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奋斗纪》 一 前因 夜深人静,月正中天,于茫茫苍穹外,向人间洒落清辉片片。 一点月光透过花窗绣帘,在屋内落下绮丽朦胧的光影。 重重帘幕内,博山炉中的沉水香已经燃尽成灰,而香气却未散,还混着些醉人的甜美气息,直教人面红心跳,呼吸间就此沉湎沦陷。 自屋内深处传出一声叹息,那千工床外罩的红纱锦帐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透明白皙,却又骨节分明,十指握了红纱满把,无声地挂在卷篷顶垂下的两只小金钩上头,恰如半边幕布徐徐拉开,露出了床内浓浓春色。 这千工床,几乎有半个屋那般大小,床头摆着粉彩绘成的屏风,画的是一起飞彩蝶花间流连,那床面上绣被香软,重重叠叠,隐见一双人儿共卧其间。 那只手又自床内的点灯橱中,模了烛火点燃,大床间登时亮了许多。 慕容凤一手把着烛光,目光中充满爱恋,温存地在衾被间酣眠的女子身上流连。 大红锦被下露出半个背脊的身体,骨肉匀停,有着完美**的曲线,那精致的蝴蝶骨,玲珑的锁骨,修长的雪颈,胸间温香软玉,美如雪桃,触手细腻如融脂… 昨夜一时欢会,密约轻怜,极乐无限。 只一夜颠狂,那吹弹可破的雪肤上已是留下了属于他的点点印痕,瞧来更让人有再度燃烧的冲动… 慕容凤伸出左手,轻轻地数着那些狂热的印记,目光痴缠,却又带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 姜缨,姜缨,姜缨… 我的小缨缨… 她是这二十年来唯一能牵动他喜怒哀乐的女人。 她是这世上最高贵的金枝玉叶,最风流昳丽的女子。 她名动浣花王朝,石榴裙下,拜倒过多少英雄男儿。 慕容凤贪看着佳人如海棠春睡般的酣态,手指抚着无瑕雪背,沿着微凹的中线轻轻流连触模,触手微凉滑女敕,直令他心底的火焰烧得越来越烈。 想来又有灯光,又有怪手相扰,姜缨虽是闭着眼,红唇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嘤咛。 “…不要…” 慕容凤却是不依不饶地俯了身去,将衾被中的佳人搂在怀中,柔声唤道:“缨缨,缨缨。” 长睫轻动,姜缨睁开迷蒙的翦水双眸,眼前赫然便是一张俊美得过火的男子面庞, 嚇呀!鼻子尖都快要贴着了啊! 而那人的身子也近在咫尺,靠得极近的两人身上,均未着一缕,腰月复以下甚至是亲密地相贴着,她甚至还感到那火热的欲求,就支愣在自己的大腿上… 姜缨愣了愣神,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上下打量了身边人一眼。 嗯,没想到小凤凤的身材真不错啊。 她身为浣花王朝女帝的胞妹,贵为亲王,年芳二十,正是桃娇花浓之时。 这些年来,闲着也是闲着,颇结识了几位蓝颜知己。这些知己无不出身良好,姿容出色,各具风华,是她这富贵闲人,亲王生涯的锦上添花。 小凤凤正是其中之一,算来相识也三四年了。 说起来小凤凤真是位好情郎,慕容世家的嫡三子,血脉正统高贵,外型俊美,气质若谪仙人,能琴能画,身手亦佳。且知情识趣,善解人意,年节生日必有新奇礼物,生病郁闷时必赶来奉上怀抱好生安慰,时不常地还会有小惊喜。 不过这位也太胆大了些,昨日约了她到这处别院来,说有奇花可赏,美酒可尝。她信以为真,便乐冲冲地来赴约了。 不料这厮竟然是打着歪主意,将她灌醉了拖进房,半强半诱,极尽色诱软硬兼施之能事,宽衣解带,上下其手,… 咳,她醉得头发昏,眼发沉,意志不坚,也…只得半推半就地遂了他意。 大半夜数度春风,累得她沾了枕头就着了。临睡前还恶狠狠地想着,哼,等天亮了的,再和这诡计多端的家伙算总帐不迟! 须知她可是风流不下流,多情不滥情,一向奉行常向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原则的,虽是年过二十,仍旧守身如玉,打算将美好的第一次体验留到大婚的,谁知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当然了,慕容凤这胆肥的家伙也损失巨大就是了。 名门公子失了初次,看他将来还嫁得出去不?嗯,…这话又有点说的过了,如今也有好些世家,不算太在意这公子们是不是初次的。 她正想着事,却感到小凤凤的手,似乎不老实起来,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姜缨推开慕容凤,有些不悦。 “别闹,今日还有要事呢。” 慕容凤眼神一暗,却转而卷起姜缨的一缕长发,在指间把玩着,状似随意地问。 “缨缨有什么事啊?” “今儿…”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说,姜缨却忽然忆起今天其实是有约的,就在今日中午,啊,那地点离这别院可远得很,要迟了要迟了! 姜缨顿时有如火烧眉毛般,推开慕容凤就要跳起来,却是惨叫一声地捂住了头。 “啊,好疼,你,你扯我头发作什么,快松开!” 姜缨一把扯回自己的头发,这小凤凤!今日怎地这般没有眼色,见自己跳起来就该即时松手的嘛! 慕容凤一个翻身,将跟条活蹦乱跳的鱼儿一样的姜缨给弹压回床上,面色有些黑。 “缨缨已经有了我,还想去赴谁的约会?嗯?” “当然是我未来正夫的…约会…” 姜缨本说得理直气壮,不过看到慕容凤此时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凛,声音渐低了下去。 不错,她正夫的人选已经由皇姐和皇父拟定,原定于今日二人就开始大婚前的相处好培养感情,这人选,自然不是慕容凤。 谁让…小凤凤,是皇姐侧夫的亲弟弟呢,一家姐妹,不可娶两兄弟的,这样会打破朝中的平衡,而且小凤凤的娘,也太老谋深算了些,那样雁过拔毛的老娘们给自己当婆婆,自己可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可是眼前这幽黑得要滴出水来的眸光? 还有,这抿得紧紧的嘴唇,苍白得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难道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陷得这般深了不成? 昨夜,…唉! 想到昨夜,姜缨伸出手去轻抚着慕容凤抿紧的薄唇,有些歉然地开了口,“对不起,慕容凤,我,本不该沾惹你的,你,你忘了我吧。” 慕容凤好象一尊被姜缨用咒语石化的雕像,俊面木然地盯着姜缨,如同喃喃自语,又如低语求恳,“…我的小缨缨,那么侧夫呢?若我愿意,…做侧夫?”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亲娘的盘算和亲兄长的处境的。 他也知道宫中的皇父和女皇,绝对不会考虑自己作正夫的,所以才有昨夜的疯狂,孤注一掷。 如果是小缨缨,他也许,可能,会忍受和一个男子分享? 有那么一瞬,姜缨真想答应了眼前这位美男子,只不过是侧夫,也许,可能,不会有与慕容家再度联姻带来的弊端? 然而她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她身为亲王,不能为皇姐分忧也罢了,却不能再增加皇姐的负担。 原来侧夫也不行么? 即使有了昨夜那般的鱼水交融你侬我侬也不行么? 慕容凤怔怔地瞧着姜缨,一颗心反而定了下来,稳稳地放在了胸膛之间,瞧着面前这如世上最娇艳的花朵般的容颜,这亮若星辰的眸光,这样可爱又可恨的一个人儿。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谁也夺不走的。 不管是皇父,还是女皇陛下! 那么,就一起死吧! 慕容凤唇角含着一丝绝然的笑意,重重地俯了下去,吻在了姜缨柔软的红唇上。 “凤…” 猝不及防的姜缨还大睁着双眸,忽然察觉到小凤凤那眼神中的疯狂,却是已迟了。 才说得一字,那致命的毒汁自慕容凤的唇齿间,流向了他痴恋的爱人喉中,只不过是浅浅的几息,两个肌肤相亲,看似正自缠绵的人儿便都停止了心跳和呼吸。 这便是发生在浣花王朝的一宗亲王和其小情人的桃色案件的前后经过。 隆重推荐 二 杯具 天刚蒙蒙亮,姜二妮从一堆破被头中起身,屋里黑洞洞的,她一个不小心碰到了睡在旁边的三妮,三妮在睡梦中嘀咕了句什么,又睡死过去了。 姜二妮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生怕真的吵醒了三妮,这三妮的战斗力虽不强,但吵闹起来,会引来大屋那婆娘冯桂花的尖声叫骂,烦人的很。 姜二妮住的破茅草小屋,只不过是靠着大屋搭起来的一间阴暗小房,里头堆着杂物,地上两副铺盖。这便是姜家三个女儿的闺房了,去年大妮已经出嫁,便只有八岁的姜二妮和七岁的三妮睡在里面。 姜家院子很小,一道低矮的土墙将三间房子和房前空地围了起来,院中横竖也不过能走到二十步就顶头了。院内多半空着,只在墙角放了几个破瓦罐,东南角摆着一口大缸,是全家人洗漱用的。 姜二妮掀开柳条盖一看,缸中已是见了底,便抓了放在墙角的扁担,担起两只木桶去河边打水。 出门下山,两柱香的工夫,姜二妮就到了清泉河边,这条河不大,最深才到姜二妮的腰部,姜二妮将一只桶倒扣在河水中,又翻过来提起,水刚半桶,姜二妮也只能拎得动这么多了。 打完水放在岸边,她卷起补丁层层的裤腿下了河,双手扎开,专心地盯着水底,眼内闪着饥饿的绿光。 饥肠辘辘的姜二妮终于逮着了条鱼。 是条鲇鱼,只有两只手掌那般长,不过有吃的塞牙缝,谁还会计较鱼的个头? 左右瞧着四下无人,姜二妮就在河边用石头片把鱼洗剥干净,动作极是麻利。 拿到河边山壁处,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有个小山洞,洞中有她的秘密基地。 一个早就垒好的石头灶,虽然粗陋了点,但好在实用,她平时在河里模个鱼虾什么的,就在这里烤了,吃到肚里再回去。 这活儿做得多了,便熟能生巧,姜二妮自石堆里模了火折子出来,几下生着了火,将那鱼穿在树枝上烤的半熟,就拿下来,扑灭了火,猴急的吃下去,只恨刺太多。 一整条鱼啃得精光,只剩下跟梳子似的白骨,这才觉得月复内饥火灭了些,不再空落落烧得难受。 在姜家,一天只吃两顿掺着野菜的糙米饭,而且轮到她盛时,那锅里就只有不到半碗,连汤带水,咳,她自己也很怀疑原主是怎么靠着那半碗饭活到七岁半的。 没错,这个八岁农家小女孩的内里,已经换了芯,原主大病一场后不知魂归何处,换上了浣花王朝桃色事件中被殉情的姜缨… 唉,稀里胡涂地跟小凤凤睡了,又悲摧地被小凤凤强迫殉情了,咳,她哪里知道小凤凤居然是那般的极端疯狂嘛,不然又怎敢去招惹这位狠人儿啊? 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世界,睁开眼就是七岁的农家小妮子姜二妮。 尽管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近半年,还是会忍不住地悲愤啊! 旧时闲着无聊看话本,那离魂的传奇故事,多是一个小姐附身到另一个小姐身上,或是一个受苦的穷人离魂到富贵中人身上,还有做恶多端离魂到猪狗身上被宰了吃肉的,可算来算去,尤以自己的经历最为苦逼,简直是一套组合杯具啊! 一个闭月羞花气质如兰身段高挑玲珑有致…(此处省略自夸五百字)的绝世妙龄美丽女郎变成了个身材瘦小发枯肤黄五官平平手脚生着冻疮一颗门牙还少了半边的七岁小丫头! 一个本是身份高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是她同胞手足,封地有六个富庶大郡,人称富贵闲人的淮亲王,如今却成了贫困边城治下最贫困村的里的一户穷得掉渣人家的闺女,还是亲娘死了在后娘手下讨生活的! 然而最大的杯具却还不是以上两条呢! 她的浣花王朝,是不折不扣的女尊国度,封王称帝皆女子,立国五百多年,国土富饶,一向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乃是大治之下的盛世,而如今这个世界,却是三国并立,纷争不断,阴阳颠倒,以男人为尊,女子反而位卑! 这是个什么样混乱的世界啊! 这是个什么见鬼的世界啊! 怎样才能回到我的浣花朝啊? 苍天啊,恁这是要闹哪样啊? 每常思及此处,姜缨就鼻子发酸,心肝悲摧,无声咆哮。 苍天不语,悲摧咆哮完了,生活还得继续。 姜缨在河边把手洗了洗,擦掉自己吃的满嘴油光,又松开枯黄的发辫,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用手指慢慢梳理。 她把枯草一样的头发被编成两条细辫子,用细草叶缠好,唉,话说从没想过还有人穷到连绑发的绳子都没有啊! 模模有了点东西的肚子,姜缨挑起水,快步朝姜家走去。 她进院子时,全家人都还没起。 原身姜二妮在这个家里,除了出嫁的大妮外,是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干活最多,吃得最少的一个,堪比小黄牛了哇都。 如今姜缨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异样,也是咬牙在忍着,尽量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每天会为自己的肚子找点野食,不象原主,就算是捡到了什么也要老实地拿回家里。 姜家四个娃,大妮二妮是姜有财前一个婆娘生的,二妮一岁时没了娘,姜有财续娶了冯桂花,进门三个月就生了三妮,过了两年又生了儿子金柱。 姜大妮没出嫁之前,还是姐妹两个一起干活受罪,半年前姜大妮被嫁去了城里给一个四十多的老男人当继室,换回了五两聘礼,之后,在姜家最苦逼的就只有二妮了。 姜有财和冯桂花夫妻俩也不算怎么待见三妮,但好歹她还是冯桂花亲生的,待遇比二妮强过许多去,至少吃饭的时候能分到一整碗。 虽然吃的比姜二妮好点,三妮那小模样随了冯桂花,生得十分寒碜,头发是稀疏的黄毛,青黄的尖瘦小脸,眼睛虽不大却狭长吊稍,总是青里发紫暴着白皮的一张阔嘴。 从前姜缨王府里最难看的丫环也比三妮强得多了。 三妮也常被姜家夫妻俩个呼来喝去的,却是天然地觉得自己比姜二妮要高出一等去,虽然看着不爱说话,那一双吊稍眼的眼角总是用余光监视着姜二妮的一举一动,只要能抓着一点能告状的,三妮就绝不会放过。 每看着这个二妮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被姜家夫妻俩打骂饿饭,三妮就会在一边斜着眼睛看,微微扬起一点嘴角,终于觉得有人的境遇更差,对她是件很幸福很重要的事。 果然不是一个娘生的,就算不上兄弟姐妹! 浣花国老祖宗的话,再不错的! 姜缨起初因初来异界,很是受了这一家不少罪。 后来时日长了,她总结出了各种窍门,知道如何干活的时候偷懒寻模吃的。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长的,不管有什么能吃的,先把嘴顾了再说。 这半年多,她这小身板倒似长高了不少,胳膊腿儿也长了气力。 早晨干活之际,她也不忘记练练拳脚,幸好当年她身为闲王的时候,跟府里的师傅们学过几天武功,此时还能回忆起一些来,否则在这么一个可恶的世界,又是这样命如草芥的身份,没有点保命的本事怎么行? 何况她还在偷偷的计划着,尽早地月兑离这个家。 后娘冯桂花就不用说了,就是这位亲生的爹姜有财,对着前妻的两个女儿也似无一丝亲情,漠然冷淡地看着姐妹俩被后娘欺负,连个屁也不放,就跟没看着似的。 这样的人渣也配为吾父? 想起浣花国父后那慈爱的眼神,风光月霁清朗高华的音容,姜缨不由得鼻子发酸。 唉,不知自己突然被殉情,父后是何等揪心难过呢? 本王真的不是要和那慕容家的小子殉情来着啊,谁也料不着那如明珠美玉般的凤公子行事居然如此偏激! 唉,幸而还有皇姐生的几个小侄女侄子伴在他老人家膝下,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也许终有一日,父后会忘记了自己这个不肖女了吧? ps:新书开张,求推荐票票……^@^ 隆重推荐 三 卖女 她挑着水回到姜家小院,冯桂花已经起来了,正在烧火做饭。 这种做吃食的重要活计,冯桂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继女的——生怕她背着人多吃了。 自厨房里看见这个继女的身影,冯桂花习惯性一挑眉毛就要开始每日一骂。 见继女放下担着的水,开始把桶里的水倒进大水缸内,冯桂花眼神闪了闪,想起今日之事,这才把已到嘴边的咒骂截了回去。 心里暗啐一口。 小贱人,过了今日,就不用再碍老娘的眼了! 姜缨听着厨房里冯桂花难得的安静,倒是有点奇怪,不过为了防止冯桂花想起来再尖声咒骂,姜缨放了水桶就去了后院子里劈柴火。 劈完了柴,听见冯桂花喊着金柱出来吃饭,姜缨算算时间,也到厨房去端她的半碗清粥。 今天锅里剩的粥倒破天荒的有多半碗,也不知是不是冯桂花脑子抽了,突然转了性子。 要不就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刚吃完了那半碗清粥,冯桂花就把二妮三妮都赶出去拾柴火。 眼瞧着日头渐高,冯桂花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纳着鞋底,那上跟长了刺一样,就是坐不安生,一双吊稍眼时不时地就瞄向院门口,连淘气鬼金柱撵得鸡满院子跑也无心斥骂,只是吼个几声作数。 忽然眼底跳进一丝青影儿,冯桂花蹭地就跳了起来,满面堆笑迎到了院门口,“哎呀呀,刘大姐,您老可算来了!快进来坐!” 一个穿着半新不旧深蓝袄裙的婆子边打量着这农家小院,点着头走进来。 这婆子比冯桂花大个几岁,头上罗帕包髻,衣裳收拾得很是齐整,虽然是半旧,却没一个补丁,圆圆的脸盘儿,五官阔大,挂着笑容,身材微微发胖,显然家境比这穷困的姜家要好上许多。 刘婆子几眼扫过,心里就晓得了这家什么底儿,眉眼虽仍笑着,却不自觉地透着丝倨色。 “人呢,领出来我过过眼。” 刘婆子接了冯桂花双手捧过来的水碗,看到那粗瓷大碗沿上的灰手印,眉头微皱了下,没沾唇就搁在一边,“先说好了,要是这人太差,我可不收。” 冯桂花赶紧陪笑,“刘大姐尽管放心,我家这个二丫头,模样齐整,又会做活,要不是这日子难过,我这当娘的…还舍不得哩!” 说着做势用袖子去擦那根本不存在的泪,心里却想,要不是这半年来,那丫头渐渐的竟似使唤不动,看着人的眼神有时格外的狠毒,老娘也不会想着要早些把她出月兑了。不然给口吃的,又能做活,糊弄到十四岁嫁出去也能收些彩礼,那大丫头不是就收了五两白银么? 刘婆子眼角扫了冯桂花一眼,笑道,“赶紧把人领出来看看再说,兴许我还看不上呢。省得你倒是白哭一场,看完了还有几家要走呢。” 心想,装吧你就,这附近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这姜家后娘是个没脸没皮心黑的,没嫁人就跟人勾搭上了,进了门就生孩子,虐待前头的两个闺女,老大闺女已是卖了,这老2才八岁就也搁不得了,哼,当谁傻呢?不过是不想戳破她那张黄脸吧! 冯桂花噯了几声答应着,出了院子,冲着门口的山包就是一阵吆喝。 这山里山村的,通信也只能靠吼了。 刘婆子坐在椅子上头,不大一会儿,瞧着对面山路上就跑下来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黄干黑瘦跟只黄鼠狼似的,眉眼偏还吊吊着,嘴里头直嚷,“娘!娘!二妮她在山上不老实打柴,偷摘山果吃!” 刘婆子嘴一撇,“姜家的,不会就是这个吧?这样儿的可不成哩。” 丑不说,嗓音还高,看那直眉楞眼的,也不是个机灵的。这样的还卖不上价。 冯桂花虽然也不怎么待见这个闺女,可让外人一说心里也不是滋味,笑道,“不是这个,这是三丫头,还小呢。”说罢板着脸冲三妮骂道,“二妮呢?你打的柴呢?” “哎呀,忘记背回来了,都怪二妮,要不是她偷懒,我也不能忘了…哎哟…” 三妮扬眉鼓唇说得正欢,上冷不丁挨了狠狠一鞋帮,吓得她尖叫一声,跳起来就朝山上窜,“这就去背,去背…” 冯桂花把手中的鞋穿回脚上,看见三妮跟只猴子般,几下就窜得不见了影儿,倒是姜二妮背着一大捆柴火走下山道,便指着山道上的瘦小人影给刘婆子看,“大姐,您瞧那就是二妮,做活是一把好手哩。” 平日里打死她都不会夸那小贱人一句,这头一回夸还是想拿小贱人卖个好价钱。 不到一盏茶时间,山道上的二妮进了院子,把柴火放下,眼角余光已经发现了院子来的陌生人,冯桂花喝道,“这是刘大娘,还不喊人!” 姜缨一进来就瞧见这多出来的婆子了,看这婆子上下打量挑货物的目光,心里便知不是媒婆便是牙婆,果然冯桂花已经迫不及待了么? 说实在的,这家里也真没什么好待的,不过自己堂堂一个亲王,居然给人当奴仆一般卖了,…哼,冯桂花,你等着瞧! 姜缨语调平平,无甚起伏地喊了声大娘,便垂下眼皮,任由打量,也掩去自己目光中可能会让这些婆子感到不舒服的东西。 刘婆子拉过姜缨的手,上下细看,八岁的女娃里头姜缨个头不算高,也瘦了些,不过骨架匀称,面色虽黄,眉目却生得端正,这女娃若是生在殷实些人家,肯定能生得好看些,声音听着也顺耳。这么一琢磨,登时心里就有了计较。 刘婆子转向冯桂花,见冯桂花正紧张盯着自己瞧,遂咳了声,“太瘦了些,脸上没肉,城里的主家们估计不大喜欢。” 冯桂花顿时失望地啊了一声,讪笑道,“刘大姐你看这…” 刘婆子模出自己的帕子来,在嘴角擦了擦,又扫了这院子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哎,好不好的大姐我也跑了一趟,…二两银,你愿意我就领走人,不愿意就算了。小王庄还有两家没去看呢。” 冯桂花一听二两银子,面上眉毛都纠结地乱跳,哭丧着脸,“哎哟,大姐你看,好容易养活这么大,二两银子也太…家里日子也是实在难过…” 刘婆子似笑非笑,“行了,你也别哭穷了,二两银子我再给你添三钱,你愿意就成交,不愿意咱也不罗嗦。”说着自怀中掏出来一小锭整银子,又模出一块指头大小的碎银来,斜眼觑着,心里笃定这婆娘肯定是乐意的。 果然冯桂花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眼内恨不得生出只手来,忙点头道,“行,大姐您是有名的公道人,就依您这价。” 说着把姜缨往前一推,“这人您就领走吧!” 赔钱货,丧门星,早离了眼早好。 姜缨身子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却是捏紧了拳头,没有则声。 刘婆子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让姜家当家人在上头按手印。 姜有财就在不远处的地里干活,冯桂花一嗓子就把他喊回来,知道女儿要被卖了,也是木着脸,闷头接过卖身契来就按了手印。只在冯桂花喜滋滋地把银子揣到自己怀里时才抬眼瞧了瞧冯桂花,却也没吭声。 刘婆子看着姜缨道,“姜家丫头,你也别害怕,我刘大娘不是那黑心的,送人去的都是好去处,日子比你在家只好不差,放心跟大娘走吧。” 姜缨面色平静,微点了点头,“是。” 刘婆子心中暗自纳闷,旁人家的孩子被卖了都是哭天抢地的,这家里个个倒是跟没事人一般,嗯,是了,有后娘就有后爹,看这女娃的穿着,就知道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行,给你爹娘磕个头,咱这就走吧。” 姜缨应了声是,奔出院外,在外头冲着院子磕个头,便麻利地站起身,等着刘婆子出来,一句废话没有。 刘婆子心想,这家人平时也不知是多苛待这女娃呀,连磕头都要隔着院子,不过再怎么样也也不关自己的事,这女娃,倒是又硬气又有几分机灵! 隆重推荐 四 书香 刘婆子在前头走,姜缨在后头跟着,这土路是个下坡,有点不平,刘婆子一个不留神,差点绊倒,却有一双手在肘后头及时搀扶了把,很是得力。 刘婆子冲着姜缨夸赞地笑笑,这女娃倒是个有眼力价的,应该能卖出去好价钱。 这两人在村头小路上走,正好与背着柴火的姜三妮打了个照面。 姜三妮起初一愣,待心眼一转,想起曾经偷听过爹娘商量着,要把二妮卖掉,便想着二妮这肯定是被卖掉了。 “哦,哦,…赔钱货终于被卖了啊哈哈…” 姜三妮转过身冲着刘婆子和姜缨兴灾乐祸地喊着,刘婆子听得眉头一皱,这姜家的家教… 却见姜缨回头一笑,声音清脆欢快,“我是跟着刘大娘过好日子去的。你再羡慕也白搭!” 说完瞥了眼姜三妮身上的补丁衣服,目光转向刘婆子那一身体面的衣着,似乎在做着对比,最后落在刘婆子头上戴的银头面上,唇角的笑意里便多了丝居高临下的嘲讽。 刘婆子听得呵呵一笑,拉了姜缨的手道,“丫头这话说的好,我刘婆送去的人,还没有哪个是过得比在村里头孬的,只要是本分人,自然好日子少不了的。” 却是眼角扫也不扫姜三妮一眼。 姜三妮原本洋洋得意的表情便一下子僵住了。再看刘婆子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还有手腕上那明晃晃拇指粗的银镯子,想到将来二妮那个小贱人说不定有机会也能这般体面,不由得心如刀割一般。 登时就想扑上去打二妮,不过看了看刘婆子那气派,又没敢动弹,却是冲着二人越走越远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尖喊,“二妮是个豁牙!豁牙!…” 凭什么啊,那在家里地位最低的小贱人要去享这福气去! 姜缨听着都懒得气了,前世活了二十年,都没有见过冯桂花母女那种没皮没脸的女子,说出来都给女人们丢脸啊,当然了,也没见过姜有财那般渣的男人,这种男人若在浣花朝,估计是一辈子也嫁不出去,要当老光棍的。 刘婆子微微冷笑一声,领着姜缨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走村过镇做了这些年的买卖,见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象姜家三丫头这样的,人丑心大偏偏还愚笨的,真是白贴银钱也不敢把这样的卖出去,没得坏了自己的招牌。 姜三妞瞪大了眼珠,眼睁睁瞧着那个穿着体面的阔太太领着姜二妞下了坡,上了等在那里的一辆骡车,那青骡子又高大又神气,姜二妞扶着那阔太太坐在车上头,甚至还冲着自己做了个可恶的鬼脸…姜三妞眼红嫉妒得肺都要炸了,自己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车呢! 姜三妞瞧着车上的人渐渐地看不见了,心想,凭什么!她能享福我就不能?回去叫娘把我也卖到阔人家里去吃香喝辣的! 姜三妞就跟被蝎子蜇过了般地惊跳起来,一路狂奔回家,连背上的柴火掉了好些都顾不上,一进门就气喘吁吁地嚷嚷,“娘,娘,你也把我卖到富人家去!我也要去过好日子!” 她娘回答她的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五指扇! 骡车赶得不算快,就这坐在骡车上头也是一颠一颠的,硌得生疼,姜缨虽然在姜三妞的目光里看似洋洋自得,心里却是暗自叫苦,无比怀念前世自己那亲王专属翠羽华盖的驷马香车来…算了,好女不提当年事,莫想了,再想也回不去了。 初初来到这异世,尤其是刚进入这小村姑的身体里,才醒来就被冯桂花一顿叫骂,让自己做各种活,自己乃是亲王之尊,哪里受过这个,虽是不明情况,还是忍不住顶了嘴,结果被渣爹打得差点没了命,门牙就是那时摔倒在地掉了一个。 那冯桂花个恶婆娘,因自己是后娘,打继女怕被人说,因此都是挑着让姜有财来动手,一个是姜有财动手只会更狠,二是亲爹打闺女没人说闲话。 后来姜缨也学乖了,尽量不和冯桂花顶嘴,在这个身体没有绝对的武力值能打倒渣爹之前,也只能忍一时之气了,如今被卖,却还不知前路如何,毕竟这异世的风俗习惯都和浣花王朝天差地别。 别的不说,象这般打得孩子差点没命的,若在浣花王朝,就算是亲娘亲爹,也是律法不容,要打板子罚钱的,若是收养来的,官府甚至还会强行将孩子收回去,交给济养院抚养。 “小王庄到了,丫头下车。” 正怀念着旧事的姜缨被不轻不重地推了把,才醒过神来,跳下车去,又伸出手来扶了把刘大娘,眼下这婆子可是捏着自己的前程,还是要笼络为好。 刘婆子满意地冲着姜缨笑了笑,下了车仍让车夫在村口等着,领了姜缨朝村中走去。 小王庄要比姜村大些,看着屋舍,应该全村也有个七十来户,姜缨跟着刘婆子走进一户人家。因先前听着刘婆子说起过,是到小王庄看人的,姜缨就觉得这要到卖儿卖女的地步,这家里一定很穷,不过进的这一家倒是独门独院,一溜青砖房,院门上头还装饰着镂花的砖,门两边还有俩抱鼓门墩,看这模样,应该是个家境不错的才对呀。 敲了几下大门,是个形容枯槁的老妇人出来开的门,将她们迎进院内。 一进院子,就见院内种着一篱青豆,半畦菊花,院内青砖铺地,打理得极为整洁,正房三间,厢房三间,格局也规整。 姜缨瞧着暗自纳罕。 却是那老妇人和刘婆子说了几句话,听得口气,才知这老妇人便是这家的女主人了。 刘婆子这时的神态倒不似在姜家小院子那般带着些傲慢,说话客气多了,一口一个秀才娘子的,因姜村就没有秀才娘子,才来这异半年的姜缨听着纳闷,不知这秀才娘子是个什么称谓? 不过这秀才娘子倒是举止十分斯文,说话也是慢声细气的,将刘婆子让到一间厢房里头,送了茶水,自别的屋里领出个小丫头来,“刘大娘,这…就是我小闺女绣儿。” 说到最后,深陷的眼窝里头涌出了泪水,顺着眼角的道道皱纹就流了满脸。 那小丫头看着比姜缨高了半个头,想来也是大上两岁,模样生得白净,尖尖的瓜子脸,两只大眼睛水水的,跟会说话一样,身上的荆钗布裙也是整洁合身,在这乡村人家里,算得上标致秀气了。 绣儿的一双眼看着是哭过的,略有些肿,见自家娘这般,也是眼泪汪汪,怯生生地叫了声娘。 “唉,秀才娘子你也别急,你家这闺女真是个好闺女,要是到了我那儿,肯定能寻个好主家,不会让孩子受了大委屈去,不过你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冷不丁的要分开,那肯定戳心窝子的疼哇,…要不,你们家里头再好好想想?” 刘婆子倒是好耐心,这声口和在姜家差着老远了,一边的姜缨暗自琢磨着这秀才娘子倒底有多大的能力,可是再怎么想也觉得应该不咋地,不然也不会落魄到要卖女儿的地步了。 何况看这母女的架势,绝对不跟自己一样,是后妈卖继女,这明显的就是亲妈么。 不过,姜缨心里吐糟,浣花朝也是不许私自卖儿女的,要卖只能自卖自身,或是全家一起卖。 这异世的风俗习惯就是野蛮啊,凭什么当爹娘的就能卖儿卖女呀,你问过儿女意愿了么? 那母女俩哭了半天,老妇人还是同意把绣儿卖给刘婆子了,绣儿年纪比姜缨大两岁,模样又好,还识字,所以价钱高些,是十二两银子(姜缨在一边默然内牛)。 至始至终这家的男人都没出来,写契书时还是老妇人拿到堂屋,签好了再交给刘婆子。 刘婆子接了文书,看了一眼,笑赞道,“要不说是秀才公哩,瞧这字…” 老妇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咧了下嘴,面上写满了愁苦。 绣儿临走的时候,跪在院子里给堂屋磕了三个头,带着哭音道,“爹爹,绣儿走了,日后你和哥千万要记得赎我回来啊!” 堂屋里传出沉闷的男子咳声,在咳声里头勉强听得出一声嗯,便没了下文。 隆重推荐 九 风波 马女乃娘跌坐在地上,大哭大嚎,内容不外乎自己有多命苦,掏心掏肺的女乃大的小少爷,如今倒要帮着个才进院一天的小蹄子来作践她了,边哭边一手捶地,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其实小少爷不过四岁,打那一拳也没有多疼,只是当着一院的人的眼,马女乃娘又是向来自诩为跟小少爷最亲近的,这折的颜面可大发了,不想法子找回场子来怎么说的过去。 大丫头立红抱着小少爷,无奈地道,“马嬷嬷,您倒是消停些吧,这一大早的闹这一场,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只怕都落不了好。” 马女乃娘嚎声暂停了下,眼珠一转,指着角落里的姜缨,恨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这小蹄子掌嘴二十!” 张婆子果然走过去,一把抓了姜缨,就要往马女乃娘跟前送,却是笑道,“马姐姐,您和个小辈置的什么气?哪,在身上打两下出出气得了,也莫说掌嘴不掌嘴的,这处置下人的事,可只有主子说了才算呢。” 这院子里的人看不习惯这马氏也很久了,不过是仗着跟夫人陪房赵忠家的有个拐了几道弯的亲戚,成天拿着给小少爷喂过女乃显摆,天知道小少爷自半岁后就不爱吃人女乃了,这女乃娘除贪了小少爷的月钱东西外,基本就没做过一件正事! 姜缨暗叫倒霉,却也心中发狠,马女乃娘若敢动手真打自己巴掌,这今日之辱,必要这婆子百倍偿还! 那马女乃娘见张婆子抓了姜缨过来,自然不会客气,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就要上来撕姜缨出气。却听立红怀里的小少爷指着马女乃娘大叫,“打这马婆子!掌嘴二十!” 那童音虽是软软糯糯,说出来的话却是威势十足,只见小女圭女圭瞪大眼,皱着小鼻头,气鼓鼓地道,“坏人!她是坏人!” 这几声虽是小儿的童语,院中所有人都惊呆了,平时里小少爷虽然跟女乃娘不大亲近,也不怎么理会女乃娘的话,但指着马女乃娘说这些话,这还是破题儿头一遭啊! 只有姜缨心中暗乐,好友爱的小粉团啊,本王方才没白疼你啊! 马女乃娘才爬起来的大胖身子,被小少爷这毫不留情的话给打击得又坐回地上,这回可是眼泪鼻涕齐下,长一声短一声地接着嚎上了。 这院子里能拿主意的人都是为了难,立红和张婆子互相看看,虽然主子发了话就得听主子的,可是小主子才年方四岁,这童言童语的,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才说的呢? 小少爷见院里的人都不动,便在立红怀里抬胳膊踢腿扭着小身子要下来,“打这个坏婆子!快打快打!” 因这小娃闹腾的厉害,立红怕摔了他,只好放了小少爷下来,却是两手撑在边上护着,生怕磕着碰着。 哪知小少爷却是跟只小老虎一般地就扑了上去,冲着马女乃娘的肚子使劲拳打脚踢,虽然这小家伙人小,但打在柔软月复部还是很疼的,马女乃娘哎哟哎哟叫着,“我的小少爷啊,我可是你的女乃嬷嬷啊!你怎么能这般打…哎哟!” 想是一下子打得狠了,马女乃娘反射般地挥了挥胳膊,那扑上来的小少爷的小肉身子登时便跟个肉球一般,被甩到一边做了滚地小葫芦。 立红面色一变,同着几个丫头忙去扶小少爷,只见小少爷举着两只小手,哇地大哭起来,一只小女敕手上还破了道血口子! “哎呀!这,这…”立红登时吓了一跳,抱着小少爷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可了不得了,虽然小少爷不是嫡出,但也是赵家唯二的男丁,赵老夫人疼宠的小男孙,如今碰伤了,这院里的人还不得被老夫人揭了皮? 张婆子也吓白了脸,“马姐姐你,…这事得赶紧禀告夫人去。” 立红急道,“立青快去正院里禀告夫人,立墨,你去寻些伤药过来。” 在地上哭嚎的马女乃娘见势不妙,忙住了声,急道,“立青莫去,咱们给小少爷包扎一下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伤…”看着立红的眼神不善,后头的话就渐低了下去。 “小少爷被你推到地上跌伤,大家伙都瞧见了的,我们可没胆子替嬷嬷遮掩,还是由夫人处置罢。” 立红抱起哭得满脸泪花的小女圭女圭,转身进了房,那立青早撒腿奔去了报信儿。立墨也忙去寻药不提。 马女乃娘一轱辘爬起身子,也腆着脸跟进房,有心在小少爷面前卖个好儿,好揭过这桩事去,见立红正给小少爷擦手,遂陪笑道,“哥儿手女敕,可得轻着些…” 小少爷两只大眼睛红红的,噙着两泡泪水,本已经是不哭了的,听了马女乃娘这话不由得又暴燥起来,拾起身边的东西就朝马女乃娘砸去,“滚,滚!” 立红安抚着小少爷,冷淡地对着马女乃娘道,“马嬷嬷您还是到别处歇歇吧。” 马女乃娘只觉得一张老脸骚得慌,且心里这七上八下,只怕一会夫人听说了这事,自己没好儿,讪讪地退出房门,忽然想到自己不如拿点东西去求赵忠家的,她可是府里头的管事婆子,夫人身边的得力人儿,小少爷犯浑这点小事应该能帮着圆过去的。 才动了这念头,刚要抬脚,就听见院门外头脚步杂沓,一群丫头婆子拥着夫人和老夫人走了进来! 马女乃娘这一惊非小,夫人来了也就罢了,好歹夫人身边的赵忠家的和自己还有点亲戚关系。这老夫人一来… 越想越怕,马女乃娘两条腿都有些发软,战战兢兢地迎上去,给夫人和老夫人请安。 赵大夫人看都没看这院子里的人一眼,就抬脚直朝屋里去,更不用说那个胖婆子马女乃娘了,赵老夫人则是由丫头们掺扶着,进了房,自然也没有看马女乃娘,只有跟在赵大夫人身边的赵忠家的狠狠地剜了马女乃娘一眼,马女乃娘这心里就是一阵发凉。 “见过夫人。” 房里的丫头们赶紧给夫人见礼,赵大夫人板着脸风风火火地进门,也不理会这些人,只朝小少爷赵希身上看去,见只是手上破了一块铜钱大小的油皮,并没有旁的伤情,不由得这才松了口气。 缩手缩脚跟在后头的立青也是惴惴不安,她也没想到,去禀告夫人,却正好碰上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如意,结果老夫人便也知道了这事,同着夫人一道来,这赵府两巨头都到了这小院,虽然犯错的是马女乃娘,就怕自己这些丫头们也落不了好。 “女乃女乃,太太…” 瞧见了赵府二巨头,小赵希的大眼睛又闪着泪花,真像是见着了来做主的亲人儿一般,虽是坐在塌上,仍然要坚持着下来,给两位长辈行礼请安,那含着泪花忍着委屈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啊。 赵老太太见着孙子这般模样,登时心疼地直喊心肝儿肉,将赵希抱在怀里,让立红给她上了药,搂着赵希直哄,“乖孙孙,忍着些啊,上了药过两天就不疼了,等会子叫厨房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蜜豆五花糕啊。” 赵希乖巧地点点头。 赵老太太满意地拍拍小孙子,侧头瞧了赵大夫人一眼,赵大夫人立刻会意,“把那几个人都给我带上来。” 声虽不高,却是含威不露。果然几个在场的人,马女乃娘和几个丫头都陆续进来,跪在地上。 连立红上完了药也赶紧跪下,听候夫人发落。 赵夫人就指了立红让她先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隆重推荐 十 撵人 立红倒是不偏不倚地,只陈述事实,并没有添油加醋的,赵老太太听着面色就沉了下来,赵大太太虽然面上不露,其实心里也是恼火得很。 马女乃娘跪在一边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不禁面如土色。 赵大太太看向小赵希,和气地问道,“希儿,立红说的对么?” 小赵希瞧瞧老太太的脸色,点点头,“对的。” 赵大太太指着地上的马女乃娘道,“把这马婆子拖出去打十板子!革她三个月的月钱。” 马女乃娘一听吓得忙磕头求饶,“太太老太太饶老奴这回罢,老奴也是一时心急,才不知怎么就着了小少爷的恼,以后再不敢了。” 赵大太太冷笑一声,道,“你这老货还敢强嘴,还当小少爷是吃你女乃的女乃女圭女圭呢,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定是你办了什么糊涂事碍着了希儿的眼,还不快滚下去领罚!” 赵老太太微一皱眉,心里琢磨着儿媳这话听着觉得话里有话啊,但当着众人也不能不给她面子,便只捏着赵希另一只没受伤的小胖手,逗着他玩,当做没听见一般。 姜缨跪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却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心想,赵大太太这般处置这老东西,想来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一个奴才,居然敢推倒小主子,还让他受了伤,竟然只是打几板子就算完,若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哪能舍得让他继续身边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女乃娘啊? 都是这异世坑爹的风俗制度闹的,不然若在浣花王朝,赵大太太跟小少爷赵希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明明不是亲娘却要行使亲娘的责任,这种事也太违反天性了啊! 赵忠家的就在赵大太太身边伺候,见那马女乃娘还要求情,忙给几个婆子使眼色,自己却是一把拖了马女乃娘的胳膊往外扯,低声道,“马氏你也是赵家的老人了,还是少说两句给自己留点颜面吧!” 手下同时狠狠掐了马女乃娘一把,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道,这个上不得台盘的东西,给小少爷当女乃娘这美差,若不是她跟自己有些个拐弯亲,能落到她身上?却还不知好歹,这几年仗着是小少爷女乃娘,越发没有成算起来,这回子在太太跟前现了眼,说不定还要连累自己哩! 马女乃娘疼得呲牙咧嘴,也没敢叫唤,却是老实了许多,婆子们正要拖了她去打板子,却听小少爷在赵老太太怀里叫道,“女乃女乃,她拿了我的球球。” 赵老太太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小孙子说的什么。 赵大太太眼皮微跳,只当没听见。 赵希伸着两只小肉手,扯着赵老太太衣袖轻轻摇动,童音软软地求恳,“女乃女乃,叫女乃娘还回我的球球,玉玉猫猫都不要了,就要我的球球。” 赵老太太忽然明白过来,不由得撇了眼正要被拖出去的马女乃娘,见她面色如土,额冒冷汗,便开口道,“且慢,说明白话了再打!” “乖孙儿,什么球球啊?”还有玉玉猫猫又是何物,虽然明白这定是那老奸奴偷拿了小赵希的物件去,但她还是猜不出来赵希说的都是什么。 “就是云家女乃女乃给的那个球球啊,好看的球球…” 其实赵希说的那些球球玉玉的,大丫头立红都是一清二楚,只不过当着夫人,她哪敢多嘴啊。心里倒是暗觉马女乃娘活该,心黑手长,早该有此一报,吃了的都得吐出来! 赵老太太毕竟人老了,记性差,不过提起云家,她倒是仿佛有些个映象。 “绣云,你可还记得上回去云家,小少爷可是得了个什么球?” 她旁边的大丫头绣云笑道,“回老夫人,是云老夫人见了小少爷喜欢,特意让人寻出来的一个稀罕物件当给小少爷的见面礼,是个金子打造的镂空小球,里头装着各色宝石,名叫七宝玲珑球,听说还是内造的,市面上都见不着呢。” 赵老太太一拍脑袋,这才想了起来,“噢,是了,是了,那个小物件怪好看的,希儿还抱着到我们院里踢过来着。”玉雪可爱的小女圭女圭,踢着一个金光灿灿的梨子大小的球满院子跑,是她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最爱看的景儿了。 赵老太太想起了这东西,却是沉着脸问立红,“立红,现如今这东西可在?” 立红恭恭敬敬地答道,“这两月没见小少爷玩过,小少爷的月钱衣裳物件,都是马女乃娘管着的。” 赵府两巨头登时都看向了马女乃娘,马女乃娘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多,简直快要站不住了,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少爷要,奴奴婢这,这就取,取来。” 赵老太太原本略有些混浊的老眼中冷光一现,点了身边两个丫头,“画云同云,你跟着马婆子去取小少爷的七宝玲珑球来!仔细看着些!” 想了想,又让立红也跟着,“立红也去。” 马女乃娘这下子暗暗叫苦,畏畏缩缩地出了房门,画云同云和立红紧跟在后。 赵老太太一眼就瞧见了跪在角落处的姜缨,道,“那个穿青衣的小丫头是新来的么?就是你抱小少爷回来的?抬起头我看看。” 姜缨本来还混在人群里当闲杂人等呢,听了这话也只得抬起头来,半垂眼帘显得很规矩的模样。 赵老太太见姜缨模样寻常,还不月兑乡土村气,身形也瘦弱,看着倒是个粗使丫环的料子。倒不是那奸滑的,心想儿媳妇给挑的这个粗使丫头倒也还算可以,只当初私心太重,居然弄了马女乃娘这么个老货当小孙子的女乃娘,如今出了这事,居然还想留着老货在府里,真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疼啊。 赵老太太微微点头,还待说什么,却听外头脚步声响,就见婆子丫头们拉着马女乃娘过来,立红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满面忿然,一进来就跪下道,“老夫人,夫人,这些小少爷的物件都在马女乃娘房里的箱笼里头。” 还上着几把大锁,不是这些人盯着,这老东西还死活不开呢。难怪那房里成日锁着,不叫人去,原来有这些猫腻在里头啊。 说着便把怀里的大包袱打开,摊在地上,只见里头有五六个金锁,七八个玉佩,四五个玉雕的小玩意,纯金打的六两重的小花猫,还有一堆金银花样锞子,一看就是年节时小少爷得的压岁钱。至于那只七宝玲珑金球,也在这一堆里头,但见金光灿灿,花纹繁复,隐约可见里头五彩璀璨的各色宝石,果然出自内造,非同一般。 赵老太太微微冷笑,“好个当女乃娘的!这才几年就把小少爷的东西捞了这么些。大太太,这人是当初你挑的,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看着处置吧!” 说罢,连看都不看赵大太太一眼,便示意丫头取了那七宝玲珑金球来,逗着小孙子玩。 赵大太太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烧,心头一股邪火无处可去,先恨恨瞪了边上赵忠家的一眼,指着马女乃娘道,“先把这婆子打上四十板子,打完把她一家都送到庄子上去!再去把她住的屋子好好搜上一搜!” “老太太,太太饶命啊,这,这都是老奴替少爷保管…呜…” 磕头如捣蒜的马女乃娘,被两边的粗壮婆子们动作利落地堵上嘴,拖走了。 “没想到当初看着还老实,才几年就养得奴大欺主,这事也是儿媳虑事不周了。” 赵大太太起身给赵老太太行了一礼,算是交待自己识人不明之过。 要说她是特意要坑庶子的也不尽然,当时也是急着要寻女乃娘,正好赵忠家的说了这马氏多少好话,想着一个庶子而已,寻个女乃娘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怎能和自己的暄儿比?就随意指了这马氏。当时这赵希一个没娘的婴儿,才生下来就瘦瘦小小,模样跟个猴子似的,就是老太太也是不甚在意的。 谁知道这几年下来,赵希倒是越长越好看了,说话也会讨好卖乖,渐渐得了老太太的眼缘,出门也乐意带上这么个小孙子显摆一下。 哼,一个丫头生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男儿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又不是戏子! 赵大太太恶意地想着,只面上还是一副略带愧疚的模样,“撵了马氏,希儿这院里的人手就更不够了,就把我身边的…” 这丫头养的如今快五岁了,倒是该防着些了! 赵老太太看着大太太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我身边还有几个闲人,…就让高婆子过来伺候吧。希儿,让你高嬷嬷来照看你,可欢喜?” 小赵希点点头,抱着小金球笑得一脸灿烂,“嗯,高嬷嬷做的点心好吃。” 赵大太太心中暗恨,却也只能笑着应声。 赵老太太怜惜小孙子一大早的就受恶奴欺负,留下来陪着小孙子一道用早饭,老太太用饭,自然少不了各种排场,一时间小院里人来人往,其乐融融。 隆重推荐 十一 收徒 姜缨也不知道自己这运气算是好不不好,刚上工第一天,这院里就撵走了最大的管事的,当然了,因疏忽大意,没有及早通报马女乃娘种种不法之事的大丫头立红和张婆子也被革去了两月的月钱,不过看这两人这些天来的精气神,倒是很高兴的样子。 从赵老太太处派过来的高婆子是个干瘦的小老太太,做事说话倒很精明,这小院子里的事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姜缨闲时听粗使婆子们唠嗑,说这高婆子比马氏强得多少倍了。 来了赵府十来天,姜缨就听说那王绣儿因在书房伺候大少爷念书很是得力,被大夫人赏了二两银子和一盒点心,把大少爷房里的下人们都羡慕得不行,不少丫头都卯足了劲儿准备学字呢。 以姜缨的为人,这些八卦本来敢是没什么兴趣听的,不过她不去凑八卦,八卦也会找上门来,分到大夫人院里的春柳寻了个空来找她聊天,还要拉着姜缨去找王绣儿学字,被姜缨婉拒后,便跟姜缨说了这些王绣儿的风光事,姜缨瞧着她眼中时不时闪现的羡慕之光,无语得只能哼哈应对。 好在春柳也不过是夫人院里的粗使丫头,活也有不少,能有空闲的时候不多,再加上姜缨这里也没什么有用的情报,春柳也就不怎么过来了。 当时一同进赵府的五个人里头,说起来似乎姜缨的差事是最没前途的,不过姜缨自己倒觉得小少爷的院子里挺好,每日只要把该做的活儿做完了就好,吃的也比在姜家强上百倍,姜缨自己都感觉吃胖了些。 每日早晨的拳脚姜缨还是照练不误,现下她年纪还小,没什么自保能力,等拳脚练得纯熟些了,年岁也长了,姜缨肯定要设法离了赵家——不管用什么办法。 想是有了压力才有动力,如今姜缨没有师父在一边指点,也没有成群下人端来各种补身膳食伺候和皇父皇姐的督促,武功上的进境反而比从前强了许多,打完了一整套拳脚仍然觉得精力充沛得很,姜缨不由得叹了口气,心想若是自己的武师父能见到自己这般用功不知该有多欣慰啊! 正感叹间,忽然见树丛后头一阵响动,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不是小少爷赵希又是哪个? “小少爷?” 姜缨俯了身子跟小家伙说话,这小家伙似是知道她每日的行程,时不时地溜到后院来偷看自己,还好自己练武这事只有小少爷瞧见,小少爷这个小人精也没有对旁人说起过,想来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缨姐姐。” 赵希软软的童音响起,眼睛睁得老大,见姜缨看自己又笑得眯成一条缝,这娃只要一见姜缨就表现得萌得不行,这几天居然都喊起她姐姐来。 姜缨忍不住模模他跟红苹果般的小脸,虽然也知道这是逾矩了。 赵希笑嘻嘻地在姜缨掌心蹭蹭,好象很是喜欢姜缨的亲近,姜缨有时也纳闷,不知自己怎么就得了小少爷的眼缘。要知道从来也没见赵希跟院子里的下人们这般亲近的,听粗使婆子们说,从小赵希就不喜欢让女乃娘丫头抱,宁愿一个人呆着,只有见着老夫人时才那般乖巧。 联想起那日赵希在关键时候哭着要金球,结果把马女乃娘这个在府里头颇有些势力的蛀虫给赶出了府,姜缨就觉得这个小女圭女圭不是天生精明就是…莫非像我一般,也是… “姐姐你站好。” 小赵希推推弯着腰的姜缨,姜缨依言站直了身子。小赵希迈开腿儿向旁边走了几步,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米碎牙,“缨姐姐看我!” 就见赵希弯起两只小短腿,两只小肉爪握成拳头,嘴里嗬嗬有声,居然打起拳来,一招一式,貌似还有点熟悉的,正是这几日姜缨每天练的,当然了这小女圭女圭身子幼小,许多稍难的动作就做不来了,比如说这猛虎纵跳,赵希不过是才抬了腿,就失去平衡,跟个肉球般咕噜噜地滚倒在地了。 姜缨忙扶起小赵希,“可有哪里摔疼了?” 赵希却是笑嘻嘻地,“缨姐姐,我打得好不?” 那雪白小脸上沾着点点灰土,姜缨取了帕子来帮他拭去,一边夸道,“小少爷真聪明,这么小就会打拳了。”心里却想,这小家伙时常躲起来偷看,原来是在学我的招术呢。 赵希显得很是洋洋得意,抬高了小下巴。 “小少爷学打拳做什么呢?” 姜缨擦完了小胖脸,又握着赵希的小肉手接着擦。 赵希皱皱小鼻子,做个凶恶的模样,挥挥小拳头,“学会打拳,变厉害,马嬷嬷就不敢掐我了。” 姜缨愕然,“马女乃娘还敢掐你?什么时候的事?” 两世为人,她也曾经听说过恶奴欺主幼的故事,没想到如今倒是亲自碰上了。 赵希抽抽鼻子,大眼睛里湿漉漉的,伸出小手指来算,“今年过年的时候,还有去年吃月饼的时候,还有,还有…” 姜缨看着那可怜的小模样,不由得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女圭女圭的发质软软的毛茸茸的,姜缨一时又没忍住,将赵希抱在了怀里,旋即放开,“小少爷可是想和我一道学武?” 赵希眼睛迸出亮光,跟小鸡啄米般点点头,“缨姐姐教我。” 姜缨心里啼笑皆非,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倒要给另一个小孩子当师娘了。不过看这小少爷没有亲娘,小小的一点就要受恶仆欺负,也真是怪可怜的。想必是忍了那马氏很久,才总算找了个机会把她撵了出去吧。 嗯,小小年纪,倒是挺聪明的,那金球选的好啊。 “好啊,小少爷就跟我一道,每日早晨练习筋骨吧。” 赵希欢呼一声,扑上来搂住了姜缨的脖子,叭地在姜缨面上亲了响亮的一口。 姜缨初时一愕,等回过神来,却也露出笑容,伸手去挠赵希的痒痒,赵希左躲右闪,发出咯咯的笑声。 姜缨跟小赵希玩闹了一会儿,果真教了他几个简单的招式,这才领着小赵希出了后院。 这一大清早的,见姜二妮这个粗使小丫头居然拉着小少爷的手从后院出来,院子里的下人们却都似习以为常一般,主要是这几天小少爷天天一大早就穿好衣裳跑过去,这些人都见怪不怪了,管事的高婆子见小少爷天天乐此不疲,也就随便他去,只吩咐张婆子少给姜二妮分活计,让她有时间陪着小少爷玩。 姜缨还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些天的活儿越来越少了,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沦为了小少爷的玩伴… “二妮!” 姜缨正陪着小少爷在院子里踢那只宝贝内造的金球,忽听见张婆子在院门口喊她,还招了招手。 “张妈妈?” 姜缨冲着小少爷做个了个手势,便跑到张婆子跟前,也不知唤她所为何事。 “你可是有个亲姐姐在城里?如今在后门口门房上等着,想见见你哩!” 张婆子带着笑问道,姜缨如今虽只是个粗使丫头,但看这小少爷对她的依赖劲儿,估计日后还有大造化哩。 姜缨一愣,说实在的,姜大妮虽然出嫁到了城里,可是自姜缨醒来在异世这半年,就没见姜大妮露过面,只有姜有财有回进城,说是去找姜大妮夫家借钱,却只得了一百个大钱,回来冯桂花足足骂了有半天不重样,什么嫁了人就不管娘家的黑心小娼妇之类的。 如果不是还有点原身姜二妮的记忆,姜缨对这位大姐真是一无所知。 隆重推荐 十二 姐妹 姜缨自穿来这个坑爹的异世,对姜家唯一满意的就是他家姓姜,没让自己改姓,除此之外,对姜家的人都抱着一种漠不相关的态度,对冯桂花那泼妇还带着恼恨,想着日后有机会也让那婆娘尝尝厉害的,至于姜有财,姜三妮和金柱,对姜缨来说,比路人还不如。 姜大妮这个没见过面的原身的亲姐,会是个什么样的呢? 张婆子目瞪口呆地瞧着姜缨跑回自己住处,换了身最不起眼的衣裳,就是她刚进府时穿的那一身了。赵府里待遇好,新入府的也有两身齐整的青色棉绸衣,小丫头子穿起来个个都显得很精神,这姜二妮,放着新衣不穿,反打扮成这般,是要闹哪样啊? 姜缨随着张婆子的指点到了后门门房处,见沿着墙角,一张条凳上坐着个十八九岁的细瘦**,髻上插着支木钗,身上的蓝布衣裙已经洗褪了色,不过整洁而干净,想是头一次上这高门大户有些胆怯,坐姿端正而拘谨,头颈低垂,目光只瞧着地面,两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盖上,怀里还抱着个小小的拼布包袱。 姜缨左右瞧了瞧,旁边的都是赵府的下人,只有这么一个外来的,这必就是那个半年前被名为嫁实则卖到城里的姐姐姜大妮了。 “…大姐?” 姜缨轻轻叫了一声,**抬起头来,小脸清瘦,更显得眼睛大,瞧见了姜缨,目光骤然一亮,却又涌起了泪花。 “二妮…” 被姜大妮紧抱住的姜缨眨了眨眼,空出的双手,也回应般地在对方肩头拍了拍。 姜大妮却是激动得没注意到自家亲妹子神情上的生硬,拉着姜缨的手,直上下打量着妹妹的气色和胖瘦。 “二妮,爹他…怎地这般狠心,你才八岁啊,就要卖亲生女儿了。” 姜大妮说着就哽咽起来,“要不是前日碰上咱村人,我还被蒙在鼓里头呢。” 平时姜家里谁有个大病小病的,都要捎信儿被姜大妮,好得点这个外嫁女的东西,怎么把她亲妹妹卖了,倒是悄悄的不吭一声。 冯桂花那狠心的婆娘! 姜缨虽然跟姜大妮不熟,但看到姜大妮那激动担忧的神情,心下也是一动,拍拍姜大妮的手,劝道,“大姐莫哭了,我在这里挺好的,比在村里强多了,有吃有喝,还有新衣服,…就是才洗了没穿出来。” 姜大妮细看妹子神色,半年不见,妹子倒是长高了半头,穿着也比在姜村强些,当然,也强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在这里的活计多不多?主子可和气不?可有挨打?” 说这话的时候姜大妮压低了声音,差不多是凑到妹子耳边问的,生怕被不远处的赵府下人听了去。听说当人家下人的,主家随意打杀了都没事的。前儿她听说了小妹被卖的消息就哭了一场,求人问信的,总算知道是被卖到了赵府里,这便赶忙来看看能不能见上一面。 姜缨笑道,“大姐放心,这里好着呢,活儿还没有在姜村里一半重,吃得还是白面馒头,主子们也和气得很。” 听姜缨说得赵府跟人间乐园似的,姜大妮半信半疑,却也放心了些。 “二妮,咱村里人心眼不比城里头,你既到了这府里,可千万要老实做事,多听少说,闲事莫管,莫跟人起争执…” 姜缨听着姜大妮絮絮叮嘱,时而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进去了。虽然这些对自己并无多大用处,心底也感到暖暖的,到了异世,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自己这般无条件的关心啊。 姜缨瞧了瞧姜大妮的脸色,肤色虽白,却透着黄气,一双大眼睛里有些红血丝,身板瘦小,想来是长期没吃少穿所致。按说姜大妮已经嫁到城里半年了… “大姐,你这半年过得可好,…姐夫待你好么?” 当初姜家夫妻俩收了人家五两银子,说是将大妮嫁到城里享福去了,实际是给一个四十多岁的老鳏夫作填房,大妮走的时候连摆酒也没有,更不用说装面子的嫁妆了,就那般两手空空,穿着一身旧衣,跟着夫家来接人的一个远房伯娘坐着大车走了。当时姜二妮哭着喊着追着车跑了有好几里地,后来回去就生了大病不起,姜家夫妻俩也不闻不问,几天后,姜二妮不知魂归何处,躯体里却换了浣花王朝来的姜缨。 这半年来,也没听说过姜大妮的消息,只知道她嫁去的那家男人是个开杂货铺子的,腿脚有些瘸,头前的婆娘生孩子死了,孩子也没养活。 这样的男人若是放在浣花朝,就是拿钱买也是决计再嫁不出去的,而在这该死的异世,居然只花五两就能买到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当媳妇! 姜缨每想及此,就觉得这异世太特么地坑爹了。 姜大妮见提起自己的事,也扯出个笑容,“好着呢,你姐夫也…挺不错的。” 却是伸手取了自己带来的小包袱,“二妮,这里头放了些小吃食,你做活累了好吃。还有一双鞋,怕你这半年脚长得快,做得大了些,你回去试试,要是大了,就过几月再穿。” 姜二妮接了那包袱,这包袱看着小,分量倒实沉,心里不由得懊悔自己该带几块小少爷给的点心出来的。 姜大妮又背着人自袖口模出了一串钱,飞快地塞到姜二妮袖筒里,“姐这里也没什么钱,这几十个大钱,你留着买些东西吧。” 姜二妮忙推让,“姐我不要,到了月底就有月钱发呢。”看姜大妮这副打扮,就知道在夫家过得也十分拮据,哪里还能要她的钱。 姐俩个推让一番,最后姜二妮硬是给姜大妮又塞了回去,再三保证自己在府里有钱也没处花,姜大妮这才做罢。 姜二妮又问了姜大妮夫家的地址,原来姜大妮的男人名叫钟富,却是在城南头,走过来也要小半个时辰。 因毕竟是做人奴仆的,不能多耽,姐俩个依依惜别,姜大妮含着泪出了赵府后门,姜缨捧着那个小包袱回了小少爷的院子。 到了自己住处,姜缨把那个碎布拼成的小花包袱解开,见里头是一双新布鞋和油纸包的小饼子,小饼个个如巴掌大小,烤得黄澄澄的,还带着焦香,姜缨拿起一个,掰开放在嘴里,甜丝丝的,原来里头还放了红糖。 姜缨又拿起那双布鞋,厚厚的鞋底子,针脚细密,纳得结结实实,鞋面用了耐磨的青色厚布,姜缨穿在脚上试了试,果然略有点大,但还是能穿的,姜缨穿着新鞋在地上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软软的,极为妥贴舒服,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边走边盯着自己的新鞋子,心里美得很,本想就这么出去显摆下,到了门口又停了。 还是收着等完全合脚的时候再穿吧,这么早就穿怕是容易损了鞋… 这般一想,便月兑了下来,细细拂了沾上的灰,拿帕子包了,收在柜子最里头。 姜缨上辈子是金枝玉叶,什么金镶,嵌玉,缀珍珠,镂空沉香鞋底子等百般花样的名贵鞋子穿过不知凡几,却从来也没有一双鞋子能象这般,让人单瞧着就充满了暖意,只想小心珍惜的收藏。 姜缨换了原先的旧鞋,这是赵府里头发了鞋底子和鞋面布,让各人自己做的,姜缨自己针线活儿不行,还是央着院里的婆子给做好的,姜缨许诺了等月钱下来,送婆子十个大钱。 姜缨拿了几个小饼子,用帕子包了,出来寻小少爷赵希。 赵希正在坐在窗子下头的软塌上,懒洋洋地靠着被枕坐着,怀里抱着七宝玲珑球,太阳哂在小女圭女圭的身上,只见他小眼皮耷着,似乎快睡着的样子。 隆重推荐 十七 疑心 赵大夫人见势不妙,忙在一边道,“老太太,这先生教书,内府女眷却是不宜插手。” “呸!”赵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劈面啐道“好贤惠的太太,你拿这话哄谁呢?当初暄儿开蒙时,也是这般三天就被打成这样么!若不是这姜丫头忠厚,替了希儿的打,只怕我好好的孙子就要被打坏了!” 其实丁先生虽然心怀恶意,倒底不敢做得太过分,不至于存心要打残小赵希,只是半路出来个姜缨,他想着这是个奴婢,自然是下足了力气狠打,因此不到十下姜缨的手便瞧着可怖之极,正好让老太太瞧了无法再淡定。毕竟老太太料想中先生打学生,也不过就是手上红肿一些,哪能照死里打啊! “姜丫头你这番忠心护主,做得好,只是做事冲动又该罚,两相互抵,就不赏不罚了,同云,回去把那清花露翻出两瓶来,给了希儿,也给这丫头一瓶。” 身后大丫头同云立即应了声是。 满院子的人听了这话,便知姜缨这回其实无过还有功了,那清花露可是内造的治伤灵药,用了不知多少珍贵药材,真是拿银子都买不着的,因云家老太太与赵老太太是表亲,这才得了几瓶,姜二妮这个三等丫头也能得此殊荣,跟方才被按着打板子的惨状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了! 赵大夫人这回当着众多下人,着实的被打了脸,面上一阵阵火辣辣的。 却是犹做困兽之斗,皱着眉向赵老夫人劝道,“老太太疼孙儿之心,媳妇晓得,只是这丫头不罚,若日后在书房再有顶撞先生的事儿,惹得先生不愿意教希儿可怎生是好?” 眼中说着便带了泪,扯了帕子沾沾眼角,“老太太怪我罚希儿的丫头,这也罢了,可是今儿先生跟赵忠说,教书时有丫头干扰,教起来也不得清静,话里头就有辞馆的意思,还是我令赵忠好生慰留,丁先生这才愿意留下。若是他知道…” 赵大夫人语气微顿,瞥了眼赵希,又扫了姜缨一眼,“这人毕竟是老爷命人请回来当先生的,要知道老爷对读书人,特别是有举人功名的,可一向都是礼遇有加的。” 听了这话,赵老夫人也有些犯迟疑了,是啊,这先生毕竟是儿子命人请回来的,若真是人家摞挑子了… 却觉得一边衣袖被怀中赵希轻轻拉了拉,赵希仰起头,摇着祖母的衣袖,“女乃女乃,我不跟着这个先生学了可好?” 赵大夫人听了简直是心花怒放,哎唷一声叫道,“希儿可莫要任性,这才拜师三五天就要打退堂鼓了,说出去可是丢咱们赵家的人,你父亲若知道了,只怕更要气着了呢。” 赵老夫人却是脸色一冷,道,“希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赵家的儿孙自然个个都要学文念书的,不求你们将来中状元做高官,怎么也得有个功名在身,才能顶门立户。” 赵希摇摇头,细声细气道,“女乃女乃,希儿想念书,希儿想跟着教大哥哥的那位陆先生念。” 赵老夫人面色稍霁,“哦?希儿为何这般说?” 赵大夫人神色一僵,心道好一个小贱种,居然敢和我儿抢良师,谁不知道这位陆先生是老爷当年亲自去请了好几次才请回来的,这小贱种什么身份,也敢痴心妄想?要不是赵老夫人在,大夫人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这小贱种先。 赵希道,“我听见陆先生教大哥哥在隔壁院里念书,念的文章可好听了,这个丁先生说话,有时希儿听不懂,而且陆先生从不打骂哥哥。” 赵大夫人满月复的毒汁无处可倒,终在一边森森地说道,“希儿这可是说孩子话,都是一样的先生,又不是说书的,有什么好听不好听的,且你大哥哥早就开了蒙,如今都学到四经了,你小小孩子能听出个什么?你大哥哥念书认真,自然先生就不罚。” 赵老夫人瞥了儿媳一眼,又看向赵希,一时没有开口。 却听赵希朗声念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女乃女乃,你听这个好不好听?” 赵希虽只有五岁,却是吐字清晰,字正腔圆中带着幼儿特有的软嫰音色,把这几句念得如珠落玉盘,琳琅清脆。 直把个赵老夫人稀罕得不行,搂着小孙子,目光带着惊喜,连问道,“我的小肉儿,你是怎么生学会的?莫不是听了几句就记下了?” 赵希白玉般的小脸上微泛起被表扬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下眼皮,“就是丁先生不在时,听了隔壁几句。” 那大灰郎一般的丁先生总有喝茶水上茅房的时候,可怜小赵希也就是这些时候才能精神上缓缓了。 赵老夫人笑开了脸,“呵呵,我的小孙孙果然是个聪明的,既是如此,我就和你老子说去,让辞了丁先生,你也跟着陆先生去,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二只羊也是赶。” 赵大夫人心里急得快着了火,忙道,“老太太,这,这可使不得。希儿只不过才启蒙,识不了几个大字,如何能跟暄儿一道,岂不是要拖累了暄儿的学业?” 赵希扬起小脸笑道,“好教太太知道,希儿已经学会二百三十八个字了。”二百三十八个字,不算是识不了几个大字吧? 赵老太太闻言又是一阵惊喜,这才上学几天,就进度这般快,这小孙子莫非当真是个奇才? 自己在娘家未嫁时,家中长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是,因此跟着姐妹们上了几天闺学,记得那时一天认十个字都吃力,还总是认了前头的,忘了后头的呢。若是跟自己年少时一比,这小赵希可不真真是个小奇才? 不过,赵老太太又省出一层意思来,既然小赵希这般聪慧,进度这般快,为何那丁先生还要这般重的责罚?按说收了好弟子,该是欣喜若狂才对啊? 嗯,回头倒要让人去查查这丁先生是怎么被请来的才是,赵老太太冷冷地扫视了赵大太太一眼,赵大太太接收到婆婆这如刀子一般的视线,心下又虚了几分,本来酝酿出的词儿也没敢再说出来。 赵老太太心念一动,便做了决断,“姜丫头是个实心眼的,以后就跟在小少爷身边好好伺候,你今日替小少爷挨了打,这两日便不用做事,好生歇着吧。” 又搂着赵希道,“我的乖孙,这大晚上的,还没用饭,就受了这般的惊吓,回头让小厨房给你送几个新鲜的菜来。” 便回头吩咐着丫头画云送哪样哪色的菜,赵大夫人听在耳内,更是邪火乱冒,只隐忍不发。 瞧着赵老太太宝贝般地拉着小赵希离了正院,那贱丫头姜二妮也全头全尾的跟着走了,竟是一板也没挨着,赵大夫人恨的捏断了几根指甲。 姜缨回到自己房里,婆子们将她的晚饭帮着领了,姜缨也无心食用,只说自己手疼得吃不下,将自己的份例让给了别人。 小赵希想要把老夫人那边送过来的菜品分给姜缨,姜缨也推拒了。只进了自己那小房间里,关了门,扑倒在床铺上,把被子拉开罩着全身,眼前一片漆黑,才觉得好过些。 这该死的异世!这该死的姜二妮的小丫头身份! 隆重推荐 十八 心路 姜缨想到不久前自己趴在那张肮脏的条凳上,嘴里寒着臭气哄哄的烂布条,还被那几个肥壮得跟猪公一般的婆子们扒了裤子,两世为人,这也是头一次受这般的耻辱。 姜缨心中着实怒火难平,恨不得将那几个婆子砍个十七八段。转而又想到这些婆子不过是爪牙,真正可恨的还是那个表里不一的赵大夫人。 然而怒火过去之后却又升起阵阵悲哀,再恨再怒又如何,眼下自己只不过是个命若草芥的下人而已。 姜缨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用未受伤的手恨恨地捶着床,在心里发着憋屈的嚎叫,直到捶得自己那只手也开始火辣辣地疼为止。 