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芳华若梦》 前尘.《神渊古纪》 前尘. 烟花易冷. 风雨结界 前尘. 烟花易冷. 琴心剑魄 第1章 桃花幻梦 . 冰洞幽奇 第一章 桃花幻梦 . 冰洞幽奇 <配乐:远方(郁可唯,有词)>第一眼看见你,我便认出你,即使你不说不笑、不悲不喜。九百年的相守相伴,早已让我犹如熟悉自己一般熟悉你…… 桃花谷,月色中,一个六、七岁小童,摸索前行,渐行渐近,却是幼年屠苏——韩云溪。只见韩云溪一路不断拨开岩壁上层层叠叠的藤蔓,似在找寻什么。 突然,平静的湖面沸腾起来,正中央的湖水不断旋转,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正中现出一个巨大的石门,在月色中发出惨白的光芒。韩云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突地,巨大的石门在韩云溪面前无声无息缓缓打开来,露出下面一个幽深冰冷的洞口。韩云溪尚不及反映过来,洞口微微红光一闪,韩云溪便被一股强大吸力扯进洞中。 “啊!”韩云溪才惊叫半声,那石门已然自背后合上。 韩云溪忙掩住自己的嘴巴,坐在地上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洞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寒气渗人骨髓,却是一个天然寒冰洞。冰洞深处,好像有红光闪耀,只一瞬,又消逝无踪。 韩云溪不由打了几个冷战,一时似有犹豫,思量片刻,一咬牙,终于还是举步前行,随着心跳的指引,走进了冰洞深处。 召唤的力量变得更加强烈,万籁俱静,韩云溪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砰砰,砰砰。 握了握拳头,渐渐入得深了,前方隐隐有些紫蓝色的幽光,幽光之中,一星红光在闪耀,正是这红光召唤、吸引着韩云溪来到此处。 韩云溪忙向着红光摸索过去,越走光亮越甚。突然脚下一绊,直栽了个嘴啃泥,韩云溪暗道:“倒霉”,慢慢扶着冰壁爬起来。再往前一看,面前一黑衣少年,长身玉立,背后缚着一柄赤红古剑,少年眉间一点血红印记,双目通红,杀气凛凛,正直勾勾望着自己。 韩云溪直吓得魂飞魄散,忙闪在一旁石柱后。凝神屏气,细听了半晌,并无异动,少年似乎并未寻来。韩云溪大着胆子,自石柱后慢慢探出头来,只见前方一石柱后,慢慢探出一头,正是适才那黑衣少年,通红的双目,阴测测的看着自己。韩云溪头皮一麻,忙缩回石柱后,只觉背后一片冰冷,冷汗已是湿透衣衫。细听半日,又无异动,韩云溪咬咬牙,慢慢再探出头去,那黑衣少年便也慢慢探了出来。韩云溪忙又缩回去,再听又无异动。如此几次。 韩云溪不由心下生疑:“怎的这个黑衣煞神倒像学我?”见身旁冰壁上斜插着一截枯枝,足有寸许粗,八尺长短,前方尖尖开了三叉,便握在手中,心道“倒是一股好兵器!那黑衣煞神若敢来杀我,我就与他拼命”。韩云溪定了定心神,便双手紧握枯枝,慢慢自石柱后走了出来。 果见那黑衣少年也自石柱后慢慢走了出来,亦是双手握了一股枯枝。 韩云溪毕竟孩童心性,见那冷冰冰凶煞煞的黑衣少年,缚了一柄古剑在身上,明明威风凛凛,却手握一股枯枝,说不出的好笑,便禁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洞中“哈哈”回声不绝。那黑衣少年也咧嘴而笑,却无半点声息。韩云溪见状,玩心顿起,捏鼻、拉耳、扯发,方才惊恐惧怕之意早不知丢到了哪里。那黑衣少年一一仿了,并无半点差池。 韩云溪便慢慢靠近过去,小心翼翼伸手出去,想要抚上黑衣少年的古剑。黑衣少年便也慢慢向韩云溪伸出手来。两人手指慢慢碰触在一起,韩云溪却感指尖一片光滑冰冷。竟是触到一面前所未见的奇镜,幽幽发着紫蓝色的光芒,与铜镜全然不同,无色无形,澄清透亮,平整光滑,倒像极了一面透明的冰墙。 韩云溪心中暗道:“这若是镜子,镜中的黑衣煞神岂不就是我?当真威风!”转念又想“晴雪姐姐必不喜欢!晴雪不喜欢!还是不要做甚么黑衣煞神的好!”再看那黑衣少年,双目通红,面目扭曲,煞气满身,韩云溪耳中竟听到他在说“来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就是煞神,让我们一起来毁天灭地!”。“我才不是你!我才不是什么黑衣煞神!我才不要什么毁天灭地!”韩云溪又气又惊,大吼出声。 “来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就是煞神,让我们一起来毁天灭地!”。“来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就是煞神,让我们一起来毁天灭地!”“来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就是煞神,让我们一起来毁天灭地!”韩云溪只觉四面八方都是那黑衣少年的身影,团团将他围住,耳中满是黑衣少年的声音。韩云溪双手捂耳,却堵不住那少年的声音丝丝入脑,只觉头痛欲裂。惊惧之下,韩云溪胡乱挥动手中的枯枝,想要赶走黑衣少年的声影。只听“嘭”的一声,接着哗啦啦一片脆响,韩云溪顿觉头脑澄明,黑衣少年声影全无,面前的奇镜却是碎了一地。 镜后,寒冰洞中,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光球浮在半空,明明暗暗,闪耀着紫蓝色的幽光。一黑衣少年,双目紧闭,悬空睡于其中。 韩云溪定了定心神,却止不住好奇,慢慢走近过去,心道:“难道又是一面古怪镜子?大不了再将它打碎!”走近了,韩云溪慢慢伸出手去,却摸到一个光滑滑冰冷冷的球体。“哪里来这么大的冰球?”韩云溪不由嘟囔道“又不知是谁睡在那里?” 球里悬空睡着的黑衣少年,似在沉睡,又似随时都会醒来! 身旁一柄赤红古剑,剑身流淌着红色的微光, 韩云溪痴痴走上前去,隔着冰层,抚过古剑剑柄,有一个名字喃喃脱口而出:“焚…..寂……” 红光突然大盛,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 心狠狠揪痛一下,韩云溪慢慢把脸贴在球上,目光穿越焚寂,使劲向里看去。那黑衣少年合着双眼,面容安详,像是已经沉睡了千百年,眉间一点血红印记,却不是适才那黑衣煞神又是谁! 冰晶内外,两张相似的俊朗面孔相对,那黑衣少年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直挺挺坐起来! “啊!”韩云溪惊呼一声,坐倒在地! 第2章 桃花幻梦 . 魇何生 第二章 桃花幻梦 . 魇何生,由何灭 <配乐:幽夜苍茫.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 我早知道,神仙有情,天下大乱!明知是命中劫数,明知是飞蛾扑火,我还是睁开双眼,看着你,一步一步走近,一步一步沉沦..... “啊!”百里屠苏惊呼一声,直挺挺坐起来,额上冷汗涔涔。 “屠苏,什么事?”陵越披着件外袍,匆匆推门而入,走到百里屠苏身边,细细查看。 “没什么”,百里屠苏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又做噩梦了么?”陵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放进百里屠苏手中。 “恩”,百里屠苏点点头。 “这么多年了,总是这样做噩梦。总是这样惊醒!你到底有什么心结?”陵越拉着百里屠苏的手问道。 百里屠苏只是低头不语。 陵越叹了口气:“你不愿说,我必不强求。只是心结终须解开。你我虽为同门,实则亲如兄弟。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有法可解也未可知。你这样放在自己心底,教我如何是好?” 百里屠苏沉吟片刻,道:“师兄,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这不过是我心中一点困惑,也可以说是一点执念。不想说出来,让师兄平添烦忧。” “好吧。既如此,我便不问。你好生歇着。”陵越无法,只好起身告辞。走到门边,又不放心,回过头来,深深看了百里屠苏一眼。见百里屠苏低着头,依然不言不语,便叹了一口气,迈步出门。 “师兄!”百里屠苏心中挣扎几番,终于出声唤道。 陵越闻声顿住步子,回头望向百里屠苏。 “师兄,”百里屠苏起身,从**站起来,吞吞吐吐道:“师兄若是不怕烦忧,我心中的困惑……其实……倒是……很想和师兄说一说……” 陵越闻言苦笑:“近千年了,我的烦忧还少吗?我何曾怕过?再说,你在我心中,尤重于我自己!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不由几分落寞。 百里屠苏闻言触动,心下大不忍,“师兄!我怎会不知!自师尊带我回到天墉城那一日,你便把我看做至亲!在我心里,你又何尝不是至亲至重之人!”言语中,竟有哽咽。 陵越忙回身,走到百里屠苏身边,拍了拍百里屠苏肩头,道:“如此甚好!从今以后,你我兄弟同心!忧愁烦恼之事,不可欺瞒于我!” “好!师兄也当如此,喜乐美好,你我共享,忧愁烦扰,你我共当!……不可欺瞒于我。”二人击掌,双手紧握。 “屠苏,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何每每噩梦中惊醒?究竟有何心结难解?” “师兄。我总是做那同一个梦。梦中我总是那个幼年的韩云溪,梦中百里屠苏醒来的时刻,总是会惊醒。” “我明白。”陵越皱眉“你认为自己究竟是韩云溪还是百里屠苏?” “我不知道!我总是对自己说,韩云溪就是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就是韩云溪!可我却总是觉得,梦中的百里屠苏,才是真正的百里屠苏!而我,只是韩云溪半元残缺的魂魄!我没有元身,我现在的身体,以晴雪用九百年找回来的辟邪之骨为基,是师尊和师兄以灵力凝聚天地清气而成形,我甚至不能离开天墉城半步!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百里屠苏!我究竟是不是那个大家所希望的百里屠苏。”百里屠苏一脸迷茫,言语中,一片悲伤:“随着梦魇的出现,我虽慢慢恢复记忆,终于想起以往的一切。可是,自那以后,我总是恍恍惚惚,总是混混沌沌,每天又都在忘却一些事情……我不想,真的不想,到最后,什么都不记得,仿佛从来都没有活过。” “屠苏。既然你已猜到,我也无需隐瞒。你梦中的百里屠苏,确实是百里屠苏元身,但是其中封印的,是焚寂凶剑的的剑灵,凶煞非常。万万不能解除封印,让你的魂魄回归元身!否则,你又如前世,被剑灵渐渐吞噬神识。受到焚寂煞气折磨,苦痛难当不说,还可能受焚寂控制心神,毁天灭地。如你所忆,悲剧会重演。”陵越握住百里屠苏双肩,“屠苏,即使你只有半元魂魄,即使你终将会不断忘掉过往的一切……你依然是屠苏,唯一的百里屠苏,是每个人希望的那个屠苏!” 百里屠苏虽已猜到,但亲耳听闻师兄所言,心中难免悲凉绝望。缓缓坐下,慢慢喝了口杯中的水,入口已是冰凉。“师兄。百里屠苏元身何在?万年寒冰洞究竟是何地何属?” “万年寒冰洞,是天山无情谷一处所在。据说,当年师尊与天山无情谷,颇有渊源。谷中首座大弟子风仙长,早已修作仙身,与师尊是至交好友。故九百年前,屠苏你魂飞魄散之时,师尊请到风仙长,以神器助你一臂之力,方使焚寂剑灵封印于百里屠苏元身,不致消散无存。又将元身及焚寂封印于无情谷万年寒冰洞,以免妖物恶人觊觎。”陵越在百里屠苏身边坐下,将所知之事尽数道来。 百里屠苏静静聆听,半日方道:“师兄,我想下山。” 陵越颇为讶异:“屠苏,你下山,离开天墉城,没有清气,不能久持。如何是好?”心中一动,道:“你莫非想去天山无情谷?” 陵越霍的站起身,道:“万万不可!天山无情谷并非人人可去!路途艰险不说,没有仙缘之人,见山不见门!你如今只有凡人半元魂魄,如何入得无情谷?稍有差池,魂魄不保!” “师兄,我意已决!”百里屠苏起身,定定看着陵越,“望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陵越在地上来回踱了几圈,摇头道:“我亦无能为力!屠苏,你执意如此,若有差池,却如何对得起风晴雪?” 百里屠苏黯然道:“我现在这般,又如何对得起她?都说天下有**终成眷属,我却注定负她!” 陵越闻言心中触动,心头也是一痛。 二人相对无语。 “陵越、屠苏。”门外一声清朗仙声。 百里屠苏、陵越赶忙出门,只见月下,一袭紫色道袍,银发及腰,仙风道骨,宛如神仙下凡一般的人物负手立在崖边,远远望向天际。却是离开天墉城多年的紫胤真人。 百里屠苏、陵越大喜,忙上前见礼:“弟子拜见师尊。” 紫胤回身望着二人,半晌方道:“你二人一为天墉城掌教、一为执剑长老,不必如此。” 百里屠苏、陵越慌忙道:“弟子不敢!” 紫胤定定地看着百里屠苏:“屠苏之事,我已尽知。”顿了一顿,又道:“下山也好,终有了却。” 陵越大惊:“师尊,屠苏乃清气凝聚之身,一旦离了天墉城,岂非要消散无踪?何况天山多少妖物环伺,屠苏如今只有凡人半元魂魄,岂非羊入虎口?” “我已传信幽都,风晴雪即刻便到。有风晴雪同行,路途无虞。……风晴雪今非昔比。”紫胤复又看向百里屠苏,道:“随我到灵玉洞中。” 说罢,径直去了。 百里屠苏忙跟随身后。陵越思量片刻,放心不下,也跟于其后,一同去了。 灵玉洞中,紫胤盘腿坐于一粉色玉石荷花宝座之上。见百里屠苏进来,便道:“我离了天墉城,四处寻访,终获一至宝,乃是以天山乌龙蚕丝所织乌龙襌衣。穿在身上,可固护灵气不散,肉身不腐。” 紫胤左手平托,掌心便现出一件衣物,乌蒙蒙轻飘飘,似有若无。 百里屠苏忙跪接了,只觉手中轻若无物,倒似一团乌云拢在掌心,却又冰凉沁骨。 紫胤道:“屠苏,你将此衣贴身穿着,可保你清气不散,身形不损。只有一桩,你需谨慎,万万不可脱下,亦不可外露,以免为人觊觎。天山事了,速速回转,不可耽搁。” “是!”百里屠苏领命,自去穿着。 陵越望着百里屠苏背影,眉头紧蹙。 紫胤看在眼中,道:“陵越,万般有因皆有果。梦魇由此生,当由此灭。屠苏此去天山,便是了却,不必过虑。” 陵越叹气道:“只怕旧魇难灭,新魇又生,却又如何是好。” 紫胤摇头:“各有各的缘法,不必强求。……屠苏若是不去,终有神识消亡的一日,最后难免变成一具无神无识的行尸走肉,只比焦冥略微好上那么一点点罢了!即便活着,与死又有何异?……死而复生,此等逆天之为,必有难以承受之代价!” 陵越叹息:“弟子明白。只是此番前去,无情谷便必有了却之法么?若有差池……屠苏那半元魂魄也怕难保,便是躯体皮囊,恐也无存!便……再无法可想了!” “若难免神识消亡,变成行尸走肉……或者,还不如死去。这也是屠苏自己的选择。”紫胤叹道:“唉!任心而活,虽然短暂,也是自在!” “当日,师尊何不就让焚寂剑灵散去,将屠苏半元魂魄封印于其元身之内,或者,可以好些。”陵越犹豫片刻,终于将心中困惑问出。 紫胤闻言,回身深深看了陵越一眼,沉默良久方道:“焚寂剑灵,乃是上古仙人太子长琴半元仙灵。温和沉静的太子长琴啊,恶魄与另外一魂两魄已然消散,余的皆是情意魂魄,为师怎能忍心,为了屠苏少许利益,便任其消散无存?何况,于屠苏,也不过是多了一具躯体皮囊,与神识留存并无助益。” “只是如今,他二人皆是两难,生不如死。屠苏渐渐神识消亡,变成行尸走肉,虽生犹死;太子长琴却魂魄沉寂,封印于万年寒冰洞,永受酷寒孤寂。无情谷若有法可想,想必当日早已出手,怎会留待今日!”陵越伤感道。 “有法无法,也待天机!依为师卜算,这场红尘纷扰,怕是就要终结了,不必过虑。只是你修行千年,终究勘不破,放不下,又如何修仙?难道也要同为师这般,天劫难度,消磨魂魄,抱憾而终么?” “师尊何出此言!有何天劫难度?怎的消磨魂魄?又怎么说抱憾而终?师尊……不是再有一劫……便可飞仙么?”陵越闻言大惊。 紫胤淡淡地道:“你想必知道,为师当年,剑亡小师妹。这便是为师心魔。如今,为师魂魄已日渐衰弱,再有百年,若还是不能化解此心魔,度此浩劫,便要魂魄消散了。可惜……此劫无解!” “那是小师叔犯下滔天大罪,又逃逸不肯就罚,天理难容,师尊奉命诛杀。虽是遗憾,终究不是师尊的过错。如何竟成了师尊的天劫?师尊……”陵越又惊又惑。 紫胤抬手,阻住陵越“不必多言。你是为师衣钵弟子,为师只是想你能真正自在。或修仙,或入红尘,终究要不枉此生才好。” 陵越默默无语。 洞外突有迎客钟响了三声。 紫胤道:“风晴雪到了!迎她上山吧!” 陵越告退而去。 百里屠苏穿了乌龙襌衣,整着衣袖,微笑走来,对紫胤道:“师尊,这乌龙襌衣正好合穿呢!” “自然合穿!上古神物,伸缩只是小神奇!” “晴雪!”百里屠苏闻言大喜,只见陵越引了风晴雪走进洞来。风晴雪依然裹着那件千年不变的斗篷,头发及大半边脸都隐在风帽中。 “苏苏,我来了!”风晴雪轻道,声音如在梦里。 “我知道,只是不料,你来的竟这样早!”百里屠苏握了风晴雪的手,柔声道。 “晴雪,屠苏此次天山之行,托付于你。无论结果如何,速速回转,不可与人与事纠缠。”紫胤嘱咐道。 “真人放心!风晴雪,自当拼尽全力,必要保得苏苏周全!” “不!晴雪!切记,要保得你二人周全!”紫胤正色道。 百里屠苏在旁道;“师尊。师兄说,天山无情谷并非人人可去!没有仙缘之人,见山不见门!我和晴雪,此行必能进得去么?……还望师尊指点一二……” “屠苏!你的元身是晴雪和师尊,亲自送至天山无情谷。晴雪如何找不到?大约万年寒冰洞也是知晓的!”陵越摇头。 百里屠苏一脸尴尬,喃喃地道:“许是因为我是魂魄不全之人吧?记性不好的紧。” 风晴雪、陵越闻言俱是一僵。只是风晴雪面目隐在风帽中,看不出神情变幻。 紫胤轻轻摇头,双目微合,不看众人:“寅时已到!屠苏,去吧!” 百里屠苏跟着风晴雪,沿着来路,慢慢下山。百里屠苏频频回顾,不见紫胤与陵越相送,只得按下心中不舍,跟着风晴雪,一步一步去了。 天柱峰顶,刀切斧砍般的崖上,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块,高高突起崖边,上面立着紫胤真人与陵越,望着百里屠苏与风晴雪渐行渐远…… 第3章 桃花幻梦 . 情难舍,何能舍 第三章 桃花幻梦 . 情难舍,何能舍 &amp;amp;amp;lt;配乐:榣山遗韵(纯音乐)&amp;amp;amp;gt我并没有恨过你!也许,我恨的只是自己!我总是站在崖头,望向来时的路,耳边似乎总是听见你在说:“那一日初见,你在崖头,长身玉立……我心里很是欢喜”…… 屠苏与风晴雪下山已多日。 紫胤终是应了陵越,留居天墉城修行,不再去了。 这一日,华日初上,光芒万丈,紫胤坐在天柱峰崖头石上打坐运气,头上霞光缭绕,瑞气流淌。 陵越在旁,收了吐纳,竟有些看得呆了。心中暗道:“师尊这般,分明只差一步,即可飞仙,因何又说什么天劫无解,消磨魂魄,百年之期?……”思及百年之期一说,不由又是心中一痛,忙低了头,眼眶便有些发红。 紫胤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收了周身气运。睁眼一看,见陵越低着头,眼眶微红,一脸悲戚,心中便已了然。 “陵越,缘起缘灭罢了。你修行近千年,尚看不破么?” “师尊……我只是……不舍……当真无解么?” “逝者已矣,何能有解?待要魂兮归来,须得寒冰化水,片点无踪,与无解又有何异?”紫胤淡然道。 “弟子不明。因何小师叔之死,会成为师尊无解天劫?小师叔大错在前,逃逸在后,师尊当日,并无过错。” “只因,你小师叔当日灭顶大罪,皆因我而起。”紫胤起身,遥望天际朝日,渐渐陷入回忆当中:“……当日,小师妹若不援手施救,我早已堕日,烧成灰烬……情难舍,何能舍?……小师妹终究还是选择救我……若非救我,怎会离守,怎会至蓬莱覆灭,获罪若此!……我当日若是法力高强一些……再高强些些便好,便不会惨败于……便是败了也不打紧,只要不堕日而去……小师妹便不必急于对我施救……若不救我,便不会离守,不致蓬莱覆灭,怎会获罪若此!……情难舍,何能舍?……小师妹终究还是选择救我……我却亲手杀了她……不……是她自尽于我剑下……她……不舍得我为难……至死也不肯让我为难……就这般,倒在我怀中,生机全无……”紫胤竟似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满面悲戚,喃喃自语不休。 陵越大惊失色,心中暗道“果然天劫!从不见师尊这般失态!” 待听到“蓬莱覆灭”几个字,心中更是震惊不已“当日那欧阳少恭,便是因着蓬莱覆灭,失了心爱之人,性情阴狠决绝,惹来这许多祸事。难道,皆因小师叔所为?冤孽!冤孽!竟是这般缘法!” 再听,紫胤竟似渐入魔障,陵越心下大骇,忙右手捏出个醒魂诀,拼尽全力向着紫胤送出去,醒魂诀幻作一道蓝色光弧,直向紫胤头顶劈去。紫胤身上幻化出一圆紫色光环,硬生生将醒魂诀弹回来,直撞上陵越胸口。陵越出声喝到“师尊醒来!”便直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一时血气翻涌,直吐出一口血来。 紫胤却也被陵越这一声喝醒,顿觉魔障散去,神思澄明。见陵越受伤倒卧,连忙查看。细细诊了一回,方以己灵力自陵越胸口缓缓渡入,如此这般救治一番,陵越方慢慢回转过来,脸色也复有红润。 紫胤收了势,扶陵越起身。陵越只觉浑身松快,并无半分不适,全然没有伤痛之感。 “陵越,你觉得如何,可还有不适?” 陵越轻轻摇头:“倒似更好一些。” 紫胤方放下心来。又轻叹了一回,方道:“以后,不可轻易出手,为师已修成护身天罡,遇袭自发,恐再误伤了你。” “是!师尊。” 紫胤复看向天际,出神不已。 “师尊!”陵越轻声唤道“师尊!欧阳少恭所说蓬莱覆灭,便是因此么?” “非也。当年蓬莱覆灭,小师妹获罪。众师兄弟为求上天垂怜,减免罪责,以红珊瑚为基,天山灵石为地,植以世间万千灵草仙树,已重筑蓬莱仙岛。” “蓬莱却又因何再度覆灭,无端祸及苍生?” “为师推算,应当是那当年重伤脱逃之梼杌所为!这些年,它的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当年蓬莱惨败,侥幸脱逃之事,它怎能忘怀?怎能善罢甘休?梼杌!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恶兽!” “师尊!既有缘由,终有法可解。只是……”陵越欲言又止。 “只是甚么?” “只是……师尊修行已久,仙基大成,只待时机,便可飞仙!……弟子方才见师尊回忆往事,眉宇间竟有恨意燎燎,几多不甘,几欲成煞!这终究对师尊仙修无益!……弟子从未见师尊这般……请恕弟子大胆……请师尊熄灭心中怨怼!……若是小师叔有知,也是必不能安的!” 紫胤闻言,回身,深深望了陵越一眼。 陵越忙单膝跪倒,道:“弟子蒙昧。方才听得师尊所言,也能揣测一二……小师叔至情至性……当年不肯就刑,未尝不是不忍执刑师叔伯为难伤心?自尽于师尊剑下,必是不忍师尊为难,若再逃逸,又怕连累师尊受责,故而……代师尊做了决断。小师叔若有怨怼不甘,必不会就死。小师叔如此情义,怎舍得师尊及各位师叔伯千百年伤心,自毁修行?” 见紫胤怔怔的,却也听得进去,便又说到:“当年,师尊问我为何执剑,我答‘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师尊当时默然无语。弟子不解,思虑再三,终于明白‘尚需天意成全’!……小师叔,可谓‘求仁得仁’……虽舍得自身元神魂魄,终究保护了自己想要保护之人!想必,小师叔当日,心里是痛快的。” 紫胤双目微合,不知在想些什么。 陵越复又道:“师尊心中执念纠纠,未尝不是因为习得剑与法,却未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未能护得小师叔周全……连元神魂魄也未能护得周全。可终究,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不该让她心安么?小师叔必是想要师尊安好。……寒冰化水,片点无踪,终有可能。若师尊飞仙,纵是千千年万万载,终有因缘际会的一日!师尊如此,小师叔有知,也是必不能安的……” 紫胤突地转身,双手袍袖向身后一甩,竟是背负了双手径直去了。 陵越跪在原地,不得其解,亦不敢起身。 “好陵越!为师果然不曾错看你!”只闻紫胤之声遥遥传来。 陵越心下放松,站起身来,远远望去。只见紫胤沐在晨光中,浑身一片淡金色光晕,祥和之气缭绕,恍如神仙下凡,不由看得呆了。 只是,情难舍,何能舍?百年之期,天劫又要如何? 第4章 桃花幻梦 . 环春坪 第四章 桃花幻梦 环春坪 有你真好百里屠苏与风晴雪出了天墉城,下了昆仑山,见世间繁华百态,却并不敢留恋,直奔天山而去。 二人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偶遇些小妖精怪,感知风晴雪灵力,哪敢近前,早远远不知遁往哪里去了。倒也相安。 苏、雪二人许久未见,彼此又是真心挚爱之人,一路情深款款,把臂同游,同看日升月落,共赏星辰万千,说不出的情意绵绵。 这一日,路过环春坪一地,又赶巧遇上女儿节,平日里深锁闺阁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今日皆得出门来。市集也煞是繁华热闹,胭脂水粉、金银宝黛、丝线绣帕、裙衣鞋袜,凡此种种,不胜枚数。又有诸色鲜花,迎风摇曳,各种彩灯,悬在檐下。百里屠苏与风晴雪一路走来,只觉莺莺燕燕,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殊不知,自己二人,男的俊朗不凡,女的温柔可人,仿佛一对神仙璧人,更是引人回顾频频。 百里屠苏见人群隐有围观之势,旁人指指点点,不知就里。打量自身,一身黑色红焰纹劲装,足登黑色云靴,斜斜缚了涅槃剑在背上,似并无不妥。再看风晴雪,摘了风帽,露出面孔头发,只觉柔美异常,却仍紧紧裹在一件银蓝色斗篷内。心中暗道:“正值盛夏,必是晴雪穿的多了,让人讶怪!”便悄悄在下扯扯风晴雪,风晴雪不解其意。百里屠苏只得微微俯身,在风晴雪耳边道:“晴雪,脱了这披风吧!” 风晴雪轻声道:“为何?我惯穿的。” 百里屠苏无奈,只得道:“这些人只管盯着咱们看!怕是你穿多了些吧。” 风晴雪只觉好笑,因有百里屠苏陪伴在旁,心满意足,终是撑不住,解下披风,收在一边,道:“如何?” 只见风晴雪内里着了同色衣衫,一派银蓝,又缀了星辰般散碎宝石,褶褶生辉。衬的风晴阳如凝脂,更是美丽非常。 百里屠苏不由看得痴了。 风晴雪更觉好笑,踮着脚尖,凑在百里屠苏耳边道:“**贼!又在想些什么?” 百里屠苏闻言,想起九百年前初见风晴雪,正是仙子出浴,当日风晴雪便唤自己“**贼”,不由涨红了面皮。 “两位贵人!”百里屠苏和风晴沿头,却见一慈眉善目的老妪,看着两人微笑:“是第一次到我们环春坪吧?” “是啊。”风晴雪微笑道:“婆婆怎么知道?” “我是这里年纪最长的祖婆婆,凡来过的,只要被我看过一眼,便不会忘记!”老妪自豪道:“在我们这里,却有个习俗。今日是花神节,也叫女儿节,女孩子们会在今日向花神娘娘祈求好姻缘。适才二位经过,孩子们见二位恁的匹配,仿佛一对神仙璧人,又见二位情深款款,把臂同游,想来必是一对神仙眷侣,便想请二位参加我们今晚的花神祭,向二位求个好意头。不知二位,可愿赏光么?” “花神祭?不知到底是怎样?可要我们做什么吗?” 百里屠苏谨慎问道。 “呵呵”周围百姓闻言皆笑:“好事!小伙子!” “也没什么,只要二位扮作新人,代祭花神。”祖婆婆笑道:“二位若是情侣,自然好的紧。” 百里屠苏、风晴雪闻及“扮作新人”皆是一怔,不由有几分尴尬,心中却又雀跃。 “小伙子!应了吧!回头娶亲有经验啦!”人群中有人大声道。 百里屠苏的脸刹那间红透。 “姑娘!应了吧!在我们这里代祭花神的,都成就了眷属,从无例外!” “小伙子不赖,姑娘,你要抓紧啊!代祭花神,他就跑不了啦!” “姑娘!你若不应,不如让我妹子替你吧!” “小伙子,你若抹不下面皮,可小心被人抢走啊……只要你舍得!” 人群中爆出善意笑声。 风晴雪脸上绯红,心中深怕百里屠苏难堪,忙道:“婆婆,我们不……” “好!”却是百里屠苏抢先应道。 “如此甚好k二位先自行游玩吧n时,请二位到花神殿来,如何?” “好!”百里屠苏简短应到。 风晴雪便也轻轻点头允诺。 众人见二人爽快应了,俱是欢喜非常,便忙忙散了,四下奔走相告:“神仙璧人代祭花神”。一时间,未出阁的少女,未娶亲的少年,尽皆忙忙准备,尽心妆扮,以盼在晚上花神祭之时,沾得好意头,求得良配。 百里屠苏牵着风晴雪的的手,慢慢在街上走过。 所遇之人,皆向二人恭贺,仿佛二人当真今晚便要成婚一般。 风晴雪奇道:“怎的这些人皆向我们恭贺?这也是花神祭的一部分么?” 百里屠苏淡淡道:“‘代祭花神的,都成就了眷属,从无例外’,故而提前恭贺我们罢了!” “啊!”风晴雪惊讶,却低了头:“难怪苏苏答应的如此爽快!他竟是这般心思!可惜……这回怕是要例外了……苏苏,会难过的吧……” 风晴雪低头伤感,默默不语。 百里屠苏停下步子,看向风晴雪:“晴雪,你怎么了?不喜欢么?” 风晴雪摇了摇头。 “我送你的泥娃娃……就是幽都的意思……你不是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一起走,一起看么?”百里屠苏不由紧张道。 风晴雪低声道:“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怕……苏苏会失望……会难过……” “是因为我的身体么?”百里屠苏一时也是黯然:“若不能得回元身,确是……晴雪,不要想它!也许,花神祭、代祭花神,真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呢?” “不错,苏苏,花神娘娘会庇佑我们的!”风晴雪展眉微笑,看着百里屠苏,眸中闪闪发亮。 “苏苏,花神娘娘也……无法的但,至少,我为你穿过嫁衣,我作过你的新娘……任是娲皇神殿千百年寂寞清冷的时光……我会记得,也是温暖的……”风晴雪在心中默默言道,可惜百里屠苏沉浸在喜悦之中,丝毫没有察觉。 “罢了!我为什么要难过?眼下和苏苏一起走、一起看的每一天,都要好好过,都要开开心心!日后,只有我一人的时候,再伤心难过好了。慢慢回忆,和苏苏在一起的每一天,也可以熬过漫长孤寂的岁月……”风晴雪心中暗道。 站在百里屠苏侧边,看着百里屠苏俊朗的侧脸,风晴雪脸上慢慢绽开鲜活的笑容。 “神仙姐姐!”却是一个少女,十六七岁模样,腼腆的看着风晴雪笑,脸上两团红晕:“姐姐,今晚你要代祭花神,和我们一起炎饰好不好?” “我吗?”风晴雪指着自己问道。 “是啊,姐姐!”又一个少女道:“今晚也许……就能求得良配……这会儿选中的首饰就是日后成亲的……首饰……”说着脸儿绯红,声音愈来愈低。 “姐姐,和我们一起吧。”一个爽朗的少女,拉起风晴雪的手道:“让我们一起沾个好意头……也能找个……那样的人儿!”说着,眼睛瞟向百里屠苏,眼中满是羞涩。 风晴雪被少女们簇拥着走进旁边一家首饰店,店里顿时人满为患。 百里屠苏站在一个面人摊前,看得呆住。摊主手指翻飞,一个面团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个人形,乔旁边一个胖胖小男孩的模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 “小伙子,也想捏个面人儿?”摊主热情招呼道。 百里屠苏踌躇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 “想捏什么?” 百里屠苏心下想道“这面人捏的真像!比我给晴雪捏的泥娃娃好太多了。若是能捏一个我,再捏一个她……那真是好极了。”却遥遥看着风晴雪的背影,讷讷的不知如何说出口。 “就捏一个你,再捏一个她,算份花神祭的纪念如何?”摊主笑道,似看透百里屠苏心思一般。 百里屠苏被道破心思,面上微红,却坚定的点点头。 片刻间,两个面人儿已然送到百里屠苏手上,百里屠苏看着小小的自己和小小的风晴雪,不禁嘴角勾起。两个面人儿眉目生动,与自己和风晴雪几无相差,只是穿着鲜红的吉服。小小的风晴雪头上戴着金冠,喜帕略略扶起,露出温暖明媚的笑容;小小的百里屠苏捧着一束红绸,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嘴角略略勾起,荡漾着一丝满足。屠苏看着两个面人儿,眼前似乎看到自己与风晴雪成婚的场景,心中荡漾个不住。忙伸手自腰间摸出一张金叶子,递给摊主。 “唉!不可不可!”摊主却连连摆手拒绝:“二位今晚代祭花神,这便算在下一点小小的贺仪!” “多谢!”百里屠苏见摊主执意不收,便不强求,收了金叶子,向首饰店而来。 店中众人见百里屠苏过来,忙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百里屠苏走到风晴雪近旁,见风晴雪正提着一块通体雪白,毫无瑕疵的玉佩,迎着光,细细赏看,看得专注,连百里屠苏近前也未发觉。百里屠苏略俯下身,凑在风晴雪耳边,也一并细细赏看,只见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捧着一只大大的萝卜,那萝卜竟像一把剑一般样子,前所未见。 “苏苏便是属兔,这胡萝卜像把剑,看起来像不像我家苏苏捧着一把剑的样子?”却听风晴雪道。 百里屠苏闻听风晴雪“我家苏苏”,心头一震,转头看向风晴雪,不料风晴雪此时也恰好转头,毫无预警,二人鼻尖相贴,嘴唇已是碰在一起。 瞬间,百里屠苏脑中如有一个炸雷,心跳突地突然漏了一拍。 风晴雪亦是脑中一片空白。 二人竟傻在当地,半晌唇贴着唇,眼瞪着眼,动也未动。 “哈哈”人群中爆出一片大笑,二人才惊觉,慌忙分开,心跳的犹如万马奔腾,脸上绯红一片。 “恭喜!恭喜!”人群中恭贺之声不绝。 风晴雪用手背轻遮了口唇,飞也似的逃离。 百里屠苏愣在原地,半日方想起追去,却被人群拦住。 “傻小子!买下再追啊!”人群中传来善意的提醒:“今晚,你当真拿面人儿作定情信物啊!” 百里屠苏闻言,低头看着手中的面人儿。 “面人儿做定情信物,一人一个,岂不分开了?那可不美!” “傻小子!自古都是以美玉为定情信物的!快快选一个!” 人群将百里屠苏挤回店中。 百里屠苏将那玉佩握在手中,心中却只想着风晴雪所说“我家苏苏”,一时间心中默念“我家苏苏……我家苏苏……我家……晴雪……” “神仙哥哥,再给姐姐选件首饰吧!这我们这里,成亲所带的首饰,必得是今日选中的首饰,姻缘才得花神娘娘庇佑!”适才那个爽朗少女大声道。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一动,却已被众人拉到首饰柜台前。 “戒指!戒指好!” “耳环好!” “还是项链好!神仙姐姐脖子好长,戴上一定好看!” “还是镯子好!这对鸳鸯镯多配神仙姐姐!” “这个情比金坚戒指最好!” “这个喜鹊登梅的耳环最喜庆!” 少女们叽叽喳喳,争论个不住,各不相让。 在珠光宝气、金银满目之中,百里屠苏却慢慢将视线停留在一股发簪之上。不知是何材质制成,只见发簪纤细的簪身通体银蓝,闪着幽幽的金属光泽,簪头却是几多紫蓝色的镂空穴,穴中心镶着细小的湛蓝色宝石。 百里屠苏将发簪拿在手里,细细观看。不知怎的,竟再舍不得放手,眼中再没有其他。 “少侠,是中意这个发簪么?”店主问道。 百里屠苏轻轻点头。 “唉!”少女们发出一片失望的叹息。 “这发簪是天上陨石炼化所制,虽不名贵,却也难得!少侠,好眼光!”店主由衷赞道,却又微蹙了眉尖,道:“此簪虽好,只是用于婚嫁,却似清冷一些。少侠要不要…….” “不必!多谢!”百里屠苏坚持道,自怀中摸出几片金叶子:“玉佩,发簪”。 “少侠!”店主自百里屠苏手中检出一片金叶子,道:“玉佩一金足矣。这发簪,并非金银,不值什么,难得有缘之人,算作在下贺仪!” 百里屠苏点头答谢,却又放下一枚金叶子在台上。将玉佩并发簪细细收进怀里。 “少侠!当真不需要喜庆些的首饰么?当真清冷了些!”店主复又问道。 “要吧!要吧!真的清冷啊!不吉利!”少女们在旁道。 “她叫风晴雪!”百里屠苏说罢,转身而去。 “哦!”众人尽皆了悟“原来如此!那便应景的很了!” “晴雪?风晴雪?”店主却暗暗蹙眉,轻声道:“晴天的雪,恐不能持久啊……再遇到风,岂不是很快就要飘散无踪?” 声音虽小,却一字不落落在百里屠苏耳中。 百里屠苏顿时心头一紧,心中便有丝不祥之感。 小镇正中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将小镇一分为二,河两岸遍植树,七月正值花开,绿莹莹的树上开满花,如绯红色的轻云浮在树顶。 风晴雪在一棵树下站定,看着绯红的花缤纷的落在碧绿的水面上,随着河水缓缓旋转、漂远。 百里屠苏远远看着风晴雪,只见一朵朵绯红的花飘飘扬扬落下来,粘在风晴雪头顶、肩上,犹如九天仙女下凡间一般,风晴央然不觉,不知在想些什么。 百里屠苏慢慢走近,轻轻自风晴雪头顶拈起一朵花,夹在指尖细细观看,脑中却回响着首饰店店主的话:“晴天的雪,恐不能持久啊……再遇到风,岂不是很快就要飘散无踪……” “苏苏,在想什么?”风晴雪扬起明媚的笑颜。 百里屠苏看在眼里,心里一片温暖:“即便要消散,也该是我消散,晴雪定会好好的”,便丢开店主的的话不想,将手中面人儿递到风晴雪面前。 “哎呀!”风晴雪惊喜道:“好精致的面人儿!” 忙接在手里,却是一对穿着新婚吉服的新人儿,再细看时,分明是自己和百里屠苏的模样,心下十分欢喜,看个不住。 百里屠苏自怀中摸出发簪,递到风晴雪面前。 风晴雪随手接过来,才一眼,便惊叹道:“好漂亮啊!苏苏,是送给我的么?” 百里屠苏点头:“这里的人说,成亲所戴的首饰,必得是花神节这日选中的首饰,姻缘才得花神娘娘庇佑……” 风晴雪闻言却拉起屠苏的手,把发簪放进屠苏掌心。 百里屠苏紧张道:“不喜欢么?这里人说,用于婚嫁,似清冷些……我看簪头的穴甚是漂亮,银蓝又是你钟爱之色……” “喜欢!苏苏,我很喜欢!”风晴雪红着脸低声道:“只是,这是成亲时所戴的首饰……旁人没有告诉你,是要在成亲时……亲手……给心爱之人戴上的么?” 百里屠苏松一口气,将发簪细细收进怀里,却又摸索出一物,紧紧攥在掌心,直到汗水浸透,才鼓足勇气慢慢伸到风晴雪面前。 “又是什么?”风晴雪见百里屠苏又是郑重又是紧张,不由好奇心起。 百里屠苏慢慢张开掌心,却是那只小兔子抱着胡萝卜的玉佩。 风晴雪望之,想起适才二人嘴唇相触的情形,顿时脸色红的似要滴出血来,忙垂头看着脚尖。 百里屠苏也好不到哪里,只是僵硬的把手伸展,却是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更不敢看风晴雪一眼。 二人僵在那里,站了许久,任花飘落一身。 风晴雪原以为百里屠苏会说些什么,等了许久,不见百里屠苏说话。抬头见百里屠苏顶着一头绯红色花朵,目不斜视,认真盯着掌中的玉佩,不由失笑:“呆子!”自百里屠苏手中取了玉佩,细细把玩。 百里屠苏却小心翼翼自风晴雪头上肩上将花摘下,并不舍得丢弃,一会儿便满满一捧,走到河边,蹲下身去,将花朵君摊于河面上,看着花随着流水而去。 风晴雪站在百里屠苏背后,看他小心翼翼做这些,心中无比柔软。便走上前去,将百里屠苏头上、身上的花朵摘下,一朵一朵浮在水面上。 风晴雪将头轻靠在百里屠苏肩上,二人静静看着花朵渐渐远去,水面上波光粼粼。 第5章 桃花幻梦 . 珠玉云潭 第五章 桃花幻梦 . 珠玉云潭 一月时光,也已然历尽我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纵然清冷孤寂千万年,心中也是温暖,永不言悔...... “苏苏,我们去花神殿吧。”晴雪看看天上的日头道:“申时要到了。” 二人起身,人们远远望见,自觉让出一条青石道路来,二人便一路走去,沿路树枝上扎了长长红丝带,悬了各色花草彩灯。不远处就是一处开阔所在,数十丈方圆,地上铺了平整巨石,正前便是一处雕梁画栋的殿宇,殿门上悬了一方巨匾,上书“花神殿”。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进到殿中,迎面便是一座女神塑像,与乌蒙灵谷及幽都之女娲像却是不大同,并非巨石雕刻,乃是泥塑,粉彩描绘。女神立于宝座之上,左臂挽了藤篮,篮中遍插各色花草,右手掌中一枝**寥寥开了数朵,斜斜指向面前,恰似指向殿外来人。女神塑像神情安详,嘴角含笑,双目含情,衣裙仿佛都在飘动,乍一进来,还当是活的一般! 风晴雪见殿中有少女双手合十,跪于花神像之前,喃喃轻语,竟是在许愿。便也在花神像前站定,双手合十心中默默许愿:“花神娘娘,娲皇神殿灵女风晴雪向娘娘许愿,愿的娘娘庇佑,让苏苏此次天山无情谷之行,心愿达成。风晴雪愿折寿成全。” 百里屠苏在旁默默相陪,待风晴雪许完愿,才一同绕过花神塑像,向殿后走去。 殿后别有洞天,是一处极开阔的庭院,并无院墙,四周都是以**花树与外隔开,**树下并院内遍植四季诸色花草,有叫得出名的,也有叫不出名的。树上红梅,檐下牡丹,池中菡萏,岸上金菊,正是姹紫嫣红开遍。最后却是依山而建一座恢宏的大殿,高门大窗,红墙金瓦,却又或雕刻或描绘着四季花卉,花草中有一女神摆出各式姿态,或静坐,或飞天,或沉思,或起舞,眉目中总是祥和超然之态。 祖婆婆并镇上几个有年纪的老妪,带了数个女孩子,已在殿前等候。见屠苏和风晴雪依言到来,俱是欢喜。忙招呼了风晴雪,到一偏殿之中。 百里屠苏正欲同去,祖婆婆却笑着阻拦道:“小伙子,新人要妆扮,还要烦您等候……横竖一会子就能看见……” 女孩子们闻言皆掩口而笑,风晴雪羞涩低头,随众人去了。 百里屠苏负手立在神殿门口,百无聊赖。 “少侠!请随我来!” 百里屠苏回头,却见身后走来一少年,十七八岁年纪,星目剑眉,面部轮廓如刀切斧砍一般刚硬,皮肤黝黑,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此时正看着自己,眼中似有几分敌意。 百里屠苏看着少年,以一指指了指自己胸口。 “不错!”少年冷冷道:“少侠,请跟我来!” 百里屠苏跟随黑衣少年进入另一处偏殿。 “少侠,请更衣吧!”少年指着桌上一托盘沉着面道。 百里屠苏看时,却是一套鲜红的衣物,貌似诸多繁杂,不由轻蹙眉头,转身道:“不必!” 那少年见之却冷笑起来,浑然不理百里屠苏冰冷的眼神:“这是一会儿花神祭,代祭花神的礼服,少侠确定不穿么?” “……” “少侠,真是个性!连婚礼都打算穿这一身黑衣!”少年道:“那我便拿走了!”说罢,当真端起托盘,便向外走去。 经过百里屠苏身边,却被百里屠苏横出一只手臂拦住:“……放下吧……” 那少年转身将托盘放回桌上:“少侠,请自便!”言罢,冷哼一声,自去了。 门才关上,只听的门外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传来。 却听得那少年得意洋洋说道:“穿上礼服,像个红包似的,看他还怎么帅!”一少年叹息道:“他那身黑衣,真是帅气逼人!穿了礼服,帅不过你!你可放心了!”又一少年道:“穿了礼服,祭了花神,就不能改变!你尽可放心,他抢不走你的珠儿妹妹!”那少年闷闷道:“珠儿说他穿黑衣帅,我特特穿了黑衣,可珠儿还是不喜……万一,珠儿今晚不选我,可怎么办?”谈论之声渐渐远去,想是一众少年助那黑衣少年去哄他的“珠儿妹妹”去了。 百里屠苏闻言,轻轻摇头,将礼服拿在手里,心中道:“穿了礼服,就是不能改了!晴雪和我一般心意才好。”慢慢解下衣衫,将礼服换上。 “谁!”突闻窗外似有异动,百里屠苏抓起礼服外衫匆忙披上,破门而出,门外并无人影。百里屠苏跃上屋顶,四下查看一番,亦无所获。只得返回偏殿之中,心下狐疑不已。 低头却惊觉,适才解下衣衫,露出了内里的乌龙襌衣。百里屠苏心下暗道:“难道是有妖物觊觎乌龙襌衣!”不由生出几分暗悔:“不该贪着什么花神祭、代祭花神,在此多作逗留,忘了师尊嘱咐!” 百里屠苏一把抓起解在一旁的涅槃,便欲即刻离去。却又想起风晴雪明媚的笑颜,想起“代祭花神的,都成就了眷属,从无例外”,终究,握剑的手慢慢松开:“待祭完花神,连夜就走……应该无妨吧……” “啊!”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圆润少女,惊叫半声,百里屠苏剑锋停在她鼻尖毫厘之处,那少女双眼一翻,竟晕了过去,直直倒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忙撤了剑,将少女扶住,正欲将少女抱到榻上,门却被一脚踢开,适才那黑衣少年并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闻声而来,急急而入,见百里屠苏抱着少女欲往榻上,不由大怒。 “珠儿!”黑衣少年大呼一声,不见少女做答,上前向着百里屠苏面上便是一拳。 百里屠苏抬手,在面前握住少年拳头,又冷冷抛下。 那少年被甩了个趔趄,再欲上前,却被同行诸人死死抱住。 “你这**!”黑衣少年怒道:“你对珠儿做了什么?我孟云潭绝不放过你!” “看你仙侠一般人物,怎的做出这等**不如之事!” “那位姑娘已是美若天仙,即刻便要代祭花神,你这无耻之徒却做下此等下作之事,真是令人不齿!” “真是人面兽心!” …… 一时间,众少年指责纷纷,个个义愤填膺。 百里屠苏却是理也不理,将少女径直放于榻上,便在桌旁坐下,负了双手,自顾自闭目养神。 一时间许多人闻讯而来,连祖婆婆并风晴雪也赶来,门内乌压压站了一地。 孟云潭怒火冲天,口沫横飞的指责百里屠苏无耻兽行,听得众人云里雾里。 百里屠苏应对之法,只是“置之不理”。 孟云潭着实骂了一阵,见百里屠苏既不辩解,也不尴尬,更无逃遁之意,渐渐也低了气焰,口中却是不依不饶,喃喃个不休。 众人于孟云潭口中渐渐听出事情大概。 风晴雪与百里屠苏已妆扮停当,如新人一般皆是一身火红喜庆的吉服。此时却是无比尴尬。 风晴雪深知百里屠苏,也全然信任,并无半点疑虑,如今见这般景况,心下颇为不快,上前看那榻上少女,不由冷笑出声,一眼便知榻上并不是什么少女,乃是一只修炼数百年的妖精。 风晴雪向祖婆婆道:“祖婆婆!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是环春坪之人么?” 祖婆婆道:“珠儿月前孤身来到环春坪投亲,可惜亲眷亡故了,便独自在这里住下,平日里洒扫花神殿为生计。这孩子善良热情,素日里与大伙相处甚好,对我们这些老人家也是尊敬有加、多有照拂。我们都当她是环春坪自己人。” 风晴雪点头不已,走上前去,伏在那少女耳侧,轻声道:“姑娘,你是自己醒来,还是我助你一臂之力?” 那少女仍作昏迷状,似无知无觉。 风晴雪冷笑一声,骤然出手,自掌中幻出一道幽蓝色光芒,却是一道冰针,向着珠儿飞射而去。 “啊!”珠儿突地挥手抚住额头,悠悠转醒,道:“我这是怎么了?” 风晴雪冷笑,百里屠苏此时也睁眼看将过来,珠儿适才假作挥手抚额,不动声色将风晴雪冰针打落,落在苏雪二人眼中。 “珠儿姑娘,适才可是这位少侠对你欲行不轨么?”风晴雪冷笑道:“你可要想清楚!” “我……我……”珠儿泫然若泣。 “珠儿!不要怕他们!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孟云潭瞪着眼,似乎要把百里屠苏一口吞下腹中:“你如实说来,祖婆婆为你做主!任是谁,在环春坪也不能撒野!” 珠儿抽噎道:“我也不知道……我好意来看少侠哥哥有什么需求,谁知他……他……” “他怎样?对你欲行不轨是不是?我适才进来,正看到他要将你抱到床榻之上,若是我晚来一步……”孟云潭恨声道:“人面兽心的败类!” “他……突然……一剑挥到我面前,我就吓晕过去了。” “嗨!”众人闻言皆觉可笑,不由摇头,便欲散去。 “可是!”珠儿忙忙道:“孟云潭哥哥说了,少侠哥哥适才抱了我,还欲将我抱到床榻之上!我是清白女儿家,被他如此,也算轻薄!若他不娶我,我便只有一死!”珠儿突然口齿伶俐,半点磕巴也无。 孟云潭闻言,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心中暗恨不已:“多舌做什么!这下可好,珠儿妹妹找着道理赖住这厮了,我可怎么办?” 众人全是呆住,连百里屠苏也想不到,珠儿竟有这般胡搅蛮缠的道理,一时竟不知该当如何应对。 一道红光闪过,却见风晴雪迅如闪电,突地上前一把扯住珠儿衣领,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已是反手一丢。珠儿虽能躲避,却不敢在众人面前显露,再兼风晴雪出手极快极狠,顿时听得“刺啦”一声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团粉红色闪过,直扑进孟云潭怀中。再看时,珠儿衣襟被撕开,香肩半裸,好不好,正不正,恰被抛在孟云潭怀中。孟云潭此时正傻了眼,大张着嘴,一眼不眨看着珠儿并香肩,浑然不觉将温香软玉横抱个满怀。 “珠儿姑娘,貌似你与这位孟少侠更为亲密!亲疏有别,我看,你还是嫁给这位孟少侠更为妥当!”风晴雪冷冷笑道:“恭喜孟少侠喜得佳人!” 孟云潭一时脑子已是转不过弯来,傻傻站在当地。 珠儿挣扎自孟云潭怀中下来,匆忙掩住肩膀,恨恨看了风晴雪及百里屠苏一眼,转身跑出门去。 孟云潭此时才清醒过来,不由大喜,连连对风晴雪道:“多谢多谢!”慌忙追去,不料被门槛绊倒,直摔个嘴啃泥,不顾众人哄堂大笑,挣扎爬起,直追着珠儿去了。 “二位,实在对不住!珠儿这孩子平日里并不是这样,真是鬼迷心窍!”祖婆婆颇为愧疚,一再致歉。 “青春少艾,情窦初开,乍见他这般人物,一时乱了心神也是有的!婆婆不必如此,我们不会放在心上。”风晴雪宽慰祖婆婆道,却看着百里屠苏,嘴角含笑。 百里屠苏不由面上一红,走近过去,抓住风晴雪之手,暗暗用力握了一握,低声耳语道:“你不去怪那妖精,到来揶揄我!” “吉时已到,不如,就去代祭花神吧!”祖婆婆笑道:“不过是小孩子一点玩笑,不要误了正事。” 众人闻言,簇拥着百里屠苏并风晴雪向花神殿走去,将珠儿之事尽数丢于脑后。 第6章 桃花幻梦 . 花解语 第六章 桃花幻梦 . 花解语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转身,我一定会在原地等你,直到你回来……可惜……不会有如果…… 花神殿中,喜庆真如喜堂,幔布帘帐皆是一色鲜红,却又绣了各色花卉,一人粗细、六尺有余金粉描绘龙凤的一对红烛将整个大殿照的亮如白昼,四下里各色鲜花摆满,正中花神娘娘塑像满目含笑,慈眉善目高高在上。 环春坪的祭司,穿着百花衣,在花神前焚烧了黄表纸书写的祭文,举着花杖在殿中按着不知名的步伐来回走动,口中喃喃念着些咒语,又引领众人按序上前,一一向花神娘娘叩拜。如此这般,繁繁琐琐直过了一个时辰还多。 百里屠苏不由便有几分不耐烦。风晴雪却是兴致勃勃看得热闹。 “二位,到你们了!”两位腰间束着红绸的大娘来到百里屠苏和风晴雪面前,笑道:“请随我来!”一位便领了风晴雪,一位便领了百里屠苏,自左右分别出到大殿之外。 大殿之外,不知何时,在东南西北四角各摆上了一个白瓷花缸,其形如花篓,三尺高低,瓷质细白,光洁滑腻如美人肌肤一般,里面分别植了四色花卉,俱是花蕾满布,看模样似乎是:东为碧桃,西为白菊,南为红荷,北为墨梅,只是尚未盛开。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看了,俱是啧啧称奇,能有此四季花卉,大约也唯有花神娘娘的环春坪了! 两队青春少女自花神殿走上前来,少女皆身着彩衣,轻盈飘逸如仙子一般,手中各托了一个琉璃盘,精美异常,一队盘中放着七彩丝绦,一队盘中放着鲜红的同心合和如意结。一对一对站到白瓷花篓左右。 两位领路的大娘,便引领着百里屠苏和分晴雪依次到象征春夏秋冬的东南西北四角,分别将少女琉璃盘中七彩丝绦及同心合和如意结,取了递到苏雪二人手中,却是百里屠苏得了七彩丝绦,风晴雪得了同心合和如意结。 “请少侠将七彩丝绦穿过姑娘手中的同心合和如意结。” 百里屠苏依言而为。 “请二位一起将这丝绦结在花卉主茎之上!”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依言上前,百里屠苏便一手扶了花茎,一手托了同心和合如意结,风晴雪便将七彩丝绦细细结在花枝之上。每结一处,那瓷篓中花卉便自结节之处,生出一道翠绿色光芒来,沿着茎叶、花枝一路向上,直至花蕾,满布的花蕾便次第盛开。 只见那白菊,朵朵足有海碗大小,千层万叠,犹如白玉雕琢一般,中心一圈嫩黄色花蕊,中心花蕊却是荧绿色,幽幽发着柔和的光芒;红荷娇艳如美人面,朵朵如巴掌大小,其上滚动的露珠竟散发着淡淡绿色荧光,如珍珠一般,这也罢了。难得碧桃,瓣瓣都是半透明,青翠如柳树新芽,却又笼着一层薄雾。墨梅更是罕见,浓黑如墨,却冷香沁心,堪称冷艳无比! “哎呀!四季花卉竟全开了!” “哎呀!快看那碧烟桃!足有十年未曾开放了!” “墨梅!墨梅!我老婆子活了一百岁,连着这一次,也不过见过墨梅两度盛开!” “白玉菊今年开得这般好!” “快看那红鸾荷,凝结仙露了!” 一时间,人声鼎沸,惊讶之声不住。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原本看得惊讶,待见众人也是这般吃惊,方知便是在环春坪,花神祭礼之上,四花同开也是难得的,更觉欣喜。 祭司便上前走到红鸾荷之前,身后跟着一名少女,托了一个描金绘彩的木托盘,托盘之上两盏白玉杯,一端一个以红线相系。 祭司亲执了白玉杯,在红鸾荷之下,一滴一滴将凝成的仙露接了,不一会儿,便接满两杯。置于托盘之上,少女端至百里屠苏和风晴雪面前。 祖婆婆微笑向着百里屠苏和风晴雪道:“来,两位贵人!请饮此红鸾仙露!” 百里屠苏闻听“红鸾”,心下颇为欢喜,取了白玉盏,自己执了一盏,将一盏递到风晴雪面前,风晴雪便接在手中。 “快快饮尽!” “这算得合卺酒了!” 众人一连声催促个不住。 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将白玉盏送到唇边。风晴雪便也举盏,慢慢将红鸾仙露饮尽,只觉入口清香甘甜,如百花蜜一般。 待收了红鸾合卺盏,祖婆婆亲奉了一把缠了红丝线的小银剪予百里屠苏并风晴雪:“若是婚事,便要有‘结发’之仪,须得齐根剪下二位贵人一绺头发,结在一起,再装于同心荷包之内。今日代祭花神,姻缘祭礼而已,便不需如此……留待二位贵人成亲之时再行。现在,请二位贵人,自行前去,将四季花卉各剪一支,奉于花神娘娘之前,待花神娘娘为二位解语,庇佑姻缘!” 百里屠苏便与风晴雪自去剪枝,待得细看,却更觉吃惊,四色花卉近观,一茎之上,朵朵竟似又有不同。 百里屠苏一时犹豫,不知怎样剪法才好。风晴雪笑道:“有什么为难的!任你怎样剪来,终有定数。”便自百里屠苏手中取了银剪,自碧桃、红荷上各剪了一枝,拈在指间。 百里屠苏便执了银剪,去剪那白菊并墨梅。待到下剪,终究犹豫,纠结许久,心中叹道:“既说了花神娘娘解语,可见这花不同,所解也必是不同的,可惜我素来在花草上并不用心,若是师尊……定可以选出最好意头的花朵来……”狠狠心,剪下一枝白菊并一枝墨梅,握在掌中,与风晴雪走回祖婆婆处,花神娘娘的祭司已候了许久。 百里屠苏只觉掌中汗津津,心下十分紧张。 适才不曾细看,此刻祭司接过风晴雪手中花枝,风晴雪看在眼中颇竟为震惊,那祭司约莫四十,眉目之间与百里屠苏颇有几分相似,倒似,韩休宁的样貌。 再看百里屠苏,已然呆住,双眼直勾勾看着那祭司,握着花枝的手僵硬。祭司自百里屠苏手中用力抽了几次花枝,不得,无奈叹道:“少侠!请将花枝交于我罢!好请花神娘娘为二位解语,庇佑姻缘!” 百里屠苏痴痴呆呆,恍若未闻,半晌轻语道:“娘?” 祭司一愣,苦笑道:“少侠!”却伸出手在百里屠苏眉心一点,一朵绿色的花朵盛开,却又一闪,消失的无影无踪。 百里屠苏却突地清醒过来,略有几分尴尬的看着祭司,眼中却有几分疑惑。 祭司自百里屠苏手中取了白菊和墨梅,亲奉于花神殿花神塑像之前垫了红绸的托盘上,举了祭司花杖口中喃喃诵这花神决文。突地以祭司花杖杖柄指向四枝花卉,一道荧绿的光芒激射出去,落在四枝花卉之上。顿时闪耀着光芒的七彩花朵自四枝花卉上闪现,四下飞溅,流光溢彩。待七彩花朵消散,四枝花卉静静躺在托盘上。 祭司上前细细查看,突地脸色无比难看,却不知又从哪里来一阵风,从供桌上掠过,自四枝花卉上卷起白色的花瓣,越过众人头顶,直到殿外百里屠苏一处,这才纷纷扬扬落下来,星星点点,犹如雪花一般,盘绕飞旋,似有无比眷恋,渐渐落下,落了百里屠苏一头一身。众人看在眼里,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清冷伤感。 “六月雪!哪里来的六月雪!”百里屠苏掌中托住几片,疑惑道。脚下白茫茫一片,却只在百里屠苏脚下,倒像雪做的地毯。百里屠苏心中不由几分悲戚,舍不得稍动,生怕踩坏一星半点六月雪的花瓣。 祭司托了托盘出来,奉于百里屠苏及风晴雪面前:“二位请看!”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望着托盘上的花卉,俱是吃惊,托盘上只余了碧桃、红荷、墨梅,白菊已是不见所踪。原来,那六月雪竟是白菊所化。再细看,百里屠苏、风晴雪大惊,碧桃倒是无甚,只是烟雾浓重;红荷却淡的几乎没了颜色,几乎就要枯萎,毫无生机;那墨梅不知怎的竟结了厚厚的白霜,似冻结一般,突地又不知从哪里冒出赤红的火焰,刹那间几乎将墨梅烧作灰烬,火焰渐渐熄了,那墨梅渗出血来,将旁边红荷染的红艳艳,红荷便再焕生机,十分动人。墨梅却迎风散了,再无影踪。 “这……这……”祖婆婆愕然道:“祭司大人,快请代花神娘娘解语吧!从未见过……这般……娘娘有何警示?” 祭司皱眉道:“祖婆婆,二位贵人,我只能据花语粗解,娘娘警示似有深意,我也难揣度。” “便请直说!后事如何,自与祭司大人无关!”风晴雪道。 “碧桃,乃春之花卉,主你二人情意。姑娘所取乃碧烟桃正枝花卉,虽有飘渺虚幻之象,终究无妨,始终如一,绵远长久。” “红荷,乃夏之花卉,光辉灿烂到极致,主你二人姻缘情分,姑娘所取乃红鸾荷正枝花卉,似有一度枯竭,最终花开盛极,姻缘可得娘娘庇佑。” 百里屠苏闻及此言,已是大大松了口气,紧握成拳的手略略松开,心中暗道:“上一世可真真枯竭的半点不剩,今世总算……好了……” 风晴雪低头思量,眉头紧皱,倒似有什么想不通一般。 祭司却蹙眉道:“墨梅,乃是冬之花卉,冰冷酷寒到极致,主情路艰难险阻之极者。少侠所取乃是‘墨魔梅’之极者,恐情路上有魔障阻碍。我却想不通,何以冰冻,何以火焚,何以血渗,何以致红鸾荷重生?至此,我已不敢妄论。” “祭司大人,如何不解白菊?”祖婆婆讶异道。 祭司摇头,久久不语,眉宇间几多绝望,几多困惑,几多悲戚,几多萧索。 “祭司大人!即已解到此种地步,何故不解白菊,想来当是秋之花卉。请直言吧。”风晴雪道。 “不论吉凶、顺逆,祭司大人不必顾虑,直言明说便是!”百里屠苏见祭司如此,便知开解之语必定令人难以接受,走上前去握住风晴雪之手,看定风晴雪,坚定道:“只要红鸾荷所寓成真,其他,我倒不虑不惧!” “非我不愿直言明说,实在是我有限,墨梅之解已是勉强,白菊之解,我却不敢再有一言,请恕罪!”祭司叹气道。 “祭司大人不必为难,若是可以,为我二人说说我所取之花,不必费心开解……待我自己慢慢想来便是!”百里屠苏道,眼睛却直直望着风晴雪。 “既如此,便请二位慢慢自行开解罢!”祭司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白菊,乃是秋之花卉,主情路清冷萧索之事。百里少侠所取乃是‘白日菊’正枝花卉,意为……意为……‘永失我爱’。”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闻言俱是面色大变! 百里屠苏心中绝望已极:“难道……难道……当真无法可解……我此行,便要消散无踪……” “祭司大人!怎会如此?你适才开解红鸾荷,不是说风姑娘所取红鸾荷亦为正枝花卉,虽有一度枯竭,姻缘最终可得娘娘庇佑么?怎的又有白日菊正枝花卉?这般自相矛盾!”祖婆婆代众人问出心中疑惑。 祭司苦笑道:“祖婆婆,今日过后,我便不再任祭司一职,也再不代花神娘娘为花卉解语……今日所见,实平生想亦不敢想!实难开解!想来是我与花神娘娘心念汇通之力已尽!再不配花神祭司一职!” 一时间人虽众多,却静默无声,不知如何劝服,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用同情的眼光,不住打量百里屠苏、风晴雪及祭司大人。 “不过,二位贵人却也不必过分担心!”祭司强挣笑颜,对苏雪二人道:“白日菊虽不好,所幸却散了!适才,大家都看到,白日菊随风而化,化作六月雪,六月雪意为‘爱恋、相思’……” 百里屠苏听祭司此语,长长吁出口气,如释重负。 风晴雪不由笑出声来,忙以手掩了口,看着百里屠苏。 祭司及祖婆婆等众人,见之越发不解。 “这俩孩子,怕是伤心过度,魔障了!”祖婆婆忍不住摇头叹息,心中暗暗可惜。 “祭司大人,不必懊恼自疑!”风晴雪对着祭司微笑言道,目光诚挚:“祭司大人开解半分不差!个中缘由,不便在此与祭司大人细说,但是,不论白日菊、墨魔梅,祭司大人都无解错!” “祭司大人高明!佩服!”百里屠苏不由抱拳施礼,心下对花神祭司敬佩又多几分,对花神不由腾出希望,心中暗道:“不过四枝花卉,连我上一世煞气侵扰成魔,最后散去魂魄,晴雪相守相候九百年都开解的出,实在厉害!希望红鸾荷之解无误便好!” “不敢!看来二位自己开解得出?”祭司看看风晴雪,又看看百里屠苏。 “正是!”风晴雪笑道:“白日菊、墨魔梅,祭司大人开解都无半分差错,不过都已是过去之事。” “如此!便真真要恭喜二位了!秋冬已然过去,只静候佳音,等待红鸾荷之预言!”祭司闻言,恍然大悟,看着百里屠俗与风晴雪,眸中颇有深意:“二位姻缘受到花神娘娘庇佑,放心便是。” 众人这才反映过来,忙忙上前一迭声的恭贺,热闹非凡!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心下俱是欢喜,忙答谢个不住。 祭司却奉了四杯花酿上前,道:“二位贵人,今日花神祭,四卉同开,二位理应向花神娘娘祝酒四杯,以完此花神祭礼。”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双双接了,四只手捧住一杯,心中俱是一阵悸动。在祭司指点下,在花神塑像之前,颂了祭文,许了白首同心鸳盟之约,这才将花酿在花神塑像前洒落地上。 四杯之中却是桃、荷、菊、梅之香,尤以梅香冷冽扑鼻,难得桃、荷、菊也是花香浓郁,酒香醇厚,世所罕见。 仙酿落地,花神殿庭院之内,仿佛春回大地,顿时百花齐放,尽皆开至极致,争奇斗艳,又不知那里飞来诸色彩蝶,都如一拳大小,五彩缤纷,鲜艳夺目,一双一对,在花间枝头起舞翩翩。 月光烛火之下,满目活色生香。 第7章 桃花幻梦 . 故人的消息一 第七章 桃花幻梦 . 故人的消息一 <配乐:琴心剑魄(古剑原声.纯音乐)> 我知道......我只能是……你生命中的……六月雪……却也......无怨无悔......(雪) 花神祭既完,百里屠苏却颇为踌躇。 风晴雪换回自己衣裙,自屏风后走出,却见百里屠苏早已换好那身皂色劲装,却坐在榻上,将吉服拿在手中,出神个不住。 “苏苏,下山以来,日夜兼程,我也甚觉疲惫,不如,在环春坪盘桓几日,略作休整如何?”风晴雪坐在百里屠苏身旁道,心知百里屠苏见那祭司与母亲面貌酷似,不忍离别。 百里屠苏只是发呆,闻言点点头,却猛地回神,忙又摇摇头:“不可。临行之前,师尊叮嘱‘乌龙襌衣万不可脱下,亦不可外露,以免为人觊觎。天山事了,速速回转,不可耽搁。’今日花神祭,已是耽误了时候,不可再作延误。” 百里屠苏突地想起一事,蹙眉道:“那个珠儿,混迹人间,实在可疑。我适才更换吉服之时,惊觉有人窥伺,出门却未有发现。待回房中,险些将她斩于剑下。想是乌龙襌衣显露,招惹是非。” 风晴雪点头道:“那个珠儿,修行虽不足千载,五六百年总是有的,何必在此?却又不害人,莫非真是为着你我而来?祖婆婆说她月前方到这里,算算时间,恰是我们下天墉城之时。可巧却又可疑!” “若为着乌龙襌衣,她是如何得到消息?天墉城中也并无几人知晓,更何况外人。若是为着我,有乌龙襌衣固护,她又如何感知我身上清气凝聚?难道天墉城竟有细作么?”百里屠苏忧虑到:“不知师尊与师兄,可曾有所发觉?” “天墉城是何地方!苏苏不必担心!不如就稍作逗留,且看她如何行事。若是为恶,斩妖除魔却正是天墉城执剑长老职责所在!若是对你或乌龙襌衣觊觎,便顺藤摸瓜,将天墉城细作揪出来。若如……襄铃一般……也罢了。”风晴雪道:“既偿苏苏心愿,也顺便处置此事,倒不算有意耽搁行程。苏苏意下如何?” 百里屠苏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终于还是点点头。 “少侠,风姑娘。”一黑衣少年在门口探头,尴尴尬尬唤道。。 “孟少侠?”风晴雪上前看时,却是孟云潭。 “那个!我娘,我娘说,二位若是不急着离开,便请在环春坪盘桓几日。”孟云潭搔着头道。 “你娘?”风晴雪与百里屠苏对视一眼,俱是不解,齐齐出声。 “祭司大人!我娘就是,花神祭司大人!”孟云潭干笑着说到。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一动。却见风晴雪笑盈盈的看向自己,已率先回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实在应该拒绝才是,听风晴雪应下,心中却又欢喜:“不知环春坪何处有客栈可供落脚?”口中已然从心而问,百里屠苏忙低了头,不敢看风晴雪。 “不必客栈!”孟云潭大喜:“就住在我家便是!快请随我来!” 百里屠苏心中犹有几分挣扎,脚下便有几分迟滞。 风晴雪上前挽住百里屠苏手臂道:“再好不过!我见祭司大人颇有眼缘,正想多多亲近亲近。”说着便向百里屠苏使眼神个不住. “少侠是怪我之前唐突么?我……我……我娘将我好一顿骂。”孟云潭搓着手,看着百里屠苏,面上满是紧张之色。 风晴雪忙忙摆手:“没有,没有。”又在百里屠苏腰眼捅了几下。 百里屠苏只得道:“……没有。” “那……那……便请随我来!”孟云潭似松了口气,面有喜色,赶忙在前引路。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跟随孟云潭一路出了花神殿,见外面也如白昼一般,诸色彩灯亮起,街巷仍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少男少女,相约而来。 花神祭司的家原来就在花神殿侧旁,山脚下,几间小小的青砖瓦房,篱笆环绕,其上爬满藤枝,开了不知名的橙黄色花儿,在月光之下,散发着淡淡橙色光晕,尤觉温馨。 花神祭司已在门前久候了。见孟云潭带着二人过来,忙迎上来笑道:“这一回可算没办砸事!” “娘!”孟云潭撒娇道:“我几时那般不中用来!” 百里屠苏看着花神祭司,又看看撒娇的孟云潭,不由便想起自己的娘,乌蒙灵谷的巫祝大人韩休宁,心中颇为落寞,默默出神。 花神祭司上上下下不住打量百里屠苏,一时也是出神不已。 “祭司大人!”风晴雪心中疑惑,忍不住出声唤道。 “哦。”花神祭司随口应道,却似恍惚。 “娘!快请客人进屋吧!”孟云潭晃着花神祭司的胳膊道。 “哦?哦!快……快快请进!”花神祭司这才回神,忙忙让道:“真是失礼!自适才花神祭礼之上见到少侠,便觉面善的紧,倒似在那里见过一般,心里极是喜爱,竟忘了礼数!”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闻言,俱是一震。 一时间进到篱笆小院之内,花神祭司忙忙的请百里屠苏及风晴雪在凳上坐了,又亲自烹了花茶,这才坐在百里屠苏对面,却似乎无心交谈,只是定定看着百里屠苏,时而恍惚,时而困惑。孟云潭却往后院去了。 百里屠苏亦是不住眼的看着花神祭司,面容柔和。 风晴雪倒被二人冷落,自坐在一旁,又不忍打扰,便起身往屋后去寻孟云潭。屋后却是一片菜园子,碧绿油油种了许多种蔬菜。院外却又一间鸡舍。 孟云潭正在菜地之中,赤着脚,挽着裤腿,端着个笸箩,见风晴雪过来,远远道:“风姐姐,莫要过来,地上许多泥!我才浇了菜!”一面说一面向着风晴雪走回来。 待走到风晴雪面前,孟云潭将一个鸡蛋大小通红的果子在衣襟上擦了擦,递了给风晴雪道:“风姐姐尝尝,这彤果只有环春坪才有的。我娘说是天地灵气集聚之地才能长得这般好!” 风晴雪接在手中,轻咬一口,果然甘美异常,入口却冷冽:“你怎的半夜浇菜地?” “我娘说此处是环春坪清气最盛之处,可惜却是偏阴寒一系,只能种这些阴寒之品,必要夜半之时,在月光之下,取清冽井水灌溉,才能得这堪比仙果的好东西!”孟云潭笑着解释道,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两只调皮的小虎牙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你怎的知道我姓风?”风晴雪一边啃着彤果一边含混的问道:“我记得并未说起过。” “少侠买雪花簪的时候说起,你叫风晴雪。环春坪的人都知道。”孟云潭到井边,摇着辘轳道:“少侠叫苏苏!” “噗嗤”风晴雪笑出来,几乎不曾被口中彤果呛住。 孟云潭讶异的回头看了风晴雪一眼,手下却不停,自井中扯出一个木桶,里面满满井水,映着月光粼粼闪烁:“风姐姐笑甚么?我说错了?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叫我晴雪就好了!他么,他叫百里屠苏。”风晴雪咬着果子,眯起眼睛,心情极好。 “好嘞!原本看你也就是个小妹妹,有十六么?该叫你妹子!不过我娘不许,会打断我腿。呵呵”孟云潭咧着嘴道:“我就说他冷冰冰的样子,怎会叫‘苏苏’这样的名字!……珠儿的事,多谢你!” “不必!苏苏他呀!面冷心热,是个极好的人……嗯……人见人爱。”风晴雪看着孟云潭在汲出的井水中细细将彤果洗净,却不欲多谈珠儿之事。 “人见人爱?”孟云潭笑起来,回头看着风晴雪,风晴雪自觉失言,不由红了脸。 孟云潭用藤制的笸箩将洗净的彤果重新装好,用剩下的井水将双足冲洗干净,在裤腿上交互蹭干,这才套了鞋,与风晴雪一同回到前院。 远远便听见笑语之声,走近看时,二人不由呆住。只见花神祭司正拉了百里屠苏的手,满面笑容,说着甚么,百里屠苏竟也是满面笑容,有问有答,极是融洽。 风晴雪奇道:“在说些什么?老远就听见笑声。” 花神祭司笑道:“云溪在讲他小时候的趣事。没想到,云溪小时候也与云潭一般调皮!” 风晴雪听闻花神祭司唤百里屠苏“云溪”,又听“小时候的趣事”,不由转头看向百里屠苏,百里屠苏有几分不自在,终于还是点点头。风晴雪抿嘴笑道:“祭司大人不知道,云溪小时候,抓着人家小狐狸的尾巴玩,害得人家变成圆尾巴,长大了特特找他来‘报仇’呢!”(《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 “咦!晴雪说的莫不是襄铃么?”孟云潭在旁插嘴道。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闻言皆是吃惊:“你知道襄铃?” “云溪,莫不就是‘屠苏’”?却是花神祭司惊道。 “祭司大人,我就是百里屠苏!韩云溪是我随母姓的名字。” 一时间四人怔怔皆不语,半晌方抚掌大笑:“可巧!” “再想不到,苏苏就是屠苏!”孟云潭喜道:“早知道,就不会有这许多误会了!” “这却解开白日菊与墨魔梅之语了!”花神祭司抚着胸口道:“可吓死我了!这般诡异!” “祭司大人似乎知晓苏苏之事?”风晴雪奇道:“又怎么认得襄铃?” “我并不认得襄铃。只是年前我结识一位云游至此的海外仙长,他座下弟子迎娶的青丘之国公主,幼年之时曾在中原长大,因着孕中想吃中原的肉包子,仙长的弟子便特特跟随仙长来学。云潭倒和仙长的弟子成了好友。”花神祭司拉着屠苏手不放,却笑着对风晴雪道 “付玉娶的青丘之国公主便是襄铃。九尾小狐仙!”孟云潭喜滋滋接口说道:“屠苏之事便是襄铃说给付玉,付玉又讲给我听,我讲给我娘听的!” “襄铃嫁人了!” “襄铃有孕啦!” 百里屠苏及风晴雪万万想不到此行居然能在环春坪一地得知故友消息,俱是欢喜,又听得襄铃这般喜讯,一时间当真惊喜交集,几乎不敢相信耳朵。 “这已经是付玉第三个孩子了!”孟云潭鄙夷的撇了撇嘴:“至于这么惊喜么?” 百里屠苏及风晴雪更是震惊,却又相视失笑。孟云潭未曾经历过以往,自然不知道今日这样消息是如何令人欣喜振奋。 “既是故人的好消息,确是值得欣喜!”花神祭司轻拍着百里屠苏手背道:“日后有缘再见也说不定。” “祭司大人。那个……”既说起九尾狐仙襄铃,风晴雪便又想起蜘蛛精珠儿,看着孟云潭,小心翼翼欲向花神祭司说起。 “不要叫我‘祭司大人’!”花神祭司微笑着看着百里屠苏道:“适才云溪说过,我酷似他的母亲。云溪自幼失去母亲族人,心中颇有遗憾。我心中也有遗憾……我恍惚记得,云潭本是双生子,可惜那个孩子,我尚不及好好待他,甚至尚不及为他取个名字,他便去了……” 花神祭司低了头,陷入沉默。 孟云潭也低头沉默,半晌却抬头笑道:“娘!不要难过!这不是花神娘娘还了个儿子给你么?……你不如认了屠苏作义子,以弥补你二人心中缺憾?” “云溪、云潭,连名字也这般合适!”风晴雪听孟云潭这样建议,正合心意,忙不住使眼色给百里屠苏。 “我正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屠苏……”花神祭司看着百里屠苏,眼神颇为恳切。 “十七,七月初二。” 花神祭司、孟云潭听百里屠苏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俱是摸不着头脑,一时您看我,我看你。 风晴雪一转念,笑出来,问道:“不知云潭十几?生辰为何?” 花神祭司顿时明了,大喜。 “你怎知我今年十七?你又怎知我七月初二生的?莫非你会占卜之术么?”孟云潭傻傻向百里屠苏问道。 一言既出,百里屠苏、风晴雪皆是愣住:“不会这么巧吧?” “云潭今年也是十七,七月初二生的!”花神祭司叹道:“世间竟有这等巧事!若说不是天意,却又是甚么!” “既是天意,万万不能辜负!苏苏。”风晴雪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百里屠苏撩起衣摆,便在花神祭司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磕头道:“孩儿云溪,见过母亲!” “好!好!”花神祭司慌忙起身搀起百里屠苏,满面笑容,却又是眼中泪光闪动。 “苏苏重生之时,只顾欣喜,未曾注意时辰,却如何与云潭论长幼呢?”风晴雪心中暗道。 “哥!请受小弟一拜!”孟云潭却已抢先单膝跪下,抱拳行礼,趁着低头,冲着风晴雪挤挤眼睛。 “正该如此!云溪当居长!”花神祭司笑道:“云潭这孩子,这回总算机灵一回!” “娘!我向来都是这么机灵!”孟云潭不依,忙捧了彤果过来,邀好的道:“你瞧,我早早给哥把果子都摘来,洗好了!”又将一个果子强塞进百里屠苏嘴里,道:“哥,快尝尝!这彤果我每夜当月汲水灌溉,就等你来吃!” 四人俱笑。 百里屠苏满身满心都觉温暖、满足。 第8章 桃花幻梦 . 故人的消息二 第八章 桃花幻梦 . 故人的消息二 &amp;lt;配乐:琴心剑魄(古剑原声.纯音乐)&amp;gt; 我并不是屈从于天意……也不是屈服于命运……更不是怕什么天谴天责......我只是......太在乎你......我只是......怕你为难......我......只是.......不舍得你为难......(雪) “是……谁?”眼前恍惚一个人影,百里屠苏使劲睁开眼睛,一张放大的人脸近在眼前,霍的坐起身来,心扑通扑通挑个不住,却是孟云潭笑嘻嘻的脸孔,凑在眼前。 “是你!” “哥!醒啦!”梦云潭笑嘻嘻道:“娘叫我喊你吃饭!” 百里屠苏无语,很想吐出一口血来。 “哥!看!”孟云潭晃着手里的东西,却是一双黑色的新鞋:“娘连夜给你做的!快试试看!” 百里屠苏闻听此言,心中好生柔软。 孟云潭说着,却蹲下身去给百里屠苏试穿新鞋,百里屠苏忙拦住:“我自己来!” “哥!过去的十七年都没有你!如今,都要补回来!娘要补回来,我也要补回来!”孟云潭笑嘻嘻的说到,手下却没有停:“快走几步,看合不合脚!” 百里屠苏竟觉得鼻子有点酸,忙起身走了两步,不止合脚,十分舒适。 “不赖!不赖!”孟云潭满意的不住点头,拉着百里屠苏匆匆出门去:“快来尝尝娘最拿手的鸡丝粥!鸡可是我杀的呢!” 屋外天已近正午,风晴雪与花神祭司还在忙碌,院中石桌上,一个砂锅腾腾的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百里屠苏这才觉得腹中果真饥饿难耐,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 “云溪!快来吃饭!鸡丝粥呢!”却是风晴雪笑呵呵的招呼百里屠苏坐下:“你昨夜睡得好生安稳!” “昨夜并没有梦魇。”百里屠苏点头道:“许久不曾这般好睡了!” 花神祭司走来,一手拿了铜勺,一手拿了一只海碗,满满当当给百里屠苏舀了一碗。 百里屠苏忙欠身双手接了,闻着扑鼻的香气,鼻子发酸,竟有想哭的感觉。印象里,自己的娘,似乎从没有这般对待过自己,她总是对自己很严厉,除了催促自己修习法术,便是忙着不知甚么事情,连话都不及多说几句。 “云溪?孩子,怎么了?是不喜欢吃么?”花神祭司见百里屠苏似有悲戚,忍不住心疼。 百里屠苏只是摇摇头,捧着海碗,慢慢啜饮,热热的粥喝进胃里,周身都暖洋洋的,额上冒出汗来。 “云溪自己也会做鸡丝粥呢!小时候在天墉城,陵越大师兄偷偷带他下山做给他吃的,为此,大师兄还受过责罚。”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轻轻叹息道:“云溪定是睹物思人,想念大师兄,想念天墉城了!”(《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 “傻孩子!晴雪都对我说了!你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体,我已在花神娘娘之前祷告过,娘娘有示:你此去定能得偿心愿!你尽管放心便是。”花神祭司安慰道。 百里屠苏心下大定,慢慢将粥吃尽,花神祭司慌忙又满满盛了一碗。 百里屠苏在风晴雪和孟云潭惊愕的注视下,将满满一碗粥再次吃尽。 花神祭司又欲再舀,孟云潭慌忙拦住,撒娇道:“娘!我还没吃呢!”说着,冲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挤挤眼。 风晴雪忙道:“恒姨,云溪修炼的天墉城心法,是不能吃饱的……若是吃饱了,可能会……走火入魔?对,走火入魔!” “天墉城的心法竟是这样不近人情?”花神祭司蹙眉道:“这几日不要修炼了!我正想着,要教授你花神娘娘的木系法术,增加点木系灵力呢!我看得出云溪你是火系,木生火,对增进你的修为有益!云溪你,不急着走吧?” “不急不急!我们很有空!”风晴雪抢着道,看着百里屠苏微笑。 “我也想多陪陪母亲,天山之行……不急在一时。”百里屠苏点头道。 “太好了!哥!你要陪我种花!”孟云潭扯着百里屠苏的袖子撒娇道:“这些年,花神殿的花都是我种的!可算有人陪着我了!” 一时间,用过早饭,花神祭司果然携了百里屠苏和孟云潭到花神殿祭坛禁地,修习花神娘娘的木系法术。 风晴雪百无聊赖,便四下走走看看。不料却见珠儿正在洒扫,看见风晴雪过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风晴雪上前挡住珠儿去路。 “好狗不挡道!”珠儿愤愤道,转头不看风晴雪。 “好个蜘蛛精!”风晴雪冷笑道:“在花神殿洒扫积些功德,受花神娘娘些教化不好么?居然敢妄想……捷径!” “与你何干?”珠儿狠狠道:“若不是你坏我好事,我岂会这般狼狈?” “你混迹此处,究竟意欲何为?斩妖除魔正是我等职责所在!” “要战便战!别以为我会怕了你!”珠儿将手中扫把丢开,向着花神殿外走去:“莫要在花神娘娘的神殿撒野!” 风晴雪却觉珠儿颇有点子意思,到不似一般妖物,便跟随珠儿出门,渐渐走至一处人迹罕至的树林。 “来吧!”珠儿转身站定,拉开架势。 “来甚么?”风晴雪看着珠儿笑到。 “来战!”珠儿道:“别人怕你,我却不怕!” “哦?那是为甚么呢?” 掌风突到面前,风晴雪侧身躲开,一把握住珠儿手腕:“你这个小姑娘,怎的说打便打?我与你有何宿怨?” “打便打!哪来许多废话!”珠儿一拳直奔风晴雪面门。 风晴雪忙撒手撤到一边,珠儿却毫不迟疑,拳拳掌掌,步步紧逼。到底修为尚浅,珠儿半晌近不得风晴雪的身,便有几分焦躁。突地自腕间射出两道白光,向着风晴雪腰间直缠上来。 风晴雪忙展开手臂,凌空挥出巨镰,向着腰间而来的白光劈去。那白光应镰而断,却是粗粗一束细丝。 “原来是蛛丝!”风晴雪心中暗道。却觉腿上一紧,低头看时,一束蛛丝已然缠上双腿,紧紧捆缚了。风晴雪道:“大意!”正欲挥出巨镰,却觉双臂一紧,又是一束蛛丝,凌空而来,将双臂紧紧捆缚,动也动不得。突地脚下一空,却是被那蛛丝高高凌空悬吊在树上。风晴雪不由挣扎个不住。 “哼!劝你不要乱动!这蛛丝越是挣扎就越是捆的紧,一会儿活活勒死了,可别说我残害人命!”珠儿叉着腰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风晴雪,嘲笑道。 “你这妖精!真是无耻!有本事放我下来再战过!当日里花神祭赖上我家苏苏,今日又这般对我!快放我下来!”风晴雪怒道。 “我高兴!怎么样?”珠儿歪着头,一脸趾高气扬! “哼!无耻!必是瞧上我家苏苏长得好看!女孩子家,半点不懂矜持!妖精就是妖精!”风晴雪挣扎个不住,恨不得即刻下来,再大战三百回合! “谁看上他好看?我呸!” “若不是看上我家苏苏好看,你干甚么花神祭上赖住他,定要嫁他!没羞!没羞!” “你才无耻!你才倒贴!若不是他有乌龙襌衣,老娘我才懒得看他一眼!”珠儿翻着白眼一脸鄙夷。 “分明偷看人家男孩子换衣服,还说甚么乌龙襌衣!哪来的甚么乌龙襌衣!没羞!没羞!”风晴雪鄙夷的转过头,不看珠儿! “你才没羞!百里屠苏贴身穿的分明就是乌龙襌衣!”珠儿大怒。 “分明是中衣而已!偷看男孩子换衣服!妖精!没羞!” 珠儿大怒,挥出一股蛛丝,拧成一条白色的长鞭,啪得一声打在树干上,树皮应声裂开,树干晃动不休,晃得风晴雪头晕眼花,忙闭了眼,口中却仍道:“妖精就是妖精!没羞没臊!偷看还不敢承认!” “我没有偷看!才没有!再胡说我真打你了!”珠儿挥舞着蛛丝鞭,呼呼生风,在风晴雪面前不住掠过。 “打我也没用!谁骗你去看男孩子换衣服你去打谁啊!!” “你胡说!陵端才不会骗我!就是乌龙襌衣!” “陵端是谁?怎知乌龙襌衣?你定是撒谎!” “狡猾的女人!”珠儿突地顿悟,向着风晴雪便挥出一鞭:“敢套我的话!” 却觉鞭梢似被扯住,半点挥舞不动。 珠儿猛地回头,却见两个黑衣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背后,蛛丝鞭梢抓在一个黑衣少年手中,却是百里屠苏寒着面,冷冷看着自己,另一个却是一脸无奈的孟云潭。 珠儿不由吃了一惊,慌不迭的撒手,把蛛丝鞭丢在地下,只觉背上寒浸浸,冷飕飕,双脚不知不觉向着孟云潭挪动,向孟云潭背后躲去。 却见风晴雪身上幻出一道银蓝光芒,蛛丝顿时寸寸碎裂,落于地上,风晴雪翩然落地,俏生生站在珠儿面前。 “你,你,你!蛛丝竟困不住你!”珠儿瞠目结舌:“你刚才是假装的!你们故意套我的话!” 风晴雪笑盈盈道:“是啊!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 “我输了!”珠儿黯然道,垂着头难过一会儿,却勇敢的昂着头,自孟云潭背后走出来,站到百里屠苏面前:“愿赌服输!要杀便杀吧!”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俱是一愣:“倒是个真性情的女孩子!” 孟云潭上前一步,握住珠儿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苦笑道:“甚么杀不杀的!这里没人要杀你!” 珠儿红了眼睛:“此事与陵端无关!是我自己想要取乌龙襌衣给他穿!你们要杀便杀我好了!” 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道:“适才交手,珠儿确有天墉城的招数,看她小小年纪能有这般造诣,必是得益于天墉城心法。想来应该是陵端的弟子!” “还道当年陵端必是一死!不料他竟也活着!”百里屠苏叹道:“九百年了!不知他是何境况?” “小蜘蛛精!你师父陵端如今何在?从何得知乌龙襌衣一事?何人透露我们的行踪?” “他不是我师父!不是!我偏不叫他师父!”珠儿突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脚来! 众人皆是呆住。 “你所学分明是天墉城的心法、法术,怎的不承认?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怎的这般无情无义!”风晴雪蹙眉道。 “就不是师父!就不是师父!”珠儿突地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偏不要是师父!” 百里屠苏与孟云潭皆是不明就里,相视无语。 风晴雪细细想了一回,在珠儿面前蹲下身小心翼翼问道:“陵端不愿与你在一起么?” 珠儿哭得越发伤心,肩头不住**,却是不发一语。 “陵端是你师父,自然不能与你在一起!这是无法的事。”风晴雪扶住珠儿肩头,柔声道。 “我偏不叫他师父!”珠儿突地挥落风晴雪的手臂,站起身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的远了。 “珠儿!”孟云潭已被风晴雪与珠儿的话,雷得外焦里嫩,见珠儿哭着跑走,这才回过神来,追着去了。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牵手向回走。 “唉!师徒之恋,有悖天理,注定不得好结局。”风晴雪沉默了许久,终于幽幽叹道:“何况那个陵端,也实在不是甚么好人!可惜了这个珠儿。” 百里屠苏却摇头:“陵端虽有错处,却也算不得十恶不赦之徒。便是前世那般对待你我,也不过是一时行差走错。他终究有良善的一面……当日里,陵端对芙蕖师姐一心一意,却是难得,也实在令人感动。便是如今不与珠儿在一起,也必不是因着师徒之名……我想着,他定是对芙蕖师姐念念不忘。” “恶人也有珍惜之人。”风晴雪点头,却又摇头:“这却也不能证明他不是恶人!” “晴雪觉得珠儿如何呢?作为妖物,可需斩杀?”百里屠苏沉吟片刻,问道。 “今日交手,确信珠儿修行至少五六百年。虽是妖物,却无害人之意,心地也算良善,斩杀自然大可不必。她既修习天墉城之法,若善加引导,必有所成……至情至性,天真烂漫,倒有几分当年襄铃的影子。”风晴雪微笑道。 “珠儿师从陵端五六百年,尚能如此心性,你便知晓,陵端如何!”百里屠苏转身看着风晴雪道:“若陵端当真十恶不赦,珠儿又怎能是天真烂漫的良善之辈!” 说罢,复又前行。 风晴雪闻言着实呆住,默默跟在百里屠苏背后,半晌方叹道:“你说话的口气,和陵越大师兄一般无二……陵越大师兄看人极准,想来,你也不会错。倒是我,心中存了偏见。苏苏,我只担忧,你这般善良,若再遇到欧阳少恭那样表里不一之人,如何是好。” 百里屠苏没有说话,只是略顿了顿脚步,待风晴雪跟上来,便牵了风晴雪的手,一直向前走。 第9章 桃花幻梦 . 春去也 第九章 桃花幻梦 . 春去也 那一日,站在崖头,看你渐行渐远......山风吹皱了你的眉头......我知道,这便是尽头......我能做的,也只是默默看着你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天尽头...... —————————————————————————— 时光匆匆,这一住,就是六个月。 珠儿仍是居于花神殿,洒扫花神殿过活。只是在四人之前已不掩饰自己身份,时常也跟随孟云潭到花神祭司家中用饭,却每每一眼不眨死死盯着屠苏,恨不得扑上去,就将乌龙襌衣扒下才好。 百里屠苏、风晴雪与花神祭司、孟云潭俨然已经成了一家人,其乐融融,自给自足,生活说不出的惬意。风晴雪如居家主妇般,跟随花神祭司学习女红、烹饪等诸色技能,渐渐,百里屠苏衣衫鞋袜皆是出自花神祭司和风晴雪之手,色调款式也活泛起来。 每日里,百里屠苏清晨即起,便与孟云潭一起跟随花神祭司修习花神娘娘的木系心法并法术。晚间便与风晴雪、孟云潭一起汲水浇灌菜地、花圃并彤果,种植诸色花卉。 渐渐,几乎忘记自己下山的初衷。似乎,已成了环春坪的普通村民。——————————————————————————— “啊!”百里屠苏惊呼一声,直挺挺坐起来,额上冷汗涔涔。 “苏苏!”风晴雪披着件外袍,匆匆自里间推门出来,坐到百里屠苏身边:“苏苏,怎么了?” 百里屠苏摇摇头,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么?”风晴雪抚着屠苏额头道:“自到了环春坪,向来睡得安稳。今日何故梦魇再现?” “我们到这里多久了?”百里屠苏摇头不答,只是用双手捧住额头问道。 “已经半年了。”风晴雪轻叹道。 “已经半年了么?”百里屠苏怔怔道:“我只觉昨日刚到一般。” 风晴雪只是低头不语。 “看来,是该离开的时候了。”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落寞言道。 “苏苏。恒姨已辞了花神祭司一职,你若喜欢,等天山事了,不若接了恒姨和云潭到天墉城同住,或者再回到这里也好。”风晴雪拉了百里屠苏的手柔声安慰道。 百里屠苏慢慢点头道:“收拾行装吧。天亮就向母亲辞行……下山前师尊叮嘱尽快回返,已经耽搁了太久……能有这半年的日子,我已……知足了。” “这便要走了么?”不知何时孟云潭扶了花神祭司站在门口,花神祭司点头道:“聚散终有时,是时候离开了。” “母亲!”百里屠苏慌忙起身,扶了花神祭司到凳上坐下:“您如何来了?” 花神祭司抚着百里屠苏脸庞,满目怜惜:“云溪,我儿,不闻母子连心么?你受到梦魇惊扰,身为母亲,我如何能感知不到?”不由哽咽。 孟云潭陪在花神祭司身旁,只是低着头,定定瞧着百里屠苏,眼眶发红,却是默默不语。 “这半年来,你木系心法已有小成,日后要勤加修炼,可助你增进火系灵力,增加修为。”花神祭司握着百里屠苏的手叮嘱道,眼睛满含不舍,直勾勾看定百里屠苏。 “是!母亲!”百里屠苏在旁半跪了,轻轻点头应到。 “此去天山,路途虽不甚远,却诸多艰难险阻。离天山越近,妖物就越多,你乃清气凝聚之体,沿路恐妖物觊觎。云潭与你同去,他虽年轻,倒也学过些粗浅功夫,能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他修为甚浅,入不得无情谷,至天山便需返回。”花神祭司起身拉起百里屠苏之手并孟云潭之手,放在一处,道:“你兄弟二人,定要齐心协力,并无奢望,只求平安!” “我也同去!”众人回头,却是珠儿不知何时进到屋中,看着众人冷冷道:“乌龙襌衣只能是我的!我若取不到,也断不容别人取到!” 天已大亮,百里屠苏等四人背好行囊,便向花神祭司辞行。 环春坪村民听闻百里屠苏一行要走,十分不舍,直送至环春坪之外十里。花神祭司一路送至二十里之外,尤不忍作别。 “母亲!就送到这里吧。待天山事了,我禀明师尊,便来接母亲回天墉城同住。”百里屠苏心中虽有千般不忍离别,终是劝道。 “云溪不必费心!我是花神娘娘祭司,即便请辞,暂时也不便离开环春坪在天墉城久居。”花神祭司摇头道:“此事从长记忆吧。眼下,你兄弟二人且好生去,平安便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恒姨,就此止步吧。”风晴雪亦如是劝道。 花神祭司为一一为百里屠苏缓缓点头道:“早去早回。” 百里屠苏一行,沿着山路渐渐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花神祭司才轻叹道:“白日菊、墨魔梅,并非你所想那般……云溪你……唉!” 第10章 桃花幻梦 . 无情之路 第十章 桃花幻梦 . 无情之路 <配乐:剑歌行.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 不知自何时起……我心里有了你……我明知道焚寂煞气控不了你心神…..可我…..还是赌不起……我只是……赌不起……(雪) 只因在环春坪耽搁太久,百里屠苏四人一路急急赶往天山,专挑近路,多是些人迹罕至的偏僻小路。幸而四人皆有修为法术,小妖精怪多也不敢贸然相犯,便是野兽也远远躲开,一路倒还顺畅。 渐渐看见一座巨大山脉,无边无际,高耸入天,看不见山顶,远远望去,苍茫一片,被覆着霜雪之色。离得近了,便觉四下里骤然冷了下来,渐渐便有雪花不时飘落,沿途多有结冰。跟随风晴雪越往前行,妖邪之气反而越重,竟有隐隐相犯之意,沿途已是冰雪被覆,宛若寒冬,。 四人寻了一处被风之地,略作休整。 “这样下去,怕是到不了天山!我看围聚的妖魔越来越多,只怕就要发难!真是倒霉,和你们一起,得不了半点好处,反被拖累。与其被其他妖魔分着吃了,我看不如把乌龙襌衣给我穿来,修为灵力以及清气也一并给我算了!”珠儿嘴里狠狠嚼着冻得干硬的面饼,瞪着百里屠苏道,仿佛口中嚼的咯吱作响的是百里屠苏的血肉。 “珠儿!”孟云潭自怀中取出一个牛皮水囊,递进珠儿手中道:“不用担心!若是情势不好,你只管自己逃命!……那些东西不会为难你!” 珠儿闻言瞪大眼睛看向孟云潭:“孟云潭!你这个混蛋!甚么叫只管自己逃命!你娘叫你平安回返,你死在这里,我怎么回去见祭司大人!” “珠儿虽是小蜘蛛精,修习的毕竟是天墉城心法,想独善其身却也不易!”风晴雪看着孟云潭及珠儿道:“若想离去,此刻便是时机!再往前行,就只能进不能退了。” “此处冰雪被覆,离无情谷应当不远了吧?”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问道。 风晴雪点头道:“已是天山界内。” “既已是天山界内,何故妖物如此猖獗?无情谷却听之任之!”孟云潭蹙着眉,十分不解。 “这些环伺的妖物,彼此间相制相约,也算无情谷一道天然屏障。又可作为对寻访者的一道考量。若无自知之明,连这些都应付不来,无情谷自然无意理睬。这冰雪之下也不知掩埋着多少尸骨。这便是无情谷。”风晴雪淡淡道:“苏苏要想进得无情谷,这一关势必要过。” 百里屠苏点头。 “这无情谷,当真无情!怎能这般冷漠!简直没有人性!”孟云潭愤愤道,言下对无情谷颇为不齿。 “你所见所听不过万一而已!就这般不能接受?无情谷无情之处,是你想都不敢想的!也是你想都想不到的!”风晴雪捧着牛皮水囊大大饮了一口,回身递给百里屠苏。 “既如此无情,因何又能称作修仙之典范?”百里屠苏接了水囊,也是大大饮了一口,闻听风晴雪所言,紧蹙眉头。 “忘情绝爱,方能得大成。你不闻‘道是无情最有情’么?看似无情,却是世间至情至性!”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眸中闪闪:“你们看这死于寻访路上之人,只觉无情谷任之死于妖魔之手,便觉无情。要知道,这些人,若入得无情谷,作了无情谷弟子,终有一日要对战至恶妖魔,若是不济,死的何止他自己!定是生灵涂炭、尸骸遍地!此时便由着天竞天决,也是为着天下众生考虑。”风晴雪起身,看着天山之巅,语气中满是敬畏:“身为无情谷弟子,自拜入天师门下那一日起,便是生死之契,肩负职责、使命,每每为着世间的人与事,舍身舍命。难道不是最有情。难道不是至情至性!” 百里屠苏闻言低头细细思量。 “道是无情最有情…..”孟云潭沉吟道:“如此说来,无情谷的人当真不一般。为着职责、使命,连对自己也可以这般无情,直至狠绝!也难怪是修仙之典范!”孟云潭走到风晴雪之侧,遥望天山之巅,也是满目敬畏。 “是不是要么走过去作无情谷弟子,忘情绝爱等着一死;要么走不过去,在寻访的路上被妖魔杀死?终究难免一死!”珠儿喃喃道:“我们,能走得过去么?我并不要入甚么无情谷,也不要修甚么仙,我更不想死!我只想要……陪着……陵端。再往前,真的无路可退了么?” “你现在也已然无路可退!”百里屠苏眸中杀气暴盛,掌中白光一闪,涅槃剑已然出鞘,向着珠儿迎面便是一剑劈下。 孟云潭与风晴雪俱是大惊失色,虽说珠儿是蜘蛛精,也一路直白觊觎乌龙襌衣,但终究没有做出甚么,且这半年来也如半个家人一般,更兼天山一路行来,众人早已视她为伙伴,万想不到百里屠苏会向着珠儿突然发难。 百里屠苏剑势极快,自拔剑到剑光劈至珠儿面前,不过电闪雷鸣之间,莫说孟云潭与风晴雪出手相救不及,便是珠儿也是未及做出半分反应。 刹那间,珠儿只觉死期已至,脑中只余了两个字:“陵端……” 一瀑热血喷涌,溅了珠儿一身一脸,却不觉哪里疼痛。 一个巨大的身影重重自身侧倒在珠儿脚下,雪白的皮毛沾满鲜红的血迹,在地上抽搐几下,再无动静。 珠儿看着脚下足有两人高的白色巨熊,傻傻站在那里。 孟云潭却突地抢步上前,将珠儿护在身后,挥手便是一剑,珠儿身侧闪身跳出一个头顶长着尺余尖角的怪人。珠儿仍是愣愣的。那怪人却一爪直向珠儿,孟云潭忙抱住珠儿就地滚到,堪堪避开一爪。那怪人紧跟着又是一爪,孟云潭抱着珠儿不及起身,慌忙之间只得以身护住珠儿,闭了双眼,准备硬生生受怪人一爪。却听金刃相交一声巨响,火星四溅,背上并未传来预想中的疼痛。 孟云潭回身看时,却是百里屠苏挡在自己之前,以涅槃剑挡住怪人巨爪,心中不由一热:“哥!” “快护着珠儿向前走!”百里屠苏喊道。 “珠儿!”孟云潭强拉起珠儿,半拖半扶着,慌忙向前。 “他……竟是救我么?他……明知道我是妖精,也是救我么?”珠儿呆呆想个不住。 “珠儿!珠儿!”孟云潭见珠儿痴痴呆呆的模样,还道她受了甚么伤害,又惊又痛,痛呼中不由夹了哽咽。 珠儿陡然惊醒,见孟云潭眸中已有泪意,心中不由一疼:“傻子!你哭甚么!” 孟云潭见珠儿突然骂自己“傻子”,显见清醒过来,心中大喜。 珠儿一把推开孟云潭道:“还不帮忙!”回身便自腕中激射出几股蛛丝,将众多妖魔缠缚住。余的几个,便被百里屠苏、风晴雪瞬间斩杀。 “蛛丝坚持不了许久,大家速速前行!”珠儿大声道。 百里屠苏、风晴雪、孟云潭皆心知越是往前,越是艰险,不敢恋战,忙忙同珠儿一起疾掠向前。 直奔出数里之外,进入一处树林,夜色渐渐浓稠,见妖魔并未追来,四下里妖气也并不算盛,四人便掠上树冠,分别寻了处树杈,暂作歇息。 数日兼程,又有一处交战,此时俱是疲惫,孟云潭头一个便坚持不住,靠着树干沉沉睡去。珠儿也见疲态,困乏不堪,眼皮子直打架,睁也睁不开。 “晴雪,我守着,你也歇息歇息。明日只怕又有恶战!”百里屠苏警惕的看着四下,悄声向着身边的风晴雪道。 “还是我守着吧!”风晴雪柔声笑道:“明日恶战,还得靠你!” 百里屠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风晴雪,就着月光细细看着风晴雪道:“我这身子到有一般好处,便是数日不睡也不觉困乏!” “你是时时困乏,故而不觉困乏!”风晴雪笑道:“好生保养吧!” 百里屠苏被风晴雪道破,不由红了面颊:“等到了无情谷,等我……好了……便好了!此时么,我身体虽不好,到底修习了花神娘娘木系心法,修为精进不少。我们不如说说话。” 风晴雪点头,轻轻抚摸百里屠苏掌中厚茧,心疼道:“苏苏,这些年在天墉城当真辛苦吧?听陵越大师兄说你练剑……已近严苛。” “说不上辛苦。一切从头来过,况且又时常恍恍惚惚、混混沌沌,慢慢忘掉很多东西,总是心急些。”百里屠苏捻着掌中风晴雪的手指:“晴雪,我心中有个疑惑。” “甚么疑惑?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开解。” “我恍惚记得小时候,在桃花谷,我沿着开满彼岸花的小路,进到一个岩洞之中,焚寂冰封在岩壁之上,百里屠苏,沉睡在一颗冰晶大树的树干之中。可为什么,百里屠苏却是被封印在无情谷的万年寒冰洞中?我已渐渐记不真切,但似乎并不是梦!”百里屠苏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再一次陷入困惑之中。(《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剧情小说《后来……桃花幻梦》章节) 风晴雪久久的沉默。 “苏苏,百里屠苏和焚寂,从来都在无情谷的寒冰洞。桃花谷岩洞中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幻境。”风晴雪终于轻轻叹息说道:“我设下那幻境是为了混淆视听,免得被妖魔邪徒觊觎无情谷寒冰洞。” “无情谷也会担心妖魔邪徒觊觎么?” “……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风晴雪低低垂了头道:“是因为我的思念。没有找到辟邪之骨之前,我便在那幻境中看着你。幻境中你和焚寂都是真的,冰壁和冰晶大树却是幻化出来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不能经常到无情谷看你,看着那幻境中的你,心里也好受些。自你那日进去岩洞,我便将幻境撤去。” “原来真的有这回事。年幼之时,我尚能凭借桃花谷的清气而存,渐渐大了,却不得不离开你,靠着天墉城的清气而存……许久许久都不见你,我心里很害怕。我只有一半凡人魂魄,每天都在忘却一些东西,我怕有一天我终将忘掉你,若连你都忘掉,我活着还有甚么意义?……若是此次无情谷一行,不能解决……其实我也不知怎样才能解决……你能在天墉城一直陪着我么?每当我要忘掉生命中重要的人和事,你就提醒我,唤醒我的记忆,可好么?我不想,到最后,甚么都不记得,仿佛从来都没活过。” “苏苏,不会的!”风晴雪低低哽咽:“恒姨说过,花神娘娘示意,你此行必能得偿心愿。若是,当真不能解决,我一定会陪着你,即使你再也认不出我,我也会陪着你,把我们的过去一遍一遍讲给你听,可好么!” “有你这般承诺,我便放心了!”百里屠苏慢慢闭上眼睛,气息均匀,竟是睡去了。 月光下,风晴雪脸庞上滑落晶莹透亮的泪滴:“苏苏!我会陪着你……只是,我魂魄消散之后,又有谁会陪着你?虽有红鸾荷,终有白日菊。苏苏,我终究会魂魄消散,不入轮回,也许就在不远的将来。苏苏,永失我爱……”风晴雪低下头,将脸孔深深埋在两掌中,双肩**,无声而泣。 第11章 桃花幻梦 . 双面怪人 第十一章 桃花幻梦 . 双面怪人 <配乐:道法无边.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 我终有遗憾……如芒刺在心头......并不敢奢求更多……只愿亲口对你说……你......亦是我......真心挚爱之人......(百里屠苏) 白雪皑皑映着月光,原本四下里一片惨白,天色也应该渐渐明亮,但并不是。不知何时起黑暗越来越深重,渐渐伸手不见五指。 风晴雪突地打了个冷战,惊觉天顶已看不见月亮,更不用说星辰,偶尔有不易觉察的妖风飞速的掠过,一种凛然杀气正慢慢逼近。 风晴雪突地挥出一手,便欲将巨镰握在手中。却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掌紧紧握住。 “不要轻举妄动。”却是百里屠苏密语道:“劲敌来了!” 耳中呼吸之声骤然浅快,不复最初的沉缓,孟云潭和珠儿也已醒来,蛰伏凝神。 “孟云潭竟也有这般修为!难怪母亲(恒姨)定要他同行!”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心中俱是惊叹。 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脆响,在静谧空旷的夜里异常清楚。似是甚么东西踩断一段细小的枯枝。萧杀之气越发的近了。 百里屠苏轻轻放开风晴雪,慢慢将手探到右肩之上,反手握住涅槃剑柄,只待时机,便要出剑。 那股杀气突地停在不远处,久久不再逼近,似在等待,又似在考虑甚么。 百里屠苏等人并不感丝毫放松,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凝重。 空气也渐渐冷凝,似要冻结一般。 突然之间,百里屠苏身形暴起,剑与人连成一线,如一道闪电,在漆黑的夜色里骤然划破长空。 金刃相交之声伴着火花四溅,百里屠苏突地暴退,风晴雪、孟云潭、珠儿自树上跃下,几与百里屠苏同时落地。百里屠苏按着胸口气息凌乱,嘴角挂着一丝猩红。 “苏苏!”风晴雪上前一步,挡在百里屠苏之前:“你如何了?” “无妨!”百里屠苏强咽下一口腥甜道:“不可硬拼!一有机会,速速前行!” 墨黑的浓雾之中,渐渐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来,足有八尺高低,虎背熊腰,孔武有力。那巨人慢慢向着百里屠苏四人逼近,沉重的脚步声在暗夜中,越来越清晰,样貌也越来越看得分明,风晴雪、孟云潭、珠儿见之都是倒抽一口冷气,那巨人光头无发,额上束着皮质勒额,上面缀着猛兽骨,身披黑色的玄铁战甲,却有四只手臂,各握着一样兵器。 “这怪人四手可以同时使四般兵刃,路数皆是不同,十分难缠,且力大无穷,我四人各战一方,全力应战,或许可得一分胜算!”百里屠苏向风晴雪等三人道:“此人身形笨拙,于轻功上有限,只可巧取,不可硬拼,切记! 说时迟,那时快,宛如提前商量好的一般,百里屠苏四人突地闪身上前,各据一方。百里屠苏挥出涅槃,风晴雪挥出巨镰,珠儿舞出蛛丝银鞭,孟云潭却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杆洞箫。一招已然击出,百里屠苏等四人却皆是大吃一惊。那个怪人居然是双面人,后脑上又长了一副脸孔,整个头颅犹如两个头颅各砍去一小半,强行融合在一起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那双面怪人两张嘴里俱是咯咯怪笑不住,四只手臂同时挥动手中兵器,与百里屠苏等人战在一处,招式奇异,似不是中原武学,一时间金刃交接之声不住,兵器破空的风声不停。双面怪人身形一转,一杆长枪格住百里屠苏长剑,一把重剑抵住风晴雪巨镰,一条九节鞭缠上孟云潭洞箫,一把银钩勾住珠儿蛛丝鞭,众人皆是暗暗用尽全力,一时间僵持不下。 却见孟云潭洞箫之中,一道白光闪过,直奔双面巨人面门。 双面怪人只得震开风晴雪的巨镰,以重剑挡在面前,阻住白光。 “当啷”一声,那白光撞击在巨剑之上,闪出一串火光,仍是不断旋转向前,顶得巨剑节节后退,却是一支一尺长短银色短剑,与一般剑不同,宛若双剑合一,四面开刃。 双面怪人应付箫中剑之时,风晴雪得了空档,向着格住百里屠苏涅槃剑的长枪枪身挥动巨镰,双面怪人只得弃了珠儿,以银钩抵挡。珠儿却挥出蛛丝鞭和双面怪人长枪紧紧缠在一起,拼尽全力死死扯住,半分动弹不得。百里屠苏趁机跃起劈下,咔嚓一声将双面怪人枪身硬生生斩断。珠儿回身又以蛛丝银鞭缠住怪人九节鞭。 那双面怪人骤然失了一样兵器,一时之间吃惊,招式便有些老了。百里屠苏一剑挥出正中双面怪人臂膀,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只是那双面怪人筋骨强劲,肌肉暴突犹如铁做的一般,百里屠苏一剑威力甚大,却也只是斩开皮肉。 百里屠苏暗道:“可惜!”心中却对双面怪人更加有了十二分的谨慎。 双面怪人仰天一声怒吼,震得四下大树落雪纷纷。四臂挥舞,九节鞭突地节节断裂,孟云潭和珠儿正拼尽全力,猝不及防,直栽进雪里,雪底却是硬如钢铁的冻土,又兼怪人怪异的灵力震动,孟云潭和珠儿直摔得浑身剧痛半晌起不了身。双面怪人却是舍了众人,向着百里屠苏猛扑上来,带起一阵雪雾。四肢轮圆,银钩和重剑轮番向着百里屠苏劈斩下来。 风晴雪挥动巨镰直扑双面怪人,双面怪人早已看在眼里,一拳向着风晴雪面门过去,拳风刮起风晴雪的头发。 “晴雪小心!”百里屠苏疾呼。 风晴雪慌忙收势,跃起向后直翻,却觉脚腕上一紧,已落入双面怪人另一掌中。那怪人握着风晴雪脚踝,抡起胳膊向着地上便是狠狠一砸。 “晴雪!”百里屠苏痛呼一声,却躲不开银钩和重剑的轮番进攻,眼睁睁看着风晴雪被重重砸向地面。 身影闪动,孟云潭和珠儿已强自起身,双双站在风晴雪之下,以掌风抵住风晴雪。可惜双面怪人实在力大无穷,孟云潭和珠儿拼尽全力,也只是略略减缓风晴雪落势,风晴雪被重重砸下,恰好砸在孟云潭和珠儿身上,珠儿一声闷哼,右腿骨生生断裂。 “珠儿,你怎样?”孟云潭顾不得自身伤痛,急急问道。 “右腿似是断了!你如何?” “无妨!”孟云潭按住右胸,强忍疼痛。 说毕已是飞身上前,相助风晴雪。风晴雪又被双面怪人向着树干、地面狠狠摔打几下,虽有灵力护体,此时却也已是昏迷过去,也不知伤的如何,此时,却被双面怪人握住脚腕,倒提在半空。见孟云潭扑上来,双面怪人便将风晴雪向着孟云潭狠狠扔过来。孟云潭自半空将风晴雪接住,落在珠儿身畔,探探鼻息,只觉风晴雪鼻息尚平稳,料来暂时无性命之忧。 适才风晴雪巨镰恰恰砸在孟云潭右胸之上,孟云潭渐觉胸痛的愈来愈厉害,每一口呼吸都变成利剑,鼻喉之间都有血腥,强压住气息,道:“珠儿,答应我!若有机会,速速离去。若能带走风晴雪便带走,若是不能,你便自去吧!千万莫要回头!” 珠儿闻言一呆,心中便觉不好,正欲出言相询,孟云潭已向着双面怪人飞身而去:“我要与我哥共进退!” 珠儿挣扎起身,欲上前相助孟云潭和百里屠苏,又怕风晴雪昏迷之中会有不测,一时踌躇,暗暗忖度:“我与风晴雪跑得越远些,他二人才越好抽身!”终于咬牙拖着风晴雪向前一步步挪去。 百里屠苏应战双面怪人银钩重剑已是极为吃力,明显落于下风,身上着实伤了几处,勉力支撑,只不过为着拖延时间,给珠儿和风晴雪多一刻逃脱时间。 孟云潭究竟修为尚浅,与百里屠苏不可相提并论,凭借一己之力想要对抗双面怪人双手,无异螳臂当车,不多时便被双面怪人打翻在地。箫中剑恰在不远。孟云潭强自挣扎,匍匐过去,将萧中剑一把握在掌中,强提一口气,狠狠向着双面怪人足背狠狠插下,一面向着百里屠苏喊道:“哥!快跑!” 那洞箫及箫中剑是环春坪花神法宝,一剑穿透双面怪人足背,便生出许多根须来,将双面怪人一足牢牢缚于地面。百里屠苏见状,忙上前提住孟云潭双肩,飞快将他自双面怪人足下拖出丈许,这才匆匆负在背上,向着珠儿和风晴雪离去的方向追去。 百里屠苏负着孟云潭一路疾驰,却听得耳边呼吸之声越来越乱,突地一声闷咳,孟云潭自百里屠苏肩上吐出一口血,落在雪地上殷红一片,只是匆匆一瞥,百里屠苏也是大惊:“云潭,你伤在哪里?” “哥……”孟云潭喘息乱作一团,已是难以回答。 百里屠苏心中又惧又痛,脚下却不敢稍缓,只是一味向前狂奔,浑不知如何是好:“云潭,你坚持住,无情谷一定能救你!……你若有事,教母亲如何承受……” 突地前面一条天堑横在眼前,远远看不到对面,只见白色云雾缭绕翻腾,深不见底。天堑之上,唯有一条铁索悬于其上,牢牢铸在一尺粗细铁柱之上。 珠儿与风晴雪正在铁索之侧,风晴雪已然醒来,只是面色苍白,斜倚着一处巨石坐在那里,似是虚弱已极。见到百里屠苏和孟云潭,风晴雪与珠儿俱是欢喜,却见百里屠苏负着孟云潭,孟云潭已是人事不省,嘴角挂着血迹,十分不妥,二人不由露出担忧神色。 百里屠苏道:“莫要停留,速速通过铁索桥!再做计较!” 珠儿扶起风晴雪道:“风姐姐,你可能坚持么?” 风晴雪点头道:“我无甚大碍,尚能坚持。” “珠儿、晴雪,你二人在前,只管向前,千万莫要回头!”百里屠苏道:“我与云潭在后,能过得一个是一个。” 见他如此说,珠儿与风晴雪心中都有几分犹豫。不知前路如何,有甚险阻,走在最前的自然紧要,走在后面的却最是危险。 风晴雪欲再说,却听百里屠苏急急道:“莫要纠缠!速速前行!” 耳中便闻得远处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想是那双面怪人追来了。 风晴雪见珠儿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便挣扎起身,提起一口真气,率先上了铁索桥,眼前一片云海茫茫,不觉眩晕,却觉腰间一紧,一束蛛丝缠上腰间,一道粉红色的身影自头顶掠过,却是珠儿抢在风晴雪之前上了铁索桥。 “风姐姐,你才醒来,只怕虚弱。我惯了悬在半空,在前才好!你跟着我的蛛丝,慢慢儿走来,莫要着急!”风晴雪伸手握住身前蛛丝,果觉心中安定不少,也不似方才眩晕。便跟在珠儿身后,平展双臂,沿着铁索滑掠过去。 铁索之上,渐渐不见了珠儿和风晴雪的身影,百里屠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便是死在此处,晴雪与珠儿至少有一线生机!也……罢了!” 突地铁索剧烈晃了几晃,几只灵蝶自对面飞起,百里屠苏便知风晴雪与珠儿已然到达对岸。 身后脚步声越发近了。 百里屠苏掌中射出一道绿芒,幻化做一道藤枝,将孟云潭牢牢缚在背上,一掠而起,稳稳落在铁索之上,铁索略略晃了一晃。 百里屠苏不由闭了闭眼,额上汗津津,心中暗道:“我自幼惧高,哪料有今日难处!少不得豁出去了!只是莫要害了云潭!”便咬紧牙,背负着孟云潭,自铁索上纵跃而去。 那双面怪人追至,见百里屠苏已跃上铁索,便探出一脚,也欲追上,铁索一阵剧烈晃动,发出咔咔声响。如此反复几次,那双面怪人踌躇一番,终是不敢上前,只在桥头不住嘶吼。 百里屠苏心下稍安,全神前行,渐渐恍惚能看见风晴雪和珠儿在对面焦急等待。 却觉脚下骤空,身形不由下坠。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却是那双面怪人,以重剑将铁索生生斩断。 就在同时,一道绿光闪过,百里屠苏腰间一空,藤枝消失,已没了孟云潭。百里屠苏心中大骇,却觉脚下突地复又变实,铁索牢牢绷紧在脚底。 百里屠苏匆忙回头,果见孟云潭一手抓紧铁索断端,一手攀住铁柱,以己之身接续铁索桥。 “哥!快走!我二人中必要留有一人侍奉娘终老!”孟云潭声音嘶哑,声音随风远远送来。 “云潭!”百里屠苏吼道,双目血红。正欲回掠,却觉腰间复又一紧,一道大力将自己向后直拉过去。却是珠儿的蛛丝,被风晴雪、珠儿紧紧拉在手里。百里屠苏挣扎不脱。 “保重!哥……”孟云潭的声音自风中远远传来,一道黑色的身影直坠下去,瞬间没了影踪! 百里屠苏顿时也跟着直坠下去,所幸有蛛丝捆缚,险险挂在崖边,忙借了蛛丝之力,跃上崖顶。 崖下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孟云潭的影子。百里屠苏突地跃起,向着崖下便要跳下。却被蛛丝紧紧扯住。 珠儿双目瞪圆,狠狠看着百里屠苏道:“你要送死么?你要云潭死不瞑目么?”已是哽咽。 “云潭!”百里屠苏跪倒在崖边。 风晴雪却一把拉住百里屠苏胳膊:“苏苏快走,不是伤心的时候!此处妖风尤胜,不可停留,否则,不是白白牺牲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云潭他,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百里屠苏脑中回想起孟云潭“我二人中必要留有一人侍奉娘终老”之语,咬牙起身,将珠儿负在背上,搀住风晴雪胳膊,道:“我们必要活着,好好活着!。代云潭,走进无情谷去。” 第12章 桃花幻梦 . 千蝠洞 第十二章 桃花幻梦 . 千蝠洞 <配乐:道法无边.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 从未敢有奢求……只愿默默站在你身后……陪你同看日升月落……直到魂魄的尽头……(芙蕖) 越是向前,妖风果然越盛,夹杂着雪花、冰碴打在脸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百里屠苏三人顶着风,咬牙前行。行至一处岩壁,再无通路,只有阴森森一处岩洞。内里妖风呼啸,显见凶险异常。 “后退无路,虽前路艰险,也只能前行。”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道,眼中满是疼惜:“晴雪,我不该执着于此,累及众人。” 风晴雪却看着百里屠苏背上的珠儿,轻声叹息:“我便是死,也无悔。只是珠儿与云潭实在无辜,我心中着实不忍。” 风晴雪轻抚着珠儿头顶道:“珠儿,你退出吧!我自有法子,让你平安离去。云潭已然牺牲,再不能教你也折损在这里,这事本与你无关。” 说着风晴雪指尖夹出一道黄纸符文:“燃此符文,向无情谷天师祝祷,说明你心意松动,自愿退出,无情谷自会送你出天山。” “一起走么?一起退出么?”珠儿蹙眉问道:“云潭岂不是白白牺牲!” “不!你自行退出!”风晴雪望着百里屠苏,眸中满是深情:“退出便入不得无情谷!我与苏苏,定要前行,生死与共。” “你们都是大英雄,便只有我珠儿一人是贪生怕死之辈?”珠儿冷笑道:“还真是看得起人!死便死吧,取不到乌龙襌衣,横竖用不了多久,在阴曹地府还是……陪着陵端!” 说着,珠儿便自百里屠苏背上挣扎下来,拖着右腿,头也不回向着岩洞走去。 百里屠苏赶忙上前拦住:“我与晴雪实在是好意,珠儿,你若有事,云潭怎能心安!” “我知晓,你瞧不起我师父是你们天墉城的弃徒,可师父……陵端,在我眼里也是英雄!大大的英雄!我断不会给他丢脸!”珠儿挥开百里屠苏拦在身前的手臂,决然向前走去。 风晴雪学轻叹一声,拦住百里屠苏:“莫要劝阻了,皆是命定。小心些护着她便是。” 百里屠苏略略点头,抢上前去,不分由说,将珠儿负在背上。 珠儿挣扎个不住,怒气冲冲道:“谁要你背我!我自己会走!回头又说我拖累你们!” “这样终究快些!你留些力气,前面还有恶战!”风晴雪赶上来劝止道。珠儿这才停了挣扎,由着百里屠苏负着,进到岩洞之中。 岩洞中一团漆黑,妖风纵横,却比外面暖些。百里屠苏自幼怕冷,进到岩洞,反觉筋骨松快不少,又多了些信心。便对风晴雪道:“晴雪,举火吧。我们自明处进来不能适应,妖物久在洞中,黑暗于他们有利!” 风晴雪便捻动手指,在掌心燃起一簇紫蓝色的阴焰,将四下略略照亮。突地,扑棱棱飞起一群黑色的大鸟,向着百里屠苏三人扑击而来,风晴雪忙挥动巨镰挡在百里屠苏与珠儿之前。 “快放我下来!”珠儿急道:“后面也有!” “后面的归你!”百里屠苏道:“这些妖鸟战力一般,你能应付。我背着你我们才好尽快通过!” 珠儿便挥动蛛丝鞭,鞭鞭将怪鸟迎头击落,直打得那些东西头颅碎裂,脑浆飞溅。 “不是鸟!是巨蝠!”风晴雪突道,声音竟有些颤抖:“这是红巨蝠,口中和爪上皆有巨毒!万万不可接触!” “红巨蝠?”珠儿闻言,颤抖个不住:“陵端说过,在遥远的极西之地,有一种昼伏夜出靠吸食人畜血液维持生命的吸血红蝙蝠,长着一根极细极硬的长针,能在人畜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将长针刺进人畜的脑中注入一种巨毒,致人畜昏迷,丧失抵抗,任由它吸食血液,直至死去。但师父说过,吸血红蝙蝠体型如雀儿大小,怎的会有红巨蝠?” “红巨蝠并非一般的吸血红蝙蝠,乃是一种邪恶至极妖物!”风晴雪一边将巨镰舞得密不透风,一边答道:“红巨蝠口中长针和爪上皆有巨毒,沾之者心智丧失!喙中长针刺进人畜的大脑,可吸食脑髓精血并摄取灵气魂魄,直至人畜化为枯尸!摄食脑髓精血并灵气魂魄越多,体型越大。这洞中红巨蝠体型如鹰隼,不知已残害多少生灵,摄得多少生魂!” 百里屠苏闻听也觉背上汗毛直竖:“世间竟有此等妖物!小心应付!” 三人一边抵挡红巨蝠一边向岩洞深处走去,越是向里,红巨蝠越是数目众多,且体型越发硕大,渐渐风晴雪和珠儿便有些吃力,舞动兵刃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晴雪小心!”百里屠苏大喝一声,猛地向前踢起一脚,将一只偷袭风晴雪下盘的红巨蝠踢出丈许,撞在岩壁上,翻滚落在地上,顿时一群红巨蝠争相上前,将口中长针争先恐后插入受伤同伴头颅之上,吸食脑髓精血并争夺灵气魂魄,情形恐怖。 百里屠苏三人见之大骇,趁着红巨蝠分神,忙忙击落几只纠缠不休的红巨蝠,向前奔去。 奔出不过一箭之地,突闻珠儿在肩上一声惊叫,百里屠苏顿觉背上一空,忙忙回头却见一只足有两人大小的红巨蝠,自顶上偷袭,双爪扣住珠儿双肩,将珠儿高高提在空中,向着一处岔洞飞驰而去。 百里屠苏大骇,忙抽出涅槃追去。红巨蝠突地增多,如乌云密布般聚在身周,阻住百里屠苏去路、。 百里屠苏像疯了一般,疯狂挥动涅槃:“珠儿!” “苏苏!小心!”风晴雪忙忙挥开面前红巨蝠,跃身靠在百里屠苏背后,急道:“你不要命了么?那必是红巨蝠祖!以你我修为只有送死的份!” “我不能看着珠儿……怎么对得起云潭!”百里屠苏目眦尽裂。 “无用了!”风晴雪道:“红巨蝠爪上有剧毒,沾上一星半点便会丧失心智,这会儿已经晚了!” 突地自岔洞内激射出粗粗几束蛛丝,在岔洞口和身后来时之处密密形成两张大网,将红巨蝠困住。 “快走!”岔洞内传出珠儿喊声,之后便再无动静。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心中剧痛,无以名状。待要怎的,却又无法。待要离去,却又实在不忍! “便是枯尸,我也要带回!”百里屠苏突地咬牙道:“即便入不得无情谷,我也不能丢下云潭和珠儿!要死,便死在一处罢!晴雪你,以符咒召唤无情谷援手,退出罢!你安好,我便知足了!”说罢,执剑向前! “苏苏!要死,我自然与你死在一处!”风晴雪取出黄纸符咒,指尖轻弹,任由符咒飘落地上。 突地自身后现出一个巨大火球,烈焰滚滚,自来时之路一路翻滚而来,夹杂着皮肉羽翼焚烧的焦糊恶臭。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忙忙跃起避开火球,却见那火球犹如有灵一般,兀自转了个弯,掉头向着岔洞滚过去,刹那间将蛛丝网烧个干干净净,那些红巨蝠却未能涌出、逃脱,被点燃身躯,疯狂挣扎惨叫着跌落地上,渐渐被烧作一团焦黑。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看得目瞪口呆,适才战的激烈,竟未闻及红巨蝠惨叫之声,此刻声声在耳,犹如听到地狱恶鬼的惨呼。 “哼哼!”耳中突闻自背后传来几声冷笑,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并不觉察身后有什么妖物或动静,何来冷笑之声?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同时侧身,背靠背做出防御之势,却惊在当地。 背后一人,银发高高束在头顶,拖在背后一条马尾,几近及腰,穿了一身蓝色劲装,外罩黑色护甲,却是陵端! “你这怪物,倒还有几分良心!”陵端冷哼,却理也不理百里屠苏及风晴雪,自顾自向着岔洞走去,原来那火球却是陵端所御。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对视一眼,跟在陵端身后,进得岔洞。 洞中红巨蝠大多烧死,残存的几只,慌张逃窜而去。 百里屠苏等皆救人心切,顾不得理睬,一路向着洞底而去。 第13章 桃花幻梦 . 红巨蝠王 第十三章 桃花幻梦 . 红巨蝠王 <配乐:道法无边.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 终究……近千年的守候……比不过那瞬间的回眸……也许我终有遗憾……可在我魂魄散去的那一刻......心中却是如此的温柔......(芙蕖) 洞底宽阔非常,一株巨大圆木竖在中央,珠儿被捆缚挂在原木之上,垂着头,动也不动。 “珠儿!”风晴雪呼道。 珠儿并不回答,似已无了神识。 “来者何人,伤我徒子徒孙!”突有一道阴森森的声音自百里屠苏三人头顶发出。看时,一个披着暗红披风的男子,平张着双臂自洞顶翩然落下,双臂连着墨黑的肉翼,双手却是墨黑干枯两只巨爪,脸色煞白,血红双目直勾勾看着百里屠苏。 “红巨蝠王,何故抓我爱徒!”陵端冷笑上前:“久闻阁下大名,这般欺负小辈么?” 那红巨蝠王上上下下打量陵端:“我居于此洞足有几千年,你居然知道我?哼!不入千蝠洞方圆百里,我不取她性命!她自己闯进来,怨得了谁!” “请红巨蝠王将我爱徒交还于我吧!”陵端伸手一指珠儿道:“今日之事我便不追究!” “可笑!你杀伤我徒子徒孙不计其数,这笔账如何算法?”红巨蝠王狞笑道:“你三人修为不浅,不如将精血魂魄也一并供奉与我享用吧!我便许你们个痛快!” 陵端点头道:“嗯!既如此,你的内丹并魂魄我便笑纳了!” 说着,陵端突然出手,掌心幻出一道红光,口中念念有词,那红光越来越大,渐渐如适才火球般大小,直径足有丈许。 红巨蝠王已然向着陵端猛扑上来,墨黑干枯两只巨爪向着陵端面门抓下。 百里屠苏不及多想,举剑便向红巨蝠王刺去,风晴雪跟着挥动巨镰向着红巨蝠王勾去。顿时战作一团。 “陵端,快救珠儿!”百里屠苏一面抵挡红巨蝠王一面向着陵端大喊。 陵端却置若罔闻,只是一味闭目念着口诀,掌中红色光球越来越大,红光越来越甚。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渐渐不支。红巨蝠王双翼猛地一扇,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双双退后数步,方止住身形。 “呵呵呵”红巨蝠王发出阵阵瘆人的阴森笑声,红光一闪,已向三人直扑过来。 陵端面前的红色光球红光暴盛,红巨蝠王突地暴退回去,脸色十分难看。 洞中“嘶嘶”之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烦意乱,那光球红光渐渐消失,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不由退后几步,红色光球所在之地,出现一个蛇球。那蛇球似有无数条大小、种类各不相同的蛇缠绕形成,尚在不断蠕动、爬行。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见之,又是震惊又是恶心。 却见陵端不知从哪里取出一管短笛,凑在唇边,轻轻吹奏。伴着清脆悠远的笛声,那蛇球便慢慢松解开来,一条条分开,前赴后继的向着红巨蝠王蜿蜒而去。 红巨蝠王不住后退,几乎后背贴在岩洞底的石壁之上,身形一蹲,双腿一挺,红巨蝠王便欲高高跃起,貌似想要越过蛇群。 陵端笛声突地转为激越,面前蛇群高高扬起头颅,做出一副攻击之状。风晴雪突闻四周皆有“嘶嘶”之声,连头顶也不能例外,四下看时,越发大吃一惊,岩洞四壁皆爬满蛇,渐渐向着红巨蝠王逼近,洞顶亦有无数条倒垂下来,向着红巨蝠王吐着猩红的信子。 想要越过蛇群看似不可能了,红巨蝠王慢慢站直身子,做出呼叫之状,却无声音入耳,又突地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如同一只巨大老鼠在尖叫一般,几乎要穿透鼓膜。 百里屠苏、风晴雪不由捂住耳朵,头疼欲裂。 “他在呼唤同伴,看来这一局陵端稳占上风!陵端催动蛇群与红巨蝠王一战,无暇护及自身与珠儿,我们必要全力护得他二人周全!”百里屠苏对风晴雪密语道。 风晴雪郑重点头,跃至巨大圆木之下,将巨镰紧紧握在手中。 说话间,洞外尖锐“吱吱”之声由远而近,纷纷而来。 “明知来送死,听闻召唤也能这般奋不顾身,虽是妖物,也令人钦佩!”百里屠苏慨叹道,掌中涅槃却已横在身前。 无数红巨蝠自洞外蜂拥而入,遮天蔽日。 陵端笛声突地尖锐,蛇群随着笛声疯狂舞动,向着红巨蝠扑去,眼前乱纷纷,分不清红巨蝠和蛇群,纠缠在一起。百里屠苏挥动手中涅槃将靠近自己和陵端的红巨蝠斩落,风晴雪腾在空中,将珠儿守得密不透风。 也不知战了多久,红巨蝠和蛇的尸体在地上堆积如山,红巨蝠和蛇的数目渐渐少了。红巨蝠王阴森森的笑起来:“看你们还有何能耐!”拔地而起,枯爪向着三人劈头抓下。百里屠苏忙举涅槃挡住,与红巨蝠王战在一处。 “怪物!退后!”百里屠苏突闻陵端在背后说道,不及多想,狠狠挥出一剑,便向后一个翻腾,站在陵端身侧。却见风晴雪已趁乱将珠儿自圆木之上解下,带至陵端脚下。珠儿仍是昏迷不醒。 陵端短笛突地一声破空的尖锐之声。 地上蛇尸突地蠕动起来,残缺不全的断蛇满眼都是,扭动着向着一处聚集,渐渐复团在一起。 红巨蝠王面现惊恐之色。 陵端放下短笛,自掌中发出一道刺目红光,红光闪过,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蛇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腰如水桶的花斑巨蟒,向着红巨蝠王高高扬起头来,血盆大口中喷出腥臭的红色毒雾。 红巨蝠王乍见天敌,不敢硬拼,欲夺路而逃。 巨蟒身形虽巨大,行动却极为敏捷,红巨蝠王稍稍一动,巨蟒便上前挡住去路,如此几番,红巨蝠王竟被堵得无路可逃。 红巨蝠王身上突地腾出墨黑的毒瘴,猛地扑向巨蟒,向着巨蟒挥动枯爪,欲以巨毒迷晕巨蟒。 巨蟒就地翻滚,躲过红巨蝠王,蟒尾一挑,将红巨蝠王远远掀翻。一蟒一蝠缠斗在一起,只见巨蝠肉翼四处扇动,蟒身满目翻滚,斗得难解难分。巨蟒口中腥臭的毒雾、巨蝠墨黑的毒瘴不时在面前喷涌而过。 百里屠苏等人忙闪至岩壁下,紧贴岩壁站好,以免受到波及。 “陵端法术甚是厉害!不知他这些年有何奇遇,我们须得小心!”风晴雪在屠苏耳边密语道。 “陵端是当年戒律长老座下第一得意的弟子,在法术上天分甚高,便是芙蕖也多有不及。若非行差踏错,必是妙法长老不二人选!”屠苏叹息道。 陵端只是蹲在地上扶着珠儿细细把脉,冷笑不语,似已将二人对话听在耳中。 抬头再看时,战局已有变化。红巨蝠王已被巨蟒逼得手忙脚乱,突地舍了巨蟒,远远飞去,倒挂在岩洞顶上。 “哎呀!糟了!巨蟒这可无法了!”风晴雪惊道,言语中满是忧虑:“巨蟒是法术幻化出来的,恐不能持久,这样僵持下去,大大不妙!”低头略一思索,便欲飞身上前,想逼那红巨蝠王自洞顶下来。 “且再看看!”百里屠苏忙拉住风晴雪。 却见那巨蟒在洞底不住游走,似在思虑办法。突地,巨蟒急速上前,盘住洞中巨大原木,急急盘旋而上,眨眼间已到圆木柱顶,向着红巨蝠王高高扬起头,血盆大口不断喷出腥臭的红色毒雾,与红巨蝠王成对峙之态,似乎立刻就要自圆木柱顶飞扑向红巨蝠王。 红巨蝠王突地松开手爪,自空中急急掠下,竟是要逃走。 “不好!红巨蝠王耍诈!它故意引诱巨蟒攀上柱顶,便是为此逃生之计!”百里屠苏大惊。 “蠢货!”只听陵端冷冷道。 百里屠苏本欲上前阻挡红巨蝠王,闻言心中一动,不由止住身形。 却见那巨蟒突地松开圆木柱,跟着红巨蝠王跃下,在半空中以蟒身紧紧缠住红巨蝠王,不断收紧。待落到地上,红光一闪,巨蟒凭空消失,只余红巨蝠王如烂泥般摊在岩洞中央,动也不动。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上前小心查看,红巨蝠王犹活着,只余血红的眼珠子略略转动,全身上下并无稍动。百里屠苏扯下两块衣摆裹住双掌,慢慢翻检察看,突地抽了口冷气:“全身筋骨寸寸碎裂,犹如无骨泥人一般!” “被那巨蟒绞碎的么?”风晴雪只觉毛骨悚然,不由打个冷战,似乎那巨蟒缠住自己,不断绞紧一般。 百里屠苏点点头,抓着涅槃的手不由握紧。 “哼!”背后一声冷哼,却是陵端横抱珠儿过来。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忙站起身来,后退几步,戒备地看着陵端。 陵端却是不理他二人,将珠儿缓缓放于地上,一掌罩住红巨蝠王头顶,狞笑着道:“我已说过,你的内丹并魂魄我便笑纳了!” 红巨蝠王眼中露出无比惊恐之色。 一团白光在红巨蝠王头顶出现,渐渐几个光点并一个赤红闪亮鸽蛋大小光珠自红巨蝠王头顶飞出,红巨蝠王犹未死透,双目全然绝望和极度恐惧之色,慢慢眼神变得空洞,毫无生气,渐渐眼神变得涣散,瞳孔散大,再无气息。 陵端将那几个光点并光珠置于胸前,掌中红光闪现,光点并光珠渐渐消失不见。过了一刻,陵端长长嘘了一口气,满足的叹息一声,起身看着百里屠苏及风晴雪,眼中精光爆射,竟是灵力充沛之相。 “不想陵端竟是靠妖物内丹及魂魄延续寿命、增加修为!”百里屠苏心中震惊,暗暗戒备,背上肌肉抽紧、僵硬。 却见陵端伸出一掌,掌中红光四射,笼罩整个岩洞,地上不计其数红巨蝠尸体上渐渐飘出无数细碎小光点并赤红色小光点,飘悠悠落到陵端掌心,渐渐凝成一红一白两颗。陵端毫不犹豫,将白珠如法炮制,化为己用。却将无数红巨蝠内丹凝成的红珠毫不犹豫化在珠儿胸口。 珠儿渐渐面色好转,低低呻吟一声。 陵端似乎松了一口气,俯身将珠儿抱起,冷冷道:“怪物,你我仇怨非一朝一夕,本该就此解决了你,看在你能舍命救珠儿的份上,今日暂且饶过你!”说罢,抱着珠儿头也不回去了。 看着陵端身影自洞中消失,风晴雪这才松了一口其,腿一软,坐在地上。 “晴雪,你怎么了?”百里屠苏担心道。 风晴雪摇摇头。 百里屠苏搀起风晴雪道:“此处不知可还有妖物没有,不可多做停留,我们速速出洞去吧。”二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岩洞一直走,一路看见无数红巨蝠尸体,还有许多不知名妖物尸体,死状可怖。 百里屠苏小心跨过尸骸,道:“皆是死于陵端之手。他在前帮我们清理了道路。” 风晴雪半靠着百里屠苏,脚步虚浮,面有忧虑:“看他似乎对你仍有敌意。日后相遇,还是要当心!” 说话间,前方现出白光,似已到洞口。二人不敢就出洞外,远远站在一处等待双目渐渐适应光亮。 “红巨蝠实在邪恶!不知这洞中可有遗漏否?留着只怕还要害人。”风晴雪蹙着眉,微微喘息道。 百里屠苏点头道:“我也这般想法,一会儿出去,不如将岩洞一并烧了,还放心些!” 二人出得岩洞,百里屠苏一掌平托于胸前,渐渐化出一团赤红烈焰,一掌推出,那烈焰被掌风推送入岩洞,遇风便长,沾到红巨蝠尸体便熊熊燃烧起来,一时间,火光映红半边天。岩洞中果然发出许多妖物凄厉地惨叫声,过了许久,哀嚎声渐渐止了,火光才渐渐熄灭,。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站在洞外,直到火光全然熄灭,才转身离开。沿路上一行新鲜的足迹,尚未被风雪完全掩盖。 “陵端向前走了!莫非他也要入无情谷?”风晴雪不解道。“他去无情谷做甚么?以他所作所为,便是入得无情谷,也会被逐出。何况,我看他修为尚不够,只怕就在门前,也入不得。” 百里屠苏细细想了一回道:“陵端实在机智,也确应当感念他今日相助之情!。” 风晴雪不解,看着百里屠苏道:“这话怎么说?” “他料定我们必会火烧红蝠洞以绝后患!你适才不是说过,燃烧符文,向无情谷天师祝祷,自愿退出,无情谷自会送出天山么?我记得你适才在洞中丢弃符文,我们刚刚点火,应当烧了符文……他带着珠儿原本也可以向后返回,一般效果,然而他却是选择向前,为我们扫清这一段路……实在应该感念他今日相助之情!” “还是太狠辣了些!我总觉他与以往不差甚么!” “只感念他这一处好便是。”百里屠苏叹道:“至少,为我们多争得几分胜算。” “你也不必太过顾念今日之情,我看他并非有意相助你我。” “虽说为着珠儿,终究是因着几分同门情谊罢。”百里屠苏沉吟道:“陵端理应不是你对手。但今日你我皆是力竭,他若出手,我们只怕没有胜算。” “便是没有力竭,我也无十全把握。”风晴雪摇头道:“陵端法术在我之上。看这一路妖尸,战力也当不俗。” “陵端所用,并不是天墉城之法!不知他有何奇遇,我看他适才法术亦属邪术。”百里屠苏蹙眉道:“若如此,难保一日仍要对战。” 风晴雪默默不语,半日方道:“陵端此人,也是可惜。” 第14章 桃花幻梦 . 无尽冰崖 第十四章 桃花幻梦 . 无尽冰崖 &amp;lt;配乐:远方(郁可唯,有词)&amp;gt;我只不过......想要远远看一眼......那个代替我,陪你一起走,一起看的人......我只不过......想要再远远看你一眼......而已...... 二人默默前行。 行至一处悬崖之下,崖壁形如刀切,直直高耸入天,陡峭非常,又满覆冰层,毫无借力之处。 陵端足迹在崖壁前突地中断了。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在崖下,来回检视几次,来路到此戛然而止,并无其他通路。崖壁上也未留下任何人为的痕迹。 “看来,这是唯一通路。”百里屠苏以手触摸崖壁,冰冷光滑,十足十冰层:“陵端当是就此出山了。晴雪,当日你与师尊如何通过此处?” 风晴雪摇头道:“当日行至天山脚下,便有无情谷弟子接应礼待,也如天墉城天阶一般,一路阶梯上山,只是那阶梯全然是透明的冰块制成……并未走过这段路。” “师尊修为,连无情谷也这般尊崇么?”百里屠苏奇道。 “紫胤真人素有仙名,虽有天劫未渡,修成剑仙不过早晚之事。无情谷尊崇也是应当。”风晴雪语气颇为敬重。 “只是这冰崖实在难过。”百里屠苏以涅槃向着冰壁下去,涅槃不过刺入冰壁寸许:“也罢了!勉强可以借力。晴雪,握紧我的手!” “苏苏!这崖太高了!我灵力受损,一时半刻难以恢复。以你一人之力,我们恐怕到不了崖。若我在崖下等你,要你自己上去,我却又放心不下。”风晴雪低了头,难过道:“如何是好?” “危机四伏,我怎能留你在此!一起上去吧。若实在上不去,也是命中注定,大不了死在一起便是。” “那便勉力一试吧。”风晴雪将巨镰拿在手中,走到百里屠苏身侧。 百里屠苏伸出左手紧紧揽住风晴雪,只觉腰肢又纤细许多,不由心中酸楚:“晴雪为我吃这许多苦!无论如何,必要相守这一世!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风晴雪将巨镰拿在左手掂一掂,又换到右手,轻轻挥动一下,蹙着眉似乎颇为不满:“凿冰巨镰不称手!” 百里屠苏将巨镰拿到手中,向着冰壁挥了挥,摆了摆角度,手突地奋力将镰尖向冰壁插去,那巨镰“噗”的一声没入尺余,在冰层内斜斜勾住,甚是稳固。百里屠苏见之大喜:“晴雪,几乎忘了你正是水系法术灵力,可御水破冰!你的巨镰正好助我们登上崖壁冰层!” “竟有这般妙用!”风晴雪见之也是欣喜非常:“苏苏,你执巨镰借力,我以涅槃作辅助吧!” 百里屠苏将涅槃递过来,风晴雪左手接了,却伸出右手紧紧抱住百里屠苏,笑道:“苏苏要保护我啊!” 百里屠苏微笑头,提起一口气,揽着风晴雪向上高高跃起,待到力竭,便挥出巨镰,勾入冰壁,借力再次向上跃起。每每跃起十余次,风晴雪便挥出涅槃插入冰壁借力,让百里屠苏作次短暂的休息。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百里屠苏喘息声渐渐粗重,握着巨镰的的手不由几分颤抖,稍稍低头向下,只见脚下已看不见地面,四下里云雾缭绕,已然高高在半空中。抬头向上看,却见崖壁仍是高耸向上,看不到。百里屠苏突地心生不祥之感。 “苏苏,这冰崖,似乎在不断升高!我们向上,这崖便跟着向上,似乎,没有尽头!”风晴雪也感知崖壁的异常。 “再坚持一下!也许会有转机。”百里屠苏咬咬牙,继续挥动巨镰,向上跃起。渐渐风晴雪挥动涅槃次数越来越多,二人皆是呼吸沉重。脚下云层原来越远,抬头望天,崖仍在遥远无极的地方。 巨镰斜勾在冰层内,没入冰层厚度不足最初的一半。百里屠苏额上冷汗结成薄冰,紧握巨镰的右手不住颤抖,掌心渗出血来,冻结为暗红色的冰碴。 “不成了,苏苏!”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挥出涅槃,撑住些些,声音颤抖:“我们到不了崖了!” “只能向上,我们已然没有退路!”百里屠苏咬牙道:“再坚持一下,也许……” “苏苏,带着我,你坚持不了多久。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自己上去,再想法子接应我。” 百里屠苏坚决的摇摇头,便欲再次借力跃起。 “苏苏!听我!”风晴雪按住百里屠苏道:“非如此,我们谁都上不去,一机会都没有。” 百里屠苏仍是坚决摇摇头。 风晴雪身子突地向下一坠,百里屠苏慌忙向着风晴雪抓去,只抓住一条手臂。原来风晴雪松手放开涅槃,任由自己坠下崖去。 “晴雪!”百里屠苏大惊大痛,恐惧的声音让自己都感到陌生:“抓紧我的手!” “苏苏,前路艰险……你……多加心。”风晴雪微笑,眼中浓浓的不舍和担忧。 手臂自掌中慢慢向下滑脱,百里屠苏只能紧紧抓住风晴雪的手,颤抖的手掌中血红的冰碴融化为鲜血,掌中尽是湿滑的感觉:“晴雪!求你!抓紧我的手!” “苏苏!”风晴雪微笑着流泪,终究没有伸手握住百里屠苏,两只想要握住命运的手,终于慢慢滑脱,越离越远。 “晴雪!”百里屠苏吼道,眼里流出泪,竟是鲜红,滴落下去,随着微笑的风晴雪越来越远…… 百里屠苏已是心灰意懒,便欲松开紧握巨镰之手,随风晴雪坠崖而去。恰在此时,头之上传来轰隆隆的闷响,犹如天的闷雷,由远而近,雪花飘落在百里屠苏脸上,化作水滴滑下,脸上犹如刀锋在不住切割。雪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天色迅速阴沉黑暗下来。百里屠苏心中突地一动,猛地抬头向上看去,顿时瞪大眼睛,头上是遮天蔽日的雪,像一座大山一样,重重的向着头直压下来。 百里屠苏那一声巨吼,震动了天山之的积雪,如山崩地裂般坍塌下来。 不及多想,百里屠苏自崖壁拔出涅槃,暴吼一声,以木系灵力生发引导火系灵力灌入涅槃之中,涅槃剑身突地现出一道血红光圈,圈外燃烧着金红的火焰,由渐大,自下而上,冲天而起,将头上的雪强行分开。 耳边只有轰隆隆的巨响,眼前只有无止尽的黑暗,脑中只有深不见底的绝望。也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里渐渐明亮,雪已落定,微冷清爽的风徐徐拂过面颊,百里屠苏渐渐自震撼中清醒,抬头看天,碧空万里,晴朗无云,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而崖,居然就在数丈开外,那般清晰。 百里屠苏挥出巨镰,轻轻一跃便上到崖。一条笔直的水晶般巨大冰块砌成的天阶,自面前向冰雪覆盖的远方延伸,尽头是两座极高的雪峰,雪峰之中夹着一条狭长的山谷,山谷之前一座冰雕的巨大牌坊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牌坊之上赫然三个醒目大字——无情谷。 “晴雪……无情谷……到了!”百里屠苏眼前一黑,陷入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之中…… 第15章 桃花幻梦 . 无情辰 第十五章 桃花幻梦 . 无情辰 <配乐:榣山遗韵(古剑原声.纯音乐)> 第一次与你对视……便陷入你眸中……不敢承认……却不能否认……(陵越) “我二人中必要留有一人侍奉娘终老!保重!哥……”孟云潭声音嘶哑,声音随风远远送来,身影向着黑色雾障直坠下去,瞬间没了影踪! “苏苏,前路艰险……你……多加小心。”风晴雪微笑着坠下,眼中浓浓的不舍和担忧,渐渐消失在脚下浓密的黑色雾障中。 “云潭!晴雪!”百里屠苏想要跟着跳下,身体却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捆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孟云潭和风晴雪消失在面前。百里屠苏在黑暗中挣扎嘶吼,犹如困兽一般。 似有一只温暖的手在眼角轻轻抹过,百里屠苏耳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柔声呼唤:“苏苏!苏苏!” 百里屠苏挣扎着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黑色的雾障渐渐消散,眼前渐渐变得明亮清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孔担忧地望着自己,眼中犹含泪滴,闪烁的泪光灼痛了双眼。 “晴雪?晴雪!”百里屠苏猛的起身将风晴雪紧紧抱住:“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苏苏,不怕!我没事!”风晴雪拥着百里屠苏,轻轻拍打着百里屠苏的后背,宛若十几年前在桃花谷,百里屠苏年幼之时。 “晴雪!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你放开手,坠落到悬崖之下!我拉不住你!”百里屠苏声音哽咽:“我梦到云潭,掉到天堑之下……最后,只余了我一个……” 风晴雪半晌没有作声。 百里屠苏慢慢放开风晴雪,定定的看着风晴雪的眼睛:“难道,一切都是真的?那你……” “是真的。苏苏,一切都发生了。”风晴雪握住百里屠苏颤抖的双手:“我还活着。无情谷,出手了,救下我们。” 百里屠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眼中慢慢回复神采,却又迅速转为黯淡:“云潭他……” “云潭也没事。他断了四条肋骨,刺穿了右肺,虽是凶险,所幸无情谷救治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须得多多休养些时日。刚刚服了药,此时正在隔壁沉睡。” 百里屠苏闻言,惊喜交集,犹如死过一次又活过来,忙忙起身,风晴雪知他担心云潭,必要亲见才能放心,便扶了百里屠苏,到隔壁探望孟云潭。 屋中满是药香,却是清甜之味,便知无情谷用了上好的仙品,百里屠苏不由对无情谷多了几分感念。 走到孟云潭榻边坐下,见孟云潭赤着的上身,细细的缠了白色棉布,包扎拾掇得甚是妥当,面色虽是煞白,却呼吸匀稳。心知风晴雪所言不虚,百里屠苏这才放下心来。 百里屠苏看着孟云潭,默默坐了许久,才欲起身。 不料一动,却惊醒了孟云潭。 “哥!”孟云潭忙挣扎起身,惊喜道:“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却倒吸一口气,以手掌轻按右胸,紧蹙眉头。 “怎会!这不是都好好的么?”百里屠苏忙将孟云潭扶住,缓缓安置躺好:“莫要说话了,你伤了肺腑。” 孟云潭欠起身,欲言又止。 “云潭,稍后无情谷会送你回环春坪,你的伤势不打紧,只是须得好好调养。”风晴雪心中明白,忙安慰道:“珠儿很好,跟随他师父去了,你不必挂心。” “那便好,珠儿一心爱慕她师父……既然不畏艰险前来相救,珠儿跟随他去了,我也放心。”孟云潭点点头,舒了一口气,躺回榻上:“哥,我自会好好养伤,照顾好娘,你是做大事的人,莫要为此分心。” 百里屠苏默默点头。 “哥,”孟云潭摆摆手,扭转头去不看百里屠苏:“你快去吧!早日了结你自己的事情要紧!” 百里屠苏犹欲再说,孟云潭却卷了被子盖住头瓮声瓮气道:“你自去,不必送我!” 百里屠苏只得起身,半晌只道:“保重!”便出门来,风晴雪跟随出来,却见百里屠苏在门口默默站了许久,方才离去。 “少侠!”月桂树下站着三个白袍袭地的男子,皆是长发及腰,面容清秀。后面两个十八九岁,配着长剑,不悲不喜,正气凛然;前面一个年纪略长,二十一二岁模样,双明清明,仙风道骨,右手执了一杆拂尘,倒搭在臂弯里,嘴角勾起,微笑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见此人虽面貌年轻,但在无情谷,多半是半仙或仙人,不敢怠慢,上前低头抱拳行了一礼:“在下昆仑山天墉城紫胤真人门下……韩云溪。见过仙长!” “无情谷无情辰。唤我辰便是。”在前的青年微笑回礼道:“镇谷霜师兄正值闭关,曾交代近日有要客来到,要辰务必好生接待。一路行来,少侠无碍罢?” 百里屠苏摇摇头,抱拳施礼道:“多谢出手相助。” 辰微笑问道:“少侠,天墉城也是修仙正宗,既拜在紫胤真人门下,何故又想改投我无情谷?” 百里屠苏愕然道:“在下绝无此意!辰仙长何出此言?” 辰仍是微笑,却奇道:“少侠是紫胤真人门下,且执了符咒,若只是入谷,何不早早焚烧?我等也好早早接待,免得这许多麻烦。如今少侠同伴皆有损伤,辰只怕要受霜师兄责罚了……可是紫胤真人有甚么口讯要少侠亲自传达么?” 百里屠苏摇头道:“非也。是我有些难解疑惑,并有些隐疾,须得求助无情谷。” “原来如此!少侠不走捷径,不存侥幸,令人感佩!”辰细细打量百里屠苏,复又微笑道:“不愧是紫胤真人门下。辰自当尽力。少侠请借一步说话。”辰伸出一手,请百里屠苏在前先行。 百里屠苏忙低头行礼,口中谦道:“不敢,辰仙长请。” 辰便回身向身后两位无情谷弟子道:“岩、磊,你二人负责将孟少侠护送返乡,不得有误!” “是!辰师兄!”岩、磊二人拱手,领命而去。 辰方转身在前,引领百里屠苏前行。百里屠苏一路四下打量,心中颇为震撼,只见无情谷诸般建筑,高大巍峨,庄严肃穆,砖瓦梁柱、雕琢描绘皆不比世间之物差什么,只皆为一色冰雕制成,在金色的阳光下,却是五彩斑斓,熠熠生辉。庭院之中,灵树遍植,仙草如茵,兰芷馥郁。身处其间,温暖如春,毫无来时严冬苦寒,冰雕建筑却不见丝毫消融。头顶上碧空万里,两侧远远是白雪皑皑的峰顶渐渐连在一处,却不见半片云彩。想来无情谷应当是在云层之上。 “这便是仙境了罢?”百里屠苏心中暗暗想到。 跟随辰一路进到一处屋宇,却是整块巨大冰块雕凿而成,屋内一桌一椅,一壶一杯皆是冰块雕琢。诸色摆设布置精致非常,皆点缀装饰着闪闪发亮的星辰星盘。 “少侠请坐。”辰微笑道:“这里是辰的屋子。辰素日跟随镇谷霜师兄,多修习命理星盘之术。” 百里屠苏谢了座,便在冰桌边一凳上坐下,惊讶发现,桌凳原来是整块冰种玉石雕成。 辰似看出,微笑道:“日常用物,多是玉石制成。若是寒冰雕制,坐上去只怕早已化尽。”说着亲手奉了茶给百里屠苏,在旁细细端详:“紫胤真人座下,果然不凡!不知少侠有何困惑,有何隐疾,可与辰细说么?或许辰可以为少侠略尽绵薄之力。” 百里屠苏低了头,细细想过一会儿,方道:“在下乃是死去重生之人。” 辰垂头回忆片刻,道:“不久前,闻听紫胤真人座下弟子,亡故于九百年前的百里屠苏,以辟邪之骨为基,凝聚天下清气成形,得以重生。难道竟是少侠么?” “正是在下。既然仙长都知道,我便照实说了。”百里屠苏闻言着实吃了一惊,暗暗惭愧,道:“重生之后,我时常陷于梦魇之中,每每梦入贵宝地万年寒冰洞,见到洞中焚寂剑和百里屠苏元身,百里屠苏总会突然醒来,而我,便会自梦中惊醒。” 百里屠苏看向辰,却见辰神色如常,只是凝神聆听。便继续说道:“心结难解……我没有元身,只有韩云溪残缺的半元凡人魂魄!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谁,究竟算不算是百里屠苏!我究竟是不是那个大家所希望的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扯开衣襟,露出内里的乌龙襌衣,语气平淡却清冷:“我是以辟邪之骨为基,凝聚天下清气成形,必须依赖清气而存,我甚至不能离开天墉城半步!随着梦魇的出现,记忆慢慢恢复,终于想起以往的一切。可是,自那以后,我总是恍恍惚惚、混混沌沌,每天却又在不断忘记一些事情。我不想,到最后,甚么都不记得,仿佛从来都没有活过。” 辰默默不语,只是定定看着百里屠苏,眸中有些同情之色。 百里屠苏心中不安,仍是满怀希冀问道:“辰仙长,有法可解么?” “不瞒少侠,辰,无法可想!”辰重重叹了口气,目光不闪不避:“少侠应当知道,少侠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魂魄不全之故。若要解决,必须魂魄齐全。渡魂之术固然可解,只此残忍邪恶之术,只怕少侠也不能接受罢?” 百里屠苏思及欧阳少恭,坚决摇摇头。 “焚寂剑灵太子长琴,封印于百里屠苏元身之内。或者,如前世,将太子长琴的主魂四魄,及少侠的二魂三魄,强行封印于百里屠苏元身之内,也可。只是,正如上一世一般,悲剧会重演。少侠想必也不能接受!” 百里屠苏再次坚决摇摇头。 “所以,辰,无法可想!”辰重重叹了口气,也如百里屠苏一般坚决摇摇头。 闻听此言,百里屠苏只觉彻骨冰寒,从心底冷透到脚底,绝望贯穿全身,辰又说了些甚么,百里屠苏完全没有听到,只是僵硬地起身,茫然向着门外走去。 第16章 桃花幻梦 . 自古无情多寂寞 第十六章 桃花幻梦 . 自古无情多寂寞 <配乐:榣山遗韵.变调+祭神偈(古剑原声.纯音乐)> 那一夜……我没有丧失神智……也并不忍伤害你……只是……九百年的相守相伴……早已让你刻在我的心底……千万年的孤寂太过可怕,我不舍让这难得的一丝温暖……离我而去……便只任性这一次……(百里屠苏) “苏苏!你在这里!”百里屠苏的沉思突然被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面前是风晴雪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百里屠苏惊觉,已是入夜,金色的阳光被漫天星光取代,头顶上银盘般的月亮很大很亮,前所未见。 “苏苏,出了甚么事么?”风晴雪小心问道。 百里屠苏摇摇头,道:“晴雪,无情谷的月亮真好,星星也真好。我陪你看可好?我怕……有一天我会忘掉,忘掉……”究竟忘掉甚么,百里屠苏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身向着雪峰走去。 风晴雪默默在后跟随,心中却已明白,不由难过:“这么说,真的是无法可解了……” “少侠!”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无情谷弟子,也是白袍袭地,飘逸出尘,伸手拦住百里屠苏道:“少侠!无情谷各处,少侠自可随意走动,只是莫要往谷底去,那里是无情谷禁地,封印禁锢着许多秘密,不便对少侠明言,请少侠体谅。” 百里屠苏点点头,那人便飘然去了。 风晴雪追上来,满脸忧虑之色:“苏苏!时辰不早了,连日来未得好生休息,星星明日再看也不迟。” 百里屠苏终于点点头,随着风晴雪回到最初的屋子,孟云潭已然被无情谷护送下山,回返环春坪去了。 韩云溪慢慢把脸贴在冰球上,使劲向里看去。球里悬空沉睡着的黑衣少年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直挺挺坐起来! “啊!”百里屠苏惊呼一声,醒过来! 擦擦额头冷汗,百里屠苏起身走至窗边,隔着透明的冰窗,遥望着谷底。 “禁地!封印禁锢着许多秘密!”百里屠苏眼中突地现出异样的光彩:“万年寒冰洞,可就在那里么?” “确在那里。”风晴雪不知何时走来,立于百里屠苏身边,顺着百里屠苏的目光,遥遥望向谷底黑暗之中:“当年,我与紫胤真人送……百里屠苏和焚寂,直到洞口。” 百里屠苏眼中神采奕奕,不再如之前一般颓丧:“晴雪,辰仙长对我说,我之事,无法可想。可我终究不甘心!” 突地,百里屠苏转身向着风晴雪:“晴雪!我要去寒冰洞!既然我已经到了,我一定要进到寒冰洞里,亲自看一眼焚寂和……百里屠苏!” “寒冰洞乃是无情谷禁地,便是当年,我与紫胤真人也只到洞外,不得入内。他们不会教你进去的。”风晴雪摇摇头。 “若不能入内一探究竟,我不能甘心!”百里屠苏道:“就是此刻,我要夜探寒冰洞!”说着,转身抄起涅槃便向外走去。 “苏苏不可!”风晴雪慌忙拦住:“无情谷礼待有加,若是夜探,或强闯禁地,太过无礼。如何向紫胤真人交代?紫胤真人又如何向无情谷交代?” 百里屠苏闻言,握住涅槃的手,慢慢松开,似有几分颓丧,重重跌坐在桌旁一椅上:“可我,终究不能甘心!” 风晴雪走上前去,将百里屠苏的头靠进自己怀里,却是默默无语。 突地百里屠苏耳中闻及对话之声,声音遥远低微: “此次,是我首次受命,跟随师兄下山……等我回来,你教我弹下半曲可好?” “我会在此,携凰来之琴相候!待你回来,双琴合奏《有凤来兮》,必是世间少有的快事!” 百里屠苏突地却又闻及一个女子轻声问道:“你可冷么?这样可好些?” 突地又有“铮铮”琴音毫无韵律却声声入耳,直钻入脑中,一时间头痛欲裂,百里屠苏双手紧紧抱住头颅,紧皱眉头。 “苏苏!你怎么了?”风晴雪大惊。 刹那间,对话声、琴声突然戛然而止。 “晴雪,你可听到甚么声音么?似有甚么人在说话!”百里屠苏仍是双手抱头,眼中满是迷惑。 “没有甚么声音啊!”风晴雪将百里屠苏的头搂进怀里:“苏苏,你太紧张了!放松些!” 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牵挂,怎么都按捺不住想要去往寒冰洞一探究竟的渴望和冲动,百里屠苏突地站起身来,将涅槃紧紧握在手中,“晴雪!我不能甘心!……任凭无情谷处置便是!” 百里屠苏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苏苏!”风晴雪紧紧抓住百里屠苏胳膊。 “莫要阻拦我!晴雪。” “我并非要阻拦你,我与你同去!一会儿,我想法引开无情谷之人,你才好入寒冰洞!你也莫要劝阻我。” 百里屠苏重重点头,与风晴雪悄悄出门,趁着月色,慢慢向着谷底而去。 沿路遇到几个无情谷弟子,二人故作镇定,谈论月色星光,一副要去峰顶赏月的模样,无情谷弟子居然未作盘问,也并不曾阻挡,任由二人一路顺遂行至雪峰脚下。直至面前出现一巨大冰块,雕琢出一行字,在夜色中幽幽闪现紫蓝色的荧光:“自古无情多寂寞”。 “自古无情多寂寞”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心中都默默诵念。 “不是‘自古英雄多寂寞’么?”百里屠苏沉吟道。 “若是无情谷弟子算不得英雄,这世间大约也就没有甚么真英雄了!”风晴雪低低叹道:“无情谷自有之,据说除了万年之前一个女弟子任务失败,便从未有过任务失败之例。” “那么,那位唯一任务失败的女弟子,如何了?”百里屠苏本欲快速前行,闻听此言,不由停下脚步。 风晴雪摇摇头,颇为同情道:“魂魄沉寂,不入轮回。” “甚么意思?”百里屠苏心中一颤。 “魂魄不入轮回,也不能消散,只能神识定格在某一个瞬间……也许悲伤……也许痛苦……也许孤单……也许温暖……大多都是最痛苦的一幕……任世事变幻、沧海桑田……自己却困在永无止尽的梦魇之中……在梦魇中也只能是个的旁观者……一遍又一遍重历……只有自己一人……永无止尽的清冷孤寂……” “何其残忍!任务失败而已,便要受此等责罚么?”百里屠苏蹙眉。 “紫胤真人说过,无情谷断不容许男女私情,若犯情戒,需即刻请退下山,与无情谷再无半点关系,更不必说受命执行任务。据说那名女弟子恰是犯了情戒却未请退,致使任务失败,生灵涂炭,故而受此严苛残酷的责罚。” 百里屠苏呆了半晌,方道“如此说来,我倒也算不得这世上最不幸之人……自古无情多寂寞,这是在告诫弟子,身为无情谷弟子定要耐得住寂寞,不可触犯情戒么?”说着上前一步,无意识地伸手触摸冰块上的字。 “二位!”冰块幽光一闪,面前出现七个无情谷弟子,妆扮与之前所见之人并无不同,只是,手中皆提了寒光闪闪的长剑,脚下踏着北斗七星之位,面露戒备之色:“请止步!” 百里屠苏紧握涅槃剑柄。 风晴雪抢步上前,站在百里屠苏之前:“诸位仙长,我们想要到峰顶赏月,可是走错了路么?” “要登峰顶自左右而上便是!谷底不可擅入,请二位就此止步!”为首之人冷冷道。 “多谢!”风晴雪忙忙道谢,扯着百里屠苏离开,密语道:“此七人脚踏七星之位,布下的剑阵非同小可,不可硬闯。且躲远些,等他们放下戒备散去,你我直闯进去,我拖住他们,你万事不理,只管直冲进寒冰洞。” “你一人如何抵挡他们,既是守卫禁地之人,战力法术必然不俗,何况以一敌七。” “无情谷乃修仙典范,正义坦荡,轻易不会伤我,你只管向前,不必挂心。” 百里屠苏略一思索,也觉在理,便点头应允。 二人躲于屋墙之侧,直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七人才化作七个光点飞入巨冰之内。 刹那间,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身形暴起,闪电般冲过巨冰。百里屠苏直直向谷底扑去,风晴雪转身将巨镰向着身前一挥,使出一招“碧海凝冰”,一道亮白弧光自巨镰滑过。 那现出身形的七人本已将风晴雪围住,遇到弧光,刹那间冻结在寒冰之内,不得动弹。风晴雪见之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正欲追向百里屠苏。耳中却听得冰块碎裂之声此起彼伏。 “不好!冰块碎裂,无情谷守卫禁地的七位弟子岂不是性命不保!”风晴雪忙回身欲行施救,却见那七人已自冰块中脱身而出,已成合围之势。 风晴雪暗道:“这七人如何能自冰中脱出?是了,他七人原本存于巨冰之内,定是水系仙灵!”忙挥动巨镰,小心阻挡。 那七人却不欲纠缠,两人与风晴雪缠斗一处,余的五人绕过风晴雪向着百里屠苏追去。 风晴雪见缠不住众人,心中焦急,偏生这二人战力极是不俗,不过堪堪过得两招,巨镰竟被一人生生自掌中夺去。虽有班门弄斧之嫌,却也顾不得,风晴雪才欲施展水系法术,臂上一紧,已然被另一人拿下,反手押住,以白练仙索捆了,缚在巨冰之上。那二人丢下风晴雪,便也追着百里屠苏去了。 风晴雪心急如焚,拼命挣扎,那白练仙索却无半点松散迹象,施展法术,也毫无用处。风晴雪又是担忧又是焦急,想要呼救,又怕为百里屠苏招来更多捉拿之人,一时真是束手无策。 “风晴雪?” 风晴雪抬头看时,却是辰立于面前,面有讶异之色:“你如何竟被捆缚于此?难道与守卫禁地的师弟们交手了?” 自入得无情谷,一直是辰在接待、照料,若说不想见到无情谷之人,风晴雪头一个不想看到的就是辰。 风晴雪扭转头,不敢与辰对视。 “七位师弟哪里去了?难道是百里少侠,擅入禁地了么?”辰看着风晴雪问道。 风晴雪只得点点头。 辰苦笑道:“禁地不得擅入!百里少侠是想要夜探寒冰洞么?”说着袍袖一挥,风晴雪顿觉身上一松,白练仙索松解不见。风晴雪不及多说,飞身向着谷底追去。 “哎!风晴雪……”辰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风晴雪咬牙向前,理也不理。 远远便听见兵刃之声,待到追得近了,风晴雪大惊失色。 那七人已然以七星剑阵,将百里屠苏困于其中,白色的剑光层层叠叠自头顶压下来,百里屠苏单膝跪倒在地,勉强以涅槃反手架于背上,堪堪抵住,身子渐渐伏低,眼见是支撑不住。 风晴雪不及多想,暴喝一声,挥动巨镰向着一人兜头击下,那人却理也不理,任由风晴雪杀招落下,浑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风晴雪只得收势,心中震惊。 狠狠心,风晴雪挥动巨镰向着自己颈上砍去:“罢了!今日我便死于此处!” 身旁一人闻言,忙忙回剑阻挡风晴雪自尽,却破了剑阵七星之势。百里屠苏趁机脱困而出,向着前方猛冲过去。 前方不远处峰底有一巨大冰洞,洞顶之上雕刻着笔划冷硬的三个字“寒冰洞。”百里屠苏便是向着那洞直冲进去,箭一般直入进去。 七人见状,舍了风晴雪,追着百里屠苏欲行阻挡! 风晴雪忙跃至寒冰洞口,巨镰横在身前,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眼见百里屠苏入得寒冰洞,七人中皆是震怒。为首之人向风晴雪喝到:“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风晴雪毫无所动,挥动巨镰极力阻挡。 无情谷弟子甚是不凡,虽是手下留情,一个回合,风晴雪便被一掌击在背心,顿觉心口闷痛,几乎连巨镰也举不起。 为首之人,喝到:“擅闯禁地者,杀无赦!”白光闪现,风晴雪只见七剑飞旋,自头顶刺下。风晴雪再无力阻挡,绝望地闭了双目:“苏苏……” “格”的一声在头顶响起,几乎就是擦着头皮。风晴雪睁眼,见辰以拂尘格住七剑:“师弟!剑下留人!此乃幽都灵女,不可擅自处决!” 为首之人闻言,冷哼一声,舍下风晴雪,同着余的六人向着寒冰洞内追去:“擅入寒冰洞者,死!” 白光一闪,却是辰飞身拦在洞口。 “辰师兄,你这是何意?我等奉命守卫禁地,如今有人擅入,我等须得速速入内将其擒获,斩杀!” “诸位师弟且慢!入洞之人乃是天墉城紫胤真人座下弟子!” 七人闻言面面相觑,为首那人道:“既如此!待我等入洞将其擒获,交于师兄处置。洞中尚有禁锢封印,万一那人不明就里,惹下祸事,我等如何向天师交代!” “即便诸位师弟守卫禁地,不得师命,擅入寒冰洞也是犯禁。”辰拂尘一挥,甚是潇洒飘逸:“何况,冰师弟,你也道,洞中尚有禁锢封印。一般人怎能轻易入得?又怎能惹下甚么祸事?寒冰洞自有仙子镇守,无缘之人不得入,即入得寒冰洞,得失皆是缘法……随他去吧!待霜师兄出关,辰自当亲自禀明,后果由辰一力承担便是!” 为首那人低头细细思量半晌,方向辰说道:“辰师兄说甚么后果一力承担!是我等执拗蒙昧!正如辰师兄所言‘寒冰洞自有仙子镇守,无缘之人不得入,即入得寒冰洞,得失皆是缘法’……随他去吧!” 七人便收了长剑,齐齐向着辰拱手道:“辰师兄,告退!”说着,紫蓝色光点闪动,瞬间消失不见,想是回归禁地之前的巨冰之内了。 “风晴雪,你在此等候百里少侠,还是在外品茗相候?”辰微笑问道,仍然是那般温润如玉。 “我要在此等候!多谢仙长相助!”风晴雪施礼道。 “不必言谢!凡事皆有缘法,辰不过照实说来。终究是百里少侠的造化!”辰微笑还礼,飘然去了。 风晴雪转身欲入寒冰洞,便觉面前似有看不见的透明墙壁,生生挡住去路,百般努力,也不能入得半步。只得默默立于寒冰洞口等候百里屠苏,心中暗道:“难怪问我在哪里等候,当真不是谁都入得的。果然是缘法!” 第17章 桃花幻梦 . 千年幻影 第十七章 桃花幻梦 . 千年幻影 <配乐:凤鸣榣山(古剑原声.纯音乐)> 那一日初见……便感受道你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我虽想不起......却依然把你放进心里......(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手提着涅槃剑,谨慎前行。 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百里屠苏用尽目力,也只是看见四面冰壁,坚如壁垒。耳内却隐隐听到水滴缓缓滴落的声音,清脆悠远,闻之令人心神安定。 百里屠苏的心慢慢沉静下来,竟不似之前慌乱,神思澄明。 慢慢向前走去,渐渐入得深了,眼前隐隐现出些紫蓝色的幽光。百里屠苏心中不由悸动,握住剑柄的手不由攥紧。慢慢向前继续前行,越走光亮越甚,心中似乎有甚么挣扎着,欲要喷薄而出! 突然脚下一绊,险些栽倒,百里屠苏慌忙稳住身形,心中却是一动。却要抬头又似乎不敢抬头,内心挣扎几许,终于还是缓缓,抬起头向着前方看去。 面前一个黑色劲装的少年,背后缚着一柄赤红古剑,长身玉立,正慢慢抬起头来,眉间一点血红印记,双目通红,杀气凛凛,正直勾勾望着自己。 百里屠苏突觉心脏漏跳一拍,这情景如此熟悉,正与自己梦魇之中千百次所见一般无二! 百里屠苏不敢稍动,似怕稍有动作便会消逝了面前这熟悉的画面。静静站立了许久,屠苏伸出左手,掌心汗津津,慢慢向着身旁冰壁探去。掌心突地碰到甚么东西,百里屠苏不由自主收紧手掌,紧紧握住,果是冰壁上斜插的一截枯枝,寸许粗,八尺长短,前方尖尖开了三叉! 百里屠苏弃了手中的涅槃剑,将枯枝抽出,双手紧紧握住,仿佛紧紧握住自己的命运。果见面前那黑衣少年,亦是双手紧紧握了一股枯枝,通红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 犹豫片刻,百里屠苏终究还是慢慢靠近过去,小心翼翼伸出左手。黑衣少年便也慢慢伸出手来。两人手指慢慢碰触在一起,百里屠苏指尖一片光滑冰冷,果是触及一面无色无形、澄清透亮宛如冰墙般的奇镜。正是这镜幽幽发着紫蓝色的光芒,一路引领百里屠苏而来。 “破!”百里屠苏突地暴喝一声,双手执剑,高举过头,由上至下,拼尽全力斩下。一声脆响,面前的奇镜自中被劈作两半,慢慢分开倒下,哗啦啦碎了一地,却又幻化成七彩荧光,在洞内飞旋而起,形成一股流光溢彩的漩涡,聚集在洞顶,略略照亮了四下。 镜后果然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冰球浮在半空,明明暗暗,闪耀着紫蓝色的幽光。一个黑衣少年,双目紧闭,眉间一点血红印记,悬空睡于冰球之中,身旁一柄赤红古剑,缭绕着墨黑的煞气。 “是了!这便是百里屠苏的元身!这便是真正的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突地心头如打鼓一般,静谧的冰洞之中,和应着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百里屠苏清楚的听到自己“砰砰”心跳,愈响愈快,愈响愈烈。 突觉手中一空,屠苏低头看向掌心,方才那段枯枝却化作三寸长短,适才奇镜幻化成的七彩荧光,恰如一股细流注入其中。屠苏望之一怔,思虑片刻,便将枯枝揣入怀中放好。 慢慢走上前去,百里屠苏犹豫着伸出手,以掌心按在冰球上。并不知晓会发生甚么,也不知晓后事会如何,分明不安,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竟有丝希冀,似乎在等待甚么。 那黑衣少年仍是静静睡在冰球之内,似在沉睡,又似随时都会醒来……终究并未醒来。 百里屠苏心中不由失望:“这似乎与梦中并不一样!”梦中,少年分明在此时,自己看向他的时候,睁开血红的双眼,直挺挺坐起来!可是,并没有。少年仍在沉睡。 “他的魂魄受到禁锢之咒封印,是不会醒来的。”一个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在耳畔响起。 百里屠苏大吃一惊,慌忙回头,举剑,才发现手中的涅槃剑早被弃在镜前。 “谁?”百里屠苏双手握拳,全神戒备,只觉背上肌肉抽紧、僵硬。 “咦!辟邪之骨为基、以天地清气凝聚成形!”却听少女讶异道,声音飘渺无踪,辨不清来处:“你是谁?” “我是……屠苏!百里屠苏!”百里屠苏终于还是没有将“韩云溪”三个字说出口。 “百里屠苏……”少女似在咀嚼这几个字。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百里屠苏道,缓缓转身找寻。 “屠苏……百里屠苏…….屠绝鬼气,苏醒人魂……”少女轻声念到,声音动听无比。那一刻百里屠苏竟觉自己的名字从未这般好听。 “你认识他么?”少女幽幽问道。 百里屠苏似乎感觉到少女就在自己右侧,突地转身,却甚么也不见:“他是……百里屠苏!” 少女突地沉默,再无发一语。只听得水滴滴落的声音,轻轻砸进心里。 百里屠苏轻声道:“我是百里屠苏的天地两魂及三魄……以辟邪之骨为基、以天地清气凝聚成形。他,是百里屠苏元身,封印的是火神祝融之子太子长琴命魂四魄。” “剑呢?我感知他与剑似是一体。”少女的声音似从自己左侧传来。 百里屠苏又是猛一转身,仍是甚么也不见:“他是焚寂剑的剑灵。” “以半元仙灵为引,吸取世间万千魂魄怨煞,难怪此剑凶煞之气如此之盛!”少女叹道:“禁锢魂魄,以怨念为力,实为不祥之物,邪恶已极!” 百里屠苏不由心中震动:“你是何人?如何知晓这许多?” 少女沉默片刻,并不回答,只是道:“你今日入寒冰洞,所为何来?” 百里屠苏闻言,却低了头,心中默默思量:“所为何来?是啊,我今日,究竟所为何来?”不由心神不宁。 “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么?百里屠苏?”少女的声音自背后幽幽传来,百里屠苏猛一回头,这一次他看见一个纤细的淡淡少女身影,散发着温和的紫蓝色莹莹微光,似是拢在冰雾之中,明明就在一丈开外,却怎么都看不清少女的容颜。 “我原名韩云溪,乌蒙灵谷大巫祝之子……”屠苏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向梦中幻影一般的少女,娓娓道来…… “故而,我入得寒冰洞来。”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屠苏终于叹了口气,落寞道:“你问我所为何来,我却也说不清楚。总想着要了却、要解决,却不知如何了却、如何解决,总想着要作真正的百里屠苏,此刻就看着他,却不知如何才能是真正的百里屠苏。” 少女静默片刻,方慢慢走近过来,和百里屠苏擦肩而过,百里屠苏看见咫尺之处,少女面容仍是一片朦胧,只是衣裙卷起的微风,带动了自己眼前一绺碎发,才知道并不是一个幻影。 “为何如此执着呢?既然有重生的机会,为甚么不好好把握?”少女立于冰球之外,望着冰球之中的黑衣少年,柔声道:“难道你不明白么?如果不是‘一’个人的魂魄,元神是不全的,不是死就是疯。为甚么还要分你的魂我的魄?分明就是一个人!”说罢,少女突地转身向着百里屠苏,微风卷起百里屠苏面上的碎发。 分明看不清容颜,可那一刻,百里屠苏察觉到,少女正在凝视着自己。 “分明就是一个人?为甚么还要分你的魂我的魄?”百里屠苏突地想起自己梦回那个叫做瑶山的地方,想起与悭臾的约定,似乎有所明了,心头突然轻松起来。 少女慢慢转过身去,复又看着冰球中沉睡的黑衣少年道:“涅槃重生吧!百里屠苏!” “涅槃重生?”百里屠苏迷惑道。 “是的,涅槃重生!”少女再次转身面向百里屠苏,屠苏似乎看到少女在微笑:“我受命镇守寒冰洞。你的故事打动了我,如今,我决定,放百里屠苏和焚寂离去!” “可是,焚寂凶煞异常,就此解开禁锢封印,只怕悲剧会重演。”百里屠苏眉头紧蹙。 “无妨!‘涅槃重生’之后,你与太子长琴合二为一,百里屠苏亦是焚寂剑灵。你的魂魄神识便不会被太子长琴的仙灵吞噬。”少女看定百里屠苏,郑重道:“我会以我修为灵力,为你二人布阵施法。只是,涅槃重生之时,苦痛难当。浑身都要被自骨髓中透出的极寒阴焰生生地冻结,寸寸碎裂;又要被从脏腑中冒出的极热烈焰生生地炙烤,把身形烧成灰烬,把魂魄融化;然后才能把灰烬和起来,重塑身形,才能将魂魄合一。其苦痛直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承受得住么?” 百里屠苏郑重点头。 少女却又道:“涅槃重生之时,最可怕,是不能放弃,一丝一念都不能!若是熬不住,心意松动,便会化作劫灰,飞灰湮灭,连‘荒魂’也不是,甚么都不复存在。你当真承受得住么?阵法一旦开启,便不能停下来,否则,你二人都将化为劫灰。” 百里屠苏仍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涅槃重生之后,你固然再无魂魄神识被太子长琴仙灵吞噬之忧,然焚寂剑内万千魂魄凶煞之力,你却仍难以御控,况且焚寂有吸煞之力,煞气渐增,朔月子时阴煞之气大盛之时,仍有控扰心神之虞,若非心智果决,只怕会闯下弥天大祸。再者,涅槃重生,会唤醒焚寂剑魄‘烈焰’,你非‘烈焰’旧主,‘烈焰’不会轻易臣服受御。每月初一午时阳气鼎盛之时,烈焰炽盛,你将重历涅槃重生之时所受的脏腑之火,若稍有心意松动,仍会烧作灰烬。”少女的声音郑重严肃。 百里屠苏想起洞外的等候的风晴雪,想起她守候了自己的九百年,坚毅地点头道:“可以!” 少女闻言,转身看着冰球之中的黑衣少年道:“涅槃重生吧!百里屠苏!”黑衣少年眉心的红点开始一明一暗的闪烁。 少女转头看向百里屠苏,伸出手来:“跟我来!” 百里屠苏伸手握住,手中是一只实实在在小巧白皙的少女之手,却冰冷刺骨,又有一种让人心神安定的神奇力量。 少女牵着百里屠苏的手,慢慢走向冰球,百里屠苏惊愕的发现,自己竟毫无阻隔,进到冰球当中,仿佛冰球从来只是个障眼的幻影,可是,入洞之初,自己分明亲手触摸到冰球。 百里屠苏心下诧异非常,却对少女开始充满信心,对涅槃重生充满希冀。 第19章 桃花幻梦 . 涅盘重生 第十八章 桃花幻梦 . 涅盘重生 <配乐:君临天下(古剑原声.纯音乐)> 靠在你的肩头……便觉得拥有了整个世界......虽然......是如此短暂......至少......我已经幸福过......(雪) 冰球之中,百里屠苏合了双目和黑衣少年背对背盘膝靠坐在一起。 如冰雾笼罩的少女,盘膝坐在冰球之外。 少女右手食指在自己眉心轻轻一点,迅速甩向冰球,指尖一点紫蓝的阴焰划过,落在冰球之上,整个冰球便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紫蓝色阴焰腾天而起,把整个寒冰洞照得亮如白昼。 少女双掌一上一下,掌中出现一团紫蓝色荧光,渐渐增强,掌心荧光之中不知何时现出一块七彩霞光流淌的晶石,晶莹剔透,正中一点湛蓝的火种熊熊燃烧,外周包绕着紫蓝色的阴焰。 少女双掌渐渐翻转,一左一右,凌空捧住晶石模样,紫蓝色的荧光慢慢将七彩晶石推送到冰球正上方。少女嘴唇轻动,默默念出远古的咒语,晶石便光芒大盛,七彩霞光如一道利剑,穿透冰球,化作一道七彩长索,不住环绕流淌,将百里屠苏和黑衣少年紧紧捆缚在一起。晶石最外层紫蓝色的阴焰便源源不断,沿着霞光之索跳跃而行,渐渐将百里屠苏和黑衣少年包裹于其中,并不断自二人头顶注入。 百里屠苏便觉一股阴寒自骨髓渗透出来,渐渐蔓延全身,周身血脉渐渐停滞,似乎鲜血也已化作寒冰,心脏也被冻结,全身筋骨脉络无不抽搐收缩,自骨髓至肌肤,渐渐现出细微裂痕,进而片片碎裂,偏又神识清醒异常,时间犹如停止一般,百里屠苏紧咬牙关极力忍耐,渐渐只觉生不如死。 过了许久,紫蓝色的阴焰才略有减弱,晶石正中湛蓝色跳跃燃烧的一点火种,却紧随其后,沿着霞光铺成的桥梁,一路燃烧而下,渐渐将百里屠苏和黑衣少年卷入其中,并不断自二人心口注入。 百里屠苏便觉一股烈焰从冻结碎裂的心脏,慢慢席卷支离破碎的五脏六腑,腾腾的从身躯、肌肤碎裂的缝隙喷涌而出,湛蓝的焰火,****着每一寸肌肤,生生地炙烤,把皮肉、筋骨乃至骨髓尽皆烧的焦黑,化为灰烬。百里屠苏只觉此时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中不断呼号:“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百里屠苏渐渐觉得魂魄正在融化,那种苦痛,已非言语可以描述。 “啊!”百里屠苏仰天长啸,面容扭曲,几乎就在再也坚持不住,几乎就要心神动摇的时候,听得远远传来晴雪焦急的声音:“苏苏,苏苏,我在这里!我在等你!你要回来啊!” 百里屠苏已然烧作灰烬的心,却突的跳跃了一下。 正在此时,恍惚听少女轻声说道:“千万年,我会陪着你!” 百里屠苏渐渐神思混沌,脑中却始终残存着一个念头:“断不能放弃!” 也不知过了多久,冰球内外,湛蓝的火焰渐渐熄灭,巨大的冰球之内,不见了百里屠苏和黑衣少年的身影,只有一道七彩光索仍在疯狂的盘旋环绕,散发出夺目的光芒,似在寻找出路。 少女突地收回双手,那晶石便倏地飞回左手掌心,低头看那晶石,紫蓝色阴焰已是全然不见,霞光半点全无,犹如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寒冰,只有正中残存着针尖大小一点点湛蓝的火焰,闪着极其微弱的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少女握紧晶石,双目紧紧盯着冰球内凌空悬着的焚寂,喝到:“焚寂!我以我血相祭!还不相就!” 焚寂剑犹如活了一般,破开冰球,闪电间便到眼前,一剑刺出,正中少女心口,鲜血喷出,沾满焚寂剑身,焚寂发出震天的剑吼。少女的鲜血却沿着剑身血槽喷涌而出,跟随着焚寂,直直射向冰球,漫天的血雾充满整个冰球,化为赤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火焰之中,隐隐可见七彩光索在飞速的流转,似在疯狂的捆缚甚么。 也不知烧了多久。 突地听得冰球内一声暴喝,冰球碎裂一地,却又迅速消融,闪出一道刺目的白色光环,便消失不见。熊熊燃烧的赤红火焰之中,一个紫蓝色劲装的男子提着焚寂剑,一步一步走出来,面容清爽俊朗,目光坚毅,正是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走到冰球之外,茫然的转身,四下找寻。身后熊熊的火焰已无声无息的熄灭,寒冰洞里,恢复漆黑一片。百里屠苏手指轻捻,在指尖燃起一簇阴火,四下查看,除了自己,洞中再无旁人。散发着温和紫蓝色微光的少女全无影踪,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宛若适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百里屠苏握紧焚寂,眼角缓缓滑下一颗泪滴,心中的哀伤弥漫过全身:“不见了!消逝不见了!她……定是耗尽了修为、灵力……我为何会如此伤心?”百里屠苏只觉心口突然剧痛不已,只得以焚寂强撑身体,抚着心口,挣扎向洞外走去。脚下一绊,却是一块鹅蛋大小寒冰,百里屠苏轻叹一声,仍是挣扎向外走去,没有看见寒冰在背后散发着细若游丝的一点点湛蓝色微光。 洞外,风晴雪已是等候多时,百里屠苏入洞的每一秒都是灼心的煎熬。见百里屠苏出来,不及细看,便冲上前去,直扑进百里屠苏怀里,紧紧抱住百里屠苏:“苏苏,苏苏,”却是哽咽难语。 百里屠苏见风晴雪流泪,心中一疼:“晴雪,我没事。” 风晴雪略略止住,这才抬起头来,不由呆住。百里屠苏的样貌,分明停留在九百年前魂魄消散的那一日,二十一、二岁模样,似有几分沧桑,又似有几分陌生。 风晴雪看到百里屠苏尤挂在颊上的泪滴,轻轻用手抹去:“苏苏,发生了甚么事?你,不同了。” 百里屠苏嘴角勾起一丝淡淡温暖的笑意,深深看进风晴雪的眸子里:“晴雪,我回来了!我,涅槃重生了!” 风晴雪的指尖颤抖不住,眼泪刹那间涌出来,再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将脸贴在屠苏心口,紧紧抱紧屠苏。百里屠苏亦是抱紧风晴雪,心中刹那间被满足和幸福填的满满的,他看不见,风晴雪脸上的悲伤,也感受不到,风晴雪心底的悲凉。 “苏苏,我们下山吧!紫胤真人还在等我们的消息。”风晴雪擦干眼泪,自百里屠苏怀中起身,用明媚温暖的笑容掩盖了伤悲。 “好!”百里屠苏紧紧牵了风晴雪的手:“待回到天墉城,即刻禀明师尊,你……你……就留在天墉城好不好……”说罢,脸上飞起两朵红晕。 风晴雪不答,只是低低垂了头,百里屠苏只道她羞涩,心中欢喜,便道:“就…..就如此……我……” “苏苏,我得回幽都。”风晴雪并不抬头。 百里屠苏闻言,细想一回,惭愧道:“是我大意了!应当先回幽都,向风大哥禀明!” 风晴雪不语。 百里屠苏只道她默认,将风晴雪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小心翼翼牵着她,沿着布满积雪的冰砌小径,向外走去。 第20章 桃花幻梦 . 霜火之途 第二十章 桃花幻梦 . 霜火之途 我知道,其实你从未放下心中的骄傲......若心中不是独有你一个,你不会停留片刻......可......你却为他......守候了......一生....... “二位,请留步!”背后一人出声道。回头看时,却是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青年道长,双明清明,仙风道骨,温润如玉,手中执了一柄拂尘,正是辰。 晴雪却想起,正是辰在寒冰洞外说:“寒冰洞自有仙子镇守,无缘之人不得入,即入得寒冰洞,得失皆是缘法,随他去吧”,阻止众人追击,想来在无情谷众弟子中也是颇有身份之人。深恐他对百里屠苏不利,风晴雪抢步上前,将百里屠苏护在身后,眼中满是戒备。 辰望向百里屠苏,眼中却是惊赞之意,看风晴雪将百里屠苏护在身后,不由轻笑:“不必如此!我并无恶意!否则,怎会任由百里少侠进入寒冰洞?姑娘,你也不必将他护在身后,百里少侠如今绝非是需要别人保护之人。” 风晴雪闻之,不由一怔,略转身看向百里屠苏,见百里屠苏也正看向自己,一只手臂正被百里屠苏紧紧拉住。不由红了脸,便有几分尴尬,走回百里屠苏身侧。百里屠苏放开风晴雪手臂,却又紧紧攥住她的手,轻声道:“以后,让我站在你前面可好?” “二位,我无情谷镇谷霜师兄,已然知晓少侠涅槃重生之喜,特遣在下前来相请,略备薄酒,以表恭贺之意。万望勿要推辞!”辰朗声说道。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对视一眼,风晴雪轻声道:“无情谷是修仙门派之典范,豁达坦荡,绝不会耍甚么阴谋诡计,又兼与紫胤真人素有交情,理应不会为难我们。若是不去,反而不美。不如就去,见机行事。” 百里屠苏见辰嘴角又是略略勾起,微笑不语,便知他已然听到。 “却之不恭了!”百里屠苏抱拳道。 “请!”辰言罢,便在前引路。 沿着弯弯曲曲的积雪小径,直来到一处崖头,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辰却又道:“二位,请!”说罢,自己却率先飞身跃下,道袍张开,犹如一只巨大的雪白海东青一般,渐渐落到崖底,不见踪影。 百里屠苏立在崖头,稍作沉思,便道:“晴雪,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便欲跃下。却被风晴雪一把拉住胳膊:“苏苏,一同去!” 百里屠苏正欲劝阻,风晴雪已一跃而下,百里屠苏忙跟随跃下。半空中,百里屠苏紧紧握住风晴雪的手臂。 待双脚着地,二人站稳身形,方慢慢打量崖底。却见崖底又是别有洞天,并无半分积雪,四下里绿草如茵,古树参天,开着不知名的各色花儿,闪耀着盈盈的光彩,空气中弥漫着清凉舒爽的香气,沁人心脾;七彩的荧蝶在四处翩飞,灵动的鸟儿发出悦耳的鸣叫;崖底一潭碧水,清澈见底,银白色的鱼儿在水底游弋。抬头望天,顶上却是高高的云雾缭绕,看不清崖头。 四处静谧安详,二人恍如已入仙境。 “二位,请往这边。”百里屠苏、风晴雪闻言回头,却见辰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 二人跟随辰沿着一条羊肠小道,穿越古树参天的静谧密林,一路行来,路两边的草地上渐渐开满红色的花朵,越往前红的越是鲜艳,越是热烈奔放。终于又来到一处崖头。那崖三尺宽,笔直向前伸去,犹如利剑刺出。 “二位,霜师兄已久候了,请。”辰微笑道,却不动身形,似要看百里屠苏与风晴雪二人如何应对。 百里屠苏走上崖头,顿觉灼浪扑面,向下一看,只见脚下,满目都是火红的熔岩不住翻滚,不时向上喷出冲天的白色热气,整个崖下却似一个巨大无边的熔岩之海,无边无际。百里屠苏刹那间,有片刻失神,感觉自己就像熔岩之海中的一叶渺小的扁舟。 “苏苏,不要去!”却是风晴雪上前紧紧拉住百里屠苏的手臂。 “如若二位不肯赏光,辰,自当送二位下山。”辰仍是微笑而言,并无半点勉强之意。 “有何要求?”百里屠苏觉出风晴雪的颤抖不安,轻轻反握住风晴雪的手,慢慢攥紧,向着辰问道。 “霜师兄想要亲自恭贺少侠涅槃重生之喜,只是前路迷茫,诸多艰险罢了。二位若不欲相见,自可随心离开。无情谷别无他意,也并无任何要求。”辰的笑容如微风拂面。 百里屠苏看向风晴雪:“晴雪,霜仙长即是好意,却之不恭。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便来。”说罢,便欲自崖头向着翻滚的熔岩之中跃下。 风晴雪却紧紧拉住百里屠苏,不肯松手,渐渐眼眶变红:“苏苏,你怎能丢下我一个?即便前途艰险,我们总要在一起!便是死,烧作飞灰,也要在一起!” 百里屠苏闻言,只是复又紧紧攥紧风晴雪的手。 二人面向滚滚熔岩,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迎面而来的热浪越来越炙热,连发尾都似烧焦,发出焦糊的味道,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百里屠苏双目血红,刚刚经历过涅槃重生的苦痛,这般灼热其实并不算什么,倒还受得住。只是风晴雪便渐渐吃力,嘴唇已经爆裂开来,越是接近熔岩,身躯越是晃动不休,双目也似要闭合,神智渐渐模糊。 “晴雪,晴雪,”百里屠苏心中焦灼万分,想要保护风晴雪的意念涌动而出。将风晴雪负在背上,胳膊环住自己的脖颈,轻声道:“晴雪,忍耐片刻。抱紧些,千万不要放手。”抽出焚寂,暴喝一声,拼尽全力破空斩下,顿时翻滚的熔岩被生生劈开,现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百里屠苏负着风晴雪便直直坠入深壑之中,越来越快,似乎坠入无底无尽的深渊。翻滚的岩浆在眼前不住变换,百里屠苏只觉心都要自胸腔跳出来。伏在百里屠苏背上,风晴雪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心里无比的安定。 深壑两侧都是火红的熔岩,高耸入天,百里屠苏与风晴雪越坠越深,渐渐只觉熔岩越来越亮,最后所见之处,竟成了刺目的白光,刺的人双目发痛,渐渐看不清近在咫尺之人。 而身体也如进入熔炉一般,身体每一寸肌肤都在被炙烤,任是百里屠苏经历过涅槃重生,也觉难以承受。百里屠苏奋力将风晴雪从背上挪到怀中,便渐渐失去意识,在昏迷前最后一刻,百里屠苏舒展开身体,用自己的身躯最大限度的包住风晴雪,紧紧抱住:“晴雪,若这是最后的一程,至少我们在一起!” 第21章 桃花幻梦 . 殇 第二十章 桃花幻梦 . 殇 <榣山遗韵.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 情难舍,何能舍?我所能舍者,唯有自己!望你善自珍重,勿牵念……(雪) 突地,身体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百里屠苏在触及地面的刹那间,突地神思回复,闪电般转身,仰面倒下,将风晴雪紧紧护在怀中。 只觉酷热烧灼乍然消失,浑身如浴山涧一般说不出的清爽。 百里屠苏慢慢睁开眼睛,只见熔岩沟壑全然不见,面前立着二人,一人正是仙风道骨的辰,另一人并未见过,三十几岁模样,着了一身雪白道袍,头顶仙冠高耸,身材颀长瘦削,肤色雪白,狭长的丹凤眼,长眉入鬓,五官精致异常,长相颇为阴柔。 看见百里屠苏醒来,辰微笑向那人道:“这便醒了,似乎并未昏迷。” 那人却向着百里屠苏淡淡道:“百里少侠,风晴雪昏迷过去,不如令其稍歇如何?”说罢,也不待百里屠苏回答,右手袍袖一拂,风晴雪便自百里屠苏怀中浮起,凌空而去,缓缓落在侧旁一张软榻之上。 百里屠苏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开阔屋宇之中,并不十分奢华,却是极尽精致,陈设简约明快,却处处透着飘逸洒脱,头顶上是美轮美奂的天花,绘着飞天的仙女,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那人转身向外走去:“百里少侠,请移步,霜备有薄酒,恭贺少侠涅槃重生之喜。” “少侠,请!”辰面上仍是亘古不变的微笑。 百里屠苏依言跟随那人走去,出得一扇门,便行至一处阔台。 阔台之外,四下里只是茫茫云海,远远的,金色太阳浮在云海尽头。远方水洗般晴朗明媚的天空,与云海交接一线。偶有仙鹤翩然而过。 阔台正中一张石桌,又有两张石凳,皆如阔台一般似是天然形成,细看却是如雪般的玉石,上面星星点点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石桌上已摆了一把玉壶,两个玉盏。 那人走去,径直在桌旁一凳上坐下,看着百里屠苏不语。 “少侠,请坐!”却是辰为二人执壶。 百里屠苏闻见冷冽的酒香,看着壶中倾出澄清透亮、碧绿盈盈的**,上面却浮着一朵小小的茜红色若木花,随着倾入的酒液微微旋转。百里屠苏突然恍惚失神,眼前的景象像似哪里见过,耳边似乎又有琴音响起,那琴音却只有“铮!铮!”之声,毫无韵律,不成曲调,却直直刺入脑中。屠苏突觉头痛欲裂,不由以手捂耳,想要摆脱琴音纠缠,却又觉心中似有甚么要炸裂开来,脑中有甚么要呼啸而出。 “少侠,请!”百里屠苏乍闻辰之语,顿时耳中琴音消逝,头痛也无,恍惚适才只是一幕幻景。再看杯中,只有碧绿莹莹的酒液,哪里有甚么花朵旋转。 “适才,我……”百里屠苏心中起疑。 “适才少侠走神了!”辰微笑道:“请坐。” 百里屠苏依言坐下,心头困惑不已。 “少侠,这位便是无情谷镇谷,霜师兄。”辰道。 百里屠苏忙起身施礼:“弟子百里屠苏,天墉城紫胤真人门下,拜见霜仙长。” 却见霜,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百里屠苏,许久方道:“只应天上有,何故落凡尘!” “师兄,如何!能挨得住涅槃重生之人,必定不凡。”辰笑道。 霜点头,却仍是淡淡地道:“的确不凡!这一路走来,百里少侠确实令人吃惊。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百里屠苏探究的目光扫过霜与辰:“屠苏不明……” “百里少侠,今日虽然得以涅槃重生,固然再无魂魄神识被太子长琴仙灵吞噬之忧,然焚寂剑内万千魂魄凶煞之力,你却难以御控,阴煞之气大盛之时,仍有控扰心神之虞;焚寂剑魄‘烈焰’已然唤醒,‘烈焰’不会轻易臣服受御,每月初一午时阳气鼎盛之时,烈焰炽盛,与你涅槃重生之时残留于体内的创世之火相呼应,你将重历涅槃重生之时所受的脏腑之火,若稍有心意松动,仍会烧作灰烬。”这一次却是霜娓娓言道:“适才见少侠心性坚毅果敢,携焚寂下山,我也就能放心了......少侠......切记,不可令体内阴煞之气与烈焰之火相挟而发,恐有弥天大祸!” 百里屠苏闻言,深深震动,心下暗道:“原来如此!晴雪说无情谷是修仙门派之典范,豁达坦荡,果然不错。如此煞费苦心,令人钦佩!”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多谢!” 霜与辰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辰,去看看风晴雪醒来没有。” 辰便略略躬身,退出去。 “百里少侠!霜一生几不出谷,所见外人甚少,能与少侠在此一见,实在有缘。此酒乃霜亲手所酿,名唤‘殇’,恭贺少侠涅槃重生之喜。”霜向着百里屠苏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百里屠苏执杯,略有犹豫,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殇入口,与一般酒醴大不同,酒香虽是浓烈,口中却只觉清凉,缓缓咽下,一道清寒贯穿全身,不知为何,心中便生出无限伤悲,无可抑制,似乎隐藏在心中诸多的伤悲、遗憾、心碎刹那间都涌出来,占据了满心满脑,不由得便红了眼眶。 却见霜已是盈盈垂泪,显然也是受到殇的影响。 百里屠苏掐紧掌心,努力使自己清醒,不要陷入无边的悲伤之中。 霜执壶,为自己和百里屠苏再次斟满殇:“霜,这一生,出谷一次,亡故了霜最疼爱之人,不足十八岁……她……去的惨烈,去的震撼!这是霜这一生永难淡化的伤悲……这酒便是为此所酿。饮之,可以尽情感受心中万千的伤悲,可以……尽情的流泪!”霜向着百里屠苏举杯,自己却又是仰头一饮而尽:“这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放下戒备,看得出,霜却是要借酒发泄自己深藏在心底的伤悲,故而令辰回避。再看,霜已是泪流满面。 百里屠苏举杯,一饮而尽,心中的伤悲刹那间涌出,说不清道不明,乱纷纷纠缠在一起,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已是沿着脸颊滑下。 “霜,这一生,在谷中见一外人,太子长琴!温和沉静的太子长琴!”霜再次执壶,为自己和百里屠苏斟满殇:“太子长琴被夺去仙籍,毁去凤来原身,魂魄撕裂,半为剑灵,半为游魂……已然消散……” 百里屠苏闻言身躯一震,神思似乎回到久远的年代,一白袍仙人站在自己面前肤色胜雪,长眉入鬓,狭长的丹凤眼,久久打量自己。 “这是霜这一生永难磨灭的遗憾……如今,见你涅槃重生,心中着实欣喜。这第三杯酒便恭祝你重生。太子长琴,今日你已是百里屠苏,望你珍重,勿忘前世今生的约定。”霜向着百里屠苏举杯,自己却又是仰头一饮而尽:“辰!送客!”说罢,转身而去,再看不见脸上的泪,似已流干。 辰,闻声而入。 百里屠苏闻及“前世今生的约定”心中又是困惑又是绞痛,举杯一饮而尽,便低垂了头,看见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地面上。 许久,百里屠苏渐觉体内殇的清寒慢慢消退,心中的伤悲也慢慢平复,抬起头来,看见云海之上,天幕宽广,繁星璀璨,微风拂过面庞,心中无比轻快。 “少侠!风晴雪已醒。不知,是暂住一宿还是即刻下山?”辰在旁静静等待,见百里屠苏平复,方云淡风轻的问道,似乎全然没有见过百里屠苏的眼泪和伤悲。 “多谢!即刻下山!”百里屠苏拱手道。 第22章 桃花幻梦 . 化形 第二十一章 桃花幻梦 . 化形 &amp;lt;配乐:沧海龙吟+芳华如梦(古剑原声.纯音乐)&amp;gt; 浮沉走这一遭……最对不起的……便是你……原本与你无涉……却让你付出和我一样的代价来成全我自己……我终究......不能原谅自己……(雪) “霜师兄,是他醒了么?”辰问道。 “嗯!”遥望着百里屠苏牵着风晴雪的手,慢慢消失在茫茫雪地的尽头,霜缓缓点头道:“你倒第一杯酒试探之时,我看到他忆起了茜红的若木花在流水中旋转,听到他忆起了那……琴音。” “霜师兄的读心术高明!如此,便无虑了。”辰由衷赞叹道,脸上依然是温润如玉的笑容。 “人心难测。我亦只能看到这一刻。”霜缓缓摇头轻叹:“不知为何,心中仍是十分不安。” 辰闻言垂头沉默,半晌方一改满面微笑,蹙着眉道:“依辰所见,只怕那个风晴雪是个麻烦。” “百里屠苏挚爱风晴雪,这也是无法的事。”霜淡淡道:“或许,要看太子长琴会爱上风晴雪,还是百里屠苏会爱上……才知最终结果。” “若,都不能呢?”辰语气中透出淡淡的忧虑。 “那便只看谁的情更浓烈些罢了。”霜遥望远山,淡淡道:“首座,你来晚一步。” “何意?”不知何时封鉴出现在霜背后,眉宇中凝集忧虑:“我感知寒冰洞有异。可是百里屠苏与焚寂有不妥么?” “日前,天墉城紫胤真人座下,百里屠苏,入得寒冰洞。”霜转身看着封鉴道。 “紫胤座下……百里屠苏?”封建脸色大变:“结果如何?” “百里屠苏,涅槃重生!”霜仍是淡淡的。 “涅槃重生?”封鉴大惊,声音便有几分颤抖:“是谁……为他布阵施法?” “还能有谁?自然是她!”霜摇头道:“首座,你失态了!” 封鉴闻言忙略敛一敛心神,沉声问道:“你适才说我‘来晚一步’,却是何意?” “百里屠苏已然下山,带走了焚寂!” 封鉴不语,默默在旁掐算一番,半晌方重重叹气道:“罢了!” “首座,不担忧,亦不追究么?”霜眼中微微荡漾起笑意。 “你是镇谷,你做得主!”封鉴转身道:“去寒冰洞看看罢。” 封鉴与霜入得寒冰洞,每踏出一步,足下的寒冰便如被点燃的烛火一般,在脚下现出蓝色的光晕,将寒冰洞内照亮。清脆悠远的水滴声,声声入心。 “寒冰……开始融化了!”霜的声音轻颤。 “寒冰化水,片点无踪……仍无尽头,又有何不同?”封鉴悲凉叹道:“直到你我魂魄尽头,神力衰竭那一日,也未必能够!获罪于天,无所禘也!” 霜闻言低头,默默伤感。 行至洞深之处,封鉴见自己所设幻镜结界已被破解,又四下找寻一番,叹道:“我的破云戟不见了……他如何得知那是破解幻镜结界的关键!”说罢回身看了霜一眼。 霜苦笑道:“不是我。” 封鉴叹道:“若不是你,大约就真是缘法了!” 举步向前,寒冰洞底,一览无余,除了四面冰壁并一张寒玉冰床,再无其他。 封鉴被地面上一点微弱的蓝色微光所吸引,俯身自地上拾起鹅蛋大小一块寒冰,细细查看一番,叹道:“好险!只余心中一星创世之火了!她又何必如此狠决!” “百里屠苏携焚寂下山,须得有人跟随而去……以防创世之火反噬……也要提防太子长琴魂魄之中的怨忿爆发,做下甚么祸事。我与祝融有旧,曾亲口允诺保太子长琴一线生机。”霜轻叹道:“不知首座意下如何?” “跟随而去……自然……若有差池……紫胤那里也难交代……”封鉴沉吟道。 霜蹙眉道:“已成同生共死之命,若待晶石自行修炼化形,只怕是等不及。” 封鉴心中一动,看定霜道:“不若合你我之力,以风霜之灵将其强行唤醒!……即便天谴天责,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修为不足,若要强行唤醒,怕是孱弱不堪,只能依附外界至阴极寒之物而存。”霜眉宇中几多不忍:“稍稍催动灵力、动用修为,便要阴寒反噬,要受那天地间一等的苦楚。” “别无他法!”封鉴目中全然狠绝之色。 霜犹豫再三,终于点头道:“也罢!百里屠苏身上创世之火的炙热或许与这阴寒能相制相克……再想法子便是!” 封鉴将寒冰置于洞底寒玉冰床之上,与霜分坐两侧。一团风球在封鉴掌中渐渐凝聚成形,掌心射出两道青光,推动风球向着寒玉冰床旋转而去,渐行渐大,将寒玉冰床完全包裹在其中。 霜在另一侧,自双掌中喷出两股白雾,源源不断卷入风球之中。寒玉冰床渐渐看不清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封鉴突地收了势,向着风霜笼罩的寒玉冰床喝到:“醒来!” 顿时风球消止,霜色全无,一个白衣少女盘膝坐于寒玉冰床之上,长发及腰。 少女睁开双目,却是一对冰蓝色的眸子,看向封鉴,又看向霜。 霜微笑,柔声道:“依依,觉得如何?可是觉得虚弱?” 少女闻言,轻轻动了动身躯,点点头,眼神透出几许迷茫。 霜向着封鉴道:“魂魄、元神原本受损,又被百里屠苏涅槃重生吸尽清气、灵力,耗尽修为,只怕诸多往事都不记得,神思会有些错乱、混沌。” 封鉴怔怔看着霜:“依依?” “依依不舍。”霜低低道。 “依依不舍……前尘往事而已,忘记便忘记!只需记得职责所在便足够!”封鉴上前,抚着依依头顶,道:“依依,你有七日的时间,在这寒冰洞中吸取阴寒之气,增加自己的修为,大哥会在这里陪着你。七日之后,你需随我下山,完成自己的职责、使命!” “是!”依依闻及“职责”、“使命”等字,像被突然注入魂魄一般,冰蓝的眸子中闪动着褶褶的光彩。 “唉!”霜见之,轻声叹息:“全然是为‘职责’而生!……依依,你的人生、你的幸福,却又在哪里?” 一时,封鉴与霜低了头,皆有几分伤感。 “七日之后便要下山了,三哥这便去给你准备行装。依依,乖乖和大哥在这里修炼。……多一份修为,便少一分苦楚!”霜狭长的丹凤眼中流露出极为温柔的的宠溺。 “三哥……大哥……依依……”依依轻声念到,望着霜转身出洞而去的背影出神。 “依依,只有七日!全聚神思,尽你最大力量吸取阴寒之气!”封鉴严肃喝到。 依依忙敛了神思,沉静下来,细细吐纳,吸取寒冰洞阴寒之气。 闻及依依平稳的呼吸,封鉴便知依依已在全力吸取并炼化阴寒之气,便在一旁盘膝坐下,默默作陪。不由便陷入沉思之中。 第23章 桃花幻梦 . 牵手便是尽头 第二十三章 桃花幻梦 . 牵手便是尽头 纵然相隔千万里,只要知道你安好,便足够了...... 月朗星稀,映在苍茫的雪地上,视野倒也开阔。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牵手而行。 紧紧攥住风晴雪的手,掌心传来熟悉的温暖,百里屠苏心里无比安定。 风晴雪脑中乱纷纷,心底又是甜蜜又是悲伤,又是欣喜又是绝望。每每抬头看向百里屠苏,脸上总是浓浓的幸福,嘴角的笑容却不由得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心中的哀伤越来越盛,渐渐便觉似是走在暴风雪中一般,心头冰冷,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晴雪,累了么?歇歇可好?” 百里屠苏心下担忧,看见前方一处石壁,略略背风,下方微有凹陷,并无积雪,便扶着风晴雪走过去,将自己身上,临下山前辰所赠的火狐披风,紧紧裹在风晴雪身上,慢慢扶了风晴雪坐在干爽地面上,这才将旁边地上的积雪拨了拨,露出冻土的地面,席地而坐。 风晴雪默默看着百里屠苏动作,心中极是甜蜜,却又觉百里屠苏越是对自己好,自己就越是心痛难当,终于鼻子一酸,便有泪珠滚下来。忙将头扭到一边,装作整理刘海儿模样,将眼泪抹去。 百里屠苏却已然看在眼里:“晴雪,你怎么了?”说着便向风晴雪靠进,紧紧攥住风晴雪双手,伸头看向风晴雪脸庞。 风晴雪回头,对着百里屠苏勉强一笑:“没什么。风雪太大,刮了眼,有些痛。” 百里屠苏闻言讶异,略略向周边一看,果不见刮风下雪,心中起疑。又见风晴雪鼻尖泛红,眼中水汽缭绕,愈发疑惑:“晴雪,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风晴雪勉强勾起嘴角,强挤出一丝笑容,也只不过支撑了刹那间,复又消失不见。 “晴雪!并无风雪!”百里屠苏眉心微蹙:“你哭了!你一直不对劲,脸上是笑,可我只看见你在哭,眼里掩不住伤心。到底怎么了?” 风晴雪低着头,再也撑不住,泪珠止不住“啪嗒、啪嗒”掉下来。 百里屠苏忙靠过去,握住风晴雪双肩,眼中满是紧张:“晴雪,晴雪,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风晴雪只是低头垂泪。 百里屠苏嚯的起身,双手握拳,眼神冰冷“是不是无情谷的人为难你?难怪会莫名其妙请我喝‘殇’,还说是什么恭贺重生之喜!原来,是调虎离山!”言罢,便向上山之路走去:“晴雪,你在此等我!” “苏苏!”风晴雪一把拉住百里屠苏手腕,却是哽咽,难有一语。 百里屠苏低头看着风晴雪拉着自己的手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去问个究竟!” “别去!苏苏!别去!”风晴雪站起来,投进百里屠苏怀里,紧紧抱住屠苏腰身。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屠苏心口,沾湿一大片衣襟:“不是无情谷!” 百里屠苏低头,看向风晴雪:“是谁?” 风晴雪摇头,却难出口。 “是谁?”百里屠苏眼中凝聚杀意,眉心红点隐隐有显露之意,焚寂在百里屠苏背上便渐渐渗出煞气。 风晴雪惊觉,慌忙自百里屠苏怀中抬起头来:“苏苏,不是谁!你不要这样!” 百里屠苏双目渐渐血红:“是谁?” 风晴雪无法,只得道:“是我自己!” 闻言,百里屠苏一愣,双目中血色渐渐消退。 风晴雪走回石壁下,缓缓坐下,垂着头道:“苏苏!是我不好!我不能再陪着你了!”言罢,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下来,滴在狐裘之上,沿着火红的火狐毛,滴落在地上,刹那间冻结成冰。双肩**,风晴雪渐渐哭出声来。 百里屠苏心上似被狠狠砍了一刀,回身看着风晴雪,脑中嗡嗡乱响:“不能再陪着你了,不能……再陪着我了?” “我曾向女娲大神许诺,请求赐予我灵女般长久的寿命,却不侍奉在娲皇神殿……我要去找寻你的魂魄……直到百里屠苏……回来。如今,你已涅槃重生,我应该信守承诺,进到娲皇神殿,作为幽都灵女侍奉娲皇左右,再不出神殿半步。”风晴雪反而渐渐平复,止了抽泣:“苏苏,我要回去了,不能再陪着你了。” 百里屠苏犹如魂魄抽离,直直站在那里看着风晴雪,只觉浑身犹如冻结一般僵硬,从里到外冷透。 “苏苏,我已知足了!”风晴雪说着,将头扭向一旁,眼泪却又滚下来,慌忙用手掌胡乱抹去。 “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一起走,一起看么?”百里屠苏怔怔的,喃喃自语道。 “苏苏。别这样……自然会有更好的女孩子……代替我……一直陪着你……一起走,一起看……”风晴雪道,声音渐渐低微下去。 突然,天空中飘飘洒洒扬起雪花,越下越大,百里屠苏沉默着,转身慢慢向着大雪中走去。风晴雪忙起身喊道:“苏苏……”眼泪模糊了双眼。 “我想走走,就只走走。”百里屠苏语气平淡的说道,说罢,前行而去。 百里屠苏在大雪之中茫然而行,似乎并无方向,也并无目的地,似乎只是如他所说,“就只走走”。 大片的雪花不住的落在百里屠苏头顶、肩膀、脸上。 脸上的温热将飘落的雪花融化,辨不清是雪水还是眼泪,只是不住滚滚而下。 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在雪地中茫然而行,心痛难当,却不敢追上,也不敢离开原地,便痴痴站在那里,流着泪默默等待。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百里屠苏停下前行的脚步,闭上双目,张开双臂,立在纷飞的大雪之中,似要拥抱什么,又似要挽留什么。 风晴雪遥望着远方,四下白茫茫,看不见百里屠苏,除了大雪纷飞,什么也看不见。终于蹲在地上,环抱着自己,放肆的大声哭出来:“苏苏,苏苏,你去哪里?我不想看不见你!我舍不得你!”突地跪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几滴鲜红的**滴在雪地上,刺目的红。 面前突然出现一双黑色靴子,风晴雪抬头,百里屠苏不知何时站在面前。 百里屠苏弯腰,扶起风晴雪,用苍白的手指将风晴雪嘴角鲜红的血迹抹去,拾起火狐裘裹在风晴雪身上,犹如当初一般,紧紧攥住风晴雪的手:“不要哭!我们走吧!”小心翼翼引领着风晴雪沿着下山的小径向着天山脚下而去。 “苏苏……”风晴雪身影未动,在背后轻声唤道。 百里屠苏并不回头,只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幽都。” 风晴雪泪水不绝,任由百里屠苏牵着自己的手缓缓而行,只觉屠苏的手冷的刺骨,没有半分温度。 第24章 桃花幻梦 . 幽都狼王 第二十三章 桃花幻梦 . 幽都狼王 <配乐:犹记多情.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 只愿陪在你身旁……哪怕永不相见……可惜连这样都不可以......(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一路慢慢而行。 上山之时,路途漫长无尽,下山之时,却顷刻便到尽头。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回身遥望,天山巍峨高耸的山峰依然高耸入云,高不见峰顶,云层在半山腰掩盖住无情谷的一切踪迹。 “早知如此,我情愿从未有过天山之行!”百里屠苏遥望天山云顶,面目冷得如寒冰一般。 风晴雪恍惚竟看到了九百年前初遇之时的百里屠苏:“苏苏的心,一定是受伤了,他似乎又回到了往昔。是我的错……” 沿路的冰雪渐渐融化,汇聚成蜿蜒的小溪,在脚边潺潺的流过。百里屠苏只是牵着风晴雪的手,默默前行,风晴雪也没有说一句话,一步步跨过脚边的溪水。谁都没有提及御剑而行或腾翔之术,恨不得这条路永没有尽头。 “苏苏!不如我们去雾灵山涧罢!那是我初次遇见你的地方。” 百里屠苏脚下放缓,轻轻点头,涅槃一闪,已在面前:“那便御剑而行罢。在那里多停留一刻……” 一束水练突地自脚边飞起,在半空中环绕一圈复又落进小溪,水环中的水雾渐渐显出影像来,却是一个幽都装束的白发老妪。 “巫姑姐姐!”风晴雪惊道 “晴雪,你在哪里?快快回转!幽都有难……”未及说完,水练突地直落于溪水中。 “苏苏!”风晴雪急道,满眼祈求地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点头,即刻御起涅槃,与风晴雪双双立于剑身之上,二人紧拥在一起,互相听着“砰砰”的心跳声。 涅槃闪电般向着幽都直去,千万里亦不过须臾之间。 待到地界之外,百里屠苏忙收了涅槃,风晴雪在前引路,二人急急向着幽都而去,沿路结界多有破坏,渐渐有些妖气。离幽都越近,妖气越重,风晴雪越是急切。 突地一道疾风向着百里屠苏扑来,百里屠苏反手一剑,寒光闪过,一只小猫妖被生生斩作两段。百里屠苏看也不看,只管向前。越是向前,越是有些不知死活的小妖扑出来,毫无例外做了百里屠苏涅槃剑下亡魂。 远远闻及狼嚎声此起彼伏,风晴雪心中焦躁已极,百里屠苏心中也是渐渐下沉:“莫非竟是狼群么?看来这沿途的妖物不过是跟在狼群之后,想要捡些便宜的小妖物。大麻烦只怕尚在前面!” 百里屠苏曾在草原上见过狼群围捕猎物,场面惨烈震撼,教人毕生难忘。今日若是狼群,却是大大的麻烦。 靠的近了,百里屠苏突然拉住风晴雪,蹲下身形,谨慎查看。 风晴雪心中焦躁,便欲挣脱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赶忙按住她,在耳边低声道:“莫要冲动!再向前,狼群便可闻及你我气味!” 风晴雪闻及“狼群”也是大大吃惊:“狼……群?”想起百年前为寻求灵死者复生的办法时,走遍山川大地,曾见过的狼群,不由打了个寒战。 风晴雪向前方极尽目力,并未有所见,心中疑惑,暗道:“苏苏断不会诓我!因何我却看不见?”便使出幽都秘术,一掌在眼前缓缓抹过,掌心闪现幽蓝微光,再向前看去,前方遥远之处隐隐有些黑影在动,却看不出是些甚么,只觉数目众多,绵延无尽头。转头看向百里屠苏,却见百里屠苏凝神看住一处,动也不动。 风晴雪心中暗道:“狼群甚是狡猾难缠,此战必是凶险非常……连靠近也不能,难道就在这里干等不成?于战事有何助益?不如强行进到幽都与大哥会合再做计较!”便欲起身飞掠。 百里屠苏却掌中用力,牢牢按住风晴雪。风晴雪不敢挣扎过激,只得低低道:“苏苏……” “嘘。”百里屠苏竖起一直在唇前,止住风晴雪。仍是眼睛眨也不眨凝神盯死某处,压低声音道:“狼群已数次进攻……” 风晴雪急急又欲起身“数次进攻!还不……” “嘘!”百里屠苏在此阻止风晴雪道:“稍作忍耐,狼群并不知还有我们。狼群已见疲态,阵势渐乱,稍后必将休整,暂做对峙,那是狼群最为懈怠的时候,也是我们最好的进攻时机。我已看清狼妖王所在,一会儿,你我疾掠过去,你负责击杀狼群。我以焚寂击杀狼妖王,务求一击而中!若能一击得中,余的便不足为虑。” 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点点头。 百里屠苏话音未落,人已闪电般冲出去:“就是此时!”剑气如虹。 风晴雪忙跟随其后,挥出巨镰。 面前一瀑血光闪过,“可惜!”百里屠苏叹息。 适才狼群休整对峙,那狼妖王却并未放松紧惕,百里屠苏出手,那狼妖王就地一滚躲开致命一击,只是焚寂之威实非同寻常,狼妖王终究被焚寂剑气所伤。风晴雪看时,那狼妖王却并非所想如“噬月玄帝”那般,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书生,右臂齐根斩断,此时断了的右臂汩汩冒出血来,血红的眼珠子正狠狠瞪着百里屠苏,嗜血的杀意涌动不休。 突地,那少年书生仰头,一声嘹亮的狼嚎自喉间直冲穹顶。原本混乱的狼群,犹如被注入新鲜活力一般,顿时将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团团围住,轮番进攻。那狼群竟似懂得排兵布阵,进退有度,此起彼伏。 风晴雪自掌中放出紫蓝色的光芒,狼群遇之,皆被冻结于寒冰之中,肢体僵硬,动弹不得。百里屠苏便以焚寂横扫四方,一时间狼群断肢残骸四下纷飞,血雾飞溅。 狼群虽奈何不得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但数目众多,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抽身对付狼妖王。 突觉背后劲风袭到,百里屠苏忙向侧旁就地一滚,一只巨大的钢爪重重拍在百里屠苏适才站立之地,只只爪指长约尺余,精钢炼铸,锋利异常。那钢爪落地之后,犹如活的一般,锋利爪指收紧,深深抓进地下,将地面上坚硬的花岗岩抓出得粉碎。 风晴雪见之,只觉背上寒浸浸,心中后怕不已:“这一爪若是落在人身上,不死也成废人!幸好,苏苏已然涅槃重生,有了上古仙灵之力!” 百里屠苏却暴喝一声,执焚寂即刻跃起,与来人战在一处,焚寂剑身喷涌出墨黑的煞气,屠苏亦是周身煞气奔腾,双目通红,眉心一点犹如一滴鲜血。刹那间对战十数个回合,百里屠苏与来人竟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 一声霹雳,震得地动山摇,百里屠苏与来人迅速分开,遥遥对立于十余丈之处。 “何人伤我爱子!”那执精钢巨爪之人,身披深灰色皮裘,四十上下,眉目之间凛然杀气,立于百里屠苏面前,毫无惧意。 “天墉城执剑长老,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冷冷道。 “天墉城?执剑长老?”那手执精钢巨爪之人闻言一怔,显然吃惊不小,面上现出踌躇之色。紧瞪着百里屠苏手中焚寂,片刻咬牙道:“罢了!”将手指置于唇间,一声尖锐的唿哨,狼群纷纷退去,却如士兵撤退一般,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父王!何故退去!难道我们怕了他!”少年书生捂着鲜血淋漓的右臂恨恨道:“我的手臂就白白断了不成!” “住口!”手执精钢巨爪之人喝到:“天墉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你技不如人,有何颜面在此大呼小叫!还不快走!”说罢,急急去了。那少年书生只得在后跟随,恨恨地去了。 第25章 桃花幻梦 . 风广路陌 第二十四章 桃花幻梦 . 风广路陌 <配乐:荒原魂泣(古剑原声,纯音乐)> 只愿把你放在心里……默默疼惜……哪怕永不相见……可惜连这样都不可以……(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并不敢追击,全神戒备,直待那两人与狼群去得远了,这才穿透结界,进到幽都之内。 幽都一众,见到风晴雪俱是欢喜,却又欲言又止。 风晴雪心下起疑,一路直奔娲皇神殿。百里屠苏不得进入,只得远远在外等候。 百里屠苏在巨大的石阶上,席地而坐,四周是娲皇神殿外勾着的那一圈不熄之火,火势较九百年前衰微不少,娲皇神殿之上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火苗却不如以往那般高直,摆动个不休。 风晴雪进到娲皇神殿,殿中沉闷肃穆,众人默默看着风晴雪自石门进来,却是一言不发。风晴雪心中极度不安,步子沉重。渐渐越过众人,风晴雪看见女娲神像之前,停着一床,上面睡着一人,却以白布严覆。 “大哥呢?我大哥呢?”风晴雪看着白布覆盖之人,心中恐惧到极点,拉住十巫一一问来,十巫悲悯地看着风晴雪,有的便垂下头,不敢看风晴雪。白发巫姑却在低低哭泣。 风晴雪慢慢向着女娲神像前覆盖白布的人走上前去,步履不稳。用颤抖的手揭起白布,一个高大男子慢慢显出来,全身都是深深爪痕,连脸孔都是血肉模糊,浑然看不出样貌身份,唯有那一身破碎的巫咸服饰彰显着死者尊贵的身份。 “大哥!”风晴雪惊痛高呼一声,便软软的倒下去。 神殿之外的百里屠苏闻听风晴雪呼声,再顾不得,直冲进来,恰好见风晴雪正软绵绵倒在那死者身上,忙闪电般上前,将风晴雪扶住,靠进自己怀里。看着眼前面目全非身形却有熟悉之感的死者,百里屠苏不忍再看,扭头闭了眼:“风大哥!” “何人擅闯娲皇神殿!”众人将百里屠苏围住,剑尖相向。 “慢!”白发巫姑强忍伤心,上前细细查看一番,对众人道:“适才在外退敌之人便是他!和晴雪一起来的。似乎是……百里屠苏……天墉城的百里屠苏?” 众人听了,这才疑疑惑惑将兵器收起。 “你,当真是百里屠苏么?你……回来啦!”巫姑道又惊又喜:“百里少侠!娲皇神殿不得擅入!你即刻退出吧!”。 百里屠苏抱起风晴雪,头也不回出得神殿。巫姑忙赶上来,对百里屠苏道:“百里少侠请跟我来!”在前引领,将百里屠苏直带到娲皇神殿之后一处精致屋宇之内:“这里便是晴雪的屋子。旁边厢房空置,少侠可在那里歇息。” 百里屠苏忙将风晴雪置于床榻之上,细细把脉,只觉风晴雪体内肝气郁滞、气火上逆,便知只是急痛攻心,并无大碍,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百里少侠,今日援手,幽都上下感激不尽!不过,少侠毕竟是外人,不能承受太多毒瘴,还请尽早离去!” 百里屠苏浑然不理。只是凝神催动自身木系灵力,为风晴雪调达气息。 巫姑便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 渐渐,风晴雪体内真气归元,不再纷乱逆行。 百里屠苏这才收势,却觉体内煞气纵横,不由心头杀意澎湃,眉心血红一点闪烁不住:“早知他们杀了风大哥,断不该放之离去!”反手便握住焚寂剑柄:“这便去杀个痛快,为风大哥报仇!” “大哥……大哥……”突然听得风晴雪哭叫道,百里屠苏心头魔障顿消,却见风晴雪犹未醒来,眼角挂着泪痕,竟是在睡梦中哭泣,只是双颊通红,全身抖个不住。 百里屠苏忙伸手探触风晴雪额头,只觉滚烫灼手。 “来人!”百里屠苏冷冷喝道。 略停了片刻,门被缓缓推开,进来一个穿着与巫姑相似的女子,只是年轻许多。 “少侠,有何吩咐?” “晴雪发烧了!” 那女子便上前来,握住风晴雪手腕,细细把脉,又细细查看一番,方向着百里屠苏道:“不打紧……” “幽都没有大夫么?”百里屠苏蹙眉道。 那女子闻言一怔,紧咬下唇,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我是幽都巫礼……巫咸大人的亲传弟子,日常也负责占卜、药事……实在是不放心……并不是有意监视……” 百里屠苏冷冷哼了一声。 巫礼叹了口气道:“晴雪姑姑当真不打紧。适才少侠以木系灵力为晴雪姑姑调达气息,本是上选。可惜木生火,少侠灵力恰又以火系为主,木系灵力渡入晴雪姑姑体内之时,亦有火系灵力夹杂相生其中,故而晴雪姑姑高热;晴雪姑姑灵力以水系为主,水火相争,故而战抖不休。幸好水克火,且幽都法术向来是以土系为主,火生土,与晴雪姑姑修为有益……只是一时半刻昏睡不醒而已,待醒来便无妨了!” 百里屠苏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 “百里少侠,晴雪姑姑只是睡去而已,可否请你一叙?”巫礼咬牙道:“十巫心中有不解之惑。” 百里屠苏见风晴雪睡得渐渐安稳,且巫礼所解颇为在理,便起身向外走去。 巫礼见百里屠苏依允,松了口气,跟随出门,引领百里屠苏到一处大厅之内,九巫早已等候多时,见到百里屠苏,皆松了口气。 百里屠苏进到厅中,双手抱臂,冷冷道:“有何话,直说!” “百里少侠与晴雪同来,本不该见疑。但兹事体大,不得不小心谨慎,有些疑惑实在不解,还需问个明白。”巫姑上前道:“请问少侠,你杀伤恶狼无数,且断狼王之子一臂,我等观战,狼王并非不敌,因何轻易退去?” 百里屠苏冷笑道:“我若与之同路,便不会断其子一臂!” 九巫闻之皆是一震,心中暗暗惭愧。 “难保不是苦肉计!”巫盼冷哼道:“妖魔之道从不缺乏这些诡计!” 众人闻言,虽觉巫盼无礼,心中却又作疑,齐齐看向百里屠苏。 “暂不愿与天墉城为敌罢了!”百里屠苏冷笑道:“百里屠苏不才,现任天墉城执剑长老一职。” “执剑长老!”九巫俱是惊喜非常。 “只说是天墉城弟子,却原来是执剑长老!”巫罗大喜道:“难怪!便是一战,那狼王也讨不到半点便宜去!” “天墉城执剑长老,果然名不虚传……” “妖魔因何相犯?”百里屠苏不耐烦这些恭维之语,冷冷打断道。 九巫见百里屠苏这般,只道得罪了他,颇为尴尬。 “据巫礼占卜得知,是魔域动作。”巫礼开口道:“我等猜想,他们是想搜寻龙渊七凶剑的下落。” “龙渊七凶剑……”百里屠苏沉吟:“焚寂……” 巫礼叹道:“执剑长老以焚寂为幽都解围,魔域便已然知晓龙渊七凶剑并不在幽都,只怕会给天墉城带来劫难。幽都欠天墉城一个天大的人情。唉!” “便是魔域,暂时也不敢与天墉城为难,否则怎能甘心退去!趁我落单强行夺剑岂不是胜算更大!”百里屠苏摇头道。 “自女娲娘娘神体沉睡不醒,幽都这三百年来,着实没落了!”巫姑哽咽道:“如今又失了巫咸大人……” “风大哥如何竟遭此不幸!”百里屠苏蹙眉道:“风大哥法术高强,战力不凡!依我看来,当在狼王之上!” “那狼王狡猾奸诈!”巫姑咬牙道:“布置筹谋了多年!” “哦?” “十年前,巫咸大人接晴雪传信,出幽都一回,在返回途中救下一人,那人当时重伤垂危,命在旦夕。巫咸大人只得将他带回幽都境内。那人醒来后,惺惺作态,做出一副良善模样,说什么被仇家追杀,无家可归,又说什么一见如故,骗得大家信任,在幽都住了下来,巫咸大人以挚友兄弟情谊待之。十年来,倒也安生。谁料竟是细作!将幽都底细探查了八九分。日前偷入娲皇神殿正殿,欲窥探女娲娘娘神体沉睡之处,被巫咸大人察觉。可怜广陌乍见是他,十年兄弟情谊,一时迟疑未下杀手……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痛下毒手!”巫姑牙咬得咔咔作响,似要生啖那人皮肉。 “那人便是狼妖王?” 巫罗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那人确是与执剑长老对战之人。那人却不是妖,实实在在的人。” “甚么人!”巫真一脸厌恶道:“自幼被野狼妖养大,靠吞噬妖物内丹增加修为,哪有甚么人性、哪懂甚么情谊!连人性都没有,还能叫做人么!” “唉!”百里屠苏心中暗暗叹息,九百年前,风广陌牵绊于欧阳少恭情义,险些丧命于蓬莱废墟,不料九百年后,仍死于情谊二字。 “十年前,风大哥接晴雪传信,出幽都一回?可知为何么?”百里屠苏突地心中一动。 巫姑摇头:“详情并不曾与我们细说。只说要暗中保护晴雪护送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是了!十年前,正是我自桃花谷上天墉城的时候……竟是我连累了风大哥!”百里屠苏一时黯然,低头默默不语。 “巫姑大人,晴雪姑姑醒了。”门口一少女探进头来,怯怯地看着百里屠苏。 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 百里屠苏拔脚便出大厅,急急而去。 第26章 桃花幻梦 . 魂断忘川 第二十六章 桃花幻梦 . 魂断忘川 这世上原来竟有这许多……命中注定的孤独寡缘……我……实在不该……抱怨太多……风晴雪果然醒来,却掩在被中哭个不住。 百里屠苏进门便看见被子抖个不住,隐隐有些压抑的哭声自被内传来。 百里屠苏默默在风晴雪榻边坐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风晴雪在被内哭泣,突觉床榻略向下一沉,有人在边上坐下,便猜到是百里屠苏被十巫盘问一番,刚刚放回。便擦了擦眼泪,揭开被子,坐起身来。 百里屠苏伸手探了探风晴雪额头,热势果然退去,又握住风晴雪手腕细细把脉一回,见风晴雪果然无甚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却见风晴雪两只眼睛哭得通红,肿得如核桃一般,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苏苏,九巫没有为难你吧?他们只是谨慎,并无恶意。”风晴雪见百里屠苏沉默不语,还道他受了九巫的刁难。 百里屠苏摇摇头。 二人一时对视无语。 “晴雪,风大哥是受我所累!若非当年与你一明一暗护送我上天墉城,也不会中了狼王苦肉计,让狼王有机可趁进入幽都,更不会死于狼王之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风大哥,对不起幽都。” “不!苏苏,大哥身为巫咸,是幽都祭司之首,这几年于占卜和药事上也有精进,他早已卜算得知,有此死劫……不是狼王也会是别的什么人。”风晴雪摇头,又垂泪道:“大哥卜算得知:此次,不过是魔域打探龙渊七凶剑下落之举,等他们得到七凶剑确实下落,必会发难、抢夺……魔域异动连连,只怕就要有所动作……幽都大劫当前,只怕天墉城也不能幸免…….” “天墉城……也不能幸免……是因为我和焚寂么?天墉城也会受我所累……”百里屠苏双拳紧握陷入沉思:“若我带着焚寂离开天墉城……天墉城是否就能躲过……”。 “苏苏!”风晴雪猜到百里屠苏心中所想,赶忙喝止道:“不可胡思乱想!焚寂离了天墉城,更难保全!祸事越发大了!” 百里屠苏慢慢松开双拳,重重叹息一声:“前世、今生,我总是累及师尊和师兄!” 风晴雪伸手握住百里屠苏双手,强忍哽咽道:“没有连累之说……大哥不是受你连累,天墉城也不是受你连累……千万莫要这样想!神、人两界与魔域从来都是黑与白的对峙,幽都和天墉城都是责无旁贷!即便没有你和焚寂,也绝难袖手旁观!剑,本无善恶,你要执剑,执焚寂之剑,守护天墉城,保护你珍惜之人!” 百里屠苏定定看着风晴雪眸中那抹坚定的神采,眸中也渐渐坚定,重重的点头道:“我当日曾说过,不为求死,只为更多人求生。当初的心意,如今仍未动摇!”———————————————————————————————————————————————————————————————————————————————————————— 幽都,娲皇神殿之后,圆形的祭坛之上。 巫礼略带哽咽的祝祷之声遥遥传来,九巫在跳着祭祀亡者的舞蹈。 幽都祭司们借用了女娲后人的灵力,将风广陌尸身整理妥当。 此刻风广陌静静躺在祭坛中央,仍是那般伟岸俊朗的男子,宛若只是熟睡一般。 风晴雪已哭得浑身瘫软,只得靠在百里屠苏怀中,才勉强站住。 渐渐,祝祷之声停歇,祭祀的舞蹈止住,九巫分立在祭坛周围,慢慢弯下腰去,一只手臂在胸前划个半圆,向着祭坛正中郑重行礼。风广陌被紫蓝色的光芒托着,自祭坛正中慢慢漂浮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金黄色焰火包裹住风广陌的身躯熊熊燃烧,渐渐焰火熄灭,风广陌已然消失不见,数个金色的光点在半空中略略停留片刻,便向远处一片黑暗无边的地域飘去,渐渐隐入黑暗之中,再无影踪。 “大哥!”风晴雪再难坚持,脚下一软,瘫坐于地,捂着脸,双肩不住**。 “晴雪!还有我!”百里屠苏握着风晴雪的双肩,低低安慰道:“你还有我。” “晴雪!你要做个决断了!”却是白发巫姑,佝偻着身躯走上前来,身后跟随的是余的八巫:“巫咸大人魂魄已入忘川!百里屠苏已然重生,你是否遵守与女娲大神的约定,入娲皇神殿为灵女……” “晴雪!”百里屠苏紧张地看着风晴雪,不住摇头:“不要!晴雪不要!” 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微笑,伸手抚上百里屠苏的面庞,泪滴下来:“苏苏!大哥没啦!娲皇神殿已经有近一百年没有幽都灵女,我若不入娲皇神殿,幽都可怎么办呢?” 百里屠苏无言以对,心却沉入谷底,指尖冰冷。 “晴雪,既有决定,便早做准备吧。三日后便是入娲皇神殿的吉时!”巫姑道:“广陌没有后嗣,新任巫咸还要你尽快主持选拔!你知道,没有灵女,无法与女娲大神及其后人通灵!” “晴雪!”百里屠苏出声唤道,眼中颇有几分祈求:“就算要入娲皇神殿,也不必如此匆忙。” 风晴雪含泪微笑,却摇摇头:“早去,迟去,终究要去!既做了决断,便不该拖泥带水!”转头向着巫姑坚决道:“就是三日之后!” 九巫大喜,齐齐向着风晴雪行礼,便各自散去,为着十巫之首的巫咸之选做准备——————————————————————————————————————————————————————————————————————————————————————————————————————— “晴雪!”百里屠苏自怀中摸出一块玉佩,将风晴雪手掌展开,慢慢将玉佩放于风晴雪掌心之中,却正是环春坪花神祭之时所买:“不是说有红鸾荷,姻缘便受花神娘娘庇佑么?不是说从无例外么?因何如此惨淡结局!” “亦有白日菊……”风晴雪端详着掌中玉佩垂下泪来:“冥冥之中注定的。大约代祭花神便是你我缘分盛极之时。” 风晴雪恋恋不舍摩挲着玉佩,却突然将玉佩塞回百里屠苏掌心,将百里屠苏狠心地推开道:“既要放手,就要干净!从此娲皇神殿有风晴雪,其他再没有风晴雪!不必徒增牵念!”说罢,起身便走,头也不回。 “晴雪!即便要舍弃我,也不必……如此决绝!我知自己寡亲缘情缘,注定永世孤独之命……涅槃重生虽可予我重生,天命却难改变!上一世,便有人对我说过:改命之说,岂是凡人可及!我……早已不敢……奢求……只是,想多一刻……温暖……”百里屠苏语中难掩痛苦。 怀中一暖,风晴雪已转身投入百里屠苏怀中,紧紧相拥:“莫要说了!苏苏,莫要说了!” 风晴雪眼泪汩汩而下:“苏苏,苏苏,以后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呢?” “莫要哭了!晴雪!莫要哭了!三天,三天的温暖,也足以让我回味一生,温暖一生。”百里屠苏心痛难当,却渐渐冷静下来,遥望着穹顶的忘川:“好好过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三天吧。” 第27章 桃花幻梦 . 最后一程 第二十七章 桃花幻梦 . 最后一程 你希望我做到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不论是什么......你失望的眼神......我一直都记得......我对自己说过......我......绝不会再教你失望...... 越是珍惜的东西,总是越容易失去。 越是美好的时光,总是越容易逝去。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并肩而坐,一时静默。天地间已不再有女娲娘娘灵力的蓝色灵光辉映,空旷幽谧,却充满浓烈的黑瘴。唯有天际,仍是一条墨蓝色星河,发出水一般的波光,自西向东,缓缓流淌,那是死者魂魄汇聚而成的忘川。 风晴雪心中默默伤感:“大约我的魂魄,也就在不远的将来,就要消散了,便是忘川里也再找不到一点点痕迹。苏苏,生生世世的轮回里,再也不会有我。那时又有谁来陪着你,一起走,一起看?……可会忘了我么?” 百里屠苏轻声道:“晴雪,我便这样陪着你,可好么?…….我不回天墉城了!” “不成,苏苏。”风晴雪摇头道:“娲皇神殿,你是进不去的,而我,也是出不来的。” “我就在殿外,就这样坐在这里,陪着你,呼吸一样的空气。知道你就在神殿里,知道你安好,就已足够!” 百里屠苏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风晴雪却又摇头道:“幽都的毒瘴越来越浓烈,你不是自幼在这里长大,支撑不了多久……你会死的。” “我并不怕死!若是没有你,生不如死!” 百里屠苏看定风晴雪的眼睛:“就让我这样,遥遥的陪着你吧,直到魂魄消散。” 风晴雪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百里屠苏的面庞,却又摇头:“我原本也可以不回来,不进到娲皇神殿。就像当年大哥一样。女娲娘娘仁慈,不会责罚。只是,我便是背信之人!这样的我,值得你喜欢么?” 百里屠苏将风晴雪的手紧紧压在脸庞之上,没有说话,心中却道:“值得!值得!便只自私这一回,也不行么?” 风晴雪似闻及百里屠苏心中所想,叹息道:“情难舍,但情之外还有不能舍的东西,那便是职责!幽都大劫当前,我是幽都灵女,我有我的职责,我必要与幽都祸福与共!”风晴雪温柔的眸子里突然充满力量。 “那我呢?让我陪你,一起与幽都,祸福与共!。” 百里屠苏抓紧风晴雪的手,恳切言道,眸中满是真诚与坚毅。 “苏苏,天墉城,有你的职责!你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呢!”风晴雪淡淡的笑起来,面上是柔和的光芒,给人温暖的力量:“幽都大劫当前,天墉城岂能独善其身?女娲娘娘说,七把凶剑陆续就要出世,除了焚寂,还有六把,镇守、化解的重担也许会落在天墉城。你当日曾说过,你不为求死,只为更多人求生,难道当初的心意,如今已然动摇了么?” 百里屠苏闻言,垂下手,默默低头。 “苏苏!”风晴雪双手捧着百里屠苏的脸,道:“苏苏!如你刚才所说,就这样遥遥地相伴,呼吸一样的空气,就已足够!” “天墉城里没有和幽都一样的空气,就连同一个月亮同一个星空也看不到,……幽都什么都没有……神殿里什么都没有!” 百里屠苏眼中满是痛苦和挣扎。 “如你所说:‘知道你安好,就已足够!’”风晴雪望进百里屠苏眸底,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坚定的说道:“纵是相隔千万里,彼此知道对方安好,就已足够!” 百里屠苏的身影也深深映在风晴雪眸底。刹那间,似乎两个魂魄已然融为一体。 “晴雪!时间到了!”却是幽都十巫之一巫姑,冷冷在旁提醒。岁月已在她的身上划下深深的痕迹,当年深恋风广陌的美貌女子,如今已是佝偻着身躯,白发苍苍的老妪。 百里屠苏、风晴雪互视一眼。风晴雪起身,却被百里屠苏一把紧紧拉住。 百里屠苏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眷恋地看着风晴雪,浓浓的不舍和悲伤。 “苏苏,送我最后一程吧!”风晴雪微笑着说,一滴闪着冰蓝色荧光的眼泪却出卖了她的心。 百里屠苏慢慢起身,将风晴雪缓慢的搂进怀里,却渐渐收紧手臂,似要把风晴雪嵌心底。 风晴雪拥紧百里屠苏的腰身,二人都不说话,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住。 “子时就要到了!晴雪!幽都是阎罗大人的地界,必须在子时进到娲皇神殿!”巫姑冷冷在旁提醒道。 风晴雪闻言,慢慢离了百里屠苏环抱,眼中蓄满泪水,却坚强的微笑道:“苏苏!我儿时的梦就要实现了!我是真正的幽都灵女了!你要为我骄傲啊!” 牵着百里屠苏的手,风晴雪向着娲皇神殿走去。百里屠苏步履沉重缓慢,却阻止不了风晴雪前行的脚步。 娲皇神殿四周勾着的那一圈不熄之火,短短几日,火势越见衰微,火苗似在瘴气之下挣扎,残喘。 风晴雪在神殿之前的一百零八级巨大石阶前停下了步子:“就送到这里吧!苏苏!” 百里屠苏不语,仍是紧紧攥住风晴雪的手。 看着二人紧紧相握的手,风晴雪半晌方道:“不是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么?苏苏,是时候放手了!”慢慢将百里屠苏手指掰开。 百里屠苏的手指苍白、冰冷。 手指一根一根被掰开,百里屠苏终于再攥不住风晴雪,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苏苏!你要好好的啊!”风晴雪轻轻抚摸着百里屠苏的脸庞,眼中满是担忧。言罢,猛的转身,向着神殿踏上巨大的石阶。 一脚才刚踏上石阶,风晴雪就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扯住,生生带回,重重跌进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百里屠苏紧紧抱着风晴雪,将她深深压在自己怀里,紧闭双眼,却不发一语。风晴雪脸上落上一滴冰冷的水。二人紧紧相拥。 “子时就快过了!晴雪!”巫姑在旁焦急道。 “苏苏,日后若是遇到让你温暖的女孩子,你便娶了她吧!什么也不要管,娶了她便是!……她会代替我……一直陪着你……一起走,一起看……你答应我!”风晴雪红了眼眶。 “不会有那样的人!晴雪就只有一个!”百里屠苏用力搂紧风晴雪。 “苏苏!从此以后,你便不能再想着我!”风晴雪自屠苏怀中抬起头来:“从此以后,只有娲皇神殿里有风晴雪!别的再没有风晴雪!” 百里屠苏怔怔看着风晴雪。 风晴雪看定百里屠苏,眸子里只有坚决:“我向女娲大神起誓,每当你想起我,我的心就会绞痛难当,百倍于你的痛苦!” 言罢!风晴雪挣脱百里屠苏的怀抱,向着娲皇神殿一步一步走去。 “晴雪!”百里屠苏再也支撑不住,悲呼一声,跪倒在地,肩膀垮下。 风晴雪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进娲皇神殿,每一步都踏着泪水。 百里屠苏眼睁睁看着风晴雪一步一步进到娲皇神殿,却不能阻止,明知道一旦进到娲皇神殿就永不能相见,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百零八级石阶是如此的漫长,又是如此的短暂! 娲皇神殿的石门在百里屠苏面前重重的关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百里屠苏的心在那一刻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似乎自己的心也被关上了门窗,一片无止境的幽黑和绝望,没有了阳光和温度。 百里屠苏抚着心口,痛得几乎直不起身来。 娲皇神殿,风晴雪抚着心口,跪倒在女娲神像之前。 “百里少侠!请即刻离开吧!”巫姑冷着脸道:“幽都瘴气弥漫,不便久留外人在此!” 第28章 桃花幻梦 . 惜别天山 第二十八章 桃花幻梦 . 惜别天山 我总是站在这里,看我来时的路……一路上,我心中唯有你…….也以为第一眼看见的必定会是你……———————————————————————————————————————————— 斗转星移,时如白驹过隙,七日不过转瞬即逝。 依依已然可以行动自如,只是面色煞白,孱弱不堪。 霜见之忧虑不已:“如此就去,当真不够!师兄,当真定要如此么?” “百里屠苏与焚寂已下山七日,恐生变故,依依须得尽快赶往天墉城。” 霜看着依依在寒玉冰**慢慢入定,方向着封鉴道:“师兄,借一步说话!” 二人出得寒冰洞,来到当日霜与屠苏对饮的阔台之上。 “师兄,霜自以为卜算之术已有小成。但依依超脱三界之外,前途、情路,霜却是卜算不出丝毫。”霜黯然道:“我却总是心绪不宁。当真要依依下山去么?” “你不是已然算出,梼杌后祸,就在眼前么?你再看……紫胤之劫……难道要眼睁睁看他魂魄消散?依依若是不去,谁来了却?” 霜黯然摇头:“我自是明了,只是心中犹是不忍。” “依依便是留在山上,又能如何?在寒冰洞中清修么?千万年孤寂么?遭受天谴天劫么?”封鉴按着霜的肩膀,道:“此次下山,我却有将依依发嫁之意。虽说,如此便损了依依仙基,虽令其永堕红尘三界……但至少天庭乐见……我不忍她孤寂千年,也不忍她遭受天劫天谴,我只要她好好活着……” 霜闻言,抬头看着封鉴,微笑道:“如此,霜便放心了!只怕师兄不肯,却原来师兄与霜一样心意。” “你我兄弟同心,向来如此!”封鉴自豪道。 “二师兄之事,师兄心中也有计较了么?”霜道:“总不能任由他自暴自弃。” “放心!我知他甚深!断不会由着他任性胡为!” ”封鉴道:“此番了却,大家都不必再受煎熬。并不奢求更多。”封鉴复叹气道:“只是,你可莫怪我狠心。” “师兄下山,必要寻个全心全意对待依依之人,必要品貌俱佳,必要……依依真心挚爱之人,必要……”霜红了眼圈:“总是不能委屈了依依,不能教人欺负了她……必要……” “霜!”封鉴道:“我会的!久闻紫胤座下弟子,品貌出挑,甚是不凡,堪配依依!我此次便要与紫胤约定,将依依嫁与他座下弟子!” 霜闻听“紫胤座下弟子”,脑中便现出百里屠苏清冷俊逸的面庞来,喃喃道:“确是不凡!如此甚好!前世今生的约定……只是,紫胤能应么?他必不能应。” “他一定会应!”封鉴抬头看看天,星光璀璨,月正当空。 “霜,准备吧,这便就要去了。要去的终究要去,早去早了结!”封鉴道:“我去唤依依出来。” 霜在背后看着封鉴走远,方才叹息着看向云海星空。———————————————————————————————————————— 封鉴看着眼前一顶大红花轿,顿时无语。 辰苦笑道:“这是霜师兄的意思。” 封鉴看向霜,结结巴巴道:“你,这是要……走在这轿旁的……不该是媒婆么……” “是!这是送嫁的花轿!”霜看着依依,眼中满是不舍:“霜发过誓,再不出无情谷一步!依依出嫁之时,霜无缘送嫁,也无缘观礼……这便算我送小妹出嫁了……” “只是,尚未论定,便以花轿上天墉城……岂不是很……怪异?依依还要在天墉城呆上很久,即便嫁人,也要一年之后,满十八岁啊……岂不尴尬…….”封鉴脸上微红,尴尬道:“当真要如此么?” “霜,心中一点执念……霜与师兄不同……霜便只想看着依依……坐上花轿……下山……就算霜,亲自送嫁了。”霜落寞说道。 依依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默默不语。 封鉴看看依依,犹欲再说。 依依却上前一步,拦住封鉴话头:“就如此!依依也想以花轿下山……多谢三哥……送嫁。” 霜看着依依,慢慢红了眼眶,伸出手,抚摸依依头顶发丝,道:“乖,以后要多多爱惜自己……爱自己……一定要胜过爱任何人!凡事,尽力就好,万万不可……再动辄以命相搏……即便是职责,也尽力而为就是,不可心存死志……自有无情谷,自有哥哥,为你担当……你总要……好好的……” “好了,好了!依依这是下山嫁人,不要像生离死别的样子!依依嫁与紫胤座下弟子,便多了一个疼爱她的人,不是更好么?你不出谷一步,尽管叫依依带着夫君,也许不久还有孩子,回来看你便是!”封鉴道。 辰闻之轻笑。 依依却略略红了脸。 霜也嘴角勾起,微微而笑,似乎眼前已是那般美好的景象。 “走吧,依依!时辰不早了!要在太阳出来前赶到天墉城,我怕你在烈日之下,损耗阴寒之气,承受不住。”封鉴催促道。 依依依言向着花轿走去。 “依依!”却是霜哽咽出声,向着依依伸出手去,像是想要挽留。 依依闻言一顿,却又向前走去,不过走了两步,便转身飞驰而来,一下子扑进霜怀中,肩头**:“三哥……” 霜拥住依依,轻声说着什么,表情温柔,狭长的丹凤眼中泪花闪烁。 封鉴与辰望之也是伤感,湿了眼眶。 却听霜轻拍着依依后背,柔声说道:“乖,依依不怕!三哥施了法,寒冰洞中的寒玉冰床我就将它放在花轿之下,路上你不用怕。即便到了天墉城,你也不用怕,日日在上打坐吐纳,必能固护你的元神魂魄。只是,万万不可妄动灵力,须得珍重修为,以免阴寒反噬。” 封鉴遥遥早已听见,不由苦笑:“霜当真疼爱依依已极!连万年寒冰洞寒玉冰床都敢偷偷给了依依作嫁妆!” 却又听霜道:“轿中有一琴,名唤凰来,榣木所制,乃是上古神物,给你做嫁妆。若遇到心仪之人,便弹琴给他听,若是你的良人,必会心神为琴所动,你自会知晓该如何抉择。” 说罢,将依依自怀中扶起,就以袍袖将依依脸上泪痕抹去,微笑道:“乖,就去罢!必要嫁个全心全意对你的好男儿!” 依依缓缓福了福身,行了一礼,这才恋恋不舍的上轿去了。 封鉴向着霜与辰抱拳道:“师弟,我与依依,这便去了!”言罢,一柄通体银白,隐隐竟有几分透亮的长剑,突地凭空出现,横悬在众人面前,不住旋转。封鉴喝到:“起!”那顶花轿便自地上缓缓升起。那剑便一边旋转一边前行,引导花轿,凌空而去。封鉴向着霜与辰又一抱拳,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迹,剑与花轿也如凭空消失一般,刹那间不见。 霜久久立在原地,向着远方天际遥望,直至月落日升,群星消隐。 第29章 烈焰冰魄 . 来时 第二十九章 烈焰冰魄 . 来时 我总是站在这里,看我来时的路……难道这就是天意…... ——————————————————————————————————————————————————————————————————————————— 这一日清晨,天柱峰,陵越跟随紫胤真人,修炼意念御剑之术。 只见一柄通身雪白,剑柄上雕刻着蓝色纹路的长剑,在天柱峰上下翻飞,回转盘旋,剑下却是陵越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额上汗水涔涔。紫胤背手立于一旁,凝神观看。 突地,长剑幻化作千万支,排列成星盘阵列,飞旋着向一方山石飞速斩下,却突然剑身晃动不已,飘忽不定,与山石相触,火星四射,山石裂出几道狭长的裂缝,长剑归一,弹落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陵越闻声睁开双目,看见长剑在地,山石裂缝,深深叹口气,道:“终究还是不成。”便起身拾了长剑在手,眉尖紧蹙。 紫胤转身进入灵玉洞,盘膝坐下,道:“以意念御剑,在剑术中实属上乘。你能做到如此,也是不易。只是你性格使然,有所阻滞罢了。” 陵越跟随进洞,也在一旁盘膝坐下,叹道:“意念御剑,陵越终究不堪。每每力道不够,出剑之时,便失御控!唉!弟子怕是天赋不足。” “你生性好武、根骨极佳,若你天赋不足,天下几无可修习此术之人了!”紫胤道:“只是你素来刻意压制内心,致使内敛有加,外放不足,再兼本性良善,杀意不足,故而难控!除非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天生剑术奇才,否则以意念御剑,最初便只能是以杀意御剑,直至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方可随心而控,收放自如。” 见陵越仍是颇有郁郁,紫胤微笑道:“无妨!御剑虽受阻滞,为师心中却颇为安慰。终究你一如往昔,心性良善,更是难得!” 正说话间,紫玉洞顶一挂银铃,震动而响,“叮铃”之声清脆悦耳。 洞中并无风起,陵越见之讶异:“师尊,这银铃怎的响了?从未见这银铃响过!” 紫胤望之失神,半晌方回神对陵越道:“有贵客临门!让弟子们大礼相迎吧!” 陵越从未见师尊如此郑重,心知来人必是非同一般,忙手指翻飞,捏出个讯诀,却是一只小巧鸟儿模样,遍体粉红,挥动着翅膀,幽幽闪着荧光。陵越对那鸟儿道:“芙蕖、尚辛、尚蕴,贵客临门,大礼相迎!”说罢,右手轻挥,那鸟儿便幻化成三只,一般模样,向洞外飞去。 紫胤道:“陵越,你随我一同出迎吧!”说罢,起身出洞,陵越忙在后跟随。 出得灵玉洞,紫胤并未就往前山而去,而是立在崖头石上,将手背于身后,极目远眺,久久不语。 陵越跟在身侧,随着紫胤遥遥望向面前的天阶,那是上天墉城的必经之路。 远远便见一人衣袍雪白,潇洒飘逸,身后却是一顶鲜红花轿,却并不见轿夫。 紫胤默默站立,不言不语,只是看着一人一轿由远而近,自晨光中,旖旎而来。——————————————————————————————————————————————————————————————————————————————————— 封鉴抬头,远远便看见崖头石上立着两人,身材颀长,玉树临风。 一人三十几岁模样,面如冠玉,俊朗沉静,却是一瀑银发及腰,正是紫胤;另一人二十五、六模样,清俊内敛,头发高高用道冠束起。远远看去竟有五分相似。 封鉴细细看了一会,方赞道:“当真好男儿!正气浩荡,器宇轩昂!好女当嫁此人!” 闻言,一只素白的柔夷,轻轻挑起轿帘,片刻复又放下。—————————————————————————————————————————————————————————————— 紫胤与陵越携了妙法长老芙蕖、戒律长老尚辛、丹芷长老尚蕴立于前山正殿之前,天墉城众弟子,肃穆夹道立于两旁,只闻钟鼓之声铿锵有力,山门大开,迎封鉴上山。 众人只见封鉴飘逸而行,身后一柄通体银白,隐隐竟有几分透亮的长剑,一边旋转一边前行,剑后一顶犹如花轿般的鲜红花轿,凌空跟随而来。众人望之错愕,对封鉴却不由心生敬畏——封鉴以意念御剑而行,那剑一路引导花轿而来。 陵越不由心道:“这般剑术修为,难怪师尊如此看重,的确不凡!只是,这花轿,却是何意?” 却见那花轿行至殿前开阔之处,便停住不前,缓缓落于地上。长剑却飞起,不偏不倚插入封鉴背后剑鞘之中。至始至终,封鉴无一语亦无一举,全然意念操控。天墉城弟子尽皆折服。陵越心中也是敬佩万千。 封鉴上前,直直走到紫胤面前丈许,方才止步。并不行礼,只是定定看着紫胤,道:“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陵越不由心中略有不满:“好生无理!” 紫胤却慢慢拱手行礼道:“多谢挂念!平安无虞!” 封鉴受了,并不回礼。 紫胤略略侧身,向着弟子们道:“这位是天山无情谷封鉴仙长!”陵越忙带了芙蕖等行礼,众弟子行礼不提。 紫胤又指了陵越,向封鉴道:“这是天墉城现任掌教——陵越。”陵越忙上前再度行礼,道:“在下陵越,紫胤真人门下。” “陵越!”封鉴口中重复,回身便向花轿望了一眼,又转身绕着陵越走了几圈,细细打量一番,方道:“很好!虽是半仙之体……却也勉强匹配。” 陵越闻之,心中更见疑惑。 紫胤又一一指了芙蕖等长老,芙蕖等一一上前再度行礼。封鉴一一受了。 待相见过,封鉴便踏上前一步,向着紫胤道:“我此次前来,无他,只因我有一小妹,自幼跟随我在天山无情谷修行。你当知晓无情谷规矩,不容男女私情,若有情愫暗生,必得即刻请退下山,或自在修行,或改投他处,总不与我无情谷相干。我小妹年方十七,青春少艾,豆蔻年华,实不忍她在无情谷孤寂终老,特送她上天墉城,想她拜在你的门下。小妹根骨不凡、天资卓绝,素来修习的是上九天无量仙法,必不会辱没于你。你意下如何?” 紫胤闻言一怔,紧紧盯着封鉴,却是久久不语。 封鉴却又上前一步,逼视紫胤,一字一句生硬道:“我要她拜在你的门下,尊你为师,你意下如何?” 天墉城不知从何冷风乍起,卷过众人,只觉身冷、心冷。 封鉴又上前一步,道:“我不忍她孤寂千年,也不忍她遭受天劫天谴,我只要她好好活着,你意下如何?” 紫胤闻言,嘴角竟有几分**,眼中全然痛苦之色,盯着封鉴的双目良久,方艰难道:“也……罢了。”言罢,闭目不看封鉴。 封鉴却哈哈大笑:“甚好!就该如此!” 转身向着花轿道:“依依!还不出来见过紫胤真人!” 众人只见眼前红光一闪,那花轿轿帘已是洞开,一个纤细的雪白身影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却是一个面色惨白,身体孱弱的少女,穿着一身轻薄白色纱裙,飘渺而来,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陵越心下不快。 陵越修行近千年,修为甚高,只一眼,便看出,那少女虽然浑身七彩霞光流淌,确是不凡,但分明元身乃是七彩晶石,绝非人类!天墉城素来规矩严明,崇清抑浊,但凡妖物,若为恶妖,必要斩杀,若不为恶,混迹人间,稍有不妥多半也要捕获封印,消弭浊气。今见封鉴分明是人,却假称这晶石之妖为其小妹,还要强逼紫胤收入门下为徒,如此羞辱,实在欺人太甚!只是紫胤不言拒绝,也不好出头,只得暗暗忍耐。 却见那少女,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步履缓慢,分明轻盈,众人却觉一步一步都似鼓落重锤,一下一下击在心头,直叫心中震动不已。 待到紫胤面前站定,众人细看,那少女容貌并不十分出众,胜在清爽干净,倒也让人望之舒服。少女略低垂了头,脸上淡淡的,有丝微笑挂在嘴角。 “依依,跪下!”封鉴道。 少女依言盈盈跪下,雪白的裙摆展开成圆,恰似一朵雪莲盛开在眼前。 紫胤怔怔的,目光紧随着少女。 陵越直觉一股绝望悲凉自紫胤身上直透出来,连自己也似受到感召,顿时心生酸楚,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那少女似有所觉,抬头看向紫胤,目中似有迷茫、探究。 “还不快向紫胤真人行拜师大礼!”封鉴在旁沉声喝到。 陵越再也忍耐不得,上前一步,道:“仙长!我天墉城收徒向来严苛!师尊千年来只收得我与屠苏师弟二人!今日,仙长何必咄咄相逼!” “天墉城掌教么?紫胤收徒如今也需得你的批准了么?”封鉴冷笑道:“我小妹出自天山无情谷,便是你这天墉城掌教,正经说来,连给她提鞋也不配!今日肯拜在你这小小天墉城,实在抬举了你们!” “仙长!天山无情谷是天师所属,修行之人多可飞仙,实是我天墉城不能相比!然,我天墉城虽不能与天山无情谷相提并论,却也自有一番骨气。既然仙长也认为令妹拜在天墉城,是受了辱没,便请仙长另寻他处吧!” “大胆!”封鉴怒喝到:“小子,不知死活么!” “仙长!陵越自认不及仙长多矣。然我毕竟是天墉城掌教!仙长今日若是执意羞辱我天墉城,逼迫于我师尊,陵越也只得勉力一战,以死相博!”陵越上前一步,与封鉴对视,目光凌厉,却无半分惧怕、退让。 封鉴一时怔住。 “掌教息怒!我兄长并无瞧不起天墉城之意,否则怎会让我拜在天墉城!”却是那少女,看定陵越,柔声道:“掌教修为甚高,想必已然看出,依依元身为何。兄长深恐众位嫌弃于我,故而强调我出自无情谷罢了。也并不敢相逼迫,真人若是不允,依依也不敢奢求拜在天墉城门下,做个粗使婢女便是,只求掌教收留成全。若是如此也令掌教为难,依依即刻跟随兄长下山便是。依依在此赔罪了!”说罢,少女转向陵越,轻轻低头行礼。 陵越心头一动,看向少女,不由目光略略柔和几分。 “陵越退下!”却是紫胤道:“我已应允。不必多言。” 封鉴瞧向陵越,脸上颇为得意。却又喝到:“依依叩头!向师尊行礼!” 依依复转向紫胤,见紫胤面色沉静,并未拒绝,便叩下头去,拜了三拜,口中道“弟子依依,叩见师尊!” “甚好!甚好!”封鉴抚掌大笑。看向陵越,嘴角竟有几分挑衅。却又说道:“我适才说过,不忍小妹孤寂。故而本次上来天墉城,尚有将小妹发嫁之意!” 紫胤闻言一震,抬头看向封鉴:“你还要怎样?” 封鉴一字一句道:“我要将依依嫁与你座下弟子!” 紫胤嘴唇竟有几分哆嗦:“你……何必……如此……决绝!” 封建收了脸上的笑,面色凝重,沉声道:“非如此,我不能安心!必要狠心,绝了退路,方有一线生机!” 陵越此时,已是勃然大怒:“仙长!何必欺人太胜!师尊座下,仅有我和屠苏二人!屠苏师弟,已有真心挚爱之人,断断不能娶你小妹!休要做此无望之想!” “哼!我有说稀罕你那个宝贝屠苏师弟么!”封鉴面有嘲弄。 陵越大怒:“仙长!敬你为长辈!怎可如此…..我陵越全意修仙,无意男女情爱姻缘婚配!仙长不必多说!” “你无意男女情爱姻缘婚配?”封鉴冷笑不已:“修仙之人,要么清修,要么双修,否则绝难飞仙。若说双修,却可遇不可求!根骨修为低下的那一个,必会成为拖累,最终飞仙不成,双双赴死倒是可能!你想双修,可找得到人选么!你奢想男女情爱姻缘婚配,可找得到人选么!” 芙蕖初闻封鉴意欲将小妹嫁与陵越,只觉心口闷闷,似有什么意欲爆发出来!又听封鉴双修之语,顿时失魂落魄,立时明了,蹉跎千年,陵越依然不为所动之原因。陵越一心继承紫胤衣钵,势要与乃师同行。自己根骨有限,修为差陵越甚多,必不能与之双修。一腔女儿心思,再无所托。便舍了众人,痴痴去了。 封鉴却又说道:“幸而我小妹根骨绝佳、天资卓绝,修习的乃是上九天无量仙法!谁人可与匹配?若与你相配,便宜了你小子!少不得让小妹吃点亏,损点修为,多费点岁月。” 陵越心中怒火烧灼:“我找得到找不到与你有何相干?你小妹如此出类拔萃,我陵越与之云泥之别!陵越不敢高攀!请仙长另觅高仙吧!”说罢,转过身去,背对封鉴、依依,理也不理。 依依有心劝说,却又是自己婚嫁之事,实在不便出口,左右为难。 封鉴却是不理陵越,又上前一步,逼在紫胤面前。二人一般高大,鼻尖对鼻尖,四目相对,俱是寸步不让。 “你应是不应?”封鉴步步紧逼。 紫胤略阖了双目,不言不语。 封鉴在紫胤面前低声道:“梼杌之祸,又在眼前,是时候了却前孽!……我虽有心,却是无力……你知我如今……不能出手相助。一切,尽在依依身上!然,实为天庭所忌。如此,便入红尘三界,解了天庭顾虑,或许可得善果。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说罢,退后一步,看着紫胤,一字一句问道:“你应是不应?” 紫胤仰面叹息,半晌方沉声道:“我应!” 陵越及尚辛尚蕴等一众弟子皆出声道:“师尊(师祖)!不可!” 紫胤却抬手阻住众人:“我意已决!” 封鉴又是嚣张地哈哈一笑,斜睥着陵越道:“既如此,你我击掌为誓!” 说罢,便将右手举起至紫胤面前。紫胤举手与之三击掌,二人便定下盟约。 陵越望之,面色惨淡。 依依跪在地上,却似乎轻叹一声。 封鉴却并未就松手,掌中用力,攥紧紫胤手道:“如此,便托付于你!我久久不在,也就能放心了!”眼眶竟是微红,声音也略有哽咽:“好生待她!莫要让人欺负了她去!”言罢,松手退后几步,却又是一脸得意之色:“哈哈!如此,我可要放心去了!” “师尊!仙长!”陵越突地上前,就在紫胤前跪下:“请恕陵越不能从命!陵越决不能迎娶依依!” 封鉴闻言,又是一愣:“小子!连你师尊的话也不听了!” 陵越坚定道:“请恕陵越不能从命!陵越决不能迎娶依依!”看向紫胤,目光中颇有恳求。 紫胤心知陵越顾念芙蕖,誓不能答应。却也不忍以师尊之威强迫陵越,一时也是踌躇。 封鉴望之,心中了然。沉思片刻,向着陵越正色道:“陵越!你可要想清楚!今日论定,依依便嫁与你。今日若无定论,你且要记得,我与你师尊约定,是要将依依嫁与你师尊座下弟子,却并不是独有你一个!你可莫要后悔!” 依依看着陵越,欲言又止。 陵越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厌恶尤甚,坚定道:“陵越绝不后悔!……只怕屠苏师弟也与我一般心意!”。 依依闻言默默垂了头。 紫胤看向封鉴,心中默默掐算,却是看不清依依情路未来。 封鉴望着紫胤,缓缓摇头:“超脱三界之外,算不出来的!” “唉!”封鉴难得严肃,叹息一声,向紫胤道“你这个弟子,陵越,委实不错!与你当真相像!方才我多方试探,心中满意的很,这般绝好的男子,堪配依依!若能得配,我便了无牵挂!可惜!可惜!”又细看陵越一回。向着紫胤道:“你我便以一年为期,若依依能打动陵越,或百里屠苏,婚嫁之约自当作数。若一年之后,陵越依然如此,百里屠苏也不愿迎娶依依,婚约便就此作罢!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此次来的太久,此去不知何时方能再回,依依,总是拜托于你!” 紫胤轻叹,微微点头。 封鉴舍了众人,直走到依依面前,看着依依,半晌不语。依依仍是跪在地上,抬头看定封鉴。封鉴轻叹。 “依依!你虽离了天山无情谷,却也不可折损无情谷声名!既已拜在紫胤真人门下,便要时刻谨记,听从乃师吩咐,不可抗命!”封鉴面色无比郑重:“世事变幻,情海沉浮,你总要坚定不移,莫忘职责所在!” 依依面色凝重,肃然拱手道:“是!” 封鉴又看一眼依依,又看一眼紫胤,又看一眼陵越,转身狠心到:“珍重!” 面前剑光一闪,却是封鉴那柄剑风驰电掣一般破空去了。封鉴全无影踪。 花轿也已不见,所在之处,一床大小一方巨大寒冰噌噌的冒着冷气,冰上放着一张榣木古琴,通身雕作凤凰模样。 “寒玉冰床、凰来古琴,是为小妹嫁妆!”封鉴之声遥遥传来,渐渐在风中消散。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30章 烈焰冰魄 . 天墉城 第三十章 烈焰冰魄 . 天墉城 只有我真正看见......她......一路走来的艰辛......只有我真正看见......她......涅槃重生折磨的可怕......我心中其实充满对他的怨忿...... 紫胤上前虚扶,依依忙站起身来。 紫胤细细看了一回,道:“怎的如此苍白、孱弱!路途劳累,先下去休息吧。” 转身向陵越道:“先安置依依,到剑阁来,我有话嘱咐你。”陵越应了。紫胤自去不提。 陵越回身看向依依,目光凌厉,半晌方到:“尚辛!带依依到芙蕖之处,安置在落英阁!”说罢,便转身向剑阁而去,再也不看依依。—————————————————————————————————————————————————————————— “请!”尚辛上前侧身伸出一掌道,语气却是极为客气。 “不敢!戒律长老请在前先行!”依依却略退后一步,微微躬身道。 依依适才已然听到,尚辛却是位居天墉城戒律长老一职,自己虽是紫胤真人门下,或许辈分尚高些,却也不敢托大。 尚辛闻之,却有所动,心中暗道“此女内敛低调,城府颇深,到不可小觑了她!”便道:“也罢!请随我来!”便在前先行,领着依依一路往芙蕖师徒所居之处而去。 远远便看见房门洞开,芙蕖呆呆坐在桌前失神。 “妙法长老!”尚辛上前唤道。 芙蕖回过神来,却见尚辛领着依依而来,心中颇为不快:“是掌教教你带她来的么?” “师父命我安置小师叔。此处皆是女弟子所在,尚辛不便久留,还请妙法长老代为安置罢。”尚辛客气道。 “小师叔?叫的当真亲热!”芙蕖白了尚辛一眼,却是动也未动。 “芙蕖师叔!好歹,她也是师祖亲收的弟子!”尚辛无奈,只得上前低声道:“师父命我将她安置在落英阁!”说着,便向芙蕖挤挤眼睛。 “落英阁?”芙蕖道:“大师兄倒是对他这位准未婚妻毫无宽待!”心中不由几分轻快。原来落英阁就在芙蕖居所之侧,却是初上天墉城未及考核女弟子的临时居所,向来是芙蕖新收女弟子的住处。因是新弟子临时居所,故而未免陈设简陋,胜在芙蕖近来并无新收,终归是依依一人居住罢了。 “知道了!你去吧!”芙蕖起身道。尚辛如释重负,忙告退去了。—————————————————————————————————————————————————————————— “哥!怎么走得这样快!” 尚辛回身,见是凝丹长老尚蕴,便道:“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天墉城上下,谁不知芙蕖师叔对师父的心思!谁知今日杀出个依依小师叔来!二话不说,就要嫁与‘紫胤真人座下弟子’!……走得慢些,怕被芙蕖师叔拆了骨头!” “师父也是,天墉城这么大,为甚么要那个新来的住在芙蕖师叔近旁?岂不是刺芙蕖师叔的眼么!天墉城从此难有安宁了!” 尚蕴撇嘴,却又搓着手掌,眉飞色舞,悄声道:“二女争夫啊!好戏连台,一定精彩!” “啪,”却是尚辛赏了尚蕴一记爆栗:“你想死么?若要芙蕖师叔听到,别的不说,再也别想白芷理你!” 尚蕴闻言忙双手掩了嘴,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这才复又到尚辛耳边悄声道:“那个新来的,楚楚可怜,长得倒也还能看,就是身体弱些。我看,不是芙蕖师叔的对手!” 尚辛鄙视道:“你懂什么!就是楚楚动人,弱不禁风,我见犹怜,才更有胜算!哪个男人没有保护欲!总要这样的女子,才更显得自己伟岸不凡……”边说边以手抚摸着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一脸沉醉。 “啪,”却是尚蕴赏了尚辛一记爆栗:“你想死么?那是师父的师妹!觊觎师叔,要天打五雷劈的!啊!谋杀!” 却是尚辛一把掐住尚蕴脖颈,咬牙道:“你想害死我,尽管胡说!若让葳蕤听到,我拉你垫背!”一路说着,一路拖拉着尚蕴去了。—————————————————————————————————————————————————————————— 落英阁内。 芙蕖道:“尊掌教意旨,这落英阁以后便是你的居所!” “多谢师姐!”依依福了福身,谢道。 “师姐?当不起!我乃天墉城前任掌教涵素真人门下!”芙蕖看一眼依依,冷冷道:“还是叫我妙法长老吧!” “是!妙法长老!”依依应到。 “虽比不得你们天山无情谷……天墉城一千两百年,半仙之人却也有几个,辈分难论,大家直呼道号也罢了!不过,终究越不过你去!”芙蕖看一眼依依,自顾自冷冷说道。 依依垂了眼,答应道:“是!” “听说你们天山无情谷弟子,都在名前加‘无情’二字。比如首座‘风,仙长便称‘无情风’,镇谷‘霜’仙长便称‘无情霜’,那么,你呢?就叫‘无情依依’?” 芙蕖转身看着依依,道:“芙蕖取义品性高洁。就如屠苏取义‘屠绝鬼气,苏醒人魂。’你的‘无情依依’却是何意?” “依依自有神识,便在兄长身旁修行,依附兄长而存。”依依淡淡道:“并未见过天师,也不曾行拜师之礼。严格说来,依依并不算天山无情谷弟子,故而,不得用‘无情’二字,便叫‘依依’,依附而存之意。” “嗤!”却是赤芍冷笑出声:“藤萝一般的贱名!还敢妄想天墉城掌教!” 依依仍是淡淡的,并无半分尴尬或委屈神色。 “赤芍!”芙蕖斥道:“不得无礼!依依毕竟是紫胤真人座下!掌教的师妹!” “是!”赤芍忙低头退后几步,却又厌恶道:“无事穿一身白!出殡似的,当真晦气!” 芙蕖上下瞧了瞧依依的衣衫,道:“葳蕤,去我房中,取两套新的衣裙来。” 葳蕤领命去了。 芙蕖复转向依依道:“你我二人身量相差无几,今日不及准备,先委屈你穿我的衣裙吧,催促下去,至多后日便为你备好衣衫。我天墉城尚紫蓝二色,也用白色,只从不着全白。你日后慢慢适应起来吧。” 依依闻言,心中却是一动,暗暗思量:“倒是面冷心热之人!” 不多时,葳蕤取了芙蕖衣裙而来,却是天蓝配白色。依言换上,依依走出众人面前,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依依着白衣白裙,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着蓝白衣裙,却飘逸出尘。 “哼!师父,怎可让她穿着你的衣裙?她凭什么穿着长老服制!”赤芍恨声道:“新弟子衣裙,库中却还有。” “无妨!依依的身份,堪配长老服制!”芙蕖蹙眉,道:“下去!我与依依有话要说” 赤芍满面怒容,却被葳蕤强拉而去。 见她二人去得远了,芙蕖方转身望着依依道:“依依!紫胤真人与你兄长有约,将你嫁与座下弟子,似乎属意掌教陵越。……但,陵越大师兄千年来全意修仙,无意男女情爱姻缘婚配。” 思量片刻,芙蕖方咬牙道:“不瞒你说,我对大师兄有意,我二人青梅竹马,我已陪伴他千年,他仍不为所动……若他当真无意于你,还望你成全,勿要强求,损了他的修为!……若他对你有意,”芙蕖紧咬下唇,半晌方道:“我必不与你争!” 芙蕖言罢,转身出门急急去了。 依依闻言,怔在当地,半日方在桌前坐了,低语道:“他自然无意于我。”——————————————————————————————————————————————————————— 剑阁之中。 紫胤负手而立。 陵越在身后默然不语。 “陵越,今日封鉴仙长之事,你莫要介怀。”紫胤沉吟片刻,道:“封鉴仙长属意与你,故而言辞咄咄,颇多挑衅,为的不过是对你多加试探,也是身为人兄,一片拳拳爱妹之心,犹如你对屠苏一般。” “陵越明白。只是,陵越不知,为何封鉴仙长对师尊如此无礼,师尊却又百般退让?师尊明知依依乃是七彩晶石之妖,即便来自天山无情谷,妖终究是妖,怎能收作弟子?”陵越眉尖紧蹙。 “有何不可?”紫胤看向陵越:“认真说来,屠苏尚属是魔!你对他可有半点不忿?为师并无对此介怀,你也不必执着。” 陵越闻言,一时惊住,心中默默反省:“我何时这般冥顽不灵?是人是妖……当真也没有那么…..要紧。” “依依兄长与为师有约,将她发嫁与为师座下弟子,便只有你与屠苏二人,我知你不欲婚配姻缘,为师却是为难。” 紫胤却又道。 “师尊,陵越当真不能从命……”陵越欲言又止。 “为师知你甚深!你顾念芙蕖心意,故而绝难应允,是也不是?” 陵越低头不语。 紫胤叹道:“可惜你与芙蕖,绝无可能!芙蕖根骨尚可,与你相配,却差之太多。你二人婚配,会损尽你的修为,堕入红尘,魂魄消散就在不远。” 陵越眼神黯淡:“弟子早已知晓,只是,也绝不忍让芙蕖心碎,只望就这般陪着她,走到尽头。” “便要自己孤寂千万年么?”紫胤转身看向陵越,心中酸痛不忍:“芙蕖一朝消散,便也了却。你又如何呢?以你修为,飞仙只是迟早,漫长无尽的岁月,你要就此孤寂下去么?诚如封鉴所言,双修之人,可遇不可求!你根骨绝佳,今日错过,便绝难再有!” 陵越仍是摇头。 紫胤只得作罢,道:“罢了!一切皆有缘法!随缘而去吧。一年之约,总是还要坚守!只望你心意坚定,日后莫要后悔。” 陵越方拱手道:“谢师尊!陵越自有计较!” “我见你对依依颇为不满,看在她已是为师关门弟子份上,勉力迁就她一二罢……依依元神、魂魄皆有所伤,故而苍白孱弱。你要谨记,她的灵力可助益旁人,旁人却万万不可对她施用灵力、法术相助,即便是用于救护,与她也会变成催命符咒!依依若有伤痛,只能以凡间药物救治,或者,靠一己之力对抗,旁人决计不能以法术、灵力施以援手。故而,平日里,你要对她多加照拂。”紫胤淳淳叮嘱。 陵越默默记在心中。 “依依此来,明为拜师学艺,实为受命而来!”沉思良久,紫胤方下定决心,道:“以为师所知,天山无情谷弟子少而又少、精而又精,若无大事,轻易不出,更勿论拜在别家门下——依依并未触犯情戒,须得请退下山——只怕,是为着固护天墉城而来!” “固护天墉城?”陵越惊异不解:“天墉城有何劫难?又何须依依固护?她那般孱弱不堪!” 紫胤摇头道:“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你不闻封鉴所言,依依素来修习的是上九天无量仙术?与你我大不同,另有神奇也是应当。”顿一顿,又道:“我近日心绪不安,东海之滨,异动连连,只怕又有凶剑要现世了!只怕依依便是因此而来。” “这般说来,是我错怪她了?无情谷也是一番好意?”陵越垂头思量。————————————————————————————————————————————————————————— 陵越出得剑阁,迎面遇到芙蕖。芙蕖却转身向着一旁疾步走去。陵越忙快步赶上,拉住芙蕖衣袖道:“芙蕖,你又发什么脾气?” “我怎敢发脾气?”芙蕖甩手,背向陵越,气鼓鼓道:“你不是有婚盟之约了么?恭喜你还来不及!” “芙蕖!我怎会如此!”陵越道:“你素来知我心意!我是全意修仙,无意姻缘婚配!更何况,你当真看不出依依元身么?” “霞光流淌,半仙之体!”芙蕖撕扯着一朵无辜的小花道。 “唉!”陵越摇头叹道:“是七彩晶石!依依是石妖!” “当真么?”芙蕖大喜,转而又恨恨撕扯另一朵小花:“依依是天山无情谷出品,当属仙品!怎能与石妖相提并论!” “终究是妖!”陵越将芙蕖手中残花夺下,置于花根之处,道:“我再如何,心中却也是难过这一关!你我自幼相识,即便不能婚配,我也从未有过与他人双修之念,就这般陪着你,一千年了,芙蕖!” 芙蕖面有微红:“不是说一年之期么?你若为她所动……” “不是让她住在你近旁么?我总远着她便是!”陵越道:“好了!依依孱弱,你对她多加照拂……终究是小师妹。”却又蹙眉道:“对依依,我终究不放心!让她住在你近旁,也是要你监视之意……终究是妖物……也不知无情谷到底是何用意……” 芙蕖点头应允,心满意足去了。 第31章 烈焰冰魄 . 灵玉洞 第三十一章 烈焰冰魄 . 灵玉洞 我愿执剑,保护自己珍惜之人!我愿执剑,代替你,承受所有加诸于你身上的苦难!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身受涅槃重生之苦时……就立下的誓言…… ——————————————————————————————————————————————— 天色微明。 陵越洗漱即毕,起身往剑阁而去。 自九百年前百里屠苏魂魄消散,陵越便自临天阁搬出,住到了后山兰馨阁之中。 剑阁之外,远远便见一个纤细的人影在门外徘徊。走得近了,却是依依。 “你在这里做什么?”陵越眉尖轻蹙:“剑阁乃是天墉城重地,城中弟子,无师尊和我的授意,不可入剑阁半步!速速退去!” 依依垂着头,欲言又止,半晌却只是向着陵越轻轻福了福身,转身去了。 陵越在后看着依依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紧蹙:“形状可疑,若说无所图,断难让人信服!”细细想来,依依似往临天阁而去:“难道又去纠缠师尊?”心下不快,跟随而去。 临天阁之外不见依依身影。 “师尊!弟子陵越求见!”陵越虽任掌教,对紫胤真人尊敬一如往昔,此时站在临天阁之外,仍是恭恭敬敬。 “进来!”紫胤之声自临天阁内传来。 陵越推门而入,果见依依立于一旁,陵越进来,也只是略略抬了抬脸,淡淡看了陵越一眼。 紫胤盘膝坐于一处,合了双目,正在调息。陵越走近,紫胤并不睁眼:“陵越,依依初入天墉城,诸多规矩并不知晓,你和芙蕖慢慢讲与她知道。” 陵越心下不快,不由看向依依,眸色凌厉,暗暗冷笑道:“原来是向师尊告状!” “依依既是我的弟子,自今日起,便由我亲自教导!你身为大师兄,也负有教导之责。” “那便如屠苏一般,令她在后山独自修习便是!” “不必!”紫胤睁眼看向陵越,眉心略略蹙起:“如其他弟子一般即可!不必宽待!依依天资甚佳,多些教导便是。” “是!”陵越瞥了依依一眼,向紫胤拱手道。 “你自去吧!”紫胤见陵越应下,便起身道:“自今日起,依依便随我到灵玉洞中修习心法。” “师尊!弟子有话要说。”陵越上前一步,却看向依依。 “师尊,请准许依依先行告退。”依依福身行礼道。 紫胤看看依依,又看看陵越,叹口气道:“去吧。” 依依福身行礼,恭恭敬敬躬身后退数步,这才直起身,转身去了。 “无情谷规矩与天墉城大不同,依依初入天墉城,你要耐心些,细细教导。”待依依离去,紫胤方看着陵越道:“依依适才只是前来请安而已,你过虑了。” 陵越心中这才略略好受些,却仍道:“师尊,适才依依在剑阁之前徘徊不去。我总觉她有所图谋。” 紫胤摇头道:“何必早下定论!你既为师兄,细细体察,终有明了的一日。” 陵越犹欲再说,紫胤却摇头叹道:“陵越,依依是石妖,这是事实,是你师妹,这也是事实!我座下唯有你三人!我只望你当得起‘大师兄’这三个字,能待依依如待屠苏。你要明白,是人是妖,岂有所选?岂能由人!”紫胤再不看陵越,举步自去了。 陵越闻言心中竟有几分惭愧,一时无言以对,默默站在临天阁之中许久。———————————————————————————————————————————————————————— 紫胤行至灵玉洞外,便见依依立于洞口封印之处,沉思不语,颇有疑惑之色,面前发出紫蓝色荧光的星盘封印缓缓转动。 紫胤心中轻叹,走上前去,径直穿透紫蓝色封印进到洞中,依依跟随其后。 进到洞中,紫胤便在一粉色玉石荷花宝座之上盘膝坐下,合了双目:“我授徒向来严苛,并不会因你兄长之故,便对你宽纵!” 依依立于一侧,微微垂着脸,并不敢直视紫胤。 紫胤睁眼看着依依道:“除了你,我座下尚有两个弟子,一为天墉城现任掌教,你已然见到,一为天墉城现任执剑长老,下山尚未回返。二人皆是十分不俗,你既在我座下,便要配得起他二人师妹的身份,一言一行皆要谨慎,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是!”依依忙低头应道。 