爷砸落。 发生得快,结束也快;按理,远在两丈外的公子爷,绝难逃过手舞足蹈砸落的庞大形体碰撞,来不及闪避,即使练了武也应付不了这突然的变化。 可是,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人影从飞舞的随从侧方掠过,一闪即至,快得像在施展分身术,那边人影未消,这里已人影幻现了。 衣袂飘飘,罡风大作,两人掌脚齐飞,着肉声像炮仗爆炸,人影已难以分辨实体,三丈方圆内尘埃飞扬,声势之雄,让旁观的人心慑胆寒。 双方都用上了内家真力,贴身缠斗记记中的,看谁禁受不起重击,看谁能先击中对方的要害。以快打快,中间没有距离,没有距离就影响速度,无法每一击都能用上全劲,绝学没有机会发挥。事实上功力相当,也就无法造成严重的伤害,表面上看激烈万分极为凶险,骨子里有惊无险,抓不住行致命一击的机会。 上次在双川集,他怒斗黄如玉,用的也是贴身快速攻击,打得激烈万分,不同的是,那时双方都没用内家真力相搏。 他真挨了百十记重击,也在对方的身上回敬了百十记痛打,只感到击中处反震力微弱,但却出现诡异的吸收力,着体力道便如泥牛入海,对方根本无意全力抗拒,所以反震力微弱。这种阴柔的内功他不陌生,只是这种功不会出现在男性身上。 对方身上的体气与香味,也因激斗而发散得多而快。那年头,豪门公子油头粉面,浑身香喷喷平常得很。白面书生是嘲弄性的称呼,书生也的确有人在脸上敷粉,也涂唇丹,名副其实的敷粉玉郎。 穿上男装戴上眼罩面纱,谁能分辨出是男是女?男女都使用香粉,难怪雌雄难辨。 攻击百十招,他终于有点醒悟:他面对的对手不是男人,而是一个比黄如玉武功更高深的年轻女人。 他的气消了,聪明美丽的豪门小姐,骄傲自负气量小,他怎能与对方一般见识? 一记旋风飞踢把对方逼退出丈外,他一跃便到了路旁退出圈子。 “不和你玩了。”他揪起马包说:“你奈何不了我。我不是你家的仆从,你也不配在我面前装人样。见好即收,我怕你,成了吧?” 马包扛上肩,向妙剑挥手示意动身。 公子爷绸制的长衫,上半身已因汗水湿透而贴身,浑身曲线隐现,眼罩面下缘的小流苏,有些也贴上了脸颊,显得有点狼狈。 四男女随从,不约而同向前拥。 “不要逼我这位朋友动手伤人,他的忍耐功夫不到家。”还没举剑的妙剑,阴森的目光和冷硬的嗓音相当慑人:“你们如果妄想倚多为胜,一照面保证会有一半人躺下来。算了,好吗?” 公子爷举手一挥,男女四随从顺从地退回。 唐青松摇摇头苦笑,大踏步动身。 “我真得在忍字上下工夫了。”他喃喃自语。 出门人四海为家,不能忍必定是非多。出门没几天,他惹了一身麻烦,在生死关头进出,真不知日后还会有何种灾祸临头? “这也是创造时势的好机会呀!老弟。”妙剑鼓励他:“因势利导,乘时势出人头地壮大自己,水到渠成。问题是,你所制造的时势,是否有能力控制把握,不然将是引火自焚,反而毁了自己。” “我还没有这种野心,还没有准备。”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大开的栅门口:“也许我该加把劲,早些下定决心,决定我发展抱负的努力方向……有点不对,老哥。” 他突然止步,虎目中神光乍现。 小村户数不多,但占地广阔,仅在四周建了丈高的土围墙,作为简单的防卫设施,可阻挡小水患,无力建造坚固的砖砌大围墙,村童们也可以爬进爬出,对人没有阻拦作用。 “怎么啦?”妙剑讶然问:“发现什么了?” “退!” “怎么……” “走!”他低喝,回身快步急走,从西北越野飞奔,不从原路退走。 妙剑对他的料事甚感佩服,知道他发现了警兆,不再追问,脚下一紧。 大槐树下的公子爷五个人,相距约在五十步以上,方向差了甚大的角度。他两人不走原路,斜方向截出不可能堵住退路,因此并没移动,目送他两人拔腿飞奔。 他两人退走,栅内埋伏的人计谋落空,不得不改变计划另采行动,有些人冲出栅口,有些人越围墙而出,共有二十余名穿龟蛇甲的男女,吶喊着穷追。 追入丘陵区,追入轩辕丘。 两人的脚程快,逃命的人通常比追的人快,何况武功相差了一段距离,片刻便失去他两人的踪迹。人分为两组,分头在这一带荒原大肆搜寻。人手不足,不能太过分散,分散便有被逐一消灭的危险,因此搜索时谁也不敢大意,不敢快速推进。 两个根本意不在逃命的超等高手,藏身的技巧是相当高明的。这一带草木丛生,地形起伏不定,任何一处树林草丛皆可藏身,搜寻的人冒了极大的风险,随时皆可能被草丛中飞出的暗器追魂夺命,因此搜的进展十分缓慢,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安全担心。 他们都知道,这两个被追逐的人非常危险,武功了得,倚多为胜的优势并不可靠。 x       x       x 不知身在何处,反正一阵飞奔,见林即入,见平坦的草地就绕走,以免被追赶或埋伏的人发现。与大群穿了蛇甲龟甲的人搏斗,那是玩自己的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避并不丢人现眼。 他们并不紧张,也不害怕,走走停停节省精力。在不曾整修任由其生长的杂木林中行走,想快也快不了,穿枝入伏钻草分荆,实在非常辛苦。 唐青松领先开路,用一段树枝拨草分枝慢慢推进。 “不会有人追来了,找好走的地段走吧!你像一头山猪开路,不嫌累吗?”跟在后面的妙剑打趣他,也在用棍探道:“干脆回头算了。” “回头?”他拒绝:“不行,一比四我或许顶得住,多一个就会被缠死。咱们开路让他们跟来,人多施展不开,他们只能跟来一个一个上,来一个咱们收拾一个。但在好走的地段,他们就有围攻的机会了。辛苦些,值得的,老哥。” “这样漫无目标走下去,摆脱不了他们的。” “天一黑,就不怕他们了。他们穿了甲,负荷并不比我们的马包轻多少,他们不容易跟来的,所以我估计他们必定在容易走动的地段布伏守株待兔,我们只要不钻进埋伏里,就不会发生恶斗,我还真有再到蔡家的打算,饱吃一只鸡晚上连夜南下脱出是非场。” “你如果想到创业,何不火并了这个玄武门?你只要挥刀砍掉他们一二十个爪牙,就可以和他们的门主挑战,砍掉他取而代之并非难事。我全力助你,你意下如何?”妙剑替他出主意:“天下各地都有各式组合,并合是极为平常的发展手段。” “这种方式只能用在组合与组合之间的火并。”他一面前进一面说:“我孤家寡人,名号还没打响,砍掉别人的门主,只能清除这个组合,哪能取而代之?就算玄武门的门徒都是贪生怕死鬼,愿意捧我为门主,我敢接受吗?天天得防备这些门徒无时无刻杀掉我,替他们的死门主报仇,说不定把我剖腹挖心之后煮来吃掉呢!你这馊主意一点也不妙。” “干脆就挥刀砍光他们为世除害,平地一声雷立声威动江湖。江湖四霸天早年出道时,都是消灭了几个黑道组织,举剑疾呼行侠仗义,这才名震天下,经多年努力,终于成功地成为霸天领袖群伦。在武功修为上,你具有霸天的实力条件,欠缺的只是还没有捧你、追随你、倚靠你的人。至少你已经踏出第一步,有了愿意捧你出来的人,这人就是我。”妙剑赫然以谋士自居,话说得颇有说服力。 英雄是靠人捧出来的。有了威望,就会有人追随。有人希望找英雄倚靠以从中追逐名利,互相利用便可积聚称霸的本钱。 “我哪有称霸的才华?”他不是莽夫,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在西安,那几个混世组合,我就无法把他们组合起来成为强大的组织,虽然我曾经进行统合的计划,最后一事无成。失败的原因,是我不能满足他们每一个人的愿望。不谈这些,总之我还没有称霸的打算。” “等你决定了努力争取的目标,要在何门何道立足发展,再告诉我好吗?在你下决定之前,我不能要求你该从何门何道发展。鬼手天罡希望你加入邪道独行侠的行列,是因为他名列江湖七邪之一。我是个天生犯驿马星的人,是天生游荡命的浪人,所以对各门各道保持有分寸的距离,不会加入某一门道争名夺利。凭我的经验,当你决定投入某一门道从事发展抱负时,我或许能提供该一门道的一些秘密资料供你参考。你已经有所成就,必须自己决定自己要走的路,自己决定你的事业前途,与如何努力以达到目标和愿望,别人无权要求你按他的想法下决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有点无可奈何的宿命论调,但也是事实,一切得看你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妙剑以前辈的身分,热心地指导后进选择努力奋斗的道路,立场颇为客观,道路的选择应由他自己负责。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说,物以类聚。 意气相投志趣相近的人,才会聚合在一起,成为从事志趣所欲的目标共同努力,成为祸福相共的知交好友。在一群志比天高的野心家组合中,不会有胆小鬼懦夫混迹在内。 妙剑等于是明白表示,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只能提供一般性的忠告,不会代下影响他的一生一世的决定,生死荣辱,他自己负责。 一旦想法错误,走错一步,想回头就不是易事了,必定影响一生一世。佛门弟子慈悲宽容,但回头是岸的理论是争议性极高的。 一旦走上了盗匪的绿林道,走上了就不能再回头,官方的档案永远存在,除非闹兵祸档案被乱兵焚毁了;或者天下大乱改朝换代,天下秩序来一次大洗牌。 “我还不想过早下决定,刚离家没几天呢!”他当然不便将要前往江南太湖的事说出,那是他与徐昌平之间的秘密,不能让普通的朋友知道。 到达林缘,不必再披荆斩棘了,脚下放快了些,在林隙中向前面的茅草小坡察看片刻,看不出异状,四周没发现活动的物体,料想不会有人潜伏,追的人不会搜到前面来守候。 他领先快步奔出,奔向前面百余步处的小坡脚,那是草坡与一片树林的交界她。树林没有这一面浓密,古树盘虬,下面野草也稀疏些,不妨碍在下面行走。有些古树生长情况不佳,向一侧歪斜。 “远处小坡有点古怪。”跟在后面的妙剑突然说。 “怎么古怪?”他信口问。 “地面可看到隆起和崩陷的迹象。” “唔!是有点不对。”他这才留意附近的地势,发现所经的坡地正逐渐下降,象是许久许久以前沉落的。右侧,可以隐约看出上升形成丈余高陡坡的形状,有几株古木向内倾斜,下面可看到露出土上的一部分老根。 “沧海桑田,地也会变的。”妙剑自言自语。 “地表变动是常事呀!六年前大地震,我家的邻村,下陷成了一座湖,哎呀……” 地面突然向下沉落,四周崩落的泥土与草木向中间聚集。两人骤不及防,随同泥土野草向下沉,古木随即覆盖在上面,出现一个深丈余,宽广二十步,被草木碎土掩覆的大坑。下陷的声音,有如隐隐殷雷。 两人形影俱消,消失在地面下。 不久,一队穿龟甲的十四名杀手,从右侧百步左右,缓缓搜进没发现地变的大坑,向南消失在另一处村林深处。可想而知,不可能再找到他两人的踪迹了。 后续第二批前来搜寻的人甚多,但不再是穿龟甲蛇甲的杀手,穿着打扮各有不同,有些是普通的乡民,显然是协诱前来搜寻的人,轩辕丘的飞禽走兽四处掠飞奔窜,是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奇观。 谁也没留意崩陷的坡下坑洞,土崩并非罕见的事。 直至黄昏降临,轩辕丘才恢复平静。负责搜寻的人,结论是人已经远走高飞,可能已远离疆界百里外了,到了何处,谁也不敢断定。 x       x       x 申牌时分,县城逐渐出现投宿的旅客。新郑是大埠,大官道的重要宿站。 北大街的苑陵老店,是城北最上等的旅舍。原来住宿在内的五名小行商打扮中年旅客,一早便包下了一座客院,说是要等候后续的同伴投宿,要店伙计早些准备迎客。 共来了二十余名同伴,有男有女,不象是小行商,却像一群镖局的镖师打手,每个人的武器,皆隐藏在马包内,青骑装内也藏有短兵刃。 通常城内的旅客比较等级高些,一般以吉祥作店名的旅店皆在城内,象是高陞、平安、鸿福……一般平民旅客,通常在城外的街市投宿,江湖人士很少入城落脚。这一群豪客,却神气地住进城内的高等旅店,颇为引人注意。 对街斜对面的周家大院,是本城甚有名气的进士第,门外就设有旗杆旗斗,门额有进士第匾额。大概在某一年代,曾经有某一位子弟中了进士,是否曾经任官,年代久远,已经不再引人注意了,反正这家大院已经不再是缙绅的宅第,已呈破落景况,周家的子孙留在大院的人没有几个,通常门庭冷落,没有车马往来。 二十余名男女旅客安顿毕,三位换了长衫相貌威武的中年人,出店直趋对街的周家大院,登门投帖拜会主人,并没佩带兵刃,摆明了来意在于礼貌上的拜会。 居然有门房打扮的人接帖,请来客在门房稍候。 拜帖大书受帖者是玄武门门主;具名拜谒的人是彭天青、谢合方、欧阳虹。 江湖朋友对这位彭天青的大名,没有多少印象;但提起风雷剑客的绰号,可就令人敬畏有加了。他是众所周知的天下级侠义道英雄人物,与江湖四霸天都有交情。曾经一度追随大霸天威麟堡主乾坤一剑,在江湖奔走呼号,号召侠义道英雄,向盐务署的巡缉营挑战,获得不少江湖朋友喝采。 乾坤一剑在三峡失踪的前一年,风雷剑客便因伤退出打击巡缉营行动了。这位高手名宿剑术霸气十足,性情火暴,连侠义道的同道,也对他敬鬼神而远之,不孚人望,从不对名望比他低的人假以辞色,非常的骄傲自负,一言不合就会吹胡子瞪眼睛,下重手伤人。 只有一个主人,在大厅接待贵宾。大太阳热烘烘,宽广的大厅因家具古老,显得光线不足,甚至令人产生阴森的感觉。一些古老的房舍,普遍门窄窗小,冬天可以防止寒流风沙大量涌入,所以大白天也显得幽暗。 “在下王十二,玄武门副门主。”主人在厅口迎客,行礼通名,国字脸膛甚有气概,皮笑肉不笑打交道:“敝门主出城办事,何时返城无法估计。请厅里待茶,在下代表门主向诸位候教。请!” “来得鲁莽,王副门主海涵。”风雷剑客用江湖客套话应酬,脸色有点不快,大概以为见不到门主而心中耿耿:“贵门主不在,在下甚感遗憾。” 入厅,升堂、主客就座,堂后才出来一名大汉,捧着茶盘入厅,木无表情替主客双方各斟上一杯茶,留下茶具挟了茶盘退走。 好像全宅静悄悄,看不到走动的人影,怎么会是威震江湖神秘玄武门的山门所在地? 江湖朋友不知道玄武门的秘密山门在何处,只知道附近几个州县,是玄武门的势力范围,过路的牛鬼蛇神,最好不要在附近几个州县撒野。风雷剑客居然知道在这里投帖拜会玄武门门主,消息之灵通无人能及。 客套一番,引见毕,气氛有点僵,可能双方都心中有数,不会把臂言欢,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为了何事心知肚明。 玄武门是恶名昭彰的黑道杀手组合,风雷剑客是侠义道的高手名家,平时双方是天生的对头。任何时候,风雷剑客都不可能投帖拜会玄武门门主。来了,一定不是来套交情谈道义的。 “冒昧前来投帖拜会,王副门主请多包涵。”风雷剑客停止客套,脸上神情冷肃:“请教副门主,贵门主不在,可否约定时间,请贵会主拨冗宠召在下再次前来拜会?” “这期间敝门主有事亟待亲自处理,行踪无定,何时有暇,谁也无法估料。在下忝为副门主,还有几分处理外务的权限和能力。彭大侠大驾光顾,想必有重要大事相商,可否直截了当明示?在下在能力所及处,必可给尊驾满意的答覆。”王副门主的口气,已表示有权处理外务,门主不在,他就是主事人。 “恕在下开门见山直说了。” “在下洗耳恭听。” “昨晚贵门的人,在南关中原老店,捉住两个在店中生事的人有否其事?”风雷剑客像在质问。 “没错,千真万确。”王副门主冷冷一笑:“共有十几个凶手,他们无缘无故,在本门的山门所在地扮强盗谋杀旅客,几乎得逞。” “这个……” “哦!我明白了,他们是彭大侠要捉的歹徒。”王副门主话中有话,一口咬定:“本门擒住的人,不但武功了得,熬刑的能耐更了得,抵死不招供,我们还没套出口供来。这些人非常阴毒强横,彭大侠既然捉拿他们,必定知道他们的根柢和所犯的滔天大罪,可否见告?” “他们不是歹徒强盗。”风雷剑客脸色尴尬:“而是要对付武功惊世的仇家。” “哦!是吗?我明白了,他们是彭大侠的人。” “是在下的朋友……” “那就更不可原谅了。”王副门主脸色一沉:“彭大侠的朋友,怎会做出这种形同匪盗的不上道窝囊事。” “你听我解释……” “你什么都不要说。”王副门主厉声打断对方的话:“威麟堡的所在地,卫辉府附近五州县,过往的江湖高手名家不亮名号,邪魔外道秘密过境不敢逗留。我玄武门建基十余载,江湖朋友都知道,本门的势力范围,在郑州以南西平以北,在本门的山门杀人,本门如何面对天下英雄?你走吧!你们知道如何走出去,不送。” “阁下……”风雷剑客愤怒地拍案而起。 王副门主喝干了杯中茶,一亮杯,重重地放下表示逐客,不理会气涌如山的风雷剑客。 “本宅的禁制,连大罗神仙也不能侥幸。”王副门主鹰目中冷电森森,沉静地离座:“谁胆敢在这里撒野,一定会悬尸示众江湖。小心了,阁下。好来好去,被示众江湖不是愉快的事。” 不再理会三个快要气疯了的宾客,一抖袖缓步进入后堂失去踪迹,全宅静悄悄,似乎踪影消失。 第九章 各显神通 侠义道英雄,通常与白道人士走得很近,两者的关系十分微妙,是敌非敌,是友非友。平时称兄道弟,一旦有了利害冲突,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对头。 侠义道朋友以武犯禁,武断是非,一旦牵涉到刑案,就成了白道人士的追捕目标。白道人士以从事公门治安人员职业为主,武师镖客为次。执法是职掌,奉命捉拿犯人,哪管犯人是白是黑,是侠是魔? 侠义英雄闯道人间,为名为利的竞争也非常激烈;威麟堡与小隐山庄的纠纷,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一切借口都是表面文章,骨子里却是名利权势的竞争取代摆不平。威麟堡主失踪,根本与常北岳扯不上任何关系。公孙二少堡主前往小隐山庄骚扰示威,骨子里却是为取代武林四杰地位作初步打算。江湖四霸天的声望地位,毕竟比武林四杰差了一段距离,做四霸天当然没有荣升四杰光彩。 王副门主出现在北门外。北门的街市比城内繁荣,是真正的商业区,脏乱也比城内严重,牲口的臭味熏人欲呕,在大太阳下走动是苦差事,街上行人拥挤,贩夫走卒身上散发的汗臭味,也令人掩鼻。 经过街右的一处小巷口,他背着手形态悠闲像在逛街,看到小巷内钻出的一个鹑衣百结的老花子,国字脸庞严厉的线条柔了许多,有淡淡的笑意。 “喂!王十二。”老花子嬉皮笑脸,说话时露出整齐尖利的牙齿,哪像个啃了六七十年窝窝头的老人:“有位漂亮的大闺女要见你,见是不见?” “见又怎样,不见又怎样?”他笑问,瞥了小巷不远处的屋角一眼。 “见,一切好说话;不见,两败俱伤,两方都会后悔,够严重吧?” “唔!有道理,很严重。好,我见她。” “你不笨,谁都不想两败俱伤,死而后悔。好,你们谈,我到城隍店找财神爷去也,回头见。”老花子脚下乱点,窜入人群向南走了。 小巷的屋角,踱出一位大户人家俏侍女打扮的曲线玲珑大姑娘,穿的是薄纱连身灰白连身裙,手中挽了一个小柳条篮,嬝嬝娜娜进入大街,向他嫣然一笑,并肩向北缓步前行。 “爷台真叫王十二?”女郎笑问。 街上人来人往,显得嘈杂,但还不至于影响他俩的谈话,声音放低些也可听得真切。 “咱们这种人,谁又没有几个假名呀?除非混得像个人样,有身分有地位。我姓王没错,姓不假。以排行为名,其实我没有十二个兄弟姐妹。王字拆开来是十二,王十二不是很响亮易记吗?请问小姐贵姓?” “真巧,我姓黄,大肚黄,黄王本来是一家。”女郎的笑容好美好美,脸蛋五官本来就美得近乎绝:“我代表公孙家的人,郑重向你们道歉,他们的人操之过急,触犯了贵门的禁忌,情急浑忘一切,情有可原。” “这么简单?” “爷台大量,送贵门一份礼道歉,轻轻一抬手,我们就过去了。王爷,放回我们的两个人,我感激不尽。” 漂亮的姑娘如果嘴巴能放甜些,可以轻易解决不少人际关系所发生的困难问题。像风雷剑客那种人去和势强的人谈判,是谈不出什么好结果的,把事情搞得更糟的机会多至八九成,十之八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们是过江的强龙,欺人太甚呀!”王副门主的气消掉一大半,女郎的态度让他感到窝心。 “我郑重道歉哪!孰能无错?知错能改还来得及呀!其实我与公孙家的人无关,真不希望演变成正邪组合大决斗。他们的人把心一横,在这里兴风作浪,你们即使胜了,也不见得能成为光彩的胜家呀!” “我知道分析利害,他们的嗓门比本门大。你既然与他们无关……” “说是全无关,又不尽然。” “怎么说?”王副门主像和老朋友叙旧,敌意全消。 “他们要办的事对我有利,帮他们也等于帮我自己,没有他们出面,我成功的希望减少了许多。” “你的事……” “我要那个年轻人,神刀太保。” “万事如此。你如果要这个人活,以后不可倚赖公孙家的人,他们志在杀死那个太保,下手凶狠阴毒。我们也要这两个人,敝门绝不会让你们在旁渔人得利。放弃他吧!黄小姐,与敝门不利,不会有好处的。” “我希望能拜会黄门主。”女郎不愿表示放弃:“我知道你们正在搜捕那两个人,可有眉目了?” “人在轩辕丘失去踪迹,这两个人似乎会变化呢!还在搜寻,天快黑了,只好把人撤回,以后再说。你们的两个人,我可以做主释放。你说得对,本门的确不希望威麟堡的侠义英雄们,亮着大嗓门在这里行侠行道,把这里闹得鸡犬不宁。我另有要事,你自己回城去吧!” “谢谢你啦,王爷。”女郎娇滴滴的嗓音又俏又甜:“再见。” 王副门主转身目送她的身影南行,嬝嬝娜娜的姿态足以令男人的心跳加快一倍。 “看清了吗?”他向靠近来的一名大汉说:“这个女人,有掀起风暴的才华,很可能是咱们的劲敌。要告诉我们的人小心她。” “漂亮聪明的大姑娘,都有掀起风暴的才华。”大汉说:“咱们的门主,就是活榜样。” x       x       x 女郎黄小姐是黄如玉,她和随从蔡勇夫妇,是在近午时分赶到的,在北关内的来宾老店投宿,两间上房相邻便于照料。右邻房是与她们同时落店的两位女旅客,一个是年约半百的道姑,和一个年龄相若的村妇。两人的相貌并不出色,但身材窈窕,徐娘的风韵颇为引人遐思,之外并无特殊引人注意的条件,是令人忽略的平凡妇女,即使见面多次,也会忽略她们的存在。像黄如玉这种出色的美姑娘,会令人一见难忘,处处引人注目,不易隐起行踪。 在另一进的客院里,随后住进十余名男女旅客,不是一同落店的,打扮各有特色,流露在外的气势,在在皆表现出不是好惹的省油灯。尤其是其中几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有一股令人心懔的气势,令人不敢和他们相对平视,被瞟一眼也会感到浑身不自在,似乎目光也可以杀人。她的确消息灵通,初来乍到,便把新郑所发生的事故弄清了,而且能迅速地了解,当地的城狐社鼠活动情形,准确地找到老花子和玄武门的高等人物搭上线,神通广大令人莫测高深。 返回自己的客房,女随从夏氏便跟人替她沏茶。 “他真的击败了玄武门不少超等杀手。”夏氏向她禀告:“而且在玄武门大举出击围捕中,和妙剑轻易地脱出天罗地网。小姐,他的确是见小敌怯,见大敌勇的超级勇士,你如果真有意网罗他,可不能再把他看成懦夫了,他的确值得你争取做臂膀。见了他,得在他身上花些心计,挽回他的心……” “不用你教我如何控制男人。”她有点得意:“只要我向他招招手,他就会低声下气向我赔不是,后悔他不该一声不响,就快马加鞭逃离青松寨的举动。我有把握即使不用不正当手段,也可以轻易位让他死心塌地追随在我身边,你可以走着瞧。” “你千万不要忽略了,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你那样当众羞辱他,他能毅然一走了之,表示他是个挑得起放得下的人。你如果再小看他,想挽回他的心不是容易的事。”夏氏婉言相劝,对她的自信不以为然。 “好啦好啦!”她开始换装,准备武器:“我们到轩辕丘,要抢先一步找到他,可不能让玄武门如意。我要和他并肩铲除这个为祸江湖的玄武门,这可是建立威望的大好机会,一举两得。把我的意思传出去,要快。” “好的,我这就准备。”夏氏不再多说,眼中有无可奈何的神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写在脸上,转身出房脚下显得有点迟疑沉重。 主人如果自信心强,行事独断,身边的仆从不可能提出忠诚的建议。提也不会被接受,影响不了主人的决定,拂逆主人是大忌,忠诚度会受到质疑。 要铲除威震江湖的玄武门,这想法实在很疯狂。凭黄如玉在青松寨的表现,她连对付弥勒教几个人也力不从心,居然想铲除玄武门的大批超级杀手,简直是异想天开。不久,三人踏上去轩辕丘的小径。 x       x       x 来宾老店往北走,商店零星十余家。再往北,便是直通郑州的广阔大官道。这时,申牌将尽,北面来的旅客渐多,车马皆缓下来准备落店。 街口便是巍峨的十贤祠,平时祠门紧闭,来吊十贤的人寥寥无几,市民只拜寺庙的神佛。祠旁岔出一条村道,路通西北各乡村。中间经过轩辕丘,往来都是各乡村的民众,而罕见外地人走动,这时只能看到从县城返乡的乡民,外地人根本不可能在这条路走动。 黄如玉就是外地人,她内穿劲装,外面加了一件身黛绿绸淑女裳。在这里,高门豪第的子弟甚多,但却很少看到如此出色的淑女。在乡村道上走动,一看便知不是本地的名门淑女。 也许,她是有意招摇,有意引人注目,有意引她所希望见到的人出面打交道。 她希望与玄武门主见面的意思,已经向王副门主表白了。王副门主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让她揣摩以后的情势有否见面的可能。 以她的身分名头,哪配与玄武门的门主见面。按理,王副门主应该斥责她不自量的。 显然妙计奏效,走不了两里地,路旁一株牛腰粗的大杨下,出现五位出色的男女,远远地便可看出,是本城的特权人物。 五个人象是游客,懒散地分为三组低声谈笑,不时比手划脚。那两位穿绿衣裙侍女打扮的年轻女郎,嗓音十分悦耳,在主人面前似乎不怎么守侍女的本分,很可能是主人的爱婢。 她有点失望,不是她希望见到的人。 主人身材不怎么高,戴了名贵的眼罩面纱。男随从英俊雄伟,年轻侍女俏丽可人。只消瞥上一眼,就知道是本城的名门公子,而且年纪甚轻。 五个人都没佩带兵刃,所以不是她要见的人。 公子爷五人停止交谈,用好奇的目光,目迎她三人接近,片刻便不再好奇,重新悠闲地低声谈笑自若。 她打扮得出色,而且年轻貌美,对方应该和她搭讪的。 接近至十步内,五个人毫无拦路与她搭讪的举动,仅有一位侍女目迎她三人接近,其他四人似乎忽略她的存在,无意与陌生人套交情。 终于越过五人所停留的大树,五个人视若无睹只顾互相低声谈笑自若,她的美貌也缺乏吸引力。 她完全失望了,不是她希望会见的人。 走了十余步,身后毫无动静,扭头回顾,五个人开始走动,有向县城走的迹象,与她的走向背道而驰,可能是游罢返城。 她忍不住了,突然转身往回走。 “诸位请留步。”她高叫,对方五个人正踏上返城的归途。 五人已到了路中,闻声止步缓缓转身。那位公子爷背着手,名门公子的气势相当强烈,特权人士与平民百姓打交道,通常保持高姿态神气得很。 一位侍女迎出三四步,主人是不会直接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尤其与身分低的人打交道,按规矩皆由随从出面。 “你们有事吗?”侍女笑容可掬:“各位小姐好像不是本城的人呢!本城的小姐们没有人佩剑。” “有事请教,这条路是否可到轩辕丘?”她的目光,紧盯着公子爷。但眼罩的织花虽然疏淡些,仍然看不清双目,只能隐约分辨眼的轮廓,当然无法看到眼神。 “不错,可通轩辕丘。”侍女热心地说:“很远呢!等你们走到时,天已经黑了。如果走不到,半路没有村落,有豺狼野狗出没,有白花蛇在路面吐丝咬人,十分危险。明天再来吧!轩辕丘没有可看的古迹,早已成了荒野啦!你们外地人只知按书寻迹,根本不知道世事沧桑天下是如何改变的,哪能看得到几千或几万年前的古迹呀!” “我们是去找人的。” “哦!找什么人?” “玄武门的人。” “玄武门的人?你打听对人了。”侍女果然不让她失望:“我家公子爷,就是玄武门的四大护法之一。” “哎呀!失敬失敬。”她欣喜欲狂,运气真好,俏甜的嗓音表示出她心中的愉快,笑容十分动人:“我姓黄,黄如玉,出道没几天,知道贵门一些轰动江湖的事迹。这次途经贵地,有朋友与贵门有些误会,我希望与贵门平心静气谈谈……” “如果不平心静气,就使用你的剑谈。”公子爷接口,语音僵硬高傲:“本护法有相当大的权限,作得了主,有什么好谈的,你说。” “有两个人……” “我知道,那是半个时辰以前的事。王副门主的一切承诺或意见,具有代表本门的权威性,他说释放你们的两个人,天黑之后立即放他们走,一言九鼎,不会改变。哦!你是威麟堡的什么人?” “我不是威麟堡的人,其实早些天,我和他们还是仇敌呢!他们要对付神刀太保,认为他多管闲事,让他们损失了一些人,所以追到贵地来。我是神刀太保的朋友,不希望他与威麟堡,结仇太深,不希望威麟堡再损失人手,避免怪罪于他,因此希望贵门释放威麟堡的人,希望能利用威麟堡的人找出他的下落。听说贵门把他困在轩辕丘,我希望求见贵门主,请贵门放他一马,让我去找他劝他向贵门赔礼,与他远离疆界,从此回避贵门尊重贵门的威信。” “你的话矛盾百出,你在玩什么阴谋诡计?”公子爷沉声说:“你这种帮助朋友的方式,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你说了一大堆玄话,我还弄不清你们三方的人,到底谁是仇敌谁是朋友。” “说来话长……” “你什么都不用说,威麟堡的两个人招了供。他们两人的确供出在小隐山庄时,你与神刀太保暗助常北岳的事,以及你临危出卖神刀太保的经过。神刀太保是否仍在轩辕丘,本门的人无法查出。你很勇敢,敢向本门的权威挑战。我给你一次机会,三天之内,任由你自由活动,算是我赏识你的一点心意。你去轩辕丘找他吧!那里有一座小村可以借宿,快走吧!天快黑了。” “请问护法贵姓,可否赐示名号?” “不必,你就把百家姓上第一姓称我赵护法好了。” “赵护法,可否请你带我去?我第一次途经贵地,人生地不熟……” “是吗?”赵护法一直不愿让她把话说完:“威麟堡人数众多,有明有暗。你也是。千万不要忽视本门的实力,山门附近有多少蛇鼠,什么事本门都一清二楚。我只容许你三个人自由活动,其他的人有任何对本门有害的举动,后果自负。你只有三天的时间活动,好自为之。我有事,不可能带你去,你的要求超出常情之外,把我当白痴。你很美,天生媚骨,聪明过度,你迷惑不了我。” “你……” “唔!不对,你身上所散发的香……” 她猛然疾冲而上,五指如钩贴身切入擒人,快极。 蓬然一声大震,罡风怒号,袖风像激荡的气旋。她像断了线的风筝,斜飞出三丈外,两记后空翻重重地坠落,几乎摔倒。 是被赵护法一袖拍飞的,早就察觉出她要出手擒人做人质的阴谋。 “我一言九鼎,不会追究你撒野的愚蠢举动。记住,你如果也用这种手段对付本门的人,他们有权用江湖手段对付你,你将觉得生不如死。快滚!”赵护法看出她并没被击伤,有点暗中心惊,乘机警告她不要妄想在玄武门其他的人身上下毒手。 用江湖手段处置,手段是十分惨毒的。女人的遭遇更糟,真的生不如死。黑道人士对付不上道的仇敌,必定凌虐至死手段残忍。如果双方按规矩玩命,就会干脆利落送仇敌上路,甚至会尊敬仇敌,这就是江湖道义。 她一咬银牙,恨恨地奔向轩辕丘。 她心中明白,对付不了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赵护法,那仓促间所发的一袖,威力万钧十分可怕,即使她手中有剑,也不可能抓住切入行致命一击的机会。 赵护法五个人,目送她三人离去不住冷笑。 x       x       x 岔入一条小径,进入榆树林,树后窜出笑吟吟的老花子,挟着打狗棍浑身汗水。 “确是三界神巫?”赵护法的嗓音完全不同了,女性的俏甜嗓音十分悦耳,掩藏在眼罩面纱内的面庞,可能流露出快乐而非阴森的神情。 “错不了,敢打赌吗?我四海怪丐如果走眼,哪能再在江湖叫字号?”老花子对赵护法的态度轻松无拘无束,可知不是玄武门的人:“她在城内转了一圈,不知是不是踩盘子探道。来意不明,你们得小心了。我盯了她老半天梢,真摸不清她逛街的用意何在。” “那么,可以证实这个神通广大的神巫,不是这个叫黄如玉的怪女人同伴了。”赵护法说:“如果是,她应该跟在怪女人身后策应的,没有在城里逛的必要。那怪女人的武功修为确实难测高深,但还不足以独当一面。” “那可不一定哦!情势扑朔迷离,在事发之前,很难找出各方龙蛇之间的真正关系。这黄女人与威麟堡和神刀太保之间的关系,就令人莫测高深。幸好你们事先召集到充足的人手,不然恐怕要声威扫地呢!” “人手仍然不足。”赵护法吸了一口气:“自从上一批威麟堡的人经过之后,陆续有行踪诡秘的人经过,我们不得不调集人手严防意外,甚至停止做买卖候变。对付神刀太保两个人,我们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你们实在没有对付神刀太保的必要,他是受害人。威麟堡的人十万火急追踪他,迫不及待骤然狙击,影响贵门威信的人是威麟堡而不是他。放弃吧!讲讲理好吗?”四海怪丐是江湖八怪之一,江湖的牛鬼蛇神都对他又怕又恨,算是位高辈尊的风尘怪人。丐的形象是装出来玩世的,其实并没在各地行乞。 “必须擒住他问清是非,按江湖规矩处理!不然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 “真的吗?”四海怪丐怪笑。 “当然。好像没有人再跟踪那怪女人了,我要赶回轩辕丘。”赵护法答覆简单,急急改变话题。 “还没搜出那两人的下落。” “没有,真的很奇怪,似乎他们平白消失了。” “不要去,夜间会出事的,要是神刀太保伤了你们的人出了人命,你们如何善后?能就此罢休?” “这……” “他能对付得了弥勒教和黑龙帮的超级高手,对付你们应该可以胜负各半。他志在逃命,可能是逃避威麟堡的英雄们,不愿得罪你们另树强敌。困兽非常危险,逼急了,你们将损兵折将,划得来吗?” “我只想捉住他看他怎么说,可没下令杀他。唔!夜间真不便搜寻,真该死,他一下子就摆布了我四个人,夜间的确更危险。我有事,一起回城,好吗?” “哈哈!你有意调侃我老花子吗?走在你这名门贵公子身边,我算什么呀?去你的!走也。”一声怪笑,老花子穿林而走。 x       x       x 碎土、野草、小树、石块……在隆然声中向下沉落。眼前一黑,不知人间何事,身躯快速向下堕,随同碎土杂物急堕四五丈,浑身被挤压得像要炸裂,身不由己只能拼命手脚并用挣扎,避免被埋在最下面,口鼻快要被泥沙所堵死。窒息的威胁极为严重。 两人互不相顾,也不知对方在何处。事发仓促生死关头,只能自求多福,为生命挣扎。 大自然的无穷威力,人是无法对抗的,在土石流的恐怖压力下,人渺小得成了土石流的一部分,只能随同泥土沙石向下倾泻,凭向生死挑战的激发潜能,手脚并用忍受痛楚,希望能保持在上方,不至被卷入底层遭到淹没的必死厄运。 幸好撞击的力道不怎么猛烈,因为碎石甚少,干碎的土块重量减低,毕竟不是含水所形成的土石流。他手脚用了全劲,在乌天黑地中,将身躯尽量保持在泥沙的上方,已忘却身上的痛苦,剎那间便摔落在某一处地面,随泥沙向前翻滚流泻。 奇迹突然出现了,身后像巨浪般推送的力道,突然减弱,重量消失,不但停止向前推送,反而向后退移,出现古怪的后沉力。 他不知道泥沙找到了另一处出路,流入后面裂开的大地隙里,这一面所堆积的泥沙,也跟着转向泻落,响声也变了,表示另一危机光临。 不能被带着沉落,他手脚并用向前急爬。 “罗兄……”他狂叫,压下土石流的响声。 “救……我……”右方不远处,传来妙剑的厉叫。 他不再自己逃命,冒险向右急爬,身下的泥沙,正快速地向后方沉落。 双手循叫声传来处急探,居然摸到妙剑的头。 妙剑被泥沙埋住,只露出头部和左手,正随着泥沙向后沉落。 他抓住妙剑的背领,用一手两脚向前拖爬,身下的泥沙往身后流泻,他仍可向前爬行。妙剑被拖出泥沙所临处,但动弹不得,可能被压得浑身脱力,无法用劲自救,只能由他拖走。 终于脱出泥沙,身后仍然响声惊人,仍有泥沙继续沉落,久久方止。 他软倒在地,躺下歇息以恢复精力,浑身泥沙,手脚已开始感到痛楚了。 他解下两个夹在胸背的鞘袋和百宝囊,刀也解下,马包早已不知去向。 “罗兄,你不要紧吧?”乌天黑地,他用右手摸索像个死尸的妙剑,一面替妙剑解鞘袋。 鞘袋保护住他们的胸腹,发挥了相当的保护身躯作用。 “还好,精力已耗尽了,手脚可能骨折,动不了,给我查查看。”妙剑虚脱的声音,幸好还可以听清。 崩坍的声浪已经停止,突然过去了,至少他们所处的地方,没有再滑动崩陷的迹象。 “天老爷保佑,你的手脚是完整的。”他停止摸索:“不久后可能有些地方瘀肿,痛三五天是免不了的。真倒霉啊!我们怎么碰上这种事?又没发生地震,你我两人重量有限,怎会把地踩崩的?岂有此理。” “那鬼地方可能是百年前或千年前,被地震把下面震空裂陷了。你我运气不佳,走霉运踩在架空的地表上,没把我们活埋在底下,可能真是老天爷大发慈悲,在生死关头拉了我们一把。本来是拉你的,你够朋友也拉了我一把,谢啦!老弟。” “可能真是近来地震所造成的地隙。”他挺身坐起摸索百宝囊:“喂!记得你带了一只煮鸡。” “在鞘袋里。怎么啦?” “咱们一定得埋在地底下,能不能活着出去,天知道。你我还有最后半只鸡可以吃。死刑犯上法场之前,最后一餐有一斤肉呢!有半只鸡,聊胜于无。” “唷!你很看得开嘛!” “呵呵!看不开又能怎样?我的水囊是满的,至少两天之内渴不死。得先生火,看能否找得到出路。” “好像没有枯枝,怎么生火?” “我偷了卫军的一只光明袋,生火小事一件。百宝囊中有蜡烛松明,看我的。你留意看,有气流,一定有通气的地方,或许可以找到出路呢!” 军中的光明袋,通常由火头军携带。内有一个附有燧石、火刀、火革筒、油洞的火折子;和阳燧镜、艾条、火药筒;另附带钻木取火的十字钻。行军途中扎营,附近人烟绝迹没有村落,一旦埋锅造饭,火头军生不起火,是会被军法处死的;因此光明袋有好几个,有各种生火的工具,价值不菲。王府三护卫军的制品,当然名贵,那只防水的火折子,真可以值二十两银子。 点燃了松明,这才看清是一处石穴,石质并不佳,是天然石穴,而且深不可测,空气就从前面向左右流动,可知洞穴范围甚广。 后面四五丈左右,叠巖已把洞穴那一面封死了,泥沙不再流动,天知道堆积了多厚的土石碎石?想从原处挖洞出去,那是异想天开。 “咱们先找路。”妙剑爬起说:“鸡留到最后吃,权充最后一餐。” “好,咱们找。” 旅行用的松明,是尺半长大香型的松脂制品,火力旺,但燃烧的速度快,因此通常兼携蜡烛。蜡烛光度小,但可以燃三两个时辰,芯细体粗,经济实用。 空气的流动量微弱,一股怪土味尚能忍受。两人留心察看,一步步向前摸索。 确是天然的洞穴,宽度不时改变,形态古朴,是千万年前水蚀的洞穴,风化的痕迹不易分辨。一面是质地有如黄板巖积成,占了全洞的三分之二,形成一连串不规则的串连洞穴。另一侧,是堆积而成的叠石斜壁,该是千年或万年前,上面的久年古迹沉积巖崩坍,覆盖住石洞外侧所形成的新洞壁。 经过大约五六丈的巨型洞穴,前面收缩形成宽不足丈二的长洞。巨穴的地面凹凸不平,堆积了一些石块、石片、尘埃,有一处可以看出隐约的炭痕。 “会不会是熊族的皇宫?”他高举着松明察看:“上万年咱们的老祖宗,应该是穴居的,说不定轩辕丘上真是传说中的有熊族长或酋长的共主都城呢!”他踢了一堆散乱的石片一脚:“这些石片,一定是石刃石斧。” “你相信这些传说吗?”妙剑笑问。 “为何不信?”他象是相当认真:“你我都感到光荣呀!对不对?唔!气流加强了些,快找到通气的地方了,快走。” “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妙剑泼他一头冷水:“如果是狭窄的裂隙三四丈高的一线天,你能变虫蚁爬出去吗?或者是蛇穴,你该不会变回伏羲兄妹的蛇体吧?总该有些子孙的形状,回复祖先的原形呀!” 两人一面向前探路摸索,一面用嘲世的口吻交谈,借此减轻因面临死亡而产生的恐惧感,分散求生所产生的压力,颇见功效。虽然他们是勇者,也难免对生死莫测,怀有某种生存的渴望,也促使他们勇敢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 摸索进行相当艰苦,有些地方只能像蠕虫一样爬行,有些分岔洞窟不知通向何处,必须留意气流的方向走。 洞中实在太黑暗,没有尘埃反射光线,因此大红的松明火烟,像炭火一样似乎有火没有光,能见度有限,令人感到正处身在不测的恐怖境地里,眼中所看到的景物似乎都有点走样,阴森诡异令人毛骨悚然,那飘忽诡异的阴沉回音,也令人心虚恐慌。 走走停停不住向四周探索,洞穴顶部有些高及三丈,有些高只四五尺,岔洞都是封闭的,只有一面有堆积巖形成的洞壁,才是可循的经路,可能也是唯一的出路。按气流微动的情形估计,他们动身的起点位置,后面应该也有出路。他们所选择的方向如果无法找到出路,就必须回头重新回到起点,由相反的方向找通路。 食物和水都不足,他们没有时间。 松明的黑烟,可测定气流的方向,这正反两面,都是找生路的方向。目下他们探索的是正面,希望空气流入处,有足够容身的洞穴,容许他们爬出这处绝地。假使空气是完全静止的,他们绝不可能找到出困的出路。 不久,第二支松明燃尽。每支松明可燃两刻时辰,他们已浪费了四刻宝贵的时间,活的时间也就减少了半个时辰。其实他们所摸索过的直线距离,还不到一里,曲折的岔出洞穴,都是绝路,浪费在逐洞寻找上了。 这种洞穴十分干燥,没有任何石笋钟乳一类因水而形成的景观,看久了,会令人感到烦躁。两人真有如地鼠在地下活动的感觉,对所有的枯燥景物皆感到厌烦,情绪逐渐出现焦虑烦躁的不安现象。 妙剑所受到的压伤似乎不严重,但活动时的隐痛有时会浑身脱力,因此一直就是唐青松举松明走在前面探道,成了主导者,平时,妙剑就让他做主,并不以前辈身分干预他处事的决定。现在是生死关头,妙剑也想不出什么脱困的妙主意,干脆完全由他做主。 随时光的飞逝,心头的压力也逐渐沉重。除了摸索找出路,找空气缓慢流入的位置之外,他们毫无其他希望,天知道他们能支持多久。 食物只有一只煮鸡,两人的饮水也只剩下半囊。 他们并不知道,外面高手四出穷搜,一旦突然找到出路,肯定会有一场空前激烈的生死恶斗。 百宝囊中仅携有五支松明,不能再使用了,只能点亮光度微弱的蜡烛,因此对时间的估计不再准确,不再知道已经挨过了多少时辰,摸索的速度也慢下来了。 不久,蜡烛的火焰,出现摇曳的现象,虽然摆动的幅度缓慢得不易察觉,但他们仍然发现有异了。 而且,气温也有了细心时仍可感觉出来的变化,危险的感觉减弱了些,甚至可以感觉出气流有温暖的现象。 “也许咱们接近通气口了。”最先发觉有异的唐青松,脸上的阴霾消失,换上了兴奋的神情,高举蜡烛指指火焰:“瞧,火焰是不是呈现摇曳现象?” 摇曳的现象不足为奇,他们摸索行进时,火焰本来就不断摇曳的。停止时,发现摇曳就表示空气的流动,必定接近风口了。在洞穴深处,面积广大,流入的空气扩逐渐散,空线不曾扩散才能影响烛火。 外面流入的空气才有温暖的感觉,里面的空气温度比外面低得多。但流入的热空气量少,只在接近空气入口处一小段距离,可隐约感觉出温暖些而已。 总之,已接近空气入口处不远了。两人欣喜欲狂,精神大振,脚下一紧,妙剑居然也忘了压伤隐痛,紧随在唐青松身后踉跄急走。 暖空气已可明显地感觉到了,真有通风口,进气量不小,此行有救啦! 终于到达通风口了,仔细举烛观察,大失所望,空欢喜一场。 是一条崖壁裂隙,高度约两丈,宽度无法看出,因为裂隙并不整齐如削,不能透视。宽度根部约三尺,上端缩减了一半,如想挤入,曲曲折折钻出,只有变成蛇鼠小动物方能办得到。何况钻入之后,外侧的宽度可能更窄些。地下堆积了一些碎石泥块,自然风化的迹象隐约可见,可知不是这次地震崩陷时,同时造成的山裂状况。 察看片刻,绝望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完了,除了变成壁虎,不然休想爬出去。”唐青松坐在崖根下沮丧地叫起苦来。 “咱们为了逃生,反而陷入死境。你有何打算?” “回头,找出气洞。” “什么?回头?那地方初崩,可能会连续再崩,回去能找得到出口?说不定再被塌方活埋呢?” “老哥,你又有何计划?” “这……” “先好好歇息,希望能想出可行的计划来。”唐青松喝了两口水,叹了一口气:“罢了,我是活该。” “怎么说?地陷不是你该负的责任呀!” “我是指逃避,扮胆小鬼逃离玄武门势力范围的事。”他虎目中冷电森森:“我老爹和我师父,从小就告诫我,说成事在人,与天无关,天不会管亿万人的生死荣辱吉凶祸福。面对生死荣辱,必须有勇气承担,要活得有尊严,必要时宁可玉碎不要瓦全。我不想惹事采取逃避,最后死得更窝囊,死在这永无人知的地底洞穴里,真不是愉快的事,我算是白活了一场哪!” “哦!你想通了?” “是的。我逃离西安,逃离青松寨,逃离新郑……他娘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一掌拍在地面上,沙石跳动,发泄心中的不满。 “哦!想到如何面对的妙方了?”妙剑颇感意外,意外的改变确也令人莫测高深。 “不玩了。”他咬牙说。 “玩什么?”妙剑一头雾水。 “玩真的。” “你在说些什么呀?” “兵来将挡,火来水淹。既然存心在江湖玩命,玩逃避的把戏成不了事,要玩就玩真的,不玩把戏。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就和他们玩不是你就是我的生死游戏规则,照规则玩命,咳!” “逞匹夫之勇?”妙剑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了,反而半真半假用含有嘲弄味的口吻笑问。 “当然我会用技巧和心计玩。”他倚壁假寐:“在西安,我就有技巧地玩了十几年命,一直就福大命大没把命玩掉。那时,我的处境可说万分恶劣,别人可以放心大胆要我的命,我却不能砍掉他们的头,惊涛骇浪要比江湖的风浪强烈十倍,我撑过了活过来了。他娘的!谁怕谁呀?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活……着……” 他闭上双目,渐渐进入睡乡,太累了,睡眠是恢复疲劳的不二法门。 一旁的妙剑,已先他片刻睡着了,根本懒得听他大发谬论,只听了两三句眼睛就闭上了。 一星烛火荧然,万籁无声。这里,似乎身外物已经不存在,连时光也停顿了,空洞死寂。也许,这就是所谓虚无或永恒的境界吧! 过度疲劳,生理上需要充足的睡眠,以恢复精力,一躺下去就沉沉入睡,浑忘时光飞逝。 x       x       x 一旦知道处境相当安全,勇气的提升会令人放心大胆进行各种活动,不再有所顾忌,信心增加勇往迈进。 黄如玉三个人,就是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大胆地在黄昏将尽时,踏入轩辕丘一带荒野。 玄武门的赵护法保证让她在此地,自由活动三天,这期间她是安全的;而且她有把握没有比她强的江湖龙蛇向她寻仇挑斗。连玄武门她也不怕,这里不可能出现比玄武门强大的组合对付她。 轩辕丘地势虽然复杂,但面积并不很广大,方圆不过二十余里,搜一遍要不了一个时辰。 玄武门派来搜寻的人手并不多,共有两组人分头搜索,每组十余人,搜的速度相当快。这种大张旗鼓的公然搜索,速度虽快,并不周密,不可能遍搜一草一木,采取打草惊蛇的方式,齐头并进分枝拨草,只想把逃来的人惊起,料定逃来的人不可能扮蛇鼠,找地穴躲起来。因此他们的行动,远在里外的人,听到声息,有充足的时间回避,不会发生狭路相逢的情势。 黄如玉三个人,避免与玄武门的人碰头,先后两次看到那些穿了甲,打扮怪异气势慑人的玄武门杀手,对方人多势众,必须避免冲突。她有自知之明,应付不了这些气势慑人的高手中的高手,她的剑根本对付不了龟甲蛇甲。 她已经搜了两遍,两次皆经过那处崩陷的地坑。地坑已被草木所掩盖,外表看不出可疑的征候,认为是平常的地陷现象,没有察看的必要。 她们只知道留心声息,听到声息及早回避,随时光的飞逝,找到唐青松的希望也逐渐消减,心情陷入低潮,眼看将日落西山,不得不放弃找寻的行动了。 绕进一处山坡,随从蔡勇突然在她的左侧不远处,向她打手势,再指指前面的一株大树干。 树干距地三尺处,有人用利器刻了几道刻痕,象是随手用小刀刻的,如不留心,看不出有何异处。 仅瞥了一眼,她便打出几种手势,向左面的矮灌木丛急掠,消失在草木丛中。 里外,就是轩辕丘的边缘地带了。 “小姐,记号说些什么。”跟在后面的仆妇夏氏低声问,看不懂那些刻痕所代表的意义。 “玄武门的首脑人物,已经赶来了,实力雄厚,要我们不要乱闯,天黑之前,必须撤出外围避免发生意外。”她简要地说出重点:“我想,玄武门的门主可能来了,真希望能和这个威震江湖的神秘门主套上交情。” “小姐,你可别打错主意哪!” “你胡说些什么?”她不悦地扭头瞪了夏氏一眼。 “玄武门一个护法,你也奈何不了他,他们的门主,任何方面都不会比护法差。”夏氏不介意她不悦:“我不知道他们给我们三天活动的期限,暗藏什么玄机;却知道假使他们食言,我们的处境将十分凶险。就我所知,想锄除或吞并玄武门的人甚多,还没听说过有谁成功了,玄武门反而更强盛更壮大。” “如果要建立主宰江湖大局的基业,寄望在盖世的武功,万人敌的勇悍,那是痴人说梦,毫无希望。所以俗语说:将在谋而不在勇。”她象是阐述成功的人生大道理,满怀自信:“要不是玄武门口碑太差,对我的建立声望毫无帮助,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只要我能与他们的门主套上交情,定可获得他们全力协助。你看到我和他们的王副门主打交道的经过,三言两语就使他不把我们当成敌人,当时我并没使用不当的手段呢!” “你用手段对付那个护法,就不灵光了。小姐,你最好不要太过自信。这次在小隐山庄一事未成,你想独当一面不是易事,经验不够,还得多经锻鍊切忌自信过甚。”夏氏的话,就不像一个女随从了,明显地呈教训口吻,身分显得特殊。 “这不能怪我,他们的计划经常在改变,办起事来反反覆覆,似乎把正事抛在一旁,全做些与大局无关的闲事。说撤就撤,令人无所适从,我真的摸不清他们到底目的何在。”她不悦地抱怨,心中不平:“我想,该进行我自己争取江湖地位的计划了,靠别人必定成不了事。迄今为止,愿意替我襄助的高手名家,屈指可数,何时才能出人头地?也许,我该打玄武门的主意。” “那是不可能的事,玄武门从不接受外人参与,更不可能与其他组合有所牵连。你的成就已经很不错了,难在你的目标不专一,不能集中全力专办所从事的目标。事多就精力不集中,成功的机会也因而减少。”夏氏颇有谋臣的才干,分析颇为中肯。 玄武门既然是神秘的讨债杀手集团,不可能接受外人参与,要想与该门的门主见面,不啻异想天开。任何一个有身分地位的首脑人物,是不会轻易地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发生事故,自有一些爪牙出面处理。凭她一个刚出道的小晚辈,居然妄想与威震江湖的玄武门门主见面打交道,实在自不量力。 “你所说的道理我都懂。”她的口气有些不耐,不耐对方唠叨说教。 虚怀若谷的主人并不多见,肯接受逆耳忠言的主人更为稀少。 “是吗?”夏氏不再唠叨,摇摇头苦笑。 蔡勇也对夏氏打手势,示意闭上嘴以免触怒主人。 她扭头瞪了夏氏一眼,不再多说。 前面是一座柳林,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暮色四起,柳林下景物尚可分辨,可看到十余名穿了甲的黑衣男女,分散在树下歇息,所有的目光,皆投落在她们三人身上,眼神怪怪地,毫无戒备的气氛,甚至有大半的人神情懒散。 发轻咳的是一男一女,距同伴约在二十步外,一看便知是负责警戒的人,气势甚为强烈。 “你们绕过去。”男警哨挥手示意:“不许接近,以免发生误会。” 这些都是玄武门前来搜索的人,占地歇息当然会派出警戒严防意外,不许外人接近,要求她们绕走,合情合理。 狭路相逢,已不能回避,好在这些人的态度良好,虽然表现出强者的气势,敌意并不强烈。 “哦!你们是……”她站住了,无意绕道,美丽的面庞,涌现动人的微笑。 “黄姑娘,如果你不赶快离开,后果自负。”警哨的态度变了,虎目中冷电四射,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本门应允你有三天安全期,但只限于你不向咱们有不利的举动。你应该知道,这种承诺是非常薄弱,效力有限的,变量太多。你任何举动,都会成为诱发咱们袭击的借口。走吧!天快黑了,最好不要再在附近乱闯,你知道随时皆可能发生意外的。” 玄武门不是下三滥的组合,而是威震江湖的超级组织,对江湖道义虽然不怎么尊重,但对一般江湖朋友的承诺,遵守的可信度非常高,不会发生食言背信的事。对付敌人,可就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些人知道她,所以对她相当客气。如果她不识相,后果她应该知道。 “我只想知道,你们可有神刀太保的消息。”她本来有接近的打算,相距不足十步,只要再进两三步便近身了。但看对方神色凌厉,而且其他十余名男女,皆向她们三人注目,跃然欲动,只好留在原地,等候机会接近。 “没有,这两个人竟然在此地消失了。”警哨坦然说:“从各方追查人员传来的消息,皆表示没发现两人的踪迹。你们已在各处走动了许久,该知道我们这里白费了半天工夫一无所见。老实说,我们还想利用你们找出他们的下落呢!毕竟你和他们曾经走在一起,算是有交情的朋友。” “原来你们想利用我找到他,难怪应允给我三天的安全期。”她恍然大悟,难怪如此大方:“互相利用,白费工夫。阁下,可否替我们引见贵门主,大家好好商量?” “你在异想天开……站住!不许走近。” 她已经迈出第一步,再进两步,就可以摸上擒人了。擒住一个人做人质,就可以胁迫对方,带她去见玄武门门主,她有把握活擒这个戒心并不强烈的警哨。 “不要把我看成敌人……”她笑吟吟迈出一步。 再走一步,就可以猛然一扑即至了。 “莫上来!”警哨豪勇地沉叱,左掌一扬,指缝尖幻发出三星光芒。 是扁针型的暗器,必定是一发三枚,先提警告,表示要用暗器对付她。 红日已沉落西山头,西面数里外便是山区,光度朦胧影响视线,暗器的威力可增三倍,闪避极其困难,可能三枚皆中。 “这个女人真是聪明过度,却自不量力。”右侧不远处来了一男一女穿甲的人,男的说话声调阴森带有讽刺味:“我们有十几个人,都事先服了可克各种毒物迷香的药物,风向也对你不利,你有多少突袭成功的胜算?你只要一动手,安全期立即失效。咱们遵守承诺,你应该庆幸碰上重视江湖道义的玄武门。” 无法制造扑上擒人的机会了,她不得不后退两步表示不再接近。她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看到暗器的光芒,猜想这人的技巧和劲道必定了得,犯不着冒险和暗器玩命。 “你们最好回城歇息,天一黑,这一带有猛兽出没,敢从山区到此地觅食的虎狼,都是极为阴险精明不怕人的猛兽,你不可能知道它们从何处扑出来。”女门人好意地相劝:“我们也停止活动了,夜间绝难搜出两个精明的老江湖。明天再来吧!我们希望你能早些找到他与他会合,你们是朋友,他会现身与你们会合的。” “如果我们会合了,你们有何打算。” “你如果不出手与他两人并肩站,咱们的承诺不会改变。你一动手,安全自行负责,明白了吧?” “你们如果真的重视江湖道义,就没有找他们两人的理由。”她大声抗议。 “我们要找他们问清来龙去脉,他们应该有解释的诚意,不该打伤咱们的人。为保持本门的威信,咱们非找到他不可。”女门人的嗓门也大,理直气壮:“咱们不是不讲理的组合,所以给你三天安全期,因为你有权在任何地方自由往来,在本城并没做出犯忌的事。你如果妄想以对付本门作为扬名立万的手段,会失败得很惨的。刚出道就找最强大的组合立威,你怎么这样蠢?你在小隐山庄的表现,就不像一个能称雄江湖的女强人。你的武功与才华,比神刀太保差了一大段距离。你们走吧!明天再来。” 她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退走。 唐青松比她强,这是事实。但被人当面指出她不如唐青松,难免心中不愉快。 重新争取唐青松的念头,突然强烈了一倍。 唐青松敢向玄武门挑战,她不敢;如果能两人联手,大有可为,不论是歼灭玄武门或吞并玄武门,都是平地一声雷,威震江湖的空前豪举,很可能取代江湖四霸天的地位,值得全力以赴。 玄武门的人目送她三人昂然离去,没采取任何行动。 “她会在咱们附近伺伏玩阴的,必须特别加以提防。”警哨向同伴低声说。 “咱们也在打利用她的主意,把神刀太保两个家伙引出来呀!”男门人眼中冷电湛湛:“必要时,送她上路永除后患。” “门主不希望这件事,招致任何损失。这鬼女人身怀绝技,咱们大半的人,武功比她差无奈她何。” “所以说必要时呀!必要两字变化无穷呢!” 不但变化无穷,也妙用无穷。必要或非必要,这些字眼是用来做文字游戏的。这种文字游戏没有一定的规则,可以随意加以解读,每个人的认定皆免主观,难有定论。有些见解是完全相反的,意义自然有别,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反正门主指示下来,要咱们避免与这个漂亮女人直接发生冲突,看她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她曾经是神刀太保的朋友,互相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只有她才能把藏匿的神刀太保引出来,不能过早除掉她。咱们必须遵命行事,只要严防她突袭,便不会招致严重损失。”警哨等时时强调门主的指示和要求,约束同伴避免发生冲突。 白天搜寻已经毫无所获,夜间更困难更凶险。十余名男女停止活动,就在原地准备露宿。天气炎热,他们必须卸甲睡觉;但所有的人皆着甲就地入睡,可知已有随时应变的准备。 仅片刻间,原地已看不到任何异状,人都不见了,听不到任何声息,来人即使来至切近,也无法发现这些人的形影。 当然啦!闯来的人,后果将非常严重。 x       x       x 黄如玉三个人远出里外,天便黑了。 “小姐,还是回城明天再来吧!”跟在她身后替她向后警戒的夏氏,显得有点忧心忡忡。 夜间在荒原林野内走动,既有猛兽出没,更有强敌环伺,的确是非常危险的事。 “不,一定要留在这里。”她坚决拒绝回城:“按唐青松在青松寨活动的情形看来,他喜欢在夜间活动。玄武门大举出动搜寻他,双方碰上的机会甚多,我们只要留心些,只要听到声息便快速赶去,就可以找到他了。” “你真打算和他联手对付玄武门?” “我不是说过吗?见机行事。” “小姐,你仍然三心二意……” “临机应变,这是我处事的准则。”她打断夏氏的话:“凡事执着,成就有限。我出道不足两载,成就比你当年所花的二十年岁月成就更高些。” “你主要的工作得找寻老太爷的下落,迄今毫无所成,没把全心力投入,算得了成就吗?”夏氏语气中带有斥责味。 “我得为自己打算,不是吗?何况我已尽了力,而且正在努力找线索。进不了小隐山庄,不能怪我没尽力呀!谁会料到情势变得如此复杂?没有人料到一帮一教的人,会来淌这一窝子浑水。” “就算一教一帮的人不来闹场,谁也进不了小隐山庄。常北岳早已放出风声闭门谢客,当然不可能接待外人,你们订下的计谋也在于声东击西,本来就知道不可能成功,可知你并没把找老太爷的事放在心上。” “你……” “好了好了,我犯不着顶撞你。不能再乱走了,可别一头撞进玄武门的埋伏区,一阵暗器肯定可以把我们埋葬在这里。荒原僻野,埋伏一千两千人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们去找一处稍高的地方歇息,要能听得到远处声息的所在,留意各处的动静。你们两人今晚辛苦些。”她对停下歇息并不反对,也知道漫无目的乱闯危险性高,想凭武功硬闯,那是玩自己的命愚不可及。 及树影中,可以隐约看出地势稍高的地方。在前面领路的蔡勇,立即向右绕灌木丛边沿,轻灵地折向而走。踏草所发的声息,被枭啼兽吼所掩盖。但想完全掩盖势不可能,夜间在荒林野地走动,绝不可能不发出声息。 蓦地草声簌簌发自左方约三丈左右,向左快速窜走的声响清晰可辨。 蔡勇掏出了真才实学,反应之快无与伦比,草声刚起,人已扑出,像一头猎狗扑向猎物,升至顶点,右掌立即虚空拍出。 嗷一声厉叫,窜出数尺外的一头百斤山猪,滚倒嚎叫着踉跄爬起,再窜入灌木丛逃之夭夭。 山猪号称铜皮铁骨,竟然被远在八尺外的掌劲击倒。蔡勇的可外发掌功,可能在近丈距离裂石开碑,而且能意动功发仓促间行雷霆一击,足以跻身超等内家高手之林而不愧色。但在青松岭与唐青松交手时,似乎表现平平,像个不怎么称职的三流随从,毫不起眼。 “呸!”蔡勇恨恨地向逃走的山猪吐口水,怪自己反应过度人兽不分。 夏氏的反应同样快捷,拦在主人身前剑已出鞘。 “一场虚惊,表示我们心中有顾忌。”夏氏话说得委婉:“因此风吹草动,就认为凶险光临。再这样步步提防走动,要不了多久就会累垮的。” “野猪是群栖的,前面一定有猪群,十分危险。”她也有点心惊,黑夜在草木丛中,斗一群凶猛野猪,很可能被撕碎饱了猪腹:“从左面走,找地方歇息。” 不久,钻出村林便看到灯火。 “咦!”三人同时怔住了,本能地发出诧异的叫声。 是一处方广约两百步的茅草地。这和茅草可以盖茅屋,根可以入药,是最贱最廉价的白茅根,也是功用最多最具药效的良药。物以稀为贵,多就成了贱药啦! 草地中间,架起一座两丈见方的五彩布棚,四角悬着两尺径的桃色纱灯笼,以四十盏径一尺的白纱圆灯笼串连。所有的灯先皆绘有花卉人物彩色画,相当名贵。 夜黑如墨,这里却大放光明有如灯市。 棚内中间置放一张雕花圆桌,铺以织花垂流苏桌巾。四只两尺高的锦礅,颇为名贵。桌上的青瓷茶具,银盘金盏盛了蜜饯果品。 棚四角,四名健壮如牛的大汉,佩了两尺八寸长的狭锋单刀。棚左,两位中年如人掌理篝火水壶。棚右,两位年轻双十的侍女,管理食盒、衣箱、箩担……大户人家的内眷,郊游的用品种类繁多,随时都可能洗漱、更衣、改换饰物……因此出游时捧的、挑的、抬的,林林总总,热闹得很,仆从侍女,大群浩浩荡荡。 棚内,有四位妙龄侍女听候使唤。主人只有一个,坐在北面的锦礅上,隔桌面向棚口。梳了代表闺中少女的三丫髻,饰以珠花环,清丽脱俗,浑身绽放出青春活泼气息。穿的月白连身绣兰花淑女衫裙,垂流苏坎肩,小腰一握,鸾带轻垂。 灯光下,灯下看美人平添三分娇艷,瓜子面庞眉目如画。套句俗话:国色天香。 三人远在七八十步外,按理不可能看出人美不美,但看到排场与穿着打扮,居然肯定地认为这位大闺女貌美如花,风华绝代。 这情景简直不可思议,此时此地,怎么可能有豪门淑女在此夜游?游什么?四野黑沉沉,树林荒地阴森莫测,枭啼狼嗥令人毛发森立,似乎四面八方都可看到鬼影幢幢,益增恐怖。 突然看到眼前的景象,几疑眼花看到了妖魅幻形。 夜间飞蛾飞虫有趋火性,人也是。三人不约而同,举步向彩棚走去,虽然保持戒心,但敌意并不强烈。 彩棚的人也看到她们了,毫无敌意流露,一切活动皆不曾变动或停止,也没流露惊讶的神色。 少女的目光投落在她们身上,似乎可以发出异光的明眸特别明亮,脸上的微笑表示出心中愉快,流露出善意,客人不需提防。 四大汉那四把刀,以及流露在外的威武气势,的确让胆气不足的人心惊胆跳,见面怎敢不提防?主人所流露的善意,并不能完全去除陌生人的戒心。 最感惊疑的人是黄如玉,警戒心最为强烈。也许是同性相斥的心理在作怪,见不得比自己更美丽的女人,因此她接近的脚步,呈现不情愿的不稳定现象。 随距离的拉近,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美貌与风华,的确比她高出一品,敌意与妒意也逐步加强。 她心中雪亮,这个豪门淑女有了不起的保镖,所以敢在险地夜游,可能还不知道有玄武门的杀手在这里活动。看这位淑女的气势风华,当然不会是弱不禁风,不知世道险恶的深闺弱女,弱女怎敢在荒野设帐夜游?看容貌举止,年龄与她不相上下,定然也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 果然所料不差,女郎笑吟吟大方地主动向她打招呼,对突然出现的带剑陌生人,毫无惊讶的神色流露,以好客的主人自居。 “诸位想必也是来夜游的,请过来坐。”女郎在她们接近至十步外,举动优雅徐徐起身俏立含笑相迎:“城里不论昼夜,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所以有不少人来这一带郊游避暑……哦!你们好像不是本地人。” “刚到贵地,来这一带找人。”她表现得也大方,进棚微笑颔首为礼:“我姓黄,同行的是我的随从。请问小妹妹贵姓?来得突兀,休怪,没妨碍你们吧?” 她佩了剑,外表刚健婀娜,此女郎的淑女气质显得成熟多多,本来就是江湖女强人,把女郎当成小妹妹理所当然,她有理由托大,虽然女郎的身材比她高。 “本来就闲来无事夜游消暑,怎么会有妨碍呢?小妹姓赵,家在城北裕德坊长街。裕德坊赵家是古老门第,家父是非常好客的本城士绅。请坐。” 侍女奉上香茗,她招呼蔡勇两随从,在一旁的长凳就座,各奉上一杯茶,神色安详礼貌周到,大户人家的俏婢不同凡响。 仆妇与侍女全都神色泰然,怎么看也不像会武功的人。四保镖却流露出警戒神情,四双虎目精光四射,神意皆凝聚在三位来客身上,跃然欲动。 她如果要对付女郎,四个保镖根本无法抢救。 “我没遇见其他郊游的人,却看到不少打扮怪异的强梁。”她十分小心,唇略沾茶水,不让茶水入口,不喝陌生人的饮料:“人数很多,你们不怕?” “哦!你是指那些穿了甲的人?”赵姑娘笑问。 “对。” “天下每一座城市甚至每一座乡镇,都有一些左右地方权势的豪绅和豪霸。两者之间,一旦出现不平衡现象,就会发生势不两立血腥事故,平时各取所需甚至合作互利。家父就是本城三大豪绅之一。这些穿甲的人,是本城北关王家王二爷府上的护院。王二爷是本城五大豪霸之一。所谓豪霸,真正的称呼是土豪恶霸。那些人对我家相当客气,不会对我做出不礼貌的举动。”赵姑娘娓娓道来,可不是一个深闺弱质大姑娘,所能说出的行话。稍细心些,可以听出隐约的江湖味。 “哦!那位王二爷自称叫王十二。”她突然想起王副门主。 “在衙门的户籍黄册中,他才叫王十二。” “你认识他?”她开始探问。 “女眷之间往来平常得很呀!” “你知道他是玄武门的副门主吧?” “玄武门?”赵姑娘像在思索:“我听说这,好像是一些帮闲地棍组成的死党。至于王二爷是不是他们的副门主,我就不知道了。” “真的吗?”她不笑了。 “咦!萍水相逢,我为何要骗你?”赵姑娘神色依旧,笑容依旧。 “也许,你真的不知道。”她又恢复笑容,那种令人觉得她可爱的笑容。 “哦!我不知道什么?”赵姑娘表示迷惑的神情,更令人觉得可爱,天真纯洁,不知道世道艰难。 “我对玄武门有兴趣,那位王二爷可能真是玄武门的副门主。”她转变话题。 “我真的不知道。” “豪绅与豪霸,通常互相勾结狼狈为奸,除非发生严重的利害冲突,不然不会你死我活。我想,你赵家与王家,一定交情不薄,玄武门需要有权势的豪绅掩护支持,秘密山门真可能在这里。” “我听不懂你的话……” “赵小妹,如果你能带我去王家,拜望王二爷,就可以懂我的话了。”她的右手,自然地移向赵姑娘搭在桌上的左掌背:“你会带我去吗……” 在一旁举着茶壶,替小姐斟茶的侍女,壶嘴突然喷出热腾腾的茶汤,直射她的面孔。 她的手距赵姑娘的手不足三寸,机会稍纵即逝,身形疾退,反应之快无与伦比。喷来的茶水柱,也以三寸之差,几乎喷上她美丽的面庞。面庞如被喷中,很可能受到严重的烫伤。 蔡勇和夏氏刚挺身站起,两位棚外的仆妇,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出现在两人身后。 “休想拔剑。”仆妇厉声警告。 两人已抓住剑靶的手,乖乖地收回。 两人的右耳后藏血穴,有一根坚硬如铁的手指顶住,只要加两分劲,便会像枪尖一样贯入颅内。 她飞退出棚外,脚一站地,剑已出鞘。 原来在右棚角戒备的保镖,挡在她与棚口的中间,厚背薄刃的狭锋单刀,在灯笼光芒的映照下,反射出的红芒闪烁如火焰。 “冲上来!”保镖屹立如山,豪勇地沉叱。 她感到心惊,估计错误啦!这些保镖和侍女仆妇,武功比她所估计的程度高明好几倍,侍女用内功把茶水逼喷的技巧和劲道比一流高手毫不逊色。她如果反应慢了一剎那,必定灾情惨重,很可能毁了她引以为傲的月貌花容,双目失明成为废人。 “唷!你们干什么呀?”她当然不会笨得真的冲上去,收了剑笑容灿烂。 “叫她走。”赵姑娘不悦地下令:“这是一个蛇蝎美人,阴毒得很,不要接近她。” “小姐请放心,我不会上当的。”保镖的话信心十足:“一些蛇蝎技俩,我见过多了,我会在她弄鬼的时间内,给她致命一刀。小姐,你的手没被她触及吧?” “只差两三寸。”小心翼翼扶赵姑娘坐下的侍女说:“好险。” “你们走吧!”仆妇将蔡勇一掌送出,脸色阴沉:“你这鬼女人真的很阴险,笑里藏刀性情难测,你可以成为江湖未来的女霸,成功有望。把跟在你后面的两个人一起带走,免伤和气好吗?” 仆妇在棚口向不远处黑暗的树林一指,指出跟在后面那两个人的潜伏处。 “如果真有人跟在我后面,就不可能是我的人。”她扭头瞥了身后一眼:“赵小妹,我对你并无恶意,别放在心上好吗?我走,日后见。” 三人向右绕走,消失在不远处的树丛里。 “口蜜腹剑,武功时强时弱,令人莫测高深,你们必须把她看成可怕的劲敌,更要提防她突然施展下五门手段撒野。”赵姑娘低声向随从们郑重提出警告:“她身边有人暗中策应,无可置疑,但到底有何关连,须进一步调查求证。” “这鬼女人将是一大祸害,得查出她对本门有何图谋。”那位制住蔡勇的仆妇说:“她与威麟堡到底有何关连,有彻查的必要。” “对,但不必操之过急。大家小心,准备应付意外。”赵姑娘举手示意,另一位侍女立即从食盒中取出一把剑呈上。 “他们真敢来?”仆妇一面收拾茶具一面问。 “按理应该不会来。” “唔!好像不是鬼女人的同伙,并没跟去暗中策应。”仆妇解开腰裙,卷成一束塞在腰巾上。 “所以应该不会来打我们的主意,事实上他们正像蹑鼠的猫,正逐渐接近;他们没有接近的必要,除非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赵姑娘佩上剑,立即从淑女变成女英雄,气势与风华完全变了,外形与黄如玉的女强人形象相同,但似乎缺乏黄如玉那种傲视群伦的英气,依然保留了几分淑女的风华。 “这两个人应该看到,那鬼女人和我们打交道的经验,也应该知难而退,不可能继续像蹑鼠的猫,向这里接近。”侍女从一只革袋中,取出一条两尺长的锦囊,插挂在腰带上。 “世间有些事不可能发生,不应该发生,但却千真万确地发生了,所以任何不可能的事都可能发生。小心提防,是全身保命的不二法门。我敢打赌,这两个人一定会来找我们的。”赵姑娘重新坐下品茗:“静观其变,要有耐心。我感到迷惑,这两个人,会不会是神刀太保与妙剑?如果是,他们应该跟在鬼女人身后离去的,没有向我们有耐心地潜行接近的理由呀!他们的敌人是玄武门,难道把我们看成玄武门的人?” “如果把我们当成玄武门的人,他们早就溜之大吉啦!”仆妇说:“自始至终,他两人一直就在逃避,碰上玄武门的人就一沾即走,连家当也丢掉脱身第一,天知道何年何月,他们才能在江湖闯出一番局面。刚出道便树了许多强敌,那有什么前途可言。” “他真该加入黑龙帮或弥勒教的,在江湖单打独斗凶多吉少。如果他聪明,立该见机与玄武门套上交情……”姑娘语音突然中止,挺身而起。 “怎么啦?”侍女发觉主人神色有异。 “听,左面的虫声有异。” 彩棚位于草坪中央,坪呈不规则的多角形,左面百步外是黑沉沉的树丛,在朦胧的夜色下,现身向彩棚接近无法遁形。 四野虫声唧唧,分布相当均匀。这时如果留心倾听,便可发觉左面的虫声有了变化,声浪比其他方面的少了些,而且紊乱。 黑雾突然在五十步外涌升,突然幻化成黑球,随即变成黑柱飞冲而来。 几种令人汗毛直竖的鬼哭声和风声,随黑柱传到,象是黑柱被狂风所刮,飞快地撞来,眨眼即至。 “布阵!对付妖术。”赵姑娘急叫,冲出棚外双袖一张,大袖旋处罡风乍起。 四保镖与四仆妇侍女,两翼斜张。保镖的左手,有一张两尺长尺二宽的小盾牌,右手刀蓄势待发。保镖的左侧稍后两步,是一位仆妇或侍女,左手有一柄九合金丝织成的两尺长,径亦两尺的小铁伞,伞柄粗约径寸,柄尖可看到尖亮锋刀,小指粗的洞孔藏有玄机。 一男一女为一组雁次列阵,尖端由赵姑娘独当一面,迎向飞撞而来的黑柱,在风雷俱发异声慑人中,双方对进瞬即接触。黑柱突然一分为二,黑雾猛然迸发无数鬼火,各种鬼哭声增强一倍,像要把听到的人震裂脑门。 