姜缨一把掀开被子,长吐一口气,两眼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姜缨瞪视着黑暗中的虚空,握紧了拳,哼,本王才不会一辈子做这赵家的下人,等本王象先祖那般自困顿中奋起的时候,哼哼,就是赵大夫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浣花王朝的开国女皇,便是一位乡下种地的农妇,家徒四壁,茅屋两间,连半亩地都没有,靠和夫郎佃地为生,浣花朝之前的时候,子民还不像后来那般知礼守矩,寻常夫妻间的信义也淡薄… 这农妇的夫郎就扔下了刚满月的孩子和妻子,跟个有点钱的女人私奔去了。 结果这最后的打击反而使得姜家先祖奋发进取,先做小买卖,后来开铺买田,修建堡子,在乱世中渐渐壮大,又娶了两位能干的夫郎,一文一武,忠心辅佐她平定四方,称王称帝,这才有了老姜家的锦绣江山。 姜缨回想了下曾经背过的太祖本纪,那里头开国女皇可比自己现下还惨些呢,不照样建了不世功业? 这般一想,原本胸中那郁结忿怒之气倒是散去了不少。 姜缨正热血沸腾地规划着自己将来的打算,却听得门上有剥啄之声。声音轻轻的,好象怕声音大了会惊到人一般,听这动静,多半是小赵希了。 姜缨下了床打开房门,果然是赵希,小家伙已经换了身白袍,隐约看到手上还捧着一盘点心,两只大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光。 “缨姐姐~” 赵希低低的叫了声,声音里还带着些讨好。 姜缨让他进来,“小少爷怎么过来了?” 这么晚了,应该是赵希入睡的时间了。 赵希把手中点心模黑着放在了姜缨床头,又自怀中掏出了个小瓶,“缨姐姐晚上都没有吃饭,我给姐姐送些点心。还有祖母让人送来的清花露,这个涂上,手就没有那么疼了。” 姜缨模模赵希的头,“小少爷真乖,今天多亏你请来了老夫人,不然,缨姐姐可就惨了啊!” 开花的滋味,姜缨可是绝对不想尝试的。 赵希吸吸鼻子,有些闷闷地道,“是我连累了姐姐。” 姜缨揉揉赵希的小头发,笑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如今分在你这院子里,就和你是一条船上的了,倒是你日后可要多加小心你那位好…嫡母才是。” 这异世尽弄些自欺欺人的玩意儿,什么嫡母,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又是男人和别的女人的种,哪个女人能看得顺眼? 在浣花朝也有过这样的风化案,一家的夫郎跟旁的女人私下里勾搭上了,那女人怀了孩子,本来是秘而不宣,结果不知怎地让那家的妻主知道了,便闹上了官府衙门,当时那县令便判那不忠的夫郎服劳役三年,并同意了妻主休出夫郎的申诉,没收夫郎嫁妆的一半给妻主作为补偿,又罚那勾引别人夫郎的女人一笔重金。 结果不上三年,那夫郎在服劳役期间病死了,他的情人家产受损,名声败坏,也是诸事不顺,过了几年也病死了,留下个五岁的女孩子无人养活,被邻居们送到了养济院。 而正好那原来那位妻主再娶了之后,膝下只有男孩没有女孩,便到养济院去要收养个,本来看中了那个五岁女孩,结果一打听居然是前夫和那贱女人的种,就宁愿另外选了个资质稍差些的,也坚决不收养各方面看来都合适的前夫之女。 这事一传出之后,亲朋好友都说她此举极为明智妥当,还引以为戒拿来当典型教育家中子女。 明明心中厌恨,却偏要装出一副贤良亲和的假相,自然私底下的阴谋手段层出不穷了。 姜缨能理解赵大夫人的心情,却不齿她这些下作的手段。 若她面上对庶子横眉冷对,不闻不问,反倒还能令姜缨尊敬些。 如今小赵希才年方五岁,到成年还有十几年,也不知赵老夫人还能否护得住他平安长大啊。 赵希听得姜缨这般说,在暗中点点头,道,“嗯,我以后更小心些就是,缨姐姐你日后莫要替我挨打了,我自己也…不怕的。” 姜缨捏捏他的小脸,笑道,“呸呸,小少爷可莫再说这些丧气话,难不成还盼着再挨打么?” 又轻轻推着小赵希出门,“这么晚了,小少爷快回去睡吧,明儿还要去上学呢。” 姜缨是已经得了老太太的准许,可以在院子里歇息几天了,小赵希还得去见那恶先生呢。 “呵呵,祖母派的人来说,明天我也可以在屋里养伤,不用去上学了,还有,还有,祖母已经和父亲说过丁先生的事了,父亲也说要考虑考虑,就算不换先生,也要跟丁先生说说,改了教法。” 从语气里也能听得出赵希很是欣喜,姜缨也弯起了嘴角,“那敢情好,这几下打还算没白挨。” 赵希出了门,就要自己回卧房去,姜缨见外头虽有挂着的灯笼,但院子里还是有些黑的,便把小家伙直送到他的卧房门口,立红正坐在外间候着,不时地朝外张望,见了赵希和姜缨,笑着迎过来,“小少爷才不肯睡,非闹着要去给你送东西,还不让我们跟着咧。” 赵希白玉般的小脸飘起了红晕,大叫了声,“我去睡了。”小身子一钻,已经进了内室,听得咚咚脚步声响,想来已经是自己扑到床上了。 姜缨听得微微一笑,辞了立红出来,回自己房里,点了灯,将那清花露搽了在伤手上,又拿了点心吃了一块,这个有点象从前吃过的芙蓉水晶糕,就不知在异世是否也是同名,味道略甜,清凉爽口,还带着些花香的味道,实在是自来异世以来,吃到的最美味的点心。 不知怎地,姜缨忽想起姜三妮来,那个黄鼠狼一样的丫头若知道自己现今的吃穿用度,那还不得活活妒忌死? 想到姜三妮,也就想起姜大妮来,这半年多,姜大妮后来又来看过自己一次,又给自己做了一双新鞋和新袜子,却是对自家的情况不怎么提起… 姜缨瞧着那一盘色味俱佳的点心,心中忽然一动,正好这几天自己无事做,不如趁机去看看姜大妮? 这点心正好留着给姜大妮尝尝。有了这想法,姜缨便不舍得再吃了,又怕落了灰,忙寻了几张油纸包了起来,又翻出姜大妮做的碎花布包袱来,将点心放在里头。 这一盘子点心也就五六个,每个才不过比铜钱大了些许,放在一起看着实在的少,姜缨挠挠头,举头四顾,自己这房里貌似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小少爷这院里本就不象大少爷和大小姐那里有许多的打赏和额外福利,据说那在书房服侍的王绣儿月钱已是到了半两,快赶上夫人房里的大丫头了,还时常能收到大夫人打赏的衣料和穿不着的旧衣,秋月冬苹两个分在大小姐二小姐院里头,虽然是粗使,也得了些小姐们的旧物件,欢喜地改了,穿戴在身上,偶然碰上姜缨,还要显摆一二。 倒是春柳,仍然是那般会做人,有时在夫人房里得了什么好处,偶而也会分着送给众人,姜缨就得了她一朵绒花,是普通的红绒线做的象生石榴花,下头还垂着几点碎玉珠的花蕊,姜缨一来看不上这种,二来也不太想承春柳的人情,不过禁不住春柳的热情,也只得收了,却是收在柜中,从未戴过。 姜缨拿着那朵花看了半天,觉得实在不怎么样,不过万一要是姜大妮觉得还成呢?姜缨也随手放在了包袱内,想着倒是明天能出府的话,可以自己去街上买点看得过眼的东西,想到买东西,姜缨把自己放月钱的小罐子拿出来,将里头的钱哗拉拉地一通倒在床上,数了数,倒有个五百文钱。 姜缨自嘲地笑了一声。 没想到自己这前世从来打赏都是随手扔金币的,如今倒是精心地在此数起铜钱来! 这异世的钱都是赤铜所制,中间有孔,有大小之分,一枚大钱顶得上五枚小钱,因此五百文倒也不算太沉重,姜缨拿了二百文,拿麻线穿了。放在钱袋里头准备明天用,东西都收拾好这才吹了灯,躺下准备睡。 ps:写到浣花国开国女皇的故事,突然有冲动,想要开新坑写一个老公私奔后的妇女是如何自强不息励志养娃种田商战招兵筑城顺带收美男然后当女皇的狗血yy剧鸟~哈哈哈,当然那是不可能滴…… 隆重推荐 十九 路遇 第二日起来,姜缨这还是头一回这般悠闲,既没去练武,也没出房门,袖着手在屋里呆着,就有婆子得了高嬷嬷的吩咐把早饭给送来,姜缨谢过婆子,吃饱喝足,还是顺着平时的习惯去看赵希。 赵希也已经用过早饭,虽然今日得了老夫人的话不用去念书,赵希还是在书房里头练习这几日的课业。小手拿着笔,认真地在纸上写着,一边却是立红在伺候。 姜缨在门口瞧了瞧,也没进去,转而去寻高嬷嬷告了假,说自己想去大姐家里看看。 高嬷嬷倒是很痛快地应了,却觉得姜缨个九岁的小女娃子在外头逛有些不稳当,姜缨再三保证了自己一遇见疑似坏人就撒腿跑,高嬷嬷想了想,这些年倒也没听说过城里有孩子被拐走的,便放心地让姜缨出府去了。 姜缨提了自己的小包袱,虽然一只手还残着不能动,但心情却不错,有一种众人皆忙独我闲的轻松感,出后门的时候,特意跟门房的人说了下,领了块出入府的小牌子,是木头做的,上头刻着一个赵字。 转回身,一扭脸却瞧见墙边站了个熟人,正是高等识字丫头王绣儿。 一样是在府里大半年,姜缨的变化无非是长高了些,脸皮细了些,手上的冻疮都好了,也看着白净了。但霎眼看上去,还是带了些村姑的土气。 王绣儿的变化却极大,同先头那清瘦的小模样比,简直判若两人了,不仅身子抽条,有了些少女的雏形,面容也似月兑胎换骨了般,眉眼盈盈,唇红齿白,整个人如水葱儿似的,虽然才不过十岁,已经看得出是个小美人儿了。再加上身着碧色缎袄绸裙,腰束五色丝绦结着玉珠,头戴着几枝精致发钗,是雅致的银镶石榴石,真个的不像丫头,倒像是哪家娇养的小姐般了。 王绣儿身边还站着个老妇人,细看也是见过的,可不正是那王绣儿的娘,姜缨初到异世见过的头一个秀才娘子么。 这娘俩拉着手,眼泪汪汪的,王绣儿把一个老大的包袱交给王家娘子,王家娘子接了包袱,面上带出了点喜色,也有些愧意,似是想推拒,却又舍不得。大半年不见,这王家娘子身上穿得倒是好了点,面容却更枯槁了。这是来看女儿了啊。 似是察觉到有视线,王绣儿抬起头瞧过来,见是姜缨,微微一愣便冲着姜缨笑了笑。 王家娘子也看到了姜缨,她已经不记得姜缨是谁了。 王绣儿低声对她娘说了句什么,这母女二人便一同走到姜缨跟前。 “小缨,你这是要出府去么?”对着姜缨,王绣儿还是收起了泪,笑着问道。 本来姜缨是打算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准备闪人的,没想到这两个还走过来了,只好笑着给王家娘子行了个礼,“王家婶婶好。” 王家娘子上下瞧了姜缨几眼,也笑道,“你就是姜村的那个女娃吧?我听绣儿常说起你呢,你们几个都是孤身在这府里的,亲人不在身边,你们可要相互照应着些,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才能放心…” 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王绣儿扯了扯她娘衣袖,“娘~” 当着外人呢,怎么还这般说哭就哭。 姜缨满脸带笑,点头道,“王家婶婶说的是,我记下了,不过绣儿姐姐在大少爷院里很是能干哩,又识字,我们这些小丫头哪里比得上,多是她照应我们了。” 心里却是对这王家娘子的作派很不以为然,这么疼女儿就别把她卖了啊,有房子有地不卖,偏偏要卖亲闺女,还是什么秀才娘子呢! 王家娘子听得姜缨这般说,也很是欣慰,王绣儿则被姜缨那几句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了姜缨肩头一下,含羞道,“小缨莫瞎说。” 十来岁的小姑娘粉面透红,倒真个的好看,姜缨不知怎地瞧了就有些碍眼,只想快些出府去,便对王家娘子笑道,“王家婶婶和绣儿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占你们的时间了,这便先出府去了。” 王家娘子微笑道,“好,好,回头让绣儿也送些自家做的咸菜给你尝尝。” 姜缨道了声谢,就扭身要走。 方才不是没瞧见王绣儿手里拎着的小罐子的,原来是咸菜啊! 王家娘子却又想起来似的,喊了句,“哎,对了,姜家二妮,可用给你家里捎什么东西或捎话么?” 姜缨背对着王家母女,面上实在忍不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深吸了口气才回头,扯了笑容道,“不用了,王家婶婶。” 王家娘子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姜缨会这么说,随即又很热情地道,“姜家二妮,不用跟婶子客气,小王庄离姜村也没多远,就是几步路的事。” 王绣儿也连声道,“就是,就是,小缨你想带什么只管带,我娘回了村托人捎过去也就是了。” 姜缨啼笑皆非,这母女俩真是一般的二呀,遂摇摇头,“真不用,我还赶着去办事,先走一步了啊!”说罢,头也没敢回,快步出了府。 边走边心里憋屈的慌,给那黑心的一家捎东西,我呸,还不如施舍给要饭的呢! 又想,看王绣儿拿那么大的包裹给家里,想来是把得的月钱和东西都贴补给她家里的两只米虫了,她这般掏心掏肺,可王绣儿的娘大老远的来看女儿,就带那一小罐子咸菜,倒也真好意思。 姜大姐日子那般难过,还要给妹子做新鞋子呢,这当亲娘的,压根就不知道心疼女儿,眼泪倒是不要钱一般地掉得爽快,王绣儿看来也是个傻的…… 唉呀,日后还是少去招她为妙。 姜缨因想着事,足下匆匆,也不辨方向就拣了条路疾行,胸中还憋着满腔烦燥,稍不留神,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下,一个趔趄就跌倒在地上。 “哎哟!” 夸张的惨叫蓦然响起,倒把摔倒在地的姜缨吓了一跳。 东张西望好半天,眼冒金星的姜缨才看清,原来声音发自巷子墙角处,一团灰蒙蒙的东西堆在墙角,像是破席被,却不知是陈了多少年又积累了多少肮脏污垢在里头,那颜色看着都让人犯恶心,随着惨叫声,那席被掀开了一个角,露出颗脑袋来,这脑袋上的头发也是结成了一缕一缕的,这头发,还有头发下半覆盖着的脸,全和破席一个色儿,要仔细辩认才能看清这脑袋上的五官走向,——除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其它地方都被污泥遮着。 那眼睛珠滴溜溜转了几转,瞧见是个小丫头,且穿着还算可以,顿时眼内亮光微闪,藏在破席下的全身都钻了出来,一手指着姜缨叫道,“好个走路不看路的愣丫头,你踩坏了小爷我,还不快快赔钱!” ps:这出现的新银是哪个泥?是不是水性杨花榜上的一位泥?且听下回分解…… 隆重推荐 二十 乞儿 姜缨回过神来,这才看清原来自己不小心踢到的是个小乞丐,年纪看着有十一二岁,瘦骨伶仃,一手扶着墙,一手伸出来指着自己,一只脚着地,另一只却是蜷着,身上衣服衫褴褛,上身几乎就是几根布条,下头想是为了遮羞,横七竖八着绑着些麻布片,两条小腿却都露在外头,蜷着的那只脚上隐隐还能看到血迹。 姜缨心头一惊。 不能吧,自己这小身板,只是绊一跤,就能把人伤成这样? 那小乞儿瞪眼骂道,“还不快赔钱来!哎吆,好疼,定是骨头断了!” 说着就单脚跳着冲姜缨扑身过来,还好姜缨这大半年的武没有白练,忙闪身躲了开去,那小乞丐一扑落空反而在地上摔个四仰八叉,又是哎唷哎唷地呼疼,喊着撞天屈,“这小丫头撞伤了人还想想跑啊,良心都被狗给叼去了啊!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啊,哎哟,我的脚,疼死我啦…救命啊…” 这小子明显就是想碰瓷儿么,再看那伤脚,上头还有结着的血痂,周边一片脓肿,想来受伤已经有些日子了。 姜缨本来还担心这条路上会有人围观,自己走不月兑,没想到这条巷子偏僻,来往的人不多,就是偶然路过个买菜的大娘,远远瞧见这边有麻烦,也走得飞快,绕路而行,瞬间就闪得不见影了。 小乞儿喊了半天,既没有见义勇为的人来,也没有看热闹的围观众,不由得大为失落,目光一暗,收了声,冲着姜缨摆摆手,示意姜缨赶紧走人。 姜缨自然拔脚就跑,这种街边的叫花子什么的,穷疯了饿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如今自己这小身板才十岁,武力值也不够,还是珍惜生命吧。 跑出上百步的姜缨气喘吁吁,用力瞪着面前的一堵高墙几息的工夫,才黑着脸抽了抽嘴角,转身按原路返回,原来是死胡同啊衰! 姜缨路过那个小乞丐的时候,提高警惕,特意贴着巷子的另一边,躲着走,那小乞丐蜷成一团,又缩回到了那堆垃圾般的席子里,一动不动,眼睛也闭了起来,若不细看,倒真地像墙边一堆无生命的垃圾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葱花的香气唤醒了久旷的饥肠,是哪个路人带着吃食经过吧? 他懒懒地睁开眼,却看见一张热气喧腾的葱香大饼。 纯白面烙的大饼,上面还撒着青绿的葱花,面饼上冒着油光,烙得微带着焦香,他和这美食离得这般近,近得热气都薰到了自己脸上,那诱人的香气早已经迫不及待地钻进了鼻端。 他差点要揉揉眼睛,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吃吧。” 已经被饿昏了头的小乞丐根本没顾上抬头看看是谁在跟自己说话,注意力全在那张大饼上了,听了这两字,二话不话,抢过来就狠狠咬了下去,那满口叫一个香啊! 不过三五口,那张跟小乞丐脸盘一般大的饼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小乞丐意犹未尽,回味着那美味的余韵,这才有工夫打量下食物的来源。 小乞丐抬起头,见先头踢到他伤脚的小丫头正站在自己面前,年纪比自己小一点,个头也不高,衣着倒是齐整,眉眼平凡,目光清正地瞧着自己,两手却是背在身后。 小乞丐用这伤脚讹人,十有八九都不成功,碰上那狠的,还要被打几下,唯一成功的一次还是碰上个行动迟缓的七老八十的婆子,耳背眼花的,凭他如何呼疼威吓求恳,也是糊里糊涂的答非所问,说的话驴头不对马嘴,最后还是这糊涂老婆子以为小乞丐要讨吃的,才给他了个拳头大小的萝卜。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已经跑掉了还能回来给他饼吃,倒是个心肠软的。 “***,这饼不错,算你有点良心,撞伤了小…哥我没跑掉,算了算了,哥我也不追究了,你再拿一张饼来,就不怪你了。” 姜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是女童特有的清脆,“你那脚,怎么也伤了有半个月了吧?我不过就是碰了下,能碰出青肿烂肉来?你这小哥儿,怎么不赶紧想法子治脚,倒在这路边讹人?”若是迟了,怕是整只脚都要不保了。 小乞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没有饼就滚远一点,别碍着小爷睡觉,说的比唱的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不废话么,有钱治伤,小爷我还用在这里窝着? 姜缨倒是不以为忤,反笑道,“我这儿没有饼,倒是有药。” 说着便把背着手拿到前头来,却是只小罐子,姜缨把封在上头的布条取开,一股子药味飘了出来。 小乞丐瞪着那小罐子看,又瞧着姜缨,目光中惊疑不定。 “什,什么药?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这些年人在江湖飘着,听的多见的多,若不警醒些,早就死得透了。 姜缨把小罐子放在小乞丐身边的地上,道,“也不是什么好药,就是在药铺里寻了几样消炎生肌的便宜药材,让人掏碎了做成的泥,一日敷三次试试,总比你这般放着不管强些。” 姜缨前生也曾经对医术有过一段时间的兴趣,这位亲王殿下要学医,那还不是容易得很,自有好几位御医抢着给殿下当老师,姜缨很是兴头地跟着学认药看病,据她的老师说,殿下还很有天份,若能坚持必是成杏林高手的。 然而,这位爱好广泛的亲王殿下的恒心么,就不敢恭维了。 一年后,姜缨又对养花种草着了迷… 因有前生那些粗浅的医术知识,姜缨自己开方,在药铺买了几样药材,让伙计帮着炮制了,还在里头加了几滴清花露,想着怎么也能有些效果吧,给小乞丐试试,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罢。 姜缨又从袖中取了十来文钱,放在那烂席上头,“这几文钱够你几日吃用了,那药你爱用不用吧。” 姜缨也不多说便转身走了。 小乞丐微微张着嘴,怔怔地望着小丫头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将铜钱仔细收好,又端起那小罐子,闻闻里头的味道,神情闪烁,内心也纠结着,半晌,才拿起罐中的木勺,决然地朝自己脚上抹去! 隆重推荐 二五 绯闻 姜缨面无表情地走着,心里却是悲伤得直想哭。 姜大姐虽然只是她这具肉身的亲姐,但这大半年来短短的几次相见,已经让姜缨把她当成这个异世唯一的亲人了。一个如花年纪的少女,却是跟着钟富那般的人苦熬日子,就算日后自己有能力让姜大姐月兑离苦海,那也要过上好几年才成啊! 方才当着姜大姐的面,姜缨可是竭力强忍着才能不流露出对那钟富的厌恶来。 她也不能对着姜大姐说,姐你且先忍上几年,将来妹纸我一定带你走。 就怕给了姜大姐希望,万一将来做不到,岂非更加难受? 姜缨虽然心比天高,其实也知道眼下自己人轻力小,实则是什么能耐也没有的,比较实际的办法就是练好武功,多攒些钱了。 想到今天才打听到了一个挣钱的法子,一张绣样十文,那一个月若是画上二十张,岂非比每月六十文的月钱还高许多了? 想到这里,姜缨倒是有了一种紧迫感,恨不得马上回赵府里去,在自己那小屋里头画它百八十张的。 不过肚子里叽哩咕噜的叫声把姜缨拉回了现实,再紧迫挣钱,也得吃饭啊。 姜缨嗅了嗅,闻到一阵肉汤的香味,顺着香味追去,见街口拐弯处有个小摊子,一对老夫妻看着,支着口大锅,边上一张矮桌,两只条凳,已经有两三个食客坐在上头了。 姜缨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卖的丸子汤和烧饼。 那煮丸子汤的锅里头煮着大猪骨和各色调料,一个个的肉丸子漂在女乃白色的汤上头,配合着香气,着着实诱人,一问价,才不过三文一碗,姜缨便叫了碗,坐在一个人少的桌角边等着。 那肉丸子汤端上来时,还洒了葱花和香菜,光瞧着就让食指大动,姜缨也不怕烫,夹了一个,边吹边吃,果然味道鲜香,实在是她两世以来吃到过最好吃的丸子了。 呃,好吧,这昭朝,总算有一样能比得过浣花朝了啊。 才吃了半碗,就听到旁边巷子里传来吵闹喧嚣,细听着似是两个女子尖叫对骂,中间还夹杂着孩童的哇哇哭声和砸碎东西的呯呯声。 煮丸子汤的老汉拿着长勺搅了搅锅,抬了抬头,与正洗碗的老妇对望一眼,都是默然无声,接着做手里的活计。 姜缨身边的食客却是停下直起脖子听了会儿,促狭八卦地一笑,对身边的另一人道,“那崔寡妇又到丁家闹事了。嘿,这可真真是奇闻,这外头的野女人时常找上正房婆娘来吵闹的,倒也是泼辣得邪门了。” “嘁,要我说是那丁娘子也太软弱了些,若是个有些手段的,还不早带人去把野女人打成个烂羊头了!” 这二人八卦着,那里头的吵架战况却似更加激烈,听着似乎是动上了手,还能听到几句哭嚎惨叫,什么“贼强盗”“烂蹄子”之类的。 桌上第三个食客却是位中年男子,想来不住在附近,不晓得这闹剧的来龙去脉,好奇心发作,便跟邻座的两人打听,“二位兄弟,可知道这家子吵闹是咋回事么?” 说着便把自己叫的小菜朝那二人推了推,“来,来,一起尝尝,别客气。” 那两个知情人见状便是了然地一笑,眉飞色舞,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丁家狗血事。 姜缨本来倒是不太感兴趣,也没往心里去,不过听着听着,倒是眼睛忽然一亮。 心中激动不已的姜缨竖起耳朵听了个齐全,乐得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好个道貌岸然的丁举人啊! 原来这丁家是个读书人家,丁家男人还是个举人,当年在这街坊四邻里也是很有名气的举人老爷,不过,丁举人后来的运气却是不佳,年年考年年不中,且他又有些个自命清高的臭毛病,处处讲究,早年间因他当了举人得来的那些好处也都花用的差不多了。 也曾经有人慕他举人之名,请去家学里当先生,结果这丁举人教学生的本事还未知,倒是规矩极大,脾气极坏,才半月就把学堂里一个小童打坏,在家休养了几个月才伤愈,却是惊吓得狠了,有些痴痴呆呆,一提学堂就直打哆嗦,要尿裤子。竟是再也不能上学的了。 也亏得那小童家里不过老实巴交的平民之家,只领了孩子在家调养,没想着去寻他这恶先生的麻烦,但学堂的山长却是看出这丁先生不宜为人师,好言辞退了事,这丁举人没了教书的收入,一家人也只靠着几十亩投田的出息过活。 然而这丁举人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每日只怨天怨地怨自己怀才不遇,又嫌弃丁娘子没有帮夫运,只会生女儿,不生儿子,带累了丁家的运势,天天得了些钱,便在外头喝得大醉,也不知怎地就和开酒馆的柳寡妇勾搭上了。 据说柳寡妇肚子里已经有了丁举人的种,据说让人算过,这定是个儿子,便自觉得了护身金牌,时常到丁家来吵闹,要钱要物,不给就撒泼。 按说这肚子都有了,当个妾抬进丁家也就是了,这位柳寡妇却是个心大的,放言除非大红花轿抬进门做正妻,不然休想得儿子。 柳寡妇打得算盘自是响当当,道丁娘子生不了儿子,犯了七出,就该一封休书休回娘家去,若是硬赖着不走,也该贬为妾室,让出正妻的位置来。 那丁娘子虽然对着丁举人是唯唯诺诺,对着外头来的野女人却是绝不示弱,道柳寡妇水性 杨花,勾三搭四,肚子里还知是谁家的种,想栽赃到丁家来,莫说是妻,就是做妾,也辱没了丁家门楣。二人对掐的不亦乐乎,丁娘子娘家兄嫂也赶来加入骂阵,丁举人却是心里向着俏丽小寡妇,相持了好几日也没吵出个结果,后来还是丁举人得了巧宗,不知被哪家外地来的富人家请去做了蒙师,这场大闹才算暂时消停。 不过丁举人离家之后,那柳寡妇一心要气死丁娘子好当上正室,便三天两头带个婆子,挺着个肚子来门上闹腾,不是顺走点猪肉,就是拿走点家伙,要是不开门就在大门外头指着里头骂街,这街坊四邻都厌恶得不行,只想着他家是举人,这才隐忍至今… ps:各位亲啊,新书期求点推荐票票哦~ 隆重推荐 二六 狗血 姜缨听得热血沸腾,真恨不得立时飞身回赵府,好把这丁先生家的狗血事在府里头好好的八上一八。 于是三两口把碗里的丸子吃光,付了钱就麻溜地起身准备走。 只听那巷子里头又是一阵吵闹,脚步纷乱,不多时从巷子里头冲出来两个妇人,一个是四五十岁的胖婆子,另一个是个挺着四五个月肚子的妇人,婆子身上还扛着一袋粮食,两个人一厢趾高气昂地大步走,一厢嘴里头还骂骂咧咧地。 那妇人虽是个孕妇,动作倒还利索得很,走动间还能看出几分妖娆,旁边的胖婆子身上却有些狼狈,头发乱蓬蓬的,半边脸肿着,袖子也破了一道,一看就是经过一场大战的。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拉着个十来岁的闺女,急眉赤眼气急败坏地在这二人后头追着,边大声哭骂,“不要脸的贱人,青天白日地就敢抢人家里的东西,给老娘放下!” 那前头抢得战利品的二人登时加快了脚步,倒还忘不了回嘴,“丁家那些家私都是老娘肚子里这哥儿的,拿口袋粮食算什么,日后还要你这老婆娘腾房子哩!” 不一会儿,那小闺女跑得快,已经追上了胖婆子,一把抱住胖婆子的腰,嚎道,“叫你抢我家东西!”说着便张开嘴,照着胖婆子腰间狠狠咬了下去,虽是隔着衣裳,那胖婆子仍发出一声响彻街坊的惨叫,肩头的粮食扑通掉到了地上。 胖婆子两手没了累赘,忍着腰间疼就去撕扯那小闺女,那妇人这时也扑上来,三人拳打脚踢,连咬带抓,激烈地撕打在一处。 本来若是在丁家闹,外头听见动静的也只是听听罢了,如今到了大街上,这路上人来人往的,登时都跓足围观起来,还有不少从巷子里头跟出来的街坊,冲着这四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丁举人可还是举人咧,做的这是什么事啊,勾搭这种不正经的女人,成天上门来闹事。娘们在大街上打架,也不说出来管管!” “嗨,那丁举人却是个没担当的,听说寻了个先生的差事远远地躲了,巴不得这边打出结果了他再回来咧。” “啊?如今还有人敢请丁举人教孩子,就不怕把孩子教成了那石家小娃的模样么?” “想来是外路人,不知丁家的底细吧。” 这头议论得欢,那边战况也惊险重重,婆子虽肥而勇,却是以一敌二,有些吃力,带着肚子的柳寡妇在一边瞧得着急,一挽袖子,作势也要加入战斗。 “老婆娘小丫头还不给老娘放手,你们两个敢碰了老娘这金贵的肚子,让你老丁家绝了后,看丁大爷回来休了老的,打死小的,你们娘俩一个都别想跑!” 果然四个女人撕打起来更是乱哄哄成一团,旁边围观的多,却是没有拉架的,想来也都知道丁举人是盼着这小寡妇给丁家生儿子,管了也是惹事一身腥,却都是对着那彪悍的孕妇指指点点,哄笑连声。 姜缨看着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真是长知识了啊! 看着那柳寡妇仗着自己的肚子,丁家母女们不敢对她下狠手,反是下足了力气照着母女俩的要害处撕打,真是… 真是极品的贱人啊! 前世今生,就没有见过这般贱到出油的女人,还有那个渣男丁举人,倒和这贱人寡妇是好般配的一对啊! 说起来,在这异世,见到的渣男人还真多啊! 忽听一声惨叫,丁家小闺女被那柳寡妇踢中肚月复,身子摔倒在了地上,却是就此没了声音,晕死过去。 丁娘子见女儿被打,双目登时赤红,嗷的一声大叫,暴喝道,“柳贱人,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一头冲着柳寡妇就撞了过去,目标正是柳寡妇拿来当护身符的大肚子,柳寡妇本来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看着笑话,猛见丁娘子急红了眼如吃人的猛兽一般扑来,反而尖叫着跳脚朝边上躲,却是已迟了。 丁娘子一头撞倒了柳寡妇,趁势骑在了柳寡妇肚子上,双手握拳拼命朝下捶打。柳寡妇这时才知厉害,疼得杀猪一般地叫着,“杀人了啊,救命啊,杀人…哎呀,好疼…救,咳,命…” 那大胖婆子赶紧去推打丁娘子,那丁娘子却似是铁了心,无论胖婆子怎么用力推打,两条腿始终骑在柳寡妇身上,捶打着那个突起的肚子。 一拳,又一拳,伴随着身下柳寡妇的惨叫声,丁娘子目光直直地瞅着身下人的脸,忽然咧嘴一笑,青肿的面容上露出了森森白牙。 “哎呀,看,有血了!” 围观群众眼尖地指着柳寡妇的裙子惊叫。 眼见就要出人命,终于有几个街坊婆子上前来把胖婆子和丁娘子分开,丁娘子此时也不再继续,推开拉着自己的人,来到女儿身边,把闺女抱起来,因能感到还有呼吸,丁娘子这才似放了心,抱着女儿,目光阴冷地落在那躺在地上申吟的柳寡妇身上,血红色在柳寡妇裙摆间越来越重,渐渐洇开,丁娘子反是呵呵笑了几声,抱起自己女儿,一瘸一拐地走了。 胖婆子跪在柳寡妇边上,不知所措地哭丧着脸,“柳娘子,柳娘子你怎么样?啊呀,那泼妇打坏了我家娘子的肚子啊,这是杀人啊!” 围观群众眼睛还是雪亮的,分明是野女人挺肚来挑衅,还打伤人抢东西,如今被打了也是活该,胖婆子这哭诉不仅没人同情,还引来嘘声一片。 几个拉架的婆子都撇嘴道,“你还是先把柳寡妇送到家,再请个稳婆吧,不然还要在这大街上小产么?” 早先街坊里出了个举人,大家伙还当是风水好,没想到这举人这么不着调,什么香的臭的都敢招惹,这种小贱人三天就是一闹,弄得大家的日子都过不安生,如今要真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小产了,可不是坏了大家伙的风水么! 那胖婆子这才省过来似的,忙央求婆子们帮她抬人,婆子们却都推说家里还有事,最后还是胖婆子许了出一百钱,才有个婆子心动,和她合力抬了柳寡妇走了。 至于地上那袋引发血案的粮食,倒有好心好事的人拾了去给丁家送回。 看完这场大戏的姜缨这才一路小跑着,回了赵府。 隆重推荐 二七 欢喜 “好一个混帐东西!” 赵老夫人面色起初还是带着微笑,待听高嬷嬷把事一说完,脸色已经沉得吓人,手上的茶盏重重顿在桌上,厉声骂了一句。 也不知骂的是那无耻的丁举人,或骂的是极品小三柳寡妇,还是请丁举人来赵家执教的某个人。 赵老夫人想起那丁举人打坏学童的传言,登时在心中抽了口冷气,一迭声传进来几个心月复陪房,吩咐了差事去打听那丁举人的各种底细,还派了小子去外院看着丁举人的一举一动。 原本还想着,就依了赵大老爷所说,勉强让这丁举人再教个把月辞了也不迟,没想到这居然是个斯文败类。如此品行,居然也能请进赵府里来,赵忠这个管家是不想干了吧? 赵老夫人的陪房们倒都是精干的,才不过一个时辰就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丁举人在午饭后出的府,说是家中有事,一个胖婆子慌张地来报的信。 而丁举人怒气冲冲地回了城南后,却是先去了柳寡妇家里,见相好的柳寡妇果然小产了,且下来的是个男胎,丁举人气急败坏地便杀回了自己家里,要打死逆女,休了恶妇。 那丁娘子心中也是有成算的,早喊了娘家人来给撑腰,道那柳寡妇上门滋事,肚子里怀的也不知是谁家的野种,反而打伤了丁家女儿,丁举人不维护自己亲生骨肉,反而为野种撑腰,实在是不知廉耻。 丁举人一时占不了上风,见对方人多,也去丁家族里喊了人来助阵,双方大吵大打,闹得更是天昏地暗,直到深夜。 赵老夫人派去的人正好赶了这持久大戏,就连后头赵大老爷的人去了,也赶上看了个结尾。 双方僵持之下,各让一步,柳寡妇进门当平妻。前头丁娘子打坏柳寡妇身孕之事,谁也不许再提。 赵大老爷被赵老夫人叫过去大骂了一顿,道他外事不察,引狼入室,祸贻子孙。叫他赶紧辞了丁举人去,再不许这般没廉耻的东西上赵家的门。 赵大老爷听了丁举人这一串串的破事也是嘴角直抽。 身为男人,特别是有点身份的男人,在外头有些个风流事也无伤大雅,娶妻娶贤,纳妾纳艳嘛,看中了纳进家里就是了。进了家里就要守规矩维持一团和谐,不能成天干仗,不然连齐家都做不到,还做什么大事业? 这丁举人跟个身份下溅的小寡妇好上,还纵容她天天大闹,把丁家的丑事闹得街坊四邻里人尽皆知,只怕若是城中学官得知,他这举人功名也是保不住的。 赵大老爷当下就让下人们把丁举人在外院的东西收拾出来,给送回丁家去,连着这几天的束修也给结了。说是请丁举人安心处理家务,赵家小少爷小儿顽劣,不堪受教,丁举人日后就不必再去了。 丁举人听后如何后悔,又如何恨上了妻女不提,在小赵希的院子里,得了准信的高嬷嬷回来把丁举人被彻底辞退这事一说,满院子的大小丫头婆子都乐得合不拢嘴。 立红靠着门站着,虽是脸色腊黄,唇色发白,精神不佳的模样,听了也是双掌合什,笑道,“哎呀,可算是月兑了这位先生的手掌心了。咱们这些人也能有些清静日子过。” 小赵希笑嘻嘻地抱住了姜缨的胳膊使劲儿摇,“缨姐姐,你可真厉害,出门一趟就打听着这消息。” 其实因他年纪小,姜缨都没敢跟他说什么打架小产这些少儿禁止的,只是把经过告诉了高嬷嬷这个赵老太太放在赵希跟前的心月复,对着赵希却只是说,那丁举人家里乱成一团,跟外头的人打闹,弄得四邻不安。 姜缨轻轻把小赵希推了个儿,让他面朝高嬷嬷,脆声笑道,“打听消息有什么难的,难的是能让老夫人信了才是,小少爷这回可要好好谢谢高嬷嬷,若没有高嬷嬷去老夫人面前说道,咱们就是弄个十个八个消息也是白搭!” 立红也点头称是。 她在这院里时间最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原先马女乃娘在时,那简直就是夫人的耳报神,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夫人那边去,这院子里的人什么好处捞不着不说,还要时时防着马女乃娘去夫人跟前上眼药。后来换了高嬷嬷,这院子里才大不一样了。 所以说还是高嬷嬷后台硬,为人精啊! 赵希听了煞有介事地拱起两只小手,冲着高嬷嬷作揖,童音清脆,“多谢高嬷嬷。” 此时高嬷嬷就跟三伏天吃了甜冰糖水儿一般的舒坦,老脸微有些发热,却是乐滋滋地笑成了朵花,慌忙上前搀扶,“哎哟,这可使不得,老奴可当不起。这些事都是老奴的职责,应当做的。” 主子再小也是主子,何况她没儿没女,这后半辈子就打算靠着这位小主子了,能让小主子从小就记得自己的好,可不比什么都强? 赵希抬起头冲着高嬷嬷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米牙,“高嬷嬷待我的好,我都记着,将来给嬷嬷养老。” 高嬷嬷笑得简直合不拢嘴了,这小少爷这么一点大都就能说出贴心的话来,可不比那边的大少爷强多了么,那大少爷可是从来不拿正眼瞅府里的媳妇婆子的,说什么都是鱼眼珠之类的,哪里有小姑娘的灵秀,看多了鱼眼珠都会沾染上了俗气等等,却不想想他的亲娘亲女乃女乃可都是他嘴里的鱼眼珠子了。 赵希又向立红笑道,“还有立红姐姐,将来姐姐出嫁时,我也要给姐姐添妆。” 这老气横秋小大人儿般的话一说,众人都掌不住笑了。 立红本来发黄的脸色也飘起了红晕,不好意思地咳了几声,低下头去。 姜缨笑道,“嘿,小少爷可知道什么是添妆么?” 赵希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不知道,不就是给立红姐姐的箱子里添些东西装进去么。” 众人越发笑得欢,原来是这么个添装法啊。 因送走了丁先生这个瘟神,院子里上下一团高兴,赵希越发有了小主人的架势和派头,让高嬷嬷取了自己的月钱来,置办些好酒好菜并各种点心来,让全院的伺候的人都吃上顿好的,好好庆贺一下。 高嬷嬷还有些犹豫,怕这般高调会着了那边的眼,倒是立红看得清楚,“着不着眼的也不在乎这一顿,倒是让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才是。” 姜缨看得乐呵,小少爷这是人小鬼大,开始招揽人心了啊。 隆重推荐 二八 两小 丁举人被辞退,赵希得了赵大老爷的话,也跟着陆先生习文。 果然先生和先生比起来,就是不一样。 赵希才被陆先生教了几天,陆先生待赵希这个小学生,便格外看重起来。 果然是有比较才有不同,原先教着赵暄这位大少爷,觉得也还算用功,资质不错了,没想到自赵希来了,五岁的赵希楞是把十四岁的大少爷比成了个渣。 因陆先生也是从赵暄六岁教起的,赵暄初初开蒙时的表现都还记忆犹新,虽有些小聪明,学起来快,忘记的也快,而且还时不常的装个病,偷个懒,等到十来岁时,更是做出些风流才子之态,只喜欢看些风花雪月的诗啊词啊,正经的经书却是懒得细学。 而赵希则不然,学得快,也记得住,从不装病偷懒,陆先生布置下的课业只有做得多的,从来不肯耽误一点儿。等认得字差不多时,还会拿着一些高深的经史看。虽知道他年纪小,未必看得懂,但有这份向学之心,就让陆先生大感孺子可教了。 不过让陆先生有些不满的是,这赵家两兄弟,虽性情各异,资质不同,倒是都爱带个丫头来课堂,赵希年纪小,身边还没配备书童带个小丫头也就罢了。 这大少爷赵暄,却是每日都要那个叫绣儿的丫头来伺候着磨墨,用点心茶水,对着那丫头那含情带笑的模样,着实让陆先生看不惯。 姜缨也能常常见到王绣儿这个昔日的同伴,尽管其实姜缨也并不怎么希望。 王绣儿却见了姜缨很是高兴,少爷们在里头念书的时候,就时常拉着她说话。 “小缨,我仍教你认字吧?” 姜缨笑道,“多谢绣儿了,不过这几天小少爷也教会了我不少,我还是先把那些记熟了再说吧。” 当时跟着绣儿学认字不过是幌子,如今有了赵希,也就不需要幌子了。 王绣儿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她家爹和哥哥准备去参加府试的事,“我娘说了,若是我爹和哥哥不拘哪个中了举人,到时家里有了投来的田,出息多了,就要来赎我出去哩。” 姜缨微微一笑,“那敢情好。” 心里却在吐糟,家里有个女儿,没钱了就卖了,有钱了再买回来,真是当货币一样用啊。 王绣儿却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对方的敷衍,只是说着自己这大半年来,往回家送了多少银钱和东西,说话间很是自豪,“当初被卖出来,我只当是再也见不着家人了,还哭了好几夜呢,没想到来了这府里,什么都是好的,还能贴补家里,可比我在家和娘辛辛苦苦做针线赚的银子强多了。”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透出光彩,眸光亮晶晶的,唇角含笑,道,“小缨,后天我就有一天假了,你那天可能告假么,咱们一同去逛街可好?” 这府里的下人,每月都有一日假,只跟管事的说一声就可请这一天的假。 姜缨虽然这个月的假还没用,不过她可不想和人一同出府,她的花样图已经完工了五六幅了。她打算够了十张就去那针线铺子里试试看。这种打眼的事,自然不会让王绣儿知道。 虽然王绣儿年纪和她相仿,也算是来异世认识最早的女孩,偏偏能让姜缨觉得舒服投缘的反而是立红立青立墨这几个年纪大做事靠谱的丫头。 姜缨找了个借口推辞了,王绣儿略有些失望,“那我再去问问春柳看看。” 姜缨心想那还用问,以春柳那八面玲珑的性子必是极其乐意陪着王绣儿的,嗯,春柳在大夫人院里当差,王绣儿在大少爷院里服侍,倒都是一个派系的,说起话来也方便。 不象自己,跟这些人说话时还要多个心眼,免得被套走了小赵希的情报去。 说着话,里头两位少爷到下课的时辰了,只见陆先生自房门口踱步出来,两位少爷一前一后地恭送,赵喧虽是半低着头,那眼角余光倒是先飞到王绣儿这里了。 陆先生眼尖,看在心里也没说什么,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抬脚便去了。 小赵希笑眯眯地冲着王绣儿也打了个招呼,便拉拉姜缨的胳膊,两个人也朝内院走去。 赵希穿着一身玉色春服,头上顶着小小的银冠,那银子是新打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酒杯大小的镂空银冠像是个孩童的玩具,压在赵希那一头鸦青缎子般的发上,更衬得唇红齿白,娇儿如玉。 姜缨背着赵希上学用的文房四宝和书本用具,略朝后错开半步,不过小赵希一见二人距离拉开了,就要专门笑嘻嘻地停上来等她跟上。 “缨姐姐,咱们去看鱼吧。” 回去的路上是会经过花园门的,如今春暖花开,园中景色应该正好,且还有一个挺大的池子,占地三五亩,里头种了荷花放了锦鲤,如今花快开了,猫了一冬的锦鲤也都出来游动了。 “嗯……” 姜缨还在思考着要不要去池边这种有危险的地方时,就见小赵希鬼兮兮地从袖中模啊模的,掏出张纸来在姜缨面前一扬,“缨姐姐瞧我画的鱼鱼。” 纸上画的是条扁平肥胖,丑不拉叽的鱼,尾巴微弯,趴在圆盘之中,倒像是已经做好了的松鼠桂鱼,再搁点调料,趁热… 姜缨摇摇头,把自己发散的思绪收回来,眯着眼,准备点评一番小少爷的画。 咦,这,这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这不是本王偷着在房中赶工画出来的鱼戏莲叶图么? “赵…” 姜缨柳眉倒竖就要断喝一声,才吼出半个字就想起自己苦逼的小丫头身世,将声音立即降低几分,瞪大眼睛,指控道,“你,你,小少爷你偷偷拿我的画!” 赵希见姜缨暴怒,不由地朝边上跳开几步,见姜缨没有危险这才歪头凑过来,嘻皮笑脸地,“缨姐姐看差了哦,这明明是我画的,不信一会儿你回去检查看看,你的画都好好的放在柜里呢。” 姜缨听了这话,又细看看,果然这个跟自己画的虽然很像,但是这个用的是玉版纸,哪像自己用的是最便宜的毛宣。 说起来自己可是练过的,居然让个小毛孩子仿得这般像还真是有些面上过不去,不过这小家伙难道真是神童,还是跟自己一样魂穿来的? 当初自己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也盼着能在异世又重逢一位浣花朝的老乡,当然了,若是小凤凤的话,……就敬谢不敏了。 这一年中,她在暗中观察赵希,除了觉得赵希某些方面很聪明之外,倒也没发现异常,有时自己在他面前唱个浣花朝的小曲或是讲个故事之类的,也不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ps:呵呵,哪位亲给加的本书印象,多谢了~ 要过年了啊……:)祝大家新年好运连连…… 隆重推荐 三三 花样 那二小姐赵梦当时带的两丫头天香和冬苹被赵府三巨头审过之后,也不知她们是怎么招的,反正第二天这两人就在赵府里消失了,据说是被送到了赵家最偏远的庄子上做苦活去了,这辈子怕都是回不来了。 梅姨娘被禁足三月,还在病中的二小姐赵梦被下令迁了出来,自己住了个独立的院子,不得再与梅姨娘随意见面。 梅姨娘这一回,可算是跌了个大跟头。 赵府里就有些影影绰绰的流言传出来,道是二小姐赵梦这是妒忌小少爷赵希写在大夫人的名下成了嫡子,这才下毒手要淹死幼弟。 虽是流言,姜缨倒觉得无风不起浪,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赵梦突然对赵希起了恨意,不过姜缨还是有些不能理解,赵梦为什么会觉得没有赵希,她就能被记做嫡女呢? 唉,异世脑残女也真多! 救了小少爷的姜缨此时在这小院里的地位进一步的提升了。如今赵希再给姜缨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也没人会觉得讶异了,毕竟姜缨的功劳摆在那儿呢。 姜缨终于凑好了十张绣样,那天锦鲤没看够,如今赵府严禁小主子们到池边去……姜缨还是最终放弃了画鱼戏莲叶图这几种花样,选了别的题材。 到了月底,姜缨跟高嬷嬷告了半天假出府,因不用去姜大姐家,半天假足够姜缨用的了。姜缨这回一出府,轻车熟路,直奔针线铺。 针线铺子里还是那婆媳俩,姜缨等在一边,装做挑针线工具的,等人少的时候便拿出自己的画作,“大娘,您看这绣样子,您这里可收么?” 老婆子起初也没着意,想着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拿出什么好绣样子来,就朝着姜缨拿出来的小纸卷上随意瞅了一眼,这一瞅便瞪大了一双老花眼,发出惊讶的叹声来。 “咦?…翠娘,你快来看。” 老婆子招呼着自己媳妇,又凑近了细瞧,但见这小丫头手里的的画不过扇面大小,雪白的纸上只有一只打滚的小女乃猫,猫儿通身杏黄色,浑身的毛蓬蓬松松的,一双猫儿眼瞪得圆圆的,还伸着只小爪子去够地上的绣球,那动作神态,无不活灵活现,萌态可掬。 那被唤作翠娘的黑脸媳妇也凑过来看,赞叹不已,“哎哟,真好看,这毛绒绒的,可不跟真的一般。” 老婆子眼放亮光,伸出一双枯枝般的手,就要去模模看,姜缨很大方地把那张女乃猫图递给老婆子,示意她可以随便看。 老婆子眼尖地发现女乃猫图下头还有一张桃花图,虽只是一瞥,也能隐约看见红艳艳的花朵儿,俏生生地开在枝头,登时眼中放光。 听得铺子有人进来,老婆子忙吩咐媳妇招呼顾客,自己拉了姜缨到后院去。 老婆子看了这张,看那张,哪一张都舍不得放下,乐得老脸笑成了朵老菊花,嘴就没合拢过,这针线铺子是当年自己和老头子辛苦挣出来的,经营了几十年才有如今这般像个样子,见过的花样子也算多了,可还从没有见过颜色这般鲜活雅致的呢,真真的像从活模子里头变出来的一般,呃,不,比真的还好看,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灵巧喜人的精气儿,这得是什么神人,才能画成这般啊! 其实也是老婆子见识只限于女红绣样,这些类似于手卷扇面的小品画,一般的画师也是能画出来的,不过画师们自然是不屑于挣这十来文的花样子钱罢了。 “这绣样子,您这里可要?” 姜缨又问了一回,嗯,瞧着这婆婆的模样,应该是很喜欢的吧? 呵呵,想想也是,本王的画儿,当年可是在京城里有价无市,某个人傻钱多的主儿还开价到一万两银子要求购姜缨的一幅扇面而不可得哩! 当然,那主儿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则意在讨好姜缨芳心想谋得侧夫之位就不必提了。 “要,要…”老婆婆忙不迭的点头,“若是还有,也都要。价钱么,…” 欲要还说二十文,见姜缨小丫头,干干净净的脸儿,睁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瞧着自己,就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原先那些墨线稿的绣样子是二十文,跟这色分七彩明亮鲜妍的绣样可差得远了… 老婆婆想了想,才道,“小闺女,这绣样比寻常的好看,婆婆给你加五文,一幅二十五文怎么样?再高了,俺们这小店怕是也拿不起。” 姜缨点点头,“成,就依婆婆。” 反正出的是劳力,成本几乎可以不计。 老婆婆收了这些新奇好看的绣样子很是高兴,爽快地付了姜缨钱,还拉着姜缨唠嗑,介绍了自己家的情况,又想打探姜缨这画的来处。 原来这老婆婆家里姓曾,家里开这小铺子已有二十多年了,就靠着这小本生意养活大了儿子娶了儿媳,在铺子里的那个黑脸妇人便是她儿媳刘氏。 姜缨从善如流地改口称老婆婆为曾婆婆,笑眯眯地接了老人家给的一把瓜子,装在自己个儿的荷包里头,随口编了个故事,说是自己爹念过书,能写会画,就是身子骨不好,才让自己出来跑腿的。 据姜缨这一年多的观察,似乎这异世能写会画的人还真是不多,画成这样,已经让曾家婆媳惊叹不已了,若她们知道是自己一个乡下小丫头画的,传了出去,怕是会招灾惹祸了,还是低调点好啊。 姜缨辞了曾家婆媳,怀里揣着二百五十文,再加上月底发的八十文月钱,倒真是有穷人乍富的感觉,月入三百文,照这般下去,七八个月就把自己当初的身价银子给赚回来了啊。 不过想要月兑了奴籍却不是有银子就行的,姜缨前生身为上位者自然清楚,主子们都不喜欢时刻想着月兑离自己控制的奴仆,自己这心思还得隐藏好了,等待最佳时机才是。 姜缨略在街上逛了逛,给自己也买了点常用的东西,又买了些零嘴之类的准备回去分给院子里的人。看着时辰也快到了,便原路而回。 赵府后门出去就是条小巷子,巷子里头的民居好些都是赵府的家生子或下人的家眷们住的,有些年纪大的老人没事的时候也喜欢靠墙蹲在巷子角落,三三两两的聊天,有时万一碰上府里头临时需要个做杂活的,也能叫这些人得几文的赏钱,因此只要天气好的时候,总能见着或蹲或坐的灰扑扑的身影。 姜缨自巷子口拐进来,走了几步,刚刚要到赵府后门时,忽听身后响起一声尖利的叫喊,“二妮!” ps:呵呵,感谢╪o`苛懓m又送的桃花扇~ 隆重推荐 三四 后娘 这声音,听起来真是有几分熟悉,熟悉里还透着那么一股子光听着就想打人耳光的冲动啊! 姜缨心中微怔之后又是冷笑,这人怎地跑到县城来了? 姜缨回过身去,只见蹲在墙根处的的两团人影都站了起来,一高一矮,正是冯桂花和姜三妮! 冯桂花还是那付刻薄相,想是上城里来,特意换了身好点的灰布衣裳,头上还戴了朵劣质大红绢花。 姜三妮倒是长高了些个头,看着和姜缨差不多高了,模样长开了些,没从前那般尖嘴猴腮贼眉贼眼的,看着舒服了许多,不过神色间那直楞楞的蛮横却是不减反增了,头上也跟冯桂花一般顶了朵大红绢花,倒是衬得出这两只是对母女了。 见姜缨回头,冯桂花大睁着一双吊稍眼,眼内如有只刷子般,上下扫视着姜缨。 快大半年不见,这小贱种倒是大变了模样了啊! 但见姜缨个头长高了,原本的发枯面黄肌瘦,如今脸儿吃圆了,白胖了些,还带着点肉肉的婴儿肥,虽说不上发如墨羽,也变得黑亮了些,齐整地梳成了两个麻花辫子,顺溜地垂在胸前,末端用碧绿的丝带绑着,一身八成新的棉绸青色裙衫,上身套着件白底格子花的半臂,利落又清爽。 看在冯桂花母女眼中,就是姜村最阔绰的财主家闺女,也比不姜缨如今的打扮。 姜三妮腮帮子气得鼓鼓的,两只眼睛瞪着,一腔妒火快要喷出来,不过自从姜缨离了姜家之后,在家里最没地位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她,挨打骂的次数多了,倒学乖觉了些,在亲娘没有开口之前,还知道忍着不出声。 冯桂花眼珠转了几转,几步就来到了姜缨跟前,尖声斥道,“二妮你死到哪里去了,让老娘等了好半天!人家王家闺女就知道老实等着家里人来,偏你就到处去野去!” 原来她和姜三妮上午就来了,还是跟着小王庄的王家娘子一道来的,要不是有王家娘子带路,她一个乡下妇人,哪有那个胆子敢上城里的官老爷家里寻人? 路上想得美美的,见了姜二妮怎么把她的东西和月钱都要出来,就算不能象王家闺女那般出息,得的月钱能养活得了全家,每月能有个几十文贴补,那也是极好的,冯桂花甚至都打算好了该怎么花,一半存起来给金柱,一半买些吃食,再留几个大钱当自己的私房… 结果到了后门门房,人家王家娘子顺利地见了王家闺女,还得了那老大一包袱的好东西,自己娘俩个却是等来了姜二妮出府了的消息,不甘心的冯桂花便要在门房处等着姜缨回来,可惜赵府的门房那都是些人精,见冯桂花母女俩衣着寒酸,模样也不招人待见,说话村里村气,直眉楞眼,也不会办事,两手空空的就来了,一看就是穷亲上门,便不客气地把这两只轰出府外,道是出了门爱等多长时候都等去,只莫要在门房碍事就行。 这娘俩个早饭吃的那点早消化完了,午饭自然是不舍得自己花钱的,跑到姜大妮家里,顶着钟富的黑脸白眼,硬是蹭了顿午饭去,期间诉说了多少乡下日子艰难,姜有财病病歪歪的话,也没从姜大妮家里抠出油水,最后还是钟富黑着一张马脸把这两只赶了出来。 要说还是冯桂花耐心十足,转过头又带着三妮到赵府后门蹲守,终于抓到了姜二妮的行踪。 冯桂花这一上来就声势夺人地数落姜缨,反显得有些色厉内荏,姜缨冷笑一声,理也不理,回头便走。 冯桂花急了,这要是让小贱人进了赵府不出来见自己,还怎么跟她要钱要东西,三两步急赶到姜缨的头里,张开双臂拦着,又忙活着给姜三妮打眼色,让她拦住另一头,免得姜缨要溜。 “好个小贱人,翅膀硬了,连你母亲都不认了!” 冯桂花伸着手就要去抓姜缨来打,没想到这小贱人两年前还是任打任骂不敢吭声的死木头,如今倒见了自己这般拿大了,早忘记了临来时的初衷,是要哄她交出全部月钱的。 姜缨如今习武也有一年多了,虽然说不上力气有多大,身法却灵活许多,一侧身子便闪开,冷笑道,“哪来的乡下泼妇,在这乱认亲!” “好,好,好你个…” 冯桂花点着姜缨,她可真没想姜缨这小丫头居然半点脸面也不留,不由气急败坏,冲着姜三妮吼道,“还不快帮着抓住她!死笨妮子!” 姜三妮早就在一边妒忌得红了眼,一听这话急吼吼地应了声,就直接上来抓挠。冯桂花则在另一头包抄过来,母女俩这通忙活,旁边的闲人们坐不住了,纷纷围观过来。 有个老汉便叫道,“那乡下来的妇人,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在此撒野?有话好好说,若再动手动脚地,休怪俺们送你俩个去县衙,到时候大老爷判你们个滋事寻衅的罪,要打板子过堂哩!” 旁边的也多为赵府的下人家属,都点头称是。 冯桂花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姜村的村长了,一听送县衙大老爷打板子这话立马一个激灵,跟被火烧着似的缩了手,又见姜三妮还张牙舞爪不消停,忙一把拉住姜三妮,狠狠地拧了把。 这倒霉孩子,一点也不会看眼色的! 姜三妮可不像冯桂花那般还能听得懂威胁,她一门心思就惦记着姜缨头发上的绿丝带了,可惜了,一直没模着边儿,不然扯下来给自己绑头发多好,姜二妮哪配这般好的东西呢,还有,还有那身衣裳,也要教她月兑下来… 姜三妮身上虽被她娘拧得生疼,但丝带和衣裳的诱惑让她无心顾及,站在那儿,眼睛还挂在姜缨的绿丝带和新衣裳上头呢。 冯桂花见人多势众,看这意思都像是帮着姜二妮这死丫头的,难道今日就这么空着手白来一回不成?想到那一月几十文的钱钱长着翅膀飞走了,冯桂花这心里就跟刀子割肉一般,几番纠结… 冯桂花眼珠转转,计上心头,登时一拍大腿,哭嚎道,“各位大爷大哥啊,俺们不是坏人,俺,这当娘的,实在是一年没见孩子,这心里头急哇!当时也是家里头过不下去了,才把孩子卖到了这家来,没成想,孩子竟然恨上了爹娘,俺领着她妹子,走了二十几里地来看她,见了俺们都不认了哇!…呜呜呜,她大爷大哥啊,你们也劝劝孩子吧,好歹不教她怪俺们,俺谢谢你们啦!” 隆重推荐 三五 铩羽 虽然冯桂花面目可憎,声音难听,但说出来的话猛一听倒还在情理之中,旁边的观众又多是上了年纪的,听了倒觉得这小丫头心肠太硬了些。 “闺女,虽说你家里卖了你,按说卖进主家就是主家的人了,跟原先的家里就再无瓜葛,但父母血脉亲情,哪里是说断就断的,你母亲和妹妹大老远的来看你,你怎么也不能不认啊!”就有人开口相劝,姜缨一瞧,还正是先前那位一句话就镇住冯桂花的老大爷。 再看旁边各位不明真相的老大爷们,个个都是一副点头赞同于心不忍的模样。 冯桂花倒还真不傻,知道耍横不好使,转改苦情戏了哈。 嗯,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看那抬着袖子使劲擦泪的动作,双肩颤抖的姿势,偷偷狠捏姜三妮,终于把姜三妮也疼得泪水汪汪,倒真是活月兑月兑一对寻亲不成的苦情母女二人组了! 姜缨睁大眼睛,瞧瞧冯桂花,再瞧瞧围观众,眼眶忽然就红了,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对着相劝的老大爷道,“张爷爷,你不知道,我亲娘在我一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听村里人说是被我爹和这个女人活活气病的,我娘还病在床上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和我爹好上了,还怀了孩子,把我娘气死了后,进门四个月就生了孩子,就是她!” 说着一指姜三妮。 嚯~ 围观众一听,原来还有这八卦呢啊! 怪道这丫头不肯认娘呢,原来是后娘!还是害死亲娘的不要脸的狐狸精! 那打量鄙视探究的目光便刀片一般地纷纷落在冯桂花身上,咦?长成这样,还能当狐狸精,这丫头爹的口味可真够重的嘛! 冯桂花虽然皮厚心黑,被这么参观也觉得脸上阵阵臊得慌,气得直咬牙根,这小贱种什么时候学得这般伶牙俐齿,什么话都敢说?在姜村虽然村里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从没人当面说的,就是姜大妮,她亲娘死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不也不敢说这些家丑么? 没想到这姜二妮倒是不管不顾,就这般当着人全说了,冯桂花恨得肠子都快打结了,阴着脸挥手就要给姜三妮一个大巴掌。 “小贱种你胡说什么!” 姜缨哪能让她打着,身子一矮便躲了过去,反是钻到了那老头子的背后,边抹着泪边道,“这女人名叫冯桂花,她嫁到我家后,天天虐待我姐和我,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下地打柴挑水,她还挑拨着我爹打我们,前年把我姐卖进城里给瘸子当填房,去年又把我卖了,如今还不甘心,想来吸血啃骨头哩!这样的仇人,我凭啥要认她!” 姜缨说话快嘴皮子利索,这一串话说得字正腔圆声声清楚,围观众自然听得明白,瞧向冯桂花的眼神就更加不屑,这县城的人本来就看不上乡下来的,何况又不是姜村大家都有些个七拐八弯的亲好歹要给点面子,自然围观众的表情都不会客气,还有人直接就奚落上了,“好厚面皮的妇人啊!” “难怪人说十个后娘九个毒哩!” “都这般待人家闺女了,还指着闺女的那点月钱呢?好如意的小算盘啊。” “怪道今儿是和人家秀才娘子一道来的呢,遮莫是眼红秀才娘子家的闺女能养家吧,可也不擦干眼睛细瞅瞅,人家可是嫡亲的娘老子来要些花用也就算了,这后娘上门打秋风,算是个什么东西?” 冯桂花被看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指着姜缨直哆嗦,“这,这小贱人扯瞎话,…” 先前开口的老大爷道,“你这妇人,这小闺女哪一句话是瞎编的,你指出来,我们大家伙都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给你们评评。” 冯桂花心急间也想不出姜缨哪句说得不对,忽然灵机一动,大声道,“她说我们卖了她大姐,我们那哪是卖,明明是嫁闺女,让她嫁进城来享福,怎么就成卖了?” 姜缨冷冷道,“你没有收了人家五两银子?” “那是聘礼!聘礼!” “有聘礼就该有嫁妆,你给了我大姐什么嫁妆?我大姐走的时候连身换的衣裳都没有,就那般坐着个破板车走了,没请客没吃酒的,谁家嫁闺女是这般的?” 姜缨说得愤然,泪水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胸中满是愤懑之气,想来原身姜二妮当时的怨气太大,以至于魂消魄散了还不忘记大姐被卖那一幕。 冯桂花也不顾脸面,吵道,“她嫁进城里来享福,哪里看得上家里的破衣烂被了。” “享福?我大姐才十六岁,嫁给一个四十五岁的瘸子当填房,这也是享福?” 围观众听到这里,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张老头冲着正要叫骂的冯桂花道,“行了行了,这里可不是你们那小村小户不讲理撒泼的地方,赶紧回家去吧,莫在外头丢你男人的脸了。” 又对姜缨道,“小闺女快回府去吧,免得耽误了差事。” 从外头卖进府里的,哪个不是苦出身,这闺女能进赵府,倒真比在这样后娘手下讨生活强百倍了,就是这小闺女的性子也太强硬了些,家丑什么的张口就说,全不顾亲爹的脸面… 姜缨点点头,冲着人群一福,道,“多谢众位大爷大叔了。” 冯桂花见这回确实是讨不着好处了,还得搭上回去的车钱,不由得狠狠啐了一口,拽着姜三妮灰溜溜地走去,边走边叨叨着不干不净的话,姜三妮兀自回头,贪婪地瞅着姜缨身上的丝带和衣裳,冷不妨被冯桂花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 姜缨转了身,就要进赵府的大门,却听已经走出老远的冯桂花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哎哟,这是哪个黑心烂肚的扔的烂泥,可长眼睛了么?别跑,就是你这臭要饭的!三妮,给我打!…” 姜缨顺着声音望去,但见冯桂花半张脸都被糊上了黑乎乎的烂泥般的东西,连那朵风骚的红花也被染了大半个,配合着冯桂花气得青面獠牙眼珠瞪出的嘴脸,格外喜感。 而冯桂花对面,却站着个一身脏灰的小乞丐,冲着冯桂花做了个鬼脸,不等这母女二人组上前来报复,撒丫子便跑,因这巷子连着巷子,街口套着街口,几下便不见了踪影,这外头来的冯桂花却去哪里寻去,只能自认倒霉了事。 姜缨笑着进了府,心想,好个小要饭的,本王没白救助一番,倒是个有趣的,下回出府,倒要去寻他看看。 ps:^_^多谢╪o`苛懓m送的爆竹~ 隆重推荐 三六 约定 姜缨回到院子里,才坐下喝了口水,就见个小丫头来寻自己,“小缨,小少爷在书房里,叫你过去哩。” 今日是休沐日,不用去上课,姜缨这才有空出府去转转,没想到这小赵希还真是个磨人精,一会儿也离不得。 姜缨过去时,小赵希正在坐在椅上,两只手里捧着本书,眼角余光见姜缨进来,却仍盯着书本,嘴角却是微微翘起来。 姜缨也不吱声,在地上寻了个绣墩坐下,等着小赵希开口。 赵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姜缨说话,只得放下手里的书,装作才看见姜缨的样子,咦了一声,“缨姐姐回来了?” 赵希说着话就丢了书,朝姜缨扑过去,身形就跟只小炮弹似的,要不是姜缨身板结实,真要给他仰天撞倒了。 姜缨笑眯眯地接了小赵希,一只手搂着小赵希的腰,咳,肉乎乎的小身子抱起来还是挺友爱的。唉,话说咱是萝莉的身子妇女的心,若是前生成亲早也没挂掉,现在的娃也该有赵希这么大了吧? 赵希两只小胖手也不老实,一会挠姜缨的痒痒,一会儿又抱着姜缨的手疑似撒娇,姜缨想着赵希是生母早亡,无人关爱,这才有把自己当成亲姐或亲娘的移情,她心里自然也把赵希当成子侄小弟一般的疼爱,唉,话说母皇就生了自己和皇姐两个,没有个傲娇淘气又可爱的小弟一直都是姐俩的遗憾啊。 腻了好一会儿,赵希才闪着大眼睛问道,“缨姐姐,今儿府外有两个人说是你母亲和妹妹,你后来可见着了么?” 姜缨一想起那母女俩的嘴脸就觉得恶心之至。 唉,王绣儿的娘啊,您是要闹哪样啊,做好事不是这么做的啊,你说你自己啃女儿的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替旁人招事啊? “见是见着了,可那才不是我娘和妹妹哩。” 姜缨兀自郁闷,简短地把冯桂花嫁入姜家的光辉史说了一遍,冷然道,“那女人是我的仇家,她生的儿女自然是仇家的孩子,我才不认他们当弟妹哩,这辈子,我就只有个大姐了。” 赵希歪头瞧了姜缨一会儿,“大姐?缨姐姐的大姐与缨姐姐生的可像么?” 姜缨知道赵希定是想起这府里的大少爷赵暄和大小姐赵影就生得几分相像来了,认真回想下,自己这副模样,倒跟大姐没多少相似的,遂笑着摇摇头,“不像,大姐生得清秀,除了眼睛大外,旁的地方都小小巧巧的,我么,生得粗糙了些。” 这个身子的长相倒不难看,这一年比起先顺眼了不少,不过揽镜自照的时候,只觉得眉锋如剑,眼似杏核,多了些刚硬之气。旁的五官便平平无奇,真是混到人堆里也找不出来,跟前世姜缨的昳丽之姿差得老远。 赵希把小脑袋靠在姜缨肩头,道,“缨姐姐,姜家那些人坏,以后都不要见他们好不好?姐姐,等我长大了些,咱们一起去定原城里的书院,你不要理姜家人,我也不回赵家,就咱们两个一直在一处,可好?” 定原城里两大书院,多少大家子弟都在那里寄宿就学,自己只要到了十岁,就可以跟缨姐姐两个人一起远走高飞了哇哈哈! 姜缨微微一愣,随即抬眼瞧瞧附近,这话若让人听去了可要生事的。 瞧见赵希的大眼睛里头闪着期盼,姜缨怜惜地模模赵希的头发,点点头便应了,“好是好,不过,你这小心思可别现下就露出来,免得招祸。” 都说穷人家里的娃早当家,这异世富贵人家的娃也早熟啊。这才几岁就想着月兑离家中大夫人的掌控了,也是,这一出又一出的算计,还不就是因为赵希是个庶出偏偏又得了赵老夫人和赵大老爷的看重么。 那冲动的二小姐,只怕也是被人当了枪使了。 听得姜缨的承诺,赵希星眸中闪过一丝灿亮,嘴角弯弯一笑,伸出小爪子来抓住了姜缨的右手,轻轻道,“太好了,缨姐姐可不许反悔。你放心,我才不会跟旁人说呢,只跟你说。” 姜缨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是随随便便许了个什么诺言啊。 等日后被某个月复黑的正太拿来当成姜缨负心薄幸的明证时,姜缨才悔之已晚矣… 自上回送去绣画成功之后,姜缨便来了劲头,一有空闲就琢磨些新的花样子出来,等又攒了十张,便拿出府去换钱。 因是轻车熟路,针钱铺的曾家婆媳见了姜缨很是热情,全数收了花样图不说,还拿了点心给姜缨,原来自有了这新鲜的花样子,针线铺里的绣品比从前要好卖了几成,就是那新绣样也有人单买去的,当然那出的价就不会只是二十来文了。 曾婆婆还特意把最受欢迎的几样细细跟姜缨说了,好让姜缨下回再多带些类似的过来,姜缨一一点头应下。 出了针线铺,姜缨仍旧如先前般,在街上略逛了会儿,卖了点小玩意,因想起冯桂花来那日,被小乞丐扔了一脸烂泥的事,心头一动,便走到曾经遇见小乞丐的小巷里去寻。 也不知是不是姜缨的记忆有误,寻了好几处有破席堆的地方,也没见着小乞丐,倒是见了个老乞丐,姜缨把手里的点心给了老乞丐一块,跟他打听小乞丐的消息。 老乞丐接了点心就往嘴里放,狼吞虎咽地差点呛住,顺了半天气才有工夫告诉姜缨那小乞丐约莫是去了前头巷子,据说那里有人家要翻修房子,小乞丐过去当个小工,一天也能混上几个馒头。 “来来来,开饭了,大伙儿都歇歇吧!” 听得这一声吆喝,正忙得大汗淋漓的几人都歇下了手,说笑着来到了院中的小桌边上,擦了手等着吃饭。 正在和着泥的的小乞丐也缓了动作,犹豫了下,这才停下来走过去,却不靠近,在离着十来步远的地方站下,眼睛盯着自厨房里走出来的中年妇人。 妇人手里端着个大盆,里头是热气腾腾的大个馒头,一放在桌上,干活的汉子们便一手一人地抢了上去,等妇人再端着菜汤回来,那盆已经见了底,只余下个缺了半边的馒头孤零零地躺在盆底。 小乞丐眼巴巴地瞧着却不敢动手的模样让妇人叹了口气,放了手上的菜盆,取了那个小馒头,过去塞到了小乞丐的手中,道,“今天的活儿少,你拿了这个就走吧。” 一个十来岁的娃子能干的实在有限,何况他是不请自来的,那些壮劳力们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口粮分与这少年。 小乞丐垂下眼皮,默然地冲着妇人行个礼,拖着脚步出了大敞着的院门。 手里的馒头温热软乎,想来也能坚持过这一整天了。 在这个世道,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少年,要养活自己,似乎是那般艰难的一件事啊。 小乞丐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正打算多嚼几下好留恋一下满口食物的满足感,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小乞丐抬起了头,嘴里还叼着半块馒头,见着巷子对面的人,不由得就是一愕。 ps:呵呵,多谢花含嫣和╪o`苛懓m送的红包喽…… 隆重推荐 四一 闲话 姜缨前世生活的浣花王朝可以说是政通人和,宽放自由,无论男女皆有自己私财,就是少年男女,年满十六岁,若是挣了财产,也能算是自己的,因此从来没听说什么女户。 绣儿便给姜缨解释,原来未嫁女是不能有私财的,也不能继承家业,出嫁时的嫁妆可算做私财,但出嫁后,若摊上个极品点的婆家,嫁妆全被婆家用光的也有的是。 所谓三从,在家从父,出嫁随夫,夫死从子,一家之主始终是男人,若是一个家没了男人,那这家的家业就多半要归了同姓亲眷,不过也有女人可以掌家业的例外,那便是若出嫁女家里没了男人,可到官府申请女户,上户的时候出上一笔钱就可。