沉默片刻,紫胤轻叹道:“你虽天资过人,然魂魄元神皆有受损,日常修习必要勤勉。自明日起,每日晨起,你便与天墉城其余弟子一起,在天烨阁之前修习早课。日间来此洞中,由我教授你天墉城法术,夜晚便与新弟子一起抄写经文、学习天墉城的规矩吧。” “是”依依忙又低头应了。 紫胤指着一侧一方墨色玉石雕琢而成的梅花形状宝座道:“你体质阴寒,修为浅薄。那玉石梅花座是昔年采自天山万年寒冰之中,极致阴寒,一般人受不得。虽不及寒玉冰床,却也与你有益。你坐了吧。” 依依见紫胤身侧有一青色桃花玉石宝座不知是何人之座,左右又有一红色若木玉石宝座,一蓝色雪莲玉石宝座,想来是两位师兄之座,便走上前去,依言在梅花座上坐了,却在红色若木玉石花座侧后。 “封鉴曾言,你素来修习上九天无量仙法。天墉城心法自是不及,不习也罢。每日与我在此吐纳,自行修习无情谷所学便是,水系法术上,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一二。”紫胤言罢,微阖双目,自行吐纳运气。 依依却觉面前情景,隐有熟悉之感,心中突地涌出莫名的伤感,不由红了眼眶:“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心里这般……难过?”怔怔地滴下泪来,慌忙强忍心酸,闭了五识,抱元守一,调息吐纳,修炼自身气运。 紫胤却缓缓张开双目,定定看着眼前,闭了五识,全无色境、声境、香境、味境、触境的少女,轻叹道:“你便这般信任我么?闭了五识,会把自己完全置于不设防的境地……还是全然不懂得保护自己!” “故人在前,却已是物是人非!”紫胤定定看着依依,眼中流露出浓烈的伤悲,周身都散发着伤感的气息:“原以为再无缘相见……我魂魄消散就在不远……却不料还能……师徒之份……我虽难过,却再无遗憾。” “既然已然忘却,便不要再想起。”紫胤慢慢伸出一只手掌,虚悬在依依头顶,掌心现出一团白光,越来越甚,罩住依依头顶,依依全身颤抖个不住,牙关紧咬,额上渗出汗水,似在极力抗拒什么。 渐渐,依依不再颤抖,似有什么被强行压制下去。终于,白光逐渐黯淡,消失在依依头顶。 紫胤轻叹:“莫怪我狠心!封印记忆,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紫胤不舍地看着依依,自语道:“魂魄消散之前,每日里能有片刻时光,可以这样看着你,我已心满意足。”许久,紫胤复又合了双目。 依依却在此时缓缓睁开眼,定定看着紫胤,眸中满是疑惑:“因何,如此熟悉?仿佛就在昨日,也是这般……怎的心里突然就空落落的……如此……清冷?” 许久,依依慢慢复又合了双目。 紫玉洞中,紫胤与依依,相对静默,岁月无声…… 第32章 烈焰冰魄 . 一石三鸟 第三十二章 烈焰冰魄 . 一石三鸟 &amp;lt;配乐:倩女幽魂(陈晓东,纯音乐)&amp;gt; 当日……我委实气极……因为你的擅离,我不得不离她而去……去搜寻你的踪迹……未能陪她走魂魄的最后一程……那一记耳光……让我心痛千万年……直到如今……————————————————————————————————————————— 不知不觉,依依在天墉城已有半月。 天墉城弟子每三月便有一次会武,供诸弟子相互切磋,也为着考量评价诸弟子。这一日,正是天墉城弟子会武之时,恰恰又是考核新入门弟子供长老等挑选弟子之时。 陵越与芙蕖遥遥坐于高台之上,尚辛、尚蕴分坐在下手,十三代弟子中律敏、律行、白芷、赤芍、律节、律恒、律阙、玉宁、玉笙、修束、修宇、修易环坐于高台之下层,细细观察诸弟子之表现。依依却与一众弟子在演剑台之下观看。 高约十丈的演剑台上,比试正酣。 “依依,按理,你也该上台比试一番!”赤芍为依依入门不经考量便拜在紫胤门下甚感不忿,在旁道:“好让咱们看看,你凭什么让咱们尊你一声‘师叔’!” 依依闻听赤芍挑衅之语,只是淡淡摇头答道:“无师命,不敢擅专!”。 赤芍冷笑道:“说什么天资过人,每日躲在后山吃小灶,我看你天资驽钝,怕丢尽了紫胤真人的脸面吧!” “依依修为有限,控御不力,实在不敢,也不能比试。”依依仍是淡淡道。 众弟子亦早有不满,只是碍于依依乃是掌教师妹,不敢多言,今日被赤芍挑起,纷纷附和,一时诸多挑衅之语。 依依竟恍若未闻,只淡淡看着演剑台,毫不理睬众人挑衅。 赤芍冷笑道:“无用!妖物就是妖物!连比试的勇气都没有!莫说紫胤真人,连掌教和执剑长老的脸面也被你丢尽了!” 陵越在高台之上,闻及赤芍之语,不由眉头蹙起。毕竟同是紫胤门下,受人如此奚落,心下也是十分不快。 芙蕖却低声道:“大师兄!弟子们皆看着呢。依依不经考核拜入紫胤真人门下,作了掌教师妹,非只赤芍,众弟子皆有不服。何妨让依依上场一试,让大家都见识见识掌教和执剑长老师妹的实力,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陵越一时踌躇,远远看着依依。 依依似有感知,抬头看向陵越,终于慢慢点了点头。 “依依,上场一战吧!”陵越终于道,心中却也隐隐渴望,想要看看这个出自无情谷的小师妹,究竟实力如何。 依依向着高台之上的陵越福身道:“是!” 言罢,身形未动,却直直拔地而起,直超出演剑台之高,才飞旋着落于演剑台之上,裙摆飞扬,煞是好看。 “好!”台下已有弟子高声叫好。 赤芍等原本等着看笑话的,此时却是不由一愣,依依出场不俗,绝非新入门弟子可比,也全然不似外表那般柔弱不堪。 “踏云梯!”陵越、芙蕖等乍见之下,也觉吃惊,转而想到,依依入天墉城之前已在无情谷修行许久,有这般表现,实在不算意外。 “如此也好,总算不会太过丢人。”陵越心中暗暗想到。 “既是‘师叔’,少不得由咱们陪着走上几招。”赤芍冷笑道,身影一闪,如飞鸟展翅一般,自高台下层缓缓飞落在演剑台正中。却比依依出场还要从容精彩。 “好!”台下众弟子更是高声叫好,惊叹不已。 赤芍是芙蕖大弟子,也是芙蕖座下第一得意之人,实力确实不俗,在十三代弟子中也是翘楚。芙蕖看着演剑台之上的赤芍,满面骄傲之色。 陵越不料赤芍上场,心中不由几分紧张:“看来,今日赤芍是打定主意要依依出丑!只望依依莫要输得太过难看……否则以后如何在天墉城立足……” 演剑台之上,赤芍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青冥剑,依依却握着天墉城弟子日常习剑所用玄铁霄河。陵越不由皱眉,起身道:“依依,接剑!”将自己所配霄河投手掷出。陵越佩剑虽亦称霄河,却与余者不同,与青冥并不差什么。 依依抓住陵越霄河之柄,顺势在原地转身一圈,已是消减了剑势,将霄河稳稳握在掌中。 陵越坐下,不由向着芙蕖扫视一眼,却见芙蕖坐在一旁沉着面。 “依依玄铁霄河如何能与赤芍青冥相提并论?未免不公!”陵越向着芙蕖低声解释道。 “那也不该将大师兄的霄河予她!霄河虽不是甚么名剑,却是大师兄最珍视的配剑!天墉城难道没有与青冥相当之剑!”芙蕖气鼓鼓地说道:“大师兄莫不是对她动了心?” “芙蕖!”陵越低低喝止道:“休要乱说!我身为掌教,难道不该力主公正?” 芙蕖忙住了口,却仍是沉着脸,盯着演剑台。 演剑台上,赤芍与依依已战在一处,远远看去,两人肢体柔韧,衣裙翩飞,煞是好看。 渐渐,只见赤芍步步紧逼,剑剑威猛,依依貌似堪堪只有招架之力,随着赤芍步步上前,后退个不住。 陵越和芙蕖等人却看出,赤芍与依依,一个刚猛路数,一个阴柔路数。貌似依依落于下风,实则二人伯仲之间,不相上下。 赤芍攻势突地急骤,剑光连成一片,将依依压下去。 众人看得不由心头揪紧。 依依却身子一扭,如泥鳅一般,自赤芍剑下溜走,转到赤芍背后。赤芍大惊,回身便是一剑,自依依面门重重斩下,许是急了,那一剑不由全然灌注了灵力,剑气纵横奔腾,威力惊人。 “赤芍不可!”陵越与芙蕖齐齐喝到,却已是迟了。 依依举剑格挡,“铛”的一声,火星四溅,陵越霄河剑鞘之上深深斩开一道缝隙。剑气犹未减缓,向着依依面门直下。 演剑台上人影一闪,“叮”一声细微声响,赤芍猛地向后跌出去,直跌落在演剑台之下,狼狈不堪倒伏在地,所幸未受得什么伤。演剑台之上,却是掌教陵越挡在依依面前。 众弟子见陵越脸色难看,适才弹动青冥之力甚是威猛,直将赤芍连人带剑反弹到演剑台之下,似乎动了真气,不敢多言,亦不敢上前扶起赤芍。 陵越不理赤芍,转身看着依依,问道:“可有受伤么?” 依依摇摇头,低声道:“并无!多谢……大师兄!” 赤芍挣扎起来,却半边身子麻木,再难跃上演剑台。 陵越高高站在演剑台边上,居高临下看着赤芍道:“赤芍!你可知罪么?” 赤芍咬紧牙关,强撑着站得笔直:“赤芍何罪之有?既上了演剑台,不该全力以赴么?难道掌教怪我未曾为‘小师叔’放水?” “赤芍!”却是芙蕖飞身而下,落在陵越身侧,看着赤芍怒道:“同门切磋,怎可妄用灵力,性命相搏!” “天墉城本就是修仙门派!并不是世俗的武馆!动用灵力又有何不妥?”赤芍梗着脖子道:“她若愿意,也尽管动用灵力。便是死在她手下,我也认命!” “冥顽不灵!”陵越拂袖怒道:“思过崖面壁三月!” 赤芍不服,柳眉倒竖,又欲再说。 “放肆!”芙蕖喝到:“依依处处相让,你非但不自觉,还欲取同门性命,此等恶行,死不足惜!……还不快快退下!速去面壁!”一面说一面向着律节、律恒等不住使眼色。 律节、律恒忙上前来将赤芍拉走。 “大师兄!”芙蕖颇为内疚,喃喃道:“赤芍她……” “你既是赤芍的师父,便该多些教导!今日之事,你亦难辞其咎!”陵越蹙着眉道:“依依从始至终剑未出鞘,看似平手,实则胜出。若是临敌对战,若是适才依依在赤芍背后出剑,赤芍焉有命在?居然预以灵力伤人,若非我及时出手,如何向师尊交代?如何向无情谷交代?” “赤芍之言也有道理……依依也可以灵力防御……”芙蕖喃喃辩解道。 “芙蕖!难道错的反倒是依依?依依错在不以灵力防御?”陵越眼神凌厉:“正是你百般纵容,才造就赤芍今日骄横性格!险些酿成大祸,尚不觉醒么?” 芙蕖本心存愧疚不安,听陵越如此严厉,反而激起了脾气,冷笑道:“罢了!罢了!都是我师徒之过!谁不知道,依依是你亲师妹,说不定还会是你的妻子,我又算得什么?赤芍又算得什么!” 陵越听闻此言,越发怒极:“说的什么话!我陵越岂是因私偏袒之人!芙蕖你,真是令我失望!” “我令你失望?自从她上得天墉城,你便看我不顺眼!她是无情谷出品,便是石妖,身份也尊贵过我百倍,你娶她便是,我又不曾拦着你!何必寻我师徒晦气!”芙蕖何曾受过陵越这话,眼泪汩汩而下。 陵越气急,指着依依道:“石妖又如何?尚且懂得自制!赤芍是你座下大弟子,却连妖物都不如!” 尚辛见陵越与芙蕖渐成争执,口口声声“石妖”“妖物”,甚是不妥,忙与尚蕴、白芷、律敏、律行等一起将众弟子遣散。待要相劝,又不便出口,一时间众人皆是为难,最后陆续走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了陵越、芙蕖、依依三人在演剑台之上。 依依无法,只得上前劝道:“大师兄,妙法长老,依依修为有限,实力不济,本不该应战。适才应对失当……” “妙法长老?你不知芙蕖是师姐么?”陵越蹙眉道。 “……”依依尚不及回答。 芙蕖却抢先道:“我不许她叫!如何?” “胡闹!”陵越振袖转身不看芙蕖:“你怎的变成这般模样!” “我从来就是这般模样!” “大师兄!不是这样!芙蕖师姐说天墉城一千两百年,半仙之人也颇有几个,辈分难论,大家直呼道号罢了!”依依忙忙解释。 陵越闻言,心中一动,暗悔不该误会芙蕖。 “谁用你作好人!”芙蕖却怒道,转身便走。 “芙蕖!”陵越在背后唤道,芙蕖却是头也不回地去了。 “大师兄……”依依在背后道:“我……” 陵越抬手阻住依依话头道:“与你无关!”便径直下了高台,向天烨阁而去。 依依独自立于演剑台之上,默默良久,方才叹了口气,轻声道:“与我……无关么?”———————————————————————————————————————————————— 陵越一路向着天烨阁而去,远远闻听厅阁之中有人说话,似论及适才一战,便顿住步子凝神细听。 却是尚辛尚蕴兄弟二人。 “芙蕖师叔当真要好好管教赤芍,骄纵太过,今日居然敢对小师叔下此重手!若非师父及时出手,小师叔轻则重伤,重则性命难保!”凝丹长老尚蕴蹙眉道:“赤芍与白芷皆师从芙蕖师叔,却怎的相差这许多!” “赤芍虽骄纵,今日之事,却也无甚大错,面壁三月,却是罚得重了些。”尚辛叹息道。 “哥,你平日里也对赤芍骄纵颇有微词,今日何故为她说话!她险些伤了小师叔!”尚蕴瞪大眼睛诧异道。 “你傻啊!”尚辛鄙夷地看了尚蕴一眼:“若非心思纯良,便只有你这等头脑简单之人,才会以为今日全然是赤芍之过!” 尚蕴越发迷惑:“难道不是?” “我的傻弟弟!你中了小师叔的计了!”尚辛上前狠狠揉了揉尚蕴的头:“别忘了小师叔出自无情谷,且由师祖亲自教导!你看她出场便知,绝非凡俗之辈!” “那又如何?”尚蕴傻傻问道。 “你看她今日表现,收放自如,貌似受制于赤芍,实则稳占上风,全局尽在掌握。既如此不俗,赤芍动用灵力出剑,她自然可以动用灵力防御,断不致死伤!却因何置自己于如斯险境?”尚辛摇头不已,嘴角却勾起。 “呀!可不是!”尚蕴后知后觉,却又搔着头道:“难道小师叔只是习剑,不曾修仙,故而……” “啪”尚蕴额上已重重挨了尚辛一记爆栗。 “笨死算了!”尚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无情谷是天下修仙典范,况且小师叔本就是石妖,既已化形,怎会全无法术、灵力!” 尚蕴摸着额头委屈道:“哥!做甚么又打我?……那小师叔,又是何故?” “倒是小瞧了她!”尚辛摸着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故作沉思状:“女人之间的战争啊,真是可怕!” “嘎?”尚蕴再次陷入迷惑。 尚辛鄙夷的看一眼尚蕴道:“再明显不过,小师叔故意置自己于险境,为的就是逼师父出手英雄救美,造就点情分!赤芍因此受到重责,往日里受她骄纵之气的仇尽报了!且,芙蕖师叔因赤芍与师父争执,师父对芙蕖师叔律下不严甚为不满,生生离间了二人!一石三鸟,当真高明!” 尚蕴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说了‘二女争夫’么?”尚辛摇头道:“我早说过,这位新来的小师叔不简单!你看如何?这般心机,芙蕖师叔和赤芍岂是对手!只是师父,当局者迷……”———————————————————————————————————————————— 陵越闻听此言,如遭雷击,心中怒极,:“好个石妖!居然敢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心中愈发懊悔不该对芙蕖疾言厉色,踌躇片刻还是向着芙蕖居所而去。” “大师兄!”背后传来依依之语。 陵越转身,蹙眉看着依依自身后慢慢走近。 依依双手托着陵越佩剑霄河道:“多谢大师兄!” 陵越自依依手中取过霄河,看着剑鞘之上的裂痕,紧蹙眉头,抬眼看了依依一眼,仿佛看着一条毒蛇一般,心中厌恶已极,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依依亦听到尚辛尚蕴之语,又将陵越的厌恶尽数看再眼中,却恍若不知,转身自去了。 第33章 烈焰冰魄 . 灵与剑 第三十三章 烈焰冰魄 . 灵与剑 第一眼看见你,我便知晓,你会是那个让他心动的人……缘分总是这样……千年的守候……抵不住那不经意的一个对视…… 赤芍面壁三日便自思过崖放出,每每遇到依依,虽不再挑衅,却只是自鼻中冷笑一声,昂头去了。 陵越待依依本一如旁人,并无任何宽待,自会武之后,越发冷淡,偶尔照面,依依亦是恭恭敬敬福身行礼,陵越却如未见一般,径直过去,一句话也不多说,甚至看也不看。 依依每日晨起必定与天墉城众弟子一起在天烨阁之前修习剑课,夜晚与新弟子一同抄写经文。因着依依出自无情谷,入门即为掌教师妹,众弟子已不敢亲近,再加知晓依依乃是晶石之妖,甚是疏远。会武之后,天墉城渐渐传言依依“一石三鸟”之计,众弟子见到依依便愈发避之犹恐不及,难免多有讥讽之语。 依依渐渐竟有几分当年百里屠苏在天墉城的情形,倍受孤立,只是她惯了清冷、独处,且性子坚忍、恬淡,与世无争,并不理会。只有一桩,依依心中十分在意,便是日间跟随紫胤在紫玉洞中修习心法,总有熟悉之感,未免困惑。—————————————————————————————————————————————— 这一日,依依在紫胤闭五识之时,因着心中困惑,睁眼凝视紫胤,不由失了神。紫胤却突地睁开眼睛,二人陡然对视。 依依慌忙低下头。 紫胤见之心中轻叹,温和道:“近日闻听,日前会武,赤芍以灵力出剑,险些伤了你?”向着依依伸出一手:“因何如此衰弱,不能催动灵力?不致如此才是。” 依依略一迟疑,将手腕放进紫胤手中,心中又有几分疑惑。 紫胤细细体会片刻,蹙眉叹息道“魂魄元神受损,修为灵力几乎全然耗尽,何故如此狠绝!修为不足,只能依附外界至阴极寒之物而存……只得从头来过……切记万万不可妄动灵力修为,阴寒反噬非同寻常,轻则损毁人形,重则伤及魂魄。” “是!”依依低低应道。 紫胤沉思半晌,道:“今日不必修习法术,你闭五识、修气运吧。” 依依忙依言合了双目,闭了五识,潜心运气修行。 紫胤待依依闭了五识,催动灵力,双掌中渐渐凝出一个冰蓝色水球,鸽蛋大小,面上竟有水波流淌,波光粼粼,闪耀着水系极致灵力的光辉。 紫胤指尖轻弹,将水球送至依依眉心寸许之处,掌中化出一道白光,将水球如丝般送入依依眉心,丝丝缕缕直渗透进去,足足一个时辰,水球上冰蓝色的灵力辉蕴渐渐变淡。紫胤面色煞白,宛若伤重一般。耳中闻及依依呼吸之声渐渐浅快,知其运转气运已至尾声,就要醒来,紫胤方撤掌,将水球收回掌中,那水球突地消失不见。紫胤转身,面壁而坐。 “师尊?”依依睁开双目,只觉较前灵力增长,修为精进,心中本是欢喜,却又见紫胤转身面壁而坐,心中惶恐不安:“难道适才失神,又无礼与师尊对视,惹恼了师尊?” “便到这里,你去吧!午后,于后山修习剑术吧。”紫胤强提一口气道。 “是!”依依忙起身,却又福身行了一礼,躬身退出。 待依依退出洞外,紫胤呼吸陡然急促,身形一歪,险些倾倒,堪堪撑住身子,紫胤面上慢慢浮出些淡淡微笑:“幸好当年我曾有幸修习上九天水系心法,今日才能以自身修为、灵力相助一二。虽耗损自身修为,至少对得起你这一声‘师尊’!即便魂魄提前消散,至少我……尽了全力……能在魂魄消散之前,再为你做件事,我……很是欢喜……”——————————————————————————————————————————————————————— 午后,依依抱了双膝,坐在水潭边上,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发呆,身侧放着玄铁霄河。 “依依。” 依依闻言,抬头却是陵越,忙起身福身行礼“大师兄。” “今日师尊不能前来,命我前来教授你剑术。”陵越冷冷道:“不知你在无情谷剑术学到何种地步?” “何种地步?”依依沉思片刻,摇摇头:“我也不知。大哥说过,我元神魂魄受损,着实忘了许多事情。剑术……却也……自然……学过的。” “那便与我过两招,看看究竟需要从何学起吧。”陵越自旁折下一段枯枝:“拔剑!” 依依握住剑柄,却迟迟不拔剑,看着陵越手中枯枝,面有为难之色。 “怎么?你以为我手中枯枝不能与你比剑?”陵越看出依依所想,将枯枝直指依依面门,冷冷道:“剑本在心中,手中所执为何,并无不同。” 依依闻言,心中暗暗赞叹:“不愧为天墉城掌教,天下御剑第一人的弟子!果然不凡。想来即便只是枯枝在手,也不容小觑!”便将霄河出鞘,握在掌中道:“既如此,大师兄,得罪了!” 陵越略略点头。 依依便执剑而上,迎面直刺,陵越身形未动分毫,掌中枯枝在面前轻轻一挡,一声闷响,依依掌中霄河已被弹开,直震得整条手臂发麻,半晌抬不起来。 依依咬咬牙,勉力抬起手臂,执剑于身前连斩三下,三道剑气交叉,向着陵越刺下。 “三才剑!”陵越心中暗暗吃惊:“力道虽差……迅敏也不足……倒还勉强成形!”却是动也不动,微微抬手,枯枝直刺入三道剑气正中,在面前一连划出几个圈,三道剑气便被绞的飞散…… 面上疾风拂面,依依鼻尖之前半寸之地,停着枯枝之尖。 依依颇为懊恼:“怎的如此不济!”便垂下霄河,低头看着脚下不发一声。 “再来!”陵越蹙眉道:“拿出点真本事来!” 依依暗暗咬牙,心中却思量:“我灵力不足,修为不够,要力道、迅捷却是不够!不若以招式取胜!”思及此,便飞身跃起,凌空出剑。 刹那间,霄河横向斩向陵越,陵越举剑格挡之时,依依剑招已见变化,突地剑势骤快,自四面八方向着陵越刺来。依依却已身形凌空飞转,霄河兜头斩下。 陵越毫不理睬面前漫天的剑影,只是将手中枯枝轻轻一转,便将霄河幻出的剑影远远挡在外围。待霄河剑至头顶,随手举剑一点,枯枝恰点在依依霄河剑尖,霄河顿时脱手飞出,远远插在山岩之上,直没入半截剑身。 依依落地,呆呆看着霄河,面上几分黯然。 “这一招,起始倒像玄真剑中的一势,后续却又像极红玉的‘乱红飞暮’!”陵越看着依依,眼神探寻,心中默默思量:“所学与天墉城倒是一脉!不论三才剑、玄真剑还是‘乱红飞暮’,能学到此处,在剑术上必是下过苦功夫的!只是因何力道及迅捷如此不堪,竟似空有招式……灵力虽有几分,却纵横凌乱全失所控?……难道当日会武,便是因此,催动不得灵力?……若当真如此,‘一石三鸟’之说,便是……天大的冤枉……” 依依回身,见陵越看着自己,探寻不已,浑身不自在,便走上前去,握住霄河剑柄,欲将霄河自山岩中拔出,手中用力数次,霄河只是剑身晃了几晃。 “我来!”却是陵越走上前来,握住剑柄,轻轻一抽,霄河已然起出。陵越便将霄河倒转,将剑柄递与依依:“你……似有不妥,可否让我为你诊视?”说着,不容拒绝,已然握住依依手腕。 依依并未挣扎,只淡淡道:“多谢大师兄。” 陵越于歧黄之术也颇有涉猎,握住依依手腕稍作体会,便面色骤变,指下依依体内真气、灵力十分衰弱,且纷乱流窜,刚柔失度,毫无章法,倒似自外界强行灌注体内,未及炼化。 抬头看向依依,见依依面色沉静,只是垂头淡淡看着脚尖。 心中不由暗悔:“这月余……当真……难为了她……” “看你如今情形,心法修习是首要之务。剑术上,亦多有生疏,慢慢练起来吧。”陵越道,语气不再如往日生硬。 依依自陵越掌中接了霄河,垂头不语。 “来吧!”陵越走至空旷之处,将枯枝握于掌中:“你修习过上乘剑术,剑意虽快,剑招却迟钝。剑与气不相匹配,凌乱不堪,不能接续,不用说制敌,长久如此恐伤了自身內腑。如今,从头学起,便从调气控剑开始吧。” 依依闻言,抬头看着陵越,迟疑着未上前。 “师尊说过,我身为大师兄,对你也负有教导之责。职责所在,不必多想!”陵越转头起剑,不看依依,却不复素日冷漠。 依依慢慢走上前去,在陵越侧后,慢慢起剑…… 微风拂过,天墉城后山遍植的六月雪纷纷扬扬,卷起复又飘落,漫天雪雾花雨中,依依跟在陵越身后,一剑一剑,一招一招,亦步亦趋…… 第三十四章 烈焰冰魄 . 经世回眸 第35章 烈焰冰魄 . 慧蚀异动 第三十五章 烈焰冰魄 . 慧蚀异动 我在前方等了你好久好久,眼睁睁看着你,独自在路上很艰难的走......来世,可否牵我的手,无论艰难险阻......我与你同行...... —————————————————————————————————————————————————————— 陵越除了每三日教授依依半日剑术,几乎不再踏入后山半步,便是给紫胤请安也必在入夜之后,依依与新弟子们在藏经阁抄写经文之时。 芙蕖看出陵越刻意回避依依之意,初起心中暗暗欢喜,渐渐又有几分黯然。 这一日入夜,芙蕖辗转难眠,便在花厅之上静坐,指尖捻动一枝不知名的小花,不住出神:“大师兄刻意回避依依,显是顾念于我。可惜我终究根骨有限,不能陪他走到最后,若是……我一朝消散……一年之期若过……大师兄错失……依依……可还能遇到堪舆双修之人么?大师兄……难道真要千万年孤寂……” “芙蕖。” 芙蕖痴痴地看着指尖的花枝,动也未动。 陵越走近复唤道:“芙蕖?” 芙蕖惊觉,回身见是陵越,心中越发黯然,复转过身去,默默不语。 “在想什么?”陵越走至芙蕖身侧坐下:“也是睡不着么?” 芙蕖并不答话,只是摇摇头。 “还在为依依之事赌气?”陵越叹气道:“我已与你说过,不要相信什么‘一石三鸟’之说,依依绝非故意离间你我!她……着实衰弱,几乎全无灵力修为。” “我相信大师兄,也相信依依。”芙蕖却重重叹息一声。 “那又何故闷闷不乐?”陵越仔细看着芙蕖脸色:“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芙蕖却又摇摇头,闷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大师兄……你若对依依心动,便……应了婚事吧。” “芙蕖!”陵越蹙眉道:“何出此言?我何时对她心动!” 芙蕖黯然道:“大师兄近来,越发刻意远着依依,难道不是因着心动,才极力克制自己么?” “越发刻意……因着心动……极力克制?”陵越默默重复,却摇头苦笑道:“难道要我刻意与她亲近不成?” “若无心动……日后……大师兄也……刻意亲近吧!” “这又是什么话!”陵越蹙眉。 “我只怕……大师兄顾念于我,错失依依……日后……若我魂魄走到尽头……千万年清冷岁月,又由谁来陪伴大师兄?”芙蕖低声道,伤感不已。 “好端端地,怎的说这样话!”陵越叹气道:“便是不顾念与你,我与依依也无姻缘之份。她是晶石之妖,我心中却过不了这一关……” “大师兄……”远远一连串闷雷打断了芙蕖之语。 明明是暗夜,远处刺目的红光却突地照亮天际,大地骤然震动,四下隐隐摇晃,陵越赶忙扶住芙蕖。 一只闪耀着荧光的粉红色小巧鸟儿疾飞而来,停在陵越面前,口出紫胤之语:“陵越,速来祭坛见我!” 陵越心中有异,不敢逗留,忙忙舍了芙蕖,直奔祭坛而去。———————————————————————————————— 暗夜之中,紫胤立于祭台之上,晚风拂动,及腰银发摆动不休,犹如谪仙一般。 “师尊!”陵越唤道。 紫胤并未转身,只是遥望着远方红光笼罩之处,轻声叹息。 “师尊,可卜知因何有此异动么?东海之滨倒似血雾笼罩一般……”陵越站于紫胤侧后,也望向那处,蹙着眉头,心中甚是不安。 “唉!为师月前已察知天象有异,也觉察东海之滨异动连连,却心存侥幸,不料,竟已是这般情形!” “究竟何事,师尊?”陵越蹙眉道:“以陵越之见,似是不详之兆!” “还记得焚寂么?”紫胤回身看着陵越。 “龙渊七凶剑之一!”陵越点头道:“九百年前,正是焚寂造就了屠苏的悲剧,煞气折磨了屠苏一世,最终还夺去了屠苏性命!” 紫胤微微颔首,转身看向那处,沉吟良久方道:“东海之滨,‘慧蚀’就要出世了!” 陵越大惊:“‘慧蚀’?难道也是龙渊七凶剑之一么?” “不错!”紫胤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遗憾道:“为师曾到过‘慧蚀’封印之所,也曾以己修为为其加固封印,原以为‘慧蚀’会是七凶剑最后出世的一把,却不料谬以千里。” “慧蚀?如此正气浩荡之名,却怎的也是七凶剑之一!”陵越转头看向紫胤真人,心中惴惴:“既是如焚寂一般的凶剑,必是凶煞非常,不知是怎样情形?” “‘慧蚀’剑灵本是正气浩荡之人,其剑魄也是正气浩荡之精魄,自然当得起‘慧蚀’二字!”紫胤语气中竟难掩骄傲,看一眼陵越,却叹息道:“可惜铸造之时,恰是剑灵剑魄悲恨绝望至极之时,且如焚寂一般,慧蚀亦是禁锢了天地间万千怨煞魂魄。故而,其强大的力量如焚寂一般无二,亦是来自魂魄怨念。” “与焚寂煞气不同,慧蚀剑亦是极凶,只为收割性命。每每出剑,慧蚀必要嗜血,吸食魂魄。每出剑一次,嗜血之意便更强一分,每吸食魂魄,威力就更进一步!御剑之人会渐渐与慧蚀融为一体,渐渐成魔,杀戮无尽,最终,自己也必将死于慧蚀剑下。” “不知是谁,也如屠苏一般,被凶剑造就悲剧命运。”陵越心中颇为不忍。 “三界皆知七凶剑之强大力量,却不知将要为此付出何等代价!”紫胤叹息道:“只怕妖魔邪徒觊觎慧蚀力量,会强取慧蚀,为祸天下……也是毁天灭地的浩劫!” “如何是好?师尊可有计较?”陵越问道。 “许是慧蚀太过不详,守护慧蚀的女娲部族,早在千年前便因着天灾覆灭。当日为师见慧蚀并无破世之相,不宜擅动,故而只是以己修为增加了一重封印。为今之计,只能取回慧蚀,封印镇守于天墉城,一则可以天气清气压制其嗜血邪力,二则免其落于宵小之手,为祸世间。” “陵越愿往!”陵越忙单膝跪地,目光灼灼:“屠苏已成千古憾事,陵越不忍再有人重蹈覆辙。” “此去必有一场恶战,为师亲自前往,方能安心。”紫胤缓缓摇头。 “师尊为依依几乎耗尽修为,有弟子在,怎能让师尊涉险!且弟子身为天墉城掌教,怎能事事依赖师尊!此事攸关天墉城,让陵越亲往历练吧!”陵越忙拱手恳求道。 紫胤看着面前的陵越,宛若看见年轻时的自己,细细思量片刻,方道:“既如此,历练一番也好。此去艰险,不可勉强。若遇强敌,切记不可以命相搏,回转来再作计较!谨记你乃是天墉城掌教!” “弟子谨记!”陵越又是拱手行礼:“事不宜迟,弟子即刻下山!” 紫胤缓缓点头! “大师兄!我与你同去!”却是芙蕖随后而来,远远站在暗处,听得一字不落,眼见陵越亲去涉险,再难按捺。 “芙蕖!你怎可擅入祭坛!”陵越责怪道。 芙蕖不理,径直绕过陵越,向着紫胤道:“执剑长老,我与大师兄同去!长老适才说过,此去艰险,芙蕖愿与大师兄一同历练,也好做个照应。” 紫胤看向陵越,道:“不必如此相称,我已不再是天墉城执剑长老!只是陵越的师父罢了。你要如何,自与掌教相商便是。” “不可!芙蕖,我此去,城中尚有诸多事物,要你与尚辛尚蕴处置。我即刻便要下山,恰好与你在此交接。” “大师兄!”芙蕖撒娇道:“有尚辛尚蕴难道还不够?你总需掠阵之人吧。” “芙蕖!我下山是去做正事!你好好留在天墉城,莫要让我分心!”陵越却急急去了,未做片刻停留。 “大师兄!”芙蕖在背后急急唤道。 陵越并未回头 “师尊!我与大师兄同去!” 芙蕖回头,却见依依匆匆前来。 “不可!”紫胤摇头道:“你与芙蕖皆不可!实力如何,你二人心中自有计较!此去一战,必是性命相搏,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你二人与陵越非但不能有所助益,只怕还会成为拖累。芙蕖你于剑术上并不精通,法术上也临战经验不足。依依魂魄元神受损,灵力衰弱,更加不能对战。” 闻言,芙蕖低了头。 依依却突地转身,向着芙蕖,福下身去,却一反常态,面色严肃,语气强硬不容反驳:“请妙法长老回避!” 芙蕖吃了一惊,竟不由自主转身退去,待反映过来,已退下祭坛,心中薄怒,却又无法,只得咬牙去了。 待芙蕖去得远了,依依方向着紫胤道:“依依出自无情谷,自有自知之明,断不会莽撞儿戏!请师尊信我!” 紫胤闻言,深深看着依依,眸中隐隐骄傲。 “不瞒师尊,此事恐与依依有所牵涉!适才异动之时,依依心底有所感知,东海之滨异动之处似有召唤!依依颇有魂牵梦萦之感。依依前往,或许有意外收获!请师尊成全!”依依看定紫胤,坦言恳求道。 “她竟如此**!”紫胤闻言心中震动,却又沉吟不决。 “依依受命而来,无论如何,必尽全力护卫大师兄周全!请师尊成全!”依依福下身去,却直视紫胤,不闪不避,眸中闪亮。 “慧蚀不可落于妖魔宵小之手!然陵越乃是天墉城掌教,亦断不容有失!伱既如此一说,便去吧!无论结果如何,必要保得性命!”紫胤心知阻拦不住,也着实放心不下陵越一人前往,只得应了,心中暗叹:“既是夙缘,但愿果真能如你所言!” 第36章 烈焰冰魄 . 依路风云 第三十六章 烈焰冰魄 . 依路风云 始终都记得,曾经的承诺……合奏《有凤来兮》……真是人生少有的快事……为了这个承诺……我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不舍得放手……———————————————————————————————————————— 依依向着紫胤深深福下身去,低低停留了许久,定定地看着紫胤,心中难名的眷恋不舍。 “师尊,依依,去了。” 紫胤合了双目,轻叹一声,伸出一掌,掌心托着一柄短剑,犹如孩童习剑所用一般,却三尺之内便觉寒气逼人:“此剑名曰‘少微’,锋利非常,轻巧无双,从今日起,便是你的佩剑!” 依依忙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双手接了:“谢师尊!” 紫胤见依依双膝跪地,面上略有不忍之色:“从今往后,准你不再行跪拜之礼!”手掌轻托,一股无形力道已将依依扶起:“陵越御剑而行,千万里也不过一个时辰之间。你尚不能御剑而行,亦无力腾翔,幸而天墉城尚有善法神驹一匹,虽追赶陵越不及,半日也可到达。” 却见紫胤掌中蓝光一闪,一个波光粼粼的水球飞驰而出,幻化作一阵细雨,洒落在祭坛之下一匹石马之上,那石马顿时周身蓝光夺目,耳中听得一声嘶鸣,只见石马双蹄腾空,已然活了过来。 依依细看,见那善法神驹浑身雪白,甚是神骏,头顶生出尖尖一角,背上却生着一对巨大金色羽翼,紧贴身侧收拢。 依依走上前去,那善法神驹侧头看着依依,眼中竟颇多不屑。 “好啦,我知晓自己修为不足,灵力衰弱,实在不配骑你!只是,我急着追赶大师兄,迟了怕有变故!委屈你一回如何?”依依伸手摸着马鬃,柔声商量道。 “大师兄?是陵越么?”那神驹口出人言。 依依吃惊不小:“呀!你当真听得懂?还会说人话!还知道大师兄是陵越!” 善法神驹鄙夷地看了依依一眼,扭转头去不理不睬,显是对“会说人话”这几个字甚为不满。 紫胤走上前去,如依依一般伸手抚摸马鬃,道:“你二师兄昔年骑过一回,故而它知晓陵越。” “风云,正是陵越!送依依即刻前往,不得有误!”紫胤向着善法神驹正色道。 善法神驹“风云”一声嘶鸣,双蹄腾空,背后金色双翼迎风展开,足有三丈,甚是威风凛凛。 “依依,你切记,万万不可妄用灵力、修为,阴寒反噬非同小可。切记!切记!……万万莫要让为师担心!”紫胤看着依依,眸中隐有担忧。 “师尊放心!依依谨记!” 依依右掌在风云背上轻轻一按,借力跃上风云后背。 “呦!还算英姿飒爽嘛!”风云打了个响鼻,嘲笑道:“你可抓紧了!摔死我可不管!哼!”说罢,双翼一扇,已腾空而起,直上云端。正如其名,乘风踏云而去。 依依直觉耳中风声呼呼,刺骨冰冷的风刮得脸生疼,眼也几乎睁不开来。 “哟!小瞧了你啊!还没冻死!”风云嘲笑道。 “呦!还真是小瞧人啊!”依依学着风云嘲讽的语气道:“不说我是谁的弟子,谁的师妹!” 风云闻言竟闭了嘴,一言不发,只是踏着云朵,向前撒蹄狂奔。 依依甚觉风云有趣,忍不住问道:“你怎的不说话?” 风云自鼻中“哼”了一声,仍不理睬。 突然思及紫胤之语,好奇心顿起:“风云。师尊说二师兄曾骑过你一回,你也这般不理睬他?” “你怎能与他相比!”风云冷笑道:“可笑不自量!” 依依浅笑起来,嘴角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呦!你又肯说话啦!” 风云突地又闭了嘴,却猛地向下直扎下去,依依只觉心都要自喉中跳出。风云却猛地又向上直窜而起,依依的心突地又沉甸甸坠下去。待缓过气来,风云又复平稳奔驰。 依依心中暗笑:“赌气了呢!” “风云!我还没有见过二师兄,听人说,好像很神气的样子!给我讲讲呗!他是什么样的人?”依依以手捋着马鬃道。 风云又自鼻中哼了一声才道:“他么……是个很有趣的人!” “什么?”乍听此等评价,依依不敢置信。 “你伏低身,趴在我背上!笨石妖!”风云还道风声太大,依依听不真切,放缓些些步伐,愤愤道:“我说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师妹!” 依依:“……” 风云似陷入回忆,沉默片刻,才又道:“其实,那时他与你一般,也御不得剑,又不会腾翔之术,这点‘笨’……你二人倒是堪称师兄妹!” 依依:“……” “陵越没对你讲么?‘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风云语声悠远,颇有崇敬:“他剑术当真不凡!偏生又生的俊朗非常,谪仙一般的人物!” “‘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真是令人神往!不知能否有缘得见?” “呦!怎么听着这意思,还想和他过两招?” “不行么?”依依嘻嘻笑道:“他若败在我剑下,又怎么说?” “不可能!他怎么会败!昔年紫胤真人都阻止不了他,你个小丫头片子,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嘻嘻!瞧出来了!风云你,崇拜我二师兄!”依依笑道:“善法仙驹也会崇拜凡人么?我还当你当真打算‘高冷’呢!” 风云突地又闭了嘴。 “风云,别不说话啊!给我再讲讲二师兄呗!” 风云不理,只是撒蹄狂奔。 依依挠着风云的脖子道“给我再讲讲二师兄呗!给我再讲讲二师兄呗!” 风云受痒,扭扭脖子,恐吓道:“再挠我!把你丢下去!” 依依抱住风云脖子道:“好风云!把我丢下去,陵越大师兄可就大大不妙了!给我再讲讲二师兄呗!他凶不凶?” “凶到不凶!就是冷。性子么……沉默寡言,坚忍果敢!” “唉!一个凶,一个冷,我日子可难过了!”依依挠着风云脖子某处道。 “不错!舒服!就是这里,你再挠挠!”风云扭了两下脖子。 依依依言又挠了两下。 风云舒服的嘶鸣一声,才道:“那必是你不好!你那大师兄凌厉了些是真,但待人实诚,若对人好,必是掏心掏肺的好!你那二师兄是顶顶了不起的人物!外冷内热,重情重义,若是瞧谁对了眼,也是生死与共、性命相托!” “嘻嘻!还不承认你崇拜我二师兄!” “……他可是上古仙人托生!崇拜他又怎样!你若见了他,也会崇拜他!”风云又打了个响鼻,却嘿嘿笑起来:“我说错了!你若见过他,必定会爱上他!” “切!”依依直起身,在风云脖子上狠狠挠了两把。 “你别不信!我看着呢!” “你当我没见过人么?‘见过便必定会爱上他’!切!”依依翻了个白眼。 “呦!小石妖,你就嘴硬吧!有你哭的一天!” “好啦!石马哥哥!”依依拍了拍风云的脖子:“你快些吧!大师兄只怕早就到了!还神驹呢,迟太多可是很丢人的哦!” “……小石妖你……”风云气得咬牙,撒蹄狂奔,耳边风声呼啸不止。 过了许久,风云突地下降,渐渐落在地上,却是一条山谷,并无路径,遍地绿草如茵,开着不知名的各色野花,粗大的古树参天,溪水潺潺,似已久无人迹。 风云驮着依依沿着山谷慢慢走进:“当是此处,陵越气息沿谷深入。”风云步伐渐渐减缓:“小石妖,你可有觉出不妥么?” “石马哥哥,确有不妥!此处幽谧,灵气充沛,植物繁茂,却只些些再普通不过的花草树木,并无精灵妖魔,更奇怪,一路行来,半个活物未见!似乎生魂精魄皆不能存!”依依四下查看,难掩困惑。 “呦!小石妖,居然能如此灵敏!不愧是紫胤之徒啊!嗯嗯,貌似,堪配作他的师妹!”风云哼哼唧唧道。 再往前行,树木茂密,枝桠横生,阻碍去路,风云脚下略有迟缓。 “石马哥哥?” “小石妖!我不能前行了,陵越气息至此淡极,我几不能感知……”风云颇有几分愧疚:“前方嗜血煞气浓重,我不知该往何处去。” “那便到这里吧!”依依翻身下马,走至风云之前,向远处眺望。 “石马哥哥!多谢你!”依依回身,轻抚着风云马鬃。 风云侧了侧头,颇有点子不好意思:“那个……不用谢……我原也不欲驼你,看在你师尊份上而已……” “石马哥哥!多谢你送我,更多谢你今日和我说这些话!……我很寂寞,在天墉城也很寂寞……只有师尊和大师兄教授之时和我说几句话……再没有人理我……我都快不会说人话啦……”依依为风云梳理着鬃毛道。 “唉!这处倒是极像!…….你二师兄也是无人理睬,几乎不会说人话了!” 依依低头浅笑:“多谢你!” “其实……我也很寂寞……我到天墉城一千两百年,只有你和他和我说过话……”风云低着头,颇不好意思:“你若闷……也可以来找我说说话……虽然我不能回答,可我会用心听着……” “若能回返,我会记得!石马哥哥,请回吧!”依依微笑道,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此处不祥,不宜久留!” 依依转身抽出“少微”,劈斩枝桠藤蔓,向着山谷深处走去。 “唉!小石妖!你此行到底为何?”风云高高扬起头,看着依依:“能告诉我么?” “慧蚀有破世而出之象,大师兄前来迎剑!我,前来相助!”依依挥动“少微”,一路向前,并不回头。 风云呆呆看着依依渐渐消失在树木丛林之中,目露悲悯:“慧蚀?难道……小石妖……也如他一般,是御凶剑之人么?” 默默转身沿着来路退出山谷,风云频频回头:“小石妖……你可答应了我……闷的时候会来找我说话…..可要平安归来啊!” 第37章 烈焰冰魄 . 鏖鏊山 第三十七章 烈焰冰魄 . 鏖鏊山 那夜,你眼中的坚强,让我痛彻心扉……早知他负你如斯……我……绝不相让!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依依挥动“少微”一路向前,越是入得深,越发感觉前方,似有来自远古的声音在不断呼唤。心头隐隐作痛,感受到一种生离死别的绝望和痛不欲生,渐渐增强。 依依按住心口,心中愈发疑惑:“何故如此?我究竟忘却了什么?”心中的渴望越发强烈,沿着狭长的山谷不断前行,心底有什么想要喷薄而出。 渐渐走入谷底,一片阴翳,前行再无去路。除了进来的细长狭缝,四面环山,头顶是遮天蔽日的高大灌木,将阳光阻隔在外。 耳中似乎有剑之悲鸣声声,依依循声向前走去,面前是一方极大的山岩,寸草不生,似曾相识。 “鏖鏊山......”依依突地心中一动,冲口而出,却又微蹙娥眉摇摇头。 慢慢走近,山岩突地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向着一侧滑开,露出漆黑的洞口,只容一人侧身进出。 依依紧握少微,小心翼翼进到洞中,却是一条漆黑的甬道,洞中冰寒刺骨,鼻中是浓重刺鼻的潮湿陈旧气味,似许久未曾有空气流动,犹如身入古墓一般。依依闭目凝神,渐渐感受到有微弱气流以难以觉察的速度缓缓流动,乍然睁眼,依依眸中一道冰寒的蓝光闪过,双目褶褶犹如一对暗夜的星辰,却闪烁着妖异的光辉。 继续前行,穿过狭长的甬道,路途突地变宽,仍然漆黑一团,妖异的蓝眸扫过,地面上有些妖魔的死尸,似是相互偷袭所致。依依蹙眉,闭了双目,再睁眼眸中妖异的蓝光已然熄灭,放轻呼吸和脚步,小心翼翼贴着洞壁缓缓前行,越是向前,妖魔断肢残骸越发多,间杂一些人类尸体,其中不乏颇有修为之人,且死状血腥可怖,令人不忍直视。尚有一些似死去不久,远远便能感知尸身尚有余温。 依依心下不安:“大师兄!”只觉心跳骤疾,黑暗中“砰砰”之声清晰响亮。 前方突有劲风袭到,依依向侧后疾速跃起,凌空翻转,一道剑光贴着鼻尖横削而过,双足才落地,一道寒光已迎面斩来,依依忙举“少微”格挡。“铛”一声,火花四溅,隐隐映亮剑后两张脸孔。 “依依!” “大师兄!” 陵越一把揽住依依的纤腰高高跃起,几个腾挪,跃至洞壁之上,脚下一处凸起,勉强容二人立足。 陵越竖起一指在唇前,示意依依噤声,却并不出声。 依依忙屏住呼吸,压制心跳。两人如壁虎般紧贴在洞壁上,动也不动,亦不敢发出声响。 适才依依站立之处,已传来几声沉重的闷响并山岩碎裂之声,显是已遭重袭。依依不由惊出一头冷汗,若非陵越先行出手,认出自己,将自己极速带离,那细微的心跳之声便已送了自己性命! “果然险恶!须得全力应对!”依依暗暗警醒。 脚下细微声响四处游走,片刻后才渐渐前行,入洞中去了。 依依才欲松口气,却被陵越先行捂了口鼻。 又隔了一会儿,脚下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又有什么进到深处去。 渐渐声响去的远了,陵越松开依依口鼻。 依依看着陵越,却不敢呼吸,生怕还有什么狡猾的东西未曾离去。 “还不换气!你要憋死自己么?”陵越又好气又好笑。 依依这才忙忙大口喘了几次,发觉憋气久了,胸口闷痛不止。 “你怎敢擅自下山!天墉城的规矩还是没学会么!”陵越见依依缓过来,蹙眉斥责道。 “大师兄,我奉师尊之命前来相助!” 陵越不看依依,摇摇头,跃下去:“师尊怎会派你前来!速速离去!” “大师兄!当真是受师尊之命!”依依跃下,将少微托在陵越面前:“这是下山之前师尊给我的佩剑!” 陵越看着“少微”仍是将信将疑。 “我尚御不得剑,又不会腾翔之术,是师尊遣善法神驹‘风云’送我前来!” “此行凶险至极!师尊怎会派你前来!”陵越这才相信,却蹙了眉:“你小心跟在我身后,务必听命行事!不可擅动!” “是!大师兄!”依依忙福身行了礼。 陵越前行几步,后背贴在洞壁上,小心翼翼向前察看,又凝神细听片刻,方对依依道:“你已看到,颇有强敌!若有打斗,你只管顾好自己,不要多管闲事!除非我授意,不要离开我三尺之外!” 依依忙忙点头,上前跟在陵越身后,也是后背紧贴洞壁,小心翼翼步步向前。腕上一紧,竟是陵越怕与依依走散,朝后探出手来,不分由说攥住依依手腕。依依不由面上发热,心中漾起一丝异样,却也由着陵越。 “跟在我身后,放轻脚步和呼吸……不要胡思乱想……让心跳那般剧烈!” 依依不由红了脸,忙压下心中异样,调整呼吸和心跳。 时而俯身潜行,时而腾挪纵跃,时而屏气藏匿,时而急速飞掠,陵越带着依依一路深入,竟顺利躲开袭击。 前方隐隐传来隆隆的水声,有如万马奔腾。 陵越带着依依转过一道石壁,突地右掌疾挥,一道气流自掌心窜起,幻化作一道看不见的符咒,贴在那道石壁之后的山岩上,只见陵越嘴唇轻动,无声念出咒决,面前山岩突地渐渐变淡,正中凭空现出一个洞口来。 陵越牵着依依快步入内,依依回头,那山岩已渐渐恢复岩石模样,洞口全然不见,封闭来时之路。 “此处是昔年师尊加固封印之时所留,为的便是今日。”陵越寻了一处席地坐下:“你跟随师尊时日尚浅,且修为不足,故而难以察觉。” 依依方放下心来,不敢唐突上前,便远远在陵越对面坐下。 陵越盘膝而坐,置了一包干粮并一个牛皮水囊到依依面前地上:“之前可以投机取巧,再往后便只能是硬仗,你用些食水,闭五识好好调息休整半日吧!” 依依伸手取了水囊,小口小口饮下,一包干粮却是动也未动。 “出门在外,能有干粮已是不错,你还是将就用些的好!”陵越微微蹙眉,自用了两个面饼,喝了些水,便闭目调息吐纳,再不发一语。 依依饮尽一囊水,便盘膝坐在陵越对面,依言闭了五识,尽力调息炼化体内阴寒与灵力,只望对战之时能多得一份力量并胜算。 第38章 烈焰冰魄 . 大王虎甲 第三十八章 烈焰冰魄 . 大王虎甲 原来,有一种感情,居然是从厌弃开始……原来,有一种感情,居然是表现为厌弃……可惜……我懂得的太晚……————————————————————————————————————— 过了许久,依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重开五识,睁眼却不见陵越,只余了一包干粮并半囊水在地上。依依大吃一惊,忙忙起身四下寻找,洞中全无陵越身影,岩壁封闭的严丝合缝。 依依心下顿时难过非常:“大师兄,你怎能就这般丢下我!若你有不测,我便是失败,即便活着,又有何意义!”焦急万分,依依在岩壁上四下寻找机关,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耳中听得隆隆的水声中间夹着金刃之声,并落石、雷霆之音,心下越发焦躁,不由掌中真气凝聚,便欲强运灵力破开石壁,脑中猛地回想起紫胤下山前的叮嘱:“万万不可妄用灵力、修为,阴寒反噬非同小可……轻则损毁人形,重则伤及魂魄……”慢慢垂下手掌,闭目调息,心中暗道:“冷静!放松些!必有法可想!” 脑中渐渐澄明,依依舍了入口岩壁,慢慢沿着两侧岩壁,细细搜寻,直至洞底,岩壁上隐隐有些异样,依依闭了双目,再睁开,眸中又现出冰蓝色妖异的光辉,如月色般洒落在岩壁之上,却见洞底岩壁上现出渐渐显出一个不断缓缓变换的星盘,犹如暗夜星空。 依依细细看一会儿,心中默默计算,伸手在星盘之上,轻轻拨动几颗星辰,蓝光暴盛,渐渐熄灭,洞底岩壁已荡然无存,面前是一堵如水晶般透明的幻壁,透过幻壁,洞外一览无余。 外面是一个巨大到令人吃惊的空旷山洞,似将整座山掏空一般,一道巨大瀑布自洞顶岩台上飞流直下,冲入其下巨大水潭之中,激起翻滚的白色浪花,发出整耳欲聋的隆隆巨响。水潭边上岩石峥嵘,一块巨石上雕刻着繁杂纹路,似是“玄冰寒潭”几个上古文字,巨石之侧无数身影正在闪动激战。 依依一眼便看到陵越,心中又惊又痛。 陵越已被逼到水潭边上,被黑色的身影团团围住,陵越微弯身躯,手中的霄河直插在地上,支撑着身躯,嘴角一丝猩红触目惊心。 依依焦急万分,强压下心中焦躁,一面细细查看四壁,一面观察陵越战况。 陵越喘息片刻,稍稍直起身来,紧紧盯着层层环住自己身穿道袍的人群:“同是道门中人,何必如此!” “嗤”人群中有一蒙面蓝衣道人冷笑:“陵越掌教!你们天墉城九百年前就夺得焚寂,仗着剑术独步天下,在道门中独领**几百年了!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该到我家!怎么就见不得别人得把可与焚寂相抗衡的好剑!” “焚寂九百年前就已不在天墉城!”陵越摇头道:“天墉城今时今日的地位也非靠着焚寂得来!诸位道友,速速离开吧,此剑为凶剑,十分不祥,恐有不测!” “哼哼,既如此,陵越掌教又所为何来?”有人嘲笑道:“难道不是想将此剑据为己有?” “陵越只是想将凶剑迎回天墉城,以天地清气抑制其凶煞之气……” 陵越未及说完,人群已是一阵哄笑。 “啧啧,说得真是动听啊!”一中年道人,晃着手中的长剑冷笑道:“难怪天墉城独领**数百年啊!分明如咱们一般前来抢夺凶剑,却说得这般慷慨激昂!…….真当咱们是傻子不曾!” “各位道友!”陵越吼道:“之前斩杀的妖物不过是些修为浅薄的小妖精怪!也便罢了,此时还要自相残杀么?难道觉不到妖气暴涨么?若不齐心协力,只怕谁都走不出去!更不用说夺剑!” “大家别听他蛊惑!”那蒙面蓝衣道人在人群中高声道:“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等斩杀尽了妖魔,我们还有谁是他的对手?不过是借我们的手为他夺剑铺路!万万不可上了他的当!” 一时人群和应纷纷。 陵越心急如焚,眼见妖气越来越盛,越逼越近,人群却毫无退去之意,反而渐渐逼近。 “杀了他!”人群中有人高呼一声。 顿时数人暴起,群起而攻,陵越心中悲愤,只得举剑招架。 依依在石壁之后,咬牙不住。陵越念及道友之情,只是招架,不忍杀伤,连剑都未曾出鞘,那众道人却招招致命,直欲瞬间就取陵越性命! “大师兄!快快出剑!快快出剑!”依依急道,声音却被隔绝开来,半点穿不出去。 渐渐陵越频有险情,依依焦急万分,胸口气血奔涌,灵力涌动几不受控。———————————————————————————————————————————————— 几只黝黑利箭自众人背后破空而来,瞬间穿透几人,重重钉在岩壁之上。那几人瘫软挂在箭身上,已无生机。 众人大惊,再顾不得陵越,忙忙回身防御,只见几十只形体巨大人头蝎尾的黑色六足甲虫,生着一对镰刀状的上颚,内有大齿,身前挥舞着一对巨鳌,出现在众人背后;又有数只半人半蜈蚣的妖物在后在后驱使,每只妖物肋下生满眼睛,又有百手千足,都执了数把弓箭,剑身黝黑发出紫蓝色的光芒,显是淬了剧毒,适才破空而来的正是这箭;最后是一只马车大小金色的蝎子,后背却是墨黑,尾刺高高悬起在半空,闪耀着紫黑色泽,足有丈许之高。 众人皆是心头剧寒,不由暗悔,不该不听陵越之语,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只怕难如登天!众人不由步步后退。 陵越汗透衣衫,单膝跪地,正在抓紧调息。 “陵……陵越……贤侄……如今……如何是好?”那中年道人结结巴巴问道。 “陵越真人……我们错了……救救大家吧。” 一时人群中哀求声不住,浑然忘了适才还招招欲取陵越性命。 “我并不知这些妖物来路,亦无十全应对之法。如今之计,先莫要慌张,也切不可各自为阵!来时路上妖魔已尽除,大家向着来时之路且战且退,我在最后极力拖住这些妖物,为大家争得时间!”陵越心中轻叹,深潭一般的眸子却闪动坚毅的光芒:“各位道友,陵越尚有一小师妹困在此洞中,列位若有看见一个身着淡紫色纱裙的少女,相烦将她带出,只说受我师尊紫胤真人所托,莫要提及陵越之事!拜托!” 依依闻听陵越之语,便明白洞底紫胤所布星盘阵法陵越并未发觉,也全不知晓自己将情形全然看在眼中。心中隐隐酸楚:“大师兄,虽口口声声称我石妖,平日里颇多冷淡,生死关头却记挂于我,将生机留给我,隐瞒自己涉险……我怎能教你涉险?既已受命,怎能辱命!” 水瀑潭边已战作一团,那金蝎远远缩在洞底,并不理睬,只是看着飞瀑之下漆黑的水潭。 那些巨型甲虫性猛凶残,背甲坚硬如铁,刀剑不入;两只巨鳌无坚不摧,可将兵刃生生夹断;镰刀状的上颚内大齿锋利异常,挥舞起来如两把快刀,真可谓毫无破绽。不幸被其捕获者,皆被三口两口吞入腹中,鲜血沿着大齿淌了一地。 那几个半人蜈蚣正是“千眼魔君”,肋下生满眼睛,射出刺目金光,视之则双目剧痛,难以视物,百手千足,可同时拉满数张弓弩,亦可同时射出百枝毒箭,箭箭精准,都是见血封喉。 众人虽听从陵越指挥,协力一战,却是节节败退,死伤无算。 突有一只巨型甲虫,追逐那蒙面蓝衣道人到依依面前幻壁之处,张口射出一股黑水,那道人凌空一翻躲闪开来,风帽脱落,露出一头银发,高高束在头顶,拖在背后一条马尾,几近及腰。巨型甲虫口中黑水落空,却尽数喷在幻壁之上,嘶嘶冒出些黑色的烟雾,幻壁之外景象便扭曲变形,幻壁竟有软化之相。依依见之大喜:“若能多些,或许幻壁便可被破解!”那甲虫却又去得远了。 那中年道人被一巨型甲虫逼至水潭边上,眼见无路可逃,想起被生吞活嚼的同伴,便闭了眼纵身跳下漆黑的潭水中,虽不知潭水漆黑有何怪异,想来不会比落入巨型甲虫口腹更为可怖! 陵越远远看见,掌中幻出一道蓝光,将那道人生生扯回,一剑挥向甲虫意欲阻挡。不料那巨型甲虫一路追逐,直到水潭边,见那道人跃下,便探出半身入水,仍欲追击,遇到潭水,身形顿时僵硬,陵越一剑挥到,竟不能闪避,原本坚硬无摧的背甲遇到剑气,顿时碎裂,身体瘫倒地上,哗啦啦肢节断裂。余的甲虫皆是一怔,后退数步,似受到惊吓一般。 陵越吃了一惊,心下暗暗思量,跃至水潭边,以霄河挑起潭水细看,只觉阴寒之气直渗骨髓,握执霄河之手,筋骨关节顿时僵硬,外观无变,其实已如冻结一般。难怪那甲虫遇剑便碎裂。 陵越心生一计,将霄河**入潭水中,阴寒沿着剑身一路向上,攀上陵越手肘,陵越几乎就要忍不住撒手弃剑,念及身后众人安危,只得咬紧牙关生生忍受阴寒冻结之苦。 待那阴寒已到极致,几乎不能再控御霄河,陵越方才自潭水中拔剑,向着一只巨型甲虫砍去。那甲虫向来无敌,适才眼见同类死于陵越剑下,不由畏惧,露出本性来。陵越向前,那甲虫便自背甲之下伸出黝黑的翅膀飞起,待飞得一段,却又落在地上,陵越再追进,甲虫又飞行一段,却不远远飞离,总在陵越眼前。陵越灵光乍现:“蠢物!倒似大王虎甲!” 陵越刻意向着水潭将甲虫驱赶过去。那甲虫形大却蠢笨,见同伴死于陵越剑下,只道陵越厉害,又兼霄河阴寒,一味闪避,却不知潭水才是致命关键,竟步步向着潭水而去,前足才触及潭水,便僵硬在潭边,被陵越赶上,一剑斩杀。 众人、众妖皆不知缘故,直看得目瞪口呆。 一众道人心中暗暗叹服:“我等数人战一,死伤无算,陵越居然以一己之力斩尽这几十只妖物!这般修为、这般战力,难怪天墉城独领**数百年!实不负天下修仙正宗之名!”不由自主便诚心实意以陵越马首是瞻。 不过片刻,巨型甲虫已被陵越如法炮制,杀个干净。 “快快合在一处,且战且退!”陵越喝到。 众人再不敢有异,忙听从陵越指挥,合拢一处,沿着来路且战且退。 陵越在最后,一路护送,直至一众道人尽数退入来时岩洞通路之内。 “速速离去!”陵越厉声喝到,自己却立于洞口前,扯下腰间一截飘带缚在眼上,耳中分辨那利器破空之声,挥剑阻挡千眼魔君射出的毒箭,全无退去之意。 “陵越……贤侄……真人,你不同走么?” “陵越真人……妖物数目众多,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那金蝎尚未出手,不定有何杀招,你与我们一同离去吧!” “休要啰嗦!速速离去……若见到我小师妹……请务必带她离去……速速离去!”陵越头也不回,只是厉声高喝道。 众人皆知陵越欲以一己之力拖延众妖,为自己争得逃离的时间,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佩:“真人放心,若遇到令师妹,便是拼了性命,也定将她安然送返天墉城!” “多谢……” 数只千眼魔君突然同时发难,千万只毒箭向着陵越如骤雨般疾射而来。 陵越暴喝一声“万箭穿心!”身形一闪,顿时消失不见,霄河却幻化做千万支,迎着毒箭直去。支支剑影抵住枝枝毒箭,渐渐消减破空之势,相持于半空中。蓝光一闪,陵越已在千眼魔君身后,手执一柄寒光闪闪软剑。千眼魔君尚不及回头,只见剑光一闪,一弧紫蓝色的浩荡剑气划过,数只千眼魔君万只眼睛同时瞪大,斜斜倒地,悬在半空中的千万枝毒箭齐齐落地。剑影闪动,霄河重现,飞入陵越掌中。陵越将软剑插回腰间,原来竟是以腰带携为第二佩剑!扯下眼前飘带,陵越执了霄河,冷冷看着金蝎。 依依在幻壁之后已是看得痴了,却知陵越经此一战,修为、体力损耗颇剧,担心尤甚。 第39章 烈焰冰魄 . 玄冰寒潭 第三十九章 烈焰冰魄 . 玄冰寒潭 &lt;配乐:倩女幽魂(纯音乐)&gt;什么时候爱上你……究竟爱你什么……我无数次问自己……没有答案……但是……我却能确定……我是如此爱你……爱到不得不转身的时候……如此的痛心……痛到几乎就要死去……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呵呵!陵越大师兄!果然威武啊!”那蒙面蓝袍道人施施然自退去的石洞走出,慢慢扯下蒙面之巾,露出面孔。 “陵端!”陵越见之,着实吃了一惊。 “难为你还记得!”陵端冷笑,却扯下身上蓝色道袍,露出内里乌黑的蛟皮水靠,慢慢将满头银发收入帽中:“烦劳掌教抵挡金蝎神君!我好入潭取剑!多谢多谢!”说罢,纵身跃入水潭之中,瞬间不见了影踪。 那金蝎见有人入潭,直冲上前。 陵越无法,只得抵挡,却不能阻止陵端,心下焦急非常。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依依在幻壁之后焦急尤甚,发疯似的寻找机关消息,不及留神,脚下一绊,便扑倒在地。眼前却有幽光闪烁。陵越适才休息之处,水囊之下,一方胭脂盒大小的石盒闪耀着绿色的光芒显现出来。 依依忙攥在掌中,起身细细察看,却是一只施法设定了时辰的机关密盒,此时时辰已到,石盒方才显现出来。打开一看,盒中却是一只鸽蛋大小色泽墨绿的神兽,依依顿时鼻子一酸:“碌力!开山破石的碌力!难怪大师兄嘱托那些人带我走,原来他已为我留下破壁之法!大师兄……” “这必是与大师兄签下血契的灵兽!何况我也并不懂得如何驱使……姑且死马当活马医罢!”依依将碌力托于幻壁之前,道:“碌力碌力,你若有灵,助我一臂之力吧!” “轰隆”一声巨响,飞沙走石,幻壁已然洞开。 陵越与金蝎神君皆吃了一惊,齐齐后退数步,露出防备之色。 依依自碎裂的岩壁缓缓走出,直至陵越身侧,定定看着陵越道:“大师兄……好狠的心……便要如此丢下我一个人么?” 陵越不料依依从洞底破壁而出,未从原路退出,心知必是担忧于己,不忍自行离去,又喜又忧:“你怎的……未走?早知如此……该将时辰再设的久些……” “若再久些,即便不用战死,也忧心而死了!”依依垂了双眸,咬牙道。 陵越双目紧盯金蝎神君,闻言却是心中一软,口中便道:“你退后些,莫要伤了你!” “嘿嘿!你二人若再磨磨唧唧,剑可要被适才那小子取走了!”金蝎口出人言道。 陵越陡然惊醒:“罢了!拼了这条命先解决这毒蝎便是!” “大师兄!”依依上前扯住陵越衣袖,在耳边低语道:“不可硬拼,只要拖延时间便好!……莫要慌张,我下潭中去取剑!” 陵越慌忙侧身拉住依依,仍是紧盯着金蝎道:“不可!玄冰寒潭之水阴寒致极,前所未见!那些大王虎甲便是因此而死!你修为浅薄,连水靠也无,无异送死!” “大师兄尽管放心!我本阴寒水系,阴寒于我无伤,反倒有所助益!” “适才陵端已下潭中,他本是天墉城九百年前弃徒,恐对你不利!你亦无力与他抗衡!且待我尽力搏杀此妖,再入玄冰寒潭取剑便是!” “小子大言不惭!”那金蝎神君闻陵越之言,不由冷笑出声,突地冲上来,甚是迅捷! 陵越不敢大意,举剑上前一步,瞬间已对了三个回合,不分伯仲,突地一人一蝎分开,远远对峙。 “大师兄,陵端虽强,奈何极致阴寒对其阻碍,却与我有益,谁胜谁负尚未可知!我即刻下水,你拖延时间便是!万万保全自己!”言罢,依依纵身入水,漆黑的水面上激起一朵雪白的水花,人已如一支利剑一般直潜向深不可测的潭底。 “依依”陵越惊呼,心痛难言!欲追上前去,那金蝎已看准时机再次扑上来。陵越不敢大意,忙敛神应战,一时杀得难分难解。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依依渐渐沉入潭水深处,潭水漆黑,难以看清水下情形。 极致阴寒的潭水紧紧包裹住依依,竟有无比熟悉之感,依依只觉难以名状的安定之感,反倒全身放松下来。慢慢舒张开双臂,调控吐纳,自潭水中吸取阴寒之气,潭水中贴近依依的黑色阴寒之气逐渐被吸入依依体内,身周的潭水便澄清透亮起来。潭水围绕依依缓缓旋转,黑色的阴寒之气不断吸入依依体内,潭水越来越澄清,也不再复阴寒侵骨。 依依远远便见一身穿黑色紧身水靠的男子,手中抓着一个鱼鳔气囊,在水中换气。 “那便是‘陵端’么?看他水性一般,怎敢入此玄冰寒潭!”依依暗想,不敢靠的太近,远远在后尾随。 水潭极深,下潜足有近二十丈,潭水阴寒愈胜,脚下却仍是漆黑不见底。“陆上水潭怎会如此之深,不知水底通往哪里?”肺腑血脉渐渐扩张,依依忙闭了口鼻,舒张开浑身的毛孔,缓缓呼吸,控制着肺腑的血脉。却见陵端突地在水中奋力地挣扎几下,便不再挣扎,无力地向着漆黑的水底中央渐渐下沉。 依依大惊,忙脚下一蹬,双臂划动,如鱼儿一般滑过去,将陵端托住。 陵端已意识昏蒙。 “天墉城……弃徒……”依依略一犹豫,还是伸出一掌,掌中风球凝聚,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如气泡般青色风球,慢慢散大将依依和陵端包在其中,飘飘荡荡悬在潭水中。 依依将陵端安置平卧于风球之内,自己却自风球中脱出,滑动着双臂,如鱼儿一般向着深不见底的水潭底潜下,一路向下,一路将黑色的的阴寒之气尽数吸入体内。 水温渐渐回升,水色渐渐清透。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陵端自昏蒙中慢慢苏醒,感觉柔和的暖风轻轻拂过脸庞,仿佛在海滨小睡方醒。勉力转动头部,却看见一个淡紫色纤细的身影,向着潭底渐渐远去,薄纱裙摆在水中随着滑水的动作一鼓一鼓,如鱼儿一般,不,如水母一般,渐渐远去,离自己越来越远……刹那间有点不真切的感觉。挣扎起身,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青色的巨大气泡中,气泡壁居然是高速流转的气流。肺腑已不再有血脉即将爆裂之感,筋骨也不复冻结僵硬,陵端心中暗道“侥幸”,再不敢挣出下潜,只得盘膝坐在气泡中调息,由着气泡以慢的几乎感觉不出的速度渐渐上浮。 第40章 烈焰冰魄 . 慧蚀出世 第四十章 烈焰冰魄 . 慧蚀出世 什么时候爱上你……究竟爱你什么……我无数次问自己……没有答案……但是……我却能确定……我是如此爱你……爱到你转身离我而去的时候……如此的痛心……痛到几乎就要死去……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依依渐渐沉到潭底,足有百余丈。依依暗道:“侥幸!若非我是阴寒水系晶石,即便没有极致阴寒,这百余丈的水深也早已致命!幸好……不是大师兄……” 潭水黑色阴寒之气几乎已被吸尽,潭水澄清透亮,犹如一块巨大的空灵水晶。潭底一方剑形巨石倒插在地,锋利剑尖笔直指向苍天。水流围绕剑石缓缓转动,渐渐向着剑柄所在的一处水洞而去,不知流向哪里。剑石仍是不断释放黑色阴寒之气,不断融入水中,围绕剑石之水仍是漆黑。 “剑尖直指苍天!”依依蹙眉:“如此恨天?如此凶煞?难怪山谷中半个活物也无!连草精花妖也无!” 依依却觉剑石所释阴寒之气,十分受用,犹如自身所有一般,吸取顺畅,入体即融,不需炼化,一路潜下一路吸取,灵力竟有几分饱满之相,试着略略催动灵力修为,体内灵力随心涌动,十分服帖。 依依眸中冰蓝色光芒闪动,细细看那剑石,剑石之上隐隐现出紫蓝色星盘封印:“好险!只余了师尊的星盘封印!难怪破世之相尽现!” 那剑石受依依眸中冰蓝光芒扫过,顿时震动不休,将一潭水震得激荡不已,水面上早已波涛起伏,巨浪翻滚。 依依突地也觉心中激动非常,似一个经久未见的至亲之人相见在即!心中又是急切,又是迟疑,又是渴望,又是抗拒,说不出的纠结困惑。 “罢了!慧蚀必在剑石之内,先行取剑再说……拖延越久,大师兄越是危险……”依依自潭底高高跃起,双手紧握“少微”剑柄,高喊一声“破!”自上向下向着剑石劈下。 剑石遇到“少微”锋利的剑锋,应剑而裂,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时间潭底亦是砂石飞溅,搅乱一潭水。 乱石飞岩之中,依依定定看着剑石所在之处,剑石已然碎裂无存,一柄紫蓝色的古剑显现出来,剑尖直指向上,透过剑鞘,剑身上仍有赤红的嗜血杀意奔腾缭绕,竟是在无声地控诉苍天! 一股熟悉至极的极致阴寒之气冲面而来,依依惊呆在那里,低低自语道:“冰……冰魄?……冰魄!” 慧蚀剑身震动不休。 依依向着慧蚀痴痴伸出手去,剑身猛地一震,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依依震开,远远伏倒在潭底。 慧蚀却又在潭水中发出混沌的剑鸣声声,似在悲鸣哭泣。 依依便感知在慧蚀身上,除了‘冰魄’,另有一股力量存在,强大而邪恶,压制着冰魄,抗拒着自己。 依依起身,微合了双目,极力将阴寒之气吸尽,在体内循转几圈,突地睁开双目,掌中射出浓墨般极致的阴寒之气,将慧蚀紧紧包裹,与冰魄内外夹攻,以阴寒之气压制慧蚀那股邪恶的嗜血杀意。 渐渐慧蚀剑身之上赤红的嗜血杀意渐渐消弭。 依依缓缓撤去阴寒之气,面前的慧蚀锋芒收敛,静静立在荡漾的潭水中。 “慧蚀?冰魄?”走上前去,将慧蚀取在手中,依依细细看来:“是你,在召唤我么?” 身形一转,依依自潭底如离弦之箭一般升起。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陵越在水潭之边,记着依依之语,并不与金蝎神君硬拼,只是闪躲拖延。 “依依……”眼见潭水色变,翻滚不住,陵越心中惊惧非常,刹那间的分神,却不觉金蝎神君尾刺突地倒勾下来,恰刺入左肩皮肉,却又向上一挑,皮肉开裂,鲜血横流。陵越顿觉左肩疼痛难当,片刻却半边身子麻木,左臂再难以举起。 恰在此时,潭水一阵激烈翻滚,真如翻江倒海一般,金蝎神君和陵越皆是心头震动:“有人已取得凶剑!” 金蝎神君杀机顿起,舞动巨鳌、尾刺向着潭边直冲过去。 陵越暗道:“不知是依依还是陵端,不论是谁,都不能教金蝎伤害他们!”强忍伤痛,举剑挡住金蝎去路,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潭中突地冲起一道水剑,几达洞顶,待水剑落下,一个淡紫色身影飘落于潭边,手中执了一长一短双剑。 “依依!”陵越见依依平安回返,大大松了口气,又见依依一手握了“少微”,一手却握了一柄紫蓝色古剑,想来便是凶剑慧蚀,不由欢喜非常。 “依依!速速离去!”陵越喝到,横剑在前,紧盯着金蝎神君,眼前却渐渐模糊,景物朦胧晃动,心中暗道:“今日……虽死无憾!” 那金蝎神君怎容依依就此离去,见陵越拼死阻挡在前,十足十激怒,猛扑上前,双鳌向着陵越狠狠剪到,尾刺也向着陵越刺去。 依依见陵越身形晃动,肩袖血色浸染,便猜到必是被金蝎神君所伤,惊痛不已:“金蝎尾刺巨毒致命,大师兄这般情形,断然不能再战……”,慌忙飞身上前,挡在陵越之前,举双剑格挡。“铛”的一声,“少微”才挡住巨鳌一击,陵越已在身后软软倒下,依依回头看时,陵越已陷入昏迷。 手中一紧,“慧蚀”已被金蝎另一只巨鳌夹住,尾刺却向着陵越直刺过来。 依依未及多想,便松开手中慧蚀剑柄,抱住陵越就地一滚,堪堪躲开金蝎神君尾刺一击。 慧蚀却已落入金蝎之手。 依依看向怀中陵越,只见陵越气息微弱,面色苍白黯淡,唇色紫黑,神识模糊。看一眼金蝎神君鳌中“慧蚀,”咬咬牙,依依揽住陵越,翻滚入潭水之中,潭水突如喷泉一般喷涌而起。 “潭底水洞,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一个青色风球将陵越包裹在其中,依依在风球之外,推动风球向着潭底直沉下去:“大师兄,你不要睡,我们这就离开……”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金蝎神君追至潭边,已不见了依依和陵越踪影,便不欲再追,看着鳌中慧蚀,得意非常,不由幻化出人形,竟是一个身着金色劲装,外罩黑色背甲的瘦削男子,脸色阴沉晦暗。 “慧蚀!哈哈!”金蝎神君高举慧蚀:“此后,魔域当有我一分天下……” 金蝎神君只顾狂喜,却未曾注意,背后,一个青色的风球自潭水中无声无息的浮起,一个身穿黑色紧身水靠的男子,手中一柄利剑,自风球中,向着自己,狠狠掷出…… 第41章 烈焰冰魄 . 易水同行 第四十一章 烈焰冰魄 . 易水同行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古剑奇谭芳华若梦》更多支持! 不知是否有缘得见……那位师叔的绝世风姿……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你牺牲若此……至死不渝…… 依依推动风球,直沉入潭底,未有片刻犹豫,便又向着潭底水洞直沉下去,也不知又下潜了多远,水路突地不再向下,变成弯弯曲曲向前,依依推着风球继续沿着水道向前。突地水道之中,虚幻起来,四壁都朦胧,七色光索不断自眼前滑过,人宛若在风中,又似在雨中;一会儿宛若在空中,一会儿又似在浪中;片刻如被巨岩挤压,片刻又如被大力拉扯;突地犹如万蚁噬咬,突地又如利剑穿心…… “必是洞天水月精妙之处!短短一途或许已是千万里之外!不知那一端,却究竟是通往哪里!”依依心中暗暗思量:“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便是阎罗地界也只得一闯!”只是咬紧牙关,极力忍耐那时空扭曲之苦却力保风球不失。 陵越仍是昏沉沉,在风球内未受得丝毫苦楚,却也全然不知风球之外已是沧海桑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七彩光芒骤然消失不见,依依发现自己推动着风球再次潜在狭窄漆黑的水道中。继续向前,面前突地出现一堵岩壁,生生将水道截断。水流静默,宛若骤然停止一般,却不知从哪里逝去。 依依冰蓝色的双眸,在漆黑的水道中褶褶闪亮,细细搜寻,岩壁之底,隐隐透出一丝光亮,微弱的几乎看不见!依依大喜,忙收了风球,拼尽全力拖着陵越自那隙光亮之中疾速下沉,却有一股巨大的浮力骤然将两人向上托起,依依托着陵越随着水流浮力猛地向上浮起,眼前顿时明亮,果然已到洞外,两人浮浮沉沉漂在水面上。水流清澈、冰冷、静谧,不知流淌向哪里。 “大师兄!我们……终于……出来了……” 依依艰难的带着陵越游至岸边,将陵越自水中拖至岸边水浅之处,却已筋疲力尽,再难动弹,便瘫坐在浅水中暂作休息,一边喘息个不住,一边警惕地打量四下。 洞外俨然已不再是来时的山谷,却也是清气充沛之地。 洞外月正当空,如银盘般悬在头顶,如水般的月光倾泻而下,洒满山谷。整个山谷都映出柔和的微光,连草叶之上兜晕着淡淡的光辉,无数萤火虫四下飞舞,犹如暗夜起舞的星辰。 不敢久留,依依略略休息,便起身拼尽全力将陵越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偏偏陵越身形高大,依依头顶才到陵越胸口。陵越此刻靠在依依身上,不住向下溜。依依只得将陵越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双手却环抱着陵越腰身,半扶半拖着陵越向着山谷密林中走去。 “且慢……”一声微弱的男音在头顶沉沉地响起。 “大师兄!”依依闻声大喜,抬头便见陵越睁开眼睛,已自昏迷中悠悠醒来。 陵越强提一口气低低道:“须得封闭来路……只怕很快就会追来……”闭了闭眼,陵越勉力站直,推开依依,举起昏迷中尤紧握掌中的霄河,深深呼出一口气,突地挥剑向着水面之上的岩壁斩去,霄河发出一声龙吟般的剑鸣,蓝色的剑气奔腾而出,重重击在岩壁之上,顿时砂石飞溅,逼得依依睁不开眼,只听得山岩爆裂坍塌之声不绝于耳。 突地一个暖暖的身躯毫无预警的倒向自己,却是陵越耗尽最后一点气力,再度昏迷过去。依依惊骇不已,只得借住流水浮力,半扶半拖着陵越沿着水流逆流而上。 跌跌撞撞前行了许久,依依衣衫湿透,也不知是水是汗,体力透支,再难前行,只得将陵越自水流中拖出,平卧在水岸边上,暂作休息。 谷中清气凝聚,绿草如茵,各色花朵在月色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飞瀑层叠,潭水清幽,水路曲折,恍惚天墉城后山一般,美得如同幻境。不远处有一处宽不足尺的飞瀑,依依便起身,走至自飞瀑旁采摘了朵拳头大小莹白花朵,花瓣如玉,恰如玉盏,接了飞瀑之水,扶起陵越,靠进自己怀里,慢慢将花盏中的水喂进陵越口中。 清寒的水入腹,陵越剧烈地咳嗽数声,再度转醒,只是衰弱已极。定定看着面前浑身水湿发鬓散乱狼狈不堪的依依,陵越心中却颇觉安定:“幸好,你无恙……” “师兄,依依无能……”依依见陵越醒来,略略放心,闻听陵越之语,心中又是黯然又是酸楚,又是自责无比,低头哽咽道:“我……实在是……太弱了!” “莫要如此……自责!你做的很好……当真很好!”陵越气息微弱,却勾起嘴角,微笑道:“不愧为师尊的弟子!不愧为……我……陵越的小师妹!” 依依听陵越这般说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抬头,却看见陵越微笑,颊上微微露出酒窝。 “大师兄……这是承认……我是……师妹了么?”依依心中惊喜非常,竟恍了神。 “依依?小师妹?”陵越轻声唤道。 “嗯?”依依突地回神,却抓紧“少微”警惕的转身四下察看:“追来了么?在哪里?” “不必紧张!”陵越暗暗摇头:“此处只有清气凝聚,并无妖气……也无杀气!” 依依缓缓垂下手中短剑“少微”,松了一口气。 “且寻一处歇息之地吧……难为你……” 依依不由红了脸,并不好意思说自己力竭。 陵越已然以剑撑地,挣扎站起身来,却摇晃个不住,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依依慌忙上前紧紧扶住:“大师兄,去岩壁之下看看可好?” 陵越点头:“即便没有岩洞……也可以碌力……破开一处。” 依依扶了陵越慢慢走至岸上,向着岩壁走去。 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走至岩壁之下,月光之下,远远望见,前方岩壁上有一处漆黑阴影,四尺高低,似是一处洞口。 “不会是野兽、妖物洞穴吧?”依依暗道,脚下放缓,握持“少微”之手不由用力握紧剑柄。 “天然岩洞,并无......野兽……气息……”陵越似感知依依心中所想,出声言道,语声渐渐低沉下去,倾轧在依依身上的重量渐渐加重。 依依听陵越这样说,方才放心,扶着陵越慢慢走近,茂密的藤蔓掩映下果是一处天然岩洞。(我的小说《古剑奇谭芳华若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42章 烈焰冰魄 . 岩洞初心 第四十二章 烈焰冰魄 . 岩洞初心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古剑奇谭芳华若梦》更多支持! <配乐:同行(陈伟霆,有词)> 每每噩梦中惊醒……总忆起当年……传说羲皇派你监视商羊大人……幸好如此……方有半师之恩……雨华妹妹……若有一日飞仙……我定往雨师殿一会……犹望兑现当日承诺……遍饮灵泉之水……———————————————————————————————— 依依扶着陵越,慢慢进到洞中。 那洞并不算深大,一箭之地罢了,腹内倒还算宽阔,半间殿堂大小,四面石壁,缝中偶有几株杂草。又有顶上一处天然石缝,斑驳的透下月光来,倒也敞亮。便寻了一处干燥的所在,将陵越扶将过去,倚着石壁坐下。 就着月光,只见陵越脸色煞白,颊上泛出两处潮红,口唇却是墨黑,神识渐渐不清,忙伸手探了陵越额头,只觉滚烫灼手。不由心下大骇。忙将陵越轻轻翻转,只见背后衣衫已被黑血浸透,忙抽出短匕将衣衫尽数划开,一见之下,不由抽了一口冷气。 陵越被那金蝎神君尾刺击中,背后自是皮肉绽开,血肉模糊,却见伤处墨黑一片,腾腾冒出黑气来,显见妖毒不轻! 见洞底有方巨石连绵在地,平整干燥,足容一人卧于其上,依依忙安置陵越躺下。 眼见陵越已是生死一线,再顾不得临下山前,紫胤真人“不可妄用灵力”等语。就地盘腿坐下,催动自身真气。只见依依双手慢慢自身侧平展,宛若天鹏展翅,双手中指直掐掌心。一团紫蓝色的微茫慢慢自依依身上透出来,渐渐明亮,渐渐光远,最后,竟成了一簇紫蓝色的阴焰,不断的燃烧、跳跃。依依在阴焰中心,双手慢慢合拢,食指相合,指向自己眉心,眉心渐渐现处一个放射出夺目荧光的紫蓝色光点,光点中心雪亮刺目。依依指尖慢慢指向陵越。只见紫蓝色的阴焰沿着依依的指端跳跃前行,待到陵越眉心,便倏地直钻进去。陵越周身便也慢慢透出紫蓝色的微茫。陵、依二人恍若一体,慢慢被紫蓝色的阴焰包裹。 过了许久,陵越身上紫蓝色阴焰光芒大盛,依依身上的阴焰却渐渐淡了,终于消失不见。依依不支,扑倒在地,紫蓝色的阴焰这才尽数熄灭,依依眉心的紫蓝色光点渐渐转暗,只余细细紫蓝一点在眉心闪烁。 陵越脸色已复正常,不见那两团异样的潮红,气息也复平稳,唯有口唇仍是墨黑。依依却已是面色煞白,全无血色,额上涔涔冷汗也似凝结成一层薄冰,睫毛上竟有冰晶凝结。 见陵越好转,依依心下大定,不由晕厥过去。 过了许久,陵越悠悠转醒,只觉背后痛得厉害,竟似皮肉都在腐烂。挣扎欲起身,却见依依倒伏面前,面色煞白,神识全无。不由心惊,忙挣扎过去查看。待奋力扶起依依,只觉手中一片冰冷,直沁入骨髓,犹如死透了一般,半点体温全无。甚至,犹如,一具冻尸! “小师妹!依依!依依!”陵越急唤道。 依依半点声息全无。陵越不由大骇,伸出两指置于鼻下,却觉游丝般微细呼吸,这才放下心来。早忘了紫胤不可以灵力修为相助之语,便欲催动自身灵力法术,却是半点也使不出来,反而扯动背上伤口,痛得不由闷哼一声。 依依一时昏厥,心中却是对陵越伤势牵念不已,这一声入耳,便挣扎转醒。只是浑身冰冷彻骨,筋骨僵硬,半分也动弹不得。 陵越见依依睁开双目,方松了一口气。见她这般摸样,也不由心生怜悯,平日里排斥疏离之意不由又减了几分,轻声问道:“师妹,可还好么?可是伤到哪里?” “并没有……只是冷的紧……大约这山谷里有什么古怪……只怪我修为尚浅,不及师兄……抵御不得……却也无妨……歇歇便好……太阳出来……便无事了。” 陵越不疑有他。 陵越自紫胤收入门下,便是天墉城首座弟子,如今更兼做了掌教,事事甘为表率,对同门照拂有加。今见依依浑身轻颤不已,紧咬下唇,显见是勉力支撑,心下不由几分不忍。 依依慢慢合了双目,不再说话,竟似复又昏死过去。 陵越想起“受冻之人不可令其沉睡”之语,便唤道“师妹!师妹醒来!” 依依仍是闭了双眼,喃喃道:“师兄……我睡睡便好……若睡熟了……便能挨过……”, 陵越见此,心中焦躁,情急无法,只得将身上破烂衣衫解下,尽数裹在依依身上。却见依依蜷伏身体,竟有抽搐之态,只得又强挨伤痛挣扎起身,在洞外胡乱捡了些枯枝废藤,在洞中升起一簇火来。依依并不见十分好转,周身都腾起白色的冰雾,陵越坐在三尺之外,也觉寒气浸骨,一阵眩晕袭来,再也挨不住,沉沉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陵越自昏睡中醒来,恍惚中,只觉有人伏在自己身上,不由惊醒。才发现自己俯卧于巨石上,厚厚铺了一层枯叶,又覆了一件淡紫色外袍,正是依依所着。 “师兄,醒了么?可好些?” 陵越这才发现自己上身精赤,方才正是依依伏在自己背上,顿觉尴尬,颇有不快:“师妹!你在做什么!” 依依见陵越语气凌厉,只是紧咬下唇,半晌不语。 陵越才要翻身起来,却觉半边身子已是动弹不得。 依依忙扶住陵越道:“师兄不要动怒!师兄被那金蝎神君所伤,妖毒甚深。”慢慢将陵越复又安置好,方道:“可恨依依全然不懂医术……为今之计,只有将妖毒尽数逼出,待出得谷去,再做打算。” 陵越闻此,长叹道:“我已如此,怎能逼出妖毒……我死不足惜,只可惜,连累师妹你。却如何向师尊交代!” “师兄莫说这丧气话!我必不会令师兄身死……是我无能…….连累师兄…….”依依渐言渐低。片刻,咬牙道:“师兄,依依无意冒犯,望师兄恕罪。”便又伏在陵越后背,竟是以口为器,为陵越吸吮伤口妖毒。 陵越大惊,欲要阻止,又不知如何出口,只能道:“不可!” 依依却是不理,也不顾伤口腐肉发出刺鼻恶臭,只是一口一口,将那黑血吸出,吐于地上。 陵越渐渐只觉柔软温暖的嘴唇触及后背,竟不似依依平日里冷冰冰。再后来,竟觉酥麻麻直痒到心底。陵越幼年上山修行,虽已千年,但仍是二十五、六模样,血气方刚,又从未与女子如此亲密亲近,今日这般,便觉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异样**奔腾在体内,压也压不住,不由双手紧握成拳,渐渐呼吸急促,双颊涨红,胸口起伏,神思飘忽。 待黑血吸尽,血色渐渐转作鲜红,依依便取了短匕在手,将那伤口腐肉一一挑去。陵越受痛,闷哼一声,清醒过来。 “刺啦”一声,却是依依将里衣裙摆撕将下来,复又扶起陵越,细细将伤口包扎了。 陵越看依依面孔近在眼前,专注温柔,不由又看得入神。 依依裹好伤口,一抬头,才惊觉,自己与陵越靠得这般近,几乎不曾碰在一起,陵越鼻息直喷在自己耳际,又见陵越直直望着自己,眼中竟有些看不懂的东西。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低了头,呆呆坐在那里。(我的小说《古剑奇谭芳华若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43章 烈焰冰魄 . 何生何死 第四十三章 烈焰冰魄 . 何生何死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古剑奇谭芳华若梦》更多支持! 时常回想,当日,自已因何暴怒若此……直到今日……我终于明白……原来……我比自已以为的……更在乎你……原来……我比自已以为的……更爱你……——————————————————————————————————— “好一对狗男女!” 陵越、依依闻声惊起,却见陵端自洞口慢慢踱进来:“光天化日,孤男寡女,衣衫不整,莫不是在行那苟且之事么?” 陵越怒道:“住口!你怎可如此坏人清白!” “哈哈,坏人清白?陵越大师兄,你在说自己么?”陵端嗤笑道。 陵越见己精赤上身,不由暗悔。突觉身上一暖,一件淡紫色外袍直披在自己肩上,却是依依外袍。 “陵端师兄!......我虽入门晚,你也被逐出天墉城已久……我也要尊你一声师兄。……不可败坏大师兄声名!大师兄乃天墉城现任掌教,光明磊落!”依依道。 “光明磊落么?我方才只见郎情妾意!难道你二人已有婚配?婚约也罢?可有么?没有吧!我倒要问问陵越掌教,你二人这般模样,若说你光明磊落,难不成是她**奔无耻,勾引与你!”陵端直指依依,语气凌厉! “住口!”陵越喝道:“陵端!我以为你已然改过,不料却这般变本加厉!如此羞辱同门!依依清白女子,怎容你肆意诋毁!真乃败类!” “呵呵!我是败类!你是好人?你道貌岸然,满口修仙,耽误了芙蕖终生,今日却在这里与人苟且!若说毁人清白!难道她的清白是毁在我手里么!”陵端吼道:“既如此,我便毁她清白!让你也尝尝,心爱之人,被人夺走的滋味!”说罢,身形一闪,直扑依依而来。 陵越大惊,忙出手阻拦,却是伤口崩裂,气血翻涌,“扑通”跪倒在地,苦苦挣扎,却难起身。 依依与陵端战在一处,只觉衣衫翩飞。 陵端突地舍下依依,当头一爪就要往陵越头顶击下,依依忙飞身上前阻挡。陵端却突然转身,一掌击在依依胸口,“嘭”的一声,依依直撞在石壁上,陵端左手便已握住依依右手腕,右手却已扼住咽喉。只听咔咔之声,竟是将依依右手腕骨生生捏断。电光火石间,依依见“慧蚀”正缚在陵端背上,便顾不得咽喉被扼,腕骨碎裂,挣扎出手,左手便自陵端背后抽出“慧蚀”,向着陵端颈上便是一抹。陵端撤手后退,却呵呵冷笑,突地又欺身上前,却已在依依面前,左手便又扼住依依咽喉,右手掌刀重重切在依依左腕上,依依左腕骨齐齐断裂,手中出鞘的“慧蚀”直坠下去,“嗤”的一声半截剑身没入石中。 “呵呵!有趣!”陵端说话间,便贴近依依,口鼻慢慢凑向颈窝:“好一股冷香!真正冰雕玉塑的美人儿!” 依依闭目,牙关紧咬,却是一声不吭。 “依依!”陵越睚眦尽裂,直欲将陵端撕个粉碎! “切!谁稀罕!我陵端不是什么采花**贼!我心中只有芙蕖师妹!”陵端却又丢下依依,转身向着陵越一步一步走来,道:“陵越掌教!我确是不能放过你!有你一日,芙蕖便不会正眼看我!……放心,看在九百年前的同门情谊,我自会给你个痛快!” 依依所受胸口一掌,却是不轻,此时瘫软在地上,喘息不均,见陵越危机,自己双手尽废,已是无力施救,不由悲呼出声“大师兄……”已是哽咽难语。 陵端冷笑道:“舍不得他死么?”复又转身向着依依道:“今日你若从了我,便饶他一死,如何?” 依依面上已是全然绝望之色,闻言,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道:“你若放过大师兄,你要如何……便……如何……” “当真么?我是最不喜欢用强的……总要你情我愿才好!当日陵越夺我芙蕖师妹,又令师妹孤寂千年!今日你便代他偿还吧!”陵端咔咔咬牙,突又怪笑:“只是,一夕露水而已,你也甘愿么?” 依依脸色灰败,道:“自然。” 陵越心中痛极,连呼:“不可!师妹不可!”又向陵端道:“你要杀便杀!不要为难依依!冤有头债有主!依依何辜!”拼尽全力,扑上去,死死抱住陵端双腿,向依依喝到:“师妹快跑!不要管我!快跑!” 依依面上浮上一丝惨淡笑容,似在自语:“不要管?何能不管!”却是动也不动:“陵端,你要如何便如何罢。” 陵端狞笑,一脚踢开陵越,慢慢向依依走过去:“呵呵,我素来修炼采阴补阳之法,倒是一味好药!只可惜,天亮之时,这般美人便成了药渣——死尸一具!未免令人唏嘘!”。 陵越受此一脚,直撞在石壁上,伤上加伤,再难动弹半分,又闻此言,眼见陵端慢慢逼近依依,只觉心都似裂开一般,痛的无以复加,恨不得与陵端即刻同归于尽。 陵端欺近依依,慢慢蹲下身,以手指轻佻的勾起依依下巴,细细端详一番,轻声叹道:“真是好姑娘!陵越到底有什么好,竟让你和……芙蕖……如此相待?”作势便向依依唇上亲去。 依依却是直视陵端,低低道:“师兄!只要放过陵越,今日之事,我无怨无悔!望你勿要违背承诺!” 陵端听依依此时尚唤己“师兄”,不由一怔。只听陵越在背后悲号道:“陵端!依依也是你师妹!你如何能够!……你杀了我吧!” 陵端恍惚看见阴寒潭水中渐渐远去的淡紫色身影…… 突地起身,陵端舍了依依,提了陵越的霄河,便向陵越走去,在陵越面前丈许站定,慢慢举剑,指向陵越咽喉,道:“你究竟有什么好?芙蕖喜欢你!依依这样女子,情愿这般也要救你!分明是个冷心冷面无情之人!你究竟有什么好?”眼见一剑就要刺下。 落日的余晖却突然由树后透出来,撒一抹光彩在“慧蚀”之上,流光溢彩。“慧蚀”犹如活了一般,铮铮作鸣,剑身颤抖不已,又有一股嗜血的杀意澎湃而出,似是感受到杀气的召唤一般。 依依心念一动。挣扎匍匐过去,将破碎的手腕在“慧蚀”刃上便是一抹,顿时鲜血涌出,却不见半滴洒落,那“慧蚀”的剑刃犹如**已久,瞬间将溢出的血吸食的干干静静,却又紧紧吸附在依依腕上!依依面孔便渐渐泛白,眉心腾腾地现出一团紫蓝色阴焰,熊熊燃烧,“慧蚀”渐渐寒光闪闪,杀气涌动。 依依大喝一声:“冰魄!” 只见“慧蚀”“铮”的一声拔地而起,凭空悬在那里。 依依冰蓝色的双目冰冷,瞳仁中紫蓝色的阴焰在燃烧,直盯着陵端,满面嗜血之意,低低道:“杀了他!” “慧蚀”犹如有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一般,直指陵端,慢慢祭出杀招!一时间,漫天剑影重重,将陵端困在中央。 陵端大骇,提了陵越的剑,慌忙招架,渐渐步履不稳,招式凌乱。 陵越在旁,心中稍定。见依依眉心竟有一团燃烧的紫蓝色火焰图腾,满目杀气,一眼不眨,死死盯着陵端,那“慧蚀”剑,便剑剑向着陵端斩下。心中不由疑惑“依依修为浅薄,怎能以意念御剑?‘慧蚀’上古凶剑,何以受依依所控?适才依依口中所喝‘冰魄’却又是何意?”只觉渐渐看不明了,依依已然成谜。 这里陵端却已受了数剑,衣衫破裂,血色浸染,手中所持陵越之剑也断了一半,眼见不支,顷刻就要毙命于“慧蚀”剑下。陵越终究念及同门情谊,不忍陵端毙命眼前,出声道:“剑下留人!依依,且放他去吧。” 依依只得收了神思杀意,“慧蚀”略略止住。陵端连滚带爬,抢出洞外,不甘就去,狠狠道:“陵越,你我若有再见,不死不休!” 依依意念一动,“慧蚀”便追出洞外。陵端忙狼狈逃去。 只听依依喝到“冰魄!封守!” 那“慧蚀”闻言,似有灵性,折回洞口,直插入地,自剑柄射出几束冰蓝色的光芒,形成结界,将洞口封印。 “师兄何以放他离去?”依依垂目,轻声问道,眉心紫蓝色的阴焰忽明忽暗。 “终究同门一场,不忍他命丧我等之手。陵端其实并非无药可救……他终究并未……侵犯……于你……”陵越艰难说到。 “唉!”依依叹道:“师兄之言,我必当听从。只恐,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眉心紫蓝色的阴焰渐渐缩小渐渐熄灭,凝成细细一点紫蓝。(小说《古剑奇谭芳华若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44章 烈焰冰魄 . 鸳盟初许 第四十四章 烈焰冰魄 . 鸳盟初许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古剑奇谭芳华若梦》更多支持! 当日,一时暴怒……消融了寒冰……斩断了你我情缘……每每想起……痛彻心腑……——————————————————————————————————— 说话间,夜色渐浓。 依依渐见衰弱,眉心紫蓝色光点却似要复活了一般,在明明暗暗的闪烁。依依挣扎道:“师兄!你快些歇息吧!你身上伤势甚重,妖毒也未尽除……夜里若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只作不知,万万不可插手。” “难道还有什么妖物、危机?”陵越惊问,看着依依眉心不住思量。 “不……”依依说话间,勉力欺身上前,手肘直向陵越胸口几处要穴撞去,意欲点了陵越昏睡穴。可惜终究衰弱已极,不能得手。陵越稍稍动作,便阻住依依。只觉依依已见冰冷,正如昨夜,筋骨冻结僵硬,慢慢倒下。 陵越忙扶住依依,横抱起来,放于巨石之上。眼见洞口封印,再难捡拾柴火,以火御寒已是无望,再看依依,已冻作冰雕一般,眉目之间,苦痛异常。思虑片刻,只得扶着依依,在耳边道“师妹!得罪!情非得已!”便径解了那淡紫色衣衫,裹在依依身上,又将依依自背后紧紧环于怀中,用自己**胸膛的热度,慢慢温暖那具冰冷彻骨的身体。 依依犹如万年不化的冰雕,任凭陵越紧紧搂在怀中,却是没有半点回暖。直冻的陵越面色青白,浑身战战,筋骨僵硬。 依依知晓这彻骨阴寒,绝难承受,一般人活活冻死也不足为奇。便开口劝道:“师兄好意,依依心领……只是……万万不可!此阴寒之气非同寻常……轻则伤人……阳气心脉……重则取人性命!……师兄快快放手吧。” 陵越只觉周身血脉渐渐停滞,似乎要全然冻结一般,全身上下,筋骨脉络无不抽搐收缩,几欲寸寸碎裂,寒痛之感,直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犹胜阴寒潭水!全身渐渐动弹不得,偏又神识清醒异常,让人生生受着!可比世间炼狱!心中暗道:“我这般男子,如此修为,尚且经受不住,依依,弱质纤纤,岂非要活活冻死!只怕求死也不能够!不知何故,竟要受此等苦楚?!”便一语不发,只是搂紧怀中人儿。 依依不忍,佯怒道:“师兄!我乃清白女儿!你如此行事……教我如何自处……” 陵越闻言,念及自己素来修仙,不惜蹉跎芙蕖,不由迟疑,略松了依依。突又念及适才依依舍命相救,不惜一己清白,眼前依依遭此世间罕有苦痛,怎能放任其自受?迟疑片刻复又抱紧。 依依便滚下泪来,落地结成冰珠,睫毛上冰晶闪闪。 陵越看在眼里,心中突地一痛,又思及依依为己吸吮妖毒之时,自己心底那丝异样,不由神思恍惚,道:“令兄送你拜在师尊门下时,曾与师尊约定……将你发嫁……与师尊座下弟子……我娶你便是。” 依依素知陵越一心继承紫胤衣钵,修行飞仙,不欲儿女情长婚配姻缘,以致蹉跎了芙蕖近千年岁月!惊闻此言,脑中一片空白,再说不出片语只言。 陵越一言既出,心中也是千般滋味。 二人悄悄无声,陵越只动也不动,紧紧环抱着依依……——————————————————————————————————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蒙蒙微亮,陵越渐觉浑身冰冷似有减缓、消逝。再看依依,气息平稳,不知何时,已靠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眉心的紫蓝光点已是全然消失不见。陵越细细看着怀中少女熟睡的侧颜,只觉温柔沉静,并不似平日那般冷漠淡然,虽不是那等或如红玉般艳丽性感,或如风晴雪般明媚清秀,或如芙蕖般灵动可爱,却是自有一番可亲之处。似是被陵越鼻息吹动微痒,依依略略扭动,便斜斜倒在陵越臂弯里。陵越渐渐手臂麻木,却是不忍稍动,只怕惊醒。 陵越见依依睫毛微微抖动,恰似一排小帘子一般,不知怎的,心中渐渐生出一丝莫名的情愫,冰冷坚硬的心不知不觉中,崩塌一角,心思涌动,竟是想起陵端作势向依依唇上亲去,背上又似有温暖柔软的嘴唇轻触,不由抬手,轻轻摩挲依依嘴唇。只觉怀中少女,美若天仙,不知不觉,竟俯身下去,在依依唇上轻轻一吻。突然惊觉面前一双冰蓝色的眸子,亮晶晶看着自己,原是依依被这蜻蜓点水般一吻惊醒。陵越大囧,忙松了手,不顾依依倒在地上,匆匆便向洞外逃去,浑然不觉自己竟直穿透“慧蚀”封印。 陵越突觉对不起师尊、又突觉对不起芙蕖、又突觉对不起依依,只觉天塌地陷,在谷中不辨方向,只一味逃窜,犹如猛兽在后追赶。不觉到了一潭碧水边上,也不管深浅,一纵而入。冰寒的潭水裹住陵越,渐渐冷静下来,头脑清明。陵越方自潭水中慢慢站起身来,慢慢攀上岸去,寻了一处石块坐下,盘腿静息打坐。任由山风吹干衣衫。 直至暮色缓降,陵越才惊觉,慢慢沿着来路走回洞中,沿途只见山谷中,鸟语花香,绿树叠嶂,清泉汩汩,却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清幽所在。 待到洞口,才疑惑自己如何穿透“慧蚀”封印。入的洞来,依依正坐在石上,缝补一件衣衫——正是自己那件破烂外袍。只见依依动作迟缓笨拙,每每稍动,便冷汗涔涔,闷哼连连。 陵越想起依依双手尽废,却以伤残之手,为己缝补衣衫,自己却不顾而去,心中不由一痛。慢慢走近,依依抬头,对着陵越微微一笑,道:“大师兄沐浴去了?去了这许久!再等片刻,便补好了。我摘了野果子,大师兄先将就用些吧,我试过,无毒的。” 陵越闻言,不由鼻子一酸,心中暗道:“依依双手伤成这般,却还要为我劳苦!”不由握了依依双手,依依闷哼一声,却又强颜道:“陵端师兄并未下重手,还能动,只是痛些。”陵越细细摸来,左手腕骨已是尽断,右手也是几处骨裂,依依不过以手臂强撑,尽力施为。陵越便觉心如刀绞。 “莫要乱动了,我帮你接好,我们便出洞去,尽快回天墉城,久了,只怕难好!” 依依将针线收进荷包,笑道:“如此甚好……一点活计,竟做了一天!难怪兄长说我并非宜家宜室!”。 陵越深深看了依依一眼,转身出洞,寻了一掌宽的树干,以断剑削作合用的板材。这才握住依依手腕,道:“师妹,忍着些。”手上便是用力,咔嚓几声,将断骨复位,用木板夹紧,又取了几条衣衫上的布条捆扎紧了。依依却是半声不出。只待陵越处理好了,方出声赞道:“大师兄,真是好手段!” “一百日内,不可用手,细微琐事更是不可!今日之事,是万万不能的了。明白么?”陵越叮嘱道。 “大师兄在侧,我万事无忧!自当遵从!”依依微笑道。 陵越方放下心来。又觉心中柔软,道“可痛的紧么?” “略痛些罢了,大师兄不必在意。”依依微笑答道。 陵越这才发现,依依里衣左臂半截衣袖不见踪影,不由心中一动,忙拿起缝补好的衣衫,果见是补在自己衣衫后背之处,只是针脚粗大,歪歪扭扭,近看实在不堪,远远倒也……勉强。 “这又何必!衣衫便是破烂些也无妨。”陵越叹道,生出几分心痛:“你伤了双手,怎可这般不爱惜自己!” 依依正色道:“师兄此言差矣!师兄乃天墉城现任掌教,不说外人,便是门下弟子看到,衣衫破烂也断然不可!岂不有损师兄声名!” “话虽如此,只是撕烂你的衣衫,终究不妥。你是女孩儿家,被弟子们看到……” “无妨的。师兄在前,弟子们看见师兄回山,必然欣喜,我远远跟在师兄身后,再无人注意。何况,我的外袍尚好!”依依道。 陵越默默低头,心中便有决断。———————————————————————————————————————————— 陵越用了些野果子,果觉清甜爽口,精神大振。 又试着运了运气,只觉神气清爽异常,唯有后背刺痛难忍。 “师兄,你觉得如何?可是背上伤痛么?” “有些刺痛,却也无妨。只是奇怪,今日出去打坐运气,便觉有股冰寒清爽之气在体内流转,倒是助我修为精进了!所以伤也好得快些。” “师兄仁义,为我御寒。想是受了冰寒,脉气不通,经络阻滞,乍一运气,阻滞宣通,便觉松快。” “既如此,‘慧蚀’已然在手,我们即刻回转天墉城如何?也好早向师尊复命!”陵越起身取“慧蚀”在手,缚在背上,道:“以免你今夜再受苦寒!” 依依微笑道:“霄河已断裂,师兄想要御剑而行,怕是不能了。腾翔之术,依依修为尚浅,却也是不能的。不若大师兄先行一步回城,我在后慢慢回返。” 陵越定定看着依依,上前一步,突地横抱起依依,道:“我带你腾翔!”———————————————————————————————————————————————————————— 云里雾里,陵越横抱依依若飞鸟般腾在空中。 “昨夜所说之事,我必当践行!待见到师尊,即刻禀明,不日即当迎娶与你!你且放宽心。”陵越在依依耳边轻声说道。 依依不由抱紧陵越脖颈,二人脖颈相贴,亲密无间。半晌,只听的依依说到“我并没有什么不放心。” 陵越闻言,心中不由又是一软。——————————————————————————————————————————— 施展腾翔之术,几个瞬间,昆仑山便在脚下。(小说《古剑奇谭芳华若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45章 烈焰冰魄 . 岁月静好 第四十五章 烈焰冰魄 . 岁月静好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古剑奇谭芳华若梦》更多支持! 时常回想,当日,自已因何暴怒若此……原来……并不是因为我答应过她……而是因为……你与她一样......也是我生命中的……主角……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昆仑山已在脚下。因有结界禁锢,不能施展腾翔法术,见天色尚明,陵越便扶托了依依伤臂,慢慢走上山来。 待远远望见天墉城山门,依依便缩回手去,退后数步,恭恭敬敬道:“掌教请在前先行。” “依依!”陵越轻声唤道。 依依只是淡淡微笑不语。 陵越点头道:“也罢!在众弟子面前,不便太过亲昵。”举步前行。依依在身后一丈开外,略低了头,慢慢跟随。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天墉城山门弟子,远远看见,早飞一般通报进去,一时间八联钟声响彻云霄。 待陵越带着依依上得山来,城门大开,众弟子已是恭候多时,忙迎了陵越进来,见陵越背上缚着一柄古剑,便将陵越团团围住,询问不住,俱是喜气洋洋,欢欣不已!依依在后,见如此,便舍了众人,举步前往剑阁中寻找紫胤真人。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待到剑阁,却是不见紫胤踪影,正欲退出。却听得陵越在背后道:“师尊受友人邀约,前日下山去了。三月方回。”原是陵越见依依独自走开,放心不下,跟了过来。 说话间,陵越走上前来,将“慧蚀”悬于一处“镇剑台”,恰恰正在昔日“焚寂”镇剑台之侧。只见“慧蚀”顿时通体紫蓝色的亮光闪耀个不住,寒浸浸透出一股嗜血的杀气!镇剑台却是腾起一片紫色荧光,将“慧蚀”紧紧裹住,慢慢的,“慧蚀”光亮变的黯淡,杀气也逐渐消散无踪,那紫色荧光却是不见消减。却是紫胤已然在此施下天罗地网的禁锢之咒。 “师尊有言,‘慧蚀’乃上古凶剑,与‘焚寂’不相上下。命我等仔细监守,不可妄动!城中弟子,不可入剑阁半步!”陵越转身向着依依道:“师尊不在,师妹若是无事,也不必到剑阁来。我总觉得,师妹所受阴寒之苦,与此剑必定有关,离它远些也好。” “是!” “师尊临行前,交代芙蕖已将你日常所用之物,尽数搬到后山阴阳洞,洞中有两眼灵泉,一眼炽热一眼冰寒,炙热泉水,可助你稍减阴寒。日后,你便在那里住下吧。”陵越缓缓道:“我所居兰馨阁,正可望见阴阳洞口,你若有事,在洞口放些讯息,我便可顷刻来到。” 陵越便领着依依,慢慢向着阴阳洞走去。越往后山,天墉城弟子越少,待到天柱峰,已属禁地,并不见一个闲杂人等。天墉城后山原是紫胤真人修炼之所,从来便只有紫胤、陵越、屠苏居住,天柱峰更是紫胤闭关之所,天墉城弟子不得擅入。 行到天柱峰阴阳洞,却见一片紫色荧光封印了洞口。陵越手一挥,破解了封印,带着依依缓步而入,绕过一面石墙,便进到洞中。却见洞中宽阔非常,中央便是二眼灵泉汩汩而出,一眼水色乳白,一眼水色幽黑,各行其路,却是正好走成个三丈见方的太极形状,却又不知从何处骤然流逝,只见泉水静默流淌,却不增不减,不满不溢。在洞中左侧却又是一处练功的所在,平坦宽阔,清气凝聚,边上便放着寒玉冰床,嗖嗖冒着寒气;洞中右侧却又是一面天然石壁,待转到其后,却是布置作女子闺房模样,笼烟紫纱帐、水晶琉璃床,又有衣橱、妆台、琴案等诸般女儿用物,凰来古琴安放于琴案之上。 “还缺什么?我教弟子们下山采买!” “并不缺什么。多谢大师兄。” “这是芙蕖的心意……芙蕖她性情良善,一向待人……热忱……”言及芙蕖,陵越不由得有几分不自在。 依依看在眼里,缓缓道:“大师兄,你我婚嫁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依依从未有勉强之意,若有为难,不提也罢。当日,兄长与师尊约定,将我嫁与师尊座下弟子,并未明言嫁与哪位师兄弟……大师兄,不必因依依而徒添烦忧!” “千百年,师尊亦只收了我与师弟二人,师弟已有真心挚爱之人……我亲口允诺之事,不会反悔。你先沐浴休息吧,明早,我再来看你。你双手有伤,不宜劳动,已遣了芙蕖座下女弟子——葳蕤——来照料你起居。”说罢,陵越便匆匆去了。 依依慢慢在妆台前坐下,怔怔的看向镜中的自己。 夜色渐渐浓稠,眉心紫蓝色的光点再现,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依依惊觉寒意自体内慢慢渗出来,忙起身,挣扎到灵泉边,将手探入幽黑泉水中,只觉一股冰寒直渗入骨髓,几乎不曾和自己体内阴寒之气连成一体,生生打了个寒颤,却是阴泉!忙又将手探入乳白色的泉水中,只觉滚烫灼手,正是阳泉。忙和衣跃入阳泉中,只觉灼热自肌肤直渗进去,和骨髓中的阴寒慢慢融合在一起,虽不能全然抑制,也确是略略令阴寒之苦稍减。便慢慢龟息,缓缓沉入泉底。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天色蒙蒙,第一缕晨光洒向天墉城,陵越已立于阴阳洞口:“依依师妹,可醒了么?” “师兄,请进来罢。” “昨夜可安好么?”陵越左手握着两个白玉小瓶,右手托着一水晶盏,进得洞来,见依依简简单单着了淡紫色裙衫,头发却如一袭黑瀑般披在身后,并未梳理也并未绾起,正坐在妆台前。见陵越进来,忙起身见礼。陵越忙阻住。四下一看,却不见那赤芍,便问道:“葳蕤何在?怎的不照料你晨起梳妆?” “葳蕤已为我换过衣衫。” “葳蕤向来温柔沉默,极是谨慎细心,性子是芙蕖座下弟子中最好的。……今日怎敢如此慢待师叔!”陵越颇有怒色:“必是赤芍之意!赤芍虽为芙蕖门下,却半分不像乃师!” “赤芍入门犹早,若不是我拜于师尊门下,还要尊她一声‘师姐’,心中有些不忿也是难免。师兄不必动气。”依依道:“是谁之意,倒也无妨。如今我受伤,须得静养,也并不出去,每日在这洞里,绾不绾发,有甚要紧。” 陵越慢慢走近来,放下手中物什,拉起依依双手道:“你的性子,总是太过淡然了!有时似乎与世无争,有时似乎客气有加,却总让人觉得冷漠疏离。总觉得你有心事,却又觉得你的心空灵。看不透,看不懂,让大家都不敢真正亲近与你。”说着,已是将瓶中药倒出来,慢慢敷在依依伤腕上,又自怀中取出棉布,将伤腕裹了,复将木板扎紧。又自另一瓶中取了一丸药,送至依依口中,端起水晶盏至依依唇边,道:“这是我今晨在凌云峰顶采集的清露,颇为阴寒,以此送药,好的越快些。” 依依用了,只觉口中药苦冲淡,口舌清爽,道“依依是不能用灵丹仙药的,这也并不是天墉城之物。师兄从何处寻来这些凡间药物?” 陵越淡淡道:“昨夜间在昆仑山采摘的药草,凝丹长老连夜炼制而成。短则一月,长则三月,大约师尊回返之时,你的腕伤定可痊愈,尽可放心。” 依依闻言,低了头,再不言语,心中却暗道:“昨晚匆匆而去,原是采摘药草去了……大师兄如此待我,我复何求呢。” 陵越自怀中取出一柄玉梳,道:“今晨回天墉城途中,见有商贩,想着这玉梳正合你用,便买来了。葳蕤即不愿与你梳理,也便罢了。从此后,就由我来为你绾发罢。” 说着,便起身,慢慢转于依依背后站定,“芙蕖小时候,我时常为她梳发绾髻。渐渐长大,嫌我绾的不好看,就不用我绾了。隔了这许久,不知还能见人否?”说着,便用玉梳插入依依发中,从上至下,缓缓而梳,动作轻柔细致。 二人不时在镜中对视,皆觉柔情似水。 过了许久,发髻绾成,却是两个“丫髻”。依依见己头侧双耳上方,绾了两个半球模样,又有小辫垂在耳后,宛然是年幼女童发髻,不由失笑。 “不好看么?”陵越尴尬道:“当真不好看?难怪芙蕖自十岁那年,不肯我为她绾髻了。我只会绾这一种,今日便如此,行么?日后,我再慢慢学起来。” “大师兄!这是我绾过最好的发髻!我喜欢得紧!”依依在镜中看着陵越,嘴角噙笑,却是满目真诚。 洞外突然传来早课鼓磬声。陵越便急急的去了。 依依端坐妆台前,看着镜中,脸色渐渐困惑,目光渐渐迷茫:“怎的,如此熟悉?倒好像有什么人,也曾这样,为我绾髻……”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每日晨起,陵越必定前来送清露与依依送药,也必定缠绵绾发,渐渐,陵越已颇能绾出几种标志发髻。 每每镜中对视,二人只觉时光从容,岁月静好。(小说《古剑奇谭芳华若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46章 烈焰冰魄 . 再见屠苏 第四十六章 烈焰冰魄 . 再见屠苏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古剑奇谭芳华若梦》更多支持! 我知道……为我……你早已用尽了自己的心……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月时光,转瞬即逝。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一日,陵越又是早早托着一盏清露来到阴阳洞,却见依依已是衣衫整齐,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绾好了发,不由愣住。 依依微笑道:“大师兄,今日我自己绾的发,可还能看么?” 陵越怔怔道:“今日因何不等我前来?并不曾晚。” “依依腕伤已然痊愈,自可料理,大师兄以后不必再学什么绾发梳髻……如今我已无需用药,也不必每每半夜去凌云峰顶为我采集清露。” 陵越慢慢将水晶盏放于台上,竟颇有失落之意。 “大师兄?怎么了?可是依依方才说错了什么?”见他如此,依依颇有几分不安。 陵越轻轻摇头,道“你并不曾错。只是我……乍然之下,不习惯而已。我自师尊收入门下,便是天墉城首座弟子,如今更兼做了掌教,事事必为表率,每每严于律己。每一动作每一言语,都要谨慎;对待旁人,也要公正、严格,未免总是凌厉、超然之态。自己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和放松……这三月来,在这阴阳洞中,不必担心什么人看见,也不用做出那般姿态,与你相处,为你绾发梳髻,却是轻松惬意。我这一生,从未有过这般美好时光……” 依依低头,心中暗道:“平日里,大师兄总是那样凌厉,疏离而不可亲近,不料心中却是这般柔软!……千年如此,也着实可怜可叹……”思虑半晌,道:“大师兄毕竟是天墉城掌教,若每日为我梳发绾髻,虽在阴阳洞封印之地,日久也难免让人知晓,终究不妥。” “我明白。”陵越挤出一丝笑容,道:“你腕伤痊愈,已是万幸,我已无所求。” 突闻城中迎客钟连声而响,陵越细听片刻,突然面有喜色,道:“有长老回城!此刻只有执剑长老和妙法长老不在城中,不知是谁回来,待我前去迎接!” 说罢,起身而去。 “大师兄”听得依依在背后唤道,陵越略略止步,回头,却见依依端起水晶盏慢慢啜饮,犹如在饮用仙酿琼浆一般:“大师兄,你知我身体向来不好,这清露对我颇多助益。” 陵越闻言,只觉背上肌肉一松:“即对师妹恙体有益,我身为大师兄,理应照拂,每日必定准时送来!” “凌云峰顶的清露,虽是阴寒,浊气到底重了些,天柱峰的清露,却是极好!大师兄可愿为我劳苦么?” “自然!”陵越微笑,转身去了。 “可是她回来了么?大师兄这般高兴!”依依呆呆坐在镜前,心中百转千回。 待思及陵越与芙蕖幼年相识,青梅竹马,又念及芙蕖对陵越情深款款,蹉跎千年,自己确有横刀夺爱之嫌,心中便是揪紧;有思及兄长将自己发嫁之意,而陵越也有婚娶之诺,不由又对芙蕖愧疚至极;心中灼浪翻滚,苦不堪言。一时不慎,竟是妄动了真气,只觉灵力涌动,明明已近正午,阴寒却自骨髓中慢慢透出来,顾不得其他,忙挣扎起身,匆匆跃入阳泉中,龟息沉下,静静躺在泉底,一点紫蓝色的幽光自泉水中隐隐透出来,闪烁个不住,不易知觉。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也不知过了多久。 阴阳洞外,突然来了一个黑衣青年,二十一、二岁年纪,面目俊朗,棱角分明,却是百里屠苏。见洞口散发着紫蓝色荧光的星盘封印缓缓转动,一如往昔,轻叹道:“师尊还是这般封印!明知我时常偷跑进来!即宝贝这两眼灵泉,怎不换个法子。”说着,右手轻挥,如陵越般轻松破解了封印,缓步入内。 看见两眼灵泉,一个箭步上前,便在泉边坐下,径直脱了轻靴,又除了袜子,将裤腿直卷到膝上,这才将两腿慢慢垂入阳泉之中!灼热的泉水包裹着双脚双腿,舒适异常,百里屠苏不由轻叹:“……回来了……”片刻却又起身扑通跳进泉水中,那泉水深度方及腰间,慢慢解开衣衫,却是欲在阳泉之中沐浴。 依依在泉中久卧,筋骨冻结僵硬,神识却是异常清醒,百里屠苏进洞,便有警觉,先前百里屠苏在泉中泡脚,心中尴尬,只是动弹不得,此时他又要沐浴,立在泉中宽衣解带,自己却在泉底,不由窘迫。恰好此时阴寒慢慢褪去,渐渐筋骨松动。便一脚蹬出,借力自水中站起身来。那一脚,正中百里屠苏胫骨,百里屠苏乍然吃痛,直向泉中倒去,不由“哎呦”出声,却见一少女自水中站起身来,氤氲水汽中,犹如仙子下凡,却是衣衫湿透,曲线毕露,妙曼无比,不由呆住,直平展展跌在泉底,狠狠喝了几口泉水。 慌忙爬起身来,却见那仙子般少女已不知从何处抓来一件淡紫色的短袄,裹在身上,正将腰间丝带扎好,见百里屠苏起身,转身便走。百里屠苏瞥见少女转身欲走,上前一把握住少女手臂:“唉!你……你……”,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少女将百里屠苏之手用力撸了下来,对着屠苏胸口便是猛力一推,自己却借力跃出泉眼,转眼便飘出洞外,不见影踪。 百里屠苏不察,复又跌倒,便狠狠呛了几口水,“咳咳,咳咳”百里屠苏出得水面,便是一阵猛咳。待咳止住,百里屠苏展开自己空落落的手,竟失神良久,浑然忘了自泉水中出来。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陵越自洞外疾步而来,见百里屠苏湿漉漉,痴呆呆立于泉水中,忙上前伸手到百里屠苏面前,道:“屠苏,快上来!” 百里屠苏这才惊觉,借着陵越的手跃上来。 陵越四下不见依依,道:“屠苏,你可见着了小师妹?” “小……小师妹?”百里屠苏结舌 “你离开天墉城这段时间,师尊至交送其妹上天墉城修仙,因她根骨清奇,天资卓绝,师尊便收在座下做了关门弟子。如今,这阴阳洞便是她的闺房。”陵越狐疑道:“你当真未见么?十六、七岁年纪,喜着一身淡紫色衣裙,性子淡淡地,笑起来也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难怪……原来是……小师妹……也不曾……十分清楚……”百里屠苏尴尴尬尬,也不知说些什么. 陵越道:“适才,我将‘焚寂’送入剑阁镇剑台,一眨眼就不见了你,原想着你必是回房了,去你房中唤你吃饭,却是不见踪影。我便怕你跑到这里来——你总是偷跑到这里来——唐突了小师妹!” “师兄,我…..我……”百里屠苏涨红面皮,吞吞吐吐。 陵越望之生疑:“你莫不是已然见过小师妹?” 百里屠苏点点头。 “你莫不是又在阳泉中泡脚?” “还……打算……洗澡……” 陵越这才发现百里屠苏外衫不见,里衣也是半敞,露出一大块胸膛!陵越足足愣了一盏茶,才叹气道:“……走罢,去华英阁用饭。一会儿见着依依,须得好生赔罪!” “依依?是小师妹闺名么?” “不错!……师尊有言,小师妹根骨与众不同,上山之前修习的也是上九天心法,远非你我可比。只是,她的灵力可助益你我,你我却万万不可对她施用灵力、法术,即便是用于救护,与她也会变成催命符咒!依依若有伤痛,只能以凡间药物救治,或者,靠一己之力对抗,旁人决计不能以法术、灵力施以援手。”陵越止步,转身看着屠苏,郑重言道:“故而,平日里要对依依多加照拂,多加忍让。毕竟,她与你我大不同,她的身体、魂魄都要孱弱很多。我这里提前关照与你,屠苏你要谨记。” “师兄,尽管放心。一会儿我向她赔罪,大不了……让她打我一顿出气!” “那倒不必!依依不是那样的人!日久你便明白!” 陵越陪着百里屠苏回房换过衣衫,这才行至华英阁,果见依依已在等候,桌上已摆了数样精致素菜,并三碗白饭。 陵越便在主位上坐了,依依自走到陵越右手坐了,百里屠苏犹豫间,陵越道:“屠苏坐吧,你为二师兄,理应居左。”百里屠苏见依依一言不发,也并不起身,只得坐在陵越左手。 “屠苏、依依,今日你二人初见,难得一同用饭!依依你要多吃一点。”陵越笑道。一时三人静默吃饭,各人俱不言语。百里屠苏不时以眼角余光打量依依,几次欲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依依却低了头,垂了目,细细咀嚼着一粒米。 陵越见气氛尴尬,只得开口向百里屠苏道:“你下山竟有一年之久,可还记得天墉城饭菜的味道么?”说着,夹了一著菜到百里屠苏碗中。 百里屠苏其时,正打量依依,见依依半晌只是拨动饭粒,一粒米也未入口,便也学了陵越,夹了一著菜到依依碗中:“小师妹……吃饭……” 依依一顿,低声道:“多谢二师兄。”却又点起一粒米放在口中慢慢咀嚼。 陵越见他二人发鬓水湿,滴滴答答滴落下来,委实狼狈,却又是这般对答,甚觉无奈:“你二人不必如此,你我三人皆是师尊座下弟子,如此疏离,岂不让人以为紫胤门下不和?即便有什么,说开便好,不必口口声声小师妹二师兄。只唤依依便是。”又向依依道:“你唤他屠苏亦可。” “屠苏?屠绝鬼气,苏醒人魂之意么?”依依闻及“屠苏”二字,突地抬起头来,眼中颇有迷惑之色。。 陵越以为依依不肯直唤百里屠苏姓名,便道:“‘屠苏’全名‘百里屠苏’”。 依依闻言,却是一震,细细打量屠苏,半晌方低了头,沉吟不语,似在咀嚼饭粒,又似在咀嚼“百里屠苏”几个字。 百里屠苏也是细细打量依依,如此距离,看得无比清晰,百里屠苏只觉一阵异样自心中涌起:“师妹,当时何以沉于泉底?” “龟息罢了。” 陵越闻言大惊,不顾百里屠苏在侧,一把握住依依手腕,问道:“何故龟息?何故沉于泉底?阴寒发作么?分明白日,怎会如此!” “不过一时练功行岔了气,大师兄不必惊慌。”依依见陵越紧张若此,心中温暖,却又不忍,只得岔开话题:“屠苏师兄的腿可还疼么?依依无状,还请屠苏师兄见谅。” 陵越又惊异看向百里屠苏:“你的腿又如何了?” “依依适才借力,踢中屠苏师兄。” “是我之过,冒失闯入,惊扰了小师妹。” 陵越闻言,已知大概,方放下心来开解道:“要说过错,却是我责无旁贷!皆因我未及时告知屠苏依依居于阴阳洞一事,才惹出这许多误会。屠苏虽冒犯了依依,依依却也踢了屠苏一脚,就此作罢,如何?” 依依不语。 “依依……师妹……冒犯了……你必是恼我以你龟息静卧之水泡脚洗澡!然我两次跌倒,着实狠狠呛了两口水……看在我喝了自己泡脚水、洗澡水面上,便就此作罢吧?” 依依听闻百里屠苏此言,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复又收敛,低头又夹了一粒米慢慢入口。 陵越无法,只得向依依道道:“难得屠苏肯费心哄你……别人却再不能的!想来必是记恨方才浑身湿透,让屠苏占了便宜!”看向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却红了脸,再说不出半个字!陵越瞪了百里屠苏一眼,只得继续说道:“然屠苏意欲在阳泉沐浴,自解衣衫,方才我进去,还露着一大片胸膛,生香活色,依依也不算吃亏!” “(大)师兄!”二人齐齐叫道,俱是面上绯红一片。 陵越微笑:“就此作罢,可好?” 依依起身,紧咬下唇,道:“作罢便作罢!只是,师兄委实可恶!”说罢,便飞也似的去了,浑然一副小女儿形态。 陵越和百里屠苏看到,俱是愣住。屠苏看着陵越,却指着依依去的方向,诧异道:“师兄……委实……可恶?师兄……她居然这般说你?” 陵越夹了一著菜,放进口中慢慢咀嚼,道:“分明,是在说你!”(小说《古剑奇谭芳华若梦》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47章 烈焰冰魄 . 冰洞缘起 第四十七章 烈焰冰魄 . 冰洞缘起 心痛……我担忧……不心痛……我担忧……不知我当日决定究竟是否正确……不能陪伴你左右……重生之后的路……究竟要怎样走……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时用过饭。 因华英阁在后山,弟子们不得擅入,却是依依前来收了盘盏。又为陵越与百里屠苏亲自烹了茶,这才退下,自去不提,留陵越、百里屠苏在此清谈。 “屠苏,你此番回来,竟有大不同,可是天山之行,有什么奇遇么?” 百里屠苏便将天山之行,所历种种,细细讲与陵越,直说到暮色垂垂。 陵越在旁凝神细听,并不插话。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百里屠苏说完,却低了头,深深难过,半晌不言不语,神情哀戚。 陵越默默许久,方道:“如此说来,女娲神力衰弱已极,神体就此沉睡不醒么?” 百里屠苏轻轻点头,几不可见。 “风晴雪……当真不能与你厮守?” “当日,为找寻我的魂魄,晴雪向大神许诺,请求赐予她灵女般长久的寿命,却不侍奉在娲皇神殿,直到百里屠苏……回来。如今,我涅槃重生,幽都却是大劫在前。晴雪她,要尽灵女的职责。”百里屠苏哽咽“晴雪说,情难舍,但情之外还有不能舍的东西,那便是职责!她,要与幽都祸福与共。” 百里屠苏低头,捂了脸,陵越隐约看见有些晶莹的**自他指缝间淌下。 “我亲眼看着晴雪一步一步走进娲皇神殿,我知道她走进神殿,就再也不能相见,我却不能阻止她……就连在幽都,遥遥的陪着她也不成……晴雪说,天墉城里有我的职责……就连同一个月亮同一个星空也看不到……幽都什么都没有……我本是命中注定,六亲缘薄之人;寡亲缘情缘,永世孤独之命……” 陵越闻言,也觉心酸无比,却又无法可解。一时两人默默无语,只百里屠苏在那里掩面悲伤。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直到夜色深深,壁上的夜明珠褶褶生辉,陵越方起身,重新烹了茶。百里屠苏略略止住,道:“师兄见笑!是我失态。……我亦想的明白,人这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再远不过百余年……即便情真意切,终究不过过眼云烟……谁也难逃命运的终点……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让自己想起晴雪不再心痛……她会百倍于我的痛苦……今日却又……” 陵越为百里屠苏新斟一盏热茶,道:“也罢了!‘寡亲缘情缘,永世孤独,命中注定,六亲缘薄’,此等言语,不必介怀,既已涅槃重生,宿命也当有改。屠苏,你当日寒冰洞中所遇仙子,实在非同一般,或者可以为你改命转运也未可知。你可知究竟是何人么?” 百里屠苏摇头道:“当日匆忙入洞,晴雪在外阻挡,那些人却并未为难与她,也并未追入洞中,说‘寒冰洞自有仙子镇守,无缘之人不得入,即入得寒冰洞,得失皆是缘法,随他去吧,’便各自走开。所知仅此而已……” 顿一顿,百里屠苏小心问道:“师兄,你相信,太子长琴半元仙灵与韩云溪一半魂魄相融,再与韩云溪元身相合,便成了‘一’个人么?太子长琴便是韩云溪便是百里屠苏么?其实,当真是一个人么?” “屠苏,你自己应当最清楚不过。想那仙子为此不惜牺牲若此,想必并非无稽之谈。如今,你又觉得如何呢?” 百里屠苏闻言,思量许久,方看着陵越,点头道:“确是‘一’个人了!……如此说来,我虽不知仙子究竟何人,与她,却有……情分。” 陵越惊道:“情分之说,又是何故?” “我当日与欧阳少恭一战后,魂魄离散。韩云溪这一半魂魄被晴雪收入铸魂石之中,确是混混沌沌,无神无识;太子长琴半元仙灵,却被引走,封印于百里屠苏元身之内,冰封在寒冰洞内,神识却是半分未减。” “自我入洞,便察觉有一元仙灵在侧,默默陪伴。直到……也不知过了几百年,她现出身形,虽是朦朦胧胧,总像在梦里一般,从来看不清楚容颜,但她,会静静听我倾诉,我的孤独,我的不甘,我的愤恨;因我爱琴,她便时常弹给我听;寒冰洞里真的好黑、好冷,我沉睡之时总会做噩梦,她便在我沉睡之时,进到冰球里来,握着我的手,给我温暖;我们时常站在冰球内外,隔着冰球,彼此对望,虽然我只是半元仙灵,当我的手……这样……隔着冰壁,碰触她的掌心,我真的能感觉到她的温暖……”百里屠苏慢慢向前伸出手去,犹如梦呓一般,脸上浮出温暖的光环。 “那一日,她说:‘涅槃重生吧。’我不舍得。寒冰洞好黑好冷,时间就像停止一般,可我还是不舍得。有她在身边,千万年又如何呢?时间停止又如何呢?已然足够!我不舍得离她而去,我宁愿在寒冰洞中,与她一起,直到魂魄衰弱,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亦无憾、无恨、无悔!” “可她说‘涅槃重生吧’!我自然听从。为了她,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即使是成全韩云溪,变成百里屠苏,也是心甘情愿!” “涅槃重生呵!经历过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它更可怕!浑身都要被自骨髓中透出的阴寒生生地冻结,寸寸碎裂;又要被从脏腑中冒出的烈焰生生地炙烤,把身形烧成灰烬,把魂魄融化;然后才能用她的鲜血,把灰烬和起来,重塑身形,用她的灵力将魂魄合一……”百里屠苏牙关咔咔作响,浑身颤抖,似乎正在经历那涅槃重生的苦痛。 “最可怕,不能放弃,一丝一念都不能!若是熬不住,心意松动,便会化作劫灰,飞灰湮灭,连‘荒魂’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快熬不住,听见她在耳边说;‘千万年,我会陪着你!’我便咬紧牙……直到‘涅槃重生’!” “可是,我醒来,她却不见了。她为了让我可以涅槃重生,耗尽修为、耗尽灵力,再也不见了……”百里屠苏哽咽,滴下泪来:“我涅槃重生,晴雪和她,却都不见了,寡亲缘情缘,永世孤独呵。” 陵越听闻,也是心酸难当!即是心疼百里屠苏重生之苦,又是心疼百里屠苏“六亲缘薄”之命,恨不得以身代之。起身立于窗边,向外遥望,半日方抚了百里屠苏肩头道:“仙子不惜耗尽自身修为灵力,助你魂魄相融,神身合一,也是一段因缘。日后,因缘际会,或许能再见。听闻恩报之说,因果之论,想来,此方为因,日后必定有果,此番情缘,终有了结。” 百里屠苏闻言,似有所动,悲戚之色稍减。起身与陵越立于窗边,二人遥望天际星辰,一时静默无语。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门外阴影中,立着一个紫衣少女,似乎已站了许久,似在沉思,却看不清脸上神情变幻。 第48章 烈焰冰魄 . 剑舞三清 第四十八章 烈焰冰魄 . 剑舞三清 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只不过……我心中的英雄……你们瞧不上……可最终……他向所有人证明……他是个大大的英雄……他原本……就是个大大的英雄……———————————————————————————————— 次日晨起,百里屠苏早早梳洗了,便欲往前山而去。天墉城弟子,向来五更即起,集与前山正殿之前一片开阔所在,修习早课。自紫胤到来,早课便改做剑课。百里屠苏自幼在后山,远离众人,独自修行,如今做了执剑长老,方才每于早课之时,到前山,引领众弟子练剑。 经过崖头,却见陵越正收了吐纳,身旁放着水晶盏,盏中满满清露。不由惭愧,道:“师兄好早!” 陵越睁眼看见百里屠苏,微笑道:“我已习惯三更即起。原是为着小师妹的身体,她须得每日饮用凌云峰顶的清露。因着浊气重些,便改做天柱峰仙草灵树叶片上的清露,不用往返,便多出些时间吐纳而已。” “小师妹究竟何故,如此孱弱?饮用清露……有所助益么?” “小师妹……上天墉城之时便是如此,面色苍白,浑身冰寒,孱弱不堪,师尊并未讲明是何缘故。只是奇怪,反要以此等阴寒之物来养着身体,自三月前与我下山,便时时阴寒发作,尤甚从前。”陵越沉吟片刻道。 百里屠苏走到陵越身边,席地而坐,问道:“阴寒发作,又是什么?发作之时,到底怎样光景?” “发作之时,浑身冰寒彻骨,筋骨僵硬,动弹不得。有一遭,我在她身边,连我都受阴寒波及,周身血脉渐渐停滞,似乎要全然冻结一般,全身上下,筋骨脉络无不抽搐收引,几欲寸寸碎裂!寒痛之感,直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全身渐渐动弹不得,偏又神识清醒异常,只得生生受着!可比世间炼狱!”陵越蹙眉道。 百里屠苏闻言,不由心中讶异:“怎的倒像我‘涅槃重生’之时所受的寒苦?难道,依依的魂魄,难道也与我一般,有异……” “屠苏!在想什么?”陵越见百里屠苏失神,只道百里屠苏感叹依依阴寒之苦:“我们同去看弟子们练剑如何?此时,依依当在领剑!正好把清露给她送去。” 百里屠苏忙回了神,随陵越一同往前山而去。 转过正殿,果见殿前一个淡紫色身影正在最前领剑。二人便站住,在旁观看。 只见依依开合有度,身姿飘逸,看似一招一式都循规矩,却是轻柔随意,行云流水一般。百里屠苏看了,心中暗暗吃惊:“想我下山不足一年光景,依依怎的剑术有这般造诣?” 却听陵越在旁赞道:“依依果然根骨不凡、天资卓绝!虽说以她领剑,是因她乃是我们的师妹,辈分最高,但论剑术造诣,眼前众弟子无能出其右者!假以时日,你我恐怕亦不是她的对手。” 百里屠苏与陵越不再多语,只站在旁默默观看。 只见面前是天墉城青山绿岚,云雾缭绕,飞瀑直下,又有仙鹤或飞或栖,朝日初上,漫天霞光,依依便在这神仙画卷中,一袭淡紫色衣裙,一柄晶亮雪剑,发丝飞舞,裙摆翩飞,真如天仙一般,背后又是天墉城众弟子,皆是白袍紫衫,动作划一,煞是好看! 百里屠苏与陵越相看一眼,便会心而笑,二人齐齐从旁取了剑,便走到依依背后,一同舞剑。 依依动作稍一迟滞,却听陵越在身后道:“凝神舞剑!”依依忙收敛了心神,全意舞剑。 陵越之剑,刚柔有度,收放自如;百里屠苏之剑,大开大合,刚直豁达;依依之剑,轻柔随意,婉转缠绵,三人皆是潇洒飘逸,一时间,剑光闪闪,不似舞剑,倒似一曲舞蹈,令人沉醉。———————————————————————————————————————————— 早课既罢,众弟子散去不提。 依依却低了头,颇有几分不自在,道:“屠苏师兄即回来,当由屠苏师兄领剑!怎的到我后头去了?教弟子们怎么说呢?大师兄身为掌教,却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么?” 陵越笑道:“看你舞的好看,凑个热闹而已,还恼了不成?城中事务繁多,你若有气,只管向着屠苏,我却是要去了。”说罢,进去天烨阁。 百里屠苏与依依在门口默默站立无语,依依只觉颇为尴尬,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双手提了剑,以指甲轻轻刮擦剑柄。 百里屠苏将手中的剑朝着凝丹长老尚蕴直抛过去,便拉着依依向着后山奔去。不顾尚蕴在背后咬牙切齿:“剑也扔得么?劈死我怎办!” 待到奔入阴阳洞,百里屠苏见依依似乎微有嗔怪,方才惊觉,一路奔来,自己竟握着依依的手,忙松了手退开两步。 依依自去悬了剑,便在妆台前坐下,取了一柄木梳,慢慢梳理发梢,只从镜中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半晌方道:“那个,你饿了么?” 依依不解其意,不由手下一顿,愣愣看着百里屠苏。 却见百里屠苏自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心展开,却是一个葱油饼。“天墉城每日只放一顿饭,新来的弟子不习惯,都是要挨饿的……我和芙蕖小时候,都是大师兄偷偷留着给我们,如今,大师兄怕是顾不到你……我见你昨日吃的甚少,只怕饿得紧了。”说着,百里屠苏便走上前来,拉过依依的手,把饼放在依依掌心,油饼微温,尚带有百里屠苏体温:“你快吃吧!” 依依忍俊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嘴角露出浅浅两个酒窝:“你从哪里弄来这饼?天墉城素来吃的清淡,并不曾有这等油腻之物。” 百里屠苏看着依依笑颜,一时竟走了神,呆呆说道:“你笑起来这般好看!” 依依听他说的唐突,便收了笑,转身把饼“噗”的放在台上,继续梳理发梢。 百里屠苏惊觉,尴尬道:“昨日中午见你吃得甚少,又没什么可留的,晚上回房时,见一个杂役手中拿着这个,便换来了,给你留着。” “换来了?拿什么换来了?”依依停了手,问道。 “一个玉佩……” “一个玉佩?换了个饼!”依依惊讶转身问道。 百里屠苏点点头:“我并没有其他可换之物……” 依依闻言,低了头。 “可是不爱吃么?好歹将就些,要正午之后才放饭,怕要饿坏了……是我不好,昨日惹恼了你,才吃的那样少。”百里屠苏立在依依面前,看着依依低垂的脸,满面歉疚道。 “屠苏师兄,我并不是不爱吃。只是,我吃的原本就极少,也不觉饿,每日有盏清露就足够。”依依说着,将饼放回百里屠苏手中:“屠苏师兄,快快拿去,换回玉佩……与人家多说几句好话!” “哎呀!清露!”百里屠苏这才惊觉,忙向外奔去。 却见陵越自外走进来,手中托着的正是那盏清露:“你二人慌慌张张做什么?连清露也落在天烨阁门口,亏得尚辛发现!”又向着百里屠苏问道“我刚才听见依依说什么换回玉佩,又是什么故事?” “屠苏师兄拿玉佩换了这个饼,我教他快快换回来。”依依起身接了清露道。 陵越闻之已知缘故,道“屠苏还不快去!” 百里屠苏只得去了。 陵越回身道:“依依,屠苏面冷心热。这份心意却是难得。我知晓你对昨日之事耿耿于怀。你看,能原谅他么?这样尴尬也不是办法。” 依依道:“大师兄放心。屠苏师兄,我已看得明白。” “如此便好!总要好好相处。屠苏于我,也非一般,我心中极看重他。”陵越说着,走上前来,柔声道:“屠苏本性善良,正直侠义,可怜命运多舛,你定要待他好一些!代我对他多些陪伴并温暖体贴!” 依依点头,又将清露用了,陵越这才离开。—————————————————————————————————————————— 百里屠苏握着玉佩返回到后山,在崖头正遇到陵越。 “换回来了么?”陵越问道 “嗯。”百里屠苏点头:“昨晚,人家原本也是不换的,要将饼送我,是我执意不肯……怎好白白要人家东西!如今却又换回来,真是……尴尬……” “也没什么。收了你的玉佩,只怕人家尴尬。”陵越安慰道:“只是,你从来不带这些东西,这玉佩又从哪里来?”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道:“下山途中,偶在市集见到,晴雪见它精致可爱,我便买下……谁知,晴雪竟走进神殿去了,她说既要放手,就要干净!从此娲皇神殿有风晴雪,其他再没有风晴雪!不必徒增牵念!这玉佩,便一直在我身上。” “那又怎的拿去换饼?依依知道,怎能心安?”陵越握住百里屠苏肩头道:“知道你因昨日之事歉疚……也不急于一时。你知晓我素日事务繁忙,便拜托你,多多陪伴她、照拂她。依依身体、魂魄孱弱不堪,又时时阴寒发作,万万不能有所差池。我等难向师尊交代。” “理应如此,师兄放心便是。” 见百里屠苏郑重答应了,陵越方才放心而去。—————————————————————————————————————————————— 百里屠苏步入阴阳洞中,却见依依已在寒玉**打坐吐纳。便在一旁坐了,望着她。只见袅袅白气升腾,裹住依依,渐渐面目不清,身形朦胧,自己在侧也渐觉冰寒彻骨,一切竟有无比熟悉之感,恍惚就在寒冰洞中,自己封印于冰球之内,仙子在外,默默陪伴。 足足一个时辰,依依方收了吐纳,身周白气渐渐消散无踪。 依依睁开双目,怔怔的看着百里屠苏,不发一语,百里屠苏却也是怔怔看着依依。二人对视良久。 依依方低头道:“屠苏师兄,你……坐在这里,倒像以前我兄长陪着我一般……” 百里屠苏低头闭了双眼,缓缓摇头道:“此情此景,于我,也是恁得熟悉……” 第49章 烈焰冰魄 . 紫胤伤返 第四十九章 烈焰冰魄 . 紫胤伤返 你既然爱了我……为什么不再爱下去……你明知道……我是如此的骄傲……我并不想做选……我只想简简单单守着自己的心……———————————————————————————————— 九联钟声突地响起。 “师尊回山了!”百里屠苏突地起身道,因着激动,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依依闻言,慌忙自寒玉冰床起身:“屠苏师兄,我与你同去相迎!” 二人急急来到山门,陵越已在大开的山门前相候,天墉城众弟子,肃穆夹道立于两旁,钟鼓之声铿锵有力。 远远天阶之上,一群人簇拥着一顶淡青色硕大的软轿慢慢上得山来,陵越等见之讶异,心中皆颇为疑惑。 渐渐走的近了,只见十六个身穿青色道袍一般高大的的青年,齐齐肩负了一顶软轿,那软轿被人施了法术,布了风力结界,被一团淡青色风球包裹的密密实实软轿之前走着一个一样装束的青年道长,相貌清秀,器宇轩昂。轿旁走着一个身着粉紫色衣裙的女子,却是芙蕖。独不见紫胤。 芙蕖看见陵越早已飞一般跑上前来,如飞鸟投林一般扑进陵越怀中,浑然顾不得周边天墉城弟子皆在场。 陵越颇有几分尴尬,却更觉蹊跷,顾不得责备,忙将芙蕖自怀中扶起问道:“怎么回事?”却见芙蕖却早已泪流满面,哽咽不住。 “大师兄……执剑长老……紫胤真人受伤了……伤得极重……都是我的错……” 不待芙蕖说完,陵越、百里屠苏、依依已抢上前去。 那软轿已被抬至山门之前。 陵越抬起手掌便欲破解软轿风球结界。 轿前那青年道长忙道:“且慢!紫胤真人伤的甚重,不宜在此处解开结界!还是将真人迎入城内,抬入安置之所吧。” 轿前那青年道长忙道:“且慢!紫胤真人伤的甚重,不宜在此处解开结界!还是将真人迎入城内,抬入安置之所吧。” “言之有理!”百里屠苏向着陵越道。 陵越慢慢放下手,心中暗道:“不知是何人,居然能将师尊伤成这般。又不知眼前这些人什么来路,就让他们这般进入天墉城么?若与伤师尊之人一路,岂不是危险至极……” 那青年似看透陵越心中顾虑,微微一笑,道:“落轿!” 十六名青年道长齐齐蹲身,将软轿稳稳落于地上。 那青年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适才听芙蕖真人唤大师兄,想必,真人便是天墉城掌教罢!” 陵越紧盯着那青年道士略略点头:“正是陵越!不知阁下是?” “无名小辈,不值一提!”那青年道士微笑道:“我等奉师命,护卫送返紫胤真人回天墉城!如今,已至山门之下,又见到陵越真人,也算任务完满!这便告辞了!” 说到这里,那青年与余的十六位青年道长齐齐拱手向着陵越施礼,又向陵越身后百里屠苏等天墉城众人行礼,齐齐化作十七道青色长剑,风驰电掣般去了,刹那间不见踪影。 陵越与众人怔怔立了片刻,心中皆是疑惑。 早有尚蕴挑选了十六个身量一般的弟子上前来,将软轿稳稳抬起,向着天墉城内走去。 “师父!师祖伤重,安置于何处?是临天阁还是闭关的灵玉洞?亦或是,剑阁?”尚蕴上前小心征询陵越意见。 “灵玉洞吧。”陵越叹道:“师尊此次须得闭关,只怕还要很久!” 十六个弟子将软轿抬至入后山入口牌坊之下,便放下软轿退去。只余了陵越、百里屠苏、芙蕖及依依四人。 陵越待尚蕴并诸弟子退去,方伸出一掌,掌心腾起一片紫蓝色光芒,漂浮过去,拢住软轿,欲将软轿以法术送入灵玉洞。不料,那紫蓝色光芒才靠近软轿,便被淡青色风球冲散。 陵越不由蹙了眉,双掌交叠于胸前,推出一个法咒,才靠近软轿,就被风球射出的一道绿光击得粉碎。陵越心下吃惊非常,欲再凝神一试,百里屠苏上前阻拦道:“师兄,水系似对这风球结界无效,不如让我以火系一试吧。” 陵越点点头,退到一旁。 百里屠苏掌心一团炙焰向着软轿喷涌而去。那风球卷住炙焰,将炙焰渐渐压熄。 百里屠苏眉头紧蹙,掌心幻出一道绿芒,却是用上了花神的木系灵力,不料那风球遇之,竟将绿芒尽数吸尽,仍是纹丝未动。 陵越、百里屠苏皆是惊讶无比:“这如何是好!师尊岂不是不能自风球内出来!” 屠苏沉思片刻:“只好……以幽都女娲大神的土系一试。” “无用的……土系正是受此所克制……风系灵力法术极是罕见,所幸依依曾习得些些,不若,准许依依一试?”依依在旁微低着头,轻轻道。 陵越与百里屠苏不由对视一眼。 “尽管一试!”百里屠苏道。 却见依依伸出一手,苍白的食指指尖射出一道青芒,却是一股气流凝聚而成。那青色气流慢慢包住风球并软轿,渐渐融为一体。只见依依食指指尖轻轻巧巧向上一挑,那风球并软轿便自地面稳稳悬起。依依率先向着后山灵玉洞走去,那风球并软轿似有灵性,竟跟随依依身后,一路行去,穿透洞口封印,径直进到灵玉洞中。依依食指向地面轻轻一点,那风球并软轿便平缓落于地面之上。 “这便是上九天的无量法门么?当真……当真……不一般。”百里屠苏与陵越皆是暗暗吃惊 依依上前,摊开掌心,喝到:“收!”只见淡青色风球并软轿倏地化作一道绿芒,收入依依掌心,化作一颗珍珠大小绿色风球。 陵越、百里屠苏和芙蕖已是看得呆住,心中不住思量。 却见依依转看着掌中风球喃喃道:“我受不得这些灵力……实在是好东西……浪费了却可惜得紧!” 指尖轻弹,那风球便向着屠苏印堂直飞过来,刹那间便融入血脉。 百里屠苏顿觉体内木系灵力暴涨,浑身满涨涨似要爆出来,不由按住胸口惊愕看着依依。 “屠苏师兄,适才见你体内尚有木系灵力,风系本是木系一脉,与你正合。这是仙家风系极致灵力,你受了这灵力,稍稍炼化也可御控,日后,再遇风系,只需使用木系便可操控自如。”依依盈盈福身,向着百里屠苏道:“这风球刹那间便会消散,依依不及征询屠苏师兄意见,望师兄莫怪!” 百里屠苏心中震撼,只是摇摇头。 “既是有益,自然无妨!”陵越走上前去查看紫胤真人。 紫胤双目紧闭,脸色煞白,气息极度微弱,躺在地榻之上,几无生气。 “师尊乃是半仙之体,只差一劫,便可飞仙。如何竟伤成这般!如何是好?”陵越又急又痛,紧紧握住紫胤真人的手,红了眼眶。 “大师兄,莫要急!”芙蕖连忙道:“当日,真人伤重,恰遇到故交道友,那道长修为十分了得,已为真人渡气疗伤,真人性命无碍!只是,那道长曾言,风系只能保得真人性命,若要复原,还要靠真人自身水系灵力,他不擅此道,只得将真人封印。眼下,真人只是处于封印之下,故而无神无识,过段时日自会醒来!” “芙蕖师姐,师尊如何伤成这般?是何人所为?”百里屠苏看着芙蕖问道,面色冰冷,指节咔咔作响。 芙蕖低了头,双手捂着脸孔,抽泣起来:“是我不好……是我连累真人……” “不要哭了!”陵越蹙着眉烦躁道:“当务之急,是师尊的安危!屠苏……你带芙蕖下去休息,再慢慢问她详情。我是师尊亲授的水系,在此先助师尊醒来!” 芙蕖被陵越一喝,吓得噤了声,哭也不敢哭,说也不敢说,只得跟随百里屠苏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依依,你也下去!”陵越闭了眼,蹙着眉,看起来甚是疲惫。 依依缓缓在陵越身边蹲下:“大师兄,依依也是水系!请准许依依也出一份力吧!” “不可!”陵越不耐,揉着眉心喝道:“师尊嘱咐过,你不可妄动灵力修为,阴寒反噬,非同小可!莫要多说!速速离去!” 半晌并无声息。 陵越睁眼看时,依依蹲在身侧动也未动,只是默默低垂了头。心下又有几分暗悔,柔声道:“你若再有事,即便师尊醒来,却又如何向师尊交代?……又教我如何承受……” 依依仍是未动:“若不教我在旁……又叫我如何承受?” 陵越闻言,呆了呆,伸手握住依依之手,道:“罢了!你只在旁看着,就只看着,不论如何,万万不可妄动灵力、修为!师尊……自有我!” 依依抬头看看陵越,却又垂下眼睛,轻轻道:“大师兄放心便是!我不会妄动灵力修为!”———————————————————————————————————————————————————— 陵越盘膝坐于蓝色雪莲玉石宝座,慢慢沉下神思,便欲以已水系灵力渡入紫胤体内。突地颈侧一痛,身子向一旁歪倒,神识便渐渐昏蒙,:“依依,你……” 依依一掌切在陵越颈上,看着陵越歪倒,忙将陵越扶住,安置躺好:“大师兄,我答应过,不会妄动灵力修为!如今师尊已是这般,还能算妄动么?你……莫要怪我……师尊有护身天罡,你即便耗尽灵力修为,也是徒劳……只有我的上九天水系心法……才能相助师尊复原……阴寒反噬……那又如何……多一次少一次……有何不同……又有什么打紧……”———————————————————————————————————————— 依依盘膝坐在墨色梅花玉石宝座之上,催动自身真气。双手中指直掐掌心。一团紫蓝色的微茫慢慢自依依身上透出来,渐渐变得明亮光远,最后成了一簇不断燃烧、跳跃的紫蓝色阴焰。依依在阴焰中心,双手慢慢合拢,食指相合,指向自己眉心,眉心渐渐现处一团熊熊燃烧的紫蓝色阴焰。依依指尖慢慢指向紫胤。只见紫蓝色的阴焰沿着依依的指端跳跃前行,待到紫胤眉心,便倏地直钻进去。陵越周身便也慢慢透出紫蓝色的微茫。二人慢慢被紫蓝色的阴焰紧紧包裹。 过了许久,紫胤身上紫蓝色阴焰光芒大盛,依依身上的阴焰渐渐转淡,渐渐消失。 依依面色煞白,眉心的紫蓝色光点渐渐转暗,只余细细紫蓝一点在眉心闪烁,额上涔涔冷汗也似凝结成一层薄冰,睫毛上竟有冰晶凝结。 依依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沉缓的向着洞外走去。 紫胤脸色已复正常,气息也复平稳,安详如睡熟一般。 第50章 烈焰冰魄 . 阴阳水火 第五十章 烈焰冰魄 . 阴阳水火 我并不想做选……你爱了我那么那么久……我只想简简单单陪着你一直走…… 依依走出灵玉洞,恰百里屠苏迎面走来。 百里屠苏远远看见依依,隐隐便觉不妥,轻声唤道:“依依?” 依依恍若未闻,目光深沉,定定看着远方,竟隐隐透出嗜血杀意,步履沉重缓慢,向着阴阳洞一步一步而去。 百里屠苏心中不安极甚:“难道是师尊和大师兄有甚么不妥么?”忙疾步入洞,却见紫胤与陵越面色、气息如常,只是沉睡,显见已是大好。细细诊过脉,紫胤体内灵力充沛,只待慢慢闭关修养便可。陵越却是被人以掌刀砍晕过去。百里屠苏心下不由惊讶:“必是依依所为!师兄……居然被依依砍晕过去!”却放下心来,亲自将紫胤送回临天阁,将陵越送回兰馨阁。 回想起适才所见依依状况,似乎当真不妥,直直惊起来,忙向着阴阳洞飞奔而去。直直冲进洞中,百里屠苏便被惊得呆在当地!依依匍匐在阳泉边上,浑身已被冻结,如雪人一般,浑身白霜,一只手手指浸入阳泉水中,阳泉竟全然冻结!阳泉为世间罕见阳气鼎盛之泉,若要全然冻结,要怎样的极致阴寒! 百里屠苏忙上前,拍碎阳泉冰面,将依依扶起靠近怀中。依依已然僵硬,身躯直挺挺,浑身上下无有一处可以弯曲,宛若冰雕的人儿一般,眉心一点紫蓝色印记发出刺目的光芒。 百里屠苏察觉一股极致阴寒自依依身上透出,迅速裹上自己,那筋骨冻结僵硬,寸寸碎裂的感觉如此熟悉。 “涅槃重生!”百里屠苏惊道。细细看着双目紧闭的依依,心中莫名酸痛:“你也如我一般,是魂魄有异之人么?涅槃重生之苦,我尚难以承受……你是靠着什么,撑下来?” 百里屠苏将依依紧紧抱在怀中,慢慢闭上了双眼,墨黑的煞气自身上瞬间腾起,浓黑如墨,围绕着二人翻腾个不住,金红色的烈焰自百里屠苏身躯喷涌而出,疯狂的舔舐着百里屠苏每一寸肌肤,化作极致的阳热,缓缓自百里屠苏身上传到依依身上,对抗那极致的阴寒。 一面是身躯被极寒阴焰生生地冻结,寸寸碎裂;一面是从脏腑中冒出的极热烈焰生生地炙烤,百里屠苏咬紧牙关:“依依,你要撑住,万万不可意念松动……” 远方天际透出一丝微芒。依依身上的阴寒终于无声无息退去。 直至近午,依依才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中的居然是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孔,一对赤红的眸子中杀意奔腾。 “屠苏师兄,你,你怎么了?”依依惊道,直直跳起来。 百里屠苏突地身子一歪,以单手撑住地面,低低道:“你……快走!今日初一,阳气大盛,烈焰重现……煞气释出……我控不住……快走!” “那……那……是怎样?我能做什么?”依依痴痴道。 “我会杀了你!快走……将洞口尽全力封印……莫要对任何人说……快走!”百里屠苏挣扎道。 依依转身奔到洞口,掌中射出一道紫蓝色光芒,将洞口再加封印,回身自掌中幻化出一团绿芒,形成一个半球状光幕将百里屠苏及自己罩在其中。 “你……快走!”百里屠苏挣扎站起身来,浑身腾着黑色煞气。 依依摇摇头:“我不走!” “我会杀了你!” “屠苏师兄不会杀我!何况,太晚了,封印已成,我出不去了!”依依垂着脸缓缓摇头。 “……你的剑在哪里……拔剑!……若我……杀了我!”百里屠苏气息越见粗重。 “无剑!这里,只有依依和琴!”依依慢慢走上前来,靠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突地后退,后背重重靠到石壁之上,眉心一点血红渐渐显现出来:“别靠近……我真会杀了你!” 依依缓缓逼近百里屠苏,掌中托着凰来古琴,在百里屠苏面前不足三尺方才止步,缓缓跪坐下来,将凰来架在膝上,定定的仰头看着百里屠苏,冰蓝色眸子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屠苏师兄!放松些……”指尖轻拨慢捻,琴音舒缓悠远,声声直入百里屠苏耳中。 “……恍惚在哪里听过……怎么只有半曲……是谁……在等我……好生悠扬的远钟……这般清澈的河流……”百里屠苏听着琴声,心头渐渐变得清澈安定,躁动的杀意渐渐消弭,那琴声引导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强大力量,将浑身奔腾的煞气渐渐压制下去……. 百里屠苏睁开眼,定定的望着眼前弹琴的少女,眸中难掩困惑。 “屠苏师兄,”依依微笑着露出嘴角甜甜的小酒窝:“你觉得如何?可还想杀我么?” 百里屠苏摇摇头,却突地跪倒在地。 “屠苏师兄,怎么了?琴声压不住煞气么?”依依忙放下凰来,扶住百里屠苏,不安道。 百里屠苏闭着眼摇摇头,似在极力忍耐痛苦。 “怎会如此?”依依喃喃自语道:“三哥分明说,这琴曲可以助‘百里屠苏’克制煞气的呀……” “你……说什么?”百里屠苏,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并没有什么。”依依伸手轻轻揉按百里屠苏眉心,将紧蹙的眉头抚平:“屠苏师兄,你究竟觉得如何?琴声,真的无用么?不如……我催动魂魄之力……我再弹给你听……” 依依转身,将凰来再次安放在膝上。 百里屠苏伸手按住依依的指尖:“不可!……已近正午,阳气盛极……烈焰……炽盛……顽疾……你不必理睬……借……阴泉一用……” 百里屠苏踉踉跄跄向着阴泉过去,“扑通”一声栽进水中。 依依忙忙跟上去,已不见了屠苏的身影,却见墨黑的水面翻腾不已,伸手入泉,泉水灼热烫手,如烧开的沸水一般。依依急忙缩回手。 “阴泉阴寒远远不够!”依依摇头轻叹道。 依依突地跃入阴泉之中,在泉底摸索,直至紧紧抓握住百里屠苏一手,便欺身上前,将百里屠苏拉起紧紧抱在怀中。墨黑的泉水中,透出紫蓝色光芒,照亮洞顶石壁,宛若夜空一般深沉。 百里屠苏正被烧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思混沌,突觉有阴寒之物落入怀中,清凉舒爽,不由便紧紧抱在怀中。那阴寒似有灵性,自怀中慢慢席卷全身,缓缓渗透进肌肤,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并不会如涅槃重生的阴寒之苦那般冻结全身,只是如细雨般,凉丝丝地渐渐渗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脏腑炽焰渐渐被浇熄,浑身不复烧灼难耐,百里屠苏缓缓睁开眼,颈侧是柔柔的湿漉漉的长发……那柔美的长发突地自颈侧远离,近在咫尺的是一对冰蓝色的眸子,正满是担忧的望着自己。 看见百里屠苏睁开眼,双眸不复血红,额上那点血红印记也消失不见,依依松了一口气:“屠苏师兄,你……可好些么?” 百里屠苏定定看着依依:“适才……是你……助我?” 依依看着百里屠苏,却微微笑道:“闭眼……我要起来了……” 百里屠苏闻言慌忙闭上双眼,耳中闻听水声“哗啦啦”作响,又有踏踏的脚步声远去,远处石壁后传来悉悉索索更衣之声,不由想起那日初见,却是在阳泉之中,依依湿漉漉自水中立起身来,在腰间绑扎丝带……不由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屠苏师兄!”一声娇嗔,近在耳旁,百里屠苏不由睁开眼,却是依依脸儿绯红看着自己:“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依依咬着下唇,扭转头不看百里屠苏,只将手中事物递将过来:“你先出来!阴泉之内不可久留……你不冷么?” “哎呦!阿嚏!阿嚏!”百里屠苏这才觉得阴寒渗骨,忍不住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慌忙接过依依手中事物,却是自己的衣物,百里屠苏愕然问道:“你怎会有我的衣物?” “屠苏师兄!”依依脸儿越发红的厉害:“我怎会有你的衣物!适才自你房中取来!……胡思乱想什么呀!”说罢,起身自去,远远躲在石壁之后,拨弄凰来琴弦。 百里屠苏十分尴尬,忙自泉中跃出,躲在屏风后将湿衣换下。却听得耳中琴声不成曲调,忍不住,探出头去揶揄道:“你弹的什么琴……胡思乱想什么呀!” 琴声戛然而止,脚步声却踏踏的近了,依依“哗”地一声推开屏风,瞪着眼狠狠看着百里屠苏道:“你……真真……若不是……就该让你活活烧死!”却劈手夺了百里屠苏手中湿衣踏踏的出洞去了。 百里屠苏看着依依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第51章 烈焰冰魄 . 不敢提及 第五十一章 烈焰冰魄 . 不敢提及 你让我跟别人走……我其实……很难过……你怎么知道……我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你…… ———————————————————————————————————————————— 紫胤昏睡三日,终于醒来。 陵越、百里屠苏、依依、芙蕖以及天墉城众弟子皆欣喜非常。 紫胤虽醒来,却着实伤了元气,久久在灵玉洞中闭关,轻易不出灵玉洞一步。教授依依之责,便落到陵越和百里屠苏身上。 因着紫胤遇袭一事,天墉城及诸修仙门派皆觉蹊跷,对方能重创紫胤,令诸修仙门派十分不安、紧张,时时派人上天墉城来打探消息、商量对策,陵越渐渐忙乱起来,难见人影,便是连每日清晨的清露也是早早放于阴阳洞之外,由依依自取。 反倒是百里屠苏,仍是那个清冷性子,除了清晨领剑及教授弟子们剑课,并不在前山,再兼陵越嘱托,每日里便在后山教授、陪伴依依。 二人年纪相差无多,身上又颇有些相似之处,不免渐渐生出惺惺相惜之情。百里屠苏念及依依“涅槃重生”阴寒之苦,对待依依越发体贴入微,比旁人越见亲厚些。—————————————————————————————————————————————— 依依许久不见陵越,颇为挂念。 这一日,早课即毕,百里屠苏奉陵越之命,到昆仑山下周边的村子去探查消息,依依百无聊赖,慢慢向后山走去。远远看见陵越在后山入口牌坊之下,心里十分欢喜,急急赶上前去:“大师兄……”却见陵越清减了不少,不由心疼,伸手去握陵越之手。 陵越却抬手理了理袖口,不动声色的避开。 依依不由一愣,抬头看向陵越,却见陵越看向自己背后,目光躲闪,颇有些不自在。 依依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转回头,却见芙蕖立在自己背后不远处。 “芙蕖师姐!”依依福身行礼。 芙蕖狐疑地看看依依,却不理睬,只定定看着陵越道:“大师兄在等人么?” “……今日难得空闲,正要前去向师尊请安……听屠苏说今晨师尊今日精神尚好……芙蕖……同去么?”陵越不敢看芙蕖,转身向着后山一面走一面道。 “甚好!”芙蕖上前,与陵越比肩而行,渐渐去得远了,似乎依依不存在一般。 依依在原地痴痴站了许久,半日方轻笑出声,竟是无比自嘲。举步亦向着紫胤真人灵玉洞走去。 陵越与芙蕖在前同行,依依在后,中间足隔了数丈远。 “大师兄,你近日清减了许多。”芙蕖走近陵越身侧,见陵越额上亮晶晶渗出些汗水,便执了帕子,伸手为陵越擦拭。 陵越停住脚步,痴痴看着芙蕖,竟恍了神,任由芙蕖亲昵地将额上汗水擦去。突地,余光扫见依依在后不远处,正咬着嘴唇,定定看着自己与芙蕖。如受惊一般,陵越突地向后急急退了几步,眼神躲闪个不住,欲言又止,转身急急而行。 “大师兄!”芙蕖在后唤道。 陵越假作不闻,低头向着灵玉洞径直而去。 芙蕖狐疑,回身便看见依依眼神复杂的看着陵越远去的背影。 芙蕖一咬牙,快步赶上,在灵玉洞口追上陵越,一把扯住陵越衣袖:“大师兄!你……莫不是……已然心动?……若是……总要对我说……我早说过……要你应了……等我……魂魄消散……”芙蕖已是哽咽难语。 陵越不由握住芙蕖之手,半晌方道:“芙蕖……我……莫说这样话……”转身前行,深潭一般的眸子,满是纠结和挣扎。 依依远远看在眼里,心头一阵酸楚,便止了步子,转身靠在山石背后。 陵越与芙蕖进到洞中,依依方自山石背后走出,默默坐在六月雪花树下,恍惚耳边听见陵越在说:“待见到师尊,即刻禀明,不日即当迎娶与你!你且放宽心。” “大师兄与芙蕖师姐分明有情……师尊已醒,大师兄今日若不向师尊禀明,不向无情谷求娶……便再不会提及!他心中……终究……是我令他为难……” 半日,陵越与芙蕖自灵玉洞出来,比肩而行,慢慢去得远了。 “果然……未有提及!果然……未曾禀明!为何我会……这般伤心!”依依蜷着膝盖,将额头靠在两膝上,双臂抱住自己。 “依依?” 依依慌忙抬头,却是百里屠苏蹲在眼前。 “怎么了?因何在此哭泣?”百里屠苏蹙眉道:“是谁给你闲气受?” 依依慌忙起身,胡乱在颊上抹了两把,却不知何时满是泪水,低低道:“想起些往事,有些感慨罢了!” 百里屠苏转身席地而坐,拍了拍身侧石面。 依依缓缓在百里屠苏身侧坐下,垂着头,不言不语。 百里屠苏见她睫毛上犹挂着泪珠,轻叹一声,伸出手掌,在依依脸上抹了一把,将泪珠抹去。 依依吃了一惊,怔怔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叹道:“你我虽是师兄妹,师尊座下唯我三人,便如嫡亲的兄弟姐妹一般!有何心事,不妨说来……也好受些!” 依依复垂了头,缓缓摇头。 百里屠苏见她不欲说起,也不强求,抬头看着天顶变幻不定的流云道:“人生短短,不过弹指一挥间……一切,终究不过过眼云烟……我有一故友,曾言:‘所有生灵的归途唯有死亡,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亦会消亡殆尽,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只有活着之时尽力而为,令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你我这样的人,尤应看得透彻,好好珍惜眼下!往事已矣,虽有遗憾,不应有悔!更勿论伤悲流泪!” “……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只有活着之时尽力而为……令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依依喃喃重复道:“珍惜眼下……往事已矣,虽有遗憾,不应有悔……” “倒似以前也有听闻过……屠苏师兄故友是何人……我认得么?”依依困惑道。 “你怎会认得!断无可能!”百里屠苏笑道:“原是火神之子太子长琴所说,却是上古战龙悭臾转述于我!皆是上古仙家。” “太子长琴……悭臾……似乎很熟悉……在哪里听过?究竟在哪里听过!”依依突地抱着头:“我的头好痛!” “依依?你怎么了?依依!”眼见依依满面痛苦,抱着头眼中滴下泪来,百里屠苏大骇。 依依却两眼一翻,直直倒下,昏迷过去。 百里屠苏慌忙扶住,打横抱起,飞一般向着阴阳洞而去。———————————————————————————————————————————— 百里屠苏不敢擅离半步,守候寒玉冰床之侧。 依依额上滚烫,口中不住说些胡话:“等我回来……下半曲…...遍饮百眼灵泉……获罪于天……寒冰化水……片点无踪……二师兄……一年之期……百里屠苏……”却又泪水滚滚:“……我没有选择……怎么选都是错……我不是有意……终究是多余的……” 百里屠苏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中酸楚难耐,涌出难抑的心痛,忍不住便伸手将依依揽入怀中,闭了双目,眼泪自颊上滑下。 突地惊觉,百里屠苏忙将依依放回榻上,伸手在腮边一抹,掌心泪珠闪闪发亮。百里屠苏蹙眉,握紧手掌,心中困惑不已:“我因何如此心痛?因何如此伤心难过?因何落泪?因何……将依依抱在怀中……男女有别……实在不该!”。 将依依扶起靠在肩头,百里屠苏轻唤道“依依,依依,醒醒!” 依依缓缓睁来眼,看着百里屠苏,轻声道:“……太子长琴……” “没有太子长琴,没有上古仙人……是我!别怕!喝些水吧。”百里屠苏自桌上取了一杯清水,轻轻靠在依依唇上,心中暗悔:“不该对依依讲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毕竟年少,所见所闻有限,这可是吓坏了!” 依依仍是定定看着百里屠苏,半日眼中方回复一点神采:“屠苏师兄……” “是我!你发烧了!来,喝些水!”百里屠苏柔声道。 依依就着百里屠苏的手喝了两口,便闭了眼,摇头不语,渐渐又有昏迷之象。 百里屠苏只觉手中仍是滚烫灼手,十分焦急。 突有脚步声自洞外进来,百里屠苏看时,却是陵越。 陵越走进来,看着寒玉冰**半昏迷的依依,似有不忍,走近几步,却又停下:“屠苏,发生何事?怎会如此?” 百里屠苏放下水杯,将依依安置好。方起身向着陵越歉然道:“我见依依在师尊洞外哭泣……开解未有几句,依依便晕倒了……依依年少,想是为我所说上古仙人神鬼之语惊吓……” 陵越闻及“依依在师尊洞外哭泣”之语,想着依依必是因着自己与芙蕖之故,心中颇为愧疚。 “屠苏,你去尚蕴那里取些药来,硬撑着怕是不行。” “好!”百里屠苏忙忙去了。 陵越蹲身坐在依依身旁,细细看她昏睡的容颜,恍惚又回到当日岩洞之中,心中不由几分柔情,握住依依之手。半晌叹道:“是怪我未向师尊禀明么?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点时间……” “师兄,药取来了。”片刻之间,百里屠苏手中握着一支白玉瓶,急急返回:“尚蕴说,以水化开,每两个时辰喂上一丸,三日便无事了!定能下床!” 陵越见百里屠苏进来,倏地起身,道:“如此甚好!依依便拜托于你……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便急急去了。 百里屠苏不及多想,忙取水将药丸化开,小心翼翼喂依依服下。药水入腹,果见依依热势渐渐退下,睡得安稳,百里屠苏略略放下心来。 一连三日,百里屠苏衣不解带,寸步不离。 依依果然渐渐好起来,热退去,神识也不再昏蒙,渐渐能起身在洞中行走。三日后,已能出洞,只是时常有些魂不守舍。 百里屠苏再不敢提及太子长琴、悭臾及上古仙人等语,亦不敢相询,只假作万事不知。 依依却越发依赖百里屠苏,百里屠苏离开时间一久,依依便心生焦躁、坐立不安。每每独处,依依总会看着百里屠苏无故发呆,眼眸中难掩困惑。 第52章 烈焰冰魄 . 放下伪装 第五十二章 烈焰冰魄 . 放下伪装 原以为……只是奉命……只是遵守婚约……直到眼泪落下来……才惊觉……原来……竟然……爱上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执剑长老!师叔!”这一日早课之后,百里屠苏欲返后山,却听有人在背后唤道。 百里屠苏转身,见戒律长老尚辛急急赶上来。 “师叔!师父请您到天烨阁说话!” “可知何事?”百里屠苏回身向天烨阁走,边蹙眉道。 “尚辛不知……大约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最近,还算太平。”尚辛想想,又摇头道:“也不敢妄度。” 百里屠苏进到天烨阁,便见陵越坐于案几之后,手中执笔,却顿在那里,久久未动,面前纸张空无一字。 “师兄!” 陵越闻言惊醒,将手中狼毫放于一旁,点头道:“来了,屠苏。” 百里屠苏走近,在案几之侧坐下,看着空无一字的纸张,问道:“师兄,有何为难忧虑之事?” 陵越摇摇头,半晌叹气问道:“依依,可好些?”。 “大好了,只是,灵力修为损耗的厉害……那日,是依依打晕师兄,以灵力修为相助师尊么?” 陵越闭了眼,点点头。 百里屠苏见三日未见,陵越又见清减,下巴尖尖,脸颊瘦削。 “师兄?你……怎么了?怎的也如依依一般,清减这许多,又神不守舍?师尊,如今已无碍,清修便是……” 陵越深深垂了头,半晌方道:“依依初上天墉城之时,其兄曾与师尊约定,要将依依嫁与师尊座下弟子。师尊座下,唯有你我……” 百里屠苏惊愕道:“竟有此事!”低了头,双拳紧握,心中翻腾个不住:“晴雪……这万万不可……师兄甚好……可是……芙蕖师姐……” 陵越闭了双目:“当日并未论定,是你,亦或是我。” 百里屠苏轻舒一口气,心中却又揪紧:“未有……论定?” “约定一年为期,你我谁为依依所动,便迎娶与她。” “师兄,你知,我有晴雪,即便她入了娲皇神殿,我也无法……无法……放下……” 陵越点头,又道:“若皆无所动,一年之后,婚约就此作罢……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百里屠苏心中却又一紧:“若无所动,依依,便要另嫁他人,离天墉城而去么?” 陵越默默不语,深深叹息,欲言又止。 百里屠苏久久沉默,却突地有所了悟:“难道说,师兄你,已为依依所动?” 陵越闭了双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半晌方道:“起初,我是抗拒的……直至取慧蚀一行……事出权急……我已允诺‘回到天墉城,即刻向师尊禀明,不日迎娶’……可是……可是……” “可是,师兄,反悔了?”百里屠苏怔怔看着陵越,心头一阵酸楚:“难怪依依在师尊洞外哭泣……” 陵越闭目摇头,面容惨淡:“我若当真迎娶依依,芙蕖,如何是好?已蹉跎近千年,我如何忍心?何况,依依元身虽是七彩晶石,十分不俗,可……终究是妖……天墉城是天下修仙正宗,我身为掌教,怎能迎娶妖物……” “可是,君子之诺,鸳盟之约,怎能说反悔便返悔?”百里屠苏心中揪痛:“何况七彩晶石不俗,必是天地间的精灵,何必……因一‘妖’字,伤了她?……即便是‘妖’,又如何?…….只是,芙蕖师姐……唉!” 陵越低低道:“我……并不曾反悔……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点时间……” “我,能为师兄做些甚么?” 陵越抬头看着百里屠苏,眼中隐隐露出几分祈求之色:“芙蕖尚不知晓此事。我,亦实在难以面对!……依依……却又实在放心不下……屠苏你,能代我看顾依依一二么?我……当真放心不下……委实放心不下……” 百里屠苏叹道:“师兄,不必为此耗费心神,亦不必担心忧虑!师尊座下唯有我三人,如亲兄妹一般,即便没有师兄嘱托,我也定会照料依依周全!” 陵越垂下眼,缓缓点头。 百里屠苏起身告退出来,回身闭了天烨阁之门,见陵越仍是呆呆坐在案几之后,低垂着头,清冷疲惫,轻叹一声,自去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百里屠苏返回后山,却见依依,抱膝坐在崖头,越见纤细,崖头山风卷过,似要被吹走一般,令人见之心痛。 走上前去,却见依依竟是靠着岩石睡熟了。天墉城高高在昆仑之巅,清晨的山风仍有几分刺骨寒意,不由几分瑟缩。百里屠苏走上前去坐在侧旁,并无可御寒之物,便轻拍依依肩头唤道:“依依,醒醒。” 依依却顺势靠向百里屠苏肩头,呓语道:“……二师兄……你回来了?不生我气了么?二哥……” 百里屠苏心中一动,轻声道:“我何曾生气!不过是师兄叫我去说几句话,晚了片刻。” 依依闻言睁开眼,定定看了百里屠苏片刻,复又闭了眼:“……有你……真好!”突地绽开笑颜,咯咯笑个不住,眼睛却闭着不睁开。 “你笑甚么?”百里屠苏纳罕。 “我适才叫‘二哥’,你居然敢应!”依依抿嘴笑道,依旧闭着双眼。 “有何不敢?”百里屠苏奇道:“我有个义弟,却没有小妹。你若喜欢, 以后就叫‘哥哥’,我便唤你‘小妹’如何?整日‘屠苏师兄’,却也生分的难受!” 依依越发笑得厉害,身子一颤一颤的:“我大哥、三哥是师尊至交好友,如今若是叫你‘二哥’,你岂不是要与师尊论平辈?没羞!” 百里屠苏一怔,却道:“如何不说你大哥、三哥与我平辈,倒是矮了师尊一辈!” 依依霍地离开百里屠苏肩头,歪着头笑道:“屠苏师兄,你知道我大哥、三哥是谁么?便是认了比师尊低一辈,师尊也不敢应!我大哥、三哥乃是无情谷仙长!” “无情谷!”百里屠苏惊愕,眼神复杂看着依依:“你出自无情谷!” “是啊!大师兄没有对你说么?我是无情谷一块七彩晶石……我是……石妖……而已……”依依声音渐渐低下去,头也渐渐低下去。 “我知道!”百里屠苏点头,以手指撩开依依眼前碎发:“难道你竟是霜仙长之妹?” “你与三哥有旧?”依依狐疑道:“霜三哥从不出无情谷半步!” “有幸与霜仙长在无情谷共饮三杯。”百里屠苏看着依依,目光深邃。 “啊!原来如此!”依依点头道:“那便便宜你吧!” “便宜甚么?”百里屠苏奇道:“怎不听你说起‘二哥’?你二哥是何人?” “二哥?”依依细细想来,露出困惑之色,突地双手抱头:“头好痛……” “莫想了!莫想了!管他是谁!”百里屠苏急急道,慌忙将依依揽入怀中,轻声安抚。 “二哥……便就是你吧?”半晌却听依依靠在怀中道。 “嘎?”百里屠苏惊住。 “既能与三哥共饮,可见三哥很是瞧得上你!便宜你吧,以后便唤你‘哥哥’如何?私下里,如何?” 百里屠苏摇头道:“罢了!这是怎样说来,还得偷偷摸摸!……当真乱得紧!……当初不如就将你嫁于师尊,一了百了!” 突地晴空一道霹雳,落在近旁咫尺,炸的乱石飞溅,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惊的依依一头扎进百里屠苏怀中,瑟瑟发抖。 百里屠苏忙噤声:“真是不能浑说!” 却见依依面色煞白。 百里屠苏心中轻叹:“真如襄铃一般,妖……当真就是……妖……” 却听依依喃喃道:“我却能体会大师兄那日所言……若有一人……能在他面前……放下所有的伪装……这感觉……真好……” 百里屠苏听的分明,心中没由来的一痛:“你……说甚么?” “我说,有你,真好!”依依微笑道。 百里屠苏轻轻摇头,起身径直向水潭边走去:“还不快些练剑!……你的剑术真是乱七八糟!……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真是小气!居然还记得!”背后传来依依嘟嘟囔囔的声音。 百里屠苏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到不似师兄当日所说那般……无趣!” 第53章 烈焰冰魄 . 祭坛风云 第五十三章 烈焰冰魄 . 祭坛风云 你让我跟别人走……我……只能跟别人走……我愿遵从你所有的意愿……包括……放下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夜色笼罩之下的天墉城,寂静无声,越发巍峨肃穆。 月色星光之下的圆形祭坛,辉映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犹如波光粼粼的湖面。 一道纤细的人影沿着石阶缓缓走来,径直走到祭坛之下石雕的天马之前。掌中蓝光一闪,一个波光粼粼的水球飞驰而出,幻化作一阵细雨,洒落在石马之上,那石马顿时身上蓝光夺目,耳中听得一声响鼻,石马已然活了过来:“呦!小石妖活着回来了!” 依依:“……” 风云扭了扭脖子:“呦!你还会上九天法善甘霖呐!” 依依看着眼前的善法神驹,面有尴尬之色。 风云瞧着依依尴尬面色,亦觉自身哪里不对,转动马首仔细瞧了瞧,叹道:“呦!真是够笨的!” 风云只有脖颈并马首活化过来,脖颈以下仍是石雕模样。 “罢了!也算难得!你那笨师兄却连这个也做不到!”风云做出一副大度状:“怎的这许久才来看我?” “我受伤了,大师兄不准我出阴阳洞……”依依垂头低低道。 “……受伤了?”风云喃喃道:“能活着回来,已是大大的了不起!……伤在哪里?伤得重么……这许久……可大好了么?” “嗯……也没什么。双腕折断罢了!”依依在风云腿旁坐下,缓缓靠在风云腿上。 “双腕折断!”风云惊道:“执剑之人,这还叫没什么!” “大好了,只是阴雨天隐隐痛些罢了。凝丹长老医术非凡……”依依闭上眼睛,声音里透出些疲惫。 “小石妖,听说,你二师兄回来了!见过他了么?” “嗯。”依依闭着眼点点头。 “如何?他剑术当真不凡吧!是不是生的俊朗非常,谪仙一般的人物!”风云兴致勃勃。 “嗯。”依依仍是闭着眼点点头。 “小石妖,你怎么了?不是早就吵着要见他么?是不是他瞧不上你,伤心了?”风云歪着头,取笑道。 依依睁开眼,面上微红:“谁吵着要见……他了!” “脸都红了,还说不是?我早说过,‘你若见过他,必定会爱上他’,今日如何呢!”风云喜滋滋道。 依依站起身来拔脚就走。 “呦!小石妖害羞了!”风云在背后取笑道。见依依头也不回,果真走了,才忙忙在背后唤道:“唉,唉,小石妖,快回来!不说,我不说便是!” 依依这才走回来,复又坐下,做出一副凶恶恐吓状:“再要浑说,再不理你!教你活活闷死!” 风云呵呵低笑起来:“那,你觉得你那二师兄,到底如何呢?” “甚好!”依依复又靠在风云腿上,闭了双眼,点头道:“仿佛相识已然很久很久……很久,连身上的气息都是那般熟悉!屠苏师兄陪着我吐纳的时候,心里……无比安定,无所……畏惧。……也是那般熟悉……似乎自我生来,便是如此……可分明,陪在我身边的……是我兄长……二哥呢?二哥哪里去了?二哥……是谁?难道,屠苏师兄……便是二哥?……从来都是屠苏师兄……一直陪着我?……” 风云低下马首,在旁默默听着,看着依依困惑不已,自言自语。 “风云哥哥,你说是这样么?屠苏师兄会不会真是我记不起的……二哥?”依依转头, “这,我哪里说得好。”风云喷着鼻息心虚道:“我虽活的……久些,却也不是百事通万事晓……我只听着,我不说话!” 依依失望的转回头,不再说话。 一人一马,不,一妖一马,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和屠苏比剑没有?胜负如何?”风云尽力找着话题。 依依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真是令人神往!不知能否有缘得见?’”风云细着嗓子,学着依依的声音道:“‘他若败于我剑下,又怎么说’?怎的不比?” “石马哥哥!”依依红了脸:“你又取笑我!屠苏师兄……教授我剑术!与他比剑......不是作死么?” “哈哈哈,”风云大笑出声,忙又急急闭了嘴,翘着脖子警惕地四下观察:“呀!得意忘形了!可莫要被人听到!”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石阶之上,百里屠苏正慢慢走来,突闻听祭坛上传来男子笑声,肆意又张扬,却陌生无比,不由心生警惕:“天墉城祭坛之上,何来生人?难道……细作!”放轻脚步及气息,隐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向着祭坛靠近。待到近了,却见依依倚在半活化的善法神驹腿上,正说着话。心中讶异,却不上前,只悄悄隐在石雕之后的阴影中,凝神细听。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石妖,你怎的不快活?比上次见你还要忧虑?”风云低头细细查看依依脸色,问道:“可是天墉城那帮没眼力劲儿的小兔崽子们,给你闲气受?” 依依缓缓摇头,垂下眼睛,不发一语。 “你倒是说话呀!活活闷死我了!”风云气急败坏道:“即不说,又来找我做甚么?给你作靠背?作枕头?” “唉!”依依叹息一声,仍是不说话。 “无趣!难得我肯费心逗你说话,你却不理。既如此,我要睡了!”风云说着,便摆回以往的样子,作势要化作石马。 依依仍是垂着眼睛,默默不语。 风云叹一口气,败下阵来:“输给你了!那我悄悄儿陪着你便是……” “风云哥哥……”依依突然开口,语声哽咽,吓了风云一跳。 “小石妖,莫要吓我,你,你怎的啦?”风云忐忑问道。 “我……我令大师兄为难了……”依依不复哽咽,语气中却满是悲伤:“我不是有意……当日初上天墉城,我兄长与师尊有约,要将我嫁与师尊座下弟子。大师兄……曾允诺禀明师尊,迎娶于我……” “怎会是陵越?我以为……会是……屠苏……”风云已然惊得呆住,喃喃自语:“陵越……怎会迎娶与你?” 依依难过的低了头。 风云看出端倪,以马首蹭了蹭依依:“可是陵越反悔了么?莫要担心……不是还有屠苏么?屠苏……也很好。” 依依摇头道:“屠苏师兄早有真心挚爱之人……怎能令他……为难?” 风云摇头叹气:“陵越对屠苏很好……只怕是……不忍屠苏为难……” “我看得出,大师兄……与芙蕖师姐有情。我不该令大师兄为难,也不想、不忍令大师兄为难……可我,终究令他为难了……”依依沉默片刻,哀伤道:“大师兄迟迟未向师尊禀明,我知道,他不会再向师尊禀明……虽然他说,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却知道……他再不会向师尊提及……我很伤心……我知道不应如此……可我还是很伤心。” 风云伤感的垂头看着依依:“小石妖,你,居然爱上了陵越?你太不了解陵越……他,怎会迎娶与你!莫说芙蕖,即便没有芙蕖,即便他心中当真只有你……也……”风云闭了眼,不住摇头。 依依轻轻点头:“我明白。只是,已然动心……大师兄……对我……真的很好。” 风云摇头叹气:“陵越对谁都好!尤其对屠苏好……只怕尚有不忍屠苏为难……” “所以,我很难过……我不想令师兄为难……”依依双手捂面,低低道:“我一度以为,就要尘埃落定……从此简单而活……不料,终究镜花水月……” 风云无言安慰,只是同情的而看着哀伤的少女。 “我心里什么都明白。我已知足了,并不敢奢求什么……只是,兄长曾与师尊约定,一年为期,若两位师兄,都不愿……婚约便作罢……我要如何才好?” “天墉城出色弟子众多,……或者,天下间好男儿何其多,再选别人就是……陵越虽出类拔萃,却也不是独此一家……”风云语渐低微,十分无力。 依依缓缓摇头:“我兄长是极骄傲之人,婚约既作罢,断无可能叫我留在天墉城。我……不能离开……我若离开,屠苏师兄要怎么办?我答应过,要守护着屠苏师兄……何况……已然许了他……” 屠苏在石雕之后的阴影中,默默听着,脑中不断回旋着“我……不能离开……我若离开,屠苏师兄要怎么办?我答应过,要守护着屠苏师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起伏不定:“原来,是我师兄弟令她为难!原来,一直都是我,令她为难……” 待回过神来,依依单薄的背影已渐渐消失在石阶尽头,善法神驹已却已然石化。百里屠苏心情复杂,轻声叹了口气,转身沿着石阶离去,原本,今晚,也是想来和风云说说话。 第54章 烈焰冰魄 . 慧蚀归鞘 第五十四章 烈焰冰魄 . 慧蚀归鞘 如你所愿……放下你……却从不敢忘记你心中一直有我……所以……只能狠心决绝……让你亲手摧毁我的元身……彻底解脱……这就是……我想报答你的……———————————————————————————————————— 迎客钟响起,连响三下。 “师父。” 陵越抬头,见尚辛眉间微蹙走近来。 “何事?” “适才,修束遣修宇来报,有……客……到。” “哦?”陵越奇道:“遣修宇来报?是何要客?” 尚辛略见踌躇,颇为疑惑道:“修宇说的含混……说是‘故人’……说是……一个叫‘陵端’的道人,带着个女……弟子,还是个修行了几百年的蜘蛛精……。” “是他!”陵越,不由想起三月前雾灵山涧之事,心下不快,暗道:“他来做甚!若对当日之事胡言乱语,岂非败坏依依名声!若是芙蕖知晓……” 尚辛见陵越面色有异,小心问道:“师父,见是不见?” 陵越回神,终究叹息一声,蹙眉道:“罢了!迎他上山吧!”—————————————————————————————— “陵越大师兄,数月未见,风采犹胜当日啊!”陵端笑着上前抱拳施礼。 陵越心中颇有烦乱,听闻陵端语含讥讽,也不欲与他多做计较:“你来此何事?” “怎么?无事便不能探访故人?”陵端斜觑着陵越道:“难道大师兄怕见到我么?” “你早已不是天墉城弟子,不必称我‘大师兄’!陵越不敢受!”陵越蹙眉道。 “哼!早间听闻天墉城掌教陵越真人如何如何风采,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也不过是个又憔悴又器量狭小的道士!”陵端身后一个身穿粉红色衣裙的圆润少女撇着嘴上前道,颇为不屑。 “放肆!”尚辛喝到,狠狠瞪着珠儿。 少女见之,不由瑟缩一下,忙住口垂下头。 “珠儿!退下!不可对陵越真人无礼!”陵端低低喝到:“在我心里,他终究是天墉城大师兄,你当以师伯敬之!” 珠儿嘟着嘴,退到陵端背后,却不敢再多言。 陵越耳力极佳,闻及陵端之语,心中千般滋味,叹息一声道:“尚辛,你与弟子们退下吧!” “师父!”尚辛担忧道,目光凶狠的瞪着珠儿。 珠儿不由转身回避尚辛目光,似乎颇为忌惮。 “无妨!”陵越疲惫的挥挥手,在案几之后坐下来! 尚辛只得躬身向着陵越行礼,慢慢退出天烨阁,走过珠儿身边,一眼不眨狠狠盯着珠儿,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珠儿不敢看尚辛,不动声色挪动步子,躲到陵端身侧。 陵端握住珠儿之手,轻轻拍了拍珠儿手背,点点头。 珠儿方略略放松,垂着头站到一旁。 “说罢!所为何来?”陵越伸出一手,向着侧旁座榻,做出个‘请’的手势。 陵端上前,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陵越侧旁,珠儿慢慢走过去,犹豫片刻,却立在陵端侧后,颇有几分戒备的看着陵越。 “掌教真是贵人多忘事!数月前,雾灵山涧一会,难道陵越真人已然忘记了么?”陵端冷笑道。 “果然是雾灵山涧之事!”陵越心中一紧,不由蹙了眉头低低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陵端冷笑数声,转头向着珠儿道:“珠儿,不是早想来瞧瞧天下修仙正宗天墉城的景致么?你且出去逛逛!”复转头看着陵越道:“掌教意下如何?” 陵越闭了闭眼,轻叹一声,运气高声道:“尚辛,待珠儿姑娘四下看看!” 便听得门外尚辛答应一声。 珠儿轻声道:“珠儿不要……那人……好凶!” “听话!”陵端道:“师父与掌教有正事要谈!” 珠儿只得嘟着嘴,不情不愿出门,跟着尚辛去了。 待珠儿出去,复闭了天烨阁之门,陵越方道:“你要如何?当日雾灵山涧是我之过!你莫要胡言乱语,坏了依依清白名声!我已允诺…….不日将迎娶于她……” “迎娶于她?”陵端着实吃了一惊:“你居然肯迎娶于她?那……置芙蕖于何地!芙蕖为你蹉跎近千年,你怎能负她若此!真是狼心狗肺,毫无情义!” 陵越垂头道:“芙蕖尚不知此事,你莫要多言……我总要寻个时机好好告诉她知道……” “那又如何?终究还不是要令她伤心!”陵端双拳握紧,脸色却变幻不定。 “依依兄长与师尊有约,我与屠苏,终有一人,必得迎娶于她……我……宁愿是我……”陵越挤按着眉心,闭了双目道。 “莫要把自己说的全然那般光辉高大!似乎全然为着那个怪物着想!你扪心自问……果然对那个依依没有情义么!”陵端冷笑不已:“我看的可清楚地很!” 陵越叹气道:“你不必如此!我并未否认……那并不重要!你此次前来,难道就是为着揭穿我与依依之事?与芙蕖并无半点好处,你又何必如此!” “恁得小看人!”陵端冷笑道:“你也说了,揭穿你们于芙蕖并无半点好处,我为何要这样做!此次……我为着‘慧蚀’而来!” “‘慧蚀’?”陵越闻言抬头看着陵端,冷笑道:“你不是以为以此为要挟,我便会将‘慧蚀’双手奉上吧!” “我太过了解你!若为着‘慧蚀’,不要说揭穿你们,便是将那个依依斩杀于眼前,只怕也是无用!” 陵越却是一震,心中暗暗思量:“我……竟是这般么?将她……斩杀于眼前……我也不会……也是无用……我当真会如此么……” 却听陵端道:“当日雾灵山涧太过匆忙,你们取走了慧蚀,剑鞘却留在我这里!今日,我是特意为着送剑鞘而来!” 陵越狐疑道:“你为送剑鞘而来?” 陵端突地收了之前讥诮的神情,正色道:“当日,我确是动了杀机!然而,我从未想过当真为难依依,毕竟,她……唤我一声‘师兄’……我虽是天墉城弃徒,然这九百年,我魂牵梦萦,都是天墉城……我见依依控御‘慧蚀’……若无剑鞘,只怕她会与怪物一般,被凶剑‘慧蚀’困扰心神。我要剑鞘有何用处?既唤我一声‘师兄’……九百年来只有她唤我‘师兄’……我便送她这个人情!” 陵越看着陵端,虽觉陵端之语亦在情理,心中却仍有几分怀疑,思量个不住。 恰在此时,天烨阁大门被突地推开来,一个俏丽女子匆匆而入:“陵端!” 陵端见之顿时自坐榻之上直直弹起来,看着来人:“芙……蕖……”却是连话也说不得完整。 “真的是你么?”芙蕖眼眶泛红,疾步上前,拉着陵端手臂上上下下细细看来:“没有什么大变化……头发怎的全白了……这些年,你都在哪里,怎的不回来看看?” “天墉城弃徒而已,有何颜面回返?”陵端苦笑道:“此次,若非为着送回‘慧蚀’剑鞘,我也无颜再上天墉城!芙蕖……你还好么?这些年……可有人欺负你?” 芙蕖摇头笑道:“有大师兄在,谁敢欺负我!” 陵端喃喃道:“就是他……才会……欺负你!” “什么?”芙蕖未听得清楚。 “没有什么!”陵端看着芙蕖痴痴道:“你……更漂亮了……” “还是这般……”芙蕖脸上飞上两朵红云,道:“你这些年都在哪儿?遇到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细细说与我知道……” 陵端苦笑一声道:“天墉城弃徒而已,又能去往哪里……也不想另投他处……不过四处游荡……后来偶尔到了一处,也是清气凝聚,景致……倒颇有几分像……天墉城,便在山洞里住了下来,从头修习在天墉城修习过的心法、法术……偶尔便四处游历,为人捉鬼降妖,得些酬劳,不想,就这般过了九百年了……” 芙蕖颇为伤感,慢慢低了头,眼眶微微发红。 “那个珠儿,是你的弟子?”陵越亦觉伤感,却蹙眉问道:“你教授她天墉城心法?” “掌教不必动气!”陵端黯然道:“我在那山洞里栖身,孤身只影……五百年前,一只小蜘蛛,不知从何处被风刮进洞里……自那时起便与我日夜相对……日久竟如家人一般……莫要取笑,这千百年来唯有她不离不弃陪伴在我身边…..见她颇有灵性,便以已修为助她化形,又教授她天墉城心法……我也没有别的可教……并非有意,也并非忘了天墉城的规矩……” 陵端垂了头,一时沉默不语。 芙蕖越发伤感,忙忙道:“那个珠儿,我适才见过,虽是蜘蛛精,却是良善之辈,大师兄……”芙蕖眼巴巴看向陵越,面有祈求之色“依依也非人,她还是紫胤真人座下弟子呢!还是……你的师妹呢!” 陵越略有责备的看一眼芙蕖,对陵端叹道:“你既已不是天墉城弟子,我也无权管你……好自为之罢!” “陵端……此次……上天墉城,所为何事?可是遇到什么难处?我能帮你么?”芙蕖切切问道。 陵端面有犹豫之色,看向陵越,陵越蹙了眉,微侧了头,紧闭双眼,竟是一副置生死于度外模样。 “确有难处。”陵端苦笑一声道。 陵越闻言,睁眼看向陵端,陵端双目坦荡看着陵越道:“掌教,陵端有一事相求……明知当年便是因吞噬妖物内丹增加修为,才犯下大错,被逐出天墉城……可陵端别无他法……陵端并未得以修习完整天墉城心法……修为有限,这些年,全靠吞噬那些被斩杀的妖物内丹方得以存活……” 陵越闻言,暴起:“你!” “大师兄!”芙蕖忙起身拉住陵越手臂,哀哀道:“陵端说了,只是吞噬那些‘为人捉鬼降妖’斩杀的妖物的内丹而已……想必都是些凶恶之辈,死不足惜……既能坦言相告……便……无妨罢?” 陵越低头看着芙蕖,终是重重叹息一声,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好自为之!若为非作恶……天墉城必饶不了你!” “自然!”陵端苦笑道:“我晓得天墉城的规矩,也……了解你!” “陵端,你适才说,‘确有难处’,到底有何难处?说来,看我能助你否?”芙蕖忙忙转过话头。 陵端闻言,看向芙蕖,满面温柔:“芙蕖……还是老样子……真好……” 突地,陵端一撩衣摆在陵越面前跪下,道:“陵端已到尽头……魂牵梦萦,朝思暮想,都是天墉城……” “你想重回天墉城?”芙蕖吃惊问道。 陵越亦是吃惊:“你这是何意?当年是十一代掌教和执剑长老逐你出天墉城……我无法……” “岂敢奢求!”陵端落寞言道:“只是放心不下珠儿罢了!那孩子,实在是个好孩子……我去了……实不忍她孤寂一人……原本不敢作此想。只是雾灵山涧见到依依,才有此希冀……能否将珠儿收入天墉城,教她拜在芙蕖门下……我……也能去的安心!” “陵端!怎说这样话!”芙蕖突地落泪,泣道:“天墉城清气鼎盛……不如……你也莫要去了……许得飞仙……” “孩子气的傻话!”陵端看着芙蕖,满目温柔:“魂魄之力已尽,岂是清气便能回天的!……若能安置妥当珠儿……已然心安……能见你一面,已心满意足!” 芙蕖闻言已泣不成声,掩面抽泣个不住。 陵越闻言亦觉伤感,慢慢走至陵端面前,将陵端扶起,握着他的手臂问道:“你便是因着此事,特特将‘慧蚀’剑鞘送上天墉城?” “陵端无用,无有其他可供交换。”陵端看定陵越道:“可否成全?” “大师兄!”芙蕖哀哀唤道。 陵越叹息一声,道:“既是拜在芙蕖门下,便由芙蕖做主罢!” 陵端看向芙蕖:“芙蕖……你……应了吧?” 芙蕖缓缓点了点头,却掩着面抽泣起来。 一时间,天烨阁只余了芙蕖抽泣之声。—————————————————————————————— 半晌,陵端道:“先将慧蚀归鞘吧!”说罢,将慧蚀剑鞘自背上解下,双手平托了,送至陵越面前。 陵越看着慧蚀剑鞘,上面雕琢着许多繁杂的紫蓝色纹路,脑中却一时慨叹陵端已到尽头,一时忆起依依在雾灵山涧极力救助之情,神思纷扰。 芙蕖止住哭泣,道:“一同前去吧……我还未曾见过师兄取回的慧蚀。” 三人慢慢走去剑阁,便见相邻两个镇剑台,一般无二,腾着一片紫色荧光,将其上两柄剑紧紧裹住。两柄长剑,一柄赤红,一柄紫蓝,俱是古韵斐然。 “大师兄!快将慧蚀归鞘吧!看它寒浸浸,我心里不舒服。”芙蕖蹙眉道:“以剑鞘镇上一镇,总是好些。” 陵越上前,伸出一手,竟直直穿透镇剑台上紫蓝色的禁锢封印,将慧蚀取下来,就在镇剑台之上,禁锢封印之内,将‘慧蚀’归鞘,复又悬好。 陵端看在眼里,料想陵越对已犹有防备之心,不由又是无声冷笑。 慢慢退后,陵越看着慧蚀,不由又想起依依,心中又是纠结痛苦难名。 眼见慧蚀归鞘,芙蕖方轻轻吁了口气,全然放下心来:“看来,陵端当真如他所说,并非为着慧蚀而来。” 三人站在焚寂镇剑台之前,默默良久,一时俱是回忆纷纷,九百年前的一幕一幕,在眼前展开。 第55章 烈焰冰魄 . 一株雪 第五十五章 烈焰冰魄 . 一株雪 好想……不相让……好想……紧紧抓住你的手……至死都不放……可惜……你心中……终究……我只是……六月雪……所以……我……放手……—————————————————————————————— “珠儿!”百里屠苏看着不远处低着头跟在尚辛背后的粉色身影,惊愕唤道。 珠儿抬头便看见百里屠苏,十分惊喜:“屠苏哥哥!”欲要上前,却又怯生生看了尚辛一眼,低了头。 百里屠苏忙走出后山牌坊:“你怎的在此?陵端何在?” “在天烨阁和师父说话。”却是尚辛躬身行礼答道:“师叔,师父命我带这位……咳咳……姑娘,四处走走,看看天墉城的景致。” 百里屠苏心知尚辛必是知晓珠儿身份,多有防备,一路必是疾言厉色,便道:“你下去吧,珠儿交给我便是。” “师叔!”尚辛急急唤道,意欲阻止。 “我与珠儿是旧识!”百里屠苏摆了摆手,自带了珠儿往后山走去。 “师叔,她……她……她……后山……”尚辛在背后结结巴巴道 “无妨!” 尚辛只得叹一口气,转身自去了。———————————————————————————————————————— “你怎的叫我‘屠苏哥哥’?不要吃我的血肉,吸我的清气,扒我的乌龙襌衣了么?”百里屠苏一面走一面奇道。 珠儿涨红了脸:“以前的事,莫要说了!” “所来何事?” “陵端说要将慧蚀剑鞘送来给什么‘依依’。”珠儿蹙眉道:“也不知是什么人!” “依依么?是我小师妹,怎的陵端倒认得她?我带你去见她。”百里屠苏讶异,带着珠儿慢慢向着阴阳洞走去。 “风姐姐呢?怎的不见?”珠儿叹道:“一别数月,很是想念!她烤的果子,真是好吃!” 百里屠苏心中一紧,隐隐绞痛。 珠儿见百里屠苏不答,十分不解:“你们……吵架啦?” “不曾。” “那……风姐姐哪里去了?”珠儿四下环顾:“我来了,她怎的不来看我?” “她……不在这里……她回家了。”百里屠苏艰难言道。 “风姐姐的家不在这里么?”珠儿奇道:“你们不是一对儿么?你们可是代祭了花神的呢!” “晴雪……是幽都灵女。” “那又是什么意思?”珠儿傻傻问道。 “就是说,她进到家乡的神殿里,再也不出来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百里屠苏停下步子,闭了双眼,强忍心痛答道。 “我们……去看她……也不行么?” 百里屠苏闭着眼摇摇头。 “再也见不到了么?”珠儿难过的低下头:“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么?” “走吧!我带你再见个姐姐……她也如晴雪一般,你必定也会喜欢她。”百里屠苏不敢放任自己的情绪,忙转过话题,带着珠儿去寻依依。 彼时,依依正在阴阳洞内,盘膝坐在寒玉冰床之上闭了五识,运气吐纳。 百里屠苏带着珠儿进到洞中,便径直走到依依面前,席地而坐,盘着膝,对珠儿道:“你且坐一会儿,我陪小师妹吐纳。”言罢,便闭了眼,收了神思,默默作陪。 珠儿瞧在眼里,心中陡然困惑。不由走上前去,左左右右走了几回,细细打量依依,半晌喃喃道:“原来也是个妖精!不知是什么妖,居然全无妖气!……倒是清气颇甚。难道天墉城清气鼎盛之地,竟有这般好处?” 又绕着百里屠苏细细看来,看看百里屠苏又看看依依,蹙着眉自言自语道:“这个依依……似乎……取代了风姐姐的位置!讨厌!” “珠儿!不得浑说!”百里屠苏并未闭五识,珠儿在旁走来走去,喃喃自语不休,扰的百里屠苏心中烦乱,闻听她这般说,百里屠苏再难忍耐,收了气运,睁开双目看着珠儿道:“依依,与我师兄已有婚约!” “哦?就是那个什么陵越掌教?”珠儿不屑的撇撇嘴:“这个依依笨得紧!怎的选那个又憔悴又器量狭小的臭道士!屠苏哥哥你胜过他百倍!不选你,真是瞎了眼!” 百里屠苏以手撑了额头,听珠儿絮絮说着,暗暗摇头。 “屠苏师兄,你来了!咦?这位……姑娘……是……?”依依重开五识,睁眼便见百里屠苏盘膝坐于面前,以手撑额,颇为无奈,身边却立着个身穿粉红色衣裙的圆润少女,那少女正自说着:“……不选你,真是瞎了眼!” 百里屠苏见依依吐纳完毕,忙起身道:“是我下天墉城之时,结交的朋友,也是……陵端的弟子……陵端乃是……乃是……” “天墉城的弃徒!”珠儿沉着面接口道,狠狠剜了百里屠苏几眼。 依依闻言微微一愣,点头道:“陵端……师兄么?我是知道的,取慧蚀之时,曾见过。” “你见过我师父!你唤陵端什么?”珠儿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依依道:“师兄?算你有眼光!” 依依淡淡一笑,不欲多谈当日之事,向着珠儿问道:“你方才说,是谁瞎了眼啊?因何不选屠苏师兄?” 百里屠苏甚觉尴尬,摇头不语。 珠儿细细看了一会儿依依道:“你不是瞎了眼么?怎的会愿意嫁那个又憔悴又器量狭小的臭道士!” “珠儿!”百里屠苏出声喝到:“休要浑说!” 依依闻言却是呆了一呆,微低了头轻声道:“……都是因果……皆是缘分……半点不由人……” “嗤!”珠儿冷笑。 依依却抬头看着珠儿道:“陵越掌教不是又憔悴又器量狭小的……臭道士。”说到“臭道士”三个字,甚觉别扭,半日方出口。 “陵越掌教是很有器量之人,且是半仙,修为甚是了得……憔悴么……”依依不由看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轻轻颔首。 见百里屠苏已知晓自己与陵越之事,依依便叹气道:“是我不好……令他为难……” 正说话间,两只粉红色讯诀鸟儿飞来,一只停在百里屠苏肩头,一只落在依依掌心,齐齐口出陵越之语:“屠苏、依依,带珠儿速来天烨阁!” “哎呦!好可爱!”珠儿见那小巧鸟儿十分伶俐,喜爱非常,忙忙自依依掌中抓起,捧在手心里,细细看来。那鸟儿却渐渐变淡,消失不见。 “哎呀!没啦!好可惜!”珠儿懊恼道,又抬头看向百里屠苏:“屠苏哥哥,这也是天墉城的法术么?怎的陵端从没用过?你教我可好?” “这是妙法长老自创的,妙法长老也是个女孩子,才做出这样东西来!陵端在天墉城时,还没有这讯诀。”百里屠苏道:“你若喜欢,教你便是,十分简单。” 珠儿听得欢天喜地:“妙法长老!定要见上一见!必是个妙人儿!” 依依闻听珠儿此言,不禁微微怔愣。 百里屠苏不住摇头,道:“那便速去,且看有何要事!” 三人出了阴阳洞,向着前山而来。珠儿一路跑在前面,东瞧瞧西看看,十分新鲜。依依便跟着百里屠苏在后。 “屠苏师兄,你……都知道了?”依依垂头轻声问道。 百里屠苏点头,却低低道:“莫要为难自己……我虽不舍你离天墉城而去……若当真为难……要去……便去吧……不必顾念与我……” 依依闻言心中疑惑:“这话……怎的到好像知道了什么……理应无人知晓才是!” 一时二人各想各的心事,悄悄儿无话。 “依依……姐姐……这花……送给你!”不知何时珠儿跑到面前来,将手中一束细小的白花塞进依依手中,却是天墉城后山遍植的六月雪:“珠儿觉得,这花甚配姐姐!姐姐就像雪一样,清冷冷,也不起眼……却很动人!” 依依握了六月雪,怔怔看了半日,却放在鼻下,闭了双眼,轻嗅。 “姐姐!六月雪无香的!”珠儿在一旁笑道:“你闻什么呀!” “岁岁来过不留痕!”依依轻叹道:“嗅来无香而已,如此美好的花朵,怎能无香呢?只待有缘人罢了!” 百里屠苏不由忆起环春坪花神祭司之语“……白日菊随风而化,化作六月雪,六月雪意为‘爱恋、相思’……”心中突地酸楚难耐:“……晴雪……”————————————————————————————————————————— 娲皇神殿里,风晴雪按住心口,眉头紧蹙,慢慢倒下,伏在女娲大神巨石雕像脚下:“苏苏!”心头剧痛袭来,风晴雪额上冷汗滚滚,眼中却滚下泪来:“苏苏……何时……才能忘了我……”渐渐昏迷过去,躺在娲皇神殿冰冷的地面上,神识全无。————————————————————————————————————— “屠苏哥哥……云潭他……”珠儿吞吞吐吐问道。 “云潭当日伤了肺腑,伤势沉重,所幸无情谷救助及时,又护送回环春坪去了。我亦许久未见。”百里屠苏忙强忍心痛回转神思,叹道:“也不知他和恒姨可还好么?” 珠儿默默跟在百里屠苏背后,半日方慢吞吞道:“回去了……无事便好……花神娘娘会庇佑他的。” “珠儿,你,不去瞧瞧他么?当日在无情谷,云潭伤重之时,仍是十分记挂你,知道陵端不畏艰险来救你,将你平安带走,才放下心来。想来未曾亲眼见到你安好,终究不能安心。”百里屠苏道。 珠儿却摇摇头:“我知晓他的心意。只是,明知无望,又何必给他希望?徒增烦扰罢了!” 百里屠苏止住步子,转身看定珠儿道:“陵端是你师父,这是无改之实。云潭对你一腔真情,我看你对他至少也有感恩之情,你二人何不就在一处?” 珠儿缓缓摇头:“你也道,我对他有感恩之情,只是感恩之情。多谢他这般心意。只是,我心里只有陵端,即便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远远看着他,也知足了。” “珠儿,明知无望,何必委屈自己!”百里屠苏叹息。 “屠苏哥哥,你们男子,是不会真正懂得女孩儿家心思的!”珠儿微笑道:“不做选择便是不做选择,一旦选了,认定了,便再难改悔!岂会因着名分之说,轻言放手!风姐姐,也是一样的!若要她嫁于家乡之人,她也必是不情愿的!” 百里屠苏心中一动:“是啊,晴雪,也必是不情愿的。我也必是……不情愿的!” 依依也在心中默默念道:“一旦选了,认定了,便再难改悔……岂会……轻言放手……若是我……自然也是不情愿的!” 却听珠儿轻叹道:“更何况,屠苏哥哥你听过‘黑寡妇’么?” 依依闻言一震,止住步子,转身看定珠儿,眸中难掩同情。 “黑寡妇?是什么人么?”百里屠苏不解。 “一种蜘蛛。”珠儿深深叹息:“雌蛛在**后立即咬死雄蛛,因此名为“黑寡妇”。我……便是那一种!” 百里屠苏闻言惊呆住。 依依却轻声叹息。 “即便化形为人,习性却如宿命,是不能改的。我挚爱陵端,却从未有过更多奢望,只愿陪伴在他身边。是我师父,亦或不是我师父,又有何不同?”珠儿仰起脸,看着百里屠苏,认真道:“我对云潭,即便不是感恩之情,又能如何呢?” “珠儿……”百里屠苏心中涌起怜惜之情,却不知如何安慰,心中默默道:“这世上原来竟有这许多……命中注定的孤独寡缘……我……实在不该……抱怨太多……”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倒觉得这样很好!至少……陵端不会赶我走,而我……也不会更难过!”珠儿笑起来。 “珠儿!”依依轻唤道:“你……多谢你……我突然……想通了好多事!” 百里屠苏怔怔的看着依依,突地伸出一只手去,仿佛想要轻抚上依依的脸,却突地又放下,急急向前走去。 珠儿看在眼里,呆了片刻,却突地轻笑起来。 第56章 烈焰冰魄 . 师徒 第五十六章 烈焰冰魄 . 师徒 那位师叔……当我第一眼看见他……我就懂得你……师叔……你是幸福的吧…… —————————————————————————————————————————— 天烨阁。 陵越坐在正中主位之上。右手坐了芙蕖,芙蕖之下却坐了陵端。陵越左手一张椅子却空着,其下坐了尚辛、尚蕴。天墉城十三代弟子中律敏、赤芍、白芷、葳蕤、修束等领了职的俱分立于两侧。 陵越低头看着脚下,眉头微微蹙起,似有困扰,并不发一言。余的人更不敢稍有声息,只是或坐或站默默等待。 百里屠苏领着依依、珠儿进来。见众人这般阵势,便知必有要事,快步走到陵越左手坐了。依依虽是紫胤座下,算得十二代弟子,仍是无座,只紧紧跟随走上前去,默默立于百里屠苏侧后。 珠儿乍一见这许多人,又见尚辛犹是狠狠瞪着自己,颇不自在,便低着头,慢慢挪到陵端背后站定。 “人既已到齐,便宣布一件喜事。”陵越见他三人来到,便起身道:“今日,天墉城妙法长老芙蕖真人,收珠儿为亲传弟子!特叫大家来做个见证,也顺便知会各属弟子。” 一言既出,天烨阁内一片哗然。百里屠苏等亦觉吃惊。 “这是怎的啦?天墉城都成了妖精窝!先有个甚么石妖,这会子又来个……蜘蛛精……”赤芍斜眼看着对面的依依,嘴角不屑的撇撇:“若是早几年,都是我赤芍剑下亡魂!”。 百里屠苏闻言冷冷看向赤芍。 赤芍只觉冷飕飕、冰寒寒两道利剑似要穿透自己,却是执剑长老寒着面看向自己。乍一对视,不由打个哆嗦,赶紧闭了嘴,心下暗暗纳罕:“屠苏师叔……执剑长老……真是……连眼神都似能杀人一般……” 尚辛看看陵越,看看陵端、又看看珠儿,眉头紧蹙,似在思量个不住。 珠儿傻愣愣看着众人。 “珠儿!”陵端向珠儿使眼色道:“还不快快上前行拜师礼!” 芙蕖已然站起来,走上前去一步,微笑看着珠儿。 珠儿犹豫着,转到陵端面前,定定看着陵端,满目探究,却举步不前。 “你不是总不想叫我师父么?以后,你的师父便是天墉城妙法长老芙蕖,你便是天墉城弟子,既完了你的心愿,也圆了我的心愿。”陵端轻叹道:“怎的还不快快行礼……要让我担心么?” “那……你……是不要我了么?”珠儿红了眼眶,哽咽道:“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一定改过……我叫你……师父便是……你莫要赶我走……” “怎会!莫要胡思乱想!”陵端起身,将手搭在珠儿肩头细语道:“自然是要陪着你的……在我……有生之年……” “你也得偿心愿,重回天墉城么?不再去了么?”珠儿闻言略略放心,抬起头看着陵端,怯怯问道。 “当然!”陵端笑着催促道:“快去!” 珠儿这才犹豫着,频频回头,走到芙蕖面前,又回头看向陵端,见陵端微笑看着自己不住点头,便狠狠心,在芙蕖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珠儿……叩见师父……” 芙蕖上前一步搀扶起来,道:“免礼!” 芙蕖携了珠儿之手,一一将众弟子指于珠儿知道:“掌教、执剑长老、和戒律长老尚辛你已然见过了。依依小师叔你想必也知道,是掌教和执剑长老的小师妹。这位便是凝丹长老尚蕴……医术极是不凡!这是你大师姐赤芍,二师姐葳蕤,三师姐白芍……都是我的亲传弟子。这几位师兄与你一般,都是天墉城十三代弟子,你唤师兄便是!还有几个师姐,只是修习剑术并不修仙,都是赤芍、葳蕤代我教授。天墉城弟子众多,日后,再教师姐慢慢告诉你知道。” 珠儿十分不惯,仍是上前一一见了礼。 “我是大师姐赤芍!有什么尽管对我说!谁仗着身份给你难堪,谁给你闲气受,都尽管告诉我,我给你出气!”赤芍却若赌气一般,一改常态,上前将珠儿拉到自己身侧,斜觑着依依道:“……别以为自己在天墉城是独一份,我师妹珠儿也是‘不凡’!” 珠儿心下颇不以为然,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答应了。 陵端上前一步,向着陵越、芙蕖拱手行礼道:“多谢掌教!多谢芙蕖!多谢成全!如此……我便放心了!” 芙蕖却咬着下唇沉默片刻,转身向着陵越道:“芙蕖尚有一事相求,请掌教成全。” 陵越蹙眉奇道:“芙蕖,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芙蕖转身怔怔看着依依,久久不语,眸中满是纠结,似有愤恨、似有哀求、似有嫉妒、似有欣慰、似有绝望、似有期望。 百里屠苏起身,不着痕迹挡在依依面前,向着芙蕖道:“芙蕖师姐……你有何事?说出来,大家自会帮你!” 芙蕖看出百里屠苏之意,不由露出一丝苦笑。缓缓转身向着陵越道:“我想请掌教做主,若我……有什么,便请依依接替我,看顾我座下弟子。” 此言既出,众人皆是变色。 “芙蕖!何出此言!”陵越紧紧蹙眉,担忧道:“你……怎么了?”看向芙蕖的眼神隐含愧疚、不安,闪烁个不住。 “芙蕖师姐,你……”百里屠苏心中亦突生不祥之感。 依依却垂着头,不言不语,脸上仍是淡淡的,似与自己毫不相干。 芙蕖摇摇头,笑道:“不过一说而已……掌教可能答应么?我也不过……求个心安……”眼神却热切。 陵越怔怔看了芙蕖许久,眸中渐渐聚集了许多情绪。 “大师兄!”芙蕖轻唤道:“请大师兄成全。” 陵越闭了闭眼,轻叹一声,道:“依依!若妙法长老芙蕖……有什么,由你看顾她座下弟子!” “是!”依依人在百里屠苏背后,却抱拳答道,面容沉静,却冷硬如冰,再未多有一言。 陵越见她未如以往一般福身行礼,也未谦逊推辞,一时间竟颇有陌生之感,不由愣住。 赤芍冷哼一声。 百里屠苏似乎感受到依依身上有什么不同寻常,微微蹙眉,低低问道:“依依,你怎么了?” 依依不答,恍若未闻,只是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众人却觉依依身上一股阴寒之气直透出来,迅速延及天烨阁之内每一处,在座诸人都不由寒战,恍若正坐在地狱深处一般。 “不好!今夜朔月,阴气极盛……依依体内阴寒……要……发了!”百里屠苏察觉远在剑阁之内的焚寂,阴煞之气涌动,顿时明了。忙忙回身,一个僵硬冻结的身躯已然斜斜倾倒在怀中…… 第57章 烈焰冰魄 . 暗夜摄魂 第五十七章 烈焰冰魄 . 暗夜摄魂 你……一直都知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心甘情愿走进去……如果我早知道......我会放下……不会执着于……复仇……———————————————————————————————————————— “谁?”芙蕖大喝一声,转身出剑,剑尖直指向前。 山石的阴影中,慢慢现出一个模糊人影,冰寒彻骨的冰蓝色双目中有紫蓝色阴焰在燃烧,隐隐透出一丝嗜血杀意,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杀意凛凛的古剑。 “是你!为甚么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芙蕖说着,却将剑还鞘:“你不是朔月之夜阴寒发作,全身冻结,在阳泉之中龟息么?” “下山之前,我料定你还有十年寿命,如今见你,魂魄衰弱已极!魂魄消散不过一年之期!能告诉我,是什么缘故么?”来人全然不理芙蕖所问,只是冷冷道。 “与你何干!”芙蕖转身欲走。 “嗤”来人冷笑道:“你不说,我便不知么?以你今时今日魂魄之力,理应垂垂老矣,却仍是如花似玉、青春样貌,除了以无情心法,强行催动魂魄全力,再无他法!” “你究竟何人?怎会知晓这些!”芙蕖闻言,陡然回身,惊疑不定。 “又与你何干!”那人复又冷笑道:“代价却是不小!以十年寿命换一年青春,日落之后,还要时时忍受浑身犹如万蚂噬咬般的痛苦!魂魄消散之后,永无重修之机!” “我不过,不想他看见我慢慢老去、慢慢老死的样子罢了!我只想在他面前完美的死去……让他永远记得……我最美的样子!”芙蕖落寞言道,又抬头看着那人道:“你放心!他终究是你的!” “可他心里终究有你!”那人突地高声喝道,顿一顿,低头不再看芙蕖,“师尊带你下山,不是去寻找‘墨玉斩’为你续命么?难道不曾得手?” “本已成功,却遇到劲敌,紫胤真人也受了伤……幸好,遇到真人至交道友……才得全身而退。” “无情心法,是谁施为!” “是我苦苦哀求,紫胤真人请那道长成全于我!” 那人闻言,默默沉思半晌,方道:“你便……如此爱他么?” 芙蕖默然不语。 那人突道:“既如此,不如让我摄了你的魂魄!你便可以魂魄不灭,永伴他左右!如此!便成全了我们…….两个!” 说罢,身形一闪,便直扑芙蕖面前,右手向着芙蕖便是闪电般刺出一剑,紫蓝色剑光闪闪,却是慧蚀!芙蕖不及躲避,一剑洞穿胸前。芙蕖只惊呆呆看着那人,任由鲜血被慧蚀吸食的干干净净。 那人却趁着慧蚀吸食鲜血之际,将左掌横于面前,掌心微凹握着一块鹅蛋大小晶石,一团紫蓝色的火焰便在芙蕖头顶腾起,只见三魂七魄慢慢自眉心被生生吸出,收进晶石之内,晶石便渐渐闪出淡淡七彩光芒。—————————————————————————————————————————————————————— “芙蕖!”背后一声痛喝惊呼,却是陵越。 此时,芙蕖天魂、地魂及三魄已被吸走,却正是那第四魄被吸出的紧要关头,那人闻声身形一僵,并不敢稍停,只暗暗用尽全力。 陵越却已飞身上前,催动灵力,一掌击出。 那人全力摄取芙蕖魂魄,无暇自救,只得生生受此一掌,顿时身躯犹如断线风筝一般,直飞出去,重重跌在山石脚下,匍匐在地,一口血喷涌而出。慧蚀也随之自芙蕖胸口飞出,“当啷”一声落于地上。 “芙蕖!”陵越痛呼,赶上前去,抱着芙蕖慢慢倒卧在地,芙蕖却已是气息全无。 “依依!”百里屠苏随后赶到,乍见山石脚下重伤之人,却正是依依,不由大惊!忙上前略略扶起。只见依依面色煞白,眉心一团紫蓝色阴焰在燃烧、跳跃,气息凌乱,显见内伤不轻。 “芙蕖!芙蕖……”陵越抱紧芙蕖,催动自身灵力施救,一个蓝色的光球自陵越掌中飘出,渐渐增大,将其二人包入其中,芙蕖却渐渐冰冷,剩余的命魂及三魄渐渐浮出体外,化作犹如夜空星辰般散碎的光点,荡悠悠消散无踪。慧蚀在侧“铮铮”而鸣,似乎在呼唤芙蕖魂魄,只是奈何不得陵越灵力光球的结界。 陵越将芙蕖紧紧搂在怀中,脸贴在芙蕖渐渐冰冷的颊上,泪珠滚滚而下:“你为何如此?就算芙蕖有意于我……我已允诺迎娶与你……便不会食言!你因何还要杀她?因何要摄取她的魂魄!”言及最后,陵越已在嘶吼。慢慢将芙蕖自怀中放下,收了光球结界,陵越眼神渐渐冰冷:“妖就是妖!就该诛灭!就算你元身不凡,终究还是个妖魔!”说罢,突地欺身上前,一掌就向依依劈去。 百里屠苏忙忙起身挡在依依身前,二人生生对了一掌,俱是后退数步,胸口气血翻滚,所幸并无所伤。 “师兄!依依素来如何,你我都清楚,她决计不会做这样的事。必是有甚么误会!” “有甚么误会!我亲眼看见,她摄了芙蕖魂魄!” 陵越指着依依吼道,突地又呵呵而笑,身形摇摇欲坠:“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竟是被美色迷昏了头!竟然以为她是个善良美好的女子!我竟然……还犹豫……内疚!”眼中不住滚下泪来。 百里屠苏心中却想起自己年幼时,被师兄弟称为“怪物”而不见容,当年藏经阁中肇临被杀,自己也是这般被人冤枉,不由觉得自己与依依竟是这般相像,心生恻隐,愈发觉得依依无辜。回身蹲下,将依依扶起,靠在自己怀里,道:“就算要杀要罚,也要问个清楚!师兄不可妄断,冤枉了依依!”复又对依依急道:“你快告诉师兄,你没有摄取芙蕖魂魄!芙蕖之死与你无关!师兄公正严明,必会信你。” “是我……摄了芙蕖师姐魂魄……”依依看着百里屠苏,低低道。 百里屠苏闻言,犹如自己被摄去了魂魄,脑中一片空白,直僵在那里! “呵呵!你承认了么?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妖魔!”陵越右掌临空一抓,慧蚀便自地上飞起,落入陵越掌中。陵越紧紧将慧蚀握在掌中,慢慢向着依依走近,紫蓝色的剑身映出陵越杀意燎燎扭曲的脸,和,饱含嗜血杀意的通红双眸。 突的,陵越向着依依咽喉,便直直刺出一剑。 依依只是闭了双眼,不闪不避。 百里屠苏不及多想一把握住剑尖,任由掌心被慧蚀所伤,鲜血被慧蚀吸食,坚定道:“师兄!就算依依当真摄了芙蕖魂魄,我也信她必有十足理由!等师尊出关,自有决断!今日你要杀伤依依,却是不能!须得先过我这一关!” “好,好得很!”陵越吼道:“屠苏!你也被她迷惑了么!” “大师兄……你修为甚高……难道看不出芙蕖师姐……魂魄已然衰弱么?……催动魂魄全力……便只有一年……日落……浑身犹如万蚂噬咬般的痛苦……”依依强撑起身,口角又溢出血来。 陵越闻言却是一怔,似有所动。 “摄她魂魄……便不必受此苦楚……也不会……消散……陪在你身边……不好么?” “受苦?消散?那是芙蕖的选择!你又凭什么替她选择?你又凭什么替她决断?妖孽害人,还敢这般诡辩!”陵越突地又清醒过来,咬牙道。 看着慧蚀吸食屠苏鲜血,百里屠苏脸色渐见苍白,陵越握剑的手颤抖不住,终于还是弃了慧蚀。慧蚀应声落地,陵越却“刺啦”一声撕下一截外袍下摆,道:“今日,屠苏维护,我且放过你!待师尊出关,再做理论!……我与你,婚盟之约,就此作罢!”说罢,将衣摆狠狠丢在依依面前,回身抱起芙蕖,头也不回的去了。 “屠苏师兄……我是不是……真的……错了?”依依衰弱已极,靠在百里屠苏肩头,看着陵越渐渐远去,轻声问道,口鼻之中又涌出血来,胸前衣衫血色尽染。 “莫再想了!你伤的甚重,疗伤要紧!师兄这一掌,非同小可!”百里屠苏拾起慧蚀,俯身抱起依依,忙向阴阳洞而去:“你做什么,我都信你!” 依依闻言,深深看一眼百里屠苏,神识渐渐昏蒙。 第58章 烈焰冰魄 . 一粒尘埃 第五十八章 烈焰冰魄 . 一粒尘埃 如果我早知道......是你……是你回来了……我……定会放下……那样的恩情……我终究是辜负了……—————————————————————————————— 悠悠醒来,依依只觉浑身无力,胸口灼痛无比,挣扎起身,便是一阵气血翻涌,不由跌回。却惊动了伏在桌上小睡的一人,见依依醒来,十分欢喜,忙上前来坐在床头,将依依扶起,靠在自己肩上:“依依!醒了就好!师尊说醒了便无大碍,细细调养便是……你昏睡了七日,沉在泉底毫无声息!我真怕……你就此……昏睡不醒……” 依依侧头看了半晌,方勉力说道:“屠苏师兄…….你怎会在此?” “你伤重垂危……师兄,痛心芙蕖之死,躲在房中,整整七日不曾出门半步;城中弟子皆以为你害死芙蕖……且女弟子皆是芙蕖门下……只能我照料你的伤势……何况,假借他人之手,我也……不能放心。”百里屠苏用帕子细细擦净依依唇上血迹,道:“你受师兄一掌,內腑伤得极重,又兼妄动灵力……你莫怕,细细调养便是,我会守着你!” 依依闻言,又想起那夜百里屠苏所说“你做什么,我都信你”以及种种维护之情,心中感念。勉力看向百里屠苏,却见百里屠苏面目憔悴,眼中满布血丝,再不似往日里那般清俊飘逸,右掌胡乱裹着白布,可见血色斑驳,不由心中一紧:“屠苏师兄,你因何这般信任我?毕竟,我摄了芙蕖师姐魂魄……你亦已知晓,我不过是个石妖……!” “不要妄自菲薄。你元身虽是晶石,却非凡品,怎能说是妖?本是天地间的精灵。若是妖物,师兄怎会允诺……迎娶与你?”百里屠苏柔声说道。 “甚么仙品晶石,不过是块略好看些的石头罢了!”依依微微喘息,声息微弱:“大师兄他……若非有你……我已现出元身……或者……魂飞魄散……迎娶之说,并未禀明师尊……原本也就作不得数。” “莫说这样话!师兄急痛攻心,一时失手失口而已……他怎忍心?我便不阻拦,他也必不会怎样。我二人与芙蕖自幼一起,青梅竹马,芙蕖去了,心里总是痛的……近日未曾出门,稍稍好些,便会来看你。”百里屠苏强忍心痛宽慰道。 “摄人魂魄,终究不为所容。你不问我?”依依定定看着百里屠苏清澈见底的双眸。 “我自己经历过‘涅槃重生’,虽不知你摄芙蕖魂魄究竟有何用意,却知世间仙法,无量无尽,你修习的是上九天仙法,自有神奇也在情理之中。” 依依却收回目光,摇头道:“若摄得三魂七魄……就算命魂散去……也有法可想……不过多费得岁月功夫。可惜……只得二魂四魄……便是三皇同在……也难回天……我……害了芙蕖师姐!” “你原是好意,成全他二人之心!我若猜得不错,你必是要改芙蕖命魂,重筑她的根基。只是,若成全他二人,你又将置自己于何地?神仙眷侣,只能是比翼双飞。依依你,难道……”百里屠苏心中一阵酸楚,面上便露出怜悯之色。 依依默然不语,半晌方轻声道:“我本想着,待芙蕖回来,我便离开……如此也心满意足了。”。 “此时,因何又轻言放弃?毕竟他已允诺迎娶与你……想来,也不是单单为了师尊与令兄的约定……师兄心里……理应有你……” 依依轻轻叹息:“芙蕖回山……那日……他二人遥遥相望……我看见大师兄的眼神闪烁、躲避,便知道,大师兄心里……是有芙蕖的。若就此迎娶于我,他与芙蕖,情何以堪?……再加芙蕖为他蹉跎千年,一朝魂魄消散,死的震撼……大师兄心里愧疚无比,只怕再难有我一席之地了…….终究,我都是多余的……难有善果。” “芙蕖一事,不必太过自责。”百里屠苏叹道:“若非师兄出手伤你,你摄得芙蕖三魂七魄,便可成全他二人。可惜,师兄重伤了你,消散了芙蕖……师尊说过,师兄与芙蕖绝无可能,看来,当真天意使然……” 依依却猛地挣扎离了百里屠苏肩头,转身相向,以手握住百里屠苏的嘴,颤声道:“屠苏师兄!慎言!……得你如斯信任,我才将实情相告。万万不可与人知道!若是大师兄听到……如何是好……他……要如何是好……”。一时心绪激动,口中又涌出血来。 “你便如此……爱他么?”百里屠苏黯然心道,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绞痛。 依依慢慢放下手,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是我摄了芙蕖师姐魂魄,就让我承担这些罪孽吧!……如大家所知,我是个摄人魂魄的石妖!以后,便如此吧!请屠苏师兄成全!……终究,我只是浩瀚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没有什么舍不得。” 百里屠苏闻言,心口却又是一痛,不由伸手就欲拥依依入怀,想要给她温暖和疼爱。伸出手去握住依依双肩,却又惊觉,尴尬停了半晌,最终以手摸了摸依依头顶,道:“师兄看人一向极准,从不出错……你当真是个……善良美好的女子。” “谢屠苏师兄成全。”依依微低了头。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你做什么,我都信你。你且放宽心!”百里屠苏慢慢将依依安置躺下,又掖好锦被。 依依听见百里屠苏说“你做什么,我都信你”,心下大定;又听百里屠苏说“你且放宽心”,眼前竟似看见陵越,带己腾翔,在耳边说:“……见到师尊,即刻禀明,不日即当迎娶与你!你且放宽心。”不由神思恍惚,抓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渐渐朦胧睡去。在梦中,陵越立于身后,以玉梳为己绾发梳髻,时而在镜中对视,只觉时光从容,岁月静好…… 百里屠苏坐在床头,静静看着面前少女的睡颜,慢慢抬手,将她面上的乱发,轻轻拨在一旁,握着的手,并不敢稍动。终于抵不住七日不眠不休的困倦,就这般,靠在床头沉沉睡去。在梦中,寒冰洞里,冰球之中,仙子就在身边,紧握自己的手,说“千万年,我会陪着你,”掌心的温度,让自己渐渐温暖、渐渐放松、渐渐平静……—————————————————————————————————— 石壁之后,陵越怔怔的立在那里,宛若无知无觉,无神无识。一滴泪默默自眼角滑下脸庞,静悄悄的挂在腮边,反射出微弱柔和的光…… 第59章 烈焰冰魄 . 白首不分离 第五十九章 烈焰冰魄 . 白首不分离 我站在你背后……看着你遥望天阶……我知道你在等他……等他回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再等……回头……你便会发现……师父……一直站在你背后……在等你……等你回来……—————————————————————————————— 阴阳洞外,脚步声徘徊不去。 百里屠苏不由蹙眉,慢慢睁看眼睛,见依依犹在沉睡,便小心将掌中苍白冰冷的手平放在床榻之上,又将锦被掖了掖,这才放轻脚步,出到阴阳洞外察看。 却见珠儿在洞口来回走个不住。 “珠儿!”百里屠苏轻声唤道:“你在此作甚?天墉城后山不得擅入!若教人知道,便是犯禁!” “屠苏哥哥……师叔……执剑长老……哎呀!管他是什么!百里屠苏,我听说……依依……小师叔……受伤了,来看看……进不去这封印。” 百里屠苏狐疑看看珠儿,半日方道:“随我来吧。” 珠儿跟随百里屠苏进到阴阳洞中,却见依依已然醒来,正费力起身。 百里屠苏忙箭步上前,将依依扶起,在背后厚厚垫了枕头。自己却在旁坐了。 “珠儿!”依依乍见珠儿,吃了一惊,却垂了头道:“你来……为你师父……芙蕖师姐……报仇的么?” 珠儿一时沉默,半日方道:“师姐她们……自然是想报仇的……眼里都能喷出火来……我却没这样想过。芙蕖真人虽是我师父,我却只唤过她一声师父,连一日师徒情分都未满。” “珠儿!”百里屠苏叹道:“虽说如此,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你不可如此。” “我怎的了?不过是实话罢了!倒是依依小师叔,是屠苏哥哥你喜欢的人,我便也喜欢。” “休要浑说!”百里屠苏涨红了脸,低低喝到。 “又要说什么‘依依,与我师兄已有婚约’的鬼话!”珠儿不屑地撇撇嘴道:“你当我瞎了么?” 依依怔怔的,抬头看看珠儿,又看看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心头一动,却道:“依依是我小师妹,平日里唤我作‘哥哥’,真如亲兄妹一般,比别人自然亲厚……你莫要浑说。” “那又如何?”珠儿在桌旁坐下道:“我听师姐们说,依依小师叔不择手段抢了芙蕖师父的陵越掌教,私定终身。那夜,却被陵越掌教割袍断义,悔婚弃约!依依与他自然再无瓜葛!风姐姐又见不着啦!既然喜欢,不若就你二人在一处吧。” 百里屠苏责怪道:“珠儿!住口!” 依依轻叹道:“珠儿……我答应过:若芙蕖师姐……有什么,便接替她看顾你们。若你不嫌弃,日后……便跟随我吧。我虽比不得芙蕖师姐他们,至少我二人,在这天墉城之中,也能做个伴儿。” “不必啦!依依!”珠儿轻笑道:“我也不客气了!什么师叔、长老的,我便直唤名字了!” “我并不傻,陵端的话,我听得明白。我问他‘你也得偿心愿,重回天墉城么?不再去了么?’他说‘当然!’”珠儿笑着,眼眶却红了:“‘当然’什么?当然是‘当然不可能’!他说‘有生之年定会陪着我’,可惜……可惜他就要走到魂魄的尽头了!‘有生之年’,是几年?是几月?还是几日?” “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装傻,假作不知罢了!他要我拜芙蕖为师,我便拜芙蕖为师!他要我作天墉城弟子,我便作天墉城弟子!终究全是他的心愿,我定要他心愿得偿!” “珠儿……”百里屠苏和依依闻言都是震惊,看着珠儿满是心痛。 “莫要劝我啦!”珠儿流泪微笑道:“我自幼便在陵端身边,日夜相对,即便出门,他也会将我装在小石盒内,揣在怀里,贴身带着……我还记得,五百年前我初跟着他……那时他修为还差得很……一次替人去降妖,哪料那里的妖魔又恶又多,他几乎就要死在那里,好不容易逃出去,却发现把装我的小石盒丢在妖魔洞里了。” “他又跑回去,拼死把我带出来,伤的重极了,几乎就要死了!那时我还没能化形,还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小蜘蛛,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看着他昏沉沉倒卧在溪水里,没人救他,没人管他……等他醒了,头一句话却是:‘珠儿,你没事吧。’…….”珠儿捂着脸抽泣起来。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也是酸楚,垂头不语。 依依默默不语,脸上清冷冷没有表情。 “从那以后,我便有名字了——‘珠儿’!真是好听呀!我就想着,我永远都要陪着他!他是天墉城弃徒,没人看得起他,也没人……陪着他……可是……” “后来,他魂魄之力快要用尽了。他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成功。有一次,他以为我睡着了,就在我枕边悄悄说:‘珠儿,我魂魄快到尽头了,实在没有办法。若我去了,你可怎么办那?’我便都知道了。” “有一日,偷听到有人对他说‘百里屠苏去往天山,身上穿着的乌龙襌衣,可固护清气不散,肉身不腐。’我便偷跑出去,在环春坪等着,我想着他穿了乌龙襌衣就不会死啦!可是,我拿不到啊!”珠儿看着百里屠苏哽咽道:“我若拿到,你便要死了!明知我是妖,你还要救我,我怎么能害死你啊?他知道了,也会不开心的。” 百里屠苏痛声道:“涅槃重生,乌龙襌衣……在烈火中烧毁了……” “所以啊,我知道,真的是无法了。”珠儿叹道:“我总要陪着他!他在天墉城,我便在天墉城。他离开天墉城,我便离开天墉城,悄悄儿地跟着他,陪着他!若真到了那一日,我会和他一起回到我们住的那个山谷那个山洞……我便守着他的坟,直到我也走到尽头。我会好好修行,不为飞仙,只为不入轮回……就不会离开他……就不会忘了他……等我也走到尽头,便带着对他的回忆,散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便也心满意足了……” 依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喘不过气来,涨的脸通红,眼泪流个不住。 百里屠苏忙忙扶起,为依依轻轻捶打后背,依依一面咳一面喘息个不住。百里屠苏慌忙伸手去拿桌上水壶,却半点水也无,忙起身执了壶去装天墉城后山泉水。 听得百里屠苏脚步声渐渐远去。珠儿深深叹了口气:“风姐姐可怜,屠苏哥哥可怜,芙蕖师父可怜,陵端可怜,我也可怜,陵越掌教也可怜,大家都可怜,可我总觉得,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依依止住咳嗽,轻声问道:“何出此言?” 珠儿摇头道:“我只是涉世未深,却并不傻。有时活的简简单单,反而一眼就能看穿很多事实。” 依依却轻声道:“别人都道你可怜,我却不以为。若能像你一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生死无憾!你能有这样一个人,能任心而活,想守着他便守着他,想陪着他便陪着他,想死就死,想活就活……能自己选择……真是再幸福不过!若是连这样一个人也没有,若是有这样一个人,却不能任心相随相守,才是真正可怜。” 珠儿闻言,直直看了依依许久,突地轻笑道:“可惜我就要去了,否则,我们倒真是可以作知己。” 依依轻笑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论短暂或是长久!” “依依!足矣!”珠儿拉起依依之手,笑道:“不想天墉城这一行,还能有这样收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你……也要幸福啊!” 依依微笑,露出嘴角浅浅的酒窝,轻轻点头:“不敢奢求‘白首不分离’,只‘愿得一人心’!” 珠儿笑着起身,向着阴阳洞外走去,走到石壁之侧,暮然回首,依依仍是微笑着,珠儿深吸一口气,转头快步离去。 百里屠苏回来,已不见了珠儿,诧异道:“珠儿去了么?”一面说一面自壶中倒了泉水,慢慢喂依依饮尽:“可好些!” 依依微笑道:“可是入夜了么?我想到祭坛上去看看星星。” “是想与风云说话么?我在你心里却不如风云么?”百里屠苏黯然心道,终于还是叹口气道:“我带你去。” 将依依横抱在怀里,百里屠苏一步步向着祭坛走去。只觉怀中的少女轻的几乎没有重量,仿佛随时都会随风化在眼前,百里屠苏心中隐隐酸痛。 第60章 烈焰冰魄 . 祭坛疑影 第六十章 烈焰冰魄 . 祭坛疑影 我知道自己,为战而生......从不敢有丝毫侥幸......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这样.......靠在你肩头,躲在你的背后......才惊觉......自己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 远远闻及祭坛之上似有人声,百里屠苏心下狐疑:“天墉城祭坛虽不在后山禁地,却也是无故不得擅入,何以有人夜半在此?” “屠苏师兄,”依依轻声言到:“就在此处放下我吧,你自去查看。” “若当真天墉城进了细作,你伤势甚重,如何自保!”百里屠苏微微低了头,看着依依轻声道:“我自有计较!” “屠苏师兄……” “我心中……自有计较!”百里屠苏放轻脚步,隐入黑暗之中:“莫要做声。” 横抱着依依,百里屠苏向着祭坛渐渐逼近,耳中渐渐听得清晰,祭坛之上有两个男子之声,似乎起了争执。 突地怀中传来极力压制的闷咳之声,祭坛之上的人声顿时戛然而止,归于一片寂静。 百里屠苏抱着依依骤然跃起,电光火石之间已跃上祭台,空旷的祭台之上并无人影。百里屠苏不敢大意,将依依小心放在石化的风云脚下,斜倚着靠好,却觉背后有风急掠而去,百里屠苏匆忙自掌中幻出一道绿光,化作细细的藤蔓,交织如网,乃是一道花神木系结界,将依依护在其中,自己却转身便向着那处扑去。 一道黑影急急逃窜,百里屠苏紧追而去。 待百里屠苏渐渐追的远了,依依轻叹一声:“陵端师兄”。 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银发及腰,不是陵端又是谁。 “你早知是我?”陵端讶异,慢慢走上前来,站在结界之外冷冷看着依依:“你可知那人是谁?” “虽不甚确定,却也大概猜得出。”依依点头到。 “你还知道什么?”陵端反手握住缚在背上的青玉剑柄,沉着面低低喝到。 “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依依淡淡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不少。” 陵端握紧剑柄,待要出剑,却又踌躇:“你明知道,百里屠苏这结界挡不住我,为何还要承认,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害了芙蕖师姐,杀我……也是应当。”依依黯然道:“但……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陵端师兄……可否……暂留我性命?” 陵端又闻依依唤已“师兄”,握住剑柄的手不由渐渐放松,合了双目,仰面叹息:“想我陵端,做了整整九百年天墉城弃徒,不料今日仍有人能唤我一声‘师兄’……若说杀你……心有不忍……” 剑光一闪,一柄碧青的宝剑已穿透结界,架在依依肩上,冷森森的剑锋紧紧贴在依依脖颈上,一股带着淡淡腥味暖流慢慢自剑锋处流下,沾染了依依的衣衫。 依依只是垂着双目,躲也未躲,闪也未闪。 “……你杀了芙蕖……我实在应该杀了你!”陵端咬牙道,面目狰狞:“若得你的内丹并魂魄……我至少又可多几百年岁月……” 停留许久,冰冷的剑锋终究慢慢远离了依依脖颈。 陵端垂下执剑之手,闭了双眼:“可惜……我却下不去手……唤我一声师兄……让我……宛若回去……往昔在天墉城的时光……当日……原本可以任我死在玄冰寒潭……你却救我一命……今日……你故意出声示警么?” 依依默默无语。 “陵越和怪物……百里屠苏……知道什么?” 依依摇摇头。 “你……为何……如此?” “为着珠儿。也算作我向师兄赔罪吧。我知晓陵端师兄对芙蕖师姐的情义……我……抱歉……实在抱歉……” 陵端听依依如此说,却有几分失魂落魄,半晌,面上浮出一丝绝望的笑:“芙蕖……你是在提醒我么?” 依依叹息道:“陵端师兄明白就好。我也是在警告你!这次是芙蕖,下次会是谁呢?珠儿?” 陵端面色大变,握住剑柄的手颤抖个不住:“你果然……知道很多……” “收手吧,陵端师兄!”依依轻声道,透出难名的黯然:“很多事情,不能尽在掌握,稍有失控,便是无以挽回的……遗憾。” 夜风吹来,陵端及腰的银发在风中凌乱、纠缠……—————————————————————————————————— 百里屠苏直追着那黑影而去,那黑影身法陌生,似不是天墉城武学,却颇为巧妙,直追到前山,仍是遥遥隔了数丈,偏偏夜深人静,亦不敢轻易惊动他人。那黑影直向着丹芷阁方向而去,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什么人!”闻听尚辛一声暴喝,又是“哗啦”一声,似乎有人踢破房门。 “站住!”又是尚蕴之声。 百里屠苏赶上前去,却见尚辛尚蕴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已绕过丹芷阁急急向后追去。 百里屠苏便未再追去,停在丹芷阁之外的山石阴影里,静静看着。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仍无动静,方慢慢走进丹芷阁细细查看,却无所获。便在丹芷阁桌边坐了,等待尚辛尚蕴兄弟二人。 不多时,便听得尚蕴嘟嘟囔囔的声音:“见鬼了!明明听得有动静,怎的追追追,倒啥也不见了!” “早教你在武学剑术上多花些功夫!总是不听!定是从你眼皮子底下溜掉了!”却听尚辛恨恨道:“我这戒律长老不做也罢了!怎的向师父交代?也不知是什么人!弄不好是天墉城混进了细作!” “天墉城许久以来都太平无事,今日何故有了细作!哥,你想来,天墉城如今确有两个外人……呃……一个外人一个……新妖精……”却又听尚蕴神神秘秘压低声音小声道。 “难道是那个陵端?他原是天墉城弃徒……是那个珠儿也说不定…...” 百里屠苏闻言,蹙紧眉头,思量个不住。 尚辛尚蕴确已跨过门槛进到丹芷阁来,乍见百里屠苏坐在屋内,二人皆是吃了一惊。 “师叔……执剑长老……适才不是你吧?”尚蕴磕磕巴巴道。 “蠢货!”尚蕴转身给尚蕴额上一记爆栗:“怎会是师叔!” 尚蕴委屈的摸着额头,却不敢多做争辩,只是委委屈屈看着百里屠苏。 “那黑影去往何处?”百里屠苏蹙眉问道。 “追出去不到百余丈……就丢了……”尚辛惭愧道,恨恨看着尚蕴。 尚蕴心虚的低下头,口中却辩解道:“谁说的好,许是躲起来了……许是我们追岔了方向……许是根本就躲在……哎呦!丹芷阁!”尚蕴跳起来,慌慌张张在丹芷阁四处搜寻。 百里屠苏道:“不在此处!适才你二人追去,我留在此处观察许久,阁内也已搜寻过,并不见踪影。” 尚蕴搔着头皮,一脸尴尬:“难道……真是从我眼皮子低下溜了……莫要生气,我明儿一大早就起来练剑!” 尚辛蹙着眉沉思,亦是忧虑非常。 百里屠苏叹一口气,起身向祭坛急急返回。—————————————————————————————————————— 走至祭坛之外,远远便见一人,却是陵端阴沉着面,自祭坛走来。 “陵端?”百里屠苏蹙眉道:“你何故夜半擅入天墉城祭坛!你当知晓天墉城规矩!” 陵端冷哼一声,道:“你可与那个依依夜半在祭坛私会,就不许我来寻仇?” 百里屠苏大惊,上前一步,拦住陵端道:“你……将依依如何了?” “我能如何?”陵端冷笑到:“在天墉城地界,我一介弃徒能将天墉城掌教和执剑长老的师妹如何?你放心便是……她活得好好的……只是芙蕖白白送了命!” “那事……亦有缘故……”百里屠苏心中纠结,不知该怎样明言。 “哼,”陵端冷笑不已:“你不必解释,我也懒待听!”说罢,径直去了。 百里屠苏心中虽有疑虑,终究暗暗叹气,走上祭坛。 “风云哥哥……我该怎么办?……终究是我……摄了芙蕖师姐魂魄……我害了芙蕖师姐性命……”隐隐闻及依依哽咽之语:“我今日伤重,无法施为上九天法善甘霖,可我知道……你在听……今日之事……莫要对别人说起……” 语声突地戛然而止。 “屠苏师兄?”黑暗中,传来依依询问之声。 百里屠苏慢慢走上祭坛,定定看着绿色藤蔓之内的依依。 “屠苏师兄?”依依轻声唤道,颇有几分心虚。 百里屠苏伸出一掌,一道绿光闪过,藤蔓结界消失不见。百里屠苏走上前去:“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依依垂了头,看着地面不言不语。 百里屠苏轻叹一声,上前将依依横抱起来,鼻中突闻些许淡淡血腥味,细细一看,百里屠苏脸色顿时难看:“是陵端!他伤了你!他居然敢伤你!” “屠苏师兄……我当受他这一剑……何况亦已手下留情……”依依轻声道。 “‘今日之事,莫要对别人说’,原来你还要为他隐瞒!”百里屠苏一面走一面叹道:“依依,你我师兄妹,有什么……该实言相告才是,难道我尚不及风云么?” 依依不语。 百里屠苏看她无意回应,只得叹道:“回去吧……更深露重……你伤势未复……” 第61章 烈焰冰魄 . 守护之志 第六十一章 烈焰冰魄 . 守护之志 战神一样的你......就那般......靠在我的肩头,躲在我的背后......才惊觉......你也不过是个女子而已...... 数日过去,依依伤势仍是沉重,几乎连床都起不得,稍稍动的猛些,便剧咳不止,每每又要吐出血来。 “师兄那一掌,凝聚了千年修为,着实重创了依依五脏六腑,偏偏又用不得仙丹妙药,只能用些凡俗之物勉力支撑。”百里屠苏向着尚蕴蹙眉问道:“还有甚么法子可想么?” “没有!没有!”尚蕴只顾拾掇手中药材,颇为漫不经心。 “咔”的一声,百里屠苏掌中把玩的一个白玉小瓶被生生捏的粉碎。 “师叔……你……你这是干甚么!”尚蕴瞧在眼里,心疼不已。 百里屠苏却摊开掌心,任由那碎瓶倾在地上,又自桌上拿起一个绿玛瑙小瓶,把玩个不住:“你是受了白芷之意,还是赤芍之意……” “没有的事!”尚蕴紧张的盯着百里屠苏握着药瓶的手掌。 又是“咔”的一声,绿玛瑙瓶在百里屠苏掌中化为齑粉。 “你……你……你……”尚蕴指着百里屠苏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连你也敢慢待与她!”百里屠苏冷笑着,将一个红玛瑙小瓶握在手中:“当真无法可想么?” “师叔!”尚蕴额上青筋突突跳个不住:“师父早吩咐下来,务必要尽全力!我岂敢慢待小师叔!” “师兄?”百里屠苏狐疑道:“当真?师兄……气消了么?” “师叔你不知么?赤芍吵闹着要给芙蕖师叔报仇,师父大怒,五日前便令人送她下山,发嫁往白帝观去了!婚期原本是要一月之后……谁还敢作死!”尚蕴瞪着百里屠苏道:“你也知道师父那一掌凝结了千年修为……小师叔脏腑几乎尽碎……若不是无情谷心法了得……若不是有我……小师叔早没命了……” “唉!”百里屠苏叹气,将红玛瑙瓶放回桌上,在桌旁坐下,闷闷的。 “师叔,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尚蕴心疼的看着地上化作齑粉的两瓶药道:“慢慢调养便是……有个三年五载的,也就好的差不多了……你有空在我这里……那个啥……不如去照料小师叔……省得落下病根……唉!百里屠苏!” 话未及说完,百里屠苏人已在丹芷阁之外,向着后山去了。 “啥世道!好好个执剑长老,偏偏就只会向我耍狠!”尚蕴咬牙道:“总有一天,连本带利要回来!” 阴阳洞。 百里屠苏才进得阴阳洞,便见依依勉力起身,撑着桌沿,伸手欲够桌上水晶盏,却是不支,身子软软向着地上直瘫下去。 百里屠苏大惊,忙上前搀住,扶回榻上:“你怎的起来了?你內腑伤的甚重,尚蕴说总要好好躺着修养,不能擅动……”说着,已自桌上取了水晶盏,送到依依唇边。 依依就在百里屠苏手中喝了两口,闭目轻声道:“屠苏师兄,怎的回来了?……这些日子……当真拖累了你……”说着又是咳个不住。 百里屠苏忙自枕边取了帕子,将依依唇角鲜血抹去,蹙眉道:“还是……毫无起色……”心中却突地一动,置了水晶盏,扶住依依双肩道:“依依!看着我!” 依依依言,定定看着百里屠苏。 “你……可是因着师兄……心存死志么?”百里屠苏蹙眉道。 依依轻叹一声,扭转头不看百里屠苏。 “不可如此!”百里屠苏双手不由自主用力收紧:“你只念着师兄,于我,却不管不顾了么?若我身上再有涅槃重生烈焰炙烤,你也不管不顾了么?……不是说……要守护着我么?……不是因着要守护着我……就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也要留在天墉城么……” 依依闻言,回头狐疑地看定百里屠苏。 “我都知道!”百里屠苏轻叹道:“那日我原是想着去和风云说说话,在祭坛之下,听到你与风云对话……莫要如此自弃!师兄他……已然气消了……因着赤芍出言不逊,重罚了她,已将赤芍发嫁下山了!师兄……慢慢回转过来……若你有不妥……教师兄如何承受?教我如何向师尊和师兄交代?” 依依轻叹一声,垂着头低低道:“屠苏师兄放心便是,依依岂敢心存死志……不过是……天意弄人……有些颓丧罢了。” “勿要胡思乱想……身子好起来最是紧要。”百里屠苏略有犹豫,道:“你如今每日里用的清露,是我清晨采来……” “我知道。”依依点头道:“多谢屠苏师兄费心。” “你却不知道,自你那日醒来,每次我采集清露回来,阴阳洞都会有一盏清露在外……” 依依突地抬头望进百里屠苏眼里,却忍不住滚下泪来:“……大师兄……他……” “我虽未亲见,想来也应是大师兄所为……天墉城后山,此时也只有他可随意往来……也只有他……肯为你这般尽心尽力……” 依依却叹息着摇摇头,看着桌上的水晶盏默默垂泪。 “快些好起来,师兄才能放心……重伤了你……他心中不知痛成甚么样子……”百里屠苏将水晶盏取来,放进依依掌心,轻声道:“师兄那日的话,万万不要放在心上……失口失手而已……过几日,师兄定会……禀明师尊……迎娶与你……” 短短几句安慰之语,百里屠苏说的甚为艰难,忙忙转身看着脚下,双掌却紧握成拳,只觉心中烦乱。 “多谢屠苏师兄。”依依却轻声道:“不必费心安慰我。你我心中都明白……不论实情如何……原因理由为何……大师兄和我……都回不去了……” “莫要如此悲观……总是有……希望……” “屠苏师兄……不必担心!”依依却看着百里屠苏微笑起来:“我原本就不是……靠着‘希望’活下去之人!” “涅槃重生的极致阴寒之苦……你……究竟是靠着甚么活下去、撑下去?”百里屠苏定定地看着依依,无声地询问,眸中渐渐涌出心疼。 “屠苏师兄,放心!”依依面色苍白憔悴,却含着微笑说道:“我早知道,我与大师兄,注定的有缘无分……我终究是多余的……你莫怕……我也不会缠上你……一年之期即到,我便会离开天墉城……” “依依!”百里屠苏看着依依,心中本就酸楚,闻听此言,心中突如撕裂一般:“你……要……另嫁他……处?” “到过天墉城,见过世间最好的男儿,还有甚么地方、甚么人,能入得眼、进得心。”依依轻笑道:“你和大师兄,都是让人‘一见误终身’之人!” “那……你……是要……回转天山无情谷?”百里屠苏不知怎的心中略略松快,却仍是失落难言:“连你也要走了……以后又只留了我师兄弟二人……” “怎会!”依依微笑,露出嘴角浅浅的酒窝:“屠苏师兄听到我与风云哥哥对话,便应当知道……婚事不成,我大哥定不会教我留在天墉城……我想过了……我只能下山……就守在昆仑山脚下……直到……不再需要我……或者……魂魄的尽头……” 百里屠苏心头一酸,却无言以对。 一时间,阴阳洞中沉寂无声。 尚蕴终究是重新配了药,特特的送来给百里屠苏:“师叔啊!这可是我在夜里跑遍昆仑七十二峰,亲力亲为采摘的至阴至寒药草,不眠不休炼制而成,不是仙丹却是妙药!你可要念着我的好……” 百里屠苏拿了那白玉小瓶,转身便去,浑不理睬尚蕴啰嗦。 “百里屠苏!”尚蕴在后咬牙道:“河还未过,就先拆桥!”看百里屠苏仍未有回头之意,只得自己跑上前去,跟在百里屠苏身后,啰嗦个不住:“早晚各一丸……不可动武……不可擅动灵力……更不可催动魂魄之力…….” …… 尚蕴之药,果然精妙,几日过去,依依便有起色,虽仍是衰弱已极,吐血却终于渐渐止住,内伤显见好转起来。 百里屠苏却渐渐来的少了。 第62章 烈焰冰魄 . 陶五 第六十二章 烈焰冰魄 . 陶五 我始终不能明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总是那般......矛盾......即使靠在我的肩头......依然令人......心痛......—————————————————————————————————— “屠苏师兄,可是城中有事?”依依捧着水晶盏轻啜清露,眼睛却小心看着百里屠苏面色。 百里屠苏满面疲惫之色,双目亦有血丝眉头,紧紧蹙起。 “自你受伤以来,结界之外,妖气弥漫,竟有相犯之意。”百里屠苏见依依面有担忧之色,忙到:“不打紧!天墉城是天下清气汇聚之地,向来妖魔环伺。” 依依却放下水晶盏,忧虑道:“可有应对之策么?” “不必担心!有我与师兄!”百里屠苏道:“你不要劳心费神!将养身体要紧!” 依依垂了头,默默半晌,方道:“屠苏师兄!万事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是说陵端么?”百里屠苏起身道:“我自会当心。你照料好自己便是,免我顾盼之忧。” 依依点头,眸中闪闪:“屠苏师兄不必顾念与我,全力应对便是!我……不会扯师兄后腿!” 百里屠苏拍拍依依肩头,转身去了。 依依垂着头思量不住,不由紧紧蹙起眉头:“不料!来得竟这样快!可惜我……”垂下手,苦笑一声:“师兄,这或许就是……尽头……”———————————————————————————————————— 尚在午后,却已如暗夜,天墉城穹顶,闪电刺目,破空而下。 突地一阵炸雷,天墉城结界生生被一道刺目的红光撕裂出口子。浓黑的妖气争先恐后涌进来。 “屠苏!”陵越忙喝道:“你莫要理睬旁的事情,只管守卫结界,若有破坏,即刻修补,不得有误!” 百里屠苏忙忙应了,带着律恒、律阙等几个弟子急急而去。 “师尊伤重未复,妖魔便来相犯,可见二者必有关联!今日难以善了,必是一场恶战。”陵越眉头紧蹙,暗暗思量。 “掌教!守卫后山各处的弟子都已分派妥当!”律敏抱拳行礼道。 “传令弟子,坚守各处,不得轻易出战!今日妖魔有备而来,须得小心应对!”顿一顿,陵越对律敏道:“后山虽不是妖魔主攻之处,且结界坚固,也要多加小心!” “是!”律敏又是抱拳行了一礼,便向着后山去了。 “各处习剑的弟子,可安置妥当否?”陵越问道。 “那些学些粗浅剑术,并不修仙的女弟子,早早打发她们下山去了!城中女弟子只留了我和白芷,我二人势必要与天墉城共存亡!”葳蕤拱手行礼道。 陵越点头:“看顾好自己!” “愿与天墉城共患难的习剑弟子,分派于城中各处巡视,只为防万一,也并不靠他们对战;动摇不定的,亦打发他们早早离去。前山坚守各处的弟子并无变动,只是斟酌加派了人手。”尚辛道。 “甚好!”陵越看着尚辛微微点头:“山门所在,正是关键,你剑术、法术皆为翘楚,由你亲守,我才能放心!……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尚辛眼眶微微泛红,抱拳施礼道:“师父,您……保重!”言罢,便转身急急往山门去了。 陵越看着尚辛背影渐渐远去,不由轻叹一声。 “什么人!”身后尚蕴突地一声暴喝。 “天墉城,果然钟灵地秀、风光无限啊!”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陵越背上肌肉一僵,慢慢转身,手中紧握“暮光”剑柄。 当日紫胤一炉铸双剑,一雌一雄,雌剑“晨光”紫蓝,剑宽一寸五,长三尺,自陵越初上天墉城,便被陵越相中,佩在身边。因天墉城弟子初习剑术,所配皆为“霄河”,陵越不愿招人口舌,故称“晨光”亦为“霄河”。自东海之滨取慧蚀,“晨光”剑断折损,陵越极是念旧,便配了雄剑“暮光”。 暮光剑宽三寸,长三尺三寸,剑身暗红,剑柄及剑身中央有赤红的火焰图腾,乍一看,倒与焚寂颇有几分相似。 “哼哼!”一个身着五色书生长袍的男子慢慢走近,盯着陵越掌中的“暮光”冷笑不已,眸中杀意凛凛。 “你是何人?从何处进得天墉城?”尚蕴执剑挡在陵越之前,剑尖指向那男子。 “本座么?”那男子“哗”的一声展开一把巨大的墨黑铁骨扇,漫不经心的摇起来,扇面上绘着汪洋大海并岛屿:“免贵姓陶,排行第五,故而人称陶五!乃是天墉城紫胤真人旧识!” 陵越心中狐疑,蹙眉道:“并不曾听闻师尊说起!” “师父!难道是师祖找来的帮手?自后山而来也说得通。”尚蕴疑疑惑惑问道。 “小心!”陵越摇头不已,掌中暮光握得越发紧了:“此人是敌非友!……自后山而来,律敏必有警示!多半是自结界裂隙偷入天墉城!” “也是!”尚蕴点头道:“看他穿的跟只花公鸡似的!师祖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会识得这种品味恶俗之人!” “找死!”一道劲风向着尚蕴直扑而来,陵越忙举剑格挡,“当”的一声巨响,伴着一串火花闪过,陵越只觉执剑之手虎口发麻,铁骨扇已飞回陶五手中。 陶五漫不经心摇着铁骨扇道:“本座只说是旧识,可没说是友人!” 陵越等闻言皆是脸色剧变,提起十二分的戒备。 “紫胤呢?怎的还不出来受死!上次被他逃过,这次却没那么容易!”陶五斜觑着陵越冷笑道。 “原来是你伤了我师尊!”陵越指节“咔咔”作响。 “伤了?”陶五冷笑不已,“哗”的一声收拢铁骨扇,却用指尖漫不经心的弹动铁骨扇扇柄,发出“铮铮”之声,扰的人心烦乱:“若非无情谷作梗,必死无疑!” “大胆!”尚蕴怒喝一声,执剑便要上前,却被陵越一把扯住,低语道:“休要冲动!你在剑术上并不精通,今日只要与白芍、葳蕤照料众人便好,不可与人交手!此人非同小可!” “快叫紫胤出来罢!”陶五却复又展开扇面,不住摇动,冷笑连连道:“今日势必要剿灭天墉城!一起出来,省得麻烦!” 陵越闻言,冷笑不已。掌中“暮光”慢慢指向陶五:“剿灭天墉城?好大口气!先过我这一关吧!” 言未竟,人已动。 陵越心知陶五十分棘手,出手便毫无保留,电光火石间,“暮光”已到陶五面门。 陶五铁骨扇“哗”的展开,挡在面前格挡“暮光”,撞击出一片火星。陶五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扇面压迫而来,不由竟退后一步。心中暗暗吃惊:“居然能教本座退后一步!此人究竟何人?战力如此不俗!倒是不可小觑!” 陶五掌中铁骨扇一抖,竟有十余支锋利的铁刺自扇骨中伸出,突出扇面边缘寸许,幽幽的闪着蓝黑色的光。只见扇面一转,那铁骨扇顿时化作一个黑色圆盘,向着陵越直削过来,卷起一阵墨黑的毒瘴。 陵越并不理睬铁骨扇攻势,掌中“暮光”脱手而出,直飞上九霄,空中一声惊雷炸响,突地炙热的剑气自四面八方攻击而来,满目都是重重叠叠的暗红的“暮光”剑影。 “面对本座铁骨扇攻势,居然能如此镇静!”陶五不敢大意,忙收回铁骨扇,四下挥动阻挡,只听得耳内金刃交接之声不绝于耳,四下里火星飞溅。 陶五面前突地出现一片荧蓝色星盘,无数利剑在按着星辰之位形成暗红的剑幕飞旋着斩下。 “星盘剑阵,雕虫小技!”陶五冷笑一声,手中铁骨扇一抖,迎风抛出,竟化作丈许大小,陶五在后以灵力支撑,将万千剑影尽数挡住。正自得意,却觉一股冰寒的剑气竟突破铁骨扇,迎面而来。陶五着实吃了一惊,忙忙舍了铁骨扇,急急向后纵身跃开。“刺啦”一声,五色长袍竟被剑气所伤,生生撕开数道口子。再看铁骨扇,复又缩小,跌坠在地,扇面被“暮光”剑气破的一塌糊涂,铁骨亦断了数根,眼见是无用。 “居然不是烈焰!火克金,金生水,以火在外克制我的铁骨扇吗,内里却以水系灵力击穿……果然聪明!聪明的紧!”陶五咔咔咬牙道,脸色越发难看,杀意凛凛的看定陵越:“尔究竟何人!报上名来!” “天墉城第十二代掌教,陵越!”陵越冷然道。 “原来是紫胤大弟子!”梼杌点头道:“很好!很好!凭这一点,今日便定要取你性命!”说罢,飞身直扑陵越。 陵越不敢大意,忙使出“空明幻虚剑”,铁骨扇既失,陶五便以一对肉掌应对“暮光”。那陶五似对“空明幻虚剑”招式十分熟悉,不论陵越如何出剑,陶五总能抢先一步,招招皆是以手指抓夹“暮光”剑身,数次险险被陶五将“暮光”抓住强夺了去。陵越不由出了一头汗,心中暗暗吃惊。 “陶五此人果然是师尊旧识!空明幻虚剑每一招每一势,他都熟悉无比!”陵越暗暗思量,突地又想起当日试探依依剑术,依依便是将玄真剑法与红玉剑法混杂一起,各取一半,随心出剑,似乎……颇有新意,也实在……出乎意料:“只能搅乱……打他个措手不及!” 思及此,陵越极力压制心中焦躁,举起掌中“暮光”向着陶五再次出剑,却已不是“空明幻虚剑”。陵越将毕生所学,掺杂于一处,剑随心动,一招祭出,剑势未竟中途已改,只觉漫天遍野皆是“暮光”暗红色的剑身,紫蓝色的剑气,纵横驰骋。顷刻间便对战数个回合。看得天墉城弟子心头震撼。 陶五冷笑个不住:“你当真以为……搅乱……便能打个措手不及么?你……实在……小瞧了本座!” 陵越闻言,脑中“轰”的一声:“他……居然能看透人心! 电光火石之间,陶五右手食指和中指已然牢牢夹住“暮光”寒光逼人的剑身。陵越未及撒手,陶五一掌已重重击在陵越胸口,陵越口中一道血雾喷出,身子便向后直飞出去。那陶五两眼射出凶光,面目扭曲,执了陵越“暮光”,紧随而来,向着陵越便是狠狠一剑刺下:“紫胤大弟子?那便教你死在紫胤亲铸的剑下!” “师父(掌教)!”天墉城众弟子惊呼。 第63章 烈焰冰魄 . 陈情旧事 第六十三章 烈焰冰魄 . 陈情旧事 很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放手......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可我终究不明白......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说个清楚明白......求娶......不是你相像的那般......—————————————————————————————————— 一道紫蓝色的光芒破空而来,“叮”一声响,一柄紫蓝色的长剑将“暮光”震开,暮光自陶五掌中脱手飞出,远远直插在山岩之上。 那紫蓝色长剑爆出刺目的白光,剑身轻旋,刹那间消失不见。 一袭紫色道袍,银发及腰,仙风道骨,宛如神仙下凡一般的人物背负一手挡在陵越之前:“恶兽梼杌,万年前,获罪天庭,侥幸逃脱,本该本分度日,以修仙缘。如何犯我天墉城!” “紫胤!”那陶五,不,梼杌,狞笑道:“你以为改换名姓,躲在昆仑山便可躲过?既说起当年之事,你便该记得,尔等围捕本座,浑然不欲给本座一线生机!那个小女子,居然重创本座,害本座潜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足足重修了万年之久!此仇此恨,每每想起,让本座夜不能寐,心中犹如烈焰烧灼!本座曾发誓,终有一日,必要将尔等屠戮个干净,用无数生灵的鲜血魂魄来洗刷当日的耻辱!” “当年你任性妄为,致人间旱涝无端,生灵涂炭,难道不该受责?却又集领世间致恶妖魔,为祸苍生,我等奉命围捕,有何过错!如今,仍是死性不改么?”紫胤喝到。 “呵呵!”梼杌冷笑道:“你也道,恶兽梼杌!本座生来便是这般脾性!若是有改,还能叫梼杌么?” 紫胤叹道:“冥顽不灵!我早料到会有今日一战!” “上次无情谷作梗,被你侥幸逃脱……让本座看看,你有何能耐,区区几日,便能伤势复原!”梼杌突地向着紫胤直飞扑上来:“……受死吧!” 紫胤右掌向身前一挥,那柄紫蓝色长剑凭空出现,紫胤执剑迎着梼杌直去。 二人在半空中相遇,只听得半空中,剑鸣铮铮,不断有闪电般犀利的灵力之光自二人激战处劈下,落在天墉城之上,岩石粉碎,乱石飞溅。剑气和掌风搅动天墉城上下,气流翻滚,众人皆被卷的东倒西歪。 天墉城结界之外乌云翻滚,闷雷之声滚滚而来,所幸百里屠苏极力修补结界,其外妖魔未能侵犯天墉城。天墉城众弟子,一面坚守各处,一面紧张观察战局。尚蕴与白芍、葳蕤护住陵越,取了上好的仙丹灵药给陵越服下。陵越却倒伏地上,难以稍稍起身,口鼻之中不住涌出鲜血,恰如依依当日受陵越一掌那般。 “师父,你內腑伤重,绝难再战!不若,回房调息疗伤,省的师祖忧虑分心。”尚蕴察知陵越內腑伤重,紧张万分,不住劝说。 “此人重创过师尊……战力实在非凡……师尊伤势未复……胜算实在不多……稍有差池……天墉城便是……覆灭之祸……我……怎能放心…..”陵越忧心战局,无论如何不肯离去。 陵越心口灼痛无比,气血翻滚,心中早已痛彻:“那日,依依受我一掌……并不比这一掌好上多少……至今伤重未愈……勉力止住吐血罢了……我当日居然那般狠心!……早知今日……也许就是尽头……该任心而为才是……”—————————————————————————————————————— 突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天墉城一把凌空悬着的巨大石剑被紫胤与梼杌剑气掌风所及,生生炸作齑粉。紫胤紫蓝色的长剑飞驰而来,直直插在陵越面前的地上,剑柄震颤不已。 紫胤与梼杌却分开两处,悬在半空,遥遥对视。二人皆是静默无语。 天墉城的气压骤然低起来,压迫的众人难以呼吸。隆隆雷声中,天空飘起细雨,如丝如线。 “本座肯定……你当日伤势甚重……你……怎能短短数日便复原?无情谷……当无人能有此助益……”梼杌狐疑问道。 “天道总是偏重良善正义的一方!” “天道?总是偏重良善正义的一方?是么?”梼杌冷笑起来:“不要告诉本座,你心中没有愤恨、怨怼!本座虽潜在地底,却耳聪目明!你当年剑亡小师妹,令其魂魄沉寂,不入轮回,待要魂兮归来,定要寒冰化水,片点无踪。你当真不恨么?你也知道,当年她救你或是不救你,都是错!伏羲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等了六七千年,终于教他等到这个机会,以尔等为要挟,令其心甘情愿受刑!从此再无人超脱三界,不受他的掌控!呵呵,这便是天道!” 紫胤微垂双目,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已是波澜壮阔,思潮翻涌,昔年一幕幕在面前展开,直痛得心肺俱裂。 “当年借出神力,促成始祖剑,祝融、共工、飞廉、蓐收皆有份,为何蓐收受宠一如往昔?飞廉如今老实得如同伏羲脚下的一条狗。祝融、共工呢,派了什么去挑衅钟鼓的任务,原本就是叫他们去送死,不死也有理由重重责罚……在东海归墟中思过一千年!最好笑那个太子长琴,原本受命求娶伏羲忌惮之人,好令其永堕红尘,受困三界。谁知居然动了真情,跑去向伏羲求情……随便寻个由头便处置了他!毁去凤来原身,永去仙籍,魂魄撕裂,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实在活该!” “不必说了!”紫胤合了双目:“往事已矣!” “往事已矣?”梼杌仰天大笑:“那你又因何天劫难渡?如太子长琴一般,居然妄想以一己之力庇护伏羲一心除去之人!当真可笑已极!” “你若想以此乱我心神,劝你不必白费唇舌。”紫胤缓缓睁开双目:“岁月无声,心中情爱、愤恨皆被冲刷得干净。” “你呢?原本是伏羲座下神兽,受尽恩宠,风光无俩。如今却潜在地底,不见天日……即便你剿灭天墉城,也不能有改。为何不忍受一时苦刑,以待重见光明?”紫胤叹息道。 梼杌闻言,似陷入回忆之中,眸中渐渐迷茫、痛苦。 一道闪电劈在面前,梼杌骤然惊醒:“呵呵,大名鼎鼎的紫胤真人,也要行这玩弄人心的伎俩么?可惜,本座看得透人心,任你是神是仙,有何伎俩,终究难逃一死!” “捉拿你,原本就是未竟的任务!今日,放手一战,恩怨一并了却!”紫胤突地双眸射出精光,背负在后的右手突地平托在胸前,一颗核桃大小碧青的明珠出现在掌心,表面波光粼粼,一圈圈一层层,荡漾出柔和的淡蓝色光芒。 旋转着的明珠不断飞出柔和的细雨,那看似柔弱无力的丝丝细雨却注满极致的水系灵力,如一道道亮白的利剑,遮天蔽日的向着梼杌而去:“何必人心!实力说话便是!” 梼杌原本有铁骨扇在手,乃是昔年伏羲亲赐的法宝,足以阻挡紫胤雨剑攻势,可惜被陵越水火合力攻破。如今面对紫胤雨剑之阵确颇为忌惮,丝毫不敢大意。忙忙身躯一抖,迸出妖魔之力,团团黑雾包裹住全身,双掌向前推出,那妖魔之力便化作一张墨黑的盾牌,牢不可破的挡在身前。 紫胤与梼杌皆是拼尽全力,僵持在半空中,久久不动,时间犹如停止了一般。 突地,空中结界又被一道闪电击破,数团黑影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几个颇有修为的半人妖魔,自天顶落下来,便向紫胤背后攻去。 陵越见之大惊,自己伤重难支,那些妖魔却非易与之辈,尚蕴之流断不能敌,何人应战? 突地一个蓝色的身影暴起,未及众人反应过来,已双手执了两柄青玉宝剑,向着紫胤背后的妖魔直冲过去。 “陵端!”陵越心下又惊又喜:“终究……还是……天墉城弟子!” 却见陵端在半空中,与那几个妖魔战作一团,剑气奔腾,以一敌众,不落下风,战力十分不俗!且毫无惧意,浑然不顾自身安危,任凭妖魔伤及自身,却将紫胤守得密不透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几个妖魔已被斩杀的所剩无几,陵端蓝色的劲装,撕裂数处,鲜血浸透。 陵越望之心头震动:“陵端……心心念念都是天墉城……今日力战妖魔,助战师尊,固护天墉城,委实有功……若能平安渡过此劫……何妨向师尊恳求……教他……重回天墉城罢……” 正自思量,陵端面前的妖魔却已被斩杀的只余了一个,向着紫胤身侧逃窜而去。陵端高高跃起,举剑兜头斩下,剑之所至,却是,紫胤! 第64章 烈焰冰魄 . 陵端决战 第六十四章 烈焰冰魄 . 陵端决战 那一日,他离开,我听见你绝望的哭泣,那一日,我看着他在洞外整整守了你一夜,我……居然没有预想中的痛快……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陵越等见之惊呼出声。 紫胤身上突地幻化出一圆紫色光环,正是护身天罡,陵端青玉剑与紫色光环相遇,便被硬生生弹回,脱手而出,重重跌落在地。陵端亦落于地上,蹬蹬蹬地后退数步,方才勉强站直身子,胸口不住起伏,面色已然煞白,嘴角鲜血流下,背后冷汗浸透:“居然……护身天罡!”。 护身天罡幻出之时,紫胤掌中明珠光色骤然一黯,刹那间复又转亮。却就在转黯的刹那间,亮白的雨剑剑势突弱,梼杌墨黑的魔气掌握时机迅速突破剑阵,重重撞在紫胤胸口。 紫胤自半空中撤身落下,落于陵越之前,面色沉静,缓缓走向直插在陵越面前的长剑,将长剑拔起,紧紧握在手中。一缕猩红自紫胤口角缓缓流下。紫胤,面向梼杌站定,以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我终究还是……败在……人心!” “师尊!”一声痛呼,却是百里屠苏再顾不得其他,飞身赶到紫胤身旁,将紫胤扶住。 结界顿时崩溃,漫山遍野,无数妖魔如潮水般涌进天墉城。 “屠苏!你怎可……擅离职守!”紫胤满目沉痛:“结界崩溃,天墉城覆灭在即!”再难支撑,身体慢慢倾倒。 百里屠苏扶着紫胤慢慢坐于地上,祈求道:“师尊!即便结界无损,天墉城仍是难免覆灭!……让弟子一战吧!” 紫胤摇头道:“罢了!带着依依……速速离开天墉城……答应我……护得她周全……以待来日!” “师尊!”百里屠苏沉痛,犹豫不决。 梼杌仰天一声长啸,妖魔扑向各处天墉城弟子,正如梼杌所说,要将天墉城屠戮殆尽。 “你怎可言而无信!”听得陵端怒喝道:“你分明说过,只要我助你击败紫胤,你大仇得报,不会伤及天墉城无辜人众!如今,为甚么血屠天墉城?” “呵呵!傻瓜!本座本就是恶兽梼杌!梼杌之语也信得的么?愚蠢已极!”梼杌嘲笑道。 陵端握紧青玉双剑咬牙道:“无耻!枉你还是妖兽王将,却这般不守信诺!” “本座无耻?那又如何!你看看你身后这些人众,哪个不是道貌岸然,虚伪的令人恶心?”梼杌冷笑着一一扫过紫胤、陵越等天墉城众人道:“明明心中爱极,却要作出一副鄙夷抗拒的模样;明明命中注定的情深意重,却要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明明情根深种,却要做出一副另有所爱至死不悔的模样;明明满心黑暗仇恨,却要做出一副忠诚不二的模样!就连你,明明受本座之意,前来作内应,里应外合攻破天墉城取紫胤性命,却做出一副护卫师长的模样!” 梼杌仰天大笑,突地又沉着面叹息道:“本座犹记得,倒是当年那个小女子,真性情!骄傲无比,任心而活,想爱便爱,想弃便弃,想生便生,想死便死,便是伏羲也奈何不得。当真快活!可惜……可惜……本座虽败在她手下,受困万年,此恨绵绵,然,每每想起,仍是衷心感佩!比起你们这帮道貌岸然的东西,实在好上太多!” “住口!若非你巧言令色,我怎会与师门为敌,偷袭师长助你!如今……天墉城若是覆灭……让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陵端咆哮道。 “蠢货!甚么师门同门!你早已是天墉城弃徒!这数百年来,若无本座,你早化作黄土!不思忠心报效,反而要与本座为难?”梼杌冷笑道。 “你……我……今日……恩断义绝!不死不休!”陵端咬牙道,飞身而上,向着梼杌举剑直刺。 “就凭你也配与本座一战?”梼杌冷笑不已:“你那些法术、本事哪样不是本座施舍与你!” 却见陵端剑下奔腾而出的剑气,在天顶幻作一道青色圆盘,悬在梼杌头顶,突地犹如闪电般,自上而下,倾泻直下,将梼杌牢牢罩住,禁锢其中,圆盘七个星位枢纽上,刺目白光闪过,现出七柄青色长剑,向着梼杌飞速斩下,剑气激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七星玄真剑!”梼杌恨道:“原来这些年,你居然背着我仍在修习天墉城的剑术!” “养不熟的狗!”梼杌暴怒,身上爆出墨黑魔气,凝聚成七支墨黑的利剑,向着七剑飞驰而去,在半空中生生阻住。梼杌却张口喷出一道赤焰,突破七星玄真剑禁锢,向着陵端而来。陵端掌中幻出一道红光,亦是化作一道赤焰,在半空中阻住,两道赤焰相撞,火星四溅,落在各处,熊熊燃烧,草木摧折、屋宇败坏。 百里屠苏见陵端一时抵挡梼杌,忙忙重新调派人手,布置设防,抵挡众妖魔,护卫紫胤、陵越。百里屠苏不知后山战况,心急如焚:“依依伤重,不能自保!只望阴阳洞封印能抵挡得住众妖魔才好!” 只见玉宁、玉笙匆匆而来:“师祖、掌教,诸位长老,律敏师兄要我等来报:后山亦有妖魔攻破,数目有限,已斩杀殆尽!阴阳洞封印牢不可破!请放心!” “你二人速速回转相助律敏!”百里屠苏道:“坚守牌坊之处,不可令前山妖魔进入后山!” 玉宁、玉笙领命去了。百里屠苏等心下稍安。 再看,陵端已是力竭,半跪在地,喘息个不住。 一道亮白的光芒突地出现在陵端头顶,化作无数光点,如柔和的细雨般撒落在陵端身上。陵端突地站起身来,青玉剑再次指向梼杌! “珠儿!”百里屠苏惊呼出声:“她居然会天墉城的法善甘霖!” 却见珠儿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面色凝重,定定的看着陵端战况。每每陵端现出力竭之相,便以自身灵力修为为陵端施为“法善甘霖”,补足其损耗。 紫胤、陵越、百里屠苏及天墉城诸弟子见之,都不禁唏嘘。珠儿渐渐面色煞白,冷汗滚滚,身形摇摇欲堕。 “珠儿修为尚浅,即便能施为‘法善甘霖’,终究有限……最后,灵力修为耗尽……”紫胤气息略略好转,叹息着摇头。 五六次施为“法善甘霖”之后,珠儿再难坚持,突地瘫倒在地,昏迷过去。陵端却是不理,握着双剑向着梼杌便飞扑上去。 梼杌冷笑连连,闪也不闪,避也不避,直待陵端飞扑到面门,突地出手,两手分抓住陵端两柄青玉剑,指端用力。“咔嚓”声响,两柄青玉剑齐齐断裂。 “嘿!”梼杌一声冷笑,两把青玉断剑直直插进陵端胸膛。陵端口中溢出鲜血,双目圆瞪,死死看着梼杌:“今日……即便败了……你也……必将死在……天墉城弟子手中!” 梼杌飞出一脚,正中陵端腹部,陵端便向后直飞出去,重重落在地面上,激起尘埃无数。正在此时,两柄青玉剑突地自陵端背后飞出,直刺向梼杌双目。梼杌大惊,慌忙跃起闪避,“刺啦”一声,五色长袍被青玉剑划破。 梼杌大怒,将身上五色长袍随手扒下,在空中一甩,卷住陵端最后两把青玉剑。梼杌疯狂的将五色长袍和青玉剑一起拧作一团,重重抛在脚下:“天墉城弟子……一个不留!” 第65章 烈焰冰魄 . 人心之战 第六十五章 烈焰冰魄 . 人心之战 当我的心由疼痛慢慢变成酸楚,我开始试着微笑,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了一个她,代替我陪着你,一起走,一起看…… ———————————————————————————————— “陵越……”陵端努力欠起身,向着陵越呼唤道,口中、胸前不断涌出鲜血。 陵越挣扎上前。 尚蕴忙忙阻止:“师父,不可!此人心怀叵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他亦为天墉城……拼了性命!”陵越挣扎道:“扶我过去……我要送陵端……师弟……最后一程!” 尚蕴慢慢将陵越扶至陵端身侧。 “快去……取最好的……伤药来!” “师父!”尚蕴欲言又止。 “快去!”陵端蹙眉低低喝道。 尚蕴只得咬牙去了。 陵越慢慢坐下,却将陵端慢慢扶起,靠近自已怀里:“师弟,你怎样?” 陵端突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陵越:“你……你……叫我什么?”口中又涌出血来。 “陵端师弟……重回天墉城吧!”陵越用手指抹去陵端口角鲜血:“我以天墉城第十二代掌教的身份……重收你为天墉城弟子!……自此刻起……你仍是……天墉城第十二代弟子陵端……待你伤势恢复……作我的……威武长老……可好?……威武长老一职……我一直都给你…..留着……” 陵端呆呆看着陵越,道:“我……伤了……紫胤真人……” “我都明白……你做事总是那般……不循常理……可我知道……此次梼杌一战……决不能免……你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固护天墉城……”陵越轻咳着,短短续续道。 “大师兄……我好……后悔!……当日……雾灵山涧……我曾说过……你我若有再见……不死不休!……不料一语成谶……”陵端突的剧咳不止,气息急促。 “莫再说了……我都知道……你快快调息……”陵端回头见尚蕴手中托着一丸闪着金光的赤红丸药,知是尚蕴亲配的绝世好药,忙忙取了,亲手送进陵端口中。 尚蕴叹息一声,却忙忙去救治其余伤重弟子。 陵端用了药,微微调息片刻,叹道:“我知自己已到尽头……何必浪费……此等好药!” “莫要如此悲观!……尚蕴医术精妙……有他在……必是无妨的!”陵越强忍心中酸楚安慰道。 “大……大师兄!”陵端眸色复杂的看了尚蕴渐渐远去的背影道:“你向来仁厚……只是……像我这样……表里不一……心怀叵测之徒……定要当心……” 陵越点头到:“我都明白……日后有你……威武长老在……无人敢作乱!” 陵端定定的看着陵越,半晌苦笑道:“我虽败了……今日……却心服口服!芙蕖……没有选错人……我……不及你……多矣!” “莫要胡思乱想……”陵越突地住了口,心中绞痛不休。 “大师兄……依依师妹……不要怪她……芙蕖之死……非她之过!”陵端轻叹道。 “我知道……实……是我之过!”陵越黯然道。 “是我之过!”陵端苦笑着,落下泪来:“慧蚀凶剑……出剑必要见血……吸食魂魄……否则不能回鞘!……否则……必将反噬主人……被控心神……杀戮无尽……日渐成魔……最终……死于慧蚀剑下……慧蚀因我而出……因我回鞘……我是故意的……不料害死芙蕖……该死的是我……” 陵越已然惊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脑中不断回旋着画面:雾灵山涧,自己说“剑下留人!依依,且放他去吧”……天墉城剑阁之内,自己亲手将慧蚀回鞘,悬于镇剑台之上…… “大师兄……”陵端突地欠起身来,目光闪亮,定定看着陵越,脸上浮上两朵不正常的红晕:“我知你……对依依……情真……莫要再犹豫……便如芙蕖……错过……不过一个回眸……依依甚好……内心却无比……骄傲……若她转身……便是决绝……大师兄……要珍惜……” 陵越心知陵端已到油尽灯枯,心中酸楚难耐,见他定定看着自己,等己回答,忙到:“我明白……若能渡过此劫……即刻禀明师尊……即刻迎娶于她……请你做我的傧相……” 陵端闻言,嘘了一口气,缓缓倒回陵越怀中,嘴角勾起,微笑道:“这……我便放心了……黄泉路上……不要你……我陪芙蕖……一起走……”渐渐再无声息。 陵越怔怔地滴下泪来。 抬头看时,半空之中,已是百里屠苏与梼杌战在一处。 激战之处,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无数金红的球形闪电四下飘忽,不时爆裂,赤红的烈焰飞溅,血红的光芒照亮整个天墉城。 “玄天炙焰!……毁殇!……血戾!……”陵越远远看着战局,只觉心中一片冰冷:“屠苏连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招数都用上了……可还是……不够!” 妖魔越来越多,如潮水般涌入。 天墉城弟子以少敌众,渐渐难支,节节后退。律敏等坚守后山结界不失,尚辛、修束等尽数退回,将伤重的紫胤、陵越护在身后,渐渐向着后山退去。 妖魔漫山遍野,步步紧逼,眼见已进入后山。 百里屠苏心急如焚:“又能退往哪里?退无可退!” “劫焰燎原!”百里屠苏突地舍了梼杌,飞速落于天墉城众人之前,催动火系极致灵力,向着众妖魔挥出涅槃一剑,金红色的剑气奔腾而出,在天顶聚集成一个赤焰燃烧的巨大漩涡,缓缓旋转,突地一道熔岩自天顶奔涌而下,恰恰落在妖魔正中,激起炙热的熔岩之浪,迅速向四面蔓延而去,将无数妖魔吞噬其中。一时间惨呼悲号不绝于耳! 梼杌掌中幻出一道飓风,将熔岩尽数包裹,连同众多妖魔一并席卷至天墉城结界之外,不知去往何处了。 百里屠苏按着胸口,努力平复翻涌的血气,握着涅槃的手不断收紧,指节泛白,身影一闪,突地不见踪迹。 “太子长琴!”梼杌遥遥落于崖头,仰天大笑:“终究是个只会弹琴的废物点心!……战不过便逃,实在……也是个……人才!哈哈哈!祝融若是知晓,不知尚能安眠否!” “若当真就此逃去……再好不过……可惜……太子长琴不是这样的人……屠苏更不是这样的人……”紫胤含悲,不住摇头。 “焚寂!”陵越惊呼出声。 抬头看时,百里屠苏复又挡在天墉城众人之前,手中紧紧握着一柄赤红的古剑横在身前!正是凶剑焚寂! 梼杌“嘿”的一声,便不知从哪里飞出一道火龙,张牙舞爪向着百里屠苏直扑上来:“本座便同以火系应战!看看万年过去,太子长琴到底有何长进!……除了弹琴……废物点心还能……做些什么……苦苦哀求么……” 百里屠苏心中突的生出酸楚绝望,恍惚看见一人以食指戳着自己前胸,语含讥诮道:“只会弹琴的废物点心……凭什么去求娶风神、雨神的师妹?……跪地抱腿哀求么?……哈哈哈……”耳中似乎又听到有人不屑的说:“……战,不能比肩;死,不能同行……只会苦苦哀求……真是废物点心!……说什么‘同生共死、真心挚爱’……可笑已极……” 一股彻心彻腑的痛楚涌上心间,百里屠苏面容绝望,竟凄凉而笑,喃喃道:“前誓未竟……长琴……理应……生死相随……”双手颤抖不已,焚寂几欲脱手,。 “百里屠苏!”紫胤拼尽全力喝到。 百里屠苏刹那间神智清明:“不!我是天墉城执剑长老百里屠苏!不可任意生死!……梼杌玩弄人心!我不能被他惑乱心智!” “除了弹琴……废物点心还能……御剑?”梼杌笑得肆意。 “战,自当比肩;死,自当同行……你的心愿……自有长琴……成全……”任意杀戮的渴望越来越浓,百里屠苏面目渐渐扭曲,双目血红,突地爆喝一声:一剑劈出,人已在梼杌面前,浑然不顾火龙缠上自身,只欲瞬间击杀梼杌。 梼杌忙忙躲闪开来,喝到:“疯子!”极力催动火龙缠斗百里屠苏。百里屠苏执了焚寂,运起火系法术,周身烈焰包绕,亦在半空中化作一条火龙。渐渐半空中便只余两条火龙争斗不休。雷鸣、霹雳之声不绝于耳。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天墉城几座屋宇在巨响中倾塌。天上两条火龙撞击出数道赤红的光柱,光芒消失,火龙不见踪迹。百里屠苏突地落地,半跪在天墉城众人之前,伏低身子喘息个不住,绣了赤焰纹路的黑色劲装已被汗水浸透。 “再战,仍是一败!太子长琴,何不自刎,省得本座麻烦!……终究还是废物点心!”梼杌远在高空中,嘲笑不已。 “屠苏!不必再战!……今日势必不能善了……速带依依离去!”紫胤密语道:“为师拼尽全力……为你二人断后!” 百里屠苏精气神几近耗竭,本已无力再战,听闻梼杌“终究还是废物点心”之语,又兼紫胤之言,心中却陡然升起战意。双手紧握焚寂,百里屠苏突地身形暴起,一瀑血光自百里屠苏身上爆出,形成一圈圈血色的光波,一层层荡漾出去,光波之上突然腾起熊熊的赤色火焰,由近而远,将无数妖魔刹那间烧作灰烬,迎风散的无影无踪。 “焚焰血戮!”陵越惊呼道:“屠苏已到极限……这是搏命之战……” 血色光波渐渐消散,熊熊赤焰渐渐熄灭,百里屠苏落在地上踉跄几步,以焚寂勉力支撑身躯站定,耳中却听得嘲笑之声。 “太子长琴……虽只有半元仙灵……确有长进……可惜……对手是本座!以命相搏又如何?”梼杌远远悬在半空中,负了双手,冷冷而笑:“还有什么本事,一并使出来吧!” 第66章 烈焰冰魄 . 焚寂归来 第六十六章 烈焰冰魄 . 焚寂归来 当我牵起她的手,我的心很柔软很温暖,可是我偶尔还是忍不住想起你……她会伤心的吧……可是她告诉我……把你放进心底……永远不要忘记…… 百里屠苏眼见紫胤伤势未复,勉力出战,伤了心脉,陵越伤重垂危,陵端已是战死,尚辛、尚蕴等护卫紫胤、陵越无暇分身,众弟子又被众妖魔缠住,竟是无人可战,自己却又战之不敌,心中暗道:“危矣!今日若败,天墉城恐怕就此覆灭!上下难有幸免!若得焚寂凶煞之力,或许可有一线生机。只是……今日便要殒命于此,却也顾不得了!” 情急无奈,双手紧握焚寂剑柄,高举过头,双目微合,以太子长琴半元仙灵,强行召唤焚寂凶煞之力。 