黑柱突然向下猛然下沉,贴地急分,瞬即远出三丈外,像流光般飞逝在远处。 几种怪异的、可发异啸的光芒形暗器,被一伞一盾所挡住,发出异鸣一崩而散。伞和盾挡在赵姑娘身前,一男一女移位反应之快极为惊人,在瞬间形成保护网,有效地保护主人免受伤害。 这行将接触的前一剎那,四男四女不但发挥了坚强的防卫力,而且发挥了可怕的攻击力。要不是黑柱在进前一剎那见机撤走,可能走不了。 四位男士每人发射了三枚青磷毒火弹。 四位女士的小铁伞,其实是一具单弩,各发出一支可在近距离力贯重甲的弩箭,威力可远攻百步的目标。 劲弩与青磷毒火弹,都是破妖术的有效利器。 黑柱散为轻烟,毒火弹的绿烟在草丛中燃烧。 “他两人居然会妖术。”赵姑娘惊呼:“该死的!如果不是在空旷处,我们将损失不轻。不能追,须防他两人再来撒野。” “哦!人影无法看清。小姐认为他们是神刀太保和妙剑?”用伞保护主人的侍女,一面检查伞一面问:“他们没有无缘无故,便向我们突袭的理由呀!” “也许他们知道我们的底细。”收刀的保镖另有看法,一面察看盾面与暗器接触处所出现的痕迹:“是枣核标一类暗器,用扔手法发射,所以劲道极为猛烈。哼!他们志在杀人。” “我会回报他们的,哼!”赵姑娘恨恨地说。 彩棚恢复原状,灯光的光芒比先前更明亮,在荒野中,呈现极为诡异的气氛。 这一带是列为保护区的部分古都城废墟,丘陵起伏林深草茂,白天也罕见有人活动,夜间更是兽类出没的猎食场,形容多鬼怪妖魅出没的鬼蜮,不算夸张。今晚在这一带出没的人,就不是正常的人类。 x       x       x 两个穿黑长衫,戴仅露出双目头罩的人,藏身在林缘向灯火处张望,可看清彩棚内的动静。 “这些男女的武功与反应,皆超人一等,如果无法秘密接近至二十步内发起攻击,奈何不了他们。”那位身材稍高的人,低声向同伴说:“这是一群组织严密的男女,每一个男女都可名列第一流高手。奇怪,江湖上好像没听说过这些人,他们到底是何来路。” “不知道,反正非常厉害。”同伴摇摇头。 “我得再试一次。” “划得来吗?” “如不先加以试探,怎知有些什么人在这附近活动?他们妨碍我们,不摸清底细会吃亏的。如果白天碰上了,发生冲突后果相当严重……”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轻咳,打断了这人的话。 两人倏然转身,双手徐徐外张戒备。 是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佩剑人,黑夜中难以分辨面貌。 “你们用偷袭的手段探底,太过分了吧?嘿嘿嘿……”灰衣人用责备的口吻斥责,阴笑声直震脑门,虽然阴笑的声浪其实并不大。 “该死的东西……”两人同声叱骂,也同时出手,四只大袖齐挥,罡风似风涛,枝叶纷飞,异味四散。 “去你的!”灰衣人沉叱,也双袖齐挥。袖风强烈一倍,六股袖风一合,象是刮起一阵猛烈的旋风。 人影三分,枝叶在旋风中飞舞而起。 “咦!”为首的黑衣人被反震出两丈外,倒退出林外的草丛,几乎摔倒,吃惊地拔剑出鞘:“象是拂云袖,你是谁?” 嗓音怪异,似乎不像人声。也许是气机受损岔了气,与先前的嗓音不同。 先前的嗓音本来就有点怪,现在显得更怪异。 “你管我是谁?”灰衣人其实也退了近丈,背部撞及一株树干,一闪之下便逼进返回原处:“你们用炭粉隐形术突袭装神弄鬼,似乎颇有道行。好!老夫让你们全力施展,看你们还有些什么神通。拂云袖不能抑制可破内功的暗器,你们利用隐形术发射暗器威力倍增,来吧!老夫要看你们还有些什么法宝,打!” 声出,袖扬,风雷再起。 两人突然化烟而逝,不想和袖功可怕的灰衣人纠缠,对方口气托大,又有超人的武功做后盾,避走是上策。 “休走!”灰衣人大喝,但并没追出。 第九章 各显神通 侠义道英雄,通常与白道人士走得很近,两者的关系十分微妙,是敌非敌,是友非友。平时称兄道弟,一旦有了利害冲突,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对头。 侠义道朋友以武犯禁,武断是非,一旦牵涉到刑案,就成了白道人士的追捕目标。白道人士以从事公门治安人员职业为主,武师镖客为次。执法是职掌,奉命捉拿犯人,哪管犯人是白是黑,是侠是魔? 侠义英雄闯道人间,为名为利的竞争也非常激烈;威麟堡与小隐山庄的纠纷,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一切借口都是表面文章,骨子里却是名利权势的竞争取代摆不平。威麟堡主失踪,根本与常北岳扯不上任何关系。公孙二少堡主前往小隐山庄骚扰示威,骨子里却是为取代武林四杰地位作初步打算。江湖四霸天的声望地位,毕竟比武林四杰差了一段距离,做四霸天当然没有荣升四杰光彩。 王副门主出现在北门外。北门的街市比城内繁荣,是真正的商业区,脏乱也比城内严重,牲口的臭味熏人欲呕,在大太阳下走动是苦差事,街上行人拥挤,贩夫走卒身上散发的汗臭味,也令人掩鼻。 经过街右的一处小巷口,他背着手形态悠闲像在逛街,看到小巷内钻出的一个鹑衣百结的老花子,国字脸庞严厉的线条柔了许多,有淡淡的笑意。 “喂!王十二。”老花子嬉皮笑脸,说话时露出整齐尖利的牙齿,哪像个啃了六七十年窝窝头的老人:“有位漂亮的大闺女要见你,见是不见?” “见又怎样,不见又怎样?”他笑问,瞥了小巷不远处的屋角一眼。 “见,一切好说话;不见,两败俱伤,两方都会后悔,够严重吧?” “唔!有道理,很严重。好,我见她。” “你不笨,谁都不想两败俱伤,死而后悔。好,你们谈,我到城隍店找财神爷去也,回头见。”老花子脚下乱点,窜入人群向南走了。 小巷的屋角,踱出一位大户人家俏侍女打扮的曲线玲珑大姑娘,穿的是薄纱连身灰白连身裙,手中挽了一个小柳条篮,嬝嬝娜娜进入大街,向他嫣然一笑,并肩向北缓步前行。 “爷台真叫王十二?”女郎笑问。 街上人来人往,显得嘈杂,但还不至于影响他俩的谈话,声音放低些也可听得真切。 “咱们这种人,谁又没有几个假名呀?除非混得像个人样,有身分有地位。我姓王没错,姓不假。以排行为名,其实我没有十二个兄弟姐妹。王字拆开来是十二,王十二不是很响亮易记吗?请问小姐贵姓?” “真巧,我姓黄,大肚黄,黄王本来是一家。”女郎的笑容好美好美,脸蛋五官本来就美得近乎绝:“我代表公孙家的人,郑重向你们道歉,他们的人操之过急,触犯了贵门的禁忌,情急浑忘一切,情有可原。” “这么简单?” “爷台大量,送贵门一份礼道歉,轻轻一抬手,我们就过去了。王爷,放回我们的两个人,我感激不尽。” 漂亮的姑娘如果嘴巴能放甜些,可以轻易解决不少人际关系所发生的困难问题。像风雷剑客那种人去和势强的人谈判,是谈不出什么好结果的,把事情搞得更糟的机会多至八九成,十之八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们是过江的强龙,欺人太甚呀!”王副门主的气消掉一大半,女郎的态度让他感到窝心。 “我郑重道歉哪!孰能无错?知错能改还来得及呀!其实我与公孙家的人无关,真不希望演变成正邪组合大决斗。他们的人把心一横,在这里兴风作浪,你们即使胜了,也不见得能成为光彩的胜家呀!” “我知道分析利害,他们的嗓门比本门大。你既然与他们无关……” “说是全无关,又不尽然。” “怎么说?”王副门主像和老朋友叙旧,敌意全消。 “他们要办的事对我有利,帮他们也等于帮我自己,没有他们出面,我成功的希望减少了许多。” “你的事……” “我要那个年轻人,神刀太保。” “万事如此。你如果要这个人活,以后不可倚赖公孙家的人,他们志在杀死那个太保,下手凶狠阴毒。我们也要这两个人,敝门绝不会让你们在旁渔人得利。放弃他吧!黄小姐,与敝门不利,不会有好处的。” “我希望能拜会黄门主。”女郎不愿表示放弃:“我知道你们正在搜捕那两个人,可有眉目了?” “人在轩辕丘失去踪迹,这两个人似乎会变化呢!还在搜寻,天快黑了,只好把人撤回,以后再说。你们的两个人,我可以做主释放。你说得对,本门的确不希望威麟堡的侠义英雄们,亮着大嗓门在这里行侠行道,把这里闹得鸡犬不宁。我另有要事,你自己回城去吧!” “谢谢你啦,王爷。”女郎娇滴滴的嗓音又俏又甜:“再见。” 王副门主转身目送她的身影南行,嬝嬝娜娜的姿态足以令男人的心跳加快一倍。 “看清了吗?”他向靠近来的一名大汉说:“这个女人,有掀起风暴的才华,很可能是咱们的劲敌。要告诉我们的人小心她。” “漂亮聪明的大姑娘,都有掀起风暴的才华。”大汉说:“咱们的门主,就是活榜样。” x       x       x 女郎黄小姐是黄如玉,她和随从蔡勇夫妇,是在近午时分赶到的,在北关内的来宾老店投宿,两间上房相邻便于照料。右邻房是与她们同时落店的两位女旅客,一个是年约半百的道姑,和一个年龄相若的村妇。两人的相貌并不出色,但身材窈窕,徐娘的风韵颇为引人遐思,之外并无特殊引人注意的条件,是令人忽略的平凡妇女,即使见面多次,也会忽略她们的存在。像黄如玉这种出色的美姑娘,会令人一见难忘,处处引人注目,不易隐起行踪。 在另一进的客院里,随后住进十余名男女旅客,不是一同落店的,打扮各有特色,流露在外的气势,在在皆表现出不是好惹的省油灯。尤其是其中几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有一股令人心懔的气势,令人不敢和他们相对平视,被瞟一眼也会感到浑身不自在,似乎目光也可以杀人。她的确消息灵通,初来乍到,便把新郑所发生的事故弄清了,而且能迅速地了解,当地的城狐社鼠活动情形,准确地找到老花子和玄武门的高等人物搭上线,神通广大令人莫测高深。 返回自己的客房,女随从夏氏便跟人替她沏茶。 “他真的击败了玄武门不少超等杀手。”夏氏向她禀告:“而且在玄武门大举出击围捕中,和妙剑轻易地脱出天罗地网。小姐,他的确是见小敌怯,见大敌勇的超级勇士,你如果真有意网罗他,可不能再把他看成懦夫了,他的确值得你争取做臂膀。见了他,得在他身上花些心计,挽回他的心……” “不用你教我如何控制男人。”她有点得意:“只要我向他招招手,他就会低声下气向我赔不是,后悔他不该一声不响,就快马加鞭逃离青松寨的举动。我有把握即使不用不正当手段,也可以轻易位让他死心塌地追随在我身边,你可以走着瞧。” “你千万不要忽略了,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你那样当众羞辱他,他能毅然一走了之,表示他是个挑得起放得下的人。你如果再小看他,想挽回他的心不是容易的事。”夏氏婉言相劝,对她的自信不以为然。 “好啦好啦!”她开始换装,准备武器:“我们到轩辕丘,要抢先一步找到他,可不能让玄武门如意。我要和他并肩铲除这个为祸江湖的玄武门,这可是建立威望的大好机会,一举两得。把我的意思传出去,要快。” “好的,我这就准备。”夏氏不再多说,眼中有无可奈何的神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写在脸上,转身出房脚下显得有点迟疑沉重。 主人如果自信心强,行事独断,身边的仆从不可能提出忠诚的建议。提也不会被接受,影响不了主人的决定,拂逆主人是大忌,忠诚度会受到质疑。 要铲除威震江湖的玄武门,这想法实在很疯狂。凭黄如玉在青松寨的表现,她连对付弥勒教几个人也力不从心,居然想铲除玄武门的大批超级杀手,简直是异想天开。不久,三人踏上去轩辕丘的小径。 x       x       x 来宾老店往北走,商店零星十余家。再往北,便是直通郑州的广阔大官道。这时,申牌将尽,北面来的旅客渐多,车马皆缓下来准备落店。 街口便是巍峨的十贤祠,平时祠门紧闭,来吊十贤的人寥寥无几,市民只拜寺庙的神佛。祠旁岔出一条村道,路通西北各乡村。中间经过轩辕丘,往来都是各乡村的民众,而罕见外地人走动,这时只能看到从县城返乡的乡民,外地人根本不可能在这条路走动。 黄如玉就是外地人,她内穿劲装,外面加了一件身黛绿绸淑女裳。在这里,高门豪第的子弟甚多,但却很少看到如此出色的淑女。在乡村道上走动,一看便知不是本地的名门淑女。 也许,她是有意招摇,有意引人注目,有意引她所希望见到的人出面打交道。 她希望与玄武门主见面的意思,已经向王副门主表白了。王副门主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让她揣摩以后的情势有否见面的可能。 以她的身分名头,哪配与玄武门的门主见面。按理,王副门主应该斥责她不自量的。 显然妙计奏效,走不了两里地,路旁一株牛腰粗的大杨下,出现五位出色的男女,远远地便可看出,是本城的特权人物。 五个人象是游客,懒散地分为三组低声谈笑,不时比手划脚。那两位穿绿衣裙侍女打扮的年轻女郎,嗓音十分悦耳,在主人面前似乎不怎么守侍女的本分,很可能是主人的爱婢。 她有点失望,不是她希望见到的人。 主人身材不怎么高,戴了名贵的眼罩面纱。男随从英俊雄伟,年轻侍女俏丽可人。只消瞥上一眼,就知道是本城的名门公子,而且年纪甚轻。 五个人都没佩带兵刃,所以不是她要见的人。 公子爷五人停止交谈,用好奇的目光,目迎她三人接近,片刻便不再好奇,重新悠闲地低声谈笑自若。 她打扮得出色,而且年轻貌美,对方应该和她搭讪的。 接近至十步内,五个人毫无拦路与她搭讪的举动,仅有一位侍女目迎她三人接近,其他四人似乎忽略她的存在,无意与陌生人套交情。 终于越过五人所停留的大树,五个人视若无睹只顾互相低声谈笑自若,她的美貌也缺乏吸引力。 她完全失望了,不是她希望会见的人。 走了十余步,身后毫无动静,扭头回顾,五个人开始走动,有向县城走的迹象,与她的走向背道而驰,可能是游罢返城。 她忍不住了,突然转身往回走。 “诸位请留步。”她高叫,对方五个人正踏上返城的归途。 五人已到了路中,闻声止步缓缓转身。那位公子爷背着手,名门公子的气势相当强烈,特权人士与平民百姓打交道,通常保持高姿态神气得很。 一位侍女迎出三四步,主人是不会直接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尤其与身分低的人打交道,按规矩皆由随从出面。 “你们有事吗?”侍女笑容可掬:“各位小姐好像不是本城的人呢!本城的小姐们没有人佩剑。” “有事请教,这条路是否可到轩辕丘?”她的目光,紧盯着公子爷。但眼罩的织花虽然疏淡些,仍然看不清双目,只能隐约分辨眼的轮廓,当然无法看到眼神。 “不错,可通轩辕丘。”侍女热心地说:“很远呢!等你们走到时,天已经黑了。如果走不到,半路没有村落,有豺狼野狗出没,有白花蛇在路面吐丝咬人,十分危险。明天再来吧!轩辕丘没有可看的古迹,早已成了荒野啦!你们外地人只知按书寻迹,根本不知道世事沧桑天下是如何改变的,哪能看得到几千或几万年前的古迹呀!” “我们是去找人的。” “哦!找什么人?” “玄武门的人。” “玄武门的人?你打听对人了。”侍女果然不让她失望:“我家公子爷,就是玄武门的四大护法之一。” “哎呀!失敬失敬。”她欣喜欲狂,运气真好,俏甜的嗓音表示出她心中的愉快,笑容十分动人:“我姓黄,黄如玉,出道没几天,知道贵门一些轰动江湖的事迹。这次途经贵地,有朋友与贵门有些误会,我希望与贵门平心静气谈谈……” “如果不平心静气,就使用你的剑谈。”公子爷接口,语音僵硬高傲:“本护法有相当大的权限,作得了主,有什么好谈的,你说。” “有两个人……” “我知道,那是半个时辰以前的事。王副门主的一切承诺或意见,具有代表本门的权威性,他说释放你们的两个人,天黑之后立即放他们走,一言九鼎,不会改变。哦!你是威麟堡的什么人?” “我不是威麟堡的人,其实早些天,我和他们还是仇敌呢!他们要对付神刀太保,认为他多管闲事,让他们损失了一些人,所以追到贵地来。我是神刀太保的朋友,不希望他与威麟堡,结仇太深,不希望威麟堡再损失人手,避免怪罪于他,因此希望贵门释放威麟堡的人,希望能利用威麟堡的人找出他的下落。听说贵门把他困在轩辕丘,我希望求见贵门主,请贵门放他一马,让我去找他劝他向贵门赔礼,与他远离疆界,从此回避贵门尊重贵门的威信。” “你的话矛盾百出,你在玩什么阴谋诡计?”公子爷沉声说:“你这种帮助朋友的方式,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你说了一大堆玄话,我还弄不清你们三方的人,到底谁是仇敌谁是朋友。” “说来话长……” “你什么都不用说,威麟堡的两个人招了供。他们两人的确供出在小隐山庄时,你与神刀太保暗助常北岳的事,以及你临危出卖神刀太保的经过。神刀太保是否仍在轩辕丘,本门的人无法查出。你很勇敢,敢向本门的权威挑战。我给你一次机会,三天之内,任由你自由活动,算是我赏识你的一点心意。你去轩辕丘找他吧!那里有一座小村可以借宿,快走吧!天快黑了。” “请问护法贵姓,可否赐示名号?” “不必,你就把百家姓上第一姓称我赵护法好了。” “赵护法,可否请你带我去?我第一次途经贵地,人生地不熟……” “是吗?”赵护法一直不愿让她把话说完:“威麟堡人数众多,有明有暗。你也是。千万不要忽视本门的实力,山门附近有多少蛇鼠,什么事本门都一清二楚。我只容许你三个人自由活动,其他的人有任何对本门有害的举动,后果自负。你只有三天的时间活动,好自为之。我有事,不可能带你去,你的要求超出常情之外,把我当白痴。你很美,天生媚骨,聪明过度,你迷惑不了我。” “你……” “唔!不对,你身上所散发的香……” 她猛然疾冲而上,五指如钩贴身切入擒人,快极。 蓬然一声大震,罡风怒号,袖风像激荡的气旋。她像断了线的风筝,斜飞出三丈外,两记后空翻重重地坠落,几乎摔倒。 是被赵护法一袖拍飞的,早就察觉出她要出手擒人做人质的阴谋。 “我一言九鼎,不会追究你撒野的愚蠢举动。记住,你如果也用这种手段对付本门的人,他们有权用江湖手段对付你,你将觉得生不如死。快滚!”赵护法看出她并没被击伤,有点暗中心惊,乘机警告她不要妄想在玄武门其他的人身上下毒手。 用江湖手段处置,手段是十分惨毒的。女人的遭遇更糟,真的生不如死。黑道人士对付不上道的仇敌,必定凌虐至死手段残忍。如果双方按规矩玩命,就会干脆利落送仇敌上路,甚至会尊敬仇敌,这就是江湖道义。 她一咬银牙,恨恨地奔向轩辕丘。 她心中明白,对付不了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赵护法,那仓促间所发的一袖,威力万钧十分可怕,即使她手中有剑,也不可能抓住切入行致命一击的机会。 赵护法五个人,目送她三人离去不住冷笑。 x       x       x 岔入一条小径,进入榆树林,树后窜出笑吟吟的老花子,挟着打狗棍浑身汗水。 “确是三界神巫?”赵护法的嗓音完全不同了,女性的俏甜嗓音十分悦耳,掩藏在眼罩面纱内的面庞,可能流露出快乐而非阴森的神情。 “错不了,敢打赌吗?我四海怪丐如果走眼,哪能再在江湖叫字号?”老花子对赵护法的态度轻松无拘无束,可知不是玄武门的人:“她在城内转了一圈,不知是不是踩盘子探道。来意不明,你们得小心了。我盯了她老半天梢,真摸不清她逛街的用意何在。” “那么,可以证实这个神通广大的神巫,不是这个叫黄如玉的怪女人同伴了。”赵护法说:“如果是,她应该跟在怪女人身后策应的,没有在城里逛的必要。那怪女人的武功修为确实难测高深,但还不足以独当一面。” “那可不一定哦!情势扑朔迷离,在事发之前,很难找出各方龙蛇之间的真正关系。这黄女人与威麟堡和神刀太保之间的关系,就令人莫测高深。幸好你们事先召集到充足的人手,不然恐怕要声威扫地呢!” “人手仍然不足。”赵护法吸了一口气:“自从上一批威麟堡的人经过之后,陆续有行踪诡秘的人经过,我们不得不调集人手严防意外,甚至停止做买卖候变。对付神刀太保两个人,我们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你们实在没有对付神刀太保的必要,他是受害人。威麟堡的人十万火急追踪他,迫不及待骤然狙击,影响贵门威信的人是威麟堡而不是他。放弃吧!讲讲理好吗?”四海怪丐是江湖八怪之一,江湖的牛鬼蛇神都对他又怕又恨,算是位高辈尊的风尘怪人。丐的形象是装出来玩世的,其实并没在各地行乞。 “必须擒住他问清是非,按江湖规矩处理!不然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 “真的吗?”四海怪丐怪笑。 “当然。好像没有人再跟踪那怪女人了,我要赶回轩辕丘。”赵护法答覆简单,急急改变话题。 “还没搜出那两人的下落。” “没有,真的很奇怪,似乎他们平白消失了。” “不要去,夜间会出事的,要是神刀太保伤了你们的人出了人命,你们如何善后?能就此罢休?” “这……” “他能对付得了弥勒教和黑龙帮的超级高手,对付你们应该可以胜负各半。他志在逃命,可能是逃避威麟堡的英雄们,不愿得罪你们另树强敌。困兽非常危险,逼急了,你们将损兵折将,划得来吗?” “我只想捉住他看他怎么说,可没下令杀他。唔!夜间真不便搜寻,真该死,他一下子就摆布了我四个人,夜间的确更危险。我有事,一起回城,好吗?” “哈哈!你有意调侃我老花子吗?走在你这名门贵公子身边,我算什么呀?去你的!走也。”一声怪笑,老花子穿林而走。 x       x       x 碎土、野草、小树、石块……在隆然声中向下沉落。眼前一黑,不知人间何事,身躯快速向下堕,随同碎土杂物急堕四五丈,浑身被挤压得像要炸裂,身不由己只能拼命手脚并用挣扎,避免被埋在最下面,口鼻快要被泥沙所堵死。窒息的威胁极为严重。 两人互不相顾,也不知对方在何处。事发仓促生死关头,只能自求多福,为生命挣扎。 大自然的无穷威力,人是无法对抗的,在土石流的恐怖压力下,人渺小得成了土石流的一部分,只能随同泥土沙石向下倾泻,凭向生死挑战的激发潜能,手脚并用忍受痛楚,希望能保持在上方,不至被卷入底层遭到淹没的必死厄运。 幸好撞击的力道不怎么猛烈,因为碎石甚少,干碎的土块重量减低,毕竟不是含水所形成的土石流。他手脚用了全劲,在乌天黑地中,将身躯尽量保持在泥沙的上方,已忘却身上的痛苦,剎那间便摔落在某一处地面,随泥沙向前翻滚流泻。 奇迹突然出现了,身后像巨浪般推送的力道,突然减弱,重量消失,不但停止向前推送,反而向后退移,出现古怪的后沉力。 他不知道泥沙找到了另一处出路,流入后面裂开的大地隙里,这一面所堆积的泥沙,也跟着转向泻落,响声也变了,表示另一危机光临。 不能被带着沉落,他手脚并用向前急爬。 “罗兄……”他狂叫,压下土石流的响声。 “救……我……”右方不远处,传来妙剑的厉叫。 他不再自己逃命,冒险向右急爬,身下的泥沙,正快速地向后方沉落。 双手循叫声传来处急探,居然摸到妙剑的头。 妙剑被泥沙埋住,只露出头部和左手,正随着泥沙向后沉落。 他抓住妙剑的背领,用一手两脚向前拖爬,身下的泥沙往身后流泻,他仍可向前爬行。妙剑被拖出泥沙所临处,但动弹不得,可能被压得浑身脱力,无法用劲自救,只能由他拖走。 终于脱出泥沙,身后仍然响声惊人,仍有泥沙继续沉落,久久方止。 他软倒在地,躺下歇息以恢复精力,浑身泥沙,手脚已开始感到痛楚了。 他解下两个夹在胸背的鞘袋和百宝囊,刀也解下,马包早已不知去向。 “罗兄,你不要紧吧?”乌天黑地,他用右手摸索像个死尸的妙剑,一面替妙剑解鞘袋。 鞘袋保护住他们的胸腹,发挥了相当的保护身躯作用。 “还好,精力已耗尽了,手脚可能骨折,动不了,给我查查看。”妙剑虚脱的声音,幸好还可以听清。 崩坍的声浪已经停止,突然过去了,至少他们所处的地方,没有再滑动崩陷的迹象。 “天老爷保佑,你的手脚是完整的。”他停止摸索:“不久后可能有些地方瘀肿,痛三五天是免不了的。真倒霉啊!我们怎么碰上这种事?又没发生地震,你我两人重量有限,怎会把地踩崩的?岂有此理。” “那鬼地方可能是百年前或千年前,被地震把下面震空裂陷了。你我运气不佳,走霉运踩在架空的地表上,没把我们活埋在底下,可能真是老天爷大发慈悲,在生死关头拉了我们一把。本来是拉你的,你够朋友也拉了我一把,谢啦!老弟。” “可能真是近来地震所造成的地隙。”他挺身坐起摸索百宝囊:“喂!记得你带了一只煮鸡。” “在鞘袋里。怎么啦?” “咱们一定得埋在地底下,能不能活着出去,天知道。你我还有最后半只鸡可以吃。死刑犯上法场之前,最后一餐有一斤肉呢!有半只鸡,聊胜于无。” “唷!你很看得开嘛!” “呵呵!看不开又能怎样?我的水囊是满的,至少两天之内渴不死。得先生火,看能否找得到出路。” “好像没有枯枝,怎么生火?” “我偷了卫军的一只光明袋,生火小事一件。百宝囊中有蜡烛松明,看我的。你留意看,有气流,一定有通气的地方,或许可以找到出路呢!” 军中的光明袋,通常由火头军携带。内有一个附有燧石、火刀、火革筒、油洞的火折子;和阳燧镜、艾条、火药筒;另附带钻木取火的十字钻。行军途中扎营,附近人烟绝迹没有村落,一旦埋锅造饭,火头军生不起火,是会被军法处死的;因此光明袋有好几个,有各种生火的工具,价值不菲。王府三护卫军的制品,当然名贵,那只防水的火折子,真可以值二十两银子。 点燃了松明,这才看清是一处石穴,石质并不佳,是天然石穴,而且深不可测,空气就从前面向左右流动,可知洞穴范围甚广。 后面四五丈左右,叠巖已把洞穴那一面封死了,泥沙不再流动,天知道堆积了多厚的土石碎石?想从原处挖洞出去,那是异想天开。 “咱们先找路。”妙剑爬起说:“鸡留到最后吃,权充最后一餐。” “好,咱们找。” 旅行用的松明,是尺半长大香型的松脂制品,火力旺,但燃烧的速度快,因此通常兼携蜡烛。蜡烛光度小,但可以燃三两个时辰,芯细体粗,经济实用。 空气的流动量微弱,一股怪土味尚能忍受。两人留心察看,一步步向前摸索。 确是天然的洞穴,宽度不时改变,形态古朴,是千万年前水蚀的洞穴,风化的痕迹不易分辨。一面是质地有如黄板巖积成,占了全洞的三分之二,形成一连串不规则的串连洞穴。另一侧,是堆积而成的叠石斜壁,该是千年或万年前,上面的久年古迹沉积巖崩坍,覆盖住石洞外侧所形成的新洞壁。 经过大约五六丈的巨型洞穴,前面收缩形成宽不足丈二的长洞。巨穴的地面凹凸不平,堆积了一些石块、石片、尘埃,有一处可以看出隐约的炭痕。 “会不会是熊族的皇宫?”他高举着松明察看:“上万年咱们的老祖宗,应该是穴居的,说不定轩辕丘上真是传说中的有熊族长或酋长的共主都城呢!”他踢了一堆散乱的石片一脚:“这些石片,一定是石刃石斧。” “你相信这些传说吗?”妙剑笑问。 “为何不信?”他象是相当认真:“你我都感到光荣呀!对不对?唔!气流加强了些,快找到通气的地方了,快走。” “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妙剑泼他一头冷水:“如果是狭窄的裂隙三四丈高的一线天,你能变虫蚁爬出去吗?或者是蛇穴,你该不会变回伏羲兄妹的蛇体吧?总该有些子孙的形状,回复祖先的原形呀!” 两人一面向前探路摸索,一面用嘲世的口吻交谈,借此减轻因面临死亡而产生的恐惧感,分散求生所产生的压力,颇见功效。虽然他们是勇者,也难免对生死莫测,怀有某种生存的渴望,也促使他们勇敢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 摸索进行相当艰苦,有些地方只能像蠕虫一样爬行,有些分岔洞窟不知通向何处,必须留意气流的方向走。 洞中实在太黑暗,没有尘埃反射光线,因此大红的松明火烟,像炭火一样似乎有火没有光,能见度有限,令人感到正处身在不测的恐怖境地里,眼中所看到的景物似乎都有点走样,阴森诡异令人毛骨悚然,那飘忽诡异的阴沉回音,也令人心虚恐慌。 走走停停不住向四周探索,洞穴顶部有些高及三丈,有些高只四五尺,岔洞都是封闭的,只有一面有堆积巖形成的洞壁,才是可循的经路,可能也是唯一的出路。按气流微动的情形估计,他们动身的起点位置,后面应该也有出路。他们所选择的方向如果无法找到出路,就必须回头重新回到起点,由相反的方向找通路。 食物和水都不足,他们没有时间。 松明的黑烟,可测定气流的方向,这正反两面,都是找生路的方向。目下他们探索的是正面,希望空气流入处,有足够容身的洞穴,容许他们爬出这处绝地。假使空气是完全静止的,他们绝不可能找到出困的出路。 不久,第二支松明燃尽。每支松明可燃两刻时辰,他们已浪费了四刻宝贵的时间,活的时间也就减少了半个时辰。其实他们所摸索过的直线距离,还不到一里,曲折的岔出洞穴,都是绝路,浪费在逐洞寻找上了。 这种洞穴十分干燥,没有任何石笋钟乳一类因水而形成的景观,看久了,会令人感到烦躁。两人真有如地鼠在地下活动的感觉,对所有的枯燥景物皆感到厌烦,情绪逐渐出现焦虑烦躁的不安现象。 妙剑所受到的压伤似乎不严重,但活动时的隐痛有时会浑身脱力,因此一直就是唐青松举松明走在前面探道,成了主导者,平时,妙剑就让他做主,并不以前辈身分干预他处事的决定。现在是生死关头,妙剑也想不出什么脱困的妙主意,干脆完全由他做主。 随时光的飞逝,心头的压力也逐渐沉重。除了摸索找出路,找空气缓慢流入的位置之外,他们毫无其他希望,天知道他们能支持多久。 食物只有一只煮鸡,两人的饮水也只剩下半囊。 他们并不知道,外面高手四出穷搜,一旦突然找到出路,肯定会有一场空前激烈的生死恶斗。 百宝囊中仅携有五支松明,不能再使用了,只能点亮光度微弱的蜡烛,因此对时间的估计不再准确,不再知道已经挨过了多少时辰,摸索的速度也慢下来了。 不久,蜡烛的火焰,出现摇曳的现象,虽然摆动的幅度缓慢得不易察觉,但他们仍然发现有异了。 而且,气温也有了细心时仍可感觉出来的变化,危险的感觉减弱了些,甚至可以感觉出气流有温暖的现象。 “也许咱们接近通气口了。”最先发觉有异的唐青松,脸上的阴霾消失,换上了兴奋的神情,高举蜡烛指指火焰:“瞧,火焰是不是呈现摇曳现象?” 摇曳的现象不足为奇,他们摸索行进时,火焰本来就不断摇曳的。停止时,发现摇曳就表示空气的流动,必定接近风口了。在洞穴深处,面积广大,流入的空气扩逐渐散,空线不曾扩散才能影响烛火。 外面流入的空气才有温暖的感觉,里面的空气温度比外面低得多。但流入的热空气量少,只在接近空气入口处一小段距离,可隐约感觉出温暖些而已。 总之,已接近空气入口处不远了。两人欣喜欲狂,精神大振,脚下一紧,妙剑居然也忘了压伤隐痛,紧随在唐青松身后踉跄急走。 暖空气已可明显地感觉到了,真有通风口,进气量不小,此行有救啦! 终于到达通风口了,仔细举烛观察,大失所望,空欢喜一场。 是一条崖壁裂隙,高度约两丈,宽度无法看出,因为裂隙并不整齐如削,不能透视。宽度根部约三尺,上端缩减了一半,如想挤入,曲曲折折钻出,只有变成蛇鼠小动物方能办得到。何况钻入之后,外侧的宽度可能更窄些。地下堆积了一些碎石泥块,自然风化的迹象隐约可见,可知不是这次地震崩陷时,同时造成的山裂状况。 察看片刻,绝望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完了,除了变成壁虎,不然休想爬出去。”唐青松坐在崖根下沮丧地叫起苦来。 “咱们为了逃生,反而陷入死境。你有何打算?” “回头,找出气洞。” “什么?回头?那地方初崩,可能会连续再崩,回去能找得到出口?说不定再被塌方活埋呢?” “老哥,你又有何计划?” “这……” “先好好歇息,希望能想出可行的计划来。”唐青松喝了两口水,叹了一口气:“罢了,我是活该。” “怎么说?地陷不是你该负的责任呀!” “我是指逃避,扮胆小鬼逃离玄武门势力范围的事。”他虎目中冷电森森:“我老爹和我师父,从小就告诫我,说成事在人,与天无关,天不会管亿万人的生死荣辱吉凶祸福。面对生死荣辱,必须有勇气承担,要活得有尊严,必要时宁可玉碎不要瓦全。我不想惹事采取逃避,最后死得更窝囊,死在这永无人知的地底洞穴里,真不是愉快的事,我算是白活了一场哪!” “哦!你想通了?” “是的。我逃离西安,逃离青松寨,逃离新郑……他娘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一掌拍在地面上,沙石跳动,发泄心中的不满。 “哦!想到如何面对的妙方了?”妙剑颇感意外,意外的改变确也令人莫测高深。 “不玩了。”他咬牙说。 “玩什么?”妙剑一头雾水。 “玩真的。” “你在说些什么呀?” “兵来将挡,火来水淹。既然存心在江湖玩命,玩逃避的把戏成不了事,要玩就玩真的,不玩把戏。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就和他们玩不是你就是我的生死游戏规则,照规则玩命,咳!” “逞匹夫之勇?”妙剑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了,反而半真半假用含有嘲弄味的口吻笑问。 “当然我会用技巧和心计玩。”他倚壁假寐:“在西安,我就有技巧地玩了十几年命,一直就福大命大没把命玩掉。那时,我的处境可说万分恶劣,别人可以放心大胆要我的命,我却不能砍掉他们的头,惊涛骇浪要比江湖的风浪强烈十倍,我撑过了活过来了。他娘的!谁怕谁呀?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活……着……” 他闭上双目,渐渐进入睡乡,太累了,睡眠是恢复疲劳的不二法门。 一旁的妙剑,已先他片刻睡着了,根本懒得听他大发谬论,只听了两三句眼睛就闭上了。 一星烛火荧然,万籁无声。这里,似乎身外物已经不存在,连时光也停顿了,空洞死寂。也许,这就是所谓虚无或永恒的境界吧! 过度疲劳,生理上需要充足的睡眠,以恢复精力,一躺下去就沉沉入睡,浑忘时光飞逝。 x       x       x 一旦知道处境相当安全,勇气的提升会令人放心大胆进行各种活动,不再有所顾忌,信心增加勇往迈进。 黄如玉三个人,就是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大胆地在黄昏将尽时,踏入轩辕丘一带荒野。 玄武门的赵护法保证让她在此地,自由活动三天,这期间她是安全的;而且她有把握没有比她强的江湖龙蛇向她寻仇挑斗。连玄武门她也不怕,这里不可能出现比玄武门强大的组合对付她。 轩辕丘地势虽然复杂,但面积并不很广大,方圆不过二十余里,搜一遍要不了一个时辰。 玄武门派来搜寻的人手并不多,共有两组人分头搜索,每组十余人,搜的速度相当快。这种大张旗鼓的公然搜索,速度虽快,并不周密,不可能遍搜一草一木,采取打草惊蛇的方式,齐头并进分枝拨草,只想把逃来的人惊起,料定逃来的人不可能扮蛇鼠,找地穴躲起来。因此他们的行动,远在里外的人,听到声息,有充足的时间回避,不会发生狭路相逢的情势。 黄如玉三个人,避免与玄武门的人碰头,先后两次看到那些穿了甲,打扮怪异气势慑人的玄武门杀手,对方人多势众,必须避免冲突。她有自知之明,应付不了这些气势慑人的高手中的高手,她的剑根本对付不了龟甲蛇甲。 她已经搜了两遍,两次皆经过那处崩陷的地坑。地坑已被草木所掩盖,外表看不出可疑的征候,认为是平常的地陷现象,没有察看的必要。 她们只知道留心声息,听到声息及早回避,随时光的飞逝,找到唐青松的希望也逐渐消减,心情陷入低潮,眼看将日落西山,不得不放弃找寻的行动了。 绕进一处山坡,随从蔡勇突然在她的左侧不远处,向她打手势,再指指前面的一株大树干。 树干距地三尺处,有人用利器刻了几道刻痕,象是随手用小刀刻的,如不留心,看不出有何异处。 仅瞥了一眼,她便打出几种手势,向左面的矮灌木丛急掠,消失在草木丛中。 里外,就是轩辕丘的边缘地带了。 “小姐,记号说些什么。”跟在后面的仆妇夏氏低声问,看不懂那些刻痕所代表的意义。 “玄武门的首脑人物,已经赶来了,实力雄厚,要我们不要乱闯,天黑之前,必须撤出外围避免发生意外。”她简要地说出重点:“我想,玄武门的门主可能来了,真希望能和这个威震江湖的神秘门主套上交情。” “小姐,你可别打错主意哪!” “你胡说些什么?”她不悦地扭头瞪了夏氏一眼。 “玄武门一个护法,你也奈何不了他,他们的门主,任何方面都不会比护法差。”夏氏不介意她不悦:“我不知道他们给我们三天活动的期限,暗藏什么玄机;却知道假使他们食言,我们的处境将十分凶险。就我所知,想锄除或吞并玄武门的人甚多,还没听说过有谁成功了,玄武门反而更强盛更壮大。” “如果要建立主宰江湖大局的基业,寄望在盖世的武功,万人敌的勇悍,那是痴人说梦,毫无希望。所以俗语说:将在谋而不在勇。”她象是阐述成功的人生大道理,满怀自信:“要不是玄武门口碑太差,对我的建立声望毫无帮助,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只要我能与他们的门主套上交情,定可获得他们全力协助。你看到我和他们的王副门主打交道的经过,三言两语就使他不把我们当成敌人,当时我并没使用不当的手段呢!” “你用手段对付那个护法,就不灵光了。小姐,你最好不要太过自信。这次在小隐山庄一事未成,你想独当一面不是易事,经验不够,还得多经锻鍊切忌自信过甚。”夏氏的话,就不像一个女随从了,明显地呈教训口吻,身分显得特殊。 “这不能怪我,他们的计划经常在改变,办起事来反反覆覆,似乎把正事抛在一旁,全做些与大局无关的闲事。说撤就撤,令人无所适从,我真的摸不清他们到底目的何在。”她不悦地抱怨,心中不平:“我想,该进行我自己争取江湖地位的计划了,靠别人必定成不了事。迄今为止,愿意替我襄助的高手名家,屈指可数,何时才能出人头地?也许,我该打玄武门的主意。” “那是不可能的事,玄武门从不接受外人参与,更不可能与其他组合有所牵连。你的成就已经很不错了,难在你的目标不专一,不能集中全力专办所从事的目标。事多就精力不集中,成功的机会也因而减少。”夏氏颇有谋臣的才干,分析颇为中肯。 玄武门既然是神秘的讨债杀手集团,不可能接受外人参与,要想与该门的门主见面,不啻异想天开。任何一个有身分地位的首脑人物,是不会轻易地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发生事故,自有一些爪牙出面处理。凭她一个刚出道的小晚辈,居然妄想与威震江湖的玄武门门主见面打交道,实在自不量力。 “你所说的道理我都懂。”她的口气有些不耐,不耐对方唠叨说教。 虚怀若谷的主人并不多见,肯接受逆耳忠言的主人更为稀少。 “是吗?”夏氏不再唠叨,摇摇头苦笑。 蔡勇也对夏氏打手势,示意闭上嘴以免触怒主人。 她扭头瞪了夏氏一眼,不再多说。 前面是一座柳林,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暮色四起,柳林下景物尚可分辨,可看到十余名穿了甲的黑衣男女,分散在树下歇息,所有的目光,皆投落在她们三人身上,眼神怪怪地,毫无戒备的气氛,甚至有大半的人神情懒散。 发轻咳的是一男一女,距同伴约在二十步外,一看便知是负责警戒的人,气势甚为强烈。 “你们绕过去。”男警哨挥手示意:“不许接近,以免发生误会。” 这些都是玄武门前来搜索的人,占地歇息当然会派出警戒严防意外,不许外人接近,要求她们绕走,合情合理。 狭路相逢,已不能回避,好在这些人的态度良好,虽然表现出强者的气势,敌意并不强烈。 “哦!你们是……”她站住了,无意绕道,美丽的面庞,涌现动人的微笑。 “黄姑娘,如果你不赶快离开,后果自负。”警哨的态度变了,虎目中冷电四射,毫不客气打断她的话:“本门应允你有三天安全期,但只限于你不向咱们有不利的举动。你应该知道,这种承诺是非常薄弱,效力有限的,变量太多。你任何举动,都会成为诱发咱们袭击的借口。走吧!天快黑了,最好不要再在附近乱闯,你知道随时皆可能发生意外的。” 玄武门不是下三滥的组合,而是威震江湖的超级组织,对江湖道义虽然不怎么尊重,但对一般江湖朋友的承诺,遵守的可信度非常高,不会发生食言背信的事。对付敌人,可就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些人知道她,所以对她相当客气。如果她不识相,后果她应该知道。 “我只想知道,你们可有神刀太保的消息。”她本来有接近的打算,相距不足十步,只要再进两三步便近身了。但看对方神色凌厉,而且其他十余名男女,皆向她们三人注目,跃然欲动,只好留在原地,等候机会接近。 “没有,这两个人竟然在此地消失了。”警哨坦然说:“从各方追查人员传来的消息,皆表示没发现两人的踪迹。你们已在各处走动了许久,该知道我们这里白费了半天工夫一无所见。老实说,我们还想利用你们找出他们的下落呢!毕竟你和他们曾经走在一起,算是有交情的朋友。” “原来你们想利用我找到他,难怪应允给我三天的安全期。”她恍然大悟,难怪如此大方:“互相利用,白费工夫。阁下,可否替我们引见贵门主,大家好好商量?” “你在异想天开……站住!不许走近。” 她已经迈出第一步,再进两步,就可以摸上擒人了。擒住一个人做人质,就可以胁迫对方,带她去见玄武门门主,她有把握活擒这个戒心并不强烈的警哨。 “不要把我看成敌人……”她笑吟吟迈出一步。 再走一步,就可以猛然一扑即至了。 “莫上来!”警哨豪勇地沉叱,左掌一扬,指缝尖幻发出三星光芒。 是扁针型的暗器,必定是一发三枚,先提警告,表示要用暗器对付她。 红日已沉落西山头,西面数里外便是山区,光度朦胧影响视线,暗器的威力可增三倍,闪避极其困难,可能三枚皆中。 “这个女人真是聪明过度,却自不量力。”右侧不远处来了一男一女穿甲的人,男的说话声调阴森带有讽刺味:“我们有十几个人,都事先服了可克各种毒物迷香的药物,风向也对你不利,你有多少突袭成功的胜算?你只要一动手,安全期立即失效。咱们遵守承诺,你应该庆幸碰上重视江湖道义的玄武门。” 无法制造扑上擒人的机会了,她不得不后退两步表示不再接近。她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看到暗器的光芒,猜想这人的技巧和劲道必定了得,犯不着冒险和暗器玩命。 “你们最好回城歇息,天一黑,这一带有猛兽出没,敢从山区到此地觅食的虎狼,都是极为阴险精明不怕人的猛兽,你不可能知道它们从何处扑出来。”女门人好意地相劝:“我们也停止活动了,夜间绝难搜出两个精明的老江湖。明天再来吧!我们希望你能早些找到他与他会合,你们是朋友,他会现身与你们会合的。” “如果我们会合了,你们有何打算。” “你如果不出手与他两人并肩站,咱们的承诺不会改变。你一动手,安全自行负责,明白了吧?” “你们如果真的重视江湖道义,就没有找他们两人的理由。”她大声抗议。 “我们要找他们问清来龙去脉,他们应该有解释的诚意,不该打伤咱们的人。为保持本门的威信,咱们非找到他不可。”女门人的嗓门也大,理直气壮:“咱们不是不讲理的组合,所以给你三天安全期,因为你有权在任何地方自由往来,在本城并没做出犯忌的事。你如果妄想以对付本门作为扬名立万的手段,会失败得很惨的。刚出道就找最强大的组合立威,你怎么这样蠢?你在小隐山庄的表现,就不像一个能称雄江湖的女强人。你的武功与才华,比神刀太保差了一大段距离。你们走吧!明天再来。” 她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退走。 唐青松比她强,这是事实。但被人当面指出她不如唐青松,难免心中不愉快。 重新争取唐青松的念头,突然强烈了一倍。 唐青松敢向玄武门挑战,她不敢;如果能两人联手,大有可为,不论是歼灭玄武门或吞并玄武门,都是平地一声雷,威震江湖的空前豪举,很可能取代江湖四霸天的地位,值得全力以赴。 玄武门的人目送她三人昂然离去,没采取任何行动。 “她会在咱们附近伺伏玩阴的,必须特别加以提防。”警哨向同伴低声说。 “咱们也在打利用她的主意,把神刀太保两个家伙引出来呀!”男门人眼中冷电湛湛:“必要时,送她上路永除后患。” “门主不希望这件事,招致任何损失。这鬼女人身怀绝技,咱们大半的人,武功比她差无奈她何。” “所以说必要时呀!必要两字变化无穷呢!” 不但变化无穷,也妙用无穷。必要或非必要,这些字眼是用来做文字游戏的。这种文字游戏没有一定的规则,可以随意加以解读,每个人的认定皆免主观,难有定论。有些见解是完全相反的,意义自然有别,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反正门主指示下来,要咱们避免与这个漂亮女人直接发生冲突,看她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她曾经是神刀太保的朋友,互相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只有她才能把藏匿的神刀太保引出来,不能过早除掉她。咱们必须遵命行事,只要严防她突袭,便不会招致严重损失。”警哨等时时强调门主的指示和要求,约束同伴避免发生冲突。 白天搜寻已经毫无所获,夜间更困难更凶险。十余名男女停止活动,就在原地准备露宿。天气炎热,他们必须卸甲睡觉;但所有的人皆着甲就地入睡,可知已有随时应变的准备。 仅片刻间,原地已看不到任何异状,人都不见了,听不到任何声息,来人即使来至切近,也无法发现这些人的形影。 当然啦!闯来的人,后果将非常严重。 x       x       x 黄如玉三个人远出里外,天便黑了。 “小姐,还是回城明天再来吧!”跟在她身后替她向后警戒的夏氏,显得有点忧心忡忡。 夜间在荒原林野内走动,既有猛兽出没,更有强敌环伺,的确是非常危险的事。 “不,一定要留在这里。”她坚决拒绝回城:“按唐青松在青松寨活动的情形看来,他喜欢在夜间活动。玄武门大举出动搜寻他,双方碰上的机会甚多,我们只要留心些,只要听到声息便快速赶去,就可以找到他了。” “你真打算和他联手对付玄武门?” “我不是说过吗?见机行事。” “小姐,你仍然三心二意……” “临机应变,这是我处事的准则。”她打断夏氏的话:“凡事执着,成就有限。我出道不足两载,成就比你当年所花的二十年岁月成就更高些。” “你主要的工作得找寻老太爷的下落,迄今毫无所成,没把全心力投入,算得了成就吗?”夏氏语气中带有斥责味。 “我得为自己打算,不是吗?何况我已尽了力,而且正在努力找线索。进不了小隐山庄,不能怪我没尽力呀!谁会料到情势变得如此复杂?没有人料到一帮一教的人,会来淌这一窝子浑水。” “就算一教一帮的人不来闹场,谁也进不了小隐山庄。常北岳早已放出风声闭门谢客,当然不可能接待外人,你们订下的计谋也在于声东击西,本来就知道不可能成功,可知你并没把找老太爷的事放在心上。” “你……” “好了好了,我犯不着顶撞你。不能再乱走了,可别一头撞进玄武门的埋伏区,一阵暗器肯定可以把我们埋葬在这里。荒原僻野,埋伏一千两千人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们去找一处稍高的地方歇息,要能听得到远处声息的所在,留意各处的动静。你们两人今晚辛苦些。”她对停下歇息并不反对,也知道漫无目的乱闯危险性高,想凭武功硬闯,那是玩自己的命愚不可及。 及树影中,可以隐约看出地势稍高的地方。在前面领路的蔡勇,立即向右绕灌木丛边沿,轻灵地折向而走。踏草所发的声息,被枭啼兽吼所掩盖。但想完全掩盖势不可能,夜间在荒林野地走动,绝不可能不发出声息。 蓦地草声簌簌发自左方约三丈左右,向左快速窜走的声响清晰可辨。 蔡勇掏出了真才实学,反应之快无与伦比,草声刚起,人已扑出,像一头猎狗扑向猎物,升至顶点,右掌立即虚空拍出。 嗷一声厉叫,窜出数尺外的一头百斤山猪,滚倒嚎叫着踉跄爬起,再窜入灌木丛逃之夭夭。 山猪号称铜皮铁骨,竟然被远在八尺外的掌劲击倒。蔡勇的可外发掌功,可能在近丈距离裂石开碑,而且能意动功发仓促间行雷霆一击,足以跻身超等内家高手之林而不愧色。但在青松岭与唐青松交手时,似乎表现平平,像个不怎么称职的三流随从,毫不起眼。 “呸!”蔡勇恨恨地向逃走的山猪吐口水,怪自己反应过度人兽不分。 夏氏的反应同样快捷,拦在主人身前剑已出鞘。 “一场虚惊,表示我们心中有顾忌。”夏氏话说得委婉:“因此风吹草动,就认为凶险光临。再这样步步提防走动,要不了多久就会累垮的。” “野猪是群栖的,前面一定有猪群,十分危险。”她也有点心惊,黑夜在草木丛中,斗一群凶猛野猪,很可能被撕碎饱了猪腹:“从左面走,找地方歇息。” 不久,钻出村林便看到灯火。 “咦!”三人同时怔住了,本能地发出诧异的叫声。 是一处方广约两百步的茅草地。这和茅草可以盖茅屋,根可以入药,是最贱最廉价的白茅根,也是功用最多最具药效的良药。物以稀为贵,多就成了贱药啦! 草地中间,架起一座两丈见方的五彩布棚,四角悬着两尺径的桃色纱灯笼,以四十盏径一尺的白纱圆灯笼串连。所有的灯先皆绘有花卉人物彩色画,相当名贵。 夜黑如墨,这里却大放光明有如灯市。 棚内中间置放一张雕花圆桌,铺以织花垂流苏桌巾。四只两尺高的锦礅,颇为名贵。桌上的青瓷茶具,银盘金盏盛了蜜饯果品。 棚四角,四名健壮如牛的大汉,佩了两尺八寸长的狭锋单刀。棚左,两位中年如人掌理篝火水壶。棚右,两位年轻双十的侍女,管理食盒、衣箱、箩担……大户人家的内眷,郊游的用品种类繁多,随时都可能洗漱、更衣、改换饰物……因此出游时捧的、挑的、抬的,林林总总,热闹得很,仆从侍女,大群浩浩荡荡。 棚内,有四位妙龄侍女听候使唤。主人只有一个,坐在北面的锦礅上,隔桌面向棚口。梳了代表闺中少女的三丫髻,饰以珠花环,清丽脱俗,浑身绽放出青春活泼气息。穿的月白连身绣兰花淑女衫裙,垂流苏坎肩,小腰一握,鸾带轻垂。 灯光下,灯下看美人平添三分娇艷,瓜子面庞眉目如画。套句俗话:国色天香。 三人远在七八十步外,按理不可能看出人美不美,但看到排场与穿着打扮,居然肯定地认为这位大闺女貌美如花,风华绝代。 这情景简直不可思议,此时此地,怎么可能有豪门淑女在此夜游?游什么?四野黑沉沉,树林荒地阴森莫测,枭啼狼嗥令人毛发森立,似乎四面八方都可看到鬼影幢幢,益增恐怖。 突然看到眼前的景象,几疑眼花看到了妖魅幻形。 夜间飞蛾飞虫有趋火性,人也是。三人不约而同,举步向彩棚走去,虽然保持戒心,但敌意并不强烈。 彩棚的人也看到她们了,毫无敌意流露,一切活动皆不曾变动或停止,也没流露惊讶的神色。 少女的目光投落在她们身上,似乎可以发出异光的明眸特别明亮,脸上的微笑表示出心中愉快,流露出善意,客人不需提防。 四大汉那四把刀,以及流露在外的威武气势,的确让胆气不足的人心惊胆跳,见面怎敢不提防?主人所流露的善意,并不能完全去除陌生人的戒心。 最感惊疑的人是黄如玉,警戒心最为强烈。也许是同性相斥的心理在作怪,见不得比自己更美丽的女人,因此她接近的脚步,呈现不情愿的不稳定现象。 随距离的拉近,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美貌与风华,的确比她高出一品,敌意与妒意也逐步加强。 她心中雪亮,这个豪门淑女有了不起的保镖,所以敢在险地夜游,可能还不知道有玄武门的杀手在这里活动。看这位淑女的气势风华,当然不会是弱不禁风,不知世道险恶的深闺弱女,弱女怎敢在荒野设帐夜游?看容貌举止,年龄与她不相上下,定然也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 果然所料不差,女郎笑吟吟大方地主动向她打招呼,对突然出现的带剑陌生人,毫无惊讶的神色流露,以好客的主人自居。 “诸位想必也是来夜游的,请过来坐。”女郎在她们接近至十步外,举动优雅徐徐起身俏立含笑相迎:“城里不论昼夜,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所以有不少人来这一带郊游避暑……哦!你们好像不是本地人。” “刚到贵地,来这一带找人。”她表现得也大方,进棚微笑颔首为礼:“我姓黄,同行的是我的随从。请问小妹妹贵姓?来得突兀,休怪,没妨碍你们吧?” 她佩了剑,外表刚健婀娜,此女郎的淑女气质显得成熟多多,本来就是江湖女强人,把女郎当成小妹妹理所当然,她有理由托大,虽然女郎的身材比她高。 “本来就闲来无事夜游消暑,怎么会有妨碍呢?小妹姓赵,家在城北裕德坊长街。裕德坊赵家是古老门第,家父是非常好客的本城士绅。请坐。” 侍女奉上香茗,她招呼蔡勇两随从,在一旁的长凳就座,各奉上一杯茶,神色安详礼貌周到,大户人家的俏婢不同凡响。 仆妇与侍女全都神色泰然,怎么看也不像会武功的人。四保镖却流露出警戒神情,四双虎目精光四射,神意皆凝聚在三位来客身上,跃然欲动。 她如果要对付女郎,四个保镖根本无法抢救。 “我没遇见其他郊游的人,却看到不少打扮怪异的强梁。”她十分小心,唇略沾茶水,不让茶水入口,不喝陌生人的饮料:“人数很多,你们不怕?” “哦!你是指那些穿了甲的人?”赵姑娘笑问。 “对。” “天下每一座城市甚至每一座乡镇,都有一些左右地方权势的豪绅和豪霸。两者之间,一旦出现不平衡现象,就会发生势不两立血腥事故,平时各取所需甚至合作互利。家父就是本城三大豪绅之一。这些穿甲的人,是本城北关王家王二爷府上的护院。王二爷是本城五大豪霸之一。所谓豪霸,真正的称呼是土豪恶霸。那些人对我家相当客气,不会对我做出不礼貌的举动。”赵姑娘娓娓道来,可不是一个深闺弱质大姑娘,所能说出的行话。稍细心些,可以听出隐约的江湖味。 “哦!那位王二爷自称叫王十二。”她突然想起王副门主。 “在衙门的户籍黄册中,他才叫王十二。” “你认识他?”她开始探问。 “女眷之间往来平常得很呀!” “你知道他是玄武门的副门主吧?” “玄武门?”赵姑娘像在思索:“我听说这,好像是一些帮闲地棍组成的死党。至于王二爷是不是他们的副门主,我就不知道了。” “真的吗?”她不笑了。 “咦!萍水相逢,我为何要骗你?”赵姑娘神色依旧,笑容依旧。 “也许,你真的不知道。”她又恢复笑容,那种令人觉得她可爱的笑容。 “哦!我不知道什么?”赵姑娘表示迷惑的神情,更令人觉得可爱,天真纯洁,不知道世道艰难。 “我对玄武门有兴趣,那位王二爷可能真是玄武门的副门主。”她转变话题。 “我真的不知道。” “豪绅与豪霸,通常互相勾结狼狈为奸,除非发生严重的利害冲突,不然不会你死我活。我想,你赵家与王家,一定交情不薄,玄武门需要有权势的豪绅掩护支持,秘密山门真可能在这里。” “我听不懂你的话……” “赵小妹,如果你能带我去王家,拜望王二爷,就可以懂我的话了。”她的右手,自然地移向赵姑娘搭在桌上的左掌背:“你会带我去吗……” 在一旁举着茶壶,替小姐斟茶的侍女,壶嘴突然喷出热腾腾的茶汤,直射她的面孔。 她的手距赵姑娘的手不足三寸,机会稍纵即逝,身形疾退,反应之快无与伦比。喷来的茶水柱,也以三寸之差,几乎喷上她美丽的面庞。面庞如被喷中,很可能受到严重的烫伤。 蔡勇和夏氏刚挺身站起,两位棚外的仆妇,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出现在两人身后。 “休想拔剑。”仆妇厉声警告。 两人已抓住剑靶的手,乖乖地收回。 两人的右耳后藏血穴,有一根坚硬如铁的手指顶住,只要加两分劲,便会像枪尖一样贯入颅内。 她飞退出棚外,脚一站地,剑已出鞘。 原来在右棚角戒备的保镖,挡在她与棚口的中间,厚背薄刃的狭锋单刀,在灯笼光芒的映照下,反射出的红芒闪烁如火焰。 “冲上来!”保镖屹立如山,豪勇地沉叱。 她感到心惊,估计错误啦!这些保镖和侍女仆妇,武功比她所估计的程度高明好几倍,侍女用内功把茶水逼喷的技巧和劲道比一流高手毫不逊色。她如果反应慢了一剎那,必定灾情惨重,很可能毁了她引以为傲的月貌花容,双目失明成为废人。 “唷!你们干什么呀?”她当然不会笨得真的冲上去,收了剑笑容灿烂。 “叫她走。”赵姑娘不悦地下令:“这是一个蛇蝎美人,阴毒得很,不要接近她。” “小姐请放心,我不会上当的。”保镖的话信心十足:“一些蛇蝎技俩,我见过多了,我会在她弄鬼的时间内,给她致命一刀。小姐,你的手没被她触及吧?” “只差两三寸。”小心翼翼扶赵姑娘坐下的侍女说:“好险。” “你们走吧!”仆妇将蔡勇一掌送出,脸色阴沉:“你这鬼女人真的很阴险,笑里藏刀性情难测,你可以成为江湖未来的女霸,成功有望。把跟在你后面的两个人一起带走,免伤和气好吗?” 仆妇在棚口向不远处黑暗的树林一指,指出跟在后面那两个人的潜伏处。 “如果真有人跟在我后面,就不可能是我的人。”她扭头瞥了身后一眼:“赵小妹,我对你并无恶意,别放在心上好吗?我走,日后见。” 三人向右绕走,消失在不远处的树丛里。 “口蜜腹剑,武功时强时弱,令人莫测高深,你们必须把她看成可怕的劲敌,更要提防她突然施展下五门手段撒野。”赵姑娘低声向随从们郑重提出警告:“她身边有人暗中策应,无可置疑,但到底有何关连,须进一步调查求证。” “这鬼女人将是一大祸害,得查出她对本门有何图谋。”那位制住蔡勇的仆妇说:“她与威麟堡到底有何关连,有彻查的必要。” “对,但不必操之过急。大家小心,准备应付意外。”赵姑娘举手示意,另一位侍女立即从食盒中取出一把剑呈上。 “他们真敢来?”仆妇一面收拾茶具一面问。 “按理应该不会来。” “唔!好像不是鬼女人的同伙,并没跟去暗中策应。”仆妇解开腰裙,卷成一束塞在腰巾上。 “所以应该不会来打我们的主意,事实上他们正像蹑鼠的猫,正逐渐接近;他们没有接近的必要,除非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赵姑娘佩上剑,立即从淑女变成女英雄,气势与风华完全变了,外形与黄如玉的女强人形象相同,但似乎缺乏黄如玉那种傲视群伦的英气,依然保留了几分淑女的风华。 “这两个人应该看到,那鬼女人和我们打交道的经验,也应该知难而退,不可能继续像蹑鼠的猫,向这里接近。”侍女从一只革袋中,取出一条两尺长的锦囊,插挂在腰带上。 “世间有些事不可能发生,不应该发生,但却千真万确地发生了,所以任何不可能的事都可能发生。小心提防,是全身保命的不二法门。我敢打赌,这两个人一定会来找我们的。”赵姑娘重新坐下品茗:“静观其变,要有耐心。我感到迷惑,这两个人,会不会是神刀太保与妙剑?如果是,他们应该跟在鬼女人身后离去的,没有向我们有耐心地潜行接近的理由呀!他们的敌人是玄武门,难道把我们看成玄武门的人?” “如果把我们当成玄武门的人,他们早就溜之大吉啦!”仆妇说:“自始至终,他两人一直就在逃避,碰上玄武门的人就一沾即走,连家当也丢掉脱身第一,天知道何年何月,他们才能在江湖闯出一番局面。刚出道便树了许多强敌,那有什么前途可言。” “他真该加入黑龙帮或弥勒教的,在江湖单打独斗凶多吉少。如果他聪明,立该见机与玄武门套上交情……”姑娘语音突然中止,挺身而起。 “怎么啦?”侍女发觉主人神色有异。 “听,左面的虫声有异。” 彩棚位于草坪中央,坪呈不规则的多角形,左面百步外是黑沉沉的树丛,在朦胧的夜色下,现身向彩棚接近无法遁形。 四野虫声唧唧,分布相当均匀。这时如果留心倾听,便可发觉左面的虫声有了变化,声浪比其他方面的少了些,而且紊乱。 黑雾突然在五十步外涌升,突然幻化成黑球,随即变成黑柱飞冲而来。 几种令人汗毛直竖的鬼哭声和风声,随黑柱传到,象是黑柱被狂风所刮,飞快地撞来,眨眼即至。 “布阵!对付妖术。”赵姑娘急叫,冲出棚外双袖一张,大袖旋处罡风乍起。 四保镖与四仆妇侍女,两翼斜张。保镖的左手,有一张两尺长尺二宽的小盾牌,右手刀蓄势待发。保镖的左侧稍后两步,是一位仆妇或侍女,左手有一柄九合金丝织成的两尺长,径亦两尺的小铁伞,伞柄粗约径寸,柄尖可看到尖亮锋刀,小指粗的洞孔藏有玄机。 一男一女为一组雁次列阵,尖端由赵姑娘独当一面,迎向飞撞而来的黑柱,在风雷俱发异声慑人中,双方对进瞬即接触。黑柱突然一分为二,黑雾猛然迸发无数鬼火,各种鬼哭声增强一倍,像要把听到的人震裂脑门。 黑柱突然向下猛然下沉,贴地急分,瞬即远出三丈外,像流光般飞逝在远处。 几种怪异的、可发异啸的光芒形暗器,被一伞一盾所挡住,发出异鸣一崩而散。伞和盾挡在赵姑娘身前,一男一女移位反应之快极为惊人,在瞬间形成保护网,有效地保护主人免受伤害。 这行将接触的前一剎那,四男四女不但发挥了坚强的防卫力,而且发挥了可怕的攻击力。要不是黑柱在进前一剎那见机撤走,可能走不了。 四位男士每人发射了三枚青磷毒火弹。 四位女士的小铁伞,其实是一具单弩,各发出一支可在近距离力贯重甲的弩箭,威力可远攻百步的目标。 劲弩与青磷毒火弹,都是破妖术的有效利器。 黑柱散为轻烟,毒火弹的绿烟在草丛中燃烧。 “他两人居然会妖术。”赵姑娘惊呼:“该死的!如果不是在空旷处,我们将损失不轻。不能追,须防他两人再来撒野。” “哦!人影无法看清。小姐认为他们是神刀太保和妙剑?”用伞保护主人的侍女,一面检查伞一面问:“他们没有无缘无故,便向我们突袭的理由呀!” “也许他们知道我们的底细。”收刀的保镖另有看法,一面察看盾面与暗器接触处所出现的痕迹:“是枣核标一类暗器,用扔手法发射,所以劲道极为猛烈。哼!他们志在杀人。” “我会回报他们的,哼!”赵姑娘恨恨地说。 彩棚恢复原状,灯光的光芒比先前更明亮,在荒野中,呈现极为诡异的气氛。 这一带是列为保护区的部分古都城废墟,丘陵起伏林深草茂,白天也罕见有人活动,夜间更是兽类出没的猎食场,形容多鬼怪妖魅出没的鬼蜮,不算夸张。今晚在这一带出没的人,就不是正常的人类。 x       x       x 两个穿黑长衫,戴仅露出双目头罩的人,藏身在林缘向灯火处张望,可看清彩棚内的动静。 “这些男女的武功与反应,皆超人一等,如果无法秘密接近至二十步内发起攻击,奈何不了他们。”那位身材稍高的人,低声向同伴说:“这是一群组织严密的男女,每一个男女都可名列第一流高手。奇怪,江湖上好像没听说过这些人,他们到底是何来路。” “不知道,反正非常厉害。”同伴摇摇头。 “我得再试一次。” “划得来吗?” “如不先加以试探,怎知有些什么人在这附近活动?他们妨碍我们,不摸清底细会吃亏的。如果白天碰上了,发生冲突后果相当严重……”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轻咳,打断了这人的话。 两人倏然转身,双手徐徐外张戒备。 是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佩剑人,黑夜中难以分辨面貌。 “你们用偷袭的手段探底,太过分了吧?嘿嘿嘿……”灰衣人用责备的口吻斥责,阴笑声直震脑门,虽然阴笑的声浪其实并不大。 “该死的东西……”两人同声叱骂,也同时出手,四只大袖齐挥,罡风似风涛,枝叶纷飞,异味四散。 “去你的!”灰衣人沉叱,也双袖齐挥。袖风强烈一倍,六股袖风一合,象是刮起一阵猛烈的旋风。 人影三分,枝叶在旋风中飞舞而起。 “咦!”为首的黑衣人被反震出两丈外,倒退出林外的草丛,几乎摔倒,吃惊地拔剑出鞘:“象是拂云袖,你是谁?” 嗓音怪异,似乎不像人声。也许是气机受损岔了气,与先前的嗓音不同。 先前的嗓音本来就有点怪,现在显得更怪异。 “你管我是谁?”灰衣人其实也退了近丈,背部撞及一株树干,一闪之下便逼进返回原处:“你们用炭粉隐形术突袭装神弄鬼,似乎颇有道行。好!老夫让你们全力施展,看你们还有些什么神通。拂云袖不能抑制可破内功的暗器,你们利用隐形术发射暗器威力倍增,来吧!老夫要看你们还有些什么法宝,打!” 声出,袖扬,风雷再起。 两人突然化烟而逝,不想和袖功可怕的灰衣人纠缠,对方口气托大,又有超人的武功做后盾,避走是上策。 “休走!”灰衣人大喝,但并没追出。 第十章 绝处逢生 摸索着寻找出路,心中焦急,走在前面的唐青松,难免脚下逐渐加快。 砰一声响,后面的妙剑突然失足摔倒。 “哎呀!你还好吧?”听到身后的声响有异,唐青松急急转身蹲下急问。 妙剑站不起来,蜷缩在地浑身抽搐。 “你……你走吧!不要管我了。”妙剑的声音有气无力,烛火下脸色极为难看,像扭曲的鬼脸。 “你内伤发作,伤势比预计要严重。”唐青松放置妥蜡烛,扶正他的身躯躺平,卸除他身上的杂物。 “你走!死一双不……不如死……死一个……” “闭嘴!全身放松,忘了痛楚,凝神聚气。”唐青松有点焦躁:“你办得到的,一定可以办到。” “我……内脏……” “你内脏离位,可能有点内出血,你不早说,我该早早让你歇息行动自疗的。” “可……可能内脏崩……崩裂……” “废话,内脏崩裂你还能走动?我先助你引气归元,再助你寻引自疗。来,先吞下我的保命金丹。” 骤不及防中,受到千万斤沙土的推撞挤压,没被压扁是奇迹了,内脏受伤理所当然。胸腹内如果有某一种器官破裂,人必定失去站立的力道九死一生。 “不要浪……浪费精力了……”妙剑的话几不可闻,可知求生的意志已经消失:“你利用剩……剩余的精力……去找生……生路吧!我……我不行……了……” “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我不会放弃你。我们仍可找到生路,不能绝望。”唐青松不再急躁,小心地探索看是否另有外伤:“以你的内功修为估计,你该已修至炼气化神境界,有能力行动自疗,诱发体内生机。连禽兽都有这种本能,你应该更强。定心凝神,我助你一臂之力。信任我,好吗?” 仅片刻间,妙剑的身躯便开始松弛,呼吸有了规律,脸上痛苦的神情徐徐消退。 死一般的静。时光在飞逝,但他们不能与时间赛跑,自救要紧,必须放下急急找寻生路的念头。 只要不再激烈活动,伤势便不至于增加。没有严重的开放性创口,恶化的程度减缓,体内的生存自疗功能,在练内功的人来说,神意与强烈的自保求生本能驱使下,会发挥最大的自疗功能,度过生死大劫。一旦修至元神返虚境界,甚至会逃过雷火饥冻的天劫。 按受伤的轻重,而进行疗程的多寡,每一次疗程,需时约一个时辰,而且不能有外力干扰,需要安静的环境。一旦受到外力干扰,将前功尽弃。 他们不知道洞外的事,也不知道昼夜,由于妙剑疗伤的耽搁,没赶上当天夜间轩辕丘所发生的动乱变故。夜间他们如果闯出去,必定会引起血腥事故,吉凶难料。 夜间发生冲突,有我无敌,一照面便可能生死立判,谁心软谁就是输掉老命的大输家。 x       x       x 闻风赶来活动的人真不少,黑夜中随时皆可能爆发血腥冲突。新郑是大埠,旅客络绎不绝,到底有些什么强龙过境,地方龙蛇不可能知道详情。对陆续抵达的人,根本没有机会查底,也没有查的必要。除非出了事故,地方龙蛇通常避免管过往龙蛇的闲事。 神刀太保与妙剑突然成为风暴掀起者,成为风暴中心,的确让地方龙蛇大感意外,他俩吸引了本地与外来龙蛇的严重关注。在出事之前,本地龙蛇根本不知道他俩是老几。江湖朋友中,以神刀妙剑做绰号唬人的混世者为数不少,真正具有声威的人并不多。 经过小隐山庄风波,神刀太保的名号叫响了,风声早已传出,他成了众所注目的江湖名人。人怕出名猪怕肥,在他身边图谋他的人渐多,除非他能挺得住,不然很可能像只光亮划空的流星,或者一现的昙花,短暂地殒灭凋谢。 灰衣人惊走了两个黑衣人,不再隐起身形,像一个夜游客,背着手穿林越野向北行,不介意有人袭击。今晚在此地活动的人,如果小心地潜行,反而引人注意被当成敌对者,大方地公然走动,反而引不起潜行人的兴趣。不久,便平安地出现在北面的岗陵起伏区前缘。前面黑暗的树林内,突然踱出五个面貌难辨的人影,劈面拦住去路,行动上可隐约感觉出敌意并不强烈,拦路的意图却显而易见。 “呵呵呵……”灰衣人也没流露出敌意,而且呵呵大笑,在丈外止步嬉皮笑脸:“诸位是傍晚赶到落店的,得到消息就前来看热闹,赶了一天路未获得良好休息,你们累不累呀?” “哦!你知道我们?”为首的穿宽长衫的人讶然问。 “我也是从小隐山庄青松寨跟来的人呀!这次前往小隐山庄看热闹,以为可以看到两方侠义道英雄火并,没料到大失所望。天下第一堡的侠义英雄们,虎头蛇尾制造一些不上道的小纠纷,便快马加鞭远离疆界。更怪异的是他们不往北返回威麟堡,反而南下,谁知道他们在玩弄什么愚弄人的玄虚?诸位知道他们的阴谋吗?” “唔!你似乎知道我们的根柢,而我们却不知道你是何人物,亮名号。” “不必了,我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江湖流浪汉,一个混不出局面的三流混世者,你就叫我做混世浪客好了。不过,我见识过不少江湖高手名流。我见过你们江湖五毒,你们不会留意我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你在跟踪我们?” “不错。”灰衣人不假思索一口承认:“你们要和玄武门打交道,要求他们放手不管神刀太保的事。” “这……” “不要冒险,幽冥使者。”灰衣人叫出对方的名号:“玄武门高手保持威信和利益,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以该门的实力,你们无法胁迫他们就范。在这里,你们不可能要求官方给你们支持;玄武门在山门附近,交通官府是立足的首要条件。就算贵主子王钦差亲来,也不可能逼地方官封城罢市捕拿玄武门的人。地方官只能虚与委蛇敷衍你们而已,你们必须旦夕提防刺客上门。放弃吧!诸位,惹火了玄武门,后果是极为严重的。再见。” “你……” “我在那边露宿。”灰衣人信手一指:“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明天才有心情观赏龙争虎斗。祝诸位顺利,晚安。” 江湖五毒当然不会对善意的不相关人士反脸,幽冥使者大方地让出去路。 面对恶名昭著的江湖五毒,而能神态悠闲谈笑自若的人,绝不可能是三流人物。无缘无故多树强敌,不会有好处的,就算能把人拦下,也得不到任何利益。 x       x       x 数十盏灯笼的光芒,产生强烈的引导作用,在这一带荒野的确令人感到诡异,经过的人,会不由自主好奇地向灯火接近看究竟。 任何动静,都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赵姑娘这群人的位置,如愿以偿把前来活动的人纷纷引来了。有坚强的实力做后盾,她有力量应付被引来探索的各种牛鬼蛇神。 如果控制情势,最重要的条件,是知道来了多少牛鬼蛇神,才能策定应付的计划。这次事故发生,属于突发事件,不可能迅速了解情况。引各方人马现身的方法,公然招引最为快速有效,虽然风险甚大,她成功地度过相当凶险的状况,可惜未能进一步摸清挑拨者的身分来历。 两个会妖术的人可能是神刀太保与妙剑,突袭失败遁走后不久,草坪南端,出来了十二个穿黑劲装,面目难辨的人,分成两路向这里踏草而进,神色冷静脚下不徐不疾,一看便知是被灯火引来的人,沉静地向彩棚接近。 这些人的右后方不远处,随即出现八个宽大长衫飘飘的佩剑人,以同样从容不迫的步伐,向彩棚接近。 似乎没有表现出敌意,但慑人的气势同样强烈。 接近至七八十步外,双方快要并合在一起了,本来两方之间相距仅三二十步,愈接近相隔的距离愈拉近,快要并成同伙啦! 彩棚的人早就严阵以待,坐在锦礅上的赵姑娘,向同伴打出一连串手势,可知她们之间可用手语交谈,气氛显得外弛内张。 三方面的表面变化,表现得颇有理性,没流露出暴民式的敌意举动,行动沉稳不徐不疾。看所流露的气势,可看出都是一些有身分地位的江湖有名人物,不是没有理性的暴民,在没发生冲突之前,不会贸然冲上刀剑出鞘,毕竟这里不是战场。 刚才那两个神秘黑影骤然突袭,就表现得极为恶劣了,猛然一击即走,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来历。 可是,表面呈现的假象,终于在即将接近会合时,两方的表现节制起了变化,激情的行动突然展开,打破了平衡局面。 十二个黑衣人突然急分、列阵。 八个白袍人也分为两组,面面相对。 四野黑沉沉,中间的灯火闪烁,两方的人黑白分明,显得极不调和。 “你们阴魂不散,真要和咱们拼个你死我活吗?”为首的黑衫人声如洪钟,嗓门大气势汹汹提出指责:“你们这些见不得天日的妖孽,在城市和咱们死缠,应该知道会有些什么后果。离开咱们远一点,咱们不想和你们计较,知道吗?” “去你娘的!你吹起牛来了,真是马不知脸长。”为首的白袍人嗓门更大,破口大骂:“你们如果敢以什么侠义英雄的嘴脸,请求官府替你们助势,才需要想想后果。本教出动上千教徒光临你们自夸的天下第一堡,可说轻而易举,本大法师可以给你明确的保证,保证贵堡必定化为瓦砾场鸡犬不留。你这狗东西在五虎岭扮杀手,杀了不少不相关的江湖人物,没有人敢挺身向你们讨罪行。目下在城市,我不信你还敢以杀手面目横行。本法师要弄到你们几个人,割断手脚大筋丢在县衙前,必定有苦主出面指证你们是强盗杀人犯。要不了多久,官兵就会光临威麟堡。要玩弄能通官府助势的把戏,你差得太远了。” “阁下……” “本来抄没威麟堡的事,该由巡缉营在三年前便办妥当的,为何没办,天下江湖群雄都感到奇怪。”白袍人以高一倍的嗓音,打断了对方的话:“贵主子江湖大霸天的威麟堡,积极使用血腥手段,要取代武林第一杰小隐山庄的地位,有计划地传出大霸天与第四霸天失踪消息,玩弄江湖人士的把戏,本教一点也不在意;你们秘密锄除异己,本教也懒得理会,就算贵主子已成了真正雄霸天下的泰斗,本教也一笑置之。