而且上户之时,家中男子留下来的产业要分成三份,一份收归官府,一份留给女户户主,另一份给家族,算是一次性买断,日后再有钱财,就再没有家族里什么事了。 姜缨听得心中烦恼,合着本王那些想买地置屋娶夫郎的计划都实现不了吧? 王绣儿不知姜缨心事,还当她是为了跟家里的闹僵的事忧心,自以为是地劝慰道,“小缨也莫太发愁,你如今每月有月钱,大不了就给家里些,他们看在银钱的份上,也会对你好些的。春柳家哥嫂不就是如此么,春柳不过三五个月贴补百来个大钱,她放假回家时,哥哥嫂子对她殷勤得紧,回赵府时她哥哥还要亲自送过来哩。” 姜缨微微一笑,心想我把钱给要饭的也不给那黑心两口子。 却是问王绣儿,“对了,怎么也不见你回趟家去看看?” 王绣儿原本正说得起劲儿,闻言却是垂下了眼帘。 “我娘说,让我好生在府里做事,回去会扰了爹和哥哥读书人的清静。” 其实是王家两个秀才老爷,觉得有个当奴婢的女儿实在落了他们的面子,这才不让王绣儿回去的,就是王绣儿给她娘的钱物,这秀才老爷们要不是实在家中穷得没办法了,也还不稀得用哩。 姜缨心里略揣摩,便知晓这王绣儿家的两个男子恐怕是自恃清高,以王绣儿为耻了,所以每次都只有王家娘子来看她,姜缨坏心眼地想,若不是能从这里拿到好处,怕是秀才娘子也放不段吧? 这般说起来,王绣儿行事还真比不上春柳,看人家,贴补出去的不多,还落个心气舒畅,两面俱光。 说话间只听书房中有动静,陆先生踱步而出,两个少爷在后头恭敬相送。 今日下课倒早啊。 陆先生面色有些灰暗,背也没有从前那般挺直了,一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堵着,似乎有些不适的样子。 王绣儿低声嘀咕了句,“陆先生怕是身子不舒服了吧。”忙起身去迎接大少爷,唇角含笑,眉稍轻扬,色若春风,哪里还能见到方才提及家人的一丝郁色? 等陆先生出了院门,姜缨才听得到一连串压抑的咳嗽,想来陆先生也是忍了很久,这才提前下课的吧? 大少爷赵喧笑着瞧着王绣儿,“绣儿,快来扶本少爷一把,在房里坐得腿都麻了。” 这大少爷的模样生得算是俊的,因年已十四,身量修长,很有些少年郎的风采了,一双桃花眼看向自己宠爱的丫头,那更是含情带笑。 王绣儿应着声,小心地扶着大少爷的一条胳膊,又取了帕子来擦去大少爷耳边无意沾上的一点墨迹,嘴里笑道,“哎呀,这里沾到了墨了,…陆先生也真是,偏不让人进去帮着少爷磨墨。” 大少爷呵呵笑了几声,“明儿说不准先生就要放假了,到时候咱们一道画风筝玩儿。” 似乎这才想起赵希来,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二弟可要一道来?” 赵希恭敬地行个礼,道,“多谢大哥相邀,只是我还有许多课业要做,不敢耽误。” 大少爷有些不满意地嗐了一声,嘀咕了句,“无趣,跟个小老头般。” 挥了挥袖,便带着王绣儿走了。 赵希望着赵暄的背影,眼睛眨了眨,好象是小木偶忽然多了丝仙气,面上笑容忽绽,跳起来直扑到姜缨身边,腻着声音撒娇道,“缨姐姐,我腿也坐麻了,你也扶着我。” 这孩子,好的不学学坏的。 姜缨见四下无人,点点赵希的小额头,笑道,“不如我背着小少爷?” 赵希转了转眼珠子,面上忽然红了,大声道,“不用。” 说完便自己迈了小短腿,朝前跑去。 姜缨忙跟上,赵希跑了一段路又折回来,拉住姜缨的衣角,仰头道,“缨姐姐,你先头可是在跟大哥哥的丫头,叫个什么王绣儿的说话?” 姜缨放缓了步子,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赵希皱了皱小鼻子,“缨姐姐莫要理她,那是个哭包。讨厌!” 姜缨哑然失笑,赵希这小家伙,不过是见了几回王绣儿在赵喧面前哭,就给王绣儿取了个哭包的雅号,其实要说能哭,王绣儿她娘才是算是个中里手哩! “就是打个招呼而已,也没说什么话。” 赵希用力摇摇姜缨的手,“反正不许多理她,每回见了只能说一句话!” 姜缨哄着赵希道,“好好,听你的。” 心里倒是纳闷王绣儿也不知是怎么惹着赵希的眼了。 等送了赵希回院子,姜缨去跟高嬷嬷说了声,高嬷嬷听得只是去后门送趟东西,也就放了行,没想到赵希不知何时跟在姜缨身后,听了个全乎,忽叫道,“送的什么药丸子,我也要看。” 姜缨无语地回头,只好把怀里藏着的蜜丸盒子给赵希看。 赵希固然是兴趣盎然,那高嬷嬷也是瞧得上了心,问道,“这个药丸子是治什么的?” 姜缨笑道,“这个是我家祖传的,治咳嗽的偏方,用的都不是什么贵重药,就是好人吃了也没事,听个同村人说起我大姐病了,夜里老是咳嗽,昨儿便买了材料做了些。” 高嬷嬷拿眼上下多打量了姜缨会儿,没想到这小丫头山沟里来的,居然还会做药丸子,不过想来也是那乡下穷人家的土方子,肯定是比不上正经的医堂的。 赵希听了好奇,直嚷道,“咦,好人也能吃的么,给我一颗尝尝味道。” 高嬷嬷哎吆一声,赶紧拉开赵希,“我的小少爷,小祖宗啊,这药可不能乱吃,要是出个好歹,俺们这身老皮可不得被揭了去!”又拿眼示意姜缨快走,“快去送你的东西吧。” 隆重推荐 四二 挣钱 姜缨匆匆到了后门,跟门房的人说了,因赵府里的下人是不得私自朝外头送东西的,即使要送也得让门房的人查验过一番,那门房的人瞧着一盒子黑乎乎的丸子有点纳罕,姜缨不想多招事,就说是一盒吃的,又塞了几个大钱过去,门房这才放了行。 姜缨出了后门,四处张望,果然见卫浩歌已经来了,正蹲在后门外墙根底下。 卫浩歌早一个多时辰便来了,只是赵府后门门房哪里会把个小乞丐放进去,他只得在门外头等着。 姜缨将盒子递给卫浩歌,让他转告姜大姐,这药丸子早晚各服一次。 卫浩歌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姜缨见他身上衣衫褴褛,想着这天气一天天的越发冷,便又多给了他几十文,嘱他去当铺里头赎件旧袄穿。 卫浩歌眼中露出一抹意外,却也没推辞地接了。 姜缨回到自己小院,刚进院子,小赵希就不知从哪儿窜过来,拉住姜缨问道,“缨姐姐,可还有下剩的药丸子么?” 姜缨好笑不已,赵希何时成了个嘴馋的,怎么还惦记着要尝那药丸子呢? “有是有,不过是药三分毒,小少爷千万莫想了,再说也不好吃,总有些苦药味。” 大丫环立红正好路过,听了一耳朵忙站下劝道,“小少爷,高嬷嬷才千叮万嘱我们定要看好了,不敢让您尝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万一闹肚子可怎么办?就是小缨,也要吃挂落的。” 姜缨也跟着立红点点头,表示态度。 赵希笑嘻嘻道,“我就是说说么,哪里是要自己尝,今儿听见陆先生似乎咳得很难过,想着要是还有,就给陆先生送些去。” 立红眼一亮,“难得小少爷想着,这尊师重道可是好事。” 姜缨接话道,“有是有,不过,我自己个做的,就是给自家人吃吃,有个什么也不妨,给先生用么,呵呵…”姜缨挠挠头,笑道,“有些心里没底儿,也不知管用不。” 立红眼睛转了转,道,“不如问问嬷嬷去。” 立红问了高嬷嬷,高嬷嬷赞许不已,“还是咱小少爷知道体恤先生的身体,这礼不在多好,心意到了就是,咱们送过去了,用不用都在先生自己了。” 不过还是有点担心,问姜缨,“你那药丸子可真没什么妨碍吧?” 姜缨给问得无言,当着高嬷嬷的面儿,扔了两个在嘴里,嚼吧嚼吧地咽了下去,“看吧,没事。” 高嬷嬷为人老道,又吩咐在小茶炉上熬了梨汤,用小汤罐盛在食盒中。 此时已过了一刻钟左右,姜缨仍活蹦乱跳的,便让立红姜缨陪着小赵希,带着食盒药丸子,一同去给居住在外院的陆先生送。 因高嬷嬷特意叮嘱了立红几句,立红把东西送上的时候便带了得体真诚的微笑,娓娓而道。 “这些药丸子都是土方子,本是院里小缨这丫头会的,小少爷听说了就非要小缨做了,特意要给先生送过来。说起来先生什么好药没见过,哪里稀罕这不知管用不管的土药,不过我们院里的老嬷嬷却说,好不好的先不论,哪怕是送过来给先生看一眼呢,也是我们小少爷的一番孝敬先生的心意。” 陆先生瞧着这一行三人,十五六岁的立红丫头温婉体贴,五六岁的赵希小儿乖巧知礼,十来岁的姜缨规规矩矩,眼光清正,带来的药丸子整齐地码了一匣子,梨汤还是热热乎乎的,不由得心怀大慰,好生夸赞了赵希几句,又嘱他几句课业上的关窍,赵希垂手用心聆听罢教导,也不多呆,又领着丫头们告辞。 陆先生这咳嗽已有几日,尤其是到了夜里更甚,咳得都没法入睡,他也去过药铺让大夫瞧过了,开了一副药,吃了三日不见好转,且那药汁子苦得很,喝进去直接影响胃口,连饭量都减了大半去。 陆先生喝罢梨汤,身边伺候的书童熬好了药端过来,陆先生端过来,一瞧见那乌漆抹黑的模样,心里便嫌恶得紧,一想反正喝了这几天了也没甚用处,倒不如先停了这汤药,试试这些药丸子如何。 一尝那药丸子,嘿,酸甜酸甜的,略带着点淳厚的微苦,还有点花香,放在嘴里挺有嚼头,比之零嘴儿也不差什么了。 一边的书童看得愣了半晌,直见陆先生伸手就要去拿第二颗这才忙夺了去,“先生,这可是药,一天只能早晚各一粒的。” 这不是五香豆啊先生! 陆先生不爽道,“这不是错过了早上的一粒,现下补上么!” 说着又以强硬之姿拿了一粒扔进嘴里头大嚼。 书童汗,额滴先生啊,还能这么补的? 不过话说回来,看先生吃得这么欢快,一会儿他偷着尝一颗,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却说姜缨他们三个回了院子,赵希很是高兴,连说让高嬷嬷给姜缨二两药丸子钱。 自换了高嬷嬷打理赵希院子,赵希个人小金库便由高嬷嬷管着,如今也算存下不少,高嬷嬷没有异议地取了银子给姜缨。 高嬷嬷盘算着这陆先生可是位名师,同年故旧不知有多少,能得了他的悉心教导,就算是才学平平,日后若能进入官场,也能受益不少,要不怎么夫人这些年,对这位陆先生笼络得紧,什么稀罕东西都没少送呢。 不过这陆先生脾气也有些清高,道是自己收了束修,便不该再拿那些财物,因此若只是些寻常衣食也罢了,那贵重些的,却是一概不收。 如今姜缨做的这些不值钱的物件若能打陆先生,倒真是好事一件。嗯,当然,若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药丸能管用就再好不过了。 二两银子,是姜缨在异世得的最大一笔财产了,姜缨在自己屋里,抱着那小银锭子乐了好一阵,觉得离自己未来计划又进了一小步。 在前世,姜缨随手赏人的都是金叶金锞子,每回出门,自然有下人给她打点好随身带的荷包,里头的金子总是满的,她名下的产业,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只到了年底王府大管家给报个帐就是,有时姜缨自己也记不得是几十万,反正就是个数字,多了少了姜缨没什么感觉,倒是今儿收了这二两白花花的银子,令姜缨有种心跳加快,呼吸停止,仿若前世见着了倾世美男的感觉。 姜缨夜里睡着的时候还在想,这做药丸子,可比画花样挣钱快多了啊… 后头两天,姜缨陪着赵希上学时,那眼神就直朝陆先生瞄,心里好奇得不行,恨不得过去问问陆先生那药好使不。 让姜缨有些失望的是,偶而还能听到陆先生咳个一两声。 唉,记得这方子在浣花朝,可是那些太医们的不传之秘百试百灵的啊,莫非是这异世人的体质有异不成? 本来还准备靠着这几个药丸方子发家致富的姜缨心情灰暗了。 偏巧赶上还有半个月,赵府就要全府出动,给云家老祖宗祝寿这件大事。 要去云府这种世族大家,赵府里上上下下都跟打了鸡血一般兴奋激动,各位主子忙着制新衣、打首饰、选跟去的人,底下那些管事的,采买的采买,跑腿的跑腿,办货的办货,好一番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小少爷赵希下课回来,送走了来给他量衣的针线师傅后,老夫人又派人来问跟着小少爷的下人名单,要带去云家的下人也得选那老实可靠机灵得体的,若是带了不着四六的去,丢赵府的人还是小,万一不懂规矩出了什么漏子,那可就是给赵家招灾惹祸了。 高嬷嬷本想着小少爷这般看重姜缨,时常地把缨姐姐挂在嘴边,还当这回有这般露脸的机会,自然是姜缨跟着了,再加上个立红,估计也就差不多了。就是得多叮嘱姜缨这丫头一番,毕竟这丫头也没见过云府那般世面,别露了怯才是。 没想到赵希却是摇着小脑袋道,“就是立红姐姐和立墨两个跟我去就行。缨姐姐留下跟着高嬷嬷立青她们一道看院子。” 在一边的立墨听得自己居然还有份,惊喜地叫出声来。 要知道这回去云家,为了面上好看,跟着去的人都有一身新衣,就连赶车的马夫,也能捞着身气派的行头呐,更不用说她们这些能进云府里的丫头们了。 姜缨略有些意外,不过她前世为亲王之尊,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过,自然不把能去趟云府当做多了不得的事。听了赵希这般说,也只是点点头。 倒是高嬷嬷和立红两个见姜缨波澜不惊,面色如常,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 赵希观察着姜缨的神色,原本还担心缨姐姐会不高兴呢,如今瞧着这般浑不在意,倒是松了口气,心想,缨姐姐就是缨姐姐,果然跟别个不同的。 其它各院里也都定了名单,大小姐二小姐身边都是带着两个丫头去,赵大夫人除了带着两个丫头,还多带了个婆子,赵老夫人则是带了四个,丫头婆子各俩。 春柳也不知是如何动作的,居然也在被夫人带去之列。 那边大少爷本想带着王绣儿,但被赵大夫人一口否决了,如今赵喧年已十四,身边跟着个丫头去别人府里做客,却是着实不像样,便只让带两个小厮去,且道日后赵喧再出入外院书房,也不得带王绣儿了。 王绣儿心情苦闷,跑来找姜缨诉苦,结果还没说上几句,便被旁的丫头以小少爷有事找为名把姜缨拉走,如此几回,王绣儿才终于识趣地不怎么来寻姜缨了。 隆重推荐 四三 换人 半月将尽,本来安排得好好的,偏巧赶上立红这大丫头出了些事因,没法子跟着赵希去了。 高嬷嬷进立红房里时,立红正在床上躺着,面色腊黄腊黄的,无一丝血色,额头冒着冷汗,身上虽是盖着厚厚的被子,身子却是微微地发着抖。 瞧见高嬷嬷进来,边上照顾立红的小丫头子石榴忙站了起来,唤了一声嬷嬷。 立红虽然正处于痛苦之中,瞧见了高嬷嬷,也虚弱地轻声叫道,“高嬷嬷…” 就要挣扎着起来,高嬷嬷忙按下她,“快别动了,唉,…这罪遭的。” 原来立红年纪长成,身体一向不错的闺女家偏偏有个女儿家的毛病,每月那几日都疼得厉害,尤其是前两天,严重时能疼得在床上打滚。 这毛病也有快半年了,也吃过些偏方什么的,却是都不管用,如今都定好了明儿要跟着小少爷一道去云府了,看这死去活来的,明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高嬷嬷吩咐再添个火盆进来,不一会儿,就见姜缨提着个火盆进了屋子,高嬷嬷回头见了姜缨,笑道,“小大夫来了,你可是有什么法子给你立红姐姐止疼么?” 原来前些天陆先生吃了三天药丸子,居然夜里不再咳嗽,一下子轻快许多,再过两天,连一声咳都不闻了,喜得陆先生专门赏了姜缨一对小银锞子。 虽然高嬷嬷特意吩咐了院子里的人不许对外乱说,但在本院子里,大家有时都戏称姜缨为小大夫了。 姜缨脸上被炭火熏得红扑扑的,咧开笑容道,“怎么没有,不过不管用你们可莫要笑话我。” 说着放了火盆在床边。转身出去,不大会儿便寻了几样东西过来。 高嬷嬷和小丫头石榴都在边上瞪大了眼瞧着稀罕,只见姜缨将一口袋砂子倒进了小铁锅内,又把小铁锅放在火盆上头烤着,另一手还拿个小铲子划拉着。 莫说是高嬷嬷和石榴了,就是在床上的立红,虽疼得受不得,也是睁大眼瞧着姜缨的古怪动作。 “这竟是在炒沙子么?” 高嬷嬷怎么也琢磨不出来,这沙子炒了难道还能吃不成? 姜缨擦擦脸上的汗,笑道,“可不正是哩。” 见砂子也差不多了,便用铲子将热砂子弄到带来的两个小布口袋里头,小丫头石榴也赶紧过来帮忙。 高嬷嬷这才瞧得明白了些,敢情这是要给立红贴身上捂着啊。 姜缨让立红趴着,将两个口袋放在了她腰边两处,怕掉下来,还拿着布条缠了个紧。 又取了立红的一只胳膊过来,在她手掌几处穴道上按压,眼见得姜缨手法灵活,做得有模有样,高嬷嬷心里暗暗称奇。 “小缨还真有两下子啊。看来日后咱院子里的人生了病,只寻你这小大夫便是。” 立红果然面色有些好转,眉头也舒展了许多,听了高嬷嬷这夸奖的话,也扯出一丝笑意,慢慢道,“真是好多了呢。小缨这法子真管用。等过了这两日,姐姐得好好谢谢你。” 石榴的年纪跟姜缨差不多,也眼带崇拜地望着姜缨,“小缨姐姐真厉害。” 姜缨连连摆手,面带惭色,嘿然傻笑,“呵呵,其实我就会这两样,一个是治咳嗽,一个是治女人月事疼。旁的都不会啊。” 这两种病在浣花国是最常见的,姜缨这才下工夫跟太医们学了,至于旁的,可就真是略知皮毛,不敢胡来了。 何况姜缨盘算过了,以自己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娃,就算真能治得了那些大病,也不能去出这个风头,免得给自己招灾惹祸。 还是靠着这两样,挣些小钱钱才是正理。 高嬷嬷听得姜缨这般说,心下倒是信了,毕竟一个小丫头居然会高明的医术这也太离奇了些,若说是会几个乡下流传的偏方,倒还正常。 “像立红这样的,可有办法调养好?” 这话一出,屋里的三个人都盯着姜缨看,就连疼痛缓解的立红都希冀地望着姜缨。 “倒是有些药方,只做成药丸子月事前吃就行,不过里头有些药稍稍贵了些。” 虽然那些贵点的药用量极少,但也不是平常人家吃得起的。 石榴啊了一声,见众人都瞧自己,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家大姐也有这毛病,本还想着也给我姐姐弄些药的。若是太贵,怕是我家用不起。” 石榴是赵府里的家生子,一家子都老实巴交的,她爹的差使是外院守夜的,又累又没油水,她娘也在外院做打扫的粗使,姐弟三个只有石榴有差使,一家子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高嬷嬷也没有笑话她,反是替立红问道,“做这个药的成本要多少?” 姜缨在心里算了算,才道,“若只是买材料,约莫着要半两银子。” 高嬷嬷松了口气,笑道,“咳,我还当多少呢,也就是半两银子,你立红姐姐应是能出得起。” 立红接过话道,“只要能治好,莫说半两,就是再多些,也使得。” 她做大丫头好几年,月钱攒了不少,只要能每月不再这般疼得死去活来,就是十几两一副药,她也要弄来试试的。 石榴也拍拍胸口,笑道,“嗯,就是呢,我再攒两个月,也能挣够这药钱,小缨姐姐,你做药时,也顺便帮我大姐做些可好。” 姜缨正是要用这个来挣银子的,哪有不同意的,一时屋里众人都是乐乐呵呵,哪里还有方才那紧张难受的模样。 却听窗棂被敲了两下,一个童声气忿忿地嚷道,“嬷嬷,立红姐姐,小缨姐姐,你们都在屋里做什么呢?” 众人一愣,是小少爷? 高嬷嬷忙开门出去,出去的时候却是将门合了,立红的屋里热气喧腾的,且又是女儿家的秽事,不好让小少爷进去的。 虽然小少爷年纪还小,不懂这些,立红还是感到有些发窘,忙伸手轻推了把姜缨,“小缨也出去伺候着吧,我这好多了。” 石榴点头笑道,“就是,立红姐姐这里有我呢。” 姜缨也便出了门,但见小赵希站在窗下,鼓着腮帮子,目光带着委屈,正控诉道,“才睡了一觉,人就都不见了,原来是躲在这边,立青姐姐还不让我过来瞧!” 正是一副你们背地里做什么好事不带我的气愤样子,而立青站在一边,颇为无奈地摊着手。 姜缨也无语了。 赵希小少年啊,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能理解的范畴啊! 高嬷嬷想笑不敢笑,憋着道,“是立红生病了,我们几个过来看看她。小少爷快回去吧,看过了病气。” 小赵希眨了眨眼,想了想才道,“立红姐姐怎么样了?” 高嬷嬷给姜缨使了个眼色,自己到一边拉住赵希的手,边走边道,“就是吃坏了肚子,过两天就好了。” 姜缨自然也跟在另一边。 赵希这才放心地哦了一声,跟着回自己屋里。 却是突然想起似的,“那明儿立红姐姐还能陪我去云家么?” 高嬷嬷可不正要说这事呢,“怕是不能了,小少爷想让哪个去?” 赵希回头看了看跟在后头的立青,“立青姐姐去吧。” 立青离得不远,已是听得清楚,登时目光一亮,欢喜不已,“真的啊,那可太好了。”随即又想起自己这机会可是立红身子不适才得的,自己这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怕是不好,忙收声敛气道,“听小少爷安排。” 高嬷嬷瞧了她一眼,心想一会儿还得找这丫头提点几句,明儿可不能在云家里出岔子。 不过这事可真怪,好象小少爷打心里反对姜缨这丫头去云府,这却是为什么缘故呢?难不成姜缨这小丫头还是什么宝贝,去了云府就回不来了不成? 不过小女圭女圭的心思嘛,变化多端着实难猜,高嬷嬷寻思了一会儿也就放下。 殊不知,事实真相还真是被她一语说着了。后来世事变化,每每想起,高嬷嬷都觉得自家小少爷简直快成精了啊,更是死心踏地跟在小少爷这方阵营中,一路忠心不二,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在城南的钟家,此时姜大姐正接待着邻居大婶。 自从十几天前,自家小妹托小叫花子送来了药,身为大姐,姜大妮自然是对妹子深信无疑了,收着了妹子的关心欢喜不已,还爱乌及屋地偷着拿了些吃食给卫浩歌,见卫浩歌脚上穿着双破烂的鞋,还把钟富的旧鞋子拿了一双给他穿。 姜大妮当天就照着嘱咐服了药,不上三天就好得利索了,越发觉得这个妹妹贴心,将那剩下的药丸子当宝贝般地收好。 恰巧没几天,去河边洗衣的时候,遇见邻居大婶,闲聊中知道对方家里的小儿咳嗽老也不好,又不好好吃药,就把剩下的药丸子拿了六粒送了过去。 这丸子味道好,那家的小儿当然喜欢,这一早一晚地就惦记着那好吃的糖丸呢,果然也是见效极快,三天就不再咳嗽了。 邻居大婶说了好些感谢的话,还送了些点心果子,临走时姜大姐不肯收,二人推让一番这才留下了礼品。 还留下十来丸,姜大妮收藏得更仔细了。 听邻居大婶闲聊,说是如今药铺里,都还没有这种东西哩! ps:又收到╪o`苛懓m亲的红包了,呵呵,多谢鼓励…… 隆重推荐 四四 寿宴 去云府这天,赵希院中的人都是早早起来,陆嬷嬷和姜缨给小少爷好好打扮了一番,通身胭脂红的簇新小锦袍,一头乌鸦鸦的黑发用金发带束了,发带的尾端缀着几粒珍珠,一张雪白的小脸肉乎乎的,眉目好似画中的小金童,咧嘴一笑,更是露出齐整的小米牙。 姜缨暗赞一声,心想自己这几天正愁想不出要画什么呢,不如就画漂亮童男童女吧。 立青立墨俩个也一早打扮停当,换了新做的衣裳,面上带着藏不住的兴奋。 因去的是云家这种世家大族,赵府的众位主子又一起出动,自然不能坠了赵府的面子,给下人们不单做了新衣,那用料竟是绸缎的,样式也好看,因立红不能去,便将立红做好的新衣裳让给立青,所幸二人身量差不多,穿着还算合适。 陆嬷嬷又叮嘱了许多话,这才送走这主仆三人,眼瞧着赵家的大小主子们浩浩荡荡地出了二门登车而去,陆嬷嬷这才扶着姜缨的手回到小院里。 正经主子都不在,自然也没什么事做,姜缨趁机回自己屋里接着画绣样,一鼓作气地画出几张女圭女圭图来,有抱着大鲤鱼的女圭女圭,有趴着逗猫儿的女圭女圭,还有骑在牛背上的小少年,个个都是萌态可掬,有一张画出来像赵希,还有两张居然像足了姜缨的小侄女和小侄子小时的模样,姜缨拿着怔怔看了半天,终是把这三张收藏好,不打算拿去换钱了。 姜缨如今的积蓄加起来有四两多银子了,记得当初姜缨被卖,也才不过二两三钱银子,若是姜缨是自由身,就可以拿这银子买上个下人了。 咦,不对,自己不是女户,买来了也不算自己的。 何况就算是姜缨身为女户,一个孤身小丫头,买了仆人,谁又知道那仆人是不是忠心,会不会起什么歪念头呢? 唉,这可不是前世,姜缨身为皇室之尊,一呼百诺,仆从如云,侍卫数百,禁卫上千,哪个嫌命长了才敢生出异心,就是那些能人异士,听了亲王的名头,也有不少巴巴的来投,何曾虑过手下无人这种小事? 姜缨想了又想,终是下定决心,把大半的银子都投资到卫浩歌身上,若是卫浩歌是个守信的,那自己这点钱就算是百倍的挣回来了,若卫浩歌不值得信任,也无非就是几两银子打了水漂,姜缨这点损失还是承担得起的。 这一天小院里少了三个人,众人却觉得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吃过午饭后,三三两两的坐在廊下晒太阳闲聊。 立红房里也聚了三人,大家闲着没事说话。 立红身子好了许多,姜缨今日又来给她依法施为过一次,现下只是略觉不适,因此靠坐在床头,手上给赵希缝着一件内衣。 石榴丫头调皮,见屋里头有火盆,跑去跟厨房要了几个红薯,扔到盆里烤,不一会儿就香飘满屋,石榴忙捡了出来,笑嘻嘻地依次给高嬷嬷立红和姜缨分。 立红肠胃还有些不适,推了没接,就只有那三人,人手一只烤红薯,热乎乎的吃着,也闲聊几句八卦。 因这日主子们都去了云府,自然话题以云府居多。 高嬷嬷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对云府的人和事知道得不少,正好有个爱打听的石榴小丫头,还真给她问出不少来。 姜缨在一边则是纯带了个耳朵,只听不说的。 保国公云家身为昭朝三大世家之一,嫡支庶支的也有上百人,如今的保国公名为云纵,娶妻史氏,生有两子两女,另外还有两个庶出女和一个庶出子,都住在京城的保国公府里。 祖籍的保国公府里,现下就是云纵的亲娘云老夫人住着,身边养着一个庶出的孙女,数月前,云家的嫡出大小姐和大公子,带着礼物回来给老夫人拜寿,算算到如今已在阳平城住了快两个月了。 云家大少爷十七岁,听说已订了亲事,是裴家家主护国公裴庄的嫡出二小姐,裴家也是昭朝三大世家之一。 云家大小姐十三岁,在京城中声名远播的名嫒之一,交好来往的都是名门贵女,金枝玉叶,据说当今最受宠的两位公主,便是云大小姐的手帕交。 石榴听得张大了嘴,艳羡道,“娘呀,跟公主都是好朋友,那云家的大小姐可不得跟个仙女一般么?” 几人看她这傻样儿,禁不住都笑了。 立红笑道,“幸亏没叫你去,万一你见了云家大小姐发起呆来,可不是要叫人笑死。” 石榴不服气道,“没准今儿立青立墨姐姐她们也看呆了呢?” 高嬷嬷做势敲她,“尽是胡说,立青立墨两个可都是稳重的。嗯,说起来,云大小姐小时候我也见过,倒真是生得跟玉女圭女圭般,听说跟当年的云二小姐生得极像。” 三人都好奇这云二小姐又是哪个,高嬷嬷这才又补了段儿云二小姐的故事。 云二小姐就是如今阳平城里这位云老夫人的亲生女儿,据说那生得是风华绝代,容若谪仙,有大昭第一美人儿之称,方年十三岁的时候就有许多家贵公子家上门求亲,这求亲的甚至还有当时的两位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就是因为求亲的人太多,云老夫人和云老太爷不敢定下,怕得罪了人,便称云二小姐体弱多病,不宜过早订亲,又把云二小姐送到南边的庄子上去静养着,这才算了。 “那云二小姐最后嫁的是哪个?…啊,五皇子?那莫不是当今皇上么?” 立红接了句话,说到后头却是把自己也给震惊了。 高嬷嬷瞧了瞧门窗,低声道,“可不正是么。” 石榴惊叹道,“那云二小姐莫非是进宫做了娘娘不成?” 立红摇摇头,她虽是一个丫头,也知道如今皇宫中有名头的一后二妃,可都不是姓云。 高嬷嬷叹了口气,“哎,云二小姐红颜薄命,在南边没几年就病故了。” 若是活着,当今的皇后姓什么,可还真不好说哩。 众人听了也都叹息一回,姜缨就是当故事听着,半点也没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联。只觉得这女子也挺悲摧的,想娶她的人太多,反而是害了她。若是好好的在亲人身边,多半不会病得没命啊。 眼看着窗外天色不早,想着主子们也该回来了,在屋里闲话的众人都散了,高嬷嬷派了石榴去二门处等着。 不多时,小赵希便笑嘻嘻地由得三个丫头拥着回了院,还带回了一堆好东西,都是云老夫人给的,小赵希长得俊,又乖巧聪明,极得云老夫人的眼缘,年年都给赵希几样稀罕物件。 今年给的是金丝楠木制的小百宝箱,鎏金银制的外洋小帆船以及一堆玉佩金银锞子。 众人瞧着啧啧赞叹一回,立青立墨则滔滔不绝地说起云府的屋舍有多么气派,来往多少的客人,云家的大小姐大公子又是如何生得仙人般,云老夫人是如何慈祥,自家小少爷给云老夫人念祝寿词又如何大方伶俐等等… 赵希则没空听这些,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衣服都没月兑,晚饭还没用,就那般睡着了。 隆重推荐 四九 公子 好一个狗血流满地的故事啊! 姜缨听得愣了会儿神儿,心想这贱女渣男都没了性命,倒也干净,那丁家娘子好歹还保住了女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那什么闹鬼不闹鬼的,看卫浩歌说起来一脸平静,想来是不怕的。 “你一个人住那屋,难道不怕么?” 姜缨好奇地问了句。虽然自己的灵魂已经是个二十岁的成年女子,但如果让自己单独去住一个死过人的房子,心里还是会发毛啊,更别说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了。 卫浩歌摇摇头,微笑道,“有时活人比鬼屋更可怕呢。” 姜缨默了几息,这才想起带来的止咳丸,交给卫浩歌,又约定好了下月姜缨告假出府的时间。卫浩歌小心地收好止咳丸,又跟姜缨说了几句姜大妮家的情况,这才告辞离开。 这余下的二十来天里,姜缨把那两种药又做了些,那个调理的药立红和石榴姐姐用了之后都见效明显,不过这种调理的药至少也得连用上三个月,不然一旦停了,又会和原来一样,立红身为大丫环是不差钱的,石榴家境略差,但见到这药管用,也舍得再多吃上几个月,好治了根儿。 姜缨一门心思想着挣外快,赵府上下却是为了十天后赵老夫人的生辰忙里忙外,且今年尤其隆重,据说云家老夫人到时候还要带着云家的三个孙子孙女一同过府来,就是现今住在云府的三位贵公子说不准也能请来,石榴得赏那回,就是老夫人得了云家回信,才喜得大派赏钱。 能得保国公家的老夫人过府相贺,这是多大的脸面啊,这在赵府可都是头一次。毕竟以往赵老夫人过寿,那是在京城,等回了乡,又有老太爷的孝要守,不能大办,眼下好容易出了孝期了,正好可以借机跟云家人多来往。 因有贵客要来,到时操办的宴席怕是赵府近十年之最,用到的人手也多,因此这各处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要抽调一半去做各种杂活。 因怕临时抱佛脚出了什么差错,管家媳妇赵忠家的把那些下人们提前就都叫来,该说的说,该教的规矩三令五申,就怕到时忙中出乱,又选了些眉目清秀的,到时好在宴席上端茶送水的服侍。 因传言中来的客人身份贵重,各院子里的人几乎没有不愿意被抽调的,据说二小姐院里的丫头们为争这露脸的差使还闹了一出,两个三等丫头揪头发抓脸吐口水的,那场面好不热闹。 赵希院里倒好一些,因年纪大的丫头,比如立红立青几个,都是长相普通不出挑的,也没什么想头,小丫头们还太小,又不是机灵百变之辈,顶多能想着多得几个赏钱罢了。高嬷嬷安排被抽调的人时,在院里引起的动静比起旁的院子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出高嬷嬷所料的是,赵希仍坚持要姜缨在院子里看着,到时既不被调去伺候席面,也不跟着赵希去给老夫人贺寿。而是要留下来整理赵希的书房。 高嬷嬷心中暗笑,倒乐得把出去抛头露面的活儿交给旁人,多的是人愿意得这差事好拿赏钱哩。 到了十一月初九,那华丽丽的数辆云纹马车迤逦而来,赵府中门大开,家丁们精神抖擞,齐整地列队欢迎,赵家家主赵大老爷领着赵暄站在大门口迎接,而赵大夫人则带着女儿们在二门处等候。 整个赵府内则是披红挂彩,装饰得一团喜气。 慈春院内,赵老夫人已经收拾装扮停当,通身上下一派贵气,稳稳当当地坐在堂屋大椅之上,一边听着快嘴婆子们打探回来的消息。 “回老夫人,云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外了,云老夫人,云大少爷,云大小姐,云三小姐,还有,还有荣郡王,裴二公子,杜小侯爷!都到了。” 报信的婆子老脸都笑成一朵花儿了,说出来的话也带着激动,哎娘呀,这么多的贵人,今儿可是给咱赵府添了说不出的光彩了啊! 赵老夫人闻言微微一笑,道了个赏字,便让丫环们扶自己慢慢起身,前呼后拥地到慈春院门口迎接云家贵客。 这几十年过去了,虽然自己没有像表姐那般嫁入高门,但这日子却是过得不差什么。 赵家家境还好,人口简单,已故的赵老太爷个性和软,是个怕老婆的,虽有几个小妾通房,也被赵老夫人拿捏得紧,大气都不敢多喘的,这么些年,也只有一个庶子出世,还是老虎打了盹,才多了这么个人出来,等赵老夫人一醒过神来,那不老实的姨娘还不就被收拾了。如今那庶子一家子都被赶出府外,在乡下过些紧巴日子,再碍不着赵老夫人的眼。 而那云老夫人这辈子的经历,真可谓尊贵与苦逼并存,人生华丽丽的袍子上它爬满了虱子啊。 还没嫁过去未婚夫就已经有了一个贵妾,三个通房,婆婆还是个严苛的,嫁过去不但要跟丈夫后院的妾斗,还要婆媳斗,妯娌斗等等。 在历次斗争中,云老夫人付出了血泪代价才获得惨胜:小产两次,亲生儿女夭折各一。好容易养活了一对儿女,云纵和云缈,儿子云纵被封为世子了,女儿云缈才貌双全,名动一时,偏偏又过犹不及,引来太多的青眼,反而不得不把云缈远远地送走,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到如今过了十几年,云老夫人曾经的敌手也都落败的落败,归西的归西,按说这位宅斗胜利者完全能在保国公府里唯我独尊、傲视后院,过一把老封君的瘾儿了,可似乎云老夫人又跟自己的儿子儿媳不大合得来,索性一个人离了京城,带了个庶孙女云柳住在了老家。其中多少弯弯绕绕,就是赵老夫人这位表姐也弄不大明白。 赵老夫人在门口等人的当儿,月复内琢磨着这世事变幻,等瞧见表姐云老夫人那一身明显比自己高出一个档次的装扮也就心如止水了,带着满面真诚亲热的笑容迎了过去。 云老夫人身边陪着的是赵大夫人,后头则是赵影伴着云桑,赵梦陪着云柳。倒真真是嫡庶分明。 两个老太太相互寒暄着,见过礼后便相搀扶着进了堂屋,几位夫人小姐又各自见礼,略叙了一盏茶的话,便有丫头来报说,赵大公子陪着云公子并几位公子一同来给赵老夫人请安祝寿。 赵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忙道,“快请快请,唉呀,我这老婆子怎么敢当。” 这四位公子的身份都比赵府的赵大老爷还高,裴二公子身无官职也就罢了,那荣郡王是二品宗亲,杜小侯爷是一等侯,认真算起来,赵老夫人不过四品诰命夫人,见了面还得向这二位行礼才是。想必这回能来云府,也是托了云家的面子了。 站在赵大夫人身后的梅姨娘一听这话,立时眼放贼光,伸长了脖子直朝门口张望,连赵大夫人恶狠狠地瞪过来也恍若不见。 而二小姐赵梦,面露喜色地转头盼望,一边又慌忙伸手整理衣带和头饰,哪儿还有一丝淑女的矜持。 云家大小姐云桑,冷淡地瞥了这明显蠢动的母女二人各一眼,嫣红的菱唇一侧弯起个讥诮的弧度。 而二小姐云柳则是垂眼观鼻,静如春柳,保持着微笑端庄。 云老夫人则拉着赵老夫人的手,只管笑着说话,也好象什么都没注意一般。 赵老夫人面上笑得开怀,心里却直冒火星子,这些眼皮子浅的玩意儿,装也不知道装一下! “影儿,既是有贵客来,你带着姐姐妹妹们到屏后头坐坐吧。” 赵影把赵梦母女恨死了,要不是这两个东西,祖母也不会开口要自己几个回避了。 本来多好的机会啊,能光明正大地与几位贵公子结识,如今全给她们毁了。 偷偷瞪了赵梦一眼,赵影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请两位云家小姐到屏风后头喝茶吃点心。 赵梦兀自留恋,不愿意进屏风后,那三人都隐身屏风后了,她才刚刚站起,本待再磨蹭,冷不丁地对上祖母赵老夫人的凌厉目光,吓得身子一个哆嗦,赵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趁机过来,含笑扶了赵梦一把,这才把这个主儿也请了进去。 屏风后头设了两排座位,案上也摆着各色点心果品,云桑云柳赵影已是分主宾坐下,赵影向云桑笑道,“大表姐可还是喝云山毛尖?” 云桑微微点头,笑道,“正是,云表妹有心了。” “那二表姐还用西湖龙井可好?” 赵影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巴结云家这两位表姐妹,自然要投其所好,把云家这几位的喜好打听得门儿清。 云柳也微笑谢过。赵影便吩咐了丫头们送上茶来。 赵梦见大姐这般,不由得心里暗自撇嘴,哼,巴结她们有什么用,同样都是女子! 正鄙视间,耳听得门外婆子报道公子们到了,赵梦心中一阵乱跳,直恨不得离座而起,亲眼去瞧瞧究竟。 听得几位公子在屏风那头给两个老太太请安的声音,只觉得个个说的话都是那般悦耳动听,偏偏花容月貌的自己却不能出去,好在公子们面前惊艳亮相,唉,可憋死本小姐了。 隆重推荐 五十 读史 府里内院外院如何热闹喧嚣,赵希的小院子地处略偏,在里头是听不见的,就算是小丫头青桃好奇心重,趴在墙头,手搭凉棚朝园子里头张望,也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点影儿。 “哎呀,看见了看见了,那个高的肯定就是云大公子,旁边还有三个人影儿,必是王爷跟侯爷还有裴公子了。” 因院子里一半的人都去做活儿,还有高嬷嬷和立红两个跟在小少爷身边,因此这院子里头就留了一个石婆子,小丫头青桃还有姜缨。 石婆子年纪大了,小丫头才七岁,都不是能做活的,因些被留着看院子。 姜缨奉了命收拾书房,这两个在院子里枯坐无趣,小丫头淘气,便爬上了墙头看热闹,一边还给在下头的石婆子现场转播。 石婆子咂着嘴,老眼闪着光,恨不得自己这把老胳膊腿儿的也能爬上去亲眼瞧瞧,“他们可是要进花房了么?” 此次赵家为了能让贵人们在这小县城尽兴,特意到那养花人家买了不少鲜花摆在花房里头,眼下是初冬,弄这些可花了不少银子哩。就不知这些贵人们可看得进眼去不? 青桃探探头,“嗯,几个人好象在门口正说话呢,…咦,进去了进去了,咱们大少爷陪着进的,呵,小少爷也跟在后头呢…” 这二人在院墙下叽叽喳喳,姜缨却是在书房里十分悠然自得。 赵希的书房里原本是只有些启蒙类的书,后来赵希跟着陆先生上了这几个月的学,已经把好几本启蒙书都习得全了,这个进度说得上神速了。 陆先生知赵希身为庶子有许多不便之处,当着赵大老爷赵德化只是略夸夸就算,并不照实说,虽然他觉得这个小学童要比他哥强十倍,但他若真的把这话说出去,只怕赵希的小日子就要难过了。陆先生为人疏懒,并不知道赵家后院的事,不过只从小赵希对待赵喧那恭恭敬敬到小心翼翼的态度也能窥出一两分来。 本着怜才惜才之念,陆先生有时也会送给赵希几本自己喜欢的书,小赵希喜欢得很,很是珍惜,赵德化听说了便让管家在外头的书铺里采买了不少世面常见的书籍,把小书房的三面书柜都塞了个半满,上百本的新书,弄得书房里头还有些油墨的味道。 小赵希有上课的任务,时间有限,而姜缨身为赵希的跟班,做的事也顶多是拿件衣裳、拎个包啥的,有大把空闲的时间,因此这些新书,姜缨看得可比赵希多了不少。 姜缨这几些天正在看大商史记。 这大商朝是大昭朝的前朝,历时两百年,如今的大昭开国皇帝,正是末代大商朝的一位武将。这位大昭高姓武将,趁着大商朝皇帝幼小,太后干政,外戚当道,朝中一片混乱时,领兵而起,夺了大商的天下,建立大昭。 只是大昭武力有限,没有夺取整个大商的国土,结果大商北边为元姓豪强所据,是北雍的前身。 而南方三省加上海边数岛,一向为各色族裔混居,也趁机月兑离大商,自称为南洲,不过因南洲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几乎就没有一家能长时间坐得稳那南洲的龙椅,不过五十几年,倒是走马灯一般地换了五六个姓儿的皇室。平均下来一家也就最多十来年,偏偏乱成这样,还没被大商或北雍趁机给灭了,倒真是运气使然了。 因大昭那一套礼仪官制都是照搬的大商,姜缨从大商的史书中也能多了解些这异世。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商的历史还真是充满了野蛮和诡诈。 有那生性荒|yin的皇帝, 三千夜御十女,什么花魁、酒娘、臣妻的在他 里统统都有,这也罢了,居然还看上了自己侄媳,堂妹,也揽到 中当他的女人! 这也太极品无下限了啊! 姜缨看着头皮发麻,全身有点冷,忍不住要搓一下自己的胳膊,一个国家有这么位皇帝太可怕了,难怪没几年,那位被夺去妻子的侄子要设计用*药毒死皇帝,另立新君咧! 嗯,还有这个,这位接近末世的皇帝倒是不算,只是热衷于生儿子,他的皇后就生了五个儿子,其余大小妃嫔一共给他生了九十来个儿子,三十几个女儿,还真是高产啊。这皇帝还洋洋得意地跟自己的大臣比拼,笑话大臣生的儿子还不到自己的三分之一,那大臣也赶紧拍马,道是圣天子龙精虎猛,下臣实有所不及也。 结果可好了,儿子大了要分封、建府、娶媳妇、生孙子等等,三十来个儿孙花销就把大商一年的税赋花去了一半了。再加上成年儿子结党营私,争权夺利,眼睛都盯着那皇座,弄得朝中乌烟瘴气,乱相频生,常有大臣和无辜平民被牵连得家破人亡。甚至连遇到天灾或是边关战事这种大事,这些皇子们也不放过夺权倾轧的机会…这一段漫长而黑暗的时期为后世称为十龙夺鼎。 十龙夺鼎的权谋戏过了之后,九十几个皇子死了有大半,各种死法应有尽有,有病死的,有自杀的,有失足落水的,还有被怀恨在心的奴婢刺死的,骑马受惊摔死的,各种花样的死。 而剩下那最后一条龙终于确定了继承之位,那老皇帝还得意自己这个继承人是儿子里百中挑一,那定然是能力最强的,将来治理国家也是一把好手,嗬,没想到老皇帝是大大的失算了。 善长争权夺利搞阴谋隐私的,那是特务头子的活儿啊,让特务头子治理国家? 唉,姜缨捂了把脸,为这个大商朝的末世悲哀了一息的工夫。 天灾人祸,基数庞大的皇子皇孙就如一群蝗虫般,把大商的基业啃得干净,最后为大昭的高太祖夺了江山,那些龙子龙孙们也被砍瓜切菜般诛杀得一干二净… 哼,让你不节制生育?让你管生不管教? 得了这等杯具下场完全是天意啊天意! 放下大商史书,姜缨头回觉得自己姜家的老祖宗简直是太英明神武了,就连那位五百年里被后世史家诟病最多的青凤帝姜怀,比最贤明的大商君主来,也能甩开他几条街去! 青凤帝姜怀为啥被诟病? 就是因为她连娶了三位夫郎,三位之数已满,偏偏生性多情,又看上了其他大家公子,然而祖制难违,没有小四的席位,那三位夫郎身强体健又没有错处,也不可能腾出位置,于是就将小四偷偷藏在宫外,当做情人秘密来往。 若只是养个小四情人倒也不会被人骂,偏这位青凤帝个性还粘糊,非觉得自己和小四是真爱,一定要给小四也生个继承家业的女儿,结果除了跟三位夫郎生的两个儿女外,还一连生了四个儿子,最后一个孩子倒是女儿,可惜生孩子难产,母女皆亡。 这位女帝在位十年,倒有大半时间都用在生孩子休产假上头了,那朝政之马虎可想而知。 而因她死的仓促,许多事不及跟太女交待,还有给真爱小四生下的四个儿子,长在宫中,却与皇夫太女关系不睦,弄权添乱,也给太女初执朝政留下许多隐患,因此后世史家一写到这位女帝,伴随而来的就是昏愦、无道、荒唐等不大美妙的字眼。 有一位文笔犀利的史官写得最是一针见血,大意说是皇室这样的存在,本就和神坛上的神兽一般,是让万民用血汗供奉,顶礼崇拜的,作为神兽的皇室既然享受了百姓的供奉,就该尽到自己的职责治理好国家,就算治理不好国家,生下合格的继承人并教育好倒也能交差,然而青凤帝任性妄为,正经的皇女只一个,放着不管,倒是生下一堆要老百姓供养的无用皇族来,可谓生孩子是历代女皇之最,功德是历代女皇最末,还是负的。 拥有四个男人,生了七个孩子就被骂了几百年的青凤帝若放到大商皇帝堆里,那妥妥的是一代圣君啊! 唉,这异世的子民们活得真够可怜啊,王室贵人多如鲫,个个都要吸血吃肉,若教他们得知还有另一处乐土,那定然是欢欣鼓舞,飞速来投的。 不过这些也都只能想想图个一乐而已,姜缨自己还无路回去呢,更不用说这异世的寻常人了。 姜缨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又接着看下去。 却听院子里青桃和石婆子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充满着骇异,仿佛是看到怪兽冲进了院子般。 姜缨赶忙丢下手里书,几步冲出了书房。 呃,不是怪兽冲进了院子,而是神兽啊! 但见一行六人,除了小不点赵希,俱是锦衣翩翩,仪容俊雅的少年,松柏翠竹,芝兰玉树,或行或止,一时并立,令赵希这个不算大的小院立时显得蓬壁生辉珠玉满堂起来! ps:好少的收藏啊,月小小地提醒一下,看文的亲顺手收一下呗~ 隆重推荐 五十 读史 府里内院外院如何热闹喧嚣,赵希的小院子地处略偏,在里头是听不见的,就算是小丫头青桃好奇心重,趴在墙头,手搭凉棚朝园子里头张望,也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点影儿。 “哎呀,看见了看见了,那个高的肯定就是云大公子,旁边还有三个人影儿,必是王爷跟侯爷还有裴公子了。” 因院子里一半的人都去做活儿,还有高嬷嬷和立红两个跟在小少爷身边,因此这院子里头就留了一个石婆子,小丫头青桃还有姜缨。 石婆子年纪大了,小丫头才七岁,都不是能做活的,因些被留着看院子。 姜缨奉了命收拾书房,这两个在院子里枯坐无趣,小丫头淘气,便爬上了墙头看热闹,一边还给在下头的石婆子现场转播。 石婆子咂着嘴,老眼闪着光,恨不得自己这把老胳膊腿儿的也能爬上去亲眼瞧瞧,“他们可是要进花房了么?” 此次赵家为了能让贵人们在这小县城尽兴,特意到那养花人家买了不少鲜花摆在花房里头,眼下是初冬,弄这些可花了不少银子哩。就不知这些贵人们可看得进眼去不? 青桃探探头,“嗯,几个人好象在门口正说话呢,…咦,进去了进去了,咱们大少爷陪着进的,呵,小少爷也跟在后头呢…” 这二人在院墙下叽叽喳喳,姜缨却是在书房里十分悠然自得。 赵希的书房里原本是只有些启蒙类的书,后来赵希跟着陆先生上了这几个月的学,已经把好几本启蒙书都习得全了,这个进度说得上神速了。 陆先生知赵希身为庶子有许多不便之处,当着赵大老爷赵德化只是略夸夸就算,并不照实说,虽然他觉得这个小学童要比他哥强十倍,但他若真的把这话说出去,只怕赵希的小日子就要难过了。陆先生为人疏懒,并不知道赵家后院的事,不过只从小赵希对待赵喧那恭恭敬敬到小心翼翼的态度也能窥出一两分来。 本着怜才惜才之念,陆先生有时也会送给赵希几本自己喜欢的书,小赵希喜欢得很,很是珍惜,赵德化听说了便让管家在外头的书铺里采买了不少世面常见的书籍,把小书房的三面书柜都塞了个半满,上百本的新书,弄得书房里头还有些油墨的味道。 小赵希有上课的任务,时间有限,而姜缨身为赵希的跟班,做的事也顶多是拿件衣裳、拎个包啥的,有大把空闲的时间,因此这些新书,姜缨看得可比赵希多了不少。 姜缨这几些天正在看大商史记。 这大商朝是大昭朝的前朝,历时两百年,如今的大昭开国皇帝,正是末代大商朝的一位武将。这位大昭高姓武将,趁着大商朝皇帝幼小,太后干政,外戚当道,朝中一片混乱时,领兵而起,夺了大商的天下,建立大昭。 只是大昭武力有限,没有夺取整个大商的国土,结果大商北边为元姓豪强所据,是北雍的前身。 而南方三省加上海边数岛,一向为各色族裔混居,也趁机月兑离大商,自称为南洲,不过因南洲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几乎就没有一家能长时间坐得稳那南洲的龙椅,不过五十几年,倒是走马灯一般地换了五六个姓儿的皇室。平均下来一家也就最多十来年,偏偏乱成这样,还没被大商或北雍趁机给灭了,倒真是运气使然了。 因大昭那一套礼仪官制都是照搬的大商,姜缨从大商的史书中也能多了解些这异世。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大商的历史还真是充满了野蛮和诡诈。 有那生性荒|yin的皇帝, 三千夜御十女,什么花魁、酒娘、臣妻的在他 里统统都有,这也罢了,居然还看上了自己侄媳,堂妹,也揽到 中当他的女人! 这也太极品无下限了啊! 姜缨看着头皮发麻,全身有点冷,忍不住要搓一下自己的胳膊,一个国家有这么位皇帝太可怕了,难怪没几年,那位被夺去妻子的侄子要设计用*药毒死皇帝,另立新君咧! 嗯,还有这个,这位接近末世的皇帝倒是不算,只是热衷于生儿子,他的皇后就生了五个儿子,其余大小妃嫔一共给他生了九十来个儿子,三十几个女儿,还真是高产啊。这皇帝还洋洋得意地跟自己的大臣比拼,笑话大臣生的儿子还不到自己的三分之一,那大臣也赶紧拍马,道是圣天子龙精虎猛,下臣实有所不及也。 结果可好了,儿子大了要分封、建府、娶媳妇、生孙子等等,三十来个儿孙花销就把大商一年的税赋花去了一半了。再加上成年儿子结党营私,争权夺利,眼睛都盯着那皇座,弄得朝中乌烟瘴气,乱相频生,常有大臣和无辜平民被牵连得家破人亡。甚至连遇到天灾或是边关战事这种大事,这些皇子们也不放过夺权倾轧的机会…这一段漫长而黑暗的时期为后世称为十龙夺鼎。 十龙夺鼎的权谋戏过了之后,九十几个皇子死了有大半,各种死法应有尽有,有病死的,有自杀的,有失足落水的,还有被怀恨在心的奴婢刺死的,骑马受惊摔死的,各种花样的死。 而剩下那最后一条龙终于确定了继承之位,那老皇帝还得意自己这个继承人是儿子里百中挑一,那定然是能力最强的,将来治理国家也是一把好手,嗬,没想到老皇帝是大大的失算了。 善长争权夺利搞阴谋隐私的,那是特务头子的活儿啊,让特务头子治理国家? 唉,姜缨捂了把脸,为这个大商朝的末世悲哀了一息的工夫。 天灾人祸,基数庞大的皇子皇孙就如一群蝗虫般,把大商的基业啃得干净,最后为大昭的高太祖夺了江山,那些龙子龙孙们也被砍瓜切菜般诛杀得一干二净… 哼,让你不节制生育?让你管生不管教? 得了这等杯具下场完全是天意啊天意! 放下大商史书,姜缨头回觉得自己姜家的老祖宗简直是太英明神武了,就连那位五百年里被后世史家诟病最多的青凤帝姜怀,比最贤明的大商君主来,也能甩开他几条街去! 青凤帝姜怀为啥被诟病? 就是因为她连娶了三位夫郎,三位之数已满,偏偏生性多情,又看上了其他大家公子,然而祖制难违,没有小四的席位,那三位夫郎身强体健又没有错处,也不可能腾出位置,于是就将小四偷偷藏在宫外,当做情人秘密来往。 若只是养个小四情人倒也不会被人骂,偏这位青凤帝个性还粘糊,非觉得自己和小四是真爱,一定要给小四也生个继承家业的女儿,结果除了跟三位夫郎生的两个儿女外,还一连生了四个儿子,最后一个孩子倒是女儿,可惜生孩子难产,母女皆亡。 这位女帝在位十年,倒有大半时间都用在生孩子休产假上头了,那朝政之马虎可想而知。 而因她死的仓促,许多事不及跟太女交待,还有给真爱小四生下的四个儿子,长在宫中,却与皇夫太女关系不睦,弄权添乱,也给太女初执朝政留下许多隐患,因此后世史家一写到这位女帝,伴随而来的就是昏愦、无道、荒唐等不大美妙的字眼。 有一位文笔犀利的史官写得最是一针见血,大意说是皇室这样的存在,本就和神坛上的神兽一般,是让万民用血汗供奉,顶礼崇拜的,作为神兽的皇室既然享受了百姓的供奉,就该尽到自己的职责治理好国家,就算治理不好国家,生下合格的继承人并教育好倒也能交差,然而青凤帝任性妄为,正经的皇女只一个,放着不管,倒是生下一堆要老百姓供养的无用皇族来,可谓生孩子是历代女皇之最,功德是历代女皇最末,还是负的。 拥有四个男人,生了七个孩子就被骂了几百年的青凤帝若放到大商皇帝堆里,那妥妥的是一代圣君啊! 唉,这异世的子民们活得真够可怜啊,王室贵人多如鲫,个个都要吸血吃肉,若教他们得知还有另一处乐土,那定然是欢欣鼓舞,飞速来投的。 不过这些也都只能想想图个一乐而已,姜缨自己还无路回去呢,更不用说这异世的寻常人了。 姜缨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又接着看下去。 却听院子里青桃和石婆子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充满着骇异,仿佛是看到怪兽冲进了院子般。 姜缨赶忙丢下手里书,几步冲出了书房。 呃,不是怪兽冲进了院子,而是神兽啊! 但见一行六人,除了小不点赵希,俱是锦衣翩翩,仪容俊雅的少年,松柏翠竹,芝兰玉树,或行或止,一时并立,令赵希这个不算大的小院立时显得蓬壁生辉珠玉满堂起来! ps:好少的收藏啊,月小小地提醒一下,看文的亲顺手收一下呗~ 隆重推荐 五一 恍惚 这六人里头,除了赵希和赵暄是姜缨等人认识的,其余贵少一位十七八岁,另外三位略小一两岁,虽然知道是荣郡王等人,可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霎眼望过去,只觉得一水儿四个美少年,都极是赏心悦目。 毛丫头青桃和糙老婆子石婆估计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景儿,登时又惊又喜,扎着手傻楞在地,惶恐地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了。 赵暄不满地瞥了庶弟一眼。 小毛孩子就是小毛孩子,院里的人都是这么没规没矩的,看那个楞头小丫头,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有没有? 再看那树下蠢婆子,张那么大嘴黄板牙都露出来了倒底是想哭还是想笑?还是想吓坏了几位贵客? 还有那个…叫小缨的丫头,平素也是常跟在赵希左右的,好歹也见过世面,怎么就跟丢了魂儿一般盯着小侯爷看? 小不点儿赵希情绪有些低落,强颜欢笑地跟在众公子后头,看见自己院里这几个人的失态模样,关键是看见姜缨的异常,赵希更是目光一沉,嘴唇微抿,咬了咬牙,正待说些什么,幸好随后赶来的高嬷嬷救了急。 “还不快给公子爷请安!” 高嬷嬷一进来就捏了青桃一把,又拍了拍石婆子的肩,拉着姜缨一道,屈膝行下福礼去。 这时那一老一小外加姜缨这才省过神来,随着高嬷嬷给众位贵客见礼。 姜缨也跟其他人一般,低头垂眼地行着礼,双手在袖中紧紧捏成拳头,感觉背上一片凉意,原来不过是那几个呼吸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位身着银红撒花长袍的少年,不正是,正是…慕容凤! 异地重逢,慕容凤那张俊美到浓烈张扬的面容带给姜缨的,不是老乡见老乡的亲热,而是寒毛倒竖呼吸停顿的无限惊悚。 姜缨最先想到的就是:不是吧,这小子阴魂不散啊,也穿来找本王讨命了! 直到被高嬷嬷拉了把,姜缨方从惊悚中回过神来。 再偷眼细看,瞧出了些许不同,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容貌酷似,并非本尊,而且这年岁,也对不上么。 慕容凤已经十九岁零五个月了。 这位红袍少年明显才是个十四五的惨绿少年么。 幸好她方才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不然当着贵客面前失礼,就算是有赵希护着,怕也是要挨一顿好打。 几位贵公子当然不会对一个没长开的平常小丫头注目,且他们身份尊贵,仪容出众,对于来自小丫头们崇拜爱慕的热切目光早已见怪不怪,因此,赵希院中这三个礼仪不佳的下人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只略瞧了眼,便说笑着在院子里头走动起来。 只听那位身着玉色锦罗袍的少年扬眉笑道,“倒是希表弟这里看着十分清幽。” 听着这话,这位正是云家大公子,未来的保国公世子云松了,看着约有十七八岁,是这些贵少之中年纪最长的。面容精致,眉宇间还带着几分英气,身形挺拔修长,倒真如其名,似一棵生在苍山云雾间的青松。 被众多个子高的少年一衬,穿着鼓鼓小袄的赵希就象颗小豆丁,步子本就小,落在了最后,听了云松这话,只好心事重重,有气无力地扬起脸来,冲着少年们笑得一笑。 清幽你个头! 放着布置精心的花房不赏,放着赵大夫人费力打理的暖阁不呆,又不乐意在园子里看戏,乃们这些大爷们,为毛偏偏要吃饱了没事干,号称要在赵府里走走。 走走就走走吧,路过大少爷院子,赵暄自然热情相邀。 这干人却只在院子里略站了站,放着那么多殷勤服侍的漂亮丫头们不搭理,抬脚就接着走。 好吧,又路过大小姐院子,大小姐正陪着云家两位小姐,只听得院中琴声悠悠,颇有缠绵情意,公子们只是略住脚步,听了没有一耳朵,便抬脚走人了。 等路过二小姐院子,闻讯赶来的二小姐则豪放得多,亲自含羞带笑,美目勾人,上来就跟云家表哥哥搭话,这回倒是赵喧嫌丢人,赶紧拉了云松快闪。把个赵梦气得直跺脚,直拧手帕子。 最后这伙人走着走着,就到了赵希这偏僻小院了。 赵希心中有事,反倒盼着这几个赶紧地转一圈就走,该哪儿呆着哪儿呆着去。 可惜天不从人愿,但见这几位东瞧西看的,倒来了兴致。 “咦,这个秋千挺别致么…” 寻常的秋千可没有靠背和两边的护手,也没这么大。 而这大大的秋千椅上头又垫着厚厚的毛皮,一看就有一种想让人窝在里头晃悠着睡上一觉的冲动啊! 红袍少年眉稍略挑,见着院内两棵梧桐树下的秋千长椅,眸光微闪,说着话便试坐了上去,秋千轻荡,红衣飞扬,少年对着众人绽了个大大的笑容,宛如春日下百花盛开,才嘻笑问道,“小兄弟,你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 赵希心中磨牙,个死娘娘腔! 都已经坐上去了,还问?还问? 那个秋千可是小缨姐姐画出来的样子,院子里几个丫环姐姐齐动手,才做出了这么一架啊! 赵希没有答话,抬起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求助似地看向云表哥,这里就是云表哥最年长,应该会主持正义的…吧? 赵喧很是瞧不上庶弟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过就是个秋千么,让小侯爷坐坐又不会塌,不过话说回来,庶弟院子里他从来没想过要进来,因此完全不知道他这里居然还有自己院子里没有的稀奇玩意儿? 嗯,回去他也要在书房前头安上这么一架,到春暖花开时,跟绣儿两个并肩儿坐,念几句婉约的诗句,听绣儿哼两句小曲儿,那可真是人间至乐了。 唯一有点遗憾的,大概就是绣儿的容貌若能再出色一些就更好了,…哪怕只有云桑表妹三分颜色哩… 被寄与厚望主持正义的云松,却是模模赵希的头,温言道,“希表弟放心,你杜四哥只是坐坐,不会弄坏的。就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咱们去你书房瞧瞧可好?” 一路走下来,这赵府里也就只有这位希表弟的院子,看着还算清静了。 院子如此,人亦如是。 “嗯,还真是满舒服的,…” 杜鸿洋洋得意地把腿也搭了上来,眼角余光何尝没瞧见小豆丁那副极不情愿的模样,敢怒不敢言的纠结神情,心下乐得开花,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青衣小丫头,大喇喇地吩咐下去。 “那站着的小丫头,别愣着了,去给本侯倒杯茶来,要不冷不热的玫瑰红茶,再来盘如意卷儿,如意卷儿不要凉的,在火上焐个一刻再端过来…” 杜小侯跷起的鹿皮官靴下头粉白的底儿在眼前一晃一晃的,被点到的姜缨半垂着头,嘴角微微抽动,将月复内的脏话压了下去,这才应了声是。 转身走了几步,才想起赵希这院子里何尝有什么玫瑰红茶和如意卷儿。 在老夫人的时时过问之下,赵希这里能有些新打的茶叶和几碟子点心就很不错了。 幸而高嬷嬷为人老到,见状忙跟着姜缨,低低喊了声,“去慈春院的小厨房。” 同样是一张相似的脸,做人的差矩怎么就那么大呢? 小凤凤何尝有过这般欠打的拽样子?他可是什么时候都是善解人意,处处留心的好青年。当然了,小凤凤一切都很好,只在最后来了个双双殉情的狠招… 姜缨默然地跟在高嬷嬷身后,心里还在给这两人做着对比。 总之,这货绝对不是小凤凤。 云松一马当先,进了赵希的书房,口口声声要看希表弟的功课。 他一进去,赵喧赵希还有着暗紫长袍的贵公子便也跟在后头,依次而入。 院子里只余下位穿石青袍子的公子和悠然自得地躺在秋千椅上的杜鸿小侯爷,青桃和石婆子早吓得躲到角落里头,缩头缩脑地如鹌鹑般,心里极想溜回下人房里却又不敢。 “裴二,你这是也想和我同坐么?” 杜小侯爷半眯着眼,带笑问了句,却是整个身子半侧半卧,把一张秋千椅占去大半个,没有一点要让出位置的迹象。 裴冲的目光却是在院子四周打量一番,最后又落在杜鸿身上,哂笑一声,“欺负小女圭女圭很有趣么?” 杜鸿在空中晃荡着,还认真地点点头,“有趣!” 哥几个来赵府倒不全是为了给云老太太面子,而是这阳平县城可供玩乐的地方也太少了些,在云府里呆得腻了,换一家散散心也好。 不过这赵府安排的宴会,也着实无聊了些,所见所听俱是巴结逢迎之辞。 所以临时起意,要跟着这小豆丁赵希来看看他的院子,不过看赵希的模样,似乎是怕自己几个抢了他什么宝贝一般,那隐忍着委屈的小表情还真是好玩啊。 ps: 贵公子简介~ 云松:保国公嫡长子,十七。 高宏:荣郡王,十六。 裴冲:裴府二公子,十五。 杜鸿:定国小侯爷,十四。 赵希(点头偷笑):嗯,这么说,这些人统统都是大叔喽! 众公子:!!! 隆重推荐 五六 未来 姜缨听得更是糊涂,“请来的……师父?” 卫浩歌正要回答,忽听那白发老者自喉咙里咳了几声,居然自己醒了。 老者在床铺上转了转头,目光自乱发下透出来,看见屋里有姜缨这个外人,遂清了清嗓子,端着声音道,“徒儿,你好不晓事,为师……正忙于修行,你怎么把外人带来了?” 姜缨眨眨眼,不明白这唱得是哪一出戏? 卫浩歌看看姜缨,面露微窘,却向着老者道,“张爷爷,这个不是外人,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年少心慈的小姐。” 那老者一听,突地哎呀一声,翻身便起,那动作快得简直都不像个年迈的,冲着姜缨纳头便拜,“小老儿见过小姐,多谢小姐活命之恩!” 姜缨吃了了惊,慌忙闪过一边,连连摆手,“不敢当老人家大礼,这位……张爷爷快起来,小卫,这,这是怎么回事?” 卫浩歌上前扶了老者起身,对姜缨笑道,“这位张爷爷原先也同我一般无家可归,我想着要做这生意,我一个小子怕人家不肯相信,便请了这位张爷爷来,我们扮作一对道士师徒,师父是世外高人,偶然制些百花清邪丸之类的奇药来度化世人,且这百花清邪丸炼制不易,不但用料精细,且要耗费师父元气,所以每月供应有限,只有百十来颗,其余时间,师父他老人家便要养神补气,静养修行。” 那张老头却是连连顿首,道,“小卫这孩子就是心善,看我小老儿快要在街上饿死了,自己才有个住的地儿便也拉拔小老儿一把,救了这把老骨头,小老儿人老了,虽不大中用了,但还是能给小姐看个家,扫个地,只求小姐莫要嫌弃老儿。” 姜缨听得目瞪口呆,要心思转了几转才明白过来。 好个卫浩歌,真个的好算计,既收留了这个同行张老头,又能有人帮着他演戏卖药,还把救助张老头的善行归功于自己这个背后出钱的人头上,让自己不好出言反对,倒真是四角俱全了。 百花清邪丸?起的好名字啊! 只是自己何时成了小姐这种身份,倒真是稀奇了,也不知卫浩歌是怎么跟张老头说的。 当着千恩万谢的张老头,姜缨自然不好多问,只把带来的药给了卫浩歌。 又从卫浩歌方才上交的荷包里头,算出了给卫浩歌的部分,大约是五钱银子,想着多了个张老头,又添一百个钱。 卫浩歌也没推辞地收了。 姜缨想起身上还带着点心,又把点心拿出来请张老头吃。 张老头捧着那点心,眼馋地直放贼光,却是故做样子地道,“这些点心什么的,还是留给小卫这小孩子吃吧。” 姜缨笑道,“老爷子只管吃罢,一会儿让小卫送我出去,我请他去吃摊子。” 张老头这才点头,咧开缺了牙的嘴笑道,“好,好,那小老儿就尝尝?” 姜缨和卫浩歌出门时,只听见屋里呜呜的狗叫和老张头的呼喝声,“黑子,一边去,好狗才不抢点心!…哎呀……” 想来是狗棚里的黑子闻香而至,人狗展开了点心争夺战。 太特么的温馨了啊。 谁还会记得这屋子原来是鬼屋? 姜缨甚至都有点妒嫉身边这个黑脸少年了。 有自由有房,有伙伴有狗,还有卖药为生的职业,和自己这个金主? 这小日子不要太好哦。 卫浩歌随着姜缨旁边,边走解释道,“张爷爷是个心善的,我初来阳平镇时,好几天都吃的,还是他分了我半个窝头,……我这才活下来,前些天天冷下雨,张爷爷又生了病,我…才接了他一道过来。你放心,我从我那份里头匀出来供养他。” 说着便要把那多给的一百文还给姜缨,姜缨没有接,笑道,“多个人也多出份力,日后若是生意好了,多这一个人的花费也不算什么。不过,张老爷子怎么称我为小姐?” 卫浩歌笑了下,道,“我跟他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身世有些坎坷所以暂居阳平这小城,这卖药的生意,不过是小姐心善,一来想帮穷苦要饭的一把,二来练练营生的手段。所以张老爷子当你是千金贵女哩!” 姜缨嘴角微抽,默然了一会儿,方道。 “你小时候一定听了不少话本。” 不然也不会编故事,演戏都这般顺溜。 卫浩歌发出一串笑声,“不算多,也就五六十本…” 只是说到后来,面上笑容微顿,声音也带着点涩意。 姜缨瞧得分明,心想,那个贵人千金流落在外的故事,应该改成贵族公子才是。 说着话,二人已走到路口,一阵香味飘入二人鼻中。 姜缨抬头一看,正是曾经喝过的丸子汤摊子。 卖的人还是那对一对老夫妻,此时摊子上还没有人,老夫妻坐在那里,巴巴地瞧着路过行人。 “走,请你去喝一碗热的。” 姜缨想起他家的丸子汤的鲜美,不由口水直流,且怀中有钱,便大方一回。 见两个半大孩子过来光顾,老夫妻两个都是笑开了颜,招呼二人坐下,老头子便给二人盛好汤端上来,俱是满满的一大碗,汤上飘着碧绿雪白的小葱花,配合着香气,让人食欲大振。 那老婆子见这二人吃喝得香,心里也挺高兴,开口道,“小道士,这位小姑娘是你相识的么?” 这小道士和他师父两个租住在里头那条巷子里,虽从前没来过自己摊上买吃食,但这附近就这么些人,小道士打扮得又这般显眼,自然就记得了。 卫浩歌咽下一口汤,方点点头道,“这是我俗家的表妹。” 日后姜缨势必还要经常来往这边,说成是表妹倒也方便。 姜缨嘴里正咬着一个肉丸子,冲着老婆子笑笑。 两碗热汤下肚,这一对伪表兄妹都有一种肚子饱满的幸福感,姜缨正要掏钱,卫浩歌倒是抢先付了。 那老婆子笑眯眯地对姜缨道,“小闺女,你这表哥节俭得很,从来也不见他舍得花钱买吃食的,今天你来了,倒是头一回光顾俺们这摊子哩。” 旁边看着锅的老头子瞪了老伴一眼,“你这老婆子,恁地多话!” 卫浩歌垂了眼,面上泛热,倒是显得肤色更深黑了些,姜缨只心中偷笑。 二人离了路口,又走了几步,姜缨要把钱给他,笑道,“你如今也有了进账,莫太节俭了。” 卫浩歌推了回去,轻声道,“我也请你一回吃食罢。” 姜缨便没坚持给他,笑道,“好,日后等赚了大钱,你须得请我去阳平酒楼去吃席才是。” 卫浩歌眼内闪过一道光芒,“那是自然,你想吃什么都随便点。” 姜缨此时不过是一句戏语,哪里能想到卫浩歌日后手握巨财,掌控一地民生之盛况,而日后被赞为北地龙王的卫浩歌,如今还是穿着一身旧道袍的假道童。 姜缨呵呵一笑,只当是开开玩笑,想起姜大姐来,正要问问卫浩歌这些日子有没有见过姜大姐,忽听马蹄声响,由打西边来了数骑,都是高头大马,银鞍金镫,马上少年各个轻裘华服,仪容不凡,身姿挺立,长弓箭囊悬于马侧,依次策马向北而去。 这阳平小县城,何时见过这许多贵公子策马而过的翩翩风采? 顿时经过的路人都驻足在一边瞧看,就连大街两边的店铺,也有不少听了信儿出来见识面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更是瞧得目不转睛,芳心萌动。 就算是四人已经远去好一会儿,也还有不少人在八卦着这些贵人少年的来历。 卫浩歌也瞧得出神,面上若有所思,但那四人一走,便恢复如常。 这四个人姜缨可是都认得,可不正是那京城里来的贵少四人组么。 这四人过去约有半盏茶的工夫,街西边又来了几十名随从模样的,都骑马护卫着一辆华贵的云纹马车。 ps: 四少骑马打大街上过…… 姜缨(坏笑):打扮得这般风烧,打不着野鸡和兔子,也能勾到狐狸的么。 小卫(不屑地冷笑):穿毛皮的都是暴发户! 隆重推荐 五七 淘金 本来街头的围观众就都还没散完,这马车一过,大家又站在两边瞧热闹了。 马车未至,香风已至。 姜缨侧头对卫浩歌道,“这是云府大小姐的马车,你可听过么。” 卫浩歌对大小姐坐的宝马车兴致缺缺,点了点头,“听说过。” 传闻里,这位云府大小姐云桑,在京中有绝世美人之称,一向与两位公主交好,然而在今年夏的一场宴会上,不知为何与三公主佳意起了口角之争,又为众多贵女亲眼瞧见,一时引得流言纷纷,百般猜测,而后来佳意公主再也不与云桑相见,想是积了怨,导致京中许多高门望族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再把这位保国公大小姐引为宴会上的佳宾,也传出两位公主刻意排斥云大小姐的说法,因此云大小姐为避过风头,打着为祖母祝寿的旗号,躲到了这阳平城。 不过随行的还有云府大公子云松和三位容姿俱美的贵公子,却又不知令多少闺中小姐羡慕得眼红了。 如果是卫浩歌没有做叫花子之前,也许对这类故事还挺爱听,而遍历流离困顿的卫浩歌,他更关心的是如何挣到更多的铜板,比如琢磨这金主小丫头是否能多给他些药丸子的种类。 围观众大都是这阳平城的老百姓,也见识过几回云大小姐的车驾了,但每回见还是要面露艳羡,特别是那些年记不大的男子们,虽不敢出声作怪,但用力多吸几口香风也是美事一桩嘛。 正狂吸鼻子的人们忽然都是一愕,呕,这,这什么味道! 香气中忽然混入酸臭腐烂的味道,且那臭味越来越明显,中人欲呕! 马车里坐着的三位小姐也没有幸免于难地察觉了。 