一时间焚寂铮铮作鸣,剑身颤动不已,已是感受到剑灵召唤。突地,百里屠苏暴喝一声“焚寂归来!”顿时墨黑的煞气**寂剑身喷涌而出,百里屠苏亦是周身煞气奔腾,双目通红,眉心一点血色,已然是人剑合一。 焚寂在握,却不知是百里屠苏控了焚寂,还是焚寂控了百里屠苏。此刻百里屠苏满人满剑满心满脑便只有仇恨、怨忿、杀意,直欲毁天灭地。 梼杌冷笑出声,道:“区区焚寂,能奈我何!”言罢,凌空一翻,现出兽身,乃是周身披背五色犬毛,状如猛虎,人面、虎足,獠牙、利齿,尾同身长一恶兽,犹如小山一般大小。鼻息喷出,灼浪翻滚,张口更有赤焰喷涌而出,所到之处,尽皆化作灰烬。 百里屠苏暴喝一声,飞身上前,双手举剑便斩,只见一道赤红光影裹着黑焰,随着焚寂,当头劈空而下,正是焚寂剑气所凝,这一击却有毁天灭地之危。那梼杌身形巨大,动作却还灵敏,不敢硬接,转动身形避开。屠苏一剑劈空,地上便现出一道缝隙,噌噌冒着黑气。 那梼杌便紧着一尾扫到,百里屠苏只见面前便有一丈粗细一柱迎面击来,所夹飞沙,打在脸上,刀割一般。忙凌空跃起,堪堪避过一击,双足才落地,那梼杌又是一尾扫到,只得急忙仰下身形,兽尾便从百里屠苏身上掠过,几乎不曾刮掉脸皮。才略直起身,迎面一只丈五大小虎爪便当头拍下,百里屠苏惊出一身冷汗,身形暴退。 “屠苏,不可远战!避其之尾!”听闻紫胤之声,百里屠苏忙奋身跃起,躲过兽尾,举剑朝着梼杌面门而去。 几番躲闪,才得靠近梼杌面门,却见梼杌兽头一摆,毛发尽竖,长约丈许,根根犹如利剑一般,再不得近前,不由大惊。那梼杌摆动兽头,万千利剑般的兽毛,便重重叠叠,向着百里屠苏横劈竖斩下来,百里屠苏忙举焚寂奋力阻挡,只觉周身刺痛,手背之上鲜血淋漓,已是破了无数血口,脸上也被划了两道血痕。 百里屠苏渐渐只觉伤口之处灼痛难当,脏腑之中更似有烈焰受到灼痛的吸引,正挣扎而出,却正是“涅槃重生”烈焰烧灼炙烤之苦!渐渐难支,便从空中跌落下来,匍匐在地,只觉身形几乎正在烧成灰烬,魂魄也似正在融化,焚寂凶煞之力渐渐难以把持,神思却逐渐清明:“天亡我也!天亡天墉城!” 只听“哼”的一声,两道黑色的闪电,自梼杌鼻孔向着百里屠苏劈下。百里屠苏已无力躲避,心中悲凉绝望,闭目待死。众人见之皆是惊呼绝望。 危急时刻,耳中却听得“铮铮”两声琴音,刹那间,原本不受控的焚寂之力,陡然回归,就在黑色闪电即刻就要劈中百里屠苏之机,百里屠苏身形暴起,擦着闪电,躲闪开来。 “何人坏我好事!”梼杌转头看向琴音之处。 百里屠苏也忙看向来人。 却见一个淡紫色身影,踉跄而近,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发丝在风中飘摆,纠缠,臂下半夹半拖着一张榣木古琴,却是依依。 依依走近,广袖一拂,跪坐于地,将凰来琴安放于膝上。轻轻将衣袖折起,对百里屠苏道:“百里屠苏,再战!”说罢,手指轻轻捻动琴弦,从容和缓之音缓缓自指尖流淌,百里屠苏闻及琴音,只觉似有一股清流在周身流转,脏腑之火慢慢回熄,伤口也不似方才灼痛,焚寂之力又在掌握,别有一股异样的力量在剑身游走。 百里屠苏以焚寂支地,站起身来,面向梼杌,缓缓出剑。 “是你!”梼杌突地疯狂咆哮,抖动全身,一时间飞沙走石,数道黑色闪电胡乱劈下,竟有疯狂之态! 百里屠苏飞身上前,与梼杌战在一处,依依琴声潇潇,相助百里屠苏。 只听得依依琴声由和缓轻柔渐转激越,百里屠苏攻势便渐渐凌厉。 渐渐,只见依依面色肃穆,神情凝重,眼睛直勾勾看着琴面,眨也不眨,却是左手中指轻按琴弦,右手四指在凰来琴弦上机械滑动,琴音便只有“铮!铮!”简单之音,毫无韵律,不成曲调。那“铮!铮!”之音却似有无边萧杀之意,直直劈入各人脑中,让人直觉肝胆俱裂。 伴着“铮!铮!”之音,百里屠苏亦是面色肃穆,神情凝重,眼中杀机凛然,一剑一剑,缓慢而沉重,劈向梼杌。分明缓慢,梼杌却似更难躲闪,竟成相持之势。 紫胤与陵越在旁,只觉触目惊心。 “依依固然可以意念御剑!眼下,倒似以琴音御使屠苏!这是何故?”陵越万分不安,看向紫胤。 紫胤却是眼中焦虑,紧紧盯着依依:“依依与屠苏已在极限!屠苏凭己之力尚御不了‘烈焰’,依依并非‘烈焰’之主,勉力支撑怕也不能持久……” 话未及说完,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却是依依指下琴弦尽断! 依依一口血吐出,伏在凰来琴上,喘息不定。 “不好!”紫胤惊呼。 只见梼杌一尾扫过,百里屠苏失去琴音相助,被尾风扫中,竟直直自半空跌下来,狠狠摔在梼杌之前。众人尽皆惊呼出声。 梼杌不肯久战,猛地张大嘴,一口奔腾的赤焰形成一个拖尾的大火球,向着百里屠苏直扑过去。那火球非同一般,中心艳如鲜血,周边一圈金色火焰,外焰却是浓黑如墨,正是可以将一切都烧成灰烬的灭世之火! 眼见百里屠苏无可闪避,就要生生烧成灰烬。“屠苏!”紫胤、陵越俱是痛呼出声,二人只觉心痛的就要裂开。 就在众人皆以为百里屠苏必死,就要在眼前生生烧成灰烬之时,一道紫色的光在眼前一闪,却是依依飞身拦在百里屠苏身前,背向梼杌,宽袍大袖,将百里屠苏遮挡的密密实实。 陵越见依依意欲以己之身为百里屠苏遮挡灭世之火,无异送死,急痛攻心,“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此时,灭世之火已到。依依身后却出现一道耀目的紫蓝色光弧,像一道盾墙,抵住灭世之火。一边是紫蓝色的光弧如水波起伏不定,一边是红黑的火球翻滚涌动,相持不下。 渐渐,光弧与火球向着依依慢慢移动过来,紫蓝色的光弧似被火球逐渐吞噬,竟自中央开始,慢慢消散无踪,那灭世之火,便烧灼到依依身上,渐渐要将依依与百里屠苏包裹起来。众人皆以为二人必死无疑,心中无边绝望。 却见,灭世之火沿着依依的身遭,慢慢滑过,所触之处,依依身上幻化出紫色的闪闪荧光,犹如焰火般璀璨夺目。 灭世之火自依依身上滑过,并不能接触百里屠苏分毫,待滑过二人,竟似被抽干,渐渐熄灭。 再看依依,众人皆是瞠目结舌。依依经历灭世之火,身上淡紫色衣衫不知是被烧毁还是如何,全然不见,此时身上的,却是一套雪白的衣裙,外罩银光闪闪的战甲! 再看依依面目,眉宇间多了一份陌生的萧杀、冷酷。 依依转身,面向梼杌,右手指甲在左腕上轻轻一划,皮肤绽开,血珠崩出。 那梼杌竟然猛地后退一步,似乎颇为忌惮。 依依左手慢慢侧举平肩,略低了头,看着面前的地面,沉声喝到:“冰魄!” 只闻一声破空之响,却是“慧蚀”凌空而来,直直飞入依依左手掌中。依依右手握了“慧蚀”剑柄,缓缓将“慧蚀”出鞘,只见亮闪闪、寒浸浸一柄紫蓝色雪剑。 梼杌似有挣扎,进退纠结。 却见依依左腕慢慢贴上“慧蚀”剑刃,轻轻抹过,只听得“慧蚀”“呜呜”之声不绝,依依面色更见煞白,半分血色全无,眉心中一团紫蓝色阴焰似在熊熊燃烧,冰蓝色的双眸中紫蓝色的阴焰在跳跃,满满一片嗜血之意。依依慢慢将慧蚀指向梼杌。 紫胤闭了双目,不忍再看。 陵越已知依依以血祭剑,是要与梼杌作殊死之争,思及她受己一掌,伤重未愈,此时必是要催动魂魄全力,与梼杌一战,结局必是九死一生。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愧疚,又是骄傲,又是心疼,百转千回,却暗暗打定主意:“若她有不测,我必不独活!天堂、地狱,我都随她去!”转念又想:“依依此战若能侥幸得活,不论是仙是妖,我必要爱护她一生,不离不弃!” 百里屠苏方才力竭坠地,此刻,稍稍恢复,以剑支持,站起身来。浑然不顾惊异依依之变,只蹒跚走至依依身侧,慢慢提剑指向梼杌,道:“战,我与你一起!死,我与你一起!” 紫胤拼尽全力挣扎起身,将左手食指咬破,指尖弹动,自一点赤红色荧光自血脉之中飞出,落在焚寂之上,只见焚寂周身“腾”的一声燃起金红色的烈焰,熊熊燃烧,将焚寂紧紧包裹!紫胤却更见衰弱,身形摇晃直欲瘫倒地上,尚辛忙忙上前扶住。 百里屠苏立刻觉察焚寂凶煞之力之中似有另一股强大的力量与之并行,相约相束,相资相助,直冲入自己体内,眉心竟现出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血红的双目中一片杀意盎然。 梼杌前爪腾空,发出惊天嘶吼,妖魔们便舍了天墉城众弟子,如潮水般向二人涌过来…… 第67章 烈焰冰魄 . 烈焰冰魄 第六十七章 烈焰冰魄 . 烈焰冰魄 当你牵起我的手,我的心很柔软很温暖,可是我偶尔还是忍不住想起她……她会伤心的吧……我只能告诉你……把她放进心底……永远不要忘记…… 众妖魔将百里屠苏和依依围在中央,蠢蠢欲动,不住嘶吼咆哮,伺机发难。 百里屠苏一身赤焰玄色劲装,长身玉立,手中提着一柄赤红古剑,腾腾的燃烧着金红色的烈焰,血红的双目之间,眉心一团赤红烈焰在跳跃;依依一身银白战甲,英姿飒爽,提着一柄紫蓝雪剑,腾腾的跳跃燃烧着紫蓝色的阴焰,冰蓝的双目之间,眉心一团紫蓝阴焰在跳跃。二人背脊相靠,皆是剑尖斜斜向下指向身侧,端的是英武非凡! 陵越看在眼中,只觉二人无比般配,自己却似多出来一般。心中突地一跳,赶紧低了头。 紫胤望之,心下稍安:“屠苏依依合力御动烈焰冰魄,焚寂慧蚀合璧,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但愿,能渡过此回劫难罢!” 梼杌又是一声嘶吼,正如炸雷一般,众妖魔受此驱使,争先恐后向着百里屠苏和依依猛扑上去。一时间妖气翻滚,飞砂走石,遮天蔽日,望之令人胆寒。 却那时,百里屠苏与依依齐齐而动。 百里屠苏双目血红,凌空跃起,双手紧握焚寂,自左上至右下,便是斜斜一劈,一道血红剑光劈天而下,腾在半空中的妖魔遇之尽皆身首异处。 依依面色阴冷,却是以慧蚀剑自身前横扫而出,一道紫蓝剑光划过,化作一个紫蓝色的光圈,急速向外扩展出去,地上众妖魔所及,死伤遍地。 百里屠苏与依依,一人战空、一人战地,一人战前、一人战后,一战人左、一战人右,一人主攻、一人主守,犹如演练过上千次,配合过上万次,端的合契! 渐渐看不清百里屠苏和依依,只见暗红身影和银白身影交错,飘忽闪挪,金红色烈焰与紫蓝色阴焰,腾闪跳跃,所到之处,众妖魔死伤无算,尸骸遍地,血流成河。二人配合无间,竟是在收割性命! 天墉城众弟子望之,心中震撼不已,即是为着焚寂慧蚀凶煞之力,又为百里屠苏依依从未有过的惊人战力。 众妖魔渐渐不敌,步步退后,任凭梼杌在后嘶吼催促,众妖魔却是无敢上前。 百里屠苏与依依,并肩而立,向着梼杌所在,步步逼近,双双出剑。 百里屠苏焚寂直奔梼杌眉间,依依慧蚀却直插梼杌咽喉。 梼杌兽头猛甩,鼻中放出数道黑色闪电。百里屠苏依依不得近前,齐身撤后,却左右夹击而来,攻其双耳。 梼杌双耳扇动,却释出两股夹着腥臭的劲风,二人忙闪身避开,却见草木触之者尽数枯败焦黑。 说时迟那时快,百里屠苏闪身飞入梼杌腹下,由下向上,欲以焚寂刺入梼杌腹中;依依却翻身跃上梼杌后背,以慧蚀直劈梼杌脊背;却是以阴阳互克之法夹击梼杌上下。 不料,剑之所触,犹如泥潭沼泽,一沉入海,半分力道也使不出,原来梼杌毛发间却是滑如泥鳅的肌肤,遇刺更是深陷,焚寂慧蚀几欲脱手。 百里屠苏依依慌忙撤剑,齐齐落在梼杌身侧,挥剑砍向梼杌四肢,只见火星四溅,却伤不得梼杌半分皮肉,原来梼杌四肢竟是覆盖着坚硬无比磨盘大小黑色鳞片。 二人却又翻身跃起,左右夹攻兽尾,不料那原本一丈粗细的两条兽尾刹那间分开,幻化成数条蟒尾,向着屠苏依依飞速卷来。 百里屠苏依依只得纵身跃回,齐齐落在梼杌面前十丈开外。 却见百里屠苏依依相看一眼,飞身再战,二人犹如龙卷风一般,盘绕梼杌,剑剑劈出,看似浑然没有章法。 尚辛道:“这般混战,看来执剑长老与小师叔寻不到梼杌破绽,恐怕……” 紫胤摇头道:“全然试过……梼杌竟似……浑身上下毫无破绽!……看来,唯有双目可以一试……或许是其唯一弱点……只是……实难近前!” 正在此时,依依贴身缠斗梼杌兽尾,引得梼杌注意;百里屠苏却趁其不备,闪电般欺近梼杌兽首,焚寂风驰电掣直插梼杌左目。 众人望之不由心口揪紧。 不料,梼杌却双目射出金色霹雳,眼见百里屠苏躲闪不及,金色霹雳就要将屠苏穿透,依依却如幽魂鬼魅般出现在百里屠苏面前,左掌在百里屠苏胸口轻轻一拍,屠苏便直跌出去,远远落地,却觉穴道受制,动弹不得。依依却借力,凌空转身,向着梼杌极速掠去。金色霹雳眨眼即到,原本要穿透屠苏的数道金色霹雳,尽数生生穿透依依躯体,依依顿时身形僵硬,却没有半分停顿,仍是向着梼杌飞掠而去。梼杌一爪挥出,正中依依,依依犹如枯叶一般被扫落在梼杌面前,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似是油尽灯枯。 紫胤面色煞白,摇摇欲坠。陵越脸色煞白,双拳紧握,浑身抖个不住,已是绝望。百里屠苏目眦尽裂。天墉城众弟子已是悲号出声。 梼杌仰头长啸嘶鸣,似有无边快意! 正在那时,依依却闪电般自地上直挺挺飞身起来,梼杌惊觉,却不及躲避,一道红光自依依口中吐出,正中梼杌左目,却是一口血剑。梼杌受伤吃痛,发出惊天悲鸣,一时间地动山摇。 梼杌受此重创,不能再战,挣扎几番,自天柱峰崖头一跃而下,仓皇逃遁而去。众妖魔见状也是慌不择路,四下逃窜,被天墉城众弟子斩杀、捕获无数。 依依强撑一口气,落在崖头石上,只见崖下云雾缭绕,全然不见梼杌踪影。 众人只见依依提着紫蓝色的慧蚀,立在崖头石上,映在夜空星幕之中,晚风卷起银白色的衣裙战甲,猎猎作响,宛如战神下降!不由心生敬畏。 依依手中的“慧蚀”突然松脱坠地,“噗”一声,半截剑身直插入崖头石上。依依的身体,却向侧后缓缓倾倒。 陵越大惊失色,拼尽全力挣扎上前,却见百里屠苏已然冲破穴道,抢步上前,扶住依依,让依依缓缓倒在自己怀里…… 陵越止住脚步,怔怔的看着抱着依依的百里屠苏。 倒在百里屠苏怀中的依依,面色苍白,气息全无,身上无数伤口,金色霹雳所中之处,已是对穿,却浑然没有一星半点血迹。苍白的脸孔映着银白色的衣裙战甲,犹如雪堆做的假人一般。 百里屠苏只觉依依浑身冷透,冰寒刺骨,又是气息、脉搏全无。不由心中惊怕难当,紧紧抱住依依,一连声道:“师尊!师尊!”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陵越见之心中绝望已极。 却听紫胤急道:“屠苏,速速将依依浸入阴泉!”又向尚辛到:“扶我到阴阳洞!”陵越见如此,料及依依尚有生机,一时放松,直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尚蕴忙将陵越送回房中,亲自炼制丹药救治。 尚辛将紫胤扶入阴阳洞,便领命退下。只见天墉城一夜之间,毁坏残败,满目疮痍,只得带领众弟子收拾残局、重整天墉城,又分派人手将陵端等几名战死弟子送返家乡安葬不提。 第68章 烈焰冰魄 . 魂牵梦绕 第六十八章 烈焰冰魄 . 魂牵梦绕 不舍离你而去……总在听到你的呼唤时候……魂魄苏醒…… 阴阳洞中,百里屠苏已将依依沉入阴泉之中。看着幽黑的泉水将依依头顶逐渐淹没,百里屠苏的心也似渐渐随着没入其中。 紫胤在阴泉边上,盘膝坐下,闭了双目,双掌合于胸前,拇指、食指、中指指尖左右相抵,圈成鸡心形,其余四指弯曲向下,做出个符咒手势,心中默念咒诀,不顾心脉受损,强行将自身元神之力引出,只见一道紫色的荧光自印堂之处缓缓出现,在紫胤指尖渐渐凝成一个碗口大的光球,渐渐明亮刺目。 双手在胸前一阵翻飞,紫胤却是将自己灵力灌入光球之中,顿时光球凛凛寒气迸射。 紫胤将光球托在右手掌心,左手剑指自右肩沿着右臂慢慢掠下,那紫色光球便被催入阴泉之中。 突地阴泉之中,黑色的泉水翻滚起伏,水面上却是白气升腾,缭绕不休。片刻之后,泉水沉寂,有东西慢慢浮出水面,却是一块硕大寒冰。 紫胤已是不能,低声对屠苏道:“屠苏……快将冰块安放寒玉**……” 百里屠苏忙上前,双手成爪状,置于冰块上方,凌空向上一抓,又向着寒玉床平推,那寒冰便“霍”的跃出水面,直直飞到寒玉**,周身腾腾的冒着白气。百里屠苏这才发现,那寒冰略呈淡淡紫蓝色,晶莹剔透,依依静卧于寒冰之内,面容安详,犹如熟睡一般。 “此乃元神冰阵。依依在内,可护得一丝心脉。待无性命之忧,寒冰自会消融。”紫胤摇摇欲坠,气息不稳,面色煞白,嘴角淌下一丝血迹,显见伤重力竭。 百里屠苏从未见师尊如此,心中大为不安,伸手扶住紫胤道:“师尊,你心脉受损,又施为此阵,如何承受得住!” 紫胤微笑道:“今日一战,大家都是以性命相搏,置生死于度外。为师又怎能独善其身!”回身又看了依依一眼,道:“天墉城今日元气大伤。我需闭关许久,陵越伤重!依依,只能靠你!”” 百里屠苏抱拳道:“师尊尽管放心!屠苏自当竭尽全力!” 亲扶了紫胤进到紫玉洞中闭关疗伤,封印了洞口,百里屠苏这才回转阴阳洞。 静静盘膝坐在寒冰之侧,隔着冰层,屠苏细细端详依依,恍惚又回到万年寒冰洞之中,面前仙子正在熟睡…… 突然,依依睁开眼睛,和百里屠苏对视。百里屠苏大喜:“你醒了么!可好些?”却见依依慢慢自寒冰中坐起,靠近面前,伸出右手,轻轻按在冰壁上。百里屠苏忙将左手按在冰壁上,隔着冰壁,二人掌心相对,依依轻声问道:“你冷么?这样可暖些?” 百里屠苏闻言,鼻子一酸:“暖些!当真暖些!你可冷不冷?”依依柔声道:“你不冷便好了。”说着,慢慢后退,渐渐隐入水汽中,看不真切。 “别走!依依别走!”百里屠苏大急,忙伸手去拉依依,却脚下一绊,直直栽倒。慌忙起身,却发现自己原是睡得熟了,身子栽倒在旁。面前只有依依静静卧在寒冰之内,隐在水汽中,看不真切。 百里屠苏一时迷茫:“我方才分明梦回寒冰洞……为何我适才喊的是……‘依依别走’?” 百里屠苏再看向依依,突然觉得心中居然有种恋恋不舍之感,恨不得即刻再次入梦。不由靠近寒冰,将左手按在冰壁上,心中祈盼依依能坐起来,与自己掌心相对,轻声问自己“你冷么?这样可暖些?”可是,只觉掌心冰冷一片。依依依然生机全无…… 记得紫胤“……待无性命之忧,寒冰自会消融”之语,百里屠苏望眼欲穿,每日都要检视寒冰无数次,只希望能发现寒冰消融,哪怕只是一点点,可惜,每日里寒冰都似一般无二,并无半分消融迹象。百里屠苏便知依依尚在生死关头,每日便守在寒冰之侧,寸步不离。 只是每每稍睡之时,总是梦魇不断。 时而梦回万年寒冰洞,与仙子有片刻短暂而温暖的相聚;总是在醒来之前,梦到依依轻声问自己:“你冷么?这样可暖些?”又说“你不冷便好了”,退后渐渐不见,怎么留也留不住。 时而重回那日与梼杌以命相搏的战场,在旁看着依依在最危急的时刻,以身躯保护自己;在最后的关头,以重伤迷惑梼杌,方得一击而中,以自己暗暗集聚的最后一口血气射伤梼杌,挽救天墉城于万劫不复。 百里屠苏渐渐分不清,梦里的究竟是仙子还是依依。偶尔在寒冰外凝视,也会渐渐恍惚,分不清静卧在那里的,究竟是依依还是仙子。 “依依别走!”百里屠苏惊叫着醒来,一如往日,浑身是汗,今日却更觉心口突突跳个不住,心中犹如烈焰烧灼。忆起方才梦中依依对自己说的竟是:“我要走了”,转身决然离去那一刻,直觉依依竟是诀别! 百里屠苏扑到寒冰之上,“依依,依依!你不许死!我说过‘战,我与你一起!死,我与你一起!’你若要离去,今日便是我的死期!”手中握紧焚寂,指节泛白。 却见那紫蓝色寒冰射出荧光,忽明忽暗,一团紫蓝色的阴寒之气自寒冰中渗透出来,又有一团火红的灼热之气不知从何而来,与之纠缠在一起,争持不下。百里屠苏知晓依依此刻在生死一线,心中生出恐惧,双拳紧握,颤抖不已。 却见那紫蓝色的阴寒之气渐渐衰弱,火红的灼热之气渐胜。 百里屠苏仿佛又看见当年,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又似看见化作焦冥消散不见,又似看见烈焰滚滚将焦冥烧作飞灰。 百里屠苏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滚下泪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娘就这样在我面前消散不见……晴雪……说好要陪我一生一世……我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娲皇神殿里去了……永生永世再不得见……她说过‘千万年,我会陪着你’……可我历经‘涅槃重生’……她却不见了……如今,连你也要走了么?…..我说过‘战,我与你一起!死,我与你一起!’……如今,我再也撑不下去了……我再也不要别离……你若要离去,就让我们相伴吧……我再也不要别离……” 百里屠苏没有发现,他声声悲戚之中,紫蓝色的阴寒之气和火红的灼热之气似是受到感召,竟渐渐化作焰火,在寒冰之上不住跳跃…… 百里屠苏突然发现自己跪在一片冰冷的水中,不知何时,地上竟有散发着淡紫色荧光的水,漫过了足踝。慢慢抬起头来,眼前只有依依静静卧在寒玉**,气息平稳,巨大的寒冰已然全无影踪。依依浑身湿透,裙角滴滴答答落下散发着淡紫色荧光的水滴,又沿着寒玉床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聚成谭,浸湿了自己的衣衫。 “依依!”百里屠苏大喜过望,猛扑上前,紧紧攥住依依冰冷的手。 方才悲伤绝望,只觉自己似乎已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如今,寒冰消融,依依便无性命之忧,刹那间仿佛自地狱走了一糟,又活转过来。 百里屠苏将依依的手慢慢贴在自己脸上,道:“我知道…..便只有你……不会抛弃我!生死一线的时候,还肯为我……挣扎回来!” 地上的水慢慢汇聚成流,向着阴泉而去,不多时,便干干净净。 唯有依依,衣衫仍是透湿,伤口浸在水中,慢慢渗出血来。百里屠苏惊觉,心中却是安定:“即能有血,可见人气重生,性命当真无忧了! 第69章 烈焰冰魄 . 兄弟之谋 第六十九章 烈焰冰魄 . 兄弟之谋 那一战,如此的惊心动魄,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不要怪我……———————————————————————————————————— 欢欢喜喜,掠出阴阳洞,百里屠苏直奔尚蕴的丹芷阁。 如旋风一般闯进去,就是胡乱一通搜寻、翻找。把尚蕴瓶瓶罐罐翻腾的乱七八糟。 尚蕴在旁阻止道:“执剑长老!你要什么?我拿给你……唉!师叔!你究竟要什么?……喂!百里屠苏!我要翻脸了!” 百里屠苏手下并不停,一路翻找,一路道:“你那些医治外伤的金疮药呢?在哪里?在哪里?” 尚蕴劈手一把,拎住百里屠苏衣领,将他远远丢在一边,愤愤道:“金疮药便金疮药!干甚么弄乱我的东西?” 百里屠苏脚一落地,又扑上来,一通翻找:“在哪里?快拿来!” 尚蕴怒道:“什么金疮药!没有没有!有也不给你!”又将百里屠苏一把抓住,推出门外。 百里屠苏道:“是医治弟子们用尽了么?……不妨……我并不要你什么仙丹灵药……就最最普通的金创药便好……” 尚蕴狐疑道:“做什么这么着急?可是你伤到了哪里?”便来检视百里屠苏上下。 百里屠苏一把推开尚蕴的手,急急道:“我没有受伤!是依依醒了!” “小师叔醒了?”尚蕴大喜过望。 “不,还没有醒……就快醒了!她流血了!伤口流血了!” “太好了!怎不早说?早预备着了!”尚蕴欢欢喜喜奔进丹芷阁,却顺着梯子直爬到屋顶,抽了顶上一块夹板,小心翼翼取了一方紫檀小匣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慢慢爬下来。 放在桌上,打开给百里屠苏瞧。只见匣内分作左右两半,左边是一方精致的乳白色瓷盒,右边是一方红绸锦盒。揭开盖子看时,却见瓷盒内是晶莹剔透碧绿汪汪膏脂,散发出清凉的药草气味,令人闻之心神爽快;锦盒内却是九丸蜡封的丸药。 “丸药,每日清晨,以清露化开,喂小师叔服下。”尚蕴拿起一丸,看着百里屠苏,认真叮嘱道,复又取出瓷盒,道:“这药膏,早晚敷在伤口上……可要省着些用!……虽是凡品,却是当年医仙所制,虽不能活死人,但可以肉白骨!世上仅此一份,再没有了……”尚蕴言下竟有几分舍不得,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半天不闻百里屠苏答应,抬头只见百里屠苏眼中竟有几分揶揄:“你不舍得了?不如,就拿别的罢!” 尚蕴跳起脚来,恨声道:“百里屠苏!你羞辱我!小师叔为天墉城舍得性命!我岂会舍不得点子药!给给给……拿去!拿去!快拿去!”说罢,便将紫檀匣子,塞进百里屠苏怀里,竟是赌气转身背对百里屠苏,看也不看紫檀匣子一眼。 百里屠苏贴在尚蕴耳边,轻声道:“如此……便多谢了!”飞也似的掠去。 “唉!唉!你小心着些!……再也没有了……仔细打翻了!”身后传来尚蕴紧张兮兮的声音。 见百里屠苏渐渐去得远了,尚蕴转身进屋,慢慢收拾被屠苏翻弄的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一边收拾一边叹气。 “那个……凝丹长老……白芷可在么?”背后传来百里屠苏磕磕巴巴的声音,尚蕴一惊,手里的药瓶直跌下去。却见百里屠苏身形一闪,已将药瓶稳稳握在手中。 “你又找她做甚么?”尚蕴拍着胸口到:“你不是走了么?要吓死人!” 却见百里屠苏面上微腆:“依依要换衣服……上药……我也不便……白芷可在么?” 尚蕴恍然大悟:“哦……不在!不止白芷不在,城中女弟子一个都不在!”脸上也现出揶揄之色。 “这是何故?”百里屠苏惊讶道。 “何故?赤芍早下山嫁人去了!白芷与葳蕤为芙蕖师叔扶柩,送返家乡安葬,尚未回城……天墉城总共便只有这三个女弟子……其他那些小姑娘们,不过是来天墉城粗略学些剑术,梼杌之战不可能连累她们,早早遣散,各返故里了!你不是不知道吧?” 百里屠苏便傻在当地:“这可如何是好?” “师叔,你这些日子,寸步不离守在小师叔身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早就传言纷纷了,不如就做实了……等小师叔大好了,天墉城办桩喜事便是!”尚蕴把脸直凑到百里屠苏脸上。 百里屠苏涨红了脸,磕磕巴巴道:“休要……胡说!” “那日与梼杌一战,你和小师叔,并肩战斗,英姿飒爽,见之者无不赞叹‘真乃天生一对’!师叔,难道是你不中意小师叔?哦?”却是尚辛走进来接口道。 “休要……胡说……”百里屠苏言语低微。 “唉!我等虽尊你一声‘师叔’,却是朋友般的情义!今日……竟要摆起‘师叔’的款来了!罢罢罢!”尚辛故作伤心状,道:“师叔你即对小师叔无意,也罢了!当日约定,小师叔是定要嫁与师祖紫胤真人座下弟子!所幸,我师父陵越真人,亦是师祖座下弟子,如今伤虽未痊愈,更衣换药这等小事,还是做得来的!”尚辛故意高声道:“弟弟,快去通报师父,既然一时半刻死不了,便请他多吃几丸药,强自撑一撑,出关去给小师叔更衣换药!大不了回来再多闭关个三年五载!便是落了什么病根,日后也有小师叔照料!无妨的……” “好!”尚蕴转身便向外走去。 “等等!”百里屠苏只得阻止,咬牙道:“罢了!罢了!依依之事,我自会料理。”说罢,飞一般去了。 “天墉城好事近了!”尚辛看着百里屠苏飞奔而去的身影,摸索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道。 “哥!师叔情愿娶小师叔么?咱们可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啊!人尽皆知,师叔有个喜欢的不得了的风晴雪啊!”尚蕴在旁不安道。 “你傻啊!”尚辛狠狠敲了尚蕴一记爆栗:“若不是情真,怎能生死相从!你看那日一战,小师叔那可是为了师叔拼了性命的!师叔不也说了‘战,我与你一起!死,我与你一起!’” “那!师叔不喜欢风晴雪了!”尚蕴迷惑道:“要是我,就不会不喜欢白芷!” “蠢货!”尚辛又狠狠敲了尚蕴一记爆栗,恨声道:“风晴雪进了娲皇神殿不出来了!决绝的很!”复又看向百里屠苏去的方向,幽幽道:“一个历经艰险守候自己的女子,一个默默陪伴无望时光的女子,一个并肩战斗生死相从的女子……为什么不选一个能抓得住的女子?” “哦!”尚蕴道:“我明白了!除了小师叔,别人都不要师叔!……哎呦!哥,你又打我!我又说错了什么!” “……炼你的丹药去!” 第70章 烈焰冰魄 . 相衣相伴 第七十章 烈焰冰魄 . 相衣相伴 我以为已是尽头……却不料……只是开头……能与你比肩一战……虽死无憾……终究无悔……--------------------------------------------------------------- 百里屠苏捧着紫檀匣子,一路飞奔回到阴阳洞,坐在依依身侧喘息半晌,定了定心神,这才去衣橱中取依依衣衫。 百里屠苏哪里碰过女子衣物,打开衣橱,只觉头晕眼花,费了大力才将衣物取齐了。 待回到寒玉床,不由汗颜,原来依依身上衣衫已然干了! 百里屠苏将腰带解下,缚在眼上,这才伸手慢慢解开依依衣衫,不时碰触到柔软光滑的肌肤,分明冰冷沁骨,百里屠苏却觉指尖犹如被火烧灼,心跳的犹如打鼓一般。 也不知用了多久,才将依依衣衫尽数褪去。百里屠苏却惊觉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蒙着眼可以更衣,蒙着眼却如何上药呢?深恨自己过于自信! “我该到山下寻个女子来才是!被尚辛、尚蕴两兄弟算计了!”百里屠苏后知后觉,咬牙道。 “罢了!事已至此!”百里屠苏一把将腰带自眼上抓下,丢到一旁:“我乃正人君子!权宜之计,并非存心轻薄!” 百里屠苏将脸扭向一侧,并不敢稍稍正视,以眼角余光找寻依依身上伤口,慢慢将药膏涂抹了。又扶起依依,靠进自己怀里,将背上的伤口也上了药。又以棉布将伤口细细裹了,这才将依依衣裙穿好。 做完这些,百里屠苏已是汗透衣衫,犹如从水中捞出一般! 轻轻吐出一口气,定定心神,屠苏心中暗道:“这可回不去了!只是不知依依怎样想法!” 只觉力竭,忙席地坐下,靠着寒玉床,道:“依依,我当真无意轻薄!待你醒来,你要怎样便怎样!要打要杀,我都随你。只有一桩,莫要不理我!…..我便只有你了!” 心中却又思量道:“依依那般对我,心中当是有我的吧?……师兄他……割袍断义……我也是师尊座下弟子……我答应过晴雪……若是情愿……我……娶她便是!”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洞外微光显露,已是天明。 “糟了!”百里屠苏直跳起来:“天亮了!去哪里取清露来!” 百里屠苏箭一般跑到洞外,已是天色大亮,顿时心急如焚! “师叔!一宿好睡啊!”却见尚蕴懒洋洋在洞口倚着石壁晒太阳。身旁放着一个水晶瓶,里面满满清露。 “你怎在这里?”百里屠苏讶异。 “辛苦事,师叔做了。这等微末小事,自有咱们为师叔料理。”尚蕴把脸凑到百里屠苏面前,仔细端详。 百里屠苏一掌挥开,道:“你又要如何?” “不过想看看师叔长针眼没有,我特特为师叔配了药……”尚蕴委屈道。 百里屠苏腾的红了脸,欲言又止,挣扎半晌,突地握了尚蕴手腕道:“此事,你知我知……” “我哥也知……”尚蕴正色道。 “好吧,你知我知……你哥也知……”百里屠苏刹那间,直欲有种一掌劈死尚蕴的冲动:“事关你小师叔清白声誉,不可宣扬!” “我哥说了,好事近了!不该同喜同庆么?”尚蕴搔着头道。 “依依尚未醒来,不知她是何想法……”百里屠苏斟酌道:“万一,她另有心爱之人……” “我哥说了,‘若不是情真,怎能生死相从!’”尚蕴宽慰道:“小师叔那日,那可是为师叔拼了性命的!”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悸动,忙又按下,仍是耐心到:“我只说……万一……” “我哥说了,‘抓住一个算一个!’女子若被谁人看了身子,就是谁的人!”尚蕴自信满满道:“师叔放心,小师叔只能是你的!” 百里屠苏再也按耐不得,一掌劈向尚蕴,咆哮道:“我说你不许大声宣扬!” 尚蕴一个倒跃,躲开数丈,愤愤道:“不许便不许,我小声宣扬便是,做什么打人?” 百里屠苏呆在原地,看着尚蕴嘟嘟囔囔去了,半晌回不过神来。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时光如梭。 尚蕴每日定会天不亮就送清露到洞口,只是再不敢饶舌,放下清露,不等百里屠苏来取,便飞也似的去了。 这一日,百里屠苏清早自洞口取了清露回来,化开最后一丸药,扶了依依靠在自己怀里,慢慢喂下。这一喂又是许久,不觉竟日上三竿,百里屠苏才慢慢给依依上了最后一回药。依依仍是未醒,身上伤口却见大好,只余了些浅淡的痕迹。 “执剑长老!师叔!”却是尚蕴在洞外小声唤道。 百里屠苏扶依依躺下,安置好,方出得洞口:“又有何事?” 尚蕴一见屠苏,忙远远跃开,却压低声音道:“师叔,咱们只说话,你不许打人!我不大声宣扬!……你脸上的伤,要治一治。今日小师叔的药怕是要用尽了,你记得把那药膏匀一点抹在自己脸上,一次就好!.....我哥不让和你多话,可我终究不放心,特来提醒你……我哥说了,你细皮嫩肉,若是破了相,恐怕小师叔瞧不上你……哎呀!百里屠苏!说好不打人!你怎的……不识好人心!” 尚蕴堪堪躲过百里屠苏掌风,狼狈而去,风中遥遥送来他愤愤的声音。 百里屠苏叹气,转身回洞,着实发了一会儿呆,到底还是用手指在瓷盒里蹭了蹭,在脸上伤痕上抹了一抹。只觉清凉舒适,心旷神怡,又略觉痒些,对了镜子,却见伤痕似浮在面上一般,不由用手指轻轻一搓,那伤痕竟直掉下来,面上浑无半点痕迹。百里屠苏不由赞叹:“果然好药!” 却见依依仍是不醒,不由忧虑:“依依,这等好药,都用尽了,你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我知道睡在这寒玉**,你总是冷的。”走到寒玉床边,席地而坐,握住依依的手,百里屠苏柔声道:“这般,你若觉暖些,便醒来吧。” 百里屠苏握紧依依的手,细细端详依依面孔,又似乎回到与梼杌一战的时候,依依突然挡在身前,用身躯阻挡灭世之火,那时,便是这样近的看着依依的脸,依依面容是那般坚定,并无丝毫迟疑和恐惧!又似看见,依依突然挡在自己身前,用掌力将自己送到安全地带,自己却迎着梼杌的霹雳而去,任由霹雳将身躯射穿,那一刻,依依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充满诀别,嘴角却带着微笑,那样的惊心动魄! 百里屠苏伏在**慢慢睁开眼,终于不再是惊醒。原来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又做了梦。只是,这一回,依依在梦中没有离开,只是用冰蓝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说:“不要怕!有我在!” 百里屠苏突然惊觉,自己掌心是空的,并没有握着依依的手。慌忙起身,却见寒玉**空空如也,依依已是不见…… 第71章 烈焰冰魄 . 风雷乍起 第七十一章 烈焰冰魄 . 风雷乍起 知道此战之后……你会安全无恙……明知赴死……那一刻……我也无惧……无悔……———————————————————————————— “依依!”百里屠苏惊呼出声,飞身出洞,四下寻找。 洞外已是星辰漫天。 远远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立在紫胤洞外。百里屠苏飞扑上去,果然是依依。 “依依!你何时醒来?怎的一个人到这里!你可知我……担心。” 百里屠苏又惊又喜,又急又怕。 依依却并不答话,只是木木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直勾勾看着紫胤洞口,眼神空洞,没有表情,宛如一个没有生气的泥娃娃。 “依依,你说话,你对我说句话!……不要吓我!依依!” 依依依然不言不语,动也不动。 百里屠苏心下大骇,将手指置于依依鼻下,有温热气息吹拂而过,又扣住依依脉门,也是平稳,才略略放下心来:“依依,何事?你说句话啊!可是担心师尊么?师尊闭关疗伤而已,没有大碍。” 依依依然不言不语不动。 百里屠苏惊觉不妙,却不知如何是好,心中灼灼,直痛的撕心裂肺:“难道是伤重之患么?难道是伤了魂魄么?” “屠苏!依依!”却是陵越在尚辛搀扶下,循声而来。 原来百里屠苏方才找寻依依,四下呼喊,惊动了闭关的陵越。 “依依,你好了么?”陵越见之大喜,挣脱尚辛,疾步上前。 依依仍无反应。 “这……这是何故?屠苏,究竟怎么了?依依怎么这般模样?”陵越一见之下,心头震动,气血翻滚,忙以手按住心口。 “师父!”尚辛忙上前搀扶了,看着依依,也是心头惊骇不已。 百里屠苏缓缓摇头,心中伤痛难耐,拉住依依道:“依依,回去吧。跟我回去吧。夜深露冷,会着凉的。”见依依还是不语不动,只得柔声哄到:“依依,你乖乖听话,师尊好些,再来看他……师尊歇下了,天亮再来看他可好?” 依依不理。 “依依,师尊休息不好,伤便好不了,不能出关,便见不着。你乖乖回去睡觉,天亮了,师兄再陪你来看师尊可好?” 依依还是不理。 “小师叔难道是想见师祖?”尚蕴匆匆赶来,见此情形,便道:“不如,求见师祖,兴许就无事了。” 尚辛对尚蕴缓缓摇头:“不可!除了小师叔,就数师祖伤势最重,怎能惊扰!” 众人一时沉默。只陵越按着心口,沉声而咳。 “师兄,你伤重未愈,还是回去闭关疗伤吧!这里,自有我。”百里屠苏心痛道。 陵越缓缓摇头:“我无妨的。依依如此,叫我怎能放心的下!” “师兄,若你伤势再有反复,依依又是如此,叫我们如何是好?…..依依若好了,知你如此,又教她如何是好!” 尚辛、尚蕴也忙依声而劝:“师父,你在这里并不能有所助益。小师叔这般模样,也不是一时能解决的。你还是闭关吧,待痊愈,才好为小师叔筹谋!” 陵越沉吟半晌,终究还是不支,只得对百里屠苏道:“若有什么,尽快使人告知我!”百里屠苏允诺,陵越方在尚家兄弟搀扶下,三步一回头,慢慢回到兰馨阁中疗伤不提。 百里屠苏用尽心思,百般劝说、千般哄骗,依依只是不理。百里屠苏只得默默在侧陪伴。 ————————————————————————————— 突地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将树枝都打折了,落叶满地。百里屠苏在侧,为依依撑起一把油纸伞,风雨太大,将伞都打破、卷走,依依依然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 斗转星移,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风雨依旧,依依依旧,站在那里,直勾勾看着紫胤洞口。——————————————————————————————— 三天三夜,暴风雨没有停歇,似乎越来越猛烈,将天柱峰腰粗的松树连根拔起,抛在一边;雷电也似越来越密集,将天墉城凌空悬着的巨石宝剑,生生劈碎一把。 分明已是白昼,但天墉城乌云翻滚,暗如深夜,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惊雷不断在依依头顶炸响,一道道闪电破空而来,几乎将天幕都要撕裂,似乎随时都要朝着依依头顶劈下。百里屠苏心下惊骇,却毅然站在依依身侧,寸步不离:“依依莫怕!我高些,若要电击雷劈,也总有我在前!” 不知何时,陵越也走来,毅然立于依依另一侧:“不要劝我!我虽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但今日之事,必有不妥!若有雷霆之劫,我愿以我之身,为依依遮挡一二!” 疯狂的闪电,犹如条条垂死的银蛇,扭曲着在三人身旁劈下,照亮了三个人的身影,照亮了两个男子坚毅的表情,照亮了依依的面孔,雨水顺着依依的脸不断流淌而下,看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突然之间,依依飞速转身,自思过崖头纵身跳下!淡紫色的衣裙翩飞,犹如夜空中一只美丽的荧蝶。 “依依!”阻挡不及,百里屠苏、陵越双双惊呼出声! “师兄,我去!”百里屠苏紧跟着一跃而下。 “屠苏小心!”陵越冲到崖头,却咳嗽着委顿在地。 “师父!”尚辛尚蕴忙赶上前来,扶住陵越,只觉陵越气息凌乱,脉搏急骤。 “师父!求你保重自己!小师叔尚未如何,你先要了自己的命么?再不好生将养,只怕会成大患!” 陵越缓缓摇头不语。 只见一道日光突破乌云洒将下来,正照在陵越身上,天墉城,云开日出了。—————————————————————————————————————————— 紫玉洞中,紫胤背向洞口,面向石壁,盘膝而坐,并未打坐吐纳,只是静静听着洞外的动静,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悲。突地,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目,身影竟似无比孤寂。 第72章 烈焰冰魄 . 初见封鉴 第七十二章 烈焰冰魄 . 初见封鉴 我都明白……不能等你……不是因为你奉伏羲之命前来……不能等你……是因为……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结局……—————————————————————————————————— 走过旷野,走过山峦,走过市集,走过海岸。 依依始终,失魂落魄的模样,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只是一味向前走。百里屠苏在三丈开外,默默跟随,不问来路,不问归途。—————————————————————— 这一日,百里屠苏背着焚寂,在落日的余晖下,缓缓前行。脚下一步一步踏着的,是一个被拉得长长地人影——依依在前,脚步踉跄,漫无目的。 终于力竭,依依在暮色中缓缓倒下,跪在地上。百里屠苏连忙上前,搀扶着依依,到略略背风的一方巨石之后坐下,自腰间解下牛皮水囊,凑到依依唇边,见依依没有抗拒,便缓缓将水倾入依依口中。依依便在百里屠苏手中小饮几口,气色渐渐好起来——那囊中却是百里屠苏沿路采集的清露,特特留给依依,自己只一路寻些山涧溪流解渴。 百里屠苏见暮色渐沉,不见人烟,却恰行在一处不知所在的山林间,眼见依依衣衫单薄,忙就近捡拾了些柴火,在依依面前拢起一堆火来。依依久炼辟谷,轻易不用人间食物,屠苏便自怀中取了一张干饼,远远坐在依依对面,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看着依依。 依依蜷着身子,下巴支在膝上,双臂抱紧自己,缩作一团,依然不言不语,也并不看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心中难过,再也吃不下,便将饼收入怀中,走到依依身侧,慢慢坐下。沉吟了半晌,方下了决断,道:“依依,我知你在听……你这般模样,可是因为我么?”见依依并无所动,便继续道:“这些天我思虑良久,知道你是因着恨我,方才这样——你伤重这段日子,我知自己多有冒犯!……确实,可以不必如此……是我错!如今大错已成,却也无力回天。” 慢慢自腰间解下一把短匕。 百里屠苏缓缓自鞘中抽出短匕,悲声道:“你若是恨我……看了你的身子……我便挖出眼睛……你莫要如此……”说着,一狠心,短匕向着眼睛直刺而去。只觉眼前一暗,百里屠苏心中大惊大痛。 再看依依,仍是不言不语,唯有双眼紧紧盯着短匕,一只手掌却挡在自己眼前,那短匕不偏不倚,正扎在依依掌心,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自掌心滴落下来。百里屠苏慌忙自身上扯下一截袍摆,拉着依依的手细细包扎了。再看依依,仍是紧紧盯着丢于一旁的短匕,眼神中竟有嗜血杀意。 百里屠苏心中一动,顿生无尽悲凉,仰天叹息道:“是啊,我不仅看了……也碰到了……挖出眼睛怎么能够?若我死了……便可向师兄交代!”说罢,将短匕向着心口便直插下去。 依依突然出手,闪电握住百里屠苏手腕,将短匕夺下,拧麻花般扭做一团废铁,丢在一边,浑然不顾伤及双手。却又缩回去,环抱住自己,看也不看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不知依依何意,呆在一边,头脑嗡嗡作响,一时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 “唉!冤孽!”闻听有人在林中深叹。百里屠苏闪电般跳起来,抽出焚寂在手,挡在依依面前。 只见林中慢慢步出一人,夜色中,也觉仙风道骨,飘逸非常。 那人在百里屠苏面前站定,看着百里屠苏手中的焚寂,道:“你今日若自绝于此,依依便要为你陪葬!” 百里屠苏喝到:“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那人到:“我乃依依长兄,天山无情谷封鉴!” 百里屠苏不信,仍是以剑指了来人。 那人慢慢靠近,伸出一指,将焚寂轻轻推开,道:“依依久随我在天山无情谷修行。因你自万年寒冰洞取走了凶剑焚寂,不得已,只得遣依依下山,改投令师紫胤真人门下,为的是镇守焚寂,守护与你!百里屠苏,你今日若自尽,依依便是失职,唯有以死谢罪!你二人,同生同命。” 百里屠苏闻言,慢慢垂下手臂,剑尖直垂到地上,心中又是震惊,又是伤痛,却不料自己与依依却是这般关系。 “我,犯下大错!依依……她……”百里屠苏面对依依长兄,一时不知如何出口。 “我等修仙之人,岂会因这点俗世之事,失魂落魄?”封鉴摇头不已:“你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顿一顿,封鉴又道:“百里长老,我与小妹有些话说,请你回避如何?” 百里屠苏看看封鉴,复又看看依依,摇头道:“恕罪!依依乃我小师妹,我对她亦有守护之责。如今依依这般情形,我只能寸步不离!” 封鉴深深看了百里屠苏几眼,便叹气,绕过百里屠苏,走到依依面前盘腿坐下,喝道:“此时还不觉醒么!” 依依低垂了头,却见肩膀**,眼泪已是滚滚而下,却仍是不言不语! 百里屠苏见依依有些反应,心中稍安,便走到依依身侧,斜倚着一棵大树站定,凝神细听,双手环抱胸前,左手却紧紧握住焚寂,一眼不眨的看定封鉴。 “我见天象异动,天墉城风雷滚滚,便知你,已然回来了。”封鉴言语中竟有悲戚:“恨我如此决绝么?” “我无情谷并非无情之地!只是无情谷乃天师所属,多少使命,多少职责,断不容因私情而废公。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时的罪过,要多少血泪来填补?如今,你还是看不破么?” “你原本不应存于此间,因你的存在,他命中便有情劫难渡,魂飞魄散便在眼前。我命你下山镇守焚寂,也为着,了却前孽。” “我为兄长,做此决断,也是痛彻心腑!”封鉴沉默良久,方才说道,语声略有哽咽。 “若你当真做不到,就随我回天山吧,在寒冰洞中潜心修行,不理凡尘俗事,任由他去罢!天谴天责,自有我为你一力承担!”封鉴慢慢伸出手去抚摸依依头顶,轻轻说道,眼中满是疼惜与不忍。 依依不语,只是默默流泪。 “多思无益!眼下,你便自己做个决断吧!若跟我走,便回天山无情谷,从此忘情绝爱,潜心修仙。若跟屠苏走,便回昆仑山天墉城,镇守焚寂,嫁与紫胤座下弟子,了却前孽!”说罢,封鉴硬起心肠,起身而去。 待走到百里屠苏面前,道:“小子!听清楚了么?还不走!” 百里屠苏痴痴道:“依依怎办?” 封鉴冷笑道:“小子,依依自会决断!” 百里屠苏只得跟随走去。 “不知依依跟上来没有?不知她会不会跟我回天墉城?”百里屠苏心道,深恐依依跟随封鉴返回天山,再不得见,犹如风晴雪一般,就此忘情绝爱。不由双手紧握成拳,掌心汗津津,心中纠纠,真如烈焰烧灼一般。 “若她跟随兄长而去,我若强行留她,不知能留得住否?……我究竟要如何,才能教她跟我回天墉城?……不如,强抢了依依,待回到天墉城再慢慢图谋……此人修为甚高,武学应当不俗,我若骤然出手,或许能有几分胜算……” 封鉴在前,冷笑不已。 待到一分岔路口,封鉴便欲向左而行,返回天山;百里屠苏回昆仑山天墉城,须得右向而行。 百里屠苏突然抢步上前。 封鉴竟是头也不回,理也不理,右手掌中却有风球集聚,只待百里屠苏出手,便将他卷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不料,百里屠苏却在封鉴背后,“扑通”直跪下去:“仙长!弟子百里屠苏,紫胤真人座下!……弟子听闻仙长与师尊约定,要将依依小师妹嫁与师尊座下弟子,弟子即与依依同生同命之缘,便请仙长做主,弟子愿……” 一阵劲风拂过,百里屠苏被生生扶起,却听封鉴道:“这话不必对我说!依依自有决断!若她跟我回天山,婚约之事自然作罢!我必不会强求!若她跟你走,便靠你的本事……紫胤座下并非独你一人!” 封鉴说着,飘然而去,却有声音钻进脑中:“小子,不可回头!只管前行!你若回头,便落了下风,依依顷刻间便能改了主意!” 百里屠苏闻言,不敢稍稍回头,只一路疾行,心中却是忧急如焚,不住祷告,只望依依能跟在身后。———————————————————————— 直至朝阳初上,百里屠苏方见一个长长的身影自背后而来,正被踏在脚下。心中方才安定。渐渐放慢步子,却见脚下的影子也放慢了步子;急急快走,脚下的影子也并不消逝。百里屠苏便知,依依在背后,跟着自己的步子,不由放下心来,嘴角挂上一丝微笑。 二人时快时慢,不言不语,向着天墉城的方向渐行渐近…… 第73章 烈焰冰魄 . 情路纠葛 第七十三章 烈焰冰魄 . 情路纠葛 当你牵起我的手……你笑得那般温暖……我知道你还是会经常想起她……我知道你只是把她放进心底……永远都不会忘记……(风晴雪) 远远看见二人身影,山门弟子慌忙敲响迎 客钟,一时间钟声不绝于耳,回荡在天墉城上下,却是连敲七下,方有一停,再有七下,如此往复,正是天墉城长老回城的七联迎钟。 城中陵越等便知是百里屠苏回返,忙赶来相迎。 陵越伤势已见大好,立在正殿门口,身后左边却是戒律长老尚辛,右边便是丹芷长老尚蕴。众弟子尽皆沿路立于两旁,齐齐整整,庄重肃穆。 只见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却是百里屠苏在前,缓步而来,身后不远处,却是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并未装饰,一头黑色的长发也并未绾起,披在背上,随风而乱,正是依依。二人相隔了三丈左右,一前一后,踏着晨光而来。 陵越远远望之,见二人平安归来,方觉心下略安。见依依面容苍白憔悴,似乎疲惫已极,不由心疼,直欲上前将依依揽入怀中,却又强行按捺。待得略略走近,看见依依却已不似之前失魂落魄,眼神空洞,别有一种楚楚动人、我见犹怜,这才放下心来,却又恨不得即刻拉着依依回到阴阳洞,避开众人,温言软语安慰一番。 再看百里屠苏,眼中满布血丝,一脸仆仆风尘,向来梳理的整齐清爽的发,也有几丝凌乱,一绺长发自额角垂落下来,颇有成熟风范,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味道,越发衬的屠苏面目俊朗,人品标志。陵越心中暗暗赞叹:“屠苏这般品貌,当真世上少有!”一时间又想起百里屠苏与依依并肩战斗情景,心中有几分不自在:“世上却也只有依依这般女子,堪配屠苏!” 众人也不由看的呆了,心中皆是暗暗赞叹:“执剑长老这般品貌,依依小师叔(祖)这般姿容,真乃绝配!”尚蕴在旁出声赞道:“也只有师叔这般人才,方配得上小师叔……” 陵越闻言略有一僵,心中百味陈杂,看向百里屠苏和依依的眼神不由探究、复杂。 尚辛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眉头微蹙,忙打断尚蕴,道:“平安回来就好!看来小师叔已无恙!师父可以放心了”。———————————————————— 说话间,百里屠苏已到眼前,向着陵越行礼道:“师兄!我回来了!幸不辱命!”依依在三丈开外站定,并不行礼,低垂了头,只看着脚下的地面。 陵越忙上前握了百里屠苏的手,眼睛却望向依依,道:“回来就好!一路上可还顺利么?” “一切顺利!师兄……让你担心了!”百里屠苏回身看向依依道:“依依大好了……” 却见依依,举步前行,不言不语,目不斜视,向着后山而去。百里屠苏与陵越便在后跟随。尚辛便将弟子们遣散,弟子们见依依如此,一时议论纷纷,却也顾不得。 尚辛在后悄悄拉住尚蕴,故意落后,正色叮嘱道:“以后,执剑长老与小师叔相配这种话,万万不可再提!” 尚蕴讶异:“这又为何啊?” 尚辛思虑片刻,道:“正如执剑长老所说,还要看小师叔的意愿!且要师祖决断。此时浑说,万一师祖怪罪,便大大不妙。” 尚蕴闻言呆了片刻,复点头道:“果然!婚姻之事,终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要看师祖的决断!”转头又狐疑道:“哥!天墉城上下皆知,小师叔是要嫁给师祖座下弟子的!师父向来无意男女情爱姻缘婚配之事,芙蕖师叔等了近千年,师父都不为所动。小师叔要嫁人,除了屠苏师叔,还能嫁谁?师祖就只收了师父和屠苏师叔……” 尚辛掐住尚蕴后颈,咬牙低声道:“师祖难道就不能再收一个弟子?要你别提就别提,再敢多言,戒律堂板子伺候!” 尚蕴只得应了:“不提便不提!好歹我也是……长老……你莫要动辄要打…..很没面子的!” 尚辛狠狠松了手,用眼神又警告一番,这才与尚蕴一起,向后山而去。———————————————————————————————————————— 依依走到紫胤洞外,却又直挺挺站定,犹如下山前一般,眼神直勾勾盯着紫胤洞口,不言不语不动。 “依依,师尊已大好了,只是尚不能出关。”陵越上前,望着紫胤洞口道:“师尊以后都要久久闭关,无事轻易不出。你若有事,可以对我讲。” 依依恍若未闻。紫胤洞中也无甚动静。 陵越轻声叹息,却是无法,看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却是轻轻摇头,一言不发,只默默在侧。—————————————————————————————— 三人立于紫胤洞外,渐渐风起,吹得依依发丝狂舞。渐渐天色黯淡,只见头顶乌云渐渐集聚,黑如浓墨,将天墉城拢在其中,天柱峰顶风雷在酝酿,高高的云层中,有闪电滑过,照亮层层叠叠翻滚的乌云,雷声远远传来,暴风骤雨顷刻就在眼前。 百里屠苏与陵越上前,将依依护在中间,全神戒备。 “不必相见!你下山去吧!”突闻紫胤之声自洞中遥遥传来。 依依面色更见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陵越不忍,便跪下道:“师尊!便见上一见吧!” 紫胤不语。 百里屠苏也忙跪下:“师尊,恳求您见见依依吧!” 突然一道闪电破空击下,正落在紫胤洞口,将一方巨大山石击得粉碎。众人皆是一惊,心下不安尤甚。—————————————————————————————————————————— 却见依依,缓缓矮下身形,慢慢跪在紫胤洞口,道:“……弟子……依依……求见……师尊……” 刹那间,雷电俱收,乌云慢慢散开,风也渐渐止住。 众人惊异不已。 却听得紫胤叹息道:“既如此,便进来相见吧!” 依依起身走入洞中,洞口封印竟似全无效力。 “陵越、屠苏,不必进来,在洞口护卫,任何人不得擅入!” “是!师尊!”陵越、百里屠苏忙答应了,分立洞口两边。—————————————————————————— 依依步入紫玉洞中,便见紫胤背向洞口,盘膝而坐。便走上前去,在紫胤身后跪坐下来。 “你何时醒来?”半晌,方听的紫胤出声。 “那里酷寒黑暗,并无日月交替,岁月变迁。”依依缓缓摇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悲,只有无边的孤寂。“百里屠苏携焚寂入洞,我感受到召唤,故而从沉睡中醒来。他们说,百里屠苏入洞,已有九百年。” “九百年……并不算很久。” “可是,我沉睡了太久,无休无止的黑暗和酷寒,却足以让我忘记很多事情……忘记你!”依依滚下泪来:“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一眼?你若能看我一眼,也许,我便不会忘记你!” “屠苏入洞,我在。不忍相见,故而停留在洞外。”紫胤声悲。 “怪不得我会醒来!烈焰于我,本不该有那么强的召唤,原来,是你来了。”依依低低而泣:“可你,怎么忍心,居然不肯相见!……还要让我拜在你的门下……尊你为师?还要我……应允……嫁与你座下弟子!你怎么忍心!” “并非我狠心!你我情义,为天所不容。若非如此,怎能断的干干净净?自你醒来,每欲与我相见,何时不是雷霆万钧,天地震动?你……莫要恨我。” “我并不恨你!我从来都不恨你!”依依瘫坐在地上,掩面低低泣道:“我只是恨自己!我居然忘记你!我怎能忘记你!我……居然爱上了别人!” 紫胤闭了双目,仰起头,眼角已是湿润:“是……陵越么?” “那一日,我初上天墉城,在山门外,看向天柱峰崖头石,你和陵越站在那里,我居然只一眼,就动了心!”依依满面泪痕,抓住紫胤袍摆,哀哀问道:“你告诉我,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你伤了元神,忘掉最伤心的事,最伤心的人,最正常不过!”紫胤平复一下,道:“既爱了,便爱了!原本也就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没有理由,才是真爱!陵越……很好。” “那你呢?你便屈服了么?你便放的下么?”依依泪如泉涌,却极力压制情绪,低低道:“可惜,我醒了,我便再难放下!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么?” “你已然做了决断。”紫胤道:“我也已然做了决断!再痛,也要断!方才,你已然跪下,唤我‘师尊’,我便只能是你的‘师尊’!” “那为什么要我醒来?就让我傻傻地做天墉城弟子不好么?为什么要我醒来?”依依双手掩面,心中悲伤到极致。 “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醒来,傻傻作我的弟子!可惜你……骨子里的骄傲和倔强……即便魂魄元神受损……即便我亲手封印你的记忆……你终究还是会……醒来……忆起一切!”紫胤叹道到:“既已醒来,便要记得:你受命而来!镇守凶剑,守护屠苏,了却前孽!” 依依闻言,慢慢坐起,呆呆良久,任由眼泪默默流淌。许久方道:“你要我做什么?” “正如你下山的使命——镇守凶剑,守护屠苏,了却前孽!……如果可以……固护陵越一二。”紫胤语渐低微。 “你的决定,是?百里屠苏!”依依突的坐直身子,怔怔地看向紫胤。 紫胤不语。 “呵!你果然够狠心!方才还说‘陵越,很好’,转头就选了百里屠苏!”依依突的轻笑出声:“我在你心里,果然什么都不是!” “你不爱屠苏么?九百年的相伴,相互的温暖,你不爱屠苏么?”紫胤轻叹道:“既然醒来,便该记起,屠苏‘涅槃重生’便是你的杰作!你为他耗尽修为,用你的血重塑了他的身形,用你的灵力融合了韩云溪和太子长琴的魂魄仙灵,才有今日的……百里屠苏!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当真不爱屠苏么?” 依依闻言,突的倒坐回去,面色灰败:“是我?当真是我!原来当真是我!屠苏……屠苏……你可冷么?”依依突然掩面哭泣:“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你伤了元神在先,耗尽修为灵力在后,每次都是拼了性命,抱着必死的决心,全无给自己留半分余地,也全然未有思及因缘果报!你已然尽了全力……这不怪你……天意弄人罢了!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你我的责罚!”紫胤的声音悠远飘忽:“如今,我已看破。你不必顾念于我。” “你的选择,是……” “屠苏!”紫胤坚定道:“我知你难做决断。既然醒了,两份情意都在,陵越、屠苏都是你心中所爱,难于取舍。然而……屠苏……更需要你!当日的过错,造就了屠苏的悲剧,你代我……补偿一二吧。” 依依抬起头,恋恋不舍看着紫胤背影,不言不语。 “与焚寂煞气不同,慧蚀剑亦是极凶,只为收割性命。每每出剑,必要嗜血,吸食魂魄,否则不能回鞘。每出剑一次,嗜血之意便更强一分,每吸食魂魄,威力就更进一步!若出鞘而不杀人,慧蚀未能嗜血吸食魂魄,必将反噬主人,不止控扰心神乱造杀孽,御剑之人渐渐会与慧蚀融为一体,渐渐成魔!每要出剑,只能以己之血相祭,最终,御剑之人也必将死于慧蚀剑下。你已出剑三次,一次为着陵越,一次为着屠苏,一次因着心神受扰。第一次出剑,你便没有杀人……故而嗜血之意难控,竟出了第二剑,杀了芙蕖,但终究是你摄了芙蕖魂魄!慧蚀并未能吸食魂魄,却强行还鞘,必然反噬于你。万万不可再出慧蚀剑!否则,难免踏上成魔之死路。” 紫胤缓缓道:“且你本阴寒水系,慧蚀剑魄与你相合,你的阴寒之苦只会日盛。” “我知,慧蚀剑魄乃是我的冰魄!” “你却早早认出它!可见是天意!”紫胤点头:“我要你嫁与屠苏。也因为,屠苏恰是火系,与焚寂剑魄烈焰相合,你的琴音可为他压制焚寂凶煞之力,你的阴寒之力亦可克制他烈焰烧灼之苦,却终究不能彻底解除涅槃重生炙焰重现烧灼之实。天长日久,若有丝毫心意动摇,屠苏终究难免要烧作灰烬。你二人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且因着‘涅槃重生’同生同命,若能结为夫妻,烈焰冰魄相制相约,互资互助,则可改命转运。焚寂慧蚀之祸也得平息。你意下如何?”紫胤问道。 依依沉默半晌,脸上的伤悲渐渐收起,起身深深看了紫胤一眼,道:“你要我做的事,我一定做到!”转身向洞外离去,却又止住脚步:“你若当真已然看破,何来天劫难度!” 说罢,径直离去,再未回头。 紫胤仰面叹息,一颗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滚落:“你心中之人,若当真是我,怎会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 第74章 烈焰冰魄 . 情路纷扰 第七十四章 烈焰冰魄 . 情路纷扰 终于了解……原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不想辜负我……想要回应我……可惜在你心里……我终究只是……哥哥……(商羊) 依依出到洞口,百里屠苏便箭步上前,细细打量依依,难掩满面关怀之色。 依依眼睛哭得红肿,却微笑道:“师兄,我大好了!” “究竟何事?能否告知一二,你可知,我与屠苏,忧心如焚!”陵越按下心头疑惑道。 “并没有什么。只是依依任性而已,方才师尊已然训斥过我了。”依依垂了脸,眼睛却看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便知依依不欲陵越知晓林中封鉴之事,也不愿陵越知晓与自己同生同命之实,便开口掩饰道道:“师兄不必担心。依依当日因坏了上古神物——凰来古琴,伤心失态,欲求见师尊以求修复。因师尊不肯相见,故任性而去。我与依依下山,四下里游玩开解一番,已是无事了,只是怕师尊责罚。适才依依向师尊请罪,看来着实受了些训斥……眼睛都哭肿了。” “罢了!依依任性私下天墉城,原本应受责罚,但固护天墉城有功,功过相抵吧。”陵越闻言,虽有不解,却也觉尚属合情合理,说得过去,便不再追究:“若当真责罚与你,只怕弟子们不依!如今依依在弟子们眼里,恐怕尤重于我这掌教!” 依依却捂了眼睛,在指缝中看向众人道:“当真肿了么?” 陵越、百里屠苏望之皆笑,点头道:“肿了。” “小师叔,肿的像桃子!”尚蕴在旁大声道:“战神一般的形象,尽毁了!”尚辛一掌拍去,尚蕴却早早闪躲到一旁,二人追逐而去。 依依闻言,飞一般向着阴阳洞去了。 陵越望之,轻舒一口气,心中暗道:“看依依这般模样,当真无事……” 百里屠苏告辞而去,自去梳洗。 陵越见众人去的不见影踪,方才走进阴阳洞。 依依坐在镜前怔怔发呆,似在垂泪,看见陵越进来,忙胡乱抹掉泪痕,起身相迎。 陵越走近,犹豫片刻,方握住依依双手,轻轻揉按依依双腕,道:“当真是为着凰来古琴么?我已派弟子下山寻访名家,或许有望修复。只是,有事莫要欺瞒我。” 见依依垂了脸,看着双手只顾出神,不由心中一动,柔声道:“怎么了?可是怪我?阴雨天可还疼么?” 依依闻言,鼻中一酸,便掉下眼泪来。 陵越见之,心疼不已,忙轻声哄到:“莫哭。是我不好!当日我不该说你是石妖,也不该……失手……打伤你,我居然……不信你……” 依依顿时心中百般委屈尽皆涌上心头,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来。 陵越只觉依依眼泪一滴一滴重重砸在心上,再也按捺不得,将依依紧紧搂在怀中,靠在自己胸前,任由依依眼泪将胸前衣襟打湿一大片,喃喃道:“莫哭!我……再不会了……再不会了……”不知是在安慰依依,还是在劝说自己。 依依却是再想不到陵越还会再这般对己,思及紫胤所选,自己与陵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心中悲伤已极,越发眼泪流个不住,心中暗恨:“当日里,你为甚么不允诺我兄长?当日里,你为甚么不尽早禀明师尊?……何至于逼我到如此境地!……已然如此,何不索性断个干净!”。 陵越不语,心中却暗道:“管他甚么掌教,甚么修仙,我便任性这一回!”于是再也不管不顾,紧紧搂住依依,手臂渐渐收紧,几乎不曾把依依嵌进心里。 石壁之侧,却有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隐在一旁,怔怔的看着面前紧紧相拥的二人,目色中满是挣扎和痛苦。 悄悄转身出洞,却是失魂落魄。 洞口,一人挡在面前,抬头看时,却是尚辛。 尚辛轻轻闪在一侧,百里屠苏便出阴阳洞来,往荒僻无人的峰顶走去,尚辛在后紧随,轻声唤道:“师叔!” “你因何在此?后山无事不得擅入!”百里屠苏突地转身看定尚辛,沉着面道:“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尚辛默然不语,半晌方道:“师叔,你下山未归之时,师父与小师叔奉师祖之命,一同前往东海之滨鏖鏊山旧址迎取慧蚀剑。回山之时,便有不妥……小师叔衣衫不整……回山之后,说小师叔双腕受伤,师父便日日陪伴在旁,不避嫌隙……” “住口!”百里屠苏暴喝出声,抢步上前,一把抓住尚辛胸前衣襟,目色血红:“你怎敢诋毁天墉城掌教!毁坏依依名声清白!” “弟子不敢!”尚辛却不躲不避,直勾勾看定百里屠苏道:“尚辛只是想师叔知道实情!” “实情如何!”百里屠苏冷冷道:“原本依依便是要嫁与……掌教!他二人这般……正是……极好!” “正是极好!师祖与封鉴仙长约定,要将依依小师叔嫁与座下弟子!……小师叔,当日一战成名,战神一般的人物,正与我天墉城掌教相匹配!”尚辛突地跪在屠苏面前道:“尚辛知道,当日一战,小师叔伤重,执剑长老衣不解带,守护在旁……其间……与小师叔确有逾距……尚辛冷眼旁观……执剑长老与小师叔怕也是情根深种!只是……还望执剑长老成全……毕竟……师父在前……错过……便是千年孤寂……请执剑长老成全!” 百里屠苏闻言,已是神思混沌,乱纷纷听在耳中“嫁与座下弟子……小师叔……当日一战成名……正与匹配……确有逾距……怕是情根深种……千年孤寂……”只觉心头燎燎如烈焰燃烧,一声暴吼,一拳向着山石击去,顿时山石碎裂,四下飞溅,百里屠苏脸上一刺,一股热流自颊上缓缓流下,拳上已是血肉模糊。 “屠苏!”一声清喝,隐隐含有焦灼,却是陵越闻声而来。 百里屠苏闻声,犹如醍醐灌顶,立时清醒过来:“我这是干什么!他与依依有情……我理应成全才是。”却又觉心中酸痛,涨得难受,勉强应到:“师兄!我突觉心头烧灼,全身涨得难受,似是焚寂煞气所致……现已无妨了。” 再看时,尚辛不知何时已不见影踪,仿佛适才对话,竟是错觉。 “好好的,怎会如此?”陵越皱眉道:“你的脸划伤了,手也伤得不轻。快去尚蕴那里,上些药吧。” 百里屠苏点头,匆匆忙忙去了,脚步略有踉跄。 陵越在后,看着百里屠苏背影失神:“适才阴阳洞中,隐约有人在外,且屠苏并未梳洗,难道是他么?难道他都看见都听见了不成?”转念又思及近来百里屠苏对依依的态度,不由心道:“如此失魂落魄,难道,他竟对依依有情?”越思越想,越觉如此,顿时心绪纷乱:“若屠苏对依依有情,我该如何?……我理应成全……只是……我理应成全……” 第75章 烈焰冰魄 . 理应成全 第七十五章 烈焰冰魄 . 理应成全 自到天墉城,你,总是在伤病中熬过漫漫时光,总是在阴寒苦痛中慢慢走向尽头……每每想起……痛得彻心彻腑……(陵越)——————————————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紫胤洞外。在洞外徘徊良久,陵越终究还是道:“弟子陵越,求见师尊!” “进来吧。”遥闻紫胤之声。 陵越进来,却见紫胤面壁而坐。便在旁盘膝坐下,不言不语,修习吐纳。 只是心中纷扰,脑中混沌,气息久久不稳。 “陵越,何故烦扰至此?”紫胤轻叹出声:“若不能静心,便不必强求。与你修行无益。” 陵越只得收了吐纳。沉思片刻,方道:“师尊,你曾言屠苏‘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便是今生,也难有改。当真无法了么?” 紫胤闻言,睁开双目,默默无语,慢慢起身凝神看向陵越,眼如利剑,似乎直刺入陵越心间。 “风晴雪进到娲皇神殿,忘情绝爱,与屠苏决绝……再无可能。”陵越不由目光便有几分闪躲,忙低了头道:“也是因此么?” “不错!命中注定,天意使然。屠苏与风晴雪终究是有缘无份!” “如果,屠苏能有人与之婚配,”陵越斟字酌句道:“是否就可以改命转运?” “双修之人可遇不可求。再者,婚配二字,天命阻碍,谈何容易!” “当真无法么?”陵越抬头看定紫胤,一字一句道:“若是屠苏与依依婚配,那又如何呢?封鉴仙长曾言,依依修习的是上九天仙法,可与双修。且与师尊约定,将依依嫁与……师尊座下弟子。或者可以?” 紫胤闻言,深深看着陵越,叹息道:“依依她……其实……出生非凡,超脱三界之外,实为天庭忌惮。若与人婚配,自损根基,从此便堕入红尘三界,天庭自然乐见。若说与屠苏相配,倒有可能。” “如此说来!屠苏若能与依依婚配,便可改命转运,从此摆脱‘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陵越闻言,心中颇为惊喜。 “不错!不止如此!依依超脱三界,也是孤绝之命,若能婚配,也能改己之命!虽自损根基,堕入三界,却不必千万年孤寂!”紫胤缓缓道:“这也是封鉴仙长执意将依依发嫁之因。” “既如此,便请师尊做主,将依依嫁与屠苏吧!”陵越硬起心肠道,心中却是痛彻。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终究也要屠苏愿意。”紫胤看定陵越,心中叹息不已。 陵越暗下决心,抬头看定紫胤:“屠苏必然愿意。弟子冷眼旁观,屠苏对依依与旁人大不同,大约有情。再者,依依伤重之时,乃是屠苏在旁照料,亲为依依换药更衣,于依依清白有损,他二人已然这般,屠苏必须迎娶依依!” “此事还需慢慢图谋,总要他二人互生情愫,水到渠成才好。”紫胤眼含怜惜,看定陵越道。——————————————— 丹芷阁。 百里屠苏怔怔的坐在那里,看着包扎的如同馒头一般的右手,不发一语,任由尚蕴在脸上涂抹。 “师叔,你今日到底怎的啦?可是在山下出了什么事么?”尚蕴皱眉道:“我早对你说过,你细皮嫩肉,若是破了相,小师叔定然瞧不上你,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又把脸划伤了,这次还深些,可惜医仙那药全给小师叔用尽了!怕是要留疤了!” “便是不破相,依依也瞧不上我!你不必费心!”百里屠苏冷冷说道,将尚蕴之手推开。 “这是怎么说?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尚蕴原是故意引逗屠苏,指望他心情好些,却不料百里屠苏这般反应。 百里屠苏沉默不语。 尚蕴皱眉思量了一会,拖张凳子坐在百里屠苏面前,低低道:“我哥说,他看见师父与小师叔不妥……难道是真的!” 百里屠苏看了尚蕴一眼,将头扭到一边。 “果然!”尚蕴暴喝一声,拍桌而起:“好女不配二夫!便是小师叔,也不成!”又在地上团团转:“她即已被你看光,又与你有肌肤之亲,便不该再对师父再有妄念!” 百里屠苏忙起身一把自背后捂住尚蕴口鼻:“胡说什么?几时有肌肤之亲!” 尚蕴拼命挣扎,好不容易将百里屠苏的手掰下来,恨恨道:“你便是捂死我也没用!你难道不曾给小师叔换药更衣?你难道不曾碰到小师叔肌肤?怎的不算肌肤之亲!” 百里屠苏竟一时语塞。 “掌教虽是我师父……你却也是我师叔!”尚蕴咬牙切齿道,貌似下了很大决心:“我一定支持你!你一定要把小师叔抢过来!” “依依与他有情!” “我只看到,小师叔与你有情!” 百里屠苏闻言一愣,低头细细回想。 尚蕴在旁循循诱导:“你想想当日与梼杌一战,小师叔对你,那可是没的说了。生死相从啊!你再想想,小师叔伤重之时,你对小师叔,难道不是魂牵梦萦!” 百里屠苏渐渐陷入回忆之中,往昔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现,想起依依与自己并肩作战、力敌梼杌,依依又为自己舍命,匹配的是自己与依依才是;又想起自己在阴阳洞中,为依依换药更衣,却是逾距,心中暗道:“生死相从,同生同命啊!岂能无情!” “当初约定,小师叔是要嫁给师祖座下弟子,并没有说明一定嫁给师父。当日,师父还说‘决不能迎娶依依!绝不后悔!’是大家都听到的!”尚蕴继续说道。 百里屠苏闻言一动,忆起当日芙蕖亡故之时,陵越对依依所说:“我与你,婚盟之约,就此作罢!”心中不由暗暗思量:“依依与大师兄婚约已然作罢,与我却是同生同命,我二人却当匹配。”转念又思及适才阴阳洞中所见,内心搅乱纷纷。 “师叔你怎么说?”尚蕴在旁催促道。 “我终究不知,依依心中到底属意是谁。”百里屠苏闭了眼,垂了脸道。 尚蕴在地上来回踱步,半晌方咬牙道:“只好试她一试!” 百里屠苏闻言抬头:“试她一试?如何试法?” 尚蕴却又现出踌躇之色,终于还是咬牙,贴近百里屠苏耳边窃窃私语一番。 百里屠苏闻言脸红脖粗,青筋暴露,怒喝道:“胡闹!你怎敢如此……这种事,如何做得!不许再言!否则逐你出天墉城,绝不宽待!”说罢,急急转身而去。 不料,却被尚蕴一把拉住:“师叔,我又没让你当真做实,只试她一试便好!自然,做实更好!” 百里屠苏挣脱,拂袖而去。 尚蕴在背后大声道:“她若属意与你,必不舍得杀伤你;若不属意与你,你却要警醒些!莫送了小命!” 百里屠苏头也不回,逃窜一般去了。 尚蕴倚在门上,喃喃道:“我哥当真聪明的紧,这法子定是百试不爽!只望小师叔当真属意屠苏师叔,最好做实,便无虞了……可别送了小命!” 第76章 烈焰冰魄 . 左右逢源 第七十六章 烈焰冰魄 . 左右逢源 转身的一刹那……我突然明白……原来……我真的不够爱你……也许……根本没有爱过你……才会……那般容易……(依依)———————————————————— 清晨,第一抹微光洒向天墉城,百里屠苏托了一盏清露,在阴阳洞外徘徊。 “去是不去呢?明知他二人有情,我该远着些才是……只是师兄嘱咐今后由我为依依采集清露……我这般接近依依,岂非像是有所图?……若是不去,清露却该如何?……若去,依依若对我生情,岂不是对不起师兄……”依依若对我生情……若对我有情……那当真好的紧……” 正在胡思乱想,情肠百转之时,突地看见一个纤细的淡紫色人影双手握着一柄长剑在胸口,倚着石壁立在洞口,歪着头打量着自己,嘴角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似乎已经站了许久看了许久。 百里屠苏犹如被人看破心思,面皮便有些灼热,只得上前,将清露递到依依面前。 “屠苏师兄怎的大清早在我这里踱步?”依依伸手接了。 百里屠苏闻言,抬头一看,依依正在慢慢啜饮清露,眼睛却亮晶晶地看向自己。 “师兄命我送清露来……不知你醒来没有,不敢贸然打扰……见天色尚早,在这里等候片刻而已。” 百里屠苏只得胡乱扯到。 “咦!难道我都不必修习早课的?怎的不听大师兄告知我?”依依心下好笑,仍道:“他很忙么?” 百里屠苏仍在胡思乱想,只听得“他很忙么?”却未听清之前言语,点头道:“很忙!大师兄说以后都要我为你采集清露。” 依依闻言一顿,慢慢将清露饮尽,心中却自思量:“清露之事,大师兄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今日……因何……” “依依,那个,无事,我便去了,却要领剑早课……”百里屠苏劈手夺了水晶盏,急急而去。 待依依回过神来,百里屠苏只远远留下个背影。 “屠苏师兄!我……也要去修习……早课……”未及依依说完,百里屠苏已不见踪影。———————————————————————————————— 早课即毕,百里屠苏提了剑,匆匆而去,头也不回。 陵越却一整日呆在紫胤洞中,并不露面。 如此几日。 便偶有相遇,也是略一点头,匆匆而去。—————————————————————————————— 几日下来,依依不明就里,心中烦乱,无事便坐在水潭边上,双手抱膝发呆:“大师兄自然是介怀芙蕖之事!屠苏师兄自回城,对我倒像避之不及,大约是因着‘同生同命’之说。唉!终究都是怕我纠缠!” 思及紫胤之选,又觉为难:“我却如何改屠苏师兄之命?” “……任务么?……职责么?屠苏……”依依却又忆起寒冰洞中与百里屠苏相依的九百年,不觉心中温暖;又想起上天墉城以来,与百里屠苏的种种,口中不由轻声念道:“屠苏……屠苏……”手中却以一根细细树枝在泥地上反反复复划写。 不觉背后花树丛中,两人远远立在那里,却是百里屠苏与尚蕴。 百里屠苏闻听依依口中缓缓念着自己的名字,声音轻柔,似有无边深情蕴在其中,浑身暖流淌过,心中亦是颇为温暖,不觉心神驰骋,嘴角浅浅勾起。 尚蕴在旁不住挤眉弄眼。—————————————————————————————— “小师叔!”不知何时尚辛走来。 依依便站起身来:“戒律长老,何事?” “请借一步说话如何?”尚辛看着泥地上的字,眉头略皱了一皱,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戒律长老,请。”依依道,却匆忙用脚在泥地上擦了几下,连鞋上沾染了泥土也顾不得。 尚辛便在前引路,依依跟随着走去。—————————————————————————— 渐渐二人不见,尚蕴却是按捺不得,嗖得一下跳出来,在潭边泥地上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哈哈大笑:“师叔快来!我就说,小师叔定是对你有情!快来!快来!” 百里屠苏走来一看,只见泥地上的划痕已被抹擦了大半,只是太过匆忙,犹有几个不全之字尚在,划痕较深的也颇又几个尚看得出,依依所写不过两字——屠苏! “哈哈!”尚蕴难掩喜悦:“如何?师叔!我早说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尚蕴却是再清醒不过!你定要信我!” 百里屠苏不语,心中却又充满希冀,远远看向依依离开的方向:“你,心中那人,当真,是我么?……若你心中那人是我……我确是不能放手!” “师叔!”尚蕴见百里屠苏失神,大声唤道。 百里屠苏回神,看向尚蕴,口中却道:“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依依只是觉得自己这两个字写的不好,随手练习!”说罢,也觉牵强,便不理尚蕴,自去了。 尚蕴闻言,呆在当地,见百里屠苏去了,也不理自己,便蹲在潭边,拿起依依适才抛下的树枝,在地上写划起来:“不好么?我觉得甚好啊……”—————————————————————————————————— 依依与尚辛行至天墉城戒律堂,尚辛抬手,只见掌心飞出一片绿芒,形成一顶半圆,犹如帐篷般将戒律堂大堂罩在其中。 依依垂着头,淡淡的,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绪。 尚辛转身看向依依,道:“这是我上天墉城之前,偶遇一位世外高人,所授的结界之阵。自里向外一览无余,自外向里却是无所见无所闻,宛若根本不存在!” “果然神奇!难怪可居戒律长老一职,确实实力非凡!” “过奖!”尚辛淡淡道。 “不知戒律长老何故唤我到戒律堂?可是依依有什么过错?” 尚辛摇头道:“非也!只是尚辛有一事想同小师叔一说,却不想他人知晓!” “戒律长老请说。” “我实是有一事相求!”尚辛斟字酌句:“请恕尚辛唐突!小师叔,一年之期转瞬即到,不知师父与执剑长老,小师叔属意哪位?” 依依未曾想到尚辛竟要说这个,却还这般直白,任是心性淡泊,也不由有几分脸红,低了头,却难出口。 尚辛等了片刻,见依依并不回答,叹气道:“我知自己身份低微,实在不配过问此事。只是,掌教是我师父,我跟从他已有五百年之久,感情深厚。心中却着实惦记此事。” 依依听尚辛说的动情,便抬头,却见尚辛面有伤感。 “今日,你是何意?”依依叹息道。 “尚辛,看出小师叔对师父、执剑长老尽皆有情!”尚辛看定依依,目光不闪不避。 依依见之,反倒尴尬,忙转身低了头,只觉心在胸腔中砰砰跳个不住。心中暗道:“竟有这般明显么?我自己尚不自知,倒被旁人看得清楚!这可如何是好?”一时不知该是默认,还是断然否认,双手紧拳,掌心汗涔涔的。 “唉!”却闻尚辛长长叹息:“小师叔,你可看的分明?你心中那人,究竟是师父还是执剑长老?他二人对你,只怕都是情真!” 依依默默不语。 “小师叔!”尚辛叹气道:“不论你心中那人究竟是谁,望你早下决断!我师父失去了芙蕖师叔……他如今只有你……你若顾念一星半点……请你勿要左右逢源,摇摆必定!” 依依闻言涨红了脸,心中暗道:“就差直说‘水性杨花’了!唉!” “我师父待你如何,你心中自然明了。虽说那日,因着芙蕖师叔,师父重伤了你,也曾言道‘婚盟之约,就此作罢’,但你我心中都明了,不过是一时急痛攻心,失手失口而已!……清露,却从未间断!还重罚了赤芍!”尚辛看着依依不由蹙眉:“我虽不知为何你在师祖洞外便有风雷震动,我却看见,师父拖着伤重之躯还欲为你承受雷霆之劫!着实……伤了身子……取慧蚀一行,我虽未亲见,凶险之途,若无师父,只怕你也难全身而退!这等情义,你却要置之不顾么?” 依依轻声叹息。 “屠苏师叔,自然是好的!便只上古仙人托生这一条,便是师父难以企及的!”尚辛重重叹道:“可你细想来,除去这一条,我师父哪一条不如?若说人情世故,待人接物等诸般,屠苏师叔可能有我师父一半么?” “大师兄自然是极好的!”依依道:“我心中都明白!” “既如此,尚辛不便再多置喙!选谁不选谁,请小师叔早做决断!免得伤了……大家情面!”尚辛转身道:“拖得越久,越是伤人!” 掌中绿芒一闪,光幕已是尽收。尚辛径直去了。 “选谁不选谁……早做决断……免得伤了……情面……拖得越久……越是伤人!”依依脑中不断回旋尚辛之语,半晌轻叹道:“是啊!总要……早做决断!” 第77章 烈焰冰魄 . 琴声潇潇 第七十七章 烈焰冰魄 . 琴声潇潇 转身的一刹那……我终于懂得……爱与不爱……虽然我也会心痛……但终究……我的心突然感到了放松……(依依)—————————————————————————————— 如溪流,琴音细细流淌,淡泊、宁静、舒缓。 琴音戛然而止。 “依依!”陵越缓缓睁开眼睛,微笑道:“虽只有半曲,却美妙无比……我竟不知,你琴技如此高超!” “大师兄!多谢!”依依起身,盈盈福身行礼:“多谢你费心寻访名家,为我修复凰来古琴。” 陵越看着眼前福身行礼的少女,突地恍了神,仿佛看见,初上天墉城,在紫胤洞外,福身行礼的少女,身子突地一歪倒向一边,自己慌忙扶住,却望进一双冰蓝色如星辰般闪耀动人的眸子里……就是那一刻,自己的心……丢在她那里。 “大师兄。”依依轻声唤道。 陵越回神,见依依脸上淡淡的担忧,便微笑道:“莫说这样的话!可惜那位大师年老,不能亲手修复,又无传承后人……只能我遵大师指点,勉力修复一二,只怕不及原本万千之一。” “此言差矣。”依依摇头:“大师兄虽不擅此道,却难得情义,琴者,情也。即便大师本人,只怕也难有大师兄这番情义……凰来,已是极致。” 陵越袍袖中双手不由握拳:“短短半曲,她却能感知我的情意……缘何造化如此弄人!” “大师兄,琴棋书画,我无一擅长……抚琴……怕是配不上这等绝世好琴……”依依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琴身,淡淡笑道,嘴角却有一丝凄楚。 “何出此言呢”陵越心中隐隐酸楚,柔声道:“何必琴棋书画!你的剑术,独步天下。” 依依缓缓摇头,难掩悲伤:“若我可以选择,我愿如凡尘俗世女子一般,学习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哪怕织布纺纱,都好……然后相夫教子,或者,男耕女织……”依依闭了眼,没有再说下去。 陵越不由伸出手去,轻握了依依之手道:“有甚么不同?你终归是你!执剑或不执剑,弹琴或不弹琴!” 依依缓缓摇头。 陵越轻叹一声,转过话题道:“今日怎的特特邀我来听琴?却只弹半曲?” “我……只会这半曲……”依依苦笑道:“大师兄见笑。” 陵越讶异:“只会这半曲?如此动人的琴曲,居然失传了半曲?当真可惜。” “失传与否,我并不知晓……只是我……只会弹这半曲。”依依叹道:“我只学过这半曲。” “如此美妙的琴曲……好生悠扬的晚钟……这般清澈的河流……楼外月寒,听一宿晚笛,莫道繁华,丝竹未息,且随长歌逍遥意……若与佳人同行……真是神仙眷侣……可惜只有半曲……”陵越闭目细想一会儿,叹道。 依依闻言,如受电击,惊在当地,浑身颤抖不住:“他……他……他竟听得出……他…..他…..他……”细细看着闭目回味的陵越,依依眼中缓缓滑下泪痕:“难道……” “你若爱琴,不如,我教人细细寻访名家,为你延请名师,可好?也圆你一桩心愿……”陵越睁开眼,便看见依依满面的泪痕,心中一酸,不由伸出手去,温柔抹去依依颊上泪水。 却又看见依依,仰望着自己,眸中几许深情。突地心中一跳:“我在干什么?……屠苏……我理应成全才是!”急急丢开手,退后数步,目光躲闪,咬咬牙,陵越强忍心酸道:“城中尚有要务,我先去了!”不待依依答话,便匆匆而去,脚下踉跄。 依依默默垂泪,看着陵越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眼前……———————————————————————————————— 双手轻抬,落在凰来琴弦之上,半曲《有凤来兮》自指尖流淌而出。漫天飞舞的六月雪纯美花雨中,依依孤寂,琴音孤寂。 也不知弹了多少遍,依依突地停下来,双手重重按在琴弦之上,垂着头,闭了双目。 突地清亮的叶笛之声响起,正是《有凤来兮》,半曲《有凤来兮》,却是百里屠苏吹奏着叶笛渐渐走近。叶笛之声舒缓、柔和,充满抚慰之意。 百里屠苏走至依依身侧,席地而坐,细细看着依依,半日放下指尖叶笛轻声道:“可是累了么?” 依依闻言,睁开眼定定的看着百里屠苏。 “你的琴音,我听出难掩的疲惫、厌倦和孤寂。”百里屠苏轻叹道:“师尊所言不差,你修习上九天仙法,实在非凡。我自认不及。但……你若累了、倦了,便歇歇吧。” “屠苏师兄……”依依突地哽咽,再难言语。 百里屠苏慢慢伸手揽住依依肩膀,慢慢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轻声道:“你若不想再执剑,便不执剑!若想离开天墉城……便离开吧……原本……就不该……让你……承受这些……和你心中那人一起……走吧……浪迹天涯……任心而活……” 依依靠在百里屠苏肩头,闭了双目,眼泪却仍是悄悄滑落下来,沾湿百里屠苏肩膀。 叶笛声响起,六月雪花雨微风中,百里屠苏一遍一遍缓缓吹奏着半曲《有凤来兮》。 舒缓、柔和的叶笛声声,安抚着依依的心绪。 许久,依依略略平复,自百里屠苏肩头起身,看向身边轻合双目,吹奏叶笛的男子。 百里屠苏似有感知,突地睁开眼,看向依依。 依依看见百里屠苏目光温柔,瞳仁中有个小小的人影,正是自己。 依依淡淡地笑起来,如春日暖风:“屠苏师兄,放心……我……撑得住!多谢你……借个肩膀给我倚靠!” 依依缓缓轻抚着凰来琴身,道:“原本我有很多人可以倚靠……天墉城……原本有我最可全然倚靠之人……我可以站在他背后……什么也不操心……什么也不顾忌……任心而活……我原以为……就这样跟着他……简简单单走……直到尽头……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再也不能靠在他的肩头……再也不能站在他背后……就连在他的面前……也要全力应对……不可以有丝毫的懈怠……没有人会在意……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啊……就快撑不下去了……感谢有你……能让我靠在你的肩头……让我在天墉城……也能有个港湾……短暂的休憩……” 依依闭上了双眼。 百里屠苏轻轻将依依复又揽回,调整姿势,让她很舒服的靠在自己肩头:“那个人……是……师兄么?” 依依不答,眼泪却自紧闭的双目悄悄滑下。 “为什么是港湾?何必短暂的休憩?”百里屠苏将凰来之上苍白冰冷的双手攥在掌心,轻叹到:“你若愿意……就站在我背后……就这样靠在我肩头……让我来作那个……你最可全然倚靠之人……我愿代你执剑!你只要……在我背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 依依不答。 只是自百里屠苏肩头隐隐传来极力压抑地低低抽泣之声。 第78章 烈焰冰魄 . 祭坛比剑 第七十八章 烈焰冰魄 . 祭坛比剑 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心有遗憾……(依依)———————————————————————————— 天墉城,后山。 百里屠苏静静陪着依依坐在崖头,看她一遍又一遍弹奏半曲《有凤来兮》不自觉的微微笑着。 依依指端的琴音渐渐平和,偶尔抬头看着百里屠苏淡淡一笑,如此云淡风轻。 岁月就这样不知不觉在指端、琴音中溜走,一去不回头。 “屠苏师兄,你如今懒怠了,好久不练剑!”依依微笑道。 “是你如今懒怠了!”百里屠苏摇头道:“是你好久不练剑!我每日要陪着你,听你弹琴……总是在你睡熟了,我才开始练剑……你不知道而已!” 依依微红了脸,垂头不语。 “我竟不知道,你的剑那样好!”百里屠苏叹道:“以往却班门弄斧,教授你……剑术!当真可笑!” “屠苏师兄!”依依红着脸喝到:“你欺负我!” 百里屠苏一呆:“我何曾欺负你?” “你分明知道……我的剑向来躁动疾数……算不得好剑!”依依咬咬下唇,道:“你分明知道,是一时催动魂魄全力…….拼命之作……险些送掉自己性命……还在这里……分明欺负人!” “呵”百里屠苏轻笑出声:“我何尝不是催动焚寂煞气,逼迫自己成魔?并不差什么?” 依依漫不经心拨弄着凰来琴弦,指尖纷乱不成曲调。 “你弹的什么琴?……胡思乱想什么呀!”百里屠苏忍不住揶揄道。 “屠苏师兄!你又来!分明知道……我就只会弹半曲!”依依咬牙:“你若听腻了那半曲,尽管自去……是我要弹,并没有要你来听。”说罢,起身,径直去了。 脑后劲风袭到。依依忙忙侧身闪躲,一道澎湃的剑气自面前奔突而过,雪亮剑身停在眼前,依依吃惊地看着剑身上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屠苏师兄!” “不是说过要与我比剑么?不是对风云说过‘他若败在我剑下,又怎么说?’”百里屠苏微笑道:“你已大好了!就是今日吧!” 剑身一转,已向着依依面上横削过来。 依依却不闪不避。 百里屠苏掌中的剑,剑锋眼见贴上依依的脖子,却硬生生的收住,定定的停在毫厘之处。 百里屠苏不解:“依依?” 掌中一空,剑已失去,却是握在依依掌中,剑锋冷飕飕贴在脖颈之上。百里屠苏不由苦笑。 “屠苏师兄,你输了!”依依歪着头,调皮道。 “你当真大胆!若我收剑不及,或者我根本未想收剑,岂不是……”百里屠苏摇头。 “以屠苏师兄的造诣,怎会收剑不及?执剑长老的缺儿是骗来的,还是天墉城执剑长老从来都是……虚有其名?” “大胆!”百里屠苏低低喝到:“不可浑说!” 依依吐吐舌头,继续笑道:“若说,屠苏师兄根本未想收剑……那便死在师兄剑下……那便是我输了!可我不怕!……我是师兄的同生同命人……你死了我要死……我死了……你虽不必死……烈焰烧灼却再无人能助你压制!我知道……师兄是舍不得杀我的!” 百里屠苏闻及“同生同命人……你死了我要死……我死了……你虽不必死……”等语,心中早已软作一团,哪里还舍得责备,只叹道:“我只说万一……倒惹出你这许多话来!” 依依笑嘻嘻挽住百里屠苏胳膊,不住摇晃,撒娇个不住:“不比!师兄,咱们不比!我若输了,倒没什么,反正我是女人!且又是石妖!关键是……”依依突地神神秘秘,扯低百里屠苏,贴近百里屠苏耳朵,极快的说道:“执剑长老输给女妖,丢得起人么?”未及百里屠苏反应过来,已飞快的跳开,远远站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却见一双皂色轻靴刹那间已在眼前,依依笑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来,几乎撞上百里屠苏鼻尖,暖暖的鼻息拂在脸上,近在毫厘。依依痴痴看着那对澄清见底的眸子:“……师兄……” “逃到哪里去?”百里屠苏唇角勾起:“又来这一招……我实在了解你!今日,非比不可?你若输了……我要重罚……我若输了……你说如何……便如何……”———————————————————————— 依依不情不愿背着双手跟在百里屠苏身后,慢慢向着祭坛走去。 “快些!终究要比,早比早完!”百里屠苏回身催促道。 “为甚么定要到祭坛之上,后山不好么?”依依嘟嘟囔囔道。 “让风云来做个见证!”百里屠苏头也不回向祭坛走去:“省得你耍赖!我太了解你!” 依依在背后发出咔咔的咬牙之声。 百里屠苏突地心情大好:“我怎的一点也不担心……万一真的败在她剑下……也不错……” 走到祭坛正中,百里屠苏转身,却见依依空着手走上前来,不禁无奈蹙眉:“你又耍诈!还道你的剑在背后!不执剑,怎的比剑?” 依依“嗤”的笑出声来:“师兄!谁要像你一样整日耍酷!” “甚么?耍酷?”百里屠苏结舌:“我又怎的啦?” “没事每日背个剑干甚么?不是耍酷是甚么?”依依歪着头取笑道。 百里屠苏低了头,半日没有言语。 “屠苏师兄?”依依突地有点不安:“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百里屠苏摇摇头:“只是习惯而已。我视执剑在手为……一种安定内心的力量!这般……随时伸手……便可触及剑柄……我才能心安。” 依依痴痴半日,问道:“屠苏师兄,为何执剑?” “为了保护自己珍惜之人……往昔……师尊也曾这样问过我…….依依……你为何执剑?” 依依缓缓摇头。 “你不知自己因何执剑……又如何撑得下去?”百里屠苏轻叹,心中却道:“涅槃重生的极致阴寒……你靠什么撑下去……难道是……我么?”。 “我执剑,是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职责……”依依暗暗道,怔愣一会儿,却笑道:“我执剑,为与师兄比肩!”一言既出,依依右掌突地向前挥出,掌中腾出一股冰寒的白色冰雾,挥到百里屠苏面前,已凝聚成形,却是一柄冰剑! 百里屠苏吃了一惊:“冰剑!”不敢大意,忙举剑格挡,冰剑被震开来,一股冰寒剑气走偏,远远落在树丛中,冻结一片。百里屠苏却突地掌中一震,长剑脱手而出,迎着依依面门直飞过去,依依翻身跃起,长剑贴着依依腰身飞驰而过,依依却恰巧双足落于剑身之上,将长剑蹋在足下,俏生生立在半空中:“屠苏师兄,剑都脱手了,算认输么?” 百里屠苏笑道:“你执水系灵力所聚冰剑,我当以火系相陪,怎能占你便宜!” 右掌亦是向身前一挥,一道赤焰自掌心腾起,幻化出一柄赤红长剑。 依依暗暗吃惊:“我自来修习上九天无量仙法,聚气成剑,不足为奇……屠苏师兄……何以能够?当真,这世上,有此天赋异禀之人么?” 赤红之剑已到眼前:“胡思乱想什么呀?”耳中却是百里屠苏揶揄的声音。 依依暗暗咬牙:“屠苏师兄……真是……”不敢轻敌,忙敛神极力应对。 一时间蓝白的冰寒剑气与赤红的灼热剑气四下奔突,祭坛上下,树枝花草冻结的冻结,焦枯的焦枯。祭坛之上,灵力闪动,身影翻飞,剑光纵横,二人浑然忘我,难分伯仲。 突地,二人一左一右,相对出剑,剑尖直指对方,由远而近,闪电般刺到。眼看就要刺中,百里屠苏双膝一曲,身形一矮,身体后仰平地,自地面直滑过去,依依却在百里屠苏膝上,足尖轻点,高高跃起,自百里屠苏身上滑过。 才略略错身,百里屠苏突地伸出左手,不差分毫,扣住依依左手手腕,两人身形互相牵制,顿时停顿下来,百里屠苏是那般刚毅英武的身姿,依依却如轻烟般以足尖立在百里屠苏膝头。百里屠苏左臂轻震,依依顺着百里屠苏的臂膀翻滚着落进百里屠苏的怀抱中,就这般被百里屠苏横抱在怀。 “认输了么?”百里屠苏勾起唇角,轻声问道。 依依面上一红,自百里屠苏怀中挣出,却觉腰间一紧,腕上亦是一紧,已被百里屠苏牢牢禁锢。百里屠苏掌大,执剑的右手却已扣住依依右手脉门,左臂已自背后紧紧箍住依依腰肢。 “认输了么?”百里屠苏在耳边轻声问道。 依依奋力挣扎,却觉越是挣扎,腰间的手臂越紧。 “认输了么?认输吧!”百里屠苏在耳边轻声道。 温热的鼻息喷在耳边,掌中的冰剑竟被百里屠苏火剑渐渐融化,滴滴答答淌在地下,依依看着,不知怎的心中便是一阵温暖的柔软,低低“嗯”的一声。 “当真认输了?” “嗯……” “输了……我要重罚的……” “嗯……” “既输了,剑术不精,以后便不必执剑……就在我背后吧……” “嗯?”依依愕然看着百里屠苏:“师兄……还记得……我当日一时抱怨……” “怎敢忘怀?”百里屠苏道:“即便你不说,这也是我欲说之言。” “执剑,为了保护自己珍惜之人。这般说来……我是师兄……珍惜之人么……”依依默默想到。——————————————————————————————- “哼!两个小兔崽子!”粗重的鼻息伴着气急败坏的声音。 “哎呦!”百里屠苏忙忙撒手放开依依,依依忙远远闪到一旁。两人循声望去,却是风云已然活化,在那里不断扭着脖子,不时腾起前蹄,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两个小兔崽子!”风云气急败坏道:“比剑便比剑!到哪里不好?跑到祭坛之上来撒野!撒野便撒野,干嘛又是水又是火的!瞧瞧你们干的好事!” 百里屠苏和依依俱是愕然,细细看来,不禁相顾失笑。适才水火奔突,虽侥幸活化了风云,却树枝花草焦枯,又有浓烟,把风云雪白一身皮毛,斑斑驳驳,抹蹭了不少烟灰,又被依依寒冰化水淋了个透,说不出的狼狈! “笑甚么笑!”风云气愤道:“我好歹是善法神驹,这般模样,如何见人!” “风云!许久不见!”百里屠苏道:“今日特来请你作个见证!” “见证甚么?见证你如何调戏人家小姑娘!”风云不屑的扭转头,展开金色的羽翼,将身上的烟灰扇去些些。 “风云哥哥!”依依面上绯红:“没个正经!” “风云!”百里屠苏尴尬道:“适才我与依依比剑,她输了,从此不再执剑,便只站在我身后……” “哦?小石妖输了么?”风云打了两个大大的响鼻道:“我怎的没看见?” “依依已然认输!”百里屠苏伸手梳理马鬃。 风云侧头躲开,嘲笑道:“小石妖输了剑?我当真没看见!我倒是看见堂堂天墉城执剑长老,欺负,哦不,调戏小姑娘!” 百里屠苏脸涨的通红:“我哪里……调戏她……” 依依低头拧着腰间一段飘带不语。 “你当我瞎了么?我还没有老眼昏花!”风云不屑的扭转头,斜觑着百里屠苏道:“适才我见一人,将人家小姑娘紧紧搂在怀里,威逼人家小姑娘认输,人家不认输,便仗着自己是男子,死不撒手,几乎不曾将小腰勒断!更兼色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啧啧,那人不知是谁!” “风云!”百里屠苏无奈地喝到:“越说越不像话!甚么……色诱……” “色诱……”依依忍俊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风云鄙夷地看了依依一眼。依依忙收敛笑容,垂着头再不言语。 “你敢说没有?”风云冷笑道:“你适才当真赢了么?还不是又搂又抱,又冲人家小姑娘用那种魅惑人心的声音说话?害的人家小姑娘筋骨酥软,心神驰荡,才自愿认输!” 百里屠苏欲要辩解,却又心虚,便垂头看着脚下不发一语。 依依默默思量,面上烧灼:“我……不自觉……又……” “小石妖!你也不是甚么好东西!”风云却又调转话头,向着依依愤愤言道:“他那般调戏你……欺负你……还不一掌送他归西……软趴趴瘫在人家怀里……居然就心甘情愿认输!紫胤若是知道,他两个宝贝徒弟,居然这副德行,不如死了算啦!” “风云(哥哥)!”百里屠苏和依依齐齐出声道,俱是面红耳赤。 “是我之过!”百里屠苏叹道:“风云莫要说了,依依女孩子,受不得你这些话。” 风云自鼻中冷哼一声,扭转头不理二人,自顾自努力扇着身上的烟灰。 百里屠苏转向依依,沉默片刻道:“是我之过……胜之不武……再行好生……比过罢。” 依依却自百里屠苏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上前去,抚着风云脖子道:“风云哥哥……不必再行比过……是我……输了……不论因剑……或因着别的什么……我认输……我便输了……” 风云闻言一呆,百里屠苏亦是愣在当场,脑中不断盘旋着“不论因剑……或因着别的什么……我认输……我便输了……” “屠苏师兄!”百里屠苏被依依出声打断,抬头却见依依领着风云向祭坛之后走去:“快来!我们到水潭边上,为风云哥哥洗刷干净!” 百里屠苏忙忙赶上前去。 “屠苏师兄,我输了……理应认罚……只是……我想……累的时候……就在你背后……就在你肩头…….靠一靠……歇一歇……不累的时候……准许我与师兄……比肩而战吧……师兄一人……我……放心不下……” 百里屠苏的心一阵酸楚,却又是一片柔软,轻轻伸出一手,牵住依依之手,依依没有拒绝,反而轻轻用力回握百里屠苏,看着脚下的路,淡淡的微笑着…… 第79章 烈焰冰魄 . 阴火同行 第七十九章 烈焰冰魄 . 阴火同行 微风花雨中……你越走越远……我知道你真的……越走越远…….而我……真的要转身了……将永不再回来……(依依)—————————————————————————————— 远远便见陵越立在崖头,远远望向天阶。 “师兄!”百里屠苏轻蹙眉头走近:“我适才听律敏说,外面出了事?有道友向天墉城求助?” “不错!且是几处告急!”陵越回身看向百里屠苏,眉宇间隐有忧虑:“能教几处都束手无策,此妖魔非同小可!只怕……是那脱逃的梼杌也说不定。尚辛、律敏等…….不足应对。” 百里屠苏低头想了一刻,道:“师兄,莫要忧虑!我即刻携焚寂下山,去探查个究竟!处置了此事!” “屠苏!莫要冲动!”陵越看着百里屠苏,缓缓摇头:“你下山去,若涅槃重生的炙焰重现,如何是好?” “我自会当心!” “如何当心?对战之时,难免煞气释出,炙焰极易借机重现,即便没有焚寂剑魄烈焰相合,你也难熬。妖魔若乘机发难,你……如何是好?此事……万万不可……不必再提!”陵越重重叹息,摇头不住。 “我乃是天墉城执剑长老!这样事原本就是我职责所在!若连职责都难于完成,我还作甚么执剑长老!”百里屠苏咬牙坚持道:“何况,我若不去,却又如何处置!” “尚有一人……可做考虑。”陵越眉尖紧蹙,沉吟道。 “师兄是说……依依?”百里屠苏细想一回,蹙眉道:“断断不可!依依出慧蚀,须得以血祭剑!且对战必要催动灵力修为,亦必将阴寒反噬!一样危机重重!若如此……我……宁愿是我!” “怎会是依依!”陵越苦笑道:“是我欲亲往!” “更加不可!师兄身为掌教,怎能事事亲力亲为?更勿论轻易涉险!”百里屠苏摇头道:“何况,若真是梼杌,焚寂、慧蚀不出,恐怕奈何不得!” “你二人谁去……我都放心不下……心中不安……”陵越黯然摇头:“却又不能不去……唯有我亲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师兄不可……”百里屠苏劝道。 “不必再争!”紫胤之声突自身后传来。 “师尊!”陵越与百里屠苏皆是大喜:“师尊,大好了么?可以出关了么?” “我已无碍,不必挂心!”紫胤淡淡道:“此行人选不必再争!既可能是脱逃的梼杌,依依必要前往!” “师尊!”百里屠苏与陵越俱是低低呼道。 紫胤转向百里屠苏道:“屠苏随行。如此,焚寂慧蚀同行,可保无虞。” 百里屠苏忙拱手道:“是!” “小心护着依依!慧蚀轻易莫要出鞘!万万不可让慧蚀再行反噬!” “师尊放心!” 陵越犹欲再说。 紫胤却道:“我意已决!屠苏速速打点行装,与依依下山去吧!” “是!”百里屠苏拱手行礼,受命而去。———————————————————————————— “师尊命我前往?屠苏师兄同行?”依依瞪大眼睛,定定看着百里屠苏,愕然问道。 “师尊说,可能是那脱逃的梼杌。”百里屠苏点头道:“必要焚寂慧蚀同行,可保无虞。” 依依闻言低了头,眉间轻蹙,思量个不住。 “你若是……待我劝服师尊,我自去便可。梼杌受你重创,想来焚寂足矣应对。”百里屠苏轻声安慰道:“小心些便是……无妨的……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半日,依依闭了双目,轻叹一声道:“师尊既要我前去,我必要前去……” 百里屠苏将手轻轻搭在依依肩上,沉默半晌,叹息一声,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转身自去了。 待百里屠苏脚步声渐渐远去,依依突地落下泪来:“何必如此决绝!我答应放下定会放下……我答应你的事必然做到……何必如此决绝……此行……是要断我所有的念想么?罢了……此去……我定……不会教你……失望……”———————————————————————————— “不用担心!”紫胤和陵越站在崖头,遥望着远处天阶之上百里屠苏和依依渐渐行远的背影,淡淡道:“不过是些颇有修为的妖魔罢了,不在他二人话下。任出其一,便已足够!” “不是梼杌?”陵越愕然问道。 “那些人,是被梼杌吓破了胆,草木皆兵!梼杌受依依重创,没有上百年,至少五六十年,绝无任何可能自地底潜出!” “既如此!师尊又何故令屠苏与依依同往?”陵越不解。 “你的心意,可有更改?”紫胤转身看着陵越,眸中不忍。 陵越闻言一怔,慢慢低了头,半晌方道:“我明白了!‘总要水到渠成’……他二人需要多一点……机会。” “陵越……”紫胤叹息道:“总是苦了你!你心中难过吧?” 陵越黯然摇头:“我是心甘情愿。当日……是我错失……这般……甚好。” 紫胤轻叹道:“真是冤孽!若当日依依初上天墉城,你便应允……” “陵越并不后悔!若当日我便应允……今日站在这里难过的……还有屠苏……我宁愿……是我!何况,屠苏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孤独之命又如何更改?屠苏与依依……甚配,比肩而战,犹如生来便是一对……我心中……其实……也是……十分快活!” “可惜,依依只有一个!为师心中亦是难过!你与屠苏,皆是为师心头至宝……任是伤了谁……都是难过……”紫胤闭了双目,不忍再说。 “师尊不必顾念于我。双修可遇不可求,陵越早已立志修仙,做好千万年孤寂的准备!只是……遇到了她……也没什么!心中反而多了一些回味和温暖。总比从来没有过……要有滋味的多!”陵越远望着已看不见百里屠苏和依依身影的天阶尽头,微笑道:“明明是个矛盾重重的人,偏偏让人渐渐移不开眼。” “依依,就是那种性子,无比动人。”紫胤微笑着摇头:“她通身上下都是矛盾:明明阴寒水系,却又内有炙热;明明要依附世间至阴极寒之物而存,却又受阴寒反噬;明明躁疾,却又淡泊;明明乖巧,却又骄傲;明明战力不俗,却又孱弱不堪;明明谨守职责,却又任心而活;明明规行矩步,却又离经叛道;明明有爱,却又抗拒;明明爱极,却又疏离……有时候,我很心痛,她太顾及别人,极力压制内心的桀骜,反而只会一次次伤了自己。” 第80章 烈焰冰魄 . 雾灵山涧 第八十章 烈焰冰魄 . 雾灵山涧 知道……此行……与他……和他……将是彻底决绝……并非不舍……只是……终有遗憾……最爱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此行之后……无论是谁……我都没有资格再选……(依依)——————————————————————————- 依依垂着头,默默地跟在百里屠苏身后,不似往日那般随意、亲近。 百里屠苏心中不解,突地停住步子,转身向着依依,眸中有着几分疑惑。 依依似在默默想着心事,毫无察觉,猝不及防,“咚”的撞进百里屠苏怀中。百里屠苏慌忙扶住:“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依依慌忙自百里屠苏怀中站稳,却退后几步,离了百里屠苏的怀抱,不着痕迹的躲开了百里屠苏的双手。 百里屠苏却已然察觉,不由几分怔仲,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掌,慢慢垂下手。 “并没有什么……在想……那些妖魔……”依依掩饰道。 “嗯!”百里屠苏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问,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转过身去,在前慢慢而行。 “我以为,那一日,祭坛比剑,依依牵了我的手……便是牵了我的手的意思……看来……是我想多了……亦或者……反悔了……”百里屠苏心中有几分黯然几分烦闷,垂着头一面慢慢走一面默默想到。 “屠苏师兄……屠苏师兄……”百里屠苏恍惚耳中有人在唤自己,臂上一紧,被人紧紧抓住。百里屠苏猛地回神,却是依依自身后赶上来,抓住自己手臂,正在轻唤自己,眸中难掩担忧。 “何事?”百里屠苏问道,仍有几分恍惚,眉间却轻轻蹙起。 “屠苏师兄……你……还好吧?”依依仔细的看着百里屠苏面色问道,面上显出有几分关切之色。 百里屠苏看在眼里,心里突地一跳,却挥开依依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转身向前继续走去。 依依忙忙赶上来,紧紧跟在百里屠苏身后,唤道:“屠苏师兄!” “何事?”百里屠苏头也不回,脚下也并无半分迟疑。 “屠苏师兄!”依依突然上前一把死死拉住百里屠苏:“前面……没有路了……” 百里屠苏闻言,彻底惊醒过来。眼前居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脚下已到悬崖边缘,再向前一步,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百里屠苏深深叹了一口气,并不回身,只看着眼前的云海道:“腾翔吧。” “屠苏师兄……”依依惴惴不安问道:“你……怎么了?” “并没有什么……在想……那些妖魔……”屠苏依然看着脚下的云海道。 依依闻言,心知自己激起了百里屠苏的骄傲,故意有此敷衍之语,故意用自己之前的言语搪塞,叹息一声,却不说破,只是低低道:“屠苏师兄……我……不会腾翔之术。” 百里屠苏心中烦闷,未多加思索,冷冷道:“御剑也可!”说罢,右掌轻挥,指尖一张黄色的符文燃烧起来,渐渐化为灰烬,火焰灰烬之中腾起一只一寸长短黑黄相间的引路蜂,焚寂已闪电般出鞘,横在面前,百里屠苏跃身上去,跟随着引路蜂在前御剑直去。 “因何……这般疏远……与我同行……这般不自在么……她终究……还是犹豫不定!”———————————————————————————————— 引路蜂在前,百里屠苏御起焚寂在后,故意赌气不回头也不理睬。 也不知行了多久,引路蜂在前明明暗暗的闪烁起来,渐行渐低,百里屠苏跟随着降落下来。引路蜂渐渐淡化消失不见,目的地到了,而眼前景致竟与脑海中模糊的影像渐渐重合,渐渐清晰,渐渐熟悉起来。 “雾灵山涧?”百里屠苏眸中一亮,越是接近地面,花草树木、山峦溪流,越是熟悉无比,正是日日夜夜萦绕在心间的所在。百里屠苏的心“砰砰”激越而跳。 终于降落在茵茵绿地之上,焚寂如被看不见的手握着,无声无息的飞起,准确无误地插进百里屠苏背后的剑鞘之中。 “晴雪……”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百里屠苏难抑的心痛起来。 百里屠苏双足似乎已然不受控,明明四下里并无道路,却朝着一个方向直直行去,行了许久,直到一处水潭边上。水潭清澈见底,犹如空灵的水晶,前面不远处便是那道熟悉的瀑布,站在一棵茂密参天的古榕树之下,百里屠苏静静望着夕阳西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宛若九百年前初见。 渐渐天色黯淡下去,不知几何时,已是月挂树梢头,其色如水。百里屠苏恍惚看见氤氲水汽中一个妙曼的半**子正立在水中央,窈窕的背影笼罩在微光之中,随着悦耳的撩水声,指尖如珠似玉,不断有晶莹剔透的水珠自身上滚滚落下。那女子突地转身朝向自己,微笑着轻声道:“**贼……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有什么不同嘛!”边说便向着自己慢慢靠近,薄纱中衣被身上的水珠浸透,贴在身上,玲珑有致。 百里屠苏突地红了脸,心头“砰砰”跳动不已,突觉一股肆意在心间开始奔突。 “难道……朔月!依依!”百里屠苏陡然惊醒,眼前,哪有什么出浴的仙子,哪有什么风晴雪,又哪有什么依依! “依依何在?她不会腾翔……御剑而行……岂非要出慧蚀!今晚朔月……”百里屠苏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头又惊又怕又恨,心间的怨忿突地奔涌而出,迅速席卷全身。 百里屠苏浑然顾不得,转身奔去,跌跌撞撞,不辨方向:“依依!依依!”声音嘶哑惊惧。 四下里月色朦胧,远处的山峦、树木只剩了模糊的影子。百里屠苏在山谷中,呼喊、奔跑、找寻,却终无所获。百里屠苏渐渐绝望,突地犹如困兽,仰头发出悲号,挥出焚寂向着树木山岩疯狂的劈砍。 突地,被一个沁凉的怀抱迎面紧紧困住:“我在!我在!师兄!我在!”丝丝沁凉的触感渗入肌肤、心间,百里屠苏慢慢冷静下来。 “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百里屠苏喃喃道,紧紧盯着抱紧自己的少女。 “不会的!不会的!我在!我会一直都在!我会一直都紧紧跟着师兄……”依依轻声安抚道。 百里屠苏痴痴的看着依依,心中后怕不已:“若……当真……就弄丢了……若……从此再也没有你……我……要怎么办……” 依依托着百里屠苏的胳膊,慢慢向着岩下走去。 百里屠苏心中思绪纷扰,始终几分神不守舍,突地回神,发觉已是身处一处岩洞之中。 依依将百里屠苏带到洞底一处巨石旁,按着肩膀让百里屠苏坐下,塞进百里屠苏手中一张大大的不知什么树的叶子,里面包裹着两个犹沾着水珠的赤红果子:“屠苏师兄,用些吧。今晚,我们只怕要在这里过夜。”自己却在洞中拾掇起来,将地上枯枝残叶收到洞外,又转身出洞去洗手。 百里屠苏看在眼里,心中隐隐疑惑:“她……怎的……对这里如此熟悉?”又见洞口一侧,一柄紫蓝色的雪剑插在地上,剑柄射出紫蓝色的光芒,在洞口形成结界,剑鞘却倚在一旁岩壁之上。 “果然是出了慧蚀……”百里屠苏心中一痛:“我真是……混蛋……下山之前,师尊叮嘱过,万万不可轻易将慧蚀出鞘……不想……犹未对战……便已出鞘……” “屠苏师兄……无妨的……对战妖魔……必可回鞘。” 百里屠苏回神,却是依依不知何时回来,站在身旁,顺着百里屠苏的目光看着慧蚀,淡淡道。 百里屠苏拉起依依左手,果见腕上一道细细伤痕,却无血迹:“果然又是……以血祭剑……” 依依却不自在起来,挣脱百里屠苏的手,远远走到一边,靠着岩壁席地而坐:“屠苏师兄……歇了吧。”说着,便阖了双眼,似乎渐渐熟睡过去。 百里屠苏毫无睡意,坐在巨石上,定定看着,心知依依必是假寐。一时间思绪纷纷。 依依靠着岩壁,动也不动,似已睡得熟了。百里屠苏心中却越发纠结煎熬:“因何,今日如此疏离?那日明明似已……今日却又这般防备于我!……你心里那人……究竟是谁?” 突地耳边似有风晴雪低低的言语声响起:“日后若是遇到让你温暖的女孩子,你便娶了她吧!什么也不要管,娶了她便是!……她会代替我……一直陪着你……一起走,一起看……你答应我……”一会儿似乎又有尚蕴在旁耳语:“只好这般试她一试!……自然,做实更好!她若属意与你,必不舍得杀伤你……最好做实,便无虞了……” 夜渐渐深了,百里屠苏身上煞气不知不觉、无声无息的渗透出来,慢慢包绕着百里屠苏通身上下。 第81章 烈焰冰魄 . 浮灯灿烂 第八十一章 烈焰冰魄 . 浮灯灿烂 并非不舍……我只是不愿……这般交托自己……如此轻率……甚至……不够自爱……你……莫要生气……(依依) 依依倏地睁开眼,百里屠苏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双目血红,浑身墨黑的煞气缭绕不去。 “屠苏师兄!”依依吃惊的看着百里屠苏,直直自地上弹起来,。 百里屠苏垂着头,慢慢一步一步逼近,血红的的双目却死死看定依依,瞳孔中透出暴戾,似要将她撕得粉碎! 依依惊觉百里屠苏有异,心中有所明了,突地身形暴起,直扑向凰来古琴,指尖才刚刚碰到凰来,一阵掌风已然席卷过来,凰来突地横飞出去,穿透洞口结界,重重落在洞外。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扣住依依脉门。 “屠苏师兄!”依依声音轻颤。 百里屠苏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依依。 依依脸色煞白,极力挣扎,却难挣脱。咬咬牙,依依一掌挥向百里屠苏,一道冰寒之气迎面而去,百里屠苏却不阻挡。冰寒之气瞬间卷住百里屠苏结成寒冰禁锢之阵,将百里屠苏生生冻结在冰层之内。依依迅速挣脱,纵身跃开,向着洞口飞身而去。 才到洞口,一道灼热的赤红焰火夹杂着腾腾的煞气自背后抢上来,在洞口瞬间形成结界,挡住依依去路。 依依见之大惊,转身却见百里屠苏身上腾腾的环绕赤红的烈焰包裹着墨黑的煞气,将自己适才结成的寒冰禁锢化作一地清水。 眼见百里屠苏闪电般欺身上前,依依慌忙闪避,二人一攻一守,一时间竟斗在一处。依依待要催动灵力,又实不忍,不催动灵力,却又不及,只得不住闪躲,渐渐落于下风,不多时竟被逼在洞口一处,无路可逃。 百里屠苏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逼近,依依出不得洞,又不能与百里屠苏性命相搏,只得沿着岩壁不住后退,心中又惊又痛又惧。身后突然传来剑鸣铮铮,正是慧蚀不住召唤,原来已是退到慧蚀之侧。依依不由自主伸手将慧蚀剑柄紧紧握在掌心。 百里屠苏步步紧逼,依依步步退后。 百里屠苏眉间的一点血红娇艳欲滴,双目通红,面容扭曲,遍身的煞气缭绕不去。 突地后背重重撞到石壁之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终于退无可退,依依出声低低唤道“屠苏师兄!”百里屠苏却似毫无知觉,仍是步步紧逼向前。 “屠苏师兄!”依依悲声呼道,浑身抖个不住,终于举剑,剑尖颤抖着直指向百里屠苏胸前,慧蚀“铮铮”作鸣,遍体紫蓝色荧光大盛,似在呼唤鲜血似在召唤魂魄,显然已是受到百里屠苏煞气的感召。 百里屠苏步履沉重迟缓,仍是一步一步向前,任由慧蚀剑尖抵在心口。 慧蚀锋利难挡,刹那间便穿透衣衫,刺入百里屠苏心口皮肉,一丝鲜血才隐隐渗透出来,刹那间又被慧蚀吸食的干干净净。 依依如被火烧灼一般,迅速撤剑,低低垂在身侧,眼睁睁看着百里屠苏仍是步步紧逼,却是动也未动,脑中一幕一幕闪现:寒冰洞中,百里屠苏相依相伴,相互温暖…...陵越将慧蚀刺向自己,百里屠苏一把握住剑尖,任由慧蚀吸食自己的鲜血......抱着伤重的自己,百里屠苏在耳边轻语:“你做什么,我都信你!”…...与梼杌一战,百里屠苏与自己并肩而立:“战,我与你一起;死,我与你一起!”……伤重垂危之际,百里屠苏在冰块之外,忧心如焚,眼泪如瀑……命悬一线之时,百里屠苏在耳边呼唤:“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再也不要别离……”生生将自己从生死线上拉回……寒冰消融,百里屠苏侧着头,为己换药更衣,手指轻触自己的肌肤……灵玉洞中,紫胤说:“屠苏,更需要你……你代我弥补一二吧…..”……天墉城后山崖头,百里屠以叶笛吹奏“有凤来兮”,目光温柔,瞳仁中只有一个小小的自己…...“让我来作那个你最可全然倚靠之人……我愿代你执剑!你只要……在我背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 “当啷”一声,慧蚀脱手,坠落在地,依依垂下手,闭上了双目。 百里屠苏周身煞气蓬勃而出,眉心似要滴出血来,面目狰狞,通红的双目盯死依依,双拳握紧又放松,复又握紧,一步一步逼近,突然将依依死死搂在怀里。 依依却渐觉有阴寒自骨髓渗透出来,眉心一点紫蓝开始不住闪烁:“朔月……焚寂……涅槃重生……”全身渐有冻结之感,筋骨渐渐僵硬。 百里屠苏却突地松开依依,面上是浓烈的痛苦和挣扎,终于还是僵硬地转身,便欲向着洞外而去。 眼见百里屠苏转身,依依心中已有了决断。 自背后轻轻抱住百里屠苏腰身,将脸贴在百里屠苏后背,依依轻声道:“师兄……阴寒反噬……我……好冷……” 百里屠苏身形一僵,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缓缓转过身来,双手紧握成拳不住颤抖,通红的双目却满是探究和……祈盼。 却见依依衣衫自肩头滑落,露出凝脂般白皙秀美的肩膀。 百里屠苏脑中“轰”的一声,心中竟是狠狠绞痛。只觉自己体内被煞气不断催生助长的炙焰,似被依依身上阴寒吸引、召唤,在不断的奔腾、嘶吼,在疯狂的找寻出口,让自己只想紧紧、紧紧抱住那具冰冷的躯体…… 冰冷纤细的手臂,犹豫着,颤抖着,终于还是再次紧紧拥住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一震,突的打横抱起依依,向着巨石走去…… 他没有看见,也全然看不到,依依的左手腕上细细的剑痕之处血珠崩出,幻化做无数光点,在二人身边萦绕不去,似乎是某种远古的法阵……洞外,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似有无数妖魔鬼怪要扑将上来。 焚寂与慧蚀,被血芒紧紧包裹,突然之间寒光大作,齐齐铮铮作鸣。焚寂周身环绕赤红的烈焰,却又包裹着墨黑的煞气;慧蚀周身燃烧着紫蓝色的阴焰,却又缭绕着血红的嗜血之意。 —————————————————————————————————— 昆仑山天墉城,剑阁之内。 焚寂与慧蚀的镇剑台上,突然幻出两个发出刺目白光的光球,挣扎片刻,突地爆发,由远而近,刺目的白光远远的发散出去,照亮了整个天墉城,之后,渐渐熄灭。焚寂与慧蚀的镇剑台,散发出莹莹的紫蓝色光芒,上面渐渐显现出两道幻影,却正是焚寂与慧蚀:焚寂周身环绕赤红的烈焰,包裹着墨黑的煞气;慧蚀周身燃烧着紫蓝色的阴焰,缭绕着血红的嗜血之意。 剑阁之上,乌云直压过来,不住翻滚,雷声隆隆不绝于耳,一道道闪电如利剑般向着剑阁不断劈下。 紫胤在紫玉洞中,突觉心神不宁,心头缭乱不已,隐隐作痛,又感知焚寂慧蚀异动连连,忙赶至剑阁。却在剑阁之外,遇到匆匆赶来的陵越。 “师尊!我感知焚寂慧蚀异动!不知怎的,心头突然痛得厉害,几乎要炸裂开来!”陵越抚着心口,蹙眉道。 紫胤点头:“快些查看焚寂慧蚀!” 二人慌忙进入剑阁,一见之下,紫胤面色煞白,步履踉跄:“屠苏!”。 陵越慌忙扶住紫胤,抬头看时,只见,镇剑台之上,清楚现出焚寂与慧蚀的幻影:焚寂赤红的烈焰与慧蚀紫蓝的阴焰已然纠缠在一起,焚寂墨黑的煞气正形成一道龙卷风,飞速旋转,向着穹顶拔起,然后犹如一道拱桥一般慢慢向着慧蚀跨越,最终卷入慧蚀血红的嗜血之意,红黑相间的嗜血煞气死死缠住慧蚀,光影之中,慧蚀似乎剑身扭曲,发出阵阵绝望的悲鸣。 陵越望之大惊失色,语声颤抖:“师尊!这……这……屠苏这是如何了?” 紫胤却已然静下来,默默看着眼前的景象。 陵越突然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分明看见紫胤眼中的心碎和绝望,再细看是又是云淡风轻。 渐渐,焚寂墨黑的煞气尽数被慧蚀吸尽,慧蚀剑身便现出一种诡异的色泽——赤红与紫蓝相间缠绕难分,忽而腾腾燃烧着紫蓝色阴焰,缭绕着血红的嗜血之意,忽而又如焚寂一般,腾腾的燃烧着赤红的烈焰,缭绕着墨黑的煞气。焚寂在旁,赤红的烈焰熊熊燃烧,却散发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焚寂…..怎的倒是一派祥和之相?它的煞气……好像全被慧蚀吸走了。”陵越吃惊不已,语下却又有些喜悦和希冀:“师尊,屠苏无碍吧?“” “屠苏……他改命了!”紫胤淡淡道。 “太好了!”陵越大喜。却见紫胤并无喜悦,心中一动,忙问道:“依依她……” “依依为屠苏改命。”紫胤遥望慧蚀,神思有些飘忽:“命运的巨轮已经开始转动,再没有人能阻挡她的脚步……” 第82章 烈焰冰魄 . 有凤来兮 第八十二章 烈焰冰魄 . 有凤来兮 雾灵山涧……氤氲的水汽中……我恍惚看见她……又似乎看见你……连我自己也分不清……那究竟是她……还是你……(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横卧在巨石上,睫毛轻轻抖动,嘴角勾起:“一个……瑰丽的梦!” “一个……瑰丽的……梦?”百里屠苏突地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岩洞穹顶,一个翻身猛地坐起来,却见自己的衣物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旁,自己身上……几乎……没有剩下什么,只是搭着皂色赤焰纹的外袍。 “不是梦……我……竟然……”百里屠苏咬牙,握紧双拳,脸色不由几分难看,心中却又隐隐满足:“我与她……能这般亲密……真……好!” 环顾岩洞之中,除了自己,却再无旁人,心不由沉下。 “她……定是……恨极……难道……离去……该死!”一拳重重砸在岩石上,指节出血,百里屠苏却顾不得,抓起衣物胡乱套在身上,向洞外追去, 追出岩洞,洞外朝阳初起,淡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各色艳丽的花朵开的热烈奔放,百里屠苏颇有忐忑,心情却又……极好。 “该往何处去寻?”百里屠苏暗暗蹙眉,心中几分焦躁。双脚不听使唤,已向着某个方向直去。绕过花木掩映,远远便看见一个淡紫色衣裙的少女,静静跪坐在瀑布之侧水潭之畔的一方巨石之上,膝头安放着的正是修复过的凰来古琴。少女并未弹奏,双手按在琴弦之上,垂着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百里屠苏走上前去,站在水潭另一边一方巨石之上,远远看着,想要上前,不敢上前,想要说些什么,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少女只是垂头看着膝上的凰来,指尖轻抚凰来琴身,专注温柔,丝毫未察觉百里屠苏到来。 “她……在想些什么?昨夜……是我不好……”百里屠苏在深深叹息,心中懊恼,眼前似乎又是昨夜,煞白的侧颜上晶莹的泪滴。 琴音突地响起,不出所料,正是《有凤来兮》。 琴音自依依指端流淌,如涓涓细流,丝丝入得心间。百里屠苏听在耳中,只觉琴音哽咽凝滞,毫无《有凤来兮》淡泊悠远之意。 “她心中果然是不情愿的……我……不该对她用强!”百里屠苏心中酸楚黯然:“她心中那人原来并不是我!我明知她对我的担忧……居然利用她的善良……” 琴音反反复复,弹来弹去依然只有半曲。片刻,琴音戛然而止。依依垂着目,默默不语,脸上写满落寞。 “今日得空,清风花雨,我教你弹完下半曲如何?”百里屠苏突地出声,口从心言,把自己也足足吓了一跳,心中暗道:“琴?下半曲?” 依依闻言抬头看向百里屠苏,嘴唇略略张开,显是吃惊不小。 百里屠苏自己却如着了魔一般,自旁花枝上随手采摘了一片绿叶:“合奏《有凤来兮》,必是世间少有的快事!凤来原身已毁……我便以此叶为器吧。” 翠绿的叶片轻凑唇间,舒缓淡泊的声音响起,正是《有凤来兮》下半曲。 依依定定看着百里屠苏,看着,看着,听着,听着……渐渐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在和煦的微风中,轻轻闭了双目,凝神细听。 片刻之后,依依睁开双目,双手指尖轻捻慢挑,琴音自凰来之上飞出,与百里屠苏叶笛之音渐渐合在一处,两种声音忽高忽低,悠远缱倦,如两只凤凰,在山谷中、潭水上、花草间比翼飞翔…… 微风轻卷,天空中飞旋着花树之上粉色的花瓣,包绕着二人,纷纷扬扬落在潭水之上,轻轻旋转着漂远。 乐声渐止,依依半晌未动,只是痴痴的看着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垂下手,亦是痴痴看着依依。 漫天阳光,将水潭四下笼罩在淡金色的光芒中,宁静的水面上粼粼微波荡漾,与二人心境一般无二。 水潭一侧,依依慢慢起身,立在巨石之上,遥遥向着百里屠苏盈盈福身行礼。 水潭另一侧,百里屠苏,遥遥向着依依躬身行礼。 二人遥望,皆未有言语。 这一幕,仿佛亘古久远,却又仿佛就在昨日。 依依缓缓坐下,垂头看着凰来古琴,不语。一只男性的手掌慢慢覆盖在依依双手上,干净、修长,犹如温润如玉的琴师之手,只是,掌心粗粝的厚茧,证明它的主人,经年累月执剑在手。 百里屠苏慢慢矮下身,坐在依依身侧,手不由自主用力,紧紧握住琴弦之上依依苍白冰冷的指尖。 依依缓缓靠进百里屠苏怀中,闭着双眼,听着百里屠苏“砰砰”心跳声,轻轻地说道:“……有你……真好!” 百里屠苏刹那间有些眩晕的感觉,结结巴巴低声问道:“你……不怪我?……不恨我?” “师兄……是我……真心挚爱之人……愿为我所爱……付出我所有……用尽我心……” 百里屠苏突地用力将依依搂进怀中,用力压紧。时间犹如停止一般,二人皆不言语,只是静静相拥。 “此刻,在你心中……真心挚爱之人……是韩云溪?焚寂?百里屠苏?亦或是太子长琴?”百里屠苏问道,眼睛盯着远处水面之上,渐渐漂远的花瓣,心中的忐忑只有自己知道。 “是师兄,就是这个现在拥我入怀的男人——百里屠苏!”怀中的少女柔柔答道,没有分毫的犹豫和疑虑。 百里屠苏突地闭上了双眼,两道晶莹的水痕慢慢自脸上显现出来,却又很快的消失在淡金色的阳光之下。 “师兄他……”百里屠苏隐有几分不安和歉疚。 “初上天墉城,天阶之上,听大哥盛赞大师兄……少女怀春,情窦初开……当日取慧蚀,生死与共,便在那……岩洞之中,情愫互生,鸳盟初许……大师兄,终究高冷,非我可及……我亦不知……师兄……何时走进我心里……直到《有凤来兮》……心随琴动……才知……真心挚爱之人……原来是……你……”依依声音逐渐低微,似气力不济。 百里屠苏将依依自怀中扶起,细细看着这熟悉无比却又陌生无比的少女:“我们……竟走了……这许久弯路……我还一心想着代师兄看顾好你……看顾好……原来守护的……从来都是……我自己的……” 依依的脸突地红透,转过头去,不看百里屠苏,双手使劲拧着裙摆,半日喃喃说道:“……被风云哥哥说中了!” 百里屠苏好奇心顿起:“风云?它说了什么?” “它说……若是见过你……必定会……爱上你……”依依突地喘不上气来,一双大掌几乎不曾要勒断腰肢。 百里屠苏心柔软的像一片海,不,像一团云彩。 “师兄,自何时……喜欢……我?”依依低低问道,脸上绯红一片,越见局促。 百里屠苏细细想来,半日方道:“从来都是喜欢的……第一眼见你……便爱了……也许……更早……只是直到梼杌一战才懂得自己的心。” “从来都是喜欢的……第一眼……便爱了……也许……更早……只是……才懂得……自己的心。”依依低低重复道,似有所了悟,微笑起来,嘴角浅浅的酒窝。 百里屠苏细细看着,也淡淡笑起来,颊上现出深深一个酒窝:“你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 依依红了脸,垂着头,不敢看百里屠苏。 两人静默对坐,任由淡金色阳光散满全身,看着漫天花雨随清风旋转,渐渐飘落在水面上......渐渐远去…… 第83章 烈焰冰魄 . 白首之约 第八十三章 烈焰冰魄 . 白首之约 你轻声应下的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一个人……就这样……毫不犹豫……牵了我的手……承诺与我共白首……(百里屠苏) 天色蒙蒙亮,百里屠苏浸在尚有些刺骨的潭水中,半躺着倚靠在潭边的青石上,闭着双目,仰起了头,默默的想着心事。 雾灵山涧……实在有太多……可想…… 突闻耳中撩水声,睁眼看时,却是依依,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跪坐在潭边青石之上,袖子高高挽起,正用双手捧起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百里屠苏忙忙坐起,转身看着依依,湿漉漉的头发自依依掌中滑脱,落在潭水中,散开来,随着潭水一漾一漾的。 饶是只赤着上身浸在水中,百里屠苏还是有些局促:“适才……见你睡得香甜……怎的就醒了……” 依依微笑,举起右手,却是几个新鲜的皂角:“我适才在谷中随意走了走,不想看见这个……我来为师兄浣发如何……” 百里屠苏欲要拒绝,却又不舍,终究轻轻叹口气,复转过身去,靠着青石躺好,闭上了双眼。 依依捧起百里屠苏墨黑的长发,用皂角涂抹,轻轻揉按浣洗,动作轻柔小心。 百里屠苏并不睁眼,却伸出一手,就在肩头轻轻握住依依一手,轻轻叹息一声。 依依停了手里的动作。 百里屠苏低低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放手!” 依依轻笑起来:“师兄放心……我都明白!” 百里屠苏却在心中轻叹:“你……不明白……” “师兄!” 百里屠苏闻声回神,转头看着依依。 依依微笑着道:“师兄可要出来么?我为师兄结辫如何?”说罢,不待百里屠苏回答竟起身自去了。 百里屠苏苦笑一声高声问道:“依依!你这是在问我么?” “自然!”依依头也不回,遥遥答道。 百里屠苏只得自潭水中出来,微风一吹,大大地打了个哆嗦。迎面一团事物兜头而来,百里屠苏忙跃起躲开,一掌便挥去。耳中却听得依依清脆笑声。心中一动,百里屠苏化掌为爪,将那事物抓在手上,却是一套淡紫色长袍。 “这是……”百里屠苏疑惑道。那长袍样式极简单却分明不是女子衣衫。 “还不快穿!”耳中传来依依凶巴巴的声音。 百里屠苏抬头,却见依依在三丈开外站定,叉着腰做出一副凶恶状,不由好笑。突地惊觉自己浑身水湿,少少一点衣物紧贴在身上,不由面上红了一片:“哎……你……” 依依却背转身道:“哼!谁稀罕看你!瘦死了!难看得紧!” 百里屠苏又是尴尬,又是好笑,忙忙将长袍套了,长长的袍摆直拖到地上。提起袍摆便看见歪歪扭扭粗大的针脚,百里屠苏不由失笑:“依依,这是你做的么?怎的这般长短?” 依依转身便见百里屠苏提着长长的袍摆一面看一面笑一面摇头,赌气道:“若是嫌弃,快快脱下来!我本就不是针线上的杂佣!”说罢,在前飞快走了。 百里屠苏急急赶上,一把拉住依依手臂,叹道:“哪有嫌弃!……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伟岸么?” “没羞!”依依挣脱百里屠苏,刮着脸皮道:“我是等你长高了再穿!” 百里屠苏失笑:“依依!……我是大人了!” 依依闻言,面上有几分绯红,却挣脱百里屠苏,低着头在前而行。 百里屠苏忙又追上去,又一把牵住依依之手,却是十指紧扣:“何时做了这长袍?我整日陪着你……怎的不知道?” “……我知自己并非宜家宜室……这些……总是……要学起来……自祭坛比剑那日起……你夜里去练剑……我便学着做起来……” 百里屠苏闻言一呆,却又奇怪:“怎的做起长袍来?我从不穿这样衣衫?” 依依半日不语,倒似脸更红了些。 百里屠苏犹自喃喃而言:“师尊也不穿,师兄也不穿,你原是做给谁穿?天墉城也没什么人穿长袍……似乎也没人穿得……是给你无情谷的哪位兄长么?难怪这般长的厉害……” 依依半日才低低说了什么。 百里屠苏却是听不清,追问道:“甚么?你说甚么?” 依依面红耳赤,咬牙向着百里屠苏大声道:“长袍最简单!……谁教你长得那般短!”说罢,挣脱百里屠苏急急跑远。 百里屠苏在后足足愣了一刻,方才转过味儿来,急急追去。 待追到岩洞之中,见依依歪着头坐在巨石边上,手里握着一柄木梳,轻轻梳理自己发梢。百里屠苏走去坐在依依身侧。依依赌气转身不理。 百里屠苏轻咳一声,道:“那个!这长袍颜色真是好看……” 依依仍是扭着身子,不理睬。 百里屠苏复又清清嗓子,道:“那个……我穿着好仙……” 依依“噗”地笑出来。 百里屠苏这才放心下来:“以后,我的衣衫都由你做,可好?我以后……便只穿长袍……越长越好……” 依依却垂了头不搭话,仍是自顾自梳理发梢。 百里屠苏抓住依依握着木梳的手道:“我是说真的……既牵了你的手……我便要你的全部!……长袍也很好……长些也……很好……” 依依嘟着嘴道:“看来,我可是有的忙了……我下次不会做短些?哼!” 百里屠苏微笑起来,依依也微笑起来。 按着百里屠苏肩膀,教他坐好,依依寻出棉布帕子将百里屠苏长发细细擦干,这才细细梳理起来。 “长辫子哥哥!” “嘎?”百里屠苏愕然! “长辫子哥哥,怎的会梳这么长条辫子?”依依在背后,细细将百里屠苏的头发用木梳梳的丝丝顺滑。 百里屠苏细想一回,木木道:“一直这样,就一直这样了……” 依依轻笑起来:“平日里是谁为师兄结辫子?这般长短,自己结可难得紧!” “芙蕖……师兄……晴……”百里屠苏讷讷道,突地住了口,半日又道:“自己也结得……只是没有那般好……” 依依微笑,手下细细结起辫子来,结了许久,才结成。依依扶着百里屠苏的肩膀细细看来,却轻笑出声:“恁得怪异!……师兄还是不要穿长袍了吧。” 百里屠苏讶异:“为何?你还会做别的?” 依依咬牙道:“不会!”转身向洞外去了。 百里屠苏忙拎了袍摆赶上去,却一路走到一道宽不足尺的飞瀑,依依自旁采摘了两朵拳头大小莹白花朵,花瓣如玉,恰如两个玉盏。接了飞瀑之水,递一朵给百里屠苏,自己执了另一朵慢慢啜饮。 百里屠苏接了,慢慢饮尽,只觉入口甘甜冷冽,又夹了花瓣清香,十分别致。突地看见浅浅潭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由笑起来:“果然怪异!” 依依不理,只是慢慢啜饮。 百里屠苏伸手握了依依一手,道:“回头,你帮我把辫子拆了吧!以后……都不结了。” 依依抬头看着百里屠苏,不解道:“师兄……” 百里屠苏笑道:“随便在后一绑便是!又省事,又……配长袍!” 依依却突地红了眼眶,低低道:“师兄……我……可以学。” 百里屠苏轻轻将依依揽入怀中,柔声道:“好!等你学会……再结辫子!” 依依慢慢伸手,揽住百里屠苏腰身,将脸贴在百里屠苏胸前,低低应道:“嗯!” 百里屠苏柔声道:“以后,琴棋书画,刺绣女工……想学什么……便学什么吧……” “嗯!” “以后……不必执剑……有我在前……” “嗯!” “你只要……在我背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 “嗯!” “……以后……你陪着我……一起走一起看……” “嗯!” “待回到天墉城……你便……嫁给我吧……” “嗯!” 百里屠苏突地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原来这话说出口,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难。” 依依却也突地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原来……也没有想象的那般难。” 伸手揽住百里屠苏的脖子,头顶才到百里屠苏下巴,依依使劲仰着头看着百里屠苏的眼睛,道:“师兄……好高!” 百里屠苏微笑着低下头,用鼻尖轻触依依的鼻尖:“这样……才能为你撑起一片天啊!” 依依笑起来,冰蓝色的眸子闪耀着动人的光彩。 百里屠苏心中一动:“她……似乎……从未笑得这般开怀……” 第84章 烈焰冰魄 . 妖魔所踪 第八十四章 烈焰冰魄 . 妖魔所踪 &lt;配乐:剑伤(李易峰,有词)&gt;我轻声应下的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一个人……让我就这样……毫不犹豫……牵了手……承诺了共白头……(依依) 雾灵山涧,飞瀑潭边。 依依跪坐在巨石之上,膝上安放着凰来。全曲《有凤来兮》随着飞瀑潭水渐渐淌远,合着飞瀑水声,真如世间独一无二的仙曲,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心神宁静。 “师兄,你回来了。”依依手下未停,也不抬头,只是淡淡问道,嘴角露出浅浅的小酒窝。 “嗯!”百里屠苏走上前来,席地而坐,却又倒下去仰卧在巨石之上依依之侧,双手枕于脑下,却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可是无所获么?” “整个雾灵山涧我已细细搜寻过,并无妖魔踪迹……半点妖气魔性也无……”百里屠苏轻蹙眉头。 依依突地停了琴曲,伸出一手,慢慢将百里屠苏眉头抚平:“不必烦恼。雾灵山涧清气凝聚,却正气浩荡,本就不是妖物可以存身之所……寻无所获……实在正常不过。” “引路蜂……不应有错才是……”百里屠苏不由再次蹙起眉头。 依依微笑着,将百里屠苏眉头再次抚平:“师兄……不必如此烦扰……我会心疼……引路蜂……是何人给师兄的?” “临行前……师兄亲手予我……师兄不会弄错!”百里屠苏睁开眼睛,定定看着依依。 “大师兄自然不会弄错……不知……符文……是大师兄亲手所制么?”依依复又拨动凰来琴弦,《有凤来兮》悠远淡泊,安抚着百里屠苏的心绪。 “引路蜂……符文一类……平日里……都是律敏负责……此次妖魔之事,我也是自律敏口中得知。”百里屠苏沉吟道:“律敏心思缜密,做事从来谨慎,不应犯这样错……” “律敏……”依依轻声重复。 “律敏便是那个清瘦的弟子,身量与我相差无几,平日里虽不大爱笑,可是生来嘴角便是弯弯的,望之可亲。” “我知道了……律敏……”依依点头道:“虽无职,也低调,却颇有威信,日常帮着大师兄和尚辛处理些事务,颇得大师兄器重。” 百里屠苏讶异的看向依依:“大师兄对你说过律敏?” “不曾。”依依摇头:“有何不妥么?……大师兄从不和我说天墉城的事务…..其实……甚少和我说话……” 百里屠苏轻轻按住依依的手,琴声戛然而止。 “不必担心我!师兄不介意便好!”依依微笑道:“我什么都明白!” 百里屠苏收回手,复枕在头下,道:“律敏,深得大师兄信赖,不会犯这样错。许是......有些些误差……” 依依不答,只是复又弹奏《有凤来兮》。 百里屠苏坐起身,看着依依道:“我已到周边村镇探查过……妖魔……倒是有几个……只是几个法力修为十分有限的小妖精怪……已然处置了。却因何有几处告急?” “梼杌一目受创,没有几十年断无可能自地底潜出……那些道友……只怕是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依依淡淡道。 “既如此……你……因何与我同行……若非如此……我亦不会……”百里屠苏磕磕巴巴道。 “……本只是猜度而已!”依依急急打断百里屠苏道:“师兄没有问问周边的村民么?不是梼杌,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妖魔……许是知道你来……逃遁去了。” “言之有理。”百里屠苏点头道:“待我再去打探一番。”说着,起身腾翔而去。 依依直待不见了百里屠苏,才止了琴音,轻叹一声:“可谓费尽心机!” 晚间,突地暴雨倾盆,气温骤然低了下来。 百里屠苏踏雨而归,待入岩洞身上已是湿透。 “师兄!”依依早已在洞中拢起一堆干柴,见百里屠苏浑身水湿进来,忙忙起身将柴火燃起。 “今日雨真大!”百里屠苏不由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依依忙取了衣物递给百里屠苏:“师兄!快把湿衣换下来!” 百里屠苏接在手中,却是一套暗红色劲装:“长袍哪里去了?我不打怪,不穿这个!”说着,将暗红色劲装塞回包袱,细细翻找,却又不见。心中正自讶异,一团淡紫色的衣物已在面前,却是依依递到自己面前。 “作睡袍,倒也勉强!”。 百里屠苏接了,微笑道:“如何舍得!” 依依却转身向洞外走去:“你换吧!我不偷看!” 百里屠苏呆了呆,不知怎的脸竟有几分灼热,忙忙将湿衣尽数换下,这才唤道:“依依!快些进来!” 依依转回来,衣衫已湿了一大片,头发也滴滴答答落下水来。 百里屠苏忙上前牵了依依的手,走到火堆边坐下,用棉布帕子将依依脸上的雨水抹去。 依依怔怔看着百里屠苏竟是痴了。 百里屠苏却顾不得,只是细细将依依发上的雨水擦干:“作甚么站到外面去了?” “并没有……起风了……” “背过身便是了…….不背过身……也无妨……我……”百里屠苏突地攥紧了依依的手。 依依红了脸,低着头。 “胡思乱想什么呀!脸都红了!”依依闻言抬头,却见百里屠苏笑着说道:“我出去换便是!你想什么呀!” 依依突地抓起百里屠苏的手,就着手背上狠狠一口。 “哎呦!”百里屠苏吃疼,惨叫一声。 依依又忙忙松了口,轻抚着百里屠苏手背上的牙印,紧张问道:“当真咬疼了么?很疼么?”说着凑在唇边轻吹不住。 百里屠苏笑起来:“又要咬,又怕人疼!” 依依不理百里屠苏揶揄,仍是紧张兮兮问道:“当真咬疼了么?” 百里屠苏点头道:“当真咬疼了!” 依依不住轻吹,又兼轻轻揉按,足足半日见那牙印渐渐淡了,几乎全然消失不见,方又问道:“可还疼么?” “疼!很疼!” 依依又是小心翼翼吹了半日,揉按了半日,直到牙印全无踪迹,手背上皮色正常,也不见红肿,方放下心来。随口问道:“还疼么?” “疼!很疼!” 依依闻言,心中疑惑:“并不曾当真用力!且全无印记,因何这般疼痛的厉害?”又低头吹了几口,细细检视,并无不妥,抬头看向百里屠苏,却见百里屠苏痴痴看着自己,口中却说着:“疼!很疼!”不由心中一动,丢下百里屠苏之手,起身便走。 却被百里屠苏一把握住手腕拉回:“你要怎样?疼,你心疼!不疼,你又生气!” “哪有生气……” “既不生气,怎不为我擦干头发?”百里屠苏问道,将棉布帕子直举到依依面前:“我却为你擦了半日!” 依依“咔咔”咬牙,狠狠劈手夺了帕子,转到百里屠苏背后,却是极尽温柔,细细擦干。 百里屠苏微笑着闭上双眼:“这样……真好!” “师兄,今日出谷,打探到什么消息?” 百里屠苏睁开眼,沉吟片刻,疑惑道:“果如你所料,据此西南百里之处,日前确有妖魔,做下不少祸事,不知什么缘故,就在我二人到的那日,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焚寂慧蚀之力,何其强大!御剑而来,所经之处,妖魔必有所感,早早逃遁而去,也不奇怪!” 百里屠苏点头,却又忧虑道:“只是妖魔逃遁而去,不能伏诛,只怕日后仍会为祸世间。” “师兄放心便是!妖魔知晓此地此属皆是天墉城固护,必不敢再犯。” 百里屠苏亦觉有理,点头不住。 “既如此,多留无益。明日一早,我们返回天墉城如何?我……须得向师尊禀明……向无情谷求娶……”百里屠苏有些窘迫,垂了头不敢看依依。 “嗯!”依依轻声应到,缓缓伏在百里屠苏肩头。 百里屠苏伸手在肩头握住依依的手柔声道:“放心!我不会像师兄一样……我没有什么好顾忌,亦没有什么好犹豫……断不会反悔……断不会放手……也断不能放手!” “嗯!” 第85章 烈焰冰魄 . 鸳盟之约 第八十五章 烈焰冰魄 . 鸳盟之约 琴只半曲……我知你……终有遗憾……前世今生……我始终记得当初的约定……(太子长琴) 慧蚀虽未回鞘,百里屠苏却无论如何不肯教依依御慧蚀而行。一路上,百里屠苏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揽着依依的腰肢,二人共御焚寂而行。直至昆仑山脚下,百里屠苏方收了焚寂,二人缓缓上山。 依依恍惚竟似看见当日取得慧蚀,与陵越一同回山。也是这般两个人慢慢沿着天阶上山,自己远远跟随在陵越身后,双腕折断,衣衫破损,狼狈无比。 “注定的……我……只能远远看着大师兄的背影!我们……从来都不是……比肩同行的人!”依依默默想到,不由轻叹出声。 一只温暖的大手,毫无预警的伸过来,没有半分犹豫,径直牵住依依的手。 依依轻轻挣扎:“师兄……莫要被人看到……” “看到又何妨?”百里屠苏索性与依依十指相扣:“有甚么见不得人么?” “我……是……石妖啊。”依依轻叹道:“你却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 “牵手都怕人见到……如何嫁我?”百里屠苏轻笑起来:“莫要胡思乱想!我早说过,你必是天地间的精灵,何必妄自菲薄!即便真是……石妖……那又何妨?我总要和你在一处!” 依依闻言,不由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百里屠苏拖着依依的手,一路缓缓前行:“你莫要怕!一切有我!谁若敢多舌,逐他出天墉城便是!大不了……我也不做甚么执剑长老,与你浪迹天涯,看尽山河风光,任心而活!”百里屠苏转身站定,另一手便抚上依依面颊,将不知何时悄悄滑下的泪珠抹去:“既跟了我……便不要再让自己那么辛苦……你有我!” 依依含泪微笑,紧紧握住百里屠苏的手。—————————————————————— 长老回城的七联钟声响彻。 陵越早早带领天墉城弟子们在天烨阁前迎候。紫胤却不见,当是在灵玉洞中闭关。 远远看见百里屠苏拖了依依的手,慢慢走近,众弟子一时间议论纷纷。陵越心中百味陈杂,苦不堪言,却又隐隐欢喜。 依依只是垂着头,不敢看陵越,也不敢看周遭弟子,任由百里屠苏拖着手走上山来,脑中乱纷纷,只怕自己石妖之实以及过往种种拖累百里屠苏,使之受到诟病。不敢抬头,也不敢凝神细听,只觉四下里议论之声纷纷,如芒在背,身形看起来实在有几分可怜。 百里屠苏察觉有异,心知依依必是心存顾虑,掌中轻轻用力:“莫怕!有我!” 依依方心下稍安。 陵越看着他二人缓缓走近,直到面前,百里屠苏方道:“师兄,我们回来了。” 直视陵越,目光坦荡。 陵越点头道:“此行可顺利否?” 百里屠苏略一犹豫,稍稍回头,见依依仍是低垂着头,盯着脚下,表情无异,只是掌中的小手冰冷,竟在微微颤抖。百里屠苏大掌收紧,暗暗用力,却转头看定陵越道:“稍后当向掌教细细禀报。此时……请恕罪……我有要事要向师尊当面禀明!” 陵越虽料定百里屠苏对依依有情,却不料百里屠苏这就要向紫胤禀明,心中暗暗吃惊,也暗暗叹服。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口中道:“无妨!师尊已是久候了!”便在前引路,带着百里屠苏和依依二人向着后山灵玉洞行去。 尚辛等遣散弟子们,各自去了。 一路上,三个各想各的心事,默默不语。 渐渐走近灵玉洞,百里屠苏不由得紧张起来:“要怎么说?……要对师尊讲明……我犯了错么……不说……万一不允……无情谷万一……如何是好……说……却要怎么说出口…….”转头又想到:“依依在侧……于她清白有损……何其尴尬……她要如何自处……” 转眼到了灵玉洞口,陵越止步回身,看着依依为难道:“依依……师尊……暂时……不便与你相见……” 依依心知紫胤再不与己相见之意,心中酸楚,半晌方低低道:“我明白……依依……告退。”说罢,盈盈福身向陵越施礼,又向百里屠苏施礼,怔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向着紫胤洞口福身施了一礼,才转身向着阴阳洞去了。 百里屠苏稍稍松了口气,见依依面有伤感,又念及依依心中本有诸多顾虑,却又担心,忙在背后高声道:“依依,你莫怕!我稍后来寻你!” 依依脚下略顿了顿,却恍若未闻,不回答也不回身,自向着阴阳洞去了。 百里屠苏站在洞口,直到依依转过山石背后再看不见,方才跟随陵越进到紫胤灵玉洞中。—————————————————————————————————— 紫胤如往常般,在粉红色荷花玉石宝座上面壁而坐,陵越和百里屠苏入洞,不出一言也并不起身。 陵越上前躬身施了一礼道:“师尊,屠苏和依依回来了。” 紫胤仍是紧闭双目,不发一言。 百里屠苏忙上前,在紫胤背后直直双膝跪地。 陵越见之讶异,疑惑道:“屠苏?” 百里屠苏沉吟片刻,径直磕头下去,以额触地:“师尊!弟子……求娶依依!” 陵越闻言,大吃一惊,断断想不到百里屠苏竟这般果决,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屠苏……果然……石妖不石妖……又有何妨……我当日因何顾虑重重……不及屠苏……多矣……” 紫胤缓缓睁开双目,却并不回头,定定看着面前的石壁,不言不语。 陵越却觉紫胤身上透出一丝难名的伤感。 “你当真想明白了么?”紫胤半晌才轻叹出声道:“若向无情谷求娶,便无论如何决不能反悔!否则……” “弟子绝不反悔!”百里屠苏仍是以额触地:“至死不悔!” “唉!”紫胤叹道:“若能如此,再好不过!那便……向无情谷……求娶吧!” “谢师尊!”百里屠苏大喜,心中暗道:“原来……当真……没有想象的那般难……” 陵越怔怔立在一旁,已是呆住:“就这般……如此……简单?” 百里屠苏仍是以额触地,不敢稍起。 “你还有何话?”紫胤心中暗暗叹息。 百里屠苏犹犹豫豫,终于还是说道:“师尊……请师尊责罚!弟子……犯下大错!” 紫胤叹息一声,闭上双目:“起身说话。” 百里屠苏慢慢直起身子,却仍是直直跪在紫胤背后,不敢起身,欲言又止。 陵越看看紫胤,又看看百里屠苏,突地心头一跳,刹那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师尊……陵越……尚有……要务……先行告退。”陵越咬咬牙,不待紫胤做答,便失魂落魄向洞外走去。 “师兄!”背后传来百里屠苏声音。 陵越并不回头,匆匆出洞而去。———————————————————————— 渐渐行在一处水潭边上,陵越怔怔立在一边,看着一个穿着了淡紫色天墉城弟子服饰的少女,抱了双膝,坐在水潭边上,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发呆,身侧放着玄铁霄河。抬头望见陵越,少女忙忙站起,向着陵越盈盈福身行礼:“大师兄……” 陵越忙伸手去扶:“你等候了许久么……该多些休息……习剑练剑也不急于一时……”手才触及少女衣袖,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却突地消失不见。陵越怔怔地看着自己伸出去保持着搀扶动作的双手:“是啊……依依……早已不再跟随自己习剑练剑……那样美好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 陵越慢慢走上前去,在那淡紫色衣裙少女坐过的岩石上,缓缓坐下,如那少女般双手抱膝,望向潭水中自己的倒影,水中倒影的人脸上,竟是满面哀戚和失落。 “她……跟了他……她……给了他……再也回不去了……”陵越闭上了双眼,似乎这样,眼前就不会有焚寂和慧蚀纠缠在一起的一幕幕影像。 第86章 烈焰冰魄 . 祭坛之罚 第八十六章 烈焰冰魄 . 祭坛之罚 错……非独你之过……我亦难逃罪责……(依依) 灵玉洞。 百里屠苏直直跪在地上,垂着头,并不敢看紫胤。 紫胤看着跪在面前的百里屠苏,良久不语。 二人就这样沉默以对。 “师尊!你……重重责罚我吧!”百里屠苏终于咬牙道。 “唉!”紫胤只是重重叹息。 “请师尊责罚!” “我要如何责罚与你?”紫胤叹道:“以何为由?” “我……损了依依清白……”百里屠苏重重磕下头去。 “必要弄得人尽皆知么?”紫胤叹道:“责罚你自然容易……你却要依依如何自处?” 百里屠苏闻言,便知雾灵山涧之事紫胤已然尽知,羞愧万分,垂着头无言以对。 “你素来心智果决,断想不到你会受人动摇,行此不义之事。”紫胤心中着实愤懑、心疼,闭目摇头不已:“你原也不必试探与她!命中注定的情分,不能有改!你早已见过封鉴,便知依依此来乃是为着镇守焚寂、守护与你……即便你要试探于她,又何必如此?无名无分……便要她跟了你……你可想过……即便心中那人是你……她却又作何感受?” 百里屠苏默默直起上身,心中颇有几分难过,却是涨红脸垂着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紫胤看着百里屠苏这般景况,见他也并不欲辩解,却又不忍再多作责备。怔怔的看了百里屠苏许久,方叹息道:“若是责罚于你,依依必然难堪。不若就此掩过……你却要谨记:不可负她!否则,莫说无情谷,就是我,也断难容你!” 百里屠苏抬起头来,定定看着紫胤道:“师尊放心!弟子说过,至死不悔!” 紫胤闭目,仰面叹息,道:“既如此,便议定吧!无情谷送依依上天墉城本就是发嫁之意,亦与封鉴约定,将依依嫁与为师座下弟子,便是你或陵越。今日,你愿求娶,正是践行当日之约,想来若无意外,无情谷必然允诺……不知你欲何时完婚?” “即刻完婚!越快越好!……依依心中颇多顾虑……迟一刻便多一刻煎熬!弟子愿担起这份责任……为依依……撑起一片天!教她从此便在弟子身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 紫胤闻言睁开双目,颇有几分吃惊,眸中几许复杂和震惊。 却见百里屠苏双手抱拳,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从此以后,弟子,代依依执剑!” 紫胤突地轻松下来,心中暗道:“你……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人!如此……我便真能放下心来!” 紫胤看定百里屠苏,沉思片刻道:“只是……依依……年少,无情谷的规矩,总是要年满十八。七月初七便是依依十八岁生辰,又是吉日,可行婚嫁之事。月余时间,正好筹备,也好向无情谷下聘。” 百里屠苏闻及七月初七,心里狠狠一紧,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异色。 紫胤看在眼里,心中隐有忧虑,眉尖轻蹙。 百里屠苏猛地看见紫胤看着自己面有忧虑之色,顿时警醒:“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依依已是我的责任,断断不可有负于她,便是想想……也是不该!”忙忙向紫胤道:“师尊!我与晴雪已是决绝!她入娲皇神殿,再不出一步……我与她死生再难相见!依依已是我的责任……我……从今往后……只有依依!” “你明白就好。”紫胤点头道:“我言尽于此。屠苏……你……去吧!” 百里屠苏怔愣了一会儿,垂了头低低道:“弟子实在愧疚无比……” “执剑长老百里屠苏,雾灵山涧执刑不力,走脱妖魔,着祭坛之上,罚跪十二个时辰!以示惩戒!” 百里屠苏轻吁一口气,起身向着紫胤复又行礼,这才转身出洞,向着祭坛而去,自去领罚。 转眼间已是入夜,百里屠苏在祭坛上足足跪了六个时辰,唇未沾水,米未粘牙,又兼路途劳顿,嘴唇干裂,形容颇有几分憔悴。 身后脚步声轻的几不可闻。 百里屠苏轻叹道:“你不好生歇着,上来这里作甚?” 身侧一个少女轻轻跪下,手中一碗清粥直直捧到百里屠苏面前:“师兄!”却是依依放心不下,寻到此处。 百里屠苏轻轻摇摇头道:“不必!我在此受罚!十二个时辰……实在太轻了些!总要禁了食水才好!” 依依垂下手来,将清粥捧在胸口,垂着头黯然道:“师兄……受罚……可是因着我么?我听弟子们说,因你此行走脱了妖魔,故而在此罚跪十二个时辰以示责罚。可我知晓……师尊和大师兄……都不是那般不近情理之人……妖魔在你我到达之前已然逃遁……何况……若因着妖魔走脱……岂有单罚师兄一人之理?” 百里屠苏微笑安慰道:“莫要多想……你又难过了……我是执剑长老……走脱妖魔自然要受罚……天墉城虽比不得无情谷那般严苛……规矩还是有的……我说过你有我……你那六个时辰我一并代你领受……你莫要担心……快快回去休息……横竖统共十二个时辰……所剩无几……睡一觉醒来……我便来陪你……” 依依不看百里屠苏,低低道:“师兄莫要诓我!师兄必是将雾灵山涧……你我之事……告知了师尊……自领责罚……” 百里屠苏握了依依之手轻叹道:“总是瞒你不过……是我错……理应受罚……只是罚得轻了些……终究对你不住……” 依依摇头道:“师兄好痴!既成事实……责罚轻重、有无……有何不同?” 百里屠苏叹道:“我亦知晓……于事无补……然而实在愧疚难当……只愿以此为戒……” 依依将手中清粥直捧到百里屠苏唇边,阻住其话头道:“今日午间,天墉城上下已然传遍,你我婚约已成,不日即向无情谷下聘。师兄……妖魔脱逃之事……十二个时辰已是不轻……何必又禁食水?用些吧!” 百里屠苏再难拒绝,伸手去接了清粥,依依却未放手,就捧着清粥,凑在百里屠苏唇边,一口一口直至吃尽。百里屠苏口中啜着清粥,眼睛却眨也不眨看定依依,鼻子略有几分发酸:“如此善良而又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自当……好好珍惜!” 待百里屠苏将清粥吃尽,依依将粥碗置于一边,却垂着眼看着地面,跪在百里屠苏身侧动也未动。 百里屠苏叹道:“何苦来!” 依依低低道:“不论是因着走脱了妖魔……还是……别的什么……既要受罚……岂能独你一个……我亦有份……”—————————————————————————— 正午时分。 陵越走上祭坛,远远便见两个紧紧偎依在一起的人影,跪在祭坛正中。依依的头靠在百里屠苏肩上,百里屠苏伸出一臂,将依依肩膀紧紧揽住,脸却是贴在依依头顶,二人亲密无间。 陵越远远住了步子,怔怔看了许久:“祸福与共!果然……很好!” “师兄!”百里屠苏闻及由远渐近的熟悉脚步声,忙睁眼唤道。依依亦醒来,忙直起身自百里屠苏肩头离开。 陵越走至一丈开外,方点头道:“责罚已毕,屠苏你可以起来了。” 百里屠苏自地上慢慢起身,却觉膝头酸痛难耐,身侧的依依亦是身形摇晃,顾不得自己,百里屠苏忙忙伸手将依依稳稳搀住,不由心疼,低低责备道:“你真是何苦来!” “我没什么!师兄不要担心。”依依抬头看着百里屠苏,眉间轻蹙,面有忧虑:“师兄脸色难看得紧,可是……心口剑伤之故么?” “屠苏心口有伤么?”陵越闻言大惊,果见百里屠苏脸色煞白,浑无血色,忍不住责备道:“屠苏!既有伤在身,因何不早早禀明?即便受罚……也当待伤愈……” “不妨事!不过刺出一道剑痕,师兄不必担心!”百里屠苏向陵越道。又转向依依道:“稍后我去丹芷阁寻尚蕴,上些金创药便是!你自回去,好生休息。” 依依不通医理,心知自己无所助益,只得点头应了,自回后山阴阳洞中。 百里屠苏随了陵越一同往丹芷阁去寻凝丹长老尚蕴,才下祭坛,陵越便被尚辛寻了去。 原来,百里屠苏与依依婚约之事昨日公诸于众,午时便传遍天墉城上下。弟子们议论纷纷,却并无讥讽之语,反倒是喜形于色。尚辛携了尚蕴,兄弟二人领了采买、筹办婚礼诸般事务的活计。因陵越言道“天墉城一千两百年来头一桩喜事,万万不可轻率”,必要事事过问,极尽周全。故尚辛连夜赶了一份宾客名单出来,特特来请陵越过目。 陵越只道以尚蕴之能,区区剑伤必然无忧,便放心随尚辛去了。 第87章 烈焰冰魄 . 慧蚀之伤 第八十七章 烈焰冰魄 . 慧蚀之伤 慧蚀之伤,焚情之痛,没有经历过,永远都不会了解……那种痛与苦……较之涅槃重生也不逞多让……我却愿意它就这样跟随我……时时警示……你……是我的责任……(百里屠苏) 丹芷阁。 百里屠苏解开衣衫,赤着胸膛. 尚蕴小心翼翼为百里屠苏检视心口剑伤。乍见之下直抽了口冷气,半晌方道:“皮肉都不见丝毫愈合,却又无半点出血,这可难办了!这是何物所伤?” 百里屠苏低头无语。 尚蕴心下犯疑,搬过百里屠苏的脸,与之对视。 百里屠苏却赶紧别过脸去,垂了眼。 尚蕴绕过去,俯身在百里屠苏脸前,百里屠苏忙又赶紧转身向另一边。 尚蕴不甘,上前搬着百里屠苏的脸,正对着自己的眼。 挣之不脱,百里屠苏便斜着眼,看着地面。 “怪哉!师叔你这分明一副心虚模样!”尚蕴松了手,学着乃兄,倚着门框站定,用手来回摩挲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 “哪有……哪里……心虚……”百里屠苏磕磕巴巴道。 “眼珠子滴溜儿乱转,贼光闪烁!”尚蕴不屑道:“还不是心虚?连看都不敢看我,说话吞吞吐吐!” “……”百里屠苏语塞。 “切!”尚蕴鄙夷的看了百里屠苏一眼,却又细细看了一回伤口,挠头到:“究竟何物所伤呢?…….才好对症下药……” 百里屠苏吞吞吐吐道:“……剑……” “剑!我当然知道是剑!”尚蕴冲百里屠苏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想不到什么剑如此凶煞!竟有嗜血之好!……居然能伤了师叔你!连焚寂都……等等!莫不是慧蚀!” 百里屠苏不语。 “哈哈!居然是慧蚀!”尚蕴大喜,扑上前来,握住百里屠苏双肩,使劲晃道:“慧蚀怎会伤你?小师叔怎会伤你?你是不是照我说的……试探小师叔了?结果如何?快说,快说!结果如何?” 百里屠苏吃痛,闷哼出声,眉头紧蹙。 “糟了!看你这表情,定是小师叔不中意你!”尚蕴慢慢垮下脸来,喃喃道:“难怪会以慧蚀伤了你!唉!还好,保住一条小命……能从慧蚀之下逃生却是不易……” “不……不是……不中意……”百里屠苏心中尴尬,越发词不达意。 “果然!被我哥说中了,原来小师叔与师父当真不妥……”尚蕴似伤了心,转头却向百里屠苏强颜欢笑道:“师叔不怕!你这般人物,何愁没有好女子相配!小师叔原也不够貌美,配你终究不足……我有很多朋友,我叫他们为你留意,总要选世间独一无二的好女子与你相配!” 百里屠苏受紫胤“受人动摇”之语训斥,原本心中着实疑虑,却闻尚蕴如此安慰之语,心下不由又是感动非常,定了定心神道:“我是说,不是不中意” “不是不中意……”尚蕴呆呆重复。 “就是……中意……”百里屠苏咬牙道。 “就是……中意……”尚蕴呆呆重复,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百里屠苏看尚蕴呆呆傻傻的模样,终于还是咬牙大声道:“依依……她选了我!” 尚蕴闻言呆在原地,嘴巴张的大大的,突地大笑出声:“哈哈!我就说嘛!” 转头一想,尚蕴眼中崩出光彩,拖张凳子坐在百里屠苏面前:“师叔,说说,你怎么认定小师叔中意你,选了你!可是,像我教你的那样……试探与她?” 百里屠苏红了脸。 “可她以慧蚀伤了你呀!”尚蕴蹙眉道:“她中意你,怎会伤你?” “……撤了剑……” “后来呢?”尚蕴向前拉了拉凳子。 “我抱了她……”百里屠苏恨不得作鸵鸟。 “后来呢?”尚蕴又向前拉了拉凳子,俩人的膝盖几乎碰在一起。 “她拥抱了我……” “后来呢?”尚蕴向前伸了伸脖子,几乎凑到百里屠苏脸上。 百里屠苏霍的站起身,窘得满脸通红。 “哈哈!师叔!”尚蕴大喜大笑:“你坏!你定是做实了!是也不是!” 百里屠苏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可好了!可好了!这下没跑了!”尚蕴抚掌大笑:“恭喜师叔!恭喜师叔!” 百里屠苏上前捂住尚蕴嘴巴道:“都说了,不要大声宣扬!” “呜呜…...唔唔……”尚蕴不住点头。 百里屠苏方放开尚蕴低声道“终究是我不好!传扬出去,坏了依依名声!” 尚蕴点头不住,却满面崇拜之色:“师叔!再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狠角色!看你平日里一派温和,人畜无害模样!谁料想竟……当真做实了!……我不过说说而已……当真说说而已!” 百里屠苏红着脸:“我……当日里…..被焚寂煞气控了心神……” “哦!晓得晓得!”尚蕴连连点头,不住挤眉弄眼,一脸“我懂得”! 百里屠苏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揪心了这许久,乍见落红点点,定是感动非常!师叔啊,终是可以放心了!”尚蕴双手托腮,看定百里屠苏,一脸陶醉。 百里屠苏怔愣:“落……红?” “落红!”尚蕴陡然坐直了身子“难道没有么?……难道……不会的!不会的!师叔……莫要胡思乱想!……也不一定会落红!……小师叔乃是习剑之人……师父他是君子,断然不会……不会的!师叔!” 尚蕴心中正自懊恼,却见百里屠苏呆呆傻傻道:“落……红?什么东西?” 尚蕴闻言,直傻在一旁,嘴巴里塞了自己一只拳头。 “是什么东西?”百里屠苏不耻下问,不依不饶。 “这个……那个……就是血。”尚蕴小心翼翼回答,谨慎的看着百里屠苏的表情。 “血?”百里屠苏低头看着自己心口剑伤:“嗯!是有血!”百里屠苏以手指着心口到:“这几日再不曾出血……那日,却沾污了依依的裙子!……你的医术确实高超!” 尚蕴刹那间几乎不曾晕过去,暴喝道:“师叔!” 百里屠苏乍闻,吃了一惊:“又怎么?” “唉!小师叔遭罪了!”尚蕴摇头叹息不住:“看师叔你这摸样,必然是半点不解风情,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任意施为……小师叔遭罪了!” “嘎?”百里屠苏吃惊。 尚蕴俯身上前,贴在百里屠苏耳边,如此这般耳语一番。 百里屠苏面上渐渐精彩,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由紫转黑,由黑转白,数度变换。 “尚蕴!”百里屠苏咔咔咬牙道:“你……怎不早说!” “我当真只是说说而已……谁料,你当真做实了!”尚蕴向后缩了缩,道“我也不知道,师叔你白活了这些年……” 百里屠苏欲言又止,拢好衣衫,便出丹芷阁, 抬头便见已是夕阳西下,百里屠苏匆匆向着阴阳洞而去。 第88章 烈焰冰魄 . 赤芍夜访 第八十八章 烈焰冰魄 . 赤芍夜访 当你向我挥出慧蚀一剑……我便明白了……我的终点……早在千万年前就已经注定……我虽极力挣扎……终究不能有改……(依依) 阴阳洞。 “小师叔,你就好了!得配执剑长老这样的人物!”却是白芷的声音。 “难道凝丹长老不好么?”却又是赤芍的声音。 “赤芍几时上山来了?”百里屠苏不便就入洞,便跃上洞口,在一山石上坐了:“且听她们叽叽呱呱说些什么!” “那个傻子!”白芷愤愤道:“总是少根筋!总是听不出话里话外的意思!我说我不饿,不想吃饭,其实就是撒个娇,想他把面拿来哄我吃,谁知那个傻子,他把我的饭也吃了!饿了我一整天!” 百里屠苏闻言不由摇头。 赤芍道:“你不会有话直说?就说,尚蕴,把你的面给我吃!他只怕恨不得把碗也塞进你肚子里!我就瞧不上你那轻狂的样儿!哼!‘我不饿,不想吃饭’活该挨饿!” “赤芍倒是爽直!”百里屠苏暗暗点头:“也是个性情中人!” “那!他就不能哄哄我么?就是个榆木疙瘩脑袋!”白芷嘟着嘴道:“你看人家执剑长老,用情专一、深情款款、温柔体贴、温润如玉……” 百里屠苏在洞外,闻之汗颜。 “倒是!执剑长老确是个好男儿,又专情又处事有度,不像我家那个向乐,就是个头脑简单的莽汉!”赤芍却又恨恨道。 “咦!”白芷奇道:“向乐是白帝观首座弟子,虽说长得是…..高大威猛,却也不该是个莽汉?” 赤芍恨恨道:“怎的不是个莽汉?下山捉个妖,妖到底没捉回来,却招惹了滥桃花”。 “呀!”白芷惊道:“莫不是被妖怪迷惑住了!” “迷惑住倒没有!只是两个女妖为他在白帝观大打出手!”赤芍咬牙道。 百里屠苏忍俊不住,“噗”的一声轻笑出来。 “谁在外头?”赤芍飞掠出来。 百里屠苏忙隐在阴影中。赤芍毕竟修为尚浅,查看一番终无所获,疑疑惑惑回转洞中。 “哼!要在我天墉城!杀了了事!妖物而已!”赤芍又咬牙道,却又猛的一顿:“小,小师叔,我并不是说你。我知晓,你乃是天地间的精灵。”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暗道:“赤芍这话莽撞!不知依依会不会介怀?赤芍性情爽直,却未免口无遮拦!” 依依微笑道:“无妨。我知天墉城的规矩。” 赤芍红了脸,半晌方道:“小师叔,因你当日上山之时,令兄有意将你嫁与掌教,你也知道,我师父对掌教情深,我极是不忿;后来传言你摄了我师父魂魄,我便深恨你!如今确是不会了。我心中极是敬重你!……虽不曾亲见,却也知晓你当日为了天墉城一战,九死一生。能为天墉城如此之人,怎会是坏人?即便是你摄了师父魂魄,我也信,必有十足的理由,至少,师父的确少受诸多苦楚。今日听闻,你与执剑长老定下婚约,不日即将完婚,才知当日,确是我的不是。” 依依沉默良久,低语道“多谢你。” 白芷道:“好了,好了!说开便好了!终究都是天墉城弟子,一家人!……赤芍师姐,你倒说说,那两个女妖后来如何了?” “能如何!我叫向乐了结她们,那个莽汉却一手拉住一个,去劝架,结果反被两个女妖被揍得鼻青脸肿。” 依依、白芷闻之不禁大笑。百里屠苏在外也是摇头不已。 “难不成,向乐对那两个女妖动了心?”白芷道。 “他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儿!我是天墉城弟子下嫁与白帝观!若敢半分不忠,他师父立马了结了他!何况,我赤芍是什么人!他若有一丝一毫对我不住,我立刻回转天墉城,与他一刀两断!”赤芍道。 “那这莽汉,听来也不错。”依依道:“连女妖都动心不已,你有什么不满意?” “有什么不满意?那个傻子!”赤芍恨恨道:“真不知道那两个女妖,到底看上他什么!大男人的很!处事之道,便只有四个字‘简单粗暴’!真不知道,白帝观怎么会收他为首座弟子!” “所以才求娶你呀!”依依微笑道:“也没什么,有时候,确是大男人才能给人安全感。想来,那两个女妖,只怕便是被向乐的‘大男人’征服了也未可知。” 赤芍一呆,细细想了片刻,似有所悟。 “嗨!想什么?呆住了!”白芷以肘碰了碰赤芍胳膊。 “大男人,没什么?”赤芍回过神来,复看着依依,笑出声来:“那可不一定!小师叔,洞房花烛夜,你便知道!” 依依闻听“洞房花烛”竟猛地打了个寒战。 赤芍见之起疑:“小师叔,你怎的了?” 依依低头不语。 “你,莫不是,已经给了他!”赤芍看着依依的脸,狐疑道。 被赤芍一语道破,依依脸通红,忙深深垂了头。 “你方才怎的哆嗦了一下!”赤芍吃惊道:“难道……难道……执剑长老他……也是……不懂怜香惜玉?......你遭罪了?” 依依紧咬下唇,并不言语。 白芷在旁,呆呆地,只道:“呀!呀!” 赤芍惊讶道:“这可再想不到!执剑长老那般人物……虽说面上清冷孤傲,但看上去也是温柔之人,怎会……怎会……”惊叹一番,复又安慰道:“小师叔不怕!第一次总会有些……日后……便好些…..” 依依轻声道:“赤芍,多谢你。” 百里屠苏在外,直臊的脸红脖子粗,心中暗悔。 却听赤芍又道:“可师叔你,终究不妥,不该就给了他。” “唉!”却是依依轻叹。 “男人啊!越难得到越珍惜,得不到的最珍贵!你这般,轻易便给了他,只怕,在他心里,便轻了你……唉!”赤芍叹道。 “不许这样说执剑长老!执剑长老不是这样的人!谁不知道,执剑长老对小师叔用情极深!”白芷怒视赤芍。 赤芍却撇了白芷一眼:“你懂什么!小丫头片子!看好你的尚蕴,别让他占了便宜才是!” 转头看定依依,道:“小师叔,我并不是不信执剑长老。执剑长老自然是个好的,只是,也终究是个男人。你太草率了。”顿一顿,又道:“只望一切顺遂罢了!我只怕,若当真面临选择,他会放开你的手。” “我知道。”依依轻声道:“只是,他被焚寂控了心神,我们都没有的选择。” 一时间,洞内默默不语。 百里屠苏闻言,颇为不快,心中暗道:“赤芍混账!我便是为着绝不放手,才……浑说甚么,扰乱依依心神!” “后来呢?后来那两个女妖怎样了?”白芷却对两个女妖念念不忘。 “能怎样?被我打了一顿,撵下山去了。”赤芍笑道:“真是小孩儿心性!尚蕴与你堪称绝配!” 依依也笑:“尚蕴,当真很好!” 赤芍却对白芷说:“你还不快去看看尚蕴有没有被女妖迷惑!突袭才好!” 白芷歪着头细想一回,口中说着:“不能吧!天墉城没有女妖啊……”一面飞也似的去了。 依依赤芍相视而笑:“当真绝配!” “小师叔!”赤芍收了笑,正色道:“赤芍绝非挑拨之意!女子,若是当真深爱一人,便是把身子化给他都甘愿。你既给了执剑长老,便知你意已决。但男人终究与我们不同,尤其,你与执剑长老终究还有变数。若有朝一日,你……” “咳咳”却是百里屠苏再也按捺不得,出声打断赤芍之语,自洞外缓步进来。 赤芍忙掩过不提,看向依依,眼中颇有几分担忧之色。 依依拉了赤芍之手,耳语道:“多谢!我自会当心。” 赤芍方向着百里屠苏行了一礼,匆匆退下,走到石壁,却仍一回头,见依依向己微微颔首,方才放心,却见百里屠苏眼神冰冷望向自己,心中一跳,赶紧出洞,细想心中不安,便连夜下山而去。———————————————————————————————— 百里屠苏定定望着依依。 依依轻声道:“你早来了,怎不进来?” 百里屠苏只看着依依,却不回答。 “听了赤芍的话,你生气了?她是好意!否则,断不会说这样话。”依依轻叹:“我感念她的好意!” 百里屠苏却只是怔怔道:“痛么?” 依依闻言一呆。 百里屠苏却上前一步,紧紧将依依搂进怀里:“那日,痛么?” 依依不语,轻轻环住百里屠苏腰身,将脸颊靠在百里屠苏心口,听着百里屠苏砰砰的心跳声。 “你怎的不说……也不反抗……”百里屠苏喃喃低语。 依依轻声问道:“我为什么要反抗?” “我……伤害了你……”百里屠苏眼眶微红:“我不该……对你用强……”。 “很痛!”依依自屠苏怀中抬起头来微笑说道:“可我要谢谢你!” 百里屠苏的手指尖轻轻颤抖,托起依依下巴,细细看着她的眼睛. “命中注定,我是你的。我一早就知晓,这一天迟早会来。”那对冰蓝色的眸子,满是温柔的坚毅:“很痛,但……越痛就越深刻。我说过,从此,我生命里便只有你!” “可…….” “与内心的煎熬相比,我更愿意这样,以后,便只有你!” 百里屠苏再次紧紧拥抱怀中温热的身体:“我不该……那一夜……我并没有…..”突地,一根纤细的手指压在唇上,阻住百里屠苏的话头:“我并没有怪你!也并没有后悔!” 第89章 烈焰冰魄 . 丹芷夜听 第八十九章 烈焰冰魄 . 丹芷夜听 寒冰化水那一刻……我已然后悔……你不是那样人……从来不是……我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莫要为人动摇”……而我却一再犯错……(百里屠苏) 一连数日用了尚蕴亲配的金创药,心口剑伤却仍未见丝毫愈合之象,反倒是每与依依温情相处,那心口剑伤竟慢慢合拢,一时时好起来,渐渐只余了一道剑痕。任由尚蕴用尽所学,使尽浑身解数,终是不能消褪。因着并无疼痛不适,百里屠苏便丢过一边不提。 这一日深夜却又突地开裂,鲜血直流,直痛得百里屠苏面色煞白,冷汗浸透衣衫。百里屠苏心中纳罕,便欲去丹芷阁寻尚蕴,细说情形。 走至丹芷阁之外,隐隐闻听尚辛尚蕴兄弟对话之声,似乎提及依依过往之事,言辞语气不复人前,百里屠苏心下起疑,犹豫片刻,缓缓走近,立在丹芷阁外一簇花树阴影之下,凝神细听。 却听尚蕴叹道:“师叔与小师叔的婚事若能顺遂,便谢天谢地谢祖师!再莫搞出什么事来才好!” 尚辛冷冷道:“将我天墉城掌教和执剑长老玩弄于股掌之间,心机沉重若此,与谁相配,都是莫大的羞辱,何幸之有?你谢的什么天地祖师!” 尚蕴喏喏言道:“终究……尘埃落定……也算了结……” “了结么?我却不以为!那女人本就是不知所来的妖物,城府极深,又与数人纠缠不清,左右逢源,摇摆必定!便是日后,也不定又招惹什么是非出来!天墉城以后难有安宁!”尚辛语气不善。 “哥!我看……小师叔虽有些动摇不定……却……却也……” “却也什么?你自己也说不出口么?”尚辛冷笑到:“你忘了她当日初上天墉城,便行那一石三鸟之计?别人都道她着实孱弱,并非有意。哼哼,骗得过师父,却瞒不过我尚辛的眼睛!既孱弱不堪无力自保,何必上场比试!铤而走险,虚虚实实,实在好计谋!” “当日之事……不提也罢……小师叔当日也是情势所迫……若不用些心机计谋,如何动得师父的心?芙蕖师叔用了近千年,师父仍不为所动……这也是无法的事……” “既千方百计动得师父的心,因何又与屠苏师叔纠缠不清?” “唉!那日比肩一战,生死相从……若说不动心……谈何容易!何况伤重垂危之时,师叔何其情深!人非草木,小师叔情难自禁,也是情理。” “哼哼!你也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惜她却不过是石妖一个!杀人无算、蛇蝎心肠的恶魔!”尚辛冷笑不休:“既对执剑长老动心,缘何又与师父纠缠不清?我看她,水性杨花才是本性!” “……”尚蕴良久不语,似乎无言以对。 “别人不知,你我难道也不知么?当日她与师父下山同取慧蚀,回山之时,衣衫不整!在那雾灵山涧岩洞之中,到底发生何事?回到天墉城,她与师父不避嫌隙,孤男寡女共处阴阳洞中……那洞可是设了封印……就连你我也进不得……难道不曾逾距?恐怕……早做实了也不一定!” “……不……不能吧……” “因何不能?无名无分……能给了师叔……怎么就不能给了师父?屠苏师叔得了她,回山便向师祖禀明,求娶与她!当日,师父难道不是许了她鸳盟之约?你细想来!” “即便她……颇不自爱……师父却是……真君子……这事……也不一定……”尚蕴磕磕巴巴道,声音低微,极是底气不足。 “师父自然是真君子!真英雄!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执剑长老不是真君子?不是真英雄?谁盛不赞屠苏师叔心智果决?我俩虽未亲见,却也听闻师父说过不下百次!九百年前,屠苏师叔受焚寂煞气所困,拼得魂飞魄散,便是上古仙灵也难控他心智,动摇他心意!缘何此次雾灵山涧一行,这般轻易就将自己清誉毁于一旦?” “如此说来……这……这……师叔岂不是……岂不是成了……” “冤头龟!”尚辛毫不犹豫道:“还当是至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其实……也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妖物!” 百里屠苏在花树下,脸色煞白,双掌紧握成拳,却浑身颤抖个不住。一时恨极尚家兄弟如此言辞,一时却又似乎是怨恨……依依。 “哥!”尚蕴突地断声喝止道:“莫要再提!即便是真的……也……也……也莫要再提……如今师叔和她婚约已成……即便她与师父有实……也莫要再提!……否则……你让师叔如何是好?‘人尽可夫’这种话……万万不可再说……即便她当真给了师父……也……也……兴许也是情之所种……一时行差踏错……为了师叔……莫要再提了吧!”尚蕴略有哽咽,语气竟隐隐有几分祈求。 “甚么‘情之所钟’!荒唐可笑!”尚辛复又冷笑,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可笑的事情。“她对陵端,难道也是‘情之所钟’?”尚辛一字一字咬牙道。 “陵端?”百里屠苏心中又乱又痛又惊:“她与陵端……又有何纠葛?我……怎的……毫不知情?” 却听尚辛道:“陵端临死前曾向师父提及她!你离的那般近,莫说未听到!” “自然听到!一字不落!”尚蕴终是叹道:“陵端言道,雾灵山涧岩洞之内,小师叔虽全无反抗,他却也并未当真侵犯与她。还要师父小心表里不一之人。” “全无反抗!好个全无反抗!”尚辛哈哈大笑:“当日面对陵端,全无反抗!今日面对执剑长老,全无反抗!无论是谁,她都全无反抗!还真是温柔乖巧,我见犹怜!也算不得表里不一!” “陵端……全无反抗……侵犯与她……”百里屠苏脑中嗡嗡作响:“难道那夜她要去祭坛之上,不是为着风云,竟是要去会陵端?那道黑影只是为了引我离开……那夜……她对风云说‘今夜之事,莫要向别人提起’竟是在隐瞒此事!……颈上剑伤……一石三鸟……竟是苦肉计么?” 却听尚辛问道:“你说那日,不是师叔,若是师父,或别的什么人,她会不会反抗?弟弟,你向来心思单纯,你说,以你对她的了解,她会不会反抗?” “尚蕴,确是心思单纯……旁观者清……”百里屠苏紧张不已,心中揪紧,大气不敢出,凝神细听尚蕴如何做答。 尚蕴沉默了许久,方叹道:“以我之见……不是师叔……若是师父……或别的什么人……她也多半不会反抗。白芷曾对我说‘执剑长老明明是那般温柔的男子……小师叔偏偏喜欢大男人’等语,我当日并未在意,今日想来……小师叔脾性如此……总是一副娇柔模样……喜欢强势些的大男人……也在情理中……” 百里屠苏哄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尚蕴又说了什么,已全然听不见,只是失魂落魄,漫无目的走开去。 第90章 烈焰冰魄 . 慧蚀一剑 第九十章 烈焰冰魄 . 慧蚀一剑 师叔……我并无远大志向……我只想静静陪着你……护着你……直到尽头……(玉泱) 百里屠苏脸色煞白,脑中嗡嗡作响,不断的漂浮出尚辛尚蕴之语,不知不觉,竟走至阴阳洞外,怔怔发呆。 依依人在洞中,却有感知,心下却不似往日那般甜蜜流淌,只觉心惊肉跳,阵阵心慌,不由以手按住心口,极是不安。感知明明百里屠苏已在洞口,却迟迟未入,便起身出洞来迎。 却见百里屠苏面如死灰一般颓败,怔怔站在那里,犹如失去魂魄一般,不由大惊,忙上前细细查看,并不见有什么不妥,只是眸中暴怒显露无疑,心中不安尤甚:“师兄,出了甚么事?” 百里屠苏看着依依,眼睛竟渐渐变得血红,隐隐透出几分暴戾之气:“当日,你为甚么不反抗?” 乍闻百里屠苏又提起当日之事,又见眼下情形,依依心知不妥,只得强自镇定道:“屠苏师兄,请移步洞中。”说罢,转身回洞心中却有十分惶恐不安:“我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惶恐不安?从来没有这样感觉……”坐在寒玉冰床,仍是心头突突跳个不住,怎么也压不住。 百里屠苏跟进洞来,转过石壁,在依依面前站定,冷冷道:“当日,若不是我……若是陵越……你也势必不会反抗,是也不是!” 依依闻听此言,百里屠苏貌似在询问,语气中却明明已是认定,只觉心头一片冰冷,突地生出绝望来。 却听百里屠苏语气悲凉,低低问道:“只不过当日恰恰是我,是不是?或者,你和陵越早已做实!” 依依惊愕,抬头看向百里屠苏,声音轻轻颤抖:“师兄!你怎会这样想?难道,在你心中,我竟是这样人么?” “那日,我亲耳听到你对赤芍讲‘有时候,确是大男人才能给人安全感。’又说甚么‘便是被‘大男人’征服了也未可知’,你是不是因我对你用强才选择了我?” “是!”依依强忍心头绞痛,望定百里屠苏眼睛,目光明亮不闪不避:“与内心的煎熬相比,我更愿意这样,以后,便只有你!” “原来当真如此!”百里屠苏突的冷笑出声:“当日,就在那洞中,陵端欲侵犯于你,你也并未反抗,是也不是?” “是!”依依垂了头,眸中满是悲伤:“我不能反抗……大师兄命在陵端手里。” “当日,也是就在那洞中,陵越与你情愫暗生,是也不是?”百里屠苏恍若未闻。 “是!”至此,依依只觉心都要冻结:“大师兄伤重,我救护与他,相处下来,便有几分情义。” “你,已经给了他!是也不是?”百里屠苏恨声道,双拳紧握,指甲掐进肉里。 “我与大师兄确是清白的。他和你亲如兄弟,即便你不信我,也该信他!”依依仰头看向百里屠苏,目光镇定,却有深深伤心掩在其中。 “你们当真没有逾越一步?”百里屠苏慢慢走近,低头逼视着依依的双目。 依依突地想起陵越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心中暗道:“这,也算逾距吧?这样的事,能告诉他么?会不会离间他兄弟二人感情?这,对大师兄声名有损。这……应当也不算吧…..” 那一刻,百里屠苏深深望进依依眸里,似想要看进她的心底,看见依依犹豫、眼神躲闪,顿时绝望和愤怒充满心间。 “你到底当我是什么?”百里屠苏突地咆哮道,上前一把握住依依咽喉,眼中满是受伤:“解救内心煎熬的药渣?施舍么?”却又狠狠抛下。 依依重重倒伏在寒玉冰**。身侧便是那为御剑去往雾灵山涧而出鞘的慧蚀,紫蓝色的剑身冰冷冷闪着幽光。 百里屠苏着魔一般,疯狂地举起慧蚀,向着依依兜头斩下。 依依双目紧闭,刹那间,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紫蓝的剑气闪过,慧蚀贴着鼻尖斩下,几根发丝在眼前缓缓飘落,寒玉冰床从中斩裂,露出其中一块巴掌大小紫蓝色的寒冰。 百里屠苏僵硬的站在那里,双手仍是紧握慧蚀剑柄,却又无力的垂下。 依依慢慢起身,跪下,抚摸着被劈作两半的寒玉冰床,捧起紫蓝色的冰块,身影无比悲伤,动作缓慢、轻柔,似乎恋恋不舍,又似乎在告别。 紫蓝色的冰块渐渐融化,化作闪着紫色荧光的水,自依依手指尖滴落在地,却又消失不见。 百里屠苏突地想起与梼杌一战,依依伤重垂危生死一线,静卧寒冰之中,元神冰阵寒冰化水便是化作这样散发着紫色荧光之水,彼时,正是依依为了自己,强挣扎回来。突然心生后悔,双目血红渐渐消退,周身暴戾之气悄悄消散。 百里屠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怔怔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敢上前,只是歉疚的看着依依的背影。 紫蓝色的寒冰终于全然消失不见,依依跪在那里,双手慢慢捂住自己的脸孔,一动不动。 百里屠苏鼓足勇气,走上前去,犹豫半日,将手搭在依依肩上,想要道歉,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依依仍是捂着脸孔不做声。 百里屠苏慢慢蹲下身,伸手抚上寒玉冰床,心中暗道:“不知有何方法修补……这是无情谷给依依的嫁妆……梼杌一战凰来古琴已毁,寒玉冰床却又被我斩裂,这,可如何是好?” 触手所及,寒玉冰床光滑温润,全无以往阴寒之感。百里屠苏心猛地一沉,慌忙四下触摸、检视,寒玉冰床便只是一块硕大的普通美玉,裂作两半,静静躺在那里。百里屠苏心中顿时出现前所未有的恐慌。 许久,依依放下手,站起身来。百里屠苏亦跟随起身,紧张的看向依依,浑然忘却自己适才因何暴怒失态。 依依抬头望着百里屠苏,淡淡的低低道:“屠苏师兄,我想到崖头吹吹风。”说罢便起身向外走去,裙角飞扬,身形看起来比以往更见纤弱,似乎随时都会迎风而化一般。 百里屠苏忙起身在后跟随。 第91章 烈焰冰魄 . 崖头解语 第九十一章 烈焰冰魄 . 崖头解语 当我知道慧蚀原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我心痛的几乎就要死去……(陵越) 待到崖头,依依便双足垂下去,坐在崖边,遥望着夜色中并不真切的天阶,那是上天墉城必经之路。百里屠苏略一犹豫,走上去紧挨依依坐下,也是双足垂于崖边。只觉山风扑面而来,吹得发丝乱飞,心头无比焦躁。 只听依依道:“屠苏师兄,你问吧!” 百里屠苏不敢看依依,只低低问道:“什么?” 依依遥遥的看着夜空繁星点点,轻叹道:“屠苏师兄尽管问我,依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欺瞒!” 百里屠苏不由僵住,半晌方道:“我……没有……” “还生气么?”依依突然垂下头,低低地,却又小心翼翼地道:“我与大师兄……确有逾距……我阴寒发作之时……他曾经亲过我…...就只有碰到嘴唇,再无其他。” 百里屠苏猛地怔住。 却听依依又低低弱弱地道:“大师兄是掌教,一向严于律己,此事决不能让人知晓,故而……我有片刻犹豫……你莫要生气好不好……我与他……其他……你都知道……”声音中竟有几分哀哀地祈求。 “当日陵端,本要杀他,慧蚀已然出鞘,大师兄不许,我不能抗命。”依依语声中满是无奈和凄凉。 “若那日不是你……若是别人,必死!若是大师兄……便是我死!我战不过他,也不能杀他,便只能杀死自己!” 百里屠苏顿觉心痛,伸出手去,将依依轻轻拥入怀中,却听依依在怀中哽咽说道:“往事已矣,我不能回头。以后,我便只有你!” 百里屠苏拥紧依依,一时间心中酸楚难当,却又是满足,百转千回,半晌却道“寒玉冰床,可能修复么?” 依依轻轻摇头。 “那可如何是好?可有替代之物么?”百里屠苏急急问道。 依依又是轻轻摇头。 “我即刻去天山无情谷求见霜仙长,必要寻个法子”百里屠苏急急便要起身就去,却被依依紧紧抱住腰身:“不要走……我只要有你……便足够了!” 百里屠苏闻言,将依依紧紧圈进怀中,下巴靠在依依头顶,闭上双目,心中懊悔已极。 “师兄!你,不要疑我!”依依哽咽道:“你知晓我与大师兄有情,也只是过去。当日与大师兄下山取慧蚀剑,所行凶险,我奉师尊之命,要护得他周全,故而在那岩洞,我拼死而战,可惜终究不敌。生死关头……我实在无法……要护得他周全,便不能不敢违逆陵端。待回到天墉城……你知晓,我不过是石妖……且天墉城女弟子尽是芙蕖师姐门下……我双腕折断……连梳发绾髻这样事……也无人理睬……大师兄当真对我很好,相处下来,便有几分情义……可我终究是石妖,他终究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后来,我摄了芙蕖师姐魂魄,他便更难原谅。如此,便缘尽了!若说大师兄对我依然有情,只怕也是愧疚更多,他重伤了我,以致梼杌一战,我几乎送了性命……想来仅此而已。” “不要这样说师兄。”百里屠苏心中酸楚,柔声道:“我知晓,师兄对你也是情真,不止愧疚,也不止感动……他只是……有意成全你我!” “即便如此,我与他却也缘尽了!”依依轻靠在百里屠苏肩头,遥望天际流泪道:“情真便是情真,如何能相让?若是相让,便该将我彻底舍弃,又何故尴尬!大师兄诸般皆好,只是这等优柔,我却……不能……接受!” “我也优柔……”百里屠苏吞吞吐吐道:“我也想过……你若与师兄情真,我理应成全……” “嗯。” “但,我却又想,若你心中那人是我……我确是不能放手!”百里屠苏急急道,生怕依依心中生出失望来。 “嗯!”依依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你。” 百里屠苏突地放松下来,踌躇片刻,终于吞吞吐吐道:“那日……我故意释出煞气……想要试探与你,看你心中那人究竟是谁……原本……只是想试探与你……不料……朔月……我竟控制不住……我不想伤害你……我差一点就能把持住……”。 “我知道。”依依轻轻点头。 “不……你不知道……那一夜……我并没有……丧失神智……如今我是焚寂剑灵……焚寂煞气……控不了我心神……我只是……把持不住……是我不好……不该对你用强……”百里屠苏感觉依依在怀中一僵,语声渐渐低微下去,心中又是懊恼又是不安,不知依依得知真相,会怎样对待自己,可会……原谅自己。 “我也……猜到……几分,只是……我赌不起!”依依突地轻笑起来,月光下,泪光闪闪:“师兄,你冷眼旁观……那一夜……我很好笑吧……居然自解衣衫……” “不要这样!依依,是我不好……” 依依突然转身投进百里屠苏怀抱,紧紧抱住百里屠苏:“师兄,我只是……赌不起。我知道焚寂煞气理应控不了你心神,可我……真的赌不起……”脸孔深埋在百里屠苏胸前,看不到表情,只闻声声哽咽:“并非不自爱……只是心里有你……即便没有同生同命……我也赌不起!” 百里屠苏闻言心痛的要死去,懊恼至极,手臂渐渐用力,似在下定决心。“我知道你心中那人是我,我很欢喜……我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便任性一回……便绝不能放手……你放心,我绝不会放手!” 依依抬起头,看着屠苏的眼睛:“师兄……你会原谅我吧?从今以后,不论你如何,我心中便只有你!”。 百里屠苏看见那对冰蓝色的眸子褶褶生辉,瞳仁中,果然只有自己。 “要是能即刻成婚多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就先娶了你!”百里屠苏抚摸着依依的脸庞,叹道:“师尊却说,婚事,总要等你满十八岁。” 听百里屠苏抱怨,依依含泪轻笑道:“就在下个月了!一个月而已,很快就会过去……” 百里屠苏轻叹道:“太久了!我度日如年……一个月犹如一百年那么久远……要是明天就是你十八岁生辰,该多好!明日,我便可娶你!再不必煎熬!” “嗯!”依依轻轻应道,却不多语。 二人就这般,静静坐于崖头,望着天际银河。———————————————————————————— 月已偏西。夜风渐渐起了。 “起风了。回去歇歇吧。晨起还有剑课。”百里屠苏轻声道,说着便起身,向着依依伸出手来。 “若是明日便是我十八岁生辰,该多好!”依依却看着百里屠苏的手叹息道:“若是明日就能嫁给你……以后……便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片刻也不必分离!” 百里屠苏心中一动,复又坐下:“那便不回去!就在这里,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片刻也不必分离!” 百里屠苏伸出手去,将依依自背后紧紧抱住,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只觉温热的躯体在怀,虽夜风阵阵来袭,浑身却毫无冷意,似乎……直暖进心底!心中不由惊奇:“依依素来阴寒之体,怎的抱在怀中,却是这般温暖?” “冷么?”一阵夜风卷过,依依的发丝飘在脸上痒痒的,百里屠苏用身躯为她遮挡夜风:“这样,可暖些?” “嗯!”依依心满意足的向百里屠苏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师兄,你不怕别人看到?”依依侧着脸,鼻尖正在屠苏脖颈,便贴上去,贪婪的呼吸着百里屠苏的气息。 “我并不是掌教……何况我二人之事,天墉城上下都知晓。”百里屠苏轻轻转动脖颈,摩擦依依的鼻尖、额头道。 闻言,依依放下心来,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便靠在百里屠苏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百里屠苏拥着依依,却睡不着。就着月色,细细看着依依,想着心事。心中从未有过的轻快:“你心中只有我!你有我便已足够!我……有你……也已足够!” 望向天际星河,突地想起另一个喜欢和自己一起看星星的女孩子,风晴雪。想起风晴雪在即将进到娲皇神殿时的话语:“日后若是遇到让你温暖的女孩子,你便娶了她吧!什么也不要管,娶了她便是!……她会代替我……一直陪着你……一起走,一起看……答应我!” “晴雪,你还好么?” “晴雪,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孩子,能让我温暖!” “晴雪,我找到了……她一定会陪着我……一起走……一起看……” “晴雪,我要娶她了……答应你的事……我终于可以做到……” 百里屠苏心中酸楚,却又似乎只是酸楚,不似以往那般痛。—————————————————————— 千里之外,娲皇神殿。 风晴雪正在打坐,突地心头一阵酸楚,几乎忍不住掉下泪来:“苏苏,是你又在想我了么?是你又在心酸么?”不由以手按住心口。 “晴雪,你怎样?”巫姑看到风晴雪异样,忙出声问道。 “不要紧,心里酸的难受!”风晴雪强颜道 “又是因着百里屠苏那小子吧!晴雪,你当日何必许下这等誓咒!苦了自己!” “若非如此,怎能让他心甘情愿忘了我?若他不能忘了我,不能再去找寻幸福,我会心疼的死去!”风晴雪滴下眼泪,却又微笑道:“巫姑姐姐,不必担心我!今日,只是酸的难受,不似以往那般痛。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再也不会痛了……” 第92章 烈焰冰魄 . 只因情真 第九十二章 烈焰冰魄 . 只因情真 在我心里……亦有仇恨……只是……我不忍……伤害你……(尚蕴) 不知不觉,天色蒙蒙微亮。 百里屠苏挑起依依一绺发丝,以发尾轻轻扫过依依鼻尖,依依睡梦之中受痒,并不醒来,只是以手背胡**了揉鼻子,吧唧几下嘴巴,憨态可掬。 百里屠苏以手指轻刮依依鼻梁道:“懒虫,快些醒来!剑课时间到了!” 依依却不睁眼,只扭动几下,嘟嘟囔囔撒娇道“不嘛,师兄!人家还未睡够……不要剑课……我要去蓬莱…...去看小哥哥……” 此时坐在崖头,依依扭动,两人几乎不曾掉下崖头去,百里屠苏慌忙抱紧,从未见依依这般天真娇憨模样,也并未听清依依嘟囔些什么,只是哄到:“乖!别乱动,要掉下去了!”一言既出,百里屠苏不由呆住:“这是我说的话么?”身躯不由几分僵硬。 依依却转身钻进百里屠苏怀中,紧紧抱住,撒娇道:“师兄,不要剑课嘛……带人家下山去玩嘛……偷偷去……师尊不会知道……也不告诉大师兄……” 百里屠苏从未见依依有这般形状,心中暗道:“女人……可以有……这许多面的么……这样,也很好!当真,也很好!”口中却道:“亏得还记得我是师兄!居然还想私自下山!睡成这般模样!再动,要掉下去了!” 依依闻言自百里屠苏怀中抬起头来,挣扎撑开眼睛,冰蓝色的眸子定定看了百里屠苏许久,才“呀!”的一声惊呼,身体向后缩,离了百里屠苏怀抱。百里屠苏挽救不及,依依竟直跌下崖头。 百里屠苏忙一跃而下,赶上疾疾下坠的依依,却见依依还在傻傻的发怔,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忙凌空揽住依依纤腰,足下向着崖壁一蹬,借力跃起。 百里屠苏横抱着依依跃回崖头,却见依依在怀中仍是怔怔看着自己。 “傻丫头!吓傻了么?”百里屠苏忍不住出言道,却又狠狠吓了自己一跳,心中暗道:“这,还是我么?”一时也是呆住,忘了放依依下来。 依依痴痴看了百里屠苏半日,方伸出手来,抚上百里屠苏脸庞,又是半日,方道:“师兄……有你……真好!” 百里屠苏这才回神,慢慢咀嚼“师兄……有你……真好!”,不由脸上浮出笑容:“这样的我,的确,也没什么不好!” “师兄,放我下来吧……早课时间到了!”依依红了脸,低声道。 百里屠苏却紧了紧手臂:“我说过,我绝不放手……就这样去!” “师兄……不可!”依依挣扎。 百里屠苏不语,看着依依的眸子,手臂毫无软化,依依便慢慢停了挣扎,微红着脸,垂了头,任由百里屠苏横抱着,向前山临天阁走去。 待到临天阁之前,陵越早已到了,正看着弟子们列队。 众弟子见百里屠苏横抱依依而来,一时惊呆,寂静无声,片刻才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陵越这才回身,见百里屠苏横抱依依而来,依依在百里屠苏怀中微低着头,一副小女儿羞涩之态,心中又是绞痛,又是安慰:“我却没有屠苏这样的气魄和勇气!果然,依依与百里屠苏才是良配!” 百里屠苏将依依放下,这才上前取了两柄剑,将一柄递与依依,走到依依身侧:“来,我与你一起!” 一时剑起,剑光闪闪,衣衫翩飞,让人眼花缭乱。 陵越在前,眼中只有百里屠苏和依依,却见百里屠苏之剑,大开大合,刚直豁达;依依之剑,轻柔随意,婉转缠绵。 陵越望之,心道:“由剑便可知……屠苏与依依……却是原本的一对……从一开始,我就是多余的!”嘴角不由勾起,温暖的目光落在如荧蝶翩飞的一对璧人身上:“我无憾了!” 山石之侧,尚辛与尚蕴将一切看在眼里。尚蕴已是喜形于色:“太好了!哥,你看见了么?师叔把小师叔抱来的……昨夜里远远瞧见师叔,怕是将我们的话听了去,我心里惊惧不安……若是他就此对小师叔见疑,或是……我们万死难当!现在……可好了!可算放心了!” 尚辛看着百里屠苏和依依,袍袖中不由握紧双拳,又看看陵越,慢慢舒展双拳,叹道:“罢了!”片刻,袍袖之中复又握紧。 剑课即毕,百里屠苏牵了依依的手,往后山而去。 却被尚蕴拦下:“执剑长老,那个,有些婚礼准备的东西,要问问你,你随我到丹芷阁吧!” 百里屠苏看看依依,对尚蕴道:“你做主吧。”说着,牵了依依便走。 尚蕴不死心,上前拦住,道:“是你成亲啊!自然要问过你,怎的是我做主?等我娶白芷,自然不问你!” 依依轻声道:“师兄,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百里屠苏方恋恋不舍松开依依,随着尚蕴向丹芷阁而去,频频回头。 直至看不见百里屠苏背影,依依方才向后山而去。 远远看见陵越,依依不由迟疑,顿下步子。却见陵越微笑,向着自己轻轻点头,耳中隐隐传来陵越密语:“见屠苏如此待你,我很放心!你与屠苏,定要幸福!我无憾了!”依依的心顿觉轻松,犹如被解禁一般自由,向着后山轻快而去。 丹芷阁。 百里屠苏坐于桌前,慢慢啜饮尚蕴配置的药茶。 尚辛倚着门框,负手立于一旁:“执剑长老!不瞒你说,昨夜我与尚蕴那些话,是故意说与你听!” “不是!不是!”尚蕴急急摆手道:“我不是!我不知你在外!我并非有意……” “闭嘴!”尚辛喝道:“你师父是陵越!你却处处维护他人!师父教导你五百年,你却为了个上山不过十年的小子,与他离心离德!有何颜面在这里聒噪?” 尚蕴一时语塞,满目歉疚看向百里屠苏,最终深深叹口气,走到角落,背向百里屠苏、尚辛而坐,再不发一语。 “尚辛,戒律长老,我知你与陵越五百年的情义,堪比父子……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百里屠苏道。 “昨晚,我说的是实情!你当真不介意么?” “已将事情说开,依依清白!我信她!”百里屠苏淡淡道。 “女人的话,当真信得么?若她撒谎呢?”尚辛语气凌厉:“若她与师父有实,你也要她么?” “要!”百里屠苏霍地站起身来,走到尚辛面前,看着尚辛眼睛,坦荡言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 “如果她和数人都是纠缠不清,水性杨花,你也要她么?” “要!我要!” “如果她是个蛇蝎心肠的恶魔,杀人无算,让无数人家园毁坏,全族覆灭呢?你还要她么?”尚辛站直身体,握紧双拳,双目通红,吼道。 “哥!”尚蕴突地出声道:“不要说了!” “要!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百里屠苏却坚定道:“无论发生什么!” “很好!”尚辛慢慢倚回门框,连连冷笑:“即便你明知我师父对她情根深种,明知我师父有意相让,你也要她!你们,当真,对得起我师父!” “尚辛,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要代乃师一力争取!”百里屠苏慢慢坐回桌旁,复又慢慢啜饮药茶:“可你和你师父,都不明白……情真便是情真,怎能相让!”说罢,百里屠苏“啪”的一声,置杯而去! 尚辛、尚蕴在后,一时惊住,二人皆是不由自主喃喃重复:“情真便是情真,怎能相让!” 丹芷阁之侧,陵越扶着一棵水杉,合着双目,低低道:“情真便是情真,怎能相让……” 第93章 烈焰冰魄 . 绛树两歌 第九十三章 烈焰冰魄 . 绛树两歌 只道你青春年少……却未想已是沧海桑田……命运滚滚……红尘纷扰……终究不能拯救你于水火……(飞廉) 百里屠苏回到后山,远远看见青山绿岚之中,依依着了淡紫色的裙子,坐在赤红的绛树之下,面前摆了琴案,侧旁三足白玉香炉中袅袅飞起些青烟,恰如神仙画卷。 走近看时,却见依依背靠绛树,阖了双目,似乎正在凝神倾听什么。 百里屠苏便在依依身旁座下,也靠了绛树,闭上双眼,耳中竟隐隐传来歌声:“尘封在星蕴重明的魂魄,叫醒了恍惚梦魇的无措……揭开这宿命的脉络,逃不开这一世的寂寞……往后是阴霾,往前是山隘……想逃也逃不开……该忘的忘不掉……前尘,看浮沉走一遭…………红尘,困住我年少……”不由听住,虽不明白其中意味,却有所感,颇觉无奈以及忧伤,只是默默体味。 却听依依曼声吟到:“世间多纷扰,生死、困顿、寂寥……幻境中煎熬,涅槃重生也好……浮灯灿烂一朝,我在等你拥抱……”却又轻声叹道:“浮灯灿烂一朝……我拥抱了你……浮灯灿烂……也只是一朝么?……也只是浮灯灿烂一朝么……”言下十分落寞伤感。 “依依!”百里屠苏听依依之语,心头不禁一跳,忙出声喝到。 依依闻言睁开双目,见百里屠苏在侧,先是一怔,随后便笑颜如花,略略起身道:“师兄,你回来了!我尽全无觉察……” “你是在听歌么?这般凝神!” “师兄怎么知道?”依依奇道。 “我来了许久,见你像是凝神倾听什么,不便打扰你,便在这里也休憩片刻……适才,我也听到歌声。”百里屠苏蹙眉道:“依依,你刚才说些什么?可是听到的歌词么?甚么‘浮灯灿烂’,又甚么‘一朝’?恁得让人不安!” “不过歌词而已,师兄无须在意!”依依淡淡道。 百里屠苏摇头:“绛树怎会无故而歌?我心里不安!” “原来这便是绛树!”依依转头细细看了一会儿,笑道:“师兄不必不安!歌词是‘浮灯灿烂一朝,我在等你拥抱’!” “你知晓其中意味?”百里屠苏仍是眉头紧蹙。 “师兄不也说了,绛树不会无故而歌……这歌虽是唱给我听,说的却是你……歌词中有‘涅槃重生’之句!” “‘浮灯灿烂一朝,我在等你拥抱’一句,却是何意?依依,我越听越觉心惊肉跳!” 百里屠苏眉宇中忧虑越盛。 依依欠身,用手指将百里屠苏眉心抚平,微笑道:“活该你心惊肉跳……原本说的就是你干的坏事!” “我做了甚么……甚么坏事?‘浮灯灿烂一朝,我在等你拥抱’?” 百里屠苏愈发不解。 “那一夜,难道不是……坏事?难道不是‘浮灯灿烂一朝’?难道不是……你在等我拥抱……”依依越说越低,头深深垂下,再不看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心中一荡,忙收敛心神,却追问道:“那……那……怎的是浮灯灿烂……一朝?……婚期不就在下月么?” 依依似赌气般,转过头去,不理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羞惭,一时无语,却又不甘,嘟嘟囔囔到:“那……也不能说……‘浮灯灿烂一朝’啊……倒像再没有了……好生悲凉……你适才不也说‘我拥抱了你……浮灯灿烂……也只是一朝么?……” 依依却不欲再说,转身面向百里屠苏,正色道:“师兄!我虽与你……有实,你却也不可如此言语轻薄!便是看轻了我!” 百里屠苏见依依似有薄怒,不敢再说。 依依见之,又似微有悔意,轻声问道:“师兄适才听到的,又是甚么呢?” 百里屠苏松了口气,道:“只是奇怪,我听到的,分明与你决然不同!” 依依闻言“噗嗤”笑出声来:“这怎的奇怪?师兄只知这是不会无故而歌的绛树,却不知绛树两歌么?‘绛树自歌,一歌在喉,一歌在鼻,二人坐听,声腔韵节一丝不乱,世人称奇’!” 百里屠苏赞道:“依依博学,无情谷,名不虚传!” 依依听他赞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师兄,到底听到甚么?” 百里屠苏蹙眉回忆道:“却是记不清许多!紧要的几句却有‘尘封在星蕴重明的魂魄,叫醒了恍惚梦魇的无措……揭开这宿命的脉络,逃不开这一世的寂寞……往后是阴霾,往前是山隘……想逃也逃不开……该忘的忘不掉……前尘,看浮沉走一遭…………红尘,困住我年少……’。只是,不解词中意!” 依依低头细听,心中默默记诵。 “依依!这词不好!我只听得忧伤,只感受到好生无奈!”百里屠苏伤感道:“‘想逃也逃不开……该忘的忘不掉……红尘困住我年少……’可见红尘世间无可奈何之事令人何其绝望!” 依依陷入沉思,良久不语。 “依依,你说这词究竟何意?”百里屠苏不安道:“我听这词,比适才不安尤胜!适才你所听,乃是说我,我所听,岂非说你?” 百里屠苏便拉住依依的手,攥紧:“依依,千万莫要欺瞒于我!这词究竟何意?”。 依依回神,细想一回,道:“一时半会儿,我也难以解开。待我细想想,晚些时候,再同师兄细说可好!” “何时你想说,再说,只是不要欺瞒于我。” “师兄放心就是!好不好,今晚都会告诉你!”—————————————————————————————— 一只粉红色小巧鸟儿,扇动着闪耀着荧光的翅膀,渐渐飞来,落在百里屠苏掌中。依依望之神伤。 那鸟儿口出人言:“屠苏,送往无情谷的聘礼。需你过目,速来。”却是陵越的声音。 “芙蕖师姐,不愧妙法长老!这讯诀……当真巧妙!”依依赞道,却红了眼眶。 “莫要胡思乱想!魂魄总有尽头!神力尚有衰竭之时,何况乎人。你莫要太过自责。” 百里屠苏看着鸟儿慢慢散了,感慨道。 “师兄,快去吧。大师兄在等你呢!”依依收了悲戚之色,催促道。 “一说聘礼,便催我!怕我的聘礼不够丰厚么?”百里屠苏伸手刮刮依依鼻梁:“放心便是!天墉城不会失礼!” “师兄!”依依红了脸:“你也来打趣人家!不弹琴给你听了!”赌气起身,转到绛树背后。 百里屠苏这才想起,依依安放了琴案,显见是要弹琴给自己,眼下却是听不成了。 “依依,等我。片刻即回。”百里屠苏说罢,急急去了。 待百里屠苏去得远了,依依盘腿坐回绛树之下,修习无情心法,将绛树之歌,字字听在脑中。—————————————————————————————— 百里屠苏这一去,入夜方回,连午后放饭都与陵越在一处。 待回转后山,漫天星辰中,依依仍坐于绛树之下,不知想些什么。 百里屠苏只觉满身疲惫,尤胜于练剑一日。走上前去,不发一言,直接倒在依依身旁,却将头枕在依依腿上,闭了双目,又扯过依依一角裙摆遮了眼睛。 依依便轻轻为百里屠苏按压头上穴道:“如何去了这许久?做了什么,累成这样?” 百里屠苏瓮声瓮气说道:“成亲,当真繁琐!我去了这一日,便只看了聘礼礼单,大师兄怕天墉城在无情谷面前失礼,一样一样都要商讨!……明日还要再议!唉!” “咯咯!”依依禁不住掩口笑道:“既如此,不成亲如何?执剑长老!” 话音尤未落下,百里屠苏一个打挺坐起来,一把扯下依依掩口的手道:“你说甚么?” 依依见百里屠苏脸色严肃,吓了一跳,怔怔不敢接话。 “不许说这样话!”百里屠苏正色道:“快吐口水!不论发生甚么,这话都不许再说!快吐!” 依依忙依言“呸呸”吐了两口,怔怔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松了一口气,又躺回依依腿上,以裙摆盖了脸孔道:“有人说过,说错话,赶紧吐口水,便不算数!” 闻听此言,依依失笑。 “很好笑么?”百里屠苏问道。 依依揭开百里屠苏脸上的裙摆,道:“我再想不到,师兄会信这个!” “信与不信,只在于想与不想。以后不要再说那样话。我心不安!” 依依见他说的郑重,忙郑重点头允诺,抬头看看月色,道:“天色不早了,师兄,不若回去吧。昨晚就没睡,今日又耗了这一日,当真辛苦吧?” 百里屠苏并不起身,闭着眼道:“回去?那便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今儿一整日都不在一处,这会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却要我回去?”睁眼看着依依道:“当真要回去?”说着自依依腿上欠起身来,作势起身要走。 依依垂着头不说话,也不看百里屠苏。 “那我回去睡觉了!”百里屠苏便站起身来,拔脚就走:“明天一早还要再议礼单!明晚见!” 袍摆被人扯住,百里屠苏嘴角勾起,偷偷回头,果见袍摆紧紧攥在依依手中。百里屠苏咳了两声,故意道:“怎的袍摆挂住了?我得赶紧回去睡了。”说罢,伸了个懒腰,夸张的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 依依并未放手。 “我要睡觉了!你扯着我做甚么?” 依依仍是充耳未闻状,百里屠苏转身,伸手握住依依手腕,用力一拉,依依便冲进怀里。百里屠苏将依依横抱起来,叹息道:“你,要怎样?” “别走!”依依攀住百里屠苏脖子,低低道:“片刻都不要分离!” “明早再议礼单,你也一起去。看着你,我才不会走神。” 依依突地向着百里屠苏脖颈上狠狠咬下,百里屠苏吃痛,“唉吆”一声,依依才松了口,百里屠苏勃颈上已是深深一圈牙印!百里屠苏慌忙将依依放下,不住以手摸擦脖颈。 “你咬我作甚?要吃人喝血么?我可是魔!与你无益!”百里屠苏蹙眉道。 “师兄你,你……”依依咬牙道:“你是要我自己去议自己的聘礼么!” “啊!确实不妥,是我大意了!”百里屠苏笑道:“至少我二人一妖一魔还是匹配的很!”未及依依反映过来,百里屠苏已扑到依依面门,一手搂紧依依纤腰,一手搬住依依脖子,一口咬下。 依依吃了一惊,“啊”的一声,还道百里屠苏势必也要狠狠咬上自己一口。不料百里屠苏却飞快松了口,松了手,退到一边。 依依并未觉疼,暖暖的,倒似被百里屠苏在颈上亲了一亲。一手摸去,浅浅的几乎没有牙印。 “我可没有你那般狠心,”百里屠苏微笑道:“我是舍不得的!……走吧,去看星星!”说着,向着依依伸出手来。 依依伸手让百里屠苏握住,却不随百里屠苏走。 “怎么?”百里屠苏回头问道:“要抱么?” 依依倏地红了脸:“师兄!我真的快要不认得你!”说着,上前,搬住百里屠苏的脸细细看来:“你真是屠苏师兄么?你,真的是百里屠苏么?怎的与平日里判若两人?毫无相像!” “怎的不是我?平日里是给别人看的,你又不是‘别人’!更何况,你马上就为要我改命转运,我还板着冰块脸给谁看呢?” 百里屠苏轻揽住依依道:“依依,我现在心里好生轻快!想到下月你我便可成亲,我只觉温暖快要从心里炸出来了!你不喜欢么?” “喜欢是喜欢。只是怪怪的!”依依拧着裙上的飘带道。 百里屠苏闻言点头不住:“不错,我是要证明!” 左右看看,却突地抢到依依面前,扯住胸前衣襟便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一块胸膛:“快看!是不是我?” 依依脸红透,捂着眼睛转身躲闪:“师兄!你坏!”却被百里屠苏握紧双手,慢慢自眼前拉下。 “看看是不是我!一定要看,要看清楚!”百里屠苏正色道。 依依见百里屠苏说的郑重,只得勉强向他胸前看去,只见左胸心口一道剑痕,正是那日被慧蚀所伤。依依不由心痛难耐,以手指轻触剑痕道:“那日,我真不该!怎能向你出剑!……疼么?”说着便有泪光闪烁。 百里屠苏郑重点头,却道“划算!” 依依呆住:“什么……划算?” “受一剑,得一人,划算!”百里屠苏严肃道。 依依瞬间崩溃,羞得无地自容:“你,你,你……不同你说了!” 转身欲走,却被百里屠苏在身后紧紧抱住:“好了好了,不闹了!……去看星星!” “不去!”依依挣之不脱,索性任由他抱着。 “生气了?我是说真的!受一剑,得一人,划算!”百里屠苏贴在耳边道:“你细想想,我受过多少伤,唯这一次,甘之如饴!若无这一剑,即便你心中是我,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修得正果!” 依依闻言沉默,半日才说:“没有生气。只是,今晚不去崖头吧?早上多惊险!怕再掉下去了!” “不怕!看累了,你尽管睡。自有我守着你!不会掉下去,掉下去,我也能把你捡回来!” “你昨晚一夜没睡,今日又劳神一日,眼下这般疲惫,夜里再守着我,怎么行!到时候,俩人一起掉下去了!”依依心头甜蜜,却又不忍。 “一起掉下去,再一起飞上来!总要在一起!”百里屠苏闭了双眼,喃喃道。眼见是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那又何必?白白招弟子们笑话!”依依侧头,见百里屠苏已是睡意朦胧。 自他怀中奋力挣脱,依依用手撑开百里屠苏眼皮,道:“既不回去,今夜就在这里,就在这绛树之下可好?” “不回去便好!”百里屠苏喃喃答道,任由依依拉回绛树之下。再也撑不住,溜倒在树下,却紧紧抱住依依的腿,将头枕在依依膝上,渐渐鼻息平稳,睡得熟了。 依依便靠着绛树闭上双目,绛树之歌又响起,在脑中字字清晰:“该忘的忘不掉……想逃也逃不开……”如此这般反复唱个不住。 第94章 烈焰冰魄 . 星蕴重明 第九十四章 烈焰冰魄 . 星蕴重明 ……怎样的咒誓约束……怎样的天命阻隔……都斩不断你心中的桀骜……(飞廉) 不知不觉,月已西移。 依依再无睡意,在月光下细细看着百里屠苏,苍白的指尖在棱角分明的下颌轻轻勾画:“太子长琴,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太子长琴!……上天对我已是不薄!虽死而无憾了!” 突地,对上一对晶亮的眸子,依依大窘,忙丢开手。 百里屠苏眸中毫无睡意,正笑意盈盈看着依依。 “你何时醒来?” “许久了!你那么专注,竟毫无觉察!……好看么?” “不是困极了么?怎么这样快就醒来?”依依自言自语道。 “我并不是柳下惠!这样还不醒来,便是死人了!”百里屠苏看着依依笑道:“怎么你认为,以我的修为,要睡足一天一夜么?” “即醒了,便起来吧。” “你倒真是狠心!”屠苏笑道,却不起身。 “是真的!师兄!腿麻的紧!”依依蹙眉道。 百里屠苏闻言,直跃起来,向依依伸手道:“来!” 依依不动。 百里屠苏摇头笑道:“不是腿麻了么?还不起来活动活动?” 依依咬牙道:“不是!站不起来!没知觉了!” 百里屠苏一愣:“当真大意了!”上前搀住依依,臂上稍稍用力,依依借力站起来,却脚下一软,直跌个满怀。 “呵呵!”百里屠苏轻笑起来:“越来越没用了!慧蚀怎会选中你?可惜了一柄好剑!” 依依不理,慢慢活动,半晌才勉强站直身子,推开百里屠苏,一瘸一拐走到琴案之后坐下,不住捶打。 百里屠苏复走回依依身旁,侧躺下,一手支着头,看她慢慢活动双腿。 半晌,依依才轻吁了口气:“好了!”下一刻,却傻在当地,原来百里屠苏,已是妥妥地枕着依依大腿躺好,笑盈盈看着依依。 “师兄!”依依无奈道:“如今,怎的这般赖皮!” “师兄!”百里屠苏叹道:“一定要叫‘师兄’么?还叫‘师兄’么?” “你原本就是我师兄啊!”依依绞着飘带道:“不叫‘师兄’,却叫什么?” “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屠苏?” “那是师尊和大师兄叫的!” “百里屠苏?” “连名带姓,生硬的很!我不惯的!” “韩云溪?云溪?” “那是上辈子的事!” “太子长琴?长琴?” “更是上辈子的事!何况,就如韩云溪一般,只有一半!” “……苏苏……” “……这么**的名字……亏你怎样想来!咯咯” 百里屠苏欠起身来,双手伸向依依腋下,依依受痒,几乎笑倒在地:“师兄!不敢了!” 百里屠苏罢手,依依坐好细想一回,道:“以往都叫你‘屠苏师兄’,如今只叫‘师兄’,已是改口了!……要不……‘二师兄’?……恁得怪异!” “罢了!罢了!就‘师兄’吧!”百里屠苏顿一顿,疑道:“你怎的知道这许多?我的事,并未对你提过!” 依依一愣,歪着头笑道:“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无所不能!你今日才知么?” “没羞!定是大师兄告诉你的!”百里屠苏愤愤道:“便是兄弟情义,在‘美色’面前,也不堪一击!” 依依“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大师兄说的!是你和师尊!” 百里屠苏讶异:“我几时说过?” “你与大师兄说的时候,我就在门外。你们两个大活人,还号称半仙……浑然不觉!”依依歪着头笑个不住。 百里屠苏恍然大悟:“难怪!原来是偷听!师尊又怎会告诉你!” “师尊说,你更需要我!要我选你!”依依低头道。 百里屠苏闻言默默不语。 “我并不是因为师尊这样说,才选你。”依依小心翼翼道:“可我,也不想瞒你!” “我知道!”百里屠苏握了依依的手道:“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选了我,现在,你眼中心里只有我,足够了!……师尊和大师兄,总是偏着我,护着我……” 依依垂头不语。 “好不公平!我的事,你知道的一清二楚,你的事,我却几乎一无所知!” 百里屠苏叹道:“师尊终究还是偏疼你!” “师尊不过留着,让我亲口告诉你罢了!”依依轻笑。 “那你告诉我,白日里绛树之歌,究竟是甚么意思?……你若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屠苏闭上双目。 “……大约猜到几分,只是我元神受损,魂魄不全,零零散散,也不大真!” 百里屠苏闻言起身,却被依依按回:“好生躺着吧!就这样听我说!不许打岔!你一打岔,我漏掉甚么,可不能怪我!” 百里屠苏只得依言躺下,凝神细听。 “师兄!你看!”依依指着天际浩瀚银河道:“我从那里来!” “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清气聚化成形,如天地之初,神袛们的存在。银河成形,有的只是一些星宿,有的沉睡着一些魂魄。那些尘封的魂魄,超脱三界之外,原本根本就不可能,也不应该醒来,注定在沉睡中存在,在沉睡中消亡。可总有一些例外!比如说,我!” “我的元身,是银河一颗七彩晶石之星,寒冰包绕着我,我沉睡着,无神无识。一日,不周山龙穴中的‘创世之火’突然熄灭了,熄灭前,喷薄而出的一丝火星,飞溅起来,刺进我的心里。我便醒来。” “混沌初醒的我,恍惚无措。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不知自己因何而生,又以何为灭……” “人间铸剑师铸‘始祖剑’,天地震荡,风神飞廉的青萍风,裹着火神祝融的燎原火击中了我的元身,我便化作一颗流星,乘焰而来,落于鏖鏊山脚下。” “你知,对我们来说,自银河落下,便是陨落,大约因此,我元神、灵力受损。兄长寻获了我,带回无情谷。我……便在无情谷寒冰洞里沉睡修行……迟迟不能化形成人。直到你自星蕴重明涅槃重生,取走焚寂。焚寂乃是龙渊七把凶剑之‘火剑’!我天生阴寒,正是克制此剑的绝佳人选。兄长无法,只得以灵力将我强行唤醒,幻化人形,前来镇守焚寂,守护与你!” “我原是超脱三界之外,为天庭忌惮。兄长便想将我发嫁,与人婚配,虽再不必只为镇守焚寂千万年孤寂……却也自毁仙基,永堕红尘,自此受困三界。” 言毕,依依陷入长久的沉默。 “如今你有了我。你便为了我,自毁仙基,永堕红尘,受困三界?”屠苏自依依膝上起身,定定看着依依:“这便是‘红尘困住我年少’之意?” “想来……应该是了!” 百里屠苏一把揽过依依,紧紧抱在怀中,半日方道:“百里屠苏,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厚爱!”。 却听依依轻叹道:“我又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厚爱!”———————————————————————— 不知不觉,天色微亮。 百里屠苏笑道:“可又要去了!”凑近依依耳边,轻声道:“大师兄那人,其实聒噪的很,婆婆妈妈,一样小东西也要反复思量!只怕今日又早回不来!早课之后,你且回去睡睡,待我回来,弹琴我听!” 说罢,牵了依依手,向前山走去。 “咦!今日不抱我了?”依依笑道,嘴角尽是顽皮。 “今日不抱!”百里屠苏正色道,却突地回身将依依扛上肩头:“今日是要扛的!” 依依大惊大羞,捶打百里屠苏后背道:“快快放我下来!我有话说。” “你说,我听着!” “师兄,好师兄,放我下来吧!栽得头疼!”依依撒娇道。 百里屠苏闻言,再坚持不得,只得将依依放下,又牵手而行:“什么话?” “聘礼,不必繁多,不必贵重!”依依道:“无情谷给我的嫁妆,不过一床一琴而已!聘礼过重,反而不美!” “好个一床一琴!”百里屠苏转身站住,苦笑道:“寒玉冰床,凰来古琴!遑论过重,想要匹配已是难如登天!” “师兄!巧合而已!兄长所给嫁妆,不求珍奇贵重,只求‘有用’!” “只求‘有用’?”屠苏道:“寒玉冰床倒说得过,凰来古琴,‘有用’又作何讲讲?” “霜三哥在我下山前曾说过:若遇到心仪之人,便弹琴给他听,若是我的良人,必会心神为琴所动,我便会知晓该如何抉择。”依依低了头。 百里屠苏托起依依下巴,叹道:“原来竟是天意!果然‘有用’!十分‘有用’!我知晓该怎的做了!今日定能早早回来!” “师兄!别的也就罢了,聘礼中有一样却是必不可少!”依依歪着头,皱着鼻子,望着百里屠苏笑道 “哦?何物?”百里屠苏奇道。 “师兄当日在无情谷万年寒冰洞,破解幻镜结界时,取走的那段枯枝!”依依笑道:“你取走焚寂也就罢了!为什么把我大哥封鉴最珍爱的破云戟一并拿走了!” 百里屠苏大窘:“竟是大哥最珍爱的兵器么?这可麻烦了!日后要如何面对大哥?却也不能作聘礼……” “你尽管以聘礼送回便是!能拿走,是你的本事!大哥会欣赏你!”依依握住百里屠苏手道:“将破云戟以聘礼送回,实是以你实力为聘。还有比这更好更重的么?霜三哥头一个便会十分满意!” 百里屠苏尴尬笑道:“好是好,就是小气些!” “师兄不必犹豫!这必是最好的聘礼!……早去早回!”说话间,到了正殿之前,依依取剑在手,催促道。 百里屠苏方进到正殿之中,与陵越细细商讨聘礼之事。 依依便在殿外,为诸弟子剑课领剑。 第95章 烈焰冰魄 . 红玉为聘 第九十五章 烈焰冰魄 . 红玉为聘 尘封在星蕴重明的你的魂魄,叫醒了我恍惚梦魇的无措……揭开这宿命的脉络,注定我逃不开这永世的寂寞……(无情雪) 白日里,依依在绛树之下,足足弹奏了一整日“有凤来兮”,不见百里屠苏回来。便凝神倾听绛树之歌。一时心有所感,面容悲戚,眼角滑下一颗泪珠。突觉一只手轻柔抚上面庞,将眼泪拭去。 依依吃了一惊,猛地睁开双眼,一掌已匆匆挡去,却落进一只温暖的大掌中:“师兄!” “何故流泪!”百里屠苏微蹙了眉,不安道。 依依默默不语。 “以后,不要再来这绛树之下了!那些歌声,总让你伤心,不听也罢!” 百里屠苏牵起依依手道:“宁可掉下崖去!……以后,还是看星星吧。” 依依顺势起身,由着百里屠苏牵着手向崖头走去。 百里屠苏在崖头细看了一会儿,靠着边上一突起的崖头巨石坐下,仔细调整一番位置,方向着依依伸手道:“快来!这里甚好!靠着这石,想睡便睡,再不怕掉下去。” 依依走上前去,百里屠苏却直将依依拉入怀抱:“夜里终究是冷的,我在后抱着你,便不怕了!” “我不怕冷!”依依轻笑着道:“我本就是阴寒一系。” “我怕!”百里屠苏笑道:“总是暖些好!” 依依便偎依进百里屠苏怀里。 二人遥望星河,默默想着心事。 “依依,寒玉冰床被我斩裂,如何是好?……其中紫蓝色寒冰又是甚么?”百里屠苏问道:“那寒冰化水消失之后,寒玉冰床似乎……再无阴寒之气……我心中不安至极!” “寒冰是我自银河陨落之时,包裹在外的冰层。它于我,正如瑶山之于长琴,乃是缅怀魂牵梦萦的故乡之地……你可曾见过流星还能返回天上么?”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百里屠苏满怀歉疚,心中难过已极。 “无妨!反正也回不去了,空牵念不如不牵念。”依依淡淡道。 “可寒玉冰床已毁,再无阴寒之气……” “兄长说过,我自来时,有二物与我同生同行,其一寒冰,其一心火,相辅相制,相生相杀。寒冰不化,我的灵力根本便不会真正消损;心火不灭,我的元神魂魄便有一线生机。寒冰于我,又如重明星蕴于师兄。寒冰化水而已,师兄不必介怀……我有师兄,不再需要它了。”依依侧身抱紧百里屠苏,道:“只是,从此以后,依依便不能站在师兄身边了……我阴寒一系的灵力修为,损耗便是损耗,要靠修行一点一点积攒,再难如以往一般少时便可补充起来,也难再有一日十年的精进。我修为究竟不足,元神魂魄又有受损,还有慧蚀时时反噬,再难与师兄……并肩战斗……”依依自百里屠苏怀中抬起头来,看着百里屠苏眼睛道:“从此,便当真只能站在师兄背后!师兄,会保护我么?” 百里屠苏闻言,心下反而放松,不由松了一口气,坦荡看着依依冰蓝色眸子道:“即便寒冰不化水,我也再不会让你出战!你原本就应该站在我背后……无论前方有怎样的艰难险阻,都有我在前。” 依依温柔笑道:“所以,师兄当真不必介怀……我有师兄,就足够了!” 眼见天色转亮,屠苏笑道:“夜晚总是过得这样快,只是白日里难熬!……我又要去了!” “咦?难道聘礼还未议定?不是告诉你,必要以破云戟为聘么?是大师兄不允么?”依依奇道。 “岂有不允之理!只是,大师兄终嫌聘礼太过轻了些,倒似天墉城不够看重你,因而必要酌添……大师兄对你……当真很好……前日之事,确是我的不对,你莫要因此起了隔阂,疏远大师兄。” 依依点头,却又忧虑道:“太过郑重,只怕我受之不起!……何况,何必如此繁琐!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最重要么?” “你不必担心,今日必能议定。师尊,也有意酌加一对上古双剑。若是议定,尚辛即刻便要出发!” “上古双剑?不知是那一对?”依依正色问道,眉宇中隐隐忧虑。 “是红玉剑!”百里屠苏低头道:“九百年前,红玉剑剑灵曾守护于我,今日却要去了,到有几分不舍!” “红玉剑……上古双剑……原来如此!……看来,他全都知道了……”依依自语道,眸光闪烁不定。 “什么全都知道了?”百里屠苏站起身来,伸手扶起依依,看她神情有异,忍不住出声询问。 “没什么!”依依不欲多说,只宽慰百里屠苏道:“不必不舍!红玉此去是她的仙缘,入得无情谷,终成正果!” “我明白!只是对红玉,未免太过残忍……你不知,红玉已跟随了师尊一千两百年,早有情义。师尊以她为聘,从此再难得见,即便修成正果,红玉也必不甘愿!” 百里屠苏叹息道:“生离,永不复再相见,当真绝望已极!”。 百里屠苏言及此,顿时想到风晴雪,心头剧痛,忙就地坐下,吐纳调息,慢慢稳定心绪:“我不可如此!晴雪如何承受的住!”。 娲皇神殿之中,风晴雪突地心头痛彻,按住心口,栽倒在地,挣扎不住,额上冷汗滚滚而下:“苏苏!苏苏!” 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苏苏,你又在想我了么?……苏苏,你又在心疼了么?……你何时才能忘了我,何时才能不心痛?……苏苏……” “晴雪,你如何了?”巫姑听到异动,忙走进来,见风晴雪倒在地上,忙上前略略扶起,眼泪汩汩而下:“又是百里屠苏么?你何苦啊!……你大哥战死之前托我照顾好你,我却眼睁睁看你受这样苦楚,毫无办法!…….我真是无用!” 风晴雪咬牙忍耐,待心头之痛慢慢消减,方流泪道:“巫姑姐姐,不必自责!这是我选的路,我从不后悔!绝不后悔!我并不怕这痛楚。我只是,每当痛苦之时,便知苏苏也在痛苦……我心中难过更甚……我不舍得他痛苦……” 百里屠苏身侧,依依静立一旁,似乎百里屠苏反映皆在意料之中,既不出声询问,也不多作表示,只待百里屠苏慢慢平复下来,方道:“可惜,红玉此行势不可免!我知师尊,若无情义,尚可商量,若有情义,再无回转!唉!我又造孽!还也还不完。” “又与你何干!以红玉为聘,乃是师尊的意思,你莫要多想。师尊一心修仙,忘情绝爱,如此对红玉也是好事!若红玉能在无情谷修道无情,也是解脱!” 百里屠苏起身道:“也是师尊对红玉的交代。师尊对红玉,也是好的。” “嗯!”依依应到,似乎不想再谈及红玉之事:“聘礼是由戒律长老尚辛送往无情谷么?” “正是!这是头等大事,天墉城现下唯有尚辛尚蕴兄弟二人可用——师尊久久闭关,自然不能亲往。大师兄身为掌教原是要去,只是这是天墉城一千两百年来头一桩喜事,眼下操持婚礼事务众多,假借他人之手,大师兄又怕当日有失,更见失礼于无情谷,况且多事之秋,实在不敢擅离。尚蕴却是不太靠谱,只得尚辛去了。” 百里屠苏道:“我是舍不得去,并不是不重视,你莫要介怀!” “你不去便好!我只想师兄陪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时刻不离!”依依低了头,轻声道。 百里屠苏轻握了依依手道:“我原本应当亲自去才显诚意,只是,不知为何,我确是心里不安定,只想守在你身边,并不是不重视。” 抬头看天,百里屠苏道:“只望今日速速议定,好教尚辛尽早出发。天山路途遥远,再迟些,怕不能及时赶到。尚辛昨晚已在打点行装,想来此时已然准备停当。” “师兄,早课之后,我想请尚辛一见。下山之前,请尚辛务必一见!” “好。只是你不好奇,大师兄选定什么聘礼么?” “有什么要紧?有破云戟,报上‘百里屠苏’四个字,便足够了。” 百里屠苏苦笑道:“你怎知你兄长一定接受?只怕你大哥那一关便难过……我总觉他似乎对我……并不满意。” “呆子!我不是教你以破云戟为聘了么?…….原本就是用来应对大哥的!若是霜三哥不中意你,你便是亲自前往,双手奉上破云戟百条,要他首肯却也难!” “霜三哥那里,你又怎知他定会首肯?他是无情谷镇谷,若他不应,亲事便不成,如何是好?” 百里屠苏担心道。 “放心便是,霜三哥那一关你已过了!‘有凤来兮’一曲,便是霜三哥的考验!我即准你下聘,霜三哥便知你过了这一关。” “当真侥幸!也实在难得!”百里屠苏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依依,你看,想求娶你,比求娶上九天仙子也不逞多让!” 依依闻言一呆,心中暗暗苦笑道:“真是个呆子!还只当我是个石妖!”却也不点破,只催促道:“快些去吧!早去早了结!” 百里屠苏自去再议聘礼,依依依旧去早课领剑不提。 第96章 烈焰冰魄 . 六月飞雪 第九十六章 烈焰冰魄 . 六月飞雪 我心有创世之火……早知今日结果……只是不舍……一步步……走到最后……每向前多走一步……便多一分温暖的回忆……(无情雪) 早课既罢,依依便往戒律堂而来,尚辛已在等候。 见依依进来,尚辛抬手,掌心飞出一片绿芒,结成结界之阵,一顶荧绿色的半圆光幕,将戒律堂大堂罩在其中。 依依恍若未见,信步走近尚辛,在其丈许处站定。 “小师叔,执剑长老命我在此等候,不知小师叔有何吩咐?”尚辛恭恭敬敬道。 “无他。只是嘱咐你,无情谷一行,请你务必尽力!必要全力促成此事!”依依看着尚辛的眼睛,郑重道。 “小师叔说哪里话?我自当尽力!师父将下聘这等大事交付于我,我必不会令他失望!”尚辛坦荡回看着依依,面色沉静。 “尚辛!我知,你对我与执剑长老一事颇为不满,暗中也有许多手脚。”依依冷笑道。 尚辛闻言一怔,眼神便有几分躲闪,不敢再看依依,转身走到一旁,却也不做辩解。 “但,事已至此,我与你师父陵越掌教再无可能,即便我与执剑长老没有未来,也再无可能。”依依走到尚辛背后道:“我只求你,在无情谷莫要多言,以防有失。” “小师叔言重了!怎敢要你求我!师父若是知道,我万死难辞!”尚辛突地转身,看向依依,冷笑道:“小师叔要我闭嘴,我便闭嘴!绝不会在无情谷诸位仙长面前多说一个字!” “尚辛!我并非此意!我要你全力争取!必要顺利下聘,取的无情谷诸位仙长首肯!此间,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戒律长老聪慧,必不需一一明言!” “过奖!尚辛愚钝,怕难当大任!恐叫小师叔失望……”尚辛冷笑不已,却突地噤声。 却是依依突地单膝跪地,在尚辛面前低头道:“请戒律长老看在天墉城五百年的情分上,成全!” 尚辛心下震惊,目光闪烁不定,半晌才道:“你……知道什么……” “依依知道,戒律长老已在天墉城五百年了!”依依慢慢抬头看向尚辛,一字一句道“天墉城毕竟是天下修仙正宗,若向无情谷求配不成,天墉城颜面何存?陵越掌教、屠苏长老,颜面何存?请戒律长老,成全!” 尚辛紧紧盯着依依眼睛,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却见依依双眸清亮,不闪不避,坦然迎向尚辛探究的目光。 半晌,尚辛郑重道:“尚辛,必不负所托!” 言罢,袍袖轻挥,莹绿色的半圆光幕尽数收于尚辛掌中,结界之阵尽收。尚辛转身向戒律堂之外走去:“尚辛必当全力促成此事!小师叔与执剑长老婚礼,定可如期举行!” 依依起身,在背后定定看着尚辛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依依回到临天阁之前,百里屠苏却已久候了,看见依依过来,上前几步相迎:“都说了些甚么?我见尚辛与往日略有不同……他近来对你我颇为恼恨,今日看见我却没有多说甚么,还恭恭敬敬行礼,说:‘师叔放心,我必定尽力’!” “没有说甚么,只是叮嘱他到无情谷小心应对,空嘱咐罢了!”依依与第九十五章烈焰冰魄.红玉为聘屠苏边走向后山边说道。 百里屠苏点头,故作吃味:“你一战成名,天墉城上下对你崇敬有加,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尚辛也颇为信服。我屡次与他说,却是无用。你这么几句话,他便回转过来!……说是为着师父,终究个个还是最看重你!” “师兄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一向都是你独领**,如今我才露露脸,,你便不爽了?”依依转身站定,冲着百里屠苏刮脸皮。 百里屠苏一把抓住依依的手,笑道:“我如何不爽了!我心里不知有多骄傲!最好你代替我作执剑长老,我便每日里躺在崖头看星星!” “昨夜里才说要保护我,要站在我前面,这才多少时间,就反悔了?男人果然信不得!”依依故意摇头叹息道。 百里屠苏与依依十指交扣,向着后山走去,边走边说道:“你需我在前,我自然在前;你若想在前,也无妨,随你如何翻云覆雨,自有我在你背后……艰难险阻,有我为你一力承当!”百里屠苏突地站定,转身将依依双手包握于掌心,看着依依眸子,认真说道:“依依,依附而存……以往依附于你兄长,以后……便依附于我吧!” “好!”依依轻叹道:“若能得如此,当真可以好好歇歇啦!……师兄,其实,我当真好累啊!” 百里屠苏闻言,只觉心痛:“三夜不曾好睡,自然累极,这会儿回去歇歇可好?……若是白日里我不在,你且自去休息,再莫要空等我了!我回来自去寻你!” 依依只是轻轻点头,心中却暗暗叹息:“师兄,我当真好累,可惜,你却不能明白……”———————————————————————————— 绛树之下,依依伏在百里屠苏膝头,闭着眼睛,气息绵远悠长,似乎已是熟睡。百里屠苏背靠树干而坐,手中执了一枚叶片,缓缓吹奏,“有凤来兮”悠远舒缓,随风飘荡,闻之令人心神沉醉,犹如清风拂面,却又暖意荡漾。 绛树略有些暗的红芒,洒在二人身上,犹如晚霞被覆,如梦境般的瑰丽,绛树之歌曼声而来。 “浮灯灿烂一朝……依依,为何我的心却如此的不安定?婚期越近,为何我越是心中慌乱不安?……我总觉得似乎……即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甚么么……是啊……我将要永远的失去……晴雪……” 微风轻卷,纷飞的六月雪自旁的花丛中扬起,飘飘洒洒,星星点点真如雪花一般飘零而下…… 伏在百里屠苏膝上的依依,睁开眼睛,默默看着六月雪飘落下来,落满自己一身,一滴冰蓝色的泪滴,轻轻滑落:“百里屠苏,我只是……你生命中的……六月雪……” 依依慢慢坐起身来,默默看着满天纷飞的六月雪。 百里屠苏停了吹奏,默默看着花雨中的依依。—————————————————————— “师兄以前也有喜欢之人吧?”依依轻声问道:“她是怎样的?” “她么?爽朗大方、率真洒脱、温婉宽和、坚毅执着、外柔内刚……”百里屠苏伸手将依依轻揽入怀,手指逗弄着依依的耳垂,貌似漫不经心地道。 “师兄!”依依侧头躲过,故作嗔怪道:“哪有这样的女孩子?如此完美,我当真可以从这崖头跳下去了!” 百里屠苏遥望天际,心中又泛出酸楚:“她,是一个能够给人带来温暖的独特女孩,善良热情,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像个天然喜悦的精灵,真诚地帮助每一个遇到困难的人。然而,在她温暖笑容的背后,却似乎潜藏着深深的孤独……” 依依自百里屠苏语中听到落寞和心酸:“师兄,能给我讲讲她,讲讲你和她的故事么?” 百里屠苏闻言,陷入沉默,半日才简短说道:“上一世,我与她相知相爱,可惜,百里屠苏命数使然——六亲缘薄、死局逢生——终究遗憾收场。太子长琴,便进了寒冰洞,九百年。她用了九百年,让韩云溪的魂魄得以死而复生。可惜,百里屠苏涅槃重生,她却不见了……她曾答应过我,会陪我走过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镇村庄,帮一帮那些遇上困难的人,一起走,一起看……” 依依轻叹道:“原来,是我偷了她的幸福……” 百里屠苏扶住依依双肩,看定那对冰蓝色的眸子:“以后,你陪我,看不同的城镇村庄,一起走,一起看!她已经不见了!我一定会忘掉!” “师兄!何必一定要忘掉?如何能忘掉?”依依抚住屠苏心口:“将她放在这里吧!……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是忘不掉放不下的……也不该将他们忘掉、放下!” “我已牵了你的手……” “师兄!”依依轻叹道:“‘无论你如何,我便只有你’。你心中有她,我心中却有你!……只是,莫要让无情谷看出端倪!我兄长,尤其霜三哥,极尽完美,若知你心中有她,这婚事便做不成了!” 百里屠苏沉默许久,才说道:“那你,也将陵越放在心底吧……” 依依怔住,却又轻轻伏进百里屠苏怀中,叹息道:“师兄,我却不能答应你……我的心太小了,满满都是你,再放不下别人!任是谁……也再放不下!……大师兄……我终是对不住他……再行弥补吧。” 百里屠苏再无言以对,只是默默搂紧。 六月雪,漫天纷飞,渐渐欲将二人淹没一般。 “师兄,我弹琴给你听好么?”依依柔声问道。 “好。”百里屠苏点头。 依依便起身,坐于琴案之后,对着屠苏微笑,轻轻起手,缓缓轻捻拨弄,琴弦如波,“有凤来兮”自指尖流淌而出。百里屠苏将叶片凑与唇边,以清亮叶笛之音相和。 却听依依曼声吟道: “有凤来兮,羽若雪兮, 一指影掠远山近, 似画人桑海相遇, 叶落谁曾记。 楼外月寒听一宿晚笛。 莫道繁华,丝竹未息, 且随长歌逍遥意。 寒梦断,莲香可寻, 随风归故里。 一捧流沙,孤影照白衣。 谁望断桑海明月,梦醒犹问心, 这一世默默无言,心事与谁听。 风回旋,夜色总相寻, 何处,羽落寒枝低。 倾城,回眸一笑, 千山已尽。 雪色染长衣一袭,更似故人兮。 逢乱世莫问浮沉,朱雀隐,铜盘相忆。 风回,徒留长叹, 栏外,谁待白羽, 有凤来兮。” (改自安神《有凤归兮》歌词)———————————————————————————— 百里屠苏与依依的身影拢在六月雪的花雨之中,琴声与叶笛相和相应,缠绵不去。————————————————————————————— 自此,百里屠苏与依依每日里便在后山,或在崖头,或在绛树之下,或弹琴,或谈心,任陵越等再三呼唤,只是不理。百里屠苏言道:“诸多琐事,任凭大师兄做主便是!我与依依,概无异议!我只愿与依依,片刻不必分离,好生度过每一日,直至结成夫妻!”却是连每日清晨剑课也不再去了。 陵越等无法,只得任他二人去了。 天墉城众弟子私下难免取笑,却又感佩百里屠苏对依依情义。 第97章 烈焰冰魄 . 转身就是永远 第九十七章 烈焰冰魄 . 转身就是永远 你转身而去……我心知……前方便是......永远……(无情雪)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月之期,转瞬即逝。 明日,便是花神节,便是百里屠苏与依依的婚期。 天才蒙蒙微亮,尚辛尚蕴兄弟二人便奉了陵越之命,早早往后山而来,远远便看见百里屠苏与依依果在崖头,好在七月盛夏,夜里倒也不冷。 走近一些,却见百里屠苏侧倚着崖边突起的巨石,合着双目,睡得正熟,一手紧握了依依之手,另一手却护在依依腰间。依依却是侧伏在百里屠苏膝上,也是香梦沉酣。 再略向前,突地一缕凌厉的劲风掠过面颊之侧,带动面上的发丝,尚辛尚蕴兄弟二人皆是吃了一惊,齐齐向旁跃开,回头却见两张半片的叶片擦着面飞过,直钉在背后山石之上,几乎全没入石中,只颤巍巍露出一丝细柄。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转头再看时,却见百里屠苏双目睁开,冷冷看向二人,并不出言询问。 “师叔……”尚蕴向前一步,拱手施礼。 却见百里屠苏抬手阻住,低头看了依依一眼,复看向尚蕴。 尚蕴便知,百里屠苏怕己惊扰了依依。 尚辛尚蕴二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依依自百里屠苏膝上起身,问道:“可是掌教有话吩咐么?” “惊醒你了?”百里屠苏问道,眼睛却冰冷冷看向尚蕴。 尚蕴忙心虚地低了头。 “你适才出手,花叶破空之风凌厉,我若不醒,岂非太过不堪!”依依微笑道。 “原来如此,竟是我大意了!”百里屠苏笑道:“睡得可好?”边说便将依依耳侧乱发理顺。 “有师兄在,自然极好!师兄睡得可好么?”依依双手拉着百里屠苏右掌,轻轻抚摸屠苏百里掌心厚茧,边笑边说。 尚蕴见他二人恍若无人,全然不理自家兄弟二人在侧,只管亲昵,心下暗道:“待明日,看我怎样闹洞房!必要把你灌个死醉!” 尚辛见百里屠苏武学又见精进,又兼与依依这般情深,不由心中暗恨,双手紧紧握成拳。 “你二人何故私闯后山禁地?”百里屠苏冷着脸问道。 “可是掌教有话吩咐么?”依依见他兄弟二人来了这半日,忍不住出声询问。 “那个,师叔,小师叔,不是我兄弟二人私闯后山禁地,实是师父叫我们传话,交代必要当面与师叔说清。”尚蕴赶忙答道。 “何事?”百里屠苏蹙眉。 依依却是尚辛回山以来,首次见到尚辛,直看向尚辛,以眼神询问往前无情谷下聘一事。 尚辛向依依深深点头两下。 依依望之,放下了心来,略略向尚辛点头致谢。 “奉天墉城掌教之命,传话执剑长老:世间嫁娶,皆有仪式礼仪。明日即是婚期,今晚屠苏与依依二人,照礼不可在一起,子夜之前须得分处,不得相见,直至破晓。”尚辛正色言道。 “必要如此么?”百里屠苏蹙了眉,低头思量片刻,这才抬头看定尚辛问道。 “为取吉祥之意。”尚蕴忙上前插话:“女娲娘娘定的婚嫁之仪,师叔你还是得遵守!” 百里屠苏闻及“女娲娘娘”四个字,心中已是软化,轻叹一口气,道:“既如此……分两处便份两处吧!” “这也是好事!今夜睡饱了,明日婚礼才够精神!小叔叔也才能貌美如花!”尚蕴抓着头皮呵呵笑道。 百里屠苏不看他二人,只对依依言道:“子时到破晓,并没有多少时候,暂分两处便暂分两处。我在房中也会想着你!” 依依垂头不语。 百里屠苏心知依依不舍,便伸手摸了摸她头顶,宽慰道:“……我且代你看看新房布置的如何,可还如意……” 尚蕴闻之见之,只觉头皮发麻,全身生出无数鸡皮疙瘩:“这还是……师叔么?” “执剑长老!师父交代:前来恭贺的各方道友、宾客,几日前便陆续来到天墉城,你总不肯露面也便罢了。明日一早,请执剑长老务必往前山会客。既是天墉城执剑长老,便不能失了天墉城脸面、礼数!” “唉!”百里屠苏叹气,不由眉心紧蹙:“恁的繁琐!……我知晓了!去吧。” “如此,弟子便向掌教复命……入夜,我兄弟二人便会前来,迎回、陪伴执剑长老!”尚辛冷冷道,说罢,便拉了尚蕴去了。 百里屠苏依依闻言相视苦笑:“大师兄实在多此一举!” “大师兄是好意!他怕婚事有一丝一毫不完美之处!”百里屠苏开解道。 依依只得点头,却没了笑容,似有一丝难过。 百里屠苏揽依依入怀:“不过两三个时辰而已,好生睡一觉,待醒来,便是新娘子了。” 依依闻言,却滚下泪来。 百里屠苏托起依依脸庞,将泪珠抹去,轻声道:“莫哭了!明日便好了!如你所愿,生生世世、时时刻刻再不分离!” 依依闻言微笑,泪花在眼中闪烁个不住:“我知道!生生世世、时时刻刻,再不分离!”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一日,依依在崖头为屠苏弹了一整日的“有凤来兮”。百里屠苏倚着崖边突起的巨石,凝神而听,时而以叶笛相和。 百里屠苏见依依弹琴之时,目光也是片刻不离自己,眸中是深深的眷恋与不舍,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会抹去腮边的泪滴,琴声凝滞呜咽,声声如重锤落在心底,只觉一整日的心神不宁。 待到暮色缓降,星辰闪耀,依依住了手,呆呆坐在崖头,看向天际银河,不发一语。 百里屠苏起身,握住依依柔夷,未及言语,心中已是剧痛难当,只见依依指尖已是鲜血淋漓,凰来琴弦血色尽染。 “不过几个时辰暂时分离……依依,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百里屠苏解下腰间飘带,将依依手指小心包裹:“十指连心,痛得厉害么?究竟因何如此伤心?” 依依收回遥望银河的目光,深深的看着百里屠苏道:“明日是明日,今日是今日,我就是……不舍……”。 百里屠苏起身搀扶依依起身,一手便夹了凰来古琴,道:“回阴阳洞吧,我……再陪你一会儿。” 依依步履沉缓,百里屠苏只得扶着她一路缓缓而行。依依从始至终,只是侧头盯着百里屠苏,眼中再无其他。 待回到阴阳洞,百里屠苏扶依依在榻上坐下,才将凰来安放于琴案之上。又自屉中取了尚蕴所配之药,细细调抹在依依十指上。 依依只是看着百里屠苏,时刻不离。看着百里屠苏温柔细心的模样,嘴角不由轻轻扬起。思及明日婚期,却又是泪珠涌动,冰蓝色的眸子在夜明珠的光辉下,闪烁个不住。 百里屠苏为依依拾掇好指伤,又将药物等尽数放回原处,这才回身坐到依依对面:“尚蕴不愧凝丹长老,这配药之术,世所罕有!便是当年的……欧阳少恭……也多有不及......至多明日清晨,十指必能康复如初!……莫要流泪……这几日,眼泪越发的多了……以往都不是这样,私下弟子们都称你作战神师叔……如今却如水做的一般。” 依依强收了眼泪,微笑道:“我只在师兄面前这般!除了师兄……和师尊……还有谁见过我流泪!” “还有你的兄长——封鉴!还有……大师兄!” “哦?”依依惊讶不已:“竟有这许多人么?我竟如此无用!如此脆弱!” “怎的无用?怎的脆弱?”百里屠苏坐回依依身侧,轻声哄到:“女孩子自有流泪的权力!我喜欢看你柔柔的这般模样,只是,泪多了让人心痛。” “师兄,放心!”依依道:“过了今夜,我再不流泪!” “好,过了今夜,我不会教你再流泪!”百里屠苏微笑道。 “唉!”依依心中深深叹息。 却见百里屠苏起身,在阴阳洞四下走动,细细打量一番,道:“依依,这阴阳洞倒也足够宽敞,我也深爱这两眼灵泉……明日新房……是我的房间,你还没有去看过……待明日过了,不如我搬来阴阳洞与你同住吧?” “好……待明日过了……你便来阴阳洞……与我……同住!”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执剑长老!时辰不早了!请出洞吧”尚辛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依依闻言怔住:“这便要到子时了么?” 百里屠苏轻拍依依手背道:“还不到!尚辛这厮催得紧罢了!且不理他,我们再说会儿话……阴阳洞封印他们进不来!偏要他们着急!” 依依闻言轻笑。 百里屠苏道:“婚礼是定在明日黄昏!说是与女子定于黄昏,故曰‘婚’。” 依依点头:“原来如此!” “明日我要晚些时候才能见你,宾客们早几日就上山来了,大师兄说了,明日说什么我都得会会宾客,黄昏之前,我来为你上妆!你莫要早早戴上金冠,一定等我前来!” 百里屠苏叮嘱道,不由伸手在胸前摸了摸,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 “好!无情谷也该来人了,明日我也该会会。便不会难熬。你且做你的事,莫要为我分神,失了礼数,教人笑话!”依依道:“只不知无情谷,是谁来了?” “好歹明日便可知晓,你莫要多思虑,早些歇息。”百里屠苏的眸子闪闪发亮:“明日且有的闹腾!一月前,我便听见弟子们说,难得天墉城头一遭喜事,必要好好闹闹洞房,多多灌我几杯酒,想来,我明日少不得要醉。我只管痛饮,万事不理,我把自己交托给你了,依依!” 依依垂下脸孔,轻轻点头。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师叔,当真快到子时了,请快快出洞来吧!”却是尚蕴的声音,透着一丝焦急。 “看来,当真快到子时了!……那我便去了,你好生歇着吧!” 百里屠苏起身道。 依依不语,低了头。 百里屠苏便向洞外走去,却觉袍摆自背后被紧紧扯住,回头,却是被依依死死攥在手中。 “就两三个时辰,明早我会完客,尽快来看你……再不出洞,他们要急死了!” 依依慢慢松开手,百里屠苏袍摆缓缓滑落。 百里屠苏转身走去,才两步,便觉腰间一紧,一双手臂紧紧自后抱住自己。百里屠苏止住步子,依依并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 百里屠苏渐渐觉得背后的人儿不住颤抖,犹如风中枯叶。 百里屠苏轻叹,转身将背后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依依却已泪流满面:“师兄……就只今夜……过了今夜……我再不流泪……” “过了今夜,就都好了!……不要哭。” 百里屠苏心中酸痛,却不敢表露,只轻声安慰。 “师叔!快些出来!就快到子时了!”洞外尚蕴的声音越见焦急。 “执剑长老!请快快出洞!耽误时辰,极是不吉!天墉城一千两百年头一桩喜事,断不容有失!”尚辛声音也透着焦灼。 “当真要去了!并不走远,我就在自己房里。明日一早,我就来看你,再去会客。” 百里屠苏慢慢松开依依:“乖,睡两个时辰,睁开眼就能看见我!……真的要去了…….师尊他们要担心了。” 百里屠苏狠狠心,转身疾步而去。 “师兄!”却听依依在背后,出声唤道。 百里屠苏顿时心软,不由停下脚步,缓缓回身,却头脑“嗡”的一声,顿时有天旋地转之感,呼吸再难平稳,“砰砰”心狂跳个不住。 依依在百里屠苏面前,衣衫缓缓自肩头滑落,露出秀美的锁骨、白皙的肩膀、纤细的腰肢……犹如那夜石洞中一般! “师兄,你若不想走,今夜,便不走吧……”依依冰蓝色的双眸闪着泪光,定定看着屠苏,樱唇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今夜便不走吧!” 百里屠苏上前一步,将依依用力压进怀里,半晌,方咬牙道:“依依,莫要再纵容我……当日……我错过一回,愧疚到如今……绝不能再错第二回!” “当日,我或许有太多无奈和不得已,今日,我确是心甘情愿……师兄,今夜便不走吧!”依依落泪,眼中却是无比坚定,甚至几分祈求之意。 百里屠苏将依依衣衫拉起,小心掩好。这才缓缓摇头道:“依依,到底何事?你近日很是不妥。我总觉要出事。能不能告诉我?” “我只是,不舍得,我不舍得师兄!”依依摇头,哽咽道:“依依,不是依附而存,依依,就是依依不舍之意!我不舍得师兄!” “明日就是婚期,你何故如此伤悲?”百里屠苏将依依不断涌出的眼泪不断抹去,狐疑问道。 “依依,只是想,师兄今夜能陪着我。”依依摇头,泪珠不断涌出,犹如一眼灵泉,总不见枯竭:“我知自己……胜算无几……我只愿师兄今夜只属于我,能陪着我,哪怕只是多一刻!”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越觉不安。 尚蕴尚辛在洞外不断催促,声音焦灼万分。 百里屠苏暗道:“难道,吉时之说当真灵验?越近子时越觉不安!……不可再停留,万一真因误了时辰,坏了姻缘运数,岂非憾事!” 狠下心肠,百里屠苏道:“礼仪不可费!当真要去了!”说罢,头也不回,飞一般奔出洞口,这才站定。 只听得依依在洞内撕心裂肺般哭喊出声:“师兄!屠苏,屠苏……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站在阴阳洞口,久久不忍离去,听闻依依哭声渐渐低微下去,转作无声凝噎,恍惚又听到依依低低呼唤“长琴”。夜风拂面,百里屠苏只觉心口慧蚀之伤灼痛无比,似要刺穿心头。 “小师叔这是怎么了?怎的哭得这般……凄切?大喜日子,倒像生离死别似的!”尚蕴见百里屠苏及时出洞,大大松了一口气,闻听依依之声,却又不解。 “住口!”尚辛喝到:“浑说甚么!” 百里屠苏闻及尚蕴之言,越觉心头不安。虽出了阴阳洞,却难再挪动一步。 “师叔,即已出洞,请回房吧!……不要为难我兄弟二人!”尚辛催促道。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百里屠苏步履沉重,一段并不很远的路走了很久很久。尚蕴早早将房门打开,待百里屠苏进去,便忙忙将门掩上,恨不得加把锁:“可好了!能向师父交代了。” 回头,并不见尚辛,看看远方,看看百里屠苏房门,迟疑片刻,尚蕴终究还是沿着来路寻来。远远便见尚辛在阴阳洞外,立在原地未动,似在沉思。突地,听尚辛仰面叹了一口气,道:“你莫怪我心狠……”言罢,转身而来。 看见尚蕴,尚辛一时缓了步子,却又自尚蕴身边直擦过去,理也未理。 “哥!”尚蕴在背后唤道:“你又做了什么?算了吧!这么多年了,就算了吧!” “算了?怎么算了?”尚辛转身逼视尚蕴:“你若狠不下心,做你的凝丹长老便是!只是,莫要坏我的事,否则,便是亲兄弟,我也不会原谅你!” 兄弟二人,一路走回,却见百里屠苏站在门外。 尚蕴大惊,忙上前,拉住百里屠苏道:“师叔,你快进去!今夜万万不能与小师叔相见!” “我并不见她!只说要分两处,不得相见,我只要不见她便是!”百里屠苏说罢,向阴阳洞而去。 尚辛尚蕴阻拦不住,一路跟随而来,心中大急。 百里屠苏到阴阳洞外,却当真并未入洞,只在洞前盘膝坐下,向着洞内道:“依依,你莫要忧心难过!我不曾走,我就在洞口。即要分两处,不得相见,我便在这洞口陪伴与你……你莫要悲伤。” 洞内静默无声。 百里屠苏却觉心安,凝神吐纳,默默在洞外相陪, 尚蕴见之,也觉心头触动:“师叔对小师叔这番情义,天地可鉴了!”尚辛见之,眼中也似有不忍,却又转瞬即逝。 第98章 烈焰冰魄 . 封鉴到来 第九十八章 烈焰冰魄 . 封鉴到来 ……受命而来的求娶……我终究不能接受……太子长琴……我始终不能原谅……(飞廉) 剑阁之中,封鉴沉着面坐在蒲团上,却是浑然没有半分打坐的心思。 紫胤坐在封鉴对面,二人中间隔着一张紫檀小几,上面摆放着杯碟等若干茶具并一把羊脂白玉壶、一把水晶茶壶,几旁一盏红泥小炉,火正烧的旺,上面一把银质水壶,咕嘟咕嘟冒着汽泡,水汽蒸腾。小几另一侧却放着一盆冰水。 紫胤取了水壶,将沸水倾在羊脂玉瓶中,又将玉瓶浸入冰盆,缓缓摇动,待水稍凉,便将水复又倾入水晶壶中,只见壶中如鲜血般浓稠红艳。这才慢慢给封鉴面前的茶盏斟满:“此茶名曰‘无情’,世所罕见,乃是终南山顶灵气聚集之地天然所生,我前次下山,终南山伯瑜道长所赠,今日头一次烹来。这水,却是陵越天不亮就在天柱峰灵树仙草叶片上采集的清露。你确要尝尝!” 封鉴闻及“陵越”二字,再也忍耐不得,道:“紫胤!你我相交甚久!如何今日欺我若此!” 紫胤不语。 封鉴愤愤道:“当日,我送依依上天墉城,已向你明言,要将依依嫁与你座下弟子!为的是改其孤绝命运,以度天劫!当日,你也允诺,击掌为誓!是也不是?” “确是如此!”紫胤颔首。 “当日,虽未议定所嫁为你座下哪位弟子,你却也知道,我意属陵越!”封鉴将杯中“无情”一饮而尽,只觉入口温热,底蕴却是清冽无比,饮之令人神思清明、心绪和缓,却冷哼一声道:“低末伎俩!你以为,以此物便可压制我的怒火么?” 紫胤并不辩解,只慢慢啜饮“无情”。直到一杯饮尽,才为二人重新斟过。 “你的心思,我自然明了。只是,屠苏这孩子,本性善良,侠骨柔情,可怜却是‘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受了多少苦楚,上一世却是舍了性命魂魄的。” 封鉴叹息道:“百里屠苏之事,我尽知。若非如此,我怎肯助你强行分离百里屠苏的魂魄,又借以天山万年寒冰洞封存其元身和焚寂剑灵!我还要……她……整整陪伴、温暖焚寂剑灵整整九百年!只望化解其心中怨忿,消弭煞气……以待时机,让百里屠苏自重明星蕴之中重生。” “可是,终究还是不够!这一世,屠苏若不能改命,便只能千万年孤寂,终有一日烈焰焚身,烧为劫灰,还不如当初魂飞魄散就好。何况,屠苏之悲剧,终究是我等造就,若当年……何来焚寂之祸?” “可是,依依她……百里屠苏‘涅槃重生’,吸尽了依依的灵力,耗尽了依依的修为!险些……送了依依的命!”封鉴不住捏按印堂,显见困扰无比:“难道还还不清么?” “缘起缘灭!”紫胤叹道:“当初,涅槃重生,他二人同生同命,便造就了一段因缘,天意使然!你偏偏又送依依前来镇守焚寂、守护屠苏……便该知道,屠苏与依依,这一世注定的纠缠不清。” “甚么天意!你明知依依与陵越两情相悦!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你…..好歹看在雪师妹面上,顺势成全不成么?若得陵越一心爱护,依依便可一改孤绝之命,不必千万年孤寂、受苦……”封鉴痛苦到:“你怎的这般狠心!” “依依若嫁与屠苏,二人皆可改命,一样不必千万年孤寂、苦痛!”紫胤阖了双目,仰面叹息道:“你见焚寂慧蚀今日情形,便知晓屠苏与依依,二人已然成就眷侣,不嫁屠苏,又要如何?” 封鉴闻言,霍的起身,怒道:“紫胤!你怎能如此过分!焚寂煞气、烈焰炙焰,已然缠绕慧蚀!慧蚀杀意、冰魄阴寒却仍在慧蚀之中,丝毫未及焚寂!可见,甚么成就眷侣,分明百里屠苏用强!依依并不情愿!你,怎能坐视,任由百里屠苏……唉!”封鉴将袖子一甩,转身背向紫胤,胸口起伏不定:“若非我见百里屠苏也算情真,人物也算清爽俊逸,早就一掌毙了他!” “依依若当真半分不情愿,屠苏岂能够?以依依之能,只消稍稍催动魂魄之力,只怕举手之间屠苏便是死人一个!依依不出手,便知她已做了决断。何况,我知屠苏甚深,若依依当真不情愿,屠苏不会如此。”紫胤突然面色含悲:“他二人,都在逼自己做个决断!我也在逼自己做个决断……这‘无情’乃是为我自己平抑心绪所准备。” 封建闻言,低了头:“也便罢了!今日之事,却怎的到如斯地步!” “今日之事,皆非众人所愿!造化弄人罢了!” “事到如今,如何是好,难道眼睁睁看着……早知如此,我便什么都不管不顾,只将依依留在天山无情谷,孤寂千万年便是了,何必送她到百里屠苏身边,镇守焚寂煞气、守护与他!到头来,双份苦痛皆是依依一人承受!”封鉴眼眶微红。 “我亦未料及依依,竟做如此之选,她,太过看重‘职责’二字,也太过善良!如今我等,已是无力回天!为今之计,只能寄望于屠苏,但愿他不离不弃。只要他二人相爱相守……相爱相守一日,创世之火炙焰与九天玄冰阴寒便可相互消减一日,涅槃重生之苦,依依坚毅,必可挨过。”紫胤叹息。 “挨到何时?千千年?万万载?”封鉴冷笑道。 “他二人若果然情真,心无旁骛,不必多久,以依依天资,必可御控创世之火与九天玄冰!依依虽是阴寒一系,但她来时,便是挟冰乘火,驾驭极致阳热和阴寒只是迟早的问题!” “好个心无旁骛!你那个好徒弟,百里屠苏,他可做得到么?莫要以为你派个甚么狡猾谨慎的戒律长老,报喜不报忧,便可欺瞒过我!幽都灵女风晴雪,前后我见过她两次,她与百里屠苏纠葛,你待怎样解决?”封鉴怒极,不住冷笑。 “风晴雪不足为虑。她在娲皇之前立下重誓,屠苏重生,她便入神殿,终生再不出神殿一步!如今,她已去了!且有咒誓:每当屠苏想起她,便会心痛难当,百倍于屠苏痛苦!’以此强逼屠苏忘却与她。”紫胤轻轻摇头,语气中颇有不忍:“风晴雪,也是个好孩子!” 封鉴闻言,一时也是感慨:“天意,总是这般无情!” “你不必过虑。屠苏近月来未出后山一步,一日十二个时辰,必要陪伴依依十二个时辰。你知他心中,其实对你甚是敬畏,此次深怕你对他不满,不允亲事,惶恐不安。即便如此,明明猜到无情谷所来之人必是你,也明明知道你已到天墉城,他也陪伴依依未舍离开片刻!”紫胤语重心长道:“由此可见,屠苏对依依的情分,再无人可与匹敌。如此情深意重,你可放心了吧!” “放心与否,都如你所说,无力回天。”封鉴叹道:“可我心中,终究是属意陵越。” “你自然属意陵越!你曾言道,陵越与我相像……我与陵越九百多年师徒情分,真如父子一般,相像自是当然。”紫胤嘴角勾起,轻笑道:“你却不知,陵越更像你!同为首座弟子,一心一意便是职责,便是以身作则!最是无情,却又多情;杀伐决断,却又优柔;洒脱不羁,却又坚守;坚毅果敢,却又脆弱不堪。你看见陵越,便如看见你自己一般,自然属意陵越!” “呃!”封鉴错愕,又低头细想,沉默半日方苦笑道:“果然!” “我要依依选择屠苏,也是思及你当日首上天墉城之事。只怕依依对陵越情意,并非男女情爱……依依天生为使命而来,你属意陵越,我怕她以此为信,逼迫自己选择爱上陵越,其实,并非发自本心。故而,我授意她选择屠苏,也为着对抗你的心意。让她随心而选。”紫胤看着封鉴道:“你我何必相争!眼下依依之选,乃是屠苏。” “在依依心中,你比我重,听命于你,也不是全无可能!”封鉴翻翻白眼道:“我总不信,依依不中意陵越!待我细细看来。若是被我发现依依所爱乃是陵越,明日百里屠苏可作不得新郎官!无论如何,便是押着拜堂,我也不管,定要陵越娶依依为妻!若是百里屠苏对依依有一星半点不好,一星半点不忠,也休想作新郎官!我即刻带依依返回无情谷,管你们天墉城是死是活!” “自然!”紫胤苦笑道:“你还是老样子。这许多年,半分未改。” 第99章 烈焰冰魄 . 何时破晓 第九十九章 烈焰冰魄 . 何时破晓 我能放下我所有的骄傲……亦放下了我所有的骄傲……(依依) 卯时,太阳冉冉初升。 “已是破晓!我可与依依相见了么?”百里屠苏抬头看着尚辛道。 “即已破晓,自然可以,师叔想做甚么便做甚么!”尚辛淡淡道。 百里屠苏起身,向阴阳洞走去。 却听尚辛在背后冷笑道:“天墉城并非是我师父陵越一人的天墉城!执剑长老你也有份!你若不顾天墉城一千两百年的脸面,只是一味儿女情长,我等也无话可说!” 百里屠苏闻言转身,看向尚辛。 尚辛道:“师父早已说过,宾客不远千里而来,为着恭贺天墉城执剑长老大婚之喜。如今各方来贺,到了数日,却连执剑长老面都没见着。今早若还是不见客……师叔尽管任性……天墉城倒也豁的出去,莫说面子,便连里子,也一并不要了便是!” 说罢,转身向前山而去,路过尚蕴,喝到:“还杵在这里干甚么?不过婚嫁之仪罢了,还要别人一宿不睡,看在这里,一夜问个不住,半点自觉全无!一味缠绵缱绻,置职责并人情世故于全然不顾!……不及掌教多矣!我就是瞧不上!……只有你这等蠢货,才会一心敬佩一味死忠这等无担当之人!……还不快走!” 尚蕴欲言又止,看了百里屠苏两眼,又望望阴阳洞,重重叹了一口气,追了上去:“哥!等我!” 百里屠苏闻言,如当头一棒:“原来,我竟是如此么?就这一点,我便不及师兄多矣!本是我迎娶依依,诸事却皆由他料理……亲手操办婚礼将自己心爱之人送进他人怀抱,还要尽善尽美,毫无纰漏……人前要作谦谦君子之态……今日婚礼,正是最为心痛之时,还要强作笑颜,代我迎来送往……我,当真对不住师兄!难怪,尚辛对我总是诸多不满,冷言冷语,原是我不好……” 思及此,百里屠苏硬起心肠,向阴阳洞道:“依依,今日宾客盈门,礼数繁多,我要与师兄一起……莫要怪我,稍后便来看你,再与你上妆!”言罢,飞身而去。 尚辛尚蕴兄弟二人,转过山石到前山,见前方廊下坐着一人,那人一身如万里晴空般的蓝色劲装,倚着红柱,负着双手,一腿曲在廊椅上,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孔上,挂着一丝微笑,看着兄弟二人由远而近。 “师叔!”尚蕴大喜呼道,猛扑上去,抓住百里屠苏手臂大力晃个不住:“你舍得出来了!” 百里屠苏大窘。 尚辛脸色略略缓和几分。 百里屠苏却舍下尚蕴,上前与尚辛拱手道:“多谢提点。” “不敢!”尚辛忙回礼道:“尚辛无状,适才言语冒犯执剑长老,还请见谅!” “行啦!行啦!我三人一向要好,何时这般见外,生分!长老来,长老去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天墉城长老似的!”尚蕴已是不耐,大声道:“快快去师父那里,不知忙成甚么景况!” 百里屠苏、尚辛闻言,相视轻笑,并肩往前山而去。———————————————————————————— “已是破晓!你去见见依依吧。”紫胤道:“我与她不复相见。” “这又何必!”封鉴叹息道:“我知道为难了你!” “你即当初有此决定,便应料定今日结局。”紫胤转身于蒲团之上盘膝坐下:“依依在后山阴阳洞。我在此等候你。”说着已是凝神吐纳。 封鉴见他心意难以回转,便叹息一声,转身出剑阁,向着后山而去。 待入到后山,并无人烟,却见四下里遍植六月雪,虽是夏末,却还未开败,随风漫天飘舞,犹如飞雪一般。封鉴见之,不由深深叹息:“可惜了这番情义,终究是流水落花两无情!” 待走至崖头,封鉴不由站住,遥想起一年之前,自己带着依依初上天墉城,在天阶之上,远远看见陵越跟随紫胤立于此处,不由轻叹:“弹指一挥间,却已物是人非!” 封鉴轻轻摇头,继续前行,行过一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之处,只见潭水清澈、静默如镜,又有几处精致屋舍,屋檐之下有一处剑架,悬了几柄剑,大小不一,质地各有不同。封鉴上前,将一柄长约尺余桃木小剑,拿在手中细看,想来是什么人年幼之时习剑所用。剑柄之上雕花纹路已是模糊不清,封鉴心中感叹:“这般小剑,年岁自然不大,却能如此勤勉,实在难得!”翻转剑身,却见剑身上细细刻痕,正是“屠苏”二字,不由暗暗点头:“都道天墉城百里屠苏剑术超凡,却是自小这般勤勉得来!依依得配此人,也罢了!”放回桃木小剑,又取下一柄寒光闪闪的宽大重剑,剑身黑亮,入手直坠,十分沉重,再细看,坚硬无比的乌金剑刃已微有卷曲,剑身之上果略有刻痕,也是“屠苏”二字。封建暗暗赞叹:“好小子!难怪能破解我幻镜结界,取走破云戟,果然实力不俗!倒也……堪配依依,没有辱没我无情谷!” 放回乌金重剑,移步至剑架最末,两柄雪亮的长剑,犹如双生子一般悬在那里,未及走近,便有两道剑意冲面而来。 “有趣!”封鉴上前,将两柄剑一并取了,细细看来,两柄剑果真一般无二,长短、宽厚、分量都是一模一样,翻转剑身,却见一剑上还是刻着“屠苏”二字,另一剑却刻着“陵越”。拿在手中,顿觉剑身之中隐隐有剑魄在震动。 封鉴掌心风球集聚,突地自掌中幻出青芒,直冲二剑。屠苏之剑遇之,幻出耀眼血红焰火般的剑芒,陵越之剑却幻出微弱淡蓝色水波般的剑芒。封鉴收了灵力,暗道:“原来百里屠苏走的阳刚火系一路,陵越却走阴柔水系一路。只是这剑……大约是百里屠苏上一世与陵越二人修习所用……虽清透闪亮,一看便知有人时时拂拭爱护,却分明久久不用,尚称不得古剑,如何竟有剑魄凝成?难道他二人竟当真有如此天分?这却委实难得!” 转而又想到:“百里屠苏之剑,剑魄之力远胜陵越之剑。难道当真,百里屠苏此人尚远胜陵越?……上一世百里屠苏魂魄消散之时,不过二十一二岁,便能有如此造诣,就是与依依相比,也不逞多让,若非依依来自上九天,素来修习的是上九天无量仙法,依依只怕尚不及。若当真如此,百里屠苏求娶依依,也当真配得过!依依为此人永堕红尘,受困三界,却也值得!” 放回双剑,再前行,便见前方一颗暗红的巨树,树顶结了无数绿色果实。封鉴不由心中惊奇:“绛树!天墉城何来绛树!”走上前去,以掌置于树干,将已风系灵力贯穿绛树上下,道:“绛树!吾妹依依,前尘后事如何?” 隐隐歌声传来,封鉴用心聆听,渐渐面容悲戚,眼眶微红,半日垂下手掌,仰起头深深吸气,似要将眼泪倒流回去:“‘往后是阴霾,往前是山隘,想逃也逃不开’,这一世也是不好么?已自毁仙基,受困红尘,也还是不好么?究竟是哪里错了?究竟是哪里错了?” 封建不由有几分失魂落魄。 不多远便看见一石洞,洞口紫色荧光封印,正成一星盘模样,缓缓转动,正是无情谷九库结界之法,心知这便是依依所在阴阳洞。 却见面前荧光微闪,依依已在面前,柔柔福下身去。 封鉴忙上前扶住,细细打量依依上下。 “大哥,不想是你来了!”依依看定封鉴微笑道。 封鉴伸手轻揉依依头顶:“我家小妹今日便要嫁人!我如何能不来!你,一向可好么?” “好啊!”依依微笑道:“天墉城也有疼爱我的人了!如何不好呢?” “依依你来。”封鉴携了依依的手,走回绛树之下,将依依手置于绛树树干之上。 “大哥,我能听见绛树之歌。”依依微笑。 “我从不怀疑你的修为和实力。”封鉴道:“我只是要你实话实说。” “即便没有绛树为证,我也是实话实说。”依依收了笑容,正色道。 “好!告诉我,你爱陵越么?” “当日初上天墉城,天阶之上,我只一眼,便爱上他。”依依垂了眼。 绛树发出柔和的红芒,将依依笼于其中。 “因何,求娶之人,成了百里屠苏?是因紫胤之命么?” “只因挚爱之人是百里屠苏!”依依坦然望着封鉴:“我让大哥失望了!……我二人既无夙缘,也无渊源,只是情窦初开,一时情动罢了。” “就是既无夙缘,也无渊源,方是真性情,更加难能可贵!……究竟因何放手?” “既无夙缘,也无渊源……可惜终究浅薄……是我对不住他……我会以其他补偿。”依依低头道。绛树依然是一片红芒。 “嫁百里屠苏,是你本心之选?”封鉴问道,紧张注视绛树红芒变化。 “是!依依真心挚爱百里屠苏!愿嫁百里屠苏!生死相从,千万年陪伴!”依依毫不犹豫,坦荡道:“大哥,恕罪!” 绛树红芒却是闪也未闪。 封鉴见之,轻舒一口气:“如此甚好!选谁,嫁谁,都不打紧,只要你喜欢就好!” “来,依依,带大哥看看,你在天墉城的住处,他们可有苛待于你?”封鉴向依依伸出手去,依依拉住封鉴大手,二人向阴阳洞走去。 “大哥,真如我小时候一般!你好久没有牵着我的手走了!”依依略带撒娇,轻轻晃动封鉴手臂道。 “你长大了!变成漂亮大姑娘了!怎能总是大哥牵着手走?以后,自有百里屠苏牵你的手。”封鉴笑道,正如一个普通宠溺小妹的大哥一样:“百里屠苏,实力非凡,我很满意!足以匹配与你,并不算高攀。” “大哥,是不是想说,是我高攀了他?”依依晃着封鉴胳膊不依道。 “正好匹配!我只怕你太过骄傲,不肯伏低,反而不美!……男人哪个不要面子?何况百里屠苏那般人物!你太过耀眼,太过骄傲!可百里屠苏太过优秀,也太过骄傲。”封鉴转身看着依依道:“假以时日,你二人单个出来,足以让日月黯淡失色。可你二人在一处,我怕是日月同辉。” “日月同辉有什么不好?”依依不解。 “日月同辉,也叫日月争辉。虽是灿烂极致,你可见能持久的么?”封鉴道:“小妹待嫁,做大哥的一定要教好。依依,即嫁与百里屠苏,从此后,为他放下你的骄傲吧。” “大哥,原来担心这个!”依依笑道:“你看我如今可还有骄傲么?早在遇到他,就半点也没有了” 依依将手递到封鉴面前:“大哥你看,我昨日为他弹奏了一整日凰来,手指都破了。难道这便是我的骄傲么?” 封鉴细看,果有淡淡痕迹,顿时心疼不已:“百里屠苏那个混账东西!他就不心疼么?不必嫁他了!” “自然心疼!”依依挎住封鉴手臂,又将头靠在封鉴肩上:“大哥,不必担心。我和他都是骄傲的,但是,面对他,我愿放下我所有的骄傲。我答应你,若有那么一日,无论如何,我都放下我的骄傲,成全与他!我向天师起誓,一定做到!” 封鉴笑道:“也不必……若他欺负你,你便狠狠打他一顿,打到他服为止!只是要背着人!” 依依闻言,“噗嗤”笑出来,拉着封鉴直奔阴阳洞。 第100章 烈焰冰魄 . 