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争雄》 第一章 百炼成钢 除了山还是山,千峰万峦绵绵无尽,有些奇峰高入云表,有些峭壁千寻陡落,幽邃无际。 抬头上望,云封天柱,苍鹰回翔于日云之下,悠悠苍穹下一片平和安详。 俯瞰千寻麓谷,雾锁川溪,笼罩阴森丛莽,谁也不知道这片神秘的天地里隐藏了些什么天地的奥秘。 大多数地域,千百年来从没有人进入这片神秘天地,那里面也的确不适宜人类居住。 这就是浙西山区的风貌,除了稍有平原的各处河谷建了城镇之外,大多数地区都是人迹罕至的穷山恶水,只有飞禽走兽生息其间。 人不能仅靠飞禽走兽活命,因为人毕竟是杂食的生物。而且,人不能像野兽一样,与禽兽一样生活,茹毛饮血与禽兽一同生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需要追求吃与活下去之外的生活空间。因此,从聚族而居演变为共建城市。 要人们重新拿起猎兽工具,回到山林里重新与野兽生活在一起,那是不可能的事;把一个人赶进万山丛中,生存的比率几乎等于零。 这里是浙西山区,有些地方仍然是洪荒丛莽。 没有任何一个笨蛋会抛开花花世界,跑到这种地方来生活;在这里活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也活不下去。 附近城市也有猎户,但狩猎区绝不敢延伸至洪荒丛莽区,那里面稀奇古怪的猛兽,可不是普通猎户对付得了的,甚至一头小兽,也具有致命的危险性。 但天下没有绝不可能的事,洪荒丛莽不适宜人类生活,并不表示绝对没有人类涉足其间,因此,才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神话、奇事、异闻、幻想等等故事流传于世,尤其是有关神仙、妖怪、奇禽异兽等等传说,在外面的山区城镇中广为流传。 那里,是死亡的神秘绝域,也是人们幻想、向往的神仙胜境,更是引起追求、探索、幻想的目标,吸引了一些冒险家的注意和好奇。 好奇兴欲望,使绝域里偶或出现人的踪迹。 欲望有多种,因人而异。 找到神仙,成仙脱离污秽的尘世,不再在人间浮沉,也是欲望之一。 获得某种渴望的东西,比方说奇珍异宝、灵药、财富,也是满足欲望之一。 好奇,那就范围更大了。探险、征服、表现勇气……不一而足。 总之,这里的确有人迹。 这里是奇峰围绕的谷地,怪石嵯峨、古森林遮天蔽日的丛莽,经常云涌雾绕,禽兽成群。小山溪在乱石间形成一泓深潭,可能水中含有禽兽所需或喜爱的某种矿物质,很可能是盐分,因此成为禽兽们聚集的地方。成群的獐鹿散布在这数十里山林间,连在群峰间翱翔的金鹰、林雕、苍鹫,也以这六七里长、三四里宽的碧潭为中心,凶猛地猎食飞禽、小獐小兔、蛇类,甚至小羌幼鹿。 猛兽更把这一带当成狩猎场及繁殖的势力范围。 那时人口问题不大,连城镇也人丁有限。东起杭州,西迄黄山,北自天目,南伸千里,所有的城镇都不大,谁还愿意深入山区生活?这一带就成了飞禽走兽的安乐窝。 飞禽走兽最大最可怕的敌人是人类,本身互相吞噬、互相残食的消耗率会维持一定的天择标准、自然生态,而无虞灭绝的噩运。 已经是午后正末之间,不是猛兽猎食的时光。 水潭边的石崖上,搁了一只怪包,一看便知是人类的制品,禽兽是不会使用工具的。包括猿猴类的山魈、大青猴、灰猿,都不会使用工具。 这里满山都是猿类和猴类,五尺高的大青猴,拼起命来比虎豹还可怕,狭路相逢发起威来,它会把人撕得粉碎。但它最大的敌人不是人,是虎豹和三四丈长的大蟒,及体型小的云豹。 在这里,人是十分脆弱的。 是一个用藤编制的背负盛具,粗编成拳大格网状,里面牢牢地网盛着七根石笋状长石,镂刻有奇怪的符籙形图案,每根的重量约二十斤上下。 看背具的形态,还可以加盛。 三头已有大犬大小的小豹,正在将背具当做玩物,撕咬,拖拉,抓拨,互相追逐,玩得正兴高采烈,乐此不疲无休无止。 那头不算尾身长六尺,阴森威猛的巨型金钱母豹,在附近往复走动,不时发出警告性的低吼声,不时突然以闪电似的速度冲向不远处的几株十余围粗的巨树下,发出可怕的咆哮,甚至冲上三丈左右枝桠分杈处的下方,料定无法上去才狼狈地摔落下来。 树上,半蹲半站着一个人,一个肌肉如古铜,身材将近七尺的大人,但嘴上无毛,脸上仍留有童稚的小大人,脸上的神情显得半怒半烦躁,经常作势往下跳。 赤着上身,下披一件羌皮短裙。羌皮是剥下自制的,皮里仍可看到软皮板。 腰间用普通长布腰带围系,系着唯一的武器尺二匕首。另一个长方形的,也用羌皮裹住的小包,里面盛着他返回城市时穿着的衣裤。 这表示他入山时把衣裤脱下包藏,以便重返城市时穿着,深山禽兽世界用不着衣物。 金钱大豹从没见过人,所以把他看成猿类了。猿猴类天生是虎豹的点心,这头大豹根本没把他这个无毛猿看成威胁,但无法将他赶出巢穴的地盘,因此颇为不悦,再三示威无效,也就经常兽性大发,以保持幼豹不受威胁的危险距离。 少年的一身肌肉,并不特别有棱有角,毕竟年纪还小,虽有成年人的身材,却没有成年人的坚强扎实,但已经够称得上雄壮了。 脚上有鹿皮绑腿,鹿皮脚垫,底部有藤编的外底,皮也是鲜剥的,可知他的腰包里一定有一双重返城市穿着的鞋子。 “该死的!别再咬了!”他向猛咬背袋的三头小豹大叫,咬牙切齿地挥动着大拳头示威。 说的是带了凤阳腔的官话:大明皇朝官定的语言。 母豹一声咆哮,向树下冲来,势若雷霆,张牙舞爪一跃三丈,速度无与伦比。 他刚跳下,赶忙一挫身重新上纵,手一搭干,升上四丈高的横枝。 母豹则冲上、飞跃,仅及两丈余,四爪齐动,树皮纷飞,又升上近丈,最后抓不牢向下掉,柔软的身躯滚了一匝,毫发无伤,仰首向上张牙舞爪咆哮。 “要不念在你有小豹,我不宰了你才怪。”他也挥着大拳头向下叫骂:“滚开!滚开!” 很糟糕,背袋好像有两根藤被咬断了!一根石笋稍细的一端笋尖,已滑出网格一半了。 他心中大急,猛地斜向飘落,又快又急有如流星堕地,脚一沾地,身形再起。 母豹发现了他,疯狂地一纵三丈。 他的速度,竟然比快如电闪的母豹快得多。 一腿扫飞一头小豹,再一掌把另一头拍翻出丈外,一把抱起背袋,拾起了散开了的石笋,向水潭飞奔,逃命要紧,水潭是安全的保护区。 这一耽搁,几乎被母豹追上了。 七根石笋,重量不下一百四十斤,与他的体重差不多,逃的速度居然慢不了多少,而且可以纵跃,可知他的精力和弹力,肌肉的爆发力是如何的惊人骇世。 一声轰隆水响,他纵身入水。 母豹不肯干休,也一跃入水。 他向下潜,母豹乖乖游回潭岸。 他在五六丈外的水面冒出头,踩水术十分高明,抱着百余斤石笋,居然可以露出半胸。 “下次,我一定剥你的皮做衣裤。”他向在潭畔咆哮的巨豹大吼大叫:“你给我记住,不饶你,绝不!” 人兽对吼了片刻,他吓不走大豹,乖乖向不远处的潭湾游去,潭面划出人字形的波浪,速度像一条大鱼,破水急游,速度奇快。 x       x       x 同一期间,昌化县北面,唐山与武隆山之间,一座占地颇广的果园中,那座本县颇有名气的梅园精舍,来了一位远客。 唐山保护着县城的北背,城与西北的武隆山,几乎连在一起,是城外的小山,和城南郊双溪南岸的南屏山,形成城外围的屏障。唐朝所设的唐山、武隆两县,就是以这两座山命名的。 梅园精舍的主人,本县的人称他为老梅翁,姓梅,栽了万余株品质不差的甜梅,别家的梅子都是酸的,他家的甜梅一黄就甜。 老梅翁子孙满堂,有些子孙远在杭州府城经商,在本县城内也有房舍产业,梅园精舍是专门留给老太爷安度晚年的养老处所,平时住在城里的孙辈小儿女,嘻嘻哈哈往城外的精舍跑,来回要不了一个时辰。 昌化属杭州府,是本府除府城外最大的一座城,与南京徽州府接界,七里大的城在这山区偏僻地带,算是颇具规模的山城了。 梅园不时有外客光临,也不时有年轻的人居住。据说,年轻人都是老梅翁的子侄辈。 这十余年来,其中一位姓张的子侄,五六岁就和老太爷住在一起,晃眼十余年,从一个勉可学步的娃娃长成人高马大的少年。地方人士理所当然把小娃娃当成老太爷的孙辈,从没留意姓张姓梅。 小娃娃每年都有一段时日踪迹不见。据老太爷说,是回家与亲人团聚,不久又重新出现,邻居不以为怪,久之也习以为常了。 精舍外围,与梅林隔出一圈防火地带,其中建了不少练武的设备,供子侄们练武。 山区的居民,要与天争、地争、兽争,野人争,也与人争。所以练武是不可或缺的防身保命技艺,人人都练,不以为怪。 来客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长者,竹杖芒鞋,挂了一个旅行包裹,午后施施然进入精舍外的园门,受到老太爷两位孙辈壮汉的热烈欢迎。 来客姓柳,梅家的晚辈称之为柳爷爷。 梅园精舍除了小孙辈的女娃娃之外,平时没有其他女眷居住,梅老奶奶也很少在邻居串门子,所以显得阳盛阴衰,缺少柔味。 客堂中,宾至如归。客人已安顿停当,要在梅园作客一段时日。 两老在花厅品茗,年轻人不便相陪。 “怎样,柳老哥,这次云游昆仑,有何所获?”老梅翁打开话匣:“看到西王母了?” “见鬼罗!那儿果真是穷山恶水,乌龟都不生蛋的地方,哪有什么西王母?《山海经》这部书,纯粹是骗人的。” 柳道人自嘲地笑笑:“上当的不止我一个人。沿途不是蒙人就是番人,倒是开了不少杀戒,非常遗憾。” “哦!他们真的如此仇视汉人?” “并不真的仇视汉人,而是仇视一切外人。我还以为国土之外,所有的人皆殷勤好客呢!岂知大谬不然,他们杀得比咱们汉人还要凶。那什么天下一家的废话,大概一百万年以后仍难实现。哦!小伙子呢?” “取十符去了,还有五天期限。” “什么?他去取十符?”柳道人吃了一惊。 “有什么不对吗?老友?” “有什么不对?老天爷,那是年已及冠之后才可以进行的第二阶段锻炼。小伙子今年十六岁,是吧?” “不要大惊小怪,老友。”老梅翁得意洋洋:“一是他的天分,加上后天苦学,而且他坚持要试,我不想扫他的兴……” “不!你这家伙一定老糊涂了,他……那多危险?你要坑了他,我怎么向他老爹交代……” “你急什么?我两个儿子都悄悄跟去,你担的什么心?就算他力所不逮,也有惊无险。” “我说你老糊涂了,你还不承认。”柳道人忧形于色,不住抱怨:“走一步都可能生死间不容发,你两个儿子偷蹑在后面,出了事,还来得及救应吗?” “你对小伙子好像毫无信心……” “信心?”柳道人摇头苦笑:“北起双天目山,西绕黄山,南至大雷山绕回,全程千余里……” “一千八百九十里多一点。” “十天期限,取回十个符,从大雷山绕回时,要背负两百四十斤。你两个儿子,三十岁才第一次办到。再花三年,才完成五取五还,功成圆满,而小伙子才十六岁……” “你等五天再说好不好?我几乎已经认定他第一次就成功了。我调教了他十二年,当然知道他是不是一代奇葩。我两个儿子就因为天资不够,所以才不许他们积修外功,成就得太晚了,锐气已尽不堪大用。” “我就是不放心……” “所以你无法调教门人,有天才也教不了,样样不放心,保证一事无成。” “我如果有儿子,我会给你教。但是,小伙子是张家的人……” “张家都不在意,你操的什么心?张家反正儿子多,少一个……” “该死!你说少一个是什么意思?”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呀!该死的人活不了,不该死的阎王也不会收。别担心啦!谈谈你的探险见闻吧!” “你给我记住,出了纰漏,我给你没完没了。”