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怨》 第一章 萧家有难 群豪纷至 朱漆大门刚打开,倏地白光一闪,“笃”地一声,一柄飞刀串着一封信,钉在门板上,刀柄在春风中颤动着。 开门的是管家黄立祥,他被吓了一跳,偷偷拿眼四下一瞄。此时天刚濛濛亮,附近无人走动,也不知道这柄飞刀自何处射来。他犹豫了一下,暗感不妙,转身住内跑去,连门也忘记关上。 大厅内一个肥胖的汉子,年逾五十,正像走马灯般踱着步,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风韵犹存的徐娘,也是一脸的焦虑。“他爹,你别转了,转得我眼睛都花了。” 那胖汉这才重重地坐下,他是方圆百里著名之富穷萧文鉴,不愿住在城里,贪三石铺这地方风景幽美,人也不多,是故发达之后,仍守在老家,这巨宅当然不是祖上留下来的,他在六七年前大肆扩建,弄得美仑美奂。 萧文鉴很小便成亲,元配未替他生下一男一女便患病先亡,继室黄菊香入门五年,便替他生了一个儿子,总算萧家香灯有人继承。由于独子之故,父母自小便娇纵他,幸好萧松坚自小便爱好读书,终日在家读书写字,没染上富家子弟的浪荡恶习。 跟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尚像女子一般三步不出闺房,做父母的反而担心起来,便诸般怂恿他出去外面走动走动,也省得闷坏了身子。 昨早萧松坚便与邻居的胡青土一起去郊游。三石铺村前有池塘小溪,村后有座郁郁苍苍的青山,山顶耸立着三块巨大岩石,是故该村以三石为名。胡青土是穷苦子弟,常上山顶砍柴,因此萧松坚随他去登山,萧文鉴夫妇倒也十分放心,偏偏至今两人均未回家,派人到胡家及山上寻找,均不见踪影,萧文鉴夫妇心神不宁,一夜未曾合过眼,天未亮,便又派黄立祥到胡家打听消息。 这当儿,只见黄立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萧文鉴猛地站了起来,问道:“有消息么?” “不是……老爷,有一把刀子……射……射在门板上……”黄立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管家黄立祥是黄菊香之堂哥,这时候萧文鉴也顾不得身份,粗声粗气地道:“你真是老糊涂了,没头没脑的,谁知道你说什么!快说清楚,什么刀子的?哎唷,不是松坚他……” “不是不是!”黄立祥忙不迭摇手,咽了一口口水将这情况说明白。 “真是胡涂,还不把信拿来给我看!”萧文鉴怒道:“记得将门关好!”黄立祥匆匆跑出去,又再匆匆跑回来,手上拿了那封信。 萧文鉴忙不迭将信拆开,取出阅之。尚未看毕,脸色经已大变,颤声道:“坚儿真的出事了!他被人掳走,勒索伍仟两白银!” “是谁勒索,是谁掳走咱们坚儿的?” “知名不具……”萧文鉴喃喃地道:“知名不具是谁?奇怪……” 黄菊香爱子心切,尖叫道:“奇怪什么?你还不赶快去准备银子?伍仟两白银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 “伍仟两白银,家里凑不齐,还得去银号提取,不过也许银票他也会要……不过信上没有叫咱们把银子交到那里!且慢,坚儿到底是不是落在他手中,没有证据!”男人到底比较冷静,萧文鉴想得比较深,看得比较远。 黄菊香怒道:“你还啰嗦什么?万一松坚回不来,我,我……唯你是问……”话未说完,她已哭起来。 萧文鉴最怕女人哭了,只好“投降”,低声道:“别担心,他们只是要银子,不会伤害坚儿,待愚夫去账房准备银子。” “快去快去。”黄菊香这才收泪,尾随丈夫去账房。 不愧是大户人家,账房里居然有三千多两白银。萧文鉴取出印鉴及存款单,呼黄立祥过来。“立祥,你带守志进城提银子,速去速回,其他闲事,不要多管,切记!” “是。”黄立祥将东西放进怀内,便匆匆离开,谁知俄顷他又回来,双手奉上一封信,“老爷,又有信来” 萧文鉴急忙拆信而阅,未看毕已叫了起来:“老天,他们的胃口真大,刚刚要伍仟两,如今竟然要二万两!” 黄菊香快哭出来:“还不派人把黄立祥追回来!” 萧文鉴高声大叫,见一个四十左右年纪的仆人奔过来,急道:“快把黄总管追回来!” 吃过午饭,黄立祥尚未回来,家里也极其安静,萧文鉴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床假寐,黄菊香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 ×      ×      × 下午申牌时分,黄立祥驾车回来,带回两万两白银,他喘着气道:“城内的钱庄银号存放的白银,已全部被咱提光了。” 萧文鉴挤出一丝笑容:“把银子搬到账房,你辛苦了,去歇一会儿吧!”他自己却忐忑不安,生恐对方再变卦,则儿子生死难测。 果然不幸让他猜中了,刚交申牌,又收到一封信,这次信柬之内,夹着半只血迹刚干之耳朵,耳珠上有一颗痣,萧文鉴脸色铁青,因为其爱子之左耳耳珠上也正有一颗痣,其色泽、位置、大小,一模一样,看来对方拿不到银子是不会干休矣!信柬内尚夹了一张字条:明日取银子,收到银子,令郎释放回家里与阁下团聚,若有违者,休怪手段毒辣!又及,交易地点另告。 萧文鉴将字条看了几遍,忽然发觉此信与第一封信之字迹全不相同,显然是出自不同之人手,他忙到书房去,将先后收到的三封信摊开比较。 不错,第二及第三封信同一笔迹,与第一封信截然不同,显然出自两个人之手,而且语气也有差异。 萧文鉴心中嘀咕:“这是否两伙人干的?”回心一想,又觉得没有道理,盖自己儿子不是货物,怎会被转来转去?但第一封信只要求伍仟两白银,第二封信却将勒索金提高四倍,亦同样不合理,最后他认为可能是掳匪内乱,分成两派,方会出现这种现象。 他抬头望向窗外,暮色经已四合。房门突然被人敲响,进来的是黄菊香。“老爷,到底要怎么办?” “他们又来一信,说明日再通知交易之地点。夫人不用担心,他们不过要银子而已。” 黄菊香道:“贱妾又着人去雇九位武功高强的护院回来,以防万一。” 萧文鉴心想:千万不可引狼入室,但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夫妻默对一会儿,天色已黑,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亮急骤之马蹄声,两人不知凶吉,一颗心七上八落,黄菊香更是手脚冰冷。‘老爷,他们……不会食言吧?” 萧文鉴高声着人去打探消息,突然马蹄遽然消失,竟是停在家门外。 夫妻俩无拳无勇,又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吓得抱作一团。“快,快派人守在书房外面,不能让匪徒进来。” 外面没有反应,萧文鉴探头望出去,却见黄立祥一脸惊喜地跑过来,萧文鉴放开妻子,大着胆子走出来,问道:“来的是你去雇请的护院么?” “不是。”黄立祥话不成句地道:“老爷……他们说是云……云燕十三旗的龙旗……旗主也在里面……现在门外要借宿,老爷,您看是否答应他们的要求?” “就是风传专门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云燕十三旗?” “是,就是他们,他们武功高强,若有他们在,可不用怕那些掳匪了!” “但他们劫富济贫,这个……”萧文鉴不由沉吟起来。黄立祥道:“劫富济贫不可担心,大不了老爷您付他们一点酬劳,他们不是要济贫么?不是要行侠仗义么?总不会跟掳匪沆瀣一气吧!” 萧文鉴回心一想,觉得他所言极有道理,一颗心安定不少,当下与他一齐出厅。“你先去开门迎接!”黄立祥快步而出,萧文鉴也加快步伐,边走边叫人准备晚饭。 他走到大门附近,黄立祥立即将门打开,外面黑压压的站了二十多条大汉,人人均拉着骏马,他强挤出笑容,拱手道:“各位英雄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为首那条汉子三十出头,生得相貌堂堂,威风中带着几分俊朗。只见他抱拳道:“打扰萧员外,朱某等深感不安。”原来此人是云燕十三旗之第二把手,龙旗旗主朱镇江。 “那里那里,十三旗名震天下,谁不知道十三旗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萧某能为贵旗做点事,真是幸何之有,请进内。立祥,着人把马拉去上料。”二十多条汉子龙行虎步,鱼贯而入,看得萧文鉴又惊又喜,有这二十多人,胜过二百个护院,只是还不知对方之真正目的一仍有担忧。 到了大厅外,又扰攘了一阵,宾主方分头坐下。“料朱旗主与众好汉尚未用晚饭,萧某已着人准备,请先用茶。” “如此叨扰,怎好意思。” “朱旗主欲去何处贵干,怎会经过寒舍?” “去年云燕一带干旱,又下了几场冰雹,谷物失收,老百姓至今十有六七已揭不开锅盖,咱们是准备去南方购粮,回去接济云燕之百姓。由于心急,一来错过宿头,二来想省点房租,以期能多买些五谷,是以厚颜来打扰员外!” 萧文鉴不由肃然起敬,“诸位以拯救天下百姓为己任,真教萧某汗颜,若非今日……” 朱镇江讶而问道:“员外为何语焉不详,莫非有甚难言之隐?” 萧文鉴吞吞吐吐地道:“寒舍是遇到点麻烦,不过旗主等赶着去南方,此事不说也罢,反正用银子也能解决。” “员外这样说便太过见外了,只要咱们办得到的,那怕阻碍一两天行程也不打紧,此去南方千多里,每日多跑一个时辰,也可将行程追回来。员外请说,千万莫客气。” 就在此刻,下人进来报告,晚饭已备好。于是宾主走到饭厅,坐了三席,匆促之间,弄不出什么好菜,一大盆汤面、一盘馒头、一碟炒鸡蛋、一碟腊肉、一碟牛肉、一碟咸菜炒豆腐干,群豪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诸位,匆促间只能以此待客,请原谅,诸位路途辛苦,请先果腹。” 一众大汉谢了一声,也不客气,举箸便吃,仿如风卷残云,眨眼间已把桌上之食物全部扫光,萧文鉴吩咐下人泡茶,边道:“不知诸位是否吃饱?”, 朱镇江道:“多谢员外款待,咱们都已吃饱,哈,还是说回刚才那个话题,员外有何困难?倘若再见外的,朱某便立即告辞了!” 萧文鉴只好把接到勒索信的事说了一遍,朱镇江问得十分仔细,最后道:“看来掳匪对府上之情况十分了解,员外最近有否得罪熟人?” 萧文鉴沉吟道:“这倒没有,萧某思索了一整天,都猜不透对方之身份。” “不管如何,此事便交给敝旗来办,明早便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若他们敢来提款,便将之擒下,当然以救令郎为首要。” “倘能救出犬子,萧某愿献万两银子予贵旗兄弟!”朱镇江大笑起来,萧文鉴惧恐地道:“莫非萧某说错话?” 朱镇江正色道:“云燕十三旗若收酬劳,对‘行侠仗义’四个字又如何敢坦然承受?” “如此萧某便献一万两银子,并请诸位代劳到南方购粮,对云燕百姓稍尽绵力,只是辛苦诸位……” 朱镇江摇手不让他说下去:“怕辛苦的便不会加入云燕十三旗!朱某先代云燕灾民向员外致谢了。” 忽然黄立祥又匆匆跑进来,萧文鉴有点不悦地道:“有诸位好汉在场,你还紧张什么?” “老爷,您着小的去雇的护院,如今已到了门外了!” “如今有朱旗主他们,用不着他们了,你拿点银子,打发掉他们吧!” “小的早就如此说过了,他们岂是寻常人家,可以招之则来,呼之则去,一走要见见老爷您!” 朱镇江见他有为难之色,乃道:“有咱们在,不怕他们,员外大可大方点,跟他们见个面……嗯,饭厅较小,咱们转到大厅去喝茶吧!” “好!”萧文鉴这才枚下心头大石,“咱们到大厅去,立祥,你去请他们到大厅坐!”当下众人移至大厅,尚未坐下,已见黄立祥带着十来个人进来,为首那人一身麻衣,背后有几个更是一副孝子之打扮,拿着哭丧棒及招魂幡,尚有几位亦相貌堂堂,何类寻常护院? 朱镇江脸色微变,涩声问道:“阁下似是传闻中之‘白衣门’门主阎当家的。” 那厮夷然道:“不错,某正是阎长寿,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是萧府之护院?” 朱镇江尚未答话,他旁边一位青年唤朱雀儿的已忍不住道:“瞎了眼的东西,连咱们云燕十三旗的朱大哥也不认识,还敢口出不逊。” “哦!原来是龙旗之主,阎某果然瞎了眼!”阎长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人只觉他笑声若哭,仿如鬼嚎。“朱二当家乃堂堂一旗之主,想不到也来跟咱们争这口饭吃!妙哉妙哉!” 朱镇江脸色一沉。“朱某只是错过宿头,来此扰攘萧员外一宵,怎敢跟招魂的人争饭吃!”龙旗兄弟都笑了。 阎长寿神色不变:“如此甚好,却不知萧员处着人到城内雇护院,为何如今又不要了?” “因为如今萧员外已不需要护院了!” “是龙旗免费当他看门狗?嘿嘿,这就难怪!云燕十三旗,在这北方真是名头响当当,咱们这些人只好望门兴叹了!” 朱镇江反问:“堂堂的白衣门也会当护院,你道朱某是三岁小孩?明人不做暗事,何不将真相告诉在座诸位,免得坠了大名。” “因为白衣门的‘孝子贤孙”太多,入不敷支,咱们练武的不当护院,难道要当西席先生?”朱镇江心中摸不准阎长寿之目的,更揣测不出萧文鉴怎会找到他们来当护院,他抬头望向黄立祥,只见他转身走出大厅,只好闭嘴。 萧文鉴干咳一声道:“要你们跑一趟,萧某深感不安,为表寸意,每人发十两银子,聊作劳动费。”他向侍候在旁之下人挥挥手,那人便快步出厅去取银子。 阎长寿冷冷地道:“阎某等人在武林中也有点地位,萧员外想用十两银子来打发咱们,未免过于天真。” “在萧家当护院每月也不过是五六两银子,今已多付一倍。亦不用诸位到职,阁下还有异议?这是何道理?” 朱镇江笑道:“员外,他们是吃定您了,无须与他们讲道理,这叫做请鬼容易送鬼难!” “他们不走,这……这成什么体统?强入民宅?”萧文鉴颤声向阎长寿道:“阁下到底意欲何为?” “在府上当护院。” “萧某不满意,可否不雇?” “您还未用,又怎知咱们不能如你之意?” 萧文鉴气得手指乱颤。“天下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朱旗主请你评评理,主持公道。” 朱镇江心中忖道:“这财主倒不傻,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老子!” 他略为沉吟一下,道:“阎门主,为何不替咱们引见一下贵友,日后见面也好称呼。” 阎长寿指着一位身材顽长的中年汉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云中爪”夏越冬,这位是安家寨的当家安子虎,这一位朱旗主必不陌生,‘双斧开山’程胜金,这位是‘飞鸽’风从龙……” 朱镇江吃了一惊,起初尚以为这些人之名头及地位不如阎长寿,谁知还在其上,心中更是疑惑。 当下强笑道:“朱某甚少到南方,是故不知南方豪杰云集此处,失敬之至。” 风从龙道:“不敢当二当家的谬赞,咱们都是明白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朱镇江脸色微变,涩声道:“风兄此语颇失分寸,什么叫做明白人?朱某等欲南下购粮,贪赶路错过宿头,来借宿一宵,有何不可告人之目的?倒是各位咄咄迫人,教人难受。” 阎长寿干笑道:“想不到二当家还真会惺惺作态。” 朱镇江怒道:“姓阎的,我敬你也是一条汉子,好意跟你商量,你却处处针对朱某,莫以为十三旗是好欺侮的!你到底有何打算,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阎长寿尚未开腔,突闻外面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二哥,你跟谁呕气?” 朱镇江一听到声音,精神大振一扬声道:“四妹,你怎地也来此处?” “小妹见到你们的坐骑,料你在此处借宿,是故不请自进,只恐主人不高兴,是以不敢进听。” 朱镇江转头望向萧文鉴:“员外爷,来者是咱们十三旗之凤旗旗主苗新韵,小名初四,请不请她进来一聚?” 萧文鉴至此彷似反成为客人,还能说个“不”字么?只好高声“请进”。但见一位廿六七岁之姑娘,像一阵风般飞进大厅,抱拳道:“多谢员外厚义,不过小妹尚有二十多位姐妹,可否请员外一并行个方便,也让她们进来歇歇脚?”萧文鉴又只能点点答应。 俄顷,又跑进二十多位女子来,最年轻的不过十八九岁,年纪最大已近四十。 阎长寿本不将朱镇江放在眼内,但此刻形势有变,态度登时稍敛,朱镇江干咳一声:“阎当家的尚未答复朱某的话。” 阎长寿干笑道:“阎某不相信你们是来借宿的。” “主人尚且相信,你凭什么不相信?” 苗新韵道:“此处又不是白衣门,相不相信有何干系?姓阎的,依小女子之见,你们吐行别有用心。” 阎长寿怒道:“阎某凭本事当护院,怎说别有用心?” “堂堂白衣门门主,还有这些武林名人,要抛家弃业来当护院,说出去也无人相信。” 夏越冬接品道:“夏某只想知道,您凭何说什么别有用心?” “我反问阁下一句,你们又凭何说咱们另有目的?云燕十三旗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天下谁人不知?怎似诸位臭名昭彰!” 夏越冬怒道:“臭丫头,你除了逞口舌之利外,尚有什么本领?” 苗新韵道:“不是逞口舌之利,而是讲道理!龙旗、凤旗来此借宿是得到主人同意的,但刚才小女子明明听见主人说不雇你们当护院,天下间千奇百怪之事都有,就未曾听人说,强迫主人备请当护院的,老实说;我若是财主,也不会引狼入舍!嘿嘿,一门之主不干,来当护院,你说不是别有用心,还有什么道理?阁下代人出头,可否将此道理见告?” 夏越冬不由语塞,风从龙接口道:“劫富济贫人天下皆知,偏偏萧员外又是方圆数百里之富户,谁不担心你们以借宿为名,行擒劫为实?” “世都知道十三旗只抢不义之财,萧员外财多家大,但善名同样名传千里,对这种人十三旗敬佩犹恐不及,又怎会劫他?真是门缝里看人……” “双斧开山”程胜金冷笑道:“这都是你自己说的,谁知道你们心中打什么主意?” “既然不知道,又何须阁下费心瞎猜?小女子适才已说过,咱们进来是得到主人同意的,而诸位却是强人所难!” 风从龙道:“且慢,适才你好像是不请自进的!” “不错!小女子早已进来了,但最终还是得到主人同意。”苗新韵稍顿反问:“请问小女子进来时,有谁发觉?没有吧?嘿嘿,若小女子另有目的,大可潜进内宅,扣住夫人,相信不用抢,员外也会乖乖送上银子,阁下尚有何话好说?” 众皆无言以对,夏越冬心中忖道:“这女子潜进府内,当时听内主人竟无人知道,其轻功之高,实匪夷所思,由此及他,料是个扎手人物,今日可得小心。” 阎长寿也忖道:“风闻十三旅之凤旗主人,年纪虽轻,但武艺超绝,今日观之,恐不在朱镇江之下,还是小心对付,不可阴沟里翻船。” 风从龙冷冷地道:“苗旗主武功如何,咱们不知道,不过唇枪舌剑之利,咱们是甘拜下风。” 苗新韵含笑道:“这正好证明小女子所言有理,诸位是无理取闹。若所言未必准确,可问主人,倘若他改变主意,雇诸位当护院,小女子便收回适才所说之言,否则诸位便请退出萧府,保存一点男子汉之颜面。” 阎长寿咬咬牙,心中暗道:“如今只好跟他赌一赌了!”当下道:“萧员外,你听清楚,倘若有咱们十多人当你护院,阁下当可高枕无忧,否则往后日子您可要食不知味、寝不……” 苗新韵截口道:“小女子实在想不到阁下居然会出言恫吓,有失白衣门门主之身份,更教小女子失望了。” 阎长寿怒道:“你别指鹿为马,阎某几时恫吓萧员外?我只是将利害分析给他听而已,一切由他自己定夺!” 萧文鉴干咳一声:“萧某有点疑问,阁下等均是一时俊彦,为何要到寒舍屈就?请先让萧某释疑。” 阎长寿道:“咱们是敬佩萧员外一生为善之名,风闻你要雇请护院,料您必然遇到麻烦,故是特来保护你,此乃一片好意,不意竟被别有用心的人诬坏,员外精明,自当能分辨。倘若员外坚持不要咱们,阎某保证拍拍民股就走!不过阎某再提醒员外一事,阁下人身如今是否已安全?府土财物是否已安全?” 朱镇江嗤嗤冷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第二个疑问,诸位能在寒舍当几年护院?” 阎长寿沉吟道:“萧员外想咱们干多久?” “如果合龙者,当然希望能终生在寒舍,诸位办得到么?” 阎长寿干笑道:“此似乎不大实际……嗯,咱们便保护员外,直至安全为止,此岂非两全其美,不知员外尚有何疑问,何不坦诚相告?” 第二章 顾氏昆仲 义救萧郎 萧文鉴尚未回答,又见黄立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老爷,外面又有两条汉子求见您。”大厅内几乎有十几个人同时问道:“是什么人?” 黄立祥呐呐地道:“他俩说是‘林中豹’及‘山中虎”求见,还背着一个人!厅内啊啊连声。 萧文鉴颤声问道:“背着什么人?” 黄立祥道:“搭拉着头看不到……他俩说非见您不可……老爷,让不让他们进来。” 萧文鉴问道:“诸位可知那‘林中豹’及‘山中虎’是什么人么?” 朱镇江道:“听说这两人是猎户,幼得异人传授,内功深湛,武功高强,但为人还算刚正!不过他俩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故亦不十分清楚。”稍顿又道:“倘员外要见见他俩者,朱某愿陪你去。” 阎长寿接口道:“阎某也愿陪您去,当然会保护员外之安全,有咱们在,他俩凶不起来。” 苗新韵道:“大家一齐去看看吧!”萧文鉴只好答应。当下黄立祥提了一盏灯,以萧文鉴为首,数十男女伴陪左右、一齐涌向大门。 大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两条威猛的汉子,后面那一位尚背着一个人,萧文鉴一见一颗心便已怦怦狂跳起进来,忙不迭地道:“两位壮士快请进来,外面风大哩!立祥,还不快去吩咐厨房弄几碗点心来。” 那两条汉子骤见到这许多武林好汉在场,亦是一怔,半晌方哦一声,跨步进去,萧文鉴又急,不及待地问:“两位壮士,背上可是犬子?” “林中豹”顾念义道:“正是令郎,因他惊吓过甚,故而某家封住其穴道。”他卸卸肩,将萧松坚抱在臂弯里,解了其穴道。 萧松坚缓缓睁开双眼,见到眼前黑压压一大片人,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因见到乃父,便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萧文鉴见爱子如此不济,神情颇为尴尬,只好低声斥道:“哭什么,回到家里还哭,你有否多谢这两位壮士?” 