依鉴之战 第一百章 烈焰冰魄 . 依鉴之战 也许……我才是最了解她的人吧……我实在知道太多的秘密……可惜我只能听着,我不能说……她其实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那个桀骜的……小丫头……(风云) 阴阳洞口,封鉴看着缓缓转动的星盘封印狐疑道:“这是无情谷九库结界之法,又兼施加封印之术,世上无几人能解,即便知晓破解之法,实力不济,也徒劳!听闻百里屠苏出入自如,他怎样破解?” 依依笑道:“就如我这般。”说罢,柔夷轻轻一挥,带着封鉴自紫色荧光中直直穿透,进到洞中。 封鉴惊道:“他也这般容易?你教他的!” “他生来就会!连师尊也不曾教授过他!他总是偷跑进来泡脚,偶尔还洗澡……”依依不由想起初见百里屠苏情景,红了脸。 封鉴惊叹道:“你的闺房,他出入犹如无人之境?……不嫁他……也不行了!确也实力非凡!你霜三哥若是知道,定然欢喜非常!那日天墉城下聘,报上‘百里屠苏’四字,你霜三哥竟然喜极而泣!他极是中意百里屠苏!” 依依听封鉴谈及“霜三哥”不由几分黯然:“三哥他,当真不来么?我嫁与他属意的百里屠苏,他也不来么?” “霜,立下重誓,不出无情谷一步。他怕出谷会带来不详之事。”封鉴揉揉依依头顶,道:“莫要介怀。我兄弟三人中,霜始终是最疼爱你的那一个。” 说话间,依依带着封鉴绕过石壁,进到洞中。 封鉴刹那间,脸色剧变,舍了依依,直扑上前,扶住寒玉冰床,全身竟是颤抖个不住。 “是谁?是谁斩裂寒玉冰床?床中寒冰……何在?”语中怒火与惊惧并存。 “大哥!且放松些。待我慢慢说来。”依依拉住封鉴手说道。 “甚么慢慢说来?我如何能放松?”封鉴甩脱依依之手,厉声道:“还不快如实说来!” 依依见封鉴动怒,忙双膝跪地:“是依依……” “大胆!”封鉴喝到:“出无情谷不过一年,胆敢谎言欺骗!若再不说实话,我即刻将天墉城上下一并铲除!胆大妄为,毁坏寒玉冰床,死不足惜!” “是屠苏!”依依忙抱住封鉴之腿:“大哥莫要动怒,请听我解释!” “放肆!”封鉴满面怒容,全身风力飞旋,卷起依依发丝衣裙:“你面前的乃是无情谷首座!天庭的神君!” “是!首座!”依依又忙放了手,双手撑地,垂了头,跪在封鉴面前,身躯不由瑟瑟发抖:“是百里屠苏一时暴怒失手!” “很好!看来这婚事确是做不成了!你这就为百里屠苏收尸吧!”封鉴说罢,身体凌空悬起,背后伸出金色巨大两翼,便向着阴阳洞外飞驰而去,一时间幔帐、珠帘乱舞。 “首座!”依依飞身阻于洞口:“请听依依解释!不是百里屠苏之过,是依依之错!” “呵呵!上天墉城不过一年,胆敢与我动手!紫胤教的真是好!”封鉴冷笑道:“你当真以为,以你修为,可与我抗衡么?可笑!” 说罢,一翼扇动,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将依依卷出去,重重抛于地上。 封鉴双翼振动,便欲向前山而去。 依依飞身上前,拦住封鉴,右掌虚握,横在面前:“首座!大师兄!莫要如此!依依无意冒犯,请听我解释!” “是要向我出剑么?来吧!若能战得过我,今日你说了算!”封鉴不住冷笑,金色羽翼扇动,在半空中上上下下浮沉不住:“取你的慧蚀剑!” “既如此!依依愿与首座一战!”依依左手剑指自右手虎口开始,在面前徐徐向左滑动,虎口与剑指之间,渐渐显出朦朦胧胧白色冰雾,渐渐凝聚成形,却是一柄冰剑! “倒是小看了你!看来百里屠苏尚不及你多矣!”封建冷笑:“若要与我一战,且要看你还有多少本事!” “首座!请恕依依冒犯!依依别无所求,只求保百里屠苏一命!”依依冰剑直指向封鉴。 “好!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斤两,敢在我面前讨价还价!”封鉴喝到:“来战!” 语声未落,依依剑已到面门。 “好!”封鉴出声赞道:“犹如当年,快如闪电,沉如迅雷!”却只是轻抬右手,待到剑尖已在鼻尖,便以手指在剑身轻轻一弹,只听“叮”一声脆响,依依手中冰剑已是脱手,直飞出去。 依依人随剑动,冰剑不及落地,已在依依手中;依依不及落地,腰身一扭,已飞扑封鉴面前。一剑横扫,冰寒剑气破空而来,所触之处尽皆寒冰冻结。 “好!”封鉴高声赞道:“沉稳从容,尤胜当年!”却以羽翼迎面一扇,冰寒剑气尽数走偏,冻结了旁边一大片六月雪。依依却被羽翼之风扇的退后数步方才勉力站稳。 依依飞身跃起,原地执剑,极速绕身横扫一圈,冰剑满目,竟成一冰盘,飞速旋转,盘边锋利,向着封鉴飞旋而来。 封鉴双翼扇动,推动青萍风幻作一个巨大风球,呼啸向着依依直压过去。封鉴抱了双臂,且看依依如何应对。 风球压过,挤住冰盘。那冰盘却不像预料的那般被青萍风球扭曲、粉碎,渐渐划开风球,突地突围而出,迎面高速而来。 封鉴吃了一惊,暗道:“大意”,忙扇动羽翼,凌空拔起,堪堪躲过。那冰盘却如有灵性一般,凌空便是一个翻转,又飞斩而来,死死缠住封鉴。渐渐封鉴羽翼之上竟有几根金色的羽毛被削落下来。封鉴顿觉有几分手忙脚乱,便收了羽翼,赤手空拳应战冰盘。 空隙间看向依依,却见依依眼睛死死盯住冰盘,在原地腾挪闪躲,跳跃翻转,正是全力以意念并傀剑之术御剑而战!衣裙随风而摆,发丝随风而舞,不似应战,倒似一曲舞蹈一般,正如,跟随雨初学御剑之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封鉴不由走神。却听依依到:“首座!饶过百里屠苏吧!” 回神之机,才惊觉依依已在背后,不足一丈之地。若是偷袭出手,至少三成胜算。 封鉴轻叹回身,走近依依,却自依依头顶摘下一根金色羽毛。 依依见之,脸如死灰,身躯摇摇,终于跪倒在地:“依依但求留百里屠苏一命!求首座成全!” 封鉴转身不看依依,望向冻结的六月雪:“百里屠苏斩裂寒玉冰床,可大可小,小者,毁你灵力根本;大者,毁天灭地。若要不杀他……给我一个理由吧!” “寒玉冰床碎裂,寒冰化水,最终是伤了依依根本,不论大小,都在依依身上。依依已然无用。杀了百里屠苏,并无助益,反倒是留着他,尚有用处。百里屠苏星蕴重明,根骨甚佳,剑术天资非凡,首座应该看到他的实力。依依已然想到化解之法……百里屠苏答应,即便寒冰不化水,也再不会让我出战!无论前方有怎样的艰难险阻,都有他在前。便让他代替依依,了却前孽吧。” 封鉴看着六月雪默默不语。 “首座!依依与百里屠苏同生同命!你若要杀他,依依也不能独活,即便明知所差甚多,也只能拼死一战,不死不休!”依依决然道。 “你居然敢威胁我?”封鉴回身冷笑道:“真是出息了!” “不是威胁!”依依仰头看着封鉴,悲声道:“我怎敢威胁大哥!只是恳求!依依此次下山的职责便有‘守护屠苏’!况且我已是百里屠苏之人,不能看着他死!何况,当日真是我的错,逼得他狂性大发,一时暴怒失手。若说百里屠苏该死,我确是万死难辞其咎!” 封鉴听依依说及“职责”,又说“已是百里屠苏之人”之语,心中烦乱,却也强压下了几分怒火。 “你如今,如何镇守……太子长琴?你怎知他不会怨煞之气再发?岂不是……悲剧重演?糟糕透顶!”封建蹙眉。 “太子长琴就是百里屠苏。我对他有十足把握。即牵了我的手,便不会……大哥……尽管放心!” “若是万一……”封鉴尤是放心不下。 “没有万一!请大哥,请首座,信我!”依依深深叩下头去。 “也罢!姑且留着百里屠苏性命!若日后,稍有差池,我必来亲取!” 依依闻言大喜,忙叩头称谢。 “起来吧!”封鉴扶住依依手臂,依依却并未起身。 “还有何事?”封鉴道:“难道还有什么大错?” “依依尚有两事相求。” “说罢!” “其一,依依斗胆,请大哥再逆天一次,为我强行敛聚一人魂魄,那人魂魄快到尽头,依依不想她化作荒魂,从此自世间消散无踪。” “唉!”封建叹道:“已作了初一,也不怕再做十五,我答应你便是。只是,涅槃重生,也须得有人能为其施为阵法!亦不知那人星蕴、根骨为何,能否有重生之机?其二呢?” “日后,依依若有不测,还请霜三哥亲来天墉城,开解前尘往事!”依依说着,又是深深叩头。 “何故说此不祥之语!……也罢!我以无情谷首座之尊答应你!若真有那一日,必定命霜亲来天墉城做个了却!” 第101章 烈焰冰魄 . 上妆(一) 第一百零一章 烈焰冰魄 . 上妆(一) 你穿上嫁衣的样子……真的很美……(百里屠苏) 一上午,百里屠苏与陵越在天烨阁前迎接宾客。 各方道友来贺,人来人往,煞是热闹,今日方到的,天墉城已是再难住下,便教弟子们在昆仑山下寻了些住处安置众人。到后来竟也安排不下,道友们却不挑剔,只说自有法子,不必费心等语。陵越百般告罪不提。 直到申时已过,宾客才渐渐来定。 陵越道:“屠苏,时辰不早了,快去更衣吧,戌时正,便是吉时。你可稍作歇息。” 百里屠苏便辞了陵越及众人,自回房中。昨夜无心细看,今日见时却见房间布置的喜气洋洋,幔布帘帐一色鲜红,门扇及窗上皆贴了大红囍字,便连墙面、衣柜也是如此,又酌添了许多精致摆设,一张沉香木妆台上竖着一面银镜,清透光滑,恰如寒冰洞幻镜一般,也贴了大红囍字,红纱覆盖。百里屠苏便知必是无情谷恭贺之物。 床榻已然换过,却是一张酸枝木榻,挂了红绡帐,帐上绣着七彩孔雀翎羽,被褥簇新,皆是鲜红,上面满绣了鸳鸯及凤穿牡丹等图案。榻上放了一张木质大托盘,其上红绸盖了一堆事物,想必是吉服鞋袜。 眼见时辰还早,哪里舍得就去歇息,百里屠苏上前端了托盘,便向着依依阴阳洞而来 待到洞前,见遍地落花,一片狼藉,旁边还有一片六月雪正在解冻,滴滴答答落下冰水来。 百里屠苏大惊失色,飞掠进阴阳洞。 却见依依怔怔坐在妆台前,已然换上了红色的吉服,头发齐齐整整绾起如新嫁娘状。金冠却置于一旁。 百里屠苏见依依无恙,方放下心来。 “师兄,你来了!”依依在镜中看见百里屠苏,便欢欢喜喜起身,转身向着百里屠苏走来。 百里屠苏见依依今日与平日里似乎大不同,走近细看,却见依依略施薄粉,颊上、唇上涂了些胭脂,竟显得美艳非常,不由看得有些痴了,心中暗道:“众人皆道依依不够美貌,可见浅薄,依依总是不妆饰罢了,如此稍作妆扮,便可将一众人都比下去了,便是芙蕖……晴雪……也稍有不及。” 思及风晴雪,心中不由一痛,忙转移心神,将手中托盘置于依依床榻之上,这才上前握了依依双手道:“人人都道闺房画眉之乐!让我为你画眉添妆么?” 依依闻言不由一怔,却又微笑点头,坐回妆凳上,又从旁打开一个雕花描金的红木妆盒,拣出一样物事,递到百里屠苏面前:“给!螺子黛!”。 百里屠苏却并不识得,握在手里摆弄一番,作势向依依眉头描画过去。 依依见之,却又紧张,道“师兄,当真要为我描眉么?当真……要这般出去见人么?” 百里屠苏道:“自然”!便将依依头搬正,一手托了下巴,一手拿了螺子黛,便欲描画,却又在眉前顿住,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放下螺子黛道:“罢了!我却做不来!看坏了你妆容!” 依依方松了口气,笑道:“师兄不必做这些!替我打怪便是!” “哪有那许多怪!”百里屠苏只觉浑身酸困,疲累,倒在依依床榻之上,摇头苦笑道:“这些绾发、妆容之事,到底还是得白芍、葳蕤做来!” 却见依依低头道:“是我大哥……为我绾发……” “谁?”百里屠苏一跃而起:“是谁?” “我大哥!封鉴!” 百里屠苏着实怔愣了一会儿,复倒回榻上,呈“大”字仰躺着,喃喃道:“今日前山未见他,还只道侥幸,以为无情谷并不是他来!终究还是他来!可躲不过去了!” 依依甚觉奇怪,便走道床榻边上,坐在百里屠苏身侧问道:“师兄一向怕过谁!却怎的倒像很怕我大哥!” “怎的不怕!便是妖魔恶兽,就如梼杌,我也并未怕过!……就只怕你大哥封鉴一人!” “怕他作甚,又不吃人!” “吃人我反倒不怕!要吃我便给他吃!”百里屠苏坐起身,揽住依依纤腰,贴在耳边道:“我只怕他不中意我……” 依依直觉温热鼻息喷在耳上痒痒的,又兼这话,不由红了脸,轻轻挣脱百里屠苏,道:“你也确实该怕他!适才,他可是当真对你动了杀意的!” “为何?”百里屠苏讶异:“居然想杀我!”却又想到什么,尴尬道:“他知道了!” “你斩裂寒玉冰床,大哥暴怒!” “为着寒玉冰床,明知道你我已经……他还要杀我?”百里屠苏吃惊道:“那怎的又不杀了?” “你日后且谨慎些吧!”依依揉揉膝盖,嗔怪道“为了保你的命,今日我确是跪了不少!几时受过这等责骂!大哥都不准我叫他‘大哥’,自称首座!几时发过这大的火!连我也唬个半死!” 百里屠苏靠过来,紧紧搂住依依腰肢,看定依依道:“洞外一片狼藉,居然还有寒冰,是你出手了么?你为我与他一战?可有伤到你?” “唉!我不及多矣!若真动了杀机,千万个你我,在他面前也如蝼蚁一般!”依依叹道:“他终究疼我!你以后谨慎些,莫要行差踏错!” “我自然全听你的!”百里屠苏窝在依依颈窝,贪婪嗅着依依身上好闻的冷冽体香。 “师兄!”依依挣扎道:“吉服弄皱了!” “皱便皱吧!”百里屠苏不理,越发抱得紧:“不知怎的,我心里很是不安,只想这样抱着你……似乎……才能好些”。 “时辰不早了!师兄不要换吉服的么?”依依费力推开百里屠苏,自一旁揭开托盘红绸,翻检一番道:“倒是齐备!” “你来给我换!”话出口,却把自己吓了一跳,百里屠苏惊觉自己,貌似在撒娇。 依依却浑然不觉,犹如理应如此一般,只是道:“师兄,不如就到阳泉洗个澡,再换吉服如何?” “我在那里……洗澡?”百里屠苏结结巴巴道:“那你……” “我在这里完成我的妆容啊!还没有画眉!等一会儿看我够不够漂亮,可会给你丢人!”依依皱着鼻子笑道:“我不偷看!” 百里屠苏一跃而起:“自然不偷看!你要看,光明正大来看便是!” “快去吧!再聒噪便要误了吉时!”依依推推百里屠苏,催促道。 百里屠苏便端了托盘,放于泉眼一旁屏风之后,半晌,又伸出头来道:“你不能偷看啊!” “知道了!一会儿光明正大看!”依依说着,在妆台镜前坐正,自取了螺子黛等物,细细描画。 只闻泉水撩动之声不绝。片刻却又静谧无声。 百里屠苏靠在泉边仰头浸于阳泉灼热泉水之中,只觉浑身疲乏渐渐消退,不由睡了过去。 第102章 烈焰冰魄 . 上妆(二) 第一百零二章 烈焰冰魄 . 上妆(二) 最喜欢听你叫我长辫子哥哥……最喜欢看你为我结辫子的时候那专注温柔的样子……(百里屠苏) “依依,别走!”百里屠苏突的惊呼出声,坐直身子,额上全是涔涔冷汗。 “师兄,做噩梦了么?” 百里屠苏定定神,却见眼前一张美艳无双的脸孔,正含笑望着自己,真是依依,手中却紧紧攥着依依一只手。 百里屠苏轻轻嘘出一口气:“我梦到你转身离去……你的手臂自我掌中慢慢滑脱……我握不住……留不住……”慢慢倒回,靠在泉壁上,闭了双眼。 依依坐在泉边,以手轻轻撩起乳白的水花,洒在百里屠苏露于水面之外的肩膀上,又用手轻轻揉洗百里屠苏的头发:“师兄,莫要多想!……依依不会离开师兄!……便是只余了残缺的魂魄,也会陪在师兄身边。” “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们总要好好在一处。” 依依点头道:“时辰不早了,师兄起身吧!”说罢,起身到石壁之后,自去寻帕子等物。 百里屠苏便自泉中起身,在屏风后,换上中衣。 依依便过来,牵着百里屠苏到妆台之前坐下,用棉布帕子将湿发包了,细细擦干,这才取了自己日常所用的木梳,将百里屠苏头发丝丝梳理顺滑,又细细结起辫子来。结了许久许久方成,又高高绾在头顶,将金红色发冠小心翼翼别在头顶发髻上,细致温柔,专注体贴,百里屠苏发丝一丝不乱。 百里屠苏从只是在镜中默默看着,只觉依依今日十分动人,心中却又难名的伤感。 待整好发冠,依依便取了百里屠苏鞋袜、吉服,一层层、一件件服侍百里屠苏穿着好,细细整着衣角、腰带并袖口等处。 百里屠苏低头看着依依专注的模样,心下十分温暖,便以手指托了依依下颌。依依便抬起头,望向百里屠苏眼睛。只见依依淡淡描了柳叶眉,眼角却描了飞角,狭长又略略翘起,到有几分“霜”的模样,唇色鲜红,眉心绘了一点通红的飞焰,看起来颇有几分妖娆,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好看么?”依依轻声问道。 “好看!”百里屠苏点头,不由抚上依依眉心飞焰。 依依侧头躲过,嗔怪道:“师兄!不是说,要为我上妆么?” 百里屠苏方才惊觉,忙转身到屏风后找寻一番,这才背着一手走回依依身后。依依坐在镜前,自镜中看着百里屠苏。百里屠苏背着的手慢慢伸到身前,摊开掌心,却是一枝银蓝色发簪! 依依望之顿时色变,转瞬间又回复常色,转身将发簪接过,细细看来,只见发簪纤细的簪身通体银蓝,闪着幽幽的金属光泽,簪头却是几朵紫蓝色的镂空雪花,雪花中心镶着细小的湛蓝色宝石。 “天上陨石炼制而成!”百里屠苏道:“我一年前下山,路过花神娘娘的环春坪,恰是花神节。花神节选取的首饰,在婚礼这一日亲手给心爱之人戴上,姻缘便会受花神娘娘庇佑!你是天上的星辰,这发簪与你来自一处,正好匹配!” 说着百里屠苏自旁取了金冠,细细为依依戴好,这才自依依手中取了发簪,斜斜插入发髻之中。 依依在镜中默默看着百里屠苏,心中颇为感伤:“还要继续么?……罢了!便随他,走到那最后一刻……也许……也许有奇迹呢……” “好了,时辰到了!”百里屠苏道:“依依!只差一步!”说罢,自镜前取了一方正中绣了碧台莲金纹的红纱,小心翼翼覆在依依头顶,隐隐遮住面容。 依依却抬手挡住,定定看着百里屠苏:“长辫子哥哥……让我再看看你……” “长辫子哥哥?”百里屠苏闻言轻笑:“有那么好看么?” “好看!”依依定定看着,痴痴道。 “那便看一生一世如何?”百里屠苏轻挽着依依的手,柔声道。 “一生一世么?……不够……”依依轻轻摇头。 百里屠苏心中顿时柔软:“那便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如何?”手中不由微微用力攥紧。 “一千年?一万年?”依依喃喃重复道:“……不够……还是不够……我想要永远……长辫子哥哥……永永远远……陪着你……可好?”语声竟略有哽咽。 “自然是……永远!永永远远……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我……”百里屠苏思潮如涌,也是略略哽咽。 “我早已答应过:不会离开长辫子哥哥!便是只余了残缺的魂魄,也会陪在长辫子哥哥身边。”依依痴痴伸出手去,抚上百里屠苏的脸庞,眼中升起水雾。 百里屠苏伸手将依依的手掌按在自己脸上:“我知道,为了我,你用尽了自己的心!” “是啊!我为了长辫子哥哥,已然尽了全力,已然用尽了自己的心……”依依恋恋不舍的看着百里屠苏:“百里屠苏……不小心就……真的……爱上你!怎么办呢?……长辫子哥哥……你就是我的全部……你好了…….我自然就好了……你若不好……我便不好了……” 百里屠苏将喜绸的一端放进依依手中,自己却牵住另一端,道:“依依,莫要多想……从此时开始,我们……一起走吧!” “长辫子哥哥……不论结局如何……要记得……我是幸福的!”依依看着手中的红绸,微笑起来,露出嘴角浅浅的酒窝:“把忘不掉的另外一个,深深埋在心底……不要再提起,不要再想起……就算要想起……也不要教别人知道……会受伤的呵”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略略泛酸:“晴雪,答应你的事,我终于要做到了……那个让我温暖的女孩子……不管不顾娶了她……你以后……在娲皇神殿……不必再那么痛苦……”口中却说道:“我会……珍惜……我答应你……不会再提起……也不会再…….”百里屠苏最终没有说下去,只是将依依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脸上。 “你一定要记得啊!你答应了我呢!”依依轻笑着抚上百里屠苏的脸庞,眸中闪闪:“长辫子哥哥……我最幸福的事……就是陪你走这一段路……我是幸福的……不论结局如何……我这一生……难免遗憾……并无后悔……一定要记得……我是幸福的!” 依依慢慢将头顶红纱放下,眼前一片红光,看不清百里屠苏的脸。 依依突地又揭起红纱,定定看着百里屠苏:“长辫子哥哥,再抱我一下,让我最后再好好看你一眼……” 百里屠苏伸出手去,将依依紧紧拥入怀中,紧紧贴在自己胸膛之上,头顶才到自己下巴,双掌中只觉腰身纤细,似乎稍稍用力便会折断,不由又想起无尽冰崖前,自己曾这样紧紧搂住风晴雪,那腰身也是这样纤细……原以为,可以相守,不料却是……决绝…… 依依突地幽幽轻叹一声,紧紧抱住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心中一痛,突地惊觉:“我……胡思乱想什么!” 依依慢慢抬起头来,仰着面孔,细细的看着百里屠苏,很认真很认真,一丝一毫细细的看着,似乎要刻进自己的魂魄。 百里屠苏看着面前专注、深情的女子,心中却痛起来:“你……放心……与别人……是不同的……” “罢了!”依依轻笑着,将红纱慢慢遮好:“我记得的!我什么都明白!” 百里屠苏怔愣起来,眼前红纱覆面的女子,与当日花神祭上的风晴雪是那般相似!几乎……难以分辨。 “……雪……”百里屠苏恍了神,低低唤道。 “嗯。” 声音也是这般相似! 百里屠苏却陡然清醒:“你放心……我有你……便也足够了!我们一起走……” “无论结局如何……都要记得……我是幸福的……” “长辫子哥哥……” 第103章 烈焰冰魄 . 屠苏大婚 第一百零三章 烈焰冰魄 . 屠苏大婚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我可以选择……惟愿你我从不曾相遇……从不曾……相遇……(百里屠苏) “新人到!奏乐!”只听的司仪总管——戒律长老尚辛高呼道。顿时,鼓磬齐鸣,喜庆之乐大作。 众人抬头看向大殿之外,只见百里屠苏身着黑丝滚边的正红窄袖吉服,上面却以金线密密的绣了祥云等吉祥图案,腰间束着半尺宽黑底金纹的锦带,手中牵着一束长长地红绸,那红绸正中扎了一尺大小一朵红艳艳的大花,红绸另一端,却是握在一个婀娜的少女手中。那少女着了百里屠苏同色同款的嫁衣,嫁衣下摆上缀了繁星般璀璨的宝石,随着步子摇摆生辉,头上戴了一顶精致的镂空金冠,又以红纱覆面,正是依依。二人沿着石阶自后山款款而来,映着晚霞,背后七彩流光,真如神仙下凡一般。一时间,众人看住,俱是静悄悄一片。 待到门槛,百里屠苏停下步子,转身扶了依依手臂,小心引着依依跨进门来。 众人这才回神,不由笑出声来。 “执剑长老好生柔情!竟有这般,平日里何故对咱们……那个啥!嫌咱们不如小师叔貌美么!哎呦!”尚蕴打趣道,不料却被白芷在旁狠狠掐了一把,痛呼出声! 众人闻之又是一阵大笑。 百里屠苏涨红了面皮,却仍是扶着依依慢慢走到近前。 紫胤望之,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封鉴在旁也颇为满意,不由柔和了表情,看着百里屠苏,轻轻点头。 陵越站在紫胤侧后,却是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悲。只是藏在袍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轻轻颤抖不住。 “恭喜恭喜!真乃神仙眷侣啊!”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恭喜百里长老喜得佳人!” 百里屠苏与依依二人立于大殿中央,一时间,众人将二人团团围住,上下打量,道贺之声此起彼伏,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百里屠苏脸上红潮不减,却是不住看向依依。 二人近在咫尺,依依原本低垂了脸,看不见表情,此时抬眼望向百里屠苏,见百里屠苏满面柔情,瞳仁里映着的都是自己,鼻息暖暖的拂在脸上,不由心尖一颤,便赶紧又低了头。百里屠苏见她羞涩之态,心中大喜,一手便不由握了依依攥着红绸的手。 众人见之,又是一阵大笑! “吉时已到,行礼行礼!”尚辛在旁催促道。 众人这才散开,却仍是远远围在两侧观礼。 百里屠苏这才放开依依,牵着红绸慢慢走到紫胤和封鉴面前。 “一拜皇天后土!”尚辛立在紫胤身旁高呼道。 百里屠苏闻言,转身向着殿外缓缓跪下,依依也便跪下,二人敬拜无垠的天空、广袤的土地。 “二拜高堂!……二拜师长!”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真是笨到家!练了几次,还要错!”葳蕤愤愤道!尚辛闻之,涨红了脸。 百里屠苏知晓大家好意,怕自己伤心“六亲缘薄”,故意二拜师长,不提及高堂等语,心中温暖。此刻,迎娶依依之机,“六亲缘薄”就此改换,心中欢喜非常,又念及依依兄长封鉴在侧,故而向着紫胤及封鉴之处,纳头便拜。依依也跟随拜了。 一时间,紫胤与封鉴俱是眼眶微红,虚扶了,百里屠苏与依依这才起身。 “好了好了!夫妻对拜,便礼成了!”尚辛大喜呼道。 “快拜!快拜!”众人俱是忙声催促,恨不得上前将百里屠苏摁倒在依依脚下。 百里屠苏转身向着依依,右手撩起衣摆,便直直跪下去,仰头看定依依,竟隐有祈求之意。 尚蕴大声道:“快拜!快拜!夫君都跪下了,你就可怜可怜他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依依心中轻叹,暗道:“若就如此,从今以后,心中眼中便只有他,生生死死随他去,该有多好!”也便柔柔跪下。 百里屠苏便磕头下去,以额触地,几乎不曾磕在依依裙摆上。 众人看到,俱是感叹不已。 “执剑长老对小师叔真是情真!若有人这般对我,便是为他死也心甘!”葳蕤在旁,痴痴道。“我对你也是这般情真!只是万万舍不得你死!我为你死也心甘!”却是尚辛在旁耳语。葳蕤红了脸,假作不闻。 “快拜快拜!”众人又是连声催促。 依依却突地起身,头也不回,右手向殿外便是凌空一抓。 一个银蓝色身影便直跌进来,恰被依依扼住咽喉。却是一个裹着银蓝色斗篷的女子。此时风帽脱落,露出脸孔来。 “依依,住手!”却是百里屠苏等几人同喝出声。 依依转头看向百里屠苏。 只见百里屠苏满脸惊痛之色,眼神复杂纠结,看向那女子时竟有几分陵越看向芙蕖的熟悉之感。 “她是谁?”依依直勾勾看着百里屠苏,问道。 “风……晴雪。” “是你什么人?”依依并不回头看那女子,只是定定地看着百里屠苏。 “是我……真心……挚爱之人!” 百里屠苏艰难道,满脸满眼都是痛苦挣扎。 “屠苏!”陵越双拳紧握,指节泛白。 紫胤闭目轻叹,似不忍观。 封鉴怒火中烧:“紫胤!你我约定如何,你可记得?今日之事,你是必要给我个交代!” 观礼宾客一时俱是窃窃私语不已。 依依转头看看那女子,复又看向百里屠苏,慢慢松了手。 “我不过是来恭贺苏苏大婚之喜!你不要听他说!我……即刻便走!”风晴雪转身便欲离去。 百里屠苏却一把拉住风晴雪手臂:“晴雪,你……别走!不是说…..你再不得出神殿么?难道你……骗我!”百里屠苏挣扎不已。 “我并没有骗你!是我向大神后人祈求,获准最后一次离开幽都,前来恭贺与你,了却俗世情缘。以后,我要守护大神后人,永远都不得再见!如今,我亲眼看见,便可放心!苏苏……你要……好好的!” 风晴雪说罢,转身便走。 依依却闪电般出手,一道冰蓝的光索闪过,风晴雪便定住,动弹不得:“依依……姑娘,你这是何意?” “即来了,何必就急着走?不是说要了却俗世情缘么?”依依不看风晴雪,也不看百里屠苏。 “依依,不可伤她!”百里屠苏急道。 依依闻言,怔怔地看向百里屠苏,半晌收回目光,垂着眼,却慢慢解下身上嫁衣,众人俱是惊疑不已。 却见依依慢慢将己身上嫁衣穿在风晴雪身上。复摘了金冠,仔细戴在风晴雪头上,将红纱也一并覆了:“即是真心挚爱之人,必要在一起,才算了却!” “依依姑娘!多谢你美意!我乃幽都灵女,不可与人……婚配!”风晴雪急道。 “无妨!师兄不会介意!”依依看着百里屠苏淡淡道。 “我即刻便要返回幽都,终身到死都不得离开神殿半步!” “无妨!师兄会与你一同回去,助你一起守护大神后人。”依依看着百里屠苏淡淡道:“我会代替师兄,守护天墉城!” 百里屠苏眼中痛苦纠结,说不出“不”,也说不出“好”。 依依转身欲走。 百里屠苏却又一把拉住依依,眼中满满都是痛苦、不舍。 依依静静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一手拉一个,不知如何取舍。 依依轻叹道:“不知如何取舍么?不如,我代你决断吧!”说罢,慢慢走近,几乎偎依进百里屠苏怀里。却踮着脚尖,在百里屠苏耳边轻声道:“风晴雪,魂魄之力只有这几十年了,你陪着她这一世,走最后一程吧。而我……千万年,我会陪着你!”说罢,一步一步退后,一步一步远离。 百里屠苏闻言,如惊雷炸在头顶,心中道“晴雪……便只有几十年了么?……‘千万年,我会陪着你’……是你么?当真是你么!” 依依一步一步退后,一步一步远离,慢得几乎时间都停止不前,手臂终于还是自百里屠苏手中慢慢、慢慢滑脱。待百里屠苏全然松手,依依转身,风驰电掣般的飞掠而去。 空留百里屠苏,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掌心:“放手了么?是我放手了么?就这般,放手了么?” 紫胤轻叹一声,右手一甩,几点紫色的荧光飞去,落在风晴雪身上:“天墉城一千两百年来第一桩喜事,不可中途放弃。晴雪,既如此,便行礼罢!” “师尊!”陵越急忙阻拦道。 紫胤闭了眼,抬手阻住陵越话头:“命运使然!行礼罢!” 陵越默然退下,却转身,向着依依离去的方向,追去。 封鉴袍袖一甩,转身便走,进到剑阁,立刻以无情九库之法将剑阁封印。真个剑阁被一片青色光球包在其中,光球上星盘不住转动,其外又是一翻滚的巨大风球包绕,显见是自己在剑阁之中生气,不欲见任何人。 “行礼!一拜天地…..” “二拜师长……” “夫妻对拜……” “礼成!”…… 第104章 烈焰冰魄 . 静谧来时 第一百零四章 烈焰冰魄 . 静谧来时 我从未想过放手……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放手……可我……终究放开了你的手……(百里屠苏) “礼成!”…… 声音遥遥传来。 分明月朗星稀,天柱峰崖头的天空中却突然飘落下来星星点点的雪花,散发着微弱的淡紫色荧光,随风旋转、飘荡,月光下,犹如暗夜的萤火虫,将崖头拢在淡紫色的雪雾中,。 依依抱了膝头,蜷坐在天柱峰崖头石,下巴抵在膝上,任如瀑的长发和淡紫色的裙角在夜风中不住飘摆,雪星纷飞中,身影看起来孤单无比。 “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不是么?大师兄!” 闻言,陵越只得自树后阴影中走出,慢慢走近,却停在依依侧后一丈开外。 “大师兄此时怎的到这里来?天墉城大喜,身为掌教,大师兄理应在场才是。” “大殿里人实在太多,并不缺我一个。” “喜庆之事,总是越热闹越好。” “那般喜庆,那般热闹,与我,却并不适宜。这里崖头的晚风微雪才正是我的心境。” “唉!”依依叹道:“终究是我对你不起。” “何出此言呢?当日若非我冲动伤你在前,与梼杌一战,你怎需催动魂魄之力,伤重若此!也不必屠苏日夜陪伴在你身边。说起来,是我亲手把你推送到他的身边。”陵越黯然道。 “大师兄,不必安慰于我。我知自己未免有水性杨花之嫌。不想,报应不爽,来得竟这样快!”依依遥望星空,轻笑道,嘴角尽是无边落寞。 “今日,你当真不必如此。屠苏待你情真,并不比风晴雪少半分,或者,尤胜。” “屠苏师兄说,风晴雪……是他……真心挚爱之人!” “可他并没有说,你不是他真心挚爱之人!” “一个人,可以真心挚爱两个人么?”依依垂下眼睛,紧咬下唇。 “为何不可呢?……你知道……至少……屠苏……和别人是不同的。” “即便如此,终究只能选一个……伤一个罢了。”依依伸手,托住几片淡紫色的雪花,细细端详。 “适才喜堂之上,你为甚么不问他,你是他甚么人?” “我不能问,不敢问!若不是,我连最后一丝幻想也没有了,若是,我怕自己会舍不得放手!” “屠苏若是选风晴雪,能改命么?”陵越沉思片刻,问道。 “不能,”依依摇头道:“只有我,才能为他改命。” 依依轻轻向着掌心吹出气息,淡紫色的雪花在盈白的掌心渐渐消融,化作淡紫色的一粒水滴,映着月光,盈盈闪亮,犹如一颗冰冷的泪滴。 “既如此,明知屠苏应当选你,何故还要退出呢!师尊说过,屠苏‘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是孤独之命’,若想改命,只能与你婚配……故而……我才…….即便你成全屠苏和风晴雪,他二人终究缘浅,屠苏终究还是会受到伤害。你今日……终究不妥。怕是有违天和……会有劫难。”陵越思量,谨慎说道。 “我知道,可我并不怕。”依依遥望银河道:“我最喜坐在这里,看我来时的路,这崖就叫‘来时’可好么?我觉得自己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偷来的……大师兄,如风晴雪那般美好的女子,当真忍心伤她么?我可以不退出……可我却狠不下心来!” “你总是这样……不忍心!你自己却要如何是好?师尊说过,你兄长执意将你发嫁,却也是为了改你的命!唾手可得的幸福,你就这般放弃?……为何对自己却是这般狠心?!” “大师兄,最能理解我的,不应该是你么?为何你对自己……却也是这般狠心?”依依转头略看向陵越:“你的掌心……流血了。” 陵越这才惊觉掌心刺痛,血肉模糊。 “大师兄,坐下,”依依轻轻拍了拍身侧的石面。 陵越看着掌心,却是未动。 “大师兄!你究竟介意我是石妖,还是介意我是百里屠苏的女人,要与我保持距离?”依依轻叹,转头看向星空,“或者,你依然恨毒了我?”说罢不再言语,将额头靠在两膝上,双臂抱住自己,任由雪花飘落自己一身。 陵越闻言,走到依依身侧,缓缓席地而坐,却不发一言。 依依慢慢抬头,拉过陵越的手掌,以自己的掌心相对,一道紫蓝色的火焰在掌心中出现,忽明忽暗,陵越掌心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渐渐全无痕迹。 依依松了手,又回复方才环抱自己的姿势,动也不动。 陵越却是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掌心,陷入沉思。 半晌,依依方又抬头,遥望银河,道:“大师兄,我方才在大殿之中,逾越了。未经你允许,便向风晴雪许诺,让屠苏师兄随她而去,助她一起守护女娲后人。我也擅自做主,说要代替屠苏师兄,守护天墉城……请你责罚。” “即许诺了,就照你说的办吧。殿中众多道友、宾客在场,言而有信也是应当……你虽无职,众人却都视你为天墉城表率……屠苏下山,你便暂代他执剑长老一职吧。” “大师兄说笑了,别人不知内情,大师兄难道不知么?我不过尘埃一粒,石妖而已……有甚么本事作执剑长老?时时便要……阴寒发作,只怕……自顾不暇。”依依摇头道。 “无妨的,往日里,你也总不露面,日后也是一样。就如师尊一般,谁敢轻视!师尊久久闭关,屠苏与焚寂不在,只怕宵小、妖物觊觎天墉城,难有太平……我并不是怕甚么……只是,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任执剑长老一职,弟子们便安心,宵小、妖物也要忌惮你和‘慧蚀’之威,如此,可保天墉城清净!你即尊我为掌教,便听我吩咐罢。”陵越柔声劝道。 “掌教的话,依依怎敢不从?只是,大师兄心中要有筹谋……依依……远不如屠苏师兄……并没有传闻那般强大……” “我心中自有计较,你且放宽心。” 依依又闻陵越说“你且放宽心”,不由一呆,默默不语。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依依方道:“今夜难得……不知几时方能再有这样静谧的夜晚……陵越……今夜,能就这样陪着我……看看夜空和星辰么?” “自然。” 来时崖头上,淡紫色雪雾渐渐消散无踪,月光如水,陵越与依依,并肩而坐,望向璀璨的银河,二人的双眸和星辰交相辉映,身影映在深蓝色的夜空,漫天星光下,恍如这世上便只剩下他二人…… 第105章 烈焰冰魄 . 喜宴开处 第一百零五章 烈焰冰魄 . 喜宴开处 怎么选都是错……其实……我从未有过选择的机会……生死亦然….遑论情感……(百里屠苏) 新房之内,红烛摇曳。 风晴雪垂着头,坐在榻上,红纱掩着她的面孔,看不真切。 百里屠苏坐在桌边,嘴角始终挂着柔和的微笑,一动不动看着风晴雪。 葳蕤走上前来,将一支秤杆递给百里屠苏,低声道:“称心如意”,便匆匆退下,逃也似地出了百里屠苏房门。 百里屠苏起身走上前去,以秤杆将风晴雪头上红纱轻轻挑起,露出风晴雪清秀的脸庞,却见红纱之下的脸上,泪痕赫然。 百里屠苏微笑着,将风晴雪脸上的泪痕尽数抹去:“晴雪,怎么哭了呢?我们终于可以一起走,一起看了!……你再莫要抛下我。” “你恨我么?苏苏?”风晴雪哽咽道。 “嗯!恨过的!”百里屠苏微笑着说道:“你怎能那么狠心,就这样抛下我,进到娲皇神殿里……” “我既走了,就不该再来……原本,今日,新娘是依依……” “回来就好!”百里屠苏微笑着打断,又将风晴雪脸上的泪珠抹去。 “依依……你是爱她的,对么?”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的眼睛,滚下泪来。 “她便是那个,你要我不管不顾娶了的,可以让我温暖的女子……” “现在,要怎么办?”风晴雪双手捂住脸孔,深深俯下身子,任凭眼泪肆虐。 百里屠苏将风晴雪轻轻拥入怀中,柔声道:“现在么,我和你一起走,一起看,相守……一世!” “我对不起依依!依依要怎么办?” “不用担心!依依她……不嫁我也好……师兄极喜欢依依,依依心中亦有师兄,若非师命,依依本就该……嫁给师兄……如此甚好……”百里屠苏微笑着说道。 “当真么?可以如此么?”风晴雪自百里屠苏怀中抬起头,紧紧盯着百里屠苏的双眼,似乎想要分辨真伪。 “当真!否则……适才,怎会相让?”百里屠苏笑得云淡风轻:“莫要胡思乱想!现在,我出去给宾客敬酒,你……等我回来!”说罢,百里屠苏便松开风晴雪,转身出门,反手将房门紧闭。 守在门外等候的尚蕴赶忙迎上前来,却见百里屠苏才一转身,便突地以手抚住心口,“噗”地喷出一口血来,脚下踉跄,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 尚蕴大惊,忙上前扶住百里屠苏:“师叔,这是怎么了?”说着便把住百里屠苏脉门,立刻面容悲戚:“郁郁于内,重伤了內腑!师叔,你……” 百里屠苏借着尚蕴之力,略略稳住身形,这才对尚蕴道:“莫要与人说!对谁都不要说!” 勉力推开尚蕴,抹去唇边血迹,百里屠苏挺直脊背,向着前山宴开之处走去,步履从容、坚定,脸上挂着微笑,仿佛适才当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百里屠苏到了前山,却见宾客已去了一大半。 原来各处修仙门派见天墉城与无情谷联姻不成,反闹出这等事来;又见封鉴婚礼之初便怒而离去,掌教陵越也不见踪影,紫胤真人待礼成便先行离去,偌大场面,便只有戒律长老一人勉力支撑,甚觉尴尬,婚礼一毕,便寻了些借口,连夜下山去了。 只余了几处邻近的道观、门派,实在找不出借口,零零散散坐在那里,食不知味。 百里屠苏犹若未觉,微笑上前,取了酒杯,一桌桌轮番敬酒,言语间也并未见不妥。天墉城众人方略略松了口气。 待百里屠苏敬过酒,那些宾客也便忙忙告辞而去,一时间便只余了天墉城弟子。众弟子年轻者众,大多不知百里屠苏与风晴雪一番纠葛,眼见新娘子从小师叔换成了幽都灵女,有敢怒不敢言的,有不屑百里屠苏的,有为依依伤心难过的,有略知晓苏雪依三人纠葛为之慨叹的,总没有婚宴喜庆场面,颇为尴尬。 百里屠苏却犹如全然不觉,端了酒杯,依次向着弟子们一一敬酒,并无一人遗漏。 初起,众人皆未觉不妥。弟子中敬重依依者,见百里屠苏毫无愧疚、尴尬之态,谈笑风生,频频举杯,心下不由愤慨,忍不住想要向屠苏发难,却又不敢造次,只是寻了些由头,一味死灌百里屠苏饮酒。 百里屠苏却是来者不拒,每必一口饮尽,天墉城七百弟子,也不知饮了多少。渐渐脚下虚浮、迟滞起来,手中、口中却是未停,一杯接一杯,饮个不住。 渐渐,尚辛尚蕴便觉出不对,忙上前阻止:“师叔!莫要再饮!着实不少了!” 百里屠苏却笑道:“月前便说,天墉城一千两百年头一遭喜事,必要喝个痛快!怎能不饮!来,尚辛尚蕴,共饮此杯!”说着便又是一仰头。 尚蕴忙抱住百里屠苏手臂道:“师叔!再饮要醉了!” 百里屠苏挣脱尚蕴,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醉便醉!我早说过,今夜,我只管痛饮,万事不管!我如今不怕醉,自有人守在我身后!”言罢,仰头又饮尽一杯,却四下寻找酒壶:“咦,酒壶哪里去了?” 见桌上对面有一壶,便伏在桌上,使劲探出手去够。尚辛快步上前,将酒壶夺走,蹙眉道:“师叔!清醒些!” “我清醒得很!”百里屠苏笑道:“从未如此清醒!……我今日成亲,心里好生快活!”说着挣扎上前,将酒壶自尚辛手中劈手夺来,高高举起,壶嘴向下便倾倒出来,未喝进多少,却淋了一脸一身。 百里屠苏摇了摇酒壶,见空了,便丢过一旁,却蹒跚上前,扶住尚辛肩膀,满面笑容,低声道:“我知你心里痛快!我也痛快!我的晴雪回来了,我好生欢喜!依依,如你所愿,可以嫁给你师父陵越了!岂不是皆大欢喜!哈哈!”说罢,推开尚辛,又到旁的桌上取了酒壶,大声向众弟子道:“来!恭贺我今日成亲!一醉方休!”说着便是凌空猛灌,淋的满脸。 尚辛赶上前来,拉下百里屠苏手臂道:“师叔!清醒些!莫要……说错话!”复凑近百里屠苏耳边低语道:“小师叔已是残花败柳,我师父怎能要她!” 百里屠苏闻言愣住,直勾勾看着尚辛。尚辛嘴角浮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师叔,无可挽回!她负了我师父,你却负了她!注定她要孤寂终生了!” 百里屠苏狠狠推开尚辛,踉跄走到一旁,捧起一个一尺高的酒坛,拍碎封泥,仰头便是猛灌,浑身浇透,双手颤抖个不住。 “哥,你又说什么!”尚蕴上前拦在尚辛面前,且惊且怒:“师叔和小师叔已然这般,你还要火上浇油么!” “不是说今日必要个痛快么!”尚辛一掌挥开尚蕴,冷笑道:“我心里确实痛快!来,我陪你,喝个痛快!”说罢,也拎起一坛,拍碎封泥,仰头痛饮:“痛快!果然痛快!我好久都没有这般痛快了!师叔,执剑长老,多谢你!” 尚蕴跺脚,上前夺下百里屠苏酒坛,道:“师叔,你内腑伤重,不可再饮!我哥他,你莫要理睬……小师叔她……”却再说不下去,深叹一口气,却举起酒坛也是一通猛灌。 百里屠苏便又取一坛,仰头猛灌,直呛的大咳不止,满脸湿漉漉,也不知是酒,也不知是汗,也不知是泪。 天墉城众弟子这才看出不对,心知百里屠苏为今日婚事之变煎熬,心中不由也有几分恻隐,再无人上前灌酒,悄悄将酒壶、酒坛尽数收藏起来。 百里屠苏无酒可饮,便在一旁凳上坐下来,按住胸口,不住咳嗽。 尚蕴见之心酸,上前把住百里屠苏脉门,只觉血气翻涌,内息凌乱,伤势尤重于前。便搀扶了百里屠苏,向着后山走去。 第106章 烈焰冰魄 . 洞房花烛 第一百零六章 烈焰冰魄 . 洞房花烛 你放手的那一刻……我的心突地轻松……似乎有丝淡淡的侥幸……然而又绞作一团……天意怎会如此无情……怎会如此……(陵越) 百里屠苏一路走来,渐渐不支,行至来时崖头不远,终于再难前行,慢慢跪倒于地,按住心口,沉声咳个不住,眉心拧作一团。却未看见崖头,平日自己与依依所坐之处,陵越靠着巨石一动不动。 “师叔,你到底觉得怎样?”尚蕴忧心无比。 “无妨,只是,慧蚀之伤痛得紧!”百里屠苏咬牙到。 尚蕴慌忙扯开百里屠苏胸口衣衫,只见白色中衣已渗出血来,揭开中衣,便见伤口皮肉绽开,一丝丝腾出血红的光芒,却又消散在空气中。 “师叔!事已至此,你,顺应天意吧!不要再想小师叔了!这伤,每当你念及小师叔,只怕就要绽开,慧蚀残于你体内的一丝嗜血之意,便要消耗你的心血。你如此,小师叔若是知晓,情何以堪?她如何舍得!”尚蕴叹息劝道。 “你不可与人说!万万不可让依依知晓!我自会……处置!” 百里屠苏咬牙,勉力站起身,看定尚蕴道:“连尚辛也不可告知!除了你我二人,若再有第三人知晓,我必不原谅于你!”顿一顿,道:“明日一早,我便要离开天墉城,不知几时能回,若是可以,烦劳你为我多多配些丸药,虽不能有益慧蚀之伤,至少能止些痛,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师叔放心!明早一定齐备!”尚蕴正色答道。 “多谢!”百里屠苏点头道。 “师叔说哪里话!”尚蕴扶着屠苏慢慢向新房走去:“只望师叔万事顺遂,平安无虞!” 说话间,已到新房之外,屋内红烛摇曳,映着大红囍字,分外温暖。 百里屠苏抬手阻住尚蕴,深吸一口气,挺直身躯,推门而入。 新房之内,风晴雪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百里屠苏归来。 房门洞开,一阵浓烈的酒气席卷进来,风晴雪抬头看时,却是百里屠苏自外微笑着进来,身上鲜红的吉服湿透,原本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发髻,也自额角垂脱两绺,鬓角湿哒哒滴下水来。 “晴雪,我回来啦!”百里屠苏微笑着走近。 “苏苏,你,怎的弄成这般模样!”风晴雪忙上前来,走近百里屠苏,却发觉刺鼻的酒气正是自百里屠苏身上散发出来,原来那并不是水! “今日,十分快活!便和大家多饮了几杯!当真痛快!”百里屠苏微笑道:“不必担心!” 却怕风晴雪受不得这般浓烈酒味,又怕沾湿风晴雪衣衫,忙闪过一旁道:“晴雪,你站开些,莫要冲了你。”远远走到角落里将被酒浸透的吉服脱了,放到门外。这才回身,自去取了常日里的衣物,在屏风后略略清洗,换好衣衫,才走回榻边。 风晴雪坐在榻上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便歪倒在榻上,将头枕在风晴雪膝上,拉起风晴雪吉服厚重的衣摆,遮了眼睛。 “苏苏!喝这么多酒,是伤心了么?”风晴雪低声问道:“今日,你负了依依,伤心了么?” 百里屠苏不答,却见遮了眼睛的吉服衣摆渐渐有水渍浸透出来。 风晴雪伸手欲将衣摆揭起,百里屠苏却一把按住:“就一会儿!晴雪,就一会儿!” 风晴雪住了手,回转头不看百里屠苏,却将百里屠苏的头慢慢挪于榻上,起身将屋内红烛尽数灭去,壁上几颗夜明珠也撕开厚厚的红绸,层层叠叠的覆盖了。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尚蕴在外,看烛火灭去,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向前山丹芷阁走去。 “苏苏!没有烛火,什么都看不到!你若是伤心,便尽情伤心吧!”风晴雪走回床榻,坐在百里屠苏身侧,默默陪伴。 一时,屋内静默无声,犹如无人一般。 渐渐便微有深深吸气之声,渐渐变成哽咽,风晴雪坐在百里屠苏身边,只觉百里屠苏渐渐开始颤抖不住。 风晴雪无言安慰,在旁默默垂泪,深觉愧疚。 却听百里屠苏断断续续道:“昨夜里,依依,不舍我离开……哭得厉害,撕心裂肺……我早觉有异……却不料负了她……早知如此……当日里便不该任性……我心里很痛……不该铸下大错……不该一朝任性……我早该说服自己……既然与师兄有情……我理应成全……我理应成全才是……” 风晴雪俯下身,抱住百里屠苏,泪流满面:“是我错!苏苏,是我错!我当日里不该抛下你!既入得娲皇神殿与你决绝,便不该再出来!即便出来,适才婚礼上,也该断然拒绝,不该半推半就!苏苏!是我错!” 风晴雪突地放开百里屠苏道:“苏苏,今日与你拜堂,我已心满意足,即刻死了也无憾!……我明日便回幽都,你……和依依一起吧!” 闻言,百里屠苏哽咽之声一顿,却猛地欠起身来,伏进风晴雪怀里,紧紧箍紧风晴雪腰肢,道:“莫说这话!莫说这话!你再莫要抛下我!……没有你,我心痛的要死去!……就一会儿!晴雪,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风晴雪抱紧百里屠苏的头,不住流泪。 百里屠苏哽咽之声慢慢止住,渐渐,也不再颤抖。 并不是很久,百里屠苏起身,将屋内的龙凤红烛复又点燃起来。 风晴雪见烛光之下,屠苏双目晶亮,面上并无半点泪痕及悲戚之色。 百里屠苏燃了红烛,到桌上执壶倒了两杯酒,一手一杯,微笑向着风晴雪走来:“来,晴雪!咱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却见百里屠苏手中,两盏白玉杯,一端一个以红线相系。百里屠苏将一杯递到风晴雪面前,风晴雪便接在手中。百里屠苏坐在风晴雪身侧,双目深情款款看着风晴雪,将白玉杯送到唇边。 风晴雪便也举杯,慢慢将杯中酒饮尽,只觉入口醇香清冽,几无酒味。入得腹中确如烈焰烧灼一般。 百里屠苏饮尽,起身将酒杯放回桌上,却取了一把银光闪闪精致的小剪过来,将自己额上垂下的一绺发丝齐根剪断,又将小剪递与风晴雪。 风晴雪便知百里屠苏欲行当日里花神祭之时的“结发”之仪。一时却未接那小剪。百里屠苏柔声道:“晴雪怎么啦?婚礼还没有完呐,你忘了么,还需得结发” 风晴雪道:“不如,将结发之仪,留给……依依吧!终究,她是你正式下聘求娶之人……即便不能……也留个念想吧!” 百里屠苏却微笑道:“晴雪,莫要再来招我!我想明白啦,不会再伤心!依依她……用不着这个!” 说罢,将手中自己的发丝递到风晴雪手中,以手指自风晴雪脑后挑出一绺秀发,亲执了小剪,齐根剪断,递到风晴雪面前:“来,打个同心如意结!” 风晴雪只得接了,将两绺头发并在一起,细细理顺,手指翻飞,不多时便结成个小小的同心如意结,放到百里屠苏掌心。那结却慢慢松散开来。风晴雪只得从头再打,终究不成,握在手中便极尽精致秀气,一松手便散开不成形状,风晴雪脸色渐渐变化,一声不吭,握着发丝不语。 百里屠苏微笑,自风晴雪手中接过发丝道:“何必气馁!只要坚持,总有成功一时。”说着,也不管什么结不结、扣不扣的,手指翻飞,胡乱将发丝结做一团,摊开掌心,却再未散开:“看,就是这般,乱纷纷,纠缠不清,却再难分离!” 百里屠苏又以小剪将发丝团自中一剪两半,分别塞进两个赤红色绣了星盘的香囊内,递给风晴雪一个:“你我各收一个,从此便是结发夫妻了!” 风晴雪接了,握在手中细看,却见荷包里满塞了雪白米粒大小的干枯花朵,结发正被包在花瓣之中,黑的发,白的花,甚是分明。便凑近鼻尖,细细嗅来,半日方道:“这花怎的并无香味?” “是六月雪!”百里屠苏笑道:“岁岁来过不留痕!” “那为何又放进香囊之中?”风晴雪不解道。 “嗅来无香而已,如此美好的花朵,怎能无香呢?只待有缘人罢了!”百里屠苏笑道:“晴雪,再有几个时辰,我们便出发,一同回幽都去,再不分离。你今日赶了一天路,想必困了,歇歇如何?我在这里看着你!” 说着,便起身,扶着风晴雪和衣而卧,将大红的鸳鸯锦被为风晴雪仔细盖在身上,自己却坐在床榻边上,握了风晴雪的手,细细看着风晴雪的脸庞。 “苏苏!你不要歇歇么?”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道。 百里屠苏摇头,微笑道:“幸福来得太突然,好生不真切!我要坐在这里一直看着你!……我怕一觉醒来,你会不见!” 风晴雪便合了眼,不一会儿便气息平稳,似睡得熟了,仍是紧紧握着百里屠苏之手。 百里屠苏为风晴雪掖好被角,看着摇曳的烛火,思绪纷飞:“依依,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掉眼泪?……我与依依,用不着结发之物!依依,有陨石花簪便足够了!而我,有心口慧蚀的剑伤便也足够了!” “依依,我要放下你了,几十年呵!我一定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你说过,千万年,会一直陪着我……”百里屠苏靠着床头,不知不觉睡去,不知梦到什么,颊上悄悄滑下水痕。 风晴雪睁开眼睛,默默看着百里屠苏睡颜上泪痕,在龙凤红烛摇曳的烛光下闪烁如夜空星辰,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复闭上双眼,睫毛轻轻抖动,鼻翼煽动,无声而泣。 第107章 烈焰冰魄 . 苏雪下山 第一百零七章 烈焰冰魄 . 苏雪下山 离开的时候……未与你话别……虽有悲伤,并无绝望……我知你必然践行承诺……千万年……陪伴与我……我亦如此……(百里屠苏) 窗纸渐渐透出些光亮。 风晴雪睁开眼,果然见百里屠苏微笑着,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醒了?快到出发的时辰了。”说着,扶风晴雪起身。 二人净了面,换过衣衫,整好行装。 百里屠苏将焚寂斜斜缚在背上,背起行囊,便出门去。 风晴雪紧随百里屠苏出门,走到剑阁外,百里屠苏知晓封鉴必然在内,便止住步子,犹豫片刻,并未入内,在门外直直跪下,道:“师尊!弟子百里屠苏,今日拜别师门!请师尊,保重!” 言罢,叩下头去。 待抬起头来,却见尚蕴捧了一个大大的包袱出来,走至百里屠苏身侧,道:“师祖有命!不必相见!去时自当去,归时自当归!” 百里屠苏闻言,向着剑阁又是一叩头。 尚蕴上前搀扶百里屠苏起身,将手中包袱郑重交于百里屠苏手上,低声道:“师叔,金疮药并止痛药都在这里。伤口绽开便用药,记得日日更换;痛得紧,便吃上一丸。便是一百年也尽够了……只望你尽早回还……还是不要再记挂小师叔,靠这药压制,总不是法子……” “多谢!”百里屠苏接了包袱,却又低声道:“你小师叔向来孱弱,以后,还望你多多费心……” “师叔放心便是!尚蕴自会尽力而为!”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百里屠苏向着剑阁直直跪下去,又是深深一叩头,便起身离去。 “苏苏!”风晴雪迟疑着,看向百里屠苏:“此去,你不向依依话别么?” “不必!”百里屠苏低头苦笑道:“说什么呢?……她……都明白!” 遂头也不回,下山而去。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沿着天阶渐行渐远, 天墉城后山来时崖头上,一个淡紫色身影,追随着百里屠苏的脚步,沿着崖头慢慢而行,直至天阶之上再也没有了百里屠苏的身影,那少女方在崖头石上坐了,将凰来古琴置于膝上,轻轻拨动琴弦,却是一曲“有凤来兮”,声音悠远舒缓,平和温柔,并无一丝一毫悲伤或委屈,远远随风送出去。 百里屠苏闻听,心绪渐渐平静,豁然开朗,心头慧蚀之伤迅速消弭,不由步履轻快起来。 渐行渐远,渐渐再也听不见凰来琴音。—————————————————————————————— 依依背后,站着陵越,默默听着凰来之音。 依依的琴音渐渐变化起来,不复适才那般悠远舒缓,变得哽咽凝滞,似有无尽的眷恋和伤悲…… 陵越在后无声叹息。———————————————————————————————————— 百里屠苏带着风晴雪慢慢走下昆仑山,远远便见山脚下路边依山搭了一座茶棚。 “晴雪,你昨日直至此时未进食水,在此稍事休息如何?稍后我们施展腾翔之术,并不急于这一时。”百里屠苏问道。 风晴雪微笑点头。 百里屠苏便引了风晴雪自茶棚侧旁与山岩的夹缝中穿过,走至茶棚之后。其后居然别有洞天,密密藤蔓搭作棚架,垂了许多枝蔓下来,棚架之下摆了一张石雕的小桌,并几把石凳,不算精致,却十分古朴随意。百里屠苏坐了,风晴雪便坐在百里屠苏对面。 “此处甚好!十分清静!”百里屠苏侧望着远处山峰微笑道:“以往下山,我常与师兄在此饮茶,谈剑论道。从此处望去,正可望见天柱峰。这般看去,虽看不真切,却是无比的巍峨肃穆,令见者亦觉心胸宽广。” 风晴雪看时果如百里屠苏所言,天柱峰掩在云层之中,犹如仙境一般,气势磅礴,巍峨肃穆。风晴雪只觉隐隐几分熟悉之感,倒似与无情谷有几分相像。 一时思潮纷涌,想起无情谷一行,想起百里屠苏涅槃重生之事,又想起自己不出娲皇神殿一步的誓言,与眼下境况相比,真如梦一般。待回神,却见百里屠苏痴痴遥望着天柱峰,眸中竟有说不出的悲伤,又似在凝神细听什么。风晴雪细细听来,除了风声并无其他。却见百里屠苏又微合了双目,睫毛上竟有些微湿,心下一动,暗道:“必是念及依依。不知听到甚么……教他如此失态……”风晴雪也合了双目,凝神细细听来,除了风声,依然并无其他。 百里屠苏耳中却是闻及熟悉的琴音,正是那变化的凰来之音《有凤来兮》。 “凰来真不愧上古神物!我远在昆仑山脚下仍能这般清晰听到琴音!依依必不知晓……听到她这琴音……必是伤心……万分……适才以琴音相送……那般悠远舒缓,平和温柔……不闻一丝悲伤……必是以为我走得远了,再听不见……才敢这般将心事尽付琴弦……你这般……教我如何是好……”百里屠苏心下伤悲,心口不由又是剧痛难当,睁眼却见风晴雪合了双眼,忙忙摸出一丸药塞进口中。 “客人,竟能找到此处!必是不一般的熟客!可要用些甚么?”风晴雪睁眼,却是茶小二过来唱了喏,笑问道。 百里屠苏看时却是面生的紧:“此处的王小哥怎的不见?” 茶小二叹道:“莫提了!昨日黄昏时分,自天墉城下来一帮不知是何道观的道士,满嘴浑说。说什么天墉城掌教陵越真人与执剑长老百里屠苏未婚妻子私通,惹恼了百里屠苏,百里屠苏一怒之下,婚礼之上,临阵换娶甚么幽都灵女。我虽来这里不多久,也时常听小哥说起,陵越掌教与百里长老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便是那位传言不守妇道的新娘子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断不会做下这等龌龊事!小哥与他们分辩几句,不料竟被那些腌臜人打了,今儿还起不来床!唉!” “混账!”百里屠苏闻言脸色不由一变,拍案而起:“胆敢诋毁天墉城!”。风晴雪脸色亦是大变,却忙忙扯住百里屠苏胳膊,将他按在凳上,道:“你莫要动气!不过是些糊涂人罢了!” 茶小二见之,尴尴尬尬道:“客人……腌臜人浑说而已……不知客人要用些甚么?” “来壶**普洱,几个面饼便是。”风晴雪忙代百里屠苏答道。 茶小二忙忙去了,不多时送了进来,却道:“客人,外面来了些……腌臜人,二位听到什么,莫要出声,免得……腌臜人浑说……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才好。”说罢,紧张兮兮看着风晴雪。 风晴雪点点头道:“小二哥言之有理,不论他们说什么,咱么只作未闻!” 那茶小二指了一旁一红泥小炉道:“滚水那里有,是上好的山泉水!比外面的好上许多!客人要添水,尽管自己倒。我出去支应他们!客人莫要露面才好!咱们天墉城脚下何曾有这样浑人!”边说边摇头去了。 待茶小二去了,风晴雪方握了百里屠苏之手,轻声安慰道:“苏苏!莫要动气!你看,连茶小二都不信那些浑话的!” 百里屠苏闻言,缓缓点头,执壶为自己和风晴雪斟了茶,慢慢握着茶杯凑在唇边慢慢啜饮,似陷入沉思。 风晴雪轻叹一声,亦坐下来,慢慢啜饮茶水,遥遥望向天柱峰:“她……在做什么呢?” 第108章 烈焰冰魄 . 清白 第一百零八章 烈焰冰魄 . 清白 听到那些肆意的诋毁……我心痛难当……我必要护得你周全……大不了……管他甚么掌教管他甚么修仙……带着你……到山水间安身立命……(陵越) 茶棚突地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听声音,个个中气十足,似乎都是修仙习武之人。 “茶小二!恁得磨蹭!快快拿茶果来我喝!吃饱喝足,速速离了这是非地!”一人高声唤道。 听得那茶小二忙忙应道:“客人稍等,马上就得!” “真是扫兴!原本是天墉城一千两百年头一遭喜事,又是天下修仙典范无情谷与天墉城联姻,哪料临了,弄成了笑话!无情谷发嫁的新娘子居然喜堂上换成了幽都灵女!”那人抱怨道。 “可不!好端端的,谁料幽都掺和进来!天墉城与无情谷联姻不成,只怕还要反目成仇!”有人接口道。 “天墉城向来严谨,怎的此次如此荒唐!” “无情谷发嫁的女子居然被天墉城执剑长老弃若敝履!啧啧!天墉城还真是不给面子!” “那怪谁来?无情谷那女子原不若幽都灵女美貌!天墉城执剑长老也不能免俗!” “美貌不美貌倒在其次!我倒是听说,那女子与执剑长老已然有实!男人嘛,到手的总是不若没到手的好!” “咦?我却是听说,那女子与陵越掌教有点子不清不楚!” “我有可靠消息!听说是陵越与新娘子私通,被百里屠苏撞破,才有了昨日这一回!你们想来,昨日新娘子换人,陵越急慌慌就追了出去,置偌大婚礼场面不管不顾!” “言之有理!定是如此!” 一时间和应纷纷。 “管他如何!我等远远离了这是非,省的引火烧身!”前面那人打断众人道。 另有一中年男声道:“你慌什么!又不是你私通了师弟的老婆!” 人群爆出一阵哄笑。 “我慌什么!都道天墉城天下修仙正宗,却不料这般藏污纳秽!好端端惹着一身骚!”那人叹道。 “要我看,也怨不得。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看昨晚,那女子,何其妖娆,偏生又腰肢纤细,弱不禁风,啧啧!”有一人出声道。 “正是这话!我听说啊!那个依依,本是石妖,魅惑人心的本事总是不小!居然能迷惑住陵越真人,收她上天墉城!据说,还是拜在紫胤真人座下!手段实在非同寻常啊!”有一男声故意略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切!你们知道什么?与梼杌一战,紫胤真人、陵越真人尽皆受伤,你们有谁知道那石妖年纪轻轻如何能与一战?”有一人神秘道。 “何故?” “因何?” “快快说来!” 众人一连声催促。 却听杯碟之声响起,想是用了些茶水。 “那石妖,原是靠着吸摄修仙男子精气灵力为存!百里屠苏、陵越掌教尽是那石妖裙下之臣,或者说,灵力根本!故而,众人皆战之不敌,惟那石妖可与一战!因着那时百里屠苏刚刚回山,未来得及与那石妖有些什么,精气灵力未受损,故而亦能与梼杌一战!” “啊!” “竟有此说!” “原来如此!” 众人惊愕不已。 “如此说来,岂不是人尽可夫的**娃**!实在不堪!”有人不屑道。 “要我说,还是陵越不自爱!即便那石妖如此,百里屠苏终究是许了婚约,陵越仍与那石妖不清不楚,成何体统?如何堪称天墉城掌教!” 百里屠苏掌中茶盏越握越紧,听到此处,掌中茶盏“喀”的一声生生碎裂,瓷片刺入掌中,鲜血顿时流将下来。百里屠苏浑然不理,慢慢起身,探手自背上握住焚寂剑柄,鲜血沾满剑柄,萧杀之意渐渐自周身渗透出来。 风晴雪赶紧抱住百里屠苏,低低哀求道:“苏苏!没人信这些浑话!你莫要如此……尽是昨日参加婚礼的宾客,你如何能拔剑相向?越发,为天墉城招惹是非!” 百里屠苏怔怔的看着风晴雪。 风晴雪眼中滚下泪来:“天墉城、幽都、无情谷已然为我们所累,再不能招惹是非!” 百里屠苏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住口!”却听一老者出声喝到:“何处不知天天高地厚的小子,胆敢诋毁天墉城掌教!” “玄瑾真人!”人群惊呼。 “您老也在这里!”先前之人讪笑道:“人多眼杂,小辈们居然没看见您老人家!” “哼!”那老者冷笑道:“你们眼里何能有我!连陵越真人都敢编排诋毁,我又算得甚么!” “那如何一样!您老德高望重……” “呸!”那老者冷笑道:“德高望重者,陵越真人若称第二,除了他师父紫胤真人,谁敢称第一?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居然敢对陵越真人肆意诋毁,不怕天打雷劈么!” 风晴雪闻言暗暗用力握了握百里屠苏手掌,百里屠苏方慢慢松了剑柄坐回,凝神细听。风晴雪在侧将他掌上伤口细细处理妥当。 “看您老说的,陵越他也不就是个半仙……不过说上两句而已……也是自天墉城里听来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私通师妹也是事实……” “放肆!”又一人拍案喝到:“尔等小辈,怎敢对陵越真人如此!回去细细问你家主事,一年前,鏖鏊山旧址与妖魔一战,若无天墉城,若无陵越真人,各门各派又能有几人回还!不思感恩不思报答,居然在此胡言乱语,肆意诋毁!” “罢了!罢了!”有人出来打圆场道:“陵越真人自然是个好的,百里长老也是好的,否则,幽都灵女怎能临阵下嫁?到底是那个石妖,不守妇道!要我说,天墉城应当处置了她,为天下修仙正宗正名才是!” “不错!不错!正是这个道理!这等妖物,若不处置,何以服众?天下修仙正宗的名节生生被毁了!” “我等既受天墉城恩惠,便有责任保全天墉城天下修仙正宗的名节!不若我们上山去,劝服陵越真人清理门户,将那石妖处死!如此可证陵越真人清白!亦可防那石妖再度害人!各位道友意下如何?” “理当如此!” “再好不过!” 一时应和之声纷纷,说话间,一众人便要上天墉城去,劝服陵越。 百里屠苏脸色煞白,双拳紧握,眉宇间杀机渐起。 风晴雪大急,忙忙握住百里屠苏手道:“苏苏!莫教焚寂煞气控了你心神!……大师兄断不会受这些浑人动摇,必会处置得当!你此时出手,岂不是坐实了依依罪名!万万不可!” 却听那老者叹道:“话虽如此……我等亦不可此时上山!总是要缓些时间,好教陵越真人自行处置……若他处置不当,我等再行上山便是。我等此时便去,未免有逼迫之嫌,即便陵越真人即刻处死那石妖,总难免受人诟病。” “正是这话!诸位道友若肯听我二人一言,还请好生回去!三月为期,若天墉城处置不当,我等再联合上山,力劝陵越真人处死那石妖,保全天墉城一千两百年天下修仙正宗的清白声名!” 一时人声纷杂,半日方有人道:“玄瑾仙长所言极是!我紫金观愿以仙长马首是瞻!这便先行离去!后会有期!”言罢,只听脚步声纷乱而去,想是去了些人。 “赤水城愿以仙长马首是瞻!这便先行告辞了!”言罢,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接下来便是不断有人告辞之声,不一会儿茶棚便静悄悄,想是尽去了。 百里屠苏方慢慢放松下来,只是仍是双拳紧握,闭了双眼,面上并无表情。 风晴雪却知他心中难过已极,便起身站在百里屠苏身后,扶着百里屠苏的头靠进自己怀中,无声的安慰。 偌大茶棚,只一桌旁坐了一白发老者,一中年男子,皆是修道装扮,缚了剑在背上。 “唉!天墉城如何竟弄到这般田地!”那老者叹道。 “玄瑾仙长,依伯岸所见,昨日这事,确有蹊跷。想一年前鏖鏊山旧址夺取慧蚀,陵越真人曾言,他有一小师妹困在洞中,烦劳我等务必将其带出,送回天墉城。自己却报了必死决心为我等断后。然而,我等一路退出,也曾细细搜寻,并未见到他口中小师妹。反倒陵越最后得了慧蚀平安回返天墉城,昨夜那新娘子却正是陵越小师妹,御使慧蚀之人。我细想来,倒觉得,当日里,陵越那小师妹必定是不肯自行求生,留下来与陵越比肩一战,方为二人赢得生机。再兼之前为天墉城与梼杌一战,险些送掉性命……我总觉得这样女子……断不该是那样不堪……再者,不知是那里听来的风言风语,皆是众人猜测,并无半点证据!若就此逼死那女子……虽说是石妖之身……然而……唉!终归不妥。”中年男子道。 玄瑾道:“我心中亦是如此想来。那个依依虽以天墉城弟子发嫁,天下皆知乃是无情谷与天墉城联姻之作。也难怪众人做此猜测!若非清白有损,百里屠苏如何能行此不义之事?昨夜临阵换娶幽都灵女,对那依依却是极为不利,发嫁的女子,被人在喜堂之上弃若敝履……这……这……被天墉城执剑长老弃娶的女子……算是毁了!” “如此说来,那依依当真……可当时情形,那依依却令人心生怜悯……倒似主动退出有意成全……”伯岸疑惑道。 “实情如何,我等外人,不能尽知。只是,不论那依依是否清白有损,也是必死无疑了!”玄瑾叹息道。 “若是清白无辜,逼死她,岂非……不仁不义!”伯岸蹙眉叹道:“单论与梼杌一战……这等功德……却要因着被百里屠苏弃娶……活活逼死她么?” “唉!”玄瑾道:“若说依依清白,那便是百里屠苏不仁不义!执剑长老啊!势必令天墉城声名扫地!她若不死,无情谷与天墉城难免因此反目。为保天墉城声名及两家盟约,依依必须死!她以天墉城弟子发嫁,生死清白便与无情谷无涉。你亦听到那些人言论,处置了依依,陵越私通谣言不攻自破,依依一死,百里屠苏也便清白,此事就此掩过。也罢了!小小女子,既能为天墉城舍生赴死,此次事故,以己一死换取众人平安,天墉城声名完好,俩家盟约坚固,也算死得其所,是她的大造化了!” 伯岸叹息一声,久久不语。 半日,二人起身,默默去得远了。—————————————————————————— 茶棚之后,百里屠苏脸色煞白,唇无血色。 风晴雪满面泪痕,看着百里屠苏,不知如何是好。 “苏苏,不若,你回去……” “无用了!”却听一人道。 风晴雪与百里屠苏看时,却是陵越不知何时来到。陵越苦笑道:“折返回去,幽都与晴雪便又是依依下场!……何必多害几个人!” 百里屠苏闭了双眼,双拳在桌上抖个不住。 “屠苏!”陵越道:“你且放心去!我心中自有计较!必能保全依依及天墉城、无情谷声名。” 百里屠苏并不睁眼:“如何保全!” “屠苏!九百年了,你还信我不过?你我各尽职责,你跟晴雪回幽都去,好生守护幽都及女娲后人。我在此守护天墉城及我们珍惜之人!”陵越按着百里屠苏肩头道:“各自珍重,各尽职责,莫要让对方忧心顾忌,便足够!” 说罢拍了拍百里屠苏肩头,转身自去了。 百里屠苏默默良久,起身向风晴雪道:“走吧!”说罢,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向茶棚前走去。 风晴雪在后轻唤:“苏苏。” “走吧!尽快回返幽都……以防有失。” “苏苏……” “师兄承诺必要护得她周全,便定能护得她周全!我…...心无牵挂!” 那茶小二却追出来:“客人!要不了这许多银两!” 百里屠苏转身向着那茶小二抱拳道:“多谢为天墉城仗义执言!百里屠苏感激不尽!”说罢,带着风晴雪腾翔而去。 茶小二呆呆站在茶棚前自言自语:“百里屠苏?……”猛一拍大腿道:“诶呀妈呀!他就是天墉城执剑长老!” 复又呆呆向百里屠苏及风晴雪消失的方向看了良久,方出声赞道:“好个人物!” 第109章 烈焰冰魄 . 力挽狂澜 第一百零九章 烈焰冰魄 . 力挽狂澜 你愿嫁我……算作补偿一二么……天堂地狱我都愿随你去……(陵越) 阴阳洞中。 寒玉冰床之前,依依双膝跪地,垂着头不发一语。 封鉴背向依依,看着眼前静默流淌的一黑一白两眼灵泉,也是沉吟不语。紫胤面壁而立,陵越站在侧旁,一时也无甚话说,洞中气氛异常尴尬。 “你知罪么!”封鉴突地冷冷道:“紫胤!” 紫胤长叹一声,垂下头:“紫胤,知罪!” “就在前夜,我问你,幽都灵女风晴雪,与百里屠苏纠葛,你待怎样解决。你怎样答来?‘风晴雪不足为虑!她入娲皇神殿,终生不出一步!’如今,却又如何?”封鉴咬牙道:“昨夜婚礼之上,你居然纵容、促成百里屠苏换娶风晴雪!你的心,怎得这般狠绝!” “仙长!此事与我师尊无干!是陵越律下不严,教导无方!请仙长责罚陵越!”陵越忙撩起衣摆,在封鉴面前单膝跪下道。 “责罚!必要责罚!只是责罚你又有何用处!”封鉴冷笑道。 却转身看着依依道:“依依!你可知罪么!你……无情谷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依依闻言,更是深深垂了头,不敢接话。 “无情谷发嫁之人,居然被幽都灵女,在婚礼之上横刀夺爱,被天墉城执剑长老,弃若敝履!当真好得很!无情谷至今,尚无此等丢人之事!无情谷自此,颜面无存!……依依!你,自裁谢罪吧!”封鉴狠狠道,转身不看依依,胸膛不住起伏,显然已是气极! “仙长!”陵越大惊,双膝前行几步:“若仙长不弃!陵越可以弥补!” “弥补?事已至此,如何弥补!呵呵!我无情谷竟如此不堪么!天下皆知,我无情谷发嫁的小妹被你天墉城执剑长老在婚礼之上,”封鉴冷笑,牙关紧咬,从牙缝中一字一字挤出道:“弃!若!敝!履!” “仙长!陵越愿娶依依!”陵越急急道:“屠苏不过是执剑长老!陵越却是天墉城现任掌教!” 封鉴、紫胤并依依闻言,一时俱是震惊,齐齐看定陵越。 陵越看着封鉴道:“昨日之事,非只无情谷,天墉城、幽都、依依、屠苏,以及我等,皆被诟病,尽数声名狼藉!……依依被屠苏弃娶,倘若陵越求娶,可证清白。天墉城掌教夫人,何人敢胡乱猜度、诋毁?便足以力挽狂澜,保全无情谷、天墉城、幽都以及大家的颜面!请仙长成全吧!” 封鉴不料陵越有此一说,一时愣住,脑中飞转个不住,心下狐疑:“难道,陵越不知依依已是……还是……”眼望着陵越,满是探究。 “不可!”依依看着封鉴急急呼道:“万万不可!大哥……万万不可!” 封鉴低头思量。 依依转向紫胤,面上悲戚:“师尊……当真不可……” 紫胤抬手阻住依依,道:“此事牵涉甚众,一个不好,反而弄巧成拙,更是成了天下笑柄!需从长计议!” “屠苏与依依之事,陵越尽知!仙长不必顾虑!”陵越坦荡荡望着封鉴探究的眼神,不闪不避:“请仙长放心!” 封鉴看着陵越,眼中渐渐满是怜惜和……骄傲! “紫胤并非狠绝,只是依依已有决断,而风晴雪也是个好孩子,紫胤算知,风晴雪魂魄已到尽头,化作荒魂消散无踪便在这五六十年间……紫胤实不忍……不成全!”紫胤看定封鉴道:“莫要记恨幽都与娲皇,也莫要动怒!” “五十三年!”依依黯然道:“是五十三年!五十三年后,风晴雪魂魄走到尽头,消散无踪,化为荒魂,在这世间再无半点踪迹!故而成全屠苏与风晴雪!让他们相伴这一世!” 封鉴与紫胤闻听依依之言,对视一眼。 “陵越,回避!”封鉴正色道。 陵越望向紫胤,见紫胤微微颔首,便起身向着封鉴及紫胤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出洞,走到依依身旁,顿下步子略有迟疑,终于还是走出去,立在洞外看着一簇簇六月雪。 “依依的卜算之法,学自霜师弟,看来,却是精妙许多!人多言,你的预言精准,看来你不及多矣!”封鉴看着紫胤道。 “惭愧!”紫胤道:“心受凡尘俗事所扰,卜算之事生疏许多!何况我也不过在梦中预知未来一二罢了,自然不能与霜相提并论。” “九百年前,你便预言‘襄桓’与‘始祖’几十年间便要出世,九百年过去了,出世的却是‘慧蚀’!” 紫胤苦笑道:“天有不测风云!” 封鉴这才看向依依道:“你一早便算知昨日婚事之变,是也不是?” “依依魂魄受损,实在算不出那许多,只是兼有闻听绛树之歌,心知我与屠苏,注定‘浮灯灿烂一朝’。”依依轻轻摇头,黯然道。 “却又算得出,风晴雪魂魄之力只有五十三年!如此精准?” “依依所御者,冰魄慧蚀,乃是以魂魄为养之剑,对魂魄之力的感知,自信无人可及,除非‘始祖’!” “为何不早作筹谋?或许可以回天!” “绛树只是据实而歌,必是无可更改。明知如此,心中的执念也未舍得轻易放下,心存侥幸,一步步走来,直到昨日喜堂之上,亲耳听到,屠苏说风晴雪,是他真心挚爱之人……只差一步……终究还是无力回天!”依依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嘴角浅浅的酒窝中却蕴着无尽的悲辛:“只是,依依任性,累及无情谷和天墉城声誉!请首座责罚!” 封鉴闻之,心下却悲戚,似能感受到当日里依依的无助与无奈,还有那微弱的一丝丝侥幸。 终于,封建长叹一声,上前扶起依依道:“罢了!我怎能忍心责罚与你!”抬手将依依垂落眼前的一绺碎发,抿回耳后,道:“霜,若是知晓,必要心疼得死去!我早说百里屠苏靠不住……你们不听我言语……陵越……甚好!” 一时依依与紫胤俱是低了头。 “大哥慧眼,自是不会看错!依依,教大哥失望了!”依依垂着头,难过道。 “嫁与陵越,可好?”封鉴双手扶住依依肩膀,看着依依眼睛问道:“陵越他,并不介意你与屠苏过往,这一点,已是难能可贵!我自信不会走眼,陵越待你情真!” 依依却缓缓摇头道:“依依介意!即选了屠苏,便不会回头!” “颜面之事,到底事小。我方才令你自裁之语,只是气话!你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封建叹道:“只是你,终究逃不开这孤绝之命,却如何是好?我有负霜师弟所托!也辜负了天师他老人家!” “依依无能!”依依低垂着头,言语中几多歉疚。 “依依,去见见陵越吧!且看他怎样说。”紫胤突地在旁道:“你总要给他一个机会,再做决断!” 依依看向封鉴,封鉴点头道:“不错!应当给陵越一次机会!依依,待陵越将想说的话一并说尽,你再做决定。” 依依犹豫片刻,终于转身而去。 出得阴阳洞,漫天六月雪飞舞,陵越站在一簇六月雪之前,头顶、肩头都是米粒大小雪白的花瓣,犹如披雪而立。 “大师兄。”依依轻声唤道。 陵越闻声转身,看着依依淡淡笑道:“怎样?封鉴仙长可有说要怎样责罚与你?我愿代你身受!” 依依缓缓摇头,走到六月雪之旁,托起一支,看着那小小的花蕾道:“大哥虽是怒极!但其实心中极是疼爱我!他是无情谷首座,责罚之语,说总是要说的……也不过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责罚我!……即便真有责罚,他也必代我身受!”依依转身看着陵越道:“正如大师兄一般!” 陵越看着依依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大师兄!”依依道:“你适才向我大哥求娶我,大哥有意允诺。师尊命我来听你说些什么,待你将想说的话一并说尽,再由我自己做决定。” 陵越沉默许久,方道:“一年之前,你初上天墉城,封鉴仙长要我允诺婚事,我一时意气,断然拒绝,后悔到如今!若当日我能放下心中骄傲和执拗,便不会有今日这般结局!” “天意罢了!”依依遥望天际叹道。 “我所介意者,其一为你元身乃是晶石,其二为你亲摄了芙蕖魂魄。当日,原本你我鸳盟初许,只待禀明师尊。可你摄了芙蕖魂魄,我实难接受,便做下了错事,如今想来,实在遗憾。” 依依点头道:“我所料半点不差!” “当日梼杌一战,你以血祭剑,我便知你要与梼杌作殊死之争。你受我一掌,伤重未愈,必要催动魂魄全力,结局必是九死一生。我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愧疚,又是骄傲,又是心疼。那一刻我便打定主意:我虽无力与你站在一处,并肩而战!但你若有不测,我必不独活!天堂、地狱,我都随你去!我却又想:您若能侥幸得活,不论是仙是妖,我必要爱护你一生,不离不弃!……自那一日始,我便全然放下。可惜,终究太迟了。我当时不懂得…….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我……在我犹豫未决之时,屠苏已然来了。” 依依闻言低了头,轻轻叹息。 “我之所以相让,因着屠苏是我师弟,他对你有情,我理应成全。何况,我本就不及屠苏多矣!你的选择并无不妥!我心中很是欢喜。你二人得配,孤绝之命便可一并改过!我无憾无悔!” 依依闻言又是一声长长叹息,转身看着六月雪,轻轻用指尖拨弄那小小的花蕾,不发一语。 “只是,我却未料及这样结果!……屠苏既然去陪伴风晴雪走这一世,便让我来陪伴你走这一世吧。”陵越上前握住依依双手,看着依依冰蓝色的双眸,道:“我知道,你不是甚么依依!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自哪里来,又往哪里去!不知道你因何而生,又以何为灭!我也并不想知道!我只想,这一世陪着你走过。待到曲终人散,待到屠苏回来,我自会离去。” “可惜,我的心太小,既放下屠苏,便再放不下任何人!我只愿静静等待屠苏归来!” “我并无奢求,也不敢觊觎!我知你,是必要为屠苏守着,绝不会对你有半点非分之想。我只愿代天墉城给你给无情谷一个交代,不必因此事声誉受损。” “大师兄,不必如此!大哥适才说了:颜面之事,到底事小,令我自裁之语只是气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依依转身向着阴阳洞而去:“依依任性伤及无情谷及天墉城颜面之事,深感愧疚……依依心中已有计较,稍后再与大师兄细细说来。” “依依!”陵越自背后唤住依依道:“你可愿嫁我,算作补偿一二么?” 依依停住脚步,轻轻叹息。 “莫要说,先莫要说!”陵越急急道,生怕下一刻拒绝之语便自依依口中溢出:“你好好想一想再答复我。每日清晨,我都会在来时崖头等你的消息。” 说罢,急急转身而去。 依依望着陵越背影似在自言自语:“大师兄!说甚么补偿!我心中明白,若我当真嫁你,才是真正对你不住!” 第110章 烈焰冰魄 . 鸳盟再续 第一百一十章 烈焰冰魄 . 鸳盟再续 你与屠苏……在我心里……一般重要……我是真心求娶……即便没有慧蚀之伤……我也愿与你鸳盟再续……可你却再也不会相信……我的真心……(陵越) 一只粉红色讯诀鸟儿闪动散发着荧光的翅膀,自前山徐徐飞翔而来。 依依伸手摊开掌心,那鸟儿便落于依依掌心。那鸟儿歪着头看着依依,口出尚蕴之语:“小师叔,可否请往丹芷阁一见?” 依依暗道:“尚蕴相约,必是师兄之事!”待要不理,却狠不下心,原地踌躇一会儿,还是向着前山走去。 待到丹芷阁,尚蕴已在门前不住踱来踱去,眼巴巴的久候了。 尚蕴见依依到来,忙忙请进门来,请依依坐了,双手奉了药茶,这才站在对面看着依依欲言又止。 “你有事,不妨直言。”依依看着尚蕴抓耳挠腮的样子,不由蹙眉。 “我知小师叔……必是不愿提及师叔,也就是……执剑长老百里屠苏,只是,此事,尚蕴左思右想,还是无法可解,必得求助小师叔。”尚蕴小心翼翼看着依依脸色。 “何事?”依依吹着药茶水面上浮着的玫瑰花瓣,淡淡道。 “小师叔!”尚蕴却突地红了眼眶,哽咽道:“当日,慧蚀伤了师叔,师叔剑伤便从未好过!” 依依心下吃惊不小,看定尚蕴道:“何出此言!我亲眼见过师兄心口剑伤,虽是留了剑痕,看起来并无不妥!剑伤从未好过,从何说起?” “师叔与小师叔在一处,两情缱倦,自然看不出有何不妥。如今,师叔失了小师叔,离了天墉城,一旦念及小师叔,若是心痛悲伤,伤口便会立时哆开,皮开肉绽,又有慧蚀嗜血之意残余师叔心口,每每心血暗耗!……轻则痛的死去活来,重则伤心伤身!师叔不准我说与别人知道……只是不说,我心里难过!师叔昨夜便伤口开裂,又兼心内郁郁,內腑伤重……” “为何不早说!这一月来,为何总不说与我知道?你知道我对于医术全然不懂,你若不说,我绝难知晓!”依依霍地站起身来,颤声道。 “师叔不许!他说,若与你一起,慧蚀之伤便只算是个定情信物,再不会发;若是有负于你,便是惩罚,必要生生受着,时时刻刻警醒自己!”尚蕴垂了头,悔恨道:“我再想不到会这样结局……就顺着师叔,没有告知小师叔。” “师兄,糊涂!”依依浑身抖个不住,满面悲戚。 “小师叔,你救救师叔吧!虽是他负了你!他罪该万死……但确有不得已……那风晴雪乃是他上一世的情人。师叔上一世散了魂魄,便是风晴雪用了九百年才让师叔得以重生。为着师叔的重生,风晴雪向女娲大神请求,赐予她灵女般长久的寿命,不入轮回……若是魂魄走到尽头,必是化作荒魂,绝无一线生机!……风晴雪也曾许诺,若能得师叔重生,便进到娲皇神殿,再不出来……师叔涅槃重生之后,亲自送风晴雪回到幽都,亲眼看着风晴雪一步步走进娲皇神殿,再不得相见!风晴雪她为了逼师叔忘掉她,发下咒誓:每当师叔念及她,她便会心痛难当,百倍于师叔的痛苦!’……小师叔!这等情义,你教师叔如何抉择!何忍辜负!” 依依仰起头,闭了双目,不忍再听。 “小师叔,莫要恨师叔!他当真不得已!对你,也是情深无比!……我知这样说,难以让人信服,却是实实在在的真相!求你救救师叔吧。我配的药,只能暂时压制痛楚一二,对慧蚀之伤却无半点用处。慧蚀之伤蚀心腐骨,痛彻心腑,嗜血之意残留心间,暗耗心血,生不如死!既是小师叔所御之剑,小师叔必有办法!求小师叔看在师叔对你一片真情份上,出手相救吧!”尚蕴红着眼道。 依依却摇头,悲声道:“我已说过,我对医术全然不懂。你是天墉城凝丹长老,歧黄之术,天下无出你之右。你若无法,我更是无能为力!” 尚蕴顿时踉跄几步,跌坐在凳上,喃喃道:“无能为力!无法可想!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依依起身向外走去,失魂落魄,心中似空荡荡的,偏又痛得非常,脑中不断回荡尚蕴之语“师叔一旦念及小师叔,若是心痛悲伤,伤口便会立时哆开……轻则痛的死去活来,重则伤心伤身……如何才能让师兄不再心痛……” 待回神,却发觉已走在兰馨阁之外。 “既对慧蚀之伤无能为力,那便只有让他不再想起我!” 依依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陵越正坐在案前奋笔疾书,见依依进来,颇为吃惊,忙搁了笔,起身来迎。 依依来到天墉城一年,进到兰馨阁,却是头一遭。 “依依,你怎么了?”陵越见依依进来,立在门前,只是怔怔看着自己,不发一语,平静的脸上怎么看都带着浓郁的悲伤。 “大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屠苏师兄身上的慧蚀之伤?”半晌,依依开口低低问道。 “谁告诉你的?你……怎知……屠苏慧蚀之伤?”陵越讶异非常,眸色复杂的看向依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依依望进陵越眸底,一字一句认真问道。 “成亲那晚,屠苏伤发,在来时不远处倒下,他没有看到我坐在崖头,而你,那时已经离开……”陵越蹙眉道:“是尚蕴所说么?” “为何瞒着我一人?”依依悲伤道。 “是屠苏……对自己的惩罚!” “大师兄,你……果然很了解他。”依依笑起来,合了双目,睫毛上湿漉漉的:“你今日求娶,是不是因为知道,慧蚀之伤无解,要以此解救屠苏师兄?” 陵越沉默半晌方道:“何必这么说,你分明知道,我也是真心求娶!” “大师兄!我应了!”依依笑道,嘴角挂着深深的难过:“大师兄可以为屠苏师兄牺牲若此,我自然也可以!” 言罢,依依转身而去,卷起的裙摆如落寞的暗夜百合:“依依,静候佳音!” “依依!我保证,绝不会有非分之想!五十三年后,屠苏回来,我必然离去!你……不必痛苦!” 依依已渐渐走远,似听到,也似毫无听到。 陵越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方叹气道:“我,绝不会有,非分之想……” 第111章 烈焰冰魄 . 儿去也 第一百一十一章 烈焰冰魄 . 儿去也 本不敢抗命不遵……然而……我已无路可退……自此……依依不复存在……就让一切随着依依的寂灭……飞灰湮灭吧……(依依) 一时间,喜讯传遍,天墉城众弟子尽皆知晓,掌教陵越要迎娶小师叔!大家先是讶异,接着便是大喜,之后又是困惑。 “肥水不流外人田!依依小师叔终究还是出不了咱们天墉城!” “依依与执剑长老感情弥笃,这才过了几日,怎的就要嫁给掌教?” “你知道什么!当日依依上天墉城,她大哥封鉴仙长就是要将她嫁与掌教,就是不知掌教当时为何抵死不从!” “姻缘天注定!走了一大圈,还不是要嫁给掌教!管他当日怎样!” ……. ———————————————————————————— “依依,当真应了么?”紫胤问道。 封鉴点头,却蹙起眉头:“应是应了!可我总觉她,倒似更加伤心。” “依依放不下屠苏!” “这样,真的好么?”封鉴第一次犹豫了:“若她嫁的,不是自己真心挚爱之人,会幸福么?” “你今日才有此担忧么?”紫胤道:“首座,你该多给她些自由,有时候,放纵她任性而为,也不失是对她的疼爱!未必要按照预设的道路,才能给她最大的幸福!” “唉!此次与陵越婚事,你有何看法?不知怎的,我心心念念促成,到今日反而……犹豫。” “依依虽已受困红尘三界,情路未来,我却仍是算不出!”紫胤叹息:“也不敢妄断,怕误了她!” “你不必愧疚!我来之时,霜师弟已然算出,依依已受困红尘三界,可惜,便是连他也算不出依依的情路未来。霜师弟说,依依面上温柔乖巧,内心却是太过骄傲……霜师弟说那是‘桀骜’!便是天意、命运,她也必不会低头!……我是决不相信,百里屠苏婚事之变,依依当真束手无策!……不相让……便是!只是她的骄傲,不许她低头!” “此次,与陵越婚事,也怕有变!”紫胤苦笑道:“我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速战速决!”封鉴咔咔咬牙,面目都有几分扭曲,狠狠道:“眼下万事齐备!也不必另行准备!将喜堂、新房再布置起来,只待重制了吉服、金冠——百里屠苏与风晴雪穿用过的,断不可再用——便可行礼!” 紫胤从未见封建这般模样,闻言不由呆住,只一味看着封鉴,说不出话来。 封鉴自顾自说道:“不必再邀请宾客!婚礼之时,若无变故,再以法术发喜帖过去,算个通知便是!” “当真要如此么?回头又说天墉城散漫,苛待依依!”紫胤愣愣道:“何况,好歹是天墉城掌教大婚之喜,怎能这般儿戏!” “你要大肆操办么?我恨不得堪比人间皇帝大婚才好!你敢么?若是到时候又跑出来个‘风晴雨’什么的,看你怎样收场!”封鉴狠狠剜了紫胤两眼。 “既如此,听你的便是!”紫胤听封鉴这样说,也觉有理,便点头应允了。传话下去,教尚辛尚蕴兄弟二人指挥众弟子依封鉴之言,速速操办起来。 ——————————————————————————— 丹芷阁。 “哥!我说什么来着!”尚蕴道:“师父他要小师叔的!” 尚辛不语,只是低头把玩一个红艳艳的玛瑙小瓶,映着光,竟是透亮。 “哥!你那日对屠苏师叔说‘小师叔已是残花败柳,我师父怎能要她’等语,我都听得真切!你害的师叔伤发,蚀心腐骨!以后莫要如此了!师叔并没有对不起我们!何况,他们情真意切,我们不过枉做小人罢了!” “哦?”尚辛只是冷冷而笑,漫不经心应到。 “你说小师叔她注定要孤寂终生!现在看来,也未必!等师父和小师叔成了亲,就都好了!哥,你不要再做手脚了!每看着他们,我心虚的紧!”尚蕴哀求道。 “放心!我从来都是要小师叔嫁与师父的!如今心愿达成,我怎会再做手脚?我非但不会破坏,还会尽心尽力,必要师父与小师叔有情人,终成…..‘眷属’!”尚辛把玩着手中的玛瑙小瓶,笑得欢快。 “真要如此么?这‘无相’无色无味,极易使用,只是当真要如此对待师父么?” “师父说过,不会对小师叔有非分之想。那这姻缘有名无实又有何用?凭什么要师父做此牺牲!还不如不嫁!既嫁了,便由不得她!这‘无相’,便算你我兄弟二人对师父五百年养育教导之恩的回报吧!”尚辛看着尚蕴道:“师父压抑已久,饮了这‘无相’,便可释放真性情!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助他放下面具表相,随心而为!又有什么错?” 尚蕴只觉背后一片冰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 尚辛果然尽心尽力,短短三日,已是齐备,天墉城上下,张灯结彩,虽封鉴、紫胤早早便说‘不必另行准备’!到底是掌教大婚,不由自主便酌添了许多东西,弟子们干活也是分外卖力,将天墉城布置的喜庆非常。 陵越与依依婚事便在这一日。 婚礼原本定要在黄昏,方为“婚”。封鉴却坚决反对,只说大大不吉利,定要晨起,华日初上之时,便要行礼。 大家都知他对百里屠苏婚礼之事耿耿于怀,也不愿依依触景伤情,便依允了。半夜鸡鸣之时便准备起来。 寅时正,尚蕴便同着白芷、葳蕤来到阴阳洞外,白芷、葳蕤前来为依依装饰,尚蕴却托了一盏清露。 阴阳洞九库封印结界昨晚便被封鉴撤了。 三人在洞外唱了礼,便进到阴阳洞。尚蕴却是第一次进得洞来,看得咂舌不已,啧啧称奇。很是被白芷、葳蕤取笑一番。 依依坐在镜前早早等候,似乎一夜未睡。 尚蕴上前道:“小师叔,尚未破晓,因此师父不能亲来,特命弟子为小师叔奉上清露。”说着双手躬身高举托盘,将水晶盏直直送到依依面前。 依依看着清露,许久才将水晶盏取在手心,一手握着盏,一手托着盏底。尚蕴垂下手臂,略低了头,不大敢看依依。 “这是你师父的意思么?”依依定定望着手中的水晶盏问道。 “师傅教我亲自送来!”尚蕴答道。 “戒律长老呢?怎的不是他亲自送来?”依依望着尚蕴。 尚蕴心中一动,暗道:“她,看出了甚么?不能啊!‘无相’可是无色无味的啊!”口中却老老实实道:“一会儿婚宴怕师父喝多,我哥去给师父送醒酒茶,喝了便不易醉,醉了也不会伤身!” “‘醒酒茶’?也是你兄弟二人亲自配的?”依依看定尚蕴道:“特意为此次婚事而配?” “是!昨晚才配好!”尚蕴心虚无比。 依依收回视线,却看着手中的水晶盏发呆,半晌轻叹一声,看向尚蕴道:“一定要喝么?” “自然!我哥说了!这是为着小师叔和师傅好!”尚蕴狠狠心道。 依依轻轻点头道:“多谢!费心!”便一仰头,将盏中清露饮尽,又将水晶盏向着尚蕴倾倒,将空盏向尚蕴展示。 尚蕴忙举起托盘,依依便将水晶盏放回托盘之上,自在镜前坐正身子。白芷、葳蕤便上前,为依依尽心装饰。 尚蕴松了口气道:“尚蕴告退!”弓着身退后几步,这才站直,忙忙转身去了。 只听依依在背后道:“尚蕴,代我向令兄致谢!多谢二位!今日恩情,依依必当铭记于心!” 尚蕴听闻,脑中一片混沌:“甚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了?那为甚么向我哥致谢?为甚么多谢我二人?甚么恩情?” 混混沌沌走回丹芷阁,却见尚辛坐在桌前,把玩着“无相”红艳艳的玛瑙瓶,已是久候了! 看见尚蕴混混沌沌的样子,尚辛不由皱眉:“喝了么?” “喝了!”尚蕴在尚辛面前坐下,一脸困惑。 “你又怎么了?”尚辛颇为无奈:“今日师父大喜的日子,你不要摆那个死脸子!” “我只是想不明白!”尚蕴以手撑住额头到:“小师叔要我代她向你致谢!又说多谢我二人!我想不明白!” “甚么?”尚辛惊道:“她怎样说来?” “小师叔说:‘尚蕴,代我向令兄致谢!多谢二位!今日恩情,依依必当铭记于心!’” 尚辛垂头细细咀嚼。 “不好!”尚辛突的领悟,飞身向外扑去,装了“无相”的玛瑙瓶被风带动,晃了几晃,倒伏下来,沿着桌面滚到边缘,“啪嗒”一声坠落地上,碎成几片,内里一些清水般的物事流淌出来,慢慢渗入地下,消失不见。 “哥,等我一等!”尚蕴愣了一愣,忙飞身追去 第112章 烈焰冰魄 . 真我无相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烈焰冰魄 . 真我无相 儿去也……莫相忆……(依依) 尚辛尚蕴飞扑进双泉洞,只见洞中并无依依身影,反倒白芷、葳蕤二人双目紧闭,和衣而卧,并排躺在依依床榻之上。 尚蕴大惊,忙上前抱起白芷:“白芷!白芷!你怎样了?” 尚辛却在双泉洞四下找寻,半晌才失魂落魄坐在石阶之上“不见了!当真不见了!” 白芷悠悠转醒:“尚蕴……” “白芷!你这是怎么了?小师叔呢?”尚蕴急急问道。 “我为小师叔妆饰,在镜中偶尔与小师叔对视,不知怎的,竟像要被吸进她眼中一样,一下子就没了知觉……听你唤我,我才醒来!” “魅惑之术!大意了!”尚辛叹道,双手捂住脸孔。 这边葳蕤慢慢醒来,果然与白芷一般无二,中了依依魅惑之术。 “小师叔……怎会这妖邪之术!”尚蕴喃喃道。 “本就是石妖!有甚么奇怪!”尚辛吼道,无比挫败:“大意了!大意了!一时不慎,竟成全了她!” “哥,你说什么?怎的成全了她?” 尚辛只是摇头不住。 突觉背后衣衫风动,尚辛忙起身,只见陵越已立于背后,看着洞内情形,脸色煞白。 “师父……”尚辛才欲说话,陵越却抬手阻住,沉声吩咐道:“莫要张扬!速速四下寻找!”说罢,转身出洞,急急去寻。 尚辛叹息,看着尚蕴道:“还不快去找!” 尚蕴无法,只得不舍的放下白芷道:“我去去就回,你好生休息,中了魅惑之术没甚么的,只是开始觉得虚弱些!你莫要怕……” 尚辛上前一把拉住尚蕴脖颈后的衣衫,便连拉带拖向洞外走去:“白芷、葳蕤,你二人不得宣扬!” ————————————————————————— 卯时正,顷刻便到。 天墉城众弟子齐聚临天阁内外,嘁嘁喳喳热闹非凡! 那边各式器乐早奏了几轮,还是不见依依和陵越,便连尚辛尚蕴兄弟也一并不见。白芷、葳蕤焦灼不安,不住互使眼色。 眼见吉时已过,紫胤与封鉴渐渐脸色难看。 众弟子也是焦急万分,万般揣测。 终于远远看见尚辛尚蕴兄弟二人自两处飞身而来,齐齐落于临天阁之前。二人却相视不语,只是轻轻摇头。 封鉴与紫胤皆是心下一沉。 却见尚辛上前,伏在紫胤耳边,低低耳语几句。 紫胤看向封鉴,苦笑道:“终究是发生了!” 封建也是苦笑不语,站起身来向后山走去。紫胤便也起身同去了。 尚辛走上前去,把尚蕴拖到中央,道:“弟弟!宣布吧!”说着便舍了众人,往后山而去。 众弟子忙噤声,眼巴巴看着尚蕴。 尚蕴呆在当地:“这…..这……是要我……善后么?”咳了几声,清清嗓子,却觉实在难以出口。 众弟子急的抓耳挠腮,连声催促。 尚蕴只得勉强道:“婚礼,取消了!”说罢,便慌忙逃也似地返回他的丹芷阁紧闭房门,任谁叫门,只是不开。 众弟子尽皆以为听错,一时间怔愣不语,见尚蕴忙忙跑掉,长老以上全数不见,方才清醒过来,一时群情激愤,进不得后山,便跑到丹芷阁,团团围住,捶打房门,欲问个清楚。白芷、葳蕤、律行、律敏、律节等费尽口水才将众弟子劝阻,只教他们回去,日后自有分说。 众弟子失望已极,却也慢慢散了。 天墉城笼罩在失望惨淡之中。 —————————————————————————— 阴阳洞中。 紫胤与封鉴立在洞口石壁处,眼含怜惜。 阴阳洞中,四下散漫喜贴,红的刺眼,红的触目惊心。 陵越便在喜帖之中,半靠着裂作两半的寒玉冰床,瘫坐在石阶之上,怀中抱着一坛酒,身边歪歪斜斜几个酒坛,有已经饮尽空了的,有满满未启封的。 陵越满脸水湿,发髻散乱,平日里的清俊内敛,器宇轩昂荡然无存。 陵越手中抓着一张喜帖,口中念到:“天墉城陵越……无情谷无情雪……鸳盟之喜……呵呵……”又是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水倾倒下来,浇了一头一脸一身,将手中鲜红的喜帖湿透:“呵呵!依依,你即便是要嫁给我,给自己取个名字,也要叫‘雪’么?无情雪!风晴雪!呵呵,你恨不得自己就叫‘风晴雪’,与屠苏双宿双飞,是不是?” 紫胤与封鉴默默看着陵越泪流满面,并不出声。 陵越突地将酒坛狠狠砸在石壁上,酒坛应声碎裂,酒水飞溅四处。陵越踉跄起身,从地上胡乱抓起喜帖,疯狂的撕个粉碎,边撕边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之声。突地,又跪倒在地,双手捂面,痛哭出声。片刻,又在地上疯狂的捡拾,将喜帖细细抚平,珍爱的贴在心口,口中喃喃道:“依依,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初上天墉城那一日,我已经怦然心动。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已然心动!” “我从没有恨过你啊!即使你摄了芙蕖魂魄,我也没办法恨你!” “依依,你回来吧!我虽不配与你站在一处,并肩而战!但天堂、地狱,我都愿随你去!” “依依,你回来吧!不论你究竟是妖是魔,我必会爱护你一生,不离不弃!” “依依!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自哪里来,又往哪里去!不知道你因何而生,又以何为灭!我也并不想知道!我只想,这一世陪着你走过。” “依依!待到曲终人散,待到屠苏回来,我自会离去。你回来吧……” …… 陵越肆意呼号、流泪,似要把心中千年的孤寂和压抑都要发泄出来。 封鉴与紫胤不忍再听,悄悄出了阴阳洞,回到剑阁。 留陵越在阴阳洞中肆意发泄。 ———————————————————————————— 剑阁之中,慧蚀的镇剑台之上,已是空空如也。 “她果然取走了慧蚀!”紫胤轻叹道:“连凰来也一并带走了!”。 “如今,无情谷和天墉城,真是丢人丢大了!”封鉴苦笑道:“我这首座,恐怕要自领责罚!” “你当日不许大肆操办,不许邀约宾客,不许早发喜帖,难道不是为今日之变留有余地?”紫胤毫不犹豫将事实说破:“你当初已为依依留了一线转机,今日又何必有此一说!” “你又知道!”封建苦笑道:“装傻一回不行么?我好歹是首座!难道这样事也能明说?” “你当日便说;‘脸面之事,终究事小’,想必也同依依说过‘即便有甚么么错,也有哥哥们和无情谷为你一力承担’,是也不是?” 紫胤叹气道:“否则,依依怎会如此大胆任性,置无情谷和天墉城于不顾?即便不是你说,霜也一定说过!我,实在,太过了解你们!” 封鉴苦笑不已:“只是,太过宠溺依依,伤了你的宝贝陵越!” “是你的宝贝陵越!”紫胤摇头道:“如今我的宝贝是屠苏!陵越归你便是!” 封鉴抚掌大笑:“这便值了!陵越经此一劫,真能放得下,可佩‘无情’二字!你说叫‘无情陵’?‘无情越’?‘无情陵越’?” “首座!你含蓄些吧!”紫胤无奈道:“眼下要如何解决?” “无妨!几十年而已,何其短暂!人们都健忘的很,只要放出话去,就说‘陵越与芙蕖终究放不下心中对百里屠苏的执念,终究没能在一起,也没能成仙,隐居若干年,百岁而逝’,就是了!”封鉴大咧咧道:“谁还敢与我无情谷分辩不成!” “首座果然好计谋!李代桃僵,依依转眼间便成了芙蕖,却也能对芙蕖之死做个交代了!”紫胤颔首,却又道:“原说好依依暂代屠苏执剑长老之位,如今依依也不在了,如何是好?” “空着便是!就说‘陵越执念,要将执剑长老虚位以待百里屠苏’!就当百里屠苏从没活过来!至多陵越多受些诟病罢了!就从今日算起,陵越任天墉城第十二代掌教,在位五十三年!五十三年后,我自来带陵越离开。就算他隐居去了,百岁而逝!不是很完美么?” “弟子们这里却不好交代!只怕难掩幽幽众口。”紫胤皱眉道。 “那有何难!我教你个法子!”封鉴凑头上来,对紫胤耳语道:“你教陵越写个小册子,就如我适才说的那般,放于藏经阁显眼之处,时常让那些犯错的弟子们抄写一番,便成了!” 紫胤不解。 “你呀!也该到人间去走走看看,不要整日里在灵玉洞中面壁!”封鉴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人间有这样小册子,叫做‘话本子’,都是胡编乱造的野史、故事,时间一长,传的一多,大家都信了,几可乱真!你这天墉城的弟子,我见半仙也着实没有几个,正经修仙的更没有几个,不过都是混着学些剑术。不过几年、十几年,大约都要下山去了!换过几批,谁还记得真相是怎样的!你说依依便是依依,你说芙蕖便是芙蕖!你说成仙便成仙,你说隐居便隐居!你要怎样都成!其他门派不足为虑,天墉城如何说,他们必然如何应和!谁会傻到与无情谷、天墉城作对!与天下幽幽众口作对!” 紫胤呆呆半晌,才佩服道:“首座,大智慧……大智慧!” “自然!”封鉴傲然一笑:“若这点小事也处置不了,凭什么作首座?你当无情谷首座,是废物点心也能做得的么?” 紫胤无语,心中却暗道:“唉!厚颜,难道也是身为首座必须的!” “紫胤!”封鉴却突地正色言道:“只是,你在天墉城,日后要谨慎些!今日陵越失态,虽说发泄心中真性情也是好事,但你我都知,他应当是中了‘无相’!” “不错!我也看得出!想必,依依也是中了‘无相’!”紫胤点头:“若非如此,实难解释,他二人今日因何如此胆大妄为!陵越一向内敛,自控极好,断不会如此失态!依依,受命而来,若无授意,她断不会离开。即便要她当真嫁与陵越,就是心痛到死,她也必定遵命而行!只有‘无相’,给了他们勇气!” “此人是何居心?若说是为了促成陵越与依依成就眷属,何不就用些‘**’?来的确切些!”封鉴沉思。 “唉!首座!”紫胤无奈道:“你含蓄些!” “若说不想他二人成婚,倒也不必这么麻烦……给陵越下药,风险大了些,若陵越发乎情,岂不是事与愿违?”封鉴不理紫胤,只是不住思量。 紫胤几乎听不下去 “若说是想毁掉我无情谷和天墉城的声誉,却是谁从中得益?谁又敢这般不知死活?” “若说想破坏无情谷和天墉城的盟约,此人必不知天墉城和无情谷的渊源,不知是谁,又与无情谷和天墉城有何宿怨?”封鉴沉思不已。 “好在没有什么大乱子!既一时想不到,不想也罢!”紫胤为封鉴斟了一杯茶,奉到封鉴面前道 “非也!此人用心,狠绝!”封鉴蹙眉道:“幸好依依本心是想要离去。若是对陵越有一星半点动摇,‘无相’便会将此情无限放大,他二人……依依再难坚守百里屠苏!若是五十三年后,百里屠苏回来,他二人岂不是永远错过!依依与百里屠苏便只能错过,永远错过,生不如死!” “不对!”封建突地转身看定紫胤道:“紫胤!不可姑息!速速将此人找出!只怕不是一般故事!若姑息此人,只怕天墉城会有大祸!”说罢,便要急急出去,查拿那人! “首座!”紫胤忙拦住,道:“我心中自有计较!断不会令他惹出大祸!也许……本意并没有首座所虑那般狠绝!首座不是也想要陵越与依依一起么!若当真要大家错位,生不如死,正如首座所言,‘**’来得更确切些!由此可见他并不是那等丧心病狂,狠绝之人!留待我等自行处置吧!” “看来!你心中明了!”封鉴看着紫胤,慢慢笑道:“是我急了!确是不必打草惊蛇!也是个笨贼!若用寻常药物,还当真难查的紧!偏偏用了‘无相’!” 紫胤亦是笑道:“你可放心了么?” “糊涂小子罢了!”封鉴接过茶杯,大口而饮,却又摇头而笑。 “‘无相’而已!陵越中招也罢了!依依会察觉不了?这却奇怪!”紫胤沉吟。 “甚么察觉不了!这丫头摆明要反了教!”封鉴咬牙道:“你不知,那一日,因着百里屠苏,敢和我动手!” “屠苏斩裂寒玉冰床,你就要斩要杀!不出慧蚀,已是留了情面!你当我不知?你当日叫嚣要将我天墉城上下一并铲除!”紫胤转头不看封鉴! 封鉴一时颇为尴尬:“说说而已!一时气急!我确是借机试探依依身手!” “结果如何?” “到底受损!修为灵力不足,手段、机智倒是尤胜从前!”封鉴由衷赞道:“只望她此次离去,一偿夙愿,也能增进修为,积攒灵力!” “你适才说,依依‘摆明要反了教’又是怎样说来?” “哼!那丫头!乃是阴寒一系,所驱所御正是阴寒并水系一脉灵力,清露中掺杂了别的东西,不看不闻不尝也清楚得很!自然早早察觉‘无相’!‘借酒装疯’!本心就不愿嫁与陵越,正好借这个由头,一走了之!”封鉴咬牙道。 “原来如此!”紫胤愣了半晌,才道:“不应便是!何必如此繁琐!” “你好生修行,渡过天劫吧!瞧瞧你现在这般模样!弱得丢人!”封鉴咔咔咬牙道:“你自己的宝贝,你竟看不出他心口慧蚀之伤!” “慧蚀之伤?焚情之痛?原来如此!”紫胤点头道:“这却说得通!只是,如何又舍得了?” “这却要问依依自己!若是我们猜得透,大约她也就不是她了!” 紫胤默默许久,似有所感。 —————————————————————————— 戒律堂,结界之阵。 “哥!事情如何变成这样!与你所说,全然不同么!”尚蕴抓着头皮道:“你不是说要成全师父和小师叔,必要教他们有情人终成……那个‘眷属’么?怎的小师叔逃婚去了?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尚辛抬头看了尚蕴一眼,不语。 “哥!你倒是说话啊!难道你后悔了,又想要小师叔守候师叔?故而让她借‘无相’之力,逃婚而去?” 尚辛深叹一口气,扭转头,仍是不理尚蕴。 尚蕴想一想,冷笑道:“我明白了!说什么‘非但不会破坏,还会尽心尽力,必要师父与小师叔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的心意根本从来都没有变过!你心里还是坚持‘小师叔已是残花败柳,我师父怎能要她’这意思!必要小师叔她孤寂终生你才满意!” 尚蕴突地悲伤起来,转身不看尚辛,坐在角落里默默抹泪。 “你又如何了?好端端又哭什么!”尚辛烦乱道。 “我只是伤心哥你!”尚蕴又抹了一把眼泪道:“你怎的变成现在这样子!真的好可怕!” “我如何了?我从来都没有变过!”尚辛提高声音道:“以后也不会变!你若要劝我放弃……哼哼……我倒要劝你不必白费唇舌!” “哥!这些年来,你要做什么,你要怎样,我都随你、支持你、配合你。可这一次,我不想再坚持下去!哥,你也放下吧!”尚蕴悲声恳求道:“屠苏师叔何辜?他与咱们一样,也是可怜人!何必把他牵扯进来!” “他是自己撞进来!我本意没有想对付他!谁叫他爱上不该爱的人!要怪只能怪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哥!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上一世呢?屠苏师叔上一世又何其无辜!” “无辜!这里有无辜之人么?”尚辛红了眼睛,看着尚蕴吼道:“我们的族人呢?难道就该死?难道不无辜!” 尚辛上前狠狠揪住尚蕴胸前的衣襟,将他直直从椅上提起来,血红的眼睛瞪着尚蕴道:“亲眼看着自己的家园,两度覆灭!族人死的一个不剩,就只余了你我!你不恨么!你真的能放下么!”说罢,将尚蕴狠狠推倒地上。 “恨!怎能不恨!”尚蕴咬牙,却又哀求道:“无论如何,师父他却是全然无辜!师父他养育、教导我们五百年。且于你我有恩……若不是师父收你我为徒,悉心教导天墉城修仙的法术,你我怎能得这半仙之体?还得在渡魂之中苦苦挣扎,一胎双生,你我都知道,这等渡魂可遇不可求,也许哪一天我们就走到尽头!师父对你我有再造之恩,比生身父母,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哥!无论如何,不能伤及师父啊!若是伤及师父,我宁可自己死去!” 说着,尚蕴又垂下泪来. 尚辛闻言,也淌下泪来:“你道我忍心么?适才,在阴阳洞,见师父那般痛苦模样,我心中懊悔的很,恨不得以身代之!早知如此……不如就用‘魅颜’!成了,师父至少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成,大不了暴露,生死任凭师父处置便是!或者……这一次,就不该出手……” “哥,这一回,你到底怎样想来,如何会变成这样?” “我怎样想来?我就是这样想来!我要让她错过,千万年的痛!活着不如死去!” “那怎的变成这样局面!岂不是事与愿违!” “成功就在眼前,我得意忘形了!”尚辛苦笑道:“我只想到师父本心喜欢小师叔,中了‘无相’必可发乎本心,不再坚守‘不碰小师叔’的承诺。我却没有想到,小师叔本心是为师叔坚守,并无半点动摇!中了‘无相’,反而有了逃婚的勇气!” 尚辛看着尚蕴道:“哥是不是很没用?” 尚蕴闻言,又红了眼眶:“哥!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你若是再狠绝一点,真的可以就用‘魅颜’,可你不舍得这样对师父,对不对?” 尚辛眼泪滚下来,却微笑道:“是啊!我不舍得!在天墉城五百年,我的心也变得柔软了!只是,此事事败,偏偏无情谷封鉴又在,只怕‘无相’之事已被察知。这一关,我怕是过不去了!以后只剩弟弟你,要好生保重啊!” “哥,若是事败!我与你共同承担!” “傻瓜!能保一个就保一个,能留一个就留一个!必要为……留一丝血脉!”尚辛抚着尚蕴头顶含泪微笑道。 “哥!我认!全部都是我干的!与你无干!你活着,才能有希望!”尚蕴紧紧抓住尚辛手,急急道。 “傻瓜!你何来这等心计!认了,徒添一条性命罢了!” “哥!若是你认了,我能清白么?我是凝丹长老,‘无相’必是出自我之手。没人会相信我是清白的!” “不论别人说甚么,你一概不知!你这些年为天墉城尽心尽力,确是无有半点差错,只要你不认,天墉城必不会取你性命,最多逐出山门……至少可保得性命!”尚辛微笑道:“你我双生,你活着,便如我活着!” 又轻轻为尚蕴整好衣襟道:“以后,哥不在,要照顾好自己!你再不必理睬这事,好好生活便是。我筹谋这许多年,从此便甚么也不做,大仇也必能得报!你只要好好活着,替哥哥看着那一天来到!” 第113章 烈焰冰魄 . 远方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三章 烈焰冰魄 . 远方的消息 我没有想到你会应了师兄的婚事……我更没有想到……你会逃婚而去……策马江湖,长歌逍遥意……我仿佛已然看见……清澈的溪流……竹筏之上……琴声潇潇、笛声悠扬……你迎风而立……(百里屠苏) 幽都。 娲皇神殿。 “晴雪!”巫姑蹒跚着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鲜红色的信封。 “巫姑姐姐!”晴雪忙迎上去,扶住巫姑。 “适才有人送这张喜帖来!”巫姑说着,将手中的喜帖递给风晴雪。 风晴雪忙接在手中:“可有说是什么人么?” “说是天墉城!”巫姑道:“我想着必是给百里少侠和你的!” 百里屠苏本在娲皇神像前吐纳,闻听“天墉城”,心下狐疑,忙收了吐纳,起身来看。 风晴雪将喜帖递给百里屠苏:“这么快天墉城又有喜事?不知是何人!” “来人是谁?”百里屠苏问道。 “那人只说是天墉城,并没有说自己是谁。”巫姑摇头道。 “作何打扮?” “从头到脚裹了一件大大的黑色斗篷,连脸孔都兜在大大的风帽里,看不真切。背上大大的缚了什么,也不太像剑。听声音,是个姑娘。不过,应该是天墉城弟子。她转身离去时,斗篷飞起小小一角,露出来淡紫色的裙摆,确是天墉城弟子的服制!所以才敢将这信递进来。” “难道是尚辛与葳蕤,尚蕴与白芷也有可能!”百里屠苏道,说着打开信封,将喜帖拿在手中展开来。 目所触及,百里屠苏便是一愣,却是沉吟不语。 “是谁大婚?”风晴雪就着百里屠苏之手看去,一见之下,也是讶异不已。 “陵越掌教要成亲了么?不知这所娶之人又是何人?”风晴雪狐疑道:“不曾听闻陵越掌教与何人有姻缘之情啊!怎的如此突然!” 百里屠苏却苦笑道:“当日,喜堂之上,我临阵换娶,已成天下笑柄!连累无情谷、天墉城声名!便是幽都也被牵涉其中。这婚事,必是力挽狂澜之作!” 风晴雪闻言低头不语。 “你知,天墉城是天下清气集聚之地,又兼先有焚寂,后有慧蚀,多少妖魔邪徒环伺,如今天象异动连连,实在是多事之秋。至今未有大动作,也是忌惮无情谷。若被人猜测无情谷与天墉城因此生出嫌隙,友盟瓦解,便要顷刻发难,到时便是大大的不妙!天下苍生之祸!” 风晴雪叹道:“我一时私心,竟惹来这许多危机!” “晴雪!不必如此!幽都与天墉城渊源,有心之人也是知晓的,若要发难,先从幽都下手也有可能!故而天墉城与幽都结盟,我携焚寂前来助你。并不是你私心,这是娲皇后人的意思,也是天意!否则你怎能获准出去,怎能与我成亲!怎能让我也进得娲皇神殿!” 百里屠苏扶住风晴雪肩头,开解道:“天下多事之秋!不只天墉城,无人能独善其身!” “所以,陵越要与无情谷联姻么?”风晴雪黯然道:“无情雪又是谁?是依依么?她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雪’么?” 风晴雪喃喃道:“‘风晴雪’,‘无情雪’;‘无情雪’‘风晴雪’” “苏苏你误会她了!”风晴雪突地抬头道:“在她心中,挚爱不是陵越,而是你!她便是要嫁与陵越,取的名字也与我这般接近,她是想留一丝希冀,仿佛可以像我一样陪在你的身边!当日,她有意成全你我,并不是不爱你,并不是不够爱你!” 风晴雪突地掩面悲戚:“苏苏,她像我一样爱你!这可怎么办?若她嫁与陵越,你们便永远错过了!若是我,这样还不如死去的好!” “苏苏,你救救她吧!”风晴雪突地紧紧抓百里屠苏肩头,颤声道:“苏苏,你即刻回去天墉城,阻止婚事!这样的婚事,对依依太过残忍!依依这般善良美好的女子,不能将这一切让无辜的她背负!依依她,就如同上一世的你一般!你定要救救她!” 说着,将百里屠苏向着神殿大门使劲推去:“你……回去守护天墉城,不要回来了!不要管我!幽都……自有办法!” 百里屠苏反握住风晴雪的肩头道:“晴雪!你冷静些!来不及了!婚期吉时正是此刻!” 风晴雪呆住,踉跄走到石阶处,无力的瘫坐下,双手捂脸,肩头不住**。 “晴雪!不要如此!”百里屠苏微笑道:“你听我说完!……不是依依!嫁与师兄的,不是依依!依依她,安好!” 风晴雪闻言止住哭泣,泪眼朦胧的抬头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在风晴雪之侧坐下来:“依依,她在无情谷只是依附兄长而存,并不曾真正拜在无情谷门下,严格说来,并不算无情谷弟子,只是无情谷封鉴仙长的小妹而已,她是不能佩称‘无情’二字的!‘无情雪’,另有其人!” “当真么?那依依呢?” “依依到天墉城的职责便是镇守焚寂,守护与我!如今,已是事了。她应该是回返无情谷了!” 百里屠苏揽住风晴雪肩头道:“无情谷是个忘情绝爱的修仙之地,犯了情戒是不能留下的!依依若回无情谷,便知她从此以后,放下我了!飞仙指日可待,是个好结果!” 风晴雪定定看着百里屠苏:“你呢?你舍得么?” “我么?”百里屠苏微笑道:“我的心,从来没有这般安定过!” 风晴雪轻轻靠在百里屠苏肩头。 “天墉城陵越……无情谷无情雪……鸳盟之喜!”百里屠苏轻轻念到,嘴角勾起温暖的笑,整个脸都笼罩在淡淡温暖的光晕之中。 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笑容,道:“你当日的喜帖写的什么,你知道么?” 百里屠苏微笑摇头:“我没有见过。” “‘天墉城百里屠苏,天墉城依依,鸳盟之喜’!依依是以天墉城弟子发嫁的呢!” “我只是天墉城执剑长老!陵越却是天墉城掌教,才能让无情谷发嫁‘无情雪’!” “可陵越并不喜欢那个‘无情雪’啊!你曾说过‘大师兄极喜欢依依,若非师命,依依本就该嫁给大师兄’,如今怎的不是依依嫁给陵越,却是他人!” “无情雪啊!真正的无情谷弟子,来头比依依可大不少呢!天墉城可保无虞了!” “可依依一战,名动天下,谁都知道,依依是无情谷的人!依依她真是了不起!可以与你比肩而战!” “我并不需要‘比肩而战’!”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的眼睛道:“站在我身后便好!” “世人所言果然不差!”风晴雪叹道:“你果然是极骄傲的!” “我知道。都说我骄傲,不想要能与我争辉的人站在我身边。”百里屠苏走到神殿大门处,轻轻推开石门,倚着石门,自门缝看出去,遥望着忘川道:“我执剑,便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为了保护自己珍惜之人!我只想站在前面。无论前方有怎样的艰难险阻,都有我一力在前!” 风晴雪闻言,心中温暖,轻轻自背后环住百里屠苏的腰身,将脸贴在百里屠苏后背。 …… “依依!你是那般骄傲!可你愿意站在我背后!”百里屠苏遥望着如银河般的忘川,微微而笑:“无情雪!这名字真好!永不消散,所以千万年的陪伴着我么!” “你亲自送这张喜帖来,是想告诉我,你的选择是绝不放手,绝不低头么?你的选择,是狠心的要让我的慧蚀伤痛继续,你会陪着我一起痛,是么?” “你离开天墉城,是替我去走,替我去看,静静等待我的归期么?” “依依,如此,我便真正的放心了!我便可以真正的放下了!” ……——————————————————————————渐渐,彼此之间,很久都没有了故人的消息。 江湖上也从来没有个叫“依依”的女子出现。———————————————————————— 天墉城突然沉寂无声。 只是传说,有一日,天墉城上下张灯结彩,喜庆非常,第十二代首座弟子陵越正式继位为掌教。 妙法长老芙蕖仍在痴痴守候。 执剑长老之位空悬。 传说,陵越与芙蕖,对百里屠苏仍是放不下执念,总是在等待百里屠苏复生归来。 执剑长老之位,虚位以待!—————————————————————————— 无情谷,一夜之间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好像从来都只是个传说。 第114章 六月飞雪 . 故人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六月飞雪 . 故人的消息 我曾想过……就这样跟着你走下去……真的这样想过……如果你能不放开我的手……天涯海角我都愿随你去……(无情雪) 渐渐,彼此之间,再也没有了故人的消息。 渐渐,人们都已忘记曾经有个叫做“依依”的女子存在。 江湖上,却渐渐出现一个剑侠。 她总是裹在黑色斗篷中,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她是个妙曼的女子。 她总是在夜晚星辰璀璨的时候出现,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走过的地方总是会留下‘“六月雪”纯美的花瓣。 她总是不言不语不悲不喜,没人听过她说话的声音,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她指尖的琴声潇潇。 渐渐,人们都叫她“六月雪”。 没人知道她是何门何派,只知道,每当危机来临,向天墉城求助之后,她会乘风踏雪而来。 没人知道她修习的是哪家的剑术,只知道,她的御剑之术相当厉害,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没人知道她修炼的是何种法术,只知道,她手中的剑有嗜血的煞气,每每出鞘必要见血,吸食魂魄。 她亦正亦邪,游走于三界边缘。 有人猜测,她可能就是野史传说中,百里屠苏复生之后抛弃的慧蚀剑主人,但她所御的却是一双紫红色纤薄的短剑。 第115章 六月飞雪 . 再见天墉城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六月飞雪 . 再见天墉城 小师叔……不止掌教师伯……其实大家都在静静等待你的归期……每个人都记得……那夜,你提着紫蓝色的慧蚀,立在崖头石上,映在夜空星幕之中,晚风卷起银白色的衣裙战甲,猎猎作响,宛如战神下降……(律敏) 时如逝水,转眼间,八年过去了。 这一日,一如往昔,天墉城再次迎来华日初上的一天。只是,这一日,天墉城上下都严阵以待。 三天前的深夜,有贼人潜入天墉城,妄图闯入剑阁之中。虽被戒律长老尚辛发现,未能得逞,争斗之间,却重伤了尚辛。 陵越无比忧虑。 几百年来,天下动荡,修仙之人少之又少。相较其他道观门派,天墉城已是不俗。然弟子虽众,根骨绝佳者却是甚少,毕竟可遇不可求,天墉城亦可谓人才凋零,威武长老肃正亡故后,竟后继无人。自陵越继位以来,虽有好转,也只设了执剑、妙法、戒律、凝丹四大长老。如今,妙法长老芙蕖已然亡故,执剑长老百里屠苏驻守幽都,戒律长老尚辛伤重,便只余了凝丹长老尚蕴,尚蕴却在剑术法术上并不精通。与陵越同辈的师兄弟,倒是还有几个半仙之人,只是或云游或隐居,不知影踪。其余众弟子少有可用之人。而紫胤,却是日渐衰弱,年前便被封鉴带走,不知往哪里闭关去了。 眼下用人之际,却是无人可用。 “贼人居然敢潜入天墉城,且直至剑阁方被尚辛察觉,又能重伤尚辛,足可见是个厉害角色。只怕还有同伙。再若来犯,天墉城以何应对?”陵越一时困扰,以拳撑住额头,在临天阁中枯坐。 “掌教!”陵越抬头,却见律敏、白芷、葳蕤、律行、律节不知何时齐齐立在眼前。这几人在十三代弟子中,剑术修为已算翘楚。 律敏上前抱拳道道:“掌教师伯,弟子们商量过了。还请掌教师伯坐镇剑阁之内。再加上尚蕴,弟子们愿分作三处,守卫在剑阁之外,若贼人再来相犯,必与他生死一搏!师伯瞅准时机,趁其不备,一举拿下,速战速决!” 陵越看着律敏,不住点头。律敏乃是陵越师弟陵川的亲传弟子,当年深受陵川及威武长老肃正看重,得以早早地开始修习御剑术,法术虽不及尚辛,剑术却与尚辛在伯仲之间。且为人正直、坦荡,气度宽宏,却又心思缜密。早年曾一度想立他为威武长老,只是私心里却更属意他为下一代掌教之选。故而只是将他刻意冷落一边,冷眼旁观,磨砺其心性,。 此刻,明知难敌,律敏却能精心谋划,带领众师弟师妹积极准备,颇有领导风范。陵越心中十分满意,亦十分安慰。 “那便依你的主意,准备起来吧。贼人三日前夜探天墉城,对天墉城已了若指掌。只怕不等到入夜,便会来犯。”陵越道。 “是!掌教!”律敏一行便抱拳行礼退下,自去准备。 “律敏,留下!”陵越出声道。 “是!掌教!”律敏止步,直待一众师兄妹走出临天阁,方上前抱拳问道:“掌教,有何吩咐?” 陵越看着律敏,沉吟半晌方道:“此次,许是我天墉城一大浩劫!若我此次有失,你便是天墉城第十三代掌教!” 律敏闻言,慌忙跪下:“掌教!莫说此等丧气话!此次一战,我们上下一心,必能逢凶化吉!” 陵越上前扶起律敏道:“你心思缜密,想必早已看得明白:那贼人战力实在不俗,尚辛重伤,却未能伤得那人分毫!眼下天墉城妖魔邪徒环伺,若有一人发难,必是群起而攻之。我天墉城如今战力微薄,恐难相抗。自你屠苏师叔下山,这八载的安宁,不过倚靠他们对‘慧蚀’和你依依小师叔的忌惮。可你知晓,慧蚀和依依并不在天墉城,也不知往哪里去了。昨晚,未能拿下贼人……虽未进入剑阁,想必,也猜得到天墉城虚实。现在只怕已然泄露出去。虽无慧蚀,展剑坛却也足以令宵小觊觎,更何况天墉城乃天下清气鼎盛之地。一旦发难,只怕是覆灭之祸。” “掌教,咱们不是向无情谷告急了么?无情谷与天墉城素有渊源,即便……联姻不成……也不会放任不管才是!……想必,已在路上,也许就在下一刻,无情谷的人就要到了!”律敏安慰道:“师伯!放宽心!” “无情谷弟子精之又精,却是少而又少,只怕难以分身。三日了,只怕不能来到!毕竟,当日,是天墉城对不住无情谷在先!”陵越苦笑道。 “师伯!不必气馁!天墉城上下一心,全力一战便是!” “不!若是不敌,你带领众师兄弟速速退出天墉城!留待日后……我自会与贼人同归于尽……你带领师兄弟们重整天墉城!”陵越决然道。 “师伯!若做此不良计,下任掌教,便请师伯另选他人吧!律敏与师伯一起,与天墉城共存亡!”律敏看定陵越,坦荡道:“若天墉城安然渡过此劫,律敏承蒙师伯抬爱,必不令师伯失望。若天墉城不能渡过此劫,请恕律敏不能接受!” 陵越看定律敏,半晌方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尚蕴心思单纯,头脑简单,不能担此大任。尚辛,我曾属意与他……尚辛虽能,只是心机未免深重,太过执着,也太过心高气傲,恐非天墉城之幸,亦非他自己之幸!若你任掌教,尊尚辛为戒律长老或威武长老,必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若不应,只怕天墉城当真走到尽头了!” 律敏低了头,红了眼眶,慢慢跪在陵越面前,重重叩下头去,道:“律敏!遵命!绝不负师伯所托!” 陵越取下左手食指之上那枚象征天墉城掌教的飞羽戒,郑重戴在律敏指上,却将又手轻按在律敏肩头,似有无数言语要嘱咐,半日却只道:“去吧!” 律敏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决然而去。 第116章 六月飞雪 . 人情冷暖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六月飞雪 . 人情冷暖 不是没有动摇过……眼见师父做了必死之算……我真的后悔……从没有那般恐惧过……恍惚看到家园覆灭又将重演……我亦抱了必死的决心……心神俱疲……再难支撑……(尚辛) 白芷、葳蕤、律行、律节在临天阁外等候律敏,待律敏出来,一眼便看见其食指上的飞羽戒,四人却未多言,只是向着律敏深深折腰行礼。 “走吧,去丹芷阁找尚蕴!” 五人一行来到丹芷阁,律敏上前高声道:“凝丹长老!请出来相见,律敏有要事相商!” 却听尚蕴之声满是疲惫:“你们进来吧!门没有关。” 律敏等上前,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而去。 只觉浓郁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尚蕴正守在一炉前,以蒲扇煽火,炉上一把紫砂药罐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散发出浓重的气味。 见律敏等进来,也不起身,只是问道:“何事?” “凝丹长老!天墉城今日将迎来一战,敌人势强,请凝丹长老与我等一起,分作三处,守卫剑阁!” 尚蕴疲惫道:“我不擅法术剑术!何况尚辛伤重,我要在此照料他!” 律敏微微回头,对白芷、葳蕤、律行、律节道:“你们先去,照计划准备起来,不可松懈!我即刻便来!” 白芷等便去了。 律敏方道:“尚蕴师弟!尚辛师弟伤重,我知你紧张,只是此时却再顾不得了!那贼人可轻易重伤尚辛,你便可知他战力如何!何况天墉城妖魔邪徒环伺,一旦发难,天墉城便是覆灭之祸。眼下,天墉城可用之人不多,师兄你虽不擅长武学,终究强于一般弟子,还望师弟以大局为重,与我等一起去守卫剑阁!” 尚蕴沉吟不语。 “尚蕴!你去吧!咳咳……”却是尚辛闻听律敏之言,强挣扎自**欠起身来。 “尚辛师弟,你现在觉得如何?”律敏忙上前扶住尚辛。 尚辛却一眼看见律敏指上飞羽戒,不由脸色大变,直勾勾看着律敏! 律敏忙将手缩回去,藏于背后。 尚辛却一把拉住律敏道:“当真,如此危急了么?咳咳……无情谷呢?没有派人来么?……掌教他,何以做此不良计!……咳咳……”顿时咳个不住,唇上沾染血迹,显见内伤不轻。 律敏垂了头道:“师弟!危急了!无情谷无人来到!不止无情谷,周边各个道观、门派都没有人来!” “幽都!幽都呢!屠苏师叔也不来么?” “没有向幽都告急!掌教师伯说,幽都自己都势危,无暇顾及我们。不许告知屠苏师叔,怕他擅离幽都,致幽都有失!”律敏沉声道。 尚辛重重倒回**,闭了双目,眼角泪滴滑落:“怎会如此!怎会是这般惨淡结局!师父……尚辛,对不住你……天墉城今日若是有失,师父你若有不测……我…..我……”说着气血翻滚,脸色潮红,喘息不住。 尚蕴忙上前,将药倒在碗中,边吹边慢慢喂尚辛喝下。尚辛只略略喝了一口,便“噗”的喷出一口血,咳个不住,将药碗也打翻在地。 尚蕴含泪为尚辛抚着胸口顺气。 却听尚辛道:“早知今日,当日必不行无相之事……至少天墉城还有无情谷维护,至少师父还有小师叔……今日便不必做此必死之算!”说着滚下泪来。 律敏虽不明白尚辛之语,却听他言及小师叔,心中却不由一动。 “尚蕴!你去!”尚辛使劲推开尚蕴道:“便是一死也要护得师父周全!”转身握住律敏手道:“律敏师兄!情势若是危急,你答应我,带着我师父陵越掌教,还有尚蕴,即刻离开天墉城!与妖魔邪徒同归于尽之事,由我来做!反正我已是个半死之人!” “哥!”尚蕴道:“要死一起死!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 尚辛不理,看着律敏道:“师兄!快快答应我!若是他们不从,就打晕也好,怎样也好,强行带走!答应我!反正我,是走不出天墉城了!” 律敏看着尚辛,只见他满眼恳切、期盼、焦灼,便点头允诺。 尚辛见之,松了一口气。却又急急道:“快去!要早做准备!” 律敏便起身,走在门口,回头却见尚辛向己摆手不住,一味催促,便狠下心肠,快步出得丹芷阁。 站在丹芷阁门前,律敏捏出个讯诀,道:“小师叔!天墉城危急!请你速速回转!”说罢,挥掌送出,看着讯诀鸟儿渐渐飞远,律敏轻声道:“芙蕖师叔,你若有灵,庇佑这讯诀能到小师叔手中罢!” —————————————————————————— 丹芷阁中,尚蕴万般不舍,尚辛道:“你怎的这般无用!谁死都不舍得!是谁言道,‘若是伤及师父,我宁可自己死去’?如今师父命在旦夕,你还不去,是等着收尸么!” 尚蕴只得咬牙去了! ——————————————————————————— 待到剑阁外,众人已是安排停当。陵越自是守在剑阁之内;白芷与律行一队、葳蕤与律节一队,分别伏在剑阁左右;律敏便与尚蕴一对,伏在剑阁檐上;又有律恒、律阙、玉宁、玉笙等带领了众弟子守在外围;修束、修宇、修易负责坚守原处。 一时准备停当,陵越正欲进到剑阁之中,却见修崖飞也似的跑来:“掌教师伯!” 奔到面前,喘作一团。 陵越与律敏颇为吃惊,律敏道:“可是贼人來犯?” “赤……赤……赤……”修崖又喘又急,更是说不出话来。 律敏上前拍打修崖后背:“你莫急!缓缓说来!” “山下来了两人!”修崖定一定道:“修束师兄说,是赤芍师姐和白帝观首座!” 陵越、律敏闻言大喜:“快快请进来!” 说话间,听一宏亮男声道:“陵越真人!白帝观向乐前来拜山!” 又一女声斥道:“拜什么山!今儿不是清明!天墉城也不是山头墓地!” 却是一身高足足六尺有余,虎背熊腰、壮硕有力的男子跟在一身赤色衣裙的娇小女子身后,小心翼翼、亦步亦趋而来,远远看去,甚是……可笑。 正是赤芍、向乐夫妇! 赤芍上前道:“掌教师伯,我夫妻来迟了!……白帝观弟子不多,实在不能也不敢调派众多弟子,故而只我夫妇前来!请掌教师伯恕罪!” 陵越心中感动,忙到:“能来,已是甚好!向乐身为白帝观首座,今日天墉城大劫,劳烦亲自来助,陵越心中感念!” 向乐却大咧咧道:“师伯!大不了一死!我向乐是舍得了性命的!虽只我二人,却比那干贪生怕死之辈千百人有用的多!” 赤芍喝到:“浑说甚么!谁都不死!天墉城今日必定无虞!” 向乐忙诺诺的应了。 众人见之皆笑,却深深感念白帝观并赤芍夫妇之情:明知此行凶多吉少,尚以首座之尊前来相助,其心其情,可鉴一二! 便分派赤芍与白芷、律行一队,向乐却与葳蕤与、律节一队。 第117章 六月飞雪 . 乘风踏雪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六月飞雪 . 乘风踏雪 生死我已看透……此刻……心中确仍有一丝不舍……你在哪里……竟是死生不复相见么……(陵越) 突地自四下升起黑色的雾瘴,围住天墉城上下,只是暂时因着结界不得进来。又有乌云自顶上渐渐压下来,只觉妖风习习而起。 律敏大喝一声:“就位!” 众人忙照着计划散开,埋伏起来。 却听一个男声在头顶乌云中瓮声瓮气道:“咦,做了准备呢!” 又一妖魅女声道:“那也无用!通共就那么几个人,伤的伤、弱的弱,大多都是废物罢了!” 另有一老者发声道:“还有两个外人!瞧着还有两把刷子!” 那妖魅女声嗤笑道:“多两个送死之人罢了!” 那男声又道:“焚寂归我!” 女声道:“慧蚀自然归我!” 那老者道:“我老了,要剑无用!我只要这些新鲜的天下清气所养的魂魄!嗯……我已经嗅到鲜血的味道,这些魂魄真是令人垂涎欲滴啊!” 四下里雾瘴并天顶乌云发出些嘈杂的噪音,几乎刺透人耳鼓! 那妖魅女声怒斥道:“吵什么!剩下的自然就是你们的!展剑台有的是好东西!法宝也少不了!” “若是焚寂、慧蚀当真不在,却是白忙一场!我必要杀个痛快!一个不留!”那男声恶狠狠道。 “若慧蚀不在,也无妨,那个掌教长得真是不赖!嗯,修为也不错!给我带回去慢慢双修,慢慢吸干他的修为灵力!呵呵” 那妖魅女声慵懒言道。 “大胆!何方妖物,胆敢在天墉城放肆!出来一战!”却是尚辛强撑着走出来,听得出言侮辱陵越,再也按捺不得。 律敏见他面色煞白,却衣衫整洁,头发也一丝不乱。此刻几乎看不出伤重之态。 众弟子见被妖物识破,埋伏已是无用,便齐聚剑阁之外。 尚蕴面色含悲,看着尚辛。见律敏望向自己,便道:“我哥必是吃了我炼制的催魂丹,短时间内催动魂魄全力,一旦用尽,便是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闻言,众人皆是悲愤不已。 “咦!这小子还活着!碧青,你不是说,你徒弟轻易便重伤了他么?原来是吹牛!”那老者道。 “即便活着,离死也不远了!这小子是戒律长老,尚且如此不堪一击,别人更是面人纸人!”那男声道:“即刻便了结他!” 说话间,一道青芒自剑阁正前方天上闪过,快如闪电,不及反应,已到尚辛面前。天墉城众人尽皆失色。 却见一个身影与青芒几乎同时一闪,却是葳蕤闻言,心知妖魔欲向尚辛下手,提前闪出挡在尚辛面前,那道青芒顿时刺入葳蕤身躯,瞬间却又向后折返回去。 “尚辛”葳蕤轻声唤道,身躯已是慢慢向下滑倒。尚辛慌忙将葳蕤扶在怀中,慢慢放倒地上:“葳蕤!”尚辛心知葳蕤必不能活,哽咽难语。 葳蕤慢慢抬手抚上尚辛脸孔:“我知……”手突地顿住,重重垂落。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看定尚辛。尚辛抱着葳蕤涕泪横流。 天墉城众弟子看在眼中,睚眦尽裂! 尚辛突地暴喝一声,身形暴起,向着天顶执剑上冲而去,剑身上射出青绿色的荧光,化作光环向着天上冲击过去。 “咦!不是天墉城的法术!这小子是何来路?” “管他是何来路!快快送他与他的小情人去黄泉路上作伴要紧!” 天墉城众人齐齐暴喝出声,与尚辛一齐发难。 “来了!送死来了!呵呵”那妖魅女声道:“快快再放出你的宝贝儿青煞!杀个痛快!” 只见那青芒再次出现,呼啸着向着众人而来。 “大家小心!”陵越大吼。抢步上前,迎面向着那青芒便是一剑,那青芒遇剑一分为二,向着陵越面门继续飞来。 陵越大惊,凌空飞转,堪堪避过,却觉背上一凉,接着火辣辣刺痛不已,很快便是身躯麻木。“小心!有毒!”陵越惊呼,提醒众弟子。 却见那青芒遇剑则分,幻化做无数,在众人中飞旋,不时便有弟子受伤,修为浅些的纷纷中毒倒下。 三团乌云幻作龙卷风,自天顶盘旋降下,落于剑阁之前,化作三个人形。 一个中年男子,一身书生穿着,背上还缚了时下流行的竹制书箱,下肢却不是人腿,拖着粗大一条蛇尾,上面碧青色的鳞片满布。一个盛装丽人,媚眼如丝,眼角勾起,道不尽的风情万种。一个垂垂老者,发须尽白,佝偻着身躯,口角却露出两支锋利的獠牙! 黑色雾瘴已经渐渐浸透、穿越结界封印,在天墉城上下弥漫开来,向着众人慢慢逼近。 陵越勉力支撑道:“原来是一条碧青蟒蛇,一只野猪妖物,一个……不知你师承何处,却混迹妖物之中,行此等恶劣之事,实乃道门不幸!” “哼哼,还真是多舌多事!”那丽人蹙眉道:“碧青,你快快杀了他!我不想弄脏我的手!”说着轻抚自己之手,甚是自恋。 “好!”碧青道:“美人儿!如你所愿!” 说罢,双掌合一,身形一转,幻化作一道碧青色的利剑,如闪电般向着陵越直刺过去。 陵越身躯麻木,身手便不若往日灵敏,堪堪过了几招,那碧青剑却是越战越勇,见陵越动作迟滞,便寻了陵越个破绽,当胸一剑急急刺来。陵越心有余而力不足,回救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剑想着自己前胸直刺过来,闭了双目心中悲呼:“天亡我也!天亡天墉城!”。众弟子被青芒所困,一时无暇救护。 眼见陵越就要死于碧青剑下。 ————————————————————————— “叮”的一声脆响,几乎就要刺到陵越心口皮肉的碧青剑突地横飞出去,落于地上,现出碧青蟒蛇原型,在地上不断扭曲、挣扎。四下飞驰伤人的青芒顿时消逝不见。 陵越便看见一对紫红的纤薄短剑,直刺穿透蟒蛇七寸之处,将其钉在地上,铮铮作鸣,碧青蟒蛇刹那间鲜血被吸食的干干净净,死的透彻,三魂七魄随着鲜血被尽数吸入双剑之中。 那双剑吸尽鲜血魂魄,便直直飞驰而去,片刻不见踪影。 ————————————————————————— “谁?出来!”野猪妖与丽人齐齐暴喝,背靠背,四下找寻。 却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由远到近,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本已经渐渐浸透、穿越结界封印的黑色雾瘴,随着二人步履,渐渐退后,似乎颇为忌惮。 明明走得从容,片刻间却近在眼前。 一个包裹在大大黑色披风中的女子,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乘风而来。那孩童身量不足,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背负着一物,似剑又不似剑。 随着二人慢慢走近,米粒大小的雪白花瓣随风旋转飘落,洒落一地,如雪。 —————————————————————————— “乘风踏雪!”野猪妖惊呼道:“六月雪!” “你也要分一本羹么?你想要什么?”丽人蹙眉道:“碧青死了!破了天墉城,焚寂归你如何?” 六月雪摇头。 “你要慧蚀?”丽人咬牙道:“也可!” “嗤!”六月雪嘲笑道:“慧蚀本来就是我的!” “狂妄!”丽人怒道:“没有我们,凭你一己之力破不了天墉城!” 六月雪不理。 缓步走上前去,直走到陵越面前。 天墉城众弟子慌忙拦于陵越之前,将他护在身后,尚蕴、律敏忙将陵越扶起。众弟子齐齐举剑指向六月雪,顷刻就要发难。 六月雪却突地双臂平展,将黑色披风向身后一甩,墨黑的披风从中向两边猛的抖开,如一对翱翔于天际的猎鹰翅膀一般。 “掌教!我的六月雪,开得尚好么!” 内里露出淡紫色的衣裙,正是天墉城长老服制! “一如往昔!静待佳人归期!”陵越望之大喜,心中百味陈杂,向着弟子们大声道:“恭迎妙法长老回城!” 天墉城众弟子望见,忙尽数单膝跪倒,齐声高呼:“恭迎妙法长老回城!” 声音直响彻云霄! 第118章 六月飞雪 . 慧蚀火龙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六月飞雪 . 慧蚀火龙 我已不再是我……而我……终究是回来了……我从未真正的离开天墉城……你在崖头遥望天阶的时候……我在昆仑山下遥望山门……你在思念故人的时候……我亦在思念故人……(依依) 丽人与野猪妖大惊失色。 “六月雪居然是天墉城妙法长老!”野猪妖惊道 “猪佬!今日难以善了了。不如暂时退去,再待良机!”丽人踌躇道。 “我等不了了!再没有清气所养的魂魄,我就要走到尽头了!今日,便是死,也要一战!我就不信,她六月雪就凭一己之力,救得了天墉城!” “不必纠结!”六月雪面孔隐在风帽黑色的阴影里,却能觉到她嘴角淡淡勾起:“今日,你二人,谁都走不了!世间诸多苦痛,不如早些解脱!就让我来送你们一程吧!” “狂妄!”野猪妖咬牙道:“魅姬,今日生死相搏,你莫要心慈手软!莫要怕脏了手脏了衣裙!” “自然!”魅姬狠狠道:“这丫头我不喜欢!定要她死在我手里!” 六月雪却转身向着同来的孩童招手,那孩童走上前来,六月雪俯身微笑道:“玉泱,你且看着,一意御双剑,便是这般!” 说罢,双掌在胸前相对一转,中指轻弹,两支紫红的短剑便从肘间激射出来,风驰电掣般向着魅姬和猪佬,渐渐逼近,双剑各自缠斗,路数尽是毫不相干! 六月雪淡淡的,只是凝神看着战况。 双剑灵敏迅捷,奔突灵动。 六月雪道:“看清楚了么?剑随意动!” 玉泱点头。 “那便试试看!”意念一动,双剑回撤,稳稳落于六月雪掌中。 再看魅姬与猪佬,已是身上剑痕无数,喘息不已,疲于应对。 “来!试试看!”六月雪将双剑递到玉泱面前。 玉泱闭了双目,片刻又睁开,如六月雪方才那般,双掌在胸前相对一转,中指轻弹,以意念御使双剑。那双剑果也飞将出去,向着魅姬与猪佬剑剑斩下。只是,双剑始终如影一般,招招一致无二,剑术也非常生涩。到教魅姬与猪佬占了上风。 六月雪望之,轻轻点头:“虽尚不能一意御双剑,却也能御剑而战,已是难能可贵!以后勤加练习便是!” 玉泱闻言点头,却是一走神。那双剑便落进魅姬与猪佬手中。 魅姬与猪佬顿时大喜,魅姬得了六月雪一剑,已是心满意足;猪佬却寻思着以剑换取魂魄,二人卷起一阵墨黑的妖风,便欲逃遁而去。 陵越等俱是大惊失色。 却见六月雪淡淡道:“是时候了结他们了!”说罢,将玉泱搂进怀中,以身躯遮挡住玉泱双目。 身上顿时红黑间夹的嗜血煞气喷薄而出! 空中两道紫红色的剑光划破长空。一只两丈余长的野猪自空中跌落下来,已是生生拦腰斩做两截,肠肠肚肚淌了一地!魅姬自空中坠落,四肢斩断,碎做五块,胸口却一剑穿透。并无半点血迹。 天墉城弟子已有人伏在一旁呕吐不住! 笼罩天墉城上下的黑色雾瘴及天顶的乌云片刻之间犹如凝结一般,半晌毫无稍动,之后便迅速退后,急急向着昆仑山下退去。 六月雪对怀中玉泱柔声说道:“你肚子饿了么?跟随姐姐先去用点吃食,我稍后再来寻你。”赤芍、白芷忙带了玉泱去往膳堂,亲自洗手做羹汤不提。 空中紫红色的剑光划过,一对紫红色双剑,迅如闪电,落入六月雪掌中。六月雪双掌执剑,突地飞身上前,跃出天墉城结界,凌空转身飞旋,越转越快,眼前渐渐不见人影,黑色的披风形成一个墨黑的龙卷风,渐渐拔地而起,却突地自中间爆出赤红的滚滚烈焰,火焰形成一个垂直的漩涡,直如一条火龙一般,由天墉城直直插入天空。 火龙旋转着飞速前进,所经之处黑色的雾瘴、天顶的乌云皆被卷入、吸进、点燃,却又不断将其中正在燃烧的事物抛出,投向四周,竟是一丝一毫也未有遗漏!。 顿时十面鬼哭狼嚎、悲呼惨叫之声不绝。天墉城便不断有妖魔正在燃烧的躯体、断肢、残骸散落地面上。 短短一刻钟,黑瘴、乌云便被烧得干干净净! 天墉城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众弟子等深恐火龙烧及天墉城,或那些燃烧的躯体、断肢、残骸点燃天墉城屋宇。 却见天空中飞飞扬扬飘起雪来,众人起初都以为是被风卷起的六月雪花瓣,待落到脸上、手上,才发觉真是雪花,淡紫色,发着微微荧光。 那淡紫色的雪花落在脸上,身上,沁凉。 陵越掌心托起一片雪花,细细看着,淡紫色的雪花在掌心渐渐消融,化作淡紫色的一粒水滴,盈盈闪亮,犹如一颗冰冷的泪滴。陵越不由想起屠苏大婚那夜来时崖头…… 那美如六月雪花瓣般的雪花,纷纷落下来,落到那些燃烧的断肢、残骸上,火焰渐渐熄灭。并未伤及天墉城一砖一瓦,一花一草。落在天墉城受伤的众弟子身上,便倏地渗入肌肤之中,化作一息冷冽的灵力,在体内游走,护住心脉,愈合伤口。 火龙的烈焰渐渐熄灭,龙卷风渐渐慢下来,渐渐可以看到一个淡紫色衣裙的女子,身后是墨黑的披风,在透明的风柱中慢慢飞旋,慢慢降落地上,随着她的旋转,淡紫色的雪花夹杂着雪白的六月雪花瓣在外不住飞旋,美得犹如梦境一般。 陵越一时愣住,神思飘忽。 六月雪将双剑隐入肘中,走到陵越面前道:“掌教!碧青之毒甚烈,不可延误,速速救治吧!……碧青之毒虽烈,却不是什么罕见之物。凝丹长老,你应付得来么?” 尚蕴道:“我阁中确有解毒药物,只是师父和尚辛伤重,单凭我的药物却是不济……葳蕤她……也……” 六月雪道:“烦劳你救助诸弟子!若需我出手,只管来告知便是。先将尚辛带回丹芷阁,我片刻便来!”转身对陵越道:“掌教,你的伤毒最重,我与你到兰馨阁吧!” 律敏忙与律节扶了陵越,与六月雪一同回到兰馨阁。 律敏与律节身上也受了几处伤,中了碧青妖毒,安置好陵越,便去往丹芷阁用药不提。 第119章 六月飞雪 . 再见依依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六月飞雪 . 再见依依 恨……又有何用……可你终究不明白……爱……才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依依) 六月雪待二人出去,闭了房门,才解下披风,现出本原来,竟是个美貌少女,身着淡紫色轻纱服制,裙摆随风轻舞,柔美异常,长发及腰,如瀑般披在背后,脑后头发只略略绾了绾,用一支银蓝色的雪花簪簪住。 “依依!你终是回来了!”陵越看定眼前的女子,眼中几多深情,那熟悉的面孔与八年之前一般无二,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丝毫的印记。 “是啊!大师兄!我回来了!”依依微笑道,冰蓝色的双眸一如既往清澈见底。 “回来就好!”陵越点头,湿了眼眶。 依依上前,坐于陵越身侧,柔声道,“大师兄,解下衣衫,我先为你疗伤驱毒。” 陵越依言解下衣衫,露出脊背,背上一道伤痕,长约尺许,深可见骨,周遭碧青,腾腾的冒着黑气。衣衫已被黑血浸透。 依依以手覆于陵越背上,慢慢在伤口上滑动,只见掌心一片紫蓝色阴焰闪耀,陵越背上的伤口便迅速愈合,片刻已是全然不见踪影。 只听依依在背后道:“大师兄,所受之伤,已无碍,妖毒也去十之八九,待服过尚蕴的解毒丹,调养几日,便无妨。”又去取了干净衣衫,助陵越换好。 陵越只是默默不语,神思已然飞回十年之前,在岩洞之中,自己也是背受妖毒之伤,也是依依救助于己,便是那一日,自己对依依动了情、用了心。 “大师兄,好生歇息。我去去就来,尚辛伤的不轻!” 陵越却突地握住依依一手:“我十年如一,心意从未改变!依依,你的心意,可有更改么?” “大师兄!世间都道‘天墉城掌教陵越,与妙法长老芙蕖,终究放不下心中对屠苏的执念,终究没能在一起……’。” 陵越闻言,心下失望,一腔热血慢慢冷透,慢慢松开依依手腕道:“我早知是这样答案,只是,终究不甘心,总想要亲耳听你再说一次才……罢了!你去吧。” 依依转身慢慢将陵越扶住,安置他侧躺好,道:“你永远是我们最敬重的大师兄!” 陵越苦笑道:“我并不想要……只作大师兄!” 依依轻叹道:“弟子们还在等我救助!先好生歇着罢!”说罢,起身复披了黑色的披风,出门去了。 陵越心中苦闷,又思及依依适才一战颇有成魔之象,一时间忧思纷扰,歪在榻上却是难以入眠。 ——————————————————————————- 依依出了兰馨阁,便直往丹芷阁而来。 尚蕴并不在,想是救治众弟子去了。只有尚辛闭了双眼,昏沉沉睡在榻上,气息微弱,旁边有空了的药碗,还有几丸安神促眠的丹药。地上却有未干涸的血迹。 依依走上前去,坐在榻边,摘了风帽露出脸孔来,细细看着尚辛,轻叹道:“怎的把自己弄得这样伤重!” 尚辛闻言,费力睁开双眼,看清眼前女子,便挣扎撑起身来。 依依忙扶了,又在背后厚厚垫了两个枕头,让尚辛坐起靠好。 尚辛脸色煞白,上有泪痕,眸色复杂的看向依依。 “怎的把自己弄得这样伤重!”依依眉尖微蹙。 “力有不及,愿赌服输罢了!”尚辛冷笑道:“嘲笑我么?” “何必与我说这样话!若说你战不过碧青,却是事实。碧青的弟子,那个猫妖,”依依嘴角现出一丝嘲弄:“天墉城十三代弟子,至少一半打得它满地找牙!” 尚辛一时无语。 依依抬手到他胸前,便欲将灵力自他心口灌入。 尚辛却抬手,将依依手打落一旁,吼道:“不必假惺惺!我已说过,愿赌服输!我输了,我输了……葳蕤!” 依依垂了头,轻叹一声,闪电出手,点住尚辛胸前几处穴道,道:“只是这样,血气阻滞,与伤势无益,怕要多休养一段时间了!” 说罢,也不理尚辛杀人的眼神,只管将灵力自他心口灌入。一团紫蓝色的阴焰包绕着二人,腾腾燃烧。尚辛额上汗水滴落,脸色苦痛异常,浑身抖个不住,牙关咔咔作响,已将嘴唇咬出血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尚蕴推门进来,见依依施救于尚辛,十分欢喜,忙在旁细细配了药,亲捧了,只待依依救助之后,喂给尚辛。 渐渐尚辛平静下来,气息平稳。紫蓝色阴焰便在依依掌中熄灭。依依接了尚蕴手中的汤药,寒着面道:“都救助过了么?” 尚蕴喃喃道:“就师父那里还没送药过去。” 依依冷笑道:“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滚!” 尚蕴吓了一大跳,忙取了解毒丹,连滚带爬去了。 依依将药碗送到尚辛唇边。尚辛抿紧嘴唇,咬紧牙关,将头扭向里侧,看着墙壁不做声。依依一手握住尚辛下颌,将碗强按到他唇间。尚辛挣扎,可惜伤重,便被依依用巧劲灌得一滴不剩:“求死么?再好不过!告诉你个秘密”依依伏在尚辛耳边道:“我早到了,故意晚出这一剑!” 说罢,依依冷冷一笑,将药碗丢在桌上道:“你想要我回来,我便回来!如你所愿!” 起身走至门口,却又回身,看着尚辛,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想为葳蕤报仇么?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说罢,仰头而笑。 却又收了笑,戴好风帽,头也不回的去了。 第120章 六月飞雪 . 昆仑玉泱一 第一百二十章 六月飞雪 . 昆仑玉泱一 我的玉泱……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依依) 一路走来,天墉城众弟子脸色颇为怪异,三五成群,窃窃私语,远远看见依依,忙住了口低头走开。 依依淡淡的,并不理睬,径直走到临天阁。 却见律敏、尚蕴、赤芍、白芷都在,大家脸上都惊疑不定。 陵越看见依依回来,便道:“带那孩子过来!” 赤芍便走去自厢房将玉泱带过来。玉泱已是洗漱过,换上了天墉城弟子的服饰,小小的人儿也颇为清爽俊逸,只是帽子不知去了哪里,头发高高以飞云道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心一点血红的朱砂痣,煞是刺眼。 依依见之,心中轻叹:“原来是因此!” 陵越上前,蹲下身,拉住那孩子小手,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哪里人?” 玉泱看向依依,见依依不做声,便怯生生回答道:“我叫韩玉泱,七岁了,南疆人!” 众人闻言越发震惊不已,齐齐看向依依。 陵越看看依依,又柔声问道:“你爹呢?叫甚么名字?” 玉泱却摇头,小声说道:“我自小就没有爹,不知道他叫甚么名字。” 陵越轻叹一声,又问道:“你自小就跟着你娘习剑么?” 玉泱又摇头,看向依依,道:“我也没有娘。我自小跟着师叔!” 陵越站起身来,看向依依,重重叹口气,却又柔声道:“孩子,累了吧,教姐姐们带你去休息可好?” 玉泱看向依依低低道:“我要同师叔一起!” 依依柔声道:“玉泱先去歇息,师叔还有事做!晚些回来教你心法。” 玉泱便懂事的点点头,跟随白芷去了。 待玉泱去的远了,依依方摘了风帽道:“大师兄!我御慧蚀,久久祸及心性,实在不宜教授弟子!故而,只认作玉泱的师叔。因我心中,是想要大师兄收他作亲传弟子!玉泱根骨极佳,在剑术上颇有天赋,善加指教,必成大器!” 陵越点头道:“承蒙错爱!陵越必当竭尽所能,倾囊教授!” “依依在此,先行谢过!”依依行礼道。 陵越忙虚扶了。 依依沉吟片刻,道“七年前,我寻访……屠苏师兄故地,见到这个孩子,自出生眉心便有一点血红朱砂痣,人们都道不详,必会祸及父母族人,想要将他丢弃江中溺死。我见他颇为面善,眉心那一点红,恰如见屠苏师兄一般……心中着实不忍,便在江水中将他救下。自襁褓之中便带在身边,他是不知自己父母家人的!” 陵越点头道:“哦?原来如此……”眼神复杂看向依依。 律敏却上前一步,向着众弟子高声道:“原来玉泱师弟年幼时居住在昆仑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与妹妹小圆相依为命,后小圆病故,村子里的人将眉间朱砂视为不详,要处死玉泱,被妙法长老遇上,将其带回天墉城,被我天墉城十二代掌教陵越收为亲传弟子。”言毕,转身向着陵越躬身行礼道:“恭喜掌教,再得佳徒!” 众弟子闻言皆面露笑容,齐齐向陵越行礼恭贺道:“恭喜掌教,再得佳徒!” 依依苦笑道:“这是怎么说来?生生都被我兄长封鉴教坏了!天墉城上下,好的不学,单学他指鹿为马、混淆视听这一招!赤芍!叫你见笑了!” 赤芍却笑道:“笑什么?掌教师伯收得佳徒,妙法长老‘芙蕖’回返天墉城,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师父’……你我许久未见,却要秉烛夜谈!” 依依苦笑道:“大师兄,掌教……我……” 陵越微笑摇头,不看依依。 律敏却道:“小师叔!不必解释!我们晓得的!” 尚蕴却学着尚辛,摸索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作沉思状:“难道,这玉泱师弟,乃是屠苏师叔转世?” “休要浑说!”赤芍上前兜头给了尚蕴一下子,狠狠道:“你好端端咒师叔做什么!你明知道,师叔他并没有……” 尚蕴摸着头迷糊道:“别人并不知道啊…...” 律敏却将指上飞羽戒摘下,双手捧了,上前单膝跪在陵越面前道:“掌教师伯!天墉城今日安然,又兼此等喜事,飞羽戒便请收回吧。” 陵越将飞羽戒接在手中,细细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也罢!你且心无旁骛修行吧。”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叫玉泱过来磕头,行过拜师礼如何?”依依微笑道:“玉泱性格善良内向,总跟着我却不好,阴柔有余,阳刚不足。” 陵越道:“也好!自今日跟随于我便是!” 便令尚蕴去带玉泱过来。 不多时,便见尚蕴牵了玉泱的手,两人一路说一路笑叽叽呱呱的走来。身后跟着噘着嘴的白芷。 “他二人到是投缘!”陵越望之微笑。 “尚蕴很好,心思单纯,品行良善,又颇有孩童心性。”依依微笑道:“有他与白芷,玉泱在天墉城不会寂寞!” 说话间,玉泱已到面前,丢下尚蕴,径直跑到依依面前,拉着依依的手,喜滋滋的问道:“师叔,适才师兄说要我来见过师父!我师父呢?” 依依携了玉泱的手,走到陵越面前,道:“玉泱!这位便是天墉城现任掌教陵越真人,也就是你的师父!” 陵越微笑颔首。 玉泱颇紧张,红了脸,紧抓着依依的手,不住抬眼偷看陵越,却不敢上前。 “玉泱,还不过去行礼?别害怕。”依依催促道。 玉泱仍是怯生生不敢上前,只是勉强低头抱拳行了一礼:“掌教……弟子……弟子玉泱……拜见掌教。” “玉泱!跪下叩头,行过拜师礼,你便是天墉城正式的弟子了!”依依将玉泱推到陵越面前。 “跪礼可免!”陵越看玉泱小心翼翼紧张模样,心下不忍。 玉泱仍是紧张,终于还是跪下,恭恭敬敬给陵越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说道:“弟子韩玉泱,拜见师父!” 陵越上前亲自扶了,摸着玉泱头顶连声道:“好!好!”眼眶便有些发红。 依依轻叹不语。 陵越道:“既作了我的弟子,以后便住在后山兰馨阁厢房之内,跟随与我吧!……我是极严格的,必要每日晨起便早早修习吐纳心法,白日里还要修习剑术并法术,定要勤学苦练,不得丝毫懈怠!” “玉泱不怕吃苦!” “那么,玉泱,你因何执剑?” “玉泱执剑,是为了保护珍惜之人!”玉泱此时却抬头看定依依,鼓足勇气朗声说道:“手中有剑,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男儿在世,要是连这点都办不到,又有什么用!” 陵越等闻言不由皆是一时失神,这一幕,如此熟悉,似乎很多年之前就发生过…… 第121章 六月飞雪 . 昆仑玉泱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六月飞雪 . 昆仑玉泱二 玉泱师弟……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尚蕴) “大师兄!这孩子根骨极佳,天赋过人,想起有诗云‘登昆仑山兮,食玉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之句。便给他取名‘玉泱’。如今,既拜在大师兄门下,还请大师兄为玉泱再取个名字道号吧!” “玉泱就很好!不必另取。偏生我天墉城第十三代弟子中恰有‘玉’字辈!韩玉泱,就用玉泱!甚好!”陵越微笑说道,看着玉泱,满眼怜爱,犹如当年看着小小的韩云溪,那个小小的屠苏师弟一般。 “来,见过诸位师兄师姐!”依依道,依次将尚蕴、律敏、赤芍、白芷一一指了,玉泱便一一上前见礼! “小师弟!”尚蕴嘻嘻笑道:“我与你一个师父呢!以后要听我的话!我给你糖吃!” 众人闻言尽皆笑倒。 却听尚蕴又道:“玉泱快来!我带你去天墉城四下转转,见见其他各位师兄师姐!……我还有个哥哥叫尚辛,厉害非常,也与我一般,与你同一个师父呢!”玉泱征询的看着陵越,见陵越点头,便欢天喜地,拉着尚蕴手去了。众弟子也告退出去。 陵越看向依依道:“阴阳洞里,一如往昔。” 依依低了头道:“多谢大师兄!费心!” “依依,今日辛苦了,先去休整吧!待有空闲,还待你前往来时一叙!”陵越道:“八载未见,着实记挂!” “明晚,必定前往!” 尚蕴心中其实记挂尚辛伤势,携了玉泱,忙忙回到丹芷阁,一路走一路向玉泱简短介绍天墉城各处,以及沿途遇到众弟子。玉泱聪慧过人,听得一次,便牢牢记在心中。 推门进到丹芷阁,却见尚辛已下了床,呆呆坐在桌边,不知想什么。 尚蕴大喜:“小师叔果然好手段!这便下的了床!哥,你可大好了?” 尚辛点头,抬头才发现尚蕴身边的玉泱,一见之下,脸色大变,紧紧盯住玉泱眉心一点朱砂。 尚蕴轻推玉泱道:“快叫大师兄!” 玉泱踌躇一番,还是低头抱拳施了一礼:“大师兄!” 尚辛看向尚蕴,尚蕴便道:“这是……师父适才新收的亲传弟子,你我的亲师弟!玉泱!韩玉泱!”说着,向着尚辛微微点头。 又向玉泱笑道:“玉泱,这是我哥!天墉城现任戒律长老,尚辛!他的法术、剑术都是极厉害的!以后你若有不明白,尽管问他。只是,你若犯了禁,他可是铁面无私,会打屁股的!” 玉泱低了头,小声道:“大师兄!我不会犯禁的!” 尚辛收了惊疑的目光,看着玉泱笑道:“不止不能犯禁,也不能生病!若生了病,我弟弟尚蕴乃是天墉城现任凝丹长老,也是铁面无私,会给你吃很苦的药!” “哥!不是早就改了么!凝丹凝丹,零蛋零蛋,多难听!”尚蕴道:“在小师弟面前给我留些颜面啊!” 说着,俯下身对玉泱道:“是丹芷、丹芷长老!” “什么零蛋,什么难听!不过是他惦记着你白芷师姐罢了!”尚辛揶揄道。 尚蕴涨红了脸皮:“师弟还小!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 见尚辛伤势大好,尚能言笑,便放下心来,转身拉着玉泱道:“莫要理他!我们去看你的房间!师父待你真好!居然让你住他兰馨阁的厢房……”说着渐渐远去了。 尚辛却俯下身,捂住脸孔,哽咽出声…… 尚蕴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不住慨叹:“你看到了么?哥,你看到了么?小师叔,真真不得了了!这短短八年,完全脱胎换骨!那战力,啧啧!” 尚辛冷冷看他一眼,并不接话。 尚蕴颇觉无趣,仍不死心,道:“哥,你看到了么?动都不必动,以意念御剑,一招一个,干净痛快!”尚蕴掌刀在面前左右劈来劈去,无比神往。 尚辛冷哼一声。 尚蕴自顾自说道:“那火龙一招,更是厉害非常,你说她是怎样修炼来?毁天灭地之威也不过如此了吧?我当时真真要吓得腿肚子转筋!……就是忒狠了些!” “如何修炼来?无非是御使慧蚀,吸食鲜血并活生生的魂魄得来!成魔之相毕现!有什么可羡慕?”尚辛冷笑道:“你果然看不出么?还是不敢去想?” 尚蕴语塞,垂了头,默默不语。 “你知道她适才对我说了什么么?”尚辛冷笑道:“‘故意晚出这一剑!’” 尚蕴瞪大眼睛:“故意晚出这一剑?这……这是何意?” “何意?她是在告诉我:她可以救葳蕤,葳蕤原本不必死……她故意晚出那一剑,故意让我眼睁睁看着葳蕤死在我怀里!”尚蕴红着眼,却一滴泪也没有,只有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小师叔,因何,因何如此!”尚蕴惊惧道。 “她早就知晓是我动的手脚,她在让我付出代价!” “可是,葳蕤何辜?小师叔……她,并不是这样人!”尚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何况,事情原本也不是这样,这不是哥你的本意!事态失控,你也重伤付出了代价啊!” “呵呵!她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可惜,她就快成魔!”尚辛冷笑道:“你看她今日一战,可有半点人性么?就是个收割性命的恶魔!” 尚蕴嘴唇不住颤抖:“这才八年,若要等到师叔回来,小师叔她,她,她……” “放心!你心心念念的屠苏师叔不会看到这令人伤透心的一幕!自作孽不可活!”尚辛冷笑道:“相信我!她绝等不到那一天!” “哥!你要干什么?你又要干什么!”尚蕴又惊又惧。 “我何须做什么!”尚辛冷酷道:“她已走上一条不归路,回不了头了!我只需静静等待,静静旁观便可……最多顺水推舟,送她一程!” “那个玉泱师弟,”尚辛看向尚蕴道:“他,可是……” “你想干什么?”尚蕴一下子挺直脊背,盯着尚辛道:“你不可以……伤害他!” “他可是师叔的……” “这与你无关!”尚蕴上前一步,逼视着尚辛道:“玉泱是你我的亲师弟!无论有何仇恨宿怨,他都是无辜的!……你我已然对不起屠苏师叔,万万不可再……万万不可!” “我只是心中疑惑,玉泱和师叔实在是太像了,连眉心那点红都那般相像!只是阴柔胆小些……不及百里屠苏风采多矣!”尚辛淡淡笑道:“你太紧张了!” 尚蕴沉思片刻,沉声道:“哥!你当真这般想便好!若你日后对玉泱下手,我必与你性命相搏!” 尚辛闻言一愣,再想不到尚蕴能说出这等话来! “哥!我是认真的!”尚蕴看着尚辛眼睛道:“有我在一日,便不许你向玉泱下手!除非我死!” “自家兄弟,何必为外人伤了和气!说什么性命相搏,你不怕伤了哥哥的心么!” “不是外人!我视玉泱也如亲弟!如同师父对待师叔一般!”尚蕴认真道:“哥,你若念及你我兄弟情分,便答应我,绝不向玉泱下手!” 尚辛沉吟片刻,叹气道:“你说这与我性命相搏之语,着实令我伤心!不过,我却可以答应你,绝不对玉泱下手!你在与不在,我都不会对玉泱下手!” 尚辛扶了尚蕴肩头道:“弟弟!你我双生兄弟,心意相通。你视玉泱为亲弟,我岂能视他为仇敌?适才见到玉泱,我心中虽有疑虑,却甚觉面善,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不论他是不是师叔骨肉,我都只当他是亲师弟!诸般恩怨,必不会迁怒他!你尽管放心便是!” 尚蕴却叹气道:“我却不知该不该信你!你以往说的那些话,我不能懂,却也和我所想相差甚远!你今日这话,我亦不解其真正涵义!我说的话,哥你好生记着便是!若是玉泱有不测……玉泱如何,我便如何!” 尚辛苦笑道:“这一回并没有别的涵义!就是字面意思:我也会把玉泱当亲弟看待,好生保护!你放心便是!” 第122章 六月飞雪 . 魔与煞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六月飞雪 . 魔与煞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我却知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等……(依依) 依依一路走来,目不斜视,便是走到来时崖头、绛树之下,也毫无片刻踟蹰;便是看见百里屠苏用过的霄河、涅槃,便植的六月雪,也毫无半点停留,径直走回阴阳洞,只是渐渐脸色变得煞白,嘴唇也无半点血色,双目却一只冰蓝一只通红,眉心一点血红渐渐显露出来。 待到阴阳洞,立时以无情九库之法将洞口封印,进到洞中的脚步不由踉跄,才刚刚转过洞口石壁,便扑到地上,依依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摊开手掌,掌心飞出一片绿芒,结成结界之阵,一顶荧绿色的半圆光幕,将依依罩在其中,恰如,戒律堂尚辛所用,形成第二重封印结界。依依见状,低低喝到:“冰魄!封守!”只见肘中两股紫红的寒光一闪,两柄紫红色短剑便飞出,凌空悬在左右,紫色浓重,射出冰蓝色的光芒,透着冷冽的阴寒,结成冰蓝色半球状光幕,三重封印! 浓黑的煞气和赤红的嗜血之意,自身上突地喷薄而出,交织在一起,缠绕在一起,依依面色如雪一般苍白,双目之中黑色的焰火熊熊燃烧,嘴唇如浓墨一般乌黑,眼角眉间只有浓重的嗜血煞意,暴戾之相尽显,十指苍白冰冷,紧紧握成拳,修长纤纤的指端却是墨黑的指甲……眉心之中,不是血红的烈焰,不是紫蓝的阴焰。而是一团黑红的邪恶之焰。 依依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墨黑的指甲,双手不住颤抖,雪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乌黑的下唇,渐渐一丝鲜红渗出来,淌在苍白的下巴上,似在极力忍耐、极力压抑着什么。 依依突地仰天发出一声高亢的啸声,那啸声如暗夜的一道闪电,直裂长空。撞击到绿色的结界光幕,重重的弹回来,又撞上另一边,复又弹回,如此这般,在结界中环绕不绝。 煞气和嗜血之意在体内横冲直撞,奔行如走兽,似在寻找出路,依依的身体开始不断抽搐、颤抖,紫红色双剑似与之相呼应,锋利的剑芒对冲,发出嘶嘶厉吼,剑身上游走着的亦是浓黑的凶煞之气和赤红的嗜血之意。 依依极力压制着自己体内的凶煞之力和嗜血之意,只觉经络百骸都如被丝丝撕裂,肌肤腠理都如被寸寸啃噬,渐渐脑中涌现的只有无尽的怨忿,心中涨满的只有无边的杀意。浓黑的煞气和赤红的嗜血之意如烈焰一般在身周沸腾,交织成一种邪恶的红黑相间的诡异颜色! 依依突然振身向着洞口扑去,想要到洞外,寻找鲜血,寻找活生生的魂魄,想要肆意的杀戮,想要肆意的毁灭…… 却重重地撞击在冰蓝色半球状封印光幕上,被生生的弹回,重重的倒伏在地上,胸口气血翻腾个不住,嘴角不断渗出鲜血。口中腥甜的血腥味道,却唤起了更强烈的杀意,似乎连自己的鲜血都可以肆意抛洒,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收割! 依依渐渐疯狂,似乎那结界的光幕便是不死不休的敌人,拼尽全力不断攻击。结界之内,依依掌间,有风球集聚,风球之中,包裹着淡紫色雨雾,不断击在冰蓝色的光幕上,淡紫色的雨雾每一滴都似一柄短匕无情的切割着冰蓝色的光幕。紫红的的双剑剑身震动不休,渐渐发出几乎要断裂般的悲鸣。突地,双剑骤起,落入依依手中,几乎已成暗红之色。依依一手一剑,向着冰蓝色的光幕,削砍而去。冰蓝色的光幕迎剑而散,尽数吸入剑身之中。 依依便执剑向着莹绿色的光幕飞身上去。 突地身形暴止,硬自空中生生停下,跪倒于地。依依紧握剑柄的双手,颤抖个不住,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似在苦苦挣扎。额上的汗水,豆粒般大小,滚滚而下,狠狠砸在地面上。 “烈焰冰魄!”依依突地仰天暴喝一声。紫红色的双剑,剑身刹那间由暗黑的紫红色变为一种诡异的色泽——赤红与紫蓝相间缠绕难分,忽而腾腾燃烧着紫蓝色阴焰,忽而腾腾的燃烧着赤红的烈焰,缭绕不去的浓黑煞气和赤红嗜血之意渐渐被压制,渐渐收入剑身之中。 依依亦是如此,却渐渐平静下来,身体渐渐不再颤抖,嘴唇和指端的乌黑墨色渐渐消退,眉心黑红的焰火却渐渐变成紫蓝色和赤红色交替闪现。 依依身躯僵硬,保持跪着的姿势,一动不动,一团白色的冰雾渐渐将她笼罩……长长的睫毛上细小的冰珠凝结……冰魄的阴寒……反噬。那无边的阴寒苦痛,正在疯狂的冻结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脉络,爆裂的躯体痛得那般彻底。无数股炙热的赤红烈焰从躯体裂缝中喷出,那颗鲜活跳跃的心就是它的源头,烈焰贪婪的舔舐着每一处肌肤,焚烧着每一处脏腑,似要把一切生生的烧作灰烬。依依跪在那里,脸孔因这“涅槃重生”的无比苦痛而扭曲,嘴角却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似乎这样的苦痛,让她甘之如饴。 天,亮了。 赤红的烈焰渐渐熄灭,莹绿色光幕慢慢消散了。跪着的人,倒伏于地,许久不能起身。 终于慢慢自地上站起身来,依依勉力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步履踉跄,走向去跪坐在泉边,双手掬起阴泉冰寒的泉水,将脸孔浸入其中,刺骨的冷冽让头脑瞬间变得清醒,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气。这才起身,走去石壁后卧房中。 打开衣橱,一见之下,依依顿时鼻子发酸。衣橱中满满当当,当年的衣物一件也不曾少,却又增添了许多,粗略看来便知,这八载,每到四季增添衣物之时,虽然自己不在,却从未间断。捧起一条新制的淡紫色纱裙,依依将脸孔深深埋入其中:“大师兄……” 待略略平静心绪,依依便取了这纱裙并其他,放于屏风之后,这走入到阳泉之中沐浴。 坐在白如牛乳的灼热泉水中,却不由又想起初见百里屠苏的情行,自己正是龟息在这阳泉之底。心头酸楚,浓浓的思念袭来,依依闭了双目,渐渐龟息,渐渐滑入泉底,心中默默想到:“下一刻,师兄会不会就如当年一般,进来这里泡脚,跳进泉中洗澡……” 也不知过了多久,依依慢慢自泉水中坐起,满怀希冀地睁开冰蓝色的双眸,看向四周,偌大双泉洞中,还是只有自己,轻声叹息。撩起乳白的阳泉之水,慢慢净面,洗净头发,起身到屏风后,换上那套柔美的淡紫色纱裙,用纯白的棉布帕子裹了及腰的长发,细细拧来,又细细擦干。却又想起大婚那日,百里屠苏就在这里沐浴,自己也是这样为他将湿发擦干,亲手结好辫子,绾好发髻,亲手戴上金红色发冠,为他亲手换上鲜红的吉服,亲手把他……送进别的女人怀里。 “师兄,你还好么?心口的慧蚀之伤还是那般蚀心腐骨么?焚情之痛还是那样痛彻心腑么?” 第123章 六月飞雪 . 幽都告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六月飞雪 . 幽都告急 偶尔会想起你……想起你说过……把忘不掉的另外一个,深深埋在心底……不要再提起,不要再想起……就算要想起……也不要教别人知道……我却不知道……你说的原来是自己……不敢让她知道……幸福的人终究还是要有一个……(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坐在娲皇神殿石门外的巨大石阶上,遥望着忘川,娲皇神殿四周勾着的那一圈不熄之火,映着百里屠苏的脸,明明暗暗。幽都的雾瘴越发厉害了,站在神殿大门之内,几乎都要望不见那银河般的忘川。 百里屠苏面上无悲无喜,一只手却按着心口。那里皮肉又绽开了,鲜血浸透了层层衣衫,痛得想要杀死自己。尚蕴配的止痛药一向很有效,且自从接到喜帖,近年来,慧蚀之伤也很少裂开,可今日痛得这样惨烈。 冷汗自百里屠苏额上滑落下来,砸在地面上,身旁最近的不熄之火,火苗抖了一抖。 风晴雪不能出来娲皇神殿,只有坐在这里,才能她不被发现。百里屠苏探手入怀中,慢慢摸索,取出绿豆大小一丸药,拈在指尖,细细看来,轻叹一声:“往日里一丸便已足够,今日已经吃了三丸了,还是几无用处。”想了一想,百里屠苏又自怀中摸出来两丸药,将三枚丹药一起丢进嘴里,仰头吞下去,凝神运气,将丹药慢慢催化,心口的痛才似乎慢慢减退了少许。 百里屠苏暗自苦笑:“明知想起她,便会如此,还要故意想起,似乎隔些日子不痛便不习惯似的!” 突地,不熄之火,火苗突然剧烈的抖动,似在苦苦挣扎,残喘。 百里屠苏见之,跃起身来,抓起身侧的焚寂便向着通往地面的通道飞跃而去。 入口处,幽都十巫除巫礼外齐聚,各个面色凝重。 “何事?”百里屠苏问道:“我见不熄之火抖得厉害。” “有劲敌來犯。”巫姑道:“四下里雾瘴突然暴涨,妖气弥漫。” “地界不是有结界么?” “支撑不了多久了。地界本不就适合人居,如今越发……唉!”新任巫咸叹道。 “明知是女娲娘娘之所,不知何人如此大胆!”巫真蹙眉道:“既敢來犯,只怕不是好相与的!” 巫盼道:“什么好相与不好相与!不过一战!害怕了他们不成!” 巫罗冷笑道:“不过一战?你以为可以善了么?巫礼推算过,这是魔域的动作!就在昨日,连天墉城也受到侵犯,只怕也……” 百里屠苏闻言巨震,一把抓住巫罗胸前衣襟,直勾勾看着巫罗问道:“你说甚么?” 巫罗一惊,心下暗悔,只得磕磕巴巴道:“不过是巫礼推算而言,就在昨日,魔域侵犯天墉城……至今未有天墉城的消息,只怕也……想来应无大碍,否则,早该有消息送到。” 百里屠苏一把推开巫罗,闭了双眼:“若天墉城有失,又怎能有消息送到!” “屠苏,你莫要紧张!天墉城人才济济,必定应付得来!”巫姑忙安慰道。 “人才济济?我与焚寂在这里,她与慧蚀不知在哪里……无情谷必定不能相助,否则便成仙魔之战,天下大乱……天墉城,以何应对!”百里屠苏握着焚寂的手不由死死抓紧。 “百里少侠!天墉城若不能应对,必定会向幽都告急,既无消息,想来必能应对,你先莫要着急,从长计议!” 巫盼急忙劝道。 “放心,我既答应助晴雪守护女娲后人,便不会擅离!待到事了,再作打算……”百里屠苏看穿十巫心思,冷笑言道。 “眼下如何应付?”巫罗忧虑到:“晴雪不得出娲皇神殿,便只有我等十巫,再加百里少侠,只是据魔瘴看来,来犯者甚众,且实力不俗……我等胜算实在小之又小。这些年,幽都总不与外界往来,此时却又向谁人告急求助。” 正说着,一个少年匆匆来到,与巫抵耳语一番。巫抵闻言大喜,忙向着焦灼的众人道:“各位,勿乱!适才巫礼祭坛之上收到消息,天墉城昨日一战,大获全胜!妖魔尽数诛灭!” 百里屠苏闻言,长长松了口气,心下却道:“天墉城竟能这般?魔域,如此不堪一击么?” 十巫忙向百里屠苏道贺。 巫罗吞吞吐吐向着百里屠苏道:“天墉城已派了少侠前来,论理已是足够,只是,我等无能,只怕拖了少侠后腿,天墉城既战力如此不凡,不如向天墉城告急?若能多个人襄助少侠,我等也好放心。” 百里屠苏心知他们担心自己和焚寂之力尚不能护得幽都周全,故而有此一说,不由冷哼一声。 巫姑却知百里屠苏极是骄傲,只得转寰道:“派不派人来,倒是无妨,屠苏在,可保幽都无虞!屠苏乃是天墉城执剑长老,谁能与他相提并论,既然其他人可保天墉城大胜,屠苏自然可保幽都不失。” 百里屠苏闻言又是冷哼一声,心道:“马屁!” 巫盼却道:“是该向天墉城告急!顺便试探一番。看天墉城怎样应对,便知天墉城如今究竟如何,也可向来人打听一二,省的百里少侠忧心。”百里屠苏闻言,不由心中大动,见众人眼巴巴看着自己,便略点一点头,回娲皇神殿里修书一封,令人火速送往天墉城。 第124章 六月飞雪 . 再见赤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六月飞雪 . 再见赤芍 我知晓那夜你只是被人利用……并无恶意……我也从未对他心生疑虑……我依然感念你的心意……(依依)—————————————————————————————— “师兄,你还好么?心口的慧蚀之伤还是那般蚀心腐骨么?焚情之痛还是那样痛彻心腑么?”依依正在念及百里屠苏,却听洞外传来赤芍的声音:“师父!弟子赤芍求见!” 依依忙起身迎出去,微笑着牵了赤芍的手,穿透九库封印进到洞中来:“昨日初回天墉城,诸事未定,还未及去探望,听说向乐也中了碧青妖毒,现在可好些么?” “他身子一向强健,所受伤毒也并不重,尚蕴的药又是极好,眼下已是无碍了,这会子正和师弟们过招呢。” “果然强健,只是也该好生修养才是。”依依将赤芍按在桌边一凳上坐下,亲手为她斟了茶,端到面前,微笑道:“多谢你夫妻相助之情,我稍迟必当亲自去探望。” “莫说这话!天墉城也是我娘家,岂有坐视之理!”赤芍忙起身接了,笑道:“再说,他虽是白帝观首座弟子,终究只是晚辈,因着后山禁地不得擅入,不来向‘师父’行礼,已是不敬,岂敢要‘师父’探望!” “赤芍!‘师父’二字,我不配……并不敢受!”依依黯然道:“我对不起芙蕖师姐!” “既顶了师父的名活着,便要做实些才好,我等只当你作‘师父’!小师叔你,代她担当些吧。师父正经弟子只有我与葳蕤、白芍三个。如今我算得了好归宿,葳蕤她却……”赤芍红了眼眶。 “是我对不起芙蕖师姐!也对不起葳蕤……也对不起……尚辛。”依依垂头轻叹。 “从贼人夜探天墉城到群起发难,不过短短三日不足,师叔便是得了信,也难到得这般及时。白帝观离得并不算远,我与向乐也早一刻到罢了。”赤芍拉了依依手道:“莫要这样,并不是你的错!哪有‘师父’眼睁睁看着弟子身死而无动于衷的,你已然尽力了,何须愧疚!不过是天意。” 依依轻叹不已,将赤芍按回凳上,自己在对面坐了。 “师父可是顾忌尚辛?”赤芍皱眉道:“可是他说了甚么?对师父你心存怨怼么?不要理他!尚辛诸般都好,就是爱钻牛角尖,太过执拗!稍有头脑之人断不会将葳蕤之死怪罪于师父!他若看不透,迟早也会疯魔了心性!掌教师伯实在应该好好教教他!” 依依摇头道:“终究是我对不住他!只愿能弥补一二吧。” “葳蕤之事已然如此,师父不必再想。倒是白芷,还要师父费心。白芷虽心思单纯些,根骨却也不错,堪舆双修,日后若能跟了尚蕴,也算一桩美事。”赤芍忙转过话题。 “尚蕴的确难得!我当极力促成此事!” “赤芍这里先代白芷谢过!”赤芍闻言大喜,忙起身向依依行礼。 依依慌忙扶了:“不必如此!如你所说,我既顶了你师父芙蕖的名活着,便要做实些,自当为她筹谋。” 赤芍红了眼,只是不住点头,半晌,低了头问道:“师父,可怪我么?” “何出此言呢?” “我再想不到,我竟,一语成谶!这些年来,我都不敢回天墉城,每于夜间醒来,也深感不安。” 赤芍突然滴下泪来:“你与屠苏师叔却怎么弄到这般田地?师叔他,也并不是始乱终弃之人!却怎么会放手?还在婚礼喜堂之上,天下宾客面前?” “并不是他的错。”依依起身走到凰来琴案之前,凰来已安放其上,便以指尖轻轻拨弄琴弦。 “无论如何,师叔这般处置,却将师父置于何地?岂不知人言可畏?天下幽幽众口难掩?……便是连掌教也编排进来…..我那日亲耳听见,说因你与掌教有染,不守妇道,故而执剑长老弃娶而去云云……添油加醋,难听的话不知有几多!”赤芍愤愤道:“师父是女子,名节何等重要!师叔既然当日用强,便该一力担当!这样,岂不是要逼死师父你!……我那日便听说,几个顽固牛鼻子老道,说要保天墉城天下修仙正宗的名节,要上天墉城力劝掌教清理门户,将你处死!幸亏师祖想出这‘混淆视听’的妙计,让你顶着我师父芙蕖的名,他们不敢与无情谷、天墉城分辩,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依依苦笑,摇头不已:“我哪有甚么名节!便是处死,也无话可说……早不知该死过几回了!” “师叔怎得这般糊涂!”赤芍霍地起身,狠狠道:“在我看来,分明就是负心人!若我得见,必要一剑穿胸,杀他个死透,为师父你出这口恶气!” “你杀不了他!天墉城只怕没人杀得了他!”依依转身看着赤芍,苦笑个不住:“我也并没有恶气要出!” “师父不恨么?不怨么?” “不恨!不怨!”依依微笑道:“你若是我,也会如此。” 赤芍瞪大眼睛,惊愕地张大嘴巴,几乎要塞进一个鸭蛋:“这样负心人……师父都不恨、不怨!”。 “他,并不是负心人!非但不是负心人,还是天下间第一等至情至性之人!” “师父!”赤芍便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明明负了你!” “你知道,当日他弃娶于我,却娶了何人?”依依见赤芍这副摸样,摇头不已,轻声问道。 “幽都灵女,风晴雪。”赤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一副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不共戴天的模样。 “你听说过风晴雪的故事么?她和你屠苏师叔的故事!”依依反而淡然。 赤芍沉思,点点头,似陷入回忆之中:“以前听师父,芙蕖真人,提过些。” “你觉得风晴雪如何呢?” 赤芍一时无语,低头不住思量,脸色渐渐和缓下来。 “你若是他,你当如何呢?” “你若是我,你又当如何呢?” 赤芍低头,脸色变幻,挣扎不已,久久不语。 依依并不催促,只在一旁静静瞧着,等着。 许久,赤芍方重重叹息一声,黯然道:“这世间怎会有这样残忍之事!无论怎样决断,都是错……” “只是,师父你,何其无辜……怎样,都不该伤了你啊……”赤芍抬头看着依依,满目悲悯:“无论如何,受伤的都不该是你啊……他二人已成悲剧,惨淡收场,何必再伤一个无辜的人?……原本伤心的就只有两个,至少师父你,还是幸福的。可如今,三个伤心人罢了!” “世间万事,不过情与理二字。你冷眼旁观,自然可以这般理智。可惜我三人皆在局中,所发所止、所思所虑、所决所断,皆是情意。”依依苦笑道:“反倒是我,还容易些,狠狠心便是了。苦了你屠苏师叔,他在此局中,最是无解,如你所说,无论怎样决断,都是错……” “这样说来,实在是误会了师叔!”赤芍闻言细想一番,叹气道:“可怜师叔他,当日里是怎样的煎熬……只怕死还容易些。” “他自然不会死!他是多么骄傲的人呐!”依依低头复又拨弄着凰来的琴弦:“……风晴雪,应当不会知道太多,幸福的人,终究还是有一个。屠苏师兄,他向来最是明白我,此刻……应该还是幸福的吧……” “可他最终的选择,还是…..我还是不能接受!凭甚么被抛弃的会是你,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对不住他!” “风晴雪,也没有一丝一毫对不住他!注定是他,要对不住我们其中的一个。”依依转身看着赤芍微笑道:“所以,我帮他做了决断,我要让他对不住的那一个,是我!” “为甚么?”赤芍吃惊道:“在一起,不是更好么?” “因为我很自私啊!”依依歪着头,微笑道:“在他心里最久,爱的最深的,一定是他对不住的那一个!” 赤芍闻言低头沉思,细细咀嚼“在他心里最久,爱的最深的,一定是他对不住的那一个!”半晌,却又摇头黯然道:“何其虚无飘渺!师父你,何必对我说这样话!你有意成全他二人,委屈自己罢了!” “何必说破!”依依苦笑屈膝坐在榻上,环抱住自己的肩头,深深将脸孔掩藏起来:“你性子还是这样爽直!便让我这样想又如何呢。” “你来成全他二人,却有谁来成全你!”赤芍叹到:“师父你,便这般挚爱师叔么!” “自有人来成全我……”依依却低了头,看着眼前的凰来古琴,低低言道,言语中十分伤感。 “师父!莫要委屈自己!”赤芍上前,坐在依依身侧:“我师父她……芙蕖真人……对掌教师伯,情深意重,如今你顶她的名活着,掌教师伯对你也有情有义,何不,就……也算成全我师父一片痴情。” 依依只是轻轻摇头。 “我冷眼旁观,师伯的情义只怕并不比师叔少啊!师伯,他不会介意你与师叔之事。即便有玉泱,他也必不会介意!”赤芍拉住依依双手道:“师父!你看他昨日看玉泱的眼神,真如慈父一般!” “玉泱?我知他并不介意。他也实在无需介意。”依依略抬起头,满脸苦笑,看着不远处的凰来道:“只是我不能。” “是因为,师父心中,没有师伯么?师父对师伯,当真没有情义么?” 依依默默不语。 “师伯也好苦!师叔当日里那煎熬,只怕师伯也身受过。师父当真不能给师伯一次机会么?也成全两个人……”赤芍有几分伤感,拉着依依的手,恳求道。 “当日里初上天墉城,你恨我,是对的,”依依叹息道:“我与他也曾两情相悦,只是后来,我转了身……我没能在原地等他……” “赤芍,我已用尽了自己的心!”依依起身走到凰来之旁,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凰来的琴身:“我知晓大师兄的情义,我也很想说服自己接受他,可惜,我的心不在我这里,百里屠苏……他是我的全部!” ————————————————————————————————————一日就这样过去,傍晚时分,赤芍与向乐来辞,陵越着实感谢一番,依依也向向乐一再致谢,最后,向乐满面通红,讷讷的跟着赤芍下山回白帝观去了。赤芍走在天阶之上,不住的回头张望,两人却终于渐渐消失在天阶的尽头…… 第125章 六月飞雪 . 慧蚀之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六月飞雪 . 慧蚀之谜 慧蚀出鞘……天地变色……日月悲泣……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缘何成魔之相毕现……你缘何放任自己成魔……我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陵越)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日就这样过去,依依没有见到玉泱,这是依依头一次一整日的没有见到玉泱。八年来,即使是在千里之外斩妖除魔,十二时辰内,也必定回还。可今日,近在眼前,却整日的未见。依依心下有些不大习惯。 玉泱一大早就跟随陵越去到展剑台。小小的玉泱选了一把剑,一把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剑,虽然也叫,霄河。那是一柄短薄的精钢短剑,是当年紫胤亲手所铸,轻巧却锋利,正适合玉泱这般年纪。那柄剑叫做“少微”!依依当年鏖鏊山用过的“少微”! “不知玉泱,可还习惯么?自他出生那日,便没有离开过我足足一整天。”依依看着陵越道,眼带询问。 “玉泱今日初学空明太虚剑,十分痴迷,连饭都顾不得吃,此时还在参悟。” “空明太虚剑?”依依吃惊道:“那不是师尊所创么?今日头一回跟随大师兄学剑,便是空明太虚剑?玉泱天分虽高,未得师门准许,我也并不敢教授他天墉城之术,故而只习得一些粗浅的吐纳功夫,也教了些自己悟出来的御剑之道……若说正经学剑,今日才是头一遭!这样好么?” “天墉剑意,唯空、明二字!依我所想,剑招虽千变万化,而其中意蕴,无非‘空’、‘明’二字而已……仗剑一生,还是回到原点,从简洁到极繁,从繁复又到极简。我便想着,将它改作天墉入门心法之一,教授根骨清奇,在剑术上颇有天分的弟子们。”陵越点头微笑道:“玉泱,甚合我意!他小小年纪,头一遭听我论剑,便颇有了悟。 “师兄,你莫要因我,对他宽松纵溺!咱们都称赞了他太多的根骨清奇、天赋异禀!我怕他会因此,迷失自己。” “过虑了!玉泱对自己十分严苛,今日便是因着一句心法未能想的通透,便连饭也不吃,现在还在参悟。待参悟透了,只怕还要执剑验证一番……与屠苏小时候一样。我料想,今日你是见不到他了!”陵越看着远方的天际,脸上有着十分的骄傲和……回忆。 “这孩子,爱剑成痴!”依依言道,语中略有嗔怪,却满含骄傲。 “那是因为他的……师叔是剑术奇才。他天分里就有的,且自幼耳濡目染。”陵越微笑道:“多谢你,依依!我想我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之一,就是收了玉泱这个徒弟。” 依依轻声道:“我想,这也是他这一生最为幸运的事情。” 陵越在来时崖头石上坐下,拍了拍身侧的地面,看着依依道:“今夜,还能如以往一般长谈么?” “自然!”依依走去陵越身边,在青石地面上抱膝而坐,遥望天际,月朗星稀,恰如百里屠苏大婚那一夜。 “八年了,你还好么?” “如你所见。没有甚么不好。有玉泱陪伴,看见他犹如看见屠苏师兄一般,也不觉孤单。” “这八年来你在哪里?我曾派弟子四处打听、找寻,却总是没有你的消息。” “大师兄四处找的都是‘依依’,可这世上早就没有‘依依’,或者,从来都没有‘依依’!江湖上的是‘六月雪’,此刻在天墉城的是‘芙蕖’。”依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那般的漫不经心。 “六月雪,我当初也怀疑过就是你,可慧蚀并不是一对紫红色的短剑!”陵越看着依依,微微蹙眉。 “师兄心里的,还是那柄紫蓝色的雪剑吧!可是,时过境迁,慧蚀已经出世了!”依依转头看着陵越,眼中有着几分怜惜:“大师兄,你该忘掉,应该忘掉的一切!” “我不明白。” 依依自肘中退出紫红色双剑,托在掌中。 “这便是慧蚀,真正的慧蚀!”依依专注的用指尖在剑身上缓缓拂过:“以往那柄紫蓝色的雪剑,其实只是慧蚀的剑鞘,叫做‘焚情’!世人都知,慧蚀嗜血,就是要吸食足够多的鲜血,才能把蓝色的剑身,染成紫红色。世人都知,慧蚀摄魂,就是要摄取足够多活生生的魂魄,才能自剑鞘中蜕出!!” 依依转头看着陵越,将慧蚀递到陵越掌中 陵越接在手里,却看着依依。 “当年我刺屠苏师兄一剑!屠苏师兄心头剑伤因情而发,如烈焰燃烧般痛得炽烈,所以,屠苏师兄心头的剑伤,叫做‘慧蚀之伤,焚情之痛’!蚀心腐骨不足以形容!”依依垂着头,面色平静,和缓的语气中却充满悲伤:“我真个狠心的女人!是么?居然忍心让他这么痛!” “自你走后,我们都在猜测,师尊他们虽没有明说,我却也知道,大家都心存疑虑:当初,你为甚么要走?你怎么舍得走?你应了我的婚事,不是想要屠苏心安,慧蚀之伤不要再发么?”陵越以手指轻轻感触着慧蚀冰冷的锋刃,满目探究。 依依低头沉默良久,又慢慢微笑起来,抬头看着陵越道:“大师兄!我已经让出了屠苏师兄,我不舍得让他把我彻底忘却。我想要屠苏师兄心里还有我的一点点位置,能为我偶尔痛一痛。” “我很坏吧!我从没有把屠苏师兄真正还给风晴雪!”依依笑得云淡风轻:“可我并不后悔!” 陵越看着依依,突然觉得直到今日,似乎才看明白她。 “情真便是情真,怎能相让!”陵越突然想起那一日,在丹芷阁外,听到百里屠苏说过的话,心中暗道:“真是相像啊!屠苏与依依,他二人居然是这般相配!我又坚持什么呢?总以为是自己在成全,却原来是……”慢慢自嘲地笑起来。 指上一痛,锋利的慧蚀划破了指尖,缓缓渗出的鲜血被吸进慧蚀里,陵越惊觉回神,却觉自己周身的血液和魂魄都正在被慧蚀吸取,抽离。 心中极大的震撼和战栗!这,究竟是怎样的邪恶力量!又是怎样的苦痛! 依依抬指在慧蚀剑身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声,慧蚀放松了陵越指端的伤口。 陵越顿时觉得三魂七魄回归原位,神思渐渐清明。 却见依依将那柄慧蚀拿过来,宠溺的说道:“你呀!真是不乖!是谁的血都吸得的么?是谁的魂魄都摄得的么?”说着,将慧蚀在自己腕上轻轻划过,光洁柔美的肌肤应剑而裂,鲜血涌出来,慧蚀贪婪的吸吮着。另一只慧蚀震动不已。依依轻笑道:“你也饿了么?”将另一剑也自陵越手中取过,毫不犹豫,在腕上又是一划。两支紫红色的剑发出欢快的呜呜剑鸣之音。 依依面带微笑,似乎浑然不觉腕伤的痛楚,也似乎浑然不觉鲜血被吸取的衰弱,只是脸色渐渐白得吓人。 “乖啦!你们都乖啦!适才之人是你们碰不得的,伤不得的!牢牢记住!下次,勿论魂魄,若敢吸食他一滴半点鲜血,我就抛弃你们,再不带着你们尝尽天下间的鲜血,品尽天下间的生魂!”依依犹如面对自己心爱的孩子,又是哄又是威胁。 陵越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只觉心头巨震,强烈的不安填满心间。只觉哪里不对,似乎这个依依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依依。突然回想起昨日一战,依依的成魔之相,陵越心里涌出无比的恐惧,眼神渐渐变得凌厉! “牢牢记住,这就是天墉城的味道,这样味道的血和魂魄,是万万不能取的!下次也一样,不能吸食的鲜血,便以我的代替!自己来取便是!”依依淡淡说道,似乎所言所语与自己并无半点关系。 陵越突地心头一痛,看着依依的目光又变得柔和,浓浓的满是怜惜。 成魔又如何!即便成魔,她也记得,以自己的鲜血代替,即便可能心智丧失,也会叮嘱慧蚀自己来取。 升腾而起的水雾模糊了陵越的双眼。 “大师兄,其实这八年,我从未真正离开过。我答应过屠苏师兄,会代替他,守护天墉城!” “那你,这些年都住在哪里?” “还记得当年那个岩洞么?我和玉泱一直都住在那里!” “那里是东南之地,相隔千万里!” “大师兄,我再不是那个连御剑而行都做不到的孱弱依依,也不是那个连腾翔之术都不会的小师妹。”依依微笑看着陵越:“我每三天都会有一天回到昆仑山下,静静观望天墉城天阶、山门,思念故人;我每三天都会有一天守在幽都地界之外,默默陪伴屠苏师兄,回忆往昔;我每三天都会有一天游走在三界边缘,襄助道友,斩妖除魔,尽到天墉城执剑长老的职责。大师兄,我从未真正离开过!” 陵越不由握住依依的手:“因何不回来!” 依依微笑,不着痕迹的抽回手,看向天际:“我总是想着要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也答应过屠苏师兄,会陪着他,看不同的城镇村庄,一起走,一起看!……我怕自己做不到,便替他去走一走,看一看……日后也许有一天,他会走过我走过的地方,看过我看过的景色,就算我陪着他,一起走,一起看了……” “怎会做不到!屠苏一定会回来的!五十三年而已,已经过去八年了,还有四十五年。你二人都是半仙之体,怎会等不到!”陵越安慰道:“放心便是,一定等得到!” 依依看着天顶星河微笑道:“是啊!屠苏师兄一定会回来的!我也……一定会等……” “师兄这八载,又过得如何呢?” “如你所见,死水微澜。只是,心中还有执念,总是放不下一个人。”陵越苦笑道:“明知无望,还是……放不下。我是不是很蠢?” 依依低着头,并不看陵越,只是低低道:“大师兄,多谢你!虽然我心中不能有你。但我承认,你总是让我很温暖。不论我在外怎样风霜雪雨,我都知道,在天墉城还有一个人,总是愿意为我遮风挡雨。只要我回头,总能有个宁静的港湾。我只是愧疚,拖累你修仙的脚步!我真是无用!” “如此,我当真无憾了!原来你当真懂我!”陵越笑起来,看着远方的银河星辰道:“我早知道,我已无望。可总想着,能为你留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对我而言,也是幸福。” “大师兄,以后,不要等我了!自己走吧!我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尤其是你……” 陵越止住依依话头:“不要劝我!你既不能陪我一起走,便让我带着我的幸福一起走吧。” 依依沉默许久,轻声道:“大师兄,我能为你做甚么?我究竟还能为你做甚么?” “幸福!”陵越看着依依,脸上映着温暖的光晕:“为了我,幸福吧!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自私的幸福吧!” 依依不敢再看陵越,使劲仰起头看着银河闪烁的繁星:“大师兄,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你再也……莫要成全别人了!” “大师兄,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在原地等你,直到你回来……”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可惜不会有如果。 第126章 六月飞雪 . 主战之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六月飞雪 . 主战之人 杀戮和罪孽……由我一个人背负就够了……(六月雪) “掌教师伯!幽都告急!”一只粉红的讯诀口出修束之语。 “屠苏!”陵越心下大惊,不由出声惊呼,看一眼依依,却急急起身,向天烨阁飞掠而去。 天烨阁中,修束、律敏、尚蕴等皆在等候,连尚辛也一并到了。 看见陵越进来,尚辛忙上前道:“师父,适才收到屠苏师叔书信!幽都告急!” “何人前来?”陵越边向里走边蹙眉问道。 却见一个青年走上前来,躬身抱拳施了一礼:“在下,幽都巫礼座下弟子,风宇直,奉娲皇神殿百里屠苏之命,前来天墉城投书告急!”略顿一顿,又到:“幽都势危,娲皇神殿十巫实在分不出人手,且幽都之人不能离开幽都到人界来,因弟子的母亲不是幽都之人,故而百里少侠命弟子前来!” “幽都眼下究竟是何境况?细细说来!”陵越强按下心中对百里屠苏的记挂,问道。 “不妙的很!”风宇直眉宇间紧锁焦虑:“幽都近年来毒瘴越发厉害,三丈开外已是不能见!结界渐渐松散,女娲娘娘神体沉睡无法再次封印,这些年来全凭百里少侠时时加固,勉力支撑罢了。近日毒瘴突然暴涨,不知哪里来的些黑色的雾瘴,围住幽都四下,只是暂时因着结界不得进来,却也渐渐有突破结界之势。幽都之外妖气弥漫,不知有多少妖物在外。我师父巫礼大人在祭坛推算到,乃是魔域的动作。正如,日前天墉城遇袭一般!” 风宇直小心翼翼看着陵越脸色。 陵越面色如常,待风宇直说完,点头道:“你先下去略作休息,待我们商讨之后,即刻派人与你赶赴幽都!” 风宇直闻言,大喜,不住向众人抱拳致谢。却道:“弟子资质愚钝,与天墉城仙长同行,只怕是拖累,延误时辰反而不美!既得掌教真人亲口应允派人相助,风宇直愿即刻回返幽都,也好教师长们放心。” 陵越知他记挂幽都之危,归心似箭,便不强留,道:“既如此,你便即刻回返吧!路上多加小心!回去告知百里屠苏及众人,尽力支撑,固守不战直至襄助之人到来!切记,固守不战!襄助之人,不时便到,必是个得力的主战人选!” 风宇直得此承诺,越发感激涕淋,忙忙深谢了,即刻便急急告辞下山去了! 陵越待风宇直走远了,才皱了眉头,满面忧虑:“与日前天墉城遇袭一般,乃是魔域动作?难怪无情谷毫无动静……不能升级为仙魔之战啊!这却难了!日前那妖物魔瘴何其厉害,数目何其之众!……屠苏与幽都危矣!” 一时间,众人皆是沉默,又欲火速救援幽都,又恐天墉城空虚,中了魔域调虎离山之计。 陵越摘了指上飞羽戒,细细看着每一条纹路,惨淡言道:“既摘下,便注定摘下!律敏,你上前来。” 律敏忐忑不安越过众人,上前来道陵越面前,拱手行礼道:“掌教师伯,有何吩咐?” 陵越向众人举起飞羽戒,道:“不论何时,若我有不测,律敏继为天墉城第十三代掌教!尔等尽心辅佐!” “师父!”“掌教!”一干弟子俱是惊惧不定。 “掌教师伯!”律敏扑通跪下:“天墉城刚刚度过大劫,因何又说这等话!” “幽都劫难在前……天墉城怎可弃道义于不顾!……即便幽都可以不管,难道屠苏也能不管么?”陵越上前拉起律敏的手,便欲将飞羽戒亲手为律敏戴上:“此次,我亲往幽都,誓与屠苏共生死!” “啪”的一声,一只纤白的小手,按住陵越宽厚的大掌之上。 苍白的手,墨黑的衣袖,却是依依不知何时来到天烨阁,一如既往的裹在浓墨般的斗篷之中,风帽压得低低的,只能看见自鼻尖下的半张脸孔。。 “你乃天墉城掌教,怎可擅离职守!”冷冰冰的话语自苍白的嘴唇之中吐出,却让在场忧心如焚的众人,顿时冷静下来! “襄助友盟,乃是执剑长老的职责!掌教因何越俎代庖!”苍白无血的唇中一句一句刺骨见血:“斩妖除魔,那是我的事!” 陵越目光凌厉,将纤白的小手自手背上拨离开来:“妙法长老!斩妖除魔,襄助友盟,也不是你职责!好生留在天墉城教授弟子们法术吧!” 说罢又欲为律敏戴上飞羽戒。 “大师兄!何必自欺欺人!”风帽自头顶摘落,露出依依煞白的面孔:“依依当日在屠苏师兄婚礼之上,亲口允诺‘我会代替屠苏师兄守护天墉城’!大师兄也说过,由我暂代执剑长老一职!妙法长老一说,不过做给外人看的!今日在这天烨阁之内,天墉城各大弟子面前,掌教也不敢承认‘依依’的存在么?” “你允诺,代替屠苏守护天墉城!怎可擅离?”陵越目光灼灼,言语中毫不退让:“你是想说我战力不及你多矣,去了也是枉然么!” 众弟子见依依面色煞白,实在不好,不知该劝陵越不去,还是该劝依依不去,一时间僵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唉!”依依看着固执的陵越,叹息道:“大师兄何必如此激我!论战力,大师兄远在我之上,只是,心不够狠!” 众弟子闻言,回想日前依依一战,不由心下颤抖,便觉依依所言颇有几分道理! “大师兄昨日才刚刚收了玉泱为徒,亲口答应我,必定倾囊以授!才教授玉泱一日,便要食言么?……大师兄誓与屠苏师兄共生死!那玉泱该怎么办?难道,由我……这御慧蚀剑之人……教授么?怎么对得起……我们?”依依走近陵越,逼视着陵越的眼睛道:“誓与屠苏师兄共生死的,不该是我么!” 陵越闻言,心中有所触动,却仍是看定依依,沉吟不决。 “唉!”依依叹息,却略侧了脸,看着一众弟子厉声道:“尔等退下!” 依依是为陵越小师妹,乃是天墉城十二代弟子,辈分比众弟子要高。如此厉声之语,却是头一遭。众弟子听在耳里,心头俱是一颤,不由自主便遵命行事,拱手行礼,鱼贯退出。 待弟子们出去,依依方看着陵越道:“大师兄!何必如此固执!谁去谁不去,关乎战力,却也不全然关乎战力!” 陵越道:“我知自己战力并不及你,即便亲自前往,也未必能解幽都之危!只是屠苏在那里,我不能放任不管!哪怕明知一死,我也不能退却!” “大师兄!论战力,我其实不及你!也只有屠苏师兄可与你一较高下。只是你,天下修仙正宗的掌教,道家的典范,所受约束实在太多,临战之时,不能无所不用其极!不够狠绝!这便落了下风!妖魔之道,却是百无禁忌!” “天墉城毕竟是修仙之地,也不可一味放纵杀戮。” “大师兄,此生,注定你是仙风道骨的出尘之人!这杀戮的罪孽不可、也不必沾染太多!我御慧蚀凶剑,所造杀孽已然不少,也不在乎更多!”依依正色道:“此去,誓与屠苏师兄共生死!” “我虽不知你究竟有何不妥,但此次见你,心中十分不安!我实在不愿你再多沾染血腥杀戮!”陵越扶住依依肩膀,恳切言道:“你还有屠苏!也还有玉泱!万不可放纵慧蚀和焚寂的嗜血煞气!” 依依闻言一怔,抬头看着陵越,眼光闪烁,半日方到:“大师兄,你,知道了……” “那夜,我和师尊,在剑阁之中,镇剑台幻境,眼睁睁看着,你吸尽屠苏身上的焚寂煞气和烈焰灼焰,便知你从此要代屠苏受苦,身受焚寂慧蚀双份苦痛!……我实在心痛……”陵越面上便现出悲戚之色:“当真辛苦吧?” 依依轻轻摇头,淡淡道:“习惯便好……” 又微笑道:“放心便是,我还要等屠苏师兄回来……大师兄……我还能控制得了自己……此战,我与屠苏师兄,只为求生,不为求死!” 陵越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大师兄,我这便要去了!玉泱……还望你费心……” “放心!我视玉泱如亲子!定会给你……们个交代。既去,全力对战便是!” 依依慢慢将风帽带起,苍白柔美的脸孔渐渐隐在阴影之中,只露出自鼻尖下的半张脸孔,双唇苍白得毫无血色,嘴角那丝坚毅却无比动人心魄。 陵越站在来时崖头,看着纤细的身影,裹着浓墨般的斗篷,踏着月色,映着璀璨的星光,渐渐远去。却恍惚看见一人一轿,正踏着晨光,沿着天阶,旖旎而来…… 第127章 六月飞雪 . 永夜风起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六月飞雪 . 永夜风起 今日一战……吉凶未卜……想起当年与你比肩而战……你总在生死瞬间……毫不犹豫挡在我身前……(百里屠苏) 幽都已然暗无天日,浓密的毒瘴四下蔓延,整个幽都犹如陷入永夜,连顶上的忘川也看不真切,几乎完全看不见女娲娘娘灵力的蓝色幽光闪过。幽都结界之外,已成黑暗的深渊,毫无光亮,遥遥自结界之外不断传来些狼嚎,并一些不知什么兽类的嘶吼之声。妖风不断扑打在结界之上,发出令人心神不安的“仆仆”之声。而这一切,还在不断的增强。 被这妖风压着,结界之内,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让人呼吸都不顺畅!娲皇神殿外勾着的那圈不熄之火,火苗前所未有的微弱,犹如萤烛之光,还在不断的摇曳、挣扎,似乎下一刻就会熄灭! 幽都之内,龙渊部族和女娲一族的族人,女人、老人还有孩子,已被积聚在娲皇神殿除了风晴雪守护的正殿之外的其他九殿之内,各由神殿十巫及其座下弟子保护。男人们尽皆穿上战甲,背负弓箭,手执利剑,分派在各处准备与妖魔拼死一战,护卫家园。巫姑年老,便与风晴雪一起守在娲皇神殿正殿之内,百里屠苏便守在正殿之前。 此刻,百里屠苏正坐在正殿高高的横条巨石门槛上,手中握着焚寂,远远看着忘川,其实除了浓密的毒瘴,已经什么也看不见。头顶上的忘川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空气渐渐冷冽,似乎快要冻结,地界便是这般阴寒。 “唉!”百里屠苏叹息一声。 肩头一暖,一件银蓝色的斗篷披上肩头,身上顿时一暖。百里屠苏回头,便见风晴雪站在背后,自己肩上的正是风晴雪那件斗篷。百里屠苏慌忙起身,便欲将斗篷脱下,重新披在风晴雪肩头。 风晴雪却按住百里屠苏的手,道:“我知道,你最怕冷!……这样,终究暖些!”百里屠苏闻言,果觉温暖自心中暖洋洋的渗出来,浑身上下筋骨都活泛不少。便不再坚持,复又坐回门槛上。 “苏苏!”风晴雪也在门槛之上坐下,双脚却收在门内,她是不能出神殿半步的。风晴雪坐下来,将头靠在百里屠苏肩上,问道:“宇直回来了。奇怪,外面那些妖物并没有伤他!结界开启的那一刹那,妖物也没有趁机而入,让我们白白担忧了许久,真是奇怪!你说,他们究竟何意?难道并无恶意?” “怎会!若无恶意,何必围困。毕竟是妖魔道,不可心存侥幸!” “可龙渊部族本就是蚩尤族人呐!难道他连自己的族人都不放过?女娲一族也并没有对不起他,反而为了他的族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界,苦苦支撑了几万年……” “唉!晴雪,你太善良了!”百里屠苏伸手将风晴雪搂入自己怀中,用披风包裹起来,两个人便如一人一般:“魔便是魔!若顾念部族之情,便有人性,又怎能称之为魔!” “那也不必向着幽都下手啊!幽都向来安分,又有什么好处!”风晴雪叹气道。 “魔的至高境界,便是心无羁绊,百无禁忌!正是因着龙渊部族是蚩尤的部族,才首当其冲受害。若连自己的部族都可以亲手屠戮,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他毁天灭地的脚步!” “这便是魔么?真是可怕!”风晴雪身躯不知是冷还是恐惧,轻轻颤抖:“可这样,终究能得到什么?即便得了三界,又有何用!” “可能他自己也不明白吧!太多人都执着于眼下,却忘了开始的初衷!” 百里屠苏叹道:“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有个魔!连你我,只怕也不能幸免。” “那苏苏,心中的魔,是什么呢?”风晴雪自百里屠苏怀中起身,定定的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笑了:“我自己也未看透!我却知道,我心中始终都有一点执念……便是心魔吧。” 风晴雪慢慢又靠回百里屠苏怀中,百里屠苏亲吻着风晴雪光洁的额头:“此战,我毕当竭尽全力!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我不能回来……” “苏苏!”风晴雪滴下泪来:“不要说这样的话!若你有不测,我定随你去,这一次,即使只是魂魄,也要同行,也要在一起……我怕会……再也找不到你!” 百里屠苏紧紧搂着风晴雪,道:“我便不能安心!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执剑又有何用!” 风晴雪只是流泪摇头:“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去找你,不该带你回幽都……本是幽都自己的事,为什么要牵连你……” “不要哭了!”百里屠苏抹干风晴雪脸上的泪痕,低低道:“即便不在这里,也在别处……别人尚有一线生机,我却……魔域此次两处发难,你便知晓,他们,必是为着焚寂、慧蚀而来。魔域要取回龙渊七凶剑!我也是焚寂剑灵,魔域岂能放过我?也许,是我连累幽都也未可知。我所担忧的是慧蚀……”心头剧痛,百里屠苏感受到皮肉在绽开,不由以手抚住心口,闷哼出声。 “苏苏,你怎么了?”风晴雪惊问:“怎的有血腥的味道!” 百里屠苏强压下痛楚,勉强笑道:“大战在前,焚寂感受到慧蚀……无妨的!” “当真无妨么?”风晴雪忧心忡忡:“大战在前,无妨么?” 百里屠苏见风晴雪忧虑若此,心中不忍,强放下按住心头的手,笑道:“当真无妨!只是担忧慧蚀,不知在何地,又在何人手中,可保无虞么……” “我担忧的却是,不知外面这些妖物,何时发难!围困数日,不知作何打算!”巫姑不知何时走到二人背后:“百里少侠怎样看?” “不过是小妖们在集结罢了!”百里屠苏冷笑道:“他们还在等,等此次动作最大的魔头到来,也在等天墉城的人到来!天墉城一战他们未讨到便宜,幽都一战,定要连本带利拿回来!” 百里屠苏突地又有几分黯然,眸中突然失了神采:“此战凶险,尤胜天墉城!我只愿天墉城莫要……我深怕师兄会来……我兄弟二人只怕……再难回返!教师尊,如何承受……” “也许,我们错了!本不该再向天墉城告急!天墉城对幽都,早就情至意尽,何苦再拉一个人来送死!若当真是陵越大师兄……”风晴雪哽咽难语。 “你看,你都称他一声‘大师兄’,他怎能不管?”百里屠苏安抚风晴雪道:“天墉城一定还要有人来!娲皇十殿,已做足准备,只是最外围,只是龙渊和女娲族人,虽说都是战士,尤其龙渊族人,向以骁勇善战为名,但终究只是凡人。始终差一个在最外面主战之人!” 百里屠苏握住风晴雪肩头道:“晴雪,不可感情用事!此时真是需要尽职尽责的时候了!届时魔域发难,主战之人,不论是谁,只怕都独力难支。我恐怕不能只站在神殿之前。战,我要与他一起,死,我也要与他一起!你切不可擅离职守,必要拼尽全力,力保神殿及女娲后人不失!” 风晴雪心中剧痛,眼泪流个不住,却还是坚强地点点头:“我明白!‘情难舍,但情之外还有不能舍的东西,那便是职责!我是幽都灵女,我有我的职责!’当初的话,我依然记得!” 第128章 六月飞雪 . 飞雪祭龙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六月飞雪 . 飞雪祭龙 今日一战……生死瞬间……心中犹牵挂与你……你一定要好好的……(百里屠苏) 不熄之火,突然暴涨,直窜起丈许,似乎感受到危险靠近,疯狂的扭动起来。 “来了!”百里屠苏暴起:“晴雪!回殿!” 幽都战士在不熄之火的照耀下,脸被映得通红,双目也似充满了血色! 不熄之火也似知晓此次一战,关乎生死,明明已是衰微已极,此时却是拼尽全力熊熊燃烧,将浓密的毒瘴驱散不少,温暖自火焰远远播散出去,冷凝沉重的空气也似又活过来一般。让人心神为之振奋! 幽都结界慢慢出现一个个细小的破洞,墨黑的妖风像一个个风球般,自破洞挤进来,呼啸着,四下飞旋、肆虐。遇到的活物,顷刻间,血肉被吸尽,化作一具具干瘪狰狞的枯尸。众人见之,心下大骇! “大家小心!不可肢体接触!”巫罗大声呼喝到,只是呼啸的风声中,不知几人能听到。 结界破洞越来越大,妖风风球越来越多,渐渐有些妖物挣扎着自破洞中也挤进来。百里屠苏执了焚寂,飞身上前,催动天墉城心法,以自己灵力,极力修补幽都四下里的结界破洞,勉强阻止更多的妖魔突入幽都之中。 幽都之内,已是乱作一团,龙渊部族和女娲族人与风球及妖物战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一时间,兵刃相撞的声音,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充满杀意的呼喝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断肢残翅飞出,幽都已成人间炼狱! 幽都之外,一声龙啸传来,妖风开始疯狂的撞击在结界之上,几乎急切的想要将结界撕开、粉碎,让结界之外的妖魔尽数进来,肆意的杀戮。 百里屠苏等听到那一声龙啸,暗暗心惊不已:“竟是妖龙么?此战,凶多吉少了!” 幽都之人心下几乎凉透,也只得拼尽全力,撑得一刻是一刻。 百里屠苏咬牙,急速在幽都四处修补结界,心中对即将到来的天墉城主战之人,又是祈盼,又是抗拒,既希望他快些来临,主持战局,却又希望他不要来,免得白白送命。 百里屠苏勉力修补好结界,一时之间,妖风及众妖魔再难进入结界,仍是不甘心的疯狂扑击。百里屠苏以己灵力极力支撑!结界内外,久久僵持不下。 突然,结界之外的妖风黑瘴,急急向两边散去,就在屠苏面前,让出一道宽阔的空间。百里屠苏向结界之外望去,却见远远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扭动,渐渐近了,显出一条巨大黑龙,看上去,竟有几分和悭臾相像,却腾绕着墨黑的煞气。 “应龙!”百里屠苏心中暗道:“和悭臾当真相像!却怎的与妖魔道混在一处!” 那妖龙向着结界冲击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竟足有几十丈长短!远远看来,鳞片都如磨盘大小! 原来众妖魔让开,是为了让这妖龙冲击结界,一举破开。 百里屠苏心中暗暗叫苦,拔出焚寂,暴喝一声:“焚寂归来”,焚寂顿时周身腾出金红色的烈焰!举剑上前,百里屠苏将焚寂横在自己面前,以己全身之力并焚寂之力尽数释出,抵挡在面前结界之上,只望能挡住妖龙一击。 一声整耳欲聋的巨响在结界之上发出,妖龙身躯已是重重撞上结界。幽都如山崩地裂一般,震动不休,屋宇倒塌。 百里屠苏亦被气流撞飞出去,重重倒在地上,一时血气翻涌,便吐出一口血。看那结界虽尚完整,却已有碎裂之象。百里屠苏心中暗暗讶异,颇为困惑的看向手中焚寂:“焚寂之力魂魄怨念的煞气怎的大不如前?这可如何是好!” 那妖龙又是一声长啸,转头飞去,在数十里之外转身,向着结界再次冲撞过来。 不及多想,百里屠苏咬牙,一跃而起,疾步上前,拼死抵住,却不由低下头闭了眼,脑中渐渐显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我便要去了……你……自己一定要好好的!” 等了许久,却未有妖龙再次冲击。 抬头看时,只见结界之外,自己面前,背向立着一个披着浓墨般黑色披风之人,看身形,应当是个女子。却更像是个来自地狱的恶魔,浑身都包裹着冲天的毁天灭地的凶煞之意,一会儿是墨黑的煞气腾空,一会儿是血红的嗜血之气喷涌,连周边魔域的妖风黑瘴也慌不择路的四下逃远。 那女子此时,正与妖龙对峙,墨黑的披风被妖龙妖风卷起,在背后犹如羽翼般张开,露出内里雪白的纱裙。风帽低低压下,连发丝也看不见。 女子掌中并无兵器,自掌中冲出的一股紫红色嗜血煞气,汇成巨大的半圆形风盾,挡在前方。那妖龙在风盾之上,不住挣扎,想要穿透,一人一龙,渐成胶着之势。 结界此时受到两股灵力的震荡,有几处再也承受不住,裂开口子,便有一团黑瘴趁众人不备,偷偷挤进来,又怎能逃脱百里屠苏之眼,百里屠苏冷笑一声,挥手便是一剑,焚寂寒浸浸的剑光一闪,有一物应剑而落,却是一只贼头贼脑的黑毛狐狸,已被焚寂斩的身首异处。 百里屠苏挥剑将破口修补。 耳中听得“咔嚓”一声,自天顶劈下一道雪亮闪电,似被什么所吸引,直向着一人一龙中间风盾之处劈去。 一人一龙顿时分开。 “哈哈,有趣!”黑龙在天上盘旋几周,突地化作墨黑的龙卷风,飞旋收回地上,一个披着漆黑的披风,面目隐在风帽中的男子出现在面前。 “魔域真是代有才人出啊!”那黑衣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是谁?也是蚩尤派来的么?” 黑衣女子不答。 “因何阻挠于我?”黑龙有几分好奇。 “百里屠苏是我的!焚寂也是我的!”黑衣女子沉沉的说道,声音说不出的冰冷阴煞,在空旷中不断回荡,犹如地狱阴魂叹息。 百里屠苏听在耳中,心中狐疑,只觉这声音似在哪里听过,却又摇摇头,自己所识之人,皆是有血有肉之人,说话断不会如这般冰冷而毫无感情,毫无生气,似乎从地狱中冒出的恶鬼招魂之语。 “呵呵!有趣的小姑娘!”黑龙笑道:“焚寂是魔皇蚩尤的!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你若喜欢,待我捉来给你!” “我可以自己捉!”黑衣女子说着,慢慢走近黑龙。 “呵呵!小姑娘!我喜欢!”黑龙摘下风帽,露出面孔来,一张轮廓清晰、棱角分明的俊朗男性脸孔显现出来:“细皮嫩肉的小子,吃起来不错!若说长相,还是我好看些!” “嗤!”黑衣女子笑出声来。 黑龙邪邪地笑着,颇有几分魅惑众生的味道,连百里屠苏见之也不由赞叹:“好一副皮囊!” “我叫乌鱼!魔皇蚩尤坐下的龙祭司!你叫什么?”黑龙向着黑衣女子伸出手去。 “六月雪。”黑衣女子伸手握住黑龙乌鱼之手,苍白的手,墨黑的指甲,竟有十分邪恶的美。 “六月雪!”乌鱼看着那苍白的手及墨黑的指甲,点头道:“好名字!我拿这小子送你作聘礼如何?” 当日來犯天墉城的妖魔皆被斩杀干净,并无遗漏,竟无人知晓六月雪与天墉城的关系。 六月雪摇头。 “焚寂是龙渊七凶剑之一,排名第二。魔皇万万不会给你的!再要别的吧!” “我只要魂魄和鲜血!” “好!”乌鱼闻言赞叹,微笑着问道:“谁的魂魄和鲜血?我都可以给你!” “你的!” 说话间,六月雪肘中闪出一道湛蓝色剑光,快如闪电,刹那间已刺向乌鱼腹部。 乌鱼毕竟已是应龙,煞气不出,杀意一动也有感知,慌忙后撤避开,只是手被六月雪紧紧握住,竟未能全然避开,生生腹部受了一剑。 乌鱼挣脱六月雪之手,撤出数丈之外,低头看着腹部的伤口,并无半点鲜血,那柄紫红的的短剑却落在乌鱼手中。 “战力不俗!数万年了,终于遇到,实在令人心动!…….蛇蝎美人啊!我真心真意与你细说聘礼之事,你怎的说杀便杀?”乌鱼苦笑道,语气突然转作冷厉:“可惜!但小女子终究差的太远!一击不中,便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身形一闪,已到六月雪面前,掌刀向着咽喉斩去。毕竟是战龙,六月雪实力较之仍是相差太远,几无半点胜算。不敢硬接,六月雪慌忙低头闪避,堪堪避过,风帽却被击落。 慢慢抬起头,六月雪的容貌第一次显露在世人面前! 那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肌肤白滑的毫无瑕疵,只是白得真如雪花一般,一丝半毫血色都没有;嘴唇是墨黑的颜色,唇形清晰如画,嘴角邪佞地勾起,似在嘲笑尽天下;双眸满是睥睨,瞳仁一只冰蓝,一只赤红,内里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眼角斜斜飞起,浓黑一片,缭绕着嗜血的煞意。 明明是个美貌的女子,让人移不开眼,呼吸为之停滞,那对犹如地狱恶鬼般双色的眸子,望之让人遍体身寒,不敢再对视第二眼! 百里屠苏隐隐有熟悉之感,只是黑瘴之中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 “呵呵!果然美得惊心动魄!我再给你次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乌鱼邪邪地笑道。 “好!”六月雪微笑道,嘴角依然勾起。 “来!”乌鱼自信满满,向着六月雪再次伸出手去,眼睛灼灼地看着六月雪。 六月雪温柔地笑着,伸出手去,轻柔的握住乌鱼的指尖,仿佛骤然出剑伤了乌鱼之人并不是她,仿佛只是情景重演。 百里屠苏心中失望,不由轻叹:“还道是天墉城从哪里请来的救星!原来是魔域内讧!” 乌鱼反握住六月雪的手,紧紧握在掌中,六月雪并未挣扎,只是温柔的低垂着头,任由乌鱼握住。乌鱼一笑,用力一拉,六月雪顺势便倒进乌鱼怀抱里,也不挣扎,任由乌鱼手臂收紧,紧紧环住,脸上只是温柔的笑。 一只手食指勾起六月雪下巴,轻轻用大拇指摩挲着六月雪墨黑的嘴唇,乌鱼看着六月雪顺服的模样,满意的笑道:“早这般多好!你肯伏低便好!……我说过的话算数!这小子的魂魄和鲜血我取来给你!” 六月雪双臂环上乌鱼脖颈,看着乌鱼温柔的笑着,轻轻摇头。 “那你要什么?” 六月雪轻抚着乌鱼的脸庞,勾画着棱角分明的下颌轮廓道:“你说得对!若说长相,还是你好看些!我还是……要你!” 一道湛蓝色剑光自六月雪肘中闪电射出,直奔乌鱼脖颈! 乌鱼急急舍了六月雪,向后仰身避过。可惜距离太近,一道剑痕自脖颈直划到脸上,止于眼角外眦,仍是半点血迹也无。 再看六月雪,已暴退回结界之前,远远站定,复又戴回风帽。嘴角冷硬的勾起,手中握着紫红色的剑!双剑! 乌鱼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眼中只余了杀气:“不识抬举!” 披风一抖,便欲上前发难,却脚下踉跄。 “你!”乌鱼惊觉自己衰弱无比,神思飘忽,忙使劲摇了摇头,想要集中注意:“你做了什么!” “我向你出了两剑啊!两剑皆中!”六月雪冷笑着说道:“你不会数数么?” 乌鱼只觉神思涣散,浑身瘫软无力,咬牙道:“我乃应龙,何以能伤我至此?是什么妖术!让我死个明白!” “妖魔之道,便是百无禁忌!好色之徒,总是死无葬身之地!应龙又如何?剑携创世之火,两剑,足以吸干你的血气!”六月雪傲然道:“来战!催动你的魂魄全力!我说过,我要你的鲜血,还有魂魄!” 乌鱼突然周身爆出浓密的黑气,间杂着丝丝缕缕金色的光线,在黑气盘绕中,乌鱼幻化出黑龙原身,终因气血衰弱、伤了根本之故,只有三丈长短。一声霹雳,黑龙腾入空中,顿时瓢泼大雨毫无预警自天而降,道道白色的雨线如利刃一般。乌鱼驱使一道道闪电夹杂着雨线,向着六月雪,毫不留情的劈斩而下。原来乌鱼乃是水龙,所御所驱正是水系灵力。 六月雪执了双剑,飞身上前,与黑龙缠斗在一起,所御所驱竟也是水系灵力。六月雪身形带起一阵风,卷起一团雪花,如雾般拢住身躯。那雪花犹如有灵性一般,片片向着雨线而去,生生挡住,将雨线向六月雪身旁撞击折向而去。 适才不过催动魂魄之力的冒险之作,侥幸得手罢了,乌鱼虽是伤了魂魄之力,但一人一龙同属一系,高下立分。如此真刀实剑之战,渐渐六月雪便有不支之相。百里屠苏远远望去,六月雪飞扬而起的披风之内白色的纱裙已是血迹斑斑,不知受了几处伤。 第129章 六月飞雪 . 血涂龙魂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六月飞雪 . 血涂龙魂 血涂之阵……所有不幸的源头……原来是你……六月雪……(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暗道:“若让这乌鱼杀了六月雪,只怕顷刻便要向幽都发难!天墉城主战之人尚未来到,我所御所驱恰是火系灵力,正是受水系所克,却有不妙。怎么都不能让乌鱼此时就腾出手来!我需助六月雪一臂之力,让他们继续内耗才是。” 思及此,百里屠苏双手执剑,向着结界劈下,结界顿时划破一道长裂,未及妖魔反应过来,百里屠苏已跃身穿透结界,回身将结界重新修补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此时,六月雪已至极限,被乌鱼一尾扫中,翻滚着倒在结界之前。乌鱼却驱使一道闪电紧随而来,向着六月雪劈下。 百里屠苏不及多想,暴喝一声,挡在六月雪之前,脱手祭出焚寂,焚寂剑身生生挡住闪电,将其反折回去。 伴着乌鱼一声龙啸,周遭黑瘴中便冲出不知些什么妖兽,向着六月雪冲击而去。 “你战一众小妖,我来抵挡乌鱼!”百里屠苏向着背后六月雪道,说罢,飞身跃起,凌空握住焚寂,向着乌鱼便劈斩而去。 百里屠苏离开天墉城八载,在幽都日日看着女娲一族并龙渊部族。龙渊部族属金,在铸剑术并剑术上另有见地,而女娲一族却是极仁厚慈爱的土系法术灵力,百里屠苏在此相助,虽不明说,众人却也默许了其修习两族心法并法术。偏生百里屠苏此人根骨清奇,极具天赋,再兼他视执剑在手为安定内心的力量,练剑刻苦近乎苛刻。短短八载,一般人不过能略有小成,百里屠苏却已是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于剑术上,又有颇多领悟并造诣。 乌鱼气血几被吸尽,适才当真是催动魂魄之力,意欲速战速决,将六月雪立时杀死眼前。待到六月雪翻滚落地之时,乌鱼得胜就在眼前,心意已然松动,周身便不由懈怠下来。却不料百里屠苏此时骤然出手,手中恰又是焚寂,心中叫苦连天。虽说水系灵力法术正是百里屠苏火系的克星,却最是消耗,偏生乌鱼此时气血衰弱,占不了半点便宜;百里屠苏此时却在火系之中刻意夹杂了土系之力,一人一龙,战的难分难解。只见空旷的地界四下里,不断有刺目的电光闪过,不时有金红的烈焰卷过,照亮四野,明明灭灭,又有雷鸣之声不断炸响,剑锋铮鸣之音如长龙啸天,见之闻之,令人肝胆俱裂。 “这妖龙适才分明说自己乃是蚩尤的龙祭司,如今却怎的无妖物相助?难道妖魔道便是这般无情!” 百里屠苏战了许久,不见有其他妖物相助乌鱼,心中也是暗暗纳罕,却又盘算:“……实在侥幸,让那六月雪吸尽他的气血。如今战力却一般,堪堪抵挡着得住!只是这般僵持,终究不是法子,若那六月雪得空向幽都发难,也是麻烦的紧!” 思及此,以己意念灌入焚寂之中,顿时,焚寂剑身爆发出墨黑的煞气,那墨黑的煞气渐渐包裹住百里屠苏一人一剑,屠苏眉心一团金红的烈焰耀如烈日,焚寂剑身自剑柄百里屠苏手握之处,一道金红贯通剑身,百里屠苏与焚寂已是人剑合一。 乌鱼向来知晓焚寂之威,只是不想真有人可以御使焚寂之中万千魂魄之力。初时尚有几分轻敌,如今感受到一人一剑毁天灭地之威,心下大骇。心知若是落败难免一死,不甘就败,忙自墨黑的鳞片之下腾出黑瘴,顿时四下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百里屠苏眼见就要得手,有望将这妖龙斩于焚寂之下,去此劲敌,今日一战便胜算大增。却被黑瘴遮住视线,心下焦躁。 突然劲风迎面袭来,数片锋利的扇片状锐器破空而来,速度之快,几如闪电,待发觉已不能闪避。百里屠苏毫不犹豫挥剑相向,锐器撞上焚寂剑身,顿时火花四溅,因携了应龙之力,撞上剑锋的便被焚寂破开,来势却不减,百里屠苏不及躲闪,竟被划伤,有一片嵌入左臂皮肉之中,却是墨黑的龙鳞!所伤之处,灼痛难当。不及多做思量,又有腥风扑上前来,乌鱼硕大的龙头已在眼前,口中卷着腥风的冰箭已如暴雨般向着百里屠苏射出。却是乌鱼情急之下,舍得身上龙鳞分散屠苏注意力,原身却在后做此必杀之击! 百里屠苏心下惊骇,料想以焚寂阻挡,也不过能略略挡住一二,难免一死,便将心一横,握着焚寂,不闪不避,拼尽全力直向着龙头双目正中刺去! 乌鱼不想百里屠苏竟不怕死,做此同归与尽之选。忙掉转头堪堪闪避,驾起一团黑云,便欲逃遁而去。 正在此时,一顶湛蓝色的巨大半球光幕陡然出现,熊熊地燃烧着湛蓝色的火焰,将乌鱼并其口中射出的冰箭罩在其中,冰箭触及光幕,半点前行不得,化作一道道水痕,尽数落地。百里屠苏身形不及停顿,向着光幕而去,匆忙间挥动焚寂,光幕遇到焚寂自动向两侧分开,百里屠苏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到光幕之中。见那黑龙乌鱼,正四下游走寻找出路,却不得,在光幕球中慌不择路。 百里屠苏趁机向四下查看,看这光幕球因何凭空出现,是谁施为……以及,六月雪战况如何。 却见四下里黑瘴已然尽去,光幕外四下里厚厚的冰雪覆盖,妖魔冰冻的断肢残骸夹杂着冰雪被堆放成五处,错落不齐的朝向天空,犹如数把挑衅的利剑,中间以妖兽的尸体叠成个大圈,巨大的湛蓝色光幕罩着自己与乌鱼,正在圈的中央。圈中央的地上,赫然直插着六月雪所御的那两柄紫红色的短剑!那双剑正幽幽的射出紫红色的光芒,在湛蓝色光幕之内又形成紫红色的光幕,无数魂魄之力结成坚不可摧的结界。 “这样场景如此熟悉!竟像在哪里见过的法阵!”百里屠苏心中一动。 百里屠苏慢慢转身,四下里始终不见六月雪的身影。 “难道战败了么?”百里屠苏紧握焚寂,心下颇为不安:“那这尸骸法阵又是谁人堆砌?将我与乌鱼同困阵中,意欲何为?” 背后风动,百里屠苏转身腾空跃起,还道是乌鱼意欲偷袭。 却见乌鱼突然重重落于巨圈中央,龙目中闪耀着无边的恐惧和绝望:“血涂之阵!” “血涂之阵?”百里屠苏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脑海中突地翻涌而出无数记忆的片段,心中的无尽的怨忿、仇恨、萧杀之意喷涌而出:“六月雪!” 六月雪在百里屠苏背后高高跃起。 背后一股邪恶至极的嗜血煞气陡然升起,屠苏嘴角冷冷地勾起杀意,反手便是一剑。 却见一道赤红血光自六月雪肩头闪过。六月雪右肩雪白的纱衣迅速被血浸染成鲜红之色。湛蓝色燃烧着火焰陡然熄灭,湛蓝色的光幕瞬间消失。 百里屠苏侧垂着焚寂,冷冷的,看也不看六月雪。焚寂剑尖滴滴答答滴下血来。 血光飞溅中,法阵已然开启。只觉法阵中气流开始缓缓环绕飞旋,鲜血卷在气流中,如喜庆的红绸一般,一条条在法阵边缘游走而过,渐渐形成的血雾,将整个法阵拢在其中。 乌鱼在法阵中心,发出恐惧和不甘的悲鸣。 声声龙啸中,穹顶的法阵气流形成旋云,似得到了感应,发出一道纠结的雷光,耀目的闪电刹那间拖过无边无垠的空旷,击中法阵中央乌鱼的龙驱。 巨响声中,乌鱼鳞片飞散,在冰寒的微风中缓缓飘零。 龙魂飞起,如烟雾般盘旋,逃不开这尸骸堆砌的邪恶法阵,其中夹杂着数个光点,光点中又有鸽蛋大小一颗赤红的光珠。 第二道雷霆飞至,再一声巨响,整个地界都随之阵阵摇撼。金色的龙血自乌鱼身上流出,淌在地上慢慢汇集成两条小溪,流向紫红色的双剑,被吸食的干干净净。乌鱼的骨肉带着金火熊熊燃烧。 如烟般的龙魂,呜呜悲鸣,似有不甘,似有恐惧,却连同那闪耀夺目的数个光点,被焚寂在刹那间吸的干干净净。 龙魂中鸽蛋大小一颗赤红的光珠却悠悠荡荡飘向屠苏,百里屠苏紧握焚寂,全神戒备,光点突地向着屠苏飞驰过来,百里屠苏大惊,执剑去挡,却见那光球迎剑而分,过剑即合,未及再做反映,已经倏地飞入百里屠苏眉心之中,立时融化,融入血脉魂魄当中。 百里屠苏顿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体内填充,几乎要暴涨出来。百里屠苏大吼一声,挥动焚寂转劈出一剑。 紫红色的结界之阵已被屠苏一剑斩破,焚寂金色的剑气穿透结界,重重向着无垠的穹顶而去。 紫红色的双剑,拔地而起,飞速隐入六月雪肘中。六月雪飞身旋转,卷起一个青蓝的风球,风球卷动着发着淡紫色微微荧光的雪花,刹那间,飞驰远去。 百里屠苏没有追赶,焚寂剑尖滴落的血滴,似乎有着熟悉的气息。 暗黑无垠的穹顶,慢慢透出一丝光亮,一缕淡金色的阳光**寂斩破的缝隙中,洒落下来,慢慢扩大,犹如清晨初升的太阳一般,淡金色的阳光温暖柔和的洒满整个幽都大地。洒落在幽都女娲一族及龙渊一族族人的身上。 人们惊恐的伏低身体,捂住眼睛,有的已然绝望的跪倒在地。 过了许久,人们慢慢的放下手,发现眼前的世界一片光辉灿烂,没有预想的毁灭一切的烈焰熊熊燃烧,没有预想中的死亡来临。 静默之后,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夹杂着喜极而泣的抽噎声,所有的人,除了屠苏,都向着穹顶缝隙的阳光跪下来,虔诚的膜拜、祷告。 “苏苏!苏苏!” 百里屠苏回头,却见风晴雪不知何时走出娲皇神殿,来到自己背后。 “苏苏!谢谢你!”风晴雪突然紧紧抱住百里屠苏。 “晴雪,发生什么事?你怎么走出娲皇神殿了?”百里屠苏抹去风晴雪的眼泪,忐忑不安:“是不是,我做错了甚么?” “不!苏苏!我是高兴!”风晴雪哽咽道:“谢谢你!苏苏!幽都以后,可以离开地界,在阳光下生活了!” 百里屠苏不解的看着风晴雪。 “苏苏,你一剑劈开穹顶,阳光洒下来……你看,在阳光下……大家都活着……天庭,宽恕幽都了……以后,幽都的人,可以离开这里……回返到人间去生活了!苏苏!谢谢你!你真是了不起!”风晴雪欣喜的几乎语不成句。 反应过来的幽都众人,开始向着百里屠苏顶礼膜拜,犹如百里屠苏,便是……太阳一般! 风晴雪和十巫到娲皇神殿,请娲皇后人议事,决定幽都去留、未来。 百里屠苏站在原地,沐浴在阳光之下,八年了,第一次重浴阳光,并没有欣喜。 百里屠苏蹲下身,自地上拾起六月雪留在地面上的雪花。阳光之下,雪花没有丝毫消融。 六月雪纯美的花瓣静静的躺在百里屠苏摊开的掌心,不是雪花,从来都不是雪花。百里屠苏突然想起天墉城后山遍植的六月雪,忆起微风轻卷,六月雪纷飞之中,偎依在自己肩头的少女…… 心头灼灼的疼痛,混杂着鲜血的气息。百里屠苏抬起焚寂,剑尖血迹尚未干涸。以指尖沾取剑尖的血迹,神使鬼差一般,百里屠苏竟放在鼻息下轻嗅,淡淡的血腥味,却始终都有着那熟悉无比的气息……至纯清气凝集的气息。 第130章 六月飞雪.一场人生一场梦 第一百三十章 六月飞雪.一场人生一场梦 肩上越痛的紧,心里就越欢喜的紧……如此战力……我便再没有什么好担心……(依依) 岩洞洞口星盘缓缓转动。 岩洞之中,依依席地而坐,衰弱的伏在巨石之上,刚刚挨过极致阴寒和烈焰烧灼的双重折磨,此时衰惫的半点动弹不得。右肩的血迹已经浸透衣袖,滴滴答答向着地面流淌,石上殷红一片。 紫红色双剑凌空悬于左右,始终剑身震动不休,似是无比关切。见依依慢慢回转过来,却又呜呜而鸣,似在诉说无尽的不满和委屈。 “不要太贪心!你们已然吸食了应龙之血,龙之魂魄便让给焚寂吧!总要有实力相当的伙伴陪伴在身边,否则,千万年不是太过孤寂?” 双剑仍在呜呜而鸣,似仍有委屈。 依依淡淡笑道:“若是肚子饿……我流了很多血……怎的不来吸?” 双剑突地拔地而起,远远地飞插到洞底。 “怎么?生气啦!”依依轻笑道:“跟了我这些年,舍不得啦!” 双剑剑身突地齐齐转向,好像赌气转身一般。 依依苦笑摇头,自裙摆撕下几条,费力的将伤口勉强包扎一番,已是气喘吁吁。不由靠在巨石上,动弹不得。 “冰魄!师兄他,天分真的极高!便是我也远远不及。‘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诚如大师兄所言!” 依依看着石壁上一株毫不起眼的芷草,眼神渐渐变得温柔:“那一剑,我,居然没躲开!居然没能躲开!” 依依低头喘息片刻,复微笑道:“受他这一剑,我心里好生欢喜!……肩上越痛的紧,心里就越欢喜的紧!……师兄有如此战力,我便再没有什么好担心……如今又得了应龙龙力……魔皇蚩尤龙祭司啊!……天下谁可与之匹敌……我终于可以放心了!此次,回到天墉城就再也不必出来了!……我真的担心啊,若有一日,我真的控不了嗜血煞气,可怎么办?我越来越吃力了……” 依依突地黯然:“三重封印结界,我已破了冰魄你的第一重,适才也几乎就要破了第二重,上九天的半幕!之后便是无情谷的九库!我真的很怕!若是三重皆破,我便真的要成魔了,永堕妖魔道!” “若真有那一日,与我对战的,定是师兄!我不能伤师兄,更不能杀师兄!也不能让师兄杀我……会难过的吧……就像雨师兄一样……”依依难过的低下头。 “冰魄!我战不过师兄!师兄的剑法真是精妙啊……你说,若真有那一日,他会来杀我么?他会舍得杀我么?……他会的,是不是?就像今日一样,毫不犹豫,毫不留情,便是一剑……就用我今日千辛万苦助他得到的应龙龙力……” 双剑突发呜咽之声,似在哭泣。依依叹息一声。 “冰魄!你放心!我绝不会抛弃你第二次!”依依突地面色坚毅,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若真到了那一日,我愿以己为灵,与你一起,永生不灭,千万年陪伴师兄!” 双剑静默。 “焚寂之伤,果真了不得!任他什么神兵利器,我也总能以灵力疗伤。如今,这焚寂,我真的无可奈何!……本该尽快回返天墉城,大师兄忧心如焚。若是误了时辰,迟迟不归,怕大师兄看出端倪!……可惜腾翔之术……御剑而行……我实在不能了……只望……” 依依倒伏在巨石上,已然再次晕过去。 —————————————————————————— 陵越坐在临天阁案几之后,动也不动,眼神渐渐变得凌厉。面前法诀形成的信笺,凌空展在半空。上面的熟悉的笔迹,字字触目惊心。 “六月雪……成魔之相……血涂之阵……” —————————————————————————— “苏苏”风晴雪脚步轻盈的如同山间的精灵:“你在想什么?” 百里屠苏斜倚着娲皇神殿巨大的石门,坐在巨石门槛上,看着忙碌的人们,来来往往,打点行装,把一个个巨大的麻袋绑在牛车上,里面大约是谷物的种子,还有风炉、纺车以及棉被、水缸,甚至笸箩、大锅,似乎恨不得把整个幽都都绑在牛车之上。 穹顶那道被百里屠苏一剑破开的缝隙依然在那里,洒下些淡淡的阳光,不知是否是看得多了,百里屠苏觉得阳光不如当日那般耀眼、明亮,以至于黑瘴散去的幽都,穹顶上如星河般的忘川可以看得那般真切! “离开之后,不会想念么?”百里屠苏看着忙碌的人们,心中似乎并不能全然理解:“这里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是故土么?” “会想念的吧!”风晴雪似乎被百里屠苏的话引入到一种伤感中:“我离开幽都的日子,时时会想念,想念娲皇神殿,想念忘川,甚至想念那毒瘴!你看大家,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在他们心中,是想把整个幽都都一起带走的吧!” “桃花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能不能适应?”百里屠苏抚摸着焚寂的剑柄,陷入回忆当中:“当年我初离天墉城,一路到琴川,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适应,一连饿了好几天,我甚至不知道包子是用‘钱’来换的。” 风晴雪矮身坐在屠苏身边,却习惯的把双脚缩回神殿里面:“是啊!我也饿了好几天!我甚至不知道…….”二人不约而同想起,当日里风晴雪出浴之情形,俱是面上绯红,直透耳根。却又想起百里屠苏由此便得了个“**贼”的名,不由相对“噗嗤”笑出来。 百里屠苏揉了揉鼻子道:“我不是**贼!” “是苏苏!”风晴雪起身,拉起屠苏道:“我们去苏苏谷,一定要去看你亲手浇水的桃花,不知开的怎样!” “晴雪,”巫姑佝偻着身躯走来道:“大家都准备好了,这就可以出发。只是东西实在太多了些,只怕路上会费些功夫。” “不急,我们慢慢走,一路正好看尽人间繁华。”风晴雪背着手,心情极好。 巫姑点头,看着风晴雪欲言又止。 风晴雪看出端倪,上前扶住巫姑道:“巫姑姐姐,你是有甚么话要对我说么?” 巫姑看看风晴雪,又看看百里屠苏,终于咬牙道:“晴雪,我不走了!我要留在幽都!” 风晴雪吃惊的瞪大眼睛,看看百里屠苏,又看看巫姑:“这,这是为甚么?” “晴雪,我老啦,魂魄消散也就在不远。幽都是故土,我在这里呆了一千年,已经习惯了,并不渴望外面的生活。我要把魂魄散在这里……你大哥埋葬在这里。” 风晴雪突地红了眼睛。 “百里少侠!广陌死前嘱托我照料晴雪。如今,我不随你们去了,即便去也没有多少时日,再不能……照料晴雪。晴雪是个好姑娘!虽然她始终都是幽都灵女,不能与你有实,可她终究嫁给了你,是你的妻子,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一心一意待她!”巫姑看着百里屠苏,眼中满是祈盼,她需要百里屠苏给她一个能让她安心的承诺。 “放心!”百里屠苏走近,牵起风晴雪的手道:“娶她那一日,我便知道!我会守护着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巫姑眼眶通红,不住点头:“我便放心了!”说着,步履蹒跚的走过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走进娲皇神殿,回身用力将石门关上:“走吧!早些走吧!” 风晴雪撑住石门,掉下泪来:“巫姑姐姐!”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想要劝巫姑一起走,却不能出口,巫姑对风广陌情深,怎样劝她不要在此陪伴风广陌呢?想要说“珍重”,千年的情谊,怎样面对生离,也是死别呢? 巫姑将风晴雪推开几步,道:“走吧!走吧!”风晴雪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又是一声哽咽:“巫姑姐姐”。 巫姑摆摆手道:“百里少侠,带晴雪走吧!莫要回头!” 百里屠苏上前,轻轻揽住风晴雪肩头:“走吧!你越是回头,巫姑便越是难过。” 风晴雪被百里屠苏揽住,这才觉得有力气撑住身子,慢慢走向迁徙的队伍。 身后传来娲皇神殿巨大石门重重关闭的声音。 沉闷的声响,在每个人心头重重的一撞,一时间,四下静默,只有几只拉车的牛发出几声漫无目的的叫声。 幽都的时代,真正的过去了。 第131章 六月飞雪 . 咒誓焚伤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六月飞雪 . 咒誓焚伤 <配乐:荒魂(纯音乐)>我越来越吃力了……若有一日……我真的控不了嗜血煞气……可怎么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师兄向我出剑之时……是否会有一丝丝的犹豫……(依依) 依依悠悠醒来,惊觉紫胤背向自己面壁而坐,依然是不欲相见之意。封鉴却立在一旁,面色阴沉难看。 却听封鉴冷冷道:“霜,教我问你:‘这一次,你又与天庭、又与伏羲,做了什么交易?’” 依依闻言,忙挣扎跪下,却是一句话也未说,只是低垂了头。 “唉!”紫胤叹道:“霜问你:‘上一次,你与女娲后人做了一笔交易,以百里屠苏携焚寂,在风晴雪有生之年,助她守护幽都为代价,换取风晴雪出娲皇神殿与百里屠苏成亲,并相守一世。这一次,幽都一战,你又与伏羲做了什么交易?’” 依依垂着脸,不发一语。 “不承认么?”封鉴悲悯的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少女,痛苦道:“就算这事瞒得过众人,又怎能瞒得过霜!幽都得以重返人界,女娲一族与龙渊部族自此不必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界。若无相应代价作交换,伏羲怎会应允?不要说什么天意仁慈的鬼话!我们都知道,他并不是…..那般……宽和仁厚之辈……” 依依突地叩头在地:“请首座恕罪!有交易是实,我曾在天墉城祭台之上,亲口向天庭许诺,详情却……不能说。” 封鉴怒道:“如此大事,你怎敢不经禀明,擅自做主!” 紫胤劝阻道:“先莫要动怒!……快将实情细细说来,即刻与霜商谈,看有何转寰余地!你年轻不知轻重,只怕你的许诺会招致磨难!” 依依只是轻轻摇头不语。 “看看,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原本是我无情谷百般呵护千般疼爱的至宝,如今却这般狼狈!”封鉴走上前来,扶起依依,却又爱怜的摸着依依头顶道:“你忘了,下山之前,你霜三哥曾嘱咐你:要多多爱惜自己!爱自己一定要胜过爱任何人!凡事尽力就好,万万不可再动辄以命相搏,即便是职责,也尽力而为就是,不可心存死志!自有无情谷,自有哥哥,为你担当!” 依依面有悲戚:“我知道,不论闯下怎样的祸事,都有无情谷,都有哥哥们为我担当。只是,这一次,我想自己做一回主!自己担当一回!就只此一次!” 依依突地复又跪下,抬头看定封鉴道:“首座!大师兄!就只此一次!” 封鉴与紫胤闻言,心痛难当,不由闭了眼。 “若顾念同门之谊,兄妹之情,我,敢请诸位师兄成全!不论走到最后,是怎样的结局,怎样的选择,请诸位师兄成全!请大师兄成全!”依依说罢,重重叩下头去!在石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封鉴与紫胤闻听,心头都是剧烈的一颤! “如何这般冥顽不灵!”封鉴红了眼眶:“我平日里对你疾言厉色,正是怕稍纵了你,怕你走这一步!你当知道,我心中,对你的疼爱,并不比霜,并不比雨,少一点半分!今日何必逼我若此!” “我本就是顽石一块!”依依勉强扬起笑颜:“求大师兄成全。” “既如此,回天墉城之后,你便闭关吧!”封鉴转身不看依依,闭了闭眼,狠心到:“只是,你一定要答应我,只要有一丝希望,必不可轻言放弃!必要为自己留一线生机!” “是!”依依低头允诺道。 “不!还不够!”封鉴突地转身,通红着眼睛,看着依依的眼睛道:“你要以你真心挚爱之人向天师起誓:‘只要有一丝希望,必不轻言放弃!必要为自己留一线生机!若违此誓,真心挚爱之人必受涅槃重生之苦,化为劫灰!” 依依闻言面色大变,瞬间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孔变得煞白可怖,满面悲戚痛苦,紫胤也是身子一僵:“答应便是……何必……” “快快起誓!必要此等恶毒咒誓,你才会真正放在心上!若非如此,我不能心安!霜、雨也必不能心安!”封鉴闪着决然的杀气,咬牙道:“你说我恶毒,这一回我也一定要恶毒到底!你若不肯,我便毁掉你亲手创造出来的这一切!若你最终全无生机,我必将百里屠苏的魂魄生生分开,让他回复太子长琴和韩云溪!” 依依重重跌坐在地,轻轻摇头不住,面上出现绝望之色,细细想了许久,方点头道:“好!我起誓!” 跪直身子,右手举起三指,郑重道:“此次了却前孽,只要有一丝希望,必不轻言放弃!必要为自己留一线生机!若违此誓,真心挚爱之人必受涅槃重生之苦,化为劫灰!”———————————————————————— 陵越不知何时站在依依面前,静静地看着依依。紫胤与封鉴不知影踪,仿佛适才只是一幕幻觉,只是一场梦。 熟悉的雾灵山涧,熟悉的岩洞,熟悉的往昔恋人,一时间思潮翻滚,二人相对无语,只是默默相望。陵越看着依依,似乎看见一个纤弱的少女,穿着一身淡紫色柔美纱裙,对着自己微笑道:“师兄沐浴去了?去了这许久!……我摘了野果子,师兄先将就用些吧,我试过,无毒的……” 那纤弱的身影突然的向着自己倒过来,陵越不及多做反应,便伸手匆忙扶住,惊觉倒在怀中的并不是回忆,也并不是幻觉,依依微蹙着眉头,咬着嘴唇,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滚滚,衰弱无比的倒伏在自己怀中,欲挣扎起身,自自己怀中离开,却是不能,只得静静伏着,连气息也是那般微弱。 陵越不由大惊失色,心中犹如现出一个无底黑洞。以依依心性,若有一分可能,她必不会倒在自己怀中,便是为之屠苏也绝不会。可如今,只能静静伏在自己怀中,可见是大不好了。 再顾不得什么瓜田李下之嫌,慌忙将依依打横抱起,放在巨石之上,扶着肩膀慢慢安置躺好。谁知才伸手碰到依依肩膀,依依便突地闷哼一声,额上越发渗出冷汗来。 陵越心中起疑,一把掀开依依墨黑的披风,顿时惊在当地,眼眶却通红。 可见幽都战况何其惨烈!依依内里雪白的衣裙上,斑驳的血迹浸染,右手衣袖已然被鲜血浸透,右肩上杂乱的绑缚着几条带状物,似是匆忙间从哪里随手撕扯下来,也已被鲜血浸透,想来是止血之用,只是伤的位置尴尬,独臂难为。 陵越伸手欲将伤口揭开来看,却被依依苍白的手按住。 “不要看!”依依奋力说道,将披风扯好掩回,却是不敢看陵越一眼。 “这时候,你还要与我论什么男女大防么!若是屠苏知道,有半句话说,他就不再是我师弟!”陵越推开依依的手,将披风整个解开,丢在脚下,忙将那些带状物层层解下来,内里一层竟与干涸的血液粘连在伤口上,稍稍一动,依依便眉头紧皱,闷哼连连。 “大师兄!不要看!”依依坚持道,声音抖得厉害。 陵越不理,自包裹中寻出尚蕴所配那些凡间药物等,尽数置于床榻边上,随手撕下一处衣摆,起身去潭边取了一盆潭水置于巨石边,催动灵力将水烘热,又在岩洞中四下翻找,寻到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剪,这才坐回依依身侧,道:“忍着些!”说着以湿衣小心翼翼压在伤口与布条粘连之处,慢慢用温热之水将粘连化开,一点一点分开。仍有几处,实难化开,陵越指尖捻动,生出一簇赤红的火焰,将小银剪锋刃在焰上炙烤一番,小心贴着皮肉将布条并血痂减下来,这一剪,剪了许久,也剪了许多,最后肩上衣衫几乎尽数除去,这才露出伤口来。 陵越不由抽了口冷气,心中又是痛极,又是迷惑。 依依肩上分明是一处剑伤,整个肩头纵开,似是被人一剑自上斩下,皮肉尽开,却未伤及筋骨,倒似出剑之人故意手下留情一般,以这般剑势,足以自肩头将人活活斩为两半!只是,伤口皮肉翻卷开来,周围都呈现黑紫色,伤处不断发出细微“嘶嘶”之声,腾腾的煞气冒出来,再难愈合。陵越对于歧黄之术虽不若尚蕴精通,却也颇有造诣,一见之下,便知此乃依依体内有煞毒依伤而发,正如,九百年前,百里屠苏被姑获鸟所伤一般,不由心中起疑。 “我这便叫尚蕴过来,这伤不一般!”陵越不敢大意,转身便欲捏出讯诀。 依依慌忙阻住:“大师兄,不可!万万不可!这伤……万万不能教别人看见!”说完几句,已力有不逮,轻喘个不住。 “这伤着实不一般,还是请尚蕴细细诊治为好!”陵越忙再将依依扶住,轻声劝道。 “大师兄,既然看得出这伤不一般,便该明白我的话。”依依闭了眼,道:“这伤是我体内煞毒依伤而发。若教弟子们知道,人心不安,徒惹是非。天墉城如今再不能动荡。”边说,依依边慢慢将衣袖卷了卷,露出苍白纤细的手腕,直递到陵越面前。 陵越握持依依手腕,细细诊来,越来越眉头紧锁。 “大师兄,伤我之人剑术如何?”依依苍白的面上露出笑容,满怀期待的看着陵越。 “从心而发,应心而止,剑气如龙,气势磅礴,此人剑术之高之妙,前所未见!”陵越叹道:“怕是与师尊不相上下。不知伤你的,却是何人?” “屠苏师兄!焚寂之剑!”依依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左手轻抚肩上伤处紫黑的皮肉,脸上漾出温暖的笑意:“我当日极力吸尽屠苏师兄体内阴煞之力以及焚寂之内万千魂魄怨念……屠苏师兄,在幽都习得土系金系心法,眼下已是五行之力齐备,可以随心驾驭焚寂之中万千魂魄之力,却不必被魂魄怨念所扰。焚寂算是真正臣服于屠苏师兄了!” “你是说,凶剑焚寂之危,算是真正开解了么?”陵越心中颇为百里屠苏喜悦,闻言心中燃起浓烈的希望,满怀期待问道。 “幽都一战!堪称我最为得意之作!再想不到,魔域龙祭司会送上门来!”依依微笑着,掩不住兴奋:“应龙呵!天界上古战龙!我助屠苏师兄取了它的龙力,屠苏师兄,比今日所见更上一层楼!屠苏师兄,已是真正的剑仙!” “焚寂摄了应龙的魂魄,慧蚀吸了应龙之血!它们也更上一层楼!”依依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凌空悬着的紫红色双剑,沉醉的抚着自己肘处,似能隔着衣袖感受慧蚀冷冷的剑锋:“魔域么……折损了龙祭司,轻易不敢大动!我当真可以好好歇歇啦!” “魔域龙祭司……应龙……剑仙……”陵越震惊于依依之语,犹自陷入思虑中,慢慢消化语中深意,却觉怀中一沉,依依已是一头栽倒,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第132章 六月飞雪 . 芳华如梦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六月飞雪 . 芳华如梦 我想不起,自己因何远行;我想不起,自己因何去了许久;我想不起,自己因何迟迟未归……我只知道……你和玉泱……在家……已经等了我太久太久……梦虽然很短暂……心中还是很温暖……很满足……(陵越) 雾灵山涧灵气积聚,生长好些上好的药草,陵越为依依细细把过脉,采摘了药草亲自生火煎煮起来,又敷过伤药,这才得空细细打量昔日岩洞。 岩洞中犹如有人常居于此,一应生活物品齐全。侧壁之下却有一张小小简陋木床,木床边上一只藤箱。陵越上前打开,藤箱之中有许多孩童衣物,细细捡来看,由襁褓婴孩之物,直到七八岁小童衣物,四季俱全,显见是玉泱幼时之物。还有,幼童玩耍之物,一只小小的布老虎龇牙咧嘴,惟妙惟肖,针脚却歪斜粗大,一看便知出自依依之手。 陵越握在手中,久久不能回神,恍惚看见,依依便坐在巨石之上,一边轻声吟唱哄着尚在襁褓中的玉泱入眠,一边缝制着这小小的布老虎,平和温馨。陵越不由走上前去,坐在依依身侧,细细看她做着手中活计,依依抬头看着陵越,微笑道:“师兄沐浴去了?去了这许久!……我摘了野果子,师兄先将就用些吧,我试过,无毒的……”手中捧出几个红彤彤的野果子。 陵越突然想不起自己究竟为什么去了许久,想不起自己究竟为什么刚刚回转,只觉依依与玉泱,在家里等了自己已经许久许久。心中温暖而又满足,便伸手去接那果子。 手触到果子的刹那间,却手中一空,果子突然消失不见,小小的玉泱也不在木**。陵越陡然惊醒,却原来是梦一场,自己从未牵起依依之手,从未。陵越看着空荡荡的掌心,怅然若失。 原来都是幻觉!一切都是梦! 陵越不由心酸,“若是当年,我不执着于依依石妖之实,早早禀明师尊,向无情谷求娶,这般幸福美好的场景早已是现实!可如今,却是这般惨淡结局!便连玉泱,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往事不能回头,陵越惆怅无比:“若能就在梦中,永远不要醒来,该有多好。”却惊觉巨石之上,空无一人,伤重的依依不知所踪。煎煮好的药已然饮尽,自己为依依自天墉城带来的衣物已被换过。—————————————————————————— 雾灵山涧,月色如水,柔和的风拂过,依依淡紫色宽大纱制裙尾卷起来,又张开,上面一条条长长的纵向褶皱散发着淡紫色荧光,犹如夜精灵几近透明的美丽翅膀,在风中缓缓振动。映在面前波光粼粼的水面,美得如同幻境。 陵越在背后静静看着依依,眼神专注、温柔,瞳仁中映着的,似乎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然仙子。墨黑的秀发随风舞动,陵越突然就有种冲动,想要上前,将秀发细细梳理。 墨黑如瀑的发丝突然转向一旁,露出一张雪白美丽的面孔,清澈闪亮的眸子就那般静静的看着自己,陵越突地吃了一惊,忙尴尬扭转头,不敢对视。 “大师兄!幽都之事顺利了结,你怎的反而不开心?是我做的不好么?”仙子却盈盈而来,立在陵越面前,吐气如兰。 陵越忙轻轻吁了口气,定了定心神,道:“幽都事了,很好!” 依依轻笑,转头不看陵越,自顾自走回潭边抱膝坐下,只伸手在身旁石面上拍了一拍。 陵越稍作犹豫,走上前去,在依依侧旁席地而坐,却是面向依依,并不看向水面、星空。 “此次下山,看得出,你心情极好!” “我看到了师兄,虽然,只是背影!”依依微笑点头,看着陵越:“是不是很傻!” “我能体会!”陵越侧头看着远处月光下一簇簇的六月雪,淡淡笑道:“即使只是背影,也会很温暖很幸福的感觉,很满足!” 依依看着陵越侧颜,有瞬间伤感,却又欢快的笑起来,一如初上天墉城,一如鸳盟初许那般! “大师兄,今日,师尊教我相见!我很欢喜!师尊已经许久不理我了!”依依叹息一声,却满脸笑容:“近日,喜事真多!” “师尊来过么?若我所料不差,师尊也是给你个背影吧?就如此高兴!”陵越看向依依:“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我一向很容易满足!”依依欢快的笑道:“能偶尔看一眼背影,也很知足了!” 陵越伸手揉了揉依依发顶:“我会向师尊求情,让你能时常……见一见他,你其实并无大错,不过当日任性私自下山罢了!何况还有屠苏跟着,也并无差池。” “不要!”依依却歪着头笑道:“先不要!大师兄记得答应过我便是!等需要的时候,大师兄再向师尊求情!……求得多了,师尊就不会为你所动了,真真要见的时候……反怕见不着……” “大师兄!”依依突然向着陵越靠近一些,脸凑的极近,神秘低语道:“你猜,我还见到了谁?” 陵越颇有几分不自然,略向后僵硬的挪了挪脖子:“与师尊一起……难不成是你大哥封鉴?” “正是!”依依抚掌笑道:“大师兄,你真厉害!” “封鉴仙长,如今到天墉城,连山门都不走了!”陵越苦笑道:“视我天墉城如无人之境!”言下颇有几分无奈及不满 “大师兄莫要生气!我大哥他并无恶意!”依依双手握了陵越手臂,轻轻晃动,竟有几分撒娇:“依依之过,无情谷如今不便在世人面前多显露。依依代他向掌教师兄赔不是!” 依依如此,陵越哪里还受得住,只得点头道:“我不生气了。”心中却暗想:“这许久,总不见你这般撒娇模样……便是为之屠苏一个背影,你便……你与屠苏相处,却是这般模样么……” 依依这才放了手,坐正身子,满面微笑地看着远处:“大哥,还带来了霜三哥的话,虽然是几句责问,我还是很开心!今生不知能不能再相见,能有些消息……也是好的!” 陵越听在耳中,却觉有十分伤感和无奈,再看依依,却笑得真心实意,心下颇为不解:“既是受了责问,怎的还这般开心!” “何止是责问!我大哥,还逼我发下个毒誓!真真恶毒的咒誓!”依依微笑着摇头。 “你反而开心?” “原本不开心!心里满满的,沉沉的……总觉得好累!”依依低头,似有片刻陷入回忆,很快又抬头看着星空,笑道:“大哥逼我发毒誓,逼得急了,反而心中豁然开朗!也算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霜三哥知道了,我再也不必瞒的那么辛苦!虽然不能全然吐露,可心里,还是松快很多!” 说着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倒似真的放下万斤重担一般。 陵越担心的问道:“你觉得松快,我却越来越不安!” “就如大师兄一般,”依依看向陵越抿嘴而笑:“大师兄对我的情意,原本不是应该放在心底的么?却为甚么要说给我听?” 陵越闻言,脑中哄的一声:“是啊!为甚么?为甚么要说出来?” “之前,放在心底,现在,说出来,大师兄觉得有何不同?”依依微笑看着陵越:“有没有觉得舒服很多?轻松很多?” 陵越许久慢慢点了点头:“可,究竟要你发了甚么恶毒的咒誓?” “咒誓么,是要对你说的,大师兄!”依依自肘后退出慧蚀,郑重递到陵越面前,目光灼灼:“我向天师起誓:只要有一丝希望,必不轻言放弃!必要为自己留一线生机!若违此誓,真心挚爱之人必受涅槃重生之苦,化为劫灰!” 陵越闻言,惊的目瞪口呆,待细细一想“必要为自己留一线生机”之语,却又有安心之感。 接过慧蚀,托在掌中,细细看来,却觉比上次所见,剑身紫红之色更甚,隐隐有凛然之意寒浸浸渗入掌心,心中不由想起屠苏书信之言:“六月雪……成魔之相……血涂之阵……” “血涂之阵,世上罕有邪恶之法阵,屠苏之命运便是因此阵开始。屠苏不知六月雪即是依依,却言成魔之相尽现,可见幽都一战依依之做为着实……着实……如何是好!若她真正成魔,如何克制?当下如何是好?”陵越只觉脑中乱纷纷。 “大师兄!出剑吧!” 陵越骤然一惊,怔怔看向依依。 “我已交出慧蚀。大师兄若要斩妖除魔,若要出剑……便出剑吧!”依依不看陵越,嘴角挂着淡然的笑,遥望着远方,似已勘破生死:“大师兄不是得了屠苏师兄讯息,尽知幽都战况,亲自前来斩杀已然成魔之相尽现的六月雪么?” 陵越手抖得如风中枯叶。 依依却“噗”的笑出来,转头看着陵越道:“我知大师兄下不去手!” “你已发誓‘只要有一丝希望,必不轻言放弃!必要为自己留一线生机!’”陵越咬牙道,已是心如刀绞:“若你当真成魔,我……我必……我说过,我必不独活,天堂地狱都随你去!” 依依止住笑,起身向着岩洞走去,裙摆随风卷起,恍若就要随风而去:“大师兄,放心,我尚能控制得住自己!此次回去天墉城,就再不出来了。若真有那么一日,我真的控不了嗜血煞气,最后一剑,我会留给自己……不会令你们为难。” 陵越看着依依,一步一步盈盈而去,似乎看见当年红轿轿帘轻轻掀起,一个纤弱的少女,穿着一身轻薄白色纱裙,飘渺而来,一步一步,缓慢轻盈,却似鼓落重锤,一下一下,击在心头…… 第133章 六月飞雪 . 晴雪情雪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六月飞雪 . 晴雪情雪 我因何而生,以何为灭……我为何而来,因何而去……我在你生命中只是匆匆过客……你在我生命中却是……永远……(无情雪) 雾灵山涧,绿草如茵,各色花朵在月色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总有六月雪间杂其间,飞瀑层叠,潭水清幽,水路曲折,恍惚天墉城后山一般,美得如同幻境。陵越感受到天墉城法术形成的结界,牢不可破的守护这这片清气凝聚之地。 依依走至一处宽不足尺的飞瀑,自旁采摘了两朵拳头大小莹白花朵,花瓣如玉,恰如两个玉盏。接了飞瀑之水,递一朵给陵越道:“大师兄,这处飞瀑起自岩上一眼清泉,这水极好,虽不及天墉城清露,却也难得。” 陵越接了,细细饮来,泉水清冽,夹了花瓣清香,入口十分甘甜冷冽。 依依却执了花朵,并未就饮,慢慢走回适才站立之处,默默看着潭水上月亮星辰的倒影。 “不知依依因何竟会在此落脚?我与依依两情相悦便是由此开始,却也由此结束,依依与屠苏既成定局也在此处,不知她缅怀的究竟是与谁的情意过往……屠苏?亦或是……我?” “此处叫做‘雾灵山涧’,是屠苏师兄与风晴雪初次见面之处。”依依似勘破陵越心中所想:“此刻我所站立之处,便是当年屠苏师兄初见风晴雪之时,站立之处。” 依依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当时,风晴雪正在这潭水中沐浴……” “风晴雪,无情雪!”依依转头看着陵越,脸上是淡淡的笑,却突然遮不住悲伤。 “‘无情雪’是你给自己起的名字么?你想要像‘晴雪’一样陪伴在屠苏身边?” 依依却摇头:“不!‘无情雪’是师尊起的名字。” “我初见屠苏师兄,也在水中。我与风晴雪都是水系,都有御水化冰的灵力,都偏爱银蓝、冰蓝一系。屠苏师兄与风晴雪开始的地方,也是我不能回头的地方。”依依回过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慢慢又走近几步,就立在潭边,似乎想要纵身跳下一般:“惊人的巧合,是不是?我时常在想,从始至终,是不是我和风晴雪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陪伴在屠苏师兄生命中不同的阶段。所以,风晴雪回来,我就会消失?可惜,我是‘无情雪’,‘无’就是没有。或者,我根本就是风晴雪的影子。我只是屠苏师兄生命中的……六月雪。” 依依哽咽,使劲仰起脸,似乎要把眼泪倒流回去:“何其残忍!大师兄,我不想做任何人的补替,不想做任何人的影子!我却不能回头!不能选择!” “你并不是补替,也不是影子!……此处潭水,也是当年我乍然为你情动,亲吻了你,便在此潭中冷却……”陵越望着潭水上的依依的倒影,心中苦涩,却不能说出口:“早知今日结局,我当日里必不轻言放弃……若你只是依依,只是天墉城小师妹,从无受命,从无职责,从无错过,发乎本心之选,是我……还是屠苏?我只想知道,别无他意。我只想知道而已。” 陵越渐渐也神色悲戚,却强作欢颜,安慰道:“不要这样悲观!你在屠苏心中必不是别人的……影子!他向你出的那一剑,刻意手下留情!那样情形,他亦能感知你。” 依依慢慢啜饮手中花瓣间的泉水,颇有几分落寞:“他并不是感知我,他是自我的血中认出天墉城的味道。” “这如何能够!” “大师兄,我从不进食物,向来唯有清露养着,血脉中是天墉城至纯的清气凝集,屠苏师兄曾是天墉城清气凝聚成形,见血便能感知。” 陵越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 “我虽是石妖,却不进荤腥,不止荤腥,便是连蔬果、谷物也一概不用,只因我想着,蔬果谷物也有生命,与腥膻活物一般无二,既能以阴寒清露泉水养命,何必伤及。”依依却又苦笑道:“可如今,我的血脉也大大的不纯了。当日在这里岩洞之中,为大师兄尝那野果子,破了戒,后来屠苏师兄回山,一同进膳,我不好托辞,吃下三粒米饭。否则,屠苏师兄,连这一剑也不必出。” “何故嗜血阴煞之气日盛,惹得屠苏出这一剑?焚寂剑灵就是屠苏,你御慧蚀,难道你是慧蚀剑灵?慧蚀嗜血摄魂,你便……日渐成魔?”陵越忧心道:“须得此处清气压制么?” 依依摇头:“我居于此,只是时时提醒自己,勿忘初心!至于慧蚀剑灵么,却不是我,早在我之前,你们便相识,还颇有交情。” 陵越诧异:“这话如何说来?” 依依向前道:“大师兄,请!”却举步在前,一路引领陵越走回飞瀑之旁,坐在旁边粗制的石凳上。依依复又以花朵接了飞瀑泉水,奉于陵越:“我与玉泱常年饮这飞瀑之水,并不举火烹茶,大师兄见谅。我不擅举火烹饪,玉泱,自幼便常年吃这谷中果子长大,体质也颇有阴寒,以后,还望大师兄多多照拂。” “自然!”陵越应到,心中却对玉泱又颇有几分怜惜。 依依捻动花柄许久,似在思考从何说起,半日方道:“慧蚀剑灵,乃是红玉。” “什么!”陵越突地站起身来,手中花朵失手跌在地上,泉水撒了一身,一时脑中竟乱如麻,理不清,斩不断。 依依却点头道“确是红玉!师尊心中执念纠纠,数千年前,就找到慧蚀,只是那时慧蚀封印完好,并无出世之相,反是焚寂颇有异动,师尊怕一时间难以应对,又兼与红玉早有相识,心存恻隐,便不取慧蚀,只是抽走了剑灵红玉。师尊擅铸剑之术,便亲铸了如慧蚀一般两柄红色短剑,予红玉栖身。只要慧蚀与剑灵不在一处,邪力便大打折扣,不能操控人心智。” 陵越呆住。 依依双手捧住花朵,慢慢啜饮,娓娓道来:“故而,当日里,往无情谷下聘之时,师尊执意以红玉为聘。只因我已身负焚寂慧蚀双重嗜血煞气,万一红玉不慎回归慧蚀,恐酿大祸,我与红玉皆成死局。以策万全,便将红玉远送无情谷,慧蚀便断无可能召回剑灵,……也为红玉谋个好去处。” 陵越慢慢坐下,喃喃道:“原来如此,慧蚀竟早于焚寂与天墉城结缘!” “非也!焚寂剑魄,乃是师尊的烈焰!” 陵越迷茫不解。 依依细细解道:“剑者,可有剑灵、剑魄、剑煞。剑灵,是世间生灵魂魄入剑而成,犹如魂之于人。剑魄却是御剑之人,与所御之剑,人剑合一,心意相通,渐渐自剑中化生出来的情感,犹如魄之于人。剑能有灵已是不凡,若能有魄,辄为剑之极者。至于剑煞,却不见得是好,如焚寂,如慧蚀,禁锢万千魂魄,以怨念凝集为剑煞,邪恶已极,实为不祥!不过是某些铸剑师为一己私欲犯下的罪孽罢了!威力虽更胜,却实在令人发指!” “师尊铸剑术与别家不同,剑术也与别家大不同。求的便是剑魄!焚寂剑魄是师尊以往所御烈焰;慧蚀却是师尊……故人所御冰魄。故而,师尊可早早感知焚寂与慧蚀,其他五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陵越闻言默默不语,似乎颇有伤感。 “师兄,是想起当日取慧蚀之时,断裂损毁的霄河么?”依依猜到几分,轻声问道。 紫胤当年一炉铸双剑,成就了“暮光”“晨光”。霄河便是雌剑“晨光”虽不若“暮光”,但自陵越上天墉城习剑便佩在身边。陵越最是念旧重情。近千年来,无数好剑可供陵越选用,紫胤真人也赠送过几柄绝世好剑,陵越却最喜御使霄河,时时带在身边。取慧蚀一战,霄河断裂损毁,陵越本就心痛不已,今日再闻及“剑魄”一说,心中越发难过,想来,千年相伴,霄河也蕴有剑魄了吧?却不知,丢弃在哪里。 依依看在眼中,起身道:“大师兄,请随我来。” 带着陵越回到岩洞入口,依依指着侧旁六月雪花簇中道:“大师兄,请入里一观!” 陵越走进,却见六月雪围成一圈,正中一抔黄土,上面郁郁葱葱长满芷草,散发着阵阵幽香。正前却又一石碑。 陵越走进细看,不由轻颤。慢慢蹲下身去,抚摸石碑上镌刻的字,犹如抚摸一位老友。碑上刀切斧砍的两个赤红大字“剑冢”,侧下一行墨黑小字“天墉城陵越佩剑霄河”。 “执剑之人,失剑如失挚友。我擅自做主,请大师兄见谅!”依依在身后道:“霄河确已凝成剑魄,可惜……相伴一场,大师兄不如替霄河剑魄取个名字吧。” “不必!它就是它,在我心中,名字是什么没有不同。”陵越起身,看着依依道:“多谢你!” “得大师兄你这般知己,霄河为剑无憾。”依依点头叹道。 陵越轻叹,起身道:“若无其他,就此返回天墉城吧。” 依依不舍地转身看着雾灵山涧四下,却微笑道:“是啊……是时候回去了……” 第134章 六月飞雪 . 桃花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六月飞雪 . 桃花谷 长大以后,我也要一直和晴雪在一起,一直保护她……最重要的是,晴雪一直在身边,永远都不要变……(屠苏(韩云溪)) 百里屠苏站在熟悉的小径上,风晴雪轻靠在他肩头,面前是密密的桃花树海,望不到边际。微风轻送,粉红色花瓣如雪般扬起,却又纷纷扬扬落下来,沾了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满头满肩满身。二人就这般静静看着,看着,百里屠苏嘴角渐渐勾起。 风晴雪微笑道:“你走那一年,桃树还没有这样多,花开的也没有这样好……我很用心的打理这些桃树,想着,总有一天,你能回来……一起看一看。后来,我要进娲皇神殿去了,以为再难如愿……不料竟能有今日。” 百里屠苏伸手在肩头握住风晴雪的手,轻轻用力:“我会陪着你……看一生一世的桃花海。” “晴雪姐姐!”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回头看向来人,却是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裙二十岁上下的女子。那女子望见百里屠苏,面上竟有些微微泛红,磕磕巴巴招呼道:“屠……屠苏……哥哥……你也在啊!” 百里屠苏隐隐觉得面熟,却记不起是何人,只得点点头,算是回应。 风晴雪瞧瞧那女子,又瞧瞧百里屠苏,向着那女子微笑道:“淼淼,跟随我迁徙而来的族人,可安置好了么?” 那唤作淼淼的女子微笑回答道:“就照晴雪姐姐的意思,在桃花谷以南的山谷中安置下来,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去帮忙了,女人们带着孩子负责烧水煮饭。就只今日便搭建好十几间屋子,入夜就先教老人和孩子们住进去,再有半个月大家就都不必住帐篷了。” 风晴雪点头道:“费心!替我向村子里的人致谢。” 淼淼笑道:“晴雪姐姐说甚么呢!这里本就是姐姐的地方,姐姐的家,村子里的人哪个不是受姐姐收留照拂?如今姐姐带族人迁徙而来,以后再不必去了,大家伙儿不知道有多高兴!说致谢这样的话,反教大家无地自容了!” 风晴雪微笑道:“以后,总是一家人。” 淼淼双手突地一拍,道:“看我!我是来告诉姐姐,你在村子里的屋子拾掇好了,只是不知道……屠苏哥哥……还像以前一样……和晴雪姐姐住在一起……还是……” 风晴雪脸红起来,不知如何说出口。 百里屠苏牵住风晴雪的手,向前走上几步,道:“我与晴雪已然成亲……八年前就结成了夫妻!自然住在一起!” 淼淼张大嘴吃惊地看着风晴雪和百里屠苏,半天缓不过神来。 “淼淼”风晴雪只得唤道,看一眼百里屠苏,垂着头脸上一片绯红。 淼淼突地笑出声来:“原来如此!甚好!晴雪姐姐和屠苏哥哥甚配!就该如此!” 说着走上前去,向着风晴雪和百里屠苏蹲膝施礼频频:“恭喜晴雪姐姐!恭喜屠苏哥哥!”风晴雪忙忙还礼不迭。百里屠苏也只得抱拳还礼。 淼淼抚掌笑道:“这样好消息,村子里的人都还不知道!我要快快回去告诉大家,教女人们多多整治几个好菜,再开上几坛桃花酒,还要子当哥赶紧杀两头猪!今晚收工回来,大家伙好好乐一乐,算咱们村子为晴雪姐姐和屠苏哥哥补个庆典!” “不必如此烦劳……”风晴雪忙道。 “要的要的!”淼淼一面说一面飞也似去了。 百里屠苏看着淼淼背影叹道:“她竟然就是当年那个淼淼!我走之前,还时常将她背在藤篮里,不料也长这么大了,居然都在村子里主事了!” “你都快二十七了!还不兴人家长大?”风晴雪“噗嗤”笑出来:“说起来,当年,淼淼的姐姐夏儿,可是一心想要嫁给你呢!你离开村子上天墉城那天,也不过六岁,却在后面足足追了你十里地!最后又累又饿又伤心晕了过去,才被她的爹娘带回去,却足足烧了半个月,险些烧坏脑子!” 百里屠苏闻言怔怔的,半晌才窘窘道:“小时候的事,还说它作甚!那时……甚么都不懂……” “哦?当真甚么都不懂?”风晴雪似笑非笑,歪着头看着百里屠苏,右脚脚尖不住在地上划着圈圈。 百里屠苏突地红了脸:“我怎么一样!我……我……” 风晴雪笑得直不起腰来! 百里屠苏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以后,我总会远着她!你放心便是!” 风晴雪闻言,笑得越发厉害,按着肚子“哎呦!哎呦”个不住。 百里屠苏越发窘迫,突地转身不看风晴雪,闷闷道:“我是说真的,你笑甚么!” 风晴雪极力忍耐,半日方憋住笑说道:“你倒真是脸大……你以为人家还会纠缠你不成?……适才说的那个子当就是夏儿的夫君!”说罢禁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百里屠苏吃惊道:“今晚要杀猪的那个子当?” “正是!”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吃惊的表情,越发好笑:“就是你小时候的玩伴阿蒙。” “嘎?”百里屠苏越发吃惊:“竟是他么?那个笨手笨脚的大胖墩儿?夏儿居然嫁给了他?” “何止!”风晴雪感慨道:“他二人成亲就是你涅槃重生那年的事儿!如今,已有了两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子,五岁了!小的那个你也见过,刚进村子,给你果子吃,缠着你抱她,把鼻涕抹了你一脸的那个小丫头就是!” 百里屠苏想起那个三岁大的小丫头,脸整个绿了。 风晴雪越发笑个不住。 突地一只色彩斑斓的灵蝶自远处飞来,风晴雪抬起手来,那灵蝶便停在风晴雪指尖。风晴雪看一会子,点头大喜道:“苏苏,快些回村子!大喜事!” “大喜事?”百里屠苏疑惑道:“哪来的什么大喜事?” “有贵客到了!是你心心念念之人!”风晴雪忙忙拖了百里屠苏向村子走去。 “贵客?我心心念念之人?”百里屠苏一面走一面思量,疑疑惑惑问道:“难道是母亲和云潭?” “正是!”风晴雪笑道:“巫礼灵蝶传讯,风宇直自环春坪接了恒姨并云潭,已到外围结界之外,这会子准备准备,慢慢过去,正好亲迎!” 百里屠苏大喜过望,反拉着风晴雪一路腾挪纵跃向着村口而去。 第135章 六月飞雪 .慧蚀之伤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六月飞雪 .慧蚀之伤 如此纤弱的身躯,究竟是什么给你力量,在面临生死的瞬间,可以毫不犹豫挡在我前面……(百里屠苏) 在村口等了半日,仍是不见恒姨及孟云潭,百里屠苏不由焦躁起来:“怎的还不来?莫不是被甚么事耽搁住了?” “是你太心急了些!”风晴雪寻了一处岩石坐下,笑道:“为着幽都迁徙在此,十巫在桃花谷方圆数百里都设了结界屏障。自桃花谷外围结界到村口,足有五十里,且多有山路、溪谷,沿途又设了三道结界,如今连牛车也不便进入,比昨夜我们到时更加难行。只怕要入夜才能来到!要你先回村子里准备准备,再慢慢走来,偏偏急毛躁狗,三蹦两跳跑了来,眼巴巴的在这里等!” 百里屠苏来来回回踱着步,不时深深叹气。 “你莫要在那里走来走去!”风晴雪抚着额头道:“你走了这半日,看得我头晕!” 百里屠苏又叹一口气,走到风晴雪身侧席地而坐,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当年你进了娲皇神殿,我心灰意懒,四处游荡……后来回了天墉城,事赶事的,根本没来得及再与母亲及云潭联系……再后来……” “再后来,忙着娶亲,神使鬼差,这样大的事,居然都忘了通知恒姨!还一口一个母亲!难怪世人都道:‘娶了媳妇儿忘了娘’!”风晴雪掩口笑道,满面揶揄。 百里屠苏涨红了脸,道:“莫要取笑!再后来……不是跟你……回幽都去了么?又怕牵连母亲和云潭受累,也不敢互通消息!当年环春坪一别,竟有九年了……也不知母亲身体可好……” “云潭也不小了,不知可娶亲了没有……”风晴雪笑盈盈的看着百里屠苏接口道。 百里屠苏却低了头,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风晴雪用手肘碰了碰百里屠苏的胳膊,奇怪道:“苏苏,你怎么了?” “并没有甚么,想起珠儿罢了。”百里屠苏又是一声叹息。 “珠儿……天墉城梼杌一战陵端战死,珠儿后来却如何了呢?总未听你谈及。” 百里屠苏叹道:“当日珠儿倒无大碍,为陵端施为‘法善甘霖’力竭倒地,昏厥过去。待到梼杌逃遁而去,珠儿便醒了。当时场面混乱……伤重垂危之人甚多……”百里屠苏突地住了口,紧闭双目按住心口,额上渗出豆粒大小的冷汗,空气中便漂浮出一阵淡的几乎闻不到的血腥味。 风晴雪大惊,忙忙拉开百里屠苏的手,欲将胸口衣衫扯开查看。 百里屠苏忙紧紧攥住风晴雪的手阻止道:“旧伤罢了!晴雪莫要看……莫要看……”却见鲜血已然浸透衣衫,沾在百里屠苏苍白的手指上,触目惊心!百里屠苏痛得伏低身子,用左手撑住地面,勉力支撑,却是闭着双眼,眉头紧蹙,将嘴唇都咬出血来。 “苏苏!你有事瞒着我!”风晴雪大惊大痛,忙忙挣脱百里屠苏的手,一把将百里屠苏胸口衣衫扯开,百里屠苏却已再无力阻止。 心口剑伤,风晴雪一见之下,眼泪滚滚而下:“苏苏!你到底有甚么瞒着我?这哪里是旧伤?皮肉绽开,几乎要露出你的心来!且……且……分明致恶妖邪所伤……竟有嗜血之意残留其间……暗耗你的心血……”风晴雪已是哽咽难语。 百里屠苏脸色煞白,唇上并无半分血色,只浮浮的沾着些血迹,勉力伸出一手,颤抖了半日方握住风晴雪一手,安慰道:“莫要担心……看着虽是凶险…….