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灵》 第一章 天降雪侯 灵界凤域湖城。 红色的火苗窜起,高高的祭台上绑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 祭台高悬,风声呼啸,唯有一头青丝舒展飞扬,映衬在身后的白幕锦缎上,黑白分明,勾勒出一笔又一笔纤美的墨迹。 虽不见容色,于秀发细微处,可窥风华。 这种难以自成一体的气质,在偏远的湖城,已算稀罕。且不论她样貌美丑,只要面见世人,这份清韵便会引得此地的贵族争相竞养,在美色尚贵的波涛中掀起一股小浪来。 可惜,这是一城中心最为严酷的执行场地,执行者又是杀戮之名远扬的雪唐皇者,这位少女,来不及现世就要香消玉殒了。 与祭台相对的,是遥遥对着天罚柱的审判台。 高台之上有一个特别显赫的位置,上面坐着的便是此次凤域派来接取降地的雪唐大人。 这位雪侯出身帝都八大家族之一的雪狮家族,在四大皇者中也占了一席之地。虽然后来沦为弃子发配凤域,依然余威不减,到处开疆拓土,生生打下水域的小半江山。 如今他端坐的瑶玉椅上便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狰狞雪狮,寒玉为质,蓝冰为饰,象征着雪狮家族不可取代的荣耀。 雪侯如今不过百岁,按灵界的规矩,他还未成年,这晌如一个翩翩美少年端坐在高台之上,暗沉的夜色也不能遮掩他衣上的雪色,自然也无法遮掩他犹若雪狮般清傲的神色。 狮者,王也,本就该睥睨众生,傲笑苍穹。 雪唐面色冷沉,眼光掠过黑压压的人头,望向此行的祭品——湖城逆贼。 此次攻下湖城,凤域再多一分实力,没想到,全城封锁的时候,竟然有一只俘虏逃了出来。 如今被自己意外虏获,正好用来杀鸡儆猴,压一压这些湖城的乱臣贼子。 雪狮一族,万年来呼风唤雨征战大荒,即便这支嫡系因为雪唐而蜷缩凤域,却没人敢小觑昔日名动凤都的杀神。 大片大片低伏的头颅,在用灵类最原始的方式,向这位名动凤域的少年将军,来表达自己的畏惧与服从。 风吹草动,回声空荡,祭祀即将开始,这方寂静的天地,更没有人敢抬头观望这位雪侯大人的神色。 尽管如此,对这假象般的尊崇,雪唐还是冷冷哼了一声:“吾凤域统辖,无不法治严谨,励精图治!小小湖城,今日能入凤域麾下,是莫大尊荣。”。 台下一片沉默。何谓莫大尊荣?简直是最无耻的讽刺。 湖城属于水域,雪唐来自凤域,这两个势同水火的灵域,几百年来早就结下了无法开解的血海深仇。 在凤王成年后就战火不断,两百年来战争从未停息,尤其是雪唐领兵后,凤域节节胜利,偌大一个水域,已经渐显颓势。 如今水域湖城再被攻陷,这造就无数杀孽的仇人,对己方说赐予尊荣? 听到这一席话,台下跪着的诸人头伏得更低了。即便是水域土生土长的乡民,有着眷念的情绪,可是在灵界长期的生存法则下,早已经习惯了一切以生命为至高原则。 只要能够活着,一切都可以接受,不是么? 寂静无声,只余风声呼啸。 见状,雪唐照例进行招安的训话:“入凤域地图,发展城邦为第一要务。凤域十三主城五十大城,你们未必没有一争之力!但无论级别如何,谨记,忠于凤域!”。 他的话语硬邦邦,即便是凤域用来鼓舞人心的固定套路,从他嘴里说出,也染上了血腥的味道,非但没有招安的效果,反而如同铁律一般,引人心底发寒。 他说完便遥遥指向高空,斩钉截铁:“不忠者,天罚之!”。 天罚柱,是惩罚万古罪人的场所,引动天地能量,受刑者受尽折磨而死。 这本是为一些顽固不化的三荒大能设计的,那些老妖怪在天罚的作用下,叫声凄惨笼罩全城,震慑力堪称恐怖。 如今对一个弱女子,似乎有些……杀鸡用牛刀了吧? 但台下依然死气沉沉,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提出异议。如果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主宰,他们谈何关注他人? 雪唐也没有听取意见的意思,他径直对着跪的最近的湖城城主道:“开始吧。”。 城主战战兢兢地抹了抹额头的汗,双手颤颤,拍了两下。 曼妙的乐声响起,一队等待已久的少女从看台尽头缓缓走出来。 这些由湖府邸娇养的少女,在小城易主后,依然容颜娇美,婀娜多姿,一个个手捧一张女敕色长叶,鱼贯而出,远远望去,像是一幅流动的彩画。 可惜,在这种肃冷的气氛下,这些少女也双股颤颤,走得很是艰辛。 雪狮喜食冷,在场大多数少女的本体便是虾蚌之类,居于寒潭,也是雪狮食物之一,对这种天敌,有着本能的畏惧。 尤其是离雪唐越近,那种想要逃离的生命本能就越强烈,这危险的人物无需释放威压,便让大部分少女失去接近的勇气。 如此一来,队伍行进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雪唐见了,脸色一冷,语气便多了一丝不耐:“下去。”。 毫不理会花容失色的众娇女,他大袖一挥,那些长叶便自发飞来,拢于手中。 众目睽睽之下,他高踞主位不动,随意地向祭台挥动了一下双手。那些长叶如同受到号召般,齐齐向所指的方向疾射而去,一道灵光升腾,红光燃起。 说来也奇怪,那些长叶一触炽火,便立刻化为一串串火红的线索,沿着柱子飞快地攀升上去。 这是能够灼烧灵魂的火刑! 猎猎秋风,白衣飞扬,火焰汹汹,即使是围观者,瞥见那一条条鲜艳的血色,也能仿佛感到炽热的灼烧感沿着天罚柱蜿蜒而上,煎人肺腑,熬人心脾。 空气中多了一丝压抑的味道,隐隐的抵触情绪也消失了,只余彻彻底底的臣服。在灵界,实力就是一切! 雪唐不为所动。 他的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 是少女渗出的血珠,在烈火的灼烧下化成雾气,带着少女的体香,乘着高空的风,簌簌而下。 他素有洁癖,哪怕是一丝污垢,也觉得恶心,眉头一皱,便欲动身离开。 可下一秒,他便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死死地立在原地! 是……她的味道!是十年前,那个萦绕了生死的味道! 隆重推荐 第二章 遇故人 此时红线如血色斑斑,终于缠绕上少女的足踝。 刺痛传来,祭台之上睡颜缱绻的少女,睁开了她的双眸。 觉察到生死危机,眼眸的黑色一瞬间流转过碧青的光泽,台下偷偷观望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吸了一口气——好美的眸子! 唯有雪唐,站在高耸的天罚柱下,遥遥望着上方的少女,皱着眉头,似乎被凝结成了冰雕。 早年,就有金翅大鹏的耀金眸名震凤都,后又出了位海棠夫人,那双粉色柔眸不知惊艳了多少凤都子弟,更遑论后来居上的三尾狐王与明鹿掌法…… 这双眸子,实力尚低,没有经过帝都灵泉的洗涤,放到凤都,也不过泯然众人矣。 可是,那样纯净灵动,仿佛会说话的双眸——这天底下,唯她可有! 这股独特的味道,也只有她可有! 忘忧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台下带着强大气息的灵皇,可她还没打量清楚,袭来的剧痛就淹没了她。 忍不住哼出声:“呜……”。 这声音很细小,被风一吹就散了,台下更是听不到声音,远远达不到雪侯用惨叫来震慑众人的目的。 但雪唐位及灵皇巅峰,跨越平灵、灵主、灵王三大级别,耳聪目明,本体雪狮也擅长听风辨音,这惨叫声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声痛呼将他从迷惘中泼醒,他身子微微一震。 十年血海权谋相轧,他早非当年,家族抛弃父母离弃,一切的一切本都再无阻碍。可是,她…… 为何要出现? 那片竹林他后来寸土寸地的搜寻过,分明她已经死去!甚至他耗费无数宝物请帝都星帝重现了当初的场景,少女的灵气痕迹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那个……地方。 如果,再早几年,她定是他掌中最珍贵的珠宝。 但是十年,风浪倾覆,沧海桑田。 没有失而复得的惊喜,没有奋不顾身的拯救,如今,她是他的俘虏,他却站在这高高的天罚柱下,一向镇静如山岳的身躯涌起一股不知所措的情绪。 是了,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 忘忧的眼珠转了转,好不容易才把牙齿从咬破的嘴唇上挪开,克制住叫喊的冲动,试图转移注意力。 下方那个姿势怪异的少年,她并不认识。 但他这身气派并不难认,尤其是黑夜里熠熠闪光的冰饰,这是雪狮家族特有的标志。 长身玉立,雪颜遗世,这分明是赫赫有名的四大灵皇之一,凤域如今最为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贵——雪唐雪大人。 不应该是在凤都盛地吗,怎么会出现在湖城这边荒之地。 这次地处边荒的湖城被袭,自己就是被这位杀神给擒拿住的吧。 当时尸山血海,狐狸在湖城一系的亲卫几乎全灭,就是因为那只狐狸莫名其妙下达的,死守湖城的密令! 千辛万苦地逃月兑了封锁线的自己,叛出组织,愤而出走于湖城荒野。 谁知道,一辆诡异的车队却就在那时正好往那个方向来,那车中人物,实力超群,竟然远远就能觉察到自己,一声狮子吼贯穿空间,忘忧一刹那就被震晕过去了。 被誉为狐狸乙等侍卫中的“暗夜奇葩”的小暗探,终于在此时脸鼓涨地红开来,半是大意失荆州的羞,半是身躯传来的……痛。 此刻千里高空,风烈如刀,脚下正踩着那温吞而缓慢的火海,那痛楚犹如一把已经钝掉的长刀,在已经麻木的躯体上一次次来回地切割。 忘忧一贯灵动的眼神也露出了几分忧愁。 她虽有复活神技,如九命猫妖般,可是猫有九命,她却不知自己有几次复活机会! 当时是十年前,还是灵奴,因为多了一条命才侥幸活下来,如今晋升了平灵,按照逻辑推理,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自己还可以多出一条命? 忘忧眼中波光闪烁,最后实在忍不住那疼痛,不由起了放弃的心思——横也一刀,竖也一刀,横竖就堵一把! 插翅难逃的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思绪的灵活,暂时腾出疼痛的空间,刹那的解月兑,使得她不知不觉中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她浅浅一笑,自有一番风骨,只是这番风骨显露在临死之前,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但突然清晰的容颜,配上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诡异之美。 台下持观望态度的众灵民立刻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可是某人的笑容还没展现完全,心神一松之后,疼痛就更加猛烈地袭来,某人不支下再次大声痛呼:“呜……”。 这袭来的痛苦让她敛住了心神,对着下方神色莫测的男子呼喊了一声:“雪大人!小女子……只求一事。”。 这声音娓娓动听,到了最后四字转为低不可闻,显然是给唯一一个耳目聪敏位及灵使——雪侯听的。 如果旁人听到这声娇弱的呼唤,多少,也会有点怜悯之情。 但按照忘忧的估计,这雪侯怕该是露出鄙夷的神色了。 下面抬头仰望的雪唐果然有了反应。他眉头皱了皱,不再望向忘忧。可脸上却也没有什么表情,而是缓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玉盒子来。 忘忧一愣,直觉有些古怪。 按理说,这种杀伐四方手里沾满鲜血的“禽兽”,绝不会被自己小声的哀求就打动的,应该是眉毛也不皱一下,然后很是厌恶她的软弱啊? 不成功,便成仁,下定决心的少女咬了咬唇,还是硬着头皮按计划走下去。 她微微垂下眼帘,瞥向雪唐,带着“深深”的羞涩,“深深”的决然,扬声清传道:”然早闻雪唐大人风采惊凤都,小女子钦慕已久,惟愿就近一观,再死而无憾!”。 这话说完,她的眼眸便直直地望向雪唐,大有“你不给我看我就死不瞑目”的架势。 台下立刻沸腾起来,隐隐有叹息呵斥夹杂其中。确实,少女的请求很是楚楚动人,尤其是生死攸关,红颜弱女这样的请求更是令人惋惜。 但更有一些人怀疑她的居心,草木多伪装,飞禽多狡诈,走兽多嗜血,焉知少女不是想要借机博取一丝生机? 但很快,这些骚动都化为了敬畏的寂静,目光再次集中在了雪唐身上。 雪唐神色莫辨,眼里的最后一丝烦躁也散去,他仿若不知般淡然道:”吾雪狮纵横七域,小小灵奴,难道还需顾忌?“。 这句话不像命令,倒像是解释,但是高空中的火线确实刹那间松开了。 只见雪唐手一挥,一块洁白的足踏便飞到了少女脚下,稳稳托住了她。 忘忧坦然踏上去,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脚,张开双臂,像是享受着人生美好的风月,一边对着远处的雪侯微微一笑:“雪侯果然名不虚传,远观即皎皎若清风明月!”。 雪唐的眼神微微一动,莫名地染上了月光的软和。 他静静望着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女,十年前的一幕一幕慢慢清晰,照亮了长久以来沉寂黯淡的夜空。 内心,原本只是细细叨扰的声音越发巨大:带她回去!带她走! 一时间,他只觉得胸腔有一股酸涩的感觉涌起,好像鼓涨地要跳出来,流过一道又一道熨帖的水流,竟不知是悲是喜地怔忪了。 那双眸子带着无害的笑意地与他对望,令他一时间移不开目光。 可是,他是雪唐!是四大皇者之一的巅峰雪皇!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立威!不可以为一个女子所羁绊! 内心的挣扎引起的是意识片刻的松懈,不知不觉中,这全场的气机已经不在他的掌控。 就在气氛喧嚣沸腾,雪唐松懈的刹那,少女已悄悄挪到足踏边缘,她嘴角的笑浅浅淡去,在这百尺高台上,轻轻地纵身一跃。 这蓦然一跃,风声呼啸,足帕根本来不及跟上她降落的速度,这是必死无疑! 隆重推荐 第三章 假死未遂 惊呼声响彻全场,又迅速归为寂静。 天罚柱的威能之下,确实大部分老妖怪但求速死。不过能在众目睽睽下有一跳机会的,忘忧是第一人。而胆敢欺骗雪唐这座杀神的,她也是第一人。 这雪唐师从数百宗之一的寒雪宗,麾下掌有雪窟三兽军,自出帝都投奔凤域以来,南征北战,从未有败绩。他名扬两域,寻常灵类见了恨不能退避三舍,怎敢起异心? 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平灵给愚弄了。即使是死,也足够让人震惊! 顺利从空中掉落的少女,双眸紧闭,直直下坠,似乎还未坠地便失去了声息。 天罚柱下,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人影闪过,化作雪狮便扑了上去。 沐浴在月光之下,那只雪狮通体泛着银光,冷漠的双眼带着令人颤抖的寒意。这是雪唐的本体无疑。 台下一片嚎哭声随之响起。 灵界等级制度森严,灵奴最为低贱,不得窥见上位者原形,如若不慎瞧见,轻则掘去双目,重则赐死当场,以示警戒! 而在场的多数侍女以及一些权贵的玩宠,都是等级低下的灵奴。 可是谁又能想到,一向衣襟不乱的雪唐会在这种场合现出本体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这简直是飞来横祸! 现场被引得一片混乱,忘忧却一无所知。 在死亡急速来临的时刻,时间流逝的异常缓慢,甚至能够回想起来到灵界的一幕一幕。尘埃落定,心隔绝外界所有喧嚣陷入沉寂,那因为同伴死去而深埋的痛楚竟也因此莫名清减了几分。 狐狸,我终究不会再回去了。此次重生,世间再无侍女忘忧,不知你是否会如往常般无所谓的笑,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 预料中四分五裂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及时地托在了她的身下,止住了降落的趋势。 忘忧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想跳起,灵光一闪想到自己的处境,连忙按捺冲动紧紧闭上双眼,装作昏迷——什么东西在下面?难道是…… 心惊之下,她悄悄地动了动手指,试探地感受了一下的东西。 入手柔顺,似乎是比湖城繁锦更高价钱的长毡丝绸类的东西。因为先前的主子狐狸极喜欢穿各式各样精美的布绸棉匹,连带着自己这个暗探也要常常背上采购的任务。 那只变态的狐狸……忘忧微微地恍惚了一下,手却停留在那“绸匹”之上。 这种触感如同水流在手心滑过,染上了些许风的清冷,更加令人觉得凉意沁人。 一拂下去,被风吹得直立的毛纷纷随着滑下,柔韧至极。 忘忧倒抽了一口凉气——怕是素水长毡! 素水长毡的韧性天下皆知,银雪蚕族群每年所出也不过百匹,是那只狐狸最喜欢的足踏之一。 有这长毡在身下垫着,此刻她想装“假死”也不可能了。为了抢救人犯,那雪唐竟然下这种血本? 她无奈地睁开双眼,想着下一步的对策。 入目所及,首先便是长毡固有的白色。 然后,习惯性地翻转了体,抱住身旁可以依仗的一个东西,眼神也不经意掠过前方…… 一只硕大的狮头引入眼帘,落在漫不经心的少女眼中,终于让她惊呼了出来。 雪皇本体! 她这才发现,身下不是铺展的长毡,而是一只狮子宽阔的背,更窘迫地是,自己的手臂,还好死不死地……圈住了人家的脖子! 可是雪唐好像并未被惊动,依然昂然踏风而行,乍看之下,像是肆意穿梭在暗夜里的大团雪,散发着无声的贵气优雅。 厚长的狮鬃遮住了他体内疯狂奔腾的热血。 他能感受到身上少女的不自然,甚至那清晰刻在记忆里的味道,也奇迹般地散发开来。 是那纯净的味道,带了点点的清香。没有血腥,没有权谋,仿若春暖花开般干净的,已经被深埋在记忆里十年的味道。 这十年,她是怎么过的?竟然一如当初。要不是有灵力强大的灵类处处呵护,恐怕她不可能还保持这样的味道。 想到这里,雪唐的神色更加暗沉。 忘忧手足僵硬,她一向灵光的脑袋终于出现了当机的状况。 她仔细地想了又想,确信无疑,雪狮密传的卷宗上确确实实有那么一行描述的——雪狮族,以力克敌,少有音攻特技,洁癖甚重。 洁癖甚重,所以她才笃定这位灵皇是不会身先士卒来救自己的,最多用灵力驱使一下足踏企图追上她。 但反应加驱使也需要两秒吧,足踏又不是印上灵印可以随心所动的物件,按照重力加速度来算,她那时就算被接住,也是内腑破裂无力回天。 可是,谁又能解释,素有洁癖的雪狮,一秒的犹豫也无,还在这众目睽睽下,跟素不相识的自己来了个“亲密接触”?姑且认为灵皇的反应力不同常人吧,可是,她不认为自己值得这位素昧平生的雪狮亲自来“抢”。 她是有些价值的,但无论怎样,横跨十多个小阶别,根本不可能得到雪皇的重视。 自穿越以来十年,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存活,从任人践踏的灵奴开始修行,如今才位及平灵,多少,有一点小心翼翼。 诡智机智用尽,她也无法想象,在这等级森严的灵界,自己有什么特异处值得雪皇看上一眼。甚至直接位及高位的冷血灵者,她一概用“禽兽”来看,因为他们草菅生命漠视他人的行为,的的确确与禽兽无异! 难倒,真的是尊严被触犯,此时不顾一切也要自己付出代价?唉,简直是糟糕透顶。 忘忧蓦地松开抓住狮背的手,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她因恐慌而发白的指尖,同时,雪唐稳稳落地,化为人身,本命灵衣如雪华美,衣不沾尘。 下一秒,忘忧一个翻身,飞速地蹦远三尺。 见祭台前方尽是人群,实在是无路可逃,她转身尴尬地笑了一下:“雪大人,其实……”。 恢复人身的雪唐并不知晓自己被忘忧划入“禽兽”一等,他正要移步高台,听到这一句,便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他深潭的眸子古井无波地盯着忘忧,忘忧反被吓了一跳,“其实小女子被大人风采所慑跳下去只为近观”这种糊弄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灵界的上位者,除了那只狐狸,她并未见过多少,但,都是杀伐果断残忍暴虐之辈。往往一个念头,就能使“人”灰飞烟灭。 贪生怕死的本性占了上风。她要月兑口而出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弯,一下子向着阳光大道的反方向直奔而去,讪讪道:“其实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这是她那个世界广为流传的一段话,此刻勉强拿来应景,简直就是侮辱其中坚持理想的精神,忘忧的脸隐隐有火烧云燎起。 此时,台下一片狼狈,多少灵者为将来的悲剧抱头痛哭,而台上的少女,面临即将到来的死亡,却一派“风轻云淡”——至少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是这样的。 望着两副截然不同的场景,雪唐的眸子闪了闪。 他是第一次见到对生死这么不上心的灵类。罢了,十年前,她对一只幼兽尚能不离不弃,十年后,为水域生灵舍生取义也不足为奇。这才应是她,是他铭刻心底十年不忘的人。 一切明了,他便从怀里掏出原先那只青玉盒,在忘忧面前,缓缓地打开。 千年寒玉为青,十年前他在寒冰窟出生入死,终于,取得这块冰玉,打造了这个举世无双的“玉棺”。 里面躺着他永世不忘的女人的本体。 隆重推荐 第四章 跟我走 一块千年寒玉,可保原形万年如昔,更罔论区区草茎,水分不失,便青葱永久。 相隔十年,血海生死权谋倾轧,早就将一个傲气少年的过往打造得滴水不漏。谁已然不记得初见,谁竟还守护着当年? 玉棺一开,一截淡青色的草茎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贯铁血的雪唐,冷眼看着这草茎暴露在空气中,仿若心中最柔软的一块被挖出,滋味难言。 生死不忘的人就在眼前,他再也不用夜半时分独自舌忝舐伤痕,这十年相伴,本该祭奠一生的记忆,终于因为她的回归而得以解月兑。 他不到百岁便晋升灵皇,天之骄子无往不利,唯一狼狈也唯一轻松的那一刻,就是十年前,他被家族抛弃,逐出帝都,投奔凤域。 九死一生,幸而他习得秘术“缩骨化血”,利用灵尊才可掌握的空间之力,硬生生从一只雄狮化为幼兽,窜入少女怀中来遮人耳目,短短几日,却赢得苟延残喘之机。 忘忧毫无觉察,显然十年前刚刚穿越到灵界的那件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更遑论眼前这位凶巴巴的雪唐大人跟当年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白猫”可完全挂不上边。 她一开口,便生了许多勇气,锲而不舍地对着雪唐说教,想逃避天罚柱的痛楚。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受尽折磨而死!不行,她豁出去也要给自己再赢得一个安乐死的机会! 青衣婉约,低诉不可闻,那股铭刻在记忆的清香却萦绕在雪唐的耳畔,混淆着他的视听,左右着他的决定。 是了,已经,十年了。还是这个味道,这个本来以为不能够影响自己的味道,如今一经挖开,却如美酒,在心里慢慢酿出一朵花来。 “雪侯阁下,素不相识,承蒙搭救实在是不胜感激涕零。”。 “其实落叶最大的梦想就是归根,小女子也是,死在天罚柱下,离大地怀抱太远,一生憾事。” “雪唐大人?您有没有听过,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忘忧垂眉望着一动不动犹如一根冰木桩子矗在那的雪唐,心里突然紧张起来——难道这些以情动人的话都无法打动他,他非要让自己承受更惨烈折磨的死法? 而且他捧出一个盒子,却也不递过来,就这么沉默地望向自己。即便没有散发灵皇上位者的威严,也使得气压低上几分。 盒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忘忧内心一个寒颤打过来,颇有些欣羡地望着高高在上的雪唐。 灵皇巅峰啊!思绪再次偏离轨道…… 她穿越过来第二年便晋升了平灵,一下便跳级成为那只狐狸的乙等侍卫。可惜如今停留平灵巅峰已有五年,她都已经放弃了晋升的希望。 晋只要升灵主,就可以成为甲等侍卫,拥有独立的院落还有可供使唤的属下。 如果晋升灵王,便是心月复了,能领军一方,被各种势力招揽,生活优渥地位超然。 灵皇,那是神一般需要仰望的大人物,目前除了雪唐,她也只见过狐狸这一只。 可见灵皇,是多么珍惜的物种,尤其是想她这种混迹中下层的平灵,见到灵皇的几率十分渺茫。 但眼前这位灵皇,性格显然要古怪一些。他半天一语未发,如今终于有所动作,却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眼神空洞,行动迟缓。 雪唐小心翼翼地提起玉盒中的草茎,一丝微不可察的草香散入风中,嗅觉灵敏的他自然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一样的味道。 原来,她真的没有死。 寻得这具草茎时已过时日,纵然玉盒能保生机,现在一暴露于空气,便不可抑制地脆弱黯淡下去。 雪唐的手用了一点力气,便见这草茎散做飞灰,化为点点灵光,消散在空中。 忘忧好耐心地等候在一旁,她知道自己的小命还转在这头狮子手中,而这种诡异而伤怀的时刻,万万不可被打扰。 良久,雪唐凝视的眼神一收,对忘忧清冷而不容置疑道:“跟我走。”。 他说完,也不看台边的反应,挥一挥衣袖,已是十步之遥。 通向祭台的台阶一尘不染,铺的是小城高门大户才有机会穿着的“湖十锦”,一脚踏上去,都怕沾污了碧绿轻透的锦色。 奢侈!忘忧逃得生天,平日里小平灵的习性又占据了上风。对着那一汪碧色微微一犹豫,立刻有灵反应过来。 这懦弱的平灵能得到雪大人的垂怜,那么自己钟爱的灵奴为何不能?这就是一个可乘之机。 似乎忘记了雪唐赫赫杀神的声名,一个中年的灵奴伸出了手。他的手半拦不拦地挡在忘忧的脚下,身子却侧向雪唐远去的方向,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雪侯大人,既然此次牵涉甚多,可否……赦免部分罪奴?”。 雪唐并没有理会,似乎没有听到这一句话一般,依旧轻飘飘地往台外走去。 还在原地的忘忧愣了一下。她差点忘了,随意见到上位者本体,是要挖去双目的。只是她自己早年就晋升了平灵,好歹算是普通百姓,有了一点“人”权,倒差点忽略了占灵界绝大多数的灵奴这一级别。 其实这种挖人眼睛的事放在前世,她绝不可能如此漠然。只是,十年来,这个灵界却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物竞天择的戏码。 即使灵界有着类似人间的规定,可是它无法束缚深藏在这些飞禽走兽的本能与。 弱小的族群与强大的族群之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围猎与被捕食的剧幕,只是越往繁华之地走,这种剧目越加悄然隐晦而已。 她且不说没有能力做这些,她没有立场阻止这些。 同情弱者,往往对强者也是一种残忍。 这些禽兽法则啊! 为此,那只狐狸就曾不止一次地对自己嗤之以鼻:“忘忘,怜悯这种东西,就好比你阻止狼吃羊羊吃你,是对生存消极的抵抗!”。 可是,站在这很多双畏缩而仇视的目光中,她又挪不开脚步。 顷刻之间,因为自己,这大片的生命就要失去人生中最宝贵的色彩,她做不到。 不就是看了这狮子的原形一眼吗?前世在动物园里看得多了,何必就要挖人家眼睛呢? 其实她并不圣母,但是只要面对这种场景,心里就会涌起强烈的冲动,打算跳出来替天行道,或许这就是人类所谓的良心在作怪吧! 良心这东西,是穿越前的那个世界给她唯一的纪念了,提醒她作为“人”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即使化身草木与这个世界的灵类无二,她却始终无法摒弃的一样东西。 不行,一定得说服他!雪唐在视线里越走越远,忘忧连忙抬脚追了上去。 她这一走,拦在她面前的手却没有罢休,似乎被她的挣扎激发了拼死一搏的勇气,这只手死命地扯住了她的衣角,使得忘忧差点失去平衡,只得止步。 “大人!”这灵奴眼圈发红,突然一跃上了甬道,冲着雪唐快要消失的背影,发出悲怆而凄厉的大吼,“这祭品您不可以带走!”。 隆重推荐 第九章 兵分两路 自那以后,雪唐一直在车队首位发号施令,再未与忘忧产生交集。 与进入湖城的悄无声息不同,车队因为即将进入凤都,仪仗齐全,车架奢华,行走得大摇大摆,尽量彰显灵皇的权势与尊荣。 四只脖颈修长的巨大红顶鹤,伸长了雪白的翅膀,稳稳托着上方宝车的四轮,而本是马车头的位置,两只冠上笼套的苍琴兽正撒开四蹄,自在地奔跑在云雾间。 宝车八面,俱有青色的灵鸟衔环,这些灵鸟是灵力所化,用作抵挡周围的风力寒意,同时吸收天地能量维持车轮的运转。因是灵力所化,半虚幻的身躯舞动间,有淡绿色的光影浮动,翩然灵巧,十分可爱。整个宝车都笼罩在淡淡的灵光中,其上浮画雕饰,精美绝伦,阵法奥妙无穷。 雪唐就住在当中的宝车之中。他的四面均有甲等雪狮卫,驾着威风凛凛的青云牛,如众星捧月。 忘忧因为目前身份未明,也被安排了一辆香车居住,而不是如同护卫骑着飞行兽,也算是享受了一次特等待遇。 她的香车相对小型很多,但也有一只灵力化成的小风鹄在侧运转阵法,前面拉车的一只奔云驹,肌腱有力,毛皮光滑,倒也十分神骏。 当年为狐狸做任务东奔西走,她好歹也见识了不少华美的建筑珍稀的坐骑,可这么大阵仗的还是第一次见,惊叹了好一会儿才习惯。 平复心情后修炼了半日,她掀开车帘,观望这苍茫云海,眼角的余光,恰巧瞥见一个极快穿梭的小黑点。 速度竟然比飞行兽还要快,忘忧连忙站到了踏板上,向那道身影远去的方向望去。 晋升灵主后,她的视线范围也延伸了许多。此刻凝神远目,扑腾在茫茫云海中的可以看清,是一只红椽翠色的小鸟。身长不过数尺,可是速度极快,看不清翅膀是如何动作,只是几个呼吸就已经穿梭过几个车架,直接飞往了最大的那辆宝车。 四面的护卫看到这小鸟也不拦,它扑棱几下便入了雪唐的车窗。 原来不是什么奇珍异兽,而是雪唐的私宠,按照体型来看,是信使的可能性要大些。 忘忧放下车帘,心里有些微的遗憾:这种貌不起眼却速度极快的小翠鸟,一般是贵族皇族才可豢养起的。 凤域最高统治者为凤王,百禽之首,因而飞禽灵占大多数人口,说不定,她将来也有机会拥有一只。 不过,这个时候加急送信的,是为什么事?不会与鹿容月有关吧。 昨日还在畏惧得不能自己的忘忧,今日便忘了教训,她晋升灵主后,窃听手段更加厉害,加上爱护小鹿的心理,尝试的念头一涌起,便无法遏制。 反正不会伤害到雪唐,也不会被发现,去打探一下又如何? 忘忧打开车门走上踏板,拍了拍奔云驹的头,下达了加速的命令。 那奔云驹长嘶一声,一下子便向前跃了三尺,几秒之后,便跟雪唐的宝车并驾齐驱了。 雪唐的八个甲等雪狮卫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并未阻拦,忘忧命令奔云驹落后一点,便盘坐在这板踏上,开始运功。 运功于内,耗费心神,极忌别人打扰,这样一来,雪狮卫更加不可能驱赶她了。 这千里高空,风烈如刀,衣袍翻卷,一个不慎,便跌落云端。 忘忧身形娇小,如今端坐云上,巍然不动,虽然给人的感觉太过肆意,但也有几分胆色。 心神内敛,忘忧感应着雪唐那个方向的生命气息。 她原本借助草木视物,只能依靠土地的传递,在空中没有连接物,便束手无策。如今晋升灵主,隐隐地,竟然可以凭借空气来感应植株,不过十分耗费精神力,而且需要全神贯注。 此时风吹云涌,恰好适合她锻炼自己的心神。 沉淀,再沉淀。 耳边风声远离,喧嚣尽去,终于,她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 忘忧心下一喜,连忙循着那痕迹追了过去,一下便沟通上那株植物,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宝车内的场景。 雪唐依旧是一袭雪色衣衫,不过月兑了华美贵重的外甲,少了那一分杀伐之气,他正冷着脸沉思,身畔翠色的小鸟锲而不舍地环绕飞舞,时不时用尖尖的小椽啄一啄他的手指。 忘忧连忙运功望去,她寄生的这株盆栽摆了好几摆,才调整好角度,费力气看清雪唐的手指,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灵力印记。 灵界通用的信件封印,只有收信人才可以解开。 没有得到雪唐的回复,主人会认为信件没有送到。 所以这只小鸟不依,它环绕着雪唐飞舞着,啾啾叫个不停,是在试图提醒他别忘记回复。 这道碧绿的身影晃得人眼花缭乱,还在沉思的雪唐伸出手,对着它的脑袋弹了一下:“知道了。”。 随着一道灵力印记出现在小翠鸟的额头,它从窗棂穿出,一飞冲天,扑扇几下便没了身影。 这飞动的风使得窗帘刚好扬起,露出的缝隙里奔云驹那黑色的皮毛,雪唐何等敏锐,一下便发现了周围环境的细微不同,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三两步便出了车厢。 忘忧猝不及防,虽然及时撤回了心神,还是来不及离开,她睁开眼,双目清亮恰好迎上雪唐的视线。 雪唐一愣,没有料到是忘忧,还离得这样近。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计较,而是径直说道:“相思帝种园提前开启,你随我走一趟。” 种园!忘忧震惊了。 灵界七域三荒一泽,七域一直为帝都所掌控,而这种园,便是帝都拥有顶尖权势的星帝相思亲自打理的珍园之一。 一月二星,月帝掌七域权势,星帝主帝都安定。所以,这种园里面,是星帝上天入地,从各种生灵难以抵达的密境宝地,搜寻而来的奇珍异宝,用途是维持七域安定。 每千年是一个轮回,一旦开启,便会赐下各域护域圣草神兽等,以显荣耀尊华,鼓励七域域主励精图治。千年盛事,自然免不了一番龙争虎斗。 虽然这种园盛事名震于耳,可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有机会参加。雪唐为什么要带自己前往? 忘忧心中有隐隐的猜想浮于水面,却不敢置信……这雪皇,恐怕是想让自己借此立功再回凤都,得到凤王封赏后再入宗门,自然容易平步青云,得到重视。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积威甚重草菅人命的皇者,为什么对自己,会有那样处心积虑的维护? “可是,帝都一向擅制衡之道,如今水域节节败退……”忘忧心中疑惑,思维却快速转动,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趟差事要做好并不简单。 帝都与七域便如古时候的天子与诸侯,自然是不希望某个诸侯太强的。 如今凤域势力如日中天,恐怕帝都最希望的还是七域平衡,这次种园提前开启,目的应该是让水域得到一个厉害的圣兽,以此压制凤域! 忘忧想到这点,雪唐自然早就想到了。 他对着反应敏捷的少女微微点头,眼里流露一丝欣赏,却是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相思大人公正严明,自然不会偏颇某方。我已得到消息,此次种王之王为一株植物,你是植物系灵主,希望你尽力而为。”。 雪唐虽然性格清傲,但长期征战,也深谙驭下之道。第一句话,是他对上位者的尊敬,第二句话,显然是说给在场侍卫听的。 他用人举贤不举亲,既然带着忘忧上苍园,就要让大家心服口服,无可非议。这样的话,忘忧立下大功,才会名正言顺,众人拜服! 隆重推荐 第十章 告别 种园一开,群雄俱出,天下沸腾。 传闻已有三大皇者车架往浮云山而去,天皇榜上前五中的电皇蛟无瑕,雪皇雪唐,魂皇狐九天,三大皇者不约而同将齐聚这小小山头,可见这千年盛事的魅力。 而忘忧,在这瞩目的紧要关头,却放弃了筹谋准备,而是跟在雪唐的身后,死皮赖脸地挤进了鹿容月的香车。 她要去种园,鹿容月就要与他们分道扬镳,这个本清纯如溪涧的少年,将独自一人踏入王宫,去面对所谓的腥风血雨。 忘忧力量微末,也只能在这临别之际,送一些暗探常用的玩意渡给鹿容,希望能派上用场。 华盖之内,乌发如云的少年正对着窗边一盆植物发呆。 他披了一件月白拢纱瑟锦长衣,水一般清浅的眸子里一派安宁,唯有袍角绣着大朵大朵红色的祥彩吉云,为那湖莲般不染的容颜平白添了几抹丽色。 听到掀帘的声音,他侧过头,流露疑惑的神情来。 忘忧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是狠狠地一揪,这样单纯的小家伙,却要去往如此残酷的后廷,实在是让人痛心。 不行,她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带他走。 车厢里隐隐有悲伤的气氛弥漫开来,率先进来的雪唐毫不受影响,他公事公办地对鹿容说:“我已禀明凤王,半日后会有凤使在此地接应。相思种园开启,我不能再护送你入凤都。”。 鹿容月听了,眼神一黯,低低道:“雪皇大人,多多保重。”。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忘忧,见她心事重重,反倒漾起一起笑意:“乱世浮萍,随波逐流,你也多保重。”。 唉,这么一个心思通透的少年,身处绝境还能善解人意地宽慰他人,为何要让他去承担这么凶险的未来? 一贯态度积极的忘忧,此刻也闷闷不乐起来。 其实,她只是想要他好好活着。至于一步登天之类的,完全是个笑话。 后廷是阴谋诡计斗争的场所,而这个世界,加上了实力为尊,恐怕会更加血腥残酷。才位及灵奴的鹿容月,能活下去,就是最好了。 她一定会有机会带走他的!想到这里,忘忧挤出一个笑容:“你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给你带个礼物。”。 鹿容月敏感地听出忘忧话语里的勉强,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他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最终还是坚定道:“鹿容,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并没有含蓄。 即便再单纯,当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幽禁九重塔的时候,他也知道何谓大难临头。 那颗自出生以来便惴惴不安的心,竟然因为这场飞来横祸,而变得出奇平静起来——骨肉至亲还在等着他来拯救,那一直笼罩在头顶的大树轰然倒塌,从此再无庇佑求宠,再无心机暗算,他将直面四面八方射来的刀光剑影。 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一旦空悬,族内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便争得头破血流。甚至无暇顾及,向来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他。 所以,才能挣得一线生机。 当身边的灵奴一个个死去,高阳鹿府的血绵延到帝都城外,他站在鲜血不能侵染的土地,却发现最后一双能够触模的手也变得冰凉。 少爷,活下去。 几乎每个灵仆都这么说。活下去,然后呢? “小少爷总是这么天真可爱”,“少爷啊,没有心机”,“小少爷最是善良”……这些絮絮叨叨犹在耳边,却成为了害死仆人侍卫的凶手。他的懦弱与胆怯,他的年少无知,终于葬送了身边的所有! 帝都的风波这几月便要分出胜负,如果那时,他还不能站到一个足够高的位置,随意一个命令便可碾死他。 能令八大家族有所忌惮的,除了帝都权贵,不过是七域之主,或者,各域王后? 跟随雪唐,若放在以前的自己,必定是愿意且欢欣的,毕竟,那意味着一定程度的自由。只是现在……恐怕下放凤域的雪侯,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鹿容月扯出一丝悲凉的笑,却又迅速地湮灭成风轻云淡的安然。 雪唐在一旁见了他这副模样,眉头皱了皱,觉得很不顺眼。 他向来是力争所有,其实瞧不惯这种委屈的做派,如果不是同为八大家族,不希望同样命运多舛的鹿容丢了共有的荣光,压根不会理会这种事情。 此时见车厢气氛忧愁,身旁少女又是一脸哀怨,他莫名觉得气闷,一掀车帘,便径直离开了。 忘忧见他离开,反倒松了一口气,她贴着车厢静静感受片刻,确认雪唐是真的离去了。 然后,对着一脸茫然的鹿容月,从手中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草籽来。 递到鹿容面前,一个一个点过去,压低声音介绍道:“这是听风草,这是辨毒草,这是护灵草,这是清心草,这是真话草,这是欢心草……”。 鹿容对着一脸认真细细说道的少女,脸上的忧愁也渐渐地淡去了,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温柔的笑意。 他眨了眨眼睛,把草籽顺入袖中,想了想却又从袖中提出,晃了晃一头柔软的发丝,从中挑出一根青色的,水光潋滟,笑意盈然:“忧忧,这是我的本命青丝,看仔细了哦。”。 那些草籽一接触到那根微光闪烁的青丝,便诡异地消失了,看来是有着类似储物空间的功能。 然后鹿容松手,那根青丝融入发间,消失不见。 忘忧见了,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这么把命门随意展示给别人看,小鹿的心智还是让人担忧啊。 但是隐隐地,又觉得此刻的意味有些不寻常。她的手下意识地想模模小家伙的头发表示安慰,就像前世她模模家里宠物狗的头那样。 可是鹿容要是站起来,个子却比忘忧还要高那么一点,他蓦然起身,背对忘忧,低低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不出几日,我必是凤域王后,你信么?”。 忘忧心神一震。 怎么感觉他与往日不同了?这背影,怎么会有睥睨天下的感觉? 思忖间,鹿容已经转过身,对着忘忧,眼里单纯的欢喜满的像是要溢出来:“忧忧,谢谢你送我这些。”。 对着这双澄澈干净的眸子,忘忧暗暗笑话自己多心,她的嘴角也随之微微翘起来:“这些东西你可会用?我把演示的灵记封印在竹编袋上,你可以路上读。”。 “这些草的名字都能从字面解读,可是欢心草,是什么意思?可以让人开心吗?”……鹿容月对着草籽一个一个点过去,随口问道。 忘忧的注意力转移,听到欢心草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脸色微红,语调都有些结巴了:“欢心草,可以……**。”。 “**?”鹿容月坐了下来,仰脸看着忘忧,懵懂地重复了一句。 “就是……当你想要一个人喜欢自己的时候,就可以用。”忘忧迅速地说完,顿觉大窘,感觉鹿容还要再问什么,她连忙道,“这个可能用不上,我先走了。”,说完她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车厢。 眼里懵懂尽去的少年,目送她远去,静静地坐在那里,良久,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隆重推荐 第十一章 浮云台 如此,车队便分为两路。一路护送贡品宠物进入凤都,一路随着雪唐前往种园。 浮云山是圣种孕育的摇篮,由帝都二星之一的相思帝打理,行踪飘渺不定,每千年便会在降临浮云台,园里所出的是灵智初开还未化形的灵类。 传说,这些灵类是相思帝去往各大人迹罕至的密境寻来的,未化形前都豢养在浮云山内。 因为血脉高贵,神通诡异,帝都每千年放出一些给各域供养,由七域派出使节,与之签订灵约,奉为圣灵。 这些护域圣灵地位超然,生命绵长,相当于一域精神领袖,以守护一域平安为己任,大多成年后才会离去。 如今浮云山提前降临,天下人心知肚明,这绝对跟凤域侵占水域有月兑不了的干系,自从出了雪唐这个异类,凤域大肆扩张领土,尤其是主张修生养息的水域,已经被打压地有溃散之势。 凤王也是料到这趟讨不了好,才没有亲自前去,只是派了最得力的雪侯去碰碰运气。 一路急行,一行人终于到了浮云台脚下的浮云客栈。 别看它的称呼是客栈,实则比百来个客栈围在一起都还要大,数千飞檐宏伟壮观,金顶之上的一颗衔珑珠光芒万丈,映的那一片天空华光璀璨。 客栈前人头涌动,大部分是附近城都赶来看热闹的。护域圣兽镇守四方,很少露面,如今都趁着圣兽幼年赶来饱饱眼福。 还有一部分,是来一睹域王皇者等强者风采的。 “雪皇,雪皇出现了!”车架一落,人群便兴奋地骚动起来。 身着红凤翟纹雪花袍的皇者,眼神深邃,神情孤傲,架着一众火辣辣的目光,面不改色。 他周身寒气本就浓烈,只轻描淡写地扫了周围一眼,原本观望的众人立刻吓得空出一大圈,等反应过来再看,雪皇早就不见了踪影。 忘忧跟在他身后,也遭受了来自四面八方来的目光洗礼,她的反应不如雪唐灵敏,被盯得头皮都有些发麻,直到进了庭院,才松了一口气。 一入院门,两列甲等雪狮卫便齐齐排开,等待主人的筛选。 令人吃惊的是这凤使院落里,还有几位灵王,看那模样,似乎早就在此专为等候雪唐。 雪唐目光一冷,就有浓浓的杀意迸发出来,为首一个灵王连忙道:“吾等奉凤王之命,在此接应雪侯,为种园挑选效力,还望雪侯不吝挑选。”。 打理浮云山的相思帝喜静,不喜欢被人打扰,进入山门的人数被严格限制,一域只允许三灵作为代表进入,这个名额人人争抢,一般也是实力为尊。 听到奉命二字,雪唐的脸色才稍稍缓了下来,率先进入大堂,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忘忧神色一肃,连忙自觉地站到甲等侍卫的行列里。 这满满一堂的灵主灵王,空气都被带的有些压抑。 队伍最末尾的忘忧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在情绪紧张到顶点之后,突然生出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王侯相搏,她是没有机会“保送”进种园了,不如露露本事主动争取,自己未必会输! 如果有只狐狸在这,一定会对目前的情况十分了然,他麾下的乙等侍卫兼甲等侍女忘忧,最擅长的,就是厚着脸皮“扬自己之长击别人之短”。 雪唐沉吟着。 真没想到,竟然有凤王嫡系先赶来浮云山等候。有这几位小有名气的灵王中后期在,他倒是没有理由带忘忧上去,不然便有举亲的嫌疑。 何况,这也不利于忘忧在宗门的发展,这些凤王嫡系,能量倒也不小。 他思索顷刻,便下定决心,钦点两位灵王前去。 在他要开口之前,下定决心忘忧已经上前一步:“雪皇大人,小侍有话要秉。”。 屋内众人齐齐一窒。尤其是雪狮卫,上下等级森严,虽然心中痒痒,因为纪律严明,却无一人敢毛遂自荐。 见这女子敢当着几位灵王的面为自己争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区区一个灵主前期,就敢出头,虽然暗骂她不知天高地厚,内心还是多少有些佩服她的勇气。 雪唐默不作声,他清冷的眸子望过去,稍稍收敛了周身的杀伐之气:“说。”。 说便说!忘忧顶着几位灵王的高气压,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我化形已十年,二年晋平灵,八年晋灵主,领悟日,月华倾泻,感生命精华,修一颗苍生之心。”。 她这句话是在说自己的经历,不希望在座的灵王以资历压人。 她虽然晋升不久,但两年晋升平灵,八年晋升灵主,十年之间,未必没有可能晋升灵王。 既然随时可能被超越,这些灵王,何必都高高在上? 忘忧环视一圈,见那些侍卫面无表情,而灵王们多脸色愠怒,便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了一些刺激的效果。 她哪里知道,雪侯麾下治军甚严,习惯性地保持面无表情而已。 这一条消息放出去,简直骇人听闻! 这小姑娘化形才10年?要知道,野生灵类化形可不同那些天生灵类孕育,因为缺乏教导,往往两三年才能真正适应类人化的生活。 等到模清修炼的途径,再努力寻个活计赚钱温饱自身,几十年已经过去了,好不容易积蓄了灵力冲击平灵,最快,也都七八十岁了。 两岁晋平灵?打死他们都不信。后面添个零他们都觉得惊世骇俗。 至于她下面说的,大家一概都左耳进右耳出,横竖是吹牛皮,权当消遣。 而那几位灵王,脸色隐有愠怒,是因为觉得这少女在戏耍他们,这对等级分明的灵界来说,是严重的侮辱行为。 雪唐见过忘忧,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不打算为她解释。 立在堂下的少女晶亮的眸子,那里面闪耀着少有的渴望与希冀,雪唐见了,心中莫名一软,一语带过:“资质可圈可点,待我入凤都,会举荐你拜入宗门。”。 他这是借此昭告众人。无论如何,忘忧拜入宗门一事已定,任何人不得觊觎。 但“可圈可点”这一句,有违雪侯说一不二的认真性格,在场侍卫均是心照不宣:大人心怀宽广,不计较小女子吹牛,对有资历之人,一向是尽力栽培。不愧为我们誓死追随的主人…… 就连灵王,脸上的愠怒也少了些。 雪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虽然这位雪侯大人杀性甚重,却也十分爱才。这些年,为凤域举荐了不少人才,堪称伯乐。如今看在他的面子上,暂不计较这个侍卫的胡言乱语好了。 雪唐环顾四周,再看了看依然不明状况的忘忧,只好又生硬地补了一句:“希望你,再接再励。”。 忘忧不疑有他,虽然隐隐觉察现场气氛的诡异,但是她眼下注意力全放在那个陪伴名额上,因而再次不遗余力地推荐自己:“大人,我可以号令植物,让它往东它绝不往西。而且,万一圣灵还未习得人类语言,我还可以与之交流!”。 在场侍卫们都忍不住了,有些人甚至违反规矩翻了个白眼。 什么叫号令植物?灵力可以驱使物品,这是灵奴都有的常识。 你想让植物做出弯曲的动作移动方向,这些灵力驱使就可以做到,说什么号令? 还有,圣兽怎么会灵智未开?不习人语?简直贻笑大方! 可能是不满忘忧如此糊弄众人,终于有灵王拍案而起。 隆重推荐 第十二章 相争 “雪皇大人!萝碧有事要秉!”出声的是凤王嫡系,也是在座的唯一一个草木系灵王。 她虽效力于凤王,但对立下赫赫战功的雪皇大人也一向尊敬有加。