但一旦你们侵犯到本教的利益,影响本教的打江山大计,那么,唯一的结果是你死我活。你给我牢牢地记住:可一不可再。在青松寨,你们已经对本大法师的人挑拨,不能再有第二次。目下各行其是,互不侵犯,那就平安无事;不然,哼!” 这八位白袍人,正是弥勒教身分地位甚高的人物。为首的人是无极大法师,是位高辈尊的圣堂使者。右首,是领队袖里乾坤荀夫子荀安。天下八夫子之一,文才武功都是超一流的名家。 十二个黑衣人,是天下第一堡的爪牙。江湖四大霸天中,前三霸都以侠义英雄面目享誉江糊,均拥有各色各样的党羽爪牙。第四霸天是拔山举鼎皇甫俊,本来也以侠义道英雄闯出名号,荣登江湖四霸天的老四宝座。但这人重视名利,不甘久居人下,晚节不保,投入天下四大奸恶集团的盐务署巡缉营做刽子手,名义上替官府办事,从侠义道升上白道名人宝座,与大霸天成了死对头;大霸天与巡缉营作对,血腥满江湖双方死伤惨重。 江湖四霸天固然在江湖称霸实力强大,但谁也不敢公然与天下第一大教弥勒教为敌;甚至四霸天的一些党羽和朋友,皆可能是弥勒教的徒众呢! 这些天下第一堡的爪牙,敢招惹弥勒教的高级人物,的确勇气可嘉,似乎有豁出去的意图,难得无极大天师不与他们计较,无意与侠义道的霸天结怨。 真正有根基的豪霸,对实力更强大的组合,必定怀有强烈的戒心,通常会避免发生激烈的冲突,维持有限度的平衡局面;甚至会产生委曲求全的态度,以免玉石俱焚,走极端势将两败俱伤。 无极大法师说出动上千徒众,光临天下第一堡轻而易举,这不是虚言恫吓,而是实质上的威胁。三十五年前弥勒教第一次起兵,在陕西中部洛川一带,占领轩辕黄帝陵,高举灭明兴唐旗号,攻破十余州县,数十万徒众所过处,城镇为墟血流漂杵。 天下第一堡在江湖称霸,该堡只是江湖实力的象征,哪禁得起造反英雄的成千上万人马攻击?更不敢与官府的抄没对抗。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暴动事故,官府必定会发兵干预镇压的。 夸口吹牛示威耍嘴皮子平常得很,真要来硬的可就严重了。为首的黑衣人看出无极大法师要玩真的,气焰立即收敛降温,强硬的态度消失无踪。 “阁下休想威胁我。”为首的黑衣人及时打退堂鼓,虽然口气仍有点强硬:“各行其是,你们不要跟在咱们背后准备放冷箭,那就太平无事。不然,咱们就和你们玩命,哼!” 这些亡命如果认为非玩命不可,后果是相当严重的。无极大法师在青松寨山区,就不敢公然与对方正面冲突作生死斗,付不起死伤惨重的代价,也无此必要。 这番话虽然霸气仍在,但其实外强中干不具威胁。接着是所列的阵势散撤后移,让出去路,表示让弥勒教的人先与彩棚的赵姑娘打交道,放弃优先权明显地让步,也表示还不到玩命的时候。 这两个集团之间,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双方的发展目标不同,称霸江湖与打天下是两码子事,所走的方向各有途径,虽然发展途中不时因情势所迫,不得不向对方表现强者的气势而发生冲突,但基本上双方都会有所节制,不想引起谁以收拾的势不两立局面。在青松寨期间,双方的表现就相当克制不走极端;至少不公然表示走极端。 双方都有所顾忌,无极大法师也就见好即收,不再继续施压,行动上表现出不再计较的姿态,手往身后一背,表示出高姿态而无敌意流露。 “你最好收起和本大法师玩命的蠢念头。”无极大法师嘴上仍不饶人:“有你们这种亡命在江湖兴风作浪,有助于本教的发展,对本教大大的有利,所以本教容忍你们江湖四霸天的存在,你们有利用的价值。你们各据山头争名夺利,江湖大乱天下就会跟着大乱。你们去乱搞吧!本法师回城逍遥去也。” 八个人立即向后转,大方地让威麟堡的人,与彩棚的人独自打交道,置身事外不加过问。 略一迟疑,八人向彩棚大踏步接近。 彩棚的赵姑娘,一直留意两方人马打交道的经过,起初感到好奇,最后颇感失望;因为两方并没大打出手。 一名保镖与一名侍女,离开彩棚约十余步,列阵相迎阻止来人接近,与先前客气接待来人的态度不同,主人赵姑娘不再欣然迎客,由仆从出面打交道。 魁梧狰狞的保镖,左手的小盾牌保护身躯,右手刀光芒闪烁,气势磅礡有如当关的天神。 侍女左手的小铁伞轻灵地徐徐旋转,右手的剑斜垂身侧蓄劲待升。 十二名黑衣人神气地接近,脚下逐渐放慢。保镖与侍女所流露的气势,具有震慑人心的威力,想要无畏地闯进,必定会爆发激烈的冲突。双方素不相识,也必须保持打交道的基本礼数。 “有女眷在,请勿打扰。”保镖声如洪钟,林野为之震动。 “在下是来向贵主人请问动静的。”为首的黑衣人嗓门也震耳,目光远落在端坐棚内的赵姑娘身上:“山野荒林险地,诸位的气势必定是江湖道的人,对此地所发生的事故,也必定一清二楚。在下姓孙,贵主人的高名上姓可否见告?” “家小姐姓赵。”保镖无意守秘:“本城士绅的名门淑女。在下姓李,吃的是白道行业粮食,当然是江湖道上的人,赵府的一等保镖。” “这里所发生……” “家小姐在此地夜游,不管所发生的事故。”李保镖打断对方的话:“请勿打扰,好吗?” “阁下……” “你要知道些什么事,或许在下可以奉告。” “在下知道玄武门的人,在这一带搜寻两个人。”姓孙的黑衣人目光尽在赵姑娘身上停留:“阁下必有所见,请将动静见告。” “先后曾经有些人经过这里,是不是玄武门的人就无法知道了。事不关己不劳心……” “你说谎!”姓孙的大声指责。 “去你娘的混蛋加三级。”李保镖愤怒地破口大骂:“我不知你是老几,更不知道你是哪一条路上的杂碎,你不先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东西,配在下向你说谎?你简直无耻。” 两个黑衣人突然左右齐上,受不了首领被辱骂,两支剑光芒暴射,剑气似寒涛凶猛地抢攻。 一声沉叱,李保镖铁盾一推,铮一声拦住一支剑,同时刀啸似风雷,一声金鸣,硬接另一黑衣人攻来的一剑,把对方连人带剑震飞出丈外。 “来两个像样的烂货给在下试刀,上!”李保镖像威猛的把关天神,屹立原地威风八面大叫:“留下的任何活口,一律交县衙当匪徒法办,在下要你们上法场,所以不想在这里杀死你们。” “我也接你们两个悍匪,保证要活的。”侍女也上前举伞扬剑气势汹汹:“刚才就有些不知死活的人,无缘无故偷袭突击,小姐大方不计较,本姑娘这次绝不手软。哪两位匪徒上?我等着。” 她那把小伞,绝不可能是用来遮阳挡雨的,一看便知是外门兵刃,挡架刀剑仅是功能之一。江湖朋友对一些怪异的外门兵刃,通常怀有强烈的戒心,尤其对不明其功能的兵刃,宁可示弱敬鬼神而远之。 李保镖的豪勇,也让这些黑衣人心惊。 一旦被当成匪徒解送县衙,十之八九会上法场的,绝不会因身为侠义英雄而被赦免,甚至反而因此死得更快。江湖人士之间的血腥搏杀,按江湖规矩私自了断,绝不敢惊动官府。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一旦成为凶犯,那就死定了,很少例外。 人影来势如电,又出来了一位保镖和一位仆妇。四比十二,预防黑衣人一拥而上。 再传出一声呼哨,第三名保镖与第三名侍女,从侧方绕来,身法迅疾一闪即至,堵住侧方的意图明显,六比十二声势即将拉平。以刚才的瞬间接触估计,保镖侍女一比二胜任有余;六比十二应该不会有问?狻?br /> “保护东主的安全,这是江湖行业中,保镖护院的行规,生死各安天命不容退缩。”李保镖气大声粗,狰狞的气势慑人心魄:“咱们只留三名活口,废了之后,连同尸体凶器,押交官府追查你们的案底。你们敢与刚才那八个穿白袍的人玩命,咱们也要玩你们的命。吃刀口饭的朋友,应该有玩命的豪气,所以在下尊敬你们这些敢玩命的豪客,咱们按行规玩。你们不上我上了。” 刀一晃,刀吟像隐隐风雷。 江湖行业种类繁多,行有行规各有标准。保镖护院是白道行业中,人数最多的一门行业,与公门人走得很近,甚至是治安人员的助手和耳目。他们在应付事故时,会在开始时按江湖规矩办事,最后终须由官府处理结案,所以会留活口作证,因此搏杀时有许多限制,没留有活口凶器可就麻烦了,绝不可以一气之下,把对方杀光,交手时难免有缚手缚脚的顾忌。 不远处有九个人,用轻功急掠而至,一声狂笑,九个人在二十步外倏然止步。 “哈哈哈哈……”为首的黑龙帮葛大堂主仰天狂笑,吸引在场的人注意:“这些天下第一堡的侠义英雄们,怎么近来不断在各地扮鼠辈,也扮强梁,真是年头大变黑白不分了。在这里向不相干的人示威,能抬高你们多少身分呀?上吧!别害羞,本大堂主是见证人,胜的人有理,不论是非,我会替你们宣扬以增加声威身分。” 讽刺味十足,幸灾乐祸的表情也令人反感。 可是,黑衣人竟然不敢发作迁怒,反而不加理会,在为首的人举手一挥下,折向飞撤,虎头蛇尾一走了之。 “诸位,谢啦!”李保镖友善地收刀挥手,向葛大堂主致谢。 “别客气,小事一件。”葛大堂主也含笑举手回应,领了八位爪牙从另一方快步离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算不了什么,各门各道的混世人士,除了一些本质邪恶的人以外,多少都具有这分豪气,打抱不平也是他们闯道的精神圭臬。 一场可能相当激烈的冲突,被黑龙帮的人干预勾销了。 李保镖撤回彩棚,神色有点不安。 “小姐,在五虎岭兴风作浪的人,似乎都赶来了,这个神刀太保,居然有如此引人注意的魅力,未免太过诡异了,他只不这是西安府的一个地方混世年轻人而已。”李保镖粗眉深锁,有点忧心忡忡:“我们只从这些人口中,知道五虎岭小隐山庄的简单事故经过,内情不明,很难预测后果。我觉得……” “你觉得如何?”赵姑娘郑重询问。 “我觉得很反常,已现身的各门各道龙蛇,身分名气都可称江湖高手名家,犯得着在一个小辈身上下工夫?可能真有阴谋,他们都是冲咱们而来的,项庄舞剑,志在沛公。或者……” “各有阴谋?” “很难说。或者,我们该放弃找神刀太保的事,我们本来就不需要他负闹事的责任,做一个完全无关的冷眼旁观者,会有利多多。” “我会考虑你的意见。事实上,我们已取消积极相图的行动,就有放手的意思在内。大家小心了,辛苦些,天亮以后再说。”她们停止行动,的确有放弃积极图谋的打算。但情势变化莫测,由不了她们控制大局,如何演变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逆料。 x       x       x 地底的石洞中,妙剑在唐青松全力抢救帮助下,度过创发最高危险期,诱发了生机度过难关。 一个因绝望袭击放弃求生意志的人,如果没有坚强的外力帮助诱导,通常存活的机会十分渺茫,精神意志皆在肉体崩溃之前溃散了,唯一可做的事是等死神来接走他,登天堂或下地狱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耗去一个时辰,救命丹的药力发生了作用,诱发生机,也助长行动自疗的本能发挥威力,妙剑本来呈现死白的脸色,终于有血色出现,痛楚逐步减轻。后期的行动,已不需唐青松行动协助了。 疼痛,是生理上身躯提出警告和要求的讯息,要求不可再用激烈活动以便自疗。自疗的功能作用缓慢,因此重大伤病需长期调养才能复元。 创伤稳定了,只要不再勉强作激烈运动,就不会加重伤势;妙剑需要时间度过难关。 还不能进食,内脏受到挤压受损不轻,过早进食反而糟糕,只能喝几口水解渴。水囊的水已所剩不多,唐青松宁可留给妙剑享用。 何时才能找到出路脱困,谁也不知道;也许根本就没有出路。最迫切的严重问题,就是缺乏食物和水,目下只有半只鸡半壶水延长生命,能延长多久? 他两人并没练成辟谷龟息术,最多只能忍受三两天绝水米的折磨。即使能再延长三两天苟延残喘,最后仍是死路一条。在唐青松来说,十天八天绝水米他死不了。受了伤的妙剑,三两天恐怕也支持不下去的。 他感到十分沮丧和烦恼,离家没几天,怎么竟然碰上一连串的倒霉事?果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就没碰上一次好运道,再三凶险临头,最后居然一头栽进绝地死境等死,真是岂有此理。 烛光如豆,巖洞中阴森死寂,真像葬身在黑暗地狱里,看不破生死的人处此绝境,很可能会发疯。 扭头瞥了已经困极入睡的妙剑一眼,感到有点歉然,他连累了这个在江湖并不得意的浪人。他觉得哭笑不得:还有比他更倒霉的人! 他并不了解妙剑这个人,只知道这人世故冷静,令人莫测高深,武功也令人难以估计,应该是看破生死的江湖闯道者。怪的是处身逆境,却缺乏强烈的求生意志,难怪在江湖混了半辈子,混不出什么像样的局面来。在青松寨活动的三山五岳群雄中,就没有人知道妙剑罗永兴,是何方的神圣。 江湖上有几个以妙剑为绰号的人,连老江湖鬼手天罡也不知道到底哪些人绰号称妙剑,只知所有的妙剑,都不配称江湖风云人物,仅小有名气而已。论江湖地位,勉强可称一流高手。 妙剑不想拖累他,要他独自逃去,一个人逃生机会要多些,死一双不如死一个。但他办不到,他不是一个自私怕死,临难遗弃难友的人,他把妙剑看成同生死的朋友,道义在肩。 面对荧然烛火,思路纷纭,心中油然产生烦躁的失败感,也产生仰天长啸的冲动。 在西安,他何等威风。现在……果真是人离乡贱,什么理想什么抱负,都是妄想和空谈不切实际;他根本就不是叱咤风云的材料,而是孤掌难鸣的、供人役使的混世亡命货色。各门各道都在争取他,争取他供驱策做犬马,如此而已,他连自保都大成问题。 出道初期的过渡时期,当然前途多艰凶险重重,他如果撑不住承受不了压力,这世间肯定不会有他这个人在天底下存活了。 现在,他就处身在没有活路的地底下。陪伴他的,是刚从枉死城逃出的妙剑罗永兴,一个同患难偶然结交相当陌生的朋友。 叹了一口气,思路一转,眼前似乎幻现几个女人的身影容貌,引发了内心的波澜。 世间万物包括自称万物之灵的人类,生生死死循环不息,生存的目的说起来复杂,其实非常简单。目的只有单纯的两个:存活、繁殖。 存活,必须有吃有喝。 繁殖,把物种传下去。 人的问题所以复杂,原因是人自认具有灵性,用灵来玩弄控制存活的把戏,所以手段尽出。 各种欲望,其实都是存活的要求具体表现。 繁殖,原始的意义简单明了,只是人类把意义搞得复杂万分,把原始意义完全歪曲了。因为人有灵,所以知道享乐比生殖重要。爱漂亮的女人,目的并非完全为了繁殖。 他理所当然喜爱美丽的女人,因为他与常人并无不同。 生死关头,胡思乱想不算反常。 令他印象深刻的几张面庞,逐一出现在他的幻觉中,最先幻现的,是出卖他的长安帮女军师曾二小姐。 印象深刻特别鲜明的是黄如玉和甘兰英。黄如玉是舍弃他的人;甘兰英是喜欢他的人,所引发的心中波澜迥然不同。 叹了一口长气,他拍拍脑袋排除杂念,倚壁根躺下歇息,他需要睡眠养精蓄锐,为出困做准备。临睡瞥了妙剑一眼,妙剑睡得像具死尸。 “他终于看到有了希望,所以睡得如此安详。”他默默自语,闭上眼进入睡乡。 妙剑其实并没沉睡,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人的心情变化,通常会无意地呈现在举动上。 x       x       x 子夜,三更正。丘陵区的夜,以往除了夜间活动猎食的生物外,不可能有人在内活动,是生物生存竞争的杀戮战场,阴森可怖的鬼域。 彩棚的所有灯火,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彩棚的下帷皆已放下,里面成了寝室。外面黑沉沉的夜空,微弱的星光可隐约看到近距离的景物,但走近也看不到警卫人员的形影,似乎赵姑娘这群人,放心大胆歇息,并没派人警卫,没把上半夜的凶险意外放在心上,让心怀叵测的人放胆接近。 先后有两批人接近至三十步左右,仅停步察看片刻,即绕道离去,缺乏逼近侦察的勇气。大概已看出凶险不测,不想冒险惊动彩棚内的人。 不设防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 北面的树林前缘,有几个黑影席地露宿,一直留意彩棚的动静,像伺鼠的猫,但没采取任何行动,把附近的一切变化皆看得淡然,确像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他们派有一个人警戒观察,有动静时才触醒众人屏息着留意变化。不论变化如何,他们都保持原状,旁观的态度丝毫不变。 三更将尽,负责警戒的人突然向下一蹲,快速地闪至树后贴树干戒备,长剑已无声地出鞘,反应迅速灵敏,有高手名家的气势。 十余步外的大树后,徐徐移出一个依稀可辨的人影,弹指发出三记声响,后面慢慢出现六个黑衣人。 警戒的人呼出一口长气,收剑入鞘离开树后,脚下无声向弹指发信号的人接近,并没惊动熟睡的同伴。 “可有异样动静发生?”弹指发信号的人穿了一袭黑衣衫,夜色中有点鬼气流露,说话的嗓音低而清晰,举动无声无息也带有鬼气。 “没有什么特别的。”警戒的人低声回话:“总管带人过去了。” “他没试探?” “没有,被弥勒教的人干扰,不便试探。” “哦!会不会真是玄武门的人?” “很难说。”警戒的人措辞谨慎:“今晚在这一带活动,意在搜寻神刀太保的人中,以从五虎岭跟来的人为主,另有一些人意向不明,都可能是玄武门的人,也可能是一时好奇参与走动的好事之徒。” “那些穿甲的人声势浩大……” “玄武门的人除了正式做买卖时,偶或会暴露身分之外,是不会亮旗号泄底的。那些穿甲人并没正式表明是玄武门的人,我们不能凭猜测就硬指他们是玄武门杀手。少堡主,你真决定了要向玄武门叫阵示威?” “对,这就是我从许州悄然折回的原因。” “少堡主,大局为重。”警戒的人好言相劝:“我们花了两年多月,走遍天下寻访老堡主的朋友,追寻老堡主的讯息,迄今毫无音讯,应该加紧寻找曾经追随老堡主的人,没有处处树敌的必要呀!” “你不懂,我的每一次行动,都是为本堡发展的计谋,建立声威得靠我自己的努力。我身为继承人,可不想靠家父的余荫称雄道霸。这次逼常北岳龟缩不出,就是最大的成功。” “但你回来准备对付玄武门,可想到要付出多少代价吗?可曾想到一旦玄武门刺客光临本堡,会发生何种结局?把神刀太保的事交给我们吧!少堡主最好快马加鞭,前往湖广去找线索,再次入川找快活刀的踪迹吧!神刀太保这把刀,很像天斩邪刀,与快活刀毫不相关,让我带人杀掉他替被废的子弟报仇,你不必借口找他冒险与玄武门结怨,好吗?” 大霸天威麟堡老堡主失踪之前,据说是由于天下最神秘刀客快活刀,曾在岳州出现威胁大霸天。事后大霸天得到消息,放话说要入川找快活刀,因为得到确实的线索,快活刀的巢穴在四川某处地方。岂知从此便失踪了,随行的百余名侠义道英雄,全部有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平白在人间消失。 当然啦!是否真的失踪,只有威麟堡的人心知肚明,江湖朋友至今还不曾证实,也就无人提起重新推举江湖四霸天的事。 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换旧人。又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江湖朋友所有意哄抬推举的武林四杰、江湖四霸天、四秀士、四女杰……这些人坐宝座通常不会太久,迟早会被后出晚辈所淘汰取代。争取这荣誉宝座的人多得很,这可是权势名利的代表象征,要做一个领袖群伦的风云人物,天知道要付出多少血汗,会有多少人的尸体做垫脚石? 俗语说忠言逆耳。这位负责警戒的人,分析利害规劝,没能发生作用,少堡主听不进逆耳忠言。 “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分寸。”少堡主拒绝接受意见,语气带有不悦:“因势利导,利用情势,是壮大声势的不二法门。我在许州有些事故逗留,无意中知道有关玄武门的一些底细,因此停止南下,特地赶回找你来策划一切。你知道玄武门是江湖公敌,咱们是侠义道英雄,如果能乘机铲除玄武门杀手为江湖除害,我的地位权威将提升至巅峰,值得冒一些风险。我所担心的是找不到他们的首脑人物,很可能无法一举铲除永绝后患,其他的风险,本堡承担得起。你们留心些,务必找出他们的首脑人物来。最好能找到他们的门主。” “这个女人的保镖非常了得,该是本地的有头有脸人物,不会是玄武门的神秘杀手。就算是,他们也不会公然承认的。在这里暗中监视,是浪费工夫。”警戒不再规劝,陈明现实:“还是集中全力,搜寻神刀太保将他毙了,早些了断以免夜长梦多。所有的人,都认为玄武门杀手把他逼到这处绝地来了。我看靠不住,夜间脱身并不难,说不定他和妙剑,早已远出百里外啦!” “你们记住,找神刀太保报仇,已是次要的事,要把精力放在玄武门的动静上。”少堡主郑重指示:“咱们人多,只要留心些,一定可以找出他们的首脑人物来,甚至可以揭开玄武门主的真面目。我有预感,他们的门主已经出动了,在他们的地盘山门附近,任由区区两个刚露头角的晚辈来去自如,威信扫地,他们岂能不全力相图?我到别处走走,今晚大家辛苦些,别偷懒,不要让我失望。” 少堡主共有七个人,悄然后撤消失在树林深处。 警戒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移至原位继续监视远在百步外,黑沉沉毫无动静的彩棚,只能看到彩棚模糊的隐约形影。 x       x       x 地底洞穴内,不知道时辰不知昼夜,时光在这里如何流逝,谁也无法理解。 唐青松睡了一觉,身处绝境,心中怀有恐惧,但疲劳过度,他仍然睡得相当沉。生理上的要求,抗拒他的恐惧心理,因此获得很快恢复精力的机会,沉睡是恢复精力的不二法门。 一觉醒来,他发现妙剑已在用五岳朝天式打坐行动,显然行动超过十二周天以上了。在如豆的烛光下,隐约看出他的脸上已有血色,不再象是僵尸面孔。伤势该已完全控制住不再恶化。 他心中一宽,妙剑总算从鬼门关内逃出来了。伸伸懒腰,他挺身坐起,感到疲劳尽消,充足的睡眠让他觉得精力充沛。 “你睡得很熟。”妙剑突然对他说,声调有了明显改善:“老弟,难道你真能洒脱地将生死置之度外?那是真正勇者的表现,我好羡慕你。” “屁的勇者的表现。”他信手把烛芯弹掉,火焰一跳,光度亮了些:“如果我焦虑、恐惧、急躁,对现状有帮助吗?如果不能冷静,那就毫无希望只有等死了。” “我知道急死了也没有用,只是没有你豁达。”妙剑在原地伸展手脚:“你的保命灵丹真的非常神效,是不是自制的?” “对,终南山有不少珍稀药材。” “你学了医?” “没有。丹方是家师传下的。”他眉飞色舞:“家师在全真教祖庭教祖王重阳修练的活死人墓,掘出他所记下的修炼参悟手稿。他那和修炼术并不怎么高明,很可能是参照密宗瑜珈而合参的。但他的药方,却相当出色,难怪他的七大弟子,几乎有一半以苦行僧传世,饿不死冻不死,很可能是靠药物支撑的。但全真教传世的养生药学,可惜并没成为经典,十分可惜,三四百年来,一直不曾发扬光大。老哥,有精神走动吗?” “没问题,只是怕不小心损及还没复元的内创。”妙剑挺身站起,晃了一晃:“食物和水都将告罄,不走是不行的,我得支撑着找生路。” “我会扶持你的。准备走,但不知外面是白天呢,抑或是晚上?”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挂上鞘袋佩好百宝囊和刀:“出去如果是白天,我们将面对可怕的刀山剑海。” “你可以自己杀出一条生路来……” “别说泄气话。”他眉梢眼角杀机怒涌:“有我就有你。他们最好不要逼我大开杀戒。我有应付群殴的能耐,当然有大杀四方的本领,把他们当土鸡瓦狗砸得稀烂。我不相信玄武门的杀手,都是个个不怕杀的旷代高手死士,哼!走,我扶你一把。” “我仍然认为,你一个人找生存机会要多些,我是个累赘,拖不了多久。”妙剑在他的掺扶下动身,口中用埋怨与自艾的口吻嘀咕。 “闭上你的嘴,没有人说你是哑巴。”他手脚同时用劲,举烛向前探索而进。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反正循迹探索,走一步算一步。这种石崖穴,古代可能是冲积平原边缘的丘陵区,由于地层变动,造山运动出现丘陵小山,露出不规则的崖穴,因此地势高低不平,曲折参差,岔洞错落,在内行走稍一大意,很可能摔得头青面肿,手断足折,相当辛苦。 尽管有唐青松助一臂之力,妙剑依然举步艰难,脸色愈来愈难看,逐渐呈现痛苦的神情,歇息的时间也逐渐加长。走了许久许久,找到出路的希望,似乎愈来愈渺茫,这里根本就是久年闭塞的绝地,没有出路的死洞穴。 终于把水喝干了,半只鸡也填了五脏庙。现在,他们必须面对饥渴,面对死亡。 唐青松可以多支援三两天,但结果仍是一样的。除非能找到出路,不然一切免谈。 每一次歇息,他都会独自到前面寻找出路,有旺盛的精力进行,抓住每一分秒时间与时间赛跑,与死神缠斗。妙剑一直就在暗中担心,疑心他独自走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最后他看出妙剑心中的不安,干脆背了妙剑动身,在高低不平的无尽崖洞找出路,艰苦倍增,他无意丢下妙剑独自求生。 洞穴突然向下降,出现新的崩坍景象,宽度缩小了一倍,可看到右侧崩裂的叠巖。 “糟糕!”他大感不安:“这里也有崩陷的地方,前面可能被堵死了。” “空气仍在流动。”他背上举烛的妙剑,说话的嗓音有气无力:“烛火是向前摇曳的,前面一定不曾堵死,也许可能出现外露的缺口呢!” “唔!有此可能。”他注视烛火片刻:“可能我们绕到跌落处附近了,崩陷的崖坡范围一定不小,我们一去一回,说不定真绕到陷落的地方了。你歇息片刻,我到前面看看。” 他放下妙剑倚坐在壁根下,举烛向前探索。 “趁你精力仍在,尽快自己去找出路吧!”妙剑在他身后虚弱地说:“等到饥渴交加你精力耗尽,两个人都会葬送在这里,你后悔也来不久了。” 他收回迈出的脚步,缓缓转身,将烛移至妙剑的面孔上方,用怪怪的眼神,注视着妙剑神色憔悴的面孔,这面孔的肌肉线条有扭曲现象呈现。 “一个将死的人,从气色上可以看出或感觉出来的。”他注视片刻,用冷然的口吻说:“你脸上还看不出死气,用不着说快要死交代后事的废话。你知道吗?一个在绝境快要死的人,通常希望拉一个同伴做伴,以免在黄泉路上寂寞。所以,等我要死的时候到了,我会拉你做伴的,你等着好了。” 他转身走了,微弱的烛火逐渐远去。倚在洞壁下的妙剑,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发怔。 唯一的烛光被带走了,陷入完全黑暗与静寂中,恐惧感形成无法承受的压力,精神会濒临崩溃边缘。大限来时各自飞;至亲的人也会自寻生路,何况是相交为期短暂的朋友?即使能找到生路,也不会回来相救了。 “我不怪你。”妙剑自言自语,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闭上无神的双目:“如果是我,我早就弃之不顾自寻生路了。” 临难苟免,人之常情;危难中各找生路是天性。患难之中,死生所系,不能弃伴而偷生;这是后天的教养和情势所造成的现象,每个人的认知程度和看法,都有相当大的差距,所以会有千奇百怪的结果。 唐青松如果独自去寻找生路,妙剑是不会怪他的,毕竟死一双不如死一个,一起死于事无补。 x       x       x 黑夜中经过几次冲突,各方人马大概都知道,这一带地区凶险重重,随时可能在走动中,受到不明人士的致命突袭,因此在下半夜,不再有人走动了,各找地方歇息养精蓄锐,以便应付以后的情势变化。 只有一些深具自信的高手,敢不在乎危险,悄然在各处无所畏惧地走动;而且是泰然自若像夜游的人公然走动。鬼鬼祟祟隐密地活动会引起误会,公然活动反而安全些,让潜伏的人认为没有威胁,就不会引起不意的袭击。 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地方,夜间搜寻超等高手,并不比在大海里捞针容易些,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任何一处狐穴也可藏身,出动上万官兵也毫无希望。 玄武门的人是地主,地头熟人手多,也不再走动停止搜索,外地人唯一可做的事是歇息等天亮。 四更时分,一处坡崖下树林有了动静。 这一带的高阜岗陵,最高处仅二三十丈,形成梯崖和陡壁。梯崖每一层高约两三丈,似乎不是天然的梯田式地形,很可能是远古的某种人工建筑群,连绵起伏时断时续。中间是被洧河千万年所切割成的平原。洧河两旁的平原都是禁止耕牧区,丘陵平原林深草茂,飞禽走兽在内繁殖,地势与西北一带山区是相连的,所以不时可发现从山区下来觅食的猛兽踪迹。人往草木丛中一钻,只要不再走动,搜的人根本不可能找到隐藏的人。 上半夜,三组人分别在崖下附近歇宿,各占一方在树丛下和衣倚树入睡,各派有守哨的人警戒。 他们都是外来的人,而且是傍晚投宿之夜,得到信息,纷纷赶来搜寻的,人生地不熟,对玄武门的人怀有强烈的戒心,因此子夜一到,就不敢再盲人瞎马乱闯了。 经过派人协商,三组人的主事首脑,在黑龙帮的地盘内,席地坐下来商谈。每方有三个人参与,事发协商妥当不伤和气,因此气氛没有剑拔弩张成分。 葛大堂主权充主人,名头声威他的确可充主人。 都是志同道不合的老相好,在某些时空环境里,既是敌人,也是朋友。现在聚在一起,三方面的人,都有言笑晏晏的风度,毕竟他们都是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不会横眉竖目剑拔弩张。 又敌又友,是谈不出什么好结果的。但为了面对利害攸关的切身问题,心理上必须有妥协的准备,因此不得不先收起敌意,才能作冷静的洽商。 略为客套,葛大堂主立即话上正题。 “咱们都是为了本身利益,而分别向唐小辈要求他投效的人,各出手段各展奇谋,还不知他这头鹿落在谁手,公平竞争,不伤和气。”葛大堂主还真有几分谋士的才华,说起理来不损及任何一方的颜面:“现在平空杀出一个玄武门,对付唐小辈的理由十分牵强,骨子里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有他们心中明白。现在,等于是多了一个实力极为强大的对手,诸位是否有放弃的意思,可否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三方面的人,都是天下级的强大组合,公然在天下耀武扬威的强龙,对示弱有损威望的事不会接受。但玄武门是站在暗处的杀手集团,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一旦用暗杀手段对付强敌,后果是相当严重的,抓不住杀手的确证,就无法据理进行大举报复。 玄武门的杀手,做案不可能留下确证,这与该门接买卖交易的办事方法不同,暗杀仇敌是不会以该门的名义进行的。 要找该门的真正秘密山门更非易事,天下群雄前来搜寻的事不断在进行,谁也没获得真正线索。对外自称代表该门的对外交涉人士,一旦有警嗅出危机,便突然消失无踪,想挖根谈何容易?十余年来,玄武门一直就是掌握杀手集团牛耳的组合,敢来找他们报复的人愈来愈少了。 “葛大堂主,我明白你的意思。”荀夫子皮笑肉不笑,明白表示了解对方的用意,知道对方肚子里有些什么牛黄马宝耍手段弄玄虚。 “你明白什么?”葛大堂主不介意对方的态度。 “你愿意放弃吗?”荀夫子反问。 “犹豫未决。”葛大堂主的答覆有欠明确。 “用不着犹豫迟疑。”荀夫子提高嗓门:“以咱们的江湖威望,不容许咱们示弱放弃。咱们所要做的事,是面对威胁,谁胆敢横加阻挠,必须毫不迟疑加以狂猛的打击。这个玄武门,对所有的江湖同道,都有致命的威胁,各门各道人士都必欲得之而甘心。咱们如果向他们讨伐,必定可以提升咱们的江湖威望。你要咱们来,主要是人手仍嫌不足,希望咱们联手行动,错吧?废话少说,算我一份。” “幽冥使者,你意下如何?”葛大堂主征询飞云散人的意见。 江湖五毒人数最少,五人身边,只有七名沿途礼聘到的江湖高手,十二个人当然嫌实力单薄。但五毒是正式的官方代表性人物,当然不会在威胁下退缩低头。 “贫道不会放弃。”幽冥使者语气坚决:“贫道奉命在天下各地,物色礼聘高手名宿替钦差办事,哪能遇事退缩?但是……” “但是什么?” “贫道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以免影响正事,所以贫道认为,不要主动与玄武门冲突,除非他们狂妄地挑衅,不然就不必理睬他们,看他们能玩出什么新把戏来,只须全力找到唐小辈,再见机行事。诸位如能稍加节制,我就与诸位并肩站。” 幽冥使者不是怕事,而是?幌m鸩槐匾纳甭荆蘸笏且;で詹钛彩犹煜拢幌m錾仙笔执炭拖蚯詹畋u础u獯稳绻胄涿欧5保豢赡艹沟紫鹦涿潘械纳笔郑郧詹钚写痰氖鹿剩媸倍伎赡芊5蠡嘉耷睿圆2幌胗胄涿派老嗉嘁皇虏蝗缟僖皇隆?br /> 三方面的人,对争取唐青松的事,都有志一同,希望以最佳的条件争取到手。这种人才,对任何一个组合,都是最好的礼聘人选,岂肯轻易放弃。 帮助唐青松对付玄武门,也算是市恩手段之一。 如果唐青松走投无路,转而向玄武门妥协投效,对他们三方面的人都没有好处,日后可能会成为玄武门对付他们的可怕杀手,因此先争取到手,可以减少日后的祸患。 “我也不想与玄武门拼死活,但事到头来不自由,情势由不了单方面控制,任何意外皆可出现失控。当然咱们不会为了一些无关大局的事走极端,彼此必须在可能范围内自我克制。在青松寨,我损失了一些人,已经知道该由威麟堡的人负责,但我依然能克制报复的冲动,可知我不是一个一怒就怨天尤人的人。如果大家同意采取一致行动,明天咱们就找到玄武门的人表示立场,如何?” “要他们放手唐小辈的事?他们肯吗?我怀疑。”荀夫子的态度可不乐观。 “他们如果不讲理,就怪不得我们了。”葛大堂主冷冷一笑:“威麟堡的人,在他们的地盘内行凶,唐小辈是受害人,玄武门倒因多事,反而找唐小辈加以迫害,简直岂有此理。有咱们出面讲理,他们最好不要让咱们师出有名。” “我料定他们不会讲理,所以最好有动武的心理准备。”荀夫子本来就是主战派,已听出葛大堂主话中有火药味,克制的话靠不住,因此口吻也有杀戮味:“与他们交涉,最好由我掌大旗。” “好哇!你会舞文弄墨,胸有城府,正是谈判的好人才,就由你掌大旗好了。”葛大堂主欣然同意。 “我也同意。”幽冥使者坦然表示。论实力与个人声望,还轮不到江湖五毒做司令人,大方些让荀夫子出面打头阵,理所当然免生争执。 所求的目的相同,居然能结合在一起,采取联手行动,确是异数。 x       x       x 走动时,烛焰本来是随走动而徐徐晃摆的,经过一处岔洞口,烛焰突然出现不寻常的闪动。 有空气流动,气流是从那座岔洞吹过来的,流动量虽然不大,但已可感觉出空气的确有流动现象。而且,挟有令人不快的腥臭味。 兴奋地一阵急走,腥臭味渐浓,远出百余步,右壁突然出现一个下陷的大坑洞,上面有一条尺余宽的裂隙,从洞顶下裂至大坑洞。只消看第一眼,便知道是新近形成的地变遗痕,一些崩裂的巖石,随处可见。 没错,气流是从裂缝和坑洞流入的。 心潮一阵汹涌,他踏入坑口,别无抉择,必须探索每一处出困的迹象,不管希望有多大。有气流就有通路,这条大缝与坑洞,另一端该有与外界接触的通道,问题是能否可容人体通过。先前所发现的出口太狭窄,浪费了不少宝贵的活命时间。这里呢?他得一试。 一脚踩在坑口上,碎石突然向下崩落,脚下一虚,身形失控,随碎石泥沙摔落在坑底,蜡烛丢掉黑暗重临,也重新体验陷落的滋味。 非常幸运,坑深仅丈余,摔落在碎石泥沙堆中,身躯毫发不伤。 一股草木的清香,混合着草木腐朽的霉味,以及兽类遗留的腥臭,直往鼻中钻。 草木的清香,令他心中狂跳,第一个念头是:一行有救,可能找到活路了。 草木真可爱,这世间如果没有草木生长,会是何种光景?人能够活命吗? 要知道身在何处,首先得看个究竟,取出百宝囊的火折子,火刀一击,点燃火媒,嗫口一吹,火焰上升,火光一现,他兴奋欲狂,点燃了剩下的一支松明,首先看清的就是茂密的树林草影。 是一座长长的、深度不等的丈余高开放式巖穴,深度约在两至四丈之间,外侧已被茂密的树林草丛所掩盖,穴口积满残枝败草,散发出腐朽的霉味。穴内可能曾经有兽类建窝,残留的排泄物碎草残毛腥臭味仍在。 他懒得察看巖穴全景,仔细察看草木,拨枝分草探进十余步,抬头看到星光,他喜极欲狂。树木浓密,高度有三丈以上,杂草纠缠,完全覆盖住穴口,大概从来就没有人光临,所以成了山猪、狐狼、熊獾一类大型野兽的窝巢,野兽对他没有威胁。 这种半露的兽窟,通常按季节的不同,以及争夺的情况,只会有一种野兽作短期性的盘据,不可能成为各种兽类的混合巢穴,数量甚少,不需担心。 略一探索,终于知道确是重回地上有了生路啦!立即重回坑洞,重回地下洞窟,去找妙剑报喜讯。 兴奋过度,他没想到先彻底走遍全穴,察看有何警兆,也没想到这种隐秘的崖穴有凶险。崖穴相当长,各处深浅不一,显然不会有兽类逗留;松明点燃,如果有野兽栖息,早该逃窜散走,或者发出吼声扑上来了。 在前面不远处,一个灰影贴崖壁打坐,几乎与山崖同色,纹丝不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x       x       x 看到唐青松改举着松明快步接近,妙剑颇感意外,本来所留下的松明,是作为应急时才使用的。这玩意不怕风吹,用途甚广,在屋外使用,比蜡烛的功能强得多。 原以为唐青松已独自找生路不再回来了,重行返回,可能是找到地洞的底部,生路已绝才回来找人在黄泉路上做伴啦! “找到出路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唐青松远在二十步外便高叫,重生的喜悦神情流露无遗。 “有洞口?”妙剑死气沉沉的脸孔,突然有了生气,几乎要跳起来,虚脱的身躯产生复活的力量,挣扎着要挺身站起。 “没错,那边新裂了一条石缝和坑口,可以爬出外面的崖穴。由星位估计,似乎是五更将尽了,准备走。”唐青松兴奋地扶起妙剑,将松明递过:“我背你走,咱们赶两步,出去愈快愈好,以免鬼门关重行闭塞,来不及出去就死定了。” 不由妙剑拒绝,背起妙剑一阵急走。 新裂的裂缝和坑洞,重新震合的可能性很少,但并非绝无仅有,早些出困以免夜长梦多。 “出去碰上玄武门的人,天一亮,大事不妙。”妙剑在他背上说,语气流露出忧虑味:“我不能用劲搏斗,怕内脏重新震散,还是暂时藏匿在里面,晚上再出去以保安全。” “不,一定要先出去。”他语气坚决:“必要时,哼!我会要他们血流漂杵。” 语气中血腥味极浓。为保全自己,不希望被人杀死,所爆发出的杀气,是十分可怕的,搏斗中杀人,不会产生该不该杀的道德念头。生死决于俄顷,唯一的行动是杀死对方自己才能存活;剎那间的意识交换,都会自陷死境丧失生命。这与情急失手杀人的心态,是完全不同的。 身陷绝境所产生的恨念,激起他乾坤一掷的狂野怨恨。这段死中求活的心路历程,走得相当崎岖,性格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变。他有面对任何艰难奋起周旋的狂野念头。观念有所改变,也就影响外露的行为发生变化。 “我们象是两条毛毛虫,跌入蚂蚁窝。”妙剑叹了一口气:“虎落平阳还有退避的机会,从蚁窝脱身的毛毛虫希望渺茫得很。” “你走着瞧。”他咬牙说,脚下愤怒地重踏,表示心中的不平。 到达崖穴,他放妥松明,扶着萎顿难支的妙剑倚坐石壁根歇息,着手整理身上所携带的仅余物品,将刀整妥在背上,准备搏杀。 “你好好歇息养足元气,有了精力再出去,只要你有走动的能力,我就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来。”他咬牙切齿字字带有血腥味:“他娘的!凭这些躲在乌龟壳内的杂碎,想要我的命那是妄想。这些混蛋实在毫无江湖道义,毫无顶尖杀手集团的气概,我们在他们的地盘内,受到强梁欺凌袭击,他们居然向受害人大加讨伐,这世间哪有什么天理道义?他们来吧!我不会和他们善了。” “我认为……” “你不要认为招惹不起这些亡命杀手,我相信他们也同样怕被大杀特杀。”他大声打断妙剑的话:“天一亮我就出去找他们,你给我躲得稳稳地就好,把他们杀得尸横遍野,我再带你上道。” “我知道你的忍耐心到了极限。你在西安称霸,王府的迫害压力极为沉重,你也没想到要杀人自保……” “哦!你了解我在西安的心态?”他颇感讶异:“那是不同的,一旦杀了人,将有无数不相关的人遭殃,招致更大的祸患。对付江湖亡命,情势迥然不同,即使后患无穷,那也只有我个人承担,我承担得了,天下大得很呢!我有信心陪他们玩命。等他们发觉付出的代价非常惨烈,就不敢再和我玩命了。屠光了玄武门的杀手,我就有机会逐鹿江湖霸主,哼!” 在本乡本土犯了杀人罪,唯一可走的路是亡命天涯。 “其实一开始你就没有逐鹿江湖霸主的念头……” “就快有了。”他突然大声说。 “临时起意,不是好兆头。”妙剑泼他一盆冷水:“有天生霸才的人,从小就怀有大志……” “我知道你影射谁,西楚霸王。”他一直不想听妙剑把话说完,表示他正在气头上:“威麟堡那个混蛋少堡主,不以继承江湖四霸天的大霸天位为满足,要取代武林四杰的首杰名位,以便号令江湖,也许该称之为天生霸天人物。我没见过他,但从他的作为估计,那算是天生霸才的材料?一个藏头露尾,倚仗爪牙耀武扬威的杂碎而已。” “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发生激烈冲突,咱们注定了是输家。我的意思是如无绝对必要,最好先远走高飞,引他们离境决战比较稳妥些。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不是吗?”妙剑可能因为受伤不宜搏斗,因此不得不采取远走的消极手段,应付当前的不利情势,并非因胆怯而示弱。 “问题是,他们不会大方地让咱们平安离境呀!”这次他让妙剑完全说出无关切的意见,心中的激愤减弱了些:“强龙不斗地头蛇,这道理我懂。当然我希望能平安离境,避免冲突,但情势由他们主控,要他们放手放我们一马,势不可能。” “你也可以控制情势。比方说,在这里潜伏等我恢复精力,躲三两天便可,这处兽窟似乎相当安全。一般说来,有人经常活动的地方,野兽是不会建巢穴的,表示这附近必定罕见有人走动,才有野兽在此建巢穴。” 潜伏并不难,夜间可以远出张罗饮食,一次携足三天粮水,潜伏三天轻而易举。 “好吧!就依你的意思躲三天,等你伤势复元。”他不是一个刚愎的人,接受妙剑的意见:“这里不久之前,好像是山猪窟……” “不可能。”妙剑说:“山猪用树枝干草筑穴,脏臭不堪。这里只有遗毛,毛粗而长,可能是熊穴,腥臭味与山猪不同,熊不会在穴中遗矢。可能是这几天附近人的活动频繁,把熊吓得逃到西面的山区去避难了,不会回穴和你拼命。” “你不要苦中作乐调侃自己,熊不会回来争穴的。追逐咱们的人,十之七八不怕猛兽。熊其实也怕人,如无必要,宁可回避远走。放心安顿啦!我对付得了三两头熊。而熊是不会群居的,一头熊小事一件,我保护你力量有余。唔!好像穴里真有野兽……” 他的目光,专注地移向崖穴的前端。崖穴相当长,很可能有五六丈,外侧树林茂密,野草丛生,松明的光度仅及三丈左右。他一直就不曾探索前面的崖穴情景,一旦停留稍久,便留意附近的动静,居然感觉出少微的变化,觉得有什么不对,不是吉兆。 他本来坐在妙剑身旁的,长身而起虎目生光。 如果是熊回穴,应该听得到草木所发的声响;草木不动,表示熊原来是在穴内的。通常熊夜间活动,昼间回穴大睡。 任何一种野兽,一旦发现有异类进入巢穴,都会发生骚动,一般的反应是走避,或者为保护巢穴,而愤怒示威反击,声响绝不会微弱。到底是不是熊穴,他不敢断定。 没听到骚动的声息,穴内没有猛兽。但他依然跨出三步,挡在妙剑身前,保护妙剑的意图明显。 如果是熊,他有拔刀的准备。洞穴内徒手搏熊,那是玩自己的命。心理上已有准备,他毫无所惧。 幽暗的穴前端光影乍动,他不假思索疾冲相迎。两丈左右,相搏必定影响妙剑的安全。他别无抉择,必须把对手堵在危险圈外,不许对手进入安全区内,必须硬挺,必须全力以赴。 他已概略分辨出是依稀的人影,不是猛兽。来势太快,一动便行接触,没有先讲理分敌友的时间,他冲上相迎的速度也太快了。 闪电似的灰影一闪即至,一双大袖抢制机先,来一记上下交征,风雷骤发,然后拳掌齐飞,声势之雄,无与伦比,罡风因接触而迸发的气爆,形成强烈的涡流,打击着体的反震气旋,像一阵阵爆发的隐雷,崖穴内的污物与积尘,像被狂风所刮起,扰乱了视线。松明的火焰闪烁激烈,时暗时明,整座崖穴象是陷入混沌中,鬼影幢幢有如莫测的魔域。 最后一声爆震,人影中分,罡风徐敛,劲流四散。 松明的火焰恢复稳定,发出间歇的毕剥声。 灰影暴退至树林前,身形一阵踉跄几乎稳不下马步。 他也好不了多少,总算能退了近丈才稳下身形,双方的打击可能皆不曾击中要害,都没受伤。 “真不错。”灰影是一个中年灰袍人,相貌堂堂,腰带上插了连鞘剑,呼吸有点急促,脱口称赞:“难怪能在青松寨众多高手的图谋下,一鸣惊人声誉鹊起,神刀太保的名号,已在江湖哄传,天下大可去得,难怪你有逐鹿江湖的念头。真的很好,老夫不轻易称赞人。” “你不要过来。”他举手阻止灰袍人接近,眼中有疑云:“你认识我?” “我是从青松寨跟来的,落脚在城内,来在这一带看群魔乱舞,恰好在这里歇息。我比你早来一个更次,你们怎么会从内洞壁钻出来的?” “不关你的事。阁下骤然袭击,有理由吗?请教阁下高名上姓。在下神刀太保唐青松,你已经知道了。”他不想解释地洞的事,保持警觉。 “在青松寨,我就知道你很了不起,动手骤然相搏,怎敢小看你?所以不得不全力卯上啦!”灰袍人的理由似乎充分,停止接近神态悠闲毫无敌意:“在那个女人如此轻视你的情况中,你依然为了那个女人的安全,采用忍让的低姿态度过难关。这次你采取守势而不闪避退让硬拼,我想,你是为了保护自称妙剑的那位仁兄,全力硬挺绝不退让,不论男女友情,你都放不下一肩挑,可敬。” 灰袍人真的把他看穿了,在青松寨很可能一直在旁留意他的动静。一个冷眼旁观的人,观察入微理所当然。 语气温和,态度友好,神情轻松,还真有点象是颇有交情的朋友,毫无敌意。 “为何从青松寨跟来?”他敌意未消提出质问。 “好奇。”灰袍人有意回避通名号的事,仅针对新问题作简要的答覆:“感到颇为困惑。你既然有志逐鹿江湖,为何表现得如此反常?” “如何反常?” “据我所知,你毫无积极争取机会的表现,一直就采取得过且过的作法应付危机,缺乏勇往直前的气质,那怎么可能获得威望?闯荡江湖却不争取威望,想做别人的犬马混口食吗?” “胡说八道……” 一声长笑,灰袍人突然拔剑,火杂杂扑上了,招发乱洒星罗,吐出无数星芒,剑气迸发像波涛。 他居然能及时拔刀,而且是拔出背系的刀。那是最为快速出鞘的佩刀法,他居然能在电光石火似的急袭中,把刀拔出、封招、反击。 金鸣震耳,人影进退如电,各自发出满天雷电,一刀一剑纠缠在一起,刀光剑影闪烁,已失去刀剑的外形,只看到无数光芒闪烁、吞吐、流逝、交错。 第一轮接触锐气已尽,死亡的情势因停顿而消逝,最后一声刀剑接触声传出,灰袍人暴退丈外,脸面出现汗影,斜举的剑仍传出隐隐啸吟。 他退回原地,没让灰袍人越过警戒线。 “你这家伙好阴险。”他有点心惊,很难相信对方竟然能挡住他狂野的刀招,刀比剑重量几乎加倍,他封剑时真力发如山洪,居然震不断剑,而且有几剑几乎钻透他的刀网长驱直入,生死刻不容缓,凶险万分。 虽然是在仓促间接招失去先机,也证明他对付真正的高手仍然力不足。这个灰袍人绝对比一帮一教的超等高手高明,绝对是江湖的超等高手中的高手,如果他继续采取保护妙剑的方法应付,可能过不了这一关。 他几乎上当了,这位灰袍人是笑面虎阴险得很。 “是吗?这叫做鬼蜮江湖,你的敌人,会用千方百计杀死你,阴险就是方法之一。”灰袍人收剑入鞘,笑吟吟语气特别温和:“你甚至可以接下小隐山庄常庄主常北岳的达摩慧剑,刀法与内功与他足以匹敌。小老弟,不要做那些阴谋家的帮凶,不要做他们的犬马,你必须立下宏观大的志向,开创你的顶天立地前程。” “你……”他愣住了,这些话有如鼓励,动听极了。 “采用混口食的态度在江湖鬼混,那是浪费你的生命,辜负你的大好头颅,杀……” 剑再次闪电似的出鞘,剑到人到再次发起笑里藏刀的闪电突袭,在他陶醉在吹捧称赞得意中,突袭的速度比先前快一倍。 他不但没被陶醉得意忘形,反而更为冷静,反应更为快速,刀气怒迸,铮一声狂震,火星四溅,奇准地崩开到了右胸前的剑虹,反手挥出,刀尖以一发之差,掠过灰袍人的右肋,划破了肩衣。 灰袍人要不是退得快,这一刀很可能划断三根肋骨。 “厉害!”飞退出丈外的灰袍人脸上变了颜色,收剑摇头苦笑:“你刀上的真力骇人听闻,所练的内功匪夷所思。如果你想取代江湖四霸天的大霸天,易如反掌。至于想取代常北岳,还得多多努力,他不会重出江湖,你无法打倒他以取代他。好自为之,挺起胸膛争取你的成就威望,扮弱者只能做一个江湖怪杰,不可能取代武林四杰或江湖四霸天。呵呵!后会有期。” 举手一挥,灰袍人转身而去,隐没在崖穴的前端,然后传出拨枝声。 原来前端有出路,不必扮狐鼠从密林茂草钻出去。 他收了刀,低头沉思。 灰袍人的话,在他内心深处掀起波澜。 找人投奔创业,何不自创门户?做别人的犬马,这根本就是浪费生命混口食,自甘堕落宿命论者的行径。他该有自己的理想、志向、抱负和努力奋斗争取的目标,岂能行事畏首畏尾毫无主见。 他实在感到羞愧,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西安小霸王,到何处去了?他连可以主宰群黎生死的王府权威也无所畏惧,现在怎么了? 几乎死在绝地里,就是这样,这是现成的答案。妙剑就是活见证,由于他的示弱,几乎连妙剑也一同葬送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在青松寨他就该无畏地挥刀,树立权威争取英雄形象。 转身回顾,不远处倚壁而坐的妙剑,正用惊疑的眼神,怔怔地盯着他。 取出徐昌平给的信物,塞入穴口的草根下,呼出一口长气,向妙剑走去。 徐昌平要他持信物,到苏州洞庭西山,去找西山隐园主人萨有光,替他引见一位旷世豪士,做一个旷世英雄。 他用不着去投靠某个人了,不做犬马。 人的性情、想法、教养,会随时间、环境、遭遇而改变的。每一次经历和锻鍊,都会产生影响,变好或变坏,谁也无法预见,更不可能预设立场。变化常常出人意料之外,而且随着人生的阅历变幻,变好的机会不到三成,变坏的机会比变好的机会多三倍以上。大英雄大圣贤变成大奸大恶,平常得很。大奸大恶变成大英雄大圣贤,有如凤毛麟角。 “你在想什么?”走近妙剑,妙剑发觉他沉默的神情,与往昔的快人快语有异,忍不住讶然询问。 “没什么。”他不再有问必答,不再急躁:“这个人的内功与剑术,是我所见到的高手名家中,最高明的可怕劲敌。日后碰上他,你最好不要和他硬拼。” “我比他差了一段距离。”妙剑脸色仍未恢复正常,武功不如人。 十个武林朋友,有九个自以为天老爷第一自己第二;坦然承认技不如人的好汉,可算是稀有动物了。 “我疑心他是常北岳,武林首席剑圣。” “他不是常北岳,但可能是来自小隐山庄的人。”妙剑是老江湖,但口气并不怎么肯定。 “哦!你知道这人的来历?”他讶然问。 “猜想而已,多年前我曾经见过常北岳本人。小隐山庄并没与江湖断绝往来,常庄主有不少有过命交情的好友。我从这个人的袖功中,估猜这人的身分而已。” “你的猜想是……” “天下十大袖功高手中,有一位名列侠义道怪杰的袖里乾坤柏啸天。江湖上以袖里乾坤为绰号,甚有名气的人不少于十个,但只有一个名叫柏啸天。这位怪杰神出鬼没,武功深不可测,对争名兴趣缺乏,经常改名换姓隐去身分,是常北岳的知交好友。他说你可以接常北岳的达摩慧剑,可知他对常北岳有深刻的了解,所以我猜想他是袖里乾坤柏啸天,确是从小隐山庄跟来的人。” “难怪。”他熄掉松明在旁坐下:“你睡吧!我在考虑要否在这里逗留等你恢复精力。” “你说难怪是什么意思?”妙剑躺下问。 “他在试探我,搏斗时留了两或三成劲。这家伙真阴险可怕,怎能用极凶险的搏杀式手段试探?难怪他武功深不可测,却又对争名没有兴趣,经常改名换姓隐去身分,这种怪杰实令人受不了,这可是真正的亡命。” “是不是他,我不敢断定。可知的是,这人一直在青松寨附近隐身在旁,留意你的举动,留意你是否对小隐山庄有威胁。他跟来的用意,我就猜不透了。”妙剑的嗓音渐低,显然将进入梦乡:“你也睡吧……” 他不能入睡,出路还没证实呢!两人想钻出这种连猎犬也无法通过的密林,必须用刀开路,辛苦得很呢!歇息片刻,他悄然而起。 点燃松明接近崖穴前端,原来崖穴已尽,外面的树林接近崖根,交界处地面出现三尺宽,草被践踏所形成的空隙,可供野兽出入。人如果想走动,得拨开上方伸垂的树枝。灰袍人身材高,难怪出去时传出拨枝声。 分枝拨草沿山崖钻走三十余步,眼前一亮,树林已尽,前面仅丛生野草与一些小灌木丛,视界可远及百步外的黑沉沉树林,繁星满天。向东望,太白金星已升上三竿,天将破晓时分了。 所处身的山崖高有三十丈,是一处相当峻陡的崖壁,崖面寸草不生。这种小山在这一带星罗棋布,平常得很。 过度兴奋,他忘了灭熄掉松明,犯了大忌,黑夜中火光会引人注意。他仍然是被猎的目标,猎他的人肯定在附近寻踪觅迹。玄武门人手众多,布的搜踪网必定不会忽略这附近的所谓隐蔽地区。 刚熄了松明,便感觉出凶兆。火光乍熄的瞬间,眼中会出现短暂的失视盲点,不可能凭目光看清物体,只能凭感觉侦出异状。 侧方的一丛灌木黑影暴起,飞越草梢一落一起,远及四丈左右,凌空下搏双爪下搭,有如饥鹰搏兔,抓顶门扣后颈双腿也准备下踹,不但要擒人,双脚也有杀人的准备,一踹之下必定骨碎肌裂。 他不但听到人体起落的踏草声,居然也感觉出劲风压体的征兆,丢掉已熄了的松明,向前仆倒,不等身形全部触地,单手及地时身形便翻转向上仰躺。 这瞬间,他的视力恢复,双脚疾收,间不容发地躲过下踹的双足,他的双足顺势上踹斜蹬。 黑影嗯了一声,小腹被踹中,身躯上挺后倒,倒摔出丈外陷入草丛中。 他鲤鱼打挺跃起,向前飞扑,一劈掌把只剩下半条命的黑影劈昏,挫低身躯将人拖至崖根下塞入草中,再潜行十余步隐没在草丛内。 前面树林窜出两个黑影,无所顾忌地向这里飞奔,百十步一冲即至,两面一分用目光四下搜视。 “包二哥,喂……”右面的黑影低叫,剑已拔在手中,可能已发觉不时了,嗅出危机。 夜空寂寂,没有人回答。 “奇怪,包兄怎么不在这里?”左面的黑影向同伴说:“我看到有火光忽明忽灭,一定是他亮火折子寻找什么东西,这是犯忌的事,也许他已经走了……” “他没走,就躺在你左面不远处……”他不等话说完,立即动手,一掌拍中对方的后脑,旋身再一掌劈中右面黑影的耳门,打击之快无与伦比。 这三个人是布网的伏桩,糊糊涂涂被他剎那间摆平了。三人小组分为两处地方潜伏,碰上袭击的行家,两地根本来不及策应;他就是偷袭的行家。 武功与经验相差悬殊,一接触便决定了生死存亡。 第十一章 锋芒再现 三个人被拖入崖穴内,穴内黑沉沉。 搜身缴械,这才把一个人弄醒,拉脱手脚关节,面向下压倒仆伏。这个人只能侧着头,看到坐在身旁的模糊人影,动弹不得,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闯荡江湖的亡命,如果对生死看不开,是死得很快的。真正看得开不怕死,死得更快。一旦落在仇敌手中,如何争取生机,不但要靠智慧,更要靠运气。 “先亮你的名号。”他问,用指甲在对方的右耳轮划动,表示准备先从耳朵用刑:“愿意合作的人可以活,撒谎胡招一定死得很惨,江湖规矩你懂,是吗?” “咱们有仇吗?你是谁?”穿一身黑劲装的人反问,是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大汉,语气强硬。 “你不想合作。”指甲一拂,耳轮裂了一条大缝。 “哎……你……” “我。”他心中一动,想起灰袍人的话:杀人可使用阴险方法:“我要口供。我毒心秀士汪士秀,是逼供的专家,心是毒的,有一千种手段要你招实供。” 冒充高手名家诱口供,正是阴险方法之一。 “贫道号称幽冥使者,天地人三界的事我都可以查得一清二楚。”妙剑居然有清晰说话的精力,模仿江湖五毒飞云散人的口音,惟妙惟肖。 江湖五毒目下是钦差专使身分,从黑道凶魔摇身一变,成了官方人物,跻身白道之林。身分的变化是很容易的,没有人少见多怪。 “你们有三个人,不必劳驾飞云散人用迷魂大法取供。”他进一步威吓:“本秀士喜欢用老掉牙的手段,逼取所要的口供。三个人的口供必须一致,供词不同的人将被拆骨处死。你,招不招?” “在下是威麟堡东下堡的警卫管事,三眼虎杜威。”这人一听他俩所亮的名号,心中一宽,五行有救了,江湖五毒怎敢得罪威麟堡侠义道英雄?合作地报出身分名号:“诸位,本堡的人没开罪诸位大驾吧?” “你没向我偷袭?”他沉声质问。 “事发仓促,黑夜中难免误会呀!在下赔不是……” “你们来干什么?”他转变话锋。 “布网潜伏,一是擒捉神刀太保,二是擒捉玄武门的人。”三眼虎有问必答。 “咦!玄武门与贵堡……” “咱们的人突袭神刀妙剑,碰上有人捣乱,玄武门的人赶到,擒住咱们两个人,虽然他们的副门主卖本堡的账,释放我们的人。咱们知道他们同时捉住了一个人,据说是神刀太保的朋友。敝少堡主认为机会大好,正好用来做借口,向玄武门大张挞伐,乘机铲除这个排名第一的杀手集团,利用机会提高本堡的声威。如果成功,少堡主便可向武林四杰的地位跨进一大步了。只要捉到他们三两个人,必定可以搜出他们的真正山门来。诸位请不要干预,诸位没有必要趟这一窝子浑水。” 他心中一跳。他的朋友除了妙剑之外,皆已各奔前程,怎么可能出现在新郑。会是谁? “世间居然有你们这种愚蠢的人。”妙剑用叹息的口气说:“玄武门威震天下,不但是杀手集团中的长青树,是排名第一的杀手组合,明的山门有官府包庇,暗的真山门还不为世人所知。而威麟堡根本就是一座难以设防的小村堡,自从大霸天失踪的事发生之后,朋友愈来愈少,自保已是不易,能禁得起玄武门那些超等杀手的袭击?能防守得了多久?天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让他们去胡搞吧!叫他们滚!” “得令。”他怪腔怪调,按住三眼虎的手脚关节,再一掌拍昏,拖了便走。 把三个昏迷不醒的人弄走,远出半里外往草丛中一塞。东方天际晓色已现,又是一个大晴天。 不需其他的口供,玄武门的事,三眼虎这些威麟堡的爪牙所知有限,问不出所以然来。威麟堡找他的内情,他一清二楚,用不着多问,结怨的事故平常得很。他和甘兰英两把刀,废了该堡不少爪牙,天下第一堡主号称大霸天,肯放过他岂不声威扫地? 威麟堡要用侠义英雄名义,铲除玄武门立威。对他来说,不关他的事,反而对他有利,减少了玄武门对他的威胁,他正好乐观其成,甚至可以?蚌相争渔人得利呢! 他本能地感觉出威麟堡的人靠不住,这些笨蛋在做白日梦妄想。玄武门的人分组追逐他,每组人都由披甲的好几个杀手群起而攻。三眼虎潜伏的一组仅有三个人,居然妄想擒捉玄武门的一群披甲杀手,简直是自杀,肯定会反而落在玄武门的杀手中,后果可想而知,哪能寄望这些人铲除玄武门? 妙剑说让他们去乱搞,两虎相斗对他有利,目下他要做的是等待,等待混乱发生,等待妙剑恢复精力。 退回崖穴,他宽心地倚壁假寐养精蓄锐。 x       x       x 强龙不斗地头蛇。外地强龙人地生疏,想打听消息也没有门路,当地的蛇鼠怎敢与外地人合作?在各地走动人生地不熟,有如盲人瞎马。 各方强龙不约而同光临新郑,行装来不及卸便仓促出动争取机先。结果一头撞入城郊的野地里,地势甚为复杂,有河流、河谷、小山、崖洞、茂林、丛草荆棘。只有一座小小三家村,和不知所以然的神秘象征性古迹轩辕荒山。想找村民打听消息,那是白费劲。 总之,闻风蚁聚的群雄,全被风闻的消息引来了,这一带又步青松寨的后尘,四出搜踪白费工夫。活动的人中,十之七八是熟面孔老相好,就是找不到所要搜获的目标唐青松。 唐青松这头鹿,把想逐鹿的猎人全引来了。 在青松寨,五虎岭小隐山庄的人不曾露面,不屑理会这些野心分子,威麟堡兴师问罪的行动无疾而终。 这里的主人玄武门,本来分兵调将闹得轰轰烈烈,按理必定杀手遍布,以地方强龙姿态与外地强龙周旋,以保持天下第一杀手组合的威望。 岂知情势突然丕变,天亮后不久,不死心仍在漫山遍野搜索的龙蛇,发现昨天现身的披甲杀手,不知何故完全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 有人猜想杀手们已经捉住了神刀妙剑,所以悄然撤走了,地头熟行动迅疾,秘密撤走轻而易举。 所有的在境强龙,都是为唐青松而来的,如果被玄武门擒走了,目标自然而然转移到玄武门,但无人加以确证,只好仍在轩辕山附近继续搜索,希望能找到唐青松的踪迹。 近午时分,四十余名黑衣人,聚集在县城大道至轩辕丘的小径三岔路口,围住了人数也有二十四名的江湖五毒,剑拔弩张气氛一紧。 东北角树林前,是黑龙帮葛大堂主的十六个人,冷眼旁观不想加入,坐山观虎斗的意图明显。 大道的南端,是弥勒教领队无极大法师,率领的十八名青袍男女,也颇感兴趣地袖手旁观,留意情势的发展。 各路群雄明里现身的人数,每次都不同,除了名号响亮的地位高人物之外,其他的人面孔经常变更,可知他们都有另一批在暗中活动的爪牙,彼此心知肚明,最好避免引起无谓的冲突,以免影响大局。 昨晚他们三方协议,暂时联手合作,由弥勒教的军师荀夫子出面掌大旗,找玄武门讨取唐青松。如果唐青松不曾落在玄武门手中,就要求玄武门放手别管唐青松的事。目下他们的协议仍在,应该并肩站对付威麟堡的人,不应该袖手旁观的。 看目下的情势,弥勒教和黑龙帮,似乎有志一同,站在远处作壁上观。 公议出面掌大旗的荀夫子,站在无极大法师身侧,轻摇着折扇状极悠闲,不时与大法师交头接耳有说有笑。 这位荀夫子,是天下八夫子之一,是弥勒教地位甚高的几位军师之一,绰号就叫袖里乾坤,意思是一切计谋,皆出于他的手在袖中掐指一算,便可奠定乾坤。 昨晚在崖穴内现身的灰袍人,妙剑疑心是以袖功名动江湖的怪杰,名列侠义道的袖里乾坤柏啸天,是常北岳的知交好友。两个袖里乾坤绰号相同,绰号所代表的意义有异,两人的声威名望也相差甚远,荀夫子是秘教的造反英雄,柏啸天是侠义道怪杰。 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如果碰在一起,肯定会有是非,一比一,荀夫子很难接得下柏啸天的乾坤大袖。 威麟堡的人中,出来一位英俊魁梧的年轻人,佩的剑古色斑斓,黑袍飘飘气势不凡,虎目中精光四射,屹立如山不怒而威。 举手一挥,出来了气色败坏萎顿不堪,举步吃力的三眼虎杜威,垂头丧气两眼无神。 被拉脱手脚关节的人,虽然为期短暂,但筋必定受伤,短期间动一动就痛得流冷汗。俗语说:损筋伤骨,百日难复。所以用拉脱手脚关节迫供,是相当残忍的事。 “幽冥使者,你给我站出来。”英俊年轻人声如洪钟,虎目怒睁:“我威麟堡与你们江湖五毒,以往从无过节,井水不犯河水,因为你们五毒从没有把柄落在本堡的人手中。我要知道,昨晚你有何理由袭击本堡的人,为何要用残毒的手段向本堡的人逼供,我要你还我公道。” “你说贫道用残毒的手段,对付你这个病狗似的爪牙?”幽冥使者飞云散人出来了,指着三眼虎冷笑:“我认识这个人,以往是郑州的名武师,三眼虎杜威,武功出众颇有名气,如此而已。你说的是昨晚的事?” “正确的是今早破晓时分,你和毒心秀士汪士秀,用火光诱捕本堡的三个人。三眼虎被你们几乎废了手脚,你心目中哪有我威麟堡在?你真该死。” “贫道承认江湖五毒,有点怕威麟堡,只要贵堡主大霸天乾坤一剑一声令下,天下侠义群雄的刀剑,便会向咱们黑道之霸江湖五毒集中,咱们哪有好日子过?贫道的心目中,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贵堡的侠义之剑贯穿贫道的胸膛,所以不敢让把柄被你们抓在手心,能忍则忍,宁可回避你们……” “你少给我废话!”年轻人沉叱,声如雷震。 “贫道是针对你的话,据实答覆呀!”幽冥使者阴笑,神情与对方的暴怒形成强烈的对比:“你这人年轻气盛,神气得很,你是谁?” “威麟堡少堡主公孙云浩。”年轻人傲然地说。 “哦!令尊贵堡主失踪两年,是真是假?让你这乳毛刚干的人,带了大批狐群狗党出面掌大旗,到处示威恐吓,似乎令尊真的失踪了……” “你这狗东西……” “你根本就是条疯狗。”幽冥使者脸一沉,三角眼中涌现奇异的光芒,喝止的声浪不大,但公孙云浩的双目速眨了三下。 三眼虎双脚一软,坐倒在地。 “你……”公孙云浩手按上了剑靶。 江湖五毒如果真的怕威麟堡,怎敢在天下横行?幽冥使者前一段话饱含讽刺,后一段话就毫不客气教训挖苦这位少堡主,倚老卖老,把公孙云浩激怒得要失控了。 “你去问问无极大法师,问问葛大堂主。”幽冥使者不想在这里乱打乱杀,口气一缓:“昨晚咱们三方共同在一处露宿,没有人愿意四出走动冒风险。五更未尽,都在一起练功早课,直至红日升上山头,才吃干粮整装出发搜索。你咬定贫道残害你的人,三眼虎昨晚一定见了鬼。贫道确有走阴的神通,但走阴时只有同道可以看得到。三眼虎所看到的,绝不可能是贫道的原神。而且,贫道从不留活口。” “我毒心秀士办事,也从来不留活口。”远在十余步外的毒心秀士高声说:“多杀掉一个人,就少一个人浪费粮食。三眼虎这种货色,如果落在本秀士手中,他如果能活,那一定是太阳今早从西天升起的。” 荀夫子轻咳了两声,吸引众人的注意。 “小霸天,不要蠢了。”荀夫子摆出教训人面孔:“像你这种作为,想继承令尊大霸天的地位,近乎妄想。想取代武林首杰的名位,肯定今生无望。你的努力,完全弄错了方向。去办你的事吧!不要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浪费精力。玄武门的人,在下半夜像鬼魂般消失无踪,很可能是捉住了神刀太保把他带走了。你也在找神刀太保,再耽搁可就一切枉然啦!” 一声冷笑,弥勒教的人动身奔向县城。 “真是莫名其妙。”葛大堂主的嗓音像打雷,也带了黑龙帮的人动身。 一场可能血流满地的冲突,虎头蛇尾收场。 回县城找线索,是唯一的选择。 县城内可以找得到玄武门的副门主,要找该不成问题。问题是白天在县城里,不能一怒之下,拔刀剑血流五步,那可是要上法场的,得另用安全的手段办交涉。 江湖五毒随后动身,公孙少堡主恨恨地也带了人启程。他并不糊涂,江湖五毒不是浪得虚名的毒人,如果真擒住三眼虎三个人逼供,绝不可能留活口,杀了岂不大吉大利永无后患。 x       x       x 县城气氛有点紧张,治安人员勤快得很,查客店不论黑夜,派人盯牢了店中那些三山五岳旅客。 玄武门的人销声匿迹,王副门主据说到开封接买卖去啦!避风头的借口多的是,接买卖收花红是现成的借口。 一天、两天,密云不雨,神刀太保的下落成谜,象是泥牛入海。 要找玄武门的真正秘密山门,可能需要一千个侦查专家,或许两千。以往十余年岁月,各门各道英雄好汉,出动追查的人手众多,从来就没有人找到线索。事后,那些立志追查的人,有一半神秘地死亡。最近几年,敢挺身出面号召群雄搜查的人,似乎屈指可数。 江湖朋友都知道,一旦能成功地控制玄武门,必定可以扩大经营,成为主宰江湖的集团。玄武门的杀手行业范围太过狭小,缺乏宏观的规划,可能是领导的人缺乏远见,死守着杀手行业的行规,因此始终不能形成主宰江湖的大组合,应该出现一个有野心有魄力的领导人。江湖道怀有吞并或联合玄武门的野心家并不少,可惜没听说有谁成功地成为玄武门的门主。 这位威麟堡小霸天,就是野心家之一,志向很大,他打算降伏不了玄武门,就铲除玄武门。 降服之后再加倍努力经营,定可成为江湖之王;如果铲除,威麟堡的声威将如日中天,他将是现成的大霸天,取代武林首杰指日可待。 算盘打得很精妙,能否成功尚待努力。 第三天近午时分,唐青松和妙剑,出现南关外的悦来客栈,一身狼狈,能丢的行囊全丢了,仅剩下唐青松的一个鞘袋。幸好两人的腰囊和百宝囊仍在,所有的钱财幸获保全。有钱可使鬼推磨,只要留得金银在,身外物丢光了也无所谓。 这种低级客栈可容纳的旅客有限,几乎都是落魄的苦哈哈,午间通常不会有旅客投宿,小小的店堂冷清清,接待的两名店伙也懒洋洋无精打釆。 当他俩自北至南穿城而过时,便已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刚到达柜台,掏出路引证件,左面便跟来两个大汉,傍在唐青松身左靠在柜台旁,两双怪眼睥睨着他推向柜台的路引,嘴角的冷笑令人心中一惊。 真像跟踪窥伺猎人的两头花脸大青狼,随时准备猛然向猎人反击的孤行狼。阴险、机警、凶狠、有耐心,猎人经常丧身在这种狼的锐牙利爪下,十分可怕。 “路引是真的吗?”一名大汉阴笑着问。 “我可是关中西安府有地位的人,用不着犯法使用伪造的路引。”他也阴笑:“贵地好像很少发生官逼民反的事故,贵地的百姓相当幸运。公爷,我的行囊被一群暴民,抢得一干二净,不会向贵地官衙投诉,不会连累你们一追二比挨板子,放心啦!” 意思是说:不要官逼民反。 地方上发生暴乱,十之八九是地方豪强交通官府所造成的。玄武门肯定与官方有所勾结,发生暴乱极有可能。这些话可算是直截了当的警告,这两位捕快最好不要引发暴乱。 “我们敢重新现身,就有引发暴乱的能耐。”妙剑也加强压力:“晚上在贵地如果发生死伤无数的大血案,两位心中明白,应该由哪些人负责,该如何消弭即将发生的大灾祸,对不对?” “两位是否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大汉的阴笑消失了,有点下不了台。 “是吗?阁下以为我两人能活到现在,不是凭超人的能耐而活下来的?”唐青松提高嗓门。 “咱们被逼得如此狼狈,主要原因是咱们不想惊世骇俗,忍耐的功夫到家,而非缺乏能耐。”妙剑加强压力:“凭咱们的神刀妙剑,发起威来必定天地变色。二十余年前皇帝回老家途经贵地,被那把天斩邪刀逼得一昼夜狂奔三百里,逃至南阳才敢停留。我这位兄弟的神刀发起威来,天知道会有多少人的人头落地?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神刀绝不比天斩邪刀差多少。嘿嘿嘿……你们希望神刀发威吗?别蠢了,放手让该负责的人出面处理吧!不关你们的事,到别处走动好吗?咱们不会主动闹事的。” “我会睁大眼睛拉长耳朵,留意你们的动静,哼!”大汉气呼呼拉了同伴,脚下沉重出店走了。 掌柜伙计将已登录的路引递过,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开店的不可能拒绝旅客投宿,是福是祸只能任由老天爷摆布。 “客官包涵些儿高抬贵手。”掌柜伙计收了旅客登记流水簿,万般无奈地恳求。 “放心啦!明天我们就走。”唐青松让店伙安心。 店伙怎能放心。住一宵,漫漫长夜,会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故,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未牌左右,他出现在南关大街西首的小巷,找到一家打铁店。该铁店打造耕具车具,也打造一些刀械器物,是当地颇有名气的铁器店。 “能否实时替我打造这把倒刃单锋短戟?”他取出一张草草画出的图样,递给掌柜师傅:“我可以等。” 掌柜师传看了片刻,放下图注视着他。 “很简单的变型短戟,但客官如果急需,重量无法拿捏得准确,上下相差约四两。尖锋与钩刺,要不要用淋口?用淋口才能开锋。” 店门外踏入青衫飘飘的毒心秀士,往他身旁靠。 “这玩意是用来杀人的,不淋口哪能锋利?连锄头也需淋口,不然挖几块土就损掉几分锄口啦!干脆全用健钢,价格多三倍,这位老弟付得起。” “他娘的!你是阴魂不散啊?”他粗野地笑骂,并没生气:“你们跟来算是白费劲,我不会做你们的刽子手,紧随在后,实在不聪明。” “我们只要求你对付一个玄功了得的人,只有你才能对付得了他。” “免了,我不是见利忘义的谋杀犯,你另请高明。”他转向掌柜师傅:“不必用淋口,这玩意不是用来杀人的,钩着人拼命甩,可以摔散对方的两百多根骨头。锋尖不必用刺戳,作用是将对手顶开而已。对手穿了锁子甲,锋尖派不上用场。倒钩可以勾住锁子甲,很管用。重量在三斤六两至十二两之间,你可以斟酌。” 他有意放出风声,让有心人知道他打造的兵器,所要对付的目标是些什么人,让有心人知道他的打算和决心。他离店之后,一定有人前来查问的。 “客官如果志在钩人,不如买一根留客住,锯短一半,一定趁手,有现成的货,一锯就好。”掌柜师傅不介意他那些含有血腥味的话,好意地提出建议。 留客住性质与钩镰枪差不多,是防御性擒人的长兵器,意思是把暴客留住,志在生擒活捉。一般有自卫力的村镇,壮勇用来对付土匪强盗,外形也与钩镰枪差不多。 “不行,太轻了。”他拒绝:“我等半个时辰。” “好,五两银子。” “这是你的五两银子。”他掏出一锭碎银先付账。 “老弟,咱们真得好好谈谈。”毒心秀士缠住了他:“跟来打你主意的有许多牛鬼蛇神……” “你们五毒就是牛鬼蛇神之一,烦透了。”他悻悻地讽刺。 “你只要接受咱们的礼聘,立即动身随咱们动身离境,就可以摆脱他们,远离凶险。我们与那些人达成协议,只要你投奔有了着落,其他的人立即放弃争取。