其实无碍的……只是略略痛些……我有尚蕴配的好药……吃上一丸……片刻就无事了……”说着,颤抖着将手探入怀中,摸索出一丸药来,向口中送去,手却一抖,那药竟跌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百里屠苏不由苦笑,复又伸手入怀,半日才又摸出一丸药来,风晴雪忙自百里屠苏手中接过,送到他口中。百里屠苏噙化那丸药,略略直起身,勉强对风晴雪笑道:“晴雪……烦劳你……把那丸药捡回来……我身上没有了……”风晴雪忙忙将丸药捡回,细细吹去浮土,这才送入百里屠苏口中。 隔了半日,百里屠苏面色好看些些,虚弱的倚在风晴雪怀中,看见风晴雪满面担忧,双目泪光闪闪,忙安慰道:“无事了!你……莫要哭……” 风晴雪越发伤心:“苏苏何时受这伤?瞒得我好苦!” 百里屠苏抬手将风晴雪脸颊上泪珠抹去,微笑道:“旧伤罢了!还是在天墉城作执剑长老时的事,无碍的……并不常发……只是偶尔发作的时候……略略痛些……” “随身带着药,可见时时发作……又怎么说并不常发?你适才伤发的样子……怎会是略略痛些?苏苏……如何瞒着我!……当真痛得紧吧?”风晴雪复又哽咽。 “不必担心……早已习惯了……当真无妨的……实在是今日太过心绪激动……一时回到故地……一时亲人来临……一时忆起决战情势……”百里屠苏闭了双目,一面轻轻摇头不住一面苦笑道。 风晴雪垂了头,默默半晌,方道:“当真如此么? “当真如此!”百里屠苏却又恢复些些,便坐起身来,伸手揉了揉风晴雪的头顶道:“适才说到哪里了?” 风晴雪低低道:“珠儿……” “哦……珠儿……梼杌一战……伤重垂危之人甚多……师尊、师兄亦是……我竟没有留意珠儿之事。后来,听尚辛,也就是天墉城现任戒律长老说,珠儿不多时便醒来,陵端战死……不哭也不闹……本是拜在芙蕖座下……即便芙蕖去了……也可留在天墉城……却执意下山去了……为陵端扶柩……说是送返家乡安葬……”百里屠苏叹道:“可九百年过去了……沧海桑田……陵端哪里还有甚么家乡……当是返回他们之前居住的山谷岩洞……珠儿说过……要守着陵端……直到……化作……荒魂……唉!” 风晴雪已然听得呆住,半日方轻叹道:“珠儿……实在……可惜了……” 百里屠苏却轻轻摇头:“……珠儿……求仁得仁……能守着自己的心……她的幸福……一般人不懂罢了……” 风晴雪闻言细想一回,微笑道:“果然,正如你我当日,‘知道你安好,便已足够’……珠儿……竟有此境界!” 百里屠苏微笑点头,却向风晴雪伸出手臂,懒洋洋道:“晴雪,拉我起来……要活动活动呢。” 风晴雪忙将百里屠苏扶住,百里屠苏借力站起身来,却迎着夕阳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道:“每次……都宛若重生一般!……真好!今晚,有肉吃呢!” 风晴雪看得呆住:“这……这……这是苏苏么?” 第136章 六月飞雪 . 三重自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六月飞雪 . 三重自锢 我……要进去了……该忘的忘不掉……想逃也逃不开……(无情雪) 依依静静站在阴阳洞前,看着荧蓝色的星盘封印不断缓缓转动。陵越在背后不远处轻轻叹息,几不可闻。 “师叔!”一个清脆的童声在背后远远传来。 依依和陵越齐齐回身,见一个孩童自前山一路急急跑来,喘个不住,后面跟着尚蕴白芷,也是急急跑来。 “玉泱!”依依大喜,迎着玉泱而去。 玉泱直直扑进依依怀中:“师叔!师叔!”声音哽咽。 依依蹲下身来,拥着玉泱不说话,却紧紧闭了双眼,睫毛上湿漉漉的。 “师父!”玉泱半日方恋恋不舍的离开依依怀抱,抬头便看见陵越在旁,不安的低声唤道。 “嗯。”陵越点头。 玉泱喃喃道:“师父!我……我……” “师父!不怪玉泱……是我没有拦住他……”尚蕴搔着头,为难道。 陵越微笑道:“无妨!玉泱本就与我同住后山,也不算犯禁……只是……不可随意出入灵玉洞,以免惊扰师祖闭关!……亦不可随意出入阴阳洞!” 玉泱闻言大喜,忙忙答应了。 尚蕴却在一旁嘟嘟囔囔道:“啊?我都不能随意进出后山呢……哎呦!”却是白芷在后狠狠掐了尚蕴后腰一把。尚蕴忙忙闭了嘴,揉着后腰,心有不甘的扁着嘴嫉妒的斜眼看着玉泱。 玉泱不睬他,只上上下下打量依依不住,半日方担心道:“师叔……你又……受伤了……疼么?” 陵越闻言心中一紧:“又……受伤了?这些年,依依时常受伤么?”蹙了眉头,满目忧虑的看着依依。 依依却微笑着,用帕子抹去玉泱额上的汗水,又用手指将玉泱那小小的却紧紧蹙起的眉头抚平,道:“小小年纪……学谁来,动不动就蹙个眉头!不是教过你,执剑之人,男子汉大丈夫,怕甚么受伤!便是留了疤也是……勇士勋章!” 玉泱垂着头道:“师叔……我并不怕受伤!我只是,怕你受伤!” 依依闻言,低了头,久久不语,眼眶却泛红。 “等玉泱学好了剑,玉泱代师叔执剑,师叔就再不用受伤,就再不会疼了。”小小的玉泱认真的道:“师叔,你若疼得紧,记得用冰,冰一冰会好挨过些!” “知道了!莫要担心我!”依依微笑着,却泪光闪闪:“你且好好去习剑!等玉泱长大了,剑也好了,师叔便不再去了,就等玉泱保护我,可好?”边说边为玉泱整着袍摆:“玉泱又长高了呢!” 玉泱却踌躇道:“师叔……就从今日起……不再去了……不行么?” 依依微笑着抚着玉泱头顶道:“若是无事,自然就不再去了……此次回来,本也不打算再去……只是,正如玉泱,若为着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还是要去的。” 玉泱终于还是点点头,向着陵越施礼,又向依依施礼,不舍道:“师父,弟子告退!师叔……我去练剑……” 依依复又摸了摸玉泱的头,微笑道:“玉泱果然长大了……去吧!” 玉泱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尚蕴和白芷也忙忙向陵越和依依施礼,告退而去。 依依静静立在那里,看着玉泱渐渐走远,始终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玉泱,真是个好孩子!你教的……甚好。”陵越站在依依背后,顺着依依的眼神看着玉泱的背影。 “还是要拜托大师兄费心!我……”依依轻笑着摇头,脸上现出几分落寞:“陪不了他多少时候,也教不了他多少东西。” 陵越叹道:“你放心……我自当尽心尽力。” 依依向着陵越福身行礼致谢,却未再有一语。 陵越虚扶了,叹道:“玉泱,与屠苏小时候实在相像……小小孩童,便有代你执剑之心……珍惜自己珍惜之人。” “玉泱虽年幼,却比一般年纪的孩子懂事、内敛。自幼便见我时时离开雾灵山涧,时常带伤而返……我初下天墉城,裂了寒玉冰床,失了灵力根本,修为、战力实在有限,受伤是常事……玉泱不足三岁便会为我以寒冰止痛,包扎伤口……自己照顾自己……”依依深深吸了口气,鼻尖通红:“再大些,便懂得多了,我每每离开雾灵山涧,他虽不说甚么,却很忧虑……我知晓,他怕我……一去……便回不来了……有几次……他就守在雾灵山涧结界入口……直到我回返……滴水未进……” 陵越心中酸楚难当,却对玉泱又多了几分疼惜。 “我并不想玉泱执剑,亦不指望他能有所大作为、成就大事业,我只希望他……简简单单、任心而活……快活便好……故而并未曾认真教授他剑术、法术。但玉泱天赋实在过人,我不忍暴殄天物,故而教授过他些些上九天入门心法,也教授过些些我自己摸索出来的御剑之道。不料这孩子,悟性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就这些粗浅的东西,竟教他自己参悟出来不少。又兼勤勉,练剑严苛竟比……屠苏师兄……当年也不逞多让。”依依叹道:“大师兄,如今,玉泱得了你这样的师父,实在是他的福气。肯以师尊的空明幻虚剑倾囊相授,又兼悉心指教,日后……必有大成。但愿他跟随你,或者修仙,或者以剑证道……能按照他自己的心意……活得好些。” 陵越点头到:“玉泱实在很好!得了他这样的弟子,也实在是为人师者的大福气,也是天墉城的大福气。” 依依却又轻叹道:“只是我心中终究有憾……”顿了顿,依依竟低头掩面啜泣起来。 “至再见到依依,从不见她这般脆弱表情,可是……有什么?”陵越心下不安,忙忙问道:“何出此言?细细说来,或许,有法可解!” 依依肩头**,半日方略略止住,放下手,却仍是垂着头不看陵越,低低道:“自玉泱年幼,我便时时不在,即便在时,也时常伤患在身,再平日里也要练剑、修行……还时常因着屠苏师兄黯然神伤……并没有好生陪伴、照料他……多有忽略……那孩子偏偏是个极用心的……小小年纪,却整日里为我忧心……渐渐变得沉默内向……我十分担心……亦十分不安……总是我没有照料好他……我对不住……玉泱……”说着,又滚下泪来。 “莫要如此自责……原不是你一人之过。”陵越叹道:“这些年,实在难为你……二人。” 依依轻轻摇头不住,满面哀戚:“原本,玉泱也可以是个天真活泼的孩童,可如今……非我所想……我只想要他……快活……像普通孩子一样快活,无忧无虑……任心而活……” 陵越轻叹道:“我冷眼看来,玉泱到不似你想的那般。他只是太过看重你,对自己要求也太过严苛。眼见你身处忧虑、困扰之中,恨不得以身相代,却不能以身相代…...” 依依闭目摇头道:“终究是我错。” “你……莫要听弟子们浑说。他们与屠苏相处不多,只看到屠苏与你在一处时的……景象……却不知屠苏以往,也是沉默寡言,冷得像块冰,比玉泱有过之而无不及。玉泱与屠苏面目有七分相像……性格亦有七分相像。”陵越安慰道:“我知你听到弟子们言论,说玉泱性格颇有阴柔及懦弱胆小,不及屠苏风姿多矣。这只因,玉泱自幼心中便紧张一人,时时忧心,时时恐惧,时时痛心……牵挂多,羁绊就多,故而,不若屠苏那般洒脱、骄傲。实际上,玉泱,当真很好,你且莫要忧虑、自责若此。如今,玉泱已跟随与我,教导之责便落在我身上,你且观后效如何。” 依依闻言,沉默良久,慢慢回身向着陵越又是深深一礼:“既如此,我代……玉泱,先行谢过。” 陵越忙虚扶了,又还了一礼。 “大师兄,自今日起,我便要闭关。大约……难得出来啦。玉泱……当真……便拜托大师兄了。” 陵越知晓依依闭关便是自我禁锢之意,心中酸楚难耐,只是微微点头。 依依看着陵越微笑起来,笑容中难掩心酸:“大师兄……若有一日……我突破三重封印……大师兄……当断则断,莫要手下留情!” 陵越心头剧烈的一抖,阖了双目,沉沉的点了点头。 依依微笑着,转过身去,不再回头,向着阴阳洞,一步一步走进:“往后是阴霾,往前是山隘……该忘的忘不掉……想逃也逃不开……” 依依步步前行,背后缓缓转动的荧蓝色星盘封印突地光芒大盛。 依依步步前行,绿芒飞现,一顶荧绿色的半圆光幕,罩在阴阳洞中。 依依步步前行,两柄紫红色短剑自肘中飞出,凌空悬停在洞口石壁左右,剑柄射出冰蓝色的光芒,结成冰蓝色半球状光幕。 三重封印已成。 第137章 六月飞雪 . 大喜之夜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六月飞雪 . 大喜之夜 今日婚礼……是百里屠苏与风晴雪的婚礼……再与他人无涉……礼成……便是重生……自此……我……只愿与晴雪……好生相伴一世……(百里屠苏) 夜幕还未降临,桃花谷桃花村,已是张灯结彩,鼓乐喧天,沉浸在喜悦的海洋之中。这里实在有太久没有外人到来,也实在太久没有人走出去,外面的世界离他们实在太过遥远。突然之间,来了这许多的新鲜的人,带来这许多新鲜有趣的事物,整个村庄都像突然被注入了许多许多新鲜的血液,兴奋的无以言表。 距离村口十数里之遥,百里屠苏仍在固执的等待,原本在村口,久久不至,不由自主向前慢慢挪去,不知不觉竟走到十数里之外。遥望着远处朦胧的红光,那是桃花村为他和风晴雪补办婚礼挂起的红灯笼,百里屠苏微微勾起嘴角。 突地,远处传来些细微的声响,百里屠苏一跃而起:“来了!”兴奋的双拳微微颤抖个不住。风晴雪望之抿嘴轻笑,走上前去,站在百里屠苏身侧,伸手轻轻拉住百里屠苏一手。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满目兴奋。 渐渐远处有咯咯吱吱的声音传来。百里屠苏再难按捺,几个腾挪,飞身过去,风晴雪紧随其后。 近了,果见风宇直带着几个桃花村的年轻后生,推着几辆独轮车慢慢走近,一辆独轮车上坐着一个中年美妇,旁边走着一个青年男子,小心扶着车辕,正是花神环春坪的花神祭司恒姨和孟云潭。 百里屠苏望见,鼻子一酸,便单膝跪了下去。 恒姨远远望见,起身下了独轮车,孟云潭赶紧上前搀扶住,托着恒姨的手臂慢慢走近。风宇直等便远远在后面停下。 恒姨站在百里屠苏面前,默默站了良久,方才伸手扶起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忙起身。 恒姨细细打量百里屠苏,又细细看了一会儿风晴雪,半晌方叹道:“……孩子……苦了你!” 百里屠苏闻言鼻子一酸,心中竟涌上万般委屈,千般伤心,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恒姨,良久才哽咽道:“母亲……”再难有一语。 风晴雪上前劝道:“恒姨路途劳顿,到底先回村子,安顿下来好生歇息一晚……日后住在一处,有多少话说不得!” 百里屠苏和恒姨、孟云潭闻言俱笑:“正是如此!”百里屠苏忙亲扶了恒姨坐回独轮车上,亲自推了。风晴雪便在前引路,孟云潭跟随在侧,风宇直带了那几个后生在后跟随。 不多时,便到了村口,却见淼淼领了桃花村一众主事早早等候了,幽都十巫也俱在侧。又有许多人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恒姨见村子里四下张灯结彩,似有喜事,笑道:“可来的巧了!不知是谁小登科?” 百里屠苏、风晴雪俱是面色微红。 淼淼上前施礼笑道:“淼淼见过恒姨。今晚村子为屠苏哥哥和晴雪姐姐补办婚礼……这样大喜事,咱们之前竟不知晓,今晚一定要热闹热闹!” “那敢情好!”孟云潭看着百里屠苏撇嘴道:“哥娶晴雪嫂子的时候,咱们无缘观礼,今日正好补上!” 百里屠苏垂下头。风晴雪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咱们幽都也是这样想,幽都灵女出嫁,幽都居然无一人在场,想起来也是十分遗憾!今日这般,正合大家心意!”巫礼笑盈盈道。 “如此,这婚礼补办的十分在理!”恒姨笑道:“我是要喝新媳妇儿茶的!”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忙答应了。 一时众人散开,各去准备,只留了百里屠苏相陪。 风晴雪便欲亲自去往自己屋子里安置恒姨的住处,却又思量:“恒姨与云潭同来,看来云潭并未娶亲。只是我的屋子,却再难安置云潭!若叫云潭搭个枝篷住下,似也不妥!如何是好呢?” “晴雪姐姐!” 风晴雪抬头见淼淼面色微红,大有羞涩之态。 “晴雪姐姐的住处,今日作了新房,不便安置他人!我爹娘去了,姐姐嫁了子当哥,偌大的屋子便只住了我一个。不若,恒姨及云……云潭……哥哥……安置在我家中可好?”边说边不住搓着衣角。 风晴雪大喜:“如此甚好!只是叨扰了你!” “没有没有!我早早没了爹娘,姐姐也嫁了,孤单单一个也闷得紧……恒姨……我倒觉得好生面善……也是我们的缘分。”淼淼忙道。 风晴雪微笑点头道:“既如此,便照你说的办吧!” 淼淼欢欢喜喜领着宇直和那几个后生往家里安顿去了。 幽都人众、桃花村民却皆是早早收了工,都道:“这样喜事,便是再住上一年枝棚,也必要办的热热闹闹”,故而早早回来帮工,没多久,竟把喜堂、洞房布置的妥妥当当。 ——————————————————————————— 黄昏时分,万事已定。 夏儿等为风晴雪艳艳的妆扮了,将头发细细绾了复杂的凤求凰发髻,这才退去不提。只留风晴雪在房中独坐,等待百里屠苏亲来为风晴雪戴上金冠。 风晴雪穿了鲜红的嫁衣,独坐于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感慨万千:“断想不到今生,居然为苏苏三穿嫁衣!我只希望……魂魄消散不要来得那样快……我还想多陪伴苏苏一些时候……我去了……苏苏该怎样的悲伤孤寂……依依……可愿在我魂魄消散化作荒魂之后……重出无情谷……代替我陪伴苏苏么……”眼泪不由滑落下来。 突地一双大手搭上肩头,风晴雪抬头便见屠苏穿了鲜红的吉服,站在自己背后。 百里屠苏望见风晴雪眼泪,轻声叹息,为风晴雪将金冠小心戴上,却慢慢将一支赤金镶嵌了红宝石的牡丹发簪斜斜插进风晴雪发髻之中:“陨石花簪,天墉城那次,我给了依依……我不知晓你会来到……也实在……不能收回。这一支,正是那一日,恰恰也是花神祭,母亲所选。母亲说,那一支,太过清冷,本不合婚礼所用。这一支,是她为你亲选。母亲说,牡丹真国色,正配你的红鸾荷正枝花卉。” 风晴雪在镜中细细打量,那牡丹花簪精致大气非常,赤金配红宝辉煌喜庆,簪在发髻之上,颇为惊艳,再兼恒姨亲选,心中十分满足。 百里屠苏伸手扶住风晴雪肩膀道:“我知你心中仍是在意我与依依之事,自今日,放下如何?” 风晴雪垂了头,幽幽叹息一声。 “晴雪,好不容易能在一处,何必让别人扰乱我们。” “她,是‘别人’么?”风晴雪叹息问道。 “都是‘别人’!”百里屠苏握着风晴雪的肩膀道:“莫要多想!我只想好好和你一起走。我既放下,你也便放下吧。” “你当真放得下么?”风晴雪问道,看定百里屠苏的眼睛。 “八年了……煎熬了八年!你我也算为当年喜堂换娶之事偿还了。”百里屠苏淡淡微笑,颊上露出深深的酒窝:“今日婚礼,本就是百里屠苏与风晴雪的婚礼,再与他人无涉!今日礼成,便是你我重生,自此,你我放下所有的别人,好生相伴一世如何?” 风晴雪笑起来,向着百里屠苏深深点头。 百里屠苏向风晴雪伸出手去。风晴雪便托着百里屠苏的大掌站起身来,百里屠苏却不取那红绸,直挽住风晴雪,向喜堂走去。 第138章 六月飞雪 . 何尝在乎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六月飞雪 . 何尝在乎 莫要相比……我会想念……我会心疼……但若要牺牲……只能是她……因为……她已在我的魂魄里……(百里屠苏) 月已西移,夜深人静。 夜风轻拂的桃花谷到处飘着淡淡的桃花酒香。桃花村民、幽都族人,都喝得东倒西歪,不知哪里一头栽下便睡了过去。风宇直带着幽都值夜的战士,子当带着桃花村护卫的后生,两队人一路巡查一路摇头笑个不住。 “幸好今夜不曾有雨!否则个个淋个落汤鸡!”。 “今夜真是大喜!若非值夜,我也必要喝个痛快!” “越是这样时候,越是不能放松紧惕!我们应当加倍警醒些!” “宇直哥!放心!咱们不是头一回值夜!也不是没和魔域交过手!” “大家打起精神!今夜万万不能有丝毫纰漏!待明日,必要补请大家喝个痛快!” “好!” “好!” 两队人在前方分开,在夜色中渐渐远去了。 “宇直,很好!”百里屠苏遥望着远去的背影出声赞到。 “我大哥在时就很喜欢宇直,原是想着等他长大一些,收作弟子,不料……巫礼也很好!” 百里屠苏闻言轻叹。 风晴雪却鼻音重重地哽咽道:“我大哥去的冤!一心将那人当做挚友,整整十年,却死在那人手上” 百里屠苏牵着风晴雪的手安慰道:“晴雪,莫要悲伤,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总会向魔域,向那狼妖王讨回来!” 风晴雪摇头道:“罢了!我大哥若在,必不作此想!我们身后有幽都族人,还有桃花村,若是寻仇,必将祸及无辜。幸福来得不易……不能这般任性。大哥若是知道幽都重返人间,能在阳光下生活……必然欣慰。报仇一事……不必再提!” 百里屠苏轻叹道:“晴雪,你总是这般为众人着想,难怪母亲定要你配牡丹簪。” “苏苏……我想去苏苏谷……看你亲手浇水的桃花树……”风晴雪低低道、 百里屠苏挽了风晴雪的手,就着月光,沿着崎岖的小路,慢慢走向桃花谷。 月光下的桃花谷如同梦境一般瑰丽。无边无际的桃花海,开满粉红色的桃花。月光下,桃花树上环绕着淡淡光晕,桃花瓣闪耀着淡淡的粉红色荧光星星点点漂浮起来,漫天遍野。 百里屠苏牵着风晴雪的手站在桃花海边上,婚庆之后的喜悦还未尽数退去。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亦是喝得微醺,都是颊上绯红一片。 “苏苏!”风晴雪唤道。 “嗯!”百里屠苏轻轻应道。 “苏苏!”风晴雪又唤道。 “嗯!”百里屠苏又是轻轻应道。 “苏苏!” “苏苏!” “苏苏!” “嗯嗯嗯!” “苏苏!苏苏!苏苏!”风晴雪笑起来。 百里屠苏也微笑起来:“晴雪!晴雪!晴雪!” 风晴雪靠上百里屠苏的肩头,倒似有几分醉意。伸手指向桃花海中央,翘起一根莹白纤细的手指:“苏苏。伱浇过水的那棵小桃树,如今长大了!” 百里屠苏牵着风晴雪的手,慢慢深入桃花海深处,纷飞的花瓣在身边飞舞着旋高,飞在天上,犹如雪一般。 在风晴雪的指引下,二人终于来到一棵有数人腰粗的巨大桃花树下。那树上下都闪耀着光芒,灵力逼人。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走近,那桃花树便突地摆动起来,枝叶乱颤,落下来无数荧美的花瓣,沾了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一头一身。 风晴雪笑起来:“小桃!你又淘气!” 百里屠苏吃惊看着风晴雪“小桃?” 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摇头道:“九百年了!这些桃花树不知道换过几次!你还道是当年种下的小树苗么?” 百里屠苏慨叹道:“真是沧海桑田。”边说便走上去,轻轻的拍了拍粗大的树干。那桃树突地剧烈抖动起来,发出“咯咯”的笑声。 百里屠苏吃了一惊,猛地退后一步,右手已探向肩头,却没有触及熟悉的焚寂剑柄。 风晴雪上前握住百里屠苏的手:“苏苏!小桃是树灵!” 百里屠苏方慢慢放松下来,垂下手。 小桃“咯咯”笑道:“是屠苏哥哥回来了!怎的一回来就咯吱我!……你是要对我拔剑相向么?” 风晴雪笑道:“九百年桃花谷的桃花树不知换过多少,就你还在这里!一棵桃树突然笑得花枝乱颤,谁不吓一跳!” 小桃“咯咯”笑道:“晴雪姐姐你莫诓我!屠苏哥哥怎会被我吓一跳!谁能吓到屠苏哥哥!” 风晴雪笑道:“小桃,淘气!此时没有外人,还不快快化形!” 突地一道粉红色光索不知从何而来,绕着桃树环绕个不住,桃树突地光芒一闪,一个身穿粉红色衣裙的少女现出身形,俏生生笑吟吟站在那里,歪着头看着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竟与珠儿有几分相似。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俱是愣住。 “晴雪姐姐!”小桃上前来拉住风晴雪的手,笑道:“你喝酒了?脸儿绯红绯红的!”又看看百里屠苏,笑道:“屠苏哥哥也是,有几分醉意!可是有甚么喜事么?” “今日……桃花村为我们补办了婚礼。”风晴雪红着脸说。 小桃不满嘟着嘴嗔怪道:“如何不请我?我也喝得桃花酒!” 风晴雪伸出一指,在小桃脑门上一戳:“你修为不足,不能远离元身,如何跑去喝酒?何况!小姑娘,喝的什么酒!” 小桃噘着嘴,看看百里屠苏,突地又开心起来:“屠苏哥哥!你回来真好!以后每天都可以汲水给我喝!不过,我现在不喝溪水的哦!我要喝……清气凝聚的水!那我很快就可以增进修为,走出桃花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啦!” 百里屠苏心中突地一动,不由自主想起一个淡紫色的人影,心口便是一痛,忙转过心思道:“好!” “嗯!晴雪姐姐和屠苏哥哥一定还有话说。”小桃背着双手,看着风晴雪和百里屠苏,身子不断扭来扭去:“已经看过小桃了!小桃……还是去睡觉吧!我听桃花村的姐姐们说:不好好睡觉,很容易老的!” 说罢,小桃一蹦一跳走回桃树下,转身向着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咯咯”而笑,伴着银铃般笑声,粉红色光芒一闪,小桃已然消失不见。桃花树突地枝叶微微低垂,花朵稍稍合拢,显是如小桃所说,睡去了。 “小桃便是这般无忧无虑,天真浪漫!”风晴雪紧紧攥住百里屠苏的手道:“我们去一旁坐坐可好?”百里屠苏轻轻颔首,风晴雪便牵了百里屠苏的手,慢慢走出桃花海,在一处草地上坐下来,。 风晴雪看见百里屠苏遥望着星空,不发一语,便轻轻靠在百里屠苏肩上:“苏苏!今日婚礼之上,大家都祝我们百年好合呢!” “嗯!自然!”百里屠苏应到。 “桃花村的村民不知道……还祝我们……早生贵子呢。” “嗯!我听到了。” “可是……苏苏……” “晴雪!”百里屠苏收回遥望星空的目光,看向靠在肩头的风晴雪:“你又胡思乱想了!娶你那一日我便知道!” 风晴雪离了百里屠苏肩膀,看了百里屠苏沉默半日,却道:“我瞧着,淼淼看见你脸也红了,说话也结巴了,大约对你动心!若是娶她……作个小妾……大约也是愿意的!” “浑说甚么!这如何使得!”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修仙之人,即便婚配也必得比翼双飞!这般调侃我!” 风晴雪却叹道:“我自然知晓,只是我终究是幽都灵女,不能与你有实,更不能有子女后嗣……终究对你不住……再娶一个……也不算有违。淼淼虽是凡人,可你已是剑仙……即便与你有损……终究有限……” “晴雪!莫说这话!”百里屠苏握着风晴雪双手,温柔道:“我何尝在乎过!” 风晴雪却黯然道:“我在乎的!我是真心!” 百里屠苏不发一语,却摇头。 “我早知你不会答应。便是多娶一个……也该是依依才是。”风晴雪突地垂了头,黯然道:“当日里,我们都昏了头!分明知晓,我与你不能有实,我不过担个虚名罢了,就该教你两个一并娶了。依依是你明媒正娶,下过聘的女子……何况,你亦说过你当日里一时……任性……想必你二人已然有实……你不该放手才是。” 百里屠苏怔怔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心口突得绞痛不休,慌忙背过身,自怀中摸出数丸药,也不论多少,仰头吃尽。 却听风晴雪哽咽道:“后来,我虽想到这层……不瞒你说,因我不能出娲皇神殿,我便背着你,派幽都新任巫咸和宇直,前往无情谷下聘,为你二次求娶依依,说我甘愿为妾。可惜……执了符咒,还是没能见到无情谷的山门……巫咸和宇直在雪山之中跪了七天七夜,昏厥过去,待醒来,已在幽都结界之外,聘礼一样未动。我便知晓,无情谷,不原谅我……” 百里屠苏慢慢将风晴雪揽进怀中,轻声道:“与你何干呢?何必做这样傻事!” 风晴雪摇头落泪道:“我也终于明白,因何陵越大师兄娶的是无情雪,而不是依依。一个女子清白有损,怎能嫁与天墉城掌教……我想弥补……却无力弥补。苏苏……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依依。婚礼之前,我收到一封匿名信,说你要迎娶一个妖物,说你被妖物迷惑不能摆脱。可我,并不是因此前去解救你。早在此之前,有信送到女娲大神后人手中……大神后人命我出娲皇神殿,前去了却俗世情缘……是依依成全你我。可我……却没有成全她……” “莫要胡思乱想!依依不会愿意站在你我之间……她若愿意,一早就会准备两套嫁衣。可她……将嫁衣给了你……” “我不过担个虚名,我必不会与她争大小……” “晴雪!莫要说这些世俗大小的傻话!”百里屠苏出声打断:“你是我真心挚爱之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风晴雪紧紧抱住百里屠苏,将脸贴在百里屠苏胸前,却问道:“依依呢?” “因何将她与你相比!”百里屠苏叹息道。 风晴雪含泪淡淡微笑起来。 百里屠苏仰面看着天空的流云,心中暗暗叹息:“因何要相比……如何能相比……依依……她……是不同的……她那么骄傲……不会愿意站在你我中间……” 第139章 六月飞雪 . 冰与火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六月飞雪 . 冰与火 我答应过你……我会学……我一定会学……(无情雪) 天墉城,阴阳洞。 依依垂着头坐在阳泉边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是墨黑,用手轻轻撩起乳白色的泉水,又看着水珠自指间滚落下去,仿佛当日大婚之前,百里屠苏在此沐浴,就这般轻轻撩起乳白的水花,洒在百里屠苏露于水面之外的肩膀上。 许久,自言自语道:“师兄,你还是那个长辫子哥哥么?”慢慢将手收回,置于眼前,细细打量指尖墨黑的指甲,轻叹道:“而我,却已不再是那个依依。” 起身走回榻上,拿起针线,细细的缝制一件茜红色的劲装。一边缝一边淡淡笑道:“长辫子哥哥,你看,我已经会做别的衣衫了,这次一定不会太长!那日,你穿上吉服的样子真好看啊……这件茜红的衣裳……你穿上一定也好看……” 半日,突地停下,伤感道:“她做的……一定比我好。” 又是许久,突地又微笑起来:“她结的辫子一定没我好!”又慢慢做着手上的活计道:“我虽做得不好,可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学……长辫子哥哥……你看……” 手突然剧烈的一抖,钢针穿透手指,血珠慢慢自指腹渗出来,渐渐形成一颗血珠,墨黑的血珠,腾腾的现出丝丝缕缕的红色嗜血煞气,消散在空气中。 依依怔怔的看着,双手不住颤抖,额上渗出涔涔冷汗。紧咬着下唇,依依用颤抖的手,执着钢针,固执地穿针引线,继续缝制衣衫,双手却抖得越来越厉害,渐渐不能刺入茜红的衣料,一针一针,不断刺入自己的左手,墨黑的血珠越来越多,沾在茜红的衣料上,形成一个一个墨黑的斑点。 黑色的焰火开始在异色的双眸中熊熊燃烧,额上的黑焰图腾亦是如此。豆大的冷汗开始不断的跌落下来,打湿了茜红的衣料。 依依颤抖着,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向外走去。才刚刚绕出石壁之外,突地直直跪下去,俯下身子,双手撑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 “不!”依依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我不需要鲜血和魂魄!我是无情雪……无情谷无情雪……不……我是天墉城依依……我只需要……清露!”挣扎着起身,向着洞口石壁踉跄走去,石壁前地面上的水晶盏里,满满都是天墉城至纯清气凝结而成的清露。 才不过走了两步,便突地扑倒在地。 “不!不要鲜血!不要魂魄!清露……我只要清露!”依依挣扎着向着满盛清露的水晶盏匍匐过去,终于够到水晶盏,手指又是剧烈的一抖,那水晶盏竟被打翻,清露淌在地上,慢慢渗入地下。依依怔怔的看着,双手抖得越发厉害。突地放松,任凭自己伏在地上,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冰魄!” 慧蚀震动不休,似在极力抗争什么,却未应召唤而来。 “冰魄!”依依喝到:“你已是慧蚀……何必抗争!不取我的鲜血及魂魄之力……难道要屠戮天墉城么?若要如此,不若……我自散魂魄……亦或……化作劫灰!” 慧蚀应声而来,闪电般划过双腕,红光一闪,双腕上皮肉绽开,却浑无半点血迹,依依面色愈见惨白,半点血气之色也无,整个人衰惫、虚弱已极,静静倒在冰冷冷的地面上,嘴角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慧蚀飞驰而去,插在洞底石壁之上,剑鸣呜呜,似在悲泣不已。 白色的冰雾渐渐出现在依依身周,渐渐凝结成一层厚厚白霜,覆盖在依依身上。依依身体抽搐着慢慢蜷缩起来,最后如冰雕般伏在地上,那白霜结成冰层,却又片片碎裂开来,犹如碎裂的瓷器一般。渐渐,靛蓝的火焰自缝隙中喷涌而出,冰与火便那般诡异的并存着,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依依伏在地上,面孔被长长的头发遮挡着,不见痛苦与否,只有双手如**动个不住,指甲将地面抓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半幕封印结界绿芒之外,陵越不知何时走来,怔怔的看着、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靛蓝的火焰慢慢熄灭,冰层无声无息的消散在空气中。依依似乎虚弱已极,不能起身。 陵越惊觉,赶忙转过头,用衣袖飞快的抹去面上的痕迹,仰着头使劲吸一口气,这才穿透封印结界,走到依依面前,却见依依亦是定定看着自己。 “大师兄何时到来?”依依看着陵越,低低问道,似乎连说话的气力也不够。 陵越伸手扶起依依,托住胳膊,将她搀扶起来,却觉依依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手臂之上,身子软的如同无骨一般,不由自主向地上溜滑下去。陵越忙忙抱住。 依依却轻轻摇头,欲要推开陵越,却无半分气力:“大师兄不必如此!” “甚么不必如此!”陵越伤感道:“任你如何,终究是我的小师妹。” 依依只是轻轻摇头不住。 陵越不理,半抱半扶,将依依安置在床榻之上,这才在一旁坐下来:“这便是……涅槃重生……之苦么?你的极至阴寒,屠苏的极至阳热?” 依依轻轻阖了双目,并不回答。 “屠苏当日里……便是如此……得以重生?屠苏曾言……涅槃重生……需要把身躯活活烧为灰烬……把魂魄生生熔化……因何你……”陵越疑惑道。 “我与屠苏师兄……是不同的。”依依并不睁眼:“自我存世,这冰与火便同生同行,相辅相制,相生相杀。只是屠苏师兄涅槃重生,坏了冰与火的平衡。因他是至阳火系,故而取走了我大半心火,我体内至阴寒冰失制,故而时时阴寒反噬,屠苏师兄体内至阳心火亦失去寒冰制约,故而身受烈焰焚身之苦。如今,冰与火虽重回我体内,却再难如往昔一般水**融……绝难融化魂魄,我身子与人不同,亦不会焚为灰烬……除非意念松动……化为劫灰。” 陵越惊在当地,半日方道:“如此说来……屠苏涅槃重生……是你……是你……你就是寒冰洞……你……陪伴温暖了屠苏……整整九百年……” “屠苏师兄亦陪伴温暖了我九百年……九百年啊……虽然我曾经记不起……但是他……早就刻在我魂魄里……不论我走多远走多久……都是一个圈……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 “你舍了自己修为灵力,用自己的鲜血和魂魄之力换来屠苏涅槃重生……你何止在屠苏魂魄里……他的身与神皆与你一体……”陵越有几分黯然。 “大师兄你……真的很好……若无屠苏师兄……我复何求……可是……可是……”依依睁眼看着陵越,出声安慰,却如此无力。 “莫要说了!我都明白!可笑我居然一直都以为你是妖物……明明你浑身上下霞光流淌,毫无半点妖气……即便元身不是人……也可以是仙人…...却……执著于此……不止错失……”陵越黯然道:“当日里……未曾好好爱护你……在你最衰弱最孤立无依的时候……甚至没有给过你好脸色……我好生懊悔……” “大师兄……” “当日里,师尊对我说:‘依依是石妖,这是事实,是你师妹,这也是事实!我座下唯有你三人!我只望你当得起大师兄这三个字,能待依依如待屠苏。你要明白,是人是妖,岂有所选?岂能由人!既为师兄,细细体察,终有明了的一日。’我只略略惭愧,却并未能解其中深意。如今回头……我实在无地自容。” “大师兄莫要如此!我初上天墉城……大师兄还是给我很多温暖。天阶之上,我大哥盛赞你……他很少这样夸赞人……心想……你必是顶顶了不起的英雄……心生倾慕。后来上了天墉城……大师兄虽待我颇为冷淡……我心里却很满足……与赤芍一战,师兄将佩剑予我,必是怕我在兵刃上吃亏;赤芍下重手,大师兄以掌教之尊出手救我,我都铭记在心。鏖鏊山旧址,大师兄一人面对艰险,却求那些人将我送返天墉城……青春少艾,情窦初开……大师兄这般英雄,足以令我心动情动。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大师兄……喜欢我。” 陵越面上微红。 依依虚弱地笑道:“大师兄自己不能察觉罢了!我初上天墉城……大师兄便厌弃我……即便我是石妖……并无作乱害人……何故厌弃我若此……唯一的解释便是……大师兄喜欢我……又不能喜欢我……” “喜欢……又不能喜欢?”陵越低头喃喃道。 “因为,大师兄喜欢芙蕖师姐,自己却不知道!”依依叹息道:“大师兄千年来心中总是抗拒男女情爱,自己的心意却是自己都不明白!对我如此,对芙蕖师姐亦是如此!” 陵越怔怔道:“喜欢芙蕖?自己的心意却是自己都不明白?” “大师兄自以为只是顾忌芙蕖师姐心意,只是歉疚,其实,大师兄是喜欢芙蕖师姐的。”依依微笑道:“喜欢芙蕖师姐尤胜于喜欢我!只是大师兄自己不明白!若非如此……我摄了芙蕖师姐魂魄,大师兄何至于出手便要取我性命?若非侥幸有尚蕴在,我必死无疑。大师兄忘了……芙蕖师姐亡故……你抱着芙蕖师姐,贴着她的脸,哭得何其悲切……难道真能忘了那种失去至爱的痛楚?” “失去……至爱?”陵越突地心中刺痛。 “大师兄不知道自己至爱芙蕖师姐。却许是因为我大哥与师尊的约定,或者又有不想屠苏师兄为难,想要接受我……终究不知为什么竟会渐渐喜欢我……潜意识里……喜欢芙蕖师姐便不能喜欢我……故而对我颇多厌弃。”依依微笑道:“可我活的简单,我知道大师兄喜欢我,所以,不论大师兄如何,我总能觉到温暖。” 陵越垂着头,不敢让依依看见脸上的伤感。 “大师兄啊!你总是这样,可怎么好?芙蕖师姐在时,你不明了自己的心意,芙蕖师姐没了,你才痛觉。我在时,你不敢正视自己的心意,我转身,你才想起要珍惜。真让人放心不下!”依依叹道:“若是……日后……再有机会……大师兄莫要犹豫不决……一定要珍惜啊!” 陵越却收了悲戚,抬头看定依依道:“如今,我已明了自己的心意,亦懂得珍惜……你可愿……” “大师兄……若是真心挚爱于我之人……天涯海角、天堂地狱我都愿随他去……待你心意真正明了的那一日……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第140章 六月飞雪 . 血契灵兽 第一百四十章 六月飞雪 . 血契灵兽 偶尔梦中醒来,看着她静静的睡颜,都会觉得幸福是那样的虚幻,分明相守,决绝却在不远。珍惜与她相守的每一刻,却痛心于流逝的每一刻。若能换来她的不消散,我愿付出任何代价!(百里屠苏)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幽都族人渐渐安定下来。 风晴雪的意思,是要与族人同住,便另建了屋舍。原在桃花村里的屋子便给了恒姨及孟云潭居住。 幽都族人所居之所,虽与桃花村同在结界之内,却是另选在桃花村东南之处。沿着桃花谷侧旁一条小径可至一座白石山下,百里屠苏以碌力破穿一处,整修一番,风晴雪和巫礼亲布了幽都法阵。自山腹内穿行五里,便可到达。 这一日,幽都族人已搬迁安定,风晴雪与百里屠苏的屋子也已齐备,便邀约了恒姨与孟云潭同往。 四人一路缓缓向着东南而行,看尽沿途风光景致。虽不同与环春坪百花竞开,天墉城巍峨肃穆,幽都幽暗神秘,桃花谷却别有一番清新味道。 那无边无际的桃花海,以奇门遁甲之阵布置,若无人指引,想要穿过亦是不易。若有外敌,只道必得破解奇门遁甲之阵,方可穿过,却不通路却偏偏另另辟蹊径设在桃花海侧旁。 风晴雪扶了恒姨,百里屠苏与孟云潭跟随在侧,一路行来。 孟云潭咋舌不已:“晴雪嫂子,这许多桃花树,你怎样种来!” 风晴雪笑道:“以我一人之力,确难办到。苏苏的师父,天墉城紫胤真人,昔日赠我一血契灵兽,唤作‘露兆丰’,却是催动植物生长的灵兽,有它在,便是十倍的桃花海也不算什么。” 孟云潭吃惊道:“竟有这等好宝贝!晴雪嫂子,快给我瞧瞧这宝贝!” 风晴雪笑道:“既说了是灵兽,无事谁整日带在身上!在玉盒里好生养着呢!你去了自然给你看。” 孟云潭心急难耐起来,恨不得即刻便到,再无心欣赏甚么景致,只一味在前快走,走出一截,回头又不见恒姨和百里屠苏、风晴雪跟上来,自己又不识道路,只得耐着性子等待,一路抓耳挠腮催促个不住! 恒姨等皆觉可笑,偏不理他,一路慢行,一路品山赏草,时而停留下来稍作歇息。把个孟云潭生生磨的跳脚! “我的亲娘!好歹快些些!”孟云潭跳脚道:“这般龟速,到了只怕要入夜!一路走来,不是白石便是野草,花也是些不入眼的星点小花,色彩也不艳丽,有甚么好看?若要看,待我回来好好种些花草再细细看来岂不是好?” “这些白石是指路的石引,你不好生看来,下次自己一个人可是进不去的!”百里屠苏淡淡道。 孟云潭吃惊道:“石引么?这可糟了,我一眼未看,一点未记……罢了!待我看过那个甚么露兆丰再看再记不迟!” 说话间已到白石山下,眼见无路,风晴雪抚着恒姨跟在百里屠苏身后仍向着白石壁走去,直直行到岩壁之下。孟云潭诧异道:“哥!要攀岩么?咱们可不是壁虎!” 风晴雪“噗嗤”笑出来,恒姨摇头不住。 孟云潭挠着头顶道:“笑甚么呢?我又没说错!虽可借助藤蔓法术之力,攀岩终究非我所长!何况,娘怎么办?” 却见百里屠苏上前,……..低低道:“映虚!吾知汝名,速来相就!” 一个小小的灵兽突地显出来,如半个山雀儿大小,金眸黄喙,浑身白羽,头顶一个毛团,上面旗帜般生了一根翠羽,尾部亦然。颈上一圈细细的翠色羽毛。 百里屠苏面前的石壁上便渐渐现出一圈亮线,看上去似乎是个洞口的形状。 孟云潭惊呆在当地,嘴巴大得能塞进去一个拳头:“这……这……这……” “映虚。”百里屠苏淡淡:“是我师尊所赠血契灵兽!可洞察一切细微之处以及一切虚幻。”说罢举步前行,在前引路。 “啊!又是血契灵兽!又是哥的师父所赠!”孟云潭惊愕道:“紫胤真人到底何方神圣!” “师尊是剑仙。”风晴雪微笑道,因嫁了百里屠苏,便也随百里屠苏唤紫胤真人作师尊。 百里屠苏轻捻手指,指端燃起一簇紫蓝色的阴焰,高高举火在前引路,风晴雪扶了恒姨在后跟随,孟云潭忙忙抢上前去,贴着石壁紧跟在百里屠苏身侧。 百里屠苏见他欲言又止,抓耳挠腮了半日,忍不住出言问道:“云潭,你有何事?” “哥!你那个师父那样厉害……不若,把你那个映虚赏了弟弟我吧!回头,你再向他要一个,如何?嘿嘿……”边说,脸上边使劲挤出些谄媚的笑容。 百里屠苏见他如此,心下好笑,故意道:“这却不能!我与映虚感情深厚!” 孟云潭大急,忙忙扯住百里屠苏一条手臂:“哥!我的好哥哥!有何不能?我与你是兄弟……真如亲的一般无二……你与映虚感情深厚,我自然也与它感情深厚……不若你问问它?” 百里屠苏展开拳头,摊开掌心,将那小小的映虚展露出来:“你自己问它。” 孟云潭大喜,忙忙捧住百里屠苏的手掌,放柔声音唤道:“映虚!” 那映虚斜着小眼睛看了孟云潭一眼,便闭上眼睛似睡去了! “映虚!映虚宝贝!”孟云潭继续柔声唤道。 那映虚闻言,身子突地抖了一下,睁眼又看了孟云潭一眼,又闭上眼睛。 “哥!看!它有反应了!”孟云潭见之大喜:“哥,映虚吃素吃荤?” 风晴雪闻言忍俊不住又是“噗嗤”笑出声来。 百里屠苏轻咳两声道:“映虚……吃荤。” 孟云潭,伏低身子,几乎不曾把脸贴在百里屠苏掌上,柔声道:“映虚宝贝!你可愿跟着我?我是你屠苏哥哥的弟弟孟云潭!你跟着我,我保证你有肉吃……若是肉不够……你吃肉,我喝汤!如何?” 映虚突地浑身剧烈一抖,猛地睁开眼看定孟云潭。 孟云潭大喜,还道映虚有意跟随自己,正欲伸手去捧。那映虚却突地干呕几下,掉转身用屁股对着孟云潭,旗帜般的小尾巴不屑的摇了两下。 孟云潭僵在那里。 恒姨和风晴雪忍不住大笑出声,百里屠苏亦是肩膀不住**。 孟云潭大受打击,垂头丧气道:“我这辈子还没对人这么好过……不领情算啦……呕甚么呀……” “云潭,莫要难过,苏苏逗你呢!”风晴雪忍不住道。 “嘎?”孟云潭惊愕地看向百里屠苏:“哥……你……逗我?” 百里屠苏道:“那个!血契灵兽……选定跟随何人……便要与主人签下血契……不是送你它便跟你走的……终究也是要缘分。” 孟云潭失望已极:“如此说来,晴雪嫂子的露兆丰我也没希望了!”垂头丧气跟在众人身后。 百里屠苏心下不忍,沉吟片刻道:“血契灵兽虽是灵兽,到底也看缘分。你若实在喜欢……可往天墉城一行……我修书一封……若有缘……师尊送你一个也难说……” 不及百里屠苏说完,孟云潭大喜,上前紧紧扯住百里屠苏胳膊道:“当真么?哥!快快!我要去!我要去!” “便真要去,也不是此时!”恒姨嗔怪道:“云潭!你这孩子,怎的这般糊涂。” 孟云潭忙放开百里屠苏,不好意思的搔着后脑勺,嘿嘿而笑。 第141章 六月飞雪 . 中皇晴雪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六月飞雪 . 中皇晴雪 终于等到这一世的相守,只一世,却也心满意足……(百里屠苏) 一行四人在百里屠苏带领下,慢慢通过幽暗的岩洞甬道,沿途诸多法阵结界,被风晴雪一一开解。直行了大半个时辰,方觉眼前渐渐有光亮。 待到洞口,百里屠苏熄了阴焰,率先步出岩洞,风晴雪扶着恒姨在后,孟云潭跟在最后。出到洞口,孟云潭惊愕的瞪大眼睛,面前分明一座白雪皑皑的雪山,在阳光下反射出颇有几分刺目的金色光芒。 “哥!可是走错了!怎的走到雪山里来了!” “中皇晴雪。”恒姨望着眼前金光闪耀的雪山,不住点头。 “既如此!此处便叫中皇幽谷吧。”风晴雪向着百里屠苏微笑道:“离了中皇山倒真有几分牵念。” “你是幽都灵女,自然你说了算。”百里屠苏点头道。 风晴雪便上前去,默默诵念着咒语,掌中幻出一道蓝色光芒,面前积雪的雪山正前方突地向两侧分开来,露出一条宽阔道路,不远处,道路正中,竖着一座蛊雕石像,雕嘴、豹身、独角,还生着巨大的翅膀,栩栩如生,甚是神骏。 待四人走近,金色的光芒一闪,巨大的羽翼挡在面前,那石雕之前竟出现一只一模一样半透明灰色的蛊雕,警惕的看着四人。 孟云潭不由几分紧张:“哪里来的大鸟!似乎……不太友好啊!” “是幽都的守护蛊雕。”风晴雪微笑道:“本是灵力汇聚而成,守卫此处,阻止外人进入深处。见有生人,故而欲行守卫之责。云潭莫要害怕……蛊雕颇有灵性……我已是幽都灵女,苏苏如今是剑仙,又兼有上古仙灵与应龙之力,且是幽都恩人……与我二人同行,它不会擅动攻击!自然……若你想要与它比试一二……” “别别!”孟云潭大惊,忙忙退后一步摆手不住:“我可不想招惹它!好生过去罢!” 百里屠苏便在前而行,依然是风晴雪扶了恒姨,孟云潭却不敢一人独在后面,忙忙闪到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之间,本想离那蛊雕越远越好,又担心恒姨,只得硬着头皮走在靠近蛊雕这一边。 那蛊雕甚是神骏,亦颇有灵性。见百里屠苏走近,展平羽翼,却是俯首,竟在向着百里屠苏行礼。孟云潭偷眼看着,心中又是纳罕又是羡慕。冷不丁与蛊雕对视,那蛊雕却立即直起身子,高扬着头,鄙夷的看着孟云潭慢慢自身边走过。 “哼”那蛊雕突地自鼻孔发出一声。 孟云潭惊得头皮发炸,忙忙抽出萧中剑指向蛊雕。 蛊雕鄙夷的扭转头,斜眼看着孟云潭。 “云潭,莫要紧张,蛊雕不会攻击。尽管前行便是。”百里屠苏道。 孟云潭这才收了萧中剑,紧紧跟上百里屠苏的脚步。 走近细看,才发现并不是真的雪山,仍是白石山,岩色雪白,远远看去如同白雪覆盖一般。再向里走,沿路又是五道环形结界,分别是木、火、土、金、水,将中皇幽谷护在最里。 最外围的木系、火系是百里屠苏所结,火系本是学自天墉城,木系却正是自花神祭司恒姨处学来。第一道便是密密缠绕的藤蔓,藤蔓如有生命一般,须条皆如触手,见有生人,便自四面缠绕上来,牢牢禁锢,越是挣扎捆缚的越紧。百里屠苏掌中飞出一道绿芒,裹住四人,那藤蔓遇到四人身遭的绿芒却是自动退后,显露出其后的通路来。恒姨见之微微点头:“云溪的木系结界之法几乎登峰造极!在环春坪亦无人能出其右!甚好!”。过了木系藤蔓结界,顿时觉得迎面热浪翻滚,不过半里之遥,竟有一道火焰形成的火幕,有人通过木系藤蔓,火幕便骤然升高,直直向上,熊熊燃烧起来,却是女娲娘娘神殿之前不熄之火移到此处。百里屠苏上前,掌中幻出一个靛蓝色的火球,一挥手,那火球飞驰而去,压在不熄之火之上,不熄之火便渐渐现出一个空洞,随着靛蓝的火球渐渐变大,空洞亦渐渐变大,足有一丈大小方才渐渐止住。 四人自空洞走过火幕便见面前整整齐齐巨石砌成一百零八级石阶,一环一环围住中皇幽谷,正是是女娲娘娘的灵力所结一道土系结界。因着日子不同时辰不同,需要应着天上的星辰踏着不同的石阶上不同的石块而行,稍有差池,脚下石阶便启动奇门遁甲之阵,将來犯者陷在其中再难脱身,兼以地缝开裂,乱石飞击。风晴雪在前引路,四人足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得以通过。 再向里不多远便是巨石铺地连接着一道高大的巨石城墙,石缝中均以铁水灌铸,墙面五丈开外始,地面与墙面间便连接有一道道金属线亮闪闪,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石墙外表密密爬满了爬山虎,与普通的城墙似无不同。细看那枝叶之下巨石之上,密密麻麻满布小孔。却是龙渊部族所结金系结界。百里屠苏道:“一旦走近,触及金属丝线,便自那小孔中万箭齐发,细如牛毛、密如暴雨,来犯者必将万箭穿心。”百里屠苏上前,掌中幻出一道金色光芒,竟成一柄金色小剑,飞驰而去,百里屠苏双目凝神看定那柄小剑,以意念操控,小剑在金属线阵中高低辗转、飘忽飞旋,在城墙上滑过,也不知在甚么地方触动了机关,金属丝线突地缩回石缝之中,城墙突地轰隆一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门来。四人便自那石门进去。 便到了五行结界最后,却是幽都灵女所结的水系,不但可以御敌,尚有助长灵力修为的作用,正是风晴雪所结。那结界是自顶上十余丈高处垂落下来的瀑布,过了金系结界,便闻及轰隆隆的水声。这也便罢了,那瀑布却是呈环形将中皇幽谷整个包在内里,水不知从何而来,落在下面汇聚成环形河流,环绕而行,不增不减。 孟云潭十分好奇,忍不住走近细看,那水极其清澈,却深不见底,颇多嶙峋怪石,有些一寸长短纤细的银蓝色鱼儿活泼泼成群结队游弋其间,阳光下鱼鳞闪闪发亮煞是好看。 “这是什么鱼儿?倒是好看!”孟云潭一面说一面欲探手入水。 “云潭不可!”百里屠苏忙出声喝止。 孟云潭手指尚未触及水面,已惊道:“呀!好冷!冰寒刺骨!”见那些鱼儿争先恐后游过来,孟云潭竟一时不舍收手。百里屠苏突地掌中幻出一道赤炎,向着孟云潭之手卷过去。银蓝色鱼群突地惊慌失措四下逃散开来。 “哎呦!”孟云潭却已跳着脚,使劲甩手,一条银蓝色的鱼儿划过一道弧线飞落入河水中。孟云潭看时,食指指腹竟被生生咬去一块皮肉,此时伤口正不断流出血来。 “好疼!”孟云潭咬牙道:“这般漂亮的小小鱼儿,怎的如此狠毒!竟要吃我的肉!哥!你也不早说!哎呦!” 百里屠苏顾不得多说,忙自怀中摸出尚蕴所制止痛金创药,给孟云潭用了,撕下一截衣摆紧紧包扎住。 “你这孩子仍是这般莽撞!若非你哥哥出手甚快,你这条手臂都保不住了!那是甚么鱼儿!是灵力所化守卫结界的法阵!若是有人想自水底潜入,必被啃得只剩骨头渣子!”恒姨责怪道:“幸好有云溪的极致火系逼退它们,否则自水中跃出,你小命也难保!” 孟云潭闻言着实吃了一惊:“这般厉害!”忙忙拍着心口定惊。 “最后一重结界,亦是封印。若到此处,非友即敌,必不能为其留下一线生机!否则中皇幽谷危急!那水,亦是咒水,哪里沾上一星半点,顷刻化冰,绝无反复之理。适才你若当真将手探入水中,这手已成冰雕,一碰即碎。”百里屠苏叹道:“云潭,世间诸多险恶,远不若看到的那般简单美好,如今离了环春坪,定要步步谨慎,处处小心。” 孟云潭心下叹服,忙点头应了。 抬头四下观望,孟云潭嘟囔道:“我却看不出,如何进去这最后一重结界!即便不是咒水,那瀑布足有十几丈高,淋在头上,与石头有何区别?未及进去便要化作肉泥……” 话未说完,却见风晴雪走上前去,自指尖射出一条紫蓝色的光索,自面前穿过瀑布,直通向内里。百里屠苏却率先走上前去,踏上光索,脚下水面立时结冰,形成三尺宽一条冰桥,直穿过瀑布。那瀑布之水却似能穿透冰桥,并未受到半分阻碍,仍是源源不断垂落下去。百里屠苏行至瀑布前,探出一手插入水帘;撩起蔓帘一般将将瀑布掀起来,露出通路,回头向着恒姨道:“母亲,请”。 风晴雪便扶了恒姨慢慢通过。 孟云潭已是看得目瞪口袋,口中喃喃道:“逆天了,逆天了,这水也能掀开的么?这可是咒水啊!你怎的不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帘洞?哥哥,你莫不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齐天大圣孙悟空?又是甚么人?何门何派?”百里屠苏跟在孟云潭身后通过水帘,好奇问道。 “听他浑说!”恒姨笑道:“教他多读几本书,却不知哪里寻来这些鬼鬼怪怪的杂书……不过是市坊间混编乱造的故事!……一只颇有些本事的猴妖,原是道家弟子,却跟随了个和尚到甚么西天取经,后来居然做了甚么佛……” “呃?是……师门弃徒么?”百里屠苏奇道。 “并不算…...道家的师父传授了他本事却不认他!”恒姨摇头道:“所以说胡闹!哪有这样师父!” 百里屠苏却低了头,不由便想起当年自己执意不肯回天墉城,被紫胤真人逐出门墙,却以空明幻虚剑剑谱相授之事:“也不知师尊身子可好些……云潭往天墉城一行……却也使得……” 恒姨一路走来一路点头不住:“原来这中皇幽谷竟是谷中谷,一大一小两环白石山,叠套在一起。五行结界亦是环形,一环一环套在大小环山之间!如此布置甚为妥当。五行结界排序也极合理,相资相生,外可御敌,内可助益。若非遇到极其强大的奇人,否则,便只这五道结界,就可谓固若金汤。” 却又蹙眉道:“只是晴雪的族人,在这结界之内,仍要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么?” “幽都与龙渊部族早已习惯了与世隔绝的生活,桃花村民亦是如此。大家商量过,仍如当日在幽都一般,各自居处。”风晴雪指着远处道:“沿着这路走进去,中皇幽谷中却是一分为二,若自上俯瞰,恰如太极。在大环山上又有八方卦门。一谷多白石住了龙渊部族,一谷多乌石住了幽都族人,阵眼正是两族神殿所在。二谷前后又有暗径相通,若遇危险,可做互通消息之用,亦可作撤离之用。” “如此说来,娲皇神殿倒在龙渊部族,龙渊神殿倒在幽都部族?这般,合适么?”恒姨讶异道。 “只因两族神殿自外都是进不去的,必要自地下方可进入。出口,却在各自部族。原也不想这么繁杂,只因此处地势天然成形,因势而成罢了。那阵眼又有属性,只能如此安排……也算天意。” “心思倒真是巧妙。”恒姨赞道。 “若敌人左右同时攻击,岂不是糟糕?一锅烩了!”孟云潭摇头道:“不好不好!该再修几条通往外界的路才是。像环椿坪,便是环形,想往哪里都可以!” 百里屠苏道:“自然有的,此处布置也是借鉴了环春坪……除了我们来时之路,另有路途绕过桃花谷通向桃花村,为着与桃花村往来,只是远些……这里的人身份特殊,为着安全着想,平日里桃花村民不可来此,这里的人也不出去。每月初一、十五方可互通往来,五行结界设有专人看守,彼时定时定点开启,中皇幽谷与桃花谷最外围共同的的三道结界却会在前后增强数倍。这一条通路只有少数人知晓,为着情势紧急之时,互通消息,也可作桃花村撤离之用。” 风晴雪道:“龙渊谷和幽都谷各有通道联通大环山之外,只是尚未全然完工,平日里也以法阵封闭,紧急时方可启用。所知之人只有你我四人、幽都十巫、龙渊部族族长、祭司……且各人所知各不相同……便是风宇直也是不知道的。中皇谷暗径情形,桃花村无人知晓。” 恒姨边听边不住点头, “母亲,这般可好?可有遗漏须得补充?幽都之人身份特殊,不得不谨慎。”百里屠苏问道。 “也不急在一时,慢慢想来,慢慢补足便是。”恒姨笑道:“眼下我说不出甚么不好。可见你二人用尽心力!” 四人一行慢慢走进中皇幽谷。 谷中果然如风晴雪所说,一分无二,皆是依山顺势搭建了许多房屋,如今幽都部族、龙渊部族搬迁既定,人来人往,一派生活气息。沿途皆有人向着四人行礼,对百里屠苏尤其恭敬有加。 风晴雪和百里屠苏领着恒姨和孟云潭进到幽都谷正中大殿侧旁的屋子中。时间虽紧,屋子搭建的却十分用心,格局也十分周正。内里的布置却是南疆风情,也颇为温馨舒适。 百里屠苏亲手奉茶给恒姨。恒姨接了,却道:“既到了女娲娘娘的地界,理应前去神殿参拜,不知便宜否?” “不瞒母亲,娲皇神殿尚未完工……”百里屠苏看向风晴雪,见风晴雪轻轻点头,百里屠苏方道:“娲皇及后人……亦不在此处……另有洞天……此为幽都隐秘内务……不便明言。请母亲恕罪。” 恒姨点头道:“如此更见谨慎!是我不该有此一问。” 风晴雪忙道:“恒姨入谷,欲参拜娲皇是人情世故,并无不妥。只是此等机密之事,除却我和苏苏,就只有十巫知晓大概,详细情形,便是十巫也不知晓。以后,也只有每一代灵女方可知晓详情。” 恒姨点头,转头却不见孟云潭,诧异道:“云潭呢?这孩子……” 风晴雪笑道,“母亲莫要急慌。云潭进门便去瞧那血契灵兽‘露兆丰’了。想来,他要把桃花村变成另一个环春坪呢!” 一时大家抚掌而笑。 用过茶水,风晴雪和百里屠苏带着恒姨在谷中四下游览,就结界布置防守护卫等,恒姨亦是颇多指点。孟云潭却只是呆在屋子里和那露兆丰嘟嘟囔囔说了一日话,偏生那露兆丰是个极懒的,任孟云潭嘴皮子磨破,它只管卧在玉盒内呼呼大睡。 至晚间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方自原路将恒姨和孟云潭送返桃花村。 自此,来往不断,中皇谷一日日整修完善,众人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 第142章 六月飞雪 . 树妖花精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六月飞雪 . 树妖花精 虽是妖精……那份善良和专情却令人无比动心……(孟云潭) 孟云潭果然在桃花村周围种起花草来,闲来无事,风晴雪便会携了露兆丰前来相助。 孟云潭道:“晴雪嫂子即以血契灵兽助我,我自然也要做些甚么回报!”竟在桃花村外遍植百色花卉,亦是以奇门遁甲布置,形成一环花作的屏障。 这一日,孟云潭在桃花谷边上,登上一把木梯,为一株六月雪修剪枝桠。 背后突地“嘿”的一声,险些将孟云潭惊的掉下来,在木梯上一阵摇晃。背后却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孟云潭勉力稳住梯子,回头看时,却是一个粉红色衣裙的少女,背着手,仰着头笑吟吟看着自己。孟云潭突地呆住:“……珠儿!” “珠儿?”那少女伸出一指,向着孟云潭勾勾手指。 孟云潭犹如着了魔一般,自木梯上爬下,痴痴走到少女面前:“你怎的瘦了这许多?可是吃不饱饭么?” “我何时是大肥婆?”少女皱眉道:“你是甚么人?不知道这里是桃花谷么?怎的在这里为别的花费心劳力?” 孟云潭怔怔地看了半晌,突地重重叹了口气道:“不是!”说罢转身爬上木梯去继续修剪枝桠! 那少女,撅着嘴,很不高兴。突的上前,冲着木梯便是一脚,木梯连着孟云潭倾倒在地。 孟云潭着实摔疼了,揉着屁股半天爬不起来,哎呦哎呦直叫。 那少女却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看孟云潭半日爬不起来,才住了笑,走上前去问道:“当真伤到了么?”说着便走上前去查看孟云潭。 孟云潭挥开那少女的手道:“哎呦!那么高……你试试……哎呦……” 那少女紧张道:“我不是故意……谁教你那么笨……梯子要倒你怎的不会跳下来!” 孟云潭闻言愣住,半日方道:“是啊,我怎的不跳下来? 两人不由对视,都是“噗嗤”笑出声来。 那少女便伸手将孟云潭搀扶起来,一面道:“我叫小桃,怎么没见过你!”孟云潭揉着后腰及屁股,咧嘴道:“我也没见过你呀……我叫孟云潭。” “原来你就是屠苏哥哥的弟弟啊!哈!你怎么黑的像块炭?一点也没有屠苏哥哥好看。” “我……没他好看?”孟云潭愕然的道,突地鄙夷的看了小桃一眼:“你长得甚么眼!你看我这肤色……多么健康!”又摸摸自己的下颌:“你看我这轮廓……多么有男人味儿!” 小桃咯咯笑起来,浑身轻颤,便有些桃花瓣飞舞起来。 “你是桃花村的,还是中皇幽谷的?”孟云潭一面扶起木梯一面问道,说着便欲再爬上木梯:“我得把这这枝桠修剪好,乱蓬蓬就可惜了这株极品六月雪!” 小桃却上前拦住孟云潭道:“这里明明是桃花谷,为甚么要种那个六月雪?还修剪枝桠!再修剪也没我好看!” 孟云潭见这话说的奇怪,一时愣住。 却听一个女声道:“咦!小桃树吃醋了!哈哈!” 孟云潭吃了一惊,四下查看,不见影踪。 小桃踮着脚尖掐住孟云潭的脖子,把他的脸转向那株六月雪:“往哪里看!不就是这株六月雪!” 孟云潭看时,见那株六月雪树干之上幻出一张清纯的女子脸孔,却偏偏妖冶的扭了扭,枝条舞动:“可不就是我!怎么样?” 孟云潭惊得后退数步:“哎呀!哎呀!成精啦!妖怪啊!”说着拉了小桃便跑。 那株六月雪却在背后嘲笑道:“诶!我说,你怕我这花精,怎么反而拉这个树妖乱跑啊?哈哈!” 孟云潭闻言吃了一惊,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小桃,果见一张顶了一头桃花枝桠的脸孔凑在眼前,面上粉嫩,却绘满桃花,正挤眉弄眼的冲着自己吐舌头。 孟云潭高喊一声“我的娘诶!”如兔子般飞跑出去。 背后传来响亮的大笑声。 孟云潭奔出去数丈,突地停下脚步:“我跑什么呀!”黑着脸转过身来,看着幻作妖冶模样笑得直不起腰的小桃和笑得花枝乱颤的六月雪,一步一步走回来,将手中巨大的铁剪伸到二人面前“咔嚓咔嚓”剪了两下:“再笑!把你们修剪的歪七扭八!变成丑八怪!” 小桃和六月雪的笑声戛然而止。 孟云潭得意洋洋道:“花精、树妖而已……云潭哥哥我法力无边……” 未及说完,小桃和六月雪又爆出大笑。 孟云潭很没面子,做出凶恶状道:“不许笑!不许笑!再笑我剪你们了啊!” 小桃一面笑一面道:“来呀!来剪我啊!我可是晴雪姐姐和屠苏哥哥的定情树!屠苏哥哥日日汲取灵泉之水给我喝!你来剪我啊!” “啊?定情树…….” 孟云潭讪讪的,又转向六月雪道:“你总不是什么定情树!再笑,我剪你啊!” “哎呀!我好怕!”六月雪作出一副恐惧状:“我也不过就是屠苏哥哥自天墉城带来的一株小花花!天墉城啊!好想念我的家!” 孟云潭怔怔的,半晌把铁剪往地上一丢,气鼓鼓往地上一坐:“笑!使劲笑!看你们能笑到甚么时候!” 小桃和六月雪笑得越发厉害,突地对视,笑声戛然而止,“哼”的一声,各自扭转,互不理睬! 孟云潭奇道:“怎么不笑啦?你们倒是笑啊!” 小桃拈着一枝桃花道:“我天生甜美温柔,剪不剪、修不修、笑不笑,桃花谷里都是我最美!屠苏哥哥都是最喜欢我!每天都要亲自汲水给我喝!六月雪!哼!永远的配角!” “唉!可怜我既不是定情树,又没能化形成人,偏偏还是远离天墉城,如此弱质纤纤,清冷孤寂,我见犹怜,没有福份喝那灵泉之水,也就是每日清晨屠苏哥哥给我采集那么一定点点少得可怜的清露罢了!”六月雪嘴上可怜兮兮,通身上下都是得意洋洋。 小桃恨得咬牙。六月雪亦是咬牙。两个对视一眼,又是 “哼”的一声。小桃自管自走进桃花海里去了。“总有一天,我才是这里最漂亮的!”六月雪向孟云潭喊道:“还愣着干甚么!还不快来修剪枝桠!” 孟云潭看得呆住。听闻六月雪叫他,才回过神来。却收起铁剪,将木梯夹在腋下向桃花村走去。 “诶!你去哪里?教你修剪枝桠呢!” “云潭哥哥我今儿不高兴!你来咬我啊!哈哈!”孟云潭趾高气扬的走远。 那株六月雪在背后恨恨咬牙道:“都欺负我!看我不告诉屠苏哥哥!” 第143章 六月飞雪 . 泥人儿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六月飞雪 . 泥人儿 喜欢便是喜欢……岂能替代……知你幸福……便已足够……(孟云潭) 晚间,恒姨留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用饭,特特煮了百里屠苏最喜欢的鸡丝粥。用过晚饭,风晴雪便跟着恒姨在房中为百里屠苏和孟云潭裁制衣裳。 百里屠苏独坐在院中,仰望星空,指尖不断翻转着着一片树叶。 孟云潭慢慢走上前去,在百里屠苏身侧坐下,也是一般仰头看着星空,默默想着心事。 “你见过小桃和小雪啦!她们有没有吓到你?”百里屠苏突地出声问道。 孟云潭面上一热:“开始是有那么一点点……” “小桃灵动烂漫,小雪爱撒娇淘气,都是善良的精灵,两个总是斗嘴,也是太闷的缘故,她们修为不够,一个尚不能化形,一个虽能化形却仍不能离开元身太远,连桃花谷也出不得。偶尔也会捉弄人。若是你受了委屈,我代她们向你赔礼道歉。” “没有,哥!”孟云潭摇头道:“桃花谷清气颇盛,又有你和晴雪嫂子从旁教导,断无邪魔恶灵的可能。” “嗯!” “哥!说实话,我今天见到小桃,真是吃了一惊!”孟云潭慢慢躺倒在草地上。 “像珠儿,是么?”百里屠苏看向孟云潭。 孟云潭头枕着双臂,喃喃道:“也不知珠儿如何了!” “坚守真心挚爱之人!自然是幸福无比!”百里屠苏拍拍孟云潭肩膀道:“你若待她真心,便该放下。” “放心吧!我早放下了……不过触景伤情……想起故人罢了!”孟云潭苦笑道。 “云潭,”百里屠苏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道:“小桃虽与珠儿相像,但她是小桃,不是珠儿……你要明白……” “哥,放心吧!我不会因为小桃与珠儿相像,便拿小桃作替代!” “如此甚好!若你真心喜爱小桃……虽是树妖……却也无妨……若不是……你总要……自己明白……千万莫要……伤了人心。” 孟云潭叹道:“哥哥!如你一般,我把小桃和小雪当做妹妹便是!我不想修仙……只想平平淡淡做个凡人……即便想也未必就能成功……凡人寿命何其短暂……断不会去招惹她们……你放心便是。” 百里屠苏放下心来,收回目光遥望星空道:“你既能如此想,自明日起,由你为她们汲水灌溉如何?” “好啊!原本我就喜欢做这些事!”孟云潭兴奋起来:“栽种这么多年这么多花花草草,还是头一遭遇上树妖花精,实在有趣的紧!” 百里屠苏微笑起来:“就知道你喜欢!照料好两个小妹妹!小桃每日一担桃花谷旁边灵气凤眼的灵泉之水,小雪每日只要一盏花草叶片上的露水……” “云潭哥哥。”突地一个女声在院门前唤道,打断了二人。 百里屠苏和孟云潭循声看向院门,却见淼淼红着脸站在那里,看见百里屠苏,尴尬道:“啊!屠苏哥哥……也在啊!” “淼淼”百里屠苏起身应到。孟云潭也忙起身。 “云潭哥哥……”淼淼慢慢走进来,扭捏半日,突地把一个事物塞进孟云潭手中:“这个给你!”说完,不及孟云潭答话,便飞也似的跑了。 孟云潭低头看时却是一个半尺长短的锦袋:“甚么东西……神神秘秘。” 解开系带,却取出个泥人儿来,虽不甚精致,确明明是孟云潭的模样,不知和了什么在泥里,明明红土泥巴,脸却漆黑,下颌倒似用刀子切出来一般,轮廓分明。 百里屠苏望见,不由嘴角勾起。 孟云潭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纳闷道:“这是甚么意思?我又不是三岁孩童……送我泥巴娃娃作甚……何况……我有这般黑么?” 百里屠苏微笑道:“幽都倒是有个规矩:男孩子若是亲手捏一个或者买一个泥人送给女孩子,便是求亲之意,反之亦然……” 月光下,孟云潭的黑脸居然也微微红起来:“淼淼不是幽都族人……许得就是……就是……玩的……” “嗯!确是如此。虽说晴雪来此已久,许多幽都习俗桃花村也知晓……但并不完全遵从……大约就是……玩的。” 百里屠苏说罢转身进屋,留下孟云潭一个人痴痴站在院中,看着手中泥人儿,发呆不住。 “你和云潭在做甚么?恍惚听到你们在说甚么泥人!”恒姨见百里屠苏嘴角噙笑走进来,忍不住问道。 “淼淼适才来过,送了云潭一个泥人儿。” 风晴雪正拿着做了一半的衣衫在百里屠苏身上比划,听百里屠苏这话,便停下来问道:“云潭知道淼淼的意思么?作何反应呢?” 百里屠苏伸手握住风晴雪微笑道:“黑脸都红了。” 风晴雪“噗嗤”笑出来,看着恒姨道:“母亲,我们有的忙了!要抓紧为云潭赶制吉服才是!” 恒姨诧异道:“赶制吉服?这从何说起。” 孟云潭恰恰走进来,手中却没了锦袋和泥人儿:“晴雪嫂子在笑什么?” 风晴雪笑道:“我正要和母亲说,按我们幽都的规矩,送泥人儿就是求亲的意思!” 孟云潭果然又红了脸,真如猪肝一般,脸红脖子粗,却高声道:“不能算!不能算!晴雪嫂子莫要乱说!不能算!”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见他这般情形,还道他不情愿,心下可惜非常。风晴雪叹道:“淼淼利落能干,文武双全,性子却又柔和,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惜!” 恒姨明白过来,叹道:“确是个好姑娘……是云潭没福气……” 孟云潭却红着脸咬牙道:“不能算就是不能算!求亲,也该照着我们环春坪的规矩,女孩子家来求亲……居然拿个泥人儿来求亲……若教人知道……岂不是看轻了她!”说罢,一甩门帘走出去。 百里屠苏、恒姨、风晴雪一时怔住,半日方才明白过来。风晴雪和恒姨笑作一团,百里屠苏嘴角勾起,摇头不住,却道:“母亲,我与晴雪即刻便去准备。您选好日子,我和晴雪即刻向她姐姐姐夫下聘求亲便是。” “哥!那个……聘礼……可不能轻啊!”门外却传来孟云潭瓮声瓮气的声音, 原来出门却并未走远。屋内三人俱是怔住,半日,风晴雪和恒姨齐齐爆出一阵大笑。这才听得屋外脚步声欢快的渐渐远去。 第144章 六月飞雪 . 只此一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六月飞雪 . 只此一法 只因着你答应过他……要代他守护天墉城……便只能成魔……只此一法……一步步成魔……可他……始终杳无音讯……归途渺茫……(陵越) 陵越静静地站在半幕封印结界绿芒之外,只是静静看着。 依依刚刚熬过涅槃重生之苦,苍白衰弱的倒伏在地上,连起身坐起的气力也没有。三年过去,已不知是第几次发作,初回天墉城的半月一发已变成如今的十日一发。 陵越穿透封印结界,走进来将她扶起轻轻靠在自己怀中:“去榻上歇息可好?” 依依微微颔首,轻得几乎看不见。 陵越将依依横抱起来,安置回榻上,本欲教她躺下歇息,依依却执意坐起。只得垫了枕头,教她靠着坐好,却是紧闭双眼,似乎睁眼的气力也无 陵越抓起依依双手细细看来,双腕上果然又是皮肉绽开,浑无血迹,似乎已被生生吸干。陵越自旁拿起尚蕴配的金疮药,洒在伤口上,依依双腕猛地瑟缩。 陵越用棉布条细细将伤口包扎起来,却垂头看着那纤细苍白的双腕,鼻子不由一酸:“痛得紧么?” 依依只是轻轻摇头。 “当日里,雾灵山涧岩洞,陵端将你双腕折断,我为你接骨捆扎,那般疼痛,你居然不出一声,也不做反应,似乎那双腕不是你的一般……那时……我就想……这个女孩子……真是坚强啊……真是不一般啊……如今……这般伤口……你却疼得瑟缩……可见这慧蚀之伤……蚀心腐骨……绝非虚言。看情形是越来越痛的紧了……要如何是好?” 依依并不接话,闭着眼任由陵越处置。 陵越沉默半日,问道:“依依,你实话告诉师兄,并不出剑,何故以血祭剑?却因何又要受这冰火之苦。” “并非以血祭剑,”依依低低道:“大师兄心中已有计较,只是不愿正视,或者不忍正视罢了!” “依依!” “大师兄,你修为甚高,且最擅洞察细微,想必早已看出:我已日渐成魔……我与慧蚀已然人剑合一,又何必以血祭剑,又何需以血祭剑。” 一时两人相对无语,陷入沉默。 “依依……”半日,陵越只是低低唤道,声音哽咽:“因着屠苏斩裂寒玉冰床,你失了灵力根本,是么?” 依依闭着眼,恍若未闻。 “因着要守护天墉城……若要维持战力……只此一法……并非心存怨恨……并非有意放纵自己成魔……是么?” 依依轻叹一声,低低道:“大师兄……甚么都瞒不过你……莫要再说了!” 陵越哀戚道:“近千年来,我从未如此心痛……眼见你受此苦楚……却束手无策……甚么都做不了。” “我……挨得住!” “挨到何时?你与慧蚀日渐合一……我看到你苦苦抗争慧蚀毁天灭地的煞气,我看见你苦苦抗拒对鲜血和魂魄的渴望……” “我一定挨得过……” “怎么挨过?”陵越再难强忍,眼泪自眼角滚落:“我在封印结界之外看了你足足三年……你的确不需要以血祭剑……你只是以自己的鲜血和魂魄之力喂食慧蚀……平抑它的煞气……同时……让自己血气和魂魄之力极度衰弱……而失去战力……以此避免肆意杀戮、毁天灭地……可这会让你体内的冰火之力毫无克制……肆意反噬……你身受的苦痛尤甚屠苏涅槃重生之时的苦痛千万倍!” “我……一定……挨得过!”依依咬牙道,苍白的脸上表情无比坚毅。 “是不是……屠苏回来……一切就可以结束?”陵越问道,突然收了哀戚,表情突然变得冷峻。 依依仍然闭着双目,没有回答。 “我虽然暂时还想不明白,屠苏回来,你怎样摆脱慧蚀!可我知道,屠苏回来,必是关键!”陵越面色凝重的看着依依道:“屠苏离开已经十一年了,陪伴风晴雪也已经十一年了!而你,整整受了十一年的苦!风晴雪九百年守候寻觅的苦,加起来也不及万分之一!你二人助幽都击退魔域,重返人界,不论是天墉城还是无情谷,不论依依还是屠苏,都对得起幽都,对得起风晴雪!” 陵越突地起身,一字一句说道:“屠苏,该回来了!”说罢,转身离去。腕上一紧,确是被依依握住。 握在腕上的手轻颤个不住,似乎用尽气力,却……并无力量。陵越回身,定定的看着拼尽全力欠起身来拉住自己的女子,满目心痛。 “大师兄……”依依衰弱地道:“时机未到!” 陵越慢慢坐回,心痛地看着依依:“究竟要挨到何时?何时方是尽头?” 依依虚弱的笑起来,低低道:“大师兄忘了……我应下你婚事的那一日……曾说过……风晴雪魂魄之力还有五十三年……五十三年之后……便是尽头……时间过得真慢啊……才过去十一年……还有四十二年……很久很久呢!可我……一定会等!屠苏师兄一定会回来!我也一定会等!” 依依看着陵越坚强地笑着:“我一定等得到!我一定挨得过!” 陵越悲伤地垂下头:“一定要这般成全他们么?” “一定要!”依依气力不济,慢慢倒回枕上,苍白的脸上却浮着淡淡的笑容,满脸都是幸福温暖的光晕:“幸福总是要付出代价!我此时承受着这样的苦痛,是因为,我很贪心,我要很多很多的幸福!以后,每一天都要幸福!” “你会成全我的吧,大师兄?”依依甜甜地微笑着,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似乎已然看到百里屠苏回来,似乎已然看到幸福的未来。 陵越突的有点恍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依依嘴角的酒窝。 “大师兄,我想出洞去……此时……当是日间吧?”依依似乎略略缓过来一些,抬头祈求地望着陵越:“我已经三年没有见过玉泱了。以前,我怕自己控制不了煞气,怕伤到大家、伤到玉泱,不敢出去。可你看,现在,我已经找到对付煞气的法子了,我能控制自己的嗜血之意。每当我挨过冰火之苦的时候,与凡人无异……甚至衰弱的多,我毫无战力,绝不会对任何人有所伤害……我只想去看看玉泱而已……”依依慢慢垂下头。陵越还是看见她一闪而过的泪光。 陵越慢慢向依依伸出手去:“此时,当是酉时,玉泱正在后山练剑,就在你当年跟随我习剑之处……我扶你同去……” 依依微笑起来,慢慢伸出手去,扶住陵越,缓缓借力站起身来,不露痕迹的将重量压在陵越手臂上。陵越就这般扶着依依,看似轻松随意,却步履沉重, 穿透封印结界,一步一步缓缓向着阴阳洞外走去…… 第145章 六月飞雪 . 十年光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六月飞雪 . 十年光阴 终于等来了他的消息……知道他一切安好……与她琴瑟和鸣……我却……十分伤心……(玉泱) 天墉城,后山,水潭边。 剑影重重,奔突灵动,一个蓝色劲装的俊朗少年正在舞剑。 远远的廊檐下站着一男一女,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微笑看着。 “这一幕,如此熟悉!”陵越向着依依微笑道:“恍惚看到屠苏。当年屠苏便是穿着这样一身蓝色的劲装……屠苏的服制从来都与普通天墉城弟子不同,没想到你做出来的竟与屠苏当年所穿几乎一模一样,居然记得这般清楚。” “是啊!记得无比清楚,连袖口的一个花边,领口的一条细纹都记得一清二楚!想忘也忘不掉!原本是给屠苏师兄做的,等他回来再穿。不料那日被玉泱见到,竟如为他量体裁制的一般,欢喜的甚么似的……玉泱上天墉城之前,所有的衣被用物都是我亲手缝制,虽做的不好,玉泱却早已习惯了的。” “师叔!”那少年远远看见廊檐下站立的二人,收了剑势,满面喜色,匆匆跑来,待到面前,向陵越深深行了一礼:“师父!” 陵越微笑点头。 少年面上仍有些些稚气,却比依依足足高出一头,几乎与陵越一般高,只是瘦削得多。 “师叔!今日可又好些么?”少年站在依依面前,看着依依,满目兴奋。 依依用帕子将少年额上汗水细细抹去,嗔怪道:“跑什么?看这一身大汗!” 少年笑道:“师叔如今五日便能出来一次!可见身子渐渐大好了!师父说阴阳洞是天墉城清气灵力最为鼎盛之处,又兼师祖施以极致封印之术,清气分毫不能外泄,师叔在里修养,那病慢慢就痊愈了。果然不错!” 依依踮着脚尖,伸手摸摸玉泱头顶,笑道:“玉泱又长高了呢!可有心仪的姑娘?” 玉泱脸上有些微红:“师叔!” “玉泱十七了呢!”依依笑道:“若在凡尘俗世,早就娶亲了。” 陵越叹道:“时如逝水!玉泱都十七了!十年时光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依依看向陵越道:“大师兄,不是说早些年新收了两批弟子,到有好几个姑娘……若有好的,不若带来给我瞧瞧,看看可有能与玉泱匹配的?若有,我倒是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玉泱又急急道:“师叔!”却似乎欲言又止。 依依与陵越对视而笑。 依依笑道:“好!我不说!留待日后玉泱自己慢慢选来便是!任她根骨多差,我总有办法!” 玉泱却满目祈盼地问道:“师叔看了半日,今日可还能指点我剑术么?” “自然!”依依微笑道。 玉泱欢喜的牵住依依的手:“师叔,今日教授我甚么?” “今日么……傀剑之术如何……近日我在洞中冥思……又有所领悟……” 说着,二人牵着手渐渐去得远了。 陵越痴痴宅在廊檐下看着,恍惚看见百里屠苏牵着依依的手渐渐走远,恍惚看见潭水边上,百里屠苏在教授依依剑术…… 三联迎客中突地响起。 “掌教师伯,”讯诀鸟儿自前山飞来,停在陵越面前,闪动着粉红色的翅膀,口出律敏之语:“幽都有客到!携了执剑长老亲笔书信。” “屠苏……”陵越惊喜,看向水潭边的玉泱和依依,再三犹豫:“是否要依依玉泱同去会客?他们……也该知道屠苏的消息……只是……投石乱水……” 却见依依突地抬头看向陵越,又回头向玉泱嘱咐几句,便向着陵越而来。 “大师兄,”依依轻叹道:“幽都来人了,你怎的还不快去?” “你呢?”陵越轻声问道。 “大师兄自会转告我屠苏师兄的消息……如今我……还是不要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好……不论是成魔之相还是衰弱的样子……都不必教屠苏师兄知晓……”依依淡淡道:“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 “当日你在幽都一战……屠苏已有所察觉……只怕瞒不住……”陵越蹙起眉尖,叹息着说道。 “疑惑便疑惑,觉察便觉察,只要没有确定是事实,便无妨!”依依淡淡道:“为屠苏师兄留一丝侥幸吧。” 陵越终于点点头,独自往前山去了。 依依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陵越往前山而去:“师兄……你还好么……” “师叔!师父怎的走了?”玉泱走到依依身边,顺着依依目光看向陵越背影:“师叔出洞,师父向来不离左右,今日何故先行离去?” “前山有要客到,带来了执剑长老的消息。” “执剑长老?那位师叔!”玉泱看着依依轻声问道:“师叔何不同去?难道师叔不想知道那位师叔的消息?” 依依摇头,却看着玉泱道:“我身子不好,不宜见客。你若想去,不妨一去,练剑倒不差这一时半刻。” 玉泱垂头思量一会儿,抬头看着依依,眸中闪闪:“师叔……我想去……亲耳听听……那位师叔的消息!” 依依微笑,轻轻点头。 玉泱却拉住依依的手,道:“师叔会在这里等我么?我片刻即回!” 依依笑道:“自然?” 玉泱便转身急急而去,却忍不住回顾频频,见依依含笑点头不住,方放心去了。 依依慢慢走上前去,坐在水潭边上,抱着双膝,静静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一如当日在此等候教授自己剑术之人…… 玉泱来到天烨阁,只见已有尚辛尚蕴律敏等多位师兄弟在,便悄悄进门来,不动声色站在师兄弟背后。 陵越一眼便瞧见,也不说破。 玉泱自人缝中瞧去,见陵越下手客位上坐了一个青年,与陵越年纪相仿,面色黝黑,下颌却是棱角分明,极是英朗。 那青年正爽朗而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师兄……就随我哥哥的叫法……可使得?” 陵越微笑道:“既是屠苏的义弟,自然使得。就如在自己家一般,云潭不必拘泥!” 那黑面青年正是环春坪孟云潭。 却见孟云潭笑道:“师兄,一路走来……天墉城真是不得了……恢宏、肃穆、大气!” “昆仑七十二峰景致各有千秋,有空,多盘桓几日,定要细细赏来,才不枉此一行!” “自然要四下看看,总听我哥说起,总想要亲眼看看,今日终偿心愿!”孟云潭搓着手说道。 尚蕴等皆笑道:“自然!” “那个……师叔的弟弟……”尚蕴抓着头皮道:“哎呦!我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 孟云潭呵呵而笑:“你定是那个凝丹长老尚蕴,是也不是?” “是是是!”尚蕴大喜:“师叔可是提到过我?” “我哥说你医术高绝,天下无出你右者……” 尚蕴激动的脸通红:“师叔当真这般夸我?” “就是头脑简单,少根筋……哈哈”孟云潭道:“瞧你问我的话便知是你!” 天烨阁顿时爆出一片哄笑。 尚蕴脸红脖子粗,欲要辩解却又不知如何辩解。 “你身旁那个和你长得一般模样的,必是戒律长老尚辛……嗯嗯……” 尚辛心中一动:“不知师叔……怎样在外人面前评论我!” “我哥说你,文韬武略,真真全才,有担当有器量,定要我向你多多讨教!” 尚辛想不到百里屠苏竟是这般评价,一时怔住:“师叔明知我动过诸多手脚……却还是这般评价与我?” “哈哈,凝丹长老,莫要气恼!”孟云潭却又向着尚蕴笑道:“我哥原话不是这么说,他说你心思纯良,待人热忱,要我上山来,必要你带着四下游览一番!” 尚蕴复又大喜:“自然自然!” 众人不由又是一阵大笑。 “唤孟少侠便是!”陵越嘱咐道:“便由尚蕴带着在昆仑七十二峰细细游览赏玩!” 众人忙忙应了。 尚蕴见陵越等迟迟不问百里屠苏消息,心中着实记挂百里屠苏心口慧蚀之伤,便按捺不住,出声问道:“孟少侠!说了这半日,我师叔,执剑长老百里屠苏,可好么?究竟何等景况?” 一时天烨阁寂静无声。 玉泱双拳紧握,凝神细听。 “你们怎的这般紧张!难道还能亏待了他不成!”孟云潭笑道:“幽都与魔域一役之后,幽都得以重返人间。我哥与晴雪嫂子便带着幽都部族和龙渊部族迁往桃花谷定居。在谷中,两族三处的人为他二人重新操办了婚礼,如今在桃花谷顺风顺水!好着呢!我哥如今已是仙身,又与幽都两族有天大的恩情,在谷中犹如天神一般受人尊崇!与晴雪嫂子也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恩爱非常,只是……迟迟没有孩儿……” 玉泱慢慢自人群中离开,悄悄退出天烨阁,往后山而去。 陵越看见,无声轻叹。 第146章 六月飞雪 . 灵然灵如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六月飞雪 . 灵然灵如 情爱……是甚么……我只看到无尽的煎熬和痛苦……又要来做甚么……(玉泱) “玉泱” 玉泱闻言,微微蹙眉,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一个身着天墉城高级弟子服制的少女,自玉泱背后赶上来,笑吟吟道:“玉泱,你也来瞧瞧幽都……中皇幽谷的来人么?那人脸真黑……” 玉泱面上淡淡的:“你有何事?” 那少女撅着嘴道:“玉泱!无事便不能寻你说说话么?” 玉泱拔脚就走。 “玉泱!玉泱”那少女在背后跳脚道:“你站住!” 玉泱头也不回往后山去了。 留那少女呆呆站在原地望着玉泱背影,紧咬下唇。 “玉泱师兄!”又一个身穿天墉城高级弟子服饰的少女,站在后山牌坊下,见玉泱过来,便出声唤道,向着玉泱行了一礼。 玉泱忙侧身躲过,道:“灵如师妹!不必多礼!” “师兄!我昨日晚间在藏经阁抄写剑经,看到一句,反复思量,仍是不得其解……你知道,我虽算是陵鸢真人门下……却只在十年前见过我师父,都是律行师兄代师授业。可师兄他负有守卫之责,实在是不得空闲……师兄可能指点我一二么?” 玉泱向着后山望去,迟疑道:“我稍迟便须返回后山修习剑术……” 灵如大喜:“只一句,就只一句,多谢师兄!” 玉泱迟疑着望向后山,看不到水潭边,心中暗道:“便只一句……也用不了多少时候……我若不肯……传扬出去……倒说掌教门下托大……一句便一句……便只一句……”便在牌坊之下席地而坐,灵如也忙忙坐下,取出一卷剑经,指着某处,细说疑惑。玉泱细细答来。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 “原来如此!”灵如点头赞道:“若非师兄解惑,我便是想破头也想不通透!难怪大家都盛赞师兄!我原没有请教错人!” 玉泱却淡淡道:“过奖!”抬头见天色已是昏黄,惊地自地上跳起来:“师叔!”向着后山急急跑去,片刻间不见踪影。 灵如却慢慢自地上起身,拍打掉身上浮土,冷笑道:“躲在那里看了这半日,灵然师妹,你不累么?” 先前那女弟子慢慢自山石后转出来,沉着面冷笑道:“指点剑经?‘若非师兄解惑,我便是想破头也想不通透!难怪大家都盛赞师兄!我原没有请教错人!’哼哼,这般造作,你不想吐么?” “你!”灵如大怒,却强压下心头怒火,故意笑盈盈道:“想吐你慢慢吐便是!总比你一见便扑上去强过太多!” “你!”灵然冷笑道:“你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玉泱迟早会看穿你!你不过听传言说,玉泱是执剑长老和妙法长老的儿子!想要攀附玉泱,好教两位长老助你修仙一臂之力罢了!传言便是传言!适才我在天烨阁门外听到,中皇幽谷那人说执剑长老娶的是灵女风晴雪,且玉泱也在!必是别人浑说,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灵如闻言,脸色顿变,咬牙道:“我想要攀附玉泱师兄?你呢?听闻玉泱师兄天赋异禀,根骨清奇,再兼拜师那日掌教师伯赞你几句根骨不凡,你便动了,与玉泱师兄双修的念头,可笑已极?其实不过掌教师伯客套,向师父随口赞你几句罢了!还就当真!你那点子修为本事,配得上玉泱师兄么?” “你胡说!我对玉泱一片真心!” “你一片真心?怎见得我就是虚情假意?” 哐当一声,灵然剑已出鞘:“虚情假意的小人!有我在一日,必不教你欺骗玉泱!”闪电般刺向灵如,灵如闪身躲避,却“刺啦”一声将衣袖划破一道口子。 灵如大怒,右臂一振,剑已在手:“小蹄子!你敢偷袭!”仗剑便直冲上去。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二人的剑格在一处,剑后两张咬牙切齿的面孔,四目相瞪,恨不得咬上对方几口。 “咳咳!”突地传来几声咳嗽之声。 二人看时,却是律敏律行跟在陵越背后而来,站在不远处,将二人争执尽数看在眼中,正是律敏忙忙轻咳几声警示二人。 二人忙忙撤剑,闪身退后,垂着头,冷汗渐渐淌下来。 律行沉着面,脸色十分难看。 陵越淡淡扫了二人一眼,抬脚自二人中间穿过,径直往后山而去。 “你二人……师父的脸面都被丢尽了!”律行走过二人身侧,咬牙恨声道,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忙忙追上。 “两位师妹,天墉城的规矩,不得挑事打斗,若有违背,必要逐出天墉城!”律敏看着二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由摇头苦笑。 灵如灵然唬得半死,暗悔不已,哪敢再作争斗,呆呆站在当地,泪珠便滚落下来。 玉泱急急返回后山,水潭边上已不见了依依。玉泱失落的转身四下找寻,却不见依依半点踪迹,心知必是身体挨不住,回到阴阳洞去了,不由几分难过。慢慢走至阴阳洞外,倚着石壁慢慢坐下,轻声道:“师叔,我回来了……我迟了片刻……我不该多管闲事……” 阴阳洞并无声息。 “师叔,我听到了中皇幽谷……也就是幽都……来人带来的……那位师叔的消息!”玉泱垂着头慢慢道:“他很好!身体很好!修为也很好!据说已成仙身,备受尊崇。” “那人说……那位师叔……”玉泱突地住了口,怔怔的沉默半晌,眼眶渐渐红了,深深吸一口气,却道:“很想念你……时常提及你……很是……记挂你……要你一定要好生保养身子……” 洞中默默打坐的依依,听到此处,突地睁开眼睛,轻叹一声,眼眶也便微微红了。 “师叔,你好生歇着,五日后再教授我傀剑之术!”玉泱强作轻松道:“我去见见师父。”说罢,起身向陵越兰馨阁而去。 兰馨阁中,陵越盘膝而坐,下手分立着尚辛、尚蕴、律敏、律行。面前跪着灵然灵如。 尚辛喝到:“灵然灵如!你二人如何说?” 灵然灵如俱是满脸满眼泪,跪在陵越面前,不敢发一语。 尚辛沉着面道:“挑事打斗,同门相煎!天墉城断容不得这等人这等事!按理要逐出天墉城!” 律行尴尴尬尬开口道:“掌教……灵然灵如……本性不坏……是律行未尽代师教导之责……请掌教责罚律行……她二人年少无知……还望掌教宽恕她们这一回……” 陵越阖着双目,不言不语。 律行咬牙在陵越面前跪下道:“她二人皆是天灾失了父母家人,机缘巧合被师父云游遇到,因着根骨尚可,才带回天墉城……此时若是逐她们出天墉城……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二人要如何是好?律行恳求掌教重罚她二人,请戒律长老重重责打亦可,思过崖面壁亦可,三年五载,便是十年也好,只是不要逐她们出天墉城……” 陵越仍是不理。 律行忙向着陵越叩头道:“掌教师伯!律行是她二人师兄,代师授业,师妹犯禁,律行责无旁贷!天墉城规矩,挑事打斗,必要逐出天墉城……便请逐律行出天墉城吧!”说罢,以额触地,久久不起。 “是我二人之过!我二人争斗犯禁,理应逐出师门,并无怨言!师兄守卫天墉城,无暇时时监管我二人,却是无辜!请掌教明鉴!”灵然灵如忙道。 陵越这才睁眼,看了律敏一眼。律敏忙上前,将律行搀扶起身。 律行不敢起身,只是眼巴巴看着陵越。 律敏轻声耳语道:“既扶你起来,便不会逐出天墉城,快快起来!” 律行大喜,忙忙起身。 陵越道:“律行监管失职,本当重责,念其守卫天墉城结界劳苦,确是无暇顾及,便祭坛罚跪三个时辰,小惩大诫吧。律敏,自今日起,你与玉泱便负责监管新弟子,此事断不可再有!” 律敏忙应了。 陵越却沉吟道:“与我同辈师兄弟,已无几人,隐居者有之,云游者有之,实难再肩负授徒之责。各大弟子代师授业,难免有所疏漏!辈分亦是混乱难理。若不在天墉城中,此后便不必再有代师授徒。自今日起,除尚辛、尚蕴两位长老之外,律敏、律行、律节、律恒、律阙、白芷六人亦可自行收徒,分派在自己门下。” 尚辛、尚蕴、律敏、律行忙上前跪下行礼,聆讯领命。 “自今日起,你八人肩负重责,亦需为人师表,授业解惑,必要身正行端,为光大天墉城各尽职责!” “是!谨遵掌教意旨!”四人忙行礼领命。 陵越看着灵然灵如道:“今日念及你二人年幼无知,又兼律行极力恳求,暂不逐出天墉城,藏经阁罚抄经卷三月,以观后效!去吧!” 灵然灵如大喜过望,忙忙磕头退出。却见玉泱淡淡立在门口,见她二人出来,也并不理睬。灵然灵如心下失望非常,不敢多言亦不敢擅作停留,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第147章 六月飞雪 . 意难平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六月飞雪 . 意难平 他甚么都不知道……我却甚么都看到……凭甚么他那般逍遥快活……那我们究竟算甚么……(玉泱) 陵越见玉泱在门口许久,便令尚辛尚蕴等人自去。 众人皆知必是掌教与玉泱有话,忙忙散去不提。 “玉泱,你都听到了?”陵越将玉泱唤道到近旁坐下。 玉泱依言坐下,沉默半晌,不敢看陵越,垂着头道:“师父!玉泱有一事相求。” “尽管说来!” “玉泱适才在阴阳洞外对师叔说,中皇幽谷那人说……那位师叔……很想念师叔,时常提及师叔,很是记挂师叔,要师叔一定要好生保养身子……’请师父莫要说破……我想要师叔……开心些……” “你这般说……无用的。你原不知当日之事……既如此,我说与你知道。”陵越看着玉泱满目怜爱,却仍是摇头道。 陵越便将当日之事择了紧要的,简短说与玉泱。 “当日里,师叔和那位师叔的喜堂之上,那位师叔换娶了幽都灵女风晴雪!”玉泱面色惨白:“我虽猜到几分……却不料是这般……无情…….” 玉泱摇摇晃晃起身,向着兰馨阁外走去,步履踉跄:“师叔……” “玉泱!”陵越忙起身在背后唤道。 玉泱却踉踉跄跄往阴阳洞直去。 陵越终究放心不下,忙忙跟上。 兰馨阁外已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玉泱踉跄前行,脚下一绊,直扑倒在地,一身的泥水,却只是低低呼唤着:“师叔……师叔……”. 陵越在后心痛难当。 玉泱起身跌跌撞撞走到阴阳洞外,直挺挺跪下来,流泪高声道:“师叔……师叔……那般负心无情之人……因何要等他!” 阴阳洞中,依依睁开了双目。 “师叔!我们离开吧!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回到雾灵山涧,回到岩洞去。”玉泱悲泣道:“师叔受尽苦楚,他却与别人鹣鲽情深!师叔为他血战妖魔九死一生,他却与别人执手偕老!他何尝想过,师叔为他付出何等代价!冰火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了代他尽到守护之责,师叔只能任凭凶剑掠夺魂魄之力,日渐成魔!他居然还亲手向师叔出剑……我恨他!我恨他!” 依依垂下双目,掩下眸中的痛楚。 “不论他是谁,是什么人……是我什么人……我都恨他!我对他……其实早就怨忿已久!”玉泱浑身湿透,满脸水湿,哆嗦着嘴唇道:“若不是他,师叔何必受此苦楚!若不是他,师叔何必自锢!若不是他,师叔何必如此伤心!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却什么都看到……” 玉泱捂着脸痛哭起来:“师叔!师叔!不要再执剑……我们回家!我们也不要修仙……我们……就好生过这一辈子……” 眉心朱砂痣突地红光一闪,玉泱毫无预警,突然一头栽倒在泥水里。 陵越大惊,忙上前扶起,只觉怀中滚烫,刺目的闪电之下,玉泱紧闭双目,面色苍白,满脸水湿,不知是雨是泪,神识全无,伸手一探,额上亦是滚烫灼手。陵越忙将玉泱抱起,急急带回兰馨阁。 玉泱只觉浑身酸痛,想动却动不得丝毫,耳中声音却渐渐清晰。 “整整五日了,仍未清醒,不若教尚蕴再来看看。”听得一个男声难掩疲惫和担忧。 “不必!”一个女声淡淡道:“我的玉泱我知道,今日我出关,他必定会醒来!他只是……需要静一静。” “师叔!”玉泱心中一喜,却又一痛,想要睁开眼,想要说“师叔,莫担心”却发不出一声。 “不知我是否领会错了你的意思……我以为你教玉泱去见幽都来人……便是欲教玉泱知晓当年实情的意思……不料……却把玉泱害成这般模样!唉!”陵越叹道,语气十分懊悔。 “大师兄没有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依依以帕子轻拭玉泱额上的汗水:“玉泱应当知道当日之事,虽然残忍,却强过他自己胡乱猜测。” “可玉泱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承受不住……” “不!大师兄!玉泱承受得住!”依依握住玉泱之手道:“玉泱较常人更加冷静、坚毅、顽强、果敢!只是,他还需要真正的成长!他还需要学会面对残忍的真相!学会面对梦想破灭!学会承受来自身边最可信赖之人的背叛!过了这一关,他就真正长大了!” “终究太过残忍!”陵越叹道。 “大师兄和律敏都有意玉泱为天墉城下一任掌教,若想担此大任,玉泱必须成长!此时残忍,强过以后受到伤害,强过以后犯下大错……譬如幽都风广陌。” “唉!”陵越叹息一声,却陷入沉默。 “大师兄想起故人么?”依依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声问道。 “你说起风广陌,我想起……我的弟弟。” “既然心存记挂,师兄何不去找寻?”依依慢慢在水盆中蘸湿帕子,又把水拧干,细细为玉泱擦拭。 “兰生并未修仙……早已不知投胎转世几次……” “只要有心,总能找的到。” “既已投胎转世,便是新的人新的人生,再与我无涉……”陵越黯然道:“我的弟弟已经不在了……” 依依手下一顿,又继续慢慢擦拭:“的确如此!大师兄能想的透彻,实在很好。”又轻叹一声道:“有时在想,一世一世度过,每一世都是新的开始,未尝不是好事。修仙又有什么好?苦痛的记忆会永远跟随,想忘的忘不掉,想逃的逃不开!” 玉泱心中一动,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映着依依淡淡微笑的脸孔。 “玉泱!”依依轻轻唤道:“你怎样?” “师叔。”玉泱欲起身坐起,依依忙忙扶住,助他靠在枕上。 “玉泱,你可醒了!”陵越见之,大大松了一口气:“你师叔说的果然不错!” “师叔!”玉泱轻声唤道:“我让你担心了!” 依依轻抚玉泱的脸庞,微笑道:“我并没有担心!你向来很让人放心!” “师叔,我……”玉泱突然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垂下头,不敢看依依的眼睛。 “我都明白!”依依握住玉泱的手道:“只是,我不能弃职责于不顾。路,是我自己所选,心中并无怨恨。你也莫要怨恨他。他……很重要……我希望你……待他如待我……” 玉泱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依依,轻声道:“师叔……你放心……” 一时,三人俱是沉默无语。 依依打破沉默,笑道:“我听说有两个女弟子灵然灵如,似乎很中意你。不知玉泱属意于谁?” 玉泱垂着头道:“玉泱全意习剑修行,无暇他顾。” “你莫要心存疑虑,灵然灵如并非她们自己所说那般,为着能教我们助她们修仙一臂之力有意攀附你。我和你师父、师兄冷眼看来,她二人对你都是真心,只是互相吃味罢了。” 玉泱却仍是摇了摇头。 “难道……你的心……另有所属?” 玉泱仍是摇头:“的确无意于此罢了。” “玉泱……灵然活泼外向,灵如聪慧内敛,都是好姑娘,根骨尚可……你若有意,我真的可以……” “师叔!”玉泱打断依依道:“玉泱无意于此……真的无意于此。” “好吧!”依依轻叹一声道:“无论你作何选,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快活。或修仙、或以剑证道、或入红尘,只望你快活。” 玉泱低低道:“我明白。” 依依轻叹一声,起身道:“我出来这许久,要回去了。” 玉泱忙起身,依依却按住玉泱肩头,柔声道:“好生歇着吧。五日后,再来看你。” 陵越转身相送,依依却道:“不必!我无妨。你师徒必有体己话说。”陵越只得止步,依依便自去了。 第148章 六月飞雪 . 暗夜残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六月飞雪 . 暗夜残恨 若真心挚爱一人……必要珍惜……必要信任……莫要空留悔恨……(陵越) 见依依离去,玉泱终究还是慢慢自榻上起身。 陵越忙道:“躺着吧,听话,好生休养。” 玉泱摇头,缓缓走到门边:“我没有甚么。只是当日听到实情,一时难以接受……现在……无事了。” 陵越道:“你屠苏师叔他……并非无情无义……我当日也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过了很久才渐渐想明白……别无他法……这是最好的选择。你莫要怨恨他……他并不比你师叔……好过。” 玉泱淡淡道:“师叔说不怨恨他,我便不怨恨他!师叔说要我待他如待师叔,我必然待他如待师叔!” “玉泱!”陵越唤道,隐隐不安,心中暗道:“玉泱如此按捺心思情绪,克制自己,绝非好事!要怎样教他发泄出来才是!” “听闻师兄们说,师叔最喜在来时崖头,师父,我可否到来时崖头?”玉泱遥望来时崖头之处, “自然!” 陵越在前,玉泱在后,二人行至来时崖头,陵越一如往昔,立在那方巨石上,晚风吹动陵越道袍,猎猎作响,玉泱默默站在陵越侧后。宛如当年,紫胤立在崖头,陵越站在侧后。 “玉泱,今日,师父想要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希望你也能敞开心扉,与我坦诚以对。”陵越沉吟片刻,道。 玉泱点头道:“师叔从未教过我虚与委蛇,我也并不会说谎。有甚么话,师父尽管说。” “你师叔,教的甚好!”陵越点头道:“今日,我想与你说说我自己!” “师父?”玉泱讶然抬头。 “是,说说我自己做错的事,错过的人。”陵越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妙法长老芙蕖……我说的是真正的芙蕖,涵素真人的弟子……她喜欢我、陪伴我、等待我近一千年。可是我不为所动。我立志修仙,不欲男女情爱姻缘婚配。我以为对芙蕖只是同门之谊,兄妹之情。直到……她死去,死在我怀里……心痛的要死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错过了生命中重要的人。” 玉泱有些吃惊,怔怔地看着陵越。 “我懊悔的要死,想要立刻杀死那个摄了芙蕖魂魄的人,毫不犹豫就是一掌,拼尽我的全力,那人就像一块破布甩出去,几乎当场死去,我还是不甘心,我想要用慧蚀穿透她的心,为我的芙蕖报仇雪恨。所以,我就用慧蚀向着她狠狠的刺过去……幸好,有人赤手握住了慧蚀……才救下她一命。”陵越痛苦回忆道。 “慧蚀?”玉泱大惊,喃喃道:“难道……难道……” “不错,杀死芙蕖,摄了芙蕖魂魄,被我几乎当场杀死的那人,就是你师叔。” “怎会?怎会?”玉泱突地退后一步:“师叔怎会杀死芙蕖长老?师叔不会这么做!必是……必是有什么……误会……或者……理由!” “屠苏也是这样说。”陵越阖了双目,脸上却滑下两行泪:“大家都想到……只有我……认定她该死!原本我与你师叔已有……鸳盟之约,只待禀明师尊……可是那夜……我毫不犹豫……割袍断义……弃她而去!” 玉泱惊在当地。 “我以为对你师叔,只是因着婚约,只是因着不想屠苏为难……却不料鏖鏊山拼死救护与我……阴阳洞绾发梳髻三月时光……我早已心动情动……我却执着于她元身乃是晶石……迟迟未向师尊禀明。爱之深责之切,那夜几乎杀了她。你知道赤手握住慧蚀剑的是谁?” 玉泱怔怔摇头。 “是屠苏!”陵越仰面落泪:“幸好有屠苏。” “待我冷静下来,心中亦有疑虑,不敢去见她,夜里偷偷到阴阳洞去探望她的伤势,我听见……我听见……她说:芙蕖魂魄之力只有一年,为着这一年,还要忍受无比的苦痛。你师叔……她……想要成全我和芙蕖……想要趁着芙蕖魂魄尚全,摄取芙蕖魂魄,重铸芙蕖根基……所以……才……”陵越哽咽难语。 玉泱悲伤的看着陵越。 陵越低低道:“可是……我不分由说……重伤了她……消散了芙蕖……若非如此……芙蕖本有生机……” “师父?”玉泱轻唤道。 “你以为这是全部?不!”陵越阖了双目,断断续续哽咽道:“我后来才知道……慧蚀出鞘……必要吸食鲜血摄取魂魄……否则反噬主人……控人心神杀戮无尽……你师叔鏖鏊山为救我而出慧蚀……我却不许她御慧蚀杀人摄魂……我还亲手将慧蚀还鞘……芙蕖原来……死于我手……” 玉泱闭上了双眼。 “玉泱……我只想告诉你……要珍惜、要信任……要明了、正视自己的心意……不要错过……徒留伤悲。” 玉泱很慢地点了点头。 “屠苏救下你师叔,衣不解带,尽心尽力。”陵越略略平复:“没多久,天墉城大难临头,魔域排名第一的妖兽王将梼杌,上门寻仇,天墉城上下战之不敌……你师叔以伤重之躯,与屠苏比肩一战……最终破釜沉舟……以重伤迷惑梼杌,方得以最后一口血气射伤梼杌,挽救天墉城于万劫不复……她生机全无……整整三个月……屠苏在旁用尽心力。待她醒来……屠苏受慧蚀一剑……她……最终选择了屠苏。” 玉泱咬紧牙关,却睁开了双目。 “可是……风晴雪魂魄之力只有几十年……两面都不能辜负……你师叔代屠苏做了决断……静待屠苏归来……所以……这是最好的选择。玉泱,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结果。莫要怨恨他。你怨恨的……该是我!” 玉泱双拳紧握,却又慢慢松开:“师父。这般苦痛往事,不必再提!师叔并未怨恨过您!在师叔心里,您一直是她尊崇珍惜之人!在玉泱心里,您也是与师叔一般,值得珍惜和尊崇之人!我并不怨恨您!” “玉泱!屠苏……” “师父!那位师叔,是师叔最为珍惜之人,也是玉泱最为珍惜之人!玉泱……也不再怨恨!玉泱必将待那位师叔如待师叔!” 陵越点头道:“若能如此想,再好不过。” “只是,师父。玉泱……只想习剑,不欲修仙…….可成么?”玉泱垂着头道。 陵越心中讶异,口中却道:“自然!只是你根骨清奇,不修仙,实在可惜。” 玉泱淡淡道:“没有甚么可惜” “既说了,与我坦诚以对,不如说说你的心思。” 玉泱叹气道:“我对姻缘情事无意,亦对修仙无意,只愿好好修习剑术,可代师叔执剑!” “如此说来,你对屠苏还是心存怨恨?” “不!”玉泱摇头到:“师父的话我已听得明白!师叔的选择我也懂得。对那位师叔,我再无怨恨。只是,心中终究对男女情事……有些失望……没有把握。我看到悲伤、痛苦、煎熬、无奈,却看不懂所谓的幸福。我不敢碰触,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让那个她像师叔一样受尽苦楚。所以,宁愿……不要有。在我心中,只有三人:师叔、那位师叔,还有师父,不能有第四个人,也不想有第四个人。” 陵越闭上双眼,心中一阵酸楚:“终究是伤了这孩子……” 第一般四十九章 六月飞雪 . 因何修仙 第150章 六月飞雪 . 错见 第一百五十章 六月飞雪 . 错见 诸般苦难……不愿他知……惟愿他快活……如此便好……(无情雪) “师叔,今日好些么?”依依坐在来时崖头,昔日与百里屠苏温情相处之时,百里屠苏所靠的那方岩石之上。玉泱却席地而坐,正是百里屠苏所坐之处,只是面向依依,伏在依依膝头。 依依伸手抚摸玉泱头顶,宛若玉泱仍是那个年少孩童一般:“能走出来……自然好些。” “师叔脸色十分苍白,不若我下山去买只鸡,我听师姐说,红枣当归炖鸡,补气血极好!”玉泱认真道。 依依缓缓摇头,微笑道:“玉泱要吃么?” 玉泱大囧,忙忙摇头:“我自幼跟随师叔,居然忘了师叔向来是辟谷的。” “玉泱,你怎么了?”依依轻轻蹙起眉头道:“似有心事。” 玉泱摇头。 “玉泱自幼在我身边,我何其了解。有甚么心事,何妨明言。难道,玉泱以为还有甚么是我扛不住的?” “师叔,师父教我这几日都莫要往前去了……不得出后山牌坊一步。”玉泱垂了眼低低道。 依依闻言一怔,很快又笑起来:“那又何妨。竟是因此心神不安么?” “师叔,我猜测,师父是不愿中皇幽谷来人见到我,我和那位师叔长得相像,师父,是怕,那位师叔知道你我之事,怕那位师叔知道我的存在……”玉泱似有几分黯然。 依依收起了笑容,轻叹道:“你是在怪我么?” “师叔!我没有!”玉泱抬起头来紧张道: 依依复又淡淡笑道:“玉泱!他不容易……我也不舍得他为难……或者牵念太多……正如同……你有事……也不愿我为你忧心……” 玉泱突地怔住,慢慢伏在依依膝头,不再言语。 依依抚着他的头顶,微笑着遥望着远处天阶的尽头。 远处密密的六月雪花丛中,孟云潭手中执了一柄粗制的小花锄,坐在地上,透过六月雪花隙,怔怔地看着远处崖头的两人。 “孟少侠。”孟云潭回身,见尚蕴站在身后,隔着一片六月雪,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再回头望向崖头,空空如也,已不见了适才一男一女。 “孟少侠,”尚蕴满面紧张之色:“你……你在看甚么?” “嘘!”孟云潭竖起一指在唇前,四下里看了看,才跃过六月雪花丛,拉着尚蕴向前山走去:“你小声些……” 待出了后山牌坊,尚蕴忍不住问道:“看你坐在那里发呆…….叫你好几声都听不见……你到底在看甚么?” 孟云潭悄悄道:“你小声些!你们天墉城允许男女弟子谈情说爱不?” 尚蕴怔愣:“这个……自然……可以......你问这个干嘛?你究竟看见了甚么?” “那你们天墉城允许男女弟子在后山禁地……卿卿我我不?”孟云潭搓着手问道。 尚蕴瞪大了眼:“莫浑说……后山乃是师祖清修重地,无掌教之命不得擅入惊扰,在后山卿卿我我……轻则逐出天墉城,重则……” 孟云潭突地上前一步捂住尚蕴的嘴,凑在耳边道:“小声些……我适才见到两个天墉城弟子好生亲昵……就在那崖头……想是因着后山禁地无人敢擅入……故而……你莫说出去……我是外人……窥破这事…..若累他们因此受罚……实在不妥……你私下里警醒一番便是……莫要张扬才好。”说罢,死死盯着尚蕴。 尚蕴瞪大眼,半晌才点点头。 孟云潭方松了口气,放开尚蕴。 尚蕴忙大大得喘了几口气,道:“你怎的跑到后山去了?若惊扰了师祖,你哥,我师叔,也轻饶不了你。” “嘿嘿,”孟云潭搓着手尴尬笑道:“我看天墉城的六月雪开的实在好,株株极品,可惜你们不会侍弄,白瞎了。我这不就侍弄侍弄,培培土,修剪修剪枝桠嘛!本来是在牌坊那里,不知不觉就越过了界,我不是有意……” 尚蕴叹道:“快走吧!若教人知道,罚不罚你,都是麻烦!”拉着孟云潭急急去了。 是日午时,孟云潭便向陵越辞行,只说离家已久、归心似箭等语。陵越百般挽留不住,便教孟云潭试选血契灵兽,果然是得了“露兆丰”,孟云潭自是心满意足。 尚蕴见孟云潭请辞得匆忙,心中十分疑虑,想着孟云潭必是因着后山所见,却不敢向陵越禀明,如鲠在喉,便讨了送孟云潭下昆仑山的事务,一路陪着孟云潭慢慢下山来。 “那个,好好的,怎的说走就走?不再盘桓几日?昆仑山还有几处好玩的。”尚蕴小心试探道。 “离家久了,记挂我娘和我哥。”孟云潭只顾看着手中捧着的石盒,露兆丰懒洋洋在内里呼呼大睡。 “早也不见你记挂,偏生今日便记挂!”尚蕴撇着嘴不满道:“难不成是为着今日后山之事?” 孟云潭合了石盒,揣进怀里,叹气道:“可不就是为着这事!” 尚蕴顿时紧张起来,停下步子,死死瞧着孟云潭。 “你说我怎么就进到后山去了呢?”孟云潭叹气道:“天墉城禁地……我这么稀里糊涂闯进去……若是让人知道,岂不令陵越掌教为难?正如你所说,罚不罚我都是麻烦。再者,撞破人家……总之糟糕透顶!不如一走了之!” 尚蕴这才放心下来。 “若是得空,你不如也到我们桃花谷和中皇幽谷来玩儿玩儿,别有一番趣 味。”孟云潭兴致勃勃道:“你不知道我哥和晴雪嫂子布的结界,实在,实在,有趣的紧!那桃花酒,不止醇香,喝上那么几碗,身上能散出桃花香,足足三日……”孟云潭滔滔不绝,直说的天花乱坠。 尚蕴听得心痒难耐,恨不得即刻跟随孟云潭去瞧瞧。 直至昆仑山脚下,孟云潭方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凝丹长老止步吧。” 尚蕴不舍道:“再盘桓几日多好,与我细说说你们那里的趣事,说说我师叔布的高妙结界法阵,虽不能亲见,听听也过瘾!我师叔真是了不起!” 孟云潭骄傲道:“那是自然!” “我师叔可好么?身子可好么?”尚蕴终究吞吞吐吐道:“可有什么伤痛?我也没来得及多多配些好药……只有这些……你务必带回亲手交于我师叔。”边说边自肩上取下个大大的布包袱,递给孟云潭。 孟云潭接了,挤着眼笑道:“甚么好药?莫不是生子良方?你必是听我说我哥和晴雪嫂子这些年举案齐眉,好得不得了,就是膝下无子,特特配了补身的药,是也不是?哈哈。” 尚蕴搔着头,尴尬半日,结结巴巴道:“……可不……就是……补身子的……” 孟云潭嘻嘻笑道:“你放心……我哥和我嫂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眼里心里再没有别人……便是没有子嗣……也不算甚么……如今得了你这天下第一神医的好药……再生他七个八个娃儿……就圆满了!神仙也不稀罕作!哈哈!” 尚蕴闻言,面上竟有几分扭曲,心中暗暗叹息:“他二人圆满,连神仙也不稀罕作……小师叔可如何是好?玉泱……又算甚么……” 孟云潭戳戳尚蕴道:“想甚么呢?我哥和晴雪嫂子必忘不了你的好!等生下娃儿来……送桃花酒来天墉城给你们喝!” 尚蕴勉强咧着嘴笑了笑,比哭都难看。 孟云潭却道:“要去了!你莫要这副哭脸……我晓得你舍不得我……哈哈……大不了若是我得空,亲自送桃花酒来给你喝!记得啊!我哥和晴雪嫂子生了娃儿,送桃花酒来,你一定要多喝几杯!” “自然!”尚蕴勉强笑道:“你路上当心些……我还等你……送桃花酒来……” 孟云潭抬头看看天色道:“不早了!可真要去了!止步止步!”说着向孟云潭拱拱手,施施然去得远了。 尚蕴呆呆立在那里,直到看不见孟云潭背影,才重重叹息一声,转身上山。 不料一转身,却见玉泱静静站在背后不远处,面上不悲不喜。 “玉……玉…..泱,你何时来的?师父不是不许你出后山么?”尚蕴心中一沉,磕磕巴巴道。 “想亲耳再听听那位师叔的消息。”玉泱淡淡道:“回去自会到戒律堂领罚!” “罢了!罢了!”尚蕴忙忙摆手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事再莫要说起!你悄悄回去罢!莫要叫人看见……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找你到丹芷阁帮个要紧的忙。” 玉泱淡淡道:“不必!既已犯禁,理应受罚!我自去领板子便是。”说罢转身而去。 尚蕴呆了半晌,忙忙追上一把扯住,恨恨道:“知道你英雄,不怕挨板子!你就想累我也挨板子!两个徒弟都挨板子,还是另一个徒弟打的板子!师父脸上真真好看!” 玉泱脚下略一顿,复向前行去。 尚蕴急急道:“玉泱!” “听到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玉泱头也不回。 尚蕴松了口气,忙忙赶上去,自袖中掏出一道黄纸,托在掌心,咬破食指在上面划了一道符文,吐了口唾沫,“啪”的一声贴在玉泱脸上。 玉泱瞪大眼睛看着尚蕴。 尚蕴道:“空说有甚用!到底贴道隐身符,能顶一刻钟,快快回你的后山去!” 玉泱脸上**几下,终是强忍住,向前走去,却是越走越淡,渐渐消失在尚蕴视野中。 尚蕴这才松了口气,背着手,踱着步,慢慢上山来。 第151章 六月飞雪 . 岁月如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六月飞雪 . 岁月如歌 ……时如逝水……永不回头……每时每刻每种每幕的幸福……都要用心珍惜……不知何时……便会永远失去……(风晴雪) “爹!我要在剑柄上刻上‘建兰’!”一个七八岁男童扯着百里屠苏的袖子道。 “好!” “还要刻上桃花!” “好!” “要刻好多好多的桃花!” “好!” “好甚么!”淼淼端着一笸箩桃花花瓣走来道:“哥,你休要惯着他!男孩子家家的,好的不学,单学云潭玩花弄草的!云潭也是,好好的男孩子,取个名字还是‘建兰’!”边说着,边坐在矮凳上,便将笸箩放在身边,细细挑选。 “也没甚么不好。”百里屠苏头也不抬,专注于手下的雕刻。 “就是!爹!偏要多多刻些桃花!”建兰把头凑在百里屠苏社胸前,看着百里屠苏以一柄两寸长短的纤薄小刀,一刀刀刻着一柄小木剑:“别理我娘!教她酿她的桃花酒去!” 淼淼闻言,突地丢下桃花瓣,起身走到百里屠苏身侧,伸手拧住建兰的耳朵,将他自百里屠苏怀中拉到一边,咬牙道:“甚么叫‘偏要多多刻些桃花’?甚么叫‘教她酿她的桃花酒去’?” “诶呦!诶呦!疼!疼!娘!”建兰夸张的惨叫。 “建兰又做了甚么?”却是风晴雪自屋中走出,手中拉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爹爹,铃兰要抱抱!”小姑娘一见百里屠苏,挣脱风晴雪,直扑进百里屠苏怀中。 百里屠苏忙忙收起小刻刀,起身将铃兰抱起,随手拿起一只小小的木刻九连环递给铃兰玩耍。 风晴雪却笑道:“建兰又淘气甚么,当心你的耳朵!” “诶呦!诶呦!”建兰看着风晴雪惨叫道:“娘,快救我!” 风晴雪只得道:“淼淼。好好说话,看伤到孩子!” 淼淼只得丢开建兰的耳朵,哼了一声,又去挑选桃花瓣,预备晚间酿桃花酒。 风晴雪走去抱过铃兰,放在石凳之上,自己便坐在石桌前看铃兰跪在石凳上摆弄那九连环。百里屠苏便与建兰一起在木剑剑柄之上,细细雕刻桃花。 远处突地人声嘈杂,一人飞一般跑来,趴在栅栏上气喘吁吁道:“淼淼姐,云潭哥回来了。” 院中各人闻言俱是欢喜。 铃兰拍着小手道:“湿爹回来了!湿爹回来了!” 淼淼闻言,大怒,叉着腰看着建兰道:“又是你教的吧?” 建兰歪着头,瘪嘴道:“你不说妹妹,只管来怪我!我哪有教她!” 淼淼一把将建兰拉过,按在膝头,照着屁股就是“啪啪”两巴掌:“还不承认!你倒是给我说说!甚么‘湿爹’?这也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却是找打!” “做甚么又打我儿子?”孟云潭一路走来一路问道:“建兰你又做了甚么,教你娘生气?” 淼淼瞥一眼建兰道:“你的好儿子!把铃兰都带坏了,居然叫你甚么‘湿爹’!还不敢认!真是投错了胎,不如就做个女孩子也罢了!” “甚么‘湿爹’?儿子,给爹说说。”孟云潭饶有兴趣问道。 “分明是妹妹说的,都来问我!娘还打我屁股!冤死我了!”建兰揉着屁股,不满道。 “嘎?”孟云潭只得走到石桌边蹲下,看着全神贯注玩着九连环的铃兰问道:“铃兰乖……告诉爹爹……为甚么是‘湿爹’?” 铃兰头也不抬,道:“干爹干娘,湿爹湿娘。” 闻言四人尽数愣住,瞬间又爆笑出来。 “建兰果然是冤枉的!”风晴雪笑道:“铃兰这湿爹叫得也很有道理!总比建兰叫的好,也不管干湿,都叫爹、娘!如今中皇幽谷还有人弄不清建兰到底是谁生的。昨儿还有人问我,何时生了这么大个儿子,怎的不带回谷中抚养。” “建兰这个臭小子,脖子上那根筋,死硬!怎么说都不听!”淼淼恨声道:“说了几次,要叫干爹干娘!” “亲娘,酿你的桃花酒吧,别管我!我横竖有爹娘和亲爹管着呢!有空你不如给妹妹梳小花辫子去。”建兰扮着鬼脸说。 淼淼丢下桃花瓣,向建兰追过去,建兰像兔子一样跑走了,边跑边道:“我找奶奶去!我要问个清楚,你是我亲娘吗?老是拧我耳朵!” “臭小子,有种别回来!看我不拧下你的耳朵给你亲爹下酒!”淼淼叉着腰向着渐渐跑远的建兰吼道。 百里屠苏、风晴雪和孟云潭皆笑起来。 “淼淼,男孩子总是淘气些,你莫要动气,有些性格也是好的。”风晴雪走上来将淼淼拉回来,按回矮凳上,拖过另一张矮凳自坐了,与淼淼一起挑选桃花瓣。 “建兰很好!”百里屠苏细细雕刻着木剑剑柄上桃花的纹路,向着孟云潭道:“此行如何呢?” “我得了‘露兆丰’。原想着就在院子里试试,多多栽种些六月雪……不料它……又睡着了。”孟云潭一面看着百里屠苏一面无奈道。 百里屠苏闻及“六月雪”,手不由一颤,刻刀竟戳在左手大鱼际上,血顿时涌出来,沾到木剑之上。 风晴雪却一面和淼淼分拣桃花瓣一面笑道:“‘露兆丰’就是这个样子,懒得紧,一回家就睡觉,唤也唤不醒。” “栽种六月雪做甚么?一星半点香气也无,炼制香脂用不上,酿酒用不上,你不如多多栽种些桃花……玫瑰也好……外面的人极喜欢咱们的桃花酒和你炼制的各色鲜花香脂……也好换些外面的药材……”淼淼头也不抬地道。 孟云潭哼哼两声,道:“晚些再说我这一行!先酿你们桃花酒吧!手脚再慢些,那花瓣失了水分,颜色就不好看了!” 风晴雪和淼淼笑起来,丢开孟云潭,两个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体己话。 孟云潭向着百里屠苏使了个眼色。 百里屠苏起身和孟云潭一前一后进到屋里。孟云潭取了烧酒、棉布、金创药之类,一面为百里屠苏处置伤口,一面道:“哥!天墉城果然不一般!环春坪若是个花园,天墉城就是个神殿!那气势真真不得了!” 百里屠苏看着孟云潭用棉布细细包扎自己手上的伤口,一面强按捺着心中的急切,故作淡然问道:“你见到了天墉城甚么人?他们可还好么?天墉城眼下是何境况?” 孟云潭一面将棉布扎紧,一面道:“你说过的人都见着啦!大师兄、尚辛尚蕴、律敏……嗯!紫胤真人闭关不见客,大师兄说真人很好……都很好。天墉城新收了两批弟子,有个叫玉泱的拜在陵越大师兄座下,深得器重,我去这些日子,也只见得两回,轻易不见人,只在后山习剑……” “玉泱?”百里屠苏手下一僵:“可是女弟子?多大年岁?甚么模样?” “男弟子,十七八岁模样,远远看见,并不真切,似乎……挺英俊的。” “男弟子……”百里屠苏喃喃道,似有几分失望。 “确是男弟子,我听说大师兄属意他为下一代掌教。” “唉!”百里屠苏轻叹出声,却道:“律敏呢?” “哥,你怎么了?”孟云潭不安的问道:“律敏很好,也深得大师兄器重,担了好些要务。” 百里屠苏摇摇头:“你在天墉城可有见到,或者听人提及,一个与师兄同辈的女弟子?” “有啊!你们的小师妹嘛!” 百里屠苏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孟云潭:“你可有见到她?她眼下……如何?”却又惊觉失态,忙忙掩饰,走到桌边端起一杯水,放到唇边慢慢啜饮,面上镇静自若,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啊!哥,原来你不知道!她死了!”孟云潭叹息道。 “啪”一声,水杯跌落,碎了一地。 “她……死了?”百里屠苏面色瞬间煞白,直勾勾看着孟云潭。 “真死了!”孟云潭一面叹息一面点头道:“哥你下天墉城不久,你们的师妹就死在昆仑山脚下,据说是前去降妖伏魔,可惜旧伤复发,战力不济,死于妖魔之手。” 百里屠苏脑中“轰”的一声,面如死灰,浑身颤抖不住:“……死了……死了?” “妙法长老芙蕖亲自送返无情谷安葬的,”孟云潭惋惜道:“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啧啧。妙法长老倒是和无情谷颇为有缘,至今留在无情谷未归。” 百里屠苏闻言一怔,渐渐平静下来,暗道:“芙蕖早已亡故,何来送返之说?是了,这必是师兄的计谋,假托依依战死,却教她顶了芙蕖的名活着,堵了天下幽幽众口……至今留在无情谷未归……看来依依果是回返无情谷去了……如此说来……妖魔六月雪……与依依当真无甚关联……如此甚好……” “你们兄弟俩在说什么?云潭快与我们说说天墉城一行所见所闻。”风晴雪和淼淼拾掇完桃花瓣,走进屋来,却一眼看见百里屠苏手上的包扎:“苏苏……你的手……刻桃花怎的刻到手上去了?” “难免失手,不打紧的。”百里屠苏甩了甩手道。 “云潭,快说说天墉城的事儿!”淼淼凑到孟云潭身边坐下,眼巴巴地看着孟云潭道。 孟云潭的肚子却恰在此时发出一声巨响“咕噜”。 众人一怔,却又笑出声来。 “笑甚么!快放饭吧!”孟云潭按着肚子,一脸委屈道。 “好!待会儿一边吃一边聊!细细说与我们知道!”风晴雪起身招呼淼淼,二人忙忙去整治晚餐。 百里屠苏有因心事,有些心不在焉,便与孟云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至晚饭时,建兰拉着恒姨回来,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边吃孟云潭便将天墉城一行所见所闻细细说来。 饭后,百里屠苏与风晴雪便回返中皇幽谷去了,孟云潭便教淼淼便带了建兰铃兰去睡,自己却在恒姨房中说话。 第152章 六月飞雪 . 不解花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月飞雪 . 不解花语 六月雪……终于现世了……思念、爱恋……双色正枝花卉……原来竟是如此……令人伤感……(乌衡) “云潭,与娘说实话,你此次天墉城一行,究竟遇到、看到、听到甚么?”恒姨端着一杯花茶,轻吹着面上的**瓣问道。 孟云潭只是摇了摇头。 “我的孩儿我清楚,你今日看似如常,与云溪对话间,多有试探,因何如此?”恒姨蹙眉问道。 “娘,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听到甚么、看到甚么。”孟云潭叹气道:“心中颇多疑虑,又不便询问。” 恒姨低头想了一会儿,低低问道:“可是在天墉城见到了甚么特别之人?” 孟云潭点头道:“我误入天墉城后山禁地,见到一男一女,十七八岁年纪,宛若兄妹一般,形状亲昵,似是情侣。” “天墉城对男女情爱之事并无禁令,情侣亦无不妥。你因何疑虑?” “远远听得只言片语……”孟云潭困惑的摇摇头:“又不似情侣……我听那少年唤那少女……师叔……” “修仙之地,有半仙之人不足为奇,不能以形貌论长幼、辈分,这也无甚奇怪。”恒姨沉吟片刻,突地抬头看定孟云潭,惊异问道:“依你看来,难道竟是师徒禁断之恋?这却不妙的紧,恐又成悲剧,难免惨淡收场。” “却又不像,虽说亲昵,倒更似母子一般。”孟云潭却叹气,又摇头道:“这已是奇了,却又有更古怪的……我听那少年说甚么‘师父是不愿中皇幽谷来人见到我,怕那位师叔知道你我之事,怕那位师叔知道我的存在’等语。” “哦?不欲人知晓他二人之事,不欲人知晓那少年的存在?又不欲你见到那少年……果然古怪……”恒姨闻言亦是满面狐疑。 “最奇怪的是,那少年形容居然有七分与哥相似!” 恒姨闻言惊得自椅上直直站起来:“甚么?形容居然有七分相似!” 孟云潭点头道:“至少七分!我乍一见到,仿佛当年环春坪初见我哥一般!” 恒姨将茶盏置于桌上,在地上走来走去,沉吟不语。 “那少女却道:‘他不容易……我也不舍得他为难……或者牵念太多……’。我总觉得他们口中的‘他’‘那位师叔’就是哥!”孟云潭蹙眉道。 “那少女是何形容?”恒姨突地转身看定孟云潭,严肃问道。 “这也是古怪,我看得清那少年,却看不清那少女模样,只是隐隐觉得衰弱无比,整个人苍白得吓人!几无人气!似乎……似乎……有些不妥……” 恒姨蹙着眉,掐指算来,足足半个时辰。 孟云潭不敢插话打扰,只在旁静静看着候着。 恒姨面上突地现出悲戚之色,把孟云潭吓了一跳。 却听恒姨悲声自语道:“……终于现世了……六月雪……” “六月雪?……怎么母亲也知道六月雪?我这一路回来时并没有施展法术,一路慢慢走来,听到很多六月雪的事情,不知与天墉城后山少年男女又有何关联?”孟云潭瞪大眼,诧异问道。 恒姨吃惊不小:“六月雪?江湖上亦有六月雪?细细说与我听!” “回来一路上,听闻近二十年来,江湖上出了个剑侠,出现之时每每乘风踏雪,那雪却是六月雪花瓣,故而江湖人将其唤作‘六月雪’,亦正亦邪,十分了得。据说是个弹琴的女子,御使一对唤作‘冰魄’的纤薄紫红色短剑,剑术十分高妙,襄助道友,斩妖除魔,颇有侠名,只是手段狠辣残酷,令人胆寒。” “近二十年……岂非恰是云溪离开天墉城的时候?”恒姨蹙眉道。 “正是在那之后不久。”孟云潭叹道:“那六月雪,传说极为不祥!我曾听闻目击战况之人说起,六月雪应战,一味血腥屠戮,收割性命,手下从不留活口!男女老少、美丑善恶、一概杀戮殆尽……便是襁褓之中的婴孩也不放过。” “既是斩妖除魔,却又因何成魔之相毕现?又如何这般放纵杀戮?”恒姨越见凝重,眉头拧作一团。 “更可怕的是,六月雪御使那对短剑吸食鲜血、魂魄。归途中,我在华山脚下,偶遇终南山伯瑜道长……我未有多言,他只知我是环春坪司植......伯瑜道长慨叹,六月雪如此不断以鲜血喂食双剑,必将不断增强双剑嗜血杀戮之意。而亡于剑下之人……魂魄尽为双剑禁锢……永生不灭……却永无超生轮回之机……日渐增强的魂魄怨念……必将日渐成就双剑极致杀戮之力……最终……反控御剑之人心智……必成毁天灭地的祸事……”孟云潭说到此处不由打个寒颤。 “天墉城……不知六月雪此人此事么?作何应对?”恒姨紧蹙眉头,面色忧虑已极。 “天墉城……只怕不便处置此事……亦受过六月雪恩惠。一日,我偶尔听闻两个天墉城低级弟子私下里提及,似乎我们来桃花村那一年,天墉城迎来魔域一战,极其凶险,六月雪危急关头乘风踏雪而来,挽救天墉城于覆灭之际,言下对六月雪颇为尊崇。只是再多问,却又不肯多说,似乎颇有顾及。此事终究被戒律长老知晓,判定造谣生事,将那两个低级弟子逐出天墉城,又有若干高级弟子,无故受了重罚,打了板子,直至我离开,还禁闭在藏经阁抄写经卷。真是古怪。”孟云潭叹气道:“我总觉得,天墉城上下,甚至哥,都在向咱们刻意隐瞒甚么;而天墉城又在向哥刻意隐瞒甚么……让人十分不安……我在想,究竟该不该告诉哥。” “不可!万万不可!”恒姨看着孟云潭,面色无比凝重:“兹事体大,万万不可在云溪面前透漏一丝一毫!便是晴雪、便是淼淼,也不可提及一字!让它烂在肚子里!” “娘!”孟云潭见恒姨如此凝重,越发不安:“究竟何事?我……心里好生不安!” “你亦不必知晓太多,以防言失。”恒姨摇头,低低言道:“天墉城向来谨小慎微,如此这般掩饰,必是决不能教云溪知道的真相!若是泄露,恐怕眼下这平和幸福的景象便会顷刻间土崩瓦解、支离破碎。你就当做此一行甚么也没听到,甚么也没看到,你甚么也不知道!切记!” “是!娘!”孟云潭见恒姨脸上郑重之下难掩悲伤,忍不住出言问道:“江湖上的六月雪与天墉城后山的少年男女……究竟有无关联?” 恒姨责备地看一眼孟云潭。 孟云潭诺诺的低了头。 “你去歇息吧!”恒姨疲惫的坐回扶椅中:“今日之事,天墉城之事,永远不要再提!” “娘!我只问一句,哥千辛万苦自天墉城带来那株六月雪,日日精心以草木叶片上凝集的露水灌溉,可是因着乘风踏雪的‘六月雪’么?” 恒姨托着额,紧闭双目,不发一语。 孟云潭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我从未闻及‘六月雪’三个字,也从未进入过天墉城后山禁地!”说罢,转身出门,背后传来恒姨重重的叹气声。 第153章 六月飞雪 . 花树知己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六月飞雪 . 花树知己 我甚么也没看到……我甚么也没听到……我甚么也不知晓……我只是看尽山河风光……(孟云潭) 远远便闻及叶笛之声随风而来,循声渐近,花叶掩映中,便见百里屠苏背靠一株桃树,坐在那株六月雪之侧,闭目吹奏叶笛,声声悠远,却似乎……声声思念。 百里屠苏垂下手,叶笛之音便消散在夜风中。遥望着穹顶闪烁的星辰,百里屠苏面色沉静,眸中却有一丝难掩的伤感、落寞。 肩上被轻轻一拍,孟云潭吃惊回头,却见小桃站在背后,在唇前竖起一指:“嘘。” 小桃向孟云潭勾勾手指头,转身轻手轻脚向桃花海中走去,孟云潭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在后跟随,渐渐入得深了,最后竟是走到小桃原身之下。 “坐!”小桃指着一条显露于地面之上的粗大根茎道,自己却飞上树顶,坐在巨大的树杈上,双脚一荡一荡,粉红色的裙摆迎风而摆。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犹如仙子一般。 “小桃,何事?”孟云潭坐在桃树根茎上,背靠着桃树粗大的树干,密密的桃花海在眼前犹如幕布一般,几无缝隙,便也望向穹顶银河。 “云潭哥哥你看不出么?屠苏哥哥有心事……莫要去打扰他。”小桃咬着左手拇指的指甲道。 “哦。”孟云潭自己心事重重,回答便有几分敷衍。 “唉!”小桃突地在树杈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孟云潭被这重重一声叹息惊醒,抬头望向树上,见小桃垮着肩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小桃,你怎的啦?你一向无忧无虑,今日怎的也会叹气了?” “叹气,谁不会呀!”小桃闻言剜了孟云潭两眼,却又向远处遥望着道:“以往真是无忧无虑啊……自从那株六月雪来了……烦心事儿就多了……你看,屠苏哥哥心事重重,今日连没心没肺的你也心事重重!大家都心事重重,大家都不快活!” 孟云潭闻及“六月雪”着实触动心事,心中灼灼,便不言语,也只深深叹气。 “云潭哥哥,你可知屠苏哥哥有何心事?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桃花谷,却总是坐在那株六月雪之旁,还吹奏那么好听的曲子……那曲子听起来悠远舒缓,但是小桃总是听出掩藏得很深很深的思念和愧疚。” 孟云潭愕然问道:“哥,时常夜半来此?还总是坐在那株六月雪之旁吹奏曲子?曲子里总是掩藏很深很深的思念和愧疚?” “你是聋子么?你听不到么?”小桃鄙夷的剜了孟云潭两眼,不再理他,继续荡着双脚,目光却高高的越过层层叠叠的桃花海,望向百里屠苏和六月雪的方向。 孟云潭想了想,抓住树干,刺溜刺溜的爬上高高的树顶。小桃颇为嫌弃的向旁挪了挪。孟云潭嘿嘿笑了两声,凑过去坐在小桃身旁。循着小桃的目光远远望去,果然看见百里屠苏在六月雪之旁,仍是无声无息痴痴望着星河。 “原来你在这里看着我哥!你莫不是喜欢我哥?”孟云潭饶有兴趣的看着小桃。 小桃仍是嫌弃的瞥了孟云潭一眼,鄙夷的吐出两个字“恶俗!” 孟云潭一时噎住,瞪大眼看着小桃。 小桃面有伤感:“屠苏哥哥回来十一年了,时常如此,我只觉得他……当真十分可怜。我是有些吃味,明明我认识屠苏哥哥九百多年了,可屠苏哥哥却坐在小雪身边。可是小雪从不在屠苏哥哥面前幻化人形,尤其是夜晚屠苏哥哥来吹奏叶笛的时候。小雪说,是因为,屠苏哥哥只是想看到六月雪,他只是需要坐在六月雪旁边。我想,屠苏哥哥是真的很想念天墉城。天墉城一定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小桃突地转头看着孟云潭:“云潭哥哥,你不是刚刚自天墉城回来么?天墉城……到底有甚么?” 孟云潭原本听得仔细,乍闻小桃询问,心中一跳,忙定定心神道:“天墉城……是哥的家……有师尊、有师兄、有近千弟子,有璀璨的星空,有……无边无际的六月雪海……恰如桃花谷的桃花海一般……” “原来如此。”小桃喃喃道:“难怪总在六月雪之旁吹奏那么落寞的曲子……难怪总是夜半来此看着天上的星星……天墉城在昆仑山峰顶……那里一定离星星很近……屠苏哥哥……想家了。” “当真是如此么?只是想家了么?”孟云潭心中暗暗叹息。却见小桃亦是心事重重模样,便问道:“小桃又因何心事重重呢?” “我断根了,云潭哥哥。”小桃垂着脸看着脚下。 “甚么?”云潭闻言一惊,几乎从树上跌下去,小桃忙忙扯住:“云潭哥哥,你小心些!好歹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不能像屠苏哥哥那般稳重些么?” 孟云潭却顾不得争辩,拉着小桃的手红了眼眶,哽咽道:“这是怎么说来,我不过走了月余,怎么就断了根?我就晓得,这里没人懂得照料你们……我真是该死……” 小桃闻言一呆,“嗤”的笑出来,戳着孟云潭的额头道:“司植大人,你笨死算啦!” 孟云潭却滴下泪来:“十一年来,日日为你们汲水灌溉,修剪枝叶,斗嘴争吵……在我心中,你和小雪都如妹妹一般……好不容易能幻化人形……不料……如今……” 小桃听得痴了,呆呆半晌,亦是红了眼眶。 “云潭哥哥,莫要悲伤,不是你想的那般。我很好,我不会死,我,自由了!” “嘎?”孟云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潭哥哥,生根的花草树木,修行之路,比那些飞禽走兽更加漫长、更加艰难。扎根的地方,须有万般巧合,利于汲取天地精华的地势、风水,遇到一刹那间灵窍开启的机缘,再加上不懈的努力,才有可能修成精怪。即便修出元神,能幻化人形,最初的几百年间,也不能离开树身十丈之外……成妖之后,便有三条主根,犹如人之三魄。断一根,毁百年修行换离树十日,若三十日不归,三根皆断,树身枯萎,妖魂消散,妖魄湮灭。若要永获自由,脱离树体,需得历经劫难,根断心绝,树体化为腐朽。然而劫数自有天定,谁也不知何时会来,会不会来,即便劫数来了,也不知能否安然渡过。若渡不过去,便落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红摇《半仙印》)”小桃低低道。 “我,却是大大的沾了屠苏哥哥和晴雪姐姐的光,桃花谷是清气凝聚之处,屠苏哥哥见我扎根的地方又恰恰风气集聚,便应以天时取灵泉之水灌溉,又以天墉城的法力相助,故而,偌大的桃花海便只有我熬过漫长岁月,修出元神,修成人形。” “你离开的这段日子,我的劫数到了。那一日夜里,桃花谷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闪电劈中了我,我本应在雷霆劫焰中焚为灰烬……我渡不过去……烧得好痛啊……就要死了……小雪用尽全身的灵力幻化出雪水,可还是不能熄灭我身上的劫焰,她哭得伤心极了……小雪扑上来抱着我,说要和我要做生生世世生生死死的好姐妹……她要和我一起渡劫……屠苏哥哥感受到小雪的决绝,赶来查看,以他的仙力救下我们……不知从哪里幻出一道靛蓝色的焰火,包裹住雷霆之火,竟渐渐将那雷霆劫火熄灭了,却灼断了我的三条主根,我本要魂飞魄散的,那靛蓝的焰火却将我的魂魄凝聚在一起……好疼啊……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断根历劫了……我,自由了。从此,再无牵绊,可以随心而活,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看尽山河风光。” 孟云潭怔怔的,听小桃说完,眼眶还是红红的却突地笑起来:“大喜啊,小桃!你吓死我了!不是早就想离开桃花谷,去看尽世间百态、山河风光么,如今可要心愿得偿了!你何时出发?我教淼淼给你准备行装!……要记得时常回来看看我们啊!” “我不会走的!”小桃抬头看着远处的六月雪:“小雪刚刚幻化人形,还没有历劫断根,我不会丢下她一个。我要等小雪一起。” “可是,你适才也说了,劫数自有天定,也不知会不会来,何时会来,来时能否安然渡过……谁知道她有没有机会走出这片桃花海呢?” “所以啊!我一定要等着她、陪着她。若有一日小雪历劫断根,我们一起去看尽山河风光,若她永远走不出去,我便永远留在这片桃花海,陪着她!若她度不过劫数,我便陪她轮回!”小桃看着孟云潭认真地说道:“我们是知己!要做生生世世生生死死的好姐妹!” 孟云潭瞪大了眼睛听着,眼前似乎真的看见珠儿倔强的说到:“大不了,陪着陵端一死!大不了,守着陵端的坟一辈子!” “啊!”夜色中突地传来凄厉的女声,似乎正是百里屠苏和六月雪的方向。 孟云潭和小桃忙忙望去,见一团诡异的焰火包裹着六月雪熊熊燃烧,外表是靛蓝内里却是金红。那凄厉的女声正是小雪的惨呼不绝。 “小雪!”孟云潭和小桃大惊失色。孟云潭正欲自树上跳下,却被小桃一把抓住,自桃花海顶上飞过,直落在小雪面前。 “小雪!小雪!”小桃满脸是泪,疯狂的扑打六月雪身上的火焰,那焰火却并无半点衰减。 百里屠苏定定的站在一旁,看着诡异的焰火渐渐将六月雪烧作焦炭。 “哥!你救救小雪啊!”孟云潭急的抓耳挠腮,偏偏自己是木系法术灵力,若是施救无异火上浇油。 “屠苏哥哥,屠苏哥哥,救救小雪,救救小雪!”小桃被孟云潭惊醒,忙忙回身扑上来,紧紧抓住百里屠苏双臂:“求求你,救救小雪!屠苏哥哥。” 百里屠苏仿佛木头人一般,不言不语不理不睬,只是定定的看着六月雪在惨呼声中渐渐烧得焦枯。诡异的焰火渐渐熄灭了,那株极品六月雪已然烧得面部全非,化作灰白色的一堆灰烬,在夜风中吹散而去。 小桃扑打着百里屠苏,哭号道:“你救救小雪啊!她是你自天墉城带来的啊!你为甚么不救她!你不是仙人么?为甚么不救她?” 孟云潭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脑中一片混乱:“哥,怎的烧了这株六月雪……到底……为了甚么……” 百里屠苏任由小桃在胸前不住捶打,却是不发一语。 小桃慢慢滑下去,跪坐在地上掩面悲泣。突地,却被拥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小桃泪眼朦胧的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清纯脸孔,微笑着看着自己。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少女,披着及腰的长发,头上戴着一圈六月雪编制的花环,其上如星辰般开着星星点点米粒大小莹白的小花,蹲在小桃面前,轻轻拥着小桃。 “小雪?”小桃抹一把泪,怔怔道:“真的是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屠苏哥哥是仙人,能助你渡劫断根,我自然也可以!”小雪温柔的用雪白的帕子抹去小桃一脸的泪:“我未到天劫,只能屠苏哥哥动用他的火系灵力,强行断根,疼了些,叫的大声了点,吓坏你了?”小雪有几分羞赧。 小桃一把抱住小雪,很大声的哭起来:“坏蛋坏蛋!好端端的强行渡甚么劫!都说了会等你,会陪你啊!”突地跳起来,像炮仗一样冲向百里屠苏,直冲进百里屠苏怀里紧紧抱住:“坏蛋坏蛋!为甚么不说啊?我差一点就想挖出你的心来看一看啦!疼不疼啊?” 孟云潭看得呆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已历劫断根,永获自由,便去吧。”百里屠苏淡淡道:“简简单单、任心而活,看尽山河风光!” “哥!使不得!”孟云潭回过神来,忙忙阻止道:“他二人灵力充沛却战力低下,遇到险恶,如何自保?出去桃花谷,岂非羊入虎口!” “无妨!若是一般修为浅薄之辈,小桃近千年修为,足可自保。若是不能,小桃小雪皆是我以创世之火断根,平日里受我诸多天墉城灵力,有些修为的,自然知晓她二人是受我天墉城庇护,不敢轻犯,若有大劫难,我自可知晓,自有法子相助。” 孟云潭这放下心来。 小桃小雪听百里屠苏筹谋齐备,心下欢喜非常。 “小桃小雪,你二人好生去吧,只管游戏人间,勿要招惹是非。”百里屠苏道:“不必再辞,徒添伤悲。” 小桃小雪心中万分不舍,还是向着百里屠苏施礼致谢,又向孟云潭告别,便拖着手,渐渐去得远了。 孟云潭看着二人背景渐渐消失,伤感非常,眼眶、鼻尖通红。 “莫要悲伤!她二人好生去了,该欣喜才是。”百里屠苏看着孟云潭叹道:“岁月如河,如此悲春伤秋,怎生得了!” 见孟云潭仍是闷闷的,百里屠苏只得出声安慰道:“云潭,珠儿与我小师妹曾有相识。当年,珠儿随陵端上天墉城,拜在妙法长老芙蕖座下,与我小师妹相谈甚契,可惜,他二人皆被牵绊,知己却短暂。如今,小桃与小雪如此这般,也算圆了珠儿和我小师妹一桩心愿……在我心里,便是珠儿与小师妹,携手而去,任心而活……云潭,这便是我一点私心成全。” 孟云潭叹道:“原来如此……”细细一想,心下豁然开朗,便放下心中悲伤,却又奇道:“哥,你,怎知她二人想要历劫断根,离开桃花谷……” 百里屠苏回身坐回桃树之下,复又望向遥远的星空道:“你来了这许久,看了这许久,听小桃絮絮说了那许多,便是想问我这一句么?” “啊!原来你早知道!”孟云潭面红耳赤。 “桃树杈上,坐的高看得远,别有一番风味吧?”百里屠苏似笑非笑看着孟云潭。 “嘿嘿!”孟云潭搓着手坐到百里屠苏身侧,却将一个蓝色的布包袱递到百里屠苏面前:“哥,这是临行前,凝丹长老尚蕴教我亲手交给你的,说是给你补身子的……生子良方……你看,我宝贝着呢,走哪里都随身带着,不敢离身……等你和晴雪嫂子生了孩子,我要亲自送桃花酒上天墉城,我答应了的。” 百里屠苏接过来,苦笑摇头:“生子良方……看来尚蕴那里也没得到甚么消息……那便没有甚么好问的了……” “走吧,”百里屠苏起身,向着孟云潭伸出手来:“夜深了,早些回去,莫教母亲和淼淼担心。” 第154章 六月飞雪 . 桃花酒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六月飞雪 . 桃花酒 非我本意……可惜却是天意……(尚辛) “淼淼,要送上天墉城的桃花酒,可齐备了么?”孟云潭凑上前去,趴在淼淼耳边问道。 气息拂在耳边,淼淼着痒,转身将孟云潭推开些些:“司植大人,侍弄你的花花草草去吧,莫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天墉城近千弟子,少了可不够分啊,到时候显得咱们小气,丢了我哥脸面。” “桃花谷别的没有,桃花要多少有多少,桃花酒便要多少有多少!你说,要多少才好?”淼淼似笑非笑看着孟云潭道。 孟云潭板着手指细细算来:“一千多了些,五百不知够不够……” “泡澡么?”淼淼戳着孟云潭的额头道:“五百坛怎样送上天墉城,你倒给我说说!” 孟云潭“啊”了一声,搓着手道:“确是个问题,这可如何是好?不如寻家镖局?或者雇个行脚商队……” “罢了!罢了!司植大人!”淼淼无奈的转身,再不看孟云潭:“你快去吧,莫要在这里插科打诨!” “我怎的是擦科打诨?”孟云潭跳起脚来:“我这不是心疼你,帮着出主意?” “若当真心疼我,你就行行好,快快出去侍弄你的花花草草,莫要在此添乱!”淼淼撇撇嘴道。 “你!你!你!你!你!”孟云潭指着淼淼说不出话来。 淼淼背对着孟云潭,执了一本册子,在上勾画不住,却是理也不理孟云潭。 “云潭怎么了?”百里屠苏抱着铃兰,风晴雪牵着建兰,走进来恰好看见孟云潭指着淼淼的脊背“你”个不住。 “哥!晴雪嫂子!快来评评理!日前尚蕴送信来,说半月之后是大师兄陵越掌教生辰之贺,悄悄向我们讨些桃花酒作寿宴之饮,也可一解大师兄对我哥的思念之情。我想着既要饮,必要饮个痛快!天墉城近千弟子,怎么也得个五百坛吧……帮着出主意送上山呢……淼淼居然说我添乱!可委屈死我了!”孟云潭果然一脸委屈。 “哥、嫂子,你们说说,云潭他居然要请镖局或雇行脚商队……五百坛啊!不是添乱是甚么!”淼淼走来道。 “果然添乱!亲爹,你不擅理事,就莫要添乱了!”建兰歪着头道:“寿宴之饮,怎能雇人送上?万一歹人下个毒甚么的,如何了得!便是少些,也得可靠之人亲力亲为。” 众人闻言一时呆住:“建兰小小年纪,倒思虑周全。” 孟云潭喃喃道:“果然……很有道理……”头也不回往桃花谷去了。 “云潭……”百里屠苏出声唤道。 “我是不去的……除非你和晴雪嫂子生了娃!”孟云潭边说边渐渐走远。 “哥!莫要指望他!我已细细拟了送酒的名单并计划,就等你和嫂子来定夺。建兰,带妹妹去找奶奶玩儿,爹娘有要事商量。”淼淼将苏雪二人迎进屋中坐下,一面奉了茶水,一面扭头对建兰说道。 “好吧!”建兰颇有些丧气,还是牵着铃兰的手去寻恒姨。 三人细细斟酌,淼淼的计划并人选果然十分合理,便照着淼淼的计划,安排人手,装车出发,送了一百五十坛桃花酒往天墉城而去,浩浩荡荡好一队人马。终究还是借了中皇幽谷风宇直等一队精明干练的护卫一路随行而去。 一路餐风露宿,日夜兼程,终于在陵越生辰那日清晨抵达天墉城。 天墉城上下俱是十分欢喜,尚蕴尤是喜得抓耳挠腮,只是不见孟云潭亲自送来,又颇有遗憾。 风宇直等向陵越叩头行了礼,说了恭贺之语,便急急辞行而去,不敢多做停留。因着护送桃花酒一行皆是桃花村和中皇幽谷得力之人,一来一返少则二十余日,多则一月,陵越也不敢十分挽留,命尚辛将天墉城出产的药材并尚蕴炼制的灵丹妙药与风宇直多多带上作为回礼,却正是桃花谷和中皇幽谷所需之物,行装简便却极是珍贵,风宇直一行俱是欣喜非常,一再向陵越等致谢,不待寿宴开宴,用过些简单食水,便喜气洋洋下山回返中皇幽谷去了。 晚间,天墉城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因着是百里屠苏恭贺之物,陵越心中难得的快活,便默许了弟子们开怀畅饮。寿宴之上,一百五十坛桃花酒喝了大半,除去律行等守卫结界之人,皆是喝的痛快淋漓,量浅些的早已醉倒一旁。 “来来,哥,和我干一杯!”尚蕴喝得满面通红,端着两碗桃花酒摇摇晃晃向着尚辛走来:“师叔这酒真是好酒,喝着蜜水儿似的,却烈得很,你闻,整个天墉城都是桃花的香味和醇香的酒气!” “你莫要再饮,将这桃花酒好生送几坛到后山,给玉泱和小师叔才是正事!”尚辛自尚蕴手中夺下酒碗,蹙眉道:“师叔送来的桃花酒,怎的倒忘了玉泱和小师叔那一份!你脑子里装的全是糨糊么?” “哪有忘掉?”尚蕴伏在尚辛耳边打着酒嗝道:“不巧的很,小师叔明日方能出洞,今日她不出来,我们也进不去。我早早留了两坛,明早一并送去玉泱那里,虽错过师父的……呃……寿宴,喝到师叔送来的桃花酒,也必定……呃……欢喜的紧!” 尚辛嫌恶的将尚蕴推开,蹙眉道:“你也道整个天墉城都是桃花酒的味道……玉泱知晓师父寿诞独独将他忘在后山……情何以堪!妄你整日里‘玉泱玉泱’个不住,说甚么视玉泱如亲弟……也不过如此!”说罢,起身托起一坛桃花酒向后山而去:“你自己喝个痛快!我去瞧瞧玉泱,和他说会子话!” 尚蕴忙忙起身,瞪着尚辛道:“你又要做甚么!” 尚辛怒道:“甚么叫我‘又’要做甚么?这些年我可有做过甚么?我说过,待玉泱如待亲弟!”说罢愤愤转身而去。 尚蕴在后抓着头皮细想一回,终究放心不下,忙忙也捧了一坛桃花酒追上去:“哥,一坛怎够?我随你同去!” 尚辛瞥了尚蕴一眼,自鼻孔里冷笑一声,径直往后山去了。尚蕴嘿嘿干笑两声,却是紧紧跟着尚辛寸步不离。 第155章 六月飞雪 . 桃花误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六月飞雪 . 桃花误 只想当面问你一句:师叔算甚么……我又算甚么……(玉泱) “这酒,便是桃花酒?”玉泱盘腿坐在案几一侧的蒲团上,端着一碗酒,盯着微微晃动不休的液面低低问道。 满屋桃花香,酒气醇厚。 尚辛盘腿坐在上座,只是沉默不语。 尚蕴坐在玉泱对面,闻言颇有讶异:“玉泱,你如何知晓?甚么人居然敢擅入后山……” “我虽未见过桃花,却猜得到……”玉泱紧紧盯着碗中的酒水,淡淡道:“桃花谷……中皇幽谷……桃花酒……如雷贯耳!” “嘿嘿,”尚蕴干笑几声:“那个,玉泱啊,你虽不能出后山,今日大喜,也要多饮几杯才是。” “自然。”玉泱端起酒碗置于鼻端轻嗅:“果然好酒。”慢慢将一碗桃花酒喝尽,点滴不漏。 “师父寿诞……这由头真是不错……这许多年总不见有甚么贺仪……今年倒是……有这不一般的桃花酒……”玉泱抓住坛口,将酒碗斟满:“两位师兄如何不饮?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尚蕴端起酒碗,深深的嗅着桃花酒香道:“喝了不少了。总共一百五十坛,给今日守卫结界的师兄弟和弟子们留了二十坛,给师父存了十坛,给妙法长老留了两坛,这两坛是给师弟你的。余的,喝得七七八八,只怕没得剩下多少……实在大喜……大家伙儿……呃……难得喝得这般痛快!” “是啊!理应喝个痛快!”玉泱端起酒碗,一仰头却是将一碗酒大口饮尽:“好酒!痛快!”说着又是满满斟了一碗,却拿在面前,怔怔的看着。 尚辛看着玉泱执碗的手青筋显露,仍是轻颤不已,不由轻叹一声:“玉泱,今日师父寿诞,这酒便是中皇幽谷恭贺之仪,你……不可贪杯…….收藏起来,慢慢喝吧。” 玉泱笑起来,面上却并无喜色:“师叔向来辟谷,又怎会贪恋杯中物,这四坛出自中皇幽谷的桃花酒,这等……喜酒,横竖都是我的。我平日里不能饮酒,今日,借着师父寿诞的由头,却要好好放纵一回。”言罢,玉泱一仰头又是一饮而尽,却将酒碗“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案几之上,惊得尚蕴头皮一阵发炸。 玉泱伸手抓住酒坛,高高举起,便向口中倾倒,淋得一头一脸一身。 尚蕴一把扯住玉泱胳膊:“玉泱,你怎的啦?莫要吓我!”恍惚心中升起不安,竟似看见当日大婚喜宴之上,百里屠苏狂饮滥喝借酒浇愁。 玉泱笑起来,摇头不住:“这般大喜之事……怎能不开怀畅饮?岂不辜负了中皇幽谷这番盛情!” 尚蕴犹欲再说,尚辛伸手按住尚蕴,轻轻摇头,使个眼色,口中却道:“明日断不可如此任性,今夜,喝个痛快便喝个痛快吧!玉泱,我们还需往前山,寿宴尚未结束……你早些歇息,这酒甚烈,仔细明日头疼,误了练剑!”说罢,拉了尚蕴出兰馨阁而去。 玉泱并未起身,只在后淡淡道:“二位师兄……不送!” 尚辛尚蕴渐渐走远,不闻脚步之声。 玉泱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酒坛,渐渐红了眼眶,半晌轻声道:“桃花酒……呵呵……那我和师叔又算甚么……我终究不能甘心……定要亲口问一问你……我算甚么……师叔又算甚么!”剑架上的少微寒光一闪,已在玉泱掌中,身形突然一晃,玉泱已幻作一道金色的光束,射出门外,顿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直走出后山牌坊之下,尚辛突的停住步子,转身盯着尚蕴道:“师父再三叮嘱,玉泱不可出后山一步,教你盯着孟云潭不可入后山一步,你应该懂得师父的意思。” 尚蕴闻言惊出一身冷汗,讷讷地道:“自……自然。” “孟云潭是否曾进入后山?” “不……不曾。”尚蕴磕磕巴巴道,满面心虚,心中暗道:“才只越过界没多少,还不能……不能算‘进入’吧”。 “你果真遵师命,寸步不离?” “自……自然。” “那么,玉泱可曾出过后山?” “不……不知……”尚蕴不敢看尚辛,心虚的低垂着头,声音犹如蚊蚋。 “如此说来,孟云潭曾经进入后山,见到了玉泱,只怕也见过了小师叔。玉泱也曾违背师命私出后山。”尚辛定定看着尚蕴,终于冷笑出声:“你果然很中用!” 尚蕴脸涨的通红,尴尬道:“哥,怎么知道?” “你说呢?”尚辛看着尚蕴不住冷笑,满眼都是“孺子不可教。” “甚么都瞒不过哥你……我只求你莫要张扬!玉泱私出后山,若被人知晓,必要受罚……师父脸上也无光彩……今日是师父寿诞……哥你就循个私……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不成么?”尚蕴扯住尚辛衣袖,哀求道。 “我是天墉城戒律长老,只因是自己的亲弟弟、亲师弟,便徇私罔纵,有何面目面对师父!”尚辛咬牙切齿道:“更可恨,你明知事态失控,因何不及时禀明师父,也好早作弥补?一味掩饰,如今可如何是好?” 尚蕴扯着尚辛衣袖结结巴巴道:“哥…..你这话却是甚么…..甚么意思?难道……难道……会有甚么……乱子?” 尚辛狠狠瞪了尚蕴一眼,复又冷笑道:“我的好弟弟,你还是老实招了吧。这桃花酒究竟还有甚么意思?” 尚蕴愕然道:“还有甚么意思?可不就是你要我传信师叔,给师父作生辰贺仪的?” “当真只是如此?你可要想仔细!”尚辛越发冷笑个不住:“若只是生辰贺仪,玉泱何故如此失态!莫要说,你瞧不出来!” 尚蕴抓着头皮慢慢想来,足足想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一拍大腿道:“糟了!糟了!” “还不快说!” “孟云潭下山那日,在昆仑山脚下,我与他约定,若是师叔和风晴雪生了孩子,定要送桃花酒来天墉城给我们喝……” “还有呢!” “还有……还有……玉泱……就在不远……似乎听到了……”尚蕴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几不可闻。 “很好……实在很好!”尚辛怔住,半日方咬牙切齿道:“玉泱不但私出后山,居然还敢私自下山!” “哥!”尚蕴眼眶红红的,扯住尚辛衣袖哀求道:“先莫要动气!先莫要管他犯不犯禁。玉泱只怕误会了,他定是以为师叔和风晴雪生了孩子,送桃花酒上山来……难怪说话古古怪怪……说甚么‘师父寿诞这样的由头’……他定是以为咱们合起伙来骗他……师父寿诞只不过恰巧……被我们拿来遮掩……故意瞒着他和小师叔……这会子不知难过成甚么样子呢!” 尚辛振臂,将尚蕴甩开,转身便走。 “哥!哥!”尚蕴慌忙追上。 “还在这里聒噪甚么!”尚辛怒道:“若只是伤心便好了!只怕……还不快快去瞧玉泱!” 尚蕴闻言,心中一跳,惊出一头冷汗。 “玉泱?玉泱?你在哪里?”二人忙忙回返兰馨阁,推门却不见玉泱踪影。 “你我速速分头找寻,一炷香之后,无论找到与否,在此会合……先莫要声张!”尚辛蹙眉道。 “哦!哦!”尚蕴讷讷应到,脚下却动也未动。 尚辛大怒,拔脚对着尚蕴屁股便是一脚:“还不快去吧!” 尚蕴捂着屁股像兔子一般飞快奔出去。 尚辛取出一道黄纸符文,在上写划一番,执在指端,以一团法焰将其焚尽,焰火之中渐渐现出一个绿色光球,指端轻弹,那光球一闪,便飘出窗外,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站在窗前,遥望着黑暗中朦胧的远山,尚辛叹口气道:“实在是天意……教你莫要出去后山……又能怪谁呢?玉泱……你要平安啊……在我心中……你与尚蕴一般……亦是我珍惜之人……” 一炷香之后,尚蕴果然回来,汗流浃背,脸色苍白:“哥!没有找到。” 尚辛轻轻摇头。 “哥,玉泱必是下山去了……这如何是好?”尚蕴声音都在颤抖。 “你在昆仑七十二峰细细找寻,看他是否躲起来不欲见人,我,向着中皇幽谷的方向追寻,玉泱脚程不及我,若往那里去,兴许追得回。” 尚蕴连连点头,转身便去:“好!这便去!” “且慢!”尚辛忙喝止尚蕴道:“今日师父寿诞,先莫要惊扰师父!再有一个时辰便是子时,怎么也等今日过完……一个时辰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我在此会合,将实情禀明师父,请师父定夺。” 尚蕴忙忙应了,使出全身修为,忙忙搜寻昆仑七十二峰。 尚辛也便去了。 第156章 六月飞雪 . 桃花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六月飞雪 . 桃花卫 怎能教你涉险……愿代你一战……守卫身后的……你的世界……(玉泱) 夜色之中,玉泱站在桃花村五十里之外,在他面前是一道看不见的结界。 玉泱掌中“少微”寒光闪动,向着结界斩去,无声无息,面前却突地迸出紫蓝色的星星点点焰火,一幕紫蓝色透明的光幕显现出来,散发着紫蓝色的幽光,明明暗暗。 “果然是天墉城的结界之法!”玉泱伸出手去轻轻触碰结界,那结界顿时变化起来,如探手入水,以玉泱之手为中心,漾出一圈一圈的水纹,由近及远,荡漾出去,玉泱之手却已在结界之内。 “还用了水系法术,果然高明。可惜师叔便是极致的水系仙灵,这结界于我,形同虚设!”玉泱轻叹道:“自己分明是极致的火系,因何却使用自己最不擅长的水系?” 想要即刻进入结界之内,却又似乎颇有犹豫,玉泱怔怔的看着进入结界之内的手,半晌却未挪动一步:“难道……是有意?是想……为师叔……留一扇门么?” “师叔说过,她不忍你为难……也不想你太多牵念……要我待你如待她……我不忍她失望……也不忍她为难……自然……我也不忍你为难。”玉泱慢慢收回探入结界之内的手,遥遥望向结界之內夜色笼罩不见踪影的村落:“不过想当面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无情谷无情雪算甚么?天墉城依依算甚么?我,又算甚么?” 玉泱怔怔站在结界之外,出神不已。半晌叹了一口气道:“罢了!” 落寞转身离去,却眸中寒光一闪,少微已紧紧握在掌中,挥在身前。 玉泱背后,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出现两人,一中年男子,身披深灰色皮裘,眉目之间凛然杀气,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精钢巨爪;另一人却是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穿着月白色的书生长袍,却是右臂自根断损,左手执了一柄漆黑的长剑,眉宇间透着一股难名的阴狠。二人身后,山谷之中,乌压压的狼群,数目众多,不胜枚数,漫山遍野,望不到头,却恍如石雕泥塑,不发一声,只是用闪动着幽幽绿光的眼睛紧紧盯着玉泱。结界之外妖气魔息弥漫,连月色都变得昏暗。 “何来如此劲敌!入结界躲避,还是一战?”玉泱默默思量:“若入结界,必然惊动桃花谷和中皇幽谷人众,想要悄然退去,绝无可能,这绝非我所想。若是一战,我又能有几分胜算?也不知这结界能否阻挡得住,若有差池,桃花村和中皇幽谷岂非大祸临头?不知这些妖魔,究竟为何而来?桃花村?中皇幽谷?亦或是我?” “罢了!”玉泱咬咬牙:“不论因何而来,我都只能一战!我若不战,便须那位师叔应战,岂能教他涉险!若是师叔,也必将为那位师叔一战!既有心代师叔执剑,今日这一战势不能免!……桃花村和中皇幽谷派出精英送桃花酒上天墉城,今日过午方才下山,今夜必然不能回返……难道这些妖魔竟是趁此时机发难么?……如此,我更不能退却!我定要代师叔保护那位师叔,保护桃花村和中皇幽谷。” “……半夜睡梦之中骤然遇袭,定然不及撤离、躲避,精英护卫却又不在,只怕要吃大亏……若能示警,教他们火速应对,我在此尽力抵挡,或许来得及。可惜我素来在剑术上用心,法术却实在非我所长,三道结界护卫,向桃花村和中皇幽谷传讯示警,我实在毫无把握……也只好尽力一试。” 玉泱突地捏出个示警诀向着身后一挥,一道血红的符咒裹着赤红的烈焰向着结界内的桃花村直去,若能突破三道结界,便可在桃花村顶上如雷霆般炸响,结界之内不论远近皆可闻及,血红光芒笼罩结界四下,便知有劲敌来临。那符咒箭一般瞬间穿过第一重结界,赤红的烈焰却变得微弱不堪,去势也有所减缓。待到第二重结界,如被凌空阻隔一般,停顿下来,悬在半空,赤红的烈焰渐渐熄灭,符咒无声无息跌落地上,残留了血写的符文在石面之上。 与此同时,玉泱袖中突地激射出红黄蓝三道刺目的亮光,划破长空,直上云天。 玉泱轻舒一口气:“早知我的示警诀绝难穿越三道结界,只要这天墉城的临敌三色光能射出,那位师叔必然知晓……” 却有三团墨黑的浓烟涌过去,紧紧包裹压制住三色光束。玉泱面色苍白,眼睁睁看着三色光束自上而下慢慢熄灭、消失,示警的讯息终究无法送出。 山岩之上的两人,脸上满是嘲弄之色。 玉泱心中轻叹:“早知如此,该在法术上多多用心才是!日后断不可这般目光短浅!” 那独臂青年慢慢抬起手,剑尖缓缓指向玉泱。 玉泱握紧少微,全神戒备,不敢稍有轻敌。 那独臂青年漆黑长剑的剑尖猛地向玉泱一点,离玉泱最近的狼群突地躁动起来,身遭风响,数头恶狼已扑将上来,玉泱忙忙舞动少微,几声金刃划破皮肉的钝响之后,空气中渐渐弥漫着血腥味。 “数目虽众,战力却一般,撑到天亮应当无虞。”玉泱心中略略安定,目光瞥及结界,心中却是一紧。只见结界经受玉泱剑气之处,已现出薄弱之相,腾起死死缕缕紫蓝色的烟雾。玉泱之法与结界之法系出同源,如此激战,剑气所及与破解结界几无二至。 虽有几只恶狼被少微所伤,余的狼群却毫无惧意,此时已是争先恐后气势汹汹直扑上来。 玉泱忙忙挥动掌中少微,却并不敢放开手脚,生怕波及结界,如此这般便有些束缚。“怎样走远些再战?教桃花村和中皇幽谷结界少受些波及才好!”玉泱突地跃起,凌空幻作一道金色闪电,向着桃花村相反的方向疾去。 两人冷笑一声,跟随跃起,幻作两团比夜色更加浓稠的漆黑浓烟,紧追不舍,地上的狼群在山谷中跟随奔跑,不闻嚎叫,只有狼爪擦过野草的“沙沙”声不绝。 足足奔出数十里之遥,两团浓烟一前一后阻住金色的闪电。玉泱被迫落于地上,幻出人形,冷冷看着两团浓烟落在对面的山岩上,显出本原来。随后赶到的狼群层层叠叠将玉泱包围在中央。 “足够远了罢?”玉泱轻舒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若能撑到天亮,桃花村和中皇幽谷很快便能察觉妖魔踪迹,只要不在睡梦中骤然遇袭,妖魔、狼群便讨不了多少便宜!那时,便是一死,又何妨!” 那独臂青年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剑尖向着玉泱又是一点,狼群再次扑击上来,数目却加了一倍。 玉泱顿时只觉身遭皆是恶狼扑击身影,重重叠叠,忙忙举剑迎击。凛然剑气奔腾澎湃,玉泱在狼群中腾挪纵跃,不断有恶狼死于少微之下,狼尸在地上渐渐堆积起来。 突地一阵腥风自旁袭到,玉泱忙忙跃起躲避,一剑斩去,少微却被一头受伤的壮硕恶狼狠狠咬住,玉泱吃了一惊,忙忙震动剑身欲将那恶狼摆脱,不料那狼咬得极紧,一连几次竟是无果。玉泱甩动剑身,欲将恶狼甩脱,那恶狼却因着受伤竟是发了狂,眼珠子通红,紧咬少微不放,玉泱只得连狼带剑四下迎击不断扑上来撕咬的狼群,手下不由便慢了些。 突觉背后一阵阴风袭到,背上便是冷飕飕着了两道。玉泱忙翻身跃起,一掌将紧咬少微之狼天灵盖击得粉碎,却见那独臂青年正冷笑着退回山岩之上,漆黑的长剑,剑尖犹有鲜血滴落。玉泱背后渐渐疼痛起来,竟是受了那独臂青年两剑! “卑鄙!”玉泱咬牙道:“偷袭!岂是君子所为!” “君子?‘君子’保得住你的命么?”独臂青年闻言大笑,却是一挥手。狼群被血腥刺激,本就躁动不已,见独臂青年发令,顿时疯狂起来,说话间,又有几头恶狼扑上来,却有几只效仿前狼,一味追咬少微,一时之间,竟有两狼同时咬住少微剑身,以掌击杀,却不断有恶狼舍身上来阻挡,玉泱叫苦不迭。 分神之际,右臂一痛,却是那独臂青年趁乱又是一剑。这一剑斩的甚重,少微几欲脱手。 玉泱惊怒非常,仰天一吼,那吼声震动四下,一时间地面震荡不休,山岩开裂,狼群犹如被浪潮席卷,翻滚着跌出去十数丈。 山岩上的两人脸色阴沉难看,那独臂少年冷哼一声,突地身形一长,漆黑的长剑已闪电般刺到玉泱面门…… 第157章 六月飞雪 . 幽谷狼战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六月飞雪 . 幽谷狼战 魔域……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而你……也是时候……站在巅峰了!(尚辛) 天墉城,阴阳洞。 一袭淡紫色纱制长裙的女子,柔柔的匍匐的石阶之上,头枕着一只手臂,双目紧闭,似乎正在熟睡,苍白的面孔,如雪,没有半分血色,唇色亦然。 突地,双目毫无预警地睁开,一对冰蓝色的眸子射出摄人魂魄的诡异冷光。淡紫色的身影已如轻烟般的窜起,伸手自旁的屏风上扯下一团墨黑的事物,随着身躯轻旋,浓黑如墨的事物不知如何紧紧裹在女子身上,竟是一套极简的衣裙。 女子朝着洞外走去,身后,一团淡紫色的纱衣如蜕下的茧,静静留在原地。两柄紫红色纤薄的短剑一闪,如两道极细的光,瞬间消失在肘间,女子边走边罩上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背后绿芒闪动,已是身在半幕封印之外,女子伸手将大大的黑色的风帽戴起,遮住大半张脸孔,荧蓝色的星盘爆出耀目的光芒,却终究不能阻挡她半分半毫。 洞外正是星辰漫天。月色中,黑衣女子如同一道暗夜幽魂,向着天墉城来时崖头走去,身影越走越淡,未至崖头,已如一缕轻烟一缕薄雾,如被夜风吹散,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远处,尚辛远远站在牌坊石柱的阴影中,看着黑衣女子消失不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终于肯出来了么?那便一战吧!魔域犯我天墉城,杀我葳蕤,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而你……也是时候……站在巅峰了!”言罢,转身向着陵越的天烨阁而去。 今夜,天烨阁灯火通明。 背上两道剑伤,火烧火灼的痛,而右臂那一剑,深的露出森森白骨,已经痛到麻木。痛,无所谓,玉泱冷冷而笑,只是握着少微的手,似乎渐渐使不出力。玉泱用力紧了紧握着“少微”的右掌,掌心湿滑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不适应。那不是汗,是血,匆忙之间胡乱的捆绑并不能完全止血,右臂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衣袖,流满手掌。 “师叔……时常这样受伤……浑身血迹……痛的紧吧!”玉泱脑中却想到,心中不由抽痛:“师叔……若今日……我不能回还……将来谁代你执剑?若我……不能回还……你……莫要伤心才好……” “斡儿!”对面数丈高的岩顶上,那中年男子看着玉泱冷笑不已:“狼群围困,这小子今日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你若要出气,多多地削他几剑便是!只是千万别把他弄死了!总要留他一口气!有这小子在,慧蚀、焚寂,他们必将乖乖双手奉上!只要我们愿意,连慧蚀御剑之人,也会乖乖束手就戮!到时候,我父子亲御焚寂慧蚀,不止魔域,便是三界,亦有我父子一分天下!再无人敢睥睨!” 独臂青年,站在玉泱面前数丈开外,嘴角勾起冷酷的笑意:“父王放心!当年百里屠苏断我一臂,今日我定要慢慢、慢慢的将这小子的皮肉削下来!这小子和百里屠苏长得真像!每削他一剑就如削百里屠苏一剑一般痛快!最后再将他的双臂斩下,送去给百里屠苏作厚礼!” 独臂青年和岩顶上的中年男子齐齐仰天大笑,笑得畅快、肆意无比。 “原来如此!竟是要以我为质,要挟师叔及……那位师叔!”玉泱反倒松了口气,嘴角亦是冷冷勾起一道残酷的笑意:“可惜!” 那独臂青年突地跃起,左手执着漆黑的利剑,向着玉泱直扑上来。 “不过仗着狼多势众罢了!”玉泱冷笑道:“剑!你差的太远!”不顾右臂伤痛,举剑迎击。 少微虽锋利异常,轻巧无双,可惜剑身不过尺半,一寸短一分险,缠斗之间,玉泱渐渐有几分焦躁。初学剑术,玉泱年幼,且跟随依依所学,剑路偏走阴柔路数,剑意缠绵,故而陵越带他到展剑台之上,一眼便相中依依昔年所佩短剑少微。后来渐渐大了,且师从陵越,走的是沉稳剑路,剑意刚柔并济,再不主攻贴身缠斗,短剑其实并不合用,只是知道少微乃是依依昔年佩剑,便越发舍不得更换,直至今日,方觉实在吃力,不能尽力施展,倒教那独臂青年占了不少便宜。 玉泱心中暗暗焦急,却又一想:“那人也道,我今日是无论如何走不脱了,既然今日必是一死,何不随心战个痛快,将师叔昔年所授,实战一番,便是死也无憾!若能侥幸将这大魔头杀伤,即便不能回返,师叔得知……也有几分欣慰罢。”思及此处,玉泱心下反而安定,掌中之剑越发坚决,将依依所授、陵越所教悉数施展起来,又兼自己的参悟,渐渐占了上风。 “刺啦”一声,竟将那独臂青年衣袖划开,剑尖滴滴答答滴下血来。玉泱见之,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小杂种!”那独臂青年怒喝一声,咬牙道:“百里屠苏断我一臂!你也想断我一臂么?我……杀了你!”现出拼命之态,向着玉泱疯狂扑击上来。 玉泱忙凝神戒备。一道黑色的浓雾链锁突地捆缚住那独臂青年,将他凌空卷回,落于岩顶中年男子之侧。却是那中年男子以法术将独臂青年阻止。 “我狼妖王之子,怎的如此不成器!你焦躁甚么?你瞧瞧那小子,困在死局之中,尚能沉得住气!”那中年男子怒道:“他今日必不能脱身!且教狼娃子们车轮战他几个回合,任是钢筋铁打,也支撑不了多久!待他力竭,你要打要砍,岂不随你?做甚么动辄拼命!蠢不可及!” 独臂青年,狼妖王之子,闻言,尴尴尬尬在一旁,诺诺的应了。却将小指置于唇边,一声唿哨。将玉泱团团围困在中央的狼群,开始蠢蠢欲动,竟似在排兵布阵,慢慢向玉泱靠近,便要发动攻击! 狼妖王和独臂青年立于岩顶,冷酷的笑着、看着,似乎下一刻,玉泱便会被狼群撕咬得遍体鳞伤,匍匐在脚下苦苦求饶。 玉泱早年闻听尚蕴讲过雪原上狼群围捕猎物的见闻,只道他吹牛,并未往心里去,哪料今日得见,狼群果如尚蕴所说,极其凶狠难缠。眼见狼群又欲群起攻之,心知今日难有善果,已抱了必死之心,惟愿能多多击杀恶狼,或者能杀伤狼妖王及其子最好。 一声尖锐的唿哨,数只恶狼突地自狼群中跃起,直扑向玉泱,竟是从四面合攻。玉泱忙提起一口气,突地拔地而起,躲过四狼扑击,掌中少微却已已贯通灵力,脱掌而出,向着四狼飞驰而去,一个回旋瞬间击穿四狼心脏,返回玉泱掌中。玉泱紧握着少微,剑尖温热的狼血滴滴落于地上,立于四狼尸体中央,玉泱傲然的看着岩顶狼妖王父子! 四狼的尸体和血腥,却刺激了狼群的神经,狼群开始不断的对月嚎叫,利爪在地上的摩擦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 又是一声唿哨,狼群中又有两倍于适才的恶狼自不同方向跃起,扑将过来。玉泱再次跃起,刚刚越过狼的脊背,却迎面扑来一只恶狼,血盆大口已到面前,背后及左右亦有腥风袭到!原来这一次攻击,最初扑上来的只是垫脚石而已,却又有几只,踏着前狼的脊背高高跃起。前后左右皆有恶狼扑到,玉泱已无处借力,再难跃起闪避。心念一动,玉泱身形急速倒退以后背撞上后狼,那狼爪瞬间搭上玉泱右肩,直抓进皮肉之中,玉泱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电光火石间,却探手抓住后狼狼爪,向前便是一抡,后狼被抡了个半圆,后背正重重砸在前狼头顶及后背,直沉下去。这一砸力量甚大,二狼齐齐落下却又砸在下方几狼头顶,个个被砸的脑浆崩裂,脊背折断,死在当场。头顶上左右数只收势不及,直直撞在一起,跌落下来,被玉泱一剑一个,杀个死透。 狼妖王远远望见,脸色十分难看,心中却暗暗赞服:“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沉稳果敢、心思灵动!实在胜过我儿太多……若是我的孩儿或者弟子该有多好……可惜……却饶你不得!” 群狼却已将玉泱团团围住,此起彼伏,扑击上来。玉泱分毫不敢分神,极力搏杀,不过片刻,一身紫蓝色劲装已被鲜血浸透,现出诡异的紫红色,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狼血,锋利的少微,剑身之上已微微卷刃。 狼群暂且退后,围着玉泱不断走动,似在找寻破绽。玉泱站在中央,凝神戒备,四下里狼尸遍地,堆积如山,狼血染红地面,汇聚如溪流,蜿蜒远去。 玉泱额上汗水将发丝紧紧贴在额角、颊上,嘴唇却已干裂。玉泱舔了舔渗出血丝的嘴唇,淡淡泛起一丝苦笑在嘴角:“师叔……我支撑不了多久了……下一轮进攻……也许便会落败……我可有给你丢脸么?就此死去……我也绝不会变成狼妖王要挟你和……那位师叔的人质……我会是你的骄傲么?” 狼妖王血红的眼珠子瞪着玉泱,慢慢对月仰头,一声高亢的狼嚎冲天而起。 如潮水般围困住玉泱的狼群中,突地直立起几只身形壮硕的头狼,向着玉泱步步走近,所过之处,狼群纷纷俯首避让!渐渐近了,却是几只半人狼妖! “原来竟是数个狼群,由狼妖王驱使,合在一处……当真不一般!”玉泱心中暗暗惊叹,面上却不露分毫,掌中的剑慢慢自身畔举起,横在身侧,剑身映在月光下,发出冷冷的幽光。 那些半人头狼,瞪着血红的双目,恶狠狠盯着玉泱,毫不掩饰要将玉泱刹那间便撕个粉碎的嗜血之意,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向着玉泱逼近…… 第158章 六月飞雪 . 巅峰一战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六月飞雪 . 巅峰一战 是谁……你究竟是谁……为甚么长得与我如此相像……又为甚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而我的心……究竟为甚么……会如此惊惧不安……(百里屠苏) “啊!”百里屠苏惊呼一声,直挺挺坐起来,额上冷汗涔涔。 “苏苏,怎么了?”风晴雪惊醒过来,忙忙起身,看着身侧脸色煞白的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用右手托了额头,闭着双眼摇摇头。 “可是又作噩梦了么?”风晴雪自旁取了帕子,拉下百里屠苏托着额头的手来,小心的将他额上的冷汗擦拭干净:“涅槃重生已有这许多年,今日何故梦魇再现!” 百里屠苏闭着眼摇头道:“并非梦魇幻境……我梦回十年前的幽都……就在幽都结界之外,遇到狼群的那一次……我看见自己,站在狼群中央,奋力搏杀……鲜血浸透衣衫……已然力竭……我看见数个半人头狼妖一步一步向站在狼群中央的自己逼近……我觉得……那个自己已再难支持……也许……下一刻……便要落败……” “苏苏,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风晴雪安慰道:“你没有落败,也不会落败!你忘了么?你当日斩断狼妖王之子一条手臂,他们仓惶退去。” 百里屠苏突地睁开眼,怔怔道:“斩断……狼妖王之子一条手臂?……似乎……岩顶……独臂之人……幽都结界之外……何来岩顶……”百里屠苏突地打了个寒战,心中升起难以名状的惊惧不安! “不是幽都之外!不是十年之前!究竟何事?”百里屠苏按着心口思量道:“从未有这般感觉!何故如此心生恐惧?何故如此不安!” 突地耳中隐隐闻及一声尖锐激越的狼嚎,百里屠苏心中一动,忙忙起身,自旁抓起外衫匆匆而去:“晴雪,我去结界之处巡查一番!” 风晴雪亦将狼嚎之声听在耳中,心中亦觉不安,忙起身一面伸手去取外袍一面道:“苏苏,我与你同去!” 百里屠苏忙回身按住风晴雪肩头,低低道:“莫要自乱阵脚!尚不知何事,不便惊扰族人!我前去巡查,你留在这里以策接应、调度!” 风晴雪犹豫着,终于还是点头道:“苏苏,多加小心!” 百里屠苏取了焚寂在手,忙忙出门去,想要循着狼嚎之声而去,凝神细听四下里却只有此起彼伏的蛙鸣,以及些不知名的虫子发出些“喋喋”的声音,适才狼嚎之声竟似幻觉。 百里屠苏不由蹙了眉头,心中暗暗思量:“只得沿着结界一路巡查过去!”夜色中,百里屠苏放轻脚步,向着结界而去。 道道血痕在被撕得支离破碎的衣衫间若隐若现,玉泱努力握紧少微,双手却已在不住的颤抖,脚下如踩踏在棉花中一般,眼前的星月、山岩、狼群在不住的晃动,玉泱便知晓,自己已在极限:“师叔……我……不成啦!我不能落在妖魔手中……我更加不能成为你的弱点!……就是此刻!”玉泱突地执剑暴起。 半人头狼妖已再次自各个方向扑向玉泱,竟分作上中下三层高度,封死玉泱退路! 玉泱嘴角勾起一缕冷酷的笑意,并未出任何繁杂剑招,只是握紧少微,向着正前方的头狼妖直直冲过去,将上下左右以及后方完全暴露。 没有预想中玉泱力竭就擒的一幕,更加没有玉泱伏地哀求的一幕,狼妖王顿时明了玉泱这是自杀式的最后一击,根本无意防御,只求与正前方的头狼妖同归于尽!心下大惊,欲要阻止已是不及,直直惊出一身冷汗!若玉泱就此死去,以何要挟御凶剑之人,令其心甘情愿交出焚寂、慧蚀,甚至就戮!反而结下死仇,不死不休! 玉泱掌中少微直没至柄,狠狠穿透面前头狼妖的心脏,剑尖自背后穿出。头狼妖惊愕、恐惧的瞪大眼睛看着玉泱,似乎至死都不相信,有人居然会以此法应战。 其他头狼妖已然扑上来,玉泱已经感受到利爪和狼牙碰到皮肉的触感:“师叔……保重!”玉泱微笑着仰起头颅,阖上双目,等待着下一瞬间死亡的来临。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感觉到瞬间一股股热流喷洒满全身,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玉泱睁开眼,面前是一张熟悉的煞白脸孔,冰蓝的双眸中闪耀着令人心神安定的光辉。 玉泱突地鼻子一酸。 明明只到玉泱下巴,来人还是很温柔的将玉泱揽进怀中,轻拍着玉泱的后背,轻声安抚:“玉泱!我来了!莫怕!都过去了!” 耳中狼嚎之声,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心中无比安定。“……师叔!”玉泱突地放松下来,脚下顿时一软,向地上直倾倒下去。来人忙忙扶住,紧紧握住玉泱双手,让玉泱缓缓坐倒在地,。 玉泱只觉一股冰寒的真气,自掌心处直灌注进自己体内,片刻间便觉神清气爽,恢复过来。熟悉的淡紫色雪花围着自己轻轻地旋转,身上一阵阵沁凉的感觉,丝丝渗透肌肤,肌肤上的伤口便渐渐合拢,疼痛麻木之感渐渐消退。 “师叔……”玉泱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语声哽咽:“是我无能!我……” 面前之人面色煞白如雪,嘴唇墨黑,眼角亦是墨黑的飞角直入发鬓,冰蓝的双眸中不断现出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正是六月雪。 “玉泱!”六月雪淡淡笑起来,温柔地擦拭着玉泱脸上的血迹:“你做得很好!我……真的很骄傲!” 言毕,六月雪突地站起身来,转向岩顶的狼妖王父子,冷冷道:“阁下何人?因何痛下杀手!” 适才六月雪瞬间击杀袭击玉泱的一众半人头狼妖,手法之快之狠,前所未见,狼妖王父子根本未曾看清六月雪究竟如何出手,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半人头狼妖已然化作断肢残骸倒地死透,余的慌忙退后,不敢轻易上前,不由在岩顶惊呆住,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今见六月雪出声询问,狼妖王见她年轻貌美,又与玉泱亲近,还道是玉泱的师姐妹,亦或是情侣,万万未曾想到竟是慧蚀剑的主人来到,故而只是咬牙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十年前,其父断我儿一臂,杀死杀伤我手下狼娃子们无数!今日,便是要他父债子偿!” 六月雪闻言,沉吟道:“父债?子偿?你是说……你的仇人是……?” “百里屠苏!”狼妖王之子咬牙切齿道:“我做梦也记得他!劝你识相……莫要多管闲事!” “呵!百里屠苏!”六月雪轻笑起来,却刹那间又收起笑容,面上冷得犹如罩了寒冰一般:“如此说来,当年潜入幽都,假作挚友,骗取信任,最后却残杀幽都巫咸风广陌的,就是阁下?” 狼妖王面上讪讪的,却道:“是又怎样?……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六月雪点头道:“说得好!各为其主!” 狼妖王之子喝到:“既知幽都巫咸也是我父王手下冤魂,便该识相,速速退去!饶你不死……” “住口!”狼妖王出声喝止,向其子低低道:“来人战力不俗,且尽知当年隐秘之事,怕是不好相与!” 转头向六月雪笑道:“这位仙子,不知如何称呼?俗话道‘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是我父子与百里屠苏父子私仇,若与仙子无关,还请仙子作壁上观!改日,我父子当再行致谢!” “冤有头,债有主!”六月雪点头不住:“风广陌果然该死!要怪只能怪他是风晴雪的兄长!若非风晴雪以他所授之法,在铁柱观禁地举火,噬月玄帝也不必急于破水而出,便不会送了性命,连内丹也被百里屠苏所得。” 狼妖王大吃一惊,血红的眼珠子狠狠盯着六月雪:“你究竟何人?怎会知晓这些!” “若再多忍得些些时候,你父子带领狼群围攻铁柱观,必可将噬月玄帝安然带出!可惜……终究差了一步!噬月玄帝,你最得意的弟子,干净透彻地死于百里屠苏之手!” “你究竟何人?我在魔域并未见过你!”狼妖王狐疑问道。 “我?你们不就是在等我么!” 狼妖王父子突地退后一步,握紧掌中兵刃:“慧蚀剑主人!” 话音未落,紫红色的寒光飞出,慧蚀已向着狼妖王父子闪电般飞驰而去! 第159章 六月飞雪 . 郎斡之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六月飞雪 . 郎斡之死 我不需要妥协……我只需要鲜血和魂魄……成魔……是条不归路…….我却早已无法回头……我也…….不再需要回头……(无情雪) 玉泱立于山岩之下,背向山岩,面向狼群,却并不主动出击,只是挥动掌中的少微,将扑上来的恶狼,一一刺死。因着免于腹背受敌,又没有郎斡从旁偷袭,从容许多。 狼群觉察玉泱较前更见谨慎、勇猛,且易守难攻,颇为忌惮,不敢贸然扑击,只是不断在玉泱面前走动,伺机攻击。 六月雪对玉泱自保之力显然十分自信,并不分神看顾少许。 狼妖王以精钢巨爪抵挡慧蚀,金刃交接之处瞬间爆出两片刺目火花。慧蚀无形的嗜血杀气压着狼妖王腾腾腾的退后数步。慧蚀风驰电驰般折返回,准确无误落入六月雪掌中。 “你……究竟是谁?”狼妖王心中惊骇不已,面上强作镇定:“你不是……百里屠苏的女人!百里屠苏的女人是天墉城的妙法长老!是道家弟子!” “我是…...妖魔六月雪!” 狼妖王大吃一惊,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郎斡在身后已抖作一团:“父王……六月雪!她……她……杀了……龙祭司!我们……我们……” “你们,”六月雪冷冷笑起来,飞回掌中的两柄紫红短剑闪着妖异的血色光辉:“走不了了!” 狼妖王突地用真气传出一声怪异的唿哨,如海浪般卷过狼群。狼群突然就迅速动作起来,瞬间围成一圈圈,轮流向着六月雪奋不顾身扑上来,一只只眼睛血红,毫无畏惧,不知躲避,一味扑击撕咬,竟是被控了神识,只会攻击! 六月雪掌中的慧蚀疯狂的震动,发出欢快的剑鸣。 月,似乎不忍目睹这血腥杀戮的场景,躲进云层中间。 漆黑的夜、漆黑的山谷、漆黑的狼群、漆黑的御剑之人。 看不清慧蚀是怎样划破肚腹、怎样穿透心脏,山谷中如潮水般涌动的狼群,渐渐少了。山谷里不时有亮白的魂魄光点漂浮起来,又倏地被吸入什么东西之中,消失不见。偶有赤红的妖物内丹间夹其中,像被吸引着、召唤着,向着漆黑的御剑之人漂浮过去,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漆黑的夜幕,突的有亮白的闪电劈下,照亮山谷,山谷中堆满狼尸,支离破碎,惨不忍睹,却再无一星半点血迹。 白亮刺目的闪电映亮一张黑白分明的妖异容颜,脸色苍白如雪,双目之中却燃烧着黑色的火焰,眉心亦是一团墨黑的火焰,竟似活的,摇曳个不住,唇色亦是墨黑,眼角墨黑的飞角带着冷酷的杀意直入发鬓! 整个山谷也似乎只有两种颜色,黑与白! “我父子与你无怨无仇!六月雪,你……因何执意趟这浑水?我已说过……今日,是我父子与百里屠苏父子了却私仇!亦是我魔域与天墉城之事!你既是魔道中人……即便不能相帮,何故相助天墉城!” “没有人告诉你……六月雪……就是……天墉城妙法长老……就是……百里屠苏的女人么?”六月雪嘴角噙着冷酷的笑意,却突地舍了狼群,一步步向着岩顶走来,脚下分明悬空,却如踏在阶梯之上,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狼群仍是不断的跃起扑击,却够不到半点裙边。两柄紫红的短剑凭空悬在六月雪两侧,触手可及,跟随六月雪渐渐逼近,嗜血煞气扑面而来。 “他……他……怎的未曾……透漏丝毫!”狼妖王眼见六月雪施展踏云梯步步逼近,渐渐心生恐惧。 “父王!那个人……分明是要我们来送死!”郎斡心生绝望,突地疯狂吼道:“六月雪!我和你拼了!”说话间,已执了那柄漆黑的利剑飞身向六月雪扑去。 “斡儿!”狼妖王阻挡不及,心下大骇。 却见六月雪貌似不经意的一抬手,却已径直掐住了郎斡的脖颈。慧蚀未动丝毫,铮铮剑鸣犹如肆意的嘲笑之声。 郎斡的双手紧紧抓住六月雪握住自己的咽喉的手,拼命挣扎,脚下不断蹬踢,却奈何不得些许,犹如悬梁自尽的人在死前最后的挣扎。 狼妖王面色顿时煞白的吓人:“且住!……六月雪……饶过我儿罢……以往恩仇……一笔勾销!我发誓……从今以后……狼族见你……退避三十里……不……五十里!绝不与你及百里屠苏父子为敌!往日恩怨,今日一战,你们并未吃亏……” 六月雪巨大的风帽下露出的半张脸,墨黑的唇勾起冰冷的嘲笑:“我!不!需!要!” 指端传来清脆的“咔嚓”声,郎斡突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双手缓缓垂在身侧,头软绵绵的垂在一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 “斡儿!”狼妖王绝望的嚎呼一声,面如死灰,双目渐渐充血,爆出森森杀意:“六月雪!不死不休!” “自然!”六月雪冷冷道:“你们伤了我的玉泱,你儿子的命,就算作补偿!” “嘿嘿!”狼妖王阴测测的笑起来:“补偿?我爱徒噬月玄帝的命又由谁来补偿?” “与我何干?”六月雪淡淡道:“你的命,却也要用来偿还!你杀了风广陌,你的命就要留下来!” “有本事,来拿便是!”狼妖王咬牙切齿道:“今日!不死不休!” 六月雪露出的半张脸,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酷。指端一松,郎斡的尸身自掌中滑落,重重跌在岩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激起灰尘无数。岩下的狼群疯狂的扑上去,发疯一样撕咬! “斡儿!”狼妖王惊痛无比,忙以唿哨喝退狼群。可惜狼的数目实在众多,且适才又受控御,疯狂无比。狼群刹那间听令退去,岩下却只余了一具森森白骨,独臂白骨,沾着些些血肉碎屑。 魂魄的光点漂浮在半空中,六月雪伸平手臂,仰起面孔,风帽脱落,露出来黑白分明妖异的脸。深深的吸气,那些魂魄的光点渐渐随着六月雪的呼吸,进入慧蚀之中。六月雪满足的轻叹一声,睁开了双目,一只冰蓝,一只赤红。树梢上头银盘般的月亮洒下皎洁的月光,六月雪异色的眸子闪耀着邪恶的光辉,瞳仁中黑色邪焰在熊熊燃烧! 第160章 六月飞雪 . 八荒寂境 第一百六十章 六月飞雪 . 八荒寂境 我并不怕魂魄沉寂,我亦不怕永无止境的孤寂,我只是……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完……无论如何……不能甘心……(无情雪) 狼妖王看着六月雪“咔咔”咬牙,突地仰天大笑起来:“百里屠苏……你的女人…….是魔中之魔!今日我杀她,或不杀她,有何不同!” “的确没有!”六月雪残忍的冷笑道:“你体内有狼族仙灵的内丹,所以才能驱使狼群!我要你的鲜血魂魄,而我的玉泱……要你的内丹!所以……战而死,亦或不战而死!你都非死不可!” 言未毕,剑已出。慧蚀如两道闪电,直奔狼妖王面门。狼妖王却早有防备,慧蚀一到,精钢巨爪已然挥出,“咔咔”两声,慧蚀受击折返,却又飞快折回,分作两边,向着狼妖王挥出,剑剑不同,招招有异,犹如两位剑术高手同时出击。 狼妖王亦是不凡,一把精钢巨爪舞的密不透风,毫无破绽,瞬间过了百余回合,竟是不分高下。 “冰魄!”六月雪突地喝到。 慧蚀突地撤出,闪电般飞回六月雪掌中。六月雪一手握了一支,慢慢向岩顶走近,脚步徐缓,一股强大的杀意如浪潮般澎湃不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玉泱在狼群进攻的空隙偷眼观望,不见六月雪落于下风,原本应当心神安定,不知为何,心中极为不安,按耐不住,高声唤道:“师叔!” 六月雪闻言一怔,脚下略一迟滞。 狼妖王却刹那间感受到六月雪杀意锐减,魔息不稳,趁此时机,狼妖王身形暴起,一爪向着六月雪挥出,刹那间幻化做无数。 六月雪骤然回神,爪影已将自己密密困在正中。六月雪冷笑一声,掌中冰寒真气瞬间贯穿慧蚀剑身,向着左前方交错劈出两剑。伴着龙吟般的剑鸣,两道紫红色的剑气如两道光弧,飞射出去,瞬间穿透密密的爪影,只听一声闷哼,面前密密的爪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六月雪低头看着斗篷前襟上被撕开的几道口子,面色愈发阴冷。 狼妖王慢慢收回按住左腹的左手,掌心中满是鲜血,温热的触感如此真实,似乎能看见正在腾腾的冒着热气!那剑气如此强劲,斩开自己施展的爪幕,轻而易举便伤了自己,狼妖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腹部的疼痛是如此的真切,不容置疑。 狼妖王笑起来:“六月雪!果然名不虚穿!难怪连不周山的应龙都死在你的手里!” 六月雪冷冷道:“狼妖王,魔域排名第二的妖兽王将!也是名不虚传!难怪幽都巫咸都死在你手里!” 狼妖王仰天大笑:“今日,来,战个痛快!让我看看,魔皇处心积虑必要得到之人,究竟比我们强在哪里!” 狼妖王突地仰头振臂,暴喝一声“八荒啸月”!尾音竟渐渐化作狼嚎之声,声音空旷萧索,渐渐低沉下去,随风消逝。 四面景致却突的应声变化,六月雪顿时只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旷野,半人高的野草在夜风中摆动个不住,起起伏伏,无边无际,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站在中央,头顶是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辰,一轮大得异常的圆月悬在头顶正上,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连风声也无,恍惚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种虚无和静谧,让人心生不安和恐惧,还有……绝望!六月雪缓缓转动身体,没有妖狼王,没有狼群,也没有……玉泱。六月雪心生恐慌,出声高喊“玉泱”!却惊异的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却没有一丁点的声音传送出去。 魂魄沉寂,便是如此! “我并不怕魂魄沉寂,我亦不怕永无止境的孤寂,我只是……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完……”六月雪异色的双眸中缓缓滑下冰蓝色的泪滴。 “……师兄……我不能甘心!” 双掌握紧慧蚀,六月雪,在半人高的草海中,向着一个方向,不断前行、前行、前行!走了许久、许久、许久,眼前的一切,却只是在重复、重复、重复。旷野没有尽头,时间却似乎停止一般。六月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草株。无论怎样走,那一模一样的草株始终就在眼前,回身,身后的草株却没有半分被刚刚踩踏过的痕迹,依然只有自己,一如最初,一个人孤独的站在起起伏伏,一望无际、半人高的的草海中央,头顶是那轮诡异的月亮。 “难道真的,就这样又回到了原点么?”六月雪绝望的坐倒在地:“永无止境!” “师兄……”六月雪掩面悲戚:“长琴……师兄……若我就此魂魄沉寂……你要如何走出千万年孤独的宿命!师尊……若我就此魂魄沉寂……你要怎样度过天劫?玉泱……若我就此魂魄沉寂……你怎能安然离去……” 一幕看不见的结界在狼妖王“八荒啸月”的狼嚎尾声中迅速结成,狼妖王凌空悬在结界顶端,被一层邪恶光晕包绕着,看起来,就像一轮圆月!是的,一轮巨大而诡异的圆月! 狼妖王就这样冷笑着看着结界中央的六月雪,静静的、耐心的等待着。结界之内没有时间,就算有,数万年,结界之外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这样绝望的孤寂,这样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沉寂,这样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从来都没有人能……熬过!死亡,准确的说,自尽,很快就会来临!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已是很久很久,天空突然飘落下来雪花,落在四野,却没有半点踪迹,抬头,天上依然只有那轮诡异的圆亮,雪不知从何而来,又逝往何处去。 掌中慧蚀突地就震动起来,杀意涌动不休。 “不!……任是谁……都休想……困住我!”鼻端突地闻及一丝一闪即逝的淡淡血腥味,六月雪脸上的悲戚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慢慢起身,轻轻地阖上双目,身周气流飞旋起来,越来越快:“我一定要出去!”气流之中,六月雪右掌的慧蚀慢慢指向漆黑的穹顶,剑尖所向正是那轮大而诡异的圆月。气流突地爆发出去,冲天而起,右掌的慧蚀在气流中,飞速前进,直直刺向诡异的圆月。 月是如此的大,却又如此的远,慧蚀渐渐慢下来,似乎力有不逮。六月雪左掌的另一只慧蚀,却被一道红黑间夹的邪恶气息推动,闪电般向着前剑直去,刹那间,精准地撞击在前剑尾端,前剑便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包裹着赤红的烈焰,飞驰而去。 就在几乎就要刺中的时候,那轮诡异的圆月突地消失,犹如烛火突然的熄灭。四下里,一片漆黑,看不见圆月,看不见草海,甚么都看不见。 慧蚀准确的飞回掌中。紧握着慧蚀冰冷的剑柄,六月雪心中却是无比的安定。突地就想起了他,那个永远斜斜缚着一柄剑在背上的人,耳边似乎听见他在说:“我视执剑在手为……一种安定内心的力量!这般……随时伸手……便可触及剑柄……我才能心安。” 六月雪微笑起来:“长辫子哥哥……真想……再靠在你的肩头……”慢慢放松,无声无息的解除那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重重禁锢,阴寒的嗜血煞气刹那间自六月雪身上释出,如海啸般奔涌向四面八方,慧蚀交错的剑光间夹在其中四下闪动。空旷的的世界突地有了反应,有了慧蚀剑刃破空的声音。 第161章 六月飞雪 . 啸月狼烟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六月飞雪 . 啸月狼烟 ……我知自己……经此一战……即将……永堕妖魔道……再也无力御控慧蚀嗜血杀意……这一刻……却仍是无怨无悔……(无情雪) 狼妖王隐在暗黑的穹顶,看着六月雪一步步的反应,心中震惊不已:“六月雪!缘何内心如此坚毅!‘八荒’居然困不住她!……那么,就让你尝尝……‘啸月’的滋味!” 狼嚎之声自四下里传来,初始遥远而低微,渐渐逼近,渐渐高亢,渐渐杀意凛凛。 无形的声音,刺入耳鼓,犹如枝枝利箭穿透脑颅,越来越痛的厉害。六月雪紧紧捂住双耳,极力忍耐。 突地,后腰上一痛,六月雪忙忙顺势转身,堪堪避过。身后似乎空无一物。手臂又是一痛,鲜血滴落下来,摸上去衣袖已然破损,整整齐齐,宛若利刃所为。四下里漆黑,甚么都看不到,甚么都触不到,甚么都感觉不到。只有不断切割在身上的伤口,传来阵阵疼痛。挥动慧蚀,密密的守住,不断有什么东西撞击在慧蚀之上,迸出火星,微弱的亮光下,六月雪看见无数弯月般飞旋个不住的利刃,每每靠近,便显现出来,每每远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六月雪突地明白过来,无形的狼嚎之声,竟能化作有形的利刃!“群狼嚎叫,又能坚持多久!”慧蚀在手,六月雪冷冷而笑,并不担忧。僵持许久,身遭渐渐亮起来,穹顶那轮诡异的圆月再次出现,将自己罩在淡淡的光柱之中,光柱之外,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远远的,似乎,有无数的恶狼在对月嚎叫,那狼嚎之声越来越高亢,弯月般的利刃便越来越疯狂,层层叠叠,星罗密布,被圆月形成的光柱吸引着,向着六月雪不断攻击,反射出的幽光交织成网,将六月雪牢牢禁锢在其中。而那狼嚎之声,却似能穿透一切,六月雪极力忍耐,即便双手按紧耳廓,脑中刺痛并不能稍减。 指尖翩飞,苍白的手,墨黑的指甲,一团紫蓝色的阴焰,内里包裹着赤红的烈焰,渐渐浮现。双手指端轻轻牵引,那焰火突地随着指端,骤然分裂,化作两团在指端跳跃起舞。指端在两耳轻轻一点,焰火便倏地飞进耳内。那是封闭闻识之法。 六月雪封闭闻识,狼嚎之声便再不能闻及,世界又回复一片寂静。 舍了弯月利刃之阵,执了慧蚀,六月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圆月直去,两柄慧蚀,一柄射出一道紫蓝的剑气,一柄却射出一道赤红的剑气。剑气直冲圆月。那圆月突地一闪,陡然升高,却未能完全避开慧蚀磅礴的剑气。半空中,落下几点鲜血,弯月利刃突地消失,无影无踪。 六月雪出掌接住一滴,冷笑着放在唇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触感温热,妖邪之气如此浓重。六月雪扬起脸,面上现出迷醉之色。 天空中的雪不知何时起,渐渐密集起来,纷纷扬扬,宛若……天墉城后山遍植的六月雪……因风而起。 落在地上,厚厚积了一层……半人高的草海无影无踪……六月雪孤独的站在一片苍茫的雪地上,四周被雪光映出些微亮。 一团墨黑的浓烟自穹顶涌出,向着六月雪翻滚而来!未到面前竟化作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头,那狼头连着半截身子,探出与精钢巨爪一般的前爪,转眼间已扑到面前。 六月雪忙闪身躲避,浓烟化作的狼爪触到斗篷,“刺啦”一声,斗篷竟被撕下来一块。六月雪心中惊愕,不敢轻敌,忙忙挥动慧蚀,向着狼头斩去,却见那狼头遇到慧蚀便化作一团浓烟,慧蚀自浓烟中划过,浓烟便迎剑分作两团,越过慧蚀,刹那间聚集成形,却是两头穷凶极恶的狼头。慧蚀并不能损伤浓烟半分半毫。 六月雪心下暗暗吃惊。 刹那间两个狼头已扑到面前,不及多想,忙忙挥动慧蚀,灌注了真气的紫红的剑气奔涌澎湃,慧蚀在浓烟幻化的狼头中不住闪过,浓烟迎剑而分,狼头反而愈分愈多,渐渐六月雪四面八方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头和锐利的狼爪。不多时,六月雪墨黑的斗篷已被寸寸撕裂,烂布条一般凌乱的挂在身上。 慧蚀之上突然腾起赤红的烈焰,每挥出一剑,焰尾便有些些化作大大小小的火球,四下飘浮,那些狼头似乎对烈焰及火球有所畏惧,频频闪躲,倏地退后飘远,无声无息的消散在黑暗之中,不知何时不知何地又无声无息聚集成形,张牙舞爪扑上来。真真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六月雪心念一动,紫红色剑光一闪,已收入肘后。突地飞身跃起,冲上半空,身后无数狼头紧随其后。六月雪突地凌空转身,掌中紫蓝色的光芒闪动,至阴极寒的灵力将狼头紧紧困住,幻作一座冰山,重重落于地上。 那狼头却化作丝丝缕缕烟雾,自冰山之中,无声无息的飘出,转瞬间聚集成形,又是一个硕大的狼头。 六月雪轻嘘一口气,冷笑起来,心道:“一个么?那你可就跑不了了!”。极致阴寒的水系灵力自然对浓烟狼头无用,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接下来,便是以火系法术,一战! 巨大的狼头扑到面前,六月雪却如幽魂一般凭空消散,转瞬间却出现在狼头之后。狼头回转,六月雪掌中已腾出一个金红的火球,火球中心有着微弱的一星湛蓝,弱的几乎看不见。 火球直冲过来,狼头却无闪避。 “火系奈何不得我的幻形狼烟,只会助长它的气焰!之前,不过是故意在……迷惑你!”狼妖王冷冷而笑,心中杀意澎湃:“六月雪,这一次火系的攻击会让你死得更快!更难看!” 火球刹那间与浓烟狼头相遇,狼头已大大的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想把火球一口吞入腹中,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间,狼头熊熊燃烧起来,湛蓝的焰火在狼头之中跳跃,狼头之外是一圈七彩光晕,最外才是一圈金红的焰火。 狼妖王浑身灼痛无比,无数焰火自毛孔喷涌出来,火舌疯狂的舔舐着每一寸肌肤,似乎要将身躯烧作灰烬,似乎要将魂魄融化。 狼妖王不知晓,金红色火球正中那一星湛蓝,才是必杀的绝招——创世之火。那是开天辟地至今,超脱烛龙和盘古两大始神,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源”,是这世间天地万物的源头,是可生万物的创世之火,也是可克万物的创世之火。创世之火带来的涅槃重生之苦,不是谁都能忍受得住! 狼妖王惨叫一声,重重自穹顶跌落于地上,在地上不住翻滚挣扎惨呼。 刹那间,无形的结界消失无踪,没有苍茫的雪地,也没有无边无际的草海旷野,没有大而诡异的圆月,月亮依然挂在梢头。 狼群仍包围在四下,却静悄悄,没有一只在嚎叫,只是木然的看着包围圈中央的六月雪和挣扎惨叫不休的狼妖王。 远处山岩之下,玉泱站在一处结界中央,紧张的看着狼群中央的战况,玉泱的身边,多了几个伟岸的身影,尚辛、律敏,还有……陵越。 第162章 六月飞雪 . 嗜血成魔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六月飞雪 . 嗜血成魔 人心都是红的……为甚么要做黑心肠的事……挚友之情……怎能轻易背叛……就让我代你……为她……向魔域复仇吧……(无情雪) 六月雪如一片雪花,轻盈的落于狼妖王面前,手掌摊开,疯狂烧灼狼妖王的靛蓝焰火倏地飞回掌心,六月雪合拢手指,将火球紧紧攥在掌心。 “你因何不杀了我?再迟一时片刻,我便会生生化作灰烬!”狼妖王勉强起身,以精钢巨爪撑着地面,瞪着血红的眼睛问道。 “你不能死于创世之火!”六月雪冷冷的勾起唇角,异色的双瞳,闪着邪恶的光辉:“我说过!我要你的鲜血和魂魄,而我的玉泱……要你的狼族仙灵内丹!” “哈哈!”狼妖王疯狂地大笑起来:“六月雪,你居然想要吸摄我这妖魔的魂魄和鲜血!你真是魔!魔中魔!还算什么道家弟子!还算什么修仙之人!你……已堕入妖魔道,必将万劫不复!” 六月雪冷笑着看着狼妖王:“那……又如何?” 狼妖王突地止住笑声,定定的看着六月雪,半晌才道:“今日,我败了……虽败尤胜!你……终有一日……对战百里屠苏!必将死于百里屠苏剑下!比我亲手杀你……还要痛快一千倍!一万倍!百里屠苏……比死更……” 狼妖王突地说不出话来,眼睛惊愕地瞪大,眼球凸出来,他看见六月雪苍白的手突地探过来,直插进自己的胸腔里,又闪电般撤回,苍白的手掌中一颗热气腾腾的人心还在扑腾扑腾的跳动。狼妖王低头看向自己胸前,一个醒目的空洞在心前,只有一点点鲜血慢慢浸透衣衫。狼妖王突然有些迷茫,怔怔的看向六月雪掌中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人心都是红的,为甚么要做黑心肠的事啊!”六月雪轻叹,五指突地收紧,掌心仍在跳动的心脏刹那间鲜血四下迸出,变得干瘪。 狼妖王脸上溅上温热的鲜血,他突地觉到心好像被人狠狠一捏,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接下来便是冰冷冷的空虚……狼妖王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地震惊和恐惧,双眸却渐渐没了神采。因为他的咽喉已被六月雪一口咬住,鲜血和魂魄被六月雪吸出、抽离躯体…… 六月雪轻轻一推,狼妖王便如一滩烂泥般软软的瘫倒在地,毫无生气。六月雪冷笑擦去唇边的鲜血:“温热的鲜血……新鲜的魂魄……真让人……沉醉!” 远处岩下结界之内的陵越、玉泱、尚辛、律敏已是面色惨白,亲眼见到六月雪血腥杀戮的成魔之相,以及如地狱恶鬼一般掏心、吸食鲜血、魂魄,已让他们的精神几近崩溃。 六月雪突地扯下身上支离破碎墨黑的斗篷,丢在地上,内里已不再是淡紫色的天墉城弟子服饰,而是如暗夜般黑色衣裙。 陵越的心突地就沉入冰冷的谷底:“她,已不再是天墉城弟子……” 狼妖王尸身上漂浮出来一颗金红色的珠子,闪耀着金色的光辉,狼群突地伏下身躯,低下狼首,似在恭敬地行礼。 陵越感受到仙灵之力! 那珠子突地加速,闪电般冲向陵越等站立的位置,瞬间穿透陵越设置的结界,毫无阻碍,直直冲向玉泱,未及众人反应过来,那珠子已自玉泱眉心穿透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玉泱猛地一僵,向着地面缓缓倒下,失去了神识。 “玉泱!”尚辛心下大骇,慌忙扶住,喝到:“小师叔!玉泱是道家弟子!修仙之人!怎能摄用妖物内丹!” 六月雪缓缓转向陵越、玉泱等站立之所,慧蚀自肘后脱出,落入掌心。一步步走近,异色的双眸中,满满的杀意,浑身包裹着红黑间杂的嗜血煞气! 陵越等心头都是惊骇非常。 她……已不是那个温柔专注的……依依。 尚辛闪身上前,挡在众人面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直指向渐渐走近的六月雪。剑尖微微颤抖,虽然很轻微,陵越还是看的很清楚,无声的叹息一声。迈步上前,径直穿透结界,陵越站在结界之外,挡在玉泱、尚辛、律敏之前。掌中的“暮光”在月色下突然有几分悲伤的气息。 “师父!(掌教)”背后传来惊惧的呼声。陵越没有回头,只是满目悲伤的看着手执慧蚀双剑渐渐走近的六月雪。 慧蚀紫红的的剑光突地在面前闪过,陵越动也未动,“暮光”并未出鞘。 “师父!(掌教!)” 温热的鲜血在陵越脸上淌下来,陵越只是悲悯的看着六月雪,渐渐化作心疼。 两头壮硕的狼倒在脚下,抽搐几下,没了声息。 慧蚀剑光再次亮起,陵越突地出手,紧紧扣住六月雪一手的脉门:“不过是些动物,并无正邪之分……也是世间生灵……” 六月雪手腕轻振,便挣脱陵越,慧蚀祭起,紫红色的剑光闪过,一头又一头的狼倒在脚下!再无半点血迹。 陵越闪身上前,“暮光”已然出鞘,寒浸浸的架住慧蚀:“狼族仙灵内丹已为玉泱所有,玉泱御控得当,狼群受其掌控,非但无害,反倒有益!你何必斩尽杀绝!” 六月雪阴测测的笑起来,笑容没有半分温度:“那又如何?我要……魂魄和鲜血……越多越好!” 陵越剑下一空,六月雪化作一缕轻烟,突地自眼前消失,转瞬间汇聚成形,却已在狼群中央。那些失去御控的狼群被慧蚀澎湃的嗜血煞气吓的失魂落魄,开始惊慌失措的四下奔逃。慧蚀剑气闪动,已自六月雪掌中飞出,开始肆意杀戮。六月雪就那般,不时凌空探手,抓住自身侧奔逃的狼,一口咬在颈脉上,大口的吸食狼血,摄取狼魂。 狼一只又一只倒下。 六月雪俨然已与慧蚀合而为一,六月雪就是慧蚀,慧蚀就是六月雪! 魔……就是魔! 尚辛等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六月雪口角挂着狼血,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陵越突地闪身上前,一掌将六月雪刚刚抓进手中的狼击落,紧紧握住六月雪手腕道:“依依!你醒醒!……不要这样!” “依依?”六月雪挣脱,冷笑道:“那个废物,已经死了!我是六月雪!强大的六月雪!” “依依!”陵越赶上一步,再次紧紧握住依依手腕,看着六月雪的眼睛,心疼道:“依依!醒醒!你不要放任自己成魔!……还记得阴阳洞中为你绾发梳髻的陵越吗?” 六月雪嘴角勾起,露出浅浅的酒窝。 陵越见之,心下稍稍安定。 却见六月雪伸手至脑后,将银蓝色的雪花簪猛地自发中抽出,一头如瀑的黑发瞬间散开,在夜风中凌乱而舞:“六月雪,不需要绾发梳髻!六月雪,只需要鲜血和魂魄!” 陵越心中猛地抽紧,眼睁睁看着六月雪在面前化作一团墨黑的浓烟,犹如适才狼妖王的幻形狼烟一般。那墨黑的浓烟向着狼群追击过去,每每追到,便若一道索命的锁链,紧紧包绕着那狼旋转,然后向着下一匹狼追去,浓烟过后倒在地上的是一具具干枯的狼尸,不止鲜血魂魄尽数被吸尽,似乎连血肉精气也一并被吸食的干干净净。 陵越心中满是绝望,依依真的……不复存在?面前的是,只是六月雪。只是无尽杀戮的六月雪,疯狂嗜血的六月雪么? 倒地的狼尸越来越多,墨黑的浓烟邪魔之气越发浓重。 “依依!”陵越突得大吼一声,“暮光”寒光一闪,陵越已执剑冲向浓烟。浓烟突地舍了狼群退后。陵越执了暮光,凛然的剑气压迫着浓烟急速后退,紫红色的慧蚀闪电般折回,“喀”的一声,两柄紫红色的慧蚀交叉架住陵越掌中蓝色的暮光,慧蚀握在重新现形的六月雪掌中。 “陵越掌教,你是要斩妖除魔么?”六月雪冷笑道:“男人果然靠不住!适才还在说什么绾发梳髻的甜言蜜语,转眼间就想要我的命!” “我怎会想要你的命!”陵越咬牙道:“我说过,天堂地狱我都随你去!” “暮光可是没有半分留情啊!”六月雪冷笑不已:“原来,掌教是想和我共赴地狱!” “依依!”陵越看定六月雪,强挤出来一丝微笑:“你清醒一点,莫要放任自己成魔!你还有玉泱……你还要等……屠苏回来!” 六月雪有刹那间的失神,却喃喃道:“玉泱……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需要六月雪……屠苏……他也不需要六月雪……他有风晴雪就足够了……从来都是多余的!呵呵”六月雪突地仰面笑起来,笑得酣畅无比。 “没有人需要六月雪!六月雪……从来都是多余的!多余的!”六月雪突地吼道。 “我需要!”陵越上前一步,大声道:“你不是多余的!从来都不是!” “你需要的是六月雪么?”依依紧紧盯着陵越,却冷笑着步步逼近:“你需要的是那个依依!不是什么六月雪!可是那个废物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了!你需要六月雪么?陵越掌教,你是天墉城的掌教啊!你需要妖魔六月雪么?吸摄鲜血魂魄还有精气的妖魔六月雪,你需要么?”六月雪指着遍地死状可怖的狼尸,满面都是嘲弄之色。 “我需要!”陵越看着六月雪的眸子,一字一句缓缓道:“我说过!天堂地狱我都随你去!如果你愿意,我即刻带你走,再不回天墉城,再不是什么陵越掌教,只是牵着六月雪的手,在山水之间安身立命的陵越!” 六月雪怔怔地看着陵越。 陵越慢慢走上前去,伸出一手,抚上六月雪的脸颊:“不论你是谁,跟我走罢!再不执剑!只是做个在我背后简单而活的小女子!” 六月雪眸中的黑色的火焰稍稍熄灭,眼中似乎有些水雾浮上来,周身缭绕的邪魔嗜血煞气稍稍消褪。 陵越宛若看见那个初上天墉城的依依,强忍委屈,在自己面前垂头站立。陵越将暮光收在身后,上前握住六月雪一手,低低唤道:“依依?” 六月雪突地抬起头来,眸中的水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眼神,瞳仁中的黑焰又升腾起来,嗜血杀意再次包绕全身:“陵越掌教!你已错失依依!她已然消失不见!……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妖魔六月雪!莫要再自欺欺人!”说罢,挣脱陵越,退后几步。 “我的确错失芙蕖在前,错失依依在后!正因如此,才不想错失六月雪!绝非自欺欺人!”陵越上前几步,复又握住六月雪之手,道:“跟我走吧!这一回,我绝不放手,绝不相让!” 六月雪冷冷笑起来:“是么?那么,陵越掌教,告诉我,如果芙蕖和六月雪,一个生一个就要死,化作荒魂永不存在,你会选择谁生谁死?” “芙蕖已经不在了!”陵越心口一痛:“无需选择!” “我说如果,”六月雪紧紧盯着陵越双眼:“陵越掌教,如果我和芙蕖一个生一个就要死,你会选择谁生谁死?如果你选择六月雪生,我便跟你走!现在告诉我,六月雪和芙蕖,谁生?谁死?” 陵越心口发闷:“如果……芙蕖可以活过来……” 虽然只是假设,陵越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决断,甚至不敢与六月雪稍有对视。 六月雪冷冷看着陵越,一字一句道:“六月雪,终究是……多!余!的!” 陵越闭了眼睛,不住思量:“六月雪和芙蕖……谁生?谁死?”。 六月雪突然笑起来,越来越大声,渐渐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直不起腰来,渐渐笑得……变成哽咽之声,又渐渐变得尖厉:“多余的!终究都是……多余的!”身上嗜血煞气突地暴涨,整个人都如在熊熊燃烧,墨黑与赤红间杂的火焰直窜起丈许。 “师叔!”耳中突地闻及一声熟悉的呼唤,六月雪突地收了尖厉无望之声,刹那间的怔仲。就在同时,突地一圈白光腾起,刹那间围住了六月雪。 六月雪缓缓转身,向着呼唤之处望去,玉泱满面担忧,却不知何时与尚辛、律敏一起,将自己围在中央。三人分立三处,一起举剑,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咒语。那围住自己的一圈白光便是自他三人剑尖腾起,源源不断形成禁锢之阵将自己困于其间。 “玉泱……”六月雪不由怔愣,已然集聚在掌中剑身的杀招,迟迟未放出。六月雪渐渐只觉浑身的气力都被这白光压制住了,手脚被困,动弹不得。 “灵虚三才阵!”六月雪脑中最后现出这样几个字,就这么失去了知觉,缓缓倒在地上。 陵越无奈的长叹一声,将掌中暮光收起。 灵虚三才阵,昔年天墉城戒律长老的得意手段,便是百里屠苏也曾受制于此阵。历经数百年改进,灵虚三才阵之威,便是六月雪也难以脱困。 “回转天墉城吧。”陵越扫过尚辛、律敏和玉泱的脸孔,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道。 陵越向着六月雪走去,想要像当年取得慧蚀回返天墉城一般,带着依依腾翔。 才上前几步,玉泱却已上前将六月雪横抱在怀中,头也不回向前走去。陵越看在眼中,不由怔愣。玉泱已然长成俊美少年,下个月就满十八岁,越发与百里屠苏相似,眉目之间竟渐渐有八成相像。眼见玉泱怀抱六月雪离去,恍惚看见当年,天墉城天烨阁之前,百里屠苏横抱依依自后山而来…… 第163章 六月飞雪 . 仁至义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六月飞雪 . 仁至义尽 骄傲如师叔,怎肯伏低,怎肯将就!禁锁于镇魔洞……永无重见天日之机……若不能以身代之…….惟愿作陪!只是……生死不能在一处……终究悲辛无尽……(玉泱) 百里屠苏自夜色中渐渐走近最后一重结界,一路行来,似乎并无异样。直到近前,眼前紫蓝色的光幕似乎有些……薄弱,有几处不断腾起些丝丝缕缕的紫蓝色烟雾,在月色中迅速消散。百里屠苏上前细细查看,不由狐疑:“怎的倒像天墉城剑气所伤?”鼻端似乎有丝淡淡的血腥气,若有若无的飘过,百里屠苏循着气味回身,就在第二重结界之前的地面上,金红的血光闪现,百里屠苏走上前去,蹲下身细细看来:“天墉城的示警诀!仙灵之血写就!究竟是谁?”忙忙穿透结界,结界之外,几具狼尸散落地上,狼血四溅。 “果然不是梦境!狼妖王何在?”百里屠苏心中腾起杀意:“风大哥的仇,今日该有个了却!”循着草地上狼群留下的痕迹飞身追寻而去,直追出五十里之遥。 百里屠苏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惨白的月光之下,山谷中犹如地狱一般,四下皆是狼尸,断肢残骸无数,又有血肉皆被吸尽的枯尸,杂乱无章,堆积如山,却……并无血迹,这如战场般刚刚经受过血腥屠戮的所在,竟毫无魂魄之踪,似被甚么吸食得一干二净。 百里屠苏握紧掌中焚寂剑柄,小心翼翼向狼尸中央走去,越向里,狼尸越是死状可怖,似是死于妖魔之手。整个山谷无一活物。 “难道,竟是魔域内讧么?”百里屠苏暗暗疑惑。 前方山岩之下,似有甚么映着月色,反射出惨白的光。百里屠苏向着那处渐渐逼近。眼前是一具沾着些些血肉的新鲜白骨,人类的白骨,独臂白骨。 百里屠苏心中一跳:“狼妖王之子!”突地长身跃起,飞落在山岩之上。 山岩之上,静静瘫卧着一具冰冷的中年男性尸体,披着深灰色皮裘,身侧是一柄刺目惊心的精钢巨爪。“狼妖王!”百里屠苏不由握紧焚寂剑柄,走上前去,慢慢蹲下身。 狼妖王已然死透,大睁着双目,毫无神采,却似乎死不瞑目,透着难以置信和不甘心,胸前一个空洞,心脏不知所踪。咽喉之上一个漆黑的血洞,渗出的鲜血尚有余温。 百里屠苏站起身来,缓缓转身,看着冷凝死亡气息笼罩的山谷,没有飘浮着一个怨魂恨魄! 百里屠苏低低道“……慧……蚀?” 天墉城,兰馨阁。 “师父,因何将师叔禁锁于祭坛之下的镇魔洞?”玉泱单膝跪在陵越面前,垂着头,语气却生硬:“师叔向来居于阴阳洞。师祖曾言,阴阳洞乃是天墉城清气鼎盛之处,又由师祖亲自施以封印禁锢之术,清气丝毫不能外泄,师叔在内,与恙体有益!” “如今,她已成魔,镇魔洞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陵越看着玉泱叹息道。 “师叔虽魔息浓重,但她素来修习修仙之法,若有天地清气相助,或许能自我克制,压制魔息,终有一日,必能走出阴阳洞。如今禁锁于镇魔洞,纯以伏魔禁锢之力,与师叔又有何益,师叔怎能克制魔息?怎能有机会走出镇魔洞?请师父三思!给师叔一线生机!”玉泱双膝跪地。 “她走不出来了!”陵越叹道:“成魔之相毕现之时,尚可借助天墉城鼎盛清气,与魔息相抗衡。如今,她已成魔,清气已是无用,只能以伏魔禁锢之力禁锁!别无他法,你不必再言。” “甚么叫别无他法!”玉泱抬头看定陵越:“未曾试过,师父如何出这莽断之言!” “住口!”尚辛在旁蹙眉喝到:“怎敢对师父如此无礼!” “我身为天墉城掌教,不能徇私罔纵!既已成魔,本应即刻诛杀!念在她为救你不得已为之,念在她曾经固护天墉城,念在她……是我……师妹,留她一命,禁锁镇魔洞,已是……偏私之行……”陵越亦是蹙眉,却仍语气平和。 “师父,若师叔极力反抗,‘灵虚三才阵’未必能困住她,尚未完全成阵之时,师叔足矣脱困而去。若狠心对我们出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师叔心存善念,犹有情义在心,怎能算完全成魔?请师父,三思。” 陵越摇头不语。 “请师父,看在与师叔……看在……对师叔有愧在心……给师叔一线生机,还是将师叔禁锁于阴阳洞吧……” “玉泱!住口!”尚辛低低喝到:“师父对小师叔,何曾有愧在心!莫要浑说!” 陵越闭目摇头道:“不必再言!我意已决。下去吧!” “师父……”玉泱不甘,高声呼道。 “再有求情者,杖责二十,思过崖面壁一月!”陵越眉心紧蹙。 “是!”尚辛忙在旁答道,急急向玉泱不住使眼色。 “师父!”玉泱悲戚道:“缘何你今日如此无情!师叔被禁锁于镇魔洞,且以十八道金光索捆缚,稍有动作,那锁链便渐渐绞紧,深陷皮肉,重则筋骨断裂……即便禁锁,何必如此狠绝!” “既已成魔中,即便不诛杀,也应洞穿琵琶骨,以捆魔索捆缚,以伏魔焰日夜焚烧,如今才用十八道金光索,师父已是格外施恩!玉泱,莫要多言!”不待陵越出言,尚辛忙忙道,不住使眼色教玉泱住口。 玉泱不理尚辛,只是祈求地看着陵越。 陵越叹息道:“身为掌教,一再徇私,已是愧疚难当……我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惜她并不受教!自绝生路,我也无法……已是仁至义尽……下去吧!” 玉泱尤是不甘,满面悲戚祈求道:“看在……那位师叔面上……也是不行么?不求更多,只求将师叔禁锁于阴阳洞,十八道金光索也无妨,便是一百八十道也无妨……有鼎盛清气相助,师叔方有克制魔息走出阴阳洞的一日……看在那位师叔面上……为师叔留一线生机吧!”说着便叩下头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之上。 “屠苏……”陵越有刹那间犹豫,却硬起心肠道:“不必再说!” “师父!为师叔留一线生机吧!”一面说,玉泱一面磕头不住,额头触及地面,不住发出重重的闷响,不多时,地面上已是血迹斑斑。 “下去!我已说过!再有求情者,杖责二十,思过崖面壁一月!”陵越闭了双目,低低喝到。 玉泱百般求情皆是无用,心中已是绝望,抬头看定陵越,额上鲜血淌的满脸都是。玉泱冷冷问道:“师父!缘何今日如此无情!可是因着师叔……拒绝与师父一同到山水间安身立命么?” 陵越闻言,突地睁开双目,定定看向玉泱。 玉泱冷笑道:“师叔给过师父机会!可惜,时至今日,芙蕖师叔与师叔之间,师父依然动摇不定,心意难名!骄傲如师叔,岂肯伏低,将就你这般优柔寡断、毫无担当,且……心胸狭隘之人!” “玉泱,住口!”尚辛怒喝道:“还不快向师父请罪!” “枉你还是天下修仙正宗天墉城的掌教!”玉泱满脸血污,此时面容扭曲,看起来颇有几分狰狞:“罢了!罢了!若出镇魔洞,便要以与你一起为代价……师叔还不如一死!”玉泱突地向着陵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冷冷道:“玉泱拜谢师父十一年来教导之恩!自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师徒之缘……缘尽于此!”言罢起身,绝望而去。 “放肆!”陵越冷笑道:“你当我天墉城是甚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又当天墉城掌教是甚么人,任你想拜师便拜师,想诋毁便诋毁!”陵越起身,尚辛忙忙伸手搀扶。 陵越挥开尚辛之手,冷笑道:“韩玉泱!注定你这辈子只能是天墉城弟子!只能是我陵越的弟子!今日,便教教你甚么是尊师重道!尚辛!” “师父!”尚辛忙忙上前拱手施礼,心中突突跳个不住,心中暗暗思量:“跟随师父五百年,师父虽说严厉,却从未发过这样大火……玉泱今日……这可如何是好?” “重重责打五十大板,禁闭思过崖!何时醒悟,何时出来。若是不能受教,便再不必出来,在思过崖终老便是!”陵越冷冷道:“无我准许,私自探望者,重责五十。” 尚辛脑中“哄”的一声,不由自主便跪下去:“师父息怒!玉泱年少,不懂事。今日……因着小师叔……一时不能接受……言语冒犯……他实不知自己说了甚么……请师父教我带他回戒律堂……我必定……好好教导……玉泱,还不快快向师父请罪!” “大师兄莫要求他!我便是一死也绝不再向他求肯!我看,成魔的是他才是!五十便五十,五百便五百……” “啪”的一声脆响,却是尚辛跳起来狠狠掴了玉泱一掌,直打得玉泱口角渗血:“闭嘴!” “甚好!甚好!”陵越怒道:“你师叔便是这般教导与你么!那便成全你,在思过崖陪伴你师叔,直到她能走出镇魔洞!”说罢,一甩袍袖,转身面壁,再不看玉泱一眼。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小师叔是绝走不出镇魔洞了,玉泱岂不是……不如……不如……放他下山自去吧……”尚辛劝不住,心中焦躁。 “私纵者,以身代之!”陵越之声冷冷传来。 尚辛不由苦笑:“师父……真是甚么都知道。” 玉泱转身便向兰馨阁外走去,冷冷道:“师叔禁锁于镇魔洞,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在哪里陪伴她又有何不同!师叔受苦,玉泱不能以身代之,理应作陪!多谢……掌教……成全!”竟是头也不回去了。 尚辛无法,只得向陵越行礼告退,匆匆追着玉泱往思过崖去了。 待玉泱和尚辛走远,再不闻脚步之声,陵越方转过身来,在背后看着玉泱背影出神不住,半晌方叹道:“这般脾性,真是一般无二!” 第164章 六月飞雪 . 郎心似铁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六月飞雪 . 郎心似铁 打在身上,痛在心底……不知师父缘何如此无情……竟狠心将小师叔禁锁镇魔洞……将玉泱永禁思过崖……难道往日情分当真一点无存了么?无论如何……我赌不起……我不能教玉泱在禁锢之中终此一生……我愿以身代之……(尚蕴) “哥!你不是说绝不会对玉泱下手么?今日因何食言!”尚蕴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我早知你的话断不能相信!” “我何曾食言!”尚辛盘腿坐在丹芷阁尚蕴的榻上,不住按压眉心:“休要多言,快快拿些头痛药来我吃!” “我的药,是治人的!治不了人心!哥你另请高明吧!”尚蕴恨恨道。 尚辛放下手来,看着尚蕴,无奈道:“你又发甚么脾气!我今日烦乱的很,实在头痛,无暇与你斗嘴!快拿药来我吃!实在头痛的紧!” 尚蕴充耳未闻,动也不动。 尚辛叹道:“必是因着玉泱!事情一旦与玉泱有关,你便翻脸不认人!我实在……我并未食言……” “嘿嘿!”尚蕴冷笑道:“五十大板,将玉泱打得皮开肉绽!还敢说未曾食言,未向玉泱下手?你瞎了么?玉泱大腿、屁股、后背可有块好肉没有?我……我……我……” “蠢货!你也道五十大板!若当真重重责打,玉泱焉有命在!枉你自诩医术高明!竟看不出?虽是皮开肉绽,可有伤及分毫筋骨?”尚辛怒道,抬脚便向尚蕴屁股狠狠一脚,直踹得尚蕴一个趔趄:“若不是你当日教玉泱听见甚么桃花酒、生孩子,又隐瞒不报,如何能有今日之祸!” 尚蕴闻言讷讷的不敢言语,只得取了药来给尚辛,又端碗水递给过去,喃喃道:“那你……今日如何不劝阻师父……师父向来肯听你的……” “如何未劝!”尚辛将两丸药服下,方叹道:“你不知今日,玉泱情急无状,大大地冒犯了师父,居然说师父‘优柔寡断、毫无担当、心胸狭隘’等语,还说与师父师徒之缘缘尽于此!你说,五十大板冤是不冤?又说,便是一死。也绝不向师父请罪、恳求!师父罚他禁闭思过崖,何时醒悟,何时出来。你说,冤是不冤?” “果然……也不冤。玉泱疯了么?居然这般冒犯师父,师父待他如亲生。”尚蕴傻呆呆道。 “你为着玉泱发疯,玉泱为着小师叔发疯!”尚辛责备的瞪一眼尚蕴道:“我冤是不冤?” “嘿嘿!”尚蕴摸着后脑勺,尴尬道:“冤枉哥了!是我错!是我错!莫生气!” 尚辛却重重叹息一声道:“你千万莫要动歪脑子。师父有话,再有为小师叔、玉泱求情,或擅自探望者,重责五十;私纵者,以身代之。你莫要多事,待过些时候,师父气消了,我再慢慢劝师父回转……师父疼爱玉泱……必会回转。” 尚蕴忙诺诺应了。 不知不觉,一月时光已是过去。 尚辛果真不时寻机试探陵越,陵越却毫无松动之意。尚辛颇为无奈,却也不敢深劝。 尚蕴却是再也按捺不住,一日演剑台之上、新弟子会武之时,趁着陵越高兴,便为玉泱磕头求情,却被重重责打了五十大板。 自此,再不敢有人为玉泱求情。除了午后尚辛为玉泱送些吃食,再无人能往思过崖探望,便是尚蕴、律行也是不准。 祭坛却是一概不准靠近,只说由妙法长老亲自看守,连陵越也不再去了。 这一日午后,尚辛亲去给玉泱送饭,尚蕴因着臀上、股上伤势好些,便下地来拄着一根伏龙杖走动。 尚辛回来丹芷阁之时,尚蕴正坐在石桌旁的软垫上,懒洋洋眯着眼在丹芷阁外晒太阳。 尚辛并不理睬,只管走进去盘腿坐在榻上,闭目打坐。 尚蕴忙一瘸一拐跟进来。 尚辛听着伏龙杖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声音,急急由门外走近,叹了口气道:“你不必日日询问!左不过是犟驴一头!” “玉泱还是不肯向师父请罪么?”尚蕴犹不甘心。 “师父也不肯回转!”尚辛叹道:“这两人究竟要僵持到何时!倒似赌气一般,皆不肯退让。” 尚蕴垂着头沉默不语,面上颇有几分哀戚。 尚辛见他如此,只得宽慰道:“不过早晚事。师父待玉泱犹如亲生…….便是只看在屠苏师叔面上,也必不会当真动气,再过几日定会回转。你莫要庸人自扰。” 尚蕴低低“嗯”了一声,拄着伏龙杖缓缓回自己房中去了。 尚辛望着尚蕴背影,深深叹息一声,自从桌上颇梨茶壶中倒了杯水,水色绯红,清香扑鼻,竟是一杯不知甚么花茶,想来是尚蕴所配。将花茶细细饮尽,入口唇舌清香,十分不俗。这才倒回榻上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耳中嘈杂之声不绝,尚辛挣扎睁眼,却觉头脑昏沉,四肢软怠。强打精神起身出门,门外已是暮色垂垂,星辰漫天,弟子们却是乱作一团,来去纷纷,惊惧难名。 “出了何事?何故骚乱?”尚辛挤按着眉心高声喝到,犹如凭空一声炸雷。 众弟子一时惊住,半声也无。 “说!”尚辛不由有几分怒气。 “师兄,后山祭坛镇魔洞出事了。”却是律节匆匆而来。 “镇魔洞!”尚辛闻言惊出一身冷汗,顿时清醒过来,却仍觉四肢乏力竟似使不出气力,强自挣扎问道:“何事?” 律节面上现出一丝犹豫,略略思索方谨慎道:“师兄,镇魔洞内禁锁的妖魔脱困而出,被掌教和妙法长老阻于后山,此刻正在激战。弟子们不敢擅入后山,无法相助,师兄……可还能前往相助么?” 尚辛大骇,忙忙问道:“此刻战况如何?” 律节摇头叹道:“我亦不得进入后山,详情实在不能知晓,便是这样讯息也是律敏师兄初始以讯诀传达,只教我等固守前山,加强内外防备,各尽职责,不可擅离……只是镇魔洞的妖魔实在非同小可,那般天罗地网的伏魔禁锢之力,且由妙法长老亲自看守,犹能脱困而出,实在……实在……教弟子们如何放心的下?偏偏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尚辛慌忙往后山去,却觉头脑一阵晕眩,脚下便是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忙忙扶了石栏,闭目定神。 “师兄……你……怎的啦?”律节忙忙上前扶住,忧虑问道。 尚辛心下狐疑:“这些日子虽说烦乱,夜里睡得也甚是不好,不过头痛而已,何故如此?……小师叔已然成魔……师父颇多顾忌……只怕要出事……却也顾不得了……”定定神,睁开眼,尚辛咬牙推开律节道:“固守前山,防备内外!……后山有掌教真人在必定无虞,不可自乱阵脚!”说罢,强提一口气,挣扎往后山去了。 第165章 六月飞雪 . 当断不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六月飞雪 . 当断不断 天堂地狱,我都随你去,何况只是区区镇魔洞……我会陪着你……直到……尽头……(陵越) 天墉城后山,渐渐靠近祭坛,妖魔之气渐渐浓重,四下里六月雪一片片枯萎死去,枝叶焦黑。 尚辛仍是神思混沌,狠狠心,向着舌尖重重咬下,顿时满口咸咸的血腥,剧痛之下,立时神思澄明,只是脚步仍是虚浮,走几步便须稍事歇息,一路走来竟出了一身透汗,却也顾不得,只是全力向祭坛挣扎而去。 走不多远,便听到金刃交接之声不绝于耳,可知战况激烈。 “她已至巅峰,此刻玉泱禁闭思过崖不能出战……便是在此处也必不会相助师父捉拿于她……尚蕴战力不济……此刻只有律敏……律敏虽强……与她相比却是天上地下……只有师父一人……不知她可会向师父痛下杀手……若如此……若脱困而去……堕入妖魔道……事态便完全失控……糟糕已极……”尚辛心中焦急如焚,不再歇息,咬牙奔上祭坛。 祭坛正中,镇魔洞洞开,内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之声。律敏正极力施法,镇压洞中挣扎欲出的一干妖魔。祭坛一侧,一身黑衣的六月雪手执慧蚀双剑立于一旁,冷笑不已,整个人被一团墨黑的邪恶之焰包裹,那黑焰直蹿起丈许之高,浑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另一侧陵越执了“暮光”紧蹙眉头严阵以待。 “师父!”尚辛向陵越身边挣扎过去。 “相助律敏,莫教那一干妖魔脱困!若有逃遁而出者,即刻诛杀!不能教一个走脱!”陵越头也不回,冷冷道。 “暮光”缓缓举起,直到眼前,陵越冷冷道:“六月雪,速速返回镇魔洞,可留你性命。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剑下无情!” “永囚镇魔洞?永无止境的黑暗,永无止境的禁锢,还不若死去!”六月雪突地面有悲戚之色,哀怨的看着陵越:“大师兄……我这一生……几乎全然在禁锢中度过……如今……我只不过想要走出去……我只不过想要简简单单、任心而活……我只不过想要自由……大师兄缘何这般狠心……要将我禁锁洞中……直至尽头!” 陵越蹙着眉冷冷看着六月雪,丝毫不为所动。 周身暗黑的焰火渐渐低下去,无声无息熄灭,六月雪低垂着头,面有伤感,仿佛只是昔日的依依,满怀委屈的站在陵越面前,只不过穿着的是一身黑色的衣裙。 “大师兄……我从未奢望更多……我只是不能在镇魔洞中……若禁锁镇魔洞……我将再无机会走出来……屠苏师兄若是知晓……他要如何是好……”说着竟是垂下泪来,紧咬下唇。 “屠苏……”陵越慢慢垂下眼睑,紧握“暮光”剑柄的手微微颤动不已。不过刹那间,陵越复又看定六月雪冷冷道:“屠苏……宁可看见永囚镇魔洞的依依,也不愿对战血腥屠戮的妖魔六月雪!” “大师兄!”六月雪哽咽道:“大师兄怎能如此说我……我真的很……伤心……说甚么血腥屠戮……即便我多造了些杀孽……也非我本意。一步步走到如今……实在情非得已……若非如此,当日天墉城受魔域碧青神君所袭,当如何是好?当日幽都受魔域龙祭司所袭,当如何是好?当日玉泱受魔域狼妖王所袭,又当如何是好?我不能教天墉城和幽都有失……我答应过屠苏师兄……我更不能教玉泱有事……我如何向屠苏师兄交代……”六月雪掩面嘤嘤而泣。 掌中的“暮光”渐渐垂下来,提在身侧,陵越眸中渐渐满是挣扎、愧疚。 “大师兄,”六月雪眼睛红红的,犹如一只兔子一般:“我知道,你怕我走出去,放纵杀戮。可是,今日一战,我岂是你的对手?你的禁锢之阵,我无论如何逃不出去,你的空明幻虚剑,我无论如何占不到半分便宜。你看,我手臂上的剑伤……正是大师兄掌中‘暮光’所伤……恰伤在昔日双腕折断之处……真的好疼啊……”伸出手去,慢慢向着陵越走近。 陵越怔怔看着六月雪渐渐近在眼前的伤腕,滴滴答答落下墨黑的血液,眼中竟涌上薄薄的水雾。 直到陵越身前,六月雪突地伸手环抱住陵越腰身,将脸贴在陵越胸口,喃喃道:“大师兄,你那日曾说:‘天堂地狱都愿随我去!如果我愿意,你即刻带我走,牵着我的手,在山水之间安身立命!’大师兄,带我走吧。我再不执剑!我不求天堂,更不要地狱,我只想作个在你背后简单而活的小女子!带我走吧……” 陵越怔怔的,失了神,任由六月雪抱着,既不说话也不动,只是要遥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凌云峰。 “大师兄,”六月雪仰面看着陵越,轻声道:“不要管甚么魔域、三界,你说去哪里,我都跟随,就只有你我,焚香抚琴、烹茶手谈,可好?” 陵越仍是怔怔的,却慢慢伸手抚上六月雪的脸庞,很慢很慢,很温柔很温柔,将六月雪脸上的泪痕抹干。 尚辛正强挣着助律敏压制镇魔洞挣扎欲出的一干妖魔。律敏于法术上并不十分擅长,尚辛浑身软怠,只使得出一二分,镇魔洞中的妖魔却比禁妖洞的妖魔难缠百倍,皆是噬月玄帝之流。尚辛、律敏渐渐吃力。尚辛心中焦躁万分,只望陵越速速拿下六月雪,好将一干妖魔重新赶回镇魔洞,重新禁锢封印,看向陵越之时,却见陵越、六月雪拥在一起,如此这般温柔深情模样,尚辛又惊又怒,出声道:“师父!莫要教她迷惑!她不是依依,她是六月雪,百无禁忌的妖魔六月雪!休要信她!” 闻言,六月雪身躯不由一震。 却听陵越柔声道:“莫怕!我说过,便是妖魔六月雪,我也不要错失。”边说边温柔握住六月雪双腕,轻轻揉按,宛若当日阴阳洞中绾发梳髻的时候。 六月雪放松下来,复又将脸贴在陵越心口,听着陵越沉稳的心跳声。 尚辛见之大急,恨不得就上去将六月雪千刀万剐,直咬得牙齿咔咔作响。 “我说过,天堂地狱我都随你去,何况只是区区镇魔洞。”却听陵越复又柔声道,声音宠溺,犹如在哄襁褓中的婴孩入睡。 六月雪闻言,突地抬头,却见陵越眸中闪亮:“雪,外面有很多妖魔,他们不会教我们清净,魔域不会教我们焚香抚琴、烹茶手谈……我会把这些妖魔另寻他处禁锁……就在这镇魔洞中……只有我们两个……我会陪着你……直到……尽头!” 六月雪闻言一惊,忙自陵越怀中闪离,双腕牢牢握在陵越掌中,尽是不能。 “雪,你怎么了?”陵越恍若不觉,仍是深情望着六月雪的双眸:“你怎么害怕了?别怕,我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六月雪极力挣扎,脉门被扣,却是半分不能松脱。陵越犹如一座高山,任由六月雪如何挣扎,纹丝未动。 “唉!罢了!”六月雪突地停了挣扎,闭上双目道:“战,不及你。情,不及你。永远的禁锢,永远的孤寂,也是命中注定!大师兄不必相陪……这是我的命……与你无关!” 陵越闻听此言,却是浑身一震,不由缓缓松开六月雪脉门。 六月雪不看陵越,转身向镇魔洞走去。 “雪……”陵越突地心如刀绞,在六月雪背后伸出手去,似乎不忍。 六月雪却并不回头,只是脚步沉缓,一步一步走向镇魔洞:“大师兄……我只是好奇:以孤寂无望换不到你的同情,以屠苏师兄换不到你的不忍心,以你我过往情义换不到你的心软……在你眼中……我与其他妖魔究竟有甚么不同……你对我当真可有半分情义……” 闻听此言,陵越痛得彻心彻腑,掌中“暮光”轻颤不已。 “大师兄不是说,这镇魔洞独留给我一人么?”六月雪掌中却突地劈出两道紫红色的光弧,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律敏、尚辛所布禁锢之阵破坏,镇魔洞中嘶吼着冲出五颜六色的烟团,闪电般四下奔突而去,却是洞中妖魔脱困而出。 “不好!”陵越、尚辛、律敏齐齐惊呼,忙忙施展法术捕捉,仍是眼睁睁看着几团魔息浓重的烟雾,突破天墉城结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陵越冷冷看向六月雪,六月雪已悄悄向祭坛之下退去,欲要趁乱脱逃。 “雪……”陵越柔声道:“你去哪里?” 六月雪匆忙回头,陵越人已在眼前,嘴角噙着宠溺温柔笑意,“暮光”冰冷的剑尖却已点在六月雪眉间,毫厘之间,仍能感受到“暮光”那寒浸浸的萧杀之意。头顶之上,金色的星盘伏魔法阵已成,足有十丈方圆,如温暖的阳光般,自上而下投射在地,撒落在身上,六月雪却觉浑身力量受到压制,正渐渐变得衰弱。 六月雪突地仰天长啸,声音凄厉悲怆。 “大师兄!我必要任心而活,永不言悔,也不在乎结果如何。今日若败,死亦无憾!”六月雪突地向着陵越飞扑过来,眉心向着陵越“暮光”直直撞上去。 陵越大惊。 刹那间,“暮光”已刺破六月雪眉间皮肉,墨黑的魔血在六月雪煞白的额上,刺目惊心。 眼见“暮光”即将刺穿六月雪眉心,刺入六月雪脑颅之中,眼见六月雪必将死于陵越“暮光”剑下,尚辛、律敏心下皆是一沉,脑海中一幕一幕飞速闪过自依依上天墉城以来情景:战梼杌,斩碧青,护幽都,救玉泱,不由自主出声悲呼道:“小师叔!” 却见“暮光”寒光一闪,已收在陵越身后。六月雪身形一长,幻作一团墨黑的烟雾,瞬间消散在金色的星盘法阵之中。 金色的法阵渐渐消失。陵越迎风而立,半晌闭目叹息:“当断不断……我……终究下不去手……” “她赌赢了!”尚辛喃喃道,他突然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悲是喜,似乎竟有丝丝庆幸。 第166章 六月飞雪 . 以身代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六月飞雪 . 以身代之 你当真就这般……离开天墉城……去往魔域……当真没有丝毫的迟疑?再见是何年……再见又是何人……这不该是你的路……却因何如此决绝……(陵越) “镇魔洞,设有天罗地网的禁锢符咒,若有变故,我必可早早知晓。今日,若非我心中不安与律敏前来巡查,却教六月雪与众妖魔悄悄走脱……洞中伏魔禁锢阵法究竟有何漏洞?”陵越收了“暮光”,紧蹙眉头,转身向着镇魔洞走去。 尚辛、律敏忙互施以“天府金钟符”增强防卫,方跟随陵越匆忙入得镇魔洞。 镇魔洞内的妖魔趁乱逃遁而去的竟有大半,余的受不得陵越金光伏魔阵,早已混混沌沌瘫在那里动弹不得。尚辛、律敏忙上前去,以“缚妖索”将众妖魔捆缚了。 “律敏,将这些妖魔押往禁妖洞禁锁,我稍后前往施法封印……若有反抗、逃遁者……杀无赦。” “是!”律敏忙应了,念起咒语,摇着金铃,将一干混沌无识、痴痴呆呆的妖魔驱赶着往禁妖洞去了。 “师父?”尚辛不解。 “我说过,镇魔洞只留给雪,我亦会在此相陪……只有我们两个。”陵越向着洞底走去,六月雪原本以十八道金光索捆缚在那里。 “师父……小师叔已堕入妖魔道……她不会回来了……您……不必……”尚蕴紧紧跟随陵越的脚步,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同情。却又心中突地一动:“难道……” “与狼妖王一战之后,慧蚀已经得到足够多的鲜血和魂魄,依依被控心神,已是人剑合一……但她终究宁可被灵虚三才阵所困,也不忍对玉泱下手……让我心存希望……”陵越声线悲伤、落寞:“可是,她适才为求脱困而去,竟许我……与我……到山水间安身立命……我便知晓……依依……真的不在了……依依便是一死……也只有屠苏……如今……真的只有百无禁忌的妖魔六月雪……” “师父……”尚辛从未听过陵越如此悲伤、落寞的声音,不由心中难过。 “然而,我却相信,便与屠苏一般,终有一日,依依定会归来!也许,就是屠苏归来之时。”陵越淡淡微笑道:“也许我能拥有的……只能是……妖魔六月雪……然而……六月雪……我也珍惜……不会再错失!镇魔洞……只有师兄陵越……和妖魔六月雪!” 尚辛心头巨震,心痛难名,却无法再出一言相劝。两人沉默着走向镇魔洞洞底,尚辛却觉得自己的心一步步沉入谷底。 一路走来,镇魔洞中的各种禁锢伏魔符咒、阵法,并无丝毫破坏,令人益发不解。直走到洞底,尚蕴方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住。 陵越轻叹道:“原来如此!” 眼前仍是十八道金光索紧紧捆缚禁锢一人,只是捆缚禁锁之人,不是六月雪,而是——玉泱! 兰馨阁气氛凝重。陵越盘腿坐于上方,闭目不语。面前跪着玉泱、尚蕴。尚辛脸色铁青,与律敏分列两旁。 “很好!当真很好!我陵越当真慧眼识人,收得好弟子!”陵越突地出声道,语气中难掩失望、怒火。 尚辛闻言“扑通”跪下,低低唤道:“师父……”却不敢辩解。 “师父,皆是我一人之罪过,尚蕴认打认罚。玉泱对小师叔……心切,小师叔禁锁镇魔洞,永无复出之机,还要忍受金光索之苦……玉泱如何能作壁上观?师父说,玉泱一日不醒悟便一日出不得思过崖……可师父当与我一般了解玉泱……他如何能醒悟?岂非要在思过崖终此一生?我视玉泱如亲弟,怎能忍心?我哥并无徇私,是我以药茶迷晕了他,让他软怠瘫废、陷入沉睡,我方得以行事……偷入思过崖,私纵玉泱。”尚蕴仰着头道:“师父说过,私纵者,以身代之。故而,弟子私纵玉泱之后,不敢离去,便留在思过崖代替玉泱面壁!” “如此说来,你们皆是有情有义!却是我不通人情!”陵越冷笑道:“心中只怕都在暗骂,那成魔、冷酷之人,是我才是!……你们眼中,尚有师父么?” “弟子们虽有过错,却并不敢违抗师命!”尚蕴直起身,大声道:“弟子虽私纵了玉泱,但仍遵师命,以身代之,在思过崖面壁!玉泱走不出镇魔洞,尚蕴便不出思过崖!玉泱虽私纵小师叔,却也是遵师命,以身代之,禁锁镇魔洞,以十八道金光索捆缚!” “很好!很好!果然都是我的好徒弟!”陵越转头看着跪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尚辛,冷笑道:“你确是无辜!” 尚辛忙磕头下去,以额触地:“在金光索阵中李代桃僵之法,以及镇魔洞中诸般禁锢阵法、符咒,确是……弟子教授玉泱!弟子不敢言语无辜!” “哥?你……”尚蕴闻言一时惊住。 “与二位师兄无关!”玉泱淡淡开口,眸中现出一丝桀骜:“大师兄教授我法术、阵法以及符咒,并非教我私纵何人!亦不能预知我会私纵镇魔洞中禁锁之人……正如同我和师叔皆借不能预知,有朝一日,师父会将师叔禁锁镇魔洞,令我们在痛苦无望中走向尽头……丝毫不顾念同门之谊、往昔之情!早知如此,我们何必回转天墉城……在雾灵山涧何其逍遥快活!” “二师兄,私纵于我,亦非教我私纵镇魔洞中禁锁之人。他只是顾念同门之谊,不忍我在思过崖终此一生,教我自行下山去。可我,怎能就此丢下师叔一人在此受苦,自己却一走了之?玉泱早已说过,玉泱存世,惟愿加诸师叔身上诸般苦痛,皆由玉泱以身代之!今日这般行事,正是得偿心愿!只是,浪费了二师兄一番心意,辜负了大师兄一番教导,枉费了……掌教……一番栽培!”玉泱一一看过尚辛、尚蕴,歉然道:“早知我今日这般行事,两位师兄定不会教授我破阵施法,更不会思过崖私纵于我。玉泱自此禁锁镇魔洞,与一干妖魔无异,却也是心甘情愿,并无怨怼!只是连累两位师兄,实在愧疚难安。请受玉泱一拜!”说着向着尚辛、尚蕴磕头下去。额头触地之时,发出的声响,让在场众人的心皆是狠狠一颤。 “玉泱……”尚辛、尚蕴皆是眼眶发红。 “师父,虽说,私纵者以身代之,然玉泱并非妖魔,怎能禁锁镇魔洞?若是屠苏师叔回来,如何向师叔交代?我们皆是知晓,屠苏师叔与幽都灵女风晴雪不能有实,玉泱便是屠苏师叔唯一骨血,师父如何忍心!” 玉泱闻言怔住,看着尚蕴,喃喃问道:“不能……有实?” “傻师弟!风晴雪是幽都灵女啊!且是灵女之首!是幽都族人与女娲大神及其后人通灵的媒介,怎能当真与人婚配!不过是徒有虚名,以偿情义罢了!屠苏师叔只能有你一个!” “只能有我一个……”玉泱闻言笑起来,眼眶红红的。 “亦只能有小师叔一个!”尚辛接口道:“屠苏师叔只能有一个女人。命中注定,修仙之人,只能比翼双飞。” “师叔!师叔!原来如此!”玉泱大声笑起来,眼泪流了满脸:“你是对的!他果然……值得……等!” “还有三十二年!屠苏便会回来!”陵越叹道:“今日在场之人,皆不是外人。我不妨明言:风晴雪魂魄之力还有三十二年,三十二年之后便会走到尽头,消散无踪。即便禁锁镇魔洞,也不过三十二年,待屠苏回来,一切可解。如今六月雪走脱,再无震慑,难保放纵杀戮……我只怕……最终会变成屠苏对战六月雪……那便当真无可挽回了……” 此言既出,兰馨阁一片沉默,众人心中皆是暗悔、皆是遗憾万分。 “师父……”玉泱向着陵越叩下头去:“弟子愚钝,曲解师父深意,言语无状,今日更是犯下大错……弟子愧疚难安,请师父重重责罚!” “请师父重重责罚!”尚蕴也忙向着陵越叩头。 “罢了!皆是冤孽!”陵越仰面长叹道:“这等隐秘之事,本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便明言……却不料你们如此大胆……罢了!这或许便是天意!” “掌教师伯,如今怎样补救才好?”律敏拱手道:“律敏愿火速下山,追寻小师叔下落,若有所得,即刻传讯,请师伯前往降服,带回天墉城。可好?” 陵越沉吟不语。 尚辛摇头道:“小师叔脱困而去,必然猜到,我们定会前往追寻。世界虽大,能掩藏小师叔魔息之处却寥寥,一一搜寻过去,亦是无可遁形。小师叔……必是往魔域去了……追寻踪迹,去或不去,并无不同。” 律敏轻叹:“若往魔域而去……却是大大的不妙……” “师父,请准许弟子前往魔域……师叔必定肯跟我回来!”玉泱咬牙拱手道。 “虎毒不食子,即便你师叔成魔,亦不会伤你,自然无妨。只是,魔域皆是狼妖王之流,恐怕尚未寻到你师叔,你早已尸骨无存。” “若是不去,悲剧结局便无所更改。便是一死,玉泱也要一试!” “玉泱师弟!莫要冲动!上次中皇幽谷之外,你还未吸取教训么?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以你为质!到时候,不止小师叔、只怕连执剑长老,便是整个天墉城都要受制于魔域,后果不堪设想!”律敏忙出声劝阻道。 玉泱低了头,黯然道:“如此说来,竟是无法了么?” “倒也事不至此!”陵越起身走上前去,抚着玉泱头顶,道:“以后,你莫要再冲动行事……为今之计,传令各处以及众道友,若有魔域动静,即刻相告……依我所料……再有相犯……六月雪必当为魔域领战。魔域一连折损了多位妖兽王将.,….若有大动作,可用之人亦是寥寥……尤其中皇幽谷一处……六月雪必定领战!只需尽快将其寻获、带回……一切便有转机!” 玉泱心下稍安。 陵越却突地长叹一声,似乎十分无奈。 玉泱、尚蕴、律敏皆是不解,心中不安。 尚辛却亦是一声叹息,道:“今日,镇魔洞妖魔走脱大半,玉泱、尚蕴罪责难逃!必要领受责罚……既说了‘以身相代’……尚蕴便禁闭思过崖,玉泱……禁闭阴阳洞如何……” “玉泱、尚蕴应对不力,至镇魔洞妖魔走脱,玉泱禁闭阴阳洞潜心修行,无师命不得出;尚蕴思过崖面壁三年。尚辛监管镇魔洞有失,藏经阁抄写经卷三千卷!妙法长老芙蕖镇守后山镇魔洞,不得擅离!”陵越起身道。 玉泱、尚蕴、尚辛忙叩头道:“弟子心服,甘愿受罚。” 律敏、尚蕴便亲送玉泱到阴阳洞、尚蕴到思过崖。 陵越望着玉泱背影,长叹一声,起身久久立于窗前,遥望远山,陷入沉思。 第167章 六月飞雪 . 雪魔之讯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六月飞雪 . 雪魔之讯 没有你的消息,有你的消息;你自魔域出来,你不自魔域出来……皆是忧心……不论你如何……只愿再相见……尽快……再相见……度日如年的亦有我一个……(陵越) “玉泱啊!难怪说你根骨清奇、天赋异禀。每日里只见你修习剑术,并不曾正经修仙,却比那一众勤勉修仙的弟子,更见成效!”尚蕴纳罕道,不由伸手在玉泱面皮上捏了几捏:“瞧这皮囊,真是羡煞旁人!居然与十五年前不差分毫!按说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瞧着却仍是少年模样!岁月在你身上停住了不曾。” “师兄!”玉泱侧头躲闪:“我不是小孩子了!” “如何不是?”尚蕴偏生探手在玉泱面皮上又捏了几捏:“便是长到七老八十,便是长到八百一千岁,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初上天墉城的小屁孩儿!”玉泱无奈道:“那也不要动不动捏脸摸头……教人笑话我!” “不笑话!不笑话!”律敏忙摆手笑道:“在我眼里你也是那个小师弟!”说着竟伸手在玉泱另一侧脸上也捏了几捏:“这阴阳洞横竖除了咱们三个,就只有掌教师伯、尚辛师兄能进来,我不笑话,又有谁会笑话你!” “哈哈!”尚蕴、律敏齐齐大笑。 玉泱大囧:“律敏师兄!” “可是因着十五年前,中皇幽谷之外,小师叔助你摄取的狼族仙灵内丹的奇效么?”尚蕴叹道:“小师叔为你,真是用尽了心力!那样危急时刻,成魔在即,仍是为你思虑周全。” 玉泱闻言低了头,黯然道:“十五年过去了!没有半点师叔的消息!师叔当真在魔域么?不知这些年,她过得如何。” “莫要忧虑!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小师叔并未为魔域领战。与三界为敌!”律敏拍拍玉泱肩头,宽慰道。 “我却无一日不担心!”玉泱摇头道:“师叔在魔域便能安好么?她毕竟是天墉城之人,是魔域死敌,也曾击杀魔域妖魔无数……魔域数位妖兽王将皆是直接或间接死于她手……师叔在魔域亦是四面树敌……危机重重。” “并非全无消息。” “师父(师伯)!”玉泱、尚蕴、律敏闻言忙起身相迎。 却见陵越带着尚辛自洞外进来。 陵越直走到妆台之前,却看着琴案之上的凰来,轻叹不已。半晌方上前轻抚凰来琴身道:“玉泱,莫要忧心,你师叔她安好。” “师父,可是有师叔的消息?”玉泱声音轻颤:“她……究竟在哪里……伤病可好些?” “日前,终南山伯瑜道长捕获一私出魔域的妖魔。因受天墉城所托,故而向那妖魔审问你师叔的下落。那妖魔招供,十五年前,确有一唤作‘雪魔’的妖魔投奔魔域,传说正是因着疯魔心性自道门叛逃而去。诸般皆与你师叔相合,我想,应当是你师叔无疑。” “因何这许多年音讯全无?”玉泱追问道:“师父曾言,师叔应当为魔域领战,而我们也才有机会将师叔带回!” “那妖魔道:雪魔颇受魔皇看重,然而终究因是自道门叛逃而去,见疑于众,受众妖魔孤立,这些年并不得重用,反受到监视和看管。而魔域这些年折损甚剧,也通令魔域各处不得擅出,更不得擅自行动。故而……这些年无甚消息。” “师叔伤病……”玉泱仍是难解忧虑。 “你当知道,你师叔所谓的‘伤病’,其实是她与凶剑慧蚀日渐合一,嗜血杀戮之意所成的魔息,她要极力克制魔息,才有诸般苦痛。如今去往魔域,再不必苦苦挣扎、苦苦煎熬,这‘伤病’自然也就不药而愈了。”陵越叹道。 “竟是如此!”律敏、尚蕴闻言皆是暗暗吃惊。 尚辛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酷笑意。 “可知伯瑜道长捕捉到的那妖魔因何私出魔域么?”陵越回身看着玉泱等。 玉泱、尚蕴、律敏皆是不解摇头。 “尚辛,可猜得到么?”陵越看向尚辛。 “尚辛大胆猜测……应该是为着逃生。”尚辛忙低头答道。 “哦?不妨说来。”陵越慢慢在妆台前坐下。 “众妖魔与小师叔积怨已久,必然冲突频频。小师叔成魔,在魔域再不必克制魔息,嗜血杀戮之意必然肆虐,百无禁忌。小师叔自成为六月雪以来手下从不留活口……想必这些年……魔域损失惨重……那私出魔域的妖魔……只怕是被小师叔吓破了胆……却又不知被甚么妖魔强逼着与小师叔为敌……只能逃之夭夭。”尚辛谨慎言道。 “如此说来……小师叔逃到魔域……反倒是好事!”律敏拍着玉泱肩膀笑道:“便凭着这一条也能功过相抵了!” “还另有一般好处。恰是因着见疑于众妖魔,受到监视和看管,反倒未曾为魔域领战。若能一直这般相安无事,最好不过。只待屠苏回来,只要你师叔出得魔域,必可回返天墉城!”陵越向着玉泱微笑道:“事态比我们预想的都要好!不论你师叔出不出魔域,都是利好!你尽可放心,只管安心修行便是!” 玉泱深深点头,向着陵越行礼道:“谨遵师命!……师父,玉泱却有一事相求!” “尽管说来!”陵越看着玉泱,满目慈爱。 “若有一日,师叔出得魔域,师父前去……降服,请准许弟子同往!玉泱……想要第一时间看到师叔安好……万一师叔……终究顾及玉泱……也可少些事端。可行么?”玉泱恳切地看着陵越。 陵越沉默半晌,叹道:“如此……也罢了!” 玉泱大喜,忙向着陵越施礼:“多谢师父成全!” “如此,你更要潜心修行!”陵越起身道。 “是!师父!” 陵越便带了尚辛尚蕴律敏去了。 玉泱自是欣喜非常,忙忙按捺神思,细细体会剑经不提。 出了阴阳洞,尚辛尚蕴便往前山去了。律敏却跟随陵越直返回兰馨阁中。 “掌教师伯……”直至回返陵越兰馨阁,紧闭了房门,律敏方犹豫出声。 “律敏有何困惑?”陵越在蒲团上盘腿坐了,闭目问道:“何故言语吞吐,似有顾虑。” “律敏心有忧虑……适才阴阳洞中,当着玉泱之面,怕他担忧,不便相询。也怕尚蕴心思单纯,在玉泱面前失言。”律敏紧蹙眉头。 陵越闻言睁开双目:“有何忧虑?” “掌教师伯!”律敏蹙眉道:“小师叔在魔域肆意放纵杀戮,与三界有利,自然好极。只是……终究嗜血摄魂……魔息日渐浓重……终有一日……只怕成就极致的魔中之魔……就是掌教师伯……也许连紫胤真人……也难以降服……又当如何是好?就怕…..小师叔出魔域之时,已成与屠苏师叔对战之局……” “你果然想到了!”陵越定定看着律敏叹道:“如此,我当真可以放心将天墉城交到你手上。” “师伯!”律敏惊道:“何故又出此言?再说……还有玉泱!” 陵越摇头道:“玉泱并非掌教之选!当年你极力推脱,力荐玉泱,我本也对玉泱抱有厚望。二十余年下来,你我都应当看得清楚明白。并非玉泱没有掌教之能,只是他,心念固执,惟愿代师叔执剑。他亦明言,绝不会任一教执掌,若你需要,可为你担当执剑长老一职,守护天墉城。” 律敏轻叹,摇头不语。 “你心中所虑,亦是我心中所虑。”陵越叹道:“可惜,我们束手无策。除非……她尽快自魔域出来……哪怕是为魔域领战……” 一道紫蓝色的光弧自门外疾射入内,闪电般向着陵越劈来。 律敏大惊失色。 陵越却已凌空跃起,躲闪过去。却又转身伸出一手,向着那光弧便是一抓,那光弧竟消失于陵越掌中。 “掌教师伯……”律敏惊呼道。 陵越抬手阻止律敏,慢慢摊开掌心,掌心一道深深的剑伤,却又有一团紫蓝色的阴焰在上燃烧,那剑伤便迅速愈合,紫蓝色的阴焰却在陵越掌心消散的无影无踪。 “掌教师伯?”律敏在侧惊疑不定。 “速速招集尚辛、玉泱,尽快赶往中皇幽谷!其他弟子禁闭山门,固守不出,绝不可放任何人进城!”陵越咬破食指,用鲜血在左手掌急速写划,轻声念出咒决,掌中突地腾起火焰,渐渐熄灭的火焰之中,幻化出一只寸许长短、黄黑相间的引路蜂:“安顿好城内事物,你与他二人火速前来!” 说罢,紫蓝色一道电光闪过,陵越已去的无影无踪。 “难道……小师叔自魔域出来了?”律敏惊出一身冷汗:“中皇幽谷!为魔域领战?” 律敏飞奔出门,往天烨阁疾疾去了。 律敏虽是天墉城十三代弟子,入门却甚早,根骨修为皆属上乘,早在九百年前百里屠苏尚在之时,便受命在展剑坛之上指点、督促众习剑的女弟子,其中竟不乏与陵越、芙蕖同辈之人。经由陵越九百年刻意栽培,如今更是非同寻常。律敏在天烨阁调度人手固守天墉城,众人皆是信服。 不过一刻钟,便有三柄亮白的长剑如三道闪电划破长空,自天墉城飞驰而出,在引路蜂指引下,疾疾去往中皇幽谷。 第168章 六月飞雪 . 君临天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六月飞雪 . 君临天下 你慵懒的倚在那里,却让每个人都感到喘不过气来的压迫……站在巅峰的你……如此的令人战栗……我开始担心……师父……是否真能掌控局面……师祖……又是否能掌控局面……(尚辛) 中皇幽谷外围结界之外,当日玉泱血战狼群之处,已面目全非,好端端的山谷,不知被甚么人以灵力法术夷为平地,四下里山岩荡平、草木无生。 此时,一马平川的地面之上,以中皇幽谷最外围一重结界为中心,赫然一道宽约百丈的界限,结界内里一侧,人族集聚,皆是背负强弩,手执利剑的战士,竟是女娲部族和龙渊部族人众。最前却是风宇直带着一干精悍护卫,最中一处宽阔区域,呈现发散着荧蓝色光芒的圆盘,圆盘边缘盘着一条灵力所化的巨蟒,蟒首高高扬起,其上立着一个身穿银蓝色南疆服饰的年轻女子,却是风晴雪,蟒身之上立着娲皇神殿十巫之五。 界限之外却是诸色妖魔。天上飞着姑获鸟、双生共命鸟、伤魂鸟等数种妖鸟,遮天蔽日;地面之上,最前是一些狰、驳,两侧是些肥遣、孰湖,最后是一群身形巨大笨拙的妖兽,形状颇似猛犸象、巨型独角犀牛。又有诸色小妖间夹其间。其中不乏天敌、互克之类,却不敢稍有动作,只是一色静哑哑,列阵以待。内里一圈雨师妾皆如侍女一般垂头而立,最中央却是一偌大巨象,宛若一座小山,两耳却较身形更为巨大,宛若两翼,象背宽阔如一平台,其上负有一座精致石雕厅阁,装饰以轻纱彩绦,内里雪白的软榻之上,斜斜倚着一女子,一手撑头,微合双目,似在熟睡。浑身黑色衣裙,肌肤、面色皆是煞白、唇色墨黑,眉心一团黑色火焰摇曳不住,整个人呈现出诡异的黑白两色。 陵越不便就上前,又无落脚之地,只得施展法术,远远的凌空悬在高处,静待时机出手。 律敏与尚辛、玉泱到时,眼前便是此种景象,两边皆是不闻丝毫声响,亦无动作,宛若泥塑石雕。律敏、尚辛、玉泱三人忙悄悄赶到陵越身侧,不敢擅动,也只得跟随陵越悬在半空。陵越见人已到齐,便自掌中放出一道法诀,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紫蓝色幽光一闪,一个巨大无形的遁形法球将陵越等四人护在其中,隐去身形。 在那微弱紫蓝色幽光闪动的瞬间,飞象背上、厅阁之内,宛若熟睡的女子却突地睁开了双眸,一只冰蓝,一只血红,瞳中燃烧着熊熊黑焰。 妖魔阵营中,一个穿着性感暴露、腰肢纤细不足一握的女妖,突地自旁的孰湖背上跃上飞象背,一撩轻纱帘帐,直闯入厅阁之内。 六月雪看着不速之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蛇姬,看来你还是很不懂规矩!” 蛇姬冷笑道:“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六月雪,你迟迟不战,难道是与中皇幽谷的百里屠苏勾结,想要拖延时间么?我命你速速出战,破解中皇幽谷结界……” 蛇姬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的咽喉已经被六月雪狠狠咬住,喉中只发出几声没有意义的“咔咔”之声,便了无声息,现出一条丈许长短、碗口粗细的七彩蛇身来,悬在六月雪掌中,软绵绵地一动不动。 “百里屠苏?这四个字,也是你这样低下的妖精说得的么!”六月雪将唇上血迹一抹,冷笑着将蛇身抛到飞象之旁一群雨师妾脚下,那蛇姬尚未死透,仍有微微扭动。 “拿去做蛇羹,今晚给你姐妹们加菜!” 那些个雨师妾犹如惊弓之鸟,瞬间躲闪开来,远远看着蛇姬,面如土色。为首一个战战兢兢上前,哆嗦着问道:“雪……雪魔大人……蛇……蛇姬……是……是……魔皇的……姬妾……监军之人……怎敢……怎敢……” 六月雪眸中毫无温度,却笑盈盈道:“哦?我怎敢杀她,是么?” 那雨师妾“扑通”跪倒在地,不住叩头,抖得如筛糠一般:“雪魔大人……雪魔大王……婢子……不敢!婢子……婢子……是说……婢子们怎敢……用蛇姬……做……做……蛇羹……” “既然不敢做蛇羹……便……”六月雪似思量片刻,突如醒悟般道:“便……生吃吧!” 那雨师妾闻言身子一软便瘫倒一边,身后众雨师妾胆小的闻言顿时晕倒数人。余的皆是泫然若泣、瑟瑟发抖。 六月雪看也不看那一众雨师妾,只是遥望结界之内,微笑道:“还是说……你们也想成为甚么人的盘中菜?” “扑通、扑通”数声,又有数位雨师妾晕倒在地。 “废物!”六月雪一挥手,那些晕倒的雨师妾瞬间烧起黑色的焰火,四下翻滚起来,惨呼声不绝于耳,片刻间化作飞灰。赤红的内丹、亮白的魂魄四下飞起,围绕在六月雪身边。六月雪闭目深深的吐纳,那些内丹、魂魄便渐渐靠近六月雪,渐渐消失在六月雪的呼吸之间。 余的雨师妾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皆是连眼泪也不敢掉,争先恐后上前,不顾蛇姬扭转挣扎,胡乱将蛇姬的身体撕扯成碎块,塞进口中,一时“咯吱咯吱”咀嚼之声不住。 亲见的众妖魔亦是面如死灰、战栗不已。那些画魅之流,泪眼婆娑、欲要晕倒,又不敢晕倒,娇弱弱,看上去倒是颇为可怜。 陵越等四人见之,面色亦十分难看。 “师叔……师叔……”玉泱喃喃道:“怎的……这般残忍……即便是妖魔……也不该……如此对待……” 陵越叹息不已。 六月雪倏地张开眼,眸中残酷暴戾显露无疑。六月雪突如闪电,拔地而起,掌中一个冰蓝色的光球向着中皇幽谷最外一重结界飞驰而去,拖出长长的尾焰。 与此同时,结界之内的风晴雪自巨蟒头顶飞身而起,一个银蓝色的光球亦向着中皇幽谷最外一重结界飞驰而去,亦是拖出长长的尾焰。 两个光球在结界之处相遇,化作两个光盾,一冰蓝、一银蓝,相互死死抵住。六月雪和风晴雪各自催动灵力,不断在后加强光盾之力。竟成相持之态。 陵越摇头轻叹道:“六月雪尚未出力之万一,风晴雪差之多矣,落败,不过早晚……” 话音未落,冰蓝色的光盾已刹那间将银蓝色光盾击得粉碎,四下光箭飞溅,结界之处,耀目的紫蓝色光芒突如爆炸般,由远及近,慢慢熄灭。 第一重结界,已破。 第169章 六月飞雪 . 长空之战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六月飞雪 . 长空之战 苏苏……若我撑不到你出来……你莫要悲伤……收拾心情离开中皇幽谷……去无情谷……找她吧……她会代替我一直陪着你……一起走……一起看……(风晴雪) 风晴雪落回巨蟒头顶,紧蹙眉头,中皇幽谷众人皆是惊惧难安。 巫罗结结巴巴道:“灵女大人……来人……似乎……十分厉害……不若……召唤……百里长老……” “不可!”巫真忙喝止道:“百里长老再有一个时辰便可出关,此时正是紧要关头……稍有不慎,轻则前功尽弃,重则走火入魔!” “魔域正是选这个时机前来!这许多年,苏苏从未曾闭关,本以为会相安无事,方才闭关三日,却不想,魔域恰恰选在这紧要关头……此事所知之人甚少……魔域之中……究竟有何高人……如何能知……” “灵女大人,魔域如何选此时机已不重要,眼下如何应对才好?谷中结界法阵固然十分厉害,只是此次魔域领战之人,似乎对我们的结界法阵了若指掌,若无百里长老,我们只怕难以支撑。” 风晴雪闭了眼,轻叹道:“原以为可以就此安定下来,好生过日子……不料……幸福这般……短暂……” “灵女大人!”巫抵恳求道:“如今,既不能召唤百里长老,便传令巫礼,由祭坛向天墉城发出求救讯息吧!” 风晴雪摇头道:“不可!我们已然拖累天墉城太多!如今,苏苏和焚寂在这里,依依携慧蚀回返无情谷,天墉城虽强,对阵这般强敌,亦是艰难……若来相助,天墉城势必空虚,若亦有此等劲敌,便是危在旦夕。万万不可!” “难道……只能等死么?”巫真落寞言道,语中颇有绝望。 “尽力一战,只求拖延时间,若能等到苏苏出来……危困可解。”风晴雪睁开双眼,眸中闪闪:“此次,我当领战,以女娲娘娘赐予我的灵力,与之决一死战!” 遥望风晴雪的六月雪,眼中的黑色焰火慢慢熄灭。收回目光,六月雪慢慢踱回象背厅阁之中,缓缓坐下,一个巨大雪球般长满柔软细密绒毛的球形小妖怪忙忙过来,俯卧在六月雪身后,六月雪便慵懒的斜倚在其上,有一下没一下撸着柔软的白毛,懒懒道:“战吧!” 众妖魔得令,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半晌却无敢上前。 一双头双身双翼双爪,却是一边赤红一边墨蓝的人面鸟形妖物飞落飞象之前,上前几步,展翼俯首,毕恭毕敬问道:“雪魔王大人……不知……如何出战?何人出战?小妖们不敢擅作主张。” “雪魔王……大人?”六月雪嗤笑起来:“我何时成了雪魔王大人?” “小妖们唯大王马首是瞻!誓死效忠!”那双生共命鸟头领忙恭敬答道。 “既如此……我却不能辜负!”六月雪轻笑道:“那便由你们双生共命鸟出去与他们玩玩吧!让我看看,你们对我的忠诚……和战力!” “只……只是……我们?”双生共命鸟惊愕非常,磕磕巴巴出言问道:“数目……” “姑获鸟、伤魂鸟,随便甚么鸟,只要愿与你们一起出战,亦可。给你们机会……可别让我失望哦。”六月雪认真看着指尖墨黑的指甲,淡淡道。 那双生共命鸟踌躇片刻,突地似有所了悟,大喜于色,忙忙展翼俯首施礼道:“多谢雪魔王大人!多谢雪魔王大人!小妖必不会教您失望!” 六月雪自鼻中冷哼一声。 那双生共命鸟便疾疾展翅飞去,一时间,空中双生共命鸟、姑获鸟、伤魂鸟等有翼妖物便发出尖厉的鸣叫声,争先恐后,如炮仗般向着中皇幽谷阵营直冲过去。 突见风晴雪在巨蟒头顶做出一个手势,阵营中人群便急速移动起来,最前换作数排手执精铁巨盾之龙渊战士,一上一下错落举起白色的巨盾,竟在阵营最前形成一道长长的弧形屏障,其后却又数排执了强弩的龙渊战士,在龙渊战士之后,相隔一段,便有一女娲部族擅长法术之人,用灵力在巨盾之上形成一道强劲的保护屏障,散发着黄色的女娲娘娘土系仁厚灵力之光。 那些妖鸟才刚刚靠近结界消失之处,自中皇幽谷阵营最前便射出一片强弩,同样遮天蔽日,恰如倾盆大雨一般,罩在妖鸟头顶,枝枝包裹着亮白色的光团,飞驰在空中,宛若一片密集的流星之雨。 利箭破空之声震耳欲聋。妖鸟们争相躲避,在空中相互撞击,相互阻碍,乱作一团,甚至相互攻击。 六月雪头也不抬,却冷笑一声。 转瞬间,箭雨已到,妖鸟们发出惊恐、绝望的鸣叫。却被箭雨穿透无数,钉死在地面之上,负伤落于地上挣扎的更是不计其数。侥幸存活的一些不敢向前,却也并不敢回返六月雪阵营,急急逃窜而去。 不过片刻间,空中清明,妖鸟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一时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六月雪微合双目,仍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柔软的白毛,似乎那是豢养的一只波斯猫一般。似乎,那战局与自己毫无关系。 “那些妖鸟临战而逃,必不敢回返魔域!若教他们走脱,必然为祸人间。”陵越蹙眉道:“尚辛!” “师父,可要捕获,封印于禁妖洞?还是……”尚辛忙拱手问道。 陵越略有迟疑。 “今日妖物何其众多,如何能一一捕获,又如何能尽数封印。”律敏叹道:“掌教师伯,事从权急,放纵杀戮并非我等本意,然而……” “杀!”陵越闭了双目,道:“尚辛、律敏,你二人今日负责将逃遁的妖魔斩杀!勿要令其轻易走脱!” “是!”尚辛、律敏忙向着陵越拱手低头,疾疾而去。两道不易觉察的微光一闪,尚辛、律敏各架起一个遁形法球,向不同的方向追击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那些慌不择路逃遁而去的妖鸟,无声无息的自天上跌落下来…… 六月雪突地起身,伸个懒腰,慢吞吞走出厅阁,看着满地的妖鸟,其中尚有许多受伤扑腾个不住,妖魔们睁大眼看着六月雪,等待指令,却无人敢上前施救。 六月雪蹙眉道:“碍手碍脚!”优雅的一挥手,遍地的妖鸟,不论死伤,熊熊燃烧起来,腾起黑色的焰火,绝望的惨叫声令人胆寒,片刻间化作一地灰烬。 魂魄和内丹却如有灵性一般,向着六月雪飞去,消失在呼吸之间。 第170章 六月飞雪 . 只有你我 第一百七十章 六月飞雪 . 只有你我 2866 若是杀伤中皇幽谷之人……你与那位师叔……必生隔阂……万万不可……(玉泱) “雪魔!”风晴雪之声遥遥传来:“何必教这些小的们送死?若有胆识,何妨你我放手一战!” 陵越闻言,摇头不住:“晴雪,依然是那般善良……惧怕族人死伤妖魔之手……可以你之力,如何能抵挡魔域这般规模巨大之攻击?何况……妖魔道……百无禁忌……便是我等现身相助……恐也不济……” 六月雪“嗤”的笑出来:“胆识?灵女大人,你与百无禁忌的妖魔道论胆识?难不成你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之法?” “好吧!我只是很有兴趣与雪魔一战!你究竟有何本事,教这些妖魔俯首贴耳、噤若寒蝉?我当真好奇的紧!”风晴雪脸上果然现出几分好奇之色。 “我也很好奇……百里屠苏……上古仙人托生……剑仙……你到底有甚么本事,教他对你心有独钟……情深义重?”六月雪歪着头笑道:“好吧!不论胆识!也不说甚么激将之法!便是你我一战!” 言罢,六月雪右掌一挥,两柄紫红色短剑飞驰出来,凌空高高悬起,自剑柄射出两束光亮,一束紫蓝、一束赤红,以强大的魂魄怨念结成两道半球光幕屏障,将一干妖魔尽数禁锢其内。 内里妖魔略有些**,发出嘈杂之声。 六月雪冷笑道:“今日,我与娲皇神殿灵女风晴雪一战,尔等不得私出插手,否则,刀剑无眼……哼!” 众妖魔忙忙又是死寂一片,不敢稍动。 “灵女大人,这便是我的诚意,如何?”六月雪向着风晴雪冷笑道:“是否该令贵族人退回第二道结界之内,以示公平?” 风晴雪现出几分犹豫之色。 “贵族人退回结界之内以前,我绝不出手!”六月雪慢慢走回厅阁之中复又斜倚而卧。 众妖魔又发出些些嘈杂之声。 “闭嘴!”六月雪怒喝出声:“竟敢对我指手划脚!难道,你们以为,没有你们,不用偷袭,我六月雪便战不过娲皇神殿的灵女?” 众妖魔忙又噤声。 “灵女大人何妨在我结界之外再施以结界、封印之法……”六月雪傲然道:“即便想要偷袭,突破你的封印结界所需的时间,也足够贵族人安然撤回。” 风晴雪右掌一挥,一柄黑蓝相间的巨镰凭空出现在掌中。风晴雪左掌剑指在胸前,喃喃念出女娲娘娘仁慈的咒语,巨镰向前一挥,六月雪所设结界之外,便笼罩了一道黄色的土系结界。天顶突地腾出一道蓝色的巨龙,龙吟声中,一道蓝色的水系结界牢牢的罩在土系结界之外。 突地有两个龙渊族人打扮的人上前,迅速在最外加设了一道白色的金系结界。 六月雪眼也不抬。 风晴雪轻叹,却只是挥挥手道:“速速撤回结界之内!” 龙渊部族、女娲部族,忙忙在十巫之五、风宇直以及龙渊祭司等人指挥下,迅速撤入结界之内,只留了灵蟒在外,五巫却立于蟒身,并未撤回结界之内。 风晴雪蹙眉喝道:“速速撤回!” 巫罗道:“灵女大人!与妖魔道论甚么诚信!我们留下相助,以六第一,胜算大增!” “若激怒雪魔,众妖魔群起攻之,死期更近!”风晴雪咬牙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枉我白费心机!” 五巫闻言顿悟,羞惭不已。 巫罗尴尬,却辩解道:“三道结界,我们不予她解开……待她自行开解……大约百里长老也就出来了!” 风晴雪闻言,心中却颇为所动:“并非我有意……悖信……事关中皇幽谷存亡……我……罢了!” 六月雪异色的双眸,细细打量着风晴雪,见风晴雪面有羞惭、无奈,却迟迟未开解结界。 众妖魔发出些不屑的嘲弄之声。 六月雪慢慢笑起来,起身走出厅阁,忙有一干身形大小不一的妖魔由高到低跪伏在地,以身躯为六月雪作为阶梯。六月雪便踏着它们的脊背一步步走下象背,一步步走向最前。脚步从容、幽雅,胜似闲庭信步。众妖魔忙忙向两侧散开,露出一条通路来。 六月雪直穿透慧蚀双重结界,走到风晴雪所结结界之前,方停歇下来:“灵女大人,这结界开解,便是你我的第一重较量么?” 风晴雪心中一动,笑道:“雪魔,我结我解,未免太过无趣!便以此为第一回合如何?自然……雪魔若有异议……风晴雪自当为你开解结界。” “不必!”六月雪笑道:“这三重结界固然漂亮,灵女大人却并未尽全力……是怕六月雪悖信么……那便留着禁锢小妖们吧……求个放心……好教灵女大人心无旁骛,与我放手一战!” 说话间,六月雪抬脚前行,风晴雪及五巫皆是面色煞白,身后中皇幽谷众人更是惊愕万分。 陵越诸人皆是面色凝重:“不想这十五年,她竟有如此长进,力量竟如此深不可测!今日,果然能将她带回天墉城么?” 六月雪步步前行,那结界宛若并不存在一般,竟不能阻碍些些。转瞬间,六月雪已笑吟吟立在五重结界之外:“灵女大人……如何?六月雪……有资格与您一战么?” 风晴雪勉强笑道:“雪魔……过谦了……” 风晴雪、六月雪二人突地相对无语,只是静静的、远远的看着对方。 半晌,风晴雪慢慢举起了西风巨镰,六月雪掌中出现两柄紫红色的短剑。结界之内,慧蚀已不见踪影。 面前已不见了风晴雪和六月雪的踪影,只有不断炸裂的一团团蓝色系的光球,刺目的光芒灼痛眼睛。天上不断现出巨大的圆月符咒,荧蓝色的灵力光环映在夜幕上,绚丽无比。 陵越边看边点头道:“六月雪实在强大!然而风晴雪也确如师尊所言,今非昔比。” 律敏出声赞道:“幸好风师叔有女娲娘娘仁厚的法力……好一个‘明月.润’!好一个‘明月.断’!” 尚辛面无表情,只是紧盯二雪战局。 玉泱却渐渐蹙紧眉头。 五巫眼见六月雪强大,深惧风晴雪有失,已是不顾风晴雪警告,将六月雪围在中央,不断祭出杀招。 六月雪四面受敌,险象环生,招式便渐渐阴狠起来,不复最初。 “师父,小师叔似乎……杀气却来越重了。初始似乎……并无意取风师叔性命……却渐渐杀招频频……这般下去……只怕……会有意外……”律敏忍不住蹙眉忧虑道。 “师父若此时出手,只怕会激怒小师叔,一旦放出众妖魔,只怕事态失控。”尚辛摇头道。 陵越沉吟不语。 战局中央说话间已有变化,六月雪似被五巫激怒,紫红色的慧蚀突地腾起黑色的焰火,嗜血煞气便是陵越等远在数百丈之外、遁形法球之中,仍能感受。 “不好!”陵越、律敏、尚辛齐声喝到。 “铮铮”两声琴鸣,金色光弧一闪,玉泱已自遁形法球中脱出,闪电般向着二雪飞扑过去,左掌中托着的正是凰来古琴。 六月雪掌中慧蚀本已在巫罗心口毫厘之间,那两声“铮铮”琴音,却似有魔力一般。慧蚀犹如中了定身法,停在那毫厘之处。六月雪面上现出几分迷茫之色,身形却动也不动。 玉泱便在数丈开外跪坐下来,凰来置于膝上,指端如涓涓细流,平和淡泊、悠远舒缓。 “《有凤来兮》!”陵越惊叹道:“玉泱竟携了凰来来此!他居然也会弹奏《有凤来兮》。是了,定是依依所授……” 六月雪渐渐垂下手中的慧蚀,阖了双目,竟是凝神细听,恍惚陷入某种回忆之中,周身嗜血煞气却渐渐消弭。 陵越等皆是暗暗松了口气,却见玉泱悄悄做出一个手势。 陵越心下明了,正待趁此时机,悄悄上前,趁其不备将六月雪一举拿下,才欲飞出遁形法球,心却“咯噔”一下,沉入谷底。 原来那巫罗向其余四巫悄悄使了个眼色,趁六月雪心神被凰来琴音所引,迷失在回忆之中,掌中的蜂尾法杖,杖头已趁机向着六月雪胸前狠狠刺去,隐藏在杖头淬了致命巨毒的尖锐黄蜂尾刺刃已弹射而出,眼见就要刺中六月雪。其余四巫亦在此时,各自使出终结技。竟是打定主意一击而中,要取六月雪性命! 玉泱且惊且怒,琴身一转,一招“榣山遗韵”,那无形的琴音竟如利刃般带着杀伐之气,向着五巫直去。 风晴雪本心存几分愧疚,飞身上前欲要阻拦。此时突见玉泱向五巫出手,再难顾忌,挥动西风巨镰便是一招“明月.殇”,却是向着玉泱。 第171章 六月飞雪 . 血涂之阵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六月飞雪 . 血涂之阵 师叔……那一刻…….我突地看透您的心……原来……我一直都错了……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玉泱) 强大的灵力狠狠冲击在玉泱胸口,玉泱向着六月雪飞跌出去,凰来古琴瞬间整整齐齐断裂作两半。 陵越面色煞白:“玉泱……凰来……晴雪……屠苏……依依……” 六月雪在琴音突变的那一刻已然醒来,只是战局变化太快,刹那间玉泱已被风晴雪重创,向己飞跌而来。六月雪一手接住玉泱,一手已向风晴雪挥出一掌。掌风呼啸,带着散发着淡紫色荧光的雪花,飞卷向风晴雪。就在玉泱倒在地上的刹那间,风晴雪亦重重跌落在地。 五巫受琴音所震荡,已然倒地昏厥过去。 结界之内,妖魔骚乱起来,不断疯狂冲击五道结界,想要挣扎出来。然而慧蚀万千魂魄怨念所成的禁锢之阵,是如此的牢不可破。 陵越、尚辛、律敏已飞身而来,却只能落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眼前刹那间已成的悲剧。 六月雪面上绝望、悲伤已极,将玉泱靠进自己怀里,脸贴在玉泱头顶。冰蓝色的泪滴不断自异色的双眸中涌出,滚落在玉泱头顶、面颊之上。 玉泱颤抖着伸出手去,珍爱地的抚着胸前浸透鲜血的衣衫,轻声道:“师叔……怎的哭了……我弄脏了这件衣裳……你……心疼了么……师叔做了三个月呢……”玉泱胸前的衣衫已被口鼻中涌出的鲜血浸成诡异的紫红色,那件不同于一般天墉城弟子服制的蓝色衣衫,与九百年前百里屠苏所穿一模一样,正是依依亲手一针一线缝制。 六月雪眼泪一滴一滴打在鲜血浸透的衣衫之上:“不心疼……以后……玉泱的衣裳还是由我来亲手缝制……可好……你可不能……嫌弃……做的再不好……你也要穿……” “师叔做的……都好……”玉泱费力的抬手,将六月雪的眼泪抹去,却怎么也抹不尽:“师叔……莫要哭了……” 六月雪只是摇头不语,眼泪仍是如断了线的珍珠串一般。 “师叔……向来……教我叫您……‘师叔’……”玉泱切切地看着六月雪,轻声问道:“在您心里……我……我……” “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我亲生之子……”六月雪抚着玉泱的脸庞泣道:“玉泱……你莫要有事……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玉泱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轻声唤道:“师叔……” 六月雪含泪应到:“哎……” “母亲……” “哎……” “娘……” “哎……以后……你想叫甚么……便叫甚么……”六月雪泣道,紧紧搂住玉泱。 “娘……我……不成啦!”玉泱流下泪来:“玉泱存世…….惟愿…….代您执剑……诸般苦难……皆愿以身代之……不要犹豫……如那位师叔一般……又不同于那位师叔……我是心甘情愿……” “不!不!”六月雪流泪摇头:“我不能对你……做那般残忍之事……” “娘!”玉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玉泱不愿修仙……只愿陪您……好生走完……这一世……看见您……幸福……便心满意足……往生轮回……生生世世……都是新的开始……可是……这一刻……我看透了您的心……我愿以身代之……永无止境……复无怨怼……” 六月雪只是流泪摇头不住:“不可以!不可以!” “娘……我的魂魄……就要散了……可我不舍得……我还没有看见您……幸福……我还没有看见……那位师叔……我不想死得毫无价值……不想含恨而终……我改主意了……我想……生生世世……生生死死……永永远远……陪着您……” “玉泱……”六月雪泣不成声。 “就快来不及了……娘!”玉泱的身体渐渐变淡,似乎要随风消散:“成全我……最后的心愿吧!” “玉泱!”六月雪突地仰天悲呼,声音绝望、悲怆,不断回荡在天地间。 六月的夏天,中皇幽谷结界之外,突地纷纷扬扬下起雪来。鹅毛大雪似乎想要把一切掩盖。 一道鲜血形成的红索,自六月雪腕间飘出,围绕着六月雪和玉泱不断旋转,越转越快,一道巨大的血红法阵渐渐清晰起来,慧蚀双剑在法阵中央“铮铮”作鸣。 “血涂之阵!”风晴雪双目似要喷出火来:“雪魔!原来悲剧的源头是你!今天,我要代苏苏向你讨还血债!”西风巨镰一挥,风晴雪已向着六月雪飞扑上来。 法阵中央,六月雪慢慢放下玉泱,满目的痛,却柔声道:“玉泱……别怕……我这就取风晴雪的魂魄来生生撕裂……让她为你做祭!”刹那间,六月雪周身黑焰升腾而起形成巨大的双翼,异色的双眸中熊熊燃烧的黑色焰火似要毁灭一切,眉心那摇曳的黑焰图腾闪出光芒。墨黑的双翼舒展来来,六月雪在半空中浮浮沉沉,四下里原本散发着淡紫色荧光的雪花已变成墨黑。六月雪低垂着双眸,漆黑的唇角却勾起冷酷的萧杀。 “不好!”陵越大惊:“六月雪已完全成魔!……难以降服了!” 说话间,风晴雪已飞扑到六月雪面前,西风巨镰夹带着凛然的杀意。 六月雪冷笑着,似乎在看着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那贯穿了女娲极致灵力的西风巨镰重重的砸在六月雪肩头,镰尖深深勾进肩后的血肉之中。 陵越似乎听见金属穿透骨骼的声音。 六月雪伸手握住巨镰柄,风晴雪想要用力拔出巨镰,那巨镰却纹丝未动。六月雪冷笑着向着风晴雪挥出一掌,掌风在掌心形成一个旋转的漆黑龙卷,刹那间便重重撞上风晴雪。 风晴雪被撞飞出去,重重倒于法阵之外的地上,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沾着墨黑色魔血的西风巨镰已被不屑的丢在一边。 六月雪悬在风晴雪面前,双掌各执一柄紫红色短剑,冷笑着看着难以起身的风晴雪,突地双掌一合,纤薄的慧蚀竟合为一体,向着风晴雪自上而下狠狠刺下来。似乎要把风晴雪狠狠穿透、钉死在地面之上,力道极大,大到受到慧蚀带起的气流冲击,风晴雪便瘫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若杀风晴雪,屠苏至死不会原谅你!”陵越阻挡不及,悲声喝到。 掌中的慧蚀突地一顿,六月雪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声线悲怆、绝望……决绝!慧蚀却又狠狠刺下。 “师叔!” “依依!” 一道刺目的金光闪过,一柄长约尺半的轻巧短剑向着慧蚀闪电般飞驰过去,撞上慧蚀剑柄。却是玉泱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将“少微”剑脱手掷出。可惜,玉泱濒死,“少微”的力量只是将“慧蚀”撞偏稍许。而“少微”却承受不住“慧蚀”强大的回弹之力,生生化作齑粉,消散的无影无踪。 慧蚀就那般狠狠地刺下,刺进六月雪的胸腔。 “依依……”陵越突地跪倒地上。 “师父(师伯)!”尚辛、律敏忙忙上前搀扶,却见陵越满脸是泪。 “‘最后一剑……会留给自己!’……她……果然做到了!” 三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渐渐泪流不止。 血涂之阵轰隆隆的运转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法阵中央,血光弥漫,渐渐看不清六月雪、看不清玉泱、也看不清慧蚀。 “依依!”陵越起身,推开律敏和尚辛,跌跌撞撞向着六月雪跑去。 “娘!”血涂之阵中央,玉泱拼尽全身之力,向着六月雪挥出一道金色的光芒,那是玉泱最后一丝灵力之光。六月雪的身躯被那道金色的灵力之光勉强推出法阵之外,尴尴尬尬落在法阵边缘,一只手仍落在血涂之阵中。玉泱匍匐在地,努力的向着法阵边缘爬去。 六月雪分毫动弹不得,只是眼望着玉泱,眸中满是歉疚和悲伤,却渐渐合上了双目。 “娘!你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你答应过……千万年……会陪着那位师叔……”玉泱越来越淡,却仍是向着六月雪努力匍匐过去,终于够到六月雪一根手指,尚来不及握紧,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陵越只看见最后一刻,玉泱嘴角那丝满足的微笑。 血涂之阵,方圆百里,血色笼罩,一尺之外已不可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血雾渐渐变淡消失,法阵渐渐停歇,世界死一般的寂静,却渐渐清晰起来。 血涂之阵渐渐消散,静静倒卧在地的六月雪,身上是轻薄的白纱长裙,面色、肌肤皆是雪白,混无半点血迹,苍白的指尖紧抓着一股银蓝色的发簪。看起来,毫无生机,似乎雪堆作的假人一般。身侧紫红色的慧蚀,静静地、静静地,插在地面之上,宛若守护着最为珍视之人。一道金线贯穿慧蚀剑身,金光闪烁,似在缓缓流动,牢牢的锁住慧蚀万千魂魄怨念形成的极致杀戮之力,锁住慧蚀原本澎湃的嗜血杀意。 陵越面如死灰,恍惚看见,天墉城与梼杌一战,伤重垂危、生死一线的依依…… 第172章 六月飞雪 . 苏陵会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六月飞雪 . 苏陵会 去时自当去……归时自当归……莫要与人与事纠缠……切记……切记!(陵越) 尚辛疾步上前,将手指置于六月雪鼻下,又按在颈脉之上,这才转头向陵越微微颔首。 陵越略松了一口气,正欲上前。律敏已赶上前去,将六月雪抱起,向着陵越道:“掌教师伯,我即刻带小师叔回天墉城,凝丹长老医术高妙,必有救治之法。此处妖魔尚未伏诛……” “速去!”陵越忙收敛情思,勉强按捺心中酸楚和担忧,深吸一口气道:“尚辛与我在此善后!” “是!”律敏忙忙将断裂的凰来缚在背上,御起定光,闪电般去了。 陵越见律敏带着六月雪不见了踪影,方才回身,向着风晴雪头顶一挥手,一道紫蓝色星盘出现在风晴雪头顶,如雪花般纷纷落下一些繁杂的符咒,那符咒闪着蓝色的荧光,消失在风晴雪身上。正是天墉城水系救治法术中顶级的“善法甘霖”。 风晴雪悠悠转醒,慢慢坐起身来,神思似乎仍有些混沌。 陵越转身向着娲皇神殿五巫,轻叹一声,终究还是又一挥手。五巫渐渐苏醒,自地上站起身来,看见陵越蹙眉望向自己,皆现出几分不安之色。 “大……师兄。”风晴雪认出陵越,忙挣扎起身。 “晴雪!”百里屠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饱含焦急和担忧。 “师兄!”却又突地满是惊喜。 百里屠苏忙忙上前搀扶住风晴雪,却向着陵越惊喜道:“师兄!原来是你!”目光越过陵越看着远处五重结界之内的妖魔,百里屠苏松了一口气:“早知师兄前来,我也不必如此心焦!……师兄……多年不见,修为精进不少,真是脱胎换骨!” 陵越细细打量百里屠苏,许久才道:“多年不见……你安好么?” “我很好……师尊和师兄可安好么?”百里屠苏有几分落寞的问道:“大家……都安好么?” 陵越点头。 百里屠苏这才将高悬的心放回肚里,又见风晴雪面色苍白,嘴角犹有血迹,指端脉息且乱且弱,担忧问道:“晴雪,你如何受伤了?何人所伤?” “雪魔。” “雪魔?”百里屠苏冷冷看向众妖魔:“如今何在?” 风晴雪摇摇头:“我醒来便不曾见到。”边说边看向陵越。 “我已命律敏将她带回天墉城救治……”陵越坦荡答道。 “陵越掌教,雪魔既是來犯我中皇幽谷,且伤了灵女,理应由我等带回处置,或者即刻斩杀才是,因何将她带回天墉城!还欲救治!”巫罗不满道。 “住口!”风晴雪怒喝道:“擅作主张,险酿大祸,待回转谷中,娲皇神殿之内自会向你问责!还敢向天墉城掌教大呼小叫,还不速速退下!” 巫罗等讪讪的,只得退回结界之内等候。 风晴雪看着陵越忐忑问道:“我适才……匆忙出手……伤了一人……现在想来……颇为眼熟……似乎是天墉城弟子服饰……不知是何人?伤势如何?” 陵越垂了头,双眸难掩伤痛,半晌方苦笑一声道:“幽都灵女的‘明月.殇’,世间又有几人能生生扛住……” 百里屠苏听闻“明月.殇”又将陵越伤痛尽数看在眼里,心头震动:“可是伤重的紧么?尚蕴或许……” 陵越缓缓摇头,压抑不住悲伤,却不敢正视屠苏双眼:“……生死皆是命……玉泱最终心愿得偿……保护了自己最为珍惜之人……也是……求仁得仁……心里……也是痛快的……” 闻言,风晴雪和百里屠苏惊在当地,心中绞乱不堪。 “生死皆是命……竟是死了么?”百里屠突地心痛难当,不由按住心口,却是狐疑非常:“与依依无涉,何故慧蚀之伤如此痛楚难当?”却又突地心头一跳,想起甚么,急急问道:“师兄!云潭曾言,你收了个亲传弟子……” “正是玉泱!”陵越转过身去,不看百里屠苏和风晴雪。 风晴雪和百里屠苏突地心直沉入谷底,如身堕冰窟,自心底冷透。 “大师兄!”风晴雪颤抖着唤道:“我……我……我看到他当时向五巫出手……不及细想……我以为他是魔域之人……” “玉泱不过想要阻止五巫取六月雪性命罢了!”陵越闭上了双目。 “六月雪?”百里屠苏突地心中疑虑不安,赶上前去拦在陵越面前,一把抓住陵越的胳膊,紧紧盯着陵越双眼:“她……究竟何人?” “六月雪就是雪魔……也是……玉泱的母亲。”陵越低低道。 “六月雪?玉泱的母亲?”百里屠苏怔怔问道。 “六月雪是道家弟子,修仙之人。当年魔域相犯,恰逢六月雪送玉泱上天墉城拜师……六月雪力敌碧青神君……退敌无数……天墉城受她莫大恩惠……我见玉泱根骨清奇、天赋异禀,故而收作亲传弟子。”陵越抬眼看着百里屠苏,伤感道:“你曾与六月雪比肩一战……难道已全然忘却?” “比肩一战……她……她……” “她便是当年幽都与魔域龙祭司一役,受天墉城所托,前来相助的主战之人……你早已见过六月雪的‘血涂之阵’。” “她果然是天墉城派来的主战之人。”百里屠苏点点头,黯然道:“我却因着‘血涂之阵’向她挥出焚寂一剑,伤了她……” “我知道,”陵越黯然道:“我都知道。你便也该知道,六月雪便是单单为了天墉城,为了幽都,做下不少杀戮……日渐成魔……才有今日之祸……也是因此才将玉泱托付于我。然而,却不能忘却她昔日之情,以及……诸多无奈……今日,我与律敏、尚辛前来,本是要寻机将其降服,带回天墉城禁锢……如今……她伤重垂危......我却也不能任由她被……带走、残害……杀戮!”陵越远望着结界之内的五巫,眼神冷得像冰一般。 结界之内中皇幽谷之人皆低了头,五巫羞惭难当。 风晴雪垂着头,不言不语,眼泪却跌落下来。 “师兄…….玉泱……”百里屠苏垂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皆是命!不必再提!我知……你心里……也是痛极……节哀顺变……”陵越眼看着玉泱自幼童长成翩翩美少年,岁月经久,与玉泱二十余年师徒情分,犹如父子,此时撕心裂肺,却深惧百里屠苏看出端倪,又痛心百里屠苏尚不知有此子却已失去,只得强忍痛楚,转而宽慰百里屠苏。 “此处危机已解,我不便久留。结界之内的妖魔,屠苏你……应付得来么?” “我不欲放纵杀戮,中皇幽谷却也无禁锢妖魔之处……巫咸风广陌被狼妖王所杀一事,仍是历历在目!”百里屠苏冷冷道:“眼下结界力量何其强大,想进的进不去,想出的出不来。不若就在此地掘地百丈,作为禁锢之所,再施以伏魔禁锢之法,如天墉城镇魔洞一般……若有妄图逃遁的,杀无赦!” “看来,焚寂煞气果然未再侵扰你……如此甚好!”陵越闻言十分宽慰,却又看见风晴雪满面悲戚痛苦之色,心中叹息不已。沉吟一刻,使个眼色,带着百里屠苏远远走开,方在百里屠苏耳边轻声说道:“就在此处,十五年前,玉泱与六月雪,已代你,替晴雪报仇雪恨!”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大动,转头看着陵越,压低声音道:“狼妖王及其子死于玉泱与六月雪之手?” 陵越点头。 “六月雪究竟何人?当年,我到过此处!”百里屠苏声音轻颤,拉住陵越的手亦是轻颤:“分明是慧蚀……” “不是慧蚀,是……凶剑‘血残’,便是那一对紫红色纤薄短剑……你莫要胡思乱想!”陵越指着仍静静插在地上的慧蚀道。 “凶剑……血残?”百里屠苏慢慢放开陵越,看着慧蚀,却撑着额头,陷入回忆之中:“似乎……似乎……” “凶剑‘血残’……亦是吸食鲜血的凶煞之剑……却又双形,双剑亦可合为一体……九百年前,你曾用过……与慧蚀大大不同……莫要胡思乱想……也莫与晴雪多言……她此时十分愧疚、痛苦,你只说大仇得报,教她心里痛快些便罢了。” 百里屠苏转头看着风晴雪,果见她怔怔的看着脚下,满面悲戚,泪流个不住,突地心痛难名。 “逝者已矣……多思无益……节哀顺变吧。”陵越强忍心痛,似在安慰百里屠苏,又似在安慰自己:“六月雪好转过来,便押往无情谷禁锢,应该……会交由依依看管……‘大家各自珍重,各尽职责,莫要让对方忧心顾忌’。虽过去了几十年,师兄还是这句话。”陵越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头:“时如逝水,永不回头……二十几年,亦不过弹指一挥间……好生过日子……珍惜眼下吧。” 百里屠苏闻及“依依”二字,心头一阵剧痛,已是皮开肉绽,却又闻及“时如逝水,永不回头……二十几年,亦不过弹指一挥间……”心中又是触动,回头看着仍陷在自责、悲伤中不能自拔的风晴雪,渐渐满是心疼。 “就如你所言……处置这干妖魔吧……六月雪一事,魔域雪上加霜,再难有动作……经此一战……路……已为你们扫平……你与晴雪好生过这一世吧……”陵越拍拍屠苏肩膀,叮嘱道:“师尊昔年曾与你说过:去时自当去,归时自当归。若是事了,即刻回转,莫要与人与事纠缠!屠苏,切记!切记!” 说话间,紫红色剑光闪动,陵越将慧蚀隐入袖中,剑指在胸前一竖,便已幻作一道紫蓝色剑光,去得远了。 慧蚀禁锢妖魔的两重结界瞬间消散,妖魔嘶吼着想要突破中皇幽谷的所设三重结界。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禁锢妖魔的结界之处,整个向下一沉,已全然不见,地面之上,现出一个深不见底数百丈方圆的大洞来。七彩色光自百里屠苏身上不断飞驰出去,重重封印、种种禁锢,又有千种符咒、万般阵法飞速结成。天空中飘扬起尘土来,正是地洞之土,山岩之齑粉,却一丝不差落在镇魔洞之上,渐渐堆积,形成一座全新的山峦,严严实实压在上面。 风晴雪走上前来,放出“露兆丰”。瞬间新芽破土,抽枝吐叶,藤蔓缠绕,树木参天。携带了女娲娘娘仁爱灵力的植物漫山遍野的生长起来,密密的覆盖、缠绕住整座山峦,将一切尽数掩埋! “去时自当去,归时自当归……”百里屠苏心中不断重复着,却走上前去,温柔的拉住风晴雪的手…… 第173章 六月飞雪 . 觉醒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六月飞雪 . 觉醒 莫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亦不会伤害你身后的世界……(无情雪) 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风晴雪水米不进,只是抱着双膝,呆坐在榻上,默默流泪不住。 百里屠苏坐在桌边,低垂着头,双手置于膝上紧握成拳,亦是水米不进。此刻心中痛楚难当,既心疼风晴雪,又痛心玉泱之死,却又不知哪里来的一种难名的悲伤和绝望,想要嘶吼发狂。 终于,百里屠苏还是强压心中的痛楚,上前将风晴雪拥在怀中,轻抚着风晴雪长发安慰道:“莫要哭了……你不是有意……” 风晴雪摇头,流泪道:“我好生后悔……我早该知道……她并无恶意……明则來犯……实则相护……” 百里屠苏不语,只是紧紧拥着风晴雪,让她靠在自己怀中,静静听她倾诉。 “她来了……许久……都不动……谁都不敢动……就那么静静的等着她醒来……好久好久……我那时在想……雪魔……你多睡一会儿罢……最好睡到我的苏苏出来……” “大师兄来了……我隐约察觉天墉城的遁形法球……直到那一刻她才醒来……原来她……一直都醒着……只是在等……天墉城来了……她才安心…..” “她……很残忍的杀了蛇姬……魔皇的姬妾……还有很多的雨师妾……魔域那么多的妖魔……唬得一个不敢擅动……她破了第一重结界……越发无人敢擅动……她派出了双生共命鸟……姑获鸟……伤魂鸟……她明明知道龙渊部族的强弩十分霸道……只有这些飞在空中的妖魔……根本不能近前……她分明有意教他们来送死……” “我怕族人不敌妖魔……激她一人对战……她分明知道……却应了……以两重结界禁锢了妖魔……还主动教我们加了结界……她是怕妖魔趁乱相犯……却说是诚意……她教我们的族人退回结界之内以策万全……却说是为了以示公平……” “巫罗建议我不要开解结界……拖延时间……我接受了……她怕我受人嘲讽悖信……故意问我是不是第一重较量……” “她很强大……很强大……却从始至终未向我出一招杀手……可她毕竟是魔……五巫悖信合攻……招招杀手……她渐渐压不住魔息……” “玉泱……怕她杀伤我们……出手相助……让她迷失在回忆之中……本是为陵越大师兄出手降服创造时机……可是五巫……他们……痛下杀手……” “玉泱护母心切……向着五巫出手……我……我……我不及细想……向着玉泱出手……” “玉泱……死了!苏苏,玉泱,玉泱死了!我杀了他!”风晴雪大哭起来:“她一直在拖延时间……等你出来……她是怕自己难以完全控制那众多妖魔……她在等你出来……可我……杀了她的儿子!” “你不是有意……你不是有意……我都知道……没人怪你……”百里屠苏心如刀绞,却只能安慰风晴雪。 风晴雪哭了许久,渐渐变成抽噎。 百里屠苏紧紧拥着风晴雪,心痛地滴下泪来,却再难有甚么安慰之言。 “灵女大人。”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进来!”风晴雪忙起身擦净眼泪,百里屠苏独自走到侧旁的厢房。 一个身穿灵女服饰的十二、三岁少女,低着头走进来,小心的看着风晴雪的脸色,向着风晴雪施礼道:“灵女大人……五巫……五巫……在娲皇神殿之外已跪了一天一夜……向着灵女大人请罪……” 风晴雪闭了双眼,鼻翼微微**:“教他们……好好跪着!” “是!”少女轻轻应道,犹豫片刻,又问道:“灵女大人,教他们跪到何时呢?” “跪到醒悟!跪到知罪!”风晴雪声线冷硬。 “晴雪姑姑。”那少女轻叹道:“若说醒悟、知罪,闻听天墉城那位哥哥死讯的时候,五巫便醒悟、知罪了。大家,都醒悟、知罪了。” “孜绯,你的意思是,不再追究么?”风晴雪睁眼看着眼前犹有几分怯生生的青涩少女。 孜绯不敢望向风晴雪的眼睛,低垂下头,不自在的绞着衣角,却低低道:“五巫有罪,却也是因为担忧姑姑,也是因为要保护中皇幽谷。真相是大家想不到的,结局也是大家不想看到的。” 风晴雪苦笑一声,哀哀道:“孜绯你知道吗,我杀死的那个天墉城弟子,玉泱,是陵越掌教的亲传弟子,天墉城第十三代掌教人选……” 孜绯脸色瞬间煞白:“掌教人选?这……这……中皇幽谷与天墉城的……盟约……” 风晴雪笑起来,声音却悲伤、嘲讽:“盟约?还有甚么盟约可言!可有残杀盟友一教执掌继任人选的盟约么?” 孜绯又惊又惧:“如此说来……天墉城……” “再没有甚么盟约……以后不论发生甚么,都要靠我们自己,天墉城不会再出手。”风晴雪低低道:“这样也好。自从大哥不在了,我们畏首畏尾、不思进取,拖累天墉城实在太多。” “可……百里少侠……罢了!若是我们还有得一分骨气,便不该再依赖天墉城。”孜绯叹道,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坚强和果敢:“若还不能觉醒,中皇幽谷便完了。五巫此次犯下大错,虽是无意,平日里却早有端倪……终究不够大器。晴雪姑姑若要惩戒,便借机好好整饬一番,也算对天墉城那位哥哥的死有个交代。” 风晴雪上前拉住孜绯的手,点头道:“可叹十巫这几百年的修为,竟不及你万一,在我之后,灵女当以你为首。唯有你,能教我对女娲部族之前途未来多一份信心!” 孜绯见风晴雪这般盛赞,颇有几分羞赧,却道:“若当真能为中皇幽谷之未来出得一份力,孜绯理应当仁不让。只望,莫教晴雪姑姑失望才好。” 风晴雪勉强微笑点头,却问道:“依你之见,五巫如何处置?” 孜绯紧咬下唇,思量片刻,坚决道:“灵女大人,五巫之行,其心、其情可鉴,然而其行事却有失坦荡、端正,不可宽纵,否则后患无穷。责罚,不可免。” 风晴雪微微点头。 孜绯见风晴雪如此,便继续道:“五巫之中,尤以巫罗所言所行醒目。其余之人盲从巫罗之意,也是可恨。巫罗自然要重重责罚,其余众人……小惩大诫可好?” 风晴雪叹道:“此事,还要请巫咸大人做主。死去的,是天墉城掌教人选,我算半个天墉城弟子,若我出面责罚,轻重都是为难。” “是!”孜绯向着风晴雪行礼,退去与巫咸商讨不提。 百里屠苏将风晴雪和孜绯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闻听孜绯离去,这才自厢房出来,握住风晴雪的手,半晌只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还有我……” 风晴雪的眼泪刹那间又如决堤之水,滚滚而落。 新任巫咸,与巫礼一般,本是风广陌的亲传弟子,血性刚直。以往因着年轻,并不敢在十巫中托大、决断,此番事故,着实令其警醒,见风晴雪不便出面,便拿出十巫之首的威严来,雷厉风行处置了此事,当日便撤免了巫罗娲皇神殿十巫一职,罚令娲皇神殿之外洒扫,静思己过。甄选一番,由风宇直继任代之。余的四巫皆受了责罚,就连未随风晴雪出战、跟随巫咸坚守各处的四巫,亦受到训斥。众人皆是心服。 经此一事,中皇幽谷女娲部族、龙渊部族皆受震撼,年轻一辈反倒激出些血性来,跟随巫咸、风宇直和孜绯这些新一辈的人物抖擞精神,重整风气,此后几十年间中皇幽谷渐渐有了些新气象,不复以往。此是后话。 第174章 六月飞雪 . 碧雨青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六月飞雪 . 碧雨青珠 我的心很痛……可我知道……你更痛……时如逝水……我不想追究是非对错……你我好生相伴这所剩无多的时光吧……(百里屠苏) 夜色中的凌云峰,黑暗、苦寒,万籁俱寂。 “主人!”一个黑衣男子用略略沙哑的男声向着张开巨大两翼、浮浮沉沉悬在漆黑夜空中的仙人恭恭敬敬行礼。 悬在半空中的仙人与夜色似乎融为一体,只有一个漆黑的身影。 “哼。”仙人冷哼一声道:“还未醒来么?” “是。”黑衣男子垂着头应到,颇有几分不安。 “废物!”仙人怒道,一挥手,便是一道激越的气流撞上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直飞出去,重重落于十数丈开外的地上,“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却不敢多言,只是忙忙挣扎起身,复跪倒在仙人脚下。 “我教你做的事,一件都做不成!早知如此,我何必费心救你,何必费心教授你剑术法术,又何必费心送你上天墉城!”仙人冷笑不已:“你所说的复仇呢?国仇家恨呢?” 黑衣男子不敢辩解,只是垂头请罪。 “她初上天墉城之际,我便叫你务必促成她与陵越婚事,我已为你安排得妥当,时机也是千算万算,赶在百里屠苏回返之前。可你,还是弄得一塌糊涂!” “主人……陵越本已许了她鸳盟之约……一切顺遂。哪料那个陵端受梼杌欺骗,竟然送返慧蚀剑鞘上天墉城,导致事态失控…..她杀了芙蕖……陵越悔婚……更想不到……百里屠苏对风晴雪那般情深意重……却因着梼杌一战……对她动了心……” “哼!够了!你当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未遵从我的指令!若不是你心中存私,动了手脚,陵越与她岂会在百里屠苏回返之时还未成婚?” 黑衣男子浑身一震,却深深垂头辩解道:“我只是不想她……就这般顺遂嫁与陵越!她,不配!” “不配甚么?不配嫁给陵越?”仙人冷冷而笑。 “不配拥有幸福!”黑衣男子咬牙切齿道:“她应该受尽苦楚、日夜煎熬、生不如死,方能抵得我国仇家恨之万一!我岂能教她那般轻易便心愿得偿、嫁得良人!怪就怪她当真爱上了陵越!若她不爱陵越,不愿嫁与陵越,我倒是很想成全!” “既然她爱上陵越,我自然要成全百里屠苏!我暗中与魔域合作,谎作梼杌为祸之情形,使他二人下山同行;篡改引路蜂,千方百计引百里屠苏到雾灵山涧那个培植了‘无相’芷草的岩洞。又利用尚蕴,教百里屠苏试探与她。我算准了时机,那日恰逢朔月之夜,百里屠苏煞气难抑、神思暴戾混沌,又受‘无相’左右……百里屠苏果然对她用强。真是痛快!”黑衣男子面容突地有几分扭曲:“可我不明白,她心中所爱,怎么就会变成百里屠苏!看着他二人情深款款的模样,我心中真是恨极!” “哼哼,”仙人冷笑不已:“你不是信誓旦旦,定能拆散她和百里屠苏么?” “我一再明说、暗示,她应当与陵越一起,可是……始终不能成功。我曾故意在赤芍面前说些男子始乱终弃之语,赤芍耿直,我料定赤芍必定会在她面前说起;再兼与尚蕴说她水性杨花,与陵越有实、与陵端有染等语,故意教百里屠苏听到……我以为,如此他二人必定会受到离间。事实上,百里屠苏也确实受到动摇,向她挥出慧蚀一剑。只是……不料……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离间之计若能得逞,百里屠苏始乱终弃,岂非大快人心!谁知用尽手段,终究棋差一招。百里屠苏心智果决非常……实在难以得手……” “好!就算百里屠苏心智果决,难以动摇,难以离间。你也曾答应过我,即便不能与陵越婚配,也定要教她这一世苦痛难名、生不如死,结果呢?” “主人,我从未忘记,从未放弃!不论与陵越婚约还是与百里屠苏婚约,我都设下重重阻碍,百般阻挠,直至百里屠苏与她婚约已成,我也不敢放弃。百里屠苏大婚前夕,我送信幽都风晴雪,风晴雪果然不负所望,出现在喜堂之上,百里屠苏果然也没有教我们失望,换娶了风晴雪,对她弃若敝履。我又放出她不守妇道、与陵越私通等语,本算定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嫁与陵越,错失百里屠苏,痛不欲生。本是上好的妙计……可惜……” “可惜你愚蠢已极,得意忘形,竟然让‘无相’给了她逃婚的勇气。而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仙人冷笑着接口道。 黑衣男子打了个冷战,惊恐道:“也不算……也不算一场空!她已成魔……与百里屠苏再无可能!” “呵呵……成魔……便再无可能?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成魔之路,极度痛苦,她受尽焚寂、慧蚀两把凶剑煞气和嗜血之意的折磨,想要不放纵杀戮,只能以自己血气和魂魄之力喂养慧蚀,血气和魂魄之力极度衰弱之时,冰火之苦便再无所制,涅槃重生的苦痛交叠……这实在比杀了她还要……痛快!” “蠢货!”那仙人冷笑不已:“对于深陷情爱之中的男女来说,肉体的苦痛又算得了甚么!难道你是想待百里屠苏回来,好再成全一对神仙眷侣么!在天墉城五百年,看来你的心,已经变软了……你早已忘了甚么国仇家恨!” “不……不……桃花谷结界之外,是我送信魔域,教狼妖王阻击玉泱,逼她自阴阳洞中走出来,放纵杀戮,完全成魔……如此,百里屠苏与她对战之势便成定局!再无可能在一起。也许,她会死于百里屠苏之手!”那黑衣男子急急道。 “玉泱……”仙人垂下头,似乎竟有几分感伤,却又突地冷笑道:“你倒真是狠心,连玉泱也不放过……我并未教你向玉泱下手。你教狼妖王阻击在前,教风晴雪绝杀在后……果然够心狠手辣!只是用错了对象!” 那黑衣男子突地沉默,半晌才低低道:“我无意伤害玉泱……当真无意……我算好时辰,她定能及时赶到,便是她不能,我也能自狼妖王手中救出玉泱,玉泱最多受些皮肉之苦,绝无性命之忧。风晴雪……实在是意外……魔域与中皇幽谷决战……我并未插手……” “呵呵。”仙人突地阴测测的笑起来:“撒谎!你居然敢向我撒谎!你当真是想教她死于百里屠苏之手么?” 黑衣男子大惊失色,慌忙双膝跪地:“主人恕罪!我……我……我确实不想教她死去……我想教她禁锁镇魔洞,伏魔焰日夜焚烧,冰火之苦日夜交叠!我定要亲眼看着,心里才痛快。死,实在便宜了她!自然……待百里屠苏归来,她若已完全成魔,便无可更改。即便不死在心爱之人手中,永囚镇魔洞、永无止境生不如死的苦痛折磨,也无可更改!……她一人之命,怎能抵偿我家国覆灭族人千千万万的性命!” 仙人闻言,自鼻中冷笑不已:“是么?如今,她已在天墉城阴阳洞,元神冰阵中沉睡十年,犹未苏醒,也许直到百里屠苏归来,她才会醒来。这便是你所说的苦痛折磨、生不如死?这便是你说的无可更改?这便是你所说的复仇?” 黑衣男子垂着头,无言以对。 “废物,就是废物!”仙人冷笑一声,自袖中挥出一个冰蓝色水球,鸽蛋大小,面上竟有水波流淌,波光粼粼,闪耀着水系极致灵力的光辉:“拿去!这法器是极致的水系仙力!子时,以此珠施以‘潮音普渡’,若无意外,至多七七四十九日,她必可醒来……十年了……元神冰阵十年……她……或许……只是不愿醒来。” 黑衣男子忙接了,双手捧在掌心,却犹豫问道:“主人,我有一事心存疑问。”边说便微微抬头小心看着仙人的面孔,可惜黑暗之中,并不真切:“我家国覆灭,与她不共戴天。不知主人,身为仙人,缘何与她这般仇恨深重?主人……当真是……恨她吗?” “你可有过真心挚爱之人?”仙人抬头落寞的看着天顶。 黑衣男子感受到悲凉自仙人身上浓浓的散发出来:“仙人,也有情爱么?” “神仙有情,天下大乱。呵呵……”仙人突地轻笑出声:“凡人的生命何其短暂,注定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即便真心挚爱又如何?生生世世、生生死死都不能在一起……只能追随着她的轮回……按捺着心中的情感……陪伴她一世又一世?” 黑衣男子的心突地绞痛不休:“……即便真心挚爱又如何……只能追随着她的轮回……一世又一世……” “可魂魄之力总有尽头,一旦消散,便化作荒魂,再无处可觅。”仙人黯然道:“最大的心愿也不过,在她最后一刻,仍能陪在她身边,陪她走完最后一程。从此,永失我爱,心死情灭!” 仙人突地声音悲怆:“可是我,连这一点点心愿也未能得偿。便是因着她的任性妄为……没能见到真心挚爱之人最后一面……生生世世的轮回……却没能陪她走魂魄的最后一程!你说,我不恨么?” 黑衣男子垂下头:“主人……我明白了……我们的仇和恨……一定会向她讨回来!定要她千倍、万倍的痛苦来偿还!”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子夜时分,来此将碧雨青珠交还!”仙人袍袖一甩,双翼舒展,刹那间去的无影无踪。 黑衣男子见那仙人去的不见影踪,方才起身,怔怔看着掌中水波流淌,波光粼粼冰蓝色水球,渐渐陷入回忆之中,口中喃喃道:“碧雨青珠……商羊……大人…….” 第175章 六月飞雪 . 寒宫惊梦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六月飞雪 . 寒宫惊梦 我……不忍再伤害你……却也不能辜负知己……我……不忍亲手杀她……却也无法说服自己出手救她……任何人犯了错……都要承受惩罚……(无情雪) 陵越站在阴阳洞中,黑白分明的阴阳二泉一如往昔,仍是静默不语,缓缓流淌,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自何处逝去,不增不减。 碎裂的寒玉冰床之侧,一棵巨大的冰树闪耀着紫蓝色的灵力幽光,将阴阳洞微微照亮。粗大透明的树干之中,一袭白衣的女子立在其中,如同雪塑的假人一般,微阖双目,恍若熟睡……却无半分生机。 陵越仿佛看见四十六年前,初上天墉城,自花轿中走出的苍白孱弱少女。痴痴伸出手去,似要抚上女子面颊,却触碰到冰冷刺骨的冰壁。 “你何时才能醒来?”陵越黯然收回手:“梼杌一战,你生机全无,屠苏衣不解带守护你三个月,你终究醒来……还牵了屠苏的手。如今,我已在此陪伴、守候你十年,别无所求,只望你能醒来……”陵越垂下头。 “掌教师伯!已近子时,请您出洞吧!”洞外传来律敏的声音。 陵越抬头不舍地看一眼无神无识、生机全无的女子,转身走出阴阳洞。 “掌教师伯,紫胤真人,可好些么?”律敏跟随陵越身后一面走一面问道。 “封鉴仙长的法子甚好。每日子时阴气最盛之时,我与师尊联气同修无情谷的水系心法,师尊的精神好了许多。”陵越点头道:“只愿师尊能尽早渡过天劫……” “无情谷的仙法当真非同一般!”律敏由衷赞道:“紫胤真人必可安渡天劫……师伯尽管放心便是。” “我每日除去子时皆在阴阳洞之中,天墉城上下事务,你好生打理……大胆决断。若有十分不妥,我自会知会与你。”陵越道:“早晚你要继任一教执掌,长老人选也要早早留意、心中有数。” “是!”律敏低低应到,却陷入沉默。 “执剑长老……任他悬空便是……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有个得力的执剑长老!必不会令你失望!” “屠苏师叔么?”律敏轻叹道:“若师伯归隐,不知屠苏师叔是否还愿留在天墉城……” 陵越停下脚步,轻叹一声,复向前行。 阴阳洞中,身影一闪,多了一个黑衣男子,面上罩着一个狰狞的玄铁面具,在冰树紫蓝色微弱的荧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幽光。站在冰树之前,黑衣男子静静的看着冻结在冰树树干之中宛若熟睡的女子,喃喃道:“今日已是第七七四十九日,破晓之时,你便该醒来了……恩怨…….终有了却……” 掌中的碧雨青珠缓缓飞出,不断旋转,不断飞出柔和的细雨,那看似柔弱无力的丝丝细雨,闪耀着亮白的光芒。黑衣男子掌中化出一道紫蓝色的光晕,在冰树上方结成缓缓转动的星盘,那星盘之中不断有繁杂的符咒显现,却迅速溶入碧雨青珠亮白的雨丝之中,丝丝缕缕直渗透进树干之中去,足足一个时辰,碧雨青珠之上冰蓝色的灵力辉蕴渐渐变淡,黑衣男子大汗淋漓,已是力竭。 停了“潮音普度”,收了碧雨青珠,黑衣男子看着冰树之中犹自沉睡的女子,凄楚的笑起来:“一世又一世,我终于等到能牵她的手……可是为甚么,你却要她死?我知道,你早已看透一切,你知道我是向着你复仇而来,暗中做了许多手脚。缘何不直接杀了我,或者向师父、师祖告密?却为甚么要用她的死来惩罚我?” “我的确可以救下她,也的确是故意晚出那一剑,任由她死在碧青神君之手。”黑衣男子耳中突闻轻轻柔柔的女声,猛地抬起头,冰树之中的女子微阖双目仍是沉睡。 “并非警告,亦非惩罚……早在陵端与你在祭坛之上争执之时……我早已提醒过你们……我曾对陵端说‘这次是芙蕖,下次会是谁呢?……很多事情,不能尽在掌握,稍有失控,便是无以挽回的遗憾。’可惜你们两个……都没有在意。” 清晰的柔弱女声字字皆在耳中,黑衣男子看着眼前沉睡的女子,冷冷笑起来:“能与你意念相通,也甚好……既非警告,亦非惩罚,因何故意晚出那一剑?” “我只是不救她……我不能说服自己,去救一个杀死自己珍惜之人的人……” “甚么意思?”黑衣男子陡然提高了声音:“她那般良善、温柔沉默、谨慎细心,你说她杀人……她何曾杀过甚么人!何人又是被她所杀!” “诚如你所言,她确是良善、温柔、沉默、谨慎细心,然而深陷在与你的情意之中……早已迷失自己……她早已知晓你的身份、你的目的……却事事听从你、配合你、维护你。不论珠儿是否从声音认出你,为着陵端,她都不会出卖你们。梼杌一战,陵端战死,珠儿扶柩回返雾灵山涧。珠儿是天命注定的孤独寡缘,她只想守着陵端的坟、守着心中对陵端的爱,不入轮回,直到魂魄的尽头……可惜,连这小小的心愿也未能达成。还记得么?她在为芙蕖扶柩返乡之后,比白芷迟了三日回返天墉城。” “顺路探望故人,迟归三日,有何不妥!”黑衣男子心生不祥,却是不敢多想。 “在天墉城百余年未曾离开一步,何来故人可寻……她不过担心珠儿认出你、泄露你的身份和秘密,所以赶往雾灵山涧,杀了珠儿灭口。” “你浑说!珠儿跟随陵端修行了五六百年,她上天墉城不过百余年,如何能杀得了珠儿!”黑衣男子声音颤抖。 “珠儿助陵端一战梼杌,耗尽修为、精气衰竭,莫说芙蕖师姐的得意亲传弟子,便是随便一个正经天墉城弟子,杀死珠儿,也不费吹灰之力。” 黑衣男子双肩垮下,面具之下的双目水光闪烁。 “任是谁,犯了错,都要接受惩罚!她杀了珠儿,理应以命偿还。我……不忍再伤害你……不忍亲手杀她……却也不能辜负知己……珠儿垂死之际……抓破她的肌肤……沾染她的血迹……我和珠儿一样,是妖灵,且御使嗜血凶剑慧蚀……可以清清楚楚的分辨……珠儿在岩洞之中留下的鲜血气息……她的鲜血气息!我……不能杀她……却也无法说服自己出手救她……” “呵呵,原来如此……”黑衣男子悲怆的笑起来,眼泪终于滚滚而下,映在漆黑的玄铁面具之上,发出的光芒竟有些刺目:“竟是……我……害死了她!” 黑衣男子失魂落魄往阴阳洞外走去,脚步虚浮、踉跄。 冰树之中,一对冰蓝色的眸子缓缓睁开,默默看着黑衣男子渐渐远去的背影。 第176章 六月飞雪 . 千千无解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六月飞雪 . 千千无解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守在你的身边……盼望着……等待着……我多么希望你醒来……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我微笑的脸……若早知晓……你醒来便要承受冰火之苦……我宁愿你沉睡……直到他回来……(陵越) 淡金色的的阳光渐渐出现在天际。 天墉城一如往昔,巍峨、肃穆。 阴阳洞中,陵越盘腿坐在冰树之前,吐纳运气。渐渐发觉身下似乎冰冷冷一片水湿,陵越轻轻蹙眉,心中疑惑不解,便收了吐纳气运。睁眼看时,面前地面之上,满是散发着淡紫色荧光的水,已然浸湿了自己的袍角,几乎就要漫上蒲团。陵越愕然,抬头便发现巨大的冰树已然快要化尽,在冰树之中冻结沉睡的女子,浑身水湿,裙角滴滴答答落下散发着淡紫色荧光的水滴,在地面上汇聚成谭,向着阴泉慢慢流逝。 突地,沉睡的女子随着冰树化尽,软绵绵向着一侧瘫倒下去。 陵越飞身上前,将那女子扶住,轻轻靠近自己的臂弯里。女子胸口微微的起伏着,气息微弱,陵越突地鼻子一酸,几乎就要滚下泪来:“你……终于要醒来了么?”打横抱起来,陵越将女子安放在石壁之后的水晶琉璃床榻之上,自己却越靠坐在床头,轻轻将女子拥在怀中,温暖着那具冰冷刺骨的躯体。 细细的打量着怀中的人儿,浓密纤长的睫毛像一排小帘子一样,轻轻抖动,与当年取得慧蚀之时,在雾灵山涧岩洞之中情形一般无二,陵越再难抑制心酸,眼泪跌落下来,轻轻砸在女子苍白无血的脸颊之上,陵越不忍再看,扭过脸去,却哽咽出声。 “大师兄……”轻轻柔柔的女声在耳边低低弱弱地唤道。 陵越心中陡然一跳,忙扭转脸,便望进一对冰蓝色的眸子,清澈见底,闪耀着暗夜星辰般的光辉。 “依依……”陵越哽咽难语,把脸埋进女子肩窝:“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依依?”苍白孱弱的女子轻笑起来,却似乎含着无尽的悲辛。 陵越抬起头,眼含泪光,却微笑道:“雪……无情雪……醒来就好……是谁都好……” 无情雪脸色突地大变,将陵越狠狠推开,挣扎起身。 “雪!”陵越大急,心中暗道:“难道……我又说错了甚么?” 却见,无情雪已然软软跪倒地上,浑身颤抖不已,却是紧咬牙关,满面痛苦之色。 “雪!”陵越大惊,忙忙上前搀扶:“你怎么了?” “别过来!”无情雪挥手阻止陵越,咬紧牙关。 陵越怔在一旁,想要上前,不敢上前。 “大师兄……快走!”无情雪低弱地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面容扭曲,抖个不住。 “雪!甚么事?出了甚么事?”陵越又惊又痛。 “涅槃重生……冰……火……之苦……”无情雪浑身抖得犹如秋风中的枯叶。 “我来助你!”陵越抢步上前。 “快走!”无情雪突地高声暴喝,双眸一只冰蓝,一只血红。 陵越停下脚步,站在三尺开外,痛苦到:“雪……” “无用的……魂魄不散……便……只能……生生受着……”无情雪强压着痛苦,低低道:“我只是……不想……大师兄看到……我……痛苦扭曲的样子……” 陵越怔怔的,心口痛得如同被刀割剑绞一般,终于还是转身,向着阴阳洞外,飞身而去。 “她醒了?”紫胤微阖双目,坐在玉石宝座之上。 “是,她醒了……”陵越坐在紫胤之侧那方蓝色雪莲玉石宝座之上,强忍心酸,声音还是带了哽咽。 “陵越,自你跟随与我,九百余年,从不见你这般脆弱,自从你继任天墉城掌教,几乎未见你有失态之举,缘何今日如此……唉!”紫胤叹息不已。 “师尊……”陵越悲戚道:“破晓时分,她刚刚醒来,不过刹那间,涅槃重生的冰火之苦便开始发作……她教我离开……不想要我看见她痛苦扭曲的样子……我走出去……却不能、不忍离开……我返回石壁之后,悄悄观看……我从不知一个人会痛苦到那般境地……雪……如此坚毅……但那一刻……我看到她对死亡无比强烈的渴望……” “雪……”紫胤喃喃道:“你……叫她……雪?” “我早已知道,她不是甚么依依,她是无情谷弟子,无情雪。”陵越闭上双眼,心酸道:“昔年与她的喜帖之上,便写着‘天墉城陵越,无情谷无情雪,鸳盟之喜……’直到她决然去往魔域,我才顿悟,‘无情雪’原来并不是为了婚事编纂的一个名字……能对自己如此狠绝无情……她是货真价实的无情谷弟子……我便知道……一定是有甚么不可与人明言的隐秘……才假托了一个‘依依’的身份……来到天墉城……” 紫胤点头落寞道:“她终于……做回……雪……这样……也很好……很好……” “师尊,”陵越恳切的看着紫胤:“雪留给自己的决绝一剑,使得慧蚀吸尽她的魔息和气血……如今,她比初上天墉城还要孱弱,修为、灵力已然全无……究竟有何办法可以拯救她于水火?只要有……便是刀山火海,便是挫骨扬灰……陵越也愿一试。” “无用的。”紫胤起身,慢慢踱到洞口:“屠苏得到她一半创世之火,她体内冰火失制,只要魂魄不散,便只能生生受着。除非……” “除非甚么?”陵越急急问道。 “除非,屠苏回来,让冰火平衡互制。” “我即刻传信中皇幽谷,教屠苏火速回转!”陵越疾步而去。 “陵越,且住!”紫胤出声喝止陵越。 “师尊?” “屠苏……不会回来。”紫胤黯然摇头。 “师尊!何出此言?”陵越诧异道:“屠苏对雪的情意只怕未必不及风晴雪,何况,雪,终究是屠苏的女人,这是任谁都比不了的。雪受此世间一等的苦痛,屠苏怎会袖手旁观?” “雪用尽全力也不过取回一半而已……创世之火,已选了屠苏作为宿主,屠苏便是创世之火。已然一体,如何取回?若能取回,早已取回,何至今日仍是冰火失制?雪,和屠苏同生同命,好似当年的屠苏和焚寂,不能相离。雪必须守在屠苏身边,依靠着屠苏,来平衡冰火之力。”紫胤看着陵越轻叹道:“你我皆知,风晴雪魂魄之力剩下最后的七年,在此时,屠苏怎能离开风晴雪回来相伴雪?涅槃重生、冰火之苦,无解。” 陵越的心狠狠绞痛,沉吟片刻,方咬牙道:“那便送雪下山,到中皇幽谷去,守在屠苏身边。” 紫胤苦笑道:“这许多年,你终究不能真正懂得她……骄傲如她,怎会甘愿站在屠苏和风晴雪之间?” “难道,就只能生生受着么?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陵越黯然道。 “只能生生受着……”紫胤看看黯然神伤的陵越,转身望向天际的流云,沉声道:“七年之后,风晴雪散魂,若屠苏能及时回返,雪或许能有一线生机……我只怕……雪……等不到……屠苏回来……” “等不到……屠苏回来?”陵越心头巨震,惊愕出声。 “无情雪如此孱弱,已是油尽灯枯……”紫胤合上双目,低低道:“她留给自己的慧蚀一剑,是决绝的一剑,抱了自戕的决心,并未为自己留分毫生机……若非玉泱以少微击偏慧蚀少许,她必命丧当场。那一剑吸尽她的魔息和气血……虽未能摄取却也重创了她的元神魂魄……魔……无形无体……力竭而散……她如今不过靠着阴阳洞之内鼎盛的清气……靠着心中的执念活着……执念存,雪存,执念亡,雪亡……时辰一过……屠苏不归……雪定然心灰意懒…..执念消亡……必将魂飞魄散……消散在天地间……” 第177章 六月飞雪 . 魂魄执念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六月飞雪 . 魂魄执念 莫要悲伤……莫要多思多虑……有我在一日……便在我背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一日……虽然这句话……整整迟了四十六年……(陵越) “执念存,雪存;执念亡,雪亡……” 陵越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灵玉洞,又是怎样走回阴阳洞,只觉自己的心刹那间似乎已然被掏空。 阴阳洞中,水晶琉璃塌之上,无情雪紧闭双目,一袭白衣,和衣而卧,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之上,静静地,毫无声息……连呼吸之声似乎也无。 陵越突地有一种错觉,似乎那榻上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陵越心中清冷、酸楚,走上前去,缓缓坐在榻边,细细端详着无声无息的无情雪。无情雪就那般静静地卧在那里,面色苍白,唇色浅淡,毫无血气之色,双目紧闭,浓密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陵越伸手出去握住无情雪交叠的双手,掌中苍白纤细的手冰冷刺骨,没有半分温度,指端甚至无法感受到脉动,胸口亦没有些许起伏。陵越突的心酸难耐,忙扭过头。 “大师兄……你回来了!”无情雪突地睁开眼,虚弱地笑道:“身为掌教……大师兄……必有诸多要务……不必整日在这阴阳洞中……” “无妨。”陵越转过头来,脸上已挂上温柔和煦的笑容,没有半点哀戚的痕迹:“律敏终归要接任一教执掌,早些历练也好……他做的甚好。” 陵越起身挪到床头,扶起孱弱的无情雪,靠进自己怀里,一手便自矮几上取了水晶盏,送到无情雪唇边:“来……喝些清露吧,与你有益。” 无情雪依言轻呡几口,便停下来微微喘息:“大师兄……不必再为我费心……大师兄的情意……我虽明了……却不能回报万一……” “我知晓,你与屠苏,是命定的情缘,同生同命。我早已放弃,并无他想,你不必介怀。只是,既然执剑在手,便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此刻,只有兄长和小妹……若早些想的透彻,把你当做妹妹来看待,便都少了许多困扰,多了许多幸福。幸好,现在还不算晚,一切都来得及。”陵越柔声道,复将水晶盏送到无情雪唇边:“莫要多想,只管照料好自己,静待屠苏归来。” 无情雪脸上现出淡淡的忧伤,却依言将清露饮尽。 “慧蚀……”看着陵越将水晶盏放在一旁矮几之上,无情雪低垂着头,面上难掩悲戚,低低询问道:“大师兄……是把它……禁锢在剑阁之内的……镇剑台之上么?” “慧蚀……在剑塔。” “剑塔?” “剑塔!就是凌天阁所在之处。慧蚀,在屠苏初上天墉城居住的那间屋子里。”陵越柔声解释道:“并无施加任何禁锢封印之术,只是在剑塔之外,我亲设了‘半幕’结界……师尊亲授的半幕结界……自剑塔之外是看不到内里情形的,然而自里向外却是一览无余……我已通令各处弟子不得入内……便是尚蕴、尚辛、律敏也不得入……不是不得擅入……是不得入。只有我一人时时去探望。” “他……可好么?”无情雪低低问道,眼眶已是通红。 “慧蚀万千魂魄怨念已被牢牢锁住,嗜血杀戮之意再不能肆虐,自然……不必封印禁锢……自然……很好。” “非人非鬼,堕入非道,永出轮回……千年光阴不过弹指一瞬……”无情雪轻轻摇头,哽咽难语。 陵越心如刀绞,却只能强忍心酸宽慰道:“心愿得偿,求仁得仁,岂非快意……理应为他开心才是……你这般伤心伤身……教他如何承受。” “大师兄……我出不得阴阳洞……可否教他到阴阳洞来?总要亲眼一见,才能放心。” “毕竟凶剑,虽不必镇锁剑阁镇剑台,却也不能离开剑塔……不能与你远离,却又怕与你相近……昔日你未醒来之时,我也曾携它来此……魂魄怨念陡然增强……嗜血杀意涌动不休……几不能控…..他悲伤、内疚非常,总说自己无用,总说若能出剑再早一刻,力道再大些些,你便不会伤重若此……知道你醒来,便不敢再来……怕生事端……更怕你伤心……” 无情雪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陵越起身小心翼翼地扶着无情雪半卧着靠在枕上,自己却坐在榻沿上,拉起无情雪一手,自怀中将那股银蓝色雪花簪摸出,轻轻放在无情雪摊开的掌心,又慢慢将无情雪的手握回去、紧紧攥住:“有它陪着你……也是一样的。” 无情雪紧盯着手掌中露出的一截银蓝色雪花簪,眼泪慢慢淌下来。 陵越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轻声叹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这般,他心有所感,却是如何的痛彻心腑?” 无情雪强忍心中伤痛,收了眼泪道:“是,既已无改,我理应教他多一些安心和快活。” 陵越握着无情雪的手,轻拍道:“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一时二人相对无语,心中皆有几分黯然。 “今日精神倒似好了许多。”过了片刻,陵越柔声道:“平日里不要多费神思,总要好生保养才是。” “弟子们可有……疑虑?我实在太久不曾露面。”无情雪垂头问道,面上颇有几分不安。 “弟子们都道你镇守镇魔洞……我已传令,妙法长老芙蕖无命不得擅出。” “这便好了……莫说知晓我便是雪魔……便是教弟子们知晓我已成废人……修为、灵力已然耗竭……每日只能躲在阴阳洞中靠着清气勉强续命……连着阴阳洞都出不得一步……也终归是不好。”无情雪轻叹道。 “适才刚刚叮嘱你,莫要费心劳神!”陵越苦笑道:“难道大师兄在你眼中,竟是那般无用之人么?以往实在颇多顾忌,束手束脚。几十载过去,天墉城今非昔比,我亦今非昔比。有我在一日,你便只作我无忧无虑的小妹,只管简简单单、任心而活,喜欢做甚么便做甚么,可好?” “……果然今非昔比。”无情雪歪着头细细想来,苍白的面上渐渐浮上暖暖的笑意,灼痛了陵越的双眼。 “我教人下山去买糖人给你吃可好?”陵越玩笑道,满是宠溺:“要蝴蝶还是凤凰?”。 无情雪微微红了脸,嗔道:“大师兄……” “呵……”陵越轻笑出声,伸手摸了摸无情雪的头顶,真如兄长看着一个病中的小妹一般:“……小妹……我会……宠你宠上天。 “大师兄,”无情雪望着陵越的包绕着淡淡温暖光晕的面孔,颇有几分羞赧:“我想要……布料和针线……我答应过屠苏师兄……我一定会学……” “好!”陵越微微而笑:“只要你开心!只是……不许太过操劳!” 第178章 六月飞雪 . 没有尽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六月飞雪 . 没有尽头 错已错矣……我愿尽力弥补……无论怎样的方式……(无情雪) 陵越盘腿坐在软垫上,一手执了《周易参同契》,一手执了一支七紫三羊(写小字的毛笔),却是微笑看着无情雪。面前的花榈木案几是自陵越兰馨阁之内搬来的,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并诸多经文典籍。 无情雪斜倚在榻上,却是面向陵越,正是努力做着手中的针线。 “嘶!”无情雪吸口冷气,忙将手指放进口中轻啜。 陵越再也按捺不住,放下手中的书笔,笑道:“姑娘家,我见过笨的,却从未见过你这么笨的……这才多会儿功夫,你扎了自己有十二针了。” “十二针?有那么多?”无情雪低声嘟囔道。 “数数衣料上的血点子便知!”陵越起身走过来,作势便要将衣料拿去。 无情雪忙将衣料藏在身后“别!回头我没了头绪,白费了功夫!” 陵越大笑:“不过缝几针,要甚么头绪?只是,你即便做好,满是血点子,也不知能不能洗得干净……还穿得么?屠苏向来是有些洁癖的……” “哼!”无情雪嘟着嘴到:“谁稀罕!……不知多少人排队等着穿我做的衣裳呢!我原也不稀罕做他针线上的女人!” “倒是实话,排队也排不上……你答应给我做个坐垫,总也不见动静。”陵越坐回软垫之上,微笑纳罕道:“说来也怪!剑术法术,你都是手到擒来,任是一万个男子也比不上你……偏生这女红……呃……咳咳……”陵越看着无情雪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忙掩嘴咳嗽,复又拿起《周易参同契》来看。 无情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大师兄如今真是修为精进、今非昔比、脱胎换骨……连看书都是倒着看的了!” 陵越闻言再看,果是拿倒了,抬头看着无情雪,笑着揶揄道:“倒来笑话我!那日整理藏经阁,弟子们围在一处指指点点,我道有何不妥,看时竟是你抄的剑经,那一手爬爬字,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只有我,旁人真是十个字倒有九个不认得。有空笑话我,倒不如练练字。屠苏甚么样的人物,你当真不怕给他丢人么?” 无情雪大窘,面红耳赤,突地把衣料丢在一旁,直躺下去,却转过身去面向石壁,理也不理陵越。 “困了不成?”陵越放下书,在香炉中添了“梦甜香”:“那便睡一会儿吧。针线最是劳神。” 无情雪长长叹了一口气。 陵越起身走上前去,将锦被掖好,笑道:“你心中必是在说:“大师兄,真是不懂我!上古时候我习得的甚么字,当下写的又是甚么字,难看些也是情理之中……是也不是?” 无情雪不睬,缩在被中蜷作一团,裹得如同粽子一般,只余了一把乌黑的长发拖在枕上。 “我去了,”陵越小心翼翼将那长发理顺,置于枕边:“天快亮了,待采集好清露,再来陪你!” 见无情雪仍是不理,轻笑一声,便自去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被卷子突地动起来,初起只是微微颤动,渐渐竟是抖动不休。 突地被卷子翻滚落地,散开来,无情雪自其中滚落出来,双眸紧闭,双手指甲却已将掌心掐的鲜血淋漓,血色墨黑。周身喷涌而出的靛蓝色的烈焰将无情雪紧紧包裹、炙烤、焚烧,无情雪在地上翻滚扭曲着,紧咬牙关,却仍从喉间发出低沉凄厉的声响。如此这般许久,靛蓝的烈焰渐渐熄灭,无情雪整个人渐渐平复下来,却渐渐被厚厚的白霜被覆,抽搐着,渐渐冻结成一具雪塑。 也不知过了多久,霜色渐渐消弭无踪。 无情雪用双手强撑着地面,勉强坐起身来,虚弱地轻轻喘息。 突地睁开双目,眸中寒光闪过,无情雪抬头看向面前负着双手冷冷看着自己的男子,眸中已回复平静:“戒律长老,掌教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入阴阳洞,否则严惩不贷。” “严惩不贷?”尚辛冷笑道:“以前不怕,现在我就会怕么?” “何故来此?”无情雪低垂着头轻叹一声问道。 “来亲眼看看你遭受的痛苦和折磨啊!”尚辛嘴角勾起的笑容,倒似在问候至亲之人。 “你……还满意么?”无情雪垂下眼睑。 “满意!当然满意!”尚辛仰起头,面上现出沉醉之色:“我实在等了太久……但终究被我等到了……看着你想死又不能死的样子……就觉得……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 无情雪轻声叹息,摇头不住:“所付出的一切代价也都是值得的么?” “不要做出那种悲天悯人的嘴脸!”尚辛脸色陡然大变,转而紧蹙眉头,满脸厌恶:“我知道你,你知道我。此时此处,只有你我,大可不必做出那副伪善的模样!” “你还要怎样……如今一切都遂了你的意……你还想怎样?”无情雪抬头看着尚辛:“罢手吧……莫要再……伤人伤己。” “嘿嘿,”尚辛冷笑起来:“我苦苦经营,步步筹谋,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你想要我罢手,就此放过你?” 无情雪苦笑一声道:“天命早定,放不放过我,并不是你说了算。我是注定的孤独苦难之命,你何必将自己陷在仇恨的深渊,给我做陪葬。你的师父、师祖……屠苏师叔……他们待你都很好,何不放下,好好生活。” 尚辛收了脸上的冷笑:“不错,他们,待我和弟弟,真的很好……很好……” 尚辛似乎陷入沉思,阴阳洞中突地死一般沉寂。无情雪垂眸看着地面,不言不语,动也不动。 “那日,你说,任是谁,犯了错,都要接受惩罚!”尚辛狠狠瞪着无情雪,冷冷道:“你可有犯过错?你可有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心存悔恨?”眸中的冷光如利剑般,似要穿透无情雪,将她的心挖出来看个仔细。 “年幼之时,不遵教诲,任性妄为,祸及旁人……实在不堪……”无情雪抬头对上尚辛的双眸,声音平淡却清冷:“最大的过错,却已是万死难赎的罪恶……千千万万无辜之人因我而死……原本幸福的人因我家国覆灭、深陷苦难……心思纯良的少年……因我变得阴狠、扭曲……” “够了!”尚辛突地暴喝出声。 “我愿尽力弥补……只要能换来那一族仅存的血脉放下仇恨……自由自在任心而活……”无情雪恳切的看着尚辛:“我愿弥补……无论怎样的方式……” “你甚么也弥补不了!”尚辛冷冷地打断:“你只能接受惩罚。” “……是……弥补不了……甚么也弥补不了……甚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接受惩罚……”无情雪垂下头,紧紧闭上双眼:“不求宽恕……只求你莫要再伤及他人……你师父和屠苏师叔何辜……放过他们吧……玉泱何辜……落得如此下场……” “玉泱……”尚辛黯道,再次陷入沉默。过了良久,尚辛紧紧盯着无情雪,面色有几分凝重:“若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你是否会改变当初的的选择……是否会……放下私情……坚守职责……” 无情雪垂着头,双目紧闭,低低道:“不到那一刻,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勇敢还是懦弱;不到那一刻,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选择。即使一切……可以从头来过……我亦不知……自己是否会……改变当初的选择。” “即使一切从头来过,也未必会放下私情,坚守职责?”尚辛轻笑起来,嘴角噙着苦楚,一甩袍袖,径直转身离洞而去:“那么……此时还不是尽头!还不能是尽头” “不是尽头,也没有尽头。”无情雪在尚辛身后轻声道,声音里无尽的落寞和凄凉,伴随着尚辛渐渐远去的沉重脚步声渐渐低弱下去。 第179章 六月飞雪 . 清风微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六月飞雪 . 清风微雪 我魂魄之力……再走不了多远……再陪不了你多久……只想眼前……多看你一眼便是一眼……(风晴雪) 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将银蓝色的斗篷轻轻盖在桃树下伏在粗大树根上熟睡的女子身上。 “苏苏!”女子陡然惊醒过来,睁开灿若星辰的双眸。 “我惊醒你了?”百里屠苏微笑着,斜倚着树干在侧旁坐下来。 “我又睡着了。”风晴雪有几分羞赧,忙自树根上爬起来,偎依在百里屠苏身边,双手搭在百里屠苏肩头,将脸靠在上面。 “困了便多睡一会儿,不打紧的。”百里屠苏柔声道:“看我练剑闷得紧吧。其实你不必时时陪着我,回房里睡才好,免得着凉。” 风晴雪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我要多看一会儿苏苏!” “看了几十年了,还不腻么?” “不腻!苏苏真好看!怎么会腻?”风晴雪在百里屠苏耳边低低道:“几十年哪里够……我想看一千年……一万年……” 不知怎的,风晴雪的声音突地哽咽,却赶紧收了声。 百里屠苏似乎并未发觉,只是温柔的在肩头握住风晴雪的手:“好!便是一千年……一万年……永永远远。” 风晴雪闻言心中一暖,却又暗暗伤感:“我魂魄之力……走不了那么远……陪不了你那么久……只想眼前……多看你一眼便是一眼!” “咦!亲娘醒啦!”一个青年身背一个竹篓,手执一柄小花锄,自远处桃花海中走来。 “建兰!”风晴雪自百里屠苏肩头起身,向着青年身后瞧瞧,问道:“铃兰呢?” “又跑去鼓捣亲爹亲娘布的那些奇门遁甲法阵。”建兰撇撇嘴:“女孩子家,一刻不得安生!快三十的人了,连个求亲的也没有,眼见着是嫁不出去的了!”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闻言皆笑起来。 “你还不是一样!多大人了,连个心仪的姑娘也没有,还好意思说我!”铃兰一头自花海中蹿出来,叉着腰瞪着建兰,气哼哼的道。 “好了,好了,莫要争吵!”风晴雪,起身走到铃兰身边,拉住铃兰的手,却向建兰笑道:“宇直是娲皇神殿十巫之一,重责在身,铃兰身份又特殊,算是环春坪花神娘娘的人,宇直虽有意,却不敢轻言求亲。” “娘!”铃兰红了脸:“又提那个老男人做甚么?十针扎不出个屁来!” “听听!女孩子家家,居然……居然……屁……都出来了!宇直哥瞎了眼也不要她!” “他想要,我也…..我也……”铃兰涨红了脸,却结巴起来! 建兰冲着铃兰猛刮脸皮。 铃兰一跺脚,竟是红了眼眶,转身跑进无边无际的桃花海中去了。 建兰一呆,心下暗悔,忙高声唤道“铃兰!妹妹!”见铃兰头也不回去得远了,终究放心不下,忙忙追着去了。 “宇直……娲皇神殿十巫……不能娶亲么?”百里屠苏望着渐渐消失在桃花海中的背影问道。 “自然可以。” “不能与外族通婚?”百里屠苏蹙着眉,扭头看着风晴雪道。 “……以往在幽都……自然不与外族通婚……如今……”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紧盯着自己,一副紧张模样,失笑道:“到没有这规矩……明日我便与众人说……教宇直向恒姨、云潭、淼淼提亲……求娶铃兰!百里长老,如何?” 百里屠苏大大松了口气,笑道:“我不过怕有情人因着这些规矩,强分两处……那就实在可惜了。” “好困啊……”风晴雪转身,伏进百里屠苏怀中:“我不想走路……” 百里屠苏温柔宠溺的笑着,将风晴雪横抱起来,向桃花村走去。 只听风晴雪喃喃道:“你不如想想……建兰……”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竟是伏在百里屠苏怀中又睡了过去。 百里屠苏嘴角温柔的笑渐渐变成酸楚,眸中全然悲伤。 “嫂子又睡着了?”淼淼远远看见百里屠苏横抱风晴雪回来,忙上前掀开门帘,教百里屠苏将风晴雪抱回房中,安置在榻上。 淼淼含笑看着百里屠苏细致的为风晴雪盖好锦被,掖好被角,低声唤道:“哥。” “嗯?” 淼淼使个眼色,向外走去。 百里屠苏跟着出到屋外,孟云潭已在院中石桌上备下上好的花果茶,见百里屠苏出来,忙忙招呼百里屠苏坐下。淼淼也在孟云潭身侧坐下来。二人笑吟吟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被他而然看得浑身不自在:“云潭?” “哥……嘿嘿。” 百里屠苏突地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起身便走。 孟云潭忙一把拉住:“哥……别急着走啊!嘿嘿!” “你想说甚么?”百里屠苏叹道。 “哥,晴雪嫂子又睡着了……嘿嘿……” “我知道。” “她最近总是犯困……嘿嘿……” “我知道。” “诶呀!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淼淼看不下去,出声道:“哥,是想和你说……嫂子……莫不是有孕了吧?” 百里屠苏一愣:“有孕?” “哥!天墉城凝丹长老尚蕴的医术独步天下,他为你配的补身生子良药吃了这许多年,也该起效了……”孟云潭搓着手,挤眉弄眼笑道。 “去去去!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经样!”淼淼一脸嫌弃的道,转头笑着对百里屠苏道:“哥,说真的,该请巫礼来给嫂子好好瞧瞧。我怀建兰铃兰的时候,都是时时犯困,和嫂子现在一个样。” “有孕……”百里屠苏面上有丝悲戚,转瞬即逝。 “嫂子一直没有孕吐……这却奇怪……真要教巫礼来好好瞧瞧才放心。”孟云潭切切的道。 “你懂甚么!”淼淼白一眼孟云潭,却向着百里屠苏笑道:“哥,莫听云潭浑说,谁说女子有孕必要孕吐?我姐姐生他儿子可有吐过?” 百里屠苏轻垂着头,不言不语。 “哥……”淼淼犹欲再说。 “淼淼,”恒姨自屋中出来:“晚饭可齐备了?仔细饿着孩子们。” “诶呦!”淼淼忙起身道:“还有两个小菜没炒,马上就好。”急急往厨房去了。 “建兰铃兰怎么还不回来?”恒姨担忧的向远处张望。 “定是在桃花谷绊住了!这俩孩子!”孟云潭忙起身道:“我去唤他们回来吃饭!” 看着孟云潭渐渐走远,恒姨方看向百里屠苏犹豫道:“云溪……” “母亲。” “晴雪她……只怕……不是有孕……”恒姨犹犹豫豫说道,颇有些担忧地看着百里屠苏。 “自然不是有孕……”百里屠苏垂下眼睑,掩下眸中的情绪。 “云溪,”恒姨走上前来,伸手拉住百里屠苏双手,用力攥紧。 “母亲,有话不妨直说,我……”百里屠苏浑身僵硬。 “云溪,晴雪是娲皇神殿的灵女,与常人不同,不入轮回,这一世走完,便是魂魄之力用尽之时,化作荒魂,甚么也不会留下。”恒姨哀伤的看着百里屠苏:“她不能生生世世陪着你。” 百里屠苏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你果然早就知晓。”恒姨含着泪道:“晴雪魂魄之力用尽……容颜不会衰老……只会日渐嗜睡……日渐沉睡……直到再也醒不过来……” 百里屠苏闭上双眼,双手紧握成拳,轻轻颤抖不住。 恒姨轻轻拍着百里屠苏的手背道:“孩子,你要坚强。如今,晴雪魂魄之力已然极度衰惫,没有几年时间了……” “母亲……莫要对别人说,免得在晴雪面前露出端倪。她不想我知道,我便假作甚么也不知道!只想,好好珍惜……和她……眼下的每一刻……” 恒姨含泪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我会和云潭、淼淼说,以后不要再提,只说是晴雪修炼的心法,到了紧要关头……” 第180章 六月飞雪 . 千古剑灵 第一百八十章 六月飞雪 . 千古剑灵 “云溪,孩子。当年环春坪花解语,白日菊永失我爱……我竟开解不出……再见你,你已是剑灵,虽不能说是永生不灭…….焚寂剑毁,你便随剑飞灰湮灭……然而,千万年岁月,于你,却不过弹指一挥间。我终于明白花神娘娘深意……你身边之人,大多凡胎俗人,寿命长也不过百余年。你看云潭,身为花神司植,也才不过70年,已是发鬓斑白。时如逝水,莫说其他人,就是云潭、淼淼,就是建兰、铃兰,就是我和晴雪,也终将离你而去。即便再有真心挚爱之人,也难逃此等结局,不过一次次重历生离死别……”恒姨忍不住哽咽。 “母亲,我已用尽我心,何能再有真心挚爱之人,又何能一次次重历……曾经沧海难为水……再不会有了。”百里屠苏黯然道。 “故而,方有‘永失我爱’之解。白日菊开解的明白,却不料是这般无情。”恒姨拍着掌中百里屠苏的手背,切切叮嘱道:“孩子,我真是放心不下。你要切记,莫要以‘曾经沧海难为水’此等言语禁锢自己的心意,若有机缘巧合,万万不可错过。当年,虽有白日菊,亦有红鸾荷重生,正枝花卉双开,你这一生,必有姻缘天定,必有另一个女子,万万不可执念,错失此人……花神娘娘的警示:此人,也将是你生命中最后一个女人,一旦错过,便再不会有,孤绝终生便成你无改的宿命。” “然而,云溪,你要切记,并非甚么人都能与你相配。你是上古仙灵托生,焚寂剑灵,魂魄之力非比寻常,若要与你比翼,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即便不是仙灵,也须得是剑灵!”恒姨看着百里屠苏,严肃道:“这许多年,我亦只知晓,你师尊紫胤真人坐下红玉双剑,蕴有千古剑灵,虽与你相差仍是甚远,却也勉强匹配……” 百里屠苏脑中渐渐浮出一个淡紫色的身影,慢慢靠近自己,温柔的倚在自己肩头:“长辫子哥哥……”百里屠苏心中一痛,忙收敛神思,向着恒姨点头道:“我记下了……母亲!红玉……姐,与我犹如嫡亲姐弟一般。早在我四十多年前,就入了无情谷……” “入了无情谷!可惜!”恒姨一面深深惋惜一面细细打量着百里屠苏神情变化,虽表情细微,却也逃不过花神祭司慧眼:“那么,此人,可是已然现世?” 百里屠苏犹豫良久,轻轻一点头。 “她是何人?”恒姨紧盯着百里屠苏的双眼问道。 百里屠苏低低道:“当年,我与小师妹在天墉城成亲,喜堂之上,礼成之际,晴雪来到,我……娶了晴雪……离开了天墉城……” “果然……是……天墉城……果然……已然现世……”恒姨突地神思恍惚。 “母亲……如何……知晓?”百里屠苏心中“突”的一跳,紧张问道。 “时至今日,不必再瞒你。”恒姨回转神思谨慎道:“当年,云潭上天墉城,误入后山,远远看见一个女子,听她与人提及你,却说,陵越掌教不欲你知晓……” 百里屠苏脑中“哄”的一声,顿时如大厦倾塌,面如金纸:“依依!她……她在……天墉城……她……她……师兄如何欺瞒于我!” “云溪!”恒姨忙忙低喝道。 百里屠苏犹如醍醐灌顶,顿时清醒过来:“母亲……因何……这许多年……你们都要瞒着我……” “才不过听到只言片语,你便如此失态!”恒姨低低道:“这许多年,竟是毫无长进么?早知如此,此时便不该提及!”说罢,转身便走。 “母亲……”百里屠苏忙忙拦住,深吸一口气,平抑情绪,方道:“母亲,放心……我只是忧心小师妹……怕她不测……师兄隐瞒此事,让我十分不安……” 恒姨轻叹,道:“你这个小师妹,我不知她是何方神圣,竟能左右你的心思……就是怕你神思混乱、行差踏错,才不敢多言!” “母亲……不必多虑。自我和小师妹在一起,渐渐竟能预见一些事情,虽不是处处详尽,却大致不差多少……我预感到……我……即将……永失我爱……以往会突然恍惚……会突然不确定……晴雪和小师妹……我心中挚爱究竟是谁……如今,却不会了……我知道……我终将失去晴雪……即便……我与依依千万年相伴……她也只是……伴侣……任是谁,任是甚么事,都没有晴雪重要!” 说话间,孟云潭带着建兰铃兰自外走进来。 百里屠苏和恒姨忙掩过不提,却见铃兰眼眶通红,却寒着面,直走进厨房,帮着淼淼将饭菜端出来,摆在院中桌上,却是一句话也说。 建兰颇有些手足无措,伸手去接铃兰手中的盘盏,铃兰躲过一旁理也不理,又忙帮着在桌上摆放,铃兰撒手坐在一边不理。建兰见她不肯回转,只得叹一口气,坐在那里一味往嘴里猛拨饭。 淼淼、孟云潭、恒姨虽不知他二人又有甚么不对付,却早已见惯他兄妹二人拌嘴赌气,一笑置之。风晴雪和百里屠苏深知缘故,也不便多说,又兼各有心思,饭桌之上,反倒有些些沉闷。 晚饭既罢,拾掇完盘盏,铃兰便回到自己房中,再不露面。淼淼请了恒姨去指点酿造新法桃花酒,孟云潭便带着建兰趁着月色去侍弄那些阴柔的花花草草,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自建兰出生,十日到有九日留宿桃花村。 “晴雪,铃兰和宇直……”百里屠苏闭了房门,回身却见风晴雪伏在枕上,已然睡去。百里屠苏心中暗暗叹一声,走上前去紧挨着风晴雪躺下,却侧着身,枕着自己一只手臂,另一手紧紧握住风晴雪一只手,就着朦胧的月光,静静地看着风晴雪安详的睡颜。风晴雪嘴角淡淡地勾起,似乎梦到了甚么美好的事物。 百里屠苏眸中渐渐满是悲伤,就这样静静的守候着,看着……看着…… 第181章 六月飞雪 . 无间之计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六月飞雪 . 无间之计 入剑为灵,堕入非道,虽永生不灭,魂魄却永出轮回,千年光阴如梦境一瞬,醒来之时,不知还记取过往多少容颜,只能在清冷孤寂中一日日煎熬,直至剑身被毁,或者被光阴消蚀成灰,跟着灰飞烟灭……怎能甘心……我总要一试……(无情雪) “虽还是不好,我确是再也不能了。”无情雪看着手中的衣料轻声叹道,满是遗憾和落寞。 “我看甚好!”陵越原本坐在案几之后的软垫上,盘着腿打坐歇息,此时才醒来,便听见无情雪之语,忍不住出言道:“较之你前年为我做的这个软垫,不知好上多少倍!” “大师兄醒了。”无情雪斜斜倚在软枕上,展眉笑道:“怎的不多歇息一会儿?” “天快亮了,想着要为你采集清露。这多少年,早已习惯,再不能多睡的。”陵越微笑道。 “大师兄。”无情雪低了头,轻声道:“何必为我如此劳苦?你知道,我……用多少清露,也是无用的了。” “如何无用!”陵越起身走到无情雪塌边坐下,伸手揉了揉无情雪头顶:“我说过,你再不必执剑,只要在我身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便是。我并不要你做回以前的依依,并不要你守护着天墉城。我只要你……好好的……哪怕……就只是倚在这里……好好的……为屠苏缝制衣衫。” 无情雪轻叹一声,却垂着头不语“大师兄……若有一日……知晓真相……会恨我的吧?会后悔为我所做的一切吧?” “在想甚么?”陵越低头看着无情雪的面色,柔声道:“你的针线已然很好!任是谁,穿着这样的衣衫出门,都不是丢人的事,每一针、每一线、每一道绣纹、每一处装饰,都承载着无尽的情思。得你如此情意,夫复何求?” 无情雪依然垂首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手中做了一半的衣衫。 陵越轻笑一声转身出洞,自去采集清露。 无情雪在后怔怔看着陵越的背影,眼眶渐渐泛红,忙深深吸气,将眼泪逼回:“不知……这衣衫……我可能做得完么……” 无情雪咬咬牙,自软枕上略略起身,继续一针一针缝制,只是剧烈颤抖的双手,一针较一针艰难,不断刺在自己手上,墨黑的血珠渐渐渗出来,一颗一颗粘在衣料上,蓝色的天墉城服制,满布黑色的斑点。 ……. 陵越看着眼前的景象,鼻子不由一酸,竟滚下泪来。慌忙用衣袖胡乱抹去,将盛满清露的水晶盏置于床榻之旁的小几上,陵越这才上前,俯身将无情雪自地上抱起,小心翼翼安放床榻之上。 无情雪衰惫已极,昏沉沉几无神识,嘴唇已被生生咬破,苍白的下巴上墨黑的血迹已然干涸。 陵越强忍心中酸楚,取来尚蕴亲配的药水,细细将无情雪破损的嘴唇、血肉模糊的掌心清理干净,自一个白玉盒中取出些荧绿色的透明药膏来细细擦在伤口上。这样事也不知做过多少回,陵越动作熟稔、轻柔。 药膏沁凉的气味溢满在阴阳洞中,无情雪缓缓睁开双目:“大师兄……”欲要挣扎起身。陵越忙忙按住。 “莫要乱动,好生歇着!” “大师兄,我……” “嘘……”陵越有几分哽咽:“好生歇着……冰火之苦近来越发频繁,一日竟有几次,辛苦的紧吧?好生保养自己……屠苏一定会回来……他就快要回来了……你……千万不能放弃……” 无情雪苍白的脸上,浮上虚弱的笑容:“自然……大师兄……莫要担心……” “当日里你设计,自求禁锁镇魔洞,假作与天墉城反目,叛逃去往魔域,我实在不该答应。若无中皇幽谷外与风晴雪一战,何致自戕?何致今日!”陵越垂着头,自责不已。 “何故旧事重提!与大师兄何干呢?”无情雪见陵越如此自责,心下十分不忍,轻叹道:“我早对大师兄说过,若有一日,我突破三重封印,成魔便成定局!自中皇幽谷之外与狼妖王一战,由我嗜血,而非慧蚀,我与慧蚀便已是人剑合一。完全成魔,不过早一刻晚一刻,结局既已无可更改,能多做一点便是一点。狼妖王言下之意,似乎‘始祖’已不在天庭的云顶天宫,似乎已在魔域,我总要去弄个清楚明白。太子长琴……屠苏师兄,入剑为灵,堕入非道,虽永生不灭,魂魄却永出轮回,我总要一试,幸许能……我总要一试,否则,怎能甘心?” “屠苏,得了应龙龙力,已是剑仙,便是永出轮回,又有何妨?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陵越忍不住摸摸无情雪头顶,心疼道。 “怎能一样?千年光阴如梦境一瞬,醒来之时,不知还记取过往多少容颜。屠苏师兄只能在清冷孤寂中一日日煎熬,直至焚寂被毁,或者被光阴消蚀成灰,屠苏师兄跟着灰飞烟灭……我总要一试……大师兄只知道我可以为屠苏师兄改命,却不知道我如何为屠苏师兄改命。” “不是……难道不是……”陵越心中震惊,磕磕巴巴问道。 “大师兄以为,我作了屠苏师兄的女人,便能为他改命’?”无情雪苦笑道:“若只是这般,若这般容易,便好了。” “‘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这是天庭给太子长琴的判词!长琴受命求娶于我,使我永堕红尘、受困三界……可惜,竟未能完成使命。伏羲震怒,此实是祸根。长琴却又为我求情。若非忤逆伏羲,何致于此!”无情雪轻轻阖上双目:“当年虽与长琴匆匆而别,并无多少交集,然而这番情义,却着实刻骨铭心。又兼寒冰洞中九百年,相偎相依,相互温暖……早已魂魄相依,至死不渝。故而,出了寒冰洞,我便是,‘依依’!” 陵越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要改‘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之惩,只能教长琴……完成天庭给他的使命……我……作他的女人……不过以偿情义罢了。我受困红尘三界,长琴判词本已改,可惜,阴差阳错,他堕入非道,连轮回都入不得,这判词改与不改,又有何不同!” “无情雪存世,便是因着‘始祖’。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自存在那一刻起,必有与其相克制之物同生。‘始祖’剑成,无情雪降世。”无情雪抬头看着满目悲悯的陵越,淡淡笑着,嘴角悲辛无尽:“魂魄历经襄垣血涂之阵便永出轮回。我大哥、师尊,皆以为我定可开解龙渊铸剑术之谜,定可开解血涂之阵,释放被禁锢凶剑之中的万千怨魂恨魄,定可改变屠苏师兄剑灵之命运。可惜,我虽擅上九天法术,却并不知晓,襄垣对血涂之阵究竟作了甚么改动,我,实在无能为力。我只能去找寻‘始祖’,找寻剑灵襄垣,若能得襄垣指点,或许能教魂魄自剑内散出却不化作荒魂,再入轮回往生,才算真正为屠苏师兄改命。” 陵越重重叹了口气,仰面不语。 “是我自己要将计就计,假作自天墉城叛逃,投奔魔域,在魔域中打探‘始祖’和襄垣的下落,大师兄一开始便未应允,何来责任?何必愧疚?今日之果,尽在预料,我并无怨怼。” “我当日犹豫不决,虽依计将你禁锁镇魔洞,却迟迟不忍故意现出纰漏,教你脱困往魔域而去。哪料,尚蕴、玉泱大胆,居然李代桃僵,纵你离去。而我却当断不断,才教你当真去往魔域,放纵杀戮,走上成魔不归路。将玉泱禁闭思过崖,本是保护之意,深怕你见疑于魔域,魔域会向玉泱下手。谁知,一念之差,中皇幽谷之外一战,带玉泱前往……生生送了玉泱性命。今日结局,我难逃其咎。” “大师兄……往事无可追,以后,还要请大师兄,多多看顾玉泱。”无情雪自枕上费力欠起身来,哽咽道:“红尘……浮沉走这一遭……唯有玉泱……我对他不住……再没有办法挽回甚么……” “莫说这话……为玉泱……你亦已尽心尽力……你予他生命,抚育他成长,拼死救护不惜成魔……玉泱都明白……即便你不嘱托……我也会看顾他周全……这几十年情意……堪比父子…..我始终视玉泱如亲生之子。” 无情雪微笑点头,轻轻倒回枕上:“如此……我便了无牵挂……” 第182章 六月飞雪 . 唯有一劫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六月飞雪 . 唯有一劫 确是私情废公,只是,私情,除却男女之情,本还有亲情……(无情雪) 剑塔最高处,一个男子紧紧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之中,风帽遮盖住大半个脸孔,脸上狰狞的玄铁面具散发着冷冷的幽光,只露出了俊朗的下颌和清秀的鼻端、嘴唇。自背后远远望去,竟与六月雪颇有几分相似。 黑衣男子远眺着阴阳洞的方向,那里山峦阻隔、云雾缭绕,其实甚么也看不到。 “又在担心你师叔?” 黑衣男子闻言转身,向着来人抱拳,低头行了一礼:“师父。” 陵越轻叹道:“不必担心……她……尚好。” “嗯。”黑衣男子轻声应到,却转身继续远眺。 “我说……这几十年情意……我与你堪比父子……我始终视你如亲生之子。她说……如此……她便了无牵挂……” “多谢师父。” 陵越深深叹息:“你……冷漠了很多……是在怪风晴雪么?” “不。” “屠苏?” “不。”黑衣男子淡淡道:“我谁也不怪……我自己选的路。” “风晴雪魂魄之力已到尽头,屠苏他……” “那位师叔一直都将风晴雪视为真心挚爱之人……师父不必费心为那位师叔辩白。” “你还是在怪屠苏!屠苏终有一日会回来……他的心也终有一日会回来……你师叔……也在屠苏心里……” “呵,”黑衣男子淡淡笑起来:“在或不在,又有甚么关系。我并不争甚么?师叔也并不争甚么。我们都只是想要守护自己珍惜之人。” “我一直都以为,师叔在等,等那位师叔回到她身边来;我一直都记得,师叔曾亲口承诺,千万年,都会陪伴那位师叔。所以,我很介意那位师叔对风晴雪和师叔的态度。我总想代师叔去争。在我即将魂魄消散的那一刻,我突然顿悟了,原来,我错了,我们都错了。师叔一开始放手就是放手,她早已决定,撕裂魂魄,为焚寂、慧蚀作灵,释放那位师叔和红玉姑姑的魂魄,成全两对有情人。李代桃僵,这是师叔自‘渡魂之术’中悟出来的法子。” “‘渡魂之术’?你也知道‘血涂之阵’?你也知道龙渊魂魄铸剑之术?”陵越吃惊道。 “我跟随师叔许久,自然甚么都知道。”黑衣男子转过身,依旧痴痴远眺阴阳洞的方向:“‘始祖’是不是已在魔域?” 陵越更是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原来师叔真的是去找寻‘始祖’!居然没有得手么?”黑衣男子苦笑一声,黯然道。 “你师叔在魔域十五年,终于教她等到一个机会,靠近‘始祖’。然而,正如你师叔所料,‘始祖’不知出了甚么问题,蚩尤想尽办法,始终不见剑灵襄垣现身。‘始祖’似乎陷入沉睡,难以醒来,强大的力量竟成了空谈,半点也发挥不出来。否则,魔域早已大动干戈。” “所以,魔域要龙渊七凶剑?” “不止七凶剑。蚩尤相信,集齐七凶剑御剑之人,必可唤醒‘始祖’,教剑灵襄垣苏醒。” “结果是……师叔见不到‘襄垣’,更无法得到释放禁锢于凶剑之中魂魄的法子,害怕自己真的魔息难控,成为真正的魔,与三界为敌,与天墉城、与那位师叔为敌,只好伺机脱离魔域,以期回返天墉城禁锢自己……故而,那位师叔难得的闭关就成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不错……屠苏和焚寂……实在是太大的**,即使魔皇心存疑虑,也不得不战!而你师叔,就是最好的主战人选。” “师叔终于回来了,可是……我真是无用!”黑衣男子闭上了双眼。 陵越走上前去,轻轻扶住黑衣男子的肩膀:“近千年前,欧阳少恭曾说过,魂魄撕裂的痛苦,非同寻常,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述……你居然以身代之……你很好。” 黑衣男子闭目摇头,痛苦到:“若能自襄垣处得到释放魂魄的法子,师叔便可以全心全意等待那位师叔归来,终有得到幸福的一日。可惜,天意弄人,竟不能如愿。师叔便只能另辟蹊径,想要以自己的魂魄李代桃僵,置换那位师叔的魂魄,代他为剑灵。” 陵越百般压制,心中仍是酸楚难耐:“以身代之……明知道,他已是剑仙,是否能**寂中释放魂魄已然没有那么重要,还是心甘情愿以自己的魂魄为剑灵,换取他多一点点的幸福……” 突地,陵越心中一动,忍不住出声惊问道:“你说甚么?撕裂魂魄,为焚寂、慧蚀作灵,释放那位屠苏和红玉的魂魄?成全两对有情人?释放……红玉?成全何人?” 黑衣男子淡淡道:“师叔说过,师祖紫胤真人,命中有劫难渡,人都道是魇魅煞劫和……情劫,其实不然,师祖命中唯有一劫罢了。” “唯有一劫?魇魅煞劫是实实在在的劫难,只是九百年前,屠苏已为师尊吸尽煞气,师尊亦已心中豁然开朗,魇魅煞劫已安然渡过。如今尚有情劫难渡,那便是深爱的小师叔自尽于师尊剑下,魂魄重修遥遥无期,故而,师尊不能飞仙,日渐衰弱,魂魄消散就在不远。何来唯有一劫只说?”陵越惊疑不定。 黑衣男子淡淡笑起来:“师叔心有创世之火,能知过去、现在、未来,虽不能事事时时详尽,大致却也相差无几。师叔说唯有一劫便是唯有一劫。魇魅煞劫若只是吸尽煞气,心思豁朗便能度过,岂非太过轻易?” 陵越大惊,浑身不由战栗:“她的意思是,师尊其实从未真正度过魇魅煞劫?” “师叔虽未明言,我却也猜到几分。我对往事颇多了解,对魇魅亦有留意。魇魅之力,煞气尚在其次,最为可怕的是,它可以惑乱人心,将人带入自己梦境一般的心魔之中,难以脱困。师祖自以为深爱小师妹,其实不然,师祖如其小师妹之兄之父,自襁褓之中便教养抚育她成长,恰如师叔与我。那朦胧的男女之情,不过是误以为罢了。师祖的小师妹确是因私情废公,只是,私情,除却男女之情,本还有亲情……” “你是说,师尊,并无情劫,只是陷在自己的心魔中?”陵越紧蹙眉头。 “师祖的小师妹,为救师祖获罪于天在前,自尽于师祖剑下在后,师祖自责颇深,后遇魇魅,受其惑乱,日渐入魔,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师祖以为,小师妹因着与他的男女之情而废公,可惜,私情,除却男女之情,本还有亲情……” “你的意思是,师尊的小师妹其实从未爱过他,师尊只是……一厢情愿?”陵越突地声线冷硬,满面隐怒。 “不。”黑衣男子摇摇头:“师祖也从未爱过他的小师妹。师祖以为他的小师妹因爱获罪,愧疚、自责,竟以为也深爱小师妹……其实,从未相爱,谁也不曾爱谁,只是……亲情罢了。从未爱过,何来情劫难渡。” “从未……爱过?”陵越喃喃道,似有几分落寞:“师尊……” “师祖深陷心魔之中,与红玉姑姑有情而不自知。”黑衣男子轻叹道:“师叔说,师祖终有一日,可以渡过劫难,飞升剑仙。然而,剑灵其实并不是完整的生灵。仙灵与剑灵,犹如阴阳两隔。师叔说,有情之人,理应成全……” “故而,她要狠心撕裂自己的魂魄,置换屠苏和红玉……”陵越哽咽难语。 “师父,不必难过……都过去了。”黑衣男子淡淡笑着,云淡风轻:“玉泱,以身代之!” 第183章 六月飞雪 . 不远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六月飞雪 . 不远 所有生灵的归途唯有死亡……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只有活着之时尽力而为……令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活着一日便好生相伴一日……即便魂魄再难相依……至少还有温暖幸福可以回味……(百里屠苏) 时如逝水,永不回头,七年时光亦不过一个转身。 这一日清晨,天际微亮。陵越结束了一宿的忙碌,托着一盏清露匆匆赶回阴阳洞,迎面便见一盏清露置于地上。陵越见之惊愕,从左手中指激射出一道冰蓝色的光弧,劈开洞中封印,疾步入内。将手中清露置于地上,慢慢蹲下身,将地上的水晶盏取在手中细看,却正是昨日自己因着要务匆忙离去置于此处,盏中却是动也未动,不由心中不安。忙忙转入石壁之后,便见无情雪倒伏在石阶上,似乎深陷昏迷之中。 陵越大惊,忙上前将无情雪扶起,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呼唤:“雪,雪!” 无情雪衰弱已极。似乎连呼吸的气力也无,半日方勉力睁开眼睛,细细看了一会儿,才低弱地道:“大师兄……是你来了。” “雪,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阴寒又发作了么?还是……烈焰又在烧灼?”陵越面有悲戚,哽咽问道:“如何不用清露呢?” “大师兄,”无情雪靠在陵越怀中轻轻叹息:“无用了……我再也撑不住了……” 无情雪慢慢伸出手去,颤抖的食指指向不远处阴阳双泉边上的屏风。一套蓝色劲装洗涤的干干净净,晾在屏风之上,正是无情雪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其上墨黑的血点子洗的干干净净,星点无存:“我终于……完成了……” 陵越眼眶微红,声音便有几分哽咽:“我已派律行连夜送‘当归’往中皇幽谷……虽不便明言……屠苏也定然明白……归时自当归……无论如何……不会与人与事纠缠……屠苏就要回来了……一定要撑下去!” “屠苏师兄……长辫子哥哥……”无情雪双眸突地崩出一丝光彩,如暗夜星辰般闪亮夺目,苍白无血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长辫子哥哥……真想……再看他一眼……” 陵越心中骤然一抖,脸上却露出鼓励的微笑,只是眸中悲伤再难掩饰:“莫说这样丧气话。撑一撑,屠苏就要回来了……回来就再不会走了……永永远远陪着你……你断不能放弃……” 无情雪伤感的摇头,却望着蓝色的劲装微微而笑:“大师兄……你……最后再帮我一次……可好?” “莫说这话……要如何帮你?” “我想见师尊……让我见师尊一面吧!”无情雪面有祈求之色,转头看定陵越,眼睛眨也不眨,生怕陵越说出拒绝之语:“你曾答应过我……会为我向师尊求肯。” 陵越低了头,沉吟片刻,坚定言道:“好!今日我必让你见到师尊!”说罢,便欲将无情雪抱至床榻之上,却被无情雪阻住:“不必……大师兄…….速去速回……我……度日如年。” 陵越无法,只得将无情雪自怀中放下,让无情雪伏在石阶上,枕着手臂:“你撑着些,我这就去请师尊前来。”说罢,急急出洞而去。 无情雪伏在石阶上,没有气力动弹丝毫,只是满怀期待的目光紧随着陵越的背影移动,直至再也看不见。 百里屠苏自背后将风晴雪紧紧拥在怀中,只是紧拥着,面上不悲不喜。只是,似乎已然许久许久,眼中满布血丝,嘴唇干裂,面容憔悴,向来梳理的清爽整齐的发鬓也有些散乱。 “哥,晴雪嫂子……还未醒来么?”孟云潭掀开门帘,探头进来看了看,见百里屠苏犹如石雕泥塑一般,忍不住问道,满是担忧。 百里屠苏眼神僵直,并没有抬眼看孟云潭,只是轻微的摇摇头。 “唉!”孟云潭深深叹息一声,将门帘大大的掀开来,淼淼端着托盘走进来,直送到塌边,将托盘放在榻上百里屠苏面前,托盘上一碗鸡丝粥并两碟小菜。 “哥,吃点吧……你都三天水米未进了……”淼淼有几分哽咽。 百里屠苏目光的焦点从始至终未挪动过分毫,只是轻轻摇头。 “哥,晴雪嫂子……”孟云潭吸了吸鼻子:“娘昨夜里都对我们说了……你……好歹保重自己……” 百里屠苏轻轻道:“……我只想静静的陪陪晴雪……” 淼淼犹欲再说,孟云潭轻轻扯住淼淼衣袖,向淼淼摇摇头。 淼淼叹口气,跟随孟云潭出门去,二人回顾频频。百里屠苏仍如石雕泥塑一般坐在那里,紧紧拥着风晴雪在怀中。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淼淼坐在院中石桌前,忍不住抹眼泪:“嫂子沉睡的时候越来越久,哥总是这样不吃不喝守着……眼见……嫂子怕是不中用了……哥难道也要跟着活活耗死么……” “莫要浑说!”孟云潭低低喝止道:“昨夜里娘不是说了,晴雪嫂子魂魄之力日渐衰弱,便日渐沉睡,直至再也醒不过来,魂魄才会散去。如今,晴雪嫂子不过才一连沉睡七日……离沉睡不醒……早着呢……你莫要……莫要……教哥听见……多不好……” 淼淼抹一把眼泪,哽咽道:“话虽如此……我心里……总是不安定……怕的紧。” 孟云潭走上前去,将淼淼的头揽进自己怀里,轻声道:“生死难逃……你我亦是如此……怕又怎么怕的好?活着一日便好生相伴一日……便是魂魄再难相逢……亦是无憾。” 淼淼哽咽着紧紧揽住孟云潭腰身:“云潭……” 房门“吱呀”一声,却是百里屠苏横抱风晴雪出门来,向院门外走去。 孟云潭和淼淼忙忙起身。“哥,嫂子醒了么?”淼淼满怀期待的问道。 百里屠苏似乎怕惊醒风晴雪一般,低低道:“不必跟来……我陪晴雪到桃花谷去……”边说边出门去。 院门外,娲皇神殿十巫和灵女们不知何时来到,似已久候,风宇直紧紧牵着铃兰的手,建兰苍白着脸站在旁边,再远些,是不知就里的桃花村村民担忧的看着,却静哑哑不敢出一声相扰,肃穆的分列两旁,默默看着百里屠苏和风晴雪。 “百里长老……”孜菲轻声道:“晴雪姑姑……” “自此,晴雪与娲皇神殿无涉……”百里屠苏冷冷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抱着风晴雪自两队人中慢慢走过。 娲皇神殿十巫和灵女们再不敢多言,只是悲伤、静默的看着百里屠苏抱着风晴雪慢慢自人群中穿过,手臂划了个圈停在胸前,向着二人背影默默的庄重的行了一礼,目送着二人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第184章 六月飞雪 . 相见决绝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六月飞雪 . 相见决绝 缘起缘灭……不必相送……(无情雪) 紫胤洞外,陵越直挺挺跪在那里。日色已渐偏西,将陵越的背影长长的拖在地上。 “进来罢。”紫胤终于在洞中道。 陵越忙起身,却是膝上一酸,几乎不曾栽倒,自破晓直跪到此时,已是双腿酸麻,失去知觉。陵越强撑着,踉跄前行,进到紫胤洞中。 紫胤仍是背向洞口,面壁而坐。 陵越入得洞来,走至紫胤背后丈许,复又跪下。 “因何如此执拗?”紫胤叹道:“当真不必相见。” “师尊,雪,撑不住了!”陵越此时进到紫胤洞中,方敢真情显露,哽咽道:“她想见师尊一面,求师尊成全她罢。” 紫胤不语。 陵越见紫胤不为所动,心中难过更甚:“雪并无过错,师尊因何如此绝情?只是一见,还请师尊成全!”说罢,便叩下头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久久不起。 “何必相见!不如不见!”紫胤摇头道:“陵越,你莫要如此。五十三年了,她也该看破,此生,我再不与她相见!” “雪究竟有何过错?师尊如此决绝?”陵越并不起身,悲声道:“雪固护天墉城上下,以命相搏,其实并无半点过错……即便成魔放纵杀戮,也是诸多无可奈何。如今,更是为着屠苏,身受冰火煎熬,师尊因何憎恶如斯?只是一见……陵越恳请师尊成全!” 紫胤轻叹:“我并无憎恶,亦无怨怼。只是,当真不必相见……徒增烦扰罢了!” “师尊!”陵越见劝不动紫胤,只得直起身来,看定紫胤背影道:“陵越自幼蒙师尊错爱,收在座下,悉心教导,又授了天墉城掌教一职。虽为师徒,情分确如父子!”言及此处,已是哽咽难语。 紫胤闻言,轻叹一声,几不可闻。 却听陵越又言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从不敢有半步差池。千年来也是全意修仙,不敢稍有欲念。只有她,弟子情关难渡。” “怪我偏心么?”紫胤闭了双目,仰头叹道:“明知你已情根深种,还是选择屠苏!” “陵越不敢!”陵越摇头道:“陵越自幼长在师尊身边,父子般情分,人都言道:陵越与师尊,真如父子一般相像。师尊所思所虑,陵越尽皆明白!” 紫胤慢慢转过身来,细细看着陵越,眼前的陵越,再不是当年那个悲哭不止的小小男孩,如今已是成熟内敛、心思缜密的一教执掌,只是眉宇之间犹如当年那般良善,犹是当年那个将百里屠苏保护在身后的陵越。 紫胤点头:“你果然是个好孩子!……只是……委屈了你!” 陵越缓缓摇头:“陵越不敢言语委屈,也不敢有半分不满,更不敢有半点觊觎。一切,确是心甘情愿!只是,心中对她的一点情意不灭。陵越只求师尊成全。” 紫胤又是一声叹息:“痴儿!” “陵越从未敢有所求,如今,便恳求师尊成全陵越一回……见她一面罢……只为成全陵越!”说罢,又是深深叩下头去:“她,当真撑不住了!” 紫胤沉思片刻,方问道:“如今,几日阴寒一发,几日烈焰烧灼?” 陵越眼眶通红,泪光隐隐,不住摇头:“没有几日!时时发作,不是冰魄阴寒,就是烈焰烧灼,每日里都是‘涅槃重生’的痛苦交叠,几无停歇!” 紫胤闻言,大惊失色:“竟到如此地步了么?”起身道:“便去见她罢。”陵越大喜,忙强收了泪光,在前引路。出的洞外,已是华灯初上。 待到阴阳洞口,陵越疾步入内,却见无情雪仍是倒伏在地,身体略有挣扎,十指扣紧地面,指尖已有墨色鲜血淋漓,忙欲上前扶起,却觉触手之处,一片烧灼剧痛,忙收回手来,指尖已是烧得焦黑,却又慢慢褪去,回复正常肌肤,却有一股烧灼直烧进心底,几乎要将心脏烧成灰烬。陵越不由一顿,强忍心中灼痛,正欲再伸手去扶,却听紫胤喝到:“陵越住手!” 却见紫胤右手捏出个符咒,以灵力通灌,向着依依便是一推,一道紫色的荧光化作闪电,直直劈入无情雪头顶,却又幻化出散发着紫色荧光的细雨,飘飘摇摇落满无情雪全身,慢慢渗入身体。 无情雪渐渐不再挣扎,平复下来。 紫胤回身向着陵越又是一施法。随着那丝丝细雨,陵越心头的烧灼被一股沁凉慢慢压制下去,渐渐消弭。陵越这才上前,扶起无情雪,如以往一般,将冰冷的身躯靠进自己怀里,轻声道:“雪,可还好么?师尊来见你了!” 无情雪闻言,突得睁开双目,四下寻找,待看到紫胤,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复倒回陵越怀中,似已用尽全身力气。 无情雪向着紫胤微笑道:“果真来了!”煞白的面上现出两朵不正常的红晕。 “你有何言?”紫胤慢慢走近,立于无情雪面前丈许,轻声问道 “师尊,我已然尽力!”无情雪微笑着说道,眸中泪光闪闪。 紫胤望之,双目黯然,道:“我知你已然尽力!” “如今,我再也撑不下去了。”无情雪嘴角轻轻**,语声低微,诸多不舍。“师尊,请准许弟子离去罢。” 紫胤闻言,身子剧烈一震。慢慢走近无情雪,蹲在旁侧,将无情雪自陵越怀中扶起,靠进自己怀中,细细看着无情雪侧颜,柔声道:“你再撑一撑……屠苏他……就快回来了。” 无情雪缓缓摇头:“我……等不到了……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请师尊,准许弟子离去罢!” 紫胤默默不语,搂着无情雪的双臂渐渐收紧。 无情雪自紫胤怀中挣扎而起,道:“缘起缘灭罢了……不必相送!” 紫胤慢慢放手,站起身来,默默良久,举步向外走去。 陵越忙复将无情雪扶住。 无情雪却拼尽全力,挣扎站起身来。 紫胤走到石壁,只听无情雪在背后道:“师尊……我可以不叫你师尊么?” 紫胤闻言,身形僵硬,顿住步子。稍一迟疑,复又疾步而去。 陵越只听无情雪低声道:“二师兄……纵有千情万愿,终须天意成全!……望你善自珍重……勿牵念……” 陵越闻言心中一痛:“雪,果然挚爱屠苏!至此,心心念念,还是屠苏!” 却听紫胤之声自洞外遥遥传来:“陵越!你代为师,送依依最后一程罢!” 陵越闻言,惊得魂飞魄散,怔怔看着无情雪:“这……便是诀别么?”只觉心头剧痛,恨不得顷刻死去。 无情雪看着陵越,微笑道:“大师兄,我想到‘来时’崖头石上,看看我来时的路。” 陵越强忍心痛,将无情雪横抱起来,只觉怀中轻若无物。 无情雪不由抱紧陵越脖颈,二人脖颈相贴,亲密无间,宛如……当日一同回山……鸳盟初许一般…… 第185章 六月飞雪 . 梦醒时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六月飞雪 . 梦醒时分 我愿代替你的双眼……看尽繁花似锦……云卷云舒……我愿成为你的双脚……踏遍天涯海角……山川万里……(百里屠苏) 夜色沉沉,晚风微冷。银色的月光洒满桃花谷,粉红色的桃花瓣如雪,在晚风中轻旋,那些灵力充沛的桃树脱落的花瓣皆闪耀着粉红色的荧光,在夜空中四下漫舞。 桃花谷美得如同幻境。 小桃断根而去,这许多年过去,这棵罕见的千年古桃早已枯死,再不见密密的粉红色桃花,只余了粗大干枯的树干枝杈。 百里屠苏就这般靠着小桃原身粗大的树干席地而坐,风晴雪斜斜靠在百里屠苏怀里,依然深陷沉睡之中。百里屠苏动也不动,只是搂紧怀中的身躯,低垂着眼睑,痴痴看着风晴雪的侧颜。 “苏苏……”睫毛轻轻抖动,风晴雪缓缓睁开双眸,眸中映着漫天飞舞的桃花。 “晴雪,醒了。”百里屠苏微笑道,语气平和,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悲和波动.似乎风晴雪真的只是困倦,只是小寐片刻醒来。 “怎的会到这里来?你居然知晓我想到这里来?”风晴雪自百里屠苏怀中起身,走到桃花海中,任由粉红色的桃花瓣洒满全身。抬手展开手掌,闪耀着荧光的粉红色桃花瓣犹如有灵性一般,围绕着风晴雪旋转,轻飘飘落在掌心。 百里屠苏微笑看着,满目温柔,犹如看着一个灵动起舞的山间精灵。 “苏苏!”风晴雪微笑着呼唤道。 “晴雪!”百里屠苏亦是微笑,起身走到风晴雪身边,看着浑身沾满桃花瓣的灵动女子:“心情这般好!” “苏苏,我真的好开心啊!”风晴雪将掌中的桃花瓣高高捧起在百里屠苏头顶,缓缓倾手,仍由桃花瓣撒了百里屠苏满头。风晴雪双手揽上百里屠苏的脖颈,笑道:“原以为,就这样失去你,再也不能相见,再也追寻不到你的踪迹,因为你根本入不了轮回。后来,你终于复生了,看着你渐渐长大,却记不起风晴雪,再后来,你记起了风晴雪,却渐渐丧失神识……似乎,注定的不能相守,注定的有缘无份……” “晴雪……” “嘘……”风晴雪伸出一指按在百里屠苏唇上,微笑道:“却再想不到,我的苏苏可以回来,完完整整的回来,还可以成就剑仙,和我在桃花谷中这样相守一世。我真的很满足,很满足。” “晴雪,我会一直陪着你……”百里屠苏心如刀绞。 “嘘……”风晴雪再次用手指按在百里屠苏唇上:“苏苏,凡尘俗世之人,寿命谁不是几十年,姻缘情分、相守一世,谁不是几十年?我们不过是机缘巧合,寿命较常人长久一些罢了,能相守这一世,能相守这五十三年,理应知足了。” 百里屠苏怔怔的看着风晴雪,将风晴雪的手自唇上挪开,紧紧攥在掌心:“我并不想要长久的寿命,也并不想要成就甚么剑仙,没有你,活着又有何意义。” 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的眸子,很认真很认真地道:“还有依依。” “她不是你。”百里屠苏有刹那间的失神,终究还是很缓慢的摇了摇头。 风晴雪垂下头,轻声道:“苏苏,其实,我是恨她的。我在想,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是想要杀死她的。她夺走了你……我知道,这些年来,你陪在我身边,还是会想起她。我恨她,居然是你的女人,也许你不愿承认,可是,她终究是你的女人,在你心里必然是不同的,任是谁也比不了,就是我,也比不了。” “因何与她相比?”百里屠苏叹道:“如何能比?” 风晴雪淡淡笑起来:“可能你自己也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吧。是她不能与我相比,还是我不能与她相比……” 百里屠苏怔住。 “可我,又很感激她,感激她肯做你的女人,又肯成全我们这一世的相守。”风晴雪哽咽起来:“苏苏,恨我的吧?当初那么决绝的离你而去,进到娲皇神殿……” “恨过的……”百里屠苏闭上了双眼,低低道:“你怎能那般狠心……你曾经答应过我……会陪着我一起走一起看……我靠着这个执念……才能活下去……” “苏苏……我早知道……魂魄之力再走不了多远……可你……应该有更多的幸福……我不想要我魂魄消散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你会难过啊……可你……终究在我身边……” “晴雪……早就不恨了……从你回来……就不恨了……”百里屠苏悲伤道:“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苏苏,你应该更恨我的啊!既然决绝而去,便不该再回来……最初……我真的只是想要再看你一眼……就只一眼……只是想要亲眼看一看……你得到了幸福……亲眼看一看……有一个人代替我……陪着你一起走一起看……可是……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就那样牵起别人的手……我舍不得你那么深情的对另一个人……我舍不得把你让给依依!我放纵了自己的自私……我应该拒绝……可我舍不得……就那样半推半就……接受了依依的成全……” 百里屠苏突地转身,将风晴雪紧紧抱住:“莫要说了!莫要再说了!不恨!我不恨!” “可是我恨!”风晴雪流泪道:“我实在等待的太久,整整九百年啊……没有人比我更害怕失去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思念你的痛苦……我不想要自私……我想要给你更多的幸福……可我……终究错了……苏苏……洞房花烛……你流泪了……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对你做下了多么残忍的事啊!” “晴雪,我不恨,你也不许恨。”百里屠苏温柔的抹去风晴雪脸上的泪痕:“没有人比我更懂你。无论你决绝离开,还是回来,我都知晓,你从未变过。你爱的,始终是百里屠苏。可是依依……她爱的……始终是太子长琴……作了百里屠苏的女人……她还是那么悲伤……那么遗憾……直到我能吹奏出完整的《有凤来兮》……那一刻……我便明白……她……不能与你相比……她作我的女人……是我的责任……然而……只是……太子长琴真心挚爱之人……我……是百里屠苏……” 风晴雪轻轻叹息,恋恋不舍地抚上百里屠苏清瘦的面颊:“苏苏,我魂魄之力已然用尽,散魂之后甚么也不会留下,连荒魂也不是。” “晴雪……莫说这话……我……”百里屠苏垂下头,极力压制心酸。 “苏苏,你已涅槃重生,百里屠苏便是太子长琴,太子长琴便是百里屠苏,依依真心挚爱是谁并无不同……她……终究是你的责任。我散魂之后,你一定要去无情谷,找回依依。我不在了,你莫要难过、莫要伤心,依依会代替我,陪着你,一起走、一起看……依依出自无情谷,她一定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你走下去……你答应过我……会不管不顾娶了她……” “没有人可以替代你……永远没有……”百里屠苏摇头不住。 风晴雪含泪微笑起来,柔和的光晕笼罩着风晴雪的面庞:“我知道了……没有人可以替代我……永远没有……”慢慢靠进百里屠苏怀里,紧紧相拥,脖颈相贴。 “苏苏……好累……”风晴雪在百里屠苏耳边轻声呢喃道。 “在桃树下坐坐可好?”百里屠苏强忍心痛,小心翼翼搀扶着风晴雪,重新坐回桃树之下。 风晴雪倚在百里屠苏身侧,双手交叠搭上了百里屠苏肩头:“小桃……也不知如何了……” “小桃和小雪,在我心中,恰如珠儿和依依,难得知己。成全他们,任心而去,任心而活。想来较之留在桃花谷,更是快活。”百里屠苏在肩头握住风晴雪的手,轻轻用力。 “是啊,烈焰焚身、断根而去,看似决绝,却得了重生……生命就是这般奇妙难懂……生也许是死……死也许才是生……”风晴雪喃喃道,声音渐渐低微下去,脸渐渐贴在百里屠苏手背之上:“苏苏……好累……我想要睡一小会……就一小会儿……” “好……我陪着你……守着你……就睡一小会儿……睁开眼……就会看到我……我们一起为桃树浇水……一起酿桃花酒……” “苏苏的声音真好听……我……想听着你的声音……慢慢睡去……”风晴雪的声音渐渐低弱,如梦呓细语,渐渐没了声息。 “好……”百里屠苏柔声应到。 “我愿代替你的双眼……看尽繁花似锦……云卷云舒……我愿成为你的双脚……踏遍天涯海角……山川万里……”百里屠苏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面色渐渐变得苍白无血。 天际一颗璀璨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光,划破漆黑的夜空。 百里屠苏脸上终于滑下两道水痕,映着月光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不远处的地面上插着的两支竹签,上面有两个面人儿,眉目生动,穿着鲜红的吉服。小小的新娘头上戴着金冠,喜帕略略扶起,露出温暖明媚的笑容;小小的新郎捧着一束红绸,那张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嘴角略略勾起,荡漾着一丝满足。一阵冰寒的夜风吹过,两个幸福的人儿随风而化,无声无息地飘散在桃花谷梦境般瑰丽的夜色中…… 第186章 六月飞雪 . 静夜归途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六月飞雪 . 静夜归途 依依……无情雪……慧蚀……六月雪……这一生……不知作为谁而活……不过……不管是谁……到这一刻……虽有……遗憾……并无……后悔……(无情雪) 来时崖头上,月光如水,无情雪衰弱地靠在陵越怀中,两人静静坐在当日百里屠苏坐过的崖头石上,望着璀璨的银河,宛如当日百里屠苏大婚之夜…… “真好!难得这般美好静谧的夜!”无情雪轻叹着,嘴角淡淡地勾起,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好像……要嫁给屠苏师兄的那一夜……” 陵越突地脊背僵直,不由紧紧闭上了双眼。 无情雪苍白的脸上突地现出难掩的悲伤:“若能……再看他一眼……就只一眼……便是化作劫灰……也罢了……” “再撑一撑,屠苏就要回来了,”陵越轻声鼓励道:“入夜之时,律行已自中皇幽谷返回……屠苏很快就会回来……最迟……破晓之时必然回返……” “我等不到了……”无情雪缓缓摇头,悲伤道:“那日……喜堂之上……屠苏师兄放开了我的手……我便知道……我失去他了……永远失去他了……屠苏师兄说‘不可伤她’……那般紧张……那般急慌……可我……怎会伤她……我怎会伤害屠苏师兄挚爱之人……那一刻……伤得体无完肤的分明是我……可是……自风晴雪出现的那一刻……我……便成了多余的……” 陵越看着怀中强作坚强的纤弱女子,心疼地几乎就要死去,口中却只能柔声安慰道:“屠苏一定会回来!你是不同的……任是谁也比不了……便是风晴雪也比不了!” “我……如何能与她相比?”无情雪苦笑着黯然道:“屠苏师兄和风晴雪才是相配的一对……我……甚么也不是……注定是多余的……” “莫说这话……”陵越低低叹道:“那一日,梼杌之祸,你与屠苏比肩而战,我看在眼里……那般匹配……似乎生来便是一对……旁人……都是多余的……” 无情雪轻轻吸了吸鼻子,越见苍白的脸上满是落寞:“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小女子而已……我想要胭脂水粉……不想要绝世名剑……我想要琴棋书画……不想要经卷剑诀……我想要刺绣女红……不想要剑术法术……我想要宠溺宽纵我的爱人……不想要严苛疏离的师兄……我想要在心爱的人背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不想要与他日月同辉比肩而战……我是个小女子……只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 “只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陵越听在耳中,心中震动,眼前似乎看到,当年百里屠苏拖着依依的手回返天墉城,一路缓缓前行,依依只是低垂着头,不敢看向任何人,说不出的紧张、可怜……百里屠苏牵着依依的手轻语安慰:“莫怕!有我!”又似乎听见百里屠苏说道:“既跟了我……便不要再让自己那么辛苦……” 陵越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屠苏明白……都明白……你是他的女人……谁也不能与你相比……”陵越轻轻握住无情雪冰冷的指尖,心酸的安慰道。 无情雪黯然地闭上了双眼:“除了是他的女人……我复何所恃?……况且……也并不是甚么上得了台面的光彩之事……” “你所仗恃,从来都不是因着你是他的女人。你所仗恃,是再没有一个人比你更爱他!风晴雪,为着幽都可以抛下他,决绝而去;为着灵女的职责,可以进到娲皇神殿,与他死生不复相见。而你……你为他所做的一切……屠苏若是知晓……必然醒悟……他选错了……若他早知今日这般惨淡结局……当日喜堂之上……他断不会放开你的手……” “屠苏师兄没有选错……站在他身边的女子……理应是风晴雪……他们是一样的人……坚守职责……不辱使命……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可以理智作选……都是做大事的人……而我……注定是无情谷的耻辱……”无情雪突地哽咽难语。 陵越默默将无情雪搂紧:“何来耻辱之说?镇守焚寂,守护屠苏,固护天墉城,你做的甚好。” “我……注定是无情谷的耻辱……”无情雪眼眶通红,却不断吸气,极力控制,不让自己掉下眼泪来:“身为无情谷弟子,理应职责为先,不惜生死。我……全然为着职责而生……执剑……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和使命……我想要努力地做好无情谷弟子……想要配称天师弟子……可我……终究私情废公……我……亦真的想过……若是屠苏师兄不放开我的手……天涯海角……天堂地狱……我都愿随他去……再不管甚么职责……甚么使命……甚么无情谷的声名……纵是背负骂名无数……纵是逐出门墙……纵是天谴天责……我也无怨无悔……可是……他终究……还是放开了我的手……早知会是这样结果……可我还是心存侥幸……” “天涯海角、天堂地狱,都愿随他去……无怨无悔……”陵越闻言心若刀绞,却仍是忍不住为屠苏辩解道:“他不会放开你的手……他一定会回来……始乱终弃……屠苏……断不是那样的人……” “自然不是!是我代他决断……我告诉他……风晴雪魂魄之力只有几十年……要他好生陪伴风晴雪走这一世……而我……会等他回来……千万年陪着他……”无情雪侧着头,仰起面庞,切切的看着陵越:“大师兄……莫要怪他……路……是我自己所选……” “原来屠苏也早已知道……”陵越低头看着那对冰蓝色的眸子,清澈如水,却再没有暗夜星辰般璀璨的光辉。 “这五十三年……我战战兢兢地活着……每一天都在生死线上徘徊……我害怕自己不知何时便会战死妖魔之手……我害怕自己熬不住冰火之苦不知何时便会意念松动化作劫灰……我害怕私情废公的天谴天责不知何时便会到来……我从来没有十全把握……可以活过这五十三年……”无情雪声音越来越低微,越来越衰弱:“可我……终究还是熬过去了……” 陵越眼眶通红,哽咽道:“已然熬了那么久……再多熬一刻……你便可心愿得偿……” “我已然……心愿得偿!”无情雪嘴角勾起,浅浅的小酒窝里尽是满足和幸福:“那件衣衫……我终于……做完了……我答应过屠苏师兄……一定会学……洗得很干净……一滴魔血的痕迹也没有留下……屠苏师兄……不会嫌弃吧……” “那是我见过最好的衣衫,屠苏怎会嫌弃。以后屠苏每一件衣衫都要由你亲手缝制,你还要给屠苏做很久很久、很多很多衣衫,你一定要撑住。” 无情雪闻言淡淡地微笑着,苍白的面上笼罩着温暖的光晕。 许久,无情雪费力地抬起手,遥遥指着前方那条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的天阶,那是上天墉城的必经之路:“兄长说……要将我嫁与紫胤真人座下弟子……带着我上天墉城……我坐在花轿里……走在这条路上……你与师尊……立在这崖头石上。那一日初见……你在崖头…….长身玉立。兄长说……‘当真好男儿……正气浩荡……器宇轩昂……好女当嫁此人!’”无情雪停下来微微喘息,复又微笑道:“听他如此赞你……我心里……很是欢喜……” 陵越闻言,心中一甜,却又一酸,低了头,便有眼泪在眶中打转。 “……一路走来……得失之间……早已心有所感……然而……却不想……多了一个你……与前尘无涉……与宿缘无关……就那般……毫无预警的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真好……”无情雪断断续续说道,苍白的面上现出几分红晕。 陵越深吸一口气,痛彻心腑。 “终究……对你不住……”无情雪却又轻叹着道,突地挣扎起身,定定看着陵越,指端紧紧抓住陵越的胳膊,轻颤个不住,似乎很用力,然而,陵越却觉不到半分力量。“陵越……答应我……若有机缘巧合……千万莫要错过……一定要珍惜…….答应我!” “错失芙蕖在先,错失你在后,上天已给过我两次机会,何能再有……” “答应我!”无情雪目光灼灼,语声低弱却又几分咄咄。 “好,我答应你。”陵越强挤出几分笑意:“若再有机缘巧合,我一定会珍惜,绝不会错过。” 无情雪松了一口气,刹那间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地,陵越忙忙扶住。 “陵越……多谢你……陪我走这一段路……我虽不能回报万一……然而……每每思及……也觉感激……若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坚强地走下去……”无情雪的声音越来越低微,断断续续。 陵越看着越来越衰弱的无情雪,哽咽道:“若能从头来过……每一步……都陪你走……天堂地狱……都随你去……” 无情雪虚弱地微笑,却道:“多谢……大师兄……我已知足了……终究有过……幸福美好的时光……来时崖头……屠苏师兄陪伴我的一月……虽只一月……也已然历尽……我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不至回首之时……只余寂寥无望……在魂魄散去之时……又有你陪我走最后一程……不至在清冷孤寂中走向尽头……” 陵越不由自主紧紧攥住掌中苍白纤细的小手,想要多给她一分温暖,可是,握着的似乎是万年不化的冰雕,冰冷的指端始终没有半分温度,怎么也暖不过来分毫。 “……那些日子……阴阳洞中……你为我采集清露……绾发梳髻……亦是我此生……最为幸福的时光……陵越……你能为我……再梳一次发么?我的头发……乱啦……”无情雪的长发披在背后,如黑瀑一般。 “好!”陵越强忍伤悲,自怀中慢慢取出一柄玉梳,正是当日里阴阳洞中为依依绾发梳髻的那一把。陵越一直贴身收藏,夜深无人之时,方敢拿出来睹物思人,此刻,玉梳光滑圆润,映着月光,发出淡淡柔和的光。 无情雪望之微笑。 陵越扶着无情雪慢慢伏在自己膝上,用玉梳插入无情雪发中,从上至下,缓缓而梳,动作轻柔细致,犹如呵护一件精致玉器一般。脸上渐渐却已是泪痕满布。 无情雪遥望星河,静默不语。 月渐西沉,穹顶天际,一颗璀璨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光,划破漆黑的夜空,坠向未知的远方。 无情雪看着,嘴角渐渐勾起,露出浅浅的小酒窝。 勉力抬起身来,无情雪凝神看着陵越,慢慢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轻抚上陵越的脸庞,似乎想要将泪痕尽数抹去:“若能就如此……该多好……天快亮了……” 说着,却似乎骤然被抽干了气力,无情雪突然跌回陵越怀中,陵越忙忙扶住:“雪!” “很久很久以前……我沉睡在那里……后来……我醒了……我来了……却终究是……多余的……如今……我要去了……勿牵……念……”无情雪费力地挣开双眼,拼尽全力举起手,颤抖着遥指浩瀚银河,嘴唇哆嗦个不住,声音低弱几不可闻。陵越忙伸手托住无情雪颤抖的手,侧首将耳朵贴近无情雪唇边,方听无情雪断断续续继续道:“依依……无情雪……慧蚀……六月雪……这一生……不知作为谁而活……不过……不管是谁……到这一刻……虽有……遗憾……并无……后悔……”无情雪声音越来越低微,面上却露出淡淡的微笑,遥指银河的手,突地自陵越掌中滑脱,重重垂落、跌在身侧,一颗冰蓝色的泪珠滚落下来,重重砸在陵越掌心,瞬间化作一颗冰冷彻骨却闪着紫蓝色幽光的寒冰,倏地一下飞进陵越的心口,再也不见。 下巴抵在无情雪头顶之上,陵越发疯一般将无情雪死死抱紧,似乎这般就可以将她留住。复又亲吻无情雪发顶,陵越眼泪奔涌而出:“若是有你相伴,永堕红尘又如何呢!” 天边第一抹晨曦洒向大地,晨风突起,自身后吹拂而来。 陵越眼睁睁看着怀中的无情雪,随风而化,如水墨山水一般,卷起在崖头的半空里,慢慢飘散无踪,来时崖头突地飘起淡紫色的雪花,其中无数细小的紫蓝色光点,慢慢汇聚成流,沿着来时的路,渐行渐远…… ( --完--) 第187章 幻梦江湖 . 只为一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幻梦江湖 . 只为一刻 心中若是已然放下……何须仪式埋葬过往……终究……天意弄人……(陵越) 昆仑山,天墉城,天阶之上。 一个蓝色劲装的青年男子,背上缚了一柄赤红的古剑,在急速移动,却是百里屠苏!因着结界禁锢,不能施展腾翔法术,百里屠苏三步并作两步,腾挪跳跃,急急而来。 偶一停顿,百里屠苏抬头遥望,远处便是天墉城,已然可以远远望见天墉城巍峨肃穆的山门,似乎已经看见双轮匕锁在咔咔转动。百里屠苏略喘一口气,又是急急而行,额上已是汗水涔涔,背上也隐隐渗出汗渍。 突然止住前行的脚步,百里屠苏只觉心头慧蚀伤处剧痛,几乎是心脏生生裂成两半,“哇”地喷出一口血来,忙一手扶住近旁的树干,一手按住突突乱跳个不住的心。百里屠苏紧闭双目,心中十分不安。 突地,百里屠苏直起身来,缓缓转身探寻:“依依?” 四下并无回应,只有晨风拂过树叶的沙沙之声。 “依依?我知道你在!”百里屠苏分明感觉依依就在身旁,似乎正在缓缓的环绕着自己走动,不由心中疑惑:“不要闹了!我回来了!” 却又感受到依依似乎正在渐渐远离,百里屠苏不安更甚,高声道:“依依快出来!我回来了!快出来吧!” 四下里仍是静寂无声,连风拂动树叶的声音也似乎没有了! 百里屠苏不由双拳紧握,却颤抖不住,咬紧牙,全力施展,向着天墉城疾掠而去。 天墉城,后山,来时崖头。 陵越坐在崖头,保持着夜晚的姿势,似乎怀中还靠着那个衰弱已极的女子,茫然的看着远方,似乎没有了魂魄。 长老回城的七联钟声响彻,陵越却恍若未闻。 是的,此时能回城的长老,便只有百里屠苏一个。 是的,百里屠苏,回来了! 一进天墉城,百里屠苏便直奔后山,远远看见陵越,却不及招呼,一头扎进阴阳洞中,阴阳洞中寂寥无声。 洞中俨然还是自己下山前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裂作两半的寒玉冰床,静静等待主人,琴案上凰来古琴,琴身已由金玉镶嵌接续起来,纤尘不染。仿佛,依依只是,不在;仿佛,依依只是,还没有回来。 百里屠苏轻轻以手指拨动凰来的琴弦,凰来发出“铮铮”琴音,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是,依依不在。 “依依!我回来了!”百里屠苏按住凰来琴弦,轻声道。 没有人回应。 百里屠苏转身出洞,到来时崖头寻找陵越:“师兄!我回来了!” 陵越此时,才似魂魄回转,慢慢收回茫然看向远方的目光,挣扎起身,好似已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转身看向百里屠苏,陵越淡淡点头道:“回来了!那很好!” “依依呢?”百里屠苏急切问道。 “离开了!”陵越疲惫不堪地低声道:“依依离开了。” “离开了?去了哪里?”百里屠苏上前,抓住陵越手臂问道:“我知晓依依早已回转天墉城!” “依依累了……她离开了!” “因何不等我回来?”百里屠苏急道:“去往何处?何时回来?” 陵越定定的看着百里屠苏,黯然道:“依依留了一句话给你。” “甚么话?” “二师兄,纵有千情万愿,终须天意成全!望你善自珍重,勿牵念!” 百里屠苏闻言,慢慢松开抓着陵越的手,看着脚下:“依依呢?” “离开了!”陵越突地眼泪涌出,忙深吸气,仰起头,想要把眼泪逼回去。 “依依呢?”百里屠苏不看陵越,只是固执问道。 “离开了!”陵越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再也不会回来了!” “依依呢?”百里屠苏问道,慢慢看着陵越沉声问道:“依依呢?” “离开了!我说过,离开了!依依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陵越突然吼道。 “依依说过,千万年,她会陪着我!”百里屠苏逼视着陵越:“依依呢?” 陵越上前一步,看着百里屠苏的眼睛,许久方道:“你原本卯时正应该回来!为甚么迟了一刻?” 百里屠苏垂下眼睛道:“晴雪她……魂魄走到尽头……消散了……我陪她最后一刻!” “风晴雪魂魄消散不过寅时末!为甚么……你迟了一刻?”陵越看着百里屠苏,眼中满是伤痛。 百里屠苏不敢看陵越的眼睛,略侧了头,道:“晴雪消散了……我亲手将泥人和玉佩……埋葬……埋葬我和晴雪的过往!从此以后,我便只有依依……再不想着别人!我只是……亲手……将过往埋葬!” “所以,你便迟了一刻?”陵越突的仰天大笑,眼泪肆无忌惮的滑落下来:“百里屠苏!心中若是已然放下,何须仪式埋葬过往?你便是为了埋葬过往,迟了一刻?哈哈!天意弄人!” 陵越慢慢止住笑,看着百里屠苏道:“依依一直在等你,日日都是涅槃重生的煎熬!可是她终究还是等不到你回来,只因你,埋葬和风晴雪的的过往,只因你,迟了一刻!” “只因我,迟了一刻?她终究还是等不到我回来?”百里屠苏慢慢退后,眼中满是失措。“依依呢?我问你依依呢!”百里屠苏终于爆发。 “卯时正,魂魄消散!”陵越望着百里屠苏失措的脸,淡淡的说道。 百里屠苏脚下踉跄,不住摇头:“不!不会的!依依说过,千万年,她会陪着我!” 陵越满目悲悯地看着百里屠苏:“你陪着风晴雪的每一个日夜,依依都在代替你承受焚寂煞气之苦,还有焚情嗜血之难!日间烈焰的烧灼,夜间冰魄的阴寒,便是涅槃重生冰火之苦!半月一发,十日一发,七日一发,五日一发,三日一发……直至再无间隔,时时发作,不是冰魄阴寒,就是烈焰烧灼,‘涅槃重生’冰火之苦交叠,几无停歇!整整五十三年!” “直到今早卯时正,还是等不到你回来!她终究还是等不到你回来!卯时一过,便要化作劫灰!依依她,想要在你身边多留一刻,自己散了魂魄!就在你上山途中,你与依依正在消散的魂魄,应当擦肩而过。你……居然毫无所感么?”陵越闭了眼。 百里屠苏面色惨白,却没有流泪,只是默默转身向前山而去。 “屠苏!你去哪里?”陵越在背后高声问道。 “我去找她回来!”百里屠苏语气平淡却坚定不移:“晴雪用了九百年,把我找回来。我也可以用九百年,把依依找回来,我会一直找,直到我与焚寂被光阴消蚀成灰、直到我也消散……连荒魂也不是……” “呵呵。”陵越眼中满是怜悯,惨淡笑道:“不必徒劳!你以为魂魄消散都可以找得回么?九百年前,侥幸有玉衡在,又有师尊求了无情谷首座风仙长,才得保全你百里屠苏的魂魄,那已是逆天之举!尚不知要付出何等代价!依依本就出自无情谷,若有一线生机,岂会自散魂魄!” “当真找不回来了么?”百里屠苏落寞言道,平淡言语中绝望尽显:“她答应过,千万年,会陪着我……为甚么要骗我?” “为甚么要骗我?”屠苏突地爆发:“人人都有选择!为甚么从来不让我选择!我从生命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生没有选择,死没有选择,甚么都没有选择!” 陵越突地双手抓住百里屠苏胸前的衣衫,狠狠拉向自己,瞪着百里屠苏咬牙切齿道:“没有选择?喜堂之上,你没有选择么?你的选择是风晴雪!你的选择是任由依依自生自灭!” “我没有!依依告诉我,晴雪的魂魄只有这几十年便会消散,让我陪晴雪最后一程,而她,会陪着我,千万年,一直陪着我!否则,我怎会放开她的手?她是我的责任!你根本不明白,你甚么都不明白!”百里屠苏吼道。 “我有甚么不明白?我甚么都明白!在你心中,依依不过是风晴雪的替代!风晴雪回来,你心里眼里便只有风晴雪,哪里会管依依的死活!”陵越咆哮道:“你的心怎么那么狠、那么硬!即便她……不是你真心挚爱之人……你怎能忍心让自己的女人……让依依……在孤寂绝望中慢慢煎熬死去!” “我没有!我没有!”百里屠苏吼道,双眸赤红。 “你没有?你居然从未想过,依依可能根本活不过五十三年,根本等不到你回来!五十三年,足以令红颜枯槁、佳人白骨!你从未想过……因为……你根本不在意……因为……自风晴雪出现那一刻起……你的心已经不在了……”陵越眼眶通红。 “……红颜枯槁……佳人白骨……根本活不过五十三年……根本等不到我回来……不是说……千万年……会陪着我……我信了……我信了……我答应过……再不疑你……你终究……还是骗了我……”百里屠苏如遭电击,浑身抖个不住,口角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胸前衣襟上,风晴雪亲手缝制的劲装,血色尽染:“我只是去陪伴晴雪一世……却要陪伴你千万年……晴雪……守候了我整整九百年……我……怎能辜负……不能辜负啊……” “呵呵……”陵越笑起来,却狠狠推开百里屠苏:“可怜!百里屠苏,你真可怜!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你选错了……最爱你的不是风晴雪,是依依!” 百里屠苏猛地抬起头,无措地看着几近癫狂的陵越。 “你只看到风晴雪找寻、守候了你整整九百年,却看不见她,为着幽都可以抛下你,决绝而去;为着灵女的职责,可以进到娲皇神殿,与你死生不复相见。而依依……依依为你所做的一切……你却甚么也看不见!为着你,依依在喜堂之上,狠心放手狠心成全;为着你,她心甘情愿与慧蚀合二为一,代你守护天墉城,守护风晴雪,甚至守护幽都、中皇幽谷;为着你,她放任自己成魔,走上不归路;为着你,她将原本刺向风晴雪的最后一剑,刺向自己的胸腔……”陵越笑着,踉踉跄跄向阴阳洞而去,脚下虚浮。 “你说甚么?”百里屠苏头顶如响起一声炸雷,一把抓住陵越的胳膊,脸色煞白:“你说甚么……成魔?甚么……最后一剑……刺向自己的胸腔?” “呵呵,百里屠苏,依依就是六月雪、就是雪魔,就是玉泱的母亲。”陵越疯狂的笑道。 “玉泱的……母亲?玉泱……”百里屠苏低头按住心口,紧闭双目,挣扎问道:“师兄……你究竟还有甚么……瞒着我?” “玉泱……就是你的儿子!你和依依的儿子!”陵越再也笑不出来,眼泪直淌个不住:“可惜……他死了!” 百里屠苏瞬间面如死灰,双目圆瞪,似要滴出血来:“我的儿子……我和依依的儿子……死了?” “风晴雪终于散了……”陵越嘴角**,泪流个不住:“我终于可以说这句话……风晴雪杀了玉泱……也间接杀了依依!幽都……幽都……除了带给天墉城无穷无尽的灾难……究竟还带来了甚么!” “不要说了!”百里屠苏突地后退数步,低头紧闭双目,浑身颤抖,摇头不住:“不要说了!我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无可挽回……可是晴雪何辜?幽都何辜?昔年若非为着护送我上天墉城,幽都巫咸风广陌不会死于魔域狼妖王之手!幽都不会没落至此!我,必要守护幽都。皆是我之过……师兄不该……如斯憎恨幽都……不该……谎言欺骗!” 陵越怔住:“你说甚么?谎言欺骗?” “依依至阴极寒体质,冰火失制……何能……有孕?” “呵……”陵越轻笑起来,流泪缓缓摇头,仰面叹道:“依依……你拼尽全力……送了自己的命……不值!不值!” “师兄……” “我初时还有几分不信……如今,深信不疑!”陵越冷笑道:“依依在你心里眼里……不……只是眼里……她如何入得了你的心……果然只是……风晴雪的替代品!” “我说过,不是!”百里屠苏沉声道:“依依从来都在我心里!”伸手握拳重重的在心口捶了几下,便有鲜血浸透衣衫,渐渐显现出来,当是心口慧蚀之伤迸裂。 “不是?风晴雪不能与你有实,依依便不能有孕?一个女子清白这样被践踏,玉泱,身世这样被质疑……他们……真是死得好!若活着……就是生不如死!”陵越冷笑不住。 “师兄…….”百里屠苏心中已然痛彻,听陵越说话不像以往,似对已颇多失望、颇多冷漠,不由颤声唤道。 “去剑塔吧,有人在等你。”陵越收了冷笑,满面悲戚,却转身拂袖而去。 “……剑塔……” 第188章 幻梦江湖 . 青冥剑誓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幻梦江湖 . 青冥剑誓 往事已矣……不如放下……师叔若是有知……也许能更快活些……(玉泱) 百里屠苏走上剑塔,慢慢越过封印,怔怔看着远处。 剑塔最高处,清冷的山风中,一个黑衣男子孤零零立在那里,遥望着阴阳洞的方向。 黑衣男子披着一件如夜色般漆黑的斗篷,大大的风帽戴起,连一丝头发也显露不出来。背影如此的落寞、如此的悲伤、如此的……似曾相识。 百里屠苏慢慢走近,脚步声轻不可闻。 “谁?”黑衣男子突地出声喝道。 百里屠苏心中暗暗吃惊:“我脚下如此之轻,他竟能这般轻易察觉!” 黑衣男子慢慢转过身来,看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心脏猛地一抖。 那黑衣男子脸上戴着一个漆黑狰狞的玄铁面具,挡住大半个脸孔,只露出了俊朗的下颌和清秀的鼻端、嘴唇,面色、嘴唇皆是苍白,没有半分血色,整个人似乎便只有黑白两色。 黑衣男子玄铁面具之后的两只眼睛灼灼地盯着百里屠苏,难掩讶异。 百里屠苏望进那对似曾相识的眼睛,难掩困惑。 一时间,二人静默相对,只是遥遥望着对方,似乎想要探究更多更多。 “你是……执剑长老?”黑衣男子慢慢收起讶异之色,眸中却难掩伤痛。 “我是百里屠苏……你是?” “我?”黑衣男子轻笑一声,百里屠苏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嘴角的自嘲和痛楚。 “我是‘慧蚀’。” “慧蚀?”百里屠苏一惊:“剑灵!”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黑衣男子缓缓摘下了脸上狰狞的玄铁面具:“……玉泱。” 百里屠苏只觉一道霹雳将自己从头劈到脚底。 摘下面具的黑衣男子,那般熟悉,看着他,宛若正在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心那细细一点朱砂如血,及腰的银发刺目惊心。 “玉泱……就是你的儿子!你和依依的儿子!” “依依……你拼尽全力……送了自己的命……不值!不值!” “一个女子清白这样被践踏,玉泱,身世这样被质疑……他们……真是死得好!若活着……就真生不如死!” “依依在你心里眼里……不……只是眼里……她如何入得了你的心……果然只是……风晴雪的替代品!” …… 陵越的话语,一句句恰如一刀刀,重重地砍在百里屠苏心上,再慢慢地、慢慢地切割下去。 百里屠苏按着心口,慢慢倒下去,胸前的鲜血已然浸透衣衫。 “师父,师叔她……是不是已然不在了?” “她……尚好……” “执剑长老如此……师叔她……必是已然消散……” “……玉泱……” “师父……不必担心……我承受得住……早知逃不开这样的结局……这样也甚好!至少……不必入剑为灵……” “……玉泱……” “师叔她……去的时候……就只她一人么?” “来时崖头……我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那便好了……总算不至回首之时……只余寂寥无望......不至在清冷孤寂中走向尽头……多谢师父。” “她消散在我怀中……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师叔去的时候……可还安详么?” “心愿……得偿……了无牵挂……” “心愿……得偿?” “你师叔终于把那件衣衫做完了……” “衣衫?” “和当年给你做的那件一般无二……你师叔……亲手做给你屠苏师叔……她答应过屠苏……一定会学……整整七年……她……做到了……” “衣衫……整整七年……” “你那件……你师叔亲手洗净……我早已将它放在衣橱之中……然而…...这些年来,你总是裹在你师叔这件黑斗篷之中……竟没有发现…..” “……” “玉泱……如今……你师叔已然……不在了……你……可以离开剑塔……” “师父,师叔不在了,自此刻起,你便是慧蚀的主人。” “甚么!” “我感受到,冰魄已然向你臣服。当你靠近,慧蚀魂魄怨念陡然增强,嗜血杀意涌动不休……慧蚀已然认主。” “我?因何是我!” “玉泱不知……玉泱感受到……师父身上……有着师叔的至阴极寒之力……师父可是有甚么机缘巧合么?” “……你师叔……散去那一刻……落下最后一滴泪……甚是古怪……刹那间便凝作紫蓝色寒冰……飞入我的心口……自那一刻起,我的心便如被冻结一般,冰冷彻骨……” “是了……师叔把她最后一点与生俱来的上九天极致阴寒水系灵力根本,给了师父。” “……故而,慧蚀认我为主?” “玉泱亦认师父为主。” “……玉泱……” “主人,既然得了师叔的灵力根本,便请代替师叔御使‘慧蚀’吧。师叔犹有未尽的职责,魔域妖兽王将梼杌,尚未伏诛,骄傲如师叔,必不能甘心,主人,可愿代师叔完成未尽的职责么?” “玉泱……你始终是我最珍视的弟子……不要唤我‘主人’,我是你的师父……沧海桑田,亦不会有改。” “……师父,可愿代师叔完成未尽的职责么?” “守护天墉城,亦是你师叔职责所在。玉泱,你可愿重新穿着天墉城的服制,走出剑塔?你可愿与我一起完成你师叔未尽的职责?” “玉泱存世,唯愿代师叔执剑,惟愿加诸师叔身上诸般苦痛,皆由玉泱以身代之。师叔未尽的职责,自然在玉泱身上。” “身为大师兄,师妹未尽的职责,也理应在我身上……” 百里屠苏似深陷梦魇之中,浑身动弹不得,头脑却澄明,听着二人对话,心中绞痛不休,神思极力挣扎。 百里屠苏终于猛地挣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眸中却满是担忧,见百里屠苏醒来,表情虽波澜不惊,眼中却猛地迸出一丝欣喜的光彩,瞬间却又是沉静如水。 “……玉泱……”看着眼前银发男子,百里屠苏轻声唤道。 “……执剑长老……您……醒了。”玉泱坐在百里屠苏榻沿上,见百里屠苏醒来,不由松了口气,语气恭敬却有几分疏离。 百里屠苏挣扎欠起身,看着熟悉却疏离的面孔,心中绞痛难耐,忙按住心口,心口慧蚀之伤已再次崩裂开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执剑长老,”玉泱轻叹一声,扶着百里屠苏慢慢躺下,语气柔和许多:“……往事已矣……您……放下罢。” “玉泱……你……你娘……”百里屠苏痛彻心腑,却是纠结难名,不知如何出口。 “师父!执剑长老的伤,还是尽快请尚蕴师兄诊治才好。”玉泱却扭转头去对陵越道,恍若未闻。 陵越看看百里屠苏,又看看玉泱,轻轻点头道:“理应如此。玉泱在此不眠不休守候三天三夜,如今……屠苏……已然醒来,玉泱也好生歇着吧,明早还要到天烨阁之前修习早课……既然身体已无大碍,也该走出去见见诸位师兄弟……他们不知你……尚在人世。” “尚在人世?”玉泱苦笑一声,却仍是起身向着陵越低头抱拳施礼道:“是!师父!”又转身向着百里屠苏施礼道:“执剑长老,玉泱告退。” “……玉泱……”百里屠苏欠身轻唤道。 玉泱却慢慢戴起狰狞的玄铁面具,转身去了。 百里屠苏欠着身,哀伤地看着玉泱渐渐出门去。 第189章 幻梦江湖 . 剑意凛然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幻梦江湖 . 剑意凛然 入剑为灵,必要魂魄撕裂、非人非鬼、堕入非道,永出轮回,千万年清冷孤寂,直到剑身被毁或者消蚀成灰。这种魂魄不散,有谁稀罕!(尚蕴) “玉……玉泱?”尚辛掌中定光长剑“咣当”一声坠落地上。 天烨阁之前,突地鸦雀无声。 身着蓝白色天墉城弟子服饰的玉泱,提着百里屠苏用过的涅槃,自后山缓缓走来,一头银发高高挽起,以飞云冠束在头顶,面上却没有那冰冷狰狞的玄铁面具,露出光洁的额头,一点朱砂犹如眉间新刺血。 “师兄。”玉泱微笑着走上前来,直到尚辛面前三尺之处,方才止步,向着尚辛深深施了一礼。 “我……我……莫不是在做梦?哥……你……你……快踢我一脚!”尚蕴目瞪口呆,傻愣愣走上前来,绕着玉泱上下打量,一面走一面磕磕巴巴说道。 尚辛定定看着玉泱,眉心**,眼眶竟渐渐泛红,突地上前一步,紧紧将玉泱拥在怀中,闭上双眼。 尚蕴呆在一旁,却突的扑上去,将尚辛和玉泱紧紧拥住:“做梦……也要抱住你……做梦……也好过不得见!” 三人紧拥在一起,浑然不理旁人的眼光。 “这……这个师兄……怎的不曾见过……长得好生……好生……”一个身着初级弟子服饰的少女红着脸,向着灵然磕磕巴巴问道,却一眼不眨紧盯着玉泱。 灵然红着眼眶,痴痴看着玉泱,半晌径直转身离去。一转身却见灵如正在身后,已是泪眼婆娑。二人相对无语,并肩而去。 “玉泱……师兄……能好好回来……我已再无所求……我已决定全意修仙……只愿能……有更多时间……远远看着他……只要能看着他……已心满意足。” “我亦是这般心意……以后……都莫要争执……莫要教玉泱师兄平添困扰……好生习剑……好生守护着他……好生陪伴他走下去……便是能多一日也好……” 早课草草结束,没有人追究,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玉泱的身影。 尚辛尚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拉着玉泱返回凝丹台的丹芷阁。 “玉泱……你……你还活着……”尚蕴红着眼眶哽咽道:“怎的这般狠心!居然七年没有露面!还道你……还道你……没了……” 尚辛只是默默看着玉泱,一声不吭。 “师兄,我这不是好好的!”玉泱微笑道:“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当日里伤重垂危,连师父也不知我到底能不能挺过来……” “更是可恨!伤重垂危,岂不是更应该速速回返?难道这天下间还有谁的医术在我之上?”尚蕴不满,却又有几分狐疑,不由抚上玉泱满头的银发,心疼道:“怎的弄成这般模样……” 玉泱缓缓摇头道:“师兄的医术独步天下,无人可望项背。只是,当日,已非药石之力可以挽回,故而,另寻他法,历经千般辛苦万般痛楚方得守住这魂魄不散,不料,待到可以再站在世人面前……已是七年光阴过去……” “甚么伤非药石之力可以挽回,须得另寻他法?又是甚么方法,能守得魂魄不散?”尚蕴讶异,却被“守得魂魄”之法勾起好奇。 “能……如此……已是极好!尚蕴,莫要纠缠往事!”尚辛低低喝止尚蕴,向着玉泱柔声道:“如今,可大好了?” 玉泱点点头。 “可有见过……执剑长老?”尚辛略一犹豫。 “是啊,是啊,可有见过屠苏师叔?”尚蕴急急道:“不知怎的,屠苏师叔内伤重极,心口慧蚀之伤迸开,我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无法稍有好转。唉!我的医术终究还是……不堪……” 玉泱垂着头,思量半晌,方轻叹一声道:“师兄不必内疚,执剑长老之伤……终究是心病……” “我自然知晓……常言道‘心病终要心药医’……可是小师叔已然不在了……这却如何是好……” “玉泱……”尚辛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出声劝道:“小师叔魂魄散去……我知你心中必然……悲愤……对屠苏师叔难免怨恨……只是……小师叔魂魄消散……已是无改事实……屠苏师叔毕竟……毕竟是你的……你莫要执着于怨恨……伤了……屠苏师叔……再留遗憾……小师叔若在……必不想你二人……横生嫌隙……” “师兄放心便是。历经生死,诸多往事皆已看得透彻,诸般纠葛皆已看得清楚明白,如今,我对执剑长老再无怨恨。我与师叔一般心思,并不争甚么,只为守护自己珍惜之人。执剑长老,是师叔拼了性命去守护、去成全之人,如今,师叔不在了,玉泱理应代替师叔,珍惜、守护执剑长老。师叔若能有感,方能安心。” “如此甚好!”尚辛拍拍玉泱肩头。 玉泱起身向着尚辛尚蕴行礼道:“出来时久,要回去了。” “哦,哦。”尚蕴脑中犹觉混沌,便只是含混应到。 尚辛点头,叮嘱道:“剑塔我等皆不得入,若得闲暇,时常来走动走动……咱们记挂屠苏师叔,也着实记挂你……” 玉泱微笑点头,转身去了。 尚辛看着玉泱的背影慢慢远离,直至在凝丹台再也看不见,突地坐倒,双手捂面,哽咽出声。 尚蕴吓了一跳,却见一些晶亮的**自尚辛指缝间淌下。 “哥,你怎的啦?再不想玉泱尚在人世,真是天大的喜事!”尚蕴劝道,自己却也忍不住哽咽。 “弟弟……我曾经以为……不论等待多久……不论付出何等代价……都是值得的……我曾经以为……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后悔……可今天……看到玉泱……我居然……有些后悔了。”尚辛捂着脸,哽咽道:“就连伤害屠苏师叔,伤到师父,害死葳蕤,我都从未这般动摇过。玉泱,是她的儿子,我实在应该……应该……然而……我却……在天墉城这五百多年……我的心真的软了……玉泱七岁上山,自小在我们身边长大,如亲兄弟一般,这七年,睡梦之中似乎总是听到那个小小的玉泱在呼唤‘师兄’。今日……见他这般结局……我的心都在滴血……” “这般结局?”尚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讶异问道:“不就是小师叔没了么?可至少屠苏师叔回来了……也不算太差……想你我兄弟……父母族人死得一个不剩……” “你医术高超,当真觉不出么?”尚辛叹道:“玉泱与以往可有甚么不同?” 尚蕴歪着头细细想了一回,疑疑惑惑道:“倒比以往更加和气,脸上总是微微笑着,不似以往那般似有无数忧虑、心事……可是,明明满面微笑,却似乎更难亲近……身上似乎总有一种……一种……我竟形容不出……站在他身边几乎要打寒颤……” “一种冰冷冷的萧杀……是不是犹如一柄寒浸浸的出鞘古剑……”尚辛垂下手,低低道。 “不错!不错!”尚蕴连连点头:“当年小师叔慧蚀出鞘,我曾有幸在旁,便是这种感觉……让人不由畏惧……胆寒……” “凛然剑意……”尚辛闭了双眼:“这便是剑灵独有的气质。” “甚么?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尚蕴脸色瞬间惨白,声音亦颤抖起来。 尚辛抬眼看了尚蕴一眼,垂头不语。 “你莫要……莫要……浑说……”尚蕴面容有几分扭曲,突地大声吼道:“屠苏师叔便是剑灵,身上便有剑意,玉泱……理应与屠苏师叔相像,有些剑意,有些剑灵般的气质,再正常不过!” “我也希望如此……”尚辛紧蹙眉头,脸上难得悲戚。 尚蕴突地瘫坐下来,嘴唇哆嗦个不住:“玉泱……难道……真的成了……剑灵?入剑为灵……便是他所说的‘守得魂魄不散’之法?” “当是如此。怕你伤心……我并未告诉你……当日她以己之血启动血涂之阵,阵法正中,便是玉泱和慧蚀。” “为甚么?为甚么?难道她不知道,入剑为灵必要魂魄撕裂,那种苦楚无以言表!一旦为灵便是非人非鬼,堕入非道,永出轮回,千万年清冷孤寂,直到剑身被毁或者消蚀成灰?”尚蕴圆瞪双目,眼角似乎都要撕裂。 “她……自然知道……否则又怎会绝望自戕?只是当时……你不闻玉泱言道:伤重垂危,已非药石之力可以挽回,若要守得魂魄不散,只得另寻他法。血涂之阵、入剑为灵,便是唯一的法子。”尚辛悲声道:“当时战局激烈、混乱,谁也想不到,风晴雪会对玉泱骤然出手,还是一招毙命的‘明月.殇’,分明玉泱着了天墉城弟子服饰,敌友分明……” “两个女人……都该死!因何如此对待玉泱?”尚蕴面上杀气凛凛,咬牙切齿道:“屠苏师叔入剑为灵,这等悲剧,难道还不是前车之鉴?即便当真药石无灵,死去便死去,至少还可轮回往生!这种魂魄不散,有谁稀罕!她因何,要在玉泱身上,让悲剧重演?” 尚辛心头一震,一面思量一面疑惑道:“难道……她这是在报复……报复屠苏师叔……弃她而去……自戕……玉泱入剑为灵……屠苏师叔必定恨极风晴雪!……甚么仇都报了!” 尚蕴浑身发抖,牙齿不断碰撞,发出“咔咔”的声响。 “你为甚么不杀了她!”尚蕴突地站起身来,面容扭曲、狰狞:“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不!妖魔!居然连自己亲生之子也不放过!你不该给她机会,应该在血涂之阵启动的那一刻杀死她,让她自己入剑为灵,好好尝一尝魂魄撕裂的滋味,好好尝一尝千万年清冷孤寂的滋味!” “尚蕴!你冷静些!”尚辛喝到,看尚蕴怔怔看着自己却仍是满面狰狞,只得低低劝道:“无论如何,她已然消散了,风晴雪也消散了……是非恩仇都随风而去……纠缠往事又有何用?你……好生看顾玉泱和屠苏师叔……也算尽得我们一份心力……也算……弥补吧。” “消散了……实在太便宜了她……老天无眼……理应让她经受更多的惩罚!”尚蕴咬牙切齿道,眸中恨意燎燎,几多不甘。 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 第190章 幻梦江湖 . 实难宽恕 第一百九十章 幻梦江湖 . 实难宽恕 我说过……成亲之后……会搬去与你同住……虽然不是一个完整的婚礼……然而……从那一日起……你已是我的妻……想住在你住过的地方……看你看过的风景……在我心里……你从未曾离去……(百里屠苏) “师兄。” 破晓时分,陵越盘腿坐在来时崖头,闻及百里屠苏呼唤之声,只是睁眼默默看向面前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天阶,却并未回头 “师兄”百里屠苏慢慢走上前来,在陵越身旁坐下。 “尚蕴说你心口慧蚀之伤迸裂难愈,又兼郁郁成殇。眼下太平无事,既然身体抱恙,便在屋内好生将养,轻易不必出来吹风……” 百里屠苏黯然低了头,默默良久方道:“师兄,自我回山,你似乎……颇为疏离……” “……只是无甚话说……” “师兄…..可愿……和我说说……依依么?”百里屠苏亦是看向面前那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的天阶:“她……我不在的时候……她……” “你与风晴雪返回幽都,她便离开了天墉城。” “回返无情谷么?” “回返无情谷?”陵越闻言,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气恼,不由看着百里屠苏冷笑问道:“职责在身,如何回返?她要镇守焚寂、守护与你,还答应代你守护天墉城,还要为了你的幸福,守护幽都、守护中皇幽谷,如何回返无情谷?” 百里屠苏紧紧闭上了双眼:“……这些年……她去了哪里?” “南疆……你的故乡之地……”陵越转回头不再看百里屠苏:“后来……有了玉泱,那里的人以为眉心朱砂不祥,定要溺死玉泱,依依只得带着玉泱离开……走过很多地方……吃过很多苦……最后回到雾灵山涧,在那里停留了七年,直至,魔域向天墉城发难,天墉城危在旦夕,她才带着玉泱返回天墉城。而那七年,她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每三日便会有一日回到昆仑山下,遥望天墉城天阶、山门,静静守护天墉城;每三日便会有一日守在幽都地界之外,默默陪伴你、守护你和你身后的世界;每三日便会有一日游走在三界边缘,襄助道友,斩妖除魔,代你尽到天墉城执剑长老的职责。” 百里屠苏紧紧闭上双眼,右手却紧紧按在胸前。 陵越鼻端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心中一动,却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百里屠苏,便又转头看向面前长长的天阶:“那七年,她过得十分不易,伤痛是常事。你斩裂寒玉冰床,她失了灵力根本,战力不足,每一次对战妖魔,都是九死一生。玉泱不足三岁便会为依依包扎伤口……会自己照顾自己……会守在雾灵山涧结界入口……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直至依依回返……” 百里屠苏不由双手紧握成拳。 陵越并不理睬,似乎并未发觉,只是自顾自继续说道:“然而,放纵杀戮、嗜血摄魂,最终的结局只有与慧蚀人剑合一,成魔是她唯一的归宿。所以,就有了六月雪,就有了雪魔。原本她将自己以三重封印自锢于阴阳洞,以自己的鲜血和魂魄之力喂食慧蚀,让自己的血气极度衰弱,以此克制魔息。然而,你教孟云潭上山在先,送桃花酒上天墉城在后,玉泱受了刺激,私下天墉城,去往中皇幽谷寻你,在结界之外遭遇魔域狼妖王。为救玉泱,依依只得突破三重封印,在中皇幽谷结界之外与狼妖王血战……就是那一战,杀了狼妖王,为风晴雪报仇雪恨,然而,就是那一战,慧蚀吸取了足够多的鲜血、摄取了足够多的魂魄……成魔便成定局......依依她还想要为你最后再做一件事……” 陵越突然哽咽难语。 “……为我……最后……再做一件事……”百里屠苏喃喃道,右手紧紧抓住心口衣衫,那里鲜血如胭脂浸染。 “最后一件事……”陵越深深吸气,略略平复,方道:“你魂魄入剑为灵,便出轮回,千万年清冷孤寂,非人非鬼、堕入非道……依依说……想要给你更多的幸福……她一定要找到释放魂魄的法子……所以……决然去往魔域……” 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越来越浓烈,陵越有瞬间地犹豫,终于还是狠心地继续道:“她失败了!‘始祖’陷入沉睡,剑灵襄垣无法唤醒,根本寻不到释放魂魄的法子。依依不想与三界为敌,更不想有一日与你对战。本想借着领战之机脱离魔域……不料……中皇幽谷外一战……悲剧无改……玉泱入剑为灵……依依绝望自戕……虽侥幸活下来,然而,修为灵力全无,在涅槃重生的冰火之苦交叠之下,苦苦支撑了七年……终于还是差了一刻……等不到你回来……破晓时分……随风而散……就沿着这条路……”陵越抬手指着面前长长的天阶,哽咽道:“……眼睁睁看着她……渐行渐远……” “师兄,”百里屠苏沉默半晌,突地低低道:“我……可否搬到阴阳洞?” 陵越转头看向百里屠苏,只见百里屠苏低了头,紧闭双眼,面上却并无多少悲戚之色,不由失望。心中着实恼怒,便硬起心肠道:“现在的屋子,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搬回剑塔,回去你初上天墉城的屋子。玉泱可以住我以前的屋子。你若不喜与人亲近,我也可教玉泱搬离剑塔,回兰馨阁厢房便是。” “不,我只是想要搬去阴阳洞。” “阴阳洞是小师妹的住处……她虽不在了……然而……还是希望阴阳洞……保留她在时的样子……”陵越一副淡淡的样子,语气里却有着十足的伤痛和拒绝。 “……成亲前一夜,我对依依说,成亲之后,我会搬至阴阳洞与她同住……虽然她不在了……我还是想要……搬至阴阳洞……”百里屠苏落寞言道:“师兄可否成全?” “你也道‘成亲之后’,你们何时成得亲?”陵越冷笑道:“小师妹闺房,身为大师兄,怎能不看顾好,怎能教无关男子入住!” “无关男子……”百里屠苏闻言,心剧烈一抖,睁眼看向陵越:“师兄……” “……依依……是我师妹……负她之人……”陵越突地起身,冷冷说道,却没有说完,径直转身而去,丢下百里屠苏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来时崖头。 “负她之人……实难……宽恕!”陵越暗暗咬牙,头也不回地去了。 “……就沿着这条路……渐行渐远……”百里屠苏坐在来时崖头,看着面前的天阶,默默良久,方才起身,却是浑然不顾陵越之语,向着阴阳洞走去,按着心口的苍白手掌上沾满鲜红的血迹,一滴滴沿路直去。 第191章 幻梦江湖 . 至痛无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幻梦江湖 . 至痛无声 没有人能够懂得……我痛得彻心彻腑……然而……心中终有支撑……还有一个人在等我……满怀期待归来……每近天墉城一步……便会更热切一分……然而……等待我的却是……你消散的消息……毫无预警……措手不及……再无执念……再无支撑……活着或者死去……全然没有不同……(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缓缓转身,细细看着阴阳洞中每一处。 阴阳洞,一如往昔,寂寥无声,只是原本在床榻对面、琴案之侧的案几、软垫不知何时撤去,与依依在时,越发不差分毫。 百里屠苏挣扎走上前去,停在双泉之侧,面前的屏风上,晾着一套蓝色劲装,那般熟悉,与自己以往穿着一模一样。 百里屠苏捧起衣衫,细细看来。针脚细密、均匀、笔直,每一道花纹、每一处装饰都极尽细致,没有一丝一处瑕疵,足见缝制之人,用尽心力。 “……你师叔……亲手做给你屠苏师叔……她答应过屠苏……一定会学……整整七年……她……做到了……”耳边响起陵越的话语,百里屠苏双手颤抖的几乎捧不住衣衫。 “七年……七年……”百里屠苏将面孔深深埋入衣衫之中,发出低沉的含混不清的声音。 陵越默默看着眼前的景象。 百里屠苏侧着身子和衣躺在依依的床榻之上,整个人紧紧蜷缩作一团,看上去,犹如一个被抛弃的婴孩睡在风雪中,让人不由心生怜悯。怀中却紧紧抱着一团事物,犹如抱着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犹如,被抛弃的婴孩紧抱着自己自幼带在身边的玩偶。 陵越慢慢走近,便看见百里屠苏已然睡熟,面上泪痕赫然,偶尔还有几声低低的抽噎,外衫前胸已被鲜血浸透。陵越突地恍惚,仿佛重回千年之前,那个跟随师尊初上天墉城的小小师弟,也是这般,在睡梦中才会悲伤尽显,低低抽噎,而白日里,小小的百里屠苏总是面无表情、冷漠而疏离,严苛的练剑、修行。 陵越走上前去,坐在塌沿上,细细看着百里屠苏,忍不住叹息出声。 百里屠苏闻声惊醒,睁眼便看到陵越坐在身边,正看着自己,竟有着满目的心疼。 “师兄……”百里屠苏忙忙起身:“我……这就离开……” “不必……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依依……虽说散了……万一有一丝执念……万一有一缕残识……尚能留存世间……必在此处……必定欢喜得紧……”陵越忙将百里屠苏扶住,让他靠着软枕坐好。看着衰弱无力、脸色煞白无血的百里屠苏靠坐在那里,情景如此熟悉,仿佛眼前的是即将散去的依依,陵越不由便是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多谢师兄……我不会弄乱这里一丝一毫……我一定会让这里……维持依依在时的样子……分毫不变。” “嗯。”陵越低低应了一声,忙低头摆弄适才置于榻上的事物。 百里屠苏看时,却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藤篮,内里是尚蕴亲配的上好伤药,还有为自己特制的止痛药,并棉布、烈酒等物。 百里屠苏心中不由又是一痛:“师兄……我以为……你……” “原本是想着……你……实难宽恕……然而……看见你心口慧蚀之伤……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陵越叹气道:“也不知怎的,就走到丹芷阁去了。” 百里屠苏如释重负,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丝淡淡的笑容。 陵越看见,脸上渐渐也浮上一丝笑容,摇头道:“我实在应该不理不睬……好好给依依出口气……然而……” 陵越伸出手去,解开百里屠苏衣衫,小心翼翼处置心口慧蚀之伤。 “师兄……不怪我了么?”百里垂着眼,看着陵越轻柔、熟练地在伤口上药。 闻言,陵越手下的动作,略微顿了顿,不过片刻便继续将伤口细细包扎好:“我眼睁睁看着……依依消散……你不能了解我的心痛……若说不怪你……”陵越轻轻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师兄……” “可你终究是我师弟……依依是师妹……我痛心依依散去……却也痛心你……看你伤苦……心中也是不忍。”陵越将百里屠苏伤口处置妥当,将衣襟细细掩好,却又取了一丸药递到百里屠苏面前:“初起见你并无十分悲伤,心中着实失望,便觉你离开太久,岁月磨砺,早已对依依没有多少情意。你已不再是那个我熟知的师弟百里屠苏……心中对你……恼恨至极……” 百里屠苏将丸药接在手中,却闭上了双眼。 “适才……见你……紧紧抱着依依为你缝制的衣衫,蜷作一团,睡梦之中,悲伤尽显,方知……你还是那个屠苏……诸般伤心痛楚……尽数深埋在心底……” “师兄……” 陵越伸手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膀:“我才知你心中痛极……又如何忍心责怪与你?何必在我面前仍要苦苦压抑?” 百里屠苏轻轻摇头,掌中稍稍用力,药丸便化作齑粉,手掌一倾,药粉缓缓倾在地上:“并非有意压抑……只是……心空落落的……已然……不懂得如何……悲伤……师兄……我的世界……已然……不复存在了……我已然……一无所有……这世界已与我无半分关系……生死与我……也无半点关系。” 陵越怔怔的看着百里屠苏,眼眶渐渐泛红,心中暗道:“心如死灰么?竟已痛到如斯地步?” 却见百里屠苏苦笑着道:“师兄,你的心痛……我了解……晴雪消散在我肩头……我亦是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屠苏……”陵越心中一痛。 “可是,师兄,不会懂得我的感受……”百里屠苏淡淡笑起来,眸中却如一潭死水一般沉寂。 “晴雪散去……我痛得……彻心彻腑……如师兄一般……然而……终究相守一世……也是满足……心中终有支撑……还有一个人在等我……满怀期待归来,每近天墉城一步,便会更热切一分。然而……等待我的却是……依依散去的消息……毫无预警……措手不及……在听闻此讯的刹那,我已然是个死人……前后不足一个时辰,我已失去了我的全部……再无执念……再无支撑……活着或者死去……全然没有不同……” “断不可如此悲观绝望!”陵越忙忙出声打断:“你还有玉泱!” “玉泱……”百里屠苏喃喃道。 “依依已然……没了……你若如此……教玉泱如何承受?玉泱与你十分相像,你回返天墉城,玉泱分明喜极,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你昏迷三日,他在你塌边守候三日,你如何忍心……教玉泱一再承受打击?” 百里屠苏低了头:“玉泱……玉泱……” “屠苏,玉泱心愿,便是代依依执剑,代依依完成未尽的职责。梼杌犹未伏诛,你可愿与我们一起,完成依依的职责,达成依依的心愿?”陵越复取了一枚丸药,递到百里屠苏面前。 百里屠苏突地睁开双眼,死水一般的眸底焕发出生机,眼神灼灼:“不错……依依曾说过……‘始祖’剑成之时恰是她降世之时,她与‘始祖’相制相克,‘始祖’剑出……或许……或许便是依依……魂兮归来之机……” “师兄,我定会与你和玉泱一起,让她心愿得偿!”屠苏将丸药接在掌中,一仰头,便将药丸吞入腹中:“终有一日,我会找回她!” 第192章 幻梦江湖 . 银铃动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幻梦江湖 . 银铃动 终究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婚礼,没能好生陪伴你走一世,甚至没能陪伴你走最后一程……连眼睁睁看着你消散的机会也没有……纵有千般幸福……万种美好……也不能弥补这种遗憾和痛苦……(百里屠苏) 天墉城,来时崖头。 破晓时分,远处天际微微露出一丝光亮。 百里屠苏痴痴遥望着远处那丝微光。 “屠苏,”陵越轻唤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破晓了……” “破晓了……”百里屠苏怔怔重复道,如夜色般漆黑的眸子,有着难言的落寞和孤寂:“依依,便是在破晓时分散去……” 陵越轻声叹息,难掩伤痛。 “成亲前夜……需子时分处……破晓……方可再见……依依哭得撕心裂肺……我早觉有异……何须如此……”百里屠苏嘴角泛起一丝凄楚:“我曾以为……只是不舍我离去……还道我要跟随晴雪离开……几十年后才会回来……却不料……她已知是永别……” 陵越只是拍了拍百里屠苏肩头,自己却深深吸气,极力压抑心中的痛楚。 “师兄……我心中终有遗憾……早知如此……那夜……绝不离开……定会陪伴她……不管甚么子时……不管甚么破晓……多陪伴她一刻也好……依依……我终究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婚礼,没能好生陪伴她走一世,甚至没能陪伴她最后一程……让她在孤寂绝望中走向尽头……连眼睁睁看着她消散的机会也没有……”百里屠苏紧紧闭上双眼:“可我终究不明白……她……缘何不等我回来……便只是迟一刻……已然等了五十三年……因何不能多等我一刻……便是因着这一刻……便怀疑我的心么?” “依依,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是风晴雪不在的时候,一个短暂的补替。喜堂之上,你曾亲口说,风晴雪是你真心挚爱之人。还有甚么比亲耳听到自己真心挚爱之人,说出这样的话,更令人心生绝望!然而……即便是补替……那一丝微弱的侥幸和期待……也成了她全部的支撑……可是迟了的那一刻……摧毁了她所有的执念……” “师兄……或许……她只是……不想再要百里屠苏。”百里屠苏落寞言道:“百里屠苏……并非依依真心挚爱之人。” “甚么?”陵越闻言,大吃一惊,突地又苦笑一声:“你居然怀疑我?”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依依真心挚爱之人……不是百里屠苏……亦不是陵越……而是……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焚寂剑灵?”陵越震惊非常:“何出此言!” 百里屠苏苦笑道:“人尽皆知……喜堂之上,我放开了依依的手。却没有人知道……是依依先放开了我的手……是她传信幽都……与女娲后人达成协议……以我携焚寂在晴雪有生之年守护幽都……换取晴雪出娲皇神殿与我成亲……相守一世……” 陵越脸色瞬间苍白:“竟是如此!” “喜堂之上,依依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千万年,我会陪着你’,便是无情谷寒冰洞内,涅槃重生紧要关头,仙子的承诺。依依,就是寒冰洞内陪伴、温暖太子长琴九百年的仙子。那日,她说‘涅槃重生吧,百里屠苏’,我一直以为她在对我说话,直到她放手,我才明白,她是在劝服太子长琴涅槃重生,离开寒冰洞。九百年的相偎相依相互温暖,早已让他们情深意重、至死不渝……为了太子长琴能走出寒冰洞……她不惜以己生命换取……” “原来,你亦已知晓她就是寒冰洞内助你涅槃重生之人。”陵越叹道:“然而,涅槃重生,韩云溪和太子长琴已然融为一体,百里屠苏便是太子长琴,太子长琴便是百里屠苏,你何必执着于此?” “我初始就问过师兄,当真是一个人了么?我也以为,我也接受,我便是太子长琴……然而……终究不同。”百里屠苏闭着眼摇头道:“作了百里屠苏的女人……她仍是那般悲伤……那般遗憾……直到我能吹奏出完整的《有凤来兮》……那一刻……我虽有所感……却已不能回头……不敢深想。离开天墉城,我时常默默思量……缘何如此狠心……不是说‘情真便是情真,怎能相让’么?缘何放手?终于想得明白,心中挚爱是太子长琴,而我,却是百里屠苏……” “所以,喜堂之上,放手而去?”陵越脸上竟滑下泪痕:“因何我们都这般不懂得珍惜!” 百里屠苏却又摇摇头:“明知太子长琴才是她真心挚爱之人……我也珍惜……慧蚀之伤这些年不知几发……” “无论如何,我却不信!”陵越突地站起身来,面上现出坚定之色,却又看向天阶,正色道:“百里屠苏,回答我!如果……早知今日结果……当日喜堂之上……你的选择可会有改?” 百里屠苏垂下头,紧闭双目,默默良久,方才低低道:“不到那一刻,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选择。即使一切……可以从头来过……我亦不知……自己是否会……改变当初的选择……” “屠苏!”陵越悲声道:“依依在你心里……当真……不能与风晴雪相比么……无论如何……都不能相比么?她……当真只是……风晴雪的补替么?” 百里屠苏摇头道:“在我心中,依依是不同的,与任何人都是不同的,我从不把她同任何人作比……从来没有一个人和我那般亲密……在我心中……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是一个人……若要牺牲……我只能牺牲自己……” “所以……即使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依依也只能是被你放手的那一个?”陵越怔怔的看着百里屠苏。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唯愿与她……从不曾相遇……从不曾相遇……”百里屠苏声音越来越低微。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我,绝不相让!屠苏,你,可否相让?”陵越定定看着百里屠苏,一字一句认真问道。 百里屠苏闻言抬头看向陵越,似有吃惊,却又慢慢低了头,半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一切都已无法回头……” 突闻细碎的银铃之声随风而来,分明微弱,却声声直入耳鼓。 “这铃声……仿佛在哪里听过。”陵越蹙眉,紧紧按住心口:“我的心……突然……好像被人狠狠攥住……”。 “师兄……铃声似从师尊灵玉洞传出!可是师尊不妥?”百里屠苏忙忙起身,侧耳倾听。 陵越脸色大变,向着灵玉洞飞身而去。百里屠苏紧忙其后。 不及禀报,陵越和百里屠苏一头扎进洞中,便见紫胤真人,背手立于灵玉洞正中,仰面望着洞顶一挂银铃,银发及腰,仙风道骨。 百里屠苏忙忙跪下:“师尊……弟子……百里屠苏……” “回来了……很好。”紫胤并不回头,只是淡淡应道。 “师尊封闭五识、久久闭关,弟子回返,不敢擅入打扰,只在洞外遥遥叩头请安。适才闻及灵玉洞银铃之声不绝……情急擅闯……请师尊恕罪。” 半晌不闻紫胤回答,百里屠苏抬起头来,便见紫胤背手而立,失神看着眼前那挂银铃。灵玉洞中并无风起,那银铃却兀自震动不休,清脆悦耳的“叮铃”之声不绝。再看陵越,亦是痴痴望着那挂银铃,眼神复杂难懂。 百里屠苏心中暗暗纳罕:“从未见这银铃响过!缘何银铃响起,师尊和师兄如此失态!” “贵客临门!让弟子们大礼相迎吧!”紫胤突地一振袍袖,转身道。 陵越却已手指翻飞,捏出个讯诀道:“玉泱、律敏、尚辛、尚蕴,贵客临门,大礼相迎!”右手轻挥,那讯诀鸟儿便幻化成四只,一般模样,挥动着翅膀,幽幽闪着粉红色荧光,向洞外飞去。 “走吧!”紫胤看着百里屠苏和陵越:“你二人随我一同出迎!”说罢,在前径直出洞而去,陵越、百里屠苏忙忙在后跟随。 出得灵玉洞,紫胤并未就往前山而去,径直走上来时崖头,立于崖头石上,将手背于身后,极目远眺,久久不语。 陵越和百里屠苏,分立紫胤侧后,皆是默默站立,随着紫胤遥遥望向面前长长的天阶,那是上天墉城的必经之路。 远远便见一人衣袍雪白,潇洒飘逸,身后却是一顶鲜红大轿,却并不见轿夫。 百里屠苏远远望见那白衣人,心猛地一抖,之后便是激越而跳。 砰砰!砰砰! 天阶之上,晨光之中,一人一轿,由远而近,旖旎而来。 第193章 幻梦江湖 . 第二结局 第一百九十三章 幻梦江湖 . 第二结局 我……回来了……(雪) 钟鼓之声铿锵有力,山门大开,天墉城弟子,肃穆夹道立于两旁,自山门直至天烨阁之前。紫胤背手立于天烨阁正殿之前,陵越、百里屠苏一左一右立在侧后,陵越下手便是尚辛、律敏、尚蕴,玉泱却是径直走去,立于百里屠苏下手。 百里屠苏和玉泱头一遭现在一处,百里屠苏冷漠、疏离,自有一股成熟沧桑的味道,玉泱满头刺目银发却始终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温和、沉静。二人面容足有九分相像,众弟子见之皆是吃惊、纳罕。 “玉泱师兄,果真是执剑长老的儿子?”那个新入门的女弟子,轻声嘟囔道:“这般相像!却怎的头发全白了……”却觉一道寒光扫过,循着望去,便见戒律长老尚辛眼神凌厉的望着自己,吃了一惊,忙忙垂头看着脚下,再不敢发一声。 天墉城近千弟子,却是静哑哑再无一声,只是肃穆而立,望着天阶之上。 一人一轿,踏着晨光,渐渐走近。 百里屠苏怔怔盯着一袭白袍的来人,随着渐渐走近的脚步,心跳愈来愈烈。 砰砰!砰砰! 封鉴背着双手,飘逸而行,身后一柄通体银白,隐隐竟有几分透亮的长剑,一边旋转一边前行,剑后一顶硕大鲜红花轿,凌空跟随而来。 却见那红轿行至殿前开阔之处,便停住不前,缓缓落于地上。长剑却飞起,寒光一闪,不见影踪。 封鉴上前,直直走到紫胤面前丈许,方才止步。并不行礼,只是定定看着紫胤,道:“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陵越心中突地漏跳一拍:“这场景如此熟悉,竟如当年一般无二。”忙看向紫胤,果见紫胤如当年般慢慢拱手行礼道:“多谢挂念!平安无虞!”封鉴受了,果然并不回礼。 陵越心跳陡然加快,不由望向那顶硕大的花轿:“你曾说过……若再有机缘巧合……教我千万莫要错过……可是你……回来了么?” 封鉴定定看着陵越,半晌方道:“当真好男儿!正气浩荡,器宇轩昂!好女当嫁此人!”却轻叹一声,似有惋惜。 陵越不由心中一紧,想起当年拒婚之事,心中绞痛不休,看着那顶静静落于天烨阁之前的大红花轿,心中难抑希冀和急切。 封鉴转身看着百里屠苏,只是定定的瞧着,不发一语,眼神似有怨恨、似有无奈、又似有无尽悲悯。 百里屠苏在封鉴慢慢单膝跪了下去:“大哥……” 封鉴却恍若未闻,理也不理,转身向着紫胤道:“我此次前来,无他,只因昔年与你有约,要将小妹嫁与你座下弟子,如今,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不知婚约尚算数否?” “自然!”紫胤抬手指向百里屠苏和陵越:“我座下弟子皆在此处,不知属意是谁?” 百里屠苏和陵越心中皆是咚的一跳,不由紧张,一眼不眨死死盯着封鉴。 “当日说定一年为期,若为小妹所动,便即迎娶,若皆未为所动,婚约便作罢。”封鉴叹道:“不料转眼已是五十三年过去。” 封鉴回身走到花轿之前,向着轿内之人道:“紫胤真人座下弟子,天墉城掌教陵越、执剑长老百里屠苏皆在此处,若愿遵守婚约、共结连理,便将红绸绣球交付属意之人吧。” 鲜红的轿帘,慢慢掀起一角,一只素白的柔夷,将一个红绸绣球的自轿内缓缓递出,红的绣球、素白的手,十分醒目,轿中却是漆黑一团,甚么也看不清。 封鉴上前一步,将绣球接在手中,那绣球尚连着长长的红绸,正是拜堂之时,夫妻相牵的吉庆囍绸。红绸一端紧紧握在轿帘之后探出的素白手中。 百里屠苏和陵越痴痴盯着那手,皆觉心都要自喉咙跳出来,那手却慢慢退回轿帘之后。一时间,陵苏二人皆觉怅然若失。 “小妹历经苦楚……终得魂魄重聚……再世为人……如今……封鉴依约前来……将小妹发嫁……”封鉴转身,将绣球向百里屠苏和陵越递出,看着失神的陵苏二人问道:“不知二位,究竟是谁,为我小妹所动,愿遵守婚约,即刻迎娶?” 话音未落,两只手同时伸出,紧紧牵住红绸另一端。 百里屠苏和陵越对面而立,坦荡荡看着对方,眸中皆是坚定。 陵越直视百里屠苏双眸,毫不回避、退让:“我说过,‘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我,绝不相让!’” “情真便是情真,怎能相让!既已相遇,情缘便早已注定……”百里屠苏转头看着鲜红如血的花轿低低道:“依依……是我的女人。” 一时间,百里屠苏收回目光,和陵越四目相对,直望进对方眸底,眼神却坚定不移,皆没有半分相让之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却是封鉴仰面叹道。 “首座……”紫胤蹙眉,轻声问道:“不知首座意下如何?” “照她的意思吧!”封鉴面有悲戚之色,仰面叹道:“我已无能为力,也再不想多做干预。” 百里屠苏和陵越久久僵持不下,各不相让,只是定定看着对方。 天墉城诸弟子一片哗然。 律敏欲要出声喝止,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息。 尚蕴看看百里屠苏,又看看陵越,抓耳挠腮,纠结莫名。 “她……因何回来了……她……如何能回来……”尚辛心中又是震惊又是困惑又是纠结,转头看向玉泱,却见玉泱只是平静地望着鲜红的花轿,嘴角勾着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的微笑,却似乎有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不由心中一动,蹙起眉头,暗暗思量:“玉泱理应高兴才是……缘何如此……那花轿之中……当真是……她吗……” 弟子们嘈杂之声越来越大,尚辛转身,冰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弟子们的嘈杂声便渐渐低下去,最终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天墉城天烨阁之前,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只余了山风拂过树叶的沙沙之声,仿佛依依正在消散的魂魄,与百里屠苏在天阶之上擦肩而过。 “唉!”花轿之中,突地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众人皆循声望向花轿,却见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撩起花轿轿帘。 百里屠苏和陵越的心跳齐齐漏了一拍,一眼不眨,死死盯着花轿轿帘。 一个穿着了鲜红色婚礼吉服的妙曼女子,掀起轿帘,自花轿中娉婷而出,囍绸的另一端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女子头上金线红纱的盖头高高掀起,镂空的金冠在朝阳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辉。 “傻瓜!”女子嘟着嘴慢慢走近,直至陵苏二人面前方停下,却一下子扑进怔怔流下泪来的陵越怀里,紧紧抱住陵越的腰身:“大师兄……傻瓜……你再敢欺负我……我……我就……散的干净彻底……再不回来……再不理你”。 百里屠苏怔怔的看着,眼眶通红,慢慢松开了手中的红绸,落寞的转身离去。 尚辛惊愕非常:“怎会如此!难道……竟错了……她……心中那人……是他?” “小师叔竟是修成了……修成了……芙蕖师叔的模样!”尚蕴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足能塞进去个鸭蛋。 玉泱突地上前几步,伸手拦住落寞离去的百里屠苏。 “玉泱……”百里屠苏落寞道:“她……不要我们了……” 玉泱眼看着鲜红的花轿不语,只是默默拦住百里屠苏。 “唉!”突地又是一声幽幽叹息,分明轻若浮羽,若有似无,却令在场之人皆是一怔,愕然非常。那轻叹之声分明自花轿之中传出。 “花轿之中……竟是还有人么?”白芷抓紧尚蕴的衣袖问道,紧张的轻颤。尚蕴忙紧紧握住白芷的的手,无声安慰。众人皆紧紧盯住那花轿。 百里屠苏只觉那一声轻叹,如叹在自己心底一般,似熟悉无比,又似陌生无比,顿时心头一颤,掌心中直冒出汗来。 许久才慢慢回身,百里屠苏一步一步走向花轿,每一步都似无比急切、却每一步都似无比艰难,一步一步踏在众人心头。 停在花轿之前,百里屠苏慢慢伸出手去,才触到鲜红轿帘,却似触电一般,骤然缩回手,垂着头,闭上了双眼。 “执剑长老……”玉泱在背后轻唤。 百里屠苏闻言一僵,缓缓睁开眼。便见玉泱自背后踱上前来,转到花轿之侧,远远站定,满目忧伤的看着花轿,却向着百里屠苏轻语道:“无论如何……都是师叔的情义……” 百里屠苏闭了闭眼,鼓足勇气,伸手揭开轿帘,轿帘一寸一寸揭起,内里光景一寸一寸显露出来……缀了红宝的精致绣花鞋……缀满繁星般璀璨宝石的百褶红纱裙摆……密密绣了金丝祥云图案的喜庆礼服……正中绣了碧台莲金纹的红纱盖头……一切都是那般熟悉,与当年婚礼上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红纱覆面之下,头戴精致的镂空金冠的女子,低垂着头,面容看不真切。 百里屠苏怔怔的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轻声唤道:“……雪……” “嗯。”身穿嫁衣的女子轻声应道,声音亦是那般熟悉。 百里屠苏突地恍了神。 身穿鲜红嫁衣的女子垂着头,缓缓自花轿中走出来,低垂着头立在百里屠苏面前,头顶只到百里屠苏下巴。嫁衣上、盖头上的金线在阳光下褶褶闪亮,让她整个人都包在金色的光辉之中,宛若仙子下凡。 百里屠苏怔怔的,恍惚梦游一般,伸出手去,缓缓揭起覆面的红纱。红纱慢慢揭起,女子的面容一分一毫慢慢显现出来。 面前的女子淡淡描了柳叶眉,眼角却描了飞角,狭长又略略翘起,到有几分“霜”的模样,唇色鲜红,眉心绘了一点通红的飞焰,看起来颇有几分妖娆。与当日大婚妆容一般无二。 百里屠苏痴痴看着。 “苏苏。”身着嫁衣的女子柔声唤道。 百里屠苏嘴角渐渐勾起,脸上现出深深的酒窝,右手却按在心口,就这般微笑看着面前的女子,缓缓倒了下去…… 第194章 幻梦江湖 . 谁人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幻梦江湖 . 谁人知 拼掉了一切……然而……有谁会记得她……(封鉴) 天墉城上下,人来人往,忙乱非常,却个个喜逐颜开。 黄昏时分,天墉城第十二代掌教陵越和执剑长老百里屠苏双双大婚。 黄昏时分,天墉城第十三代掌教律敏继任。 天墉城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喜庆、热闹。 阴阳洞中,紫胤和封鉴比肩而立,看着眼前静默无语的阴阳双泉。在这里,靠着这阴阳双泉的至阴极阳之力,无情雪,苦苦支撑着走完了她作为依依的一世。 “她……不在了……”紫胤喃喃道,眼眶通红。 “是,她不在了。”封鉴亦是眼眶通红。 “为甚么……回来的……会是……芙蕖和风晴雪?她……若能不散……何不魂魄重修……”紫胤突地哽咽,紧紧闭上双目。 封鉴满目悲悯:“她只是……想要给陵越和百里屠苏幸福……更多的幸福。” 紫胤闭目摇头不住,满面的悲伤,竟有眼泪滚滚落下,浑然不似往日里的紫胤真人,仿佛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痛失至亲的凡俗之人:“缘何纵容她如此狠绝?如何忍心……” “如何忍心?怎能忍心!”封鉴脸上亦慢慢滑下两道水痕:“你也道她狠绝,素来便是这般脾性,动辄性命相搏,浑然不为自己留得半分余地。” 封鉴似乎突然失去了身上的气力,扶着岩壁慢慢在石阶之上席地而坐,深深吸气,调整自己的心绪,半日方悲声道:“当她的魂魄沿着来路回返,已然衰弱到极致。我与霜拼尽全力,也只保得她多一刻生机,她整个人也只是如一层薄雾、一缕轻烟,就那般静静地跪在雪地里,跪在我和霜的面前……不言不语……垂着头……却满脸倔强……与年幼之时一般无二……要么眼睁睁看着她魂魄消散于眼前……要么将她的魂魄生生撕裂……她赌赢了……我和霜……不忍眼睁睁看着她消散……亦不忍她最后的心愿变成永久的遗憾……” “她从未改变,那般桀骜,那般任性。”紫胤眼眶通红:“陵越对她的情义,不忍辜负;她对屠苏的情义,至死不渝。居然狠心这般残忍的对待自己,将自己的魂魄生生撕裂,去补足芙蕖和风晴雪的魂魄,去成全两对有情人……” “我心中着实后悔,不该答应她,为她强行敛聚风晴雪魂魄。风晴雪命魂之力耗尽,余的天地二魂和七魄本已无所依托,若任由其消散在天地间,她也便断了此等念想!然而,我只道……她只是想要故技重施……助风晴雪涅槃重生……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作此打算!我答应了她,我为她强行敛聚了风晴雪两魂七魄……我在绝路上……亲手送了她一程……”封鉴哽咽道。 “风晴雪与当日的屠苏并不同,魂魄残缺,如何涅槃重生,你们实在不该如此大意。”紫胤缓缓摇头,垂泪不已。 “当日,百里屠苏向她挥出慧蚀一剑……你知晓……那也是‘焚情’一剑……她原本元神、元身皆有损伤,百里屠苏那一剑其实伤她甚重,且累及寒玉冰床内寒冰消融,伤了她阴寒灵力根本,害她犹如身受挞神三鞭,几乎不曾要现出元身。可惜玉衡已交付娲皇封印,再难启用。所幸百里屠苏所赠陨石雪花簪与小妹元身一般,与铸魂石有异曲同工之妙,可用以承载魂魄,我才得以将小妹神身分离,晶石元身带回寒冰洞,以洞内极致阴寒之气蕴养修复,也作为敛聚风晴雪魂魄之用。却发现晶石元身之中,早已封存着芙蕖的两魂四魄,故而,我与霜皆以为,她是想要将芙蕖和风晴雪残缺的魂魄以涅槃重生之法融合。从未想过,她是打定主意撕裂自己的魂魄……从未想过……”封鉴低垂着头,悲伤无比,懊恼不已。 紫胤亦是低垂着头,伤心难名,却又隐有怒气:“当日里,你实在不该刻意阻挠!分明知晓,她与屠苏情缘早定。你有意趁屠苏下山未返之时,送她来到天墉城,在屠苏之前,让她与陵越相遇,还授意她嫁与陵越。你可知这般指令,令她深陷痛苦之中,也间接导致屠苏向她挥出‘焚情’一剑,才有今日这般惨淡结局!” 封鉴霍地起身,看着紫胤冷笑道:“不错!正如你所说,我是有意!小妹只要与人婚配,受困三界,便可一改孤绝命运!嫁与陵越,有何不好?百里屠苏……他的命……与我何干?‘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是孤独之命’这判词,实在好得很!” “我终究不能明白!你缘何憎恶屠苏至此!”紫胤摇头不已,难掩伤悲:“屠苏是个好孩子,亦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足堪匹配。待她又是情真……” “情真?”封鉴冷笑,嘴角勾起嘲弄:“百里屠苏,或者该叫他太子长琴!待小妹情真?那我却不知还有甚么可以称之为‘虚情假意’!莫要以为我不知晓,太子长琴当年求娶小妹,乃是受羲皇之命而来!为的便是毁掉小妹仙基,令小妹受困红尘三界!说甚么‘情真’,真是可笑已极!” “即便受命而来,又如何?你我皆知,她获罪于天,太子长琴便是因着为她求情,才最终落得‘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是孤独之命’!这般情义,即便最初受命而来,也足以令人动容!你又何必……” “姻缘情分,对女子,何其重要!婚配之事,于我小妹更是毁坏仙基、堕入红尘、受困三界的大事,是性命相托、命运相付!”封鉴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太子长琴,原本只是个……只会弹琴的废物……也罢了!若是情真,真心求娶,我便是拼得粉身碎骨,也必要成全,必要袒护与他!小妹在山上,是如何的清冷孤寂,太子长琴的出现,对于小妹,犹如连阴天的一缕阳光,然而,他却是受命而来,虚情假意!既无情义,莫来招惹便是!却将我小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般混账,我岂能饶他!‘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是孤独之命’是他自作自受!今世居然妄想以百里屠苏的身份,娶得小妹,对羲皇做个交代、改命转运!哼!天道不可欺!即便教他得手又如何!即便天庭判词撤改又如何!他终究不过是个剑灵!剑灵成就的仙灵……”封鉴突地冷笑不已:“终究还是个非道之辈……断子绝孙之徒!” “封鉴!住口!”紫胤脸色煞白,忙忙出声喝止,看着冷笑不已的封鉴低低道:“即便太子长琴受命而来,至少,屠苏待她情真!何必将前尘旧事,尽数算在屠苏身上!你也道,她此次前来,为着了却前孽。若得婚配,他二人孤绝之命,皆可得改,恩怨往事,一笔勾销,即便当真不能如常人一般……就让他二人红尘相伴,难道不好?” “百里屠苏待她情真?”封鉴怒极反笑:“这真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笑话!若情真,何致今日结局!昔日大婚,我虽千般不忿,万般不愿,终究依允,亲自前来发嫁小妹。结果如何?难道你忘了?喜堂之上,百里屠苏所做那般残忍无情之事,你居然忘却了不成?” “并不曾忘……如何能忘?”紫胤低头叹道:“只是天意无情,无论如何作选,都是错。” “原本,按照我的预设,小妹下山,诛杀梼杌,以己至阴极寒之力镇守火剑焚寂,莫要教太子长琴再作乱,便是对当年失职一事所做补救,了却前孽。与人族婚配,自毁仙基、堕入凡俗、受困三界,便解了天庭顾忌,或者可得善果,可以不必再经受天谴天责,不必千万年清冷孤寂,自此便简简单单活着。”封鉴满面悲戚,却咬牙不住:“可她,这多少时光过去,脾性竟没有丝毫改变!受命而来,开始还规行矩步,自从遇到百里屠苏,便……便……一塌糊涂!” 紫胤轻声叹息:“当真冤孽!我亦想不到,她与屠苏居然都这般胆大妄为,也想不到她居然情深至此。” “彼时已然醒来,前尘过往尽皆清楚明白,明知太子长琴是要毁她清白,改己命运,她居然……居然就从了……” “唉!我亦深恨此事!”紫胤叹道:“当日是我有意教他二人一同下山,多些相处、多些情分,不料,事态失控至此!然而,以她的聪慧,若当真只是为着自救故意毁她清白,她怎能相从?想来,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情之所钟,情不自禁罢了。” “我知晓,她必是打定主意跟随百里屠苏,任心而去、任性而活!将下山的职责丢弃不顾!”封鉴咬牙道:“她是铁了心私情废公!便是连天谴天责也浑然不顾,便是连天师弟子的身份也毫不顾惜!我和霜……私纵她出寒冰洞,若她失职、不归……我和霜的下场……她也丝毫不顾忌!便是你……天劫难度,魂魄消散就在不远,她也不管不顾!小女子便是小女子,情爱乱心,不堪大任!” “私情废公?若能如此……也甚好……终究也不会偏差太多。梼杌之祸,终有法子解决,大不了…...我舍出自己的魂魄来狙杀便是……终究……我再走不了多远……也没甚么可惜……我们……不顾忌便不顾忌罢……终究……我们也亏欠了她。”紫胤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可天下间哪有这样便宜事!”封鉴恨声道:“百里屠苏疑她,向她挥出‘焚情’一剑,那可是‘诛心’一剑,将她伤成那般。百里屠苏,毁她清白、仙基在前,废她上九天灵力根本在后,自那一刻,她已由上九天仙子堕入妖道,与寻常修仙妖灵无异,若不能摆脱慧蚀,最终必将死于慧蚀剑下。本该就此悔悟,丢弃慧蚀,斩断情缘,便是杀了百里屠苏也好,即刻回返无情谷,入寒冰洞以保性命。可她,居然存了那般心思!为了百里屠苏,放任自己与慧蚀人剑合一、堕入妖魔道,又兼撕裂魂魄,助风晴雪和芙蕖重生……”封鉴恼恨之声渐渐变成哽咽。 “情深若此,屠苏,虽历尽苦痛折磨……也是值了。”紫胤闭目叹道。 封鉴冷笑道:“你变了!如今,你只想着屠苏,只想着百里屠苏值与不值,你可心疼过她的牺牲和付出?你可想过她的值与不值?” “她…..始终是我心头至宝……从未有改。”紫胤面上现出几分落寞:“我虽痛彻心腑,然而,心中却也安慰。她……历尽世间罕有的苦痛,却终究成全了自己珍惜之人和自己挚爱之人。虽不能相伴相依,然而,谁又能说,成全,不是幸福呢?相较活着却是永无止尽的清冷孤寂,没有片刻温暖柔情的回忆,也许这般,带着幸福和安慰的记忆……也许还有美好甜蜜的祈盼……走向沉寂……走向尽头……更令人向往吧。” “便是为了这可怜的一点点所谓的幸福和安慰,便是为着这可怜的一点点美好甜蜜的回忆,将自己毁灭到如斯地步,当真值得么?”封鉴定定地看着紫胤问道。 “值得!”紫胤点头,语气无比肯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好。”封鉴点头,却冷冷道:“事已至此,无可追悔。小妹心愿,我自当成全。只是,莫要再对我说甚么宽恕之语,也莫要再对我说甚么相助之语,太子长琴……百里屠苏……我却要好好看着……他是怎样幸福的……怎样千万年的幸福着……” 闻言,紫胤陷入沉默,良久方轻声问道:“婚礼……你……当真不去?到底是她出嫁。” “她……出嫁?陵越娶的是芙蕖,百里屠苏娶的是风晴雪,婚礼,又与她有何干系?”封鉴摇头,面上满是悲伤:“当日绛树之歌,已知这一世只怕又是不好,甚么‘想忘的忘不掉,想逃的逃不开’,甚么‘往前是山隘,往后是阴霾’。却不料,竟是这般惨淡结局,她放弃了自己,修作双生姐妹花,成全两对有情人……” “崭新的一世开始,这世上却再没有无情雪此人!” “又有谁记得……这世上……曾经有过……无情雪此人……” “一拜天地…..” “二拜师长……” “夫妻对拜……” “礼成!” 司仪之声遥遥传来,随风而来的,还有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 紫胤和封鉴默默听着,脸上慢慢滑下水痕。 “还有谁……会记得她…….” 第195章 幻梦江湖 . 凤栖桃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幻梦江湖 . 凤栖桃花 ……为着我……生死一线的时候……你也会挣扎回来……我信你……我信你会等我回来……我信你会千万年陪伴着我……即使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散了……再也没有了……我也决不相信你会骗我……绝不相信你就这般抛下我……绝不相信你再也不回来……(百里屠苏) 星辰漫天,叶笛之声落寞、孤寂、惆怅。 百里屠苏屈着一腿,背靠山岩,坐在阴阳洞外,指端夹着一枚叶片,双手凑在唇边,闭目轻轻吹奏。明明身穿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般的喜庆吉服,身形却孤独得犹如暗夜之中、茫茫大海之上的独叶扁舟。 远处六月雪花丛之中,琴音乍起,和应着百里屠苏叶笛之声。那琴音平和、淡泊,声声安抚,正是《有凤来兮》。 “依依?”百里屠苏手猛地一抖,叶片飘落,刹那间已飞身扑进六月雪花丛之中,叶片如秋天的枯叶一般坠在地面上,百里屠苏如冻结一般怔怔止步,看着凤尾琴后银发及腰的男子。 “执剑长老。”玉泱起身,恭敬地向着百里屠苏施了一礼。 “玉泱……是你。”百里屠苏难掩失望。 “是,是我。”玉泱淡淡道:“年幼之时,曾跟随师叔学过此曲。今夜清风明月,夜色醉人,不由便想弹奏一番。恰巧执剑长老在此吹奏,适才,冒昧相和,请勿见怪。” 百里屠苏只是摇摇头,怔怔的转身走向阴阳洞。 “执剑长老……玉泱可否……一入阴阳洞?”玉泱在后问道:“如今阴阳洞是执剑长老的居所……” 百里屠苏止步,怔愣片刻,方低低道:“阴阳洞……永远是你师叔的……我与你一般……想来……尽管来便是……若是喜欢……搬来与我同住也可……” “同住倒是不必……阴阳洞中有着的……是执剑长老的回忆……”玉泱夹着凤尾琴,在后跟随百里屠苏慢慢进到阴阳洞中:“只是今夜……玉泱想师叔了……师叔没有留下甚么别的……只是想来看看……这里有没有留下点师叔的气息……哪怕只是一点点师叔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百里屠苏闻言脚下一滞,复向前行,领着玉泱直到阴阳洞卧塌之处。 玉泱将凤尾琴安放在琴案之上、凰来侧旁,转身细细打量洞中每一处,直看了半个时辰,才走到阴阳双泉之侧,席地坐于石阶之上,侧着身子,看着一黑一白两眼灵泉默默不语。 百里屠苏远远看着,满目愧疚。 “执剑长老,塌下有四坛酒,是当年你送来恭贺师父寿诞之喜的贺仪。”玉泱向着百里屠苏说道,眼睛却始终看着阴阳二泉。 “桃花酒?” “是,桃花村的桃花酒,或者说,中皇幽谷的桃花酒。”玉泱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百里屠苏:“今日天墉城大喜,执剑长老大喜,玉泱可否以桃花酒向执剑长老略表恭贺?” 百里屠苏低低道:“略表恭贺?你当真这般想么?” “执剑长老?” “好!”百里屠苏点头道:“你我二人,一直都没有甚么机会好好说说话。就是今夜,你我喝个痛快。” 玉泱看着百里屠苏走回石壁之后,躬身自塌下取出四坛桃花酒,放在已裂作两半的寒玉冰床之上。又安放了矮几、软垫,摆放了水晶盏。一应事物,信手取来,熟悉的仿佛在这里已然生活了几十年。 百里屠苏回身,便见玉泱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似有几分讶异,又似有几分安慰。 “玉泱,来。”百里屠苏盘腿坐在寒玉冰**矮几一侧的软垫之上,一面拍碎封泥,拎着酒坛在面前两盏水晶盏里倾倒满绯红的桃花酒,一面向着玉泱招呼道。 绯红的酒液倾入透明晶亮的水晶盏,溅起无数粉色水珠,映着石壁上的夜明珠,闪耀着动人的光辉,犹如寓意男女情爱的粉水晶珠串散乱四下。芬芳的桃花香和着醇郁的酒香,在阴阳洞里四下弥漫。 玉泱依言走上前来,如百里屠苏一般盘腿坐在对面的软垫上,低头默默看着面前的水晶盏。绯红的桃花酒在晶莹的水晶盏中晃动不休。 百里屠苏亦是看着水晶盏中的绯红的酒水,怔怔出神。 “执剑长老,”玉泱双手端起面前的水晶盏,向着百里屠苏敬酒道:“恭贺执剑长老大婚之喜……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玉泱!”百里屠苏出声打断,垂着头沉默半晌,方轻声道:“不要说了。”一抬手一仰头,便将满满一盏桃花酒饮尽。 玉泱默默看着,并不出言。 百里屠苏伸手拿起酒坛,给自己满满倒了一碗盏。以手端起酒盏,却看着内里绯红的酒水怔怔发呆。 玉泱看着,见百里屠苏手上青筋暴露,却渐渐颤抖不住,盏中酒水晃动不休,渐渐泼洒出来。 “执剑长老。”玉泱轻声唤道。 “哦?”百里屠苏回神,抬头看向玉泱,见玉泱看着自己,眸中难掩担忧,忙忙掩饰,一仰头又将一盏酒饮尽,又伸手去拿酒坛。 玉泱却伸手将酒坛抢在自己手中,慢慢为百里屠苏斟满,点滴未洒:“执剑长老,不是说,要和我好好说说话么?这桃花酒入口香甜,后劲极大,喝急了,一会儿可就说不得话了。” 百里屠苏闻言颇有些讶异:“你倒是很了解这桃花酒!这么说来,当年喝了不少?你师父怎么允许?” 玉泱笑道:“师父命我在后山参悟师祖所创空明幻虚剑,无师命不得擅出牌坊一步。师父寿诞,我在后山,师兄们送来两坛给我,师父并不知晓。” “与我一般,小小年纪,便偷着喝酒!”百里屠苏摇头轻叹,看着玉泱,却是满目温柔:“可是喝多了?头疼的紧么?还是胃不舒服?”。 玉泱见百里屠苏问的情真,略有几分错愕,半晌却低了头道:“都不是!是……犯了错……犯了无法挽回的弥天大错!” “甚么错?”百里屠苏紧张问道:“你师父责罚你么?我可能帮你甚么?” 玉泱突地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自然帮得上……只是……现在已经……不必了……”玉泱突地伸手拿起酒坛,仰头便就着酒坛狂饮不住。 百里屠苏大惊,忙欠身自玉泱手中夺下酒坛:“何事?告诉我!你莫怕……有我在!” 玉泱定定看着百里屠苏,眼眶渐渐通红:“……就只想问问你……师叔在你心里……究竟算甚么?我……在你心里……究竟算甚么?” 百里屠苏猛地僵住,慢慢坐回软垫之上,默默良久,却猛地提起酒坛,也是狂饮一番。 玉泱劈手夺下,红着眼眶道:“不必回答!不必回答!” “玉泱……” “当年……年幼无知……执著于此……害得师叔为着救我……不得不走出阴阳洞……血战狼妖王……堕入妖魔道……”玉泱哽咽道:“再不相问……永不相问……执剑长老不必回答……” “玉泱……” “我已无执念……”玉泱抹去不知何时挂在腮边的泪珠,慢慢将酒盏斟满:“师叔不争甚么,我也不争甚么……我们都只愿守护自己珍惜之人,守护他身后的世界。” “玉泱……” 第196章 幻梦江湖 . 对饮成三人 第一九六章 幻梦江湖 . 对饮成三人 <配乐:星河涛声(纯音乐)> 也不知酒过几巡,两坛桃花酒已被饮尽,空坛胡乱丢在一旁,百里屠苏和玉泱皆有几分醉意,面上飞起红云,已不再如最初那般端端正正盘腿坐在软垫之上,随意地歪在一旁。 “玉泱……”百里屠苏拎过第三坛桃花酒,拍碎封泥,为玉泱斟满面前的水晶盏:“给我讲讲,你和你师叔的事……从你记事起……” “从我记事起……”玉泱端起酒盏,思量片刻,却又摇头:“每天的日子过得都差不多,直到回到天墉城,才有点不一样。” “说说罢,雾灵山涧……你和你师叔是怎么过的?”百里屠苏向着玉泱端起水晶盏:“我错过了……心有遗憾……没能陪着你们……没能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听一听……也好……” 玉泱忙端起水晶盏,直起身来,低低磕在百里屠苏盏上,这才慢慢坐回,看着手中盛满桃花酒的水晶盏低低道:“自我记事起,师叔便是练剑、修行,出门,带着一身伤病回来,夜里坐在水潭边,弹奏那首琴曲《有凤来兮》,或者遥望着星空银河发呆……” 玉泱仰头将盏中酒水饮尽,看着空盏道:“师叔甚少和我说话,也甚少教授我甚么,除了《有凤来兮》。” “是因着我么?因你长得与我相像……你师叔……她……不喜欢你?” “不!恰恰相反!师叔极疼我!”玉泱轻叹道:“她只是不想我执剑。她说,我理应是个擅弹琴曲、温润如玉的男子。” “擅弹琴曲、温润如玉的男子?……太子长琴?”百里屠苏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心中暗道:“……分明我的儿子……你却想要更像他……可玉泱……终究是我的儿子!注定执剑的修仙之人!便是命运也是一般……入剑为灵!你如何忍心……我的玉泱……可怜的孩子……” 却听玉泱又低低说道:“师叔经常握着那股陨石雪花簪默默流泪……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以为我睡着了……就在我的小木床边……握着我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说:‘长辫子哥哥……你看玉泱长得多像你啊……就让他做个简简单单的凡人……不要执剑……不要修仙……一生一世的轮回……每一世都是崭新的开始……无论幸福或是苦痛……总是不断有崭新的开始……全新的选择……不要像我们……带着苦痛的记忆永无止境的清冷寂寞……’” “长辫子哥哥!”百里屠苏的心猛地一抽:“依依……” “师叔的病痛……”玉泱突地顿住,深吸一口气,方继续道:“时常发作……越来越频繁……我帮不上忙……发作的时候,她会把我赶出岩洞,再施加三重封印,她不想我看到她生不如死的模样。可是我从小就能自如的穿透三重封印,虽没学过,可那封印于我全无效力。我躲在洞口旁边的藤柜里,从缝隙里往外看……” 玉泱突地双手捂面,低低哽咽起来:“师叔病痛发作的样子……我看见她无数次想要用陨石雪花簪刺向自己的心脏……自戕……可无数次……陨石雪花簪停在心口毫厘之处……我……曾经无数次想:‘不要停……刺下去吧……’我宁愿师叔就此解脱……可她却无数次的放弃……” 百里屠苏猛地端起水晶盏仰头饮尽,酒水大半泼洒在脸上、身上,满脸水湿,不知是酒,是汗,是泪。 “快要熬不住的时候,师叔总是紧紧握着那股陨石雪花簪,流着泪呼唤‘长辫子哥哥’,似乎那五个字有甚么魔力,师叔就那样,一次次挺过来。” “直到那日剑塔之上初见执剑长老,我才明白,那五个字果然厉害,‘长辫子哥哥’原来就是执剑长老……”玉泱流着泪道:“师叔……很想您……很爱您……您就是她全部的支撑……您就是她活着的信念……” 百里屠苏突地哽咽出声,抓起酒坛,胡乱往嘴里倒。 玉泱忙欠身一把按住百里屠苏抓着酒坛的手:“执剑长老!莫要如此!师叔若是知晓您如此不爱惜自己……她要如何伤心……如何心痛?” 百里屠苏闻言,慢慢放下酒坛:“爱惜……自己……我记下了……” “心口慧蚀之伤,执剑长老,也要克制。”玉泱握紧百里屠苏之手:“我看得出,执剑长老……在意……师叔……她一定很安慰……您好了……她便好了……千万……莫要教她……不能安心……” 百里屠苏闭着眼,沉沉地点点头。 玉泱这才放心,慢慢松开、慢慢收回握着百里屠苏的手。却被百里屠苏一把反握住。 “因何,唤她师叔?” “自幼便是如此。”玉泱苦笑道:“师叔说,她早为我选好了师父,便是陵越师父。” “她不许你唤她……娘?” “在玉泱心中,‘师叔’便是父亲母亲之意。每唤‘师叔’便是在唤‘母亲’。”玉泱微笑着收回手:“并无不同。” “你师父说……你向别人提及我……总喜欢用……‘那位师叔’?”百里屠苏喃喃道,心中难抑希冀。 “是,是‘那位师叔’!”玉泱低头道:“玉泱也与一般孩童无异,也想要……父亲……” 百里屠苏心中一震,不由便伸手紧紧攥住玉泱之手。 “只是不知……那位师叔……算不算得父亲……愿不愿被玉泱在心底唤作‘父亲’……” 百里屠苏一把将玉泱揽进怀中,紧紧拥住:“是,便是!有甚么算不算,有甚么愿不愿!” 玉泱在百里屠苏肩上红了眼眶:“如此……也瞑目了!” “莫说这样傻话……”百里屠苏柔声道:“你师叔不在了……以后……我都陪着你!再不教人欺负了你去!” “师叔……”玉泱低低唤道。 “傻孩子!”百里屠苏轻声责备道:“父亲便是父亲,便叫‘父亲’!” “……父亲……”玉泱轻声唤道,带了浓浓的鼻音。 “哎!”百里屠苏应道,落下泪来。 “师叔她……若能知晓……必定开心!” “玉泱……唤她‘母亲’……唤她‘娘’!”百里屠苏轻抚着玉泱银发道:“今夜……咱们一家三口……团聚!” “咱们?一家三口?”玉泱怔怔重复道,似乎不敢相信。 “是!咱们,一家三口。”百里屠苏轻拍着玉泱后背,柔声道:“你,我,还有你娘。咱们好好说说话,好好团聚团聚。” “可今夜……是父亲洞房花烛夜……将……风……师叔……独留在洞房中……合适么?” “与你娘成亲那夜,我也丢下你娘,陪着晴雪。”百里屠苏深吸一口气道:“玉泱你知道么?我当年受人动摇,对你娘犯下大错,我疑她,向她挥出慧蚀一剑……我答应你娘,再不疑她。所以,当日喜堂之上,你娘让我去陪伴晴雪一世,陪晴雪走完魂魄最后一程,而她,会千万年陪着我,我信了。我信她,所以,放手而去,因为我相信你娘会一直等着我,直到我回来,再陪着我一直走下去,千万年一起走下去。我和你娘同生同命,会一直走到尽头,再一起消蚀成灰……否则,我怎能丢下她,同别的女人离去。” “父亲……” “当年,涅槃重生,环春坪花神娘娘为我花解语,曾预言‘虽有红鸾荷,终有白日菊。’白日菊寓意‘永失我爱’,随风化作六月雪。我只道白日菊便是晴雪,她魂魄之力用尽,永将离我而去,换得你娘重回我身边……你娘不就是‘六月雪’么?可红盖头揭起来那一瞬,我看见,回来的是晴雪,你娘从不唤我‘苏苏’,她只唤我‘长辫子哥哥’。那一刻,我突地明了……我错了……错的离谱……永失我爱……我失去的不是晴雪……我失去了你娘……” “我以为永失晴雪……才……多陪了晴雪一刻…...才迟归了一刻……玉泱……可我终究不明白……便是因着我迟归一刻……便怀疑我的心么?”百里屠苏垂着头落寞言道:“我在你娘心中……那般不可信赖不可依靠么?” “父亲心口的慧蚀之伤,便是因此难愈么?”玉泱直起身,眼神灼灼地看着百里屠苏,叹道:“莫要如此自责。我娘的选择与您迟归无关。” “无关?”百里屠苏苦笑道:“你师父几乎要因此与我断绝关系,怎能说无关?我知你想要安慰我……不必如此……我知晓自己的罪过。” “父亲,您应该是最懂得我娘的人,因何,突然不自信了呢?”玉泱叹气道:“以我对我娘的了解,她绝不可能因着您迟归一刻,便意念松动,任由自己化作劫灰。我娘无比骄傲,然而,对您例外……她愿意很卑微的爱着您……牺牲到何种地步都在所不惜。” “你的意思是……”百里屠苏心中一动。 “不错……您也想到了。”玉泱面上露出一丝凄楚:“我娘心智何其果决,断无理由意念松动,任由自己化作劫灰。她最初的打算,就是撕裂魂魄,换取风师叔和芙蕖长老的重生。” 百里屠苏紧紧闭上双眼,心中绞痛不休。 “所以……不论您何时归来……我娘都等不到……因为她等的……从来都不是您……她等的是风师叔魂魄散去……这便是……她认为的……最好的结局。” “放手……便是永远放手……这便是最好的结局?”百里屠苏轻声问,似乎在问玉泱,又似乎在问自己。 “这是我娘能想到最好的结局。”玉泱微笑着道:“风师叔若就此没了,您得有多伤心啊,我娘太了解您,您永远都放不下风师叔,无论如何都放不下风师叔。让风师叔和您千万年相伴……这是只有我娘才能给您的幸福。” 百里屠苏轻轻摇头:“可她没想过么?她没了……我也会伤心……” “父亲不必如此。师父的幸福,也在我娘手里。”玉泱微笑着安慰道:“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结局。你们两对都幸福了……我娘……便也……幸福了!” “可我……终究难以面对……不接受……我对不起晴雪……接受……我对不起你娘……” “父亲……接受吧……娘她……知足了……风师叔回来……娘一定比她自己回来还要高兴……还要幸福……”玉泱哽咽,却微笑道:“您应该回去洞房花烛……风师叔……等着您呢。” “玉泱……别逼我……至少今夜……我只想陪着你娘……陪着你们……今夜……甚么也不管……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可好?”百里屠苏满目祈求。 “父亲……”玉泱慢慢在百里屠苏和自己的水晶盏里斟满桃花酒,慢慢在桌面上一直空置的第三只水晶盏斟满桃花酒:“今夜……只有咱们……一家三口!” 玉泱端起水晶盏,向着百里屠苏敬酒:“父亲!” 百里屠苏微笑,端起水晶盏,和玉泱的水晶盏轻轻碰在一起。二人微笑着向着第三只水晶盏举杯,醉眼朦胧中,一个身穿雪白纱裙长发简单绾起以一股银蓝色陨石雪花簪簪住的女子,微笑着举起第三只水晶盏,三只水晶盏碰在一起,紧紧相贴,似乎,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分离。 第197章 幻梦江湖 . 剑灵之秘 第一百九十七章 幻梦江湖 . 剑灵之秘 看着玉泱……我心里总是无比愧疚……无比懊悔……也许……他是这世上唯一与你有血缘之人……唯一……再不会有……乌蒙灵谷一族……就此覆灭……抱歉……真的很抱歉……(风晴雪) “晴雪?”百里屠苏睁眼,便见风晴雪微笑着坐在身边,清澈的眸子闪耀着动人的光辉。忙忙起身,发现自己竟是胡乱歪在寒玉冰**睡着了,怀里紧紧搂着一个酒坛。玉泱已不知何时去了,旁边矮几之上只有两个水晶盏。 “昨夜里同谁在此痛饮?洞房花烛夜竟也不回房去,若不是与你已有两次洞房花烛,我可真是要生气了。”风晴雪笑道,却掩不住满脸好奇:“难道是陵越大师兄?” “你也道,你不生气只因你我已有两次洞房花烛夜,大师兄若敢夜饮不归,误了洞房花烛,你猜芙蕖会不会生气?”百里屠苏一面笑道,一面自寒玉冰**站起身来,走去以阳泉之水净面,却忍不住以眼角扫了扫矮几之上,水晶盏果然只有两盏,心中不由暗暗纳罕。 “那却是谁?居然能入得你百里屠苏大人的眼,让你在洞房花烛夜醉饮不归?”风晴雪歪着头笑道。 百里屠苏望见,只觉风晴雪歪着头微笑说话的模样竟与依依十分相像,心头不由咚的一跳,忙忙低头捧水净面。 “莫不是把那酒坛子当成了新娘子?”风晴雪背着手走上前来,站在百里屠苏身后取笑道。 “可不就是把酒坛子当成了你!是当年的桃花酒,花香浓郁,真如抱着你一般!”百里屠苏亦取笑道。 “当真?”风晴雪却蹙起眉头。 百里屠苏这般调笑,突地又觉有点子不好意思,便点点头,走去屏风后取了棉布帕子,将面上水湿抹去。却听风晴雪嘟嘟囔囔道:“真是胖了……我就觉得……我的腰身大了一圈……胖了很多么……”百里屠苏回头便见风晴雪双手不住提捏腰侧的皮肉,满面懊恼。 百里屠苏顿时忆起涅槃重生之时无情谷无尽冰崖之前,风晴雪腰身纤细不足一握,心中一痛,走上来自身后紧紧拥住风晴雪:“晴雪……胖些才好……” 风晴雪心头一暖,微笑不语,只是紧紧抱住百里屠苏的手臂,二人紧紧拥在一起。 百里屠苏只是不舍放手,风晴雪只得岔开道:“莫想混过去!若不是陵越大师兄,那昨夜却是与谁共饮?” “……玉泱……” “玉泱……”风晴雪黯然道:“苏苏……你,心存愧疚么?是我犯下大错……昨夜在此祭奠玉泱么?因此醉酒未归么?” “祭奠?”百里屠苏闻言吃了一惊,转头思量片刻,却又明了:“是了,晴雪尚不知玉泱之事。”便放开风晴雪,将她拉转过来面向自己:“晴雪,莫要如此,玉泱没有死,他还活着,只是成了……慧蚀剑灵。” “剑灵!”风晴雪闻言却瞬间脸色煞白。 “晴雪!”百里屠苏攥紧风晴雪的手,安慰道:“你莫要如此。活着……便好。” “苏苏,”风晴雪红了眼眶,低头哽咽道:“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天墉城……对不住你的族人。”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一悸:“难道……晴雪已然知晓?” “苏苏,”却听风晴雪继续哽咽道:“我听到天墉城弟子们窃窃私语,说,玉泱是你的儿子……” “玉泱他……”百里屠苏有几分纠结,不由手下用力,握紧风晴雪的手。 “苏苏,玉泱她,只怕与你当真有血缘关系。”风晴雪掉下泪来:“我害了他,我对不住玉泱,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族人。” “晴雪,玉泱是我……和依依……的儿子……”百里屠苏一咬牙,硬着头皮磕磕巴巴道。 “你也听到了?”风晴雪点头道:“天墉城上下传言玉泱是执剑长老和妙法长老的儿子。执剑长老说的自然就是你,芙蕖属意陵越大师兄本就是公开的秘密,想来,是芙蕖不在的时候,依依顶着芙蕖妙法长老之名活着,避人口舌……都是我当日之过。” “晴雪……”百里屠苏挣扎几番,狠狠心道:“玉泱……真是我和依依的儿子……” “苏苏,”风晴雪落下泪来,伸手抚上百里屠苏的脸孔,细细看着百里屠苏,满目心痛:“我一直都不忍心告诉你……我查过幽都秘籍……剑灵……并不是完整的生灵……不能有后……” 百里屠苏闻言一怔,沉吟片刻,却松一口气,轻笑一声,握住风晴雪抚上自己脸庞的手道:“晴雪,莫要悲伤,我虽是剑灵,却与旁的剑灵不同,除了焚寂,我还有人族的身体,我是百里屠苏!” 风晴雪悲伤的看着百里屠苏,沉默不语。 百里屠苏脸上的微笑渐渐冻结:“晴雪?” “幽都秘籍上记载,便是拥有人族身体的剑灵,也与常人有异……”风晴雪的眼泪缓缓滑落下来。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风晴雪,脑中一片空白。 “苏苏,”风晴雪哽咽道:“我私下问过律敏,他向我坦言,玉泱是依依自南疆你的故乡之地带回天墉城的。” 百里屠苏仍是怔怔地看着风晴雪。 “玉泱,与你那般相像……必是乌蒙灵谷一族的后裔。当年乌蒙灵谷结界毁坏,被欧阳少恭和雷严屠灭,你既可逃过一劫,或许亦有族人幸存。”风晴雪突地紧紧抱住百里屠苏,眼泪将百里屠苏胸前衣襟湿透:“可惜玉泱却为我所害,入剑为灵,亦不能有后。乌蒙灵谷一脉这样断送在我手中……苏苏……对不起……对不起……” 百里屠苏仍是怔怔的,却缓慢地抬起手来,将风晴雪脸上的泪痕抹了又抹。 “苏苏……”风晴雪见百里屠苏痴痴怔怔的,心中惊痛难名。 百里屠苏淡淡地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乌蒙灵谷一族早已覆灭……我从未有过侥幸……就当作……甚么也没有发生过……早已覆灭……希望从来没有存在过……不要难过……不要再提……” “苏苏,对不起,对不起。”风晴雪依然泪留个不住。 “晴雪,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永远不要!”百里屠苏紧紧抱住风晴雪:“不要再提!答应我!” 风晴雪流泪点头,却道:“苏苏,你定要好生看待玉泱,我们都要好生看待玉泱。且不说玉泱入剑为灵是我一手造成,便是因着他与你的血缘亲情,也定要好生看待他。也许,玉泱是这世上,唯一与你有血缘之人了。” 百里屠苏不语,只是紧紧拥着风晴雪,却有眼泪自紧闭的双眸悄悄滑落下来,一滴一滴轻轻砸落在地,耳鼓中似乎闻及些极其微弱却清脆悠远的声音,宛若当年涅槃重生初入寒冰洞,那隐隐听在耳中水滴缓缓滴落的声音。 第198章 幻梦江湖 . 同生同命 第一百九十八章 幻梦江湖 . 同生同命 因着职责……因着身后的族人……我伤了你……我害了你……若能再选……我愿为你……放下一切……一如九百年前……苏苏……比甚么都重要……可惜……我居然忘了初心……我怎么能……忘了初心……(风晴雪) “晴雪,你是怎么回来的?是涅槃重生么?直到现在,还似乎在做梦一般……”百里屠苏紧紧拥抱着风晴雪,抱的那般紧,似乎害怕只要微微放松,风晴雪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我的命魂之力用尽,余的天地两魂和七魄,无所依托,四下散乱,渐渐湮灭。幸好,无情谷仙长,也就是依依的大哥封鉴,以一块七彩晶石强行敛聚了我的魂魄,带回无情谷。再次醒来,我便在那个寒冰洞中,芙蕖在我身边。中间发生了甚么,无情谷以何方法让我重生,我其实并不清楚。”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笑道:“但我却知晓,我险些被你害死!” “被我……害死?”百里屠苏不解。 “我听见封鉴仙长对霜仙长说,我散魂那日,他躲在一边等着敛聚我的魂魄,这本是逆天之行,实在不便有人在侧。你却婆婆妈妈,拖拖拉拉,在一边又哭又埋葬甚么东西。封鉴仙长说,再迟一刻,我的魂魄就会湮没,再也收不回来了!” “埋葬甚么东西……再迟一刻……”百里屠苏闻言,触动心事,只觉心中绞痛不休。 风晴雪蹙着眉回忆道:“醒来之时,封鉴仙长、霜仙长皆在身边。见我和芙蕖醒来,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又似乎十分的悲伤。那真是奇怪,无情谷的仙长,怎会那般悲伤,居然在我和芙蕖这样外人面前都掩藏不住!我和芙蕖醒来,他们却因何那般悲伤……” 百里屠苏心头一痛,越发抱紧风晴雪:“有甚么干系。只要你回来便好!你可知,当日桃花谷中,你就那般伏在我肩上,渐渐睡去……渐无声息……想留却留不住……想与你一同散去却又不能……是如何的绝望!你再也莫要丢下我!” “苏苏……我回来了……莫怕!我再也不会丢下你!”风晴雪轻拍着百里屠苏的后背柔声道,宛若安抚桃花谷中年幼的韩云溪。 百里屠苏听着熟悉的安抚之声,心中渐渐有些安定。 “苏苏,这一回,我真的再也不会丢下你!你也不许再丢下我啊!”风晴雪微笑着道。 “我怎会丢下你?我何时丢下你!断不会!”百里屠苏闭着双眼,嗅着风晴雪脖颈上好闻的桃花香喃喃道。 “你曾经丢下我!”风晴雪却认真道。 “嘎?”百里屠苏闻言吃了一惊,赶紧站直身,紧张的盯着风晴雪:“何时?我便是丢下……任何人……也从未丢下你!” 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紧张的模样,一字一句道:“上一世,你与欧阳少恭一战,散魂而去,丢下我一人,整整九百年!” 百里屠苏一时语塞,呆在那里无言以对。 风晴雪却轻笑起来:“所以,桃花谷我也散魂而去,丢下你一人,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现在,我们,扯平了!以后,谁也不准丢下谁一个人!” 百里屠苏怔愣半晌方明白过来,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至少,你是丢不下我的!”风晴雪离了百里屠苏的怀抱,背着手走去坐在寒玉冰床之上,两脚晃荡个不住,颇有几分得意之色:“封鉴仙长说了,自我重生,我便是与你同生同命!你死我就会死!我死……我是没那么容易死的……我现在是仙灵之寿……苏苏,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再难掩饰,按着胸口,踉跄几步,终于还是慢慢跪倒在地。 “苏苏,你怎么了?怎么了?”风晴雪面无血色,忙扑到百里屠苏身侧,扶住百里屠苏,惊惧难名。 “同生同命……”百里屠苏落下泪来。 “不是很好么?还是……有何不妥?”风晴雪紧张问道。 “也曾有人……与我……同生同命……我还在……她却没了……”百里屠苏闭目摇头道,眉间紧蹙。 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心口鲜血再次浸透衣衫,突地有所明了,怔怔地问:“是……依依么?封鉴仙长说……我消散的那一日……依依也散了……却为甚么……同生同命?” “依依便是无情谷镇守寒冰洞的仙子,助我涅槃重生之人……我的涅槃重生,是依依以已鲜血和灵力修为换来,自那一刻起,我与她同生同命。镇守焚寂、守护百里屠苏,便是她的使命。”百里屠苏闭上双眼,却难掩悲戚。 “那我……”风晴雪怔怔地问。 “你命魂已散,芙蕖魂魄不全,是依依撕裂魂魄,助你和芙蕖涅槃重生。”百里屠苏胡乱抹去眼泪,却不敢看风晴雪的双眼。 风晴雪突地坐倒在地喃喃道:“所以……同生同命……其实是依依与你的……同生同命?是我借了依依的命?是我在享用着依依的魂魄之力?” “苏苏,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因为这样,我回来了,依依就回不来了?”风晴雪抓紧百里屠苏的胳膊,使劲摇晃:“你快告诉我!” 百里屠苏不答,只是低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 风晴雪看着那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的眼泪,渐渐放开的百里屠苏,缓缓起身,向着阴阳洞外走去。 “晴雪,你去哪里?”百里屠苏一把抓住风晴雪的手,紧张问道。 “我去找封鉴仙长……我去换依依回来......” “晴雪!”百里屠苏忙跟着站起来,不分由说,将风晴雪自背后紧紧抱住:“不要丢下我!你刚刚答应我,再不会丢下我一个!” “苏苏……依依已经成全我们一世……怎能那般自私……还要一直享用她的魂魄之力……依靠她的魂魄之力来……继续独占你……我不要依依的魂魄……让她回来吧……我去换她回来……” “……不……不……不要……不要再丢下我……” 风晴雪觉到百里屠苏整个人都在因为恐惧而轻轻颤抖。 “晴雪,你换不回依依……还有一半魂魄……在芙蕖那里……”半晌,百里屠苏轻声道。 “苏苏……”风晴雪低低泣道:“那要怎么办才好?” “回来就好……甚么也不要管……”良久,百里屠苏在风晴雪耳边轻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依依并没有为你做甚么……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我……欠她的是我……你……甚么也不要管!” “苏苏……”风晴雪哽咽,却似乎有一股力量从紧拥着自己的男性臂膀传递过来,让自己突然变得充满力量、勇气和坚强。 “你只要好好陪着我……既然得到了依依的魂魄之力……便代她……好好陪着我……把她想为我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一切……都代她做到!依依才会真正的安慰、快活……” “苏苏……” “嘘……”一支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在风晴雪唇上:“依依的梦想,就是想要在我背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晴雪,以后,你就在我背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这才是依依真正想要的……” “苏苏!”风晴雪的眼泪如泉涌一般。 百里屠苏眼中犹有些晶亮的事物,却嘴角噙着微笑,将风晴雪脸上的泪痕一再抹干:“晴雪……妆花了……不漂亮……” 风晴雪闻言,不由破涕为笑:“苏苏!” 百里屠苏拉着风晴雪的手,走到阳泉边,拿起自己适才净面的帕子,在灼热的阳泉水中将帕子浣净、拧干,在风晴雪脸上细细擦拭起来,温柔无比。 倒映在水面上的两个人,四目相对,皆是满目柔情。 第199章 幻梦江湖 . 闺房之乐 第一百九十九章 幻梦江湖 . 闺房之乐 懂你的人……我算一个吧……我知道他很爱你……他或许还有些看不透……而我却早已看穿……我也知道……你也只爱他一个……那样相知的一个人……怎能不爱……(风晴雪) 净了面,百里屠苏拖着风晴雪的手走到石壁之后、依依闺房之内,按着双肩教风晴雪坐在妆台前。自己却轻车熟路将依依妆台上的事物尽数翻拣出来,妆盒之内脂粉、胭脂,皆是依依素日里最喜欢的色样。 百里屠苏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细细看来,偶一抬头,眼前身穿正红嫁衣,妆容妖娆妩媚的女子,正歪着头微笑看着自己,耳中似乎听到一个伤感却温柔的声音在说:“长辫子哥哥,再抱我一下,让我最后再好好看你一眼……长辫子哥哥……我最幸福的事……就是陪你走这一段路……我是幸福的……不论结局如何……我这一生……难免遗憾……并无后悔……一定要记得……我是幸福的……” “依依……”屠苏低低呼唤道。 “苏苏。”风晴雪看着神思飘忽的百里屠苏,轻声唤道。 百里屠苏陡然回神,面前身穿一身喜庆红衣红裙的,是风晴雪,并不是那个清冷寂寞的小师妹。 百里屠苏自嘲地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胭脂盒子递给风晴雪:“这是依依最喜欢的颜色。” 风晴雪接在手中细细看来:“颜色…...真是娇艳……还是新的……没有用过……” 百里屠苏叹道:“依依其实是个小女子,别看她战神一般,其实就是个小女子而已,绝世宝剑在她眼中也如废铜烂铁,倒是这些胭脂水粉女孩儿家的东西,她很喜欢……只是喜欢……几乎没见她用过……除了大婚那日……她就是喜欢……摆在这里看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拿在手里把玩……” 风晴雪痴痴看着屠苏,不语。 “晴雪,”百里屠苏拣出一个黛色的事物递到风晴雪面前,赞道:“师兄真是不一般,螺子黛如今可稀罕,居然都能为依依找来。” “这些东西,都是陵越大师兄为依依准备的么?”风晴雪将螺子黛接在手中。 “不错,”百里屠苏苦笑道:“芙蕖在时是芙蕖,芙蕖不在,便一直都是师兄。说来惭愧,我竟没有上过心。有时不免疑惑,我这究竟算甚么,似乎真的没有为她尽过甚么心力……罢了,不提,我来为你匀面、画眉。”说罢,自妆盒之中翻检出来一盒子紫茉莉种子做的粉签,便欲为风晴雪匀面。 风晴雪淡淡一笑,眸底却有一片黯然。 “晴雪?”百里屠苏敏锐的捕捉到风晴雪的异常。 “胭脂、粉签、螺子黛、香汁……”风晴雪假作不知,自顾自在妆盒中翻拣一番:“全是新的……” “依依素日里不用这些……只是看着……自然都是新的。”百里屠苏轻笑道:“你不必嫌弃。” “苏苏,我不是嫌弃。”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眼神狐疑:“我是说,这些东西,都是新添置的。你看这桃花胭脂,比螺子黛更是难得,虽比不得桃花谷云潭所制,却也不差很多,能有这般娇艳色泽,能有这般浓郁花香,不会超过一个月。还有这紫茉莉种子做的粉签,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还有这…..不知甚么花的香汁……不会超过……两个月……” 百里屠苏放下手中的粉簪,深深叹了一口气:“相较师兄,我真的惭愧……依依选我……错了……真的错了。” “依依没有选错,我若是依依,也必定会选你!” 百里屠苏抬头,便看见风晴雪眸中竟有些落寞:“苏苏,原来你那么懂她。” “晴雪!” “你居然一眼就看透她……若不是真爱……怎能如此入心?陵越大师兄,尽心尽力,只怕,却没有真正懂过她。” 百里屠苏怔怔看着风晴雪,脑中不断飞旋风晴雪的话语。 风晴雪没有打扰百里屠苏,只是起身默默离去。却腕上一紧,被百里屠苏紧紧握住:“何故又要离去?不是说了我来为你匀面、画眉!” 风晴雪转身看着百里屠苏,却见百里屠苏已将紫茉莉种子粉签揉在掌心,正眼神灼灼看着自己。 风晴雪只得坐回妆台前,默默打量着镜中熟悉的自己,身边熟悉的男子。 百里屠苏笨手笨脚,却小心翼翼将掌心的粉脂拍打在风晴雪面上,竟然十分均匀、妥帖。 “真是不错!”风晴雪忍不住出声赞道:“上辈子苏苏一定是个女孩子,擅弄脂粉!” 百里屠苏失笑:“上辈子我也是百里屠苏!” 风晴雪闻言亦是失笑:“是啊!上辈子,你也是我的苏苏!是我糊涂了!” 两人拉着手相视而笑。 “师兄哪里找来这……紫种茉莉?还真是好东西,我只是学着你平日里的样子胡乱弄来,居然也能有这般好!”百里屠苏看着掌心赞叹不已。 “紫茉莉花种子做的粉签!”风晴雪伸出一指戳了戳百里屠苏的额头,笑道:“你还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匀面匀得好是因这粉签是好东西!” 百里屠苏微笑不语,伸手取了桃花胭脂,以手指沾了些些,细细擦在风晴雪唇上,指端触感温热柔软,擦了胭脂的双唇娇艳欲滴,百里屠苏心中不由一荡,忙忙收敛情思,取了螺子黛在手:“螺子黛也是好东西,待我为你画眉,这可真是闺房之乐!柳叶眉?罥烟眉?”说着作势便要在风晴雪脸上描画。 “罢了!罢了!”风晴雪忙忙伸手拦住:“螺子黛是好东西,却和紫茉莉种子粉签不同!最是考量画眉的功夫……我还要见人呢!” 百里屠苏只得罢手,看风晴雪自己对着镜子慢慢描画,竟是一丝丝一根根犹如绣花一般,只看得乍舌不已,不由想起当年大婚那日,自己欲为依依画眉添妆,依依将螺子黛交于自己手中却紧张道“师兄,当真要为我描眉么?当真……要这般出去见人么?”直待自己放弃,依依方才松了一口气。 百里屠苏不由嘴角勾起:“原来……是怕我坏了妆容不能出去见人啊……” 待回神,几乎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风晴雪犹有不满,握着螺子黛嘟囔道:“右边似乎高了些……仔细看来……左边似乎……粗了些……” “我看甚好!”百里屠苏伸手托着风晴雪的下巴细细看来,并瞧不出甚么不妥。 风晴雪撇撇嘴,不理百里屠苏,自顾自取了桃花胭脂细细打在双颊上,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待会儿,要出去见天墉城上下……我可不要失礼……给你丢人……” 百里屠苏只得盘腿坐在一旁的榻上,痴痴看着风晴雪慢慢添补妆容。 第200章 幻梦江湖 . 貌似忠厚 第二百章 幻梦江湖 . 貌似忠厚 你我……究竟谁才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风晴雪) 陵越牵着芙蕖的手走进来,便看见这般境况。 “哈!屠苏!”芙蕖看见,取笑起来:“你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百里屠苏看见陵越紧紧牵着芙蕖的手进来,颇有几分讶异。 “哈!陵越!”风晴雪却自镜中早已看见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听闻芙蕖出言取笑百里屠苏,不由便出声替百里屠苏取笑回去:“你快要把芙蕖的手捏断!” 陵越闻言,面上有些微红,牵着芙蕖的手略动了动却没有松开。 芙蕖脸上也有些微红,嘟着嘴道:“谁的手断啦?我的手不知有多好呢!”边说便挣脱陵越,走过去把手直伸到风晴雪鼻子下。 陵越闻听“手断”,心头不由一颤,便有几分酸楚,忙看向百里屠苏,见百里屠苏正定定的看着自己,便收敛情思,走到百里屠苏身旁坐下。 却见风晴雪握着芙蕖的手腕,一面细细看来一面说道:“肤若凝脂、柔弱无骨……难怪大师兄牵的那般紧,舍不得稍稍松上那么一松呢!” 芙蕖大囧,忙忙丢开手,红着脸躲到陵越身边,却向着百里屠苏大声道:“屠苏,管管你老婆!” “陵越!管管你老婆!”风晴雪走上前去,站在百里屠苏身侧,眼看着芙蕖,却向着陵越大声道。 芙蕖气得直跺脚:“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目不斜视,只是在肩上握住风晴雪一手,淡淡道:“老婆……我是管不了的。” “大师兄,你看屠苏,他欺负我!”芙蕖扯着陵越的袖子,撒娇道。 陵越无法,只得回身握着芙蕖的手道:“屠苏哪里敢欺负你……你莫要先去取笑屠苏不就好了……” 风晴雪闻言,满面得意之色,歪着头挑衅的看着芙蕖。 芙蕖赌气道:“你总偏着屠苏!”说罢,转身便欲走。 风晴雪忙忙赶上前去,将芙蕖拉回来,按在妆台前:“怎么就恼了?”边说边向着陵越不断使眼色。 陵越只得走上前来,欲要哄芙蕖,却见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在侧直勾勾看着,一时又觉不好意思,尴尴尬尬站在芙蕖身侧,不知如何是好。 风晴雪忙忙站到百里屠苏面前,背对陵越和芙蕖,一面装作为百里屠苏整理头发的模样,一面向着百里屠苏道:“苏苏,我为你结辫子可好?”“甚好。”百里屠苏一面答一面假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摘下绣花纱帐之上一个玉坠子把玩。 陵越见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不看自己和芙蕖,方拉着芙蕖的手道:“我自然偏着屠苏,自小屠苏就是我弟弟,哥哥岂有不偏着弟弟的?” 芙蕖本羞答答低了头等陵越温言软语安慰自己,却不料陵越这般说,心中隐有失望,不由站起身来,定定看着陵越。 “你如今是嫂子,也要偏着弟弟弟妹才是。我自然不能偏着你……我……”陵越突地压低声音在芙蕖耳边柔声道:“……宠着你。” 芙蕖向来知道陵越,“宠着你”这三个字的情话出口,实在不易,心中早已像灌满蜜糖一般,甜腻腻软绵绵,却觉陵越握着自己的双手渐渐收紧,抬头便望进陵越眸底,那深潭一般的眸子里竟有灼灼的浓情蜜意,那灼灼之意直烧到自己耳根,忙低了头不敢看陵越,只管咬着嘴唇站在那里。 陵越见芙蕖满面娇羞,一副小女儿之态,无比动人,不由看得痴了。二人一个只管低头羞涩、一个又看得入神,浑然忘了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在侧。 耳中听得“叮当”一声响,陵越和芙蕖骤然惊醒,循声望去,却是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正一眼不眨看着自己,风晴雪手中正抓紧百里屠苏的头发,百里屠苏看得呆住,拿在手中的玉坠子滑落亦不察觉,直至跌落在地发出声响,方才惊觉。 百里屠苏忙忙俯身去拾,却不料头发尚紧握在风晴雪手中,这一低头,直扯得头皮生疼,也不知被生生扯断几根,忍不住按着头皮:“诶呦”出声。 风晴雪这才发觉,忙忙丢开百里屠苏的头发,凑上前去查看。 陵越、芙蕖原本被他二人这般瞧着,颇有点子不好意思,这样一来,反而觉得好笑。 “屠苏!结发没结过瘾么?哈哈”芙蕖忍不住取笑道:“你老婆的本事可真不小!” 风晴雪顾不得回嘴,忙忙向着百里屠苏头皮吹气。 芙蕖见状,心情大好,忍不住跳上前去,大笑道:“屠苏,你老婆定是要拔光你的头发……哈哈……以后都不用为你结辫子!” 百里屠苏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甚么,芙蕖却没有听清,忍不住问道:“你说甚么?” 却见风晴雪只是微笑,继续小心翼翼地吹着百里屠苏的头皮,百里屠苏嘴唇又动了动,口型似乎在说:“小心……” 芙蕖奇道:“小心甚么?”一面说一面又上前几步。 耳中只听得陵越急急出声道:“小心……”尚未听到后面几个字,芙蕖便觉脚下一滑,似乎踩到甚么东西,身子已向后直倒过去。 “啊!”芙蕖忍不住一声尖叫,下一刻已然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芙蕖揽着陵越的脖子惊魂不定。 “吓到了?还是伤到了哪里?”陵越看着芙蕖的模样,不由几分紧张。 芙蕖拍着心口摇摇头。 “你呀!真是不小心,居然这样就中了人家的计!”陵越责怪道,语气却宠溺。 “计?”芙蕖霍地从陵越怀里跳下来,却“诶呦”一声,原来发髻缠到陵越胸前盘扣上,芙蕖只得歪着头贴在陵越胸前,由陵越慢慢解来。芙蕖叉着腰瞪着百里屠苏道:“屠苏!原来是你!” “……不是提醒你要小心?”百里屠苏毫无心虚,坦荡荡看着芙蕖道。 风晴雪在一旁看着芙蕖狼狈模样,极力忍耐笑意,憋得几乎不曾要岔了气。 “你说的那么小声,我怎么听得到!”芙蕖不满道,突地灵光乍现:“屠苏!你是故意!我原本站得远,若不是你说的那般小声,我怎会走上前去,怎会踩中那个……那个……玉坠子!”芙蕖指着地面上那个自百里屠苏手中滑落的玉坠子恨声道:“你故意引诱我走上前去!敢不承认!” 百里屠苏点头道:“是啊!我是故意小声说话,你要走上前听,怪谁来?” 风晴雪再难忍耐,掩着口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你你!”芙蕖一手扶着头一手指点着百里屠苏,只“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半个字,只得转而冲着风晴雪大声道:“晴雪!管管你男人!” 风晴雪收了笑,一面为百里屠苏整着头发,一面一脸严肃地道:“男人……我是管不了的。”才说完,已是又笑得直不起腰来。 芙蕖气得直跺脚。 陵越这半日终是无法将芙蕖头发从自己盘扣上解下来,只得执了妆盒内的小银剪,将盘扣连根剪下,头发到底拉断不少,芙蕖发髻也散乱不堪,端得狼狈。芙蕖犹自不觉,拉着陵越的衣袖不住摇晃:“大师兄!你要给我做主!” 陵越叹道:“你斗嘴斗不过晴雪,还偏偏喜欢招惹她!何苦来!” 芙蕖嘟着嘴道:“我适才哪有招惹晴雪?我不过取笑屠苏两句……又无甚恶意……” “我对你说,屠苏貌似老实好欺负,其实……奸诈无比!又兼疼老婆,你以后一定要提防着他!”陵越伏在芙蕖耳边一面轻语安抚,一面向百里屠苏、风晴雪使眼色不住。 百里屠苏撇撇嘴,转头对风晴雪道:“居然说我……奸诈无比……真是重色轻友……见色忘义……” “咳咳,”晴雪轻咳两声,凑在百里屠苏耳边道:“还……疼老婆!” 陵越皆听在耳中,苦笑不已。 晴雪收了笑,定定心神,上前拉着芙蕖道:“芙蕖师姐,快来,你的发髻乱了,一会儿是要去叩见师尊的,还要见天墉城上下,不能失礼。我来为你绾髻。” 芙蕖忙向镜中看去,果是发髻散乱,心思早飞到发髻妆容,再顾不得与陵越、百里屠苏计较,忙忙端坐在妆台,:“晴雪,你绾的桃花髻最是标志,给我绾那个吧!……不许叫师姐!都把我叫老了!” 风晴雪向着百里屠苏使个眼色,自己却慢慢将芙蕖发髻打散,梳理顺滑,慢慢绾髻。 百里屠苏上前向陵越道:“师兄,我陪你回房换件衣裳吧。” 陵越看看芙蕖和风晴雪,见她二人已是一面笑一面叽叽呱呱说个不住,早把适才的事丢到不知哪里去了,便放下心来,恰恰又有些话要对百里屠苏说,便点头,与百里屠苏并肩出阴阳洞,往兰馨阁去了。 第201章 幻梦江湖 . 执剑长老 第二百零一章 幻梦江湖 . 执剑长老 我答应过师叔……代她执剑……然而……我亦答应过……代她守护着你……愿随你而去……你在我心里……原来竟重于师叔……(玉泱) “师兄,你……你和芙蕖……”百里屠苏磕磕巴巴问道。 “嗯。”陵越听问,脸上红了一片。 “那很好。”百里屠苏一面走一面道:“芙蕖等了你近千年,能有这般机缘,实在难得,师兄要好好珍惜。” “自然。”陵越轻叹道:“总是失去,才看透自己的心,才懂得珍惜。如今,我算看透一切,如师尊所说:或修仙,或入红尘,终究要不枉此生才好。” “师兄心里……是有芙蕖的吧?”百里屠苏小心翼翼问道:“若只是……感动,若只是怜惜芙蕖痴痴守候近千年……对师兄……难免有些不公……我知晓师兄对依依情真。” 陵越止住步子,转身看着百里屠苏:“说起依依……你知晓她曾经双腕尽断么?” “双腕?尽断?”百里屠苏面色大变,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咔咔”作响:“何时?何人所为?” 陵越轻叹一声:“我已知晓你当日何故暴怒斩裂寒玉冰床。” 百里屠苏一怔,垂头不语。 “是陵端。” “陵端?”百里屠苏惊愕道:“陵端何时折断依依双腕?何故折断依依双腕?我……如何不知?” 陵越垂着头,半晌才低低道:“当日鏖鳌山夺取慧蚀,雾灵山涧岩洞之内,我伤毒沉重,不能自保。陵端追来,为着救我,依依与陵端一战。依依那时修为浅薄,不及陵端多矣,战之不敌,双腕被陵端生生折断……为着保我性命,才有‘全无反抗’一说,她与陵端绝无半点纠葛。” 百里屠苏心口剧痛,强忍着道:“我虽不知双腕尽断之事,却知她也是不得已,陵端也并未当真做出甚么……我信她。” “陵端当然不会当真做出甚么……玄冰寒潭……若无依依,陵端哪有命在。” “依依……对陵端……亦有救命之恩么?” “嗯。” “她竟全未提及……若我知晓……怎会……”百里屠苏眼眶渐红。 “我与依依……是我之过……”陵越深深吸气:“是我一时情动,难以自持……” “师兄不必说了!”百里屠苏摆手阻住陵越道:“我都知道。” “也并没有十分逾距……我与她……她干干净净的来,清清白白的走。” “我知道。师兄,往事莫要再提。”百里屠苏强收起悲戚,苦笑道:“你是担心我对依依仍是有所疑虑心结难解么?放心便是。我信她,就是全然信她。” 陵越闻言,心中如放下千万斤重担般,陡然轻松,点点头举步向前。 百里屠苏亦觉心中松快,在后跟随陵越缓缓而行。 到了兰馨阁,百里屠苏就在兰馨阁之外花亭中坐了,一面等候陵越更换衣衫,一面烹茶。 “屠苏如今有何打算?”陵越换过衣衫,一面说,一面慢慢整着衣袖走来,看见百里屠苏坐在花厅之中,面前石桌之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轻薄细腻,隐隐透出光亮。百里屠苏正在白瓷茶盏斟满清香四溢碧绿莹莹的茶水,那是产自昆仑山峰顶的极品雪顶七夜茶,道家罕见的珍品,唯有天墉城每年可得一两斤罢了。 百里屠苏端了茶盏,放在唇边半晌,却没有入口:“师兄,为天墉城劳碌这许久。昨夜卸任,如今一身轻松,不知又有何打算?与芙蕖留在天墉城,就在这后山清修,还是下山云游?” 陵越端起茶盏,吹着碧绿茶水面上墨黑如夜的叶片道:“如你所说,在天墉城劳碌太久,身心俱疲……如今魔域不敢擅动……太平无事……不想再留在这里……” “雾灵山涧如何?”百里屠苏放下茶盏,恳切的看着陵越道:“那里对我们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依依带着玉泱在那里停留了七年……我想要带着晴雪回到雾灵山涧隐居……你我自幼一同长大,实不忍再分离……师兄不如带着芙蕖一同往雾灵山涧,你我也好做伴。” 陵越苦笑起来,伸手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膀:“我不愿留在天墉城后山,也是不想要睹物思人之意,雾灵山涧……会比天墉城后山更好么?” 百里屠苏垂着头沉默不语。 陵越知晓他不忍分离,拍着百里屠苏肩头道:“即便相隔千万里,或腾翔或御剑而行,也不过片刻之间而已,想见时时可见,在哪里又有甚么干系?” 百里屠苏只得勉强笑笑,点点头。 “师伯(师父)!师叔!” 陵越和百里屠苏看时,却是和律敏带着玉泱走来,站在不远处向着二人躬身行礼。 “律敏、玉泱,来!坐!”陵越向着二人招呼道。 律敏和玉泱微笑着上前来,向着百里屠苏道:“师叔也在这里!倒省的我们再去寻。” “何事?”陵越为律敏、玉泱亲手斟了茶,律敏、玉泱忙双手接了,这才在二人下手坐了。 “师伯,虽是我入门早些,然尚辛尚蕴两位师兄着实才学卓著,故我心甘情愿唤他二人师兄。”律敏恭恭敬敬向着陵越问道:“如今,我想要尚辛、尚蕴两位师兄仍居戒律、凝丹长老之职,不知师伯意下如何?” “既已继任,长老之选,自然由你择定。” “威武、妙法二位长老人选,不知师伯能否指点?” “这等小事,不必问我!”陵越拍拍律敏肩头道:“律敏,即已继任,大胆决断便是。” 律敏忙起身拱手行礼应到:“是!师伯。” “坐!不必如此生疏见外。”陵越微笑道:“你虽不是我亲传弟子,在我心中却与尚辛尚蕴玉泱一般无二!” 律敏坐了,却又看向百里屠苏,切切的问道:“五位长老之中,执剑长老尤为重要,师叔,可愿继续担当天墉城执剑长老一职么?” 百里屠苏摇头:“我已决意下山隐居,不再任执剑长老一职。律敏,第十三代弟子人才辈出,必有得力之人,多加历练便好。” 律敏略有些失望,垂着头不语。 陵越问道:“执剑长老,乃五位长老之首,既要支撑天墉城武学一脉,又要襄助友盟,守护修仙正道,剑术造诣必要首屈一指。屠苏既无意再任执剑长老一职,也罢了。律敏心中果然并无人选么?” 律敏抬头看了玉泱一眼,叹一口气,却没说甚么。 陵越看在眼中,点头道:“玉泱上天墉城几十年,在十三代弟子中,资历一般,然剑术造诣,便是律敏你,便是尚辛,只怕也要屈居其下。执剑长老,玉泱确是最佳人选。” 玉泱却只是看着百里屠苏,问道:“师叔既不愿担当执剑长老一职,不知有何打算?” 百里屠苏见问,微笑看着玉泱,满目柔和:“我已决定隐居雾灵山涧。小师妹犹有未尽的职责,我定要代她了却心愿……即便有失,亦不会累及天墉城……尽可放心放手一搏。” 玉泱又转头切切的看着陵越问道:“师父与师母,也同去雾灵山涧隐居么?” 陵越只是摇摇头。 玉泱颇有失望,垂着头看着脚下,似乎十分纠结、为难。 陵越看在眼中颇为不解,暗暗思量:“玉泱何故如此纠结……是了……玉泱曾言……我受了依依上九天灵力根本……慧蚀认我为主……慧蚀是要跟着我的……玉泱如今是慧蚀剑灵……不能远离慧蚀……玉泱必是想要跟随屠苏回返雾灵山涧……我若不去雾灵山涧……慧蚀……自然也去不得……玉泱……自然也去不得……这却为难……” 陵越不由抬眼看向百里屠苏,脑中突地灵光乍现,便向着百里屠苏笑道:“屠苏,你去往雾灵山涧隐居,我却有一事相求。” 百里屠苏听陵越“有事相求”之语十分诧异,愕然道:“师兄说得哪里话!有甚么事,但说无妨。” 陵越郑重道:“依依所御凶剑慧蚀,如今在剑塔。若你不在天墉城任执剑长老,我担心邪魔恶徒心存觊觎,为天墉城带来麻烦,也着实担心慧蚀有失。想起昔年,龙渊七凶剑皆是由女娲部族镇守于天下间清气集聚之所,恰巧晴雪本是女娲部族,有着女王娘娘人后的法力,不若,慧蚀便由你和晴雪带往雾灵山涧镇守?” 玉泱闻言,转头看向陵越,见陵越向自己微笑点头,不由心中温暖,满目感激。 百里屠苏亦看着玉泱,点头道:“即有此说,百里屠苏责无旁贷,岂敢推脱。何况,慧蚀是依依佩剑……看着慧蚀……心中也是安慰。” 玉泱嘴角勾起微笑:“那么,玉泱可否跟随师叔同往?雾灵山涧是玉泱魂牵梦萦之地,玉泱亦愿代师叔达成心愿、完成使命。” 百里屠苏闻言大喜,再顾不得众人在侧,伸手拉住玉泱道:“甚好!甚好!” 律敏面有苦笑,无奈地看向陵越。 陵越却点头道:“如此也好。” 律敏叹道:“执剑长老一职,实无良选,若要尚辛师兄担当,不得不重新甄选戒律长老。尚辛师兄颇有威信,于弟子们颇多震慑,很能服众,如今又去寻谁来?天墉城本以剑术见长,若是任由执剑长老之位悬空,又怕人心不稳。若是邪魔恶徒知晓,横生事端。玉泱剑术最好,如今却也要离天墉城而去……唉!” 陵越闻言垂头默默思量,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向律敏道:“我本决意下山云游,既然执剑长老之位悬空,你心有忧虑,也罢了,我便在凌云峰顶隐居便是。若无事,任何人不必轻易前来,若有事,我当为你作盾,直至你有新的执剑长老。如此可放心了吧? 律敏闻言大喜,忙忙起身向着陵越施礼道谢不住,这才放下心来。 律敏终是不愿自作主张,定要陵越、百里屠苏参谋一番,最后仍是尚辛任戒律长老,尚蕴任凝丹长老,却是律行担了威武长老,白芷接替芙蕖作了妙法长老。执剑长老之位,到底是悬而未决。 第202章 幻梦江湖 . 墨梅宝座 第二百零二章 幻梦江湖 . 墨梅宝座 原来天命早定……若能早些开解……多陪伴她一日……对她好上些些……哪怕只是一小些些……也好……(百里屠苏) 说话间,说笑之声由远而近,却是风晴雪和芙蕖相携而来。 律敏、玉泱忙忙起身向着风晴雪、芙蕖行礼。 芙蕖瞧了律敏一眼,一面走一面道:“律敏,昨晚接任掌教之位,一大早的,怎的不去给紫胤真人行礼?” 律敏忙恭敬答道:“早早便去过了。特来向师伯、师叔行礼,顺便请各位师伯、师叔指点五位长老人选。” 芙蕖闻言点点头,走去陵越下手坐了,向着陵越道:“大师兄,正事可商谈好了?我们何时去向师尊请安行礼?” 陵越微笑道:“没听律敏说,他在等各位师叔指点,你迟迟不来,如何商谈得好?你可是天墉城妙法长老呢!” 芙蕖笑道:“莫要消遣我!大师兄都不做掌教,我还做甚么妙法长老!” 陵越笑道:“你肯,我也不答应!我是要你陪着我,去山水间安身立命……就在凌云峰顶隐居可好?已经择定白芷接替你,意下如何?” 芙蕖脸上微红,却向着律敏笑道:“律敏如今是一教执掌,理当决断,何须问我!白芷心思纯良,法术上倒也过得去,只是欠缺历练……若是不好,我先代她向你致歉,还请你多多担待,多多指教。” 律敏忙连声道:“不敢。” 芙蕖笑道:“甚么敢不敢的,律敏不必拘谨,既为掌教,天墉城理当以你为尊,白芷……就是尚辛尚蕴……若是做的不好,你也不必客气,该罚便罚,该打便打。” 众人闻言几乎不曾笑倒,却说:“很是有理!理应如此。” 陵越看着芙蕖,倒有几分讶异。 芙蕖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奇道:“大师兄这样瞧着我作甚?是发髻又散了么?还是妆容花了?” 陵越叹道:“今日……我似乎才真正……认识你……” 芙蕖不解,诧异的看看陵越又看看百里屠苏,又看向风晴雪。 风晴雪和百里屠苏相视而笑,百里屠苏微笑道:“芙蕖任妙法长老九百年……自然堪配长老一职……师兄往日眼里只有芙蕖小女子的一面……直至今日才发现,芙蕖确有长老之才、之气度……是也不是?” 陵越点头,瞧着芙蕖隐有骄傲之色。 芙蕖听出他二人夸赞之意,不禁又是几分羞涩,忙忙低了头。 律敏起身向着四人告辞道:“律敏这便去召集弟子,待师伯师叔见过紫胤真人,便在天烨阁宣布长老之选。律敏告退。” 玉泱亦向着四人行礼,跟随律敏告退而去。 四人看着律敏、玉泱渐渐行远,芙蕖看着玉泱的背影,似有所思。 四人相伴来到紫胤灵玉洞,紫胤早已等候多时了。 紫胤坐在正中主位一粉色荷花玉石宝座之上,封鉴却盘腿坐在紫胤身侧客位一青色桃花玉石宝座,二人皆是淡然看着面前行礼的四人。 陵越和百里屠苏心中暗道:“原来这青色桃花玉石宝座竟是封鉴仙长之座!” 封鉴向着四人淡淡道:“坐罢。” 四人见是封鉴开口,皆有几分讶异。陵越率先又行了一礼谢座,这才上前在紫胤左手蓝色雪莲玉石宝座上坐了。百里屠苏便在右手红色若木玉石宝座上坐了,却在封鉴下手。 风晴雪和芙蕖见只余了一个墨色玉石雕琢而成的梅花形状宝座,却是在红色若木玉石花座侧后,心知必是依依之位,一时皆觉得自己似多出来的一般,面有尴尬之色。 紫胤看向封鉴,却见封鉴竟是阖了双目,似入定一般,不理不睬,甚觉无奈。 陵越见风晴雪和芙蕖如此,心中有几分不忍,看着那墨玉梅花宝座想到依依,心中却又着实难过,任教谁坐了依依之位,心中也难接受,竟是不能决断。抬眼看向百里屠苏,却见百里屠苏只是侧头痴痴看着那墨玉梅花宝座,眼眶通红。 百里屠苏见那玉石宝座墨玉梅花之形,突地思及环春坪花神娘娘花解语,曾有墨魔梅,眼前似乎看见那墨魔梅结了厚厚的白霜,似冻结一般,突地又不知从哪里冒出赤红的火焰,刹那间几乎将墨梅烧作灰烬,火焰渐渐熄了,那墨梅渗出血来,将旁边红鸾荷染的红艳艳,红荷便再焕生机,十分动人。墨梅却迎风散了,再无影踪。 “墨梅,冬之花卉,冰冷酷寒到极致,主情路艰难险阻之极者。所取‘墨魔梅’之极者,情路之上魔障阻碍……何以冰冻,何以火焚,何以血渗,何以致红鸾荷重生……”百里屠苏突地顿悟,,面上滑下两道水痕,却浑然不知,喃喃轻语:“若能从头来过……唯愿你我从不曾相遇……从不曾相遇……” 陵越知晓当日花解语一事,听闻百里屠苏之语,心中也是豁然开朗,黯然想道:“原来天命早定,花神娘娘早有警示,可惜我们竟无人开解得出娘娘深意……若能早些开解……多陪伴她一日……对她好上些些……哪怕只是一小些些……也好……” 风晴雪显然也想到此处,突地掩面而泣。 唯芙蕖不明所以,看见他三人皆是面有苦痛之色,不由暗暗纳罕,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出声道:“我不坐,给晴雪坐便是……” 一语惊醒众人。风晴雪看着芙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依依的位置……我们谁也坐不得……” 百里屠苏拉着风晴雪的手道:“来,坐我的位置……” “风晴雪水系,你的若木座可是至阳火系,若不怕耗损修为,毁坏仙基,尽管坐!”封鉴冷笑出声。 四人越发为难。 封鉴突地一挥手,一道绿芒如一道闪电,向着墨玉梅花座横劈过去。 百里屠苏见之,只道封鉴不欲风晴雪和芙蕖坐墨梅宝座,宁可将依依旧物毁掉,心中暴怒,身影一晃便欺身上前,一拳向着封建直去:“混蛋!” 风晴雪大惊,慌忙闪身上前,一把握住百里屠苏手腕:“苏苏,不可!” 拳头硬生生被阻停在封鉴鼻端毫厘之间,百里屠苏面容有几分扭曲:“依依的东西,谁敢伤及丝毫,我必与他性命相博!便是大哥……也不行!” 与此同时陵越已向着那道绿芒劈出数掌,可惜竟不能阻止丝毫。那绿芒瞬间自墨玉梅花座拦腰一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再看时那墨玉梅花座竟是被拦腰横截开来,生生分作两个,上半截飞落在陵越身侧,芙蕖脚下。 “坐!”封鉴沉着面道:“风晴雪、芙蕖,你二人皆是水系,即受了我小妹魂魄,那便坐得我小妹的位置!坐!” 风晴雪、芙蕖不敢违逆,只得在百里屠苏、陵越身侧的墨梅宝座上坐下,只觉阴煞冰寒之气瞬间缠上全身,直冻得浑身发抖,牙齿咔咔作响,却又不敢起身,只得强行忍耐,却渐渐神识昏蒙。 “难道,竟这般活活冻死不成?依依怎样熬过来……苏苏……”风晴雪正自绝望,突觉自已的手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紧紧攥住,一股暖流自掌心灌注而来,与墨梅宝座的阴煞冰寒之气渐渐水**融,神识渐渐清醒,抬眼便望进一对满含担忧的眸子里。 百里屠苏不语,只是将己体内至阳火热真气自掌心缓缓渡入风晴雪体内,见风晴雪渐渐好转,体温渐渐回暖,才放下心来。 心中却又担忧芙蕖,陵越亦是水系,不知如何解救。却见陵越闭了双目,面色凝重,亦是紧紧攥着芙蕖双手,竟是与芙蕖连气同修。芙蕖亦是紧闭双目,却呼吸平稳,面容安详。百里屠苏这才放下心来。 “哼!”封鉴冷哼一声,道:“这便受不得么?相较我小妹阴寒反噬之苦,这算得甚么!相较我小妹所受涅槃重生冰火之苦,这又算得甚么!既受了我小妹魂魄,受得住得受着,受不住也得受着!” 百里屠苏心中又痛又恨,咬牙不住。 却听封鉴冷冷道:“风晴雪、芙蕖,你二人受我无情谷无情雪魂魄,由其魂魄重修而得重生,又以我小妹婚约之份发嫁,虽未拜师,亦未得见天师,也算我无情谷之人,与中皇幽谷娲皇神殿、天墉城再无干系。代我小妹,好生活着!去罢!” 风晴雪和芙蕖见封鉴说的郑重,忙起身告退而去,留了百里屠苏和陵越在洞中。 第203章 幻梦江湖 . 无情之音 第二百零三章 幻梦江湖 . 无情之音 时间只是借口……你我都明白……无论时间久暂……终究都是无法决断……除非……心中早有决断……(陵越) 待风晴雪和芙蕖退出,紫胤见百里屠苏沉着面看着封鉴,眸中犹有怒火燎燎,轻叹一声道:“屠苏,封鉴仙长将小妹下嫁与你,你亦知当称一声‘大哥’,怎可如此无礼!快快请罪!” 百里屠苏冷冷道:“依依没有这样大哥……怎可将依依旧物肆意毁坏!即便她不在了……” 封鉴冷笑不住:“魂魄都已撕裂……保全这些死物……又有何用!” “屠苏!住口!快快请罪!”紫胤喝道。 百里屠苏住了口,却倔强的将脸侧在一旁。 “仙长,”却是陵越在侧出声道:“适才,仙长言道,晴雪、芙蕖二人受无情雪魂魄,由其魂魄重修而得重生,又以仙长小妹婚约之份发嫁,晴雪、芙蕖理应随无情雪唤仙长一声‘大哥’,陵越随芙蕖,也唤仙长一声‘大哥’可使得么?” “哼!”封鉴自鼻中冷哼一声:“我无情谷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你愿随芙蕖唤一声‘大哥’,或是随你师尊唤一声‘封鉴仙长’,皆随你!” “是,大哥。”陵越点头道:“不知大哥将墨玉梅花座一分为二有何深意,可否指点一二?” 百里屠苏闻言吃了一惊,不由转回头紧紧盯着封鉴。 封鉴看着百里屠苏冷笑道:“我能有甚么深意?我就是不舍小妹魂魄被拖累!”说罢起身,一甩袖子,昂首而去。 陵越和百里屠苏皆是不解,见封鉴当真甩手而去,只得眼巴巴看着紫胤。 紫胤轻叹一声道:“依依魂魄撕裂之时已然衰弱到极致,晴雪和芙蕖虽得重生,但魂魄之力仍是衰弱非常,若无极致阴寒之力相助修行,恐难持久。封鉴仙长,适才已然提点你二人如何助,日后墨梅宝座各取一半,勤勉修行吧。” 百里屠苏闻言,方知自己适才险些闯下大祸,愧疚非常,低头默默不语。 陵越看在眼里,伸手拍拍百里屠苏肩膀,无声安慰。 紫胤却道“屠苏,你适才出那一拳,甚好。” 百里屠苏和陵越闻言皆是惊愕。 “你自然知晓,封鉴仙长对你十分不满。”紫胤叹道:“你适才因着毁坏依依旧物,向着封鉴暴怒出拳,说甚么‘性命相搏’之语,不敬至极,却也情真至极。封鉴仙长心中反到宽慰,这才有晴雪、芙蕖已是无情谷所属之语,这才有‘代小妹好生活着’之语。这却是晴雪、芙蕖难得的机缘。” 百里屠苏和陵越闻言,细细思量,皆是心中暗道:“封鉴仙长如此脾性,却也真性情!” “自此以后,你二人必要珍惜,莫要再生疑虑……晴雪即是依依,依依即是晴雪,芙蕖即是依依,依依即是芙蕖,已然合二为一,好生看待晴雪和芙蕖,便是好生看待依依!” 百里屠苏和陵越皆是心有所动,点头应允。 “你二人有何打算?”紫胤问道:“留居天墉城,还是下山云游?” “今日议定长老之选,执剑长老之位悬而未决,暂无适当人选。陵越虽已卸任,却不敢推脱职责……与芙蕖在凌云峰顶隐居,以便看顾。” “职责入心,不敢有半分懈怠,实在难得。”紫胤点头,却又看着百里屠苏问道:“屠苏又作何打算?” 百里屠苏低了头,半晌才道:“弟子想要下山。” “云游四海?” “不,隐居雾灵山涧,那里于弟子而言,意义非常。顺便打探梼杌下落,伺机诛杀……弟子听闻……那是依依未尽的职责,弟子想要代她达成心愿、做个了却。” “屠苏执焚寂,镇守慧蚀于雾灵山涧,若有所需,陵越当前往,御使慧蚀相助。”陵越接口道。 紫胤点点头,沉吟片刻,道:“昔日与梼杌一战,焚寂慧蚀剑刃崩裂卷损,封鉴仙长要我将焚寂慧蚀带回无情谷,开天炉以修复。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甚好,多谢师尊。”百里屠苏和陵越忙起身施礼致谢:。 紫胤点头到:“既如此,屠苏身为焚寂剑灵,必得同往,待焚寂慧蚀修复,令屠苏带回便是。” 见百里屠苏和陵越应了,紫胤便微阖双目道:“我已无甚交代,去罢。” 百里屠苏和陵越却未动分毫。 紫胤睁开眼,却见百里屠苏慢慢在面前跪下,垂着头道:“弟子想请教师尊,依依,如何可得重生?” 紫胤却恍若未闻,复又闭目不语。 陵越听百里屠苏有此一问,心中也是一动,也忙在紫胤面前跪下。 紫胤只作不知,如老僧入定,足过了一个时辰,百里屠苏和陵越仍默默跪于紫胤面前,没有半分放弃之意。 紫胤叹息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太过残忍,不说也罢。” 百里屠苏闻言心中激荡不休,忙膝行几步,恳切道:“请师尊明言,只要有一线生机,百里屠苏必不言放弃!” “只要能教依依重生,付出何等代价,陵越亦在所不惜!”陵越拱手道,语气坚定不移。 紫胤轻轻摇头,闭目不语,面上似有不忍之色。 百里屠苏和陵越见紫胤不肯明言,心中焦躁万分,却又无法,思来想去只得磕下头去,以额触地,久久不起,大有不得答案不罢休之意。 紫胤见他二人如此,颇有为难,叹道:“依依既为你二人做了决断,何不就此接受她的好意?何苦为难自己!” “请师尊成全!” 紫胤点头道:“也罢!我知屠苏,眼下结局并非你自行抉择,终究心有不甘。既然坚持,那便由你二人自行决断吧。” 百里屠苏和陵越听闻紫胤松动,大大松了口气。 却听紫胤道:“重生,终究需要魂魄。如今依依魂魄撕裂,分属风晴雪和芙蕖。若要依依归来,首先要风晴雪和芙蕖将依依魂魄交还。只是,若交还依依魂魄,风晴雪和芙蕖便会散去,绝无幸存之可能。若不交还依依魂魄,依依便不能重生。” 如被一道霹雳击中,百里屠苏和陵越怔在当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重生之法,倒在其次,你二人首先要做个决断,究竟是要依依,还是要风晴雪和芙蕖!”紫胤一振袍袖,一道紫色光芒闪过,人已凭空消失不见。 百里屠苏和陵越在灵玉洞中痴痴跪了良久,不知时光如何逝去,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已然失去思考的能力。 “谁生?谁死?”陵越喃喃道,突地苦笑起来,脸上滑下两道泪痕。 “师兄……”百里屠苏看见,低低呼唤道。 “中皇幽谷之外,与狼妖王一战,依依成魔在即,我想要引导她的神思,召唤她醒来,她曾问我,若只能有一人存活于世,她与芙蕖,谁生?谁死?”陵越哽咽道:“我竟不能决断。若我当日瞬间决断,要她生,也许,她便不会成魔……也许……她便不会撕裂魂魄……可惜……时至今日……我仍是不能决断。” “师兄……”百里屠苏心乱如麻。 “屠苏,原来一切尽在依依掌握,撕裂魂魄,是她一早的打算,并不是一时之选。她……也曾动摇过……也曾给过自己机会……也曾给过我们机会……可惜……我们都不能决断。婚礼喜堂之上,你不能决断;成魔之际,我不能决断。如玉泱所说……骄傲如她……怎肯要残羹冷炙般的情感……可笑……我们居然还是不能决断!” “师兄……我需要时间……我只是需要时间……” “是的……时间……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慢慢忘却依依的时间……” “师兄……” “我们两个……都是懦夫……总是用时间来作借口……你我都明白……无论时间久暂……终究都是无法决断……除非……心中早有决断!”陵越转身决然离去。 百里屠苏怔怔跪在原地:“懦夫……借口……忘却……早有决断……” 第204章 幻梦江湖 . 作茧自缚 第二百零四章 幻梦江湖 . 作茧自缚 师叔早已做了决断,您又何苦作茧自缚?若她的好意,反倒成为您心中的负累,她要如何的痛苦。(玉泱) “父亲。” 百里屠苏耳中突然闻及满含担忧的呼唤之声,陡然清醒,见玉泱单膝跪在自己身侧,双手扶着自己的手肘,正忧虑地看着自己,见自己清醒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父亲,您怎么了?”玉泱一面将百里屠苏搀扶起来,一面忧虑道:“我来了许久,父亲看着我的脸,倒似认不出一般,何事教父亲如此困扰,以致神识混沌?” “玉泱,我……对不起你……”百里屠苏摇摇头,低低道,却未起身。 “父亲,何出此言?”玉泱颇有讶异,固执的双手用力,想要将百里屠苏搀扶起来:“无论发生何事,父亲不必说这三个字!” “玉泱……”百里屠苏闭上双眼,似乎不敢看玉泱:“你娘的魂魄……晴雪……我……不能决断……” 玉泱闻言一愣,垂头思量片刻便了然,轻叹一声道:“父亲,不必纠结,我娘早已为您做了决断,您又何苦作茧自缚?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不该让她心安么?我娘若是知晓,她的好意,反倒成为父亲心中的负累,要如何的痛苦。父亲,放下吧。您幸福了,才不枉我娘辛苦一场。” “玉泱……”百里屠苏轻唤,心酸不已,心中暗道:“说出这番话,不知心中要承受多少伤痛!”不由伸手抚上玉泱肩头,满目心痛。 “父亲……”玉泱微笑道:“快快起身吧……地上阴冷……与您心口伤势无益……” 百里屠苏借着玉泱搀扶之力起身,只觉浑身筋骨僵硬、麻木,双膝尤为酸痛。 玉泱细心地将百里屠苏搀扶到若木宝座上坐了,伸手为百里屠苏按压双腿。 百里屠苏心中不由暗暗纳罕:“灵玉洞中,几处宝座,座座不同,玉泱因何能知,这至阳火热的若木宝座是我修行所坐?若木宝座也并不是最近的座位……” “玉泱跟随我娘日久……比您相像的还要久得多……诸多事情自然知晓。”玉泱垂着头专注手下,并不抬头看向百里屠苏,却似乎明了百里屠苏心中疑惑。 “原来如此。”百里屠苏点头。 玉泱抬头看了百里屠苏一眼,眸中有着几分讶异,又似乎有几分失望。百里屠苏环顾四周,并未察觉玉泱眸中异样。 “玉泱,师祖灵玉洞,无命不得入,你犯禁了。” “父亲,我没有犯禁,灵玉洞以后不再是禁地。今日天烨阁之中,师祖宣布三日后将离天墉城而去,不再回返。”玉泱垂着头,一面为百里屠苏按压双腿,一面答道。 “师尊离去,不再回返?”百里屠苏吃了一惊:“是何缘故?” “玉泱不知,师祖并未明言,想来师父也是不知。父亲缺席,师父命我来此寻父亲。”玉泱抬眼看着百里屠苏道:“今日,天烨阁之中,宣布了四位长老之选,也宣布了师父和父亲退隐之事。师父说,师祖要携焚寂慧蚀去往无情谷,开天炉以修复剑身。师父命你我奉剑随行,侍奉左右。” “你怕么?”百里屠苏握住玉泱之手道:“开天炉修复剑身,剑灵必将经受非常之苦痛。你若怕,我与你师祖说,即便不修复,慧蚀也是绝世好剑!” “怎会?有父亲在侧,玉泱甚么都不怕。”玉泱看着百里屠苏微笑道:“父亲若要经受天炉修复之苦,玉泱必要陪伴在侧,总要父子同行。” 百里屠苏嘴角勾起,紧紧攥着玉泱的手,心中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定。 “父亲,”玉泱却小心翼翼说道:“我在众人面前,唤父亲‘师叔’,也是‘父亲’之意……” 百里屠苏轻笑道:“我自然知晓。” “我唤风……‘师叔’不知有无逾距?”玉泱有几分不安。 百里屠苏摇摇头,微笑道:“晴雪若是知晓‘师叔’之意,心中必然欣喜。又怎会逾距?” “父亲,”玉泱垂了头,低低道:“还是莫要让风师叔知晓罢。” “玉泱?” “若让风师叔知晓你我父子之实,势必难以接受……终究会伤害到风师叔……我和娘并不争甚么……父亲肯教我唤一声‘师叔’,肯教我私下唤一声‘父亲’,已然心满意足。若因此事,风师叔与父亲生了隔阂、嫌隙,我娘知晓,必不快活。还是莫要横生枝节的好。” 百里屠苏心中揪痛,见玉泱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得硬起心肠点头应允。 玉泱看见,似放下千斤重担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便放心了。风师叔对我甚好……看,我盘扣坏了,是风师叔亲手给我做了新的,亲手缝上去。看着我的时候,也总是很温柔很温暖,她对我说,想吃甚么想要甚么,尽管对她说,她会亲手给我做,即便不会,她也可以学……” “……即便不会……也可以学……”百里屠苏突地又想起那个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哽咽着向着自己道:“……师兄……我可以学……”百里屠苏突地眼眶泛红。 “父亲……”玉泱看见,颇有担忧,轻声唤道。 百里屠苏轻轻摇头,深深吸气,挤出一丝笑容:“晴雪以为你是我乌蒙灵谷幸存的族人之后……也为你因她入剑为灵愧疚难安……她说会好好看待你……要我好好看待你。” “教风师叔也放下罢,若不是她,我还看不透我娘的心思。就是在生死一线、那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明白,我娘想要撕裂魂魄,入剑为灵,如今我能以身代之,还要多谢风师叔。” “你说甚么?你娘想要入剑为灵?”百里屠苏突然觉得心中有甚么想不通的疑虑,眉尖紧蹙。 “我娘答应过您,千万年,会陪伴着您。”玉泱淡淡道,语气平和的几乎在说与已毫无关系之事:“现在,她用另一种方式陪着您……也是千万年陪着您……至少……不必受这份苦痛……” 百里屠苏心口如被狠狠刺了一剑:“依依……” “父亲!”玉泱突地出声打断百里屠苏的悲思:“教风师叔放下罢!虽是误打误撞,终究成全了我一片孝心,我心愿得偿,并无遗憾,更无怨怼!” “玉泱……” “风师叔是好人。”玉泱淡淡笑道:“父亲定要好好珍惜……让我娘安心。” 百里屠苏沉默良久,终于伸手拍拍玉泱肩头,点头道:“放心……” “父亲快回去吧,风师叔在等你。已经入夜了。两日后,就要跟随师祖去往无情谷,父亲与风师叔好好安顿安顿。” “倒要你来嘱咐我!”百里屠苏摇头道,却嘴角噙笑。 “父亲,尚辛师兄适才说要我去他那里一遭,有话要嘱咐我。我去了。”玉泱向着百里屠苏行礼。 百里屠苏点头。 玉泱便自去了。 百里屠苏起身走出灵玉洞,洞外果然已是星辰漫天。深蓝色的夜幕如一顶半圆的帐篷,罩在头顶,繁星闪烁,月亮静悄悄悬在头顶,月下一簇一簇遍植的六月雪洁白的花瓣如雪,一切都是那般熟悉,却又是那般陌生。 百里屠苏遥遥望着穹顶银河,出神不住:“天星降世……便是陨落……你真的……不在了么……便是一缕残识、一丝执念……也荡然无存了么……” 夜风渐渐清冷,百里屠苏终于回神,向兰汀阁遥望。隐隐约约有些光亮,风晴雪还在房中等待。百里屠苏深深叹一口气,却是转身向着阴阳洞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第205章 幻梦江湖 . 桤木妆盒 第二百零五章 幻梦江湖 . 桤木妆盒 依依……也是天墉城弟子……也曾为天墉城九死一生……天墉城上下……本就不该避讳……更不该忘了她……(陵越) 夜里再次失眠,过往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不住,头脑竟是越来越清醒,心中无数疑问,却不知该语谁人知。直至破晓,百里屠苏才昏沉沉小睡片刻,也不过一刻,便再度转醒,却是头脑昏蒙、头痛欲裂。 百里屠苏单膝跪在阴泉边上,双手掬起刺骨阴寒的泉水,将脸孔深深埋在掌心。掌心传来的直入骨髓的阴寒,瞬间蹿入脑颅,百里屠苏生生打了两个冷战,顿时清醒过来。 “屠苏。” 背后传来陵越的声音。 “师兄。”百里屠苏忙忙起身,一面扯了帕子将脸上水湿抹净,一面应到。 陵越托着一个一尺见方的三层小木盒走进来,其上雕刻着诸色花卉,十分精美。陵越直走到妆台前,将依依妆盒内事物一一拣出。又打开小木盒,将内里事物一一拣出,也是胭脂、粉簪、螺子黛等女儿家之物,原来小木盒竟是个精美无比、巧夺天工的妆盒。 百里屠苏不明所以,只是看着。又见陵越又将自依依妆盒内拣出的胭脂等一一放回小木盒之内,摆放整齐。 “给。”陵越将小木盒递到百里屠苏面前。 百里屠苏接在手中,却不知陵越之意。 “拿去,送给晴雪用。”陵越转头继续整理依依妆盒。 百里屠苏看着捧在手中的小木盒,沉默不语,脚下也未挪动。 陵越突地停下手下的活儿,看着握在掌心的桃花胭脂,半晌却道:“拿去罢,这妆盒有两个,一模一样,一个给了芙蕖,一个给晴雪,都是世间罕有的极品,便是俗世皇宫里的嫔妃公主也没有这样精巧的东西……较依依这个要好上很多……我救了桤木族族长的独子……桤木族的神工才答应给我做这妆盒……本是想放在这里收藏依依旧物……她也喜欢这些精美的女儿家东西……如今……罢了……拿去给晴雪用罢……” 百里屠苏与陵越相处时久,陵越心中所想自是了然于胸,故而只是垂着头道:“师兄是怪我将依依的东西给晴雪用么?是怪我动了依依的东西么?” “是!难为你还记得!”陵越转身看着百里屠苏,语气中有隐隐压抑的怒气:“你答应过我,会让阴阳洞保持依依在时的样子,分毫不变!” 百里屠苏垂头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极尽精美的妆盒。 “晴雪既然用过,便不再是依依的东西,你拿去给晴雪用罢。”陵越见百里屠苏垂着头,并不争辩,只得努力平抑自己的心绪,转身继续拾掇依依妆盒,放缓语气道:“虽比不得你们桃花谷的东西,也是我费尽心思寻来的,也不算太差……将就用罢。” “师兄,我是有意。我不想要依依变成我和晴雪之间的禁忌。我希望,我和晴雪可以提起依依,可以坦然面对这个人、这个话题、这段过往。”百里屠苏叹息道:“你与芙蕖何尝不是如此!难道,我们要一直回避么?” “便要破坏依依的世界?”陵越再难忍耐,转身看着百里屠苏冷笑:“灵玉洞中,封鉴大哥,将墨梅宝座一份为二,明知相差甚远,你亦不惜与他性命相搏!在这阴阳洞中,你却要亲手毁坏一切么?” “师兄,你冷静些!”