此时强出头,也是因为不能忍受忘忧这个跳梁小丑,当着雪唐的面把就自己这一干重臣戏弄于股掌之间,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雪唐原本紧紧盯着忘忧,神情专注,闻言眸间厉色一闪而过,随意地瞥了那女子一眼:“说。”。 “萝碧晋升灵王已三百年,本体绿萝,主天赋再生,辅神通伪装,缠绕,汲取。天赋神通已测,为植物系五级。”。 这位女子贵为灵王,却不骄矜,一袭染碧翠罗衫,内衬绣绿百褶裙,声音轻柔,徐徐道来,立刻博取了在场侍卫的好感。 她对着雪唐,脖颈微弯,眼眸低垂,纤纤细腰不足一握,竟有几分风吹草低的纤柔之态。 只是灵类,草木多伪装,飞禽多狡诈,走兽多嗜血,这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这少女,即使形态再柔弱,在场的诸位也不会对她掉以轻心。 而且,堂堂灵王,还是天赋五级,那可是千里挑一的资质,岂能等闲视之! 十等级的划分中,大部分灵类都是聚集在一到三极之间,四级以上为奇赋,七级为特赋,八级为绝赋,九级为神赋,至于十级,统称天赋大圆满,是千万无一的天才。 听了萝绿的陈述,雪唐面无表情,显然这区区五级,他并不放在心上,目光依旧停留在不言不语的忘忧处——少女不知不觉咬住了粉唇,微微偏头,几缕束的青丝滑落耳垂,正在认真的思考。 唇光润泽,骨若莹蝶,尚觉清新又焕妩媚,待到成年,恐怕在凤都也能排的上号。 雪唐眸色一深,却听堂下萝绿仍在劝说:“雪皇大人不妨带臣前去对挑选圣兽,萝绿心系凤都,必倾尽全力助灵皇达成心愿。”。 说完她退回队列,毕恭毕敬,显然是信赖雪唐会给出一个公平的决定。 忘忧从思考中回神,一瞅便发现上首的雪唐大人神色古怪,好似又回到了祭台那时,心中大觉不妙,还以为皇者要放弃她,连忙道:“大人,且等一等。”。 其实她的主神通是重生,要比那少女的再生高明许多。但在这个地方表演死而复生? 她脑子还没有坏,何况她的复生神通很诡异,十年前死在凤域竹林,醒来后就被狐狸给捞到了水域,具体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 辅神通,伪装,她也算比较擅长吧,大部分草木天生都具有这样的本领,即便她对灵技一窍不通,凭她敏捷的身手,趴在屋顶蜷在横梁等都很方便。 不过伪装是依靠灵力幻化成某种物品来隐藏,多少还是存在着法力波动的,只能糊弄同级别或级别低的,级别高的灵皇很快就能觉察。 这项技能没有可比性。 那么,剩下唯一可比的就是她顶级的神通——借木! 她能借助草木视物,借助草木窃听,身在很远,也能查探需要的画面和声音,只要房间里有植物,或者角落里任何一个地方有微小的绿意,她都能用来探查。 可是,这个技能也不能泄露,一旦泄露,估计全灵界的杂草盆栽都要死掉一大半,然后闻名遐迩的赏花宴斗艳会等活动也会被取缔,甚至,奇珍园木葩苑等以贩卖高级精美盆栽为生的园林会关门大吉,进而影响区域的经济发展…… 忘忧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就差要把唇给咬破。 不能认输!最起码要比一比才行!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曲线救国的方法:“雪皇,我们此行去是要争取圣灵的好感,那天赋厉害与否也就不重要了吧?”。 众人嗤之以鼻,当然不重要,但是在这一项上大家都差不多,你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历往来,圣灵大多性格古怪,也不认灵力高低,认主颇费功夫,也闹出不少笑话。但是灵界强者为尊,派强者去,大家心里,多少会觉得成功率大一些。 忘忧见雪唐没有不耐,再接再厉:“所以,不如我跟绿灵王比一比植物亲和度如何?”。 亲和度?雪唐听过神通契合度却没有听过亲和度,他觉得这个词蛮新奇,波澜不惊的眼终于隐隐有些意动。 眼见不比是不能服众了,萝碧也只得跳出来,不以为然地问道:“那你说是如何比法?”。 忘忧微微一笑,终于松了一口气,恢复了洒月兑自然:”雪皇大人,种园还未开启,不能进入。这闲暇时分,不如移驾后花园,众位观一观我与这位姑娘比一比斗花,也当乐趣,如何?”。 见众人无异议,雪唐当先出了堂厅。 浮云客栈自然有着它独特的后花园,赏花观松,品茗吟诗,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所以雪唐一行人甫一踏入这里,立刻引来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 这里面品茶的,几乎都是七大域颇有身份的人。如今种园即将开启,无缘踏入浮云台的各域地方执掌都聚集在这,寻找另一种乐趣来打发时间的无聊。 灵皇驾到,这些人纷纷站起身,表示对上位者的尊重。 但花园一角,端坐不动的,却俨然还有另一位皇者! 开襟露颈,简单地一袭玄金滚边大红袍,狐九天听到动静,凤眼微扬,只是一举杯,满园的万紫千红,俱被他夺了光彩。 纵然身边簇拥锦衣华服无数,他便如那当之无愧的瞩目花王,一眼望去,眼帘只得他一人。 “雪唐!”狐九天优雅地端坐花园一角,手中的酒杯轻轻转了个圈,径直飞到了雪唐面前,“你我此刻均未入种园,算是有缘。”。 雪唐默不作声,他清冷的目光微微一动,衣袖如雪掠浮尘般扫过,酒杯便不见了踪影。 狐九天遭遇冷遇,也不以为意,他晃动酒杯,光影荡漾,自顾自地饮下一杯酒,脸上浮现一丝落寞。 此时正是霜浓枫红之时,而他身侧正是此园唯一一棵红枫,随着他的自斟自饮,一片两片枫叶,似乎受到悲伤的感召,竟然缓缓地飘落下来。 雪唐眉头一皱,身侧的侍卫立即反应过来,齐齐退后五尺,只有一贯灵敏的忘忧,不知为何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数十年不见,青主的摄魂愈发厉害了。”。雪唐肃然,随着他声音的散开,园内部分面露痴迷之人眼里闪现一丝清明。 这便是鼎鼎有名的五大皇者之一——魂皇狐九天。 青主这称呼是指青丘少主。 身为七域之一的青丘,聚居了大批狸猫紫貂九尾狐等身形娇小敏捷的物种,因为这些兽类大多神通诡异灵智高妙,向来被誉为七域的”明灯“,有智者荟萃之意。如今老狐狸寿元将近,狐九天担任域主之日指日可待,大部分的人便称呼他为”青主“。 这摄魂神通,本针对化形灵类,但目前来看,这神通已经超越了灵类渗透进自然,达到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地步,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 这红衣男子又是微微一笑,并不发话,反倒转而问:“雪唐何不去往浮云山脚?如今五域已齐聚浮云台等候门开,只差你我二人。莫非是,还未定好随行人选?”。 雪唐沉默。身后一众侍卫却不禁望向忘忧。 若不是她要来此园中较量,主公本不会踏出院落,自然也不会有此刻的瓜葛。 那青丘少主,晋升灵使已几百年,修为自然要深厚一些,这对少主极其不利。 如今为挑选圣兽,几大域本就是箭驽拔张之势,如今他挑出话头,难道这名为忘忧的女子还没有祸水东引,自担罪过的自觉么? 隆重推荐 第十七章 灵尊 忘忧站起来,周围的目光一下子便凝聚在了她身上,下意识地,她向青主狐九天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眼里充满了看戏的趣味。 真的不是伪装吗?为什么内心总是执着地怀疑着。 忘忧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恼怒,她立刻从雪唐身后走出,快步往那株四叶草“荣华”走去。 见到上前的只是区区一灵主,围观的上位者们多少有点不屑,在场诸位大多灵皇中后期,对灵王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小灵主? 而且经历了天皇榜的残酷竞争,哪个不是意志坚定之辈,见雪唐不敢亲历亲为,多少有点不齿。 见那一袭绿衫的少女,身姿窈窕,步态轻盈,再慎重的人也难免轻敌:这适合去携手踏青添香磨墨的佳人,竟然被雪皇派来竞争圣草?这也太儿戏了吧。 于是,在场的诸位莫不是在鄙夷的同时松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看少女踏入圆台。 那一步,依然轻巧悠闲。 可是随着那一步的踏入,四叶草“荣华”竟然如同闻到血味的猛虎一般,“嗖”地一下就冲了过去。不是懒洋洋的飞,也不是捉迷藏的飞,而是一种带了兴奋的狂热! 等到它飞到少女身旁,又一个急刹车,像是被风力吹得反向的一把绿伞,定在她面前,缓缓地,轻轻地,小心地向少女脸颊靠去。 忘忧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分明做好了一切交流的准备,可是,谁能告诉她,这又是什么情况? 以她目前的灵力,压根看不出来四叶草的动作,所以,她只余光瞥见空中一道绿光闪过,头一抬,面前就惊悚地出现了一棵四叶草。 天知道,她忍着多大的冲动才没出手把它推出去! 可是这四叶草却没有满足这种接触,少顷,又似乎觉得这种亲昵不够,它慢慢下移,想要往她怀里钻去…… 忘忧带着讶异地哭笑不得,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方面吸引了这株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圣草? 雪唐眼眸一亮,对面漫不经心的青主第一次露出了微微讶异的神情。 忘忧一把捏住了它滑不溜秋的叶子,倒着把这四叶草提了出来,传递过去一道讯息:“你干嘛?”。 这四叶草也不理她,三只叶子胡乱地搔着她手心,想要她把自己放下来。 手心的痒痒感让忘忧扑哧一笑。 对这株前世象征幸运的四叶草,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缓慢地松开手指,眼睁睁地看着那株草钻进了胸口。 光幕外,气氛几乎凝固。 这个少女竟然这么轻易就获得这株“荣华”的青睐了! 真没想到,凤域会拔得头筹,如此以来,水域岂不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帝都的上位者们,到底心思难测! 那株四叶草移到忘忧的胸口,却没有猥琐的意思。它吐出一团绿芒,顿时,一股暖流倏地从忘忧胸口扩散开来。 忘忧对这株四叶草并无防备,所以这点滴绿芒在众人看不见的情况下,被完全吸收。 忘忧自身只觉得从头到脚洗了个澡,浑身暖洋洋的。 然后,她的眉心出现了一点绿光,闪了一下便消失了。继而一丝类似雾气的绿意从她胸口反哺而出,接触到那株四叶草”荣华“便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一来二去,倒有一番”你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的意思。 在场众人,包括雪唐在内,都是一脸大局已定的意思,唯有青主,瞳孔一缩。 他天生双眸异于常人,施展摄魂等术事半功倍,也可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事物本质。此时他运转功力,见到忘忧胸口的圣草发出一缕绿华直奔忘忧心脉,如同生机一般的细线牵引两人,丝丝缕缕的黑气被忘忧排出体外。 只是那黑气极小极细,灵使级别的都无法窥见丝毫。 变化之后,一人一草,都懒得动弹,此时此刻,都带着点舒服的醉意。 等到半柱香的时间都过去,四叶草才回神,爬到忘忧的手臂上,叶尖开始慢慢地变色。 大势已去,围坐在圆台上的众灵皇多少有些不淡定。 就在此时,一句轻微的呢喃声突兀从圆台上的声音响起:“忘忘。”。 光幕是隔绝声息的。可不巧地是,忘忧恰好若有所感地向青主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他的口型,分明就是那只狐狸不离嘴边的“忘忘”二字。 她不敢置信地向青主狐九天看去,想要他再说一遍。 可是青主再没有开口,而是带着高深莫测地笑意,用一种陌生的目光,遥遥地看这她。 那种目光,那种姿态,不会是狐狸。 她记忆里的主人,虽然也爱笑,可那种笑,却是带着讥讽的,甚至带着一种算计,而且,狐狸虽然为人凉薄善于驭下,却断不会有这样让人臣服的威势。 更重要的,狐狸此时应该还在水域的西南,为那一带的生存而奔波。 可是,为什么毫无瓜葛的青主,会清楚狐狸对自己的称呼? 她的犹疑与挣扎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雪唐自然也看见了,那声“忘忘”,成功地干扰了忘忧,使得那株四叶草也敏感地停止了变化。 他面色一冷,顾不得圆台之上不得喧哗的规定,腾地站了起来“狐九天,你什么意思?”。 他这一站,一问,带起了巨大的风声,这些风声似乎受到某种韵律的指引,旋转着向狐九天扑去。 这就是雪狮家族的至高神通——狮子吼。据说修炼到极致,天地之间,风力水力各种力道皆可受用,都要随着吼声汇聚向对手。 不过雪唐旨在试探,所以这风声虽然恐怖,也未见得完全不能抵挡。 高台之上,狐九天依然保持那副神秘的微笑,“起风了呢。”,他喃喃道。 这一句话的功夫,龙卷风已经呼啸至眼前。狐九天的手伸出,对着那股风的中心位置轻轻一点,然后整只手都不见了。 非但如此,他的身体也随之幻化,消失,好似立刻随风而去。 “踏足灵尊!”在场众人不知有谁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种程度的变化绝不是区区幻化之术可以做到的,这是对空间之力的掌握,意味着青丘少主已经即将进阶灵尊!也唯有灵尊,才可以轻描淡写地挡下这一击! 这只狐狸向来行踪诡秘,乍一出现,竟然已经快晋级灵尊。 雪唐内心莫名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其实雪唐不过百岁,这青丘少主已经三百岁余,即便同为五大灵皇,按理说也不该有比较的心思。 但灵界的晋升根本与年龄无关,从平灵到灵主到灵王再到灵皇,一步步,犹如登天梯,只有极少的人能登上那顶点之所在。 跨过了,益寿延年,跨不过,纵天资绝伦,也只能死在岁月的屠刀下。 雪唐冷眼看向光幕内还在发愣的少女,内心的羡慕瞬间被激得粉碎,他望向天空,犹若高山一抹永不开化的寒雪:十年了,心已如磐石,将欲往帝都,问鼎家族,挟天子以令诸侯,灵尊又如何?挡我者,必死! 隆重推荐 第十八章 强买强卖 狮子吼的威力被架空,那余音飘出很远,消失在空旷的山谷中。 圆台上再次出现了魂皇狐九天的模样,依然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以七域之大,灵尊不过数百,每位都可去帝都领取独一无二的封号,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天下逍遥,何处不可去得? 灵尊,已是权利的金字塔顶,可以站在最高处,遥看众生的沉浮挣扎。 再往上,却是虚无缥缈的几位灵帝了,超月兑凡俗,致力灵界稳定,对争斗早已没有了欲念。 这区区圣草,在灵尊眼中,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上天入地一样也有可能搜寻到。即将晋升灵尊的狐九天,来此争夺种王,恐怕也多是为了青丘锦上添花。 光幕内。 忘忧松开了手,这株四叶草在她额头恋恋不舍地盘旋了几圈,边缘的深色缓缓消退,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她放弃了。仅仅因为一句称呼,一句或许是旧人的称呼。 深吸一口气,忘忧冲下圆台,直奔狐九天而去。 明明知晓可能得不到答案,明明知晓可能被欺骗,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想求一个念头通达,只求一个日后无悔。 “狐狸……”她启唇,周遭目光纷杂全然不顾,只盯着那陌生的红袍男子,呼喊出声,“是你吗?”…… “种王‘荣华’已变色,归凤域所有。”。一句仿若天籁声音打断了她的问话,强行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嗯?谁在说话? 那声音与开幕的男声不同,不知是从何而起,却若清风般直入人心,即使捂着耳朵忘忧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声音,却出奇地让人觉得和谐美妙,好似不听进去便是亵渎。 相思帝! 与茫然的忘忧不同,有些资历够老的灵皇立刻回味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向天空拜了三拜,相思帝关注此地,是他们的荣幸,也是对此次种园开启的眷顾。 即便传音的只是一缕元神,也无人敢懈怠。 肃静。 立在场中的忘忧终于回味过来——这四叶草被判给自己了!怎么回事? 她当时没有认真听规则,现在仔细想想,也只回味过来“变色”二字,变色?她看了看迫不及待追过来的四叶草,再看看手中原本洁白的签面莹然发绿,恍然大悟。 这四叶草颜色虽恢复了,但代表心意的签还是变了颜色。 也许,发光变色只是四叶草的情绪表示,根本与它是否择主无关。 所以,这荣华,早就选择了自己,本就是属于凤域的。刚刚自己以为的放弃,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怎么会这样…… 忘忧低下头,心中涌起一抹酸楚,在这本该享受荣光的时刻,反而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同样被误导的明显不止她一人,水域水晶诞生神智在前,四叶草变色牵动人心在后,大部分来使都忘记了规则,转而根据四叶草的变**况来判定择主与否,真是闹了个大大的乌龙。 唯有在场的青主,并不意外,他戏谑地看着面色冰寒的雪唐,再看看一脸呆怔又愣在原地的忘忧,“呵呵”一声轻笑。 这声轻笑低不可闻,却穿越了空间,直直抵达某呆怔少女的耳边,清晰而尖锐。 被惊醒的忘忧顾不得拜谢星帝相思,她随手捞住追来的四叶草,便飞奔到狐九天面前,直直望进他未有笑意的眼底,问道:“你是不是狐狸?”。 “我自然是狐狸。”狐九天依旧是云淡风轻地笑着,“纵横青丘三百年,原来竟有人不识我本体是狐。”。 他红袍迤逦,笑意盈然,一点也没有当时说出“忘忘”的凝重。 此时真真切切地站在这个域主身前,忘忧才觉得有所不同。那双一笑便潋滟如幻境的眸子,那额头妖艳绽放的印记,还有那陌生而淡漠的目光。 明明是笑着,却给人高处不胜寒的战栗感。 “我问的不是这个。”她全身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起,可忘忧还是顶住压力,还执着地站在那,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呵呵,那我真的不知道……“狐九天的笑意终于抵达了眼底,气息陡然变得迷幻,微微眯着的双眼睁开,直直望向眼前少女,“你想问什么?”。 似乎被这漫天清光迷醉了魂魄,忘忧的神情慢慢地开始软化,不由自主地说:“我想问你是不是……”。 虽然对忘忧的行为多少有些寒心,但看到少女马上就要失去神智,雪唐还是忍不住上前:“忘忧!”。 这声“忘忧”并没有起到效果,狐九天的双眸似乎能吸进天地,并且直接以他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华光升腾的奇幻世界,沧桑而陌生的幻动气息让在场诸多灵使都移开了目光。 就在这交互未果的时刻,一阵风悄无声息地吹过来,带起阵阵沁人的凉意。 这风透过了狐九天的迷离结界,切断了两人的目光联系,吹动少女的衣裙,将她推送入半空,缓缓往山外移去。 随之,响起相思帝的声音:“第二轮圣兽选取开始,无关人等不得滞留。”…… 于是,众目睽睽下,忘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送下山去了。 星帝竟然出手了? 回过神来,在场之人望向忘忧的目光登时不一样起来。这维护是如此昭然,因为同样属于忘忧一方的雪唐还站在原地,这清风白云,送走的只有忘忧一人。 怎么会如此,莫非是为圣灵“荣华”? 这样的猜测同样毫无根据,忘忧被迷惑,荣华可不会受损伤。这是属于凤域的圣灵,日后定会得到最为悉心的供养。 相思位及灵帝,可不是在场人等可以随意质疑的。尽管心中疑惑,也不得不按捺下去,转而关注下一位出场的圣灵。 此时,坐在朵朵白云上向山下飞速遁去的忘忧眼神已恢复清朗,她咬了咬唇,并没有被相思帝的出手所震撼,而是竭力大声地对着青主狐九天喊道:“我想问你是不是主人!”。 “主人?”狐九天再次笑了,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已不是远去的少女可以听到,“你不是已经有主人了么。”。 隆重推荐 第十九章 胆大包天 种园盛事终于落下帷幕。 除却凤域拔得头筹获取神奇种王荣华,各域均有收获。其中青丘特立独行,领养了一头唯女子可骑乘的独角兽,引得大家猜测纷纷。更加为人所津津乐道是植域圣灵曼珠沙华,一出场便引动黄泉滔天,淋得大多数灵皇十分狼狈,在灵界史上堪称第一回。 与此相比,获得四叶草青睐的忘忧便微不足道了。 更何况,凤域发生了一件劲爆程度不亚于种王的大事——空悬已久的后位被一神秘公子所摘,凤王已昭告天下,不日将迎娶凤后进门! 因此圣兽领取仪式一结束,各域来使便散得一干二净:凤王大婚,广邀来宾,焉能不备礼前往相贺?尤其是出身凤域的雪唐,几乎是一下山就不见了人影。 凤域都城。 天刚蒙蒙亮,守城侍卫打着呵欠,顶着瑟瑟寒风去开城门。这也是个技术活,得先爬上那几尺高的城墙瞭望台里,检查灵光罩的完好,再打开灵力印记,开启城门。 灵光罩还未完全打开,就见一个身影闯入,雪衣少年一骑绝尘,身下的腾云驹长嘶一声,从城墙一跃而过,又利落地冲到官道上,刨出一阵飞扬的尘土。 “等等大……大人。”某侍卫站在瞭望台刚刚喊出声便偃旗息鼓了,这身影,分明是雪侯,雪大人,赫赫战神威名谁人不晓,他自然不会阻拦。 只是,大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种王选举昨天才结束,今天竟然可以回到凤都! 吞了吞口水,守城侍卫再望了望身下的城墙,这堵高墙少说也十来米高,一边毫不停歇地跑下去跟站队的几位兄弟汇合,一起用灵力吹风清扫路面——不一会大人的车队也该到了吧,可不能出了纰漏。 可他刚刚跑到台下,又一道绿光临近,从城墙上空直掠而过。 “等等!”这次守城侍卫反应灵敏了些,一声大吼便往瞭望台冲了过去,“速速下……”等他看清楚上空的东西,刚膨胀的声势立刻衰竭了下来。 那四片巨大无比的叶子,那散发着莹莹绿光的身躯,他就算再不识趣,也从都城的昭告上知晓了,这是相思帝大人赐予凤都的圣草,身份尊贵,万万不是自己能呵斥的。 没想到,影像上的圣草那么玲珑,现实中竟然比一把大伞还要大,尤其是圣草四片叶子紧紧拢着,他一望之下竟没有认出来。 既然是圣草,还没有化形,飞在官道上,也不算违规,应该不会“杀无赦”吧? 他望着那道绿光飞往皇宫的方向,又使劲地咽了一下口水——真的,好威风啊! 这个侍卫没有看见,放行的各巡城都尉也一样,他们都没有看见,四叶草拢着的叶片内,坐着一个一袭碧衣的少女,此时正一头大汗地指挥圣草飞行的方向。 “唉,再快一点,跟上……”忘忧又急又忧心,偏偏又奈何不得。这四叶草跟着自己好似得了多大便宜似的,兴奋过度完全控制不住,往往还没说完就超过了预期的距离。 前面的雪唐皇者更是速度奇快,几次都差点跟丢。 算了,鹿容月要为后,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到了皇城某隐蔽处,忘忧便命令四叶草落地缩小,再飘行几米后,到了宫门,向严阵以待的侍卫迎了过去:“圣草“荣华”觐见,还望大哥放行!”。 侍卫长打量了一眼忘忧,见她手中捧着的叶子鲜翠欲滴,确实是圣灵无疑,便点点头,让了出来。 进了正殿门还有一条长廊,各种盘查后,忘忧终于到了大殿门前。 台阶下远远站着一队侍女,即使有灵光罩隔绝声息,也不敢靠近,一个个目不斜视,好似里面在商量什么重要的大事。 忘忧缓了缓紧张的心跳,一步踏进了大殿,可是她走路一向轻巧无声,何况周身没有运转灵气,这下闯进了灵光罩,竟也没有被里面的人觉察。 远远地,就听到上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不同意!”。 这句话硬邦邦,冷沉沉,一定是雪唐了。 她偷偷地瞄了一眼,两道带着威压的目光立刻射了过来,忘忧一哆嗦,急忙弯下腰,用“荣华”挡住了自己的头:“小女奉雪皇之令,向尊贵的凤域王上,献上此行所获圣草——荣华!”。 “哦?这是你的侍女?”婉转的声音,徐徐传来。 忘忧一惊,腰压低几分,一根手指搭在四叶草的叶子上,运转借木神通偷窥起来,刚刚说话的女人正与雪唐针锋相对地站着,这偌大大殿再无他人,应是凤王无疑。 可能养尊处优,三百多岁的女人,风华正茂,肌肤细腻容光照人,除了不再年轻的眼神,再没有可以判定她年岁的痕迹。 这凤王,一身金缕衣璀璨迷人,凤眼带着一股凌厉,尤其是她衣角熠熠闪光的鳞片装饰,如果忘忧没有猜错,这鳞片恐怕也是从蛟龙一族的身上扒下来的。 铁血点无妨,这副容貌,比起预想的中老年模样,做鹿容月的伴侣,倒不是太难以接受。 忘忧暗暗松了一口气,却接触到了雪唐此时瞟来的目光:“不是,她是种王签约者。”。 从话语中完全听不出情绪,忘忧心里叹了一声,她这回狐假虎威,恐怕跟这雪唐皇者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甚至,不排除他一怒之下会杀了自己。 至于说谎,为什么自己竟然笃定了他会维护自己? 想到这里,忘忧突然冷汗涔涔湿了全身。 若无雪唐庇佑,单凭凤王宫十万鹰眼,她进退间立马就会死无全尸!后知后觉,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原来是此行的功臣。”。凤王对雪唐这样的态度好似习以为常,她长袖一挥,便把四叶草“荣华”卷到了身前。 忘忧失去遮挡,因惧怕而苍白的脸色便露了出来,她连忙将头低了一些,耳边又传来了雪唐冷冰冰的声音:“她有几分资质,我便想让她拜入宗门,为凤域效力。”。 嗯,是雪唐在说话。在说什么? 在身体不受控制的时刻,僵硬的思维也运转得格外缓慢,好像,他是在说,会让我拜入宗门? 这话对凤王讲,也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吧。 虽然听懂了,忘忧仍不敢抬头,她的耳边传来了凤王漫不经心的声音:“嗯……是相思帝君赐下的神草?”,声音轻快几分,“给月儿作贺礼,他一定会喜欢。”。 “凤瑶,此刻与鹿容家族为恶,对我们不利!”。又是雪唐冰冷的声音。 刚刚回暖的身躯再度冰冻,忘忧如坠冰窟,雪唐竟敢直呼域王的本名?他不要命了! 预想中的盛怒并没有到来,沉默顷刻,传来的女声依然婉转,却是到了自己耳边:“听说你是水域的俘虏,应当跟着月儿一起上都的,作他伴娘如何?”。 大殿落针可闻。 嗯?是在跟我说话?忘忧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狭长的凤眼,凤眼的主人认真地看着自己:“我亲赐你梧桐叶,这凤域任何宗门你可去得,且此事一过,我绝不再追究俘虏之事。”。 到底,她是在说什么?为什么会是自己去送嫁? 等看到雪唐冷厉的眼色,忘忧才有几分醒转。 祭台一事,自己已经被打上了雪唐的标签,而自己做伴嫁,便是雪皇在支持鹿容月。有雪唐在背后支持,一域王后的位置,谁敢质疑? 凤王对鹿容月,竟然也有这样的良苦用心。 想起那个少年单纯的眉眼,原本已经不知如何自处的忘忧突然心里一清,微微发抖的指尖也能自如地伸展了。虽然明知愚蠢不可为,忘忧还是向雪唐,投去希冀的一瞥。 那一瞥,因为愧疚,因为过分,或许还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一层水光浮上了眼眶。 雪唐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他手握成拳,好似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半晌,才缓缓道:“如你所愿。”。 隆重推荐 第二十章 大婚 凤瑶即位第三百年,封鹿容月为后。 啼鸣震耳,鼓乐喧天,三千鸟族匍匐殿前,八百凤卫手捧红妆,灿烂的阳光穿透数十飞仙的舞裙,流泻在铺展延伸的每一寸金边皇锦上,折射出大片大片迷离的华光。 鸾车已至,只候凤临。 忘忧在月宫中,静静地为鹿容束发。他的长发十分柔顺,即使是最细密的香齿梳也能毫无阻滞地一梳到底,模在掌心,好似那抽刀不断的空谷水流,凉意幽然,清沁人心。 可惜,这样完美的青丝也要被一层一层盘起,束缚在寂寞的华冠中。 忘忧这样想着,手中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忧忧?”鹿容月转过头,水汪汪的眸子流露一丝疑惑。 忘忧微窘:“不好意思,我发呆了。”,她从手腕上取下缀晶兰带,将他的头发高高束起,然后便退到了一旁。 作为伴娘,她所要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接下里,自会有精通挽发的侍女给他盘发,插钗,绶额,掩鬓,戴凤冠。而鹿容所要穿的单衣袖缀蔽膝外衫,也统统不会经过她的手。 或许她唯一的作用,是最后那十二位凤族少女捧上千羽衣的时候,帮鹿容理一理足有四五米长的裙裾。 几日不见,小鹿的身量没什么变化,容颜倒是清减了许多。 不得不说凤王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对镜安坐的少年,虽然还未长成,但他眉宇间,自有一股柔弱的风流。 只是,他如今瘦了许多,这孱弱的身姿……与那日见到的蛟无瑕竟有几分相像。 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忘忧倒吸一口冷气。龙凤为世代姻亲,若不是因爱成恨,凤王如何不死不休誓要压平水域? 她只在一旁颤了下,立刻便被鹿容觉察。 他敏感地转过头,仰脸看着忘忧:“我好好地活下来了,也等你回来了。你说会给我带礼物,礼物呢?”。 原本清澈的眸子里,丝毫没有染上怨天尤人的阴霾,依旧是坦荡安然,一眼可到底。 忘忧心里一酸。就在这个时候,他也还在考虑自己的心情,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一直想要带他走,总想着,加入宗门,增强实力,两人里应外合,再徐徐图之。谁知这么快,他就要登上凤位,日后想要带他月兑离这样的生活,会不会太晚? 这个世界,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世界。 忘忧点点头,慢慢地从手里又掏出一个草籽递过去,对着鹿容微微一笑。 当时忘忧前往种园,给慕容的便是一把草籽。如今回来,给的草籽却只有一个。 但慕容却没有因为这略显敷衍的礼物产生不愉快地神色,他郑重地接了过来,嘴角上扬,显得很愉悦:“忧忧,礼物我收了,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当着众侍女的面,忘忧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见过鹿容的本命青丝,所以之前趁着束发已经将含着生命精华的草籽渡了进去,这番作为,不过是两人合演的一场戏罢了。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是无奈之举。 吉时已到,大门被叩开,来者是凤王的近侍,整个凤王宫都张灯结彩,这些侍女自然也穿着水红色的喜庆衣衫,她对忘忧微微颌首,然后对着慕容行了个礼。 “凤后万寿,忘忧姑娘,可收拾好了?吉时将至,请移驾正殿吧。”。她敛眉低眼,说出的话也有条有理,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慕容站了起来,缓缓走过去。忘忧落后他半步,也急忙跟了过去。 现在也只能用余光默默打量这个似乎一夜间成长的少年。 华冠博带,掩不住少年的玉质清华,千羽织衣,也遮不住少年的袅弱风流,行走间,长长的袍尾迤逦地在地面划过一圈又一圈弧线,谈不上光彩耀人,却莫名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便是纯粹的美。只属于鹿容月的独特风韵。 可惜,这样的美丽,也无法拥有圆满的命运。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有的人选择了抗争,有的人却选择了血迹斑斑地挣扎,这些都将决定各自的未来。 鹿容月走到那个侍女身边,突然停下,幽幽出声:“谁让你不经允许进来的?”。 跟在他身旁的忘忧也是一愣,不清楚他这个时候问这话是什么用意。 平日里受凤王器重的侍女显然也没有想到,后位空悬已久,她在这凤王宫骄傲惯了,被凤后诘难,落了好大的面子,也不知是羞是恼,一下子涨红了脸。 忘忧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也是不明其意。这个时候得罪凤王的近侍,对他以后的生存并不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稍稍抬头,发现鹿容月仍在专注地盯着那个侍女,不知在想什么。可是就是这副专注的模样,很是陌生,忘忧从来没有见过慕容这副模样。 她眼中的他,永远是善解人意的,敏感地,单纯的。 但眼前的慕容,眉宇间没厉色,但专注的凝视却让人无形中受到一种威势的压迫。 果然,那个正面承受鹿容视线的侍女,原本微红的脖颈慢慢褪去了颜色,连身子也微微抖了起来。 这样可不行!忘忧心中一急,便上前了一步,想要劝说。 可是还未等她开口,便被鹿容月扯住了衣袖。 少年微微一笑:“走吧。“。他将她的衣袖不动声色地往后扯了半尺,示意她落在他身后。 忘忧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发怒让她知道鹿容没有表面上的平静,其实内心,他还是很不开心的吧。所以在这短暂的相处时光,她也只能尽量如他的意。 门打开的瞬间,有万千金光穿透灵光罩,铺洒在鹿容的身上。 忘忧忍不住眯起眼睛,意外地看到一袭金羽凤衣的女子,一脸欢喜地站在台阶下,她的身后,大片大片跪伏的灵侍,尽皆金缕衣,迷晃了人的眼睛。 凤王微微沧桑的眼睛溢满了笑意,露出几分少女才有的雀跃,在这片金色中,大声地呼唤:“鹿容!吾来迎嫁!”。 凤王的笑不像作假,她之前的关心亦不像,忘忧叹了一口气。但愿,她的猜测是错误的。 跟着侍女再落后几步,因而只能看到鹿容月的背影,在这漫天金灿灿的颜色下,那袭风流的身影,本该是灿烂华耀。 但不知为何,忘忧瞅着那个背影,还是觉得隐隐流露出一丝悲凉。 那声迎驾之后,便有鸾车上来迎接,跟随凤架往正殿而去。 隆重推荐 第二十五章 强加干涉 雪唐并不点头,他正襟危坐在正宫主所在的上位,对着下面一干长老投来的疑问目光视而不见。 气氛一刹那陷入沉闷,凤七珊跪在地上不能抬头,她身畔的忘忧只能突兀地站着,一副不明所以的无辜模样。 “咳咳,七珊你先下去吧。”最首位的那个长老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循声望去,这位老者弯腰驼背,显得有些老态龙钟,以忘忧对生机的敏感度,能够觉察这长老身体周围弥漫了一些腐败之气,生机微弱,寿元恐怕不多了。 “不知雪皇大驾光临敝宫,所为何事?”这位长老继续问道,白白的胡须颤动着,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看起来也是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也难怪他气势不足,凤珑宫宫主长年闭关冲击灵尊,副宫主梧青衣又去了植域搜寻异宝,这偌大宫门,他们这二十多个灵皇中后期,竟无人是雪皇一合之敌。 雪唐久居灵皇巅峰,在天皇榜上排名前五,得到雪皇封号,是天下年轻一代虎狼的代表,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捋虎须的,何况这煞神身后还站着八大家族之一的雪狮家族。 此时凤七珊已经依言退下,殿中只剩下一个忘忧,无知者无畏,众强者在侧,她不觉得拘束,反倒目光四处乱瞟,唯独不敢看向上首的雪唐。 “众位,观我这友人如何?”雪唐凝视着她,墨黑的眼珠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冷冷发问。 对忘忧选了这么一个宫门,他十分不愉。 他寒雪宗位列上百宗门的前十,这凤宫,却是数万宫门之一,如何相比?虽然居于凤域,有凤王照拂,号称凤域第一大宫,但是始终是井底之蛙罢了,不成气候。 如果不是他此刻见她冰肌细腻,容光焕发,应该是从凤珑宫拿了什么好处,是断不会允许她选择这样一个宫门的。 下面诸位长老面面相觑,不得要领。 这女子,是雪侯大人的友人?为何不送到寒雪宗培养,跑来我们这凤珑宫是做什么? 凤珑宫有两大派系,即植物院与飞禽院,素来针锋相对抢夺资源,草木院是副宗主桐青衣的心血,飞禽院素得宗主凤欢的重视。雪唐支持这草木的女子,便是插手凤珑宫内务了。 这下,气氛便有些紧张,两个派系的代表长老更是隐隐露出戒备的神色。 此时,也只有中立的大长老能回话,他颤巍巍道:“大人的后辈,自然是资质上佳,气度不凡。凤珑宫无需考核,安排到植物院主级甲等班,悉心培养。”。 这便是示好了。 灵主自然会被安排到主级,而且一般弟子入门,必须经过严格的考核,根据天赋强弱分配到甲、乙、丙、丁四个班,这女子一下子插去甲等班,便是破例。 雪唐眉头一皱,后辈?刹那的不悦闪过,他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回道:“主级不适合她,送去王级甲等班。” 王级? 顾名思义,便是灵王一级,是凤珑宫核心弟子的所在。 区区灵主,进入到灵王院战斗学习,这雪唐,是疯了吧! 未等有人发出质疑,雪狮寒冷而带有压迫性的气机便锁定了全场,大有一言不发全力镇压的架势。众长老震惊之下,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是凤珑宫从未开此先例,难啊。 被众人遗忘的忘忧孤零零地站在那,有些无奈地垂眉,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却想大呼出声:这一根脑筋到底的雪唐,是在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 凤王宫嫡系是凤王所属,自古王权与相权是死敌,他大张旗鼓地昭告与自己的关系,不是让自己成为凤王嫡系的活靶子嘛! 靶子也就算了,以战养战,她这十年的“野战”经历丰富,收拾一群灵主应该还没什么问题。 可是,他说什么,自己去王级甲等班?灵王精英荟萃的地方? 刚刚可是瞧见了,被自己扇了一巴掌的鹤东来便是王级巅峰,那一群王级巅峰的人跟自己这还没灵主后期的放一起,无异于一群狮子里面放了一只羊,结果会怎样可想而知。 她终于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雪唐,发现稳坐上首的那人眉眼淡淡,好似刚刚说的是多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觉察到自己的目光,他立刻望了过来,眼底竟然还带了淡淡的笑意。 忘忧一哆嗦,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任何地方张望。 “把植物测试台摆上来吧。”只听雪唐不容拒绝地吩咐道,一边对着下首箭弩拔张的众位长老道,“众位长老不妨看看她可堪造就”。 这一张一弛,立刻就缓和了紧张的气氛。不愧是少年成名的皇者,无形间,便掌控了全场的节奏。 植物院有特定的天赋测试,便是测试天赋神通的天赋力。天赋力越强,日后的成就越不可限量。 两个凤珑宫小童依言捧出玉盘,摆在一个巨大的圆台上。 那玉盘之中,有一个由无数晶格组成的雾球,散发着朦胧的绿光。 忘忧知道雪唐这是为自己壮势,她心中也带着好奇与期待,走了几步便踏上圆台,手放在了第一个水球之上。 灵界众生,物物相生相克,要问鼎,运气胆识悟性缺一不可,不过这潜力也是最基础的,决定了一个人未来可能走多远。 她闭目细细感受,只觉得身心都徜徉在一片亲切的绿意中,那绿意中有一棵植物,散发着浩瀚的气息,几乎占满了所有的晶格,那是她的本体。 可是反应在外界,这玉水球只有二成的晶格发出光芒,且那绿芒微弱如萤火,比非植物系的修行者还要弱。 众长老互望一眼,面色古怪。这雪皇是戏弄他们? 无论如何,这样的人绝不能再放到甲等班中,才二等天赋力,这不是当众扇凤珑宫的脸面么。 不对! 雪唐一眼便下了定论。他对她的资质再清楚不过,绝不可能如此低劣,一定是有人动手脚,蒙蔽了玉水石等测试仪的感应。 微一思索,当机立断,抢在诸位长老拒绝之前一语定乾坤:“雪狮府将送上九十九棵云荒紫王竹,作为凤珑宫贺礼,供诸位长老参谋。”。 原本就要沸腾起来的大殿立刻鸦雀无声。 三荒中云荒紫紫竹极为难寻,风循中空,飒飒声含音商规律。因为三荒与七域不通商贸,一棵都是至宝,而这完整的九十九棵,品质高了更不止一个档次,价值非同一般,还可以结成灵阵,威力无穷。 更重要的是,日夜观想,若是能领悟其中奥妙,对音攻一定能上一个层次。这是所有具有音攻天赋的灵类梦寐以求的东西。 长老中便有三人通晓音攻,而音鹏长老久居灵皇后期,若是能有所进益,凤珑宫的实力将再上一个层次。 虽然知道这是一朝“诱之以利”,但是谁也不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众灵皇面面相觑,大长老几乎是下意识地拜了一下:“谢雪皇厚赏,这弟子在植物院王级甲等班,必定能有大进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雪皇都不介意这女子面对的挑战,他们也乐意顺水推舟。 不过是多一份优等弟子的资源罢了,一个灵主换个灵皇巅峰,难道还不是赚钱的买卖? 隆重推荐 第二十六章 大圆满 长老们应下后,效率很高,忘忧很快拿到了一套衣袍,一块腰牌,然后被发放了独居的峰头。一群筑山殿的弟子早就把房屋用具一系列准备齐整,她有了自己的山头——忘忧峰。 顾不得布置庭院,她转身面向一路肃容凝眉的雪唐,蜷在袖中的手紧了紧,鼓起勇气低声道:“雪皇大人……”。 雪唐没有应答,他那从来波澜不惊的眼眸,在忘忧看来,好似是由极地上万年凝结而成的玄冰打造而成,只要微一接触,便能感受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此刻她虽然开了头,原本想好的说辞却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要说什么?说她很感激,还是对不起? 浮云台种园,她失态于人前,直接触怒了这位雪皇,而鹿容一事,强人所难,一再挑战他的底线,此时自己加入凤珑宫,为什么他要赶来为自己壮声势? 这真的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雪杀神么! 脊背挺直的男子,一如既往的沉默着,银丝隐寒光,雪绸流水裳,墨发束高冠,岿然迎风,高不可攀。 他一直是水域最为噩梦的存在,一开口便能碎山河达天听,至高神通狮子吼,据说到达极致时,一吼七情六欲断,二吼三魂七魄散,三吼便如炼狱轮回至。 忘忧望着雪唐天神般俊朗的容颜,渐渐恍惚了,这样的人,以她区区灵主之姿,如何得他亲眼有加? 刚刚经过天赋测试,忘忧也明白自己前路艰难,雪唐是灵皇,寿命万年长青,而她这个进阶渺茫的灵主,百年便要归为一抔黄土,差距若天堑,奈何奈若何。 可是下一秒,雪唐白玉般的手便伸了过来,用力地抓住了忘忧的手。 忘忧吓了一大跳。 他这是干什么?还沉浸在惆怅的思绪中,忘忧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经过梧桐改造后肌肤太过滑女敕,连雪皇都想感受一下。 一世为人,加上十年奔波,也没有跟男人真正亲密接触过,如今真实地感受到一个男子的掌心温度,她一直压抑在求生欲之下的小儿女幻想终于破土而出。 忘忧手足无措起来,脸色浮上一层红晕,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雪……唐……”。 作为女子,莫都有着对影自怜的情绪,哪个不是期望自己被人爱慕追求。 一时间,她心跳如擂鼓,情不自禁地,连尊称都忘了,直接叫出了雪唐的名字。 可是雪唐紧紧闭着眼睛,压根都没有见到这番动人情景,感受到忘忧的异常,他冷冷呵斥了一句:“别动!”。 这声别动,如一大盆冰雪从忘忧的头顶浇下,把某女的旖旎情思碎得荡然无存。 再细看雪唐,额头竟然有细微的汗珠,从那如墨的鬓发处渗出,顿时幡然醒悟,周围有轻微的灵力波动,这雪唐,分明是在运功! 神色一凛,心神一清,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雪唐施为,心跳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良久,雪色衣衫的男子松开手,变出一个光亮的球体来,道:“试一试。”。 这球体与在凤珑宫看到的无二,却不知何时被雪唐顺手牵了过来。他面色如常,也不解释刚刚的作为,但是忘忧心中,却有一股温暖从心中升腾。 玉水球测试后,连她自己都有认命的感觉,这雪皇,竟然还不放弃对她的期盼,一定要再三试验,甚至不惜违逆本性,盗来凤珑宫物品。 既然如此,我怎能让他失望?忘忧深吸一口气,把手轻轻地放在了玉水石上。 忘忧峰,绿华大放。 整个雾球的所有晶格,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强烈的绿光。深沉浓烈的绿倾泻而出,整个忘忧峰都笼罩在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中,而这绿色缓缓流淌,渐渐地在忘忧峰上空形成了一棵小草的图案。 唯有超越九成的晶格亮起,于水球才会幻化象征本源的图案。因为她的潜力之逆天,整个本源都可化为神通,她便是天赋之子,天赋即为她而生! 这些超越了级别划分的人,有个统一的称呼——大圆满。 “天赋大圆满……”雪唐凝眸,终有所触动,缓缓吐出五个字。 那绿光浓烈,却被一层薄膜遮掩,从别的峰头望去,只会看到洁白的云层清秀的草木,与一般无二。那是雪唐有备无患的布置,此刻的的确确起到了作用。 上空那棵小草的模样,并不是说本源不强。 植物类最有生机的便是草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比脆弱的花谷类要厉害多了,雪唐见多识广,他可以的笃定,忘忧的天赋神通,绝对可以位列大圆满中的佼佼者。 忘忧也是一惊,很快把手拿开,上空的影像失去感应,便立刻消散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石光火之间。 清醒后的忘忧,经历心思的一圈波折,已经能够消除畏惧,她极其自然地向雪唐笑了一下:“雪皇大人,谢谢你。”。 见到忘忧去除了拘束,雪唐下意识地想起了长老那句“后辈”,这样的沟通,哪里是长辈与后辈? 感到莫名的愉悦,他便多说了一句:“以后,对我不用那么拘礼。”。 谁知道,听到这句话的忘忧反而吓了一跳,好似为了避免什么似地后退了一小步,并怪异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雪唐见她难得不窘迫,还流露出这样的天真,念头一动,最终没有说出禁制的事情。不说,她就会不知道吧,无论如何,他会护着她的。 “我灵主期入寒雪宗,遭逢家变,人人鄙薄。后过十年,以灵主后期一挑十灵王,平息流言。过二十年,晋升灵王,为宗门灵皇下第一人。再过四十年,宗门长老贵为灵尊也无法奈何我,我收走寒雪三兽窟,参加天皇榜,得封号雪皇。”。 他颇有深意地看了忘忧一眼,似乎在说——逆境逆流而上勇者胜,且看你能做到何种程度。 忘忧却是笑了一笑,星空下的眼神,因为放松而添了一丝狡黠:“雪皇大人不日将要征战水域,忘忧必定是要相随的!”。 晋升王者,才有出宫自由出行的权力,她这是在立下军令状。 雪唐点头,不再多言,忘忧目送他远去,感觉背影依旧如那终年不化的雪般清冷飘渺,但却不再遥遥不可触模。 终有一日,我一定也会登顶灵皇,她在心里默默道。 隆重推荐 第二十七章 挑衅 新晋弟子入门,有三天的俗物打理时间,以便熟悉宫门情况。 首先需要去的,便是膳食场所。这个,也是忘忧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 她翻过入门手册,知道主级与王级的用膳场所是分开的,灵主级的膳食地方为“膳主堂”,而灵王级的用食地方是“王膳堂”,供应不尽相同,晋升灵王之后,一般不会再如灵主般食灵谷,而是凝聚了天地灵气的琼浆玉露。 她是雪唐硬塞来的“插班生”,这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凤珑宫,就冲着她实力微薄还被塞来王级甲等班,恐怕一场硬仗就免不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打消了躲避的念头,一大早便随意披了一套门派服装往“王膳堂”而去。 自己已在风口浪尖,若一再退缩,将再无翻身的可能,岂能不战? 忘忧没有坐骑,依靠灵力御空飞行,近半个时辰,才来到王膳堂,一只脚刚跨进去,便听到扑哧一声轻笑:“呦!这不是植物院甲等班的天才弟子吗?还以为不屑吃我们王膳堂的食物,这几天都不会来呢!”。 加重的“天才”二字,明明白白彰显着对忘忧的讽刺。 忘忧不以为意,她四下一扫,发现王膳堂中,大大小小的天池密布,玉露琼浆,或热气腾腾,或寒气逼人,都在池中任众灵王拮取。 