柳道人半真半假吹胡子瞪眼睛:“以后再碰上有天分的人,我再也不送来给你玩取符还符的把戏了。” “老友,我已经有预感。”老梅翁长叹一声:“这种非人的苦练,恐怕后继无人了,固然天才给我,天才也不一定肯吃这种苦。老实说,我还有几个二十年?二十年才能训练一两个人,我已经心灰意冷了。老友,这六十年来,除了我两个儿子成功之外,唯一成功的外姓子弟,恐怕只有小伙子一个人,真是悲哉!” “先后十七个侄子弟,只有三个人能取回三符。”柳道人也摇头叹息:“而且没有一个人能在十天期限内返回,都是半途而废。老友,我也替你难过。” “谈些所见所闻吧!老友。” “最好能把小伙子的成就告诉我,我两三年才来走一趟,但我关心他。” “好吧!我告诉你,他的太一干元大真力,已修至炉火纯青,收发由心境界,你相信吗?” “我当然不信,你修了三十六年才臻此境界呢!骗人也该不要太离谱呀!” 柳道人笑了:“好好调教他,四年后我必须把他交给他老爹,不管他是否能达到你的目标,看他日后自己的造化了。” “不要,老友,我希望能正式收他做门人,让他修至功参造化境界,给我时间,不要仓促带走他。” “不行,我对他老爹有承诺,二十岁及冠,不管成功与否,我都得把他带回给他老爹,没有争论的必要。” x       x       x 攀上一座小峰,峰巅在望。 这座小峰小得奇怪玲珑,坐落在高峰环绕的深谷中,高不及百丈,陡直如笔,或者可称为一根大石柱,猿猴也难以上落。怪石嶙峋,石缝中生长着一些小树小草,必须靠手脚并用,利用缝隙一寸寸往上攀登。 小伙子背上有八根石笋了,每根二十二斤。 登上峰顶,惊起一对林雕,焦急地绕峰急鸣,有几次拼命下扑,六尺翼展激起狂风,铁喙钢爪触目惊心,但皆被小伙子用树枝做箭,打得羽毛散落。 原来峰顶建了雕巢,里面有三个蛋。 这种林雕比西北的大雕小一半,向地面的攻击力也差了几分,身手灵活就不必怕它。 取出鹰巢旁石孔中的石笋,他从容系牢在背袋内,仅歇息片刻,大汗已收,喝完竹筒中的水,丢掉竹筒,利用山藤向下攀降。 俗语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那是指没有工具而言,有工具毫无困难,利用山藤或绳索垂降,十分方便容易,往上攀则艰难百倍。 最后一段山藤直垂下地面,崖根下草木繁茂,他猿猴似的向下滑降,无暇察看下面的景象。 脚距地面还有五尺,突然听到下面有声息,向下一看,吃了一惊。 大喝一声,他双脚一撑崖壁,身躯急荡而出,半途双手一松,一拉背袋活绳扣,背袋飞堕,他的身躯加快向外飞翻两匝,在降弧的顶点,手脚疾张急速拍振,人如流星。 一阵枝叶折断声传出,他已摔落在五丈外的树顶,向下疾落,身躯缩至最小限,最后抓住横枝,像蝙蝠一样伏贴在树干上。 似乎,他成了鸟,重量已消失。一条三丈余长的锦鳞大蟒,正升起巨头,要等他降下时一口吞下去,把他当成可吞的猿猴啦! 假使他没听到声息,那就灾情惨重。 大蟒也受了惊,到口的大餐失踪,悄然溜掉了。 他拾回背袋,重新扎牢九根石笋,向巨蟒消失处大骂了几句,背起袋撒腿如飞而走,速度惊人。 十天,除了艰难地取石笋之外,他要走一千八百九十里。 没有路算里程,一千八百九十里只是概数,而且必须按照所定的山峰走,绕错一座峰,就不知远了多少路,所以平均一天要爬两百里山。 本地的山民,一天爬四十里山路,已经了不起了。 而他背上,荷重两百余斤,这表示他的体力,比山民要强十倍以上。 x       x       x 光阴似箭,四年的日子,在年轻人来说,似乎相当漫长,老年人却觉得过得太快了。 镇江府城,运河在大江南岸最大的码头。 府城本身的面积并不大,仅比山城昌化大两里,但郊区却大数十倍,人像蚂蚁一样,把这座商业城挤得密密麻麻,从山城一下子移到这里生活,真会发疯。 这是一座繁盛的城,忙碌的城,奢华的大都会,光怪陆离的水旱大码头。 大江与大河两条巨流,都从南京入海。运河贯穿这一江一河,也形成两座大码头大都会,以便控制过江过河的船只,地位极为重要。两座大都会的地势位置,也概略相等,仅繁荣的程度不一样,镇江本身就是丰裕的江南吞吐中心。 在河,是淮安府,码头是西北侧的清江浦;在江,是镇江府,码头是西面的京口。 城皆在河与江的南岸,地理位置十分相像。 京口距城两里,形成比府城更繁荣的商业中心。 运河那时叫漕河,距江口一里最大的水闸叫京口闸,管制住潮水,漕舟按潮水而启闸入江,向南上游一段九里河面,还有四座闸管制水和舟船行驶。 这段河东岸,早已形成一条不规则的长街,栈埠林立,公私码头一座接一座,大小船只往来不绝,水上陆地忙碌非常。 尤其是京口驿码头,往北一段长街,可算是京口的?恼环亢退接牟终唬蛔蛔跷锒鸦缟剑浞直硐殖鼋系母辉7缑病?br /> 南米北养;江南的民生必需品,昼夜不停往北运,漕船直抵京师,养活北方无数臣民。 凡是沾了水运的人,不论官商,没有不肥的,经营船运的大富商,更是天之骄子。 自大明中叶以降,直至后来的满清皇朝晚期,在所谓江(南京附近)淮(淮安大河一带)扬(扬州附近)三地区,几乎集天下大富豪的精华,富甲天下的富户皆出自这三地区。 江,指船运;淮,指河工;扬,指盐的专营。凡是沾了这三种边的权势人士,没有不发的。 但也有例外,京口驿颇有口碑的盛昌船行,就在三天前宣告破产,摘下了金字招牌,清理债务。 当然,在此之前的月余时日里,重要的财产处分已经先后办妥,剩下的只是善后小事,不然哪能把招牌摘下来? 最重要的大事,是三十二位船夫的抚恤金,每人平均发给家属最高额三百八十两纹银。 再就是赔偿货主京师兴隆大宝号七船苏杭百货的价款,共银八万六千两,这是照原值六五折赔偿的,已经足以让盛昌行倾家荡产了。 