萧松坚尚未开腔,阎长寿已冷笑一声道:“莫急,先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再谢未迟。” “山中虎”顾念恩怒瞪了他一眼,道:“小伙子,还是由你自己说吧,别让人把咱兄弟当作强盗土匪!哼,若非可怜他,某还不愿半夜背他回家哩!”他顿顿手中之钢叉,众人这才发现叉上挂着几只野兔山鸡。“咱连饭也未吃哩!” 萧文鉴急道:“两位义士义薄云天,对萧家恩同再造无以为报,请到厅内先歇歇脚。” “林中豹”顾念义道:“不用客气,咱们送他来此,一不求利,二不讨功,功德圆满,就此拜别。” 萧文鉴那里肯依,忙道:“两位对寒舍义深恩重,不让萧某略表寸心,这如何使得。” 苗新韵道:“不错,最低限度也得让主人尽点心意再走。” 朱镇江接道:“咱们还想知道掳劫萧家少爷是什么不长眼睛之毛贼哩。” “双斧开山”程胜金叫道:“照呀,咱们还想知道来龙去脉哩,你俩走了,咱们上何处打听?” 萧文鉴连拉带扯,群豪拥着顾氏昆仲走上大厅,萧文鉴下令,倾家内之食物整治几桌酒菜,顾念恩把那几只山鸡野兔抛下道:“拿去加菜。” 萧文鉴着人请夫人黄菊香出堂,夫妇两人双双向顾氏昆仲行礼,又令儿子跪下向他俩叩三个响头。顾氏兄弟执意不接受,但萧松坚还是叩了三个头。 朱镇江急不及待地问:“听说与萧少爷同时被掳走的,还有一个叫胡青土的小伙子,不知如今何去?” 萧松坚哭道:“胡大哥,被抓上山,便……遇害了……幸好两位恩公杀了贼人,总算替胡大哥报了仇。” 黄菊香见儿子不见了半只耳朵,又痛又怜,忙道:“儿啊,你且随娘先进内宅换件衣服再来吧!” 阎长寿高声道:“两位壮士怎还不将经过相告?莫非真要咱再三相请才肯?” “山中虎”顾念恩道:“若要知详情,最好请萧少爷亲自叙述,因为前段愚兄弟根本不知道,甚至咱们出手救人时,连他的身份也不知道。” 朱镇江道:“萧少爷大概还得一段时间才会回厅,贤昆仲大可先说说你俩所知之经过。” 顾念恩这才道:“咱们打猎完毕,黄昏时分经过红土山一座红土山时,坐在石上歇脚喝水,一阵风吹来,送来一阵人语,说话声中隐约有头儿要勒索他父亲,千万不可伤了他的话,咱兄弟心中奇怪,便悄悄循声摸过去……” 朱镇江截口问道:“你俩只凭这几句话便认为这是一宗勒索案子?或是还听到别的话?” 顾念义道:“你待俺大哥说毕,再问未迟,说一句问一句,要说到何时?” 阎长寿冷笑道:“顾兄弟一这你就不懂了,也许这宗案子跟他们十三旗有点关系……” 话未说毕,苗新韵已斥道:“真是狗嘴长不出象牙!” 朱镇江寒着脸道:“话不可乱说,阎当家的,咱们十三旗数年来建立的声誉,可不是纸扎的,不会凭你一句话便会毁于一旦,阁下真是枉作小人。” 顾念恩咽了一口口水,自顾自说下去:“咱们走到一个洞口,只见洞里有四个人,不,一定是五个,其中一个已死,躺在地上,不过当时咱们还不知道……” “大哥,小弟来说。”顾念义是急性子,急不及待地接口说下去:“四个人,三个是劫匪,一个是萧少爷。三个劫匪中的两个守在靠洞口之处,一个坐在萧少爷身边。后来他们又继续说了几句话,咱们便肯定这三个人不但是匪徒,而且还有同伴……” 朱镇江又问:“贤昆仲凭何作此判定?” “他们在猜测是否会成功,成功之后头儿会赏他们多少银子,闲极无聊又在猜测下山去送信的老袁会买什么好吃的东西,咱们又不是傻瓜,自然可猜到……” 苗新韵也问:“他们头儿是谁?” 顾念恩接口答道:“没有说。” 苗新韵道:“你们大可迫供呀!怎会不知道?” 顾念义瞪了她一眼:“听下去再问不迟……” 阎长寿哈哈笑道;“顾兄弟,你这就不懂了,他们最担心的就是那三位劫匪,会否招出他们的头儿的身份,你说不知道,如今他们便放心了。” 朱镇江勃然大怒,一掌击在茶几上,长身戟指道:“姓阎的,你三番四次侮辱咱们十三旗,意欲何为?莫以为朱某会怕你!” 阎长寿阴阴地笑道:“二当家何必这般生气?在下又没说劫匪是十三旗的人,阁下不怕惹人思疑?” 朱镇江气得手指乱颤:“此时若非萧府,朱某便要向你讨教几招!” 萧文鉴见双方越说越僵,忙打圆场:“两位何必因一句话而伤了和气?顾壮主请你继续说,咱们都洗耳恭听。” 朱镇江这才悻悻然地坐回椅上,阎长寿故意向他咧嘴一笑,朱镇江还待发作,却让苗新韵拉住。 顾念义道:“你们再吵,俺便不说了!”他顿了顿方续道:“咱们投鼠忌器,恐出手后,第三个劫匪会伤了萧少爷,是以一直隐忍着,憋得俺生了一肚子的气!”群豪知他性急,听他这样说,都发出会心微笑。 顾念义自顾自说下去:“等了很久,老大发现有个汉子,吹着口哨走上山来,他向俺打了个手势,于是咱俩便悄悄掩上去,一左一右,将其制服,要想迫供,不料那厮竟然服毒自杀……”群豪听至此,都发出一道轻叫,显然均意料不到,顾念恩突然接口续说下去:“咱们处理好尸体,天色已向晚,又在洞口等了好一阵,洞内的人终因等不到同一伴,而忍不住派人下山探取消息:咱们又依法泡制,制服……” 阎长寿嘿嘿笑道:“此厮若不自杀,故事一定更加精采。” 顾念义高声道:“这不是故事,是事实!那厮也自杀了!”他稍顿续道:“这厮死后不久,又有人出洞,这次咱们有经验,一制服住他,立即封住其麻穴,只让他开腔答话,但他只说了几句话,脸色便泛青,不久又毒发身亡了!原来他们将毒放置在牙齿内,他说话时用舌头去舔毒药,是以最后还是中毒而亡……” 顾念恩又接道:“最后一个歹徒见同伴一去无回,十分惊恐,忽然见他拉着萧少爷走出洞口,咱们正想不顾一切动手,却见那厮抛起一只信鸽。俺趁他放信鸽时,用钢叉扑击其后腰,老二则发飞刀将那信鸽射了下来。” 朱镇江道:“照理信鸽上必有信,信上写些什么?” 阎长寿道:“阎某早知二当家最关心这个问题!” “放庇!姓阎的,你三番四次侮辱朱某,今日若放过你,朱某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么?”朱镇江缓缓走出去。“来来,咱们到外面切磋一下。” 萧文鉴急道:“两位请莫动手,且听顾氏兄弟未说毕之话。” 顾念义道:“信鸽上面没有片言只语,连纸条也没一张!那厮吃了老大一叉,竟又服毒自尽了。后来咱们进山洞将胡青土之尸体拖出来安葬,才发现洞角有个竹笼,里面还有一只信鸽……” 阎长寿又问:“两位可曾检查过此信鸽?” 顾念恩答道:“当然检查过了,信鸽没有异状,也没有竹筒信件,只是此只是白色的,被老二射杀的那一只却是黑色的!” 夏越冬道:“也许信鸽之颜色已是一种讯号,根本不必写信!比如放黑色的,表示情况有变,放白色的却表示一切顺利,按计划进行!” 阎长寿哈哈笑道:“这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苗新韵突然道:“我相信两位猜测的必定与事实相符,只不过两位该如何向萧员外解释?” 阎长寿怒道:“臭丫头,你又胡说什么?” “必定是表达自己之行为及内心所思,方会形喻得历历在目,深具真实感。小女子自信我此言不是胡说八道!” “你……”阎长寿气得手指发颤:“你放屁!” “咄!真有失斯文,有失身份,是否小女子说中阁下之内心秘密?否则因何这般激动。” 阎长寿道:“臭丫头,老子自认说不过你,只不知你真实本领如何,老子想领教一下!” 苗新韵笑道:“你先想好办法对付我二哥,再来找我吧!不自量力!” 夏越冬道:“阎当家的要对付朱二当家,这位丫头还是让在下负责打发吧!只怕她忍受不住失败,最后会来个倚多为胜呢!”言毕向阎长寿连打眼色。 阎长寿也是老狐狸,一点即明,随即道:“既然十三旗看不起咱们,非要以武解决不可,咱们只好舍命陪君子!嗯,就以三场来分胜负吧,第一场由某向二当家讨教;第二场则由夏兄跟臭丫头切磋;第三场么,请二当家指派!” 他公然叫阵,朱镇江不能不仔细考虑,第一场他有七成取胜之把握,第二场估计夏越???取胜较大,但第三场可就费煞工夫了,己方人数虽然较多,但对方全是一方之雄,要挑个人出来打第三场,易如反掌,但自己这边要找个人却有困难,这场比武不用到最后,已知结局,饶得他素来智勇双全,此刻也不由得不踟蹰起来。 阎长寿道:“十三旗可以慢慢考虑,临时再宣布出场名单吧。” ×      ×      × 忽然萧文鉴叫道:“酒菜已备好,诸位请入座!” 阎长寿道:“咱们早已吃饱了。” 萧文鉴道:“刚才那一餐是请诸位的,这一餐是请顾氏两位壮士的,诸位相聚寒舍均是缘份,萧某请诸位当个陪客,应不是太过份吧?” 苗新韵道:“顾氏壮士义薄云天,这种汉子乃我十三旗最敬重的了,能作为陪客,乃咱们之荣幸,真是却之不恭!”她这样说,夏越冬及阎长寿倒不好推却。 顾念恩兄弟不善言词交往,面对此场面,好像小姑娘一样忸怩,好不容易才让萧文鉴请上首座。萧文鉴又令儿子向他俩敬酒。“两位,萧某有个不情之请,未知可否开腔说几句话?” 顾念恩道:“你有话尽管说,此处是你的家,不必征询贱兄弟。” “萧某想让犬子拜大哥为义父,望顾大哥恩恤。” 顾念恩推了几次都推不掉,最后只好答应,于是立即举行仪式,顾念恩摸遍了全身,都拿不出半件值钱的东西来,一张皱脸涨得紫红,“你义父穷,身无长物,也不能送你什么见面礼……” 萧文鉴忙道:“顾大哥,既然有这层关系了,还计较这回事就显得生份了,我希望你以后把咱当作兄弟,兄弟那有分贫富的?呶,你身上那件豹皮围裙,不是蛮好的么?这可是你亲手打死的豹,亲手制的豹皮,这可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顾念恩这才赶紧将豹皮围裙卸下来,递给萧松坚,“孩子,义父只能给你这个当个纪念品,你身子不好,以后义父有空,会来教你点功夫,强身健体。萧大哥,你也不要老把他当作小娃儿,关在家里,这会闷坏身子的。” “好好,有顾大哥教导,小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萧文鉴高声道:“诸位,今天是萧家的好日子,大家都喝两盅,晦气的话都不要说。” 苗新韵心里忖道:“这财主有点与众不同,可有心眼哩,还懂得顺藤摸瓜,攀上顾氏兄弟这门亲戚,等于免费请了几个护院。” ×      ×      × 群豪谈谈说说,不觉天色已亮,夏越冬忽然长身道:“这已是第二天了。” 苗新韵觉得他话中有话,问道:“夏当家的这话是甚意思?天亮了,便是第二天,连小孩子也知道,何必劳您大驾来宣布?” “哈哈,连你都知道,那就好说话了。”夏越冬语气带点得意之神色。“昨天是萧员外的好日子,咱们不好动手动脚,如今既已是翌日,便不打紧了,朱二当家,您那第一场,可开场了吧?” 朱镇江昂然长身,走了两步回首道:“请顾氏昆仲当个公证人,阎当家的,咱们是拳头上下分高低,还是不死不住手?” 阎长寿打了个哈哈,“咱们又没有十冤九仇,不过切磋切磋,分个高低罢了,莫非朱二当家杀人成癖?” “悉随尊便!”朱镇江已走出大厅,阎长寿只好也走出去。其他人见状都纷纷走出大厅石阶上。 朱镇江在广场上一站,问道:“阎当家的擅使什么兵器,朱某可是用惯长剑。”言毕慢慢将剑拔了出来,目光瞧在剑上,发出耀眼的光辉,他轻轻往剑刃上吹了一口气,长剑立即响起一道龙吟。 阎长寿脱口赞道:“好剑!”回头道:“把我的兵刃送上来!”他徒弟立即送上一枚招魂幡,一根哭丧棒。“这两件东西不成样子,要让行家贻笑了!” 使用外门兵器的,武功绝不能小觑,这道理朱镇江自然懂得,是以他毫无轻视之心,立了个门户道:“请!” 阎长寿知道对方不好惹,也不客气,首先出招,只见他招魂幡一震,铺天盖地,遮得日月无光。朱镇江是老江湖,尤其这几年为十三旗打江山,大小数百战,经验之丰富,江湖罕有,是故一眼便看出这只是“掩眼法”,真正能置人于死地的,是在阎长寿左手的那根哭丧棒。故而长剑隐忍不发,脚不断移动。 阎长寿招魂幡连使十多招,再也忍不住,哭丧棒分心向朱镇江胸膛戳去,他蓄势而发,疾若闪电,奈何朱镇江早有准备,长剑一横,“叮”地一声:将哭丧棒挡开,同时错步闪开。 阎长寿攻势源源不绝,招魂幡来回卷动,将朱镇江视线完全遮住,朱镇江未摸清对方之武功路数,不求有功,先求无过,采取守势。 两人一攻一守,眨眼间已换了四五十招,仍是不胜不败之局。风从龙道:“第一场看来阎当家的胜算占六成,十三旗这次要栽到了家。” 苗新韵对朱镇江之武功造诣,了如指掌,闻言不觉嗤嗤冷笑,却不屑反驳,又过了三十多招,形势似乎没有改变。原因在于阎长寿只一味以招魂幡作幌子,未曾真正显示过实力,故朱镇江一直隐忍不发。 忽然朱镇江倏地双腿蹲下,长剑如毒蛇出洞般,自招魂幡底下刺出,直刺阎长寿之小腿。这一剑进度极快,阎长寿大吃一惊,哭丧棒来不及挡格,只好怆惶退后,猛地朱镇江长身而起,长剑一卷,竟将招魂幡削下大片。幡布用海底麻叶抽丝织成,再绣上金丝,十分坚韧,朱镇江一剑奏功,除了剑快之后,内功深厚也是一个原因。 阎长寿失去招魂幡布,几变成“光棍”,他索性改变打法,一对“短棒”使尽浑身解数,朱镇江乘机反攻,一口气攻了十六七剑,迫得阎长寿连退三步。 苗新韵至此方放下心头大石,不过她自知功力不如夏越冬,下一场必败无疑,最要命的是对方尚有高手,己方胜一败二,结果如何,不问而知,因此不由得忧心忡忡。 朱镇江的剑法快辣兼而有之,只杀得阎长寿连连后退,最后只有招架之力,而无反击之功,忽闻他叫道:“且住,此场阎某自认不如,第一场咱们败了!”既然对方认输,朱镇江还能做甚?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他们之间并无仇恨,是以道了声“承让”,便退后几步。 夏越冬越众而出,道:“各位兄弟,如今轮到夏某下场了,请苗当家赐教!” 他公然叫阵,苗新韵不能退缩,欣然下场。 夏越冬道:“夏某一身功夫都在一对爪上,苗当家大可以用兵刃。” 苗新韵淡淡地道:“打‘爪子’当然要用兵刃,玉掌岂能与‘爪子’相触!”她每说至爪子时都故意加重语气,在场群豪均知她隐去一个“狗”字。 狗爪子,好毒的骂话,但夏越冬城府深沉,神色丝毫不变,只当作听不出其弦外之音,抱拳道:“夏某稍长几岁,苗当家先请!” 第三章 几回断肠 仍念旧情 “恭敬不如从命!”苗新韵一对宝刀虚晃一下,正想再说几句让人刺耳的话,不料眼前一花,夏越冬的左爪已至其眼前,倏地五指一拢,化爪为掌,右爪探出,急掏苗新韵之胸膛。 苗新韵料不到对方动作这般快速,猝不及防之下,后背出了一阵冷汗,忙不迭后退,只差半分,胸衣便被抓下来,她又羞又急,低声骂道:“下流!” 夏越冬如影随形,那两式依然不变,去势亦丝毫未因此稍慢。答道:“真是岂有此理,难道男女打架,男的便不能攻击女方之胸膛及下身,而只能攻打手脚?这是何规矩?幸好武林中之朋友都知道夏某绝非好色之徒!” 苗新韵右手短刀护在胸前,左手长刀反扎对方心窝,她反应之快,亦大出夏越冬之意料。不过,他已占了先机,微一侧身,左手一挥,五指如弹琵琶般击在刀背上,将长刀弹开,几乎与此同时,夏越冬欺身标前,飞起一腿,直踢苗新韵之小腹,苗新韵见对方变招如斯快速,只好打点精神,尽力与对方周旋。 表面上战局胶着,但苗新韵心中明白得很,自己无论在那方面,跟对方都尚有一段距离,只望败得好看一点,是故她只采取守势,只求拖长打斗时间。 夏越冬在无“后顾之忧”下,进攻更加肆无忌惮。何况他更望凭此一战在江北立威是以攻势越来越猛,迫得对手连连后退。 龙、凤两旗的成员,心中都清楚得很,最终落败的必是苗新韵,如今只担心其安危。夏越冬下手绝不留情,可是苗新韵功力虽然稍有不如,但她采取之策略恰到好处,对方欲早胜,她欲慢败。夏越冬连攻六七十招,居然连对方衣角也碰不上,心情更是焦急,攻势更急。 苗新韵正要对方如此,趁对方急中有乱之际,长刀分心一扎,使出长剑的招数,竟然突破对方防线,直取其胸膛。 这一刀,实乃神来之笔,夏越冬虞不及此,侧闪不及,但闻“嗤”地一声响,胸衣已被刀瓦割开。朱镇江立即高叫道:“承让!”凤旗诸姝立即鼓起掌来,一片雀跃。 夏越冬叫道:“胜负未分,你们高兴什么?” 凤旗诸姝却叫起来:“姓夏的,你要不要脸?” 朱镇江道:“适才阎当家说彼此没有仇恨,比武只求分胜负,这话还算不算数?” 阎长寿道:“那句话只是指咱们那一战而巳,至于他们这一战,既然彼此事前没有说清楚,当然要由当事人决定,旁人又岂可异议?”朱镇江一时无言以对,为之气结。 夏越冬一时大意,吃了个哑巴亏,此番为求争回面子,双臂运足内劲,每出一招,均带起一片罡风,苗新韵之双刀碰到罡风,常失去准头,直至此刻,群豪方知夏越冬功力之可怕。 朱镇江更是忧心忡忡,难定行止,眼看苗新韵鬓发凌乱,双刀招式亦不大利落,落败不过在十数招之间,他只好暴喝道:“停手,此场十三旗自认不如!” 夏越冬道:“这只是你说的,可不是苗当家说的。作不了准!”他嘴上说着话,双手丝毫不慢,只闻“嗤”地一声响,苗新韵左袖已被他撕下来,露出一条粉藕似的玉臂来。 朱强江与苗新韵之感情素来不坏,惊呼道:“四妹!” 苗新韵叫道:“姓夏的,姑奶奶自认技不如你……” “这句话还算不了数!”朱镇江勃然大怒,飞身跃下石阶。“姓夏的,你这是甚意思?”眼前一花,程胜金及风从龙已拦任他身前。 夏越冬怪笑道:“她只承认技不如我,但这与十三旗有何关系?” 苗新韵明知他有意为难,奈何形势不如人,只得咬牙道:“十三旗与彼等一比一打和!姓夏的,你称心如意了吧?” 凤旗诸姝早已拔出兵刃,忙守在他身前,龙旗兄弟自然要声援凤旗,双方形势一触即发。 夏越冬心念电转,自知混战对己不利,当下只好收手,道:“只要苗当家的把话说清楚,夏某岂有故意为难之理?何况某素来有怜花惜玉之心!”言毕大笑。 苗新韵几乎气炸了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退后喘息,阎长寿道:“朱二当家的,第三场由谁下场,请宣布一下!”话音刚落,大门忽然砰砰地被人拍响,群豪心头诧异,均转头望去。 萧文鉴忙道:“彼此一比一打个和局,不伤和气,岂不是好,何须再打一场,看看又有谁来了,立祥,快去开门。” 黄立祥不侍他吩咐,早已跑过去开门,俄顷,只见一个满面于腮的汉子,单掌抵着一只大酒坛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双方目光一及,均发出一道惊诧之叫凿,来者显然亦料不到在此场合,遇上许多“老朋友”,神情既惊奇又尴尬。 阎长寿心中暗道:“怎地在此处又碰上这厮。” 苗新韵则欢呼一声:“大哥!你……咱们找得你好苦,你……这可好?” “四妹你好!”来者正是创办十三旗,后来又因种种原因被迫落拓江南武林之燕高行,只见他苦笑一声,倏地翻掌拍开酒坛封泥,仰头一阵牛饮,数十道目光全落在他身上,院子里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闲,只听得燕高行咕噜噜的唱酒声。 那坛酒最少让他唱了四分之一方见他停手,满脸满嘴都是酒渍地问:“四妹,刚才愚兄在门外听得好像有人欺侮你?” 苗新韵指着夏越冬道:“大哥,这厮欺侮小妹,请您替小妹讨回公道。” 夏越冬急道:“臭丫头,公公平平地竞技,你自己承认技不如人,如今有人撑腰又改口夏某欺侮你,不怕天下英雄笑话。” 阎长寿冷冷地道:“她才不怕人笑哩!” “不用多作解释!阎门主,第三场你们派谁下场?” 燕高行主动问此,阎长寿反而心头忐忑,一时之间答不出来。半晌方反问:“咱们由十三旗先定人选。” 燕高行哈哈笑道:“压轴好戏当然是由燕某自己下场,阎当家的派那一位下场指教?” 阎长寿等人均是一怔,夏越冬哈哈笑道:“这是咱们跟十三旗之间的事,与阁下似乎无关。” “夏当家嘴里的咱们是指白衣门么?还是指你们这一批人?” 燕高行道:“若是前者,诸位早已要披麻数孝了,是故必是指后者,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问。” 阎长寿道:“适才咱们双方已说清楚,是由十三旗与咱们这一批人比武,阁下早已离开十三旗……嘿嘿,听说是被人驱逐出去的,如今一厢情愿又削尖脑袋钻回十三旗,只不知莫大当家的答不答应!姓燕的,咱们之间有数面之缘,阎某以朋友之身份劝告一句,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再求人收留?再说莫大当家也不会感激你!” 燕高行脸色一变,还未开腔,苗新韵已叫道:‘你放屁,大哥根本不是被驱逐……” 燕高行干咳一声,截口道:“燕某虽然不理十三旗的事务,但至今仍是云燕十三旗之护法,为何不能代表十三旗出战?不信可问问他们!” 苗新韵抢着道:“大哥退位把总旗主让给莫大哥,改当护法,此事十三旗成员人人均知!姓阎的,我看你是害怕我大哥,是故披借口不让他出战!” 燕高行道:“其实彼此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汝等若不敢应战,只要认输也就过去了,难道燕某还会与汝斤斤计较?” 苗新韵道:“对呀,阎当家及夏当家的确已各自出过一场,但还可以再来一场。” 燕高行道;“哦,若是如此,燕某便以一挑战两位,免得人家说十三旗占白衣门的便宜。” 夏越冬及阎长寿明知功力不及对方,但能以两敌一,又信心大增矣,何况适才他俩出战,耗力不多,若在此情况下,仍不敢应战,将来也很难再在江湖中混。是以夏越冬轻吸一口气,道:“燕护法肯赐教,吾等深感荣幸,而所提之方法,亦十分公道,夏某若不领情,亦愧对燕护法也。” 苗新韵虽知燕高行武功在莫殿元之上,但忖猜必不敌对方两人合击,是故十分紧张,又不能反对燕高行之做法,只骂道:“姓夏的,你脸皮比城墙还厚。” 朱镇江是莫殿元之心腹,此时此刻,燕高行突然出现,且代十三旗出头,其令人又惊又愧又感激,百感交集之下,只低声道:“燕大哥,这两人功力不弱,你可得小心。” 燕高行笑道:“燕某代十三旗出战,焉敢大意?” 朱镇江心头一沉,忖道:“莫非他此次北上,想重回十三旗?”不由替莫殿元担心起来。 燕高行回头问道:“两位准备好了么?” 夏越冬道:“随时候教!”他猛一运动,浑身骨头卜卜乱响,阎长寿亦跟徒弟换过一根招魂幡,两人并肩而立。 苗新韵道:“大哥,你把酒坛交给小妹吧!”言毕款款上前,燕高行左臂抬高,微微翻掌,酒坛里的酒像小溪般,流进其嘴里,又一阵牛饮。苗新韵一阵心伤,忖道:“大哥以前可不这般酗酒,看来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心头恻恻,眼圈不禁红了。 燕高行喝了一阵,方将酒坛交给苗新韵,道:“四妹小心替愚兄保管!” 苗新韵又一阵伤感:“他不关心我,只关心他的酒……”捧着酒坛,默默退后。 朱镇江则忖道:“且看看他之功力是否大有进展!”其他十三旗龙兄凤妹,则心思各异,大部份都希望燕高行能取胜。 