这些都是长老们在七域搜寻而来的奇珍,用鼎食类法宝提炼精华,再灌输入天池而成,在各大区域家族,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可是并没有人在此吃喝,三块泾渭分明的团体,都在不约而同地望着忘忧。 没想到,自己插班竟然有了这样的影响力。引动植物院飞禽院两大顶级院的注意,还引来第三院走兽院的围观,真是稀奇! 刚刚出言挑衅的男子,柳眉狭眼,乍看下会觉得带了点女子的脂粉气,不说话的时候还真让人无法想象他会有一口犀利的毒舌。 她被调侃,打得是植物院的脸,可植物院却无一人为她声张,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事态发展,显然,她的实力不让植物院认可,他们不愿意承认她。 如果,此刻她退缩的话,以后,便会沦为两边都不待见的受气包。 忘忧也不惊怒,淡笑以待:“这位同门言重了,即便此地食物如你所说,不堪入口,冲着诸位这等待的盛情,也要来品尝一二的。”。 那男子眉眼一挑,脸色便阴沉了下来:“谁说王膳堂的食物不堪入口?我们在这可不是请你吃饭,是来切磋切磋的!”。 一边他幸灾乐祸地笑了开来,语调尖锐,带着几分流氓气:“植物院王级的甲等班弟子,我们都想见识一下是什么实力,大家说是不是?”。 他挤眉弄眼,阴阳怪气,身后那块的弟子均都跟着笑起来,忘忧匆匆一扫,反而放松了心情——鹤东来不在,看来那群灵王后期的弟子并不屑参与这类小事。 心中稍稍笃定,再加上经常被雪皇这种高手的气质熏陶,此时群狼环伺,忘忧竟然也能跟着俏皮一笑,言语间带了一丝调侃:“切磋也要等我用完饭才是,师兄若是待我有气无力便动手,可是蓄意谋杀宫门弟子,不知说得对也不对?”。 那男子笑声戛然而止,哑然片刻愤愤道:“强词夺理!”。 虽为强词夺理,倒也真不敢上前,眼睁睁地望着忘忧怡怡然往一池琼浆而去。 他们只是找个理由揍这女子一下,杀杀植物园的威风,扫面子,哪里想到还要等这女子吃饭?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届,这气势便是一滞。 若等这女子吃完饭,他们的找茬已经落了下乘,若是不等的话,宫门规定对私斗谋杀的惩戒可是很重的,要贬出宫门,又不得不等。 想到这,他望着死寂的植物园那片,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开来:“也好,愣你舌灿生花,该切磋的还是要切磋!”。 他打定主意,这女子必定去植物院那块用餐,到时候他一动手,植物园院众位要是不救——那就是冷血罔顾同班之仪,救得话,便是群攻以多欺少,空有虚名。 这一石二鸟的算盘,在心里打得噼里啪啦响。 忘忧自然不知道这位同门阴险的小九九,她不紧不慢,盛了一碗灵琼液,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她落座后,还倒真有个人跟过来了,兽院那块领头的金袍少年,嬉皮笑脸地拖了一张凳子过来,跟她同坐一桌,甚至捧了一大碗大口吃喝起来。 忘忧起初一愣,甚至颇有防备,直到听见他吸那生力液吸得滋溜滋溜响,才安下心。 这个时候,敢在众矢之的情况下与自己一桌,还不发难,便是表达支持的立场。虽然她不明白自己哪个地方得到了这位同门的好感,也知晓这是难得的善意。 拖他下水,实在无意义,甚至还会连累自己日后在植物院的立足。 于是她放弃了求援,安安静静地吃喝起来,同样旁若无人,一个细嚼慢咽,一个大吃大喝,让围观的人都不禁产生怪异的感觉。 原本还为自己算盘得意的飞禽院男子,眼神渐渐阴沉下来,问了身旁一个身材矮小的弟子:“兽院是什么时候搀和进来的?”。 那弟子忙道:“不知,恐怕是雪皇多有吩咐。”。 听到雪皇这个词,那群男子纷纷脸现忌惮之色,甚至个别惊惧的,小小后退了几步,与这个挑衅忘忧的团体,拉开了一点距离。 忘忧很快吃完,她抛下那男子径直走了出来,原本是走向植物院那块的,不过看到那群人不屑的眼神,移动的脚步一滞。 差点忘了!她若是走进去,便有寻求他们庇佑的意思,在这个团体还没有认可她的情况下,这么做无疑十分愚蠢。 他们出于同门之情不得不出手,可她以后,却再难在王级甲等班抬起头来。 她要的可不是卑躬屈希寄人篱下的学习,她要的是以战服人,像雪唐那样,让他们心服口服地承认她! 因而她顿了一顿,便立刻换了个方向,往两大块的中间空地走了过去。 那原本打算好的柳眉男子,紧紧盯着她的举动,蓄势待发,当看到忘忧转了个方向的时候,脸色一沉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就上去痛打忘忧一顿。 不过去也罢,那是她自寻死路! “这位师妹,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这切磋,也该开始了吧?”眉关的嘴角,因为被压抑的怨愤,而缓缓挤出一丝堪称残忍的微笑。 隆重推荐 第二十八章 斗 眼前少女言笑晏晏,毫不在意:“师兄,请。”。 虽然对面是一区区灵主,但眉关也不敢大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一下子便变回本体,使用全部的力量。 他的本体是一只噪花眉鸟,爪弯成钩状下探,尖而弯长的椽也狠狠地向忘忧的所在追击而去,钢针一般的羽毛更是毫不犹豫地扫向前方形单影只的少女。 四面被包围。无路可逃。 忘忧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还未看清动作,便有一只利爪抓到了面门,那爪肉里嵌着的是根根十尺来长的金铁,毫无疑问,这眉鸟属于身强力壮型。 鸟类以大部分都依靠爪来抓取对手,以啄来定胜负乾坤。 她一无厉害的攻击手段,二无强大的本体,只有凭身法才能博取一二。奈何眉鸟以速度迅猛著称,翅膀一扇便是千里,这一想之下,便无可抵挡。 越是临近危机,越要冷静,众目睽睽下,忘忧神色镇静,不慌不忙,直到眉鸟尖利的爪探到,她才以诡异的速度扭曲了一下,竟然硬生生受着眉鸟爪上的气劲,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它的左爪! 这是什么路数?轻描淡写便抵挡了灵王的攻击? 众人大惊,仔细一看,只看得到一双急速翻飞的手掌,如一只翩跹的白蝶,划出道道速度的残影。 那手掌与鹰爪纠缠的地方,一根根细丝般的草茎飞快地延伸而出,织成一张薄薄的网。 绿蒙蒙的光华闪烁其间,鹰爪的收缩气劲不断挣碎那些细小的脉络,可是更多的草茎会从生机中诞生,几乎是瞬间,便利用这差池的速度紧紧密密地缠成一团。 如此一来,鹰爪竟然无法挣开。 这个女子,竟然奇异地把草木的生机糅合到数量中,于细微处见胜负。 虽然不可思议,却又让人无可辩驳。 少女神情专注,丝毫不见抵挡锐气的苦楚,轻松地握着那团绿光包围的鹰爪,那块散发着柔美的自然气息,似乎是她即将完成的艺术品,而不是一个血腥的战场中的战利品。 眉关大怒,右爪疾出如风,原本用来撕裂敌人的尖椽,也毫不留情地奔少女娇女敕的面庞而去,他要她付出代价,哪怕这代价是伤残! 来了吗?忘忧眼神冷凝,还差一线时机。 她一手抓着眉眉关的左爪,整个人猛地仰倒,借着冲劲向前一滑,正好位处眉鸟的肚月复之下。 虽躲过尖椽的袭击,却暴露在右爪的攻击之下。 眉关长啸一声,钩状的右爪狠狠地往下一压,因为飞在半空,袭击的惯性让他的翅膀往下一垂,呈包围的趋势。 “蠢货。”他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带着笑意的呵斥。 肚月复处一凉,有什么东西,穿透钢针般的绒毛,穿透灵王的护体灵气,穿透他比牛筋还要坚韧的皮肤。 撕裂般的剧痛传来,他大叫一声,猛地甩动身体,想要把这噩梦的疼痛甩出去。 灵王的气劲疯狂地倾斜而出,一个身影随着他疯狂的晃动而被远远地甩开了出去。 那道身影,被砸到墙角边,晃了几晃,才缓缓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有鲜血从少女的肩膀渗出,她袖袍半掩的左手,更是不断的有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青玉石地面,可她眉目镇静,甚至还流露出一丝胜利的笑意。 除她之外,在这哗然而寂静的厅堂,便是满地打滚的眉关,发出不似人般的怒吼。 这师妹好大的胆子!众目睽睽下,对一灵王下狠手。众人一时惊住,稍候便手忙脚乱地上去帮眉关包扎,复杂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灵主,心中难掩震撼。 而忘忧差点被眉关那抓破面容毁损致残的事情,却似乎被认为理所当然。灵界强者为尊,自古便是如此。 “这位师妹,你先包扎一下吧。”一个身形清朗的男子从植物院的人群中走出,递过来一方巾帕。 灵王的气劲具有强大的破坏力,其实这少女一开始接下那招攻击便很吃力吧,再拼死束缚眉鸟的左爪,根本已是强弩之末。 做出那副姿态,只为诱敌的最后一击! 既然有如此心智,纵然实力偏弱,承认她,又何妨? 竹潇望着面前面色苍白却倔强站立的少女,眼里罕见的流露一丝赞赏。竹有气节,遇敌虽强不折节,这位师妹身受重伤,却强撑着一声不吭,是有傲骨之人。 反观眉关,出生眉鸟望族,不曾沾染血腥,这区区肚月复之痛,便难忍大呼小叫,实在是,不堪造就! 他走回人群中,那植物院的弟子纷纷退后两步,隐隐以他为首。 忘忧却出声唤了一句,声音虽小,却不容置疑:“这位师兄!植物院王级甲等班,可服我?”。 竹潇并不生气,这倨傲正对了他胃口,他望了望面色苍白眸光倔强的忘忧,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说法。 遭遇冷遇,忘忧的脸上毫无挫败,曾经一夕成废材,这样的起落都能承受,何况小小王级班的拒绝? 只听忘忧声音清脆,带着不容回绝的坚持:“为我入门,雪皇已贡献九十九东皇紫竹于门派,想必还未分派,若师兄有意,我便上书长老殿请回几株给师兄参悟,鹏长老虽尊贵,师兄也是门派栋梁,想必宫门不会偏颇。”。 她语速有条理而极快,三五下便说了个清楚。 这下,原本怒目而视,就欲上前大打出手的飞禽院众人立刻心虚地矮了一截。 鹏长老是飞禽院副院长,本身滞留灵皇已经几千年,为人古板固执,若是为这事给回转了几棵东皇竹回去,恐怕挑事的这些人一个个都要吃一顿苦头。 吃大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这女子,竟敢闹上长老殿,真是好大的心气。 弱者,人人践踏,强者,人人畏惧。这一张一弛,文武齐上,不知不觉,众人已经给忘忧打上了一个“不好惹”的标签。 竹潇更是一愣,他于权谋不喜,当下也没有多想,直接回绝:“师妹无需多心。鹏长老若能晋升,于我凤珑宫是一大助力,我等齐心协力,不过也是期望有朝一日,凤珑宫能为凤珑宗。”。 “至于师妹,”他认真地点点头,“我植物院王级甲等班,欢迎你的到来。”。听到这句话,角落中的少女才缓缓走出,走向植物院的方向。 她的脚步有些颤抖,但是脸上却缓缓露出一个让人惊艳的微笑来,相比之前智斗眉关,武压全场,这被压抑的美丽一经展开,才让人恍然。 真是用心良苦! 直到靠实力与毅力得到的尊重,她才敢露出真实容光,先前所为,恐怕是以防靠一张脸来得到庇佑。这样的做法无疑得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认可与尊重。 忘忧环视四周,缓缓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无意与飞禽院为敌,这番展露,更是希望那些弟子之间留三分余地,灵界容色尚贵,怎能真令自己处于风口浪尖的绝地? 隆重推荐 第三十三章 奇异的课程 如此,院中便剩下两人。先前说话的是一女子,她双眸透着微微的褐色,卷曲的长发肆意披散而下,正优雅地半倚在树下。另一位也是女子,静立不动,月兑俗出尘,对忘忧的到来并不在意,她发呆一般地看着高空,似乎那里有无穷的奥妙。 这两个女子,一下子便衬得满园花草黯淡无光。相比忘忧的冰肌玉骨,这两人多的是一分神韵,一份同样难以企及的高贵与优雅。 “两位师姐好。”忘首先打了个招呼表示礼貌。 这甲等班的课堂,竟然没有桌椅房屋,以天为庐以地为席,这满园稀奇古怪的植物恐怕就是所谓的“学生”了。 一望无际的花野,郁郁葱茏的树丛,三三两两的圆池,几汪静谧的浅湾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粼粼的波光。 对着那两位女子带了考量的淡笑,忘忧也是嘴角一扬,她三两步踏入花丛,顷刻便失去了踪影。 “咦?”那褐色眼睛的女子立刻叫了一声,惊呼道,“难倒竹潇有给她开小灶?”。 身旁发呆的女子收回目光,不以为意道:“快开课了。”。 她牵起褐色眼女子的手,把她安置到最靠边缘的位置,看她化作一株迎风摇曳的木槿,才转身,投入中央的一池清水中,化作一株洁白的莲花。 目睹这一切的忘忧心中暗暗吸了口气,要不是她有与植物沟通的秘籍,这第一天就要出丑。 通过跟园中植物交流,她成功分辨先来后到的分布在各隐蔽地点的“师兄师姐”,她身后几尺便是一丛紫竹,是竹潇的本体。 虽然不明白大家为何要化作本体,但她自然也是“入班随俗”,准备静观其变。 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三位弟子,均都化为本体隐藏在漫天花草中,忘忧在心里暗暗统计,甲等班弟子,一共二十三位。 少顷,一个散发着强烈草木气息的灵皇便踏入园中。她提着一盏小壶,壶中灵阵运转,发出咕噜咕噜的流动声。 这便是授课的长老了。 她环视一周,笑了笑:“今日来了个新弟子,她初来乍到,这第一回我还是要多多照顾一点的,大家可有异议?”。 无声无息。 这长老满意的点点头,便如园丁般,仔细地浇灌起花草来。 她的浇灌也是有次序的,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每个方位只浇一滴。 忘忧对诸位“师兄师姐”的方位都有了解,除了个别实力非常强大的弟子,一人霸占着园内一角,其他都是四五人为一团。霸占方位的弟子除了竹潇,一个便是那池中的白莲,一个便是先前懒洋洋化为松柏的弟子。 一股暖融融的波动从远方升腾起,发出令植物都梦寐以求的召唤,虽只有一滴,蕴含的能量却超过数百碗琼浆玉液。 忘忧心神一凛,暗暗叫苦。 她还道这番作为是为何,原来这是有关资源的争夺赛! 根系的强韧,对土地资源的判断,流水的走向,技艺的运用,合为一体,便是谁厉害谁就能喝到更多的营养。 她当初扎根竹潇身畔,是想有个突发状况也好寻求庇护,现在倒好,她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强劲的对手。 再看竹潇这附近一个弟子也无,便知道他也是甲等班一霸,这真是,弄巧成拙了! 她一有异动,竹潇的方位就发出了极为刺耳的音波,刺激的忘忧头脑昏沉,随着这音波一出,异变陡生。 先是浩浩荡荡的黑色水液从某处**而出席卷过全场,疯狂地没过大部分植物,这毒液弥漫全场刺激的众植物灵光大放。 然后,便是一株松柏拔地而起,他的根系疯狂延伸,甚至侵袭到忘忧的身畔,竹潇的领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最后,那株洁白的莲花氤氲的幽香传来,让忘忧竟然生出昏昏沉沉的感觉,想就此沉浸于香气的美好。 一边是魔音穿耳,一边是香气袭人,两相交叠,忘忧抵挡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何况她的灵光罩相对灵皇还是有些薄弱,这番折腾便有些不支。 短暂的交锋后,那些师兄师姐所化的植物纷纷长成参天“巨无霸”,粗枝遮天蔽日,场面混乱的如同远古战场。仔细感觉还有普通植物传来兴奋的波动——加油,加油! 忘忧勉强运起灵力一看,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感激。 竹潇的一根竹枝正在头顶拂动,为她挡去了大部分攻击,不然她早就化成炮灰被踢出局了。 可是还未等她高兴几分钟,授课长老的脚步一转,便往这个地方走了过来。 她要给竹潇浇水?那这个地方岂不是马上就要崩溃了? 主战场果然随之转移,无数的音波毒液蜂拥而来,下面盘根交错全是大大小小的根系。 受人摆布的忘忧叹了一叹,余光瞥见竹潇也好不了多少,尽管那根竹枝已经抽回,还是抵挡不了被包围的趋势,它左右摇摆左支右绌,身上还死死缠着一株碧萝。 忘忧突然一乐,因被动而糟糕的心情突然就轻松了起来,她的枝叶开心地摇了摇:被动又如何?不过就是失败昏睡,还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还能争得一线机会。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从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中寻觅着突破点。 谁知运气女神并不偏向她那边,那长老走到她跟竹潇的中间,顿了一顿,突然向忘忧走过来,望向她的目光十分和善:“新弟子初来乍到,便额外赏赐一滴。”。 忘忧吓了一大跳,她的“主动”可是建立在偷偷模模的基础上,这就给自己一滴,不是找虐么? 果然,随着长老的移步,原本集中在竹潇那边的攻击也都往忘忧这边疯狂地聚集而来。 蕴含着莫大能量的甘露从半空中滴落,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 巨无霸师兄师姐们的枝叶已经毫不留情地伸过来了,头顶层层叠叠交错起来,什么东西都到不了嘴边,自然那滴甘露也是,一秒的时限便不知所踪。 忘忧愤懑了,眼睁睁地看着远去的大批枝叶依然纠缠打斗不休,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你不仁,我不义! 长老不徐不疾地走向竹潇,灌输一滴玉露,眼角地余光却颇有深意地瞥了忘忧一眼。 难道真是萱的传人?才区区灵主,就能牵引这整块园林的气机,不知道是要施展什么神通?如果真是如此,那么…… 那滴玉露,终于在滚来滚去后,无可抑制地掉落了下来,往胜利者的根部滴落,然后便会被吸收。 好,还在控制范围内!忘忧一下子发动灵力,全身的灵力都源源不断地向那片土地涌去,只呼啦一下,那片领地便成了禁地。 她的鸡肋神通,生机掌控的第一次尝试,终于成功。 所有的试探力量毒液全部被排斥在外,不明所以的众人只觉得攻击一滞,下一秒,那滴玉液已经失去了踪影。 失去踪影也就罢了,一丝一毫都未泄漏出来,怎么回事? 隆重推荐 第三十四章 不情之请 骚动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长老脚步的移动,大家很快投入到新一轮的疯抢中。 混乱之中,忘忧静静蛰伏着,冷眼看这些师兄师姐在这小型战场一般的花野中厮杀争斗。 刚刚那一击掏空了她的灵力,没想到掌控有灵者扎根的土地,比一般的大地要花费几何倍的灵力。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将灵力收束到最有可能的一点,那么现在自己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修行之路难道不是这样吗?一步踏错,可能就万劫不复。若不是这次还有可供进退的机会,她耗尽灵力的下场,便是什么也得不到,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潜能。 如果雪唐在这里,他会怎样? 情不自禁地,忘忧想起灵皇冷傲自尊的双眸。恐怕他根本不需算计,一声狮子吼,便能使诸王退散吧?就算是旧主狐狸,不动声色间也能颠倒乾坤。 而理应不逊色的自己,天赋大圆满,却只能无力地在这角落里围观,连当众吸收都不敢。 百年寿命,是滞后的理由么?谁会百年停滞不前,横亘的时光,只能用不断地超越去追赶弥补。 诸灵王的战斗还在继续,虬枝若大蟒肆意翻滚,尖刺若狂蜂成群扫荡,香气隐含致命诱惑当头罩下,毒液缓慢侵袭势不可挡,沃土龟裂,大地震颤,残叶纷飞,天空是一眼望不见的墨绿。 忘忧一动不动,她的目光穿透斑驳杂乱的遮挡,好似能看到此刻,呼啸在花野的自由的风,无私灿烂倾洒的阳光。 黑暗是暂时的,躲避是暂时的,只要我一直长一直长,总有一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我,接触到苍穹之顶灵天之巅。 她默默地吞下刚刚争夺到的甘露,在这交锋之地,悄无声息地舒展自己的身躯。 也恰在此时,暖融融的阳光倾洒下来,空气为之一清,“战争”结束了。 万籁俱静,授课长老轻缓的歌声响起。 歌声直击心灵,净化世界,玄妙的声音有着神奇的力量,那贮存眉心的玉露渐渐顺着歌声的指引,缓缓浸透过忘忧的四肢骨骸,一下子便回满了消失的能量。 以力战敌,以歌传道,这便是王级甲等班的授课方式。一张一弛,物生物长。 歌声落尽,忘忧如梦初醒。 一个个人形也随之显现出来。 华冠若纸塑,飘带成鸿毛,这些在忘忧的眼里,终于不再存有当初进凤都的惊叹与欣羡,能够进阶灵王,哪个不是秉天地精华而生,容颜气度出众,不足为奇。 反倒是那些原本自命不凡的弟子,一个个向忘忧投来打量的目光,隐隐有忌惮的神色。 谁也不是傻子,之前授课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异常的出现一滴失踪的情况,除了忘忧,还有别的人有这能耐么? 授课长老桐红衣娓娓道来:“大家安静。天王香生露贺小师妹入班,我赐予一滴,大家可否有意见?”。 众人噤声,没有反对意见。 桐红衣又道:“竹谦谦君子,名副其实,争斗中顾念同门之情,再赐他半滴,可有异议?”。 几人面露忿色,但仍旧无出声,便是无异议。 桐红衣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大袖一挥:“下课,”,一边转向忘忧,“新弟子还请留下,我桐红衣有事相询。”。 有长老留话在先,众弟子倒也不好再打扰忘忧,陆续散去。 梧桐门轰地一声关闭。 桐红衣倚着一棵梧桐席地而坐,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投洒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色彩中。 无数隐藏在草木中的禁制被开启,水池掀起飞速旋转的巨*,这浪花汇聚成水龙,肆虐在原野上空,喷洒出无数雾气般的水滴。 享受着雨露的滋润,围绕着水龙的枝蔓瞬间延伸缠绵,将那片池塘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绿堡。 桐红衣水色的长袖带过忘忧的腰,将她轻柔地带入绿堡之中,双足微动,翩然凌波于池上。 灵尊掌握空间之力,可随意幻化大小甚至化作一沙砾,对这种移山填池为机关的作为,忘忧并没有感到惊奇,她含笑而立,任这位长老施为。 此时,池塘中央,伸上来一支亭亭花苞,瞬间,摇曳开放成两朵并蒂白莲,清香满溢。 桐红衣与忘忧各坐一朵,遥遥相对。 这白莲硕大无比,衬得水色衣衫的两人如花心中纤小的精灵,只有不时闪过的灵气显示着这是一个神秘无比的阵法。 桐红衣拭了拭额头的汗滴,微微一笑:“你名忘忧?”。 忘忧点头,她从这位长老身上感受到了亲切的生命气息,那是与这身体吸收的梧桐生机类似的味道,恐怕这位长老问的事情也跟自己的气息有关吧。 “我名桐红衣,还有一个姊妹梧青衣,主家乃植域梧桐一族。”桐红衣端坐白莲之上,翩翩若仙子,与她名字中的红不同,周身反而散发着青衣一般的柔美。 她嘴角微微弯着,眼神却像是透过忘忧,望向一个不知名的所在。 白莲的气息在她身下投洒飘渺的雾色,让人心中不知不觉涌动起一股有关回忆的怅惘。 忘忧并不排斥这种回忆的情绪,她知道,这是灵皇具备的感染力所致,这位长老应该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才会泄露出来影响到自己。 “三万年余前,梧桐一族曾经统领植域一千两百年,利用整个域的资源,打造了举世无双的梧桐宫,宫中阵法奥妙无穷,任何人进去,都可以得到无上感悟的机会。”。 桐红衣的眼神流出一丝骄傲:“我七百岁那年,晋升灵皇,梧桐族传承数十万年,我也是其中天资纵横的一个,因而长老决议,最终有进入地宫的机会。” 她柔和的目光瞥过来:“里面阵法重重,我在其中领悟了许多奥义,但走到地宫中央,却发现那里只有一具灵像。” 忘忧原本平静的心砰砰跳起来,她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似乎下面要说的事情,根本不是预想的梧桐树一事,而是关乎着自己神通秘密甚至种族来源的大事! “那具灵像没有名字,我查遍典籍都没有找到与它类似的记载,不过刚刚看到你的本体,竟然十分相似”,桐红衣的眉头微微蹙起来,似乎有些苦恼:“你们形状完全一样,不过那灵像为淡紫,你却是碧绿。”。 忘忧听了,心中激动的厉害:“长老,这恐怕与同宗!”。 梧青衣点点头,美目同样带着激动与期待:“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青衣还未归来,她天资比我高一筹,获知家族辛秘也多过我,只要等她回来,恐怕就能确认你的来历。”。 这句话说完,她突然眼圈一红,对着忘忧深深叩首,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桐红衣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隆重推荐 第三十五章 梧桐族 长老在向我下跪?! 忘忧立即就懵了,莲花池的雾气升腾,使得眼前的所见都蒙上一层不真实感,她的目光流连在桐红衣垂荡及水面的长发上,半晌才回过神。 这是真的。 桐红衣堂堂灵皇后期,一宫长老,她实在想不有什么理由,能让她对才灵主的自己下跪。尤其这灵界等级森严,到底是什么事,需要她如此屈尊绌贵。 瑶池美景,哀请动人。 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的忘忧连忙站起来:“桐长老还请快起来,有什么能帮的我自然不会推辞。”。 听到这句允诺,桐红衣才慢慢抬起头来。 她清丽绝俗的脸上一片泪痕,因激动而语无伦次:“三百年未曾归故里,我与姐姐归家有望……”。 只字片语,忘忧实在不得要领。 她索性运起灵力踏波一路飞了过去,跃上白莲,扶住了红衣的手腕,语言恳切:“长老还请慢言,能帮的,忘忧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就近一观,忘忧才发现,这位红衣也是个绝世美人。 凤域多是鸟类化形,五官立体线条鲜明,乍看下有着烈性张扬之美,如今看这桐红衣,轻烟远黛,柔眸泛波,有着令人耳目一新的美感。 红衣自然不知忘忧如何想,她哀切地拭着泪水,娓娓道来:“我与青衣原是梧桐一族主枝,遭到家族驱逐已经三百年,三百年,日日思乡。落叶归根,可惜我位至灵皇,却无力再踏植域一步。”。 她哽咽道:“忘忧,若你能得我姐姐确认,可否去一趟梧桐家族?”。 原来是这事,忘忧松了一口气,便是为自己家族的奥秘,她也会前去拜访的,这有何难。 心中想着,忘忧脸上也不掩饰,她径直问道:“桐长老,我便是即刻启程也不难,这等小事,何必对我这弟子行大礼?”。 桐红衣叹了口气。 “我与姐姐青衣已经被放逐三百年了,没有植王旨意,一步都不得踏入植域。因而你前去,我等不能随行。梧桐族为植域第一大族,你要得到其中奥秘,恐怕有凶险。”。 原来如此! 大家族哪个不是盘根错节,要打入其中获得认可,比登天还难,更可怕的是,一不小心卷入权斗风浪,小命都容易不保,也难怪桐红衣会以跪拜求之。 换了他人,是断不会愿意浪费修行时间去做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堂堂灵皇,都被一纸废令拒之门外,她一个小灵主,周旋其中,还能全身而退么! 桐红衣也知道忘忧的为难,她连忙道:“自然不会让你即刻前去,至少也要等你进阶灵王,有了自保之力。到时候地王榜也快开启,我与姐姐谋算,尽最大力量保证你可安全归来。”。 进阶灵王么? 忘忧沉吟,她当初对雪唐许下允诺,进阶灵王便随他出行,这又要去植域,恐怕时间上来不及。 桐红衣见她踌躇,还当她不愿,黯然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唉,三百年了,或许此生也无望。”。 她显然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经重复了“三百年”这一事实许多次,情难自禁,又一次怆然泪下。 忘忧看着她抹泪,心中也跟着叹息,安土重迁,对植物来说,是一生都无法遗弃的特性。 哪个植物能离开大地生长? 她化为本体的时候,蜷缩在泥土中,觉得那是最温暖安全的所在。不化为植物,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那种全心依赖的感情。 何况自己对着桐红衣,也是心有戚戚,别人都有家族,可是自己查遍种族至,愣是没找到一株与自己一样的植物。只因这身体与前世的萱草极为相似,所以擅自起了名字,叫“忘忧”。 既然自身已如此,又如何忍心见别人一生远亲族离故土? 她在心头斗争了再三,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待我晋升灵王,必前去梧桐家族拜访,结果如何,只说尽力。”。 桐红衣的秋水盈眸愣怔地盯着忘忧好几秒,一眨眼,又是一连串泪珠滚落,她握着忘忧的手,充满了希望与期盼:“我见过那灵像,你与她无二,定与家族有莫大渊源。届时我与姐姐施术屏蔽你本体,你只要想办法见到大长老,便一定能得到承认。”…… 与桐红衣会晤后,这位长老便对忘忧多有照拂,公开场合也不掩饰对她的偏爱,甚至授课之后也常常留忘忧下来开小灶。 以至于原本还存着找茬心理的那帮飞禽院弟子,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 因为这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忘忧安心修炼积累灵力,水到渠成地入了灵主后期。 不得不说,有长老帮忙,她还是收益颇多,对生机的理解更加透彻,对神通的运用也愈发纯熟。 一日休憩时分,平静的甲等班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娇斥:“忘忧!你出来!”。 忘忧本躺在树下晒阳光,眯着眼睛巩固灵主后期的境界,听到这声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找自己的。 她打伤眉关后,心狠手辣的名声便传了开来,有心报仇的又碍着桐红衣只敢来暗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找上门的,她还真没有半点预料。 懒懒地坐起来,眼角瞥见性情耿直的竹潇已经当先一步出去了,也只好打消做缩头乌龟的念头,紧跟着出了班级门口。 树廊下,一别月余的凤七珊依然精神气十足,她伸手便扔过一样东西:“接着!”,那东西被黑色的灵罩包裹,看不清内里,乍看之下诡异的很。 忘忧本想伸手去挡,可是心中突然涌起的奇怪的亲切感让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 竹潇眉头一皱,却也不阻挡,反而落后一步,听凭忘忧将这个本可能是“攻击炸弹“的东西抱了个满怀。 一、二、三、四…… 四片叶子,一片不少,是四叶草! 欢喜的忘忧也就顾不上教训用心险恶的凤七珊了,她模了模荣华色泽依旧是碧绿的叶子,传递过去一道信息:你怎么没长? 四叶草不理她,众目睽睽下,再次毫无顾忌地往她怀里钻。 知道这家伙是要交换生机,忘忧也不再阻挡,她的目光望向凤七珊,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堪称挑衅的笑来:“珊珊公主还有事么?”。 对忘忧没有上当感到悻悻然,凤七珊冷哼一声:“听说你功力大涨,竟敢跟我飞禽院弟子切磋……”。 听到这句话,忘忧原本已经积蓄的怒气登时消散,忍不住扑哧一乐。 这是植物院的地盘,这凤七珊到底是怎么想的,跑来这里挑衅?这是要打架么? 见忘忧不理会自己,凤七珊眼睛一瞪,气急,板着一张脸:“这圣灵交予你照顾,可关系着我凤域大业。三年为一期限,必须携带圣灵入宫禀报情况。如有不妥,也要及时上报!”。 她有些嫉妒地看了看容光焕发的圣草,心中道:三年一汇报,看你还怎么清修。 听到这个消息,忘忧更加惊喜了,这个性有些恶劣的公主,不知为何总爱干这么可爱的事情——她正愁没有机会见鹿容月,有了诏令,去见鹿容月就更加方便了。 隆重推荐 第三十六章 竹潇晋级 凤七珊百般挑衅不得回应,而植物院门口,她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占不得上风,只有恨恨道:“本公主不日便会参与地王榜之争,不跟你这小灵主计较。”。 忘忧笑眯眯地目送她远去,正要转身,突然捂着胸口“咦”了一声。 这次四叶草输送的生机与上次有所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因为她没有晋升灵王来内视身体的变化,也说不上来。但感觉就是上次那温暖平静的池塘好像化为了宽阔的河流,一波一波的小浪花涤荡全身,说不出来的舒畅。 难倒是残存的梧桐生机与四叶草有所交互产生了变异? 想到自己不能与普通植物互益,却能与梧桐和四叶草交互生机,忘忧决定还是等有空问一下四叶草其中的奥妙,兴许能找到获取梧桐生机的秘法。 她回身慢慢走回甲等班的花野。 一丛紫竹边,刚刚归来的竹潇抿唇闭目,灵光罩内有白色的气流左冲右突。 这位师兄真是一刻也不放松训练,难得的是这样也还对甲等班的弟子留有几分拳拳爱护,不如,助他一臂之力? 翠色衣衫的少女淡笑着走近,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个灵主要去帮助一个灵王后期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近日来修为的大涨,同样没有在她身上烙下骄傲的痕迹,似乎这里存在的始终是一棵貌不起眼的小草,你说她做作也罢骄横也罢,她就是这么不咸不淡的在这里。 她往离竹潇最近的紫竹里输送了一丝精华。 还真是千丝万缕抽出的细小尖粒,与四叶草互益无疑很多次,但统共才有两次是凝成能量液体的。第一次不懂事给了鹿容月,这一次,她觉得还是不要这么浪费好了,毕竟人家派不派的上用场还难说。 那比指甲缝还细的精华毫无阻碍地进入了紫竹的根部,完美地与泥土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紫竹也是极有灵气的生物,不然植域也不会有墨竹、东皇、潇湘这样的竹属大家族了。 原本迎风自动的竹叶,发出飒飒呜呜的声响,传出很远,悦耳的声音引得众甲等班的弟子一时都望了过来。忘忧没有理会,她心里有些微的失望,这声音似乎没有对竹潇起作用。 因为觉察到动静的竹潇,只是睁开眼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继续闭上了。 既然竹潇都默许了,她再尝试些别的也没什么干系。颇为肉痛地,少女再次从指间渗出那么一小丁点精华,顺手一弹,便飞到了刚刚那声响最大的叶子上。 鼓励动静最大的,应该会对其他的叶子有激励作用吧? 大不了,她挨个尝试一遍,整根紫竹的叶片都来一遍,不信竹潇会没有收获。 绿光缠绕,叶子发出了一声“铮”的声音,平凡无奇,有点像锅铲碰到瓷器的声音,算不上尖锐,非要说有什么怪异的话,就是这声响不像植物发出的。 趴在忘忧肩膀的四叶草懒洋洋地动了一动,还没有从吸收的劲儿里缓过来。 竹潇却猛地站了起来,整个人跟旋风似地刮过忘忧身旁,然后,紧盯着那片叶子,不动了。 忘忧从侧面可以见到这位师兄的黑色瞳仁已经染上了本体的紫色。 灵类情绪激荡或者面临生死危机时,会还原本体的状态,这眼睛色泽的变换,算不了什么,长个羊角挂个牛头都有可能。所以忘忧只是小小地感慨了一下便移开了目光。 强大的气息散发开来,毫不犹豫地将忘忧推了开去。 竹潇再也没动过,他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保持那个仰望的姿势,紫光闪烁的眼里,似乎只有那片叶子才是鲜活的,其他的,包括他本人,都不能称之为活物。 强行将怪异的感觉压下去,忘忧听到一个略带喜意的声音:“竹潇要晋升巅峰了。”。 这便是晋升的征兆?柔婉的女声如春风般将忘忧的全身一拂到底,她有些欣慰地想:果然还是起了作用。 虽然起作用的她总是被下意识地忽略,堪称导火索中最无存在感的存在了。 比如此时,素来疼爱自己的桐红衣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赶了出来,虽然她说的是“请”,忘忧还是乖觉地第一时间便离开了现场,毕竟她与竹潇的距离最近,一个不小心出了纰漏,心痛的可是自己。 飞禽院以鹤东来为首,植物院却因几大顶尖人物都没有到巅峰,因而无法齐心,现在竹潇要晋升,紧跟着的,恐怕是甲等班势力的统一,然后便是植物院与飞禽院的斗争白日化吧? 一山不容二虎,忘忧可没有想太多。她的目标向来都容易偏离正轨,光是处理雪唐出征与梧桐族两件事就够让她头痛了,什么甲等班的争王争霸哪里还会在计划中? 就连灵王无不期待的地王榜都被她放了又放,当务之急,还不是去讨好那只雪狮子,可怜她新得的生机精华,竟然一丝都没有留给自己。 哀叹又哀叹,现在竹潇闭关封门,整个甲等班都放了个大假。 忘忧可没心思参与局势的讨论,她出来得早,又不是正常下课时间,料想开明还没过来,便直接让四叶草裹住了自己,准备往忘忧峰飞。 谁知非常不巧地,在众位高大的飞禽中,慢慢地“踱”过来一只灰黑的熟悉身影。 忘忧暗叫不妙,这几日灵泉洗刷起了成效,开明的羽毛有向黑色过渡的趋势,两色驳杂,倒让她没有第一眼发现。 这位鸟中小爷的性格她是再清楚不过了,任何时刻都要保持高贵,任何时候都要讲究矜持,而在这样傲慢的风姿下的,绝对掩藏着一颗小肚鸡肠的心,一颗斤斤计较秋后算账的心。 可是开明的耐性显然要比她的预计还要低上许多。 或许是独占欲已经让它失去了理智,这开明羽毛倒竖,难得地发出一声忘忧从未听过的尖利“啾叽”,圆瞪的鸟眼中燃烧着熊熊妒火,箭一般地冲了过来。 隆重推荐 第四十一章 魂深不知处 黑,无边无际的黑。 忘忧动了动冰凉的手指,下意识地不愿意睁开双眼。 她不知道睁开眼会面对什么。 苍老枯槁的容颜?孱弱佝偻的身躯? 作为女子最珍贵的青春,作为灵类最珍贵的寿元,就这么被孤注一掷地抛了出去。失去这一切,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 赌输了,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赢得上苍的眷恋。身体空荡荡的,没有生机的支撑,好似深陷泥淖,失去了动弹的勇气。 一朝谋划付诸流水,千万思绪充斥脑海。 忘忧最终还是睁开了双眼。 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逃避不是唯一的办法。 四周依然是漆黑的,无边的寂寥散发开来,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身下的浮木是唯一的实物,其他所有的地方,都是翻滚而未知的黑色,隐隐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忘忧叹了一口气。她既然下定决心要醒来,自然也会努力挣扎出这梦境的束缚。现实再残酷,她可以抗争,梦境再美好,只能让人沉沦。 最后一眼留恋地看了看自己依然凹凸有致的身体,她脚步一动,踏着浮木飞快地疾驰而去。 似被她的决心撼动,乌云退散,黑暗浅薄,远处,亮起一丝飘渺的绿光。 那应该就是神魂的出口,忘忧心念一动,身下的浮木便毫不停滞地往那光亮处而去。 越来越近,忘忧才发现,那道极其飘渺的绿光,也在缓慢地而吃力地,向自己靠近。身体也感受到灵魂的呼唤了吗?那便醒来吧。 终于,两者在某一点相遇。 忘忧刹住冲势,吃了一惊,这哪里是她想象中的出口,而是一缕魂魄。居住在自己神魂中的魂魄? 这道绿光甚至不能称为魂魄,它的光芒时聚时散,极其淡薄,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黑暗里,只有一丝隐隐的灵性,从光芒的中心透出,显示着这是一个生命体。 “多少年了,有人来到这里。”。这道绿光微微一闪,传过来清晰的思想波动。 忘忧从这股绿意中感受到极为渺淡梧桐的生机,不由吃惊道:“你是梧桐,这里是?”。 那绿意微微一颤:“梧桐深处。”。 忘忧震惊了。她一直以为这是在自己的神魂虚构的梦境中,谁知这竟然是梧桐神树的神魂中,难道她当时不顾一切的选择,真的起了作用? 即便她能适应凄惨的现实,还是被这认知弄得鼻子一酸,喜从心来。 绝处逢生,没想到,她真的遇到了梧桐真魂。 耳边再次传来绿光和缓的精神波动:“这是我根系的最深处,神魂在此温养。为了保留我的生命不随岁月而消逝,我已经沉睡很久很久了。”。 梧桐根深处?忘忧骇然。 她只知梧桐枝叶繁茂可通天,却从未想过梧桐根部的世界,支撑那样庞大的身躯,根部必定也是深入地底几千里,十分地恐怖。 梧桐觉察到她惊讶的情绪,绿光微微一动:“梧桐根自成世界,深入地心,已经超月兑了这个世界的边缘,时间也流逝的极其缓慢。从这等神通来判,我已是灵帝的境界了。”。 “不过,这么虚弱的灵帝,连地面的阳光都无法承受吧。”梧桐树伤感道,“曾经,我的神魂庞大到充斥这些空间,可是岁月流逝,只剩这么一点勉强的绿心了。” 忘忧心中的喜意也被冲淡,她鼻子一酸多少有些唏嘘。无论生命曾何等精彩,最终逃月兑不了寿元将近的悲哀。 绿光叹息:“神魂渐渐消弱,直到没有人能够感受我的存在,而我也无力返回地面,这样死寂的生活,还不如死去。可是每当有这个念头,我就不甘心这样悄无声息的……”。 是啊,强者,不被人所知的湮灭,是一种耻辱,难怪梧桐祖也会觉得十分窝囊而不愿死去。 忘忧没有答话。她对生机的敏感仍在,这道绿光的时间不多了,它光芒的边缘被黑云缓慢地吞噬着,维持清醒,恐怕也消耗着这位梧桐老祖的生机。 这梧桐再次传来一股柔和的波动:“你在我根部还能凌空,心性恐怕极为坚定吧?灵主修心,你修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对这样的长者,忘忧自然是毫无隐瞒:“众生平等的心。”。 “哈哈!”绿光消散地更快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有趣的一颗心,众生平等,你可知,这是对灵界千万年规则的颠覆?难啊……”。 忘忧不假思索:“难,尽人事,听天命。”。 梧桐消散地更快了:“我即将死去,本想将生机之源送予你,一日名声大噪,也不枉我这么多年屈居地底默默无闻,可是你这个目标……罢了。”。 眼见时间无几,忘忧连忙道:“前辈还有何心愿?”。 “灵记内是我这一生的记载,还望你能抽空读完,必有所获。”。 “前辈放心。”忘忧郑重其事地许下承诺。 绿光完全消散,只留一颗碧绿的种子静静地漂浮在空间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尘归尘,土归土,这一刻,忘忧终于理解梧桐那沧桑含义的精髓。 寂静再次回归,黑色充斥着空间,有极为清晰的吸扯力传来,忘忧知道,这是到了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她的目光流连在那碧绿的种子之上,几乎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抓将它拢在了掌心。 这里面蕴含了梧桐一生最纯粹浓缩的精华,也是它存留世间的见证,这滴绿意是梧桐生机的本源,她没有要,可是鹿容月会需要! 梧桐没有说要留给忘忧,因为他需要的是一个即将崛起的传人,而不是一个与灵界规则对抗的叛逆者。忘忧之所以拿,是因为她也要将这滴生机送给一个渴望实力的弱者,而不是同样渴求的自己。 灵帝的生命精华,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大的机缘,是一步登天的造化。 五年停滞平灵巅峰,忘忧比谁都知道实力的作用,但她想也未想,便拒绝了这样的诱惑。 “轰”地一声,黑光退散,斑驳地裂痕从那巨大的木根通道中缓缓显现,眼前景色飞快后退,四处都是飞散的根系,整个世界都在飞快地塌陷中。 隆重推荐 第四十二章 天塌 终于,这座庞大无比的根系宫殿,分崩离析了。 忘忧脚下微微一震,眼前光明大放,顺利到了地面。 白日青天,少女衣袂飘然,长发如瀑,她低头查看,手指纤细白皙,身材依然窈窕,她还是那个她,没有变老,也没有腐烂。 身侧躺着安详沉睡的四叶草,不知所向的开明,恐怕也是觅食去了。 踩着厚实的土地,忘忧欣然欢喜。 这欢喜并没有持续几秒,天边,突然有更剧烈的波动传来,在云上的方向,绵延几十里覆盖了凤珑宫。 忘忧向着恐怖变化的天际望去,隐隐有不妙的感觉:难道是竹潇晋级成功?这动静也太大了吧…… 下一秒,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忘忧脸色剧变,一个挪腾便向高空冲去。 梧桐根部消散,枝叶必定倒塌,这哪里是竹潇晋级,而是支撑着整个凤珑宫的梧桐巨木要溃散了! 一旦灵阵失去支撑的生机,整座宫门与悬浮在空中的普通山脉无异,恐怕马上就会四分五裂。 天要塌了。 不出她所料,恐怖的声响传来,摇摇欲坠的枝叶无法承受群山的力量,灵阵因为失去生机而停止运转,终于,“咣”地一声,西南角的一片天发出震彻天地的声响。 紧接着,分崩离析的各峰山石纷纷从高空震落稀里哗啦地砸下来,地脊裂开七八条狰狞的鸿沟,尘土滚滚四散奔逃的灵兽,隐隐地传来惊呼声。 逆着气流而上,听到灵皇长老们响彻天地的宣告:“梧桐将塌,所有弟子飞入云上,所有弟子飞入云上!”。 为什么会这样?! 忘忧驭风而上的身形只是顿了一顿,便再次向上飞去。 她拜入凤珑宫不过数月,谁想到今日一时贪念竟然毁掉护山大阵? 失去梧桐的支撑,恐怕就连主殿那些建筑都会悉数毁于一旦,整座凤珑宫,竟然就因此莫名其妙地遭受重创! 经历了极度的愕然恐慌焦急后,她反而奇怪地冷静了下来。 似乎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忘忧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下方,想起当初来的时候荒无人烟,此时天塌也不会伤及无辜灵类,心中暗暗庆幸。 转念又想到地面还未化形的走兽飞禽,也是有灵性的生灵,不少都开了灵智,恐怕便要遭这无妄之灾。 她的脸色还是不可抑制地苍白起来,因为一己之私,终究还是造就了这恐怖的杀孽。 凤珑宫占地极广,这一番倒塌,压死的生灵不知几何。 越想越心惊,刚刚被抑制下去的关于种种后果的联想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她错了。她为什么不去想,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为什么要为自己的一个私念置宫门于不顾! 其实是可以想到的,为什么不去想! 忘忧抱着头,突然对着天空,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泣血的哭喊::“啊!”。 这喊声耗尽了她的力气。 浑浑噩噩中,她奋力向巨变发生的上空飞去,似乎想挽救些什么。 只有潜意识还在躲避着不断下落的尘土,很快,整个人便如灰蒙蒙的土人,失去了生灵的光彩。 如明珠蒙尘,她早就分辨不清自己的方向。 所谓的众生平等,仍旧是有条件的众生平等,为了身边亲近之人,她如今害的凤珑宫崩塌,害的这一带生灵,无路可逃,万死难辞其咎。 一路直飞,突然,头顶的天空暗了下来。 原来是这依靠梧桐根部最近的大片中心区域,也要崩塌了。 死亡近在咫尺,忘忧迷茫的神色终于露出了一丝清醒。 她不能死,她还有未完的事,纵创下大祸,她可以日后用福泽去弥补,一旦身死,便真的再无偿还与挣扎的机会了。 奈何奈何奈若何。 今日种种,将是无辜的牺牲。 少女的眼眸绝望而疯狂,静静望着那片黑暗的倾轧到来。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声呼喊传来,其中蕴含的声波震碎了头顶的小块土地,露出一丝堪供人侧身过缝隙,同时,一根根竹子一个接一个连贯穿过缝隙,撞向她的身侧,糅杂成的巧妙力道将她从缝隙中猛地一推,抛到了云端的安全之所。 竹潇凌空而立,他严峻的声音带了强烈的谴责:“你不要命了!”。 “师兄,我要去请罪。”忘忧身子一顿,喃喃道。 与那日面对众多诘难的宁折不弯不同,此刻少女灰头土脸,眼泪横流,哪有半分气度高华的影子? 竹潇心里暗暗叹了声,他当时听到忘忧那凄凉的喊声,便急急赶来了。 先前还以为她被这情景触动,谁想找到她,她竟然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副样子,就不用她自己承认闯祸,明眼人都看得出今日异变与她月兑不了干系。 心性所致,愿意担当也无可厚非。可惜太过善良,多少有些愚蠢。 竹潇迅速地凌空布了障眼术,一边凝了眉,呵斥道:“你去又能如何?”。 他眼眸上抬,明里暗里都是骄傲的不屑:“区区一个灵主,也敢大言不惭担当这份罪过!你如何担?”。 “如何担?”少女跟着喃喃,泪水缓缓滑落下来,眼里的执拗却不曾消减,“能如何担,便如何担。”。 竹潇一听,气的七窍生烟:“愚不可及!你贸贸然去领罪,可有想过置我植物院于何地?两院之争由来已久,你让我植物院还如何自处?梧副宫主还未回归,你想过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一连串的问句话迸出后,竹潇缓缓叹了口气,语调转凉:“最终不过落得个人心散,珑宫残罢了。你说你如何担。”。 忘忧的泪水渐止,好似被打了当头一棒,愧疚自责伤心种种情绪破了表面的掩饰爆炸般地涌出来,冲淡了一往无前的罪己之心。 她尚有弥补的机会,精卫尚能填海,总有一日,她能补回今日所闯的大祸。 竹潇见她回神,浩气凛然的声音出奇地放软:“你去担罪,不过是囚禁刑罚,甚至处死平息,能还宫门几何?