盛昌行有三十余艘大小货船,有二十六艘是正式的货运百石船只,每次十二艘南北对开。 出事原因非常简单,船沉货没。 十二艘北航的货船,在京师沧州河面一下子沉了七艘,据说是相互挤压撞沉的。 卖掉剩余的大小船只,资遣了所有的船伙计,店面也脱售了,正式光着身子走路啦! 从乡下赶来帮着善后的小伙子叫张文季,是东主张盛宏的侄儿。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雄壮如狮,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帮着叔叔处理善后有条不紊,冷静沉着,豪爽大方,非常体贴遇难者的家属。 本来所有的船行,船伙计的抚恤金很少有超过二百四十两的,他和叔叔加发三百八十两,家属们感激涕零存殁均感。 一早,张盛宏一家老小,已乘了唯一剩下的小舟,无限感伤地返乡走了。 张文季独自留在空旷的店堂,等候将房舍店面生财家具点交给买主新主人。 近午时分清点完毕,牙子中人终于宣布完全合法转移。他坚拒新主人置筵相送,提了一只大包裹,毫无牵挂大踏步住进了京口官驿旁的悦来客栈。 他叔叔在这里,是颇有地位的船行东主,交游广阔,朋友众多,船伙计更不少。 但他,镇江在他眼中,几乎是全然陌生的,只认识表面一点点。 最近两三年,仅在清明前后来船行住三五天,到处走走看看城内外的风光,走马看花没有多少印象。 船行的伙计们,绝大多数不曾见过这位侄少爷。 在悦来客栈要停顿停留,便来了一位访客。 访客是一位颇有气概的中年人,像个帐房夫子。 “你真的不回去了?”中年人问。 “不回去了,我答应家叔,要设法找出沉船的原因来。”他脸上有坚毅的神情:“哪有七艘船撞在一起的道理?在漕河行舟,船家更跟在漕舟后面,每艘船都必须保持距离,河道窄必须鱼贯行驶,怎么可能连撞在一起?所以我得找出其中可疑征候来。” “覆舟本来就是常事呀!漕舟本来就慢,你们的船轻,跟在后面等得心焦,一时控制不住,一起撞上并非不可能的事,查什么呢?” “不查怎能甘心?撞在一起必定不平常。” “天知道那要查多久?” “所以我不回去了。” “可惜哪!小子。”中年人不住摇头,叹了一口气:“梅老先生对你寄望甚殷,认为你是百年罕见的修炼奇才,准备正式收你做弟子,传以玉符仙牒,只要两三年工夫,你一定可以突破他无法突破的返虚境界。你不回去,他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我也想通了,周大叔。”他脸上有飘忽的表情:“就算我修成半仙之体,对任何人也没有好处,对苍生何益?独善其身而已,早晚仍要默默地进入坟墓的。梅老爷子也知道,飞升根本就是幻想成仙成道,那只是人潜藏在心中的一种欲望。这些日子以来,我助叔叔处理这些莽莽尘世悲苦事,这才发觉我追求幻想欲望,不食人间烟火自求多福,是多么自私的事。二十年来,我一直就在亲友的卵翼下成长,虽说修炼吃了人所不能吃的苦,但从没体会过人间疾苦喜乐哀愁,似乎我不是一个人,只知道争取自己成就的废物。” “小子,你……” “我想通了,我要过自己的感情生活,试试体会人生的快乐与哀愁,真正体会自食其力的人生。不然,我永远长不大,永远靠父母养我宠我,我是个必须靠人供应的怪物。” “也好,要无为必须先无不为。”中年人大概也想通了:“四大皆空的佛门弟子,也说出世必先入世。体会人生,也不枉在人间走一场。你要自谋生活?” “是的,大叔。”他肯定地说:“我已经和爹娘说好了,爹娘给我五年时光,届时无论有何成就,都必须回家守我名下那份田园家业。但是,我不想要。” “你现在身上有多少盘缠?” “一百两碎银,十余吊钱。” “哈哈!至少比叫化子强,百十两银子,你在京口码头已经是大爷了。哦!就北走调查?” “不,先在这里打听。船伙计们耳尖嘴长,很可能透露一些风声。” “百十两银子是不够的……” “找份工作呀!” “你能做什么?哈哈!”中年人嘲弄地怪笑。 “大叔,不要哈哈。”他其实也笑了:“天生我才必有用。” “你可以饥餐松实挖葛填肚子,渴饮山泉……” “大叔,别小看我。” “当然,还有一副坚强的体魄,非常灵活的身手,和一双无坚不摧的大拳头,不知人间疾苦险恶的头脑。除非你像令亲柳道人一样,积修外功游戏人间,该取即取,该舍则舍,走遍天下无虞匮乏。” “我打算学他老人家。” “学他?你根本不知该怎么做,既然你意已决,我也就不便劝你了,过些日子我要到杭州,顺便去看梅老爷子,他一定骂死你了。” “请替我向他老人家赔罪,我让他老人家失望了。有一天,我会亲自登门请罪的。” “好,我该走了,好自为之。” “谢谢大叔鼓励。” 送走了周大叔,他信步往驿站的码头走去。 x       x       x 京口驿是水驿,规模甚大,红色的驿船就有二十艘。 官舍占地甚广,码头更大,一次可停泊八十艘漕舟,不许私有的船只靠泊。 一艘官船静静地泊在驿站的码头,想必是过往的官员在驿站投宿。 两个保镖打扮的人,在码头不时东张西望,一个站在跳板上,向对面的官舍侧院注目。 三个都是彪形大汉,青紧身,皮护腰,没佩有刀剑,是拳头上可以站人的慓悍人物,吃刀口饭的好汉。 “你干什么?”站在码头上的大汉,盯着缓步而来的他大声喝问。 码头还有几艘驿船,几艘代步小舟,也不时有人行走,本来是人人可来的地方。 “经过这里。”张文季笑容可掬,不介意对方的粗暴:“到前面码头走走,也许可以看到熟朋友。哦!打扰了你吗?” “快走!走!不许停留。”大汉不耐烦挥手赶人:“不许在这里鬼头鬼脑东张西望。” “哦!有什么不能看?”他一面走,一面指指官船的船舱。 所谓官船,只是一种有舱的中型客船。 