云桑拿了熏过香的生绡帕子捂住口鼻,眉头紧皱,用目光示意跪坐在塌下的丫环们去看看帘外是怎么回事。 亦是遍身绫罗头插珠翠,比阳平县城最阔绰人家的小姐打扮得还要精细几分的美貌丫环用纤纤玉指掀起了帘子一角,朝外头望去。 她这一掀,那难闻的味道登时又重了几分,本是坐在云桑右侧的赵影也不禁发出了一声抱怨,“好难闻的味道。” 美貌丫环看得分明,原来是前头街口停着一辆破板车,车上放着四五个水缸粗的大木桶,虽然都用柳条编的盖子捂着,但从那桶和车上的斑斑污迹来看,这分明就是个运送泔水的车! 这板车是从南边的小街过来的,到了这路口,想来是见了云家马车队伍,怕抢了路才不敢过去,只是停在路口略靠里处,却没想到那气味倒是跑出来抢道了。 丫环暗咒一声,飞速地放了帘子,捂着鼻子,敲敲前头的隔板,没好气地喝道,“前头怎么回事,还不快着些!” 那赶车的车夫忙连声告罪,冲着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自己倒是紧着把马车赶离了这片臭气熏天的地界。 “没长眼的东西!看见是云府的马车还不赶紧离远着些!” 那随从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骑着马过去就给了那拉车的人劈头夹脑一顿鞭子。 那拉车的人右躲右闪,身上还是挨了不少下,却是不敢还手,弯着腰,头不停地点着,像是知道自己有错,求着对方宽恕。 “下回再敢这般不长眼,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云家随从打了几下,见那破车上几个大桶还在散发着浓烈的臭味,心想若非是这些臭东西,老子非把你这车掀了不可,骂了几声,这才骑着马追上车队去了。 “哎,云家的家仆怎么打人啊。” “也怪不得要打人,熏着了人家大小姐,没要了他小命就不错了。” “去,照你这和说,那这县里头还没有敢倒夜香拉粪了呢。” “反正做这苦活计的,就是那受苦的命啊。” “咦,那是个妇人啊,那不是张家庄那个有名的丑媳妇么?” “啊?胡说,这人哪里看着像是妇人了。咱这般的寻常壮汉都未必拉得动那车,你看他都是用肩膀拉的!” 议论纷纷中,那被打了一顿的拉车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仍是垂着头,将车子上的粗麻绳套在肩头,拉着一车沉重的泔水,一步一步地经过这条交汇的大街,又拐进了另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 姜缨一直在盯着这拉车的人看。 这是个年轻妇人,个子挺高,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高出两头,因挨了打,盘着的头发落了些下来,半遮住了一张黑碜碜的脸,下巴方方正正,塌鼻阔嘴,厚厚的嘴唇,下巴处还有几道交错的伤痕,有新的,还有旧的。身上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短打衣裤,都有好几个补丁,有几处破了洞,绽了线,当是被鞭打所致。赤着一双脚板,头上别着几根荆钗,身上竟无一样值钱的物件。 这妇人看上去应该有二十多岁了。 身板格外健壮,露在外头的脸和手都是肌肤黑里透着红,胳膊腿儿都粗壮,隔着衣衫,也能隐约看到胳膊上隆起的肌肉,肩背宽大厚实,更显得膀大腰圆。这比爷们还爷们的身形,若非是胸前雄伟,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居然是个妇人吧? 那一大车沉重的泔水,就是用牛来拉,也是极吃力的,而现下,居然是人力来拉,还是个妇人? 只见那妇人身子前倾,两手在前拉着绳子,如一只默默耕作的老黄牛般,拖着沉重的车子,缓缓前行。 旁边也有瞧了小声议论的,“好大的力气啊!” “可不,她家男人就是为了能多个壮劳力才娶的她么。” “这般的媳妇,夜里搂着也会做恶梦吧?嘿嘿嘿…” 凶狠地瞪过去一眼,边上那笑得极是猥琐的小个头男人不禁缩了子,半晌才意识到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个小女娃给吓着了。 姜缨快走几步,也跟着进了那安静的小巷,追着轧轧作响的牛车而去。 卫浩歌纳罕不已,忙跟了上去。 自方才起他就觉得不对劲儿,姜缨直楞楞地盯着那妇人看,虽然说那妇人有着惊人的神力,但也不至于稀罕到能让小丫头双眼发光,面上露出痴迷的傻笑吧? 更不说做出这种追着一个臭哄哄的泔水车跑了的傻事了。 姜缨这是中了什么邪啊? ps: 女壮士:呜呜呜,主公你肿么才来! 姜缨(狂笑):狂风吹沙始见金!小卫,来见见你的同事! 小卫(捂鼻):以后就全靠你了啊,泔水姐。 又:好冷清啊,肿么都没有亲来留言啊,偶要留言,打滚~ 隆重推荐 五八 神力 安静的小巷路面不算太好,板车时不时地就在坑洼处颠簸一下,拉车的妇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道路前头站了两个半大的孩子,一男一女。 方才见后头的跑步声,两个身影越过了板车去,妇人还当是附近的小孩子们打闹,没想到这两人竟是在前头站定,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这巷子并不宽大,就算是想要掉转方向都难呐。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她看到了贵人家的马车却没法躲远些的缘由了。 “…你们让让,谢谢了。” 妇人的嗓音略粗微哑,冲着两人挥挥手,语气生硬,却也和气。 正面相对,卫浩歌终于看清了妇人的脸,原来这妇人额头上有一块很大的青印,几乎有婴儿手掌那般大,让本来就有些难看的面容更添丑陋。 但是印记下的粗眉大眼,倒是端端正正,或是这样的长相身材落在一个男子身上,也不算有多丑,还可称得上是一条汉子,爷们气十足,但搁在年轻妇人身上,就十分怪诞了。 姜缨忽然绽开一个真诚无比的笑容,开口问了声好,“这位姐姐,你的力气真大!” 卫浩歌抑制着想捂鼻的冲动,心想,自己也跟这小丫头打过不少交道了,从来没见她这般甜笑过。 年轻妇人目光闪过一丝疑惑,微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只听姜缨接着道,“我名叫姜缨,从小就最稀罕那些有本事的人了,姐姐你有这么大的力气,真让人羡慕,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说着便在怀里掏模一阵,那包点心已经送了出去,眼下就只有半瓶伤药了,这个还是姜缨自治的可以止血生肌的,不过效果平平,不像止咳丸那般见效快。 那妇人微抬了抬眼皮,见这女童笑容古怪,伸出来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瓶子,也不知道是否是什么捉弄人的玩意儿,身子不由得向后缩了缩。 这些年,也实在是被村里的顽童们捉弄得次数多了,没想到这城里也有爱捉弄人的孩子啊。 姜缨见状也不气馁,笑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那恶人打得太疼了,才说不了话?” 一边的卫浩歌心下吐糟,这妇人哪里是疼得说不了话,应该是被你这怪异的举动吓得不敢说话才是。 “这个瓶子里的药是治伤口的,给你用。” 见那妇人不接,姜缨便把小瓶子放在了板车之上,那小瓶子是瓷的,不过和婴儿手掌边般大小,白底上头还有一朵小蓝花,看着倒是个素净好看的,若是在集市上买,怕是怎么也得十来文。 若是恶作剧,这成本似乎也太高了些。 那妇人迟疑地拿起小瓶,老茧遍布的手掌感到了细瓷特有的光滑细凉,再看那小姑娘的笑容,好象也变得亲切了不少。 “…我,我没钱…” 那妇人说话的速度很慢,好象每说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过,望着人的目光带着怯意,似乎生怕对方下一刻就是破口大骂抬手便打般。 “姐姐,这是送给你的,不要钱的。” 姜缨咧开一嘴小白牙,笑得极是灿烂。 卫浩哥忍不住回想起当初小丫头给自己药的情景,哼,那个时候她可没这般的笑脸。分明一脸嫌恶,爱收不收的表情嘛。 对比过后的卫浩歌在心里酸了一下。 那妇人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姜缨,半晌才露出一个笑容——如果弯起嘴角算做笑容的话。 “…谢谢你,我名叫丑姑,王丑姑。” 卫浩哥心想,名倒是跟人很是贴切啊。 姜缨点点头,“嗯,原来是王姐姐,你今天受了伤,回去要小心,莫要沾到了冷水,那个药一天涂一次…你什么时候还进城来,请你吃好吃的点心啊。” 那妇人瞧着姜缨,大大的眼睛里,忽然就湿润起来。 原本壮如爷们的高大妇人,只有一双眼睛还有些女子的秀气,如今却带着盈盈泪光,仿若看亲人一般地看着姜缨这小丫头,卫浩歌身为旁观者,心里只觉得怪异之极。 小丫头那几句话,应该也没那么催人泪下,打动心扉吧? “五天,我进城一次…我不吃点心,好贵的…” 尽管说的话结结巴巴,那妇人望着姜缨的目光却越发的温柔。 “姐姐,你有空就上双榆巷第二户人家里去坐坐,我表哥住在那里。有时我也会过去的。还有,你若是有了难处,也可以去那儿给我留下口信。别看我年纪小,可是能帮许多忙哦。” 自始至终未发一语的卫浩歌心想,这小丫头究竟是想做啥呀? 冷眼瞧着姜缨与那壮妇互换了地址,又依依不舍地告了别,板车轧轧而去。 姜缨站在后头,极目远送,直到王丑姑再也不见人影。 卫浩歌在一边凉凉地道,“还当你要和人家当场结拜哩。” 姜缨目光一亮,“哎呀,这是个好法子,你怎么不早说。” 卫浩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事我先回去了,还得守着门,万一有来求药的呢?” 说到药,卫浩歌问道,“方才那外伤药可还有么?怎么不也用来作生意?” 姜缨嘿然一笑,“若是早知道你这般能干,我自然就多琢磨些出来了,不过那个药效果不是特别好,怕是不能用。等下月我想出新的来再带给你不迟。对了,这些天,若是方才那位王大姐过去寻你,你千万要帮我招呼好客人才是,吃的,用的,全都算在我帐上便是。” 卫浩歌终于问出了口,“这却是为何?” 姜缨笑道,“岂不闻千金易得,良将难求,这位王大姐可是难得一见的奇人异士,若能为我所用,嘿嘿…” 卫浩歌哼了一声,“痴人说梦。” 姜缨怒道,“你怎么知道我想的不成,还痴人说梦?” 焉知你小子不是做着一朝富贵好衣锦还乡的美梦哩? 卫浩歌这还是头回见姜缨生气的模样,只见此刻剑眉微竖,目若寒星,倒真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势,不过再怎么有架势,放在一个九岁女娃身上,威力有限得很,卫浩歌分辩道,“看王大姐的模样,分明是已婚妇人,有家有口,又不是象我们一般的无家可归之人,怎么可能为你所用?再说一个女子,不过是力气大些,又抵得什么事?” ps: 小卫:boss你太偏心鸟,你重女轻男,泔水桶会掉下来~ 小缨:你举个二百斤我看看先…… 隆重推荐 五九 猎头 姜缨冷笑道,“已婚妇人怎么了,难道就不能为我所用了,你不见她这大冷的天,还衣着单薄地出来卖苦力?瞧你的意思,似乎挺瞧不上女子的么,…不过是力气大些?哼,你到她这个年纪,也未见得能有人家一半的力气吧。” 卫浩歌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了半晌,“…就算她是天生神力的大力士又如何?那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着雇佣她给赵府倒泔水不成?” 姜缨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既有那般天赐之力,难道还倒一辈子泔水不成,日后若为我所用,怎么也能做个护卫首领。” 若是在浣花朝,这王丑姑凭着一身勇武,能出将封侯,也未可知。 卫浩歌目瞪口呆,重复道,“护卫首领?” 这小丫头好大的口气! “你,你,…” 姜缨打断他的话,扬眉笑道,“你不是说我是贵人之后,暂且隐居民间么,身边没有几个护卫怎么行?” 卫浩歌抽了抽嘴角,嘀咕道,“还说我是爱看话本的,只怕你看的话本不比我少。” 哪来的爱做梦爱说胡话的小丫头片子,老天快降一道天雷来把她收了吧! 姜缨因沙中淘到了真金,心情甚好,也不计较卫浩歌话里的贬意,反是正色道,“反正你千万要记得,替我笼络住王大姐。” 说着便从袖中模出五钱银子,塞给卫浩歌,“这钱先放在你那里,得了空买些待客的东西,余下的劳你想法子送给王大姐去。” 卫浩歌撇了撇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人家还不知道会不会来呢,这小丫头倒是剃头挑子一担热起来。 其实他是不知道,这位主儿这般的慷慨大方,完全是家学渊源:姜缨的母皇当年请一位隐士出山为相,不惜花上万两白银买那位隐士的消息。而姜缨的皇姐更是为了招揽一位武林高手,年年送她生辰礼,把大内宝库都快搬空了,惹得皇姐夫都差点吃了醋,觉得皇姐和武林高手才是真爱… 且不说姜缨和卫浩歌两个商议如何挖来王丑姑这位女力士,此时阳平城郊外的栖云山中,几位贵公子已经是策马入林,游戏般地寻觅着猎物。 这四人里头,云松因是武将勋贵出身,保国公府未来的世子,自小教养严格,骑射这些都是必修的,虽然此时不用护卫们帮忙驱赶猎物,斩获难了许多,总还是没有落空,猎到几只山鸡野兔。 小侯爷和云松情况相仿,且他自幼丧父,府中只有寡母庶兄,自然是除开平时的常例教习之外,自己又多用着一份心力在上头。因此虽然四人里属他年纪最小,猎物倒是他的最多。除了山鸡野兔外,大个头的赤狐也射中了一只。 荣小郡王的武艺比之小侯爷杜鸿和云松要差一些,但手上的特制金弓很有准头,小猎物得了不少。 只有裴冲,文官家世出身,身无武艺,也就是骑个马熟练些而已,至于射箭么…就差了许多,忙活半天,也只射中几根野鸡羽。 眼瞧着带着的箭筒都空了,裴冲眉头微皱,叹了口气道,“唉,早知当初就该多学学这骑射之艺了。”又落了最末了吧? 杜鸿骑着马小跑过来,凤目轻挑,下巴微扬,大笑道,“裴二莫急,我这挂着的,随你挑去。” 若只是哥几个倒也罢了,这不今日来的还有几位小姐呢么。空着手回去,也太伤面子了。 裴冲微笑着摇摇头,拿别人的猎物来充门面,这事岂非更丢人? 云松和高宏也都带着猎物,骑马过来跟他们会合,四人边说笑边朝临时选好的营地走。 “这阳平县城虽然是边城小县,但在这里的日子倒也过得悠然自得,不知不觉地也有数月了。想到就要回京,还真有些不舍得呢。” 高宏身为郡王,父亲早丧,如今王府里还有位老郡王,是高宏的亲祖父,眼看着快到年底,怎么也要回去过年的。云松身为保国公嫡长子,留在阳平城陪着云老夫人过年倒也是正理,不过另外三只就都得在年前回京了。 裴冲也道,“难怪常言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几个月倒真是见识不少。” 杜鸿半侧了头,瞥向云松,唇角带着抹微笑,“我倒是想留在这里过年,只要云兄不赶人就好。” 云松看了他一眼,笑道,“若是平时自然是巴不得多留的,眼下嘛…若留了杜小侯爷在我老家过年,只怕日后见了杜夫人,要被她啐一脸啊。” “呵呵,我母亲若真有那般气性倒也不错。” 杜鸿呵呵笑了几声,仿佛已经看到了云松被凶狠的杜夫人喷得满头包的窘相。 这话引得旁边两位也莞尔一笑,这京城里谁不知道那位早年守寡的杜夫人是出了名的和善人,就是和奴婢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这种性子,往好了说是和气良善,往另一面想,便是面软懦弱了。 早十几年前,京里定国侯爷还在世的时候,定国侯府那真是出了名的不讲规矩,宠妾灭妻,大家出身的杜夫人日子格外难过,被个通房丫头出身的小妾江氏硬是压了一头,正经夫人的话在府里还不如江氏管用,生生的让江氏先生出了庶子,自己倒是怀了几次才留住了杜鸿这独苗嫡子。 若不是杜鸿自小就精明能干,个性强硬,且定国侯死得早,这定国侯的爵位最终能不能落到杜鸿手里,还不好说呢。即使这般,如今的定国候府,还是纷争未歇,杜夫人和软,每日吃斋念佛,万事不理,内府里当家是庶子媳妇简氏。各种暗争算计依然层出不穷,因此杜鸿即使在京里,也是府外过的夜比府内多。 如今听到杜鸿这般说,其中又何尝没有几分暗藏的对杜夫人的失望? 云松与杜鸿也算是发小,也知道这位看似风流不羁的小侯爷的心事,眼瞧着快要走到营地,有些话当着几个小姐是不好说的。 “郡王,杜侯爷,裴弟,你们三位能陪我兄妹一同到这阳平城来,这份情谊,云松感激在心。在此谢过了。” 说着冲着三位公子深深揖了下去。 ps: 小猴爷:傻了吧,回了京,哪还有你们的戏份,统统变成难配~ 三公子:!!! 隆重推荐 六四 买人 “可记得了,若主家问时,你就说是爹病了娘疯了,家里还有个小弟要养活,这才不得已,要卖身换点钱。” 刘牙婆一边在街上走,一边对跟在身后的姜三妮耳提面命,“问你啥你说啥,不问你就不要多嘴,…” 姜三妮满口答应,点头道,“成,成,俺都听你的。” 刘牙婆瞥了一眼姜三妮那眉眼藏不住的喜色,心里啐了一口,一个乡下丫头,要姿色没姿色,要聪明没聪明,还不咋会看人脸色,这样的哪里能卖得出去啊,要不是亲戚来说情,自己才不舍得花一两银子买了这姜三妮呢,接了来在自家里教了两三日,嘴头上倒勤快,言语间就盼着能进大户人家里头见世面,享清福,看她那意思,倒不是给人当奴才,竟是去做小姐了一般。 这样的,若真往大户人家一带,万一这货做了什么蠢事,自己也落不了好,这不,先带这二楞子丫头到这卫家试试,这家是近年新富的,不是什么惹不起的豪门大户,先前自己手上有个模样顶丑的丫头,就卖进了这卫家,那卫大郎虽做事精明,倒是个好说话的,就是见了自己这等人,也是笑眯眯地很客气。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姜三妮的两只眼睛溜溜地踅模着,见这家的是城里寻常的两扇黑漆大门,青砖院墙约莫有两人高,虽比她住过的刘牙婆家好上不少,却是不如那年她上城里来,见过的赵府后门那般的气派。 心里就有些失望,试探地问道,“刘嬷嬷,这家不大像官家啊?” 不能进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里头吃香喝辣,见了见了二妮那小贱人还不是要被她比下去? 刘牙婆听了这话,脸刷地沉下来,瞪了姜三妮一眼。 这货不是来当丫头的,这是要嫁进别家当少女乃女乃啊! 刘牙婆真心觉得手上有这样的人伤不起,若不是已经跟卫家的大郎说过要来,她都想掉头就回去了。 姜三妮被瞪得马上低了头,两手交握作乖巧状。 刘牙婆磨了磨牙,低声道,“这家可是富人家,好些人想进还进不来呢,你一会给老娘仔细些。” 她想好了,等相看过一这回,就把这倒霉催的丫头送回姜村去,那一两银子不要了也罢,反正也是亲戚给垫的。 原来那佟老狐得了一注银子,喜出望外之余,想起姜三妮那执着的劲头来,便塞了一两多银子给自己表侄媳妇,让她试试看,能不能给这二楞子丫头寻个人家进去当丫头。 刘牙婆敲开大门,出来应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子,一脸精干之相,见来的是熟人,便直接领着二人进了院子,把二人让到一间门厅里头,手脚麻利地给她们倒了茶,便在院子里喊了人去通知家主卫大郎。 姜三妮偷偷地打量着四周,这小厅里的桌椅都很气派,又都是新的,厅中的墙粉得雪白,上头还挂着几幅画,似乎画得是山水,上头还有好些字,可惜姜三妮大字不识半个,再看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居然还放着两个食盘,一盘是炒得香喷喷的花生,另一般是看着就流口水的梅干。 姜三妮直拿眼窥视着刘牙婆,心想,这婆子若是动手拿吃的,我便也拿,反正这家人放在这里,肯定就是让人吃的。 嗯,这家人一定也挺阔,虽然没有赵府院墙高,大门宽,但看上去么,有吃有喝的,应该日子不错,方才那小哥穿得也不错,要是能来这家… 姜三妮望着桌上的零食,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俺就不挑了,凑和着就这家吧。 可是刘牙婆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心声,坐得端端正正,完全没有要取东西吃的模样,而且盯着她的目光让她觉得背上凉飕飕的,… “刘嬷嬷,我们大爷有请。” 不一会儿外头又跑来个青衣小厮,把二人迎进内院。 姜三妮一路虽没扭头,却是目光乱瞟,见这庭院都是一水的大青石,走几步还有花花草草,对面一排青砖房舍,窗明几净,少说也有个七八间,看着就气派,绝非姜村里那土地主家能比得上的。 院里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着一袭石青锦衣,负手长身玉立,面目虽然黝黑,却是五官鲜明,透着少年独有的俊朗,两道目光更是湛亮如秋水,直朝着二人瞧过来。 刘牙婆认得这正是这卫家的主事卫大郎,这些年在城里做买卖,日渐发达起来,置这大宅院也不过才一年多,下人也有十来口,上头只有个当道人的老师父,半年前也去世了,如今这诺大的宅子里,便只有这一个英俊的少年郎是当家人。 有人有房,没爹没娘,这样的少年郎可是街坊四邻眼中的好姑爷人选,如今附近几个说媒的都眼巴巴地盯着这卫家大郎哩。 刘牙婆笑嘻嘻地上前,跟卫大郎问了好,说了些客气话,便一推姜三妮,道,“这个丫头是附近乡下姜村的,家里也是日子艰难,过不下去了,这才要把闺女送到外头做些活儿。” 前几日偶遇卫大郎,听他说起,要找两个做粗活的丫头,这姜三妮是农家丫头,粗活当是能做得,就是性子… 唉,算了,让卫大郎自己个儿瞧吧。 刘牙婆这话一说,卫大郎倒是微微一怔,拿眼细瞧了姜三妮一番。 姜三妮见这个小哥穿着打扮这般气派,衣料居然是那亮闪闪的丝绸,上头还有金丝柳叶的大团花,下摆和袖口处都有一般的小团花,腰间的同色玉带上头还镶着三块白玉,头扎银丝巾,脚上是双青羊皮小靴,虽然面色黑了些,但衣冠衬人,倒是显得十分的精神。 若能进了这家,岂不是就能天天见着这位小哥了? 姜三妮忽然就开了窍,上前施了一礼,娇滴滴地道,“奴家姜三妮,见过卫大爷。” 眼角微抬,目光带笑望了卫大郎一眼,又垂下了眼皮。 这一招是跟村里最风骚的小媳妇学的,村上人都说,那小媳妇一眼这么丢过去,老爷们的身子都能软了半个去。 姜三妮只顾着满怀小娇羞,却完全忽略了自己和那胸大腰细皮子白的小媳妇的外在差异了啊。 她这话一说完,卫大郎就咳了一声,“…你叫姜三妮?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正是哩。还有爹娘和弟弟金柱。” 哎呀呀,卫大爷问我这么细,肯定是看中了俺… 隆重推荐 六五 卫府 果然,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看到恐龙,而是看到正在小娇羞的恐龙么… 卫大郎一只眼皮略跳了下,嘴角微抽。 瞧着姜三妮的模样,心里忽然在想,姜家三个女儿,倒也真是各具特色。 温婉贤惠,模样清秀的是大妮。 行事古怪,精明大胆的是二妮姜缨。 这三妮么,论长相,论性格,论智力,都与前二位毫无相像之处,大概是姜家这窑炉里头出来的残次品了。 按说这老三是姜家那后娘的亲生女儿呀,怎么也要卖去当丫头呢? 难道姜家的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去请小姐来。” 若是个普通的丫头,自己就可以做主留不留,但眼前这个么… 卫大郎森森地觉得还是把姜老大叫来比较好一些。 姜三妮含羞带怯地望着这位英俊的卫大爷,哎呀,莫不是觉得我十分中意,还要请他家妹子来过过眼吧? 没多大一会儿,脑补得开心的姜三妮看到自一侧的回廊里,走来了两个人。 走在前头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穿着一身利落的缃黄色窄袖常服,头梳双髻,身无余饰,模样清丽,脸上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有薄汗,好似刚刚跑过山路,精神熠熠地跟身后的人边说笑边走。 那身后的人身高体壮,如一尊行走中的铁塔,细看却是作女子装扮,黑胖的脸上还有青色印记,在女子来说,模样算是丑陋的了,然那上下充满着威慑力量的身形,却让人只存敬畏,不敢起讥笑嘲讽的心思。 这位便是卫家的小姐么?身上也没多少首饰嘛。 姜三妮直到那少女走到近前了,才把重点从打量人家的衣裳首饰上头转移到面容之上。 咦,这人,…怎么有点子眼熟? “表妹快来帮着瞧瞧,这个丫头是姜村来的,名叫姜三妮。” 卫大郎微微笑着招呼姜缨,心里有些好奇姜老大会如何对待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几年,姜缨也算是小有资财了,偶而会帮扶一下姜大妮,却是从来没有半分想到姜村的那家人,如今这姜三妮倒是找上门来了,姜缨会是什么态度呢? 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姜缨上下打量姜三妮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没兴趣。” 说完就要进屋去歇息。 那跟在她身后的强壮女子也紧随在她身后,则是连多瞧姜三妮一眼都没有。 卫大郎心知这姜缨是铁了心不打算管那一家人了,便对刘牙婆摇摇头,道,“刘嬷嬷辛苦一趟,有劳了。小六,拿一吊钱来送送刘嬷嬷。” 刘嬷嬷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听了这婉拒的话也就笑着跟卫大郎告辞。 姜三妮推开刘牙婆来拉她的手,不服气道,“嬷嬷你别拉我,这位大爷还没说要不要哩!” 刘牙婆瞪着眼骂道,“少罗嗦了,赶紧的走吧。” 带这货来就是丢人的,下回再有亲戚说情也不能做这事了,砸牌子啊! 卫大郎见这姜三妮这样,怕是还不肯好生的走,只得说明白了,“不要。” 姜三妮原本还信心满满,一听这话顿时玻璃心了,哭闹道,“啥?你为啥不要俺,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蓦然想起是那位小姐说了句话,这才一下变了的,姜三妮原本犯花痴的脑子登时开动起来,方才那位,…啊,那哪是什么小姐,啊呸! 那人不是姜二妮那死丫头么! 怎么跑到这卫府里当起小姐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姜三妮顿时觉得自己是被姜二妮那个贱丫头给害了,姜二妮一定是被卖到这卫府里当丫头然后不想让自己也进来享福所以才跟卫少爷眉来眼去让他说不要的吧! 姜三妮觉得自己应该大声地揭穿那贱丫头的真面目,让这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二妮是个不认亲爹大逆不道的下溅胚子,自己没好日子过这贱丫头也别想消停! 于是她鼓足了劲,就朝着方才见姜二妮进去的那间房扑过去,尖声高叫。 “姜二妮,你出来!就是你使得坏是不是,你这个天打五雷劈不孝爹娘的东西!你出来,别缩在壳里不敢出来对质!” 卫大郎被这尖利的嗓音刺得眼皮跳了下,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眉尖。 难怪姜老大不肯认这一家人,果然单是一个小女子,就这般的极品啊。 只听一声嗤笑,姜缨出现在房门口。 “咦,不知这位要和我对的什么质?” “你敢说你不是不认爹娘,你敢说卫大爷不要我留下不是你使得坏!你这黑心烂肚的…” 最好让卫大爷听了这贱丫头的恶行,把这丫头赶出府去,到时她无家可归,只能去要饭! “我娘十几年前就死了,还认的什么娘?至于爹么,卖身文书上他都按了手印,从此我这个人不论生死都与姜家再无关系,怎么你们还想着什么认亲的戏码,也不嫌好笑么?” 姜缨一直无法理解这极品的一家究竟是怎么想的,屡败屡战地想要认亲占便宜,难道自己长了张很好骗的善良无知脸么? 姜三妮见自己的话并没有像想的那样,让卫大郎动容,认清这二女妮的恶毒面目,不由得气急败坏,就要上去撕扯。 眼瞅着姜三妮这混丫头就要给自己招灾惹祸,刘牙婆忙伸手去拉,谁料这丫头果然是乡间长大,身手还挺利索,一下子就窜到那房门口,一爪子就冲着人小姐的脸上就挠了过去! 哎呀,这可坏了!万一真给她挠中了,老娘可是要担干系的啊! “姜三妮!” 厉声叫了一句的刘牙婆不禁闭起了眼,都不忍心瞧了。 卫大郎在一边也看得清楚,他倒是气定神闲,泰然处之。 果然,自姜二妮身后伸出一只手,一把就捏住了姜三妮要行凶的右手,并且轻轻松松地就把姜三妮提起在半空,离地数尺,那撒泼的丫头跟只小弱鸡一般地在空中扑腾这种画面,再配上王大姐那严肃认真的神情和威武身形,看上去真是百看不厌,充满喜感么! 有天生神力王大姐在,姜三妮这种级别的战斗力,就是来上一百个,也是休想碰得了姜老大一根寒毛的啊,更不用说姜老大自己的功夫了。 卫大郎模模鼻子,他会跟人说这些年跟姜缨切磋功夫,身为男人且长两岁的他,是用了吃女乃的力气,才能勉强在十次里赢个六七次的么? 隆重推荐 六六 迷惑 刘牙婆地揪着姜三妮,灰溜溜地自卫府大门离开,本来卫大郎说要给她的一吊钱也没到手,本来那不过是看在熟人的份上,给她的辛苦钱,如今出了这大岔子,她那张老脸再厚,也没好意思惦记了。 姜三妮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字也不敢吭了,乖乖地跟着刘牙婆走。 姜缨身边跟着的那个婆娘,太特么的可怕了,简单不是凡人了啊! 她能一手拎着姜三妮,另外一拳下去,在地上就是一个深坑,那可是青石板的地啊! 若是砸在了人脸上,这人还有活路么? 姜三妮沉浸在恐惧中,倒是没空去想方才卫大郎称了姜缨一声表妹的事儿,倒是刘牙婆细心,看得出来姜家二妮在这卫府里举足轻重,身边还有那般厉害的护卫,怕也是个有能耐的。 这姜家三丫头着了魔般地想要进大户里当丫头享福,却是个蠢得没边儿的,也不想想,那当丫头的生死都掐在主家手里,不定哪天惹了主家的恼,说打说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就是真打死了,民不举官不究,也就一张破席一卷了事。 有个这般厉害的姐姐不去巴结,反而一张嘴就拉仇恨,这不是现钟不打,倒去炼铜么? 唉,罢罢,赶紧把这个祸害送回姜村了事。 此时的卫府里,有两个人都在心疼着。 姜缨瞧着王丑姑手上的破皮处,忙张罗着给清理上药。 这个护卫可是她好不容易才网罗到的,哪里舍得让她受伤么。 王丑姑看着姜缨憨笑道,“破这点皮,两天就好了,又不疼,莫白费了药。” 不过看着姜缨毫不吝啬地把药粉倒下来,又给她包上厚厚的洁净白布,王丑姑还是觉得自己是掉到了福窝里头了。 从小到大,何尝有人肯正眼瞧过自己,就是断胳膊断腿儿,也都是自己硬捱过去的,如今这点破皮就有这样的待遇,王丑姑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外头卫浩歌也在心疼,望着院中的青石板地面中央那难看的大洞摇头不已,这位王大姐厉害是够厉害了,但是这种颜色均匀统一的大青石板价钱可不便宜的啊… 跟着姜缨出来的王丑姑见卫浩歌对着自己砸出来的大洞蹙眉叹息,这才省起自己是做得不大妥当了,有些讪讪地道,“卫大郎,我,我,对不住,一时没有想好…” 这诺大个卫府,可都是卫大郎一人跑前跑后地挣银子养活众人,好不辛苦的。这一块青石板下去,还不得上百个大钱啊? 卫浩歌还未答话,姜缨在一边笑道,“表哥莫要心疼了,依我看不如把这院子的地都换成北雍玉的,颜色还鲜亮些。” 北雍玉是北雍国出产的一种石料,名虽为玉,其实却要廉价的多,豪门富室里爱用来铺地,看上去玉色润泽,光可鉴人,那上乘的玉料做出来的屋宇,真格的跟琼楼玉宇一般,虽然一两块不算贵,但要大量的用来铺地,也实在不是一般的人家能用得起的。 卫浩歌没好气地瞥了姜缨一眼,“表妹怎么不想着换成银砖咧!” 真真不知哪里来的丫头,明明不过是穷苦农家出身,那花起钱来如流水一般,自己能赚来多少,她就有本事花出去多少,还美其名曰,只有花掉的才是自己的。 姜缨哈哈大笑,“表哥若想,那我也不反对咯。” 这小卫倒真是个有本事的,这三年来,除了做几样药丸的生意,还自学成材,做起了生药的生意,如今在这阳平县城,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药材商人了,甚至在省城里,都新买了铺子,准备把生意扩展过去。 这几年里,卫浩歌跟姜缨一般,也时不时地吸纳人手,不过卫浩歌主要是靠买人,姜缨则主要是捡人,三年下来,卫府也少说有了奴仆三十来个。姜缨捡的人也有四五个。 卫浩歌见姜缨手里拎着食盒还抱着小包袱,便知道她这是要去看姜大姐了,赶着上前道,“可是要去姜大姐家么,我也去,好久没见大姐了。” 姜缨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什么,点了点头,便让准备跟着去的王丑姑留在府里,只跟卫浩歌两个出去。 二人出了卫府,走在大街之上。 姜缨一侧头,正对上卫浩歌注视过来的目光,奇道,“你今天怎么总瞧着我?” 卫浩歌思量了一番,才鼓起勇气问道,“你可是姜家亲生的么?” 姜缨眼神微移,“什么意思?” 卫浩歌低声嘀咕道,“我只觉得表妹你根本不像寻常农家女,且对你爹全无半点记挂,有些奇怪而已。” 这世道,亲生爹娘再差劲,再人渣,当子女的也要遵守孝道,就算有些人被爹娘所为伤透了心,但要狠下心肠和亲人断绝来往,也会有少许迟疑不忍,然而这位姜老大却似压根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一般。 姜缨冷笑一声,“为夫不忠,为父不慈,这样的人,认他作甚!” 卫浩歌沉声驳道,“但他好歹也与你有血脉之亲。” “所谓父精母血,受生育之苦有血脉之亲的是母亲,与父何干!” 姜缨更是不屑,明明十月怀胎,受那分娩之苦的是母亲,父亲不过是寻欢作乐时给与的一点小小的种子,就被这异世的人说成是天大的恩德一般,哼,在浣花朝,只生不养,男人是没有资格被子女称为父亲的。 当然了,只生不养的女人也没资格被称为母亲,因有怀胎分娩之功,其子女可随心意决定认与不认,无论认母与否,都不会影响这子女的名声和前途。 卫浩歌顿时哑然,心道姜老大这与世不容的想法也不知是从哪来的,虽然有些道理,但未免偏激了些。听姜缨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 卫浩歌低声道,“那,若是祖父祖母呢?” 姜缨见他眉头微敛,目光暗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不由奇道,“什么祖父祖母?” 卫浩歌直直望着姜缨,眸子幽深,神色中带着几分茫然,“若是祖父母做了不仁不义不慈的事呢?” 姜缨哂笑,“父尚且可弃,何况是父之父母?” 卫浩歌兀自呆愣,“是这样么?” 姜缨大步向前,催促道,“要如何做,全凭己心了,…快些走吧,再晚些,就该快到饭点了。” ps: 刘牙婆:说好的一吊钱呢。 小缨:有亲举报你那是非法所得,没收liao~ 小卫:省钱了省钱了,有个败家老大我容易么我…… 隆重推荐 六七 无后 这二只走进了略有些阴暗的巷口,远远地就能看见姜大姐家门口的那棵大树了,只是如今门口却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嗯? 姜缨心头一惊,也不管卫浩歌了,提着裙子便跑了过去。 “哎呀,好好的小媳妇,怎么就这般想不开咧。” “生得再好,下不出蛋来,还不是个苦命的,老了无人送终。” 姜缨跑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了这几句议论,不由得红了眼,推开挡着的人群,便冲了进去。 “大姐!大姐!” 姜大妮的相公钟富蹲坐在院里,梗着脖子,闷着头,嘴里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咒骂还是在自言自语,堂屋的门却是开着。 有几个婆娘在门口朝里张望,一边议论纷纷。 “哎,这来的是谁?” “是大妮的妹子。” “这下可要闹大了。” 那几人回头见姜缨这般动静,不自觉地给姜缨让出一条路来,姜缨也顾不上搭理钟富,几步闯进屋内,一眼就看见姜大妮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姜缨扑过去,在姜大妮鼻下探了探,还好,这才松了口气,又拉过姜大妮的手把了会儿脉,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虚弱了些。 这才瞧见姜大妮手臂上有一道青痕,一看就是被打的,姜缨蹭地就站了起来,拉着边上一个邻居大娘问道,“我大姐这是怎么了。” 那邻居大娘瞥了眼院中的钟富,小声道,“姜家二丫头呀,你姐这是和你姐夫绊了几句嘴,约模还动了手,你姐一时没想开,就上了吊。幸好发现的早啊,不然…” 她还没说完,姜缨已经气势汹汹地冲出了门口,瞧见钟富仍然死狗般地蹲在那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气沉丹田地吼了声,“钟富!” 正待揪了钟富这老东西狠打,却见一个人影先她一步提了钟富,一拳就朝那老头子脸上揍去。 不是卫浩歌又是哪个。 卫浩歌外表劲瘦,虽然人生得黑些,却是斯斯文文的,平日见了各色人等也是微笑和气,面带春风,他顶了个姜大妮表弟的名儿,众位街坊邻居也有认得的,却没想到这少年居然说打就打,连声招呼都没有的。 卫浩歌揪着钟富的脖子,面无表情,拳头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无论钟富如何躲闪,抵挡,那看起来不算巨大的拳头总是会挑着他不致命但是剧痛的地方招呼,疼得他乱喊乱叫,直恨不得下跪求饶。被他抓着的地方如同被钢爪钉着一般,骨头都隐隐作痛了,更惶论挣扎,被个还没长成的少年打得这般惨,而钟富只顾发出惨叫,连羞惭都还来不及。 眼瞧着钟富那哭爹喊娘的惨相,众位街坊邻居虽然都对这小气吝啬死要钱的老钟不怎么看得上,但也怕出了人命,有那大胆的就上来相劝。 姜缨在一边冷眼旁观着,见卫浩歌抬眼望过来便点了点头,卫浩歌这才停了手,松开钟富的脖子,钟富跟条死狗一样地半倒在地上,哎唷哎唷地直申吟,脸上涕泗横流,越发显得丑态百出。 街坊邻居看着都是心生惧意,原先还当姜大妮不过一个买来的小媳妇,娘家里有个爹还是只知道打秋风的,指望不上,没想到姜大妮这妹子和表弟这般凶悍,这才几年工夫,身手就如此利落了,看方才打人那架势,老钟都是毫无抵挡之力啊。 好些人都是劝了几句便离了钟家,怕惹上麻烦。 姜缨拿钱托了邻居家的婆子去请个大夫过来,不多时附近的大夫就赶过来,给姜大妮把了脉,也说没有什么大碍,给扎了几针,倒是让姜大妮醒了过来。 姜大妮一睁眼,瞧见的就是自己妹子,一双眼里顿时泪水如泉涌般,却是哽着说不成句子,弄得姜缨握着大妮的手也心酸酸的,一个劲儿的问,“大姐,你是哪里痛么?” “是钟富打你了?我们方才已经教训过他了。你不解气的话,叫小卫再去揍他!” 正在门外呲牙咧嘴的钟富听了这话,腿就是一软,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赖兮兮的样子跟只落水狗一般,生怕那小煞星真的听了这凶丫头的话又过来打自己,现下邻居们都走了,可没人劝着。 姜大妮摇摇头,拉着姜缨,“莫要打他…” 说不上两句,又哭了起来。 姜缨纳闷不已,埋怨道,“大姐你怎么如此想不开,就是吵架了挨打了,不能给我去个信儿,看我不打上门来给你撑腰,何必自己不爱惜身子?” “这,这都是我的命罢…” 姜大妮又摇摇头,已哭成了个泪人儿,姜缨挠挠头,“什么命,我才不信,姐你是不是不想跟这老男人过了?那就让他写和离书,你跟我一起住到卫府里去,我养着你!” 姜大妮惊恐地睁大了眼,“不,不,我不和离。” 姜缨切了一声,“钟富又老又丑,还吝啬,对你不是打就是骂,难道大姐你还跟他过一辈子不成?” “不,我,…好女不事二夫…我不要。” 姜大妮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看得姜缨都泄了气,本来她是定要让姜大妮今天月兑离了钟家的。 一边角落里站着的卫浩歌模模鼻子,心想,这姐俩一个彪悍胆大,一个柔弱认命,这真是亲姐俩么? 门外某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也伸长了耳朵,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卫浩歌心里一哂,出了门,把房门带上,让这姐俩说些私房话去。 坐在地上的钟富瞧见卫浩歌走近,身子不由得一缩。 心里却是愤恨不已,哼,这两个小东西居然上门来欺负自己,不就是骂了自家婆娘几句,打了一下么,谁知道她居然会想不开,哼,这些年白养活着这婆娘,连个蛋也不下一个!她若是能给生个一儿半女的,自己能被人笑话是绝户头么? 再说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他们凭什么来管我钟家的事,那小丫头片子还撺掇那婆娘跟自己和离! 他心里骂了千万句,却是不敢在卫浩歌面前吐一个字的,相反地,见卫浩歌目光不善,还忙表白自己并没有歪待大妮,只是因听多了街坊们的闲话,回来说了几句没孩子的事儿,动了一下手,没想到她想居然就上了吊。 其实钟富说的倒还不算假话,他买了大妮回来当媳妇,这也有五六年了,他如今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辛辛苦苦省银子不就是为了有个后能给他养老送终么。 可到现在,还是一儿半女的都不见,街坊四邻的瞧着他那眼神,怎么看怎么象是在笑话他没儿子一般,有那嘴损缺德的人还笑话他,有钱不花傻瓜蛋,难道要蹬腿后留给小媳妇招汉子用么? 他这才大怒着回来,见了姜大妮那平平的肚子,气不打一处来,这才打骂几句,谁知道弄出般动静,自己还挨一顿好打。 “啊?” 在房中密谈的姐妹俩个,也正说到这回的起因。 “大姐你是说,是因为觉得不能生孩子,这才想不开的?” 姜大妮难过地点点头。 姜缨目瞪口呆,半响才失声叫道,“大姐你想错了!” 隆重推荐 七二 四灰 那进了府的贼想是不知道里头还养了狗,一进来就被四条大狗给围攻了,那人也了得,居然把两条大狗都打伤,又逃了出去。 如今外院也起来了十来个人,正满角落里四处搜查着,看是否有有贼人藏匿呢。 姜缨听了这话就想出外院去瞧瞧,却是被高嬷嬷给拦住了,道这深更半夜的,小少爷这边也不能人少了,万一那贼要是进来了呢? 姜缨听得也有道理,于是,高嬷嬷吩咐着叫起了几个力气大些的婆子和粗使丫头,在院子里守夜,又拉着姜缨和立墨两个,在小少爷卧房外间和衣打了地铺,就怕半夜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 她们几个这般如临大敌,赵希在里间却是一无所觉,睡得香甜。 一夜倒是再无动静,有些睡得沉的小丫头们也和赵希一般,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听说了昨夜府里进贼这个大消息,都是一惊一乍的,直喊自己昨夜里啥也没听见。 赵希因跟姜缨练武之故,起床早些,一听昨夜的事儿,便拉着姜缨要去瞧瞧。 姜缨早就想过去问问看是怎么回事了,这两只连早饭也没吃,就直奔外院。高嬷嬷喊都喊不住,只好让两个粗使婆子跟在后头。 到了外院一看,四只大狗里头只剩了两只,都耷拉着耳朵垂着尾巴,蔫蔫的没精打彩。 这些大狗自抱回来,赵希和姜缨就时常给它们喂食,也带着它们玩耍训练,平时一见了二人就要扑过来摇头摆尾地撒欢亲热一番,如今见了,也只是缓缓地过来,在二人身边蹭几下,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那黑眼睛珠子湿湿的,仿佛要诉说昨夜的惊险和委屈似的。 赵希伸出手来在两只大狗的背上模了几下,“大灰,二灰…” 这四只大狗毛色都是灰黑色,且都是一个窝里抱来的,赵希便给它们起名叫大灰二灰三灰四灰。 大灰二灰都半蹲在地上,沉默地舌忝了舌忝赵希的靴角,便又垂头看着地面。 “三灰四灰呢?” 赵希问着负责养狗的丁老汉,丁老汉正愁眉苦脸地地在一边站着,听了忙回道,“三灰伤得重,已经死了,四灰放在那边柴房里,一条腿断了,也不知还活不活得成,顺管事说四灰不中用了,要让人扔到后山上去咧。” 说着便用期待的目光瞧着小少爷,这几条狗他喂得最多,狗们又听话又能干,死了的三灰也就罢了,四灰明明还有气,他是真舍不得啊。 赵希皱皱眉头,对姜缨道,“咱们去瞧瞧四灰。” 丁老汉赶紧领着小主人到隔壁院的柴房去,打开房门,破草席子上趴着一只左后腿血肉模糊的狼狗,正是四灰。 四灰的头本来贴在席子上,眼睛也闭着,若不是肚皮还在微微翕张,看着倒像是断了气的一般。 听得主人声音,四灰微微抬了头,睁了眼,冲着赵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赵希叫了声四灰,就上去轻轻模模它的背毛,四灰的头在主人的小手上蹭一下,便两眼巴巴地瞧着赵希。 赵希心疼不已,“可请了兽医给它瞧过?” 丁老头愁眉苦脸地答道,“顺管家不让。” 这赵顺是赵忠管家的堂兄,主人家都上京了,这老宅就是他作了外管家,这是个精打细算的,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下人病了,他都不舍得给请医生,何况是条狗? 姜缨笑道,“还不快去跟顺管家去说,就说小少爷说的,让他赶紧的请了回来给四灰治伤。” 这顺管家可是赵家的老仆了,起初赵希和柳姨娘留在老宅,顺管家还不怎么把这二人放在眼里,后来被姜缨和赵希二人合谋,让这老头吃了些哑巴亏,又留了些把柄在二人手里,这老头才算是对小少爷有了应有的尊重。 丁老头精神一振,连声答应着就去飞跑了去。 姜缨看着四灰那条腿,齐腿根处一片血糊拉碴,还露出一段白骨,若是再深些,这条腿就断掉了。想来伤它的东西,定然是刀剑之类的利器。 而柴房的另一角,却是用麻袋片盖了三灰的尸体,姜缨走过去查看,三灰果然已经僵冷了,伤口却是在脖颈,半个身子都是血迹,却是怒目圆睁,似乎还在瞪视着入侵的贼人,随时准备起身搏斗一番。 姜缨在查看三灰时,四灰在一边愣愣地看着,目光充满了忧伤。 赵希来的时候就带着伤药,因兽医也不知何时才能来,便先从怀里取了药,给四灰在腿上撒了一些用来止血。 那药撒上去,想是有些刺激,四灰的断腿颤抖着,却是很善解人意地没有乱动乱叫,仿佛知道小主人是在救自己。 赵希夸了四灰几句,“四灰莫怕,等大夫来了,就能治你的腿。” 一转头,看见姜缨从死去的三灰嘴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缨姐姐,你在干什么?那是…” 姜缨拎着一条黑色的破布,道,“三灰当时肯定是狠咬了那贼人一口。” 这布条上还带着鲜血和皮肉呢! 本来要给赵希看,又想起赵希不过才九岁,还是不要看这血淋淋的东西了吧,便拿帕子小心地包了起来。 “走,咱们去给三灰要些吃食来。” 姜缨前生在王府里也养过几条猎犬,知道不管是受伤还是生病,只要它还能吃得下东西,那就多半能活下来。 果然兽医来看过了三灰,给它包了腿,上了药,用树枝把腿固定了包好,婆子们送来了肉粥,三灰居然也喝下了小半盆。 二人这才放了心,寻了丁老头和几个瞧见那贼人的家丁问当时情况。 那贼人似乎只有一个,当时被四只大狗包围了之后,却是手执利刃,重伤了两只,也闹出了大动静,惹得上夜的家丁们闻声而来,见来的人多,那贼人就飞身跳上房顶,一闪就不见了。 “那人身高八尺,身轻如燕,…” “那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尖刀,足有一尺多长呢。刷刷两下,两只大狼狗就倒地了啊!” “那贼人不还会飞檐走壁呢,我亲眼瞧着他一只脚在地上一蹬啊,就越过了府里的外墙,真是太可怕了…” ps: 贼人:我擦,有没有搞错,一个小破宅子,居然养这么多狗,还是狼……狗!哎哟我的pp…… 四灰:汪汪汪汪…… 隆重推荐 七三 杀机 说来说去,这帮人赶到的时候,正是狗狗们已经和贼人斗了个死去活来,贼人受伤逃走的瞬间。 这些人明显是被惊吓得过度,说话也前后矛盾,添油加醋,不尽不实,姜缨听着都有些无语,就冲着他们这般地夸张其词,万一再有贼人袭府,狗狗们已是伤亡惨重,只能指望这帮人抵抗,这些人还不得当场吓尿了裤子? 姜缨看了看赵府的外墙,这墙有三四个成人般高,若那贼人真是轻轻一跳就越了过去,这贼轻功可够好的啊。 本来顺管家就犹豫着要不要报官,若是报官吧,这府里就死伤了狗,也没有丢什么东西,估计报去了,也不过是来个人问问话就罢了,说不定知县大人还会觉得自己小题大作。 可若是不报吧,万一那贼人再来可怎么办,这府里的壮丁虽也有十来个,但架不住那贼人武艺高强,高来高去,身怀利刃,凶残无比… 艾玛,越想越胆寒了啊! 正好见这府里正经的主子来了,赵顺赶紧的来向九岁的小主子讨意见。 赵希一边听着赵顺说话,一边拿着手里的肉干,喂着大灰和二灰,一边还模着两只大狗的头,好似心不在焉,喂狗才更重要一般。 赵顺月复诽,果然还不过是个小孩子么,自己还是想多了啊。 正要讪然地走开,赵希喂完了手里的最后一块肉干,拍了拍小手,清脆地说,“顺管家去官府报案吧,父亲大人的名贴应该还留的有,找高嬷嬷拿了名贴去,请包捕头来看看,咱们家也不缺那点辛苦费。” 这阳平小县城,府里的三班衙役也不算多,加起来还不到百人,不过那位包捕头据说还是有两下子,破过几个疑难案子。 顺管家诺声应下,却是心疼即将要出的银子,自从主子们上京,留给这边老宅的银子可是有数的,还好这边管着田庄出息,是从这边拿银子往京里送。 若是反过来,以大夫人的性子,给庶子和姨娘的用度,怕是要克扣拖延得狠了。 等请了那包捕头过来,是个四十上下的精瘦汉子,到了在贼人和狗狗们搏斗的现场,背着手,皱眉察看了一圈,赵府里的下人们好些闲着的便都来瞧捕头破案,虽不敢上前打扰,却也是在墙角门边探头探脑的。 包捕头又到柴房里看了两只狗的伤口,等出来时,姜缨把自己发现的那块带血肉的黑布条也上交了给他。 包捕头做了快二十年捕头,果然经验丰富,来回察看了一番后,便叫了顺管家来,说了自己的推断。 那个贼人的确是个有武艺的,不过也不象赵府家人说得那般邪乎,这贼人翻进赵府墙内是靠着工具的,就是江湖中人用的飞抓。这人一落地就被四黑发现,他一着急,便扔出了带着的鸡肉包,可惜赵府的狗训练有素,从来不吃外人的东西,反是勇猛地咬中了贼人的腰臀之处,看三灰牙上的血迹,那人受的伤怕是不轻。 那贼人所用的利器,从两只狗身上的伤口来看,却是锋利非常,不似寻常歹人能有的。而且从那黑衣的质料来看,居然是南荣出的上等绵绸,在阳平城里都是买不着的… 包捕头又拿出了几条血红色的丝线,展示给众人看,“这个线是从那条死了狗嘴里寻的,这可是白绸的,被血染成了红色,我估模着是那贼人身上穿的里衣。” 赵希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又望向姜缨,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 “那贼厮倒是穿得好!” 我去,老子身为赵府老宅的管家,还穿不起这么好的料子呢,一个闯空门的小贼,倒是穿着八两银子一匹的绸缎做里衣,还有只在省城里才有的卖的南荣绵绸当夜行衣! 这小贼定是不知道赵府的家底儿,就冒失地闯了进来,这回可好,白搭了里外一身好衣裳去。 瞧着顺管家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包捕头嘴角略抽,要停了停才道,“这人来头不小,怕是从省城或京城来的,顺管家可要好好提防着,许是赵家老爷暗处的仇家也说不准。” 这位管家看着也五十来岁的,怎么想事儿还是抓不着重点,太不靠谱哇。 这话一说,顺管家登时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张大了嘴,好半天才苦着脸道,“啊?这,这可怎么是好,包捕头,你可得帮帮忙啊,…” 包捕头拍拍顺管家的肩,“顺管家莫慌,那人受了伤,怕是要歇上好几天才能再爬得动墙哩。临来时,我们大人也吩咐了要在这附近搜察一番,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包捕头拿了那血布条,便带着手下出了赵府,果真领着数十个衙役,连着两天在赵府附近盘查,倒也抓了几个小偷小模的无赖,只没一个是符合夜入赵府的黑衣人的。 顺管家倒是尽职尽责地多安排了壮丁日夜在府里巡查,几人一组,配备刀杖等物,给大灰二灰的伙食也好了不少,连丁老汉的工钱都加多了几文。 这般风声鹤淚,五六天过去,府里倒是无事,人心惶惶的赵府这才渐渐恢复平日的宁静。 姜缨想着这些天因闹贼,都没有出府,眼见得无事,便跟赵希说了声,要出府去看看姜大姐,赵希破题儿头一回不大情愿地点了头,却是非要姜缨带着大灰二灰一起出门。 姜缨失笑道,“哪有带着两条大狗去别人家作客的,不带不带。” 赵希不大高兴地嘟了嘴,“万一那贼人要盯上了缨姐姐呢?” “他盯我作甚,我一个小丫头,没财没…” 姜缨捂了嘴,把那个色字堵了回去,呵呵,这种话可是少儿禁止的啊。 不过在赵希的怨念下,姜缨还是带上了不少随身法宝:加强版的泼洒武器——生石灰加辣椒末,无差别攻击暗器——数包绣花针,还有这些年研究出来的各色宝贝,不一而足。 姜缨有些无语,不过是上个街,哪里用得着这般? 更不用说她自己还是练过的呢! 姜缨没料到的是,赵希一语成懴。 ps: 贼人:俺要跑路!面对那么多不人道的暗器,俺也伤不起啊!!! 隆重推荐 七四 败落 姜缨出了赵府,还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觉得身后冷森森的。 姜缨起先还当是自己的错觉,待借着低头去捡东西,回眸一望,果然正对上一双阴冷视线。 那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身灰褐短衣,腰系布带,足下是双沾满了黄泥的破布鞋,面目倒是生得白净,五官整齐,这装束,这长相,落在人堆里也难寻出来。 然而那双细长眼里的凶光却暴露了此人的可疑。 那人目光与姜缨对上,似乎有些微的愕然,立刻移到了别处,装做寻常路人的模样。 姜缨按按腰间各色武器,心想,小赵希可以去当铁口小神算了。 姜缨也装做没有发现似的,径自朝人多热闹的地方走,一会儿去买个点心,一会儿又进店铺里,那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姜缨在城内晃了一阵,始终都没有把这条阴冷的尾巴甩去,她又不想带着这个祸害到姜大姐那里,若是回赵府吧,这人肯定就跑了,…咦,说起来,也奇怪,这人为什么会盯上自己一个小丫头哩? 姜缨百思不得其解,待到了一处人略少的地方,就听见身后脚步声加速,那汉子居然就跟姜缨走了个并头,身子一歪,就朝着姜缨撞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姜缨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头脑顿时觉得有些发钝,脚下也变得迟缓。 姜缨身子摇了一摇,恰好被那汉子接了个正着,那汉子将姜缨半扶半抱,嘴里焦急地喊了声,“哎哟,小妹你怎么了?” 说着便将姜缨背在了背后,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路边人瞧了,还真当这是一家人,哥哥背着生病的妹妹,也就不来多管闲事。 其实若是细心些的,就能听出来,这汉子的口音根本不是阳平城附近的,只大家都是过路的,没人注意罢了。 姜缨年纪不过十三,虽然个头比寻常小闺女高出不少,但毕竟是个软妹纸,身轻体柔,那人背在身上,轻飘飘的毫不费力气。 哼,不过是个小丫头,咱一出马,这不,手到擒来了吧? 那里用得着那般动静,弄得血肉模糊,人仰马翻的啊! 那人负了姜缨在背上,步下如飞,直朝阳平城门而去,也是这人的运气不巧,出城的时候,偏偏包捕头在北城门口巡察,瞧着这么一个人负着个小姑娘出城就有些怀疑。 “站住,公差办案,你是哪个村的,这小丫头是你什么人?这是病了还是怎么回事?” 包捕头亮了亮手上的腰刀,领着几个人将那汉子拦下,就要问个究竟。 那人心中格登一下,却是装做诚惶诚恐的模样,点头哈腰地答,“大人,俺是姜村的,这个是俺妹妹,本来是进城来逛的,谁知道半路上生了病,俺只好背她回家去将养着。” 包捕头瞪了眼道,“兄妹?我怎么瞧着不像?” 何况听着口音也不怎么像姜村的啊? 说着就要去看那妹妹的容貌,那汉子忙闪了下,陪笑着自腰间捏了个荷包出来要塞给包捕头,“俺们是真急着回去,大人通融通融…” 荷包还没递出去,包捕头却是已经看清了那小丫头的面目,居然还是熟脸儿!那日在赵府跟在赵家小少你身边的丫头! “好贼厮!当着爷的面就拐带人口,快拿下!” 那汉子一听包捕头这话,就知道已经暴露,发一声喝,就把姜缨甩下背来,反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剑来,架在了姜缨脖子上,与包捕头和他身后的数位衙役对峙。 姜缨其实一直是清醒的,先头也不是不能躲开那汉子的**,只是想跟着这贼人,好弄清楚究竟这些人为何要绑了自己罢了。 毕竟自己无权无势,也不是啥天生丽质的,这些人绑了自己,又有什么用处呢? 而且看这架势,莫非那天夜里的黑衣人,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不成? 不过从手法上来看,这些人的水准也实在不敢恭维,比起前生自己那些属下来,差得太远了。 姜缨本来打算得好,等到了真正偏僻无人处,趁着这人对自己毫无防备,把怀里那几样暗器在他身上一用,制住了这厮再来问口供不迟,只没想这人运气实在太背,临到了城门,还被熟人包捕头给撞上了。 既然这样,姜缨也就不装晕了,原本是软软地靠着那贼人,突然诈尸一般抓了那人拿刀的手就是狠狠咬了下去! 那贼人猝不及防,手腕剧痛之下,手中刀子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贼人大怒,也不顾边上要围攻过来的衙役们,两只空手就要去掐姜缨的脖子,姜缨身子一矮,反手一扬,手上爆出一蓬烟粉来,不但那贼人的攻击扑了个空,眼睛鼻子里都被这烟粉 袭中,又辣又痛,一下子就什么也瞧不见了。 我去,这哪是个小丫头啊,这阴损的招术,分明是个街头小流氓啊摔! 全程围观了的包捕头和众衙役们也啧啧称奇,不费什么事的就把贼人来了个五花大绑,包捕头自地上捡了那把短剑,果然剑身寒光闪闪,锋利无比,本朝这种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可是有管制的,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着的,这种水准的短剑,怕是阳平城里也找不出几把来。 这可是条大鱼啊! 说不定那赵府的夜贼也正是这家伙呢。 包捕头乐呵呵地特意朝这人的臀后瞧了瞧,倒没发现什么伤口,没抓到那个能在四条大狼狗的围攻下逃月兑的贼,不觉有点惋惜。 几人把这怒骂哀嚎的贼人送进了县衙大牢,姜缨也把自己的口供录了,县太爷倒是想开堂审一下这贼人,但这人满地打滚地叫嚷着,什么也说不成,只好先去叫了大夫给他做些简单的清理,等明日再审。 姜缨看着今天是没法子知道前因后果了,便离了县衙,去了卫府。 寻来卫浩歌商量,“最近可是有什么人在找麻烦?” 卫浩歌摇摇头,“有王大姐镇着,哪还有人不开眼。” 当年做小买卖时,倒还有些地痞流氓来捣乱,到了今年,卫府也算是有财有人,阳平城里还真没有人来惹。 隆重推荐 七五 羊女 姜缨想着那个贼人已经被关进了大牢,自己应该暂时是安全无虞的,便笑道,“这回我可要把镇山大姐带走几天,你这段时日自己也小心吧。” 卫浩歌一听就觉出了不对,忙问端地,姜缨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大致说了,卫浩歌沉默片刻,又上下拿眼打量着姜缨,“表妹莫非真是个有大来历的?不然那些人为何要绑了你去?” 这几年卫府里每每新进了人,卫浩歌都要跟他们讲一下这卫府真正的主人——姜缨的故事。 有一位暂时隐居在边城豪门贵女做主上,怎么说都比跟着一个小丫头听起来前途要光明得多么。 虽然是他根据话本编出来的,但讲得多了,连卫浩歌自己都快坚信了。 试想想,哪家的村姑小丫头会有这般的眼光和胆识的?不是沧海遗珠,落难贵女,那里会有这般能耐? 姜缨傲然一笑,扬起下巴,半真半假地道“那可不,本姑娘的来头说出来,能吓你一个跟头,怎么样,卫表哥,日后也莫回北雍了,就跟着本姑娘混吧。” 卫浩歌可算得是个做生意的金算盘,这才几年就有如此气象,他成年之后,岂非更是纵横捭阖称雄商界? 卫浩歌闻言一滞,这丫头,说她胖还喘上了。 不过,她倒是看得分明,自己可是从未表露过要回北雍的意思呢。 “表妹说这话,可是舍不得表哥我离去?” 卫浩歌模模下巴,眼中带着嬉笑,斜斜瞟向姜缨,“这好办,表妹答应日后给我当娘子,表哥我自然是舍不得离开的,就算走个一年半载,日后还是要回来娶表妹如何?” 姜缨只当他开玩笑,啐了一口,“好个没正形的表哥。” 卫浩歌黑黑的脸皮上透出几分红意,不以为忤,反是巴巴地凑上来,笑道,“表妹莫以为我是说笑,这话可是诚心诚意的,现下我虽不过一小商人,但来日方才,将来定也要为表妹挣一座金屋来住。” 这异世的史传里有记载,一位皇帝求娶他的表妹时曾说过,若能娶了表妹,就要造一座金屋,用来给表妹住,这故事姜缨也是知道的,不过想到那皇帝和表妹后来的结局,姜缨就忍不住要冷哼数声。 “表哥真是打错了主意,我身为豪门贵女,身份非凡,是绝不会嫁人的。” 姜缨这话说得傲气十足,却是带了不容忽视的认真,卫浩歌顿时一愕。 “不嫁人?表妹你说的是真的?” 不嫁人… 不嫁的那都是什么人?尼姑,道姑…还有… 卫浩歌惊讶地张大了嘴,露出雪白的一口好牙,却是更显得傻乎乎的,“难道,难道表妹你要招赘不成?” 以这丫头爱吃肉喝酒贪图享受的性子,小尼姑小道姑估计是绝计不做的,那想来竟然是要招赘的了… 可这世上要招赘的都是家中只有女儿的,招个男子进门好传递姓氏血脉的。而姜缨,据说在姜村,家中还是有个异母小弟的,这小丫头抽得什么风?招得哪门赘? 姜缨点了点头,“嗯,自然是娶个男子,生女育儿,好延续我家的姜姓的。” 说着眼睛半眯了眯,唇角弯弯,颊边上露出一个小酒窝,似乎看到了未来的美好前景一般,心情很好的跟卫浩歌解释道,“小卫,你可知,我家这个姜是有大来历的,姜的意思,就是一个有很多羊的姑娘。就算现下没有,日后也必会有的。” 当年先祖落魄,夫郎跟人跑了,家有吃女乃的小儿,身无完衣,屋无片瓦,却是遇到个算命先生,给她测了一字,就是这个姜字,说她这姓有大富大贵之象,分明是个有很多很多羊的女子,眼前的困境都不过是浮云而已,先祖得了这话,这才咬牙坚持下去,终于给女儿们挣下了不世基业。 因此姜家的女儿,都以自己姓氏为荣。只有犯了大罪的,才会被剥夺姓姜的权利。 这般美好尊贵的姓氏,就是在这悲摧的异世,也得有人继承,好把自己先祖那些可歌可颂的事迹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啊。 卫浩歌嘴角略抽,就为了一个‘有好多羊的姑娘’,这傻丫头就要发疯般地招赘,本表哥堂堂男儿,还真是陪不起这丫头抽风。 “姜就是有羊的姑娘,那你名为缨,岂不是既有绫罗绸缎,又有大把的银钱的姑娘了?” 照这么解释的话,姜缨这丫头有吃有穿有钱,几乎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占全乎了! 姜缨眼睛骤然一亮,拍拍卫浩歌肩头,赞道,“表哥你就是聪明,我爹娘给我取这名字,可不就是这意思么?说真的,表哥你真不考虑一下入赘么?” 表哥智力非凡,生出来的孩子那肯定也是杠杠的!而且耐心超好的,这脸蛋一染黑就是好几年,至今自己还没见过他完全的真容呢,不过看他五官清隽,想来也是个美少年不会错的。 卫浩歌嘴角微抽,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模模鼻子,“呵呵,表哥我忽然觉得我这卫姓也很不错,入赘么,表妹莫愁,日后表哥也帮你物色人选就是。” 女人啊,尤其要娶来当婆娘的女人,还是娇娇软软,小鸟依人的好啊! 象姜老大这样,满脑子古怪的,还是当老大算了。 唉,这算是被嫌弃了么。 姜缨忧愁地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异世,但凡是个平头正脸有点能力的,都不肯被女人娶,自己的未来,怕还是有的磨哩。 只好挥了挥手,“表哥这话我可记下了,日后但凡有十到十五岁的孤儿,也给表妹我留意一下…先谢了哈。” 正说着话,眼见着王丑姑自偏院过来,便高兴地跟王丑姑打了招呼,把要她这几天都跟着自己的事说了,王丑姑哪有不答应地,笑呵呵地就收拾了几件衣服跟着姜缨走。 卫浩歌瞧得摇头,姜缨这小丫头只不过是当年在王丑姑被夫家休掉的时候,赶了马车去接她回来,谁知道这王丑姑倒真是明珠蒙尘,天生神力,只不过找了武师傅来指点她几招,就发现了她居然根骨奇佳,是武学奇才,那武师傅还直道可惜,说是若王丑姑在少年时就学武的话,只怕当今大昭国,也难遇敌手。 然就是如此,如今的王丑姑也是武人中难得一见的高手了。 隆重推荐 八十 正主 ) 这伙人一行三个,两个三十来岁,另一个四五十岁。 这四五十岁的男子似是为首的,生得白净圆胖的脸儿,说起话来慢声细气,眼睛不大,看着人的时候总是眯着眼,带着说不出的寒意,那两个全都听他的指挥。 自他们得了那铁牌子的来历后,这三人就住在姜家不走了。 理所当然,他们占了姜家最好的堂屋,把姜家一家人都赶到边上的小黑屋里来。还不让他们随意出门,只偶而放姜有财出去买东西回来,对外称他们是姜家的远亲。威胁姜家人若是敢透露三人的消息,就要杀了姜家满门。 幸好他们看不上姜家现有的粗粮,都是自外头买了细粮和菜回来。 且这些人似乎也不大会烧火做饭,有时便令冯桂花去给三人做饭,不过这三人仔细得很,冯桂花做饭时总有一人在一边盯着。 而姜三妮不知是中了什么魔症,听姜有财说了姜缨的身世之后就一反常态,上赶着给那三人献殷勤。 只要那三个没有呵斥姜三妮,她就能笑得满脸桃花开似的,跑前跑后,时而烧水,时而送茶,早上连马桶都能替那三个倒了。 冯桂花直骂她平时怎么不见这般勤快,不过自姜三妮得了回一小锭赏银交给她后,冯桂花也就默许了自家闺女的行为。 前几天,那个子高的汉子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那三个在堂屋里吵了好一阵,可惜小黑屋挨得虽近,他们却是压低了声,只能听见几个字眼,什么“恶狗”“捕快”“不中用”之类的。 昨儿又不见了那小个子汉子的踪影,冯桂花估模着那贼汉子多半是做什么案被抓了。 也正是因了这个,冯桂花才起了其它心思。 趁着那两个汉子一个不在,一个受伤,只有个老的,也没见他动过手,看着蔫蔫的,估计不一定打得过自家爷们,若再加上自己,来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能把这两个贼汉子制服,到时拿绳子捆了,搜了他们身上的银子,再往里正那里一送,岂不是白发一笔小财? 偏偏这窝囊的姜有财,对着外人就成了软脚虾,竟是怎么也说不动。 多年夫妻,姜有财自然知道冯桂花打得什么主意,可他是真不敢跟那屋里的人叫板啊,就算那两个一走一伤,单说那个老的,眯着眼看人,就好象刀片刮在身上一般,着实吓人,只怕自己两个起了心思,被他们发觉了,先送了命去。 “别吵吵了,忍几天,等他们找着了二妮,自然就走了。” 早知道抱了姜二妮回来会有这般的麻烦,当时他就该拿了值钱的东西,把娃子扔在那儿。 姜有财身为父亲,这些年对姜二妮是漠视的,几乎当这个女儿不存在,反正又不是亲生的,他心里觉得理所应当。 “二老爷,您回来啦?” 姜三妮一直在厨房里看着炉子,听得院子里进来了人,见是那个高个子的老爷,忙几步跑了出来,满面堆笑地招呼着。他们才来时,那穿着比村里的地主还富贵,姜三妮便自作主张地喊他们老爷,并给他们排了序。 这三人想来的确需要个丫头服侍,也就默认了姜三妮的称呼。 前些天,姜三妮被牙婆子退回了姜家,虽然没有跟姜家夫妻俩把那卖身的银子要回来,刘牙婆却是着实摞下了几句难听话,弄得她在家里地位全无,外头的人也拿这当个笑话说。 村里还有那好事的编笑话,说姜家的三妮,白给人家当丫头都没人要,宁肯倒贴银子送回家来,日后只怕要找婆家,也得准备一车的嫁妆才能嫁得出去哩。 气得姜三妮跟疯狗一般见人便吵,最后还是被冯桂花修理一顿,拘着不让出门,姜三妮这才消停。 那日这三位大爷来到姜家,姜三妮听说了那姜二妮和铁牌的事,登时低落的斗志一下又冲到最高,隐约觉得这是自己机会到了。 这些人要找多年前被丢掉的二妮,说不定二妮是个啥高门贵人的孩子哩。 