不如寻个远地去修炼,待晋升灵王再回。”。 忘忧摇头:“灵王又如何,宫门灵皇过十,我便是灵王也起不了作用……”。 竹潇无奈,盯着忘忧看了半晌。 少女的目光同样投注于他,含泪的眼似一汪哀伤的泉水,从高高的山崖冲下,决绝昭然不悔。 竹潇痛从心来,终究还先移开了目光。 他最为君子,本来最欣赏这有所担当的品质,奈何对象换成了小师妹,他就恨不得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一巴掌打昏眼前不知轻重的少女,扛走了事。 可是他不能。 他尊重这个始终坚定的小师妹,他尊重这个他最先承认的王级甲等班弟子。 竹潇见束不住忘忧,把心一横,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你如此没信心,还不如就此自杀谢罪!我竹潇也好在此做个见证。”。 忘忧一愣,她不知道竹潇这句话是气话还是认真的。 因为她盯着他的双眸,除了看到里面星星点点的紫光外,什么也看不清。 酸楚,苍凉,种种感觉由心升腾。 自裁谢罪的念头早就烟消云散,只是她固执地希望,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宫门补偿。日日年年,这未免太不实际,是她自己妄想。 隆重推荐 第四十三章 会跟我走 竹潇见忘忧没有过激举动,心中稍定,这才将最后一根橄榄枝抛出:“也不是没有办法。举宫上下所求,无非是回复昔日宗门荣耀。若是你能争得地王榜第一,面见星帝,要求得到有关宫门的嘉奖,想必也不会被拒绝。”。 果然,听到这句话,忘忧原本绿光弥漫的双眸好似被星火点燃,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竹潇从不说谎,他这么说,说明弥补宫门还有机会。 良久,她轻而坚定地说了一句:“师兄,我会尽力。”。 竹潇松了一口气,明白忘忧此时已经放弃了即刻回宫的念头。 至于她话里的意思,竹潇实在是做不出任何回应。 他知晓小师妹心性坚韧,资质也不凡,能引动宫门坍塌,更算一大奇遇。 可是灵界宫门过万,佼佼者都是秉持天地精华而生,谁没有得过一两个不为人知的造化? 更遑论那数百顶尖宗门中艳绝天下的传人,或隐于山谷苦修,或血战三荒扬名,神通之高妙,难以望其项背。 跟这些本就得天独厚的种族竞争,小师妹太弱小了。即便她能在大比前晋升灵王,还是无法跟那些成名已久的巅峰王者相斗,最终能进千名前,都是上天的眷顾。 所以他安抚地笑了一笑,便让忘忧速速离开。对她贸然离宫的一应说辞,他也会安排好。 总之,只要不眼睁睁地看着她夭折,一切都好。 紫衫的男子在云端之上岿然不动,静静地看着碧衣少女有些狼狈地往飞远。 忘忧在情急之下并没有发现,她的师兄已经不再是灵王巅峰,这一关破出,俨然连跳两级晋入灵皇初期。 所以,作为出关后第一个见到的同门,连一句恭喜,竹潇都没有听到。 但他很明显不在意这个,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本还想把甲等班交付给你。小师妹,可惜了……”。 早就离开的忘忧一路急行,眼中只顾盯着最高建筑——凤王宫的所在。 本源精华本就为鹿容所取,她自然也不会忘记送给他。 可是心中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因为她此时非常希望能带走鹿容。植域天大地大,自己又深谙生机混杂之道,这一走月兑便可以得享自由,不用再担心被家族击杀。 待得自己晋升灵王争夺地王榜,也会向帝都大人求情,区区旁支,何必赶尽杀绝? 遭逢剧变,忘忧有些走火入魔,忽略了与凤王撕破脸皮的危险,忽略了与鹿容家族为敌的愚蠢,竟然一心只想着带走一个已经成为一域王后的小少年。 耳边突然啾啾地传来几声尖锐而嘶哑的呼叫,忘忧回头,一道灰色的身影闪电般地冲入她的身下,稳稳托住了她,更快地向前方冲去。 开明! 这个凤珑宫的坐骑,竟然凭着气息的感应,生生追上了自己。 “对不起……”少女缓缓坐了下来,模了模温暖的鸟脖。 “咕唧”开明匆匆叫了一声,这叫声破天荒地没有含着傲慢,反而流露一丝担忧。 “去凤王宫。最高的地方。”忘忧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恐怕是那时候叫喊太过用力。是了,竹潇对音系最为敏感,也一定是听到了自己痛苦的声音,才能搜寻到自己的所在。 罢了,先不去想这些一团乱麻的事情。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一趟凤王宫。 官道之上不许坐驾飞行,忘忧只能凭借灵力游走,幸好南大道人不多,她身法又如风轻盈,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不一会,忽然听见一声叫唤:“师妹!”。 警觉的开明羽毛倒竖,一个转身便摆出了攻击的状态。虽然它不明白忘忧是为了什么而急切,但这个敏感时期,它也知道大事不容生出波折。 忘忧转身,看到气喘吁吁的金元。 她模了模开明,示意它不用紧张,金元不是坏人。 三眼金猴一个筋斗便到了眼前,压低声音道:“师妹可是要闯王宫?”。 忘忧一愣——难道自己的意图是那么明显么。 金元见忘忧默认,不由分说便把一个蟠桃状地东西塞到了忘忧的手中,那东西一入手便没了踪迹,引得身畔的开明又是不满地“咕唧”一声。 忘忧不动,任他施为。 金元这动作之后,又开了第三目,看了半晌,松了口气:“这样便好!”。 忘忧见他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便知道是第三眼过度消耗灵力所致。可是她的灵力留着带走鹿容,不能为金元填补。 恐怕金元送来的,是一件可以屏蔽灵魂波动的宝贝。 她道了谢,却有些苦涩:“恐怕金师兄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了。”。 金元眉眼一竖,严肃道:“要何报答?我三眼家族,交朋友不求回报,你拿着便是,还谈什么谢!”。 说完,他望了望忘忧,道:“门派那里,竹潇会替你说道,这么一大事,谁也不会想到你头上,何况你身后还有雪皇,不用担心。”。 而后,便传音入密:“那是灵桃果‘逃之夭夭’,是我的伴生灵果,可以遮掩灵识的探查,更重要的,对我这三眼神通有一定的屏蔽作用,最高可蒙骗灵皇。”。 他眉眼飞扬:“天地巨变,我运力一看,便在你的本体上发现正在消散的梧桐魂。还好我来得快,长老们也在救助弟子缔结临阵,不然,被他们发现了,师妹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忘忧静静听着,默默行了一礼。 金元吓了一跳,脸色倒是腼腆起来,忙忙摆手:“师妹我倒不是要你道谢,你小小年纪有这番造化,日后成就必定不可限量,我也是顺势而为,哈哈,顺势而为。”。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颇为尴尬。 紧绷神经的忘忧都不免被逗得一乐。 见失魂落魄的师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金元便放松了下来,他大大咧咧地道:“我要走了,师妹,凤王宫鹰卫逃之夭夭可以替你挡,别的,可就要看你自己造化了。”。 而后,一溜烟地,便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忘忧收敛了笑,目送他离开。 万事俱备,似乎老天都有安慰自己的意思,那么鹿容月,你会跟我走吗? 隆重推荐 第四十四章 一只鹿 明月殿,少年正倚靠在案桌前,微微偏头对着窗沿,发呆。 他的长发如流水般披散在身后,使得原本清瘦的身躯更加弱不盈风。 掩帘处四个衣着素净的侍女,都在偷偷望他,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同样不忍的意味来。 终于,年长的一位侍女发话了:“公子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不如出去走走。”。 少年一汪秋水的眸子向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静静等她说完,便缓缓起身,似不能忍受空气的冷寂,他起来的时候拢了拢云绸外袍,怅然地站在那,依旧不肯挪动半步。 他低低地叹了一句:“云姑姑,上次喜心叫我公子被王罚了,你还是叫我王后罢。”。 那句话像是叹到了人心里。 深深浅浅语调婉转,高高低低余音绕梁,所有不该有的阴暗情绪都被这声叹息掩埋,展现给世人的是最温柔的宽容体谅。那抹身影好似集中了人间所有的美好,能勾起人心底快要遗忘的所有善念。 被唤云姑姑的宫女眉眼一黯。 王后自然是王后,可是每次叫王后,鹿容公子虽不会说什么,脸上的愁云便多笼罩一分,如何让人忍心再提,即便不小心被凤王听到…… 喜心那血粼粼的下场突然从脑海中冒了出来,云姑姑打了个寒颤。 少年对此毫无觉察,他浅笑了一下,毫不在意地转过头去,似乎世间之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生出半分愤懑。 这才叫人难受。不争不抢不惊不怒,居于囚笼安之若素,才能将人内心的恻隐真正勾起。 望了望背影孤单的少年,云西眼里的挣扎尽去,流露坚定,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还是去花园走走吧,这般总在殿内,身子骨可受不住。”。 听到云西的话,鹿容月缓缓起身,长长的流苏拂过一尘不染的桌案,他清澈的眼眸一一望过殿门的四位宫女,道:“谢谢。”。 这声谢谢,饱含了诚挚的意味,似乎能扫尽人心底的污垢,足以让人为这句真诚而美好的谢谢感动的热泪盈眶。 偌大梅园,一丝落瓣也无,站在其中,鹿容就如那无暇的雪,洁净地让人兴不起一丝亵渎的念头。 鹿容王后最喜梅园。凤王宫人人都知。 四位侍女相互看了一眼,有默契地停留在园门内二十步处,竟然没有一人贴身跟随。凤王有令又如何,公子日夜被看护,这梅园是他心中唯一的净地,就让他安静自在地独处一会吧。 梅宫深处不起眼的角落,一粒草籽顺着慕容的衣袖滑落,落地生根,渐渐长成一棵迎风摇摆的小草。 “鹿族叔就要来了,六哥也要来了。”鹿容自言自语,“父亲,你在哪里?”。 原本用来窃听的听风草顺着徐徐的风摆了几摆,把这些话诚实地纳入身躯中,并不知如何反应。 “唉。”轻悠悠无着落的叹息响起。 鹿容俯身,把小草收回,眉宇间迷惘:“为什么,你都不会告诉我一个方向呢。”。 他的头顶,一朵梅花乍然绽放,清淡的香味散发开来。 然后一个矫捷的身影顺势而下,她一把捂住了小鹿张开的嘴唇。 鹿容的嘴动了两下,随即乖乖地站在原地,放弃了叫喊。 直到那手缓慢松开,他才心有预料地轻偏过头,唤了一声:“忧忧。”。如幼鹿”呦呦“的叫声,听得人心中一软。 忘忧毫不犹豫地说道:“鹿容月,跟我走吧。”。 她顾不上擦拭灰扑扑的脸庞,也不顾欣赏环境的优雅,眼里带了十分的急切与执着,只想从鹿容月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个答案对她,无比重要。 鹿容月没有接话,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忧忧,你来看我了。”。 “嗯。”忘忧迅速扔出几颗草籽,一手贴在地面,感受周围传递来的动静。 无人接近。 确认之后,她再次望向小鹿那单纯的眸子,努力用平和的语气再问了一遍:“我可以带你走,你走不走?” 惟有微微颤抖的声音及最后一个字上扬的语调,泄露了少女压抑着的情绪。 小鹿缓慢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忘忧也是一愣,声音渐渐低落下来:“你高阳鹿家族即将来人,你竟然还不知道。”。 沉默。 两双同样清澈的眸子对视,一是坚定真诚,一是不谙世事。 慢慢地,那不谙世事的眸子中,光泽渐渐暗了下去,一抹叫做讥讽的东西,不舍适宜地破土而出,慢慢地,遍布整个面庞。 “忧忧,你此刻恐怕自身难保,有何能力带我走?”。 少年垂下眼帘,转身,梅树的阴影笼罩了他的背部,似乎整个世界的希望都被他隔绝,而他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孤独的舌忝舐伤口。 这样不闻不问自暴自弃,实在是让忘忧痛心。 “时间不多了。”忘忧刻意地忽略了鹿容的拒绝,反而因为着急而上前一步,迫近了那个身影。 她想带他走。 事已至此,有个疯狂的念头反而冒了出来——她已经灵主后期,鹿容才区区平灵,她要强行带走他,谁又能阻挡? 鹿容是无法抵挡。少女想着,不禁咬住了唇。 可是,强人所难,她还是原本的她吗? 犹豫间,鹿容月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半跪梅花树下的陌生生物。 本体! 忘忧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本的挣扎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阅历尚少的她情不自禁地小退了一步。 那是一只鹿。 这只鹿有着洁白巨大的双角,有着一尘不染的皮毛,鹿角仰天,四肢安蜷,匍匐的弧度安静优美,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圣洁不可侵犯的气息。 从它身体升起的光晕,共有九圈,一抹抹都是最为纯粹的颜色,流动相彰,光彩辉映。 那一刻,忘忧好似看见了空旷峡谷沉淀着最清冷的雪,看到了深邃地心喷发出最炽热的熔岩,看到了苍青山脉连绵起伏,看到了翠绿原野广袤无边。 鼻尖的梅香淡了下去。 九色鹿,前世的神话,今世,竟然就真的在自己眼前。 忘忧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样震撼的美丽面前,一切言语都失去了功能。她情不自禁地上前,抚模着那无暇的双角,眼泪潸然而不自知。 “你也看见了吧?”幽幽的声音响起。 随着这问话,鹿容月收回本体,再度化为人形。 如同大婚那日一样,他半跪树下,让少女的手得以停留在他的发丝。 “我这个高阳鹿的变种,竟然让见过我的人,都难以抗拒。”他水汪汪的眸子抬起,毫不掩饰自己的忧愁。 “忧忧!你可曾想过,这灵界生灵凄惨者数不胜数,为何你,独独对我牵挂再三?可曾想过,雪唐铁血无情,那日为何对着我另眼相看,甚至愿意背负责任带我离宫?”。 沉默。死一样的寂静。 这就是鹿容月的解释。 他生有魅惑人心的力量,故世间无人抵挡,忘忧的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受了蛊惑。 梅香如故,彻骨的寒意,顺着梅园残留的冰雪,沁入空气,扎得肺部生疼。 忘忧缓缓抽出手,慕容的发丝零落地从指尖滑落开来,失去了最后一丝眷恋。 鹿容不愿意跟她走。 心窍玲珑心,她今日才明白,何谓七窍玲珑心。这美好如溪涧,单纯如朝雾的少年,不挣扎不反抗,三两语情理之中,便让自己再生不起带他走的念头。 “不是因为被迷惑,容月。”少女一字一句道,”你的本体,我曾经见过,叫九色鹿。九色鹿,因为善良单纯,世人都愿意去保护它。不是受蛊惑。”。忘忧平静地说了一句,再补了一句。 曾经给弄蛇人指路的九色鹿,如今,也可以将猎人当做猎物来待。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慕容身子微微一颤:“世间还有跟我一样的鹿?”。 忘忧没有回答:“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此次离开,也不知何时还会再见。你多保重。”。 鹿容月给自己看了本体,不就是希望自己看清他的本来面目。自己看清了,可是为什么,抽身离开的时候,还是会那么不舍呢? 少年静静地跪在梅树下,阴影中,看着那个温暖的身影瞬息消失不见。 不敢,亦或不愿。他没有开口挽留。 这次,没有了上次那个相伴的身影。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人,真心地想救自己于水火了吧? 几息之后,少女遗留在地的探听草,迎风飞涨,拂到了少年的衣角。 “这是最后的安慰么?”鹿容把手探过去,喃喃自语。 他的手接触到草籽,一滴碧绿的露珠便循着他的气息流了上来,灵力印记被消除,滚滚而来的生机涌入他的心口,暖融融似乎在昭示着无限的复生能力。 鹿容一惊,瞪大了眼睛。他站起身来想抓住什么,可是满园梅树遮挡了视线,余香空留,佳人无踪。 隆重推荐 第四十九章 阴差阳错 竹潇既然在受副宫主灌顶,那么梧青衣应该是回山门了。 这对忘忧来说是最好的回宫机会,一来宫门出良才,喜讯可以冲淡先前山塌带来的影响;二来还有副宫主这位外援坐镇,她回去以后就有极大的可能将功赎罪。 所以忘忧接下来是日夜兼程,餐风饮露,与开明一路相伴,往王宫疾驰而去。 不得不说,植域的景色十分优美,尤其是俯瞰下来,一片绿的海洋,有时坐在开明身上,可以看到下方成群结队的蒲公英与柳絮,如同薄雾一般飘过。 一人一鸟飞行高度较高,所以畅通无阻,许多景色都只能匆匆一瞥,来不及观赏。 中途经过一些中小城市,甚至能看到所有房屋都是建在树间的奇观,如果不是忘忧已经是灵主巅峰,目力非凡,还不能发现那些如鸟巢般筑在巨木上的小屋。 她走后二日。紫竹家族迎来了两位新的客人。 青衣女子倨傲冰冷,紫衣男子风度翩翩。 这正是忘忧想要回宫见的梧青衣与竹潇。 “她已经走?潇儿,我去王宫寻她,你有何打算?”梧青衣听了竹母的回话,当即下了决断。 竹潇看了一眼目露期待的母亲和兴奋激动的家仆,恭恭敬敬道:“师父,我家族尚有神通未继承,便不去看忘忧师妹了。暂留在此地等候。”。 梧青衣也不勉强,得到回话便点点头,一只灵鸟从她手中灵活地飞起,化为一道碧光而去。 竹潇静静地看着,知道师父这是在给师叔传信有关师妹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纠葛,但师父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对忘忧应该没有什么害处,所以也没有打听。 梧青衣传讯完毕,便吩咐道:“我即刻便走,恐怕你红师叔也等不及要赶来了,潇儿你在此接应她也好。”。说完利落地转身离去,竟是一刻也不停。 泱泱植域,哪是一两日便可到达。 忘忧与开明日夜轮换,有时是开明载着忘忧飞一会儿,有时是忘忧抱着开明用灵力低飞一会儿,好几次,她抱着开明要睡着,差点从空中掉下去。 然后灰鸟就会大翅一扇,把她卷到背上去,傲慢的脖子有趣地扭了一下表示不满,然后依旧努力地往前方飞去。 不过极限运动的磨砺下,忘忧运用灵力也娴熟了几分,这巅峰境界是愈发圆润了。 她此刻十分匆忙,除了赶路在开明背上便是抓紧时间恢复,根本没有机会去看梧桐老祖的日记,尽管那梧桐曾说过“必有所获”,她依然是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从竹编草中拿出记载来,用手模了模,带有歉意的默念道:待我回宫便仔细阅读,阅读完后还可归还给梧桐长老的家族,供子弟敬仰。 活了数十万年,便已经是件让人骄傲的事情了。 急速飞行下,忘忧与梧青衣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拉短,只不过前面不知疲倦赶路的少女不知晓罢了。 终于,两日后,忘忧一头扎进了植都的城门,在树缆的传送中顺利地到达了王宫最外门。 还在密林中如闲庭漫步的梧青衣皱了皱眉,望了望远处的天色,自言自语道:“我追了两日,竟也没有追上,这丫头的速度倒是一流,日夜兼程,还算有几分心气。”。 她随手便变出一片绿叶,用气一吹,化为一只啾啾鸣叫的碧鹊:“告诉小妹,我还有大半日便到王宫,她与植王……牵扯太深,还是不要跟来了,在潇湘等我消息。”。 这碧鹊扑腾两下翅膀,也是速度极快,一下便失去了身影。 忘忧马不停蹄,早就把竹夫人的密信递了进去,自己却不敢睡,就眼也不眨地等在门外,想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进宫。 她虽然风尘仆仆,姿容却没有蒙尘,一袭碧色本命灵衣,窈窕而立,早就吸引了许多过路的目光。经过梧桐生机的改造,紫竹风韵的打造,她的姿容放眼植都,也算能入眼的美女了。 虽然双眼未经过帝都灵泉的洗涤,不可与大家族培养的牡丹海棠等风雅天成的物种相较,但小家碧玉,也是某些权贵的钟爱,是为一偏门。 那些打量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的声音,丝毫不能影响昏昏欲睡的少女。 植域地处南方,日照温暖,雨露丰泽,是她最喜欢的天气,在这种情况下,酣眠才是最好的享受,能忍住一波一波袭来的睡意冲动,她已经花了十分精力了,再无空暇关注其他。 终于,下午时分,一个侍女模样的走出皇宫,冷冰冰地对忘忧道:“我们王妃召你进去。”。 等到忘忧随着走进外门与内门的通道,见四下无人,她又意味深长道:“姑娘,你站在这皇宫城下,满宫的探子都知晓来了这么一位怪人,是来拜访东王妃的。”。 忘忧模不着头脑,满心牵挂的是圣草,哪里知道这侍女在说什么,只能顺口应道:“劳烦王妃费心了。”。 “费心?”那侍女像是被捉到尾巴的猫儿一般,立刻变了脸色,“你以为我们东王妃出嫁多年,便有可乘之机了?我告诉你, 桃李满天下,你这点姿色,恐怕还真不入植王上的眼!”。 忘忧吓了一跳,她那句“桃李满天下”实实在在将她从神志不清中拉了出来,恢复了绝对的清醒——桃李满天下,这在她前世是指师长培养了许多精英后辈学生。 在这里,她刚刚好像说的是, 争宠? 植王能桃李满天下?忘忧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灵光外泄,秀色摇曳,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好似天下的生机都汇聚到了双瞳中,让人不知觉地生出亲切的感觉。 那侍女本以为她的笑是示威,可那瞬间容光焕发的面容倒是让她看得怔了一下,想到这少女一笑还真有争宠的实力,面色一冷便噤了声。 她在 行走,也是多有忌讳的,刚刚是看这少女痴心妄想,也为王妃不平,现在却不可以再多为王妃树敌了。 忘忧随她走了许久,终于到一座翠竹围绕的宫殿停了下来。 那宫门由竹筑成,一片一片五六米高,缓缓拉开时像是展开一卷古老的竹卷,十分地神奇,有史诗开展的沧桑感。 宫殿周身都由墨竹堆砌而成,有笔墨于山间的感觉,清香传来,不用看,也知道东王妃是个有内蕴的女子。 约莫半刻,便有一位鹅黄衣衫的少女开了门,对先前的侍女吩咐道:“王妃道贵客临门,在笔桓厅接待,我亲自领路,你可以下去了。”。 先前那侍女嘴一噘,显得有些委屈:“我又不会吃了她。”一边还是顺从地让了路,示意忘忧跟着那鹅黄少女离开。 又弯弯绕绕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笔桓厅。那少女掩上门,忘忧一步跨入,终于见到了植域 二主之一的——东王妃竹紫阑。 隆重推荐 第五十章 墨竹东王妃 植域东王妃竹紫阑出身清贵的墨竹一支,西王妃牡菀婷出身豪门的白牡一支,这两支均不是世家的主支,却执掌 多年。 当年牡丹家族拉拢势力,评选出年轻一代最具风华的四位牡丹,碧红紫白,植王偏偏挑选了最为弱势的白牡丹,综合他又选了隐世的墨竹一支为妃,可见他的喜好——不偏爱千紫万红,却爱清幽高洁的调调。 如今东西二妃位已定,南北二妃却空悬多年,引得 那些梨桃莲李处处争芳,忘忧这样大喇喇送上门,也难怪王妃有别的想法。 忘忧踏进门,发现偌大的笔桓厅只坐了王妃一人。 她看着是人类二十芳华的样貌,长相一般,远不如忘忧见过的青主随侍牡菀心,也不如甲等班堇色、莲初澈等美色,就连凤七珊,比起她来,也要五官鲜明一些。 这让忘忧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植王多了一丝钦佩——食色性也,能看透皮囊直达内心的男子,少之又少。 她不动身色,走上前几步,行了个侧身礼:“凤珑宫忘忧,见过王妃。”。 鼻尖嗅到了一抹幽香,那是竹紫阑身侧氤氲的竹香,随着距离的接近而飘来,那味道淡雅而不浓腻,十分怡人。 那种天然的味道,绝不是植域现今研制的花粉香水可以发出来的。 花木化形,万中便有一二天生体有异香,没想到竹紫阑也是其中之一,难怪盛宠多年而不衰。 这竹紫阑声音温和,面上看不出来距离感:“坐吧,姑姑已经给我递了书信,情况我也知晓了。”。 忘忧坐在了她下首的一个位置,发现她露出的十指青葱,白皙而修长,再观她脖颈,颜色粉女敕若珍珠白,透出莹润的光泽,不由心里暗暗叹了句:果然还是食色性也。 情况知晓,下面就是想知道这位王妃乐不乐意做牵线人了。 忘忧不知道竹紫阑的决定,是以她沉默等待。 竹王妃并不着急,她悠悠然捧起茶杯,小啜一口,略带伤感地叹了一句:“自我嫁入王宫,整整七十六年,这是姑姑第一次给我书信。”。 忘忧不解其意。 这单纯的叙旧与此次任务无关。话里的意思,她也没有品味出什么——对没有庇佑家族的愧疚?对执掌 七十六年的炫耀? 毕竟她不是竹一脉的人,作为纯粹需要帮忙的路人,并不认为这是个闲谈的好时机。 那么,这便是传说中的婉拒了? “王妃,我此次来,便是希望见一见圣草,见到圣草后,我会即刻离去,还望王妃助一臂之力。”,不能适应话语玄机的少女,采取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竹王妃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忘忧会这般粗鲁。 似她这等豢养深宫的美人,与人谈事,也要照例先互相问候一下近况的,聊完近况聊天气,聊完天气聊服饰,直到小机锋都打完了,才会提及正事。正事,都是可以一语带过的,又哪会有人这么硬邦邦直愣愣地问出来? 不过竹紫阑的惊诧很快被掩盖了下去,她不以为然地笑笑,语调依然平稳:“何时?”。 忘忧不假思索:“越快越好,今晚最好。”。 “今晚王上落塌于别处,我带你去见圣草倒无碍。不过三更前必须离开。”。 “王妃厚爱,一个时辰足矣。”。 “后堂香车只等你一个时辰,你若出来,直接上去便可出宫。”。 “若有意外,我定不牵连王妃。”。 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只需敲定最后一个,忘忧便等于敲定了所有。至于竹王妃哪来的人脉,哪里疏通的关节,她根本不需要知道。 听到最后一句话,竹王妃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她慢条斯理地合上茶盖,语调稀松若闲话家常:“你真不是那两姐妹派来的?”。 满室的竹香更浓了一些,熏的忘忧有些陶陶然,她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两姐妹?”。 她认识的人不多,两姐妹就更不可能了,不过再仔细想想,好像凤珑宫的桐红衣与梧青衣副宫主便是一对亲姐妹。这竹王妃是在说她们? 忘忧抬了眼眸,发现这原本细雨疏竹的王妃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好像有凛冽的雪花飘洒在这墨竹的身上,使得她眼里带了莫名的寒意。 “我来王宫,绝对与长老她们无关。不知王妃这么问是为何?”。 忘忧静静地看着竹紫阑,并不掩饰自己的诧异。 她知道,眼前的这位王妃,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若是自己的反应有一点矫饰,被她发现,便可能将先前的风雨化为冰霜。 竹王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自嘲似地一笑。 她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静:“若你不是为她们做卒,我便不会忘本。姑姑托付的人,你当我真能撒手不管?”。 忘忧沉默。 她一瞬间想到很多东西。桐红衣请她入家族,是为了让她们两姐妹归家。而眼前这位坐镇宫中的王妃,却显然不愿意让那两姐妹回来。 原本是顶尖家族内部的纠葛,现在跟王宫扯上了关系。当年被驱逐的内幕不为人知,她要打入梧桐内部赢得认可,还要抵抗王宫的压力,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自己到底是怎样莫名其妙地被牵扯到了这当中去? 她在思考的时候,体内属于紫竹的气息却自动地运转起来,这是一种赢取别人好感的本能。忘忧再次重申了一句:“我来王宫,与她们无关。”。 竹紫阑对着那样坦诚的双眸,神色再次温和起来。 “圣灵大人的性格有些古怪。来我植域前,你也知道……”。话语里带了一点不易觉察的窘迫。 忘忧自然清楚,种园大会,她便是在那里得到了四叶草的认可,至此人生轨迹开始发生了变化。 都说四叶草有转化气运的功能,她并没有具体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奇遇连连宝贝纷飞的场景。或许一域圣草,转化的是一域的气运吧。 植域的曼珠沙华,她倒是有听闻。 一出来便给在场诸位一个下马威,堪称历史上最有勇气的圣灵了。脾气应该有点暴躁,不过对着自己这可以交换生机的“大补药”,她不信这曼珠沙华还会这么恶劣? 隆重推荐 第五十一章 闯了那王宫也罢 植域花团锦簇,是和平福地,但到了王宫,一样步步惊心。 忘忧不以为意,她安静地等候在偏殿里,等待夜的到来。 亥时,鹅黄衣衫的大侍女前来引路,弯弯曲曲一路绕到了曼珠沙华的所在——圣灵殿。 侍女出示了东王妃的令牌后,便小碎步离开,剩下一个似睡非睡的老供奉,在殿门口眯着双眼:“圣灵大人最近脾气有些不稳。”。 对这个忘忧早已知晓,她点点头便继续往里面走去。 “若闹出动静太大,老夫只能委屈你。”。似乎对忘忧那轻松的反应为忤,这声音已经夹杂了几分刀光出鞘的寒意。 忘忧停了脚步,向那个供奉望了一眼。 这原本被她忽略的老人散发着幽暗的气息,怀中不知抱着什么东西,披散着一头有些杂乱的头发,缩在门口的一角,他的脸侧着,似乎并不想搭理忘忧。 发出警告的这个供奉,按照气息来看应该不是植物。 想到虫族是植域第二大人口,占了一成的数量,忘忧便有些不寒而栗。 汗毛竖起,少女背部挺拔,反而笑了笑:“那是自然。”。 内心的烦闷被强制压下,她平静地向前又走了一步。 三步,足够她看清有关曼珠沙华的所有情况。 这个佛经中称为彼岸花的植物,传说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现在她确实就站在彼岸。 一望无际的红色岩浆翻滚奔腾,炽热的红对岸,睡着一株鲜血般浓烈的花朵,卷曲的花瓣如同波纹一般静静舒展,任身边波涛汹涌,它岿然不动。 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红色面前,忘忧只觉得惊心。 如果不是那片红没有任何腥气,她会以为那些东西是流淌的鲜血,只有鲜血,才会有那样生动浓郁的红。 要接触曼珠沙华,必须趟过这片恐怖的熔炉,可这里面的散发的气息,足以让任何胆敢闯入的异类化为虚无。 身后供奉无声冷笑。 身后的圣殿灵罩发出冰冷的红光。 忘忧没有御空,她月兑去鞋袜,轻而又轻地,一步踏了上去,白皙的足尖点在了沸腾的红浆之上,接着缓缓深入,直到整个脚掌都被淹没。 冷眼旁观的供奉移开了目光。 他不只吃过一次苦头。要接触圣灵,除了开启机关别无她法。 无论是御空还是行走,那片翻滚的红水总会将任何活物吸附下来,恐怕的热度不仅是灼烧身体,还能灼烧人的灵魂。 一旦沾染上身,便很难清除。严重者,死亡。 东王妃的口谕里有四个字:明哲保身。 所以他才会连空中的悬音桥也没有开启。他需要的是这个少女知难而退,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若是这少女硬要闯过去,那就不要怪他按先前所说的——委屈你。 兀自沉思的供奉显然没发现少女如同归家般越来越轻快的脚步,但是娇小身躯即将被红色淹没,倒是毋庸置疑的。 忘忧此刻已经全身心沉浸在了这前所未有的洪流中。 温暖,延伸到灵魂深处,如回家一般的温暖,让人只想完完全全被这种温暖包裹,而现实中的身体,也被yin*般一步步走向这海洋的深处。 血红色的浆,终于淹没了她的头顶,同时沉睡的曼珠沙华,幽光一闪也失去了踪影。 恍惚中,听到某人漫不经心地调笑:“忘忘,你怎得又晋级了?”。 白衫粉拢袖的小少女怯怯地站在长廊下,望着台阶上狐裘穗带白袍金边的男子,终于忍不住气闷喊了出来:“我晋级不好吗?”…… 男子唇角的笑意淡去,目光悠远瞥向苍天,轻声喃喃自语:“是有些不好。”。 少女眼睛一热,硬是把泪水生生压了下去,仰起脸,一脸的骄傲与坚决:“我一定会是最厉害的暗探,以后,也一定会晋升灵主!”。 丹凤眼的男子终于不再自顾自凝思,他的目光放到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随意地点了点头:“乙等侍卫忘忧,搬入侍女院,晋为甲等侍女。”。 飘然远去,梅花暗香,背影不过一抹风华。 可惜,在飞速的到达平灵巅峰后,她整整五年,再未寸进,所谓的一定,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终于达成昔日的梦想,甚至远远超越,却再没有人,可以见证她的豪言壮语,见证她五年的日日夜夜煎熬后,一飞冲天的喜悦。 因为,她早与所谓的守护,背道而驰。 一滴泪,从双眸紧闭的少女眼中沁出,滚入那血色的泉水中,消失无痕。围绕她身侧的那株巨大红郁之花,张开花瓣,缓缓地将她包裹在花心之中。 暖,非常的暖。 要多少温暖,才可以抵消等待的寒凉?要多少温暖,才可以唤醒沉寂的希望?曾经我x夜努力,只为你看我一眼,如今我站在梦想之巅,却不再回望。 湖城大劫,我为弃子;祭台之上,生死盖棺;世间再无狐卫忘忧,不是戏言。 少女缓缓地,睁开了她的眸子。那眸子在血水中,一片清明。 曼珠沙华缩小成一支小花,温柔地倚靠在她的鬓发,发出颠倒世界的黑红光芒,它的枝叶飘荡在这血泉之中,越裹越紧,把少女紧紧缠绕成一个大茧。 忘忧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传说中花叶不相生的黄泉草叶绕花环,看它半是悲哀的绿,半是炽热的红,交织遮掩了可见的苍穹之顶。 幽冥最美,最是孤独,见证无数悲欢离合,如何堪不破生死? “够了。”少女张开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碧色华光贯彻天地,劈开这一方血海。 曼珠沙华不情不愿地让道一旁,它的叶子片片而落,飞舞旋转成一道蜿蜒而上的光环,护着少女从深不见底的血池中升起。 明明到处深不可测,忘忧却好像走在一个天梯上,一步一步,稳步上升,终于,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光华渐熄,周身陷入黑暗之中,唯有头顶的苍穹,还散发着熠熠星光。 这是是表象,先前那个啰嗦的供奉,已经失去了踪影。她刚刚制造的动静绝对瞒不过这一域执掌,相信片刻后,这圣王殿便会包围。 少女并没有出去寻找接应的马车,她寂静无声地等待审判的到来。 坐在黑暗中,忘忧突然偏过头,对着身侧安静的曼珠沙华说了一句:“我觉得心里骚动的厉害,不如就在此晋升吧?”。 “若我能晋升不死,就去水域寻他,了却心事,如何?”忘忧对着收敛了光华的曼珠沙华继续问道。 曼珠沙华动也不动,也不回应,好似睡着了。 忘忧嗤笑了一声,周身绿华大放,漫天星光穿透了圣灵殿顶倾泻而下。 闭目的女子,周身温暖的生机在这灰暗的黑夜里蔓延,千丝万缕光华交织,展现着最纯粹的美丽。 灵奴塑形,平灵定性,灵主修心,灵王破命。 晋升灵王,跳月兑灵界生灵的碌碌命运,得享尊贵荣华,故曰破命。 可是忘忧,富贵本如浮云,一世为人一世为灵,在彼岸花的帮助下,竟然莫名其妙的勘破了生死大劫,明悟了回春神通。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原本荣辱系一身,因为各种意外疲于奔波的少女,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一丝曙光。 湖城生死,凤宫荣辱,一切的一切,从自己晋升灵王后,终于有可以有了交代的资本。 她情绪激荡,念头通达,正是沐浴在星光下的关键时刻,浑然没注意到圣灵殿的正门已经被打开了。 隆重推荐 第五十二章 闯了那王宫也罢(二) 一群衣着不凡气度同样不凡的男女,瞪大眼睛望着绿华笼罩的少女,好似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里真的是圣灵殿?植王宫的圣灵殿? 有谁能告诉他们,这个女子选择在植王宫晋级,是为什么! 准确的说,这少女是哪里来的,难道是天外飞仙? 东王妃竹紫阑率先出声:“忘忧。”。 这句轻若呢喃的话语包含了许多情绪,她立刻返身跪下,对着身后的男子,拢了拢身上的墨色大氅,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脖颈,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优雅:“王上,这是臣妾的远亲,明明已将她送出宫,不知为何在此晋升。”。 男子嘴角噙着笑,作为植域最顶尖的九莲金刚台,温和亲切,笑起来如春风耀阳,好似要让这样的温暖洒遍有植域生灵的每一片角落。 他没有动怒,弯腰扶住竹紫阑滑腻的玉臂,声音醇厚如美酒:“起来,紫阑,这事错不在你。”。 陇纱白桦衣的牡菀婷,在一旁轻声提醒:“王,这里是王宫。”。 植王依然平静,他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一无所知的女子,轻描淡写:“你们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私闯王宫,不知图谋,姐姐说如何处置?”。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容貌不出奇性格也不突出的竹紫阑,破天荒地强硬了起来,按照她的意思,忘忧可以当庭处置包括处死,虽然谁都听得出其中蕴含的怒意。 轰地一声,身后两尊金莲塑像哗啦一声被击地粉碎。 恐怖地震动让雕塑上细小的金粉都随之飘舞起来,如同一团团金雾笼罩在众人之间。 谁在发怒?谁敢在此发怒? 烟雾散尽,未等众人看个明白,原本已经压抑了三分怒气的竹紫阑这次已经积蓄到了十分,她冷哼一声“梧青衣!”。 一袭青衣轻巧地落在了圣灵殿前,对着一干众人,她雪亮的目光静静扫过,并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与杀意。 竹紫阑眸色冰冷,却还是忍不住退后一步,她追随植王最久,因而也知道那段惊骇植域的历史,这个已经灵皇巅峰的女人,绝对有击杀自己的胆量与能力。 她顺从地躲入了植王身后,反倒是右侧的牡菀婷,唇角扬起一抹冷笑,半步不退让地站在植王莲华的身边。 片刻的凝滞后,植王缓缓笑了开来,原本和煦的眉宇终于夹杂了凌厉的风雷之色,一反先前对待忘忧的和风细雨。 “青衣,你当初离开得潇洒,我还以为,你这一生都不会踏入植域半步了。”。 “你以为我想回来。”。梧青衣傲然而立,挺直的背部就像她身上苍苔般的青色一样,决不妥协。 植王莲华放声大笑,一股浑厚的威压从他的所在散发出来,直直扑向眼前的女子:“你还是没变。”。 梧青衣也冷笑,属于她的灵皇威压从身体冲出,与植王的相撞,在天地间涌起巨大的气流波浪。 “好,好得很!”植王瞳孔一缩,“你如今有胆与我相斗了!”。 九转金莲,华光盖世,梧青衣身形晃了两晃,力气不济倒退两步:“莲华,这百年你毫无寸进,而我却已灵皇巅峰,不日便会超越于你。”。 “青衣,当年侥幸让你俩逃出,如今你还敢回来,你以为,我会放你们走么?”。 “区区凤珑宫,我踏平也不是难事”。他复又叹息了一声,“你真当避入凤域,我便毫无办法了么?还以为,百年时光,你们会想通。” 踏平凤珑宫也不是难事? 忘忧恰在此时从沉浸的世界里退出,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踏平凤珑宫?难道这人不知晓凤珑宫已经坍塌了,他要踏平还得等宫门重建好? 瞅了旁的曼珠沙华,发现这个惯会装聋作哑的家伙并没有因为护法而受到伤害,忘忧松了一口气。 随即她的目光盯住了先前发话的男子。 绿穗若摆柳,不动似清风,身在植王宫,除却莲华殿下本人,她不作他想。 又听一个清亮的女音含了莫大的恼怒:“你休想!这肮脏冷寂的地方,我死也不会留在这里!”。 忘忧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那张脸与红衣长老颇为想象,立刻明白了过来——这是梧青衣副宫主驾到了。 她怎么会在这? 可是她明明记得,红衣长老说过,两姐妹被植域驱逐,终身不得踏入其中。副宫主出现在这,除却护卫自己,恐怕有着更深一层耐人寻味的含义。 曼珠沙华地魅惑精华还未完全吸收,忘忧睁开的双眼还带了点点红芒,黑发更黑,红唇更红,红黑相映,众人眼中,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梧青衣只是匆匆一瞥,便叫道:“忘忧,为我凤珑宫弟子,还不速随我回宫?”。 这一句喊出来,忘忧不禁苦笑了一下。 看来这个目高于顶敢于孤身闯王宫的长老并不会算计现实情况,看一看一旁虎视眈眈的植王,看一看那一群面色扭曲兼蓄势待发的侍卫,只要自己的衣袍翻动一下,恐怕就会马上变成两方交战的炮灰渣。 还好,她已经勘破生死晋升灵王。 还好,她也是一个敢于孤身闯王宫原则性较强的家伙。 所以忘忧只是犹豫了刹那,便顶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缓缓往梧青衣走去。她唤了句:“沙沙。”。 沙沙?是暗号么? 箭驽拔张的众人之间,慢悠悠地飘来了一株植物。 传言种园开启之日便大发脾气的它,有着诡异而不能力破的神通,更有着最为古怪的居住习惯。就算整日在圣灵殿玩洪水滔滔的游戏,植王莲华也会每月进行为期半日的“拜访交流”。 虽然这种交流好像一直没什么结果。毕竟那株圣灵从来都没有出过圣灵殿。 可是当它亲昵地趴在少女鬓角,有一种誓随少女而去的气势时,满场的植物灵类们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相思帝赐下的圣种,谁敢觊觎?还从未出现圣种不效力本域的状况。 尤其是从未得到曼珠沙华半点回应的莲华,望着眼前的一幕,突然瞳孔紧缩,发现了这个少女的真实身份——她是这一届种王荣华的认可者! 当时是在凤域的雪杀神身边,后来又跟狐九天牵扯不清,最后被相思帝一缕分神亲自送走,半途下山的那个……对,她叫忘忧! 难怪第一眼会觉得有点面熟,难怪听着紫阑求情时的名称会有一丝心动,原来他的确是见过这个女人的。 当时她其貌不扬,还没有今日这般可人的美貌,就连气质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所以自己才没有认出来。没想到当时还是区区一灵主前期,这么快竟然就突破到了灵王!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莲华眼中忌惮的神色顿起,然后望着乖觉的曼珠沙华,面色更加古怪起来,连一贯的风度都无法保持了。 因为他心中有了个荒谬的猜想。 当时曼珠沙华一出来便大发雷霆,淋得众多皇者狼狈不堪,却在混乱时刻试图冲破结界下山,莫非真实原因是为了追随中途下山的忘忧? 王者没有发号施令,底下的侍卫们也都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少女一步又一步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轻巧地窜到了梧青衣身边。 隆重推荐 第五十七章 昭华见真章 “哦,那也差不多是小师侄了”,年轻的脸庞露出一抹趣味,压根不在意红衣已经不是长老的事实,他不顾众人脸色给忘忧定下名分,然后笑眯眯道,“你能不能把生机本源交出来?”。 一直绷紧神经的忘忧,对着男子让人信任的桃花眼,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树昭华有些苦恼地翘起了腿,修长的腿搁在精美的案桌上,浑然不在意自己与场上正襟危坐的各种人物十分不和谐。 没有人插话,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场间的气氛已经不自主地随着这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而变化。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树昭华,是植物院神秘的天才弟子,更是因为,他十分简单地说出了大部分人的所求,并且震惊了这些有着心里弯弯绕绕的老家伙们。 简单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 对在场的长老而言,如何惩罚忘忧不是问题,可以慢慢商量,但是梧桐圣树留下来的东西一定要合理分配。 梧青衣遮挡在忘忧身前的行为之所以让众人跳脚,是因为这些长老理所当然地认为副宫主要独吞这个大福利,联想到红衣长老甚至都没有回来,他们甚至在推论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老梧桐的遗产或许已经被这两姐妹内部消化了! 不然为什么桐红衣能够接任族长之位?不然梧青衣为何能够大胆地回来? 熊熊怒火在灼烧着殿堂上这些长老,以至于他们对于一脸正义还胆敢为红衣叫屈的梧青衣感到不解,感到无可奈何。 树昭华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就解决了问题。 梧桐生机本源是属于凤珑宫的,谁都不能抢走! 随着忘忧的问话,原本已经紧绷的琴弦被拉到了极限,马上就要发出狰狞的声响。 “师妹是给了谁呢?”树昭华第二个直击红心的问题出来了。 那些维持着面子非要占据道德点的长老们,脸上也不禁泛起了激动的红,这个小长老,简直问到他们心里去了! 忘忧怔了怔。 她的眼光依旧停留在树昭华明亮的眸子里,这个陌生而奇怪的男人,随着她的迟疑,有动用幻术的倾向。 她见识过狐九天的摄魂术,对这种东西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生机汇聚在树昭华的眼里,似乎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随着这个发现,警惕的忘忧突然瞪大了眼睛,自己是什么时候,可以感受生机的具体部位的?曾经对于生机只有个模糊的感知,现在怎么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部位与强弱? 这个意外只是一闪念。 因为周围等待的长老还需要她的回答,所以忘忧拉回天马行空般的思绪,再次摇了摇头。 众长老的脸黑到了锅底,甚至有一些人的眼角抽搐了几下,不知是怒还是惊还是失望,总之濒临爆发的顶点。 生机本源给了鹿容月,这个不能说。 单纯而复杂的小鹿,隐忍而骄傲的王后,有了这个本源,应该能很快成长进阶吧?至少也能保证生命的延续。 长寿梧桐的本源,融入一个变异九色鹿的躯体,最终会发生什么变化?忘忧其实很期待。 或许等鹿容月有了足够大的能量后,自己会告诉眼前这些人。但现在,绝对不行。她要保护他,这不是被魅惑后的刻意。 出乎忘忧意料的,凝聚在树昭华眼里的生机没有喷发,而是慢慢地,慢慢地回归到身体各处,恢复了平静。 这个风格奇特的年轻人,直视忘忧一片清澈的双眸,认真地说:“你知道吗?他们都以为是我师姐拿的。”。 师姐?梧青衣? 忘忧偏头看了一眼倔强沉默的梧青衣,便在一瞬间明白过来。 她并不笨,只是先前没有想到这方面,她执着的重点是对自己的处置,却忘了,人性不同,关注的点本来就不一样。 忘忧立刻摇摇头,笃定道:“不是梧副宫主。”。 “我也知道不是。那么生机本源,你还能要回来吗?”……树昭华坐直了身体。 气氛再次凝滞起来,有些人的心甚至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忘忧只是沉默地望着树昭华,她的眼里安静平静,甚至染上了一层决绝的味道。 接收到这样的讯号,树昭华似乎误会了什么,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苦恼地眨了眨,摊开双手对着周围道:“只要我小师妹把本源拿回来,大家便原谅她这次过失怎么样?”。 一滴油星溅进了沸水锅,有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这简直欺人太甚。”。 长老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虽然一个个都已经是强大的灵皇,在心脏经历了不断起起伏伏后的此刻,也都忍不住愤怒地喧嚣起来,白白的胡子翘起晃动,晶莹的唾液四处乱飞,叫骂声不绝于耳。 闹事一般纷乱的地方,两个肇事者对望。 一个耸了耸肩轻松以对,一个干站着满是无辜。 一通发泄后,这些长老总算安静了下来。树昭华语调清晰地做了一句总结:“我想师父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树昭华的师父,便是凤珑宫的宗主。 刚刚还在心里为这个年轻天才鼓掌叫好的长老们,一个个狠狠地盯着树昭华恨不得用眼光将他杀死。 吸引了大部分炮火的懒家伙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对着表情依然平静的忘忧抛出了一根橄榄枝:“我想,凤珑宫诸位也默认了。小师妹,把梧桐生机本源要回来吧,嗯?”。 这根橄榄枝放在诸位长老的眼里,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 忘忧直视那双不放电却电力十足的眼睛,问了来这以后的第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梧桐老祖留下的是生机本源?”