因为是专用来载客的,是一种普通的称呼,并非官家的船,也不是只载官不载民的专用船。 “去你的!”大汉向他的臀部飞脚便踢。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向前一跳,从大汉的靴尖前逸走,速度恰到好处。 “咦!”站在跳板上的大汉脸色一变,一闪便跳下码头拦住去路:“别走眼,点子来了。” 一记金豹露爪劈胸便抓,又快又猛颇见功力。 两端大汉也一闪即至,堵住了两端。 他无法忍受别人的手脚及体,在山林莽野中,绝不可让猛兽的爪牙沾身,一沾必定肉裂骨散。 抬手一拂,指尖拂过大汉的腕部,向侧一闪,便远出两丈外,撒腿便跑,不想和这些人计较。 “要活的!”被拂中腕脉的大汉厉叫,右手抬不起来,脸色发青,吃足了苦头:“是鬼手柯永福,没错,是他的鬼手给了我一下。” 两大汉怎追得上他?他奔跑的速度快三倍以上。 x       x       x 人走起霉运来,通常一霉就是三年。 第一天开始自立谋生,就发生了意外。也许,这是他霉运的开始。 其实,码头区哪一天没有人打架?他和那些陌生大汉比一两下手脚,根本就算不了打架,因此匆匆脱离是非场,不久便将这件事置于脑后了。 他到码头找船,用意是希望能找到与盛昌船行沾有交情的船只,乘船前往沧州。 他知道这时前往沧州追查船只失事,在时间上已经嫌晚了,拖得太久,查不出甚么来的,只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走一趟比较安心而已。 在别处转了一圈,他悠闲地返回悦来客栈。 他是半长住的客人,客栈的伙计们并不知道他是盛昌船行东主的亲戚,对他一无所知。 客栈中经常有半长住的旅客,大多数为生意常年在外跑码头的人,旅店就是临时的家,办事洽谈逗留十天半月是常事,因此店伙并没把他当做特殊人物看待。 踏进店堂,恰好有一群旅客落店,有男有女,十余位旅客正在由店伙接待。 悦来客栈是颇有名气的一家客店,规模不小,后面的上房颇为清洁幽雅,甚至有些过往的官员,因驿馆客满,而由驿丞派人引来这里投宿,可以安顿女眷,比那些仅有大统铺接待粗豪水客的小客栈高级。 挡在走道中的是三位女客,一个是穿了亮丽衣裙的中年妇人,四十来岁,正是女人青春鼎盛,风华最盛的岁月,显得美丽而高贵,一看便知道是有身分地位的大户人家女眷。女性的幽香充满店堂,驱走了不少汗臭异味。 四月天,时雨时晴,乍暖乍寒,公众活动的地方,人身上散发的气味,委实令人掩鼻,有幽香调剂,让人心脾为之一爽。 “好香。”他脱口说,少不了瞥了三女一眼。 祸从口出,两个字就出毛病,真是霉透了,恐怕他真的在走霉运。 那一瞥出了毛病,被人误会成有意的轻薄。 另一位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侍女打扮,头上梳的双髻丫头已表明身分。但穿的衣裙质料甚佳,是大户人家的所谓俏婢,眉目如画,美丽俏巧,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像一个侍女。 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女,穿两截花衫裤,梳了两条大辫子,十足一个小美人,五官出奇的秀丽,那双亮晶晶具有灵气的大眼睛,不时左顾右盼打量四周的人和陈设,像经常找毛病恶作剧的捣蛋小精灵,似乎随时都找人捉弄一番才惬意的顽皮鬼。 少女耳尖眼更尖,不但听清他的两个字,也看到他瞥人的眼睛不老实,可找到捣蛋的对象了。 “可恶!”少女娇叱,猛地一脚拨出。 他比少女高了两尺,贴身而过毫无戒心。 即使先怀有戒心,也难躲过少女出其不意的一拨,少女出腿太快了,哪像一个小女孩。 他身材高,忽略下盘是正常的事,怎料到身侧的矮小女孩动脚?女人动脚不雅观,即使是一个小女孩。 胫骨一震,他向前一仆。 少女噗嗤一笑,扑倒一个大男人当然高兴。接着,笑不出来了。 第二章 初露峥嵘 他失去重心向前一仆,便神动意发,双掌一撑地,脚已闪电似的斜扫而出。 “哎……”少女也骤不及防,被扫中后腿弯,失惊尖叫向后仰面便倒。 “不许顽皮!”中年美妇笑叱。 少女坐倒,立即飞跃而起,像弹簧般跳起来,手脚箕张向他飞扑。 但美妇随着叱声,一闪即至,伸手挡住了,少女不得不一按美妇的手,翩然落地。 “厉害!”他由衷地喝采,少女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议,小小年纪竟然练至身轻如燕,速度惊世骇俗境界,的确让他有点心惊。 他向人丛中一窜,溜之大吉。 美妇前面的一位剑眉虎目,穿了一袭青衫的中年人,盯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手伸出了袖口。 “他只是一个大孩子。”中年美妇低叫。 中年人正欲虚空抓出的大手,闻声收回。 “他怎么啦?”中年人问。 “丫头才知道。”中年美妇说。 “那是一个色鬼,他说好香。”少女凶霸霸地说,双手握拳叉在腰上,摆出大人相,说话没遮拦:“他那双贼眼,贼亮亮乱瞟。” “不害躁。”中年美妇笑骂:“说香也没错呀!你不乱瞪他,怎知他乱瞟?看不顺眼,你就用腿绊人?真不像话。” “娘……” “好啦好啦!”中年美妇挽了少女便走:“我看你是愈来愈皮了,以后不带你在外面走动,免得你到处惹事生非,这一次出来你赔了多少银子?你像个大扫帚,不知扫坏了多少家具,替你赔人家打坏的东西,赔都赔烦了,你到底累不累呀!” 住店的手续已经办妥,店伙们领他们一行八男女往后进上房走。 