燕高行双掌一拍,道:“来吧,两位先斗过一场,理应先出招,这才公平。” 阎长寿心头大怒,暗道:“你也太狂了!”也不打话,标前一步,一展招魂幡,遮住燕高行之视线,夏越冬早知其意,踏步向前,双爪齐出。 不料,燕高行表面上懒懒洋洋,实则十分留神,只见他双脚一错,已闪出招魂幡范围,飞起一腿,反踢夏越冬之腰侧。 夏越冬也了得,右爪一落,反抓燕高行之足踝,猛见燕高行那一腿倏地沉下,改踢对方小腿,夏越冬吃了一惊,忙不迭闪开,却几乎与阎长寿撞在一起。燕高行哈哈一笑,双掌一错,使了一招:“水泻千丈”,急印夏越冬之天灵盖。 阎长寿闪身而出,招魂幡一展,反缠燕高行手腕,夏越冬这才脱出身来,喘了一口气。燕高行倏地反掌为爪,扯住幡布,正想用力扯开,幸好夏越冬一招“火中取栗”,五指如钩,直取燕高行之心窝,同时道:“阎当家的请转到他背后去!”阎长寿一点即明,盖两人从未合作过,难以配合,一前一后夹攻,正可扬长抑短,是故立即转向燕高行背后去,燕高行左掌一沉:“巨石截流”,将夏越冬那一爪封住。 三人翻翻滚滚,要分出胜负,绝非眨眼间之事,苗新韵便向燕高行带来的小厮顾双成招手:“小顾你过来,四姐有话问你。” 顾双成走前行礼道:“小顾参见旗主。” 苗新韵瞪了他一眼。“你别讨好姑奶奶,我问你,你是几时找到大哥的?” “我……可不是我找到大哥,是他在无意中救了小顾的……我病倒在墙角,他刚好经过,救活了我,我再苦苦央求他,地才肯让我再服侍他。” 苗新韵再瞪他一眼:“当日你为什么离开十三旗,悄悄南下?是看不起莫大哥么?” “小顾可没这样说,旗主莫派罪给我,我是念故主对小顾之恩情,是故去找他。” “既然已离开了,为何又回来?”朱镇江听到他俩交谈,悄悄走过来插腔问道:“你俩是几时过黄河的?” 顾双成道:“启禀朱旗主,第一个问题只能由您去问头儿了,我只是个小厮,他要去何处,我便尾随着他,为他驾车;至于第二个问题,小顾倒可以答复你,咱们刚过黄河,因错过宿头,见此屋奇大,要来买点吃的和喝的,不意竟碰到你们,真是太巧了!” 朱镇江轻哼一声,转头望战场,燕高行以一敌两,依然游刃有余,朱镇江忧喜交集,喜的是燕高行取胜,便保住了十三旗之颜面;忧的是他武功显然比前精进,若是对莫殿元不利,将会掀起一场大风波。可是他回心一想,十三旗人材济济,凭他一双肉掌,能有多大作为?想至此,心情才渐舒平。 场内三人已斗了百多招,燕高行已将他俩之武功路数摸清楚,此时天色已渐明,出招看得更清楚。 激战中,阎长寿的招魂幡一卷而至,同时哭丧棒在幡下刺出,直取燕高行之小腹。夏越冬亦配合攻势,双爪齐出,一捏燕高行后腰,一取后肩胛,他功力深厚,被他五指捏中,骨头不碎,也得受伤,端的厉害无比。 他俩合作了百多招,逐渐能取得配合,这一着两人均十分满意,深信不能取胜,也能就此大占上风,压倒对方。不料,燕高行动作极快,身子猛地移开两尺,让过哭丧棒及夏越冬一爪,但见他口一张,一股“酒箭”冲口喷出。 这一着大出阎长寿意料,幸好他反应亦快,招魂幡及时回卷,挡开那股“酒箭”,可是幡布被酒水喷上,立即湿了而沉下,燕高行后背似长了眼睛,及时卸肩沉腰,避过夏越冬那一爪。 夏越冬正想变招再攻,冷不防燕高行转过头来,又一股“酒箭”射出,直奔其面门,夏越冬忙不迭后退,由于距离太近,仍被酒喷及,但觉脸上肌肤火辣辣地一阵疼痛,双眼更是睁不开来,他心头惊骇之深,无以复加,连忙以手捂住双眼,不断退后。 阎长寿转身欲跟其徒弟再换一根招魂幡,燕高行小腹一凹,第三股“酒箭”喷出,正击中其阎长寿之后脑,阎长寿双脚竟拿不住桩,蹬前几步,双眼一黑,身子发软,竟然瘫倒落地,他徒弟们大吃一惊,急将之扶起,又捏合谷,又捏人中,阎长寿方慢慢睁开双眼。 燕高行问道:“不知两位还要不要再打?”十三旗之龙兄凤妹都发出一阵欢呼。 阎长寿恨恨地道:“以酒施袭,算什么本领?阎某不服!” “以酒作武器,最不会伤两位之身体,否则两位落败时即使不死,也得重伤!”燕高行道:“两位若不服气的,燕某愿意真刀真枪再战一场。” 阎长寿转头望向夏越冬。夏越冬双眼虽未瞎,但仍痛得睁不开来,眼角不断沁出泪水,如何能应战?阎长寿怒哼一声道:“姓燕的,你这恩情咱们记下了,日后当粉身图报,后会有期,咱们走。” 那十来个人眨眼间走得干干净净,萧文鉴本就不喜欢他们,也不强留,只着黄立祥代他送客。龙兄凤妹又发出一阵欢呼,苗新韵道:“恭喜大哥,武功比前精进许多,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练武吧?” “没事干,不练武,又如何打发日子!”燕高行手一伸,“四妹,我的酒呢?打赢了该庆祝庆祝。” 萧文鉴忙道:“燕壮士请上厅再慢慢喝吧。”苗新韵这才替他们介绍。 ×      ×      × 众人上厅坐定,燕高行道:“不料一过黄河,便在此处见到昔日旧友,真是快慰平生,其他弟兄都好吧?” 朱镇江问道:“你怎会来此?” 燕高行瞄了他一眼,道:“怎地如今连我的名都不敢叫了,是莫老二规定的么?你不用担心,我到河北不是要去找他,而是来故土看看。如今伴我的再不是什么豪情壮志,只是这一坛酒。见到老二,替我向他问好,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充满悲凉,只听得苗新韵心头滴血。 朱镇江道:“莫大哥的一意思也是希望你不要再回去,因为,因为那个人还十分恨你……” 燕高行脸色大变,目光一凝,瞪着朱镇江的脸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你相信那一切?” “本来咱们都不相信,但后来你承认了,咱们一向知道你是说一不二的,当然要相信。” 苗新韵声音似哭地叫道:“二哥,你不要说了。” 燕高行道:“一开始时,燕某不承认,为何当时你又不相信燕某说的话?” 朱镇江嗫嚅地道:“斯时尚未水落石出……” 他话未说毕,燕高行已怒喝一声:“狡辩!” 朱镇江反问:“如今你想翻案?倘若你是清白的,弟兄们一定再次拥护你!” 燕高行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十分疯狂,这一次竟足足有两盏茶工夫,笑到后来,他竟然咳起来了,一抬头,只见他脸上竟有泪痕,“我还在乎这个么?当初创办十三旗,只想替老百姓做点事,不是为了自己之利益,不是为了找一群人来拥护我,不是为了名,朱镇江,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咱们也想为百姓做点事,是故才会整天奔波劳碌,再度拥护你,乃是希望你再次领导咱们干一番事业,对武林作出更大之贡献!” “再次拥护我:你欲置莫殿元于何地?” “倘若你是清白的,相信他会让位给你。” “这是他告诉你的?” “他是你一手裁培的,平常交谈还常提及你对他之恩情,虽然他不曾说过让位的事,但在下相信他会这样做!” 第四章 往事堪叹 酒醉被困 燕高行忽然抓起酒坛,咕嘟嘟地喝了十多口。萧文鉴不知底细,只听得莫名其妙,又不好接腔。 “今日只有酒才是我的知己,其他人说的话,我只是听听,过后便忘记了,朱镇江,你要喝一杯么?” 朱镇江略为沉吟了一下,道:“好,今日能相聚,也是缘份,错过今日,也不知何时方能再见,理该庆祝一下,四妹,你也来一杯吧!” 萧文鉴连忙下令仆人送上大酒杯。燕高行跟他俩喝过三杯,长身道:“燕某已喝够,要走啦!” 顾念恩忽然长身道:“且住,在下兄弟也想跟燕大侠喝几杯。” 燕高行讶然问道:“请恕在下眼拙,不识大名。” 苗新韵道:“大哥,左首那位叫‘山中虎’顾念恩;右边那个叫‘林中豹’顾念义,两位壮士都是血性汉子,颇值一交。” 燕高行连忙长身:“失敬失敬,两位大名,燕某早有所闻,燕某应敬两位三杯。”他跟顾氏兄弟又喝了三杯。 顾念义道:“痛快痛快,大侠如此海量,贱兄弟还是头一次碰到。” “今日燕某有事,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苗新韵忙道:“大哥,主人已在备早饭,不如吃了早饭再走?” 萧文鉴也忙挽留,顾双成亦有意,燕高行只好答应。闲着无事,顾氏兄弟方将来此之原因告知燕高行。 顾双成因他俩也是姓顾,大感亲切,问他俩是何处人氏,一问之下,竟是同乡,忙改口称大叔。顾念恩兄弟见他如此伶俐,亦十分疼爱他。燕高行道:“小顾,你不如跟他俩回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你之亲人,过一段时候,再来找我,如何?” “但,届时小顾去何处找头儿?” “三个月后,咱们再来此处相见如何?” 顾双成这才答应,谈笑间,下人送上早饭,苗新韵挨着燕高行坐下,替他布菜,“大哥,咱们何时才能再相会?’ 燕高行以前与她之感情一直不错,闻言不由一阵恻然,半晌方道:“有缘自能再会,何必强求?” “大哥你欲去何处?” “我一个人,去何处都十分方便,爱去那里便去那里。”燕高行刚说毕,忽觉腿上一阵麻痒,却是她以指在其大腿上写了几个字,他望着她轻轻点头,低声道:“四妹,你保重,愚兄走了。” 苗新韵连忙长身道:“小妹送大哥出门。” 朱镇江道:“今日若非大哥眷念昔日兄弟感情,十三旗使要栽在阎长寿手中,咱们都来送大哥一程。” “不必不必!”燕高行长身而起,不顾而走,放声歌曰:“对酒当歌,人生几河?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马车犹停放在大门外,只见他跳上去,挥鞭催马,车声辚辚,绝尘而去。 苗新韵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其去处,只听朱镇江低声道:“四妹对他犹未忘情,真是可悲可叹!” 苗新韵不悦地道:“二哥,小妹一向敬重你,你怎地对我说这种话?” “对不起,是小兄失言!”朱镇江双臂向上一抛,一只花白的信鸽冲天飞起,在空中略一盘旋,便向北飞去。 “二哥,你通知莫大哥?” “小兄告诉他一路平安。咱们也要走了。四妹,你要去何处?” “小妹要去安阳处理一件案子。” “小兄要下江南征粮,就此别过,保重!” 苗新韵望着他们之背影,也挥挥手道:“咱们也上路吧!” ×      ×      × 燕高行放马驰了一阵,心情难以平复,昔日种种在脑海中一页页掀过,他身子突然颤抖起来。“哇”地一声,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呕在路旁。 昔日之情景像针一般,不断地刺在他心房里,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他倏地把马拉停,转身捧起那半坛酒,一口气将其喝干,接着将酒坛远远地抛了出去。 “哗啦啦”一阵响,酒坛碎裂,但记忆犹新,他倏地又挥鞭催马,那两匹健马吃痛之下,洒开四蹄狂驰,幸好在郊外,也不怕惊世骇俗。 马匹驰了一阵,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燕高行早已醉倒在车上,他长期狂饮烈酒,无非便是为了忘记过去,是为麻痹刺痛之心灵。到江南几年,心病似稍沉愈,但一到河北,往昔情景又翻上心头,尤其是见到昔日战友,情恩更难抑止。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死,不是失去地位名誉…… 对燕高行来说是委屈,是冤枉!为了别人之清誉,为了大局,他必须违心承担一切罪名,甘心受昔日之战友及手下指责,他甚至后悔再回河北,幸好吐时他已醉了,醉得十分沉,醉得连天塌下来也不知道。 待他醒来时,满天红霞,耀眼生辉,燕高行但觉头疼欲裂,他替马卸辕,将之拉到树下吃草,自己进林解手后,坐在山坡上,望着远处的落日。 脑海里忽又跳出一张脸来,圆圆的脸,就像太阳一样,那对眼睛似星星般明亮。但其心却比蛇蝎还毒。每次午夜梦回想起她,燕高行却忍不住一阵颤抖。只有唐玉凤依偎在自己身边时,他才能忘记她,他只道这辈子将不会再记起她,因为他决心要娶唐玉凤,谁知天不从人愿,还尚未成亲,已归黄土。 没有唐玉凤在身边的日子,脑海便不时泛上她的影子,折磨得他死去活来,是故他才决定到河北来。其实他连自己都说不清来河北所为何事,因为他根本不敢去见她。 她给他的是一场噩梦将他由高峰推落深渊,倘非十三旗里的弟兄大部份是他出生入死的战友,一直以来亦十分敬重他,否则他早已被处决了。 马儿啃草,发出“沙沙”的声音,燕高行这才觉得肚子饿得咕咕乱响,今早吃进去的,早已呕得干干净净。 燕离行见远处有炊烟,便慢慢长身下山,循炊烟找到一座小村,他摸出一块碎银,向村夫买了一只鸡,几个馒头,又买了些盐巴,然后跑到溪边,将鸡宰了洗净,在内腔涂上盐巴,外面再用田泥裹好,返回山顶,折枝为薪,用火烧烤。 他先把馒头吃净,再回马车,打开一坛酒,搬上山坡。此刻天色早已晚了,他把烧干了之泥巴剥开,便闻到一股诱人之香气。燕高行先撕下一条鸡腿,“自斟自饮”,暂时忘记烦恼。 待他把一只鸡吃光,那坛酒也已喝了小半,一阵夜风吹来,酒气上涌,他和衣仰天躺在草地上,眼皮沉重,沉睡起来。 酒果然是良药,虽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最低限度能睡得着,最低限度今夜的心扉不用再颤抖。 燕高行不是自行醒来的,他是被人推醒的,当他睁开惺松的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蒙着布巾的脸!他吃了一惊,欲坐起来,不料身子不能动弹。 蒙面人眼角沁着几分笑意:“他醒来了,在梦中死去,是一种福气,可惜你小子无这份福气。” 燕高行身上穴道被封,但还能开腔:“你们是谁?与燕某有仇?” “咱们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而且老实告诉你,咱们之间并无仇恨。” “是阎长寿叫你们来杀我的?” “谁是阎长寿咱们并不认识,就算是他吧,那又如何?有些事你不必多知道,因为知得越多越痛苦,你只须记住,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之忌辰。” 另一个蒙面汉接口道:“今日天气极好,风和日丽,春意正浓,实在是个好日子,阁下应该觉得安慰。” 燕高行心头往下猛沉,他不怕死,但不愿在今时今日死,何况死得不明不白,是故道:“既然在下已快死,你们何妨将姓名及燕某之死因相告?对啦,你们不会找错人吧?” “没有错!你不是昔日云燕十三旗之总旗主燕高行么?当年败在你手中之绿林好汉不在少数,就算你今日被咱杀死,还是占了便宜。一条命竟可抵百数十条,你燕高行也够风光的了!” 忽然又一个蒙面汉走过来,道:“老大、老二,这小子囊中还有不少银子及银票哩,咱们今趟收获可不少。” 接着又有一个身材瘦长的蒙面汉走到老大身边,在其耳畔低语一阵。老大看了燕高行一眼,长身而起,道:“把他抬下山去。” 接着有两个彪形大汉,一人抬肩,一个抬腿,将燕高行抬上马车。这马车本就是燕高行的,他心中苦笑,但竟任由他们为之,毫不运气冲穴,觉得生既无欢,死亦无所畏惧。 老大及老二亦上了马车,低声骂道:“这厮倒会享受!儿郎们,开车。”马车慢慢前进,老大掀开封泥,闻闻酒香,叫道:“好酒,老二,咱们来一点吧!” 老二道:“可惜无碗,如何喝?” 燕高行道:“会喝酒的还用酒杯酒碗?牛饮才豪迈!请两位倒点给我。” 老大双手棒起酒坛,往其嘴巴里倒,燕高行咕嘟嘟地连喝十多口,老大这才住手。 “痛快痛快!”燕高行咂咂嘴皮,道:“再来一点。” 老大骂道:“他奶奶的,俺又不是你之小厮。”他自己力举酒坛,亦倒酒张口喝,可惜他技术太差,倒得满头满脸,但那酒终还是有部份让他喝进肚子里去,亦忍不住高声赞道:“好酒!喂,你这些酒在何处买的?” “在江南买来的。” “奇怪,江南怎会有这等上好的白酒?老二你也尝尝!”老大将酒坛递给老二。那老二更是豪迈,仰头一阵牛饮,连呼好酒。燕高行叫道:“请让在下再喝几口。” 老大道:“你若非嗜酒,又怎会轻易落在咱们手中?至今还要喝?” “生死小事耳,喝酒才是大事!大丈夫生于世,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唯有饮者留其名,不喝酒做人有甚意思?来来,要不俺向你们买。” 老大跟老二相顾而笑,老实说,倘若燕高行喝醉了,对他俩来说,更加方便,何况车上还有两大坛酒,真是何乐而不为。当下老二也喂他喝了十多口,老大见状抢了过去,也喝了十来口。 三人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一阵,已七八分醉意。燕高行道:“难得彼此都是刘伶弟子,但至今未知两位大名,实为憾事。” 老大还未开腔,老二已抢着道:“俺姓安叫鸿生,他是我结义大哥叫古剑。” “两位是干什么营生的?” 安鸿生笑嘻嘻地道:“干些没本钱的生意。” “这可是好生意,一本万利。在何处安窑立寨?” “伏牛山,你听过双龙寨么?” “久仰久仰,原来是大当家及二当家,失敬之至。在下若早知两位也是豪饮之辈,早就该上山寨去拜访了。” 古剑哈哈笑道:“如今也不迟,咱们正要回去。” “咦!两位不是要杀我么?因何还要这么辛苦,登山涉水?”燕高行喃喃地道:“奇怪的是,在下跟两位素昧平生,远日无冤,近日无仇……” 也许古剑及安鸿生酒喝多了,话也多了。古剑哈哈笑道:“你忘记咱们做的是没本钱的生意?抓你杀你,可也不用犯牢,还是一宗大生意哩!” 安鸿生哈哈笑道:“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诚信,咱兄弟生意不恶,乃因长期坚持这条戒律。反正左右是个‘死’字,你又何必多问?” “既然如此,干脆在此给我一刀,不更痛快?” 安鸿生讶然问道:“你真不怕死?” 燕高行长叹一声:“适才在下已说过,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人活在世上,难免有烦恼,死后则万事空,有何可怕?” 古剑叹息道:“你这倒有点英雄气概了,可惜咱们认识时日太浅,否则……唉!”他又长叹一声,似乎舍不得杀燕高行。 燕高行哈哈笑道:“朋友不在乎认识长短,只在乎是否知心!岂不闻俗语有云:白发如新,倾尽如故?” 那两个绿林大汉似乎都读过几年书,安鸿生叫道:“大哥,冲着这句话,咱们再干几口。”他先喝了十来口酒,再将酒坛交给古剑。 燕高行道:“两位似乎读过书,为何会流落绿林?” 那两厮哈哈大笑起来,燕高行道:“莫非燕某说错了话?” “读过书便不会做大盗,你以为做大盗都是自愿的?你年纪较轻,经历不少,咱们也不怪你。”古剑言毕又举起酒坛喝酒。 就在此刻,燕高行小腹一凹,一股“酒箭”喷出,正中安鸿生之太阳穴,只见他一声不吭,便瘫倒在车上,古剑放下酒坛见把弟倒在车厢上,满头满脸是酒,十分奇怪,燕高行道:“安兄似乎喝醉了?” 古剑走前一步,俯身去推安鸿生,燕高行第二股“酒箭”又射出,古剑虞不及此,应声而倒。燕高行知道他俩晕倒之时间不会太长,连忙运功冲穴,他必须在他俩醒来之前,恢复自由,否则后果堪虞。 过了一阵,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遽之马蹄声,而马车也在此刻停住了,燕高行冲穴正在要紧关头,不由一阵心焦。 只听外面有人喝问道:“谁敢挡双龙寨的路?” 燕高行听不到对方之回答,只闻一阵步履声传来,俄顷,有人掀开车厢之帘,燕高行刚好对着那方,但见有两人蒙面汉探头进来,其中一个显然蓄着长髯,因为蒙面巾之下还有三四寸长之黑须。 那厮怪笑一声:“果然在此,咦,他们怎地躺在车上?”他用力嗅了一下,又道:“真是酒鬼,事情未办好,竟然喝醉了。” 背后那个道:“老大,不必多说,这小子躺着不能动,必已是被封住穴道,何况手脚尚缚着绳子,先解决掉他吧!” 长髯蒙面汉悄没声息地抽出一柄利刀来,走前一步,双手握刀,向燕高行之小腹插下去,他志在必得,又无后顾之忧,是故用力极猛。 眼看燕高行即将死在其刀下,突见他双腿提起,蹬在其腔腹间,但闻他闷哼一声一上身向后一仰,连刀也握不稳,“笃”地一声,反射在车顶上,人亦因拿不住桩而连退几步,马儿吃惊,标前几步,马车滑前。原来千钧一发之际,燕高行穴道已通,他恐穴道刚解,血脉未通畅,是故尽力一蹬,以求保命。 长髯客跌倒地上,另一个蒙面汉见燕高行虽然穴道已解 第五章 化敌为友 解除纷争 安鸿生叹了一口气;“你真聪明。” “为何他与另一位蓄长髯的蒙面汉又来此,要杀死我?” 古剑道:“这一点咱们也想不通……蓄长髯的应该是老大岳英明。” 燕高行负手于背,踱了两圈,再问:“岳家堡付了多少钱给你俩?” 古剑正容道:“古某虽然厕身绿林,却非凡事要钱。多年前岳家堡曾救过双龙寨,咱们答应他们去抓你,只是为了报恩,绝非为了钱。” 燕高行忽然叫道:“在下明白了。” 安鸿生问道:“你明白什么?” “岳家堡是得了别人之钱,却利用你俩报恩,代他俩来杀我,可是后来又改变主意,要亲手杀死我,因为岳家堡怕走漏风声,你们取我首级自己去领赏。” 古剑及安鸿生面面相觑,心中对燕高行极是佩服,半晌,古剑方道:“这个咱们便不知道了。” 燕高行续问:“岳家堡何时要你俩杀我?” “咱们在几天前才接到消息,便赶来了……” 燕高行截口道:“请说清楚,是在那一天?” “前天。”安鸿生道:“咱们正好下山到处找猎物,却见岳英明及岳英雄出现,要咱们去杀你,并告诉咱们,你大概去那一条路,咱们循迹找来,见到这辆马车,果然便找到你。” 燕高行又踱起步来,半晌方道:“燕某既然已跟两位交了朋友,自不会跟你们计较,不过两位日后可要小心一点,也许他杀不了在下,却会找两位开刀!” 安鸿生道:“咱们已尽了力,力所不逮,非战之罪,岳家堡为何要杀咱们?” “这只是燕某之感觉……只是在下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个大阴谋,为了守秘,幕后人多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燕某也希望这是自己疑心过盛,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古剑道:“多谢燕当家的好意……你要走了么?” 燕高行道:“难道燕某还会跟两位动手?不过,再发生这种事,在下出手绝不会留情。” “且慢,古某很想跟你交个朋友,这附近有座小集,咱们到那里吃喝一顿如何?” 燕高行略为沉吟一下,道:“好,我驾车,你们骑马在前带路。”他霍地跳上马车。 