。 彭地一声,导火索引燃,炸弹炸开,就连梧青衣也疑惑地看了忘忧一眼。 树昭华坦然道:“大阵便是靠生机运转,梧桐坍塌后,里面所有枝干都失去了生机,这是不合理的。所以我们以为有人用了大法将生机抽取凝聚,结成了种子。”。 他环视四周,对着一些面色变化的长老道:“当然,这个人应该不是小师妹,要么是灵尊级别的人物,要么就是梧桐古阵里面我们也不知晓的神秘阵能量。”。 隆重推荐 第五十八章 实诚而愚蠢 周围一片寂静,毫无疑问,树昭华的分析是在场诸位长老都未想到的。 灵界之广,灵尊寥寥无几,一般都担任八大家族的族长或者不世出的隐修。这等雄踞帝都俯瞰众生的人物,怎么会跟这么个小弟子扯上关系? 因雪唐而对忘忧有些忌惮的诸位长老,很快联想到雪狮子身后那个庞大的家族,以及那个庞大家族身后支撑的赫赫灵尊。 难道,雪杀神一开始送这个小家伙来就是打凤珑宫的主意? 气氛渐渐肃穆起来。 虽然凤珑宫规模不大,早就失去了昔日煌煌宗门的威严,但宫门珍宝,岂容他们觊觎? 树昭华毫不意外,显然这本就在他的猜想之内,反而饶有兴致地问:“师妹属于哪种情况?”。 忘忧摇了摇头:“都不是。生机本源是梧桐先祖留下的,我遇到了他的神魂。”。 老祖神魂?数十万年前那个诧叱风云的梧桐祖先? 他还活着?这不可能! “你说的是梧袁寿?”一直没有发话的大长老,突然睁开浑浊的双眼,说出了一个在场诸位都有些陌生的名字。 年代久远,凤王宗主的名字代代流传,可是第一代凤王最好的伙伴,却被人们渐渐忘记。 梧袁寿,这个存于历史,被时光打败的第一代梧桐,确实是日记的主人,最长寿的“灵帝”。 “是的。”忘忧恭敬地点点头。 到了这份上,大家也几乎猜到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东西,就连嬉笑怒骂的树昭华,也微张着性感的薄唇,吃惊于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的恐怖事实。 “你口水流下来了。”一本正经的忘忧突然一本正经道。 “不要开玩笑,你有什么证据?”树昭华没有擦口水,相反对这个玩笑很有被触犯的恼怒。 “梧桐老祖遗留的笔记。”忘忧扬起指尖,示意上面一点碧绿的灵记,“我可以还给凤珑宫。”。 闪烁的光芒显示了这个笔记的归属,除非主人,没有人可以强行打开灵记,何况梧桐祖先的东西,哪里是想要便能拿到的? 看来,这个小姑娘说的话还是有些属实的成分的,大部分的长老都面色稍缓。 树昭华已经不再说话,他眯着眼睛望着那个步伐稳健却脸色微白的少女,看着她选择把灵记交给石凳上的大长老,看着她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梧青衣回眸一笑,看着她落落大方地走回被俯瞰的低洼处,低不可闻地自言自语:“挺聪明。”。 大长老咳嗽一声,他佝偻的身体稍稍坐直了些,发出老风箱一般破落苍老的声音:“小姑娘啊,你能得到梧袁寿先生的认可,这次便是你的造化,对宫门造成的损失,可以不计。”。 这句话说完,忘忧并没有松一口气,仍然安静地站在那。 从未回到座位的梧青衣,也同样冷冽笔直地站在她身边。 没有人有异议,如同凤珑宫由他处理过的大大小小各种事务一样,他们其实很信任这个处于第三方位置的公正老人。 他不代表植物院,他不代表飞禽院,他不代表兽院,他只是凤珑宫大长老。 他来自神秘古老的物域,虽资质下愚却寿元绵长,上天虽然没有赋予他灵活的头脑,却给予他历经世事的智慧。 所以,他一定是为凤珑宫遮风挡雨的最好屏障。 忘忧并不知道这些,她下意识地警惕,仅仅因为这个长老的伪装太过厉害。先前还能用洪钟一般的嗓子对着梧青衣大吼,这一刻就能装无力到奄奄一息,这种人物,本身就不是一般的人。 果然,大长老下一句便说了出来:“生机本源乃凤珑宫运转的根源,这个你还是交还本宫吧。”。 他脸上的皱纹一根一根堆积在一起,似乎不能承受岁月的苦楚:“我们凤珑宫需要这个。”。 旁观的树昭华眉头一挑,他搁在案桌上的长腿收了回来,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理所当然,他嘟囔了一句:“老东西。”。 忘忧与这个老人对视,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拿不出来。”。 她挺直了青葱一般的身体,准备迎接四面八方暴风骤雨的到来,轻飘飘的袖笼遮住了她轻颤的指尖,她竭力平视前方那个空位,竭力从容、淡然。 梧青衣紧跟着说了一句,却是对着全场:“她拿不出来。”。 然后她撑开了灵光罩,罩住了她跟忘忧,立场显露无疑。 什么叫拿不出来?虽说是既定事实,梧青衣的这句话,却又给这个事实加上了一点决绝而无赖的味道,那就是——确实拿不出来,打死她也拿不出来。而且依照她的姿态来看,打死忘忧之前,她会尽力护着她。 喧哗声议论声叫骂声渐渐起来了。 “严惩!”。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杀了她!”。 到了这个时候,一直心中忐忑的忘忧突然手也不抖了,冷汗也不流了。 似乎到了绝地的时候,她总有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奇怪勇气。 不过一死,她还可以死而复生。 虽然是人都无法摆月兑对离去的畏惧,但是这个时候,还有别的办法么? “长老们,可否宽容数日?我参加完地王榜,便会回来领罪。”她大声喊了出来,生机凝聚在喉咙口,引起绵绵不绝的颤动,盖过了场上的声音,直到所有的声音都后继无力消失,她才停了下来。 “回来领罪……回来领罪”回声依然回荡在空旷的审判堂顶。 众位长老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忘忧,而端坐不动的大长老,他雪白的眉毛颤了颤,紧跟着眼皮也颤了颤,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为什么?”。 “地王榜是师侄的毕生梦想?那倒也可怜。”原本已经不说话的树昭华,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然后笑眯眯地插了一句话。 每个灵王都想参加地王榜,都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七域崇尚实力,那么每一个为实力做出的努力或发下的愿望,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实力为尊,强者精神,大势所趋,注定了世俗要为这样的勇敢让步。 凤珑宫也不例外。这个小弟子身份再如何特殊,她想为梦想奋斗,那么在场的长老一般都不会拒绝她,而是等事情了结后再处理公事。 这是高于生命本能所形成的风尚,是千万年来不顾生死扎根灵魂的变强血路烙印下的铁规则。 可是忘忧不想,她实诚而又愚蠢地说了一句:“不是,我想拿第一。”。 隆重推荐 第五十九章 凤诏 离地王榜重撰还有半年,空无一人的帝都星阙宫内,一本黑皮白卷书突然哗哗地翻动,稍候停留在第五页密密麻麻的名字里,上面“鹤东来”这个边角的名字越来越浓越来越狰狞,好像下一刻就会跳出纸张。 黑皮书继续哗哗地翻动,又剔除掉后十页的一些名字,终于翻回了第一页。那里已经一片空白。 第二页,依然是空白。 第三页,零星散落着十个斗斛大的名字,这些名字笔锋各异,墨色浓郁,却没有一个名字如同鹤东来一般夸张的翘起脚跟有月兑离的迹象。 风起,页落。 书页好像沉睡般停留在第三页,再无变化。 那是灵界的中流砥柱,汇聚了潜力无穷的顶尖王者,值得任何一个大家族投上关注的目光并努力培养。 地王榜五十年一重撰,积累几个五十年,总有强者会双脚离开黑色的泥土,冲向更为广袤的天空。 与黑皮书相对的,是一本白皮书,封面的颜色若天边的闲云一般洁白无瑕。 这本书已经很多年不曾翻动,而一翻动,往往不是一个名字令人激动地冲破桎梏,而是那些原本飞扬独特的墨迹在岁月的腐蚀下,黯淡,消失。 还有半年,数百宗门和大家族的传承纷纷开始蓄力。 “你一定要去!”寒雪宗内,白发苍苍的老者对着一个红衣女子跳脚咆哮,见女子一脸不耐,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嫣儿,上三宗那几个妖怪已经晋升灵皇了,帮爷爷拿个第一好不好啊?啊?”。 “家族需要你拿到前十。另外,辅助红牡进入百强。”神秘男子对着精致楼阁内捧书安坐的紫眸少女点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 三荒无人知的地方,青眸少年就着树皮随意地蹭去手上血迹,眨着幽光闪烁的眸子望了望天际,拍了拍匍匐身下面型庞大的巨虎,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往七域飞去。 虫域那个一头如雪白发的少年,将自己困在一个大茧中,无论外面那对衣着寒碜的夫妇如何呼喊都不出来,他稚女敕若孩童的脸庞埋在胸口,惊慌的喃喃自语:“虫虫不去……虫虫怕……”。 狂风席卷了灵界的大地,强者们闻风而动,各式各样的目光汇聚在这场灵王盛会上。 不起眼的凤珑宫一个不起眼的二层塔内,在箭弩拔张的气氛下,在诸位长老虎视眈眈的目光中,一个刚刚晋升灵王的小弟子,不知天高地厚却坚定地说了一句“我要拿第一”。 这句话不足以引起任何一方大势力的关注,但在现场引起的反响却十分剧烈。 原本摆着一张黑谱脸的长老们纷纷破功,他们展开了沟壑一般的皱纹,露出了花儿一样的笑容,鄙夷且矜持地嘲讽与呵斥。 “痴心妄想!”。 “她在说什么?是地王榜第一还是凤珑宫第一?”。 “依老夫看,这都是不可能的。”。 “这个弟子太狂妄了!”。 忘忧的耳边充斥了各种各样诸如此类的言语,她清澈的双眸望向梧青衣,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 梧青衣望着她,一贯冰冷的脸庞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她对着忘忧严肃地点点头。 树昭华目睹了这一幕,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双手揣在兜里转了个方向,待他看到对面那个凤族长老微微蹙眉时,眼里隐藏的笑意更深了,他自言自语道:“师姐还是太古板了些。”。 “咳咳”,大长老的一声咳嗽适时地结束了这场闹剧,他浑浊的目光盯着忘忧,道,“第一是不可能拿到了,我凤珑宫数十万年来,最好的名次是五十年前,鹤东来那个小家伙拿了第八十九。”。 然后,他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的长老,满是沧桑的感叹了一句:“凤珑宗倒是拿过前十,可惜,这不是我们一个区区宫门的荣耀。”。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忘忧当初进这个宫门还没有归属感的时候,竹潇说了一句话:“我等齐心协力,不过也是期望有一日,凤珑宫能成为凤珑宗。”。 然后他拒绝了忘忧向音鹏长老索来东皇紫竹的好意。 现在,沉重的气氛弥漫全场,忘忧对这句话终于有了切身的体会。 那是一种心痛,虽然她不曾得见凤珑宗开宗立派的辉煌;那也是一种心酸,因为她亲眼见到这个云上的宫殿坍塌成一片废墟。 “我想弥补宫门的损失,我想为宫门的荣光努力。我希望长老们给我一个机会。”忘忧诚挚地说了一句。 没有太多的矫饰,不需要信誓旦旦的沉诺,她只是这么直接而实诚地说了真正的想法。 这个想法,从审判开始到现在,从未变过。 气氛从肃穆到紧张再到沸腾,如今回归了沉甸甸的风雨感,她不曾变过。 忘忧紧张地等待着大长老的回应,她清澈的眸子扫了一眼周围这些正襟危坐的长老们,默默地祈求着。 可惜,她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似乎大家还在等她说些别的什么。 就在忘忧的感觉越来越不妙时,塔外突然响起了呖呖嘤嘤嗈嗈咕咕的各色鸟儿啁啾。 这些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高,从高空婉转而下汇成一场交响乐,遮天蔽日的躯体更使得整座高塔都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然后一层的窗口,突然冲进来一道闪电,它卷起的旋风刮翻了许多长老的椅子,然后一头扎进了忘忧的怀里。 什么东西? 忘忧倒退两步,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个家伙,茫然地蹙起了眉。 这是一只全身灰,额头、翅膀、尾部都有一圈白的奇怪鸟儿,即使跪着也有一人半高,她吃力地踮起脚尖望向那双乌溜溜的圆眼睛,试探地问了一句:“开明?”。 鸟儿“咕唧”一声,似乎不满意主人的反应速度,翅膀扇了扇,示意忘忧上来。 忘忧哭笑不得,御空而起飞了上去,然后才发现有些不对。 原本长老们都是俯瞰被围在中间的自己,现在坐在开明身上,就像隆起在平原上的小土包,十分地……怪异。 但此刻没有人会纠结这些。 因为成群结队的鸟儿涌了进来,吹胡子瞪眼的长老们正严阵以待,做好发动攻击的准备。 一直安坐的大长老从石凳上挪了下来,然后垂垂老矣的那双眼打量着当先鸟儿口中衔着的一张薄薄金光片,好似确定了什么,突然弯下腰来深深一拜。 “凤诏降临。请这里的主事者过来接诏。”随着这些鸟儿纷纷落地化形,当先一只白鹇优雅抖落雾气凝结的露水,化为一个白衣黑纹灰蓝下摆的男侍卫,对着长老回了一躬,然后彬彬有礼道。 隆重推荐 第六十章 谍中谍 周围长老纷纷鞠躬行礼,凤珑宫扎根凤都郊外,得到每一届凤王的大力扶持,因而才有了如今凤域第一宫的地位。对执掌本域的王者,他们起码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大长老起身后便缓缓坐回了石凳,他浑浊的目光盯着梧青衣,意味不言自明。 一直站立不动的梧青衣没有回头,她在片刻的沉默后悠然上前,走到了白鹇的面前,弯腰行礼:“凤珑宫副宫主梧青衣,受凤王诏。”。 男侍卫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展开金光璀璨的片雕,声音清朗有力,穿透了凤珑宫重重建筑的遮挡,抵达这片区域的每一个角落。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凤域之幸也。灵王忘忧,代凤珑宫进献生机本源一枚,王心大悦。今赐蝶鸟平原环四楼方圆百里为凤珑宫私地,册忘忧‘慧主’称号,享郡主礼,与众更始。”。 许许多多正在重建工作中挥洒灵力的弟子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蹙着眉,回忆着“忘忧”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 无论怎样,欢腾的气氛在塔外弥漫开来,能够得封私地,对凤珑宫来说,是莫大的尊荣与欢喜。 要知道,自从沦为凤珑宫之后,这个宫门便超然云上,已经很久不曾扩建。 塔内却是一片沉寂。 诸位长老咀嚼着话里的意思,纷纷面色古怪地望着忘忧。 起初以为这家伙是桐红衣的人,联合副宫主私吞了这宝贵的遗产;后来又以为她是雪杀神的人,潜伏在宫门居心叵测;哪知道搞到最后,这姑娘竟然是凤王的人! 玩谍中谍么?我们凤珑宫一向秉持凤王意念,要这本源,哪需要搞这一套? 要知道凤珑宫创始人便是第一代凤王,这自家的东西,说一声要,哪有不乖乖奉上的道理。 梧青衣上前几步接了旨,这么多的波折下来,她作为副宫主,也是承担了许多误解和压力的。这封诏书等于为她的声名平反,一贯风平浪静的表情有所松动,这才惊讶地看了忘忧一眼。 忘忧拍了拍开明的头,从鸟身上下来,上前几步,坦然拜谢接受。 心里嘀咕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自己种在小鹿眼皮底下的本源,难道没有被鹿容月拿到,反而便宜了凤王? 那凤王又是怎么知道这本源来自凤珑宫呢。 一头雾水的她讪讪地接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各色目光,然后讪讪地笑了一下:“诸位长老,弟子先前不说,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如今参加地王榜,一定尽力。望各位长老……原谅。”。 就在众位长老斟酌措辞的时候,她已经抛下那一干中老年一溜烟窜到了白鹇侍卫的面前,面有忧色小声道:“白侍卫,我想觐见凤后,不知可有办法?”。 她不知道这凤诏背后的蹊跷,也不知道凤王是否早就发现了上回闯王宫的事情。 秉着小心谨慎的态度,她决定去探望一下鹿容,而且是光明正大公开地去。 白鹇侍卫谦和的神情带上了一抹了然的笑意:“王后也有嘱托,请你入宫一趟。这便随我走吧。”。 他还原本体,正准备托起忘忧,谁知一直在一旁竖着耳朵倾听的开明冲了过来,将他挤到一旁,然后用翅膀将少女往背上一抛,兴冲冲地往这一层的出口冲去。 白鹇无奈地发出一声鸟鸣,也跟着往出口而去。随着他的离开,这一大群鸟儿立刻撤地干干净净。 剩下那干长老面面相觑,直到那个一直站立却被俯视的身影,缓缓走上阶梯。 然后在上首左边第一把梧桐纹椅上坐了下来。 梧青衣一脸平静,道:“我想,现在该是讨论如何扩建凤珑宫的时候了。”…… 忘忧坐在开明身上,看着斜后方奋力追赶的一只白鹇,无奈道:“你悠着点儿,我们进去还需要他领路呢。”。 模样有所变化的开明不满地“咕唧”一声,然后飞得更快了。 “我说你不是在竹潇那睡觉吗?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样子了?”。 “咕唧!”。 “你是不是偷了人家的鱼吃?让我想想,天哪,你是不是偷了竹潇母亲后花园的鲢鱼!”。 “咕唧!”。 “唉,”少女一遍遍回想自己走过的有水有鱼的地方,略显苦恼地皱着眉,对于自己留下的不愉快印象十分介怀,然后又十分惊讶道,“你怎么冲进重栖塔的?”。 “咕叽咕叽!”。 忘忧看着再次出现在视线里的小白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跟白鹇置气吧?看到人家率领一大群鸟儿,你要跟人家比高下,然后顺手就冲到了我那?”。 “咕……”这声回应显得有些心虚,才堪堪发了一半便憋回了剩下的。 忘忧看着因为心虚而飞得更快的伙伴,不得不安抚性地模了模它滑顺的背部:“好啦,你这次确实帮了我一个大忙,飞慢点,好不好?”。 “咕叽咕叽!”。 一人一鸟重复着问候彼此,尽管某一方从来都是一个回答,但另一方毫不介怀。他们的交流,只是分享喜悦的感情罢了,一路背着宫门的大债务,一直都没有办法轻松,奔波着,依偎着,渴望消减未来的风雨。 现在,终于能够放下部分重担,焉能不谈笑相贺? 如此一路飞驰,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凤王宫。 忘忧其实并没有来过鹿容居住的明月殿,上次私闯王宫,也不过就是后花园的一个角落,因为相比戒备森严的主殿,后花园确实要好入侵一些。 白鹇微笑着引她进门,看到鹿容月点头,便从容退到了台阶下。 令忘忧吃惊的是,除了正殿外那远远站着的十多位侍女,这偌大的殿门附近,竟然一个侍女也没有。 凤王对鹿容月的限制,难道已经宽松到了如此境界? 再望着殿中央那个静静站着,眼神可怜的家伙,她更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绝不是因为那已经无害到近乎妖孽的秋水眸子,也不是那楚楚风姿掩映下的有些红润的脸颊,更不是室内像发春一样爬满墙壁的绿色植物,而是…… 她半喜悦半苦涩满是感慨地发出了几个音:“你也晋升灵王了?”。 隆重推荐 第六十五章 过山车 一路向北,空气渐渐变得寒冷肃杀起来。 兽域崇尚力量,每一座城都喜欢用重金属质感的矿石浇筑而成,四四方方的高大城墙,城中心无一例外都是统治者的本体雕像。 兽域三十六主城,共有七位领主,如同手握重兵的强悍臣子,这些领主在旁虎视眈眈。一旦一域之主的家族有所动荡,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取而代之。 所以兽域的首领换得极为频繁。 虽然也是在几位领主大族内换来换去,但每一次换主,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这些风雨不会引起内乱动荡,反倒会激发兽族隐藏在内的嗜血因子,使得尚且稚女敕的年轻一代迅速成长起来。 败了不可怕,只要实力强大到足够,总能东山再起,夺回地位来洗刷昔日的耻辱。 强者为尊,是兽域至上的法则。 斩草不除根,却是大家族相互倾轧时的不成文规定。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动不动就流血的大块地方从未被伤及根本的元气,在对三荒的例行征战中依然能够保持旺盛的战斗力。 六耳猕猴家族的车架真不是盖得,除了比风还快的速度外,还有它颠簸的程度! 开明已经落了下来,双爪紧紧地抓在车盖上,时不时发出愤怒的咕唧声,而愤怒的源头,则是它这车厢里不断传来的“咕咚咕咚”撞击声。 虽然忘忧有灵气护体,身法也很轻妙,但是抵不住这些狂风豹毫无道理地奔跑。 整整十六只狂风豹,任何一只用力不匀,都会造成车厢不同角度的倾斜,她自然没有这么高超的掌控力,于是便无奈地像个面饼一样被各种力道揉捏来揉捏去。 她苦笑着撕下车帘,忍着灌进来的刀风,在恶心的呕吐感中张望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努力记住这些陌生城镇与郊外的特色。 后面一辆车架内,金元被几根藤蔓牢牢地缚在座驾上,自然避免了忘忧的苦楚。而他对面的中年男子,没有藤蔓绑缚,却依然安坐不动,笑眯眯地翻着一本书。 “舅舅!”等了一刻后,金元终于忍不住了,几下便拔掉了身上的藤蔓,刷地一下站起来,“我去找她!”。 倒拿书本的中年男子瞥了一眼金元,发现他尚能稳住走姿,眼里露出一丝赞赏,然后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句:“你不能去。”。 “为什么?”金元虽然不满,却也不敢迈步了,他定在原地愤愤道,“师妹又不是猴族,哪里像我们一样需要淬炼身法!”。 “胆子不小啊,小家伙十几年没见,竟然敢跟舅舅顶嘴了?”中年男子呵呵笑道,然后把倒着的书本随意扔在角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小姑娘灵敏些没错。”。 金元判断着车厢四周的力道来维持身体平衡,脸上已经吃力地渗出汗珠,他勉强分出心神,回道:“舅舅,这不是一码事。”。 六耳猕猴这位上位不久却震慑四方的中年强者,慢条斯理道:“元儿,那我就跟你讲讲道理。我们兽族娶媳妇,不能要那种娇滴滴的,我是有意让她练练,如果她忍不住吭声求救,你要娶她,我第一个不同意。”。 听到这一席话,金元张着嘴,十分震惊,半晌脸慢慢地涨红了,怒道:“她是我师妹,不是我媳妇!”。 “身为兽族,就要敢说敢想,你母亲把你送到凤珑宫,竟然养成了这副性子,我很失望!”身为舅舅的弥清大为摇头,加重了语气。 “你一个兽院弟子,跑去勾搭人家植物院的,不是喜欢是什么?这小姑娘把凤珑宫的天都捅破了,你又去干了什么傻事,把伴生灵果送人!糊涂啊,宠媳妇也不是这种宠法!”弥清理直气壮地训斥道,恨铁不成钢地破口大骂,“还有,人家爽利地从植域回来,得了凤王亲诏,晚上还去勾搭情郎,结果你还巴巴地赶过去给人家搭顺风车,你以为我不知道!”。 六耳猕猴家族普通都有窃听的天赋,灵主期便能窃听一城机密,幻化的四只耳朵一动,可以穿透大多障碍来筛选自己需要的信息。何况在第一代祖师的授意下,猴子猴孙遍布灵界,一些重要耳目都占据着历代积累下来的隐蔽据点,确实能够掌握到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 身为一族之长的弥清,知晓外甥的近况,不足为奇。 金元哑然,他气势弱了下来,挪了两步坐回椅子,嗫嚅道:“舅舅,我真没想过……”。 “所以你才要敢想敢做,先下手为强!”一贯冷静审时度势,最善为家族谋先机的六耳猕猴族长,终于在外甥面前暴露了他的本性,“这姑娘不简单,去凤域,凤域的圣草就随了她,去植域,植域的圣草也护着她,而且大闹王宫还能全身而退的家伙,放眼灵界也不过两根指头,不知她是什么来头。”。 然后他皱着眉头想了下,对面前一头雾水的金元不客气地呵斥道:“所以你这样怎么压得住她!你这小子恐怕有哪些对手也不清楚吧,雪狮家族那个私生子,鹿容家族那个当了王后的私生子,你们凤珑宫那个紫竹一脉的继承人……”。 说了这两句,弥清自己倒先笑了起来:“怎么尽是私生子,莫非这小姑娘也是哪家大人的私生子?元儿,论道情报,我还不及你那目观四路的爷爷,你可以去打听一下。”。 金元的脸由涨红慢慢地褪成白色,再渐渐地回归原样。 他沉默地想。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娇弱冷静的少女,周遭强敌环伺却毫不畏惧;想到奔天园里为了一只坐骑受伤拼命的少女,对着伙伴放弃灵契笑容温暖;想到梧桐倒塌奔赴王宫的少女,灰头土脸眼里却燃着一把倔强的火。 她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却又能以别人想象不到的勇气去面对。 这样想来,我还不及她。 耳边还能依稀听见前面传来的“咕咚”声,从来不知辛苦为何物的金元声音隐隐发干:“师妹能做到今天这一步,跟身世无关。还请舅舅以后不要再遣人调查她。”。 弥清不答话,颇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胡子冒青茬的外甥。 顶着压力,三眼金猴的继承人潜藏的傲气终于被激发了出来:“我若真心喜欢她,我会用自己的方法,这种手段,我不喜欢。”。 弥清没有回答,仍旧用实质性的目光打量着外甥。 确认金元的眼神并无动摇,他摇摇头,有些遗憾:“迂腐,跟你家老爷子一样迂腐。罢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不插手这件事。其实调查了这段时间,我还真对这小姑娘有些好奇。”。 金元心神一松,背后冷汗湿了一片。 自己这个胡搅蛮缠的舅舅,说到还是做到的。 身下车架一震,原来这么一番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另一个驿站,可以换一批狂风豹了。 趁着那些侍卫换笼套的空当,忘忧从第一辆车里抖着两条腿从走下来,呼吸了口新鲜空气,面色虽苍白却没有张嘴,胃里的食物早就被红色生机给分解得一干二净,还真吐不出来。 然后,她看着后面那辆车里跑过来的金元,忿忿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坐你m的过山车啊。”。 这话出口,忘忧自己也吓了一跳,更让她觉得惊悚的是,原本先下车走远的那个金元舅舅突然回过头,对自己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他不会听见了吧? 忘忧直愣愣地看着弥清走去自己先前乘坐的车架,暗自安慰自己:神话里的六耳猕猴善幻化,听力应该没那么好,就算听见了,也猜不到意思。 当然,这已经被转得七荤八素的姑娘似乎忘了同样是前世流传的一句话——经验主义让人犯错误,实践才出真知! 隆重推荐 第六十六章 第九支箭 之后一路无话,结实的藤蔓也让忘忧免去了颠簸之苦。 她专心致志地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致,根本没有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情,车架不是金元安排的,那便是六耳猕猴家族的用意了,她不需要也不想去揣度。 跟猴子打交道,本来就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所以她现在只求能顺利抵达青铜嗥就好了。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弥清统辖的范围,看到一些小城广场依然矗立着巨狼的雕像,她生出了不解之意:按照规矩来讲,家族附属地必须在广场竖立领主雕像,以强化领主在民众心中的威严。 “为什么这一路许多城镇的雕像都是狼?”忘忧收回目光,转向旁边坐着的金元。 金元一直暗自忐忑,在猜想师妹沉默是不是因为生气了,如今听她一问,才知道忘忧压根不在意这个问题,也不知该失落还是高兴:“这是前任域主的雕像,野心勃勃的黑怒狼王。他在位时兽域往三荒推进了十三个部落,打得三荒蛮族闻风丧胆,因为崇拜他的英勇,许多城镇选择了保留他的塑像。”。 “这也是领主们认可的,”说到这里,金元耸了耸肩,“毕竟黑怒已经死了,现在他代表的只是兽域强大的愿望。”。 忘忧不禁为这位师兄语气里流露的风趣逗笑了,她问:“你怎么对他好像并不尊敬?”。 金元道:“也不算,听说他在位时,许多竞争失败的领主家族都被他赶到了三荒交界处,胜利的功勋,是用失败兽族的鲜血堆砌的,我倒不喜欢这种做法。”。 忘忧浅笑了一下,便不再交谈,望向了窗外。 恰好黑怒的雕像从车帘处一闪而过,黑色如钢针的毛,狰狞泛着金属光泽的牙,狼首向天,目下无人,孤独而骄傲。 其实三荒化形而成的那些生灵,何尝不是你们的同胞。她默默的想。 到了六耳主城后,忘忧便执意与金元一行分道扬镳,称说自己独自去青铜嗥便可,她郑重其事地对金元表示了感谢,然后对那位神秘的中年男子笑了笑,便与开明一起往青铜嗥飞去。 弥清眯着眼睛,一手拎着没出息的外甥大步离开,走出一里地,确认小姑娘已经不见踪影后,他突然问了句:“过山车是什么车?”。 金元摇头,表示茫然。 此时,能够解答他们疑问的人已经在飞往青铜嗥的路上,暮色将至,忘忧希望在今夜能够赶到青铜嗥。 这座属于狼族的主城。而主城外以北的一大片荒原,便是赫赫有名的万匹狼。 开明极有默契地载着她,极低地掠过一个又一个建筑群,保证这样能够消耗最少的力气与维持最长的极速时间。 兽域的坐骑多为未化形的兽类,因为道路宽敞,经常有贵族违背车架制度,大摇大摆地弄几匹十几匹驯兽拉车,速度也快。 这些两脚贴着大地行走的种族大多不喜欢高处空虚的感觉,这样一来,天空中飞得坐骑也就少了,因此开明才会毫无顾忌地贴着建筑飞来飞去,不怕出现航道交叉。 两个时辰后,青铜嗥已然在望。 这片区域夜间的城市都十分热闹,刚刚化形的动物们还保持着昼伏夜出的习惯,虽然不用夜晚打猎,一间间的客栈楼阁都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忘忧望了望前方主城门下那排起的队伍,模了模开明的头:“休息下吧,下面我自己飞会儿。”。 开明依言放缓了速度,然后向着地面俯冲。 这时候下面已经有些散漫的闲客,开明从他们头顶极为艺术性地掠过,然后保持着滑翔的姿势继续降低,三、二、一。 翅膀扇动的风鼓荡起行人的衣袍,恰好忘忧伸出头向下看,于是看到一个青年男子恰好被吹出一条缝隙的贴身衣袍,看到那衣袍内白晃晃的——一只玉佩。 莹润圆滑,雕刻的是一只狼。这只狼有些眼熟。 她晋升灵王后,目力便远超常人,这刹那的时间,足够她将这枚玉佩打量得清清楚楚。虽然她是无意的。 然后,她便接触到了男子射来的目光。 黑色的瞳里,一抹幽然的绿意跳跃开来,如同森森的鬼火,散发着无尽的冷厉。 开明马上就要落地,火电光石之间,她突然凭着一股直觉拍了拍开明的背,开明立刻会意,从未放松过警惕的伙伴“呼”地一下拉高,然后往高大的城墙直撞而去! 男子不慌不忙地低下头,然后极为迅速地取出一支箭,上弦,拉弓,射。 箭头破空,挟着不可抵挡的杀意。 开明依旧在斜着飞升,听到风声的时候箭已至,它侧了子,堪堪躲过。 可是它已经没有时间转弯,前方便是城墙,而身后,接二连三的破空声已经传来! 忘忧双瞳一缩,同样放出了幽幽的绿华,因为原本落在身后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跟开明的身下,速度如此之快! 关键时刻,唯有高飞,她紧紧抓着开明脖颈处的毛,低声说了一句:“高飞。”。 开明没有犹豫,几乎是在二三四五六支箭到的瞬间,刷地一下拉高,近乎笔直地冲向了苍穹! 忘忧用尽所有力气抓着它,以保证自己不会被这样的冲力给甩飞出去,虽然她吊在开明身上的手臂已经开始月兑力,支撑不了几秒。 “继续,入城”。忘忧冷静地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如果金元在这,便知道这位姑娘又在玩命了,开明飞入云层,她若那时月兑力,掉下去也只有个粉身碎骨。 可是她没有办法,因为第七支箭,已然在望,第八支箭,截住了开明的后路,第九支箭,瞄准了开明的脖颈。 男子还在奔跑着,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唯有入城,在灵光不能照耀的高度,趁着夜色无人能看清的高度,一头扎入城中,让守门官阻他一阻,才能摆月兑这个不讲理的魔鬼。 黑箭已至,无处可避,开明的三圈白色鸟羽突然如燃烧般迸发出热烈的白光,如同破开黑暗的第一缕光明,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照亮了半边天。然后奇迹般地再次爆发,甩开了箭的距离,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在万众瞩目下,划过一个美妙的弧度然后落入了城中。 隆重推荐 第六十七章 青铜嗥上的擂台 忘忧还未等落地便跳了下来,大大地喘了口气,手指到臂膀全都褪尽了血色,不停地颤抖着。 死里逃生啊,她庆幸着,一边却很是愤怒地想到那个青年,不过就看了个玉佩,竟然就行凶杀人,还有没有道理! 青铜嗥城内不允许私斗,她倒要看看这个家伙想要干什么,而且她刚刚私自闯城,还是需要与守城士兵交代几句的。 站在原地恢复了几秒,看着远处的那队兽族士兵奔跑过来,果不其然还看到了那个像旋风一样冲过来的射箭男子。他率先冲到了自己面前,虽然眼里的绿光已经消散,却掩饰不了其中的嗜血意味。 忘忧虽有恃无恐,却依然暗自防备,她顶着那家伙杀人的眼光,放肆地盯着他的胸膛处,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为什么?”。 青年男子不答话,他的眼光沉默而极具震慑力地移到了冲过来的士兵身上。 为首的那个士兵颇为仰慕地看了这男子一眼,道:“狼大人又来开擂台?”。 这里怎么会是擂台?这里就是一空地。 忘忧心中一丝不妙感升起,果然,话音刚落,这男子腾空而起,竟然是说也不说就向自己动手了! 他弹跳的气势惊人,用力一蹬便有三四米高,一拳如风挟着向下的恐怖冲势顷刻便砸到了忘忧面前。 被砸中是什么下场? 此时的忘忧自然无暇注意场外迅速被拉起的红线,无暇注意迅速围拢过来加油助威的民众,更无暇去唾弃兽域的尚武制度竟然到了遍地可开擂台的地步。 开明先前保持急速飞了两个时辰已经疲惫不堪,强弩之末的时候又开启天赋神通应付追杀,这时候是一点战力也没有了,应要压榨的话,也是多一个送死的。 于是她说了一个字:“闪!”。 开明没有犹豫,它飞快地闪到了一边,然后闭上了眼睛休憩起来。它不会质疑忘忧的决定,而且它相信,忘忧一定会寻觅合适的时机用到自己。它现在所要做的只是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体力,等待那声召唤。 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不是吗? 其实忘忧已经在心里骂了千句万句了,她做完暗探便拜入宫门,说到真枪实战她完全没有没有经验,而且第一次就遇上了这种灭绝人性的强敌!为什么运气会这么背! 更让她愤怒的是这个男子毫无道理的袭击,就算那块玉佩她不该看到,或者说就算他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也用不着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吧?兽域斩草不除根的传统人人皆知,这个男子锲而不舍地追杀根本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念头千回百转,眼睛却因为生死危机的干系再次变成了绿色,这片绿色里,她清晰地看到男子生机凝聚的部位。 左拳,左肘,左膝,整条右臂,还有头! 生机的强弱代表了即将喷发出来的力道大小,最大的那团有拳头大小,却不是凝聚在声势浩大的左拳上,而是整个头部。 他想干什么? 忘忧没有闪避,她相信自己无论退到哪里,那个拳头始终会以那样的力道打到自己的身上,既然退无可退,还不如压抑住本能的恐惧迎上去。 于是她直挺挺地站着,伸出了自己的拳头。 她不敢仰倒,不敢侧身,不敢就地一滚,只敢站着,只有站着,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他的躯体扑倒,不会被他那个跟炸弹一样的头撞到,不会被他那一肘一膝像猎物一样钉死在地上!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那只拳头管用,不会被巨大的力道给冲破压倒。 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无比,其实她已经很惊慌失措,只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无可退避,所以她想也没想便傻乎乎地把眉心两脚的红绿生机都一股脑的输送到了右拳上。 其实她也想调用左胸四叶草的那股生机,可是运气的生机不听使唤,然后,心虚无比的情况下,她“模”到了那只拳头。 像包子一样软,像面一样黏。 她瞪大了眼睛,头顶的那个家伙却紧缩瞳孔。 忘忧很想甩开那个拳头,可是红色生机就像吸盘一样散发着恐怖的吸力,根本不听使唤,让看似占据先机的她尴尬无比。 其实忘忧起初有感应到那个力道的存在,但心神不稳放在“假扮轻松”上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红绿生机有刹那的融合。所以她现在所能感应到的,便是着了魔的绿色生机,像火箭一样窜回了脚底,而红色生机却生了根一般在拳头不动。 然后,她的脚下出现细密的蛛网一般的裂缝,向着四处蔓延。看来坚实的黑皇石路面,也抵挡不了这兽族男子的一击。 脚跟部绿色的生机借着力道的释放突然与大地建立了联系,使得忘忧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只要那样站着,便没有人可以将自己击倒。 她感受着脚底生机与大地的联系,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梧桐生机的妙用,扎根于大地,便能屹立不倒。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刹那,青年男子并没有因为两人诡异相连的拳头而产生任何退避的念头,反而借着这不能分开的契机一把将忘忧拉近,然后毫不犹豫地一低头撞了过来。 所以刚刚才有一点放松的忘忧瞬间便被惊得魂飞魄散。 她绝不怀疑,这一撞上,自己的头会变成传说的破碎西瓜,更可怕的是,这个家伙低头的时候还不忘抬起左膝,势要让自己穿肠烂肚。 还有他的右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把小刀,正闪着幽光捅向自己的脾脏。 原来他当初那条贯穿整个右臂最为细微的生机,是用来拿刀的,这个迟到的发现让忘忧在一身冷汗后心跳如擂鼓,惨白脸的她在心中狂喊:“帮帮我!帮帮我!”。 千钧一发之际,也可以说是束手无策之际,也许是听到这声召唤,也许是受到了某种激发,忘忧胸口那股一直老神在在的四叶草生机终于动了起来。 一分三缕,迅速地游走到了忘忧的三个致命部位。 隆重推荐 第六十八章 美妙的误会 红线外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寂静。 兽人摆的擂台,除非误伤,鲜少有打死人的情况出现。当然,打折胳膊打断腿的情况是经常发生的,这在英勇的兽族心中算不得什么,下台后自会有强大的灵医负责医治,躺个十天半个月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直爽的兽族们显然不能理解,狼大人怎么会变得心狠手辣起来。这连环杀招下去,台上的小妞是断没有命的。 虽然这个小姑娘的身材没有红狐族的少女那么热辣,可是脸蛋儿也是水灵灵的,属于大部分兽族少年喜欢的类型。看到这一幕,不少胆小的女人已经被吓得捂住了眼睛,有些老人们也已经叹息着摇头离开,只剩下一群热血沸腾的青年男子们,还在紧张的望着台上。 忘忧没有死。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势不可挡的头撞过来,看着那强有力的膝盖顶过来,看着那把幽光闪烁的小刀悄无声息地刺过来,她做不了任何事,所以她在最后一刻看向了男子的眼睛。 她想知道,这种丧尽天良的混蛋在杀人的那一刻,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眼神! 随着她目光的转移,眼神冷漠而坚决的男子瞳孔一缩,好像被什么刺激了一样,猛地一甩头,向后踉跄了一步,他手中的刀,更是诡异的锋柄分离,“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然后一道灰影像闪电一样冲了过来,阵脚已经乱掉的那个杀人狂,被开明这一撞,莫名其妙地飞了出去,砸到了红线外的人群中。 台下一片惊呼响起,似乎不敢置信——狼白大人竟然败了! 万匹狼叛军首领狼白,狼怒大人的继承者狼白,百年后有望颠覆老狮子统治的狼白,在开擂台不到一个月,竟然被一个不知来路的少女打飞出了擂台! 所有兽族都知道,狼白的这个擂台是为地王榜而设。这个天资纵横的狼族核心,最近一阵子每到夜晚便会进城摆擂战斗,他是想击败兽族所有的灵王,然后带着荣耀堆积成的强大气势去地王榜大放光彩,而且当地绝大部分人都相信,狼白大人有这样的实力。 怎么会这么莫名其妙地败了?在完全占据先机的情况下? 而众人眼中的神秘胜利者忘忧,趁着这空当利落跳上开明的背,什么话也没说,一人一鸟就像是逃命一般似的飞快离开了现场。 下一刻,狼白也恢复了行动力,沉默地站了起来。 他眼里激烈闪烁的绿光慢慢地消散,忌惮地望着躲入云层完全不见踪影的少女,缓缓说了几个字:“魂师,精神风暴。”。 离他较近的兽族听了个一清二楚,眼里的惊讶立刻被理所当然所取代,然后跟一旁的人交头接耳起来。不一会,整片区域的人都知道了,刚刚那个貌不惊人的少女,是灵界罕见的魂力灵王,天赋神通是精神风暴! 广袤灵界,物种繁多,什么样的神通都不足为奇,唯独魂力神通,让绝大部分的灵类都十分忌惮。 这种直接针对人脑海精神方面的冲击,防不胜防,也不知如何去防,就算是有大毅力大意志的人,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忍受脑海混乱的痛楚和破开幻境的迅速。 譬如魂皇狐九天,一招摄魂惊艳天下,就连八大家族的灵尊们也不敢轻易招惹,在五大皇者中更是占据首位,天皇榜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就是魂师的神奇,越阶挑战,暗杀偷袭,占尽天时地利。 相信不出半日,这份情报就会摆到各大势力的案桌上,所有参加地王榜的种子选手都会对忘忧这个新鲜出炉的“魂力灵王”投去关注的目光。 当然,当事人忘忧对此浑然不知。 她心情紧张地伏在开明背上,略显焦虑,直到身后的青铜嗥主城越来越小,那个杀人狂也看不见了,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刚刚那一战,身体三个部位的四叶草生机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那个男人再来一招,她体内残留的逆天“运气”是无法抵挡的,肯定是死翘翘了,所以当然要逃。 所谓人倒霉时,喝口凉水也塞牙,这便是这股生机的妙用吧。 她回想刚刚杀人狂往后趔趄一步的模样,心道:恐怕是这四叶草气运引发了他脑袋的旧疾,然后就……让自己有了逃过一劫的机会? 如果狼白知道这个“美妙的误会”,恐怕能被气的吐血——他头疼的旧疾已经有整整两百多年没有发作了,而且,这个头疼病当时还是被一个山羊老大夫给治好了的,怎么会这么倒霉催地就发作了?还比幼年时扩大了百倍都不止,坑人啊,谁会联想到那方面去! 生死劫一过,在开明背上安全感倍增,没一会儿忘忧便彻底忘记了当时的恐惧,放松了下来。 她回忆地图的内容,欢快地说道:“再往北飞半个时辰,便是万匹狼雪原了,地图上标注那个地方可能有我需要的植物,事情一完我带你去吃鱼怎么样?”。 开明嘀咕了一声,显然对忘忧这句话的可信度表示怀疑。 “真的,我记得万匹狼雪原里面便有个泊尔湖,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水源,怎么会骗你?”。 开明无奈地拍了两下翅膀:敢情是顺路啊,我就说,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好心。当初为了得到我的青睐就敢摔死,刚刚那小小的命悬一线又怎么会放心上,她就是怎么也改不了那拼命性子!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灰鸟的圆眼睛眨巴了两下,旋即放出了贪婪的光芒,很显然,它已经在想象泊尔湖里特产鱼的肉质如何如何了。 其实万匹狼雪原并不是真的雪原,而是因为地处北方,白狼成群,风烈如刀,秋霜如雪,一眼望去有雪原冰冷肃杀的感觉,所以才被叫做“万匹狼雪原”。 到了边缘地带忘忧便让开明落下来休息。 先前那场战斗虽然惊险,却连一刻的时间都没有到,如今夜色初呈,正是睡觉的好时机。 忘忧在周围弄了些听风示警的草木,再布了个隔绝风沙的灵光罩,还铺了大大一块毛毡给自己和开明。 在布置的过程中,她颇有些遗憾地想到原先打算的青铜嗥客栈,想到还没来得及改大一些的帐篷,最后哀怨地望了一眼庐盖一样的天,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隆重推荐 第七十三章 万中无一 心里萌生退意,忘忧便开始寻觅时机。 她轻描淡写地试探道:“狼大人是狼怒的儿子,这事人人皆知,就为了一块玉佩杀死我,我想……说不通吧?”。 狼白眼神毫不松动,显然不相信忘忧的话。 他残忍嗜血地望了一眼忘忧,幽幽道:“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只相信死人才不会说话。”。 忘忧笑了,在这样杀人的眼神下愈发语调轻快起来:“好吧,我还真没有想太多,如果你不是这么紧张地要杀人灭口的话。”。 刻意不看狼白那双透着疯狂的眼,忘忧“恶劣”地撩拨道:“跟你的父亲无关,难道,是跟你的……”。 她拖长了声音,看着狼白眼里的青光越来越幽深,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而出现返形的状态,几绺白发在额角若隐若现。 “那就是母亲了!你母亲是谁?”忘忧一问出口,便飞退三尺,窜入旁边的巷道中。 虽然早有准备,狼白还是被这一句话震得片刻迟缓,这个多年不曾被人启齿的辛秘从一个女人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让心脏因惊悚而猛地收缩。 不过震惊也是刹那,他立刻低头嗅了嗅空气中混杂的一百五十八种气味,成功辨别忘忧被遮掩的本体草木香,然后高高跃起,轻轻落下,追踪着那缕香气像旋风一样穿梭在各幢房屋的瓦砾间。 其实他做闻香识佳人这门功夫实在是浪费时间,因为在他跑起来的时候,前面已经传来了“开明,开明”这样放肆的喊叫声,这声音没有任何遮掩,赤luo果地从右前方发出。 可他闻到的味道是在右后方,到底是该往哪边追? 这种心急如焚的时刻,狼白脚步一顿缓缓停下,然后默默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在分辨出除了声音与气味外,另一缕正在快速移动的非常微妙的草木香。 然后,他果断地往左前方快速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从背后的灵记里利落抽出一支箭,紧缩的瞳孔紧张地注视着空中。 此时的忘忧已经顺利抵达客栈,看到了客栈外等待的开明与胡杨。 神态漫不经心的灰鸟眼神一亮,翅膀一扫便把她抛到了背上,而清楚开明怪脾气的胡杨,也是第一时间化为树形,乖觉地被忘忧扛在了肩上。 “快跑!前面那楼!”随着忘忧的呼喊,开明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在后那支呼啸的箭追来前,轻轻松松转了个弯,然后,“轰隆”一声巨响,某家酒楼的金刚顶被射穿了一个大洞。 城里不比野外,建筑道路人流阻碍了狼白的发挥,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全部站在忘忧这边。 但不知为何,狼白没有放弃。 为了便于追逐,他已经收回了弓箭,像一抹雪影攀岩在各个建筑顶,只要开明没有遁入云层,他便固执地追随着,用令人胆寒的毅力与爆发力,永不知疲倦地奔跑。即便忘忧已经到了绝对安全的地带,也能感受到他那令人心悸的目光。 “杀人还有理了!”忘忧嘟囔,让开明保持在灵王御空的高度之外,绕着建筑兜圈。 那声射塌建筑的巨响引起了很多强者的注意,包括郊外树下一只正在打盹的老虎。 这只黄金虎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抬头一望,不经意看到了半空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灰点,登时精神了起来,他抖抖身子站了起来,咆哮了一声:“死鸟你给爷爷等着!”