自己爹娘可真笨,明明自己和姜二妮也没差到一年,就说自己就是那个孩子不就行了? 到时自己顶了二妮的身份,认了那住在城里有钱有势的爹娘,摇身一变成凤凰,那还不是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哪还用去巴巴地做什么丫头? 这些天她忙前忙后,可不就是在寻模最合适的时机,好让那些人知道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金贵小姐么。 那灰衣人连多余的眼神都欠奉,无视地进了堂屋去了。 姜三妮笑脸贴了冷臀,却是毫不灰心,反而自厨房拎了一大铁壶的热水,精神百倍地准备送进堂屋去。 灰衣人进了屋,见屋内的破旧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身上穿着寻常的旧绸袍,发髻梳得一丝不乱,手里握着串木珠,正微闭了眼,似乎正在数着数目。 “回来了?” 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天然地带着一丝阴柔。 “是。” 灰衣人冲着那男子行了个礼,很是恭敬,“回叔叔的话,项老2果然是被捉到了县衙,今天受审打了板子,项老2倒没乱说话。” 那男子白晳的眉头中间皱起了一道竖纹,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这小小的县城捕快都能抓住了!” 这句话才说完,目光又在灰衣人身上扫过,灰衣人心知这必是对自己夜探赵府反被咬伤那事也瞧不上了,不由得一阵气苦。 哎,他也不想的啊,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没有正经主人的赵府里,还养着那么些凶狠的大狗啊,他在外头踩点的时候,明明也没听到狗叫么。 不管怎么说,自己好歹还回来了,那傻子项老2,拍着胸脯打包票,却是直接被拿进了县衙被众人围观打板子,还不知如何才能捞出来哩。 那位“叔叔”一拍椅子的扶手,将那破旧椅子拍得吱吱作响。 “眼看着期限就没几天了,你们一个个伤的伤,折的折,人还没寻着,叫咱如何有脸回去复命?” 灰衣人低下头去,不敢吭声。 屋内一片死寂。 灰衣人终于呐呐地开口,道,“叔叔,要不,咱们换成明的?” “换成明的…” 那位“叔叔”模着自己光洁无须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如今手下两人都不中用,他自己也不长于武力,那位却是处于深宅大院里,轻易不会出门,换成明的,再加些天花乱坠的话儿,只怕那身为下溅的丫头是巴不得能飞上枝头作凤凰呢,只是这样落在明处的话,就不好再暗中随着夫人的心意处置了… 二人正商议着,就见门口人影探头探脑的,正是姜家的三丫头。 见二人瞧见了自己,姜三妮大着胆子,挤出笑容,问道,“两位老爷可要喝茶,水刚刚开好了。”那“叔叔”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姜三妮,仿佛是头回见她一般,顿了顿才点头道,“好,进来吧。” 姜三妮心喜地拎着壶就进了屋,给两位老爷添了热茶水,殷勤倍至地问。“老爷可有衣裳要洗的么?” 灰衣人瞥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又丑又蠢,还没皮没脸的,给三个大老爷们当自愿的免费丫头,还这般乐在其中,也算是一朵贱中奇葩了。 那叔叔眯着眼露出一丝微笑,从肥白肉嫰的手指上取下一个金镶绿松石的戒指。 “这几天劳累你了。这个拿去玩吧。” 姜三妮眼睛里蓦然迸出亮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都不知该怎么笑才能表达自己的惊喜了,忙将两手在身上擦了擦,捧着那金戒指,嘴唇都略有些发抖,忙给那位慷慨的大老爷跪了,结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谢大老爷赏。” “这孩子就是实诚,快起来吧,我还有话要问哩。” 那人用手捂着嘴呵呵笑了几声,指着姜三妮示意让她起来。 姜三妮爬了起来,手里紧握着沉甸甸的金戒指,胸中欢喜翻腾,只觉得总算遇到个慧眼识宝贝的人了啊。 “老,老爷请问。” 现下哪怕就是人家问她小时候尿过几回床,她怕是也能毫不犹豫地全都给倒出来。 “给咱们说说你家二姐的事就好…来,越详细越好,慢慢说。” 姜三妮跟打了鸡血一般,精神头刷地就高昂起来,说姜二妮的事,那还不是张嘴就来,且这些日子,她已经琢磨出来要怎么说才能往自己的小算盘上凑,正等着爆料呢。 “我那二姐啊,是我爹前头的女人生的,我家还有个大姐,她们从小最亲,二姐都是大姐看大的,长得也像,听俺村人说,她们姐俩个都跟她们亲娘生得像极了,倒不像我爹。我二姐比我大几个月,是二月生的,我是六月生的,我们俩个头也差不多,大老爷,您瞧着我跟我娘我爹可厮像么?…” 姜三妮这话说得虽然有点啰嗦,但信息量挺大。 “等等,你说,你也是十三岁?还是六月生的?” 果然那听的人就回过味来,打断了姜三妮的话,眼内光芒闪动,这小丫头是六月生的,那个姜二妮是二月生的,生月都对不上。 但比较起来,六月生的更近一些,当然,也不排除姜有财记不清日子的可能。 莫非,眼前这位,才是正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八一 枝头 ) 破旧的八仙桌上摆着一排银锭。 一字码开的数十个胖肚子小元宝,金灿灿,亮闪闪,差点要闪瞎了姜家夫妻俩瞪大的合金狗眼。 “这,这是给俺们的?” 冯桂花那目光就没移开过,就跟长在银锭上头一般,嘴里问着话,心里跟做梦似的。 姜有财名字里有个财字,可这辈子见过的财也没超过五两的,这回已经震憾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抚养了小姐一场,这便是辛苦钱了。” 那为首的白胖老者眯着眼,说得十分和气。 冯桂花这才把目光转到了站在一边的姜三妮身上,那胸前用红绳赫然挂了个硕大的金戒指,笑得看不见眼,昂头挺胸,正自洋洋得意。冯桂花瞧得一阵肉痛,这倒霉孩子,得了好东西也不交给自己保管。 还有,这三妮明明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哪里是什么小姐?昨天姜三妮跟自己说这主意的时候,自己虽是点头同意了,却没想到这两人这么好骗,不过是三妮编了几句,就动真格的要带三妮走,还留下了这么大一笔银钱,怕少说也有个五十两吧? “怎么,这位大嫂可是嫌少?” 这句话问得就隐含威势了,冯桂花忙堆了笑容道,“哪里哪里,老爷这可是客气了。” 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不过冯桂花还记得这三人初来时那般索命阎王般的凶恶,那多余的话就都咽回了肚中。 却是揉揉眼角,流了几滴泪出来,“三妮,我的闺女,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个儿。” 说着又跪下给那二人叩头,“三妮这闺女从小没见过世面,还要请两位老爷日后多照顾些个。” 这话倒说真心,不管三妮这丫头再不成材,那也是冯桂花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是有几分情的。 姜有财一直都没吭声,站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他一头瞧着银子招人,一头心里直打小鼓,明明二妮才是他们要找的那位小姐啊… 他倒不是为人公正,觉得三妮抢了二妮的好命,而是在担心,万一这事露了出去,这些人财大气粗下手狠,来找自己一家怎么办? 他动了动嘴唇,结结巴巴地蹦出几个字来,“老爷,三妮她…” 冯桂花一听,就知道这没眼色的汉子要坏事,蹭地从地上就跳起来,一把捂住了姜有财的嘴,冲着那两个老爷点头哈腰,陪笑道,“我们当家的不会说话,这是舍不得闺女哩…” 姜有财被捂得都吸不了气,憋得脸都红了,捌了冯桂花的手,着急道,“不是,是…” 冯桂花赶紧又捂了上去,数落道,“有这么些银子,还嫌不够怎地,咱三妮将来去到那福窝里,成了金凤凰,咱们这当爹娘的,还有什么图的!快闭了你那嘴吧!” “哟~” 那白胖老者眉头一皱,轻轻丢下一句,眯起的眼里带着不悦,“这话可就不对了。” 屋里姜家两口连着姜三妮一下子就都安静了,胆战心惊,屏息听着这白胖老爷接下来的话。 “这小姐日后回了府里,自然有老爷夫人是亲生父母,这爹娘啊什么的,为你们好,日后就莫要再提了。” 冯桂花和姜有财点头如捣蒜,半个字也不敢说了。 这老爷夫人是哪个,这府里又是哪个府? 冯桂花满肚子的问题也憋着不敢吱声,本来还想着可以靠着三妮谋些富贵日子哩 “好,那咱们这便走吧。” 白胖老者背着手,看了姜三妮一眼,姜三妮拎着小包袱,赶紧跟上。 眼瞧着三人就要出院子,冯桂花还是鼓起勇气,怯怯问道,“老爷,那,日后我们想三妮了,能去看看她么?” 白胖老者冷笑一声,直接跨步出了院子,倒是他身侧的高个汉子道,“身份不同了,日后还是莫要再见的好。” 姜三妮一听不能再见亲爹亲娘,初时也有些不舍,但听到那句身份不同的话,却极熨贴。一回头,端庄地冲冯桂花笑笑,“娘,日后我有了出息,派人来瞧你们也是一样。” 冯桂花这才放了心,且对着这向来傻不愣登的闺女有些刮目相看,原先还想着这些人活强盗一般,一进门就逼供打人的,还当是祸事当头,没想到让姜三妮这般一搅和,倒成了一桩天上掉银子的大喜事了。 姜家两口子一直把三人送到了出村的马车上,目送着马车再也不见影儿为止。 这两只那依依不舍的劲头让来往村人都觉得惊讶,纷纷打趣。 头回坐进马车里的三妮,兴奋难以自抑,一会在空空的马车长座椅上躺躺,一会儿又拉起马车窗子上的帘子朝外头看,偶然见着村里的熟人,看见熟人因为瞧见自己那惊讶的表情,不由得得意万分,咯咯地笑出声来,恨不能停车下去,好好的在熟人面前显摆一番才是。 笑声传出车外,坐在马车外头的两人都听得清楚,高个头的男子试探地看向那白胖老者,小声道,“叔叔,你真的相信那丫头就是…” 白胖老者撇嘴呵呵一笑。 “你不信,我也不信,但这都无妨,只要夫人愿意信就成。” 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甚至布下了种种杀局陷阱,结果发现是这么一位主儿。 怕是府里夫人会乐得做梦都会笑吧?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对他们有利的事,不是么? 马车载着做着变身美梦的姜三妮,也载着算是顺利完成任务的两名神秘人,离开姜村这个偏远小山村而去,而那名被丢下的倒霉同伙,却是继续着三天一顿打的被审问被围观。 张县令见这贼人被打得全身无一块好肉了,仍是嘴硬着不招,想来这人许真是只有一个人,偶然才发了邪念,便将贼人收进大牢,定了案判了个拐带人口之罪,流放边城五年,又因这阳平城本就是大昭朝的边城,便送了这项姓贼人到阳平城官办的矿山去做苦役。 这倒霉苦逼的项老2虽不是什么富贵中人,却也是以往吃穿住行皆高人一等,这下落在矿山,做那牛马般的苦活儿,吃那跟喂猪狗一般的食物,日盼夜盼,等着府里同伙们来救他出去。 没过多久,姜村里就传出姜家一夜暴富,姜三妮被贵人看中接走的八卦。 身在赵府的姜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身边有着王大姐这样的高手,且又准备了不少暗器机关,只等着那贼人再来时好迎头痛击的,却没想到半个多月过去了,赵府里竟然是风平浪静。 连四灰的伤都好了,虽然跑动起来有些跳跃,但好歹那条伤腿是保住了。 姜缨觉得那些人应是不会再来了,不过她也没让王丑姑回卫府去。 春季将尽,夏初赵希就要动身去省城,参加清凤书院的入院考试了。 赵希入清凤书院这事,也写了信给京中的赵德化,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回信,也不知是赵大老爷不关心这个庶子,还是送信的人出了什么岔子。 幸好赵希这些年的月钱都攒着,赵希又不是乱花钱的,支撑个五六年应该也不成问题。 但没有赵老爷的回复,要想要赵府派出得力人手来送赵希进京怕是休想了。 姜缨心想,有王丑姑这保镖在,比赵府里十来个家丁都管用得很。 姜缨跟卫浩歌商量好,她会带着王丑姑随着小赵希先到省城,卫浩歌可以随后去,省城那边如今也有个小铺子,但房子还没有。 高嬷嬷和小丫头石榴是赵希要带到省城的两个赵家下人,除了这两个,赵希院里的人都要在赵府里留守,因知道小主子就要远行,这些天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 受赵希的托,高嬷嬷把院里年纪大些的几个丫头都找了来谈话,有那家里给定了亲的,趁着小少爷还在阳平县,赶紧就让回家去待嫁,还有几两送嫁银子。 早年就伺候赵希的的立墨,立青等人,都是赵家的家生子,年纪也到了,由高嬷嬷做主,都陆续回自家待嫁。 就连已经出嫁了的立红,听说了小少爷将远行,也赶紧进赵府来看望一番,送来了几样针线送给赵希。 高嬷嬷无儿无女,这辈子就靠着赵希小少爷了,见小少爷年纪小却是行事有章法,念书也念得好,单论人材来看,比起京中的大少爷强多了,能跟着这么一位主子,自然不用担心前途,在她力所能及之处,俱是忠心为主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就要到动身之期了,京里还是没有老爷的回信,没有回信,意味着赵希这次去省城,也就没有公中出的盘缠,虽然只有三四个人,总不能都靠着小少爷这几年存的钱吧。 高嬷嬷喊了姜缨,带着王丑姑以壮声势,前去寻顺管家,经过一番软硬兼施,终于从顺管家那里要到了小少爷和两个下人未来一年的月钱。 然后便是各种收拾,值钱的轻便东西全部带走,足收拾了四个大箱子,再加上两箱衣物用具,虽然顺管家不大情愿,但还是准备出两辆马车,四个下人,送赵希到省城去。 纷乱中到了出发这天,赵希姜缨等人一早起来,用过早饭,便同院子里的人一一告别,顺管家虽是心向着夫人,但也不敢对小少爷不敬,也是一大早就来恭送。 行李箱笼等物,高嬷嬷一眼不错地看着装上了马车。 前头赵希和姜缨一辆,高嬷嬷带着石榴在后头一辆。 在中门就上了车,马车夫也是赵府的下人,喊了声小少爷坐稳喽,就扬鞭催马,马车缓缓而动,就要从赵府侧门出去。 赵希坐在窗边,一直在看着赵府院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马车开动后,便放下车帘,回过头来,冲着姜缨,露出灿烂的笑容。(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八二 别离 ) 赵府的马车是阳平城的东门出的,出城门的时候,姜缨意外地瞧见自家大姐居然等在城门口,边上还有卫浩歌,想来是知道今天上路,都过来送别的。 姜缨其实两天前就已经去过一趟姜大妮家跟她道了别的,没想到今天他们还过来。 姜大妮拉着姜缨的手,有些依依不舍,她自从出嫁之后,娘家可以说说话的人,也就是姜缨这个妹子了,如今这一走,还不知何年才能再见,不由得鼻子发酸,只强忍着说了些在外保重的话,把一早起来做好的干粮包交给姜缨,里头是一摞鸡蛋饼加咸菜,接在手里还是热乎的。 姜缨吸了吸鼻子,道,“大姐你也要保重身子,若有什么事就只管去寻卫表哥。我到了省城就给你写信…” 卫浩歌站在一边,听到提起自己便点了点头加以配合。 姜大妮嗯了声,悄悄地在姜缨耳边说了几个字。 姜缨瞪大了眼,“啊,真的?” 那药果然见效快啊! 姜缨瞥了眼姜大妮的肚子,眼下还是平平的什么也看不出,不过再有六七个月,就会有一个有着先天缺陷的男婴出生,当然了,这缺陷肉眼看不出,又或者,在这异世,只能生男娃,并不算缺陷,反而是优秀… 哎,反正只有一个,而且那药对男子的身子也略有损伤,想必钟富日后也不会再生孩子了,在这异世,应该是无碍的…吧? 姜缨笑道,“恭喜大姐。等我到了省城,给小外甥再准备见面礼捎回来。” 虽是恭喜,姜缨的心情可有些复杂。 相反的姜大妮面泛红晕,更显得肌肤水嫰,白里透着粉,气色极好,想是终于能有自己的孩子,人逢喜事精神爽。 自从昨天诊出有了身子,钟富也似转了性一般,居然也舍得买了好些肉,扯了新花布回来,对自己说话也和颜悦色,有些活也不让自己动手了。 姜大妮觉得这好日子,都是妹子帮衬的,如今妹子要跟着主家进省城,当然说什么也要来送,钟富还担心自己磕着碰着,亲自送过来,不过他害怕姜缨这厉害的小姨子,不敢照面,现下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几人在那儿说话,车中的小赵希掀开马车帘子的一角,朝外打量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姜家大姐边上的黑脸小子身上。 这个卫小子他倒是听姜缨说起过,一直没照过面,原来长得这个样子啊。 哼,个子倒长得挺高,脸上却黑碜碜的,若半夜里瞧见了,都分不清脸在哪儿。这不吓人么?看那老大一双眼,冒着贼光,直勾勾地往缨姐姐身上瞅,缨姐姐居然没发觉似的,只顾和姜大姐说悄悄话。 这个卫小子,听说是缨姐姐早年助过的一个要饭的,现下在帮着打理生意。哼,那就是成天算计钱,一身铜臭的家伙喽! 卫浩歌在一边陪站着,感到身上冷嗖嗖的,一转头,正对上车中露出来的小少年的视线。 那小少年粉妆玉琢,玉面上嵌着一对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瞧着自己的目光却是深沉清冷如霜似雪,卫浩歌不由得一愣,这般小的少年,怎会有这般的神情? 他愣神的瞬间,小少年却忽然绽开笑容,直如冰雪初融,春风拂苏,仿佛方才的阴冷都是卫浩歌的幻觉一般。 “缨姐姐~” 清脆的呼唤声透着无比的亲昵,小少年就那般对着姜缨灿然一笑,虽然意思是催促,却全无急迫之感。 姜缨回头应了一声,笑着冲卫浩歌和姜大姐各自招一招手,转身上了车。 小少年带笑的目光也对上站在当地的两个人,微微点头示意,全然一派天真无邪善良友好之态。 见姜缨进了车内,小少年便抱了姜缨的腰,偷偷冲着卫浩歌做了个鬼脸。 我去!这小鬼! 卫浩歌牵了牵嘴角,真是鬼精鬼精的家伙啊。 为什么姜老大身边的人都是这般古怪的人咧? 一心感慨的卫浩歌完全没有想到,其实自己也算在古怪人的行列里头啊! 姜大姐挥着手,眼瞧着赵府的马车出了城门,再也看不见了,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娘子,莫要难过,日后等娃生了,我,我陪你去看小姨子。” 不知从什么地方又钻了出来的钟富赶紧拿了个帕子给姜大姐,那小心翼翼的劲头儿让卫浩歌瞧了就牙酸。 生娃? 果然,方才这姐俩说的便是这个吧? 这钟富可是被诊出了不孕不育的啊! 姜老大你这是化腐朽为神奇,妙手回春么? 卫浩歌模模鼻子,打着小算盘。 姜老大啊姜老大,有这般的好方子也不拿出来赚钱,这可是暴利啊暴利! 卫浩歌赶紧别了姜大姐夫妻俩,准备回府去筹备进省城的事,等他进了省城,一定要说服姜老大,把那秘方拿出来,到时候,哼哼… 赵家马车一路出城,此时刚过清晨,阳光明媚,暖风吹拂,外头鸟语花香,倒真是个适宜出游的好季节。 小赵希坐在姜缨身边,脸上的笑容似乎就没停过,一会指着窗外让姜缨看天上奇怪形状的云朵,一会儿路过一群羊又指给姜缨看,偶而还哼两句荒腔走板的曲子。 姜缨还当他是难得出门这才兴奋过头的,也不去管他,自己也揭了帘子看窗外的风景,这些年都住在赵府,这城外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 二人都是自得其乐,忽然姜缨面色一变,赵希随即也身子微僵。 马蹄声如急雨,由远而近,就坠在赵家两辆车后头! 姜缨拉过赵希就要探头的身子,自己掀了帘子朝后看去。 但见三十骑人马,由后面赶上来,马上个个都是精壮锦衣大汉,腰间各悬刀剑,不过是几息的工夫,已经将赵家的两辆马车围了起来。 王丑姑就坐在姜缨他们这辆车的车前,一见危险,马上从车前跳了下来,虎视眈眈地瞪着这些来势不善的大汉们,虽然对方人多,王丑姑却是面无惧色,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粗如手臂的熟铜长棍。 赵家的跟车人和车夫早被这阵势惊得够呛,但看到王丑姑那有安全感的身形,又想到这里离阳平城才不过几里地,赵家又是官家,这伙人应该不至于是杀人劫财的…吧?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可是阳平城的赵府的车,我家老爷现在就在京城任着四品员外郎…保国公府都是我们赵府的亲眷!” “保国公府…” 那些大汉们四顾相视,都是哈哈一笑。 其中一个大汉看似为首,利索地跳下马,就要朝赵希坐的这辆马车跟前凑过来,忽然呼的一道风声,那大汉急忙退后,却是王丑姑横棍当胸,面如表情地喝了一声,“退后,莫要前来!”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王丑姑一眼,瞧着王丑姑身形健壮,容貌丑陋,身着一身短打,若非前胸伟岸,还真看不出是个女子,且这娘们手上是有真工夫的,方才那一下,看似警告,带出来的风声刮得他脸颊生疼,这还是他躲闪得快呢。 若不是有要务在身,他还真想和这女爷们切磋切磋。 那大汉退了一步,双手抱拳道,“请贵府小主人出来说话。” 又见赵府上下家人都是警戒万分如临大敌,忙又加上了句,“我们不是歹人,正是与贵府有亲的保国公府里的家将。” 那边车上的高嬷嬷已是拉着石榴下了车,也赶紧到赵希这边来,听了那人的话,不由得满月复狐疑,抬眼朝这些人仔细瞧看,果然这里头有一两个人倒有些眼熟。 可,保国公的家将,兴师动众地来路上追堵赵家小少爷,这是个什么情况? 车帘掀开,露出赵希的侧脸,童音清脆,还带些微清冷,“我便是赵家的主子,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为首的家将瞧着这位赵家小主子,年纪虽不到十岁,说话倒是很沉稳,就是脸色惨白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子骨太弱的缘故。而且正脸也不给一个,实在是有些骄傲了。 “赵小少爷,我是奉了我家老夫人之命,来接三小姐回府的。” 赵希面上血色全无,手里紧紧抓着旁边姜缨的手臂,姜缨自听到这些人来自云府就略放了心,虽然赵老夫人过世了,但云老夫人还是会顾念着表亲的情份,怎么也不可能会为难赵希这个表外孙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赵希却是如临大敌般的面色惨淡? 而且这云府家将说话也着实奇怪,这两辆车里的女子就高嬷嬷,自己,还有小丫头石榴,高嬷嬷的年纪也有四十来岁了,当不是什么三小姐,那,难不成小石榴居然是云府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不成? 而车边的高嬷嬷却是瞬间就想到了姜缨。 不由得朝车窗望了一眼,心下已是翻起惊涛骇浪。 难怪难怪,小少爷去过云府好几次,却从来也不让姜缨跟他一道,原来是怕被云府发现,可可,小少爷这么大点的人儿,赵府里无数大人都不知道的事,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八三 呕血 ) 赵希仿佛没听见那句话似的,目光茫然地直视着前方,半响不动也不言。 姜缨担心地拍了拍赵希的手,心想,若是小石榴是云家的孩子,能回云家倒也好,不用再接着当下人了。 嗯,小石榴的娘从前是赵老夫人院里的丫头,那云家的老爷说不定是来拜访赵老夫人这个表姨时,看中了小石榴的娘,然后,天雷勾动地火,再然后就有了小石榴,小石榴的娘没去成云府,只得嫁了赵府的家生子,这云家的老爷不知怎地,突然良心发现,想起还有个女儿流落在亲戚家,这才派人来接小石榴回去认做三小姐的啊… 脑补出一整本大戏的姜缨正待看看小石榴的模样,看是否和当年那位温雅公子云松有几分相似,毕竟,那也是她的异母哥哥么,不想目光却是跟高嬷嬷对上,高嬷嬷的眼睛瞪得大得可怕,死死地瞅着自己,咦,自己? 姜缨忽然如受一击,脑子登时抽了。 我滴个神呀? 这所谓的三小姐不会是说本王吧? 只听那云家家将接着道,“赵小少爷,请让您身边这位姜二妮,跟着我们回去见老夫人吧?” 赵希的小身板坐得笔直,一动不动,眼睫却是微微颤抖着,姜缨觉得他的小手跟冰块一般, 当然了,姜缨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苍天在上啊,本王一点也不想当什么见鬼的云府里私生三小姐啊喂! 赵希缓缓转过头,瞧着姜缨,眼眸闪着晶莹,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一动,想要说什么,却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子直直地冲着姜缨倒了过来。 赵希失去意识之前看到姜缨面惊慌失措的表情,似乎还听到姜缨叫着自己的名字,他在眼前昏暗一片的时候也没忘记紧紧地抓住一只手,好象那是溺在水中的落难者唯一一块救生的浮木… 赵希觉得胸口好象很烫,又好象堵着一块冰,身子轻飘飘地在虚无浩淼中游荡。 一阵狂风吹过,把他吹到遥远的地方,从云端朝下看,那是一片广袤的平原,沃野千里,向西有道山脉,山间郁郁葱葱,如道碧色屏嶂护佑着中央一座四方的城。 那城自高空看下去,好象是他玩过的百宝盒,盒中格子整齐,阡陌纵横,来往的人流车马,都和蚂蚁一般大小。 在城西头靠近外城的一座府第中,正房院落里的书房内,有两人在对话。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端正的眉目间带着几分忧色,正恭身对倚坐在榻上的老者回话。 那老者和男子面目都很熟悉,模样还有些相仿,一看便知是两父子。 正是中年的赵暄和老年的赵德化。 赵暄见房中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道,“父亲,前几日有人瞧见,似乎在西山的白云堂前见过二弟,二弟…作僧人打扮。” 赵德化眉头一跳,却是半响无言,过得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骂道,“那孽障,由他去吧!死也好,活也罢,都不必再理会了。” 赵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却是忧虑道,“父亲,二弟离家不归,这二弟妹那边…” 赵德化摆摆手,“唉,白白害了人家的女儿,让你媳妇多照应些吧。” 反正不过是个破落人家的庶女,既已经嫁了进来,就当是多养个人吧,怎么也不差那一口饭。 赵暄应声而答,“是,儿子晓得。” 转过身去的面上却多了丝笑意。 呵呵,赵希,我那好二弟啊,你这刚娶的十七岁的小媳妇,当大哥的,会好好替你照顾的。 他一面走,一面按了按腰间的荷包,荷包里头有打成同心结的一缕青丝,带着女儿的余香,正是那好弟妹亲手剪了送与他这个大伯子的。 人都道他这当大哥的厚道,庶出小弟那般眠花宿柳走鸡斗狗,文武皆不成就反而沾了赌又好酒,可谓是五毒俱全,他这当大哥的还是尽力周全,为小弟在父亲面前遮掩,还张罗着给庶弟定了门正经亲事,虽门第不高,又是庶女,但人家女儿颜色生得好,又有孝顺的贤名,若小弟但凡是个有些良心的,也该收心改过才是,可这位荒唐小弟,居然成亲三天就离家出走,半年不归,传闻还到西山的寺庙里头剃了头做和尚,倒把个新婚的美娇娘生生的抛撇了。 如今外头,说起赵希来,谁不骂一声荒唐浪荡子?不为那小娇娘叹一声苦命? 又有谁知道,其实那小娇娘是自己这个当伯哥的先结识的,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为图长远,才定了与傻子赵希的婚事好变相进得赵府? 赵暄拿起腰间的荷包来,放在鼻下陶醉的轻嗅,面上的笑意渐渐加深,这种把旁人踩在脚底下的满足感,是非身在局中,不能体会啊… 飘在云端的赵希感到阵阵陌生的愤怒,不过很快他便释然了,既然不当这里是家,那这府里的人是死是活是**是暧昧,又与自己何干?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赵希飘浮在风中,向西边的山脉飞去,那山腰间的一处浅洞之中,正躺着个麻衣芒鞋的和尚。 那和尚已经瘦成一把骨头,虽然是光着头,却是满脸乱糟糟的花白胡须,几乎看不清面目,他躺在一堆乱草之上,目光茫然,呼吸不稳,尽管看着如同垂暮老人,但赵希莫名地知道其实他才二十出头,此时此刻,就是不懂医术的人看了,也知道这和尚快要不行了。 赵希在半空中瞧着这和尚,越瞧越觉得恍然如梦,正苦思不解之际,一道莫名强大的吸力将飘浮的赵希吸了进去,那和尚躺着一动不动,却忽然睁开了一点眼帘,瞧着边上那个正温柔地跟自己说话的女子。 那女子穿一袭青布道袍,木簪挽发,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面目素净,带着些风霜之色,但那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是温暖而干净的。 赵希,也就是那和尚,他用目光在女子的眉眼轻轻地抚过,如同久别重逢的友人,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和恨不相逢早的懊恼。 他知道,这个女子,是大昭朝的名门云家的三小姐,身份是庶出,母亲身份成谜,相传是个得了主人青眼又短命的丫头。 这个女子应该今年二十五岁,本是闺中**年华正好的时候,像她这般大的贵女们,如今都是相夫教子,掌管自家的一方后院,过着一呼百诺,金尊玉贵的生活。 而这个女子,自从他得了重病欲死,就每天自山顶的白云堂下来照顾他,给他喂水吃食。 也许她是太寂寞了,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个看似垂死的老人是很好的倾诉对象。 她每天照看过他之后,会一点点说起自己的故事。 她原本是一个村姑。从小她爹就不喜她,她是大姐养大的,后来爹娶了继母,继母更是讨厌她们姐妹俩,将大姐嫁了个四十多岁的瘸子,将她卖到了一家姓赵的大户人家当丫头。 村姑先是进了赵家的小少爷院里,当个粗使丫头,结果有一天早上不知为什么小少爷跑了出来,跟村姑说了几句话,就被小少爷的女乃娘打骂了一顿,找了个借口撵出了小少爷院子。 这下这小丫头只能到那些更苦更累的地方去,她被安排去了洗衣房,每天洗好多的衣服,手都冻坏了,留下了难以治愈的伤痕。 日子虽然苦,但是仍比在家里强多了,至少能吃顿饱饭。 谁也没想到,小丫头十一岁那年,突然,府里来了贵客,保国公府的云老太太,偶然间见到来送炭盆的小丫头,觉得似曾相识,就让云家的人去暗中察小丫头的身世,居然发现这小丫头就是保国公云纵的庶女,当年因为府中后院混乱,有奸奴作祟,小丫头这才流落到了乡下,被乡下那家人捡回来养着。 小丫头被认回了云府,身份一下子变成了保国公府的三小姐。 可是,大字不识,粗手粗脚,胆小无比的小丫头又怎会被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下人们看得起呢?保国公府的其他小姐,更是不愿意和这村姑模样的姐妹来往,无论她怎么用功学习,府里教女学的先生仍然用鄙视的目光看她。 而保国公和保国公夫人也对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没有多少挂心,这位三小姐只有在年节时,才会见得到所谓的父亲母亲。 似乎满府里,也只有云老夫人还对她态度好些,但也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失望来。 好容易到了十五六岁,正是豆蔻年华之时,偶然在府里遇见位俊美无俦的凤眼公子,那位公子不经意间冲着三小姐的微笑,顿时勾动了这傻女的心。 她这番心思被庶姐发现后,便状似好意地鼓励她向那凤眼公子表白心意,她信以为真,居然真得绣了个帕子,在那凤眼公子再度在府上做客时,小心翼翼地送给了他。 那凤眼公子居然笑着收下了帕子! 三小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然而一天后她的心就好似跌进了深渊。 原来那凤眼公子是个风流不羁的,是因为和人打赌,赌他最快能多长时间勾动一位贵女的芳心,这才有了凤眼公子那错身而过的回眸微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八八 入府 ) 在正房大厅里,众人各自依序见礼。 传说中的便宜父亲,保国公云年纪也有四十五六,光看脸倒还算保养得宜,眉眼间跟早年见过的云松有些像,看身材嘛,就是肚月复微凸,中年发福了。 据说保国公早年还从过军,跟南洲国打过仗,不过如今却是居家老男人一枚,微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一点也看不出行伍中人的威风了。 因多年未见,保国公云纵给云老夫人行的是大礼,云老夫人见儿子两鬓发间已有白发,不由得心下感慨,有多少埋怨也都散了,忙亲自扶了云纵起身。 接着是国公夫人史氏带着杨姨娘给云老夫人行大礼,杨姨娘是正经抬进门来的贵妾,生了一子一女,在国公府里也是有地位的,因此才能随侍在夫人身后给老夫人请安,象云纵其它的小妾通房们,这种场合哪里能有她们露脸的机会。 史氏是云纵的结发之妻,年纪应该差不多,不过保养得更精心些,看着年轻几岁,还有些秀丽的风韵,倒是跟云桑大小姐没什么相像之处,虽是挂着笑容,眼神却是冷冰冰的,眉心有三道竖纹,更添了几分凶相。 史氏和杨姨娘两个跪在地上,云老夫人就不会那般客气了,笑眯眯地很是问了不少话,这才恍然似的让她们都起来,姜缨在一边偷偷统计,云老夫人至少说了有二三十句话了,也不知是讨厌这两只中的哪一个? 接着是三个孙子,云松,嫡次子云柏,还有庶子云槐,云松当年就是仪态翩翩神情沉稳的佳公子,如今四年过去,已经是娶了亲的熟男,举止间更添了些稳重圆转。 云槐有十四五岁,身板偏瘦,长相秀气,举止拘谨,一举一动都是跟在云松后头。 云柏年纪最小,不过十岁出头,想来在家中娇养着,唇红齿白,个头也不算高,面上还是一团孩子气。 这三人给老夫人行过礼,老夫人对亲孙子那自然是没说的,忙让身边婆子把三人扶起来,每人都给了见面礼,姜缨瞧着都是些砚台玉摆件之类,件数都一样,一人两件,但明显云松的最贵重,云柏的最新奇有趣,砚台是方小小的水晶砚,雕刻成一只大眼睛的青蛙,怀里不舍地抱着片荷叶,那荷叶伸展出去便是墨池,光是看着就觉得可爱。 云柏捧着小晶砚,左看右看,都舍不得丢开手,笑嘻嘻地连谢了祖母好几声。逗得云老夫人都掌不住笑了。 孙子过后,便是孙媳妇和孙女了,名满京城的云桑大小姐已经嫁到郡王府去了,世子云松也娶妻裴氏,成亲两年,现下还没有儿女。 裴氏做**打扮,容貌清丽,举止娴雅,有着几分书卷气,果然不愧是裴相家出来的女儿。 云家在京城中的孙女有两个,嫡次女云棋和庶女云楠。 云棋和云楠都是十二岁,比姜缨小了一岁,原本排行是老三老四的,如今空降了个姜缨,她们便该着排老四老五了。 云楠生得俏丽,尖下巴,大大的眼睛,嘴角边上还有一粒淡淡的美人痣,几乎是杨姨娘的萝莉版,算是个美人胚子。 那云棋的长相就差了些,大约是随了史氏,身材圆滚滚的,圆脸蛋,肉肉的鼻子,嘴唇略厚,皮肤也白嫰,就是显得粗糙了些。虽然跟普通小姑娘比还算是长相好的,但放在云家这俊男美女扎堆的地方,就有些不起眼了。 裴氏这个孙媳妇嫁进保国公府时,云老夫人还特意回京一趟,算是见过面的,这回再见,便给了裴氏一尊白玉观音,那观音头戴法冠,怀抱女圭女圭,正是送子观音。 裴氏恭敬地谢过,双手接了过来,交给身边的大丫头收着,目光闪动,也不知是想些什么。 云老夫人也有好几年没见过这两个孙女了,见着两个小姑娘便笑眯眯地派出了见面礼,一人一小匣子的各色宝石,两个小姑娘收得开心,看得立在一侧的云柳也艳羡不已。 云老夫人真是阔绰的散财老太太啊,难怪当年赵府里的少爷小姐都争着想到保国公府去做客。 想到赵府,就忍不住想到赵希,算起来,赵希应该已经参加了清凤书院的入院试了,也不知结果如何。若是不能进清凤书院的话,赵希要想将来摆月兑赵府的控制,怕是有些困难。 正走神中的姜缨被身边的罗嬷嬷轻轻扯了一把,这才意识到该轮到自己和云柳上去拜见保国公夫妇了。 也正因此,匆匆跟在云柳边上给保国公夫妻二人行大礼的姜缨,动作就显得有些急促,神色也不够从容了。 云纵其实方才就注意到这个自小在乡下长大的女儿了,如今便只淡淡扫过二人一眼,点点头道了声好。 史氏的目光从姜缨转到云柳,又从云柳转到姜缨,也不知心里琢磨了些什么,面上露出微笑,示意婆子将给二位庶女的礼物端出来,是一式两份的嵌宝金簪。 嗯哼,一模一样的东西,连挑都没得挑,一看就是随意选的。 姜缨心里吐糟,也随意的接了,交与边上的罗嬷嬷。 “三丫头这还是头一次回府,大老爷也该好好想想,正经得有个名字才是。” 云老夫人在一边提到,云家姜缨这辈的儿女都是用的木字部,姜缨这个新认回来的三小姐自然也该改个名才是,总不能还叫原来的二妮,可不一听就是村姑来着。 姜缨心中老大不乐意,遂故作一脸迷糊,小声道,“我原本唤做一个缨字。” 虽然云纵若是给她另起一个,姜缨也不会在心里承认,但还不知要在云家呆多久,老被叫成另一个名字也怪难受的。 只听旁边一个清脆的童音笑道,“咦,这个乡下来的姐姐不是说叫二妮么?”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最小的云柏,他正歪着头,笑嘻嘻地打量着姜缨,“我看不如叫云柅好了。” 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字,“就是木字边上一个尼姑的尼,前儿才跟先生学过的。” 旁边胖丫头云棋已经咭的一声笑出了声。 “哎呀,三弟倒是长学问了啊。” 又是木头,又是尼姑,且这字的意思还有缠绕困扰之意,叫这名字的姑娘得多悲催啊! 姜缨垂下眼帘,默然不语,心想,难怪史氏愁出了川字纹,有这一对傻不拉叽的儿子女儿,是咱咱也得愁啊。 这边姐弟两个互相笑着,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厅里众多的人都没有跟着笑。 云老夫人眼神如刀,冷冷地刮了史氏一眼,心想,若不是这儿媳妇在屋里嚼舌头,又怎么会让云柏知道什么乡下长大的事,明明都吩咐了下人,要统一口径,说三小姐是寺庙里长大的。 这史氏目光短浅,为人愚蠢自私,把好好的孙子孙女都教坏了! 史氏面上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细声道,“柏儿莫要胡说八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一边去,一会等着给你三姐姐见礼。” 世子云松瞧得明白,虽然他也对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三妹妹有些诧异,但既然长辈们都有了定论,他可不会如幼弟那般当众说出来些不该说的话,反让母亲尴尬。 云松便笑道,“这位就是三妹妹么,面相倒有些像祖母,看着就觉得面善。二妹妹也是好久不见了,我和你大嫂知道你们要回来,特意给你们备了见面礼,一会儿让人送到你们的住处去。”他当日在赵希书房曾经见过姜缨一回,不过事隔四年,云松哪里还会记得远亲表弟家里的一个丫头的模样? 云松既然这般说了,云柳和姜缨也正好上去行平辈之礼,见过长兄长嫂。 然后便是云槐,相互见过礼,又轮到云棋云楠云柏三个小的,云柏被母亲说了一句,有些不大高兴,匆匆行个礼,嘴角耷拉着,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还瞪了姜缨一眼。 云棋云楠也都是冷冷淡淡的,对云柳和姜缨一视同仁的漠然,行过礼便远远地避过一边,眼神游移,全无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这两人,一个是嫡女,一个生母受宠,哪里会把这两个没有生母的庶女看在眼里,特别其中还有个是村子里长大的,听说那村子穷得连衣服都没得穿咧。 众人都见过了,云老夫人远道而来,正是该先安顿下歇息再说。 云老夫人的住处秋锦园,几乎是府里景致最好的,向阳背风,开窗即可远眺西山,一月前知了老夫人要回来,史氏就开始命人打扫,云老太太正等着挑她的毛病呢,史氏自然不敢懈怠了。 因不知云老夫人对二小姐和三小姐的打算,且秋锦园的空屋子也多,光偏院就有三四个,就是多来两位小姐,也足够住的了,史氏便临时让云柳和姜缨都随着云老夫人住。 “府里院子多,也不知道二丫头三丫头喜欢哪个,便想着等她们来了,让她们自己选岂不更好?这几天便先让她们跟老太太挤着,过些日子再挪出去,老太太看这般可好?若是觉得不妥当,就是现收拾出两个院子出来,也还来得及。” 史氏到了云老夫人面前,说话便是格外的小心,生怕给云老夫人挑出什么刺来,要知道前些年儿子还小时,这老虔婆当面摔杯子在自己身上的事也是做过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八玖 梧桐 ) 云老夫人点点头,面上淡淡的,看了看随侍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孙女,道,“这两天她们都随我住,把秋锦园边上的赏翠阁收拾出来给二丫头,清梧苑派人收拾了,给三丫头。清梧苑那边派的人仔细些,莫碰坏了里头的东西。” 云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只盯着手上的茶杯,竟是一眼也不多瞧这位儿媳妇的。 姜缨心想,早就听说这异世婆媳之间有甚者势如水火,恨似仇寇。 果然,赵家的老夫人和大夫人就已经算面和心不和了,这云家的就更甚,听云老夫人这语气,倒似国公夫人似她手下的管事媳妇一般。 再联想到云老夫人长年居于祖地,这对婆媳之间的矛盾,怕是由来已久。 “清梧苑?” 史氏不由得一楞,拿眼睛瞧了瞧姜缨,那目光登时有些不善了。 就连一直作乖巧温婉状照顾着祖母的云柳也不禁瞪大了眼睛,向姜缨投来一瞥,神色间颇有些复杂。 姜缨傻愣愣地若无所觉。心里也在琢磨着,这清梧苑是个什么所在,让这干人激动成这模样,活象是自己凭白占去了什么宝贝一般。 云老夫人不耐地哼了一声,“可不正是清梧苑,赶紧地收拾出来给三丫头住,眼瞧着天气越来越冷,可莫要到拖到年根再搬来搬去的。” 史氏咬了咬牙,应了声是。 “老太太暂且歇着,儿媳这便去吩咐人收拾地方。” 史氏退了出来,出了秋锦园的门才收起笑容,面现铁青。 冷声吩咐着身边的心月复史义家的,“去打听打听这三丫头倒底是什么来路,哼,我倒要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住清梧苑?” 姜缨带着几个伺候的人,按照老夫人的指派先入住秋锦园左边的小偏院,那院子里的东西倒是齐全,打扫得也干净,罗嬷嬷训练有素地指挥着姜缨身边几个丫头忙碌了一阵,就先拾掇好了姜缨的卧房。 这期间王丑姑也很勤快地要帮忙,可惜她一向做的都是力气活儿,那些个精细些的就有些插不上手,想帮着铺床却把绣帐给扯坏了啊,想放个摆件却把薄胎瓷给捏裂这种糗事层出不穷,最后自已也不好意思再添乱,讪讪地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蹲着去了。 姜缨如今身份不同了,这些活只要看别人做就行,负着手晃晃悠悠,看了会儿王大姐的笑话。 见王大姐情绪低落,便自带的行李里头取出带着的干果蜜饯来,找了两个盘子装了,递给王丑姑一盘,安慰道,“王大姐,杀鸡用不着牛刀,这种小活儿让她们做就是了。来,尝尝这个,云府里头做的这些倒比外头好吃。” 王丑姑在被夫家休之前,蜜饯这种东西,只见过没吃过。每日起早贪黑辛苦做活,有时连肚子也填不饱,哪敢去奢望那些费钱的东西,夫家的婆婆大人还是过年过节时才舍得买小一包用来待客哩。 等被休了,又被姜缨这贵小姐带回卫府之后,那日子简直就跟一脚踩进了福窝里一般,每天都能吃饱饭,且几乎顿顿有肉,有点心,就是村里的地主家也没这般舍得的。 王丑姑在卫府里吃第一回蜜饯就爱的不行,有一回吃多了还闹了肚子,看了大夫才好,后来这种零食就被姜缨和卫浩歌管制了起来,每月只给她一小包,免得这傻大姐再管不住嘴闹了病。 如今瞧着整整一盘子都给自己,王丑姑不由得咧嘴直乐。 “多谢缨小姐。” 王大姐吃食的样子很有趣,就跟只饿了许久的猫一般,嚼得很烂很细,却又极为爱惜,连一小片碎屑也要护着吃掉。 每次姜缨没有食欲的时候,就看看王大姐吃东西。 在忙碌的丫头们瞧了,有聚在一堆偷着议论的。 “那王大姐是什么来头啊,什么活也做不好,怎么三小姐偏偏那般看重她?” “就是,说得一口乡下话,长得还那般…” “切,说不定三小姐就是喜欢听乡下话呢?” “好个尖嘴丫头,小姐也敢编排…” 听见了几句的罗嬷嬷低声喝斥,吓得小丫头们一哄而散,赶紧装做干活各忙各的去。 罗嬷嬷叹了一声,她是越来越弄不懂主子们的心思了。 原先当三小姐不过是个寻常的庶女,顶好了就是养大了如二小姐一般,跟那家豪门定了亲,也为保国公府增添助力… 可这一回京就要让三小姐进住当年云缈小姐住过的清梧苑,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要知道那清梧苑,是全国公府里景色最美的一处,当年的云二小姐,千娇百媚,为老国公和老夫人的心头肉,掌上珠,那清梧苑就被打造得跟个人间仙境一般,那些庶出的小姐们,就是连脚都休想踏进一只去,后来云缈香消玉殒,清梧苑就一直空着。 曾经云桑大小姐看中了那处风景绝佳,想搬进去住,好容易说服了史夫人,没想到史夫人刚跟老夫人提了个话头,就被老夫人喷了个狗血淋头,老夫人还闹到了国公爷跟前,道是儿子儿媳想要撵她这老婆子走了,看老婆子不顺眼了等等,吓得国公爷忙跪地赔罪,罚史夫人抄孝经三十遍,这才平了事。 嫡出的大小姐都不够格住嫡亲姑姑留下来的院子,倒是庶出捡回来的三小姐能住,这事,岂非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难不成这位三小姐,还有什么大来历不成? 罗嬷嬷这般一想,心中倒有些隐隐的激动起来。 不行,这个事可得跟那个大大咧咧的三小姐好好说道说道。 罗嬷嬷一瞧卧房也收拾好了,忙出去给姜缨报信,殷勤地迎着姜缨进了卧房,又寻了借口把小丫头们都赶出去。 “三小姐大喜啊。” 罗嬷嬷神秘兮兮地冲着姜缨就是一福,眼里闪着光,贼亮贼亮的。 姜缨有些莫名其妙,“哪来的喜啊?” “三小姐怕是不知道这清梧苑吧?这可是当年云缈大小姐,也就是三小姐的亲姑姑住过的,可是全府里景致最好的一处,当年光为大小姐改建就花了上万的银子,端地是洞天福地,人间仙境啊。” 姜缨听得微微诧异,若说是给她分个偏远差的小院子她倒不觉得意外,可这般优厚的待遇,倒让她心里有些不踏实起来。 “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一直就空着呢?” 十好几年没人住了,还是一个红颜薄命的女子住过的,若让姜缨自己选,她可真不想占这个好处。 罗嬷嬷笑道,“哎呀,我的三小姐啊,好地方自然是有人惦记着呢,原先是几位庶出的姑女乃女乃想住,但老夫人当着家,没人敢提,后来有了云桑大小姐,也看中了清梧苑,如今的国公夫人就去跟老夫人说,…老夫人都没舍得。说那处是当年云缈大小姐住过的,要留做念想。” 姜缨愕然,奇道,“既然是这般,为何要给我住?” 难怪方才史夫人的脸拉得跟马脸一般长哩,原来还有这一段公案。 老夫人这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啊? 罗嬷嬷笑得更是欢快,“那自然是老夫人疼惜三小姐了,三小姐也要体会老夫人这般苦心才是啊,日后可得多孝敬老夫人呢。” 最好能像二小姐那般,一年四季都给老夫人做鞋袜抹额荷包,时不时地还亲自下厨炖个补品啥的,早请安晚问好,讨得老夫人的欢心,多捞些嫁妆,日后再嫁个公侯之家,这一辈子可不就圆满了? 姜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苦心? 她还真想琢磨出这苦心是个啥呢。 “嗯,原来如此,多谢罗嬷嬷告知了。” 姜缨说着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示意自己打算歇息了,罗嬷嬷见自己的游说似乎没起多大作用,略有些失望地告退出去了。 姜缨在新卧房里睡了一觉,被叫醒时正是晚间家宴之前。 先头那些在大厅里见过礼的云家众人都在家宴上出席,云家果然不愧是大昭朝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长桌上摆着的,无不是金馔玉肴,山珍海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就是姜缨前世贵为亲王,也从来没在自家府里吃得这般奢侈。 云棋和云柏坐在姜缨对面,时不时地瞅她,目光烱烱,想是要看看面对这般盛宴美食,姜缨会不会出乖露丑,可惜是的直到家宴结束,这位从乡下来的三小姐表现还算规矩,没出太大的纰漏,让这嫡亲两姐弟无从笑话起。 姜缨心如明镜,不由冷笑,对不住,让您两个小屁孩失望了啊! 家宴过后,国公大人云纵当众宣布了给三小姐起名为樱,算是照顾了姜缨的原名,又随了众平辈的名字。 姜缨从此在这云府里,就要改叫做云樱了。 虽然改了半边字,但念着还是同样的音,姜缨倒也还算满意。 史夫人果然在上头婆婆的压力下,利索地把两处院子都收拾好,只让云柳和姜缨在秋锦园里住了十来天,便各自搬进了新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九十 故园 ) 清梧苑在秋锦园的东边,出了秋锦园的东边小门,隔着几丛花木,沿着抄手游廊走了几步,迎面便是一道垂花门,上挂匾额,题着清梧院三个大字,字体秀丽飘逸,与垂花门上的各种清丽风格的雕花装饰倒是相得益彰。 单看这道门和两边的粉白围墙,也看不出这清梧苑有什么值得国公府的人推做第一的好处来,就是普通的富贵人家的内院么。 罗嬷嬷这个熟悉地形的在前头带路,姜缨自垂花门进去,正面便是道影壁。 姜缨一瞧见这影壁,不由得在心中暗叫一声,果然不愧是国公府之最,光这道影壁,就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原来这影壁却是用整体大块的北雍玉,依着原本的石料纹路,雕成了高山流水之形,足有两人般高,真如一座风景秀美的小型山脉,屏嶂着清梧院的入口。 在山石下头还植着大片的兰草,此时已近深秋,这兰草却毫无凋零枯败之相,想来是有花匠在精心照料着的。 姜缨瞧见了这影壁,倒隐然在心下有些期待起来。 眼角余光瞧着罗嬷嬷正对自己细细观察,便大声赞道,“哎唷,好大一座石头山,难为人怎么运得过来。” 说着上手就去模,“我在乡下也见过这么大块的石头,没想到还能摆在家里,看着还怪好看的么。” 罗嬷嬷无语地干笑两声,心想,这是北雍玉啊三小姐,不是你们乡下出门就能见着的那种好吧? 姜缨模完了影壁,便几步转了出去,没了遮挡,视线一览无遗。 一瞬间姜缨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原先听到对这清梧苑的赞誉之词,说什么人间仙境之类,姜缨上辈子是金枝玉叶,什么没见过,还当那些不过是国公府的人夸大其词而已,如今亲眼所见,也感到心下被震憾了一把。 但见豁然开朗的空地上是丛丛芳草,奇石林立,翠竹黄花,芭蕉海棠巧妙地点缀其间,中央是一条洁白石子铺成的小路,曲径通向中间的一座绣楼。 那座绣楼有三层楼高,是砖石和木枓的混合结构,形制极为独特,如一个分层的亭子,最上面的第三层四面都是回廊,临空当风,更显得这通体翠绿色的绣楼亭亭而立,映衬在碧天白云之下,通身闪着玉润的光泽,淡淡的香气随着云雾在院中飘散开来。 而这绣楼的左侧,便是一片湖泊,从绣楼的侧面,伸出一道木制的长廊,直直通向湖中心,长廊的尽处,是个可以休息小憩的阁子,沿着长廊的水面上,碧色荷叶层层叠叠,可想而知,若是早上几个月的话,这湖中荷花盛开的美景。 姜缨走近那绣楼,果然远看只觉得形状秀美,与周边环境相互映衬,走近了才发现果然国公府财力雄厚啊。 原来这绣楼居然是用绿色的北雍玉做的砖,香楠木做的门窗,难怪看起来有玉色的光泽和微微的香气呢。 不过那时不时飘过来的缕缕轻雾是怎么回事? 姜缨伸手去捞一缕刚好飘过身边的白雾,傻乎乎地道,“罗嬷嬷,这里怎么有烟?可是哪里在烧火么?” 罗嬷嬷咳了声道,“三小姐随我来。” 无奈啊无奈,今儿总算知道什么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了。 罗嬷嬷领着姜缨从绣楼的右侧绕过去,这绣楼远处看着不算大,等走近了才发现居然着实不小,横向从这头走到那头,都要走上百步的样子。 右侧是个林子,里头多是翠竹和梧桐,看那些梧桐树,都是高大粗壮,很有些年头了。 罗嬷嬷解释道,“这梧桐树当年建国公府时就已有了的,当年老国公道梧桐是吉树,就都留了下来,把这一片地划做清桐苑,不过绣楼却是后来缈小姐两三岁时才修的。” 她们在林间小路上走着,果然走了不过十几步,就看到林中立了块巨大的湖石,形似卧着的凤凰,上头还镌着诗句: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那字迹倒是跟院门口的题字都是同出一人。 “这字也是缈小姐当年十来岁的时候题的。” 姜缨很捧扬地点头夸道,“缈姑姑真厉害。” 罗嬷嬷瞧着这三小姐怎么看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傻丫头模样,心下暗忖,若是府里大小姐或是其他小姐,想到的应该是把这些字都换做了自己的字好显摆一下吧? 这三小姐呢,时刻摆出来的,都是那种乡下人进城看稀奇的姿态啊。 她正想着,姜缨已经看到大片大片的雾气来源,那是在在竹林掩映间,一个白色石头砌成的圆顶小亭子,亭内挖出一口小池,大小约是半间卧室那般大,池水碧蓝清澈,冒出丝丝带着微热的白色雾气。 姜缨欢呼一声,冲上去就把手伸了试试水温。 福利,绝对是福利! 话说前生姜缨也有两个温泉庄子,每年冬天,是姜缨最爱去的地方,下雪天,泡着热汤,喝着小酒,再有一两个好情人相陪着说话,那是再惬意不过的了。 小凤凤就和她去过温泉庄子,当然了,那时他们不过是略有暧昧的蓝颜知己,虽是在同一个院子里,却是不同的池子,中间又隔着屏障,只不过能自由打趣说笑罢了。 “三小姐小心着些,看掉下去。” 没见过温泉吧?稀奇吧? 月复诽中的罗嬷嬷忙跟上去劝阻,不过看到姜缨那一脸灿烂的笑也不禁眼神被闪了下。 咦,好奇怪,这三小姐明明就是生得很平常啊,方才那笑容,怎么让自己这个老婆子都惊了一把?要知道就是在生得最好的云柳小姐身上,也从来没有过这般令人惊艳哩? 许这就是老夫人看中这三小姐的原因? “罗嬷嬷,这里可是能洗澡的地方?” 这句直白的问话将罗嬷嬷打回了现实。 罗嬷嬷无奈地指着亭子四面的长梁道,“听说缈小姐从前沐浴多是在楼里的净房,到这里来泡温泉,多是在晚上,丫头们要先用厚实的锦缎搭在这上头,小姐才能在里头。” 姜缨兴奋劲儿还没过去,“那,那我今儿晚上也要在这里泡一泡。” 您倒不认生,楼里的卧房还没去看,倒先要在这里泡水了。 罗嬷嬷心下吐槽,却是笑道,“这回才搬进来,也不知那些厚实锦缎有没准备的,怕就是有也都是陈年旧的,不如等几日,都备好了再泡也不迟。” 姜缨大咧咧地道,“旧的就旧的,一样能用,再说不用锦缎遮着也没关系,这里头又没有外人,找几个丫头在边上看着就是了。” 罗嬷嬷嘴角直抽抽,“三小姐,还是回绣楼里先看看卧房吧,听说里头跟仙宫一般哩。” 就是府里丫头也比这三小姐矜持几分啊! 罗嬷嬷赶紧转移话题,不然以三小姐那两眼放光的程度,万一当场就要跳进水里可怎么办? 姜缨这才略有遗憾地随着罗嬷嬷返回绣楼,这小楼第一层大约是用来待客的,四个角落里都是小阁,有书室绣房,还有画室琴室。 中央是个大厅,厅内都是用的楠木板打成隔断,有的可以推拉开,露出其中藏着的各色古玩器物,想来是因这绣楼是女子所居,其中的玩器也都是适宜淑女们的,以玲珑精巧,秀美雅致为主。 罗嬷嬷让人把各处的隔板都拉开,露出的各种玩器,粗一打眼都有上百件之多,若是一一看过去,着实让人目不暇接。 虽则异世的珍品玩器与浣花朝有些差异,但认真论起来,也都大同小异,姜缨上辈子见得多了,只是瞥了一眼便道要上楼去瞧瞧。 罗嬷嬷暗叹这三小姐不识货,方才见了温泉乐得笑眉笑眼的,如今这些东西说起来,哪一件也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国公府里这么些小姐,怕是她们屋里的东西加起来,都不及一厅里的珍贵呢,可这三小姐倒好,只瞥了一眼,兴趣全无的样子。 看着三小姐欢乐地上着楼梯,发出咚咚的声响,罗嬷嬷认命地跟了上去。 一上到二层,看着一排的房门,姜缨东瞧西望的,不知道要进哪一间,看着靠东边的那间似乎最大,便迈开步子就要推门。 咦,这门怎么推不开? 罗嬷嬷终于上得楼来,略喘了口气道,“三小姐,那间屋子不能进,是从前缈小姐住过的,西边这间卧房已是收拾好了,就在这头。” 说着便指向相反的方向,姜缨目光一闪,心想,这缈小姐看来果然受宠,这都人没了十好几年了,居然还保留着她的院子,她的卧室。 姜缨进了西边卧房看了看,不出意外的,果然是奢华绮丽,就是给公主当卧房怕也是够了。 这卧房也分为里间外间,按规矩是要有两个上夜的丫头伺候在外间的。 姜缨却是以自己有外人在睡不着为由,定下了不用外间丫头上夜的规矩,罗嬷嬷只好把上夜的人安排在了卧房边上的小隔间里。 这二层的卧房共有五个,除了一间锁着,一间姜缨用外,其它三间都用来做客房,可以招待小姐的闺友——虽然罗嬷嬷真心怀疑,这样的三小姐,真能在豪门贵女间交到什么朋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九一 幽影 ) 这二层的每一间卧房边上,都有几个小的隔间,看来是准备给伺候的丫环们住的,姜缨打开一间瞧了瞧,见虽然小了些,但一应用具都是齐全的,而且品质还不低,比姜缨在赵府里的住处,可要强好些了。 姜缨让王丑姑住了其中的一间,虽然姜缨自己一直习武,但以她十三岁的低龄还是差了些,再说这无论是前生还是异世,姜缨的习武资质都不算多好。既然有高手,自然要让她住在边上。 罗嬷嬷却对这安排有些不大满意,若按照从前缈小姐留下的规矩,这绣楼本应是小姐身边的大丫环,那种没嫁过人的青春少女才有资格入住这如月宫一般的绣楼的。 其他粗使丫头婆子,甚至就是自己这个老夫人身边过来的嬷嬷,都要住到林子另一边的一排当做下人房的院里去,白天才过来伺候的。如今却因王丑姑是姜缨身边的旧人,就要让这么一个五大三粗,汉子一样的丑妇人混入楼内,想想都觉得煞风景。 姜缨却是丝毫不以为然,“王大姐力气大,万一夜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她还能出个手,那几个小丫头哪比得过王大姐。” “三小姐想太多了,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清梧苑里又有婆子上夜的,哪还会有什么风吹草动?”罗嬷嬷听的哭笑不得,真心觉得三小姐是杞人忧天了。 姜缨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怎么不会有,就算是没有歹人,这里地方大,树也多湖也大,万一有蛇啊,老鼠啊,癞蛤蟆什么的半夜进了屋里呢?” 罗嬷嬷抽了抽嘴角,想说收拾苑中的打扫婆子和花匠这么些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东西?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话说的满,万一哪天,真进了个什么东西进来,可不是要着落在自己头上么,只好应了姜缨的安排。 王丑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这般精致的屋子,原先住在卫府,给她单独一间屋子,就觉得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如今居然还能住进这仙宫般的楼里,两只眼睛都不够看的了,瞧着这样也好,那样也新奇,乐呵呵的合不拢嘴,知道自己住小姐的隔壁,直拍胸脯道,“小姐夜里若是有事,只管喊俺一声。” 换了新居所的第一个夜晚,姜缨躺在床上,灯都灭了,屋内一片黑。 只有糊着茜纱的花窗那边,因有厚厚的帘子遮着,才透进来一点月光。 屋里有些香气,姜缨如今很不喜欢熏香之类的,一早就吩咐过不让用香炉熏香。屋里余下点香气也是之前收拾屋子的人不知道三小姐的习惯,拿了贡香熏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香气的原因,姜缨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人影在脑海中闪现,一叠叠的片断似乎曾经相识,却又都是不好的回忆。 几番醒来,都听到外头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发出沙沙的声音,起先还当是外头下起了雨,后来听着那声音时有时无,倒是近在窗边! 不会是白日里说什么蛇鼠之类的,夜里就真的被自己说中了吧? 若真是这些东西,姜缨又不是真正的娇弱小姐,哪里怕这些,就是看了难免恶心罢。 姜缨从一边放着的随身荷包里,模到出几枚绣花针,扣在掌中,正待射出,想了想,还是另取了支小竹管,把绣花针模着黑装了进去,轻手轻脚下了床,对着窗外发出声音处用力一吹! “啊!” 只听一声惊叫,接着便是一串撞击闷响。 窗外居然是人? 想来正好中了飞针,那人便自二楼滚落了下去,跌在地上的时候又发一声惨叫。 要说国公府里的丫头素质就是不弱,这几下动静,便惊醒了一楼和二楼守夜的丫头们,纷纷点起灯要看个究竟。 不过还是王大姐速度最快,几乎是过了没有几十息,姜缨的房门就被拍响了,“缨小姐,缨小姐,你怎么样?” 姜缨赶紧过去把门打开,她可是知道王大姐的急脾气,再不开门,怕是要上脚踹开了。 “我没事,刚才有人趴在窗外。现下掉下去了。” 王丑姑一听,马上推开姜缨指着的窗子,自上而下看,果然在月光地里,有个人影正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就要朝湖边的方向逃。 “往哪跑!” 喝声如雷,王丑姑不走寻常路,直接就从窗子跳了出去,身形虽然粗壮,落地倒是很轻巧。 那人影身上有伤,跑得不快,才不过逃得十来步就给王丑姑自后扑倒,按在了地上。 王丑姑未被休之前,虽然一身吓人的蛮力,却是从未用在与人争斗上,她是个童养媳,夫家的相公婆婆妯娌小姑一大家子人,哪个的地位也比她高,有时婆婆和相公还会动手把王丑姑打得一身伤,她也从来没想还手,只是懵懂地顺着老辈们的话,千年的媳妇熬成婆,咬牙受着,总有一天会好的。 可是她努力干活挣钱,任劳任怨,挣到的钱比家里人都多,还一文不少地上交给婆婆,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半个字的夸奖,吃穿上她永远是最差的一个,就这样,丰年时夫家多打了些粮食,存了二两银子,相公就要休了自己臭哄哄的婆娘,要另娶村东头自带三亩地嫁妆的小寡妇。 若不是缨小姐赶着大马车去接了她回卫府,只怕她不是投了河就是沦为要饭婆了。 王丑姑几乎不识字,并不知道书上还有个士为知己者死的话,但她简单朴素的思想里,早就牢记了以下的信条。 一,缨小姐是好人。 二,欺负缨小姐的是坏人。 三,坏人该打! 当王丑姑的拳头如石锤般砸下来时,那地上的人疼得脸都变了形,鬼哭狼嚎着惨叫救命。 恨只恨,自己为何手贱来招惹这位村姑三小姐,再挨几下,要出人命了啊! 数盏灯笼打着也凑到了近前,正是楼内丫头们听见了动静,又见那使坏的人已经被打倒,这才都忙跟过来看。 姜缨也穿好了衣服,下得楼来。 灯光明亮,照清了地上那人模样,却是个鼻青脸肿的媳妇子,嘴唇上还滴着血,已经被打得头发乱蓬蓬的,衣衫也破了几处,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了。 “招福家的!怎么是你!” 丫头们有好些都是认识这媳妇,不由得惊叫出声。 果然是内鬼! 姜缨点点头,心道罗嬷嬷还说这里平安的很咧,这不打脸么? 因下人们住的地方离绣楼有些距离,这边的热闹,那边怕是还没听到,姜缨便指了个丫头去后头告诉罗嬷嬷一声。 既然是国公府的婆子,自然是由罗嬷嬷处理为好。 那丫头拎着灯笼匆匆而去,走到绣楼下时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就朝回跑,“蛇!蛇!” 那小丫头也不过十四五岁,直吓得面容失色,才跑了几步,脚底就打了滑,一跤跌倒。手里的灯笼也滚落在地,火光一闪,便熄了。 姜缨冲着那边望过去,见小丫头哭喊指着的方向,正是自己窗子下头,心里不由得冷笑。 这蛇必是招福家的带过来的了。 这边的丫头们一阵恐慌,胆小的已经打起了哆嗦。 幸好这里有几个是当初姜缨挑出来的,倒没有那般胆小,其中一个丫头赶紧叫道,“大家快过来护着三小姐。蛇也怕人的,未必敢过来。” 王丑姑半跪在地上,把招福家的压得动弹不得,听这些丫头一惊一乍的,不由得哈哈一笑。 “不就几条蛇么,看把你们吓的!” 说着就转头找趁手的工具要把地上的人捆了,姜缨在一边提醒。 “用这人的腰带。” 王丑姑笑着应了,一手就抽了那媳妇的腰带,利索地把那人捆了手,又活学活用地拿那人的汗巾来捆了脚,这才拍拍手站起身来,指着地上对丫头们说,“你们看着些。莫让她跑了。” 丫头们忙点头称是。 一个机灵的丫头赶紧递上盏灯笼,王丑姑一手接了,拿眼在四下里一瞅,搬起道边一块做路牙的石头来,拿在手里如一块板砖似的,大步就朝那边冲了过去。 此时的王丑姑,想是正在睡梦中就突然惊醒,外衫未着,头发披散,光着两只大脚板子,论起实在是粗俗丑陋之极,然而那勇猛无畏的背影,却俨然成了此时众丫头的膜拜对象。 这里的好几个丫头白天时没少对王丑姑翻白眼,觉得这丑婆娘能混进贴身丫头的行列纯属是三小姐不知好赖。如今也都暗自庆幸,多亏王大姐在绣楼,不然这使坏的人拿不住,蛇也没人对付。 那边王丑姑已经揪到了那条作祟的蛇,发一声喝就把蛇头拍了个扁。 地上还有个口袋,想来正是那媳妇子装蛇用的,王丑姑将死蛇扔了进去,仍旧扎好口。 以王丑姑的身手,这一个媳妇子和一条蛇的战斗力哪里够看的,姜缨从一开始就不担心,见蛇已除,又派人去寻罗嬷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九六 秋雨 ) 卫浩歌听着王丑姑的夸奖略有点小自得,面上十分淡定,眼睛里却是笑眯眯地。 “王大姐过奖了。” 话说当年王丑姑还在饭馆一条街上拉泔水时,被姜老大惊为天人,马上拉着卫浩歌尾随着王丑姑,然后打探名姓籍贯,上前搭话拉关系,还留了地址给这位穷苦大姐,让她上门去玩。 这位大姐起初只当是姜缨开的玩笑,并没敢真去,后来就老能在街上碰到姜缨了,姜缨常把一些号称是赵府里下人不穿的衣服送给这位衣衫褴褛的大姐,有时随意地塞给她些吃食。 等王大姐有些熟悉了姜缨后,经常吃不饱又老饿肚子的傻大姐,实在是忍不住能吃顿饱食的诱惑,这才头一次怯生生地到卫府去做客,正好赶上一个恶客想要抢夺止咳丸的秘方,带着几个人把卫浩歌的住处一顿砸,卫浩歌那时年纪也不大,武力不济,且难敌四手,鼻青脸肿地被人踩在脚底板下逼问。 还是王丑姑大喝一声,抄起空泔水桶就上,把那几个不安好心的混混给揍得撒丫子就逃,卫浩歌这才深切体会到了姜老大眼光的正确性,从此再也不妒忌姜缨对王丑姑的看重了。 而且深深地记住了姜缨常说的一句话。 有能耐的人值得尊重。 卫浩歌周到地给王丑姑展示了下这新开小铺的里里外外,还把新雇佣来的两个伙计叫来,让认认脸,日后万一用到他们传个口信什么的也方便。 王丑姑想起自己的任务来,便把姜缨给的银子交给卫浩歌,让他帮忙给赵家小少爷挑一份礼物。 “哦,那小家伙居然能考入清凤书院?” 卫浩歌有些口是心非地赞了句,“运气可真不错。” 想到当时赵希跟姜缨二人,宝马香车,春风得意地离开阳平城,赵希那小家伙洋洋得意的模样,卫浩歌就十分不待见他。 后来姜缨莫名其妙地进了云府来了京城,郁闷之余的卫浩歌只要一想到赵希那嚣张的小屁孩肯定更郁闷时,心情就会莫名地好上一些。 哼哼,本大爷定会给你选一份好礼物的。 卫浩歌跟王丑姑拍了胸脯,把这件事包揽下来,不过王丑姑给他金子的时候却没收。 “你们在那府里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还是留着吧。过些日子你再到这里来取就是。” 这些年挣的银子,虽然大半都是姜缨的,但姜缨拿在手中也不过是一小半,余下一大半都放在他手里让他做周转之用,说什么只有钱生钱才是活钱,都在手里不动的那就是死钱。 