x       x       x 张文季住的不是上房,住在第三进东客院,那是一排二级简单客房,单间只有一张床、一桌两凳,洗漱入厕都得上水井和公用茅房。 自食其力自己闯天下,他必须省吃俭用,住简单那是不得已,也无法的省几文住大统铺,毕竟他出身富裕之家,一时无法适应困苦的生活。 其实,他睡草窝的日子甚多,但彼一时此一时,那时他在山野草莽中非露宿草窝不可。 一而再碰上麻烦,他弄不清为何麻烦会找到他头上。 回房歇息了许久,躺在床上就唯一的小窗看书,心中有点乱,对生活惶然的无形压力压得他心中惶恐,像在心头压了一块铅。 书是尔正的漕河总考,有关运河的丛书之一。 “去他的!纸上谈兵。”他烦恼地把书一丢,干脆闭上眼睛假寐养神。 有多人的脚步声,到了他的房门外。 房外是走廊,经常有店伙或旅客走动,与他无关,谁也不会理会房门外的脚步声。 但门闩折断声传出,不能不理会了。 绝不会是店伙,店伙不会撞断门闩入室。 他一蹦而起,知道有事发生了。 五个人一涌而入,领先的是一个鹰目勾鼻的中年人,跟着年约半百的一僧一道。 最后两个,是驿馆码头上三大汉中的两个,其中一个,正是被他用指尖拂过脉门,把他误认是鬼手柯永福的大汉。 他手一抄,便抄起床边的长凳。 “是他。”大汉叫:“长上,就是他,没错。” 中年人不住打量他,粗眉紧锁,看到他持凳的暴虎冯河神情,有点好笑。 “你混蛋!”中年人扭头向大汉大骂:“你说他是鬼手柯永福?” “这……”大汉有点失措。 “鬼手柯永福在江湖名号响亮,十余年来手下很少失风。这小伙子多大年纪了?” “属下不……不曾见过鬼手柯永福。” “他是吗?” “他的手真的不可思议。也……也许他……他化了装易了容……” “你是见了鬼了,我就是化装易容的专家,难道看不出谁化了装易了容吗?滚到一边去。” “是……是是……”大汉乖乖应喏着退至一旁。 “小子,你姓甚名谁?”中年人转向他盘问。 “我姓张,张文季。”他据实答,没有隐瞒的必要,反正他不是什么鬼手柯永福,对方找错了人,不会有事了,而且他一点也没想到造一个假名来骗人。 “你多大了?” “年届弱冠。” “唷!还文诌诌的怪有趣呢!你的口音……” “我是本地人。” “现在,言归正传。”中年人相当满意,不再盘问身世:“你为何窥探我们的船?” “我只在码头走走,想找我认识的船,以便搭便船上京师,怎么可能窥探你们的船?” “我很相信你的话,但必须查个一清二楚。我要把你带回船,让我的人详细看看你。如果没有人认识你,而又查证实你与我们无关,就释放你回来,跟我们走。” “我没有跟你们走的必要,我不认识你们……” “带他走。”中年人沉下脸,举手一挥。 老道冷冷一笑,举步上前。 五个人都佩带了兵刃,中年人与一名大汉佩剑,老道的剑更是古色斑斓。和尚是戒刀,一种在山林间辟路的刀。 那位误认他是鬼手柯永福的大汉,是狭锋单刀,一种单手使用,极为灵活的杀人利器。 对方有杀人家伙,他油然兴起戒心,心念一动,他苦修十六载即将由神返虚境界的神功,就在意念一动时发生作用,体内的潜能如滚滚洪涛,在躯体内蓄势待发,在体外也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劲流,以心房绦宫为中心,绵绵循环不绝。 幸好在他的信念中,秉持的法则是人与天地为一,与大自然为一。 也就是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尽可能避免冲突,避无可避则自保第一。 自己的命也保不了,一切修持都是虚幻的。 他目下被堵在狭窄的小房间内,避无可避。 理论与实际之间,有一段可争议的距离,信念是一回事,做法则常因各种外界的因素而有差异。 他与人际的关系接触相当单纯,也就是说,他的经验历练是零,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缺乏应变的经验。 经验与修养是相辅相成的,是相互增进的。 所以,小姑娘拨了他一跤,他立即还以颜色,就是缺乏经验与修养,本能的反应是自保第一。 自保的不二法门,就是不让对方伤害你,反击虽然不是最佳的手段,却是有效的方法。 面对有杀人利器的人,他反击的潜意识非常的强烈。 “放下凳子。”老道沉声说:“乖乖跟贫道走,免得贫道把你打个半死拖着走。” “凭什么?”他虎目一翻:“你们没道理……” 老道向前一冲,鸟爪似的怪手疾伸,引诱他出凳。 他屹立如山,不理睬迎面探来的怪手,虎目冷静地吸住老道的眼神,已看透老道的心意。 老道大怒,手一沉抓他的长凳。 噗一声响,他的右凳脚重重地扫在老道的左肋上,速度骇人听闻,老道甚至不知道凳是如何动的,知道了也无法躲闪。 “哎……”老道惊叫,被扫得向右疾冲。 和尚吃了一惊,一跃而上,大手像是电光一闪,迎面伸到,长驱直入。 凳向下一沉,左凳脚再次电扫而出,重重地扫中和尚的右膝外侧,力道恰到好处。 一声惊叫,和尚被扫得向左飞撞。 一道一僧,各向相反的方向冲撞。 “咦!”中年人颇感意外,鹰目中杀机怒涌。 老道一手抵住墙壁稳下身形,愤怒地转身拔剑。 “他是我的!”和尚火冒三千丈,旋身拔出戒刀,火杂杂向他冲去,戒刀一挥风雷乍起,刀上的真力澎湃,刀气凛冽似寒涛,幻出一弧白光,斜劈而下声势汹汹。 这一刀具见功力,用凳挡必将一刀凳断。 “玩真的啊?”他也冒火了,抬凳挡刀。 和尚大喜,这一刀下去,凳必定中断,刀的余势必定继续沉落,必可砍断他的左臂。 眼一花,凳身一闪不见,右凳脚已结结实实击中和尚的胸腹,两只凳脚落实,发出如击败革的声响。 老道剑已出鞘,来不及配合和尚进攻,眼一花,长凳已挟风雷而至,刚将剑挡搁,凳脚已先一刹那及体,也是胸腹受到两只凳脚重击。 