。 这声一出口,他好像出了一口恶气般舒爽,把狼白不许进城的规矩抛到了脑后,一溜烟便窜入了城中。 兽域的建筑高大方正,道路平坦宽阔,要找到一个隐秘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十分困难。 忘忧最终让开明飞到了城主府后花园的上方,这片草木荟萃处占地极广且有无数的花草遮挡,狼白依然没有放弃,他果断跟了进去。 “我下去了。”。忘忧道,“把胡杨送走,他应该不喜欢看到我跟狼白打。”。 说完这句,她也不等开明回答,便从鸟背上飘然跃下。 狼白没有抽出箭,看到一直追逐的目标靠近,他迅速后退,一直退到了与忘忧的东南角遥遥相对的西北一棵树下。 “这个秘密你还告诉了谁?”狼白喘着气,汗珠从他的双颊脖颈处不断渗出,汇成一条条小溪流淌到地面。 “想杀光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忘忧平静道,“三眼金猴六耳猕猴这纵横七域的情报家族,恰好我认识两位,一个已经是族长,一个,也许会是下一任族长。”。 狼白眼里仇恨的目光更甚,他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忘忧,却仍旧没动弹。 “但是我谁也没告诉。”,忘忧继续道,“因为这个秘密没有任何价值。你想维护什么,亲人的性命?权势财富地位?还是那虚无缥缈的荣耀?我没有闲工夫管你的事情。还有你太偏激了,杀我根本没有必要。”。 狼白不说话,听到第一句的时候他盯着忘忧的眼睛,似乎在努力判定这句话的可信度,以至于下面的话,忘忧觉得他压根都没有听进去。 为什么这个激进狂热的杀人主义者满脑子想的都是杀死自己?她哀怨地想着。 体内的生机趁着对话的时间源源不断地输入到这片土地上,加强着与这一片区域的联系。 忘忧知道狼白也在恢复,就如她在抓紧时间实施“绝对掌控”,现在看的,就是谁先拥有主动权。 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三秒钟过去了。 狼白“腾”地一下站起来,迅速地抽出一支箭,遥遥对着忘忧:“你大意了。”。 这只狡猾的狼,双腿力气一干二净,灵力耗得七七八八,诱敌以弱,却在手臂处留有足够的力量,一直想着开弓射箭。 如今开明就这么轻易地飞走,在他看来这个女子必死无疑,所以他破天荒地主动说了一句“大意”,尤其是他现在所处的地方,绝对不可能受到魂力攻击的威胁。 之所以休息三秒,则是为了平生最为泄恨的一箭! 那支箭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挟着挡我者死的决心,月兑弦,惊心,发出“铮”一声类似青铜的金属响,一路呼啸着划破空气刺向忘忧。 虽然眨眼间便能射杀忘忧,但在狼白眼里,却能跟清晰地感受这支箭的进程。他的箭术出神入化,离弦之箭尚能心生感应,这一直是他的骄傲。 他是所有化形兽类中,最善用工具的,他也是所有化形兽类中,最不惧生死的,他有着兽类最为坚决的强者之心,自然能将所有威胁他和他至亲的一切消泯干净。 那支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射穿女子脆弱的脖颈。 身前一尺,不会再有任何意外,狼白漠然地看着忘忧清澈的眉眼,看着那漆黑瞳孔里流露的悲哀,射出箭的右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偏开头。 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卟”,他猛地回转头! 因为那不是杀死人的声音!还有,她刚刚的瞳孔是黑的! 那支箭孤零零地躺在少女一尺地的地方,连一方裙角都不能企及,这让他想起擂台上那莫名分离的刀柄,还有清脆“咣当”的声音,这些声音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振聋发聩,耻辱难言。 原来,除了“精神风暴”,她还有“精神藩篱”这种天赋,集魂力神通于一身,竟然还兼有攻防两种属性,这种万中无一的顶级天才,竟然真的存在! 隆重推荐 第七十四章 革命党 杀敌的快意,微妙的不忍,失算的震惊,箭落的耻辱,种种情绪在狼白内心飞速转换,这些转换给了他莫大的冲击,在他私自揣度出失败的原因后,这些冲击更是抵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一直都在藏拙,像看一幕戏一样看着自己,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算计何其可笑! 他一咬牙,强自压下心中涌起的绝望情绪。 现实不会等他调整,转头后不过一秒,身后的大树便晃了起来,失神的狼白被垂荡下来的粗壮枝条给轻而易举地击飞了出去,“嘭”地一声趴在忘忧面前。 身前一尺,绝对掌控,忘忧放下心来。 她笑眯眯地露出一口白牙,丝毫不避讳这种笑容对于失败者的杀伤力:“你差一点就杀死了我,我是不是应该试一试怎样差一点就杀死你?”。 狼白不说话,似乎忘了匍匐这个姿势是多么令人炽热羞恼。 他的头微微抬起,看到了少女草丝编织的青帮鞋,看到素净无一坠饰的裙角,随着微风如水一般荡起温柔的流纹。 他单手撑地,屈膝发力,默默地站了起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忘忧慢慢敛了笑容,“我不想手沾鲜血,可惜你太过嗜血,为了避免日后更多的无辜者丧命,我只好杀了你。”。 虽然话里的冰冷是表演到位了,实际上的打算忘忧却没有想好。 一拳打死他?拿小刀戳死他?还是用藤条抽死他? 她没有杀过人,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来处置狼白,心里忐忑地叹了一口气,只好再次做起了试验,把手伸向狼白眉心,凝聚了红色生机在指尖。 绝对掌控里,狼白没有反抗的能力。 失去了本能灵力的阻挡,曼珠沙华遗留的这个具有“吞噬”属性的生机,欢快地钻进了狼白体内,让两个人一时成为一个整体,从远处看去,好像女方俏皮地指着情人的眉心。 忘忧隐隐感觉那缕生机的动作,内心也是十分吃惊:“难道我还能使出传说中的‘吸星大法’?”。 一路摧枯拉朽,红色生机也不知吸收了狼白体内的什么东西,忘忧只觉得自己与那生机的联系越来越紧密,而狼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狼白挣扎着发现身体无法移动后,终于神色大变。他猛地收缩瞳孔紧盯忘忧,好似要将她的样子印入灵魂。倔强的眸子里跳动着幽幽青光,焚烧着滔天的不甘与恨意。 忘忧自然不惧,她控制着红色生机停留在狼白的丹田上方,偏着头,认真问他:“你不是喜欢随意杀戮吗,怎么对象成了你,就不情愿了呢?”。 狼白感觉着身体内横行无忌的诡异能量,知道自己再不回答,可能真的会丧命于眼下,就算侥幸不死,这些能量造成的损害也会让自己彻底成为一个废人。他真的无法置信,先前那个一味逃避软弱悲哀的女子,竟然说杀就杀狠下心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 生死关头,他没掩饰:“像你这样的天之宠儿,怎会理解我这等被命运遗弃之人所付出的辛苦!” “好吧,你要付出那么多辛苦干什么?”。 狼白一愣,眼里仇恨的情绪稍稍收敛:“颠覆兽域。”。 “哦,原来是**党,”忘忧点点头,“颠覆兽域还是要死好多人啊,我杀了你等于救了许多条人命。”。 狼白终于愤怒了:“战争怎会不死人!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来颠覆老狮子的统治,比起那些赤luo果的利益索取,我只是想要我的母亲可以生活在光明之下!”。 忘忧本想训斥他这种想法,可是她突然想到了雪唐。 想到那抹雪色身影清冷的双眸,想到他大杀四方创下的赫赫威名,想到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不知几何。 到了嘴边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如果雪唐也是为了一己之私,她又能怎样? 无论是与不是,她根本不可能去杀死这个对自己恩同再造的皇者,也阻止不了七域与三荒处处燃起的战火。 对现实的清醒认识让她转而神经质地絮叨起别的东西来:“你的理想是颠覆兽域,其实我也有个理想,我想废除等级制度,实现灵界一统,民主共和,现在想来,我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其中很多名词狼白都陌生得很,当然,有四个字他肯定是听懂了,那四个字浇灭了他眼中所有的恨与不甘,只剩下彻彻底底的震惊:这个女人说她想要一统灵界?她疯了吧,帝都一月二星都没有这么做过! 忘忧撤回了狼白体内的红色生机。 “你说的也对,如果我要实现这个目标,必定是要牺牲很多人的,用那么多无辜的鲜血去实现一个理想,我做不到,即使这个理想多么崇高。”忘忧苦笑了一下,“看来,我还是不合适做这种事。”。 她沮丧地坐了下来:“今天杀不了你,你走吧。”。 狼白发现身体能够自由活动后,立刻窜出三丈远,离开了忘忧身边,确定已经不会被攻击到后,他掉头,平静地问:“先前我射箭时看到了你眼里的悲哀,是怜悯我的无知吗?”…… 忘忧摇摇头:“不是。是对于你那无可挽救的黑暗人格表示悲哀。”。 “人格”这个词依然新鲜,狼白却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他从嘴角挤出一抹讥讽的笑,轻蔑地道:“你确实不合适做这种事。灵界一统,痴心妄想。”。 确定这个事实后,他像一个胜利者般,利落潇洒地往后花园的出口而去。 忘忧无精打采地看着他的背景,缓缓从大地里抽回自己先前输送的生机,嘀咕道:“逃得一命,还这么嚣张,以后我可不会放过你了。”。 解除戒备后,她下意识地查看附近草木传来的有关环境的讯息。 咦,这里已经被包围了?都是虎兵? 忘忧勉强提起精神望向前方,发现走到门口的狼白缓缓退了回来,随之像变戏法一般涌进来一群装备精良的灵王灵主,为首的是一个脸上血痕交错的青年,这青年形容凄惨语气苦涩:“老大,我……我们逃不出去了!”。 狼白与这群人对峙,压低的声音掩饰不住恼怒:“虎小白,我不是让你别进城吗?”…… 青年哭丧着脸:“我哪知道我会被认出来,都怪那只破鸟!还有这破城主府里面住的竟然是老头子的旧部,现在,我要被押回去了,还有你,老头子千里传音说,他要宰了你!”。 隆重推荐 第七十五章 回乡 这一番对话被忘忧听得清清楚楚,从那个青年的神情里,她推算狼白是遇见了**烦。不过,这又与她何干? 她平静地走过去,无视了身旁箭弩拔张的两方,大大方方地往门口而去。 虽然对于这个出现在后花园的少女感到奇怪,但是虎卫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难对付”的狼白身上,没有一个人分神去质疑忘忧。 倒是虎小白,盯着忘忧好像想到了什么,扯着嗓子叫道:“站住!私闯城主府,还想就这么走了?给我把她拿下!”。 没有人理他,听到这句话后所有的虎卫俱都不约而同地瞄住了狼白——自家小主子失踪这么多年,跟眼前这人月兑不了干系,现在挑事,恐怕也是想制造机会给这个叛徒逃月兑。 虎小白看着没人动作,大怒:“我马上就要 ,我是黄金虎第一继承人,我的话你们敢不听?”。 他瞪着忘忧想追过去,却好像被什么秘法限制了行动,走了两步又别扭地踱了回去。 忘忧恍若未闻地走到花园门口,然后回头一望,笑容狡黠:“听说城主府后花园有无数珍奇树木,我慕名而来,果然是不虚此行。可惜没看到胡杨,我有点遗憾。”。 听到这句,蓄势待发的狼白眉心一抽,发现忘忧已经悠然消失在了众人视线。 离开城主府没走几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开明。 这只灰鸟一如既往的淡定,灵敏的眼睛已经率先发现了忘忧,气定神闲地等着她走过来,而胡杨一脸郁闷地蹲在它身旁,显得有些烦躁。 “走吧,不出两日就能赶到胡杨林了。”忘忧上上下下打量开明,确定它没有被虎小白伤到一根鸟毛,这才轻松地说出下一步打算。 听到胡杨林,原本烦躁的胡杨立刻兴奋了起来,他飞快地从地上站起来,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抓了抓已经梳理不乱的头发,问:“两日?”。 “是的。那旁边便有一支胡杨族人聚居,据说黄金虎族长的某位夫人特别喜欢胡杨,所以才在主城宝贵的土地上建了那么一大片胡杨林。”。忘忧不管胡杨听不听得懂,连贯地说道。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胡杨能学多少话是多少,到时候回了种族,希望他能尽快适应。 说完忘忧便示意胡杨变形,准备让开明载着离开,谁知这家伙模了模鼻子,有些忐忑地问了一句:“狼……白?”。 “狼白没事,我没有打伤他。”忘忧这么答了一句,既欣慰于胡杨不忘本,又对这家伙的养不熟感到寒心,自己好歹带了他一路,也没见他这么关心自己。 罢了,她旋即又想,胡杨生活环境单纯,现在连人语还没学好,自己又怎能苛求他理解人类那些杂七杂八的感情呢。 两日平安无事。 兽域极北的主城为黄金城,是黄金虎居住的地方,以那里为中心,一大片大城小城都盘踞了各类虎族,这些虎族男子都属于魁梧帅气型,一路看起来都比较养眼,至于虎族的女子,同样体格高大,而且说起话来很爽朗,让人心生亲切。 忘忧在其中处了两日,行为不自觉也沾染上了一丝直来直往的快活“匪”气。 她找到一家小客栈的老板,扔了十几个灵币在柜台,道:“打听个事儿,城主府后面那一大片胡杨林可以进去不?”。 那老板是个虎族女人,利落地一把掬了钱塞进抽屉,飞快答道:“当然不能进去,那是城主家后花园里的。”。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门路什么的?”。 “你要干什么?”。 “我带着一株胡杨过来的,想跟里面那些个胡杨比较比较。”。 “有啥好比的,城主二夫人喜欢胡杨林,那里面的胡杨都是胡杨族精挑细选从各地搜刮的,不会比你的差。”。 忘忧显得失望地“哦”了声。 她早就听说黄金虎领主的地盘里有胡杨家族,也猜到了这些胡杨应该是依附某位大人物而存在的,但没想到,现在一打听,这胡杨族依附的竟然是城主府的二夫人,用前世的话来讲,就一“小妾”。 这也太没前途了吧,忘忧心想:还不如跟我混。 我虽然名声不显,但好歹是凤王亲旨颁的一个“位同郡主”,身份肯定要比一个领主的小妾好些。 想到胡杨以后就算成了族长,也只能当一个小妾的附庸,忘忧就觉得有些可惜。 这是她带出来的第一个“孩子”,送给一个染缸一样的家族去学习阿谀奉承委曲求全,真让她有点舍不得。 因此,她想出路下意识地想到志在“颠覆兽域”的狼白,想到狼白那只“黄金虎第一继承人”的坐骑,觉得自己还真是兜了一个大圈。 搞到最后,没准儿胡杨就跟着虎小白混了,太可惜了! 不管怎样,她要是要带胡杨溜进城主府后园先逛一圈的,如果他看到胡杨林就满足了的话,她会考虑让他选择跟着谁。 这一日的城主府似乎特别热闹,忘忧跟胡杨趁着夜色溜到后门,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锣鼓声。 虽然有些诧异地发现后花园竟然无人守卫,她还是毫不犹疑地冲了进去,四处一望,然后回头飞快地对着胡杨招了招手。 蒙着面罩的胡杨双眼晶亮,矫捷地就像猎豹一般,两人顺利潜进去,然后一路畅通无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往那片幽静的林子处走去。 “呜呜”那是夜风吹响树叶的声音。 “呜呜”那是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音。 忘忧分辨出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抓住了胡杨的手臂。 胡杨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有女子在前面哭泣,我们避开就是,连狼白也敢打的厉害家伙,怎么会害怕人的哭声? 灵界没有幽灵,兽类从不惧黑暗,忘忧只能屏住呼吸,无奈地跟着胡杨绕开那片区域。 近了,远了,近了,胡杨突然停住了。 忘忧连忙扯了扯他,虽然知道这鬼神之说实在无稽,仍然压不住内心的恐慌,或许是今晚的月亮太过惨白了吧,她催促胡杨快走。 胡杨不理他,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他大步跑了起来,一路冲到了那个低头啜泣的女子身旁,激动地叫了一声:“娘!”。 仍旧在后面拖拖拉拉磨蹭的忘忧惊呆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也冲了过去,感觉到那个女人完全不同于植物的生机后,她不敢置信地瞄了胡杨一眼——脑子糊涂也就算了,妈妈也能认错? 而且那日狼兵头领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胡杨是被狼白悉心浇灌种出来化形的,根本没有爹娘,非说有什么长辈的话,那也是促成他化形的狼白,或许能被他称一声“爸爸”。 隆重推荐 第七十六章 后院起火 哭泣的女人抬头看见面前的两个人,赶忙擦干眼泪,然后紧张地站了起来,她打量着刚刚出声的胡杨,悲愁的脸舒展了一些:“我记得你,你是我送给小狼的胡杨。”。 胡杨“嘿嘿”笑着走到她身旁,表现出无限的亲昵信赖之意。 对着妇人疑惑的目光,忘忧连忙回答:“我是胡杨的朋友,听说这里是他家乡,就把他送了回来。您应该不是胡杨的母亲吧?”。 听到忘忧自称胡杨的朋友,这妇人好像回忆到了什么往事,含着泪的面容渐渐平静了下来。 “胡杨还是幼苗时,我封存了一部分灵力给他,希望他能成功地长大。他应该是感应到了相同的气息,所以才会叫我‘娘’。”。 原来如此,大部分植物是凭借气息来鉴定族群,胡杨在成长的过程中融化了这妇人的灵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同源,怪不得看到这妇人如同看到母体般亲切。 “您能帮助幼年的胡杨,应该也是与胡杨长辈有旧,可知他的父母是谁?”。对这爱护幼苗的善良人士,忘忧生出了一些好感。 “他是我在集市上买的,是没办法追溯父母的。这里以前也没有胡杨林,我思念儿子的时候会过来种树,后来才渐渐地长成了一片树林。后来虎大白觉得我种树辛苦,又喝令兽域境内的胡杨族迁徙过来看管,我便清闲了许多。”妇人答道。 看来眼前这位就是黄金虎领主的二夫人了。 她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让忘忧更添了几分好感。 “你想跟着谁?”忘忧对着她身旁一直不出声的胡杨问,“胡杨族,我,还是她?”,至于狼白,她没有纳入考虑范围,她亲眼看着狼白被虎兵包围,不认为这家伙能在虎族的势力包围圈里逃出生天。 胡杨不说话,他极为依赖地靠着这位妇人,笨拙地身体向前跨了一小步,挺直了胸膛,做出一副守护的姿态。 不是自己,也不是狼白,胡杨选择的竟然是这个他化形前压根没有见过的妇人。 忘忧谈不上满意地点点头,她现在自顾不暇,只能等地王榜之后再来过问他的去向,这个时间段留给这位夫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妇人看着胡杨这副姿态,眼圈又红了起来:“他跟着小狼离开,回来一定也是吃了不少苦,我自然能他当孩子一样照看,可怜我的小狼,却要被没良心的屠夫给杀死。”。 从她嘴里再次蹦出来的“小狼”二字让忘忧有了一丝警觉,她突然从心里涌起不好的感觉,跟胡杨一起长大的狼,除了狼白……还有谁? “您说的小狼是狼白吗?您跟狼白,是什么关系?”忘忧看着这完全不同于狼白气质的妇人,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 那妇人强忍着眼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是狼白的母亲,他把胡杨托付给你时没有跟你说吗?”…… 惊天大雷,忘忧被劈得愣在当场。 这个女人是狼白的母亲,又是黄金虎领主的夫人,虎小白是黄金虎的儿子,虎小白又是狼白的坐骑,这其中到底发生了多少弯弯绕绕的稀奇事情? 她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消息,再望了望一旁兀自哀愁的夫人与十分茫然的胡杨,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可是现实不如人愿,这夫人已经先一步坐在树下抽泣了起来,道:“姑娘,你还有办法吗?我没有办法啊,我没有用啊。”。 如果她说的是“姑娘你能帮帮我儿子吗”,忘忧一定会说“对不起我帮不了”,如果她说的是“姑娘你是狼白的下属吧”,忘忧一定会说“我跟他关系不怎么样”。 但是这夫人根本没把希望寄托在忘忧身上,只是自问自答地说了这么一句,登时就让忘忧愣在原地为难起来了。 她是有办法,但是她不想帮狼白那个杀人狂。 虽然天底下所有为儿女操心的母亲都值得钦佩,可是那是敌人的母亲,还是一个屡屡想法杀死自己的恐怖敌人的母亲。 这妇人好似绝望了一般,语气道不尽的辛酸:“虎大白是个要面子的人,我不能给他脸上抹黑,而且,狼怒死得时候,我就该跟着他去的……只是当时小狼还小,我又怕死……我本就是个不该活在世上的人。”越说越伤心,呜咽不成语。 忘忧恻隐之心顿起。 想到狼白曾说过他要让他的母亲生活在光明之下,觉得可恨之人确有可怜之处。 但按照眼前的情况来看,就算狼白颠覆了兽域,他的母亲也未必能生活在光明之下。 怕让继夫脸上无光,自然也会怕让儿子脸上无光,他母亲得的是心病,根本不是改变现实能解决的,这是一种堪称伟大的牺牲心态,虽然懦弱消极了一些。 “夫人,您没有试试自己去帮狼白吗?”。忘忧在经历了艰难的心理斗争后,带着复杂的心情点拨了一句。 “你是说虎大白吗?我不信他,他要是不想杀狼白,又怎么派兵将我可怜的儿子抓回来……而且狼白把世子一带走就是这么多年,他一定恨死了狼白……”。 “那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想尽办法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忘忧看着已经双目红肿的妇人,牙一咬,道,“为了儿子,求求他又算什么呢,不做努力怎能确定结果……”。 狼白母亲愣了一下,然后她的泪又“刷”地一下下来了,她握紧忘忧的手:“谢谢你姑娘,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求虎大白。”,然后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踉跄地站起来往前跑去。 可她这样子又哪里能让人放心! 忘忧看着她跌跌撞撞奔跑的背影,看着她身旁焦急的胡杨,心里一阵难过。 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母亲,一个为了孩子倾尽全力的母亲,一个走投无路痛苦绝望的母亲,她怎能全然不动容,怎能忍心看她失望而归痛彻心扉。 “……算了,我跟你去虎主府里看看情况,然后再帮你想办法。”忘忧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深夜时分,黄金府仍然灯火通明,第一继承人即将回归,宾客们无不观舞尽兴,喝得酩酊大醉。 坐在上首的男子威武雄壮,赤膊上的金纹熠熠闪光,他打着饱嗝,志得意满地望着台下一圈模样俏丽身材翘挺的侍女,咂咂嘴道:“老子就是喜欢买……嗝……兔子侍女,让人看着就很有胃口。”。 底下响起一片附和声。 这种以食欲来择侍女的习惯听起来很惊悚,但在星帝严格的不食化形人规定下,便形成了一种另类的趣味风俗。 不比虎女的彪悍,兔女一贯温顺,听到这些带着恫吓意味的话,侍女们斟酒的手依然稳当,脸上甜美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明天世子便会进城,听说这趟还俘虏了纵横雪原的叛军首领狼白,虽然在座的大人们都不太相信,狡兔三窟,更何况老狮子都奈何不得的狼? 他们也不认为狼白会离开权力根深蒂固的狼部,不远千里跋涉来到虎族境内。那不符合狼白的行事风格,如果真的来了,八成也是有什么阴谋。 不过善于拍马的某些城主才不管传言的真假,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讨好虎领主。 “大人,听说世子这次回来得威风啊,连叛军首领狼白都被俘虏了做战利品,真是虎父无犬子!”某位醉眼朦胧的城主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人借着醉意起身,算有三分小聪明,抢了其他人的先机,让底下的一些城主恨得牙痒痒。 谁知,这个马屁却是拍到了马腿上。 “胡说八道!”虎大白一拍桌子,铜铃般的眼睛暴瞪,气呼呼地站了起来,“谁说狼白来了这里?你要敢说他来这里,狼怒的旧部下还不跟我拼命?你想害得我虎领内不安生吗?混账!”。 他说得极为大声,喘着粗气脸都涨红了,显得十分愤怒。 那位城主哪里经得住正面的虎威,两腿一软一下子就瘫在了座位上,过了半晌才失魂落魄地恢复了力气,脸色灰败哪有半点醉意。 虎大白可不管这些,他嘴里说着虎族安危,心里想的却是后院起火,便连喝酒的兴致都淡了下去。 母老虎就别提了,知道儿子失踪的原因后气炸了肺,出动了老虎王留下的几路暗卫,铁了心要杀死狼白荡平雪原,现在被关在后院里发疯,自己已经两晚不敢回她那院子了。 脑子缺根筋的白妮,自从知道狼白要出事后就不停地哭,也不听自己解释,认死理自己派人过去是要杀她儿子。虽然她那小崽子确实让人恼火。 也不知道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会不会给母老虎看出什么来,要是真给看出点什么,那就是天下大乱,他这虎宅将永无宁日了! 隆重推荐 第八十一章 小铁桦 老树人没有在意忘忧的推月兑,他满怀希望地把忘忧领向煌部落的后山:“铁庐是我们铁桦树这千年最有潜力的新生儿,把他养在后山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我们族每个月都要缴纳一车的木料,这些天下来已经撑不住了。要不是小姑娘你,我们就打算放弃这个可怜的孩子了。”。 忘忧跟着轻轻松松地攀爬:“他多大了?”。 “从种子长到幼苗算起,也有十年了,我用灵皇的一成力气去戳他,也不过戳出点浅痕,这孩子要是化形了,日后恐怕是能成灵尊的大人物。”老树人嘀咕道,话语里没有多少悲痛。 活到这把岁数的植物,见惯了生离死别,历经岁月而不朽的乐观,才能带着族人走向富强。 后山的看守检查了老树人的牌子,顺利放行。 这个名叫“铁庐”的小家伙的确是异种,才到膝盖的小苗,已经全身泛着乌金的光泽,身上没有普通铁桦的白斑点,乍一看去,像是一根铁棍。 忘忧感受着其中翻滚渴望的生机,遗憾地收回了手。 她见到胡杨时是迟了几步,见到这个小家伙却又是早了几步。 这株幼苗的骨骼体质还没成熟,木源的质量达不到身体的标准,不能与自己交换生机。过个百年,等这株幼苗体内蕴含的能量再进化,应该就可以。 远水解不了近渴,这都还是虚无缥缈的事。 不过三荒一小角,想找到能互相裨益的奇花异草,难于登天。 忘忧心中的失望停留片刻,她很快收敛心神,仔细地看向了小铁桦树的身体。 从女敕叶到枝桠到躯干,都有青色的生机弥漫着,唯独紧要的根部,笼罩着淡淡腐败气息,仔细点看,可以发现那团黑气里,有一缕诡异的幽绿生机,这种冷冷的色调跟树本体充满活力的草青完全不同。 “把那里挖开,我看看。”忘忧指了指下面。 老树人挥挥手便刨开一个坑,让忘忧可以看到铁桦根部的一些斑驳的黑绿线丝:“前些年的时候黑水蟒族想奴役我们,打了好几次才把它们赶跑,最紧张的一次我带着这孩子躲进了‘埋广林’,也不知磕碰到哪儿了,它出来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忘忧点点头,她也大概猜到了,这异源生机造成了小树如今的病症。 她能用的办法就那么几种,所以坦诚地跟老树人讲了出来:“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但是不知道管不管用,而且不管用的话会伤到这孩子。或者让那孩子一直跟着我,我身体有发木之气,可以帮助它生长,但是治病的就难说了。综合这些,您再考虑考虑吧。”。 老树人没有想太久:“你先试试。”。 他说了这么一句,一贯轻松的脸却凝重起来。 忘忧同样很紧张,她蹲,模着小树的一根黑绿根须,然后身体里的红色生机里面分出极其微小的一丝,试探地从手上传输了过去。 同先前一样,红色生机离体,与自己依然有着某种联系。她陌生而吃力地将那丝红色游移到了冷绿生机附近,期盼曼珠沙华的“吞噬”能力要比这生机的破坏力更强一些。 毕竟与狼白一战,体内的曼珠沙华生机得了不少好处,比当初大了一圈,能消化的东西应该更多才是。 试探有了效果,冷绿生机好像有灵性一般觉察了威胁,竟然率先冲了过来,而红色生机则如同滑不溜秋的游鱼,刷地一下游走到了冷绿生机的边缘,双方一接触,大战开始。 忘忧吓了一跳,连忙拨出更多的红色生机灌输到小树体内,看着一圈圈冷绿被抹去,直到最后一丝也被吸取,才松了一口气。 缩回体内的红色生机不到八成,颜色却变成了诡异的深红,轻飘飘地游回忘忧体内,蜷着不动了。 “可以了。”忘忧抹了抹头上的汗珠,站起身对紧张的老树人粲然一笑。 老树人已经看到了小树根须处消失的绿线,满是皱纹的脸舒展开来,绿色的胡子一抖一抖:“真是太好了。”,鞠了一躬:“你是我们铁桦树族的大恩人,我们全族都会铭记你的恩德。等到这孩子化形,我会告诉它,有个救了他命的姑娘,叫……”。 他郑重其事地讲着,说到最后一句突然卡了壳,这一路的交谈,他们都尽量避免这个话题,结果到现在反而尴尬了。 “我叫忘忧。”忘忧好笑道,“您这么客气干什么,这一路来都是你们帮助我,我都没说谢谢……对了,刚刚您说这毒是埋广林种下的,那林子在哪?”。 “你要去那地方?”见识了忘忧的本事,老树人也不再一口一个“小姑娘”了,“那里诡异得很,灵王都不敢随便进去,一不小心中了毒,部落最好的医师都没有办法。”。 忘忧心中一喜。 奇花异草的生机有灵性,刚刚她用红色生机去试探,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肯定,那冷绿生机的主人应该是个强大的物种,如果是一株植物,八成拥有与自己交换生机的资格。 能在老树人不觉察的情况下磕碰到小铁桦,应该不会是化形的生灵,是植物的几率非常高。 “我会小心的。您有这一圈的地图吗?或者给我指个方位也成。”忘忧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从兽域到东荒,这一个月来没有任何收获,说不急是假的。 老树人刨开泥土包住小铁桦树的根须,然后一把扛在了肩上:“这里不方便,走,我带你回部落,跟你细说。”。 约莫一个时辰,她拿到了这片区域最新的地图,还打听清楚了去往青丘的详细路线,心里已经一刻都不能等了,整好行装就想走。 奈何事不随人愿,就在她与老树人道别的时候,铁桦树部族的一个族人匆匆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眼睛红红的小少女:“族长,这长毛灰兔到处找我们铁桦族的人,说是我们给了钱忘了拿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那灰发小少女已经看着忘忧叫了起来:“是你!原来你真的在这!”。 隆重推荐 第八十二章 一样的灰 第八十三章 箭毒木 埋广林有着东部森林普遍的特征。 地上的苔藓蕨类织成一块一块厚厚的霜绿毛毯,耐寒耐瘠的针叶树默然向着苍天,一眼望去都是冷杉、云杉、落叶松这些单调的树种。 忘忧抱着名叫“灵灵”的小兔子在其中漫走。 依照她两世为人的经验,这片林子并没有传说中的诡异,只不过鸟叫声少了点,动物的足迹稀了点。这应该是因为草本植物的缺乏吧,最底层的食物链决定了上层物种的丰富程度。 即便如此,忘忧还是能敏感地从一些生机波动中感受到松鼠之类小型动物的存在。 这并不算灭绝生命的绝地。 不过可能是觉察到了危险,怀里的小灰兔子一直动得厉害,几次三番想要挣出自己怀里。对此,忘忧也没有多在意,而是耐心地将它的头一次次按回去。 她选择抚养这个宠物,就会将它养大,灵界的兔子不同于一般兔子的十几岁寿命,至少也能活个五十年,如果资质优异的话,甚至可以活个几百年直到化形。 罢了,就当养只宠物兔吧,曾经遇到过的宠物狗可比现在这只难缠多了。 她一边走,一边感应着生机的波动,从周围的杂草获取需要的讯息,埋广林诡异的根源很快就被找到了。 站在这根源面前,地理学得尚好的忘忧,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这是一株理应生活在南方的常绿大乔木,准确的说,这是应该生活在热带的桑科树,竟然出现在这到处是针叶树的寒带。 感觉忘忧的靠近,这个别名“见血封喉树”的大家伙弯下了腰,它应该有了自主意识,觉察到内心源于直觉的渴望后,全部枝条都不约而同地竭力伸向忘忧的方向,试图能触碰到她的衣角。 这是生机交换的魔力。 忘忧熟悉这个过程,也知道这些植物再厉害也不会伤害自己。但对毒本能的畏惧,让她做出的第一反应是退避。 谨慎而警觉地后退,然后观察这株参天突兀的乔木。 这应该是箭毒木。她能看到灰色厚重的树皮上,有一些草浆样的东西渗出来,细细汇成一条线,看着平凡无害。 但她知道,如果破开树皮,会看到许多这样的树汁,洁白无瑕却剧毒无比。被涂了这种毒液的箭射中,猎物上坡只能跑七步,下坡跑八步,平路跑九步后,都必死无疑,传闻中让人毛骨悚然的“上七下八九不活”。 而且这树的枝叶燃烧时,烟雾射入人眼,也会引起失明。 何况她眼前这株,生在灵界,享受了不知几百年的灵气,不知道起了多少变化,所以,这毒哪里是她能轻易就去尝试的? 忘忧表现得极为谨慎,退步的时候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慌张,这一乱,就让她忽略了怀里的动静,忽略了怀着突然消失的重量。 等她吸了一口气镇静下来时,才发现那个小不点竟然滚出了怀里! 现在正咕噜咕噜往脚下一米多远的地方滚去,眼前着就要碰到箭毒木的枝叶了。 忘忧吓得连忙跑上前,却更加震惊地看到那只昏了头的灰兔子,笨拙而愚蠢地往前一扑,然后一把抱住了箭毒木垂下的叶子,整个身体都靠了上去。 紧接着,身体抽搐了两下,眼见是不活了! 与此同时,忘忧前进的脚步蓦地一空,原来是一直竭力靠近忘忧的箭毒木,发现了她的靠近后非常兴奋地将她举了起来。 树枝交叠互动,在瞬息内就把忘忧送到了躯干的最高处。 针叶林,蕨类丛,冷绿树顶光华大放,意味着交换仪式正式开始。 忘忧大急,哪里还顾得上这是关键时刻宝贵时机。 虽然这小兔子不是她看上的,是迫于无奈帮兔族照顾着的,但是这短短一日,已经确定了二者的关系,那就是主人与养宠。她的宠物,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没了性命! 她使劲拨开身上束缚的树枝,往最底层的那一根树枝捞去。 一下,两下,终于接近了灰兔小小的身体。 同时,她这番挣扎也引起了箭毒木的注意,能够达到与忘忧交换的层次,天资自然不凡,灵智也会高出一般未化形的植物。 这箭毒木固然毒性强大,平日里丧生毒液的动物不知凡几,堪称冷血,但对着与自己有益的忘忧,却百般小意,觉察到她的意图后,立刻将那根枝条递了过来。 忘忧心念急转——她知道箭毒木的解药就是树底下的那几棵不起眼的红色小草,学名红背竹竿草,奈何身不由己再去采摘时间上来不及。 现在也只有跟箭毒木交换的生机可以随意拿来用,如果这股生机可以以毒攻毒的话,把它输送给灵灵,应该还能救。 她的手模上小灰兔柔软的皮毛,踌躇着该怎么办。谁知这一模,模到的却是温暖的身体,这身体还在微微抖动着。 嗯? 忘忧吓了一跳,直觉有些不对,连忙运起目力定睛一看,发现那小灰兔身体里涌动的生机分明十分活跃,奔流不息哪有半点灰败的模样。 关心则乱,如果她再仔细点,还可以发现那生机正在以微妙的速度缓缓增加着,还有小灰兔死死抱着的树枝,不断溢出涓涓的白色浆汁,这些剧毒液体的出发点,无一不是来自这兔子的嘴下,那只几乎可以忽略的小小三瓣嘴。 怎么会这样? 忘忧诧异着收了手。 她任凭小兔子抱着剧毒的枝叶,像喝女乃一般吮吸那剧毒的浆汁,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箭毒木已经完成了生机的交换,一股凉意顺着她的经脉蔓延开来,使得她整个心神为之一清,对四周气息的敏感又加深了一层。 这就是毒? 忘忧感受着十指指尖蕴含着的冷绿生机,压抑住凝聚它的,模了模箭毒木厚实的躯干:“谢谢你。”。 箭毒木摆了摆树枝,传来一股喜悦的精神波动——它体内得到了不少好处,距离化形又近了一步。 隆重推荐 第八十四章 疲于奔波 箭毒木满意了,忘忧也觉得很开心。 她与植物交换生机后,彼此间就好像有了血脉关联,相处亲切自然,自然也不会存在先前的警惕小心。她依依不舍地模了模大树的躯干,跟这株针叶林中的异类道别。 此后,一路东行。 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游历寻草,兽域难回,东荒贫瘠,也只有去素来神秘的青丘碰碰运气。 走过这么多路,看过这么多不同的风景,遭遇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后,忘忧方才感觉到自己起初的狂妄浅薄。 也难怪长老们嗤笑,七域之大,强者辈出,争得地王榜之一,何其之难! 单就兽域的狼白,已经数次将自己逼入困境。自己借助生机环境天赋种种,还用了点小计谋来蒙蔽,最后才堪堪置之危局,若是正面对敌,谁胜谁负真的很难说。 青丘之行,必须再寻一株。 依照她目前所得,毒是旁门左道,一次过后就难再起奇效,吞噬更不是走得君子之途,以忘忧的心性,很难把“吸星大法”当做自己的主要武器,按照她的想法,伤人多伤己,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为妙。 明知生机互换也属际遇,强求不来,忘忧还是忍不住心急地赶路,这一赶,就赶得心力交瘁,直到丘荒边关处才停了下来。 青丘闻名于世的智者之路,设有三障。 凡他域前来定居者,需过三关,这也就像个公民素质评定,通过评定来获取入户证明以及匹配的地位。 忘忧累极,抱着一直昏昏欲睡的灰兔,带着大快朵颐后闲庭漫步的开明,越过精心打扮揣摩准备的一干人等,径直走到了审查官面前:“我要去青丘。”。 “可以,请报出姓名,本体,出生地。”那审查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闯三关,谁不是养精蓄锐以求达到最好状态,他见过心高气傲连闯三关的天才,也见过以智破障几刻过关的大能,却没有见过像眼前这个这么……灰头土脸的,除了心不在焉的态度,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她疲惫的神色。 姑娘,就算路上什么也没有,你这样的体力也能支撑到路的尽头吗? 当然,他是不会真的说出来的,职责所在,他只需要登记这些游民的身份信息,别的事情与他无关,而且接下来还有许多人需要处理。 “忘忧,本体忘忧草,出生地……水域。”忘忧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本名报上了。 忘忧草是什么草?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审查官的注意力稍纵即逝,因为后面又有几位衣着华美的青年走过来了。 他放下心中的疑惑,迅速指了指左边第三个通道,言简意赅:“去左边第三个通道。”。 忘忧点点头,往那标有“3”的灵光内走去,她来时风尘仆仆,走时也若一阵旋风,倏地一下便一头扎进了那个光圈。 这举动令观望的众人们一阵摇头,猜测这姑娘怕是要失败了。 忘忧自然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更懒得猜测他人的心理,此时她眼前景色一换,已经被纳入青丘最有特色的“幻境”中。 又是这个,忘忧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经历狐九天的摄魂后,对这种普通的幻术她已经有了抵抗力,定了定神,双眼一眨就看了个通透,身前半点生机波动都没有,显然这里出现的家伙不是纸糊的就是面揉的。 但是没有任何活物出现。 世界安静了,喧嚣远去了,一汪湖水从脚下蔓延开来,面前倒灌而出的墨水泼出一条横线,这头是一字排开的木人,那头也是一字排开的木人。 脚底有了些微的凉意。 忘忧调皮地拨了拨面前悬空的白木人,使得他们一头调转过来,另一头衔上对方的尾巴,恰似“二龙出水”。 横线那头的黑木人也做出了应对,好似有一只上帝之手在指引他们,其中间一段自动向前,形成“天地三才”之象。 忘忧不慌不忙,回撤先前突出的两头变成“四门兜底”,少顷,那头木人越过横线互相穿插,恰似“五虎群羊”。 此时白木人已经按照六甲六丁的方位站定,遍布整个区域,那头黑木人硬生生撕开口子一半成线,另一半仿照忘忧的四门兜底构成“北斗七星”。 忘忧微微一笑,反倒去拨动对方的黑色木人,环绕一圈按照八卦方位留八个出口,正是“八门金锁”。 然后就在微风拂来连幻境也有些惊愕不知如何反应的时候。 她已经眼疾手快地将黑白木人按区域摆好,互相交穿不分彼此,正是九宫位“九字连环”。 最后她轻吁一口气,长袖一挥扫荡了面前,扫得所有木人东倒西歪,扫得墨线模糊不堪,双脚悬空哈哈一笑,身形矫健如月兑兔,三两下就窜出了幻境。 怎会这么难,她其实在想。 虽说这十大阵法在前世已经广泛流传,可是这是武力为尊的灵界,更是青丘拿来考验路人的一个小关卡,弄出这种逆天的东西,让她怀疑是不是误入了某位大人物的专用通道。 “又有人被踢出来了”“竟然不过十息”“再难也不会有我那个通道难”“青丘三障,名不虚传”“我一定会再来的”。 耳边响起了各色议论的声音,这些声音大多夹杂着失望幸灾乐祸的情绪,还有少许带着不服输的斗志。 忘忧睁开眼,第一下是看自己的草鞋——这幻境做得极为逼真,当时感觉鞋子快湿了,才急着弄乱棋局破禁而出。 发现那凉意只是源于风孔吹来的湿气后,她稍稍放了心。草鞋是老树人送的,穿多了容易烂,自己又极少花灵币逛街,恐怕得穿着它逛遍大半青丘,可不忍心就被一个关卡就给报销了。 “姑娘,这局坚持一刻者过关,姑娘刚刚才坚持了一息,这厢只能退出了。”一个穿着青丘官服的男子走了过来,准备把忘忧引到一边。 不会吧?忘忧听明白了这句话,是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她实诚地答了一句:“可是我破局了啊。”。 “什么破局?累了的话请到横线外休息,一个时辰后跟着三大人走去出口。”这男子随意接了句,皱了皱眉,本来的彬彬有礼已经变成了公事公办,“不要尝试越过那边那条线,那是为过关者准备的通道。”。 隆重推荐 第八十九章 有猫腻 “三日前午时我的确在青丘三关,女灵皇也见过一位,不过不清楚是不是叫丹香。”忘忧老老实实地答道。 牡菀心把目光转向紫晏,看到星辅大人微微点头,心登时往下一沉。 果然!她极少见到狐九天露出疲惫的神色,那日一定是施展了什么神通窥视了三关当时的场景,然后见到了在场的丹香,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向自己问起。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女子甫一踏入青丘,九天就有了感应! 他如此挂心这个女子,以致于不惜耗费心力前去察看情况,显然两人之间竟然早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牡丹被这个偶然的发现给深深震惊了,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感觉都有。 她本是牡丹家族巩固权势的棋子,当时被派来狐九天身边,不是族令,而是自己请愿。 因为星帝之一石帝曾批言,紫牡红牡中其一,将来所嫁必为天下执掌。 紫牡天资卓绝,无论容貌智慧实力均素来稳压自己一头,所以她为求先机,主动将筹码押在了狐九天身上。 她押对了,将来那个母仪天下的身份就是自己的,押错了,也不至于输的一败涂地,毕竟狐九天乃一域少主,青丘地位,素来尊贵。 只是没想到,这里出了颗硬质的绊脚石。 两人显然早就勾搭上了,这让她怎么办才好? 忘忧自然不知道红牡的想法,如果她知道,也许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在她看来,狐九天对自己有感应,当然是祸不是福,想想看,自己对狐九天一点感应都没有,狐九天却能监视自己的动向,里面绝对有阴谋! 也只有红牡这样智商欠缺的,才会昏了头以为其中是带了情爱的猫腻。 牡菀心再次深深看了忘忧一眼,对紫晏点头:“打扰了。”,然后骑上独角兽,飘然而去。 一众青年俊彦见美人离去,也都渐渐散去。 紫晏把忘忧拉上牛背,依然慢悠悠地往前走去,主一道上,再次剩下了这孤零零的一行人。 青天鉴,是历来星辅的工作地。 占卜星相观察吉凶的圣地,里面不知道埋着多少一域发展的绝密档案,就连域主都不能随意进入。 忘忧不知晓奥妙,她平静地跟着紫晏走过那扇久经风雨有些老旧的木门,踏上弯弯曲曲松软湿润的泥路,经过几根插着“奥运火炬”的柱子,穿过高大的金玉拱门,然后来到了一汪墨黑的水池面前。 “这就是青天鉴?”忘忧指了指水池,“你确定青天鉴不是在这水池下面?”。 紫晏摇了摇头,微笑:“这就是青天鉴。”。 没想到一域星辅的工作地点竟然是这个样子,忘忧不敢置信地四处望去,发现环境确确实实是那样简单,一目了然。 紫晏见忘忧这个样子,知道她是入了知见障,嘴角漾起一抹浅笑:“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把它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他伸出白皙的手,在虚空上随意地抹了抹。 于是,黑色的池水翻滚起来,卷起通天的漩涡,忘忧仰头而望,看着巨*接苍穹,都染上了同样的天蓝,然后“哗”地一声又自天际倒灌,对着整座青天鉴当头罩下。 虽然明知是幻觉,忘忧还是下意识地用手去挡。 这恐怖的浪潮飞速扑下时,一只木门自东飞来,化为一叶扁舟“嗖”一下窜入她和紫晏的脚下,迎风破浪,霎时间就穿破重重水力凌驾波上。 这木船速度奇快,不一会就到了一小岛。 紫晏指着岛上偏西位置的一座宫殿,态度温和:“要不要去看看?”。 忘忧摇头,她此时有些晕船,对紫晏的用意也清楚了几分,青丘幻境闻名天下,哪怕简单的布局,也不容小觑。 知晓这一点后,她对幻境所见便没有多少兴致了:“宫殿金碧辉煌,就不用去看了。可惜我总感觉有些欠缺,可能是因为这里没有活物,少了点生气。”。 紫晏点头,他双手凌空一画,天地还原,二人再次站在了一池黑水边。 “我的幻术没有大成,只能在金木水火土的基础上运用,无法幻化有生命的东西。”他颇为遗憾,“星师寿命都不长,我今生最高成就是灵皇,剩下五百年,恐怕也来不及了。”。 “怎么这么短?”忘忧吓了一跳,心中顿起恻隐。 灵皇寿命过万岁,这紫晏剩下的时间竟然只有区区五百年,的确少得可怜。 而且这只紫貂一路对自己颇为照顾,虽说有“机缘”的成分在内,可他也没有强取豪夺,行事风格让忘忧很是欣赏。 自己在占星方面是一窍不通,也不知怎样才能帮到他,也不知为何他认定自己是他的“机缘”。 “那日我见你手中现水纹,可是幻术?”忘忧随意挑了个话题岔开他注意力。 紫晏摇头,手一翻变出了五颗透明的水珠:“那不是水幕,本质就是这五颗水珠,是我们紫貂族代代相传的族宝。”。 忘忧接过这五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小心地捧在手心,还左看右看对着阳光照了一照,也没看出什么神奇之处:“你们就是用这五颗珠子施术法吗?”…… 紫晏点头:“我们七星紫貂族的族宝,便是北斗七星珠,七星对应七颗,所以这五颗还不是全部。如果我幻术大成,应该可以解开另外一颗的封印,至于最后那颗,百万年来能用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那两颗珠子呢?你有没有想过请人帮忙解开封印?” “我们占星师的宝物不同常人,九天晋升灵尊时便尝试过帮我,可惜他也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封印的玄妙已经联系上了星天气运,不能拿一域的兴荣来赌。若说请人,恐怕也只有当世相思帝才有那本事。” 忘忧点头:“那确实很困难,见星帝一面难如登天,要他施术帮忙……”。 紫晏伸手在池边一捞,顺出两颗漆黑的珠子递给忘忧:“你看。”。 忘忧接过,准备调用体内曼珠沙华的吞噬生机试试看,但她也没有抱什么期望,这生机再厉害也不会厉害过灵皇的灵力,恐怕消耗殆尽也会无功而返。 不过尽一份心罢了。 谁知她刚刚模上那两颗珠子,模到黑珠子外薄薄的一层,胸口便是一热。 原本那里留下的是四叶草的生机,现在这缕生机蠢蠢欲动不待忘忧控制,飞快地冲到了她手掌与水珠相接的位置,然后好像饿狼扑虎一般往那水珠上尽数灌去。 隆重推荐 第九十章 一饮一啄 心神相连,一股冰凉的气息沿着四叶草生机反馈到忘忧的胸口,让她霎时动弹不得。 “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天道’”。 这是紫貂家族浸yin天道多年,温养出的六七两珠的奥义。 星师幻术大成,得到黑水珠的认可,这封印便会解开,这无上玄妙的感悟,也会随之涌入体内,助其更上一层楼。 现在机缘巧合下,竟然让忘忧这个外人模索到了其中境界。 按理说,这禁制是只对紫貂本族开放的。 奈何四叶草本就是转化气运的圣灵,窃取天机裨益自身乃是它看家本领,哪怕留下忘忧体内的不过一缕,也能顺利破解这黑水的防御。 