王丑姑知道这位卫大爷可是管着小姐的钱袋子的,也就没有坚持,不过却是有些疑问。 “卫大爷,明明我和小姐在府里,吃的用的都有,还有一年四季衣裳,哪里有用到钱的地方了?”明明就是白吃白住不要钱啊? 要不是没啥自由,还有不老实的人放蛇,国公府还是真心不错的。 卫浩歌知道王大姐只是武力值超群,若说到人情世故,交际往来就弱了许多,赶紧给她恶补些大户人家的潜规则,什么来往应酬,看人打赏之类的,听得王大姐两眼犯愣,虽是努力牢记,仍然是记了后头忘了前头。 卫浩歌见状,只得放弃,“王大姐也无须太过着意这些,想来缨小姐自有道理。” 姜老大一向都是自有主意的。 嗯,对了,若是那身世一说是真的,姜老大可就不姓姜了,要改成云了,看她还怎么吹牛自己是有很多羊的姑娘什么的? 呵呵,可不就成了下很多雨的云么? 远在国公府的姜缨正坐在楼上靠着窗子,看着玉仙记,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门口伺候的丫头赶紧过来把窗子关好,又给姜缨身上加了条绒毯。 “三小姐可要小心着凉,眼看着外头的天阴了,怕是要下雨了。” 姜缨眨眨眼,也不知这回王大姐出去,能不能碰上卫浩歌的人。别没见着小卫,倒是淋了雨回来。 果然没过多久,就开始淅沥地下起了小雨,渐渐地雨点越来越大,打在窗棂上啪啪有声。 丫头们忙着楼上楼下的关门关窗,姜缨打发了个小丫头拿着大伞到苑门口去等着王大姐回来。又让人先熬好了姜汤。 原本还想着王丑姑这回说不定要被淋成落汤鸡了,等小丫头接了人回来一看,也就是腿脚上湿了。 王丑姑换了干净的衣裳鞋袜,到卧房来悄悄地把遇见卫浩歌和那处新开的铺子一说,姜缨笑道,“倒底是小卫。” 王丑姑也附和着把卫大爷夸了一番,又道卫浩歌包了买礼物这件事,姜缨点点头,“既然这样,就托给他罢。” 先前是想着无人可用,才让王大姐去,既然有了经商本事高强的小卫,那就再好不过了。 用过晚饭,姜缨又看了几页玉仙传,这回看到那小姐对寄居在自己家中的公子芳心暗许,却是不知道公子是否已有心上之人,便派自己的贴身丫环水仙去打听。没想到水仙这丫头年貌与小姐相当,也对英俊温雅的公子动了心,试探之时便微露勾引之意,倒是先与公子有了首尾… 这种情节倒是并不鲜见,这异世的传奇里,有不少故事都是一个穷书生被小姐垂青然后平步青云,得了官位,然后连着小姐身边的丫头都一并纳了的,这般的还是不好美色的,有那好美色的,要娶上七八个,然后再加上几个美貌伶俐的丫环,凑成整数号称十美图,十二钗什么的呢。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良家男子若是这般放荡的,若在浣花国,早就被妻主休离,嫁妆也要被分去一大半,且还要罚去做苦役,若是勾引的是有夫之妇,人数多情节重的,还要被割了那啥,送去流放这辈子也莫想回来了。 且不说这里头的书生后来娶了多少妻子,单是跟小姐身边的丫环有私情就够让人反胃的了,姜缨回想着,前生若是自己的哪个蓝颜知已敢和自己手下的女侍卫或女仆勾搭的话… 结局估计…姜缨这位的亲王会直接做主,让女侍卫或女仆娶了那男人吧? 不过能在亲王身边做侍卫或女仆的姑娘们,都是很有能耐有身份的,怕是不会喜欢这种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男人吧? 反正姜缨活了二十年,是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的。 嗯,玉仙记不过是异世的穷文人写出来的东西,看看就算,认真就没趣了。 瞧,这也不知是哪位,也在上头还落了评语。 背主之仆,该诛! 本来不过是随意悠闲的姜缨,蓦然瞪大了眼睛,仔细研究这几个字,这字迹,分明与那落凤石上的字迹吻合,居然是一个人写的! 再看那几个字,个个如蝇头大小,却并不是用毛笔写上去的,而是用的画眉螺子黛。字的边缘还有些颤抖,像是写着这些句子时,心中愤怒之极以至于手指微颤。 是了,这是云缈的书房,书上头有她的评语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闲着没事的姜缨脑补出了许多画面,云缈的丫环与俊美公子眉来眼去,云缈无意中得知真相暴怒… 嗯,暴怒想来不会,云缈是这异世的淑女,应该是会伤心欲绝,最多把这事给云老夫人说说,把丫环赶走吧? 姜缨正想像着,外头风声忽然大了起来,阵阵急雨撞在窗子上,倒好似夏日里的冰雹一般,发出密急的一片击打声。 姜缨放了手中的书,在阳平城里住了这么多年,倒是少见这般大的雨,想来洛京靠近南边,所以雨水多吧。 这一夜,风雨时歇时停,起先声音大的睡不着觉,后来姜缨实在困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晨起一睁眼,外头已无风雨之声。 姜缨起身推开窗子,但见秋光明媚,碧空如洗,一丝云彩也没有了。 外头的空气新鲜而湿润,呼吸间倒是令人心旷神怡。 两名大丫环进来给姜缨梳洗,一个捧着巾栉脸盆,一个为姜缨梳着满头长长的秀发。 这俩人都是自阳平县跟着过来的,在姜缨身边跟了有三四个月,眼下看着都还老实本分,一个名叫菱叶,另一个叫菱枝。 菱叶给姜缨梳了个简单的发式,一半绾起在两边各梳了小髻,另一半披垂在肩上,她梳头的手艺倒是不错,也算是姜缨入住云府的福利了。 “小姐昨夜可曾听见外头的风雨声?听兰草她们说,往年这时可没怎么见过这般大的风雨哩。” 见姜缨似乎还挺有兴趣,另一个丫环菱枝也道,“听说昨儿雨下得太大,湖水涨了许多,连湖边的土地,都塌下一大块去哩!” 姜缨听了更有兴趣,“哦,一会儿给老夫人请过安,倒要过去瞧瞧。” 下过雨的地上有些湿滑,姜缨的长裙总是有些拖到了地上,幸好身为三小姐,在阳平县做的,和来了京城添的衣物,快有两大箱了,倒是不怕衣裙坏了没的穿。 姜缨到了秋锦园时,居然是最早的一个。 云老夫人因昨夜风雨声吵着了,很晚才入睡,因此现下还没起。 姜缨等在小花厅里,秋锦园的丫环们不敢怠慢这位三小姐,招呼得殷勤,还给送上了热茶点心。 姜缨刚端起茶杯,就见厅外几人边说边走,已是到了厅前。 正是云柳云楠和她们的随身丫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九七 游园 ) 云柳上身浅绿,下裙天青色锦缎,外罩了浅红色的披风,身姿婀娜,行动间倒真如杨柳扶风。 云楠则穿了一身的娥黄色,外头是件银红绣银线的披风,个子娇小玲珑地,面带笑容,远远地就能听见她如银铃般的笑声。 姜缨望着这二人心想,云楠眼下还小,等日后长成了,怕才是云家女儿里最美的一个。 “三姐姐来得好早啊。” 云楠笑嘻嘻地冲着姜缨打招呼,这几天在老夫人这里请安,跟姜缨说话最多的,还要数这位五姑娘了。总是笑脸迎人的美*女,难怪国公爷和老夫人都喜欢看到她呢。 姜缨跟这种娇滴滴的小妹子其实并无多少话说,不过是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回应一两句罢了。 “五妹妹早。” 又看向微笑着立在一边的云柳,施礼道了声早。 云柳娴静如水,微微欠身还以一礼,“三妹妹早。” “三姐姐,昨夜好大的风雨,你夜里可听见了么?尤其是你住的园子里,旁边就是湖水,还有一片林子,怕是声音更响吧?” 姜缨想了想,道,“也还好,没有多吵。” 云楠大大的眼珠转了转,复笑道,“那院子里的湖水不是也涨了?从前只听诗里有道,夜来风雨涨前陂,只怕三姐姐院中便是如此吧。” 云柳在一边听着,也不插话,只淡淡笑着。 这几天老夫人安定下来了,便开始操心云柳的亲事了,这两日云柳未来夫家程家也有人过来拜访,正式开始商议婚礼事宜了,云柳在云府里,呆的时日不会超过半年了。 因此虽然心上有些不舒服,却不像旁的小姐那般梗在心头了。 姜缨闻弦歌知雅意,这云楠拐弯抹角地就是想去清梧苑看看么。 清梧苑不过就是个好看些的院子,就是让其他人来看看,姜缨倒是不在意的。 只不过,就怕这口一开,招上了这位,时不常地来跟自己热络姐妹之情,那可就吃不消了。 姜缨装傻道,“啊?这倒是没注意…想来也不过是涨了点水,没啥稀奇的,从前见得多了。” “三姐姐说的是,乡下那儿的池子啊水塘啊可多的是呢!” 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带尖酸的冷笑,一听便是四小姐云棋。 三人齐齐瞧了过去,但见云棋一身大红洒金的锦缎衣裙,头上插了支镶红宝石的彩凤金钗,耳坠也是金镶红宝的,想是同一套头面,外罩了件翠羽裘,织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乎要晃瞎几位姐妹的眼,她们可都没有这般贵重的衣裳。 云棋的脸上肉肉圆圆的,更显得皮子白腻,十分福相,若光看一张脸,倒是很衬得起这身衣裳,不过,悲剧的是,云棋的身板也是圆圆的,加上年纪还小没怎么长开,显得上下一般粗细,系腰带的地方象是圆桶上缠了块彩条。 因此,云楠起初的妒意过后,便拿眼在云棋腰身上多扫了几下,自觉找回了些许的场子。 姜缨知道这位是想讽刺自己是乡下长大的来着,可惜这种讽刺对于姜缨来说,毫无杀伤力。 看着那胖丫头瞪着自己,似等着看自己羞愧的模样,姜缨淡然笑了笑,点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是不少。” 便接着坐回自己的座位去喝茶了。 可惜还是有人见不得姜缨清静。 “三姐姐,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哦,正说到你院子里的小湖,我还是小时候去过一次,都快忘记了什么模样了,不知…” 云楠尤自不死心,干脆挑明了说出自己的目的。 那清梧苑是国公府的,又不是你这村姑的,让我们这些最有资格的人进去看看又怎样? 听着云楠这话,边上的云柳和云棋也都是双眼一亮,那清梧苑,还真是平日里绝难进去的,云棋云柳也是小时候,云老夫人不知为何突然大方了一回,让孙女们一同去园子里看了看,可是在一边看着的下人众多,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许模,不过略看了看,连那小楼都没进就又给赶了出来呢。 如今已有人住了,她们姐妹去看看总是可以的吧? 姜缨还没答话,就听厅外头大丫环清亮的声音响起,“老夫人让四位小姐进去。” “给祖母请安。” 看着眼前一水儿的四个姑娘规规矩矩地齐给自己行礼,云老夫人瞧着还是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几句话,就留四人在秋锦园一道用早饭。 陪着老太太用饭倒是没什么,在阳平县,姜缨也常和云柳一道陪着老太太用饭,就是做势扶着老太太入座,看着老太太开始吃再动筷子,然后就各吃各的,很少说什么话。 然而今日姜缨算是大开眼界了,云楠这丫头活像是嘴巴上抹了蜜,甜甜地叫着祖母,尽说着云老夫人爱听的话,一会儿帮着布菜,一会儿又倒茶的,连几个姐姐也都照顾到了,竟是把丫环们的活儿都抢了去。 云老夫人点着云楠的鼻头笑道,“五丫头鬼机灵的,快说说可是有什么事想求着祖母我了?” 云楠趁机撒娇,道是想去清梧苑那儿看看,也跟三姐姐多亲近亲近。 云棋听了便也赶紧道,“祖母我也想去。” 这几天云棋被罚抄经,窝在屋子里憋屈得很,正好云楠先提了要去,自己这嫡女当然不能落下。 云柳也跃跃欲试着要开口。 姜缨倒是半眯着眼,一副吃饱喝足没我事的闲散模样。 云老夫人看众孙女这般,略一思忖便应了,特意看了眼云棋,道,“行,去便去,只这一回,日后要进去,得三丫头同意才行。” 她冷眼看着,这三丫头这些日子,竟是跟府里哪个也不亲,这样下去可不大好。 云老夫人又叮嘱了三人几句,这才放了姜缨和三位云小姐出秋锦园。 云楠终于得偿心愿,喜不自胜,一路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云棋随了史氏,史氏对杨姨娘恨之入骨,云棋也跟这位杨姨娘生的庶妹针锋相对,一个占了聪明伶俐受爹宠,另一个占了根红苗正有哥帮。数十年间交锋无算,却是互有胜负平分秋色而已。虽是在一道走着,却只跟自己的丫环说话,压根不理云楠。 姜缨也不怎么说话,虽然对于清梧苑被人参观没什么不爽,但想到自己还要浪费时间在这些人身上就觉得无趣。 只有云柳,会时不时地与云楠对答,云楠还偶而问几个关于未来二姐夫的话,把个云柳羞得变了个大红脸。 云棋听得云楠夸未来二姐夫如何英俊,程家如何如何的话,在一边冷笑道,“四姐姐这张嘴也太灵巧了些,你现下夸得这般好,小心将来二姐姐嫁了过去,瞧清了看明了,再回来撕你这张油嘴。” 不过是一个工部侍郎的庶子,才中了举人而已,能跟王爷姐夫比么? 云楠本不过是奉承几句,好多结交这位即将出嫁到清贵人家的二姐而已,被这么一说,很有些尴尬,马上反唇相讥。 “五妹妹这话好没道理,怎么叫我说的好了,难道你是想说程家姐夫人才不好,还是程家门第不好?若是不好,祖母又怎会给二姐姐定下亲事?二姐姐可是自小在她身边养大的。” 云楠冷笑道,“我说程家姐夫不好了么?只是见不得你那般夸得天花乱坠罢了,少拿祖母来压人…” 这二人唇枪舌战,把个云柳直羞得满面通红,又气又窘,跺脚道,“你们…你们都莫再说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云楠云棋两个见云柳要走,心道,这要是传到老祖母耳朵里,怕又要挨一顿训了,这时倒是有了默契,一边一个搀住了云柳,“二姐姐莫生气,都是妹妹的错。” 云楠嘴又快,态度又诚恳,云柳瞧了瞧这位四妹妹,倒是心下略平。 云棋听得云楠这样说,撇嘴道,“就是,可不都是你的错,四姐姐,今天好容易有机会去清梧苑瞧瞧,哪能就这般放过了呢,你看,都到门口了,咱快进去吧。” 姜缨懒洋洋地跟在一边,瞧着这三个娇小姐,忽而斗嘴忽而和好的,心想,这些异世的小姐们可真是无趣,每天就窝在宅子里头斗嘴玩儿。 看守院门的四个仆妇见了小姐们都起身问好,方才是有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过来说了三位小姐也要跟着逛逛,不然即使是有姜缨带着,这些人怕也是不敢放行。 走进了清梧苑,云家三小姐都明显被震了一下。 云楠大声赞道,“果然是人间仙境啊,三姐姐真是有福!” “装什么装,又不是没来过。” 云棋小声嘀咕了句,虽然是小声,却仍然能让众人听到。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我还小呢,哪里记得事。” 云楠两眼东看西看,几乎都顾不过来了,仍然忙里偷闲回了句,一把抱住云柳的胳膊,指着不远处的湖道,“二姐姐,咱去那边看吧。” 其实国公府的花园子里也有湖,水系和这边的也是相通的,但不知为何,清梧苑这边的湖景就有一种不似人间的空灵之美,几个小姑娘站在岸边,瞧着片片雾气在清洌的湖面漂着,天上的白云在湖中映出清晰的倒影,几只白色的水鸟自湖边掠过,都觉得美景如斯令人陶醉。 云棋兴致一起,便要绕着湖转一周,云楠却是想进绣楼看看。 云棋嘲道,“五妹妹体力不济,快随着三姐姐进房里歇着吧。” 这话一出,登时激起了云楠的好胜心,“绕湖一周有什么难的。” 当下便也要绕湖一周去,不过因与云棋相看两厌,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去了。 清梧苑的仆妇上来劝说道,“小姐就在这边看看就好,湖对面那里昨天雨太大,塌了一块,又是泥又是土的,现下几个粗使婆子正在修整哩,怕是不大好看。” 小姐都穿得这般金贵,万一弄脏了可怎么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九八 埋骨 ) 云棋云楠虽然表现各异,但骨子里都是娇蛮任性的,本来就是好不容易进来的,还不逛够本再回去?哪里理会得几个仆妇的劝说,早就提脚便走,身后头有各自的丫头跟着。 倒是云柳年岁大些,端庄自持,想着这才下过雨,四处乱走,弄脏了衣裳又平白毁了一身。 她不过是个庶女,虽然有老夫人给些贴补,嫁妆自是不能和嫡女云棋和受宠姨娘生的云楠比,因此在云府小姐中,云柳是最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了。 瞧着那远远伸到湖心的亭子别致可爱,便向姜缨道,“三妹妹,去那亭子里看看可好?” 与跟着云棋云楠两个傲娇小姑娘比,姜缨当然更愿意和云柳呆着,当下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湖心亭里。 虽然小赵希曾经说过要自己提防云柳,不过眼下看起来,这位云府二小姐倒是位标准的异世淑女,温婉恭顺,应是大多数异世男子喜欢的类型,且很快就要出嫁,整天埋头在自己院子里绣嫁妆,姜缨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会和她有什么利益相冲突的地方。 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看着湖上风光,微风吹过,二人的披风都被吹得飘飘而起,云柳伸出一手扶着亭中的栏杆,倒是姜缨,身子骨健壮,迎风挺立如青松翠竹。 而遥远的湖对面,有几个人影在忙碌着,似在整修湖堤。 云棋的翠裘,云楠的银红披风,此时看过去都是小小的一点,带着身后鲜艳服色的丫头们,走走停停,眼瞧着就快要在对面碰头。 此时二人已经站了一会儿了,云柳的丫环上来要请小姐们回去,怕着了凉。 湖对岸却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听着声音还挺熟悉,正是云棋的声音。 云柳和姜缨忙朝对岸看去,但见原本正在整修湖堤的下人们,还有云棋云楠身边的丫头们都纷纷发出了尖叫,在湖边四散奔逃,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她们身在湖对岸,虽听不到她们尖叫的内容,却光看这情形,也能判断出湖堤处定然发生了什么极可怕的事。 云柳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从栏杆处退了几步,直到被自己的贴身丫头扶住这才松了口气,惊道,“这,这是怎么了?” 姜缨扯了扯嘴角,回头吩咐自己身边的丫环菱叶,“快过去喊王大姐过来,再去林子那边叫几个粗使婆子过来。” 姜缨说完就匆匆地朝湖边走去,云柳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跟在姜缨后头。 虽说这三妹妹个头都快比自己高了,自小又在乡下长大,肯定身骨粗壮有力气,但毕竟是妹妹,若是这种时候自己都不跟上去的话,怕是日后要拿来被人说。 姜缨身后的两个丫头脸色有点发白,硬着头皮跟在姜缨左右。 云柳的丫头就更胆小了,两人互看一眼,都悄悄地拉住云柳的衣袖,小声嘀咕,“小姐莫去,还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呢,还是等那边的几位姐姐过来再说吧。” 反正以云柳这弱柳扶风的模样,真碰上什么急事也用不着她,何必过去冒险呢?等那边尖叫逃跑的丫头过来问问看不就行了吗? 云柳看看已经远在数十步开外的姜缨,为难地小声道,“三妹妹都过去了,我若落下,日后说起来…” 云柳的丫头见左右也没有旁人了,忽然间就语气焦急起来,“小姐莫急,可是犯了头痛…想是昨夜天凉,今早起来得又急了…” 云柳唇角微扬,笑意几不可见,柳条身儿晃了晃,顺势朝丫头身上软软倒下,嘤的一声,半闭上了一双秀目。耳边任由两个丫头大呼小叫,虚张声势,“快来人啊,二小姐受惊晕倒了啊”。 两个丫头边喊边对视一眼,都有种计谋得逞后的小优越,一边还扶着云柳朝来路上慢慢走着。 还没一会儿,就见一个高壮的人影飞奔而来,与两个丫头擦肩而过,带起了呼呼风声,其中一个丫头差点就站不稳,还是扶了同伴一把才定住,低咒道,“没规矩的,没看见我们小姐在这里么,也不过来问一声。” 同伴推了推她,“快莫说那些话了,咱赶紧把小姐扶到那边的椅上坐着再说。” 这飞奔的人影自然是王丑姑,她跑得奇快,不过片刻就追上了姜缨。 姜缨回头一看是她,心下安定,招呼了声,“王大姐,随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正好一个小丫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衣裙全是泥点子,吓得脸色惨白,见了姜缨便扑了过来,跟找着了救命稻草一般,哭诉道,“…三小姐,大事,大事不好了,我们…四小姐,她她吓晕过去了。” 姜缨拉起她来,“怎么就吓晕了,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姜缨这一问,小丫头嘴唇便直哆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湖湖湖边边,有有…” “啊呀,真急人!” 王丑姑见前头那急得一团乱的人影也不远了,便大步走了过去,“缨小姐,我过去瞧瞧先。” 王丑姑都走出上百步了,小丫头才把话说明白。 “有,有死人…” 啊? 这般仙境一样的地方,居然埋了个死人,真是煞风景啊! 姜缨前生身为皇室嫡系,虽然她不是当权的,只是个爱好风花雪月的风流闲王,但有时整治王府,惩罚叛逆者这种事,也是做过的,因此对于见到死人这种事并不会特别惊恐。只有些避讳罢了。 “走,带我过去看看。” “是,…”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应着,脚步虚飘地在前头带着路。 从这个吓坏的小丫头身上,姜缨倒是能推断出那两位云家小姐的模样来。 不由得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这就是乱逛园子的代价啊,少女们! 果然,在湖边草丛里,云棋已经口吐白沫人事不知了,一个丫环托着云棋的头,哭得满眼是泪,不过看那丫环打着抖的手脚,就知道这丫环本身也吓的够呛。 再看另一位,云楠抱着自己的丫环的腰,把头紧紧地埋起来,嘴里还间隔地发出几声歇斯底理地惨叫声,任另一位丫环怎么安抚也不起作用。 在湖堤边上,还坐着两个粗使婆子,也是吓得抱在一起,想来其他的人都跑光了。 王丑姑走到那被挖开的湖堤上,朝下一看。 果然,湖边黑色的泥土中露出了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那是一只腐烂的人手! 第二日,京城酒楼胜仙庄的雅室里,二位年青公子正对坐而谈。 一个十八九岁,着一袭正红织锦长袍,另一个年长一点,约模二十出头,身穿银白锦袍,论相貌,俱都是翩翩佳公子,只那红衣者更俊美,银衣者显沉稳。 “云兄难得请客,可是有什么事么?” 红衣公子剑眉斜飞入鬓,凤眼微微上挑,朱唇轻薄,皓鼻挺直,若非眉宇间透着凌厉不驯,这般绝世的长相,怕是那世上大多数美女见了,都要自叹不如。 瞧着对面云松这位世子爷愁眉不展,虽说是请自己喝酒,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来定是有事相求了。 云松一挑眉,苦笑道,“小侯爷这话说的,倒似我平日惯常小气一般。” 杜鸿轻笑一声,“云兄虽不小气,但成了亲后,可是少见你相邀喝酒了。” 当年一道游玩的朋友,郡王爷高宏娶了云桑,裴冲刚刚娶了赵家大小姐赵影,这云松又娶了裴冲的姐姐裴冰,他们几个倒好,互相论起来都是大舅子小舅子,成了亲戚,就算在一道出游喝酒的时间少了,这府里年节往来也总能见着,这般算来,倒真是把自己一个人给闪了。 云松笑道,“小侯爷倒是语出犀利啊,看来我们几个都要反省了。” 这里头说起来是杜鸿年纪最小,但其实若放在正常的侯门,就是不娶妻也早就订下了,可偏偏因定国侯府里乱七八糟,导致了这小侯爷至今还是王老五一个,连订亲都未,难怪要怨自己三人重色轻友呢。 杜鸿微笑道,“呵呵,闲话且慢慢再说不迟,看云兄的模样,怕是有了什么难处?” 云松正等着他这一句呢,“正是有一难事,要拜托小侯爷。” 杜鸿现如今任着大理寺直,虽是个半闲职,但有时也为皇家办些隐秘案子,管着的手下能人不少,这件事托杜鸿去帮忙,最是合适的。 杜鸿哈哈一笑,凤眼微眯,“什么难事,且说来听听,小弟自然尽力。” 云松瞧了瞧左右,伸手把窗子关好。瞧他这般神秘,更是吊起了杜鸿的胃口。 云松这才低声讲了国公府昨日发生的事。 杜鸿模了模下巴,道,“原来是府里发现个死人,这又何难?想来是哪个下人间斗嘴生气,或失足或被害,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户里,这种事也常有的。” 且越是门第高贵的,这种无名案就越多,而且发现了也不会通知官府,都是府内解决得悄无声息的。 云家这事,虽然见者众多,且吓坏了三个小姐,但要想把这事平过去,也有的是办法,何必要请自己出手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九九 迷案 ) 云松要求着杜鸿帮着破这个案子,自然不会有所隐瞒,把能说的情况都详细讲了。 原来死的这个,却是云松姑姑云缈生前的贴身丫头之一,名叫倚兰的。 当年云缈死后,她身边的丫头也都散了去,这倚兰当时说是有亲人来给她赎身,老夫人便发善心将她放了出去,连卖身银子都没要,这些年,府里只当她回家乡去嫁人了。 却哪里知道,这人的尸体,居然被埋在湖边的淤泥之中! 若说只是个丫头,死了也就死了,虽然这事透着诡异,但若是国公府不想麻烦,便寻个理由把这尸首起出来埋了便是,虽说府里会有些流言什么的,只要下死令封口,也是件容易的事。 但让这事变得复杂棘手的是,这丫环尸首之上,居然发现了两件要命的东西。 他不过刚提了个头,杜鸿便丢了酒杯站起身来。 “走,去你府上看看去。” 云松微吐了口气,有杜鸿出手,这件事应当…可以平息下去吧? 这些年,国公府的处境,也是相当微妙,可是经不得什么大风浪了。 杜鸿把自己贴身的长随杜威叫过来,吩咐了几句,让他随着杜家的马车,到大理寺去请几个人过来。 杜威应声去了,杜鸿便只带着另一个长随杜信,一道坐着云松的车去了保国公府。 杜鸿虽然在大理寺挂着职,但本身并不精通刑侦缉察这些,因此到了云府,并没有急着去看那尸体,而是在云松的书房里,先坐下喝了杯茶。 云松屏退了众人,让自己的心月复在门口守着,这才把两件要命的东西拿出来。 杜鸿见云松面色凝重,慢慢地把一个小木盒子打开,顿时屋内便有了种怪异的臭味。 这味道杜鸿自然知道,正是尸臭。 云松知道这位小侯衣的洁癖,当下便起身把旁边桌案上的香炉点着了,淡淡的松木香气散发开来,这才掩住了盒内发出来的臭味。 其实盒中的两件东西,都已是由清水洗过无数遍的了,但这臭味却似浸透在其中一般,一打开就让人欲呕。 杜鸿略挑了下眉,破天荒地亲自伸出白晳如玉的手,在盒子里拿起了一件,但见那材质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漆墨如黑,反面刻着云彩螭纹,正面却是写着几个字,表明了本人的身份,正是个腰牌。 杜鸿的目光微眯了下,原本轻松的的神色忽然就沉着了起来。 这个东西他当然认得。 当年五皇子府的侍卫腰牌! 当年的五皇子,已在七年前登基为帝,正是当今的大昭天子。 “果然是真的。” 杜鸿斜睇了眼云松,心想,这死的人居然和当今天子的侍卫有关,难怪云家不敢轻举妄动,这是要间接通过自己让皇上知道呢。 云松身为世子,这些年老国公爷几乎把对外应酬来往都交给了他,世情上头也算得练达,见了这杜鸿这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热。 “杜兄再看另一件。” 杜鸿放下手上牌子,拿起了另一件,居然也是个块腰牌? 再拿起略一观察,杜鸿眯起的凤目豁然张大。 这块牌子,居然是八皇子的侍卫腰牌! “这,这…” 饶是杜鸿身为当今皇帝亲信,常为他办些不大见得光的差事,见多识广,这回也不禁大吃一惊。 云松对他这惊讶程度早有预料,就是他自己,看过了这两样东西,又何尝不是震惊莫名? 原来这两人之所以认得这牌子,却是从牌子反面的图案上看出来的,当年的皇子府中的一应用具图标都有礼部拟定,云中螭龙代表的是皇帝之子,云彩的朵数代表了排序,比如一朵云的便是大皇子,依次类推。 云松苦笑道,“你现知道我为什么愁了吧?” 归属两个皇子阵营的腰牌,出现在自家一个早就离府的丫环尸体边上,还是在自家两代人都最为看重的风水宝地里头,这事不仅诡异离奇,还说不定很危险,谁知道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要知道,当年十位皇子里头,最有希望登上龙位的是三皇子,五皇子和八皇子。 当初三皇子与五皇子斗得最狠,八皇子不过是保持中立,只有朝中的一些势力希望他上位而已,后来五皇子斗败了三皇子,三皇子一家被贬去守皇陵,不过几年就得了时疫竟然全家都陆续在半年内归了西… 至于这时疫是怎么回事嘛,但凡是个长点脑子的都懂得。 八皇子倒是早早地就被封在了大昭朝的西边,号为宁远王,乃是朝中重藩。 宁远王倒也不愧是个有才具的,把个西部六镇经营得风声水起,繁荣兴旺外带兵强马壮,令西方那些野蛮未开化的胡人不敢向东窥视…当然,也难免令当今皇帝心存忌惮。 而且这些年,宁远王的势力还有隐隐提升的趋势,这让坐在龙椅上的五皇子如何能安心,再加上这些年内宫外朝各种操劳啊,这身子骨也就渐渐不大好了。 身子骨不好,吃不香睡不稳,皇帝就开始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各种喜怒无常,发火迁怒啊! 特别是涉及权力之事,更是极易戳中雷点,朝中权贵重臣,稍不注意就惹来天子的雷霆之怒。 如今爆出个云府丫环案,居然还跟宁远王有了牵连,这岂非是… 饶是杜鸿足智多谋,也不免感到了棘手。 “回公子,侯府杜威杜大哥带着几位官爷到了。” 既然专业长才都已经到了,杜鸿也就不再纠结,拉着几个大理寺的人就到现场去。 一进清梧苑,杜鸿眯起凤眼瞧着园中景色,呼吸微窒,心中不免震撼一回,斜眼瞥了下并肩而行的云松,勾唇一笑。 “好个园子,没想到国公府里居然还有这等去处。” 认识这位世子也七八年了,保国公府他也来过不少回,不过每次都是在外院,没想到保国公家里还有这般景致,就算是御花园,也不如这清梧苑灵秀清幽吧? 这云松,家有这般妙园,也从未见他提起,带自己几个来逛上一逛。 云松勉力笑了一声,“这是我姑姑云缈的居所,后来便一直封着,连我也不过是小时候来得一回罢了。” 对这风水宝地,家中两大巨头的态度都是那般奇怪,宁愿空着也不让任何一个小姐住进去,身为世子的云松又何尝不好奇,少年时就常常打听这其中的缘故,可惜只知道据说能住这灵秀之地的小姐,日后必是贵不可及,但若没有那个福份,却是不可强求。 因此这十几年来,这清梧苑几乎就是国公府里的禁地,大门常年上锁,不许其他人随意进出的。所以说突然就发现了那尸首,实在是让人光想想就胆寒啊,难道外院内院那些护卫都是摆设不成? 一干人到了地方,但见湖光天色,两相晴好,然而被旧幔布围起来的一处,却是散发着阵阵恶臭,有国公府的几个老成下人在边上守着,一个个的脸有菜色,瞧见身着公服的大理寺诸人,都不由得眼露解月兑轻松之色。 想想也能知道,这守尸首的活儿可不是那么好干的。 那几个大理寺的人官职都不高,最高不过是七品,却都精于刑侦,一到现场便都工作模式全开,冲着定国侯杜鸿打了招呼,鱼贯进了幔布之中。 杜鸿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离开那地方远了些。 云松苦笑道,“小侯爷不看是对的。” 苦逼的大公子云松,府里出了事自然是第一个来看的主子,结果就是,这一整天,他只能喝得下水。 当然了,府里除了这案子最为紧要之外,还有云棋被吓得惊厥过去,好容易被请来的太医用银针扎醒,睁开眼长嚎了一声,又翻了白眼。 云楠吓得躺在自己卧房里用被子蒙住自己,还要求卧房里至少要同时有四个丫环守着,不让开窗开门,也快疯魔了。 云柳的表现还好些,只是晕过去,送到自己院里歇着,虽也是卧床不起,但好歹人还是清醒的… 府里四个小姐,只有一个三小姐是完好无损,饭照吃觉照睡的。 虽说凶案现场就在她住的院子里,这位却是毫无压力,没有一点想换个地方住的想法,就是云松特意过去问过,这位不知是傻还是天生迟钝的三小姐却道不必,换来换去的也麻烦。 云松只好调来婆子们守住小楼,不让楼内的丫环随意出去,也不让看守现场的男仆们随意在园中乱走。 而史氏一得知这事,便在云棋房里咬着牙哭骂,面目狰狞,直说都是那个扫把星带来的霉气,才把云棋给吓成这样,差一点还要拿着刀子杀过来找三小姐拼命呢。 还好云松插在自己亲娘院里的耳目灵便,一早就给云松报了信,让他给拦下了,不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呢。 因那两个要命的东西,云松还是和他爹国公爷商量了好久,才决定去请定国侯相助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四 韵事 ) 杜鸿听着杜温氏说话,那张岁月蹉跎过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余存的婉丽,微微干枯的嘴唇张合间吐着令人不悦的字眼,杜鸿忽然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见桌上的菜还未上齐,便一拍桌子。 “上主菜!” 丫环们速度地端着银盆上来,放在桌子中央,那丫环一揭盆盖,盆中赫然是道名菜,一只硕大的猪脸。 也不知是否巧合,猪嘴正对着温卢氏,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温卢氏一时没防备,倒吓了一跳,手中的银筷子叮当地掉在了桌上。 “这道扒猪脸,还请各位慢用…” 杜鸿看着温家众人那精彩的脸色,心情莫名地好了许多,一推椅子,站起身来,看了眼杜温氏,慢条斯理地道,“本侯失陪了…” 说完便大步离开,几步到了厅外,还能听到杜鸿吩咐管家的声音,“一会儿套车送温老爷家一程…” 管家像是特意为了让厅内人听见一般,高声应了声是。 温家众人面面相觑,那脸皮略薄些的温宛娘已经涨红了脸,低下了头去,一向和气的杜温氏也尴尬地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杜鸿回了自己房里,因是空月复饮酒,只觉得眼花耳热,倒在床上便昏昏睡去。 迷蒙中,但见山花烂漫,倩影婷婷,雪肤花貌,纤纤玉指间执着一束火红杜鹃,笑吟吟地递了过来,眸光若星,脆语如珠,“小凤凤,瞧这花像不像你?” 杜鸿目眩神迷,伸出手就要去接,他的手指刚刚触到那娇女敕的指尖,但见笑靥如花,殊无涩意,不由心中如饮多了琼浆,甜蜜欢喜无限,只想着,她也是喜欢我的! 杜鸿的手又伸过去了一点,将那只玉手紧紧包在自己掌内,刚要说些什么,忽然那女郎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小凤凤你!” 就见那束花忽然就从中碎裂,血红的汁液喷涌而出,将那英秀俊美的面容染成了血红之色,杜鸿骇然欲绝,急忙伸出双手,想帮着擦试,可那血一样的液体却越涌越多,如泉喷浪涌,渐渐地,杜鸿和那女郎都被血海淹没,两人手牵着手在海中载沉载浮,忽然一道血色巨*冲天而起,如血色高山一般,迎面压了过来,杜鸿再也抓不牢对方的手… 杜鸿惊呼一声,蓦然张开了眼睛,触目所及的是青色幔帐。 原来,那如花笑靥… 那血红海洋,都不过是梦境啊… 再看外头天色,原来已经大亮,杜鸿想到昨天应下的事,便忙起了床收拾了,带了那小盒子往皇宫而去。 御林军大统领莫宗周今年四十有余,生得豹眼虎躯,瞧着就是一副大老粗的模样,可其实是粗中有细,智计不少。 他当年是五皇子府的侍卫长,总管着明面上的侍卫和五皇子手下的暗线人马,后来五皇子荣登大宝,莫宗周也跟着鸡犬升天,成了御林军大统领,在京城这百官云集,权贵扎堆的地方,算是响当当的实权人物。 毕竟,能掌管御林军的,那便是铁杆的保皇党啊! 杜鸿求见,莫宗周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到近年皇上对这位年轻的小侯爷还是满看得上的,这小侯爷行事也果决,很是办了几件干净利索的事,让莫宗周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要不是杜鸿有爵位在身,莫宗周还挺想把他招揽到御林军来的。 等见了杜鸿,简单几句客气话过后,见了杜鸿拿出来的两块腰牌子,对于八皇子府上的腰牌,莫宗周倒是没怎么在意,拿着五皇子府的腰牌仔细回想了半天,发出一声大笑,“哦,想起来了,原来是他的。” 莫宗周已经听杜鸿说过这牌子的来历,笑过之后便用手模着下巴上的胡须,目光略有些怪异,似笑非笑地道,“这两件东西都放在我这里吧,我拿去问问看,那死掉的丫头是怎么回事?” 杜鸿见他神态轻松,想来不是什么大事,当下拱手相谢,莫宗周约定了第二天给杜鸿回话。 等过了一天,杜鸿准时来见,莫宗周态度很是亲近,屏退了众人,把能说的给杜鸿说了几句。 原来当年云家这位云缈小姐惊世绝艳,不少名门公子都为之倾倒,这其中也包括了五皇子和八皇子,八皇子不知怎么动作的,居然把那云缈身边的一个大丫头换成了八皇子手下的暗卫,而五皇子也在云府里安插了人,本来都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不过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不为外人所道的事,似乎这两位皇子都没有得偿所愿抱得佳人归。 云缈小姐过世后,八皇子封地在西部边城,那倚兰想是要去追随主子,便寻了人来扮成自己家人,赎身出了府。 而五皇子这边,因已经被立为太子,手下人材济济,又对云缈念念不忘,所以五皇子安在云府里的人照旧呆在云府。 结果几年后,五皇子的暗线居然发现那大丫头倚兰居然身手不凡,鬼祟地潜入了云府的清梧苑,便跟在倚兰后头,没想到这倚兰却是要进清梧院的绣楼里偷一样东西。 五皇子的暗线知道这倚兰来路不明,自然就出了手阻止,未料倚兰武功十分寻常,一剑就给杀了,那暗线想着自己还要在云府呆着,这倚兰的尸体自然不能放着不管,便随手埋在了湖边…没想到却把标识身份的腰牌给弄掉了。 后来虽然他也想到要找回来,不过很快皇上即位,五皇子府的腰牌自然要换新,这人也就没再去费事了。 杜鸿本来因这两天家里那些破事儿有点闹心,听了这莫宗周一番藏头露尾的话不由得乐了。 这故事,好大的信息量啊! 杜鸿谢过莫宗周,问道,“这些话,可否转告给保国公世子?” 就是不知道云松知道这十几年来,自己府里始终有皇上的暗探,会不会浑身发冷? 莫宗周挥挥手,大大咧咧道,“无妨,只管告诉便是。” 皇上往各重臣王公府里派暗线,这几乎是尽所知的事实。 云府世子就是知道了又咋地? 量他也找不出这个人来,就是找出这个人来,他也得装做不知道! 莫宗周说完又似想起什么似的,微带神秘,“听说那保国公府的清梧苑里又住了位小姐,小侯爷可曾见过么?” 杜鸿心念一动,“倒是见过,莫将军这是…” 莫宗周模模下巴,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到当年那位云缈小姐生得倾国倾城,可惜未嫁人就先没了,这位不知道与云缈小姐生得可像么?” 杜鸿微微一滞,忽然觉得这莫宗周笑得可真猥琐。 “不过寻常模样的小丫头罢了。” 杜鸿想到自己收在房中的一方帕子,还有那对异常明亮的眼眸,不由得隐隐升出一种念头,想把那小丫头收在自己羽翼之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再也不给旁人瞧见半分。 如果自己真的派人去提亲,云家人应该是会同意的…吧? 杜鸿辞了莫宗周,便径直坐着马车到保国公府侧门口,云松正好也在,杜鸿把自莫宗周打听到的,也加减了些给云松说了,云松知道这事与国公府无碍,这才松了口大气。 连忙吩咐二管家去库房里挑几样拿得出手的礼品,让杜鸿走的时候带上。 杜鸿是少年时的朋友,有无谢礼倒还在其次,最主要是的杜鸿搭上了大统领莫宗周这实力派,得人帮忙,怎么也得送些谢礼到莫府,云府总不能让杜鸿出力又出财吧? “侯爷此次大力相助,我云家感激不尽。日后若用得着云某之处,侯爷也莫要迟疑。” 果然有个可靠的朋友比什么都强啊。 杜鸿眨了眨眼,凤眸闪过一线精光,却是笑道,“正有一桩事要劳烦云兄相帮,你家三小姐可曾许人么?” 云松的笑容一下子便凝住了,“…侯爷…可是认真的?” 云松送了杜鸿出府,面上的笑容便转为忧虑。 也不知杜小侯爷是着了什么魔,偏偏看中了那个平淡无奇的半路冒出来的丫头? 云松让自己的人去查三小姐的底细,也没什么额外的发现,几乎就是他知道的那些,但能肯定的是,这丫头的来历十分可疑,虽然自己的爹承认了这女儿,但自从这位三妹妹入府以来,国公爷可是从来没有单独见过这女儿一次的。 而老夫人又对三妹妹如此重视,却又不知是何缘故? 至于定国侯有意结亲的事,若他有意的人选换成府里任何一个小姐,国公爷和老夫人都会欢喜地一口应下,然后准备嫁妆了,但人选是三小姐么,云松却是不好琢磨了,唉,还是把杜鸿的意思告诉父亲和祖母,让他们做主吧… 因知道国公爷出门访友不在府里,云松便抬脚朝老夫人的秋锦园来。 才进园子走了几步,就听得厅内一群女孩子的欢声笑语,叽叽叽喳喳得好不热闹。 认出了这正是云棋云楠几个的声音,云松不由得摇摇头,这才好了没两天,就这般活蹦乱跳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五 贵子 ) “大哥!” 云棋正拉着云柳不知在笑嘻嘻地说着什么,圆圆的脸笑得乐开了花,一眼瞧见了厅外的云松,忙不迭地冲云松直招手。 “大哥快来,有喜事!” “什么喜事?” 云松加快了脚步,走进厅内,发现云老夫人坐在上首,荣光满面,眼角的皱纹都带着喜色,而左右两边,则是云家的小姐们全都到齐了。 小姑娘们个个都是笑嘻嘻的,云松下意识地看了眼姜缨,这小丫头面上虽然挂着笑,却是淡淡的,仿佛游离在云家众人之外。 “大哥你猜?” 云棋拉着云松撒着娇,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在场其他姐妹,显摆着自己同未来国公府主人的血缘之亲。 云松扫过在桌上放着的一堆花红柳绿的布料,委实不大能想得起来今儿是个什么好日子,云柳出嫁的事? 可是还没到送聘礼的日子啊?且云柳出嫁,云棋与她不过面上情,不好高兴成这样啊? 云松无奈地答道,“这个实在猜不着,妹妹还是快快说了吧。” 他前两天忙着湖边女尸善后的事,现下又揣着杜鸿有意结亲的事,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想旁的? 云棋不满意地翻了翻眼,嘟起嘴,“大哥你都不关心妹妹的。” 云松,“…” 旁边云柳格格娇笑道,“大哥哥,是大姐姐的喜事,大姐姐昨儿生了个大胖儿子,有六斤七两呢!” 站在角落里的姜缨心道,人比人,气死人,果然颜色好的妹子,撒个娇也是赏心悦目的啊! 自今早来给云老太太请安得知了云桑喜得贵子的消息之后,这些人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乐得合不拢嘴,害得自己也得跟着假笑。 唉,这些人真是想不开。 生个儿子有什么可激动的?又不能传宗接代! 上世浣花国那些专门研究生育之道的大师们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探寻出了为何生女儿才是传宗的根本原因。 原来有些血脉,是女人身上独有的,若是这女人生了孩子,她的血脉会传给女儿,至于儿子,则多是继承父亲的血脉,来自母亲的血脉微乎其微,因此一个女人要想把自己家族永世流传下去,就必须保证自己家的后人每一代都有女儿! 假若是没有女儿,只有儿子,那就是断了传随,就算是招赘个妻主也没什么实质的作用,不过是继承个姓名头上好听而已。 当然了,对于男子来说,只有儿子才能延续自己的血脉这条,却是做为国家高级机密绝不外泄,只有皇室嫡系女子才有资格知晓一二。为的就是怕这消息流传出去,会让国内那些男子生出贰心,做些重男不重女的傻事来。 “当真,这可真是件大喜事!” 云松身为云桑的嫡亲兄长,听到妹妹生了儿子这消息自然是十分高兴。 妹妹嫁过去也有两年,正该是有个儿子傍身的时候了。再没有嫡子,怕是下头的侧妃夫人都要造反了。而未来的荣郡王世子是云家外甥,对保国公府也是一项助力。 其实云桑怀孕他也是知道的,只他一个没当过爹的大男人,自然不会去记临产的日子,所以方才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要你多什么嘴?…” 云棋瞪了云楠一眼,自己嫡亲姐姐生出了未来的小王爷,要告诉的也是自己嫡亲的哥哥,要这贱人生的贱种多什么嘴? 她此话一出,就立即招来了四道严厉的目光,云棋见哥哥和祖母都瞪着自己,这才咬了咬嘴唇,暗地里又骂了声小贱种,这才消了声。 云楠却是委委屈屈地闭了口,低下头蹭到云老夫人身边,一副虽然受委屈但是很识大体的模样。 云柳却是当看不见这二人间的暗潮汹涌一般,只笑吟吟地在桌子上挑着布料,一边还拿起来放在脸边贴一下试试是否柔软。 “你们大姐姐身在郡王府两年,如今终于有了嫡子,这可是件大喜事,等满月那天咱们都到王府去,这些料子你们几个随便挑,务必要给小世子做些好的,到时当着各家夫人的面拿出来,也显得你们做姨**一片心意。” 老夫人微笑着把话题移到给小重外孙送礼的事来,心里却是暗叹一声。 这个棋丫头,真是随了她亲娘! 自大愚蠢又冲动,过几年说亲,还有的发愁呢! 几个小姐都依着老夫人的话,在各色布料里选了几样。 云棋仗着自己的嫡女身份,硬是比旁人多拿了三匹,见老夫人没说她,不由得心中得意,故意在云楠面前晃了好一阵才交给伺候的丫头。 姜缨也挑了两匹,一匹厚实的大红缎子,一匹素色近乎乳白的细棉布。 众姑娘也看出云松怕是有话要跟老夫人商量,便都告退而去。 姜缨让菱叶抱着布匹,走在最后,忽然觉得背后怪怪的。 回头一看,世子云松正蹙眉凝视着自己,目光幽深,也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姜缨心里登时警铃大作。 这人的目光,怎么有些不怀好意呢? 云松冲着姜缨露出一个宽和有礼的笑容,微微点了下头,心想,若是这位三妹妹真能成了定国侯夫人,自己还真得和这位妹妹打好关系,自己一个哥哥不好常到清梧苑走动,倒是可以让裴氏去… 众姑娘走出秋锦园,云棋一路上炫耀个不停,两个丫环在她身后抱着好几匹锦布,云棋一会指着布料道是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小衣服,又突然防备似的盯着众人,说是自己先说的,让旁人不要抢着跟她做同样的。 待得了大家的保证,这才满意,领着丫头们扬长而去,看方向是去史夫人的院子的。云桑喜得贵子,还不定这母女俩要在一起得瑟成什么样儿呢? 云家的小姐们自从老夫人回府后,便每日去给老夫人请安,史夫人那里是不用去的,据说是因为史夫人有晨起眩晕之症,不能早起,也不能听得嘈杂之声,所以云府的公子小姐都不必去给史夫人请安,而老夫人那里,也不用史夫人过去伺候。 倒真是避免了多少是非! 云楠冲着远去的云棋背影呸了一口,“得意什么,好像大姐姐就是她一个人的姐姐似的!就她那手破针线,别到时候拿出来丢人吧!” 云柳拍了拍云楠的后背,微笑着摇摇头,示意她小心说话。 云楠倒底不敢多骂,与云柳姜缨各道了声别,三人各自回院。 姜缨回了楼中,把那两匹料子放在桌上,左看右看。 心想,若说比针线,怕是没有比自己更差的了吧。 看来怕是只能让丫环们代做了。 于是让罗嬷嬷把几个丫环都找过来问看是哪个的针线好,针线女红这些,在异世倒几乎是女子的必备技能,因此姜缨不意外地发现八个丫环倒有四个都针线上佳,有两个还会复杂的刺绣。 在罗嬷嬷不大赞同的目光下,姜缨还是让把布料裁开,给那四个一人一份,让她们都做出一身小袄来。 “你们哪个做的好,就用哪个做的送礼,我这里还有二两银子赏,且满月去王府,就带着哪个去。” 四个丫环齐声应了,面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欢喜来。 另外四个没份的丫环都羡慕不已。 赏银什么的倒还在其次,可能去王府那可是天大的脸面! 姜缨没见过云桑,可是这位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来了云府更是常听云棋把自己的大姐引以为豪地挂在嘴边。说起来,这位名义上算是自己的姐姐,不过姜缨连那便宜爹和便宜女乃女乃都持怀疑的态度,更不会把这位大姐当一回事了。 就算是她生了王府的嫡长子,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让丫环们做点小衣服充充门面也就是了。反正外头送去的贴身的东西,想必云桑这位郡王妃也不会给宝贝儿子近身的。 送了去,也是扔掉或压箱底的。 前世姜缨身为皇室嫡女,这些贵族日常的禁忌当然是清楚得很。 姜缨小时候的衣服,就都是皇父身边可靠的小侍做的,当然,做那些活儿的时候,一针一钱都有老嬷嬷时时在旁边盯着,生怕哪里出了岔子,出来的成品也是经过洗蒸晒验数道工序,才能最终上得了姜缨这般金枝玉叶的身的。 姜缨拿了纸笔在书房写写画画,王大姐可不是个坐得住的,早就上三楼的大房间里练拳去了。菱叶是个手巧的,高高兴兴地领了布料便到偏房去和几个丫头叽叽叽喳喳地讨论该如何剪裁。 菱枝针线弱些,没分得那活计,正好在姜缨旁边伺候,心想,不都是传言说这位三小姐是乡下穷村里长大的,瞧着这拿笔的架势,一看就是很有学问的呀,莫非她们都是谣传? 菱枝边磨墨边觑着姜缨的动作。 见姜缨拿着笔细细描绘,却不是在写字,不大会儿勾勒出几个怪样子的图来。 菱枝好奇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姜缨拎着自己的大作,左看右看,觉得十分满意。 “这是我想出来的小衣裳样式,一会儿让她们做些出来。” 姜缨才不是给什么小世子想出来的哩,而是想起了姜大姐,算算日子,也有六七个月了,现在做好,再托小卫给捎回阳平城去,也该正好能用得着了吧? 姜大姐肚子里这个,毫无悬念的是个异世人都喜欢的贵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六 满月 ) 姜缨画的怪样子衣服,众丫环都是前所未闻,不过好在都是心灵手巧的,经过姜缨的连比带划,总算知道个差不多了,再加上姜缨时不常地跑过去看看进度,指点一番,总算人人做出了几件。 做出来的成品有寻常样式的,有姜缨指定的。应姜缨的要求,四个丫头把自己的作品往一楼大厅的长桌上一摆,全楼的丫头婆子们都嘻嘻哈哈地过来瞧稀罕。 但见桌上各式小衣服,虽都是红白两色,却给做出许多种花样来,有白底上掐红边的或反过来的,就是那全红或全白的,也给绣上了各种花样,什么小老虎、红牡丹、黑蝙蝠之类的,虽然略有些俗气老套,但放在那袖珍大小的衣裳上头,就显得格外可爱。 最招人眼的还是姜缨让做的新样式,那些小帽子,小袜子什么的,再新奇大家都还认识,倒是有件跟个小包袱一样的怪东西,这些丫环婆子们都瞧着新奇,都不知道这东西要怎么个用法,纷纷笑着请教三小姐。 姜缨拎起起一只小包袱来,模上去又轻又软,外层是缎,里层是细绵,都是云府里上好的衣料,中间还夹着上好的新绵絮,姜缨细看了看针脚,果然做工极用心,线头什么的都藏得严实。 姜缨满意地点点头,夸了几句,见众人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便笑了声,让菱叶去卧间拿塌上的玉制孩儿枕过来。 这玉枕是用一整块暖玉雕成了个女圭女圭模样,大小也跟婴儿差不多,姜缨接了玉枕,用小包袱把孩儿枕包了起来,正好是个合适抱在怀里的小襁褓,且那古怪小衣服上下包着,全无多余绣花装饰,外头只在婴儿左脚处绣了一朵正打着盹的小猫,童趣十足,憨态可掬,怎么看怎么都让人想上去模上一把小婴儿的脚,这要是换成真的女圭女圭,可不要萌死个人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语,罗嬷嬷笑道,“还是小姐的点子好,这种小衣裳抱孩子可真是方便,寻常抱女圭女圭,大多是用的小被子,包起来不方便,还容易散开,用了这个岂不正好。” 心想,凤命就是凤命,这心思倒也灵巧,虽然小姐们做的这些,大小姐那里也多不过是看上一眼,不会当真拿来给小世子用,但这新样式的小衣服方便实用,说不定大小姐就能瞧着喜欢,让王府里的人也照着做呢。 众人观赏赞叹一番,一致推选了菱叶做的最好,姜缨便让罗嬷嬷把菱叶做的两套小衣裳收了起来,又拿了姜缨的月银出来,打赏给菱叶那说好的二两。 众人纷纷给菱叶道喜,菱叶乐得脸都笑疼了,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见那仨没选上的丫头都是眼含羡慕,姜缨想着她们也辛苦一番,便一人赏了半两银子,把她们做好的小衣服也都收了起来。 仨丫头各得了银子,都高兴的很,直道日后小姐若有什么针线活只管吩咐她们。 罗嬷嬷瞧着姜缨这般行事,不由得暗中点头。 没想到这位小姐,倒真是个大方的,按说这府里就数着她没有根底,每月就那点有数的月银,她却比云棋小姐出手还要阔绰,真不像是穷人出身的。 姜缨其实也是趁机借光,这些小衣服什么的,只要送去一套就行了,余下的正好都托王大姐送到小卫那里,给姜大姐未出世的小宝贝穿。 其实要不是非得要送针线给郡王府,姜缨还真舍不得那挑出来最好的那一套哩! 时间过得飞快,满月之日很快就到。 保国公府的众女眷,老夫人、史夫人、四位小姐、少夫人裴氏,都各自装扮一新,在二门内就坐上了保国公府的豪华马车,与几个保国公家的男主子一道,朝位于内城的荣郡王府行去。 男人骑马,女人坐车。 女眷有七个人,分坐在三辆马车之中,老夫人自然是坐了最大最好的那辆,她由两个丫环扶着上车后,便在窗中朝姜缨招手,让姜缨来跟她同坐。 这待遇自然又被其他几个小姐看在眼里,都是神色各异。 这让硬着头皮跟老夫人同坐一车的姜缨感到压力很大,这老太太,无时不在给自己拉仇恨啊! 后头的史夫人自然搂了自己的亲女儿云棋坐在第二辆上,前些日子她被老夫人压得够呛,如今好容易有个扬眉吐气的场合,自然是打扮得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最后一辆车也就由裴氏和云柳云楠共用了。 裴氏在云府一向低调,对这般的坐法也没什么意见,倒是云柳云楠两个,想着姜缨被老夫人招去的情景,心下都有些不是滋味。 其实老夫人也不是心里有多宠着姜缨,不过是想着一会儿要在郡王府里见到众家贵夫人,这个孙女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场合,因此拉过来好好地耳提面命而已。 因此可怜的姜缨,在被反复叮嘱各种注意事项得快要抓狂的时候,总算马车停了下来。 啊,谢天谢地,终于到了郡王府了。 郡王妃正在坐月子,而郡王的生母又早逝,因此府里便是郡王的侧妃出来迎客。 早先在前两天,罗嬷嬷就见不得姜缨轻闲,非要给三小姐恶补荣郡王府的人物关系图,好让她能应对得体,莫要第一次出去交际,就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出乖露丑。 原来这位侧妃崔氏,是荣郡王生母老王妃娘家的一个远房落魄亲戚,比着荣郡王还要大着两岁,当年老王妃还在时,就看着这位远亲家的女孩子懂事温婉,像是个会照顾人的,且自己身子骨不好,也看不到儿子成亲生子的一天,便早早将这女孩接到府里教养,好将来给荣郡王做个姨娘。 这崔氏倒是极为温婉能干,在云桑未嫁进王府之前,便是她在打理府内事务,把老王爷和年青的郡王爷都照料得很好。而且也知道进退,云桑进了府后,她就交了手中管家权,安心地在后院做个姨娘,老王爷见她懂事,特意为她上了折子,晋为侧妃位。 崔氏侧妃对王妃的娘家人极是热情周到,亲自领路,将一行人带到云桑的院子。 云桑未出月子,还住在暗房,虽然不能出来,但是至亲女眷进去看看还是可以的。 卧室内温暖如春,云桑正倚坐在床头,听了祖母母亲姐妹都来了,便要掀开被子下地,被扑过来的史氏一把按住,大呼小叫道,“哎哟,我的儿,快快躺着。这是什么时候,可要好好地保养着,日后才能为王爷添更多子嗣啊!” 老夫人也点头道,“正是呢。我那小外孙在哪里,快快抱出来瞧瞧?” 云桑这才在床上微微欠身,吩咐把小世子抱出来。 老夫人又指着几个人让她们都上来见礼。 旁人云桑都是认得的,略点头说上句话就过,到了姜缨这里,云桑上下细看了这位三妹妹一回。 倒不像母亲派人送信来说的那般粗俗无礼恶形恶状啊? 想来是母亲又小心眼了吧。 姜缨心里有些失望,记得当年听赵府下人夸得云桑跟仙女下凡似的。 如今一见,云桑倚坐在床头,面上涂得厚厚脂粉,两腮打着胭脂,粗看仍然是丽色动人,但走近了细瞧,却是难以掩饰肤色的惨白,脸庞浮肿,眼神无光,整个人就像是空洞的雕像一般。 姜缨心中一惊,她是略知医道的,这般看起来,云桑可不大妙啊! 似乎亏损得厉害… “三妹妹。”云桑打起精神对着姜缨一笑,让自己的侍女去拿了一对玉镯给姜缨做见面礼。 姜缨福身相谢,“谢王妃的赏。” 史氏娘俩个都是撇一撇嘴,表示不屑这三小丫头沾到王妃的光。 云桑微微点头,却听外头有声音来报,“裴二少女乃女乃来了。” 云桑面上神情恍惚了下,随即笑道,“快请。” 姜缨知道这裴二少女乃女乃还是老熟人,赵希的嫡长姐赵影。 在赵府里就听府里下人间的八卦说赵大小姐一门心思地想要高嫁,心里怕是想着四大公子中的一位呢,没想到还终于让她得偿心愿了。 果然嫁入高门的赵大小姐衣饰华美,体态微丰,眉眼盈满着喜色,一看就是新婚不久的小媳妇了。一来就笑吟吟地跟云家各位见礼,轮到姜缨时,也像是初见一般,笑容满面地说着客气话,仿佛一点也不记得姜缨曾经是自家的小丫头了。 屋里笑语阵阵,小世子的面却是迟迟未见。 云桑又催了一回,外头才有个媳妇模样地进来,屈膝行礼,陪笑道,“如今小世子正睡着…” 云老太太忙摆手道,“小儿都爱睡,越睡长得越快,我们等小世子醒了再瞧也一样的。” 因见云桑面容微倦,云老夫人便起身要到招待女客的大厅去,好让云桑也歇歇。 一群女眷自云桑的卧室出来,到了前头招待女客的大厅,只落下了史氏。 想是亲母女间,有些私房话儿要说。 大厅里已经来了好几位夫人小姐。 送来的小儿针线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云老夫人示意自己的孙女儿们也把带来的各样针线礼物摆了过去,任众人评看。 这种喜事的场合,最适合展示自家女儿的心灵手巧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七 姐夫 ) 原本姜缨觉得丫环们做的那几件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没想到云棋云楠拿出来的更是让人眼花撩乱:满绣钉珍珠的小外袍,嵌着七宝的小帽子等等,不一而足。 姜缨随着大流称赞了几句,同时也在心里月复诽。 这些是给小婴儿用的么? 厅里各家夫人小姐相互见礼,就花了好些工夫。 混在云家小姐队伍里的姜缨屈膝行了不少礼,腿都有点酸了。 云老夫人知道这帮年轻小姑娘们也在厅里坐不住,且当着众家贵妇的面儿,若是坐不住,露出什么让人看见了可就不美了,便同一直在厅中招呼的侧妃崔氏说了声,让小姑娘们都去王府的花园逛逛。 这回来的年轻小姐不少,云棋云楠都是常在这个圈子里走动的,一嫡一庶,各自都有相熟的闺蜜,就是裴氏,也想趁机和自己的二嫂赵影说些家里的事,于是等到了花园,就都分成了小团体,各自走开。 云柳久不在京中,无人相熟,就落了单。 姜缨比她还不如,方才在厅中见礼时,那些小姐夫人落在姜缨面上的目光,或多或少带了些猎奇和鄙薄之意。 无论多高的门第,私生女的身份总是不受人待见的。 被落单的两个人显然只能结伴而行了。 云柳其实并不大想和姜缨凑在一起,可若是自己一个人在园子里更觉怪异。 便笑道跟姜缨提议到不远处的奇石林去看看。 姜缨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其实这大冬天的,虽然王府花园里号称有四时不谢之花,松柏长青之木,可真正能看的也没多少,不过,能出来走走,也比起在屋子里听一群贵夫人说着无聊的客套话要强得多。 两人走在奇石林中,身后跟着俩随身丫环。 这奇石林据说是郡王爷的生父最喜欢的,当年老郡王就他这么一个儿子,金尊玉贵般地长成后,娶妻生子,没几年就英年早逝了,都没有能继承郡王之位,所以老郡王等孙子长到十岁左右就赶紧上折子把王位传给荣郡王,就是生怕旧事重演。 奇石林约占地两亩,疏落有致地摆入着各地搜集来的奇石,既有五色斑斓的彩石,又有天然生成的像生石,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见所未见过的石材,正好二人之间也没太多话说,便都细细观赏奇石去了。 姜缨前世兴趣广泛,若是能活到七老八十,说不定也会对奇石着迷一段,可惜前世只活到二十,还有许多有趣好玩的事没有经历过啊。 行到石林中央,但见巨岩如山,巍峨耸立,在山的顶端安放着一块花岗岩,几乎如真人大小。 这形状… 云柳指着那花岗岩,笑道,“倒像是一对小夫妻了。” 姜缨瞧着那人形石头,虽然看着的确像是两个并肩而立,衣袂飘然的人,但要说是夫妻,却有些不大像了。 毕竟这异世的夫妻,一般都是男高女低,略有身高差异,而这两个石状人形,却几乎是同样的身高,都是身板挺直,劲若苍松…硬要说这是一对夫妻么… 姜缨笑着点了点头,二人接着朝前走,绕过那巨岩,转过来,那山岩上还有题诗。 却是: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云柳念了一遍,不由笑道,“这两句虽然对仗虽工,但意思却有些左了。花儿世间最娇,见者无不爱之,写这句的人却偏偏说花不如石,真真是个怪人。” 姜缨微笑道,“想必也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云柳刚要答话,只听斜喇喇传出清笑一声。 “好个萝卜白菜,呵呵…” 声音醇厚动听,却是个男子。 云柳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大步,差点踩到了姜缨。 姜缨自小习武,身手也快,伸出手来扶了云柳把。 却也是心中诧异,这可是王府内院,怎么还会有男人? 难道… 俩丫头对视一眼,这个时候她们不上谁上? “请问是哪位?” 菱叶大着胆子走上前几步,东张西望,要看看那人藏身何处。 只见约模二十步远处,自一块大石后转出来个年轻男子,大红锦裘,头戴银冠,冠上珠缨一点朱红,手里却是持着一条松枝,面如美玉,气度高华,唇边噙着一丝淡淡微冷的笑意。 “这里是本王的王府,哪来的大胆小丫头,敢盘问本王?” 四人一听这话,都有些傻眼。 这位敢就是王爷姐夫不成? 四年不见,身形脸型都有些变化,难怪猛一下没认出来,如今细看,倒是仿佛还有些旧日模样。 不对呀,王爷姐夫喜当爹,该正在和前院陪着男宾们啊? 姜缨细瞧着高宏,头上的银冠角度略有些歪了,几丝散发自冠中散了出来。 眼角微红,目光飘忽,走过来的步态也不算稳当。 冷风吹过,还带起了一线酒气。 原来是喝得有些多了。 姜缨冲着云柳使了个眼色,此刻这姐俩个难得心有灵犀,同时盈盈下拜。 “见过王爷。” “云柳见过王爷。” 俩个丫头也慌忙跟着小姐后头行礼。 “云柳?” 高宏走上前来,盯着云柳瞧了半天,把个小姨子看得满面臊红,头不能再低。 某个无良酒醉姐夫这才哦的一声,迟钝地终于认出了小姨子,“…果然,是云家二妹妹,呵呵,女大十八变了呵…” 又微歪起头,瞧向姜缨,“这丫头又是谁家的?” 说着又上下打量姜缨,眨了眨眼,苦苦思索,“这丫头有几分眼熟啊,是在哪里见过呢?” 说着屈起一指,指尖轻敲自己的太阳穴,“…在哪里…啊,是那个画…” 却又摇摇头,“不是,那画中仙没有这般丑,不是…” 姜缨原本正要说自己的身份,猛地听了这句,心中翻了个白眼。 本王如今这身体,好歹也是中人之姿的好吧? 哼,本王就不告诉你,让你想去吧! 云柳生性体贴,见王爷姐夫快要绞尽脑汁了,忙出语解释道,“王爷姐夫,这是我家三妹妹,新认回来的,您从前应是没见过。” 高宏微微俯了身子,凑得近了些,“云家三小姐?哦,那个从赵家抢过来的小丫头!啊,本王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小丫头…呵呵,那赵家的小女圭女圭岂不是要哭鼻子了?” 虽然事隔四年,小赵希那萌正太抱着小丫头含泪大哭的模样,尤记心间。 姜缨抽了抽嘴角,什么也没说。 这王爷真是喝高了啊,啥话也拿出来乱说一通,您这可是在两个小姨子面前啊! 咱端庄点行不? 四年前那气度高贵,风华儒雅的小郡王怎成了这个样儿? 难道说前人那句话说的对,成了亲的男子,就跟那珍珠变成了鱼眼珠子一般么? 云柳却是偷偷瞄了瞄高宏,又望了望姜缨,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高宏提起了小赵希,本以为这位便宜小姨子要接下话去的,没想到小丫头跟木头一般地杵着,态度恭敬而冷淡,就算是他正处于小酒微醺之中,也能模糊地感觉出来。 高宏顿时觉着意兴索然,他本就是心情郁闷才到这里来吹风醒酒的,见了两个小姨子本来想着跟她们胡侃几句聊以解忧,没想到一个如云桑的影子,另一个却是个木丫头。 正要拂袖而去,却见自己的贴身小厮匆匆跑来。 那小厮本是要去拿醒酒汤的,如今却空手而来,一边惊喊。 “郡王爷,不好了,王妃…王妃昏倒了。” 高宏一把揪住小厮的衣领,“你说什么?” “王…王王妃昏倒了…” 可怜的小厮,看都给吓成什么样了,这不靠谱的王爷姐夫是还没酒醒呢吧?这当口不是应该赶紧地去看自己妻子么?还在这儿吓唬小少年做啥? 嗯,话说,这少年长得也还算清秀么… 高宏摇了摇头,这消息让一下子他清醒了大半,也不及跟小姨子道别,匆匆而去。 “三妹妹,我们过去看看吧。” 云柳面现焦急之色,就要拉着姜缨也跟着过去。 姜缨摇摇头,“现如今那边必然乱得很。我们去了也是添乱,还是先回厅里,问过老夫人再说吧。” 云柳却是难得地坚持,见说不动姜缨,便自己带了丫头朝云桑的卧房去了。 菱叶担心地问道,“三小姐,咱不跟着过去看看,万一将来被人拿来说…” 三小姐刚进府没几天,而大小姐又是云府出嫁女里嫁得最好的,万一让人说闲话,说三小姐没有姐妹情什么的可怎么好啊? 姜缨淡淡道,“不要紧。” 就见过一面能有了姐妹情,哄鬼呢吧? 记性不好的亲王大人已经忘记了,五年多前,正是见过姜大姐一次就决定把姜大姐当成异世的亲人来的啊。 姜缨跟菱叶两个朝回来的路走,不幸的是,这主仆两个都有点路痴,而这奇石林的布置也有些让人眼晕,走了一段,才发现… 似乎是越走越偏,迷路了。 姜缨那个悔啊,早知道就该跟着郡王姐夫和云柳一道,显示下姐妹情的。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姜缨镇定下来想了想,道,“这园子里必有不少王府下人,我们寻他们问路去。” 姜缨说完了话,抬眼四顾,见左近有一边状如高台的红色巨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了上去,一手搭凉棚,一边抬脚张望寻人寻路。 菱叶劝阻的话还来不及说,傻乎乎地望着姜缨,心道,罗嬷嬷教咱们这些丫头的时候老是说,三小姐日后是有大出息的,… 这个,怎么看着有点玄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十二 意愿 ) 丫头去请几位小姐的时候,小花厅里正是萧萧易水,气氛肃杀。 云棋坐得离姜缨最远,每每看见姜缨也是一脸恨不得扑而挠之的表情。 可惜今天似乎姜缨早有准备,带的不是菱叶菱枝而是王大姐。 王大姐那块头那面相,往姜缨身后一站,若是再穿上身软甲,挎上把金刀,估计气势都不比大内侍卫差,云棋一个小丫头哪有不犯怵的。 只好咬着牙在心里发狠,不就是个壮婆子么,回头自己也让亲娘给自己配备上一个! 小道消息什么一向是传得最快的。 姜缨这村姑居然得了小侯爷的青眼,要求娶姜缨这事,经过了一个夜晚的传播,云楠云柳这二位也都知道了。 同样正打着小侯爷主意的云楠妒忌得心肝肺都生疼,今晨瞧见姜缨的目光里头就夹杂了些冰碴子。 往日里这长相娇媚的小丫头打招呼还算笑得甜美,如今笑起来,就像在犯牙疼似的,让姜缨看着都替她难受。 就连云柳,虽然已经有了不错的夫家,初听这消息,也是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儿似的。 要知道当初四公子到阳平城,云柳那时何尝不动心,可惜高宏裴二杜鸿,她是一个也没攀上。 至于没攀上的原因,云柳自然觉得自己有才有貌,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更高贵的出身——不过是没从正室肚子里爬出来罢了。 可姜缨这丫头却打破了她的自我安慰! 论哪一样儿,云柳都觉得自己比这丫头强,可凭什么这乡下丫头一来就事事比自己占先?如今还要得了当年自己得不着的好亲事? 云柳对着姜缨,自然也笑得不那么自然了。 好在姜缨也没稀罕这些人的友好。 云家三位小姐是喜是怒是嫉妒,姜缨的态度都在那里——懒得搭理。 