附近果然有座小集,占地不大,但因是附近山货之集散地,还颇为繁盛,由于客商多,故集上饭馆酒馆还不少。古剑因人多,包下一家饭馆,吩咐小二做最好的菜,燕高行则托着一坛酒进店。 饭馆不大,只能放四张八仙桌,双龙寨的人坐了三桌,留下一张正好给燕高行、古剑及安鸿生坐。俄顷,小二先送上几盘冷菜,菜色普通,只是些山货。 幸好三人均志不在此,古剑斟了一碗酒,双手高举道:“这一碗是敬燕兄不怪罪之德!”言毕一饮而尽,燕高行陪他喝了一碗。 燕高行回敬一碗:“在下要多谢两位不杀之恩,希望日后成为好朋友。不过在下有一言奉劝,最好尽早离开绿林,并非在下看不起绿林,但打家劫舍,终非长久之计。” 古剑道:“其实咱们一直很羡慕云燕十三旗,他们同样劫富济贫,但却博得极好之名声,咱们,唉……不提也罢!” “你们也是劫富济贫?那为何要杀燕某?这可非正义之举,须知云燕十三旗有今日之名声,乃一直坚持一个原则,不义之事不做,行侠仗义之事多做。” 安鸿生道:“咱们已说过,杀你只是为了报恩……” 燕高行截口道:“为了报恩便可不问青红皂白而杀人?两位既然认为云燕十三旗名声好,我这位前任总旗主总不是坏人吧?连我也要杀,虽说只报恩,但这当中已有很大之差异!” 古剑轻叹一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日后咱可得好好打算打算、斟酌斟酌了!” 安鸿生道:“咱们欢迎您来双龙寨,咱俩愿意以你为头,以您马首是瞻,安某鞍前马后侍奉你。” 燕高行道:“燕某若还有意于此,也不会等到今天了!两位好自为之,前途无可限量,大丈夫生于世,理当为苍生百姓做点好事,若只为了吃饭,又何须在腥风血雨中过日子?” 古剑道:“古某问你一句话,你可否告诉咱们为何要离开云燕十三旗?” 燕高行脸色登时一变,缓缓将酒碗放下,古剑续道:“是否你察觉下面的人开始违背你订下之原则,又不愿同流合污,、是以独自引退?” 燕高行双眼神光暴现,急问:“两位是否听到什么不利十三旗之传言?” 古剑忙陪笑道:“没有……古某只是顺口问一问而已。来来,再干一碗!”三人又喝,一碗酒,古剑接道:“不过古某的确是诚心诚意请你来率领双龙寨,相信在你之领导下,寨务必能大大发展。” 燕高行摇摇头,安鸿生道:“那请你到敝寨盘桓几天吧!” 燕高行道:“倘在下能拨冗,必到贵寨拜访。” 古剑道:“大侠高风亮节,武功又高,绝不能默默终此一生。你独自一人,浪迹江湖,难道不觉得辜负上天好意?师长教导之心血?” 燕高行忽然狂笑起来:“两位将燕某看得太高了,其实燕高行亦不过是一价凡夫俗子而已,今朝有酒今朝醉!”, 安鸿生道:“安某绝不相信燕大侠是这种人。” 古剑年纪较长,阅历较丰,道:“依古某观察,大侠似乎有什么心事,你不说出来,纵使咱们不能为你解困,也能解解烦闷9” “燕某有一红粉知己,已到谈婚论嫁之阶段,但她却被人杀死了。” 安鸿生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凭大侠这等人材,要娶十房妻妾也非难事。” 古剑沉吟道:“大侠之心事不止是此,看来你是有难言之隐,咱们不宜交浅言深,且尽欢半天!来,再干一碗!儿郎们,一齐敬大侠一碗酒!”堂里响起一阵轰应之声,数十只碗举了起来。 燕高行颇为感动,双方举碗道:“燕某当不得诸位厚爱,望大家日后多行善仗义,我代百姓干了这碗!”一仰脖,将酒喝光,众喽啰都欢呼起来,安鸿生忙呼小二送菜上桌,燕高行则请他们坐下。众大汉便开始吃喝起来,气氛甚是融洽。 燕高行吃了一阵,放下碗筷,长身道:“今日燕某承蒙诸位厚爱,心头感激,也想跟诸位多聚些时日,奈何身上尚有要事待办,就此别过,日后当还有再见机会。” 古剑及安鸿生苦留无效,只好将之送出店外,燕高行为了脱身,匆匆跃上马车,挥鞭催马,蹄声辚辚,眨眼间便已出了小集。 燕高行乘着几分酒兴,用力挥鞭,马儿在郊外洒开四蹄,跑得更快,驰了一阵,燕高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此去路上不知那里方有打尖之处,他车上既无食物亦无酒水,无可奈何,拨转车首,又往来路驰去。 一来一往,费去近半个时辰,小集在望,突见屋顶上黑烟冲天而起,燕高行大吃一惊,鞭如雨下,顾不得路上有人,急急驰入小集。 但闻人声喧哗,饭店外远远站着一圈人,饭店似遭祝融光顾,店外两方人马正在厮杀,鲜血染地,燕高行见有不少青壮汉子正提水在扑救,心头极之债慨,猛喝一声,他嫌马儿速度太慢,自车上跃起,几个起落,越过人墙,落在地上。 定睛一望,双龙寨的人正被人园攻,对方武功较高,人数虽然差不多,但败象已呈,古剑及安鸿生被几个蒙面汉围攻,形势也是岌岌可危。燕高行标前几步,便望一、个大汉的后背击去。那厮反应也快,一个偏身,回身一刀横劈过来。,好个燕高行,上身向后一仰,右脚如铁桩一般栽在地上,左脚提起一踢,正中对方小腹!那厮料不到偷袭的人,竟有此武功,那里躲得过,怪叫一声,身子离地飞起,撞在一位同伴背上。 只见燕高行上身一旋:右手一落,抓住一个汉子之后衣,左掌乘势印出,那大汉冲口喷出一股鲜血,眼看已不能活。 这几个动作,干脆利落,疾如闪电,直至此刻,古剑及安鸿生方能稍松气,这才发现来者是燕高行!不禁大喜问道:“大侠怎地去而复返?” “回来买酒!”燕高行手脚不停,“你们还得小心应战!”说话间,他又打倒两条大汉,形势稍为好转。 忽然屋顶上有人道:“不问青红皂白,见人便杀,也敢称大侠,不怕笑掉同道的大牙!” 燕高行头也不抬地道:“放火烧店,强盗行为,这种人不杀,乃无天理!” 话音刚落,“飕”地一声响,一枝长箭挟着劲风向燕高行射过来,燕高行开声偏身,长箭擦肩而过,燕高行身子半旋、,倏地抓住一个大汉的后腰麻穴,接着硬扯过来,恰好第二枝长箭又至,那厮成了挡箭牌。 直至此刻,燕高行方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屋顶上站着三位蒙面人,正中那个身材高大,旁边两个身材矮小,每人拉一张硬弓,连珠箭发,燕高行舞着那个大汉,左右遮挡,又经人多之处奔去,使对方投鼠忌器。 那些围攻的汉子见状,恐殃及池鱼,纷纷闪开,双龙寨之围,无形中解开。 燕高行道:“古兄、安兄快闪到一边去!”古剑及安鸿生不退反进,持刀上前,替他挡格长箭燕高行藉此一艮机,双臂一甩,手中之尸体便飞向屋顶,人亦随之跃起。 尸体在其内力催迫之下,去势又疾又劲,屋顶上三人不敢伸手去接,纷纷闪开,燕高行足尖在屋檐上一点,凌空一腿踢向中间那名高大的蒙面汉,“阁下敢开腔损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高大汉子夷然不惧,左臂一挥,掌缘如刀,反切燕高行之足踝,这一招连消带打,使得潇洒自如,从容不迫。燕高行心头一凛,知道遇上对手,不敢大意,涟忙沉足踏在屋瓦上,对方右拳已迎面击至。 燕高行左臂一抬,将对方手腕拨开,顺势落腕施爪,反扣对手臂弯关节,两人一来一往,各展绝技,却全是小巧功夫,换了十来招,燕高行掌法一变,施展师门绝技“银河落天”掌法,方逐渐争得上风。 旁边那两个大汉见其首领不能胜,抛下长弓,抽出兵器,双双杀上。燕高行长笑一声:“这种打法大概是汝等之绝技,亏阁下还敢开腔损人。” 高大汉子冷笑道:“待制服了你,再跟你理论!” 燕高行也不打话,侧身在三人夹攻中,依然有进有退,毫无败象。 俄顷,古剑及安鸿生也跃上饭店屋顶,分别接战那两名大汉,压力一减轻,燕高行双掌使来更加潇洒自如,那高大汉逐渐不支,他自知今日难以讨到好处,乃道:“快退。” 燕高行冷笑道:“阁下放了火便想一跑了之?天下间岂有这等便宜事?”他那招“急流直泻”倏地化掌为爪,将对方之蒙面巾扯下来,只见那人一张国字口面,相貌堂堂,蓄着三绺短髯,颇为威严,神情居然有几分正气。 燕高行征微一怔,问道:“阁下是谁?” “你连老子是谁都不知道,还敢来搅局!” “你与双龙寨有仇?” “废话!他们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抢劫也就罢了。居然连人也杀了!这种人不歼灭,百姓岂有好日子过?” “他们杀了你什么人?” “杀了某之表妹及表弟,还有老少三十人,够了否?” 燕高行急喝道:“住手!”他声如霹雳,震得在场之人,双耳嗡嗡作响,不由自主都停下手来,燕高行转头向古剑。“两位当家,这位所言是否真实?” 古剑正容地道:“此事古某闻未所闻,但绝非古某及二弟所下之命令,若是无权无势者,双龙寨是严令不许伤其性命的,违者斩者!阁下若不信,可问下面的人!” 一个蒙面汉冷笑道:“你不下令,不等于下面的人不会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安鸿生道:“若有此种情况,双龙寨必不会养奸姑息!请问贵表弟一家在何处?叫什么名?待咱们仔细查一查,一定将结果相告,若有此等令人发指的事发生,安某将亲自将凶手交与阁下处置。” 那高大汉子沉声道:“你去查一查登封岳家,去年底被灭门一案,便知真伪!” 古剑又问:“你又怎知此案是双龙寨做的?” “第一,墙上以血画了你们双龙寨之标记;第二,有人见到你们双龙寨的人在半夜进入岳家,大约有七八人之多。” 古剑含笑道:“杀人之后留下双龙寨之标记,此非本寨之作风,双龙寨从来不做这等事,极可能是有人插脏嫁祸;第二,阁下所说之‘有人’看见,不知是什么人?” “在下若将其姓名相告,唯恐其会受贵寨之灭口;至于第一点,只有贵寨知道。” 安鸿生道:“敝寨向来只劫为富不仁之财主,且大部份用来济贫,多年来,安某不敢说从未杀过无辜之人,但为数极稀,像这等灭门的事,更不曾干过,就算做出这种事,也不会傻到要留下标记,自坠声誉。” 古剑道:“登封岳家为什么被灭,古剑还不知道哩!” “岳春鹏是在下舅父,表弟名飞扬、表妹闺名双喜,均在弱冠。” 古剑道:“古某保证严查手下。” 他话未说毕,一个蒙面大汉已喝道:“这都是废话,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调查。” 古剑道:“双龙寨愿意与阁下等一齐调查真相,倘若确是双龙寨所为,我这个当大寨主的,愿意到岳家坟前自刎谢罪!” 古剑言毕转向燕高行道:“请燕大侠作证,倘古某食言,请你动手割下古某项上人头,到岳家坟上拜祭。”他说得如此庄重,态度又诚恳,对方心头怒火虽未息,也不得不重新考虑。 燕高行道:“既然双龙寨有心解决此案,阁下再不将姓名相告,便未免令人失望了。” 直至此时那位高大汉子方道:“在下姓高名嵩,这些都是高家弟兄。” 安鸿生脱口道:“原来是高家堡堡主,真是久仰大名了。”近年来,在北方武林崛起几个新组织:“一观三教五堡”,高家堡与岳家堡,均是五堡之一。泰山望海观之观主玉冠道长,声名地位更高,湛湛然有北方武林盟主之势,其他三教五堡之实力亦不容小觑,有些组织实力犹在九大门派之上。” 燕高行这几年均在江南,是故所知不多,但对此人颇有好感,不过仍不值其所为。“高堡主虽然报仇心切,但也不能放火殃及无辜,幸好未曾波及民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嵩脸上微微发热,忙道:“七弟,你快下去赔店家损失!高某尚未请教大侠之姓名。” “在下燕高行,近来在江南走动,料堡主不曾耳闻!”那被他称为七弟的大汉道:“燕高行岂不是前任云燕十三旗之总旗主?” 燕高行讪讪一笑:“燕某确在十三旗处呆过,不过如今已与十三旗没有关系了。” 高嵩叫道:“真是不打不相识,难怪阁下有此功力,也难怪十三旗能享誉云燕!来来,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古兄、安兄也请同往,咱们尚有事共商。”古剑见燕高行一口应允,便也带着手下,跟他们到附近一家客栈落脚。 高嵩道:“掌柜,你这家客栈有几间房?” “一共有十二间,客官……“咱们全包下来,不够的你再替咱们找些被子草席来,今夜咱宴客,若没有好厨师的,快去请几个来,没有好酒,也请快寿备。” 七弟高峰抛下几锭银子,“这是订金,若不够的,明早再算。” 掌柜又惊又喜,一面令小二去办,又着浑家先进厨房料理点冷菜,自己亲自招呼。 高嵩拉着燕高行、古剑及安鸿生先到靠墙角的一张座头坐下,俄顷,高峰及五弟高超也坐了过来。高嵩拱手道:“高某处事鲁莽,适才若有得罪者,尚请诸位包涵。” 燕高行忙替他们打圆场,“双龙寨既然诚心与贵堡联合调查,彼此最好摒除成见,在未有结果之前,大家尚是朋友,倘若案子确是双龙寨干的,燕某绝不会坐视。” 谈了一阵,气氛渐融洽,俄顷,掌柜端了几碟冷菜上来,不外是干切豆干丝、卤水牛肉、香炸蚕豆之类的小食,酒就很一般了,不过大家还是干了一杯。高嵩问道:“古寨主准备如何调查此案?” “请贵堡先派人随咱们上山,在敝寨调查过后,再到登封凶场勘察一下,不知堡主又有何高见?” 高嵩沉吟道:“如此甚好,五弟、七弟你俩再带四名兄弟,明天随两位寨主到双龙寨调查。” 古剑道:“双龙寨将负责诸位之安全。” 高嵩举杯道:“如此高某先谢了,再敬二位一杯,高某先饮为敬。”他一仰脖,便将酒干了。这一晚,燕高行与高嵩相谈甚欢,尤其高嵩酒量极豪,甚对脾胃,高嵩对燕高行之酒量,就更加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次日一早,双龙寨回伏牛山,高家堡因方向相同,乃结伴而行,独燕高行一人驾车北上。此时,若在江南早已春意盎然,但在北方,树梢方刚吐出嫩绿,路上行人稀疏,幸好燕高行车上粮酒充足,兼且马车可作居所,倒甚自由自在。 第六章 义助姑娘 摒挡色狼 这天他吃过晚饭,在车上喝了大半坛酒,一时感怀往事,乘看月色,仍然驾车前进,忽尔一阵酒意上涌,他和衣醉倒车上,马儿不知主人已醉,依然慢慢前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高行忽然醒来……却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暖炕上,锦被丝帏,他吃了一惊,揭被而起,只见自己只着内衣裤,掀开帐子一望,借着桌上微弱之灯观察,这分明是女子之闺房。 远处彷佛有丝竹声传来,燕高行也曾到过青楼勾栏,猜着了几分,却不愿躺下床去,正想穿衣,又找不到,桌上放着银子,细数一下,正是他的,且丝毫不少,正在孤疑间,房门突被人推开。 燕高行抬头望去,进来的是位丫鬟,双手捧着一盆洗脸水来,他忙问:“姑娘,在下怎会睡在此处?” 丫头抿嘴笑道:“等下你自己问我家小姐吧!” “你家小姐是谁?” “见到她你自己问去。”丫头问道:“公子一身风尘,似乎已很久未洗过澡,可要洗一下?奴婢替你备澡水。” 燕高行的确已有半个月未洗过澡,闻言脸上发红,乃道:“如此有劳姐姐了!”丫头放下洗睑水,转身出去。俄顷,又有一位青年提着一口大澡盆进来,放在房中,燕高行问他,只见他以食指指着自己之喉咙,表示是哑巴。他转身出去,提了两桶水来,一冷一执,注在澡盆里,丫头又捧着毛巾、衣服进来,搁在床上,然后关门出去。 燕高行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三七二十一,脱掉衣裤,跳进澡盆,细意洗涤一番,但觉毛孔全部张开,浑身舒畅。 刚穿上丫头送来的衣衫,房门又被敲响。“进来。”,进来的仍是那位丫头,把旧衣服拿走。“公子且稍候。”她又令那哑巴进来搬走澡盆,抹干地上水渍,再捧着一只漆器食盘,上面放着一小锅稀饭,两个馒头,一碟咸菜,一只咸蛋,一碟炒鸡蛋。“小姐说你喝醉,只宜吃些清淡的。” “你家小姐为何不肯,来相见?” 丫头又抿嘴道:“你先吃饱再说。”她出房再回来,手上却多了一套锦衣。“请公子穿上这套衣服,好去见我家小姐。” 燕高行再无心吃饭,接过锦衣便将之穿在身上,“你家小姐到底是什么人?”丫头一手拉着他的手,走出房去。外面有条小小的走廊,旁边有道楼梯。燕高行心头疑云阵阵,驻足道:“姐姐不把话说清楚,在下可不愿走!”丫头以指加于唇上,示意他说话轻声:“小姐被一位恶人缠住,请你假扮是他未婚夫,替她解个围。” 燕高行又好气又好笑,料不到自己竟会糊里胡涂当上护花使者。“此处是什么地方?你家小姐叫甚名字?” “这是兰香居,我家小姐小名阿碧,见客时叫玉瓶,姓黄。”丫头顿足道:“你问完了没有?快走,小姐失了贞操,唯你是问。” 燕高行见她长得可爱,忍不住问道:“小姐若被人强奸了,也把罪名派在我头上,天下间岂有此理?” “她是为了救你才惹上那恶人的,不怪你怪谁?” 燕高行轻咦一声,忙道:“如此快请姐姐带路。” 丫头轻轻下楼梯,姿态轻盈,边走边道:“小姐告诉那恶人,说你是他未婚夫,他当然不信……” 燕高行问道:“那恶人到底是甚身份,叫什么名?” “他是曲阳首富叶奇的独子叶天好,仗着父亲之财势,一向鱼肉乡里,他看上我家小姐已久,只是没有机会下手罢了,这次他截住你的马车,着人抱你出来,小姐恐他伤害你,故此假认你是她夫婚夫,是来找她的,那厮便趁机要小姐陪他喝酒……我家小姐虽然厕身风尘,但玉洁冰清,至今尚未破身,你可不要小觑她。” “能出污泥而不染的人,在下敬佩还来不及哩,又怎会小觑她?”燕高行话刚说毕,两人已同时到了楼下,丫鬟伸手轻轻在一扇门上扣了几下,然后将门推开,只一手向燕高行勾了勾,燕高行立即走了过去。只见房内有一位恶形恶相的青年,满嘴油光,一手一个搂着姑娘,斜对面有位清清秀秀的姑娘正在弹琴,燕高行进去时,她也斜他一眼。燕高行道:“阿碧,夜深了……快上去睡吧!” 那锦衣青年霍地推开身边那两个粉头,戟指道:“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 燕高行心平气和地道:“我不是东西,我是阿碧的未婚夫。”他伸手向弹琴的姑娘指了一指。 “少爷不管她是你什么人,既然在兰香居当歌妓,而少爷又付了钱,只要少爷未兴尽,她便不能离开。” 燕高行反问:“你给了她多少银子。” 叶天好先是一怔,继而哈哈狂笑起来:“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要与少爷比财产。” 燕高行仍不生气,“我不敢与少爷比财产,而且相信你也不会把全副身家送给阿碧,是不是?在下只想把你给她的银子退还给你,她今夜只能陪我,不能陪别人。” 叶天好缓缓走了过来,以拇指指着鼻子道:“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知道,那是一管很难看的鼻子!” 阿碧的丫头忍不住笑了出来,叶天好怒不可遏,猛地一拳望燕离行的鼻尖击去,他一出手,燕高行才发现原来他是个练家子。幸好燕高行武功今非昔比,但见他头一侧,拳头几乎贴着脖子打过去,燕高行左掌向上一切,正中其腕脉,叶天好右臂酸麻,立即垂了下去。 “叶少爷,在下可否带阿碧回房?” 他语音未落,叶天好的左拳已当胸打过来,燕高行心知不严惩这名恶少,根本无法让他乖乖听话,是以他双臂一张,拨开叶天好之左臂,同时一掌掴在叶天好之脸上。 叶天好这辈子尚未吃过这等大龉,真是又惊又怒,疯狂般扑过去,可惜他武功跟燕高行差距太大,但闻“啪啪”连声,燕高行又在他脸上掴了几巴掌。“喂,在下已还了二千两银子给你了,你还待怎地?” 叶天好此刻也知道自己实非燕高行之敌,好汉不吃眼前亏,恨恨地道:“好,少爷今夜把玉瓶让给你,但你若有种的,便不要离开。”言毕狼狈地跑了。 丫头高兴地道:“小姐,你果然没有看错人。” 那两个粉头则道;“玉瓶,你可要小心,叶少爷家里养了不少打手,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燕高行道:“有我在此,你们不用担心。” 阿碧道:“你们都回房去吧!”她待那两个粉头走后,然后走上楼梯,走了两步才回首向燕高行招手,燕高行乃随她上楼,那道楼梯甚是狭窄,但她走来十分轻松自如,燕高行这才发现她竟亦学过武功。 一个学过武功的女子,竟然厕身烟花,她目的何在?燕高行忽然对她充满了好奇,他轻轻跟着她进房,阿碧却没有让丫头进去。 “请坐,多谢你替奴家解围。” “何必多谢在下?你救了在下,要谢的应该是我!”燕高行语气一转:“不过以姑娘之身手,完全不用怕他,又何必要在下越俎代庖?” “壮士说笑了,一个弱质女子,怎能与恶少对抗?” “在下又不能永远保护姑娘,倘若在下离开之后,那恶少再来,姑娘又如何自处?” 阿碧微微一笑:“以后的事,只能随其自然。” “姑娘这般自信,证明在下这对招子没有看错。” 阿碧反问:“壮士很在乎此点?” “在下更关心你为何要在兰香居当歌妓?”燕高行道:“叶家离此不远,他回去讨救兵,片刻间便到达,姑娘又为何不准备一下?” 阿碧沉吟了一下,忽然反问:“尚未请教壮士高姓大名,奴家实失礼仪。” “在下燕高行,也未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燕大侠不是已知道奴是姓黄小名阿碧么?” “在下不相信,因为那只是丫头胡诌而已,在下想姑娘亲口告诉我。” 阿碧似乎没有听见般,喃喃地念道:“燕高行……燕高行,这名字为何这般熟?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已将真实姓名相告,为何姑娘仍不肯坦诚相告?燕高行又不是家知户喻的人物,你未听过并不奇怪。” “不,我记起了,你曾是云燕十三旗之旗主!只不知后来为何会离开十三旗?” 燕高行双眼只瞪着阿碧,半晌,她只好道:“小妹姓紫,双名筠筑,厕身在兰香居,实在有苦衷……因为家兄被拜月会掳去……” “这跟拜月会又有何关系?” “叶天好是拜月会弟子,叶家也是拜月会的一个暗舵,小妹想借他打听家兄之消息,但又不愿让那厮占便宜……小妹在此已八个月,可惜尚无进展。”, “据燕某所知,拜月会只收女弟子,叶天好又怎会是拜月会弟子?” “拜月会的重要职务均由女弟子担任,此乃事实,不过为了行事方便,其实她们还收了不少男弟子,叶天好之父便是拜月会二公主的记名弟子一还授他武功, 叶家请了不少护院,叶天好也自他们身上学到点武功,他自恃这些条件,故此出外也不带保镖。” “拜月会总舵在何处,姑娘是否知道?” “小妹只知道在清苑,但地点十分隐蔽,不明仔细的,根本找不到,因此小妹才会想到利用大侠,打那厮一顿,届时以其少爷脾气,自然会去清苑求救……” 燕高行截口道:“如此说来,燕某便明白了,不过,就算你能找到拜月会之总舵,凭你一人,能有何收获?” “不错,凭小妹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有丝毫收获一但家兄之生死,小妹又不能不管,我家就只咱兄妹两人……” 燕高行又道:“你们师父是谁?” 