百里屠苏上前握住陵越手腕道:“既然你接受了芙蕖,我接受了晴雪,便要直面一切!避讳依依,这不是长久之计!” 陵越一振手臂,挣脱百里屠苏,冷笑道:“我自然接受芙蕖!只怕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接受不了现实的是你!一连两夜,你都在阴阳洞中过夜,留晴雪独守空闺,难道不是难以面对,难道不是难以接受?” “师兄,我只是需要时间,我若接受便是真的接受,不会像师兄,接受了芙蕖,却始终心有芥蒂,不敢承认依依牺牲自己换取芙蕖重生的现实!” 陵越怔住,复又冷笑起来:“你是想提醒我……依依……永远都回不来了么?你是想告诉我,如封鉴仙长所说,魂魄都已撕裂,保全这些死物又有何用么?” 百里屠苏沉默的摇摇头。 “我知道……依依回不来了……可我就是想要为依依在天墉城留一个位置!你别忘了,她也是天墉城弟子,也曾为天墉城九死一生……天墉城上下……本就不该避讳……更不该忘了她……” “可是师兄如此,教芙蕖和晴雪情何以堪?依依的东西,她们碰都碰不得,她们会以为,依依在我们心里,如神明一般高高在上,是她们永远都难以企及的……这种重压……她们承受不住……重生本非她们所选……依依撕裂魂魄亦非她们所选……芙蕖和晴雪是无辜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种……被迫接受却无法抗争的无奈和绝望!师兄怎能如此残忍?” “住口!”陵越喝到,冷冷而笑:“好一个重压,好一个无奈,好一个绝望!” “师兄!”百里屠苏无奈的唤道。 “你如今果然大不同!一旦有风晴雪,你便像换了个人一般,你还是百里屠苏么?你还是我那个师弟么?”陵越吼道,双目圆瞪:“风晴雪的无奈?风晴雪的绝望?风晴雪的重压?屠苏……你真让我失望……依依若有一缕残识存在于此间,你如此的偏私,教依依如何承受!她已然做出此等牺牲,为她留一片清净的天地,留一个只属于她的简简单单的世界,没有纷扰,没有纠结,没有抉择,不行么?” 百里屠苏听到此处,已是再难承受,按着心口,眉尖紧蹙,欲要张口争辩,却又觉陵越之语在情在理,竟是无言反驳。 陵越逼近几步,直直逼视百里屠苏:“你若做不到,何苦来此?回你的兰汀阁,举案齐眉、闺房之乐岂不是好?何苦在此作践依依!你怕你和风晴雪的鹣鲽情深,依依不能得见、不能知晓么?” “不要逼我!”百里屠苏低低吼道:“你怎知我的痛苦?没有人比我更痛苦!依依结局无可更改,可晴雪,她还要活下去,我不想她如依依一般,在煎熬苦痛中一日一日度过!师兄,若对芙蕖有一星半点怜惜,也不该教芙蕖承受这些!” “不要把芙蕖扯进来!不要用芙蕖来掩盖你对风晴雪的偏私!”陵越一把抓住百里屠苏胸前的衣襟,冷笑道:“芙蕖知晓,我要为依依留着这里,我要为依依留个简简单单的世界!芙蕖理解,这是一段应当被干干净净收藏的记忆。我从未觊觎,从未有更多奢求!而你不同,你心虚,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向风晴雪证明……” “师父!师叔!” 陵越和百里屠苏闻声一窒,陵越丢开百里屠苏的衣襟,转身双手撑着妆台,紧闭双目,努力调整呼吸,控制自己的心绪。 “玉泱,你怎的来了?”百里屠苏轻声问道,想着玉泱定是将自己与陵越争执尽数看在眼里,颇有几分尴尬,又担心玉泱与陵越一般心思,责怪自己将依依之物予风晴雪使用,心中忐忑不安。 玉泱轻叹一声,慢慢走上前来,将木妆盒自百里屠苏手中取过,走到依依妆台前,打开来,将内里风晴雪用过的事物一一拣出,放回依依妆盒之内,又将陵越刚刚带来全新的胭脂水粉放回木妆盒内。 陵越和百里屠苏看着,皆是不解。 玉泱将木妆盒捧在手中道:“这般精致的妆盒,理应配世上最好的胭脂水粉,也理应配世上最好的女子……我送去给风师叔。” “玉泱!”百里屠苏和陵越齐齐出声。 玉泱转身看着百里屠苏和陵越微笑道:“师父,师叔,如今还是看不破么?还是不懂得我师叔的心么?” 百里屠苏和陵越皆是轻轻蹙起眉尖。 “我师叔宁可承受魂魄撕裂之苦,都要教风师叔和师母重生,便可以知晓,她下了怎样的决心,一定要教师父和师叔得到幸福!如今师父师叔因着区区一点胭脂水粉便起争执,师叔如何能安?”玉泱轻叹道:“这全新的胭脂水粉理当送去给风师叔,若是将用过的送去,风师叔聪慧,必然明了,情何以堪?必受伤害!这是我师叔不想看到的,万万不可。用过的,便让它留在原处吧。师叔若是有识,与风师叔这般不分彼此,心中必定欢喜。” 百里屠苏和陵越看着、听着,默然无语。 玉泱笑笑,道:“我送去给风师叔。”见陵越和百里屠苏再无反对,便转身去了。 陵越在后轻叹道:“罢了!也许……玉泱才是对的……” “师兄……是我之过……你是对的……我应该为依依保留一个简简单单的世界……或许……她真有一缕残识……可以在此……简简单单、任心而活……” 第206章 幻梦江湖 . 不较高下 第二百零六章 幻梦江湖 . 不较高下 我知道……她回不来了……可我就是想要为她保留一个简简单单、清清静静的世界……(陵越) “苏苏?”风晴雪睁开眼便看见微笑看着自己的百里屠苏,忙忙起身:“你回来了?”声音满是惊喜却又带着哽咽。 “自然是我,自然回来了。”百里屠苏伸手在风晴雪脸上来来回回抹了几下:“妆都花了。昨夜里,在哭?” 风晴雪低了头,咬着嘴唇不语。 “怎么个个都喜欢哭?”百里屠苏一面伸手扶住风晴雪将她自榻上搀扶起来,一面牵着她的手向着铜盆走去,一面摇头道。 “还有谁在哭?芙蕖?”风晴雪由着百里屠苏牵着走,走去铜盆处,盆中清粼粼的水,荡漾不休。 “我可没有!我笑得不知道有多甜!”一个甜美又略带撒娇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师兄!芙蕖!”百里屠苏和风晴雪齐齐唤道。 “呀!”风晴雪突地望见铜盆中水面上自己的影像,不由惊叫一声,水面上映着的女子发髻散乱,面上红的黑的一道道一团团,眼睛也浮肿着,憔悴而且狼狈。 “苏苏!”风晴雪嗔怪道:“你怎的不提醒我?” 忙忙自侧旁架上取了帕子来净面,入手水温和暖,十分舒适。 “我不招惹你!”芙蕖笑呵呵的走上来道:“屠苏招惹你!哈哈!” 风晴雪一僵,默默垂头看着铜盆中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心中颇不是滋味:“看芙蕖这般模样,陵越大师兄,必是与她在一起……苏苏……缘何大师兄可以接受重生的芙蕖……苏苏却不能接受我……” 百里屠苏看在眼中,颇有怜惜,心中不由轻叹一声,却出声道:“晴雪,快些净面罢,水要冷了……我还得再去阴阳洞取阳泉之水。” 风晴雪回神,看着百里屠苏,心中慢慢涌上温暖,便依言净面。 百里屠苏不见玉泱,心中纳罕:“不是说来给晴雪送妆盒么?怎的不见?晴雪这时才醒来……玉泱哪里去了?” 风晴雪已然净了面,看见百里屠苏四下张望,奇道:“怎么了?” “没人来过么?”陵越也是奇怪。 “应该有人来过么?谁?”风晴雪奇道。 “我!”玉泱一面答道,一面微笑捧着妆盒走进来:“奉师叔之命,来为风师叔送妆盒。适才见外面竟有一簇牡丹开了,极是不凡,想着最配风师叔,便走去折了一枝,不想就走到师父、师叔后面去了。也好,恰巧教屠苏师叔亲手为您簪花!” “妆盒?”风晴雪瞧瞧百里屠苏,狐疑问道。 百里屠苏点头道:“是妆盒,还有诸样胭脂水粉等物。” 风晴雪走去自玉泱手中取了妆盒并牡丹,那牡丹竟是通体翠绿色。 风晴雪不由奇道:“牡丹,竟也有绿色的么?” “就是因此,越见不凡!”百里屠苏一面说一面自风晴雪手中接过妆盒,放于沉香木妆台上,那妆台竖着一面银镜,清透光滑,恰如寒冰洞幻镜一般,正是昔年发嫁依依,无情谷贺礼。百里屠苏心中一悸,却不动声色地转身拉着风晴雪坐回妆台前,拍拍风晴雪的肩膀:“我与师兄说说话,芙蕖来与你梳妆。”见风晴雪点头应了,百里屠苏便使个眼色,与陵越、玉泱出门去往旁边陵越的兰馨阁。 “来!今日,我与你绾髻!”芙蕖上前来,自妆台上摸起一把玉梳,一面为风晴雪梳理长发,一面自镜中看着风晴雪赞道:“这无情谷的妆镜,实在高妙!我那妆镜,是大师兄特特寻来给我,特意仿着这个,据说是自海外西边来的,贵重的很,终究不及你这个!” 风晴雪一面摆弄着玉泱送来的妆盒,一面问道:“竟是无情谷之物么?” “可不是。当年,屠苏大婚,无情谷送来给……”芙蕖突地住了口。 “送来给依依的。”风晴雪垂下眼睑,叹了口气。 “晴雪……对不起……”芙蕖喃喃道。 风晴雪自镜中看见芙蕖面有不安之色,轻笑道:“本是事实,与你何干呢?……这妆盒真是精巧!哪里得来!” 芙蕖见风晴雪赞那妆盒,不由满面得意之色:“是大师兄自桤木族神工那里得来!世间只有两个!精巧无双!这木头实在非同一般,是上古神木!这些胭脂、水粉、花汁,放在妆盒中,便是一万年也如新制的一般!” 风晴雪奇道:“只有两个?” “自然只有两个!因着大师兄昔年救下桤木族族长独子,桤木族神工特意为大师兄所制!另一个在我那里!”芙蕖骄傲之意溢于言表! “你一个,我一个?”风晴雪怔怔道。 “是!你一个,我一个!”芙蕖伏在风晴雪耳边轻声道:“便是依依也没有!……你莫要胡思乱想!屠苏待你情真,他只是愧疚难安。一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假以时日,他的心终将回到你身边,也许,从未离开。” 风晴雪抬头看着芙蕖。 芙蕖微笑道:“我甚么都明白!可我想得开!大师兄也如屠苏一般,心里也难忘依依。可是,就是你我,也忘不了她啊!大师兄想要把阴阳洞留给依依,丝毫不变……依依的梦想其实很简单,也很可怜,她就想要简简单单、任心而活……可是天意无情……多谢她以自己的魂魄令你我重生!我接受她的好意,会好好代她活着。我会和大师兄一起,为依依保留、守护那一片干净简单的世界,也算我们的一点念想和……回报。” 风晴雪自镜中收回目光,看着芙蕖:“你不介意大师兄心里有别人?” “介意甚么呢!”芙蕖摇摇头,轻笑道:“她已然没了,心里有没有她,有多重,又如何?终究都是你我的!只要心里眼里有我们,便完完全全都是属于我们的!” 风晴雪垂下头,面有黯然。 “放开心胸,坦然面对,只会让我们离他们更近。而她,只会渐渐淡出去,最终成为一个回忆。晴雪,记住,永远不要试图和依依一争高下!”芙蕖拉起风晴雪的手,一字一句认真道:“因为,和一个死人争,活着的那一个永远只会是输的那一个!越是计较,输得越惨!” 芙蕖手中暗暗用力,风晴雪终于抬起头,看着芙蕖点点头。 “依依从来都是个厉害角色!”芙蕖紧挨着风晴雪坐下,低声道:“她虽没了,却让自己活在所有人心里!真是胜负难论!她的大度,她的牺牲,让自己牢牢占据了大师兄和屠苏心里最重要的一角!我们若想与她真正一较高下,只能更大度,更坦然,让那两个男人,面对我们的时候,也一般心存愧疚,我们才能与她真正站在同一高度,再决雌雄!” 风晴雪见芙蕖说的认真无比、如临大敌,一改往日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看这两个妆盒,你便知晓我所言不错!”芙蕖撇撇嘴,不满道:“若是不信,便算了!” “信!我信!”风晴雪忙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芙蕖这才开心起来,两人相对而笑。 “怎么倒觉得是我们两个密谋,要连气对付依依似的?”风晴雪低低笑道。 “哪个要对付依依!依依魂魄分属你我,我们岂非要自己对付自己?”芙蕖凑在风晴雪耳边,掩口神秘道:“我们是密谋,连气对付那两个男人!”芙蕖向着兰馨阁的方向努努嘴。 风晴雪掩口而笑。 “快些好生上妆!我来为你绾髻!一会儿,定要风华绝代、风姿绰约的走出去!让屠苏看着流口水才行!” 风晴雪转身向着芙蕖腋下抓挠下去:“你才流口水!陵越才流口水!” 芙蕖笑倒在榻上,俩人滚作一团,发髻散乱,直笑得喘不过气来! “不闹了不闹了!”芙蕖喊道:“那两个,还等着我们呢!” 风晴雪这才罢了手,老老实实坐回妆台前,和芙蕖两个相互帮衬着,描画妆容,梳发绾髻。 第207章 幻梦江湖 . 意难全 第二百零七章 幻梦江湖 . 意难全 兰馨阁之中,百里屠苏侧耳倾听,疑惑道:“一会儿静哑哑半声也无,一会儿又桌椅床榻乱响,一会儿又嬉笑不绝,一会儿又……晴雪和芙蕖到底在做甚么?莫不是又起了争端?” 陵越笑道:“莫要担心!他二人何时当真起过甚么争端!闲来无事斗斗嘴,不必理会。” 百里屠苏仍是侧耳听着,似乎仍有担心。 玉泱笑道:“师叔,莫要担心。山上如今也多了师姐妹,我也着实见惯。女孩子真是奇怪!一会儿可是十指相扣,一会儿可以同吃一个果子……若是师兄弟这般,可真就有点……恶心……偏生她们这样,你又觉得没甚么不对……一会儿争得脸红脖子粗,一会又同仇敌忾、好的一个人似的,真是不能懂……可与她们仿佛再正常不过!” 百里屠苏和陵越闻言都禁不住面露笑容。 “玉泱……何时也在女孩子身上留心了?”陵越笑问道。 “师父!”玉泱霍地站起身爱,脸涨得通红:“我…...全意修仙!师父莫要取笑!” “玉泱……便是剑灵,也可有真心挚爱之人……你若是对谁有意,不妨说出来……我……我……那个……或者可以相助一二……诶……玉泱……”百里屠苏磕磕巴巴道,却见玉泱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竟是转身走了。 “玉泱回来!”陵越忙出声道。 玉泱止住步子,却不回头:“师父和师叔……再说这样话……我真走了!” “玉泱快回来!”百里屠苏急忙召唤到:“我不说便是……等你何时想说……再说不迟……” 话音未落,玉泱已经飞一般自兰馨阁跑掉了。 “真走了……”百里屠苏愕然。 “自然真走了……”陵越笑道。 一时间,二人相视而笑。 “多谢师兄!”百里屠苏向着陵越拱手行了一礼。 “谢我甚么。”陵越摇头道:“我并没有做甚么。” “多谢这些年,教养玉泱,他真是个好孩子……师兄费心了。” 陵越苦笑一声道:“不必言谢,这些年,玉泱在我身边一日日长大,朝夕相处,虽是你的儿子,却也如我的儿子一般。虽不比你天生的血缘亲情,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父子之情。” “芙蕖……知晓玉泱身份么?” “我只对她说,玉泱是依依自南疆你的故乡之地带回天墉城的。”陵越轻啜着盏中茶水。 “晴雪以为玉泱是我乌蒙灵谷族人幸存的后裔……”百里屠苏轻叹道:“我对她明言,玉泱是我和依依的儿子,晴雪不信,她说幽都秘籍里记载,便是如我,拥有人族身体的剑灵,终究是非道,不能有后。” “剑灵,不能有后?难怪依依定要去往魔域!”陵越心中暗暗吃惊,却又恍然大悟,突地又心生疑惑:“可玉泱……不是屠苏之子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泱是我的儿子!不止是面容、身形相像,如师兄所说,生来的血缘亲情,骗不了人。”百里屠苏轻笑道:“晴雪算漏了一点,依依不是常人,她来自上九天……常人做不到的……不代表依依做不到……” 陵越长长舒了口气,却突的心口一痛:“剑灵不能有后……那……玉泱……” “我会代依依寻找龙渊七凶剑及其御剑之人,便是为着玉泱,我也绝不能放弃!”百里屠苏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目光深沉。 陵越点头道:“算我一个!玉泱也如我的儿子,我也愿为他出一份力!” “是!玉泱,是我们的儿子!”百里屠苏微笑道:“漫长无尽的岁月,终于找到一份执念,一个目标!” 陵越却垂着头不敢看百里屠苏,半晌才道:“屠苏,我想告诉你,我已有决断。” 百里屠苏轻叹一声,低头道:“师兄的决断是芙蕖,对么?” “不错!”陵越双拳握紧,挣扎着道:“屠苏,对不起。” 百里屠苏只是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屠苏,在依依散去之机,她要我答应她一件事。” 百里屠苏睁开眼睛,却仍是垂头紧紧盯着地面:“甚么事?” “依依要我答应,若有机缘巧合,千万莫要错过,一定要珍惜……我答应了。”陵越艰难言道:“我不否认,这样决定,有私心在其中……我是真心挚爱芙蕖……” 百里屠苏轻轻点点头,几不可见。 陵越接着说道:“我已然错失两次……如今能回来一个……已是心满意足……我答应依依……绝不会再错失……绝不能再让她失望……我会好生看待芙蕖,好好珍惜。芙蕖既得了依依的魂魄,好生看待芙蕖,便是好生看待依依,珍惜芙蕖,便是珍惜依依。我已然让依依失望太多,答应她的事情,也多半没有做好。这一次,依依散去之前最后让我答应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便一定会做到。虽然只是为我的决断找个理由,然而,终究是我的决断…..” “我的决断,是晴雪。”百里屠苏低低道:“师兄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陵越苦笑着点头道:“我早已料到。” “师兄,我历经了失去、重生。红纱揭起那一刻,我看见依依以自己换取晴雪重生,谁都不知道,对我而言是怎样的痛苦。依依以已生命换取晴雪复生已是一次悲剧,我绝不会让悲剧再发生一次。”百里屠苏满面伤痛,却坚定无比:“必不会以风晴雪生命来换取依依的复生!” 陵越黯然道:“终究……对她不住……” “对不住谁?” 却是风晴雪和芙蕖进来,风晴雪见陵越黯然神伤,心中其实早已猜到几分,故意出言打断。 “对不住……芙蕖。”陵越苦笑道:“以后,必定珍惜,必定好生看待。” 芙蕖亦心知陵越适才必是在说依依,却肯这般顾及自己,心中十分满足,上前拉住陵越大手道:“过往之事,何必再提!如今,律敏已调派人手,在凌云峰顶的那个山谷里修葺屋舍,不如去瞧瞧,可还如意?” “有甚么不如意!”陵越反握了芙蕖之手,看着芙蕖微笑道:“凌云峰顶虽是苦寒,那山谷中却是四季如春,仙境般的所在!何况,有你在,我已然心满意足!” 芙蕖见陵越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情真意切,握着自己的大手传来让人心神安定的温度,心都似要融化一般。 风晴雪看着,不由面上便现出羡慕之意。 百里屠苏上前站在风晴雪身侧,道:“我们不去那里,让他们两个自去!我带你去听绛树唱歌,去来时崖头看星星。和依依做过的事,不会少了你。” 风晴雪瞪大眼睛,显然想不到百里屠苏这般坦荡,毫不讳言。 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睁大眼睛的模样,活脱脱一只惊住的小兔子,不由嘴角上扬,勾出一道弧度。 风晴雪越发看得痴了。 陵越牵着芙蕖的手向外走去,芙蕖不住回头,直到出去门口,忍不住又探头进来,见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两个仍在痴痴互看个不住,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两个呆头呆脑,打算就在我们房里互看一整日么?何不回自己房中去?爱做甚么便作甚么去!” 风晴雪大囧,甩开百里屠苏的手追出门外,芙蕖已逃开,远远站在那里冲着风晴雪笑着刮脸皮不住。 眼见追不上,风晴雪恨声道:“陵越!管管你老婆!” 陵越淡定地自风晴雪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口中却道:“老婆……我是管不了的!” 芙蕖大笑:“哈哈!今日可算扳回一局!甚么仇都报了!” 风晴雪跺着脚道:“陵越大师兄如今也坏了!这可是修仙圣地!你们可都是修仙之人!” 却听陵越遥遥答道:“马上就离了这修仙圣地,我们这修仙之人改作神仙眷侣!” 风晴雪眼见和芙蕖斗嘴输了一局,心中不服,又见陵越如此宠溺芙蕖,心中羡慕不已,便咬着下唇,靠在门口,看着陵越牵着芙蕖的手慢慢走远。心中正不是滋味,却觉手上一紧。 百里屠苏不知何时走上来,牵住风晴雪的手,笑道:“总是你占上风,便让芙蕖扳回一局又有甚么关系!走,去听听绛树唱些甚么?晚上,带你去来时崖头看星星。还记得当年,看见流星,我们许了愿呢!不知今夜,有是没有。我要再许个愿!” 风晴雪心中本是开心,却推推百里屠苏肩膀,故意撇撇嘴道:“我才不要听一棵树唱歌!” “也好!”百里屠苏顺势握住风晴雪的手:“那便听你唱歌……你唱的家乡小调真的很好听……可惜……许久都没有听过了……” 风晴雪笑起来,明媚如春日暖阳。 第208章 幻梦江湖 . 绛树歌 第二百零八章 幻梦江湖 . 绛树歌 说不尽……东边日出西边雨……辨不明……谁人旧来谁人新……(百里屠苏) 眼前一棵古树,高耸直入云天,树身整个呈现暗红色,足有三人合抱粗细,树顶却结了无数绿色果实,映在天墉城的青山绿岚之中,十分醒目。 风晴雪仰头看着,啧啧称奇:“这便是你说的绛树?会唱歌的绛树?” 百里屠苏怔怔看着,似乎看见,依依着了淡紫色的裙子,坐在赤红的绛树之下,面前摆了琴案,侧旁三足白玉香炉中袅袅飞起些青烟,恰如神仙画卷。,依依微笑起身,看着自己唤道:“长辫子哥哥,你回来了。” 百里屠苏骤然回神,却是风晴雪站在绛树之下,看着自己。 “苏苏,在想……她么?”风晴雪轻声问道。 百里屠苏上前,拉着风晴雪的手,坐在绛树之下,自己却直直倒下去,枕在风晴雪腿上:“昔年,我与依依这般,在这绛树之下,听她弹奏《有凤来兮》。” “苏苏,我不会弹琴。”风晴雪垂着头,有几分黯然。 百里屠苏柔声道:“有甚么关系……你若想听,我可以用叶笛吹给你听。” 风晴雪却摇摇头:“我……只想听听你说话……苏苏的声音……真好听……” 百里屠苏握住风晴雪的手,看着风晴雪有些黯然的双眸,很认真地道:“你若是不想我提及她,我可以永不再提!” “不!”风晴雪忽地睁大眼睛,咬咬嘴唇,很坚决地说道:“我要听!虽然我会难过,但我要知道,我究竟错过了甚么……依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百里屠苏点点头,掀起风晴雪裙摆一角,遮住自己的眼睛,仿佛当年与依依在绛树之下一般。 “你进了娲皇神殿,永不能相见,还发下那般残忍的咒誓……我连想你……都不能……因为……你会百倍于我的痛苦……你不知道那样的日子……我是怎样熬过来的……每天都要放空自己……让自己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脑中一片空白……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漠不关心……我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无知无觉无情无感的怪物……可还是做不好……直到回到天墉城……遇到依依……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还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感的人……才不会心如死灰……不会对一切都冷漠……才能面对你永远离开我的现实……” “苏苏……” “晴雪,很抱歉,我并不想你伤心难过,但我也不想要骗你……我爱上依依……并不是为了逃避……并不是为了忘却你……依依并不是你的替代品……也许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爱了……因为除了韩云溪,我原本就还有一半是太子长琴,深爱她的太子长琴!所以,爱上依依,是宿命。” 百里屠苏似乎在认真思量已在唇边的话语,停了半晌,才继续道:“遇到依依的时候,她很弱,彼时她与师兄已有婚盟之约,只差禀明师尊。可是因着她石妖之实,受了不少委屈——我们真的很蠢,无情谷是甚么地方,无情谷仙长小妹怎会是寻常妖物,依依原本是上九天落凡的仙子——师兄却碍于身份,自然也有顾及芙蕖的缘故,迟疑不决。” “后来中了陵端之计,慧蚀未见血摄魂便回鞘,反噬主人,依依神识被控,在朔月之夜,杀死芙蕖,摄取芙蕖魂魄。师兄暴怒之下,竟对依依痛下杀手……最终虽保得她性命,但是伤得甚重,天墉城,只能由我照料她的伤势。再后来,梼杌上山寻仇,依依拖着伤重之躯与我一同出战……晴雪你永远不会明白……在最危急的时刻……她毫不犹豫站在我前面,用自己的身躯来阻挡到来的一切危险……我永远记得……那一刻……她笑得那般决绝……然而……又是那般坚决……她说……若婚约不成……她便守在昆仑山下……守护着我……直到魂魄的尽头或者……再也不需要她……没有人能够明白……我说得再多……你也不会了解……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她对我有多么重要……”百里屠苏哽咽难语。 风晴雪看见遮在百里屠苏眼上的裙摆渐渐湿透,却只能咬紧嘴唇,不发一声。 过了良久,百里屠苏才继续道:“她伤得极重,原本是不行了。可是为了我,她还是自生死线上挣扎回来……谁都可能抛下我……只有她不会。晴雪,我知道你会难过,可我还是要告诉你,衣不解带守在她身边,每日期待着她能醒过来……我爱上了她……不止是太子长琴……百里屠苏……爱上了依依。” “苏苏……” “就在这绛树之下,我和依依听到绛树两歌,‘浮灯灿烂一朝’,现在想来,竟是将依依的命运,我二人的情缘都已然说尽。依依说要我,将忘不掉的另一个,放在心底,不要再提起,也不要再想起,不要伤了另一个。原来,她在说自己。” “晴雪,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放下她……慢慢忘掉她……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风晴雪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落在百里屠苏脸上:“苏苏……不必忘却……就让依依……活在你心里罢……我不再介意……她曾经出现过……” 百里屠苏突地起身,将风晴雪紧紧拥在怀中,不断用力,几乎想要将风晴雪和自己嵌为一体。面有凄楚之色,百里屠苏嘴角却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耳中隐隐传来歌声,似有若无。 “千年光阴, 扶摇直上九天机。 似水流年, 桃花幻梦, 情天风雪散无迹。 说不尽, 东边日出西边雨, 辨不明, 谁人旧来谁人新。 风霜雪雨千万里, 此处消融彼处新, 为只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求只求,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芳华如梦, 亦不过, 归去来兮。” 百里屠苏怔怔听着,神思飘忽。 “苏苏?”风晴雪觉察出百里屠苏异样,忙忙离了百里屠苏怀抱,细细看着百里屠苏。却见百里屠苏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目似乎失去了焦点。 风晴雪侧耳倾听,却只闻及山风拂过,枝叶摆动的声音,心中疑惑不已。 半晌,百里屠苏伸手轻抚着风晴雪的脸庞,轻声诵道:“说不尽,东边日出西边雨,辨不明,谁人旧来谁人新……芳华如梦……归去来兮……” “苏苏,这便是绛树之歌么?”风晴雪垂着眼问道。 “嗯。” “是说我么?”风晴雪叹着气问道“你说过,你与依依在树下,绛树所歌,言尽了依依和你的情缘。此次,绛树到底唱了些甚么呢?”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百里屠苏握起风晴雪的双手,望着风晴雪,眸中有着无底的温柔。 “绛树,据实而歌,有你如此承诺,我复何求。”风晴雪终于放下心来,慢慢扬起明媚的笑容。 “晴雪,唱首歌给我听吧,就唱你家乡的小调……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曲子……” 耳中绛树之歌渐渐消散在风中,百里屠苏慢慢躺下来,枕在风晴雪的腿上,轻轻合上了双目。 绛树略有些暗的红芒散落在地,犹如晚霞般,被覆在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身上,如梦境般的瑰丽,风晴雪之歌曼声而来,宛若梦回九百年前,雾灵山涧初遇。 平和婉转的调子,合着远处遥遥传来微瀑入涧的潺潺节拍,分明就在耳边,却辨不清歌词,如林间精灵的吟唱,飘渺悠远,引领着神思渐渐放空,整个人如漂浮在九天云端,又似荡漾在汪洋碧海,百里屠苏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在风晴雪梦呓般的歌声中渐渐睡去,嘴角勾起,露出左颊上深深的酒窝。 风晴雪看着在膝上沉静入眠的男子,满足地微笑着,雪白无暇的脸庞散发着温暖幸福的光辉。 第209章 幻梦江湖 . 星愿幻梦 第二百零九章 幻梦江湖 . 星愿幻梦 最重要的是,晴雪一直在身边,永远都不要变……(百里屠苏) 天墉城,后山。 月色如水、暗香浮动。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并肩坐在来时崖头。 面前是广袤无垠的星空,脚下是黛色的山峦叠嶂,远方是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天阶,隐隐约约蜿蜒远去。 “好像当年在桃花谷啊,”风晴雪扭头看着身侧默默遥望银河的百里屠苏:“这一幕,足足等了近一千年!可我终究等到了!” “天墉城没有桃花谷美……天上虽有银河,脚下却没有山花……这里没有……无边无际的桃花海……”百里屠苏眼望着横过天顶的银河,轻声叹息:“坐在这里,总是让人觉得清冷、孤寂。” “苏苏,喜欢坐在这里看星星?” “我陪着依依在这崖头看了整整一个月的星星。”百里屠苏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从日暮到天明。” “她也喜欢看星星?”风晴雪喃喃低语,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依依,原本就是自上九天陨落的一颗小星。”百里屠苏转头看着风晴雪,苦笑着说道:“天星降世,便是陨落。那里是她的故乡之地,然而,你可见过流星可以返回天上么?” “她,是在缅怀再难以回返的故乡之地?” 百里屠苏摇摇头:“最初我也如你一般,这样以为。可现在回想起来,我发觉,依依似乎预见了很多事情……比你我能想象的还要多……我想……也许……她只是想要替你做一些你没有做到的事情。 “我倒觉得,正如此刻我坐在这里,她是想要感受,你和我做过的事情。” 百里屠苏脑中如一道闪电劈过,突地一亮却又迅速黯淡,似有甚么想要喷薄而出却终究力有不逮。百里屠苏最终只是摇摇头:“她预见了很多事情,也许,真如你所说,她早就知晓必将失去,所以……将幸福美好的事情亲历……再如你当年一般……深深珍藏在记忆中……在后来清冷孤寂的漫漫时光中……细细回味……” 风晴雪转头看着百里屠苏,见百里屠苏闭上双眼,垂着头,不再遥望银河星空。风晴雪知道,百里屠苏正在很努力的调整心绪。 “苏苏心里,当真很辛苦吧?”风晴雪心中默默叹息:“当年,我若是狠狠心,不回幽都,任性的跟苏苏走,不给他爱上依依的机会,现在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流星!” 百里屠苏闭目沉默半晌,一睁眼便看见天际一道光亮在深蓝色的夜幕中滑过。百里屠苏一跃而起:“晴雪,快快许愿!” 自己忙忙闭上眼睛,垂着头,双手交握在胸前,宛若九百年前桃花谷中,风晴雪向着流星许愿的模样。 百里屠苏身材高大,面容英朗,做出这般举动,风晴雪瞧着,实在有几分滑稽,忍不住轻笑出声,却还是一般闭目在心中默默许愿。 祝祷完毕,睁开眼睛便看见百里屠苏疑惑地看着自己。 “苏苏?” “适才教你许愿,你笑甚么呢?”百里屠苏在胸前负了双手,侧头看着风晴雪。 “再想不到,苏苏会信这个!”风晴雪歪着头笑道,还皱起了鼻子:“当年……苏苏谷,你不是不信么?” “苏苏谷……”百里屠苏面上微红,心中“咚”的一下子,风晴雪歪着头皱着鼻子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依依:“当年……也不是不信……苏苏……桃花谷……其实……我也是许了愿的……” “哦?”风晴雪戏谑地眨眨眼睛,背其双手,凑在百里屠苏面前,仰头看着百里屠苏,头顶只到百里屠苏下巴,与依依当年一般无二:“屠苏大人,当年许了甚么?灵是不灵?” “左不过是那些……和小时候在桃花谷许的……差不多……”百里屠苏现出几分尴尬,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几分莫名的慌乱。 “哦?”风晴雪扬了扬眉,好奇地把脸凑到百里屠苏胸前,细细看着百里屠苏:“小时候?我仿佛记得有人说过......在桃花谷之时,年幼无知,甚么都不懂……居然还对着流星许了愿……不晓得许了甚么哦……” “许了甚么……”百里屠苏突地按着心口咳嗽起来。 “不许装蒜!”风晴雪将百里屠苏的手打落下来,鄙夷地戳戳百里屠苏的额头:“和小时候一般,想蒙混过关的时候,便装咳嗽!快说……许了甚么?” 百里屠苏讪讪的,半晌红着脸道:“总之……心愿得偿便是……” “休想蒙混过关!”风晴雪学了适才百里屠苏的模样,在胸前负着双手,侧头看定百里屠苏,一副不罢休的模样。 “我要一直和晴雪在一起,一直保护她……最重要的是,晴雪一直在身边,永远都不要变……”百里屠苏遥望着繁星璀璨的银河,突地出声道,声音虚幻的如梦呓一般。 风晴雪怔在那里,眼前仿佛看见,桃花谷,小小的屠苏,不,小小的韩云溪,小跑着冲进桃花林。又很快跑回自己的身边,手里拈着一朵桃花,藏在背后。 “晴雪。”小小的韩云溪扬扬手,示意自己俯下身子。 “别动,你别动……”小小的韩云溪轻轻地将桃花插在自己鬓间。 插好之后,小小的韩云溪退后一步看了看:“晴雪,你这样子更好看!”,又走上前,将脸埋在自己怀里,声音闷闷的,却一字一句讲的清楚明白:“我要一直和晴雪在一起,一直保护晴雪……最重要的是,晴雪一直在身边,永远都不要变……”(某树、宁昼《古剑奇谭琴心剑魄》) “苏苏……”风晴雪突地落下泪来:“三次许的愿望……都是一样么?” “是,都是一样。”百里屠苏温柔地看着风晴雪:“无论谁在、谁回来,晴雪都不许离开。” 风晴雪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努力地眨眨眼,眼前的百里屠苏,近在咫尺,定定地看着自己,温柔的眼神,从未见过。 “苏苏……我想陪着你,陪你走过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镇村庄,帮一帮那些遇上困难的人,一起走,一起看……” 百里屠苏将风晴雪轻轻揽进怀中:“晴雪……你怎么哭了?” “那是……我许的愿望……三次……都是一样……” 风晴雪看不见百里屠苏的表情,百里屠苏也看不到风晴雪的表情。 心跳的声音,却是一样的温柔。 夜风拂过,天墉城后山,落英如雪,如梦似幻。 “晴雪,你这样子更好看!”百里屠苏将那枝翠绿的牡丹斜斜插在风晴雪鬓间,撤远身子看了看,满意的笑道。 风晴雪清秀的面庞,配着翠绿的牡丹,映在月光下,温润沉静,像是经过百年磨砺的一颗珍珠,柔美无比。 “晴雪,你先回去吧,明早,我去折几枝最美的六月雪给你插瓶。”百里屠苏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向着风晴雪伸出手来。 风晴雪扶着百里屠苏的手臂,站起身。 百里屠苏微笑着走远,向着阴阳洞的方向。 风晴雪愣愣站在来时崖头,清冷的山风拂过脸庞、发梢,似乎有甚么变得不一样了,又似乎有甚么熟悉的东西回来了。 第210章 幻梦江湖 . 幽谷来客 第二百一十章 幻梦江湖 . 幽谷来客 晴雪……已与中皇幽谷……已与娲皇神殿……无涉……当日散魂之时……职责已尽!(百里屠苏) “屠苏,昨晚还是没回来?”芙蕖背靠着妆台,看着风晴雪用右手小指沾了桃花胭脂,对着妆镜,细细的擦在唇上。 “是啊。”风晴雪抿抿嘴唇,左右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这桃花胭脂太娇艳了,颜色再略微暗一些些便好了。” “这有甚么难的?我用的玫瑰胭脂,你挑出些些混在桃花胭脂里,便成了。”芙蕖撇撇嘴,不满道:“晴雪,虽说屠苏需要时间,但是,你也不能这般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风晴雪放下手中的胭脂,侧转身看着芙蕖,笑道:“不是你告诉我,若想与依依真正一较高下,只能更大度,更坦然?这才多少时候,又说我没心没肺!芙蕖……你近来真是奇怪……” “我哪有奇怪?你才奇怪!”芙蕖嘟着嘴说,却似乎有几分心虚,垂头看着脚下,一只脚踢踏来踢踏去,似乎脚下有甚么十分有趣的东西。 “今儿陵越大师兄做甚么去了,怎的不看着你?”风晴雪转正身子,对着妆镜用螺子黛细细描画眉毛。 “你怎知大师兄今儿不在?”芙蕖纳罕。 “陵越大师兄没告诉你……苏苏不会那么快回来……让你一定要沉住气?……你怎敢不听他的话,趁他不在偷跑过来看我?” “啊!”芙蕖突地涨红脸:“你知道了!” 风晴雪点头道:“昨日对我说的那些话,是陵越大师兄授意,是也不是?” 芙蕖点点头,却看着风晴雪认真道:“和你说那些话,确实是大师兄的意思,然而,那真是我自己的心里话。大师兄只是教我和你谈谈心,把心中所想所虑,说出来,不要闷在心底。” 风晴雪点点头。 “大师兄说,你我二人,一般命运,以依依魂魄得以复生,心中的疑虑、面临的困境,亦是相差无几,你我二人要相互扶持相互宽慰,才能渡过这道坎儿。” 风晴雪点头叹道:“大师兄真是不容易,对你那般周到细心、呵护备至,还要为我和苏苏劳心。” “有甚么办法呢!谁教他是大师兄!”芙蕖摊开双手,耸耸肩:“生来为我们劳碌的命!” 风晴雪笑起来,伸手在芙蕖腰上作势掐了几把:“好命也要珍惜!把大师兄活活累死了,看你怎么办!” 芙蕖笑着躲闪开来:“操你自己的心罢!我的男人我自会珍惜!有空你不如多想想,怎么教屠苏自阴阳洞搬回来住!独守空闺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风晴雪扑上去,在芙蕖肋下一通乱抓:“要你管!要你管!” 俩人笑倒在榻上。 “这又怎么了?”百里屠苏进来便看到这样场景,不由无奈的蹙起眉头。 风晴雪和芙蕖忙忙起身,整好衣衫,发髻,看着对方,不由笑弯了腰。 “莫要闹了!你二人原本不是这样……一个本是天墉城妙法长老,一个原是娲皇神殿灵女之首……如今半点端庄也无……”百里屠苏摇头不住:“迎客钟响了三下,你二人居然毫无听到么?” “迎客钟响了三下?”风晴雪和芙蕖面面相觑,却又摇头笑个不住“当真没有听到。” “快快去罢,尚蕴适才亲自来催……不知是甚么人……师兄教你我一同出去……芙蕖你要同去么?尚蕴脸上不太好……欲言又止……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百里屠苏蹙着眉道。 芙蕖和风晴雪闻言皆是纳罕:“果然奇怪。”便起身跟在百里屠苏背后一面叽叽呱呱说个不住,一面慢慢向着天烨阁行来。 沿途遇到玉泱,玉泱远远看见三人,只是走上前来,向着三人施了一礼,低低道:“快去吧,”便转身向剑塔而去。 百里屠苏怔怔看着玉泱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风晴雪奇道:“怎么?玉泱怎么了?似乎有点不对劲。” 百里屠苏低低道:“他没有唤我‘师叔’。” “他还没有唤我‘师母’呢。”芙蕖不以为然:“也没有唤晴雪‘风师叔’。真是不懂礼貌!回头教大师兄好好教教他便是!” 风晴雪轻轻扯扯百里屠苏的衣袖:“横竖一会就知道……别担心。” 百里屠苏向着剑塔的方向遥望,深深叹了口气,继续向天烨阁走去,心中却有些不安定,离天烨阁越近这种不安就越明显,让人心生烦乱。 “晴雪姑姑!”三人才踏进天烨阁大门,便有一个惊喜的女声响起来,听在耳中,十分熟悉。 “孜菲?” 风晴雪循声望去,果见中皇幽谷娲皇神殿灵女之首孜菲坐在陵越下手客位,见三人进来,忙忙起身,喜悦溢于言表。 “爹!”侧旁一个英俊的青年向着百里屠苏走上前来。 “建兰!”百里屠苏见之惊喜,忙迎上去,抓住建兰的手臂用力握握掌下有力的臂膀,细细看来:“又长结实了!” “自然,我现在有习剑!”建兰骄傲答道。 “爹爹!”一个美丽活泼的女子跳到百里屠苏面前:“还有我呢!” “铃兰!” “慢些慢些!”一个英武男子紧跟上来,拉住铃兰,一面紧张说道,一面略有些尴尬地向着百里屠苏行礼:“百里……百里大人!” “宇直,你也来了!”百里屠苏难掩讶异。 风宇直如今已是娲皇神殿十巫之巫罗,负有守卫之责,孜菲乃是神殿灵女之首;建兰铃兰年岁不大,却是桃花村的灵魂人物,如今齐至天墉城,非同寻常。 “难道中皇幽谷有事?亦或桃花村有事?”百里屠苏心中暗暗思量,心中不安尤甚。 “来!这是我亲爹,百里屠苏,天墉城前任执剑长老,中皇幽谷的百里大人。孜菲口中的晴雪姑姑,就是我亲娘,娲皇神殿前任灵女之首。我都与你说过……”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这才看见,建兰身边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子,浑身裹着如烈焰版鲜红的衣衫,凸凹有致,此刻正饶有兴趣的盯着百里屠苏和风晴雪。 “亲爹、亲娘,这是我的……我的……未婚妻子,燕起舞。”建兰似乎有些心虚,一面说道一面紧张兮兮地看着燕起舞的脸色。 “百里公子!晴雪姑娘!”燕起舞不睬建兰,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向着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抱拳行了一礼,却没有跟随诸人称呼。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离开桃花村不足两月,风晴雪散魂不久,建兰理应服丧之中,却突然有这个未婚妻,听燕起舞这样称呼,颇有几分熟悉,似乎也曾有甚么人这样称呼。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皆有几分讶异,还是微笑点了点头。 却听风宇直在旁小小声不住说道:“铃兰…...莫要跳来跳去……危险……莫要钻来钻去……危险……莫要……” “诶呀!你烦不烦?”铃兰有些不耐烦,向着风宇直翻了翻白眼。 风宇直无奈地住了口,却寸步不离的守护在铃兰身边。风宇直向来铁骨铮铮的人物,如今在铃兰面前这般情形,看起来着实令人同情,却又奇怪。 “甚么样子!不识好人心!”建兰瞥一眼铃兰,鄙夷的转过头去。 铃兰瞥一眼建兰,冷笑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先管好你自己的人罢!” 天墉城众人见他二人似乎颇有些不对付,有些尴尬,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假作未闻未见。 百里屠苏苦笑道:“师兄,莫要见怪,他二人是亲兄妹,我义弟孟云潭的儿女。自幼便是如此。” 众人这才了然,皆是笑笑不语。 燕起舞悄悄在风晴雪耳边道:“铃兰有孕,风宇直紧张些,大家也纵着她些。” 风晴雪恍然大悟,轻声对百里屠苏道:“原来铃兰有孕,我就说,宇直虽好,却不是一味伏低之人,铃兰虽傲,却不是骄横无理之人……实在是大喜事。” 百里屠苏微笑点头。 “这位你们没见过,天墉城前任妙法长老芙蕖,如今是……”风晴雪向着中皇幽谷诸人介绍道。 “陵越真人的神仙眷侣!”铃兰接口道,满面艳慕之色。 “都介绍过了,请落座吧。”陵越道。 律敏忙忙走下来,陵越和百里屠苏虽已卸任,却一再推脱不得,仍是坐了正中主位。 风晴雪一时为难,不知该坐在何处。 孜菲却早已上前,拉住风晴雪道:“晴雪姑姑,好久不见,坐在我身边可好?我知你嫁给了天墉城的百里大人,算是天墉城的人了……便不理我们了么?” 风晴雪面有为难。 “晴雪姑姑?”孜菲恳求道,眼巴巴地看着风晴雪。 风晴雪心中不由一软,只得跟随孜菲走去客位之首坐了。两侧主位上依次坐了律敏、芙蕖、尚辛、尚蕴、白芷、律行。对面客位上依次坐了风晴雪、孜菲、风宇直、铃兰、建兰、燕起舞。 百里屠苏看着坐在中皇幽谷一边的风晴雪,心中不安尤甚。 第211章 幻梦江湖 . 幽谷之邀 第二百一十一章 幻梦江湖 . 幽谷之邀 雾灵山涧,是我和苏苏初遇的地方,那里对我们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然而,那里对苏苏和依依,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也许……桃花谷……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有着只属于我和苏苏两个人的记忆……(风晴雪) 众人落了座,寒暄一番。 律敏见众人一味闲话些家常,心中不解:“若是特特探望故人,往后山去便是,何故召集众人在此?不知有何言难以企口?”不由抬眼向着尚辛看去。尚辛也正看向自己,眼神询问。 律敏轻轻点头。 尚辛起身道:“诸位远来,旅途劳顿,不若尚辛与诸位长老前去为诸位安置住所,待安顿下来再与故人细细详谈?”尚蕴、律行、白芷闻言,也忙忙起身。 孜菲和风宇直对望片刻,皆未有出声。 律敏道:“去罢。” 尚辛、尚蕴、律行、白芷便告退而去。 陵越看出端倪,起身向着苏雪笑道:“难得中皇幽谷有心,特特派人来探望你二人,坐在这里,难免拘谨。天墉城景致别具一格,不若带孩子们去花厅,在那烹茶而谈,倒还有趣。我与芙蕖要去瞧瞧我们隐居的屋舍整理的如何……不出意外,过三两日我们便可以搬过去。届时,教孩子们也去瞧瞧,认认门路。” 此言既出,孜菲等人脸色皆有几分尴尬,建兰、铃兰欲言又止。燕起舞坐在一旁却端着一杯茶细细品鉴,旁若无人。 陵越一面走下正中高台,一面使个眼色,芙蕖便起身走到陵越身边,相携而去。 孜菲忙忙站起身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教陵越芙蕖留下来,却又说不出口。 眼见陵越和芙蕖便要出门去,律敏也在后告退。 孜菲额上渗出汗来,风宇直满面为难看着孜菲。 建兰铃兰却是看着风宇直。 “有甚么难出口的!”燕起舞突地放下茶杯,起身向着陵越和芙蕖道:“陵越真人、芙蕖真人,请留步。律敏掌教,也请留步。” 众人齐齐看向燕起舞。 燕起舞大大方方道:“我本是局外人……建兰的求婚我也并未应允,只是今日既护送他……与他们一同前来,也不妨多嘴一句,代他们将这层窗纸挑明。” “燕子!”建兰面有感激之色。 燕起舞向着建兰微微一笑,转头向着风晴雪道:“巫礼算知,晴雪大人已然复生,今日前来,是中皇幽谷想要迎接晴雪大人回去。”又转身看着百里屠苏道:“只是,晴雪大人如今已然嫁进天墉城,还要看百里大人的意愿。”又转身看向陵越和律敏:“百里大人是天墉城执剑长老,来之前尚不知已然卸任,即便卸任,也可能还需要留在天墉城承担些职责,故而,也要征得陵越真人和律敏掌教的同意。” 众人见她说得这般直白,一时反倒有些怔愣。 “原来如此!”百里屠苏心中长叹。 “晴雪姑姑,”孜菲面上有几分尴尬,却仍道:“适才听闻姑姑与百里大人要与陵越真人、芙蕖真人隐居世外,不如姑姑和百里大人隐居中皇幽谷吧。” 百里屠苏面上波澜不惊,直直看着风晴雪,且看她如何反应。 风晴雪摇摇头:“我和苏苏并不打算在昆仑山隐居,我们要回去雾灵山涧。” 百里屠苏略略安心。 “晴雪姑姑,”孜菲恳切劝道:“哪里隐居都是隐居,中皇幽谷才是你的家啊!即便不回去中皇幽谷,回去桃花村不行么?那里有你亲手栽种的桃花海,一望无际的桃花海,你和百里大人在那里也有过美好的时光、美好的记忆……” 风晴雪心中一动,抬头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无声地叹息一声,静静地看着风晴雪。 “可是,雾灵山涧,是我和苏苏初遇的地方,那里对我们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风晴雪说道,心中却突地一动,想起早些时候芙蕖说起的话“虽说屠苏需要时间,但是,你也不能这般没心没肺!” “雾灵山涧,与苏苏和依依,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若想要苏苏尽快从依依的阴影里走出来,也许……桃花谷……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有着只属于我和苏苏两个人的回忆……”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默默思量。 百里屠苏看见风晴雪眸中的动摇不定,心中隐有失望,却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入口,茶水已然冰冷。 “姑姑已然卸任,按理不该打扰,只是,中皇幽谷还需要姑姑的庇护。姑姑知晓,自巫咸大人,也就是姑姑的大哥风广陌大人战死,我们着实没落了,如今虽有几分起色,却经不起甚么风浪…… 风晴雪摇头叹道:“岂能我陪着你们永远走下去?年轻人终究需要历练。” “晴雪姑姑……中皇幽谷……需要您……并不需要您做甚么……我们只是……需要一个主心骨……”孜菲哽咽难语:“您……当真忍心……”孜菲没有说下去。 天烨阁中众人,却皆觉心头上重重被撞击了一下子。 连陵越、律敏,甚至百里屠苏也不由想起:律敏继任,执剑长老之位悬而未决,律敏是怎样的忧虑担心。陵越本要带着芙蕖云游四海,却因此留下来。 百里屠苏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苏苏……”风晴雪轻声呼唤道,声音里有着几分不安。 百里屠苏走下来,安抚的拍拍风晴雪的肩膀,却向着孜菲道:“这样决定,不能一时半刻便有,给晴雪一点时间考虑罢。” “尚辛他们已然为各位安排了居所,不若请各位先歇息一日,明日再说如何?”陵越轻蹙了眉头问道。 孜菲心中想着若要风晴雪立刻做出决定,只怕不能,便点头应了。 “请。”律敏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 便有几个天墉城男女弟子走进来,引领着孜菲等出天烨阁而去。 燕起舞毫不犹豫,起身跟着孜菲出去,风宇直向着百里屠苏一连施了几个礼,又叹了几口气,这才搀扶着铃兰的胳膊出门去。 建兰落在最后,走近百里屠苏,纠结半晌才轻声道:“爹,我武学不精,燕子是护送我来的。我是担心妹妹,跟着妹妹来的。妹妹,是陪着宇直哥来的。桃花村自然也想你和亲娘回去,可是,你一定有自己的主意,桃花村不会拖累你们。” 百里屠苏脸上浮上一丝笑容,伸手拍拍建兰的肩膀:“我明白。” “爹,你也别怪宇直哥,他也是没办法,中皇幽谷一众人的决定,宇直哥和巫咸都不想再来打扰你们,都觉得爹娘已经为族人付出的够多了,然而,他二人之力,改变不了甚么。身为巫罗,宇直哥是护送娲皇神殿灵女孜菲来的。孜菲,唉!她是灵女之首,她所有的目的都是中皇幽谷的利益,可以牺牲一切,包括她自己!你……也别怪她……”建兰说罢,疾疾而去,脚下不敢稍作停留。 百里屠苏转身,见风晴雪垂头看着脚下,紧咬嘴唇,纠结难名,不由轻叹一声,上前执起风晴雪的手道:“不论去哪里,都是隐居。行装总是要整理。明日一早,我便要与玉泱一起,跟随师尊启程,前往无情谷开天炉修复焚寂慧蚀剑身。你慢慢想,不急。” 风晴雪轻轻点头,望着百里屠苏的眼睛问道:“苏苏,我该怎么选?” 百里屠苏微笑着抚上风晴雪的脸庞,却没有回答,眼眸清澈见底。 第212章 幻梦江湖 . 沧海桑田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幻梦江湖 . 沧海桑田 九百年过去……已是沧海桑田……很多东西都已改变……不变的……也许只是当初的一点执念……也许是职责使然……也许是天道使然……记得有人说过……男女情爱不能恒久不变……尤其当你很久很久不在那人身边……(百里屠苏) “天快亮了,”陵越叹道:“此去,又不知要经历些甚么。”眉间隐有忧虑。 “师兄何必在这里陪我。新婚第三日便将芙蕖丢在房里,着实不妥。”百里屠苏盘腿坐在寒玉冰床之上,看着坐在对面闷闷的陵越道。 “你也知道不妥,却将晴雪一连丢下三日!”陵越责怪地看一眼百里屠苏:“若是不情愿,不娶也就是了,守着依依,也是道理。如今算甚么呢?” 百里屠苏轻叹道:“我真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陵越欠身拍着百里屠苏的肩膀,言辞切切地道:“要珍惜,莫要再错失。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义母,环春坪花神祭司大人曾为你批命,预言你生命中注定会有第二个女子,也将是你生命中最后一个女子,万万不可错失。如今晴雪复生,算是新生,也算新的一世开始。想来所说大约便是晴雪,你切莫再犯下大错。” “师兄,放心。”百里屠苏垂着脸答道。 陵越俯身自地上的红泥小炉中取了水壶,在茶壶中添了滚水,为百里屠苏和自己面前的细瓷茶杯中斟了热茶,将百里屠苏的茶杯端起直递进百里屠苏掌中。 百里屠苏只得接了,一面吹一面慢慢啜饮了两小口。 “屠苏,”陵越似乎有些犹豫,掌心中握着小小的茶杯,转动个不住:“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师兄是想问今日中皇幽谷之邀么?”百里屠苏垂着眼看着手中的茶杯。 “是。你如何决断?要与晴雪一同回去中皇幽谷或者桃花村么?”陵越无心饮茶,索性放下茶杯。 百里屠苏轻叹一声,也将茶杯放下,望着不远处一黑一白两眼灵泉沉默不语。 “不是说,雾灵山涧与你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与你……三人……皆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和……回忆。”陵越犹豫着道:“论理,我不当说。理应由你和晴雪决断。然而,你应当明了玉泱的心意。他是想要跟随你回去雾灵山涧,而不是中皇幽谷或者桃花村。” 百里屠苏点头道:“我明白。我了解玉泱的心意。他答应过依依,代她执剑,守护天墉城。本该接任执剑长老一职,因着我要回去雾灵山涧隐居,他便狠心食言,拒绝了执剑长老一职。他一心想要跟着我、陪着我,也是要代依依守护我之意。玉泱是个好孩子,他断不会做出让依依失望的事情,如今丢弃职责于不顾,愿跟随我而去,可知,在他心里,我……我是何等重要……也许……尤甚依依……我很珍惜……” “可,今日,晴雪已有动摇之意。”陵越蹙起眉头,颇有忧虑:“若我猜得不错,今夜,那个娲皇神殿的灵女之首,必定还有劝说晴雪……不知晴雪……可有被其劝服。” “必定前去,毋庸置疑。”百里屠苏点点头,突地苦笑一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个孜菲实在厉害!不瞒师兄,今日天烨阁之中,当她说:中皇幽谷只是需要一个主心骨,连我几乎都要动摇了。我想到了你因着执剑长老悬而未决不得不留居凌云峰。” 陵越亦是苦笑一声:“不瞒你说,那一刻,连我也几乎被劝服了。” 百里屠苏和陵越四目相对,皆是满面苦笑。 “晴雪要扛住这样劝说,实在不易。你就不怕晴雪被劝服,跟随他们回中皇幽谷?你是必定要与晴雪一起,不离不弃。玉泱如何是好?我看,玉泱未必愿意跟随。”陵越看着百里屠苏,眸中难掩同情:“娶一个这样身份尊贵,职责沉重的妻子,也实在是辛苦。倒不如芙蕖这般,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虽说小女子一些,却也简单。” “小女子……职责沉重……”百里屠苏突地有些落寞:“若是身份尊贵,肩负着沉重职责的女子,愿在一个男人身后只作个简简单单的小女子……是不是证明……她很在乎那个男人?” “不止在乎……证明……对她来说……那个男人……是最重要的……她愿意把那个男人放在最前面……一切的最前面……”陵越突地也有几分伤感。 “因着一个男人,毁掉自己尊贵的身份,丢弃掉自己的职责、使命,究竟是对还是错,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百里屠苏看着陵越,很认真的问道。 陵越沉思良久,却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百里屠苏收回目光,重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叹道。 “或许,她是根本不在乎……”陵越看着百里屠苏低低道。 “不……在乎……根本不在乎……是对还是错……值得不值得……”百里屠苏突地长叹一声,一仰脖子,将杯中茶水饮尽,宛若饮尽一盏酒水。 “师兄,我已有决断。”百里屠苏自寒玉冰床之上起身,走去卧榻之处,那里已经的整好一个行囊。 “雾灵山涧?还是中皇幽谷?”陵越跟随起身,看着百里屠苏将行囊背在肩上。 百里屠苏只是嘴角勾起,露出左颊上深深的酒窝。 “你代晴雪决断?晴雪……是个有主意的女子……她能情愿么?”陵越拉住百里屠苏道:“莫要因此起了争执!还是好生商量才好。” 百里屠苏微笑道:“师兄过虑了!我何时与晴雪起过争执!” 陵越松了一口气,却又心有伤感:“你的决断是……听从晴雪的决断?” 百里屠苏笑道:“师兄,时辰到了,这便要跟随师尊下山,去往无情谷修复剑身。走吧,莫要教师尊久候。” 二人沿着遍植六月雪的小径一路走向前山。也不知怎的,天墉城后山的六月雪倒似更多了些。百里屠苏和陵越并肩前行,脚下是如雪般白茫茫一片六月雪花瓣。 “屠苏,当年晴雪抛下你,决然进去娲皇神殿,你心中,如今当真没有半点芥蒂?”陵越目不斜视,望着远处如雪被覆的路径。 “有。”百里屠苏突地停住了步子,蹲下身,有些怜惜的看着脚下的六月雪花瓣:“晴雪说过:‘苏苏和其他的事情……我想把苏苏放在最前面。’我一直都记得,晴雪曾经放弃进入娲皇神殿作为灵女侍奉女娲娘娘,那是她儿时便有的梦想,也是她父亲的期望,然而,为了我,她放弃了。” 陵越转身看着一路走来留在身后白茫茫小径上长长的两行足迹。足印之下的六月雪已被践踏的面目全非。 “不料九百年后,她最终选择了职责,还是进去了娲皇神殿。那一刻,我发现,九百年过去,原来已经是沧海桑田,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晴雪放在最前面的,不再是百里屠苏。”百里屠苏站起身,走上前去,自陵越身旁越过:“此次,我也很想知道晴雪的决断。历经生死,重生之后的晴雪,心中,放在最前面的,是百里屠苏还是……族人。” “若是百里屠苏,你当如何?若是族人,你又当如何?”陵越赶上几步,与百里屠苏依旧并肩而行。 “只要风晴雪还是风晴雪,百里屠苏便还是百里屠苏,永远都不会变。” 第213章 幻梦江湖 . 将行远 第二百一十三章 幻梦江湖 . 将行远 一日天墉城弟子,终生天墉城弟子,天涯海角、沧海桑田,终不会有改。(百里屠苏) 天烨阁之外,人头攒动。 除了负有守卫之责的,天墉城弟子齐齐聚集于此处。 弟子们尽皆知晓,今日,前任执剑长老百里屠苏,将要离开天墉城,往遥远的天下修仙典范——天山无情谷,去修复上古凶剑焚寂、慧蚀,不知能否安然归来;今日,新任执剑长老最佳人选的玉泱,将奉剑随伺左右,不知是否还会归来;今日,名动天下的御剑第一人紫胤真人将离开天墉城,永不再归来。 心中,总有牵挂,或者不舍之人的吧。 遥望着陵越和百里屠苏自后山并肩行来,人群突地静默无声,一种离愁别伤淡淡地漂浮在天墉城上空。 闻及弟子报知陵苏二人来到,律敏忙忙带着尚辛尚蕴等诸位长老和领了职的弟子自天烨阁出来迎候。 律敏站在天烨阁正殿之前高台上,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看着陵苏二人渐渐走近,心中亦是难名的伤感:“往日晨起,修习剑课,多少次见他二人这般并肩行来,从未有今日这般感伤。也许,是最后一次……” 百里屠苏和陵越渐渐走近,待到天烨阁前,未及招呼,律敏已与众长老、领职弟子抢上前来,单膝跪下,向着二人行了大礼。天烨阁前天墉城弟子皆是跟随着跪地行礼。 一时间,百里屠苏和陵越只得一面忙忙将律敏、尚辛、尚蕴等一一搀扶起来,一面向着众弟子道:“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律敏起来,众人这才跟随起身。 “无需如此。”陵越和百里屠苏叹道。 “并非是谁的主意,”律敏道:“今日,师伯要带着芙蕖师叔离开天墉城,往凌云峰隐居;师叔就要带着玉泱师弟下山去,不知何时能回。弟子们不舍,不约而同,来此送行。破晓之前已在此等候。” 百里屠苏和陵越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百感交集。 “玉泱哪里去了?”百里屠苏环视一周,不见玉泱,心中纳罕。 “玉泱师弟,到师祖灵玉洞中去了。此次下山,玉泱随伺左右,故而早早去师祖那里,听候吩咐。”尚辛忙忙上前拱手答道。 百里屠苏和陵越四目相对,皆是点头微笑。 陵越转身向着律敏道:“律敏,我和屠苏退隐,焚寂慧蚀离开天墉城的消息,想必天下尽知。如今的天墉城,虽不惧宵小滋事,却也不可掉以轻心。教弟子们散去吧……各尽职责。” 律敏向着陵越行了一礼:“师伯,即是送行,若教大家就此散去,只怕弟子们心难安。不若就请师伯师叔指点、教导弟子们几句吧。” 陵越上前几步,走到天烨阁前的高台边上,运气高声道:“天墉城一千三百年,各代弟子,功不可没,在座各位,皆有功劳。如今,天墉城已被天下修仙门派奉为正宗,我等也算得功成身退。今日虽言退隐,亦不敢推脱职责,不过去往别处镇守上古凶剑焚寂、慧蚀。日后,还望诸弟子,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勤勉修行,务必将我天墉城发扬光大。陵越在此,先行拜谢。”一面说,陵越一面深深折腰施礼。 天墉城弟子哪敢受陵越大礼,忙齐齐还礼,再施礼。 律敏、尚辛早抢步上前将陵越牢牢搀扶住。 陵越一手拉住一个,恳切道:“我与屠苏归隐,弟子虽众,论才干,无出你二人右者,天墉城上下总要依仗你们。定要同心协力,相互扶持。” 律敏和尚辛忙忙应了,皆有几分感伤。 陵越叹口气,对百里屠苏道:“屠苏,此去,不知几时方回,也与大家说上几句,道个别罢。” 百里屠苏不好推脱,只得走上前去,陵越却拉着尚辛之手,退下一边,切切私语。 百里屠苏望向天烨阁之外,高台之下乌压压人头,面孔有些熟悉的,又有许多陌生的,却无一例外皆是满面虔诚,犹如仰望着神袛一般仰望着自己,心中感慨万千。半晌,只道:“一日天墉城弟子,终生天墉城弟子,天涯海角、沧海桑田,终不会有改。诸位保重,后会有期!” 言罢,百里屠苏缓缓转动身体,向着四下众弟子们抱拳。 众弟子们一时又是忙忙回礼不住。 律敏这才遣散弟子们,令其各司其职、各尽职责不提。 虽有不舍,弟子们终究还是渐渐散去了。 灵然灵如站在高台之下石阶最前,抬头痴痴仰望高台之上,半晌不舍离去。 “怎的不见……玉泱……师兄?”灵然仰望着高台喃喃道,语气中充满失落。 “此次,紫胤真人和屠苏师叔下山,玉泱师兄要奉剑随伺左右。”灵如轻声答道。 “正是因此,才想要在他下山之前,好好看他一眼。也不知何时方能回返,何时才能再见。”灵然低垂着头,不住踢着脚下一颗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小鹅卵石。 “何时回返……也不知会遭遇甚么?也不知……可能平安?”灵如忧心忡忡。 “师姐,不如……不如……”灵然凑上前来,伏在灵如耳边低低道:“我们悄悄儿跟下山去……” “不可!万万不可!”灵如打了个激灵,慌忙一把捂住灵然的嘴,摇摇头,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才放开灵然,小声责备道:“你疯了!私下天墉城会被逐出门墙的!且不说会拖累律行师兄……他如今是威武长老……我们做下这样事……让他颜面何存?当日之事,你忘了不成?还不受教!” 灵然有些失望,低了头低低道:“我知道,只是,实在放心不下。病急乱投医罢了!”又抬头看定灵如不甘心的问道:“难道,我们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看着……无情谷是甚么样地方……焚寂慧蚀同行……修复剑身……师姐,我想想都害怕的紧!可想一路有多少魔障!紫胤真人是天下御剑第一人!屠苏师叔已是仙身!自然无妨。可……玉泱……玉泱师兄……”灵然嘴唇哆嗦,竟是恐惧得说不下去! 灵如亦心中是恐惧难名,却咬紧牙关,将灵然搂在怀中,安慰道:“玉泱师兄,也不是等闲之辈!有紫胤真人和屠苏师叔同行,必然护得他周全!你莫要多虑。我们……我们甚么也不要做……就只是好好呆在天墉城,听律行师兄的话,静候玉泱师兄归来!不要给他惹乱子,与他,便是最好的帮助了!你千万莫要乱来,听话。” 灵然万般不甘,终究还是叹一口气,应了下来。 灵如见她应了,放松一口气,心中却暗暗警醒,寸步不离跟在灵然身边。灵然虽有心一人偷偷下山去,无奈灵如盯得紧,寻不到机会,渐渐也便丢下了偷偷下山的念头,全心全意跟着灵如勤勉修行。 第214章 幻梦江湖 . 燕起舞 第二百一十四章 幻梦江湖 . 燕起舞 不要再为别人而活,洒脱一些,任心而选吧!(百里屠苏) 待人群渐渐散得差不多了,百里屠苏和陵越这才看见风晴雪、芙蕖与中皇幽谷诸人,远远站在人群之后的石栏旁,向这边张望。中皇幽谷众人身上负了简单行囊,似乎就要远行。看见百里屠苏和陵越看见自己,风晴雪面上似乎显出几分犹豫。又见孜菲切切地向着风晴雪说了甚么,风晴雪虽有几分犹豫之色,终究带着众人向着这边走过来,直走上天烨阁前高台,站在百里屠苏面前。 “陵越大师兄、苏苏……”风晴雪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话难以企口。 百里屠苏微笑着上前一步,拉起了风晴雪的手,另一只手将落在风晴雪头顶发髻之上的小小的六月雪花朵,细细摘去。 陵越心中突地涌起不好的预感,忙看向芙蕖,眼带询问。 芙蕖见陵越看着自己,便走到陵越身边,却眉心微蹙,轻轻摇了摇头。 陵越不知芙蕖之意,心中却大不安定,眉心拧成了个疙瘩。 却听百里屠苏柔声道:“稍后,我便要跟随师尊去往无情谷,修复焚寂剑身。我不知会经历甚么,也不知吉凶如何,但是我答应你,定会保重自己,早日回返。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如何,要让自己过得开心快活。” 风晴雪垂下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不敢看百里屠苏的眼睛。 “怎么眼睛有些浮肿?”百里屠苏伸手托起风晴雪的下巴,细细端详一番,心中了然,叹口气道:“眼睛下面一大片阴影……昨夜里睡得不好么?” “睡不着……”风晴雪低低道。 “我去往无情谷,不知几时方回,教你慢慢想,并不急于一时,”百里屠苏心疼道:“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晴雪,屠苏下山,不如你同我和芙蕖往凌云峰居住如何,与芙蕖做个伴,也免去屠苏顾盼之忧。”陵越掩去眸中的情绪,故意向着风晴雪笑着邀约,且看风晴雪如何反应。 “苏苏……陵越大师兄……我……”风晴雪欲言又止,眼神躲闪不定。 “陵越真人,百里大人。”孜菲走上前来双眸晶亮,笑道:“百里大人既然要下山,晴雪姑姑一个人留在天墉城也是无趣……终究不是自己熟识的地方,人事皆是生疏。”又转向陵越和芙蕖道:“陵越真人与芙蕖真人神仙眷侣隐居凌云峰,晴雪姑姑同去,只怕不大合适。” “不若,晴雪姑姑与我们回去桃花村或者中皇幽谷。且不说别的,晴雪姑姑散魂而去,大家伙是怎样的伤心难过。既得重生,理应回去瞧瞧,族人们团聚团聚,让大家安心。”孜菲向着百里屠苏笑道:“晴雪姑姑由族人照料,又有桃花村照料,百里大人可放心罢!再说,还有百里大人的义母一家呢。你说是不是,宇直哥?” 风宇直见孜菲面向百里屠苏眼睛却看着自己,目光灼灼,显然是要自己附和,劝服众人。略有犹豫,却又觉孜菲所言也甚合情理,便点点头道:“团聚团聚也好,待百里大人自无情谷回来,想去哪里再去哪里,也不迟。” 孜菲满意地点点头。 这番话貌似合情合理,陵越却仍是紧蹙眉头。芙蕖面上也有几分不大好看。 百里屠苏见风晴雪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却掩不住眸底的期盼。 “呵,”百里屠苏轻笑起来:“晴雪自己决断罢!是留在天墉城等我回来,还是跟随师兄和芙蕖到凌云峰,或者回去中皇幽谷,都由晴雪自行决断便是。” “苏苏,若是……若是……我想要……” “想要回去中皇幽谷?”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磕磕巴巴、吞吞吐吐的样子,心有生出几分不忍。 “是,我……想要先回去中皇幽谷和桃花村,一边等你……一边……慢慢想。”风晴雪低声喃喃道。 “那便去吧。”百里屠苏攥紧风晴雪的手:“不想去雾灵山涧便不去,不要再为别人而活,洒脱一些,任心而选吧!” 风晴雪脸上慢慢绽出鲜活的笑容。 “等百里大人下山,晴雪姑姑便与我们一同下山罢。”孜菲大喜过望。 “既要去,何必要等?这便去罢。也不必向师尊辞行。”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微笑得犹如冬日暖阳:“行装不是早已打点好了么?” 风晴雪、孜菲、风宇直、铃兰、建兰见百里屠苏早已看破,顿时面上烧灼。建兰不由便将拿在手中的风晴雪的行囊向身侧缩了缩。 燕起舞伸手拦住建兰手上的动作,大大方方道:“既有了决断,坦荡说明有甚不好?何必躲躲藏藏、诸多掩饰!” 风晴雪闻言愈发有几分羞惭,涨红着脸,垂了头道:“苏苏……你是生气了么?连师尊……也不要我前去辞行……” “去时自当去,归时自当归。”燕起舞朗声道:“紫胤真人,何其淡泊,这种辞行的俗套,如百里大人所言,大可不必!” 此言既出,众人皆有几分惊异。 百里屠苏心中暗暗思量:“去时自当去,归时自当归。这是我当年离开天墉城时,师尊所言……她又如何知晓我师尊脾性?……燕起舞……究竟是何人……” 陵越心中也是起疑:“燕起舞?缘何……初见……便有熟悉之感?似乎……相识已久。然而……然而……知交之中……并无燕氏……”抬眼看向芙蕖,芙蕖亦是蹙起眉头。 “燕姑娘……不知师承何处?与你……似乎旧识一般……可是在哪里见过?”芙蕖心想着燕起舞姑娘家,陵越和百里屠苏皆不便细细询问,便上前拉着燕起舞的手,微笑问道。 燕起舞笑道:“不必猜测,亦不必猜忌!我并不是出身于甚么显赫的豪门世家。不过自幼被随隐居世外的道长收养,修习些粗浅剑术、法术,道长遇到我时,恰巧见到梁上燕子起舞,便将我唤作燕起舞。道长陈青梧,也是自在修行的无名之辈,在修仙各门各派里是排不上甚么名号的,说出来只怕也无用。我此次是背着道长偷跑出来,却是头一遭出来俗世之中,若说见过我,绝无可能。大约是我的样貌或者脾性与诸位仙长的哪位旧识有些相像罢。” “陈青梧?”百里屠苏、陵越和芙蕖相视摇头,对此人果然毫无印象。见燕起舞颇为坦荡,言语也甚合情理,反倒不便再行试探、逼问,只得暂且放过。 百里屠苏究竟放心不下,以天墉城密语之术向建兰道:“不知你二人如何相遇、相识,你说燕起舞是你未婚妻子,燕起舞却说并未应允,不知你爹娘、祖母怎么说?” 建兰听见,忙以百里屠苏所授密语之术回答:“相识却是简单,我在结界之侧种植花草,燕子在结界之外看着我,一来一答便熟识起来。燕子进入桃花村是奶奶的答应的,我向燕子求亲,爹、娘、奶奶都是赞同的。” “燕起舞虽坦荡,身份究竟不明,桃花谷、中皇幽谷非常之地,定要多加小心,提防几分。”百里屠苏仍是心有顾虑。 建兰忙以密语之术答应。 却见燕起舞唇角勾着一丝笑意,看着建兰和百里屠苏,待他二人如此对答完毕,“嗤”的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睬。 百里屠苏心中狐疑:“怎的倒像听到我二人之语?难道燕起舞懂得天墉城密语之术?这却奇怪!天墉城密语之术,便是高级弟子也并非人人可以修习……燕起舞从何处习得?” “难道……建兰……”陵越看在眼里,亦是怀疑,忍不住看向百里屠苏,以密语之术问道。 “只怕是我二人表情怪异,被燕子瞧出来。我没有教过燕子天墉城密语之术!”建兰忙忙以密语之术向百里屠苏和陵越道:“我记得爹的教诲,天墉城密语之术轻易不传授。” 百里屠苏和陵越略松一口气,轻轻点头,心下却更是疑惑不定。 第215章 幻梦江湖 . 选择 第二百一十五章 幻梦江湖 . 选择 我不否认……当年抛下我……我心中就已埋下一颗种子……我可以原谅抛下我一次……却不能容忍抛弃我第二次……那般痛苦和绝望有过一次就够了……真的够了……不要怨恨我……路……终究是自己所选……(百里屠苏) “苏苏?”风晴雪用手在百里屠苏眼前摆了摆。 “怎么?”百里屠苏收回神思,微笑看着风晴雪。 “真的不用向师尊辞行么?”风晴雪紧紧盯着百里屠苏的表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细微的变化。 “不必。”百里屠苏微笑道:“此次去往无情谷,我四人同行。师尊必与封鉴大哥一同出来。你知道封鉴大哥心痛依依,见到你和芙蕖必定伤心,芙蕖也要回避才好。省的触景伤情,一回儿又说出甚么话来,让你和芙蕖难堪。” 风晴雪点点头,低头不语。 “晴雪,既要去,便早些去罢!”百里屠苏牵着风晴雪的手,直至越过孜菲,走到建兰铃兰面前。 燕起舞起身走开,远远站在一束六月雪之下,细细观赏那米粒般大小雪白的花瓣。 “你们两个,莫要再斗嘴斗气!从小斗到大,还是不够么?”百里屠苏故意沉着脸说道。 “爹爹!”铃兰嘟着嘴道:“我哪有!都是建兰欺负我!” “建兰是哥哥!从小到大,你甚么时候唤过建兰哥哥?时时事事都是建兰让着你、宠着你,你再怎么的,建兰都是‘妹妹、妹妹’。此次,建兰不擅武学,仍是与你同来。你也该改改脾性。”百里屠苏轻声责备道。 “他……不过是想要出来见见世面!听爹爹说天墉城怎么怎么好,他早就心痒难耐!”铃兰撇撇嘴。 建兰满面苦笑,却不争辩! “铃兰!这是你不对!昨日,建兰对我们说,此次前来天墉城,宇直是为护送孜菲而来。你精于奇门遁甲、诸系法术,因着放心不下宇直,陪同宇直前来。建兰明知自己武学、法术、奇门遁甲皆不擅长,靠着燕起舞护送,也要跟着你来,只是因着担心他的妹妹,你!”风晴雪摇头道,满面“孺子不可教也”。 铃兰怔怔地,看看建兰,又看看风宇直。 风宇直苦笑道:“早与你说,对哥哥好些,客气些,总是不听。如何呢?” 铃兰眼眶有点红,却撇撇嘴道:“他是哥哥!”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笑起来。 建兰也笑起来:“是!我是哥哥!” 铃兰突地现出女儿家羞涩之态,低垂着头道:“我最喜欢吃哥哥做的酸酸的酸枣糕!” “一回去,马上给你做!”建兰喜滋滋道:“每天都给你做!” 远处燕起舞“噗嗤”笑出声来。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燕起舞一副认真模样,弯着腰细细看那一簇六月雪,,似乎十分有趣。 铃兰却嘟着嘴蹙眉道:“每天吃我会腻的!” “各式花朵都能做糕饼!每天不重样,如何?”建兰笑得开怀。 铃兰看着建兰也笑起来:“这还差不多,像个好哥哥!” “这就对了!”百里屠苏微笑点头道:“这才像个大人的样子!我也才放心将晴雪交托给你们!” “苏苏……”风晴雪有些哽咽,看着百里屠苏,眸中又有些些纠结、不舍。 “去吧!铃兰有孕,不得腾翔,便是御剑你们也走不快,此时出发,傍晚可到桃花村。”百里屠苏将风晴雪向着建兰铃兰带了带,便放开了风晴雪的手:“去吧。” “苏苏……”风晴雪转身看着百里屠苏道:“本想着和苏苏一起走。既然顾及封鉴大哥,那便等你们一行先下山,我再走。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待会儿封鉴大哥出来,我和芙蕖一起回避,躲在暗处看着,等你们走远些,我再出来!” 百里屠苏定定的看着风晴雪,慢慢伸手抚上风晴雪莹白的面庞:“晴雪……先走吧。我就站在来时崖头看着你。回头……总能看见我……” 风晴雪拉住百里屠苏的手,固执地摇头:“不,苏苏先走,我在背后看着你。” “听话,先走。” 风晴雪仍是固执地摇头。 “晴雪没有经历过在背后看着心爱的人渐渐走远,那种感觉,糟透了。”百里屠苏攥紧风晴雪的手,眸中满是深情:“我永远不要晴雪经历。” 风晴雪的心突地就绞痛不休,想起当年的决绝,生出几分愧疚。抬头看着百里屠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甚么。 百里屠苏却微笑道:“我说过,要永远保护着晴雪。晴雪先走,我在背后看着你。不要怕,只要回头就会看见我!去吧!”又向着建兰铃兰道:“照顾好你们干娘。也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人、族人。” 一时间,众人皆是有几分伤感。 风晴雪紧咬下唇,眼眶通红。 百里屠苏拉着风晴雪的手,柔声道:“别难过。不想去雾灵山涧便不去,自行决断,待我自无情谷回来,自去寻你。” 风晴雪垂着头,脚下却未挪动半步。 百里屠苏轻叹一声,扭头对孜菲道:“既要去,便速去!照料好晴雪!” 孜菲亦有些伤感,终究因着职责在身,硬起心肠,上前扶住风晴雪道:“晴雪姑姑,百里大人所言极是,我们这便下山罢。百里大人,告辞!”说着便半扶半拖着风晴雪向山下走去。只是向着陵越、芙蕖等人匆匆点头便算辞行。 建兰铃兰虽有不舍,也简短道别,随后而去。 倒是风宇直、燕起舞向着众人一一施礼告辞,走在最后。 百里屠苏依约站在来时崖头,遥望着风晴雪一行渐行渐远。 风晴雪和建兰铃兰回顾频频,终究消失在天阶尽头。 “屠苏……”陵越在百里屠苏背后叹气道:“晴雪她,终究是跟着他们走了。你怎的反倒劝晴雪跟他们走?怎的不阻止,也不挽留?” 百里屠苏深深叹了口气,站在来时崖头巨石之上,遥望远方。 “难道……屠苏你接受不了重生的晴雪?你……这算是放手么?”陵越眉心抽搐。 百里屠苏摇摇头,转身向前山走去:“我没有放手,也不会放手。晴雪已有决断,连行装都已打点妥当……只是……还有几分犹豫不决……我了解晴雪,犹豫并不能改变她的决断,只是让她自己平添煎熬。不若这般,让她就此离去,也算痛快!” 芙蕖站在陵越身侧,似乎有所了悟,垂头难过道:“屠苏,原来,你放不下依依。” “我从不讳言我放不下依依。”百里屠苏坦然道:“这般行事,与依依没有半点关系。” “若是晴雪决意留在桃花谷或者中皇幽谷隐居……屠苏你……”陵越紧蹙眉头,声音有几分冷硬:“若是玉泱不情愿,望你莫要勉强。” “玉泱不会不情愿!”百里屠苏头也不回,一面走一面道:“百里屠苏一定是在雾灵山涧隐居!” 陵越和芙蕖皆是大吃一惊:“晴雪的决定若是中皇幽谷……” “百里屠苏一定会在雾灵山涧!”百里屠苏的语气坚定无比。 “你要和晴雪分开?”芙蕖大急大气:“还说与依依无关?为了个死人,值得么!” “我说了,与依依无关!”百里屠苏转身看着芙蕖,脸色有些煞白,难看非常:“她不是死人!她活得好好的!” 百里屠苏突地跨上前一步,紧紧逼视着芙蕖,一字一句道:“芙蕖,你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芙蕖吓了一跳,心里“咚”的一声,脸色变得苍白。 “屠苏,你知道芙蕖并无恶意!”陵越上前一步,将芙蕖拦在身后。 “以后,不要提起依依!更不要说她是个死人!”百里屠苏的双目有些充血,牙关咔咔作响:“否则,我会让他,真的变成个死人!”说罢,转身向前走去,双拳紧握。 芙蕖心口突突直跳,心中暗道:“屠苏这是怎的啦?一向好好的,缘何突地这般凶狠?” “说甚么都好,不要再说这样无情之语!”陵越紧蹙眉头责备道:“你与晴雪交好,情急乱语,然而,实在伤人!” 芙蕖低了头,心中暗悔。 “屠苏,莫要生气!”陵越赶上前去,低声向着百里屠苏道:“你知晓,芙蕖她是心痛晴雪。” “屠苏……是我之过……你莫要生气……我……向你赔不是……向依依赔罪……”芙蕖亦步亦趋跟在陵越身后,向着百里屠苏赔罪。 百里屠苏双拳紧了紧,慢慢松开,淡淡道:“不必!不必再提及她……适才……是我冲动……以后,莫要再提起她……让她过去吧。” “嗯嗯,”芙蕖忙忙应了,却伸手牵住陵越。 陵越了解百里屠苏犹如了解自己,听百里屠苏这样说,便握了握芙蕖之手,向着芙蕖点头安慰。 芙蕖心下大定。 “这般决断确实与依依无关。即便从未有过依依此人,我也是这般决断!”百里屠苏一面走一面道:“师兄适才问我,晴雪当年抛下我决绝进入娲皇神殿,我可是当真心无半点芥蒂。我的答案是有。此次,若晴雪的决断是族人为先,为了甚么莫须有的‘主心骨’,留居中皇幽谷或者桃花村,说明,九百年过去,沧海桑田,在她心中,百里屠苏已经不是摆在最前面的。既然如此,不必勉强。百里屠苏的决断是雾灵山涧。晴雪由她自己决断,回去族人那里,还是与我一起!我可以原谅她当年丢下我——当年确实危急——却不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那般痛苦和绝望有过一次就已足够!终究,是她自己所选!” “原来如此!”芙蕖暗暗思量:“当年晴雪实在……太过决绝……太过伤人……可惜晴雪如今蒙在鼓里……尚不知屠苏已然做了这般决断……怎生通知晴雪知道……挽回屠苏才好……” “芙蕖!”百里屠苏回头看着芙蕖,淡淡道:“做了手脚的感情,我不要!” 芙蕖心中又是“咚”的一跳。抬头却见陵越蹙眉望着自己。 “芙蕖,很多事情,人力不能挽回。强加干涉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却并不一定能改变它的轨迹。”陵越叹气道:“缘份已然注定!走多远,都是定数。” 芙蕖突地心有伤感,用力握紧陵越的手:“我不管别人!我只珍惜与你的缘份,好生陪着你走!不论发生甚么,我心里你总在最前!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不管!屠苏和晴雪他二人的事,我更不管!” 陵越微笑着,攥紧芙蕖的手。 百里屠苏仰望着渐渐升到半空中的太阳,嘴角勾起淡淡一丝笑容:“幸福的人,至少还有一对罢……” 第216章 幻梦江湖 . 聚散有时 第二百一十六章 幻梦江湖 . 聚散有时 有时候,专注于目的地,太过匆忙,反而错过沿途很多美好。师父……你终于得到了……幸福……(尚辛) 站在剑塔——天墉城最高处——眺望天墉城。 淡金色的阳光之下,巍峨肃穆的天墉城披上了一层辉煌的外衣,反倒平添几分温柔之意。 紫胤站在剑塔最高处,久久望着,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亦有起伏。 自很久很久以前离开山上,四处云游,踏遍山川万里、江河湖泊。四海为家,直到受天墉城掌教真人邀约,在天墉城任了执剑长老,才算安定下来。不想一晃眼已是近一千三百年过去。如今离去,将不再归来,紫胤心中有些伤感。 “怎么?舍不得?”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封鉴眼中,封鉴已是了然,忍不住冷笑问道:“你在山上停留的时间,可比在天墉城长久的多!当年下山离去,何其决绝!今日反倒不舍,当初怎就舍得?” “离了那处,在山下呆的久了,便渐渐多生出些缠绵情感……”紫胤轻叹道:“当年下山,又何尝不是情意作祟!” 封鉴反倒语塞,半晌才道:“罢了!想它作甚!如今你想得明白就好!” 紫胤淡淡道:“魂魄消散已在不远,想不想得明白、回去不回去,本也无甚差别。只是既然你们都想要我回去,那便回去,亦不过是故地,最后再缅怀一下故人罢了。” 封鉴面有悲戚之色,垂着头道:“何必说这样话……若是雪师妹知晓,你让她如何得安?” “时辰已到,你先行一步,我与焚寂慧蚀随后便到。”紫胤转身向着天烨阁的方向走去。 封鉴在背后看着紫胤的背影,叹息一声,心中暗道:“终究心结难解、天劫难渡!可惜……终究是……流水落花……两无情。” 天烨阁之内,百里屠苏、陵越、芙蕖、律敏、玉泱及诸位长老皆在等候。 天烨阁左前一个三尺高低一丈方圆的石砌星盘,陡然发出些淡绿色的光束,那光束自星盘边缘呈环状发散,自下直上九天,渐渐变淡,竟是丝毫不见散乱,虽在白日间亦是清晰夺目。 那光束之中渐渐现出一个人影,却是紫胤背着双手走出来。 众人忙迎出天烨阁。 紫胤看一眼众人,淡淡道:“若是准备停当,即刻出发。”说罢,转身向着天墉城山门走去。 百里屠苏和玉泱忙忙跟上。 尚蕴快步赶上,拉住百里屠苏一只衣袖,伏在耳边轻声道:“师叔,心口慧蚀之伤千万克制……这些药是我这些年收集天下间奇珍异草,费尽心思炼制而成,教之前的好上许多,只是,也只能止些疼痛,与伤口愈合、心血暗耗终究无所助益……师叔定要多加保重……咱们没有别的奢望……只望你和玉泱平安归来……”手中已将一个透亮的水晶小瓶塞进百里屠苏手中. 百里屠苏心中一暖,暗暗用力握了握尚蕴之手:“放心。” 尚蕴这才恋恋不舍放开百里屠苏。 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出口。众人沉默着一路送到天墉城山门之前。 紫胤淡淡道:“聚散有时,止步!” 众人闻言只得止步,不舍的看着紫胤真人带着百里屠苏、玉泱走出天墉城山门,沿着长长的天阶渐渐走远。 众人面上皆有几分伤感,芙蕖、尚蕴、白芷已是眼眶通红。 陵越再难坚持,突地单膝跪倒:“师尊!”一滴晶亮的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众人在后亦跟随跪下。 紫胤恍若未闻,头也不回,背着双手一步一步走远。 众人眼睁睁看着三人的背影渐渐变小,直到再也看不见。芙蕖、尚辛这才强忍伤感,上前将陵越搀扶起身。 陵越起身,却犹不忍离去,痴痴遥望着天阶的尽头。 芙蕖回身对众人道:“都去吧。不过往凌云峰隐居罢了,不必相送,徒添伤感。” 众人见陵越伤感,亦觉芙蕖所言有理,虽有不舍,却也在背后向着陵越行礼,悄悄退下。 律敏转身向着身后的尚辛使个眼色。见尚辛点点头,律敏又转身看一眼陵越,向着陵越、芙蕖又行了一礼,这才在众人最后离去。 芙蕖见尚辛没有离去之意,便轻声道:“你也去吧。” 尚辛摇头道:“弟子是师父的大弟子,今日师父师母退隐凌云峰,弟子怎能就此离去?让弟子送师父师母前往凌云峰吧。” 芙蕖面有为难之色,回头看一眼陵越,见陵越仍是痴痴遥望着天阶尽头,不知在想些甚么 芙蕖上前几步,靠近尚辛低低道:“你师父不舍师尊离去,情思困扰,你自去罢,省得一会儿,又是一场离别。” 尚辛摇摇头,坚持道:“师母……” “尚辛同去吧,我还有些话嘱咐。” 芙蕖和尚辛回头,便看见陵越已然收回神思,转身向着二人走来,面上没有了伤感,也没有悲戚。 三人离了天墉城,沿着小径向着凌云峰出发,开始一路上还是草木丛生,山花烂漫,渐渐便觉气温降下来,沿路花朵渐渐少了,大多成了松柏一类,偶尔有几株不畏严寒的花树夹杂其中,稀稀拉拉开着几朵不起眼的小花。再往前走,越发行得高了,竟有冰霜之色,恍若进入严冬一般。 陵越牵着芙蕖之手,一路慢慢行来,只觉芙蕖的手指渐渐有些冰冷,陵越有几分心疼,将芙蕖之手用自己衣袖包裹,紧紧攥在掌中:“可冷得紧么?” 芙蕖抬头便望进陵越双眸中,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有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心疼和怜惜,芙蕖心中十分满足,自心底涌上一股暖流,浑身都觉暖洋洋的,便微笑道:“是有些冷,无妨的。” “凌云峰是苦寒,然而我们隐居的那处山谷却四季如春,走完这段路便好了。”陵越仍是攥紧芙蕖之手,微笑看着芙蕖道。 芙蕖悄悄回头,见尚辛远远跟在后面,便凑近陵越轻声道:“有你在身边,便是隐居在酷寒之地又如何!只要你牵着我的手……在哪里都是四季如春。” 陵越听芙蕖这般蜜语,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甜蜜又是温暖,一颗铮铮男儿心几乎不曾要化作绕指柔丝,温柔地看定芙蕖,嘴角勾起,却只是手中暗暗用力,攥紧复攥紧芙蕖,心中暗道:“……我复何求……不离不弃……” “呀!腊梅!”芙蕖却惊喜的大叫一声,几乎不曾将陵越的耳膜震破!陵越不由身子向一边撤远些些,伸出空着的一手去捂耳朵。芙蕖却早已挣脱陵越,欢天喜地的跑进小径旁山石中去。 看时,果见小径侧旁半里之遥开着一树腊梅,红艳艳,十分耀眼,鼻端竟也嗅到在清冷的山风中有着一股不俗的冷香。 芙蕖拍着巴掌大笑:“这里竟有腊梅!我在昆仑山长了这么大,竟然不知晓!还道书上都是骗人的呢!原来酷寒之处当真也能开得这样好花!”一面说一面仰着头绕着腊梅赞叹不住。 陵越颇有讶异:“何来腊梅!枝干粗大遒劲,香气这般不俗,远在此处便觉灵气逼人,必是老树无疑,当年我日日往凌云峰顶为依依采集清露,如何竟未觉察?” “有时候,专注于目的地,太过匆忙,反而错过沿途很多美好。”尚辛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立在陵越身后不远,亦是遥望不远处的腊梅和芙蕖。 陵越闻言心中一动,远远看着,只觉眼中的芙蕖烂漫的犹如婴孩一般。 芙蕖正在细细观赏枝上花朵,满面欣喜之色。却觉耳边发鬓一动。忙忙转头,却是陵越将一朵怒放的腊梅插在自己鬓上,眼神专注、温柔。 芙蕖从未见过陵越如此对待女子,心中软得似乎要化成蜜水,又见陵越嘴角的笑意宠溺无比,脸上不由飞上两朵红晕,忙咬着嘴唇,羞答答垂下头看着脚尖。 尚辛远远看着陵越和芙蕖,脸上渐渐现出一丝暖暖的笑意:“师父……你终于得到了……幸福……” 第217章 幻梦江湖 . 仙草肉芝 第二百一十七章 幻梦江湖 . 仙草肉芝 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即便是四季酷寒、满目萧索,在我眼中,也是天堂……可你……竟是如此用心……原来你心中……一直有我……(芙蕖) 看着眼前的景象,芙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适才一路走来如何的酷寒萧索,眼前这山谷中却是郁郁葱葱,飞瀑叠嶂,目之所及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开遍,四下里芬芳馥郁,真如仙境。 “怎会如此?”芙蕖走进花草丛中,四下转身,看着眼前的花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几天之前,还只是长满野草的空谷,如何几日之间,成了神仙的花园!” “师父怎舍得让师母受那样的委屈,住在野山空谷之中。”尚辛笑道:“本来天墉城无人擅长培植花卉之术,要想弄成这般模样,可要花费不少时间,不是三年五载可成的。师父特意教我下山采买了种植花卉的书籍,还有各色花卉的种子,想着日后亲手慢慢侍弄起来。可巧孟云潭之子孟建兰来到,培植花卉之术不在其父之下!昨日借了露兆丰之力——血契灵兽露兆丰何其厉害,催动植物生长之力实在非同寻常——竟生生将这山谷,一夜之间侍弄成这般模样!” 尚辛啧啧赞叹。 “大师兄……”芙蕖听闻陵越竟教人采买种植花卉的书籍,想要为自己亲手培植诸色花卉,感动非常,不由便带了浓浓的鼻音。 “建兰那孩子却是有趣,爱花成痴,较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随身还带着珍奇花卉的种子,说是难得,舍不得片刻离身。”陵越轻笑道:“可是一听尚蕴说,我欲在此隐居之处种植花卉,二话不说,将随身那些珍奇花卉尽数植于此处。” 芙蕖听得呆住,半晌才喃喃道:“这么说来,不是我无知,这些花草当真是罕见之物?尽数植于此处?建兰他怎么舍得!” “这些花草可不是‘罕见’二字就可以形容的,真算得上奇珍异宝!除了花神娘娘那里,只怕寻常神仙的花园也未必能有!”陵越遥遥指着远处崖壁上一点淡淡的粉红色道:“芙蕖你瞧,那一株叫作‘月灵草’,起死回生之效,想当年屠苏想要得到一株,九死一生。” 芙蕖努力看去,似乎是一株粉红色如鸡冠般扇形的花朵。 突地觉得脚上有甚么东西,芙蕖低头一看,脚背上趴着一个巴掌大的光屁股小小婴孩,头顶居然还长着两篇翠绿的鸡心形叶片,此刻正仰着脸看着自己笑。芙蕖大吃一惊,“啊”的一声惊跳起来,直扑进陵越怀中。那婴孩似乎受了惊吓,跳下芙蕖脚背,向着地面一钻,瞬间不见了影踪。 “师母莫怕,肉芝而已!”尚辛笑道:“便如千年成了人形的人参一般。只不过生来便具人形,能跑能跳,有些具灵的还能说些人语,与人言笑。” “肉芝?能说人语,还能与人言笑?那,会咬人么?”芙蕖离了陵越怀抱,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会咬人。”陵越笑道:“是些良善的生灵。适才那一只,只怕与你有缘,想要与你亲近,只是昨夜方才化灵,还不会言语。” 芙蕖突地心生怜惜,惋惜道:“可惜我吓跑了它……我可以教它说话……” 侧旁突地传来“嘻嘻”笑声。三人循声看去。一张满是笑容的小脸自一张大大的叶片之下探出来,乌溜溜的小眼睛正咕噜噜的瞧着三人,十分可爱。 芙蕖蹑手蹑脚走近,似乎怕惊了那小小的肉芝。那肉芝一面嘻嘻而笑一面盯着芙蕖慢慢走近。 “来,我不会伤害你。”芙蕖慢慢蹲下身,将手掌慢慢向着肉芝伸过去。那肉芝突地停了笑声,颇有些紧张地盯着芙蕖慢慢伸过去的手掌。 芙蕖的手掌停在小肉芝一尺之外,指尖触地。 “你好,你叫甚么名字?我叫芙蕖,以后我也住在这里,我们是邻居。以后来我家做客,我们作朋友好不好?” 尚辛强忍住笑,偷眼看向陵越,却见陵越一手撑着额头,缓缓摇头。 小肉芝看看芙蕖,又看看芙蕖的手掌,似乎十分纠结。半晌,终于慢慢自叶片之下慢慢走出来,小心翼翼,一步一步靠近,才走到芙蕖手边,却突地转身“刺溜”一下逃回叶片后,半晌才慢慢将小脸又自叶片之后探出来,见芙蕖仍是笑盈盈看着自己,身子未动分毫,手掌也未动分毫,才又慢慢小心翼翼靠近,这一次,小肉芝勇敢的碰了碰芙蕖的手指尖才逃窜回去。 陵越、尚辛瞧着,也觉有趣。不由便看住了,且看这小肉芝究竟如何。 第三次,小肉芝终于鼓足勇气爬上了芙蕖的手掌心。 芙蕖微笑着,自头发中摘下一只羽毛发饰,搔了搔小肉芝,小肉芝大大地打了个喷嚏,一屁股坐倒在芙蕖手心里。芙蕖大笑起来。 陵越、尚辛也面露微笑。 芙蕖将羽毛发饰递给小肉芝。小肉芝双手抱住,如抱住一把半人高的蒲扇,在芙蕖掌心使劲挥动起来,嘻嘻笑个不住,似乎对羽毛发饰十分满意。 芙蕖三人皆是笑盈盈的,看着小肉芝在芙蕖掌心抱着羽毛发饰玩耍。 “孩子……似乎也不错……”陵越突地想到,把自己狠狠吓了一大跳,脸上有些烧灼。 “啊!” 却是芙蕖一声大叫。 陵越陡然吃了一惊,再看时,愈发吃惊。 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群小肉芝,约莫有上百只,将芙蕖团团围住,一面嘻嘻而笑,一面顺着芙蕖衣裙争先恐后爬上去,有几只已经爬到了芙蕖头顶,有一只将陵越插在芙蕖鬓上的腊梅拔出来,正努力的顶在自己头顶。居然有一只吊在芙蕖耳坠上荡秋千。芙蕖受了惊,耳朵又受疼,忍不住尖叫出声。 尚辛惊呆住:“肉芝……上百只……肉芝……” 虽知肉芝良善,不会存心伤害芙蕖,终究怕误伤,陵越忙忙上前相助。那些小肉芝竟爬到陵越身上,一面嘻嘻而笑,一面往陵越脖子里钻。陵越怕当真伤到小肉芝,并不敢动用灵力,只得轻轻自脖子里将小肉芝拎出来,还未放下,那一只却又钻进衣襟里,手忙脚乱,十分无奈。 “你们再闹,我教昨天那个叫尚蕴的把你们统统捉回去,炼药!”尚辛沉着面道。 瞬间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小肉芝们惊呆住,突然“嗷”的一声,小肉芝们争先恐后自陵越芙蕖身上逃窜下去,瞬间没了影踪。 陵越摇头苦笑不住,慢慢将衣衫整好。 芙蕖却嘟着嘴道:“尚辛,你看,把它们吓坏了!” 尚辛笑道:“师母,小肉芝如同婴孩,不能一味宽纵,也要好好教的。否则,你与师父在此隐居,可就成了它们捉弄玩耍的对象,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可是,它们吓坏了,以后还会出来么?以后没得玩了!”芙蕖遗憾道。 “师母放心。它们喜欢你和师父,只怕会时时跑来,想赶也赶不走!”尚辛笑道,靠近芙蕖,压低声音道:“师母,这些小肉芝看出你和师父不会伤害它们,必定无法无天。若不听话,再敢胡闹,便将尚蕴搬出来,保管有用!昨晚第一次见,尚蕴眼都直了,想要捉回去炼药的。因想着只有一只,强忍心痛才放过,却着实把小肉芝吓坏了,哇哇大哭。适才一试,肉芝们果然十分惧怕尚蕴,只管拿尚蕴来震慑便是。” 芙蕖掩口而笑,点头不住。 第218章 幻梦江湖 . 远峰极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幻梦江湖 . 远峰极眺 配乐:平沙落雁(古剑原声.纯音乐)> 玉泱看似胸无大志,我却以为,只是锋芒内敛,另有他志。天墉城这一代,只怕无人能掩盖他的光彩,假以时日,必定令人侧目!(尚辛) 陵越轻咳几声。 尚辛忙道:“师父、师母,这边请。”说罢在前引路。 陵越故意落后,慢慢而行,估计尚辛听不到,才在芙蕖耳边轻声道:“若是觉得闷,不若我们自己生几个孩子出来玩。” “甚么?”芙蕖乍听此言,吃了一惊,转头看向陵越,陵越却如紫胤真人一般,背着双手,昂首挺胸自旁走上前去,仿佛适才说话之人并不是他。 “难道我幻听?”芙蕖狐疑,却又不甘心,追上前去:“大师兄,甚么?你适才说甚么?” “适才?我并没有说话。”陵越昂首而行。 “适才好像说,不若我们自己生几个孩子出来玩?”芙蕖狐疑道,却突地被陵越掩住口,见陵越满目尴尬,面红耳赤,才明白过来,一时也是面红耳赤。 陵越尴尬半日,突地丢开手,快步走上前去。 芙蕖在后讷讷道:“哦……没有说……”却急急追上,拉住陵越大手,缓缓而行,一路傻傻笑个不住。 尚辛在前尽数听在耳中,想笑又不敢笑,几乎不曾憋出内伤。却又想起葳蕤,心中感伤:“若我放下心中仇怨……若是你在……我们也可以成亲、退隐……我并不怕你修为浅薄拖累我……我们……也可以生几个孩子出来玩……” 绕过一处山岩,远处一片水潭,岸边巨石修葺,层次不齐却颇具匠心,水面宽阔,犹如巨镜。岸边一些垂柳枝条柔韧,悬在水面之上,随风轻舞,柔美异常。树木掩映之处,一栋楼阁半突出立在水潭之上。走进细看,虽没有描龙画凤、精雕细刻,却是简约而大气。 陵越一面看一面点头不住:“甚好!只是大可不必如此繁琐,有屋栖身足矣。区区几日,竟成这般工程,着实不易。” 尚辛笑道:“师父说得哪里话!弟子们不才,修建这样几所房屋的本事倒还是有的。也并没有耗费甚么,只是简简单单木石之作。” “也罢了!” 芙蕖早已跑进去屋里,咋舌不已:“尚辛!你竟有这本事!这屋子格局真是……就是我想要的!” 尚辛笑道:“师母过奖!我是照师父的意思办事。都是师父的心意!” 芙蕖点头,屋里屋外来来回回看个不住。 “日常用物皆已齐备,新制的衣衫被褥也已送来。师母,细细看来,若缺甚么,即刻教弟子们下山采买!” 芙蕖遥遥应了。 陵越低声道:“尚辛,你随我来。”说罢转身走去屋舍对面,屋舍对面有座断崖小峰,顶上又是一处屋舍,却是照陵越的意思制的书房。书房临崖而建,推开窗便可望见昆仑诸峰,天墉城亦是在望。 陵越步入,便在书房之内矮床之上盘腿坐下。示意尚辛在对面坐下。 尚辛施礼谢了座,依言坐下:“师父,可是有话嘱咐我?” “律敏做了掌教,让你屈居其下,可有不甘?”陵越抬眼看定尚辛:“你的才干在律敏之上,且是我的亲传大弟子。” 尚辛垂头思量片刻道:“师父放心,当年碧青神君一战,危急时刻,师父将飞羽戒给律敏戴上,我便知晓师父的决定。如今律敏继任为掌教,我不意外。若说不甘,或有几分。但是,师父不必心有顾虑,既是师父的决断,我定会全力扶持,不作他想。” 陵越点点头道:“戒律长老一职,是有些委屈你,你若愿意,执剑长老悬而未决……” “师父,不必多虑。”尚辛叹道:“若说委屈,玉泱岂不更是委屈?玉泱的才干不在我之下,剑术如今更是远胜于我,且是屠苏师叔和小师叔的儿子,论理,掌教之位理应是他的。无论如何,掌教之位,都轮不到我……我何言委屈!” “玉泱?”陵越苦笑道:“才干自然是有,只是太过执拗,无意于此,不提也罢。” “玉泱看似胸无大志,在尚辛看来,只是锋芒内敛,另有他志!”尚辛面上隐有佩服:“大隐隐于市,天墉城这一代只怕无人能掩盖他的光彩。假以时日,玉泱必定令人侧目!” 陵越微笑点头道:“但愿如你所言。” “师父,我知自己心机沉重,颇多筹谋,总让人看不透,多少令师父有些放心不下。有时候太过执着、爱钻牛角尖,任掌教一职……”尚辛苦笑一声道:“这般脾性,不够磊落。” 陵越不想尚辛这般直白,竟似将自己心中所想所虑尽数坦言,反倒颇为吃惊。 却听尚辛又道:“律敏虽没有哪一样在天墉城是首屈一指,剑术、法术、脾性、谋略却皆算翘楚,诸般综合,掌教之位理应不作他想。尚辛在师父座下受教六百年,师父理应对尚辛有把握才是。尚辛不是那般争名夺利之辈。便是尚蕴,也不会心存不满,因私废公。师父尽管放心便是。” 陵越见尚辛这般坦荡,心中着实骄傲,伸手拍拍尚辛肩膀:“便为着这话,执剑长老,你也做得。早知你有这般胸怀,掌教……” “师父!”尚辛慌忙打断,诚恳道:“尚辛是戒律长老!掌教是律敏,不做他想,永不作他想!” 陵越亦惊觉自己失言,点头不语。 尚辛微笑道:“执剑长老……眼下天墉城御剑第一人,并不是尚辛,尚辛若任执剑长老,一来不能服众,二来,职位更替,徒添动荡。不若维持现状,横竖那些职责,需要尚辛担当之时,尚辛自会担当,断不会因着职位之名,有所推脱。再说,师父当年也任由执剑长老之位悬空。在尚辛心中,执剑长老非玉泱莫属。玉泱此去,诸事未定,不妨再多等些时候,或许有惊喜。” “惊喜?”陵越奇道:“如何能有惊喜?” “在说甚么?甚么惊喜?”芙蕖推门而入,手中却端着大大一个茶盘:“快来帮我,好重!” 陵越、尚辛忙忙起身。尚辛自芙蕖手中接了茶盘,将其上事物一一安置妥当。茶壶、茶盏等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大壶泉水,居然还有个小巧的红泥小炉。 陵越看时,不由轻笑出声:“做甚么搬这许多东西上来!” 芙蕖一屁股坐在尚辛适才的位子上,一面抖着手腕一面道:“你二人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说话,可苦了我!想着烹茶给你们呢!” 尚辛忙忙点了红泥小炉,煮了山泉水,烹了茶,亲手奉茶给陵越和芙蕖。想着芙蕖来到,陵越应当不会再说甚么,便向着陵越芙蕖躬身行礼告退。 陵越道:“即是退隐,清净才好。回去告诉律敏,天墉城事务轻易不必问我,通令各处弟子,轻易也不必上来,便是你也不必上来。去罢。” 尚辛忙答应了,又是躬身行礼,这才告退,下凌云峰而去。 第219章 幻梦江湖 . 二入无情谷 第二一九章 幻梦江湖 . 二入无情谷 早知是今日这般结局……当初我是否还会坚持前来无情谷……是否还会执着于进入寒冰洞……是否会执着于解除自己渐渐丧失神识之危机……(百里屠苏) 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冰阶,整整齐齐,一路笔直向前,也不知有几万级。冰阶之外一望无际,白雪皑皑,将一切尽数掩盖。冰阶的尽头便是那两座极高的雪峰,雪峰之中夹着一条狭长的山谷,山谷之前一座冰雕的巨大牌坊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牌坊之上赫然三个醒目大字——无情谷。 一切都是那般熟悉,仿佛涅槃重生就是昨日之事。 百里屠苏走在冰阶之上,百感交集:如果早知是今日结局,当初是否会坚持前来无情谷呢? 没有答案。 三人沉默不语,只是一路向前。走了许久许久,百里屠苏突地心生困惑,忍不住回望来路。 这一路行来,自腾翔至天山脚下,脚下便是这一条冰阶,眼前便可遥见无情谷,走了这许久,脚下仍是这一条笔直的冰阶,眼前仍是似乎并不遥远的无情谷,然而,一如当年的无尽冰崖,脚下的路,似乎永无尽头。 “师尊,”百里屠苏在紫胤背后狐疑唤道。 “心意不定,路则不定。”紫胤在前继续前行,并没有等百里屠苏问出心中的困惑:“屠苏,往事已矣,不必纠缠。” “心意不定,路则不定?”百里屠苏暗暗蹙眉。 “师叔,我等跟随师祖而来,入无情谷如归家一般,诸般魔障困阻自然不会显现,只是脚下之路,却由心意而定。师叔此刻必是念及当初涅槃重生之事,对当初之选有所疑虑,对再入无情谷多少心存抗拒,故而,脚下的路,漫长无尽。”玉泱走在百里屠苏身边,见百里屠苏似有不解,便出声开解。 百里屠苏脑中陡然清明,暗叫惭愧,忙闭目吸气,调整思绪,再跟随紫胤慢慢行来,才发觉无情谷果然渐渐近在眼前。 眼前依然只有一条冰阶,笔直通向无情谷。 “当日,无尽冰崖之上,冰阶自断崖延伸入谷,并不见其他路径,下山仍是一条冰阶,却又未走无尽冰崖……当日里未及细想,今日再走冰阶,才觉怪异,明明通入无情谷的冰阶只有一条,缘何次次不同?”百里屠苏心中暗暗纳罕。 “自来入无情谷的路,只有这一条,便是脚下这条冰阶。”玉泱抬手遮在眼前,向着远处遥望无情谷:“只是,入谷的人不同,意念不同,脚下的路便不同,诸般皆是心魔作祟罢了。” 百里屠苏突地心生疑虑,顿住脚步,转身定定看着玉泱讶异问道:“你知我心中所想?” 玉泱跟着停下脚步,站在百里屠苏身侧,看着百里屠苏眨眨眼,却勾起唇角微笑道:“我与师叔……终有些意念想通罢……这一路走来,师叔难道不觉得宛若故地重游,颇有魂牵梦萦之感?” 百里屠苏身子一震,顿时心中生出一种难抑的怨忿和悲伤,还有……愧疚。较以往更加强烈,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想要在雪地中疯狂的嘶吼、咆哮,甚至……肆无忌惮地悲嚎……流泪!百里屠苏的双目渐渐血红,面孔扭曲。 “唉!” 一声轻叹,听在耳中却如一声炸雷,将百里屠苏神思生生拉回。 “玉泱,不可再行试探!”紫胤眉尖轻蹙,几不可见:“这般与屠苏并无助益!亦于事无补!” 百里屠苏听在耳中,却不解紫胤之意,再看向玉泱,却见玉泱面上隐有失望,只低低应了一声:“是,”便再不发一语,垂头看着脚下的路,闷头而行,再也不看向自己一眼。 百里屠苏虽有不解,却不好问紫胤,只得像玉泱般,跟在紫胤背后,闷头而行。 果然是路随心念。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在无情谷冰雕牌坊之前。 牌坊之下,竟有无情谷众多人物等候已久。百里屠苏一眼便看到霜在最前,身后紧跟着辰。辰之后却是许多陌生的脸孔,并无印象,大约是没有见过。 三人慢慢走近,百里屠苏看见霜平静如水的眸中漾起一丝微澜。余的弟子面上皆隐隐现出几分欣喜。 紫胤带着百里屠苏和玉泱直走至众人面前,在一丈之处方才止步,却并不行礼,只是定定看着霜。 霜亦是定定看着紫胤。 二人不言不语,却似已交谈过了千言万语。 半晌,却是霜慢慢上前一步,向着紫胤拱手行了一礼。 紫胤受了,只是略略点头回礼。 百里屠苏和玉泱忙向着霜行礼:“百里屠苏(玉泱)见过霜仙长!” 霜双掌轻轻平抬,百里屠苏和玉泱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扶起。 “太子长琴,许久不见。”霜看着百里屠苏,似有几分遗憾,似有几分怜惜。 百里屠苏忙低头又行了一礼:“霜三哥。” 霜似乎有些诧异,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玉泱,嘴角竟扬起一丝温暖如春日暖阳的微笑:“玉泱?” 玉泱忙忙上前,亦是又低头抱拳施了一礼:“霜仙长。” 霜慈爱的微笑着,拍了拍玉泱的肩膀:“好孩子!” 玉泱只是垂头微笑不语。 霜又端详了玉泱片刻,方才点点头,转身在前引路:“请!” 紫胤与霜并肩前行。 百里屠苏和玉泱远远跟在后面,无情谷众人簇拥着二人。 “你就是玉泱?”却是辰向着玉泱微笑问道,满面惊奇之色:“你二人果然长得相像!修仙家云意念之强,可令化灵成相!诚不我欺!” 玉泱微笑着向着辰施了一礼:“是!辰仙长!是玉泱心念太过执拗!” 辰啧啧称奇。 百里屠苏心中暗暗纳罕:“师兄说依依昔年并未回返无情谷,玉泱当是首次前来,因何对无情谷诸般人事了若指掌?即便是依依所授,如何能将众人一一分辨的清楚明白?不知是何缘故!” 说话间,无情谷众人簇拥着紫胤等三人进到无情谷谷内。沿路又有遇到些无情谷弟子,皆是白袍袭地、长发及腰的男子,配着长剑,不悲不喜,正气凛然。见到紫胤,却皆露出几分尊崇和欣喜,大约职责在身,向紫胤和霜行礼后,便匆匆而去,不作停留。 往前渐渐走入一团迷雾之中,近在身侧之人也已看不清晰,只能隐隐约约见个人影。百里屠苏心中不安,探出手去,一把握住玉泱手腕:“玉泱?” “师叔?我在!” 迷雾中传来玉泱熟悉的声音,百里屠苏心下大定。“别怕!”百里屠苏手下用力,握了握玉泱的手腕。 “有师叔在,我甚么也不怕!”玉泱的声音响亮稳定,听来果真并无半点慌乱。百里屠苏心中隐隐骄傲。 眼前已不见了紫胤和霜的影踪,迷雾中辨不清方向,不知该往何处走,百里屠苏只得拉着玉泱停下脚步,等了片刻,身后却并无人来到。百里屠苏暗暗蹙眉:“适才的无情谷子弟往哪里去了?都走散了不成?本就是谷中弟子,断无可能。难道……停留在迷雾之外……” “师叔,”玉泱在迷雾中道:“无情谷不应有恶意才是。此处已在谷中,也不该故意设置迷障为难我们……莫不是这迷雾是去往无情谷秘境的通途?或者,已是空间变幻,千里之外?” 百里屠苏脑中一道闪电划过,向着玉泱笑道:“都无妨!师尊适才说过‘心念不定,路则不定’。你亦说过,路,只有一条,人不同,意念不同,脚下的路便不同,诸般皆是心魔作祟罢了。大约只是我们对前途未知的迷茫。尽管前行便是!” 二人沉下心里,慢慢前行,走了不多时,眼前果然渐渐清晰起来。百里屠苏和玉泱心中皆是欣喜,二人不由加快脚步,眼前缭绕的云雾飞速向两边撤去,眼前的景象迅速清晰起来。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20章 幻梦江湖 . 雪谷神殿 第二二零章 幻梦江湖 . 雪谷神殿 我认……我自然认……我是你的夫君……虽然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婚礼……但我……从不否认……(百里屠苏) 眼前是一座恢宏的大殿依山而建,高有百丈,殿门便有十丈有余,砖墙之色皆是半透明的白色,不知是冰雕还是玉石雕琢而成,大殿前撑着一百零八支巨柱,柱上皆盘着张牙舞爪的巨龙,姿态各不相同,活灵活现。站在殿前犹如被这些巨龙紧紧盯着,百里屠苏和玉泱不由生出几分不自在。细看时,墙壁之上亦是雕刻满巨大的姿态迥异的巨龙及云朵,阴雕、阳刻混杂而为,颇有怪异。 霜和紫胤正在巨门之前,背对巨门等候。 见百里屠苏和玉泱到来,二人方才转身走向巨门,那巨门竟似有灵性一般,待霜和紫胤走至门前,并不见二人有何动作,那巨门却缓缓向两侧开启,露出通路来。大殿之中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内里一星半点光景,光线似乎在殿门处便消失了。 百里屠苏和玉泱跟随霜和紫胤自巨门穿过,进入大殿内里。才刚刚跨入殿中,便觉背后隐隐一阵气流。百里屠苏回身,便看见巨门在背后自行缓缓闭合。巨门看似沉重无比,开启关闭之时却无丝毫声响,似乎声音也在巨门处消失了。 大殿之内顿时漆黑,四下里静哑哑没有半点声响。清冷的空气似乎是冷凝的,没有半点的流动,冰寒之气直入骨髓。似乎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这种空旷和孤独令人心生不安。百里屠苏自来畏寒,此时便觉筋骨有些僵硬,浑身上下都有种熟悉的困苦。 “嗤”一声微响,眼前有一团明亮的火焰燃烧起来,金红的火光映亮了后面的一张俊朗的脸孔。 “封鉴大哥!”百里屠苏低低呼道。 封鉴掌中金红的火焰突地迸裂,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火种飞散,落在四下。四下里无数丈许高的蟠龙灯柱顶端便突地腾起无数金红的巨焰,皆有数丈高低,焰型如腾空巨龙,身爪分明,随着焰火的变幻犹如一条条火龙在扭动。 大殿顿里亮如白昼。 百里屠苏生来畏寒,此时巨焰燃起,冰寒之气瞬间被驱散,顿时周身都暖洋洋的,筋骨松泛不少,适才紧张的情绪也有所缓解。 “呵。” 却是霜一声轻笑:“我就说,首座刀子嘴豆腐心,如今你看如何呢?” 紫胤点头道:“这许久,仍是这般脾性!半分未改!” 封鉴冷哼一声,不睬二人。 霜却向着百里屠苏微笑道:“长琴,您看,首座嘴上对你颇多不满,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事到临头,骨子里都是疼你的!” “我并不是因为他在寒冰洞时久,阴寒入髓,才将这龙火尽数燃起!我是……心疼玉泱!”封鉴虎着脸道:“莫要浑说!” 霜不理封鉴,只是看着百里屠苏微笑道:“小妹即认你,无情谷便认你!你是无情谷的娇客,莫要拘谨,尽管放宽心。” 霜这般说来,不由勾起往事,明明作了负心人,无情谷却这般相待,连封鉴也这般相待,百里屠苏觉有些愧疚难安。 突觉手臂之上有人用力握了握,转头看时,却是玉泱微笑看着自己,笑容中满是鼓励。 百里屠苏突地心生勇气:“是,我也认!我是无情雪的夫君!” 封鉴沉着的脸这才慢慢和缓下来。 百里屠苏举目观望,这大殿竟是大半在山腹之中,只是不知是不是那两座雪峰之一。大殿成狭长型,如深洞一般,蜿蜒深入,高大空旷,似将整座山都挖做一个巨洞。洞壁上雕刻着的亦是形态各异的巨龙,或腾或盘或潜,令人心生敬畏。 “跟着来罢!”封鉴哼了一声道,背着双手率先向着洞深处走去。 霜和紫胤在后,百里屠苏和玉泱忙跟上去。 一路走一路看,百里屠苏渐渐发觉,洞壁上雕刻的巨龙似乎有些叙事的意思,待要细看又不敢停留,只得打消念头,快步而行紧紧跟上。 渐渐入得深了,沿路的蟠龙灯柱渐渐便少,光亮却不见消减,走到最后,一根灯柱也不见,一条龙焰也无存,却依然亮如白昼,暖如三春。百里屠苏暗暗纳罕,留神四看,心中震撼不已。原来那洞壁之上是天然的深浅七色宝石,重重叠叠,凌乱排列,毫无规律,似是天然如此,并非人工镶嵌。那诸色宝石却并不同于凡俗之物,光彩夺目,自身便散发着各色光辉,交织在一起,将四下照亮。只是不知缘何亦能驱散冰寒。 百里屠苏不由伸手在宝石之上触摸、探究,红色的宝石触手灼热,粉色宝石触手温热。 “原来那暖色系宝石竟有如此妙用。”百里屠苏暗暗赞叹,心中却又不由几分伤感:“依依若不离开无情谷,不守护与我,以这宝石镶嵌床榻,也不必受那等阴寒反噬之苦。” 百里屠苏一面想一面触摸蓝绿等冷色系宝石,却并无想象中的冰冷之感,又是不解。 “宝石之中冰寒之气尽在寒冰洞中。”不知何时,霜停下脚步,等候百里屠苏:“天师积至阴极寒之气于寒冰洞,阻光阴流逝,保万物留存。” 百里屠苏心中一痛,慢慢收回手,垂下头。 “走罢,前面不远就是尽头。”霜轻叹道,再次举步,与紫胤并肩前行。 百里屠苏再无心细看甚么,只是低垂着头,一路默然前行。 果不其然,不远便到洞底,又是如开始的大殿一般,一个挖空山腹的巨大山洞,洞壁上皆是深浅不一的蓝色宝石,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百里屠苏和玉泱踏入的时候,洞中突然光亮大盛,原来是封鉴燃起了洞中的蟠龙灯柱,巨大的龙焰熊熊燃烧,宛若一条条巨龙欲要腾空而去。只是,这一次,这龙焰不是金红色,是靛蓝,宛若创世之火。 百里屠苏在靛蓝的火光之下看着众人,众人的脸孔都是靛蓝,随着龙焰的扭动,众人脸上明明暗暗,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百里屠苏暗暗思量“这里看起来,犹如地狱一般!不知是何所在?” “这里才是无情谷神殿,就在那两座雪山山腹之中。适才走过的迷雾,不是魔障,亦不是心魔考量,只是一段虚幻通途。不是获准进入,必会迷失其中,永远走不出去,留在时空裂隙,永无解脱。” “死呢?”玉泱突地出声问道。 “可以。只是,魂魄便漂浮在虚无中,不聚不散。” “魂魄…..漂浮在虚无中……不聚不散……那是一种甚么样的感受?”玉泱打了个寒颤。 “没人知道,应该比魂魄沉寂、不入轮回,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吧。至少,不聚不散,没有孤独,没有痛苦……”霜喃喃道,似乎陷入甚么回忆之中。 “若我和玉泱陷在那迷雾之中,至少我二人可以作伴,不必后怕!”百里屠苏强笑着安慰玉泱。 玉泱挤出一丝笑容。 封鉴满面扭曲的看着百里屠苏和玉泱,半晌冷笑道:“迷失其中,你以为还可以在一处?你可以去试试,无论多少人同时迷失其中,你的世界也只有你一人!就像你二人那般牵手进去,也是枉然!虚无!虚无!虚无!最后连自己也虚无!” 百里屠苏和玉泱皆觉头皮一紧。 “何苦吓唬他们!”紫胤在旁突地出声道:“适才说过,无情雪的夫君,屠苏认,无情谷认!无情谷神殿至今只有四人出入自由,无情雪没了,第四个人就是屠苏。屠苏自然不会教玉泱迷失,玉泱便不会迷失!” 百里屠苏和玉泱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此极简的阵法结界,却如此厉害!”百里屠苏暗暗赞服:“相较之下,中皇幽谷结界真是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那,若不走迷雾虚幻通途,直接从雪峰挖下去如何?”玉泱沉吟着问道。 “那便挖出雪山喽!”封鉴看着玉泱笑着眨眨眼道:“一直向下挖雪山,那便是挖出雪山的冰层、山岩……不知还有甚么东西,总之不会是这里!” 玉泱惊愕的张大嘴! 百里屠苏拍拍玉泱的肩膀,轻声道:“适才我们走过的是时空裂隙,如你所说,可以是‘空间变幻,千里之外’也可以是‘时间变幻,千年之遥’。雪峰还是那两座雪峰,却不知眼下我们所处的雪峰是一千年前的雪峰、一万年前的雪峰、上古时候的雪峰,还是亿万年后雪峰!也许,时时刻刻都在变幻不定。” 玉泱恍然大悟,亦是赞叹不已。 封鉴和霜、紫胤相视微笑。 “便送到这里,你三人在此歇息,准备开幻镜天炉,修复剑身。”封鉴突地又沉下面孔,冷冷道:“有甚么后事,早些交代!省得日后麻烦!”说罢转身头也不回沿着来路去了。 霜颇有无奈,向着紫胤道:“我二人也需要做些准备,幻境一旦开启,稍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紫胤点头。 霜向着紫胤躬身施了一礼,又向着百里屠苏和玉泱道:“幻境艰险未知,首座此言亦是担忧之意,莫要见怪!” “不敢!”百里屠苏和玉泱忙抱拳道。 “你二人便跟随紫胤真人在此休整,此处灵力非凡,修为一日千里,是再好不过的所在!食水早已备下,若有所需,尽管告知紫胤真人,自当为你们谋划、准备!” 百里屠苏和玉泱一再致谢,霜便去了。 紫胤便在最近的一支蟠龙灯柱下盘腿而坐,闭五识运气吐纳。 百里屠苏和玉泱各走至一支蟠龙灯柱下,倚着蟠龙灯柱坐下,希望能够睡上片刻。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21章 幻梦江湖 . 无情秘境 第二二一章 幻梦江湖 . 无情秘境 我知道……我不该劝阻您……那是苦心筹谋已久的……然而……您若有失……我……便成……孤儿……(玉泱) 已经闭目歇息了许久,身体渐渐感到有些困乏,然而神思却仍是无比的清明,丝毫没有睡意。 “师叔?”幽暗之中突的传来玉泱轻轻的呼唤声。 “玉泱?怎么了?”百里屠苏坐起身来,看着玉泱起身走到自己身侧,紧挨着自己,倚着蟠龙灯柱坐下来。 背后蟠龙灯柱的龙焰突地蹿高一些,光亮便盛了一些,玉泱脸上却仍是一片阴影。 “师叔,您说天炉是甚么?似乎,凶险非常。”玉泱低低道:“适才霜仙长说‘幻境艰险未知’,封鉴仙长说‘交代后事’,我心不安。我们会……不能活着走出天炉么?” 百里屠苏伸出一臂轻轻揽住玉泱:“莫怕!你师祖天下铸剑第一人!只是,重入剑炉修复剑身,烈焰烧灼、冰水淬炼、千锤百打,可想其苦痛是如何的非同寻常。可是,若想成就极致的神兵,只有此一法。” “玉泱,不若,你不去罢!慧蚀,本已非凡,只是剑刃略有崩裂、卷曲,其实也无妨。慧蚀本就不是靠着劈砍杀伐,它的厉害在于吸血摄魂,剑身与它,并不重要。”百里屠苏转身看着玉泱,柔声劝道。 玉泱看着百里屠苏反劝道:“焚寂也不是靠着劈砍杀伐的凡俗之物,剑身与焚寂,也并不重要,师叔,您不去罢。您若有失……我……便成……孤儿……” 百里屠苏心中一痛,复将玉泱揽入怀中,却轻叹一声道:“我不能不去!剑身虽没有那么重要,却也不是不重要!若得剑身完美,焚寂力量将更加深不可测!若只是要与梼杌一战,剑身修复与否,倒也好说。只是我心中犹有执念,必得剑身修复,方有可能。” “师叔有何执念?”玉泱喃喃道:“玉泱不能以身代之么?” 百里屠苏抚着玉泱一头银发,苦笑道:“我欠你娘的。我想要你娘重生。你娘说过,她与始祖颇有关联,我想着,始祖剑出,你娘天命职责,必将复生。我想要用极致的焚寂之剑,集齐龙渊七凶剑和七个御剑之人,唤醒始祖和剑灵襄垣,来成就你娘的重生。” “便是不为着我娘,您去,我也必要去的!若是为着我娘,我更是不能退却!” “极致神兵,有一剑便足以,你留下来罢!” “若一剑足矣,玉泱去,师叔留下来!”玉泱固执道,寸步不让。 百里屠苏笑起来,慈爱地看着玉泱:“傻孩子,焚寂不能不去!慧蚀损伤甚微,只是剑刃少许崩裂、卷曲,焚寂却……其实只是一把断剑。” “焚寂是把断剑?”玉泱诧异问道:“从未听闻!” “的确是把断剑。近千年前,欧阳少恭和雷严屠灭我们的故乡——乌蒙灵谷之时,焚寂断裂。”百里屠苏面有悲伤,似乎想起了无数悲伤的往事:“焚寂如今只有一半的力量,这力量在外人眼中已是非同寻常,可我是焚寂的御剑之人,亦是焚寂剑灵,我知晓,焚寂之力,只得一半。它弱的甚至不如凶剑‘血残’!强敌对战之时,这种感觉尤其明显。要想集齐七凶剑,必有无数硬仗、无数劲敌、无数妖魔鬼怪,所以,焚寂必要修复,我必要前往。” “既如此,玉泱也必要前往!”玉泱坚决地看着百里屠苏:“我不能让父亲一人承受!” 百里屠苏微笑着搂紧玉泱。 玉泱轻靠在百里屠苏肩上,微笑着闭上双目:“父亲,我的心,突然安定了!” 百里屠苏轻轻拍了拍玉泱的肩膀:“睡吧,有我在!” 玉泱微笑着陷入酣眠。 百里屠苏抬头看着大殿高高的顶部,上面居然是宛若缀满繁星般天幕,百里屠苏知晓是那些蓝色的宝石在散发着光芒。仰望着穹顶那些微光,百里屠苏突地开始想念一个人,难以抑制的想念一个人。那个人就如此刻的玉泱一般,喜欢这样靠在自己肩头,那个人,喜欢和自己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你还好么?”百里屠苏轻声问道。 蟠龙灯柱上的龙焰渐渐黯淡下来。微弱的焰火微微摇曳,大殿之中明明暗暗,忽虚忽实、忽幻忽真。 百里屠苏渐渐睡意朦胧,双目渐渐闭合起来。 突然,百里屠苏猛地瞪大眼睛,远处一个红发少年渐渐走来,头顶上生着两只金红的龙角。少年面色阴沉,盯着自己的双目里,百里屠苏看到了敌意,以及,杀气! “玉泱!醒醒!”百里屠苏跳起来,挡在玉泱之前,焚寂已出鞘,紧紧握在掌中。 没有人答应。 “玉泱!玉泱!快醒醒!” 还是没有人答应,百里屠苏匆忙回头一瞥,心中“咚”的一跳,恐惧如浪潮般涌上来,包围了自己。 玉泱不见了! 背后靠着的蟠龙灯柱不见了! “师尊!”百里屠苏慌忙转动身体,四下找寻。 师尊也不见了! 四下的景致事物皆起了变化,甚么幽蓝的宝石,甚么摇曳的龙焰,全都不见了。只有狭长、深邃、黑暗的巨大山洞还是一模一样。甚至连来时的那一处转弯都是一模一样。 百里屠苏慌忙转回身,那红发少年已走得很近,带起的风卷起自己的头发,扑打在脸上,感觉是如此的真实。随着红发少年越走越近,气压似乎也变得低起来,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百里屠苏握紧焚寂剑柄,掌心有些湿滑的感觉。冷汗已然浸透衣衫,甚至能感觉到,炎煌胄甲内里,背上的汗珠正沿着脊背流淌下来。 那红发少年杀气凛凛的看着自己,径直地向着自己渐渐逼近。 百里屠苏心中突地生出畏惧,身上每一条肌肉每一根筋骨都是僵硬的,似乎已然恐惧到不受控制。 红发少年突地停下步子,就站在数丈之遥,一眼不眨地盯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这才发现红发少年身材异常高大,足有三丈高低,与这高大空旷的山洞,相得益彰。而自己,必须要仰望天神般仰望着他。红发少年装饰奇异,上身只是一件文理古怪、材质不明的甲胄,露出手臂上遒劲的肌肉和坚实的腹肌,自腰间低低围着一件金色的袍子,看起来更像女人穿着的半截罗裙,赤着双足。此刻,红发少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睥睨的看着自己。百里屠苏感到气压都将到了极致,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排山倒海一般压迫着自己,连呼吸都不顺畅。 想要握着焚寂冲向红发少年,想要给红发少年狠狠一击,然而,百里屠苏发现自己脚下却动弹不得丝毫,难道已然恐惧到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可能!不可能!犹未出一招,有甚么理由畏惧他!”百里屠苏心中挣扎抗拒,然而却又不可抑制的想要在那红发少年面前跪下去。 没有法术,没有魔障,没有桎梏,没有任何外界的力量在影响自己,百里屠苏却惊愕地发觉,自己动不了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 “麒麟斗,山峦平,长河逆,洪崖崩,群星陨,不周倒,天柱崩塌,鲲鹏出水,万龙悲鸣。” 百里屠苏突然张口说道。 百里屠苏心中大惊,他不明白自己因何会说这样的话,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熊熊燃烧,将那种极致的压迫和恐惧渐渐消减下去,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悲壮。 “放肆!”红发少年突地怒吼,金色的袍角在怒气带起的风中飘扬,铺天盖地的金火绽放:“谁能令不周山倒,天地崩塌!” “你!烛龙之子!”百里屠苏声线沙哑:“天虞、始祖剑、龙威、神战、不周倒、天地崩。有因必有果!” 红发少年抬起一掌,虚按身前。 刹那间一道堪比天地洪流的巨力蓬勃而出,汇集为最原始的洪流,带着青色的神秘力量和似血的金火,击穿整个山洞,掀翻了整座山峦。 五行、阴阳、七道创世的色光在百里屠苏前铺开抵御的强盾,却抵不住红发少年一击。金色的火海中,喷出蓝与红的焰圈,天地为之色变。 百里屠苏受红发少年神秘的强悍力量冲击,感觉自己身体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越来越暗,渐渐消弭,唯剩靛蓝内焰在艰难闪烁,爆出几分残余的火星,百里屠苏突地被强大的力量冲击,直飞天顶,飞向上九天浩瀚无垠的银河。 眼前渐渐逼近的是一颗七彩晶石小星,百里屠苏惊恐的瞪大眼睛,他看见七彩晶星之内沉睡者一个少女,肤色胜雪、容貌清爽、睫毛纤长浓密,如一排小帘子般轻轻抖动,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少女的面容是那般熟悉。 百里屠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直直撞向那颗小星。突地心口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百里屠苏失去了知觉。 第222章 幻梦江湖 . 钟鼓大人 第二二二章 幻梦江湖 . 钟鼓大人 答应钟鼓大人……忘掉一切……全新的开始……虽然没有我……至少也没有苦痛……而我……至少知道你……安好……便已足够……(百里屠苏)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屠苏慢慢睁开眼睛,自己仍是睡在黑暗之中,浑身筋骨酸痛,似乎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恶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钟鼓……烛龙……这难道是无情谷的秘密?”百里屠苏仰躺着,看着漆黑的穹顶,暗暗思量:“与龙有关?还是与不周山有关? 耳边传来熟悉的琴音,平和、舒缓,百里屠苏却自音符中听出深藏其间的的深情和思念。 “《有凤来兮》!”百里屠苏一个激灵,闪电般自地上跳起来。 琴音戛然而止。 不远处,一条金红的火龙在顶上盘旋,照亮一丈方圆的区域。 余的地方反倒愈发显得黑暗,不止黑暗,如迷雾幻途般虚幻,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了那一丈方圆。 红发少年双手交叉负在胸前,略低着头,俯视着脚下。 在他的脚下,跪坐着一个少女,膝上一架凤凰模样的古琴,那少女赤着双足,穿着轻薄的白纱衣裙,身材瘦削,腰肢纤细不足一握,浓墨般的长发披散着一半,另一半简单绾起,以一支金属发簪簪在脑后。 似乎在哪里见过,百里屠苏隐有熟悉之感。眨眨眼,努力看去,无论怎样努力,都始终看不清楚容颜。那少女身影虚幻飘渺,如一缕青烟,如一层薄雾。 那少女静静地跪在红发少年的脚下,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不发一语。 “我们的交易完成了。”那红发少年高高在上,看着脚下的少女犹如看着蝼蚁一般:“敢和我做交易,你是唯一一个!” “谢钟鼓大人成全!”少女低了低头,向着红发少年轻声致谢。 百里屠苏听在耳中,如一声惊雷。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就是那个声音,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无数次在自己耳边,轻声呼唤“长辫子哥哥”。 “依依!”百里屠苏低低呼唤道,鼻子一酸,心中却是一阵难抑的悸动。然而瞬间,百里屠苏便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法传递出分毫,似乎被周围的黑暗吸尽。想要扑上前去紧紧拥抱那瘦弱的女子,却发现身周的黑暗犹如无形的枷锁,将自己牢牢捆缚,使自己犹如深陷梦魇一般,动弹不得……可明明,适才自己还自地上一跃而起。 “你的琴,真的很差!”那红发少年露出鄙夷的神情:“和太子长琴比起来,简直不堪入耳!” “是!请钟鼓大人恕罪!” 白衣少女轻声请罪,百里屠苏却听不出一丝一毫歉疚和畏惧。明明跪在红发少年的脚下,百里屠苏却看不出少女丝毫的畏惧和卑微。 “时常会想起,当年太子长琴的琴音。”红发少年似乎陷入回忆,面上露出一丝遗憾:“居然让我心神沉静,忘却身遭的一切!如果他能弹完整曲《有凤来兮》,也许,就不会有‘不周倒,天柱崩塌’。” “世事难料。若祝融、共工受命捉拿的黑龙不是悭臾,若长琴没有自那对金色的眼眸认出悭臾,长琴便不会错愕致琴音骤停,你便不会醒来,便不会有那样惊天动地的一战,便不会有‘不周倒,天柱崩塌’,也便不会有长琴‘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是孤独之命’的惩罚。”少女垂着头,不看红发少年一眼。 “你怎的不说,若不是始祖剑成之时,你自上九天落世,若不是因为你是来自上九天的魂魄,是仅次于盘古大神和我父亲的魂魄,超脱三界,也不会让伏羲如此忌惮,不毁灭你便不得安眠,也便不会迁怒太子长琴,以天帝之尊,设下这样卑劣的计谋,来折磨他,毁灭他!以泄私愤!”红发少年冷笑道。 “若说因我,倒不如说,若当初钟鼓大人没有选择铸剑师襄垣为祭司,没有以龙威庇护他,他便不会铸造‘始祖’剑,我也不必自上九天落世!”少女依旧低垂着头道,语气平和淡然,却字字如剑。 “大胆!”红发少年怒喝一声。 头顶上赤红的火龙突地探出一爪罩在少女头顶,作势就要抓下。龙爪带起的气流,拂起少女如瀑的长发。 “依依!”百里屠苏又惊又怒又痛,出声高呼,声音依旧消失在黑暗之中。百里屠苏奋力挣扎,却不能稍动。百里屠苏心生绝望,眼中滑下两道水痕。 巨大的火龙巨爪骤然停留在少女头顶毫厘之处。百里屠苏似乎闻到了发丝焦糊的味道。 少女却不闪不避,仍是静静跪在红发少年脚下,只是闭上了双眼。 “怎的不躲避?或者一战?你不是胆大包天么?”红发少年一挥手,赤红的火龙收回巨爪,复又盘旋的头顶。 “受大人庇护已然太久,若大人要我死,我只能一死。”少女睁开双目,语气仍是淡淡的,根本不像刚刚从死神手中逃脱,亦不像在谈论生死。 “我的命早已是钟鼓大人的。所以,没有大人的命令,我不敢死。若大人教我死,我不敢活。”少女突地抬头看定红发少年:“我亦知晓,若无钟鼓大人庇护,我活不过这五十三年。多谢大人成全!” “哼!”红发少年自鼻孔冷笑一声:“不必谢我!不过是交易!我也实在看不上……堂堂天庭……三皇之一……居然容不下一个来自上九天的衰弱魂魄!居然如此下作!” “虽是交易,我仍是感念大人的恩情!我代长琴向钟鼓大人致谢,多谢相助。也多谢大人,不怪罪我擅取了魔域龙祭司的龙魂、龙血以及龙力。”少女突地无比卑微地俯下身,深深跪伏在红发少年的脚下,似乎要拥吻红发少年赤着的双足。 百里屠苏看在眼中,心痛难名,在旁看了这许久,这是少女第一次在红发少年面前做出如此卑微之态。百里屠苏明白,少女是惧怕眼前的红发少年——钟鼓大人——怪罪得到应龙龙力的自己,故此而矣。 “哼!乌鱼?”红发少年冷笑起来:“你真够狠,也真够狡猾!明知道他是我的属下,你居然还是杀了他,将他利用的连片龙鳞都没有剩下!此刻肯伏在我的脚下,也是为了那四个字罢!” “是!请钟鼓大人责罚我!”少女伏在红发少年脚下不敢起身。 “乌鱼技不如人!是个废物!”红发少年高傲的仰起头颅:“既然死在你的手下,你如何处置,我懒得管!” “你猜中了,我是有些后悔熄灭父亲亲口吹燃的创世之火……因为你心有创世之火最后一星火种,所以,我才愿意庇护你。”红发少年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那四个字如今如你一般成为创世之火宿主,我也不妨庇护他。” “谢钟鼓大人!”少女慢慢自红发少年脚下直起身来,仍是静静跪在那里。 “你这样便是心愿达偿了么?”红发少年睥睨着脚下的少女:“没有其他的心愿?”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魂魄沉寂,不入轮回?”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琴技,亵渎了琴。好在聊胜于无。”红发少年满面鄙夷,却突道:“若你愿意,我可以让你重生!” 少女猛地直起身,抬头仰望着眼前的神。 百里屠苏亦是猛地瞪大眼睛。 “火神祝融以瑶山神木制琴三把,凤来、凰来、鸾来。凤来、凰来已毁,鸾来尚在!”红发少年嘴角勾起笑意:“就是你面前的这架古琴!我可以让你以鸾来琴灵的身份重生!” “鸾来琴灵?”少女喃喃道。 “不错,鸾来琴灵!”钟鼓嘴角勾起:“你那一手烂琴技,作为鸾来琴灵,不知能否有所长进!” “重生之后,又如何?”少女谨慎的问道。 “与前尘无涉,与天谴天责无关,再世为人,只是鸾来琴灵。活着走出去,光明正大的在阳光下生活!” “钟鼓大人想要我留在您身边,做您的琴师?”少女犹犹豫豫地问道。 “聊胜于无。”红发少年不耐烦地道:“别考验我的耐心,快些决定!” “代价为何?” “我说过了,再世为人,只是鸾来琴灵,与前尘无涉!”红发少年语气中已充满不耐。 “放弃,还是封印?”少女仰望着红发少年。 “忘却!与你以往不同。”红发少年露出一抹嘲笑:“不是装出来的,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真真正正的忘却!我发誓,干净彻底,一星半点都不会留下!” 少女慢慢的垂下头:“甚么都不会留下……一丝一毫都不会留下……”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全新的开始,没有痛苦的记忆!”红发少年金色的袍脚开始飞扬,周身涌出激烈的气流。 百里屠苏明白,红发少年的耐心已然快要用尽。 “答应吧!忘掉一切!全新的开始,虽然没有我,至少也没有苦痛。而我,至少知道你……安好。” “甚么也不会留下……”少女喃喃道,似乎在自言自语! “不错!甚么都不会留下!连你心中深藏的那个人,那四个字,也不会留下!一星半点也不会留下!”红发少年蹙起眉头,隐有怒气。 少女缓缓地恢复跪坐的姿势,低垂着眼睛,很慢很慢的摇摇头。 头顶的火龙突地爆出金红的烈焰,强烈的光芒刺得双目疼痛难耐,百里屠苏瞬间甚么也看不到了,只得紧紧闭上双眼。 百里屠苏知道,红发少年发怒了。 “蠢!”红发少年喝到:“魂魄残缺、沉寂,你以为你还能记得他多少,记得他多久?用不了多久,你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百里屠苏没有听到少女回答。 “好罢!”许久,红发少年轻笑一声,声音中的怒火居然突地平息下来:“倒不失有趣!我倒要看看,如此愚蠢的选择,你能坚持多久。如果后悔了,想要以鸾来重生,再召唤我罢!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这是给你的赏赐!我的龙威,即使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你魂魄不散、平安的活着。你树敌太多,可至少现在,我还不想要你死!否则,漫长的岁月岂非太过乏味?” 百里屠苏始终没有听到少女的回答。 “答应他!答应他!”百里屠苏挣扎着高呼道。 “谁?”红发少年突地怒喝出声,目光如炬,向百里屠苏所在之处看过来!头顶盘旋的火龙突地出现在眼前,一只燃烧着金红烈焰的巨大龙爪兜头抓下, 突觉浑身桎梏瞬间消除,百里屠苏飞身而起,焚寂已然挥出,奔腾直向金红烈焰燃烧的巨大火龙。 第223章 幻梦江湖 . 惊梦乱心 第二二三章 幻梦江湖 . 惊梦乱心 即使……我再痛苦绝望……都不会深陷梦魇不再醒来……无论如何……我都不敢、也不会放纵自己……我身后还有两个人……我不能丢下我的责任……(百里屠苏) “师叔!” 一声略带颤抖的呼喝,声音如此熟悉!百里屠苏头脑顿时清明。 焚寂停在玉泱咽喉毫厘之处,剑身却紧紧夹在紫胤真人右手剑指之中。 而玉泱已被逼在一个蟠龙灯柱之前,后背紧贴在蟠龙灯柱,此时一动不敢稍动,紧紧盯着咽喉处的焚寂——一柄锋利的断剑,额上的冷汗沿着面颊缓缓淌下,映着靛蓝的龙焰之光,闪着诡异的光芒。 百里屠苏大吃一惊,慌忙撤手丢开焚寂剑柄,怔怔地看着紫胤和玉泱,心头突突乱跳,脑中乱纷纷。 紫胤真人将焚寂收入手中,走上几步,反手将焚寂插回百里屠苏背后的剑鞘之中。抬眼看了百里屠苏一眼,不发一语,走回蟠龙灯柱之下,复又盘腿坐下,闭了双目,似乎适才甚么也没有发生。 玉泱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淌下的冷汗,喘息几声,略略平复。见百里屠苏犹如傻了一般,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眸中依然是恐惧难名,忙上前扶住百里屠苏的胳膊,担忧问道:“师叔……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心中后怕不已,颤抖着闭上双目,在玉泱搀扶下缓缓坐下,确如被骤然抽空了力气一般,一下子瘫软在地。 “适才师叔似乎睡着了,却突地挣扎不休,似乎被甚么纠缠、桎梏,正在奋力挣脱。口中不断呼喊‘答应他,答应他’。我呼唤师叔醒来,师叔却似乎深陷梦魇,无论如何不能醒来。我想试着掐师叔的人中,手才到师叔面前,师叔突地身形暴起,我还未反应过来,焚寂已在毫厘之处……幸好师祖及时醒来……” 百里屠苏险些伤了玉泱性命,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出了一身透汗,此时背上凉飕飕,才觉魂魄归位。百里屠苏伸手握住玉泱之手,挤出一丝笑容,想要让玉泱安心,却发觉玉泱掌心汗津津的,想来也着实吓得不轻。 玉泱见百里屠苏察觉,颇有几分羞赧,靛蓝色的火光之下,犹能看出面上有几分泛红。 “我吓到你了?”百里屠苏用力握了握玉泱之手。 玉泱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师叔出剑太快,我躲避不及……师叔适才的样子真得很吓人!脸上的表情极度痛苦,似乎……似乎……十分绝望……十分……伤心……我怎么呼唤,师叔都不能醒来,那一刻,我心中真得恐惧到极点……我真怕……师叔会陷在梦魇之中不再醒来……” 百里屠苏心中一阵酸楚,伸手拍上玉泱的肩头,轻声道:“即使……我再痛苦、再伤心、再绝望……都不会深陷梦魇不再醒来……无论如何……我都不敢、也不会放纵自己……我身后还有两个人……我不能丢下我的责任……” 玉泱嘴角勾起。 百里屠苏看着那熟悉的脸孔上熟悉的表情,似乎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头无比温暖。轻轻将玉泱搂进怀里,百里屠苏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百里屠苏在心中对那个人默默说道:“谢谢你把玉泱带给我……” 百里屠苏和玉泱再次靠回蟠龙灯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蟠龙灯柱靛蓝的龙焰不断摇曳,四下里明明暗暗。百里屠苏看着脚下犹如活的鬼怪般不断扭动的阴影,陷入沉思。 适才的景象实在太过真实,连身体的感受和反应都是如此真切。那么,那个人,她难道真的尚在世间? 可是,如果她尚在世间,晴雪和芙蕖的重生,又作何解释? 如果她尚在世间,又会在哪里? 在这无情谷的神殿之中,因何会看到,或者说梦到,那样的景象? 无情谷神殿因何与梦中的地方那般相像,却又那般不同? 红发少年难道真的就是钟鼓大人?烛龙之子? 那个人缘何与远古大神钟鼓现在一处? 无情谷与龙、与不周山究竟有何关联? 无情谷为天庭效命,因何又与不周山或者钟鼓有关? 那个人,究竟和钟鼓大人做了甚么交易? 那个人,因何拒绝钟鼓大人的提议,因何拒绝重生? 那个人,到底何时……会再次召唤钟鼓大人? 那个人,会不会以鸾来琴灵重生? 那个人,重生之后,会不会再与自己相遇? 那个人,与自己再次相遇的时候,还能不能忆起自己?忆起与自己过往的点点滴滴? 那个人,与自己再次相遇的时候,自己究竟能不能如陌生人般与她擦肩而过,不悲不喜? 百里屠苏按着心口,那里鲜血浸透衣衫。 “原来,你一直都在我心底,从未离去……” 玉泱也是毫无睡意,在旁静静的打量着百里屠苏。世人都说百里屠苏那张脸,如万年不化的冰块般,没有表情,在玉泱眼里,却是一个再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去。在玉泱眼里。百里屠苏心中所想,尽数挂在脸上。此时见百里屠苏垂着头,面上时而难掩悲戚,时而隐有希冀,时而困惑,时而落寞,不由出声轻唤道:“师叔。” “嗯?”百里屠苏忙收回神思,低低应道。 “师叔,适才梦到甚么?似乎在梦中经历了甚么特别的事。”玉泱斟酌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 “梦到你娘。”百里屠苏扭头看向紫胤真人,见紫胤真人仍是紧闭双目,似又闭了五识:“我梦到你娘犹在世间,那感觉无比真实……还梦到她有重生之机……” “屠苏!”紫胤突地睁开眼睛,出声打断百里屠苏,似乎无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眼下开天炉在即,前途吉凶未卜,莫要胡思乱想,乱了你和玉泱心智。” 百里屠苏心中一凛,忙住了口。却见靛蓝的火光之下,玉泱眉头微微蹙起,不知在想些甚么,脸色不大好看。 百里屠苏忙用力握了握玉泱之手。 玉泱这才回神。 “听师祖的话,此时万万不能自乱心智……莫要胡思乱想……我是太想你娘了……”百里屠苏见玉泱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眼神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纠结痛苦,忙揽住玉泱便轻声道:“万事都留待修复剑身回来再说,我不会教你失望,信我!” 玉泱缓缓点了点头,却垂头看着脚下,不再言语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24章 幻梦江湖 . 镜与幻境 第二二四章 幻梦江湖 . 镜与幻境 他们说……镜映表里……千年古镜若是机缘巧合……便成为魔域通往三界他处的通途…...原来这便是当年你决然去往魔域的通途……可为甚么无情谷恭贺你大婚之喜是镜……真的只是巧合……还是有人……存心要害你……(玉泱) 百里屠苏看在眼里,心中隐有不安。见紫胤已然醒来,正在不远的蟠龙灯柱之下整着宽大道袍的衣袖,忙转移话题,向着紫胤问道:“师尊,不是说开天炉么?不知何为天炉?” “天炉,便是当年,襄垣铸造‘始祖’剑之处。”紫胤缓缓说道,却放下手复又闭上双眼,似乎不想看到百里屠苏和玉泱的表情。 “襄垣铸造‘始祖’剑,不是在鏖鳌山么?因何我们要先到无情谷?”玉泱蹙眉问道。 “不止鏖鳌山,是远古时候的鏖鳌山。如今的鏖鳌山便是慧蚀受镇之所,已是物是人非,炼不得燎原火,淬不得玄冥水,自然也就无法修复剑身。”紫胤仍是紧闭双目。 “师祖的意思是,我们要穿过时空裂隙,回到远古时候的鏖鳌山?”玉泱紧蹙眉头,心中无比困惑:“既可回去,何不就阻止襄垣铸造‘始祖’?” 百里屠苏心中“咚”的一跳:“若能回去……依依……” “不可!”紫胤断喝一声,突地睁开双目,目光灼灼地看向百里屠苏:“万物流转皆有定数,岂可外力乱道!” “是!玉泱愚钝!”玉泱忙伏身跪下,低低请罪。 “万物流转皆有定数……不可外力乱道……”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刹那间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百里屠苏失望无比。 紫胤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可由此滋生妄念!若这般简单,三界何必如此困扰!我们…………” 紫胤的声音突地颇有几分伤悲,似乎想起甚么抱憾之事。 “师祖不是说……天炉便是在远古时候的鏖鳌山……我们……若不能回去……如何开天炉修复剑身?”玉泱疑惑问道。 “我们只能借助封鉴之力,进入幻境。鉴,便是镜子之意,我们回不去,但是我们可以进入时空的另一端。”紫胤扭头看着百里屠苏和玉泱。 “师尊的意思是说,犹如镜中两端,一端实,一端虚。不可外力乱道,我们不能回去真正的远古鏖鳌山,可是,我们可以像照镜子一样,进去虚幻的镜中鏖鳌山?”百里屠苏沉吟着问道。 “不错。”紫胤点头到:“故曰幻境天炉。一样有燎原火可以熔铸、玄冥水可以淬炼!” “一样有安邑死士?一样有战神蚩尤?”玉泱蹙起眉头。 “也许有,也许没有!” 声音自背后传来。 百里屠苏和玉泱忙起身,便看见封鉴和霜一前一后而来。 “你师尊苦心孤诣。当年天墉城学艺,百里屠苏你也曾往幻境试练(《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dlc《天墉旧事》)。如今与当日幻境试炼一般道理。魔障皆由心生,却一般危险。魔障即生,便不能凭空消失,只能斗智斗勇,以战而灭。魔障不灭,死的便是你们!”封鉴冷冷道。 “不止如此,”霜上前一步,难得的蹙起了眉头:“传说中群魔聚集之处,是与你我所处空间相反的地方,三界皆有。” “如此说来,此次所去,实际上就是魔域。”百里屠苏诧异问道。 “并非全然魔域,却也相差无几。幻境正是在三界与魔域交叠之处。我三人携凶剑焚寂慧蚀进入,群魔必生抢夺之心,必将前往聚集,凶险非常。”紫胤在旁郑重道:“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百里屠苏郑重点点头:“师尊放心!弟子谨以师命为遵,全凭师尊号令!” 紫胤点点头。 半晌却不见玉泱表态。 扭转头一看,玉泱眉头微蹙,面色凝重,似乎有甚么十分想不通透,浑然未觉众人皆在看他。 百里屠苏伸手扯了扯玉泱衣袖,玉泱仍是沉思,丝毫未有察觉。百里屠苏只得一面再扯扯玉泱衣袖,一面低低唤道:“玉泱!玉泱!” “哦?”玉泱突地回神,满面困惑看着百里屠苏。 “幻境凶险非常,进入幻境必得听从师祖号令,不可擅动!”百里屠苏忙低低嘱咐道。 玉泱忙抱拳向着紫胤行了一礼:“是!全凭师祖号令!” 紫胤深深地看了玉泱一眼,点了点头。 “镜映表里,千年古镜若是机缘巧合,便成为魔域通往三界他处的通途。(《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dlc《千古剑灵》。)我控御之幻镜更是如此,是联通魔域与三界的通途,开启之时,吉凶难料,一旦开启便不知要付出何等代价,故而宁可久久尘封。”封鉴蹙着眉头正色道“无情谷乃天地间清气至纯至盛之所,妖魔觊觎。待幻镜开启,你三人速速进入幻境。我便暂时将幻镜通途封印、关闭,以防妖魔自幻镜进入无情谷。自然,我会寸步不离守在幻镜之处,待你三人功成,我再将幻镜通途开启,你三人火速退出,万万不可与人与事纠缠。” “这便是大哥‘封鉴’之名的由来么?宁可尘封幻镜?”百里屠苏默默思量:“只是不知上一次开启幻镜是何时,发生何事?‘一旦开启便不知要付出何等代价’,究竟是付出了何等代价,竟要将幻镜尘封不启,甚至要将自己唤作‘封鉴’?” 紫胤向着封鉴拱手行了一礼:“多谢首座!” 霜向着封鉴道:“幻镜开启之时,天象、气运瞬息万变、诡异无常,无情谷结界将会前所未有的薄弱,我当镇守谷中,各弟子各司其职,以策万全。” 封鉴、紫胤点点头。 霜却看着紫胤、百里屠苏和玉泱,颇有几分担忧之色:“亦是因此,无情谷断不能插手,无法派遣弟子相助。你三人好生保重。” 紫胤点头到:“规矩都懂,不必为难。” 霜歉然的向着三人点点头。 “用些食水吧!”封鉴突地放柔声音道:“幻境之中,也不知会耽搁多久,也不知何时才能有食水。” 霜自旁取来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有些糕饼、清水,看起来并无特别。玉泱上前接了,恭敬奉于紫胤与百里屠苏,二人取了,玉泱这才自用。那糕饼入口即化,竟是果香浓郁,清水甘甜,清凉入心,十分不俗。 用过食水,百里屠苏和玉泱皆觉浑身精气饱满,灵力充沛,心中暗暗赞叹不住。 “前途艰险、吉凶未卜,修整一刻,交代清楚明白,便准备出发吧。幻镜开启须得阴阳重叠,只能在日月同辉的片刻间!”封鉴站在神殿之底,眼睛看着一面石壁,眉间微微蹙起。 第225章 幻梦江湖 . 幻镜开启 第二二五章 幻梦江湖 . 幻镜开启 我想你了……(百里屠苏) 霜已出神殿而去,四人静静站在神殿最底一面巨大的石壁之前,等待日月同辉之机。 那石壁在神殿中显得突兀非常。整个神殿皆是凸凹的天然嵌满紫蓝色宝石,只有这一面石壁居然是漆黑,不知何物所成,任龙焰光亮如何之盛,这石壁却始终不能被照亮分毫。 百里屠苏只觉身遭异风乍起,诡异莫名,如丝如缕环绕着自己飞旋不休,忽而灼热忽而冰寒,渐渐便觉身子忽冷忽热,进而半边热半边冷,流窜不休。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戒备。 “来了!”封鉴突地出声道。 面前漆黑的石壁之上,呈现出一圆水幕般的幻镜,方圆三丈有余,镜面平整光滑,在黑暗中散发出莹润的光亮,如皎洁的月光般。 银色的光亮照亮了百里屠苏的脸孔。 幻境之中似有甚么在无声的召唤,百里屠苏心中突地生出一丝渴望,想要迫不及待的去探寻个究竟。 百里屠苏的心泛起了波澜,那幻镜也泛起了波澜,突如投石入水一般,呈现出一环一环的水波,不断由近及远向着外周荡漾出去。 幻镜变得虚幻起来。 玉泱走上前,探手轻触,却甚么都没有触及,只是指端有些沁凉的感觉,丝丝入心。玉泱突地就想起那一夜在中皇幽谷结界之外,自己探手出去,轻易便穿透百里屠苏亲设的水系结界,就是那一夜,自己珍惜之人,成魔便成无改的定局。玉泱心中突地悲凉,却又突地悲壮:“你说得对,也许,我原本应该是个擅弹琴曲的仙人……可是……并无后悔……如果注定你要清冷孤寂……我愿如此相陪……” 肩上一暖,玉泱陡然回神,百里屠苏在身侧微笑看着自己,肩头是霜赠与百里屠苏的那件火狐斗篷。 百里屠苏温柔的拥了拥玉泱的肩膀:“其实可以不去……我相信慧蚀的实力!” 玉泱轻笑着摇了摇头:“为了师叔……我会拼尽全力……” “傻孩子……”百里屠苏伸手将玉泱的斗篷拉好,慢慢将领口的带子系好:“从没有为你做过甚么……也没有保护好你……这样时刻……我真的希望……你可以不去……” 玉泱固执地摇摇头。 百里屠苏看着,苦笑道:“我知道,劝阻不了你,你如我一般……固执。但是,至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师叔……”玉泱心中温暖,鼻端却有些发酸。 封建在旁瞧着,看见百里屠苏对玉泱的体贴,嘴角露出丝丝嘲讽。 紫胤面色沉静,远远看着百里屠苏和玉泱,眸中隐有悲悯。 “时辰到了,幻镜即将开启。”紫胤走上前来,郑重看着百里屠苏和玉泱:“心意可有更改?” “我意已决。”玉泱看着紫胤真人,很坚决地说道。 百里屠苏轻轻握住玉泱一手:“师尊,我与玉泱,定要将焚寂和慧蚀送上极致,亲手诛灭梼杌,达成依依心愿,带她完成未尽的职责。” 紫胤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面向着泛起阵阵涟漪的幻镜。分明是一声叹息,百里屠苏却觉得紫胤似乎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百里屠苏和玉泱跟随在紫胤身后,看着面前的幻镜渐渐风云集聚,皎洁的月色渐渐被翻滚的乌云遮挡,乌云之中,偶尔劈下刺目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狂风乍起,突自镜中席卷而出,吹得鬓发飞舞,吹得人睁不开眼,吹得衣衫猎猎作响。百里屠苏伸手挡在面前,突地想起与梼杌一战,梼杌重伤逃遁,依依立在来是崖头,提着紫蓝色的慧蚀,白色的衣裙在夜风中也是这般猎猎作响,宛若战神下降一般。 “我想你了。”百里屠苏心中轻声道。 “如果你在,我的心会不会更安定?” “都说幻境之中,心中执念会化作心魔。幻境之中你会不会出现?前途艰险,你会不会像梼杌一战,在危急关头挡在我身前?还会不会与我比肩而战?” “依依,真想再看你一眼……幻像也好、魔障也好……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对你说…...” “依依,我想你了。” 百里屠苏黯然,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清冷、孤独和思念。 “记住,幻境之中,万万控制心念,不可胡思乱想!一念之差便是魔障凭生!”紫胤正色叮嘱道:“而且,越是恐惧、越是顾虑的东西,越是容易出现。比魔域之辈更加难缠!” “这都在其次!你三人心智果敢,我并不担心。魔域也必有阻碍。然而蚩尤亦觊觎焚寂慧蚀修复之后的强大力量,终究有所顾忌,剑身修复之前,不敢伤你三人性命。而且,我甚至敢断定,他是想要借助屠苏之力,找寻其余五把凶剑和御剑之人,并不急于得到焚寂和慧蚀,此时魔域力衰,蚩尤不会动手。但是魔域犹有些不安分之辈妄图抢夺焚寂慧蚀。以你三人战力,却也足以应对。”封鉴微微蹙眉道:“我心中所虑,乃是你三人心中皆有执念。幻境可随心念而成,我担心你三人会陷在幻境之中不能自拔。幻境虽好,终究虚妄,万万不可驰纵心神。” 紫胤、百里屠苏、玉泱皆是点头应允。 还待嘱咐,幻镜之中突地乌云密布,皎洁的明月突地隐入乌云背后,幻镜之中传出些令人战栗的声音,犹如鬼哭狼嚎般,适才翻滚的乌云突然高速旋转起来,幻镜之上显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黑洞般深不见底。 “去罢!”百里屠苏突觉肩上被人一推,自己便向着漩涡直跌过去,那黑洞般的漩涡有着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自己就被卷入其中,不知去往哪里。 百里屠苏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紫胤和玉泱也不知在哪里,也不知进没进来。只是被莫名的力量拉扯、推动,不断翻滚着前进、前进、前进。浑身都在被大力的撕扯,挤压,不知是痛、是酸、是胀,说不出的难熬。 百里屠苏想要出声呼唤却发不出声音,想要挥出焚寂,看能不能插住甚么止住翻滚前行的身体,却怕伤及黑暗中的紫胤和玉泱。 似乎前方没有尽头,似乎四周都是虚无。耳边只有风声在嘶吼。 突然,世界变得静谧,身形止住了翻滚前行,自己似乎睡落在云端,软绵绵地微微荡漾着。百里屠苏发现自己睡在一朵柔软的巨大花朵之中,身下是嫩黄色的柔软的花蕊,粉红色的花瓣像是熟悉的桃花的色彩,鼻中是淡淡的清香,嗅之令人通体舒泰,紧绷的神经也开始渐渐放松。百里屠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晚一宿没睡,此刻居然感到了疲乏。巨大的花朵轻轻摇曳,像个巨大的摇篮,百里屠苏突地想起了绛树之下,自己枕在风晴雪相膝上,风晴雪曼声吟唱,那般平静、那般安定。耳竟真的隐隐传来风晴雪精灵般缥缈的歌声,百里屠苏嘴角勾起,轻轻闭上了双眼。 原本柔美的如同摇篮般的巨大花朵,无声无息的发生了变化,巨大的花瓣瞬间变成丑陋的生着巨大的獠牙的血盆大口,猛地闭合,尖锐的牙齿向着沉眠的百里屠苏直刺下去……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26章 幻梦江湖 . 食人花海 第二二六章 幻梦江湖 . 食人花海 幻境之内果然凶险……不知玉泱何在……可在师尊庇护之下……若玉泱有失……我怎么对得起她…….(百里屠苏) 尖利的牙齿几乎就要碰到了百里屠苏的身体,百里屠苏却身形暴起,如一条鱼儿溜走一般,自巨大獠牙间滑脱,不待血盆大口再作反应,一道寒光闪过,焚寂已然划过花朵水桶粗细的茎秆。 血盆大口轰然倒地,在地上抽搐几下,自断茎之处,流出些腥臭的绿水。 “雕虫小技,也敢蛊惑人心!”百里屠苏冷笑道:“如此恶臭居然也能幻化成醉人迷香,令人神智迷醉、筋骨松泛、昏昏欲睡,实在高明!可惜!应心而生的歌声实在多余!” “嘿嘿!那你再试试我这食人花的雕虫小技!”一个冷冰冰的女声道。 面前斩断的巨大食人花突地扭动起来,变成一条绿色的巨舌,向着百里屠苏直卷过来。百里屠苏纵身跃起,与那巨舌斗在半空中。 突觉地上似有甚么在扭动,间隙中向着地面看去,适才淌出的腥臭绿水,不知怎的,竟然淌的满地都是,自那绿水中,扭动着生出许多食人花,足有数十丈方圆,此刻朵朵怒放,都朝上张开血盆大口,似乎在等百里屠苏力竭落下,好去撕咬一番。 百里屠苏暗暗心惊:“幻境之内果然凶险,如此之多的食人花,却不好落脚!” 稍一分神,那巨舌竟如蟒蛇般缠上百里屠苏右腿。百里屠苏只觉小腿之上突地刺痛难当,低头一看,原来那绿色的巨舌之上竟然生满倒刺,此时,已深深刺入百里屠苏小腿皮肉之间,稍稍扯动,便血肉模糊。百里屠苏暗呼大意。 想来那倒刺之中皆有食人花的迷药,百里屠苏小腿渐渐麻木,竟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使不出力,难以挣脱。鼻端又嗅及那淡淡的清香,神思便渐渐有些混沌,只觉浑身疲乏无力,只想倒下酣睡一番。 绿色的巨舌缓缓用力,缓缓拖动百里屠,欲将百里屠苏拉入食人花海,百里屠苏拼尽全力,让自己凌空悬住。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百里屠苏心中暗暗焦急:“这般凌空僵持,全靠一口气强行撑住,却是难以持久。待到换气,便失支撑……不料竟如此大意,难道进入幻境第一战便要如此落败么?” “铮”的一声,焚寂突然脱手而出,向着巨舌直去。那巨舌闪电般松开百里屠苏缩回食人花之下。焚寂却不依不饶,追击而去。旁的食人花獠牙向着焚寂不断咬下。巨齿大力咬合的“咔咔”之声此起彼伏。焚寂迅如闪电,在食人花之间左右奔突,追击巨舌。巨舌似乎十分忌惮,四处躲藏、闪避。焚寂紧跟在后,穷追不舍。 麻木之感自小腿开始渐渐席卷全身,百里屠苏虽不必用尽气力对抗拉力,却无处落脚借力,再难以支持,身子不由自主向下落,身下的食人花已经争先恐后的张大嘴巴,等着百里屠苏落下变成它们的美餐。眼见百里屠苏就要跌进食人花丛中,焚寂闪电般折回,不偏不斜落在百里屠苏脚下,将百里屠苏硬生生截留在半空中。其下不足一尺之处,便是食人花锋利的獠牙。百里屠苏惊出一身冷汗。 来不及多做感慨,那条巨大的绿舌已看准时机再次席卷而来。 百里屠苏右掌一挥,一道赤红的焰火自掌心腾起,如一道火舌向那条绿舌缠上去。食人花丛下突地发出尖利的惨叫声。焚寂乘载着百里屠苏在食人花丛中奔突,不断有食人花被焚寂剑气斩断、倒下,食人花纷纷避散。 百里屠苏暗暗松了口子。然而,却只是一瞬间,百里屠苏便惊愕地看着眼前。眼前仍是层层叠叠的食人花将自己团团围住。适才倒下的食人花如最初的食人花一般,淌出腥臭的绿水,却自那绿水中扭动着生出更多的食人花来,且生长极为迅速,抽枝、发芽、结蕾、盛开,不过片刻间。适才数十丈方圆的食人花海,如今足有百丈方圆,花朵紧簇,密密麻麻。 焚寂乘载着百里屠苏悬在半空中,铮铮作鸣。 百里屠苏蹙眉思量:“这却如何是好?食人花理应木系才是,金、火却又奈何不得!水、土理应与其有利……却也只能一试!” 右掌挥出,一道金色的光芒自掌心飞出,一声巨响,几块巨大的岩石不知从何而来,轰隆隆向着食人花压下,食人花发出些惊惧的声音。 看着眼前一大片食人花被巨大的岩石压倒,百里屠苏心中却并不稍有放松。果然,无数藤蔓自巨岩四周包绕上来,在其上密密麻麻的盛开,高高的扬起如血盆大口般的花朵,发出些肆意的嘲笑之声。 百里屠苏暗暗蹙眉。 “最后一试!”百里屠苏掌中突地现出两团幽暗的蓝光,双掌一托,那蓝光便高高飞到空中,又如烟花般炸裂,落入四下。 是的,这是水系最后一击。 水不知从何而来,却自地面渐渐升起,将扭动挣扎的食人花尽数淹没。百里屠苏满面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变化。已然用尽诸系法术,但似乎并没有甚么用,若是水系无奈,却不知如何逃出这诡异的食人花丛? 百里屠苏嘴角勾起一丝苦笑,面前依然是密密麻麻的食人花,只不过都是浮在水面之上。 “将焚寂予我,留你剑灵魂魄!”食人花海中,那冷冰冰的女声再次出现! “来拿便是!”百里屠苏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 “呵!倒真是硬骨头!” 那食人花海中密密麻麻的食人花,突地花朵齐齐朝向花海之中的一处,那处现出来的一个空缺,一个人自花海中慢慢升起。那些食人花接力般,用花朵托着那“人”,由远而近,形成一道花海浪潮,慢慢将立于浪潮顶端的那“人”推送到了百里屠苏面前,停在三丈之处。 百里屠苏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头足有常人的两倍大小,嘴巴却占了头的一大半,两只眼睛瞳仁极小,灰蒙蒙的一片,似盲了一般。看起来似乎是个女人,头上胡乱绾着一个乱蓬蓬的发髻,身材极为瘦削,胸部干瘪平坦,身上裹着看不出来颜色的袍子,腰上长长一条裂痕,大约是适才焚寂所伤。 此刻那个女“人”正直勾勾看着百里屠苏,诡异的眸子诡异的眼神。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27章 幻梦江湖 . 绿姝 第二二七章 幻梦江湖 . 绿姝 我心有一人……人皆言她不够美貌……不足与我匹配……然而……在我心中……她善良美好……无人可及……(百里屠苏) 怔怔看了良久,那女“人”仍是不言不语、不战不退,只是一眼不眨看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真君子,反倒不便向着这样一个女人出手,只得慢慢向那女子抱拳行了一礼:“在下百里屠苏!借道此处,并无恶意,可否行个方便?” 那女子陡然回神,却低声重复道:“百里屠苏……百里屠苏……” “可否行个方便?” “自然可以!”那女子突地向着百里屠苏娇媚地一笑,可惜面容丑恶,那一笑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百里屠苏背上一寒,匆忙向着女子抱拳谢过,便欲离开。却发现眼前仍是密密麻麻的食人花海,无路可走。 “百里屠苏!你身上花刺再不挑去,你的腿可就要不得了!” 那女子看着百里屠苏微笑道,用手一指,适才那巨大岩石上的食人花便飞速退下,缩入花海中。。 百里屠苏犹豫片刻,暗自思量:“此刻实在无法离去,她占尽先机,也实在不必多此一举。” 焚寂剑光一闪,已将百里屠苏带至岩石之上。 百里屠苏慢慢坐下身来,褪去鞋袜,绾起裤管,两条小腿上血肉模糊,密密的尽是绿色的倒刺。 那女子却已被食人花浪推送到巨石之上,慢慢走到百里屠苏身侧。 并不看那女子一眼,百里屠苏自腰间摸出一柄小巧的短匕,将腿上皮肉中的倒刺一一挑出。 “你,不疼么?”那女子在旁看着,小声问道。 百里屠苏只是转心将倒刺挑出,并不接话。 “你不怕我?我此刻出手,你毫无胜算!” 一道寒光闪过,焚寂已经寒浸浸的架在女子脖颈之上,似乎轻轻一颤,就能将女子的头颅自脖颈之上,切割下来。 “烈焰!”百里屠苏轻声阻止道:“她……此刻并无恶意!” 焚寂剑身微微颤抖,似在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自女子颈上撤回,“铮”的一声回鞘。 “烈焰?不是焚寂么?”女子似乎并无惧意,瞥一眼焚寂,只是向着百里屠苏奇道。 “烈焰是焚寂剑魄。是剑与主人情感所成!不能幻化人形,却能感知御剑之人心念情感,剑随意动。” 女子慢慢在百里屠苏之侧蹲下身,奇怪地问道:“我这般近的看着你,你怎的还能专心挑这倒刺?当真不怕我趁机吃了你?” “此时将倒刺挑出,我尚有安然离去之机,若不挑出,即便可以自你食人花海中逃出,也未必有命逃出下一关!”百里屠苏将倒刺挑尽,便自里袍撕下一截,欲要包裹伤口:“何况,你占尽上风,不必多此一举。” 那女子突地伸手阻住百里屠苏:“倒刺清出,迷药却未解,用不了多少时候,你就会昏迷,到时候,还是别人口中美食!” 伸手覆在百里屠苏右腿膝头,自膝向下慢慢拂过,倒刺伤口,渗出腥臭的黑色血水,渐渐血色转红,那女子方收了手。却取过百里屠苏掌中短匕,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顿时绿色的魔血滴滴答答落下来,看起来倒像菜汁一般。百里屠苏瞧着,心中着实觉得有几分恶心。 那女子将自己绿色的血液,涂抹在百里屠苏腿上:“这便是解药!无妨了!” “多谢!”百里屠苏轻声致谢,自己复将腿伤裹了,挣扎站起身来:“姑娘,适才答应我借道而过,现在,我可以离开了么? 那女子咬了咬嘴唇,样子其实十分可怖:“其实,焚寂于我,也没甚么大用处!不过个个都想抢,我也来凑个热闹罢了!教你过去,也没甚么。” 百里屠苏忙抱拳行了一礼。 那女子又咬了咬嘴唇道:“只是,你自我这里过去,也许会死得更惨!他们可不若我这般好说话!焚寂势在必得!” “多谢!我会小心。” “不若,你留下来?你并不是人族,不在三界之内。留在这三界与魔域交叠之处,也许更合适你!可以少许多痛苦!我这食人花海,五行无奈,刀剑无用,便是魔皇也要让我几分!连当年的雪魔,也要对我忌惮几分。你与我在一起,强强联手,他们不敢相犯!岂不逍遥快活。”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 “你也如俗人一般,嫌弃我面貌丑恶?”女子冷笑起来。 “不!面容如何有甚要紧,人心才更重要。”百里屠苏遥望着远方轻声道:“我心有一人,人皆言她不够美貌,不足与我匹配,然而,在我心中,她善良美好,无人可及!” 女子怔愣片刻,突地转身,背对着百里屠苏,不发一语。百里屠苏面前的食人花海却突地向两边避让,露出一条宽阔的通路来,遥遥伸向远方黑暗之中。 百里屠苏向着女子又抱拳行了一礼,便拖着伤腿,一瘸一拐沿着通路走去。 “百里屠苏!” 背后突地传来一声呼唤。 百里屠苏停住步子,慢慢回头。一个身穿翠绿色长裙的女子,站在适才那丑陋的女子站立之处,正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只是,绿衣女子面容艳丽,身材火辣,举手投足性感妖冶,十足尤物。 绿衣女子慢慢向着百里屠苏走近,纤细的腰肢轻轻摆动,犹如花枝迎风摇曳。绿衣女子停在百里屠苏三尺之处,越发显得肤如凝脂、眉目如画。 绿衣女子向着百里屠苏露齿一笑,确是颠倒众生,连百里屠苏也觉心跳骤然加速。 “我叫绿姝。”绿衣女子突地靠上百里屠苏的胸膛,听着百里屠苏激烈的心跳:“是食人花杀意凝聚成魔。然而,食人花并非有意残害生灵,那只是生存的需要。所以,我虽是魔,却不是嗜血之辈。” 百里屠苏鼻中嗅及一丝淡淡的幽香,颇有些心神驰荡。 “我在魔域几千年了,个个都厌弃我容貌丑恶,避之唯恐不及。可他们看见的都不是我真实的样子。”绿姝喃喃道:“我终于等到一个不一样的男子……你长得真是好看啊……比我还好看……可你看着我没有却露出来厌恶的表情……留下来与我一起可好……” 百里屠苏轻叹一声,却不说话。 绿姝离了百里屠苏的胸膛,愕然道:“你不愿意?” 百里屠苏闭目道:“是,我不愿意。” “我不如你心中的女子美貌?” 百里屠苏摇摇头:“你美很多,论容貌,她们无法与你相提并论。” “她们?不止一个?”绿姝吃惊问道,转念一想,却又微笑:“你这样的男人……很多女子倾心与你,再正常不过。既然如此,也不在乎多我一个。我,愿意成为她们中的一个,百里屠苏,你愿意与我一起么?” 百里屠苏摇摇头。 “那,我愿随你去,离开魔域。” 百里屠苏仍是摇摇头。 “为甚么?”绿姝的声音突地有些尖厉:“你不愿留在这里,我愿随你去;你有别的女人,我也不介意。你还要怎样!” 百里屠苏看着绿姝歉然道:“我心里容不下别人……抱歉……我只想借道过去。” “既然还记得需要借道,怎么还敢这样不知死活?”绿姝沉下面,一丝杀意涌动:“胆敢拒绝我!我随时都可以让你命丧食人花之口,尸骨无留!让你的她们……甚么也得不到!尸骨也见不到!” 百里屠苏有些怜悯的看着绿姝,心中暗道:“魔就是魔!话不投机,杀机立现!” “你可想的清楚么?”绿姝冷笑着道:“若与我一起,我二人可以独立于三界与魔域之外,谁也奈何不得你我!今日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之后那些魔障,我自有法子过去!若不与我一起,你只能赢过我,之后那些魔障,看你自己有没有命过去!不过,没有我,你不会有命过去!” 百里屠苏轻叹一声,将焚寂取在掌中:“我早知没有那般容易!来战便是!” 绿衣女子立在食人花浪顶端,倏地由近及远退了回去。 “百里屠苏,你会后悔的!” 食人花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将百里屠苏围困在巨岩之上。 百里屠苏的心却突地安定下来。 四面的食人花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咔”咬合之声,渐渐攀上巨岩,向着百里屠苏渐渐逼近。 百里屠苏闭上了眼睛。一缕冰寒之气自百里屠苏身上渗出,化作一道蓝光,围绕着百里屠苏飞旋个不住。百里屠苏突地睁开双目,那飞旋的蓝光,便闪电般落入食人花之下的水中。刹那间,水面冻结成冰,将那些扭动的食人花冻结困住,任食人花如何扭动,挣脱不得分毫。 “百里屠苏!你混蛋!”绿姝半截身子亦被冻结寒冰之中,此时一面挣扎扭动,一面咬牙斥道:“大骗子!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这般对我!” 百里屠苏已然御剑自食人花丛顶上飞驰而过,落在花丛外围,这才收了焚寂,向着绿姝抱拳道:“绿姝姑娘,多谢借道!食人花残害生灵,本应诛灭,今日暂且放过,姑且算作百里屠苏报答姑娘解毒相助之情!若再纠缠,休怪我无情!” 言罢,转身离去。 “百里屠苏!御水化冰之术不足为奇,然极致阴寒的咒水冰封之术你如何能够!你与雪魔究竟有何关系?”绿姝在身后不甘的大声道。 百里屠苏脚下略顿了顿,复向前行,头也不回! “雪魔!雪魔!那个贱人!原来她就是你的相好!难怪雪魔领战,魔域竟无一人回返!原来你二人里应外合、狼狈为奸……” 绿姝怒骂之声遥遥传来,百里屠苏心中勾起伤心往事,黯然不已,沉默着走远。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28章 幻梦江湖 . 星雨萤火 第二二八章 幻梦江湖 . 星雨萤火 我不会碰别的女人……我只想有她一个……她不在了……人族的身体……要来何用……失去……也许更好罢……(百里屠苏) 愈向前走,怪异之感愈觉强烈。 百里屠苏终于停下步子,仰望天顶,蹙起了眉头。 天顶繁星浩瀚,却无明月,那星子闪闪烁烁,皆是荧绿色。 “难道是适才接触绿姝绿色魔血之故?便是幻境,星辰也不该是绿色才是。”百里屠苏仰面细细看那星空。天空漆黑,不辨南北,难分远近,星辰的确是莹绿色。百里屠苏眉头越蹙越紧,握紧焚寂剑柄的手掌暗暗用力,脚下每一步都更加谨慎。 那些星辰居然一般大小,也并没有原本应该有的星象,排列杂乱无章,即便是镜映表里,至多反之,也不当如此!最大的可能是——魔障! 百里屠苏自言自语道:“奇怪,怎的天上的星辰不见北斗七星?”言罢,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路,再次抬头,头顶竟现出北斗七星!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了一会子,迷惑的向四周观望:“镜映表里,虚实两端,北斗七星方向应当恰好相反才是!”再次抬头,头顶那北斗七星果然无声无息便化作相反之向! 百里屠苏冷笑道:“出来罢!天上的星辰何时能随意变化!” 阴森森的笑声响起,不知来处,不辨雌雄,空旷飘渺,四下回荡。 天顶莹绿色的星辰剧烈闪烁起来,位置也变幻起来。 百里屠苏警惕的将焚寂横在身前。 突地莹绿色的星辰自天顶飞坠,向着百里屠苏呼啸而来。渐渐逼近,百里屠苏眉头越发蹙得紧。那莹绿色的星辰近了,才看得出竟是一只只蚕豆大小的飞虫,颇有点子像萤火虫,然而却又不同。整个虫体被一团莹绿色的火焰包裹着,远远看去,如星辰一般闪亮。 此刻,这些飞虫便如一颗颗陨落的流星般,拖着莹绿色的尾焰呼啸而来,百里屠苏甚至可以听到四下都是细微但是不绝于耳的破空之声。那繁星般的飞虫不知几多! 瞬间飞虫就在眼前。 百里屠苏不明飞虫属性,并不敢即刻便出杀招,谨慎应对,只是将那飞虫用焚寂剑身格挡,莹绿色的焰火遇到焚寂便被击挡回去,耳中却是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不绝!那飞虫漆黑的虫体坚硬无比,竟似金属铸就一般! 百里屠苏暗暗蹙眉,咬咬牙,转动焚寂剑身,便以剑刃试着击杀飞虫。那莹绿色的火焰遇到焚寂剑刃,便“倏地”熄灭,无影无踪,依旧是清脆响亮的金属碰撞之声,伴着火星四溅,莹绿色的火焰却在不远处复又亮起。 原来那飞虫周身漆黑,生着一对黑色的翅膀,隐在黑暗中,无声无息,飞行之时,双翅打开,露出莹绿色的背脊,周身便燃起莹绿色的火焰,如海碗大小。双翅收起,便遮盖住脊背,莹绿色的火焰便随之熄灭,虫体隐在黑暗之中,便又回复无声无息、无影无踪。飞虫漆黑的虫体确如金属一般,坚不可摧。便是锋利如焚寂,似也无可奈何。 百里屠苏一面尽力击挡一面暗暗思量,却始终不得破解之法。 突地一只飞虫撞上焚寂剑刃,不及收拢翅膀,焚寂便自飞虫柔软的莹绿色背脊划过,将飞虫斩裂两半。飞虫落于地上挣扎抽搐几下,突地燃起莹绿色的火焰,将飞虫生生烧作灰烬。 百里屠苏心中一动:“原来莹绿色的背脊便是软肋所在!” 百里屠苏心下大定,挥动焚寂,不断将飞虫精准的自背脊斩作两半。 无奈飞虫如此众多,斩杀了飞虫无数,数目却并不减少。 百里屠苏渐渐有些心绪烦躁。 突地,执了焚寂的右臂上臂刺痛,看时,只余一截虫尾露在皮肤之外,那飞虫已一头钻进百里屠苏肌肤之中。 百里屠苏大吃一惊,忙以左手掐住那处肌肤,用力一挤一甩,飞虫自肌肤被强行挤出甩落在地,不知怎的,虫体沾染的百里屠苏之血遇到空气竟燃烧起来,腾起金红色的火焰,飞虫挣扎扭动,在尖利的鸣叫声中化为灰烬。竟比虫体自身莹绿色的焰火还要迅速,还要彻底! 百里屠苏身体猛地一僵,周身肌肤数处刺痛。百里屠苏明白,刹那间,不知又有几只飞虫趁机钻进自己的身体。 百里屠苏奋力挥动焚寂,阻止更多的飞虫进入自己的身体。 进入百里屠苏身体的飞虫,开始在百里屠苏皮下游走,所在之处,将皮肤顶起。百里屠苏的身体看起来诡异莫名,一个个莹绿色的鼓包,在身体表面游走,划出来一道道莹绿色的线条,犹如纹身一般,那纹路所在之处,肌理撕裂、缓慢溶解,痛苦难以言状。 百里屠苏却如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一般,浑不理睬,只是一剑一剑,将飞虫不断斩裂杀灭。可是那飞虫收拢翅膀便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十分难缠。 “刺啦”一声,百里屠苏撕下一截赤焰纹外袍的衣摆,将双目蒙住,继续挥动焚寂斩杀飞虫,飞虫便如落雨般跌落、燃烧、化为灰烬。 是的,当双目不能视物的时候,双耳总是特别的灵敏。飞虫展开双翅飞翔之时,双翅震动的细微声音,便会令其无处遁形。 不断有飞虫自天顶飞驰而下,加入战斗。不断有飞虫钻进百里屠苏的身体。百里屠苏并不怕痛,甚么疼痛与慧蚀之伤、焚情之痛相比,都不算甚么。只是肌肉渐渐被溶解,握着焚寂的双手渐渐力不从心,于是,越来越多的飞虫争先恐后的钻进百里屠苏的身体。 “即便我死,也只是失去人族的身体!焚寂不灭,百里屠苏不灭!有何畏惧!”百里屠苏冷硬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冷酷:“她不在了……我不会碰别的女人……人族的身体……失去……又有甚么要紧!” 百里屠苏突地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任由飞虫密密麻麻的爬满自己的身体,疯狂地争先恐后地钻进自己的肌肤。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被溶解,身体痛得那般厉害,百里屠苏却如释重负的笑起来,露出左颊上深深的酒窝。 百里屠苏突地高声笑道:“你不在了……人族的身体……我不再需要……女人……百里屠苏只有你一个……这算是我对你的交代……”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29章 幻梦江湖 . 别样绿姝 第二二九章 幻梦江湖 . 别样绿姝 伤自己一分……便会伤你十分……生死本无畏……只是怕你伤心……(百里屠苏) “唉!” 黑暗之中一声幽叹,熟悉无比! “谁?”百里屠苏的心剧烈地一抖。 远处黑暗的迷障中现出朦胧的身影,一个淡紫色衣衫的少女渐渐走近,冰蓝色的双眸闪着泪光,悲伤的看着自己。 “不!我不能放弃!” 百里屠苏陡然战意回归,大喝一声,肌肤之上突地爆裂开来,无数伤口,无数裂隙,极致阳热的火系灵力喷涌而出,钻进身体的飞虫便被尽数逼出,被百里屠苏金红的热血瞬间烧成灰烬。余的飞虫被百里屠苏的灵力巨浪击得退后数丈之远,滚落地上。 然而,片刻间飞虫便自地面再次飞起,如乌云笼罩般,凌空停在百里屠苏身周,震动着翅膀,寻找时机。 百里屠苏双目血红,大喝道:“来啊!” 飞虫刹那间向着百里屠苏飞驰而来。 百里屠苏冷笑着自自己身上抹了一把血,向着飞虫甩过去,沾到百里屠苏鲜血的飞虫不出预料,瞬间烧作灰烬。 然而,余的飞虫却毫无畏惧,仍是向着百里屠苏迅速逼近。 突地,百里屠苏身周自地面蹿起一环植物,密密麻麻在百里屠苏面前形成一道屏障。待飞虫靠近,“啪”的一声脆响,那植物猛地绽开花蕾,竟是一张张血盆大口!将飞虫一口吞入,便又是“啪”的一声,迅速闭合。飞虫不断飞近,花朵不断绽开、闭合,飞虫竟是一只都不能穿过,一只都不能靠近百里屠苏。 “绿姝?”百里屠苏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食人花,狐疑问道。 飞虫突地回撤,纷纷飞回天顶,又变成一颗颗莹绿色的星辰,高高悬在头顶,只是稀疏了不少。 食人花之中,慢慢升起一个绿衣女子,被食人花浪推送到百里屠苏面前。不是绿姝是谁! 绿姝寒着面看着百里屠苏,紧紧抿着嘴唇,左颊红肿高凸,一个掌印清晰无比。 “你如何会在这里?”百里屠苏狐疑问道,掌中焚寂仍是紧握,不敢稍有放松。 “哼!”绿姝冷哼一声,看着百里屠苏浑身血淋淋的模样,蹙眉道:“以鲜血为战,这般愚蠢!你有多少血?” 百里屠苏颇有几分讪讪的。 “有个叫玉泱的教我告诉你,下山前甚么尚蕴给你的药,有用!”绿姝依旧寒着面道。 “玉泱!”百里屠苏自入幻镜便与紫胤真人和玉泱分开,眼见幻境危机四伏,担忧无比,乍闻玉泱消息,惊喜非常,不由上前紧紧抓住绿姝之手:“他现在何处?可平安否?” 绿姝忙挣脱百里屠苏,退后一步,这才道:“你站远些说话!省的累我又挨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狼狈,连人影儿都没看清,就被人甩个大耳刮子!” 百里屠苏闻言颇有错愕:“绿姝不凡,甚么人居然能不被察觉,掌掴与她?” “玉泱……比你好……至少没你这么狼狈!我与他分头寻你!”绿姝撇着嘴道:“我并没有做甚么,不过说了两句留你的话,便甩我一耳光!牙都被打松了!” “绿姝,”百里屠苏上前一步,欲要细问,欲要安慰。 “罢了!罢了!你站远些罢!”绿姝又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百里屠苏道:“好看的皮囊,在魔域也招惹这许多的滥桃花!任你长成甚么模样,我是不敢再有甚么想法!” “……”百里屠苏一时语塞。 “知道你想问甚么……你站远些说话……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以雪魔那个贱人的极致阴寒咒水冰封之术桎梏我!”绿姝愤愤道:“若不是玉泱解救我,我焉有命在!群魔聚集,岂非要生吞活剥了我!” 百里屠苏讪讪道:“你……脱不得困么?” “脱困?”绿姝冷笑道:“雪魔那个贱人,极致阴寒的咒水冰封之术啊!你倒是脱一个我看!” “啪”的一声脆响。 绿姝紧紧捂住自己的右颊,又是委屈又是惊恐的道:“做甚么又打我?” 四周并无回答之声。 绿姝泪眼婆娑,道:“又不是教他脱衣服,做甚么又打我!好歹我适才又救了他一回!” 听绿姝这话,似乎有人又打了她,但百里屠苏并未察觉有甚么人或者甚么东西靠近,狐疑的问道:“绿姝?” 绿姝突地放下捂着右颊的手,将右颊伸到百里屠苏面前,哽咽道:“打打打!任你们打便是!打死我算了!玉泱定会替我讨回公道!” 百里屠苏看时,心中暗暗吃惊。 绿姝右颊此刻亦是高高肿起,五指印清晰无比,嘴角渗血,显然当真被人又掴了一记耳光。 绿姝紧闭双眼,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样,等了半日,并无人再出手打她。这才慢慢睁开眼睛。 “百里屠苏,管管你的滥桃花!冷冰冰的,无情无义,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绿姝一面道一面狐疑地四下查看,只有百里屠苏略有些歉然的看着自己。 百里屠苏心念一动,狐疑问道:“你莫不是看上了玉泱?” “莫要……浑说……我才没有!”绿姝否认道,却不敢看百里屠苏的眼睛,颇有点子心虚。 百里屠苏轻笑一声,转身将水晶药瓶自怀中取出,打算为自己上点药。突地,一种绿色汁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将百里屠苏浇了个透。那略有些粘稠的绿色汁水顺着发鬓滴滴答答落下来,淌的百里屠苏满脸。 百里屠苏转头看着绿姝,暗暗咬牙。 绿姝双手护着脸颊,撇着嘴道:“别想打我!是玉泱教我的!” 鼻中闻及淡淡的清香,百里屠苏顿觉有几分神清气爽,身上的伤口也被洗的干干净净。百里屠苏不理绿姝,背过身,解开衣衫,为自己细细上药。 “拿来罢!大不了再挨几巴掌!”绿姝沉着面自百里屠苏掌中取走药瓶,倒出几粒药丸,捏的粉碎,侧着脸,用眼角余光扫着百里屠苏的后背,将药粉洒在伤口上,颇有点嫌弃地说道,:“玉泱说,食人花的花汁,清洗伤口是极好的……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浑身绿汁……像被踩烂的菜青虫一般……真是恶心……” 百里屠苏语塞,只有苦笑。 “咦?你脱了衣服……我这样摸你……怎么反倒没有掴我耳光?” 百里屠苏苦笑道:“知你好意,怎会打你!” 绿姝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些甚么。 “是谁打你?” “我哪里知道!”绿姝冷笑着道:“你不妨问问自己!究竟和魔域甚么人勾勾搭搭!” 百里屠苏轻叹一声,不再言语。魔域,与己有关联,似乎也只能有她,然而,她已然不在了。即便幻境,也只是心魔幻像,自己并无此意,又怎会无故出手教训绿姝。 绿姝突地站起身来,阴煞之气迸发:“绿荧甲!识相的,速速退去!” 百里屠苏发现,自己和绿姝处于一片遮天覆地的绿色荧光包围之中。 第230章 幻梦江湖 . 绿荧甲 第二三〇章 幻梦江湖 . 绿荧甲 好看的皮囊……总是招惹滥桃花……难怪雪魔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离他定要远些才好……我的玉泱和他长得那般相像……这可如何是好……(绿姝) “绿姝!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一个忽男忽女的声音惊喜道:“真是绝世的美人儿啊!” 百里屠苏蹙了蹙眉,这声音忽男忽女本就令人不快,语气却又颇有猥琐之感,让人心生厌恶! “你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莫要过了界!”绿姝沉着面道:“我绿姝怕过谁!” “早知你是这样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我早就相犯了,嘿嘿。”那忽男忽女的声音道:“脸都被打肿了,真是可怜,快来哥哥怀里,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绿姝大怒:“绿荧甲!再敢言语轻薄,莫怪我心狠手辣!” “美人儿,你适才已然吃了我不少,若你愿意,哥哥全给你吃也舍得!”绿荧甲声音突地变换作男音。 “咦?这小子细看,竟是个俊俏无比的小郎君!”绿荧甲的声音突地便换成女音:“来来来,快到姐姐怀里来,让姐姐也来疼疼你!” 百里屠苏暗暗蹙眉,杀机顿起。 “绿荧甲就是适才的飞虫,散而成群虫,聚而成人形,雌雄同体,生性好**!”绿姝咬牙道:“至邪至恶,死不足惜!” 百里屠苏低低问道:“有何弱点?” 绿姝轻声道:“绿荧甲,聚散随心,十分难缠。聚成人形,我反倒颇为无奈,食人花再多,施展不开,能与之争斗的也不过区区几朵,倒是散成群虫,朵朵可战。你却正好相反,群虫不好对战,聚成人形反倒容易对付。你我随机应变。现出人形,你便尽力搏杀,若散成群虫,我在下御使花朵捕捉。耗也耗死他!” 百里屠苏甚觉有理,点头应允。 “嘿嘿,这么说来,你两个是要联手对付我了?也好!省得麻烦!”那忽男忽女的声音怪笑起来:“若我胜了,一下子得到两个美人儿,居然还是……嘿嘿……一男一女……嘿嘿……” 百里屠苏身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忙将炎煌胄甲穿好,却见身前的绿姝狠狠地打了两个寒颤。 “好极好极!”那忽男忽女的怪声似乎十分陶醉:“今日洞房花烛……我又是郎来又是妾……” “无耻!”绿姝咬牙切齿道:“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美人儿,莫急!不劳你费力!我原本就是碎…...呃……身……万段……你若喜欢多花些气力……你在上也行!” 绿姝的脸涨得通红,远在三丈开外,百里屠苏还是清晰地听到绿姝“咔咔”咬牙的声音,心头生出一丝怪异之感,不由便想起食人花那巨大的獠牙。 “这般美艳的脸孔,居然生出那般可怖的獠牙……是美还是丑呢……那可真是可怖的紧……”百里屠苏居然开始胡思乱想。 “百里屠苏!” 乍闻绿姝咬牙切齿的声音,百里屠苏吃了一惊。看时,又是吃了一惊! 原来绿姝已与绿荧甲战在一起,绿姝立在食人花浪之顶,御使数朵巨大的食人花与绿荧甲交战,那绿荧甲却已聚作人形,漆黑高大,足足比自己还要高出两个头。 此刻,绿姝十分吃力,正在极力支撑,无奈食人花虽众,却拥挤作一团相互妨碍施展不开。绿姝一面抵挡一面瞪大眼看着百里屠苏,咬牙切齿道:“甚么时候,还在胡思乱想!难不成你倒真想给他作郎君?” 百里屠苏陡然惊醒,心中暗暗吃惊:“我这是怎的,这般时刻,居然还分神!” 百里屠苏执了焚寂,飞身上前,向着绿荧甲直刺过去,眼见就要穿透绿荧甲的心脏,那绿荧甲却突地散开,变成一片绿芒。散成群虫。 百里屠苏吃了一惊,未及收势,已自绿荧甲虫群中直穿过去,本以为又会被无数飞虫钻进身体,正暗呼不妙,却发觉,身上并无刺痛,只是突地身形停住向前之势,浑身紧窒,似被甚么人紧紧抱住一般。 “郎君!你身上的绿汁与奴家好相配!莫要战了罢?你身上的香气让奴家筋骨驰软,战不得了!”一个诡异的女声在耳旁响起。 百里屠苏扭头一看,心都漏跳一拍,慌忙向着身后挥出一剑。原来那绿荧甲瞬间聚形成人,自背后紧紧抱住百里屠苏,此刻正如千娇百媚的女儿家一般在百里屠苏耳边吹气。 焚寂到时,绿荧甲再次瞬间散作群虫,百里屠苏匆忙脱困,远远跳开,站在食人花海之外,心头突突跳个不住。 适才近距离看那绿荧甲,漆黑一个人影,硕大一颗人头上,五官不过是几个黑洞,细细看时,虽聚成人形,仍能看出那隐隐约约密密麻麻的虫体,笑起来的时候,面孔上虫体扭曲,狰狞无比。 “百里屠苏!”绿姝气急败坏道:“跳那么远作甚?怕我吃了你不成!还不快战!” 百里屠苏看着眼前的食人花海,略有几分迟疑。 “尽管落脚!我撑着你!”绿姝远远呼喝到,语气中难掩焦急。 百里屠苏咬咬牙,飞身上前,却较前谨慎十分。 “他不舍得要你命!尽管放开手脚!”绿姝喝到。 百里屠苏总觉神思有些飘忽,只得尽力凝神而战。 果如绿姝所言,绿荧甲聚散变化,却始终未向百里屠苏肌肤之内钻去。百里屠苏一时半刻却也奈何不得绿荧甲。只得靠着绿荧甲散成虫群之时,由绿姝所御食人花捕食。偶尔下落,那食人花果然并不袭击百里屠苏,反而闭合以巨大的花蕾供百里屠苏落脚借力。 战了许久,百里屠苏气息开始急促,绿姝亦是气喘吁吁,二人忙瞅准时机飞身远远退后暂作歇息。那绿荧甲远远站在二人对面,因被食人花捕食了不少,聚形成人,不过与百里屠苏一般高低。 “这般硬耗下去,也不知何时方能将其杀灭。我二人终有力竭,如何是好?”百里屠苏心中暗暗焦急。 “嘿嘿,郎君莫要担心,美人儿你也莫要担心,较小玲珑或是高大威猛,我都可以!”绿荧甲忽男忽女的怪笑道。 百里屠苏和绿姝的脸孔瞬间惨白。 对面的绿荧甲突地散出莹绿色的光芒。 百里屠苏和绿姝眼睁睁看着绿荧甲居然一分为二,幻作一个娇小的女体,一个高大的男体。 “绿荧甲……居然……可以分裂……”绿姝喃喃道,语气中隐有绝望。 “美人儿,你也算有本事,居然逼得我分裂!已经许久许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嘿嘿!”那男体笑道:“愈发觉得你有趣!今日,无论如何,放你不过!不如乖乖作我的姬妾!” 那女体却向着百里屠苏笑道:“郎君,不如你也从了罢!只要有一只绿荧甲不灭,就可以不断分裂!你虽勇猛,也是徒劳,有力气不如用在洞房花烛!” 百里屠苏暗暗蹙眉,扭头看向身侧的绿姝,看她又怎样计谋。 却见绿姝满面绝望,垂着头,盯着脚下,眼中盈盈垂泪。 “绿姝?”百里屠苏心生不安。 “百里屠苏……无法了……我不知绿荧甲有分裂之能……今日……绿姝要败了……你若见到玉泱……代我谢谢他……就说……若有来生……不为魔……我定要……跟着他……”绿姝突地抬起头向着百里屠苏凄楚地微笑:“今日落败……绿姝必死无疑……绿荧甲性**……绿姝宁可一死……” “绿姝,莫要如此!再战!”百里屠苏急道。 “嘿嘿,美人儿和小郎君要话别呢!”那绿荧甲女体笑道。 “看他们话别,倒真是有趣!”那绿荧甲男体笑道,竟凌空盘腿坐下,似乎在看一场好戏。 “玉泱?你的小美人儿似乎有心上人呢!”那绿荧甲女体向着男体道。 “更好!我最喜欢夺人所爱!伤心欲绝的样子……实在令人着迷!” 绿荧甲男体邪恶的笑着。 百里屠苏不理绿荧甲,只是警惕的注意其一举一动,向着绿姝道:“再想想,总有法子。” “是啊……总有法子……”绿姝微笑起来,突地靠进百里屠苏怀中,似决绝的温存:“一会儿我拖住绿荧甲,你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 细弱的声音未落,绿姝已经箭一般向着绿荧甲射出去,食人花突地升高,将绿荧甲团团包围,朵朵张大嘴,形成巨大的花球,将绿姝和绿荧甲一并包于其中。 “快跑!”绿姝之声遥遥传来。 “绿姝!”百里屠苏大喝一声,便欲执了焚寂冲上前去。却觉踝上一紧,翻倒在地,动弹不得。却是一条粗大的食人花藤将自己周身牢牢缠住,向着相反的方向拖去。 “啊!”绿姝一声尖叫。 “绿姝!”百里屠苏睚眦尽裂,掌中焚寂“铮铮”作鸣,百里屠苏只觉心中一股灼热升腾而起,似是受到焚寂感召,甚么东西正在苏醒。 百里屠苏突地大喝一声,身体上的花藤节节断裂。 腾跃而起,百里屠苏浑身金红的烈焰熊熊燃烧,将周围的阴冷黑暗驱散。 花球剧烈的颤抖起来,突地爆裂,食人花断枝残茎四处飞落。莹绿色腾空而起,如一片星云般,笼罩在上空。食人花腥臭的绿水之中,绿姝倒卧,面色煞白,双目紧闭,已无神识。 百里屠苏紧握焚寂向着花球步步紧逼,双目通红,浑身杀意缭绕,似一把出鞘的利剑。 绿荧甲毫无惧意,嘲笑之声不知从何而起:“小美人已然落败!小郎君你还是不服么?” 百里屠苏突地大喝一声,向着绿荧甲凌空狠狠挥出焚寂一剑,汹涌澎湃的炙热剑气,如熔岩巨浪向着绿荧甲席卷而去。 绿荧甲虫群不闪不避,兀自嘲笑:“小郎君,火系奈何不得我!何必徒劳?省些气力罢……” 话音未落,绿荧甲突然发出尖利的惨叫声。 百里屠苏冷冷的看着绿荧甲被靛蓝的火焰包裹,渐渐聚成一个漆黑的人形,在火焰中心挣扎。 “不!不可能!”绿荧甲一面垂死挣扎,在地上不断翻滚,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一面难以置信的喊叫:“没有火可以伤到我!甚么火可以伤到我?” 百里屠苏不再看在靛蓝的焰火中心不断挣扎扭动的绿荧甲,走到昏迷的绿姝身边,伸出一掌,覆在绿姝之上,自头顶向双足缓缓拂过,一团靛蓝的焰火在百里屠苏掌心闪动。 绿荧甲强散为虫,向火焰之外四处逃窜,却在火焰之界,似被甚么无形的屏障阻挡,不断扑击上去,只是发出沉闷的声响,不断爆出些紫蓝色的荧火,始终不能脱逃一只。 百里屠苏背后,靛蓝的火焰,随着渐渐消失的绿荧甲惨叫声渐渐熄灭,甚么也没有留下。 百里屠苏面前,绿姝轻轻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第231章 幻梦江湖 . 伪幕 第二三一章 幻梦江湖 . 伪幕 她并不是怕我……她没有理由怕我……那一日比剑……胜负未定……她只是怕我知晓她成魔之实……她只是怕我为难……令魔域闻风丧胆的雪魔……若要对战……只能是我……她怎么舍得我为难……(百里屠苏) 绿姝定定的看着百里屠苏,半晌才轻声道:“你也死了么?不是教你跑……我困住了绿荧甲……你理应跑得掉才是……” 百里屠苏苦笑道:“让一个姑娘家为我抵挡**魔,我却自己跑掉?玉泱说过我是这样人?” 绿姝怔愣片刻,却垂下头悲伤道:“你死了……玉泱……会伤心的……” 百里屠苏一愣,细细地看着绿姝,半晌轻笑一声道:“我们谁也没有死……死得是绿荧甲!” “死的是……绿荧甲?”绿姝惊呆住,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居然杀了绿荧甲?” 百里屠苏微微点头。 绿姝眸中渐渐凝聚起一种崇拜:“啊!你居然杀的了绿荧甲!难怪魔域提到你的名字,都会战栗!连雪魔那个贱人,提到你,都是一脸敬畏!” 百里屠苏闻及“雪魔”二字,有几分黯然,轻声问道:“你和雪魔常有往来?” 绿姝摇头道:“我虽是魔,但我说过,我与他们不同,我杀生是生存需要,并不是嗜血好杀!平日里我都在魔域和三界交叠之处,不与他们往来,独自过活。雪魔,也在交叠之处居处,我二人算得邻居,但也并没有多的往来,只是远远见过几次。” 百里屠苏点点头,伸手摸了摸绿姝的头顶道:“雪魔和你一样,你会喜欢她。” 绿姝打了个寒颤道:“那是你没见过她血腥屠戮的场景!真正的魔中魔!魔域的妖魔连‘雪魔’两个字都不敢大声提起!” 百里屠苏心头一痛,起身掉转过头去。 “喂!难不成真如他们所说,雪魔是你相好的?可是为甚么她都不敢提及你?每每提及你,也似乎十分恐惧、十分忌惮。” 百里屠苏低低道:“她并不是怕我。她是怕我为难。” 绿姝突地紧紧闭上了嘴巴。 一滴水落在百里屠苏手背上。 百里屠苏抬起手,看着手背上那滴“雨水”,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下雨了?魔域……这是甚么雨?” “不好!”绿姝脸色发青,跳起来,一把拍在百里屠苏手背上,将那滴“雨水”击落在地:“不是下雨!百里屠苏,你走的甚么路!” 一朵巨大的食人花突的自地面升起,爆开花蕾,血盆大口一般的花朵像一柄巨伞遮盖在二人头顶。天空中滴滴答答不断落下雨滴,只是那雨滴有些粘稠,自食人花花瓣边缘落下时,拉出长长的细丝。 百里屠苏突觉适才沾到雨水的手背渐渐灼痛难当。 “快跑!我这食人花坚持不了多久!”绿姝急急道。 “何事?”百里屠苏警惕的握紧焚寂剑柄!突觉脚下的地面剧烈的抖动起来,质地松软,高低起伏,似甚么在缓缓蠕动。粘稠的“雨滴”越来越密,在地面之上汇聚成潭。 百里屠苏突觉脚下慢慢升高,两朵巨大的食人花蕾将自己和绿姝托离地面。 “你怎的不看路?”绿姝的声音似乎要哭出来一般:“你怎的跑进伪幕里来了!把我也带进来了!这下可好,我们真成了美食!” 百里屠苏紧蹙眉头:“何出此言?” “这是贪食之人口舌之欲所成魔障,名曰‘伪幕’。实际就是一个巨大的胃!我跟着你,跑进巨胃里来了!想我绿姝,向来都是我吃别人,今日竟成他人胃中之食!”绿姝愤愤然。 百里屠苏惊愕非常:“巨胃之中?那……这‘雨水’……” “甚么‘雨水’!是胃液!若沾染在身,便灼痛难当……浸泡得久了……便……便要……化作……一团……食糜……”绿姝边说边弯着腰干呕起来:“快想法子……呃……出去……我宁可……被刀斩斧劈……也不要……呃……看着自己一点点……活生生化作……食糜……太恶心的死法……我接受不了……呃……” 百里屠苏无奈地摇头:“女孩子便是女孩子!性命攸关,死到临头,关心的居然是死法恶心不恶心!” “胃……又有何弱点呢?”百里屠苏暗暗蹙眉。 脚下巨大的食人花抽搐起来,渐渐倾倒,浸泡在粘稠的胃液之中,渐渐融化消失。百里屠苏忙忙拉着绿姝跃起,新的两朵巨大的食人花花蕾生成,不偏不斜落在二人脚下。 “快快!快些出去!”绿姝看着浸泡在胃液中的食人花,渐渐被融化,声音都有些发抖。 百里屠苏断喝一声,执了焚寂向着一个方向直直刺去。既然是胃,刺它个穿孔总没错罢! 并没有飞驰出去多远,焚寂便触到甚么东西,百里屠苏暗暗纳罕,巨胃不应如此之小才是!适才与绿荧甲交战,空间分明十分开阔! 焚寂才触到伪幕,突地向下一滑,几乎不曾脱手。那伪幕胃壁滑腻非常,锋利如焚寂,居然使不出分毫力气。 百里屠苏“铮”的一声将焚寂回鞘,斜斜缚在背上,便欲要施展诸系法术。 “不可!”绿姝慌忙阻止百里屠苏:“空间狭小,不论你使以何法术,都可能伤到自己,弄不好便是同归于尽!” “可这胃壁居然如此坚韧滑腻,焚寂使不出力,又不能施展法术,如何是好?” 脚下的食人花不断倒下、融化,四面胃壁似乎在渐渐收缩,向着二人不断逼近。 “先出去,再理论也不迟!”绿姝脸色煞白,急急道。 “胃……”百里屠苏沉吟:“有入有出……” 百里屠苏凝神观察,脚下粘稠的胃液和食人花融化的汁液,无声无息向着一个方向流逝。 “有了!” 百里屠苏指着那处道:“那必是伪幕巨胃的出口,我二人自那处出去!” “巨胃出口……”绿姝喃喃重复道,突地尖叫一声道:“那不是接着肠子!” “有何关系!总能出去!”百里屠苏伸手扯住绿姝的衣袖:“快些!要来不及了!” “不!”绿姝紧紧攀附住一枝巨大的食人花茎,死都不放手:“肠子最下面的出口是……是……是……我不要!我死也不要自那里出去!” “甚么时候,还在计较这个!”百里屠苏蹙起眉头,用力攥紧绿姝的手腕,扯着她向那处而去。 绿姝突地哭起来:“不!不要自那里出去!” 百里屠苏见她哭得悲戚,无奈只得放手,蹙眉问道:“你熟知这些魔障,那你说说,伪幕巨胃究竟要如何出去?” 绿姝一面抽噎一面道:“自上面出去不行么?我不要作……粪便……不要……会被嫌弃……” 百里屠苏轻叹一声,只得飞身上前细细查看,好不容易搜寻到一处,似是一处开口,大约是伪幕的喷门,却是紧紧闭合,使劲浑身解数,仍是无法开启。 眼见食人花不断被融化,空间充满了食人花那腥臭绿水的气味,又兼混杂了不知甚么气味,难闻异常,百里屠苏也觉有些恶心反胃。 绿姝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百里屠苏,抽噎个不住。 百里屠苏无奈已极。 那伪幕胃壁突地一阵剧烈地抽搐。腥臭的气味越发浓烈。 百里屠苏心中骤然一亮:“胃……收缩……抽搐……伪幕疼痛不适?难道是因着食人花……” “绿姝,你还能多多弄些食人花出来么?” “能。你要作甚?” “食人花失去太多,你会怎样?” “衰弱啊。你要作甚?”绿姝警惕的看着百里屠苏。 “你看这伪幕,它不会无缘无故抽搐收缩,必是十分不适。料想是你那食人花的缘故。”百里屠苏强按着心中的焦急,循循善诱。 绿姝细细查看一会,犹犹豫豫道:“似乎……是的。” “哈!”绿姝仰天大笑:“死便死了!你再使劲搅一搅胃液,痛死它!” 说话间,伪幕之中竟是食人花开遍,密密麻麻。却纷纷主动倒伏在伪幕胃液之中,迅速融化。百里屠苏抽出焚寂,踏着食人花残枝断茎,捂着鼻子使劲搅动粘稠的胃液。 突地伪幕四壁剧烈抽搐起来,越来越剧烈,晃得百里屠苏和绿姝东倒西歪。不及百里屠苏和绿姝多做反应,突地一股巨大的气流直冲而起。 百里屠苏和绿姝在气流之中翻滚着,不断有腥臭的黏液粘在身上,直到撞上甚么坚硬的东西才停下来。 再看时,已落在漆黑但是干燥的地面之上,面前一个皮革囊状的巨大事物仍在不远处不断抽搐、扭曲。 “啊!”绿姝一声凄厉的尖叫:“我们居然被它吐出来了!恶心!恶心!” 百里屠苏发现自己和绿姝一般身上沾满粘稠腥臭的胃液,绿姝头顶上居然还有几片食人花的残叶,果然十分……恶心! “吐出来……与拉出来……也无甚差别!”百里屠苏心中暗道:“白白耗费那许多食人花,损耗自身力量!” “啊!”绿姝又是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好痛啊!” 百里屠苏这才发觉自己周身也是十分灼痛,却是那伪幕胃液沾满肌肤之故,暗暗心惊。 不远处那巨大的皮革囊状的事物突地停止了扭动,向着百里屠苏和绿姝所在的方向张开一个大口子,黑洞洞的不见底。 百里屠苏正欲施展水系法术,将自己和绿姝身上的粘稠胃液冲洗干净,却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正前方而来,身子不由自主向前移动几步。那吸力不断加大,百里屠苏不得不以焚寂插在地面之上,握紧焚寂才能稳住身形。 身旁的绿姝紧紧抱着一枝巨大食人花的花茎,稳定身形。 二人一面挣扎一面向着吸力的源头看去,正是那那伪幕巨胃张开的黑洞。 “绿姝!抓紧!伪幕想把我们吸回巨胃之中!”百里屠苏遥遥喊道。 “我疼!我好疼!我快抓不住了!”绿姝遥遥答道,带了哭腔。 百里屠苏**在外沾了伪幕胃液的肌肤也是灼痛难当,双手几乎就要握不住焚寂剑柄。 伪幕的吸力还在不断加大。 “啊!”绿姝一声尖叫,突地就松开了握着食人花茎的手,翻滚着向着伪幕黑洞般的喷门而去,瞬间就到伪幕喷门之处。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32章 幻梦江湖 . 傀剑之术 第二三二章 幻梦江湖 . 傀剑之术 人魔之恋……居然还生了儿子……还以为都是传说……真是令人羡慕……(绿姝) 眼见绿姝就要被吸入伪幕巨胃之中,两道紫红色的剑光突地闪过,在伪幕喷门之处,两柄紫红色的短剑十字交叉,硬生生的将绿姝的身子拦住。 “玉泱!”百里屠苏和绿姝同时惊呼出声。 “玉泱救我!”绿姝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哭叫起来,娇弱的如寻常人家的娇小姐,哪有半分魔的样子。 紫红色的慧蚀双剑硬生生的架着绿姝渐渐远离了伪幕喷门,慢慢送到百里屠苏身旁。 百里屠苏忙伸手抓住绿姝一手腕,紧紧拉住。 慧蚀双剑迅速折返,片刻又向着伪幕飞驰而去。 百里屠苏惊愕的看着。 伪幕巨胃就在不远处,似乎对慧蚀颇为忌惮,突地闭合喷门,鼓起肚子渐渐变得巨大,最后竟如殿堂般大小。 慧蚀渐渐逼近伪幕,跟随着伪幕变大,竟也渐渐变得巨大,最后竟成长约三丈的巨剑!犹如被双看不见的巨手握住,向着伪幕剑剑击出,剑气澎湃,剑影重重。 伪幕自胃体不断突起些触手,和慧蚀斗在一处。 极大的吸力随着伪幕巨胃喷们的闭合骤然消失,百里屠苏和绿姝落于地上,心中犹是突突跳个不住。浑身肌肤灼痛难耐,潮红如血,几乎就要被伪幕胃液将皮肤灼穿。 空中突地飘起了雪花,淡紫色的雪花,围绕着二人轻轻旋转,落在肌肤之上,纷纷融作一颗颗晶亮的闪耀着淡紫色荧光的水滴,将伪幕胃液尽数洗去,不留分毫。待洗净胃液,那沁凉的水滴,便自肌肤“倏地”渗透入体,舒爽之感丝丝入心。肌肤灼热刺痛之感渐渐消失,鲜红血色渐渐消退,百里屠苏痴痴看着托在掌心一刻闪耀着淡紫色荧光的水滴。 玉泱在背后不远处,腾挪跳跃,正在施展天墉城的玄真剑,掌中握着的是两柄紫红色短剑,正是慧蚀! 两柄巨大的幻像慧蚀正以玄真剑法与帷幕巨胃战在一处。 闪耀着淡紫色荧光的水滴渐渐渗入肌肤,消失的无影无踪,百里屠苏轻叹一声:“幻境之中,心念成真,倒似你与我并肩战斗一般。” “傀剑之术!”转身看着玉泱战斗,百里屠苏颇有几分错愕,眸中渐渐满是骄傲:“小小年纪,竟使得出傀剑之术,不愧是我们的儿子!” 绿姝痴痴站在一旁,一眼不眨的看着玉泱,眸中满是爱慕之意:“玉泱……真是厉害啊……又救了我一次!” 百里屠苏看着慧蚀,面色却渐渐凝重,慧蚀今日表现与以前所见大不相同,以往紫蓝色长剑之形,周身皆是紫蓝色的阴焰,至阴极寒之力。今日慧蚀周身升腾而起的竟是黑色的焰火,嗜血杀意浓重,十足至邪之物。 争斗不多时,那伪幕巨胃便现出不支之相,受到巨剑慧蚀压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形体渐渐回缩,慢慢竟成一人大小。 玉泱突地投手掷出慧蚀,两支紫红色的短剑风驰电掣般冲向伪幕巨胃,与伪幕争斗的巨剑慧蚀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伪幕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飞快向着远处逃离。 慧蚀瞬间赶上,百里屠苏根本没看清楚发生了甚么,便见慧蚀已然折返而回,消失在玉泱掌中。远处伪幕已经瘫倒在地。 绿姝抢上前去,细细查看伪幕,又恨恨踢了两脚,叉着腰道:“教你横!居然想吃本姑娘!也不照照镜子!” 百里屠苏看时,那伪幕已干瘪瘪化作一层暗红色皮革,浑无半点精血之意。 “你以为你是魔就了不起?”绿姝兀自踢着伪幕道:“你卷土重来啊!慧蚀啊!你卷土重来一个看看啊!死得干净彻底透透的罢!” 百里屠苏惊愕的发现,玉泱看着得意洋洋的绿姝嘴角竟勾起微笑,眸中有着一抹温柔。 “玉泱。”百里屠苏轻声唤道:“没甚么吧?” 玉泱肩上火狐皮的斗篷已然不见踪影,天蓝色的劲装上破损几处,亦是血迹斑斑,精神倒还算饱满。 玉泱回神,见百里屠苏上下打量自己,难掩关切,便向着百里屠苏微笑道:“我很好,并未受伤。那血……是妖魔之血。” “你未与师祖一起?沿途可遇到甚么魔障险阻?” “自入幻境便不见师祖与师叔,只得自已一路摸索前行。遇到些魔障……可能是对慧蚀颇为忌惮……到没有吃甚么亏。不必担心,师祖远在你我之上…...幻境之地,慢慢前行,心意坚决,总能到达鏖鳌山……” “原来你们要去鏖鳌山!”绿姝凑上前来,看着玉泱,双眸晶亮:“我可以带你们去啊,我知道条捷径,可以少走许多冤枉路……只是……要通过雪魔的结界之阵……百里屠苏……雪魔那个贱人是你相好的……难不住你罢?” 百里屠苏看着玉泱苦笑,却答道:“我也并无十全把握。既有捷径,不妨先过去再说。” “我这条捷径,沿途倒是可以避开那些东西,只是在雪魔结界之外,群魔集聚,不好对付。究竟要一路战一路慢慢过去,还是尽快过去,在雪魔结界之外,与群魔一战?” “尽快过去!”玉泱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耗费,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雪魔结界……或许对我们有利!” 绿姝上前挽住玉泱手臂,玉泱略略挣扎,挣不脱也便由着绿姝。 绿姝挽着玉泱在前而行,百里屠苏只得跟在后面。 绿姝压低声音问道:“玉泱,你怎么和那个百里屠苏长得这般相像?你们天墉城的人都长一个样子?你那个师祖和你们长得一样好看不成?” 玉泱失笑:“岂能人人一样!我与他自然相像……他是我父亲!” 绿姝惊愕的张大嘴:“父亲!他是你……父亲!怎会……你们看起来年纪相仿……说是兄弟还更像些!” “真是我父亲!”玉泱看着绿姝微笑道:“我哄你作甚?” 绿姝的脸色渐渐变了,突地苍白惊惧,突地潮红羞涩,突地紧张不安,突地傻笑不住…… “绿姝?”玉泱轻唤道。 绿姝忙收起脸上傻笑,指着黑漆漆一团的前方道:“沿着这个方向前行,便是雪魔结界。魔域之辈轻易不往这边走,怕变成雪魔喂养慧蚀的饲料,日子久了,便成了禁忌,再无人敢往这边来!”绿姝狡黠地一笑,神秘地贴在玉泱耳边轻声道:“其实是**偷袭了几个妖魔……只是它们被雪魔吓破了胆……都认定是雪魔所为……余的便再不敢前来……图个清静……” 玉泱愕然:“你居然……也不失睿智……” 绿姝得意地一笑,继续道:“不过,雪魔那个贱人,本事当真不小,她自设结界,魔域无人能入!看似她被禁锢于内,其实也算划地自处。她不出来,谁也奈何不得她。倒比我还要逍遥快活。为避骚扰,我还得装丑扮怪,她却是我行我素,莫要说当真做出甚么,便是谁敢说错一字半句,定成慧蚀剑下亡魂。当年的画魅之王,不过说了句‘百里屠苏生的俊俏,若能拘来,便给咱们众姐妹取乐’,便被雪魔那个贱人一剑穿胸,生生吸尽血气,化作一层薄纸,又被不知甚么蓝色的焰火烧得干干净净,连灰都没留下。” 绿姝突地打了个寒颤,继续道:“你知晓,魔无形无体,力竭而散,化身为尘,精聚成形,便可卷土重来,可谓不死不灭,却可被慧蚀彻彻底底杀灭,再也不复存在。你可以想见,魔域是多么畏惧雪魔!” “雪魔即前来魔域,因何在此居处?这里只是三界和魔域的交叠之处。” “说来也是可怜。雪魔自天墉城而来,曾是魔域死敌,树敌无数,她在魔域真可谓四面楚歌、危机重重。魔皇虽看重她的力量,却从未真正对她放心。她自来到魔域,便在监管之下,处处受制。众妖魔难为她,魔皇也不约束,存心折她的傲气。贱人性子也是傲得很,便是魔皇也懒待理睬,便在这交叠之处,自设结界,寸步不出,犹如自锢。若是有谁胆敢挑衅,招惹她出来,必定是血腥屠戮,吸血摄魂,简直就是走到哪里杀到哪里,几无活口!” “那你如何见过她?还知晓她总是心事重重?”玉泱蹙着眉疑惑问道。 “我与雪魔也算邻居,见过几次,不足为怪。那个……交叠之处,在阴气极盛之时,也就是人界的七月十五子夜时分,能看到月亮和星辰。她没来之前,每到那时,我都会在她的结界所在之处看星星月亮……那一处的月亮最大最圆,星星也最是闪亮!可是,那个贱人来了,占了我的地方。”绿姝噘着嘴,委屈道。 “原来你在结界之外远远看到她。”玉泱淡淡道。 “不是,”绿姝面上有几分得意之色:“雪魔那个贱人的咒水结界魔域无人能入,我却例外!” 玉泱狐疑的看着绿姝:“你?你能破解雪魔结界?你能出入自由?” “也不是出入自由……”绿姝有几分羞赧,却仍是掩不住眸底得意之色:“阴气极盛之时,我的食人花可以浮在她的咒水之上,我便可以踏着食人花进到结界之内!” 玉泱轻笑。 “是真的!我踏着食人花进去,就看见了雪魔。她也看见了我。我原本吓得腿都软了,可是雪魔却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一个字也没说,也没敢向我动手……”绿姝瞥了玉泱一眼,自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既能进来,便不是好惹的……雪魔又如何?别人都怕她,我却不怕……若真动起手来,胜负尚未可知呢!” 玉泱摇摇头,不置可否。 绿姝突地沉下脸,松开玉泱,独自走在最前。 第233章 幻梦江湖 .雪魔结界 第二三三章 幻梦江湖 .雪魔结界 ……即便成魔……身处魔域……你似乎还是我所熟知的那个你……然而别人口中的雪魔……有时却又是那般可怖……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为爱成魔……难道你也逃不过这个结局……(百里屠苏) 绿姝噘着嘴,不发一语,只是沉默前行,似乎对玉泱十分不满。 “雪魔结界究竟是怎样情形?”玉泱在绿姝背后问道:“有甚特别之处?” “一大片水,非同寻常的水,连芦管、羽丝也浮不起来!似乎是传说中的弱水,似乎又不止弱水,又似乎是咒水……若是生灵沾染,哪里沾染哪里便会化作透明的冰雕!而且,诡异的很……”绿姝本不欲理睬玉泱,绷了半天却又忍不住,便蹙眉回忆道:“当年,我曾亲眼看见一只魇魅,仗着自己轻盈、虚无,想要自咒水之上飘过去。看着她在咒水之上奋力飘啊飘啊……她似乎十分努力,在不断的向前飘……可是我们看见,她飘到咒水中央便没能再往前一步,始终只是在原处……魇魅不支,想要退回来,她转向来路,可是,飘啊飘啊,始终还是在原处……直到力竭……渐渐沉入咒水之中……连魇魅那般轻盈虚无的魔体也浮不起来……” 绿姝突地打了个寒颤。 “魇魅的惨叫声……我永远记得……雪魔出现……只是站在她面前冷冷的看着……雪魔自己可以浮在咒水之上……如履平地……魇魅渐渐沉入咒水……她极力挣脱……毫无用处……升不起来……也落不下去……一分一分一毫一毫……很慢很慢地沉入咒水……一分一分一毫一毫……化作冰雕……一面惨叫……一面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地化作透明的冰雕……” 绿姝瞪大眼睛,浑身哆嗦,几乎说不出话来,似乎回忆起甚么惊恐的事情。 玉泱忙上前一步,将绿姝揽进怀中。绿姝靠在玉泱身上,这才慢慢恢复过来,似乎才有气力继续说下去。 “雪魔把魇魅拎出咒水,拎到大家面前……魇魅下半截是透明的冰雕上半截是魔体……雪魔一下子把魇魅丢在地上……‘哗啦’一声就碎了……魇魅就只剩下半截了……那惨叫声是我听过最可怕的声音……” 玉泱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然而……雪魔又把魇魅扔回了咒水之中……半截魇魅渐渐只剩下个头……半截冰雕的身子上还是魇魅的头……雪魔把她悬在咒水之上……至今还在……想死也死不了……就那样一直悬在那里……日夜惨叫……一只镜魍……是那只魇魅的好朋友……想要救她…….只是想要她不必再受那份苦楚……消散罢了……可是镜魍一靠近魇魅……便……便……” “便如何?” “刹那间便被吸尽神识、灵力…...变成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痴痴呆呆坐在咒水边……再也没能离开半步……只会不断说‘雪魔王大人……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魔本无形无体,可是遇到雪魔,沾到咒水,原本虚无的魔体也逃不掉……” “雪魔……她看起来……好么?”百里屠苏突地出声打断,低低问道。 绿姝咬着嘴唇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方疑惑道:“我也不知她好不好。明明是个纤弱的女子,每每出来之时,却真有君临天下的气势!血腥屠戮之时,真是可怕极了!强大极了!然而,我在结界之内看见她的时候,她伏在咒水中央的一块巨石之上,穿着白色的裙子,除了头发,整个人都像雪一样白,映着月光,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四面咒水波光粼粼……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魔,像神仙一样……可是……似乎衰弱得很……抬头看见我……也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便又伏在巨石之上,只是痴痴地看着天顶的星星月亮……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个贱人对我也是颇有忌惮!” 玉泱微笑问道:“你与雪魔有过节?” “并无。”绿姝摇摇头:“何故有此一问?” “那因何口口声声唤她‘贱人’?” “当面都叫雪魔,甚至‘雪魔王’、‘雪魔王大人’,背后魔域都是叫她‘那个贱人’,我随大流啊。”绿姝不解道:“有何不妥么?” 玉泱又是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拍绿姝的头顶:“以后,不要再叫她‘贱人’。” “哦。”绿姝应道,却满面疑惑:“可是为甚么呢?你和那个……” 玉泱责备地看一眼绿姝。 绿姝忙改口道:“你和雪魔……又有甚么关系呢?” 玉泱抿紧了嘴唇。 绿姝失望道:“好罢!我不问便是。” “雪魔是我的母亲。” “甚么?你说……甚么?”绿姝惊得目瞪口呆,忘了迈开步子。 “雪魔就是我的母亲。”玉泱清晰的重复道。 “雪魔是你的……母亲……百里屠苏是你的……父亲……”绿姝痴痴呆呆道:“你是雪魔和百里屠苏的儿子?” 玉泱点了点头。 “天哪!真有这事!人魔相恋!我还以为都是传说呢!居然连儿子都生了!”绿姝突地就忘却了适才的惊恐,激动起来:“难怪雪魔那个……听不得别人说百里屠苏一个字的不好……难怪雪魔……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玉泱握了握绿姝的手,绿姝忙忙住了口,却是一路走,一路饶有兴趣的不住回头偷看百里屠苏,又抬头偷看玉泱,脸儿红红的。 “雪魔离开之后,你又进去过雪魔结界?”玉泱看着绿姝绯红的脸,微笑问道。 “这几年雪魔不在了,好多妖魔想要进入咒水结界,日夜围在那里。我懒待参和,总也没去。我好多年都没好好看过月亮星辰了……”绿姝嘟着嘴委屈道。 “听我的话,以后再莫靠近咒水结界,尤其莫要踏入咒水。”玉泱郑重叮嘱道。 “因何?”绿姝嘟着嘴不满道:“七月十五子时我当真进得去……你为甚么不信我?” 玉泱温柔地摸摸绿姝的头:“你自然进去过雪魔结界,我信你。只是,咒水结界以你之力,是进不去的……我娘和你一样喜欢看星星……喜欢看星星的人都是良善的罢……我娘怜惜你……有意放你进入咒水结界罢了……如今她不在了……无人暗中相助……再入咒水结界十分危险……万一化冰……无人能救你脱困……我和父亲也不行……” 绿姝瞪大眼睛张大嘴,几乎十分难以置信:“雪魔……怜惜我……有意放我进入……暗中相助?” 玉泱微笑牵住绿姝的手,缓缓前行。 第234章 幻梦江湖 . 群战水鞭 第二三四章 幻梦江湖 . 群战水鞭 我答应过代你执剑……我答应过保护你……我答应过让你在我背后做个简简单单任心而活的小女人……可我没有做到……居然让你为保护我、和我身后的世界……血战成魔……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百里屠苏) 一路前行,四周暗如子夜,百里屠苏突地走上前去,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一团紫蓝色的阴焰,高高举起,微微照亮四下。 不知何时竟是渐渐起了雾,雾气之中,妖气魔息弥漫。 “前面就是雪魔结界!”绿姝指着前方开心地道:“穿过这迷雾便是!” “小心!”百里屠苏低低出声提醒着玉泱:“此处有异!” “雪魔结界自来如此!”绿姝撇撇嘴道:“妖魔集聚,都想进去结界。有甚奇怪!” “群魔集聚我们早已知晓……玉泱……自遇到绿荧甲……我这一路时常神思散乱……只怕……中了甚么招数……进入迷雾之中……更加如此……你要当心……”百里屠苏举火之手突地紧握成拳,紫蓝色的阴焰瞬间熄灭。 一股劲风自背后袭来,百里屠苏闪身避过,幽暗的寒光一闪,焚寂已然劈出,却落了个空。 “玉泱……”绿姝轻声唤道。 “嘘……”玉泱忙忙制止绿姝,伸出一手拦揽绿姝腰肢猛地将绿姝凌空抡起,一道劲风自绿姝腰侧擦过,绿姝惊出一身冷汗,未及反应,已被凌空送出,腰间一紧,却被百里屠苏接住,护在身后。 玉泱所在之处传来金刃交接之声,不断有火星飞溅。绿姝心中焦急,却不敢出声。耳中穿来百里屠苏密语之声:“此时举火,便成靶子。你御使食人花尽力自保,瞅准时机,火速退去。前方便是雪魔结界,我与玉泱自行过去。” 绿姝待要拒绝,却又迟疑,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强大无比,自遇到百里屠苏和玉泱,才知自己竟是自大。欲与玉泱并肩战斗,又怕拖累他,待要离去,又实难忍心。绿姝进退维谷。 绿姝腰间一紧,却是玉泱突地跃至身侧,揽着绿姝腰肢再次将她带离险境。看不清玉泱的脸,耳侧的声音却清晰无比,呼吸的气息不断喷在耳后:“绿姝,此次不同之前,极是凶险,不能恋战,只为向前。雪魔结界你断然进不去……不如就此速速退去,免我顾盼之忧……若能平安归来,我定去寻你……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每天都能看见月亮和星辰的地方!”未及绿姝应答,身旁的人已去的远了。绿姝咬咬牙,御使食人花浪托着自己向着来路疾速退去。 暗黑的迷雾之中,人影幢幢,四处都是妖魔。百里屠苏执了焚寂,奋力搏杀,向着雪魔结界之处慢慢靠近。不断有金红色剑光如闪电般劈开暗黑的迷雾,不时有奔腾澎湃的剑气将阻碍之物击得粉碎,然而围攻的妖魔却并不见少,几乎还有愈来愈多之势。 “这些妖魔战力一般,只是数目众多,似乎还有妖魔不断前来积聚,必要速战速决才好!”百里屠苏暗暗思量,隐有积分焦急:“玉泱与我分散,方位难辨,千万莫要误伤了他才好!” 突觉身后有两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似有难对付的强敌到来,百里屠苏顿时警惕,闪身避过,灵力瞬间灌注焚寂剑身,向着身后便是快如闪电猛如迅雷的一剑。 “咔”的一声,火星四射,赤红的焚寂被一对紫蓝色短剑堪堪架住,微弱的火星照亮了两张相似的脸孔。 “玉泱!”百里屠苏大吃一惊,玉泱已单膝跪倒在地,额上都是汗水,咬牙勉力以慧蚀架住焚寂。 百里屠苏忙撤了剑,向着周围奋力挥出几环金红的剑光,那剑光一环一环发散出去,遇到的妖魔纷纷被斩作两段,余的妖魔忙忙远远避退。 “怎会如此!”百里屠苏忙趁机搀起玉泱,惊惧问道:“你怎的啦?慧蚀怎的啦?” “父亲……我只是剑灵而已……只有娘和师父极致阴寒灵力能御使慧蚀极致的力量……只有娘能……御使慧蚀嗜血摄魂之力。在我手中,慧蚀只是利器,却算不得神兵!”玉泱有几分黯然:“适才与伪幕一战,我强行催动慧蚀嗜血摄魂之力,却驾驭不了慧蚀肆意屠戮、毁天灭地之欲……险些就失去御控,闯下大祸……如今,不敢、也实在无力御使慧蚀……” 剑光熄灭,近在咫尺,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百里屠苏忙将玉泱护在身后,一手仍紧紧握着玉泱的手腕,看着迷雾中隐隐约约再次围上来步步紧逼的妖魔影子,紧了紧掌中焚寂道:“别怕!有我!” “玉泱,看来前方不远当真便是雪魔结界,这些妖魔在此做最后一击!我们向着结界之处且战且行。”百里屠苏靠着玉泱的后背,叮嘱道:“此处太过暗黑,你贴着我的后背,以防走散、误伤,也免我二人腹背受敌。你只管自保,其他不必理会!我来狙杀这些妖魔!” 百里屠苏和玉泱背靠背,无数妖魔将二人包围在中心,不断游走,不断攻击。 “父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妖魔实在太多……不若您试着御控慧蚀?既能御使焚寂……说不定……也能御控慧蚀。” 百里屠苏咬咬牙:“也罢!一试也好!” 玉泱挥出一剑,逼退身前妖魔,瞬间身影消失无踪,两支紫红色的慧蚀突地凌空而起,悬在百里屠苏身侧,寒浸浸,杀意凛凛。 焚寂“铮”的一声插回背后的剑鞘之内,百里屠苏飞身而起,如一支黑色利剑般悬在慧蚀之间,浮浮沉沉。 闭上双眼,展平双臂,百里屠苏意念渐渐触碰、渗入慧蚀。突地睁开双眼,眸中已是血红,一道紫蓝色的焰火在瞳孔中迸出,面孔扭曲、狰狞,浑身突地爆出紫蓝色的焰火,又突地爆出金红的焰火,变幻不休,腾腾的黑气围绕着百里屠苏流转。慧蚀缓缓靠近,不偏不倚落入百里屠苏掌中。 百里屠苏暴喝一声:“战!”双掌同时向着身前一挥,祭出慧蚀。慧蚀如两道紫红色的闪电,瞬间飞驰而出,所过之处,有些血色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迷雾之中突然就传来此起彼伏惊惧的惨叫声,一些发散着淡淡荧光的光点漂浮而起,还有些赤红的珠子间杂期间,百里屠苏知道,那是魂魄和内丹,四下里居然被隐隐照亮。那些魂魄和内丹,似被吸引,向着慧蚀漂浮而去,消失在慧蚀剑身之上。 百里屠苏毫无预警,突然就直直自半空跌落下来。 慧蚀亦是随着百里屠苏自半空中跌落下来,“铮”的一声插在地面上,震动不休。玉泱现出身形,却是扑倒在百里屠苏身侧,“哇”地吐出一口血。 “玉泱!”百里屠苏大惊失色,挣扎到玉泱身侧。 “父亲……您可以御使慧蚀……我能感受道您的心念……可是……您也御控不了慧蚀嗜血摄魂之力……我已尽力……勉强压制……再不可……”玉泱话未说完,又是“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玉泱……”百里屠苏扶着玉泱,惊痛难名。 妖魔趁机不断逼近,浓重的妖气魔息,令人窒息。 百里屠苏搀扶着玉泱起身,微笑道:“别怕!我们不用慧蚀,就这样打过去……若打不过去……至少你我死在一起!” 突地数道荧蓝色的光带自四周向着百里屠苏和玉泱而来,却如水波一般,起起伏伏。待到近了,百里屠苏才看清,并不是甚么光带,却是一粒粒闪耀着荧蓝色光芒的水珠,如被看不见的细线穿在一起,无数条水珠串合在一处便如光束一般。那一条条水珠串如一道道长鞭,向着百里屠苏和玉泱劈头盖脸抽过来。 百里屠苏闪身躲避,却听身边“嗤”的一声,忙回头,便看见玉泱脸上一道刺目的鞭痕,鲜血正慢慢渗出来。抽在玉泱脸上的那一鞭,如重重抽在百里屠苏心上,痛不可耐! 长鞭破空之声再次响起,百里屠苏突地面目凶狠,暴喝一声,向着身后头也不回地挥出焚寂,极致的阳热火系灵力蓬勃而出,剑身金红的烈焰爆出去,如浪潮般席卷而过,躲闪不及的、自大不屑躲闪的,瞬间被点燃,金红的火焰之中隐隐透出些靛蓝的内焰。妖魔惨呼着、挣扎着,四下奔突呼号。 百里屠苏冷冷看着,那些燃烧的“人”、“兽”、以及不知甚么东西,纷纷倒下,不过片刻间,便被生生烧作灰烬。 “焚寂!焚寂!”妖魔中有人惊惧道:“为甚么焚寂也可以杀灭魔身!” 百里屠苏不理那些妖魔,只是拎着焚寂冷冷看着荧蓝色的水珠串,那些水珠串似被惊呆,保持着形态停在半空中,半晌突地向后疾疾退去。 百里屠苏大喝一声,挥出焚寂,剑身上金红的焰火裹着靛蓝的内焰幻化作无数道火线,向着水珠串追击而去,那水珠串在妖魔中来回躲闪、逃避,忽上忽下,忽慢忽快,四下逃窜,火线在后穷追不舍,将沿途碰到的妖魔,毫无意外,尽数点燃烧作灰烬。 不多时,妖魔死的死逃的逃,竟然全数溃败。 荧蓝色的水珠串却如出现之时一般,无声无息消失,似乎从未出现过! 四下里漂浮起无数的魂魄光点和内丹光珠,借着那些流动的魂魄之光,百里屠苏看见遍地妖魔尸体,干瘪枯槁,气血被吸尽,尸身及地面并无一星半点血迹,犹如当年中皇幽谷之外,与狼妖王一战的战场。 “依依……若那日是我与狼妖王一战……也许……便不会有今日悲剧……我答应过代你执剑……我答应过保护你……我答应过让你在我背后做个简简单单任心而活的小女人……可我没有做到……居然让你为保护我和我身后的世界……血战……成魔……”百里屠苏突地心口绞痛,伤口崩裂。 玉泱怔怔的,双目通红:“我似乎看到了中皇幽谷之外的战场……” 第235章 幻梦江湖 . 再战狼妖 第二三五章 幻梦江湖 . 再战狼妖 有我在……理应将妻子保护在身后……岂能教妻儿涉险……昔年未能做到……今日……愿为你们一战!(百里屠苏) 远处隐隐传来狼嚎之声,由远而近,在空旷中不断回荡。迷雾突然无声无息地退后,头顶出现一轮圆月,巨大诡异,正如当日中皇幽谷之外。 百里屠苏蹙起了眉头:“狼妖王?” “嘿嘿……原来还有人记得我!”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百里屠苏忙回头,见一个身披深灰色皮裘的中年男子,站在背后三丈之处,看着自己和玉泱冷冷而笑,眉目之间杀气凛然,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精钢巨爪,正是狼妖王! “果真是你!”玉泱咬牙道,脸色煞白的可怕! “狼妖王?你不是死了么?”百里屠苏握紧了掌中焚寂。 “魔,有无形之魔,有有形之魔,六月雪是杀死了我,但是你二人心魔,令我重生为无形之体,力竭而散,精聚成形,不死不灭!”狼妖王满面讥讽:“堂堂天墉城执剑长老,居然不知道?” “不死正好!”玉泱冷笑着道:“不能亲手杀死你给我娘报仇,一直深以为恨!如今你送上门来,真是苍天有眼!” 玉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陌生,冷硬、萧杀。听在耳中,百里屠苏心中突地不安,忙看向玉泱,玉泱目光阴沉、杀意凛然,面孔狰狞,竟有几分魔意! “父亲!请您旁观!今日,我必要手刃仇人!”玉泱咬牙道。 未及百里屠苏张口,玉泱身影一晃,已在狼妖王面前,紫红色的双剑已然自肘后射出。 狼妖王吃了一惊,忙跃起闪躲,堪堪避过,脸色有几分难看:“小杂种!倒是小看了你!” 百里屠苏闻及“小杂种”三个字,脸色顿时难看非常,突地上前,一把拉住玉泱,狠狠盯着狼妖王道:“你我父子二人一同出手,为你娘报仇!速战速决!” 说话间,百里屠苏已身影一闪,落在狼妖王背后,赤红的焚寂直直指向狼妖王! 狼妖王眼见腹背受敌,且玉泱实力大不同前,略一思量,冷笑道:“堂堂天墉城,居然也要以多欺少么!”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中皇幽谷之外的韩玉泱么!便只我一人!”玉泱冷冷而笑:“父亲,天墉城从不以多欺少!今日也不会!狼妖王,留给我,让我亲手杀死他!以我娘的慧蚀杀死他!” “玉泱!你与这些妖魔讲甚么规矩、道理!”百里屠苏见玉泱竟受狼妖王所激,欲以一己之力与狼妖王一战,心中十分焦急,暴喝一声,高高跃起,瞬间焚寂已然击出十余剑,顿时四面都是赤红的焚寂剑影。 狼妖王忙忙挥动精钢巨爪迎战,金刃交接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狼嚎之声渐渐逼近,耳中疼痛渐渐明显,鼓膜似要被狼嚎之声生生撕裂。玉泱突地飞身上前,以慧蚀架住焚寂和精钢巨爪,咬紧牙关暗暗用力,“咔”的一声巨响,硬生生将两者分开。 百里屠苏见玉泱架住焚寂,早已收了五分力道,玉泱用力,便借势撤回了焚寂,那狼妖王却腾腾的后退十余步方才稳住身形。 狼妖王心中暗暗吃惊不已,面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突地高高跃起,瞬间不见了身影。头顶上的圆月越发的大越大的圆越发的亮!而四下的黑暗迷雾却越发的浓重。 “玉泱?”百里屠苏紧蹙眉头。 “父亲!狼妖王必是要故技重施,‘八荒啸月’十分厉害!可还记得铁柱观噬月玄帝?狼嚎无形之声可化作有形利刃!而那八荒,却是将人困在八荒寂境,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没有空间变幻,没有时间流逝,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努力,都不会有一点点的变化。那种虚无、静谧、孤独、绝望……犹如……魂魄沉寂……” “魂魄……沉寂……”百里屠苏的心突地一痛。 “父亲,当年我亲眼看着娘杀死狼妖王,也亲眼看着娘是走上不归路,今日,让我亲手再杀死他一次,报仇雪恨!请父亲成全!” 玉泱狠狠瞪着天顶那轮诡异的圆月,慢慢走上前去,却突地停下脚步,扭头看着百里屠苏:“父亲?” 一只胳膊被百里屠苏紧紧握住。 “有我在,理应将妻子保护在身后!”百里屠苏转身看着头顶那轮圆月,坚定无比:“岂能让我的玉泱涉险!” 玉泱的心一抖,温暖无比:“父亲……” “放心……我知道如何对付他!”百里屠苏收回看向穹顶圆月的目光,温柔的看着玉泱,微笑道:“昔日,看着你娘为你而战。今日,看着你的父亲为你而战,如何?” “可是……父亲……” “莫怕!我不会有事!”百里屠苏温柔的搭上玉泱的肩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虽错过了很多,没有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然而,我很珍惜你!自见到你的那一日,我便视你为至宝。错过的,失去的,我无力挽回,唯愿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 玉泱面上的狰狞慢慢消退,眸中凛凛杀意也渐渐消失,定定地看着百里屠苏,嘴唇动了动,轻声哽咽道:“父亲……” 百里屠苏将玉泱揽进怀中,二人一般高大,面容九成相似,一个满目慈爱,一个满目敬仰还有……依赖。 “不用担心!狼妖王之子死在中皇幽谷之外,眼见你我父子比肩而战,同仇敌忾,他必心生怨恨,意念纷乱,再厉害的招数,也是枉然!”百里屠苏在玉泱耳边轻声道。 穹顶的圆月,光亮变盛,照亮一大片黑暗。 玉泱微笑看着百里屠苏大声道:“父亲还记得当年杀死的噬月玄帝么?他原是狼妖王座下最为得意的弟子,干净透彻地死于父亲之手,连内丹也为父亲所得。” 穹顶的圆月,光亮刺目。 玉泱继续道:“当年狼妖王之子伤我数剑,娘便亲手杀了他,将他的脖子生生折断,好不痛快!我犹记得那颈骨碎裂之声!” 百里屠苏笑道:“如此说来,狼妖王竟是孤家寡人,后继无人!” “不错!哪比得咱们父子,并肩而战,笑看红尘!”玉泱憧憬道:“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隐居世外,真是羡煞神仙!若能将狼妖王剥皮抽筋,为母亲做件狼皮裘,她定然欢喜!” 百里屠苏听闻玉泱改口唤风晴雪“母亲”,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心疼,拍了拍玉泱的肩膀,口中却道:“傻孩子,狼妖王只是被狼妖抚养长大罢了,他身上哪有狼皮?人皮,你母亲是不会要的!” “不能做皮裘,不如就做个灯笼,为舅父……巫咸大人点长明灯!” 穹顶圆月突地一暗,一团浓烟翻滚着向着百里屠苏和玉泱而来,渐渐逼近渐渐幻作一个巨大的狼头,张着血盆大口。 百里屠苏突地转身将玉泱护在身后,自己却向着身后浓烟狼头直去,化作一道绿色的光箭,眨眼就在浓烟狼头之前,不及狼头再做反应,已围绕着狼头飞速环绕起来,速度之快,快到只能看见浓烟狼头被一个高速流转的绿色风球紧紧包裹。 风球越来越小,浓烟狼头被压制,半点变幻不得。 风球中突地金红色的剑光闪动起来,明明暗暗。 玉泱在旁看着,心中快意无比:“娘……今日……父亲为您一战……为你我一战……您看到了么……父亲他……亲手为您血刃仇人!” 一道绿光一闪,百里屠苏已退回玉泱身边,鲜血沿着焚寂剑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百里屠苏冷冷的看着对面的狼妖王。狼妖王已现出人形,以精钢巨爪撑着地面,勉强站直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皮裘已如烂条般挂在身上,浑身无数剑痕,血肉模糊。 “父亲?”玉泱错愕问道:“因何不杀了他?焚寂亦可屠灭魔身,即便是无形魔体,亦可彻底摧毁。” 百里屠苏笑起来,眸中却毫无温度,透着一丝冷酷和狠绝:“当年狼妖王父子是不是说过,要多多地削你几剑出气!要慢慢、慢慢的将你的皮肉削下来!每削你一剑就如削我一剑一般痛快?是不是害你浑身是伤?” 玉泱点点头:“是,他们说要我父债子偿。当年您断其子一臂,他们便要断我双臂,送给您作厚礼。” “父债子偿……厚礼……甚好!”百里屠苏点头道:“礼尚往来!狼妖王,令郎伤我玉泱数剑,我理应百倍赠还!令郎既死,你以身代受也算应当!” 狼妖王脸色煞白,映着满脸血污,再兼满面扭曲,十分可怖。突地仰头一声高亢的狼嚎冲喉而出。 四下里便有此起彼伏的狼嚎声相应和,由远而近,黑影幢幢,似有无数恶狼正在逼近。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黑暗之中,狼群已然将百里屠苏和玉泱团团围住,不住的摩擦脚掌,蠢蠢欲动。 百里屠苏面色凝重,将玉泱护在焚寂攻击范围内:“玉泱,贴着我的后背,自保便是,待我为你报仇!” 玉泱看着踌躇满志的狼妖王,嘴角冷硬的勾起:“父亲,不必担心!狼群不足为虑,请父亲将狼妖王予我可好?父亲如此强大!玉泱想请父亲看看,玉泱的实力,可配称百里屠苏和无情雪之子!” 百里屠苏略一思量,点头应允道:“你只管心无旁骛对战狼妖王!余的交给我!” 说话间,一声尖利的呼哨声响起,狼群突地跃起,张开血盆大口,腾空而起,向着百里屠苏和玉泱直扑过来,凶恶已极。 玉泱冷笑着一声长啸。 那穷凶极恶的狼群突地收了攻势缩回去,俯首帖耳,如狗一般,趴在百里屠苏和玉泱身后不远处的地上,眼神呆萌的看着二人。一只在身前攻击的壮硕头狼,甚至跑到玉泱脚下,用头讨好地蹭了蹭玉泱的裤管。 玉泱挑衅地看着狼妖王,拍了拍头狼的头顶。那头狼心满意足的跑开来,蹲在百里屠苏和玉泱身后,警惕地看着狼妖王。 百里屠苏惊愕非常。 狼妖王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群狼,口中不断发出呼哨声。群狼毫不为所动,那头狼看着狼妖王居然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不可能!不可能!”狼妖王瞪着血红的眼睛,不住重复。 “狼族仙灵内丹,早就为我所得,狼群又怎会听你号令!”玉泱讥讽道。 狼妖王惊恐地瞪大眼睛:“不可能!不可能!狼族仙灵内丹,是我的!” “三十余年前,你已死在慧蚀之下!中皇幽谷之外!”百里屠苏冷笑道:“执念成魔,也不过是我二人因你而痛失至亲,怨忿难平罢了!到是要多谢你,给我二人手刃仇人,快意恩仇的机会!” “不可能!不可能!”狼妖王惊惧难名。 第236章 幻梦江湖 . 魇魅幻阵 第二三六章 幻梦江湖 . 魇魅幻阵 明知是心魔幻相……我们也赌不起……午夜梦回……何能心安!(百里屠苏) 空旷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些声响,似是远处有甚么人在悲号,又似在哭泣,又似在倾诉。狼妖王突地怔怔地向着一个方向遥望,似在倾听,似在回忆,似在思量。 “父亲?”玉泱看着百里屠苏,轻声唤道。 百里屠苏点点头:“多加小心。” 玉泱突地自肘后转出两柄紫红色的短剑,向着狼妖王跃起。 狼妖王在身前挥动精钢巨爪,一股大力生生逼落玉泱。狼妖王却向后翻腾,远远站开。 “百里屠苏,你看那是谁!”狼妖王突然诡异的笑着,指着远处道。 百里屠苏看时,心里“咯噔”一下,坠入谷底。 不知何时,远处现出一处巨大的山岩,山岩之上一根丁字形巨柱,巨柱两臂上各以麻绳捆缚、悬吊着一个女子。那两人,皆穿着一模一样的正红色的嫁衣,裙摆之上缀满繁星般的宝石,绣了金线碧台莲的红纱覆面,魂牵梦萦熟悉无比,分明就是当日天墉城大婚喜堂之上的新娘。看身形,相似无比,似是风晴雪,又似依依,却难辨谁是风晴雪谁是依依。 两个女子正在不住挣扎。那巨柱犹如一个巨大的跷跷板,一臂翘起一臂便会沉落,悬在两臂的女子,一个升起一个便要落下。而她二人脚下,却是赤红的熔岩,翻滚着不断腾起白色的热气,仿佛当年无情谷的霜火之途! “那麻绳可经受不住这般炙烤,不知何时便会燃烧,你的两个女人,都要给我一家陪葬!”狼妖王残忍的笑起来:“烧得连灰都不剩!” 果不其然,那麻绳正中突地迸出火光,若是麻绳断裂,两个女子皆难逃一死。百里屠苏惊出一身冷汗。 “父亲快去!狼妖王交给我!”玉泱亦是面色煞白。 “不……那不是她们!是我们的心魔,是要我作选的心魔……那不是她们……她们安好……”百里屠苏强忍着心中绞痛艰难道。 “哈哈哈!”狼妖王仰天大笑:“那便一赌!只是,你二人莫要后悔!” “父亲!我们赌不起!”玉泱大急。 “赌不起……”百里屠苏突地想起一对含泪的冰蓝色眸子:“我赌不起……心中有你……即便没有同生同命……我也赌不起……” 百里屠苏突地红了眼眶:“赌不起……我赌不起……” 丁字形巨柱突地发出“吱呀”一声响,似甚么人痛苦的**一声。百里屠苏看时,脸色煞白,原来那粗粗的三股麻绳说话间便断了一股。 “父亲!快去!即便是心魔,我们也不能不管……午夜梦回……何能心安!” 百里屠苏终究放心不下玉泱,略有迟疑,却见那麻绳又断了一股,只余了小指粗细一股在苦苦支撑,绷直的如同一根枯枝。巨柱上悬吊的两个红衣女子,一个仍在奋力挣扎,另一个却突地停了挣扎,一动不敢稍动。 百里屠苏的心都要跌进谷底,深深看了那不再挣扎的女子一眼:“你……是晴雪,还是依依?”一咬牙,向着兀自挣扎不休的女子飞身而去:“再要挣扎,麻绳全然断裂,无人能活!” 玉泱忙御起慧蚀向着狼妖王刺去,阻止他妨碍百里屠苏救人。 百里屠苏才刚刚碰到红色的嫁衣,那最后一股麻绳便再难支撑,一声闷响,断裂开来。百里屠苏忙揽住红衣女子的腰肢,却投手掷出焚寂,将另一女子身上的麻绳生生钉在岩壁之上。 百里屠苏只得用单手攀住突出的岩石,稳住身形,脚下慢慢找寻借力之处,慢慢地向上跃起,向着岩顶攀爬上去。 岩壁却突地变化起来,渐渐竟成平整光滑的冰壁,恍若当年无尽冰崖,除了单手攀住的一处突起,已再无处可供借力, 百里屠苏抬头向上望,果然岩顶遥不可及,掌下光滑非常,心中暗暗焦急。掌中突地一滑,突出的冰岩已然脱手,百里屠苏带着红衣女子向下直落而去。拼命伸手在冰壁上抓插,却丝毫不能阻止下落之势。百里屠苏脑中一片空白。 突地脚下一稳,双足似踏在甚么上,百里屠苏感觉到自己随着脚下之物上下轻轻颤动。略一低头,百里屠苏脑中“哄”的一下子。 焚寂!是焚寂! 百里屠苏望向对面,另一个红衣女子已经向着脚下翻滚的岩浆直坠下去。 百里屠苏将怀中的女子稳在焚寂之上,自己便欲飞身前去。 “苏苏,”怀中的女子突地哽咽道。 声音那般熟悉、那般伤心、那般恐惧! 百里屠苏一个怔愣:“晴雪?” 心中突地一凛,百里屠苏回神,便欲飞身前去营救另一个。 然而,已经来不及。 另一个已经接近翻滚的岩浆,覆面的红纱飘起来,露出依依微笑的脸孔。 “依依!”百里屠苏惊惧的大吼一声,突地松开紧紧搂着风晴雪的手臂,向着炽热的岩浆跃下。 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够到依依的手, “抓住我的手!”百里屠苏吼道。 依依微笑着伸出手去,却始终差那么一点点,就只那么一点点。百里屠苏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手指自自己掌心滑过,却怎么都握不住。 赤红的岩浆突地变化起来,变成平整光滑的一面水镜。依依的脸突然就变成了绿姝的脸,就那样缓缓落进水中,缓缓下沉,缓缓化作透明的冰雕。 百里屠苏脑中心中皆是空白,怔怔地看着,任由自己向着水面坠落而去。 腰间突地一紧,身躯迅速向上升起,片刻间,已落在岩顶。 百里屠苏站在岩顶边上,怔怔的看着水面,水面平静入镜,没有一丝微澜。 “父亲!” 百里屠苏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玉泱。 “父亲……都是假的……不用……不用……太过悲伤……”玉泱怔怔的,却出声安慰道,双手将焚寂奉到百里屠苏面前。 百里屠苏怔怔地接过焚寂,转过身,背后没有穿红衣的女子,没有风晴雪,只有狼妖王喘息着倒在不远处,紧紧捂着心口,似乎受到了重创,难以起身。 见百里屠苏看着自己,狼妖王狞笑起来:“都是假的…….不错……都是假的……那又如何……足以看透人心!纵是重来千遍万遍……六月雪……雪魔……终究难逃一死!拼尽全力,也抵不过风晴雪‘苏苏’两个字!” “住口!”玉泱暴喝一声,慧蚀直指向狼妖王咽喉。 咒水之上居然传来悲怆的呼号声。 狼妖王浑然不理慧蚀,只是欠着身子,努力看向咒水之中。 咒水之上的迷雾不知何时悄悄散去。巨大的咒水水潭出现在众人面前,平整如镜,毫无波澜。 那悲号之声正是自咒水之上传来。 百里屠苏和玉泱循声望去,心中皆是一凛。咒水之上,凌空悬着一个事物,细看似乎是个女子,半截透明冰雕的身子,其上一颗人头,披头散发,面容悲痛绝望,那悲号之声正是自她口中发出。 狼妖王渐渐满面悲戚,向着咒水中那女子努力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拥抱她,口中亦发出些含混的悲号声。 百里屠苏和玉泱怔怔地看着,心中突地颇不是滋味。 “呵呵,百里屠苏!”狼妖王突地转头看着百里屠苏冷笑道:“我儿死于六月雪之手,我妻为子复仇却被雪魔害得生不如死!今日我虽不能杀你,然而,你将比死去还要痛苦!你的儿子,你和六月雪的儿子,亲眼看着你为了风晴雪而任由六月雪跌入熔岩地狱!他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我的妻子,会在这里,看着你,和她一样无解!” 狼妖王突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向着咒水边走去:“魇儿……” 百里屠苏突地一挥手,一道金红的光芒闪过,咒水之中的魇魅突地落下来,直飞进狼妖王的怀抱。 狼妖王痴痴地看着怀中的妻子,那半截魇魅亦是痴痴看着狼妖王,眼中滑下水痕。狼妖王很温柔的为魇魅擦去泪痕:“魇儿……我们……永不分开!” 狼妖王突地抱着魇魅向着咒水一跃而下。 百里屠苏一剑挥出,一道金红的剑光闪过,尚未落入咒水的狼妖王和魇魅瞬间化为飞灰,混杂在一起,纷纷扬扬飘散无踪。 “父亲?” “让有情人……永远不分开罢!” 百里屠苏向着咒水边上痴痴呆呆白发老妪般的镜魍挥出一剑,金红的剑光闪过,镜魍亦化作飞灰飘散无踪。 “友情,亦令人敬佩,让她也解脱罢!” 玉泱怔怔地看着,不发一语。 “你,怪我?”百里屠苏看着如镜的咒水轻声问道。 玉泱摇摇头:“父亲不必担心,离间之语罢了。我知晓父亲并非有意,您分不出她二人,何况,我亲眼看着父亲向着熔岩跃下……” 第237章 幻梦江湖 . 三龙守卫 第二三七章 幻梦江湖 . 三龙守卫 错了却并不后悔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咒水,慢慢地向着水面伸出一只脚。 玉泱一把拉住百里屠苏,紧张道:“父亲您施为的咒水冰封之术我可以开解,娘的咒水之术,与您大不同我毫无把握” 百里屠苏半晌方轻声道:“这咒水也许并不难破解” 玉泱犹豫着放开了百里屠苏的手臂,眼睁睁看着百里屠苏的脚慢慢落向咒水。 百里屠苏慢慢地踏上咒水水面,随着百里屠苏的脚越落越低,玉泱的心越提越高。 百里屠的脚终于踏上咒水水面,玉泱的心几乎要自喉中跳出来。 没有化作透明的冰雕,也没有渐渐沉入水中。百里屠苏踏上咒水的一脚,如履平地,稳稳停在咒水之上,连鞋底都没有打湿。百里屠苏慢慢将双足踏上咒水,整个人便立在咒水水面之上,百里屠苏前行几步,脚下坚实平稳,并无任何不妥。 玉泱诧异瞪大眼睛。 百里屠苏转身向着玉泱微笑伸出手来:“我带你过去切不可沾染咒水” 玉泱纳罕,仍是依言扶住百里屠苏之手,借力而起,双足不敢稍沾咒水,只在咒水之上腾跃,待到力竭,便在百里屠苏身上借力,再次跃起。百里屠苏飞身向前,与玉泱一起风驰电掣一般向着咒水正中的岛屿而去。 不多时,陆地便在眼前。 玉泱借力高高跃起,稳稳当当落在地面之上。 “竟是这般简单。”玉泱看着眼前的咒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样就通过了整个魔域都束手无策的雪魔咒水结界” “咒水之阵其实并不难破解难就难在除了布阵者本人这世上本就唯有一人可解此阵” “唯一之人便是父亲”玉泱喃喃问道。 百里屠苏点点头,面上却有一丝悲伤。:“原本我也不敢确定原来真是唯有一人原来真是我。” “因何唯有一人父亲教授我也不行么” 百里屠苏摇摇头:“玉泱没有听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玉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方点头道:“原来如此简单” 百里屠苏不语,只是前望,似看到了甚么很特别的东西。 玉泱转身,循着百里屠苏的目光看去,不由愣住。 眼前环绕着岛屿的是无数个拱门,内里黑暗曲折,不知通往哪里。 “迷宫她太小心了其实根本无需此阵咒水之阵便足够了。”百里屠苏轻叹道。 “父亲,迷宫之阵很难破解么”玉泱问道,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拱门。 “说难也不难,当年在天墉城后山,练剑的闲暇,她曾与我玩过,不想今日,竟成阵法。”百里屠苏叹道。 “我跟随父亲” “此阵不难破解,进入迷宫处处是机关,每道机关都需要作选,根据答案,便可分辨来者身份。生路或是死局,进入第一道门便已注定,任何人都一样,只能前行,不能回头。”百里屠苏闭上了双眼。 “原来如此”玉泱点点头:“我明白了,父亲请先行,我在后。父亲不必担心不论父亲遇到甚么都不必担心我和娘都” 玉泱突的紧紧抿上嘴唇,只是看着百里屠苏,眼神中居然有些歉疚。 百里屠苏向着拱门走去,并无丝毫迟疑。玉泱紧紧跟随在后。 进入拱门,内里果然黑暗,不多远,面前出现闪耀着青、红、黄、白、黑无色光芒的五道石门。 “青、红、黄、白、黑,难道竟是木、火、土、金、水五行”玉泱问道:“此是何意” 百里屠苏轻声道:“你觉得是何意便是何意,莫要担心,你我必是生路。只是,最后到达的、看到的,可能全然不同罢了。” 玉泱低头沉吟。 “我是火系,我选火门”百里屠苏上前轻轻推动红色石门,那门应手而开,百里屠苏举步入内。背后石门悄然关闭,玉泱却未跟随。 “父亲既然注定你我必是生路,那我想走走自己的路,我想知道,娘最后会指引我到哪里” 百里屠苏张了张嘴,却只是叹息一声,又向前行,沿路不断有火焰喷出,那火焰十分诡异,凌空飘忽,颇有点像鬼火,有几次贴身而过,几乎就要将身上的衣衫燃起,百里屠苏腾挪纵跃,小心的闪躲开来,那火也并未十分为难百里屠苏。 不远又是两道石门,一黑一白,竟有气雾自门上蒸腾而起。百里屠苏伸手轻触,黑门冰寒刺骨,白门灼热炙手。 “我是阳热火系,发作之时,灼痛难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我选白门犹记得你阴寒发作之苦因着我苦苦支撑我选白门。” 白色石门应声而开,待百里屠苏进入,便缓缓闭合。内里果然是炙热的所在,两面岩壁以及洞不定”右侧的战龙斜着眼看着左侧母龙。 左侧的母龙大怒,张开嘴向着右侧的战龙一声龙啸,龙啸声中一股火龙喷向右侧战龙。 右侧战龙慌忙闪躲而过,突地自石柱上飞腾下来,在石室中不断游走,怒气冲冲道:“居然当真下手果然是看上那小子待我与那小子大战三百回合” “啪,”冷不丁中了正中巨龙一尾,右侧战龙晃了几晃,瘫倒在地,晕乎乎道:“你你一伙的” “蠢要战早战了”正中那巨龙恨铁不成钢,绕着石柱盘旋个不住,恨声喝道:“我们是负责守卫迷宫之阵的战龙,职责是剿灭来犯者不是教你与百里屠苏一战若当真不小心伤到他一分半毫,如何是好岂有卫士反伤主人” “主人”母龙纳罕道:“百里屠苏不是我们的主人” “蠢”正中巨龙龙尾勾住石柱,龙首一下子扑到母龙面前,俯视着母龙吼道:“大人叫我们守卫那小丫头,职责未尽之前,小丫头便是主人” 母龙瑟缩一下,却小声嘀咕道:“那也不是百里屠苏” “蠢”正中巨龙再次冲到母龙面前,吼道:“百里屠苏是小丫头的人咒水结界、迷宫之阵皆是为他所设” 母龙忙把头扎进腹下,待正中巨龙退回,才慢慢伸出头来嘀咕道:“百里屠苏只是小丫头的男人也不是主人” “吼.”正中巨龙一声悲号,迅速攀上石柱,不断用力碰撞自己的龙首一时间石室之内地动山摇,落石纷纷。 第238章 幻梦江湖 . 迷宫幻影 第二三八章 幻梦江湖 . 迷宫幻影 韩云溪……百里屠苏……太子长琴……这一生……究竟该作为谁而活……(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一手攀住突出的岩石,将身子悬在半空,静静倾听三龙对话。听到此处,心中暗叹一声,飘然落下。 倒伏在地上如晕过去般的右侧巨龙,突地翘起龙首,向着不断以龙首碰撞石柱的中央的巨龙道:“这回真走了!别撞了!” 正中的巨龙忙自石柱顶端游移下来,做出一副侧耳倾听装,细细听了一刻,方吁了口气道:“这小祖宗终于走了!” 母龙鄙夷道:“你也不怕撞傻!要不要这么拼!” 倒伏在地的巨龙一跃而起,迅速攀上右侧石柱,向母龙道:“你懂甚么!只有这般他才会真的相信!” “真不明白,费这劲到底为了甚么!”母龙疑惑地用龙爪抓抓龙首道。 “让他心里有疑团,他就会深陷思考,就会……丧失一些判断力……就会放松警惕……”正中的巨龙翘了翘龙尾,得意地道:“小丫头会满意这个局!” …… “为我而设……三龙守卫……”百里屠苏一面暗暗思量一面慢慢前行。 眼前突地一亮,百里屠苏忙伸手遮住眼睛。过了片刻,才慢慢睁眼看去,眼前竟是白茫茫一片雪地,回身发现适才来路已消失无踪,只余自己一个人站在苍茫雪地之中。 “苏苏。” 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百里屠苏匆忙回身,便见风晴雪裹在银蓝色斗篷里,在风雪中艰难的前行,盈盈垂泪:“苏苏……我一定要找到让你复生的办法……” 百里屠苏怔怔地,心中绞痛不休,不由便向着风晴雪迎上去,风晴雪却似没有看到百里屠苏一般,只是咬牙向前。突地脚下一绊,风晴雪跌倒在风雪里,翻滚出去好远,强撑起身子,顾不得满头满脸都是冰冷的雪水,仍一瘸一拐向着远方继续前行。 “晴雪……”百里屠苏心中一痛,在风雪中迎着风晴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 “长琴。” 背后传来轻声呼唤。 百里屠苏的心骤然一抖,慢慢回身,却见一个女子,披着雪白的斗篷,站在自己背后,见自己回身,便慢慢向自己伸出手掌。 “雪……”百里屠苏亦慢慢伸出手掌。 二人掌心相对。 无情雪轻声问道:“这样,你可暖些?” “暖些,当真暖些。”百里屠苏鼻子发酸。 无情雪轻笑起来:“那便好了!”说着慢慢后退,慢慢远离,渐渐走进酷寒黑暗之中,无比清冷孤寂。 “雪,”百里屠苏不由跟着雪的脚步走去:“你可冷么?” “苏苏!” 背后突地又响起一个声音,仍是那般熟悉。 百里屠苏脚下一滞,眼前已不见了雪的踪影。慢慢回身,便看见风晴雪穿着桃红色的裙子站在桃花树中。四周的苍茫的雪地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桃花海。 风晴雪微笑着背着双手站在身后,笑吟吟看着百里屠苏:“苏苏,我在桃花谷搭了新的房子,美极了。”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风晴雪。 “快来!苏苏,快来!”风晴雪转身跑进桃花海,一面向着百里屠苏招手,一面微笑着道:“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家!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等等我,晴雪,等等我。”百里屠苏不由自主跟上去,跟着风晴雪在桃花海之中穿梭。 “快来!苏苏,快来!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家!我们永远也不分开!”风晴雪仍是一面跑一面向着百里屠苏招手不住。 “晴雪,等等我……”百里屠苏在后疾疾追赶。 “师兄!” 百里屠苏浑身一震,停下追逐的脚步,慢慢回身。 依依淡淡地笑着,背后映着繁星夜空,似乎是站在天墉城来时崖头,冰冷的山风卷起她淡紫色的裙子。 “若是明日就能嫁给你……该多好……以后……便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片刻也不必分离!” “依依……”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轻声唤道。 “师兄,莫要多想,便是只余了残缺的魂魄,也会陪在师兄身边,千万年!”依依微笑着却不断后退,身后便是来时崖头的悬崖峭壁,深不见底。 “依依!不要后退!”百里屠苏大惊,慌忙伸手去拉。 “苏苏,快来!我带你去看我们的家!”背后传来风晴雪召唤之声,百里屠苏回头,见风晴雪仍是微笑着向自己不断招手。 再回头,依依淡淡地笑着却已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下悬崖, “不要!”百里屠苏猛扑到崖边,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半个人影,依依已全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依依!”百里屠苏一声悲呼,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茫然的四顾,风晴雪也不见了影踪。 四周突地变化,不是苍茫的雪地,不是一望无际的桃花海,不是繁星闪烁的来时崖头。百里屠苏有些木然的环顾,自己身处一间密闭的石室,四面都是青色的山岩,无门,无窗,无路。 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三张石桌,百里屠苏眼眶通红。 左手桌山是一个棕色木板制的面具,插着两根细长的竹叶。中间的石桌上是一柄剑,一柄赤红的古剑,右边石桌上却是一架雕刻成凤凰型的古琴。 “小时候的面具……怎会在这里……不是……和晴雪一起埋在红叶湖的树下了么?”百里屠苏慢慢走上前去,拿起面具,将上面的灰尘轻轻擦拭,半晌方低低道:“面具……韩云溪……” 半晌,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面具,百里屠苏走到中央的石桌旁。 “焚寂……百里屠苏……”百里屠苏的手指轻轻滑过焚寂冰冷的剑身。 继续前行,走到右侧石桌边,百里屠苏轻轻拨动琴弦,发出杂乱不成曲调的“铮铮”琴音,听来倒更似剑鸣。 “凤来……太子长琴……”百里屠苏轻声叹道。 “我是谁?”百里屠苏突地苦笑一声,眼睛再次一一扫过面具、焚寂、凤来。 “此时便是终极决断吗?”百里屠苏轻抚着凤来琴身,半晌,却低低道:“对不起……我……不是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突地转身,决然离开凤来,一把握住中间石桌上的焚寂:“我是百里屠苏!” 第239章 幻梦江湖 . 洞底冰尸 第二三九章 幻梦江湖 . 洞底冰尸 上一世的一分为二……这一世的合二为一……都是无解的死局……(百里屠苏) 一道刺目的金光闪过,刺痛了双眼,百里屠苏忙忙以手臂遮挡眼睛。刺目的金光渐渐消失,百里屠苏放下手臂,却发现掌中焚寂不见了影踪。百里屠苏大吃一惊,忙忙反手在右肩一摸,触到了剑柄。百里屠苏松了一口气,放下手,四下打量。 又是一间石室,亦是无门、无窗、无路,只有数个六角形石台,石台之上皆立了人形木架,其上是诸色衣衫,分别是正红、淡紫、墨黑、靛蓝、月白、金黄、茜红、天蓝。 百里屠苏走上前去细细观看,走上淡紫色衣衫的石台,细细看来,那是一件异常简洁的长袍,足足比百里屠苏的身高要长处一尺有余,针脚粗大歪歪斜斜。百里屠苏突然就想起了雾灵山涧的岩洞之内,依依第一次拿出这件并不合身的长袍,那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缝制衣衫,在那里,她选择了自己。 心突地绞痛起来,心口慧蚀之伤再次崩裂,百里屠苏忙忙自怀中取出水晶瓶,倒出几粒,胡乱塞进嘴里。 略略平复,百里屠苏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件淡紫色的长袍,却停在不远,颤抖半日,终于还是慢慢收回了手。 一路行一路看,百里屠苏认真的看着每一件衣衫,那些衣衫竟皆是自己平日里穿着过的。 行至那件蓝色劲装石台之上,百里屠苏站了良久,那件衣衫,并没有带来,好好的放在天墉城后山的阴阳洞中。那件衣衫,针脚细密、匀称,几近完美,足足花费了她七年的时光。百里屠苏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眼前似乎看到她低垂着头站在面前,耳中似乎听到她在说:“师兄……我会学……” 慢慢走上正红衣衫石台,百里屠苏再一次红了眼眶。正红色衣衫是一件婚礼吉服,上面密密用金线绣了祥云等吉祥纹路,百里屠苏记得那时在天墉城大婚那日自己穿着。 恍惚看到那个穿着正红色的嫁衣的女子,正中绣了碧台莲金纹的红纱揭起,露出略有些苍白的脸孔:“长辫子哥哥,无论结局如何,你都要记得,我是幸福的!” “你……真的……幸福么?”百里屠苏轻声问道,慢慢伸手轻触那件吉服,仿佛轻触爱人的脸孔。 四周景致变化起来,突地身处一处山洞之中,事物皆是熟悉无比,似乎正是天墉城后山阴阳洞,眼前就是一黑一白两眼灵泉。 百里屠苏走下六角形石台,细细的看着岩洞之中的每一处,脚步慢慢走向石壁之后。 百里屠苏的心猛地一抖。 水晶琉璃床榻之上,似乎静卧着一人。 百里屠苏强按着心中的悸动,慢慢走到床榻之旁,隔着笼烟紫纱帐看向床榻之上。 一个身穿正红嫁衣的女子和衣卧在床榻之上,红纱覆面,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之上。 百里屠苏将纱帐挂起,慢慢坐在塌边,默默看了许久。那女子只是静静卧着,并未醒来,不闻呼吸之声,亦无胸膛起伏。 百里屠苏伸出手去,颤抖着揭起覆面的红纱,熟悉的脸庞一点一点露出来。 百里屠苏突地像受了惊吓一般,飞快放下手中红纱,疯了一般跑出去,冲上六角形石台。四周景致瞬间变换,百里屠苏又回到了放置衣衫的石室之中。 百里屠苏喘息着,慢慢抬头看着环绕着自己的诸色衣衫,目光渐渐停留在一剑墨黑的劲装,那是自己初遇风晴雪穿着的那一件! “若是这一件……会如何呢?”百里屠苏慢慢走过去,慢慢伸手,才触及衣衫,四周景色便又发生了变化。 百里屠苏惊愕的发现,似乎,还是阴阳洞之内。百里屠苏咬咬牙,向着石壁之后走去,仍是一个身穿正红嫁衣的女子和衣卧在床榻之上,红纱覆面,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之上,不闻呼吸之声,亦无胸膛起伏。 分明自己适才已将纱帐挂起,可是面前的纱帐却是垂着的,那女子静静卧在其中。 百里屠苏慢慢揭起纱帐,强压着心中的恐惧,颤抖着揭起覆面的红纱,待看到那女子的面孔,百里屠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嘴唇哆嗦个不住。突地如逃窜般冲向六角石台,如上一次般,瞬间景致变幻,百里屠苏又回到了放置衣衫的石室。 “不可能!不可能!”百里屠苏如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之上:“为甚么都是一样?不可能!不可能!” 半晌,百里屠苏慢慢抬起头,眼前的是那件淡紫色的长袍。百里屠苏咬咬牙,慢慢起身,闭上双眼向着淡紫色的衣衫伸出手去。 慢慢睁开眼,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面前一黑一白两眼灵泉,犹豫半晌,终究不甘,转身走向石壁之后。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静卧纱帐内的女子,仍是那般,穿着一身正红嫁衣,裙摆缀满繁星般的宝石,绣着金线碧台莲的红纱覆面。 百里屠苏慢慢挂起纱帐,再次在床榻边上坐下来,静静的看着,良久良久。 慢慢握住女子交叠在小腹的双手,那手冰冷刺骨,没有半分温度。百里屠苏的心又是剧烈的一抖,痛得难以忍受,但不知怎的,那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心却突然慢慢安定起来。突地仰起头深深吸气,百里屠苏把已经快要涌出来的泪强行逼回去,揭起覆面的红纱,看着熟悉的面孔,百里屠苏轻声呼唤道:“依依……我回来了……” 没有回答,那只是一具冻尸。僵硬冰冷,一如当年阴寒反噬。 百里屠苏轻抚着苍白无血,却妆容妩媚的脸孔,轻声道:“你是想告诉我,其实大婚那日,我离你而去,你便已经死了么?” “既不能放手,因何放手?”百里屠苏将僵硬的尸身扶起,搂在自己臂弯里,细细看着熟悉的脸孔,用手指细细勾画着脸上每一处细节,落泪道:“你不放手……我不会怪你……谁都不会怪你……你又怎知……我最后一定是放开你的手……因何逼自己走上死路……” 百里屠苏的手指慢慢抚上那烈焰般鲜红的嘴唇,那嘴唇虽然冰冷,却触指柔软,百里屠苏慢慢俯下身,轻轻吻上那鲜红的双唇,很温柔很温柔,吻了良久。百里屠苏慢慢将尸身安置好,复将纱帐放好,向着静卧的女子轻声道:“如果我的选择是……太子长琴……结局是否会有不同……等我……” 转身向着六角石台飞身而去,百里屠苏却惊愕的发现,六角石台不见了,回不去那件石室了!百里屠苏心中一沉,咬咬牙,向着阴阳洞口便欲飞身而去。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40章 幻梦江湖 . 芳华重历 第二四〇章 幻梦江湖 . 芳华重历 从未告诉你……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韩云溪和太子长琴之间无解……我真的只是想要做个决断……不给自己退缩、反悔的理由……(百里屠苏) 一双手臂突地自身后伸出,紧紧地却温柔地环抱住百里屠苏的腰身,那双手臂的主人便贴上了百里屠苏的后背。那拥抱的感觉如此熟悉。 百里屠苏陡然一僵,没有攻击也没有挣脱,只是任由背后的人静静拥抱着自己。 犹豫片刻,百里屠苏紧紧闭上了双眼,仰头轻叹一声,缓缓转过身来。腰间紧拥着的双臂,随着百里屠苏的动作,慢慢放松,只是松松的环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双手紧握成拳,不住颤抖,直到感觉到环着自己的双臂的主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百里屠苏才极度缓慢地睁开双眼,眸中满是探究和……祈盼。 面前的少女低垂着头,似乎不敢看自己的双眸,纤弱的身躯着了淡紫色的裙子,柔柔的长发并未绾起,就只是那样披散在身后。 一切都是那般熟悉,百里屠苏的心剧烈的一抖。望向水晶琉璃榻,上面空无一人,身穿嫁衣的女子不知所踪。 面前的少女缓缓地松开了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低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身形看起来孤单、寂寞、卑微,让人心生怜惜。百里屠苏伸手托着少女的下颌,让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并不是大婚那日妩媚的妆容,苍白的面庞,苍白无血的嘴唇,眼中有着的是盈盈欲落的泪滴,少女犹如仰望神袛一般仰望着百里屠苏,眸中哀怨已极。 百里屠苏嘴唇哆嗦起来,颤抖的抚上那熟悉无比的苍白脸颊。 百里屠苏的手滑过少女的领口,少女的衣衫便突地自肩头滑落,露出白皙秀美的肩膀、纤美的锁骨、纤细不足一握的腰肢……身上贴身留下的只是一件白纱抹胸和一条夜精灵羽翼般轻薄飘逸的白纱底裙,内里的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却是一览无余。 百里屠苏脑中“轰”的一声,心中狠狠绞痛。 冰冷纤细的手臂,颤抖着,终于还是再次紧紧拥住百里屠苏,苍白冰冷的脸贴上百里屠苏的胸膛。 “长辫子哥哥……我想你了……” 熟悉的梦呓般的声音在耳,百里屠苏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一切都是那般熟悉,似在当年的雾灵山涧,又似在天墉城阴阳洞中。 百里屠苏突地有些恍惚,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时何处……抬眼看四下。青灰色的岩壁、斑驳的月光、洞底巨石…… 分明是雾灵山涧岩洞之内! 难道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做了一个令人伤痛无奈的噩梦? 难道上天听到了自己痛苦的呼号,让一切从头来过? 难道自己正在面临抉择? 是的,自己又是面临抉择! 只是,紧拥在怀的少女,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冷彻骨。 “我要你……”百里屠苏终究还是低下头,亲昵地、温柔地,以额头触碰少女的额头,喃喃低语道。感受到少女那冰冷冷几乎没有温度的额头,百里屠苏心中一酸:“幻境……幻像……心魔……我也要!我只是想要做个决断!不给自己退缩、反悔的理由!” 百里屠苏突的打横抱起少女,向着巨石走去…… 巨石之上,少女完美的酮体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如月光般的皎洁,犹如圣洁的法器,原本应该被顶礼膜拜,然而此刻,只是轻轻地颤抖着,在百里屠苏面前、巨石之上,轻轻地颤抖着,如同一件祭品。 百里屠苏的手轻轻拂过那光滑细腻柔软的肌肤,美丽的躯体没有半分温度。原本莹白无瑕的肌肤上,有着无数的瘢痕,几个闪电形瘢痕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芒。那是与梼杌一战,最后关头,原本应该射穿自己的金色闪电留下的痕迹,每一处的位置自己都无比的熟悉。然而,除了那些熟悉的痕迹,纵横交错的伤痕不知有又添了几多。百里屠苏深深吸了口气,仰起头,似乎想要把快要涌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 百里屠苏慢慢解开了自己的炎煌胄甲,**出男性修长健硕的躯体。 少女不敢看百里屠苏,眼泪似乎随时都要滴落下来,却紧紧咬着嘴唇,始终一声不吭。 百里屠苏慢慢覆上那具美丽的身体。 少女紧紧闭上眼睛,睫毛抖个不住,浑身都抖个不住。 “我是百里屠苏。”百里屠苏亲吻着少女光洁冰冷的额头,呢喃低语。 少女脸上终于滑下泪痕。 “你不愿意……我不强求……”百里屠苏把头亲昵地靠在少女耳侧,却抬手温柔地抹去少女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你真心挚爱太子长琴……不要勉强自己……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作我的女人……还是那般悲伤。” “长琴因我受罚……我愧疚难安……”少女哽咽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改变长琴的宿命……做你的女人……就意味着我放弃了对长琴的救赎……我心有遗憾……长辫子哥哥……哥哥……不要生我的气……不要生我的气……” 百里屠苏突地吻上少女的唇,将她歉疚的话语和哽咽吞进自己唇齿之间。百里屠苏心酸的亲吻着少女,疯狂的亲吻着少女,不知道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自己。 不同之前的生涩,一切都是那般熟悉。百里屠苏想要进去那个属于自己的神秘世界,却感受到身下的战栗和抗拒。拥着自己肩膀的双臂,一面抱紧自己,似乎想要把自己拉得更近;一面却在用力对抗自己,似乎想要把自己推得远离。 “不愿意?”百里屠苏停下来,看着那对冰蓝紫色的眸子,那眸中有着掩藏得很深的恐惧。 “不……”少女咬了咬嘴唇,声音有些颤抖:“长辫子哥哥……不要生气……我只是害怕……我只是个小女子而已……以往你总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师兄、长辫子哥哥……可现在……你是个……男人……” “为甚么怕我?”百里屠苏温柔的亲吻着那对眼睛。 少女轻轻的摇摇头,却突地身躯拱起,僵硬得不敢稍动。 百里屠苏已在少女摇头的刹那猛地向前冲击,进入了属于自己的神秘世界。 “痛吗?”百里屠苏刹那间心疼难名,有种想要哭泣的感觉——身下的紧窒一如当初。 “嗯。”少女轻轻应到,却把头扭向一侧,苍白的侧颜上泪痕赫然:“哥哥……不必顾惜……” 少女似卧在汪洋大海之上,随着浪涛起起伏伏。 冰蓝色的双眸,泪珠也如来自汪洋大海,不见停歇。 百里屠苏心痛难名,想要吻干那对眼眸,却怎么都吻不干,泪珠儿冰冷、苦涩,就像百里屠苏的心境。 “为甚么?”百里屠苏喃喃问道:“为甚么要哭?” “长辫子哥哥……我害怕……你就像大海,而我,就像海面上的一片枯叶……不知何时会被你抛向天际云端的虚无……不知何时会被你推入海底的无边黑暗……不知何时会被你的暗流撕得粉碎……不知能有多少时间可以停靠在你温暖安定的胸口……我害怕……” 百里屠苏心如刀绞,只是不断用力搂紧那个冰冷的躯体,似乎这样就可以永远把她守护在怀里。 然而滚烫的身体、澎湃的热情却并不能让怀中冰冷的躯体有丝毫的回暖 “这样,也不能让你有分毫的温暖么?”百里屠苏喃喃道。 少女拥紧百里屠苏,浑身战栗,却只是低低弱弱地泣道“对不起……对不起……” 百里屠苏的眸中是深深的歉疚,然而每一次律动都拼尽全力,似乎想要把少女的魂魄从这冰冷的不像活人的躯体里冲撞出来,小心翼翼的收藏、呵护、温暖。 突然,百里屠苏就冲上了幸福的顶端,而怀中的少女,冰冷的身体竟然突然开始似乎**般的抽搐。 百里屠苏心中温暖几乎要炸出来,却又伤心地几乎就要死去。紧拥着少女,百里屠苏低低地啜泣:“原谅我!原谅我!”眼泪一滴一滴跌落下来,落在少女散发着光晕的美丽胸膛之上,那美丽的胸膛居然有着微弱的起伏。 少女的身体依旧冰冷。 