被老太太叫进去,姜缨还是略松了口气。 毕竟给老太太行个礼点个卯,本王就好回去练功看话本泡温泉了啊! 谁愿意坐在屋子跟三只少女怨妇大眼瞪小眼? 很浪费青春啊! 四位云家小姐依序给老夫人行了礼。 因昨天事多,云老夫人的面色并不算太好,也只淡淡地说了几句,就让孙女们都各回各院,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不过却单把姜缨给留下陪着用早饭,顿时替姜缨拉高了不少仇恨。 那三只临走时那小眼神瞟的,全是小飞刀啊。 姜缨跟着老太太吃了一顿早饭,老太太似乎心事重重的,不过对着姜缨还是慈祥的笑脸。这让姜缨反倒是心里紧张起来。 这老太太,莫不是要打自己什么主意么? 用过饭,云老夫人把姜缨叫到正堂的内室,又打发了屋子里的下人。 “三丫头,到炕上来坐。” 姜缨有些僵硬地被名义上的祖母拉着手坐到了炕上。 “昨天也是多亏了你,抓住了那个婆子,不然你大姐姐的罪可不就是白受了!” 姜缨大大咧咧地笑道,“呵呵呵,正好赶上了…” 话虽说得谦虚,神色间却有些洋洋得意。 “那会儿厅里乱,大家伙儿都没注意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就晕倒了,还是多亏杜小侯爷帮忙呐。”云老夫人拍着姜缨的一只小女敕爪子,笑眯眯的目光里带着随意的探究。 姜缨想起自己居然被这杜小侯给暗算了就心里窝火,莫非长得那般祸水模样的人都是跟本王犯冲不成?当着老夫人的面儿,姜缨却是不能露出愤怒,只得略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杜小侯爷前些日子跟你大哥哥提过,要跟咱家来求了你去…” 云老夫人试探地提了句,然后很郁闷地发现自己这个三孙女居然面上木木的,啥表情也没有。 “原本你年岁也不大,又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祖母是舍不得让你这么早就定亲的。不过杜小侯爷长相好,门第高,家里又是他当家做主,真正是个好人选…” 云老夫人边说,这心里就嘀咕着。 三丫头可真是愁人啊,换了是其他丫头,不定早就乐得合不拢嘴了,要嘛也是一脸小娇羞心花暗地开的模样,怎么这三丫头还是一副死不开窍状? “我跟你父亲商量过,都觉得这婚事极好,不过你年纪还小,现下也只能先订了亲,要成亲,最早也得三年后了。” 据云松带回来的口信说,那小侯爷急着要娶三丫头过门,一点也不介意这三丫头年纪才十三,成亲能不能圆房的问题。 云老夫人自然不能答应这般着急的婚事,一般高门贵室儿女成亲,哪家不是要准备个好几年,至少要到了女方十六岁之后再会办婚礼的,着急忙慌小小年纪就嫁人的,那不是娶荒亲就是冲喜。 而这三年,也正好给了云家观望的时间。 三年里,足够好些事发生了。 “昨日看小侯爷的模样,对三丫头也是极中意的,不知道三丫头觉得这亲事如何?” 先头初接这丫头到身边来时,云老夫人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丫头长得寻常,说话做事不合规矩,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跟国公府格格不入似的,然而这好几个月下来,许是见多了的缘故,倒是感觉顺眼了不少,且这丫头还是个有凤命的… 话说把一个有凤命的嫁到侯府,似乎还有点大材小用了啊。 若是早个十几年,云老夫人是绝对不会这般浪费的,只可惜岁月无情,现实残酷,云老夫人早就放弃了自家能出一位后宫之主的念头。 姜缨抬眼瞧着云老夫人,摇摇头,道,“我不愿意。” 云老夫人一愣,放开了姜缨的手,重复了一遍。 “三丫头,你不愿意?” 话说四丫头五丫头抢着争着的好女婿人选,这轴丫头居然张口就回绝了? 云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老夫人又道,“三丫头,想来你初到京城,还不知道究竟,这定国侯府也和咱保国公府一样,都是随着开国皇上打天下的,世袭罔替,这位杜小侯爷更是为当今皇上所倚重,在大理寺也有四品官位,正是前程无限。” 当然,至于那些不好的,比如说杜小侯爷的亲生父亲风流,广置姬妾,宠妾灭妻,挥金如土,弄得定国侯爷差点就维持不下去,还有杜小侯其实是为皇帝做些见不得光的狠事这些,云老夫人就隐去不说了。 见姜缨听了仍然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动容,云老夫人接着道,“杜侯爷那般人才,你也见过,祖母就不说了,有一样极难得的——听说他身边没有什么通房妾室,杜侯爷之母又是个宽厚和软的性子,嫁过去,想来日子是极好的。京里有不少人家都惦记着杜侯爷,可惜杜侯爷眼界高,一直都没有娶亲之念。如今看他对你,倒是十分不同。我儿莫要害羞,好好想想,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莫要将来后悔。” 姜缨仍道,“老夫人,我是认真的——不愿意。” 云老夫人不由得面色一沉,这丫头怎地如此不知好歹? “三丫头,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不愿意?” 云老夫人心想,原本女孩儿的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家自己也不过是白问一声罢了,何况这回的人选可算得是万中选一的金龟婿了,这愣丫头居然还不乐意? 姜缨眼睛一转,道,“杜侯爷模样生得太好了,村里老人们常说,男人眼带桃花是多情多妻的命,所以我不乐意。” 云老夫人本来正心情不爽,听了这话倒是乐了。 “三丫头想得还挺长远。可这世上的男人,不管长相如何,但凡有些钱势的,哪会只守着一个正妻的?你们这些小丫头,整天心思里怕就是想着这些不着实际的,其实这女子,最要紧的是嫁个好人家,身为正室,娘家得力,膝下又有儿子,这才是最要紧的,有了这些,任是将来丈夫娶多少个,也压不过正室去。” 云老夫人这话说的可谓经验谈,早年间国公府里也是硝烟弥漫战火连天,云老夫人历经各种艰险,终于惨胜,熬死了老国公,把一干手下败将清出了国公府,这才算是能最终笑傲国公府了。 如今回想起当年来,也是无限唏嘘啊。 姜缨转了转眼眸,认真道,“老夫人,你说的妾室压不过正室去,那昨日在王府里,侧妃崔氏可是差一点就把王妃毒死了呢?若是王妃不幸,真得如了崔氏的意,那不就是侧室反而压倒了正室么?” 这见鬼的异世! 云桑这还是娘家得力,自己又生了儿子的,还不是照样差一点就壮烈在惨痛的宅斗之中?若是她运气差一点,人都死了,还说什么正室的威严,岂非都是笑话? 云老夫人语塞,昨日的确是凶险得紧,且那毒损了大孙女的身子,日后还能不能再怀胎生子,对寿元有无妨害都还是未知。 “唉,三丫头你倒是想得多,可身为女子,也只有自身努力争得眼前看得见的好处,至于将来是好是坏,也要看天认命罢。” 不管杜鸿如何人物俊美受女子爱慕,至少他如今还是洁身自好的,为了这个就推掉好姻缘,岂不是因噎废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十三 反面 ) “老夫人,我自小长于山野,自在惯了,侯府那样的门第,自问万万不敢高攀。” 姜缨语气虽然恭敬,却是没有丝毫犹豫。 云老夫人眯起一双老眼,细细打量着这不听话的孙女。 声音里不由得带了几分严厉,“你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若是连这般好的亲事都不允,日后还能寻到什么更好的人家不成?还是说,你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那些不三不四的念头,竟然已经惦记上什么人不曾?” 又想到姜缨曾经在赵府做过五六年的丫环,目露厉色,惕然喝道,“难道你竟是想着赵家的少爷不成?还是已经有了什么…” 她倒是没想到小家伙赵希,再怎么算,那赵希也才九岁一个小女圭女圭,而以为姜缨看上的是已经娶妻纳妾的赵喧。 那赵喧虽然为赵府的大小少爷,模样也还行,资质却有限,到如今还只是个童生。跟杜鸿比,那自是天差地远了,不过若是这三丫头跟对方有了私情,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世上有些小姑娘,若一旦钻进了情情爱爱的牛角尖里,可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事都做得出来的! 姜缨愕然,“赵小少爷才九岁啊!” 前世浣花国倒是有些权贵女子喜欢圈养漂亮小男童当男宠,不过一般能做出这种事的女子,基本也就是把脸皮名声放在地上踩了。 本王可是身心正常的女子,难道会对赵希那小家伙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虽说小赵希也的确很萌很可爱了… 见姜缨这般,云老夫人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有什么私情就好办。 正要接着劝说,却听姜缨道,“老夫人,我的婚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日后我自有主张。” 云老夫人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意思,不由得气得两眼直花。 指着姜缨的手都是颤抖的,“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丫头进国公府也快四五个月了,每日好吃好穿,住的是府里最好的院子,却是个养不熟狼崽子!连一声祖母也不肯叫,跟那个几丫头也不亲,如今有了这门好亲事还要朝外推,简直是气煞人也! 姜缨眨眨眼,见这老太太被自己气得够呛,也有些愧疚,毕竟自己在人家府里住了这么久也是好吃好喝的,可是这婚事么,又绝不可能让云家人操纵的,反正这话迟早都得说,倒不如现下说了出来,长痛不如短痛。 姜缨自炕边上站了起来,扑通一声给老太太跪了,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老夫人,多谢您这几个月来拿我当亲孙女看,只可惜姜缨生来就是穷人穷命,享不得荣华富贵,守不得礼仪规矩,不堪造化,您还是放了我出府,由我自生自灭去罢。” 云老夫人指着姜缨,气得说不出话来,面色阵阵发黑,额角青筋直冒,两眼一翻,身子就朝一边倒下。 姜缨赶紧扶住了老太太。 她粗通医术,手上一搭就大概知道这老太太是一时气急攻心了,赶紧上手在她前胸后背处揉按几处穴道 云老夫人一回过气来,就恼怒地挥开姜缨扶着自己的手。 “你,你这个…孽障啊!” “你以为我国公府是那等随随便便就能认个孙女的人家么?哼,要不是你身上流着我国公府的血脉,你当我老婆子会多瞧你一眼?放你出府,自生自灭,你说得倒轻巧,你一个小丫头,没钱没势,拿什么养活自己?难道要流落街头去要饭?丢的还不是我国公府的人?” 这老太太骂起人来声音洪亮,气势十足的,姜缨倒是放了心。 却想道,这老太太也忒小看人了,本王就是离了你国公府,也不至于去要饭吧? 不过看这老太太这般的气愤,难道自己还真是这云家的血脉不成? “哼,就算你能勉强糊口,又能有什么好结果,一个平头百姓,还是个小丫头,不知世间险恶天高地厚,你今天拒了定国侯的婚事,当那小侯爷是吃素的不成?你前脚离了国公府,只怕后脚就被带走,到时候为奴为婢,还不是全在小侯爷一念之间?到那时,你就是哭死也没处后悔了…” 云老太太边说边瞧见姜缨瞪大了眼似有惊色,小身板还抖了下,心里不由得暗笑一声。 看来这丫头是真怕小侯爷了,其实自己也不过就是吓唬她而已,强抢民女这种事,那一般都是二三流人家的不成器子孙们才去干的。 小侯爷去抢民女? 只怕哭喊着倒贴的民女不要太多哦! 姜缨却是听得心里一个扑腾。 哎哟,云老太太说得对,小凤凤怕还真就做得出来这种疯狂事,倒要早做提防才是。 “老夫人说的是,小女子出府之后,自然格外小心,绝不让自己落入那般境地。” 云老夫人气乐了,“小丫头说得倒轻松,万一真落得不堪,还不是丢我国公府的脸面!哼,我看你这丫头真是不知所谓,心浮气燥,得好生修身养性,静思已过才成!来人啊,去通知管家,明日就把三小姐送到西山白云堂去,在道观里头听听碧灵大师讲经,开开灵智。一应物品,都不许带去!” 姜缨听得一愣,这是,给自己贬到道观去了? 唉,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能从国公府里月兑身哩。 云老夫人见姜缨这模样,还当她害怕了,却听姜缨道,“那老夫人,我去了道观,你可不能私下里就给我定亲啊,我可是不会承认的啊!” 云老夫人眼皮微跳,恨得拿了炕桌上的茶杯就朝姜缨旁边的地上砸去。 前朝官窑的斗彩杯跌在铺着厚厚毡毯的地上,仍是碎成了几半,微温的水溅到了姜缨的裙角上,在光面厚缎上显出了几个深色的点子。 “快把这泼皮给我叉出去!” 外头的几个婆子丫头闻声赶忙进来,把三小姐姜缨给‘请’了出去。 王丑姑一直陪着姜缨回到了清梧苑,路上关切地着问,“小姐,老太太是不是骂你了?” 隔着好远都能听到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吼声,王丑姑一直担心,这大户人家可听说动不动就打人的板子的,她就一直竖着耳朵听,万一小姐挨打了,自己可就得赶紧过去拦着才成。 姜缨点点头,“可不。” 自进了云府,还没见老太太骂人骂得这般精神咧,“明日要罚我去道观里清修哩。” 王丑姑一听就放了心,“哎呀,那还好,我陪着小姐去道观。” 这国公府里住着也怪闷的,能去道观里散散心也好,只一样不能吃肉有些遗憾了。 姜缨微微翘起了嘴角,“好,咱们一道去观里修行去。” 虽然被老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姜缨却没有觉得愤怒,倒是隐隐感到自己原身还真有可能跟这云府有些亲缘。 不过别说是有些亲缘,就算姜缨真是云家孙女,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婚姻大事交给云家做主的。更不用说,对方还是小凤凤转世这种可怕的人选了。 每回见着那张脸,姜缨就觉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恨不得躲得十丈远,若是真依着这异世的婚俗嫁了过去,岂不是要吓得英年早逝? 罗嬷嬷这个老夫人的代言人得了消息,过来劝了姜缨几句,见姜缨仍是无可无不可的姿态,因怕三小姐嫌自己唠叨,也就闷闷地闭了口,自和菱叶菱枝几个收拾行李去了——虽说老夫人吩咐不叫带东西去,但贴身换洗衣裳这些还是得带的,且如今天冷,那道观的房舍只怕更是冷得很,…唉,这犯傻的三小姐啊! 姜缨倒是对道观之行有些隐隐的兴奋,国公府虽好,但成天拘在院子里,着实郁闷。 能换个地方住着,若是守卫松懈,说不定还可以趁机逃走,姜缨想想就十分期待。 这一激动,夜里就有些睡不着了,熄了灯还在那儿想着,去了西山,怎么让王大姐去寻小卫,怎么让小卫来见自己一面… 还有,托小卫送给小希希的贺礼也不知道准备好了没有, 想到小希希,姜缨就忍不住叹气,从前本王的小日子过得多自在啊,有小美男养着,偶然调戏下小卫,身边跟着保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从到了京城,所谓的亲人倒是一下子多了不少,可惜没一个是省心的。 白日里好险本王就被卖掉了啊! 姜缨辗转了一会儿,忽然竦然而惊,竖起了耳朵细听。 楼的东边,似乎传来几声细微的声音… 不会又是有人想来坑害本王吧? 姜缨偷偷地起了身,披了件厚袍子,自床边模出了自己的整套防身必备,悄悄地把房门拉开一条缝儿,钻了出去,路过紧挨着的小隔间时,扯了把挂在门上的绳子,这绳子另一头连在王大姐床头,王大姐睡觉时就会把绳子绑到自己的枕头角上,只要一扯这绳子,王大姐就警醒了。 这还是上回有人放蛇之后,王大姐非要每天在姜缨房间地上打地铺守着,姜缨这才想出来的法子。 王大姐蹭地就从床上坐起,鞋也没穿就跳下了床,听得外头也没有声音,便学着姜缨轻轻开了门出来,果然瞧见门外过道上,姜缨正蹑手蹑脚本地朝楼东头走去,这一层的东头,正是常年锁着的大小姐云缈的卧房,而现下,那门缝里,居然透出了灯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十四 恶客 ) 姜缨记得云缈的卧房一直是用把大锁在房门最上部锁着的,此时,那锁却是不见了,房门开了一道微小的缝,若不是因里头有微弱的光线传来,还发现不了房门已开。 王丑姑这时也模黑着跟了上来,拉住了姜缨的手臂。示意让她退后,躲在自己后面。 姜缨朝门缝瞧了瞧,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姜缨拉了一把王丑姑,二人又悄没声息地退回到了姜缨的卧室中去。 姜缨的卧房里没有点灯,自然是昏暗的,只有窗帘缝中透出一点外头的月光进来。 王丑姑觉得纳罕,低低道,“小姐,有贼进了东头的卧房,咱们不喊人么?” 她可是听丫头们闲聊过,那东边的卧房是早年的大小姐住过的,比现在的三小姐卧房还要华贵,里头有不少国公府其他主子都没有的珍贵物件,平时都是上了锁的。 虽然说看着这贼不像是来害小姐的,但让那贼人在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把宝物给抢了去,王丑姑着实觉得不甘。 姜缨略一思忖,对她耳语,“你先在这边门口盯着,看那贼人是何动静再说。” 王丑姑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去了。 这突然出现在云缈房里的人却是何路数?难道又是这国公府里不成器的下人,想偷些贵重物件? 按说这园子里将要入夜时,各处的门都是锁着的,还有守夜看门的婆子,能入得楼的,不是园子里的下人就是高手,下人姜缨倒是不怕,就如那天放蛇的那个媳妇子一样,随口闹起来抓了人就是,但若来的是高手么… 能穿透国公府外院的重重护卫,来到这内院中的内院,想必身手也不简单。 而姜缨自己这点本事,肯定不是对手的。 而且还不知道来的人有几个,若是多了,就算有王丑姑在,怕也是不敌的。 姜缨心中一动,便拉开窗帘,朝楼外张望。 外头的月光不算特别亮,勉强能看清楼外的景物轮廓,姜缨瞪着眼细细瞧了半天,这才看出来,楼前那丛花树边上,猫着一个黑衣人。 要不是那人动了一动,姜缨还当那不过是花树的阴影呢。 这定是给屋里望风的了。 姜缨在心里纠结了下。 出手还是不出手? 这些人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自己人就在这楼里,这些人就来行鬼祟之事,让姜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此放过,却也难免憋气。 却见王丑姑几步跑了过来,语带惊骇,“东头有烟火味儿…” 这人好歹毒的心思!居然要放火烧楼! 姜缨竦然一惊,接着便是隐隐升起的怒气。 好个恶客,你既然心黑,就莫怪本王不客气了! 二人迅速模到房门口,那东头的房门还是原样,里头的人想来还没出来,二人一个下楼,下个模到了东头,忽然在楼下的王丑姑扯开了嗓门大喊一声,“有贼!” 王丑姑人高马大,声音自然洪亮,放在这寂静的夜里自然响彻整个小楼,就是远在林子边上的下人房那里,也能隐隐听得见。 楼里那些睡着的丫头婆子们都被吓醒,着急忙慌地就要起身。 最先爬起来的还是瞧在一层门厅侧小屋里守夜的四个粗壮婆子,拿起身边半人高的木杖就朝外头冲。 自发生了一回放蛇事件和湖边女尸事件后,这楼里也让粗使婆子进来守夜了。 毕竟那些丫头们年纪大的不过十五六岁,力气和胆量都不能和婆子比。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闯入清梧苑的不速之客。 那在云缈卧房里的人一听了这惊呼就赶紧地几步奔向房门。 虽然他有肆无恐,并不惧这楼里的几个女子,但是在这般深夜里,若给多人瞧见了他的模样,也并不是件多光彩的事。 这云缈的卧房虽大,窗户也不少,可惜都被厚厚的木板钉个死紧,因此他进出时便只能走大门,这也导致了他悲剧的开端。 姜缨伏在侧面的门洞内,听着旁边房中脚步声音急促,就到了门边,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果然只见一道黑色身影自云缈房中窜了出来,大步流星如行云流水。 此时各个小房间的丫头们都还能跑出房门,不过就算出来了,小丫头们也不过只会尖叫罢了,对这身影够不上什么威胁,因此黑影的举动虽然快速,但还不急促。 姜缨眼瞧着黑影的一只脚就落在了房门前的地板之上,然后,仿佛听到钢针戳入脚底板的噗噗声,还有强忍剧痛的闷哼声。 好吧,其实戳脚底板的声音是姜缨脑补的,但闷哼声,可是货真价实的。 而此时,那自云缈房里传出来的烟雾也更重了… 那道黑影还没有从突然中招的惊骇中回过神来,忽然侧面一道风声袭来,这黑影也是身手利索,早已拔了身侧短剑在手,格开了那突袭而至的东西。 然而更悲摧的事发生了。 那东西原来是一包粉末,被他一剑划开,在空中起了一蓬白烟,几乎落得黑影满头满脸,还好他身手不凡,反应奇快,及时地闭了双目,然而就这也能感到眼角鼻际马上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也不知是何种烈性的毒药? 这简直是一环扣一环,环环致命! 黑影心中透凉透凉,原不过是兴致忽起,来探视一番,谁知这小小的女子绣楼里竟然也暗藏杀机,早知如此,他就该止了自己那略带恶意的好奇心! 目不敢睁,足下生痛,黑影在电光石火间便想明白,发出了一声长啸。 希望楼外的那人能及时赶来。 这连环损招,自然是窥伺在一边的姜缨所为。 本来姜缨想着,这人许是想偷点东西就走,自己当没瞧见也罢了,偏偏这人心地歹毒要放火烧楼,要知道这深更半夜的,大火烧了起来,这楼里的丫环婆子包括自己,怕是能跑出去的也就没几个了,这人视他人性命如儿戏,那也就莫怪姜缨下损招了。 这几年,姜缨身上的防身全套宝贝已经改进得精良无比,针钉板上的钉子是用精钢所打,都有半指来长,钉尖上还抹了些让人肌肉无力的药物。 那粉包里则是威力强劲的赤蝎粉,中者肌肤肿痛无比,若是没有解药,至少也得几个月的痛楚才能恢复。 而此时,这黑影中了满头满脸的赤蝎粉,怕是痛死的心都有了吧? 借着微弱的光,姜缨瞧了瞧这时运不济的贼人一眼,但见此人身形高大,看轮廓像是个年纪尚轻的,却不知为何入了这没有前途的一行? 早在王丑姑高喊那一嗓子的时候,外头望风的黑影就着了急,就要冲进来接应,却不想一进楼门就迎面来了一拳头。 招式虽寻常,却是力道极大,还好他躲得快,避开了去,就这也被劲风擦着了耳根,隐隐生疼。只见昏暗里一个高大胖的身影,拳脚虎虎生风,招招雷霆万钧! 居然是个要命的高手! 这楼下的黑影暗暗叫苦,正同这人缠斗,没一会儿又来了四个手拿棍棒的婆子,虽然武力有限,但却也是堵死了他的路,让他进退两难。 等听了自己主子的求救信号,这人把心一横,拼着受了一拳也冲上了楼去,正巧那楼上黑影却不知怎么地骨辘辘地从楼板上滚落下来。 这人大惊失色,低声惊叫了一声,忙上前接住了主子,奋力撞开了一个挡路的婆子,夺门而出。 王丑姑追了上去,见那黑影负了个人在背上,却是身法极快,转眼间就冲进了林子里,王丑姑武力虽高,但却是不会轻身工夫,才进得林间,只觉得那黑影一闪,竟是怎么也找不找了。 她惦记着姜缨那边,在林中略找了找,没有发现,也便放弃了。 楼中的婆子和丫环们合力把自云缈房中烧起来的火给扑灭了,众人互相看看,都是惊魂未定。 这清梧苑原说是仙境一般,可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多少惊魂的事,且一件比一件可怕,如今居然连拿着刀的贼人都敢进楼了啊! 那被撞倒的婆子伤了胳膊,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姜缨让人扶了婆子进房,给她简单包扎,等天明了再禀告老夫人好请大夫。 正好王丑姑也已回来,便拉着王丑姑进了差点被烧毁的云缈闺房。 这云缈闺房因一直锁着,姜缨在此两月,都没进来看过,没想到倒是因进贼了,才有机会一瞧。 云缈卧房和姜缨居住的西边卧房格局相似,略比姜缨房间大一些,阵设果然是处处精致,不显山露水的极致奢华,就是姜缨前世身为金枝玉叶什么都见识过,也要忍不住暗赞一声。 那被烧得最严重的地方,是一处桌案前,散落着十几张被烧得只剩下画轴的书画。 原本粉白的墙面,给熏得黑了半边。两边的缦帐也烧焦了大半,东一条西一块地散落在地上,显得一派萧条。 而四面架子上摆着的珍玩器物,随便一样都是价值千金,却未见散乱,显然那贼人似乎并不是为钱来的。 不是为钱,又要放火,那人难道是和云缈有仇不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十五 西山 ) 据说云缈死时还不到二十岁,方才见的那黑影男子,看着似乎年纪尚轻,十几年前顶多是个几岁的女圭女圭,居然也和云缈有仇怨,怎么想都很诡异啊! 而这国公府几乎占了整个街道,四面高墙深院,外院还有几百的家丁侍卫,虽然姜缨不清楚他们的武力水准,但堂堂国公府,应该也不至于太差。 方才那二人,虽然是姜缨王丑姑两个凭着地利之便,又占个出其不意,把那两只整治的个个带伤,但也能看出来,那二人的武功虽然不差,但也到不了高明到敢两个人就敢闯一个国公府的程度,按说不应该这般轻易地能进了内院啊? 姜缨忽然心念一动,问边上的王丑姑,“方才那两个贼,跑到林子里就不见了?” 王丑姑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嗯,都怨我跑得太慢了。” 姜缨出了屋子,让人把云缈房间的大门仍旧锁了,又派了两人就在门口看着,自己带着王丑姑下到了一楼。 此时,楼里所有的人都站在大厅里,各人都是一副瞠目结舌,惊魂未定的模样。 林子那头下人院子里,听了动静也过来了几个婆子媳妇看看究竟。 听说了方才闹贼的事也是骇然后怕,忙不迭的过去多叫人过来帮忙收拾去了。 罗嬷嬷愁眉苦脸的坐在门口,盼着天明,好把这件不得了的大事禀报给老夫人。 唉,这清梧苑,怎地这般多事呢? 亏得有三小姐身边的厉害人在,不然这一楼人性命难保,自己这些下人们也月兑不了干系。 见姜缨带着王丑姑就要出去,忙上前拦着,“哎哟,我的小姐啊,这外头天还黑着,那贼还不知躲在什么地方哩,可万万出去不得!” 姜璎指指王丑姑,镇定自若地笑道,“有王大姐在呐,没事。嬷嬷若不放心,多带两个人一道就是。若不在园子里巡查一遍,万一那贼人躲了起来,四处放火可就糟糕了。” 罗嬷嬷一听还真是,遂多点了婆子,跟在姜缨身边。 另外也派出几个胆大的结成一组,拿着棍棒在园子里搜索。 姜璎其实明白这些人加起来怕也抵不得一个贼人,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同王丑姑两个带着婆子们径直去了林子里。 王丑姑手上提着盏气死风灯,拎得高高地给姜缨在前头照亮。 两边婆子则是拿着棍棒在林中东戳戳,西敲敲,仗着人多壮胆。 姜缨自己手里也拿着一盏小灯,细细地在林间地上瞧着。 王丑姑跟在她身边,见见姜缨忽然俯身,又拔下头上的金簪子,在地上挑起一点土看看,好像是胸有成竹有所发现的样子,不由得好奇不已,不过小姐没开口,她就忍着没问。 婆子们四处查看,几乎把林子都找了一遍,也没有什么收获。 姜缨则一路来到了那块落凤石左近。落凤石周边只生着几棵细细的竹子,还有些低矮的花草,站在左近,就可以一目了然,这里自然是不可能藏人的。 姜缨又打量了一圈,心中暗暗记下方位,这才打道回去。 这乱七八糟的一夜总算过去,天还未亮,一等能出园子,清梧苑深夜进贼这事就已经让府里的云老夫人和保国公知道了。 云松算是第三个知道的,他的心月复小厮匆匆跑来报信的时候,他刚刚起身穿好衣裳。 虽然云松知道消息比那两人晚,却是到清梧苑最早的一个。 姑姑云缈的卧房他也是头一次进来,看着有点狼狈的屋内景象,面色阴沉,心里乱纷纷的。 先前据杜鸿透露过,国公府里有两派皇家的探子,那位八皇子的探子已死也就罢了,皇上的探子却还潜伏着,难道这回的放火烧楼,也是这人做的不成? 而且据婆子所言,昨夜居然还是两个贼人? 难道是皇上看不顺眼国公府了,要烧个楼来教训一下? 云松心情沉重地自楼内出来,正好看到云老夫人和很少在内院露面的国公爷云纵,那位便宜三妹妹也侍立一边。 “祖母,父亲。” 云松上前见礼。云纵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看过了?” “是。父亲可要上去瞧瞧?” 云老夫人年纪大了,怕是不愿意去触景伤情。 云松这般想着,却见云纵半晌未答,过了良久才道,“算了,不必了。” 云老夫人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国公爷多派几个人手护送三丫头去白云堂罢。” 云松这才知道姜缨要去白云堂的事,不由得就是一愣。 杜小侯爷提亲的事,还没给回信呢,怎么就要让三妹妹去白云堂? 虽然京城高门中也常有夫人小姐到白云堂念经修心的,但多是那寡妇未亡人之类心如古井的,要不就是在后院犯了不知什么事儿才被打发过去的,极少有哪家小姐自己没事在白云堂长住。 祖母这意思,难道是恼了三妹妹? 云纵的目光一掠而过,避开了自己的亲娘和新认来没多久的女儿,虚浮在远处的湖光水色上,淡然道,“云松你送…三丫头过去罢。” 由管事奴仆送去,跟由国公府的世子送过去,无论是看在这边府中人的眼里,还是到了那白云堂,都是大不一样的。 云松没有多考虑便应了下来。 姜缨始终微笑侍立一边,未多发一言。 时值冬季,国公府的马车自西城门出城时,天下不知何时居然下起了雪花。 一阵北风吹过,将几点细雪吹进了马车里,也带进来丝丝入骨的寒意。 因夜里没睡好的菱叶菱枝紧挨着,靠做一团,头一点点的打着盹,似乎全无所觉。 只罗嬷嬷把怀里的小暖炉抱得紧了些,心里哀怨,这般冷的天气,怕是到了西山的山上,那该是更要寒上几分吧? 唉,本来还想着昨夜出了事,老夫人会改了主意,不让三小姐住到道观里头呢。 没想到还是来了,倒是松口让多带了不少东西,什么厚祅皮袍的也有些,到了那边也不至于太惨,伺候的人本来只让带着两个大丫头和两个婆子,这回倒是多带了两个婆子,还派了四个护卫,想来也是被贼人夜袭的事惊到了。 也是,清梧苑三天两头出事,怕是不合适再接着住了,三小姐该当换个地方,…就是这白云堂也太远了些。 而在后边的一辆马车里,云松与姜缨“兄妹”二人正有一场对话。 因为外面天气太冷,云松便也坐进了车内,这车中颇为宽敞,坐上七八个人也有余地,云松与姜缨便隔着张小几,对面而坐,王丑姑坐在靠车门处,云松的小厮则裹着厚厚的皮祅坐在马车外头。 “事情就是这般,听说世子和杜侯爷交好,请世子帮忙带这个话。” 云松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一杯滚茶都快要变凉了,也没喝上一口——他实在是太吃惊了。 这位三妹妹居然要拒绝杜侯爷的提亲?还让自己给带话? 当然了,那拒绝的话说得倒是好听,什么年貌不匹配啊,不敢高攀之类的。 可以预想的,把这番话带给杜鸿会是什么后果? 杜鸿根本不会觉得是姜缨拒绝了他,而是保国公驳了他杜小侯爷的面子! 难怪祖母一怒之下要把三妹妹发配到这西山来呢。 云松开始觉得头疼起来,耐着性子劝道,“三妹妹为何这般固执,小侯爷那般人品又有哪点不好?你可知你这一拒绝杜侯爷的好意,会让云家处境更…” 说到一半,云松忽然停了口,这种外头的事,他可是从来不对府内的女眷说的,就是亲如夫妻的裴氏,也不例外。 姜缨看了他一眼,星眸黑且幽深。 “若我同意婚事,可是会给云家带来好处?” 云松下意识地点点头,“杜侯爷是当今圣上的信臣,在内卫间颇有势力,先前那湖边案子,也是杜侯爷帮了忙的。” 姜缨莞尔一笑,略带讥诮,“难怪云家要认回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儿了。” 这异世养活女儿,多半是用来换取利益的啊! 可云家这买卖算得好,连养都没养,就想拿去卖掉! 云松啪地把杯子顿在几上,怒目横眉,冷冷道,“不识好歹!” 就算是云家想拿认来的女儿去联姻,那想攀上来的女子不知凡几,还用得着特意去选择这个模样寻常的小丫头? 哼,也不知道杜鸿是哪根筋抽着了,居然瞧中了她! 嗯,说起来,当年在阳平城赵府里,好像杜鸿就是看中了…啊,还真是这丫头! 云松心中升起阵阵的怪异感。 正忙活着手里的针线活儿的王丑姑,听了云松的话便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虎视眈眈地盯着云松瞧。 云松狠狠瞪了王丑姑一眼,心道这主仆二人都是丑人多作怪! 姜缨却是噗哧一笑,给了王丑姑一个平安没事儿的眼神。 “世子这话说的也对,我就是那不识好歹的,尤其是日后婚嫁之事,绝不会听从云府里任何人的安排,若是世子觉得云家白养了我亏本呢,就趁早跟老夫人说了,让我哪来的回哪儿去就好。” 云松直咬牙,现下他觉得老夫人在这一个大冬天,把这死丫头扔到西山来,是再英明不过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二十 谋见 ) 碧灵大师实际年龄已经过了七十,她见证了大昭朝三代皇帝的交替。 然而这位长公主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的模样,皮肤白细光滑,目光明亮,眉宇轩昂,唇红齿白,只在眼角和脖颈处有些许皱纹,显示了点过往岁月的痕迹。 这就难怪有传闻说听碧灵大师讲道可以美容养颜了… 碧灵大师身上一袭淡黄色的道袍,质料并不闪闪发亮,而是如寻常绵麻一般光华内敛,却比最上等的绸缎还要光滑如水,举手投足间,衫袖下摆处滑出道道衣纹,似碧波微皱,光华暗露,却又转瞬间消失无痕。 在淡黄色道袍外头还罩着件雪白的避尘纱衣,却又是另一种质地,薄如蝉翼,笼在身周如云似雾,几可无风自起,飘然如仙。 坐在一边的小道姑瞧得两眼闪闪发亮,面上露出与有荣焉的自豪来,实在禁之不住,便斜了身子,伸头凑到姜缨耳边嘀咕。 “嘿!瞧见我师祖的道袍了没?那就是千金难求的雪山天丝锦和素云纱。” 爱吹牛的小道姑早就跟姜缨显摆过,她师祖用的物件没有一样不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宝贝,其中就有这雪山天丝锦和素云纱,据说雪山天丝锦乃世间奇珍,可以防风防沙防日晒雨淋,某个二货小道姑求真好奇,于是偷了她师祖的一件衣服拿去做了试验,结果真的可以防风防水! 某二货道姑推而论之,又想试试能否刀枪不侵水火不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烧坏了师祖衣服的小道姑被关了禁闭十天,抄南华经一百遍啊一百遍! 坐得正端庄的姜缨,视线左右微移。 大殿里头整齐地摆放着数百蒲团,众位道姑居士夫人小姐盘膝坐在上头,无不是神情肃穆,面色庄严地静耳聆听,这无法无天的小道姑忽然凑过来说话,声音虽小,众目之下,姜缨也觉得压力很大啊。 姜缨赶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露出非常佩服羡慕的神情。 小道姑这才意犹未尽地坐正了身子,做出认真听讲的模样来,不过那一双不安分的圆眼睛却是滴溜溜地四处乱转,出卖了其主人的心猿意马。 “缥渺幽闲天地间,到了不能成雨露。名与身分竟孰亲,半生岁月大因循…” 数百听者静静而坐,碧灵大师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清冷冷地在大殿中回响,如一泓千年寒泉,浇入迷惘苦厄者的心田,似可扑灭一切妄念恶火烦恼离忧。 又似能点醒芸芸众生,前尘是非恍然若悟。 姜缨前世身在高位,不似黎民百姓,还要求个未来或是来生,她年纪貌美,事事顺遂,身边情人成行,自是无欲无求的,最不相信的便是这神佛之事,只觉得那都是用来哄骗人的。 然而等她魂穿异世,这才相信冥冥中还有不可知的玄奇之手。 看这碧灵大师好象是很神奇的得道高人,不知道能不能知道这离魂的玄奇之事? 若是,若是… 这大师真有玄奇之术,能把自己再送回浣花国就好了。 哪怕自己的肉身已灭,随便一点穿成个普通民女也行啊。 姜缨思绪万千,恍恍惚惚地听完了大师的讲道。 碧灵大师冲着台下众人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地起身,左右侍立的两名道姑忙上前,随时准备伸手相扶的模样,但碧灵大师却是步伐稳健地走下台阶,离殿而去,仪态万千中不失悠然洒月兑。 殿中众人陆续散去,姜缨自地上慢慢站起来,揉一揉自己酸痛的膝盖,心里还在想着,若是能单独面见大师一面,问问看这世上可有那般奇术就好了。 “小缨小缨…” 小道姑拉着姜缨的袖子乱摇着,她坐这蒲团可是长年累月,早习惯了,一点也没有久坐不适的症状,反是活蹦乱跳的拉着姜缨,兴奋不已。 “方才我见你走神了哦,哈哈,原来听师祖讲道会走神的不光是我一个啊!” 姜缨暴汗,小道姑你能低声点不? 这大殿里还有好些人没走啊! 姜缨扯了扯嘴角,瞪着小道姑,“你方才一定是看错了!” 小道姑摇头坚持,“我才没看错哩,我师祖方才讲到玄妙处,众人都面带惊叹,独有你还是瞪着房顶发呆,我瞧得真真儿的,我师祖还特意朝你这儿瞧了一眼呢!” 真是败了,姜缨无奈地讨饶。 “好吧,好吧,你没看错,小仙姑,能小声些否,你看好些人都在朝这边看呢!” 小道姑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左右一瞧,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现在捂,不嫌太迟了么? 姜缨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迈步走出大殿。 小道姑如影随形地跟在后头,还保持着那个捂嘴的动作,直倒走出中院,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凑过来含含糊糊道,“小缨我可以说话了不?” 这家伙完全就是来卖萌扮二的啊! 姜缨又好气又好笑,“说吧。” 小道姑把手一放,跳过来抱住姜缨的手,两只圆眼睛讨好地望着姜缨,“小缨,我今天听完了讲道,就没有什么事了哦,不如咱们去逛街吧?我请你吃白糖梅花饼。” 听师侄说起这两天山下来了个卖梅花饼的,模样小小的,如梅花形状,雪白喧软,好吃得紧哩! 姜缨看着小道姑那一副快要流下口水的模样,不由得就是一乐。 “看你那馋样儿,去就去,你等我回去说上一声。” 小道姑乐得眉开眼笑,忙催她快去,姜缨走了几步,小道姑小跑着跟了上来。 “哎呀,我同你一道去,好久没见菱枝菱叶和王大姐了哩!” 姜缨眨了眨眼,小道姑你说的好久是指一天半么? 白云堂规模扩大之后,香火日盛,连带着白云山下的小村也跟着沾光,沿路能卖出些香烛荷包和当地土产什么的,久而久之,沿路的两边空地,也开起了各种小摊小铺,俨然一个小集市,里头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来上香的香客们多会在这里用些吃食,再顺便买点小东八西的回去。就是白云堂里的道姑们,有时也会下山来买些日常物件。 这里的地界按划分,已是属于白云堂,附近郊县的官府管理不着,因此在此做小买卖,最妙的是不收税金,白云堂也没把那点小钱看在眼内,因此这小集上正经有不少物美价廉的好东西。 也因此成了某个吃货小道姑的最爱。 姜缨回去说了一声,王大姐要跟着来护着姜缨,姜缨没让,这山下也是属于白云堂的地界,什么小偷小模恶少地皮的还没有胆子来捣乱,王大姐自从来了白云堂住,日子过得也忙活得很,又是要练武,又要种菜,有时还去找相熟的道姑们切磋一下武功。 像是陪着二货妙媺逛街这种事,就不必浪费王大姐的时间了啊! 两个小姑娘手挽着手,穿过了白云堂的前院。 因姜缨穿得素净,猛一眼看过去,还当是两个小道姑呢,在白云堂里头一点也不显眼。 妙媺其实很遗憾,“哎呀,小缨,要是你是我的师姐师妹就好了,咱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儿了。” 姜缨道,“不是师姐师妹不也能在一起玩么?” 妙媺嘟起嘴道,“那又不是天天,我整天看着烧火炉子,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着。师姐一个个都很忙。师侄们又不跟我在一个院子。” 姜缨原先听她说烧火炉子,还当她是在厨房里头做活儿,后来才知道这小道姑虽二,却是个技术人才,制得一手的好器物,好些白云堂特产的法器物件,都是这小道姑做出来的。 不过小道姑也就只会这个了,传说中碧灵大师才华惊世,医学算经,天文地理无所不精,手下的高徒也都是精英才女,这位小道姑虽然几乎可以说是碧灵大师亲身抚养长大的,却是才能平平,大字只识得几百个,武艺只会一套粗浅长拳,医学算术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天文地理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不如小缨你也来拜我师祖为师祖吧?怎么样怎么样?我回去求师祖去。” 小道姑双眼闪闪发亮,自觉出了个很了不得的主意。 姜缨笑道,“你当拜师祖是那般容易的呢?” 不过,既然这般,不如… “妙媺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什么忙?小缨只管说?包在我身上!” 二货小道姑拍着胸膛打包票。 她平时跟姜缨在一道,总觉得小缨说话做事很厉害的样子,没想这般厉害的小缨也有要自己帮忙的时候,小心肝里满是洋洋得意。 姜缨汗颜,心里有点利用二货的愧疚感。 “我想求见碧灵大师一面。不知道可不可以。” “哦,这样啊,我师祖平时倒是不爱见人,上回那个皇宫里的什么皇后,来观里上香,想要见师祖一面,师祖都称病不见哩…” 小道姑眼瞧着姜缨面露失望,忙安慰道,“小缨莫担心,我去问问师祖看,说不定她哪日心情一好,就愿意见你的。” 听着就是不大靠谱的样子,不过也聊胜于无。 二人边说边走出外院的大门,却见大门外人声喧哗,几个人在推推搡搡。 “你们凭什么拦着我,儿子要见母亲,此乃天经地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二一 辛秘 ) 白云堂外院的正门乃是对外的脸面,自然修造的十分宽阔宏大,门楼要比后院的那个高大气派多了,守在门口的都是身着道士服的侍卫们,足有二三十号人,个个身板精壮,目光锐利,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白云堂是道门胜地,自然是慈悲为怀,不惹事端,然而有这些守卫们在,敢在这里撒野的也是绝无仅有的。 因此来往的香客们都好奇地看着热闹,想瞧瞧是什么人,竟敢在白云堂前吵闹? 那跟侍卫们推搡的有四五个人,看模样有老有少,像是一家子。 振振有词地高声喊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年男子。 他身上穿的绸衫半旧不新,高胖身材,脸皮松弛,好像是干瘪了的白面口袋,头发胡须花白,神情强横,声音高亢中带着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跟在他旁边的有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模样还算得周正,只是神情猥琐,缩肩勾头地躲在老年男子的身侧,时不时地小声帮一两句腔。 他们的身后,是一个中年女子拉着俩半大孩童跪在地上,那女子耷拉着眉眼,半低着着头,抽抽答答地哭着,她怀里两个孩童,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都仰头向天,咧开嘴干嚎着。 这一家人的衣着看着倒不算差,放在京中也是小户人家的水平。 但瞧着这家人理直气壮的架势,做的事可是连多少豪门世家也不敢的——竟在白云堂前捣乱! “母亲啊!儿子带着儿孙们来看您老人家了,这些狗…” 那老头子一边奋力地要穿过侍卫们隔出的防线,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高声嚎叫,本来想要骂一声狗奴才的,见了眼前侍卫目光不善便咽了回去,改为,“人却不让我们进门啊!” 小道姑拉着姜缨快走了几步,远离那些混乱。 又有些不愤,回过头来,嘴一撇,鼻子一皱,冲着那家人做了个不屑的鬼脸。 “这家讨厌鬼又来了啊!” 嗯,有情况啊! “你认识他们?”姜缨忙问端的。 小道姑这回倒是没有大嗓门地当着人乱嚷嚷,拉着姜缨又走了几步,到了那人少的地方,才愤愤道,“这一家人是师祖当年那个短命的驸马的儿孙!” 姜缨一听来了精神,忙问,“是驸马的儿孙,不是碧灵大师的儿孙么?” 异世的律法极其坑爹,男人是可以娶妻纳妾的,尤其是那些身有官职的男人。不过唯一例外的是驸马,除非公主同意,否则驸马不能有妾室,即使是公主同意了,妾室也都是地位低下的贱妾,不可能有那种形同侧室一样的贵妾的。 一听小道姑这话,就知道其中必有玄机。 这猥琐一家亲,肯定不是碧灵公主的亲生儿孙了,不然以公主之尊,就算是出家修道,也不可能让自己的血脉弄成这龌龊样。 小道姑恨恨地啐了一口,“他们也配当师祖的儿孙!那个短命驸马当年据说是什么文探花,容貌英俊得不得了的小郎君,跟师祖成亲后,每日甜言蜜语地哄着师祖,对师祖身边的漂亮丫环瞧都不瞧一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京中贵公子里还落个洁身自好疼爱妻子的美名儿,结果你猜怎么着?” 姜缨道,“他又看中了哪个女子不成?” 喜新不厌旧这种事在这异世,倒也不算新鲜。 小道姑横眉竖目地道,“他若是直接跟师祖说,想来也还算得上个真小人。可偏偏一直装得极好,结果有一天突然坠马,快要伤重断气了,这才跟师祖坦白交待,说是他在外城,还养活着两个外室,已经生了两个私生子,一男一女,如今他要归天了,希望公主能把外室母子们接回来,看在他的面上,让孩子认祖归宗…你说这男人是不是好不要脸?” “何止是不要脸啊!分明就是水性杨花的渣男人。”姜缨果断点头附和。 没想到碧灵大师虽然已经是这异世里最好命的女人了,有个好爹,但还是架不住遇到渣男啊! 嗯,姜缨模着自已手腕想着,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的话… 怕是会一刀砍死渣男驸马送他快点上路,然后把那外室和私生子流放到十万八千里,这辈子也别想回来吧? “那这一家人堵在门口这是要做什么?” 姜缨心想,这一家活蹦乱跳的,看来当年碧灵公主虽然愤怒,也还是放过了私生子一马的,这帮人在这里闹的什么劲儿? “哎呀,当年师祖伤心欲绝,却还是顾念着夫妻之情,等驸马死后,便让人把驸马的私产全分给了两外室母子,自己独居在公主府里。”当然了,驸马是穷书生考中探花的,当驸马也没几年,私产么,就是把他穿用过的东西全都卖掉,怕也是连二千两都不到,更不用说还要两个外室平分了。 “你师祖脾性真好。”姜缨感叹了一声。 “那可不,师祖那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过,那两外室的心可大着呢,时不时地就抱着孩子上公主府门上哭诉,非说公主是孩子嫡母,要将孩子送过来给嫡母尽孝!” “这是想做死么?” 姜缨十分无语,这是嫌命长不够是怎地,还想上门去添恶心啊? “说得好,这两人可不就是要做死么,师祖也是好性子,闭门不纳。偏偏那会儿朝里有几个吃多了没事做的御史,上什么折子说那私生女也就算了,私生子是驸马的血脉,公主也没有亲生的孩子,正该把私生子养在自己膝下,算是为妻之义,日后公主也有个养老送终的后代!结果弄得京城里议论纷纷…你说这可不可笑,那私生子自己有亲娘,哪里会把师祖当成亲的?还不是看着公主府和公主的嫁妆眼红?果然是有不要脸的爹,就有不要脸的儿子!” 姜缨撇了撇嘴,摇了摇头,已经无力吐糟了。 “难怪,碧灵大师会在年华正盛的时候出家,想必是懒得理会这些烦人的苍蝇了吧?” 没想到碧灵大师那般光风霁月仙子般的人物,也曾经有过这般糟心的往事啊! 小道姑瞧了瞧姜缨,眉开眼笑道,“小缨果然好聪明,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从前大家伙儿都以为我师祖出家是一片向道之心。连我从小也是这么想的,可有一回过中秋节,师父喝酒赏月亮,我在一边服侍,师父喝多了几杯,拉着我呵呵直笑,就直说这十几年了,世人都道她是仙缘天生,道心坚定,其实全是胡说八道。她其实就是不想搭理那些个烦人的东西,也不想再重蹈覆辙再寻个负心男人,这才出家的啊!” 姜缨心想,来了异世这么多年,见过的女人也有不少了,从阳平城到京城,也就是这位碧灵大师的所做所为,还像个顶天立地的女儿模样啊。 难怪由碧灵大师教养出来的小道姑,也这般灵性自在,对自己的胃口呢! “这般说来,碧灵大师出了家就不用再理会那私生子,可是那私生子哪放得下有个公主母亲的富贵,所以就时常来白云堂打着求见母亲的旗号来闹事吧?” 小道姑点点头,“可不是么,这人脸皮厚,却也好耐心,每年都要来观里闹上一回,师祖懒得见他,倒是主持师伯想着他好歹跟师祖有些渊源,也不好打不好骂的,只好给他几两银子,当做善事打发叫花子了。没想到这人居然死皮赖脸地,年年都来,都当了爷爷了,还要带着一家子男女过来,真个的也不害臊!” 说着忿忿地指着那一家子,“看吧,过一会儿,主持师伯就该让执事师姐给这一家子送银子来打发了。唉,这些师伯师叔真是太好性子了,要是我,嗬…” 见小道姑鼓着小圆脸,捏紧了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姜缨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们哪里是好性子,怕也是为了维护…” 忽然姜缨心中灵光一现,扯了小道姑道,“你想不想给你师祖出口恶气,让这恶心一家人再也不敢踏入白云山半步?” 小道姑微怔了下,半晌才醒悟,登时激动地蹦了起来,目光闪亮,紧抓住姜缨手臂,“怎么不想?啊!小缨你有什么好主意?” 姜缨拉着小道姑找了个角落,两个小姑娘咭咭咯咯地比手划脚了一通。 小道姑略有些迟疑,“这样能行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姜缨边说,边模自己的衣袖,嗯,今天出来还好带了点钱。 小道姑拳掌相击,终于也下了决心,“好,就这么办!” 白云堂前院的一间静室内,执事道姑妙华冲着观主玄止真人施了个礼,拎着一小包银子就朝外走,心里很是无奈。 这一家人年年来闹,若不是看在他们是曾经驸马的血脉,早就打断了腿去了,哪里还会给他们银子,反而养得他们胃口越来越大,从前是一个人来,后来倒是儿子孙子孙女什么猫狗都来了。 师祖方外出家之人,自然不会理这些凡俗之事,观主也自重身份不会出见,自然只有自己这些执事的,去跟那无赖的一家打交道了。 当妙华走到前院大门口时,发现门口很安静,很和谐。 香客们,侍卫们都是静悄悄地,只略微面上有些恍神… 咦,恶心一家亲呢? 难道是终于羞耻心发作,自动退散了不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二二 野餐 ) “两位仙姑,那两个男的已经被我们揍了一顿,丢到二十里外去了。” 几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冲着两个小姑娘点头哈腰地禀告着。 姜缨满意地点点头,“那女子和小儿呢?” “我们说要把那小儿卖去小倌馆,女孩儿卖去青楼,那妇人拉着两小儿撒腿就跑了。” 跑得那叫一个快啊! 小道姑哈哈大笑,“真是不要脸的怕横的啊!” 小缨出的主意,去附近寻了一帮叫花子,不过给了他们十几两银子。 那些叫花子们就围了那家人,指着老头子和他儿子,说是他们欠了钱不还,几人过来拉肩拖腿的,就把那两男子给拖走了,寻了无人处狠打一顿,又送到了荒郊野外去。 那妇人拉着小孩子跟过去哭闹,不过几声吓唬,就溜得比兔子还快啊。 姜缨随手扔了几块银子,“好,多谢你们,日后凡是见着这一家人,都莫要客气,只要不出人命,只管打就是。打完了我这里还有银子请你们喝酒吃肉。” “仙姑放心,管教他们不敢再挨着白云山的边儿,…嘿嘿,仙姑以后还想揍谁,尽管吩咐我们弟兄哈…” 那些叫花子喜滋滋地拿了钱跑了,这才叫人在地上坐,财从天上来啊! 小道姑笑得合不拢嘴,又有些疑惑,“小缨,既然只是找人来打他们一顿就好,为何这么多年来,师叔师父她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姜缨勾起唇角,“她们想来也是怕出了手,会影响到碧灵大师的声誉吧?” “啊?”小道姑张大了嘴,傻眼道,“那,那咱们这般找人来打,会不会影响到师祖声誉?哎呀,这可怎么办?” 姜缨捏了小道姑的小肉脸一把,笑道,“打他们的是一群叫花子,只要没人查,谁会知道是咱们出银子想的主意?就是有人查,也是我的主意,我一个外人,跟碧灵大师什么相关?怕什么?” 对付不要脸的人,就是要狠抽他们的脸皮,看那被一群脏兮兮叫花子打一顿的一家人,可还敢来白云堂找事么? 姜缨觉得也是碧灵大师手下的弟子们太过优柔寡断,师父嘴上不说,这做弟子的也该体会她老人家的心意才是,顾忌重重的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可不就纵得这一家人年年来恶心碧灵大师恶心白云堂么。 这两只本是要到山下集市上去逛街买东西的,结果这一下子就把身上的银子都用光了。 到了集市,就只好用眼睛看了,看着各色吃食,把个小道姑给眼馋得口水直流。 等到街尾,瞧见个卖樱桃的,一大提篮的樱桃个头不大,却是个个红艳艳的,鲜亮得好像要滴出汁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翻起自己荷包口袋来,可惜翻遍了两人身上,才寻了三枚铜板出来,也只够买一小包樱桃的。 所谓的一小包,是用略大些的苇叶包成个棕子形状,里头包有十来粒小樱桃。 若在平时,这十来粒哪够一个人吃的,如今却是两个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平分了,咬在嘴里,只觉得格外酸甜。 “小缨,咱们把这种子留起来,种到后山上去,要是能长成,咱们再吃樱桃就不用花银子买啦!” 小道姑把吃剩的核也用个帕子包了起来,好好地收在袖袋中。 姜缨还未答话,只听左近传来一声嗤笑。 “杜顺,把这一篮子都包了!” 这声音… 姜缨心中就是一惊,目光扫过。 果然,正是杜鸿这位小侯爷! 杜鸿一袭素白绣团花常服,手里拎着条马鞭,凤目轻挑,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他身边的长随则应了声是,果真去买那整篮的樱桃。 小道姑闻声而望,登时目光发直,手里仅剩的两棵樱桃也滚下了地,只知傻乎乎地盯着杜鸿看。 姜缨一拉突犯花痴的小道姑,“走啦!” 小道姑被姜缨拖着走,身子向后坠着,频频回首,意犹未尽。 “哎呀,让我多瞧一眼么?这公子真好看啊!小缨你慢点么!” 姜缨白她一眼,“好,那你一个人留着看个够,我先回去了啊!” “那…好吧,不看就不看呗。” 小道姑这才不舍地跟着姜缨走,姜缨拉着她一头钻进了个卖胭脂的小铺子。 “哎呀,抹上跟喝了鸡血一样,不要不要,咱去看看那边吧?” 小道姑嘴一撇就嫌弃道,她自小在观里长大,道姑们虽然比尼姑们要外观好看一些,但也是不施脂粉的。 因此小道姑全不知脂粉为何物,兴趣缺缺,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隔壁的泥人小摊上了。 卖胭脂大婶对小道姑怒目而视,若不是见小道姑身上这身道袍,只怕当场就要开骂也说不定。 姜缨也不是真要买,只不过想着杜鸿肯定不会进这种小店里来,借以甩人而已。 见大婶目光不善,忙捏了小道姑一把,“莫胡说,这个你又不懂。” 小道姑喂,你可真能拉仇恨。 小道姑委屈地嘀咕了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白云堂一年四季,接待八方来客,其中描眉画眼的女客还少么? 小道姑小的时候,没少和几个同年的小师侄躲在三清像神座后头,好奇地瞧那些虔诚叩拜的夫人小姐们。 姜缨怒目,“…” 等出了胭脂铺子的时候,姜缨左右一望,果然不见某人踪影,登时放下心来,陪着小道姑去看了好一阵的小泥人,这回两个人可是分文皆无,只干看着了。 因已过中午,这二人本来是计划在集上吃饭的,不过没了银子了,就只好打道回府。 上山回去的路并不算长,寻常人也就是走小半个时辰,可姜缨和小道姑这两个,东跑西窜地,又只吃了几个开胃的果子,这下更是肌肠辘辘,偏偏还全都是上山的路,越走越觉得腿软。 小道姑抚着肚子,软绵绵地叫道,“哎呀,早知道就该带些点心出来的。早上走时,菱枝姐姐要给我带点心,我都没带…” 当时只想着要到山下去大吃一顿,怕点心占了肚子就没带,这会儿可是肠子都悔青了啊。 姜缨正要答话,忽然一阵香气随风传来,钻入正饿得发慌的二人鼻中,这两只不由得月复内开始兵荒马乱,小道姑的肚子居然发出了清晰的咕咕声。 小道姑吸了吸鼻子,“好香啊,是谁在这野外烤吃的?”这味道,明显是在烤着香喷喷的肉了,越闻就越勾人啊! 姜缨拉了拉东张西望的小道姑,“咱们快些回去,就有好吃的了。” 快走了几步,爬上一个山坡,却见路边的大树下,系着两匹高头骏马,正低头悠然吃草。 而不远处的平地上,有二人生着一堆火,正架着几只烤鸡烤鸭,那肉都烤得金黄,肥油滴在火堆里滋滋作响,香气更是浓郁勾人。 小道姑眼巴巴地瞧着,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下去,扯扯姜缨道,“小缨,是那位好看的公子哎!” 杜鸿! 又是这厮! 姜缨原本还觉得在集市上碰到杜鸿不过是偶然,这下才明白了这家伙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杜鸿却没有瞧二人一眼,长长的睫毛半垂,在眼下遮出了一片阴影,嘴唇微抿,神情专注地烤着手上的食物,好象手里那只烤鸡是件稀世珍室一般。 倒是他的长随杜顺走了过来,冲着就准备拖小道姑走的姜缨拱了拱手。 “云三小姐,我家侯爷有请。” “那我呢?那我呢?我可是和小缨一道的啊!” 有美人美食,小道姑哪里还能走得动道儿,见那好看的公子有请,马上眼巴巴地冲着杜顺咧嘴一笑,讨好地问道。 杜顺目光微闪,有礼地道,“小师傅也请。” 小道姑欢呼一声,发足就冲着杜鸿…面前的烤鸡奔了过去。 不等礼让,已经自动自发地寻了地方坐下,手指跃跃欲伸,要不是还顾忌着杜鸿还未开口,只怕就要上手去抢了。 这吃货! 姜缨嘴角一抽,真想就此把这家伙扔下不管了。 “三小姐,我家侯爷特意寻了这些吃食,在此等了多时,小姐就赏个脸吧…” 杜顺年纪轻轻,满脸忠厚相,说的话也是十分谦和有礼,不过他心里可是略有微词的。 这位国公家三小姐,看着不过是个寻常小丫头,却不知为何自家侯爷这般上心? 难得休沐日,也要专程来看人,偏偏这三小姐竟还爱搭不理的? “小缨~” 小道姑看着香喷喷的肉却吃不到嘴里,急得心痒难耐,转过头来冲着姜缨连打手势,那模样像极了讨吃的小狗… 这吃货!你是个道姑啊道姑,要戒荤腥啊! 再看杜鸿,火光映着那明艳绝伦的面容,眉眼半垂,倒不似往日常见的那般张扬,反而有种内敛之美,却仍是令人惊心动魄。 唉,去就去,本王才不怕哩,不就是吃一顿? 姜缨咬了下唇,磨了磨牙,这才抬脚朝着那边走过去。 火堆边,某个神似小凤凤的男子,薄唇轻轻弯起了个不显眼弧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二三 辨情 ) “三小姐请坐。” 杜顺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个垫子,摆放在杜鸿旁边,自己却是坐到了对面小道姑边上,半跪半坐,一边照看着火堆。 还好那坐垫离得杜鸿并不算太近,姜缨也不再扭捏地侧身坐下。 坐在草地上的小道姑这才觉得自己下头有点硌,不过瞧了瞧杜顺也没有垫子,立马就平衡了,只吸着鼻子,垂涎欲滴地望着火上烤得正滋拉做响的食物。 啊,那蜜色微焦,油光锃亮的肉肉啊! 杜鸿这才轻拢了衣袖,自旁边取了一柄小银刀,杜顺眼力好,忙递上一只盘子。 杜鸿两只修长白晳的手一持盘,一持刀,但见银光闪闪,放在架上的一只肥嘟嘟的烤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骨感瘦鸡。 而杜鸿手中的盘子里,也整齐地码放了片片削下来的烤肉。 小道姑的一双眼睛都变成星星眼了,而姜缨瞧着杜鸿那麻利的切肉动作,心里疑惑,这小侯爷不该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么,怎么还会这一手? 杜鸿放下了小银刀,又自旁边拾起了个小瓶子,朝着盘子边上,倒了些酱料出来。 那鲜红的酱料配着热气腾腾的烤肉,显得格外诱人。 当那盘子被递出来时,小道姑想也没想,就迫不及待地伸爪去接。 咦,这盘子怎么跑了? 小道姑忽觉面上一寒,原来是那好看的公子,目光锋利,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 吓得小道姑的手就缩了一缩,这才看清那盘子是递给小缨的,忙讪笑着收回了爪子,郁闷地拔着地上的小草。 好在边上的杜顺厚道,把自己处理好的两只鸡腿盛在盘中,给了小道姑。 “小师傅这个给你。” 小道姑登时乌云转晴,乐呵呵地抢着接了过来,也不顾烫手,先张开大嘴,咬了一大口肉,咝咝呵着热气,却是一刻也不耽误。 “三妹妹?” 杜鸿把盘子朝姜缨面前伸得近了一些,低声喊了一句,凤眸直视,带着些不容推辞的坚持。 姜缨硬着头皮接过了盘子,却是暗自月复诽。 去你的三妹妹,三妹妹也是你叫的? 杜鸿那边又递了筷子过来,姜缨伸手去接。 两手相距极近,姜缨只觉得掌心处微微一麻。 竟是杜鸿小指暗伸,在姜缨的手掌内勾挑而过,而一张桃花面上,仍然是凤眼沉静,一本正经专心烤肉的模样。 这风骚的小侯爷! 竟敢调戏本王! 姜缨瞪视着杜鸿,杜鸿对上姜缨的眼,眉尾微扬,一脸无辜状,“三妹妹,快尝尝味道如何,冷了就不好吃了。” 姜缨几乎想摔盘而走,然而空空如也的肚子却十分地不争气,适时地发出咕咕声,露了主人的底儿。 “唔…这和吃!”小道姑已是一手一只鸡腿,左右开弓,嘴边都是油光,嘴里塞满了肉,还不忘含含糊糊地夸赞几句。 与姜缨那防备的模样简直是天地之别啊! 杜顺瞄了眼,眼带笑意。 这小道姑简直是个妙人儿啊! 姜缨瞥了眼小道姑,“慢点,小心噎着。” 这丢人的吃货啊! 姜缨挟了一片肉,有些无奈地送到了嘴里。 但觉那烤肉外酥里女敕,咸香之中还带着微甜,就是姜缨对杜鸿抱有些敌意,此时也不得不夸赞这味道的确好。 杜鸿的目光落在姜缨面上,见姜缨一手托盘,一手持箸,小口小口地咬着烤肉,带了点无奈,但动作仍是浑然天成的优雅,毫无一丝刻意为之的痕迹。 这三小姐就好象一块璞玉,初看不起眼,然而越靠近,就越被她吸引。 然而想到姜缨身在白云堂的缘由,杜鸿的目光就是一黯。 他能得来万千目光的青睐,却为何偏偏得不着意中人的一次顾盼? 姜缨半盘子烤肉下了肚,月复内半饱,已经没有了那般饿得发晕的窘迫。 此时春暖花开,青草如茵。 对面还有个狼吞虎咽的一手一脸油水的小道姑。 姜缨院子里的丫头们私下里曾经偷偷拿小道姑打趣,说是瞧着小道姑吃东西,能让人胃口大开,有一种如果不赶紧吃掉自己碗里的食物,下一刻就会被小道姑抢走的紧迫感。 身边人美似珠玉,若非是小侯爷模样似小凤凤,此情此景此食,怎么看也是十分美好享受的一件事啊! “呃…” 小道姑忽然憋得脸色涨红,拿着鸡翅的手背猛捶胸口。 看看,乐极生悲,吃太猛被噎住了吧? 姜缨忙问,“可有水么?” 却是对着杜顺说的,杜顺忙自一边取了个杯子过来,倒了半杯,递给两眼翻白的某个小道姑。 小道姑灌了两口水下肚,这才缓了过来,吐了口气,“哎呀,可憋死我也。” 把那杯水一饮而尽,又递了过去等着杜顺给倒,“这茶水真好喝,多谢这位小哥嘿嘿嘿!” 姜缨面前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杯子,细白如雪,持杯的手洁白似玉,两相映衬起来,竟是那手还比杯子更莹润好看些。 杯中茶汤淡绿,飘着清香,姜缨迟疑着接过了杯子,一瞬间有些恍神。 以小凤凤的模样做出这等贤良淑德的举动来,难免让人有种错位感。 这种事,一般都是当年的容家三少才会做的啊… 那温润如泉,善解人意,做的一手好饭菜的清俊少年啊… 原本自己可是动过心思,要娶进门来当侧夫的,可惜… 来往了一年多,却忽然得了消息,容家三少要嫁人了,新娘子还是容家三少的表妹,自己的王府里,还收到了一张喜贴的… 美少年成亲了,新娘却不是本王,怎么不令人唏嘘伤感啊! 不忍心去参加婚礼的姜缨,在自己府里喝得大醉,醉后又吐得天昏地暗,… 后来还是小凤凤不知怎么地知道了就赶来安慰,自己抱着小凤凤说了好一番胡话,还是被小凤凤给哄睡着的… 姜缨忽然心里没来由地就疼了一下。 当年,莫非是自己太过绝情? 只是因为慕容姐夫和慕容家主的原因,就把小凤凤排除在外,虽然来往多年,也没有什么认真的表示,换了哪家的正经儿郎,也要满心不甘的啊! 其实当年,若是自己肯坚持,非要娶小凤凤的话,也不是没可能的,只要自己铁了心,愿意带着小凤凤远离京城,不再参与朝政,想来皇父皇姐就算一开始反对,最后也会无奈地接受的吧? 说来说去,还是没那般爱到不顾一切啊! 姜缨心中乱纷如麻,既想着小凤凤的痴心绝狂,又恨着小凤凤手段毒辣。 忽然手上一空,却是杜鸿把姜缨吃剩的半盘肉取走,放在了食盒里。 “冷了,再换新的吧。” 说完了这一句,小凤凤,不,杜鸿又操起小银刀,动作熟练地将又烤得焦香内女敕的鸭肉片了下来,盛了半盘,在盘边放的又是另一种深色酱料。 姜缨这回却是没有为难地接了过来,还道了声谢字。 杜鸿抬眼瞧了瞧姜缨,见小丫头长睫微垂,手里捧着自己给出的盘子,很是乖顺的模样,杜鸿唇角勾起的弧度就变大了些。 小缨缨极少这般柔顺啊! 这句话在心里冒出来时,杜鸿就觉得一楞,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这般想,这世上的大家小姐们,哪一个不是温婉柔顺的?就算是内在泼辣狠毒,至少也要在未嫁前装模做样一下。 比如说,这几天使尽百宝,哄得杜温氏闹着绝食也要留下侄女,终于可以赖在侯府长住的温婉娘… 唉,想那女子作甚,没得败坏了心情! 姜缨咬着嘴里的肉,眼角余光观察着杜鸿,杜鸿专心地烤着肉,自己吃得却是极少。而杜鸿身边的小厮杜顺,简直快要沦为小道姑的专属烤肉师傅,他烤的速度几乎跟不上小道姑的吃速,额角都见了汗。 终于这一顿肉吃完,小道姑撑得肚儿圆圆,打了个饱膈,看那懒洋洋的模样就快要躺在地上了。 杜顺道,“小师傅,可要吃些樱桃解腻?” 本来半眯着眼呈半死状态的小道姑一下子又精神活泛起来,“樱桃?” 才在集上吃的那几粒,根本不解馋啊! 嗯,想起来了,那一大篮子鲜红欲滴的好看又好吃的甜樱桃,是被这二位买走了啊。 “在马背上放着呢,小师傅,一道去取吧?” 小道姑一想,吃了人家这么好吃一顿饭,连个樱桃都不肯动手取,也着实说不过去,当下就跳了起来,“好,我和你一道去拿…” 一下子碍眼的两人都走了。 空气中有种微带着暧昧的静默,只有余烬的篝火,还爆出轻微的声响。 杜鸿的目光移到姜缨面上,姜缨就知道这人定然是有话要说。 “三妹妹,我们去那边走走如何?” 姜缨顺着杜鸿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那是一处山石形成的天然平地,上头还横生着几棵树遮风挡雨,倒真是个歇脚的去处。便点了点头。 有些话,也许当面说清了才好。 就如当年,若是一早就明说了与慕容家是不可能的,小凤凤就不会越陷越深了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二八 探问 ) 碧灵真人忽然哼了一声,冷冷道,“小丫头好大的胆子!” 一听这话,姜缨马上站了起来,垂头不语。 “你可知道,厉家一家人,按照礼法,都是我的晚辈。你竟然花银子,找了人将他们好一顿打骂,那厉家家主和他儿子,如今都病在了榻上,据说没有几个月是起不了身的。他家本就不富裕,如今更是要卖掉一半的房子,全家好几口,要挤在三间小屋里,最后的一个下人也给卖了去,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云家丫头,你可知罪?” 该啊! 姜缨月复中暗叫了声好,却是忍着笑,敛眉道,“就算是真人念在故旧之情上同情于厉家人,晚辈仍然觉得他们实际是咎由自取罢了。” 碧灵真人又哼了一声,“哦?你说他们是咎由自取,又有何根据?他们来求见本真人,本真人虽然早已出家不理俗事,不予见面,但因着故旧,便由着观中执事给些银子打发也就是了,何必要打打杀杀,伤了情份?” 