紫筠筑摇摇头道:“咱们没有拜师,是家传武学,不过小妹天赐奇缘,巧服一颗千年蟾蛛之内丹,平白增添了十多年内功:是故也非不能与拜月会一战。” “但对方人多势众,你不可轻举妄动……” 话未说毕,已传来一阵焦急猛烈的敲门声,紫筠筑道:“门没锁上,进来!”丫头推门进来,紫筠筑问道:“小红,是不是叶天好带人来了?” “是的,他们来了十多二十个大汉,要找小姐和壮士,妈妈在厅堂招呼……叫你快下去。” 燕高行道:“待在下下楼去会他们,姑娘也准备一下吧!”他拉了小红的手匆匆下楼去。 叶家的人果然塞满了大厅,燕高行沉声道:“夜已深了,请不要吵醒别人。” “小子你来得正好,省得少爷上楼找你,俺给你两条路挑选,一是你跟咱们回去;二是把玉瓶交出来,今晚是少爷跟她的洞房花烛夜!”叶天好发出一阵淫笑。 燕高行道:“这两个条件在下都不答应,那又如何?” 叶天好一怔,随即怒道:“这是你自己讨死,须怪不得少爷,你们给我狠狠地揍。” 燕高行忙???:“且慢,这可是你们先要动手的,若有什么闪失,请莫怪在下,更不可再来兰香居捣乱……”他话未说毕,那群护院已涌上前,手脚齐施,向燕高行打去。他们都知道叶天好之脾性,打得越狠,赏金越多。 这却惹来燕高行之杀机,心想:这干人平日必视百姓性命如草芥,是故出手再不留情,只见他冲天跃起,落下时,左脚用力踩在一名护院肩膊上,锁骨立断,他借势飘飞,凌空连环双腿,踢晕一个,落地时,半转身右拳狠狠击在一名家丁的后腰上。 那些汉子利之所在,失却理性,转身又向燕高行冲过来,燕高行也不客气,迎面而上,冲进人丛中。只七八个照面,便有一条大汉被打倒于地;再过几招,又有一名护院被他踢飞出场。 叶天好又惊又怒,骂道:“饭桶,还不抄家伙。” 这一提,护院们都知道主人要取燕高行之性命,有刀的便抽了出来,身上无刀的,都抢上厅取木棒,没头没脑往燕高行身上招呼。燕高行大怒,厉声道:“今夜少爷若不教训教训你们这些平日鱼肉乡里的恶棍,誓不为人。”他双臂注满内劲,闪开刀枪,以臂挡格木棒,一翻腕,反将木棒夺了过去,他一棒在手,更如猛虎归山,“笃”地一声,将一名护院之臂骨打断,棒尖在地上一点,身子斜飞而起,避过刀枪,人落在场外,一挥棒,又打断一个护院之胫骨。 眨眼间,二十名护院已倒了七个,剩下来的护院已有点胆颤心惊,但燕高行存心教训他们,又冲了过去,棒头击在一名护院之掌指,只痛得他手中钢刀落地。 紧接着,叮叮当当地响个不绝,护院们手中之武器,纷纷落地,燕高行杀得性起,又打倒两个。 叶天好一看势色不对,悄悄向门口溜去,不料燕高行眼观六面,岂容他跑掉!只见他棒尖再在地上一点,身子凌空打了个没头饬斗,脚尖落地一点,再度射前,木棒向其后背戳去。 叶天好吓得忙不迭闪避,眼前一花,燕高行已拦住大门,同时木棒过处,腰上一阵疼痛,尚未定下神来,已像小鸡般被燕高行捏住麻穴,“姓叶的,你睁开狗眼看清楚,少爷是什么人,你竟敢打我未婚妻之主意?适才若非为了息事宁人,十个叶天好也死了,还让你回家讨救兵?” 叶天好忙道:“是是……请好汉饶命……” 燕高行用力在他脸上扭拧,痛得他杀猪似的叫起来,半晌一张脸已红一块青一块的,几无完肤。“你听清楚:少爷在此等你五天,五天之内务必交一万两白银来,否则放火烧掉你家大宅!听清楚了否?” “听清楚了,少爷……不不,小的五天之内,一定筹齐一万两白银,亲自送来……” “这还像话,快滚!”燕高行将他甩出门外,其他护院见状,也跑得干干净净了。 鸨母还想来啰嗦,燕高行不理她,径自上楼,已不见紫筠筑,忙拉住小红问话,小红只知小姐拿了几件衣服走了,燕高行问明了叶家之方向,推开窗子,飞身而出,奔向叶家。 叶家就离兰香居不远,而且大宅房舍鳞次栉比,曲阳城独一无二,是以燕高行轻易便找到,他估计紫筠筑必伏在屋顶守候,是故毫不犹疑,亦拔身而起,脚尖在围墙上一点,换气再跃,轻易地落在大厅屋顶。 他先伏在屋脊后探头观察了一阵,只见前宅黑黝黝,不见人影,乃转头望向内宅,大听后有一座庭院,种了几棵花树,寂静如死,但内宅则隐约有灯光透出。 燕高行艺高胆大,又跃落围墙,两个起落,已跃上中院屋顶,忽闻风声飒然,忙侧身一让,一枚铜钱斜射而至,他手腕一翻,将之抓住,抬眼望去,只见屋脊后有一团黑影,一时间看不清是什么人,他吸气飘前,那团黑影身形倏地暴飞,此刻燕高行已看清楚,她便是紫筠筑,是故连忙低声道:“是我!”两人随即已伏下身去,忽闻下面有人道:“俺好像听见有人声,要不要搜一下?” 另一个道:“别疑心生暗鬼,此刻有什么人会来?” 燕高行引颈过去,低声问道:“姑娘有何收获?” 紫筠筑轻轻在他耳畔道:“那厮回来之后,便进内宅去了,至今未再现身!”她眼神却一直未离开过内宅。 燕高行亦望过去,内宅只有两扇窗子有灯光透出,虽然看不到人影,但他却觉得有人在房内倾谈,于是低声道:“咱们在此再等一下,我估计他会去清苑讨救兵,届时咱们便悄悄跟着他……” 紫筠筑惊喜地问道:“你也要去清苑?你……你跟拜月会也有仇怨?” 她呵气如兰,口气喷在他耳朵上,使他心耳均痒,忍不住道:“我只想帮你一个忙而已……凭你单枪匹马,如何去闯虎穴?” 紫筠筑粉脸没来由地一红,轻谢一声,稍顿又道:“就算多你一个人,也还是很危险……你,你犯不着因小妹去冒险,万一有什么闪失,小妹就算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心安……” “危险不等于一定会死,怎会说到九泉之下,再说多一个人,危险性便会减少一半,咱们先找到拜月会之总舵,然后谋定而后动,如此危险性便更低了,姑娘此去是为了报仇,千万记住一件事,若不幸失败了,可无人再能替你报仇了!” “谢谢你……小妹以你马首是瞻就是,只怕到时你会嫌小妹武功低微。” 燕高行不知何处来的胆量,竟然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她的柔荑,紫筠筑轻轻抽不动,便任由他握住,“总之你不可冲动,必会成功。” 燕高行这才轻轻放开她的玉掌,低声道:“姓叶的倘若离开,你先悄悄跟着他们,沿途留下标记,我先回去把马车取来,有马车,咱们要跟踪他们便方便多了。” 紫筠筑点了点头。“马车停在兰香居后院,你小心一点……”话未说毕,内宅忽然传来响声,两人立即转头注视。 俄顷,果见叶天好走了出来,呼道:“叶彪,快给我准备路上应用之物,要十匹快马,给少爷安排八名护卫,天亮之前便要出发。” 院子里闪出一条汉子来,轰应一声又问:“请问少爷要去何处?” 叶天好骂道:“你连少爷要去何处也要管?叫你办事你便照办,不得饶舌,还有带上干粮及兵器暗器!”他话刚说毕,燕高行已握住紫筠筑之玉掌,悄悄先溜了。 第七章 追踪敌人 潜进月宫 十多骑快马在官途上急驰,背后扬起一条长长的黄烟,不远之后还有一辆双套马车,却跟得有点吃力,赶车的是位貌不起眼的汉子,不断挥鞭催骑,仍无法将距离拉近。 俄顷,布帘掀开,露出一张吹弹得破的俏脸来,低声道:“燕大哥,咱们能追得上么?”车夫是燕高行乔装的,其实他也担忧,却不得不安慰她:“放心,他们跑不掉的。” “小妹不担心这个,最担心的是他们到了清苑城之后,失去了踪迹,则这次跟踪,完全失去意义了!”稍顿,紫筠筑又问:“大哥,你这两匹马,还能跑多远?” 燕高行道:“到前面小镇,咱们换两匹好马。” 紫筠筑“噗嗤”笑道:“你不用安慰小妹了,你这两匹马本已是长程健马,小镇里还能买到比它俩更好的么?” “是在路上更换的,他们骑马虽然较快,但总要停马吃饭,咱们则可轮流驾驭,轮流休息,只要有马匹替换,应该不会落后太远,你先吃吧!” 紫筠筑缩回车厢内不久,马车已驶进一座市镇。 燕高行到马市挑了两匹长途健马,又让马儿饱餐一番,套上辕,把原有的两匹系在车后,然后继续上路,驰出镇市,紫筠筑便出来接替他。燕高行一手抓着馒头,一手把手教她。 两人日夜赶路,果然没让叶天好甩掉。几日之后,一前一后进入清苑城,进城之后,他们立即投入高升客栈,把马匹交给店小二,便迅速由后门离开。 叶彪道:“少爷,小的发现咱们背后一直有辆马车跟着……”他话未说毕,已吃了叶天好一巴掌,他又惊又诧道:“少爷……小的说的是实话,你为何……” 叶天好怒道:“为何你不早点告诉我?若是泄漏了拜月会之地址,你我都别想活了!”他戟指道:“你还不快去查一查?咱们先到柳家园等你!一有消息便须来报告,摸不到对方的底,你便不要回来。” 叶彪只得恭应一声,匆匆转身由小巷出去,他一口气跑到城门口张望,那里有马车之影子?转头回望,城门附近有好些商店,街上也有卖熟食之摊贩,便走过去查询,他连问几个都答没有马车进城。 叶彪不由嘀咕起来:“莫非我看错了?马车根本不是跟踪咱们的?”他放心不下,跑到城外走了一匝,毫无结果,这才匆匆跑去柳家园。 柳家园是清宛城之大户,不知为何,一家百口人在不到十日之内先后死绝,死后不断传出闹鬼之传说,百姓无人敢去,连乞丐也宁愿睡在街头,亦不敢进去。 叶彪四顾无人,便推开边门,闪身进去。柳家已成废宅,颓墙败瓦、枯树垃圾到处可见,他显然已来过此处,门径熟悉,很快便走上大厅,却不见叶天好他们,于是便扮猫儿叫。 他连叫几遍都不见回应,忽觉后颈一紧,一条强而有力的手臂扼住其脖子,接着用力将其扯后,直至墙角,叶彪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要挣扎,否则你的狗命便要丧生此处了。” 叶彪喘着气道:“我……我喘不过气来……” 他话刚说毕,腰上一麻,登时不能动弹,接着面前出现一张英伟的脸孔来。“你还认得我么?” “你,你是玉瓶的未婚夫?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高行道:“你不要多问一句话,如今是我问你,你答话,你跟叶天好来找拜月会二公主?” “不……他没说要来拜月会……” 他话未说毕,脸上已吃了两巴掌。燕高行道:“不许你说废话,你来此作甚?来过几次?你不要说从无来过,你门径熟悉,又懂得扮猫叫,再不说实话,可要大吃苦头!” “是,是来找拜月会……少爷是二公主的记名徒弟,他大概是来找二公主的……” “你来过没有?” “来过,我也加入拜月会……” “那好极了,你一定知道如何进入拜月会,由你来带路,给你一条生路。” 叶彪吓得脸色青白,颤声道:“我若带你去,我……我一定会被拜月会处死,你放了我吧……” “只要你带我到门口,你便可自己离开,以后的事与你完全无关,只有这两条路让你选择。快,我无时间等你。”燕高行解了其穴道,又在他身上戳了几指,叶彪只觉得浑身上下似有无数蚂蚁在爬行,痒得他死去活来,偏生又不能动弹,只熬得满头大。“你肯不肯?” 叶彪忙呼道:“肯,肯……你先解开我穴道。” 燕高行边解穴边道:“我还有人,你别想支开我!”黑暗中闪出一个“男人”来,却是紫筠筑乔装,她以长剑指着其后背,示意他带路,叶彪走出大厅,转进内宅,燕高行问道:“拜月会在宅内?” “拜月会在下面……但有两三个出口,在柳家园里,呶,那口井下面有出入道,不过那是作紧急逃生用的,我知道,还有一个出口在东厢。”叶彪转进东厢一间卧室,只是如今早已荒废,但一望地上之痕迹,便知此处常有人走动。 “掀开炕上之床板,下面是一个入口。” “如何叫开通道?”燕高行将席子拉开,荐下果是床板,这已十分罕见,再将床板拉开,下面居然是青石板地。他又问:“那一块青石板才是入口?” “从左前往右方算,第二行中间那一块,掀开后,下面便是入口。” 燕高行回头低声道:“你听清楚,只要你没有骗咱们,便会放你走,你必须离开清宛,也不可再回曲阳,否则他们可能会思疑你。” 紫筠筑接口道:“但倘若你骗咱们,第一个死的便是你!青石板之间严丝密缝,如何打开?” “你在那块石板上一顿,便会打开,下面有人看守,不过因为拜月会外坛的弟子很多,守门的人未必全认得,你们须对上暗号……” ×      ×      × 燕高行先乔装了一下,左脚用力在那块青石板上一顿,那石板一边翘起,一边垂下,形成两个小洞,每边大小仅容一个人进出,燕高行探头一望,下面一片黝黑,他艺高胆大,向紫筠筑打了个手势,首先爬下去,洞内有一道铁梯,延伸到什么地方,因为太过黑,根本看不到底。 燕高行刚走了四五梯级,上面有响声,抬头一望,却原来紫筠筑也下来了,燕高行不敢劝她上去,以免打草惊蛇,他心中暗数着,一共走了六十四级,方脚踏实地,待紫筠筑也下了地,他才向前进。 甬道一片漆黑,走了二十多步之后,忽闻“呀”地一声门响,接着一道强光射了过来,刺得他俩双眼一片白蒙蒙,几乎睁不开眼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口号!” “月涌大江去!”, “月在何处?” “明月当空挂。” “你们从何处来的?” “广寒宫。” “何时起程?” “月上柳梢头!” “报号!” “星字第一七三号及一七四号。” “在此所为何事?” “前来朝见嫦娥仙子。”暗号总算对上,瞧对方没有半点疑心,燕高行及紫筠筑绷紧之弦才略放松,那人又道:“请进,先到香主处报到!” 两人走进“洞里”,不由大开眼界,那间真是一座地下宫殿,白玉地板,绿玉墙壁,宽阔的甬道,一望无际。 紫筠筑低声道:“咱们的香主在何处,你可知道?”燕高行这才觉得问题之严重,因为叶彪没有提及此点,他只好继续前进。 穿过长长的甬道,是一座巨大无朋之大厅,大概是拜月会聚会之所,黑黝黝之洞顶,由数颗大夜明珠组成一个圆盘,活像一纶明月,大厅站着十多位戒装女子,人人均神色严峻,对他俩连正眼也不看一眼。 燕高行见两侧各有一条甬道,略一犹豫,便向左首那条走过去,甬道两旁都有房门,他不知该敲那一扇门,忽然一扇门打开,自内走出一位少妇来,见到他俩,问道:“你们是星字号的?那一颗星?” 燕高行随道:“是天玑星的,请问咱们香主住那间房?” 那少妇道:“下一间房……咦,刘香主刚巧出去,你们先到我房内来。”言毕又推门进去,燕高行心想:即使到房内被揭穿身份,杀死这香主也不虞被人发现,便向紫筠筑打了个眼色,两人随她进房,紫筠筑随又将门关上。 那少妇颇为和蔼,道:“随便坐下,你们家乡何处?” 燕高行道:“安阳城。” 那少妇脸色微变,沉声道:“安阳城是我管的,你竟敢假冒本会弟子混进来?” 燕高行心头一沉,忙道:“家乡是在安阳,但咱们并不是在安阳加入本会的……” 少妇沉声问道:“那是在何处加入本会的?” 报高行心中忖道:“若按北斗七星分布计算,天玑星在天枢西边……”当下道:“弟子是在太原加入本会的。” 少妇脸色恢复原状,温声问道:“你们那边会务进展如何?” “略有进展,不知香主是那颗星的?还未请教贵姓芳名……” “哼,什么叫做略有进展?我姓杨,是天玑星的香主。刘香主一向十分卖力,会务怎会略有进展?大公主最近还当众表扬她,嘿嘿,说不定过一段时日,便要升她当堂主了。” “对不起,她交代过,不可随便将本星之情况透露出去,请杨香主包涵。”燕高行这次却是误打误中,因为拜月会确有此规定,七星之间:保持一定之距离。 杨香主冷哼一声:“你俩倒很听她的话,她给你俩什么好处?” “彼此都是为拜月会做事,不计较这些,不过她老人家没有你,这般好说话,早知道如此,咱们便在安阳入会了。” 杨香主干笑道:“你俩也可以申请调动呀,我手下几名干将刚好都出了事,正缺人手哩!”原来她一直跟天玑星的刘香主争宠,有心挖墙角。 紫筠筑忽然开腔问道:“杨香主小弟子向你打听一个人之下落,他叫紫竹锋……” 她话未说毕,杨香主已长身而起,双眼紧盯着,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何来问他?” 紫筠筑心头怦怦乱跳,燕高行忙道:“她是内人,也是本会弟子,紫竹锋是她哥哥,听说也加入本会了,因多年不见,故此顺口问问而已,杨香主若不方便作答,弟子绝对不敢勉强。”他表面上十分轻松,实则双臂已暗中注满真力,万一说错,便立即动手,制服对方。 只听杨香主轻哦一声,尚未开腔,房门忽被人敲响,便道:“进来!”房门推开,进来的居然是叶天好,真是冤家路窄,他俩确思经过乔装,但仍恐暴露身份,连忙低下头去。只听杨香主问道:“什么事?” 叶天好道:“杨香主,二公主请你过去一下,她有事跟???商量。” 杨香主只好长身道:“你俩且坐一会,我去去就来。”说着已随叶天好出房,燕高行暗呼好险,将门关上。 门一关上,紫筠筑便低声问道:“大哥,那姓叶的会否认出咱们之身份?” “看情况还未认出来,咱们见,步走一步……问题是要如何才能达到咱们此行之目的?”燕高行不由沉思起来。“我孑然一身,生死无所谓,只是你……万一有什么危险,你可得先想办法冲出去。” 紫筠筑苦笑道:“倘你陷在虎穴,小妹能独自一人离开么?何况想走也未必能走得了。”她大胆地伸出玉掌,轻轻握住他。“你不必为小妹安危担心,正所谓生死由命一切尽力而为,失败也无话可说。”两人断断续续谈了好一阵:房门才传来响声,连忙住口,同时运功戒备。 开门的是杨香主,只见她脸色凝重地道:“你俩入门师父回来了,不过既然你俩已有心转到我名下来,此时最好不要跟她见面,待日后再替你们办调动手续。” 燕高行道:“如此甚好,一切由香主安排,只是如今咱俩该怎办?先送咱们上去?” 紫筠筑接问:“香主,你刚才说紫竹锋只说到一半,可否先告诉弟子有关他的消息?” “我无时间,你俩如今立即跟我出去,先到一处安全之地方再说,你不知道,云燕十三旗的人来拜访,所有香主以上的人都得去参加接风宴!”杨香主拉开房门,一味催促。 两人随她踏上甬道,左弯右转,到了另一条甬道,打开房门,将他俩推进去,“里面无人,你俩暂且居于此处,另者不要到处乱跑,该吃饭时,自然有人送饭来!”言毕“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房内一片漆黑,燕高行将火折点亮,见里面是卧室、床桌、椅几,均十分雅致,桌上尚有一盖油灯,遂将油灯点上,将光线调得暗暗的,正合一句:一灯如豆。壁上有夜明珠,发出一片绿幽幽的微光来。 紫筠筑觉得很不好受,乃道:“大哥,将灯调亮一点吧!” “不可,倘灯火把空气烧光,咱们便透不过气来!”燕高行一颗心想的是云燕十三旗拜访拜月会之事,不知来的是谁,看情况必是莫殿元,否则拜月会不会这般隆重其事。 莫殿元在此有何目的?他们要结盟,他又觉得不大可能,云燕十三旗声誉极佳,拜月令却是邪魔外道,莫殿元该不会这般笨,做出这等傻事来,何况根本无此必要,他暗暗后悔刚才不问杨香主。 “大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奇怪云燕十三旗派什么人来此?” 过了一阵,有人送两份面食进房,两人勿匆吃饱,那人又进来取碗,燕高行忍不住问他:“请问今夜宴请云燕十三旗的什么人?”那人摇摇头,燕高行再问:“在何处宴会?” “宴会厅!”那人说毕转身出房走了。 紫筠筑道:“大哥,不如咱们偷偷出去看看?长在此等候,又岂能达到此行之目的。”燕高行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并嘱她不可鲁莽,瞧其眼色行事,他悄悄拉开房门,只见甬道上静幽幽的,不见人影,便首先踏出门外,稍一犹疑,向内走去,紫筠筑忙尾随其后。 走了二十多步,甬道拐了个弯,仍是一条甬道,却只有两丈余长,前面传来一阵人声,燕高行立即向紫筠筑打了个手势,两人小心翼翼缓缓前进,深恐甬道有机关设施。 临近甬道尽头,方知至此又来个急弯,人声由那方传来,与此同时,燕高行听到一个呼吸声就在墙角,他连忙又回身向紫筠筑打手势。 接着猛地标前,墙后突然抵出一只拳头来,燕高行对那一拳看也不看眼,微侧身左臂暴长,食指截在对方晕穴上,同时踏前,轻轻扶住其身子,让地斜倚着墙壁,以免跌倒。 此时他才有暇抬头望前,只见前面有道大门,半掩半开,隐约见到里面有几席人,正在饮宴,燕高行当机立断,将那守卫搬了出去,低声对紫筠筑道:“找个地方将其外衣剥下,我乔装他混进去看看。” 旁边就有一扇门,他轻轻推之,不料一推门便开了,两人闪了进去,再将门关上,这是间女子的卧室,此时不见有人,料在内厅饮宴。 燕高行将那汉子之外衣裤剥下,穿在自己身上,再将他放在床后。“紫姑娘,你且在房内稍坐,我进内厅看一下就回来。”他不等她开腔,便开门闪出去。 甬道上没有人,他向内听方向走去,刚转弯,几乎碰到一个人,只听她轻斥道:“你死在那里?”是个女子,燕高行忙低下头来,不敢看她:“去解手。” “小心失职,杀了你!”那女子言毕扬长而去,燕高行望其装束,觉得她不像是头目,稍为放心,再回头一望,内厅欢笑如旧,他一颗心七上八下,难以决定是否要,险进去。 第八章 冯京马凉 惊闻秘密 正在沉吟间,忽然甬道上传来步履声,他心头一跳,轻吸一口气,将真力布全身,只听刚才那女子的声音道:“陶胜,替我传菜,我还得赶着再去拿。” 燕高行心头狂跳,这可是个良机,他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那两碟酱猪心,转身走进去。原来他身材及脸型与那守卫有几分相似,加上甬道上光线暗淡,那女子又忙,未曾细看,一直未生疑心。 燕高行低头捧菜进内厅,他头微微抬高,放眼望去,但见内厅共有三席,主席只有八位,三女五男,旁边各有一张陪席,各坐十位,则是阴盛阳衰,料是拜月会之堂主、香主。 主席正面两位脸挂纱巾之女子,五官虽然朦胧,但仪态万千,令人觉得是绝色女子,估计必是拜月会之大公主及二公主。另一位女子侧坐,依稀是云燕十三旗之凤旗之主苗新韵,大公主及二公主身边各坐着一位英俊潇洒之男子,云燕十三旗之代表,则背向着燕高行。 燕高行正想凭背影辨认,耳畔又听到一个不善的女人声音:“你擅自进来,不怕受罚?快出去,周香莲那骚蹄子呢?”他手上一轻,两碟菜巳被接走。 燕高行嗫嚅地道:“她说来不及,要我代她送进来。”那女子还想斥责他,只见二公主挥挥手,“算你走运,快出去!”燕高行没奈何只好出去,心中十分失望,却又不敢在此时此地发作。 燕高行刚出,周香莲又捧着菜走过来了,又将手上之菜递过来。“快送进去,否则公主要骂人了!” 燕高行道:“刚才你要我送进去,已被骂了一顿,你知道我只能守在门外。” “哼,谁叫你情妇尤晴那骚蹄生了病了,累死我了!”周香莲边走边转首道:“喂,听说她不断呕吐,是不是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话未说毕,她已推门进去了,看来此姝确是骚蹄子。 俄顷,又见她出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小陶,尤晴那淫娃有那一样比得上我。” 燕高行低声道:“我也知道你比她好得多,可是咱怕配不上你,是故不敢心存非份……” 周香莲软嫩嫩之食指在他额上戳了一记。