你与玄武门的恩怨是非,离境之后便安全了。”毒心秀士说明利害,争取他的投效:“不瞒你说,咱们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你将是咱们的贵宾。这也是你日后出人头地,成为江湖风云人物的大好机缘。” 有官方的支持,身分当然提高。第四霸天拔山举鼎皇甫俊,替钦差大奸臣鄢懋卿做盐务署巡缉营的头头,横行天下声威如日中天,成为官方的红人,赚了百万家财,江湖朋友谁不羡慕。 江湖五毒的主子御史王大任也是钦差,也是可以在天下巡访的外放钦差,权限虽然比不上鄢奸,但钦差的身分却是相等的。 店堂后面的打铁作坊,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但并不影响他们的谈话,仅提高声浪以便压下工作的响声,所以在店堂的伙计,都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现在已经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了,说不定不久便取代江湖四霸天的大霸天地位呢!”他拒绝诱惑,提出令对方心惊的雄心意图:“不要再找我,好吗?我对玄功怀有莫测高深的恐惧感,对付不了你们要对付的人。去找无极大法师吧!他的妖术可以助你们成功。” “我们不能在弥勒教中找人……” “那就去找葛大堂主。黑龙帮的兄弟组织黑鹰会,豢养的杀手刺客,比玄武门的杀手厉害十倍。葛大堂主会向黑鹰会借将,必可成功。” “一帮一会惹不得,他们是与朝廷作对的造反英雄,与弥勒教志同道不合,惹上了必定灾祸上身。老弟……”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忙得很呢!你请便吧!”他不再理会,进入堂后的打铁作坊。热浪袭人,作坊杂乱,毒心秀士不愿跟入,乖乖地出店。 x       x       x 返回客栈途中,从小巷踏入行人往来不绝的大街,身旁跟来两个人,薰衣香淡淡沁鼻。扭头一看,是一位英俊的青衫书生,和书童打扮的少年。书生象是年届弱冠青年,文绉绉还真有几分书生气质,清秀的五官,只有斜飞的双眉流露出英俊的神韵。 “哦!兄台手中的倒刺状铁器,象是短戟,请问有何作用?”年轻书生笑问,跟上与他并肩举步。 他笑了,一眼便看出是个假货,斜飞稍粗的双眉,是用眉笔加工改画的。 那年头男人身上薰香理所当然,甚至还敷粉呢。自古以来纨绔子弟称为敷粉檀郎,表示化妆与使用香精。古今名香谱中,列有两千多种香料的名称与制作法,其中有三分之一是男性专用的;另三分之一是女性的用物;最后三分之一供各处居室樊薰,与及敬神礼佛沐浴等等用途。 “用来强渡关山。”他不想点被,笑吟吟将短戟拂了两下,传来劲烈的破风声。 如果这位扮男装的漂亮女郎,是富贵人家的淑女,当然听不懂他这句话的用意。 “附近数百里内没有建关隘,哪用得着强渡呀?”假书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过的深闺弱质,听得懂他的话:“城内东大街醉白居的酒菜很不错,我作东,兄台可肯赏脸。” “哦!你……” “我姓赵。兄台定然是外地人,仙乡何处……” “小地方,关中,姓唐,唐青松。”他心中雪亮,这位假书生是特地找他的,与他一样具有江湖气质:“在贵地惹了些麻烦,损失不轻,目下是四面楚歌,所以需要用特殊的兵刃强渡关山。” “唐兄……” “恕我拒绝赵兄的邀请,我不想替你带来麻烦,有问题自己解决,我应付得了。再见。”举手一挥,他快步急急离去,在十余步外扭头叫:“喂!天气热,你加粗的黛眉走了样啦!你露在袖口外的纤手真可爱,呵呵!” 怪笑声中,他撒腿便跑。 “可恶!”身后的假书生传来咒骂声和顿脚声。 他感到好笑,假书生引起他的兴趣,所留下的印象相当鲜明。他在想:“希望不是要找他的敌人。” 在这里,除了妙剑之外,都是他的敌人或半敌人。 x       x       x 他在等待,等待事故发生。 躲在客栈里白天不会发生事故,等于是与外界断绝往来又聋又瞎,必须外出走动,才能吸引有心人的注意,了解到底有多少龙蛇在他附近出没。 两人出现在南关的如意茶坊,在凉棚内惬意地品茗。天气炎热,凉棚外围槐树成荫可以纳凉,消去不少暑气,是消闲的好地方。茶客不少,有几桌聚了一些闲人聊天,有些人在下棋,有些在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为防意外,他俩必须带兵刃,刀剑皆隐藏在长衫内,长衫宽大,外表不易看出形迹。 唐青松手中,掂弄着新打制的怪形短戟。其实根本不像兵刃,倒像附有钩的铁棒,锋尖是钝锥不能刺伤人。本来戟的十字形横击锋是直的,一端是圆柱形,用来撞击一端磨尖开锋,可像钉子一样横击楔入人体。他改为双钩形,整个戟头有七成像箭头。因此持在手中,不会犯禁被当成兵器处罪;在城内担带刀剑是犯禁的。 这玩意全重三斤十两,打在人体上可造成严重伤害。前面的戟尖纯锥如果用上真力,同样可以刺入人体。被两面的双钩勾住,灾情更是惨重,有手钩的功能。 短戟搁在茶桌上,奇形怪状引人好奇注目,达到宣示武力的目的,示威的效果奇佳,摆明了他不再是弱者,向迫害他的人挑战。 在城外偏僻的地方,仇敌可以肆无忌惮地追逐他,穷搜他,围杀他。但在城内公然走动,反而没有人敢公然向他叫打喊杀。 唯一需要担心的有两个组合的人:威麟堡和玄武门。威麟堡的杂碎,在五虎岭山区就扮杀手兼强盗,在大街行刺偷袭大有可能,在青松寨逗留过的江湖群雄一清二楚。 玄武门本来就是杀手集团,暗杀行刺是杀手行业的正常手段,是谋生的本行技术,当街暗杀不留痕迹,暗器的使用出神入化,令人防不胜防。但该门的杀手很少使用暗杀行刺的手段,而以多量人手突袭强袭为主,对方不可能长年累月旦夕提防,一旦抓住机会袭击,几乎可以完全保证成功。十余年来,因失败而赔偿事主的案例屈指可数,成功率惊人有口皆碑,成为杀手行业的长青树。 喝了两杯茶,桌旁出现一名剑眉虎目,气势迫人的中年青衫大汉,神气地拖出长凳坐下,脸上的傲世神情令人大起反感。 妙剑年已半百出头,年岁比大汉多活了十几年,在江湖颇有地位。大汉没有理由用傲慢的神态充人样。因此妙剑鹰目中冷电乍现,神色中可看出极度的不悦。 “在下一剑三绝陈魁,威麟堡公孙堡主的朋友。”青衫大汉不理会妙剑的不悦,傲然向唐青松亮名号,傲慢的神情更强烈了些:“公孙少堡主的弟兄,与阁下有些纠纷亟待解决,有否其事?” 曾经多次发生冲突,威麟堡有多人被废,已经不需多费唇舌,也没有再守秘的必要,因此干脆抬出大霸天的招牌,公然与各方龙蛇打交道了。与玄武门打交道果然有效,轻而易举地换回被擒的两个人。 一剑三绝一亮名号,再抬出威麟堡的招牌,唐青松便矮了一截,注定了要听对方的摆布。 “你这杂种简直厚颜无耻。”唐青松受得了,妙剑可受不了啦!拍桌而起破口大骂:“你这种态度是来讲理呢!抑或是问罪?威麟堡有你这种猪朋狗友,才会让天下侠义道人士蒙羞。看你这狗一样的货色,像一个主持正义的侠义英雄吗?狗屁!” 一剑三绝怎受得了如此刻毒的谩骂?左手疾抬,威震江湖的一绝碎心掌当胸疾拍,早就功行左掌,这一掌伸手可及志在必得。 妙剑早有提防,身形半扭,让对方的掌贴胸擦过,右手反抽,叭一声给了对方一记阳掌耳光。双方的速度皆快逾电光石火,招一发便决定了胜负,毫无变招躲闪的机会,这一掌打得结结实实。 一剑三绝呃了一声,仰面暴退,绊倒了长凳,撞翻了邻桌,总算稳下马步并没倒下,口中立即溢血,呸一声吐出两三颗断牙,眼前发黑乌天黑地,右手慌乱地抓住了剑靶,想用剑阻拦后续的攻击。 妙剑并没乘胜追击,若无其事扶起翻倒的长凳。 “有许多朋友揽事挡灾,难怪人人都想做号令江湖的霸主。”妙剑瞥了一剑三绝一眼自言自语:“应该有人知道,替霸主做鹰犬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剑三绝剑来不及拔出,被一句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扶住了,按住他拔剑的手,不让他拔出。 “能支持吗?”中年妇人象是有意慰问:“你太冒失轻敌,脑袋没被打破相当幸运呢!不要再逞强,少堡主交代的事你还没办妥呢!” 两人定然是同伙,中年妇人是负责策应的人,来不及策应,变化太快,谁也来不及插手。 一剑三绝总算稳定下来了,昏眩感消失,用腰巾拭抹口角的血迹,狠盯着妙剑却不敢扑上。 “你有什么狗屁事要向我问罪,说详细些好不好?”唐青松安坐凳上神情自若,向快要气冲斗牛的一剑三绝说:“虽然你被打掉几颗大牙说话漏风,说慢些依然辞能达意,说啦!我在听。” “你知道北门外的十贤祠吧?”一剑三绝咬牙说,断了两三颗大牙,并不影响说话咬字,门牙掉才说话漏风,咬字不清。 “知道,我从轩辕丘返城,就经过十贤祠。” “午正时分,公孙少堡主在十贤祠等你前往理论,不见不散。” “在下从不做这种无聊的事,有事叫他来找我。南关外的悦来客栈很好找,不要说他不认识路。至少你们这些捧他做小霸天的狗腿子,知道前往悦来客栈该怎么走。你滚吧!你不配在我面前充人样下命令。”唐青松说的话字字震耳,要冒火了,抓起短戟拂动两下:“谁再敢在我神刀太保面前无礼,太爷要他永远后悔。” 用刀,容易失手造成伤亡;用这根短戟,不会有锋芒杀人,把人打伤而已,出手有分寸就不至于一击即毙。打断手脚,被打的人当然会永远后悔。 “你如果不赴约,一定会后悔。”一剑三绝咬牙说,知道恫吓的功效,撂下恫吓的话,狼狈地走了。 茶棚设在店前的大院子里,在街上往来的行人,可能看清茶棚的景象,外面有人在院口向内张望。中年妇人并没随一剑三绝撤走,脸色平静走近两人的桌旁。 “你的刀称神刀?”中年妇人问。 “没错。”唐青松指指妙剑:“他的剑称妙剑。神刀妙剑是绝配,响亮得很。” “太夸张了吧?”中年妇人脸上有不以为然的神情。 “江湖四霸天更夸张。大霸天绰号叫乾坤一剑,二霸天叫万家生佛,三霸天叫天马行空,四霸天称拔山举鼎。我两人称神刀妙剑,已经相当谦虚啦!虽然凡夫俗子供拜成千上万个神,毕竟谁也没见过真的神现身,用神通当面移山倒海送给愚民们金山银山,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厉害,称神刀同样令人怀疑不知是啥玩意哪!” “如果我要领教你的刀法,你接受吗?” “那是无聊。”他一口喝干一杯茶冷冷一笑:“生死关头我才会动刀,刀一出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我无仇无怨,你用领教的心态玩自己的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忘了命是不能玩的,我不会毫无理性地杀人。劳驾你转告小霸天,要他不要枉送许多爪牙的性命,我不会再忍受他的凌逼不断下毒手,反击将空前惨烈。想取代四霸天地位的江湖群雄多得很,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这位小霸天如果死在我的刀下,我取代大霸天的机会将升至巅峰……” “你一个西安府的地方性痞棍,居然妄想取代大霸天,简直是痴人说梦,妄想成痴想一步登天。”中年妇人挖苦他,脸色不正常:“你很自负,是吗?” “是自信。”他纠正对方的话:“自从在下踏入五虎岭武林首杰的地盘,便与不少江湖豪霸级高手名宿打交道,感觉出所谓天下级豪强,不过如此而已,他们能在江湖叱咤风云,我为何不能?所有的天下级风云人物,绝大多数是从地方性小人物,努力奋斗出生入死,幸而打出一片天跻身超级豪霸之林。我神刀太保同样有野心称霸江湖,能宰掉小霸天,可说已成功了十之八九,他找我等于是甘心做我称霸江湖的垫脚石,真是愚不可及。” 他这番话说得信心十足,豪气飞扬,意识中他已重回西安,四周军刀如林,他举刀叱咤风云,处境比在青松寨凶险百倍,是西安府强龙中的强龙,向天下级强龙的途径努力发展,有信心打出他应有的一片天。 中年妇人被他的气势所慑,心虚地扭头便走。 妙剑也脸色一变,眉心紧锁。 血气方刚年轻气盛,再加上有几分才艺,经常会犯下鲁莽冲动不顾后果的毛病。如果再具有野心欲望,很可能任性而为掀起狂风暴雨,追逐名利成为惊世的超强人物。 他举目四顾,四周走散了的茶客,正陆续回座,每个人都用惊疑的目光向他注视,似乎把他看成瘟神。 他有点歉然,觉得在大庭广众间示威,做得有点过分了,他无权引起市民恐慌,更不该波及无辜,任何冲突,都会连累不相关的人遭殃。 “你在想些什么?”妙剑看出他在思考,关切地问。 “我打算到十贤祠。”他表现决心。 “闯刀山剑海?”妙剑大感不安。 “早晚他们会像一群疯狗扑上来的,早些解决以免天天担心提防他们袭击。” “确是如此,咱们不可能预先知道他们何时发动突袭。在双川集,你我幸好及时撤出保住了老命,幸运不会再次降临在你我头上。” 他两人打听消息不易,怎能预知对方何时何地发起突袭?天天提防日子难过。拼死活的一天必定会到来,早些了断是上策。妙剑话中的用意,就表示同意他的打算。 “只要不被堵死在绝地里,你我一刀一剑配合无困难。在西安,我可以应付十名带甲护卫的围攻。”他豪情勃发,信心十足:“这些土鸡瓦狗,何足道哉?” “我知道。”妙剑离座:“咱们先回店准备,在刀剑的配合上仔细参详。” 结账离去,两人显得神釆飞扬。 x       x       x 得寸进尺,威麟堡公然在玄武门的山门所在地,与仇敌用武力解决纠纷,以为名头声威吃定了玄武门。玄武门立即无条件释放了他们的两个人,就是不敢招惹威麟堡承认强权的表现。消息传出了,玄武门的威望受到考验。茶坊交涉是在公众场合,消息传出立即引人注目。 一剑三绝被打掉几颗大牙的消息,也是同时传出的。这位与江湖四霸天辈分名头几乎相等的侠义道名宿,被人打掉几颗大牙,几乎令人怀疑其真实性。但经有心人打听,证实消息可靠,立即产生震撼性的效果,那些仍然怀疑神刀妙剑武功可能夸大的人,态度转变心中凛凛。 十贤祠在北门外不远处,片刻可到。穿城自南至北,只有三里左右。从南关外的悦来客栈前往,要不了两刻时辰,因此午牌初,两人仍在店内逗留。他们不需事先前往侦查,对方必然倾巢而至,不能因为对方布下大阵,就心怯畏缩不前。他两人已拒绝前往赴约,因此去与不去都不影响他们的威信,所以有权自由行动,何时前往有自主权。 预计将会发生猛烈凶险的决定性恶斗,让对手等得心浮气躁,也是攻心手段之一。一剑三绝声称不见不散,并非过时不候,拖延时间,对他两人有利。 眼看炎阳当顶,午正的钟声从钟鼓楼传遍全城,他两人仍在客栈的膳堂进食,神态悠闲,毫无动身赴约的征兆,把监视的眼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每策定一次行动计划,得花许多心血安排,一旦计划失败取消,下一次将多花费三两倍精力策划布置,是否有机会重新布局无法掌握,更难保证必可成功,因此这次机会必须把握,恐怕不会有下次的机会了。 餐罢正在喝餐后茶,那位假书生的假书童,轻灵似猫闪入膳堂,直趋两人桌旁。 “店堂来了一男两女,女的自称姓黄,很美很美。”假书童冲唐青松做鬼脸:“向店伙查询你的房间,赶快回房,她们快到你的客房找你啦!” “见了鬼啦!她怎么也跟来了?”他感到浑身不自在,置杯而起向妙剑说:“我回避她,从店后走。” “相见不如不见?”妙剑盯着他笑得邪邪地。 “废话。” “哦!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假书童愕然问。 “不懂就不要问。”他快步出堂:“罗兄,碰上了劳驾你挡一挡。” “不关我的事。”妙剑拒绝:“那不知好歹有多重性格的鬼女人,我唯一的想法是狠揍她一顿。她是你的难题,我不便介入。呵呵!我不反对你来一段江湖儿女情,问题是千万别当真。论心计,你对付不了她。” “我承认我对付不了她,你不要说风凉话。” 两人穿堂越舍急窜,假书童不便跟来,目送两人消失在内堂的甬道折向处,眼中有疑惑的神色流露。 x       x       x 店伙领着黄如玉,和她的男女保镖蔡忠、夏氏,盯着设有小统铺简陋客房发呆。客房可容纳五六名旅客,比设有大统铺的大客房稍高级些,除了唐青松和妙剑投宿之外,还没有其他旅客落店。房中空空如也,两人不在房中。 “已经是正午。”店伙直搓手:“也许在膳堂进膳。但两位客官是阔客,不一定肯在这里进膳。小的领诸位前往客堂稍候,由小的前往相请。” “不必了,也许他两人已经前往北门了。”黄如玉美丽的面庞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你这里怎么没有像样的单间上房接待他们?” “小店只是招待穷旅客的小客栈,哪有上房招待客官?”店伙耸耸肩苦笑:“唐爷两位贵客为何在小店投宿,任何人都感到纳闷呢!” 黄如玉不理会店伙诉苦,匆匆离去不再前往膳堂察看。踏出店门,门外背手微笑的假书生,有意无意地挡住去路,假书童也无意让开。 “我敢打赌,你这位美如天仙的小姐,手中的布卷里,一定包了一把剑。”假书生人生得俊,风流倜傥人才出众,是令人一见便生好感的俏郎君,显然有意搭讪,甚至近乎挑逗:“本城很少有练剑的闺秀,小姐必定是途经敝地的武林英雄,绝不会在这种低下的客栈投宿,大概走错了地方。小生是本地人,愿尽地主之谊,替小姐领路,前往北门大街的高陞老店投宿,该店的上房通常招待官眷。哦!小生姓钱,名铖,草字长春。可否有幸请教小姐的芳名?” 文绉绉笑容可掬,态度风趣中有诚恳,有赞美也暗含挑逗,最容易吸引小有才华的怀春少女动情。 女保镖夏氏可不是怀春少女,而是饱经风霜有了丈夫的中年女人,对风流倜傥的俏郎君不但不动情,而且有反感,愈听愈冒火,跨前两步要发作了。 黄如玉手一伸,拦住要再进的夏氏,表示要自己出面处理。 “我姓黄,河北岸人氏,第一次途经贵地。”她的确对这位书生大有好感,见面的第一印象奇怪:“听你的口气,你一定练剑有成。” “弓马刀剑,是学舍必练的武艺呀!”假书生不再挡路,笑容更潇洒:“这一代的十大江湖大侠,全都是正式学舍出身的书生,不但文章国华,武艺更是高强,剑术尤其精湛。” 每三十年是一世,也称一代。 读书人如果不做官,书剑遨游天下,不但游学,而且管些不平事。所管的事十之七八牵涉到官府,与官府作对,替受到冤屈迫害的平民百姓申冤。 这些人,对贪赃玩法的官吏恨之入骨。一些清廉正直的官吏,对他们极为尊崇,尊称他们为江湖大侠,与江湖术士口中的江湖,完全是两码子事。 “怎么我没听说过什么江湖十大侠?”黄如玉听得一头雾水:“这一代的江湖豪杰主宰江湖的人,众所周知是武林四杰,和江湖四霸天,他们才是德高望重的江湖大侠呢!这些大侠从没在任何学舍读过书。他们的学识,都是聘请学究教授得来的。反而有几个号称至尊的邪魔外道,具有秀才甚至举人身分。你所说的江湖十大侠……” “呵呵!信口胡诌,骗你的啦!”假书生爽朗地笑:“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有心仪崇拜的人,称圣贤称大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 “哦!你会自称江湖大侠吗?” “这个……” “你也必定文章国华,武艺高强,对不对?” “当然我不想自甘菲薄,自称大侠又有何不可?我是本地有名气的钱秀才,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真正的江湖大侠。你是外地人,初来敝地,当然不知道我的名头根柢啦!” 她当然不知道假书生曾经自称姓赵,更不知道假书生知道她的底细。 “那么,你的剑术一定很了不起囉!”她心中一动,油然兴起利用本地人的念头。 “不是我自夸,在学舍我的剑术排名第一呢!”假书生眉飞色舞,老王卖瓜,自卖自夸颇为得意。 “北门外有人械斗,要不要去看?” “好哇!这就走。”假书生象是忘了落店的事,兴高釆烈:“可惜我没带剑……” “给你一把。钱秀才,看你好了。”她取过夏氏手中用蓝绫裹住的长剑,抛给假书生,有人打头阵妙极了。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假书生接住剑欣然说。 x       x       x 进了城,女人的脚下就不能加快了。从南到北穿城而过,沿南北大街走,全程约三里左右,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女人快步走是不成体统的。五人不徐不疾向北走,钱书生与黄如玉并肩走在前面,不时交谈脚下从容。 唐青松与妙剑刚走后不久,显然在午正无法到达十贤祠,因此黄如玉并不急于前往观察,也不知道唐青松是否前往赴约。 “城北有一位本城的大爷,姓王,叫王十二,住在周家大院。钱公子,你认识这个人吗?”黄如玉利用机会探口风。 “哦!听说过这个人。”假书生泰然自若回答:“他是本城的烂人,烂得人见人怕。不要去招惹这个烂人,沾上了只有麻烦没有好处的。” “烂人?” “本城有名的所谓豪绅,有几个称为五霸七雄,都不是好东西,这个王十二就是五霸之一。周家大院的周老爷曾经做过知县,退休至今已经五六年了,是王十二的姐夫,也不是一个好东西。” “他是贵地的玄武门的副门主。” “玄武门?好像的确有这么一个匪类组织。但本城的人知道该门的人其实在许州,不在本城。本城的人,从来没受到这些匪类的骚扰,懒得理会,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隐藏在哪一座城镇。哦!黄小姐,你要找他们?” “很想见见他们的门主。” “你得去找王十二。”假书生推得一干二净:“我从来不曾与这些烂人交往,虽然同住在一座城。在街上偶然可以看到他走动,他还不配向我问安示好。” 名门子弟,那些土豪身分低下,想高攀名门子弟谈何容易?所以假书生把王十二称做烂人。 “王十二离城两天了,找不到他的鬼影。”黄如玉失望地说:“看来,你并不知道城内外组帮结门的事。你是贵城的士绅子弟,王十二是豪绅土霸,身分地位相差天壤,难怪你不知道他是玄武门的副门主。” “你如果在敝地需要帮助,我义不容辞,不要去找那些烂人,好吗?” “也许真需要你的相助呢!以后再说。”黄如玉欲擒故纵,为未来争取协助预下这步棋。 他对这位钱书生的印象极为良好,争取本城高层人士为奥援,先取得人和,办起事来可以减少许多阻力。她对自己的美貌充满信心,有把握让钱书生对她有求必应,甚至为她痴迷,供她利用奔走。至少,她知道有关王十二的一些根柢。虽然不算是秘密,但也算是稍深入的收获。 “毕竟我是东道主,本城的人好客成风,地当中原,甚有名气的古都,好客是本城的传统。小姐如需协助,我义不容辞。”假书生慨然表示协助的诚意,逐渐靠近她身侧,有拥挽她图手眼温存的意思。 她的看法却另有诠释,认为假书生靠近另有企图,亲近便表示对她有意,被她的美貌所吸引。男女一见钟情是正常的反应,她本来就具有吸引异性的本钱。 她几乎强烈地感觉出,假书生所散发出的男性吸引力,已影响到她的身心变化,引起她的共鸣。 “贵地有一位姓赵的大家闺秀,身边有不少武艺高强的随从。”她总算不曾意乱情迷,在江湖行走有一段时日,不再是怀春的少女,情怀已动仍然没忘了探听消息:“她本人也非常了不起,她的武艺应该称之为武功,不是你们大户人家一时兴起,所练的花拳绣腿……” “哦!你大概指的是北大街裕德坊赵家?恼晕难嘈〗恪!奔偈樯涌冢骸八娓冈龉滩吭蓖饫桑窘砍錾恚磐饩徒ㄓ薪康凇u庖皇勒约叶际侵卮笕肆泄艿墓偕鸨;せВ坏珒l有保镖、护院、打手,自己养有豪仆,而且有捕房派出的巡捕不时巡防警戒,不明来历的人接近,行迹稍有可疑,很可能公私两面都遭殃。我见过她,但两家甚少往来,她骄傲得像公主凤凰,我不喜欢。你问她……” “我想交这位官绅名门闺秀做朋友……” “千万不要,她们家不接待陌生的人。即使我前往她家拜望她的父祖,不一定能通过那三位门子的一关。三个门子都是彪形大汉,把拜帖往地下一丢,我的脸往哪里放?我的家世比赵家差了一级。” 地方的名流,通常分为官绅、士绅、豪绅。官绅,指仍有人做官的第一级名流;士绅,指进去有人做过官的大户;豪绅,是草莽性浓厚的土霸,出身复杂的低阶层龙蛇。官绅士绅的宅第,通常地方官必须加以保护,平民百姓得罪了官绅士绅,铁定要遭殃日子难过,有理无理都得押入公堂受折磨,陌生人哪配前往拜望?管门禁的门子,就有权通报与否,除非能送给门子一份厚礼,不然拜帖必定被掷回。门子作威作福,天下各地的豪门都一样。 这位假书生,明白表示具有士绅的家世,距官绅还有一段距离,与赵家并无特殊交情,对她想结交赵小姐的事并无帮助。 “你的武艺,与赵家的护院相比……” “那是不能比的,也没有比武的机会。本城有几位曾经在嵩山少林寺习武的人,我看武艺不怎么样嘛!有两位曾经在学舍传授拳棒,比我差得多,曾经与赵家的保镖有往来,比过武,好像难分胜负。” 意思是说,假书生比出身少林的武师高明。 消息对她没有多少帮助,只探听出些本城人物的动态而已。她主要是着手了解玄武门,颇为失望。 沿途谈谈说说极为投缘,出了北门,行人渐稀,前面十贤祠在望。已经是午正过一刻,官道上旅客还没上路呢! x       x       x 十贤祠只是一座有三进殿,规模中等的祠庙,平时罕见人迹,仅在公定的节日,由官府率领本城的名流行礼如仪,平常百姓不配前来拜祭,也无此必要。平常百姓只向神佛祈福求财求富贵,不向圣贤求福禄寿喜。 所供的十贤是唐朝的裴度、宋朝的王曾、吕蒙正、曾公亮、吕公着、东省华、陈尧佐、吴有、欧阳修、郑居中。所有的名贤中,平民百姓几乎完全陌生,怎知道他们是老几?只知道玉皇大帝和如来佛一类神佛,罕有知道这些一代名臣,是何方神圣的必要? 祠外广场林木森林,两侧有亭有台。平时,这里只有几个城外居民散步聊天,祠门紧闭,仅有角门供两个由地方按时派来打扫的人出入。神龛有神主牌而无神像,平民百姓拜像而不拜神主牌,来拜的人一定脑袋瓜有问题。 唐青松和妙剑神情潇洒悠闲,踏入槐林成荫的祠前广场,以为四周一定布满青面獠牙的三山五岳侠义道群雄,一定有那位少庄主公孙云浩,列下的罗天大阵等候他俩光临算总账呢! 岂知大谬不然,仅在右侧的古色古香慕贤亭,石凳上据石案高坐,英俊魁武人才一表,年约二十四五相貌威武的年青佩剑人,在亭中目迎他俩接近。身后两侧,有年岁相近的一男一女形如保镖的男女,男的壮伟,女的刚健婀娜,佩的剑古色斑斓,威风凛凛。 四周一无动静,不见人踪。只有三个人,没摆下罗天大阵,没有问罪的气势,似乎真是讲理来的。 两人颇感错愕,大感意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方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把情势完全料错了。 “这些人城府甚深,你我要小心了。”妙剑毕竟是见过风浪的老江湖,低声向唐青松提出警告。 “猜想两位也应该来了,在下的信使,已表明了不见不散。”年轻人换上了笑容,离座到了亭口降阶相迎抱拳施礼:“在下公孙云浩。两位想必是神刀妙剑了,幸会幸会。两位大驾光临,在下深感荣幸。请亭子里坐。” 客客气气,风度和气概符合领袖群伦侠义道世家子弟的气度风标,与那些草莽匪盗似的爪牙完全不同。如果表里如一,继承大霸天名位克绍箕裘的机会极大。 “令尊大霸天虽然可以号令江湖,但阁下还不够分量,气势汹汹派人传谕,在下没有理会尊驾号令的必要。”唐青松可就修养太差啦!说的话有骨有刺,举步登阶往亭子里走:“阁下是威麟堡的少堡主,风度极佳,久仰久仰。其实在下无意前来应约,只不过恰好途经此地而已,得前往轩辕丘走走,看是否能查出玄武门的线索,他们都躲起来了,那一带可能找得出他们的藏匿线索。既然没有其他头绪,回现场找线索是侦查的第一步。在下和妙剑罗兄已经来了,但不知少堡主有何指教?” 圆石桌周围共有八只石座墩,他和妙剑在对面落座,拉开青骑装的外襟,露出藏在衣内的刀靶。短戟搁在身右,准备动武的意图明显,意气风发,虎目炯炯流露出强者的无畏神采。说的话也铿锵有力,表明他已经具有与对方平起平坐,平等交涉的身分,对方可以号令江湖的声威,却号令不了他。 话说得不礼貌,公孙少堡主居然忍受得了,仅冷冷一笑,不曾怒火勃发。 “有事请教,希望能与阁下善意地化敌为友,为了双方的利益,找出合理的解决途径。”公孙少堡主脸上有诚恳的神情,语气平和毫无敌意。 “请教不敢当,少堡主有诚意化敌为友,在下极表欢迎,毕竟在下与罗兄人孤势单,当然希望能和平解决,但不知如何才能合理解决?请明示。” “几天之前,在下经过此地南下的同时,唐兄在青松寨北面的小村,多管闲事杀伤敝堡好些弟兄,唐兄想必不会否认吧?” 公孙少堡主这番话,可就像问罪了。 “在下不会否认。但鼓不打不响,钟不敲不鸣,在下必须表白,那是合情合理的自卫,应由贵堡的弟兄负责,错不在我。”他郑重地表明立场。 “本堡的弟兄追蹑那一批居心叵测,意图不明的人,他们与你毫不相关,你替他们对付本堡的人……” “少堡主,你似乎先入为主,并不想了解,或者故意不去了解青松寨所发生的事故谁对谁错。”他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我帮助那些人,其实也为了帮助自己自保。双川集夜袭的凶手,已经查出确是贵堡的人所为,之后不断神出鬼没锄除异己,不断向在下骚扰。为了自保,在下必须与贵堡的人周旋。那天双方见面时,确是贵堡的人不由分说便群起而攻的。少堡主,希望你真正侠义英雄世家的继承人,真正具有足以号令江湖的大丈夫气概和信誉,不要歪曲事实沦落成为世人鄙视的枭雄。你说的每句话,都代表你的江湖地位和声望发言的,不要认为此地没有第三方的人在场,而颠倒黑白没有担当。” 咄咄迫人,他的确没有修养。 他已下定决心,要奋起争取名位,不要再观望畏缩,在心理上他已有准备,有信心在江湖闯出一片天地。经过洞穴中死中求生的锻鍊,与及灰袍人的激励点化,他下定决心,要全力以赴创自己的前程,和奋斗的目标。 一个畏首畏尾贪生怕死的人,注定了是被人奴役的混世者。 公孙少堡主等于是被将了一军,被他的话义正辞严扣得死死地。 “我只是提醒你,双方仇恨的症结所在。”公孙堡主有点受不了,脸色难看本性渐露:“这点小损失,本堡承受得了,为了双方的利益,这件事今后不再提了。” “哦!少堡主所谓利益意何所指?”已占了上风,他不再进一步刺激对方。 “在下已经彻底调查这里所发生的事,与你我双方利害攸关。” “怎么说?” “你也有人落在玄武门手中。” “怎么可能,我只有妙剑罗兄同行。” “玄武门虽然释放了我的两位弟兄,但本堡的威信损失太大,如不能换回威信,本堡的人,有何面目面对江湖朋友?那天晚上袭击,要不是你那位朋友策应,本堡的人必可成功。你那位策应的朋友,的确落在玄武门的人手中了。在青松寨,你不否认结了不少朋友吧?那会是谁?你该心中有数呀!” “不可能。”他心中一动,但断然拒绝承认有朋友:“你的调查不可靠。” 他想起三眼虎的口供,三眼虎说玄武门擒了他一位朋友,消息如果不假,这位少堡主的调查很可能可靠。 “你真的不知道?” “我有否认的理由吗?” “那你为何要找玄武门的消息,查他们匿伏的线索?” “在下已身无长物,所有的损失,都必须由玄武门赔偿,他们必须负责。” “我请你来见面,目的就是邀请你联手对付玄武门。彼此往昔的仇恨一笔勾销,联手争取双方的利益。唐兄,我是诚意的。”公孙少堡主能屈能伸,郑重地提出联手合作的邀请。 三眼虎的口供是真的了,威麟堡的确在打毁灭玄武门的主意。 “开玩笑,那不关我的事。”他断然拒绝:“我的损失算不了什么,算钱也仅值百十两银子,犯得着和大群威震天下的可怖杀手拼老命?你这点妙主意一点也不妙,我不会上当替你打前锋,免谈。我有事,少陪。” “唐兄,你去找他们索赔,不动刀拼老命行吗?”公孙少堡主仍图说服:“多本堡五十余名超等高手协助,成功的希望至少有八九成,铲除了这个杀手组合,对你的声威名头大有帮助,是吗?” “如果失败,或者只除去玄武门一部分人,你威麟堡仍然是威震天下,仍可号令江湖的侠义道英雄,有许多高手名宿听命差遣的天下第一堡人物。我呢?我能一辈子逃避杀手的追杀吗?你想坑害我吗?算了吧!再见。” “你必须三思……” “免了。” “你如果不答应合作……”公孙少堡主终于要爆发了,伸手虚拦,声色俱厉:“将后悔嫌迟。” “是吗?我做了的事不会后悔。”他绕桌直趋亭口。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如果我没有把握走,我会来吗?”他让妙剑先出亭,在亭口扭头向虎目怒张的公孙少堡主冷冷一笑:“阁下颇有英雄气概,太过自信却有点愚蠢。” 他倒退出亭,一步步降下五级石阶。 公孙少堡主三个人,也一步步跟下跃然欲动,气氛绷紧,双方都在沉静中涌出阵阵杀气。 “在下是名动天下的侠义道英雄,家父与家兄,更是天下共钦的除奸去暴江湖魁首,领袖群伦,用不着你捧我。”公孙少堡主的手,徐徐按上了剑靶,凌厉的眼神紧摄住他:“你在青松寨表现得不错,所以我抬举你想交你这位朋友。那时我不在场,正在南下办事,不曾目击你的表现,所以邀你来试试你的胆气和能耐。耳闻不如目见,你如此而已,颇令在下失望。但我认为盛名之下无虚士,把你看成具有出色成功的人物,我要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与我公孙家作对的初生之犊。” 一步步紧逼,逼入祠门外的广场。 他是有计划地退入广场的。广场宽阔便于施展,任由对方跟逼,他有意斗一斗公孙家威震武林的乾坤剑术,不妨在首度交涉时表现弱势,让对方认为他胆气不足。后退,就表示胆怯信心不足。 妙剑心中有数,纵斜方向退至广场外侧。在青松寨期间,妙剑表现得并不出色,很少主动挑战,处处表现出是一个真正袖手旁观,隔岸观火不相关的人。这次公孙少堡主的两个男女爪牙没将他当目标,所以行动上明白表示置身事外。 威麟堡有四个超等高手,号称威麟四绝剑,一直就跟在堡主身边在江湖扬威,替堡主大霸天打发任何麻烦,武功与主人不相上下,每个人都具有惊世的武功。 目下公孙少堡主身边的一男一女,必定是绝顶高手中的高手。两人跟在公孙少堡主身后逼进,一左一右,保持丈五六距离,随时皆可能电射而出超越,替主人挡灾;因此唐青松所要面对的对手,是三个人而非两个。 “你把我看成小牛,太过分了吧?”他突然不退了,故意流露在外的怯意消失无踪,把短戟递抛至妙剑脚前,准备用刀,虎目中冷电湛湛:“你有信心毙了我,所以犯了主将亲临战阵的大忌。你就没有在青松寨主持大局的爪牙聪明,那位仁兄动不动就饬令手下一拥而上。主将亲自出马,你实在志大才疏蠢得很。” 公孙少堡主眼神一动,被他的反常神色所撼动。 一个初出道的人,一旦面对声威慑人的成名高手名家,即使自信武功超尘拔俗,也会在心理上受到沉重压力,流露在外的气势会呈现迟疑胆怯,没有勇往直前的现象出现。 由正常现象突然反常,难怪公孙少堡主神色改变。 剑光徐现,公孙少堡主徐徐拔剑,停止逼进,因为唐青松已经停止后退,再逼进就会撞在一起了,该是用兵刃搏斗两不相让的时候了。 神刀也缓缓出鞘,刀光耀目。刀身比剑身宽一倍,反射的光芒也亮一倍。 紧张的气氛愈逼愈紧,逼近至爆发的临界点;但对峙的局面,出现了反常的现象。 两人不再移动,对向拉开门户跃然欲动,与一般高手攻击之前,游走寻找空门或制造切入空门的气势不同,而是像伺伏猎物躲在树枝或草丛的豹,蓄势等候机会扑出,势欲起,身躯仍然潜伏在原地。一旦扑出,坚爪利牙立即齐发生死立判。 两人不再移位,谁移位就表示心虚。他们都是超级的名家,不想输气,必须作搏命式的强攻,表现自己的神勇和胆气,一击便可判生死。 主将亲自出马,有爪牙而不用,确是犯忌的事,亲冒矢石,死的机会大增,主持人一死便将树倒猢狲散,兵败如山倒。 “你这混蛋不识抬举,拒绝联手不为我所用,我一定要杀死你。”公孙少堡主被他挖苦得怒火焚心,愤怒地欺进一步,进入最佳的出手攻击距离。 攻击距离的最佳部位因人而异,没有一定的标准。但不论是过远或过近,技巧和劲道都会大打折扣,因此游走制造空门,是理所当然的行动。 公孙少堡主先采取行动,因此气势最为强烈。唐青松是气势弱的一方,最可能的行动是移位暂避。 估计错误,知己不知彼。 一声狂笑,唐青松扑上了,刀光似奔电,笑声一出,刀光便光临公孙少堡主右胸前,双手持刀左把在前斜劈,取肩挂胸连剑一起劈,势若雷霆。 “铮铮!”金铁交鸣声与狂笑声飞扬,刀光剑影急剧接触火星飞溅,人影乍分,罡风与交鸣声隐隐震耳,第一轮接触剎那间便结束了。 公孙少堡主果然了不起,不但封住了雷霆一刀,而且轻易地脱出刀的威力圈,获得重行聚力凝气的机会。 唐青松占住了对方的位置,冷然横刀屹立凛若天神,手中刀啸吟裊裊不绝,令人入耳毛骨悚然。 公孙少堡主换闪了两次方位,远退出两丈左右,持剑的手有点不稳定,虎目中精光一敛。 “你这就是威震武林的家传绝学乾坤剑术?”唐青松徐徐逼进:“夸大得离了谱,那能包罗乾坤?你运剑的内功,很可能是泰一大真力的旁支,不容易练成七成火候的无量真炁,你仅有四成火候。用这种剑术和内功要杀我,你得等我放下人生在家等死,你再下二十年苦功,再杀我或许有希望,杀!” 声出刀到,似乎距离消失了,一面说话,却突然闪电似的攻击。他是向灰袍中年人学的,现学现卖攻势石破天惊。 剑术和内功都被人揭穿,斗志必然沉落。 一男一女两保镖看出危机,不能让主人逞强冒险了,不约而同左右双剑齐出,策应主人钻隙反击。 双手运刀,刀只在小幅度空间摔动,刀沉力猛不虚耗真力,封架容易,攻时力道万钧无坚不摧,近距离内予取予求。 一阵暴乱,刀光剑影浑如一体,人影闪动难见实影,罡风呼啸金鸣震耳中,第一个人影飞出,一段断剑飞旋出三丈外,接着第二个人影摔出满地乱滚。 第三个人影接踵射出两丈外,屈一膝跪地,双手用剑支撑地面,保住身躯避免向前仆倒。 是公孙少堡主,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片刻间的接触,很快地便结束了。 第一个飞抛而出的是女保镖,头上的漂亮发髻不见了,披下一头短发,像个披头鬼,手中居然还握住断了一半剑身的断剑,狼狈地爬起发抖。 第二个摔出的男保镖,左肩被刀拍碎了肩骨,连爬起的力量都消失了,挣扎难起。 唐青松又占住公孙少堡主的位置,仅呼吸略为急促,正用大周天调息术调息,神刀斜垂身侧,屹立如山豪气飞扬,真有慑人心魄的气势。 “第三次攻击,你将刀头喋血。”他用刀向公孙少堡主一指,声如雷震:“你准备了。” 本来四周空阒无人,不知何时出现了人踪,可能是一些事先听到风声,赶来看究竟的人,事先不便接近躲在外围的树林里,恶斗发生才匆匆赶到旁观的。 黄如玉和假书生,与及他们的同伴,跟在他们身后,在广场南端与另一些人旁观。所有的人脸色都不正常,似乎觉得这一场超等高手的龙争虎斗,是幻觉而非真实的,都没能看出交手的情景变化。 黄如玉象是受到极大的震撼,目瞪口呆脸有惊容,似乎无法接受公孙少堡主三个人,被唐青松击败的事实,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她缠住假书生,并不急于前往十贤祠看械斗,悠闲地沿途有说有笑慢慢前往,似乎早已预知,唐青松绝不可能在公孙少堡主的剑下侥幸,不投降死路一条,她用不着急急前往看结果。 结果,出乎她意料之外。 四周的围观群雄,先是目瞪口呆,死一般的静,然后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语声汇合像隐隐风涛。 众所周知,威麟堡号称天下第一堡,堡主大霸天乾坤一剑公孙宙是宇内公认的侠义道魁首,号令江湖的霸主。三年前,仍是号召天下侠义群雄,与号称殃民贪官所属的抓私盐巡缉营为敌。巡缉营的主子钦差鄢懋卿,是天下四大奸恶之一。这些侠义英雄行刺、狙杀、抢劫运盐船、袭击钦差的车队,干得有声有色,也死伤惨重。两年前,才突然失踪,打击群雄作鸟兽散,同时失踪的人甚多,迄今仍是轰动天下的悬案。 他有两个儿子,艺自家传青出于蓝,长子公孙云长更为出色,号称江湖第一公子。两年前与乃父同时失踪,下落成谜。 次子公孙云浩甚少在江湖耀武扬威,名号没有父兄响亮,但其真才实学并不比父兄差多少,家传的剑术与内功无量真炁火候精湛,坐镇威麟堡,成为金城汤池,江湖朋友对他赞誉有加。堡主父子失踪,威麟堡的威望声誉一落千丈。江湖上谣传大霸天明里与巡缉营作对,暗中与巡缉管的大总管勾结。巡缉营的大总管拔山举鼎皇甫俊,在江湖四霸中排名老四。两人明里你打我杀,暗中一博名一取利。两人都同时失踪,留下难解的谜团,勾结的事算是谣言传闻,是真是假尚待澄清。 神刀太保只是一个初出闯道的地方小龙蛇,怎么可能两照面便击败了名动江湖的公孙少堡主?而且败得很惨,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三比一落败的,委实令人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唐青松脚下动了,拉开马步滑行两步逼进。 公孙少堡主脸色仍然苍白失血,大汗未收,怎敢挺剑接斗。紧张地退了两步,拉开安全距离。 两个男女保镖急向主人身边靠,男保镖左肩骨碎,右手仍可用剑。女保镖发髻被砍飞,并没受伤,但手中只剩下断剑,哪能用来招架可怕的神刀? 两人不理会主人是否愿意,推了公孙少堡主急急撤走。如果让唐青松扑上,主人活的希望微乎其微。 “你还没施展乾坤三绝招,你不能走。”唐青松沉声叫,向前逼进。 公孙少堡主三个人走得更快,任由他咆哮跳脚。 他不能进一步追逼,约会地不是生死决斗场。如果是狭路相逢仇人见面,最先死的一定是男女两个保镖,他刀下留情,就是没把这里当成决斗场的具体表现,不想做得太绝,虽然对方打算要他的命。 “你该在搏杀时宰了他的,放了他,他将是你的心腹大患,他会来暗的要你的命。”妙剑走近,将短戟递给他:“那些捧大霸天,替威麟堡摇旗吶喊的英雄们,会是你的附骨之蛆,你的日子难过。” “他们来吧!一旦我动了杀机,开了杀戒,那些人才需要担心人头落地呢!”他收了刀,语气带有强烈的凶兆:“要不了多久,等我羽翼渐丰气候已成,我会去找他们,他们将天天晚上做噩梦。” “呵呵!我觉得凭你我的神刀妙剑,还不足以成气候,你最好加把劲,主动向他们示威,乘机扬名立万,取代江湖四霸天的首霸宝座,以后敢找你的人就没有几个了,跟随你的人必定愈来愈多。” “我会考虑你的宝贵忠告。”他举步急急动身,毫无胜利者趾高气扬的傲世神情流露。 他看到似要向他接近的黄如玉,所以急急走避。他强迫自己忘了这个曾经令他心动的漂亮女人,走避是脱出纠缠的最佳良策。他曾经喜欢过这个女人,也就无法向这个女人反脸动粗。 “女人……”妙剑在他背后嘀咕,已看出他的尴尬,扭头阴森森地瞪了远处的黄如玉一眼,冷哼了一声才快步跟上唐青松。 x       x       x 十贤祠对面的三岔小径,是进入轩辕丘的村道,也是官府前往祭祀古代宗主的小路,平时只有零落的村民行走。那年头仍然地广人稀,轩辕丘方圆三十余里,只有一座小村,与及零星的村舍三五家,草木葱茏,禽兽在内生息,甚至有虎狼狐熊出没。 唐青松声称要前往现场找线索,其实不抱希望。玄武门的人出动在此地追捕他,真正的秘密山门不在此地,即使遗留有痕迹,也没有多少帮助。他真正的目的,是以身作饵,把玄武门的杀手引出来找他,人生地不熟,他没有门路去搜寻,只好让仇敌来找他。 玄武门的大群杀手齐聚轩辕丘,却又突然神不知鬼不觉消失无踪,按情理,对方是不会放过他的,只要他现身,监视他的人必定迅速召来人手,重施故技放胆袭击。 他已经知道,威麟堡图谋玄武门更切。他不想介入,只打算讨回损失,甚至没有动刀的打算,彼此并无深仇大恨,他也没有行侠仗义为世除害的念头。 激斗时有不少龙蛇围观,其中有些熟面孔,江湖五毒就出现在广场的西端。这些钦差专使仍不死心,不时在他身旁出没打他的主意。 玄武门一定派有眼线光临十贤祠,召集杀手的信息可能已经传出了。 进入小径,他一面走一面沉思,反复参详公孙少堡主与及三眼虎的话,两人都表示他有朋友落在玄武门手中了,所以激他引发同仇敌忾的念头,要利用他联手铲除玄武门,要他以救友的理由一同兴师问罪。 他有点怀疑被捉的人是鬼手天罡,但那人的嗓音绝对与鬼手天罡不同。 “罗兄,那天晚上向我们示警的那个人,真可能被玄武门擒走了。公孙少堡主与三眼虎,都认为那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在青松寨所结交的人,除了你和黄如玉之外,都比你我早些时间离开各奔前程。只有鬼手天罡像个孤魂野鬼,游戏风尘飘忽不定,很可能在经过这里时,好管闲事逗留此地,恰好在那天晚上……”他向妙剑提出疑点。 “你想到哪里去了?”妙剑知道他意向所指,抢着说:“如果是他,绝不会藏头露尾在暗中旁观,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那个老怪物。” “那你的估计……” “除非你另有朋友,不然必定是凑巧碰上的江湖同道,发现征兆,本能地声张提醒我们应变,不幸反而遭殃。” “唔!有此可能。”他想起在西安,与长安帮约会所发生的事故:“在西安有天晚上被王府的人追逐,我情急屋遁,他们追下屋,被一些人插手把他们赶跑,我才能乘机脱身。办事碰上意外,有幸有不幸,祸福难料。我想,也许我该利用这件事做借口,向玄武门讨人,物账人账一起算,也算替那人尽一分回报的心力。” “威麟堡正在紧锣密鼓,阴谋算计玄武门,甚至想用抛弃仇恨诱使你使用联手,拖你下水替他扬名树威。你如果有所行动,岂不是摆明了与威麟堡联手,或者趁火打劫吗?你将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得等候时机,以免落人口实。”他不会上当,不会鲁莽行事,不经意扭头回顾,看到急步赶来的人影:“快走,越野,我回避她。” 是黄如玉和假书生五个人,回避是他唯一的选择。 第十二章 强龙过江 黄如玉脚下轻快,不时催促假书生加快脚步,要追及已远出半里外的唐青松和妙剑,有点急躁。 假书生却不想快步追赶,认为没有赶的必要。先前黄如玉邀他出城至十贤祠看械斗,神志轻松沿途慢慢走,有说有笑毫不紧张,这时却要快步追赶,觉得有点奇怪,不知这位外地女英雄有何用意。 “你认识那两个人?”他指指远在半里外的神刀妙剑背影问:“神刀妙剑是什么人?” 他们赶到十贤祠时,正好赶上双方变脸,唐青松倒退出亭,退至广场打交道,准备用刀搏斗,外露的勇者形象,比公孙少堡主的表现更为出色。至于先前双方打交道的情形,他们并不曾目击经过。 “认识。”黄如玉不想多说,含糊一言带过:“他们一佩刀一佩剑,算是平地一声雷成为江湖风云人物了。我要追上他和他谈谈。” 前面是小径转弯折向处,唐青松两人的背影一转就不见了,树林茂草拦住了视线。 黄如玉脚下加快,到了小径折向处,愣住了。前面小径笔直,可看到里外的景物,小径空荡荡,鬼影俱无,唐青松两人像是平空消失了。两人先前脚下从容,不可能突然奔跑,即使奔跑,也不可能奔出里外消失。 “他们入林走了。”假书生说,将剑递回给夏氏:“我要回城去了,跟我一起走吧!” “这处地方你熟悉吗?”黄如玉不想放弃追赶,脸上神色百变。 “我是本地的豪门子弟,纵犬走马经常在各处游玩,当然熟悉啦!这条小径通向轩辕丘,申牌一过,最好不要前往走动,有虎豹豺狼出没,相当危险。” “钱公子,陪我去找神刀妙剑好不好?他两人一定抄近道前往轩辕丘,早些天他两人就在那一带逗留,一定又前往找寻什么线索。我们有五个人,你怕豺狼虎豹吗?”黄如玉反而请他作伴:“贵城的名门子女,夜间还带人在轩辕丘夜游避暑呢!” “抱歉,我晚上有事,和几位朋友有约,不能陪你。”假书生婉拒:“轩辕丘方圆三十里以上,林深草茂,要前往找两个人,比在大海里捞针更难些。既然你认识他们,何不在他两人投宿的悦来客栈等候?这时前往,今晚就无法赶回城啦!再见,黄小姐。” 假书生挥手示意,带了书童转身,毫无留恋地头也不回,潇潇洒洒踏上归程,与在城内见面时攀交的热烈神釆,完全不同判若两人。 黄如玉怔怔地目送假书生离去,原来自己的美貌,似乎并没有令对方着迷的魅力,这位名门公子不是见色入迷的花花公子,她想利用对方的打算落空,深入侦查本城有关玄武门动静的计谋成为画饼。 她心中油然兴起失败感,上一次失败又没能深入了解唐青松。 一个年轻女人想在江湖出人头地,仅凭美貌是不够的。要想获得什么,就必须作同等的付出;仅靠美貌便想获得男人死心塌地相助,而吝于付出情欲吸引,机会有限得很。甘心无条件付出的人太少太少了,男女都一样。只是男人比较现实些,需要回报的占有欲也强烈些。 对付唐青松,双方事先都经一段密切接触,交往渐渐培养出亲密的感情。最后她认为唐青松懦弱,对她的野心并无帮助,终于失去了这个其实非常勇敢的男人,是她主动放弃的。 这位钱公子是本城的豪门子弟,对她侦查玄武门的工作大有帮助,所以产生利用对方的念头,对方不重视她的魅力,她不得不再次承认失败。 “我会设法得到你的。”她突然向假书生已远出五十步外的背影恨恨地说。 “玄武门的秘密山门一定在此地,必定与此地的贵戚名豪勾结交通官府。上次碰上的赵护法,打扮就是不折不扣的豪门人物。” 副门主王十二的居处,就是一座豪门大宅。 如果获得假书生相助,毫无疑问可以让她出入官绅名豪家。 “小姐,何不跟到他家去?”夏氏说:“这种浮夸的纨绔子弟,是容易控制的。” “不急。”她的语气充满信心:“机会多的是。去找唐青松,我不想放弃希望。一错不可再错,我要用尽手段争取他。其他的人都靠不住,只有他才能帮助我登上新一代的江湖四女杰首座。” “好吧!先找踪迹。”蔡勇领先便走。 他们根本不知道唐青松两人,是从何处进入树林的,小径上找脚印极为困难,地面干燥坚硬不留履痕。即使找到入林处,想追上也不是易事。 x       x       x 接近小径折向处,仍然找不到有人入林的痕迹。负责在路右沿林缘寻找的蔡勇,到了折向处脸色一变,向在后面跟来的黄如玉急急打手势示警,止步不进,本能地将佩剑挪至趁手处戒备。 小径向右折,前面路旁并肩背手而立的五个青衫中年人,正用怪怪的目光,盯着他冷笑。 为首的荀夫子,眼神最为阴厉慑人心魄。 如果撤走,不啻明白表示双方是仇敌。以往弥勒教的人,以网罗唐青松为目标,唐青松一而再拒绝,双方虽然不曾真正兵戎相见,但也闹得相当不愉快。黄如玉那时与唐青松并肩站,最后一次群雄大聚会逼唐青松表态,她才失望地离开唐青松的,唐青松的懦弱表现令她失望。 其实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自保,她不愿与唐青松共患难,当时情势险恶,她不想与唐青松同归于尽。 唐青松对她生情,却又不愿为她赴汤蹈火,没有勇气举刀傲啸,面对真正的强敌再三示弱,表现令她失望,不是她理想的对象,她只好乘机保全自己一走了之,脱出基础薄弱的情关外。 狭路相逢如果心虚撤走,岂不表示仍与唐青松并肩站? 即使想撤走,也来不及啦! “过来吧!本夫子不会恶劣得扮劫路的强盗,毕竟我是天下第一大教的夫子军师。”荀夫子大声叫,脸上有不怀好意的阴笑。 既然走不掉,必须鼓起勇气面对逆境,这是一个有志在江湖有一番作为的人,所必须具备的成功条件。她本来就以女强人自居,对外声称是初出闯道的侠义英雄,如果一看风头不对就逃避示弱,江湖道哪会有她的地位?唐青松就是有欠积极,令她大感失望。 她如果也表现软弱,一定会对自己失望的。 “你们是最早离开十贤祠的人,是从北面绕过来的。”她压下心中的不安,神色中居然流露出英气,缓缓向前接近:“应该不是冲我而来的,夫子有何指教?不会是胁迫本姑娘拜贵教的祖师爷吧?” “呵呵!本教不会胁迫你这种太过引人注目的女英雄,不收对本教有害无利的名人,概不欢迎你这种名女人参加本教。”荀夫子傲然地说:“再就是不收垃圾。当然你也不愿做垃圾,所以你可不要抬高你自己,或甘心贬低你自己。本夫子对你没有胃口,只有江湖五毒手下的几个下三滥,对你有兴趣。那几个下三滥对你的美貌评价很高,可惜蠢得把你低估了,因此吃了大亏。” “你在说些什么呀?”她惑然问。 “我在替你解谜呀!”荀夫子阴笑更浓了:“上次大会青松寨,除了威麟堡的人志在骚扰小隐山庄之外,其他十之七八都是闻风前来看究竟的人。本教的人,是从关中跟在威麟堡的人后面前往的。” “关我什么事?我也是闻风前往,希望能替常北岳尽一分心力的,常北岳是侠义道中的泰山北斗,我不自甘菲薄,以身为侠义道人士为荣。” “真的呀?” “咦!你的意思……” “你也是暗中跟在威麟堡的人后面行动的。威麟堡主大霸天也是江湖侠义英雄的霸主,所以我没留意你,却知道你身边出没的二十余位同伴,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因此派人留意你们的动静,发觉你的人曾经与威麟堡的人秘密会晤。同时,查出在双川集威麟堡夜袭失败之后,江湖五毒那几个下三滥看上你,几乎把你弄到手,不幸被神刀太保多管闲事破了他们的买卖。” “胡说八道。”她大声抗议。 “那天晚上无极大法师带了一些人露宿,正好位于江湖五毒借住的种山人小屋附近,目击事故经过。小女人,你的人既然暗中与威麟堡的人交通,他们为何向你的住处袭击?现在闲来无事,你把其中秘密说出来替我解惑好不好?”荀夫子的阴笑变成狞笑,神色中明白表示她非说出来不可,不说将有事故发生。 “我只带了两位随从,别无同伴。你的话无法令人相信,纯属造谣毫无说服力……” “真的吗?”荀夫子突然变脸,大袖一抖厉声问,声浪与大袖所发的风涛声相应和,示威的意图明显。 她也脸色一变,暗中行动待变。 “我的行踪有目共睹,在青松寨才结交神刀太保与鬼手天罡几个人。”她极力为自己辩护。 荀夫子手一挥,小径对面的密林中枝叶摇摇,四名中年人押着神色萎顿的五湖秀士包士毅和脸中扭曲口鼻仍在流血的随从杜忠,驱狗似的排草而出,将人向小径一推,两人摔倒在地挣扎难起。 “这个混蛋秀士,在青松寨期间相当活跃,向外宣称他用侠义道另一派名义,与威麟堡的人作对你追我赶,暗中却秘密偷袭,杀死了几个与常北岳有交情的人。他与六名同伴招了供,咱们处决了四个人。他们也打算暗杀神刀太保,招称是不希望神刀太保和你交好。本教是局外人,但情势扑朔迷离,不弄清恐怕会对咱们不利,所以要进一步了解到底有些什么阴谋。小女人,你不会否认这个混蛋秀士是你的同伴吧?也许应该说,他只是你的裙下之臣而已,你否认吗?” 步步进逼,把她逼入死角。听口气,弥勒教是局外人,不管棋局双方的闲事,但牵涉到利害关系,管到阴谋的波及引发不利,那就是必须介入棋局了。找到了介入干涉以保护本身利益的借口,作为武力介入的理由。 江湖朋友逼供,手段是极为残忍的,绝对的冷酷无情,铁打铜浇的人也不敢不招出实情。 五胡秀士是江湖成名人物,七煞掌昊天指威震江湖。杜忠的混元气功火候精纯,短期间可以抗拒刀砍剑劈,两人的真才实学,名列一流高手名实相副,却被弥勒教的人生擒活捉逼供,可知荀夫子这些人实力是如何强大了。目下她只有三个人,三比九注定了是大输家。 “我当然否认,而且坚决否认。”她必须武装自己,气势不能输,嗓门提高八度:“你说了一大堆自以为是,外人无法相信的指控。你说的所谓证据和口供,那只是你们所自定,所希望的虚拟口供;也就是你们所自订所需要的口供,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江湖秀士如果不按照你们所暗示的意思招供,绝难挨过你们的惨毒酷刑。在青松寨,他就厚颜无耻向我搭讪,然后动武,被神刀太保所逐走。你居然说他是我的同伴,是追求我的人,神刀太保就可以证明你们的调查毫无根据。” “你的辩解反而自暴其短,我要让你有公平的对证机会,你愿意跟我到十贤祠,坐下来接受盘问对证吗?祠内没有人干扰,有充分的时间整理出头绪来。事关本夫子的利害,必须找出谜团加以理清,才能决定如何应对。小女人,你不会拒绝接受邀请吧?” “抱歉,我不得不拒绝。”她把心一横,豁出去了,怎能受到对方挟制?那将是羊落虎口:“你说过,你们是局外人。贵教、黑龙帮、江湖五毒,都是乘机招纳才俊的人,并没干预威麟堡与小隐山庄的是非,那是侠义道双方争名争势的权力斗争,与你们没有利害冲突。请你们不要管我的事,我的任何行动,绝对不会影响你们计划。最重要的是:我出道不久,哪敢向你们三方面威震天下的组合挑战?” 不亢不卑,不但宣示她的决心,也表明她的立场,更展现她闯荡江湖的女英雄气魄。船到江心,马行狭道;情势险恶已不容许她逃避,必须在强大的压力下,展露她行道者的女强人才华。 神刀太保声誉鹊起,她也该崭露头角了。 在青松寨唐青松陷身危局,成为三方面组合的目标,她可以乘机摆脱置身事外,现在她必须面对恶劣情势了。可以说她已别无抉择。 “唔!你还真有几分女光棍气概。”荀夫子似乎欣赏她这番近乎奉承的话,脸上狰狞的神情消退。 “这叫做困兽犹斗呀!”她再加两分奉承:“前辈名列天下八夫子,贵教威震天下。我一个初出道的后生晚辈,如非被迫走投无路,哪敢在前辈面前卖狂?” “我如果坚持逼你呢?” “那就请前辈恕晚辈无礼,晚辈要求与前辈决斗。”她已看出有了生机,不再委曲示弱:“晚辈深信前辈是天下级的高手名宿,不会打发所属的人众向晚辈围攻。” “哦!小女人,你令我为难。” “前辈的意思是……” “你一个初出道的晚辈,毫无名气声望,哪配与前辈谈决斗?本夫子的身分地位,也不允许接受你这种地位的人决斗。十贤祠前那位公孙少堡主,居然亲自出马自贬身分。你说,怎办?” “这个……” “俗语说:江湖无辈,武林无岁。这只是年轻人意图取代前辈权势的借口,成名人物最讨厌的是那些妄图打倒前辈,以取代其名位的狂妄之徒。本夫子同样珍惜羽毛,经过漫长的出生入死奋斗,才取得今天的江湖地位,哪能仍然像初出道年轻人一样亲自与无数年轻人玩命?小隐山庄的常北岳,就不与公孙少堡主计较。公孙少堡主自贬身分找上了神刀太保玩命,那是他愚蠢无知。结果,你亲自看到了。” 身分地位不相等,哪能夸言决斗?除非双方有深仇大恨,有血海深仇;或者事出意外,狭路相逢不得不依情势作生死斗。 “你们曾经把我捉住,何必再压抑我这种年轻晚辈?我逃走可以增加你们的威望,别追好吗?” 声落人已远退出三丈外,退势像电火流光。她身后的蔡勇和夏氏,虽然起步晚了一剎,但也能随后跟到,三人展开轻功全力脱身,眨眼间已在五丈外脱出威力圈,出其不意撤走,机智可圈可点。 荀夫子九个人其实戒心已消,斗嘴皮子显得无趣无聊,人走了,他们想追也来不及了。 “这小女人早晚会出人头地,取代江湖四女杰是早晚间事。如果无极大法师在此,也不见得能把她再次留下。”荀夫子显然对她颇有好感,因此没下令追赶。 “这混蛋怎办?”同伴踢了五湖秀士一脚问。 “再打一顿赶他两人滚蛋,这种甘心替女人卖命的色鬼,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杀了反而会让江湖朋友指责咱们无容人之量。”荀夫子大方地示意放人。 弥勒教的发展层次甚高,路线与目标鲜明,灭明兴唐旗帜惊世,与江湖人士保持距离,如非必要,不会与江湖豪强发生冲突。多年以来,发生了多次意外冲突,死伤相当惨重,因此对江湖人士保持最高的警戒,避免重蹈覆辙。但一旦冲突无可避免,那就用雷霆手段彻底解决,不容许江湖龙蛇妨碍他们的发展,手段极为暴烈血腥味浓。 江湖秀士死了四名同伴,总算不幸中的大幸,没被赶尽杀绝,很可能是荀夫子突然大发慈悲饶了他。 x       x       x 全力飞奔里余,三人脚下渐渐放缓,浑身冒汗,呼吸已有点不稳。 “小姐,你应付不了荀夫子吗?”夏氏跟在身后问。 “一比一我哪在乎他?”黄如玉扭头冷冷一笑:“林子里还有他的人,如果是无极大法师,你我三人哪受得了他的妖术摆布?上当一次一次乖,我可不想再栽在他们手中。再说,我们没有和他们玩命的必要,半捧半奉承他们几句便可脱身,何乐而不为?你瞧,我们不是安全了吗?” 前面十余步路左踱出王十二,自称是玄武门副门主的人,穿了长衫两手空空,孤家寡人竟然敢现身挡路。 “安全保持不了的。”王副门主笑吟吟毫无敌意,风度极佳:“黄小姐,没忘了三天安全期已经届满了吧?” “怎会忘记呢!这种攸关生死的大事,不可能会忘。”她凤目生光,也媚笑如花:“王副门主,尊府的门子说,尊驾已经远赴外地接买卖了,何时返回无法预料,原来尊驾已经回来了,是不是特地来提警告的?这期间本姑娘没惊扰到贵门,对不对?” “对。我只是提醒你,顺便奉告安全期已经届满的消息。今后只要你没忘了作客之道,本门的人不会对你采取仇视行动,好自为之。” “请留步。”她高声阻止正要举步离去的王副门主:“可否带我去拜会贵门主?迄今为止,江湖朋友还不知道贵门主的来历……” “那是不可能的事,敝门主从不接待外客。”王副门主拒绝她的请求。 “我坚持请见贵门主,我会守江湖规矩作礼貌性的拜会。”她泰然自若向前接近:“劳请王副门主成全……” 王副门主突然倒飞两丈,奇准地避过她闪电似的虚空一抓突袭。 “你已经破坏承诺,正式出手向本门挑战……来得好,打!” 她再次扑上出爪,蓦地罡风似殷雷,劲气像浪涛般向她涌到,王副门主连拍两记劈空掌,硬把她震退出三丈外,地面被劲风扬起尘埃碎叶,像扬起一道小旋风。 身形刚稳下马步,狂笑声已从林中传出,声源渐远,王副门主已逐渐远去,消失在密林深处。 她操之过急,妄想擒住王副门主做人质,一步错全盘皆输,她必须负起破坏承诺主动向玄武门挑战的责任,失去用软手段打交道的机会。 “不必管他了,我们不可能追上他的。”蔡勇及时阻止她追出:“这人的掌力,已可伤人于丈外,轻功也即将修至陆地飞腾境界,所以敢赤手空拳独自拦路打交道,追上去绝难讨好,树林茂密,杀手的暗器威力可增十倍。” “你总是沉不住气,急于将所见到的人先下手为强擒住,完全不计及对方的武功是否比你高强,所以一而再枉费心机。”夏氏忍不住不悦地埋怨,意指上次与赵护法和赵姓豪门少女的事:“他们很可能动手袭击报复,我们的处境真的不太妙,如果不赶快回城仍在城外乱跑,你认为我们能禁得起那些披甲杀手的雷霆攻击吗?” “一定要在城外找到唐青松,在城内见了面也不便表达我对他的要求。”她有点烦?辏骸昂慰龀悄诘那槭撇恍栉曳中拇恚业孟却硖魄嗨傻氖拢矣邪盐湛刂扑恍栌惺奔浜退啻u谝黄稹!?br /> “我相信他有意回避你,在十贤祠他不可能没看见你,至少在旁替他助势的妙剑,肯定会看到我们在旁观战。我敢打赌,他两人都知道我们跟来找他,故意走避躲入树林不想见你。回客栈去找他,他就无法回避你了。”夏氏反对再在城外活动,对玄武门可能反击的险恶情势感到忧心:“我们身边没有人策应,实在非常危险。小姐,你不能忽略我们其实难以自保的事实。” “刚才荀夫子如果举手一挥,或者无极大法师恰好赶到,不难想象我们的结果。”蔡勇也脸色难看:“自不量力的事可一不可再,再发生必定后悔嫌迟。” 她不但一而再做出自不量力的事,而且再三犯下这种错误。蔡勇和夏氏夫妇俩,对外名义上是她的随从,主人不接受随从的意见事极平常,这可以凸显主人的权威。因此在她与外人打交道时,蔡勇夫妇很难配合她突发的贸然行动。刚才她突然扑上擒捉王副门主,蔡勇夫妇就来不及统一行动。 “你对我的武功和手段失去信心了?”她悻悻地问。 “我该仍具信心吗?”蔡勇脸色一沉,不再是理该驯顺的随从了。 她也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现象呈现。 没有外人在场,她的主人权威发挥程度有限。 “不要让我失望。”她语气僵硬,并没愤怒发作。 “你可曾想到,你不会让我感到失望吗?” “你……”她下不了台。 “我对令尊的承诺,是有限度的。辅助你扬名立万,出人头地重振家声,也是有限度的,也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江湖上名列天下级的超级龙蛇多如牛毛,财势人脉比令尊强盛的人也很多,我哪敢拍胸膛向令尊保证,一定可以让你登上江湖新一代的四女杰首座?好了,别生气,你想怎办就怎办吧!算我多嘴,我道歉。”蔡勇叹了一口长气,退至一旁闭上嘴。 “好吧!我回城到客栈找他。”她脸上仍有不满的神色,转身返城表示让步。 x       x       x 唐青松和妙剑,重新出现在十贤祠慕贤亭,四周老槐成荫,拦住了炎炎阳光,居然凉风习习暑气全消,难怪会成为市民乘凉消闲的好地方。 没有人料到他重回十贤祠,都认为他真的到轩辕丘找线索去了。 其实他哪有闲工夫到轩辕丘找线索,已经过了三天,痕迹零乱甚至消失了,还能找得到什么线索?那一带茂林荒野人烟稀少,想找人查问也无此可能。他两人是情急逃抵该处的,不久便陷入地穴受煎熬,出来后人群早散,外面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故,根本毫无所悉。到县城落店也为期短暂,仅偶或听到一些传闻而已。他们之所以外出走动,目的是放出风声,让玄武门的人出来找他们,他们人地生疏,无力主动去找玄武门。 他们没料到,出面找他们的人并非玄武门杀手,而是一些老相好。 居然把威麟堡的公孙少堡主引出来了,大感意外。 他记得在青松寨时所获的消息,说在该地活动的威麟堡少堡主是假的,当时半信半疑,他也不重视是真是假。现在终于从公孙少堡主口中,证实那时这位少堡主不在青松寨,而是在南下时经过新郑,直接证明那位主持大局的少堡主是假的。 四周静悄悄,渺无人迹。两人坐在亭中聊天,留心四周的动静。估计中,不久将有人在附近现身,甚至可能有玄武门的眼线出现。 公孙少堡主如果重来,必定来势如潮,先前只来了三个人,大概是自信太过,以为三个人便可任意摆布他,却失败得灰头土脸。如果重来,一定是人多势众有如狼群。猛虎敢攻击两头狼,四头狼就敢驱赶猛虎夺食。 他突然想起甘兰英,甘家是跟踪威麟堡的人潜抵青松寨的,发现掌大旗的公孙少堡主是假的,所以匆匆撤离,动身追踪真的公孙少堡主。 这里的事与甘家牵扯上了,甘家很可能真的追及这个真的公孙少堡主,是否也在附近潜伏,留心威麟堡的动静?如果是,甘家的人可能隐身在城内。 他蓦然心动,活泼可爱与他意气相投,初相遇就有联手默契的甘兰英倩影,似乎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确是有人踏入祠前广场,是假书生,身边的假书童不见了,背着手青衫飘飘真有如临风玉树,英俊潇洒真有几分年轻才俊的风华。 当然不是甘兰英,是女的确是不假。 他记得,假书生是在他与公孙少堡主动手相搏之前,与黄如玉一起进场观看的,似乎与黄如玉相当亲密,紧靠在一起象是同伴。郎才女貌,在一起象是珠联璧合。 但他却没想及珠联璧合郎才女貌的事,因为他知道这个自称姓赵的假书生是女的。 假书生身材修长,比黄如玉高半个头,女扮男装具有男人的气势,不细心很难发现是年轻的女郎。 他当时看到假书生的耳朵,有明显的耳孔。 这次,假书生垂下一部分鬓角,掩住了耳朵,看不到耳朵的穿孔了。 青衫宽大,俗称儒衫,冬季则换穿袍,所以不可能看到女性的曲线美。身材高的女性扮儒生公子,一定显得极为出色,黄如玉第一眼看到假书生,便有点意乱情迷。 “两位竟然回到此地,难怪能把那些别有所图的人扔脱了,佩服佩服。”假书生说的话,可就不像一个书生了,倒像一个老江湖,笑容也没有头巾味,不管他两人是否欢迎,入亭便靠石桌落座,注视着唐青松嫣然微笑:“唐兄,你那位女同伴是怎么一回事?我是说,黄如玉。” “从前的女性朋友。”他指正同伴与女性朋友的差异:“看你油头粉脸,真像那些在学舍头悬梁锥刺股,读死书博取功名富贵的秀才;说起话来,却比咱们这些江湖大老粗更具江湖味。” “冒充书生好处多着呢!至少走在街上,捕快们见面便矮了一截,不会认为我是江洋大盗。哦!你说从前的女性朋友,是什么意思?她是到客栈找你的呀!” “哦!你可能真的知道一些有关我的事,所以派你的假书童闯进客栈通风报信。” “这几天,本城来了不少大名鼎鼎的江湖牛鬼蛇神,全都是从五虎岭小隐山庄跟来的。正确的说,是冲你们神刀妙剑而来的,谣言满天飞,真真假假难辨真伪。我说我知道一些风声,你感到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她在青松岭分手各奔前程,当时可说众所周知。我交朋友的原则合则肝胆相照,不合则各分东西不伤和气;君子之交,绝交不发恶声。” “小丫头,不关你的事。”妙剑倚老卖老嘲弄地说:“看你一脸聪明像,做事却很笨,派侍女通风报信,就有推波助澜作弄人的嫌疑。” “好,不关我的事。”假书生只好停止探问这件事,另起话题,拍拍放在石桌上的短戟:“唐兄,你的怪刀威力万钧,怎么又使用这种怪兵刃?” “我的怪刀是用来唬人的,这把短戟可称为四不像,用来搏斗也是威力万钧,刚打造好,还没试用过,是专用来对付玄武门那些带甲杀手的。”他坦然回答,没有守秘的必要。 “玄武门的山门在许州。”假书生剑眉深锁,抓起短戟试试重量。 全重三斤十两,入手沉重。 “那是骗人的。”他取回短戟,抚弄两侧的双钩:“那些杀手穿戴锁子甲,可挡刀砍剑劈。我这短戟可以钩住锁子甲的小铁环,钩住将人扔起掼落,保证可以把人摔得半死。你既然知道一些谣言风闻,应该知道玄武门与我两人结怨的前因后果。我和妙剑罗兄损失惨重,目下已身无长物,被追杀陷入绝境九死一生,我必须向他们讨回公道,乘机建立我的江湖威望。玄武门那个混蛋门主,不讲道理违反江湖规矩做得太过分。” “唐老弟和我是受害人,行凶的人是威麟堡的杂碎。”妙剑愤怒地一掌拍在石桌上:“玄武门放了威麟堡的两个凶手,大举捉拿我们两个受害人,欺善怕恶,那能算是天下第一杀手组合?不还我们公道,绝不罢休,不是我们下地狱,就是他们去见阎王。” “哦!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 “恐怕要更严重些。你看,我们已身无长物,行囊坐骑全丢了。唐老弟如果动刀对付真正的仇敌,仇敌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一成。不久前如果他存心要那位公孙少堡主的命,第三刀一定可以砍下那虚有其表的小霸天斗大的脑袋。”妙剑大吹法螺,替唐青松助势:“神刀太保的绰号可不是白叫唬人的。他在西安秦王府的铁卫军甲士,与亲王护卫的围攻下,杀个七进七出游刃有余。玄武门除非能上天入地,不然一定会被我们有耐心地搜出来铲除的。公孙少堡主正紧锣密鼓,准备打起侠义英雄旗号,铲除玄武门杀手集团为世除害,提高他的威望。至于是否另有其他阴谋,就无法知悉了。” “他们行吗?”假书生泰然笑问。 “只要他一露面,正式宣告此来的目的,攘臂高呼誓诛玄武门为世除害,目的便达到了,用不着找玄武门登门叫阵,用不着尽歼杀绝,玄武门岂敢公然站出来和他对抗?而且他的实力雄厚,爪牙众多,追随他的高手名宿数量可观。”妙剑用平静的口吻分析情势。 妙剑是老江湖,分析江湖情势相当中肯。玄武门如果敢站出来和威麟堡对抗,不论胜负,都注定了要从杀手集团中除名,侠义道聚会新郑的风暴肯定会发生。更恶劣的是:官府可能被迫出面协助侠义英雄。 “官府的包庇勾结,是有限度的。一旦官府的利益受到严重损害,就会断然舍弃排除障碍自保。”唐青松也加以分析:“我在西安,一府两县我都有官方的人暗中支持,有许多人替我喝采暗助。但如果我不自量力采取暴力过分的手段活动,肯定没有几个人站在我的一边。即使如此威风了十几年,最后仍然……你看吧!我就是现成的离乡背井江湖浪人活见证。” “他们不怕玄武门杀手出入威麟堡?”假书生反问。 “怕什么呢?堡主乾坤一剑未失踪前,整整两年奔走天下,号召天下侠义道英雄,与天下四大奸恶的鄢钦差周旋,打着杀奸官消灭祸国殃民的巡缉营旗号,袭击暗杀行刺多管齐下,干得轰轰烈烈。结果天下群雄都看到了,威麟堡依然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堡。这次公孙少堡主大举光临五虎岭挑战,撼动不了小隐山庄一草一木。玄武门要牺牲多少人手,才能进出兵垒似的威麟堡。” “唔!玄武门似乎处境相当恶劣。”假书生点头同意他的分析:“加上你同时出面向玄武门讨公道……” “我不会乘人之危。今天向公孙少堡主表示我的决心,就是明明白白表示与他划清界限的立场。我不急,有的是时间,我会袖手旁观让他发动向玄武门兴师问罪,等候结果才决定行动。威麟堡的人不能等,大群牛鬼蛇神哪能长久在贵地逗留?是不是想夺城造反盘据称王?你知道官府会如何惩治暴民的。” “他们不会久待的,会到许州去搜寻玄武门的秘密山门所在地。在这里,他们能找得到玄武门的杀手吗?”假书生神色轻松,局外人说风凉话当然轻松:“唐兄,你也笨得在这里等候找玄武门讨公道,你到何处去找?等公孙少堡主替你找?” “我说过,我不急。”他说:“我曾经是实力强大的地头蛇首领,了解各种活动手段技巧,我有信心找出门路,挖出玄武门的根苗来。任何秘密如果有第二个人参与,就不算真的秘密,我是很有耐心的。” “不关我的事。本城的人对打打杀杀的事司空见惯,看你们这些外地人挥刀舞剑不以为怪。唐兄,两位如果需要我尽地主之谊,我将……” “小丫头,你什么都不要做,以免被迁怒惹火烧身。