姜缨眨眨眼,老太太啊,您这是故意说的反话吧? “恕晚辈愚钝,着实看不出来这厉家人与真人有何种情份在?论血脉,这厉家与真人毫无关系。论养恩,真人与厉姓驸马居住在公主府之时,这厉家人却是养在外室之手,到后来真人出家修道,更是了断一切俗缘,与这厉家家主牵扯不上半点瓜葛。论礼节,这厉家家主口口声声是拜见嫡母,然而每年真人避而不见,他收了银子也就收声了,以此看来,这人并不是为了什么拜见嫡母,竟是收取银子来的!可见心口不一,唯利是图,不过是仗着真人心慈手软顾忌名声罢了。” 姜缨侃侃而谈,眼角余光瞥见碧灵真人眼角似乎微微眯起。 这是在笑么? 一颗心顿时放进了肚子里,姜缨接着道,“这厉家人得了许多年白来的银子,居然还是把日子过成这样,实在是可恨可鄙,可谓本性卑贱。若是晚辈早生几年,遇见这样无耻之事,怕是早就叫人去教训这家人了,哪里还能等到今日…” 碧灵真人瞧着姜缨那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气愤,忽然眉头舒展,放声大笑起来。 嗯? 姜缨眨了眨眼,学着小道姑那傻样儿,也挠了挠头。 碧灵真人这根本就没有在生气吧? 嗯,就说么,从碧灵真人往日的事迹上来看,也不大可能是那种打落门牙朝肚子里吞,吃了暗亏只知道生闷气的女子么! 碧灵真人的笑声是难得一见的响亮,连殿外侍立着的四个道姑都能听得一清二禁。 四人你眼看我眼,俱皆欣慰。 “主上好多年都未这般笑过了。” “小丫头说得好!” 碧灵真人停了笑,一手持了鲛纱帕子,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枉我有弟子十数人,徒孙近百,居然没有一个能像你这般,行事深得我心的,若是你这小丫头早生个几十年,我白云堂也不至于每年被那姓厉的一家烦扰了。” 姜缨甜甜一笑,谦虚道,“也是真人不肯心思外露,才把这为真人赶苍蝇驱蚊子的事留给了晚辈。” 有时身为上位者,有许多事虽然心里很想做,但是却不方便或是不好宣之于口的,那就要身边的人去揣摩了,而这些身边人的揣摩,也月兑不开寻常世俗的观念。 比如厉家私生子借着所谓嫡母的名头来骚扰这件事,碧灵真人身边哪怕随便一个侍卫都能把这一家人给搞定,然而碧灵真人若不明示暗示的话,怕是她身边的弟子护卫没有一个会觉得,碧灵真人会同意对她丈夫的唯一血脉用这种凶狠的手法。 只怕有不少人还会觉得,碧灵真人就该念在旧情,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半点的给厉家人,才算是位慈悲为怀的得道真人哩。 这样的人越多,碧灵真人就越不会透露真实的心思。 所以就这样容忍了几十年。 而这般的事,若放在浣花国,厉家人在第一次敲诈的时候,就会被送官严判万众唾骂然后挨板子流放什么的,怕是要有小强般的生命力才能否活到生儿孙啊。 碧灵真人点了点头,看着姜缨的目光带着嘉许。 “小丫头,你做的这件事深得我心,不知道你可有什么愿望,但凡我力之所及,必为你做到。” 姜缨登时心中波澜起伏,激动不已。 这位可是长公主啊!且主掌着一方道观,座下弟子加侍卫有近千,这般有能耐的女子了,在异世,还是她所见的头一个。 姜缨听说碧灵真人要见自己之时,倒也想过碧灵真人可能会因昨日之事对自己有些好感,不想碧灵真人却是如此大方。 “多谢真人慷慨,小女子正是有事,要厚颜相求。” 在别人面前,姜缨是绝对不愿意自称小女子的,不过,到了碧灵真人这里,无论是碧灵的年岁阅历,还是碧灵的身份地位,都配得起姜缨这一声自称。 碧灵真人见姜缨目光闪亮,笑意盈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了口,心中倒是有些疑虑。 难道这小丫头竟是个心机深沉的,行事也是早有谋算? 这位该不会准备了什么极为过分的要求吧? 一想自己有言在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碧灵真人也就微微一笑,道,“你且说来。” 姜缨双眸望着碧灵真人,带着掩不住的热切。 “真人,古往今来,都有灵魂转世附身一说,道家讲究肉身化仙,离魂飞升,或借助灵器,可至那见所未见的境界,不知可是真有其事么?” 若是真的,那她说不定还有返回浣花国的希望啊。 碧灵真人听着就是一楞,原本以为这小丫头虽然言语不俗,但所提的希望也多不过是为财为势,或是求一门好姻缘,却不料这看起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一开口就是玄天玄地,灵魂穿越这类的。 其实就是碧灵真人自己,虽然修行近四十多年,号称得道真人,但也从来不敢奢望,能肉身化仙飞升啊。 碧灵真人微笑道,“修身成仙这种例子,百多年前,倒是有些记载,却也无从可考,这百年却是从未听闻,且我道家虽有成仙之说,然而真正能到那般境界的却是万不存一。小丫头,你问这些,莫不是也想出家修行,入我白云堂么?” 她这句问话倒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毕竟芳华绮年的,出身富贵的小姑娘们,谁会没事跑来出家啊,即使她白云堂是皇家道观,声名显赫也是一样。 她的那些弟子,徒孙,多是出身贫寒的孤女,要不就是少年寡妇之类,真正自小就立志修行的,百里挑不出一个来。 听到碧灵真人这般的回答,姜缨略有些失望,不过这本来也就是虚无飘渺之事,失望一下也就过了,反是呵呵一笑,“白云堂这般洞天福地,若能得入,倒真是小女子的造化,不过,…” 碧灵真人故意问道,“不过什么?” 姜缨挠挠头,略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小女子还想寻个合意的夫郎哩。” 若是当道姑也能娶夫郎的话,姜缨肯定双手赞同,毕竟若是能投到白云堂中,国公府云家那边再想摆布自己就不那般容易了。 不过姜缨早已经下了决心,国公府若是真的不顾自己意愿的话,她再不济还可以一跑了之呢,等再过个一两年,以姜缨日渐提升的武力和财力,想溜走会越来越容易的。 这天下,三国并立,不在大昭朝,还可以去另外两国呢。 或者去寻一处世外桃源,携着美男,带上财货,逍遥自在,小日子不要太美哦~ 碧灵真人这一辈子见过不少小姑娘,自己也是从小姑娘转化来的,无论贫富贵贱,胆小胆大,从来没有哪家的小姑娘提起婚嫁来,是这般一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模样。 一时倒觉得好奇又好笑,“你这小丫头倒也直爽。难怪能跟妙媺凑到一块去。” 姜缨又陪着碧灵真人说了些话,见碧灵真人眉眼中有些倦意,这才起身告辞。 碧灵真人让人寻了本书并给姜缨,姜缨接过来一看,却是本发黄的册子,看着很有些年头了,封皮上有三个大字,述异经。 碧灵真人道,“这本经书是白云堂的典藏,多记载着前朝成仙入道等玄奇之事,可以拿去看看。兴许与你有用。” 姜缨谢过了真人,带着一本得来的述异经回了自己的小院,方走到院门口几步远处,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 “罗姐姐,这一样的都是府里小姐,凭什么有了好东西,却不给我们院里分!” “就是呢,枉费当初三小姐初进府的时候,我们二小姐还特意关照呢。怎么这才半年不到,你们这些人倒挑唆得三小姐不友爱姐妹了!” 一个是老婆子的粗声吵闹,另一个却是小丫头的尖利嚷嚷。 虽然对云柳院里的人不熟悉,但听了这几句,也知道这是她院里的人来闹事了。 姜缨微皱眉头,心想云柳初来的时候,自己院里的人也过去帮着做了活,缺什么东西也从这边拿过去了,这吵得又是哪一出? 这般想着,便快步上前扣响院门。(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二九 转生 ) 姜缨走进院里,果然是有两个有些眼生的,一个婆子,一个丫头,正在跟罗嬷嬷她们吵闹。 王大姐站在一边虎视眈眈,不过那两人也精,只叉着腰动嘴,没有王大姐的用武之地。 而院子里的地上,放了好几挑东西,有木箱,箩筐和米袋。 猛地一看还当是国公府派人送来的米粮,不过想想云柳来了也没几天,那时才送过一回,下回估计要过两个月,且虽只一瞥,也能看出这批东西的档次明显比常送来的要高上好些。 正应付着的罗嬷嬷瞧见了三小姐回来,狠瞪了还在吵吵的婆子一眼,那婆子这才收了声。给姜缨见了个礼,面上神情仍是气忿忿地,看着就似要上来寻姜缨说话。 罗嬷嬷忙先上前来给姜缨道,“三小姐,这些东西是才有人送来的,还有礼单。” 姜缨接了那礼单在手,但见素笺印花,微带兰香,上头的字迹铁划银钩,清瘦绮丽。 却是写着,些微小物请姜缨笑纳。 后头还附了一份清单,字迹却变为寻常工整的了,显然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那清单上列着,碧粳米一百斤,银霜炭二百斤,官燕人参之类的各几斤,还有各种时令鲜果蔬菜和一些干果海味。 这些物件,若是放在国公府里,也不是每个主子都能用得起的,况且自从姜缨被送到西山来后,供给的吃穿用度跟在国公府里比,可算得是一下子降得厉害,要不是有卫浩歌这一冬天的关照,怕是姜缨等人在这小院里,连取暖的炭都不大够。 不过卫浩歌送来的那些,大都是注重实用,像什么碧粳米,银霜炭这些却是没有的,难怪罗嬷嬷猛地一瞧见这些,心中也着实激动。 姜缨看了看最后的落款,不由得抿起了唇。 唉,是杜鸿送来的啊。 正琢磨着,却听那云柳院里的婆子酸溜溜地说了一长串。 “三小姐,这些嚼用既然是先送到这边了,您看看该怎么分才好?二小姐那边还等着老奴两个回话呢。可怜见的,二小姐好些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了,这碧粳米正得用咧。旁的少给些也无妨,只要这碧粳米和燕窝多些就是,二小姐想来也不会和亲姐妹计较的。” 姜缨瞧着地上的一堆东西,再看那婆子梗着脖儿红着眼的模样,又好笑又可气。 杜小侯也真是,送这些作甚,平白地招人的眼。 罗嬷嬷在一边也不客气地接话,“赵六家的你消停着吧,别看着什么都眼馋,这些是三小姐的亲戚送来的,你别一口一个国公府二小姐的,想分东西,也要等府里真送来了才是。 罗嬷嬷还只当同以往一样,是那位阳平城的卫少爷送来的呢。 其实姜缨并没把这些东西看得有多重,若是云柳好生派人来说两句,她就分给这位一半也没甚打紧,但是这婆子那一副理所当然,好象还是姜缨占了大便宜的嘴脸,着实把姜缨给恶心到了。 有其仆必有其主,想来云柳也是这般想的罢。 姜缨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跟这婆子解释什么,只挥挥手道,“送她们出去吧。以后无事莫要放闲人进院。” 姜缨进了自己的卧房,听得外头那婆子方吵得一句,就被掐了脖子似的没了声。 姜缨忙抬头自窗子里望去,正好看到王丑姑一手一个,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拎着二人丢出了院子。 姜缨莞尔一笑,靠着窗子坐了,又从怀里翻出那本述异经,放在膝上翻开来看。 原来,这本述异经却是个名为乐山道人的前朝道士所写,这位乐山道人自幼修道,却不喜枯坐在观中打坐修行,而是喜欢云游四海,寻访名山大川,佳境胜地。 每到一地,这乐山道人就要搜集当地的奇闻异事,特别是那些跟道家有关的传说故事,有算得上奇闻轶事的,便会记载在这本述异经里头。 这里头还真是有不少让姜缨感兴趣的前人故事,比如说某家生儿子,一生下来就记得前事,后来客居某地,按着前生记忆重访某家,果然那家人的老祖宗当年仙逝之日,就是此人出生之时,那家男女老幼,上下仆人,数十人的名字,此人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当年老祖宗藏着的银子没来得及交待的,都跟那家儿子说了。后来这儿子与当年的家人也如同亲戚一般来往,那家人的儿孙都呼之这位转生的老祖为小爷爷。 还有位在大昭国边地玄天观做过主持的虚云道士,年八十而终,二十年后,玄天观里一位小道士接任主持,他穿上虚云道士的道袍,拿着虚云道士用过的器物,凡是见过虚云老道的都惊叹这小道士无论是长相还是兴止习惯,居然与虚云一般无二。 后来过了五十年,这位小道士临终时才对自己的弟子说出了隐瞒了多年的大秘密。 他正是虚云的第三世转生,虚云死后,灵魂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世界与这边有极大不同。 虚云的魂魄附身在一个男童的身上,这男童生活的大山深处的村落里,全都是男子。 那村落环境恶劣,一年有大半的日子都是严寒的冬季,生活极为困苦,要每日劳作不缀才能勉强糊口,这男童听大人说,他们这些人都是犯了大罪过,被流放到这里来做苦工的。 每年要采出定量的矿石才能拿到山外换得一年的粮食,而且村里的人不许逃跑,逃走的人被捉住后就是死路一条。 而在遥远的大山那边,听大人说,那是富庶繁华的国度,国主女王美慧英明,国中人民安居乐业。 这道士附身的男童十分好奇那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儿,一直想去亲眼看看,可惜身处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劣,男童没活到十岁就夭折了。 再转世居然就回到了玄天观附近的农家婴儿身上,婴儿长大出家又做了小道士,接任了主持。开始了第三世的轮回。 那三世轮回的虚云道士,跟自己的徒弟交待,转生三世这种事玄之又玄,他自己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所致,思来想去,唯有可能是这玄天观的风水气运的缘故。 这主持终后,他的故事不知怎地被流传了出去,当时的一位好事的王爷派人到观里搜查,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只有虚云道士卧房的小院里有一块卧石,模样颜色奇特,虚云两世都喜坐在上头念经,外表平滑如镜。 王爷让人把那卧石弄到自己王府,寻了能人异士来掌眼,那些玉匠石匠众人都不识这是何物,只有一个老铁匠认得这大约是天下掉下来的殒石,内中有奇铁。 那好事王爷就让人把这殒石破开,取出中间的奇铁,铸成了几样物件,据说十分玄奇,硬比金钢,白日于阳光下曝哂,夜晚能发一整夜的热,配之可辟邪驱恶,王爷视之若奇宝,名为定魂铁。 不过这样的宝贝经过后来朝代更替,也都不知所终了。 姜缨看先头的故事也就是随意一看,看到虚云道士附身男童,不由得就提起了精神。 这虚云所说的流放村落,怎么觉得有些耳熟呢? 似乎正与浣花国当年流放罪犯的情形暗合啊! 浣花国中的人若是犯了重罪(杀头除外),男人大都是流放去挖矿,女人多是送到边远穷苦之地,贱价卖给家中只有儿子的人家做赘妻。因此深山老林中,确实是有只有男人的村落的。 难道这虚云第二世转生,竟然就是浣花国不成? 姜缨拿着书,兴奋地在地上走来走去,若是真的,那说明这大昭朝和浣花国之间,确实是可以相互穿越的了,自己并非第一个啊! 不过想想,这虚云老道也真悲摧,哪里不好附身,偏偏附身到一个流放地男童的身上? 日后若有可能,一定要到玄天观去,看看可有什么玄机? 还有那什么定魂铁,说不定也跟魂魄穿越有关的呢? 不过,就算可以穿回浣花国去,怕是也要等这一世过完才有可能啊。 那老道第三世过完就没有了下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第四世第五世?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姜缨仍然抱着那本述异经不撒手,菱叶笑呵呵地端了饭进来,在桌上摆了。 姜缨一看桌上的饭菜,倒是比平时丰盛了许多,尤其是那一碗绿盈盈的碧粳米饭,着实惹眼。 菱叶笑道,“卫少爷真是有心了,这碧粳米在咱们国公府都是省着用呢,这回一送就是一百斤,实在难得。” 姜缨呵呵一笑,并没有更正来源的意思。 杜鸿这人,抛开似小凤凤这一点,经过了昨天的事,倒没有那般令人讨厌了啊。 记得他右臂受了伤,此时正在下院里疗养,姜缨思索了一阵,觉得还是该过去看望下。毕竟人家也是出手相救过的么。 下院在另外一座青松山上,离着白云山路不算太远,两山中间有栈道相连,不过中间有侍卫把守着,寻常并不许随意往来,就是白云堂内的人,也得经过通报才行。 一过了午,姜缨便带着王丑姑从栈道上去了青松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三十 黑屋 ) “爷,东西都送妥了。” 杜顺恭敬地回着话,瞧着把受伤的手臂包成个粽子的自家侯爷,此时正懒洋洋地躺在廊下的躺椅上哂太阳,这道观里的房舍毕竟不如侯府,这还是给贵客住的呢,又小又黑,难怪侯爷要躺在外头哩,就这躺椅还是杜顺从城里现买来运送过来的。 在这里,哪比得上侯爷府养伤来得安逸,可偏偏侯爷跟中了魔一般,非要住在这里,他们这些下人也没办法。 杜鸿眯着眼,懒懒地半响才开口,“见着三小姐了么?” 又不经意地问道,“她可说了些什么?” “三小姐有事出门去了。” 杜鸿眨了下眼,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几下,默然不语。 杜顺接着道,“城里老夫人那边问了好几回了。” “就说我去公干,要一月才回。” 杜鸿没好气地横了杜顺一眼,这些人还非要劝他回府去养着,难道不知道回去后,又要见着那腻味人的女子在面前晃来晃去? 杜顺应了声是,就不再啰嗦了。 杜鸿躺在椅上,目光飞出了所在的小院,落到了对面的山道上,原本他还想着住到这里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呢,没想到这下院到姜缨所住的地方,还是关卡重重。 要不来个夜探香闺? 杜鸿心里琢磨着,过那些关卡倒是不成问题,不过这白云堂的侍卫众多,万一不小心给抓到了,生命虽然没危险,但像高寒一样被关小黑屋就不划算了。 嗯,说起来,高寒这厮,为何会袭击小缨缨呢? 按说这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杜顺,高寒那边查得如何?” 杜顺目光闪动,瞧了瞧左右,才小心地把查到的结果禀报了。 杜鸿听着就皱起了眉头,“原来去年那闯到国公府放火烧楼的,果然是这厮…” 那楼中可都是些仆妇丫头,这高寒居然也败落而逃,当真是没用之极。 想到姜缨后来拿出来的那包毒粉,不由得好笑,高寒定是败在小缨缨的毒粉之下,狼狈逃走的! 昨日那高寒带来的侍卫中了毒粉,那副生不如死的窘态还犹在眼前,若是高寒也中了这毒粉,又没得解药,那几个月定然面似猪头,羞与见人,难怪那几月高寒都混在醉月楼,说是整日沉醉于水仙美人的石榴裙下,共卧阳台,怕那水仙美人不过是高寒的幌子罢了。 而皇上当时还怀疑是这个侄子又搞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花样,还派自己特意到醉月楼去探这厮的底儿,而当自己见到高寒的时候,他脸上却是青肿未消,自称是不小心跌伤,其实是他为了掩盖面上的异样,下狠心自己打的伤吧? 杜鸿勾起薄唇,俊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说起来这八皇子府,独独钟情于国公府,前有那埋尸在湖边的女探子,后有高寒这位庶长子,也不知他们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若说单是为了八皇子的梦中情人云缈吧? 可云缈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爷!爷,你看那儿…” 杜顺惊喜的声音惊醒了杜鸿。 杜鸿蓦然大睁双眸,顺着杜顺的手指望过去,但见对面山道上,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朝着这边走过来,那在后头的人影儿,可不正是小缨缨么? 杜鸿唇角勾起的弧度扩大,凤眸中笑意点染,身形微动,就要坐起。 目光微转,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虚弱地躺了回去,单将那只受过伤的手臂搭在扶手上,显得极是醒目。 杜顺领会侯爷的意思,忙进屋去拿了条薄被,给杜鸿搭在身上。 这般一看,受着伤的俊美公子卧于锦被之中,面色苍白如雪,凤眸半闭,再是哪个姑娘瞧了,也会心疼不已。 姜缨一进院,果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副病弱美男卧衾图。 杜顺兀自装模作样,微带歉意道,“三小姐莫怪,侯爷自用了那解药后,身子骨还是不大好,这才躺着的。” 姜缨望了一望,心想,那天看着杜鸿还是行动自如的,难道是余毒未净? “难道是那解药不对?” 姜缨走到近前,见杜鸿的气色也还可以,一只胳膊包得厚厚的,身上搭着被子,看着果然十分虚弱,哪里有未受伤时那般生龙活虎,神彩飞扬的模样? 杜顺忙道,“解药是对的,只大夫说过,这毒药性霸道,侯爷还需静养,日常保持心情舒畅为要。” 杜鸿适时地轻咳一声,开口道,“小缨来了。杜顺,还不…咳咳,快去泡茶?” 小缨? 姜缨唇角微抽,何时这杜小侯的称呼这般亲密了? 念在他是受伤者的份上,姜缨大度地决定不与他计较,坐在了一边杜顺给搬过来的椅子上。 王丑姑尽职尽责地站在姜缨身后,充当护卫之责。 杜顺端了茶水过来,瞅着王丑姑这特大号的蜡烛,着实替自家侯爷揪心。 心眼一动,便热情地招呼王丑姑到门房处去歇着吃点心。 王丑姑瞧了眼姜缨,姜缨点点头,王丑姑这才去了。 卧在榻上的杜鸿把杜顺在心里一阵好夸。 只听姜缨问道,“伤口怎么样了?可还痛么?” 杜鸿望着姜缨,眼睛都舍不瞬一下,“不疼了,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利落了。” 却是逆着憋了口气,让自己的面色看起来更差些。 说着就要坐起身来,挣了几下,果然姜缨见到杜鸿那模样,忍不住出身帮着托了一把。 杜鸿暗喜在心。 可惜姜缨却不过是等他坐起身来,只略说了几句就要走人。 杜鸿也顾不得装虚弱,一把拉住了姜缨的手臂,眼巴巴地道,“小缨可是有事么,若无事不若多坐会?” 姜缨心中纠结了一下,道,“那位寒公子也在这下院里住的,我想过去问问他,为何要无缘无故地…动手。” 若是昨日杜鸿不在,就算自己身怀各色武器,怕也是要受伤了,且他们人多,自己落在高寒手上,还不知会如何哩。原本她还觉得这白云山上很安全呢,现下吃了这亏,便带了王丑姑在身边了。 若是那夜里的放火人是高寒,姜缨倒是知道这仇怨所为何来,但是这高寒为何又深更半夜地在楼内放火?还有那湖边女尸的事,云松得了杜鸿调查出的结果并没有跟府里女眷透半个字,因此那件事已成无头谜案,府里的下人说起来都是寒毛倒竖恐惧不已,莫说夜里,就是白日,清梧苑的下人们也不敢经过那湖边埋尸之处。 因此直觉上姜缨就认定清梧苑是个是非地,万一日后她还回去住,岂非还会遇到这源源不断的麻烦事? 趁着这寒公子被关了禁闭,过去问问,说不定能得到一些线索呢? 免得她这位半路便宜小姐住在里头,哪天无缘无故丢了小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哩! 杜鸿目光闪动,道,“那高寒为人桀骜不驯,行事最是荒唐不经,小缨就算是过去问他,多半也不会得知什么,说不定反被他攀咬,平白毁了心情,不如小缨就把这件事交给本侯,本侯住得近,明日得了空便去质问。” 现下这大好时光,还是陪着本侯爷多呆一会才是么… 姜缨摇摇头,“侯爷身上有伤,还是歇着罢,这件事我就是有些好奇而已,说不说的都在寒公子。” 看那高寒虽狂涓邪气,却并非心机深沉之辈,这样的人,只要稍稍激怒一下,就会透露出不少信息来。 姜缨起身告辞,杜鸿也顾不上扮柔弱了,一把掀开了被子就站起身来。 “本侯与小樱同去。” 远在门房候着杜顺不由得捂了眼。 哎呀,我的爷啊,穿帮了啊! 连杜顺都替他感到难为情,杜鸿倒是无事人一般,顶着姜缨诧异的眼神,咳了一声,道,“歇了这半天,倒是爽利许多…杜顺,去问问这里的管事,我们能见高寒不能?有些要紧的事要问他。” 在白云山犯事,关了禁闭的,一年也是能见家人一面的。 像高寒这样身份的,名为禁闭,也不过是关在屋里,仍然好吃好喝,只行动不得自由罢了。 若要会客什么的,还是允许的。 关高寒的地方其实离着杜鸿的住处不远,走过去也不过几百步。 见领路的道士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小院,外观上跟杜鸿住的也差不了多少,不过一进去,才发现里头大有玄机。 原来院子的院墙在外头看着,也不过是比寻常的略高一些,而一进院门,却是一排向下的阶梯,整个院子的地势陡然下沉,那两边的墙自内看来,就是高逾数丈,难以越过了。 阶梯一下至底,小院中数间房舍,院中也有些低矮的花草,若不抬头朝向看,这院子倒也算得寻常家住小院,只若一抬头,四面那高耸而厚重的石墙,自然而然地让人产生一种压抑之感。 这小院里,只有高寒和他的贴身侍卫住,其他的五个侍卫没有这般的好福气,却是关在了实打实的牢里头。 “寒公子,有客。” 领路的道士喊了一嗓子,并不算太客气。 白云堂的道士们,只听碧灵真人的,自然不会把一个质子放在眼内。 几乎是瞬间,高寒就从一间屋里冲了出来,杀气腾腾地盯着姜缨和杜鸿等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三一 恩怨 ) “妖女!居然还敢来本公子面前晃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一堆人里,高寒就冲着姜缨扑了过来。 不过他才伸出一只手,杜鸿与王丑姑几乎是同时,挡在了姜缨面前。 特别是王丑姑,长臂轻伸,直接将高寒伸出来的那只爪子挡了回去。 唔!高寒恨恨地收了手,只觉得五只手指头都生痛不已。 若不是当着众人,面子上挂不住,只怕他就要闷哼出声。 真是活见鬼了! 连妖女带着的丑随从,也是妖异之极! 方才自己那一抓,居然像是撞到了铜墙铁壁一般。 杜鸿趁机舒展了手臂,将姜缨围在自己身侧,冲着高寒冷笑一声。 大为鄙夷地斥道,“寒公子在花街柳巷里可是有着护花惜玉的大名啊,怎么如今却是疯相毕露起来?无缘无故地为难一个弱女子,也不怕坠了寒公子的大名么?” 高寒冷眼觑着姜缨,见姜缨面色红润,眸光晶亮,似乎还带着几分洋洋得意。 仿佛在嘲笑自己的落魄,又似讥讽自己的无能。 她这样的也算弱女子! 只听姜缨幽幽叹了口气,柔弱无辜地问道,“寒公子,我自问初在京城,久居深闺,实在想不出来,是何时得罪的公子,公子这般怨恨,要将我至于死地?” 高寒阴沉沉地瞧了下在场的所有人,自己的侍卫不算,这妖女和她的下人不算,只当着杜鸿和白云堂的道人,他也不能说出那夜之事。 有恨只能埋在肚子里。 然而高寒偷袭国公府三小姐的事,却已是众人皆知的了。 这事,若是没有一个缘由,只怕他那位好皇叔又该犯疑心了吧? 高寒瞅着姜缨冷笑,心思电转。 “十几年前云家出了个妖女,妖媚惑人,害得我父王与皇叔多年失和,我母妃含恨而终…” 高寒目光如寒光利剑,疾指向姜缨。 “如今云家又出了个什么三小姐,想也是教出来害人的,本公子正是防患与未然,免得我堂兄堂弟们又遭了算计!” 瞧着杜鸿那铁青的面色,高寒撇嘴道,“没想到我那些堂兄堂弟们还没受害,倒是先把京中有名的小侯爷给迷倒了?啧啧啧…” 高寒瞅着杜鸿直摇头,出语尖酸刻薄。 “若说先前那云家妖女能魅惑众人也就罢了,这小妖女生得这般丑模样,侯爷也能瞧得上,真不知是吃了迷魂药还是品味奇特啊…” 他话音未落,杜鸿已是一拳招呼了上去! 高寒初时猝不及防,迎面正中了一拳,待反应过来便大怒,“杜鸿你敢!” 当下亦是狠狠挥拳反击回去,两人登时贴身肉搏,打做一团。 等众人将这两只分开时,这二位已都挂了彩。 杜鸿嘴角青肿一片,而高寒则顶了一只大大的黑眼窝。 然而互瞪的目光却都是凶残如虎狼,透着随时都要扑上来接着厮杀的狠劲儿。 杜鸿抬手抹着嘴边的血迹,冷冷道,“日后寒公子最好行事说话规矩些,这里可不是宁远王的藩地。” 高寒冷哼一声,“本公子行事,还轮不着一个小小的侯爷来管。” 又阴森森地盯着姜缨道,“云家妖女你最好小心些,莫要落在本公子手里,不然,哼…” 杜鸿微微冷笑,反唇相讥,“寒公子还是多操心自己吧,听说宁远王府最近又喜添一对嫡子,且有得道高人算过,那嫡子是极贵利父母的好命。” 宁远王可不象皇帝,皇帝由始至终都是那一位素有贤名的皇后,而宁远王的正妃却是有死的,有废的,如今这位还是五年前新娶的,宁远王府里的王子王女们也是成分复杂,高寒这位庶长子,日后能落得个什么下场还未可知哩。 高寒呼吸一窒,脸色顿时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似的。 这消息,恰如当头一棒,而他被关在小黑院里,还不知道这个对他极不利的消息。 宁远王府的嫡子越多,他这个无母的庶长子就越不值钱。 杜鸿拥着姜缨就转身走,“咱们走,与这疯子多说无益。有本侯在,日后谁敢动小缨一根头发!” 高寒阴测测地瞧着二人同上阶梯的背影,目光变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高寒的小黑屋里出来,杜鸿见着姜缨神色怔忡,呆如木鸡,还当她是被高寒那副狰狞模样给吓到了。 柔声安慰道,“小缨莫怕,这高寒在京中不过是质子,人手也不多,顶多算个没牙的老虎罢了。” 这高寒在京里混迹青楼酒肆,可谓不折不扣浪荡公子哥儿一个,就这样,皇上还对他不放心,时不时地命人察访高寒的踪迹,生怕这位质子在京城里做些里应外合的勾当。 一直沉浸在思索中的姜缨这才省过来,自己居然离得杜鸿这般近,鼻子尖都快贴到了杜鸿的肩头衣领,而杜鸿的一只手还拥着自己肩头。 若在浣花国,这种行为倒是挺寻常的,可在这异世,怕是只有夫妻之间才会这般亲密吧? 难怪一向不爱多话的王丑姑都神色古怪,欲言又止啊! 姜缨赶忙跟被火烧似的,疾向侧迈了一步,离开杜鸿远了些,“多谢小侯爷提醒,小侯爷身子不适,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话说这位方才跟高寒打架,可是生龙活虎的一点没虚弱啊! 杜鸿心中微有些遗憾,很想把姜缨再抓回来抱好,听姜缨这就要走,忙急中生智地拖延时间。“我见小缨似乎有些烦恼,可是担心高寒那厮么?” 高寒啊高寒,没想到你这疯流浪荡子,还能促成本侯爷和小缨缨的好事,嗯,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吧。 姜缨叹了口气,“方才听高寒说,我那位姑姑,竟然被他说成了魅惑皇室的妖女,这…” 原先在云府里,听到的是云缈红颜薄命,虽得众人倾慕,却是早早离世,徒留众多牵念。 而从高寒嘴里出来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内容,看他满月复怨毒,想必对云缈已恨到了骨子里,所以才会夜闯清梧苑,要烧掉云缈留下的那些旧物吧? 而宁远王和当今皇帝竟然是为了云缈才反目失和的么? 这种歪论,姜缨一听就知道不过是在诿过栽赃,看高寒和当今大皇子的年纪,就知道在当年那五皇子和八皇子都是已经娶了正妃且有子的。 两位有妻有子的成年皇子,追着一个年纪十四五的小姑娘扮深情,还为了这小姑娘兄弟反目成仇… 我呸! 就是写狗血话本,也不能这般脑残歪曲啊! 难道不是这五皇子和八皇子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椅子才明争暗斗的么?又关人家小姑娘什么事? 怕就怕是这两位正主自己心里明白,却让旁人产生了这般误会,比如说这个疯子高寒,莫名其妙地就对云家女有着恨意。 也怪自己悲摧,云家五个女儿,怎地偏偏是自己惹到了这疯子的仇恨? 杜鸿唇边勾起一丝笑,因扯到了伤处又微微一顿。 而这带青肿伤口的美男笑容,反倒更是有种奇异的魅惑,更何况这伤是为了姜缨打架才来的,姜缨瞧着倒是心神微恍。 “当年的事本侯倒是知道不少…” 杜鸿望望左右,压低了声道,“此处不便,回院里再说。” 就这般,杜鸿成功地把姜缨骗到了自己的院里,以有要事要谈的名义,把杜顺和王大姐都赶到门房。 杜鸿身为皇帝手上得用的一把快刀,很是替皇帝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因此他的消息是非常灵通的,京城四大公子里,怕是连荣郡王爷都比不过年纪最小的他。 自从杜鸿对姜缨起了心思之后,对于云府里的事更加关注,也假关济私地打听过不少,因此他知道有关云缈的事,甚至比云松还要多些。 “小缨,可还记得去年湖边女尸一案么?” 二人坐在桌边,杜鸿端了茶壶,给姜缨倒了杯茶,先说了件近点的事。 嘿嘿,品茶细细聊天说地,话本里多少姻缘都是这么来的… 云家那些狗血八卦的,咱这般慢润色,足以说到天黑了去了哈哈哈… 杜鸿说得眉眼飞扬,月复内自鸣得意。 不过他却忘记了,话本里成就好事的,那都谈的是风花雪月人生理想,哪有人一开篇就说湖边女尸这般煞风景的,足见这位是强充老手的情场菜鸟,以至于后来波折重重,实是起先就没开好头又有猪队友拖后腿啊! 姜缨点点头,这一桩无头案,府里主子都压着不让人乱说,但私下里仍然传言不断。 据说那死的是个女子,乃是云缈的贴身丫环之一。是因为做了背主之事,被云缈小姐的冤魂报复,才会莫名其妙死在湖边的。 “那死的人正是云缈的丫环,名为倚兰。这位倚兰,在云缈死后,便有家人来替她赎了身,回乡嫁人去了,小缨可知道这位倚兰其实是嫁到了何处?” 杜鸿眉眼带笑含情地望过来,饶是姜缨正苦苦思索着数十年前云家狗血事无心顾及,也很有些吃不消。 “想不出来。” 姜缨老老实实地摇摇头。眼观鼻,鼻观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三六 泥鳅 ) “果然是保国公府上的,女孩儿个个都是好的…” 皇后说了几句例行的夸赞,目光望了一眼身边的女官。 女官忙招了招手,就有宫女把早就备好的见面礼端出来。 赐给四位小姐的见面礼都是一样的,上等宫扇一把,红麝香珠串一串,上等宫花一对。 四人都是行礼谢过。 姜缨心中颇有微词,这皇后,打着和当年云缈姐妹情深的旗号,其实不过是说说而已吧? 身为一国之后,出手却是如此寒酸,这几样,拿来赏宫女是极好的,赏国公府的小姐么,就… 皇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四个小姑娘,和颜悦色道,“难得进宫一回,就让人领着这几位小姐到御花园去逛逛再回去吧。难得园中花开得好,几个女孩都是花朵一般。” 说罢,便端起了手中的金凤献寿杯,作势抿了一口。 云老夫人见状便率着儿媳和孙媳告退。 因皇后发了话,要小姐们去游了园再回,四位小姐便在宫女的领路下往御花园去了。 云家的三位夫人便仍旧回春芳阁等候。 云老夫人眯着眼,面沉如水,心里却是飞快地想着事。 这一趟进宫,着实是丢了些丑,不过也还过得去。 她可不像史氏那般蠢人,还抱着满怀希望。 当年五皇子那般惦记着缈儿,这皇后怕是心中一直怀恨在心,能不故意找云家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那三个丫头都湿了衣服的事,云老夫人心里明白,这是借机要找出云家有没有凤命人呢。 云老夫人不由得在心中冷笑,皇后莫不想找到了凤命人,好为自己所生的皇子铺路吧? 可惜,到头来,注定不过是一场空。 云家四女跟在领路宫女身后,一路逛进了御花园。 但见园内遍植古柏老槐,奇石玉座不时可见,连路面都是彩石铺成了各种花样,可谓是步步生景,层次分明。 这园子,特点就在珍奇二字上。 把大昭全国各地的珍奇物件都堆在了一个园子里头,自然是令人如入宝山,目不暇接了。 起先姜缨和云棋都有些意兴阑珊,但见了这各种新奇物事,倒也逛出兴致来。 几人听着宫女讲解,绕过一坐奇石头叠成的假山。 入目便是块竹篱围起来的草地,里头养着孔雀仙鹤等珍稀禽鸟。 这些禽鸟,想来是人养熟的,见了这许多人过来,仍自悠然地走来走去。 特别是那几只绿孔雀,想来因几个小姐穿着鲜艳夺目,居然齐刷刷地冲着众女摆开战斗模式——孔雀开屏。 几人瞧得新鲜,又被几只孔雀逗得忍俊不禁。 云棋笑的声音最大,原先那惊吓似乎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云楠云柳则是笑得尽量文雅端庄,姿态娇美。 尤其是那云柳,眼神若有若无地四处乱瞟,好象是盼着什么似的。 这是盼着来个花园偶遇贵人么? 姜缨心里暗自揣摩,忽然觉得十分厌烦,便对着旁边的宫女道,“这位姐姐,我有些累了,怕是走不动路了,能否带我回春芳阁那边去歇歇?” 那宫女想了一下,便点了下头,“好,小姐请随我来。” 云楠瞥了姜缨的背影一眼,暗自撇了撇嘴,心道真是个乡下丫头,上不得台面的,哪里配欣赏这天底下最尊贵最美的园子呢。自己这些真正的大家小姐还没喊累呢,她倒先累了! 云棋眼珠转了转,她也有些想回去了,却是舍不得这园子里的风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跟着姜缨一道回去。 姜缨随着宫女出了御花园的门,心里刚松了口气,就见前头迎面来了一行人。 两边随侍的且不必说,当前走在前头的,却是三位年青男子。 三人皆是面相英俊,着锦袍玉带,手拿折扇,有二人头戴金冠,另一个却是飘巾束发,略显得风流佻月兑些。 那二人姜缨虽不认得,也猜得出必是皇子了,这第三位,却正是个熟人。 那本该在白云堂下院里关小黑屋的高寒! 那三人边走边说笑。 “寒堂哥,前几日邀你来逛园子,你却是推了,今日倒是一邀就应,想必是为云家小姐而来的吧?” 高寒邪邪一笑,道,“还是三皇弟知我。” 三皇子笑道,“从前云家大小姐倒是天香国色,可惜已是做了荣郡王兄的正妃,如今这几个,倒不知人物如何?”说着便瞥了一眼身侧的四皇子。“小四,你说呢?” 四皇子拿扇在手中轻敲,一对桃花眼转了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故作老气横秋地笑道,“唉,云家女不复当年矣…” 想到方才见到的几个,虽也算得中上,却跟传说里惊才绝艳的国色差得太多了。 那个最大的美则美矣,可惜有些做作。 还有一个则有些刁钻可恶,把自己最喜欢的物事都给破坏了。 那遇热变化的浴巾可是从海外贡品,全大昭朝也寻不出几块来的啊! 至于那个小胖子,呵呵,被吓成那副样子,倒真有些趣味。 高寒听了四皇子这话,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正要说什么,目光微抬,就看到了跟在宫女身后,刚从御花园出来的姜缨。 云家小妖女! 四皇子还在接着评价,“粗野的粗野,轻浮的轻浮,白胖的…” 忽觉浑身微冷,不由得转头瞧向冷气来源处。 但见高寒面色冷冷,目光凌厉,如冰刀霜剑,射向花园入口。 那花园入口处,正立着个宫女,还有一个宫装少女。 可不正是那云家丫头之一? 那个性子粗鲁,身材平板没看头的小丫头… 这三人后来的几句话,因姜缨耳力好的缘故,倒听去了大半。 原来皇后把这几家小姐挨着个地召进宫来,果然是给皇子们挑媳妇的。 但这手段也有些无耻了啊。 那个被称做小四的,应就是四皇子了。 看着不过十六七岁,一张女圭女圭脸上大大的桃花眼,显得涉世未深天真无邪,哪里能看得出来居然会是个偷窥女子沐浴地下流胚子? 想到自己,虽然没泡在桶里,但就那换衣服的瞬间,不定也给这厮看了个遍,姜缨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到那两人朝自己投过来的目光,姜缨磨了磨牙,忍下想要痛殴这两只的冲动,垂了眼,低声催促带路宫女,“这位姐姐,那边有贵人过来,我们快快回避才是。” 宫女小声应了,道,“是三皇子和四皇子殿下,还有寒公子。” 果然带着姜缨,远远地退到角落里避开,俯身行礼,等着众皇子贵人们走过。 姜缨也学着宫女的样子,俯了身子,交手垂头。 “咦,那女子是谁?” 瞧着小四和高寒都目光不善地盯着角落处的姜缨,三皇子也好奇地投来一瞥。 领路宫女见几位皇子殿下居然朝这边走来了,忙恭敬地回答,“回殿下,这位是云家的三小姐。” “哦,就是保国公家那个丢了的私生女,后来又自乡下捡回来的那个三小姐么?” 高寒一见了这小妖女就火气十足,开口就是讥讽。 他可是命人去探听过小妖女的底儿,原来不过是个私生女,还是自小在乡下长大,那种下溅的身份,亏得云家也好意思承认,排作三小姐! 这种乡下野丫头,个个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就像在宁远城的那个… 四皇子的桃花眼一亮,探究地看着姜缨,“啊,真的么?喂,你,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 偷窥那会儿,这丫头总是动来动去的,哪能瞧清楚,何况人有三个,他忙完了这边忙那边,也是很辛苦的啊。 姜缨抬起头来,尽量面无表情。 这个死偷窥狂…也不怕烂眼睛…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像这样轻浮放浪的在浣花国,怕是一辈子也难正经嫁的出去! 姜缨原本的眉峰浓黑,长眉如剑,为有点平凡的面容平凭了几分英气,可入宫时那些棱角微粗的地方都被修去,弄了个细如弯月,脸上的脂粉又被洗了,少了妆点出来的美丽。而姜缨又垂着眼,目光呆滞。 现下的模样看起来,就是比之身边的领路宫女,也似乎略有不如。 四皇子皱眉看了半晌,摇摇头道,“丑。” 要说一个小村姑,长成这样也算得上马马虎虎了,不过放在这宫里么,就差了许多。 大概全身上下,就是那双修长的腿还算能看了吧。 想到此节,心里一热,目光忍不住就朝对方的长裙看去。 三皇子嗤地一声笑出来,拉了拉四皇子,“小四就是个嘴毒的,走吧走吧,园中还有百花未赏,莫在此处盘桓。”云家女久负盛名,这个看着不行,还有三个未瞧见呢,万一有合眼的,正好讨了来收在王府里。 高寒的眼刀又在姜缨身上扫了一遍,丢了下句话,“哼,野鸡还想变凤凰,还是回去好好照照镜子吧。” 姜缨着实不能忍,不由得开口道,“寒公子说的是,野鸡哪能变凤凰,就如那河沟里的泥鳅,在泥里无论怎么样扑腾,也是变不了龙的。凡人,都要有自知之明为好。” 三皇子四皇子一听都笑了。 当年父皇和八皇叔的皇位之争,可算得是激烈之至,八皇叔败退到西部,当起了宁远王,却似是不怎么老实,时有异动传出。 这位寒堂兄身为庶子,却又占长,曾与嫡出就差着一步,可惜不过几年就被打落原形。 这父子二人,又何尝不像是在河沟里扑腾的泥鳅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三七 指婚 ) 他们这一笑,本来就气得冒烟的高寒更是暴怒。 “你!” 高寒上前一步,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捏死这个妖女。 但不用看也知道,两边多少烱烱有神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 这里是皇宫大内,五皇叔的地盘,只怕都在等着自己这个质子闹笑话的吧? 姜缨抬了眼,无辜地眨了眨。 “寒公子何以动怒?我正是顺着寒公子的话意说的,可是有什么冒犯之处?哎呀,我自小生于山野,说话直接了些,若是这话里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寒公子见谅。” 见谅个鬼! “云家小妖女,等着瞧…” 高寒放低了声音,目光深深地望了姜缨一眼,转头便走。 此仇不报枉姓高! 姜缨在心里吐了口浊气。 这般小肚鸡肠没教养的恶毒男人! 多亏他亲爹没当上皇帝,不然这货还不知道有多嚣张咧! 正在一边看好戏的四皇子楞了下,见高寒面带冰霜,眼含煞气,却是气得连方向都错了。 一张女圭女圭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两个笑涡,“哎,寒堂兄,这边,这边。” 迈步跟了上去纠正,还不忘记回头来冲着姜缨风骚地抛个飞眼。 能把风流无下限在美人儿堆里颇走俏的寒公子气成这般失态,这位三小姐还是蛮有趣的么。 连三皇子也忍不住多瞧了姜缨一眼,不过这丫头模样实在是太平常了。 一眼过后,三皇子还是把心思花在了未见面的其他云家女身上。 姜缨终于回到了春芳阁,云老夫人听了她独自回来的理由,也只是瞥了一眼,便又闭目养神,数着自己手的檀香珠串,内心不知在计较着什么。 座中四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尽都无语,默然地坐等三姐妹回来。 话说这逛园子的时间也忒长了些吧? 大约快半个时辰之后,云棋独自被宫女送回来了。 听了缘由,姜缨默然地把头低了下去。 云楠终于也落水了啊! 原来,在花园子里赏花的云家三姐妹欣逢三位贵人,相谈甚欢,一道在花池边上走了走。 这一走,也不知怎么地,唯一没有被沐浴过的五小姐云楠,忽然身子一歪,摔进了荷花池里,幸有二小姐云柳姐妹情深,奋不顾身地跳进去要救妹子。 不过事实后来证明是虚惊一场…荷花池最深才及腰。 两位小姐被要重新梳洗更衣,所以云棋就先回来告知家中长辈一声。 史氏挑了挑眉毛,撇了撇嘴,“五丫头怎么这般不小心,当着两位皇子的面儿,…这,成何体统!” 云老夫人心知肚明,且不说是不是五丫头故意要当着皇子的面儿落水,就算她没有这个心,怕这水祸,也是她逃不过去的。 遂瞪了史氏一眼,“行了,有话回去再说。” 这蠢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云老夫人叹了口气。 哎,这一辈的丫头里,也就是云桑还算聪明,其他的… 云棋固然憨,云楠也只会耍小聪明。 云樱么,时精时傻,野性未除。 就连养在自己身边的云柳,原本看着虽不够大气,行事也还稳重,可惜偏偏婚事未成之后,原先性子里的小家子气便愈来愈显露了。 不过才在白云堂住了一月,就动了小心思,又是贿赂自己身边人,又是称病说想念家的,生怕自己这个祖母把她给忘记了。 眼下又出了这等昏招了。 明明不会水,旁边多的是人,你说你姐妹情深个什么劲儿啊! 换好衣服的姐妹俩个满面娇羞颊泛粉红地回来了。 不过互相之间似乎有了仇般,谁也不搭理谁,偶然视线交会,也是眼刀乱飞,火花四射。 云老夫人懒得理会,左不过那么回事罢了。 只巍巍起身,让孙媳裴氏扶着,领着云家众女眷,坐上轿子出宫登车,这才结束这一趟皇宫之行。 云家女被皇后召见后,京城里的显贵圈便开始猜测起来。 这回皇后会给云家哪几位小姐指婚呢? 云家的几个小姐也在猜测。 身在白云堂后院里修心养性的云柳这下可真是天天开始拜神求仙起来。 期盼掌管姻缘的月老能给自己牵一条红线,另一端么,不拘系在三皇子或四皇子身上都可。 至于那日见到的寒公子么… 面相虽佳,但身份不如皇子,气质太冷,目光十分吓人,就算了罢。 国公府里,五小姐云楠很是自信。 在御花园里,四皇子对着自己一直是笑眯眯的。 嗯,三皇子对着自己说话也很亲切。 嘿嘿,就是那个从头到尾一直板着脸的寒公子,不也偷偷地瞧了自己好几回么? 按照皇后娘娘前几回召见的规律来看,这次一定也会指婚的。 云家小姐里头,姜缨丑,云棋胖,云柳是个望门寡,这门婚事落在自己头上,可不是妥妥地么? 云棋也信心满满。 这还用说么,那几个身份上就过不去,自己一个嫡字便可力压千均哈哈哈… 不过说实在的,皇宫里感觉有些诡异的,想到日后要常去,心里还真有些发毛啊! 嗯,等自己成了皇子妃就会搬出去开府不用住在宫里了… 而在鸾祥宫,某对天家母子正有这样的对话。 “母后,这回可是又要赐婚给儿子么?” “瞧你这一大早的就跑来,原来是惦记媳妇了。” 皇后微微一哂。 这个小四,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有些寡人之疾。 “母后把那个大眼睛高个子的云家小姐赐给儿子吧。”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修长匀称的**还是让四皇子印象深刻。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有一部分美也行啊,反正他府里的地方大,不怕人多。 有时得着不如得不着,全露着不如半掩着。 云柳在这一点上,却是打错了算盘。 身为天家皇子,什么样的美色没有见过,坦然全露任君观赏,虽然可得一时的眼球关注,却难以令人记在心间。 皇后有些不记得什么大眼睛高个子的是哪个,唤了手下女官来问,才知道不过是个野丫头,半路来的小姐。 “嗨,这般出身的,怕是要委屈了我儿。” 这种丫头顶多做个庶妃,可是做庶妃似乎又是明晃晃地打了保国公府的脸,虽然皇后对打保国公府的脸乐见其成,但皇后之所以是皇后,自然是以大局为重。 她做的所有事,一言一行,都要以皇上的心意为准,她可不是那宁远王妃,张牙舞爪横冲直撞得,最后死得憋屈,连个亲生的孩子都没,这十多年过去了,谁还会想得起来第一任宁远王妃来? 须知大度,也是女子的保护伞啊! “真不准?”四皇子摇了摇皇后的手,撒娇卖萌。 皇后摇摇头,下头人都已经探的清楚,这四个里没一个是什么凤命,既然这般,又何必让糟心的云家女来祸害自己的儿子? 见皇后面色严肃,四皇子脸色暗淡下来。 唉,不准就不准吧,反正那丫头也挺丑的。 “那母后准备给哪个赐婚?” 上回给自己赐了个侧妃,这回怕是要轮着三哥了。 “嗯,不如把那个掉在荷花池的小姑娘赐给三哥呗?” 那小姑娘,掉在水里还发出那娇滴滴的叫声,真如新莺初试啼。 若非自己已有两个声音好听的通房,倒是把这小姑娘要来也不错。 皇后白了三皇子一眼,冷冷道,“那种只会玩小心眼的哪里配得上你三哥。” 当初只是设计让那位踩空,湿一点衣服就算了,没想到那位自己倒会折腾,全身都扑进了池子里,还娇声大叫大喊,不就是想勾引自己的两个儿子下水去救她么? 可惜,就连她自己的亲姐也来拆台,马上就跟着跳了下去救人,好一出姐妹情深啊。 “啊?那这回难道就不赐婚了?” 京城就这么大,没有八卦可怎么活? 四皇子失望地眨眨眼。 皇后微微一笑,“怎么不赐,宁远王庶长子高寒都二十三岁了,还没有正经的妻室,若是他还在宁远城也就罢了,如今人在京城,我这当皇婶的岂能袖手旁观?自然要为侄子选一个合适的妻子。” 昨日皇上夜宿鸾祥宫,今晨临别时却是说起了这件事。 她这个后宫之主,自然要尽力办好夫主交待的事了。 四皇子眼睛顿时一亮,忙问道,“啊,是要给寒堂兄赐婚么?” 这位寒堂兄虽然是宁远王叔的儿子,按理自己是该戒备他的,不过这人的爱好跟自己可算得上是志同道合。 四皇子对高寒存了些知己之感,觉得高寒虽是八皇叔的儿子,却非嫡出,生母养母都早亡,被他亲爹舍弃在京城,连婚事也不提起,就那般任他混迹市井青楼当中,当真是可叹可怜啊。 “那是要赐哪个?是那位差一点就嫁出去,偏偏死了未婚夫的…哎呀呀,不得了,她那未婚夫,好像就是寒堂兄给打死…”说到一半儿,四皇子才掩了口,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打着转。 虽然程家对外说是儿子得了急病去的,但真实情况,他们这些人可是门儿清。 这两人要是成了姻缘,可是怎样的一种狗血孽缘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三八 山雨 ) 听了儿子这番话,皇后抬了帕子掩了掩嘴角,目光中显过一丝高深莫测。 “你寒堂兄再怎么荒唐,也好歹是皇室贵人,哪里就要沦落到娶一个望门寡的当正妻了。” 四皇子挠了挠光洁**的下巴,问道,“那,那这么说是那位掉进池子里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尖下巴,水汪汪的杏眼儿,娇声软语,生得还是不错的,可惜年纪还小,太青女敕了些,少了几分女子风情。 一看就是还没长开的,因此四皇子都懒得去瞧美人出浴。 皇后伸指点了点四皇子白净的额头,三个亲生儿子里头,大儿子是梁柱,二儿子有成算,这小儿子嬉皮笑脸的不稳重,偏最是招人疼。 “保国公府哪有那么大的脸面,庶出女也能嫁给王家庶长子?” 皇后嗤笑一声,浑然未觉得提到国公府的口气里带着几分寒意。 “哦,那就是那个小胖丫头了?寒堂兄阅遍名花,怕是瞧不上的。” 想到胖丫头,其实肉嘟嘟的,还是蛮可爱的,不过高寒那是以青楼为家的人,这种胖小姐怕是连看都不多看一眼,而且高寒似乎对云家女有些恨意啊。 皇后唇边泛起浅浅笑意,“这么大人了,还是不改小时候那爱打听的毛病,行了,再猜下去,四个人都要给你猜个遍,我先跟你说了罢。是那个乡下捡回来的。” 起先小四还想收入府里呢,怕单是皇上那一关他也过不了。 “啊!” 四皇子失口叫出了声。 “哎呀,这可了不得,寒堂兄见了那丫头,恨得跟乌眼鸡一般,这两个要是搓合成一对儿,岂不是把两只斗鸡关一个笼里头?” “哦,这是怎么话说的?” 皇后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头,听四皇子绘声绘色地把花园门口二人对呛的场景描述一回。 嘴边的笑容却是更深了。 “云家妖女?呵呵…” 这个词用得好,可不是云家妖女么,把两个皇子都迷得团团转,还有好几家的公子也是被她勾得失了魂,偏偏还有个凤名的名头顶着,让自己这个当正妃的也说不得。 哼,什么凤命,左不过是云家自己想攀附才编出来的骗局罢了。 也只有那些被云家妖女迷昏了头的人才会信。 “这样说来,这两位也算得上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皇后这么一想,心底止不住的欢乐。 四皇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 顿时脑补出寒堂兄和野丫头每日鸡飞狗跳地大战三百回合的场景。 “哈哈,这,这还真是,寒堂兄在这京里的奇闻异事怕是要更多了。” 四皇子笑得直拍胸口,“有趣有趣,我这就告诉寒堂兄去,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皇后一把拉住了四皇子,“急什么,这毛糙的性子啊,你现下去告诉了他,还不让他恨上了你去!” 四皇子满不在乎地笑了两声,“恨上我又能怎么样?” 虽然称他一声堂兄,可谁不知道他不过是宁远王的庶子,宁远王尚且要龟缩于西边的宁远城,高寒无权无势地又能怎么地? 皇后眼里透着恨铁不成钢,在四皇子的肩膀轻拍两下。 “你呀,日后你若是身为一地藩王,掌管几个县的地界,这人情庶务上头,可不能再这般没心没肺的。” 又拉着小儿子的手,语重心长。 “这人啊,虽是眼下看着无权无势,但难保日后造化如何?何况你得罪了他,又对自身没什么好处,在你不过是看个笑话,在他便不定是心头深恨呢…” 瞧着四皇子一脸苦瓜相,笑道,“知道你不爱听母后说教,你想知道热闹派个人去回来说给你听就是,何必要亲自呢。” 四皇子连声应下,心里却想,派人去转播哪里有亲眼瞧着乐呵啊。 不过转念又想,虽然见不着赐婚时的乐子,等寒堂兄成亲时不一样有乐子么? 还有啊,等二人成亲后,那热闹,嘿! 还能少得了么… 回到白云堂姜缨,仍旧恢复了自己往常的坐息规律。 仍旧是晨起习武,在后山闲逛,在白云堂找小道姑闲聊天,日子悠然而过,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头顶飘来了一片名为赐婚的雨云。 卫浩歌上山来过两三次,药堂生意不错,可算得是日近斗金。 挣来的钱多,可花钱的人少,卫浩歌便把这些又拿去买了两处小宅子,都是外表不起眼,地段不错,内里实惠的,还买了十来个仆人。 自从来过壶中天和桃源谷之后,卫浩歌便时常来这里等姜缨了。 姜缨只要见到卫浩歌送的东西,便会到桃源谷去,十之有九能碰上这位表哥。 幽岩岸岸,碧波粼粼,柏枝郁郁,芳草地上,俊美少年长身而立。 无论姜缨怎么样轻手轻脚,想从背后吓这位表哥一跳,都告以失败。 这人的听觉太好了。 总会在姜缨离他有数十步时,就转过身来,露齿灿然一笑,那一袭简单的青衫便也似充满了阳光般的温暖。 “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姜缨冲着卫浩歌微微一笑。 卫浩歌笑道,“托表妹的福,每回站在这里,只觉得心旷神怡,似乎能忘记那些凡俗烦恼之事。” 接着便上下打量姜缨气色,问道,“听说云家小姐们都进宫见了皇后娘娘?” 姜缨点点头,笑道,“表哥消息真灵通,这才过去没几天。” 卫浩歌心里叹了口气,“听说皇后娘娘是为了三皇子和四皇子选妃,这段时间有不少勋贵人家的小姐都被召进去了。” “表哥怎么也对这种传闻感兴趣么?” 姜缨笑靥如花,寻了块干净草地坐下来,歪头打量着卫浩歌。 近一个月未见,不知是否错觉,这少年似乎又成熟了许多,目光比之以往多了几分坚毅之色。 卫浩歌自自然然地挨着姜缨坐了,语中带笑,“表哥我这不是生怕皇后看上了表妹你,指了你去做皇子妃么。” 初得知这消息,卫浩歌很是胆战心惊了一阵,不断宽慰自己,姜缨如今的身份并不算太高,且长相也不是极出众…唉,要是更不出众一点就更好了。 幸好这两天也未听到什么指婚的传言,又见姜缨气色极佳,他这才略放了心。 姜缨呵呵一笑,“表哥怎知我不想当那飞上枝头的凤凰呢?” 卫浩歌淡然地瞥了身侧人一眼,“表哥我自然知道。” 这丫头外表温和平淡,骨子里野性未驯,若定要比做某种动物,倒有些像花豹…平日无事时懒洋洋地如哂太阳的猫儿,而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则会凶狠果断地亮出利爪尖牙。 姜缨瞄了卫浩歌一眼,目光带着赞许。 小卫啊,本王没白和你呆在一处这么多年,真可算得上本王的蓝颜知已了。 心情很好的姜缨朝后一躺,仰倒在草地上,双臂张开,舒服地眯起眼。 “呵呵,他们瞧不上我的。放心吧。” 卫浩歌看着无拘无束的少女,一张素净的脸儿如明花晓月般,眉眼却又是那般英气外露,怎么看都觉得舒服。 “嗯,看出来了。” 卫浩歌故意点了点头,看着少女凶狠地睁大了眼,就要扑上来挠人的架势,忙道,“那也是他们没眼光…” 少女这才满意地闭了眼,哼了声道,“什么皇子,生得也很是一般,比卫表哥你可差远了,…” 虽说模样都过得眼,但那高高在上,一副俯视挑剔的做派着实让人看不上,哪有卫浩歌这阳光美少年养眼,就是小凤凤,这么一对比,似乎想起来也没有那般让人心颤了。 卫浩歌半垂了眼帘,嘴角微弯。 “就是小赵希,长大了也比肯定他们强多了。”其实那四皇子的女圭女圭脸还有几分像赵希呢,可惜好好的一个少年男子,偏有那等下作的恶习!等年纪老大时还不知会落得如何呢! 唉,还是在阳平城的时光快活啊。 卫浩歌的笑容微微怔了下。 表妹若是能不提赵希那小家伙该有多好啊。 姜缨瞧着递到面前的一只铜锁。样式古拙,颜色有些发沉,装饰的纹样也少,这样的东西,放在坊市上怕也值不了几十文钱。 “这是…送给我的?” 卫浩歌点点头,笑吟吟地看着姜缨接过手来就开始摆弄。 不过几下就给她看出了机关,把铜锁打开,露出了藏在里头的一个小纸卷儿。 姜缨打开一看,却是两张房契。 姜缨就是一楞。 卫浩歌把这两处房产的地址详细说了,“这两处房产,都不算起眼,你收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又取了头上簪子在地上画图示意。 “我还在院子这里挖了个小地洞,藏了些银子,还有几个得力下人的卖身契。哪天带你去熟悉下地形。” 姜缨初时听得还兴致勃勃,忽然心中一沉。 这般交待,难道… 姜缨坐起身子,哀怨地望着卫浩歌,问道,“表哥你要去哪儿?” 虽然知道这位表哥非池中物,怕是有一天会展翅而去,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猝不及防!(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三九 三人 ) 姜缨的目光清澈动人,直如身侧日光照耀下的碧潭水波,然而明亮如水中还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忧愁。 被这样的目光望着,卫浩歌心中涌上淡淡的苦,微微的甜。 “表妹是多想了,只不过世事多变,预先准备好,也免得有个万一。” 最近北雍国局势动荡,朝堂变幻得太快,足以让老谋深算的人看得眼花撩乱。 原本他是打算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才回北雍的,但若是照这般发展下去,也许,怕是时光不等人了,而自己又必须得回去,了断旧事。 这一去,他也不知,能否平安回来。 这些年来在大昭的经营,也已经初具规模。 万一他回不来,至少要让姜缨能掌握住这些。 姜缨如今身为云家小姐,但实际可倚靠的并不多,据说国公爷也并不怎么关切这位半路认来的女儿,那不是同母所出的云家姐妹兄弟就更不用说了,只有云老夫人还算个靠山,只是动机堪疑,可惜他的耳目有限,查不出来多少有用的来。 “好,那我便收下了。” 姜缨听他这般说,才略放了了心——也只是略放而已。 姜缨小心地将纸卷儿收进铜锁之内,从荷包里寻出一条银链子,将铜锁挂上去。看样子是要挂在脖子上头。 “让我来。” 卫浩歌接过链子来帮姜缨在脖子后系好。 姜缨转回身来,冲着卫浩歌笑笑,把铜锁塞进了衣领内。 衣领微松,露出一小块玉色肌肤,因二人离得近,卫浩歌一眼便瞥得清楚,也不知是否幻觉,似乎都能闻得到淡淡的馨香,不由得心神微微荡漾。 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没有那些前尘旧事,能长此伴在她身侧,那该有多好啊。 可惜… “还有个好消息,你大姐姐她生了个胖儿子。她收着了你送去的那些小衣物,很是喜欢。” 卫浩歌想着那些自阳平城传来的消息,这个肯定是让姜缨高兴的吧。 “啊,真的太好了。” 姜缨乐得眉开眼笑,一把抱住了卫浩歌的手臂,仿佛卫浩歌的手就是她白胖胖的小外甥似的。 虽然是个男包子,但也是自己亲生的,那小小的一团,肉乎乎的该有多可爱? “我要当姨姨了,嘿嘿,真想抱来玩,可惜不能回去…” 姜缨已经彻底忘记了数月前去某王府参加满月宴的事了。 卫浩歌只觉得自己那只手臂十分的幸福,并不愿意说别的来破坏气氛。 只陪着姜缨嬉笑,好一阵才道,“你大姐生了儿子,想起你爹和后娘来,派人去传个信儿,这才知道你那爹和后娘,早就离开了姜村,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姜缨在阳平城云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姜有财和冯桂花一家搬走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不过姜缨对他们十分无感,也懒得去理会。 “商行里的伙计去邻县送货的时候倒是见过你爹和冯氏一家,他们过得倒是不差,在城时买了个小院子,前头开个茶水铺,后头住人,不过姜三妮却是不在他们身边。原先姜村里有人就说,曾见过姜三妮坐在气派的大马车里,想来是被卖进了富贵人家。” 卫浩歌把姜家的事一口气说了,便拿眼睛盯着姜缨细瞧。 姜缨伸手去挡他的眼睛,笑道,“他们过得如何,再不关我的事,…你总是盯着我瞧,难道我脸上有花不成?” 卫浩歌道,“我总觉得你的身世还有些疑点。” 据云家老夫人的说法,姜缨是云纵的庶出女,女乃娘因为记恨姜缨的生母,这才趁着云家人回乡时将孩子偷去,丢在了无门寺后山。 且不说一个下人有没有胆子犯这种丢性命的罪,单说姜缨准备离开阳平城,云家这头马上就知道了女儿的下落,就好像是专门有人在暗中一直注意看着似的。 而姜家两口也是在那之后得了钱远走他乡,姜家三妮又被人买了去。 当年那姜家三妮想卖进卫府未遂,他是见过的。 凭心说,那般模样的丫头,无论如何也卖不了大价钱,能让姜家两口子在邻县买得起院子且有本钱开小店啊。 姜缨听卫浩歌说着这些疑点,却不甚在意,懒洋洋地笑了笑。 “管他有没有疑点,本…小姐才不在乎。就是这云家小姐,哪一天时机合适了,说不定我包袱一收,就溜之大吉了。” 卫浩歌眼睛一亮,“表妹跟我一道去北雍吧?” 姜缨点点头,笑眯眯地道,“好啊。” 既然来到这世上一遭,自是要多走走瞧瞧的。 卫浩歌大喜过望,一把握住“表妹”的小手,乐得快要合不拢嘴了。 “真的?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姜缨正待答话,忽然自二人身后传来一声森森的冷笑。 “哼,无耻!” 正嬉笑着的二人都是一楞。 转头去看时,但见幽境入口处,站着位白衫男子。 凤目含霜,唇抿一线,瞪过来的目光幽深黯然,似藏着滔滔怒火风暴。 姜缨目瞪口呆。 这不是杜鸿么? 怎么会一副被辜负的愤懑样儿? 这好像抓到**奸夫的仇恨眼神儿? “杜,杜侯爷,你,你怎么在这里?” 姜缨暗暗唾弃了自己一声,没事结巴个什么劲儿? 自己又不是杜鸿什么人,且不说自己跟卫浩歌是光明正大,并无苟且…就是有,貌似也不关杜鸿的事…吧? 卫浩歌眉头微皱,原本握着姜缨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定国侯杜鸿,京中有名的四公子之一,容貌艳绝似天仙,心狠手辣如罗刹。 看这模样,难道是对姜缨… 卫浩歌心中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杜鸿目光似淬了毒的小箭一般,嗖嗖地射过来,尤其是射在二人仍然相牵着的手上。 “这里是白云堂的后山,人人皆可来的,怎么,本侯可是打扰了云三小姐与野男人相会么?” 杜鸿朝着二人的方向走过来,话里不自觉地酸气冲天。 没想到啊! 小缨缨居然已经跟这厮相好到手拉手有人来了还不舍得放开一脸坦然自得么! 该死的!这厮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杜鸿一边说,目光一边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卫浩歌的布衣,哼,无官无职,不过是个布衣罢了,也敢打国公府小姐的主意,莫不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吧? “什么野男人,这是我表哥,侯爷说话可要客气些。” 姜缨自然见不得杜鸿说话这般尖刻。 一边反驳一边还专门朝卫浩歌靠了靠。 杜鸿瞧得清楚,瞪着一双凤眸,胸中妒火上下左右来回直窜。 “表哥?本侯与云府相交多年,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位表少爷?”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看着自己就快要得了芳心,突然冒出个野小子来说是什么表哥? 当然了杜鸿这心思若是给姜缨知道了,定要斥为自以为是,就凭他活月兑月兑的小凤凤转世,姜缨就是长了两个胆子也不敢再招惹这主儿。 姜缨略带嘲讽地笑道,“表哥是我生母那边的,侯爷可还有什么疑问么,若没有了,我和表哥这便告辞,就不打扰侯爷欣赏风景了。” 眼看着姜缨和卫浩歌这一对儿居然手挽着手地要出去,杜鸿终于暴走了。 一柱香后。 姜缨双眼向天,不去看那打在一处的两个人,抱着手叹了口气。 唉,男子们为什么总是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杜鸿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地找到了这里,说话做事和吃了火药一般,阴阳怪气地。 幸好这二人都是练过的,打了个旗鼓相当,不然若是一面倒了,只怕还得姜缨出手。 两柱香后。 姜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大叫一声。 “莫打了!” 正打得兴起的二人都是一僵,却仍是接着拳来脚往。 姜缨无奈地转了身,赌气道,“你们就在这儿打吧,我看得都累了,我先回了…” 说着便朝壶中天走去。 卫浩歌看得分明,这才虚晃一拳,逼退了杜鸿半步,道,“今日恕不奉陪。侯爷若是不甘心,日后可接着打过。” 没想到,这长得跟女人似的小侯爷,居然身手还真有两下子。 姜缨这个唯一的观众都要走了,杜鸿自是无心再打, 没想到姜缨这个所谓的表哥,居然拳脚不弱。看来倒也是个劲敌,日后得让人查查他的底细。 便收了手,冷笑道,“好,日后再接着较量…” 配合着朝姜缨投去的一瞥,这话说得一语双关。 姜缨松了口气,如果这二位要一直打下去,她可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毕竟民不与官斗,何况杜鸿还是个侯爷,若是他召集了手下来对付卫浩歌… 姜缨看向杜鸿,这美少年打斗一场,仍然余怒未消地瞪着姜缨。 那额有薄汗,眸染嗔意的模样还真是堪称绝色啊! 姜缨冲着杜鸿一笑,“小侯爷来此处,可是有话要说?” 方才她在一边观战时,也想到了,杜鸿突然出现在这里,想来不是为了欣赏景色,定然是有什么话要寻她说的。方才若是她早想到此节,先问了话,也许这两只就不会打这一架了吧? 杜鸿如遭雷劈。 本来是快马加鞭赶来,要告诉小缨那十万火急的事的… 结果一瞧见小缨跟这野表哥卿卿我我的,就都他爷爷给忘到脑后去了啊啊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