“死相,你陶胜一向风流,最少有十多个姐妹坏在你手里,你道姑奶奶不知道?只要你对我好,姑奶奶……哼!”说着扭着盛臀走了,只留下一丝香气。 燕高行心里忖道:“这骚蹄子倒可资利用!拜月会虽然神秘,外人难以消灭;但女人太多,男人太少,内部必不能融洽,将来也许败在自己手中。” 过了一阵,燕高行正在犹疑要不要继续等下去,周香莲又来了,向他抛了个媚眼,把菜捧进内厅,随即又出来。低声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否?” “能得姐姐青睐,我陶胜三生有幸,何须考虑?” “好,咱们先找个地方亲热一下!”周香莲不由分说拉着他向前走去,在紫筠筑匿藏的那间卧室斜对面,推门而进。 里面又是一间女子之卧室,看来是周香莲之住所,她一进门一脚将门踢上,双臂便像两条白蛇般紧紧地缠住燕高行,同时送上玉唇香舌。 燕高行没奈何只好虚以委蛇,也将头微微扭开,道:“倘公主找咱,可就大事不妙了!” “你不是一向色胆包天么?今日怎地跟以前不一样?” “咱跟以前有何不同?” “以前你一见到女人便毛手毛脚,今日却像一具僵尸般,咦,你是谁?” 燕高行双臂一紧,用力将她箍住,使她双臂不能动弹:“我就是陶胜。” “不对,陶胜掌背有道刀疤,你没有。” “哈,上次我出征,遇到一位江湖术士,他替我治好的!”燕高行边说边用手抚其后背。 周香莲淫笑道:“那江湖术士没有赐你几颗‘金刚不倒丸’么?”她笑声未落,食指一落,已戳在燕高行之腰上麻穴。“哼,凭你这点微末之远技,也想来骗姑奶奶?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男人。” 周香莲一拿掴在他脸上。“少来这一套,你撞在姑奶奶手中,是造就姑奶奶立功升级,当个香主过过瘾。你若不乖乖把话说清楚,姑奶奶也有办法叫你开腔。” “你要知道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为何假冒陶胜混入本会?” “在下叶超广,是本会弟子,我并无假冒任何人,是你自己认错人!我第一次来本会,不知规矩,请多包涵。” 周香连又掴了他一巴掌。“姑奶奶会认错人?我是故意试试你罢了。” “莲姐,你如今任什么职务?” “内务堂花神,你问这个用意何在?” 燕高行不知花神是什么职位,但自其话中推测,应在香主之下,他不答再问:“入本会有多久?一直在内务堂任职,你答我这两个问题,我便将底子揭出来,你一目了然,否则你便休想得到半点消息,莲姐不是想立功升职么?” 周香莲沉吟了一下方道:“我加入本会三年,一直在内务堂任职,去年升为花神,姑奶奶要说的已说了,论到你了!” 燕高行道了声好,倏地一指抵出,封住其麻穴,接着又封其哑穴,原来周香莲功力太浅,加上她出指时,燕高行早已运功移开穴道,是以只有片刻之效,说了这许多话,早已解开了,可怜周香莲尚不知道,吃了个哑巴亏。 “如今论到我问你了,希望你合作,否则在下更不会客气。”燕高行解开其哑穴,问道:“今日公主宴请什么客人?” 周香莲居然一副有恃无恐之神态:“姑奶奶若不合作,你准备如何整治我?” “把你之衣服剥光,让你出丑。” 这一招对其他女人有效,但对周香莲却丝毫无用,只听她格格笑道:“你如今便可以剥姑奶奶的衣服了,看,姑奶奶之身材是否远胜你老婆。” 燕高行反而慌了手脚,脱口道:“胡说,我还未成亲!老子对女人不感兴趣,但对杀人却很有研究,我有十三种方法,可以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香莲恬不知耻地道:“那是欲仙欲死之境界了。” 燕高行忍不住在她身上戏了几指,接着又封住其哑穴,然后用轻蔑眼光望着她,只不过片刻工夫,便见她在床上扭动,脸上神情极其痛苦,燕高行问道:“你肯不肯合作?” 周香莲点点头,燕高行这才解了其身上之刑罚。“快说实话。” 周香莲反问:“姑奶奶说实话,有什么好处?” 燕高行心头火起,忍不住在她脸上掴了一巴掌,只打得她眼冒金星。“不杀你便是最大的好处,你还欲得陇望蜀?” “我把秘密告诉你,纵然你不杀我,但两位公主也不会放过姑奶奶,而且手段一定比你残忍。” 燕高行冷冷地道:“老子却不能保证别人不杀你。” “除非你带姑奶奶离开此处,以后都让姑奶奶跟着你,直至拜月会被消灭为止。否则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你又于心何忍?” “老子一向不讲良心,你少跟我来进一套。” “哼,我看男人很少看走眼的,条件已摆出来,倘若你不答应,而杀了我,你自己最终亦逃不出地下月宫。” 燕高行心想:先应付她再作计议,当下道:“好,老子答应带你离开此处,你快说。” “不是离开此处,而是一直保护姑奶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得先发个毒誓。” 燕高行沉声道:“倘若老子再在你身上戳几指,不知你会否改变条件?哼,你不要太过份,杀了你老子还有九成把握离开此处。” 周香莲这才道:“宴请云燕十……旗的人,你问这个作甚?” “如今是老子问你,你再打岔,老子便不客气了。”燕高行再问: “云燕十三旗来的是什么人?” “总旗主莫殿元、还有凤旗、虎旗、豹旗三位旗主。” “他们来谈些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哎唷,姑奶奶只是一名花神,怎知道这种秘密?”周香莲道:“他们是今早来的,在内宫跟两位公主交谈,谁知道她们说些什么?” “大公主竟然请他们到地下月宫来,可见关系不浅,以前他们有来过么?” “这是第一次,不过去年听说两位公主曾经秘密去拜访莫殿元,当时还有凤仙及沙小雄两位堂主陪伴,这可要问他们才知道。” “云燕十三旗的人,什么时候才回去?” “大概不会太久,你还要问什么?” 燕高行本想再问一些有关拜月会的秘密,但心里又悬挂紫筠筑之安危,不由沉吟起来。 他不问,周香莲反问:“你来此为了本会,还是为云燕十三旗?” “两者都有……”燕高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可知道紫竹锋是否是为拜月会所掳?”周香莲尚未答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声,燕高行立即又封住周香莲之哑穴,接着将她放倒床上,盖上被子。“你且等一下,老子走时,一定会带你离开。” 燕高行轻轻拉开一房门,只见斜对面那房房门打开着,声音由里面传过来,他不暇思索,立即冲过去,只见三个女子围住紫筠筑恶斗。紫筠筑虽然在下风,但尚不至有危险,他干咳一声,问道:“发生什么事?” 一个女子微转头看了他一眼,怒道:“你死去那里?还不快来捉奸细!”原来燕高行背着光,他外形与陶胜又确有几分相似,是故她们并无怀疑。 “她是奸细?奸细如何混进来?不如先问清楚吧!” “不是奸细为何对本会之规矩一无所知?哼,莫非他是你带进来的?”燕高行只好将房门轻轻关上一然后走前,倏地一指戳在一个女子的麻穴上,同时右掌挥出,掌至中途,忽又化掌为爪,抓住左手那个女子之右手腕,轻轻一带,便向右首那个女子撞过去,两人尚未撞上,他右手食指又顺势封住其后腰麻穴。 第三个女子比较冷静伶俐,立即发出一道尖哨声,燕高行推开第二个女子一迫至她身前。“你还是投降!”一句话未说毕,已攻了三招。那女子手忙脚乱地应付了这三招,第四招一至,已无能为力,也被封住晕穴。 “紫姑娘一你无恙吧?” “无妨,你打探到什么消息?” “此时不是说话之时机,看来咱们行藏已暴露,不宜久留,先上去再说。”燕高行边说边拉着她的手,打开房门出去,甬道静得落针可闻,燕高行反而心头忐忑。 “大哥,咱们如何出去?”燕高行想起周香莲,忙道:“不用担心,有人会带路。” “咱们替你带路,引你落黄泉!” 燕高行抬头望去,只见甬道两端已站满了拜月会的弟子,带刀佩剑,杀气腾腾,插翅难飞。一个中年妇女踏前一步,问道:“立即投降,否则要你尸骨无存。” 燕高行抱拳道:“请问高姓大名,任何职务?” 那女??傲然道:“拱月堂堂主徐玉珏,报上名来。” “在下叶超广,为天玑星弟子,不知堂主何故劳师动众?” 徐玉珏哈哈笑道:“真是胡说八道,天玑星何有叶超广这名弟子?” “弟子加入本会不久,也许堂主不曾听过。” “哼,天玑星一共才二十多名男弟子,我怎会不知道?”徐玉珏高声道:“再不说真话便不客气了!” “在下来此并无恶意,贵会弟子亦无一人受伤,只不过被封住穴道而已,希望彼此不要伤了和气,拳脚无眼,误伤人命:彼此均无好处。” “哈哈,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跟咱们到底有什么关系?你死了对拜月会有什么利害,看来不打,你是不会说真话的了!姐妹,上!” 两端之拜月会弟子立即冲过去,燕高行与紫筠筑背对背,各自应付一方,燕高行知道今若不施出霹雳手段,难以善终,是故出手毫不留情,不过五六十回合,一名女弟子之臂骨已断,另一个被他踢得倒飞丈余,摔落地上,再也爬不上来。 燕高行倏地一个风车大转身,一掌击在一名袭击紫筠筑的女人小腹上,打得她蹲倒地上,他一招得手回身再一招“急流飞泻”,又打伤一名敌人。 紫筠筑武功与他颇有距离,不时要燕高行帮她退敌,他对待紫筠筑之敌人,出手更不留情,片刻间,已有三个女弟子倒在地上,要同伴将她们扶走,“徐堂主为何只叫手下来送死,自己不敢下场?” 徐玉珏尖叫一声,倏地标前,喝道:“让开!”她手下立即闪出一条路来,直冲向燕高行面前,燕高行双臂注满内劲,用力一展,震开两名拜月会女弟子,随即首先向徐玉珏展开攻势。他深明擒贼先擒王之道理,决心将她生擒,以便借她离开“月宫”。 不料那徐玉珏之武功出乎意料地扎实,急切之间,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燕高行又担心紫筠筑之安危,心头十分焦虑。 徐玉珏知其弱点,道:“你们过去,擒下那女扮男装的贼人!”她立即加强攻势,封住燕高行之手脚,好让手下跑过去。 燕高行心头火起,心想:不管如何须先比对方,早得手,否则难以脱身。只见他“巨石截流”、“急泻千丈”、“水珠四溅”一招紧过一招,杀得徐玉珏喘不过气来。徐玉珏心中暗暗叫苦,后悔自己太过大意,幸好背后传来紫筠筑一声惊叫,接着有人道:“堂主,咱们抓住贼人了。” 徐玉珏心头一松,道:“臭小子,还不住手!”说话分神,冷不防被燕高行翻掌扣住其腕脉,但觉半边身子发麻,尚未来得及发出惊呼,又被燕高行封住麻穴。“堂主,看来咱们该谈谈条件了。” 徐玉珏色厉内荏地道:“莫忘记,你同伴已落在咱们手中。” “是以在下才想用你来交换,不过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放咱们上去。” “得寸进尺,一个换一个,重新再来,嘿嘿,她是你心上人吧?你舍得她受苦?” “她只要受半点苦,便教你十倍偿还!”燕高行见其他人都住了手,料徐玉珏在拜月会之职务不低,其他人才不敢妄动,是故他存心赌一局。“在下之条件不会更改,你不答应也不行。”忽然一端传来一个软绵绵之声音:“阁下太抬举她了,她只不过是一名堂主,死了她一个还有好几个,拜月会不在乎多她一人少她一个,阁下大可下手。” 燕高行抬头望去,但见两名身穿纱衣裙,面罩白纱巾之女人缓缓走过来。他心头一沉,却强打精神道:“原来是大公主,大驾光临,那就更加好说话了。” “本宫跟燕高行素未谋面,更无交情,有什么话好商量!”大公主停在燕高行身前七尺之处,好整似暇。 既有云燕十三旗的代表在此,大公主能叫出其姓名,燕高行也不奇怪,他打了个哈哈:“公主知道在下身份姓名,在下却不知阁下芳名,未免不公平。” 只见她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废话不说,你擅闯本宫,目的何在?” 燕高行道:“在下好奇心一向很重,觉得贵会神秘,是以进来了解一下,别无他意,更无恶意。” “姐妹,他不说实话,便让他心上人吃点苦头。” “且慢!”燕高行道:“徐堂主在我手中,公主不是太善忘吧?” “哼!本会若能解决燕高行,将扬名天下,何在乎一位堂主?她自己行动之前不请示,不深思,为争头功,方有此劫,也怪不得我!”大公主言毕,玉臂提起,燕高行以为她要发暗器,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但大公主只是伸臂到壁上一按,但闻“哗啦啦”一道巨响,燕高行尚未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前后已各有一道铁栅降下,将燕高行及紫筠筑困在当中。 燕高行冷笑道:“偌大的一个拜月会,居然害怕咱们两个人,要用机关设施对付,不怕让江湖上之朋友取笑?” 大公主及二公主同时笑了起来,“有谁知道?就算知道,又能奈我拜月会何?” 燕高行道:“最低限度云燕十三旗的人知道。” “他们已经走了,燕高行,你只能乖乖在此活活饿毙,本宫何必跟你正面冲突,省点气力不是更好。” 燕高行急道:“在下不相信云燕十三旗之代表已离开。” 大公主冷哼一声:“燕高行,你别妄想云燕十三旗的人会替你说情了,就算他们在场,也不会救你。你心里应该明白,你是做出了什么事才被迫离开十三旗的。” 二公主接口道:“倘若本宫是你,就连提也不敢提,燕高行,看不出你相貌堂堂,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来,真教人齿冷。” “放屁!燕某做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大公主“嗤”然笑道:“你跟死去的战友之未亡人苟且的事,难道光明正大?难道可以到处宣扬?若非莫总旗主厚道,今日你还敢在江湖上露面么?” 二公主与她一唱一和。“大姐,看来他还算天良未泯,否则也不会乔装混进本会了!”言毕众妹大笑起来。 燕高行须发俱张,目皆欲裂:怒道:“燕某顶天立地,怎会做出此等事来,这是,这是……” 第九章 忆述冤情 堪叹被屈 大公主问道:“这是什么?怎不敢说下去?” 燕高行登时如泄气皮球,半晌方道:“此事曲折离奇,一时又怎说得清……” “哼,你在十三旗也说不清,更不必跟咱们解释了,再说本宫也无时间听你的废话!”大公主一挥手,道:“退,熄灯!”甬道只登时一片漆黑,耳畔只闻踏杂之步履声,忽闻紫筠筑高声叫道:“且慢,我有话说,是次来此,本是我之主意,燕大侠只是基于道义拔刀相助而已。” 大公主怒道:“少说废话,快说正点子,你潜进本会,目的何在?” “我是听人家说家兄来贵会,之后便一直没有音讯,因此进来找他的。” 大公主轻哦一声,问道:“令兄叫什么名字,何时来本会的?” “小妹自小失怙,全凭家兄抚养,并授我武艺,他来贵会之后,便失去踪迹,大概是遭不测,我相信贵会杀人不少,那还记得有这号人物,但鉴于家兄对我之恩情,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二公主的声音传来:“本宫不听你之废话,你再不说出令兄之姓名,以后便再无机会了!” 紫筠筑急道:“家兄是两年多前失踪的,他留下一封信说要到拜月会,嘱我放心,不用去找他。嗯,他姓紫,双名竹锋。”话音刚落,二公主已声音有异地道:“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紫筠筑一字一顿地道:“姓紫名竹锋。” 甬道上的灯光又亮起,只见二公主神色有异地望着紫筠筑。“你是女子,把乔装去掉,让本宫看看。” 紫筠筑心想反正已落入魔掌,还计较什么服饰?当下扯下头冠,一头秀发便如瀑布般泻下,再把外套脱下,露出里面之女装,二公主目光如刀,上下看了她几眼,冷冷地道:“你是他亲妹子么,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他不时在我面前提起你!” 紫筠筑惊喜之极地叫道:“我大哥还在人间?他,他在那里?我,我与他是同胞兄妹,是至亲,你,你快带我去见他……”她心情激动,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 “好,本宫可以带你去见他,不过燕高行不可离开此处。” 燕高行冷笑道:“你们这般害怕燕高行么?”他适才听她俩那番话之后,心情激动,情绪波动,想起往日情景,不由放声大笑,但笑声似哭,极是难听。 大宫主怒道:“你鬼嚎什么,以为本宫不敢动手,哼,就算你有三头六臂,难道能杀出本会总舵?真是狂妄自大!” 紫筠筑低声对他道:“反正咱们也难以逃脱,不如让小妹完成心愿吧,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我一定来陪你……” 大宫主耳尖听到,不由笑道:“原来紫家妹子还不知道燕高行是位表里不一的登徒子,真是痴情呀痴情!” 燕高行对她怒目而视,心念电转,觉得至此地步,担心也是 枉然,便嘱她小心,大宫主按掣,拉开前端铁栅,只及四尺高,紫筠筑毫不犹疑地弯腰钻了出去,栏栅重又降下,甬道随即又陷于黑暗中。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分不出地面上是白天还是黑夜,燕高行闲极无聊,走至铁栏栅前,双手各握住一条铁枝,然后盘膝坐在地上运功,他双臂慢慢发力,拉动铁枝,初时铁枝纹风不动,但后来便逐斩向外弯曲,越拉越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燕高行松了双臂,又运了一阵功,忽闻身子一阵“啪啪”声响,然后慢慢自圆圈中钻了出去,他不懂“缩骨功”,硬凭着深湛了之内力,便是将身子缩小几分,挤了出去。 他在甬道上松弛一番筋骨,便踱起步来,身在地下月宫,心却飞去云燕十三旗,昔日之种种情景,如图片般一页页在其脑海中揭过,心头有如打翻一瓶味素,分不清甜酸苦辣。 正在沉思间,忽然传来一阵步履声,只见有人提灯走过来,见燕高行在铁栏外面,大吃一惊,燕高行笑道:“不用怕,燕某若想打架的,还会在此等,你们么?”他伸手往栏内一指,你们堂主还在里面,放心,燕某只是请她去睡一觉而已。” “请燕大侠跟咱们走一趟。” “去何处?” 那侍女道:“大宫主及二宫主想见见你,请你跟咱们来。” “好,既来之则安之,带路。”燕高行夷然不惧地跟在她俩背后,低声问道:“两位来此多久?” “自小即在宫中长大,也忘记来多少年了。” “贵会共有多少名弟子?”那侍女十分精灵,低声道:“小婢不知道,你最好自己问宫主,大侠你对两位宫主说话,最好温顺一点,也许她们高兴便不会杀你。” 燕高行笑笑,多谢一声,明知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不再问她。 那婢女左穿右插,走进一座堂皇之地方,上面一个牌匾,上书“宫宝殿”,他以门环严打几记,大门拉开,侍女向里面的人交代了几句,便回首对燕高行道:“大侠请进,里面另有人服侍你,失陪。” 燕高行夷然跨步入宫,有四位宫装少女提着纱灯在前引路, 燕高行问道:“四位姑娘欲带燕某去何处?” 那几位少女吃吃笑道:“到了月宫宝殿,你还担心什么?咱们又不会吃人!”穿过小厅,里面又有几间房,侍女推开一扇门,只见里面又是一座精致之小厅,中间放着一张圆桌,已坐着五个人,紫筠筑赫然在座,她一见到燕高行便喜而起身道:“燕大哥来了。” 燕高行举目再望其他四人,除了两位公主之外,还有两位精壮潇洒之男人,看气氛绝不像要动刀动枪,燕高行有点诧异,当下抱拳道:“两位宫主传召来此,莫非想请燕某好好吃一顿?” “给你三分颜色便想开染坊!”二公主冷冷地道:“燕高行,若非外子替你求情,本宫也不会请你来此!” 紫筠筑指一指坐在她与二公主中间的那位男子,道:“燕大哥,这位便是我哥哥了!” “哦?”燕高行更是惊异,盖事前他绝对没有想到紫竹锋是二公主之丈夫,脱口道:“真是意想不到。” 紫竹锋长身道:“在下紫竹锋,多谢况台护送舍妹来此,竹锋感激不尽,请坐,来人,送上茶果。” 燕高行道了一声好,拉开椅子,坐在大宫主身旁,道:“有件事在下要向两位宫主道歉的。” 大宫主惊讶地问:“是何事?你说。” 燕高行道:“由于燕某不知紫兄与二公主之关系,更不知情况,会作此转变,为免坐以待毙,燕某适才运功将栏栅铁枝拉开,可能破坏了贵宫之机关设置,恕罪恕罪!” 大宫主明知他明是道谦,实是示威,但亦不得不佩服其功力,当下吃吃笑道:“那些破铜烂铁值多少钱,大侠不用挂怀。” “难得宫主如此大量,燕某便放心了,在下护送紫家妹子来贵会寻亲,责任已了,不知何时可离开?不过有一事在下须事先声明的,有关月宫宝殿之人与事,燕某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二宫主道:“既然来了,误会冰释,也是朋友,就算燕大侠不将咱们当作朋友,也属同道,何须去乃匆匆,不如在此稍作盘桓,增进彼此间之了解,不是更美更佳?” 芜高厅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不过在下饿了不少时候,可否先请燕某吃点东西?” 大宫主笑道:“早已吩咐厨师烹弄,稍候即送上来。本宫想知道,你被云燕十三旗迫走之真正原因。” “适才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刚听紫家妹子谈及阁下之为人,本宫又觉得中间可能有什么环节不了解,是故想听你亲口说一下。” “十三旗有位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叫赵从雄,为人十分义气,甚得下面弟兄之敬重,不幸在攻打‘草原七鹰’时伤重身亡,十三旗上下无不悲愤,最后由本人亲率龙、凤、虎、豹四旅人马,将之剿灭……” 二宫主道:“你只挑重要的说,本宫对赵从雄没有兴趣,只想知你是如何勾引他老婆。” 燕高行大怒:“二宫主再用此语气说时,燕某可要翻脸了!赵从雄是我兄弟,我怎会去勾引他老婆?” 大宫主道:“咱们且相信你,大侠请说下去。” “我之所以要先把赵从雄之为人及受十三旗弟兄敬重之事说出来,是有道理的!”燕高行咽了一口水方续道:“那天我带着草原七鹰之首苍鹰之首级回去,便急不及待地去找赵从雄未亡人高氏……” 这次是紫筠筑截口问他,“为何一回来便去找高夫人?你常到她住所去?就算赵从雄在生时你常去,他死后,孤男篡女她要避嫌呀!” 