不过就是些取巧而已,若是这缕生机有灵智,恐怕它唯一遗憾的,就是个子太小吞不下整块大蛋糕。 天道无情,忘忧哪里知道自己获得了什么,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有莫名的威严法则笼罩了自己,让自己心惶恐身难立。 惊惧,这种惊惧甚至超越了死亡,好像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紫晏见忘忧脸色发白身子颤抖,也知道不妙。 他没有贸然去拉忘忧的手,更没有动忘忧手中紧紧黏着的珠子,因为占星师对天地气流变化最为敏感,隐隐地能感觉忘忧身上有股恐怖的气息,不容触碰。 所以他退后几步坐在黑水池边,闭目敛神,用家族秘法呼唤两颗星珠归位。 “轰”地一声,一池黑水在紫貂的身后冲霄而起,绕着粗大蓬松约占身体三分一的尾巴旋转起来,这股水流旋风越转越快,不多时便将紫貂笼罩在内。 与它相对的青衣少女,仍旧双目紧闭岿然不动。 于是水势越发汹涌,涌出池水的黑色汁液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深,像是泼墨一般黑不见五指,发出轰隆隆地巨响,连绵不绝地敲击人的耳膜。 忘忧听不见,也动不了,她的世界因惊悚而黑暗。 哪怕外面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她也不敢睁开双眼成就那一时豪杰。 水势的积累终于到达了一个顶点,一池深水虽不见底,但也有穷尽时,少女身侧的气墙,阻隔了这千钧力的水墙,使得这寸步难近的黑水越升越高好像一根黑色水柱直直捅向苍穹的尽头! 恨不能,与天试比高。 酉时未到,青天鉴的天,黑了。 青都王宫,垂垂老矣的狐狸王早就不问世事,此刻也应在哪处云游会友,“代父执政”的大狐狸一口一口啜着葡萄酒,慢悠悠地看台阶下慌忙奔来的一干重臣。 “少主!天黑了!”千米赛跑的最终冠军羊式老大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头磕在了台阶上。 狐九天语气不愉:“这里的天没有黑。”。 “大人,是青天鉴啊!”老山羊数代重臣,此时顾不上捋那颌下三寸须,老持成重的风度荡然无存,“百万年来青天鉴都不曾黑天,国之不祥啊!”。 他也不看狐九天脸色,头一低深深地磕在阶下:“青天黑日,必有妖女,依臣之间,少主不可再纵那牡丹女,祸乱我青丘!”。 狐九天笑了,他轻轻摇了摇手中夜光杯,再抿一口酒。 三品以内的大臣陆陆续续到齐了,主殿外想必还有更多的肱骨之臣在候命,最该来述职的紫晏,却还是没有来。 “菀菀来青丘不过一载,从未插手内政,这盆脏水,就别往她身上泼了。”狐九天轻描淡写地将那句谏言挡了回去,起身随意地将夜光杯置于地上,缓步下了台阶。 当日相思种园大开,他择独角兽回域,全域大哗。 千金一买美人笑,狐九天却是用千年盛事的兆头博美人欢心,何其“大手笔”,青丘上下忠心耿耿的臣子们,都觉脸上无光,心寒得彻彻底底。 然后那位牡小姐便随之回了青丘,还带回了九天晋升灵尊的消息。 多数青年臣子被其绝世姿容倾倒,而老臣子们感怀于进阶一事,便没有死谏,只是那根刺,却扎扎实实地扎进了心底。 如今青天鉴白日里黑了天,还如何让他们稳得住! 星辅一职,为青丘之本,这莫名其妙黑了天,定是触怒了上天,乃最不详之兆,一点风声便能鹤唳,何况牡菀心这么明显的目标。 素来针锋相对的果子欣和铁嘴红小段也都噤声不语。 山雨欲来风满楼,谁都不知道,这天黑一事会落到谁的头上。 紫晏紫大人素来勤恳尽心,行事无差错,这次恶兆牵扯不到他身上来,如果少主执意护住牡姑娘,那剩下的臣子,必有一个会被拎出来做挡箭牌。 为堵上众民悠悠之口,牺牲是必然。 狐九天扫了这些噤若寒蝉的臣子们一眼,眼里波光流转好似能看透人心,他嗤笑了一声:“怕什么,难道我还会蠢到拿你们去漂白那方天?”。 他轻松地挥一挥衣袖,越过诸位面色严峻的臣子,兀自走在了最前:“不妨随我去看看,若真是不祥之兆,我狐九天定是第一个去填坑之人。”。 虽是调笑的话,从狐九天嘴里说出来,便带了掷地有声的味道。 一众臣子老泪纵横。先是久叩不起的羊式老山羊,然后便是水磨工夫见长的果子欣,这个温吞如水的大人这次跟得出奇地利落,紧随其后的是铁嘴红小段,面沉如水,之后一些大臣依官阶列队,俨然上朝般,尾随狐九天而去。 肃穆萧杀的气氛弥漫在这支队伍中。 他们不是壮士,断不能风萧萧兮易水寒,他们胜似壮士,要用指挥千军万马的铁血来抵抗上天降下的风暴,所以,在少主倒下之前,他们必不会倒下。 队伍越走越远,直至将巍然王宫抛在身后。 殿门前被随意丢掷的夜光杯,孤零零泛着清凉的波光。 殿门内有一位红衣女子,正感动得哽咽不成言,精致的面容泪痕交错,羊脂一般的手扶紧窗沿。 刚刚在门内,她亲耳听到一直仰慕的男人为自己辩驳,为自己正名,甚至不惜以身涉险。 棋子熙攘来往皆为利,可是,谁说棋子不能动心? 一日日,一年年,终有一天,这股力量会让棋子拥有对抗命运的勇气,为了摆月兑推手的控制,不惜粉身碎骨! 隆重推荐 第九十一章 皆定数 青天鉴距离王宫路途不远,众臣子随狐九天御空而行,半个时辰便降落于那异象之地。 黑天,白日,截然不同的两方在这院落的边缘形成了风格鲜明的分割线,一边是夕阳欲落遍布人间的温暖,一边是伸手不可五指地狱来临的森冷。 中间那一条蜿蜒曲折的线,镀金泛墨,透着些许诡异。 “狐主,天边有星。”果子欣观察周围,后上前一步靠近狐九天,低声说了一句。 狐九天轻“嗯”了一声,丹凤眼微微眯着望向青天鉴的上头,那深不可测的黑天里,有五颗华光黯淡的星子若隐若现。 大臣中夜视能力强大的,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见后院里一根贯穿天地的巨柱,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直上黑天而不曲。 “有些像龙吸水。”果子欣自言自语。 “蛟龙也飞不了那么高,何况这么粗一根水柱,哪条龙有这样的巨力可以把它吸起来?”铁嘴红小段也走上前来,距离封锁线只有一步之遥,此刻闻言立马反驳。 群臣随之议论纷纷。 羊式老臣上前一步,老成持重:“大人,可要臣先探路。”。 狐九天一直在看天,等羊式说完后,他好似看清了什么,神色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丢下一句:“在这等我。” 然后不等这群臣下再讨论出个章程,这位少主已经径自一挥衣袖跨过那条线,头也不回地飘去了院落深处。 “少主”“不可!”。 看着那抹深红遁入夜色,群臣集体失声呼唤,直到发现他们的少主已经消失在眼帘,是确确实实做那第一个填坑之人后,紧张地面面相觑起来。 青天鉴里阵法玄妙,哪里能硬闯,少主就这么贸贸然走进去,也不知是吉是凶?万一他这么出了事,青丘狐族千万年的传承…… 片刻后,垂垂老矣的羊式,捋了捋他那三寸须:“我不过一把老骨头,迟早化为一抔黄土,这时候不闯,以后也就没有机会了。“。 然后他望着狐九天的方向,默默地走了进去。 果子欣本就在他身后,此时也跟了进去:“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我进去查探下再来汇报。”。 红小段嗤笑了下,也跟进去。 他们这样的举动让还在踌躇的些许大臣很羞赧,尤其是红小段的一声嗤笑。 因为红小段嘴毒话狠得罪了很多人。 私下里,敢怒不敢言的诸位大臣常常戏称他是“夸夸公子”,一来是他本体红嘴蓝雀的叫声结尾就有“嘎嘎”这种类似“夸夸”的音,二来就是讽刺他是个只会嘴上夸夸其谈没有真本事的小雀儿。 现在这夸夸公子都敢进去,他们却胆小留在原地,如果不是果子欣事先留下一句话,他们此时还不知道要将脸往哪儿搁。 不一会儿就听见果子欣有些急促的回复:“这里面只有一个音声阵,诸位进来吧。”。 一入青天鉴,湿气扑面而来,哗哗水声震耳欲聋,水势带起狂风,卷得天地更加混乱不堪。 素来风仪优雅的果子欣,不顾风雨,已经一路狂飞过去。 眼见这素来磨蹭的果子欣都着急起来,一群大臣登时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觉,连忙全力驭使灵力跟上。 狐九天不见了。 趁着果子欣报信的时间,羊式跟红小段搜遍了整座院落,他们望着衣衫不整飞奔而来的果子欣和一干大臣,沉重地摇了摇头。 于是,陆续赶来的大臣们明白了果子欣失态的由来,在等待中更加沉默。 此时黑水柱的尽头,苍穹的顶端,一人一兽也在沉默。 一只紫貂蹲坐,滴水不沾的毛皮中不断有汗水渗出,然后沿着光滑的紫长毛簌簌落下,身侧围绕五颗斗大的白珠,白珠的光芒忽隐忽现,恰如风中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一女子盘膝而坐,青丝皆绿,一只手探出,手中两颗墨黑的珠子吞吐风云,紧紧吸着下方那比巨蟒粗的黑水漩涡。 忘忧看着威风无比,好像操纵黑珠搅风搅雨的黑山女妖,其实心中已经在叫苦连天。 没想到四叶草成功吞噬封印后,引动了那两颗黑水珠的本源力量。 原先的猎物已经成了猎狗,此刻正利用黑池水这外援,想抓紧时间吞下四叶草生机这块“大蛋糕”。 至于紫晏,他在猎狗头上套了根绳子,试图用那五颗白珠子拉回暴动的两颗星珠。 可惜,忘忧没办法保住那块蛋糕,紫晏也拉不住那条绳子。 忘忧不敢将生机收回体内,不敢将战场转移到自己身体,紫晏的能力不足,无法在短时间将星珠收为己用,更别谈驾驭它放下眼前的美食了。 气运乃天赐,此消彼长,互斗为本能。 千钧一发之际,忘忧睁开眼,大喝了一声:“松手!”。 她的眼里有不舍有决绝也有几分释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早该舍了那四叶草生机。 星珠终究为死物,果子欣来日方才,慢慢消化,总能成功祭炼,她此时再挣扎,也不过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害人又害己。 说句话一出口,她好像听到云层中传来一声轻笑。 有什么东西滴到了头发之上,带着些微的温热,让她刹那间精神恍惚,心神不受控制,然后眼前的景色模糊起来,似乎全身从头到脚都不属于自己了。 她看着“自己“翻手一伸接回了四叶草生机,看着“自己”手指轻弹撩飞了星珠,看着那两颗星珠直直飞向五颗白珠,看着“自己”腾空而起扑向紫晏。 一切都似梦境一般,因为天是黑的,自己的控制力是微妙的,时间的流逝是缓慢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颗黑水珠化为透明,忘忧的神智也归还了本体。 “轰隆”一声惊雷,黑不见底的夜有道闪电划过,带起一连串的亮光,瞬间洗尽了墨浸的天空,在温柔余晖洒进大地的前一刻,有北斗七星成形,后一闪即逝。 大团黑水从高空哗啦啦地扑腾下来,溅起大片水花,冲得一干大臣如落汤鸡般狼狈不堪。 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随之挟风而下,衣袂飘然凌波水上,怀里还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镇静无比道:“往后有北斗七星庇佑青丘,诸位可以放心。”。 隆重推荐 第九十二章 一步一生莲 自那日七星归位后,朝堂上歌功颂德的词曲一波接一波,冲得整个青丘上下一片欢腾。众臣子陶然于灵尊贵位的狐九天,陶然于星辅大人号令七星的伟绩,出门多簪花,袖袍添三尺,恨不能立刻标榜自己是天宫仙人,以匹配这份荣耀。红牡牡菀心为表庆贺,大开珍株园门,邀请青都俊彦前去赏花游玩。紫府私宅,星辅之尊的紫晏随意将一纸浣花笺丢到桌上,对着窗前心事重重的少女笑道:“出去走走?”。国师大人位高权重,就算默不做声也会让人生起一股仰望的距离感,此时笑得这般温雅,实属难得。忘忧对这君子风视而不见,兀自望着窗外一池睡莲,顺手接过紫晏递来的茶水,淡淡道:“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大人得七星连珠,并不是好事,这些人昭告天下,不知是什么居心。”。紫晏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用小勺搅了搅:“无须管他,青丘再过万年,也轮不到七大域之首的位子。单说丰饶物域,黄金铺地灵币筑墙,灵气充沛直逼帝都,就稳压我青丘一头。”。忘忧回转头来:“物域既然如此令人垂涎,幕后之人的身份应该不低。依我看,帝都八大族长的身份还不够。”。紫晏笑:“再往上便是一星二月三位灵帝,你倒也敢想,不过这也不是没道理。毕竟书墨珠石本为死物,开窍者万中无一,化形后亦是智有缺陷,没有强大外援,早该被他域瓜分掠夺干净了。”。忘忧认认真真地打量面前笑若春风的男子:“这样的话,你真不担心?”“不担心,区区两百年可活,哪管得了那么多身后事。”紫晏合上杯盏,“忘忧姑娘,若青丘济济智者都蠢到去攻伐他域的话,我一定会第一个铺盖一卷投奔蛮荒去。”。忘忧望着眼神清湛如昔的星辅,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恐怕紫晏最后的两百年,也不能清净。她心中不平,是因为那日黑水柱上心神被夺。除却摄魂术还有哪种神通有这等奥妙?而天底下能轻易给灵王种术的,除了位及灵尊的狐九天还能是谁?曾经在凤珑宫测试资质的时候,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出现了禁制,自那以后她对这种可以控制他人的术法便尤其注意。一个是神不知鬼不觉屏蔽了自己的天资,一个是转手便可控制自己心神,同样隐蔽微妙,难以让人觉察。但愿是自己胡乱猜测,但愿自己此时体内,没有狐九天摄魂留下的种子。想到联想到湖城被一纸死守令整得全军覆没的暗卫,她的心微微地冷了下去。“牡菀心帝都贵女,下放青丘必有所图。雪唐三军与水族僵持不下,鹿容家族族长不知所踪,我总觉得这些都是不好的信号,你还是早做准备。如果青丘燃起战火,难道还真跑去蛮荒撒手不管?”。紫晏喝了一口清茶,颇有趣味地看了忘忧一眼:“不与世无争的青丘便不是青丘了,跑不跑都算不得什么事。你真不去赏花?先前不还是念着珍株园吗?”……忘忧摇头,兴致亦懒懒:“我若去,便是月下三更,偷赏优昙。到时候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应该会有增些容色吧。所以现在该我问你去不去?”。紫晏听到“增些容色”四字后就有了意动,忘忧非绝色,在他心中却是最美,此时竟然还可再“增添几分”,让他怎能按捺得住。于是他半信半疑地瞥了忘忧一眼:“你留在青丘的日子也不多了吧,恐怕今晚赏完花便会走,我岂能不送你最后一程。”。珍株园内人声鼎沸,到了夜晚才散去。牡菀心本体牡丹,乃花中之王,所以她个人也偏爱花,园子里面繁花似锦,狐九天为她搜寻而来的圣灵也皆是花。不过这些圣灵多数开了灵智,不喜被人赏玩,都是独自占据一方领土,统共占了东南角好大一块地。狐九天没有星帝相思的本事,虽能强掳奇花却不能收它们听令,于是这些娇滴滴的花儿们人前人后都是一副花苞状,对名义上的“主人”爱理不理。有紫晏坐镇,忘忧不费吹灰之力就潜了进来。绕过一圈姹紫嫣红到了东南角,忘忧突然转身,小声问道:“紫星辅,我记得先前你说过,我想搬多少就搬多少回去。”。紫晏一愣,他漫步月光下,本就对忘忧这副猫腰低头的姿势感到奇怪,现在听到这一句话,方才有所领悟,哭笑不得道:“你喜欢哪株搬回去,事后我与九天说一声就好,无须做这等模样。”。忘忧嘿嘿笑着直起腰:“那就有劳紫大人。”。她脚步轻轻,走到第一座园子前,一株花儿绽放,清香四溢,于是忘忧微笑。走到第二座园子前,一株花儿绽放,流光溢彩,于是忘忧微笑。紫晏跟在身后,心中暗暗称奇。忘忧逛完十三座园子后,十三株花儿均绽放,珍株园里奇香四溢,这股香味的洪流聚集在一起,酿出了美酒般的醇厚甘甜。闻香如饮酒,酒不醉人人自醉。紫晏的眼神微微迷离:“我纵横青丘游历七域数载,从不曾得见你这样的女子。花光照玉人,一步一生莲,今生能有幸目睹这等奇彩,真是我的荣幸。”。忘忧闻言,回眸一笑百媚生:“还请大人把这些园子的樊笼给去了。”。紫晏哂笑:“遵命。”。于是青丘尊崇高大的国师大人站在园子里玩起了杂耍,十三樊笼拔地而起,根根玄铁被他一双白手左右揉捏,渐渐融在一起,最后竟然铸成了一座高台。他眼神已清明,唯神情仍动容:“这样可够?”。忘忧没有点头,她直直望着紫晏:“收服七星一事,大人的代价是只剩两百年寿元。我想青丘同庆,恐怕也令你有所寒心。”。紫晏笑了,他再伸手,轻轻巧巧将十几座大小幻阵化为无形:“你这时候提这事,撩拨得也太没水准了。我若寒了心,遭殃的也就不是这园子,而是青丘王宫了。”。忘忧也跟着笑:“此时忘忧已经并非星辅‘机缘’,还得大人这般帮助,其实心中惶恐。星辅行事皆有方寸,这次无端示好,可是有所求?”。十三株圣灵终得自由。紫晏微笑摇头:“两百年眨眼就过,你呀,还没一个将死之人看得明白。”。忘忧闻言鞠躬:“是小女子肤浅了。现在盛大人恩情,铭感于心。”。十三株圣灵飘向忘忧。凝重感人的气氛还未彻底渲染开来,忘忧已经直起身,然后对着动容的紫星辅突然调皮一笑:“不过紫晏,你未必就只有两百岁可活,现在说丧气话,实在太早了些。”。她举起手,对着身侧一圈的芬芳花骨朵,朱唇轻启:“开饭了!”。 隆重推荐 第九十七章 疯魔 ) “菀心败了。”随着牡菀心身形消失,一位中年美妇放下垂帘,颇为怅惘地回了车架。 这是座花形玉辇,华盖泛青光,车轮如冰琢,在帝都天镜前的众多车马中仍占有一席之地。车内铺着洁白如雪的软羽,里面八位妙龄侍女跪捧花扇香炉,上首坐了一位三十左右的美人。 听到妇人的叹息,这位正在养神的美人睁开眼:“败便败了,都是些孩子们的游戏。”。 妇人喏喏,小声辩解道:“妾对菀心寄了希望,没想到她败得这么快。”。 美人斜睨了她一眼:“不要本末倒置,这地王榜是为菀瑞这孩子打造的舞台。至于菀心,让狐九天早日娶她过门才是正理。别到后来……”。 嗓音柔软,体态丰腴,这美人端坐镂银椅时国色天成,如今斜睨一眼别具风情。 可惜妇人接到这妩媚一眼后立刻脸色惨白,额头香汗密密麻麻地渗出来:“妾知道,妾会修书与下界,让她不要再耽搁。”。 美人这才阖上了眼睛,淡若轻烟道:“知道就好。”。 忘忧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了个清楚,也不知道自己可能会惹上紫牡甚至牡丹家族这个**烦,她此时握着玉坠,正狼狈不堪地往黑气里面钻。 因为红牡丹以瓣香为引,成功地吸引了一大批附近的毒虫。 一只两只倒也不足惧,可怕的是一大群,窸窸窣窣的声音证明了附近的虫群正像潮汐一样密密麻麻朝自己涌来。 三面合围,唯一的去处,就是黑气深处。 忘忧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直到看到远处那些家伙们张牙舞爪冒出五颜六色的触须铁头,才彻底死心。 她转身一个箭步冲走,一边冲一边将箭毒木的生机运转全身,以防备不小心招惹到毒物。 黑气越来越浓郁了,到了五里开外,竟然在空气中形成了一层薄雾,这种像黑灰一样散布空中的一颗颗细小液体充满了诡异不详的味道。 忘忧不敢停下来,身后的追兵十去七八,剩下的二三才是厉害的,既然要逃,就要把他们甩个彻底。 她咬咬牙,继续驱动灵力拔足狂奔。 又跑了三里后,这黑灰陡然一变,成了鲜艳骇人的血红色,血雾好像有质感般沉沉地压在人头顶,忘忧只嗅了一口,便被巨大的腥气给熏得欲吐出来。 这种腥气一时间可能还没什么害处,多吸一阵子,恐怕会污自己的神智,使得人昏沉不清。 忘忧连忙停住了脚步,回身用生机查探,发现竟然还有二三十个大光团跟在后面,这种程度的光团恐怕已经到了灵光巅峰。 她百思不得其解,到了这个地方,红牡留下的香味已经被空气里的腥味给冲淡到近乎于无了,怎么这些虫子还是锲而不舍地追着自己? 疑惑归疑惑,她现在的出路只有一个字——跑。 宁可被毒气熏死,也不能被虫子撕碎。 她打定主意后,便卯足了劲儿飞奔而去,现在既然跑,那就要拼尽全力,只要能在倒下之前跑出这恐怖雾气的范围,她便能逃出生天! 一里,两里,三里。 雾气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金,最后成了恐怖的五彩斑斓。 饶是忘忧心智坚韧也忍不住微微停顿,她已经濒临极限了,全身肌肤已经被毒气给腐蚀得坑坑洼洼,不用撩开看也知道上面一定像七巧板一样布满了各色斑点。 如今箭毒木留下的生机仅剩一缕,勉强能护住自己的心脉,再往里面跑,小命恐怕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最最令她难以置信的是,那些虫子还跟在后面! 要知道,她一路跑来没有看到一个毒虫栖息,可见这种毒雾对着虫子们也是有巨大杀伤力的,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这群虫子非但没有被震慑住,反而追得越来越疯狂,甚至不顾性命也要弄死自己? 事实容不得她再作思考。 回头比前进更艰辛。那就跑吧,跑出这里,不论如何也要跑到那群虫子再也追不上自己。 一步生,一步死。 纵然忘忧有复生神通,可以留有记忆重生灵界,此刻也感觉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哀。 不明不白就要动用最后的底线,不明不白就要退出地王榜辜负凤珑宫,不明不白就要放弃自己已经认识的亲人朋友,然后为了保住这个最后的秘密隐姓埋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奈何奈何奈若何! 从震惊到坚定再到悲哀,只是一刹那的心理转换。 现实中的忘忧毫不犹豫地踏上五彩雾气笼罩的范围,然后面色刷白如寒雪,唇色瑰紫如丁香,脚步虚浮地强撑着向前走了四五步。 她走得越来越慢,路线也不再是笔直向前,身形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跌倒。 可是她仍旧在走。 手与脚可以不听指挥,但意志还在。神智可以混糊不清,但本能还在。 只要心脏还能跳动,只要躯体还未破碎,我就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 她已经封闭了全身的感应,只剩意念在指挥身体,走下去这句话被强制性地在脑海一遍遍回放,以确保自己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身后虫子尖利的嘶鸣她听不见,五彩雾气如同让路一般的分散她看不见,甚至远处吞吐雾气的五叶沧形草她也注意不到了。 像梦游一般,她形体僵硬地与这株圣灵擦肩而过。 沧形草圆锥一般的花序轻轻挠了挠忘忧的脚,发现她毫不停留后,只得温柔地萦绕在她白皙的脚踝处,试图挽留住她的离去。 忘忧被弯住后打了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无力的身体。 她直不起腰,下意识地扯了扯沧形草血红的根茎,扯了两三下都不能扯动后,她突然流下了眼泪,心神一松瞬间退出自我封闭的世界。 于是生机交换开启。 这个百分之一克就可杀死一名壮汉的剧毒草类,在绝迹林内靠不断吞吐五彩雾气积蓄毒性,自身排出的毒液又灌输入土地温养毒气,两相和应,造就了“雾毒坡”的赫赫威名,连灵皇都谈之色变。 忘忧不知晓缘故,就这么凭着一股冲劲闯到最后,也算是历经九死一生。 这剧毒的沧形草神识未化,刚刚挽留也只是因为本能,不然她先前走来就不会那么辛苦了。通灵的草木为得裨益,一般都会想尽办法为忘忧扫清一切障碍,以求能顺利交换生机。 一刻后,一滴五彩斑斓的生机精华形成,一股五彩气机扎根于她体内,右肋下方肾脏的位置。 毒雾已经不成威胁,刚刚受到的点滴侵害反被体内那气机滚雪团一般吸纳了过去,此时忘忧神清气爽,掉过头来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几只巨虫,仍旧不明就里——这些虫族明显抵抗不了雾气的毒性,难道红牡留下的香味真能令虫也疯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九十八章 破空的长虹 ) 绝迹林危机四伏,彩雾笼罩的顶级毒场无疑是一个极好的藏身地。暂且放下对虫类的疑惑,忘忧拿出牡菀心的玉坠细细打量起来。 这是块只有米粒大小的圆玉,通体丹红,上面雕刻的牡丹纤毫毕现,必是大师手笔。 将玉坠提起,轻轻晃动,里面似有红艳的液体流动,使得整株牡丹都好似有了生气一般,花蕊妖娆瓣生浮光。 忘忧感受到的呼唤,便是来自这里。 她并非寻宝师,十年来从未对任何天材地宝有怦然心动的感应,更惘论这种莫须有的占有欲,好像这玉坠,天生就是属于自己的,是自己的一部分。 欲由心生,在这玉坠之中必有乾坤。 她轻轻点拨掌中圆玉,在每个方位都仔细观摩后,终于下定决心,合拢手心,用灵力的暗劲将价值连城的美玉给震得四分五裂。 玉质华衣剥落,莹白掌心躺着的,是一滴充满迷幻气息的液体。 正是这鲜红若血珠的液体,跟自己心神遥遥相连,不断发出亲切的归属的讯号。 这是什么人的血? 忘忧的眼眸暗了下去:这绝不是牡菀心的血。 青天鉴时自己异常爆发,当时便产生了一丝隐忧,没想到,才没过几日,这隐忧便成了现实。一切的苗头都指向一个人——狐九天。 心神被控绝不是一朝一夕所形成的,尤其是这样血脉相连的控制。自己与狐九天明面上也才见过一次,他哪里来的机会下这种血盟一样的东西? 狐狸…… 她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将这种怅惘而不合时宜的心情排挤了出去。 总要去水域看一看的,就算湖城暗卫死绝,总部的大本营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也许回那里看一看,一切将会有个了结。 她将血滴重新封印于一颗草芯中,携带身上,慢慢向五彩雾气的边缘走去。 如今身后有天然毒雾聚集地作为大本营,自身拥有的精华变成了十一滴,毒的品质提升了一个层次,再遇到敌人,应该不会那么狼狈了,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边缘地带的动静有些不同寻常。 她刻意迂回绕路,避免别人发现自己与彩雾的关系。在走过直线距离差不多一里后,突然看到二十米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个紫纱蒙面的女子。 这女子正捧着一本泛着玉光的书轻轻念诵,每当一个优雅的字句从她嘴里吐出时,暗林便会发出“扑哧”的一声巨响,好似有什么东西爆裂。 这蒙面女子的身侧,稀稀疏疏横陈了一圈虫尸,除了四仰八叉的模样证明这群生物已经失去生命外,外表竟然看不出一丝破损。 忘忧停住了脚步,蒙面女子也看到了忘忧。 她停止了念诵,平静地望过来:“你有没有觉得这片林子很诡异?”。 几十米的距离,女子也没有大声讲话,那温和的声音好像已经融入了自然,顺着风声轻飘飘地滑翔,然后一分为二从容地落入忘忧耳中。 “不知道你说的诡异是指什么,我来这里以后,就是遇到的虫子多了些,对了,还有瘴气。”忘忧一五一十地答道。 这蒙面女子摇头:“你没有发现吗?”。,她从地上悬空飞摄了一只足有半人高的六翅红甲虫的躯壳,指了指它沾着泥土的足钩,“它们都是在赶路的途中被我杀死的。”。 忘忧顺着她的指向轻轻一瞥,道:“这也算不得什么诡异。虫族暴动,除了天材地宝出世,便是有改变它们命运的大人物出现。”。 蒙面女子思索了顷刻,答道:“你是指人吗?我一路追杀虫族,并没有看到什么奇珍出现……看来这次参与地王榜的灵王里,出现了虫族古血脉的遗民。”。 “我只是随便一说。”。 “应该是这样了,我明白了。”她轻声道,目光移回书本,“你先前有一句话说错了,你从彩雾中来,瘴气对你应该不算什么诡异之事。”。 忘忧心中一紧。 两位灵王相遇,必然要成为敌人决出胜负,刚刚那一番言语交流,自然不是善意而是相互试探。 她已经认出了这位小报上预测排名第一的顶尖灵王,横空出世连名字都不为人知的神秘强者。 最让她忌惮不已的,是这蒙面女子一句话就点破自己的后路,还是这样平淡的语气——这女子定有不惧毒气的攻击方法,或者,她有信心在自己逃回雾气前击败自己。 “我是牡菀瑞,你恐怕没有听过我。”紫纱女子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对着书本平静地解释道,“族妹牡菀心先前败于你手,我现在只是为她讨个公道。”。 忘忧的脸上登时露出一抹无语的笑容。 这不是废话么?难道没有牡菀心,相遇后你就会自动认输不成? 如水的双眸与含烟的眼瞳隔空相望,俱都选择了在此刻发动,看来在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至理上面她们终于达成了一致。 牡菀瑞的纤纤素手翻过一页,轻轻吐出一个字:“定。”。 这声定一出口,两人之间风声顿止尘埃落定,空气中好像形成了一条无形的枷锁,锁住了这窄窄的一条道,任凭外面薄雾涌动风声呼啸,这里是不可动的禁地。 锁链的这头是忘忧。 忘忧不敢妄动,只是试探性地吸了口气,顿时感觉身体气血阻滞,运转起来格外的困难。 她惊诧道:这便是言出法随?昔日文字语言仅能用于载道,而在这神奇的灵界,连思想都可以迸发出不亚于风暴的伟力,于是语言也发生了变异,竟然能够成为力量的载体! 只听牡菀瑞头也不抬地继续念道:“日短至,阴阳争,诸生荡。君子斋戒,处必掩身,身欲宁。去声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静,以待阴阳之所定……”。 忘忧不动了,身定心不定,心定力不定。 一线碧水如灵蛇般从她脚下迅速游走出来,借着定力塑造的干净通道,破开凝固为整体的大地,沿着空气中不可见的那条枷锁,划出一道气势如长虹的幽光,直冲静坐不动的牡菀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九十九章 魂师 ) 牡菀瑞的定字并不具备攻击性,忘忧这招借道送毒却是杀招。 反应如此快,准,狠,可见她并非匆忙应对,而是在“定”字出口的一瞬间,就已经聚体内剧毒于一点,并沟通了身前土地,这才有可能在枷锁形成之时让碧水破禁而出。 之后半道变局,反借对方禁锢突破封锁,甚至隐隐反作用敌人自身,除了灵觉敏锐外,还需要强大的机变力。 碧点若流光飞窜,拉出一条闪电般的光弧,一息过后直抵紫纱女子肩胛。 牡菀瑞低着头,纤纤素手不徐不疾地翻过一页,声音铿锵微染几分金铁之音:“退!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 “咯吱”一声轻响,她身后的大树断了一根黑枝,这根枝条应声而落,恰好挡在她的裙裾前。 縻军,受牵制而不能自由活动的军队,牡菀心是在借此斥责忘忧不知进退,或许,也是在影射忘忧空有“魂力灵王”之名却不行魂力之事。 忘忧皱了皱眉,并没有理会牡菀心在说什么。 她的目光正关注着场中唯一的亮点,关注着流星尾巴的走向。 因为一声“退”,碧水猛地落地,那光亮迅速黯淡,速度也霎时迟缓如龟爬,最后一点一点,勉强而艰难地停在了那根色若玄铁的树枝前,离那绣鞋只有一线之遥。 可惜了。 应该是牡菀瑞的语言形成了一种神奇的“场”,压制了自己体内灵力的运转,使得实现每一米绝对掌控所需要的灵力精力,都在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所以她控制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控制不了碧水的走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缕先机,泯灭无形。 “你是忘忧,你是魂力灵王。”在成功抵住毒水的侵袭后,牡菀瑞停止了念诵,平静地抬起头,“为什么不用魂力?”。 “距离太远了。” 牡菀瑞怔然,停顿片刻后否定道:“精神风暴辐射范围极广,语言枷锁亦能传播久远。这两大秘术的对决,是每一位魂师都梦寐以求的,切磋便可得裨益,你为何要藏拙。”。 “我没有藏拙。”。 “舍本逐末。”牡菀瑞下了定论,继续捧着手中的书本诵读起来,“梦,是知阴盛则梦涉大水恐惧,阳盛则梦大火燔灼,阴阳俱盛则梦相杀毁伤……”。 来了,忘忧心道。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四面八方似有无数的黑水蔓延而来,夹杂着难民们哭天抢地的哀嚎呐喊,继而又有大片的火团不断从天空坠落,浮于黑水之上,口鼻间溢来浓烈的焦臭味,到处都弥漫着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 原来牡菀瑞的强项是说梦。 语言形成场力蒙蔽天日,编织恐怖梦境惑人心神。此时声色嗅觉俱全,细细品味才觉得她确实有以假乱真的本事,但和紫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五行变换比起来,还是差了点撼天动地的气势。 忘忧体内十三株青都花朵留下的生机微微流转,三息后化解了这场危机。 牡菀瑞仍旧坐在树下,一双手安宁地捧着书本,觉察到忘忧挣月兑桎梏,她头也不抬地继续念:“上盛则梦飞,下盛则梦堕;甚饱则梦予,甚饥则梦取。”。 更为深沉的气流席卷而来,天空再次暗了下来,哭号声远去,取而代之是绝望的死寂,房屋倒塌,洪水肆虐,大片大片的荒田上杂草丛生,饥荒的人们纷纷伸出枯瘦的手,干裂的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不能再等了。 十三缕生机合为一处运转,竟然整整五息才回归现实。 如果一直被动抵抗,忘忧一定会支撑不住先败。曾以为生机掌控可护身前一尺地,可现在才发现,当精神受到干扰后,真幻不分,还如何谈那一尺地? 原来魂力,才是外物掌控的克星。 这人才辈出的灵界,再次教会了她相生相克的道理。 忘忧向着牡菀瑞的方向疾走而去,这次她没有动用任何生机,只是双脚踩着泥土,凭着草木与大地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凭着脚心微薄到近乎直觉的联系,向气息涌动的根源靠近。 距离越近,魂力越强。 短短二十米,忘忧却仿佛走了一个时辰,她一直没有等到牡菀瑞的主动接近。 梦幻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耳边轰隆若擂鼓,眼前巨*翻涌,脑海里更似有无数电光闪耀,唯一的清明,便是地气连接双足的所在。 终于,她听到了牡菀瑞近在咫尺的念诵声:“故积阳为天,积阴为地。阴静阳躁,阳生阴长,阳杀阴藏……”。 就是这里! 忘忧睁开眼,双眼清明,迷障皆去。 离她仅有一步之遥的牡菀瑞合起书本,平静地揭开了面纱,紫色双瞳直视忘忧:“你不是魂师?”。 忘忧居高临下,手掌已经先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毫不犹豫地答道:“是不是,你现在可以试试。”。 牡菀瑞不愧为预测榜上第一人,这一波*巨*滔天,将自己存于脑海的十滴生命精华消耗得干干净净。 不过从她先前的停顿看来,魂师持续输出对本身消耗也极大,这时露出真容,应该是要发动她的最后一击了。 会怎样? 一片实质性的紫光从牡菀瑞的眼眸弥漫出来,好似带了少女的泪,一出眼眶便扩散成四五滴雾雨,悬浮着缓缓漂移扩散。 忘忧手指微弯,掌中有魔力,将这紫色尽皆吸拢。 一个是经由帝都灵泉洗涤后返璞归真的瞳光,一个是青都十三株圣灵汇聚一体的迷幻生机,此时相遇,谁强谁弱? 自然是量多者为胜。 牡菀瑞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因为她看透本真的双眼此时看到的,是一个绝不该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而从这个男子嘴里说出来的,也是她别后一直在等待的一句话。 这么多年,帝都新贵辈出,却从未有任何家族子弟打破过他创下的神话。 如今这个男人冰寒的眸子望着自己,冷静地说道:“牡菀瑞,我要回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章 惊鸿 第一百零五章 清浊显 ) 一直跟狼白对峙的象族人,思忖片刻后选择了另一条藤蔓,在踏上征途的前一刻,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望向身穿羽衣的美女:“我能力拔山川,你能飞越江海,可愿与我同行?”。 花容月貌的女子犹豫片刻,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威严高大的中年人已经选择了一条藤蔓道路,独自一人离去。 蓝衣男子狸说跟在矮胖小个子的后面,对着忘忧三人热络地挥了挥手:“我们也要走了,大家帝都再聚,祝你们好运!”。 不到十息的时间,人走得干干净净。 一直闭目养神的金元睁开眼:“师妹,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忘忧没有答话,她已经走到了吊桥面前,正弯腰仔细地模过一条条苍虬枝干,依据草木天生的敏锐来感知这些藤蔓的状况。 清风徐来,云海翻腾,吹得藤蔓若隐若现,她模了一圈后,选择一条吊桥站定:“我们走这里。”。 从这些藤蔓上细微的震颤,她可以感觉到那些先行者并未走远。 唯独狼白的那一条已经空空荡荡,显然他已经成功走过吊桥。其中藤蔓的有一段被巨力所损毁,恐怕走到半途,这条藤蔓就会因为不支而断裂,导致走在上面的人坠落悬崖! 真是够狠。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因为一旦遭遇不可战胜的障碍,原路返回重选吊桥显然是个明智的做法,狼白却生生将这条路断了。 这样不顾一切的杀人狂,所有人都会心生忌惮。 但忘忧不害怕,一路行来,她与这只狼之间的恩怨早就无法说清了,如果狼白还是要追杀自己,那么她便能继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吊桥不长,百米的距离,少顷便平安无恙地走了过去。 三人刚刚踏上结实的土地,轰隆隆的水声扑面而来,好似有千军万马从道路碾过,响声贯彻天地,震颤令人心惊。 一条奔流不息烟波浩渺的大湖横卧在他们面前。 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它的颜色,近处为浊,远处为清,那一条鲜明的分割线好似被天色渲染,折射出动人心弦的蓝光。 金元额头竖眼微张,先是俯首观望池水,随即远眺刺探远景,良久,他才合上眼睛,脸色微微苍白:“浊水深不见底,十米深处遍布黑纹血藻。清水处有万千金鲤跳跃,好似诸王朝圣,一片霞光。”。 忘忧点头:“湖泊之后呢?师兄可有窥见什么。”。 金元神色凝重起来:“看不真切,那里五彩气机变幻十分诱人,上空却是黑气遮天,恐怕不是吉兆。”。 忘忧点头,她转身,想尝试别的选择看看。 三人并未走动,所以距离吊桥均为一步,可是忘忧一直向前,却始终无法踏上近在咫尺的藤蔓。 一旁的阿虫揉揉眼睛,惊叫道:“阿虫看到你一直在原地踏步!”。 金元神色更加凝重了:“缩地成寸,灵尊的空间神通。师妹,看来我们只有这一条道走到底了。”。 忘忧停下来:“如果依照师兄所描述的,我推测这片湖泊之是幻境。光彩仅为外障迷人眼,黑气才是根本蕴杀机,不念灵尊擅长魂力,他设置的幻境绝对是我等无法破解的。现在只能期盼,那并非幻境,或者,只是灵尊施展来供自己娱乐的小术。”。 她接着深吸一口气:“条条大道通宝殿,只要我们闯过那关幻境,便有可能走到道路交叉汇合处,选择更合适的行进路线。”。 金元点头:“我先来试试这水。”。 他御起灵力悬空,往湖泊上空飞去,谁知才刚刚飞出一步,便猛地下坠,“扑通”一声坠入水中。 他下坠后溅起的水花极大,根本不像是人体落水,好似有百斤的大铁块砸了进去,忘忧连忙化出一根草藤,伸入水中捞他起来。 灵光没入黑水,瞬间就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给抹除。 草藤不能延伸,金元没有及时抓住,直直地往水底深处坠去,他下坠的速度极快,一下子就到了十米深处。 这里是湖水边缘,仅仅盘踞了数十条黑纹血藻,可是这些血藻的枝蔓不知有多长,一圈一圈迅速把金元给缠住了,呼啦一下就往浊水深处拉扯而去。 忘忧大急,化为本体,草叶疯长,几根枝叶同时伸入浊水追赶金元。 所幸她反应迅速,这些血藻用力的方向不同,一下子就圈住了金元的身体,拉锯战展开时,阿虫又钻入了水中,咬断几棵枝蔓,两人一同使力,将金元终于拉上了岸。 金元浑身湿淋淋,脸色发青地吐出几口浑浊的黑水:“师妹……这些血藻……有毒。”。 忘忧点头,一手贴在他的后背心处,五彩生机一动,顺利将金元体内的毒素吸了过来:“我来帮你化解。刚刚怎么回事?”。 毒素被消除,金元精神好了许多:“这片大湖的上空用不了灵力,按理说凭力渡河也行,可我一落入湖水,整个人便重了许多,直往下坠根本无法浮起。”。 忘忧惊异:“可是刚刚阿虫分明游了进去,还游了出来。”。 两人的目光一起凝聚在阿虫身上,这位虫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灿烂:“很简单,阿虫很轻,你们很重,阿虫会游泳,你们不会。”。 两人俱都沉默了。 若说简单地凭四肢带动浮力游河,哪个化形人不会? 但是这条大河十分诡异,阿虫所说的游泳自然就显得别有深意了。看水不是水,或许在某些物种眼里,水有着特殊的纹路,顺着这些纹路蜿蜒而上,便能顺利沉浮。 这样的游泳,他们自然是不会的。 阿虫再次走到了水边,他化为了本体,忘忧惊诧地吸了一口冷气。 统领万千虫族的凶悍虫祖,本体竟然只有脸盆大小,全身晶莹剔透根本不像活物,两对纯白的翅膀像是玉雕而成,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这样的造型,很难让人将它与恐怖邪恶等词联系起来。 它轻飘飘便爬到了湖面,波涛汹涌的水涡根本不能阻止他悬浮水上快速行走,时而浮于浪尖,时而绕过漩涡,这里就像是为他打造的舞台。 渐渐地,它爬远了,消失在两人的视线。 金元讶异:“他不会就这么跑了吧?”。 忘忧摇头:“不会,他说他受了重伤。”。 金元无言,两人又等了许久,直到金元身上的伤痕都淡了许多,两人精气达到了最饱满的状态。 “师妹,你未免太轻信他人。”金元无奈道,“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话音刚落,一道虫影自水下浮现,如一道幽灵影子滑过水面冲到了岸上,化为人形后,抱着头可怜兮兮地叫道:“那里好多鱼,好多鱼都要吃阿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零六章 谁作舟 ) 阿虫双眼含泪扮可怜,金元却神色一紧,三两步越过忘忧挡在了她面前,声音严厉:“你是蛮族!”。 面前的少年已经模样大变,一头长发如银雪般倾泻而下,双瞳深处有点滴如血的红芒,他无辜地站在那里,衣衫尽湿,偏偏青丝不乱滴水不沾,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七域人与三荒人最明显的区别便是瞳色发色,这种不识教化的原始颜色是三荒最明显的特征。 阿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原本真的发色,迷惘地退后了一步:“虫虫……变回来了。”。 “三荒的妖人!师妹,你站远点,我来解决他!”金元瞳孔一缩,紧跟着大喝道。 他的第三只竖眼刷地张开,发出一道宏大绚烂的金光,这道金光好似能拨云见日般威力无穷,所经之处大地开裂碎石纷飞,轰隆隆地在地面碾压出一个四五米宽的隧道。 声势惊人,金光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向阿虫席卷而去。 这显然是金元的最强一击,他的反应是如此迅捷凌厉,以至于意识滞后的忘忧和阿虫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阿虫猝不及防地呆站着,银白的发丝飞扬,单薄的衣衫鼓荡,湿漉漉的身体早已被炽热的金光所蒸干,好似下一秒就会被湮灭无形。 忘忧反应慢了一拍,飞赶已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金光将要洞穿少年的身体,担忧地叫了一声:“跑啊。”。 生死一线的时候,阿虫没有动。 他眼底的红芒激烈地闪烁,频率越来越快,终于,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占据了黑色的瞳仁。一股嗜杀残忍的气息瞬间笼罩了阿虫全身,他张开了嘴。 “嘶”,一股更加可怕的力量从他口中弹射出,拉扯住金光,将其寸寸压缩成匹练,如同长龙吸水般尽数灌输进一个黑洞一样的存在——阿虫的肚子,他竟然吞噬了这道攻击! 世界静了下来。 阿虫咬紧了牙关,一缕鲜血从他嘴角渗出,他抬起头,视线越过挡在中间的忘忧,望向脸色萎顿的金元,幽幽地说了一句:“一点都不好吃。”。 同样幼稚的言语,其中蕴含的意味天差地别。 好像刚刚还是洁白无瑕的宣纸,一瞬间就被丢进了暗流涌动的墨池,于是再难从其中寻觅单纯的痕迹。 金元傲然站立,纵然身体不支,话语里依然霸道敌视:“不好吃么?那我就再送你一道!”。 一边说着,他的目光隐隐焦急地瞥向忘忧,里面的意味不言自明。 站在不远的阿虫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平静地露出一口白牙,用看死人的眼光盯着金元:“既然那个东西不好吃,阿虫不如把你吃了。”。 话音刚落,一滴温热的液体近乎未卜先知地落到了他口中,耳边响起一个和煦如春风的声音:“你还是吃这个比较好,相信我,他的味道不会比这个好。”。 阿虫下意识地用舌尖舌忝了一下那滴液体。 不醉人不芬芳,淡然若清水。 是这个味道。 他曾终日躲在深不见底的地下洞穴,放缓心跳躲避飞禽的查探,也曾终日长眠在温暖的地下巢穴,放任时光从指缝细细流过,可是终于有一天,安心变成了空虚,温暖化为了孤寂。 终有一天,他冒着生命夭折的危险,小心翼翼地破土而出,寻觅到了人间灿烂而不可一世的光明。 他激动得身心颤抖五感丧失,冷却之后,恐惧如潮。 一滴晨露从叶子上滚落,恰好落到他傻呆呆张着的嘴中,清新纯净的味道滋润着他的身体,让他渐渐地恢复了知觉。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高高的枝叶上,一滴晶莹的液体,在光明下折射出五彩的光。 于是,世界点亮。 阿虫的眸子似有一线光明开化,渐渐地红色退却,再次隐藏在瞳孔中心,龟缩不动了。 金元震惊:“师妹!那是三荒蛮族,与我七域是不共戴天之仇敌!”。 “不,七域与三荒并非人人有仇,阿虫还是个孩子。”忘忧又挤出两滴血飞到阿虫口中,“他受了重伤,此时需要他助我们渡河。”。 “以身饲虫,师妹,你这是养虫为患!”。 “谁说我要养他了,阿虫,喝了我三滴血,你是不是可以渡我们过河?”。 阿虫颇为不情愿地瞥了金元一眼:“太重了,阿虫载人无法施展那种步法。”。 “谁说要你载着我们游过去,只是让你给我们当过路石踩一踩罢了。金师兄,我记得你身法不错,当年在狂风豹的车里面也能站立不倒,区区看石跳路应该不算难事吧?”。 “……什么意思?”。 “就是阿虫游过去,你带着我在水上跳跃,踩着阿虫的背过去。这个需要你们俩的配合。阿虫要被踩那么多脚,一定会很辛苦,我那三滴血,算是提前支付的报酬。”。 “这怎么行,万一这虫子半路坑我们怎办?”金元立刻反驳道。 阿虫同样委屈道:“他这么重肯定踩不好,会把你摔下去的。”。 “时间不多了,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阿虫过河需要面对十万金鲤,没有我们护着他,也是没法过的,师兄你就放心吧。”。 于是不多时,清浊湖上便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一只脸盆大小的白玉虫像水箭一般穿梭在波浪中,它的上方有一只金光灿灿的猴子,猴子的手中抓着一根似花非花的碧绿植物。 猴子每一落脚都会踏在“白脸盆”上,浮在水面的脸盆一下子就因为冲力而被湖水淹没,然后快速地出现在远处的水面,发出不完整的音节“痛”。 这不完整的痛字整整持续了九十九次后,终于圆满地吐了出来。 清水流经处,万千鲤鱼跃龙门,一片霞光灿烂,灵力终于回归自身,忘忧一把捞住阿虫,随着金元从水中冲天而起,身心舒畅神清气爽,这些金鲤吐出的七彩气泡蕴含着特殊物质,身体一碰便有异样的感觉传来。 好似自身也在跃龙门,连体质都在发生着月兑胎换骨的变化。 灵尊的洞府果然不凡,这真是一场机缘。 忘忧正感叹着,发现手中阿虫不时何时已经溜走,此时化为人形,正如一道流光御空飞逃,他身后缀着数千条鲤鱼从忘忧面前掠过,眼里含着两泡泪:“好多鱼,好多鱼要吃阿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零七章 真真假假 第一百零八章 乐不思蜀 ) “你也要去。”金边流云袍的男子站在树下,随手拈住飘往少女头顶的枫叶,“湖城向来太平,我想,派你去最合适不过了。”。 忘忧貌似恭谨地听着,压抑住内心的不忿——又是这样,又是把自己看扁到尘埃里。 见她不答话,男子嗤笑一声,丹凤眼上挑:“忘忘,湖城可是死守的铁令,若是你做不到可以直说。”。 忘忧抬头,恰好看到狐狸将那片红枫轻飘飘地拂到泥里,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好像被扔进泥里的就是自己一般。 脑子一热,她月兑口而出:“为何做不到?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去!”。 “呵呵,又不是战事紧张的边阑山,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去湖城,或者”狐狸不出意外地轻笑起来,“待在我身边。”。 什么叫待在他身边,这只唯利是图的狐狸,难道以为她不知道! 他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待在他身边,那就意味着自己要从甲等侍女的位置上掉下来,彻头彻尾沦为一个专属佣人,不仅要包揽端茶送水这些杂活儿,搞不好还得去铺床暖塌。 