和尚老道都是右探步出招,表示胸腹都是对着左侧方的,不在正面,不可能受到正面打击。 刀和剑都不是应付长凳的好兵刃,这种坚牢结实的凳和桌,都禁得起刀砍剑劈,力道不够,砍上去就仓卒间拔不出来,一扭之下,刀剑会脱手。 而长凳的四只脚,可以作九十度的侧向攻击,速度如果够快,防不胜防,而且是应付群殴的趁手器械,挨一下可能骨折或内伤。 这次,和尚与老道向同一方向暴退,背撞在墙壁上,似乎地动屋摇,反弹倒地起不来了,抱住胸腹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呻吟。 中年人和两大汉大吃一惊,愣住了。 “你是谁?”中年人骇然惊问:“能用长凳以粗俗的手法,打倒了天涯恶丐和无为怪道,你足以名震江湖,亮你的真名号。” “我叫张文季。”他冷冷地说:“我刚有名,哪来的号?” 年满二十岁,正式可以戴冠,也可以正式在各种场合用名,表示正式成人,成人才有名,有字。 但如果想有号,必须有让人尊敬的成就才行。 江湖人士可不讲这一套,阿猫阿狗都可以有名号。但这个号,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绰号。当然,表示尊贵的绰号,也不是随随便便获得或自取的,要获得江湖同道公认并非易事。 “该死的!你一定是八豪十六英,武林二十四新秀中的一个,你还想扮猪吃老虎?”中年人愤怒地手按上了剑靶:“在下流云剑客陈江,正是你们武林新秀,亟欲打倒以便提升名气的对象,陈某要替你除名,要想提升名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剑出鞘,龙吟隐隐,剑上光华闪烁,剑气涌发出彻骨的寒流。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更不知道你凭什么敢自称剑客。”他的确一无所知,这些唬人的名号他毫无印象,却知所谓剑客是怎么一回事,那该是受到尊敬的一种称呼。 而这位剑客,居然拔剑向他一个陌生年轻人示威,怎能受到尊敬?说的话也就流露出抗议性的讽刺意味了,他不尊敬这种剑客。 “我也不想打倒你。”他继续说:“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为何打上门来行凶,我的确不曾招惹你们。你们走吧!不要激发我的野性。” 他所指的野性,就是指猛兽的发威。 他曾经看过公虎为了争母虎而暴发野性,那种恐怖的毛飞皮脱景象的确惊心动魄。 他白说了,这位剑客,是江湖上有名的坏剑客之一,不需要别人尊敬,只要别人害怕的剑客。 人有好有坏,剑客也是有好有坏。如果完全以一个人的名号来断定好坏,以耳代目一定会吃亏上当。 一个成名人物,处理一般的争端必须小心从事,一方面怕有损声誉,再就是怕碰上一些不知天高地厚,存心向高手名宿挑战的冒失鬼,假如动不动就诉之于武力,很可能碰大钉子,在阴沟里翻船,甚至自毁前程。 流云剑客犯了这严重的错误:愤怒之下就诉之武力。 尤其是一个剑客,居然向一个只有木凳在手的人递剑,在观感上就缺少前辈剑客的风度,可知这位坏剑客的确名不副实。 “该死的小辈!”流云剑客怒不可遏,凶狠地欺进一剑点出。 本想引诱张文季用凳封架长剑,便可变招下杀手制敌,长凳面积大,挡在身前防守容易,凳不动便很难抓住空隙切入,先诱招是正确的攻击手段。 一步错全盘皆输,张文季不用凳封架,反而以更快的速度迎着剑尖硬挡。 嗤一声怪响,剑刺穿寸二厚的凳面,锋尖贯板三寸余,双方力道相加,贯穿力十分可怕。 糟了,剑在仓卒间哪能拔出? 张文季双手向下一推,剑随着下沉。 流云剑客来不及后退拔剑,变化大快太出乎意外了,刚要全力抽剑,人影已劈面扑来。 一记双风贯耳击中左右耳门,内缩的双脚一踹之下,把流云剑客踹得向后倒飞,真像一头豹或猫与强劲的对手肉搏,手脚变成四爪,扑上行狂野的一击。 “呃……”倒撞而出的流云剑客,倒飞出房门,砰然大震声中,摔倒在走廊上,再滚滑出院子,剑最后脱手抛出,在院子的大方砖地上发出震耳的怪响。 房外本来有几个店伙,手足无措不敢入房劝解,也有几个好奇的旅客,在外面看热闹。 一阵哗然,店伙与旅客失惊走避。 “你们滚!”张文季向两大汉沉叱,重新拾起长凳作势进击。 两大汉魂不附体,架了一僧一道狼狈出房。 流云剑客头晕目眩,双耳门被击可不是好玩的,力道稍重些,不但耳膜破裂流血,也可能脑震荡,双目短期间有失明的现象发生。 总算还受得了打击,胸腹的踹力也不会受损,狼狈爬起摸索着拾回剑,脸色灰败急急溜走。 几个旅客中,大概有闯道的好汉。 “这……这可能吗?”一个中年旅客,用惊骇的嗓音向同伴问:“大名鼎鼎的流云剑客,加上凶名昭着的天涯恶丐和无为怪道,被一个小伙子赤手空拳,打得落花流水丢出房外,你相信吗?” “你不相信你的眼睛吗?”同伴苦笑,盯着掩上的房门摇头:“这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不相信也得相信呀!这小伙子到底是何来路?” “我不想打听。”中年旅客说:“万一引起误会,我可禁受不起他三拳两脚。走吧!没我们的事。” “话一传出去,这小伙子有麻烦了。”中年旅客一面离去,一面摇头叹息:“人怕出名猪怕肥;流云剑客那些猪朋狗友岂肯甘心?” x       x       x 驿馆有设备颇为完善的官舍,接待过往的官员,与接待驿卒、官差的次等馆舍,中间隔了一座公廨和一座院子,两者不相往来。 至于非官方人士,或者没有过境文凭的官吏差役,这种大驿概不招待。 因此,官船主人所雇的随行人员,只能住在船上,可以前往驿馆走动,不能住宿。 天一黑,官船戒备加强了。 