大宫主及二宫主听她这样说都忍不住发出一道轻笑。燕高行只当作听不懂,叹息道:“赵从雄生前我的确常到他那里吃饭,跟高夫人也很熟,不过他故世之后,便很少再去了,高夫人对赵从雄之死,自然十分悲伤,坚持要将灵位置在她房内,我自然尊重其意见,那天我一回十三旗便去找她,乃为了要搞一个拜祭大会,一定要将赵从雄之灵牌取出大厅。 “也怪我太过心急,一到她房外便呼其名,并用力拍门。过了一阵,高夫人才来开门,只见她衣衫不整,发冠凌乱,说她头晕正在睡觉,燕某乃将来龙告诉她,她问何时开拜祭大会,我说一个时辰之后便开始,已吩咐人去准备应用之物了。 “但在说话间,我发现床前竟有一只男子之靴子,不,是被踢进床底下,不过大概没有藏好,还是让我在门前看到了,她说,她梳洗一下便到大厅去,燕某便告辞离开。但走了几步,终因疑心而走回去,我守在后窗外暗处,心想:十三旗门禁森严,外人不可能进去,万一高夫人真有做出对不起赵从雄之事来,对方一定是十三旗弟兄,是以我越想越气,决心等那厮出来。” 大宫主插腔道:“那厮一定没有出去,否则你也不会沦落到今日之地步。” 燕高行只当作没听见,越说越快。“我在暗处伏了两盏茶工夫,忽见后窗推开,有人自内泼出一盆洗脸水来,却无人出来,接着又听到高夫人的尖叫声,此时我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即标了出去,因高夫人背靠窗子,我一时情急,便绕到前面,推其门而入。” 说至此,燕高行顿了一顿,然后续说下去:“忽觉软玉温香抱满怀,高夫人投入我怀内,紧紧搂住我,我一时不知所措,半晌才问她发生什么事,她说床底下有一只大老鼠,她最怕老鼠了。” “燕某便轻轻推开她,说替她把老鼠赶走,她说那老鼠十分之大,把赵从雄之靴子也咬了出来,我不信,蹲下身去,低头望向床底下,忽然身边之高夫人又尖叫一声,整个人伏在我身上,我问她什么事,她说:‘你明知还问。’我忙推开她,她却拉住我,结果双双倒在地上。” 紫竹锋笑道:“奸夫必是趁机溜掉了!” 二宫主食指在他额上戳了一记。“笨蛋!奸夫早就在燕高行由后窗转来前门时,从从后窗溜掉了,高夫人突然会拉扯燕高行,一定是她听到外面有步履声了。” 燕高行叹了一口气道:“二宫主真聪明,燕某实在太笨了,当时根本没有想到道些关节。” 二宫主格格笑道:“不敢当大侠夸赞,你只是当局者迷而已,本宫是旁观者清。” 紫筠筑道:“燕大哥,小妹急死了,后来情况如何,你快说下去吧!” “在地上拉扯间,忽听一道衣帛声响,她……高夫人之外衣不知为何竟然裂开,露出雪白之肌肤及半截肚兜,她忽然哭了起来,说我太过心急,最低限度也得等她除孝服,才可做这种事。我还未说话,已听有人喝道:‘总旗主,你怎可这样?’我回头见到是莫殿元,真是又尴尬又羞又怒。高夫人见到他便爬起来扑到他身上哭泣。” 紫筠筑道:“也许奸夫就是莫殿元。” “胡说,他俩是表兄妹,而且高夫人本来不姓高姓莫,是莫殿元之妹妹,因他姨丈无所出,而莫殿元又有两位妹妹,因此把她送给姨丈当女儿,因而改姓高。高夫人与赵从雄结合,还是莫殿元当冰人哩!莫殿元后来对我虽然不客气,有些事做来也令我伤心,但他这方面之人格,燕某还是相信他的。” 大宫主叹道:“想不到这里面还这般曲折。” 紫筠筑紧张地道:“燕大哥,你快往下说。” 燕高行叹了一口气方道:“我当时狼狈地爬起来,道:‘殿元,你听我说,我并没有对高夫人做出什么事……’高夫人也说:‘表哥,你不要为难他,他这么大的男子,还未近过女人,很难怪他,幸好未铸成大错……’” “莫殿元声色俱厉地道:‘还未铸成大错,那是因为我来得早,总旗主,就算我听你解释,就算我能当作看不到,但后面这些弟兄都亲眼见到,他们心里会怎样想?为何总旗主平日对弟兄要求严格,自己却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我当时大怒道:‘莫殿元,枉我与你多年交情,你居然不相信我的人格!’我又指着高夫人:‘我一向敬重你,希望你说句真话。’” 二宫主道:“她当然不可能在此场合说真话,相反一定会说出一些更令你难堪的话。” “高夫人边哭泣边道:‘燕大哥,我与从雄一向敬重你,你不要为难未亡人!’我又急又怒道:‘高夫人,你照实说,谁会让你为难?只要照实说,我绝对不会生气!’那婆娘哭哭泣泣地道:‘这种难为情的事,叫我一个未亡人如何开腔?’ “她越这样说,别人越是相信她,我听到有人低声道:‘其实总旗主也不会配不上她,看上她还是她的福气哩,不过时机不对,最低限度也该等她除了孝服……’我一听便火了,怒道:‘谁在背后乱说话,不知实情便给我闭嘴!’轻声嘀咕的是豹旗旗主欧阳明,此人性子倔强,但敢说敢干,我话刚说毕,他便踏前几步道:‘总旗主,俺一向十分敬重你,但俺还得说真话……刚才的情况咱们,都看见了。” “我不客气地指着地鼻子道:‘你看到个屁!’欧阳明道:‘不单止我一个看见,在场十三位弟兄都看见总旗主你扯着高夫人在地上打滚,又撕开她的外衣,还不到一个时辰,便要拜祭赵从雄兄弟,您……您这样做实在不该,只要你开腔,俺可以替你找几位姑娘……” “我怒不可遏地道:‘我根本没有扯她在地上打滚,也没有撕她的衣服,你再乱说我可要不客气了!”不料欧阳明牛脾气一发作,天王老子也不害怕,竟然顶撞我,‘请问总旗主,不是你扯她落地,莫非是你俩双双跌倒于地?有可能么?’我说实情确是如此,鹰旗副旗主成子健插腔道:‘以总旗主之造诣,怎会摔倒?’” “我结结巴巴地道:‘是高夫人将我推倒的……’我还未说毕,莫殿元已怒道:‘大家均知道,舍表妹之武功,也知道总旗主之武功,你为何不另选一个理由?’” “我忙道:‘她说床底下有老鼠,又说她最怕老鼠,因此要我去床底捉老鼠,我刚蹲下她便从后面将我推倒……’高夫人突然高声哭起来,莫殿元道:‘我表妹好歹已学了十多年武功,居然会害怕老鼠,还要你去捉,请你再想另一个理由,盖咱们都不是三岁小童!’我听了这句话,气得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 紫筠筑道:“燕大哥,你为何不把发现她房内有男人之事说出来?” 二宫主笑道:“傻姑姑,燕大侠几时发现她房内有男人?他只见到一只男人之靴子而已!” 燕高行叹了一口气,道:“最后我只好把见到之情况说了,但高夫人立即将床底下那对靴取出来让大家察看,那对靴子果然是赵从雄生前穿的,她反问我奸夫在何处,我说一定是在我由后面转来前门时,他由后窗溜掉了,想不到那婆娘十分厉害,即请欧阳明到后窗外察看,地上有没有脚印……” 大宫主笑道:“欧阳明回来一定报称地上没有脚印。” 紫筠筑道:“后窗地上虽然有水渍,但轻功高强的,一跃两三丈,并非办不到。” 燕高行道:“后来我才知道那婆娘为何要往后窗泼水,起初我尚以为她推窗是为了察看后窗外是否有人躲在暗处偷窥,到那时方知道,是为了反证她是清白的。须知后窗与床相隔只有两尺半宽,据我所知站在窗台上,任何人跃前都很难超越一丈五,十三旗内之弟兄,反无人有此本领!我曾试过竟无法超过一丈,而那污水渍却有两丈范围!” 二宫主道:“你当时被她所惑,其实奸夫不是落地,而是由窗台上攀屋檐,上屋顶逃逸。” 燕高行一拍大腿,赞道:“二宫主当真聪明,这个关节我是在一年后才想通西。倘若当时你在场,便可揭穿她的把戏!”说至此,厨师已送上贴心。 二宫主笑道:“莫大侠别忙着称赞本宫,先治好你的饿病再说未迟!”燕高行和紫筠筑也不客气,当众各把一碗汤面、一碟饺子吃光。 大宫主道:“燕大侠这些事均是你自己臆测而已,毫无证据,是否?” 燕高行叹息道:“若有证据,其后燕某又怎会被迫离开十三旗?” 第十章 回旗调查 发现劫镖 “那么既然没有证据,为何你至今仍坚持自己之看法?” “第一是感觉,睡觉不会弄至那副鬓发凌乱、衣衫不整,脸带红晕,而且床褥一片凌乱,两位宫主均是过来人,当知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如此。” 二宫主格格笑道:“看来你亦十分在行?” 大宫主道:“二妹先别取笑他!大侠,有第一当然有第二,你的第二点理由是什么?” “第二点,赵从雄那对靴子没有灰尘,而且靴里尚有余温,事后在下推测很可能奸夫进房后便改穿赵从雄的靴子,他那对靴子可能就放在屋顶,以免露出马脚,而一般人不会去注意对方之靴子。” 大宫主颔首道:“这个有点道理,还有第三点么?” “第三点,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高夫人在赵从雄在生时,对在下便有一点非份之动作,而且不止一次向在下表示好感。” “有否明确之暗示?”大宫主见燕高衍摇头,便道:“这很可能是你之臆测或误解而已,她人长得如何?” “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绝对惹人怜爱,别具风韵,大部份男人都会喜欢她。” 二宫主忽问:“你认为这是一个圈套,有人要迫你离开十三旗?” 燕高行沉吟了一阵方道:“确有此想法,但苦无证据,这便不好说了。”稍顿反问:“在下斗胆问一句,十三旗来拜访贵会,有何目的?” 大宫主稍为沉吟即道:“只是礼节性之拜访,没有特别目的。” 燕高行微微一笑,道:“燕某倾腹而吐,大宫主却有所保留,令人失望。” “阁下这件事藏在胸中已多年,已到了不吐不快之地步,难得今日有机尽舒委屈,可喜可贺。” “燕某从未就此事对任何人言及,若要倾吐亦不必挑选诸位作为对象,之所以如此,乃想抛砖引玉耳,大宫主有所隐藏,燕某不怪,不过稍觉失望耳。” 二宫主打岔道:“你的事好像还未说毕。” “已七七八八耳,多说亦无益,在下再问一句,今日来此的可有莫殿元?” 大宫主点点头:“不过他们的确已离开。” “此点在下相信,否则两位也没有时间听在下闲聊。” 紫筠筑问道:“燕大哥,既然你认为是冤任的,是中了人家之圈套,为何不想办法洗脱冤名?” 燕高行苦笑道:“我对江湖事早已不感兴趣,又何必多此一举?” 紫筠筑道:“你借酒消愁,正好证明对此依然介怀,你到江南三年,今日因何北上?依小妹猜测,必是欲来调查真相!” 燕高行只报以一道长长之叹息,紫筠筑再问:“不知燕大哥有何打算?”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二宫主道:“他心情矛盾,既想回十三旗调查真相,又无颜见昔日之下属,还有一个原因……” 燕高行抬头问道:“还有什么原因?” “你怕高夫人,因为这个女人不好缠,而且你对她可能有一种特殊之感情。” 燕高行像被人戳上一刀般,倏地长身而起,愤然道:“胡说,宫主再侮辱燕某,便就此别过。” 二宫主不慌不忙道:“倘若本宫说错者,阁下又何须这般激动,不过我还是劝你跑一趟十三旗,只是一切要先计划好。那女人的确不好对付,弄个不好,你会输得更惨!”燕高行颓然坐回椅上。 紫筠筑怜惜地道:“燕大哥,你不用心急,慢慢查,一定能查到真相,小妹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多谢姑娘好意,但此事只宜由我自己去调查。” 二宫主又道:“你当年创立十三旗,必有不少知心的下属,如果有人作内应,事情就比较好办,最低限度你得对十三旗目前之情况,有全面之了解。” “多谢二宫主多番指点,你冰雪聪明,蛰居于地下,不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二宫主笑道:“人各有志,本宫觉得如今一切甚好,拜月会并无雄霸武林之心,只求自保,以完成家师之心愿,天下可怜女子尽多,只要本会能自立于武林,便可拯救被人欺侮之妇女。” “此亦是贵会之宗旨?”大宫主道:“不错,不过外人不知,却以为本会是邪恶之帮会而已。其实咱们亦有意借此以自保。” “倘若贵会是这样之组织,为何二宫主会收叶天好这等鱼肉乡里之恶霸作弟子?” 二宫主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本会之缺点,因为咱们很少出去查访,是故有些不肖弟子难免,另叶天好加入本帮之后,巳不敢再强奸民女,且对本会捐赠颇多,是故本会对其一眼闭一眼开。” “恐怕得不偿失!”燕高行道:“其实贵会可以成立一个专门调查门下弟子德行以及打探值得同情揉救之民女的组织,便可减少这种情况。” 大宫主轻拍一下桌子,脱口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果有此必要。” “两位宫主极少出去走动么?在此享福又如何完成令师之心愿,依在下之愚见,两位既然有此雄心,理应多点行走江湖,方可多为人间不平事尽力。” 二宫主看了大宫主一眼,道:“小妹早有此意,奈何大姐不答应。”大宫主沉吟不语。 燕高行再问:“两位是同胞姐妹?” 二宫主格格笑道:“比同胞姐妹还亲,咱姐妹自小一起长大,这跟亲生姐妹有何差别。” 又闲谈了一阵,紫竹锋直至此刻方开腔,“燕大侠,拜月会确是一个正派之组织,否则紫某也不会留下来协助她俩料理会务。”二宫主瞄了他一眼道:“我若不是好女子,恐怕你也不会娶我!”紫竹锋哈哈大笑。 大宫主忽问:“适才见你与徐堂主交手,武功与众不同,不知令师是那位高人?” “家师是三绝先生,不过武林中知此者,寥寥可数,两位请替燕某守密。” 大、二宫主忍不住发出惊叹声:“难怪阁下有此功力,名师出高徒,诚哉斯言?” 燕高行道:“燕某尚有一个问题请教,两位先听了十三旗对我之评价,为何还会相信我刚才之所言。” 二宫主抢着道:“因为本宫擅长相学,自信很少看走眼。后来又听有关紫家妹妹的介绍,认为你是位值得别人放心的朋友。” “多谢两位已将在下视作朋友,不知二宫主有否替莫殿元看过相?” “看过了,不过凡涉及他人私事者,请勿多问。” “最后一个问题,燕某对此月宫充满好奇,可否派个人带燕某到处走走,开开眼界?” 大宫主笑道:“可以,晚饭之后,着人带你到处去走走看看,更望阁下能提出宝贵意见。” ×      ×      × 官途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在奔驰着,灰色之车厢,灰色的天空,还有那个穿灰袍的车把式,使人感觉不到春意。 马车越走越慢,终于停在一座小树林里,车把式替马匹卸辕,让它俩在树林里吃草,他自己撒了一泡尿,也倚着林干,坐在嫩草上吃干粮,服式虽然不起眼,但他那副面孔,还是叫人眼前一亮,他便是独自上路之燕高行。 自离开拜月会之后,他驱车北上,可是一颗心七上八落,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不去十三旗探个究竟,手中之干粮悄没声息地自掌手滑落,他双眼发怔,眼前泛现的却是昔日战友一张张既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最后浮上眼前浮现则是一位少妇,一位美丽动人,而又阴险毒辣的女人。 一想至此,燕高行忽然打了个冷噤,这女人实在令人又爱又恨又悸,他不敢想象,当初莫殿元若把高琴心介绍给他,而不是给赵从雄,后果会怎样?若非他,今日他仍是云燕十三旗之总旗主,叱咤云燕何等威风,又怎会落拓江湖?他不在乎十三旗总旗主之位子,只在乎清誉,更在乎冤屈。 她给他之打击,不是一个总旗主之位子,而是她欺骗了他,燕高行一直认为她是一位美丽而又贤淑之女人,私下不知多羡慕赵从雄,他甚至对她产生一份特殊之感情,不过她在他心目中,就像一尊女神,他不敢存有丝毫非份之念头,更不敢有半点表露。 但结果他却败在她手中,她为何要诬蔑自己?为何要赶走自己,是为了让她表哥,实际是同胞大哥莫殿元取自己之位置而代之? 莫殿元若想当十三旗总旗主,只要他开腔,自己绝对会考虑让位,因为他已付出了几年之青春在十三旗,也想喘口气,有人肯挑起重担,他乐得轻松一下。 燕高行回车厢取了一壶烈酒,仰脖咕嘟嘟地便喝了半壶,一股热气立即由丹田升起,但却半点也没有影响其思绪,他忖思着:自己背着一个恶名,二百多笔昔日同生共死之兄弟,还有几个相信自己?还有几个同情自己?还有几个是了解自己的? 他心中数来数去,以前觉得二百多人全部与自己一条心,如今竟无一个值得信赖。 燕高行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这一点比自己对高琴心之误解更加失败。 忽然他脑海里跳出一个人影来,一个已年过花信,看来似乎暗恋自己的女人:麻旗旗主苗新韵,也许她还值得信赖,也许只有她还会帮自己。 自己该不该去十三旗驻地?燕高行又犹疑起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也许此去输得更惨,何况他不想跟昔日之弟兄动刀枪。 莫殿元武功虽不如自己,但城府深沉,他极可能已知自己到了河北,必定会加强防范,则自己若不动武,又何能混进十三旗作深入之调查。 回心一想,是次自己到河北,为的便是调查真相,临门退缩,有违初衷。他脑海里天人交战一番,只觉头疼欲裂,不由自主又仰脖喝酒,他将那壶酒喝光,然后方重新替马匹上辕,自己又跳上车去,挥鞭催马。 马儿起初尚飞快地跑着,到后来越跑越慢,燕高行亦任由得它。太阳慢慢向西倾斜,终于坠在远山背后,满天红霞,看在他眼中,却成了触目惊心之鲜血。 天色逐渐黯淡,归鸟在头顶上盘旋,呱呱地叫着,燕高行听得心烦,拾起一块小石头,屈指弹出。 那石块如离弦之矢般,激射而出,接着便见到一头大鸟,一头栽了下来,其他鸟儿一见,便转头飞去别处。抬头望去,一片荒野,不见房舍,燕高行突然觉得心烦,立即挥鞭催马,希望找到个地方歇息歌息。 驰了五六里,前头有座小集,集外一片浓密之树林,燕高行本拟入集找寻歇宿之地,奈何酒喝得多,他肚子有点不听话,只好将马停在林外,自己下手进林小解。 刚解好手,正想出林,忽闻一阵马蹄击自树林之另一旁传来,紧接着,一阵希聿聿马嘶声过后,又是一阵衣袂飘飞声,燕高行霍然一醒,连忙标到一棵大树后,探头窥望。 树林虽不大,但颇为茂盛,视线受阻,燕高行艺高胆大,又窜向前面那棵树,此时,前方已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他一听声音,便放心地再向前移动。前进了两丈余,但隐约见到前面有两个人在厮斗,身材高大的蓄着一匹短髯,挥动一把大刀,十分威武。 对手却是一位身材瘦削矮小,黑衣???面郁汉子,使一口青铜剑。两人一个招式沉猛,一个动作轻捷,刀来剑往,斗得十分炽热。燕高行看了一阵,觉得那黑衣蒙面汉子之剑法颇为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对手功力显然较深,大开大阖,气度沉稳,逐渐占了上风。 黑衣汉子几番欲溜,都让对方刀势所阻,燕高行是大行家,一望便知再斗下去,黑衣汉必败,而那虬髯汉亦显然是位高手,只是一时猜不出其身份来。一片叮叮当当之刀剑碰撞声,惊醒了燕高行,只见白光一闪,黑衣汉子之青铜剑已被大刀碰飞,刀光再一闪,但闻一声娇呼,黑衣汉头巾为刀气绞断,满头秀发如瀑布泻下。 这一个结果,让虬髯汉发出一道惊诧声,燕高行已知黑衣汉之身份,再不犹疑,脱手射出两枚铜钱,同时人亦窜了出去。那两枚铜钱虽非什么犀利暗器,但在燕高行内力之激发下,威力不可小觑,破空之声慑人心神,虬髯客不敢大意,挥刀将铜钱碰飞,但觉虎口隐隐发麻,心下骇然,知道来者绝非平凡之辈,不禁抬头望去。 与此同时,燕高行已落在虬髯客身前八尺之外,但见他不慌不乱地抱拳道:“这位是在下之结义妹子,若有什么地方得罪兄台者,尚请包涵则个,在下这厢有礼。”言毕深深行了一礼。 虬髯客沉声问道:“阁下何人,可知令义妹犯了何罪?” “在下不知,不过却相信她之为人,绝不会干出伤天害理之事!”燕高行话未说毕,虬髯客已仰头大笑起来,燕高行沉声道:“在下所说可是真话,阁下不信也就罢了,何须耻笑?” 虬髯客道:“令义妹欲盗普济堂之善款,不算伤天害理,又算什么?须知那些钱是要运去河西救济灾民的,活人无数,倘若遗失,不知有多少灾民吃不上饭。” “在下不信。” “不信何不问令义……咦,她跑去何处?” 燕高行回头一望,早已不见那黑衣蒙面汉,身边风声一响,他不由自主便伸手一拦。 虬髯客勃然怒道:“好啊,原来你俩根本是一党的,那就莫怪某家刀不留情了!”他一挽大刀,拦腰向燕高行劈去。 燕高行手上没有兵器,却也不惧,扭腰一闪,避过刀刃,左手五指如钩,反扣对方手腕,同时右掌推出,他一心两用,使出完全不同风格之两种武功,几乎一招便得手,幸好那厮也不简单,急切之间,让他躲开。 如此一来,更加火上加油,虬髯客猛喝一声,大刀一招紧过一招,恨不得一刀将燕高行劈作两段,好去追人,这十数招方显出功力来,湛湛然有名家风范。 燕高行乍逢强敌,精神大振,亦使出本领与对方周旋。两人一来一往,杀得难分难解,一时难分瑜亮,这一场恶战,反而激起燕高行之斗志,自他再次得恩师授艺以来,战无不胜,今日绝不可能栽在此小树林里,他把“银河落天掌法”使得淋漓尽致,虬髯客虽然骁勇,仍奈何他不得。 两人又斗了五六十招,燕高行已渐渐取得上风,不过心中亦十分佩服对方之刀法,心头一动,脱口问道:“阁下武艺高强,未知可否将姓名见告?”不料对方同时亦佩服他了得,异口同声亦请教其姓名,燕高行坦然道:“在下燕高行。” “燕高行,是往昔云燕十三旗总旗主的那一位?”虬髯客颇为惊诧。 “正是在下,不过往日之事不提也罢,如今燕某与十三旗已毫无瓜葛,阁下贵姓大名?请恕在下眼拙。” “某乃河西常长胜。” “常长胜?”燕高行同样一怔,问道:“是‘义盖黄河’的刀神常大善人?” “那是江湖上之朋友给在下脸上贴金而已,常某实愧不敢当!”虬髯客话刚说毕,燕高行已收掌跳开两步,原来这常长胜原是西北之一大财主,只因生性乐善好施,又古道热肠,散了不少家财接济贫民及有困难之江湖朋友,后来把剩下之家财全捐给普济堂。 普济堂原是一名少林高僧所创,四海化缘,设堂布施,救活无数西北灾民,常长胜因把大部份家财都捐给普济堂,故后来被推为普济堂堂主。 这种大善人,燕高行还怎敢出手?是以对方话音未落,他已抱拳道:“请常善人原谅燕某之无知。” “不敢,常某素闻燕兄声名极佳,只不知又何会包庇适才那位女贼?” 燕高行沉吟道:“适才那姑娘以前乃在下之朋友,相识数年,她绝不是盗匪,而且行侠仗义之事还做过不少,是以在下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常长胜加上一句:“如今相信否?常某做事一向慎重,绝不会随便冤枉一个无辜之人。请问燕大侠已多久未跟她接触?” “已快两年多了!” “两年多之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燕大侠难道没考虑到她可能变了?” 