你最好连看热闹的好奇念头也赶快打消,混世龙蛇最好少沾为妙。你与那位黄大小姐走在一起,已经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妙剑打断假书生的话:“你一定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豪门野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胡来。赶快进城回家,以免替尊府带来灾难。” “我才不怕呢!我……” “我怕连累你呀!”唐青松轻拍假书生的手臂:“我等候机会向玄武门讨公道,你是本地人,玄武门的监视眼线如果发现你和我接触,会怎么想?别逞强捣蛋自找麻烦,好吗?” “这个……不谈这个。”假书生急急抽回手,有点失措:“那位黄大小姐也在图谋玄武门,你和他……” “我说我自从离开青松寨,就不曾见过她,她的一切活动我都一无所知,你相信吗?她没有任何理由找玄武门。” “我相信你。”假书生嫣然一笑:“在客栈你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她急于找你……” “瞧,她来了。”唐青松向小径岔道口一指:“看来已走避不及了。” 黄如玉三个人,正急步到了三岔路口,目光落在亭子里,显然已经看到他们了。 “你要我留下吗?”假书生笑问。 “这并非不可告人的事,留下也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对不对?” “我承认好奇心重,助人的热诚也够。”假书生本来就没有离去的意思,顺水推舟留下坐得四平八稳,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转首目迎急步而来的三个人:“需要协助,可招呼一声,别忘了我是东道主。” “谢啦!”唐青松的确欢迎有外人在场,他不希望独自面对黄如玉,万一话不投机反脸,外人介入排解不至于发生难以收拾的冲突。 只要与黄如玉单独相处,就会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有点不能自持,没来由地忘了一切,意念全在男女情欲上,掀起波澜。除非能及时离开,就无法驱除意乱情迷的欲望,令他深感迷惑。 经过一连串的感情与理智的冲突,只要没有黄如玉在场,他对黄如玉的反感日深,他无法满足对方的希求,无法成为对方心目中的英雄大丈夫。两人交往已经过一段时日,共过患难,有过亲密的接触,但一直就无法产生心灵契合的意识。在单独相处时,他很难用理智处理感情的变化,只有涌发的单纯欲望反应,也无法拒绝这种不由自主的生理要求,在获得手眼温存满足时,几乎忘了他是谁。 幸好真正长时间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多,因此不至于迷失在情欲冲突里,黄如玉要求他前往小隐山庄拜会常北岳的事,他还能冷静地加以拒绝。 他每拒绝黄如玉一件要求,心里就产生一分愧疚,这就是他有意回避的主要原因。另一原因是自尊心不容许他在一而再受到羞辱之后,再受到羞辱和指责。 黄如玉进入亭脚下有点迟疑,唐青松三个人的神色冷淡,几乎象是把她看成陌路人,看不出朋友见面的喜悦神情,她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陌生人,友情和爱情皆已不存在了,自尊心让她心中发虚挺不起脊梁。 “唐兄,我找得你好苦。”她终于把心一横,收起女强人面孔,神色显得有点楚楚可怜:“在青松寨你走得匆忙,我一直跟到此地找了好几天……” “呵呵!真的吗?”妙剑怪笑,恨透了这个女人:“你找他,是想再侮辱他一次吗?就算他是懦夫吧!你在强敌合围时扔脱他,让他面对刀山剑海,应该满足了呀!何苦再赶来伤害他?他做懦夫,并没影响你做女英雄的大计哪!毕竟咱们曾经是共过患难的朋友,小隐山庄事件已经结束,本来就该各自奔前程。你既然鄙视他,找他干什么呀!继续让你侮辱?放他一马好不好?” “那是我和他的事,你不要管。”她气往上冲,摆出的楚楚可怜神态消失无踪,在桌旁重重地坐下:“唐兄,我承认错怪了你,所以专诚赶来找你向你赔不是的。我们到祠内走走,我有些体己话向你解释。” 祠门紧闭,但留有侧门出入,里门空阒无人,是说体己话最佳的地方。 有许多人在场,唐青松没发生意乱情迷的反应。 “我和罗兄有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话请当面说。”唐青松心平气和,拒绝入祠单独相处:“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那已经过去了。每个人的谋生活路各不相同,你志在行侠闯荡江湖扬名立万,我要到江南投奔朋友混口食,哪有闲工夫跟随你替你摇旗吶喊?有什么事,请说。” “呵呵!唐老弟抬举我,把我看成有过命交情的朋友,我深感光荣,高兴极了。那天各方龙蛇大合围,我没逃走,姑且算是有过命交情吧!所以我觉得受之无愧。”妙剑脸色阴沉,狠盯着黄如玉:“唐兄的所有恩怨是非,我都有权分担。黄小姐,你最好不要他提出不中听的奢求,他糊涂我不糊涂,我相信他会尊重我的意见。说吧!我们在听。” “你给少管闲事,到槐树下凉快去。”黄如玉也凤目怒睁回瞪着妙剑,然后转向假书生:“钱公子,请你暂时回避,谢啦!” 对假书生的态度完全不同,笑意盎然甚至透着亲密。 “不打扰你们,让你们说体己话。”假书生也笑吟吟离座:“我还不是你们的朋友,外人不便打扰,我得回城有事待办。诸位,再见。” 唐青松瞪了假书生一眼,突然怪笑。 假书生也回瞪了他一眼,表情怪怪地,大袖一挥,背着手踱着方步出亭,头也不回走上了返城的路。 “我不会到槐树下凉快去,我这人寒暑不侵。”妙剑不回避的态度十分坚决,语气阴森:“唐老弟虽然武功惊世,却胸无大志,所以必须有人不时提醒他,不要大意上当。我和他走在一条鬼蜮江湖路上,祸福与共出生入死,他的任何决定,都会影响我的生死荣辱,所以我必须为了自己的权益,留意他处理事件的态度与决定。” “你……” “黄小姐,你给我留心听清我的话,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各种蛊惑技俩。我可是闯了一世江湖的人精,什么怪事都见过,从前我只是不想多管闲事,尽量冷眼旁观诡计的江湖变局。”妙剑的语气逐句强烈,一字一吐不容误解:“如果有必要,我会非常冷酷无情杀死你。只要你有危害我和唐兄弟的行动,包括逞口舌之能用言词侮辱,我会用剑来回报你,好好记住了。” 黄如玉气得粉脸发青,快要爆发了。 “你一定要管我和青松的事吗?”她的高亢叫声表示情绪不稳定,即将失去控制:“我与他在感情上发生误会,那是我和他的事,他还没表示意见,用得着你这个第三者干预?以往本来大家都是朋友……” “好了好了,你们犯不着为了我的事有伤和气。”唐青松只好出面排解:“黄小姐,罗兄的确有权保护他自己的安危,目前我和他都身在险中,我任何决定都必须以他的生死荣辱为念,这是朋友的道义。在青松寨我狼狈逃离,所交的朋友各自奔前程,我实在想不出你放弃自己在江湖行侠的道路,却追赶我的原因何在,我对你行侠的抱负毫无帮助。我再说一遍,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重提,提起来必定不愉快。有什么事赐教,可否明白的说?希望不是指责的事,我没亏欠你什么。” 他不想提及受辱的事,更不想说出为了保全她而示弱的原因。有妙剑在,他极力避免提及男女私情的事。话说得相当重,对方应该知难而退的。 “我担心你的安危,特地赶来向你示警和你共患难的。”黄如玉态度又变,委委屈屈说出理由:“在青松寨算计你的人,共谋联手都跟来找你……” “我知道,先前我教训公孙少堡主时,他们都在旁坐山观虎斗,迄今为止,他们的态度相当友好。其实,他们的算计都是为我好,本质上是出于善意的,把财与势奉送给我,虽然手段有暴力倾向。我哪敢自不量力大言再和你共患难?他们根本不理会你的事……” “无极大法师就曾经劫持我。”黄如玉抢着说:“他们是你我的共同敌人,你……” “黄小姐,请不要替我树敌。”他也抢着表示意见:“树敌太多,日子难过,在江湖寸步难行,我还要在江湖混口食呢!只要他们不逼我,我不会和他们血肉相见。你如果想向无极大法师报复,恕不奉陪。你的武功比我高强,人手比我多;你有能力行侠,我连自保都感到心余力绌。黄小姐,我说得够明白吗?” 黄如玉终于清醒了,美貌和情意都已失去魅力,从这一番话唐青松内刚的性格,从流露的坚决态度中表露无遗,她失去了这个男人。 她如果继续以女强人的心态周旋,结果必定更糟。 “看来,我得不到你的支持了。”她极感失望,强抑心中的怨恨:“以往的情谊,在你的心目中已无地位,一切都得靠我自己了,再见。” “你只要改往北走,就不会有人找你的。”唐青松离座送她出亭诚恳地说:“所有的人目标在我,你可以放心大胆北上郑州,继续你的行程,没有人能阻止你远离是非的行动。早些走,对吗?” “我还没有逃避的打算,我必须保护我的名望声威。”她悻悻地指桑骂槐:“你隐藏惊世的武功而不用,以后带进坟墓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只是不愿滥用而已。”他止步:“如果我一刀砍掉公孙少堡主的头颅,天下侠义道群雄的刀剑,都会指向我了。你好走,我不送你回城了。” 黄如玉扭头注视他片刻,往昔情意绵绵的目光已经消失无踪,仅淡淡一笑,转身带了随从离去。 “没有烦恼?”返回亭中,妙剑笑问。 “都过去了,是吗?”他脸上的懊恼神情一扫而空:“好来好去,我欢迎这种结局。” “我敢向你保证,这不是结局,而是新烦恼的开始,麻烦方兴未艾。” “胡说八道。” “你击败公孙少堡主所表现的神勇,正是这女强人需要的人选。她急于成为风云人物,你正是她需要的强力奥援,她会轻易地放弃吗?女人诱使男人替她卖命,手段之多出乎你意料之外。走着瞧,你绝对脱不了身。” 他默然,真的无法狠下心一刀两断割舍这段情缘。 x       x       x 城隍庙在东门的一条小横街上,只是一座小小的庙堂。城隍是城市最小的神,土地则是乡村最小的神,当然不能和天下级的大神佛相比,只受到本地的人供拜。这种地区性的小神,只能管本地区的一些孤魂野鬼,神权小得可怜,因此庙堂也小得可怜,不受重视,还没有家宅小神灶君神气,至少灶君每天都有宅主人烧香供奉。 通常,这里成为乞丐与孤残老弱的宿处,一些无业流民的栖所,也是卑田院乞丐团头收干儿子设宴的地方,一般上流人士不屑光临的所在。 蔡勇出现在店前,拉住一个老花子,给了十文钱,态度倒还和气。 “郑花子到何处去了?我找他有事。”蔡勇这十文钱不是白给的,要找郑花子讨消息。 “他不是花子,只是扮成花子。”老花子有十文钱落袋,精神来了:“他到东乡的双槐集去了,三两天才能回来,午间走的。你找他有事吗?我替你留话。” 一听这位花子谈吐不俗,猥琐的长相却有一双机灵的眼睛,正是所谓吃八方的顽丐,地方上真正的鼠辈,蔡勇失望的神情一扫而空。 “也许你可以帮我,我要打听本城的几个人。”蔡勇大方地递出一吊钱,皇帝不差饿兵,在陌生的地方打听消息,是需要付出的:“北大街的周家大院,有一位叫王十二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老夫子兴高采烈收了一吊钱纳入腰袋抢着供给消息:“他是周家老爷的老舅,替姐夫管理空了的大宅,为人随和,是个大好人,花钱大方……” “他好像不在家,那是周家门房说的。” “一早他就回来了,大概不想见客。” “哦!贵城有一位姓钱的秀才,好像还在读书……” “不是啦,县学只有十五名廪生,十几位附读生。那位钱秀才,你一定指南乡上谷村钱老爷的儿子。他不是秀才,只是人生得俊,别人捧他称他为秀才而已,在城里是有名的花花大少,拳棒很了不起。早些年,本城有少林武师在城里开馆,出了几位英雄。后来皇帝经过本城,出了大纰漏,事后这些英雄们都迁籍移走了,怕强梁上门报复。钱秀才的武功,就是向英雄们的徒弟学的。” “南乡上谷村怎么走?” “从南门外的南关桥东面小径走,五六里外岔出一条小路向南伸,再走五六里就是上谷村。钱老爷是大户权绅,很好找,一问便知。但不能问钱秀才,上谷村的人只叫他钱大少爷。他一早就在城里游荡,你在城里一定能找到他的。” 这位老花子真像地理鬼,所知十分广博,口齿清晰,说话流畅,只是新郑的土音甚重,稍一大意就不知所云。 “在哪儿可以找得到他?”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那个假秀才活蹦乱跳,不时前来县城呼朋引类,谁知道他躲到哪一家豪少大宅里鬼混?他唱元曲还真引人入胜呢!” “谢啦!哦!你也知道有关玄武门的事?” “郑花子才知道。”老花子神色坦然:“他和王十二走得很近,曾经说过王十二是玄武门的副门主。客官,不要管这种人云亦云的事,本城的人,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叫玄武门的秘密门派。早些年弥勒教在这里建神坛,之后迁走了,这种犯禁的组织,谁也不敢沾惹的。以后别找我,我怕惹火烧身。” 不等蔡勇再有何表示,老花子拔腿急急忙忙开溜。 打听消息的人活动频繁,但所获的有价值消息却少得可怜,因为有分量的土地神包打听,十之七八不知躲到何处藏起来了。一些地老鼠混世泼棍,对玄武门的消息皆来自传闻,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甚至根本不知道王十二是玄武门的副门主。大多数的城狐社鼠,众口一词声称听说玄武门的山门在许州,而非的确在此地。 x       x       x 唐青松和妙剑待在客栈里,不在外面走动,从十贤祠直接返回客栈之后,即不再外出,也没向店伙打听消息,停止活动象是局外人。 众所周知,他两人才是引起事故的众所注目主角,反而停止活动,令各方龙蛇大感困惑。 如果不想再寻仇报复,就该立即离境的,没有理由留下,谁也弄不清他两人的意图和动向。 他两人已经是注目的目标,风暴的中心,哪能亲自出马打听消息?那会让人觉得他们有心挑起纷争,制造紧张以便浑水摸鱼。 他们并不急,不想成为罪魁祸首,干脆乖乖地等风暴发生,他们不出外找目标,等目标来找他们。一动不如一静,静反而对他们有利。他们不动,有心人就会动的,就会急于知道他两人的动向,以便采取行动对策。 他两人要向玄武门讨公道,消息早就传出了。 威麟堡将暂时停止向他采取行动,转而向玄武门湔雪擒住两位弟兄的耻辱,消息也从十贤祠之斗时传出的,所以他两人停止活动表示置身事外,暂时无意介入。 白天在城附近不会有血腥事故发生,夜间才是什么事故都可能发生的危险期。 申牌初,热浪正在慢慢减缓威力,客栈中不再闷热难耐,店中还没有旅客投宿,客院中除了三两名店伙走动之外,不见有旅客出入。 所住的客房是大统铺,旅客只能睡一席地,异味薰人,哪有地方活动?晚上才挤在一起睡,白天房内不会有人逗留,除非生病起不了床。 两人在供旅客活动的大院子休息,在棚屋里要店伙沏了一壶茶,天南地北穷聊打发时间。 白天无事,得准备夜间应付暴客走险。话锋一转,必然地谈及情势的可能变化。 妙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以往,他像一个冷眼旁观者,除非有人找上他,他不会主动介入,凡事让唐青松作主打头阵,修养到家,缺乏积极参与的热诚,对争名夺利兴趣缺乏。 现在,他的消极态度改变了,不再是冷眼旁观者,而是积极参与,为生存而奋起周旋的斗士,真正能与唐青松共患难的勇者。 “兄弟,你认为玄武门的人真会来找你吗?”妙剑不着痕迹地改变了称呼,老弟与兄弟的意义是不同的,老弟只是客套的平常称谓。 “会的,我们在铁器店放出的口风,他们能忽视置之不理吗?”唐青松的判断是有根据的,他找玄武门讨公道的消息已传播甚广了。 “但玄武门的秘密山门,并不在此地。他们的人,在咱们失陷地穴时,突然消失无踪,可能早已撤回真正的巢穴了。” “应该在此地。”唐青松肯定地说:“如果是在传闻中的许州,我问你,事发的当天,他们能及时赶到,把我们赶得像漏网之鱼吗?” “唔!那是不可能的事。”妙剑毕竟是精明的老江湖,稍用心便可找出问题的症结。 “所以,他们必须彻底了解我们的打算动向。威麟堡人手众多,都是些名动江湖的高手名家,可以影响官方的白道人士,消息必定极为灵通。公孙少堡主远从西平返往回赶,定然在南下途中获得重要线索,才赶回与跟踪我们的人在这里会合,打算一举两得,一举解决你我和玄武门的事,一石两鸟势在必得。如果没得到玄武门秘密山门在此地的正确消息,他会浪费时间赶回来吗?” “有道理。这杂种可能已神不知鬼不觉,布妥天罗地网,准备打出旗号发动大举了。” “如果玄武门的秘窟真在这里,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心比天高的侠义道混蛋,能占得了多少便宜?老哥,咱们沉住气坐山观虎斗,有耐心等候风雨光临,候机渔人得利。” “呵呵!该说候机打落水狗。”妙剑开怀地大笑:“那个狂妄的小女人,要向弥勒教的人报复,你虽然拒绝帮助她,但真能见死不救太上忘情吗?她哪有抗拒无极大法师的能耐?” “别提她,老哥。”唐青松觉得烦恼又来了,双方并没真正反脸成仇,哪能真的太上忘情。 “她没有向弥勒教报复的能力,自不量力有如活得不耐烦了。我怀疑她的动机不单纯,你可特别小心不要上她的当。必要时,我替你永绝后患,哼!” 妙剑一直不干涉唐青松的事,这次反而表示积极插手,态度的改变,唐青松终于感觉出一些征兆。 “这是我和她的瓜葛,不便劳动你出面解决。她认为我可以对付得了无极大法师,所以寄望我身上,我拒绝帮助她,她会知难而退的。”唐青松大感不安,妙剑所说的“永绝后患”,代表血腥终结,他不能用血腥手段,来对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这女人虽然背弃他,但情义仍在,并没直接伤害他,分分合合本来就是正常的人间百态,不能当成仇恨报复。 “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妙剑打趣他:“如果丢不下,干脆向她说当我为你轻狂算了。” “去你的!我又没发疯。” “我年轻时,就曾经先后为两个喜爱的女人发过疯,迄今仍余韵犹在,哈哈哈……” 走道口出现一个人影,在笑声中踏入院子。 “你们在笑什么呀?”是假书生,笑容可掬直趋棚下。 “请坐。”唐青松拍拍身旁的长凳:“江湖豪客浪迹天涯,经过了许多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事故,得意事也多。闲来无事与好朋友把臂言欢,叙说平生得意事,难免意气风发开怀大笑啦!哦!钱公子?” “骗你那位女朋友的啦!”假书生脸一红,白了他一眼:“假名假姓,出了事可以不负责。要被一位佩了剑的大姑娘找上门来算账,麻烦得很呢!你如果满街找赵书生,保证你白费劲,一定上当。” “找赵小姐就可以找到你?”他笑问。 “本城最少也有五十家姓赵,而且可能每家都有大闺女。”假书生冲他做鬼脸。 “可否请问芳名?”他笑了,觉得这位大姑娘大方俏皮,活泼刁钻怪可爱的。 “想干什么?”假书生忍住笑瞪了他一眼。 “我也好奇呀!保证不是想犯罪。小姐们取名,通常取花花草草,要我猜吗?” “我用石头取名,神气得很。” “什么?大闺女用石头取名?”唐青松大惊小怪:“你爹娘没吃错药吧?” “玉也是石头的一种呀!笨哦!”假书生嫣然得意地微笑:“本城卖古玩的商号,为数不少,除了极少数从古墓挖出的玉之外,十之九九是用石头当玉卖的。把玉称为石头,有什么不对吗?” 两人有说有笑像在抬摃,有如经常在一起互相嘲弄的熟朋友。在一旁本来面目阴沉的妙剑,也露出忍住笑的走样笑容。 “呵呵!没有什么不对,玉本来就叫玉石呀!” “我叫玉芝……” “哈哈!芝是草,那是错不了的,虽然其实是菌而不是草。我猜对了一半,够聪明吧?”唐青松一直就在刀光剑影中历尽风险,难得有机会精神获得舒解,有解脱的感觉:“紧张了好些日子,有一位不需时刻提防的朋友闲聊,是一大享受。异乡作客阮囊羞涩,早晚会走上打抽丰的穷途末路。你的家境毫无疑问好得不得了,禁受得起打抽丰,抽你这东道主一笔,请我和罗老哥一席酒筵,舍得吗?” “你怎么不说敲诈勒索?打抽丰不是江湖话。”假书生不放弃嘴上占便宜:“你以为我怕蜚语流长吗?算了吧!我有多种化身,本地乡亲见怪不怪。西大街的第一酒楼六一酒楼,那是以欧阳永叔的六一居士名号起的楼名。欧阳修的坟墓,就在西门外西乡二十八里。一桌盛筵不过几两银子,你打抽丰的胃口实在小。半个时辰后我来邀两位赴宴赏光,怎样?” “几两银子可作我们两人三个月的旅费,胃口不算小啦!只是,不便打扰,谢啦!”唐青松不想连累这位具有豪气的漂亮大姑娘,拒绝邀请以免招摇:“叫店伙整治几味贵地的名菜,在这里聚一聚交个朋友,如何?” “这……” “怕在这里有失身分?” “鬼话,我是什么都不怕的,冒昧与两位结交,就知道我这人……” “你这人美丽大方,超世俗顽皮刁钻的野丫头。”唐青松摇摇头:“我算是服了你,你的胆子比我大一倍。那就说定了,掌灯时分,你这东道主可不要姗姗来迟,保持东道主的风度。” “放心啦!我会叫店东安排。两位在敝地停留期间,有何需要请不必吝于启口,在我能力所及处,我不会让两位失望的。对往来敝地的有骨气豪客,不论男女,我都心向往之,诚意款待深以为荣。你那位女朋友黄如玉小姐,本来我打算高攀她的,却发现她不符合江湖女英豪的气质,所以……” “不谈她,好吗?”唐青松的烦恼又出现了。 “似乎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误会。”假书生不想改变话题:“可是,你和她都不急于解释误会。我也许能替你们做鲁仲连……” “赵姑娘,这件事已经是过去了。”妙剑只好出面打圆场:“男女间的感情纠葛,没有道理好讲。我可以诚实告诉你,受伤害的人是唐兄弟,黄大小姐欠他很多很多。他不想再提,以免触及他的伤口。你和黄大小姐走在一起,她告诉你的事一定完全不同……” “她什么都没说,只希望我告诉她有关玄武门的消息。”假书生简要地说:“她对我甚有好感,没发现我是女扮男装的假货,慢吞吞带我出城,到十贤祠看决斗,如此而已,甚至不曾提及神刀妙剑呢!” “咦!她为何要打听玄武门的消息?”妙剑意似不信:“她在弄什么玄虚?” “她曾经透过一个叫郑花子的人,与自称是玄武门副门主的人打交道,要求释放被玄武门擒获的威麟堡两个人,说是希望从威麟堡的人,找出你们两人的踪迹。听说她曾经遇上一个自称玄武门护法的人,居然突发奇想出其不意袭击,突袭失败狼狈而走。”假书生说出一连串意外的消息。 “哦!这女人真的神通广大。”妙剑有点色变。 “可能有些事两位没留意。” “什么事?” “她身边有好些人暗中策应,人数接近三十。不打扰你们了,晚上见。”假书生洒脱地挥手,踱着方步状极可笑地离去了。 两人在当地发怔,你看我我看你满面疑云。 假书生的消息不像有假,显然对黄如玉的活动,有深入的了解。和他两人结交,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显然并无恶意,真正的用意令人莫测高深。 黄如玉有大批人手策应,可能吗? x       x       x 夜幕低垂,夜间活动的族类,准备出来猎食了,蛇出洞鼠离穴,在每一角落大肆饱掠。 新郑地当大官道往来要冲,算是旅客络绎于途的大埠,外来的旅客来去匆匆,治安并不怎么好。治安人员要想追缉罪犯,可说力不从心困难无法克服,只能略收吓阻的功能,缺乏严厉制裁的能力。因此许多豪门大户,皆僱有保镖护院打手,过往的牛鬼蛇神,最好识相些不要在此地做案。 最后出现了一群群行踪可疑的人落脚,家家提高警觉严防意外。这些过江的强龙心中有数,夜间各种活动也就兢兢业业深怀戒心,避免发生失控的意外,心照不宣避免过早使用暴力。 南门外南关一带小街巷,夜间没有夜禁,天一黑反而灯火通明夜市热闹,有些旅客甚至三更天才抵达,所有的客店夜间都不禁旅客出入走动。 悦来老店今晚几乎客满,旅客全是贩夫走卒,整座店闹哄哄异味薰人。天气炎热,客房呆不住,分散在各处院落乘凉,结交朋友天南地北穷聊天打发时间。 三个人由店主人安排在店后的静室进膳,整治了十大碗有模有样。人少不能称筵席,却有筵席的派头,而且有酒。酒是为男人准备的,假书生仅斟上半杯意思意思。 萍水相逢,彼此心照不宣,避免探询家世来路,除非有人愿意自动表白。三人情绪都轻松愉快,相处融洽,酒过三巡,稍加客套便由假书生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少不了在源远流长的古都兴亡上大做文章,算是尽地主之谊,表示她是地地道道的本地豪门世家子女。 “咱们这里虽说是郑韩古都,其实没具有都城的气势。”假书生说及本地的风土,有点迹近吹嘘,也有点自嘲自贬:“古代神话流传久远,但谁都知道神话只是神话。从秦代统一创设新郑县开始,一两千年以来,天灾人祸绵绵不绝,真正的古郑韩遗民可能已经没有了。城池本身,也被双洎河冲得今年兴建明年湮没,不知换了多少次地方。上一个故城,位置就在轩辕丘的东北十余里。” “再来一次大水,你家的高门大宅岂不难保?”唐青松说,摇摇头:“年年防变,日子难过。” “是呀!兵祸摧城,同样保不住。”假书生无可奈何叹口气:“而且兵祸更惨重些,全城涂炭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我和罗老哥在贵地可能有些时日逗留,事了才会一刀一剑遨游天下,不会被贵地的人排外驱逐吧?我们保证,绝不会在贵地作奸犯科,欢迎吗?” “唐兄,两位已经用事实作保证了。”假书生的笑吟吟的态度,已表明欢迎了。 “我们保证了?” “是呀!你们被暴徒袭击,不但没挥刀剑大肆反击,反而狼狈南走,把行囊坐骑全丢了,结果仍在客栈纹风不动。你们本来可以把本城闹个天翻地覆的,是吗?” “罢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非生死关头,我不想用对方的性命报复。”唐青松喝了一杯酒,有点愤慨:“俗语说:让一步天下可行。告诉你,那是骗人的。我和罗老哥处处忍让,结果快要寸步难行啦!幸好钱随身携带,还有支持一年半载的盘缠;如果钱财也丢了,能行走天下吗?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唯一可做的事是作奸犯科筹措钱财。” “两位如果缺盘缠……” “抱歉,你的好意我们心领,我们没有打抽丰的习惯。”唐青松正色说:“玄武门欠我的,我们必须义正辞严理直气壮讨回来,证明我们不是混世浪人,他们必须按江湖道义和我们当面结算。” “他们是名震天下的杀手组合,人手众多……” “他们如果要来硬的,我们奉陪,来的人愈多,死的人就更多。在我的家乡我不能杀人,离开家乡,我是龙游沧海,我的刀砍百十颗头颅绝不会卷口的,让他们来吧!”唐青松面上杀气腾腾,虎目中神光闪烁,气冲冲地自己斟满一杯酒一口喝干。 “听说你有朋友落在他们手中,你投鼠忌器。” “我除了罗老哥,没有其他的朋友。”唐青松冷冷一笑:“在青松寨结交的几个人,一拍四散各自奔前程。只有我和罗老哥肝胆相照,出生入死志同道合,结伴下湖广再决定是否再同行遨游天下。他们找错了人,要不就是故意放出风声威胁我,那是白费劲。” “在这里我还有几分实力,愿替双方做鲁仲连。”假书生热切地提出建议:“玄武门在此地的确有人活动,我托人带口信与他们接头。这期间请等我的消息,消息一放出,他们绝不会骚扰你们。如果有人侵犯你们,我敢保证绝不是玄武门的人。请信任我,好吗?” “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很少发言的妙剑说:“我们知道有人正在打玄武门的主意。威麟堡公孙少堡主,就想诱使唐兄弟化敌为友,共谋锄除玄武门立威。唐兄弟拒绝了,所以三刀就破解了公孙家的乾坤剑术。我们信任你,一切劳驾啦!唐兄弟心中不好过,他真的不愿与名震天下的玄武门血肉相见。丢掉行囊坐骑没什么大不了,不能算是深仇大恨,犯得着挥刀大杀特杀吗?报过于施,大丈夫不为,他就是名实相副的大丈夫。” “你们信任我,我好高兴。晚上我回家,立即把口信传出。凭我的声望,我有把握要他们赔偿道歉,化干戈为玉帛,请等我的好消息。”假书生脸色本来显得凝重,这时喜形于色,掂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酒杯突然举起,作势向门外掷出。 唐青松更快些,站起抓住她握杯的手。 “不关你的事,是冲我来的,让他们进来。”唐青松取过她手中的酒杯,扶她坐下。 她粉颊酡红,微笑着顺从地落座。她明显地不排斥这种亲暱的举动,红云上颊而已。 静室在店后院,是客栈东主接待知己朋友的地方,与前面的客院用院门隔开,不许旅客进入。室外的小院子摆了些盆景,夜间不可能有外客闯入。 两个人影幻现在门口,被假书生在举杯喝酒时发现了。穿了灰色的夜行衣,是夜间出动的装扮。 是毒娘子葛三娘,和毒心秀士汪士秀,江湖五毒中排名第二和第四,武功和毒物令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毒人。 “你们真有缠身冤鬼的能耐,自爱些好不好?”唐青松已抓起短戟,独自迎出不悦地讽刺相当托大。 “我一定要和你谈谈。幽冥使者不能来,他要应付威麟堡的人威胁恐吓。”毒娘子迈步入室,往昔强者的气势不再存在。 这期间,江湖五毒一直是所有牛鬼蛇神中,实力最差的一方。老大幽冥使者在第一次见面时,被一刀砍掉了发髻,奈何不了唐青松,却又舍不得放手。 “我不知道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谈的,我没有做谋杀犯的兴趣。” “我们先付你五百两银子定金,等取得神经秘录之后,再付五百两银子尾款,即算完成契约,去留悉从尊便。是否杀人,你可以全权决定。没有你协助,咱们绝难成功达成钦差的愿望,所以一定要和你谈谈。”毒娘子用重金相诱,颇为急切:“你如果仍和那些人敷衍纠缠,下场是相当可悲的,早些离开,他们无奈你何。” “我不可能接受你们的差遣,再纠缠下去,彼此将生死难卜。你们赶快脱离是非场吧!另找高明还来得及。钦差可能已到了河南,你们在河南的布置还没完成,再拖下去,你们如何向王钦差交代?不要逼我动刀伤了和气,留一分情义日后好相见。你们走吧!日后江湖上见,为敌为友,看你们的了,你们请便吧!” 目下他两人已身无长物,盘缠有限,遨游天下闯荡非钱不行,缺钱很可能沦为匪盗身败名裂。替官方办事名利双收,确是最佳的出路。聘用的人是钦差身分,何等光彩?一个下三滥混世浪人,身上的财物能有银子十两八两,已经是混得如意的人了。 第四霸天拔山举鼎皇甫俊,就是替督盐钦差鄢奸办事,总领盐务署的巡缉营,才名利双收赚了数十万银子,虽然受到天下唾骂,但谁也撼动不了他的江湖地位。大霸天乾坤一剑公孙宙号召天下群雄,打出杀贪官除走狗旗号,与他缠斗两年,死伤惨重,撼动不了他的权威,反而让他声威提高至巅峰,赚的金银更多。 一千两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僱请一个混世亡命杀一个小仇家,二十两银子花红足矣够矣。请唐青松去杀或抢一个人,一千两银子可说近乎天价了,用这笔钱在江湖闯荡充阔客,足以游荡十几年不虞匮乏。 他不赚这种钱,威迫利诱撼动不了他。 “去找玄武门吧!”妙剑大为不耐,大声下逐客令:“杀手组合才做这种买卖。回去请转告幽冥使者,再纠缠不休,你们江湖五毒大有在江湖除名的希望。幽冥使者绝不会再丢道髻,而是丢掉脑袋,走吧!好来好去。两位是成名人物,何苦用你们的脑袋助唐老弟扬名?” “该死的!你也想侮辱我?”毒娘子下不了台,厉声指名挑战:“你出来,院子里见。” “有何不可?”妙剑不再是袖手旁观者,举步接近:“你以为你毒娘子那一身毒物,三五百把毒飞针,就吃定了我妙剑,妄想杀了我威吓唐老弟?” “老哥,算了,请不要和他们计较。”唐青松不愿出事,拉住了妙剑:“所求不遂,难免火气大,一时气头上的话引起暴力冲突,我们也不便伤人。葛三娘,请你们离开,你们打扰了我们的酒兴,扮恶客闯筵,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好走。” “兄弟,容忍是有限度的。”妙剑不肯罢休:“息事宁人忍气吞声,不是什么好德性……” “老哥,他们的手段虽然令人不满,但用意却是好的,把重金往我怀里送,给足了面子。僱聘也是生意的一种,接不接受我有权取舍,为此而生恨大动肝火,反而是我有失风度,他们是善意而来的。”唐青松诚恳地劝解:“葛三娘汪老兄,我和罗老哥在此作客,不便请两位就席,以免主人见怪,请原谅。” “我们的期限大约还有一个月,如果你愿意接受,到河南府找我们,我们等你的消息。”毒娘子气消了,乘机下台,交代毕偕毒心秀士转身走了,身影在踏出室门时,突然幻没无声无息。 “一千两银子你往外推,飞掉啦!”重新就座的假书生说风凉话:“这是不是叫不取不义之财?” “也许吧!被人逼请去谋杀抢劫,实在不是滋味。我想,江湖五毒不会再烦我了。”唐青松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能和平解决他相当满意。 “你唆使他们去找玄武门杀手……” “玄武门不会接谋杀的买卖,更不会杀人兼抢劫。”唐青松说:“我的用意是要他们知难而退,他们该比我更清楚玄武门的作风。玄武门只接杀掉仇家的买卖,如果是下三滥惟利是图无所不为,哪能威震江湖十余年,成为杀手集团的长青树?” “这次他们对付我们的手段实在反常,令人感到讶异。”妙剑有点光火:“我们是受害人,在玄武门的地盘内受到袭击,他们居然落井下石找我们的晦气,自灭威风在威麟堡的声威权势下低头,真是岂有此理。” “结果,威麟堡反而用来做借口找他们了断。呵呵!大概杀手集团长青树的气运快要告终了。”唐青松大笑:“这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咱们且拭目以待。” “一在明一在暗,天时地利人和皆由主人占优势,那位公孙少堡主实在很蠢。”假书生重整杯盆,替两人斟酒:“大群人手在这里搜寻,能逗留多久?一天被暗杀三两个人,办丧事就够他们忙的了。” “呵呵!他如果不蠢,会亲自和我在公众场合决斗玩命?我废了他们好些人,他仍然要我捐弃前嫌合作,明知不可能的事却仍然进行,更可证明他志大才疏自信太过。今晚他一定忙着布置天罗地网,大概不会派人前来骚扰啦!但小心为上,早些歇息养精蓄锐防变。” 既然可能发生变故,筵席便得早些散席,假书生也无意久留,酉牌初正时分便告辞离席。 送走了假书生,两人仍在静室品茗解酒。 “能看出是何来路吗?”妙剑问,指的是假书生。 “本城的豪门子女。这些人交游相当复杂,各地的豪门树大招风,不但交通官府,也与黑道暗中往来,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有必要与三教九流暗中挂勾。他们的子女,自然而然地直接或间接参与其事。我猜,她很可能有朋友与玄武门有往来。”唐青松的看法并非捕风捉影,西安府就有不少豪门大户,与黑白道暗中有往来,对自己的安全可获双重保障。聚了一座金山,舍不得花一毛不拔,不但不可能获得权势,反而引入灾祸降临。与各方表示友好,是需要花钱的,即所谓分金同利,独食不肥。向黑道撒财,必可获得安全保障。 “她对你有好感,有诚意带助我们。”妙剑旁观者清,从假书生的眼神中看出端倪:“玄武门如果有远见,定会接受她的意见赔偿我们的损失。你可得留意,不能和她走得太近。你已经上当一次,不能再蹈覆辙哪!” 上一次当,指黄如玉的事。 “你想到哪儿去了?”唐青松脸上一红,他的确对假书生有好感。 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对异性爱慕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无意成家,最好与女人保持距离。情到深处无怨尤;你拒绝帮助黄如玉争取武林女杰名位,就有怨有尤,情也不再存在了。呵呵!这种江湖儿女的感情问题,我是不会干预的,算我多说了。” “老哥,你成家了吗?”他突然问。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一场瘟疫,夺走了我的妻子儿女,从此我为自己而活。本来人到中年万事休,但我不甘寂寞仍在江湖游荡玩命。”妙剑神情漠然,象是叙说一件极平常的人间琐碎事。 他的心抽动了几下,看到妙剑的颊肉抽搐了几下。 人到中年万事休,不休必定有难遣难排的心病,借不休来麻醉自己,分散前尘往事所烙出的痛创。 “真抱歉。”他真的为无意中,触及妙剑的心中创伤感到歉疚。 “没什么啦!人总得活下去的。”妙剑的笑容比忧愁时更难看:“人要想活得如意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家无财产无隔宿之粮的人。所以必要时,必须铤而走险,只要不伤天害理,用任何手段谋生都是正当的。大圣大贤们渴不饮盗泉水,宁可干渴而死,我办不到,所以仍在江湖奔波玩命。不要学我,兄弟。” 这番话与男女的感情无关,与成家与否也没有多少牵连,倒象是指示谋生的观念,处世的态度箴言。唐青松以为妙剑心有感触,临时另找话题规避触及的心病,因此并没留意话中的含义另有所指,处世箴言谁也懒得理会。 言者有心,听者无意。 “我并不打算长期在江湖浪迹。”唐青松信口说,突然脸色一变。 向外出现微弱的光影游移,定神察看却又毫无所见。外面摆设一些盆景的小院子,本来是黑沉沉无法从室内看到景物的,从亮处往黑暗处看,不可能看到景物。 他虎目半闭,所透出的精光极为慑人心魄,似乎象是传说中的幽灵慑魄幽光。他的双手,徐徐外张分按在桌两端,掌背的肌肉,呈现收缩现象。幽邃阴森的目光,凝注在门外的黑暗小院子里。 先前毒娘子和毒心秀士出现在门口,也是突然幻现的,室内灯光明亮,不可能发现外面小院子的动静,必须出现在门口才能看得到。 妙剑突然打一冷颤,感觉出室中气流有点波动现象。室左右四座双柱烛台,共有八支牛油大烛,光度明亮,似乎突然火焰缩短了,光度在感觉中减弱了些。本来热流未退的室温,也似乎在消减中。敏感的人,是可以感觉出这种细微变化现象的。 “你怎么啦!”妙剑被他异样的神情所撼动,看到他脸上与颈部的汗毛直立,毛根栗起,目光异样的奇怪神色所惊,警觉地低声问。 “退到屋角,凝神内敛抱元守一待变。”唐青松低沉的声音,像从地底传出:“但愿来的不是幽冥使者。” 双手一摔,阴风起处,八支牛油大烛突然同时熄灭。 第十三章 自助人助 南关大街是夜市所在地,二更时分街上灯火通明,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正是最热闹时光。其他小街巷阴沉沉,只有几盏门灯发出黯淡的光芒,偶或有人打着小灯笼走路,像在旷野闪烁的流萤。 假书生进入大街,立即融入人潮中。她穿着青衫,与逛夜市来自四方的外地旅客迥然不同。夜市灯其实并不怎么明亮,不会特别引人注意。 她曾经向唐青松和妙剑表示,她有多种化身,因此唐青松不便询问她的家世住处,萍水相逢,不可冒昧探询初交朋友的三代履历,以免被误会有意探底。 豪门大户必定在城内建有广厦大院,在城外也可能建有所谓下处,倘若晚间赶不及返城,便在下处住宿。下处很可能也是大宅院,与一般人家的房舍不同。 她背着手,踱著书生阶级特殊的方步,在人潮中款步北行,逐渐接近那座象征性的南关门,门外就是长不足四丈的南关桥。桥左右岔出小街,分别通向东西郊。桥跨越的小河其实是城壕,古代却是双洎河的河道。河改道不知自古以来改了多少次,现在是护城濠。河道现在北门外,距城已在五六里外了,早些年则在南门外十里左右。所以这座城,十年河北十年河南。与大河山西庆关一段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有异曲同工之妙。 接近桥头的十字街口,右侧靠过来扮成普通如女的黄如玉,男女两保镖蔡勇夏氏,尽职地跟在后面如影随形。 “你与唐青松交了朋友。”黄如玉的嗓音甜甜地十分悦耳,似乎心情相当愉快。靠得很近有如并肩,身上散发的幽香有吸引异性的魅力。 与唐青松相处那段时日里,平时她就喜爱香囊,单独相处时,会突然散发性质与香味稍有不同的香味。唐青松弄不消她到底有多少种喜爱的香料,反正爱美的女人,都会用脂粉香来美化自己,平常得很;男人同样也用这种玩意,并不稀奇。 “我很好奇,他格斗的刀法真的很神妙。”假书生有意无意地用肩轻碰她的肩膀,转脸注视笑容可掬:“我喜爱交朋友,一方面是增长见闻,一方面是朋友愈多愈好,有事时多一分照应。我也把你看成朋友呀!有机会我希望和你多亲近。黄小姐,你在本城有多少时间逗留。” “不一定。”她信口敷衍:“我和他本来是朋友,发生一些小误会有点疏远了。钱公子,他说了多少有关我的事?” 探口风,才是她的目的。 “他其实什么都没说,便简要地说他和你在青松寨因意见不合而分手。朋友在一起,相投便聚,不合即分,如此而已。有何意见不合,他拒绝说出,便说明朋友绝交不发恶声。黄小姐,你和他郎才女貌……” “你胡说些什么呀?”她俏巧地拍了假书生的手臂一掌:“我找了你半天,城里的人好像不知道你这位钱书生,你到底住在城内或城外?尊府在何处?至少,你该把真名见告?” “城里城外的人,称我为钱秀才不称公子。我家在城西上福田坊,很好找。”假书生竟然说出真名或字号:“改天请你到舍下小聚,欢迎光临,如何。” “今晚不便去府打扰,同时我还有一些琐事需要处理,明早我到福田坊拜望,我希望你能带我去北大街周家大院,去拜会王十二那个你所称的烂人。” “他不在家,有两三天啦!你找他……” “他回来了,午后我就见过他。门子故意撒谎说他不在家,拒绝通报,有你出面,必定可以见到他。” “哦!他真回来了。” “错不了,我亲眼看到他的,只是没能跟上他。你在本城有声望,他不会拒绝接见的。” “好吧!我试试看,能为喜爱的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所以我勉强去求见这个烂人。” “唷!你真会奉承呢!你真喜爱我这个江湖女杰?”她喜上眉梢,她对奉承相当开心。唐青松和她在一起,好像从没说喜爱她的话,也不曾用让她惬意的话奉承她。 “我可是真心的。”假书生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一股热流瞬即流遍全身,附身向她低语:“我无法丢下家业外出游历,却向往行侠漫游天下的生活。你是江湖女杰,我是有心和你攀交的,初相遇我就喜欢你了,你刚健婀娜的鲜明倩影,这半天一直在我脑海里萦回不去。黄小姐,你知道你有超俗的美吗?” 她被这一番甜言蜜言打动得晕淘淘,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假书生身材比她高半尺,她快要紧贴在对方的腋下了,身心发生奇异的变化,浑忘身在闹市,真希望假书生能挽住她的柳腰,相偎相倚漫步街头。 正想向假书生展露女性的风情,紧跟在后面的蔡勇突然急呼:“小心右前方……” 两个扮成骡夫的醉鬼,正在她的右前方,互搂着肩膀支撑重心,歪歪倒倒向她撞到。 她正在意乱情迷中,浑忘身外的变化,注意力全放在假书生身上,没发现有人东倒西歪近身。 蔡勇是尽职的保镖,看出异兆,一面发声示警,一面从她身右绕出。 这瞬间,她居然能在电光石火似的剎那间,推开假书生,顺势挫马步双掌齐出,掌劲也同时并发虚空疾吐,劲气呼啸猛拍两个已到了三尺左右的醉鬼。 街上行人众多,她居然在未分辨敌友前就下毒手,用内家骤发的掌力攻击,仓促间内力仍可迸发三成劲道,真力已可爆发出体外伤人。 上次在双川集与唐青松首次见面,当时在场的全是高手名家,她是主动攻击,相互斗殴事极平常,因此掌中没注入真力,尽用技击术大发雌威。这次,她是急切中为了自保而用上了内家真力抢攻。 她听到假书生嗯了一声,撞在两个行人身上跌成一团。骂叫声大作,行人纷纷走避。 市街宽广,本来就是南下的大道,白天车马轿往来不绝,出街口便可纵马放蹄奔驰。行人一乱,整段大街乱哄哄令人心烦。 两醉鬼早有预谋,可能对她怀有强烈戒心,近身偷袭的计谋失败,便预料她反击所采用技巧与招术,事先已有准备,禁受得起猝然的反击。 右面的醉鬼扭身斜进,间不容发避过山洪般虚空涌过的掌劲,右手金丝缠腕搭扣她的右腕脉。 左面的醉鬼仰面躺倒前滑,让掌劲掠胸而过,双脚用金铰剪取她的右脚,反应极为迅疾。 她的反应更快,双掌虚空拍出,用意是阻止对方近身,并没寄望能把两个醉鬼击倒,掌吐出便向上飞跃倒退,鱼龙反跃后空翻远退出丈外。 蔡勇到了,双拳如电猛攻右面醉鬼暴露的左肋。 斜刺里出现第三个人影,飞起一脚,踢中蔡勇的右肋,力道千钧。 蔡勇叱了一声,右臂上出血,仰面急退丈外。 使用金绞剪的醉鬼双脚走空,鲤鱼打挺跃起,一声冷叱,右手食中二指向刚翻落的黄如玉虚空疾点。 相距近丈,黄如玉嗯了一声,扭身摔倒,左脚膝前方的伏兔穴,被指劲击中了。幸好远在丈外,指劲力道已减了六七成,她禁受得起。但伏兔穴控制腱肌与大筋的活动皮薄肌少,被普通劲道敲上一记,脚便发软无法挺立了,她非倒不可。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醉鬼和第三个加入的人,身形急转飞掠而走,眨眼间便隐没在行走的人丛中。假书生扶起她抱得紧紧地,肌肤亲拥住她向后退出危险范围。 “不要紧吧?危险过去了,他们伤害不了你,别怕。”关切的低柔语音从假书生口中流泻而出,充满令她兴奋的柔情。 击中膝盖的劲道并不猛烈,她承受得了,根本无法造成伤害,她却不想挣脱拥抱,快要软化在假书生怀中了。她喜欢听动听的话,从唐青松口中她无法获得满足。 蔡勇夫妇也两面护卫,先移至街旁的小店铺戒备。 “小姐,怎样了?”夏氏伸手相扶,假书生只好放手。 “挨了一指。”她依依不舍地脱出假书生的拥抱,其实她早就可以站稳的:“他们的用意是活擒,要不这一指必定可以击中胸腹。那人的指功威力已可及丈外,很象是天狼指,会是些什么人?” “黑龙帮有一个指功超尘拔俗的高手,一指往周生宏,曾经冒充山东曹州的到任知州,三天之内,搬空了州库溜之大吉。”蔡勇脸色沉重:“黑龙帮的目标是唐青松,一直不曾使用暴力对付他,可能转在小姐身上打主意。但他们应该知道小姐已和唐青松分手,没有理由挟持小姐威胁他就范。如果真是黑龙帮所为,咱们的处境相当凶险。小姐,咱们得特别小心防范意外。” “你们在说什么人。”假书生惑然问:“黑龙帮是干什么的?” “你不要管。”她真以为假书生不懂江湖事:“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明天我再去拜望你,你走吧!” “也好。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假书生轻托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即将三更,回家是最佳的借口。其实那些豪门子弟,三更天在外宴会看演剧不回家平常得很。 “该去看看了。”她向蔡勇说。 “小姐,说好了的在街口会合,你不可以在场,以免露了行藏。不论成功或失败,你都不能接近观看。”蔡勇提醒她,不能前往看的理由。 “也好,我们到街口等。” 三人转向南走,南面半里地就是街口,街口是旅客南行的起点,大官道直通许州。出了街口便是暗沉沉,夜间罕见有旅客走动的官道,路旁草木葱茏,四野中是一望无际的青纱帐。在附近等候与人会合,不会有人目击。 x       x       x 在闹市中行刺杀人,根本不需近身动手,各种杀人的暗器日新月异,歹毒绝对防不胜防。 三个动手的人确是意在近身活擒,无意下毒手伤人,劫持失败,便快速脱离现场,在人群中窜走如飞,然后钻入街右的一条小巷。巷中幽暗,不见有人走动。 急走百十步,身后突然出现四个青衣人,速度比他们快一倍,是随尾追来的人。 三人脚下一紧,展开轻功掠走,速度提高两倍,要摆脱追来的人。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住宅悬挂有门灯,那种圆形的门灯光度有限,但足以照亮左右一二十步巷道。 两个人影轻灵地从檐口飘落,着地便拔剑出鞘,剑发出隐隐啸吟,挡住去路严阵以待。 走不了必须一拼,三人恰好在门灯下止步,最先到的人打算击破门灯,被同伴举手示意所阻止,拔剑两面一分,有勇气面对前后六个青衣人 尾追的四个青衣人,无意拔出藏在衣内的剑,冷然放慢脚步接近,门灯的光芒勉强可以看到面貌的轮廓,隐约可分辨出是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气势浑雄,但敌意并不强烈。 踢中蔡勇手肘的人身材最矮,剑反映门灯的光芒隐现红芒,独自面对四名青衣人,毫无胆怯的现象流露,脸上可能抹有易容药,成了一张饱历风霜的褐色面庞。 “你们要挟持的人是谁?”独自迎上的青衣中年人沉声问。 “关你什么事?”这人反问,变着嗓子说话。 “你最好说明,而且要露名号。”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休怪咱们得罪你了。”青衣人声色俱厉。 “咦!你们不象是妖女的人。” “什么妖女?”青衣人踏进一步,右手徐抬。 “那个自称黄如玉的妖女。” “她是妖女。”青衣人的手重新垂下了。 “对,妖女。她在江湖行走,一直就在兴风作浪,暗中有不少武功了得的人保护,我们跟踪她已有一段时日,想查出她的真正身分,可惜无法接近把她弄到手。在底细没弄清之前,我们不能胡乱伤人。近来她的活动愈来愈令人莫测高深,身边暗中保护的人也愈来愈多,因此希望直接擒住她挖她的根柢,证实她的真正身分。” “你们在胡搞。抓错了人,你如何善后。说,你为何要查证她的身分?” “事关江湖秘辛,恕无可奉告。” “你最好给我一些线索,不然我会带你们到县衙捕房严加拷问。” 原来是捕房的治安人员,被抓进捕房可就麻烦大了。 “你不要威胁我,我在贵地没骚扰任何人,外来人与外地人打打闹闹没出人命,你最好少管闲事。这个妖女的长辈,很可能是某一位江湖巨霸的女儿。那位巨霸说是失了踪,家属迁籍下落不明。事涉陷害朋友的不义罪行,所以要查证她是不是那位巨霸的女儿,希望能从她的身上,找出她父亲的藏匿处。不要管我们的事好吗?我保证绝不在贵地侵犯贵城的人。” “这……你是一位大姑娘。”青衣人退回原地。 “那又怎样?” “你的话我不能全信。”青衣人向同伴打手势:“女人,最为麻烦。你姓蔡,那妖女的保镖也姓蔡。五湖秀士一直就在找寻你,他似乎见了任何一个漂亮女人都追。你们这些纠纷,很可能牵扯到男欢女爱,哼!记住,不要在本城兴风作浪,不然休想平安离境。” 举手一挥,六个人结伴往回走。 打交道的人是蔡明慧,另两人是她的男女两保镖,她们从青松寨暗中跟来,根本找不到独自与黄如玉接近打交道的机会,情急大胆进行当街劫持,仍然失败了。 目送六个可能是治安人员的青衣人去远,三人在原地准备商讨下一步行动的计划。巷右屋顶传下一声轻咳,一个青衣衫飘飘的人影,轻飘飘地飘降,姿态彷彿灵鹤着陆。 跳落要快不难,要慢可就难上加难了。这人显然有意示威,露了一手高明的轻身术。 门灯的光芒映照下,她一眼便看出青衫人是谁,手一伸,拦住要抢出的男保镖。 是在五虎岭现身,帮助她惩戒五湖秀士的青衫中年人,赤手空拳斗五湖秀士的剑,两耳光把五湖秀士打得满天星斗。当时,她猜想这人是常北岳现身了。这人在五湖秀士的剑尖前,飘浮同步进退,她认为这是少林的轻功绝技凌空虚渡,常北岳是少林弟子。 鬼手天罡几个人,也曾经与此人打这交道,劝鬼手天罡几个人离去,不必管小隐山庄的事。 唐青松与妙剑在洞穴中所碰上的青衫人,正是这位仁兄,所穿的青衫那时稍宽大些,面容与在五虎岭现身时不同,因此妙剑不认识他,却认为定是青松寨跟来的小隐山庄的人。 现在,他已回复在五虎岭现身的面目,所以蔡明慧一眼便看出是在五虎岭现身,惩戒五湖秀士的人。 “前辈也来了?”她收剑行礼,敌意全消:“如果晚辈所料不差,前辈的轻功定然是少林绝学凌空虚渡。” “呵呵!常北岳那在乎跳梁小鬼骚扰?更不会为了些须小事重出江湖自毁隐世的承诺。”青衫人爽朗地大笑:“老夫跟来,只想看看江湖道上,初出道的俊彦中,到底有些什么人物,能为这一代的江湖情况带来些什么新局。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应该取代上一代的豪霸地位了,是时候啦!你要找那个黄姑娘,到底想证明她什么身分。刚才你向那六个冒充捕快的人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第四霸天拔山举鼎皇甫俊的女儿。”她知道青衫人是友非敌,来自小隐山庄,毅然说出查证的目的:“大霸天与四霸天,两年前同时在入川途中宣告失踪,同时失踪的高手名宿为数众多,两年来居然毫无音讯,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家父曾经是四霸天的朋友,被谋杀在鄢狗官巡视杭州途中,已查出是被四霸天杀死的,真正详情尚待查证。晚辈找了两年,早些日子发现这妖女从关中暗随在威麟堡的人后面,她的面貌,有八分与拔山举鼎相像;拔山举鼎年轻时,是江湖十位美男子之一,排名第七。” “哦!你就凭面貌有点相像,就跟在她后面浪费时间。天下间相貌相同的人多着呢!” “前辈……” “当心吧,你会栽在她手中的,她的人甚多,已经在追查你的藏匿处了。那个五湖秀士,其实是她的裙下之臣。这里的情势非常混乱险恶,再卷入是非一定会葬送在这里,你的实力微不足道,绝难自保。走吧!早走早好。”青衫人双臂一张,大袖一抖,身形飞升,一鹤冲霄扶摇升上丈二高的檐口,似乎不曾作势用劲。 “小姐,这人的话有道理。”女保镖不安地说:“我们不能在证实她身分之前伤人,实力又不可能逼她就范,的确有可能反而栽在她手中,是知难而退的时候了。任凭相貌有点相同便向她追踪不休,理由是不充足的,我们已经浪费了两个月时间,在做力所不逮的事。” “就算擒住了她,她抵死不认,你能逼杀她吗?”男保镖也加以劝解:“这里的情势,比在五虎岭更复杂更凶险,如不及时离开,真会葬送在这里呢!小姐,得另找线索了。” “先离开再说,回去好好商量。”蔡明慧缓了一口气:“我怕引起玄武门的误会,因此决定走险把她掳走,以免夜长梦多,没想到仍然失败了。走!” 实力太过悬殊,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如不及早收手,失败的机会却多。已经失败了好几次,下一次还能有幸运照顾她吗? x       x       x 人的感觉和触觉,比视觉听觉要锐敏些。当然这需要经过锻鍊,而且必须先天体质属于敏感型的人,才能精确地利用感觉处理各种异样情况。一个感觉迟钝的白痴,怎么训练也是白费劲。 在完全黑暗中,只有感觉和触觉派得上用场。面对所发生的异象,他知道死亡光临了。 把烛光熄灭,要求妙剑躲好抱元守一防变,整座静室是他的天下,任何妖术皆可用感觉触觉应付。双方皆以神意周旋,看谁的道行高。如果有火光,视觉就会受对方所左右,各种异象会令人心神一看即自行崩溃。 有些小动物其实看不到掠食者接近,它身上的器官纤毛,当掠食者接近至它的感觉范围时,空气中掠食者所发的压力波,已先行传到,它便会本能地猛然加快逃走,随压力波的导向逃走求生存。 人其实也具有这种本能,但绝大多数的人认为本身是强者,这种逃走求生的本能已经退化,感觉不出这种压力波的存在了。 道门人士修炼神通,修玄人士苦参玄功,都是穷一生心血修炼,意图找回人的先天本能。所谓修仙成佛,就是?庵中奶纬傻木咛灞硐帧s行┤顺晒α艘徊糠郑行┤撕廖匏瘢熳视胧t校龆顺删统潭取?br /> 他早一剎那发现异象,诱发他求生自保的激烈本能。 室内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这种店主用来接待特殊亲友或贵宾的静室,外厅是聚会的所在,相当宽敞,摆设甚多,目下摆了筵席,桌凳齐全。如果没有灯火,闯入的人肯定会跌倒,至少也会触及家具发出声音。除非来人已经先一步入室,不然绝难摸清室内的环境。 他先一剎那发现征兆,知道来人还没入室。但是,他知道已有神秘的物体进入室内了。 阴风徐来,似乎各处有轻微的声息隐隐传出。 他已潜抵室中心,身后就是长凳和桌,身形下蹲,保持绝对的静止,连呼吸也深长象是停止了。绝对的静,全凭神意探索四周的动静,六识全部发挥最大的效能,全室皆在他神意的控制下。 他的左手,握住一张直立的长凳;右手,是那把怪异的短戟。 气流可以感觉出流动的征兆,听到了极微弱的怪异声浪,似乎有不少鬼物在游移不定,诡异的无形质气旋与异味,把他围绕在中间,身形有被无形物体挤压拉扯现象。 久久,对方似乎还找不到目标,他禁受得起摆布。 他不能久等,蛰伏在壁角的妙剑可能快要支持不住了。上次身陷地底洞穴,妙剑就神意崩溃失去求生意志。 他的左手长凳终于动了,上端轻晃了两下,然后下端贴地前挪三寸。 异声骤增,长凳像被妖物所缠住,向前急倒,但被他立即抓牢拖回。动如电掣,他右手的短戟一伸一钩。 一声尖叫,四周异声大作,气旋呼啸有声,有家具被撞倒,有阴火迸爆,有物体抛掷。 长凳飞起,击中某样物体折断散裂。 右手短戟一收,虎跳而起,左掌顺戟前削,击中人体的声响入耳,再一抄一拉,左膝将一个人体压住,右手也扣住人体的咽喉,一接触便有了收获。 擒住一个人,长凳也击中另一个。 有几种旋异的打击力道,在他身上汇聚,几乎要把他挤压成扁鸭,幸好他禁受得起如此沉重猛烈的打击。 剎那间的接触,室中成了慑人心魄的黑暗地狱,光影与声浪汇成惊心动魄的妖异魔境。 必须在瞬息间一击奏功,没有后续攻击的机会,双方都全力卯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同一瞬间,他丢掉已钩住人体的短戟,飞扑而出,突破两次连续冲挫的阻力。双手在剎那间攻击七拳五掌,着肉声已连成一串,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根本不可能看清目标,全凭感觉紧迫攻击。 对方只有两个人,但他似乎承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怪异力道围攻。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自己要用何种方法反击。 黑暗中出手攻击,所攻击的位置他心知肚明,十二记重击全中,他也挨了几下重击。 反抗完全消失,他虎跳而起,出现在室门口,当门而立,神刀已经在手,有如当关的天神。 室内沉寂,异象全消。门外黑暗的院子,也不再有声息传出。 没有后续冲入的人,也可能同来的人见机撤走了。 但感觉提醒他,外面还有人潜伏。 要出去彻底解决,所受的风险太大。但他非出去不可,问题一定要赶快解决。 他在争取时间,补充刚才在剎那间爆发所耗损的真力,用大周天呼吸聚积元气,准备应付更为可怕的强敌。 他已无法兼顾妙剑的死活,室内没听到妙剑移动的声息,很可能凶多吉少。如果他不能抵挡后续侵入的人,自己的生死也无法掌握,哪能再奢言保护妙剑。唯一的机会是彻底击溃前来行凶的人再言其他。 同来的人为何不尾随入室,他感到诧异。也许室内太黑暗,不能有多人同时冲入以免误伤自己人吧!更有可能是入侵的两个人太过自恃,认为不需同伴协同,就可以轻易地摆平他,因此同伴藏在室外防止他外逃。 他不能等,还有善后需要处理。 身形乍动,他出现在小院子中心,抱刀屹立如山,但爆发的气势却极为强烈,随时皆可能刀出饮血,姿势是静止的,气势却跃然欲动,不动则已,动则石破天惊。 “我等你们。”他狞猛低沉的嗓音,打破夜空的沉寂,四周的气流,似乎也引起可以察觉的波动,无形的杀气涌腾,他身外似乎隐约有一道气流包围旋动。 一个灰影出现在一座大盆景前,接着有两个出现在院口的月洞门外。 夜黑如墨,月白色的长衫,成了朦胧的灰色。 弥勒教的高阶层人物,即使夜间出动也穿白袍白衫,表示他们是无畏的高手名家,白天反而改穿青灰色的宽大博袍,避免引起治安人员的注意。名义上,官方仍然把他们列为邪教加以防范。 现身缓慢,表示并无敌意。 他一怔,不是幽冥使者。 “贫道是盯蹑在那两个人后面来的。”现身在院内盆景旁的人,是无极大法师,说的话口气软弱有如声明辩护。 “是吗?”他当然认出是无极大法师,也认识院门口的两个人,是荀夫子和一个叫李香主的人。 都是他手下的败将,对他的威胁有限,仍然是真正的强敌,他不敢大意保持高度警戒。 “贫道修的是道术。”无极大法师口气仍有不甘:“本来打算和你用道术一拼的。阁下的武功出类拔萃,勇悍绝伦,贫道的武功比阁下逊色……” “在下的玄功火候,自然不比尊驾的道术差。”他保持压力,神刀向下徐徐沉降,斜垂在腿外侧,可在仓促间以高速上升发招,单手持刀,应敌较灵活。 “你把那两个巫道至尊级人物毙了,贫道有点相信你真的练了玄功。贫道只希望隔岸观火,无意再打招你入伙的主意,也不向你报复。” “在下不愿开杀戒。” “那……他们……” “擒住了。” “你能擒住他们?他们可以化形遁走。”无极大法师意似不信。 “他们来不及变成鬼物遁走,巫门比道门更诡秘。贵教五龙虎大法师也可以化形,亲传弟子都可以施展五行遁术,露两手给我瞧瞧,看你比那两个巫门大师级人物强多少,在下候教。” “贫道已经表明,不再与你计较了。” “谢谢。” “你不要金银,不要权力,天杀的!你到底要什么?要怎样才能说动你争取荣华富贵?”无极大法师跳脚叫嚷:“想成仙成神吗?” “受苦受难经历百劫千劫才能成仙,死了才能成神。在下无此福缘,你诱惑不了我的。” “你这种人最没出息,烂泥巴糊不上墙。现在你求我,我也不会要你。喂!打个商量好不好。” “打什么商量?”他改为抱刀,表示打消敌意,改采守势待变。 “那两个巫师交给我带走,你犯不着与巫门弟子结怨。巫门人阴毒用巫术杀人防不胜防,你能长期时刻提防吗?贫道就有防范他们的能耐。” “我要知道他们图谋我的理由……” “不用猜你也该知道谁是主使者。” “玄武门。” “你这么聪明勇悍,怎么笨得认为是玄武门所为?他们以武功从事杀手行业,不屑招纳巫门人士用幻术杀人,交给我,我欠你一份情。” “这……” “我怀疑那个女巫师,是害人无数的三界神巫朱九娘。在青松寨我怀疑你为了抢救黄如玉,乘乱杀了我的人。已经证明那天晚上你没动刀,那个烂玉女黄如玉还不配杀我的人。贫道已再三查证,怀疑是这两个巫师做的好事,有人的确发现他们在五虎岭附近神出鬼没,很可能是威麟堡在暗中活动的党羽。阁下,交给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你问不出任何口供的,我能。” “可是……” “这附近没有任何外人了,我的人已经布置在四周戒备。今晚这里没发生任何事,任何事也与你无关。” “好吧!你们进去办事,与我无关。妙剑也在里面,千万不要对他冒犯,记住了。”他大方地让在一旁,也不想伴同他们入室。 人已布置在四周,如果反脸动手,吉凶难料。他不想开杀戒,气势上就输了一半,何况还有只能用武功搏斗,可能已被巫术制住了的妙剑需要他照料。衡量利害,他不得不接受处劣势的事实。 上次他用骗术诱骗三眼虎招供,这次他很难胁迫两个巫门至尊级人物招供的。 室内亮起了烛光,无极大法师共带了六个人入室。 片刻,无极大法师领先到了院子,递给他一卷两端有铁搭扣、小指粗的蛟筋索。 “这是极为霸道的巫门法器困仙绳,困住一张破长凳,一定是你的杰作,留下做纪念啦!”无极大法师风趣地说:“法刀法箭纸人马撒满全室,你竟然没有受伤,很了不起,如果用你的才华博取……” “你们滚吧!你没有做说客的才华。你的妖术与他们相差不远,不要五十步笑百步自抬身价。”他盯了两个被困住昏迷不醒,被扛在两个灰衣人肩上的黑衣人一眼,看不清面孔,他肯定不曾见过这两个人,有点不甘心。 没能查出对方的意图,他有点不甘心,但情势不允许他处理,只好认了。其实,他并不想动手用酷刑逼供。 “妙剑是吓昏或中毒昏迷,贫道无暇仔细检查,你得费神照料他了。再见,再次道谢。”无极大法师急于离去,以免他变卦反悔,带了人匆匆走了。 他心中一宽,妙剑是被一种令人昏迷的药物涌入弄昏的,他不怕这种药物,也有解药。在发现有人入室的同时,他便嗅到这种药物的异味了。 x       x       x 斗转星移,三更将逝。城内隐隐传来更鼓声,一声声催得心中有事的人坐立不安。 街口不远处空阒无人的歇脚棚后端,黄如玉三个人坐在老槐树下,留意四周的动静。 街口没有棚口管制交通,出街口便是南下的大官道,夜色茫茫,大官道早已不见旅客的踪影。向不远处的街口眺望,家家闭户,只有几盏零星的门灯,发出朦胧的暗红色光芒,偶或可看到一两个行人,匆匆来去形影模糊。远处,灯光稍明亮些。 夜静更阑,是归家的时光了。 夜深沉,也是夜间族类活动的时光。她们就是夜间活动的族类,生活极为复杂的畸形生物,为了各种欲望而投注毕生精力的异类,夜间她们无家可归,逆旅只是她们短暂歇息的地方,无法预料明晚身在何方。 歇脚棚黑沉沉,棚后的大槐树下更黑,即使有人进入棚,也难以发现她们的形影。 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更次,等得心焦。 她终于离开树下,接近歇脚棚,不住往复踱步,表示心中的不安。 蔡勇夫妇象是已在树下坐化的人,寂然不动镇定的修养到家。 终于看到向街口走来的五个人影,脚下甚快逐渐接近街口。 看形影模糊,但行家一眼便可出是江湖朋友,气势与打扮同道一眼便可分辨,甚至老远便可嗅出同类的气息。 都背了包裹,是连夜南奔的旅客。 五个人到了,似乎早有约定,不约而同进入歇脚棚,卸下包裹歇脚。 “咱们等潘孝先几位老兄片刻,他们如果还不赶来会合,就必须立即动身南下,不等他们了。”领先入棚的人说,说的话有气无力:“情势险恶,连最好的朋友也成了冤家,声色俱厉赶咱们离开。咱们死伤惨重,可别被仇家赶来痛宰才冤呢!他娘的混帐狗王八!有仇不报枉为人,咱们日后走着瞧。” 是五湖秀士,大概被荀夫子那些人整治得十分惨重,没宰掉他,很可能是荀夫子一时心软大发慈悲,饶他的命放一马。他的同伴,就没有他幸运了。他所指的仇家,可能指弥勒教的人。但凭他的能耐,想找弥勒教报仇,不啻自掘坟墓,活得不耐烦了。 在青松寨,他第一次与唐青松见面便起了冲突,起因从表面看,他以惊艷的神情,挑逗追求黄如玉,因此在青松寨的群雄,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男人追求一见钟情的女人,不值得大惊小怪,争风吃醋事极平常,所以完全忽略了他在青松寨活动的目的,认为他是闻风赶来看热闹的人,连唐青松也没把他看成争风的仇敌。 这位秀士不再有秀士的风度,诅咒谩骂粗俗不堪。 “你也有不是哪!老兄。”一位同伴和他坐在排凳上,说话也有气无力:“你行事经常不按规则,不小心打乱了她的计划,言词也不检点,有意无意地揭她的疮疤,赶你走已经是对你客气了,别再埋怨啦!你留下定会增加她的困难,她无法再分心对付无极大法师那些妖人。” “那也用不着做得太绝呀!毕竟情势不是我所能控制得了的。要是没有我暗中出尽死力做她的眼线,她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大事来?我不会干休的,唉!还有,那烂女人不但见死不救,还要落井下石,我要……” 棚侧的暗影中,踱出幽灵似的黄如玉。 “包士毅,你要干什么?”她语气奇冷,缓步到了棚口:“你是说我吗?” 五湖秀士跳起来,气呼呼冲出棚外。其他四个人也匆匆跟出,有点失措慌乱。 “我不该说你吗?”五湖秀士几乎在吼叫了:“荀夫子那几个狗东西,逼死了我四个人,盘问了许多他们所获的消息。我和杜忠什么都否认,什么都没说。生死关头,你不该助我脱困吗?我会把你我的事公诸江湖同道,以报复你们无情无义的真相……” 一道剑光像惊电,看到剑上的幽光,锋光已经入体,毫无反应的机会。 两个人面对面争吵,相距不足三尺,剑出剑入,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哪有躲闪的机会? 有心算计无心,大劫难逃。 同一瞬间,蔡勇与夏氏同时出现在两旁,两支剑幻化满天雷电,手下绝情,剑初发就贯入两个人的身躯,然后三支剑向剩下的两个人汇聚。 风卷残云,五个毫无防备的人,死得不明不白,一接触便结束了。 “拖到那边林子里藏妥,快。”黄如玉抢先拖了仍在抽气的五湖秀士,急急催促:“留下信记交代毁尸灭迹。” 尸体与行囊全弄走了,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个秀士。 不久,另一批七个人赶到,在歇脚棚等了片刻,随即动身南下,根本不知道歇脚棚曾经发生事故。 失去利用价值的东西,毁弃是最佳的选择。人也是如此,在名利的斗争中,淘汰演变最为惨烈,该弃不弃,将后患无穷,永远成不了大事。 x       x       x 有钱有势,一切好办。悦来客栈的东主,在假书生的关照下,把静室后面主人使用的两间卧房,安顿唐青松和妙剑,远离嘈杂的客房免睡大统补。 妙剑受了伤,被不知名的物体击中肩背,伤势算不了什么,但精神耗损过巨,也受到飘浮的药物影响生理机能,短期间精力难以复元,需要安静地歇息。 静室已经过店伙计清理,家具摆设稍有政变,破损物品加以更换,已看不出这里曾经受到了大破坏的迹象。 唐青松遣走所有的店伙,整座店后的房舍只有他们两人住宿。他心中雪亮,麻烦未了。白天牛鬼蛇神们不会刀出鞘剑离匣,晚上才是血腥的时间,仇敌来来往往是正常的事,没有人来才是反常。要是店伙敲锣告警,他两人也脱不了身。玄武门暗中交通官府理所当然,官司上身肯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四盏厅悬灯笼全部点亮,不再使用双柱烛台,室中明亮,其他各处则一片漆黑。灯火明亮的地方,通常会成为夜行人探索的目标。 四更起更,前面的客栈各处不再有人走动,夜深人静一切活动停止。 夜行人的活动,也在逐渐停止,能活动的时间不多了,五更一到行动必须取消。 把妙剑安顿妥当,他毫无睡意,在室中喝茶,思路纷纭。 妙剑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剑术尤其佳妙,那是无可置疑的。也许是年龄大些,精神状况就不够坚强,定力也稍差,无法抗拒高深巫术妖术的摆布。他在想:如果与无极大法师这种具有神通的高手打交道,得设法不让妙剑在场,他才能免于分心全力以赴。朋友之间,绝不能让朋友涉险。 交给无极大法师的两个超级大巫师,他一直就想不通,他们是哪一方神圣派来捉拿他的人。无极大法师要他想,他实在想不通。 玄武门不会招纳巫门弟子做杀手,传说中只有一些秘密组合差遣妖魅害人,被看成下五门的人物。 江湖五毒已经表示放手,不会食言来算计他,勉强聘取得礼金溜之大吉,是平常的事。 威麟堡至少要保持侠义道英雄形象,不至于自甘下流与妖人交往。 黑龙帮组成分子最为复杂,包罗万象集合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可是,黑龙带招纳他的意念并不积极,葛大堂主是个颇有豪气的人物,不至于派遣两个巫师来对付他,实在无此必要。 就是想不通谁会派巫师前来行凶,难道另有人躲在暗处打他的主意? 真有点后悔把人交给无极大法师,失去追根究柢的机会,不知对手的底细,是最危险的事,因为无法采取防险的计策,无法估计对方的动向,一无所知,防险对策如何着手进行? “看来,我非动刀痛宰他们不可了,以杀止杀才能吓阻这些牛鬼蛇神蠢动,才是自保的不二法门。他娘的!我受够了。”他一掌拍在桌上,喃喃咒骂气涌如山。 当然他这是气头上的话,情势似乎已用不着他动刀杀人立威了。 在青松寨图谋他的人中,只有黑龙帮还没表示态度,葛大堂主目前也没向他采取行动。 威麟堡树大招风,绝不敢在城市展开强盗式的行动和他拼死活,也付不出重大伤亡的代价,在城市他是安全的,不需挥刀血流五步。 玄武门的小冲突,更用不着用杀来报复,他相信这个排名第一的杀手集团,明白他的动刀将会有如何严重的后果。上次追杀他的杀手中,没有任何一位杀手能禁得起他的痛击。 杀人不是愉快的事,他不是真正凶残的魔道中人。 