忘忧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硬邦邦:“请缨去湖城,忘忧不死,湖城不灭。”。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其实你这样有骨气……会不幸的。”狐狸摇摇头,转身离去,用两人才可听见的低语呢喃,“才平灵啊,守城还是勉强了些。”。 忘忧气得眼前发黑,在心里狠狠地唾骂:又是这样,不过就是五年没有晋升吗,这一年过了我就是…… 嗯?过了今年是什么? 她睁大眼睛,试图抓住这灵光一现的清明——我已经不是平灵了,湖城大劫,我分明成了灵主,再然后,我又晋升了灵王。 我已经是灵王了! 幻境以执念为根本,以过去为梦源,将人生生困在昔日时光里不知流年。 奈何忘忧来灵界才区区十几年,可供截取的片段相对其他灵类太少了,而且执念的根源也是她人生改变的前夕。 所以场景人物是对的,可是忘忧的反应却是不同的。 当年的忘忧,含着泪出言顶撞,如今的忘忧,根本不买狐狸的帐。 短短两年,她从灵主已经晋升灵王,早已抹去了昔日平庸的印记,去过七大域见过无数惊艳风流人物,早就拥有了自己的精彩人生,有了自己的判断与主见。 对执念这一障,她轻而易举便破了过去。 睁开眼,她看到近在咫尺的红木花叶如火,紫色果实散发着浓郁的芬芳,阿虫站在灵尊专用的躺椅上挥舞四肢,眼睛血红地叫着:“不要杀阿虫,不要过来!”。 他的草鞋沾满泥浆,将那名贵不凡的玉椅踩出一道道污浊痕迹,也不知不念灵尊若在地下知晓,会不会后悔设了个套给自己钻。 金元呢? 忘忧屏住呼吸四下张望,依旧没有搜寻到师兄的踪影。 此地不宜久留,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了。 她将狐九天的一滴血拿了出来,射进了阿虫嘴里——魂力灵尊的血,对破幻应该有着奇特的效果。 血滴入口,阿虫呆住不动了。 忘忧没有看他的反应,迅速跃了红木施展借木神通,以木体为眼,清晰地看到了此境的出路。 然后扔出一棵草藤准确无误地圈住了阿虫的腰部,用力一扯拉到了自己身边,一手拽紧枝叶使出浑身力气荡了两下,高高地往出口飞去。 风声呼啸,过往现今的片段交叉在眼前闪过,迷幻气息越来越淡,终于,噗通两声,二人着地。 “呸呸”阿虫醒了过来,顾不得揉捏受伤的躯体,泪眼花花地往外吐了一堆口水,“好难吃,好难吃!什么东西,阿虫吃了什么!”。 忘忧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血,我从别人那里抢来的血。”。 阿虫苦着脸:“一点都不好吃。”。 “要是不给你吃,你就会一直在噩梦里醒不来。不醒的话,可能就会被梦里的存在杀死,然后被星帝接引回去。”忘忧平淡地叙述。 “阿虫刚刚确实做梦了,梦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阿虫眼里的红芒缩回了瞳孔深处,“不过阿虫会做很多事,他们都杀不死我。”。 “醉生梦死,迟早都会消亡。”忘忧道,“金师兄怎么不见了,他的第三眼自保足矣,我记得他那时仍神智清明。”。 阿虫懵懂地四处张望:“阿虫不知道,阿虫只是在梦里杀了很多人。”。 不会吧? 听了这话,一丝不好的猜想从心中浮现,忘忧连忙站起来走到阿虫身边,将他上上下下都拍打了一遍,连头发都抖了几下。 结果,在阿虫的一缕白发根部,抖出了一根细小的金毛。 忘忧如遭雷击,欲哭无泪——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阿虫在幻境里胡乱攻击,结果将没什么灵力的金元给打成重伤,然后被星帝挪移了出去。 这要她出去后还怎么跟金元交代? 没被禁制给弄死,却被队友给坑死了,这个队友还是自己硬要拖上的…… 真是大大的乌龙! 阿虫见忘忧捏着一根金毛发呆,也知道有些不妙,往后缩了缩,转移话题:“阿虫在梦里过了很久很久,那个小孩说只有十天时间,我们还是先走吧。那个猴子的事情,我会跟他道歉的。”。 嗯?这个扮猪吃老虎的虫祖还能有这等心思?忘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阿虫笑了,露出满口白牙:“阿虫一定会去道歉,带着很多虫子兄弟去跟他道歉,嗯,这样比较有诚意。”。 忘忧无语,带着铺天盖地的虫子,恐怕三眼金猴的族长都会苦恼吧。 她站了起来,如同金元所说,过了原野便是绝路,他们眼前横亘着通彻天地的气墙,望起来一片混沌,往前走几步后便无法寸进。 甚至她试着用灵力攻击,也不能留下任何痕迹——难道要止步于此? 忘忧转身,对着一脸懵懂的阿虫道:“我记得虫域有个会挖地洞的灵王,当时我遇上他时就已经快挖到了一千米下,这个人你有没有遇到过?”。 按照她的想法,阿虫若是能找到那个会挖地洞的家伙,八成也有办法感应到这堵气墙最薄弱的部分。 大不了她也做个掘土工,挖到那个地方打上一拳,说不定能穿出去。 阿虫奇怪地瞅了她一眼:“你在说阿虫吗?阿虫最能挖地洞,能挖很深很深,比所有的虫子都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去人间 ) 通往帝都的道路,一直为七域人所神往。在他们眼中,那层薄薄的光幕,似乎比深不见底的东荒峡谷还深,比轻舟难渡的水域死海还远。 它是那样的难以逾越,因为你一步踏入,可能见到的只是城村那头再寻常不过的夜景,也可能就莫名进了那朝思暮想的神圣净土。 帝都。 闭眼睁眼,便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天空一贫如洗,街道宽阔干净,路上行人车架无不精致华美……忘忧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其实跟七域的都城没什么差别,论起车水马龙的热闹,还逊色了一些。 她在打量四周,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女子也在打量她。 这个淡黄纱裙的女子身形娇弱,气息亲切,只站在那便隐隐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以至于她站在忘忧身边,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开明,我们走吧。”忘忧没有回头看来路,她的目光平静掠过身畔黄衣女子,犹豫了一下,停住脚步问道“请问去……”。 “你是灵王忘忧吧,”这女子打断忘忧的问询,微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菩老君座下三品女尉莺绦,奉命接你入殿听封。”。 原来是帝都的官儿。 忘忧不动声色地听着,脑子里还晕乎的很——有关什么老君什么几品她一点概念都没有,但话语人女卫深藏不漏,灵皇巅峰还有藏神天赋,让她下意识地不想露怯。 大抵乡巴佬进城就是这样的,乡土有乡土的好,去哪里也不能丢了乡土的脸。 “有劳。”她回以一笑,视线落回因兴奋而眼睛溜圆的开明,“这是我的老伙计了,带它进去大殿可以吗?”…… “自然可以。”这女尉态度温和,伸手一招,道“走吧,灵王已聚齐,我们去大殿。”。 一辆香车从天而降,四只青顶白鹤落羽化形,变成四个清秀的女子跪伏在地,三米高的车身处降下一座鲜花砌成的浮梯,朵朵绽放连到忘忧脚边。 车门自动打开,两只水晶翅的蝴蝶扑棱而出,其中一只飞往忘忧托住她的手,引着她往前走。 今天才知道,帝都的鲜花竟然是用来践踏的。忘忧扶着蝴蝶晶莹的翅膀,踩着芬芳娇美的花朵,一步一步上了香车,心中感慨不已:前世的惜花美人要是来到这里,恐怕得哭无数回。 一边走着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路旁,那些稀稀落落来往的行人,都仿佛看不见这座突兀巨大的香车,更别提她们二人和开明了。 好大的气魄,要掩盖这么大范围的形迹,消耗的灵力不知几多。 香车启动,带起一阵香风。 出了这条道,才是帝都正经的主干道。 七头紫电喷云兽拉车,里面坐着的可能只是个酒楼掌柜;两条蛟龙驾雾开道,里面坐着的可能只是个世家纨绔子弟;真正非富即贵的车架,如虹似风,快得更不让人看不清是什么在开道。 路上随便挖一块石头丢到七域,都能被王族小心翼翼地当传家宝珍藏,打造成玉佩长剑均能换取城池。 而这种石头铺成的路又是那样宽,忘忧以灵王的目力看,也仅仅能从这一头看到马路那一头。 帝都便是帝都,刚刚那与七域无二的景象是在粉饰太平。 硬生生将各域入口的一片地打造成落后平凡的模样,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物的手笔,难道仅仅是想麻痹误入的七域人?其用意真让人捉模不透。 忘忧摇摇头不去想这些问题,随意拿来桌上的清茶倒入口中:“莺绦女尉,跟你打听一个人,就是叫阿虫的灵王,他也来了这里?”。 莺绦微微思索了一番:“没有,十位灵王中唯独缺了这一位。”。 “哦”忘忧说不清是该失望还是庆幸,“他没来,星帝应该不会怪罪吧?”。 “这不是我等能够揣度的。”莺绦蹙眉,“这叫阿虫的也太不识好歹了些,星帝何等身份,寻常人一辈子都不能得见,他竟敢公然缺席。”。 “素闻星帝宽和仁善,他若不计较,我们就应当配合他老人家,以他老人家的意志为最高行为准则。”。 “星帝不会老,他是神。”莺绦很认真地看着忘忧。 “咳咳别误会,我这是难以抑制仰慕之情,额你藏神本领实乃少见,是不是已经看透了我的伪装?”忘忧一下子被茶水给呛住,拍着胸口顺气。 莺绦一愣,她挥挥手将环绕指尖的水晶蝶推开,:“确实,姑娘的神秀敛于骨,擅修魂力的灵皇都能窥得一二。”。 “这真是个麻烦。”忘忧嘀咕道,“莺女尉,可否大致跟我讲一下,我今天要见的是哪些人,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 …… 忘忧踏上帝都的第一步,有个男子正站在望星阙观景。 鹿容家族九幽台、刑山镇魂塔、相思帝的望星阙并称帝都三高,建筑本身的高度和它所具备的意义组合在一起,形成世人仰望都不及的地方。 据说,站在星阙上,俯瞰的不是人间,而是天堂。 单衣清冷的星帝大人,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楼下如积雪层叠的云,看着散布其中淡蓝纯净若几汪池塘的天空,默然不语。 有个少女的一步落到了实处,所以他的心脏微微一动,原本飘渺的气息突然鲜活了几分。 他展开双臂毅然从楼巅跳了下去,白衣渐染,化为浅灰。身影翩跹优雅,鼓荡的袖袍若羽翼舒展,轻飘飘往那尘世间落下 莺绦的车架一路畅通无阻,此时正在宫道疾驰,速度奔往十三殿之一的庆云殿。 那里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负责此殿外务的小侍女正守在门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施展驱尘术,眼角瞄到一截灰色的衣角,她连忙迎了上去:“您是来参加灵王庆功宴的么?”。 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并不属于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位高官贵族,不由照规矩发话:“星帝吩咐,请您出示一下玉牌再入内。”。 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移到这张脸上,便一直没有移开。 这是一张从任何角度看起来都让人很舒服的脸,所以此时见这张脸的主人迟疑,小侍女心中一动,终究不忍他尴尬:“庆功多是着金红喜庆类的衣服,我想您应该是走错了,这里是庆云殿……”。 “我是相思。”这男子平和地说了一句,轻轻走了进去。 小侍女拦也不住,连一片衣角都没够到,脸色登时发白:“快站住,里面还有三位巡都仔细盘查,误入是要被镇压入刑山的!”。 那道灰色的身影已经走了进去,那衣衫一步生华色,不一会竟然被染成了漂亮的红。 小侍女跌跌撞撞跟了过去,走到门槛处突然心里一凉:相思,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里面热闹的大殿已经霎时静了下来,严肃的气氛缓缓蔓延,醉人的酒香四散无影,刚刚还喜庆的宴会瞬间化为冰冷的朝堂,无数人跪了下来,不断有恭谨地叩首声响起。 “拜见星帝”。 “星帝相思恩泽帝都,福延七域”。 “星帝”。 听着这些或激动或狂喜多数情不自胜的声音,小侍女也安安静静地跪了下来,她仔细回想刚刚见到的星帝容颜,却发现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她以识人见长,此时竟然连眉眼的一分一毫都不能想起,唯一留下的印象,便是大人的脸看着很舒服,是那种渗透到神魂里面的舒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还有吗 ) 星帝相思落了座。 他鲜少穿红色,更鲜少出现在这么热闹的场合。并非是因为他要保持身份上的超然,而是修行达到了某种境界,便会自动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起来。 他已尽力收敛了身上的“势”,可一个眼神过去,仍能带动天地灵气的波动。 小侍女觉得很舒服,便是因为她得了相思帝眼角的余光。若星帝能再看她一眼,引动的灵气足以将她从头洗涤到脚,那是要比“舒服”浓上很多倍的洗精伐髓,估计她那时的感想便是yu仙yu死了。 所以星帝很少正视他人。 也只有心志坚定,至少灵皇巅峰的老妖怪们,才能见星帝而不乱心,聆教诲而不散神。 像这等问鼎灵界的人物,一个眼神便能令天下归信,然而相思出于高尚的自持,不喜欢玩这种信仰的游戏,所以,连言语都渐渐地少了。 宴会渐渐恢复了觥筹交错的场景。 只是其中的人物好像都集体变成了水晶人儿,碰杯的声音轻微,走路的模样轻巧,连说话的声音,也像唱歌一般轻盈了起来。 跪着的小侍女默默站了起来,她没有施展驱尘术,而是模出自己随身的布帕,轻轻地擦拭起星帝走过的路。 莺绦的车架停在庆云殿前。 当先蹿出的是一只灰鸟,似乎难以忍受花香的甜腻,它一出车厢便大力地拍着翅膀,拍动时卷起一阵气流,将紧跟着下车的少女吹了个正着,使得她鬓发间本就不稳的碧钗掉了下来。 “闷坏了吗?你要是再飞得快一点,以后就不用吃这苦头了。”忘忧打趣,随手将掉落的饰品收回去,理了理头发转头问莺绦,“便是这里吗?”…… 女尉点头,有意落后她几步:“走吧,我们进去。”。 忘忧用目光比了比开明与门的高度差,高兴地笑了:“帝都不愧是帝都,门都比七域的高许多!”。 开明立刻恼怒地“嘀咕”一声,不过它也知道这是众臣汇聚之所,要给自家主人面子,这声嘀咕比往常低了许多。 门边擦拭地板的小侍女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略显机械地念:“灵王忘忧,莺绦女尉,在宴请名单之内。”。 见她没有拦下开明,忘忧心中稍定。 身旁的老伙计正挺直胸膛,迈着傲慢的八字鸟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估计想在这一展鸟王风采。 忘忧不忍心打消它的积极性——开明已经不再是身形优美的大雁天鹅之流了,这么壮的体型还有这么差劲的走姿,看起来真得很像一只大乌鸡,还是刚刚下了蛋的那种。 往庆云殿里走了五六步后,心里便觉得不对劲起来。 她是前来听封的灵王,位列地王榜第一,开明是她的老伙计,形象也很拉风,身后的莺绦更是三品女尉,没道理这些人都不关注自己啊! 难道是先前收了钗子披散着头发,以至于帝都人觉得自己失礼,所以不屑于搭理自己? 满堂的华服美男美女,个个风度翩翩仪态优雅,他们轻声言语轻声举杯轻声行走,再仔细看,会发现他们动作时就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他们走路时就像上了轨道的列车,既定航向不会与陌生人产生交集。 “拜见星帝。”身后传来黄莺般婉转的声音,忘忧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莺绦的。 等等,她刚刚说的是拜见星帝? 忘忧心中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启生机查探,对着前方那团最大最亮的生机跪了下去:“拜见”。 将要月兑口而出的话被莫名的力量封住了,耳边响起某个陌生人的传音:“你拜错了,星帝在你身后,跟着莺绦。”。 紧跟着又响起一个老者震惊而焦急的传音:“快转身!”。 然后是各色杂乱的传音混在一起,好像从中还隐隐约约听到了金元熟悉的声音“师妹你” 忘忧骇了一跳,她下意识地站起来转身,眼睛还保持着察看生机的状态,却发现满殿的清亮辉光,一团一团皆是斗大生机,根本分辨不清哪个大一些。 并且,先前她看到的那一团绝对冠绝全殿。 莫非自己的眼睛失灵了?难道星帝的实力还没有刚刚那位强者高吗? 她赶紧恢复了正常视线,却更加窘迫地发现经过这一耽搁,莺绦已经站了起来,正诧异地看着自己,幸好老伙计开明机警,咕唧一声抬起翅膀,大大咧咧地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翅膀尖的方向,忘忧看到了一个男人,看着很年轻,眉眼和煦的男人。 四下一片寂静,诸多权贵好像凝固成了静止不动的油画,全部直愣愣地看着忘忧——真是惊世骇俗!从七域上来的一个小灵王,竟然敢错认星帝,而其战宠更是胆大包天,见帝君不跪就算了,还无礼地以翅膀指着帝君大人,这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吗? 忘忧一概不知,因为她在专注地看这个男人。 他穿着红衣,不是耀眼的红,不是迤逦的红,而是青山远黛般的红,是潮汐起落的红,可能不适合描述这个颜色,但穿在他身上,的确就是这样的宁静悠远,这样的大气磅礴。 忘忧很讶异一种颜色可以诠释出几种不同的味道,越琢磨越有味道,似乎从一件衣服上能看到山川河海的不同景色,所以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从表面上来看——她看得痴了。 这个男人似乎不适忘忧这样的凝视,掩唇轻轻说了一句:“我是相思。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忘忧闻言震惊,霎时从飘忽的沉思中退了出来,她双膝一弯就要下跪,却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托住了。 没想到星帝不是个老头,竟然看起来这么年轻! 罢了,今日看来是跪不成了,她站直身体迅速回应了相思帝刚刚的话:“谢星帝对我等厚爱。凤珑宫弟子忘忧,请求将宫门封为宗门。”。 一句话利落说完,她注意到星帝的目光不曾看向自己,而是飘了很远一副神游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希望能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您的衣裳很好看,我刚刚看得入了迷,还请您不要计较。”。 星帝掩唇的手往下移了几厘,仍旧没有看忘忧,却是对着她问了一句话:“还有吗?”…… 简简单单三个字,抵达忘忧耳边却是如黄钟大吕,回音在脑海里连绵不绝地响,一声一声直问本心,好似要将埋在其中最深的渴望给唤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延续 ) 身处惊涛骇浪的感觉笼罩了忘忧,她脸色苍白,没想到星帝一语威力如斯!这是比幻术不知高明多少倍的喝问,寻常人心神失守,恐怕刹那就会说出答案。 还有所求吗? 自然是有的,但压根不能说出口! 她又不是娇养的贵女,要一两颗举世无双的珠宝便心满意足,也不同于野心勃勃的女强人,心心念念着飙升实力往上爬,她铭记在心底最久的念想是七域和平三荒不起战火…… 这是个不现实的美梦,但作为背诵过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文明人,她在这物竞天择的灵界里一步一步往上爬,偶尔想想这个,心里就会觉得温暖。 血染的不一定是风采,可能也是许多濒临灭绝的国家级保护动物,所以,哪怕实现的宁静是假象,哪怕只有一时,她也甘愿。 当然,这种吃饱了撑着的事,星帝数十万年来都没管过,现在就更不用痴心妄想了。 众目睽睽下,忘忧轻轻地摇头,试图将身体里乱窜的声音给甩出去。 庄严,浩然,正气,和谐这钟声是那样的振聋发聩,一声一声不徐不疾地回荡在她心里,随着她的扪心自问而愈发清亮高妙。 如影形随,无法摆月兑。 忘忧隐藏在心底的心思像是被拔萝卜一般一串一串地拔了出来,一会儿想到狐九天留在身体里的一滴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一会儿是雪唐在水域僵持战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一会儿是阿虫怎么没来会不会得罪星帝 更让她心中发凉的是,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相思帝会不会已经通过回音,洞察了自己的那些想法? 不能排除这个猜测。她紧咬嘴唇有些眩晕,迷迷糊糊看到那截红色身影还坐在那里。 底下一干重臣皆目露惊色,他们只看到这个灵王目露坚定,然后摇头拒绝了星帝! 这个灵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先对星帝大不敬,后又小意奉承,转眼间拒绝答话,现在又咬着唇一副傻呆呆的模样,难道是欲擒故纵吗,真是嫌命长了! 人群中的金元大气不敢喘,他一双手紧紧地交握着,打算形势不对立马上前——师妹也太不知好歹了,那可是星帝啊,给七域带来无数庇佑的星帝大人啊。 沉默中,一个影像从忘忧的指尖飘了出来。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绝世美人,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穿一袭素雪绢云形千水裙,肩上搭着迤逦白梅蝉翼纱,因影像而缥缈的身体,更让她添了几分出尘之意。 此女只应天上有。 众人立刻屏住了呼吸,只见这仙姿飘然的女子面露戚色,轻启朱唇,缓缓道:“萱草解相思,可惜”。 她没有说完。 因为一直静坐不动的相思帝站了起来,他走到忘忧面前,挥挥衣袖像赶苍蝇般,将这影像三两下挥得烟消云散。 大殿的温度再降几度,原本伸长脖子的年轻一代全部低下了头目不斜视,只有几个年岁大了的长老和族长,面色凝重地蹙着眉头,眼里尽是感慨。 忘忧从回音的纠缠中解月兑开来,一看到这副景象,她怒了。 “星帝大人抹除了这位美人存在的痕迹,不知这等冰清玉洁的绝世美女,哪里触犯了大人的忌讳?可怜这样一位佳人,不仅身死道消不存于世,连个记得她的后辈都没有”。 她豁出去了。 这印记是上一代萱草留给自己的遗命,她根本没想要在这里打开,奈何被相思帝的声音给弄得心神失守,恰好又在那时想到自己身世,于是这封印便在无意识地情况下被解开了。 一株死方一株生,这就是忘忧草的延续。 前世“萱”存在的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她还以为始作俑者是哪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还怕此行露出破绽一直没看,谁知道,竟然是 “萱草解相思”,那么除了相思这装女敕的老贼,还有谁会这么厉害这么狠心! “她嘴里念着萱草解相思,也不知她是解了大人的毒还是解了大人的愁?举世皆知星帝大人没有弱点,这女子为了大人一世英名,悄无声息地死去,精神可歌可泣。如今这惊鸿一瞥也化为了泡影”。 忘忧天不怕地不怕地喋喋不休,早就忘却了生死。 准确地说,作为萱草的下一代继承人,她认为自己根本无法逃月兑星帝的毒手,索性说个痛快。 周围的重臣贵勋们呆若木鸡,像看怪物一般看着忘忧,就连站在最边的金元,也好似失去了神魂,一口气抽上来就再没能咽下去,双眼无神地盯着某个方向。 开明往忘忧的身边靠得更近了,翅膀的边缘悄悄扯住了忘忧的衣角,绷得笔直的鸟腿显示着它随时都准备着携人潜逃。 忘忧一边说着一边不忘察看星帝的实力,揣摩着自己若有一线机会还是要争取的。 可惜她失望了。 她看不到星帝的生机,准确说来,要是不用眼睛看,她会认为眼前根本没有站了一个红衣飘飘的人,而是一团空气。 联想到自己能够与植物生机交换,她隐隐开始绝望:莫非这就是每一代萱草(忘忧草)的特殊技能?这星帝没有生机了,所以要她们这样的存在去各地汲取生机,然后给他当养料! 一个寒颤从头打到脚,忘忧忍不住倒退一步,随着她这一步,眼前的那一抹红一下子被清冷的白所替代。 相思帝的目光,终于从飘渺的虚空移开,沉重而温柔地落到了她身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参娃娃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曾得到 ) 忘忧背着一个小行囊,轻飘飘地对雪唐挥了挥手。 雪唐沉默地看着,看着那纤瘦的身影在高大城门下渐行渐远,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山清人在一旁乐呵呵地捋着胡须:“主公当日无心救下的少女,竟然也成长到随行帝都的地步了。”。 雪唐神情淡淡,感觉呼啸的风从身后刮来,却再也不能从中嗅见熟悉的体香。 他记得那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午后,缩骨化血的疼痛剧烈得难以忍受,穷追不舍的刑山卫马上就要到来,走投无路之时他匆忙窜入了一个人的怀中,咬牙往怀抱深处扎去。 他触碰的是少女柔软的躯体,屈辱感登时如潮水涌来,而后一只细腻的手所抚了过来,她说:“好漂亮的猫!”。 雪狮族素有洁癖,可是他不知为何,并不讨厌那股味道。 时局所迫,他跟她回了空谷,跟她一起蜷缩在干燥清爽的洞穴,看着她用五颜六色的杂草编织成手链,看她四处摘野果充饥,刚刚化形的灵奴连气息都不会收敛,一群食草的牛羊就能吓得她哆哆嗦嗦慌不择路。 她以为他吃鱼,每次都把自己弄得浑身湿淋淋,他躺在那恢复体力,她就小声地哄:“吃一点吧,吃饱了伤才能快点好。”。 她抱着他晒太阳,带着他散步,叽叽咕咕说一些没用的话。 灵奴见识浅薄心性驽钝,难得是无害,更何况,他是第一次与女子如此亲近他决定把她娶回去,照顾一辈子不过百年,她救他危难,他便报她一生无忧。 可惜,她还是死了,那支弩箭本射的是他,他毫不犹豫地从她怀里蹿出,于是她被射了个透心凉,鲜血霎时染红了地面,身轻若鸿毛地躺在地上,再也不会笑或者说话 帝都与七域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九十多年里他笑傲群雄力压所有权贵子弟,又十年里他悬梁刺股居于这断井残垣,于是夹杂在中间的那温暖时光,愈发珍贵铭心。 但是现在不同。 他要回去了,回去那姹紫嫣红开遍的繁华地。 他要回去了,做回那睥睨众强的雪狮第一人。 放下这些过往,腐朽的形山镇魂塔将倾塌,懦弱的狮府将不复存在,所有的势力重新洗牌,他定会将雄狮之名传遍帝都七域三荒南北。 “忘姑娘潜力非凡,家族亦无势力”站在高墙上的山清人意味深长,“主公不妨考虑收入后院。”。 雪唐看着那抹身影自在地消失在天际,良久后,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帝都危险,尽量不要让她搀和。”。 忘忧也隐隐觉得雪唐的态度好像变了。 当然,在她心中这位大人从未对自己“青眼有加”过,这个时候心事多了人也随着变了才是正常的,她这里插科打诨也没什么效果,不如趁机去会一会旧友。 总之,她不曾得到,又谈何失去? 每次行路都是匆匆,这回忘忧可以说是游山玩水,遇到湖泊溪流的地方都要停下来,让开明饱一饱口月复之欲。 一路走走停停。 她没有见到鹿容月,这位王后携十万鹰眼出行的时候声势浩大,真正追查起来却全无头绪,他还带走了四叶草保命,打听来打听去得不到踪迹后,忘忧索性转去了植域。 先去*探望了竹夫人。 出身墨竹的夫人亲自接待了她,奉上一杯清茶语调温和:“潇儿还在三荒历练,我们竹家的男儿,都是要上战场去成长的。我身为母亲,心中不舍也不能拦着过些时日召他回来,我们紫竹一脉便有了正当的族长。”。 最后她又送忘忧出门,微笑着说了一句:“潇儿看人的眼光,要比我这个做母亲的好。”。 挥别竹夫人,忘忧又去梧桐族见了桐红衣。 梧青衣外刚内刚,她同胞的妹妹便是外柔内刚,经历梧桐族的考核一年,她柔美的脸多了些坚韧的气质,握着忘忧的手细细叮嘱:“帝都不比七域,你又是天赋的姿容,这行事一定要步步小心,避免招惹那些纨绔若又捅了天塌的篓子,不妨躲来下界,我族地宫隔绝查探,可以帮你遮掩一阵子。”。 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帮助了,忘忧眼睛微湿。 得知是随雪唐进都后,桐红衣大感欣慰:“雪皇对你颇多照顾,为了你不惜带出凤域圣草。你去了帝都再观察吧,若他心不改,不妨嫁了他。”。 忘忧眼泪还混在眼里,这厢是囧得不知说什么了。 过了植域后她又兜去了兽域,见到了生活滋润的胡杨和彪悍气越发明显的虎小白。 “老大不肯要我了,我还能跟个女人似地死缠着他嘛!”虎小白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等我能打得过他了,就把他绑过来给我当小弟!”。 忘忧眼观鼻鼻观心,慢条斯理地享受着一桌盛宴,一旁的胡杨嘿嘿笑,憨傻而流利地接了一句话:“大哥变成了小弟,那我就从小弟变成了二哥!嘿嘿,嘿嘿”。 其实狼白已经晋升灵皇,虎小白这个愿望压根不可能实现,就算他运气爆棚真能打过狼白,以那个杀人狂的性子,绝对是宁死不屈的。 不过看在这一桌子好菜的份上,她就不打击这个满身镶金一脸暴发户气质的头号坐骑了。 兴致起,她本来还想把白妮“绑”去雪原,让他们母子相见一下,谁料这狼白的母亲真心胆小,眼泪都出来了硬是推说不敢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许她是怕给自己的孩子带来麻烦。 忘忧也不会强人所难,之后她带着开明晃悠悠地离开了兽域,一路北行抵达青丘与三荒的边界处。 结果到了那里却被告知东荒戒严——三荒已经出现几批大规模的虫潮,向这“桃源地”涌来的伤兵逃兵越来越多,现在那里只出不进,禁止通行。 她还磨磨蹭蹭地在边境转悠,雪唐的一封急信便传了过来:诏书已下,速归。 给她的期限是七日,忘忧紧赶慢赶累得都快趴下了,才在最后期限前赶到了蒹城入口处。 留在那里接应的是一批负责押送花草的甲等雪狮卫,七域与帝都难通消息,或许雪唐已经将帝都掀了过来,但这里还算风平浪静。 想到雪唐是去另立府邸的,忘忧心中也很焦急,她拉开车门化为本体,混入一车厢的宝草香花中,由蹄似飞金的五匹爪黄飞电拉着,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帝都。 (第二卷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拦路 ) 帝都最近热闹得很。 先是牡丹家族两朵牡丹回归,在菩老君的寿宴上联袂献艺。一支美艳风流,一支玉神秋骨,红牡霓裳舞辉满绮堂,紫牡泼墨添香绕珠梁,据说乐曲终了时恰恰落笔,宽三丈高八尺的扎花绵连寿纸上赫然是两支并蒂的牡丹,红紫相映尽显姊妹情深,一时间技惊四座。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两位绝色贵女引领了好大一股选美的风潮。 这热劲还未过过,京都又开始流传雪狮那位弃子要回来的消息。 事情传的有风有影,长老会决议全票通过,说当时就颁发了红牌诏令。 连那位“大义灭亲”的老狮子都松了口,称“再给孽子一个机会”,此举难免引人遐想,八成这位昔年的天之骄子起复在望。 无论雪唐离都时多么声名狼藉,这些年来一干平民信女还是会有意无意提起。十年前,他天资出众冠绝帝都,是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领军人,马蹄裹霜夜归郎,不知引得多少小女在梦中痴痴观想。 后来一夕被逐,“暴虐践民”“生食人血”“忤逆族长”的大帽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他狼狈出帝都,成为许多友人和敌手的遗憾,也成了众多京都少女的怅惘。 雪家小儿出身主支一族,只要忍得辱,迂回结交昔日权贵子弟慢慢建势力,总有重回族谱的一天。 他归来那日,昔年好友菩家嫡子“菩明净”亲自相迎接,为其助势。 三千雪狮卫威武跟随,雪唐大人依然风采慑人,他驾着腾云驹绕刑山三圈,却是三过族门而不入,最后莫名其妙地,选择了水行街一处私人宅院落脚。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浪花翻起——九位灵王的去处尘埃落定,石中盘被石帝提去亲自教导,鱼美人选择了野狐家族,剩下的七个被八大家族瓜分,隐居首位的菩提族落了空,据说中意的是那个不知所踪的第一灵王。 而被称为第一灵王的忘忧,正挤在一车鲜花香草中,打算悄悄地进村。 雪狮卫换人不换甲,族徽更是时时佩戴,负责押送收尾的几个甲等卫皆在银盔上雕了醒目的狮头。 一路被人指指点点,忘忧听着飘入车厢内的零碎絮语,不禁头大——她走得匆忙,没注意服饰的问题,现在是白做功夫了,希望这车花草不会被人盘查。 爪黄飞电的脚程快,一个时辰便到了私宅附近的北城门。 外面的守卫没怎么为难,看到雪狮族的文书,随意地掀了下帘子便放行了。 忘忧落下了一颗心,感觉到拉载的马儿却没有按照那样的速度继续前进,而是改为闲庭漫步似地嗒嗒,走了约莫一刻,这车身竟然停了下来。 “鹿容七少爷。”车厢外传来侍卫恭敬的问候声。 忘忧心道不妙,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现在来的这位是找茬的还是帮忙的,她曾经忤逆星帝,这个时候暴露出来,会给雪唐带来麻烦。 “你们是大哥的人,向我行什么礼!”略张扬的年轻男子声音传来,忘忧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敌人。 随即,这声音又响了起来,却是绕到了车帘附近:“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回鹿容七少爷,里面是东株园里面的珍草。”雪狮卫不卑不亢地回禀。 稍后便是静默,更远处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 忘忧所处的街道并不偏僻,所以她很快便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惊呼声感叹声“好标致”“天仙一般的玉人”“书香气华,名不虚传”。 这阵势,八成是有什么了不起的美女到来了。 “没想到,雪唐哥哥在下界也建了一个东园,不知是否还与当年一样,尽皆雪莲冰香郁这些喜寒的植株。”美女说话了,声调平淡,音色清雅,好似上等的水玉般将那微微的凉意沁到人的心里去。 忘忧感到不妙,因为那股流动的气流往自己这边来了。 紧接着,在一旁的年轻人也转了过去,他站在车厢前大喇喇道:“想看?我就帮你掀了这车帘!”。 一旁的雪狮卫急了,立刻阻拦:“鹿容少爷想看,不如随我等回府,主公有令,花草娇弱禁不起折腾!”。 躲在车厢里的忘忧闻言抚额——这雪狮卫的作风跟雪唐还真是如出一辙,说得这么直接,也不怕激得那鹿容少爷反弹。 门帘外传来一声冷哼,却真的没有继续动作,那声音悻悻然:“大哥跟我还分什么你我,莫非这里面藏了个美人?”。 看来这个什么少爷还是知道好歹的,忘忧稍稍放心。 “花花草草确实娇贵,我随身带了些驱尘养精的‘水天清露’,现在便洒上少许,到时候草木生机焕发,就当我迎他回来的贺礼。”那美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心意难能可贵,让人没有理由抵挡,一边说着,她一边缓步走到了车帘面前。 “不可!”雪狮卫大急,别人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他却是眼睁睁看着忘忧跳进去的,一旦这个女子被挖出来,少主肯定会受牵连。 “你唧唧歪歪个什么,菀瑞是好心,你再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菀瑞,牡菀瑞?忘忧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脑子登时一激灵——紫牡本是帝都本地人,雪唐曾经也是本地人,一个出身美色发家的小贵族,一个出身八大家族的钻石王老五,两者间的差距还是蛮大的。看来是昔年牡菀瑞攀附上了雪唐,借以为自己造势。 然而她现在不明白的是,这雪唐分明失了势,离东山再起还有一段时间,这理智的牡菀瑞怎么就赶着来趟这趟浑水了? 莫非…她喜欢雪唐… 推理得到这么个结论后,忘忧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她跟牡菀瑞是结下了梁子的,地王榜之争时,她将呼声最高的牡菀瑞踢了出去,现在要是被挖出来,这牡菀瑞会不会阻拦自己回雪唐那里? “铛”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却是鹿容少爷在雪狮卫没个准头后不耐烦了,用蛮力打坏了车厢的机关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二十三章 袖里乾坤 ) “不就是些花花草草么!”鹿容七少很不满,一边说着一边粗鲁地挑开了遮掩的珠帘,将里面的场景看了个清清楚楚,“我马上就要过去……”。 嚣张的音符戛然而止,他在车厢里看到了一个美人。 一个卧在琳琅花草中似梦似幻的美人,纤腰楚楚香腮如雪,云鬓墨染颊泛梨涡,一袭淡绿色的烟罗软裙衬得她若草中精灵,她还对着自己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送了个勾人魂魄的秋波。 好像在哪里见过 “砰”一声,他没有细想,恶狠狠地将两扇车门合上,利落转身挡住牡菀瑞的视线:“里面有大哥存的东西,不能看!”。 牡菀瑞温婉地点头,她的目光在鹿容头顶露出的门缝处溜了一圈,发现光线黑暗不能窥视后,不动声色地转身,上了一辆冰轮花车:“是我唐突了。”。 美人回车,一旁围观的百姓纷纷散去,少有人敢追随,这鹿容少阳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忘忧将身体藏于半扇门内,运用借木神通清晰地看到了前面一骑一香车的模样,那个驾着汗血大宛奔驰的如风的应该就是鹿容少爷,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人跟鹿容月还有几分血缘关系。 坐骑旁并行的是一辆花香四溢的车,里面坐着的就是牡菀瑞,看那窗上雕琢的鲜艳欲滴牡丹标志,这紫牡来此应该是征得家族暗许的。 结合这一路同行他们刚刚交谈的只言片语,可以得出——他们是一路的,跟自己这车一道去拜访雪唐的。 没想到,素来冷冰冰不多话的雪唐,也有这样的好人缘。 忘忧感叹了一声,彻底放下心来,这车厢里面植株太多,她刚刚匆忙摆个样子,背后裙角都沾了许多泥土,索性化为原形,再次卧入花盆中。 车辆相安无事地又行进了一会儿,已经快近雪唐私宅了。 “三哥!”鹿容少爷的声音在前头又中气十足地响了起来。 然后是牡菀瑞清凉的嗓音:“见过菩家三公子。”。 这又是何等人物?忘忧竖起枝叶扒在车厢中,施展“借木”再次窥视起前方的场景。 那是一个骑着照夜玉狮子的昂藏男子,身下坐骑似雪练般纯白,蹄至背高足有八尺,站在那里就像个发光体,能吸引所有目光的所在。 他离这车厢有一段距离,正温和地跟那鹿容少爷说些什么:“少阳……雪唐不……”。 偏偏他声音很小,忘忧无法听真切,只能拼命地伸长脖子试图看清他的嘴型。 一旁的鹿容少阳就没那么讲究,大声嚷:“就是给他接风洗尘,怎么,还不兴着兄弟们跟他庆祝了!”。 那菩家公子又面色很平静地说了一句,然后突然移步往这边来了。 忘忧心中一惊,有警兆升起,虽然那菩家的少爷没瞟自己,她却隐约有着被发现的感觉,连忙撤了神通,老老实实地缩在花盆中。 少顷,这两人便到了附近,只听鹿容少阳小声嘀咕:“大哥的东西,看了要犯他忌讳的,我都提醒过,三哥还是别看了”。 “如果是你说的那样,那我真要好好查一查。”男子的声音若春风般和煦,“雪唐不是重美色的性格,我怕有些小人趁机混了进来,给他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怎么没想到!”。 “你先去吧,菀瑞一个女孩子,不宜给她知晓这些,这里有我就足够了。”三言两语,这男子便打发了鹿容月。 然后便是得得的马蹄声,看来那鹿容少阳严格执行“三哥”的命令去了。 忘忧大气不敢喘,她可不敢像先前那样露出真容了,糊弄鹿容这样的小弟可以,现在这个什么菩家公子是“三哥”,这人还直呼雪唐其名,说明的地位二者旗鼓相当,内里也比较相熟。 她的气机不同于未化形植物,这个灵皇一看便知,但她想要同上次那样冒充雪唐金屋里藏的美人,铁定会被这滴水不漏的家伙揪出来。 帘子被掀了开来,一缕光线透了进来。 一只手快若闪电地伸了过来,忘忧下意识地就往外逃窜,谁知这人的袖子一挥,空气的流动像是被禁锢了般极其缓慢,她驭风的速度直线下降,几乎逼近静止 然后他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提溜了起来,反手一捉藏到了袖子里。 忘忧大惊,一运转全身的灵力更是被封印了般全无动静,心中暗暗叫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这人到了什么境界? 鹿容少阳见菩家公子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 菩家少爷的声音温润如水:“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仔细寻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说谎!忘忧在他的袖子里狠狠地鄙夷了下。 菩家三哥如此说了,那个叫少阳的哪里还有先前飞扬跋扈的模样,他看也不看就相信了这个事实,愤愤道:“我竟然被骗了!”。 “嗯?先前还发生了什么?”菩家少爷一本正经地问。 “她当时对我抛了个风骚的媚眼!我当时怎就没想到,这帝都的贵女,哪个敢对鹿容少爷我施媚术!早知道就绑了她送去…查查!”。 忘忧被困在袖子里,闻言更是翻了个白眼——什么叫风骚,什么叫媚术,我就是眨了下眼睛,其身不正难以正人,真是胡说八道。 这两人叙话一会儿便继续前行。 忘忧原本心中还有些惴惴,过了一会慢慢适应了袖子里的环境。 男子玉石般的肌肤偶尔擦过她的枝叶,带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这萦绕袖中的幽香似有宁心安神之效,让她莫名觉得心中平和。 又过了一会儿,她在昏昏欲睡中听到一阵喧哗,好似有人靠近:“主公在后厅等候,请菩家三公子,鹿容七公子,牡菀瑞小姐移步。”。 “那锦心楼摆好的筵席怎办!”又是那个鹿容少阳的声音。 “撤了吧。”这是袖子主人的声音,温和淡然,“是来拜访雪唐的,他现在家事未了,喝酒行乐什么的也难以尽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 第一百二十四 交易 ) 运送花草的马车直接行驶进了雪府大门。 鹿容少阳转身先去了锦心楼,晚宴开不了,他必须亲自通知,里面还是有几个分量重的,说不好也会抛却顾虑一同入府。 菩明净微微一笑,率先走了进去。 牡菀瑞下了香车,却不敢与菩家嫡系同行,落后一步也跟了进去。 这处私宅并不大,走了一刻就看到个巍峨若山岳的身影独立在厅前,身穿宽绣交领雪白滚边的曲裾袍,富含压迫性的目光正沉默地望着他们。 是他。 牡菀瑞脚步一顿,眼睛湿了。 还是一样严肃的剑眉,还是一样英挺的鼻梁,不一样的是他曾经高高在上的傲然气质,或许是这些年的变故动荡,让他如出鞘长剑的锐气染了风霜,使得他的清高微减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再近些,再近些,她终于走到了他面前。 却是沉默着,因激动而无言。 雪唐的目光从菩明净的脸庞落到了牡菀瑞微红的眸子上,停留片刻,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与菩明净一道进了大厅。 这里的布置很简单,不像他昔日喜寒到了极致,整个府第就像冰窟一般寒冷,当年这事弄得许多贵族子弟私下里叫苦连天,一来二去的,就连菩三哥去赴宴都要握着一块暖玉。 他并没有排斥牡菀瑞的接近,三人便在一方桌前坐了。 “回来几天也不见你请客,今天还是什么好日子?”菩明镜从一排陈列的精致玉瓶中拿了一个,打开瓶盖往碗中倒了少许,“还是上等的好酒,该不是什么鸿门宴吧!”。 一贯温文尔雅的菩三哥露出了寻常没有的调侃意味,整个人随意得很,这让雪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微微收敛。 “不是。”他也拎来一瓶酒。 “少阳等会就来,他以为你明日要回家族,召了一大帮朋友在锦心楼为你助兴。”。 菩明净说完,别有深意地瞅了牡菀瑞一眼:“你若回家族,雪狮族长为了巩固权势,恐怕要跟你提提婚事了。”。 “我不回去。”雪唐想也未想。 “那你想做什么,入赘?要知道寻常家族还真不敢要你这个上门女婿。”菩三哥开起了玩笑。 听到这种有关婚姻的话题,一旁静坐不动的牡菀瑞脸色微微地红了起来,轻轻提了一只小瓶过来桌沿。 雪唐恍若未觉,他只看着菩明净,生硬道:“我想你知道。小时候你紧张,就会乱说话。”。 沉默。 “这件事,宛瑞不是外人,就不用她回避了吧。”菩明净缓缓道。 牡菀瑞这时候脸色有点发白,她读书最多,冰雪聪明,已经大致猜出了一些。不回府不入赘,他还能做什么。 只是最后的一丝希望让她强自镇定着。 牡丹族的小公主,与红牡中有一位是将来掌权人的妻子,星帝批注的祥瑞命,出尘的容貌加上智慧,可以说是帝都最闪耀的明珠,有无数权贵子弟追捧。 二分之一的可能,亦是博弈,红牡认定了狐九天,她却是一开始,就认定了雪唐。 只是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那个人遭逢大变,帝都第一骄子成了第一弃子,出了帝都没有家族扶持更没有领地支撑,这让她的选择在家族的意志前微不足道起来。 一直在等,她等了十年。 她不信那个藐视红牡引领一代子弟的优秀男子会这样没落下去,她的梦里,都是他意气风发地坐在腾云驹上,遥遥地对自己投来一瞥。 现在终于让她等到了,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等他回归家族,她就有把握说动夫人。 “我明日便会另立府邸,牌匾上是雪狮府。也会开后院宗祠,北墓狮祖的魂魄已经凝形,它会做见证,雪唐一族新立雪狮族,与雪狮族府无半点关系。”利落说完。 宛若耳边炸起了惊天响雷,牡菀瑞呆呆地坐在一边,唇上血色尽褪。 什么,他要另立府邸?这是赤luo果地与整个雪狮族为敌!以老狮子族长的铁血手段,恐怕很快就会率家族军杀了他! 躲在袖子里的忘忧也有些意外。 因为她闻到了一股很醇厚的酒香,从袖子边缘擦过渗透绸料钻进了她的鼻子里——喝酒谈事?看来这菩明净也没有想象中的镇定。 雪狮子毫不避讳地说出来也算明智,反正明天这事就会天下皆知,他提前说出来,只是给这些人一个信号——拿你们当朋友。 就算不帮他,这些人心中也留了底,日后要针对他也多少有顾忌,嗯没想到雪唐也会这笼络的手腕。 她听见袖子的主人温和道:“我帮你。不以家族的名义。”。 “为什么?”大家族子弟多身不由己,这番话说出来,分量太重,何况菩明净本就是中规中矩的人。 “自然是因为交情,”菩明净微笑,“我袖子还藏了个谜面,家族有意招揽,若是你能将她送去,不仅我帮你,我的家族也会帮你。”。 忘忧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气恼。 袖子里的谜底不就是自己么,这不是挖人的问题了,而是她人身权益的问题,难道祭台被雪唐救下后,她在众人眼里就成了他的专属品?貌似自己也没怎么借势啊,怎么就打上了他的标签,还能随意交易。 雪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感觉到袖子里熟悉的味道,他本就不多的醉意散得无影无踪,一把便拽住了菩明净的袖子,低沉道:“把她放出来。”。 菩明净没有动,他认真道:“你再考虑考虑。因为有家族相助,你的姓名至少无忧,这新的雪狮府也不会被摧毁。你为这一天花了多少心血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三思后行。”。 雪唐的眸子陡然转幽深。 “而且我可以保证,她在我家族,会得到最好的培养。我们所要依仗的,不过是个略虚无的势罢了。”菩明净不慌不忙地继续劝说。 就在雪唐沉吟的时候,一旁的牡菀瑞出声了,冰样清凉的嗓音微哑:“有人来了。”。 听到这句有人来了,雪唐仍然不放松,他有力的指关节仍然紧紧抓着菩明净的袖子,尽管从外表看来,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过几息的功夫,呼啦呼啦一群人便涌了过来。 鹿容少阳打头,似乎完全没有感应到箭弩拔张的气氛,他全身的戾气敛得一干二净,大声笑着嚷嚷,:“大哥,我带了人来给你庆祝!咦?你怎么扯着三哥的袖子不放,莫非要做那什么断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隆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