双臂缠上了百里屠苏的脖子,把百里屠苏的头拥紧、靠进自己的怀中,少女用梦呓般温柔的声音安慰着百里屠苏:“长辫子哥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41章 幻梦江湖 . 星语心愿 第二四一章 幻梦江湖 . 星语心愿 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了你……能为你做的……都已经为你而做……没有力量做得更多……也无法做得更好……原谅我放手……原谅我离去……(无情雪) 两个人身上只遮盖着百里屠苏那件炎煌胄甲赤焰纹的外袍。 百里屠苏仰卧着,枕着双臂,怔怔地看着岩洞顶上那条狭长的裂隙,银色月光从洞顶洒落下来,如水般流淌在岩洞之中,被覆在自己身上。 少女嘴角勾起美丽的弧度,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蜷缩着身体,伏在百里屠苏心口,倾听着百里屠苏沉稳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砰! 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沉醉,令人满足! 夜似乎没有止境,过了这许久,月色仍是那般醉人,连投在地上的岩石阴影都没有半分变化,时间似乎停止了一般。 “不知何时才会破晓……”百里屠苏突地喃喃自语道。 幸福满足的微笑刹那间冻结在少女脸上,接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黯然和惆怅。 少女揭开赤焰纹外袍,缓缓起身,开始慢慢穿上自己的衣裙。 百里屠苏看着少女慢慢地绑好罗裙,慢慢地系上抹胸带子,突地想起阴阳洞中初遇,少女自泉水中湿漉漉的起身,衣衫湿透,曲线毕露,凹凸有致,妙曼无比,氤氲水汽中,犹如仙子下凡。自己自泉水中慌忙起身,正看见少女将一件淡紫色的短袄,裹在身上,将腰间丝带扎好,犹如此刻。那情景是那般的美妙,不自觉想起,总是让自己面上烧灼,偶尔还会……彻夜难眠。 百里屠苏突然发觉原来自己对她的渴望原来是那么早,那么久! 欠起身来,百里屠苏自背后紧紧拥住少女,凑在她肩窝,贪婪的呼吸少女身上冷冽的体香还有……自己的气息。百里屠苏亲吻着少女的脖颈、耳后,啃啮少女粉红色的小耳垂,呼吸渐渐急促,双手抚上**在外纤细腰肢,一路向上,探进那薄薄的抹胸。 百里屠苏突然惊觉,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自己,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平凡、真实、任性。 少女突然按住了百里屠苏探入抹胸中的手:“长辫子哥哥……你该离开了……” 百里屠苏僵住,慢慢收回手,怔怔地看着地面上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让我……多陪你一刻……破晓……再走……” “长辫子哥哥……不会破晓……这里只有夜……无尽的黑暗……没有破晓……没有阳光……”少女低低道。 百里屠苏只是怔怔地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少女起身将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边的百里屠苏的衣衫,拿在手中:“我来为哥哥更衣罢。” 百里屠苏僵硬着没有稍动。 少女轻叹一声,一层层、一件件服侍百里屠苏穿着好,细细整着衣角、腰带并袖口等处。 百里屠苏低头看着少女专注的模样,那般熟悉,宛若大婚之前,自己在阴阳洞中为她上妆的情景。百里屠苏的心难抑的痛起来,忍不住以手指托了少女的下颌。少女抬起头,苍白无血的容颜,苍白无血的嘴唇,只有冰蓝色的眸子清澈见底,一如往昔。只是,靠得这样近,也没有暖暖的鼻息拂在自己脸上。 望进百里屠苏的眼睛,少女微笑着轻声问道:“长辫子哥哥……我好看么?” “好看!”百里屠苏心酸地点头道,温柔地抚上依依少女眉心,大婚那日,这里绘了通红的飞焰,颇为妖娆。而此刻,触指冰冷,甚么也没有,令人心酸。 “长辫子哥哥……不是说,要为我上妆么?”少女轻声问道。 “好……”百里屠苏有几分哽咽。 少女摊开掌心,一枝银蓝色雪花发簪闪着幽冷的光辉! 百里屠苏的心剧烈的一颤,伸手去拿那支雪花发簪,却发觉自己的手抖得那般厉害。 “天上陨石炼制而成,”百里屠苏一面将雪花发簪斜斜插入少女半绾的发髻之中,一面哽咽道:“花神节选取的首饰……在婚礼这一日亲手给心爱之人戴上……姻缘便会受花神娘娘庇佑……你是天上的星辰……这发簪与你来自一处……正好匹配……” 少女深深地看着百里屠苏,坚强地微笑道:“我已心满意足……哥哥……是时候该离开……是时候该放下了……” 百里屠苏突地上前一步,紧紧将少女拥抱在怀中,落泪道:“让我多留一刻!为甚么……要放手……为甚么……要离开……为甚么……不回来……” 少女终于落下泪来,低低泣道:“哥哥……我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了你……以后……我能给你的……她都能给你……她能给你的……我却给不了……哥哥……长辫子哥哥……原谅我……原谅我放手……原谅我离去……” 百里屠苏流泪道:“我甚么也不要……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在……就足够了……” “长辫子哥哥,”少女仰起头,仰望着百里屠苏,眸中的不舍是那般明显,但是,她微笑着说:“哥哥曾经向着流星许下三次心愿,难道忘了吗?” 百里屠苏怔住,呆呆地看着眼前温柔抚摸着自己脸颊的少女。 “‘我要一直和晴雪在一起,一直保护她……最重要的是,晴雪一直在身边,永远都不要变……’(《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第二结局dlc《桃花幻梦》)”少女的声音犹如梦呓一般:“这是哥哥对着流星许下的心愿,三次都一样。” “原谅我……原谅我……”百里屠苏喃喃道,眼泪自眼角不断淌下。 “长辫子哥哥,”少女含泪微笑道:“我就是天上的流星啊!哥哥对着流星许下的心愿,我都听到。” “天上有那么多流星……世上有那么多人对着流星许下心愿……”百里屠苏哽咽难语:“因何……你能听到……我许下的心愿……”。 “天上的流星很多,我是属于长辫子哥哥的那一颗。”少女微笑着,一根冰冷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百里屠苏的下唇:“哥哥的心愿……由我来为哥哥达偿!” “我想对着属于我的那一颗流星,许第四次心愿…… 百里屠苏的嘴唇突然被那支苍白纤细的手指压住。 “嘘……”少女微笑着阻止百里屠苏:“长辫子哥哥,不要太贪心哦……会不灵验的。” 百里屠苏握住那支按在自己唇上的冰冷的手指,哽咽道:“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让我许完它,好不好?” “不!”少女微笑着摇摇头:“长辫子哥哥,原谅我。我是属于你的那颗流星啊,你对着流星许下的心愿,我要为你达偿。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力量为你做得更多…..你的心愿不能达偿……我会内疚呵!原谅我……为了我……不要许出来好不好……” “就算……无力达偿……也让我许下……你听一听……好不好……”百里屠苏哽咽道:“我就想让你听一听……” 少女微笑着流泪,却坚决地摇摇头:“长辫子哥哥……心疼我一次……好不好?” 百里屠苏心酸的闭上了双眼,流着泪,终于还是点点头,复又紧紧抱住少女。 “长辫子哥哥……走吧……真的是时候了……”少女轻声催促。 百里屠苏摇摇头,不舍得稍稍松开。 “长辫子哥哥,停留的再久,终究要离开。只是每多停留一刻,师尊和玉泱就多一刻危险……离开吧。”少女柔声劝说:“不要顾惜我……以后都不要再想我……我已然心满意足……” 百里屠苏捧着少女苍白无血的脸庞,很温柔很珍惜的细细亲吻那苍白无血冰冷的唇,一分一毫都不舍错过。 “走吧!”少女猛地推开百里屠苏:“快走!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 说罢转身,不再看百里屠苏:“走!” 故作决绝和冷硬的声音拖出了鼻音。 百里屠苏突地自背后紧紧抱住少女:“就一刻!就只一刻!不要逼我!不要赶我走!”百里屠苏悲伤道,热泪滚滚而下:“我就要失去!永远失去!不要这样狠心地对我!” 少女颤抖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 眼泪一滴一滴跌落在百里屠苏手背上,冰冷彻骨。 “长辫子哥哥!快走!我真的坚持不了太久!”少女捂着面痛哭起来:“我会舍不得放手!求求你,快走!” 百里屠苏慢慢放开怀中紧拥的少女,心也慢慢空起来,慢慢转身,慢慢向着岩洞外走去,百里屠苏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坠入阴冷黑暗无底的深谷,再也得不到救赎。 “长辫子哥哥!走!千万不要回头!” 百里屠苏突然飞奔起来,岩洞口就在眼前! “长辫子哥哥,让我再看你一眼!” 背后突地穿来少女伤心地呼唤。 百里屠苏猛地停住了步子,怔怔地立在洞口,怔怔地看着半步之遥的洞口。 只要跨出一步,就在洞外,就会走出这迷醉的幻境。 然而,百里屠苏觉得双腿似乎不受自己控制,竟然跨不出去那一步。 “如果跨出这一步……是否就真的永别……死生不复相见……”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42章 幻梦江湖 . 慧蚀终曲 第二四二章 幻梦江湖 . 慧蚀终曲 没有人能为我遮风挡雨……我有的只是自己……只是自己……(无情雪) 百里屠苏怔怔地站着,好不容易才能咬牙转身离开,百里屠苏不敢回头。少女说“我会舍不得放手”,百里屠苏觉得,若是回头,自己也会不舍放手,因为那是深埋在自己心底,无人知晓的渴望。也许回头,便再也走不出这个幻境。可是,跨出一步,走出这个幻境,自己又是那般的不舍。 跨出这一步,与她死生不复相见,不跨出这一步,与她死生不复相见。 百里屠苏怔怔地站着,看着半步之遥的岩洞口,没有回头,也没有跨出那一步。 “哥哥!长辫子哥哥!”少女追上来,就在百里屠苏背后,哀伤的哭泣:“让我再看你一眼!将永不再见!” 百里屠苏的眼泪悄悄地自眼角滑下。 百里屠苏没有回头。 “你真的就要这样走了么?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么?”少女在背后哭泣到:“这里这么黑,这么冷,丢下我一个?” 百里屠苏的心猛地抽痛,紧紧闭上双眼。 百里屠苏没有回头。 少女突地自背后紧紧抱住百里屠苏,颤抖着哭泣道:“哥哥,我后悔了!我舍不得放手!不要丢下我一个!” 百里屠苏仰起面孔,让眼泪肆虐。 百里屠苏没有回头。 “你若离去,我将永远陷在这样令人绝望的黑暗里,就像被你,抛入冰冷黑暗的海底……哥哥……给我一点点温暖……和光明……好不好?” 百里屠苏心痛地几乎就要死去。 百里屠苏没有回头。 “哥哥……你喜欢的样子……我都可以有……明媚清秀?清纯可人?灵动可爱?艳丽妩媚?性感妖冶……”少女转到百里屠苏身前,随着她的话语,少女不断变幻起来,如她所说,明媚清秀、清纯可人、灵动可爱、艳丽妩媚、性感妖冶…… “你喜欢雾灵山涧的岩洞,我们就在雾灵山涧的岩洞;你喜欢天墉城的阴阳洞,我们就在天墉城的阴阳洞;你喜欢无情谷的寒冰洞,我们就在无情谷的寒冰洞;你喜欢在来时崖头看星星,我们就在来时崖头看星星;你喜欢在桃花谷看一望无际的桃花海,我们就在桃花谷看一望无际的桃花海……只要你在我身边……”随着她的话语,身周的景致变幻起来,如她所说,雾灵山涧的岩洞、天墉城的阴阳洞、无情谷的寒冰洞、来时崖头的星空、桃花谷看一望无际的桃花海…… 百里屠苏猛地将少女紧紧拥在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中。脸上的泪和少女脸上的泪混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怀中的少女颤抖着道:“哥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心都颤抖起来,答应的话语几乎冲口而出,百里屠苏脑中突地响起一个声音:“我心中真得恐惧到极点……我真怕……师叔会陷在梦魇之中不再醒来……”突地又似乎听到自己在说:“即使……我再痛苦、再伤心、再绝望……都不会深陷梦魇不再醒来……无论如何……我都不敢、也不会放纵自己……我身后还有两个人……我不能丢下我的责任……” 百里屠苏骤然清醒过来,慢慢放开怀中紧拥的少女,闭着眼摇头道:“这只是幻境……幻境……之外还有两个人……是我的责任……” 少女沉默良久,突地自嘲地轻笑起来,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百里屠苏,唇色漆黑如墨,双眸一只冰蓝一只血红,瞳仁中黑色的焰火在摇曳个不住,有种诡异的美。 少女侧着头,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勾画着百里屠苏清晰坚毅的唇线 “责任?我才是你的责任!你不是该对我负责么?”少女的声音突地变得无比慵懒魅惑:“百里屠苏……适才还在说......我是你的女人!就在刚才,你不是从我身上得到了极致的欢愉么?”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那诡异的美丽容颜、慵懒魅惑的语调、性感**的举止,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般陌生,可是,又那般熟悉。 少女突地贴上百里屠苏耳边,低低地却魅惑地说道:“那种美妙的滋味……是她没有给过你的……对么?” 舌头像蛇信一样缠上百里屠苏的耳垂,百里屠苏一僵,猛地将少女一把推开。心却像打鼓一样“咚咚”而响,剧烈地跳个不住。 少女却慢慢又贴上来,细细看着百里屠苏的脸孔,半晌“嗤”的一声笑出来:“你在想我!你经常想我!对不对?修仙的男人……禁欲系啊……却在尝过女人的滋味之后……再难忘却!难怪适才没有半分犹豫……这一天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百里屠苏的脸涨得通红。 “她是幽都灵女,我能给你的欢愉,她给不了你……”少女的双臂像蛇一样缠上百里屠苏的脖颈,少女贴的那般紧,整个人都如与百里屠苏一体。少女使劲踮起脚尖,温柔地轻吻百里屠苏已经有些冰冷的嘴唇,呢喃着道:“留下来……好不好……这样的快乐……只要你想要……我就可以给……好不好……” 百里屠苏眸中的温度渐渐退去:“玉泱需要我……” “玉泱……”少女将额头紧紧贴在百里屠苏唇上,闭上双眼低低道:“玉泱……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玉泱是剑灵,他需要我去寻找释放魂魄的法子……”百里屠苏脸上的红潮褪去,眼神冷硬的如冰一般。 “玉泱……有大师兄……他不需要你……只有我……需要你……我只有你……”少女轻轻咬着百里屠苏的嘴唇:“留下来吧……只有我……真正懂你……只有我……知道你想要甚么……” 百里屠苏抓住少女缠在脖颈上的双臂,用力的扯下来,无情的甩到一边:“她,只要是她,就足够了!” 少女跌倒在地,跌出洞外,周围的景致扭曲,有些虚幻起来。 少女呵呵的笑起来,慢慢自地上起身,复站在百里屠苏面前。眸中黑焰熊熊燃烧,唇色漆黑如墨:“她究竟有甚么好?我究竟哪里不如她?剑术?法术?身份?脸?身?还是陪伴你的时间不够久?还是爱你不够多?还是对你不够好……”一面质问一面不甘抚上自己的脸孔、身体…… 百里屠苏定定的看着,目光跟随者少女的手移动,最后停留少女身上的一处,竟渐渐露出一些悲悯。 少女察觉,顺着百里屠苏目光,看向在自己抹胸之下、**的腰肢,那里,肚脐侧旁有条银色闪电形瘢痕。 少女怔怔地看着那条瘢痕,良久才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百里屠苏。嘴唇哆嗦的厉害,半晌才能发出声音:“原来……你……” 百里屠苏脑中“轰”的一声,脸色瞬间惨白。百里屠苏惊觉,自己似乎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少女异色的双眸中,黑焰渐渐熄灭,双眸回复冰蓝,唇色渐渐变得苍白无血。整个人似乎刹那间用尽了力气,脚下有些踉跄。 “我不如她命好!”少女与百里屠苏擦肩而过,眸中全然是悲伤和绝望到极致的平静:“爱她的男人,是勇猛的剑侠,不论怎样的艰险危急,总会在前为她遮挡,甚至爱上她的男人的女人,也会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遮挡。而我……爱我的男人……只是个擅弹琴曲、温和沉静的男子……魂魄融合……爱我的人……争不过杀伐坚毅的剑侠……输给了爱她的男人……没有人能为我遮风挡雨……我有的只是自己……只是自己……” “不……不……不是!”百里屠苏猛地转过身,却看见少女已经走回洞底,四周的景致变化起来,四面冰壁,变成了无情谷的寒冰洞。百里屠苏突然就觉得深入骨髓的寒冷!是那般的熟悉,这种酷寒,整整冻结了自己九百年!百里屠苏猛地打了个寒战。 少女靠着冰壁慢慢坐下来,蜷缩在一个角落,伏在曲起的膝盖之上,环抱着自己的双肩,似乎这样就可以抵御那可怕的酷寒。百里屠苏已然回头,少女却垂下那对美丽的眼睛,没有再看百里屠苏一眼。 “不!不!我……我……”百里屠苏想说,那样的痕迹让我心疼;百里屠苏想说,我记得那痕迹,那是你用身躯为我遮挡危机而留。 可惜,没等百里屠苏说出口,那少女低低道:“走吧!” 百里屠苏怔怔地,突然意识到,少女放弃了。 少女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百里屠苏能感受到,她是那样的冷,是那样的孤寂,似乎被整个世界抛弃。 百里屠苏慢慢走回洞底,蹲下身,向少女伸出手去,少女曲起的膝盖却突地缩了缩,躲开了百里屠苏的手。 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百里屠苏突然觉得是自己的心也空落落的。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这样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每一次都是一样,她从自己掌心滑脱。 “走吧!我不再留你了!”少女没有抬头,声音是那般平淡、缓慢:“爱我的、我爱的,都是太子长琴,而你,是百里屠苏。从此以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少女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语气不见丝毫的波澜,冷漠无比:“你也不必再心存愧疚。适才重历**,你问了以前不敢问的话,我已然回答。你应该了解,你从没有对我用强,我是心甘情愿。你遗憾大婚前一夜,没有多陪我一刻,适才也已经陪过。你不再欠我甚么。而我,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了你!我的身!我的心!我的命!你我两不相欠!永不再见!” 百里屠苏脑中一片空白。 “你,不是我想要留的人。” 百里屠苏机械的起身,机械的转身,机械的迈开步子,机械的向洞口走去。 “幻境之内,一切皆是虚妄。就当做了一场梦罢!” 背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一场梦?一场春梦?我不是你想要留的人?”百里屠苏落泪,却大笑起来,突地向着洞外飞奔而去! 背后凛然杀气夹杂着利器破空之声而来。百里屠苏下意识的向着背后挥出焚寂。 “屠苏不要!”紫胤的声音突地凭空而来。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那般刺耳,一声清脆的石裂之声,让百里屠苏浑身颤抖了一下。百里屠苏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不……” 合璧的慧蚀剑尖深深的刺在一个柔软的心口,漆黑的魔血,没有被剑身吸入,而是迅速浸透了那轻柔的抹胸,将原本洁白如雪的抹胸变成夜一般的色彩。漆黑的魔血顺着慧蚀剑身上的凹槽流淌出来,滴滴答答落下来,发出清脆悠远的声音,宛如当年涅槃重生之时,寒冰化水水滴缓缓滴落的声音。只是这原本清脆悠远,闻之令人心神安定的声音,此刻,却如此令人绝望。 少女平静的看着刺入自己胸腔的慧蚀,看着漆黑的魔血缓缓流出自己的身体。眸中的黑焰、异色的双眸、漆黑的双唇随着魔血的流淌,渐渐恢复了正常。 一支散发着幽蓝冷光的银蓝色雪花发簪紧紧握在少女掌中,握着发簪的手却是低低垂在身侧,始终没有指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整个人都在颤抖,双手已经握不住慧蚀剑柄:“怎么会是慧蚀……为甚么会是慧蚀…..” 少女缓缓将雪花发簪插回发中,双手缓缓地握住了慧蚀的剑身,缓缓将慧蚀抽离自己的胸腔。 百里屠苏慧蚀脱手,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只是不断重复着“不……不……” 生命似乎伴随着魔血的流淌渐渐消逝,少女的身形渐渐变淡,变得虚幻。 双掌横托着慧蚀送到百里屠苏面前,少女冰蓝色的眸子,深深望着百里屠苏:“你曾说过,执剑在手,与你,是安定内心的力量(《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为甚么会松脱剑柄呢?你的内心,不安定么?”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如一缕青烟、一层薄雾的少女,只是流泪,却没有伸手去接慧蚀。 少女轻叹一声:“以后,握紧你的剑,不要松开他。你是他的天啊!” 少女拉起百里屠苏的手,将慧蚀放进百里屠苏掌中:那触感是那般不真实,仿佛只是被一层沁凉的水雾拂过,百里屠苏眼睁睁看这少女越来越淡,几乎就要消失不见。 “你曾说过,你心有遗憾,没有陪我走最后一段路,没有亲眼看着我的消散。如今,我算是为你达偿所有的心愿。你我,真的两不相欠!你我,再无关联!” 少女终于消失不见。一块鹅蛋大小的七彩晶石“扑”的一声跌落地上,裂作两半,裂隙之上,剑痕赫然。 百里屠苏怔怔的看着,似乎没有了魂魄,脑中只是不断盘旋着一句话。 “慧蚀御剑之人,嗜血摄魂,日渐入魔,人剑合一,最终必将死于慧蚀剑下!” 颈上突地一阵剧痛袭来,百里屠苏知道,那是一记掌刀切在自己颈项之上,然而,那人是谁,是友是敌,意欲如何,对自己已然全无意义。 缓缓倒下,在神识丧失之前,百里屠苏挣扎着努力看向裂作两半的七彩晶石,那里,一只银蓝色的雪花发簪闪动着幽蓝的光辉。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43章 幻梦江湖 . 复剑 第二四三章 幻梦江湖 . 复剑 为此,她到底筹谋了多久?自何时起,便做此计?她究竟想做甚么?她究竟想要得到甚么?她究竟还有怎样的计划?永远也不会有回答。然而,我却似乎懂了。(紫胤) 紫胤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百里屠苏静静地倒卧在地上,深陷昏迷,右手却紧紧握着慧蚀剑柄,那般用力,似乎想要握住自己的命运,似乎想要握住溺水之人的手臂…… 然而,他甚么也握不住。 玉泱上前,一根一根掰开百里屠苏的手指,将慧蚀自他手中取走。失去慧蚀的手,瞬间又紧握,却空无一物。 “师祖,”玉泱单膝跪地,双掌托着慧蚀,高举过头顶,将慧蚀奉到紫胤面前:“慧蚀在此……血涂之阵马上就会开启……请开天炉……” 紫胤看着跪在眼前面色沉静、不悲不喜的玉泱,轻声问道:“这才是她的真实意图?” 玉泱垂下眼睛,却轻轻点了点头。 “置换魂魄……这就是她找到的……释放剑灵魂魄的法子?”紫胤问道,声音在轻轻颤抖。 “是……师叔说过……‘始祖’不出,襄垣不醒……李代桃僵……是唯一的法子……”玉泱低垂着头,声音清冷:“师祖,不必犹豫,这是我……们……的……选择。” “屠苏出剑,就要有人入剑,魂魄置换……有何意义?”紫胤闭上双眼,摇头叹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珍惜之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之人,都有自己想要成全之人……”玉泱低低道:“请师祖成全。” 紫胤沉默的看着面前的玉泱,熟悉的面孔上表情是那般坚毅,身上那丝桀骜,似曾相识。 “迷幻之术、重重关隘,诱导屠苏陷入迷茫;步步作选,诱导屠苏陷入两难;为以慧蚀换取焚寂……不惜以嫁衣尸身将屠苏的愧疚、痛苦放大至极致……岩洞初经云雨的芳华重历……灵肉相合之后的瘢痕之嫌……最是诛心……亲戮爱人……慧蚀宿命……”紫胤苦笑一声:“诛心之术……她真的……用到了极致……你们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师祖……”玉泱不敢抬头,只是轻声道。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瞬得瞬失,瞬历生死……”紫胤闭了闭眼:“心智果敢如屠苏,意志也在这刹那之间,被全然击溃……” “师叔说,非如此,绝无得手的机会。”玉泱有些黯然 “是我无用……我与屠苏师叔实在相差太远……” “你很好……”紫胤点点头,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为此,她到底筹谋了多久?自何时起,便做此计?她在此处布下结界,守卫了幻镜天炉这许多年,我不相信,只是巧合。” 玉泱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地面,紧紧地抿着嘴唇。 紫胤等了许久,玉泱始终不发一语。 “她究竟想做甚么?她究竟想要得到甚么?她究竟还有怎样的计划?”紫胤轻叹道:“我想,你也不会回答。” 玉泱跪下另一条腿,深深的跪伏在紫胤脚下,双掌仍是固执的向前奉着慧蚀,却始终不发一语。 紫胤抬头看向前方。 遥远的地方,莹绿色的光幕若隐若现,那是上九天的半幕结界渐成。鏖鳌山发生的一切都将作为永远的秘密,被封存在幻境之中、结界之内。 紫胤轻声叹息。 四下里黑暗已悄然退去,寒冰洞消失无踪,整个迷宫之阵消失无踪,眼前是一处如护城河般环绕着鏖鳌山的咒水结界,水面平整如镜,其上云雾缭绕,隔断了视线,连半幕结界都是那般的不真切。咒水结界牢牢的护卫着一座漆黑的山,鏖鳌山,幻境鏖鳌山。 此刻,紫胤、玉泱还有昏迷倒卧的百里屠苏,正在鏖鳌山的半山腰上,面前有一巨大的天然洞穴,四面开口,与天地相接,犹如一个凹陷的圆床。圆床正中五块参差的巨石,错落不齐的岩石朝向天空,犹如数把挑衅的利剑,中间以碎石叠了个圈。 圈的中间一把赤红的古剑,剑尖直指苍天。 那是在百里屠苏解下炎煌胄甲之时,被悄悄以慧蚀换出的焚寂! 远处隐约可见一个漆黑的水潭,站在此处,仍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寒,那就是共工玄冥水所成的玄冰寒潭 地上,突地有甚么扭动起来,犹如长长的黑缎,自地面漂浮而起,环绕着百里屠苏不住飞转,飞转之中渐渐分成红蓝两色。 那是适才自她体内流淌而出的魔血。 “师祖!血涂之阵已然开启!”玉泱起身,瞬间消失无踪。紫红色的慧蚀突地凌空而起,闪电般飞去,犹如守卫般悬在圆床之中,巨石阵之外。 紫胤仰头而叹,右手一挥,百里屠苏和那支银蓝色的陨石雪花簪漂浮而起,慢慢落在巨石阵之中,与焚寂,如三足鼎立。 紫胤沉默的解开风索缚,青萍风裹着燎原火载浮载沉,在圆形的深坑中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风球缓缓浮空,那一瞬间,燎原火烈火席天卷地地喷涌而出,在狂风的裹挟下犹如一个烈焰龙卷,直冲天际。 于此同时,魔血渐渐蔓延开来,石阵中央的陨石雪花簪仿佛汲透了魔血,焕发出妖异的紫红色光芒。 血涂之阵启动,仿佛一道无形的光环散开,那道光环扫开的瞬间,陨石雪花簪不住震颤,射出一道凝聚了魂魄的血色绯光,直扑向烈焰龙卷。 紫胤双手轻轻抬起,列作两半的七彩晶石随着紫胤的动作,自地面缓缓升起。紫胤双手轻轻一挥,七彩晶石便飞驰而去,被卷入烈焰龙卷之中。刹那间,七彩创世之光闪动不休,耀目的光辉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七彩色光飞速流转,那光球光亮越来越盛,几乎就要爆裂一般,突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冰蓝色的光束自烈焰龙卷之中射向陨石雪花簪,一闪而逝,七彩色光突地熄灭,无影无踪。 烈焰龙卷之中,突地发出“铮铮”剑鸣之声,似在悲鸣,又似在欢呼,似在嘶吼,又似在哭泣。 烈焰龙卷扭曲起来,突地传出一声清亮的龙吟,三道剑光自龙卷之中激射出来,笔直刺入玄冰寒潭之中。 潭水顿时翻滚起来,犹如被烧开一般,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不断自谭底冒出气泡,又炸裂开来,白热的雾气其水面升腾而起。 天顶雷光阵阵,卷成一个巨大漩涡,围绕着鏖鏊山疯狂旋转,苍天、大地陷入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黑暗自山顶铺展开来,永夜般笼罩了整个鏖鏊山。 不知过了多久,谭水渐渐平静下来,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微澜。 紫胤双手再次在胸前平举,玄冰寒潭的水面震荡起来,现出三个泉眼一般的水伞,不断涌起来又落下。泉眼之中渐渐显露出三个剑柄,接着是剑身。最终三柄晶亮的古剑出现在水面之上。中间一支赤红,边上两支紫红,雪亮的剑刃之上,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物质,在黑暗中的闪耀着淡淡的七彩光晕。赤红古剑的最下端亦是透明一截,剑身完美无缺! 阵中的百里屠苏静静仰卧在地,双目紧闭,深陷昏迷。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紧紧拳握,掌中紧紧握着的正是那支陨石雪花簪,映在黑暗的背景着,陨石雪花簪闪耀着微弱的蓝色光芒,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紫胤默默看着,眼角不知不觉滑下一滴水。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44章 幻梦江湖 . 焚天变 第二四四章 幻梦江湖 . 焚天变 一定要将魔息压住……因爱成魔的悲剧……已然太多……万万不能再多你一个……!(霜) “精彩!真是精彩!精彩绝伦!”封鉴鼓着掌自洞外走来,脸上挂着嘲讽的笑,眸中怒火烧灼:“我竟不知我无情谷竟有此等下作的戏子!” 一个身着轻薄白纱长裙的女子,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足,蜷缩在酷寒黑暗的无情谷寒冰洞洞底,身形有些虚幻,如一缕轻烟一层薄雾。闻声只是默默起身,向着封鉴福身行了一礼。 封鉴冷笑着走近,每踏出一步,足下的寒冰便如被点燃的烛火一般,在脚下现出蓝色的光晕,将寒冰洞内照亮。 霜和紫胤默默在后跟随。 “好一出活色生香!好一出色诱!”封鉴一面走一面发出些啧啧的赞叹之声:“若不是知晓你与百里屠苏早已做实,连我几乎都要以为你当真是处子初逢雨露,心生怜惜!若不是知晓你已然成魔,连我几乎都要以为你只是对百里屠苏情难自禁、不忍分离!魔就是魔!为将百里屠苏困在幻境之内,居然作出那一副哀怨婉转的模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言语挑逗、更兼色诱!真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白衣女子紧紧闭上双眼,垂着头不语。 “简直**奔无耻、令人发指!”封鉴跨上一步,一把握住白衣女子的下颌,五指收紧,似要将女子下颌生生捏碎。 “你明知紫胤和玉泱,亦在幻境之内,我和霜,虽身在幻镜之外,却亦可看尽幻境内景象!众目睽睽之下,竟与人野合!你可知廉耻为何!”封鉴“咔咔”咬牙不住。 白衣女子依然不言不语,只是紧闭双目,两行冰蓝色的泪珠滚动着淌下脸颊。 “不要再做出这幅委屈、可怜的模样!绝不会再受你蒙蔽、利用!”封鉴心中怒极,却嘿嘿地笑起来:“你说想要干干净净做回无情谷弟子,要我们相助,设法教百里屠苏进入幻境,借百里屠苏及慧蚀之力杀灭你的魔身。还说愿以己晶石元身修复焚寂慧蚀剑身,也算为职责尽一份力。那般高义凛然!然而,全是谎言、全是欺骗!” “你是否心有不甘,想要将百里屠苏留在幻境永远陪着与你?眼见留不住,不惜让百里屠苏眼睁睁看着‘依依’死在自己剑下,让他愧疚难安?”霜上前将封鉴握着白衣女子下颌的手拉住,蹙着眉接口道:“说甚么,让他所有心愿全部达偿,从此两不相欠,再无关联!你这般行事,百里屠苏原有遗憾非但不能解除,反倒被再次唤醒、无限扩大。你教百里屠苏如何放下!” 封鉴“哼”的一声,松开白衣女子的下颌,甩手站过一边,冷冷看着白衣女子:“我原本一直恨极太子长琴、百里屠苏!如今,反倒怜悯与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衣女子落泪道。 “你醒醒!莫要放纵自己,一定要将魔息压住!因爱成魔的悲剧,已然太多,万万不能再多你一个!”霜上前握住白衣女子双肩,用力摇晃,似乎想要将沉眠梦境之人唤醒。 “我为甚么要压制魔息?我为甚么不能因爱成魔?我为甚么不能放纵自己?”白衣女子冷笑着推开霜的手:“我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因何所有的过错全部都要压在我的身上?‘始祖’剑成,非我之过;自上九天落世,非我之过;超脱三界、心有创世之火,非我所愿;身为无情谷弟子、职责为先、不惜生死,非我所选,因何所有的过错都算在我一人身上?” 霜长叹一声黯然道:“当年,是我失职在先,差一日便是差一日,不该教你早出结界……你怪我,我无法推脱、辩解。你若要出气,尽管向着我来,何苦迁怒旁人?” “我年幼无知,偶尔任性……跪也跪了……罚也罚了……你们却当真弃我于不顾……我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修习剑术、法术……废寝忘食……不敢稍有放松……只为讨好两位师兄……可是……你们弃我于不顾……即便我拼了自己的命……依然是……死生不复相见……我当真那般不可宽恕?” 封鉴、霜和紫胤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看着含泪逼问的白衣女子。 “百里屠苏……”白衣女子泪如决堤洪水:“我即便不好,不若风晴雪美貌,不若风晴雪合他心意,至少也曾为他九死一生!能为他做的,我都做了!能给他的,我都给了,我的身、我的心、我的命!因何负我如斯?既已撕裂魂魄成全他和风晴雪,便不会取回魂魄以求重生!只不过想听他说一句:想我回来。便只一句就好!只是一句空话……然而这一句空话……我也得不到……连一丝丝怜悯也得不到……他说断不会以风晴雪唤取‘依依’……他说……怕她受伤……明明伤得体无完肤的是我啊……漫长无尽的孤寂和煎熬……有谁怜悯过我一丝一毫……” “多谢两位师兄的嫁妆!千年古镜,让我得以看透男人心!……偶尔相思难熬……也会想自古镜通途看看他是不是幸福……然而……看尽他对她的好……也罢了!又何苦对我如此无情……仅存的一缕幽魂、一丝残念……还要受他如此凌虐……我究竟做错了甚么!” “即便百里屠苏令你心生怨恨,然而事到如今,也是你苦心成全的结果!当初既已决定放手,既已决定成全百里屠苏,今日又何必如此行事!” “当初,风晴雪也决定放手,进去娲皇神殿,与百里屠苏死生不复相见!可她,还不是反悔了!婚礼喜堂之上,她抢走了我的长辫子哥哥……”白衣女子掩着面,哀伤的哭泣道:“她抢走了我的长辫子哥哥……我的长辫子哥哥……他说过……我是他的责任……他绝不会放开我的手……然而……他也反悔了……他甚至没有想过我可能根本活不过五十三年……他根本没想过可能会是永别……他根本不会心疼……他根本不会在意……” 白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呓语,渐渐听不清晰。 “人人都可以反悔,为甚么我不可以?”白衣女子突地放下捂着脸孔的手,高声说道,声音尖厉刺耳,面孔有些扭曲:“我反悔了!我已经为他做了太多,牺牲了太多!我要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有甚么不对?有甚么不可以?” “你可以反悔!然而,百里屠苏可以不再反悔!他已经选了风晴雪!你不甘心,又如何!”封鉴咆哮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若不放手,谁能逼你?你若不退出,百里屠苏岂敢始乱终弃,喜堂之上弃你而去!若敢做此不义之选,当日就是他和风晴雪的死期!” 白衣女子浑身哆嗦,泪流满面。 “当初,我要你嫁与陵越,陵越初始虽有不愿,后来却待你情真、天地可鉴!是你自己鬼迷心窍,认定百里屠苏!今日何能怨恨人人弃你而去!” “陵越!”白衣女子流着泪冷笑道:“他对我情真?为了芙蕖,对我痛下杀手!明明许了鸳盟之约,却迟疑不决,嫌弃我不是人族!直至成魔在即,我问他,若只得一人生,我与芙蕖,谁生谁死,他仍是不能决断!百里屠苏不肯以风晴雪换取‘依依’复生,陵越又何尝不是不肯以芙蕖换取‘依依’复生!陵越与百里屠苏有何不同!” “负心人!我定要他们偿还!定要他们偿还!”白衣女子疯狂的哭叫起来。 第245章 幻梦江湖 . 百无禁忌 第二四五章 幻梦江湖 . 百无禁忌 任是谁犯了错,都要付出代价,都要接受惩罚。只是,人人都犯错,却不能人人都受罚……我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一个原本就多余的小女子而已……死局既定......愿以我之身背负所有罪孽……愿以我之躯承受所有恶果……这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无情雪) “所以你要将屠苏留在幻境之中陪你?”紫胤突地出声淡淡问道:“不择手段来牵绊屠苏?” “魔道,便是,百!无!禁!忌!”白衣女子收了泪,冷笑着一字一字说道,眸中的残酷和阴冷让人不由自主寒战。 “百无禁忌!好个百无禁忌!”封鉴怒火中烧:“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活春宫,也无所谓?” “有甚么关系?即使我早用半幕封印,也没有甚么不同,即便你们看不到,也知道我们在做甚么!”白衣女子冷笑道:“权作是我对你们养育之恩的报答!你们是清修之人……不能体会个中滋味……那样的景象……能看上一看,也是享受!” “无耻!”封鉴一记响亮的耳光甩上去:“无情谷声名,竟被你一人丢尽!” 白衣女子应声而倒,重重扑跌的地,嘴角淌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呵呵……”白衣女子笑起来,渐渐笑得歇斯底里,笑得畅快无比。 “道貌岸然!”白衣女子笑得浑身乱颤:“一面骂我无耻,一面却看得眼都不眨!” 封鉴大怒,突地踏出一步,又待出手教训,却被霜一把按住。 “首座!”霜低低阻止封鉴,又向着白衣女子道:“休要胡言乱语!” “嗤!”白衣女子冷笑出声:“胡言乱语?堂堂的紫胤真人,天下御剑第一人,还是我们的师尊呢,只怕是一眼都没有错过!” 见封鉴和霜看着自己,紫胤却仍是面色如常,点头淡淡道:“你教我看,我必要看个清楚明白。” 霜和封鉴颇有几分尴尬,封鉴不由狠狠瞪了紫胤几眼。 “看的无耻!不看的更龌龊!”白衣女子却接着冷笑道:“眼中没有,心中却有!不知如何意**!也许,在脑中的与我苟合之人并不是百里屠苏,是你们自己也说不定!” “放肆!”霜终于也再难忍耐,紧蹙眉头出声怒喝道:“无情雪!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兄妹之情!” “呵呵……同门情谊!”白衣女子冷笑道:“高高在上的天庭神君,世人敬仰的无情谷首座和镇谷,与我这阶下囚徒,谈何同门之谊、兄妹之情!” “……”霜犹欲再说。 封鉴却突地转身向着洞外走去,冷冷道:“不必再说!上寂灭台吧!” “首座!”紫胤面色瞬间惨白:“雪在幻境之中受了刺激,神思混沌、纷乱……胡言乱语……你我知她甚深……她不是这样的人!首座暂且息怒!过些日子,待她清醒了,必当向首座叩头请罪,任打任罚!” “若当真是雪,无论她犯下怎样弥天大罪,我都会竭力保全。可惜,她已然成魔,再不是我们的无情雪!世人不明,皆以为无情谷便是这般作为,连累无情谷声名。雪魔做下此等事,犹不知改悔,毫无廉耻之心。如今魔身杀灭,仍是魔性难除!除了寂灭魂魄,我不知还有何法可向天师交代。” “无情谷声名?寂灭台?寂灭魂魄?”白衣女子喃喃重复,突地面容露出诡异的笑容:“这是你早就想好的吧?自从我在喜堂之上被百里屠苏抛弃,你就为我做了这样打算,是也不是?当年被弃,连累无情谷受世人诟病,从修仙典范落得沉寂无声,早就该被寂灭,只是直到今日才找到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或者,你心中还很懊恼,不该一时心慈手软,让我多活了这许多时候!” “住口!”霜和紫胤齐齐出声喝止。 “首座!”霜向着封鉴施了一礼:“雪身份特殊!上寂灭台,事关重大!须得禀明天师,通告天庭……” “不必多言!”封鉴抬手阻住霜,冷冷道:“我乃天庭神君,无情谷首座,我做得主!” “不!不要上寂灭台!”白衣女子却突地扑上去,跪伏在封鉴脚下,紧紧抱住封鉴双腿哭泣道:“大哥怎么这般狠心!我是你最疼爱的小妹!我受了委屈!谁都来欺负我!你不心疼,还要寂灭我!” 封鉴扭头不看白衣女子,胸膛不住起伏。 “大哥!”白衣女子直起身子,看着封鉴落泪道:“我自存世,不是孤独地修行练剑,就是禁锢在黑暗酷寒的世界,便是两位兄长私纵我出寒冰洞,我也日夜经受冰火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魂魄撕裂、衰弱……寄身幻境魔域更是极度凄凉……如今,元身被毁,魔身被灭,只余了一魂三魄靠着寒冰洞极致阴寒苟延残喘……即便我做错了事,说错了话……难道不能被原谅么?这般就要寂灭我?将我之前的努力全部抹杀?” 封鉴闭目不看白衣女子,却也不松口。 白衣女子见封鉴不为所动,便丢开封鉴,转而扯住霜雪白的袍脚,泣道:“三哥,你一向最疼我!你要为我做主!你将我发嫁往天墉城。他们都欺负我!陵越嫌弃我,说我是妖物,天墉城弟子们说我是藤萝一般的贱人,说我觊觎天墉城掌教!百里屠苏对我用强,又始乱终弃!他们都欺负我!欺负我就是欺负无情谷啊!他们看不起我们无情谷!我不过想要百里屠苏对我负责!我不过想要将百里屠苏留在幻境之中……我并没有伤害谁……百里屠苏难道不该陪着我么?因何就要将我寂灭?幻境之内众目睽睽之下与百里屠苏相合……就该被寂灭么?难道是我对百里屠苏用强?我只是没有拒绝他罢了。因何被寂灭的是我?” 霜突然用很悲悯的眼神看着白衣女子,却一言不发。 白衣女子仰着头看着霜,落泪道:“三哥……你也……不为我求情么?连你也觉得我应该被寂灭么?” “若说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有情可原,那么,此刻向我和首座求肯,便非死不可!”霜眼神渐渐变冷。 白衣女子吃惊非常,怔怔地看着霜。 “无情雪真的不在了!”霜眼眶通红:“我的雪,如何的善良、美好!如同天山之雪,清冷高贵、圣洁无暇!而你,为求一线生机,居然如此卑微的跪在我们脚下,一会儿欲以可怜博同情,一会儿以别人之过为己开脱……你……首座说得对,你不是无情雪……你是雪魔!” 白衣女子怔怔地看着霜,似忘了流泪,似忘了哀求,慢慢松开扯着霜雪白色袍摆的双手。 “师尊……”半晌,白衣女子怔怔地转头看着紫胤,轻声唤道:“师尊,你也觉得我该死么?你也觉得我应该上寂灭台么?” 紫胤摇了摇头。 白衣女子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匍匐到紫胤脚下跪着,却欠起身来紧紧抓住紫胤的袍摆,满目希冀地看着紫胤道:“你喜欢我,对不对?你一直都喜欢我对不对?因着喜欢我,所以天劫难渡,对不对?” 紫胤沉默地看着自己脚下满目渴望的女子。 “我真傻!我居然抱怨所有人都弃我而去……我真傻……你从未离开……”白衣女子捂着脸哭泣起来:“我真傻!” “带我走!”白衣女子突地抱着紫胤的双腿,仰面看定紫胤道:“无论哪里,我都跟随!无论以何种形式,我都接受……只是……不要再弃我而去……我已经等了你太久……” 紫胤弯下腰,看着白衣女子的双眼,轻声问道:“你看不出我天劫已渡?” 白衣女子怔住,喃喃自语道:“天劫……已渡……” “不必徒劳!”封鉴在旁出声冷笑道:“他天劫已渡,仙身已成。情劫与他,已成过去!若想情爱乱其心,你错失良机,绝无可能!” “就是说……连你也不要我了……你也不再爱我了?”白衣女子怔怔的,眸中满是绝望。 “何曾爱过?”紫胤伸出一手抚摸着白衣女子的头顶叹道:“流水落花两无情!” “从来没有爱过?”白衣女子不死心的问道。 “从来没有!”紫胤微笑着,却面有凄楚:“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是‘私情废公’的判词,让我错以为是你爱上我。累你受罚,我愧疚难安,渐成心魔,受魇魅煞劫所乱,竟成情劫难渡。直到幻境之内,亲眼见你与屠苏那般,方觉你我相处、你我情感,实非男女私情。屠苏只因听闻你与他人或许有染,便暴怒失态,斩裂寒玉冰床,而我亲眼见你二人那般,却既无怒火亦无痛苦,只是心疼。心疼屠苏情深至此,却义难两全;心疼你情之所钟,不惜若此。你我情感,与屠苏全然不同。玉泱说的对,‘私情废公’之判,并无偏颇,只是‘私情’,除却男女之情,原本就还有亲情!我于你如兄如父,这般情感也足以令你‘废公’。” “所以……流水落花……两无情……”白衣女子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所以,你不必再惺惺作态!”封建冷笑道。 “你复何言?”霜叹息一声,轻声问道。 白衣女子慢慢跪坐回去,冷笑道:“昔年早出结界一日,参战东海,是身为无情谷镇谷的霜师兄亲口应允,即便铸成大祸,也非我一人之过!发嫁上天墉城,婚约本就是‘太子长琴’,首座却篡改宿命,强令我嫁与陵越,职责在身,不敢抗命,害我左右为难,受人诟病!身为‘师尊’的紫胤真人,趁我衰弱,强行封印我的记忆,让我忘却了对太子长琴的感情,忘却了初心,真的爱上陵越,才有百里屠苏暴怒向我挥出慧蚀一剑,才使得我成魔成无改死局。今日结果,难道是我一人之过?” “堂堂天墉城掌教,名动天下的陵越真人,强行回鞘慧蚀,害我神识被慧蚀所控,错杀芙蕖。堂堂天墉城执剑长老,名震天下的百里屠苏,始乱终弃……”白衣女子流着泪,却淡淡笑道:“任是谁犯了错,都要付出代价,都要接受惩罚。只是,人人都犯错,却不能人人都受罚……我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一个原本就多余的小女子而已……以我之身背负所有罪孽,以我之躯承受所有恶果……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我不过是颗弃子而已……死局已定……我复何言?” 白衣女子垂头不看三人,只是轻轻闭上了双眼。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46章 幻梦江湖 . 职责入心 第二四六章 幻梦江湖 . 职责入心 &lt;配乐:劫烬吟.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gt; 从始至终……屠苏眸中有着的……是深入骨髓的……爱恋……值了……(紫胤) “若只是想要留住屠苏,你可以早早施加半幕封印……因何没有?”紫胤突地出声问道。 白衣女子垂着头看着地面,轻轻摇了摇头。 “你的本意就是要我看着,是么?”紫胤轻声问道,似乎怕惊吓到她。 白衣女子轻轻点点头。 “你就是想要我看着你和百里屠苏灵肉相合,想教我看得清楚明白,你我之间并非男女私情,是么?” 白衣女子轻轻点点头:“想要你渡过天劫……别无他法……只能教你自己看得明白、想得通透……我已然尽力……” 紫胤在白衣女子面前慢慢蹲下身,轻抚着白衣女子的如黑瀑般披散在肩上的头发:“你……受委屈了。” 白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紫胤,面色沉静,却有冰蓝色的泪珠滚落下来,跌在地上,与那寒冰化水的声音合在一起,发出清脆悠远的声音。 紫胤看着那对冰蓝色的眸子,柔声道:“我的雪,从来都是善良美好的女子……从未变过……” 封鉴在旁冷笑道:“这声‘师尊’可真是没有白叫!你居然这般偏坦!眼见雪魔诸般求饶皆是不行,便引导她的神思,将原本累及无情谷声名、不可宽恕的恶行,美化成为救赎你渡过天劫不惜牺牲自己!” 封鉴甩手而去:“七日后,上寂灭台!” 紫胤和霜闻言皆是一抖! “可否给我一月?”白衣女子突地出声道。 “你还想如何?”封鉴顿住步子,冷笑道:“便是拖上一年也是无用!无人救得了你!” “如今,我魔身被百里屠苏杀灭,幻境、魔域皆停留不得;晶石元身已失,魂魄无所依托,三界容我不得。魂魄一分为三,其二分属风晴雪和芙蕖,只余了这残缺的一魂三魄,附着在雪花簪上苟延残喘,困于寒冰洞中,即便我想如何,又能如何?七日或是一月,又能如何?”白衣女子,垂下头,低低道:“只不过,红尘走这一遭,想在魂魄寂灭之前,能好好回味一下所有亲历的美好。请首座成全。” 封鉴的心骤然一抖,却咬牙道:“七日后!上寂灭台!” 脚下不停,直直向着洞外走去。 霜轻叹一声,跟随而去。 白衣女子在封鉴和霜的背后,慢慢俯下身,磕了三个头。 紫胤仍是蹲在白衣女子身侧,静静看着。 “你因何还不走?”白衣女子慢慢起身,走回洞底,抱了膝头,蜷缩起身体,下巴抵在膝上,双臂抱住自己,如最初一般。 “我会劝服首座,保下你。”紫胤缓缓说道。 “不必!”白衣女子将额头靠在两膝上,脸孔深深埋在胸前:“做此之选,早料定今日结局。他们一为首座一为镇谷,断不能徇私枉纵,不必令他们为难。你我都明白,首座要我上寂灭台,大多无改。” 紫胤站起身来,看着蜷缩在洞底的白衣女子,眸中满是疼惜。 “而我,魂魄残缺,神识终将一日日消散,最终难免变成行尸走肉……不……我连身体也没有……只残留无神无识一缕青烟一层薄雾般的痕迹……魂魄寂灭……也许更好罢。”白衣女子的声音清冷、黯然:“师尊,若是有心,就为我争得一月时光罢。” “为甚么一定要一月时光?”紫胤轻声问道。 “我还有些事没有做完。”白衣女子抬起头,祈求地看着紫胤:“我……只是……还有些事没有做完……” “有何心愿未了?我可以代你完成。最后的时光……用来回味些美好罢……如你所说……万一首座心意不改……这一月就是你最后的时光……不要浪费在……别的事上。” 白衣女子淡淡笑起来:“我可以不叫你‘师尊’么?” 紫胤轻轻点头,轻声道:“自然。” “我虽是小女子,却也职责入心。当年年幼无知,犯下大错。并不敢奢求赦免……可曾记得……我答应过……一定会低头……一定会……配称天师弟子……”白衣女子腮边悄悄滑下冰蓝色的泪珠儿:“只要你们回来……便可看见一个……配称天师弟子的雪……哪怕战死……哪怕焚尽自己……” 紫胤心酸难耐,低低道:“莫要再说了……若可从头来过……我必不会弃你不顾……” “有你这句话,我也安心了。”白衣女子微笑道:“无论如何,甘与不甘,雪,是天师弟子!雪,是无情雪!职责为先,不惜生死!” “你欲如何?” “幻境之内,屠苏师兄亲手杀灭我的魔身,修复焚寂慧蚀毁掉了我的元身,这消息很快就会遍传魔域。他们想不到陨石雪花簪可以承载魂魄,定会以为我当真消散无踪。梼杌伤势复原,再无顾虑,很快就会现身。一月时光应该足够了。诛杀梼杌,是我未竟的职责。就算魂魄寂灭,我也要在魂魄寂灭之前,完成我的职责!不会令无情谷蒙羞!”白衣女子眸中的战意如此坚定,恍惚回到了那个战神般的无情雪。 紫胤怔住,呆呆看着白衣女子,半晌才道:“梼杌,有屠苏和陵越,有焚寂和慧蚀……” “梼杌是伏羲座下神兽,魔域妖兽排名第一的王将。犹记当年,我兄妹四人一同出战,也并未占得多少便宜,他的战力实在非凡,屠苏师兄和陵越师兄,即使有焚寂慧蚀,也无多少胜算。天墉城一役,若非梼杌摸不清我的底细,再兼我孤注一掷,冒死以重伤迷惑与他,其实并无半点胜算。”白衣女子看着紫胤,目光灼灼:“出其不意,一击而中!梼杌,必死!” 紫胤看着满目坚毅的白衣女子,轻笑起来,眼中却含着热泪:“职责为先,不惜生死!雪!无情雪!实堪配称天师弟子!” “多谢。”白衣女子起身,向着紫胤盈盈福身行礼致谢。 紫胤慢慢转身,向着洞外走去。 “我在旁看得清楚明白。”紫胤边走边道:“幻境之内,屠苏看着你,从始至终,眸中有着的,不是男人的欲望……是深入骨髓的……爱恋……值了!” 白衣女子突地遥遥欲坠,撑着冰壁,才勉强稳住身形,慢慢坐回地面,蜷缩成一团。 寒冰洞中,蓝色烛火般光晕渐渐灭去。 黑暗中传来极力压抑的低低啜泣之声。 第247章 幻梦江湖 . 难辨真伪 第二四七章 幻梦江湖 . 难辨真伪 红尘走这一遭,想在魂魄沉寂之前,能好好回味一下所有亲历的美好……(无情雪) 寒冰洞外,封鉴背手立于洞前,遥望远方,不知在想些甚么。 霜一面掐指细细推算,一面不住摇头。 “如何?”见紫胤缓缓自寒冰洞走出来,霜忙忙上前问道,满目希冀。 紫胤缓缓摇头:“我分辨不出。” 霜面露失望,垂下手道:“我亦推算不出、卜算不出。” “那便无需再徒劳!”封鉴冷冷道。 “首座。我渡过天劫是事实!也许,雪那般行事真的是为了助我。”紫胤恳求道:“适才,她亲口承认。” “她亲口承认?”封鉴冷笑起来:“你看,适才为求一线生机,她卑微地伏在我等脚下苦苦哀求,时而做出那般可怜模样,时而例数天墉城众人对她不住,时而以兄妹之情、同门之谊妄图动摇我心,时而欲利用你天劫难渡,令你为她求情……为求一线生机,她已不择手段。你出言引导,以她的聪慧,必然可以懂得你的苦心,将自己言行标榜成伟大的牺牲!这样鬼话,你居然也信!” “首座。她适才向我恳求,想要我为她争取一月后再上寂灭台。她说不想成为无情谷的耻辱,想要在魂魄寂灭之前,诛杀梼杌。她说,甘与不甘,雪,都是天师弟子!雪,就是无情雪!职责为先,不惜生死!” “说这样话,倒真像我无情谷弟子,像我们的雪!”霜看着封鉴恳求道:“首座,不如就先将她关押在寒冰洞中……如她自己所说……想要如何,又能如何?终究……她也再没有多少时候……” 封鉴固执地摇摇头:“魔身已灭,魔性却不除,只怕是当真成就了魔中魔。我深怕她力竭而散,化身为尘,借机回返魔域,待到再自魔域出来,便是毁天灭地的祸事!我等,如何向天师交代?” “可是,眼下也并无证据证明她确是魔性不除。这般草率将其寂灭,我怕将来,我们会后悔!更难向天师交代!” “若非魔性难除,岂能做出此等事?”封鉴摇头道:“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们已再难分辨真伪。” “或者,真是诸多为难,真是有难言的苦衷……”紫胤蹙眉。 封鉴摇了摇头:“这理由,并不充分。她言语、表现,前后矛盾,辨若两人。你是最了解她的人,连你也无法分辨她究竟是另有苦衷还是魔性未除,可知,她绝不是我们的雪,她是雪魔!不要再心存侥幸……我们的雪……不在了。” “除了魔性难除,她这般行事,倒还有一种可能。”霜蹙眉道。 “哦?甚么可能?”封鉴看着霜,目光闪烁。 “她……疯了。”霜叹道:“经历这许多事情,受到的伤害和打击,非我等可以体会。虽是上九天仙子落凡,终究是个小女子。首座也曾说过,小女子,情爱乱心,不堪大任。红尘走这一遭,只怕经历百里屠苏这场情事,她已经生生被逼疯了。” “疯了……”紫胤低低重复道:“她……疯了?” 封鉴怔住,半晌却咬牙道:“便是疯了,也该上寂灭台!难道留着再让无情谷受辱?” “首座,”霜低低求恳到:“饶她一命吧。已是疯了……锁在寒冰洞任她自生自灭也罢了……何必……” “不必再说,七日之内,若无证据证明她另有苦衷,七日之后,便是她魂魄寂灭之时!”封鉴沉着面,冷冷道:“若不想她死,抓紧时间去找证据罢!” 说罢,封鉴甩手而去,头也不回地走远。 “首座!”霜在封鉴背后唤道。 封鉴理也不理,自顾自去了。 “你还有何法?”霜转身看着出神不住的紫胤问道。 紫胤缓缓摇头。 “难道眼睁睁看着雪上寂灭台?”霜脸上肌肉抽搐:“魂魄寂灭,甚么也不会留下!” “你尽力而为罢。我只能尽力为雪争得一月时光,也是为你争得一月时光!雪是生是死,尽在你身上。”紫胤深深看了霜一眼,背着双手自去了。 霜怔怔地看着紫胤的背影,渐渐满目纠结,转身看着寒冰洞良久,轻声道:“一月时光……真的……不多了……” ——————————————————————————————— 少女身着轻薄的白纱长裙,蜷着身子,缩在寒冰洞洞底,似乎在酷寒之中轻轻颤抖。 百里屠苏定定的看着,心中渐渐酸楚难耐。慢慢走近,蹲下身,百里屠苏伸手将少女揽进怀中,怀中的身体冰冷刺骨,没有半分温度。 “这样,可暖些?”百里屠苏轻声问道。 少女抬起头,看着百里屠苏,冰蓝色的眸子清澈见底。 “跟我走吧。”百里屠苏心中突地打定主意,鼓足勇气说道。 “不必了……我走不出去的……”少女轻轻摇头。 百里屠苏突地就紧紧握住少女的一只手:“我带你出去!” 不分由说,百里屠苏大力拉起少女,向着洞口飞奔。少女轻的几乎没有重量,百里屠苏几乎根本就不需要甚么力气,只要自己向前不断飞奔,就可以带着少女飞速向前。 洞口分明就在眼前,可是无论自己怎样努力,洞口始终就在眼前,那段路却不增不减,却似乎永无尽头。 百里屠苏抿紧嘴唇,只是一味向前飞奔,没有丝毫的动摇和迟疑。 然而那段路仍是不增不减,永无尽头。 百里屠苏不知道自己已经拉着少女奔跑了多久,炎煌胄甲已经被汗水浸透,额上的汗水将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 “放开我的手,你自己走吧。”少女在身后轻声说道:“我走不出去的。” 百里屠苏不答,却突地将少女横抱起来,继续向前飞奔。 少女环着百里屠苏的脖子,很认真的看着百里屠苏的脸,那脸上的表情是那般坚决,嘴角的冷硬的弧度显示着主人心念的固执。百里屠苏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洞口,并不看少女一眼。 少女轻伏在百里屠苏剧烈起伏的胸口,倾听着百里屠苏剧烈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也不知跑了多久,百里屠苏嘴唇干裂,渗出血丝,双目也渐渐爆出血丝,脚下渐渐踉跄、虚浮。几次都几乎要跌倒,几乎要将怀中的少女抛出去。 “放开我,你自己走吧。”少女轻声道:“多谢你,你已然尽力。” “不!你信我!你一定要信我!我一定能带你出去!”百里屠苏固执的紧紧了抱着少女的双臂,少女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并不能给自己带来甚么负担或者拖累。 “带着我,你走不出去,会困死在这里。” 百里屠苏不语,仍是努力向前、向前、向前。 “带我出去又如何?你不要她了么?”少女轻声说道:“两个……你要怎么办才好?你要把我怎么办才好?” 百里屠苏脚下一滞。 “放弃罢。” 百里屠苏突地又向前行:“至少,外面没有这里这么冷、这么黑暗!阳光,可以让你暖一点……还有很多美丽的花朵……黑夜有美丽的星辰……” “阳光……并不能让我温暖分毫……”少女轻声道:“花朵、星辰……与我并没有甚么意义……我的世界……没有色彩……” 百里屠苏的双手双臂抖得厉害,几乎连少女都抱不住。 “我是你的执念……你的心魔……”少女喃喃而言。 百里屠苏终于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怀中的少女。 少女自百里屠苏怀中离开:“多谢你。”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少女,额上的汗水突地流进眼中,百里屠苏紧紧闭上眼,只觉眼中刺痛,忍不住就涌出泪来。 额上有些微凉的触感,百里屠苏睁开眼,眼前是少女沉静而熟悉脸。少女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百里屠苏额上、脸上的汗水,擦拭着百里屠苏露在炎煌胄甲之外有力臂膀上的汗水。那般专注、那般温柔,似乎在做着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一根沁凉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额头,轻轻将紧蹙的眉头抚平。 百里屠苏眼睁睁看着少女转身,蜷缩着身体,坐回洞底,陷入无边的黑暗、酷寒和孤寂之中。 “这里如此的黑暗、寒冷……你一个人太孤单……”百里屠苏慢慢走回少女身边。 “你走罢……相信我……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相信我……千万年……我会陪着你……你也一定会陪着我……”少女突地抬起头来,双眸闪耀着异样的光彩,笑容诡异而阴狠。 百里屠苏吃了一惊,猛地瞪大眼睛。 第248章 幻梦江湖 . 分合随心 第二四八章 幻梦江湖 . 分合随心 若她尚在……晴雪和芙蕖的复生如何解释……如果她已不在了……幻境之中……那般真切……究竟是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猛地睁大眼睛。 “师叔醒了!” “屠苏!” “师叔!” 耳边是熟悉而惊喜的声音。 百里屠苏使劲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几张人脸渐渐清晰。 “玉泱……师兄……尚蕴!”百里屠苏忙欠身起来。 玉泱和陵越忙忙上前扶住。 “师叔你可醒了!大家都要急疯了!”尚蕴插不上手,在一旁探头探脑。 “你们怎会在这里?”百里屠苏揉了揉太阳穴,那里隐隐作痛。 “这里是天墉城凝丹台的丹芷阁啊!我们自然在这里!”尚蕴插嘴道。 “天墉城?丹芷阁?”百里屠苏闻言一惊,按压太阳穴的手停在空中:“我怎会在这里?” “屠苏,你在幻境开天炉之时出了点意外,一直昏迷不醒。是无情谷护送你和玉泱回来的,你已经昏迷三天了。”陵越轻声道。 尚蕴蹙着眉嘟嘟囔囔道:“明明没有甚么伤,不知怎的就是衰弱无比,似精元几乎被吸尽一般,沉睡不醒……怪异的紧……” 玉泱只是陪在一侧,半声不吭。 百里屠苏看向玉泱,不发一语,只是看着。 玉泱便在百里屠苏面前慢慢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看百里屠苏。 “是你?”百里屠苏问道:“当真是你?” 玉泱叩下头去:“请师叔责罚!” 陵越蹙眉看看玉泱,又看看百里屠苏,思量个不住。 尚蕴痴痴道:“玉泱怎的啦?” “尚蕴!屠苏既然醒来,你也不必守在这里,你师母对草药并不精通,你去凌云峰为屠苏采集药草吧,速去速回!”陵越出声道。 尚蕴有些不甘,却不敢反驳,只得诺诺的应了,背着药篓,提着药锄,出丹芷阁往凌云峰去了。 丹芷阁之外,假山背后,尚辛立在阴影之中,静静倾听。 “起来罢!”见尚蕴退去,百里屠苏方看着玉泱道:“因何将我击晕?之后,你们做了甚么?” 玉泱不敢起身,只是直起身来回答道:“我击晕师叔之后,师祖以七彩晶石修复了焚寂慧蚀剑身……释放了师叔的魂魄……师叔应该有感……师叔已不再是焚寂剑灵。” 百里屠苏和陵越齐齐怔住。 半晌,百里屠苏点点头:“是,我有所感,我的神识已不能进入焚寂。” “七彩晶石……是你师叔的元身么?”陵越突地插话问道,脸色煞白。 百里屠苏紧紧闭上了双眼。 玉泱抬头看看百里屠苏,点点头,又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地面。 “以何法释放魂魄?”陵越问道,声音轻颤。 “无情谷秘术,玉泱不能说。说……也说不明白” 陵越有些黯然,只是点了一下头。 “因何将我击晕?”百里屠苏突地睁开眼,紧紧盯着玉泱逼问道。 “施术之时,若师叔抗拒,可能有性命之忧!” “既可释放魂魄,因何未释放你的魂魄?”百里屠苏仍是紧紧盯着玉泱逼问。 玉泱垂着头,低低道:“玉泱的魂魄……无法释放……也并不想释放!” “何故?”百里屠苏突地站起身来,声音陡然提高。 玉泱摇了摇头:“师叔不必相问,玉泱不会回答!” 百里屠苏闭了闭眼,沉声问道:“幻境之中,你娘……不是心魔幻相,对不对?” “玉泱不会回答!不必相问!” “甚么,你在幻境之中见到依依?并且,不是心魔,不是幻相?”陵越吃惊问道。 百里屠苏看着陵越点点头:“芙蕖可好?可有不妥?” 陵越颇有不解,仍是点头答道:“很好,一直很好,并无不妥。” 百里屠苏托着额头,摇头道:“如此说来,难道并非我所想那般……” “屠苏?” “师兄,依依似乎……身在幻境……我很混乱……我不明白发生了甚么……若依依尚在……晴雪和芙蕖的复生如何解释……如果依依已不在了……幻境之中……那般真切……我知道那不是幻相……若依依尚在……我岂非亲手杀死她……芙蕖因何并无不妥……若她不在了……不可能……我知道那是她……我知道……那就是她……究竟是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百里屠苏似陷入混乱之中,双手不住捶头,不住呼号。 “屠苏!”陵越听不明白,见百里屠苏如此,大吃一惊,忙上前紧紧控制住百里屠苏双手:“究竟怎么了?究竟发生甚么?” “玉泱,”百里屠苏慢慢冷静下来,看着玉泱,满目伤痛:“告诉我实情……告诉我……” “师叔……一切都是虚妄!”玉泱咬牙道。 “出去!”百里屠苏暴喝道。 玉泱嘴角动了动,却只是磕了一头,慢慢起身出去。 “屠苏!究竟发生何事?”陵越蹙眉问道:“你从不向玉泱发火,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师兄,我在幻境遇到依依,我……我……我开始以为……只是自己的心魔幻相,可是我和她……我就怀疑……并不是幻相……我神思混乱……有利器破空之声……我下意识挥出焚寂……却不知怎的成了慧蚀……慧蚀刺进她心口……血一滴一滴流干……七彩晶石落地裂作两半……她不见了……我亲手杀了她……玉泱击晕了我……醒来便在这里……已不再是焚寂剑灵……”百里屠苏脸色煞白,痛苦扭曲。 陵越吃惊地瞪大眼睛,双手不住颤抖。 “师兄,我始终能感应到,依依尚在。我甚至在想,她可以魂魄分合随心,分则为晴雪和芙蕖,合则为依依。芙蕖并无不妥,只可能是,我出剑之时,她散作晴雪和芙蕖……回来了……” “芙蕖……依依……那么……凌云峰顶的……究竟是……芙蕖……还是……依依?” 百里屠苏轻轻摇头。 “屠苏,别吓自己!”陵越笑道,脸色煞白如纸:“如果真是魂魄分合随心,合为依依之时,芙蕖岂不是……然而并没有……芙蕖……一直好好的……我一直在她身边……并无不妥……一直好好的……” “幻境之中,岁月异于三界,不知时光流转。依依出现之时,不知在三界是日是夜……若是深夜沉眠……师兄可能知晓……芙蕖可有不妥?”百里屠苏沉吟着缓缓说道。 “深夜……沉眠……是啊……沉眠……”陵越转身向门外走去,有些失魂落魄。 “师兄?”百里屠苏在陵越背后唤道。 “屠苏,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陵越出得门去,脚下略有踉跄。 第249章 幻梦江湖 . 渡魂之术 第二四九章 幻梦江湖 . 渡魂之术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依依……是无情雪假借‘依依’之名字来到天墉城……难道……果真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百里屠苏) “吱呀”一声,丹芷阁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揉着肩膀走进来,直走到窗前,一声响指,一只一拳粗细的白烛燃起,散发出淡淡地黄色光芒,伴随着光亮,一种淡淡的百合香渐渐填充满整个房间。 来人慢慢背上地药篓取下,放在窗边的地面上,伸着懒腰踢踢踏踏走到药炉旁,又是一声响指,药炉亦被点燃,那人取了把蒲扇扇气火来,一面扇一面嘟嘟囔囔道:“泡了半日,可是泡透了。” 熬煮了半日,屋内渐渐药香压住了百合香。那人垫了帕子,小心翼翼将药罐盖子揭开,吹了两口气,细细嗅了嗅,又看了看,喜道:“好了!送去给师叔趁热喝!”这时似乎才觉脖子有些酸困,那人扭了扭脖子,却猛地僵住,向着床榻的方向惊愕道:“师叔?你怎的悄悄在这里!吓死我了!” 却是百里屠苏一声不吭地坐在黑暗里,并没有燃起烛火。 尚蕴忙将药罐里的药倒在碗里,顿时满屋药香。尚蕴捧了药碗,端到桌上:“师叔,你醒来便无大碍,只是精元损伤严重,需要慢慢补养。” 百里屠苏动也未动。尚蕴又是一声响指,榻前一盏一人高低人鱼造型的青铜灯迸出火星,接着熊熊燃烧起来,将丹芷阁照的亮如白昼。 “那个,师叔,你无甚大碍,可以不用在我这里……喝了药……我送你回去?兰汀阁还是阴阳洞?” 百里屠苏摇摇头。 尚蕴苦恼的抓抓头皮,心中暗道:“不回兰汀阁也不**阳洞?师叔定是嫌一个人太过冷清!“ “师叔,师父已经传信中皇幽谷,不出意外,风师叔明日便可回来了。” “玉泱……可有不妥?”百里屠苏突地问道。 “玉泱?很好啊。”尚蕴搔搔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 百里屠苏点点头。 尚蕴将百里屠苏扶到桌旁坐下,亲手奉了药给百里屠苏:“师叔,快快喝了这药,都是补精元的。” 百里屠苏接了,却没有就喝,只是握在掌中,沉吟不住。 “师叔?”尚蕴狐疑问道:“你怎的啦?” “尚蕴,你说,晴雪快要回来了?” “是啊!我哥晚间已经下山去迎她了!” 百里屠苏轻轻蹙眉:“你觉得晴雪她,和芙蕖,可有不妥么?她二人与我可有不同?” 尚蕴眸中一黯,默默不语。 “确有不同?”百里屠苏看着尚蕴的眼睛,强按着着心中的紧张问道。 “师叔……不必问了。” “涅槃重生,我纠缠在韩云溪和太子长琴两个人之中,不能自拔,有时真的很想一分为二,各过各的生活,然而……并不能够。”百里屠苏闭上了眼睛:“我在幻境之中,见到依依,我知道,那不是心魔幻相。如果她不是心魔幻相,如果她当真尚在世间,晴雪和芙蕖的复生又作何解释?师尊曾说过,要想依依复生,首先要晴雪和芙蕖交还魂魄……涅槃重生,真的还能倒退回去么?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究竟要如何才能回去韩云溪和太子长琴?哪怕倒退回去之后,只余短暂的时光,我也愿意。” “尚蕴”百里屠苏抬头看着尚蕴,满怀期待:“天下医术无出你右者,你一定知道一些秘密。能不能告诉我?” “师叔,”尚蕴叹了一口气,难得正经地道:“涅槃重生已然将魂魄融合为一,断难分离。莫要做此无望之想,好好接受百里屠苏的现实,好好生活罢。” “那,因何,我可以再见依依,她因何可以魂魄分合随心?” 尚蕴陷入沉默。 “尚蕴,实话实说。”百里屠苏切切地看着尚蕴:“我想知道事实。” “涅槃重生,断难分离。”尚蕴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百里屠苏的脸色:“据我所知,这世上,可以施为此术者,绝无仅有……” “绝无仅有……”百里屠苏脸色瞬间煞白:“不错……只有她能够……否则我不必苦苦等候……上一世便可涅槃重生……怎会有此悲剧……可是……她不能为自己施为……她不是涅槃重生……晴雪和芙蕖……不是涅槃重生……” 百里屠苏一把抓住尚蕴的双臂,颤声问道:“你一定察觉到了甚么蛛丝马迹,告诉我!” “师叔……”尚蕴垂下脸,低低道:“莫要纠缠此事……真相……太残忍……” “告诉我!”百里屠苏眉心不住抽搐:“真相!” 尚蕴闭着眼摇了摇头。 百里屠苏一把把尚蕴远远推开,红着眼吼道:“你也要欺瞒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就当做……我从来不认得你!” “师叔!”尚蕴亦是红了眼:“真相你承受不住!” “说!我要听真相!”百里屠苏吼道:“要么说!要么走!” “欧阳少恭!”尚蕴闭着眼高声吼道。 “甚么?你说甚么?”百里屠苏怔住,瞪大眼睛:“你说甚么……欧阳少恭……甚么欧阳少恭?” “师叔可曾记得,当年的欧阳少恭,靠甚么活着?”尚蕴垂着头,不敢看百里屠苏。 “欧阳少恭……渡魂之术……”百里屠苏跌坐在椅上,浑身颤抖。 “是,以强大的仙灵魂魄之力,抢占他人身体,吞噬他人神识……人界叫……借尸还魂……渡魂之术却是活生生抢占他人的……” “不!不!”百里屠苏等着尚蕴,不住摇头,满目拒绝:“依依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师叔,你醒醒!确是双行渡魂之术!风师叔和师母,只是宿主,神识终将被她强大的仙灵魂魄之力吞噬!” “不!不!我不相信!”百里屠苏步步退后。 “师叔!你面对现实罢!她是来自上九天的魂魄,无情谷之人,魂魄之力何其强大!风师叔和师母,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慢慢变成她!两个她!”尚蕴上前握住百里屠苏的双肩不住摇晃:“你要听事实,你要知晓真相,那就要接受事实,面对真相!” “不许诋毁依依!”百里屠苏双目血红,突地上前一步,伸手掐住尚蕴的脖子,高高举起:“你究竟是甚么人?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尚蕴双脚离地,不住蹬踢,双手紧紧抓住百里屠苏的掐住咽喉的手臂,却掰不开一点点,渐渐脸红颈涨,几乎要窒息过去。 “师叔!”百里屠苏背后突地传来尚辛的声音:“这世上从来没有依依!” 百里屠苏一怔,手指力量不由减弱,尚蕴拼命伸直脖子换气。 “她是无情谷弟子无情雪,假借了个‘依依’的名字来到天墉城,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百里屠苏的手慢慢放松,尚蕴跌落下来,瘫在地上,捧着脖子剧烈的咳个不住。 “一切,都是谎言!”尚辛走上前去,自地上扶起尚蕴,安置他坐在桌边。尚蕴忙忙捧着一杯冷透的茶水,使劲的灌下去。 “谎言?”百里屠苏喃喃道。 “师叔,她为复仇而来!”尚辛慢慢将那碗热药推到百里屠苏面前:“师叔知晓,她与太子长琴,颇有渊源,且有婚嫁之约。太子长琴因她受罚,魂魄撕裂。其中一半,欧阳少恭,千年前间接灭于师叔之手。另一半,焚寂剑灵,师叔心智果敢,焚寂剑灵也未能将师叔神识吞灭。这一世,太子长琴涅槃重生成为师叔。她为太子长琴的涅槃重生,付出了何等代价,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太子长琴只是个擅弹琴曲的仙人,争不过执剑的韩云溪。她费尽心机,却成全了你和风晴雪!” 尚辛冷笑起来:“师叔可以想象,她心中是怎样的怨恨!” “所以……双行……渡魂之术?”百里屠苏怔怔道。 “是!这是她最后一击!却是最终的胜局!”尚辛叹道:“我费尽心思,却没能阻止。” 百里屠苏抬头怔怔地看着尚辛。 “你若杀她,风师叔和师母,犹如当年的欧阳少恭,必死无疑。你若不杀她,最终,风师叔和师母,会变成两个无情雪,日日相对,折磨你和师父,让你们生不如死!” “无解……”百里屠苏怔怔道。 “是,无解!自她上天墉城那一日,就一直都在在筹划复仇。所以,她杀了师母;所以,她在你和师父之间,故意摇摆不定;所以,喜堂之上,她故意放手……” “师兄与她又有何仇怨,因何要向芙蕖下手?因何要向师兄下手?”百里屠苏不甘的问道。 “因为师祖封印了她的记忆,她在失去记忆的时候,短暂的忘却复仇,爱上了师父。可是师父……另外,她本是想要挑起你和师父的矛盾,让你们自相残杀,可惜,你和师父感情深厚,相互信任,她没有得手。” 百里屠苏闭上眼睛,双手紧握成拳,半晌又问道:“师尊因何封印她的记忆?” “我想,师祖是察觉了甚么。” “无情谷是同谋?” “也许是,也许不是。”尚辛蹙蹙眉:“至少,无情谷有她的同谋。”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起身慢慢向外走去。 “师叔!”尚蕴在背后唤道。 “莫要跟来!”百里屠苏脚步有些踉跄。 “让师叔一个人静一静!”尚辛出手拦住尚蕴。 二人看着百里屠苏慢慢向着后山而去,背影疲惫已极。 “风师叔呢?”尚蕴问道:“你不是去迎她上山?” “我并没有把师叔的信息送往中皇幽谷。”尚辛凝望着百里屠苏背影消失之处:“风晴雪不会回来!” “因何?”尚蕴诧异问道。 “还是不要见的好!师叔一定不想再见到她!”尚辛冷笑道。 “也好,害玉泱如斯,两个女人都该死!我们理应再送她们一程!”尚蕴咬牙道。 第250章 幻梦江湖 . 烈焰焚情 第二五〇章 幻梦江湖 . 烈焰焚情 你我已有玉泱……我们已是一家人……你怎会为着别人……向我复仇……(百里屠苏)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阴阳洞之外,百里屠苏怔怔看着洞顶三个字,喃喃道:“阴阳洞,阴阳……表面看来,你是那般善良美好,犹如阳光一样让人温暖……背后的一面却是那般阴狠毒辣……” 抬脚慢慢走近阴阳洞,一切都是那般熟悉,似乎四处都有着她美丽的影子、银铃般动听的笑声,有着无数温暖美好的回忆。 “居然都是假的!”百里屠苏苦笑着落泪:“以爱复仇,你居然这般狠绝!” 走至阴阳泉边,屏风上是那套蓝色劲装,那般熟悉,与自己以往穿着一模一样。百里屠苏捧起衣衫,细细看来。针脚细密、均匀、笔直,每一道花纹、每一处装饰都极尽细致,没有一丝一处瑕疵,足见缝制之人,用尽心力。 “七年时光……这样的心血……居然也是假的……”百里屠苏喃喃道。 “苏苏。” 百里屠苏抬起头,见风晴雪歪着头微笑站在自己面前。 “晴雪,你回来了?” 百里屠苏突地发觉风晴雪歪着头微笑说话的模样竟与依依十分相像,心中不由一惊。 再看,眼前居然是依依歪着头在看着自己笑,哪有风晴雪的影子。 百里屠苏使劲眨了眨眼,眼前谁也没有,没有风晴雪,也没有依依。 百里屠苏在阴阳泉边的石阶之上坐下来,慢慢开始回忆,渐渐发觉,自风晴雪复生回来,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依依的影子,甚至一些皱鼻子之类的小动作、小表情都是依依才有的。 风晴雪似乎真的在慢慢的变成依依。 百里屠苏惊出一身冷汗,心慢慢沉入谷底:“晴雪……我又在重历失去,又将一日一日失去你…...她是来复仇的……她要回来了……她要一日一日地回来了……我要如何面对?” 突地抬头看见那件蓝色的劲装,百里屠苏眸中渐渐怒火集聚:“你若不甘心,不放手便是!百里屠苏岂是始乱终弃之徒!因何伤害我的晴雪,对她施用渡魂之术!渡魂之术,居然用这等残忍邪术!让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晴雪一日日变成你!” 百里屠苏双拳紧握,指节“咔咔”作响:“让我的晴雪复生回来,却又让我再次失去!” 百里屠苏仰头而笑,慢慢走出阴阳洞:“无解?你错了!天下事,怎会无解!你让我永远失去我的晴雪,我便让你永远失去你的太子长琴!你让我生不如死,我亦会让你生不如死!” 百里屠苏向后一挥手,掌中蹿起一道金红的火龙,张牙舞爪的扑进阴阳洞中,顿时,阴阳洞中火光漫天,窗帘幔帐皆燃烧起来,连那套蓝色的劲装也冒出了火光。滚滚浓烟自阴阳洞冒出,飘上天墉城后山的上空。 百里屠苏有一刹那的心痛,却咬咬牙,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 一道剑光闪过,直射进阴阳洞中。 “玉泱?”百里屠苏似有所感,忙飞身而入。 洞中四处浓烟弥漫,呛得人咳嗽,灼热的空气让气道灼痛不已。玉泱甚么也顾不得,直直扑向阴阳泉边。那架屏风已然倾倒在地,烧得焦枯。一团事物在上熊熊燃烧,玉泱顾不得烈焰灼手,疯狂扑上去。 百里屠苏随后赶来,一把拉住玉泱,不分由说,直拖出阴阳洞之外,才放手将玉泱丢在地上。 “你疯了!”百里屠苏又急又怒,忍不住喝到。 玉泱坐在地上,不睬百里屠苏,只是慢慢伸出右手,手上数处灼伤,皮肉变形,露出鲜红的肉来。玉泱摊开掌心,掌心中是一块枣子大小的蓝色的布料,上面有着祥云暗纹,边缘烧得焦黑。 百里屠苏怔怔看着,张了张嘴,却甚么也没有说。 玉泱痴痴看着掌心那小小一块布料,低声道:“我娘甚么都没有留下……我只不过想要留个念想。” 百里屠苏心中突生愧疚,上前扶起玉泱,轻声道:“你的手伤得不轻,快到丹芷阁,让尚蕴帮你上药!” 玉泱退后一步,不露声色地挣开,向着百里屠苏折腰行了一礼:“是!” 百里屠苏看着玉泱转身离去,心有一丝绞痛,似乎隐有一丝暗悔:“……你我已有玉泱……你当真还是会为着别人……向我复仇?” 身后突地传来山石坍塌之声,百里屠苏吃了一惊,回身便见飞沙走砾、岩石滚落,阴阳洞渐渐不复存在。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不由自主向前走去:“怎会如此?” “既已烧毁,便该更彻底一些!” 百里屠苏吃惊地看着陵越自背后慢慢走到身边:“我在凌云峰顶见此处浓烟滚滚,便知有异。不料竟是你亲手烧毁此处。罢了!就让过往一切,随风而去罢!” 陵越宽袖一挥,一阵大风刮过,浓烟、沙尘尽数消散,眼前没有了半点阴阳洞的踪迹。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师兄……依依她……竟是为复仇而来……以爱复仇……双行渡魂之术……晴雪和芙蕖……一日一日变成她……她要回来了……晴雪和芙蕖……便再也没有了……” 陵越静静地听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从何得知?” 百里屠苏摇摇头:“师兄,我在幻境遇到她,不是幻相……涅槃重生不可逆转……不可魂魄分合随心……因为晴雪和芙蕖不是涅槃重生……只是渡魂之术……神识终将被她吞噬……身体终将被她占据……” “尚辛所说,是么?”陵越淡淡打断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颇为吃惊:“尚辛也提醒过师兄?师兄何不早作筹谋?” 陵越轻轻摇摇头:“尚辛甚么也没有对我说过。” “师兄……芙蕖……” 陵越抬手租阻住百里屠苏:“去看看玉泱罢……他伤得……不轻。” 百里屠苏点点头,却见陵越走上前去,轻抚着一块山岩叹道:“是我之过!从此,再无牵挂,此处再不必来了!” 陵越转身,剑光一闪,已然御剑而去,不见踪影。 百里屠苏怔愣片刻,心中着实放心不下玉泱,忙忙往丹芷阁而去。 第251章 幻梦江湖 . 锥心之断 第二五一章 幻梦江湖 . 锥心之断 无论如何……都谢谢她把你带给我……然而……等她完全吞噬晴雪神识之时……风晴雪完全变成无情雪之时……便是百里屠苏离开之时……百里屠苏与无情雪……永无未来……(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到时,玉泱已然离开丹芷阁返回剑塔。 尚蕴只说些玉泱之伤,不过皮肉灼伤,痛得紧些,并无大碍,用了自己配置的清凉膏,有半月便可恢复如常,要百里屠苏尽管放心等语。 百里屠苏终放心不下玉泱伤势,又忧心玉泱心里难受,便一路上到剑塔来。 踏入结界,便见一个黑衣男子立在剑塔最高处,披着一件如夜色般漆黑的斗篷,大大的风帽戴起,连一丝头发也显露不出来。遥望着阴阳洞的方向,背影如此的孤寂、如此的冷硬、如此的……陌生。 百里屠苏慢慢走近,脚步声轻不可闻。 “百里大人!”黑衣男子突地出声道。 百里屠苏吃了一惊,看着黑衣男子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戴着一个漆黑狰狞的玄铁面具,挡住大半个脸孔,只露出了俊朗的下颌和清秀的鼻端、嘴唇,面色、嘴唇皆是苍白,没有半分血色,整个人似乎便只有黑白两色。 与当日剑塔初见一模一样,恍惚情景重现。只是,黑衣男子双臂交叠在胸前,双掌都插在宽大的黑色袍袖之中,难掩疏离之感。 百里屠苏心脏猛地一抖:“玉泱?” 黑衣男子玄铁面具之后的两只眼睛灼灼地盯着百里屠苏:“不知百里大人来此,有何吩咐?” 声音平静、冷硬,与玉泱平日里辨若两人! “我来看看你的伤……可疼得紧么?”百里屠苏上前一步,想要拉住玉泱受伤的右手细细看来。 黑衣男子却同时退后一步,拉了拉袖口,将右手藏在袍袖之中:“一点小伤罢了!劳烦百里大人挂心!” “玉泱,你是恨我烧毁阴阳洞,烧毁你娘亲手缝制的衣衫么?”百里屠苏叹一口气,道:“你不明白,此次幻境一行,我知晓一个真相……你娘对晴雪和芙蕖双行渡魂之术……一日一日吞噬晴雪和芙蕖的神识……一日一日强占她二人的身躯……” 百里屠苏仰起头,强压下心中的痛楚道:“我怨恨她吞噬晴雪神识,抢占晴雪的身躯……不若不令晴雪复生!你告诉我……最后那人究竟算晴雪还是你娘……晴雪的身体……你娘的魂魄……我无法面对…….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是我已有决断!” 黑衣男子只是默默倾听,并不插话。 “玉泱,无论如何,她把你带给我,我都谢谢她。我的承诺不会变,我会代她诛杀梼杌,作为补偿。然而,等她完全吞噬晴雪神识之时,也就是风晴雪完全变成无情雪之时,便是百里屠苏离开之时。百里屠苏与无情雪,永无未来!” 黑衣男子缓缓点头:“我听明白了!” “你……可能体谅我……”百里屠苏有些磕巴。 “那是您的选择!我尊重您的选择!”黑衣男子向着百里屠苏略略低头。 凌云峰。 陵越盘腿坐在临崖而建的书房软榻上,拿着一本《道德经》就着摇曳的烛光细细看来。 面前跪着尚辛。 似已跪了许久,尚辛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却不敢发一声。 陵越翻过《道德经》最后一页,将书卷合起,重重往案几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刺耳无比,惊得尚辛心头一跳。 “你没有甚么要对我说么?”陵越看着尚蕴,淡淡问道。 “尚辛不明白师父的意思。”尚辛忙忙低了头。 “尚辛,你我师徒六百年了,在凡尘俗世,不知要修几世方有这样的缘份。虽无血缘亲情,却堪比父子。你知道,在我心中,你并不比玉泱差甚么!” 尚辛的心猛地一抖,叹道:“是啊,尚辛和弟弟,上天墉城,跟随师父已然六百年了……” “陵越虽不才,扪心自问,却也已然尽心尽力,不知这六百年,可有甚么对不起你兄弟二人?” “师父何出此言?”尚辛大惊,忙忙磕下头去“师父恩同再造,比生身父母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这样说,尚辛万死难当。” 陵越点点头:“既如此,你不妨对我直言。” 尚辛却慢慢起身,摇了摇头:“师父要听弟子说甚么?” “你是我座下第一得力之人,天墉城这六百年亏得有你,多谢你这些年为天墉城尽心尽力。只是,如今,天墉城确留你不得了。你带着尚蕴,下山去罢!”陵越叹一口气道。 尚辛惊愕非常:“师父,你……你要逐弟子下山?” “自此之后,你我不必再师徒相称!缘尽于此。去罢!”陵越闭目道。 尚辛怔怔地,半日方道:“师父……要将弟子逐出师门?” 陵越闭目不语。 “正如师父所言,六百年了,父子情份也没有这般深厚……”一滴泪自尚辛眼角滑落:“师父知道,尚辛与弟弟是孤儿,自幼父母家人尽失,幸亏师父收留,带我二人上天墉城,收作弟子,悉心抚育、教导,让我二人能像个人一样活着。又深得师父信任、器重,授了天墉城长老之职……今日便是要打要杀、千刀万剐,弟子皆无怨怼,就是请师父不要……不要……师父如父……不要弃我二人于不顾……不要逐我二人出师门……” “玉泱上山几十年,你兄弟却已有六百年,若说如子,你三人皆如我亲子,你便是我长子……逐你出师门,与亲手弑子有何差别?我知你心中藏有秘密,背负国仇家恨,我原本想着你二人在天墉城,勤勉修行,我们在一处犹如一家人,天长日久,自然可以消弭怨恨,如今看来,毫无用处。是我之过,想得太简单,没有早些干涉,才到今日地步。只是你,若不下山,迟早难逃一劫,无情谷岂是那般容易交代的?便是屠苏,也迟早会追究,到时候,我难保全你。今日逐你下山,实则也是偏私枉纵之举……”陵越心中痛不可耐,眼眶渐红,狠心却道:“莫要多言……与尚蕴速速下山去罢……我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尚辛垂着头想了半日,向着陵越叩了一头:“弟子,并不畏惧无情谷。若有一日,必须面对,弟子自有有话说!师父不必为我担心!” 陵越闻言紧紧闭上双眼,摇头道:“冥顽不灵!我有意放你一条生路,你居然……” “弟子从未想过离开天墉城,便是一死,也要埋骨天墉城!师父若真心疼我……由着我……自生自灭罢。” 陵越摇头不语。 尚辛叩了一头,头也不回下凌云峰而去。 第252章 幻梦江湖 . 不为人知 第二五二章 幻梦江湖 . 不为人知 无情谷……有人是她的同谋……有人要她死……无情谷究竟有怎样不为人知的隐秘……(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下剑塔,又是怎样走回兰汀阁,夜色深深,百里屠苏只是在躺在榻上,枕着双臂,看着帐顶,没有一丝一毫睡意:“玉泱从未唤过我‘百里大人’……他定是恨极了我……” “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百里屠苏陷在沉思中毫无觉察。 “笃笃笃”的敲门声突地加重。 “谁?”百里屠苏惊觉,欠身问道。 “玉泱。” 百里屠苏一跃而起,忙忙将门拉开,却见玉泱站在夜色之中,背对门口,向远处张望,身上却没有穿着日间那件黑色的斗篷。 听闻门扇开启之声,玉泱回身,英俊清秀的脸上没有戴那个冰冷狰狞的玄铁面具。 “玉泱……何事?”百里屠苏见玉泱深夜来寻,心中暗暗欢喜,隐有期待。 “师叔,今夜……可否秉烛夜谈?”玉泱看着百里屠苏,轻声问道。 “自然!”百里屠苏听得“师叔”二字,眸子一黯,侧身让开门口,低低道:“进来罢。” 玉泱却摇头道:“隔墙有耳,师叔可愿往祭坛一行?” 百里屠苏颇有讶异,仍是点点头,回身闭了房门,与玉泱一前一后往祭坛而去。 “不该冲动……毁掉阴阳洞……如今想说话……竟无处可去!”百里屠苏心中暗悔:“只怕也伤透玉泱的心……无人之时……他居然唤我……师叔……” 待走到祭坛之上,玉泱突地掌心飞出一片绿芒,瞬间形成一个半球形光幕将二人笼罩在其中。 “半幕结界!”百里屠苏暗暗吃惊:“有何隐秘之事,居然要用半幕结界?玉泱说隔墙有耳,又不知是指何人?” “师叔,”玉泱转身定定看着百里屠苏,郑重说道:“无情谷有细作!” 百里屠苏吃了一惊,心中暗暗思量:“日间,尚辛说过,无情谷即便不是同谋,至少有她的同谋。看来的确如此,连玉泱亦有察觉。” “你察觉到甚么?”百里屠苏蹙眉问道:“你可是察觉有何不妥?” “师叔可还记得,在无情谷之时,封鉴仙长和霜仙长曾说过,千年古镜,若是机缘巧合,便可以成为三界通往魔域的通途。” 百里屠苏稍作思量,蹙眉点头道:“不错,的确说过。” “师叔可记得,我娘当年发嫁天墉城,无情谷给她的贺仪为何?” “镜!” “不错!镜!想必,那镜便是我娘决然去往魔域的通途!师叔相信只是巧合么?”玉泱看着百里屠苏,眸中淡淡的忧伤:“无情谷明知我娘是凶剑慧蚀御剑之人,慧蚀的悲剧就在于,御剑之人日渐被控神识,日渐入魔,最终必将死于慧蚀剑下。明知如此,为何以镜为贺?岂非在绝路之上,送了她一程?” “无情谷……要她死?”百里屠苏脑中嗡嗡作响:“不是说……是同谋?” “师叔……我不相信是巧合……定是有人存心要害她!”玉泱咬牙道:“我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无情谷……有人是她的同谋……有人存心要害她……要她死……”百里屠苏紧紧闭上双眼,思量个不住:“天下修仙典范…..居然也是这般……” “师叔……可能猜到……那人是谁……究竟是谁要害我娘?”玉泱眼神灼灼,满目期待。 百里屠苏睁开双目,望着阴阳洞的方向沉吟道:“你娘在无情谷依附封鉴仙长、霜仙长而存,他们一位首座,一为镇谷,论理,无情谷诸般,都难逃他二人法眼,不应如此才是。除非……”百里屠苏突地打了个寒颤。 “除非,那人就是他二人之一!”玉泱咬牙道。 “有人是同谋……有人要她死……那就是说……他二人可能都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谁是友……谁是敌……”百里屠苏心中暗暗思量,却向着玉泱摇头道:“或者另有其人。你娘唤封鉴仙长大哥,霜仙长三哥。那么,二哥呢?究竟是谁?能与封鉴仙长和霜仙长比肩,必定不是凡俗之辈,在无情谷,也必定颇有身份,或者尚在霜仙长之上也难说。如果,是二哥下手,也能避开封鉴仙长和霜仙长。从未听你娘提及二哥,此人身份隐秘,是他也不无可能。” “师叔……不知……我娘的二哥是谁么?”玉泱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你娘从未提及,”百里屠苏摇头道:“当年偶尔提及,她却全然想不起。因我是她二师兄,曾戏言唤我‘二哥’,私下里,偶尔真会唤我‘哥哥’,不过,当真不是我!我从未投在无情谷门下!” 玉泱苦笑道:“自然不是师叔!我断断想不到……师叔居然不知晓无情谷的二师兄是谁!” 百里屠苏摇头道:“未料想发生这样事,所以当年未多作理会……” “师叔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存心要害我娘?”玉泱垂着头问道。 百里屠苏却叹息一声轻声问道:“玉泱,你可知道,我昨日因何暴怒,烧毁阴阳?” 玉泱沉默着低下头。 “因为我知道你娘为着复仇而来……为太子长琴复仇而来……以爱复仇……双行渡魂之术……强占晴雪和芙蕖的躯体,吞噬她二人的神识……这是她最后一击……也是必胜的终局……然而并不是无解……”百里屠苏闭上了双眼。 “所以师叔要离去……所以……百里屠苏和无情雪将永无未来。”玉泱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听明白了……我……亦说过……那是师叔的选择……我尊重师叔的选择。” 百里屠苏点点头:“还有一事你不知晓。无情谷……有你娘的同谋。” “同谋?”玉泱吃了一惊,思量片刻,却又苦笑一声。 百里屠苏心下狐疑,口中却道:“事情,很复杂,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想要弄明白,不容易。玉泱,断不可插手!我自有道理!” “师叔,”玉泱突地笑了一下,百里屠苏却觉得比哭更难看。 “我娘曾说过,若有一日,她走到尽头,若有甚么师叔想不明白,可以请无情谷霜仙长到天墉城来开解前尘,我娘说,是封鉴仙长亲口允诺。看他们如何说,也许能……弄清楚些事情……是人是鬼……就不必费心猜测。” “开解前尘?”百里屠苏沉吟道:“那便是要……当面对质……若无把握……还是不要轻易打草惊蛇的好……” “师叔!我娘不能……不清不白……”玉泱咬牙道:“我……我定要给我娘讨个公道!” 百里屠苏点点头:“你的心愿,我定会成全。只是,霜仙长发过重誓,不出无情谷一步……教他来天墉城开解前尘,谈何容易?须得慢慢图谋,不可操之过急。” 玉泱张了张嘴,似有甚么话想要出口。 “玉泱?你有法子?”百里屠苏察觉,心中略略紧张,轻声问道:“不妨说出来。” “法子……自然是有……他如此冥顽不灵……实在不该放任……”玉泱暗暗思量,却又蹙着眉摇头不住:“他虽有错……对我终究不薄……视我如亲弟……娘亦说过……任他做甚么……不可伤害他……若以此法召唤无情谷……若无情谷当真如此复杂……他身份暴露……只怕活不得了……娘必伤心……我心亦难安……罢了……罢了……” 玉泱半晌叹口气,咬牙道:“玉泱无甚法子……师叔若有一日……需要……不妨再请封鉴仙长和霜仙长前来……玉泱……告退!” 不及百里屠苏答话,绿芒一闪,半幕结界已收,玉泱转身下祭坛而去。 “玉泱!” 背后传来百里屠苏的声音,有些伤心和失望在其中。 玉泱的心一抖,止住步子,却没有回头。 “人后,唤我‘师叔’,可是因为……烧毁阴阳洞?” 玉泱叹一口气,没有回答。 “所以,不再唤我‘父亲’?恨我如斯?”百里屠苏有些黯然。 “不论她做了甚么,她都是我娘。”玉泱低低道:“那件衣衫,是我娘在涅槃重生冰火之苦交叠的间隙,亲手为您缝制,整整七年。师父说,为缝制那件衣衫,我娘双手十指不知扎了多少针眼……在最后的时光……冰火之苦已无间歇……她已经拿不住针线……那件衣衫初成之时……是墨色的……被我娘魔血浸透。” 百里屠苏闭上了双眼,心中的悔意渐甚。 玉泱哽咽着,却突地提高声音:“如果我娘真的有甚么对不住您……对不住您的妻子……那魔血一滴一滴浸透衣衫……就算我娘用她的血向您赔罪了……” 百里屠苏默默听着,似钢针一针一针扎在心上。 “一脉相生,岂能否认!”玉泱突的转身在百里屠苏面前跪下来:“不论我娘做了甚么,她都是我娘!不论您做了甚么,您都是我父亲!” 玉泱突地向着百里屠苏叩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击地面之声,在幽静的夜里,惊心动魄。 百里屠苏又是心痛又是吃惊,忙忙伸手去搀扶。 玉泱却闪过,自己起身决然而去,额上的鲜血顺着眼角淌下来,似乎一道血泪。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玉泱的背影,心中百味陈杂、苦痛难名。 第253章 幻梦江湖 . 只为求死 第二五三章 幻梦江湖 . 只为求死 <配乐:暗涛(古剑原声.纯音乐)> 三日后上寂灭台……那才是我想要的……(无情雪) “你去了哪里?” 黑暗之中一个冷硬的声音问道。 玉泱吃了一惊,却很快平静下来。并不理睬,只是走到窗前以火石燃起烛台。幽暗的烛火,略略照亮房间,那是百里屠苏跟随紫胤初上天墉城之时的住处,与当年一般无二。 一个颀长瘦削的人影,裹着黑色的斗篷,坐在阴影中,脸孔全然湮没在黑暗之中,无法显露丝毫,只是隐约有些清冷的反光。 “你监视我!”玉泱用帕子擦拭着额上、脸上、眼角的血迹,并不看黑衣人一眼。 “你去见百里屠苏?”黑衣人冷冷问道。 “‘百里屠苏’四个字,岂是你能叫的!”玉泱似乎突的动了气,声音透出一种怒意,手中的帕子“啪”的拍在桌面上。 黑衣人短暂的沉默,却仍是坚持问道:“你真的是去见他?” “不错!”玉泱沉着面反问道:“我不能见他么?” 黑衣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在极力控制情绪:“你……勿忘初心!” 玉泱闻言,突地抖了一下,紧紧闭上双眼。 “你的心,在渐渐向他倾斜……我提醒你,要保持距离!”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教我!”玉泱睁开眼,冷冷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我岂敢教你!”黑衣人自黑暗中站起身来,自嘲的道:“我不过是想给你个忠告:你是个男人!不要像女人一样,情爱乱心!” 门窗紧闭,一阵诡异的风不知从何而起,卷熄了烛火,房内顿时漆黑一团。黑衣人自玉泱面前慢慢走过,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席卷全身,玉泱深深地吸气。 “吱呀”一声,房门被拉开,黑衣人映在漫天繁星之中,身影熟悉无比。 略略回头,却并没有看向玉泱,黑衣人淡淡道:“药我帮你热过了,趁热喝,你手上的灼伤要上心。” 玉泱心头不由一暖。 那黑衣人却继续淡淡道:“若是处置不当留了残疾,慧蚀就废了一半!” 黑衣人头也不回的走近夜色中,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黑衣人坐过的地方,一张高高的花几之上,一个汤盅边缘丝丝缕缕冒着白气,散发出淡淡的药香,一盒金创药膏静悄悄留在旁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无情谷,阴阳洞。 昔年送往天墉城的寒玉冰床已被陵越送回,静静安放在寒冰洞底,一如往昔,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仿佛甚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一裂到底的痕迹默默诉说着它的经历。 一身白衣的无情雪伏在寒玉冰床之上,与整个寒冰洞似是一体,却似乎耐受不得洞中酷寒,身体紧紧蜷伏成一团。 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毫无预警的睁开来,无情雪松了一口气,眸中闪耀着动人的光辉:“终于……来了!” 一个身材颀长的道长缓缓踱进寒冰洞之中,脚下蓝色的光晕越来越近。 无情雪起身向着来人轻轻福身行了一礼,眸中的光芒已然掩去,看起来衰弱无比,令人心生怜悯。 紫胤点点头,低低道:“封鉴不允……我已然尽力!” “这么说,我就只有四日时光?”无情雪蜷缩回去,紧紧抱着自己。 “子时已到,你还有三日。” 无情雪苦笑着垂下头,默默不语。 紫胤轻声道:“甚么梼杌、甚么职责,都不要再去想!最后的时光,如你所说,用来回味亲历的美好罢。” 无情雪微笑着点点头:“还是多谢你。” 紫胤在无情雪面前蹲下身,看着那对冰蓝色的眼睛,略略犹豫:“最后的三天……不若……告诉他罢……教他陪你走最后一程……” 无情雪脸上的微笑消失的无影无踪,垂着眼睛摇了摇头:“我怕我会不舍……我怕我会……杀了他。” “你不会杀他。” “我会吸摄尽他的精元!”无情雪冷笑着道:“你比谁都看得清楚,那一日与他一起,我实在吸摄他的精元!若是吸尽他的精元,我能走出这寒冰洞再轰轰烈烈走一遭也说不定!” “屠苏仙灵之身,心有创世之火,身有不周山龙力……若能吸摄尽他的精元……你的确可以再支撑的更久一点。若是摄取他的魂魄,行渡魂之术,你或许可以活下来。” “呵,”无情雪笑起来:“果然是个好法子!只是,我该吞噬韩云溪那一半魂魄神识,还是太子长琴那一半魂魄神识?” “看你喜欢。” “自然吞噬韩云溪那一半!”无情雪眸中闪耀着冷酷残忍的光辉:“他害了我的长琴!消散了欧阳少恭那一半,让我的长琴再也不完整!我牺牲了这么多,让百里屠苏涅槃重生,韩云溪却冤魂不散,不让我和长琴在一起!真想看看,韩云溪发现自己慢慢被吞噬的表情!长琴善良温柔,吞噬不了韩云溪,我一定可以!” 无情雪眸中渐渐出现妖异的光辉:“我要和我的长琴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突地似乎又有些纠结,无情雪喃喃道:“留着长琴……吞噬韩云溪……可是……和长琴合二为一……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就变成一个人了……一个人……” “不!”无情雪仰起头看着紫胤:“我不要和太子长琴合二为一!” “那……吞噬太子长琴如何?”紫胤轻声建议道。 “吞噬长琴……他一定愿意……我……和韩云溪合二为一……会很强大……可是……韩云溪是我的仇人……和仇人合二为一……不……我不要……我不要和韩云溪合二为一!”无情雪喃喃低语。 “不若,把他二人的魂魄神识全部吞噬掉,你独占那具躯体,你会获得足够的力量,慢慢寻找你喜欢的魂魄。”紫胤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平和,言辞之中却充满了**。 “独占躯体……”无情雪喃喃道,似乎陷入无尽遐想。 “去占据一个男人的躯体?那我算是男还是女”无情雪突地大笑起来:“我是不是还要去面对‘我的妻子’风晴雪?” “她是很漂亮!可是,我对女人没兴趣!难道还要和她……太恶心!”无情雪嫌恶道:“风晴雪身体里有着我的魂魄,那到底算甚么?夫是我,妻还是我……到底算甚么” “那有甚么关系?”紫胤的声音悠远空旷:“反正你已经疯了!” “我?我疯了?”无情雪笑着摇头不住:“我没有疯!我还是更喜欢男人的身体!百里屠苏……那具身体真不错……脸也比长琴好看……” “够了!” 一个冰冷的暴喝声自洞口的黑暗之中响起。 “大哥?”无情雪惊喜地唤道。 封鉴寒着面一步一步走近。 “大哥!你来看我了!”无情雪眼中滚下泪来,眼巴巴看着封鉴:“这里好黑好冷……我没有仙灵之力……我熬不住……放我出去罢……我会听话……” 紫胤起身,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没有仙灵之力,便要吸摄百里屠苏的精元?”封鉴冷冷道:“你与那些妖魔有何不同?莫说无情谷,天下修仙门派,哪个不想诛之而后快!” “不敢了!再不敢了!”无情雪跪地抱住封鉴双腿,仰着头哀求道:“不敢摄取魂魄,也不敢吸摄精元……再不敢了……” 封鉴闭目摇头:“已堕妖魔道,绝难救赎!” “我出去,就不会冷,就不再需要吸摄精元,大哥信我,再不敢了!”无情雪苦苦哀求。 “可你终究魂魄不全!” “我……只取心甘情愿给我的魂魄……绝不敢擅取别人魂魄……绝不敢……”无情雪摆手连连。 “心甘情愿?与那些妖魔鬼怪一般,以美色迷惑人,令其心甘情愿为你奉上魂魄?”封鉴笑问道。 “不不不!陵越……他一定会心甘情愿!百里屠苏……我要……他也一定会给!他们欠我的!”无情雪疾疾道,深惧封鉴不信。 “适才不是说,不要作男人?”封鉴冷笑道:“他们都是男人!” 无情雪慌乱起来。 “风晴雪和芙蕖如何?”紫胤在旁突地出声道。 “对!对对对!风晴雪和芙蕖,是她们分走了我的魂魄!应该还给我!”无情雪突地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满面渴望,向着封鉴道:“大哥,魂魄本来就是我的,不算摄取,不算错,对不对?我可以取回自己的魂魄,对不对?” 封鉴笑起来,却一脚踢开无情雪:“疯子!真是疯子!” “没有!我没有疯!”无情雪回身在此紧紧抱住封鉴双腿:“我只是拿回自己东西而已!” “给了别人,还能拿回来么!你的魂魄已然不再属于你,你强取,便是摄魂!即便取回魂魄,没有躯体,你自己想想,究竟算是甚么东西!”封建冷笑道:“你已然疯了!” 无情雪满眼是泪,不住摇头:“不是!不是!大哥,不是!” 封鉴转身离去,冷冰冰扔下一句话:“疯子……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疯子!” 无情雪泪眼婆娑地看着紫胤跟随封鉴离去。 “不必一月……三日后,上寂灭台!”一句冰冷无情的话语响彻在寒冰洞中,碰撞在冷硬的冰壁上,四下回荡。 无情雪慢慢靠在寒玉冰**,抱着蜷起的双腿,将下巴支在膝盖之上,长长的松了口气,一丝不易觉察的诡异微笑出现在脸上。 “三日后上寂灭台……那才是我想要的!” 第254章 幻梦江湖 . 鞭刑 第二五四章 幻梦江湖 . 鞭刑 真想……您能……再好好对待她一刻……心里眼里再没有别人……只作太子长琴……只专注的再爱她多一刻……哪怕只有一刻……(玉泱) 一连两日,玉泱都呆在剑塔结界之内,未出一步。 百里屠苏服用了尚蕴亲配的药物,渐渐好起来。一连两日总觉眼前晃动着玉泱淌着血污的脸,不见玉泱,心中实在放心不下。直到第三日早课仍是不见玉泱的踪影,百里屠苏再难坚持,待早课结束,众弟子们散去,百里屠苏便一路上到剑塔来。 踏入结界,便见玉泱站在剑塔最高处,穿着的是蓝白色天墉城弟子服饰,向着远方遥望。 百里屠苏走上去,与玉泱并肩而立。玉泱遥望着远处昆仑山层峦叠嶂的地方,并没有像以往那般遥望阴阳洞的方向。细细看来,玉泱穿着的衣衫,针脚歪斜,竟是依依亲手缝制的那一件。百里屠苏心中一痛。 “父亲,怎么上来这里。”玉泱遥望着远方,却向着百里屠苏问道。 “一连两日都不见你,放心不下……你手上的灼伤可好些么?” “尚蕴师兄医术独步天下……又有甚么不放心……已然不痛了……”玉泱始终没有看百里屠苏一眼。 百里屠苏却听出难掩的悲伤。 “玉泱,发生何事?”百里屠苏担心地问道:“说给我听。” 玉泱垂下眼睛,沉默良久,方轻声问道:“您……究竟是谁?” 百里屠苏怔住,转头望向远方,远处云雾缭绕,如自己的心境般有些些的迷惘。 “玉泱,每个人都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断问自己这个问题。”百里屠苏叹息道:“我知道你想听甚么样的答案,然而……” “抱歉……玉泱……”百里屠苏摇摇头:“我是百里屠苏……” “您……不是太子长琴么?”玉泱垂着头问道。 “我……不是太子长琴……我是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咬咬牙硬着心肠答道。 “您……能是太子长琴么?就只一刻!”玉泱终于看向百里屠苏:“不求更多,只求您能……再好好对待她一刻……心里眼里再没有别人……只作太子长琴……只专注的再爱她多一刻……可成么?看在她……是我娘的份上。” 百里屠苏歉然地看着玉泱:“玉泱……我不能欺骗你……我不是太子长琴……我真的做不到……” 玉泱失望地收回目光,怔怔地看向远方:“那么……您……能原谅我娘么?不论我娘做了甚么,您……能原谅我娘么?您不是说过,不论我娘如何,您都接受么?” 百里屠苏歉然地看着玉泱:“玉泱……不论依依如何……我都接受……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依依……你娘是无情雪……” “百里屠苏就是百里屠苏……不是太子长琴……百里屠苏和无情雪绝不会有未来……”玉泱黯然问道:“这就是您最后的决断,不会有改,对么?” 百里屠苏沉默不答。 玉泱慢慢抬起头看着远方道:“我知道会是这个答案……现在亲耳听到了……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玉泱……我……” “我听明白了……这是您的选择……我尊重您的选择……现在……我只是想要……静一静……” 百里屠苏心中十分难过,却无法再说甚么,只得转身离开剑塔。 ————————————————————————————— “他亲口所说,你亲耳听到,该死心了!”裹在黑色斗篷中的男子,戴着狰狞的玄铁面具,无声无息出现在玉泱背后。 玉泱慢慢跪下去,两行清泪自颊上滑下。 “为甚么会这样?” “不为甚么,也不必问为甚么。”黑衣男子遥望着玉泱同一方向:“记得自己最初的心意便好。” —————————————————————————————— 百里屠苏越往前走,越觉不安:“玉泱……今日遥望的……是无情谷的方向!”百里屠苏的心剧烈的一抖,突地转身向着剑塔飞扑而去。 清冷的山风卷过剑塔,百里屠苏感到彻骨的寒意。最高处,玉泱裹在那件黑色斗篷中,跪在地上,遥望着无情谷的方向。 “玉泱。”百里屠苏走上前去,停在玉泱背后不远处,轻声唤道。 “今日是第七日……是我娘上寂灭台的日子。”玉泱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 百里屠苏的心猛地一阵抽搐:“上寂灭台?” 玉泱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遥望着远方。 百里屠苏心中涌上浓烈的不安和不祥。 “寂灭台是甚么?上寂灭台是甚么意思?”百里屠苏居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寂灭台就是刑台,上寂灭台就是要受第四鞭鞭刑!” “鞭刑……罢了……只是痛些……莫要担心……”百里屠苏磕磕巴巴的安慰道,心头却绞痛难安。 玉泱没有回答,狰狞的玄铁面具掩盖住大半个脸孔,看不到表情,只能看见他紧紧抿着嘴唇,痴痴地遥望远方。 百里屠苏的脸色突地大变:“你说甚么?” 一把拉住玉泱,百里屠苏颤声道:“她……受第四鞭?她如何受第四鞭?晴雪和芙蕖……会如何?” 玉泱嘴角勾起凄楚的笑:“不会如何……您的妻子和师母……和现在一样……永永远远陪在你们身边……幸福的生活……只是……无情雪真的不复存在……您的仇……报了……不论您满意不满意这个结果……她已然尽力……” “真的……没了……究竟是……甚么意思?”百里屠苏的心抽搐不住 “魂魄撕裂……可以一分为二……自然也可以一分为三……您在幻境之中所遇的……便是第三份魂魄……不过……今日便是她以第三份魂魄受第四鞭的日子……” 心头绞痛不休,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因何慧蚀之伤会再发?我不是该……恨她么?”百里屠苏按着心口,暗道。 “那鞭,叫作挞神鞭,是天庭处罚仙灵的刑具。”玉泱不看百里屠苏一眼,只是遥望着无情谷的方向,宛若自言自语般道:“……一鞭除灵力破仙基……二鞭卸真气废武学……三鞭去人形现元身……四鞭夺魂魄灭元神……今日……受第四鞭……魂魄寂灭……甚么也不会留下……” 百里屠苏脸如金纸,恍若被轰去魂魄。 “焚寂!”百里屠苏突地暴喝一声。赤红的焚寂闪电般飞驰而来,停在百里屠苏面前。百里屠苏跃上焚寂,御剑直去。 “既然不能是太子长琴,又去做甚么?难道定要亲眼看着她灰飞烟灭才能快意?” 背后传来玉泱冷冷的声音,刺耳无比。 百里屠苏心头一阵刺痛,却浑然顾不得,只是拼尽全力,御剑往无情谷而去。 第255章 幻梦江湖 . 寂灭台 第二五五章 幻梦江湖 . 寂灭台 &amp;lt;配乐:天地茫茫(古剑原声.纯音乐)&amp;gt; 我……去了……(无情雪) 远在百里之外,便见天山乌云笼罩,旱雷阵阵。百里屠苏心中急不可耐,极力前行。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犹如要将脸皮刮去一般,刀割般的疼。百里屠苏却只觉心口慧蚀之伤焚情之痛愈来愈烈,几乎要**寂之上直栽下来。 待到天山脚下,焚寂已不能前行,百里屠苏只得收了焚寂,一路狂奔。幸好,路随心念,脚下的冰阶笔直而齐整,不远处便是无情谷闪耀着金光的巨大冰雕牌坊。 直直冲进无情谷,沿途遇到些无情谷弟子,只是淡淡看着百里屠苏,任由百里屠苏在谷中飞奔,偶尔有几个,眸中闪耀着厌恶和怒火,却始终无人上前阻拦,亦无人询问。 “仙长,敢问寂灭台在何处?”百里屠苏只得拦下一个无情谷弟子,深深行了一礼问道。 “寂灭台……”那少年道长蹙眉道:“在……” 旁的一个道长,却突地拉了拉那少年道长的袍袖。 少年道长诧异的看着同伴。 “……寂灭台这样的地方……还是不要污了天墉城贵客的眼!”那同伴嫌恶地瞥一眼百里屠苏,甩袖而去。 “百里屠苏?”少年道长愕然问道。 百里屠苏如芒在背,又心急如焚,只得再深深行礼:“求仙长指点!” 那少年仙长看着百里屠苏沉吟片刻,叹道:“何苦自寻烦恼!” “求仙长指点。” “你可听到雷霆之声?”少年道长问道。 侧耳倾听,远处雪峰方向果然雷霆之声滚滚而来,百里屠苏忙向着少年道长再次施礼道谢,忙忙循着雷霆之声而去。 那少年道长在背后高声道:“百里屠苏!好自为之!” 百里屠苏顾不得答话,一路狂奔,竟一路奔上雪峰之顶。两座雪峰遥遥相对,皑皑白雪被覆,天地只有蓝白一色,恰似天墉城服制的颜色。百里屠苏突地看见对面雪峰顶,一个少女穿着雪白的衣裙,赤着双足,在苍茫雪地中舞剑,却是躁疾数动,越舞越快,雪地里剑痕交错,小巧的足印遍布……耳中突地传来平和淡泊的琴音,正是《有凤来兮》。和应着舒缓的琴声,少女掌中的剑,渐渐慢下来,舒缓飘逸,行云流水……不知过了多久,少女住了剑,看着自己,盈盈福身行礼。 百里屠苏不由自主向着少女躬身答了一礼。 那少女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就这样走了……”百里屠苏怅然若失。 一道闪电劈在眼前,百里屠苏惊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时,头顶上乌云翻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缓缓转动。漩涡正中似乎正对着两座雪峰正中间。雷霆之声愈发震耳欲聋,也愈来愈密集。高高的云层中不断有闪电滑过,照亮漆黑如墨的漩涡。 “两座雪峰相临之处,必是寂灭台!” 百里屠苏向着那处发足狂奔。 无情谷,两座雪峰中间,有一座凌空高悬的宽阔平台,四面皆是悬崖峭壁,云雾缭绕,数百丈之下正是无情谷寒冰洞洞口所在。整个平台是一整块巨冰,平台四面皆是层层冰阶直上,正中是一处圆形法阵,环绕着奇异的非人非兽非禽的冰雕,其上雕刻着繁杂的符咒。整个寂灭台亦是被覆白雪。天顶漆黑的漩涡,正对着法阵中央。那些不断劈下的闪电,似被牵引着,不时注入四周冰雕之内。 此时,一道彩虹将寂灭台和雪峰连接起来,恰如一道拱桥。封鉴静静地站在寂灭台的冰阶之上,看着远处三个人影渐渐走近。 无情雪一身白衣,赤着双足,一步一步踏着足下的彩虹走上寂灭台,伴随着脚步的挪动,“当啷、当啷”的金属碰撞之声断断续续,腕上、踝上若隐若现的金光闪现,似是施加了法术的镣铐。紫胤和霜一左一右,似在押解又似在护送。三人缓缓走近,停在封鉴面前一丈之处。 “首座,雪……押……到。”霜艰难道。 封鉴点点头,只是定定地看着无情雪。 无情雪亦是定定看着封鉴,平静无比。 “首座……”紫胤出声。 封鉴却突地侧身让开上法阵的路,遥望远处,不发一语。 紫胤只得住了口,和霜一起悲伤地看着无情雪。 无情雪慢慢伸出一足,慢慢向前,慢慢踏在冰阶之上。 苍白的足,苍白的雪。 紫胤和霜看着,心如刀绞。 天顶的漩涡带起清冷的风,卷起无情雪披散在背上的长发。三人似乎不约而同看到,庭院之中,月色如水,小小的无情雪坐在月桂树枝上搭建的秋千架,藤蔓上开满淡紫色的花朵。小小的无情雪在秋千架上高高荡起,细细的发辫飞扬,雪白的裙角翻飞,银铃一般悦耳的笑声响彻:“二师兄!再高些!再高些!” …… 无情雪走得很慢很慢,一步一步走上寂灭台,一步一步走进法阵之中。雪地里一行纤细的足迹清晰的出现在无情雪身后,笔直向前,渐渐通向法阵的中央。 在法阵正中,无情雪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封鉴、紫胤和霜,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一时间四人默默对视,一种伤感静默流淌。 “有何心愿未了?”霜问道,声音透出难掩的悲伤。 无情雪轻轻摇头。 “可有甚么话要说?”紫胤轻声问道:“我代你转达给他。” 无情雪又是轻轻摇头。 “时辰已到,行刑罢!”封鉴自袍袖中伸出右手,掌中托着一股漆黑的长鞭,鞭身上,有几道金线,缓缓流淌金色的光芒,整个鞭身霞光环绕,一看便知绝非凡俗之物。霜和紫胤怔怔地看着那股挞神鞭,只是怔怔地看着,谁也没有伸手接过。 无情雪看着紫胤轻声道:“由你亲手执刑可好?你带我来……你送我走……可好?” 紫胤双手不住轻颤,终于还是自封鉴手中取过长鞭:“不想,宿命难逃,终究还是由我执刑!” 天顶乌云流转得越来越快,雷霆之声越来越密集,闪电不断劈下,似乎在不断催促。 “行刑罢!”封鉴叹息一声催促道。 紫胤执鞭的右手一抖,挞神鞭犹如一条长蛇,瞬间展开,破空之声亦如一道惊天霹雳,在滚滚雷声中依然响亮无比,让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颤。 ———————————————————————— 云雾遮掩,百里屠苏看不到寂灭台之上的情景,却听到那一声霹雳,心剧烈的一抖:“等我……等等我……” ———————————————————————— “且慢!”封鉴突的闭目喝止道。 紫胤和霜齐齐看向封鉴。 封鉴一步步走上寂灭台,走到法阵中央,停在无情雪的面前,四目相对,眸中竟有着几分不舍。 “既无可更改,下手要果断,犹豫不决,只能徒增痛苦!”霜望着封鉴的背影,低声对紫胤说道:“真心疼她,便给她个痛快!” 紫胤沉默不语。 封鉴抬起手,很温柔地将无情雪散乱的一绺头发细细的抿回耳后。 无情雪仰望着封鉴微微一笑,如此的云淡风轻。 封鉴伸出手去慢慢将无情雪揽入怀中,靠在自己胸膛之上,轻叹一声道:“恨我么?” 无情雪轻轻摇头。 封鉴低下头,嘴唇渐渐贴在无情雪耳边:“就此解脱!这是大哥最后能为你做的!”声音低弱,几不可闻。猛地一把将无情雪自怀中大力推开,封鉴转身走下寂灭台,边走边沉声喝到:“行刑!” 紫胤一咬牙,掌中挞神鞭闪电般挥出,一道金光如同一条巨蟒,向着无情雪直去。 “不要!” 百里屠苏惊呼着冲上寂灭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挞神一鞭重重地抽在无情雪身上,发出金石爆裂之声。百里屠苏突地就跪倒在法阵之上,身体犹向前直冲,直到法阵正中方才停下,身后的雪地被划出深深的痕迹。 单薄的身躯,随着挞神鞭的抽离,轻轻旋转,无情雪看着渐渐逼近已近在眼前的的百里屠苏,微笑着,缓缓地倒下。 百里屠苏伸出双手,无情雪便直直倒进了百里屠苏的怀抱之中。 百里屠苏惊痛难名:“依依……依依……” 怀中的无情雪迅速变淡,变得透明,明明紧拥在怀,却轻如无物。百里屠苏眼睁睁看着。不过刹那间,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无情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抹诀别的微笑。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掌,突地仰天发出一声痛彻心腑的嘶吼,两行清泪缓缓滑下,一滴一滴坠落在寂灭台之上,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封鉴、紫胤、还有霜默默看着跪在法阵中央的百里屠苏,眸中有些愤恨、有些心疼、有些不忍。 无情谷大雪纷飞,寂灭台上那行纤细的足迹渐渐变得不清晰,只留下百里屠苏身后跪地滑行那深深的痕迹。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56章 幻梦江湖 . 谁要她死 第二五六章 幻梦江湖 . 谁要她死 2298 <配乐:荒魂(古剑原声.纯音乐)> 究竟是谁要她死……是她自己心存死志罢了……不为求生……只为求死……雪……可惜了……(无情辰) 也不知过了多久,跪在寂灭台的百里屠苏,头上、肩上都是厚厚一层雪花,如雪堆做的假人一般。 一只手掌轻轻将百里屠苏头顶、肩上的雪花拂去:“屠苏……节哀……” “师尊,魂魄寂灭,究竟是谁主意?”里屠苏抬头看着眼前的紫胤问道,牙关咬得咔咔作响。 “不是谁的主意……是无情谷的惩戒……天庭的责罚……”紫胤轻叹道:“屠苏……知你心疼,我亦心疼……然而……” “是我的主意!是我的决断!如何?”封鉴冷笑着走上前来:“身为无情谷首座,惩处弟子有何不妥?何必遮掩!”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要她死!”百里屠苏咬牙道,站起身来走到封鉴面前,恨恨看着封鉴,双目通红,似乎想要扑上去生啖封鉴皮肉! “我要她死?”封鉴冷笑不住:“要她死的,究竟是我还是你? 百里屠苏眉心抽搐:“你说……甚么?” “你当我无情谷是甚么?青楼妓馆?你当我无情谷弟子是甚么?舞娘妓子?”封鉴喝道,怒火冲天:“你亲手送她上绝路,还有脸质问我!” 百里屠苏闻言语塞,沉默半晌方闭目低低道:“是我之罪,她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封鉴冷笑道:“难道你师尊没有告诉过你,一旦向我无情谷求娶,便会奏报天师,通告天庭,若是应允,三界尽知,断然不能改悔!”封鉴冷笑不住:“雪**于你,毁坏仙基,再兼你求娶在先,喜堂弃娶在后,雪声名狼藉,令无情谷蒙羞于三界,难道不是罪过?本当早早令其自尽谢罪。是我心软,徇私枉纵。她却为你成魔,杀戮无尽,且在幻境之中再行苟且。魔性不灭,万死不足赎其罪!” “无情谷声名便是这般重要?竟为区区‘声名’二字寂灭她?”百里屠苏颤声问道。 “声名……区区‘声名’二字?”封鉴双目圆瞪:“无情谷是甚么地方!声名、地位是无数无情谷弟子以生命、鲜血换来,令无情谷蒙羞,便是令无数为无情谷牺牲的弟子蒙羞,是天大的罪过!万死不足赎其罪!” “万般皆是我错!寂灭魂魄也当是我!因何要她死?” “你是天墉城弟子,我如何惩处得了你!”封鉴甩袖冷笑道:“我只惩处我无情谷弟子!” 百里屠苏紧闭双眼,摇头不住。 “莫要做出那般悲天悯人的姿态!”封鉴冷笑道:“太子长琴!莫要忘了,你当年奉伏羲之命求娶雪,为的便是毁她仙基,令她受困三界!今生今世,你终于得手,且将她毁灭至此!你终于可以向天庭复命,重得仙籍,改命转运,又何必假惺惺!” “我不是太子长琴!”百里屠苏垂着头咬牙道“我是百里屠苏!” “哦?”封鉴愈发冷笑不住:“连太子长琴那一半都不认么?那魂魄寂灭更是好事!至少干净彻底!否则,她又算甚么!” 封鉴拂袖而去:“我要她死,你若不服,尽管来战!” 百里屠苏踏前一步,似乎想要动手,却被紫胤拦住:“不可!” “师尊……我……”百里屠苏看着紫胤,满目伤痛:“你…….如何忍心将她亲手寂灭……她也是你的弟子啊……” “三分魂魄,终究残缺,如你当年一般,神识日渐消亡,也终将变成行尸走肉。她连躯体都没有,你可知那会是怎样的凄凉境地?如此…...解脱也许更好罢。亲手将她寂灭,也算亲手将她救赎。我亦不忍教她死在别人手上……这是……最好的结局。” “躯体也没有?”百里屠苏突地想起那裂作两半的七彩晶石,脸色煞白:“是在幻境之中被我剑裂的七彩晶石么?” “她的躯体是修复焚寂慧蚀剑身必需的材质。只有上九天的七彩晶石才能牢牢锁住魂魄怨念,避免凶剑煞气反控主人。焚寂慧蚀要成就极致的神兵,只能如此。”紫胤没有回答百里屠苏的问题。 百里屠苏苦笑一声,红了眼眶:“原来……你……又骗了我!” ——————————————————————————————— “百里屠苏还跪在寂灭台上。”辰叹道:“我真是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甚么?”紫胤身处当年霜与百里屠苏共饮“殇”的阔台之上,遥望天际落日:“由始至终,你都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多插手。我等都在局中,你却例外,理应看得最为清楚透彻才是,何有此叹?” “我看不明白百里屠苏。”辰叹道:“不知风晴雪和无情雪,他心中挚爱的究竟是哪个。若说是风晴雪,他却似乎对我们的雪念念不忘,又说与风晴雪九百年的分离,沧海桑田,留下的似乎只是在一起的执念……似乎有想要放开风晴雪之意;若说是我们的雪,他却又对雪似乎愤恨无比,十分介意太子长琴之事,无论如何不肯承认自己是太子长琴,一再强调自己是百里屠苏,倒似要放弃雪。可是雪被寂灭,他又这般伤悲。” 辰叹气道:“男女情事,我实在是看不懂。风晴雪陪着,百里屠苏不开心:风晴雪散去,百里屠苏不开心;风晴雪回来,百里屠苏不开心;雪活着,百里屠苏不开心:雪被寂灭,百里屠苏还是不开心。他究竟要怎样?” “韩云溪和太子长琴情识相争罢了。” “可是……我们的雪似乎落了下风……”辰苦笑道:“太子长琴温和沉静,争不过韩云溪,在我意料之中。只是万想不到,我们的雪,那样的女孩子,韩云溪居然会不喜欢……即便不喜欢……至少也该疼惜才是……怎会落败?” “落败也在意料之中。”紫胤叹道:“我们的雪,从来没有遇到过韩云溪,根本没有给韩云溪爱上她的机会。而上一世,风晴雪接受的是百里屠苏,不止是韩云溪。与风晴雪相恋的本就是百里屠苏。太子长琴与韩云溪相争……实则是太子长琴与百里屠苏之争,” “就是说……对风晴雪的情更浓烈些……也就是说……太子长琴……败了……”辰喃喃道。 “是啊,太子长琴……败了……。”紫胤望之一只仙鹤自天幕飞过:“若不是风晴雪进了娲皇神殿,雪或许一丁点机会也没有,屠苏也许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接受雪,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忘却风晴雪。屠苏对雪的情意,大约只是夫妻之实的那一点点情分,还有始乱终弃的那一点点愧疚。骄傲如雪,这是怎样的屈辱……这也许就是雪心存死志的原因。究竟是谁要她死?是她要自己死罢了……” 辰低垂了头,默默半晌,轻叹道:“我们的雪,可惜了!他,总有一日,会后悔的。” “也许……已经后悔了。”紫胤收回目光,看着辰:“也许……永不后悔!” 第257章 幻梦江湖 . 千古剑灵 第二五七章 幻梦江湖 . 红与蓝 她已经等了我很久……绝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雪……(紫胤) “叫甚么名字?”紫胤向着辰轻声问道,似乎怕吵醒**熟睡的女童。 “燕起舞。”辰微笑道:“我找到她的时候,见到梁间燕子翩然起舞,便取了这个名字。若不喜欢,不如叫回以前的名字?红玉之名也甚好。” 紫胤看着一身烈焰般红衣的女童,目光温柔,嘴角淡淡地勾起:“不必,就叫燕起舞。” “七年前六月初六辰时所生。”辰微笑着为女童将被子拉好:“身量未足,却也能看出像极了红玉!” “七年前……六月初六……辰时……正是玉泱入剑为灵之时。”紫胤颇有些伤感。 “魂魄置换……实属无奈之举。”辰叹息不已,却又微笑道:“如今,无情谷又有小师妹……燕起舞!” “主人?”熟睡的女童突然睁开眼睛,惊喜地看着紫胤,一下子揭开被子坐起身来,小小的人儿居然也是眉目如画。 “嘘,”紫胤微笑着在唇边竖起一指:“没有主人……只有……只有紫胤……” “我幻形去过天墉城找你……可是进不去后山和灵玉洞结界……”燕起舞有些羞赧。 “你没有力量进去结界,又怎么有力量幻形呢?居然还幻化做美艳性感的女郎,几乎作了桃花村孟建兰的未婚妻子!”紫胤轻笑道。 “你……怎么知道?”燕起舞有些错愕:“幻形……是借了辰……师兄的力……孟建兰求亲…….我并没有答应!” “你伤了他的心?” “燕儿是遗腹双生姊妹……母亲生产之时,难产而亡……妹妹已送到桃花村抚养,若孟建兰等得……自有一段好姻缘……我看等得……我离去之时……孟建兰已经被那小丫头吃的死死的……”辰在旁摇头笑道:“浑然顾不得旁人,我带燕儿离开,孟建兰都不及相送…..” 燕起舞认真道:“我从未答应过甚么。” “我知道。”紫胤和煦的微笑:“过些日子,带你回我的时雨殿可好?若是愿意,便早些着手打点行装罢。” 燕起舞大喜,忙忙起身拾掇。 辰随着紫胤出门去。 庭院中,高高的月桂树上,藤蔓编制的秋千架在微风中轻轻晃荡,上面开着小小的淡紫色花朵。与很多很多年前半分未改。 紫胤走上前去,在后轻轻推动秋千,仿佛上面仍然坐着那个白裙的少女。眼前似乎看见裙角飞扬,及腰的长发在风中飘舞,耳中几乎听到那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二师兄,再高些!再高些!” “唉!”紫胤叹气,不禁感伤。 “也是冤孽。”辰走到紫胤身边道:“还道是雪,原来是燕儿。一般无二,要自幼带在身边,一天天看她长大。雪是小师妹,雪之后,燕儿是小师妹。” “无情谷不会有小师妹……我要带她下山,不会再回来。”紫胤淡淡道。 “又要走?”辰愕然问道:“这才回来多少时候!” “此次,是真的请退下山。”紫胤叹气道:“若有情愫暗生,必得请退下山。我与燕儿,不能悲剧重演,不能让燕儿像雪一样。小女子,就让她肆无忌惮的情爱乱心罢!不必背负这些职责、使命。” “这么说,你,对燕儿动心了。”辰饶有兴趣的问道。 紫胤点点头:“她已经等了我很多很多年。” “雪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全然真心待她之人,可以倚靠,可以简简单单任心而活。可惜,我不是那个人,雪最终也没能等到那样一个人。”紫胤轻触秋千架上淡紫色的小花:“我的燕儿,我要好好珍惜、好好呵护,绝不让她成为第二个雪。” 辰点点头:“也好。霜师兄在阎罗那里做了手脚,燕儿带着红玉的部分记忆,带着对你的记忆,命定的情缘,终究有个好结局!” “燕儿!”紫胤突地出声唤道。 燕起舞远远站在廊檐下,咬着嘴唇痴痴看着紫胤。 “都听到了?”紫胤脸上有些绯红的颜色。 燕起舞慢慢走近,点点头,脸上亦是飞起两朵红晕。 “来!”紫胤向着燕起舞伸出手:“牵了我的手,就再不能分开。” 燕起舞毫不犹豫伸手牵住了紫胤的大手。 无情谷内,庭院之中,月桂树下,秋千架旁,一红一蓝、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人携手相视而笑。 辰站在高高的雪峰顶上,微笑看着。 “无情辰……陈青梧……原来如此!原来这般简单!” 背后一个声音叹息着传来,辰忙忙回身,却见百里屠苏站在身后不远,亦是遥望着紫胤和燕起舞。 “难怪有熟识之感!原来燕起舞就是红玉姐转世!”百里屠苏感慨问道:“是玉泱置换了红玉姐么?” 辰点点头。 “那么,是谁置换了我?”百里屠苏紧紧盯着辰的双眼:“魂魄置换,就是释放剑灵魂魄的法子?” 辰摇摇头,又点点头。 百里屠苏失望的收回目光,复看向紫胤和燕起舞远远的身影:“师尊,终于得到了幸福。” “还差得远!”辰微笑道:“燕儿是人族肉身,跟随你师尊修仙,直到修成仙身才得婚配,不知要多少岁月。” “有谁会在乎?”百里屠苏淡淡道:“若是值得,即便终生都在等候中度过,又何妨!” 辰怔怔看着百里屠苏,半晌方摇头苦笑到:“男女情爱,恕我不能懂。” 百里屠苏黯然道:“若不能懂,也许才真正自在罢!” “百里屠苏?”辰微笑道:“我便这么直唤你了……我亦是雪的师兄。” 百里屠苏点点头。 “滞留于此,可是有甚么事?不妨对我明言。我虽不是首座、镇谷,却是一直跟随霜师兄打理谷中事物,还是能做的些主。”辰微笑着,温润如玉。 “百里屠苏,想要求见霜仙长。”百里屠苏向着辰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可是要霜师兄跟随你回天墉城开解前尘?” “正是!”百里屠苏暗暗吃惊。 “果然是因着此事。”辰点点头,叹道:“首座向霜师兄提及过,曾亲口向雪允诺开解前尘一事。适才自寂灭台下来,霜师兄便感叹,你此行必有此意。” “那么……” “你先回去罢。霜师兄教我告知:明日破晓时分,会亲往天墉城祭坛之上开解前尘。首座和令师也会亲至。”辰仍是微笑着语气却郑重。 百里屠苏忙向着辰低头施礼:“是!多谢霜仙长!多谢辰仙长!多谢……封鉴……仙长。” 辰点点头,轻声道:“霜师兄和首座眼下不想见你……他们心里也难受得紧……先回去罢,在此多留无益。你还要做些准备。真相有时很残忍,你真的要做好准备。” 百里屠苏向着辰又行了一礼,便沿着长长的冰阶再一次地离开了无情谷。 辰站在无情谷冰雕的牌坊之下,遥遥目送百里屠苏离开。 “终于来了。”霜轻叹道,不知何时站在辰的背后。 “是啊!终于来了!”辰亦是轻叹:“得知真相……是后悔呢……还是……不后悔呢!” 第258章 幻梦江湖 . 前夜 第二五八章 幻梦江湖 . 前夜 我的心从未如此烦乱不安……渴望揭开谜底……又害怕知晓真相……(百里屠苏) “师父,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尚辛向着盘腿坐在软榻上的陵越行了一礼,却忍不住蹙起眉头。 临崖书房之内,只燃起一支寸许长短的蜡烛,却置于书架之上,灯光昏暗,又离陵越的案几甚远。 陵越手中拿着一卷书,却自始至终没有翻动一页,似乎只是在发呆,并没有看进去一个字。闻言陵越抬起头,怔怔看着尚辛,许久不发一语。 “师父?”尚辛轻声唤道:“可是蜡烛用尽了么?弟子明日便亲自下山采买。看书只燃一烛,甚是费眼。天墉城虽说清贫些,师父万万不可一味俭省委屈自己和师母。” 陵越不答,只是慢慢放下手中的剑经,自桌上的茶壶中斟了一杯茶,递向尚辛,尚辛受宠若惊,忙上前一步,躬身接了。 “坐罢。”陵越看着尚辛轻声道。 尚辛双手捧着茶盏,恭恭敬敬谢了座,在陵越对面盘腿坐下。 昏黄的烛光之中,陵越怔怔看着尚辛,眸色纠结,有些不舍,有些心痛,有些恼恨。 尚辛轻啜着茶水,不知怎的,不敢与陵越对视,心中隐有不安。 “尚辛,屠苏自无情谷回来了……他带来消息……你依依小师叔……三分魂魄……除了你师母和风晴雪之外的第三份魂魄……日间在无情谷寂灭台……受了挞神鞭第四鞭……已被寂灭……”陵越仔细地观察着尚辛的表情。 烛光正对着尚辛的脸孔,随着烛火摇曳,尚辛脸上明明暗暗,初起一僵似有惊愕,接着眉头轻蹙,便有些茫然,最后竟失神陷在沉思之中, 陵越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看着尚辛。 尚辛默默许久,最后面上渐有些不忍和哀伤。 “唉!”尚辛最后深深叹息一声,垂下头,看起来有些落寞。 “何故叹息?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么?受尽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不得善终。” 尚辛惊愕地抬头看着陵越:“师父……” “这些年,为难你了。”陵越不看尚辛:“内心藏着那许多的秘密,还要为天墉城上下殚精竭虑。” “师父……我……”尚辛脸色煞白。 “不要说!”陵越闭目摇头:“不要解释!我甚么也不想听,甚么也不想知道。你走罢,离开天墉城,永远都不要回来,隐姓埋名,好好生活罢!” “师父……又要驱逐弟子?究竟为了何事?”尚辛垂头黯然问道。 “我甚么也不知道!”陵越闭目道:“我只知道……破晓时分,无情谷就会来人,在祭坛之上开解前尘。说甚么开解前尘,不过是当面对质,会审罢了!今日我未曾见过你!也未曾对任何人透漏此事!你……速速离去罢!” 尚辛怔住,喃喃道:“开解前尘……师父已知弟子死罪难逃?” 陵越闭目不语,眼角却有些湿润。 尚辛怔怔看着,低低道:“师父既知无情谷前来,弟子死罪难逃,便知是与依依小师叔有关,因何还要纵弟子离去?” 陵越仍是闭目不看尚辛,却咬牙道:“逝者已矣……不能有改……速速离去……我怕会改变主意!” 尚辛沉思半晌,苦笑道:“无情谷来人,弟子逃遁而去,师父作何交代?岂不是连累天墉城,为天墉城带来天大的祸事!” “有师尊和屠苏,无情谷不会对天墉城如何!否则,屠苏断不会教无情谷前来开解前尘!速速离去!再迟一刻,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便是屠苏也不会放过你!” “弟子在师父座下受教六百年,岂是那般没有担当之人!弟子即便一死也绝不连累师父!何况,心愿达偿,便是一死,也是无憾!” 尚辛突地将盏中陵越亲手所斟的茶水一气饮尽。 “师父!时至今夜,师父仍有意纵尚辛离去,想要放尚辛一条生路,尚辛铭记于心,便是一死也心甘!这杯茶,就当师父为尚辛饯行了!” 言罢,尚辛起身,向着陵越深深行了一礼,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陵越睁开双眼,看着尚辛渐渐远离的背影,满目悲伤。 ——————————————————————————————— “师兄。”百里屠苏自书架之后的阴影中转身出来。 陵越垂着眼道:“尚辛跟随我六百年,情同父子,且对天墉城亦是尽心尽力……你莫怪我。” “听他适才所言,也不失英雄本色。破晓时分,无情谷霜仙长开解前尘,若他当真……死罪难逃……若是无情谷要惩处……我亦无法……若交到你我手中……”百里屠苏咬咬牙道:“就为着师兄‘情同父子’这四个字……我放他一条生路。” “屠苏,多谢你。”陵越感激地笑笑,却道:“只是……依依之事若当真与他有关……必要交付无情谷惩处……你我……保不了他。” 百里屠苏点点头:“已是仁至义尽……听天由命罢!” 百里屠苏矮身在尚辛适才所坐之处坐下,抽出焚寂,横置在膝上,用手指轻轻划过锋利的剑刃,良久,默默不语。 “你有心事?”陵越见百里屠苏似乎心事重重,忍不住问道。 “师兄,破晓时分,开解前尘,审问尚辛或许不可免。然而,另有要事,也必要弄个清楚明白。还要请师兄为我做件事。” “何事?” “玉泱说的对,无情谷有人要依依死。然而,我觉得尚辛说的也对,无情谷,有依依同谋。”百里屠苏凝视着焚寂道:“无情谷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也就意味着,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 陵越大吃一惊:“是敌?” “敌友难辨!” “究竟何人,你心中可有计较?” “若非无情谷实力执掌之人,断无此能。”百里屠苏叹道。 “是霜仙长还是封鉴仙长?或者,两个皆是?”陵越震惊非常。 “有人要依依死,有人是依依同谋,霜仙长和封鉴仙长,恐怕至少一人有涉。寂灭台上,封鉴仙长亲口承认,依依有辱无情谷声名,寂灭依依是他的决断。我心中恨极。然而,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背后,一定有更大阴谋。依依尚有一二哥,排序在无情谷首座和镇谷之间,也有行事之力,但是身份极其隐秘,可能性最大。只是不知谁是友谁是敌。” 陵越紧蹙眉头思量个不住,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咔咔作响。 百里屠苏取过一方棉布帕子,轻轻擦拭焚寂剑身:“玉泱说定要弄个清楚明白,不能教依依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也许,难免一战。然而,不论是谁,实力远非你我可比。有师尊,天墉城自然无虞。师兄是天墉城前任掌教,且与此事并无多少关联,无情谷轻易不敢为难。只是,我……始终都处在漩涡正中……多半……活不下来。我想将玉泱托付给师兄,请师兄务必将他禁锢,直待战局平定。还有晴雪,也望师兄费心照拂。如此,我心无牵念。只要他二人安好,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无怨。” “屠苏!”陵越霍地起身道:“既如此危险,怎能你一人应战!我自当与你一起!” “师兄,你我二人,要留一人,芙蕖、晴雪还有玉泱,需要有人保护和照拂!”百里屠苏淡然道。 陵越怔怔的,突地坐倒在榻上,似乎疲惫已极 “开解前尘,师兄莫要前去。好生守护我们珍惜之人!” “既然我已知晓此事,怎能不去?我也不想依依……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诸多疑惑,我也想要弄个清楚明白……何况……不论尚辛结局如何……我都要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那么,师兄,牢牢记住,你与依依没有关系,与无情雪没有关系,与无情谷更加没有关系!开解前尘之时,不论师兄听到甚么,看到甚么,都要置身事外!就算我死在你面前,也要冷眼旁观!忍辱负重,方能保全我们身后之人。”百里屠苏紧盯着陵越:“请师兄务必应允!” 陵越闭上双眼,沉沉地点头。 “师兄,”百里屠苏看着窗外隐有光亮的天际:“快要破晓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陵越循着百里屠苏的目光看去:“真的快要破晓了……” 第259章 幻梦江湖 . 尚辛之秘 第二五九章 幻梦江湖 . 尚辛之秘 多少年来……从不得安睡……梦魇连连……家园覆灭的景象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即刻手刃仇人……用她的鲜血来祭奠无辜亡魂!(尚辛) 破晓时分,天色微明。 天墉城,祭坛之上,封鉴、紫胤和霜,比肩而立,清风拂动,如一幅活过来的画卷。 百里屠苏和陵越立于两侧,眸色复杂地看着立于众人中央的一人。那人背负双手,昂首而立,面对众人诸般眼光,毫无惧意,亦毫无闪避,高傲的犹如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我明明在茶水中下了昏睡散……教律敏暗中送他下山……他如何……还在这里……”陵越心中暗暗焦急。 尚辛看着陵越只是微笑不语。 “紫胤,让风云也幻形吧,有些事,只怕还得它来开解!”霜转身看着身侧的紫胤道。 紫胤微微颔首,掌中蓝光一闪,一个波光粼粼的水球飞驰而出,幻化作一阵细雨,洒落在祭坛之下一匹石马之上,那石马顿时周身蓝光夺目,耳中听得一声嘶鸣,只见石马双蹄腾空,已然活了过来。 善法神驹风云打了两个响鼻,侧头看着祭坛上诸人,眼中竟颇多不屑。 众人却并不理它。 “风云,开解前尘,你也一起来罢。”紫胤轻叹一声道。 “你们神的神、仙的仙,要开解甚么便开解甚么好了!我不过是你的座驾……给你拉车的马……有甚么资格‘一起来’?”风云竟冷笑几声,扭转头去,不看众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静默旁观数万年,有谁比你看得更透彻?何必自谦?何况……有谁把天庭善法神驹当做……‘拉车的马’……依依她,视你为最可信赖的挚友……如今为她开解前尘……你……确定仍作壁上观么?”霜看看紫胤,又看向风云,淡淡问道。 风云低了头,低低落寞道:“……小石妖……罢了……我只听着,我不说话!” 霜点点头,看向正中那人,缓缓道:“蓬莱仙岛的双生祭司,的确不凡!尚辛,今时今日,可愿说个清楚明白么?” “有何不可!”尚辛环顾众人,傲然冷笑:“不错,我与尚蕴,正是蓬莱仙岛昔年的少年双生祭司!” 百里屠苏双拳紧握:“蓬莱……那又如何?” 余的众人却面色无常,似乎早已知晓。 尚辛狐疑:“你们……早已知晓?” 陵越叹道:“就是知晓,师尊才从不间断,四处寻找,后来又令我下山寻找,直到六百年前才找到。将你兄弟二人带回天墉城,细心教导,助你二人成就半仙之体,免受渡魂之苦……双生渡魂可遇不可求……为蓬莱留一丝血脉……” 尚辛闻言,如遭雷击,惊在当地:“原来……你们早就知道……连双生渡魂……都知道!” 众人眼中露出一丝悲悯。 尚辛却突地冷笑道:“既早已知晓,便该猜到,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必会报仇雪恨!不要以为收留养育我兄弟二人,我们便会感恩戴德,放弃国仇家恨!” 紫胤缓缓摇头道:“意料之中……只望略略弥补一二,为蓬莱留一丝血脉……并不敢奢望更多!” “蓬莱两度覆灭,亲眼看着族人在眼前死的一个不剩……这样仇恨……”尚辛“咔咔”咬牙:“梦魇连连,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即刻手刃仇人,用她的鲜血来祭奠无辜亡魂!” “当年雪临战擅离,致蓬莱覆灭,实是罪责难逃,所受责罚也……你当知晓,‘魂魄沉寂,不入轮回’,比死还要惨痛!商羊,剑亡雪师妹,受挞神一鞭,仙基尽毁,堕入凡尘。”封鉴满面悲戚:“如此这般还是不能消弭你心中的怨恨么?” “曾经,我也放下过。”尚辛垂下头,陷入久远的回忆中:“蓬莱覆灭之后,天师重筑蓬莱,我兄弟与侥幸存活的族人,返回蓬莱,重建家园。我想着,仇人已受到那般严酷的责罚,便算啦!好好生活罢。可谁知,蓬莱二度覆灭!这一次,没有那么幸运!靠着‘半幕结界’,我护着自己和弟弟在时空扭曲的裂隙中侥幸脱逃,可是却眼睁睁看着,族人在眼前死的一干二净!一干二净!”尚辛双目通红,杀意燎燎:“你们可知那是一种甚么样的感受?你们知道么?你们甚么都不知道!” “蓬莱二度覆灭之时,雪仍在寒冰洞受罚,魂魄沉寂;商羊亦以半仙之身苦苦修行!与他二人何干?你明知乃是恶兽梼杌所为,缘何如此仇恨他二人!”封鉴摇头道。 “若非当日私情废公,让那梼杌脱逃,何有蓬莱二度覆灭之祸?”尚辛冷笑:“当真与他二人无关么?” 众人无言以对。 “欧阳少恭,”百里屠苏垂着头,双手却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与你们有关么?” “欧阳少恭?太子长琴!”尚辛仰天大笑,却又突的收了笑:“那个废物点心!真如梼杌所说,废物点心!枉我兄弟二人悉心教导许多年!尚蕴教授他岐黄炼丹之术,我连看家的‘血涂之阵’、‘渡魂之术’都教给他。他却跟着巽芳公主跑回了蓬莱。也罢了!蓬莱二度覆灭,还以为他总会做点甚么,为蓬莱报仇雪恨,结果……一个只会被情所困的废物点心!”(《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 百里屠苏浑身颤抖,痛苦之色满溢,眼神冰冷的似要杀人一般。 “血涂之阵!欧阳少恭!乌蒙灵谷就该覆灭?我的族人便该死的一干二净?”百里屠苏突地暴吼出声,欲要上前,却被陵越死死拉住:“屠苏!克制!且听他说完!” “乌蒙灵谷……”尚辛看着百里屠苏歉然道:“抱歉……非我本意……实是事态失控……我不知欧阳少恭他想要取回太子长琴另一半魂魄……我不知他不惜屠灭乌蒙灵谷……师叔……抱歉……” “不要叫我师叔!”百里屠苏恨声道:“你……是我的……仇人!” 尚辛闻言,默默闭上双眼。半晌方道:“这也是因果……谁教太子长琴是焚寂剑灵……谁教乌蒙灵谷镇守焚寂……皆是孽缘!” 紫胤微合双目,问道:“你从何时起,知晓她……” “无情谷无故送她上天墉城,大名鼎鼎淡泊如流云的紫胤真人,居然会悲戚,我便起疑!慧蚀异动,她居然有所感应,与师父同行,我便猜到,是她!” 第260章 幻梦江湖 . 快意恩仇 第二六〇章 幻梦江湖 . 快意恩仇 真的有阴谋……计中计……谋中谋……师叔……你真的中了圈套……我也中了圈套……虽有黑白之分……然而……我们都不过是局中子……(尚辛) 尚辛看定陵越,笑起来:“师父!我纵然对不起很多人,却对得起你!雾灵山涧岩洞之中,情愫暗生,鸳盟之约;天墉城阴阳洞,三月独处,绾发梳髻……你实在应该谢谢我!” 陵越双手紧握成拳:“你……说甚么?” “鏖鏊山,雾灵山涧,陵端不是去了么?你们每一步路,都是我们煞费苦心,为你们预设而来,实在花费了我不少心血,陵端也着实吃了慧蚀几剑,若不是师父你顾念同门旧情,陵端几乎要死在慧蚀剑下!呵呵……岩洞中那几枝‘无相’芷草,可是帮了你大忙!否则,你怎知、怎敢……喜欢上一个……‘石妖’!阴阳洞中,我特特嘱咐葳蕤,为你二人留点机会……造就点子情分……” 陵越脸色发青,心中却暗道:“‘无相’,居然是‘无相’!难道……我……一早就……喜欢上她……从未……厌弃……” 尚辛转向百里屠苏,脸色怪异:“师叔,你也该感谢我!‘无相’也帮过你!我千方百计引你过去……雾灵山涧,岩洞之中,春宵一渡……也足以回味一生了!……始乱终弃!痛快!当真痛快!” 百里屠苏双目血红,双拳紧握,指节泛白,突地暴喝出声,身形如闪电般直冲到尚辛面前,一拳挥出,重重击在尚辛鼻梁正中,顿时鼻骨折断,血流如注:“混蛋!” 尚辛随手抹了一把,满脸血污,面容可怖,却浑不在意:“打得好!” 任鼻血滴滴答答落在胸前、地上,尚辛浑然不理,只是仰头惋惜道:“可惜,师父大婚那日,我一时大意,竟教她走脱……若不对她用‘无相’……你二人必能成就夫妻之实……可惜师父你……终究没能得到钟意的女人……是弟子对不住你!若我当时能理智一些,不要太早得意忘形,必能教她乖乖作你的女人,可惜只差一步,可惜,可惜!……若能那般……她会痛苦千倍,万倍!何其痛快!可惜!” “混蛋!我杀了你!”百里屠苏怒极恨极,向着尚辛咆哮道,欲要挣扎上前,却被陵越死死拉住。 陵越脸色煞白,却咬牙道:“教他……交代完……” 尚辛看着陵越痛苦的表情,咬咬牙,继续道:“师父……对不起……芙蕖师叔之死,是我和陵端都始料未及的……送返慧蚀剑鞘,是梼杌的主意……原以为……慧蚀回鞘,反噬主人……必将与焚寂一战……两败俱伤……至少……必有一败……梼杌胜算便会大增!……我与陵端皆未料及梼杌居然存了屠绝天墉城的心思……我原以为……它只是和我最初的想法一样……杀了她和紫胤……报仇!” “原来那夜祭坛之上的黑衣人就是你!”百里屠苏咬牙道:“难怪,能在你和尚蕴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不错!是我!我责怪陵端不该听从梼杌之言,送返慧蚀剑鞘……害了芙蕖师叔……陵端亦是……伤心后悔……” “小石妖那般良善,你们居然忍心……这般算计与她……可怜她那夜……原本伤重,又受陵端一剑,犹要为你们隐瞒……叮嘱我……万万不可与别人说起!”却是风云插话道。 众人闻言,越发难过,一时默默无语。百里屠苏却想起自己生疑之事,又是心痛又是难过。 尚辛呆住,吃惊道:“原来……你都听得到!” 风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转头不看尚辛,却斜睨着陵越冷笑道:“若非伤上加伤,与梼杌一战,何至伤成那般……果然都是一群无情无义的混蛋!” 陵越刹那间脸色煞白:“我……确是……混蛋!是我不许依依杀陵端……才致慧蚀出鞘未摄取魂魄……是我亲手将慧蚀回鞘……才致慧蚀反噬主人,控了依依心神,杀了芙蕖……我却伤了依依……集千年修为……一掌震碎她五脏六腑……险些命丧当场!我……何止混蛋……我……该死!” “师父!与你何干!”尚辛高声喝到:“原是意外!”顿一顿,却又叹道:“我却想不到,师父你会向她挥出那一剑,斩断你二人情缘!” “你说……甚么?”陵越声音颤抖,死死看定尚辛。 “师祖,居然从未对你提及‘焚情’之说么?”尚辛轻叹道。 陵越怔怔的看向紫胤。 “‘慧蚀’本就是双剑,最初那柄紫蓝色的长剑,名唤‘焚情’乃是‘慧蚀’剑鞘。直到吸足鲜血,摄足魂魄,慧蚀方能自‘焚情’之中蜕出。”紫胤微阖双目,低低道:“‘焚情’乃是我亲手所铸,以它为鞘,原本是想要禁锢‘慧蚀’剑魄‘冰魄’,免它召唤旧主。” “师尊!若我……若我以焚情……向依依……出剑……会如何?”陵越艰难问道,眉心抽搐。 “‘焚情’原本水剑,之所以唤作焚情,是因为……我为它的主人特设……小女子……终究怕她情爱乱心……若向着……真心挚爱之人……出剑……便……业火焚尽情缘……再无回转……” 陵越刹那间面色煞白,嘴唇哆嗦个不住:“是我……是我……亲手斩断……”肩头垮下,伟岸的男子刹那间似乎已被彻底击倒。 “呵呵!你们想将她发嫁,教她堕入红尘,受困三界,解了天庭顾忌,并摆脱永世孤绝之命!我偏不许!我骗尚蕴,教你试她一试,再兼‘无相’之力,你果然中计,想要对她用强是不是?她起初不肯,便向你出剑是不是?我就是教她斩断你二人情缘,永世孤寂!谁料,她竟不舍得向你出剑!赔上自己也不舍得!”尚辛冷笑不住。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百里屠苏面色惨淡已极,摇摇欲坠,心口衣衫血色浸染,血腥之气正是自那处散发出来。 “我只好多做件事!”尚辛望之,冷笑个不住:“我知你在丹芷阁之外,故意与尚蕴说起她的事情,故意扭曲,教你误会!你果然中计!向她挥出焚情一剑!可惜,师叔你是火系,御不了水剑,斩不断你二人情缘!这真令人遗憾。然而,你居然斩裂她的灵力根本——寒玉冰床!她若要完成使命,守护于你,克制凶剑,只能心甘情愿与慧蚀合二为一,日渐成魔!真是上苍有眼!当真痛快!” “葳蕤!我给你报仇了!”尚辛仰天大笑,却滚下泪来。 百里屠苏痛彻心腑,牙关紧咬,却抖得越发厉害。 “屠苏!”紫胤轻唤:“你,慧蚀之伤发了么?” “太子长琴!收敛情思!”霜低低喝到,上前一步,右掌抵在百里屠苏背后,一股冰寒之气直冲慧蚀伤口,嗜血之意稍减。 百里屠苏忙忙平息心绪,心口之伤略略缓解。 “你与魔域,亦有勾结?”封鉴冷冷问道。 “原本合作!我想要她回到我的掌控之中,便与魔域定下一计,令魔域佯攻天墉城,逼她回返,谁料,魔就是魔!大战前夕,剑阁之外,居然背信弃义,偷袭于我,想要置我于死地!”尚辛流泪咬牙道:“还害死了我的葳蕤!” “你与魔域,怎样协议?因何在幽都之外,屠苏落单,狼妖王不强取焚寂?” “始祖剑已在魔域!龙渊七凶剑,有或没有,有甚么要紧?魔域要的是七凶剑御剑之人!七个极致的魔!”尚辛冷笑道:“她,上九天仙子,与三皇一般,同是盘古死去之时,至纯清气所化!她若成魔,非但始祖再无克制,这般魔中魔,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你又能得到甚么?”陵越痛声道:“仇恨蒙蔽了你的心么?你可知这是毁天灭地的大祸!” “我就是要她成魔!我并不担心!她心智果决,必不会如魔域所愿!只是,她必将死于百里屠苏剑下!活着受尽煎熬,最后,死在自己心爱之人剑下!这是怎样的大块人心呵!”尚辛闭上双目,仰起的面孔上,一片沉醉之色。 夜风冷冷吹过,听闻此言之人,皆是身冷心冷,彻骨冷透。 “你错了!”百里屠苏眼眶泛红,道:“你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么?你以为是你送信幽都,才引出晴雪,毁掉我与依依的婚礼么?你错了!在你的信笺送到之前,依依的亲笔信笺已送到女娲后人手中,约定在晴雪有生之年,以我携焚寂守护幽都为代价,换取晴雪出娲皇神殿一次,与我相守一世!” “我并非‘始乱终弃’!喜堂之上,依依对我说晴雪魂魄之力只有几十年,让我陪她这一世,走最后一程。而她,会千万年陪着我!我不能辜负。哪一个都不能!依依代我做了决断,她是对的。只是……我想不到……她……也消散无踪……”清亮的**自屠苏紧闭的双目中滑下:“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么?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么?” “自然不是!又有甚么人能真的掌控一切!”尚辛感慨道。看着百里屠苏,尚辛突地有几分怜悯之色:“师叔,我知你恨极了我。不过,师叔,我也没有全然欺骗你!” “作为补偿,我可以再告诉你个秘密:你恨我,没有恨对人!”尚辛脸色怪异,走上前去,伏在百里屠苏耳边低声道:“我只是在引路蜂符文做了手脚,引你到雾灵山涧罢了。引你到‘无相’岩洞的另有其人!偌大雾灵山涧,岩洞亦不止一处,恰巧选中‘无相’岩洞,真的很难。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她去过那岩洞。然而,她与师父在那里情愫暗生,若待你真心,必不肯去那里!何况,后来逃婚之事证明,她能轻而易举察觉无相……她本就知晓无相的存在……她是存心引你前去……师叔……你真的中了圈套……我也中了圈套……我们都不过是局中子!” 百里屠苏闻听此言顿时失魂落魄,脑中不断盘旋一个念头:“是她!是她!她是……有意……真的是……阴谋……” 第261章 幻梦江湖 . 远古前尘 第二六一章 幻梦江湖 . 远古前尘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是真的……为甚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实情……(尚辛) “多说无益!如今,我已快意恩仇!任凭师父处置!”尚辛退后,傲然道,竟是一副视死如归模样。 陵越摇头叹息,却向着封鉴和霜道:“仙长,尚辛是我座下弟子!其所作所为,我难辞其咎!稍后,必将自罚,给无情谷个交代!我已心力交瘁……尚辛……交由仙长处置吧!”言罢,闭目不看尚辛。 “时至今日,尚辛,你有何未了心愿?”半晌,霜出声问道。 尚辛沉默良久,抬头看定紫胤肃穆道:“我确有一心愿未了。无他……只愿临死之前,能见一见时雨殿的雨华仙子。” 紫胤蹙眉道:“雨华?” “不错!雨华!雨华与我有一面之缘……半师之恩!” “雨华从未离开时雨殿一步,她是天庭仙子,不能私下凡间……怎能与你有……一面之缘?况且,她既不会多少法术,亦不通剑术,何来……半师之恩?” “商羊大人当年游历蓬莱,雨华藏身于青马车之下,同至蓬莱,尚辛有缘一见……”尚辛陷入回忆之中:“正是雨华以‘血涂之阵’、‘渡魂之术’、‘半幕结界’教授于我,我才得以在祭司继承人选拔中胜出,与孪生弟弟成为双生祭司。蓬莱覆灭,正是祭司继承人游学中原之时,我和弟弟才得以躲过一劫。靠着‘半幕结界’,才得以在蓬莱二度覆灭之时,侥幸存活!靠着‘渡魂之术’才得以苟延残喘,伺机报仇。虽未有拜师之实,然恩同再造,故言‘半师之恩’。我曾与雨华仙子约定,若我能胜出,定请她遍饮蓬莱九十九眼灵泉之水。如今……蓬莱已毁……当日约定犹不敢忘……只愿死前能再有一见,亲口致谢!” “这个蠢货,居然以为是雨华!”却是风云冷笑道:“也只有这般蠢货,才能做出这般蠢事!” 尚辛面色有变:“你……甚么意思……” “是她……亲口告诉你……她是……雨华?”紫胤蹙眉问道。 尚辛摇头道:“我知晓雨华仙子是天庭派在商羊大人身边的监视之人。藏身青马车之下,随行商羊大人以行监视之责,自然是雨华!”(《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dlc《桃花幻梦》) “果然聪明的紧!果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果然心机深沉!果然……蠢到了家!”风云讥诮道:“雨华不过是个寻常仙子,若非天庭所赐,在时雨殿就是个婢女,有甚么本事改动、教授你上九天的‘血涂之阵’、‘渡魂之术’、‘半幕结界’!” 尚辛脸色愈发难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甚么。 “霜!”紫胤看向霜。 霜轻叹一声,自袍袖中取出一方紫檀木盒,正是当日梼杌一战之后,依依伤重,尚蕴给百里屠苏救治依依的医仙所制药物之盒。 百里屠苏望之,越发红了眼,按住心口,空气中再次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太子长琴!”霜轻叹道:“你如此!她怎能安心!” 百里屠苏只是定定看着那药盒,一眼不眨。 霜上前几步,将紫檀木盒递到尚辛面前,道:“这是她给你的。” 尚辛突地颤抖起来:“这……是甚么?” 霜轻轻摇头:“冤孽!” 尚辛手抖得厉害,终于慢慢揭开紫檀木盒,只一眼,顿时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紫檀木盒摔在地上,内里事物跌落出来,一朵茜红的若木花。 尚辛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方扁扁玉盒,玉质光洁莹润,一看便知是有人时时抚触而成。慢慢打开玉盒,尚辛自玉盒中取出一朵茜红的若木花,上古神木,历经万年,一如往昔,开的奔放、热烈。 “‘若见与此一样的花朵,你便知是我,是我回来了!’”尚辛喃喃道,突地仰面号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突地自地上爬起来,冷笑道:“不可能!不可能!想要用这样伎俩哄骗我!休想!”直冲上去把紫檀木盒中的若木花踩个稀巴烂。 胸口不住起伏,尚辛看着眼前众人冷笑不已。 “霜!”封鉴轻叹道:“开解前尘吧!” 霜点头:“首座,封鉴已久,今日开解前尘,重开幻镜如何?” 封鉴点头道:“自然!时至今日,已无甚需要避讳。在场诸位,想要知晓甚么,只要是在场之人有人亲历亲见,皆可真实显现在此幻镜之上,虽是幻像,却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封鉴掌中突地淡青色风球凝聚,渐渐大如天顶明月,自掌中慢慢漂浮出去,落在祭坛正中,滚动不休。封鉴口中默默诵出远古咒决,一道刺目的白光自封鉴指端幻出,如雨如瀑,激在风球之上,淡青色的风球渐渐变成圆盘模样。待白光渐渐变淡、散尽,祭坛正中现出一面丈许奇镜,竖在众人面前,澄明透亮,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宛若明月。众人立于镜前,却不见众人身影,镜中只有众人背后巍峨的天墉城屋宇建筑。 霜缓缓上前,伸出一掌,掌心突明突暗,渐渐幻化出一道复杂至极的荧蓝色星盘,在掌心转动不休。霜咬破右手食指,在星盘上以己之血,划出一道复杂的符文。 霜掌心突地升起一道龙卷风,风中卷着无数白色的星星点点,偶有几点落在人脸上,沁凉,正是霜点。龙卷风卷着霜雾向着幻镜直去,却似飞如镜中,将镜中景色尽数拢在霜雾中。渐渐风止霜歇,镜中出现一片苍茫雪地。 鹅毛般大雪纷飞之中,两个高大人影踏雪而行,一路行一路找寻,一人正是封鉴,另一人双眸一只冰蓝一只血红,面孔被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挡住,看不真切。 漆黑的暗夜,玄冰寒潭之畔,苍茫雪地中,一个冰球紫蓝色阴焰在熊熊燃烧,七色创世之光流光溢彩。 那异色双眸之人手中突地闪出一道紫色光芒,将冰球紧紧包裹住、渐渐缩小,最后化作巴掌大小。那人微微俯身拾起晶莹透亮的水球,捧在掌心,内里一块巴掌大小紫蓝色寒冰,发出莹莹的幽光。与寒玉冰床之内那块寒冰一模一样。 那人将水球塞进封鉴手中,自己却解下身上的神袍,走上前去,将熟睡的女婴包裹好,小心翼翼抱在怀中。 两人渐渐远去。 第262章 幻梦江湖 . 蓬莱前尘 第二六二章 幻梦江湖 . 蓬莱前尘 若见与此一样的花朵…..你便知是我……是我回来了……(无情雪) 一架青马车轻飘飘降落在蓬莱仙岛西面一片莹莹绿草地之上。 一个仙人自车上缓缓走下,却似乎正是将女婴抱回之人,面孔仍是模糊不清,双眸一只冰蓝一只血红。 车外已有多人迎接:“商羊大人!今日怎的有空光临蓬莱陋地!蓬荜生辉!” “路过此处,顺便拜访故人!”被唤作做商羊之人淡淡道。 众人忙将商羊迎入岛中。 商羊回身看着青马车道:“烦劳国主告知蓬莱众人,商羊座驾实不便靠近,请岛上人众回避远离……多谢!” “不敢!不敢!自当如此!”蓬莱国主忙微微躬身应到,转身向着祭司道:“速速通告下去,岛上众人即刻退出蓬莱西岛!违令者严惩不贷!” 祭司忙忙应了,火速令人通告下去,一时遍传蓬莱各处。 商羊与蓬莱众人渐渐去得远了,蓬莱西岛顿时人迹全无。 商羊的青马车之下,慢慢爬出一个少女,十二三岁模样,着了一身雪白衣裙,长发及腰,发上簪了一朵茜红的若木花。 身量不足、面孔稚嫩,依然看得出正是无情雪。 小小的无情雪慢慢步入林中,每走出一步,草地上各色花朵便争相盛开,彩蝶飞来围绕着小无情雪翩翩起舞不住,落在雪肩上、头顶,不知名的小鸟飞来落在旁的枝头上,鸣唱着动人的曲子。 小小的无情雪惊喜的看见面前出现一处泉眼,泉眼在一巨大天然白玉石凹中,玉石凹底部铺满七彩晶莹的透明细砂,泉水自七彩晶砂底涌出,七彩晶砂便在玉石凹底一处处翻滚不住,如顶起一个个炫彩流动的小伞一般,涓涓细流却沿着白玉石一条细细凹槽流出去,穿过如茵的绿地,渐渐不见尽头。 小无情雪惊喜万分,伸手便欲自清泉之中捧起泉水啜饮。 “蠢货!”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青衣少年,蹙着眉头站在无情雪背后不远处。声音略有些沙哑,容貌却分明是尚辛的模样 少年尚辛见小无情雪回头看向自己,方继续道:“用手捧水喝,能捧得多少?何况……”又蹙蹙眉,颇有几分嫌恶的道:“你娘没教过你么?手那么脏,用手捧水喝,会肚子疼!” “娘?”小无情雪茫然的摇摇头:“那是甚么?” “连娘都不知道?”少年尚辛颇有几分惊愕,转而又嫌恶的道:“原来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野孩子!”说着,却自旁边摘下拳头般大小两朵莹白花朵,花瓣如玉,恰如两个玉盏。少年尚辛以花朵为杯,自清泉中舀了水,递一朵给小无情雪。 小无情雪讷讷的接了:“爹?那又是什么?” 少年尚辛正在啜饮泉水,闻言突然被呛住,剧烈的咳嗽个不住:“咳咳……你…..连……爹娘……都不知道……是甚么!那你……家里……有什么甚么……人?” “雪,只有师兄……还有……师父。”小无情雪低头小声说道。 “原来与我一样,也是……至少……我还有弟弟。”少年尚辛满目同情,突地伸手揉了揉小无情雪的头顶,才到自己下巴:“雪?我没见过你,你是从外面来的吧!” “嘘!”小无情雪忙伸出一指在唇前,紧张的四下看看。 “不会有人……今日岛上有要客,据说是什么‘商羊大人’……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国主通令任何人不得来此蓬莱西岛!违者严惩不贷!” “我是偷跑出来玩的……那你……怎会在这里?” “我……”少年尚辛羞赧,却又突地愤愤咬牙:“严惩不贷便严惩不贷!那又如何!不让来,我偏来!反正我也没有希望!”少年尚辛突地哽咽。 “你怎的啦?”小无情雪担忧的看着少年:“甚么没有希望?没有甚么希望?” 少年尚辛席地坐在清泉边沿的玉石上,垂着头,默默不语。 小无情雪跟着坐下来,看着少年尚辛,见他眼眶发红,心中不由担心:“小哥哥,你怎的啦?能跟我说说么?……自然……也许……我帮不上甚么忙……至少,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罢?你放心,我是外来的人,别人不会知道,我也……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见过你!” 少年尚辛沉默半晌,道:“岛上要选祭司继承人……可我却没有一点希望!我并不是稀罕祭司一职,只是,我和弟弟自小没了爹娘……就像你师兄师父一样……最亲的家人……我弟弟生来体弱,不擅修习蓬莱的法术、武学……若我不能强大……便无法保护他,也总是被人瞧不起。” 少年尚辛捂了脸,有些哽咽:“可是我,一星半点希望也没有!一星半点机会也没有!” “为甚么呢?”小无情雪蹙蹙眉:“你的族人,欺负你没有爹娘?” “不。”少年尚辛放下手,眼角犹有泪痕:“只是我没有爹娘,便没有人愿意用心教授我……三天后,便是祭司选拔比试之时……我自己自书籍中参悟修习的都是些最浅薄的法术,毫无胜算!” “比试甚么?剑术么?”小无情雪蹙眉问道。 “蓬莱不尚武……比试法术……展示三项法术而已……可惜……我也不能……”少年尚辛狠狠捶地,指节渗出血来。 “法术!”小无情雪看着少年尚辛受伤的手,眸中露出心疼,咬唇沉思片刻,犹犹豫豫道:“这却也不难……” “不难!”少年尚辛抬头瞪着小无情雪吼道:“你知道甚么?你……甚么也不知道!” 小无情雪垂着头喃喃自语道:“……根骨尚可……却也……修习不得上九天仙法……嗯……这般改上一改……也不是不行……” 少年尚辛看着雪起身蹲在地上,以一根枯枝在地上划来划去,足足半日,不由不耐烦,起身道:“你自玩吧!我要去了!” 说着转身离去,却听小无情雪在背后喜道:“成了!” “甚么成了!”少年尚辛回身看着欣喜不已的小无情雪。 小无情雪起身看着少年尚辛道:“小哥哥,三项法术而已……我……在书上……看见过三项法术……似乎很厉害,不如我教给你,也许你能……胜出!” “你?教我?三项厉害法术?”少年尚辛惊愕:“甚么法术?不是开玩笑吧!” “自然不是玩笑!这三项法术是‘血涂之阵’、‘渡魂之术’、‘半幕结界’,书上……说都是顶顶厉害的!‘血涂之阵’能抽离灌注魂魄,‘渡魂之术’可续命永生,‘半幕结界’可自保御敌。” “听来……似乎……真的很厉害……姑且……信你……不会更糟……”少年尚辛目瞪口呆,半晌方喃喃道。 叮咚清泉之侧,青色光芒自雪掌中射出,形成青色的半圆形光幕,如帐篷般把二人罩在其中,一个白色身影一个青色身影,盘膝而坐,凝神聚气,青光渐渐消隐,二人不见了影踪。 过了许久,二人复现出身形,少年尚辛疑惑道:“果然不同凡响!小妹妹,你是何人,小小年纪,怎会这等高妙的法术?” “嘘!”小无情雪微笑道:“不能说!我可是偷着溜出来的。” “好吧!你予我,有半师之恩!若三日后,我当真能凭此三法胜出,成为蓬莱祭司继承人,下次你再来蓬莱,我一定请你遍饮蓬莱九十九眼灵泉之水!” “当真!”小无情雪抚掌大喜道:“我无他嗜好,就喜饮水!” “那便击掌为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少年尚辛认真道。 “好!” 少年尚辛郑重其事,与小无情雪三击掌。 遥遥传来商羊清朗之声:“多谢国主款待!时候不早,就此告辞。” “商羊大人,若是得了闲暇,不妨多来蓬莱走动,蓬莱陋地无他,唯这洞天水月的景致却是别具一格。” “自然,多谢!”商羊客气道。 “呀!”小无情雪轻呼一声,忙忙收了法术,低低道:“我要去了!”便急急离去。 “唉!甚么时候能再见你啊!”少年尚辛急急扯住小无情雪衣袖,低声问道。 “不知。”小无情雪摇头:“我轻易出不来。” “时日若久,形貌改变,我认不出你怎办?” 小无情雪匆忙摘下头上茜红若木花塞进少年尚辛手中:“若见与此一样的花朵,你便知是我,是我回来了!” 少年尚辛小心将若木花握在手中,弯腰钻进林中。 一人向西,一人向东,在花木掩映之下,匆匆离去。 第263章 幻梦江湖 . 鸳盟前尘 第二六三章 幻梦江湖 . 鸳盟前尘 既有鸳盟之约,便是我的责任,岂会畏惧受她所累!我虽只是个琴师,然而,即便拼得性命,也要站在她身前,诸般艰难险阻,皆有我一力在前!若是当真有那一日,即便魂魄撕裂,不入轮回,也无怨无悔……(太子长琴) 雪山左峰顶,一个纤细的白衣少女在舞剑,却是越舞越快。终于停顿下来,少女的脸孔渐渐清晰,竟是无情雪!无情雪呆呆站立片刻,又以剑狠狠劈砍,面前雪地上的雪层剑痕纵横。 无情雪突地瘫坐在雪地上,垂着头,轻抚着一柄紫蓝色的雪剑,似乎十分难过,半晌,拂开身旁浮表的雪层,无情雪自雪层中捧出些雪,放在唇边,却是慢慢将雪吃进腹中。待吃完一捧雪,无情雪起身握起长剑,又专心致志舞剑。 雪山右峰顶,一个二十一二岁模样的白袍青年坐在一张凤凰形状古琴之后,遥遥看着。 “一连三日,日日如此!”白袍青年轻叹:“剑,当真如此令人痴迷么?这少女……专注的样子……倒真是好看……” “内心火热躁动,心绪不宁,这样……自然舞不出好剑!”白袍青年叹道,却轻轻抬手,干净修长的手指轻按在琴弦之上,轻抹慢捻,平和淡泊的《有凤来兮》琴音如涓涓细流一般自指端流淌,慢慢淌向左锋顶的无情雪。 琴声潇潇,无情雪的剑,渐渐慢下来,飘逸婉转,开合有度,宛若人剑一体。 许久,暮色深深,青年缓缓停下拨动琴弦的手指,遥遥看向对面峰顶的无 情雪。 无情雪也停了舞剑,遥遥望向白袍青年。许久,无情雪盈盈的向着白袍青 年福身行了一礼,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白袍青年刹那间,颇为失落,起身望着对面峰顶呆呆站立了许久,轻轻叹息一声:“居然就这样走了?” 回身看见穿着着烈焰般赤色长袍的的红发天神站在身后不远处,意味深长的望着对面峰顶。 白袍青年似被勘破心事,不由面上微红:“父亲!” 红袍天神——火神祝融——打量着白袍青年道:“太子长琴,我还要在此逗留数日。” 太子长琴闻言,心中竟有几分喜悦,不由勾起嘴角:“长琴自会与父亲一起!” 祝融点点头。 ———————————————————————————— 祝融站在祭坛之下,双掌上托着一张凤凰形态的榣木古琴,仰头看向祭坛顶端,朗声道:“火神祝融,以‘凰来’为小儿太子长琴求配‘雪’!望天师应允!” 祭坛之顶毫无声息,祝融不由几分紧张:“难道不允么?” 过了许久,祭坛之侧,龙与祥云纹路形成的暗阶之上,传来沉缓的脚步声,却是霜自祭坛之上走下来。 “卜羽,天师意下如何?”祝融紧紧盯着霜,略有些紧张的问道。 霜径直走到祝融面前,怔怔的看着祝融掌中的“凰来”,眸中现出浓浓的不舍,半晌却自祝融掌中接过“凰来”,点头道:“天师有命,下月初七,即是吉日,请即迎娶!” 祝融闻言大喜过望,忙忙道:“既如此,我即刻回去准备!” 霜回身向祭坛之顶看了一眼,方点头道:“甚好!” ———————————————————————————— “长琴!” “父亲!”太子长琴忙自凤来琴后起身相迎,眸中几许期待,几许紧张。 “呵。”祝融笑起来:“你很紧张么?” 太子长琴脸上现出几分红晕:“并……并没有……” “哦?那便好!”祝融自太子长琴身边走过,坐在石凳上,自石桌上的茶壶中自斟了一杯茶,慢慢品尝,并不看太子长琴一眼。 太子长琴有些局促不安,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几次欲言又止。 祝融看在眼里,暗暗发笑,却绷着脸,叹息一声。 “父亲……何故叹息……是事情不顺利么?”太子长琴磕磕巴巴问道。 祝融只是摇了摇头。 “天师……不允?”太子长琴脸色有些发白,双手微微颤抖。 “唉!”祝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太子长琴怔愣过了半晌,苦笑道:“我早知道……梼杌说……我不过是个……只会弹琴的废物点心……凭甚么求娶风神、雨神的师妹……跪地抱腿哀求么……她是上九天仙子……天师亲传……战神般的人物……而我……只是个琴师……实在不配……” “何必妄自菲薄!”祝融绷不住,笑道:“天师有命,下月初七,即可迎娶!” 太子长琴瞪大眼睛,怔怔看着祝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长琴?” “天师……天师……”太子长琴似乎不敢相信。 “天师允了!”祝融笑着揶揄道:“快要成亲,高兴傻了不成!” “允了……”太子长琴垂头微笑不住。 “唉!”祝融却又是一声叹息。 “父亲何故叹息?”太子长琴愕然问道。 “长琴,你与她相处只有短短数日,你当真……愿意娶她么?你要明白,羲皇要你娶她,正是因为你只是个修为浅薄的琴师,与你婚配,便会毁坏她的仙基,令她堕入红尘,受困三界。羲皇的意旨不可违,但是,若你不情愿……现在还来得及……我愿为你极力筹谋……” “我愿意!我心甘情愿作羲皇的武器!”太子长琴向着雪峰的方向遥望,嘴角勾起:“那样美好的女子……娶她……是我的福气……” “长琴,你是个温和沉静的好孩子,那个小丫头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傲得很!日后若她知晓实情……你求娶是受命而来……我怕……你降伏不住她……我怕你……会被她欺负……” “的确傲得紧!”太子长琴一面回忆一面微笑道:“父亲不必担心……她虽傲……也颇为任性……然而……善良美好……无人可及……我真心待她……任是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若我降伏不住她……不妨教她降服住我……我虽是受命而来,却是一片真心。若她知晓,仍不能谅解……她要如何……便如何……小女子而已……我只管宠着她便是……” 祝融苦笑摇头:“雪实在身份特殊,职责沉重,我怕你受她所累……日后……若是……” “父亲!”太子长琴微笑着打断,语气坚定,深潭般的双眸闪耀着动人的光辉:“既有鸳盟之约,便是我的责任,岂会畏惧受她所累!我虽只是个琴师,然而,即便拼得性命,也要站在她身前,诸般艰难险阻,皆有我一力在前!若是当真有那一日,即便魂魄撕裂,不入轮回,长琴,也无怨无悔!” ———————————————————————————— 太子长琴每日在雪山右峰顶抚琴,无情雪每日在雪山左峰顶舞剑。 伴着太子长琴平和淡泊的琴声,无情雪掌中之剑,渐渐不再躁疾动数,剑术造诣一日千里。 又是落日时分,漫天霞光,将雪山左右峰顶笼罩在红色的光芒中。 雪山左峰顶。无情雪收了剑,盈盈向着太子长琴福身致谢。 雪山右峰顶。太子长琴,向着无情雪躬身还礼。 二人遥望,皆未有言语。 无情雪转身离去,却见霜站在背后,遥望对面的太子长琴。 无情雪向着霜盈盈福身行礼:“三师兄!” “太子长琴,火神祝融之子!”霜轻声道:“他以琴声助你,怎的不去与他致谢?” 无情雪微垂双目:“无师命,不敢擅专!” 霜呆了片刻,伸手轻抚雪头顶发丝:“去吧,向太子长琴致谢,别怕,天师那里获准的!” 无情雪略略犹豫,终于还是掠起,飘悠悠落在太子长琴面前。二人默默相对。 “你的琴,真好听……”良久,无情雪才微低了头,双手握住剑柄在胸前,不断以指甲刮擦着剑柄道:“多谢你!” “你……想试试么?”太子长琴亦有几分局促。 “可以么?”无情雪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看着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点头:“自然!” 无情雪微笑起来,露出嘴角浅浅的酒窝,走过去缓缓跪坐在琴后,将剑置于琴之侧,学着太子长琴的样子,将手指轻按在琴弦之上,手指慢慢拨动。 只听得“铮铮”琴音,声声入耳,却毫无韵律,不成曲调。 “呵……”太子长琴轻笑。 无情雪红了脸,讷讷地住了手。 太子长琴走至无情雪身侧,亦是跪坐下来,伸出一臂,轻轻环住无情雪,双手各执住无情雪一手,轻轻按在琴弦之上:“来,我教你!” 温热的鼻息喷在耳侧,无情雪突地有些恍神,略略转头看着太子长琴,太子长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于雪的手指,温和沉静。 无情雪漾起轻笑,温暖如春日和风。 专注于指下的琴弦,渐渐略有些生涩的琴曲在雪指尖流淌起来。 无情雪嘴角噙笑,专注而放松。 太子长琴侧着头,痴痴地看着无情雪的侧颜,看着雪嘴角浅浅的小酒窝,手不由自主紧紧握住琴弦之上雪苍白冰冷的指尖。 琴声戛然而止。 无情雪被太子长琴环在怀中,近在咫尺,久久对望,不知名的气息在两人中间流淌。 第264章 幻梦江湖 . 获罪前尘 第二六四章 幻梦江湖 . 获罪前尘 自己珍惜的……想要保护的人和事……怎能假借他人之手……(无情雪) “雪!” 无情雪和太子长琴骤然吃惊,急急分开站起身来。 霜站在太子长琴面前,久久打量太子长琴。 “三师兄!”无情雪走上前去。 “雪!大事不好!”霜眉头紧蹙。 “出了何事?是雪……又……做错了甚么?”无情雪转头看了太子长琴一眼,隐有心虚。 “是商羊!”霜摇头,眉尖紧蹙:“天帝伏羲座下神兽,梼杌,日前偷饮仙酿,醉酒生事,打破商羊法器,至人间旱涝无端,获罪天庭。因不满责罚,那梼杌私下凡间,集领天下间至恶妖魔,为祸苍生。天庭责令商羊将其捉拿。然梼杌本是妖兽王将,暴虐残忍!此梼杌又是梼杌之王,在伏羲座下已久,商羊一人之力实不足与之抗衡。适才收到讯息……此时已在东海之上交战起来……” “三师兄!你指派哪位师兄前往相助?”无情雪一把抓住霜手臂急急问道:“战力如何?” “已传讯飞廉……只怕仍是不够……还需战力一流的人手……我要亲去……还差一人……”霜眸色纠结。 “不必再选!三师兄!雪愿出战!”无情雪突地跪在霜面前:“若二师兄有不测,雪如何能苟活于世?雪明日便满十八岁了,此次出战,不算违悖!” 无情雪哀哀看着霜,满眸祈求。 霜咬牙道:“我也实在找不出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也罢!片刻之后,携商羊为你所铸的焚情剑,山门会合,即刻出发!” 抬眸看看太子长琴,霜轻声道:“雪!与太子长琴话别吧!”说罢,转身急急去了。 无情雪看着怔怔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太子长琴,痴痴对望半日,无情雪方道:“那首曲子,叫甚么名字?真是……好听!” “《有凤来兮》。”太子长琴轻声道:“能……不去么?” 无情雪轻轻摇头。 “那便去吧!我……会等你回来……” “此次,是我首次受命,跟随师兄下山……等我回来,你教我弹下半曲可好?” “我会在此,携凰来之琴相候!待你回来,合奏《有凤来兮》,必是世间少有的快事!”太子长琴温和微笑道。 无情雪笑起来,如明媚的阳光:“我记下了!你也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定要教会我全曲《有凤来兮》!” 太子长琴点头,微笑道:“去吧!早去早回,我以琴声相送!” 无情雪深深望了太子长琴一眼,似要将他刻在自己魂魄之中。 在《有凤来兮》琴声中,无情雪跟随霜踏出无情谷雪山结界,向着东海而去…… ———————————————————————————————— 天色阴暗,细雨绵绵,冷风习习。东海之上,浊浪翻天,妖气弥漫,厮杀之声,整耳欲聋。 云端,封鉴看着无情雪,面色凝重:“东方蓬莱之地,据战场甚近,若有差池,便是覆灭的灾祸!不若守他处,即便……亦是有限……” “大师兄,正是因此,雪必要亲自战守蓬莱一方……自己珍惜的……想要保护的人和事,怎能假借他人之手!”无情雪张开双臂,如一朵圣洁的花朵自天顶飘下,落在蓬莱一地之前的海面上。赤着的纤白双足踏着蔚蓝的海水,雪白的衣裙外罩着的银白色战甲在月色下,映出冰蓝色莹莹的光晕。 东海之上,交战,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海水已是赤红,海面上到处漂浮着妖魔的断肢残骸。 雪白的衣裳已被鲜血浸透,如新嫁娘鲜红的嫁衣一般,不知是妖魔之血还是自己之血,无情雪掌中的剑依然握的稳定,眸中的战意依然坚定,面前是被围困的妖魔如潮水般前赴后继的做着垂死挣扎。 突地,妖魔之中,升起一个白色光球,一圈一圈耀目的白光散发出去。光球正中,隐隐是一个淡青色内凹的容器,似乎是玉石制成。 “那是……铸魂石……玉横!”封鉴惊愕道:“不是已成了伏羲的法器么?怎的在梼杌手里……” 四下断肢残骸里漂浮出无数光点,渐渐被吸入玉横之中。 突地,白色光球包绕着玉横,猛地向下一沉…… 无情雪突然觉得脚下的海水有所异动,急速旋转着向着远处玉横落下之处汇聚而去。 海面上迅速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将海面上断肢残骸以及鲜血染尽的赤红海水尽数卷吸进去,不知去往哪里。 “小心!海啸!”整耳欲聋的海水轰鸣声中,遥遥传来封鉴警示的声音。 无情雪惊愕的看着远处海面上出现一道长长的白线,渐渐逼近,面前的海水陡然升起,在面前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水墙。 无情雪,闭上双目,无声的念出咒决,默默催动魂魄之力。猛地睁开双眼,双掌自胸前向着前上直推出去,一道冰蓝色的光芒冲出去,化作一道冰蓝色的巨大冰盾,来自上九天的极致水系灵力,被魂魄之力支撑着,牢不可破的挡住汹涌澎湃的海啸浪潮…… 异色双眸的商羊,眸中闪动着坚毅的光芒,旋转着的碧雨青珠不断飞出柔和的细雨,那看似柔弱无力的丝丝细雨却如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将面前遮天蔽日的浪潮阻挡住。 突地,水墙被一只巨大虎爪撕裂,那虎爪向着商羊直拍下来,商羊催动着碧雨青珠抵挡海啸浪潮,眼睁睁看着梼杌巨爪迎面而来,却无法闪避。 虎爪一爪将商羊击倒,水墙顿时直直扑落下来,将商羊压进海水之中。突地又被一挑,商羊身躯便自海水中飞起,直飞出去,向着烈日直飞过去。 无情雪突地飞扑上去,一把握住商羊脚踝,止住商羊身躯堕日而去之势,接着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商羊的肩膀,如闪电般落回东海海面上,将商羊平放在海水中。 商羊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沉睡,气息平稳,面容安详。 无情雪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望向海面,顿时面如死灰,如冰雕一般惊呆在那里。 海面上,哪有什么蓬莱仙岛!哪有什么梼杌妖魔!哪有什么断肢残骸!哪有什么断壁残垣! 宽阔无际的海面上,蔚蓝色海水在微风中缓缓荡漾,金色的阳光洒满海面。 海面上,甚么也没有,一切都被吸入海底未知的世界,深深掩埋…… 按着心口,无情雪无措而绝望的茫然环顾,冰蓝色的泪自眼角缓缓滑落…… 第265章 幻梦江湖 . 责罚前尘 第二六五章 幻梦江湖 . 责罚前尘 私情废公…..本当重责……只要你肯亲手执刑……不论你有无私情……权当小女子一厢情愿……莫要再挣扎抗拒……都是徒劳……莫要因她一人……毁了无情谷……(蓐收) 无情谷,寂灭台。 脸上,干涸的血迹结成龟裂的血块;身上早已被鲜血浸透雪白的衣裙,已成暗红色,只余银色的战甲反射出清冷的光辉,战甲之上,血迹斑驳。 无情雪垂着头跪在寂灭台上,眼眶中泪光闪烁,却倔强的不让一滴眼泪滴落。 “雪……私情废公……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受挞神三鞭……一鞭除灵力破仙基……二鞭卸真气废武学……三鞭去人形现元身……永囚天山万年寒冰洞……魂魄沉寂,不入轮回……直至寒冰化水,片点无踪……” 天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金神蓐收站在云端冷笑着宣读着天庭的判词,冰冷的判词在天地间不住回荡,重重地撞击在每个人心头。 “受挞神三鞭,必现晶石元身,困于万年寒冰洞,魂魄沉寂,永受冰冻酷寒之刑……”商羊脸色煞白:“雪为救我而擅离,因何重罚她一人?” “商羊大人不必心急!羲皇还有意旨!”蓐收嘴角勾起一丝冷酷:“挞神三鞭,由雨神商羊亲手执刑!” 一言既出,众人皆是面色大变。 “商羊!雪私情废公,你岂能清白?不过,你终究是雨神,岂能是个小女子可以相提并论的!羲皇命你亲手执刑,算作对你私情的责罚!你可莫要说,你下不去手啊!”蓐收冷笑道:“神仙有情,天下大乱,羲皇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蓐收大人,雪只是年幼,心智不够成熟果敢,商羊危在旦夕,岂能不顾?实难两全。铸下大错亦有情可原……实无私情…..可否,向羲皇求情,减免些罪责?”霜恳求道。 “实无私情?你是说羲皇错判么?”蓐收冷笑不住。 “……卜羽不敢……”卜羽忙躬身行礼谢罪。 “既是年幼,既是心智不成熟,便不该受命早出结界!无情谷的规矩,卜羽镇谷应该比我更懂!凡弟子入谷,必经严苛考量,定要心智果觉,坚毅理智之人方可拜在天师门下。而雪,是个例外,襁褓入谷,未经任何考量。天师有言在先,不满十八岁,不得踏出雪山结界一步!待心智成熟,可承担职责之时,方可接受任务;不可,镇谷不得授命;不可,雪不得受命。卜羽,难道忘了不成?雪早出结界一日,可是你准许的!”蓐收沉着面道。 “卜羽失职,愿受责罚。雪虽有罪,罪不至此!可否通融一二?” “重罚雪,便是对你的惩处!好教你长长记性,牢记你身为镇谷的职责!”蓐收的眼神冷得像冰一样:“谁都可以任性,你却不可以!一份权力便是一分职责!” “东海一战,雪狙杀妖魔无算,且重创梼杌,功劳不小,若非羲皇法器玉横落在梼杌手上,断不会致蓬莱覆灭!罪魁祸首并不是雪!若要惩处,何不索性查个清楚明白,玉横究竟如何落在梼杌手中!”封鉴沉着面道:“此人,才是应当重罚之人!” “仗着功劳,便可以草菅人命?”蓐收冷笑:“飞廉大人,你昏了头么?蓬莱覆灭,多少无辜之人丧命?多少无辜之人家国覆灭?你素来与人族亲近,此时怎的心肠如此冷硬!如此偏私枉纵!” 封鉴垂头,无言以对。 “玉横之事,自会查处!”蓐收冷冷瞥一眼封鉴,道:“却也不能掩盖雪私情废公、失职之实!” “蓐收,既判定雪私情废公,商羊亦不敢辩驳,然,正如你所说,雪私情废公,我岂能清白?可否由我代雪受刑?雪为救我而铸下大错,我愿以身代之!”商羊出声道。 “我可做不得主!”蓐收撇撇嘴:“你是雨神,我是金神,谁又比谁低一头呢!” 商羊看着蓐收,恳求道:“你深受羲皇器重,若你向羲皇求情,羲皇必会考虑……不求赦免……只求以身代之……” “呵呵……这份情意……还真是令人动容!”蓐收满面讥讽,双臂交叠负在胸前:“飞廉大人、商羊大人、卜羽镇谷,居然也有向我低头求肯的一日!真是难得!可惜,我可不敢卖这个人情给你们!” 碧空如洗,却有一道闪电劈下来,落在雪地之上,激得雪雾飞溅,扑在众人面上,冷且疼,犹如被人掌掴一般。 “行刑罢!诸位大人!”蓐收冷笑道:“看清楚了?羲皇不允!” 封鉴、商羊、霜皆怔怔看着跪在雪地中一声不吭的雪,动也不动。 “唉!”蓐收叹息一声,将挞神鞭向着商羊递出:“私情废公,本当重责,至少挞神一鞭,毁你仙基,夺你神位!令你执刑,实是有意偏私,只要你肯亲手执刑……不论你有无私情……权当小女子一厢情愿……这份好意……你领了罢……” 商羊异色的双眸满是痛苦。 无情雪抬头看向商羊,微微一笑,似乎松了一口气,眸中竟满是鼓励。 商羊不敢看那对冰蓝色的眸子,紧闭双目,却不接挞神鞭:“商羊愿与雪同罪!只望……为雪减免些罪责。” “竟有这番骨气!”蓐收怔愣片刻,叹息一声道:“飞廉,我虽与你们向来不睦,今日却不妨卖个人情给你们。” 飞廉愕然抬头,直勾勾看着蓐收:“你……肯……”。 “我不肯!”蓐收喝到,慢慢落在寂灭台之上,却又叹息一声,压低声音向着众人道:“我也不能。只能给你们个忠告:商羊若下不去手……随便你们谁……执刑罢……莫要再挣扎抗拒……都是徒劳……你们心里应该比我更明白!莫要因她一人……毁了无情谷……” 闻言,众人皆是浑身一震,看着跪在雪地中的雪,满面悲戚、纠结。 “行刑罢!”蓐收催促道,面上突地又现出冷笑,仿佛适才劝说之人并不是他。 封鉴看向商羊,商羊面如死灰,浑身颤抖个不住。又看向霜,霜眼眶通红,满目祈求:“大师兄,我……我……不能……” “都是徒劳……莫要因她一人……毁了无情谷……”封鉴脑中不断回荡着蓐收的声音,慢慢伸出右手接过挞神鞭:“雪因商羊受罚,商羊必不忍执刑;雪因卜羽早出结界,卜羽亦不忍执刑……只有我……只有我……”颤抖的右手,青筋暴露,却紧紧握着那股漆黑的长鞭,鞭身上,有几道金线,缓缓流淌金色的光芒。 无情雪抬头看向封鉴,冰蓝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有着的竟是平静和感激。 封鉴咬咬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无情雪挥出一鞭。一声巨响,空气犹如被骤然撕开一般,一道金色的影子像长蛇一般向着无情雪单薄的身躯卷去,眼见就要重重地抽在无情雪身上。突地一道蓝色的影子一闪,向着无情雪飞扑上去。那原本要抽在无情雪身上的挞神一,鞭重重抽在一个蓝色身影之上。 环绕着商羊的温暖神晕渐渐消散,商羊单膝跪伏在地上,面色苍白:“我……以身相代!” 蓐收惊愕地看着商羊:“商羊……你疯了……受挞神一鞭……你失去了自己的仙基和法力……为了个小女子……当真连雨神神位也不要了么?” “私情废公……我岂能清白……雪……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我又有甚么舍不得?来罢!还有两鞭!三鞭亦可!”商羊咬牙强撑着身体的痛楚道。 封鉴执鞭之手抖个不住,脸色亦是煞白。 突地,挞神鞭跌落在雪地中,漆黑的鞭身映着白雪,刺目惊心。封鉴慢慢跪倒在雪地中。 “我下不去手!”封鉴闭目道吼道:“要罚便罚我罢!” 蓐收闭上双眼,摇头不住。 “我师兄弟三人,皆有罪过!愿各受挞神一鞭,自毁仙基、放弃法力、交还神位,以求减免责罚……刑雪二鞭,囚禁寒冰洞,让她重新修行……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想如何……又能如何……求羲皇应允!”霜跪倒在雪地中,仰望天顶哀求道。 “无情谷弟子,愿追踪寻迹,斩灭梼杌,并以红珊瑚为基,天山灵石为地,植以世间万千灵草仙树,重筑蓬莱仙岛,以赎雪之罪。求羲皇减免责罚,刑雪二鞭,让她重新修行,再为天庭效命罢!”封鉴祈求道。 万里碧空突地乌云密布。雪地上的挞神鞭突地飞起,迅速消失在乌云之中。雷声滚滚,一道道金色的闪电不断在云层中闪现。 蓐收仰望着天顶的乌云,眉头蹙起:“对你们说过……都是徒劳……难道要羲皇亲自动手么?” 一道道金色的闪电,向着无情雪渐渐逼近。 封鉴、商羊和霜皆是面色大变,不约而同,身形暴起,呈三足鼎立环绕在无情雪身前,欲要以已身躯相护。 暴风突起,雷声密集的几乎没有间歇,震耳欲聋,道道金色的闪电撕裂长空。 蓐收面色大变:“自寻死路!你们疯了么!羲皇震怒!不要以为羲皇不敢寂灭你们!” 粗大的金色闪电像巨蟒一样自漆黑的天顶向着三人头顶直劈下来。 无情雪突地起身,身形轻轻一旋,幻作一道冰蓝色的光箭,向着无情谷之外激射而去,瞬间无影无踪。 第266章 幻梦江湖 . 长琴前尘 第二六六章 幻梦江湖 . 长琴前尘 长琴不懂虚情假意,既受命求娶,便定会真心相待,即便累其毁坏仙基、受困三界,自有长琴不离不弃……(太子长琴) “这……逃遁而去?”蓐收愕然:“这……这……这是要置无情谷于死地么?” 电闪雷鸣,天地震荡。 蓐收仰望天顶,面色渐渐凝重。良久,慢慢向着天顶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看着怔怔的封鉴、商羊和霜,蓐收面色十分难看:“羲皇意旨:商羊即刻下山,前去捉拿,务必将雪追回受刑!如若不从,当场执刑,将其晶石元身带回!三日内,若不能完结此事,蓬莱如何,无情谷便是如何!商羊……魂魄寂灭!” 说罢,蓐收甩袖而去。 “蓐收!”封鉴在后唤道。 “哼哼,”蓐收冷笑道:“本不该插手……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犹执迷不悟。商羊一心求死也罢了……可怜无情谷多少年基业……多少弟子的性命和鲜血……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下一个蓬莱!” 一道金光闪过,蓐收去的无影无踪。 天顶乌云渐渐散了,仍是万里碧空如洗,淡金色的阳光散满大地。 ——————————————————————————— “太子长琴!”蓐收蹙起眉头:“你跪在这里做甚么?” 太子长琴跪在天门之下,形容憔悴,却是满面坚毅,见到蓐收,忙直起身来恳求道:“长琴想要求见羲皇,求蓐收大人引见!” 蓐收喝到:“你疯了!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琴灵罢了,羲皇岂能是你想见便可见的!” 太子长琴道:“长琴知晓自己身份低微,只是不得不为!长琴的未婚妻子,东海梼杌一战,临战擅离,致蓬莱覆灭,重罚再即。可是,雪,义难两全,实在不得已。求蓐收大人相助……长琴想要面见羲皇,为妻求情。” “妻?”蓐收满面讥诮:“无情谷奏报,说是天师允了你二人婚事,原本月前就该大婚…..不过……东海之上与梼杌一战……误了日子……既无婚礼,何来妻子之说!何况,私情废公……你听不明白还是想不明白?听说你一连三日跪在此处苦苦哀求……你不怕丢人……难道也不怕丢了你父亲火神祝融的脸面么!羲皇若要见你早见了!速速离去罢,不要在此丢人现眼!” 太子长琴黯然道:“长琴无用,令父亲蒙羞。只是,自己真心挚爱之人危在旦夕,长琴实在顾及不了那许多。” “当真以为羲皇要赏你一段好姻缘?”蓐收冷笑着四下张望一番,见并无他人在旁,便靠近太子长琴,压低声音道:“难道祝融没有告诉你?命你求娶,不过是要以你浅薄的仙灵之力毁坏雪的修为,令其堕入红尘,受困三界罢了!不思尽责……居然妄想以己之力……简直不知死活!” “长琴知晓。只是,长琴不懂虚情假意,既受命求娶,便定会真心相待,即便累其毁坏仙基、受困三界,自有长琴不离不弃。眼下,重罚在即,‘魂魄沉寂、不入轮回,直至寒冰化水、片点无踪’,这实是苦难永无尽头。雪虽有罪,然而亦有功劳,长琴不敢奢望更多,只愿为雪分担些罪孽,减免些苦痛。” “胆子不小!居然敢为她求情!”蓐收冷笑道:“天庭给的判词是‘获罪于天,无所禘也’!为她求情,无异于‘自寻死路’!连商羊亦有‘魂魄寂灭’之危……你还敢多事……难道活得不耐烦了么?何况……商羊愿与她同罪尚说得过……你还嫌此时不够尴尬、这顶绿帽子不够显眼么……速速离去……(这时候有绿帽子这说法了吗?为表述清楚,先就这么着了。)” “她因何人何事获罪,长琴并不在乎!鸳盟之约已成,若是连求情也不敢,活在世上又有何用?蓐收大人无意相助,长琴不敢强求。长琴在此长跪,直到羲皇肯见为止。”太子长琴慢慢坐回去,语气坚定。 蓐收见太子长琴执拗若此,不听劝阻,不由怒极反笑:“看在祝融面上,好意劝你几句,不料这般冥顽不灵、不识好歹!真如梼杌所说,废物点心就是废物点心!战,不能比肩;死,不能同行,只会苦苦哀求!说甚么‘同生共死、真心挚爱’,可笑已极!” 太子长琴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有本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以己之力保护自己珍惜之人!若无此能,便滚去瑶山湄水之滨为你的小水虺弹琴去罢!”蓐收甩袖而去:“天庭,从来都不是同情弱者的地方!”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以己之力保护自己珍惜之人……”太子长琴喃喃重复,突地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已是双眸晶亮:“蓐收大人……如何能拯救她于水火……请大人指点一二……” “职责未尽,罪孽未赎。死到临头尚不自知,还妄想甚么拯救她于水火!可笑!可笑!”蓐收冷笑着离开,头也不回。 “职责未尽……职责未尽……”太子长琴遥望着蓐收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 “蓬莱……下一个蓬莱……”霜垂着头喃喃道。 封鉴仰面长叹。 商羊只是怔怔看着无情雪消失的方向。 “商羊……”霜艰难道:“就算我兄弟三人皆被寂灭……也没甚么了不起……只是……无情谷……我们不能……不能……毁掉它……无情谷……不是我们兄弟三人的……” “我知道……无情谷……是修仙之人的精神支柱……是……所有弟子的心血……”商羊喃喃道。 “商羊……去……带雪回来……我和霜去求天师……向羲皇求情尚有一线生机……一定要带她回来……否则……” “我明白……”商羊点点头,满面悲戚,却又满是坚毅:“我一定会带她回来……一定会……她一定会回来……” “三日……商羊受挞神一鞭……神力全无……三日未必能搜寻到雪的踪迹……更不必说带她回来……”霜忧虑道。 “开幻镜!”封鉴咬牙道:“我开幻镜追踪雪的踪迹,商羊前去……捉拿,卜羽,你去寻天师,向羲皇求情。” “是!”霜深深看一眼商羊和封鉴,又遥望一眼雪消失的方向,转身而去。 封鉴掌中突地凝聚一个淡青色风球,自掌中慢慢漂浮到面前,滚动不休。随着远古咒决诵出,一道刺目的白光自封鉴指端幻出,如雨如瀑,激在风球之上,淡青色的风球渐渐变成圆盘模样。待白光渐渐变淡、散尽,现出一面丈许奇镜,澄明透亮,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宛若明月。 镜中,昆仑山,天柱峰,一块三尺见方的青石突兀的立在最高处,四面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即将落下的太阳已经不能照耀更多的地方,只有那方高高的青石仍沐浴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之中,其下四面皆已是漆黑。雪抱着双膝坐在青石之上,下巴支在膝头,浑身都笼罩着温暖的光晕,冰蓝色的双眸平静的没有丝毫涟漪。 第267章 幻梦江湖 . 风雨前尘 第二六七章 幻梦江湖 . 风雨前尘 我不想要修习剑术法术,不想要职责使命,我只是个小女子而已,我的心不够硬……血不够冷……我做不好……我只想要一个人……能为我撑起一片天……让我只做个小女子…….简简单单…..任心而活……(无情雪) “阳光……真是温暖啊……”无情雪歪着头,遥望着夕阳呢喃道:“可惜……太阳就要落山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商羊心头一痛。 “二师兄……”无情雪闭上双眼,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肩,轻声道:“我真的很怕……山上……真的好冷啊……寒冰洞……会更冷罢……也会更孤寂罢……” 商羊赤红的“烈焰”长剑落在青石之上。商羊走上前去,坐在无情雪身侧,细细看着无情雪的侧颜,淡金色的阳光下,无情雪侧脸上的小绒毛清晰无比,整个脸庞像个毛绒绒的水蜜桃子,看了许久,商羊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无情雪的头顶。 “如果没有阳光……会不会有个人……怜惜我……让我觉得暖?”无情雪喃喃道:“会有那么一个人么?” 商羊将无情雪的头揽进怀中,轻声道:“有的……真的有的……” “那么……那个人……是你么?”无情雪轻声问道。 商羊把无情雪紧拥进怀中,轻轻地抚摸着无情雪及腰的长发:“自然。” “我不想要修习剑术法术,不想要职责使命,我只是个小女子而已,我的心不够硬……血不够冷……我做不好……可不可以为我撑起一片天……让我只做个小女子…….简简单单任心而活?”无情雪轻声问道,声音温柔得犹如梦呓一般。 商羊脸上滑下两道水痕,声音亦温柔得犹如梦呓一般:“……好……” 无情雪淡淡微笑着闭上眼,靠在商羊怀中:“你代我受了挞神鞭,神力尽失,堕入凡尘,不后悔么?” “怎会后悔……你是我带回来的……是我捧在掌心的珍宝……”商羊含泪微笑,脸上是落日温暖的光晕。 “我真的觉到了……暖……那么……出剑罢!” 商羊一僵。 无情雪已自商羊怀中滑脱,踮着足尖站在青石一角的边缘之上,背后便是深不见底漆黑的深崖。紫蓝色的“焚情”长剑闪耀着幽冷的光芒。 “雪……” “你不是来带我回去的么?”无情雪微笑道:“我若不归,无情谷便是下一个蓬莱,覆灭之祸,对不对?可是,我不能回去!回去,只能教执刑师兄为难……” “雪,霜已去寻找天师,天师向羲皇求情,必可减免责罚,最多受挞神两鞭在寒冰洞重新修行,待你有能力走出寒冰洞之时,便是责罚终结之时,我会陪着你……” “二师兄,若你能胜过我,我便信你,自会跟你回去受刑,若是不能……”无情雪摇头:“我越是强大,他们越是对我顾忌,我不信他们还能教我走出寒冰洞!我绝不能回去!” 商羊起身看着目光坚定的无情雪,掌中寒光一闪,出鞘的“烈焰”在落日的余晖下反射出血色的光芒。 “烈焰……冰魄……”无情雪苦笑道:“居然也有对战的一天!” 一道寒光闪过,焚情破空而来,商羊举剑应战:“我……虽堕入凡尘……然而今日……为无情谷……为你……一定要胜!” 天柱峰,剑光闪动,一道赤红一道紫蓝,奔突汹涌。 落日渐渐隐入地平线之下,天柱峰渐渐淹没在漆黑阴冷之中。黑暗之中,不见人影,只有赤红和紫蓝两色剑光如烟火般璀璨夺目。 ———————————————————————————— 天际渐渐泛白,一轮红日跃跃欲试,想要自地平线下挣扎而出。 “二师兄!我必要任心而活,永不言悔,也不在乎结果如何。今日落败,死亦无憾!”无情雪突地向着商羊飞扑过来,眉心向着“烈焰”直直撞上去。“烈焰”瞬间已刺穿无情雪眉心皮肉,刺入脑颅之中,正中元神所在。 商羊大惊,刹那间撤剑,剑是如此之快,快到只有鲜红一点血迹出现在无情雪煞白的眉心,只有鲜红一点,然而却红的刺目惊心。 无情雪微笑着缓缓倒下,倒进商羊怀中。 “……雪……无用了……不必……为难……”无情雪微笑着闭上双眼,未出鞘的“焚情”自掌中滑脱,跌落身旁。 “雪!”商羊紧紧抱着雪渐渐冰冷的躯体,仰面呼号,及腰的墨色长发瞬间成了刺目的银丝。随着泪珠滚落,异色的双眸变成灰蒙蒙一片,仰起的面孔,满是绝望,却清晰无比、熟悉无比。 天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 天柱峰顶青石之上,紫胤双手捧着一块鹅蛋大小的七彩晶石,怔怔的跪坐在地,目光呆滞,犹如无神无识。阳光是如此的温暖,紫胤却觉得浑身冰凉,自心底冷透。 过了许久许久,紫胤起身,双手捧着已然没有七彩色光的晶石,向着悬崖之下飞身跃下,赤红的“烈焰”,杀死无情雪的“烈焰”,被孤独地弃在青石台上。 ————————————————————————————— 自牌坊到寒冰洞洞口,冰阶两旁,无情谷弟子自发的排成两列,皆是默然不语,满目悲伤的看着银发及腰的紫胤。 紫胤沿着长长的冰阶缓缓走来,双手托着一个寒玉雕成的托盘,托盘上奉着一枚鹅蛋大小的七彩晶石,在淡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紫胤无比平静,眸中没有一丝微澜,仿佛超脱天地之间,仿佛没有悲喜、没有情绪,只是身上却透出彻骨的寒意,让每个经过他身旁的人都感受到绝望的悲凉。 封鉴和霜遥望着紫胤慢慢走近,怔怔看着托盘上的七彩晶石,皆是面如死灰。 “商羊?”封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询问的声音轻轻颤抖,充满了惊惧:“你……你……” 紫胤轻声道,似乎怕会惊醒沉眠之人:“雪……死在我剑下……她不忍我们为难……至死都不忍我们为难……自尽于我剑下……” 封鉴垂下头,眼眶通红,抖得如同风中枯叶。 “商羊……你的眼睛……你的头发……”霜颤声道。 “我已失神位……堕入凡尘……再也没有看见未来的能力……”紫胤慢慢跪下来:“天师,商羊情爱乱心,即刻请退下山!” 不及众人反应过来,紫胤已迅速起身,沿着冰阶决然离去。 “商羊!”封鉴和霜在后齐齐唤道。 “没有商羊……”紫胤绝望地笑着走远:“这世上已没有商羊……只有……紫胤……兹因……罪孽的起因!因我而来,因我而去……万般罪恶缘起……皆是我!” 遥望着紫胤的背影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冰阶尽头,霜轻叹道:“飞廉,这般也好……虽说责罚不能免……一般的夺人形现元身……一般的魂魄沉寂、不入轮回……至少……不必受挞神鞭刑之苦……送雪……进寒冰洞罢……” “飞廉?”封鉴苦笑道:“世间已无商羊,又何必要有飞廉?早知开幻镜追踪雪……雪会死在商羊剑下……宁可不开幻镜……宁可……执刑三鞭!自此,我要尘封幻镜!世上再没有飞廉,只有……封鉴!” 封鉴走上前去,单膝跪下,自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寒玉托盘,宛若捧着最为珍爱的明珠。封鉴起身,仰面长叹,强忍着心痛,奉着七彩晶石一步一步向着寒冰洞走去,霜在后跟随封鉴的脚步,一步又一步…… 第268章 幻梦江湖 . 天墉前尘 第二六八章 幻梦江湖 . 天墉前尘 长琴……魂魄撕裂……半为剑灵……半为妖孽……我总是好像听见他在呼唤我……他在等我救他……可是……我却毫无办法……救赎他之人究竟是会是谁……何时才会来到…… (祝融) 无情谷,漆黑的神殿之中,一支蟠龙灯柱燃起,赤红的龙焰驱散丈许冷暗。光亮正中,一张棋盘,两个蒲团。 霜与祝融执子对弈。 棋盘之上,鏖战正酣,步步惊险。 “卜羽……”祝融黯然道:“此去千年……很久都不会有人与你在此手谈……” “卜羽?”霜苦笑一声:“我深以为傲的卜算之术,算不过人心,卜羽之名,与我实在是莫大的讥讽!世间既然不再有商羊、飞廉,又何必再有卜羽?以后,我只是无情谷镇谷。既有霜雪之力,便叫霜罢。” “东海归墟思过千年……”霜落下一枚黑子,叹息道:“不算重……千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虽说孤寂……你倒是可以好好思虑思虑棋局……” “黑龙戏水而已……未成灾祸……未伤人命……何必苦苦捕杀?”祝融落下一枚白子,摇头道:“既已逃至不周山,受钟鼓庇佑,又何必多此一举,令我与共工、长琴前往捉拿?” “听说……黑龙悭臾……是长琴挚友……”霜执起一枚黑子,举在眼前细细看了片刻,慢慢在在祝融面前落下,淡然将围困的一片白子拾起。 “不过是求情……何至于此……”祝融顿悟,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以后,不要轻易借出神力……人心难测……该你了……” “唉!”祝融点点头,叹着气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谁能料到,凡人居然能铸造出伤得了神袛的‘剑’!” 祝融将白子围困的一片黑子拾起,放回棋盒:“这一局……究竟谁输谁赢?” “尚未了局……胜负难论……”霜淡淡道。 “我只是心痛……长琴……”祝融有些哽咽:“毁去凤来原身,贬入凡尘……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是孤独之命……此事原本与他无关……是我害了他……我不该向伏羲进言……让他求娶雪……” “祝融!”霜低低喝到,深吸一口气,方继续道:“害他的不是你!神仙有情,天下大乱…..难逃宿命!” “可这一局,不论输赢,长琴,都成了牺牲品!”祝融哽咽道:“长琴是个好孩子……我总是好像听见他在唤我……父亲……魂魄撕裂……半为剑灵……半为妖孽……他在等我救他……可是……我却自身难保……毫无办法……” “放心!一定有人能救长琴!”霜平定心绪,自旁取过一个水晶罩将棋局罩住:“此局暂时就此搁置封存罢……时机得当……再续烽火……趁此机会……你我都可以好好理一理,好好想一想。” “长琴……拜托你……”祝融哽咽难语。 “放心去罢。”霜点头道:“我必会保他一线生机,给你个交代!你父子与此事原本无涉,我必不会教你父子……为我之事……枉送性命。” “得你如此承诺,我便放心了。”祝融长长的吁了口气:“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保重!”霜起身向着祝融深深折腰行了一礼。 祝融起身回了一礼,向着黑暗中紧闭的巨大石门走去。随着祝融愈来愈近的脚步,石门无声无息的打开来,门外的光亮刺得人眼睛生疼。 ———————————————————————————— “仙长,”月色下,一个鹤发童颜的道长,向着盘腿坐在高高青石之上的紫胤,深深地折腰行了一礼。 紫胤睁开双目,看着老道长微微点头:“不必多礼,贫道紫胤。” “岂敢,”那道长恭恭敬敬道:“自小道来到天墉城,仙长便在此地清修,一晃七十年过去了,小道成了老道,仙长还是半分未改。” 紫胤淡淡道:“多日不见,听闻道长已是天墉城掌教,想必事务缠身,今日前来,应当不是与紫胤烹茶手谈、谈道论剑的罢?” “这七十年,小道与仙长在此烹茶手谈、谈道论剑,甚是投缘。小道自幼受仙长指点,受益匪浅。年幼之时便听闻仙长论及以剑证道,这些年来日夜思量,实在觉得高妙。往日里,人微言轻、做不得主,如今,小道既做了掌教,便想在天墉城实证一番。” “掌教意欲如何?”紫胤看向天际变幻不定的流云,淡淡问道。 “小道自幼受仙长指点剑术,在天墉城也算独树一帜,才有幸得到上一任掌教赏识,得以继任掌教一职。依小道所见,仙长并不是看重门墙之人。既教得小道一人,大约也可多教得些人罢?”老道长小心翼翼地看着紫胤的表情,见紫胤面色如常,方继续道。“仙长与天墉城同在昆仑之巅,实在有缘。天墉城向来以道法修行为重,剑术上实在差强人意。所以……小道有个不情之请……” “不妨直言。” “小道斗胆,想要请仙长,教授天墉城弟子们些粗浅剑术并铸剑之术……仙长可愿屈尊往天墉城任执剑长老一职么?” “执剑长老?” “是!虽是小道自作主张添加的,却是与众位长辈并长老合议过。执剑长老位居五位长老之首,平日里只管教授弟子们些粗浅剑术,并不敢以俗务叨扰。自然,此举确有私心,天墉城上下皆望能剑、法并重,以求将天墉城发扬光大。但是,若仙长愿屈尊任执剑长老一职,凡入我门者,皆由仙长先行考量挑选,若能有一二人合意,拜在仙长门下,教仙长剑术得以传承,也算一桩美事。不知仙长意下如何?” 紫胤沉默不语,心中暗暗思量:“我在世间游荡数万年,四海为家,虽修得半仙之体,却始终无法磨灭心中殇壑,难度天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魂魄渐渐衰弱,因此才返回此处,对月思念,聊作慰藉。既有缘,不如在此安定下来,静待归途也罢了!若当真能在有生之年,有幸收得几个合意的弟子,也不致我苦心钻研的铸剑术并空明幻虚剑法失传……” 想到此处,紫胤微微颔首。 道长见之大喜,忙忙施礼道谢不住。亲自在前引路,引领着紫胤往天墉城而来。 山门弟子远远看见,无比欢喜,忙忙列队迎候。 天墉城巍峨的山门之上,双轮匕锁“咔咔”的转动,宏亮的九连钟声响彻昆仑山天柱峰。 天色渐明,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 紫胤踏着晨光,一步一步走来。 天墉城,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执剑长老。 第269章 幻梦江湖 . 冰洞前尘 第二六九章 幻梦江湖 . 冰洞前尘 至少……让我知道……在这酷寒黑暗之中温暖了我整整九百年的女子,与我相依相伴整整九百年的女子……究竟是谁……至少让我知道名字……(百里屠苏) “天师积至阴极寒之气于此处,阻光阴流逝,保万物留存。百里屠苏元身冰封此处,绝无纰漏!你大可放心!” “我答应过祝融,保太子长琴一线生机,虽只余了两魂四魄,我也定然不遗余力!” “如此,多谢!” 对答之声渐渐远去,冰壁上紫蓝色的光晕渐渐灭去。 漆黑的寒冰洞底,却渐渐现出一个巨大的冰球,浮在半空中,明明暗暗,闪耀着紫蓝色的幽光。一个黑衣少年,双目紧闭,悬空睡于其中,似在沉睡,又似随时都会醒来!身旁一柄赤红古剑,剑身流淌着红色的微光。那紫蓝色的幽光照亮了巨大的寒玉冰床,照亮了其上鹅蛋大小一块晶石,晶石似被这幽光唤醒,折射出七色光辉。 七色光索飞舞起来,越来越快,疯狂的飞旋。寒玉冰床之上,渐渐显出一个七彩霞光流溢的人形。初始如同一个影子,渐渐如一缕青烟一层薄雾,最后竟凝结成一个少女的模样。 那少女深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缓缓呼气,缓缓地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眸子,闪耀着暗夜星辰般璀璨的光辉。 美丽的眸子缓缓转动,渐渐定在闪耀着紫蓝色幽光的冰球之上。 少女缓缓坐起身来,痴痴走上前去,隔着冰层,抚过赤红古剑剑柄,一个名字喃喃脱口而出:“烈……焰……” 转头看着悬空沉睡在冰球内的黑衣少年,少女有些讶异。举步进入冰球,冰壁恍若无存。少女站在冰球之内,犹如仰望神袛一般仰望着凌空悬在冰球内沉睡的黑衣少年。 “你是谁?” “我是……百里屠苏。”黑衣少年仍是双目紧闭陷在沉睡之中,却有一个清朗的男声答道。 “百里屠苏?”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难怪你能召唤我的魂魄苏醒……我认识你么?” “我……不知道……” “为甚么……好像认识了你很久……” “……” 少女慢慢漂浮起来,高高悬在空中。少女俯下身细细看着百里屠苏的脸孔,微笑起来,嘴角现出浅浅的小酒窝:“你长得真好看啊!我从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 少女伸出一支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勾画着百里屠苏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你一定是来拯救我的神!” “……” “你为甚么不睁开眼睛?我长得……应该……不是很吓人!” “……我的魂魄,残缺不全,被封印在这具躯体之中,只能沉睡。” “那你……为甚么能和我说话?” “……我……不知道……只是听见你的声音……神识便苏醒过来……” “呵……”少女轻笑起来:“原来如此。” 少女深深地弯下腰,慢慢贴近百里屠苏的脸,似乎想要把他看得更加清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少女柔软的嘴唇突然就贴上了百里屠苏冰冷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轻触碰,便触电般分开。 “你做甚么!”“百里屠苏”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女孩子……要矜持……就算男孩子长得再好看……也要矜持……怎能……” 声音戛然而止,“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已然退出冰球之外,咬着下嘴唇,局促不安看着自己的少女。那少女穿着及地的轻薄白纱长裙,身材妙曼,及腰长发就那般随意的披在身后,柔美异常,面容朦胧不清,却别有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柔。 “多谢你……解开我的封印……这法子……咳咳……还真特别。”“百里屠苏”脸上烧灼,心头突突跳个不住。 “我没有解开你的封印。我解不开,也不能解开。封印解开,你的魂魄会散乱,神识会消亡。”少女红着脸道:“我只是唤醒你而已。” “哦……这法子……还真特别……” “我只是赌一赌……其实……我也无法唤醒你……醒来……是靠你自己……” “哦……这法子……还真特别……不过……你还是不该亲我……” “我没有亲你!我不过是……在膜拜我的神而已……”少女低下头,辩解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弱。 “我……不是神……我只是个……只是个受罚的……不知道甚么东西……一个人残缺不全的魂魄……另一个人的躯体……”“百里屠苏”有些黯然。 “不论你是甚么,不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神!救赎我的神!”少女微笑着,满目温柔。 “百里屠苏”怔住:“不论……是谁……她也曾这样对我说过……” “我在这里受罚,陷入梦魇,不能醒来,时时刻刻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也不知已然过去多久……久得早已放弃了希望……”少女突地有些瑟缩,垂着头满面绝望,再次抬起头,脸上已是明媚如春日暖阳的笑颜:“可是,你唤醒了我,让我自苦难煎熬中解脱。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你就是我的神!救赎我的神!” “你的经历,好似我的未婚妻子。”“百里屠苏”眸子一暗,缓缓坐倒在冰球之内:“可惜她没有你幸运……她永远都不会醒来……魂魄沉寂……不入轮回……直至寒冰化水……片点无踪……永无解脱……” “魂魄沉寂……不入轮回……直至寒冰化水……片点无踪……”少女面色煞白,轻颤着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百里屠苏”抬起头,冷漠地看了少女一眼,站起身来,慢慢闭上了双眼,身体打横悬浮起来。 “百里屠苏”再次陷入沉眠。 少女犹豫着,慢慢走进冰球之内,伸出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掌,慢慢罩在“百里屠苏”头顶,少女闭上了眼睛,荧蓝的灵力之光在掌心闪现。 过了许久,掌心荧蓝的灵力之光熄灭,少女慢慢收回手掌,看着“百里屠苏”完美的侧颜,冰蓝色的泪珠一滴一滴跌落下来:“原来……你是太子长琴……原来天师把我许给了你……原来……我害了你……” “可是……你却已然认不出我……”少女含泪微笑道:“难怪你说自己是‘百里屠苏’……是因为她与百里屠苏……相知相爱么?” —————————————————————————————— “偶尔听到我在冰壁之上击打,便能奏出半曲,实在天分过人!然而,你的琴技真是奇差。”“百里屠苏”看着在冰球之外反复弹奏着半曲《有凤来兮》的少女强笑道:“琴却是难得的好琴!不若,你进到冰球里来,我教你?” 像无数次经历的那般,少女依然不语,只是住了琴,慢慢走到冰球之外,将手掌缓缓贴在冰球外壁之上。“百里屠苏”在冰球之内,慢慢伸出手去,贴在冰球内壁之上。掌心相对,二人站在冰球内外,隔着冰球,彼此对望。 “你可冷么?这样可暖些?”少女轻声问道,声音温柔的如同梦呓。 “暖些,当真暖些。”“百里屠苏”微笑着,脸上浮出温暖的光环:“虽然我只是半元仙灵,当我的手……这样……隔着冰壁,碰触你的掌心,我真的能感觉到你的温暖……” “那便好了。”少女垂着头低低道,慢慢退后,离冰壁越来越远,渐渐隐入黑暗。 “自我入洞,你便在侧默默陪伴,现出身形,虽是朦朦胧胧,总像在梦里一般,从来看不清楚容颜,但你,会静静听我倾诉,我的孤独,我的不甘,我的愤恨;寒冰洞里真的好黑、好冷,我沉睡之时总会做噩梦,你总在我沉睡之时,进到冰球里来,握着我的手,给我温暖。”“百里屠苏”垂下头低低道:“可我明白,为我驱散阴寒,驱逐绝望,不是靠你掌心的温度,而是你总在我沉睡之时,亲吻我的嘴唇,将自己的仙灵之气度给我。” “……” “九百年相依相伴……以后还要有漫长无尽的岁月……你会一直陪着我的罢?”“百里屠苏”有些紧张。 “你是我的神,千万年,我会陪着你。这是我的承诺,千难万阻,不敢改悔。”黑暗中传来少女的承诺之声。 “百里屠苏”抬起头,鼓足勇气向着少女伸出手去:“相伴九百年了,如果你喜欢,可以在我醒着的时候,进到冰球里来。我允许你……在我醒着的时候…..亲吻我……” “百里屠苏”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没有亲你……我只是在……膜拜我的神。”黑暗之中,传来少女低低的声音。 “好罢……”“百里屠苏”垂下手,难掩失望:“是怪我当日说错话么?” “不是。” “岁月漫长无尽……这里只有我们……总要好好在一处……莫要赌气……我给你赔罪可好?” “不必。” “是不是因为她?”“百里屠苏”黯然道:“我和她……不会再见……” “她要来了。” “甚么?”“百里屠苏”瞪大眼睛:“她……要来这里?” “她用了九百年的时光,终于找到了让百里屠苏复生的办法。明天,她会带着韩云溪那一半魂魄到来。我为你们施法,涅槃重生,你便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当真?我当真能走出这个令人绝望的地方?”“百里屠苏”激动得轻颤,然而不过刹那,却又坚决地摇摇头:“我不走,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九百年的相依相伴,我怎能弃你于不顾!” “我在此处……镇守……不能离去。” “你叫甚么名字?”“百里屠苏”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九百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暗之中,只有沉默。 “至少,让我知道,在这酷寒黑暗之中,温暖了我整整九百年的女子,与我相依相伴整整九百年的女子,究竟是谁,至少让我知道名字。”“百里屠苏”望着黑暗之中恳求道:“走出去……也许永不再见。” “依依。” 第270章 幻梦江湖 . 大婚前尘 第二七〇章 幻梦江湖 . 大婚前尘 ……我只是一颗小星……她才是明月……明月如此皎洁……星辰都被掩盖住了光辉……无人看见……也许只有陨落的刹那间……才会有人注意到逝去的轨迹……(无情雪) 天墉城,祭坛之上。 已然活化的善法神驹风云静卧在地。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席地而坐,靠在风云身上,遥望着穹顶。 “月朗……星稀……”依依轻叹道,语气中难掩落寞:“……我只是一颗小星……她才是明月……明月如此皎洁……星辰都被掩盖住了光辉……明月越是明亮……星辰就越是黯淡……无人看见……也许只有陨落的刹那间……才会有人注意到星辰逝去的轨迹……” 风云用马首善意的拱了拱依依:“小石妖,你怎的啦?因何如此多愁伤感?我可是听说了,今日就是你的婚期!黄昏时分,你就要嫁给你那位了不起的二师兄了!屠苏!百里屠苏啊!” “是啊!我的长辫子哥哥……要大婚了……” “这说法真是奇怪!”风云笑道:“说得好像与你无关似的……今日是你和屠苏大喜的日子啊!” 依依遥望穹顶不语。 “我说甚么来着?你若是见到他,必定会爱上他!如何呢?这才几日,居然就要嫁给他了!啧啧!”风云难掩得意。 “是啊!若是见到他,必定会爱上他!这是宿命罢?”依依转头看着风云。 “命定的情缘那!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的,天师亲允,通告了天庭。别装蒜啊!我知道你只是短暂的被封印部分记忆,而且已然醒来,全然记起!”风云冲着依依的脸喷出热气:“何况,一月前,百里屠苏求娶。两度天师亲允,两度奏报天庭,三界尽知。命定的情缘,不能有改!真是令人艳慕啊!” “我和他是命定的情缘……那风晴雪呢?风晴雪与他又是甚么呢?” “小石妖,你怎的啦?”风云疑惑道:“你今日真的很奇怪!天命阻隔,屠苏和风晴雪是注定的有缘无份啊!” “为甚么……注定的……有缘无份?是因为有我存在么?” “莫说太子长琴,便是百里屠苏,便是韩云溪,与风晴雪也从未有过婚约,能怪谁来?”风云扭了扭脖子:“又与你何干呢!” “有的……有过的……” “有甚么?” “婚约……有的……”依依低低道:“照幽都的规矩……送对方泥人儿……便是求亲之意……屠苏师兄……亲口亲手……向风晴雪求亲……风晴雪接受了……婚约……终究……有的……(《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 “那又如何?”风云警惕地竖起脖子道:“出甚么事啦?你快告诉我!小石妖你不对劲,是不是百里屠苏做了甚么对不住你的事?” 依依缓缓摇头。 “管他那许多!”风云只得叹气道:“就算他二人亦有婚约……也只一次!向你求亲,却是两次!怎么说,也是你赢了!” “第一次,是火神祝融大人向天师提亲;第二次,是尚辛向无情谷下聘。没有一次,是屠苏师兄亲自求配……” “那又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最合规矩的,何况,你忘了,你那晚来找我说话,那般甜蜜,你说,屠苏要你嫁给他,我从未见你笑得那般开心。不是说屠苏不忍片刻分离,所以没有亲自向无情谷下聘求娶么?” 依依闭上双眼,轻轻摇头:“骗自己相信他的话而已……他曾亲口向她求亲……所以……不愿再亲自求娶我……” “小石妖……”风云愣了半晌,才安慰道:“莫要在意……成亲之后,莫要任性,好好待他,多些温柔,他的心会收回来的。” 依依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风云哥哥,可惜,我根本没有机会。” “小石妖,你究竟怎么了?”风云不安的动动脊背:“听你说话……我心很不安。” “风晴雪要来了……” “甚么?”风云大吃一惊,挣扎站起:“不是说,进了娲皇神殿就再不能出来?” “……” “她来做甚么?” “参加婚礼……” “幽都那帮人疯了么?娲皇呢?娲皇后人呢?都疯了么?”风云突地展开双翼:“我去阻止他们!你和屠苏大婚,派风晴雪来观礼,这分明是来砸场子!” “风云哥哥!”依依忙忙张开双臂拦在风云之前:“风晴雪不是来观礼的!她……她是来参加婚礼的……” “小石妖,你气糊涂了?那有甚么分别!”风云欲要绕过依依,腾空而起。依依却闪身再次拦在风云之前。 “快让开,否则就来不及了!”风云急道。 “风云哥哥,风晴雪……是来作新娘子的……”依依垂着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甚么!她是来抢屠苏的?”风云双蹄腾空,发出一声长嘶,怒道:“当日既然放手而去,今日便不该回来!你与屠苏婚礼在即,她跑出来抢夺,算甚么道理?想弃便弃,想抢便抢,便是垃圾也不能这般随意,她究竟把屠苏当成甚么?待我前去拦截,将她丢进东海归墟思过,幽都灵女之首又如何!”言未尽,风云已腾空而起,巨大的双翼卷起气流,鼓起依依淡紫色的裙子,单薄的少女美得如同暗夜精灵。 “风云哥哥……你莫去!你莫去!”依依泪如泉涌。 “小石妖,你怎的啦?我不去便是,你莫哭!你莫哭!”风云慢慢落回地面,收回羽翼:“屠苏是个有担当的。任风晴雪如何,你都莫要理睬她,不论她说甚么,做甚么,都莫要理睬她,教屠苏自己处置。屠苏,不是始乱终弃之人。只是……偏偏是在婚礼之上……实在教人恶心!” 依依双手捂脸哭得越发伤心,渐渐祭坛之上只闻哭泣之声。 风云走近依依,巨大的羽翼努力包裹住哭泣的少女:“对我说,对我说!我只听着,我不说话!你莫哭!” “风云哥哥,我注定是无情谷的耻辱。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像待沽的货物一样,站在心爱的人面前,等待被他挑选……然而……明知自己毫无胜算……还要抱着那微弱的一丝丝侥幸不放……不亲耳听到……不亲眼看到……便不死心……连我都觉得自己很下贱……” 依依捂着脸,不住抽泣。 “莫要浑说!”风云低低喝到:“怎可如此贬低自己!我们的雪,犹如天山之雪,圣洁高贵,无人可比!” 顿一顿,风云用羽翼轻拍着依依的肩头:“莫要担心,你是屠苏的女人,风晴雪比不了!这份责任,屠苏心里比谁都清楚。” “风云哥哥,莫要再提!这不是光彩的事情!这样的情感维系的确微妙,强大无比,可是又很脆弱。相濡以沫的夫妻可以劳燕分飞,多少同甘共苦的发妻被休弃。一夜夫妻而已,凭甚么要他赔上自己的一生,也许还是永远?为了一个不小心犯下的错误,被缠上,不得解脱,对他实在太残忍。” “雪,你入了魔障了!”风云绕着依依来来回回走动个不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莫要为他开脱!那件事,对你呢?难道不是更残忍!” “那样迫不得已的感情,那样残羹冷炙般施舍的感情,我不想要。风云哥哥,我不想要……”依依垂着头,眼泪一颗一颗跌落,声音有些嘶哑。 “怎的是施舍!怎的是迫不得已!”风云怜惜地用马首拱拱依依:“相信风云哥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糟糕……是你想多了……屠苏心里是有你的……” 依依慢慢坐下来,风云挨着依依卧下,让依依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 “风云哥哥,别人说我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说我**奔无耻、人尽可夫……你信么?” “谁会相信这样浑话!我们的雪,是世间最好的女孩子,善良美好、圣洁高贵,无人可比!说这样的话的人就该死!若是教我听到,我生撕了他!” “可是,他信了。”依依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泪光闪闪。 “不……不能吧!屠苏……屠苏也会生撕了他!” “是真的。屠苏师兄暴怒,向我挥出慧蚀一剑,他不忍杀我,却斩裂了寒玉冰床……寒冰……消融了……” “甚么?”风云惊得一跳:“他不知那是你的灵力根本,他不知那是你的命么?” “现在知道了……” “可是……那又有甚么用……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风云烦躁起来,不住的打响鼻,“嗤嗤”地用鼻子喷气。 依依垂头不语,满面哀伤。 风云惊觉失态,忙努力平复心绪,安慰道:“雪……莫怕……屠苏定是……爱之深责之切……他守护着你……莫怕……无妨的……有屠苏在……他不会教任何人伤害你……莫怕……莫怕……” “如果,有人说风晴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说风晴雪**奔无耻、人尽可夫……你说,屠苏师兄,会信么?他会信么?他会生气么?他会向风晴雪挥剑相向么?” “……” “他不会……”依依闭上双眼,却又有两道泪痕淌下:“不!他会!他会生气,会暴怒,会挥剑相向,会生撕了那个说这话的人!” “雪……”风云轻唤道,却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真好啊!信任!他信任她!” “雪……” “风云哥哥,你也察觉了对么?他对我,对风晴雪,是不同的。”依依笑起来,笑容刺痛了风云的眼。 “他不信我的忠诚,不信我的贞洁,不信我的爱……甚么也不信……”依依仍是笑着,冰蓝色的泪珠却滚滚而落:“赤芍说的对,‘越难得到越珍惜,得不到的最珍贵!给了他,在他心里,便轻了……贱了……’” “雪……” “风云哥哥,你信么?我不是自甘下贱……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只是个小女子而已……没有人为我遮风挡雨……没有人为我征战天下……我有的只是自己……”依依捂着脸,肩头不住**:“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我信!我信!雪,你莫哭了……风云哥哥会心疼啊……这样美好的雪……应该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却怎的弄成这样……早知如此……那日我驮着你……绝不去甚么鏖鳌山……我带你走……去找寻这世上最好的男儿……真正懂得疼惜你的人……不!我们现在就走!” 风云挣扎起身,伏低身躯:“雪,快上来,风云哥哥这就带你走!这世上一定有真正懂得疼惜你的人!快!” 依依微笑着摇头,泪如决堤洪水:“风云哥哥……太迟了……命定的情缘……我逃不掉……我的心丢了……” “雪!跟风云哥哥走!心丢了也不打紧……也轮不到他说不要……是我们不要他!风云哥哥……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就算只剩下很短暂的时光……也绝不再为一个不爱你的人落一滴泪……” 风云的声音戛然而止,善法神驹风云刹那间恢复成一匹石马,双翼展开,前蹄腾空,似要飞奔而去。 依依走上前去,紧紧搂住风云的脖子,额头紧紧贴在风云脸上,眼泪蹭得风云满脸:“风云哥哥,我不能走,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婚礼之上,我会和风晴雪一起站在屠苏师兄面前,我会给屠苏师兄一个放手的理由……一个很充分的理由。若他选我,天涯海角、天堂地狱,我都随他去,任是天谴天责,我都绝不放手,大不了死在一起。若选她,我会退出,命定的情缘,我……让给风晴雪……” “风云哥哥……如果屠苏师兄选了我……夜里我们再来请你喝喜酒……若是……我便是死局……这就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有机会……代我向屠苏师兄说句‘抱歉’……” 天际泛出一丝鱼肚白,依依不舍的抱了抱风云的脖子,转身离开:“我要回去了……今日……是我为屠苏师兄穿嫁衣的日子……我想多穿一刻……就只一刻……” 依依渐渐走远,晨风拂过,祭坛之上,寂寥无声,似乎甚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展翅腾空的石马眼中,居然淌下一道水痕……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271章 幻梦江湖 . 家贼难防 第二七一章 幻梦江湖 . 家贼难防 雪让我代她……向他……说声抱歉……抱歉甚么呢……抱歉让他为难……抱歉离开他……抱歉爱上他……如果爱也是错…….那究竟还有甚么是对的……(风云) 朝日升起,温暖的阳光散满大地,祭坛中央柔和的光晕渐渐变得不清晰,澄明透亮、皎洁如明月的幻镜渐渐消散无踪。 过了许久,天墉城祭坛之上,仍是沉默无声。每个人都是满面悲戚,似乎仍深陷在适才亲眼所见的景象里,似乎每个人都深陷在自己的痛楚之中,难以自拔。 “屠苏。”风云突地出声打破沉默。 百里屠苏脸色煞白的犹如死人一般,闻言只是机械的抬起头,呆滞地看着风云。 “抱歉!”风云叹了一口气道:“雪教我代她向你说声‘抱歉’。” 百里屠苏眼神呆滞,目光没有焦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风云在说些甚么,口角却慢慢滴下血来,胸口的鲜血红得刺目惊心。 “‘……必要亲自战守蓬莱一方……自己珍惜的……想要保护的人和事……怎能假借他人之手……’为甚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尚辛苦笑着问道,坚硬如铁的男子,脸上挂满泪痕:“明明都知道我在铸成大错,为甚么还要眼睁睁看着我伤害她、毁灭她?究竟为甚么?”。 “因为她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已然认出你。”紫胤仰面叹息:“她说,你心中仇恨太过深重,难以救赎,便是一死,也难教你打开心结,唯一的办法就是跟随着你的心念,步步入瓮,受尽苦楚。看着她受尽折磨,快意恩仇,你才能真正释怀。” “若我知晓是她就是当年的雪,我一早就会释怀,我会放弃复仇,我会心甘情愿唤她一声‘小师叔’,我会很高兴看见她和师叔或者师父比翼双飞……绝不会推她上绝路!” 紫胤摇摇头:“她说,若你知晓,害你家园覆灭之人就是当年蓬莱相助相约之人,支撑你这许久的信念会崩塌,你会陷入两难,报仇亦或不报仇,皆是错,只会令你更加生不如死。不到尽头,不能教你知晓。虽不能挽回甚么,但我们都在尽力赎罪。” “快意恩仇……仇是报了……恩呢?”尚辛吼道:“恩将仇报么?” “雪……已然尽力……真的已然尽力。”霜叹道:“事到如今,你还是要责怪她么” 尚辛慢慢平静下来,脸上挂着一丝凄楚的微笑:“责怪?我怎会责怪她?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她初上天墉城的那一日……不会教她……在地上跪那么久……大错已成,尚辛生无可恋,要杀要剐,任凭处置!” 封鉴点点头:“按理,谋害无情谷弟子,其罪当诛。只是,终究无情谷对不住你,雪有言在先,不论你做甚么,皆是她心甘情愿承受,不可伤害与你。雪已魂魄寂灭,你也大仇得报心愿达偿,如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也算有个了结。无情谷遵守对雪的承诺,不再追究。至于天墉城如何处置……已与我无情谷无关!” “究竟是谁要她死?” 众人皆是一震,惊愕看向百里屠苏。 “以你一人之力,不足成事。”百里屠苏眼神冷得象冰,语气强硬:“如果当真如你所言,你后悔对她所做的一切,就供出幕后主使!莫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尚辛突然紧紧闭上嘴,牙关咬得十分用力,面上肌肉绷紧凸起。 “不要告诉我,是你一人所为!”百里屠苏紧紧盯着尚辛的眼睛。 “的确是尚辛一人所为!并无幕后主使!”尚辛咬牙道。 “呵……”百里屠苏冷笑出声:“蓬莱仙岛的双生祭司……你有国仇家恨……尚蕴岂能没有?不料看起来那般心思纯良之人,心肠竟如此歹毒,心机竟如此深沉!师兄……我们当真小看了他……绝不能放过!” “不是尚蕴!”尚辛面色大变,向着陵越喝百里百里屠苏二人道:“师父!我兄弟二人跟随您六百年了!尚蕴是甚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师叔,你与尚蕴素来亲厚,他对你赤胆忠心,你不能疑他!尚蕴的确是心思纯良之人……非但没有参与…….还屡屡劝阻我……与他无关!” “当真不是尚蕴?” “不是!” “那就是另有其人!”百里屠苏冷笑道:“是谁?” 尚辛一僵,紧紧闭上嘴。 “说甚么后悔……说甚么放弃……全是鬼话!”百里屠苏闭上了双眼:“事到如今犹不知改悔!无情谷不再追究,天墉城却也不能姑息养奸!” “不错!尚辛,自此时起,你兄弟二人不再是我座下弟子,与天墉城再无关系!即刻下山,好自为之罢!” “师父!”尚辛颤声唤道。 “不要叫我师父!”陵越喝到,紧紧闭上了双眼,满面失望:“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师父!不是弟子不肯说!是弟子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尚辛跪地道:“师父信我!” “你不知道?”百里屠苏冷笑:“不知他是何人,你会受他摆布?” “弟子不知那人是谁,却深受他恩惠,并且猜测到他来头很大,十分厉害……弟子不能说……怕给天墉城……带来祸事!”尚辛祈求道:“师父信我!师叔信我!” “荒谬!”霜摇头道:“想必诸位都已看得清楚明白,无情谷四大弟子除了被寂灭的雪,风、霜、雨皆在此处!有我三人在此,任他何人,皆不足畏惧!你尽管说来!” “快快说来!胆敢谋害我无情谷弟子,他是给自己带来天大的祸事!”封鉴咬牙道。 “你是当真不知他是谁,还是存心袒护,不肯说?”百里屠苏怒道。 “师叔!尚辛是怕你……受害……” “尚辛,但说无妨!”紫胤蹙眉道:“任他是谁,都不足为虑。有我等在此,断不会教他伤及屠苏分毫!” “他与弟子见面时皆是夜半,一身黑衣隐在暗处,实在看不清楚……”尚辛叹道。 “你!”百里屠苏牙关咬得咔咔作响。 “师叔!尚辛虽看不清楚,却猜得出。”尚辛仰头看着百里屠苏:“那人是无情谷之人!” 闻言,众人皆是大吃一惊。百里屠苏和陵越虽早已料到,听闻尚辛之言,仍是惊痛难名。 “是我无情谷之人?”霜蹙眉道:“尚辛,慎言!若拿不出证据,便是诋毁,便是陷害!再难饶你!,” “因何认为那人是无情谷之人?不妨将你心中疑惑说出来,大家评断,也好推断那人究竟是何身份!”封鉴蹙眉道:“若当真是我无情谷之人,我绝不会坐视不理、偏私袒护。但如果是你存心陷害,我也绝不姑息!” “蓬莱二度覆灭之时,我兄弟二人侥幸脱逃,却也伤势沉重,伏在岸边待死而已,夜色中却被一人所救。那人法力高强,治好了我兄弟二人的伤,还将我二人收留,教授些法术、剑术并药石之术,只是相见必是在夜里,他出现之时,月亮亦会被云彩遮掩,实在看不清楚容貌。所受剑术、法术以及诸色杂务,皆是博采各家所长,全然看不出来路。原本实在难以分辨主人究竟是何人。”尚辛一一扫过祭坛之上各人的脸,咬咬牙道:“然而,主人对小师叔的一切,包括脾性、习惯、行踪甚至一些隐秘细节都了如指掌,并且深恨小师叔。六百年前,主人设计教师父寻到我兄弟二人,果如主人所料,师父带我二人回天墉城,收作了亲传弟子。主人要我兄弟蛰伏,伺机报仇雪恨。在天墉城所作所为,确是尚辛一手谋划,却有主人暗中指示、相助。” 陵越脸色煞白,面有苦痛之色。 尚辛眼望陵越,面有歉意:“师父!弟子在天墉城六百年,受师父教诲养育,除了报仇一事,并没有做甚么有辱师门之事。便是魔域一事,弟子也极力掌控,并没有出多大纰漏。梼杌一战,碧青神君一战,皆非弟子之意。” 陵越闭上双眼,沉沉地点了点头。 “直到小师叔自戕不成,自中皇幽谷之外伤重而回,在元神冰阵之中沉睡十年,主人教授我将小师叔自元神冰阵之中唤醒之法,我才猜测到几分主人的真实身份……” 尚辛一面说一面向着百里屠苏慢慢走近。 “师叔,我问主人,‘我家国覆灭,与她不共戴天。主人缘何与她这般仇恨深重?’主人回答:‘神仙有情,天下大乱。凡人的生命太过短暂,注定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即便真心挚爱,也只能追随着她的轮回,按捺着心中的情感,陪伴她一世又一世。可魂魄之力总有尽头,一旦消散,便化作荒魂,再无处可觅。最大的心愿也不过在她最后一刻,仍能陪在她身边,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可是因着小师叔的任性妄为,主人没能见到真心挚爱之人最后一面,也没能陪心中挚爱走魂魄的最后一程!师叔认为,他是不是无情谷之人?” 此言既出,封鉴、霜、紫胤、风云皆是面色大变。 “不可能!不可能!”紫胤惊愕非常。 “那人,有何特征?”霜颤声问道:“尚辛,细细想来,一定要想清楚!莫要有丝毫遗漏!” 封鉴额上青筋暴突。 风云僵硬的站在一旁,目光沉沉的打量着封鉴、霜和紫胤。 “那人背后,生着一对巨大的羽翼!”尚辛转身看着无情谷众人:“那夜,在凌云峰顶,主人暴怒,似乎不欲与我多言,所以并未落地,只是以双翼悬在空中,浮浮沉沉……我记得很清楚!” “双翼……如果我没有记错……风神飞廉……原本应该生着一对金色的羽翼!”百里屠苏冷冷道,声线之中已带了杀意。 “尚辛!那人教你如何唤醒依依?”陵越蹙眉问道:“细细说来。” “每夜子时,在师父离开阴阳洞与师祖同气联修之时,以极致的水系法器施以‘潮音普渡’,七七四十九日,小师叔果然醒来!” “极致的水系法器?是何模样?”紫胤急急问道,眉头紧蹙。 “一个冰蓝色水球,鸽蛋大小,面上有水波流淌,波光粼粼,闪耀着水系极致灵力的光辉。” “难道……难道……竟是……”霜嘴唇哆嗦个不住。 “碧雨青珠!”封鉴沉着面答道。 “碧雨青珠,是商羊的法器!金色羽翼,却是飞廉独有!”风云在旁冷冷道:“原来真是无情谷之人!果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第272章 幻梦江湖 . 封鉴之祸 第二七二章 幻梦江湖 . 封鉴之祸 &amp;amp;lt;配乐:焚天变(古剑原声.纯音乐)&amp;amp;gt; 心惊肉跳……懊悔担忧……这样的日子……已经太久太久……她已解脱……就此了却……也许更好…..真相究竟为何……已不再重要……(封鉴) “不是师尊!”百里屠苏冷冷道,右掌慢慢探向肩头,紧紧握住了焚寂剑柄。 “那就只能是我!”封鉴突地跃起,一对金色的羽翼迎风展开,颇有遮天蔽日之感。羽翼轻轻扇动,封鉴悬在半空中,浮浮沉沉:“是不是就是这样?” “不错!”尚辛挡在百里屠苏身前:“与那夜一般无二!” “哈哈!”封鉴仰天大笑:“好计谋!金色羽翼,是飞廉独有!碧雨青珠,却是与商羊亲厚的飞廉,极易从商羊处取到的!就连每日子夜时分,陵越离开阴阳洞与商羊联气同修的法子也是我飞廉提供的,为唤醒她创造了多好的时机啊!我都有点佩服自己!” “你当真会为着乌衡……因着在乌衡散作荒魂前未能陪伴她走最后一程……设计谋害雪?你当真如此恨她?”紫胤低低问道。 “小女子……真是不堪大任……任性妄为!早对她说过,天师有命,未满十八,万万不可出结界一步,否则会有大劫难……不知要付出何等代价!可她,居然藏身青马车之下,偷出结界,你分明发觉,却溺爱宽纵,带她去往蓬莱。若非如此,怎能遇到尚辛,怎会战守蓬莱一地,怎会闯下这弥天大祸!我……又怎会因为四处找寻,生生错过……没能陪乌衡最后一程……恨!怎能不恨!可我,却不知道究竟该恨谁!” 封鉴时而咬牙切齿、时而痛心疾首、时而落寞疲惫,时而凄凉无奈,百里屠苏看着,不知怎的,竟然心生同情。 “你有何言辩驳?”霜看着封鉴,郑重道:“首座,只要你能辩驳,我们……就信你!” 封鉴仰天大笑:“这样周密的局,我有何言辩驳?我又何须辩驳!” “当真是你?”霜红了眼眶:“你才是真正的私情废公!身为首座,为了个女祭司,居然勾结外人,谋害谷中弟子……你走罢!自今日起,我无情谷没有你这样的首座!你不再是天师弟子!” “不料我飞廉为了无情谷谨小慎微,委曲求全,居然会有被驱逐的一日!”封鉴闭上眼睛,颇有落寞。 “为了无情谷谨小慎微,委曲求全?”霜大笑,脸孔上的表情却古怪已极:“这些年你老实的像条狗!回去天庭做你的神君,做你的……走狗罢!(《古剑奇谭神渊古纪》)” 封鉴仰天大笑,笑得歇斯底里,双翼一转,便欲飞驰而去。 一道赤红的剑光一闪,封鉴身影暴退。 “百里屠苏!” “想走么?今日,我抱了必死之心,你还打算活么?”百里屠苏冷笑着,赤红的焚寂指向封鉴:“依依犯下大错,对尚辛心存歉疚,不许任何人伤害他。尚辛身负血海深仇,尚可宽恕。你呢?究竟是何等深仇大恨,居然要亲手毁灭自襁褓中一手带大的小妹,还让她……受尽那般非人的折磨……你也配称神?寂灭台上,亲眼看着她魂魄寂灭,你很痛快罢?依依唤你‘大哥’,你配么?你的心会疼么?午夜梦回,你良心可能安么!” “午夜梦回……我不能安……心惊肉跳……懊悔担忧……这样的日子……已经太久太久……”封鉴苦笑道:“可如今……能安心了!来战!” 金色的羽翼一振,一股强大的气流向着百里屠苏席卷而来,经过众人,将衣袍、发丝吹得狂舞不住。 百里屠苏大喝一声,挥出焚寂,赤红的剑光、奔腾的烈焰生生撕开风幕,向着封鉴直扑上去:“鉴!镜!你居然以镜为贺,送她上成魔死路!” 惊天动地的巨响,封鉴的青萍风球弹开焚寂,向着百里屠苏碾压过来。 “命定的情缘,你居然敢擅改宿命,强令她嫁与师兄,让我们徒添多少痛苦!若非你从中作梗,早就尘埃落定!”百里屠苏不退反进,向着青萍风飞扑上去,一道青色的木系灵力之光沿着焚寂剑身向着青萍风球激射而去,如一道青色的闪电,瞬间淹没在风球之内。 “呵呵……”封鉴冷笑道:“我就是有意!你奈我何?太子长琴,这一世说甚么以实力为聘,求娶小妹,你有何实力?若非小妹存心助你,引导你的神思,你焉能破解幻镜结界、取走破云戟?还是你以为自环春坪习得的点点木系法术、修得的些些木系灵力,便能与我抗衡?可笑不自量!” 说话间,那青萍风球突地停住,不过刹那间,竟折返回来,青色的风球之外包裹着金红的外焰,向着封鉴碾压而来。 封鉴大吃一惊,忙一面扇动羽翼减缓风球,一面自掌中幻出一道青色的气流,将青萍风球紧紧包裹,渐渐缩小,金红的焰火熄灭,风球消散无踪。 封鉴悬在半空,胸膛剧烈起伏,及腰的长发散乱不堪,发尾竟有些卷曲焦糊。 “那是……我的风系灵力……你从何处得来……” “当年,师尊伤重而返,你用风系灵力布下一道结界……依依睿智……将那灵力予我……也许是她早就算到有今日……”百里屠苏咬牙切齿道:“我五行俱全,龙力在身,即便你是风神,又何足畏惧!今日,不死不休!” 话音未落,百里屠苏再次挥出了焚寂。 “不必再战!我无意伤你!”封鉴一振袍袖,一道青色的光芒轻易便将焚寂剑气击落一旁:“今日的百里屠苏,果然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太子长琴,实力的确不凡,足以匹配小妹,并不算高攀。若真能成就眷侣,真可谓三界艳慕。可惜……可是……为着她……你终究能拼尽全力、舍得性命。女生外向,牺牲若此,也值了!” 羽翼舒展,封鉴渐渐升高、远离:“事到如今,也无谓真相究竟为何,就此了却罢!” “休走!”百里屠苏腾空而起,向着封鉴执剑刺去。 一道荧蓝色的光环闪动,竟成环状光幕,将百里屠苏困在其中。百里屠苏疯狂冲击,终究不能脱身。 “师尊!”百里屠苏不甘的呼道:“因何放他离去!是他害死依依!” “屠苏,你与飞廉相差甚远,与他性命相博,又有何用?若他当真要取你性命,你又能走过几招!何必一心求死!”紫胤叹道。 百里屠苏垂下头,一声不吭。 霜叹道:“不论飞廉做了甚么,寂灭雪,是奏报天庭获准的,并非私刑残害。雪确实有非死不可的理由。斯人已逝,你何必一心求死?便是一死也是无用。她是魂魄寂灭,甚么也没有留下,连荒魂都不是,入不了轮回。就算你死,轮回往生,都不会再遇到她。” “陵越,带屠苏回去,教风晴雪好生看着他。”紫胤挥手撤去禁锢,向着陵越吩咐道。 “是!师尊!”陵越忙上前去,拉住百里屠苏:“屠苏!怎可将职责弃于不顾!你还有晴雪和……玉泱!” 百里屠苏仰面长叹。 “尚辛,你虽犯下大错,然而心存弥补之意,适才对质,犹有保护屠苏之意,令人动容。且供出幕后主使也是大功一件。无情谷,既往不咎。雪曾向我求肯,若你无处可去,要我带你回无情谷。如今,你,何去何从?”霜出声问道。 尚辛怔怔思量片刻,叹道:“天墉城,尚辛没有面目回返……若仙长不弃,尚辛愿跟随往无情谷……就在小师叔昔年受罚之处……静思己过。” 霜点点头,向着紫胤和陵越问道:“意下如何?” 紫胤叹道:“若能解开心结、好好生活,也不枉雪为他筹谋一场。只是,不可入天师之门,不可配称‘无情’二字!若有机缘,还是教他下山为好,蓬莱,终究需要留得一丝血脉。” 陵越亦点头道:“有此机缘是他的造化,就请仙长点化他一二罢。” 霜收回目光,向着尚辛点头道:“既如此,便跟随我回无情谷,在寒冰洞外面壁思过。机缘到来,再行下山,婚配一事,我自会为你筹谋!” 尚辛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争辩甚么,向着陵越和紫胤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站到霜身侧。一道亮白的光芒闪过,站立之处已是空空如也,霜与尚辛去的无影无踪。 紫胤一振袍袖,幻作一道蓝色的剑光向着天顶直去,那是雨神商羊大人时雨殿所在的方向。 第273章 幻梦江湖 . 雾灵山涧 第二七三章 幻梦江湖 . 雾灵山涧 <配乐:犹记多情.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 根本无需渡魂之术……你始终在我心底……若能重生回来……我会怜惜你、珍惜你……若不能重生回来…….我愿与你共赴地狱……若你魂魄消散无踪,我愿相从……(百里屠苏) 雾灵山涧。 百里屠苏坐在潭水边的青石上,远远望着瀑布之侧水潭之畔的一方巨石。依依曾在那里习得全曲《有凤来兮》,如今却佳人已逝,空无一物。 从日升到月落。 百里屠苏动也未动,犹如石雕泥塑。 “我真心待她……任是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我虽是受命而来……却是一片真心……我只管宠着她便是……” “既有鸳盟之约……便是我的责任……即便拼得性命……也要站在她身前,诸般艰难险阻……皆有我一力在前……若是当真有那一日……即便魂魄撕裂,不入轮回……也无怨无悔……” “不论我是甚么……不论我是谁……我都是你的神…..救赎你的神……”百里屠苏喃喃道:“原来我甚么也没有做到……” “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像待沽的货物一样,站在心爱的人面前,等待被他挑选……然而……明知自己毫无胜算……还要抱着那微弱的一丝丝侥幸不放……不亲耳听到……不亲眼看到……便不死心……” “他对我,对风晴雪,是不同的……” “他不信我的忠诚,不信我的贞洁,不信我的爱……甚么也不信……” “给了他……在他心里……便轻了……贱了……’” 耳中皆是大婚前夜祭坛之上,依依绝望的声音。 “不是……”百里屠苏心如刀绞:“我待你和她的确不同……因为……在我心里……你们是不同的……你在我心里……并不是变得轻贱……是重了……” “真希望能回到那一日……亲口向你坦白……” “晴雪坚持了九百年……历经艰险……令我复生……因我入娲皇神殿再不得出……犹如身陷牢笼……青灯石塑……清冷孤寂……终此一生……我无法放下……真的无法……” “你我命定的情缘……寒冰洞相依相伴九百年……这一世毫无保留的深情和付出……我很珍惜……我亦无法放下……” “时至今日,仍是无解。是我错,对不住你们两个。” “不是不信你……遇见你的时候……历经失去……所以……害怕失去……所以……总是不停的向你要承诺…..绝不会弃我而去……这世上若有甚么让我真正恐惧……便是珍惜之人弃我而去……生死线上为我挣扎回来的时刻……可知我是如何的惊喜……终有一人……无论如何不会丢下我……不会弃我而去……” “可是你,因何双行渡魂之术?曾经善良美好的女子,因何变得如此阴狠毒辣? “在你心中,真心挚爱之人究竟是谁?你又是在向谁复仇?韩云溪?焚寂?百里屠苏?亦或是太子长琴?” “就是现在这个拥我入怀的男人……师兄……是我……真心挚爱之人……愿为我所爱……付出我所有……用尽我心……”百里屠苏心底有个温柔的声音。 百里屠苏怔住。 “百里屠苏……不小心就……真的……爱上你!怎么办呢?……长辫子哥哥……你就是我的全部……”似乎看见身穿正红嫁衣的女子,仰着头,满目的温柔。 “不是太子长琴……不是太子长琴……是我……是我……”百里屠苏嘴唇哆嗦着,怔怔地落下泪来:“原来你早就告诉过我…… “难道……真如你所说……我不信你……甚么也不信……可我……因何不信……” “因我不能全心相待,所以,向我复仇么?”百里屠苏苦笑:“我不能作太子长琴……因为……太子长琴和无情雪相处的情分太浅……他根本没想到无情雪还有重见天日的一日……他为风晴雪所动,爱上了风晴雪。说甚么韩云溪与太子长琴情识之争,其实早就没有甚么可争……韩云溪、百里屠苏、太子长琴都爱风晴雪……” “可曾想过,因何你还能与晴雪一较高下?”百里屠苏痛苦的闭上双眼:“只因,这一世的百里屠苏,真的爱上你!这是你唯一的资本……却已是永不落败的资本……” “再不要说甚么无情雪、依依、慧蚀、六月雪、雪魔!你说过‘出嫁从夫’,你答应过,既跟了我,便不会教自己那么辛苦。相依相伴,依附我而存……就叫‘依依’。这世上只有依依!” “可是,我要如何是好?你要我如何是好?” “因何要双行渡魂之术?我与晴雪已然相守一世,我已心满意足。可你,为甚么偏偏要用‘渡魂之术’?” “让我得到,却又再一次失去……让我眼睁睁看着晴雪一日日变成你……你让我如何面对?” “你是无心,还是有意?” “是以爱复仇,还是不得已?” “可是羡慕她在我心里?可是不自信?才想要借她的身躯,来让我慢慢爱上你?终究是我害了你。” “你说我不信你的爱,你又何曾信过我的爱?” “我虽陷入困境,难两全,但是,若能重生回来,我会怜惜你、珍惜你。你不必吞噬她的神识,慢慢变成她,你也在我心里。若你不能重生,你怎知我不愿与你共赴地狱?就算你魂魄消散无踪,你怎知我不愿相从?” “你说我不信你,你又何曾信过我?” “因何将所有的秘密都放在心底?因何不对我说?因何不给我个选择的机会?因何不让我在前为你遮风挡雨?” “不是说,要在我背后做个小女子,简简单单任心而活么?” “不是说,我是你的神么?” “不是说,不论我是谁,不论我是甚么,我都是救赎你的神么?” “难道我在你心中这般不可信任?不值得依靠?” “若能对我说,也许便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如今,你要我如何是好?你要我如何面对?” “弃你而去,我不忍心。不弃你而去,我无法面对。” “恨你……我无法恨你……爱你……我不能爱你……” “命定的情缘,难道竟要以人力抗拒?” “依依,因何我们会弄到这步田地?这般惨淡结局?” 第274章 幻梦江湖 . 无相岩洞 第二七四章 幻梦江湖 . 无相岩洞 <配乐:犹记多情.变调(古剑原声.纯音乐)> 风晴雪……已与娲皇神殿……无涉……(风晴雪) 一步步走进岩洞之中,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百里屠苏心中又是揪痛,又是愤懑。 慢慢矮身在巨石之上坐下,百里屠苏突地深陷孤寂之中。 “晴雪走了……依依没了……‘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是孤独之命’这判词当真无改…..说甚么命定的情缘……不过是一夕露水姻缘而已……”百里屠苏苦笑:“也好,晴雪就此回去中皇幽谷也好,至少不用眼睁睁看着晴雪神识被依依吞噬……不用眼睁睁看着晴雪一日日变成依依……不用再痛苦煎熬……不用纠结要不要亲口对她说……‘永无未来’……” 抬眼打量岩洞四下,岩洞依旧是那个无数次梦回的岩洞,然而,却又有些不同,岩洞中多了许多日常用物,岩壁侧壁之下多了一张小小简陋木床,木床边上一只藤箱,看上去宛若清贫的寻常人家,奇怪的是,所有的事物上都积满了灰尘,除了这块巨石,。 百里屠苏走上前去,看着那支简陋的小木床。 “师叔经常握着那股陨石雪花簪默默流泪……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以为我睡着了……就在我的小木床边……握着我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说:‘长辫子哥哥……你看玉泱长得多像你啊……就让他做个简简单单的凡人……不要执剑……不要修仙……一生一世的轮回……每一世都是崭新的开始……无论幸福或是苦痛……总是不断有崭新的开始……全新的选择……不要像我们……带着苦痛的记忆永无止境的清冷寂寞……’” 百里屠苏的心猛地一抽。 弯腰轻轻拂掉藤箱之上的灰尘,将藤箱盖子掀起来,藤箱之中有许多孩童衣物,由襁褓婴孩之物,直到七八岁小童衣物,四季俱全,还有一只小小的龇牙咧嘴的布老虎。 百里屠苏将布老虎拣出来,握在手中细细看来,针脚歪斜粗大,似是出自依依之手。百里屠苏恍惚看见,依依便坐在巨石之上,一边轻声吟唱哄着尚在襁褓中的玉泱入眠,一边缝制着这小小的布老虎,平和温馨。 百里屠苏突地难抑的心痛。不由走上前去,紧挨着坐在依依身侧,细细看依依的侧颜,依依垂头微笑着,露出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缓缓靠在百里屠苏怀中,却轻如无物,就那般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无声无息的消散。 百里屠苏的心难抑的酸痛起来。心中总有些不安,总觉得有甚么不对,脑中有甚么欲要呼啸而出,却又抓不住。 抬头看见洞口亦有一只藤箱,百里屠苏走上前去,拉开柜门,好好的侧板被甚么抓破一个大洞,百里屠苏摇摇头:“必是玉泱有意损坏!” “我躲在洞口旁边的藤柜里,从缝隙里往外看……师叔病痛发作的样子……我看见她无数次想要用陨石雪花簪刺向自己的心脏……自戕……可无数次……陨石雪花簪停在心口毫厘之处……我……曾经无数次想:‘不要停……刺下去吧……’我宁愿师叔就此解脱……可她却无数次的放弃……”玉泱的声音突地在脑中响彻。 百里屠苏猛地关上柜门,紧紧闭上双眼,胸膛剧烈的起伏。 “快要熬不住的时候,师叔总是紧紧握着那股陨石雪花簪,流着泪呼唤‘长辫子哥哥’,似乎那五个字有甚么魔力,师叔就那样,一次次挺过来。” 百里屠苏捂上耳朵,可是玉泱的声音依然声声入耳:“直到那日剑塔之上初见执剑长老,我才明白,那五个字果然厉害,‘长辫子哥哥’原来就是执剑长老……” 脑中乱纷纷,玉泱的声音犹如一支支利剑穿透脑颅,头痛的似乎裂开一般。“啊!”百里屠苏突然爆发出痛苦的嘶吼。 “苏苏!苏苏!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清净,心突然就变得平静安宁。 “晴雪!”百里屠苏看了半日,才渐渐看清拥自己入怀的女子,百里屠苏突然觉得委屈,十分的委屈。 “晴雪!晴雪!”百里屠苏轻唤道,紧紧搂住风晴雪的腰肢,淌下眼泪来。 “苏苏,别怕!”风晴雪轻拍着百里屠苏的后背,宛若年幼之时。 “你不是丢下我,跟着你的族人回去中皇幽谷了么?”百里屠苏有些哽咽。 风晴雪拉着百里屠苏的手,一直把他拉回巨石之上,按着肩膀教百里屠苏躺下。 “快歇歇罢,你累坏了….我才擦净这块巨石,还没来得及拾掇别的……只不过出去换盆水而已,你就跑进来了!像小时候一样,一点不让人省心!”风晴雪戳了戳百里屠苏的脑门儿:“哭甚么!我几时说丢下你?又几时说回去中皇幽谷?” 百里屠苏有些讪讪的:“你不走了么?” “我走到哪里去?”风晴雪叹道:“你说要在雾灵山涧隐居,必是要住在这岩洞之中。你在此处,我能到哪里去?” “你不是去给你的族人们作主心骨了么?”百里屠苏喃喃道,仍是有着几分委屈。 “当日我命魂之力用尽,你忘了你亲口对中皇幽谷的人说了甚么?” “……” 风晴雪学着百里屠苏冷冰冰的口气道:“自此,晴雪与娲皇神殿无涉……”瞪了百里屠苏一眼,风晴雪又愤愤道:“何况,当日封鉴大哥亦说过,我与芙蕖受无情谷无情雪魂魄,由其魂魄重修而得重生,又以无情雪婚约之份发嫁,虽未拜师,亦未得见天师,也算无情谷之人,与中皇幽谷娲皇神殿、天墉城再无干系!如今,谁是我的族人?我的族人是谁?我又去给谁作甚么主心骨!” 百里屠苏松了口气,悬了这许久的心,终于慢慢落回原地。 “何况,我走了,你要怎么办?中皇幽谷不缺我一个,你,却只有我了……” 百里屠苏心中又惊又喜又痛,又颇有尴尬,结结巴巴道:“那……怎么……早早跟随他们……下山去了?” “虽不再是我的族人,亦不是我的职责,终究也是故人罢,复生回来,难道不该会会?何况恒姨还是你的义母呢,难道不该探望!”风晴雪伸出一指,使劲戳了戳百里屠苏的脑门,恨声道:“早早下山,还不是为了你!你瞧这里,简陋成甚么样子,建兰、宇直他们帮我另搭了屋子,不知比这里要好上多少!那才是家的样子!” 百里屠苏心中一动,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风晴雪撇着嘴道:“我知道你在想甚么!这里是你与依依做实的的地方嘛!你舍不得离了这里……就是这块巨石是不是?” 百里屠苏倏地涨红了脸。 “你休想!”风晴雪瞪了百里屠苏一眼:“我是绝不会睡在这里的!瞧瞧,这块石头这般窄,你与她怎样睡来?谁在上来谁在下!你倒是说说!” 百里屠苏脸红的要滴出血来,尴尴尬尬哀求道:“晴雪……” 风晴雪“哼”了一身转身便走:“我才不要睡地上!你自在这里,我住我的屋子!”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风晴雪的背影,今日的风晴雪似乎有甚么不一样。 突地一震,百里屠苏脸色渐渐变得煞白:“渡魂之术……她……又进一步……” 第275章 幻梦江湖 . 不可以 第二七五章 幻梦江湖 . 不可以 <配乐:犹记多情(古剑原声.纯音乐)> ……我怕……一梦醒来……师兄已然弃我而去……(依依) “依依,在做甚么?”百里屠苏靠着岩壁坐在洞口,看着依依洞里洞外来来回回走动,又在行囊中翻检,一刻不停,忍不住出声道:“我们好生说会儿话罢?” 依依背对百里屠苏,在巨石前不知捣鼓些甚么。闻言也不回头,只是道:“师兄说罢,我听着的。” 百里屠苏见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知怎的,突地没了说话的兴致,轻叹一声扭头向着洞外,遥望夜空。 “……若是你……此刻一定是在陪着我看明月星辰……”百里屠苏突地有些落寞,心中生出强烈的渴望:“真想到娲皇神殿之外去看一看,哪怕只看一眼,即使根本看不到你……想向你忏悔……我做错了事……” “师兄。” 一件衣衫披上肩头 百里屠苏回头,见依依在面前蹲下身来,在膝头握住了自己的手,微笑道:“夜深了,歇息罢……” “可惜……不能……这里有人……牵绊住了我……”百里屠苏收回神思,轻叹一声,起身走回岩洞,便欲靠着巨石在地上坐下来歇息。却见巨石之上,行囊之中的衣物取出层层叠叠平铺其上。 “师兄,昨夜你咳嗽了几声,早上鼻息就重了些,必是夜里着了凉。今夜好生睡罢……莫要在地上坐着……靠着这石……背上冷……”依依叹息着道:“我寻遍整个山涧,却找不到合用的材质……也只能如此了……” 百里屠苏一怔:“原来……是在做这些……” “我服侍师兄宽衣罢。穿着外袍睡,更易受凉,盖着还好些。”依依走近来,边说边为百里屠苏宽衣解带,服侍百里屠苏在巨石之上睡下。 “已然走到这一步……如此待我……可惜……我却不能全心相待……”百里屠苏心中生出几分歉疚,依言在巨石仰卧下来。 依依将那外袍盖在百里屠苏身上,却低头拉开腰间的丝带,将自己的外袍也解下来。 “……与我同睡么……”百里屠苏脸上有些灼热,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往里挪了挪身子,勉强让出一掌宽的位置。 “太薄了……聊胜于无罢。”依依将外袍拿在手中看了看,摇摇头,似乎很不满意。并没有在意百里屠苏只让出那一点点位置,依依在那巴掌宽的位置勉强坐下来,将手中单薄的外袍也盖在了百里屠苏的身上。 一道暖流如海浪般自心头奔涌向全身,百里屠苏痴痴看着眼前的少女。 依依只着了雪白的抹胸和里裙,自胸口往上,皆**在外,**的肌肤与衣衫几乎一色,光滑细腻,犹如精致的瓷器。月光自洞顶洒下,洒满依依一身,依依整个人反射出淡淡的银色光晕。 百里屠苏不禁看呆住。 “似水柔情。”不知怎的,百里屠苏突地脑中便涌现出这四个字。 依依微微伏低身子,为百里屠苏将外袍边缘细细掖好。伏低的身子离百里屠苏是这般近,一片盈白的光芒在百里屠苏眼前晃动。 百里屠苏双手不由自主环上依依,轻轻用力,便将依依拉低伏在自己身上,靠的那般近,看得那般清晰。近在眼前的少女,犹如月下仙子一般,脸孔恬淡,脖颈修长,双肩柔美,手臂纤长,胸前……十分饱满圆润,中间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贴在自己胸壁上,隔着衣衫,仍能感觉到那份美妙的触感。 百里屠苏紧盯着那处,突地想起那夜。明明纤细单薄的身躯,明明看起来小巧的地方,居然那般圆润,触手居然那般柔软,却又那般富有弹性,抹胸扯下的刹那间,跃出在眼前,宛若……两只活泼的小鹿……实在美妙。 百里屠苏脑子一热,一个翻身,将依依压在巨石之上。 掌中的小鹿似乎在战栗,百里屠苏略略冷静下来。 亮晶晶的眸子看着百里屠苏,依依紧咬嘴唇,身子当真在轻轻战栗。冰蓝色的眸子里藏着的恐惧,让百里屠苏瞬间惊醒。 “我……怎能让女孩子睡在地上……你睡这里……我睡洞口……”百里屠苏磕磕巴巴为自己突兀的行为辩解道,匆忙欠起身,想要远离这个几乎要摧毁自己意志的地方,可是身上的灼热似乎很不配合,越来越肆虐,真个人渐渐烧得像团火。 百里屠苏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着的有力臂膀上亦有汗水滴落,青筋凸起在额头,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绝不可以再欺负她……快快起身,快快远离,”然而身躯却似乎完全不听指挥,竟越来越热,向身下柔软的身体压得越来越紧。 百里屠苏觉得自己深陷痛苦之中,不论是身还是心。 冰蓝色的眸子里除了恐惧,还有着令人心痛的温柔。 百里屠苏刹那间几乎就要放纵自己,脆弱不堪的理智还在苦苦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可以……” “可是又有甚么不可以……” “不可以再犯错……” “可这并不是错……” “不可以再欺负她……” “可是多一次少一次又有甚么关系……” “不可以一错再错……” “可是为甚么不可以一错到底……” “她如此相待…..怎能不疼惜……” “可是……她已然是我的女人……” “与她这般…….如何对得起晴雪……” “晴雪……” 百里屠苏突地松开禁锢依依的手臂,直直坐起身来,不看依依一眼,胸膛剧烈起伏。 依依慢慢起身坐起,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咬着嘴唇垂头不语,似乎在等待百里屠苏下一步的决断。 “……你睡这里……我睡洞口……”百里屠苏一面说一面起身而去。 “师兄……”依依轻唤道。 “何事?”百里屠苏声音有些嘶哑。 “你睡这里,我睡洞口。”依依起身向着洞口走去。 经过百里屠苏身侧,被百里屠苏一把握住手臂:“我怎能教一个女孩子睡在地上,为我守夜,我自己却睡在那里舒舒服服安眠?” “师兄在洞口,我睡不安稳。”依依低低道:“守护师兄……是我的……职责。” “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我已说过,不必执剑,有我在前,你只要在我背后,简简单单、任心而活。” “不只是职责。守着师兄,我的心才安定。”依依垂着头轻声道:“……我怕……一梦醒来……师兄已然弃我而去……” 百里屠苏愣住,半晌才道:“……我……不会……” “我明白……我都明白……”依依微笑打断百里屠苏:“师兄,歇了罢。” 拉着百里屠苏的手,重新返回巨石,安置百里屠苏睡好,依依返回洞口,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我并不想成为师兄的负累。” “……何出此言?” “……若是忍不住……便不必忍……若是想要离去……便离去罢……我都明白…..我承受得住……”说着闭上双眼,气息渐渐绵远悠长,似睡得熟了。 百里屠苏心中一惊,转头看着洞口似乎已然睡去的依依。 第二七六章 幻梦江湖 .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