他下意识地取出搁在凳旁的短戟,放在桌上轻抚,第一次使用,就用神意准确地钩住一个超等巫师,听对方呼痛的叫声,知道是一个女人,被他一顶一钩,勾住了大腿,如果他再加两分劲,很可能勾裂腿肌伤势沉重。女性的叫声,让他蓄劲不发,改为扑上擒人。 黑暗中用武器乱杀,有如赌命。他的每一击,都得心应手有如神助。 “开张大吉,这玩意还管用。”他笑了:“如果改双钩为四钩,一定更为顺手。” 双钩使用时,必须在剎那间扭转以便勾住人体;四钩就不需扭转了,任何一方皆可将人勾住。比方说用刃,如果用刀封架对方的重兵刃,就不能用刀锋,必须扭转用刀身或刀背挡架,不然刀会折断或成为废物。这瞬间的改变,极难把握机契。刀锋如果缺了三分缺口,磨刀得花上半天工夫。如果是便宜的淋口刀,这刀就没有磨的价值了,只能当废物丢掉。 夜深沉,静悄悄,稍有动静,便可感觉出声息发自何处,听觉也特别灵敏。 他听到脚步声,声源来自外面黑沉沉的院子。 他重新握住了短戟,目光透门投落在院子里。如果有人入侵,是不可能有脚步传入的。脚步声虽然轻柔,但不会是蓄意入侵的人。 大大方方公然入室,是最聪明的作法。先前两个妖巫快速地隐形突入袭击,不但没收到奇袭的效果,反而受到沉重的凌厉反击,隐形术对付不了更高明的高手;他就是更高明的高手中的高手。 这次,他不再熄两盏厅灯。没有妙剑在场,消除妖术波及妙剑的顾虑。有灯光,就不会发生尽用神意克敌,大量耗损精力的危险情况。大量耗损精力,无法对付后续更强猛的攻击。 先前制住两妖巫之后,精力已耗去六七成。如果接踵而至的无极大法师一群弥勒教高手,立即发起攻击,他绝难逃过大劫,甚至对付不了无极大法师一个人的攻击。 这就是他不得不把两妖巫交出的主要原因,妖巫的口供哪有自己的性命重要?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生存之道的原则之一。 来人定然是敌非友,在这里他只有仇敌。 看不清外面的景物,轻柔的脚步声缓慢,似乎不急于接近,有意让他紧张。 片刻,人影当门而立,灯光下一览无遗,站在门外向他凝视,无意跨入。 他呼出一口长气,重新放下短戟。 是黄如玉,出乎他意料之外,美丽的面庞微露笑意,回复在青松寨时的亮丽神韵,似乎完全忘怀了以往的不愉快事故。白天见面分手,双方是不欢而散的。 他安坐不动,气氛尴尬,白天虽说是和和气气分手的,但并没真的绝交。真正表示决绝的人是妙剑,妙剑甚至坦率表示要用剑解决纠缠。 “不请我进去坐吗?”黄如玉的态度虽然转变了,一时还不能放下女强人身段,笑容有点勉强,但仍然呈现女性的魅力。美丽的女人即使发怒,也具有吸引异性的风情,不会让异性把她看成母夜叉。 “我在等仇敌上门。”他必须保持风度,即使绝交也不发恶声:“夜已深,不便留你。” “多我一把剑对付仇敌,你不会感到孤单。”黄如玉俏巧地跨越门口,幽香阵阵:“青松,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真后悔对你说了一些我不该说的话,一时气愤口不择言,忘了它,好吗?” 不管他是否欢迎,在他的右首长凳落座,信手抚摸搁在手边的短戟,试了试重量。三斤十两,好沉重。明眸紧吸他的眼神,嫣然微笑等候他的答覆。 “来的仇敌,可能是公孙少堡主的爪牙,他也可能亲自带人来。”他不想答覆,顾左右而言他。本能地觉得黄如玉在此时此地,仍佩带着香囊实在不宜,行动瞒不了人。而且,这种香味令他不习惯,那会让他产生失神的奇怪感觉,气血会出现异样的波动。 “他来也好,早些解决,以免牵缠。他要求你联手对付玄武门,也许是真的诚心和你化敌为友……”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大声表示心中的不满:“那混蛋浪得虚名,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些什么混帐主意。他派爪牙扮刺客,重施双川集偷袭故技,下毒手突袭我和妙剑仁兄,受到玄武门干预,我也遭到了无妄之灾。他要找玄武门了断,关我什么事。我该感谢玄武门及时干预,没被他的爪牙杀死,我哪能恩将仇报,与他联手向玄武门兴师问罪?这混蛋在异想天开,简直无耻。” “双川集夜袭,还不能证明是他的人所为呀!”黄如玉说:“玄武门迫害你也是事实,这也是你威震江湖的好机会呢!” “不谈这些扫兴的事,我对威震江湖兴趣缺乏。如果公孙少堡主来了,你站在哪一边?”他有点恼火,黄如玉的话,明显地在替公孙少堡主辩护。 “当然和你并肩站呀!别忘了我们曾经共过患难出生入死。” “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他不悦的神色写在脸上。 “我却忘不了。”黄如玉也收敛了笑容,大感失望,往事已打动不了他:“哦!你这里静悄悄,好像不曾发生过事故,你一直就在这里等仇敌上门?” “是呀!除了呆呆地等之外,毫无作为。再等一刻两刻没有人来,大概就不会有人来送死了。”他抓起短戟拂动两下:“也许他们知道付不起死伤的代价,今晚不敢冒险前来撒野。” “何不主动去找他们?我陪你去。”黄如玉似乎忘了曾经替公孙少堡主辩护的事:“他们住在北大街苑陵老店。在青松寨,我俩曾经并肩联袂出生入死;今后,你我同心协力遨游天下甘苦与共。” 黄如玉的情绪又有了改变,恢复往昔的风华,动人的笑容重现,离座与他并坐在同一条长凳上,靠得紧紧地相倚相偎,重拾往日亲密契合的时光。 他感到侷促,向侧挪开想拉开距离,感到思路有点不易集中,气血也出现浮动,那种令他入迷的幽香更浓了。以往两人曾经亲密接触过,本能地有点心猿意马。 他想回避,因为他一点也不想重拾往昔的动情时光。他想起妙剑的话:“情到深处无怨尤。”他对黄如玉的要求无法满足,就有怨有尤了,情也就不存在啦! 黄如玉不让他回避退缩,纤手已挟背挽住他的背肩,快要偎入他怀中了,诱使他的生理发生变化。 “我不能和你结伴遨游天下扬名立万。”他任由黄如玉的另一手,取走他的短戟,挪动身躯退抵凳头:“我要投奔某一个人,先找地方寄托。人贵自知,我不是扬刀傲啸江湖的料。全部家当财产只有百余两银子,能遨游天下意气风发吗?公孙少堡主该是百万富豪,所以有能力带了大批爪牙,在江湖遨游耀武扬威,要取代武林首杰的地位。我既不能偷,也不会抢。就算我一刀把那混蛋劈了,声威震天下,但依然是穷光蛋一个,生活都成问题……” “青松,你不要自甘菲薄。我行囊甚丰……” “我能用你的钱,在天下扬威吗?”他抢着说,坐的位置不能再退了,再退就得跌坐在地啦:“你以侠义门人子女身分在江湖遨游,要扬名立万成为新一代的江湖女杰,仗剑行道勇往迈进。而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道,也不明白道为何要用剑来行,哪能帮助你扬威天下?” “不要想得太消极好吗?”黄如玉轻抚他的脸颊出气如兰:“任何事都需要积极主动争取……” “争取是需要有足够的条件的。”他捉住抚颊的小手移开脸颊,因为难以抑止心乱,亲暱的抚摸他必须强行抗拒,不然就难以表达抗拒的理由:“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黄如玉的樱唇,缓缓地接近他的脸颊,同时牵行他的手,挽住了纤腰,语音柔柔地。 “假使你的行囊和盘缠,突然被抢光或偷光了,而又不知道抢偷的人是谁,你怎样?”他感到贴近的樱唇热力四射,浑身起了异样变化,气血蠢动,有狂野地亲吻对方的意念,强抑的理智像要崩溃。 只要单独相处,他就会本能地抗拒不了升起的情欲。 问题严肃,黄如玉一怔。 “你在说不可能发生的事。”黄如玉肯定地说。 “但却有发生的可能。” “这……” “打道回府盘缠也没有,怎么办?” “可以找朋友借呀!”黄如玉不能不回答:“家父曾经是一代之雄,朋友满天下。新郑附近虽然没有家父?呐笥眩碇菀欢ㄓ小v灰曳懦龇缟n梢杂腥烁侠丛帧g嗨桑阄收庑┗坝泻斡靡猓俊?br /> “用意是闯荡江湖的现实问题,我无法解决,也就无法配合的人。我不可能成为威震天下的豪霸,对你毫无帮助。如果我碰上这种棘手的问题,最可能的行动是打小抽丰赶快打道回府。” “青松,你怎么总是往坏处想?”黄如玉叹了一口气,语气有怨艾:“鬼手天罡说你是英雄,你在双川集呈现的勇悍气势到何处去了?” “那是我的生命受到威胁,勇悍是被逼出来的。公孙少堡主可以帮助你出人头地,你该去找他。” “咦!你忘了他是你我的共同仇敌?”黄如玉脸色一变,身躯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你帮他向玄武门说项,玄武门因此释放他的两个爪牙,他会感激你的,不会把你看成仇敌。” “咦!你这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我见过郑花子。”他将假书生透露的消息说出,简简单单只有一句话。 “原来如此。”黄如玉心中一宽,脸上又有了笑容:“我赶来追你,打听出玄武门对付你的事。我知道公孙少堡主人手众多消息灵通,只有他才能找得到你,因此请求玄武门不要追究双方的过节,释放威麟堡的人以免结怨,让公孙少堡主专心找你,我也就可以和你会合了。我在利用他们,事实证明我做对了。” 理由并不充分,但也勉强可以说得过去。 “你这种作法,未免有点诡异。”他总算神智仍清,没被涌发的激情所冲昏了头,这是他强抑冲动的功效,克制的理智仍在。在青松寨,与威麟堡的人敌我分明,黄如玉怎么可能有机会利用公孙少堡主? 假书生的消息,本来就令他和妙剑对黄如玉生疑,第三者的话虽然不可全信,但没有利害关系的第三者,无意中所透露的讯息,可就有参考的价值了。 他受不了亲密接触所产生的压力,气血的冲动难以克制。一咬牙,他用颤动的手,将黄如玉把他强挽在纤腰的手推至一旁,站起呼出一口长气。 “夜已深,强敌将至。”他绕至八仙桌的另一面:“来的如果是威麟堡的人,你不便在此和他们拼命,他们不来便罢,一来就是一大群。黑夜中我自顾不暇,凶险万分不可能兼顾。在双川集,我就聪明地避至屋外旁观。” “你怕什么呢?这里是城市,来人不会太多,他们绝对不敢再扮强盗的。”黄如玉跟到,拦腰抱住了他:“不谈这些扫兴的事。青松,我要知道你的动向和打算,我要配合你完成你的心愿,携手并肩伴你迈向前程,我……” 他的克制终于崩溃了,颤抖但强劲的手,把黄如玉紧抱在怀里,暖玉温香抱满怀。温香令他不能自持,狂野地重重吻嫩如凝脂的香腮;久抑的理智崩溃,他迷失在汹涌的激情浪潮里,体内升起足以焚身的烈火。 黄如玉比他更激情,娇喘吁吁在他强劲的拥抱中扭动,亲吻他灼热干燥的嘴唇,与他同陷在不由自主的激情中。两人的手,慌乱地在对方的身上探索,身外的一切,皆与他俩无关了。 通向后堂的通道口,妙剑贴壁而立藏身在暗影中,神情肃穆冷静地注视这一双激情男女的举动,眼神阴森冷厉,袖手旁观出奇地冷静,似乎对这种世俗景象,司空见惯宜于观赏,自己却不动情欲无动于衷。 他近乎粗野地拉开黄如玉的领襟,晶莹如凝脂的一角酥胸呈现在眼下,刚低下头,发干的嘴唇将要接触香肌,小院子传来隐隐声息。 三个黑影前二后一,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冲入室门。 他迷失在激情中,但警觉的本能仍然不曾迷失,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依稀难辨冲入的黑影。 猛地双手急推,想把半露酥胸的黄如玉推开,以便拔神刀或者抓桌上的短戟,人不推开无法反击自保。 黄如玉却不知道有暴客光临,反而用劲紧抱住他,两人的重心不稳,重重地跌倒,着地仍然抱得紧紧地,他根本来不及狠狠地挣脱抱住他的黄如玉。 三个黑影象是化虹而至,三支剑真像三道电虹。 生死关头,他完全失去反击自保的机会。 三个黑影在入室之前,便已看清室内的情景,同向两人跌倒处猛扑。 灰影突然幻现,象是平空幻化出来的幽灵,罡风先一剎那到达,接着剑光闪电似的分张,剑气彻骨,不易看清剑影,楔入三个黑影的左侧方,一接触便生死立判。 三个黑影做梦也没料到有第三者出现,出现的速度也太快了,注意力全放在跌倒的两个人身上,发现侧方有人出现,已经来不及有何反应了。 最先到达桌旁的第一个黑影,是被可怕的劈空掌力击中头部的,连人带剑侧摔出丈外,砰一声撞在墙壁上反弹倒地,五官流血起不来了。 另两个黑影都是左肋中剑,锋尖贯体八寸左右,这可是顷刻致命的要害,浑身神经立即崩散封闭,失去活动能力,抢救不易,不折不扣的致命一击。 唐青松总算站起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旁站着面目阴沉的妙剑,下垂的剑尖仍在滴血,似乎可透人肺腑的阴森目光,狠盯在刚爬起的黄如玉身上。 “老哥,你真是诸天救苦救难大神佛。”唐青松余悸犹在,两世为人:“你的剑名副其实妙到巅毫,慢一剎那我死定了。” 黄如玉目瞪口呆,盯着仍在抽搐的三具尸体发怔。 “你如果神智没昏,他们要不了你的命。”妙剑语中带刺:“咱们把尸体丢下河,要快。” 不能留下尸体,处理要快。客栈在城外,沿南关桥旁的小径出城郊,几里地便是双洎河,是沉尸灭迹的好地方,至少近期内尸体不会浮起来。 黄如玉不参加处理,悻悻地先告辞走了。处理尸体需要时间,届时必定东方发白,她哪能在店中苦等。天亮以后,她不可能再和唐青松独处。 x       x       x 右邻的后院房舍建有阁楼,在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客栈后面的房屋,相距不远,黑夜中隐约可看到静室附近的活动情形。 楼窗开启一条缝,三个人潜伏在内,透过窗缝监视静室附近的动静,但只能看到外部的景物。 入侵的人,都是从室顶接近,跳越院墙先进入小院子,再快速冲入大开的室门入侵的。 明亮的灯光,大开的室门。入侵的人如果稍有常识,就应该知道凶险的,如果没有防守的把握,怎敢亮灯公然开门揖盗。 藏在阁楼偷窥的三个人,一直就冷静地目击入侵的人进进出出,从假书生赴筵之前,他们就潜伏在阁楼冷眼旁观了。这期间,不时有人登楼与他们会合,象是提供或传递消息,完全不理会静室内的杀搏变故。 唐青松和妙剑扛了三具尸体走了之后,静室一空。客栈沉寂,没有店伙在静室附近走动。 “应该不会再有人前来骚扰,快要五更啦!”其中一个浑身黑衣的人,低声向同伴说。 “那可不一定啊!”右面的同伴目光透过窗缝向外监视,不以为然:“过境的龙蛇,全是名号响亮的高手名家,他们艺高人胆大,是不会被时刻昼夜环境限制活动的,大白天也敢在大街上行凶呢!一击即走来去自如,出了事,快速远离疆界,谁奈何得了他们?” “死了三个,这个太保开杀戒了,非常危险。”第三个人语气中透露出不安:“如果他横定了心大开杀戒,天知道会产生何种结果?那三个黑影快得像妖魅,我们都没看清,武功必定已臻化境,一进去便传出几声响动,好像一个剎那就完了,真可怕。” “不招惹他,就不会有危险,呵呵!”第一个人笑得开心:“让他们大杀特杀吧!省了我们不少劲,收拾残局要容易多多,付出的代价也少。” 窗门关妥了,大概认为不会再有人前来生事啦! 自始至终,店伙不曾接近静室,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店伙似乎不知道,或者故意忽略所发生的事。自始至终,现场冲突的人,都没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唐青松和妙剑,也没料到邻屋有人全程目击一切经过。 室内所发生的恶斗,监视的人不可能看得到。来的是何方神圣,更无法分辨,只知入侵的人快速冲入,格斗的声响一发即止,便知入侵的人失败了,如此而已。 x       x       x 白天,需要好好休息,用睡眠恢复精力,不能日以继夜不眠不休,整天紧张,那就不用活了,能撑得了多久?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其实白天他们也没有外出走动的必要,人地生疏,找不到打听消息的门路,一些小道消息也没有用处。他们已是众所注目的目标,连出卖消息的人,也把他们两人列为拒绝往来户,不敢接他们的买卖。 睡了一上午,精神抖擞,没有人来打扰,与外界象是断绝了联系。 午膳毕,两人在静室品茶。天气炎热,静室却显得暑气全消。 “昨晚到底是什么人前来行凶,谁是主使人,我们毫无线索,没能留下活口,我真后悔。”唐青松其实并不怎么介意主使人是谁,所结的仇家早已一清二楚了:“老哥,要不要去找无极大法师讨消息。” “如果我所料不差,弥勒教的人一早可能走了,你到何处去找他?”妙剑不想浪费时间:“他们放弃网罗你的诚意是肯定的,他们并不稀罕你这种众所注目的人才,罗致一个地方土豪,比你有用一百倍,你不可能成为他们诱骗愚民揭竿而起的首领。” “我不是诱骗愚民的材料,在西安我连几个小帮派蛇鼠也控制不了。只是不知道口供,很难策定对策。” “就算知道是公孙少堡主的毒计,你又能怎样?在青松寨你就奈何不了他,现在也不能主动向他问罪,他可是名震江湖的侠义道英雄,未来的江湖大霸天,甚至是未来的武林首杰呢!你在十字街大叫大嚷控告他的罪行,也没有人相信他会派刺客,杀你这个初出道的小人物,你配和他在江湖论英雄?” “天杀的!有权势名望财富的人,做了男盗女娼的事,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这种人真命苦。”唐青松大发牢骚:“就算我们留有活口兴师问罪,说不定会被人看成妄图借此成名的滥货呢!” “事实如此。”妙剑对人情世故有深切的体会,口气中也有愤懑。 “所以天下的人,都千方百计争取权势财富,用尽机谋无所不用其极。我也是人,也有这种欲望。” “哦!你……” “扮懦夫处处忍让,那能争得权势财富。好吧!既然他们能争,我也是人,当然也有权争。他娘的!咱们就来争吧!看谁神通广大。”他提高了嗓门,表示心中不平衡。 “兄弟,你怎么啦。”妙剑看出他有性情改变的征兆。 “咱们搬到城外去,借住农舍或者露宿。”他脸上有热烈的神采,虎目中神光四射。 “你的意思……” “等他们放胆来找我们,要争就大争特争,老哥意下如何?” “这……咱们一刀一剑……” “应该可以挺得住,谁怕谁呀?这期间咱们受尽了委屈,必须让他们做噩梦。江湖五毒放手了,弥勒教也有意善了,剩下的仇敌已经不多,咱们一剑一刀一定可以挺得住,借他们的命立威,哼!” “干啦!兄弟。”妙剑也神釆飞扬:“被人一而再行刺追杀,消消这口怨气。” 在城里只能等仇敌来来去去,打了就跑,他们却困死在客栈内,任令仇敌随时发动袭击。到了郊外,他们就可以放手大开杀戒了。 “到轩辕丘蔡老头的农舍,那地方很理想,地里有青菜,院子里有鸡。”他第一印象是轩辕丘十分荒僻,是杀伐最佳的地方,也是唯一熟悉的地区:“上次出困时没和他们计较,这次要让他做噩梦。” “那地方真的不错,咱们准备走。”妙剑其实也不熟悉城内外的环境,欣然同意他的主张。 被逼急了的猛虎,发起威来是十分可怕的。物极则反,是发威的时候了。 x       x       x 旅客失踪,客店必须在一天之内报案。 来宾老店南面不远处的六福老店,午间便向捕房报案,店中有两位旅客昨晚不见返店,因近来住店的旅客形迹可疑,恐怕出了意外,所以请捕房派人调查,责任所在不敢不报。 捕房取走了两旅客寄柜的行囊,与及旅客流水簿所登录的资料。两旅客是五天前分别落店的,各住一单间上房,平时很少在店中逗留,夜间则在店中晚膳就寝。至于晚上是否外出,店伙不敢断定,也的确没有店伙看到他们外出,两人似乎并不相识,从没在店中一起走动。 两旅客都是平凡的中年妇女,声称是来县城寻找亲眷的,一叫方氏,一叫吴氏,穿的却是三姑六婆的道婆装。 行囊内的衣物,却十分复杂,其中有年轻女人的质量甚佳衣裙,有老年妇女穿的青布衫裤,金银制钱数量可观,哪像一个平凡的投亲中年妇女。 捕房并没进一步追查,捕快们都是人精,见多识广,看到行囊的物品,便心知肚明,这种特殊的无头案,是查不出结果来的,查也是白费劲。 消息传出,有心人与有关的人心中有数,有人遭了殃,血腥味似乎可以嗅到了。 除了城内的旅舍,住进不少特殊旅客之外,城外的小街巷甚至近郊的住宅区,也有不少陌生人借宿。这些人的动静,治安人员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有尸体出现,通常装聋作哑不加过问。即使有人失踪,也不会有苦主报案的。 黄如玉主仆三人,住在来宾老店,本来约好午后去拜会钱公子的,却失约在北门外活动频繁。 而在晨曦初现时,江湖五毒与弥勒教的人,有人看到他们动身向北走,去向是郑州。他们是光明正大动身的,表示这里的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不再介入了,是否真走了无人得悉。 活动中心仍在十贤祠附近,白天是牛鬼蛇神们交换消息的地方。一部分充任眼线的人,则在城内出没打听消息,与地方的城狐社鼠攀交情,任何消息皆可作为参考。 有关神刀妙剑的消息,是不用打听的,他两人的一举一动,皆在眼线的有效监视下,无所遁形,他两人也不在外面走动。 午牌将逝,也是热浪最炽时候,城外树林浓荫蔽天,不影响活动。 玄武门的副门主王十二,带了四名健壮的打手,出现在三岔道的歇脚草棚,显得神釆奕奕。 近来有不少人前往周家大院找他。门子一律挡驾,声称他到许州办事去了,主人不在恕不接待。 夜间曾经有神秘的黑影出没,周家大院内的确仅有几个老仆看管房舍,对神秘出没的黑影毫无反应,入侵的人可以来去自如,不但没有人防守,连门子都不见了。 三岔路口距十贤祠不远,岔出的小径通向轩辕丘。早几天牛鬼蛇神们一窝蜂往轩辕丘闯,就是从这条小径前往。歇脚棚也是给从西北一带乡民进城之前,在这里歇脚恢复精力的地方。进入小径,沿途林深草茂暑气全消。而大官道附近,热得像处身在大火炉内。除了行道树之外,郊野田地一片枯黄,没有一丝风,道上尘埃飞扬,一辆马车疾驶而过,老半天仍然难以尘埃落定。 王副门主公然现身,使人大感意外,而且出现在城外是非之地,颇不寻常。 众所周知,玄武门的真正秘密山门在何处,连江湖上最具权威的人士,也找不出正确的答案。而在新郑的这位副门主,几乎可算是半公开性的,有人名,有住处,甚至出面与找来的人打交道,坦然亮出玄武门副门主身分。但不管任何人要求接待或公然挑战,他一概拒绝,仅答应把来人所要求的事转达门主,事成与否概不负责。这表示这里仅是掩人耳目的虚窟,分散仇敌注意的幌子,一旦风声不对,谁也不知道他躲到何处去了。来三五个高手挑战,他足以应付裕如。周家大院只是一座废宅,随时都可以弃置。 五个人刚抵达,小径方面便匆匆出现五个神气的中年人,领先的人是风雷剑客彭天青,脸色寒森来意不善。 当初有两个爪牙落在玄武门手中,威麟堡的人采取低姿态打交道,人恢复自由了,低姿态当然不存在啦!江湖道义与规矩,并非公定的国法,是否遵守因人而异。权威人士会利用道义翻云覆雨,甚至可以扭曲自订,谁触犯谁倒霉。威麟堡自认是强者,反反覆覆都有道理。 找不到玄武门的山门所在地,一切枉然。广布眼线侦查成效有限,只查出一些可疑线索。 需要积极追查的目标,摆在自称副门主的王十二身上。另一重要目标,是打扮像豪门大少的赵护法,这人一直不曾正式露面,眼线找不出这人的踪迹。 唯一与赵护法接触过的人是黄如玉,但追查赵护法踪迹的人却为数不少。 王十二五个人刚抵达片刻,风雷剑客五个人就到了,似乎早已知道王十二的行踪,所以早一步在小径相候。在官道附近潜藏不易,小径林深草密利于隐藏。 看清风雷剑客五个人的面目气势,王十二向同伴打手势传达指示。江湖朋友所使用的手势虽然各有派流,但多数手势是通用的。风雷剑客五个江湖名人,就看不懂王十二的手势,弄不清王十二要采取何种行动,无法先在心理上有所准备。 十贤祠本来有几个人走动,这时开始往三岔路口接近。看外表,便可看出绝不是本城前来消夏看风景的游祠客,而是有所图谋的江湖龙蛇。 风雷剑客第一次前往周家大院拜会王十二,双方就闹得很不愉快。这次见面,哪有好脸色灭自己的威风?因此像个登门的债主,而且更为神气骄傲。 不再是登门拜望,必须表现出强者的气势。 “副门主回来了。”风雷剑客毕竟是江湖大名鼎鼎的名剑客,必须保持名剑客的风度,不能一见面就声色俱厉,所以保持三分礼貌。 “是呀!每天都有收不完的俗务待理,天生劳碌命,来来去去仆仆风尘,认命啦!彭老兄,你也在忙,忙些什么呀?”王十二也保持风度,笑吟吟心情愉快。 “忙着找你。在下在最近两天中,夜间曾经两度进入宝宅,不但没见到你,也没发现宝宅的天罗地网阵。” “呵呵!天罗地网阵不是经常摆的,只有我在家时,防备仇敌打上门,才布下阵势接待的。我如果不在,大院里不会有人逗留。你们的两个人,本门已经无条件释放了,彭老兄要找我,但不知有何贵干。” “公孙少堡主必须与贵门主当面谈,贵门公然劫持威麟堡的人,存心向威麟堡的威信挑战,有当面解决的必要,不然怎能向江湖朋友交代?”风雷剑客不再隐瞒意图,气大声粗提出理由:“这几天中,遍寻城内外,查不出贵门的山门在何处。可以说,唯一的线索在阁下身上,阁下贵属副门主,而且阁下也表示有权担当,因此在下急于与阁下见面,希望能与贵门主商量,安排公孙少堡主与贵门主理论,副门主不会拒绝吧?” “原来如此。”王十二脸上仍保持微笑:“不是强龙不过江,你们是扮强龙来的,目标是玄武门。看来,本门没宰掉你们的人示众江湖,确是犯了致命的错误。彭老兄,你真要见敝门主?” “对,在下坚持。”风雷剑客不介意对方用话讽刺,反而认为是玄武门示弱,色厉内荏在嘴上逞能,因此态度强硬,以强者自居,话中饱含威力。 “好,本副门主擅作主张,领阁下去见敝门主,诸位是否就此动身?” “贵门主在何处?” “许州,八十多里,乘坐骑半天就到了。” 风雷剑客傻了眼,怎能说走就走?来回乘坐骑需要一天,再率领大队爪牙前往兴师问罪,也不是一天半天便可办到的事。 大队前往许州,玄武门看风声不对,会在许州等他们打上门来吗?而且极有可能在半途打埋伏,很可能歼灭一大半爪牙,再藏之外地,岂奈他何? “这……”这位大剑客发觉落在下风了,神色尴尬:“咱们早已查出,贵门的山门在这里不在许州。阁下是副门主在这里与咱们打交道,贵门的杀手大举在这里出现,也有护法出面显示实力,你要我相信贵门的山门在许州吗?” “咦,你这位威震江湖的大剑客,怎么如此简单毫无常识?你居然要硬指本门的山门在这里,是你替本门选山门的?十余年来,不知有多少仇敌穷搜天下,要找出本门的山门进行报复,迄今依然枉劳心力。现在在下告诉你在许州,你却咬定在这里,我看你是返老还童毫无见识的浪得虚名假剑客,要不就是疯癫症病入膏肓加上吃错了药,莫名其妙,你这大剑客的名号是如何混来的?” 风雷剑客快要气疯了,脸色铁青手重重地搭上了剑靶,被挖苦得体无完肤,恼羞成怒要爆炸啦! “彭老哥请冷静些,这恶贼在气你。”一位健壮的中年人摇手示意,自己出列向前走:“割鸡用牛刀?待兄弟教训他,擒住他逼他们的门主出面,交给我啦!” 王十二身后,迎出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人,佩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把尺八匕首,俗称短剑,腰间有革囊,另有一只革制腰袋。 “呵呵呵!”高瘦中年人怪笑,徐徐迈步向前接近:“你阁下配和副门主挑战?你是什么东西?你只配和我这种三流杀手玩自己的命,我陪你玩玩。” “你有玩命的本钱吗?”健壮中年人止步,神色懒散没拉开门户,也没有拔剑的意图,双手自然地下垂,怪眼冷电四射狠盯着对手。 “在那位大剑客面前,我承认本钱不足;至于你嘛,可说绰绰有余。” “你知道我的底细?” “十年前我就知道你的底细了。” “不是吹牛?” “在你这种下三滥的滥竽充数暗器名家面前,我配大吹特吹。” “你阁下的真名号……” “玄武门的杀手,从不借名号唬人,也没有名号;本门不收高手名家做弟兄。威麟堡用威迫利诱手段,网罗了许多暗器高手,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中,共网罗了四个。不久前在双川集,被神刀太保在举手投足之间,废掉了两个。你是排名第六的一箭勾魂廖凯,左手袖内的袖箭筒可一发三支。但你真正追魂夺命的暗器,是右手的一寸二分金钱镖。如果我对付不了你,我会出来和你玩你的命吗?你真蠢,阁下。” 一箭勾魂的脸色,突然失去血色,双手居然不再稳定,有抽动的现象呈现。一个暗器高手必须保持极端的冷静,手出现抽动,是心中已虚的表现,发射暗器如果神意不能集中,有失手的可能,心一虚便已失去信心,气势上已输了一半。 进退两难,大事不妙。 小隐山庄事件,早已在江湖哄传。玄武门消息极为灵通,早已知道事件的经过,虽然对此发生的事存疑,还没展开行动求证。这位杀手把所知的消息说出,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可以收到心理威胁的功效,果然把一箭勾魂的胆气吓散了一半。 已经面面相对,双方都把话说满了,情势已不容许他们退缩,更不可能举免战牌找台阶下。 “在下的暗器只有一种,可没有追魂夺命的威力。廖老兄,你不必怕我。”杀手继续增加压力:“从现在起,你随时可以抢制机先动手,我等你,阁下。” 底细被摸清,秘密武器被揭穿,气势不如人,对方的底细又一无所知,这一仗怎么打? 聪明人不打没把握的仗,风雷剑客必须站出来解围的,但却不出面打交道,不想灭自己的威风。也许是他对一箭勾魂有强烈的信心,认为杀手只是使用心理战而已。玄武门是杀手集团排名第一的常青树,对江湖的知名人物,当然有深入的了解,揭穿一箭勾魂的底细理所当然。但真才实学,不可能比一箭勾魂强多少。 面面相对,相距仅丈二左右,是格斗的一扑距离;是暗器威力最强,无法闪避的致命距离。 气氛一紧,时光象是凝结了,双方不动则已,动则很可能同归于尽。一箭勾魂不想同归于尽两败俱伤,手脚真不敢移动诱发攻击。 老天爷大概也不希望出人命,救星突然出现,脚步声急促,唐青松和妙剑意外地光临。 “唷!你们怎么啦?”唐青松远在二十步外便高叫,快步急进:“风雷剑客,你仇敌不嫌多是不是?” 他认识风雷剑客,冤家路窄。 威麟堡所要对付的人,很可能是同情他的人,同仇敌忾,他得挺身而出表明立场。 一箭勾魂福至心灵乘机下台,警觉地徐徐退走。 “在下替你对付玄武门的杀手,你来得正好,咱们联手毙了他们。”风雷剑客脸皮真厚,主动向他求援:“玄武门的王副门主在这里,他是你我双方的仇敌……” “你们双方都是在下的仇敌,你真无耻。”唐青松堵在路中央破口大骂:“你们很可能在这里,协商对付神刀妙剑的阴谋,这些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去你娘的混帐!” “毙了他们!”妙剑拔剑怒吼,声如乍雷。 一声刀吟,神刀出鞘。 王副门主举手一挥,五人飞掠而遁。 风雷剑客也不笨,逃得更快。 “你要杀他们,他们就怕你。兄弟,知道耀武扬威的好处了吧?”妙剑眉飞色舞:“等你正式大开杀戒大杀特杀,保证这些狗东西见了你就魂飞胆落。” “确是如此。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唐青松无意追赶,收了刀嘀咕,沿小径大踏步奔向轩辕丘。 第十四章 迷离情海 每座城镇,都有一些痞棍被称为地理鬼,或者叫包打听供应各种秘辛消息的混世蛇鼠。所供应的消息价码各有不同,真假概不保证。一般说来,价码不会太高,特殊的消息,得找真正有权威性的调查专家,价格甚高。 在城隍店鬼混的蛇鼠,都知有个冒充花子的郑花子,是个外地人懂得很多,见过世面消息灵通,这人来了不久,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有人来探听重要的消息,蛇鼠们通常推荐顾客与郑花子打交道,信誉卓著。 风声不对,蛇鼠便会找地方藏匿逃灾避祸。他已经藏匿了几天,居然出现在十贤祠左侧的白杨林旁。在这里,可看到三岔路口的动静。 鼻中嗅入幽香,他猛然回顾,警觉地闪在一株大树后,盯着近身不足八尺的黄如玉。 蔡勇夫妇,则在侧方丈余贴树向他阴笑,似乎在说:不要打主意逃跑。 “这几天你躲到何处去了?”黄如玉笑意盎然,不象是找他问罪。 “我到处混口食,下乡嫌了几文。”他无意逃走,没有逃走的必要。 “那个王十二,真是玄武门的副门主?” “那是他说的呀!早两年有人放出风声,说玄武门要在这附近开山门。几位大爷们酒后吐真言,声称早就碰上玄武门的人在这附近走动了。然后是王二爷拍胸膛说,早几年就暗中参加了玄武门,现在是副门主。就这样,大家半真半假地戏称他为玄武门的副门主了。上次你找我传话,我不是把他找来和你见面吗?”他把所知道的来龙去脉简要地交代,也表示并不是他编的假消息。 “刚才和他打交道的五个人是何来路?”黄如玉指的是风雷剑客五个人,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人打交道的情景。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必须装糊涂:“我是土生土长极少到外地混世的人,只知道本城的事务,怎知道经过敝地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黄小姐,你以为我这鬼样子,象是知道天下龙蛇的江湖好汉吗?” 找本地的蛇鼠打听本城的消息,理所当然;要求蛇鼠认识天下级的龙蛇,那是过分的要求,超过能力所及,是不上道的泼赖所为。 “那么,玄武门的赵护法你该知道吧?”黄如玉不是无知的泼赖,转而提及曾经现身的赵护法。这里既然有副门主,有护法是顺理成章的事。 “本城有不少姓赵的人。黄小姐,要听实话吗?” “你想说什么实话,难道你以前都在说谎?”黄如玉脸色一变,女强人的气势突然显现。 “我不会说谎骗赏钱,我供给我所知道的消息。玄武门到底是否在本城建秘密山门,谁也不知道这件秘密。王十二只是自称是副门主,为何他公然把秘密公开,谁也不知道他用意何在。我们敢断定,周家大院内,绝对不可能是玄武门的秘密山门,大院里根本没有住几个人。小姐要找赵护法,何不直接去找王副门主?”他指指三岔路:“在前面的树林歇息,等候找他的人打交道。今天好像光临敝地的英雄好汉,都在这附近看风景,似乎知道将有事故发生,很可能以他为目标。去吧!当面和他打交道不是很好吗?” “你也是来看风景的?”黄如玉口气一软,哪有勇气去找王十二? “供给消息是我混口食的本钱,看得多知道的也多,来看看便要获得一些线索,也就多一分赚钱的资料呀!坐在家里观天,哪有消息可卖?” “我想知道近来晚间发生了什么事故,有好些人突然失踪了。昨晚六福老店有两个道婆失踪,你听到什么风声吗?”黄如玉从荷包中取出一锭五两碎银递过。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用假消息骗你的银子。事故刚发生不久,我得进一步打听才能告诉你。哦!那两个扮成道婆的中年女人,是不是与你有关?”他拒绝收受非分之财,不接银子。 “我疑心她们是跟踪监视我的人,突然失踪不知有何图谋。” “听衙门里的朋友说,那是巫门中巫术非常可怕的巫婆。黄小姐,你如果与她们结了怨,晚上可得特别小心了,她们会遣使鬼魂妖魅摄你的神魂。” “你相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大概也迷信神鬼:“我得到别处走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看了。近来城内城外,晚上鬼影幢幢,有不少人加紧窥探各处可疑处所,侦查玄武门的山门所在地。我得找地方再避避风头,以免受到池鱼之殃。再见。”他匆匆开溜,从前面撒腿飞奔。 蔡勇夫如本想截出,不远处有四个青衫客恰好向这一面走来,并没流露管闲事的神情。有人目击,真不宜对本地的蛇鼠公然胁迫,不得不罢手,任由郑花子安全离去。 “他一定是玄武门布下的暗桩。”蔡勇语气肯定:“得找机会把他弄到手。” “蛇鼠到处可以藏身,不容易。”夏氏说:“在容易控制他的地方,一定有人在附近策应掩护的。你瞧这四个象是本城来逛十贤祠的人,有否江湖味流露。” “长衫内藏有兵刃,大袖内隐藏有暗器。”黄如玉的看法更具体些:“我相信公孙少堡主已经盯上了郑花子,为何不设法把人弄到手,可能已经知道不易找到下手的机会,也顾虑到打草惊蛇得不偿失。你们不要操之过急,目前我们不能贸然有所行动,一旦玄武门认为我们破坏承诺,向我们袭击,我们注定了是大输家。我们绕道走,跟去等候机会。” “你千万小心不要漏口风,小姐。”夏氏提醒她。 “我知道。” “刚才郑花子已起了疑心。” “所以我肯定他是玄武门的暗桩呀!” 三人一面走,一面低声交谈,向北绕出取道进入至轩辕丘的小径。 后面的四个人并没跟来,似乎不是郑花子的策应人。 x       x       x 蔡老头的农舍,确是住宿的理想好地方,附近五里半径内没有其他的民宅,进城仅十余里,来回脚程放快些,要不了一个时辰。要进城办事,夜间飞奔,两刻时辰一定可以赶到城中心,十分方便。 蔡家共有四栋房舍,只有主宅住人。蔡老头两个人在家守住这些居业,用不着辛勤耕种,一个生活稍为富裕的人在家养老,实在有点寂寞。有了两个外地人作客,带来几分活气。 蔡老头懒得理会客人的生活,一切自理。两人先外出勘察地势,了解附近的地形,作为活动的行动依据,预定搏杀的战场,这才拔菜杀鸡准备晚膳的食物。天色仍早,两人沏了一壶茶,在晒麦场旁的老槐树下品茗,一张小桌两条长凳,林野寂寂,天地是他们的。 但他们知道,这种远离红尘的平静,是保持不会太久的,图谋他们的人会很快赶到。 “你知道还有多少仇敌要对付我们吗?”妙剑提出需要面对的问题,口吻显得心平气和,即将面对可能奋勇而至的仇敌,毫无怯意甚至有乐意接受的神情。 “两或三方面的人。”唐青松也神色泰然:“威麟堡和玄武门的人。黑龙帮这两天象是不与我们计较了,但在他们撤走进行他们的任务之前,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把他们当成仇敌。” “黑龙帮不会全力图谋我们,他们最重要的目标,是替国贼严家父子搜括财物,网翼人才事属次要。严家父子在老家江西袁州,府第占了半座城,养了近万甲士爪牙,搜括的金银财宝潮水似的运入,也像流水般花出,所以筹财比网罗人才更重要。” “除非他们像五毒和弥勒教一样走了,不然我仍不放心。” “没有其他仇敌了?”妙剑正色问。 “应该没有了呀!” “是吗?” “我们只在青松寨走霉运与他们结怨,再在这里又招惹了玄武门,并没有再冲了其他的英雄好汉呀!” “你忽略了最难缠的仇敌。” “什么?哪一方面的?”唐青松一头雾水。 “黄如玉。”妙剑一字一吐。 “你没中暑吧?”唐青松调侃妙剑:“这里凉爽得很,不会中暑胡言乱语,把朋友当仇敌。” “也许昏了头的人是你。她要对付的仇敌很多,你却完全拒绝帮助她。这种一心想成为名女人的年轻女人,心态本来就不正常,你不帮助她,就会反脸成仇,你还敢把她看成朋友?你能想得出她跟来缠你的可信理由吗?本来是她抛弃你的……” “老兄,毕竟她不曾伤害我,我不能把她看成仇敌。”唐青松打断妙剑的话:“我不是她理想中的英雄,对她追逐女杰的希望并无帮助,只是不死心仍在要求我帮助,心态无可厚非,我会小心处理的。你猜,最先赶来的是什么人?” “不会是玄武门杀手。”妙剑被他转变话题引开主题,也就不再提黄如玉的事。 “怎见得?” “玄武门自顾不暇,公孙少堡主还强邀你去铲除他们呢!公孙少堡主铲除玄武门,以抬高他侠义英雄声威,虽然可获致重大利益固然重要,杀掉你雪耻复仇同样迫不及待, 你威胁他逐鹿江湖霸主的地位。你不死,他寝食难安,无法集中心力对付玄武门,知道利害了吧?” “他娘的!确是如此。”唐青松信手一挥,短戟破空,咔嚓怪响中,枝叶摇摇,短戟插入三丈外的一株大树干,枯枝败叶簌簌而降。 这玩意重三斤十两,前端形成倒三叉,重心在前,可当标枪直射,威力惊人,被击中身躯九死一生。 “他们一定会来的,而且来得很快。” “我们等他们,这附近林深草茂,任你我纵横,把他们逐一解决掉。”唐青松到了插入树干的短戟旁,虎目中神光炯炯,打出三种手势,这才拔戟回到原处。 “没听错?”妙剑低声问。 “相信我,老兄。”唐青松也低声答。 “这些混蛋还真勤快呢!” “这就是人多势众的好处呀!在西安我那群弟兄,发生事故必定声到人随,对方的动静,即受到我的控制,可按情势选择抗拒或回避。现在可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他娘的!任人宰割欺凌真不是滋味,真有点怀念往日的风光。奇怪,他们为何不接近?” “要有耐心,他们人还没到齐。”妙剑镇定地说:“既然来了,还能久等吗?” “来了,这一面。”唐青松指指屋右侧的灌木丛:“方向相反,我们忽略他们会四面包围,主力从屋后接近绕过来。说来说去,仍是你我缺乏人手。” “唔,有好几个人。”妙剑虽然看不到人影,但听声息估计来人的数量颇有经验。 枝叶摇摇,踱出三位青衫中年人。领先拨枝而出的中年人蓄了大八字胡,鹰目炯炯相貌堂堂,腰间的锦囊约两尺很,是笔类兵刃。一般的魁星笔或判官笔,标准尺寸是一尺八。笔尾的穗形饰物是织金丝穗,颇为醒目。 另两人也气势慑人,相貌威严,佩的剑古色斑斓,标准的三尺狭锋长剑,重量约两斤出头,这是剑术名家所使用的杀人利器。 三人缓步接近,三双怪眼目光全投落在唐青松身上,神色冷傲,前辈的气势引人反感。 唐青松固然年轻,但妙剑已五十出头,年龄与三位仁兄相当,没有理由摆出长辈的神情示威。 唐青松安坐长凳,无意站起表示敬老尊贤。妙剑则摆出以往的阴森冷漠惯常神色,冷冷地目迎三个来意不善的恶客,也端坐不动,不想打招呼客套。 “你就是神刀太保唐青松吗?”领先那人在丈外止步,对两人表现的敌意有点不悦,瞥了唐青松的怪刀一眼:“咱们算是乡亲,也许你知道我是谁。” “乡亲?”唐青松的目光落在对方笔囊上:“我想起来了,关中七豪的第二豪,咸阳县的金笔书生西门魁。西门大爷很少前往府城走动,隔了一条渭河。小可也极少过河活动,所以不认识尊颜,恕罪恕罪。” 他的话以晚辈自居,但坐着说就缺乏敬意了。按规矩,他应该先离座行礼的。 “唐兄弟,你猜对了,他就是关中七豪的第二豪金笔书生西门魁,他的魁星笔可当小标枪用,杀人于百步内予取予求。”妙剑也安坐阴森森地说:“你这位老乡亲是来找你的,找对人了。” “哦!为何找我?”唐青松眼中有疑云:“在西安,我只是地棍小亡命,哪有与大豪们攀交情的能耐?西门大爷,你不会是千里迢迢,跑来帮助我这小乡亲度过杀劫吧?小可是受宠若惊呢!” “他不是来帮助你度难挡灾的。”妙剑挪了挪佩剑,有站起挡灾的神情流露。 “那他……” “他来要你这小乡亲的命。”妙剑一字一吐。 “怎么可能。我根本不认识西门大爷呀!” “关中第一大豪神手翻天杜兴隆,早年追随威麟堡主参与袭击盐务署巡缉营,行刺盐政领差鄢奸的除奸行动,两年前与威麟堡主一群侠义道英雄同时失踪,迄今成为江湖悬案。这位金笔书生与神手翻天交情深厚,交往密切。这次公孙少堡主从汉中进入关中,就是专程前往找他讨消息的,邀金笔书生同行,是顺理成章的事。公孙少堡主派了一个人冒充指挥向小隐山庄示威,自己带了爪牙秘密南下,所以这位金笔书生没在青松寨露面,因此你没在青松寨被他的金笔杀死,明白了吧!” “阁下胡说八道说够了吧?”金笔书生脸色难看,狠盯着妙剑怒目而视,要发威了。 “你不要惹怒我的朋友。”唐青松倏然离座,迈出两步面面相对:“我这位罗老弟的话,请问是不是真的。在下离开西安,成了失巢之犬,不但各地的牛鬼蛇神向在下挥刀舞剑,连跟来的乡亲也毫不留情向在下残害,象话吗?我要知道你要干什么,说吧!我在听。” “我是怀着好意来找你的。”金笔书生居然没暴跳如雷,强抑怒火道出来意。 “是什么好意?”他也压住怒火。 “其一,公孙少堡主仍然以最大的诚意,邀请你联手对付玄武门,铲除杀手组合造福江湖伸张正义。” “狗屁!”他粗野地顶回去。 “其二,你如果拒绝参与,务必离开新郑这鬼地方,加快脚步南下,你走你的阳关道,不要赖在这鬼地方碍了咱们的事。” “事情不解决,我不能像懦夫一样被人赶走。” “你要明白,这是为你好。” “哈哈!说得好。”他放肆地大笑:“你的阅历比我丰富,对人生的体会比我深刻,当然知道江湖险,人心更险的俗谚。这世间人心险恶,好人做不得,你违反生存法则慷慨给我好意,很可能给你自己带来可怕的灾祸,免了吧!阁下。” “你……”金笔书生要冒火了。 “就算你真的出自大仁大义一番好意,日后谁还记得你今天曾经做过大仁大义的事呀?当然我更善忘,船过水无痕。我的意思已明确表达,请你走免伤和气好吗?毕竟你是乡亲前辈,你走我就尊敬你。” “事情没办妥,我不能走。”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我要把你带给公孙少堡主,让他说服你合作。” “哦!不是杀死我?” “必要时死活不论。”金笔书生厉声说。 “哈哈!这才是你这位名震江湖豪霸的嘴脸,确是面目可憎。拔你的金笔吧!我等你杀死我。”他的神色正好相反,毫不激动生气,语气仅带有讽刺成分。 “西门兄,让我来。”那位狮鼻大口的威猛中年人大声说,傲然迈步超越:“对付这种不知死活的年轻小地棍,哪用得着杀鸡用牛刀?让我把他打得半死,牵牛似的把他牵去交给公孙少堡主处治。” 乒乓两声脆响,妙剑摔杯而起,将快要爆发的唐青松拉住,推开,踏进两步迎上。 “你这杂种配在神刀太保面前,说这种混帐大话?”妙剑一反往昔阴沉性格,破口大骂:“我要毙了你,说一不二。晒麦场可以施展,场子里玷污一些血迹同样可以晒麦子,我等你。” 同往场中心走,地方广阔,是理想的格斗场,武功可以全力施展。 唐青松对妙剑的武功深具信心,甚至认为妙剑的真才实学比他只高不低,凭昨晚剎那间击毙三名突袭暴客的身手,就让他自叹不如。 唐青松先一步到达场中心,短戟抱在胸前,虎目中冷电湛湛,强者的气势慑人心魄。 “诸位都是名动江湖的高手名宿,应该有公平一决的勇气和担当。”他象是公正人,目前他的声威也配担任公证:“如果认为自己武艺不如人不敢决斗,请立即声明要倚多为胜。如果不声明,将是一场公平的决死斗,任何人在双方交手时擅自加入,生死责任自负。西门前辈,你如果声明要三打二,在下不会怪你胆怯的。” “你说得不错,咱们三人都是江湖地位高的名宿。”金笔书生傲然狠盯着他:“不会倚多为胜两打一或三打二,任何时候都会给与你们公平相决的机会。贵同伴绰号叫妙剑,至少咱们不知道他是老几,他在江湖毫无地位,和他决斗是看得起他呢!” “我妙剑在江湖的确默默无闯,获得决斗机会极感光荣。”妙剑拔剑而出,亮剑立下门户阴森森地盯视着对手:“老兄,我上啦!” 妙剑的绰号如果名实相副,动手相搏必定起初不主动攻击,诱使对手先发招,再采寻暇蹈隙机巧反击妙招。或者采用游斗花招逼攻,从中抓住空隙用妙招一击致命。 “上吧!我教你几记妙招。”对手长剑向前一引,托大地用左手相招。 “上就上!”妙剑沉喝,声出剑随,声落招发,身剑合一强攻疾进,剑气似风涛,攻出一招银汉聚星,剑尖像一颗星芒,划长空而过奔向新的星位。 百分之百的走中宫强攻,哪能称妙剑。 对手以为他必定先用诱招虚攻,岂知料错了,竟然起手便是雷霆万钧的强袭,立陷危局,被逼采取后退封架失去先机。 “铮铮铮”三声暴震,火星飞溅,剑气迸流,对手危极险极地封住了三剑,退了五六步。银汉聚星这一招是连续直线强攻的,除非已被封出偏门,不然将勇猛挺进一剑连一剑迫攻。招一变就表示星已归位,一招无功。 妙剑猛烈地迫攻,对手剑上的劲道比他差,架不偏他的剑,只能随反震力急退,毫无回敬的机会。所封的三剑也封得相当勉强,最后一剑的锋尖已接近至右胸三寸,险状横生,濒临绝境。 第四剑出手,乘胜追击恍若电光一闪。 生死关头,旁观者清,一招便陷危局。金笔书生在妙剑发招时便已看出危机了,妙剑出手之快,与及剑上的劲道猛烈无匹,注定了是一面倒的大赢家。 就在妙剑攻出第三剑的瞬间,金笔书生与另一位同伴,不约而同狂野地扑上了,为了抢救同伴,情急不惜破坏承诺,相距约三丈余,速度虽快,仍然晚了一步。 唐青松对金笔书生的承诺不敢信任,全神留意他们的动静,握短戟的右手神功默运,随时皆可能策应恶斗中的妙剑。 他像一头怒豹,以全速截去,三个人象是幻化为三个依稀难辨的人影,在中途猛然聚合,快逾电光石火,行致命的接触。 一声狂震火星飞溅,短戟拍中第二名青衫人的剑,剑折断戟深入,拍在对方的胸口,单足点地大旋身戟随身转,跨出一步,勾住了金笔书生的左大腿,身影下沉扭身稳下马步拉紧短戟。 变化太快,危机间不容发,没有思索的余地,唯一可做的事是全神发挥武技。 妙剑的第四剑,贯入对手的右肋,已无法将剑拔出,金笔书生的金笔像一道金光,光临他的左肋,他毫无弃剑躲闪的机会,太快了反应不及。 金笔的锋尖入体三分,突然停顿不进,是被唐青松的短戟横钩勾住了左大腿,反而后拖半尺,金笔一顿便脱出后退半尺,从死神的掌心逃出来了。 一声沉叱,金笔书生的身躯飞起摔翻出两丈外,金笔脱手抛出三丈余,左大腿肉绽骨现,衫裤一片猩红,痛得狂叫一声,挣扎难起。 不远处,被短戟扫断长剑拍中胸口的人,胸骨折裂胸部变了形,躺在地上抽搐,口中血如泉涌,发出可怕的声音,去死不远。 唐青松站在金笔书生身旁,短戟的一面钩血迹斑斑。 “你怎么说?”他沉声质问。 “替……替我裹……伤,我无……无力自救……”金笔书生压住伤口上部止血止痛,向他发出哀求。 短戟的两个稍变的横钩,长有三寸粗如拇指,勾住腿肉将人摔飞,创口大得令人做噩梦,肉被撕裂胴骨可见,血肉模糊痛楚极为猛烈,没有人帮助裹伤,不痛死也将流尽鲜血毙命。 “你是自找的。”他咬牙说。 “替……我……救我,冲乡……亲分……上……” 他哼了一声,把百宝囊挪至身前,准备取金创药保命丹救助这位老乡亲,不能见死不救。相搏时杀人不可能动仁慈的念头,电光石火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一旦停止搏斗,不能杀死受伤的人,除非结了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不能救他,兄弟。”妙剑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阻止他救人。 “不能见死不救,老兄。” “他不死,你死。” “这……” “杀了他。”妙剑大叫。 妙剑阻止他救人是有理由的,刚才要不是他勾住了金笔书生的大腿向后拖,那支威震江湖的锋利金笔魁星笔,必定贯入左肋八寸以上,活的机会微乎其微。 “我……我下不了手,让我救他,老哥。” “日后你要不要回西安?” “老哥,谁也不知道日后如何……” “叶落归根,迟早你会倦游返回故乡。他如果不死,整个关中的牛鬼蛇神,都会在他的唆使下,向你挥刀舞剑,你能活得了多久。这些无耻豪霸,对鱼肉乡里视为理所当然,手段比对付外人狠毒百倍。秦王府的人不敢做得太绝,这个杂种会用千方百计,将你和你的亲朋好友化骨扬灰。这种口中侠义,心里男盗女娼的杂种,多杀几个不啻间接救了许多无辜的人,救了你许多亲朋好友,也包括救了我,你明白吗?”妙剑不由他拒绝,拉了他向后退。 “没有深仇大恨,毕竟于心不忍。我认了,老兄,请让我救他,要快。”他反而替仇敌惋惜。 “罢了,我也于心不忍要求你做枭雄。你可以替他急救,让他的同伴善后。”妙剑放了他,吹了一口气:“他娘的!他的同伴为何不出来抢救?” 在金笔书生现身之前,他便发现有人接近,就躲在这附近。至于是不是金笔书生的同伴,无法断定。 急救,只能上药裹伤,内服保命丹。幸好没勾断大动脉,找到好的郎中,甚至可以保住伤腿不至于成残。大动脉位于腿弯,不易受伤。 另两人已用不着急救了,一个剑入腹,一个胸内陷,不等抢救,拖了片刻便见阎王去也。把尸体放置在树林旁,让威麟堡的人前来处理。 砍树枝做了一根拐杖,打发金笔书生离去。自始至终,金笔书生不曾因他裹伤急救而道谢。 进入农舍,两人开始杀鸡拔菜准备晚膳,也在等候先前抵达的人发动攻击,但一直毫无动静。 x       x       x 金笔书生是从左面走的,不敢走小径以免与仇敌狭路相逢,穿林越野而走,强提精力尽快逃出危险范围。他需要有人接应帮助,显然希望不大,两个同伴死了,负责策应的人一直不见现身,很可能凶多吉少。 腿伤要不了他的命,他这种人即使被打断一条腿,只要能及时包扎上药,阻止鲜血流失,就可以撑得住死不了。勾裂了肌肉而没伤骨,上药止住流血和痛楚,凭一根木棍,就可以勉强走动脱出险境。 现在,他得靠自己了。唐青松没留下盘问,甚至救助他度过难关,他一点也不领情,把唐青松恨入骨髓,栽在西安一个小地棍手中,他哪能甘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一定有机会复仇的,只要留得命在就有机会。 左腿已经麻木,痛楚几乎不存在了,他有能力撑着木棍急走,忘了痛楚,居然穿林拨草颇为迅速,片刻便远出里余,已完全看不到蔡家农舍一带的景物了,该已脱离危险范围啦! 沿途不住扭头回顾,的确不见有人追来,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性命该是保住了。 可是,他总是感到心惊肉跳,感觉出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压力紧随着他,那种震撼内心深入的恐怖压迫感是不吉之兆,令人心惊肉跳大祸将临的信号。感觉中,恍惚有人跟来,只是他看不见而已;看不见并不表示不存在。 树林将尽,可看到林外是一处草坪,草长及膝,散乱不齐,下面生长着葛藤,掩覆了土地,野草仅在葛藤的叶隙中生长,视野可及半里外。 他警觉地止步,闪在一株大树干后,定下神小心地向四周察看,身躯保持静止,本能地抓住了笔囊。唐青松归还他的金笔,那是他代表身分的成名兵刃。 右前方几株大树后,先后露出五个男女的身影,三男两女,其中一位少女美丽脱俗,穿了淑女的连身衫裙,佩的剑重量不轻。佩了杀人的剑,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淑女,而是江湖女英雄,由于有低垂的枝叶阻挡,身形不易清晰分辨。 相距约二十余步,五个人的神情冷静从容,眼神怪怪地,移动缓慢,目光全向他集中,面目其实不易看清。 是为他而现身的人,敌友不易从神色中分辨。这些人不象是在此地久候潜伏的,但比他先到无可置疑,至少不会是跟踪他的人,因为不需先绕到前面等候他,直接追上岂不省事? 片刻,对方毫无动静,五个男女就这么冷静地僵持在原地。五男女并没挡在他的去路上,也没有出面拦截的气势流露,站在枝叶后,似已融合在树叶内了。 他不能等候变化,得回城或找到同伴处理伤口。既然对方没流露出敌意,岂能等候对方表态? 他小心翼翼地离开树干,撑着木棍向斜前方举步,离开对方远一点的心态表露无遗,事实上目前一个三流人物,也可轻而易举要他的老命。 对方纹丝不动,他心中一宽,开始脚下加快,走得十分吃力,但不得不咬紧牙关脱出危险区。 接近林缘,正想出林,身后传出声息。他急急靠上一株树干,转身时金笔已握在手中,反应依然迅速,只是比平时慢了许多,精力已耗掉大半,但感觉反而更锐敏些,居然可从轻微的声息中,知道身后有人。 心中一紧,是祸躲不过。 五男女现身时,尽管移动缓慢,而具有枝叶乱了视线,他仍能分辨身影和依稀显露的模糊面貌。没错,是两个女人之一,那位美少女身旁穿仆妇装的中年女人,独自尾随跟来了。他已成了独脚猫,来一个人就可以收拾他,不需多派人来要他的命。 “大嫂,你跟来有何用意?”他示弱的口吻表示心中的惧念,与他平时的狂傲性格判若两人,他已经不再是威震江湖的关中之豪。 “有件事想请教。”中年女人口气平和,毫无接近拔剑凌迫的意思。 “什么事?”也心中的恐惧更加深了,这女人的阴森神色还会有什么好事? “你认识我,是吗?” “不认识。”他坦然说:“不过,在西安我好像曾经在大街上见过你。我有过目不忘的能耐,当然有时也会发生错误。” “唔!你没看错,你们在西安聚会,我也恰好行脚西安。我要知道你们三位江湖大豪,与神刀妙剑打交道的经过情形,怎么一接触就结束的,请说。” “咦!你们当时在场?”他大感意外。 “不错,但距离相当远,视野有限,不可能看到实况,所以甚感可疑,结局大出意料之外,因此要在阁下口中求证揭谜解惑。阁下请放心,我是善意的。” 要一个名动江湖的大豪,说出受挫受辱的经过,这哪能算是善意,那根本就是存心侮辱,加深伤口打击尊严的行为。 “你在做过分的要求,这是不光荣极为耻辱挫败,易地相处,你会把挫败的事告诉旁人灭自己的成风吗?”他拒绝说出,理直气壮。 “我们只想知道神刀妙剑的武功,到底如何神妙,以便找出对策而已。请相信我的善意,我不是你的敌人。”中年女人诚恳地说:“这对彼此都有好处,对不对?” “你们是……” “不要管我们是何来路,反正不是你们的仇敌。” “我怀疑你们的用意,这是强人所难,怎能算是你们的善意?” “我在这里和你情商,就表现出真正的善意。阁下,你认为你的金笔,可以在我的剑下自全吗?就算你的腿仍是完整的,你金笔书生也接不下我十招八招。” “你……”口气太大,他吓了一跳。 “你要明白,善意随时都可能改变为恶意的,这种保证只对某些人有效,其他的人就必须赌运气了。”中年女人有意无意地伸手挥弄剑靶。 他的恐惧加深了,中年女人阴森的神色的确可怕。 “我要求善意的保证。”他不得不屈服,保住性命的求活念头促使他放弃反抗意识。 “什么保证?” “说出经过,我可以安全自由地离去。”他在赌运气,赌对方善意地放他一马,彼此无仇无恨,他示弱合作,对方按规矩也该放他一条活路。 “你随时都可去安全自由地离去,我保证。”中年女人欣然允诺:“算起来,双方是并肩站的人,我不会留难你的。” 赌了认命,他别无选择,乖乖地一五一十,将经过简要地说出,其中当然隐瞒了一些事实,添加了一些表示他曾经反击的凶险经过。 “今早公孙少堡主就亲口向我保证,派专人策应在旁暗中候机支援。”说完经过,他开始诉苦:“结果,我拖延了老半天,等候支援的人接近,迄今仍不见支援的人出现援救。我要找他问清楚,他到底派了些什么人暗中跟在后面策应的。” “也许是你的行动隐密迅速,支援的人跟不上你。” “那不是理由,我怀疑他根本没派人策应。” “你的意思……” “他急于收早些天布下的天罗地网,出动了可用的大批人手,只逼死了一些狐鼠,迄今仍然无法查出玄武门的真正秘密山门,没有人手派出策应我。其实他最大的敌人是神刀妙剑,不先解决这两个人,哪能倾全力对付玄武门?有人抽后腿,哪能向前走?我这就回城找他,我可以走了吗?” 他把对方看成真正并肩站的人,所以不再提防大吐苦水。威麟堡有许多朋友,侠义道人士也有人出面道义相助,早年威震江湖声势浩大,所以号称第一霸天。这位中年女人口气不小,很可能是相助的同道。 “我说过,你随时可以安全自由地离去,你请便。”中年女人冷冷一笑,向后退走。 他大喜过望,点着木棍动身。 仅走了十余步,他心中一惊。 两个中年大汉从树后闪出,挡住了去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两支剑缓缓地出鞘。 没错,是五男女中的两个男的。 “你的善意承诺我深信不疑。”他扭头厉叫,中年女人仍站在原地,冷森的目光像利刀:“你该是成名人物,我相信你。” “我骗你的。”中年女人大声回答,笑容可爱,冷森味消失无踪:“你受骗了。” “为什么?”他狂叫。 “不能让你活着胡说八道。” “你……” “你好走。”中年女人扭头飞掠而走。 他绝望了,转身扬笔准备为生命奋斗。 两个中年人哼了一声,双剑斜指缓步并进。 侧方枝叶摇摇,有人用快速的身法掠来。 两个中年人双剑齐发,有如匹练横空,急于灭口下毒手,缓慢移动的身法突然加快十倍。 生死关头,他咬紧牙关绕树躲避,突然脚下发虚,木棍脱手人向下倒,仅绕树三分之一圈,失足砰然倒地。这触地的剎那间,右手的金笔悄然向后破空而飞,像一道金芒乍现乍隐。临危拼命,一击中的。 两个中年人绕树追逐,无形中有了先后,近内圈的人当然要快些,看到他倒地,戒心消去一半,毫无顾忌地跟到,剑光下沉。 看到了金芒,已来不及应变,相距仅两步,金芒一闪即至,象是从地面升起的,哪有躲闪的时间?想用剑架拨也晚了一瞬间,剑刚动,金芒便已贯入小腹,笔粗如鸡卵,沉重的打击力将中年人震得暴退两步,反而挡住了从外圈绕到的同伴,几乎撞成一团。 笔贯入小腹上插近尺,大罗金仙的金丹也救不了命。 人影幻现,八个鬼王金刚似的中年人形成急围。 “你们干什么?谋杀?”说话的人声如洪钟,怪眼狠盯着放下同伴的中年人厉声问:“这个什么金笔书生关中大侠,好像身受重伤断了腿,已经成了半废人,你两个名家高手居然联手杀他,象话吗?我来替你们评理,金笔书生,你与这两个杂碎结了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们联手杀你?” “他用飞笔杀了我的同伴。”中年人指着地下仍在抽搐的同伴咬牙切齿:“请不要干涉。” “在下从不多管闲事,但碰上了道义在肩必须过问。在下与侠义道人士势同水火,但这位关中大侠不敢管在下的事,所以要问清是非,看他是否该杀。”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他们有不少人在这一带鬼鬼祟祟活动,用诡计骗人,得逞再灭口。”金笔书生爬起辩护:“主持骗局的女人,从那面走了,刚走的。” “骗你干什么?” “事情的起因是……”他将经过简要地说了:“我还以为他们真是并肩站的人,因此受骗几乎丢命。” “你一个老江湖,居然也会受骗上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好可怜。我知道你是替威麟堡助拳的人,替我带话给公孙少堡主。” “阁下的话……” “神刀太堡是个英雄,你们必须以英雄对英雄的勇士态度对待他;如果继续用卑鄙的手段对付他,在下绝不坐视。记住了没有?” “阁下必须去向公孙少堡主说明白……” “他也配在下去找他?他该专程找我表明态度。” “你……” “我,黑龙帮的葛大堂主。近期内本堂主可能加快南下,找我要快,你滚吧!” 失去同伴的中年人象是化虹而走,从包围的空隙中冲出,三五起落便远出三十步外,丢下快要死的同伴,全力逃走快逾电射星飞。 “不必追。”葛大堂主及时阻止同伴追赶:“他们那些人本来与威麟堡的人是仇敌,有权宰掉这个狗屁关中大侠,只是仇恨并不深,不能在这位大侠受伤之后下毒手而已。咱们走,冷眼旁观看他们到底凭什么,敢向威麟堡的杀手挑战。” 八个人不再理会这里的事,消失在北面的树林深处。 取回尸体内的金笔,他强提剩余的精力,借木棍的支撑,出林认准方向奔赴县城。 黑龙帮与侠义道英雄,是天生的死对头。而天下各地包括天下级的侠义英雄,十之七从不敢过问黑龙帮的事,甚至公然表示,黑龙帮是朝廷权臣的鹰犬,江湖人把干涉官方的事列为大忌,有家有业的人绝对不敢碰的事。金笔书生就是曾经公开表示过,黑龙帮的事他无权干预,因此黑龙帮建有这些置身事外的人一切档案,避免树敌不过问这些人的活动。 葛大堂主并非有意救他,凑巧碰上而已。在黑龙帮的人心目中,他金笔书生根本算不上人物。 一而再死里逃生,让他体会出生命的可贵,也就更珍惜自己有限的生命,求生的意志更为坚强,浑忘创伤的痛楚,一拐一拐地奔向县城。 出林越过里长的草坡,他记得,前面小山丘的东面,便是从十贤祠伸出,通向轩辕丘的小径经过处。 抵达丘下的树林,他必须绕丘北面接近小径。刚接近树林,林缘的草丛中,陆续升起七个男女的身影。 “赵护法!”他冲口惊恐地低叫,心向下沉。 他看到戴了面纱,扮成豪门贵公子、自称是玄武门护法的人。看不见眼睛,但却可感觉出,那可透人肺腑的目光,从面纱内透出控制了他,他想跑,却迈不开步。 赵护法举手一挥,出来了保镖打扮的一男一女。 男保镖年约三十上下,相貌威猛手长脚长,远远地便可感受到狞猛气势的压迫,他有面对发威猛兽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彻体生寒。 女保镖正好相反,根本就是没成熟的少女,脸蛋美得出奇,脸上有飘忽的、令人感到愉快的微笑,步履轻盈,哪有女英雄女杀手的气势? 男的刚猛,女的娇柔,两人缓步接近,形成强烈的刚柔并列现象,居然相当调和,也流露出令人莫测高深的神秘气氛。 “我仍可一拼。”他神经质地举起金笔厉叫。 男保镖在三丈外向侧移,止步不进傲然屹立旁观。 女保镖微笑依旧,神情如谜,接近至丈外,双手叉腰像个男人般粗野,与动人的微笑极不相衬,那双剪水双瞳,没有丝毫女杀手的凌厉气势流露。 “你有机会选择投降或格斗。”女保镖的微笑消失了,悦耳的嗓音却充满凶兆:“贵堡的人正不断逼死本地不少无辜,暗中掳劫屠杀进行得如火如荼,双方已经是生死对头,已不关个人恩怨,所以我不会因为你受了伤而放过你。我等你的最后决定,阁下可以有片刻时间权衡利害。给你五十声数,现在开始计时。一、二、三……” “你要一比一公平决斗?”他虽然精力将竭,也没将一个少女放在眼下,用话先扣住少女,他不希望和那位剽悍的男保镖玩命。 “不错。”女保镖先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只要你能过得了我这一关,你就可以神气地大大方方离去,没有人再拦阻你。” “不骗人?”他上这一次当,不想再上一次。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是威麟堡的人,没有骗你的必要,更用不着骗你一个可以任我宰割的人。本来我可以用你们在青松寨所使用的手段,毫不容情地杀死你的,你们就使用盗匪的手段,不分青红皂白一拥而上见人就杀。你们不曾给别人公平表现武林风骨的机会,怎能要求别人公平回报你们?现在叫数该从二十开始,你拖延了二十叫数的时间。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你听我说……” “二十五、二十六……” “我不曾在青松寨逗留……”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女保镖不再回答,沉静地清晰地叫数。 “我只是为道义而助拳的人……”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女保镖叫数声愈来愈短促,急于把数叫完。 他完全绝望了,只剩下最后一拼啦!好在他觉得还有余力对付这个稚嫩的少女,活命的机会仍在,除非少女也在骗他,女人的话通常靠不住不能信任。 他默默行功,已恢复了不少精力,争取恢复元气时间的目的总算有成效,他有信心过得了少女这一关。 等少女将数叫完,他的金笔已经可以力贯笔尖了,拉开马步全神贯注,准备接斗为争生存而奋战。 他其实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玄武门杀手都是武功超等的高手,目下人数众多,怎么可能派一个武功不如他的少女对付他?一拥而上省事多多,犯不着派一个少女和他决斗冒不必要的风险。 一声刀吟,女保镖拔刀出鞘,刀光芒四射,刀身晶亮如一泓秋水,一看便知是刀中极品,可名列宝刀级的杀人利器。 宝刀宝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持有人武功的高低,双方如果武功造诣相等,有宝刃的人当然稳占上风。他的金笔也是宝刃,克制宝刀宝剑绰绰有余,一触吹毛可断的宝刀锋刃,刀锋肯定会受损成为破刃刀。 有恃无恐,他有信心过得了少女这一关。 少女一亮刀表示进手,立即碎步抢进,一声冷叱,招发天外来鸿狂野地扑上了。 这种走中宫硬攻硬抢先机的攻击最下乘招术,但也相当可怕,一旦对方失手真力不足,刀便会直入,一刀致命,一接触生死立判。 他一咬牙,挥笔硬碰闪电似的疾下刀光,凭经验,他知道一定会把刀架偏取得反击机会的。 很不妙,刀光扭动了一下,金笔封低了三寸,刀光旋动,噗一声敲在右肩近颈处。 “呃……”他如中雷殛,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打击的力道并不重,但他仍然受不了,身形斜倒,脚下一虚,砰然倒地,痛楚令他失魂。 是被刀背击中的,如果是刀锋,他的脑袋将飞跌出八尺外。他一招也没接下。他受了伤,接不下不是他的错。 正想挥笔自保,手腕被踏住了,然后是重重一耳光,他立即陷入昏厥境界。 以后所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了。 x       x       x 傍晚时分,北关内的来宾老店,旅客落店一片嘈杂,店门外车马轿乱成一团。打打杀杀的事,与平民百姓无关,他们的接触范围各有不同,旁人的事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步调。 威麟堡到底来了多少人,外人不可能知道。从青松寨来的人本来就不少,再加上从西平转回来会合的主力,人数上百该是合理的估计。他们有些人住在各处旅舍,有些人在城外借住民宅,平时见面也不打招呼,外人不知道他们是同伙。 来宾老店肯定会有他们的住宿,旅客不可能知道他们的身分。 黄如玉主仆住了两间相邻的上房,上房区的旅客比较高级些,没有前面的大客院嘈杂混乱。投宿的高级旅客本来就不多,他们三人等于是这段时间逗留的高级旅客,尽管他们出入时的装扮都不同。 他们是申牌末红日西下时返店的,入店时神色有点异样,可能是外出办事不顺利,不愉快的神色摆在脸上,真有点像讨不到债的债主。 店伙计透露一些坏消息,说是又有两或三位旅客平白失踪,只等明天仍不见返店,就得依法向衙门禀告,届时可能有麻烦,其他的旅客都可能受到检查。如果失踪的旅客有同伴前来及时退房,又当别论。 这几天城内外的旅舍,不时发生旅客失踪,由同伴出面结账善后的,都不会劳驾旅店报官备案。 洗漱毕,已是掌灯时分。上房的旅客通常不需到膳堂进餐,由店伙将晚膳直接送入房中。落店的名分是主仆,因此她一个人在房中晚膳。 房门响起叩击声,店伙在外面出声招呼。 “客官,茶已沏好,请开门。”门外确是店中的店伙说话:“晚膳随后送来。” 客店旅客性质复杂,房门必须上门闩以保安全。旅客出房,得自行锁门。店伙进入,也需获得里面的旅客准许。暴客除非破门而入,不然休想长驱直入突袭行凶。 女旅客另有店中的仆妇伺候,听语音便知是一直伺候她的那位仆妇。 她毫无戒心地后门拉开房门,灯光外泄,猛然失惊,仆妇竟然急冲而入,撞入她怀中。 仆妇身后的一个黑脸膛大汉,右手有一把雪亮的匕首,贴仆妇身后抢入,却哎了一声,身形不进反退,匕首同时掉落地面。 变化太快太突然,仆妇的茶盘杯壶,全砸在她身上,幸好被她及时扶住并没倒下。 她本能地知道,仆妇是被强行推入的。将仆妇推入跟进的人用匕首,如果能跟入,她不可能侥幸逃出匕首的致命威力圈,在劫者难逃。 她终于看清情势了,大汉是被突然出现的第三个人,扣住头背往后拖,大汉的脊心也挨了重重一击。 “你来得正好。”她推开快吓昏的仆妇欣然欢呼,这个人及时救了她。 来人是假书生,揪住浑身发僵大汉的背领,拖死狗似的迈步入房,信手掩上房门。 “我刚到,便看到这个人押着仆妇叩你的房门,猜想可能打算图谋你,所以急急制住了他。”假书生神色泰然,眼神流露出关切:“黄小姐,你不要紧吧?” “还好,真没料到居然有人大胆行刺。”她脸一红,天气炎热,连裙薄衫被茶水沾湿,可以隐约看到绣花胸围子的轮廓,在假书生的注视下难免发窘:“你坐,我进内间换衣裙。这个刺客,你先看住他。” 她进入内间,假书生吩咐惊魂初定的仆妇,不许透露所发生的事故,到厨下准备晚膳。处理意外事故从容不迫,毫无纨绔子弟不懂世事的习气。 仆妇刚出门,邻房的蔡勇夫妇恰好到来,他俩隐约听到异样的声息,因此前来察看。 她也恰好外出,把刺客交给蔡勇夫妇带走。她并不急于知道刺客的根柢,蔡勇夫妇一定会处理完善。 仆妇战战兢兢送来茶水,告诉她晚膳不久可以送到。 单身女客的房中,通常是不能接待男客的,但仆妇不敢过问,备妥茶具急急走了。 外间仅点了一个灯笼,她把内间的双柱大烛台端出,外间大放光明,两人在小桌旁品茗。 “一整天我都在等你,你到底到何处去了,真有这么忙吗?”假书生怪她失约,因为昨天她曾经表示,今天要去府拜会假书生的。 “要办的事不顺利,在城外浪费了一天时间。”她脸上布满阴霾,心里的确感到苦闷:“改天再说,有事最好你来找我。我一个外地女流,前往尊府也的确不便。钱公子,我人地生疏,如果我有事请你帮忙,你会答应吗?” “我当然乐意协助。如玉,放心好啦!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全力相助。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在本城我还有几分实力。”