燕高行不答反问:“凭她一个人,她敢下手偷你们普济堂之善款?在下始终有疑问。” 常长胜笑道:“她当然不会这般傻,独自一人下手,她有党徒数十人,咱们分头去追,只不过常某挑上她而已,当然也有人看守善款。常某再问一句,那女人是什么身份,希望燕兄坦诚相告。” 燕高行不由犹豫起来,半晌方道:“在事实未调查清楚之前,请恕燕某难以从命。” 常长胜脸色大变,手掌已落在刀柄上:“然则燕兄要常某如何向捐钱的善长仁翁以及灾民交代?” “燕某请问一句,善款是否已失?”燕高行见常长胜摇头,续道:“既然未失,常兄理宜将精力放在保护善款之上,以便善款能顺利交到灾民手上。” “依燕兄之意,是要常某及普济堂放弃追查,然则日后人人均视善款为肥肉,恨不得啖而吞之,常某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保护不了。” “愚意是请常兄速回去保护那批善款,说不定此乃对方之调虎离山计,另者在下必想办法找到那女子,问明真相,给常兄一个交代。” 常长胜神色一动,抱拳道:“如此常某先此谢了,两个月后,请燕兄到兰州寒舍一叙,希望屈时能有个满意之结果。” 燕高行心头一动,问道:“请问常兄去何处发放善款?” 常长胜目注燕高行,问道:“兄台因何对此有兴趣?” 燕高行忙道:“常兄不必担心,在下是怕找不到那女子,又恐她们会再度缠上兄台,故欲去助吾兄一臂之力!” 常长胜道:“常某相信,你是位热血汉子,也希望能与你结交,望你不要让常某吃人取笑!”他走近几步,低声对燕高行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第十一章 潜回驻地 欲寻真相 燕高行望着其背影,心绪起伏,他相信常长胜之为人,也相信苗新韵之人格。他不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如今只希望这中间有误会。他忽然气纳丹田,运功唤道:“苗家妹妹,苗家妹妹。” 叫声惊起林中之宿鸟,却没有回音,燕高行匆匆出林,跃上马车加鞭催马,驰去小集。 时已交戌牌,小集灯火辉煌,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燕高行先将车马寄放客栈,便到附近一家大饭馆晚饭,连日均吃干粮,燕高行点了三个小菜一坛酒,自斟自饮,一颗心却飘到老远。 莫非是十三旗在莫殿元领导下,已变了质?再不是行侠仗义之组织,而是借此敛财,倘如斯,为何昔日那些兄弟不群起而反之? 燕高行不得要领,一个人喝闷酒,愁上更愁,他忽然决定不去十三旗,而去河西协助常长胜,一个人若整日只忙自己个人的事,忽视学武练功目的,学武练功正是为了替百姓多做点好事。 心念决定之后,他心情开朗不少,一口气将酒喝干,唤小二会账。他返回客栈:店小二道:“客官,你的朋友已在房内等你了。” “我的朋友?”燕高行惊诧地问:“他长得什么样子?” “清清秀秀,皮肤很白,十分英俊,嘻嘻,我看他像女人多于像男人。” 燕高行以为是紫筠筑来找他,心花怒放,忙回房,但至房外,他又觉得不对,紫筠筑即使来了,自己若不在她也不会进房,他心头一沉,轻轻推门,门推不动,只好轻扣几记。 房门拉开,燕高行定睛一望,正想开腔,已被那人一把拉了进去。“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哩!”原来房内那人竟是苗新韵。 “大哥,你轻声点说话。” “苗家妹子,今日傍晚你让常长胜追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苗新韵垂下头,一副为难之神态,半晌方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妹也不知该怎样说。” “来,坐下来慢慢说。”燕高行见桌上有茶,便斟了两杯热茶。“反正大哥有时间,就算通宵达旦,也得把话说清楚。” 苗新韵又沉吟了半晌方道:“大哥,如果小妹说事先根本不知道那批镖钱是普济堂之善款,你相不相信?” “你又怎会去打劫镖银?是莫殿元下命令的?” “莫……殿元说那是一名为富不仁的大财主的家产,老实说,若非大哥跟常长胜那番对话,小妹还不知道那是普济堂的善款,不知大哥您相不相信?” “你相信常长胜的话么?” “常长胜是普济堂堂主,人人均知,他不开腔小妹不知,因为他易了容,不过他的刀法小妹认得,一年多前,小妹在长安城外见他跟‘石窟老魔’恶斗,是故他的身份不会假,凭他在武林中之声誉及地位,小妹又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燕高行忽然长身在房内踱起步来,久久都不作声。苗新韵忍不住道:“大哥,您不相信小妹?就算我会骗人,也不会骗您。”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在想,莫殿元事先真的不知道那是普济堂的善款?还有,他又怎会知道有那么一车镖钱?是谁提供消息的?或者十三旗如今已专门设了这么一个专门打探何处有不仁之财的组织?” 苗新韵道:“这个小妹也不清楚,他们都好像防着我,很多事都不让小妹知道。我一年最少有九至十个月在外面跑,总旗的事根本不清楚。”她顿了一顿方续道:“他只着鸽旗通知小妹到何处抢镖银,不许暴露身份,因为云燕灾民不少,当要大量的金银去接济。” “与你一起行动的还有谁?” “除凤旗之外,尚有狮旗、豹旗及鹰旗,不料对方好手不少,而且已早有准备,连那些趟子手也是高手,狮旗旗主王尊师一看势色不对,忙下令撤退。” 燕高行再问:“莫殿元是否也出动?” 苗新韵抿嘴笑道:“他怎会出动?” 燕高行又问:“类似之行动,你们最近干过几趟?” 苗新韵略为犹豫一下,然后道:“这是第三次,前两次都非常顺利。”稍顿反问:“大哥,小妹是否也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燕高行摇摇头,道:“愚兄还有话要问你,高琴心是否住在十三旗总旅处?”苗新韵点头,他又再问:“还未再嫁?咳咳,她是否有比较要好之朋友?” 苗新韵叹了一口气,道:“她当然没有再嫁,整日住在内堂里,莫说小妹了,就算常在总旗的弟兄,也绝少见到她,则她是否有比较好的朋友,咱们也不会知道。” “昔日旧袍不知对愚兄有何看法?” 苗新韵神色一黯,低声道:“真替大哥可惜……” “可惜什么?”燕高行之声调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可惜我犯了色戒?犯了不应该犯的色戒?”苗新韵不作声,这等于默认。 燕高行激动地抓住她双臂道:“苗家妹子,难道连你也不相信我?我根本没有非礼她,对她也没非份之念。你信不信?信不信?” “大哥,你先莫激动,有话慢慢说,慢慢说,小妹洗耳恭听,我相信你必然有苦衷!” “不是苦衷!”燕高行长长一叹,声音充满了悲哀。“这是一件冤枉,也许是一桩阴谋!” 苗新韵神色大变,问道:“一桩阴谋?这是什么阴谋?她赶走大哥,对她有何好处?” “你且听愚兄慢慢说。”燕高行便将当日之情况慢慢地仔细地说了二遍。“你一向聪明,仔细想想,这中间是否隐含一些阴谋?” 苗新韵低声道:“你上次已向十三旗高层人物说过一次,好像没有新意,不知大哥有否新证据?可不能单凭一双男人的靴子来证明高夫人不守妇道,如此,同样有可能也会造成冤案!” “你愚兄绝对没有非礼她,难道你不相借?” “小妹相信大哥是君子。” “好!”燕高行吸了一口气。“我是君子,她为何要诬衊我非礼她、强暴她?这说明里面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苗新韵抬头问道:“这便是大哥认为此乃一桩阴谋之根据?请问阴谋何在?目的何在?” “使愚兄身败名裂,被迫离开十三旗,好让她表哥当总旗主,他表兄妹便可为所欲为!”燕高行反问:“你不觉得他用劫镖之方法聚财,再借此救济灾民,是为了沽名钓誉?这中间他有没有将一部份财产中饱私囊还未可知哩!愚兄是把你当作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话,我对莫殿元绝对没有半丝公报私仇,或故意诬坏他,来为自己洗脱罪名之目的!” 苗新韵不由沉吟起来,久久不作双,良久方问道:“如今大哥有什么打算?须知没有证据,很难说服弟兄,何况当日有好些堂主在高夫人房外看见……那情景实在……实在很不雅,否则当日必有人替你辩护,为何大部份弟兄赞成你自己引退?乃因大家认你确然做出让人难以容忍的事,但又念你创下十三旗,为十三旗为云燕百姓做过不少好事,方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燕高行忽然大笑起来:“你可知我为何会醉酒?你可知此事对我有多大之打击?我恨不得跳江自尽,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否则今日你已见不到愚兄了!” 稍顿,他又道:“愚兄是次北上,正想找证据,不过若无人配合及协助,无法达到目的。” 苗新韵望着燕高行:“大哥要小妹如何配合?” “你愿意么?请再三考虑,因为失手对你极其不利!” 苗新韵幽幽一叹:“小妹若不帮你,恐大哥再找不到别人了。” “昔日旧袍都这般绝情?” “十三旗最严厉的处罚,是那条罪名?色!尤其你以前对此下手绝不留情,你想别人既认为你自己犯了色戒,如何为你说情?这怪不得别人。” 燕高行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看来此恨难平。” 苗新韵伸出玉掌,轻轻握握他的手腕,“大哥你不用灰心,小妹一定助你,只要你告诉小妹该如何配合。” “我想混进十三旗一段时日,因为欲调查真相,不花点时日,根本难以查到真相!”燕高行见她秀眉皱起,忙又问:“有困难么?嗯,愚兄不会勉强你。”苗新韵问道:“你需要在里面多久?” 燕高行沉吟道:“短则七日,长则半个月。” “小妹每次回去,一般只能眈几天,因为莫殿元又派我出去办事,倘若小妹离开,你独自一人,无人掩护,可危险哩。” 燕高行道:“届时再见机行事,问题是你肯不肯为愚兄冒险?” 苗新韵深有感触地道:“大哥几番在生死搏斗中,救了我,换而言之,小妹这条命根本就是大哥所赐的:大不了将命还给你而已,怎会不肯。” 燕高行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记。“有你这句话,愚兄便放心了,咱们明早便出发,早点休息吧!”两个都是江湖儿女,少了世俗之见,也不嫌避,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各自运功调息。 天尚蒙蒙亮,燕高行便驾车出发了,走了十来里路,天才光亮,燕高行忍不住回头问道:“苗家妹子,十三旗中,谁最可靠?” 苗新韵道:“龙旗旅主是莫殿元心腹;虎旅旗主野心勃勃,豹旗旅主作战勇猛,但向来独行独断,对任何人都是不冷不热,难以捉摸。狮旗旅主凶残秉直,但行事鲁莽;鹿旗旗主作风谨价,但优柔寡断,胆量不足;狼旗旗主城府深沉机狡,不能为友;鹰旅旅主嫉恶如仇,倒是可以考虑;鸽旗旅主是头应声虫;燕旅旅主与妹争宠,心胸狭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雁旗旗主头脑冷静,人缘又好,与小妹关系不错;至于鹫旅主,说一不二,处事公正,没有证据莫想去找他,否则反要坏事。” 燕高行沉吟道:“你之评论虽不全中亦不远矣,看来只能找雁旗陆开玉帮忙了。” “小妹尚有一个好人选,豹旅副旗主欧阳明,倘若小妹吩咐他做,他绝不会推辞。” 燕高行恨恨地道:“愚兄不相信,他们都怀疑我对高琴心存非礼之心,无一个会相信我之人格。” “哎,大哥,这时节你尚计较这些作甚?白受气!” “莫殿元之武功如何?该大有进步吧?” “他跟你不同,很少自己出手,是故谁也不知道他之武功是否有进步。”, ‘尚有一问题相问,你们去拜月会有何目的?” 苗新韵惊诧之极地呼道:“咦,大哥你怎会知道?” 燕高行微笑道:“有人告诉愚兄,相信不会错。” 苗新韵撇撇嘴:“看来大哥对小妹还是有戒心。” 燕高行沉吟道:“是拜月会两位公主告诉愚兄的,希望你守秘密。” “既然是她俩告诉你的,为何你不问她俩请十三旗代表赴会之目的?” 燕高行料不到她有此一问,呆了一呆方道:“愚兄问了,她反叫愚兄去问莫殿元,愚兄不想将我离开十三旗之内情告诉她俩,是以不便多说。” 苗新韵道:“莫总旗主想拉拢拜月会,是次去只是礼节性之拜访,主因是三个月前,拜月会大会主也曾先到十三……拜访,也可以说咱们是次是回访。” “哦?莫殿元为何要拉拢拜月会,拉拢她们什么?联盟?合并?” “这个小妹便不知道了,他知道小妹与你之关系较好,许多重要的事都不会让小妹知道内情。”苗新韵道:“不过依小妹之见,他只是想多几位朋友而已,大哥不要想得太多。” 两人一路上只谈昔日之同生共死岁月,苗新韵偶尔也会询问燕高行这两年多在江南之生活。看看将至十三旗总坛,她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大哥,这两年来,你是否找到合理想的未来大嫂?” “曾经找到,可惜她……” 苗新韵紧张地问:“可惜什么?她弃你而去?她另有心上人?” “不是……也可以说她弃我而去,她被人杀死了!”燕高行心头悲痛,不知不觉,竟把马车拉停。 “对不起,大哥,小妹惹你伤心。”苗新韵虽若有憾焉,其心之喜,溢于言表,可惜燕高行在悲伤中,竟毫无所觉,只听他用力喝了一声,催马急驰。 夕阳将西去,染得像块红布,暮色中隐隐见到一座城墙,苗新韵道:“大哥,此去不能再乘马车了,否则很易暴露身份,我先回去,入夜之后,你再进去,小妹在里面接应。”言毕跃下缓步前进,燕高行将马车寄存在城外一座小村的农夫家,又在农夫家叨扰了一顿晚饭,然后出村。 ×      ×      × 星月满天,好一个灿烂之夜空,可惜却不是夜行人行动之好时机,不过燕高行仗着艺高,加上对十三旗总旗一草一木了如指掌,是以也不畏惧,他在田里抓起一把泥,在脸上涂了几把,加上那套粗布衣,活像一个老实巴巴的农夫。 燕高行是二更时分入城的,但他等到三更方向十三旗总坛走去,街角那栋小院,毫不起眼,反正人数不多,是以地方根本无须太大。 燕高行蛇行鼠伏前进,只见手持灯笼的四人一组守夜护卫,来回穿梭巡逻,燕高行等了好一阵,把他们之间之空隙掌握准确,然后突然标出,双脚一顿,踰墙而进。 这堵墙后面是座小花园,燕高行落地时,几乎足不沾地,又标前丈余,匿在一座假山后面,换了一口气,然后探头窥望。 过了半晌,只见走廊上一根柱子旁有人向他招手,燕高行再度飞前,果是苗新韵,她低声跟燕高行耳语一阵,燕高行蹑手蹑脚走到后院窗前,贴身在窗橘上,运功凝神静听。 但闻里面有个悠长之呼吸声,看来房内的人已睡着了,里面睡的正是高琴心,燕高行对她又恨又怕的女人。 苗新韵就在旁边,他不好意思刺破窗纸偷窥,回头又见她向他打手势,只好随她绕向中院,到她居所。 苗新韵贵为凤旗旗主,当然是独自一人睡一间房,她进房之后,也不点灯,边着他坐在床上,边低声道:“今夜她是一个人睡觉的,你可能会失望。” 燕高行轻轻摇头:“不能凭一次两次之情况来作结论。嗯,莫殿元住在何处?” “他不在总坛,说已出去一段日子了。” 燕高行心头一跳,问道:“他去何处?你今天替愚兄打探一下,嗯,也许他离开拜月会后,根本没有回来过,你又是否如此?” “当日离开拜月会,他便令我去晋阳劫镖,他告诉小妹说他要回来的。” 燕高行沉思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你先睡吧,愚兄运功调息一下就行。”言毕就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次日一早,苗新韵要燕高行躲在床内,她则开门出去。 过了一阵,苗新韵便回房了,手上多了一盆洗脸水。她关上房门,招呼燕高行梳洗,接着又出去把早点端进房来吃,燕高行低声问道:“你这样不怕会引起他人思疑么?” “小妹每次回来,都是如此,我不喜欢跟他们一起吃饭,是以大哥不用担心。” “别人见你回来,也不会来探望你?” “机会不多,不过大哥还是小心匿藏一下,待会小妹去打探一下消息。” 两人匆匆吃饱,苗新韵便把盘子及洗脸盆端走,临走时把门带上,燕高行不敢把门闩上,一个人呆坐在房内,百感交集,更有点坐立不安。只觉时间过得特别慢,他很想悄悄溜出去,暗中窥伺高琴心,又恐与苗新韵错开,引起她担心。 大约过了个多时辰,门外方传来步履声,燕高行像豹子般窜起,匿在床后,俄顷,房门推开迅又关上,接着听到苗新韵之呼唤声。 燕高行松了一口气,自床后走出去,急不及待地问:“探到什么消息?” “小妹在高夫人房内坐了好一阵子,她在做衣服哩……” 她话未说毕,燕高行已截口问道:“替谁做衣服?” 苗新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是为她自己做!大哥,你认为她会替谁做衣服?” 燕高行挥挥手道:“继续说下去,你跟她说了些什么话?她不知道愚兄已混进来了吧?” “当然不知道!”苗新韵咽了一口口水方道:“也没说出些什么来,随便拉扯,一切都很正常嘛,犬哥,当日你的疑心未免太大了。” “哼,届时你才会知道我是否疑心太大!”燕高行可不放过她。“除了她那里,你还去了何处?” “小妹去找欧阳明,他还未回来,总舵只有金子牧及师勇战在,他们只知道莫殿元等人尚未回来……对啦,后来他又透过鸽旗,将鹿旗、鹰旗及狼旗调走,也许还想劫那桩镖……” “你说错了,那不是镖,是一笔善款!龙旗、虎旅及鹫旗他们又去了何处?” 苗新韵道:“他们早就出外执行任务。” “龙旗下江南,真的是去买粮食,准备周济灾民么?” “就小妹所知确是如此。”燕高行忽然又在房内踱起步来,半晌方道:“苗家妹子,愚兄有个要求,希望你答应,不知你……”他双目灼灼地瞪着苗新韵。 苗新韵只觉心头怦悴乱跳,有点着慌地垂下头首,声如蚊蚁地道:“大哥你说……小妹什么都答应你!” “我想跟你结义为兄妹,望你不许推辞。” 苗新韵霍地抬起头来,脱口问道:“为什么?” 燕高行见她反应如此激烈,怔了一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瓜田李下,对你不好……而且咱俩一向比较合得来,反正我无妹妹,你无哥哥,结义为兄妹不是两全其美么?” 苗新韵幽幽地道:“瓜田李下,我才不怕,我,我不愿做你的妹妹……” “你不是已答应愚兄,还说不管什么事都会答应么?” “是的一小妹曾经说过,但女人反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苗新韵芳心清楚得很,成了兄妹之后,她那楼柔情便再无机会找到归宿了。 “为什么?难道你内心还认为大哥为人不值得你信任?难道你还认为我是个登徒子,与你结义会辱没了你?” “不,不是……你……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总之我不会跟你结义。”苗新韵心头发冷,但顿了一顿,终还是鼓起勇气道:“难道你真的不知小妹对你之情义?”话已说得这般坦诚,燕高行再笨也知道她之心意,他不禁又再踱起步来,而且越走越快一像走马灯一般,良久方道:“多谢妹子一片好意,但我根本不是一位理想之丈夫……酗酒、落拓、颓废、胸无大志,我不能害人!” “不,这些你都可以改变,我完全相信你,你是个好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怎会害人?想来一定是小妹长得丑,让你看不上眼了。” “不,不,谁敢说你不漂亮?那他一定是个瞎子。” “要不,便是你已有心上人,我是一定不如她的了!”苗新韵咬咬牙道:“其实,你……你也不用娶我……只要你侍我好,我连名份也可以不要。” 燕高行心弦猛地震动了一下,他自懂事以来,从未有一位女子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若再拒绝恐伤她之心,但心中事实上已属意紫筠筑,一时之间竟答不出话来。 忽闻一阵泣啜声,苗新韵呜咽地道:“看来我实是太贱了,连这么低之要求,人家也不领情,我活着……”她话未说毕已猛地标了出来,幸好燕高行反应够快,飞身拦去门前。“你又不要我,还不让我走!” 燕高行诚恳地道:“你静心听我说几句话好么?坐回去!”苗新韵回身伏在桌上饮泣。 燕高行缓缓走前道:“苗家妹子,愚兄一向把你当作妹妹,根本没有想到你对我有这份情意……我听了你这番话,既惊诧又感动,并不是看不起您……不过这种事又不能勉强……” 苗新韵抬起头道:“小妹听人说,时间可以培养感情,您能给我机会么?如果你已有心上人, 小妹也不会跟她争,她做大的,我宁愿做小的,甚至做你的丫头,服待您……反正这辈子我是不会嫁给别人,也再不会爱其他男人了!” 燕高行不由吸了一口气,道:“愚兄的确有位心上人,我对她了解不深,甚至不如你,但……愚兄刚才已说过,感情这回事真不好说——她对我也有意思,只不过尚未有机会互相剖白而已……” “小妹不管您这些,只问你一句话,你能够说服她接受小妹么?” “我……我不知道,因为未曾告诉她,有你这个人。” “倘若她不能接受小妹一小妹自愿退出,大哥,这你还有拒绝之理由么?” 燕高行见她梨花带泪一楚楚可怜,心头一软,忍不住把手放在她香肩上,苗新韵立即将头靠在他胸处。“妹子,真难为你了,其实愚兄一无所成,还背着一个恶名,根本不值得你作这么大之牺牲。” 他这样一说,无异已表示接受她之感情,苗新韵霍地长身而起,转身搂住他之脖子,送上香吻。燕高行起初还有点矜持,慢慢为其柔情感化,鼻端又嗅到她身上那股醉人之幽香,双手也轻轻搂住她的小蛮腰,这一吻足足有顿饭工夫,苗新韵方将脸贴在他胸上,脸上绽出幸福之笑意。“大哥,你不要笑我,今生至今,直至此时,小妹方知幸福之滋味,从今以后不管你要不要我,小妹都已是你的人了。” 燕高行热血“轰”地一声冲上脑袋,忍不住捧住她的头,火热的嘴唇又印在她红唇上,苗新韵“嘤咛”一声,轻轻吐出香舌,任他吸啜。 欲知燕高行潜回总旗驻地,获得什么内幕消息,他是否可以如愿以偿调查到真相否?请阅《放马黄河》。 (本篇完,zhychina提供图档,凌妙颜ocr,锋竹芹叶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