假书生十分自然地叫她的芳名,透着亲热,说的话也有露骨的表示,男女之间一见如故,可不是普通的应酬话,只能用在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台面应酬。 假书生的目光,一直就凝聚在她身上。 “先谢谢你啦!”她心花怒放,同时也心如小鹿般乱撞,假书生投注在她面庞上的目光,似乎向她投送绵绵情意,也可以说是爱慕或情欲的流露,她觉得心跳的频率加快了一倍。 孤男寡女烛下款款深谈,这里的天地是他们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呵呵!等你交办的事办成了,再谢我尚未为晚。”假书生笑吟吟替她沏茶,握住了她掂杯的玉手肌肤相亲:“不怕你见笑,天下任何一座城市,豪门缙绅大多数交通官府,我家也一样。凡是涉及官方的事希望获得方便,找我保证不让你失望。” 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似乎握住她掌背的手热流荡漾。房内本来气温高,这时象是更高了些,浑身起了异样变化,她不但不把手抽回,反而有反握对方的行动。茶斟满手离开,她却有接触太短暂依依难舍的感觉。 “我要办的事,与官方无关。虽然有时也牵涉到官方,但官方十之七八帮不上忙。真有需要你向官方疏通,我一定找你。”她其实需要官方帮助,只不过欲擒故纵而已,一旦出了事善后不干净,不幸落在官方手中,有当地有力人士奥援,事情就容易解决了。 问题是:如果玄武门的秘密山门在这里,该门的负责公关人士与官方挂勾,必定以暴力与金钱做后盾,交通官府的深度,肯定会比豪门缙绅更紧密些,豪门缙绅的影响力反而不大。 “反正我听你的,有事你可以请店伙到我家传口信,我将尽快来找你。”假公子象是向她提保证。 房门响起叩击声,店伙将晚膳送来了。共来了两名店伙,一位仆妇。假公子事先已交代仆妇,准备几味小菜与一壶淡酒。 店伙们在忙碌,假公子则背着手浏览房中的摆设。名义上称上房,其实设备简朴谈不上享受。 室右是一面粉墙,可能新粉刷过,把往昔旅客窗下的涂鸦墨宝掩盖了,新留下的聊聊五六首歪诗,字写得歪歪斜斜,难怪店家经常加以粉刷。 近右面墙角,居然有人写了八个饭碗大的字,笔走龙蛇,赫然有米元章狂草的气势,出于名家手笔,可是却没落款,不知是那一位名家所遗的墨宝。 八个大字是: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假书生站在字前发呆,象是非常欣赏磅礡的草书气势。 店伙走了,她到了假书生身旁。 “我也觉得这八个字写得很好很怪。”她挽住了假书生的手膀:“你是读书人,字一定写得很好。在我来说,不易看得懂,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年头,看得懂草书的女人相当罕见,十个女人,有九个不认识这个草书天字。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假书生朗声吟出:“这是骗人的古话,胡说八道。” “什么?骗人的?”她大感惊讶。 “对,骗人的。” “我不懂。”她坦然地说。 “意思是说,天上的神,赐福降祸给凡人,是不论亲疏的。行善的人,常会获得天神的赐福。” “那是对的呀!神佛有灵……” “那时,佛菩萨还没来传,古代只信天神。这八个字,出典在史记里的伯夷传。伯夷,就是传说中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的古代忠君爱国大贤人。如玉,你是行侠的侠女,对不对?” “是呀!我……” “你为何要行侠?” “这……”她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世间并不美好,处处有不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需要有人行侠,打抱不平伸张正义。本来是应该由官府来伸张正义的,你认为官府做得不够,所以仗剑行侠,伸张你所承认的正义,对不对?”假书生替她解答,正经八百煞有介事。 “也许吧!”她不想详细回答,也无从回答。 “所以这八个字是骗人的,行善的人注定了要多灾多难。所以在你来说,该写另八个字。” “写什么?” “天道无凭,人为刍狗。天道即天理;天道福善祸淫,如果是真的,用得着你用剑行侠吗?”假书生挽住她的纤腰,到了桌旁和她并排坐:“如玉,我在赞赏你行侠的勇气和志向,可惜我不是此道中人,但愿你的行侠并非为了名利,那就在我的心目中,你是十全十美的大姑娘。来,我敬你一杯。” 酒早已由店伙注满了的,假书生亲暱地挽住她的肩背,自己先喝了一口,再笑吟吟地举杯就她的樱唇,半哄半强地逼她就杯喝了一口酒。不是敬一杯,而是敬一口。 她快要迷失了;浑身象是着了火,根本就没介意假书生的话有何含义,只知道本能地偎近假书生的胸怀。假书生放下酒杯,手上一紧,暖玉温香抱满怀,双唇吻上了她灼热的粉颊,贪婪地轻咬她的粉头、耳垂。 她需要更多,被撩拨起的情欲必须获得满足。发出一声含糊的呢喃,紧抱住假书生急切地送上香唇,灼热的樱唇找到寄托,丁香妙舌深入情欲的深渊。她控制了爱的节拍,她获得假书生的热烈回应,吻得她快要升上身心将近融化的浪涛峰头,扭动的娇躯每寸肌肤都在颤动。 她不再是争取名位的英雄,而是升抵情欲峰巅需要爱的女人。 假书生也变了,斯文不再,同样呼吸急促,眩目水汪汪,抱起她向内间走,步履有点不稳。 “如玉……”假书生把她压倒在床上,柔声轻唤双手在她身上敏感的部位游移,有力,但温柔。 “我……”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引导对方的手占据了胸,一阵喘息,一阵扭动,呻吟。 假书生手忙脚乱地替她轻分罗带,暗解香囊,拉脱胸围子的崩带,在晶莹剔透的玉乳投下一连串热吻,情意绵绵的轻柔碰触,逐渐成为狂野的吮啜,从喉部向下移动,透过肚脐往下亲吻…… 她像蛇一样扭动,紧捧着假书生的头部,移至她需要强烈刺激的部位,她需要比有力的抚摸更激烈的快感,沉醉在前所未有的激情中。最后,她狂乱地撕扯假书生的腰带,受不了假书生衣衫仍是完整的煎熬,她自己早已赤裸裸地任由假书生摆布,她需要更多。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把她从欲火焚身的边缘拉回现实,身躯僵了一下,突然惊跳起来,推开压住她的假书生,情欲的奔放浪潮急剧消退。 “等我,别出去。”她慌乱地穿衣,赤裸的完美胴体撩人情欲。 假书生脸上红潮也急剧消退,居然对可爱的裸女流露出漠然的神情。 叩门的声音有节拍,这是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信号。 拉开房门,夏氏急抢而入,看到她脸上还没完全消退的红潮,和还没系妥的腰巾,瞥了内间门一眼,才到了桌旁,将一个小布包就桌上摊开。 “怎么一回事?”她强作镇定急问。 “看了你就知道了。”夏氏说,将布包完全打开。 两个略显稀疏灰白妇人发髻,一只绣了黑色蝙蝠图案的六寸妇人用丝制荷包,一只四寸软玉药葫芦。 她脸色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来的?”她低声问,瞥了内间门一眼,说话的嗓音也变了,惊恐的神情明显。 “刚才那人不是刺客,是城隍店活动的包打听之一。”夏氏也放低声音,知道内间藏有外人。 “简要的说。” “有人逼他,要他摆出刺客声势,把这包东西交给你,另有口信。他不敢不遵,不遵将死得很惨。” “口信怎么说?”她心中焦急,知道追查不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就这样?” “对,就这样。” “能找出线索追查吗?” “不可能。”夏氏摇头:“那个包打听是被人从后面制住的,自始至终,没看到制他的人是高是矮,逼死他也是枉然,制他的人是高明的行家。” “似乎不是唐青松所为了。” “不知道。”夏氏说:“我不能胡乱猜测。” “玄武门?” “我设法调查,必须去找线索查证,如果先假定目标,反而会乱了头绪。今后我们得小心准备应变,对方一定会有后续的恐吓行动出现,心理上必须有所准备。小心门户,可别忽略了身在险地。”夏氏又瞥了内间门一眼,动手收拾布包,脚下沉重出房走了。 进入内间,假书生便看出她神色不对。 “一定是坏消息,你的脸色好难看。”假书生温柔地抱她入怀,在她耳畔低柔地安慰:“看到你忧愁心烦的不安神情我好心痛,我希望能经常看到你脸上,所展现幸福快乐满足的微笑。如玉,有需要我替你分忧的事,让我替你分担吗?” 在心情悲痛沮丧时,有心爱的人给与真诚的安慰,她感动得几乎忍不住泪水,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女强人,外表的坚强,掩不住内心的软弱,需要有人在精神上给与支持,以免精神崩溃。 “消息虽然不好,但我承受得了。”她紧偎在假书生怀中,嗓音变得可听出酸楚味:“我在这里没有可靠的朋友协助,可能需要你大力支持,有事我会去找你,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出去晚膳吧!大概不会再有人打扰了。” 晚膳的菜肴都凉了,先前她俩仅喝了一口酒,就被一阵亲密的接触,引发升起的情欲,经此变故,两人都失去胃口。 “你心烦不安,很可能需要和你的人商量。”假书生扶了她往外间走:“我还是早些走方便些,你一个人吃好了,我不饿。” 其实她希望假书生留下,但确也需要和她的人商量对策。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她真的不能让假书生留下。情势严重,已没有偷欢的心情了。 拉开房门,外面可看到有人走动。假书生亲了她一吻,依依不舍告辞一步一回头。 送走了假书生,关上房门,她强忍的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水向下奔流,发出一声嘶喊,狂野地掀翻了木桌,杯盘菜肴撒了一地。 x       x       x 天一黑,是夜间活动的开头,走出地面活动的时候到了,是一些魑魅魍魉大肆活动择肥而噬的好时机。 城北近西北角的容德坊长街,本城三豪第一豪的赵家大宅,房舍星罗棋布,各处都有灯光外泄。像这种豪门大宅,每晚照明的灯绝对不少于两百盏,所花的照明费用,足可抵八口之家的贫户半年生活费。这表示每处开敞的角落,都凭有那种可彻夜照明的气死风灯笼,想潜入犯罪,所冒的风险甚大,走到何处皆无所遁形。 当然有打手保镖在夜间警戒,入侵的人必须有受到围攻捕送官府法办的顾虑。入侵的人被失手打死,宅主人是不负罪责的。深夜入室,非奸即盗,被杀死仍然脱不了罪,法有明文。僱请保镖打手,是完全合法的。乱闯别人的宅院,所冒的风险是相当大的,除非有不怕风险的能耐。 二更将尽,不怕风险的人长驱直入赵老爷的大宅。 情势十分反常,平时戒备森严的赵家大宅,今晚反常地门户洞开,居然没有人出面拦阻。宅内的人已早早就寝,甚至看不到守夜警戒的人站岗。 正屋的大院子灯火通明,大厅更是光亮如同白昼,但不见有人走动,充满怪异诡谲的气氛。大院庭广院深,内部被许多房舍所包围,小院子套大院子,外人进入难以分辨方向。街坊邻舍虽在有些人家建了楼房,但也无法看到大院内部的动静。侯门深似海,豪门也同样深似海,钟鸣鼎食之家,里面就是一个小皇朝的缩影,内外区分甚严,通常天一黑就罕见有人四处走动了。必须走动的人,照例是要提着灯笼往来的。 整个大院静悄悄,实在诡异莫测。平时,不可能发生这种现象,必定各庭各院有人嬉戏,站岗巡哨到处可见。 早有提防,处处莫测。 入侵的人不怕莫测,尽管直趋五间七进的主宅,奔向灯火最明亮处。灯火最明亮处一定可以找得到人,在暗中摸索,跳下屋便进了迷宫,怎找得到要找的人?光明正大闯入,必定可以找得到主人。 共来了九个人,有备而来,全都穿了夜行衣,刀剑系在背上。一旦有治安人员干预,跳城外出远走高飞不留把柄,谁知道他们是何来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高手名家办事,根本不在乎治安人员干预。邪魔外道,甚至会杀掉干预的治安人员。 领队的人,赫然是公孙少堡主,人多势众,他的霸气更具威严了。 三座厅是大开的,四盏门廊大灯笼全部点亮,光度甚至可以照亮五十步外的垂花门,那是贵宾出入的要道。这九个夜行人,就是从垂花门踏入大院子的,象是宅主人返家,快速整齐分两路直趋厅阶。 厅堂分上下,所有的挂灯、壁灯、台灯……都是点亮的,堂上堂下空荡无人。 “他们知道咱们今晚要来。”公孙少堡主站在厅外向里面察看,一点也没感到惊讶:“表示咱们找对了地方,甚至找对了人。” 堂后踱出一位穿了团花长衫,留了三绺长髯,脸圆圆中年富家翁,手中把玩着一根嵌蓝宝石玉如意,意态悠闲站在堂上向外望,一团和气毫无豪门大人物的气势,却像一位乐善好施的大好人。 “诸位请进,堂上候教。”大好人声如洪钟,声透院子伸左手邀客:“舍下经常有不速之客深夜光临,不论来意为何,在下一概欢迎,略尽东道主礼数,请。” 一抖袖,降阶相迎,气度恢弘,有好客主人的风度。 不速之客来得太快,主人事前不知,因此没在厅外相迎,不算失礼。 不速之客天不怕地不怕,公孙少堡主毫无顾忌地率众昂然直入,在堂下抱拳回礼,在主人伸手肃客中大剌剌地升阶登堂,在客座大交椅大马金刀地落座。 堂上除了主客座之外,两侧各有两张大环椅。这是说,够资格登堂就座的贵宾可容纳五位,其他的人,必须在堂下两侧就座了。其他四个不速之客,也无意上堂,分列在左右监视四周的动静,随时皆可能发动猛烈的封锁拦截性的攻击。 “在下赵不高。”主人等从后堂出来的两个奉茶健仆奉过茶退走之后,才通名客套,显然不是真名,高或不高,都是含有自嘲味的名字。赵高,是秦代的大奸臣,姓赵的人如果稍有点常识,绝不会取名为高。姓秦的人,也绝不会取名为桧,理由相同。 “在下公孙云浩。”公孙少堡主傲然地亮名:“来得鲁莽,前辈海涵。” “久仰久仰。”赵不高脸上的和善微笑不变:“公孙老弟台深夜光临舍下,随从众多,赵某愚鲁,不知尊驾所为何来,可否明示?” “在下此来,前辈必定早知来意,是吗?” “抱歉,赵某不知,所以请尊驾明示。” “前辈明知故问,这就不上道了。” “上道?你以为赵某堂堂新郑士绅会是匪盗?”赵不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中突现冷厉的光芒:“阁下,你说话小心了。” “姓赵的……” “你给我闭嘴!”赵不高立即变脸:“新郑的县太爷在我这里,也尊称赵某为翁。我不认识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已经通了名,最好不要在斩决牌上写着你的姓名。新郑毕竟是通都大邑,是有王法的地方。阁下,你纠众深夜闯入我家,对街还潜伏着二十人以上,准备行强盗式的袭击,你难道就不知道后果吗?你认为你这些人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九个人变色而起,怒容满面要撒野了。 后堂出来了赵姑娘,后面是一男一女两保镖。 “他们一个也跑不掉。”赵姑娘手中有一把连鞘剑,凤目带煞不再有淑女形象:“两厢有二十具连弩,宅内连弩的暗器高手。他们来的人不足四十名,有意在这里送命。爹,叫他们发动吧!看能留下多少人上法场。” 在山区乡野袭击,与在城市房屋内搏杀,完全是两码子事,付出的代价也不同。公孙少堡主估计错误,冒失地、信心十足地夜闯士绅之家。他以为赵姑娘在轩辕丘,身边的保镖有限,家中最多有二十名保镖打手,自己带四十个高手闯入,胜算在握,凭气势也可以胁迫威吓主人就范,根本用不着大开杀戒。 两厢有人快速现身,共出来了三十二个人,果然有二十人手中的匣弩举弩待发,气氛一紧。 九个人进退维谷,脸色大变。 他们还有希望:劫持赵不高父女。 公孙少堡主的目光,果然落在赵不高身上,眼中有冷厉的光芒,口角有冷笑的丝纹。 同在堂上,迈两步就可近身。 慢了一步,男女两保镖的小阳伞开始旋转,伞尖正对着他,他一动就会被飞出的暗器所笼罩。 动手突袭,即使成功也将同归于尽。 “你还等什么?我等你扑上来。”赵不高安坐在大环椅内,根本不介意他动手突袭:“就算你老爹在这里,他也不敢在赵某面前充好汉。你这种打着侠义道旗号,到处扮强盗干不义勾当的假英雄,杀死你算是便宜了你,我要你上法场以正世道人心。” “你吓唬不了我,在贵地的侠义道群雄,已经知道你父女是玄武门的重要人物,要不了多久,侠义柬发出,天下群雄将大会新郑,你……”公孙少堡主怎敢妄动?色厉内荏威吓。 “哈哈哈哈……”赵不高狂笑:“聚众公然抢劫的盗匪,很快就会核判斩立决,死了的依律枭首示众。你们的侠义道英雄谁还肯接你的侠义柬?你一定在做白日梦。抄没威麟堡追捕余孽的事,早该由大奸臣鄢钦差用上方剑执行的,那狗官为何不做,迄今仍是个天下人迷惑的悬案。你在这里落案,我不信你有权势的官方枉法奸官敢出面包庇你。你无凭无据诬指我是玄武门的人,知县大人是相信你呢,抑或是相信我?而且江湖人士都知道,玄武门的秘密山门在许州而不在这里,你怎么这么蠢?年轻气盛追求名利太过迫切,活不了多久的。” “你要利用官府包庇你吗?” “混帐!”赵不高拍案而起破口大骂:“赵某是本城受人尊敬的士绅,官府不保护我,而要保护你这些匪盗吗?你说的是无法无天男盗女娼的畜生话。你聚众深夜明火执仗侵入我家,即使你不带武器也非奸即盗……” 站在堂下四个中的两个受不了啦!身形乍动飞纵而上,起步时剑已拔出,速度快极。 但还不够快,两声弦鸣,两具连弩六支劲矢,全向两人集中,速度有如闪电。 “哎……”两人同时狂叫,各中了一支劲矢,一中右大腿,一中左大腿,象是中箭的雁,暴起的身形重重地冲倒在堂阶下挣扎。 “不要……”一名中年人手急眼快,拉住了要扑出的公孙少堡主:“咱们认栽。” 赵不高的玉如意已经升起,冷冷一笑。这玩意不是玉制的,上了玉色釉而已,用来做兵刃,被敲中必定肉裂骨碎。 “咱们走。”抢出救助同伴的人高叫。 “我不相信有人走得了。”赵姑娘拔剑丢掉剑鞘:“早些天本姑娘夜游轩辕丘,就有不少不知死活的男女匪徒,不自量力向本姑娘袭击,其中有两个人会用妖术,已经查明是巫门的超等女巫师,其中之一叫三界神巫。这件事已向县衙报案,你们必定是那些匪徒的主谋。你们今晚竟然明火执仗,公然侵入我家打劫行凶。这几天县民失踪的已有十四个人,你们必须替他们偿命。” 匣弩有多种,有单弩、三弩,至九弩,以三弩的威力最强,射程与劲道,比江湖暗器名家使用的袖箭强十倍,一发三支,几乎可以保证必定有一支命中。二十具三弩,对付九个人不难想象。赵不高已摆明是士绅,不会用江湖规矩与盗匪作英雄式决斗。搏杀盗匪,任何手段都是合法的,不论死活,送交官府都有重赏。 民心似铁,官法如炉;铁打的盗匪落在官府手中,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地方官对付外地来的盗匪,唯一的想法是赶快把盗匪送上法场以正人心。 公孙少堡主做梦也没料到,赵不高以士绅的身分和他打交道,一口咬定他是登门抢劫的盗匪,挖妥了埋坑逼他往埋坑跳。 如果赵家敲起告警的警锣,他们将是与全城为敌的江洋大盗。 侠义英雄惩罚土豪恶霸,绝对不敢公然进行。反而是那些真正的匪徒,敢公然洗劫豪门士绅。因此如果他被擒解送官府,百分之百会被当成盗匪处治。那年头,盗匪是唯一的死刑。侠义英雄被送上法场的事,屡见不鲜。 玄武门不动声色,挖妥了埋坑让他自愿往里跳。判断错误,就得付出代价。 “不要逼我。”公孙少堡主终于知道处境恶劣了,摆出暴虎冯河的顽强姿态死中求生:“我付得起代价,你付不起,你不能让你家变成血海屠场,我的朋友将不断前来向你讨公道。” “是吗?”赵不高狠盯着他。 “你敢冒险吗?” “你会发现,来一个死一个。” “侠义英雄是不怕死的。” “消息传出,敢来的人绝不是侠义英雄。你就不是英雄而是盗匪,死了也辱及亲朋好友。我不知道有没有玄武门这个组合,如果真有,他们会放过你们的亲友吗?为你们的妻子儿女担心吧!你已经无力救他们了。” “你……” “我再次郑重告诉你,我不是玄武门的人,你该死也瞑目了吧?” “那天玄武门杀手大批出现在轩辕丘,令嫒居然也出现在该处,这是重要的线索,在下因此而必须追查。我承认所用手段错误,向你道歉,以免玉石俱焚。你必须权衡利害,我外面的人,仍有能力杀人放火。”公孙少堡主不得不采纳姿态死中求生,他不想死:“退一步海阔天空;今后我的人,绝不踏入尊府一步半步。” “不踏入一步半步,却深入百步千步?” “你不要讥刺我。”公孙少堡主知道有了生路,对方可能被他威胁性的话不愿玉石俱焚:“我先申明,如果我查出确证,证明你是玄武门的人,就算你这里布下刀山剑海,我也会来的。” “把你们全毙了岂不省事?” “你打算付出多少代价?办丧事可是十分困难的事。”公孙少堡主提出新的威胁:“你的声望当然会受到伤害,被盗匪侵入杀人放火,不是光荣的事,你能获得多少好处?” “唔!你倒有几分说服力。” “事实如此。” “你滚吧!你给我牢牢地记住,永远不要再来,下次可不会如此幸运了,我会在你们蠢动之前杀光你们。滚吧!你知道如何出去。” “我也不希望有下次,告辞。” 七个人背了两个受伤的人,狼狈地撤出赵家大院。 第十五章 干柴烈火 撤回北门外三里地的借住小村农舍,已经是三更已过,不可能再到别处活动了,虽然距城甚近,往来片刻可到,事前没有预定另一目标,不得不早早停止活动。 他们的人分得相当散,散处在城内城外借住,分别活动各有目标,不易临时召集在一起。这处小村的农舍,是公孙少堡主的指挥站,是主力所在地,今晚几乎全部出动前往赵家,料定必可成功地逼赵家的人招供,岂知几乎全部葬送在赵家。 强龙不斗地头蛇,更不宜招惹地头强龙。他们已经知道赵家保镖打手众多,而且个个武功了得,暗器非常厉害,竟然不自量力公然大举前往走险,失败得灰头土脸,几乎被地方强龙把他们送上法场。 他并不知道,其实袭击计划是成功的,把主力安排在院外,等候先遣的人发动,突然猛袭内外夹攻,真具有毁灭性的威力。如果外面没有人潜伏待机策应,九个人休想活着离开。赵家的主人是当地的豪绅,的确不能和他拼个玉石俱焚,以免有损声望,付不起重大的代价。 他也不知道,赵家根本不可能拥有一百二十具连弩。六十位保镖打手也是夸大,赵家哪需要拥有如此众多的保镖打手?又不是养军队。 八个首要的人,在大厅吃点心,一面进食一面检讨失败的原因,一个个怒火冲天怨天恨地。 “也许咱们真的找错人了,那混蛋只是一个恶霸而已,凭他的家世声望,不可能去参加亡命杀手集团。”公孙少堡主总算能冷静分析情势,不再冲动:“咱们不能认为他那些大宅,最适合做秘密山门,便认定他是玄武门的重要人物,他的财势足以让他三代都是士绅富豪,犯得着冒凶险做杀手?他为了什么?” “追求快感和成就感,性情怪异嗜血。”风雷剑客彭天青不同意他的论断:“他在本城地位已到了权势巅峰,这满足不了他的另一种欲望,就会行似疯狂,追求另一种刺激。我认为就算他不是玄武门的人,他那些保镖中可能有玄武门的高级人物,利用他的宅院做山门,利用他的权势地位作掩护。少堡主,咱们在他的宅外等他,必定可以逼出一些线索。” “有此可能的。”一箭勾魂廖凯也不同意他的看法:“江湖上有不少家财万贯的权势人物,甘心做亡命过冒险生涯。令尊一堡之主,财势甲一方,为何要攘臂而起,号召天下英雄杀贪官除妖孽?你不是也在称雄道霸的凶险道路奋勇迈进吗?” “少堡主,值得一试。”断魂刀客谢全方接口怂恿:“咱们锁定的好几处目标,几乎全部落空,逼死了不少人,只能获得一些风闻的、无法证实的口供,只有赵家涉嫌重大,我相信那个取不伦不类姓名的赵不高,极有可能是玄武门的高级人物,在他口中,一定可以追出他们的门主来。” “不急,慢慢来。”他有点意动,其实对受辱的事心存报复:“在没有万全准备之前,不可贸然动手,要我们的人先避开他,让他宽心一些时日,就会警觉心松弛,咱们才有机可乘。” “那边进行得并不顺利,对咱们没有多少帮助。少堡主,何不干脆公开联手进行,声势也壮些。”那位曾经亮名叫欧阳虹的人说:“他们最可靠的人平白失踪,搞不好会继续削弱实力,搞不出什么名堂的,根本对付不了我们最难缠的强敌,联手反而减少许多困难,” “不急,至少可以暂时牵制咱们的强敌,现在最主要的事,是尽快把玄武门的根挖出来。”公孙少堡主胸有成竹,否认对方的建议:“这个杀手组合,居然如此难缠。咱们在西平、许州,所获的消息十分明确,所以认为有机可乘,是咱们立威的大好机会,岂知情势突然变得难以控制了,可能是咱们的人事先走漏了消息,一定要查,哼!” “我认为先解决神刀妙剑最重要,有他们在,对咱们的声威形成最大的威胁,他两人会扯咱们的后腿,可别让他们成为咱们的心腹大患。”风雷剑客恨透了唐青松,主张先拔除眼中钉肉中刺。 “我赞同彭兄的意见。”欧阳虹说:“只要他两人一现身,咱们要办的事必定有变化,现在他两人气候已成,早已是咱们的心腹大患了。咱们去几个人,早些打发他们去见阎王,以免碍手碍脚,这是上策。” “我要盘算盘算是否值得。他两人的事本来就无关宏旨,只是在五虎岭偶发的枝节事故,至今扩大而已。目下最重要的事,是除掉玄武门增加声威,必须加快进行,需要全力投入,还有几处地方需要进一步探索追查,需要时间和人手,不能再把人手抽调出来了。”公孙少堡主不愿派人对付唐青松,希望先办妥重要的大事。 他的考虑是正确的,大局为重,杀掉神刀妙剑,所获的利益有限;不急于除去,对声威的损害不大。一旦成功地除去玄武门,等于是轰动江湖,威望骤升至巅峰的惊世成就,比向小隐山庄示威的声望更高,是绝对不可放弃的旷世好机,可以帮助他早一天登上霸主宝座的好机。 贪小失大,智者不为;他的打算只计算自己有利的因素,却忽略了本身的条件并不足以担大任,想法并不成熟,在知彼方面并没着力,玄武门的人突然销声匿迹,他的计划就打乱了。 只在一个真假难办的副门主王十二身上,浪费时间奔东逐西。与及一个面目难办,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护法,凭那贵家公子的打扮,就在名门豪宅中找线索。结果,今晚几乎葬送在赵家大院。 他当然不甘心功败垂成,所以对神刀妙剑宁可暂时不加理会,小利益大利益相较,大利益才重要。 向玄武门兴师问罪的消息已经走漏,江湖朋友正闻风而至看风色,他已骑虎难下,时不我留,必须尽快完成一鸣惊世出人头地的心愿。 这里是玄武门的地盘,玄武门突然销声匿迹,在他扬言向玄武门兴师问罪之前,便释放他的人隐匿潜踪,不敢面对他的挑衅,他已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尚需努力。至少,他的声威名气,已经骤升轰动江湖了。 x       x       x 一早,十八匹健马驰出大南门。领先的骑士是葛大堂主,是这一批人的首领。他们本来是分散活动的,人数并不多,现在动身赶路,终于停止活动走在一起往南走。 黑龙帮在各处通都大邑,建了秘密急报站,两端的总站分设在京都和江西南昌,消息传递十分快速,每一次做案,召集人手十分快速,得手就快速远离疆界,当地官府根本无力对付突发的事故。 旅客纷纷南下,车与马最先行。这条南北大官道,比东面从开封至许州会合的大官道旅客稍少些,但仍然车马行人络绎于途,北上南下都显得忙碌,要远出五六里外,才逐渐拉开距离,徒步的旅客远落在后面。 五里亭在望,亭内早有五个中年人歇脚,悠闲地在亭内闲聊。他们不是旅客,身上没携带行囊。 葛大堂主远远地便看清亭内的人,坐骑四蹄一缓。 “怎么?真要走了?”踱至亭口相迎的无极大法师笑问:“看你们走得匆忙,急什么呀?你们不是向北走了吗?” “昨天接到开封传来的急报,必须赶往江西。”葛大堂主策马接近亭口,勒住坐骑:“口信简单,详情信使也不知道。听口气可能京都有变,相国父子可能有麻烦,一帮一会的人,紧急赶回江西应变。” “哦!这里的事不管了?” “本来我就不该管,我自己的事忙着呢!我跟踪威麟堡的人前往五虎岭,只想侦查他们是否与常北岳暗中勾搭,共同打出侠义道旗号,对相国不利,影响咱们一帮一会活动。大霸天因鄢钦差内调,失去杀贪官的目标,因此担心他假借失踪,唆使他的儿子出面逐鹿新一代霸主名位,将攻击的矛头转向咱们一帮一会,如此而已。咱们出面争取神刀,在我来说,一时兴起而已,能否争取得到并没放在心上。大法师,你也该放弃了,你们根本不需要他那种号召愚民毫无帮助的莽夫,带在身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放弃吧!早走早好。” “我不会为神刀的事费心,争取他只是为了面子问题。你说的不错,他对本教毫无帮助;闹翻了,我还真怕他的神刀变成邪刀呢!”无极大法师坦然说。 二十余年前在新郑,天斩邪刀把弥勒教的人,杀得魂飞胆落,迄今该教的人仍在做噩梦,足迹不敢接近太湖沿湖各州县。据说,天斩邪刀偕同两位夫人,隐身在洞庭西山,仍在江湖秘密活动,仍未放下那把令人恐怖的天斩邪刀。 弥勒教是邪教,怕邪刀而不怕神刀。 “那你们留下又为了什么。” “我在查在青松寨,劫持黄小丫头时,威麟堡的人发动袭击,我那两个人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可有头绪?” “我弄到有此功力突入杀死我的人,可惜对方的神通不比我差,问不出头绪,被他们抓住我一时疏忽,散了元神尸解下地狱去了。我不走,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的人不能白死,凶手一定是威麟堡的人。我在等机会,看该由谁负责抵偿。如果你不急于回江右,想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 “很抱歉,我必须加快赶回江右,口信很急,不知京都发生了何种变故,赶回应变十万火急。” “那我就不便留你了,祝你们沿途平安。” “谢谢你的祝福,彼此珍重。” 一声保重,各自奔前程。 远在数千里外的京都,国贼严嵩父子,正面临倒阁的困境,正在作最坏的打算。伴君如伴虎,即使是受宠爱的佞臣,一旦龙颜大怒,后果与那些死忠的忠臣一样,下场同样悲惨。一旦严家垮台,注定了要树倒猢狲散。 江湖五毒走了;黑龙帮也走了;弥勒教已放弃招纳唐青松的打算,神刀妙剑总算摆脱被胁迫做鹰犬的阴影,不再受到四面楚歌的威胁。由于唐青松的坚持,终于获得仇敌的谅解度过难关。关键在于纠缠期间,他不曾下杀手。 x       x       x 唐青松两人暂时藏身在轩辕丘,他们不是秘密躲藏的,而是大摇大摆动身前往有目共睹,明白表示暂且脱出风暴外,此地还有事未了。同时也表明,不干预威麟堡与玄武门的纠纷,那是侠义英雄与黑道杀手的权势之争,与他两个无关。两方都是他们两人的仇敌,必须避免站出来参与,可别让人误会他们与一方并肩站,那会被人指责为帮凶,站哪一边都会被人咒骂,里外不是人。 有人在附近监视,甚至会抓住机会行雷霆一击,蔡家农舍并不安全。金笔书生撒野之前,树林中早已有人潜伏了。 白天,可以预防意外发生;晚上,可就得十分小心了。人不可能不分昼夜时时刻刻提防戒备,晚上必须睡觉恢复精力,两个人分上下半夜警戒,实在累人非长久之计。毫无疑问,仇敌就在等候袭击的好机,等他们疏忽,等他们疲劳过度精力不足,等他们犯错误。 无事一身轻,两人放松身心享受郊野的寂寞乐趣。蔡老头不管他们的食宿,闲来整理菜圃家禽自得其乐。 这里林木葱茏,四野渺无人烟,附近的小径,十天半月也不见有人行走。上空飞禽翱翔,林下鸣禽歌唱,一些小走兽见人不惊,偶或可看到野犬豺狗出没。在这里生活,彷彿处身在另一世界,没有红尘的纷扰,没有名枷索绊,确是洗涤尘欲的好地方。至于住久了如何生活,没有深入了解的必要,反正他们不会久留,本来就是属于莽莽红尘的人,早晚得重返世俗,经历现实人生,暂时的脱俗解脱,这种环境正好让他们的身心获得宁静舒解,暂时浑忘尘世的纷扰。 烈日炎炎,屋前的树林却凉风习习。午后在林中小睡片刻,唐青松返回农舍,取来一把蔡老头把玩的三弦琴,古意盎然,出于名匠之手,音量音色都是上选。蔡老头的琴艺可列名家,但推称精力不够很少弹奏自娱。 他坐在树下调弦,正经八百颇为关注。 “你会弹奏这玩意?”妙剑好奇地问。 “会一点,别忘了我是西安的恶少。古代西安是古都长安,都城的侠少,是吃喝玩乐的专家,人人侧目的特权人物,能歌善舞游手好闲。” “唷!你的确可称侠少呢!” “不敢当,该称恶少。” 叮叮咚咚一串弦音破空飞扬,他试音的手法居然相当熟练。然后正式奏起,低徊的音符打破树林的沉寂,悦耳低柔的旋律荡气回肠。 一连串幽邃的歌声,在空间里绵绵切切地流泻:“旧欢,重拾难,劳燕各分飞。 前生,早注定,难结好姻缘。 君心莫测,不堪问,落花流水两无情。” 又是一段过门,他象是沉醉在其中了。 “你影射谁呀?”妙剑用嘲弄的口吻调侃地:“不会是影射你自己吧?这是怨妇的歌呢!” “这是古代的民谣,古代男女都可以称君,你别钻牛角尖好吗?改现代话叫郎君,或细君就不好唱了。”他一面说,一面弹奏过门。 “哪一带的民谣?” “那有关系吗?” “随便问问而已。”妙剑摇摇头苦笑:“你唱得实在动听,但我敢肯定不是古代的民谣。你们关中人唱起歌来鸡猫狗叫,腔调令人入耳汗毛直竖。很可能是江南的民歌,我曾经在江南走动过。” 他微笑,不加解释。音符进入主旋律,歌声流泻:“情关,出更难,梦萦心又牵。 往事,似云烟,愿结来世缘。 前尘往事空回味,徒留相思恨绵绵。” 最后的终曲,是一串低柔的乱弹。 “这是老掉牙的怨妇楼头相思曲,你哪像个叱咤风云的傲世刀客?乱搞。”妙剑狠瞪了他一眼:“想赚人眼泪吗?你找错了听众,兄弟。” 其实,妙剑那双冷森的鹰目有点异样,不再冷森,反而有点朦胧。 “我没到过江南,只听过街头卖唱歌伎,唱过这类歌曲。你要知道,世间绝大多数平民百姓,生活得像牛像马,能接受阳春白雪吗?”他开始松琴弦:“水、旱、蝗、瘟疫、天灾、人祸,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你能寄望他们能唱出欢乐的歌谣吗?听怨曲,这是宿命,老哥。” “兄弟,咱们亡命的生涯也不怎么好过。”妙剑长叹一声:“严家的一帮一会,弥勒教的徒众,把打江山列为追求美好人生的崇高目标,是情有可原的。但我可以斩钉截铁肯定地告诉你,一旦他们成功了,夺得江山成了人上人,最后必定忘了做平民百姓的痛苦,平民百姓甚至会更苦些。他们会彻底忘怀了这些表现民间痛苦的怨歌,忘了他是谁。” “呵呵!老哥你借题发挥,发起牢骚来了,你不会去参加弥勒教打江山吧!” “不会,我不想平步登天。像我这把年纪,登上龙座也活不了几天……”妙剑突然向他打手势。 “不必。”他说:“他们来了许久了。” “他们?还有?” “那边也有。”他向西北角一指:“人数少,好像只有一个。” “这边也少,也许只有一个。” “呵呵呵……”东面树林深入传出笑声,枝叶簌簌而动,一个人影穿枝排草而来:“两位不必打哑谜,老夫是故意拨枝发声引你们注意的。” “咦!是你。”他看清人影,大感意外。 是洞穴中现身的青衫中年人,背着手笑吟吟接近毫无敌意。 “呵呵!你以为来的人是谁?”青衫人笑问:“是楼头怨妇呢,抑或是想重拾旧欢的人?” “前辈一直在这附近隐居?”他心中有鬼,避开话题:“咱们没打扰前辈吧?” “隐居在这里,怎能观察入微?只是老夫事不关己,扮演真正的局外人,冷眼旁观无动于衷,所以能活动自如不受注意。你两位躲到这里来,打些什么主意?忙里偷闲自弹自唱,确也是赏心乐事。”青衫客在他身旁席地坐下,信手取过三弦察看。 “前辈真是局外人吗?” “任何事都有变量的。”青衫人语含玄机。 “以不变应万变,其实也是变的一种呀!”他也暗隐玄机。 “有道理。”青衫人用指甲拨了两下弦:“天地如果恒久不变,这世间恐怕不会是这种模样了。唔!这把三弦用的是蟒皮,制造的名匠是南方人。” “应该是。”他说:“这是大三弦,咱们北方人用小三弦,用羊皮,而且加轸,丧失柔和的泛音。” “乐器本来是娱乐听觉的。我问你,如果用来杀人,会是纯粹的娱乐器具吗?” “以音杀人,有些人可以办得到。以神御音借乐器传发,并非旷世绝学。有些乐器,本身就具有这种功能。” “我是指这把大三弦。” “可能的。”他答得含蓄:“但这把三弦本身,并没具有音出杀人的神奇功能,必须由可以神御音杀人神技的使用者传发。在我来说,我可以借物爆发内功杀人。这玩意全长三尺三,以内力发起攻击,保证比我的短戟威力更大,一下子就打破对方的头。” “呵呵!不用内功,也可以打破对方的头。”青衫人把三弦递回:“你的神刀,已经令人恐怖了,再打造了吓人的怪短戟,你想大开杀戒?给我看看。” 戟没有制盛囊,平时提在手中把玩,有事时搁在一旁,这时就搁在他身侧,顺手拈起递给青衫客:“这是用来吓唬人的,要开杀戒刀最管用。” 青衫客挥动了两下:“好重,你不怕我给你一下?” 他倚树半躺,神情懒散:“前辈如想要我的命,在洞穴里就可以轻而易举杀掉我。” “别小看了自己,年轻人。”青衫人将戟还给他:“应该说,你可以杀掉我。老夫年近花甲,哪能与你这种身怀绝技的年轻人搏命?你身怀绝技,刀法称神,居然能忍让委曲求全,委实令人感到惊奇莫测高深。如果你志不在逐鹿江湖追求名利,离开新郑远走高飞,岂不天下太平了?你会走吗?你离开青松寨,五虎岭附近便天下太平了。” “我不能走。”他大声说。 “旧欢重拾难?” “前辈想到何处去了?”他脸一红:“你看,我和罗老哥已是身无长物,行囊坐骑全被人抢走了,可说寸步难行,怎么走?” “呵呵!我教你骗人,却反骗起我来了。”青衫客整衣而起:“那位姓黄的小姐身世如谜,你可得留?┥瘢静煌啦缓希蘸蠡岢鲧18┑摹u饫锝破鸱绫i娴矫匀ㄖ绻轿幻挥姓男巳ぃ忝抢锤墒裁矗空饫镆咽侵谒20康牡胤剑欠绫┲行模筒慌鲁鸬欣匆淮卫做セ鳎俊?br /> “咱们退出县城,表明不妨碍他们争霸权的行动,他们不会注意我们的,犯不着分散人手对付没有妨碍的人。”他故意忽略黄如玉身世如谜的烦恼话题:“派几个人来监视而已,不会轻举妄动的。” “是吗?他们就希望你有这种想法。” “这是按情势的估计,他们理该如此。” “理并非是绝对的,变量太多。他们并不蠢,你们在旁虎视眈眈,等候渔人得利,等候他们双方死伤惨重,再出来收拾残局,他们能接受这种结果吗?你们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等他们想通了知道权衡利害,就会把除去最大威胁列为优先。” “不可能的。” “任何事都可能发生。昨晚他们曾打算把你们放在一边暂时不采取行动,经过多次计议,已下定决心展开行动,以免在紧要关头让你奇兵突出捡便宜。” “咦!你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老夫仍有朋友帮助,我一个人哪能完全了解情势?我又不是会分身术的神仙。” “原来前辈并非真的冷眼旁观者。” “呵呵!你并不笨。俗语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哈哈哈哈……”在长笑声中,青衫人健步如飞消失在树林深处。 “有可能的。”妙剑肯定地说。 “好,我们等他们来,哼!”他的手,抚弄藏在衣内的刀,眼中有狰狞的光芒暴射:“要来的终于会来。我们也有权争取自己的利益,名利权势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等人去捡的,必须用精力去争取。咱们好好准备,可别突然落在他们的算计中。” 已得到警兆,不会突然的陷入死境了。 x       x       x 大白天,估计强敌不会冒失地前来袭击。来的人必定人数可观,无法秘密接近突袭,利用入夜时分借夜色掩护,快速接近袭击成功有望。在五虎岭期间,威麟堡的人就采用突袭的手段,发动多次成功的突袭,事实证明这种攻击方式相当灵光有效。 重施故技,极有可能。但突袭的成功条件,寄望于秘密和快速,对方如果事先察觉有危险,或者有所提防,成功率就有限了,简简单单的走避逃匿,就可以勾销了突袭的所有行动白费心机。 这一带的地形,两人已经非常熟悉。众寡悬殊,他们是孤单奋战,在心理上,没把这里当作决战的主战场,所以不需把这里当成决定性的你死我活终极场所,用不着布置阻绝的机关陷阱,仅安排一些小障碍作示警用途。 回到蔡家农舍,唐青松送还三弦。蔡老头在午睡,从不过问他们在这里干什么,那是一个与世无争,在老家等候终老,对任何人都无害的风烛残年老人,早已没有管闲事的精力。 “我去赶走另一个眼线。”他向妙剑说:“别让他们完全了解咱们的一举一动,这潜伏的技巧可圈可点,是潜在的威胁必须排除。” “也好。有人在切近监视,还真有芒刺在背的感觉,赶走了心理也踏实些。小心了,兄弟,那家伙的武功必定是超等的,不可大意。” “我会小心的。”他出屋便往屋侧的草木丛中钻,小心潜行像蹑鼠的灵猫。 监视的眼线一旦被发现,必须断然撤走。 这位眼线非常机警,武功的修为必定非常了得,居然料中他必定有所行动,而且能估计他接近的方向,也许曾经发现他的身影,就在他接近至五十步左右时,便悄然后撤,及早趋避。 眼线因急于撤走,发出若有若无的拨枝踏碎落叶的声息,速度甚快。 他发觉对方撤走,便停止接近。目的就是赶对方走,没有擒捉的打算,这里是人人可来的地方,对方可以否认眼线的身分。 可是,声息随即沉寂。这表示眼线没有撤走的打算,仅退远些而已。 他突然快速急窜,绕向声息消失处。他提高警觉,对方发现他了。 声息又起,声浪清晰了些,表示对方也速度加快,不得不触及枝叶发声。 从枝叶的空隙中,他看到隐约闪动的人影窜走如飞,忽隐忽现,确是只有一个人。 紧蹑追逐,快主宰了一切。他是绕走的,速度必须比对方快一倍。 全力施展,他可以紧蹑在后。对方一而再停下、折向,仍然摆脱不了他,只要对方一动,再轻微的声息也瞒不了他。每次折向拉远了距离,但片刻便被他追及了。 对方逃窜的身法已非常了不起,但他的追蹑术依然技高一筹。 树下枝叶低垂,是一座仅生长十余年的新林,而且杂草丛生,人在里面窜走,不易看清形影。 他像一头扑出的猎豹,猛然举短戟飞扑而上,落点不高,但奇准无比,穿枝排草短戟挥出,突然鼻中嗅入他熟悉的幽香,吃了一惊。 由于他是绕侧方穷追打算拦截的,因此并没紧随在后,再就是对方多次折向,双方始终不曾接触,追及扑出,也是错开相当角度接触的,接触便贴近对方身后,嗅到对方散发出来的香味。 他就是不习惯这种幽香,入鼻便会产生情欲的反应,生理变化不受理智控制。他曾经力加抗拒,可惜效果有限。 挥出的短戟,在电光石火似的剎那间回撤,身形仍向前扑出,运起的内功悠然消散。 对方可能已发现身后有警,百忙中仆下、侧滚、斜跌而起,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等一等。”斜跃而起的黄如玉急叫,他正着地即反纵退走。 黄如玉穿了一袭有如男装的淡绿色劲装,破天荒不穿衣裙在他眼前出现,剑系在背上,难怪他追逐时没看出身分,嗅到幽香才发现是黄如玉。 他不想见这位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他无法满足这位雄心勃勃,志在成为女杰的侠义女英雄,在青松寨他拒绝前往小隐山庄求见常北岳,两人之间就有了隔阂,他对黄如玉争逐名位的事毫无帮助。 生理上的变化还没完全消退,但已经可以控制,向侧急闪移至上风,脱离幽香的泄散范围。 他已经对这种幽香生疑,平时黄如玉身上散发的薰衣香他并无其他感觉。只有两人独处时,才能嗅到这种诱发情欲的奇怪幽香,不再继续嗅入,那突然血液上冲神智失控的情形便减弱了,减至他可以克制的程度。 只有避开这种香味,才能避免行为失控的情形发生。他也有点醒悟。他控制神智的修为颇为精湛,如果修为稍浅,双方的交往恐怕早就冲破了礼俗藩篱,他绝难拒绝黄如玉的任何请求。因此后来的亲密接触,他采取逃避方式拉远距离克制涌发的奇异变化。 幽香的余威仍在,他不由自主地放弃一走了之的行动。 “我没认出是你。”他语音僵硬:“你潜伏在附近,难道就不知道凶险?如果我掷出短戟,你认为可以侥幸吗?我已经决定面对仇敌的挑衅,下手不会留情。” “你认为我是你的仇敌吗?” “无所谓记仇……” “你仍然是喜欢我的。” “我不想提感情上的事,”他向后退,保持距离:“朋友的交情是有限度的,交情的深浅会因利害关系而变化,好来好去,我不希望反脸成仇。” “你自弹自唱的歌十分动听,用意我希望不是影射你我的亲密友情。”黄如玉亦步亦趋,拨开草继续向他接近:“我盼望你能原谅我,情感回到从前,我仍然是你亲密的伴侣,仍然……” “我不敢奢望。”他也继续后退:“你应该知道,我无意争逐名利,对你的雄心壮志毫无帮助,反而对你侠义女英雄的形象起反作用。与公孙少堡主作对,我已成为与侠义英雄为敌的邪门歪道人士了;他就是侠义英雄的代表性人物,以铲除黑道杀手仗剑行道为职志的未来大霸天。他才能帮助你在江湖扬名立万,你不是也在为玄武门的事奔忙吗?” “我在替你讨回公道呀!青松,请相信我对你的情意,让我为你分忧。我已经在本地找到奥援,短期间定可查出他们的秘密山门所在地……” “我与玄武门的小冲突,算不了什么深仇大恨,我自己会解决,不能在玄武门与威麟堡作生死斗争的情势中,间接为公孙少堡主那混蛋助威,所以我躲在这里坐山观虎斗,表示暂时脱身事外。黄小姐,不要介入,公孙少堡主不会领你的情,你绝对禁受不起玄武门杀手的攻击。走吧!还来得及。” “你听我说……” “你才要听我说,赶快脱出是非外。”他大起反感,这个女人实在自不量力:“公孙少堡主在小隐山庄示威,声威提高了一倍,却愚蠢得临时起意,妄想铲除玄武门再提高威望至巅峰,在杀手地盘内耀武扬成。如果能成功,除非是天老爷站在他的一远。你再不见机远离此地,后果是可以预卜的。走吧!还来得及。” “有你在,一定可以……” “恕不奉陪。”他扭头便走。 “青松……”黄如玉急冲而上。 他身形侧射,恍若破空飞去,所经处枝叶纷落,三两闪便远出十余丈外,枝叶折断声犹在,他的身影已经被枝叶拦住象是消失了。 黄如玉颓然止步,前移的双手也颓然放下,凤目中异芒闪烁,盯着人影消失处银牙紧咬。 “你已经让我完全绝望了。”她咬牙说,举步离去。 x       x       x 她是一个美丽的自视甚高、高得眼高于顶的骄傲女人。在行走江湖期间,明暗中保护她的人为数可观,不但武功了得,才华也过人,因此追逐她裙下的男人很多,都是看她的眼色,巴结奉承讨好她的年轻俊秀。可是,却碰上不受她控制的唐青松。 起初,她是成功的,可惜聪明过度,太过重视利害关系,唐青松并没死心塌地帮助她成名立万,终于失败了。唐青松平时并没意乱情迷,克制心猿意马的定力出乎她意料之外。 有求不遂产生绝望的念头,就必然走上了反脸成仇的局面。唐青松的态度已经明朗化,只是余情仍在而已,这点点余情不会发生多少作用,她失去这个本来可以帮助她荣登江湖女杰宝座的男人。 没有爱,剩下的只有恨了。 她把一连串的挫折,皆归咎在唐青松身上。在唐青松身上她已无法获得帮助,必须从能获得奥援的人设法补救。以目前的处境,假书生钱公子才是第一人选,获得地方有势力人士相助,她便成功了一大半。 她不再寄望在唐青松身上,快速地撤走,暂且将这件事置之脑后,向西南的林野掠走如飞,不久,到了一座小坡的白杨林前,林高四五丈,全是合抱粗的老杨树。 林缘闪出蔡勇夫妇,这里是他们预定的集合处。 “怎样?看你的气色不怎么好。”夏氏关切地问。 沮丧的人失败的表情刻划在脸上,气色哪能好。 “他连接近我也不屑为,似乎他已感觉出警兆了。”她恨恨地跺脚:“拒绝帮助我的态度更为坚决,情已打动不了他。” “妙剑在旁碍事?” “妙剑不在,我成功地诱使他单独见面。” “反脸了?” “还没有正式决裂,以后再说,可有动静?” “毫无所见,分配在各处潜伏的人,不断传来信号,他们也毫无所见。奇怪,威麟堡的人竟然也不见踪影,难道他们放弃对付神刀妙剑的计划,全力图谋玄武门,任由神刀妙剑扯他们的后腿,这岂不是两面树敌吗?” 蔡勇替乃妻回话:“我们估计他会先解决神刀妙剑的威胁,枝节威胁解除,才能全力砍伐立威,他们不来,我们白忙了一场。依我的看法,情打动不了唐小子,就得改硬逼他就范,动手吧!小姐,不能以后再说,以免夜长梦多。” “还没到最后关头,不能操之过急。”她反对立即用强硬手段胁逼:“发信号撤走。我先动身返城去找钱公子,可能他已和王十二见过面了,这件事重要急迫,他才能帮助我达成心愿。我先走。” 她不再把蔡勇夫妇带在身边走动,一个人方便些。要找机会和唐青松或钱公子会面,有外人在场十分不便。事关男女私情,有随从在旁,影响心情的舒放。她和唐青松会面时,大多数时间有妙剑在场碍手碍脚。妙剑对她态度冷漠,甚至含有敌意,因此这次她制造与唐青松单独见面的机会,没料到仍然失败出乎她意料之外,没有妙剑在场,唐青松拒绝她的态度似乎更坚决些,甚至保持不与她接近,让她无法可施,一切打算全盘落空。 “小姐,沿途千万小心。”夏氏郑重叮咛:“玄武门的人虽说已潜匿无踪,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扮成普通人公然活动。” “我会小心的。”她说:“我还没公然找他们,他们应付威麟堡侠义群雄已力不从心,不会留意我的活动,我应付得了。”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蔡勇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 x       x       x 这条小径平时就罕见有人行走,轩辕丘外围的村落,另有小径与县城往来,沿丘外围绕过。早些天人来人往在轩辕丘踩探进出的人,这两天突然不见了,即使有些人前来查看,也避免在小径往来,悄然穿林越野而走,在附近活动不会迷失在内。 她是沿小径走的,倍感寂寞。 路已走了一半,距十贤祠还有五六里,天色还早,赶两步一刻时辰便可抵达县城。沿途鬼影俱无,没发生任何事故,距县城愈近,发生状况的可能性反而提高,要到达十贤祠之后,才不会发生事故。 路右的一株倒木上,王十二坐在倒木上跷起二郎腿,闲得无聊啃草梗消遣,如果不移动,要接近至三十步内,才能看清形影。 不远处一株大树下,两名大汉倚树假寐,夏日炎炎,树林下却清风徐来,睡像有点不雅。 她脚下一慢,警觉地继续往前走,没有回避的打算。虽然王十二曾经向她提出警告,安全期已经告终,玄武门不再保证她的安全,要她早离疆界。她并非忽视警告,而是迄今为止,她并没正式向玄武门挑衅,彼此还没正式成为仇敌。 王十二也看到她了,目迎她接近,依然安坐不动,口中的草梗也没吐出,眼神怪怪地,似笑非笑神情如谜,甚至泛现邪味。 她穿了劲装,隆胸细腰凹凸分明,十分扎眼令人想入非非,吸引了男人的注意理所当然,漂亮的五官极为动人,但撩人的体态才是令男人注目的焦点。以往她穿淑女装,玲珑的曲线掩藏在衫裙内,还不至于让男人看了心猿意马,甚至不敢产生亵渎的念头,至少在外表上没露出亵渎的神色。现在的打扮,可不能禁止男人激赏了。 “黄小姐,可曾找到神刀唐青松了?”王十二主动打招呼,笑得暧昧,口中的草梗吐掉了,但并没站起来。坐着的人,应变必定慢了一拍,无法应付骤然的袭击,显然并没把她看成必须保持警戒的敌人。 众所周知,她是唐青松的朋友,甚至是女伴。神刀妙剑与威麟堡的人发生冲突,并没与威麟堡的人并肩站,也就不是玄武门的仇敌。她也没向玄武门的人挑衅,王十二没有把她当仇敌的必要。 “哦!阁下真是玄武门的副门主?”她停下脚步,答非所问。 “你可以猜几次。”王十二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这世间分为两种人,一是骗子,一是受骗的傻瓜。世间事真真假假其实不必斤斤计较,认真计较是非黑白的人活得一定很辛苦。黄小姐,我的身分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当然我希望你是真的王副门主,我不想做受骗的人。”她靠近两步离开路面,脸上有动人的微笑,毫无敌意流露,亲切有如与熟朋友寒暄。 一比三,她不无顾忌。男女保镖不在身边,她不想打没有把握的仗。 “你还想证明什么呢?”王十二甩动着翘起的腿,神态懒散:“玄武门应允你的要求,释放了威麟堡的两个人,这可不是假的吧?你已经如愿找到神刀妙剑,但并不是从威麟堡的人身上找到的,你根本不需向我要求释放他们的人,以便从他们的人身上找到神刀唐青松。你的动机,实在令人莫测高深,你到底想证明什么?想得到些什么?你暗中策应的人行动鬼祟,目的是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这是我个人的秘密。”她当然不会将目的说出,还没到时候。 “我知道。” “那你告诉我好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什么?”她大吃一惊。 前天晚上她与假书生在客房缠绵时,一个包打听被人逼迫扮刺客,目的是替逼迫的人带口信给她,口信正是这两句普通寻常的话,警告的意图明显。所递交的两种信物,更令她神色大变哀痛恐惧。 “这两句俗谚浅显易懂。” “口信是你胁迫地棍传给我的?”她厉声质问。 “什么口信?”王十二听得一头雾水,神色一整,跳下倒木,发现她的神色有异,提高戒心不再大意。 “前晚入夜时分,你派人扮刺客到客栈算计我……” “你是见了鬼啦!”王十二嗤之以鼻:“玄武门的杀手不是刺客,出动时凭真本事硬功夫,毫不留情行雷霆攻击,绝不可能扮刺客行刺一个人赚小钱。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坏了玄武门的名头,你已经是江湖上有名气的侠义道玉女,造谣恶意损及玄武门的威望,表示你恩将仇报,把本门向你履行承诺的道义忘了,反而像威麟堡的人一样卑鄙恶劣,认为本门示弱,乘机向本门打出铲除黑道杀手的旗号,向本门挑衅示威。我可怜你这个妄想仗剑行侠扬名的女人。” “你不要否认……” “小女人,你听清了。”王十二声如沉雷:“威麟堡人数约有一百上下,本门已挖妥尸坑准备埋葬他们。你的人数仅二十出头,要杀你们易如反掌,犯得着自贬身分有损威望派刺客算计你?别自抬身分好不好?你要在本城干什么,我等你的答覆。” 两名大汉到了,左右一分气氛一紧。 她黛眉深锁,脸上神色百变。 王十二的话不像有假,玄武门是真正的杀手,不屑做刺客,地位比刺客高得多。 “不是你胁迫土地庙的地棍,到客店扮刺客传口信?”她毕竟少见识,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我再次郑重告诉你,本门人手众多,犯不着胁迫本城的蛇鼠替本门办事,自毁声誉贻笑江湖。也许昨晚你真碰上了倒霉的事,可否说出来让在下听听经过,或许能替你揭谜解惑呢!你愿意说吗?” 这种事哪能向外宣扬?她一咬牙,恨恨地扭头就走,闭上嘴拒绝说话。 王十二无意阻拦,目送她快步离去。 “呵呵!你骗不出真情的,这鬼女人其实相当精明。”一名大汉向王十二说:“咱们去找神刀妙剑,看是不是他两个弄的玄虚?” “不能去,可别让他的神刀在咱们眼前挥舞,咱们禁不起那把怪刀砍劈。”王十二拒绝前往自找麻烦:“神刀那小子愣头愣脸,发起威来还真令人心惊胆跳。他不会做出玩弄阴谋的事,也不会戏弄这鬼女人。当然他并不笨,和这鬼女人保持距离就显得聪明。咱们四处走走,威麟堡居然不派人前来宰神刀妙剑,连监视的人也没派,实在令人莫测高深。公孙少堡主在十贤祠三刀失手,心高气傲怎受得了,却不急于报复,难道性情改变了?” “那混蛋正在调兵遣将,全力对付我们,大局为重,失手之恨算不了什么,所以聪明地暂且放弃唐小子,避免两面树敌。像咱们一样,不去招惹唐小子大吉大利。走吧!看是否有人在这一带潜伏。” x       x       x 次日一早,城南七八里的双口庄,面临大官道的一座大宅,大院门外竖起两根旗竿,悬挂着两面华丽大旗。一面是威麟堡的堡旗,绣着浑身烈火威猛跃然欲飞的麒麟;一面是江湖人士所习惯使用,专门接待宾客的三角形迎宾旗。在官道往来的旅客,皆可清晰地看到这两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威麟堡的招待站在此地正式建立,接待过往侠义道同道,正式打出向玄武门兴师问罪的旗号,号召侠义同道向为祸江湖的黑道杀手组合挑战,共除祸害伸张正义,请求白道侠义道的高手名宿共襄盛举。 密云不雨的局面终于打破,消息轰动江湖。 这也表示威麟堡实力不足,独自无力进行,只好向同道请援,旗号鲜明要求道义相助。 大霸天的声望仍在,仍具有强大的号召力。往昔大霸天乾坤一剑公孙老堡主,高举侠义之剑,号召天下群雄,向为祸天下的盐务署巡缉管挑战,侠义道群雄纷纷攘臂而起,前仆后继勇往直前,大霸天的声威,被捧上无人能及的权威巅峰。目前由小霸天出面号召,向杀手集团排名第一的玄武门挑战,应该获得侠义道群雄相助的,那面威麟堡旗足以成为必可成功的保证,号召力无与伦比。 问题是,那些本身自卫力不足的侠义道英雄,能否有勇气不顾身家性命,为了替威麟堡助威,敢向第一杀手组合玄武门挑战,他们能得到什么?虚名浮誉而已。 第一批南行的旅客中,就先后有两位江湖知名的仗剑行侠人士登门查询。第一位问明双方结怨经过,毅然留下助拳,铲除江湖败类,是侠义道人的责任,留下的理由充分,也由此可能增加声誉提高地位。 第二位却打退堂鼓,反而认为双方以往无仇无怨,玄武门释放在地盘内闹事的人,已尽了江湖道义和礼数,犯不着为了此事大动干戈,那会掀起江湖风浪,日后仇杀的后患无穷。 总之,威麟堡此举算是成功的,至少声威急剧提升了。公孙少堡主再次成功地,成为争逐下一代新大霸天名位的当然继承人。 旗号已经亮出,势在必行。 派至城内侦查秘密山门的人,正紧锣密鼓积极进行,完全放弃远在轩辕丘逍遥的神刀妙剑。对外也宣称个人小恩怨不值得计较,公孙少堡主有容人的雅量。 x       x       x 每个人的生活圈子都不同,活动的范围也各有空间。不同阶层之间,即使想见面也不是易事。 昨天黄如玉返回县城,就去找钱公子。但门房告诉她,钱少爷和朋友聚会,目下不知在何她,要她以后再来。主人不在家,再来也不一定能见到。她与钱公子根本就不是同类,不可能想见面就可以见到的。 上次钱公子在家等了她一天,她忙得无暇前往相见。这次她登门不遇,事先并没订约,当然不能怪钱公子不在家,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她留下话,明天上午在客店见面有事相商。 她也在忙,督促所有的人手,四出侦查城内外各处可疑的宅院,是否有不寻常的动静发生,盯住一些城狐社鼠,全力搜寻玄武门的人。 人地生疏,这种临时发生的搜寻行动,十分费力困难重重,所要对付的目标,是威震江湖极端神秘的组合,对方防险的措施当然包括封锁消息在内,动用大批眼线花一年半载时间,恐怕也找不出线索。 也并不完全相信威麟堡有此侦查能力,事实证明她所获的线索要多些。威麟堡只能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她却能利用地方的权势人物提供协助。 这些地方上的权势人物,平时就有巩固权势防险策略,对潜在的威胁极为敏感,严密监视势力范围内的所有黑道组合,一有警兆就先发制人加以铲除,所以对玄武门多少有些了解。 钱公子就是本地的权势人物,已经被她的美色所吸引,愿意替她奔走,只要多用些心计,定可诱使这位她一见钟情的俏郎君为她赴汤蹈火。 今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不再是侠女或江湖男女的装扮,穿了连身衫裙淑女装,三丫髻佩戴花环,显得特别秀丽。 她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女人,一个期待与心爱的人欢聚的大姑娘。在闯道的两年岁月期间,她身边曾经有令她心动的男人暗中相伴,但没有一个能获得她的允许,在公然活动的地方相伴出现亮相,以保持独身闯道任由男士追求的形象。 也许,唐青松是倒外。可是,唐青松让她失望了,不受她完全控制。唐青松不但对她没有帮助,而且不曾热烈地迷恋她,不是理想中的好伴侣。 她终于找到一个绝世佳公子了,钱公子的人才风釆,比唐青松那种粗霸豪迈的浪人形象高十倍,而且对她情有独钟,有权势可以帮助她达到目的。 与其说钱公子对她钟情,不如说她被钱公子挑动了芳心来得正确些。 旅客们早就结账离店,只有几个小住几天的旅客逗留,而且已经离店外出办事,店中只有一些负责清扫整理的店伙在忙碌。她这一座客院,只有在邻房留意动静的男女两保镖,偶或可看到一两个店伙走动,整座客院显得冷清宁静。热浪在房内流动,每座窗都是敞开的,表示进出容易,有动静时可以提早发现。 房门是关上的,她倚在外间的门旁小窗向外望,院子里树影形成绿荫,空荡荡不见人踪,所谓客途寂寞,大概就是她目前的心境。 其实在这段闯荡扬名立万期间,本身才貌过人,武功高强表现出色,明暗之间有更高明的人保护,接触面甚广,生活多彩多姿,紧张忙碌信心十足,根本就没有时间寂寞,意气风发惬意得很。 为了圆武林女杰的美梦,她付出的心血太多太多。目下空房寂寂,突然产生寂寞的心境,她陷入冥想,想及近来一连串的失意,勾起内心的波澜,憬悟出她为圆梦,失去的也太多太多。 一个坚强的男人在失意时,也会产生英雄末路的感慨。可能是近来的挫折,让她突然在寂寞宁静中,一时感触意兴阑珊,所诱发出来的感慨吧! 在所接触的各路牛鬼蛇神中,仅知道她与唐青松之间,有了歧见不再同行,她是个失败的女人。这只是外表的假象,没有人知道她内在的真正原因。 当然可能有人进一步了解她的挫折真象,但还没有人出面揭发而已。这也是她心头的隐忧,对此极感不安。 思路纷纭,忧心忡忡,不自觉地叹了一口长气,情绪降至最低潮。她自己也觉得,她从来没有如此软弱过。 门外走廊传来了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直至叩门声三响,她欣然跳起来,先前所有的忧虑突然一扫而空,象是换了一个人。 拉开房门,英俊潇洒有如玉树临风的假书生钱公子,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外。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迫不及待把假书生拉入掩上房门,说的话带有娇嗔怨艾味,美丽的面庞却媚笑如花:“沏的茶都凉了,坐。” “哦!如玉,今天你打扮好美好出色。”假书生亲暱地挽了她的腰肢,走近桌旁的长凳坐下,挽她排排坐:“这半天处理派出侦查的人送来的消息,忙得不可开交,直至交由我家的护院班头处理,才能抽身前来看你。很抱歉,昨天我不在家,到城外勘查去了。” “你派人侦查什么消息?”她信口问,替假书生斟茶。 “我觉得近来风风雨雨谣言满天飞,找玄武门的人好像一天比一天多,已经累及本城的人,人心惶惶可能发生灾祸,那会影响我家的安全,所以未雨绸缪做些防险准备。据我所知,传闻中的玄武门秘穴该在许州,但我觉得很可能真在此地,直接影响我家的安全,所以正积极进行查证,我有许多可用的人手。” “哦!可有线索?”她兴奋莫名,这正是她准备提出的要求,假书生居然体贴地替她进行了。心花怒放,她忍不住在假书生的脸颊亲了一吻。 “还在进行,人物也陆续加入。”假书生的回应,在她意料之中,捧住她的面庞,在她的灼热的樱唇轻吻像蜻蜓点水:“昨天下午,我带了几个人,去找那个自称是玄武门副门主的王十二,要他吐实。可惜这个烂人不在家,没找到他。” “他到轩辕丘去了。”她感到浑身火烫,紧偎入假书生怀中:“那个人也许不是副门主,便肯定是玄武门地位相当高的人。见了他,你打算……” “先把他弄入囚牢,再好好逼供。我在县衙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捕房已得到关照不管你的活动,你可放心办你的事。如玉,有需要我帮助的事,请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力所及,我一定全力以赴。我的剑术很不错,至少我觉得那个什么公孙少堡主的剑术,并不比我高明。哦!你和神刀唐青松是朋友,那个少堡主爪牙众多,他们是否骚扰过你?我会把他弄进死囚牢……” “不必理会公孙少堡主的事,他对我没有威胁。”她在假书生怀中扭动像一条蛇,因为假书生的双手在她身上游动:“唐青松在轩辕丘,毕竟我与他曾经是朋友,他正和玄武门周旋,我希望能替他尽一分力。有关玄武门的消息,请你不时将所获消息告诉我好不好?” “我会的,我关心你的安全,所以对玄武门怀有戒心,有关他们的消息,当然会告诉你。唐青松也算是我的朋友他不在县城,我无法帮助他,我不想出城冒险,城内是我的势力范围。你要我来,有事吗?” “唷!有事才能找你?”她俏巧地白了假书生一眼:“上午清闲,只想和你相处。”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呀?唐青松……” “别提他好不好?”她伸手掩住假书生的嘴:“你不会嫉妒他吧?我喜欢的是你。” 假书生趁机捉住她的手,吻她的掌心、掌背、手腕,起初轻轻柔柔地,吻力逐渐加重,一手紧抱住她的纤腰,抱得她春心荡漾娇喘吁吁。 她喜欢假书生出于真心,引起假书生极度兴奋,抱起她置在腿上,热烈地亲吻她。 她快要融化了,浑身象是着了火,那种身心完全投入的奇妙快感浪潮,一阵紧似一阵,把她推至欢愉的巅峰,急切地需要更多。 在渴望中,她知道假书生抱起她向内间走。 她如愿以偿地被重重地放置在床上,被压在床口。假书生的重量压得她动弹不得,同时双手被扣住向上压住,不许她的双手乱动,一阵近乎狂野的热吻,投落在她的樱唇、粉头、耳垂。先前的拥抱轻吻把她带上激情的期待巅峰,已不需轻怜蜜爱,需要的是更强烈的刺激,需要让她进入快乐的风暴中心。 她乐于承受这种期待中的压力,作象征性的挣扎,挣扎的原因是她的手无法发挥饥渴的本能活动,像溺水人抓不到救命的浮木。同时,这种强制性的压力,也加深她的渴求,感受到空前的快乐和刺激。 假书生用一只手管制住的双手,她的衣裙在另一手中拉扯、解脱。 她口中发出沉迷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扭动着发烫颤动的身躯,迎合假书生的手剥除她的罗衫。她唯一的期待,是赶快升至情欲的浪潮中心。 假书生的温柔风度完全消失了,她无法看到假书生脸部的表情,只知道她正在受到有如暴力的挑逗。狂野的吻雨点般投落在她裸露的晶莹酥胸、玉乳,吻的热量不断加强,轻咬时更令她亲受到快要销魂蚀骨,既快乐又微觉痛苦的半眩晕境界,她快要迷失了。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而且需要更多。 假书生放了她的双手,狂野地把她的衣裙像蝴蝶般洒落在床口的春凳上,双手在她的各敏感部位搓、揉、控、探…… “不……要……”她强烈地扭动,急切地、含糊地、呻吟似的低叫。 假书生真懂得情趣,知道她说不要用意是什么,那是她要求更多的反面意思,要求不要停留在原境界的饥渴要求,因此开始让她拉扯身上的青衫。探索抚摸的强度及范围也增加,压得太紧,她根本不可能剥除那件阻止肉帛相见的青衫,无法满足她融化在一起的欲望。 “求求你……”她终于第一次登上快乐的巅峰,渴求更大的快乐高潮,嗤一声撕破了青衫的右衣袖。 干柴烈火一旦引燃,一发就不可收拾。本来就情投意合,假书生不断地讨好她,郎有心妾有意,没获得最大满足,情欲之火是不会熄灭的。 “如玉,你是热情如火,喜欢被强力征服的女人,男人们最喜爱的女人。”假书生挺起上身,双手把她傲人的玉乳抓在手中逐渐加力,脸上的怪笑流露出阴森味,哪像一个为情欲癫狂的男人:“我会让你快乐得像上天堂,让你永远记得我。” 这次,假书生真的暴力相向了,拉起她粗野地把她赤裸的身躯翻转趴伏在床上,骑坐在她的腿上拍打她动人的臀部,扭捏她的腰肢、大腿、肩背…… “噢……不……要……”她毫无逃避的机会,也不想逃避,双手拼命抓住床席,扭动着呼喊,快要被刺激得崩溃了。 她的酥胸与腹部,布满被吻、被咬以显露的淡红色吻痕。现在,吻痕又出现在背部,可知假书生存心折磨她,有意带领她升上情欲高峰,却又不让她获得极度满足,吊她的胃口。 “你要的,心肝宝贝儿。”假书生故意曲解她的渴求,拍打她浑圆的双臀,双臀逐渐变成深红色,已分不清掌痕纹路,只是一片深红。 她受不了啦!要挺身而起。 紧要关头,外面传来高亢的人声。 x       x       x 三名流里流气的穿短袖圆领衫大汉,神气地踏入客院的月洞门,领先的留八字胡大汉,伸手拨开拦路正要询问的店伙往里闯。 不远处走廊上闪出两名青衣中年人,快速地跳入院子。 “干什么的?不许乱闯。”领先的青衣人一闪即至,劈面拦住沉叱。 “来找朋友。”八字胡大汉也用大嗓门回答:“你又是干什么的?” “捕房的张三李四。”青衣人一掀前襟,露出里面佩带在腰带上的铁尺、铐链、捆人绳:“还没有旅客落店,你们要找谁?近来各处旅店有不少客人平白无故失踪,我们奉命查案。报上名来,我要先查你们的身分。” 捕快查案,公事公办,本地任何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谁敢阻挠查案?外地的人,最好别让捕快盯上。 “我们不是住店的旅客,你查什么?”大汉不肯示弱,依然横蛮气粗。 “你好大胆……” 三大汉身后,出现五位神气的中年人。领先的是打扮像士绅的荀夫子,后跟的是道装打扮的无极大法师,另三人也穿得体面,佩剑藏在衣内很难发现。 “你们快滚,别在这里碍事。”荀夫子不像道貌岸然的士绅,倒像地方上的豪霸,向三大汉沉叱,声震耳膜:“滚慢了打断狗腿,要不就捆送捕房法办。” 三大汉打一哆嗦,转身狼狈而走。 “你们又是什么人?”捕快口气软弱狗眼看人低,看到士绅,捕快便矮一截。 “我是有身分的秀才,虽然不是贵地的。”荀夫子换上了士绅惯用的傲慢淡笑:“也是来找人的。公爷,你们走好吗?我相信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来历。我们不想生事,只想找人谈谈一些小是非,和平地来,和平地离去,你满意了吗?” “在下相信阁下的金诺,和平地来去。”负责打交道的捕快,在月洞门转身大声说,说完重新转身举步。 “放心啦!信誉保证,呵呵!”荀夫子大笑。 五人到了客房前,相邻的客房都没上锁,表示旅客仍在房中。一名中年人上前叩门,毫无反应。砰然一声暴震,另一名中年人一脚踢断了门栓,房门大开,五人一拥而入。房内空空,内外间鬼影俱无,内间的窗是大开的,房内流动着淡淡的女性脂粉香。 x       x       x 当外面高亢的语音传入时,沉醉在假书生的魔手挑逗下,情欲正向最高峰攀升的黄如玉,第一个惊跳起来,欲火顿消,奋力把压住她的假书生推开,跳下床羞怒地穿衣裙着靴。 “不必急。”假书生依依不舍地揉抚她的腰肢:“那是我请来暗中保护你的捕快,他们不会进来的。”她毫无羞态地穿上衣服:“我得走。” “为何?” “后来的是弥勒教的人,我得暂时回避。” “弥勒教的人绝不会在本城闹事,二十余年前……” “你不懂,我怕他们。” “哼!我出去对付他们……” “千万不要冒险,他们的妖术非常可怕。你最好也回避,我们跳窗走。” “好吧!跳窗走。”显然假书生也怕妖术。 x       x       x 她好喜欢这种未臻顶点的销魂荡魄激情,假书生的温柔至激情暴力,循序渐进的调情手段和气氛,让她获得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快乐。她有幸碰上调情圣手,势均力敌俘获大满足前,被突如其来的情况中被骤然中止,实在不甘心恨得咬牙切齿。偷情的男女天不怕地不怕,但她的确怕无极大法师,性命要紧,她不得不含恨溜走。 以往她在外奔波,飘忽不定,弥勒教的人数并不多,她只怕无极大法师一个人,其他的人碰上了也奈何不了她,因此无极大法师很难捉住她的动向。大白天在旅舍找她,果然找到她了,可惜仍然慢了一步,被她抓住捕快阻拦的机会跳窗逃之夭夭。 旅舍不能长期逗留了,她立即迁地为良,由蔡勇出面结账离店,另找民宅借住安顿。 其实她很忙碌,到处打听消息留意动静,不时与她那些暗中活动的人计议,留在店内的时间有限。今天停留半日,那是忙里偷闲趁机偷欢的不平常状况,目的是准备请假书生调查玄武门的秘窟,她怀疑秘窟很可能位于城内某处豪门巨宅内。只有假书生有能力帮助她调查。 没料到情郎已经替她进行了,不需她提出要求。假书生为她做的事,超出她所希望的范围。甚至由官方出面保护她,这位情郎真够情义,她找对了人,有了寄托。与唐青松比较,她觉得情郎比唐青松强十倍。除了武功之外,假书生任何方面都比唐青松强。 她从没见过假书生动剑,也没看见假书生与人交手格斗,但已表示要用剑帮助她,武功剑术大概有相当根基,所以认为公孙少堡主的剑术并不比他高明。 如果武功能比得上唐青松,那就十全十美了。 假书生带她从北大街,混入人群中溜走的。 “如玉,到我家去小住,看谁敢来找你。”假书生提出邀请:“相信我,我家的自卫能力,在本城是首屈一指的,可以对付众乡的匪类。” “你真体贴人。”她感到心中暖暖地,随即想到旅舍的激情春光,红云上颊:“但我不得不拒绝你的邀请,晚上我要跑两三处可疑的地方,以后再说好不好?” “也好,我也要到东关徐家,促请徐家兄弟出面协助。徐家兄弟曾经在江湖闯荡过一段时日,甚有名号。”假书生象是小事糊涂的人,没问她今晚要跑哪些地方:“你稍后再回旅店,弥勒教的人不会在店中逗留。我走了,你小心保重。” 她本来想要假书生陪她晚上一起行动的,小小的暗示,让假书生心甘情愿主动提出伴同行动,弄巧反绌,颇感失望。 返回客店在外面等候,等到蔡勇结账提了行囊出店。三人沿大街南奔,眼线发现她们出了南关不久,便失去踪迹,猜想可能向许州走了。 x       x       x 斗转星移,五更天,大地黑沉沉,天宇星光灿烂。树林中鸟啼凌厉,丘陵间兽吼此起彼落。 没有隐居心境的人住在这种荒野里,呆久了真可能会发疯,你只能面对禽兽草木自语,还得提防冲出一头虎豹熊狼把你当大餐。整天,你得为了养牲口种蔬菜,为填饱肚子而忙碌。天一黑,面对孤灯荧然,打发漫漫长夜,鸟啼兽吼虫鸣伴你入梦。 只住了两天,唐青松和妙剑就整个地松弛下来了,闲得无聊,却又心在外界。 自从黄如玉走了之后,轩辕丘附近已没有人踪,两人警戒的心情,逐渐减弱不再时时疑神疑鬼。 唐青松偶或弹奏那具精致的三弦,自弹自唱自得其乐。消息完全断绝,他并不介意。威麟堡与玄武门的纠纷,绝不是短期间所能解决的,他所要做的事是有耐心地等,这几天再至县城了解情势。 红日即将西沉,晚霞满天,夜行性动物出动猎食与繁殖,倦鸟归林噪声乱人听觉。 晚膳罢,两人在柴门外纳凉,他突然在鸟噪声中,听到若有若无的异样声息。 倾听片刻,他向妙剑打手势,挟起短戟往屋角的树林一钻,消失在幽暗的树林深处。 妙剑是从相反方向离开的,两人的默契十分圆熟。 x       x       x 一个穿了淡绿灰斑夜行衣的人在一株大树后藏身,暮色中林下幽暗,贴在树干上不但难辨身影,而且连人的轮廓也失去了。 头上带了仅露双目的头罩,剑负在背上,正在吹一只长约四寸,色如古铜的指粗小管,发出若有若无的怪异声音,即使走近至十步内,也不易分辨比微风更弱的声浪,但在远处听反而音稍大些。 是一种邪道江湖人,所使用的法器,据说可以役鬼与驱使怪魅,是骗人的工具,声音流散,很难找出位置。 这人分向四面八方吹,移动极为缓慢。绕树缓慢移动时,可看出是一个女人,紧身夜行衣把曲线完全显出身材的特殊女性外形,隆胸细腰身材,只露出双目,显得诡异神秘,鬼气慑人。 这是一座三十年以上树龄的松林,定期修剪树干挺直,林下野草稀少,没有杂树,因此视界良好。地下松针厚度近尺,接近至三十步外便可听到踏针声,贴树藏身十分安全,没有人能无声无息接近而不被发现。小管发出的声浪比鸟噪小的多,寻找音源几乎不可能。 唐青松居然能找到音源,但也浪费了不少时间。他接近的身法象是用手脚爬行,动时有如电光一闪,蛰伏时形影俱消,逐树接近蛇行,暮色也产生隐形作用,不久便接近至五十步左右了。 他不但找到了音源,也看到了隐身在树干的模糊人影。 不能再接近了,一动就绝难逃过对方眼下。他有耐心地等,等对方缓缓移到树干的后面,再快速地冲出。他像一头伺鼠的灵猫,耐心超人一等。 凭他的经验与观察的结果,他知道附近没有其他的人,松树上不可能躲藏,松叶不能遮掩人体。 他有点心惊,对方一个人就敢来用鬼音戏弄他,武功必定超尘拔俗,是最可怕的劲敌。可以肯定的是,这人的武功必定比公孙少堡主强三五倍,如果不是有把握要他的命,就是这个家伙自以为天老爷第一自己第二。 那人已慢慢移至侧方,他终于看清是一个女人。 “会是她?”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黄如玉,他仍然喜欢,但不想相见的漂亮女人。 再仔细观察,看出异处了。黄如玉的身材没有这个女人高,可惜无法看到面貌五官。 女人绕树移动速度太慢,他的耐性更佳,天色愈来愈暗,视线逐渐模糊。 终于等到女人绕到树后了,他像扑向猎物的豹,两起落便越过四五十步空间,穿越六七株古松,速度几乎与声音相等。 可是,松针上层的枯枝,仍然发出折碎声,他毕竟不能比声音快。女人的反应也快得不可思议,他到了树后,女人闪电似的绕过来,剑与戟行雷霆接触,反震力极为猛烈,他没能抢进一步半步。 女人斜飞而起,飘落时身形又折向飞纵,准确地摆脱他的扑上方向,偏了相当大的角度,三两闪便形影俱消,夜行衣发挥了最大的隐形功能,他也隐身在一株古松后,凝神搜寻形迹。 女人封住了他两戟,让他暗暗佩服提高戒心。他有贴身用刀的冲动,这个女人是罕见的劲敌。可是敌友未分他不便用刀。 女人无意和他拼命,一击即隐和他斗技巧和心计。用怪异的声音把他引来,就表示要考验他的能耐。如果真是仇敌,应该直接到蔡家农舍现身找他。 树林中交手,眨眼间便可能失去对手的形影,不知对手隐藏在哪一株大树后;因为自己也要借树隐身自保,避免受到暗器的袭击。 他必须移动,动才能找到目标。 刚快速接近前面的一株树干,侧后方剑气压体。 向前一仆,左手着地侧翻、斜跃,恰好接住衔尾跟到的剑光。短戟怒张,封住了力道猛烈绵绵攻来的满天雷电,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火星飞溅中封住了七剑。一声低叱,他切入空隙反击。 一声轻笑,剑光流泻。女人的身影三两闪便消失在二十步外的树影中,快得视觉发生偏差,不易看到实影。 他又追错了方向,女人闪避的身法已臻上乘。 这种拼搏的方式最为险恶,在电光石火似的剎那间攻击防御,招一发几乎便决定了生死,变招极为困难,不能稍有差错,这才是真正的生死一瞬间险恶情势。 他已可大致估计躲闪的方向,蛇行十余步猛扑一株树干,短戟斜挥,利用横钩攻击树后的目标。 噗一声响枝叶摇摇,戟身击中树干,横钩准确地封锁树后的空间,应该可击中树后的人。 树后没有人,剑光从天而降,人从树上扑落,剑出下攻的狠招花雨缤纷,剑气压体。 他机警贴近树干旋转,短戟从绕回时乘势猛挥,险之又险地击中对方扭身攻来的一记回龙引凤,行威力万钧的接触。如果慢了一剎那,剑尖势将贯入他的右肋或右肩侧。暴响声中,女人斜震出丈外,砰一声左肩撞中了一株树干,反弹八尺一两闪又失去形影。 他也退了两步,悚然心惊,女人剑上的力道极为浑厚,招架沉重的短戟依然应付裕如。他碰上了极高明的大师级剑术高手,能承受短戟的万钧压力。 女人大概心中有数,内力修为差了一段距离,脚下发虚失足撞上树干,表示这一击落在下风。不能再走险了。不等他追及,身形乍起乍没,展开轻功的上乘技巧,引他满林追逐,不想再硬碰硬重陷危局。 一阵追逐,树林下视力已经靠不住,只能用锐敏的听觉,保持忽远忽近的局面你追我赶。 月华上升,夜来了。夜间在树林内追逐十分危险,易受到暗器的伤害,即使是大白天,也遇林莫入。一个超级的高手名宿,也可能被一个三流混混一镖毙命。 不久,他不得不放弃追逐,目送如虚似幻的忽隐忽现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林木深处,在原地潜伏片刻,才失望地返回蔡家农舍。 好手难寻,双方没能放手全力一搏,深感遗憾。他把这位不见庐山真面目的女人,认为是最强悍的劲敌。 返回农舍,妙剑也刚返回片刻。 两人预定两面包抄寻找声源的,他先找到,妙剑来晚了,也没能正确地找到声源位置,错过合击的机会。 在堂屋沏了一壶茶,他把追逐的经过说出。讨论所遇上的女人到底是何来路,到底是敌是友。 不可能获得结论,对方面目难辨,自始至终,他只听到对方一声怪异的、嘲弄性的短短轻笑,确是女性的嗓音,如此而已。 “应该是派来试探或监视我们的人,故意引起人的注意,既可试探你的武功造诣,也可以把你我绊缠在这里。目下咱们的两大敌人,是威麟堡和玄武门,他们正在展开殊死搏斗。有你我加入,就会打破平衡局面,不论咱们偏向任何一方,这一方都可能成为胜家。”妙剑把分析的意见说出:“因此两方都会派人来。把你我缠住,以免你我坏他们的事。这个女人的目的达到了,今晚你我得防备她再来骚扰。这两天这附近鬼影俱无,威麟堡暂时放过我们,以便集中全力图谋玄武门,派个人绊住我们可免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 “会不会是玄武门派来的?”他心中存疑。 “我想不会。”妙剑持相反态度。 “为何?” “你没忘了假书生答应排解的事吧?那丫头很可能与玄武门暗中有往来。你对玄武门的敌意不浓,玄武门犯得着派人来冒不必要之险。” “唔!有道理。今晚,可以放心睡一觉了。” “那可不一定哦!”妙剑可不乐观:“再来的人抛砖揭瓦投石,你能安心睡大头觉?” 第十六章 决战荒丘 不能等仇敌上门;不能被牵制住;不能不了解仇敌的动静;必须知己知彼。 商量久久,唐青松断然进城打听消息察看动静,宁可辛苦些,以免像又聋又瞎的人,对情势一无所知。脚程放快些,夜间道上没有行人,可以用快速的脚程赶路,来回半个时辰他胜任愉快。踏着如银夜色,他快步而去。 十贤祠在望,已可看到北关的灯火。 接近岔路口,脚下一慢,用大周天呼吸调节热度升腾的血液,汗水徐收,利用机会恢复耗损的精力元气。 路旁树影下,踱出一个青衫人。月朗星稀,光度可帮助视线及远,看身材打扮,以及隐约可辨的面庞,他突然涌起的戒心消失无踪。 是那位神秘的青衫客,这位不时现身的怪人,一直不曾亮名号,但可以肯定绝不是仇敌,虽然在洞窟第一次见面时,青衫客用诡计拼了几招狠的,而且挑唆他说谎。 “呵呵!来干什么呀?”青衫客背着手迎面拦住去路:“城内外清洁溜溜,你找不到半个仇敌。巡捕们松了一口气,都回家哄老婆抱孩子睡个好觉啦!” “哦!前辈是说,人都走了?” “离城而已,城内外平安无事,时机未至。我想,你问的是威麟堡和玄武门。” “不错。” “公孙少堡主在城南七八里的双口庄,建立指挥中心,正式打出铲除杀手组合的旗号,号召过往的江湖同道共襄盛举,现在得意得很,要多拖些同道下水,再扫庭犁穴铲除玄武门。你要去找他们讨消息吗?得多辛苦两条腿,走啦!片刻可到。” 难怪轩辕丘鬼影俱无,公孙少堡主跑到双口庄大聚爪牙亮旗号扬威,不理会他了。他如果前往踩探,说不定公孙少堡主要重施笼络妙计,唆使他参与呢! “没胃口。”他说:“玄武门可有动静?前辈旁观者清……” “那是骗人的上当的话,旁观者有时更糊涂。玄武门又不是傻瓜,就算秘密山门在此地,敌势过强,山门随时都可以放弃迁地为良的,何况这里是他们乱人耳目的狡兔三窟的迷窟,公孙少堡主虐杀了十余个可疑的人,根本就毫无头绪,他公然挑衅,声威大震目的已经达到,是否能铲除玄武门并不重要。他有那么多人手,也找不出玄武门的底细,我一个人一双腿,怎么可能获得消息?”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大概是的。如果你想找黄小姐叙旧,她也走了,也是从南面走的,很可能到了许州啦!” “胡说!我找她干什么?”他扭头便走:“今晚真的可以睡个安稳了。” 仇敌都走了,他用不着再进城打听浪费时间。 “但愿你好梦连床,噩梦离你远去,呵呵呵……” 他脚下一紧,嘲弄性的话少听为妙。 他也是一个人两条腿,打听消息成效有限,进城走一趟确是难找门路,不如归去。 x       x       x 五更天,黎明前的阵黑降临,月已沉西星光隐去,这期间大地最为黑暗。同时,也是睡懒觉最舒畅的时刻。当短暂的阵黑消退时,曙光未现,敏感的早起飞禽,将在这时刻醒来,鸟声将随一线曙光打破林野的沉寂。 已经松去戒心的人,不再有受到袭击的顾虑,加以多日来皆在小心警戒难免有点透支精力现象,一旦戒心尽除,睡得特别沉。 破门撞窗的暴响,使睡在前面厢房的唐青松,在梦中惊跳起来,首先便本能地抓住枕畔的神刀。 本来是和衣而睡的,表示仍怀有戒心,可是已来不及穿靴了,房门破袭的声浪震耳欲聋。 好家伙!来人真不少,侵入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外面的门窗被撞破,里面厢房的门稍后也倒了。快速突入,强攻猛袭。双川集故事重演,入侵的人必定暗器乱飞。 房内黑暗,他滚倒直趋壁根,却没听到暗器破风声。一跃而起,神刀出鞘。来一记八方风雨,刀气似狂涛。 “好!外面见。”房外传出喝采声。 没有人随破门而入,来人击倒房门在外面发话,他的狠招八方风雨白用了。这一招可以完全封锁窄小的厢房,侵入的人肯定会在他的刀下崩溃。 激烈的反应获得缓冲,他恢复冷静,立即迅速着靴,没有靴武功只能发挥三四成威力。同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向住在后面的妙剑示警。 奔出堂屋,碰倒了一张长凳,堂屋前面的门窗皆已破坏,嗅到流动的草木清香,身形乍动,幻现在屋前的晒麦场,横刀卓立,气涌如山,无形的杀气,像浪涛般向对面的三个黑影涌去。 他听到妙剑发出的短啸,心中一宽。 “果然身手超绝,反应超人,难怪在双川集,那些人杀不死,你。”先前喝采的人大声说,口音非常熟悉。 “无极大法师,你想怎样?”他大声抗议:“你这算什么?撒泼拆屋?” 身后出现剑已出鞘的妙剑,与他并肩站立。 “你笨不笨?”无极大法师有倚老卖老嘲弄意味:“或者聪不聪明?” “那又怎样?” “笨,就留在此地;聪明,赶快逃命!” “什么意思?我不怕你。” “我知道你不怕我,我也无力赶你逃命。赶快下决定,我可不等你了。” “你……”他听得一头雾水,这位弥勒教地位甚高的圣堂使者,怎么说话语无伦次像在打哑谜? “兵分三路,约一百二十人,潜抵十里外。时辰一到,快速地十里奔袭,像刚才一样,也像双川集一样,破屋突入,用人墙也可以把你压死。人可能正在五里外飞奔,片刻可到。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冒险向你示警,贫道已尽了道义。如果你认为可接得下一百二十人围攻,那就留下吧!我走啦!” “咱们跟你走,谢啦!”他断然举步:“我又不是真正铁打的人,哪禁受得起一百二十名侠义道英雄围攻?我当然不笨,不想死在他们选择的斗场里。走!” “对,你不笨!他娘的!你好像真的不怕我,也不怕我骗你上当。”无极大法师领先便走。 “我不是不怕你,而是相信你的保证金诺。”他跟上乘机发牢骚:“贵教在天下各地有无数香坛,有数十万徒众,我哪能不怕你?只要你高声一呼,我在江湖将步步荆棘。喂!那两个妖巫,是不是威麟堡的人?” “虽然不是,也可能是。”无极大法师又在和他打哑谜,被捧得心情愉快:“可惜贫道大意,两个妖婆道行太高,被她们自毁元神尸解,没获得口供非常遗憾。” “不是又可能是,凭猜的?” “凭贫道冷眼旁观的经验。在青松寨,贫道就对情势有相当程度的了解。直至贫道的两个人被杀,才积极进行调查。你那女伴明里是三个人,暗中策应的人超过二十大关,有几个人不时与威麟堡的人,鬼鬼祟祟在一起,那两个妖巫,其中有一位是号称巫仙的三界神巫。这妖巫四年前,有人看到她曾经在第四霸天,拔山举鼎皇甫俊的宅院出入。那时,鄢狗官还没荣任督盐钦差,拔山举鼎做了几年鄢狗官的保镖司命保护神。做了钦差成立巡缉营,总领就是拔山举鼎,与第一霸天乾坤一剑的除奸英雄作殊死斗。谁敢说妖巫与威麟堡有往来?事实上双方的确暗中经常接触。两妖巫如果与公孙少堡主无关,没有任何理由用妖术要杀死你。小子,你那女伴是一条毒蛇,附在你身上的毒蛇。” “胡说八道,她是……” “是侠义道女英雄,我知道。”无极大法师冷笑:“她是跟在威麟堡的人,从关中跟到青松寨的,她的人暗中与威麟堡的人往来,铁证如山。你和妙剑受到威麟堡的人在客店突袭,受到玄武门的人干预,捉住你一位朋友和两个威麟堡的爪牙。那小女人向玄武门要人,替威麟堡的人求情,却不理会你的朋友。你去想好了,你小子并不笨。” “我没有朋友落在玄武门手中。”他心中一动,这消息他并没感到意外,曾经听说过了,有点犯疑:“黄小姐与我共同应付威麟堡的人,这是事实。” “是吗?那天贫道捉住了她,威麟堡的人不惜牺牲闯贫道的大阵,小女人根本不知道你去救她。贫道的人,亲耳听到她大叫我在这里。我告诉你,只有两个妖巫,才有贯穿贫道所布大阵的神通,威麟堡的人在阵外混战而已,所以贫道向你讨取两妖巫,求证是不是妖巫杀了我的人。你如果不信邪,用心去查证吧!千万别让那小女人和你走在一起。” “这……” “哦!妖巫身上零碎很多,她有一瓶可解各种乱神迷魂药物的解药,送给你防身。只要发现神智不受控制,立即服下一颗功效如神。我非常赏识你这位真正的好汉,希望日后是友非敌。小子,名位是需要努力争取的,不争绝对成不了大事。不争,你在江湖鬼混算什么呀?回家娶妻生子为农为商,活得比在江湖玩命更如意。老实说,不争,你练武也是一种浪费。你如果真怕我,你这一辈子都会怕本教的人,在江湖鬼混,能混出什么局面来?小子,该争的努力去争,不要辜负了大好头颅,好自为之,后会有期。” 三人一挥手,掠走如飞隐没在林木深处。 曙光初现,身后隐隐传来的吶喊声。攻势发动,破晓奇袭,可以彻底歼灭,天一亮谁也跑不了。 “这些造反好汉,另有可爱的一面。”唐青松感慨地说:“比起威麟堡的侠义英雄们,妖道简直可称得上圣贤大好人了。” “他是怕你,你知道吗?”妙剑活动手脚调和气血:“怕你那把怪刀。二十余年前在这里,天斩邪刀杀得他们鬼哭神嚎,自此不敢招惹刀形特殊的刀法高手,你的刀就是造型怪异的刽刀。” “他娘的!我不甘心。”唐青松口出三字经,虎目中冷电暴射:“听,远处的吶喊声。” “他们发动强盗式的突袭了,双川集故事重演。” “我们要永远这样扮懦夫逃避吗?”他咬牙自问。 “他们人多,蚁多咬死象。兄弟,要来的终须会来,一旦逃避将永远在逃避,逃避绝对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必须勇敢地面对现实。你既然不想开杀戒……” “咱们回去设法游斗,也杀得他们鬼哭神嚎。老哥,有兴趣吗?” “水里火里,我陪你上刀山冲剑海。兄弟,别忘了你我有过命的交情。你荣耀,我也同感光彩。” “走!”他沉声叫:“在我们选定的地方决战。” x       x       x 四面八方大包围,一声令下,同时破窗毁门杀入,暗器开道像暴雨,门窗一破,人随在满天铁雨铜流后突入,在劫者难逃,能冲出的人,也逃不过后面的人截杀。 整座农舍只找到两具死尸,是蔡老头夫妇的尸骸。这位与世无争的老好人,成为侠义英雄们的牺牲品。 真有一百二十人以上,公孙少堡主把全部精锐投入了。天已经亮了,在四周搜索的人,也先后返回,没发现神刀妙剑的踪迹。 人全在屋外歇息,议论纷纷。这是一次失败的突袭,显然事先有人泄漏了天机。 突袭不论成功或失败,必须立即脱离现场远遁,上次双川集夜袭,就做得干净利落十分成功。这次扑了个空,花在搜索附近的时间过长,不甘心失败,违反了一击即走的金科玉律。一群人聚在屋中,愤怒地议论纷纷,并没派人在外围警戒,还真有点像没有组织的暴民。 公孙少堡主站在门外,咬牙切齿暴跳如雷,一口咬定出了吃里扒外的内奸,发誓要抓出奸细剥皮抽筋。 屋内出来五个负责彻底搜屋的人,其中一个握着那把怪形短戟,往少堡主脚下一丢。 “少堡主,不要疑心咱们出了内奸。”这人大声宣告:“床上衾枕犹温,小畜生的武器也来不及携走,定然是两个混蛋警觉心甚高,并不因咱们离城放过他们而掉以轻心。他们是破屋时趁机遁走的,一定还躲在这附近来不及远走高飞,最好全部出动,把他们搜出来示众江湖。” 附近虽然草木繁茂,但人手众多,偏搜方圆两三里的范围,还不至于有困难,问题在于有否充裕的时间。最大的困难,是潜伏的人有能力及时全力遁走,搜索的人不可能形成合围封锁。把唐青松堵死在屋中,他们才有勇气一拥而入。在旷野中搏杀,敢和他硬拼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公孙少堡主也接不下唐青松三刀,谁敢在树林中夸口说能把他堵住?一群羊绝对挡不住一头猛虎。一头猛虎不会屠杀一群羊,仅取其一便跑。人不同,不杀光仇敌是不会手软的。 正在商量要否采取搜索行动,人影从屋侧快速地贴草丛突入,传出两声惨叫,刀光飞腾无畏地切入人丛。 人群大乱中,长啸震天,尸体抛洒,然后两个人影去似流光,从西北角如飞而去。 “是他们,追!”公孙少堡主怒吼,飞跃而出。 共留下十二具死尸,有九具是被刀劈翻的。 像一群饿狼,漫山遍野狂追,各小组的负责人,只知道催促急进,无法掌握到底有多少人跟来。被杀死的人血腥一冲,惨状激起复仇之火,只知道务必将人追及,是否有人落伍已无暇留意了。 出其不意的雷霆急袭,一击即走。 朝霞满天,到处都有早起的小动物,被奔走的大群人所惊扰,吓得四处惊窜,一些敏感过度的人,把野犬山猪当成逃窜的人加以追逐。 追的人有快有慢,早已失去逃窜者的形影,一窝蜂往同一方向追,人群散开的范围渐广,成了盲目的追逐,后面的人跟着前的人飞奔,根本不知道前面的人是否盯牢了逃窜的人。 走在最后的人,可能是轻功稍差的,盲目地向前追赶,不理会后面是否还有人。 唐青松与妙剑反而躲在后面,他领先抢出,神刀手下绝情,飞快地到了最后一名大汉身后,刀光一闪,砍断这人的右腿,斜冲超越。 妙剑先一剎那从侧方掠出,一剑贯入另一人的腰际,一扭剑伤口加大,剑轻易地离体。 “救……我……”断了右腿的人狂叫求救。 人群大乱,闻声止步转身,看到倒地叫号的人,却没看到其他的人影。 “有人在后面偷袭,大家小心……”有人大叫示警。 留下一部分人在左近搜寻敌踪,另派人照顾伤者。 两人穿林越草游走如飞,窜走时快逾脱兔,择肥而噬打了就跑,有时将人杀死,有时毁掉手脚,就在这方圆二十余里的丛林茂草地区予取予求。 惨号声此起彼落,人群的数量急剧减少,受伤的人散处各地,照顾的人也愈来愈少。 不折不扣的消耗战,威麟堡的人这一仗打得辛苦惨烈,日上三竿,整整打了一个时辰。所有的人,都不曾正式与神刀妙剑交手,即使看到了也一闪即逝,轻功最佳的人也追之不及。也没有人敢放胆追,风吹草动也会吓得心慌胆跳。 人多是靠不住的,因为没有功力相当的人作支撑。 四面八方都有人叫喊,或者发声传信号,召集走散了的人,散漫的人群逐渐聚合,十余人为一组集结,然后再与其他小组会合,不敢再四散追逐了。 风雷剑身边聚集了七个人,聚集在两株大树下,地面躺着四个不断手就断脚的人,和一具被剑贯胸的死尸。创伤已包扎妥当,八个人正在商量如何把四个伤者抬走或背走。 风雷剑客浑身汗透衣裤,倚在树干上喝水囊中的水,脸色苍白手在颤抖,死伤如此惨重,这位目中无人的狂妄大剑客,真的感到恐惧了。 “彭前辈,我们到底还剩下多少人?”一名汗流浃背的持三陵刺大汉,向风雷剑客问:“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神刀妙剑,真是玄武门的杀手?” 这位仁兄,大概是这两天在双口庄,响应号召秉武林道义助拳的高手名家,所以不知道神刀妙剑是何方神圣。 远处有一组人聚集,可听到隐隐人声,但视线被树木所阻拦,看不到人影。 “我怎么可能知道?反正我这一组只剩下六个人,有两个断了腿躺在这里,其他不知到何处去了。加上你们这一组残余,两组只剩下不可以拼搏的八个人。这是说,咱们两组人损失了十之六七。”风雷剑客沮丧地咬牙说:“在一生中,出生入死拼过无数硬仗,从来没受到如此挫败,我与那两个狗东西势不两立。玄武门的杀手武功惊世,却没有武林人的风骨,不敢和咱们公平拼搏,只会暗杀偷袭赚血腥钱。张老弟,你对这两个狗东西的身分存疑?” 人影乍现,看到人影,人已到了两丈外,象是平空幻化出来的。 “这位张老兄当然存疑。如果他在县城加以打听,就不会上当受骗了。”唐青松横刀屹立,虎目中神光四射声震耳膜:“我神刀太保和妙剑罗老兄,都是在五虎岭小隐山庄附近,与威麟堡的假英雄们结怨的。玄武门欺善怕恶,威麟堡的人在县城生事,公然在客店袭击行凶,玄武门反而怪罪我在他们的地盘内,向他们的权威挑战,释放了威麟堡的两个人,把在下两人追得上天入地,而且抢走了在下的一位朋友。在下两人在此地逗留,目的就是候机找玄武门了断的。张老兄,不关你的事,请退出是非场,在下要和这个拖朋友下水,骗同道替他们卖命的狗屁大剑客,好好地算一算总账。” “大河蛟张老兄,你给我站到一边凉快去。”妙剑摆出教训人的面孔教训姓张的,显然认识这个人:“威麟堡打出侠义英雄旗号,骗你们这些追求名利,甘愿受骗的人追随骥尾做英雄,也不睁大眼睛拉长耳朵先打听清楚,便兴高采烈做帮凶,阁下,你相信真的侠义英雄,会聚众百余人,突袭农舍中的两个人吗?我不信你是又聋又瞎的人,我宁可相信你是被花言巧语骗来做替死鬼的笨蛋。” “我是昨晚在县城落店的,碰上老朋友铁胆郎君廖永成,邀我多走几步,前住双口庄安顿……”风雷剑客突然一打手势,与三位同伴一跃而上,左手先扬,各发出一把单刃八寸大型飞刀,人随飞刀冲进,剑发风雷猛攻唐青松。 大河蛟与另三个人,慢一步无法跟上配合。大河蛟则不进反退,三两闪走了个无影无踪。 铮一声暴震,神刀崩开直刺胸腹的剑,斜移抽刀下沉,哧一声把风雷剑客的右大腿外侧,划开了一条尺长大缝,可?吹酵裙牵负醢汛笸绕士恕?br /> 刀光再斜飞,从另一名大汉的剑下掠过,割开了大汉的右肋,割断了三根肋骨。刀尖的重量不需用劲,轻易地便可将人的胸腹剖开。 另一面,妙剑的剑妙到巅毫,身形乱闪,剑光在闪动中分张,招式有点像太极剑的天地分光,从对方兵刃的几微空隙中快速地、准确地切入,一贯胸一贯腹,剑到人倒,一照面生死立判。 “屠光他们!”妙剑大喝,扑向冲来的三个人。 唐青松不让妙剑冒险一比三,人化狂风,速度比妙剑快一倍,人刀俱至。神刀上拂,一记大风起石,把第一个人的右小臂拂断了。对方的剑在上方,来不及变招下沉封架,其实并没看清刀是从何而来的,太快了。 一双猛虎出机柙,有如风卷残云,刀剑配合得天衣无缝,进退挪移如合符节,三个人一照面便崩溃了,惨叫声怵目惊心。 远处聚集的人闻声飞赶而至,只看到死伤极为惨重。 再拖下去而没有外援,必定会全军覆没。 撤退的信号传出了,附近已看不到敢追逐的人。发起进攻的地方是蔡家农舍,事先并没预定聚会处,何况有受伤的人需要救助,自然会返回发起处集结。 公孙少堡主是最后返回农舍的人,背回三个重伤的爪牙。这期间,他的一组十二人,从没与唐青松遭遇,奔东逐北白费劲。 唐青松有意回避这一组人,不想一开始就向最强劲的人拼搏,格斗的技巧不需初期擒贼擒王,逐一蚕食对格斗最有利。 面对惨重的损失,这位志比天高,雄心万丈,妄想夺取武林四杰地位,敢向首杰常北岳挑战的江湖新秀,欲哭无泪,愤怒如狂。 只有三十余名完整的人,第一次背回三十五名伤者,然后陆续搜寻死者的尸骸,晒麦场成了陈尸场,共找到三十一具尸体。 付出死伤四分之三的惨重代价,他连神刀妙剑的人影也没看清。 唯一的收获,是杀死了两个无辜的蔡老头夫妇。蔡老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玄武门。 救死扶伤忙得人仰马翻,一个个胆颤心惊壮志全消。他们心中明白,灾祸未了,神刀妙剑的死仇大敌是他们的少堡主,少堡主仍然健在,神刀妙剑怎肯纵虎归山。在青松寨期间,双方早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了。 善后的事十分棘手,重伤的人须抬到县城救治,人手不足,附近没有村落,想僱乡民抬走也不是易事。严重的是神刀妙剑肯不肯让他们平安离去。 果然灾难未了,神刀妙剑出现在晒麦场的外侧,并肩抱刀挟剑屹立如山,虎目炯炯神色狞猛,气势慑人心魄,老远便可感到杀气压体。 有些天生霸气的人,目光似乎也可以杀人,再经后天经历杀戮磨炼出来的气势,胆气不足的人会闻名丧胆,望影心惊。 满地血腥,这些丧了胆的人怎能不惊。 “你……你们要……要赶尽杀……杀绝吗?”相距最近的一名大汉,冒失地惊叫,脸无人色丢下受伤的同伴不管,向农舍退。 能走动的人都惊怖地向后退。屋前的公孙少堡主总算还有勇气率众门前相迎,咬牙切齿狰狞可怖。 尸体和伤者,都安顿在晒麦场两侧的树阴下,场广两亩左右,足以供大规模搏杀的空间。 三十二个侠义道高手名家,以公孙少堡主为中心,半弧形列阵,兵刃随时可以拔出搏斗。 神刀妙剑只有两个人,不成比例。按格斗的技巧,两人应该避免被陷住,退远些保持安全距离。人群如果向前移动,他俩应该保持相等的速度后撤,引对方追逐。 两人不退反进,冷然踏入晒麦场,一步一顿,随着稳健的脚步声,气氛随之逐步绷紧。两人那种无畏无惧勇往直前的强者气势,真有如猛虎面对群羊的情景。 “阁下对今天的所作所为不后悔吗?”唐青松在两丈外止步,神刀垂在身侧,毫无狂野挥刀直上的神色,反而语气平静并没声色俱厉。 “没有什么要后悔的,这是每一个志在领袖江湖的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也不例外。”公孙少堡主也冷静下来了,语气恢复傲视群雄的豪情:“你是在下最强劲的竞争者,必须除去你才能树立在下的威望。” “混蛋理由。”唐青松脸上严肃的神情消失了:“我神刀太保还不算真正出道,第一次露面就碰上你的狐群狗党,能算是你的竞争者吗?” “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换旧人。你早晚会和我竞争的,因为你已有竞争的条件。图谋须及早,这规矩不是我订的。” “又是混蛋理论。” “但却是事实。”公孙少堡主大声说:“当初如果我本人在五虎岭,必定集中全力除掉你。” “现在你有机会除掉我了,我已经是你雄霸江湖领袖群雄的最强的竞争者,你江湖霸主的美梦,永远不可能实现,因为我将在这时替你在江湖除名。” “你还不配。我羽翼已成,广受侠义道人士拥戴。目下江湖混乱,也正是新旧交替的大好时机。老一代的武林四杰,已经息隐独善其身。上一代的江湖四霸天,已经不再司令江湖。我,就是新一代的江湖司令人,现成的四霸天之首,正努力争取四杰的名位,领袖群伦雄霸天下的江湖未来之王。你,是什么东西?” “再说下去,我在听你梦呓吹嘘自我膨账。”唐青松嘲弄地说:“我会替你翦除羽翼,打醒你的美梦,早些除掉你造福江湖。在你登上江湖之王宝座之前,这期间天知道你要用多少尸体替你铺路?你看……” 他伸手向两侧一指:“看那些尸体,嗅那些作呕的血腥。你刚向江湖称霸之途迈出第一步,就葬送了这许多人。他娘的!你不死,大乱不止……杀!” 一刀一剑光芒眩目,两人豪勇地冲向刀山剑海。 他这一番话,有强烈的说服力。 名利之争,斗争的惨烈无与伦比;所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激烈。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领袖江湖做霸主,血腥味尤其浓烈,天知道要用多少血肉铺路?那些跟随的人,当然抱有分取利益的心态参与,一旦知道只是充任马前卒替死鬼,想通了就会意志动摇。 眼前这些尸体,与及一半重伤成残的伤者,就是活见证,他们不可能在世间获得什么了。 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取胜的把握。面对那把血迹斑斑奇形怪状的沉重神刀,他们有心胆俱寒的感觉。 不等刀光接近,已有一半人扭头撒腿狂奔。 公孙少堡主左右的八个人,八支剑疯狂地超越,冲向眩目的刀光,冲向地狱洞开的狱门。 刀刚剑柔,强猛与诡异交互运用,进退自如,分合一体,配合得丝丝入扣,交叉攻击灵活万分。接触的瞬间,金铁交鸣声惊心动魄,之后便是风卷残云式的闪动攻击,所经之处风行草偃,刀剑刺割骨肉轻快利落,洒出满天血雨,人体像积木般纷纷崩落。 好残忍的大屠杀,片刻便出现终局。 真正卷入搏斗的人只有十六人,暴乱的人影幻现,刀光剑气一泄而散,能站立的人只剩下五个。唐青松和妙剑,便是五人中的两个。 公孙少堡主不见了,是结束的前一剎那,从屋右侧撤走的,撤走的路线上,留下一串每一尺有一滴鲜血的痕迹,表示是挂了彩不得不逃命的证据,事非得已。 在搏斗中,唐青松记得只给了对方两刀,是哪一刀伤了对方,他自己也没弄清,混战中,怎知道伤了对方何处部位。 “这怕死英雄逃掉了。”唐青松倒垂着仍在淌血的神刀,悻悻地走向右背肋血染衣裤的一名中年人:“你们聚会处在何处?我非要找到他不可。” “回……回双口庄。”中年人厉叫:“救……我……我不能自裹背上的伤……” “你还有人相助,抱歉。”唐青松拒绝相助,照料伤者的场侧树下,还留有照料重伤同伴的五个人,这五个人并没参与搏杀。 片刻,唐青松拾回被弃置在门侧的短戟,偕妙剑动身前往县城,打算至城南双口庄找公孙少堡主。 x       x       x 当威麟堡的人,破屋攻入的同一期间,西南角两里外的树林中,潜伏着的十五个劲装蒙面人,正整装待发,林中黑沉沉,居然没发出任何声响,每个人都在黑暗中摸索整装,沉着冷静从容不迫。这里地近轩辕丘至县城的小径,撤回县城十分方便。 他们不是撤,而是要向蔡家农庄前进。 江湖朋友的计时工具种类甚多,夜间可凭星位计算相当普遍正确,所谓斗转星移,就指用天罡北斗计时。在室内,以计时香为主。但不论用何种方式计时,准确度都不易控制。这些人的计算就有相当程度的误差,无法及时到达策应的定位。 也许是故意延迟,因为他们的准备从容不迫,没有赶时间的象征。天上众星朗朗,北斗看得十分真切明朗,计错时刻的可能性不大,除非这些人中,缺乏重视时间观念的计时人才。 前面树丛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咳,打破四周的沉寂,随即出现一个穿长衫的人影,缓步到达稍空旷处,有意让这些人发现。从举动上观察,这人并无敌意。 人群急动,瞬即半弧形列阵。 “什么人?”为首矮身材的人喝问,是女性的嗓音。 “劝阻你们前往的人,也是从青松寨跟在你们后面来的人。” “咦……你……你知道……” “你一到青松寨,我就知道你了。那时你和神刀太保,受到各方的往目。你曾经独自在小隐山庄的下庄侦伺两三次,老夫就对你声援小隐山庄的动机存疑。” “我明白了,你是小隐山庄的人。” “是的。”这人坦然承认:“令尊如果在,他应该知道我是谁。我对令尊的作为并无成见,毕竟世间的人都在追逐财富和权势,任何手段都认为是正当的。令尊不做鄢狗官的帮凶鹰犬,自有其他的人做。老夫隐身在第二霸天身边,替万家生佛策划对付的令尊的计谋,对事不对人,这是真正侠义道人士处事的宗旨。” “你……你在说些什么呀?” “你知道的,皇甫姑娘。”这人徐徐向后退,双手下垂大袖徐拂:“你的身分已经暴露,不要前往以免公诸天下对你不利。” “我要你说清楚……” “我是为你好。令尊的罪孽不需你承担,所以好意阻止你前往,不论你帮助唐青松或公孙少堡主,都会对你日后追逐武林女杰名位的努力付诸流水。而且,你到不了蔡家农舍,愈早向后转愈好。” “你会阻止我吗?” “不会,老夫打算回小隐山庄享福呢!前面有弥勒教的人,有玄武门的杀手,他们都在等你,等你澄清一些谜团。三界神巫姐妹俩,可能仍在无极大法师手中。好自为之,生死是你的事。这里的事,老夫不管了。呵呵……” 大笑声中双袖疾挥,激起的声浪似风雷,枝叶纷飞,象是骤然爆发的大旋风。 人影平空消失了,碎枝叶纷纷向下飘舞。 人人变色,这是示威性的警告。 “你们走,撤回县城,要快。”皇甫姑娘断然下令,嗓音都变了。 “小姐你……”说话的人是夏氏。 “我要看结果。你们走,不要管我。” “这……好吧!千万小心。” “我会的。” x       x       x 仅走了里余,唐青松站住了。 “老哥,请你先走一步,前往双口庄,监视那边的动静,威麟堡在那边留有不少人。”他有点不甘心,公孙少堡主乘乱逃掉后患无穷:“那胆小英雄必定绕城南逃,我从这里循线追踪。” “也好。”妙剑同意:“都怪我配合不上你,只要我在你第二刀出手时,能快一剑拦住他的保镖,第三刀一定可以砍掉他握剑的手……” “废话。”他抚弄着短戟,拂动了两下:“群殴中刀剑乱飞,不可能全力对付某一个目标,生死是一瞬间事,变化万千,谁敢保证某一招一定可以得手?我这就走,午后在南关中原老店见,那是咱们遇险出事的老地方。谁先到谁就办落店手续,最好仍住在西客院第二进,字号第七第八两间客房,上次咱们就住在那儿,等玄武门再来撒野,哼!再见。” “千万小心,兄弟。” “我会的。”他重返现场找踪迹当然必须小心。 x       x       x 慌不择路,认准方向穿林越野急走。南面有小径经过西乡,他们就是从这条路突袭轩辕丘蔡家的。 公孙少堡主身边,只剩下两个心腹保镖,他的八个号称金刚的超级保镖,损失了四分之三。要说这是全军覆没的失败袭击并不正确,毕竟他身边仍有人保护。在双口庄指挥站,他仍有一些人留守。 两个人一刀一剑,就彻底击溃了他百余名侠义道精锐,那是不可能的事,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一时估计错误,把他的登上江湖霸主宝座的美梦惊醒了,成了噩梦,壮志消沉,霸业成空。即使日后能爬起卷土重来,天知道要花多少时日、精力、金钱…… 人脉最重要,所以说成事在人。他把他老爹大霸天遗留下来的问鼎江湖霸主宝座人脉,断送得七残八落,声威一落千丈,日后还能号召多少人替他开拓前程。 “我一定可以东山再起,唐小狗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他一面走,一面握紧大拳头向天挥动,本来英俊的面庞,肌肉扭曲变成另一个人,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双眼充血接近疯狂。 他所受的伤相当轻微,仅左背肋被刀尖掠过,裂了一条三寸长的小血缝,入肉不足四分。他哪在乎这点皮肉伤?如果是平常的人,这伤口足以在床上躺十天半月。逃走,只是他临危自救的借口而已,他没有宁死不退的勇气,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少堡主,你对付不了这个初生之犊,他已经取代了你的江湖地位,拥护他的人将愈来愈多。有人锦上添花,无人雪中送炭;世人只捧成功的英雄。”那位相貌有如钟馗的黑脸膛中年保镖泼他的冷水:“你的武功比他差了一大段距离,即使再下苦功也进境有限了,你没有时间苦练。你也不能打出老庄主的旗号,大撒侠义柬,号召天下群雄声讨他,这件事你本来就理亏。” “你……” “我说的是实话,实话通常逆耳。”保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对付玄武门的借口也太过牵强,反而彰显玄武门是情至义尽的组合,大方地送回咱们的人而不求反馈,无条件奉送不追究责任,哪一个黑道组合,肯做出这种灭自己威风的事?快速把人撤走,就是功效奇佳的一步妙棋。咱们挖掘了十一处可疑的处所,逼死了十几个人,仍然找不出确证,找不出秘窟在何处,说散就散,咱们空欢喜一场。今后,咱们如果不赶快离开,凭所剩的几个人,能抵挡那些超级杀手的报复?少堡主,早些拿定主意。” “我还不想承认失败。”公孙少堡主态度依然顽强:“铲除玄武门,是咱们规模最大的一次示威行动,比向小隐小庄示威的功效更大,是奠定霸主地位的关键性行动,直接影响日后的成败。你放心,咱们仍有余力打击玄武门,甚至仍有除掉神刀妙剑的机会。” 一面走一面交谈,公孙少堡主不但不想谈善后事宜,甚至仍然念念不忘神刀妙剑与玄武门的事,完全不理会伤亡惨重无力进行的事实,没把挫败放在心上。 “有关玄武门的根柢,咱们仍然一无所获……” “至少咱们已证实他们的现任门主,是一个女的。”公孙少堡主抢着说:“所以我把注意力放在赵家大院,赵家的女儿难脱嫌疑。” “你如果再去碰赵家,咱们肯定会有人上此地的法场。少堡主,不要再赌运气好不好?你想到前途毁于一旦的后果吗?”保镖不同意再向士绅挑战,一旦有人被送上法场,威麟堡的侠义招牌势将一落千丈,不取下招牌必定贻笑江湖。 “你别危言耸听,我自有万全准备。” “咦!有人。”保镖伸手向前一指,手按上了剑靶。 三人闪在树后,屏息以待。 三十步外,穿灰绿色劲装的婀娜身影穿林而来,青帕包头露出美丽的面庞,剑插在腰带上,绕树而过时,水蛇腰扭动富有韵律味,也有点扭得夸张,十分扎眼。 劲装女人早就发现他们了,从容不迫现身阻道。 “咦!黄小姐,你怎么也来了?”公孙少堡主从树后踱出相迎,颇感意外:“我不是请你到赵家大院踩探吗?你不该来的。” 是黄如玉,难怪她设法向玄武门请求,释放威麟堡的两个爪牙,或许是在新郑与公孙少堡主勾搭上的。 “我是五更初才从赵家撤走的,戒备太森严无法深入踩探。”黄如玉亲暱地挽住他的手膀,凤目中充满关切的神色:“我不放心你这里的事,所以独自前来看究竟。哦!你的人呢?” “别提了。”他泄气的神色令人怜悯:“两个混蛋十分机警,被他们突破重围逃掉了。我的人留在后面善后,我先回去再准备搜杀大计。” “真遗憾,你真该听我的话,和你一起行动的,至少可以多一些人把他们堵住。”黄如玉沮丧地自责。 “如玉,你要了解我不愿和你在一起活动的苦衷。其实,我也对和你公然在一起有些顾忌。我志在雄霸天下为江湖霸主的事业奋斗,你也为了成为武林新一代的第一女杰全力以赴,声誉鹊起成就斐然。你我都为了争至高名位而努力,也就有了利害冲突。在一起并肩奋斗,光荣只会由一个人所有,是你呢抑或是我?在争取人才方面,你我就有归谁所有的冲突,这方面你占优势,你罗致人的方法都比我强。除非真正到了致命的时刻,你是不会和我并肩站的。你的人根本不肯接受我的指挥,我的人却甘心为你赴汤蹈火,这方面我就是失败者,唉!” 双方的野心如果有冲突,不可能长期容忍。名利之争无比惨烈,谁肯礼让自甘做附庸?听话意,公孙少堡主的人,已经心向黄如玉,所以他知道自己是失败的一方。这次决战已经是致命时刻,依然不愿和黄如玉并肩作战。 “你来,也帮不上什么忙。”黑脸膛保镖神色不友好: “黄小姐,你和唐小狗余情未断,一直就坚持用你的手段争取他,没有遵守江湖规矩不用即杀的念头,以至养痈贻患。你如果来,不但堵不住他,甚至会纵放他呢!” “你胡说些什么?”黄如玉本来温柔爱娇的目光,突然变成阴森的冷电。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保镖不理会她的不悦:“少堡主,咱们走。” “如玉,有事我会派人找你,回头见。”公孙少堡主手一挥,去意匆匆。 x       x       x 轩辕丘内的两三条小径,平时只有少数的乡民往来。外地人当然不会乱闯,只能走既有的小径往返。 西南角的小径,起点在西门外。从城南前往轩辕丘,走北门小径进出比较简单,走西门多绕三四里。 威麟堡突袭的路线,不走县城,从城南绕西门外而过,不会引人注意。撤走的路线也必定走原路,这是唯一的秘密往来通道,不可能选择贯通县城的道路,更不可能远绕城东郊南下。 黄如玉在这条路上等到了公孙少堡主。唐青松也走上这条路追踪。 最初一段路程不沿小径走,窜走的人是越野穿林认准方向南奔的,事实上离开蔡家农舍之后,也不易找到那条不易看到的林中小径。 唐青松和妙剑,从城南逃避追杀,走的就是这条路,那时他们根本不知道路通何处,反正落荒而逃见路即走,怎知道身在何处?结果,糊糊涂涂逃入轩辕丘几乎送命。 他先返回蔡家农舍,再从公孙少堡主从屋右侧逃走处寻找踪迹,感到十分失望。地面草丛遗留的血迹不易发现,血滴的数量不多。附近足迹零乱,哪能在这种人群践踏过的地方分辨足迹? 最后,他失望地走上西南角的南下小径。已经晚了一个多时辰,急也没有用,因此他不急,放开大步以平常脚程向南行。林空寂寂,鬼影俱无。找到小径之后,可看到零乱的足迹,肯定是威麟堡的人入侵的途径,可惜无法分辨足迹的全貌。 公孙少堡主伤势轻微,可能早已回到双口庄了,不必拼命追,只希望这位志在雄霸天下的英雄,在路上发生意外的逗留,追及当然好,追不上也可乘机到双口庄踩探对方的虚突。 突然看到两只清晰的靴印,心中一动,停下仔细观察,看出靴尖确是向南伸的,很可能是公孙少堡主所留下的靴痕,因为其他的足迹虽然混乱模糊,却可隐约看出是向北走的。 正在全神察看,听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声息。他向下一蹲,侧闪、急旋、神刀出鞘,奇快地移位到了路旁的草丛前,反应快速绝伦。 人影如星跳丸掷,眨眼间便到了四五丈外。 他及时停止扑出的动动,呼出一口长气收刀入鞘,眼神复杂,但没有喜悦的神情流露。 是黄如玉,余情犹在但他不愿见的漂亮女人。这期间,有关黄如玉的消息,几乎全是负面的,他愈了解这位往昔的爱侣,愈感到不安深怀戒心。 “我找到你了,你果然仍在这附近逗留。”黄如玉一冲即至,兴奋喜悦的神情一如往昔,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笑容十分动人:“你还好吧?好像他们并没伤害到你,妙剑怎么不在?” “还好。妙剑回城去了。”他想挣脱被握住的手膀,但不忍心用劲,黄如玉紧抓住不放,快要偎入他怀里了。 爱虽然已经淡薄,恨无由产生。黄如玉刻意修好的举动象是出自诚意,两人也并没有真正反颜相向。他是男人,岂能横下心翻脸无情。 “我的处境也不妙,经常感觉出有强敌在旁窥伺。”黄如玉眉心紧锁情绪变得低潮不安:“青松,我们走在一起吧!共同面对凶险,一定可以对付威麟堡与玄武门的迫害,你我并肩联手共创江湖局面……” “我哪敢有这种奢望?”他感到不快,哪敢再和这个女人面对凶险? “青松……” “你只要快马加鞭远走高飞,什么凶险都不会发生。”他有点焦躁,突然又嗅到黄如玉身上,所发出的不陌生幽香,贴身相倚,身上奇异的冲动一发不可遏止,语气立即变了,虎目中涌现奇异的光芒:“我也希望和你在一起,联袂闯荡江湖……” “青松,我就等你这句话。”黄如玉兴奋雀跃,跳起来抱住他的肩头,狂野地亲吻他的双颊。 樱唇的灼热感吻上了他的双唇,他突然猛摇脑袋,本来已怀抱在纤腰上的双手,急急松开拥抱,将火热的胴体推开,退出四五步外,探囊取出那只无极大法师所赠的药葫芦,快速地倒出一颗豆丹吞下。 异香入喉便上冲,涌发的情欲浪潮突然消退,体温下降,欲火降温,神智一清。 “你……你这玉制扁型的药葫芦,是从何处来的?”黄如玉看清他手中的药葫芦,大吃一惊,一闪即至,嗓音全变了,凤目中厉光森森。 “别人送的。”他完全恢复清明,收妥药葫芦:“到手还不足半天。” “谁送的?”黄如玉声色俱厉追问。 “恕难奉告。” “你一定要说。”黄如玉逼进一步。 “哦!与你有关?” “回答我的疑问。” “如果我不说呢?” 一声剑吟,黄如玉拔剑出鞘。 这瞬间,他疾退丈外。 “你非说不可。”黄如玉升剑,剑势已控制他的活动空问。 他霍然醒悟,无极大法师没骗他。 “三界神巫姐妹是你的什么人?”他脸色变得很可怕,两妖巫在客店行刺目标是他。 剑光破空,有如一道闪电迎面射到。 下面,另一道细小的电芒出现在小腹前。 “铮”一声狂震,短戟把射来的剑光崩出偏门。下体半转侧扭,一枚双锋针几乎擦胯而过,隔着衣衫,仍感到冷流彻体。 剑光再迸射,恍若雷电临头。 他更快,斜窜丈外,脱出剑势所笼罩的感力圈,脚一点地身形再起,手一搭横枝,飞出三丈外。 “我不和你计较。”他身在空中高叫:“我怕你,我认了。最毒妇人心。” 余音裊裊,他已远出三十步外,在枝隙中飞舞,有如隼鸟穿林,穿枝入伏难辨实影,向下一沉,踪迹立杳。 黄如玉发疯似的在林下狂追。不久,开始四面穷搜,分枝拨草以为人潜藏在草中,脸色可怖形如疯狂,及腰的草丛被剑砍得一片零落。 “你这无情无意的畜生,没出息的人间贱丈夫。”也许是砍草砍累了,不再搜寻,痛苦地举剑厉声叫骂:“即使要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你把你碎尸万段,不杀你誓不甘休,我与你只许有一个人活在世间……” 追不上,便以为唐青松仍躲在附近的林木草丛中,所以发毒誓宣示复仇的决心,想象中唐青松定然听到了。 蓦地异声四起,前面涌起一阵黑烟,鬼声啾啾,隐隐风雷声此隐彼起,似乎枝叶开始摇动。感觉中,浑身绽起鸡皮疙瘩,寒气渐浓,阳光转暗。 一声娇叱,她挥剑起舞,满天剑光旋动,浑身也散发出阵阵轻雾,有物体在剑光中碎裂,腥味刺鼻。 一声冷笑,一道眩光,一声霹雳,异象尽消,眼前大放光明。她倚靠在一株树干上,大汗淋漓,娇喘声可闻,眼中出现惊怖的神情。她绝望地大叫:“青松,快来救……我……” 上次,她糊糊涂涂被擒,这次她抗拒了片刻,结果即将揭晓。 四面出现五个人影,其中有无极大法师,有荀夫子。无极大法师是她唯一害怕的人。 “唐小子早就走了,可能已远出五里外啦!小女人,不要寄望他再来救你了。”无极大法师的狞笑,令她心胆俱寒:“上次他是无意中救了你的,你不会有第二次幸运。” “你们……” “你的巫术道行浅得很,主要使用的仍是你的超拔武功,所以能支撑片刻。贫道估猜,三界神巫不是你的师父,她只把一些雕虫小技教给你,这些小技在贫道眼中有如垃圾。小女人,你很美,媚骨天生,大概已经有了许多男人,贫道不介意,先和你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只要落在妖道手中,她这一生算是白活了。弥勒教不禁男女之私,甚至利用女色控制豪门大户权势人物。那些地位高的徒众,身边有许多供淫欲采捕的仙女。 “你去死吧!”她厉叫,身剑合一猛?宋藜蠓ㄊΑi矶耐凰布洌谝幻端嬲肫瓶眨笫只厥眨诙端嬲敕婕獬鱿衷诤硐隆?br /> “大胆!”无极大法师沉叱,双袖齐扬风雷骤发。 剑光斜飞,身随剑动,被袖风斜拍出丈外。先一剎那,第二枚双锋针已贯入咽喉。 袖风极为强劲,但撼不动尖细的双锋针,仅抖动了一下,无声无息贯入无极大法师的丹田要害,四寸的双锋针,仅露出一星尖芒。 “咦!”无极大法师身形一晃,脸色变了。 “吧嗒!”她也摔倒在树下。 “这贱……妇……呃……”无极大法师也倒下了。 黄如玉要做惊世的女英雄,死得也英雄。野心太大而又才智不足的人,大起大落昙花一现的现象十分普遍。鬼蜮江湖,淘汰率是非常高的,侥幸的人并不多见,失败含恨以终的人却很多。两败俱伤,她是个勇敢的女人。 x       x       x 公孙少堡主三个人十分幸运,直至离开轩辕丘接近西向,沿途平安无事,途中乡民也没遇上一个。 距西门不足两里,远远地便可看到西门城楼。路右有一座三家村,鸡鸣犬吠毫无异状。但等他们接近至百十步外,农舍内陆续出来了五六名男女,穿着华丽,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子弟,缓缓地向小径走。 三人毫无戒心,对豪门的纨绔子弟毫不在意,大踏步接近,已经离开危险区,不可能发生不测的意外。 六名男女的行动,象是配合他们三人的步调,接近至十步内,六男女恰好到了小径,突然一字排开,迎面拦住去路。然后农舍快步出来了三个人,准确地拦在路中间面面相对。 敌意明显,三人变色止步戒备。 “是你!”公孙少堡主惊呼,手本能地搭上剑靶。 华丽的长衫大袖飘飘,佩剑也装饰华丽,头上有发网,挂垂著名贵的面纱眼罩,身材中等,看不见面貌,空间里流散着薰衣香,打扮确是豪门的子弟,在本城必定是权势名门士绅的少爷公子。其他的男女,定然是门第相同的朋友或玩伴,打扮稍逊色些,都没戴面纱眼罩。 “你认识我?”公子冷冷的嗓音有点刺耳,看不到面部的神色变化,透过眼罩纱幕,隐约察觉透出的怪异幽光:“我肯定不曾与你见过面。” “我知道,你是在这里等我的。”公孙少堡主故意忽略对方的问题,答非所问。 “你又是谁?”公子反问:“看气势风标,阁下绝非无名小卒,更非见不得人的匪类。” “在下复姓公孙,名云浩,江湖道上,有我小霸天的声望地位……” “好,对,我正要找你,等个正着。” “为何等我?” “你心里明白。阁下,神刀妙剑是不是在后面追赶你?你汗流浃背,精力耗损甚巨,我给你片刻时间休息,给你公平决斗的机会。我姑且把你看成英雄,所以让你有英雄式的决斗机会。” “阁下定然是玄武门的赵护法。”身分已经揭穿,不能装糊涂了:“在下的身分地位,有权与贵门主当面交涉打交道。” “我就是玄武门的门主。本门有能力自卫,不需设置护法。你已经不配交涉理论,这几天在你所逼杀的十余人中,有两个是本门的眼线。阁下南下到了西平,取得本门的一些秘密消息,便快马加鞭赶回,与从五虎岭跟来的爪牙会合图谋本门,本门主承认你朋友众多,消息灵通,寻根挖柢的能耐高人一等,佩服佩服。要不是神刀妙剑介入,我断然撤出城外潜伏,真可能被你挖掘出本门的秘密山门中枢。阁下太贪心,野心太大,妄想借铲除天下第一的杀手组合,来提高你的声威身分,妄想一步登天。你是天下第一堡的堡主,我是天下第一门的门主。你找上我,杀了我的人,你还有脸交涉打交道?” “贵门擒捉本堡的人在先……” “你是个没有担当的懦夫,下贱卑鄙的人渣,只会倚多为胜靠党羽你雄道霸的奸雄,阴险无耻的匹夫,哪有半点英雄气概?你如果能雄霸天下,表示天下无人,合该人渣当道,呸!你真无耻。” “你不要狂吠。”公孙少堡主受不了侮辱,愤怒如狂拔剑:“在下双肩担道义,锄诛杀手组合,是侠义英雄的天职,早晚我会找到贵门挖根除苗的。本少堡主英雄一世,我同你来一场生死决斗,来吧!我等你。” “你找我,我深感光彩。一堡一门,你说得对,早晚只许一方活在世间,晚决斗不如早决斗。” 脱下面纱眼罩抛给同伴,五名同伴向后退。 是一张秀气也带有英雄气的年轻英俊面庞,由于发网掩盖住头发,看不出梳的是男发髻或女发髻。总之,华丽的长衫宽大,很难看出到底是男是女,身材也介乎中等,女人嫌高,男人嫌矮。看五官相貌,女人的神韵占了七成。 “本门的调查无孔不入,奇闻秘辛无所不知。”赵门主撤剑,将衣襬纳在腰带上:“公孙家的乾坤剑术是武林一绝,无量真炁是内功登峰造极的秘学,本门主自信克制得了阁下的家传绝技。阁下的两位随从,必定是威麟堡四绝剑士中的两位,必须退出三丈外以免误会。” “你们退出三丈外。”公孙少堡主打手势命两保镖后退,而且转身背向着相距仅八尺左右的赵门主。 “本门主不使用暗器。”赵门主解下百宝囊抛给同伴:“但阁下可以使用任何手段……” 刚转身向后走的两保镖,突然不约而同转身飞跃,与同时转身出剑的公孙少堡主速度稍快些,剑化横空匹练,向抛出百宝囊的赵门主集中聚合,出其不意猛扑势若雷霆。 只要捉住赵门主就有生路,死中求生,任何卑鄙的手段都合乎情理,三剑齐聚,必定有一剑把赵门主刺伤成擒,事急只好来一次豪赌。 赵门主仰面便倒,剑在仰身之前便掷出了。 八杀手并没抢出,十六条手臂连续齐扬,光芒耀目,见光不见影,喷出满天铁钢流,暗器破风声令人闻之毛发森立,心胆俱寒。 第一批八把回风柳叶刀化为刀网,罩住了闪电似的扑上的三个人。 公孙少堡主的小腹,贯入赵门主的剑,雷霆打击撼动冲势,上身一缩,继续前冲,砰一声向前仆倒,把躺倒的赵门主压住,哀叫一声,被赵门主掀得滚至小径旁的水沟,滚入两尺深的水沟大声叫吼。 两名保镖也疾冲而过,冲入第三波的三棱刺网中。每个人先前已中了一或两把飞刀,这次又有一两枚三棱刺入体,直冲至八杀手前面丈余,砰然栽倒滑至杀手脚前停住哀号挣扎。 “把他们埋了。”跃起的赵门主脸色苍白,摇摇头:“他们能有破釜沉舟不惜玉碎的勇气,我们不能亏待他们,不必用他们的尸体示众江湖,咱们情义已尽。” x       x       x 许久许久,唐青松才经过这里,这里没留下搏杀的痕迹,他怎知道这里曾经是终结公孙少堡主的斗场? 绕城到达双口庄,已是近午时分。在庄南的一处空地里,找到在该处向庄口眺望的妙剑。 “老哥,可曾看到公孙少堡返回?”他也在树下席地而坐,盯着不时有人走动的栅门观察。 “没看到有人返回,只看到九个人急匆匆向南门走了,可能是前往善后的人,报信的人比我先到。”妙剑及轩辕丘动身时,威麟堡派回报凶信的人已先走了许久,只是凭经验估猜,实情无法知悉:“你没跟上那混蛋?” “没有,逃的人一定比追的人快。这里有何发现?” “我向庄民们打听到一些动静,留守的只有十几个人,走了九个,留下的不超出十个人。旗号都收起来了,偃旗息鼓,已知道损失惨重无能为力,停止一切活动,不再构成咱们的威胁啦!” “那我们就不能进去扫庭犁穴了,那混蛋不在,我们不能拿他们的爪牙出气,师出无名。” “那你打算……” “到庄后讨食物,等待。”他拍拍肚皮:“早餐不曾入口,肚子闹饿荒,午餐后再等一个时辰,小混蛋如果不回来,咱们回城落店。下一步,该是等玄武门了断啦!” “不,我认为必须在这里,等那个小混蛋回来,先了断这件最重要的事,再言其他。”妙剑反对回城落店,不想半途而废:“如果不能打铁趁热毙死了那小疯狗,他再纠集狐群狗党举剑哀嚎含冤负屈,天下侠义道人士将把你看成公敌,你哪有好日子过,务必在这里解决他,你我是有理的一方。” “但……他目下处理死伤的事……” “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我的。”妙剑坚持:“离开这里,就不能理直气壮找他了。总之,咱们在青松寨所招惹的麻烦,一定要在新郑彻底了断,以免夜长梦多以后祸患不已。江湖五毒、黑龙帮、弥勒教,全因为你表现杰出,总算不再有后患。剩下的只有威麟堡和玄武门,咱们有能力彻底了断,不能半途而废。还有……” “还有什么?” “那个自称黄如玉的玉女,可能真是一条毒蛇……” “不要提她,好吗?”他叹了一口气:“君子绝交不发恶声,毕竟她并没反脸成仇付诸行动。” 他不想说出与黄如玉最后见面的经过,事实上已经反脸成仇了,黄如玉可怕的神情,想起来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三界神巫是黄如玉的人已无疑问,他和妙剑几乎死在妖巫的夜袭下,如果让妙剑知道实情,肯定会怒火焚心找黄如玉算账。妙剑一直就把黄如玉看成威胁,仇视的态度处处表露无遗。 “你如果一直就放不下,将来一定会后悔。”妙剑悻悻地说:“你去庄后找食物,我负责监视,最好连晚膳也准备妥当。小畜生很可能并没离开轩辕丘,晚上一定会回来指挥善后事宜。” “到时候再说吧!”他仍采逃避的心态敷衍。 一阵好等,眼看将要夕阳西下,威麟堡占据在庄口的那家民宅,活动的人影更稀少,象是停止活动,办事的人都不在了。 远在轩辕丘处理大批尸体和伤者,需要投入大量人手,目下死伤的人,比活着的人多两倍。处理必须避免官府介入,一旦被官方发现查办,将是另一场大灾祸。幸好出事现场远离县城,治安人员也受到关照懒得理会。留在指挥站的人即使全数派出,人手仍嫌不足。他两人情况不明,只能眼巴巴地枯等公孙少堡主现身。 爪牙们等得更为心焦,根本不知道主人目下在何处。 唐青松等得心中冒烟,失去耐性不愿再等了。 “我摸进去抓一个人要口供,看他们在弄什么玄虚。”他立即付诸行动,准备乘暮色潜入:“如果那混蛋留在轩辕丘不回来了,你我岂不是白费工夫?” “的确可疑。”妙剑也感到不耐:“也许从北面溜走了呢!我在外策应,小心了。” “我尽快撤出来,放心啦!” 暮色四起,家家忙着收拾,正好乘乱潜入。在他来说,可说轻而易举。 他像个幽灵,躲躲闪闪直趋农宅的后院,越墙而入无声无息。农舍的一家老小被赶至内院住宿,正屋与前院由威麟堡的人占据,不许农宅的人越界。 他从右侧的偏院潜入,首先发现正屋的后院门站着一名警卫,象是负责阻止后院农舍的人接近,闷得无聊倚在门框上哼小调。 除了硬闯,他无法通过那座后门潜入正屋,别无通道。小院子一览无遗,难逃警卫的监视下。 凝神倾听片刻,门内没有声息,不见有人走动,大概里面的人都在前厅活动准备晚膳,难怪不见有动静。 突击警卫很可能引起骚乱,但掳走警卫不需深入侦查,袭击的成功率最大,抓了就走快速脱离,性质与奇袭相差不远。 他蛇行绕过后进的厅门,后厅灯火幽暗,只有两个乡民在厅中低声交谈,话题是猜想强借屋舍的人,到底是何方强梁。 他拍拍半掩的厅门,故意引起两乡民的注意,转身大踏步往对面正屋的后门走,表示他是从后厅出来的人。小院子幽暗,没有悬院灯,仓促间,不可能分辨来人有何异处。警卫反应甚快,站直跨出两步。 “不许过来……”警哨沉喝,毫无戒心,把他看成是后厅出来的宅主人。 他已经到了院子中心,本来应该走两廊的。警卫没留意,他为了方便所以走院子,到了中心他已赢了一半。 身形微挫,再进两步突然疾掠而上,象是突然幻没,一闪便到了警卫身前。警卫连人影也没看清,便被短戟勾住了脖子,向前一冲,耳门便挨了一劈掌,立即昏厥。 将人扛上肩,跳登右厢的瓦面。下面,传出乡民的狂叫有贼喊声。 x       x       x 警卫高大魁梧,刚被弄醒,就被一阵拳脚打得天昏地黑,口被布巾勒住,只能咿咿唔唔叫喊,共打昏了三次,终于成了快断气的绵羊,浑身瘫痪一息奄奄。 “我要口供。”唐青松把大汉按在大树下,脸部陷入荆棘丛,有几根刺已扎入脸颊,作势要向下按:“从实招供,放你一马;撒谎,你将变成一堆烂肉。” “放……放我一……一马。”大汉心胆俱裂,语不成声:“我……我只是一……一个随从,传信兼马夫……” “很好,问你再回答。”一旁的妙剑,一掌劈在大汉的腿弯上:“少堡主在何处?” “谁也不知道,大总管正派人找他。”大汉不敢不答,脸颊已脱离尖刺,说话不再结结巴巴。 “他失踪了?” “大……大概是吧!”大汉不敢肯定。 “接手司令的人是谁?” “内堡管事公孙洪,少堡主的堂叔。” “他在何处?” “在北门外十贤祠,正在和玄武门的人周旋。”大汉有问必答,保命要紧:“唐老兄,你应该帮助我们对付玄武门……” “去你娘的!我又没发疯。”唐青松把大汉摔倒在地:“要不就是你疯了。” “我们已边查出,那晚本堡的人在客店袭击,失败丢失了两个人,落在玄武门手中。你有一位住在邻房的同伴,也被玄武门擒走了,你能弃朋友于不顾吗?” “我和妙剑没有朋友,少给我胡说八道。” “听说还是一个女的呢?” 他心中一动,想起助他反击那位黑衣人的嗓音,的确像女人,事后确有一位旅客失踪。他已经多次获得这件消息,无极大法师更说得象是真的。但他一直不肯相信,因为他除了黄如玉之外,没有其他女性朋友。 他正式重视这件事,蓦然心动。至少,那个人在紧要关头,击倒了一个人,再向他提议要口供,之后便在混乱中失踪。那人身材矮小可能真是女人。玄武门把这人误认是他的朋友,是顺理成章的事。 当时所发的暴乱情景,重新在他的脑海中显现。 “就凭那人助我们反击的情谊,我们能否认他是朋友吗?”他一掌劈昏大汉,整衣而起:“走,我们去向玄武门讨人,一并了断。” “咦!你……你到何处去找玄武门?”妙剑大感讶异:“打灯笼去找?” “跟我走,错不了。”他肯定地说。 “兄弟,你没昏了头吧?” “咱们一面走一面说,回城。我完全记起当时的情景,我追那位可疑的店伙,碰上大批潜伏的人……”他一面走,一面把当时的情景详加分析。 “你不敢进去的林中宅院,认为是玄武门的秘密山门所在地?”妙剑有点不信。 “应该是的。威麟堡的人只将全力放在城内侦查,毫无所获。不管是与不是,我们都要前往求证是不是?” “对,赶两步,给他们来一次快速强袭,让他们措手不及。玄武门作案,惯技就是出其不意强袭。”妙剑终于完全相信他的判断,反而催促他快走。 x       x       x 城门已闭,他们也不需进城。南关夜市刚开张,灯火通明人群拥挤,谁也没留意他们,他们的穿着打扮并不出色。到了南关桥附近,向东折入通向城厢的小径。 那座树林黑沉沉,只能从透过枝叶的三五盏隐约闪烁灯光,看出是从林中房舍透出的照明灯笼,判定里面定有不少房舍,甚至有楼房,该是一座拥有众多建筑群的大宅院。 上次发现有众多高手潜伏的地方,不再有人出面拦阻。两人脚下一紧,展开轻功向树林飞掠急进。林外有一片麦已收获,没改种高粱的农地。唯一通过的方法是快速通过,在林外警哨发出警号之前,冲入树林疾趋宅院。想秘密接近而不被警哨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没有时间在农地里爬行接近。强袭以快速突入,出其不意贯入中枢为第一优先,秘密是次要的条件。 妙剑的轻功并不比他差多少,可以配合他,两人全力卯上了,去势如电火流光,淡淡的人影贴地飞射,眼力不怎么锐利的人,可能误认是看到了流泻的鬼魅幻影。 距林缘约五十步左右,听到里面传出三声钟鸣,随即灯火骤增十倍,光透密林。 两人的速度虽然如电火流光,仍然被警哨发现了,那三声钟鸣与骤增的灯光,该是紧急迎敌的信号。 城内钟鼓楼刚传出初更起更的更鼓声,怎么可能有如此大胆的人强行入侵? x       x       x 这是一座规模并不太大的农庄,中间是古老传统式的七进六院土瓦屋,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家宅大院差了十万八千里。稍壮观的是建了厚实高有两丈,防洪兼防匪盗的院墙,四面有三丈余高的庄门楼,楼上高悬二十余盏气死风大灯笼。外围有一圈防火隙地,再外面是高大的榆树林。 通向小径穿林而过,全长一里有半,可并行两部大车,平坦笔直,在外林就可看到庄门楼。 两人真像两辆大车,沿小径冲向灯光明亮的庄门楼,庄门正徐徐拉开,可看到闪动的人影。 一声大喝如乍雷,四名穿蛇甲的甲士从两侧的榆树下抢出,四支剑风雷乍起,勇悍地迎面截住挥剑进攻。 唐青松一马当先,用一声狂笑回应,短戟迅速地从剑网中强行切入,铮铮两声狂震,两支剑飞腾而起,戟猛然深入,来一记探囊取物,同时扭身飞踢。 一声狂叫,一名甲士被勾住右大腿摔跌出丈外,另一名甲士的右颈侧被踢中,扭身掷倒。 妙剑的剑发挥不了多少作用,找不到攻击的部位,剑术再妙,也无法击中对方的五官。对方的剑术同样高明,双剑攻势如潮,有点穷于应付。 唐青松到了,向前一扑,贴地前滑,勾住了一名甲士的左胫,扭身滚动,把甲士拖倒、扭转。甲士有裹铁瓦保护胫踝,但也禁不起凶猛力道的摆布。 刚把妙剑逼退的甲士,终于看清他们是谁了,在短戟探近的剎那间,疾退丈外惊出一身冷汗。 “是神刀妙剑,退!啊……”甲士大叫,发出一声长啸。 侧方冲近的另四名甲士,倒跳丈余再急退。 一照面便倒了三个刀剑难伤的甲士,三甲士连滚带爬退入榆林。 “住手!”甲士再次大喝,急退五六步。 唐青松及时收回挥出的短戟,有点心惊。妙剑无法攻击全身有甲保护的杀手,对方如果潮涌而至,他哪能兼顾得了妙剑?顿萌退意,准备往妙剑退出,自己独闯虎穴龙潭,他的短戟或神刀,都具有对付护甲的威力。 “先退出。”他将短戟插在皮护腰里,神刀出鞘声如洪钟:“我掩护你,我要把这里变成屠场。” 有人从林外向里狂奔,有人从庄门向这里急冲,林左右也有人奔来,玄武门的杀手可能全部出动了。要掩护妙剑退出,不杀人绝对脱不了身。短戟只能伤人,当然击中面孔例外。 在蔡家农舍,那附近就是他制造的惊世大屠场。这一天中,消息已传得出百里外了。 “请等一等。”那位甲士说,收剑入鞘。 奔近的人,近在十余步外停步不进。 “你这是干什么?”他疑云乍起,语气像颇为友好。 “记得赵玉芝姑娘吗?” “那位假书生?”他恍然,假书生已和玄武门搭线了。 “她是本门的门主。” “什么?”他几乎要跳起来。 庄门出来的二十余名男女到了,最先到达的正是假书生。不同的是,已换穿了翠蓝色的劲装,刚健婀娜英气勃勃,有男人的气势。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赵门主笑吟吟靠近他:“唐兄,两位来有何贵干?” “来救我的朋友。”他收了刀,换握短戟:“不要说你没抓住我的朋友,你没虐待他吧?” “唷!你真够情义呢!”赵门主调侃他:“我早就派人放出消息说擒住你的朋友,相信你已经知道了,但直到今晚你才来救人。不过,你能找得到这里,我算是服了你,我根本不相信你能找得到我的秘密山门。” “我的朋友……” “青松大哥,我好高兴。”人群中踱出娇小的甘兰英,也穿了翠蓝劲装佩了刀,跳跳蹦蹦奔出挽住赵门主的手膀:“赵大姐和我打赌,赌你绝对找不到此地救我。这几天我一直跟在她身边看群魔乱舞,增加了不少经验。” “怎么会是你?”他苦笑,太意外了。 “我动身远出十里外,就折回去隐身在你附近暗中策应你,你在青松寨四面楚歌,祸患因我而起,我能一无牵挂让你替我挡灾?大哥,赵大姐诚意交你这位朋友,第二天就把我当成贵宾款待,你替她除去最可怕的仇敌,你愿把她看成朋友吗?” “青松兄,我希求的是私交。”赵门主说:“玄武门声誉太差,你不能做玄武门的朋友。一旦被认为你与玄武门有交情,你在江湖扬名立万的机会微乎其微。日后途经敝地,接待你的将是赵家的千金小姐。” “我早就把你看成朋友,想不到你这淑女如此诡计多端。”他笑了,笑得爽朗:“日后趋府拜望,我还得提防你弄玄虚。我对扬名立万兴趣缺乏,准备在天下游荡一段时日,看有否机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之后再回故乡再筑道基傲啸林泉。我和罗老哥商量过了,同下湖广再定行止,小妖怪,你要和我一起走,不许你再乱来。” “我不跟你走,除非你肯和我在赵大姐家做客十天半月。我要到轩辕丘找寻老祖宗的遗迹,看我们的老祖宗到底是龙还是熊。”甘兰英冲赵门主做鬼脸。 “兄弟,我也不陪你下湖广了。”妙剑紧握住他的手臂:“我要回西安覆命。” “咦!回西安覆命?覆什么命?”他讶然问。 “回秦王府覆命。” “什么?”他大吃一惊。 “我受朋友之托,朋友在秦王府颇受礼遇。我奉命找机会接近你,如果你在江湖组帮结伙壮大声势,以便返回西安寻仇,威胁秦王府的安全,我便将你的头提回西安覆命。可是,你大仁大义,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下不了手。兄弟,你能不能在三年之内,不踏入关中露面?”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两个人同行结为知交,任何时候都可以突下杀手追魂夺命。俗语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要谋杀你身边的人,成功率可以说一定是百分之百,十分容易。 无极大法师警告他,黄如玉是一条毒蛇。 妙剑在他身边,比一条毒蛇更危险。 “我答应你。”他郑重地大声说:“生死见交情,我重视这份同生死共患难的友情。请回去告诉你的朋友,三年后如果我返回故乡,只要王府的人不加煎逼,我将是王庄那些天潢贵胄的好邻居。世事无常,人的命运也无常,日后到底会发生何种变化,谁也无法估料。我只知道遵守我的承诺,不负老哥的寄望。” “兄弟,我欠你很多很多。”妙剑激动地抱住了他,拍拍他的背心:“有一天,我会回报你的。” “好了好了,回农庄再说。”赵门主挽了甘兰英举步:“威麟堡二十几个余孽,被我的几个人作弄得疲于奔命,大概不会找到此地来了,我们可以尽兴小聚,我这东道主保证诸位满意。” 有十余名杀手举着灯光火把引路,促请贵宾入庄。 他傍着甘兰英举步,拧了甘兰英一把。 “我想起来了。”他附耳低声说:“无极大法师错怪了黄如玉,弥勒教的两个人是你杀死的。” “我没否认呀!也没有人问我,我总不能自我宣扬吧?”甘兰英得意洋洋:“那些超级高手,如此而已。喂!今年四月我在西安跟踪威麟堡的人,有天晚上突然有人在客店的屋顶交手,踏破屋顶堕下行凶,几乎让我们以为行藏已露,威麟堡的人找上头来行凶,我们被迫用刀反击,那些人却匆匆走了。后来才打听出是王府的护卫闹事,护卫的武功不怎样嘛!你怎会被他们逐走离乡背井的?” “我不能杀他们呀……咦!我听到有人大喝要砍了他们,原来那天晚上你们住在那家房舍里。说巧真巧,那天晚上还多亏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呢!” “这叫做缘分呀!”赵门主其实可以完全听清他俩的悄悄话,轻笑着插嘴:“甘小妹的刀法,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的刀,配你的神刀一轻一重,可以称之为绝配,在江湖并肩行道,天知道会有多少牛鬼蛇神在双刀下沥血?” “我才不想配他的刀呢!”甘兰英说:“他的刀乱砍乱杀横冲直闯,要跟上配合他实在非常辛苦。大哥,你知道黄如玉的下落吗?她的人四出疯狂似的寻找她。” “我真的不知道。”他不想说出最后见面反脸的事:“怪的是公孙少堡主也失了踪,会不会是两人贪生怕死,联袂丢下爪牙偷偷溜走了?” “为什么不说他们可能不在人世了?”赵门主感慨地说:“为了要追求雄霸江湖的至高名位,他们结的仇家太多了。我追求的是刺激、快感、冒险,对名利不屑一顾,你们不会笑我吧?” “怎么会呢?这世间人人是圣贤,日子怎么过?” 踏入庄门,门内的人列队相迎,发出一阵欢呼声。 (全书完,本书采用“好读网”重校过的文本,感谢“好读网”诸君的辛苦努力,向你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