按理,主人已在驿站的官舍安顿,船上只留下不重要的人员,无需加强戒备的。 二更天,站在前舱警戒的两名大汉,十分警觉地监视着船上船下,留意码头是否有可疑的人接近,刀隐肘后随时皆可能挥出,足以处理任何突发的变故。 正是涨潮的时光,船已高出码头很多,跳板呈陡落的倾斜,码头上如果有陌生人活动,居高临下看得真切,陌生人想跳上来也非易事。 邻船的船只,悄然鱼贯爬上几个穿了水靠,戴了灰色头罩,只露双目的人。水色浑浊,人在水中,船上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片刻间,便控制了本来只留了几个船夫的邻船,没发出异样声息,举动轻灵敏捷,办事快速俐落。 两个人悄然爬行至前舱前,利用船舷障身,接近了官船的船头,官船的两个警卫一无所知。 两黑影屏息等候机会,等候两警卫暴露背部。 久久,三更将尽。 终于,机会来了,耐心获得报酬,两个换班片刻的警卫,同时背向着邻船。 两把飞刀飞旋而出,黑影也随后飞跃超越船舷。 黑夜中,飞刀认位奇准,飞旋的计算更为精确,凶猛地贯入骨缝,插入心坎要害。 两警卫嗯了一声,身形一晃,两黑影已飞扑而上,上勒喉下接刀,挟住了警卫往河下丢。 几艘邻船的舱面,已先一步被几个从水中登上的人有效地控制住了,没有在舱面活动的人。夜已深,船夫们早就睡了。 足有十余人之多,悄然入舱。不久之后,所有的人悄然撤走,由水中撤走的,没惊动邻船,神不知鬼不觉,做得干净俐落。 唯一留下的痕迹,是走动时留下的水渍。 x       x       x 破晓时分,悦来客栈只有早起的店伙忙碌,偶或有三两个急需赶船的旅客走动,其他旅客还在好梦正甜,不知店中有了变故。 十余名青衣人,飞檐走壁直入中枢,以第三进东客院为中心,从四面八方的瓦面接近,迅速地完成包围,堵住了张文季的小客房。 张文季五更初就起床了,他练功练得十分辛勤,真正起五更睡半夜,风雨不改从不间断。 他必须近一步探索苦练,以便进窥返虚的堂奥。内心中,他仍然向往深造,正式拜师多花三四年岁月,更上一层,以竟全功。 但心田深处的另一种呼喊,却引导他步入尘世体会人生。 没有明师指导,他仍然发愤探索。 当屋顶有人出现时,他已经知道不寻常的事故发生了,天快亮了,怎么有人上屋?绝不会是笨贼,贼活动的时间已经消逝了。 想起白昼发生的事故,他油然升起戒心。 那个坏剑客,很可能纠合武功更高明的人,前来行凶雪耻,武林人寻仇报复平常得很。 将重要物品塞入百宝囊,他静候变化。 x       x       x 从后进上房接近的三个人,碰上了唯一的意外。 这一带全是雅致的上房,每两三间上房就有一座小小院子,让有眷的旅客活动。 小院子里也有早起练功的人,两个人正在活动手脚。 “我上去看看。”其中一个说,双手一抖,不利用双脚的弹力,竟然像飞鸟振翅一样,升上了丈六高的檐口,恰好挡住轻灵地接近的三个黑影。 “天亮了,你们还在屋顶上来来去去,累不累呀?”这人用嘲弄性的口吻说,正是那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少女一行八人的主事。 “没你的事。”三黑影倏然止步,看清中年人升上瓦面的怪异身法,大感惊骇。 “是吗,诸位在我住的客房上面来来去去,没我的事?客房有女眷,我能不防着一点吗?如果诸位不交代清楚,那就是我的事了。” “他们最好能说出,让咱们信服的理由。”另一人也上来了,是个身材特别魁梧的中年大汉。 “丹徒捕房的乾坤一钩。”为首的黑影拍拍腰间的分水匣:“带人来客店捉钦犯,阁下贵姓?” “钦犯?”中年人吃了一惊:“什么钦犯?” “钦差姜御史派人送京献给皇上的金符宝籙及祀天的奇珍,昨晚在驿站的官船被劫,护送的人除了住在驿馆保护专使的人以外,在船上看守金符宝籙以及奇珍的十二个人全被杀死,宝物失踪。” 那时的嘉靖皇帝,想学秦始皇,对修仙长生特别感兴趣,不但对神仙特别虔诚,他自己也自封为:“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加号“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中孝帝君”,再号“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录统三元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 那些奉诏祭天的大臣们念皇帝的圣号,保证如果晚上不练上千百篇,届时一定念不出来,罪该杀头充军。 够荒唐吧?这就是那时的嘉靖皇帝。 他的前一个皇帝正德,自封为大将军朱寿,已经贻笑天下了,他更为荒谬绝伦。 他派了两个钦差,到天下各地寻找神仙、异人、仙符、仙画……当然包括各种灵异的珍宝。 这两个钦差,是御史姜敬和王大任。 他们自己不带金银,可在天下各府州向地方官调支。找到神仙异人仙符仙书或灵异的珍宝,包括尺大的灵芝、白龟、白鹿等等,立即派专使送往京师。 原来,驿馆码头的官船是专使押送宝物的钦差专船。 镇江府的附廓是丹徒县,丹徒县的捕房管府城外的治安,京口就是城外丹徒捕房的管区。 乾坤一钩尚家康,是丹徒的名捕头,用分水钩捉人,钩到人倒十分了得。 钦犯两字,会把人的胆吓破,不管是与不是,沾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说我们是钦犯?”中年人沉声问,心中却暗暗叫苦。 “钦犯已在监视下。”乾坤一钩是有名的铁捕,为人公正,深获地方人士好评,从不乱入人罪:“诸位的轻功十分高明,尚某请教。” 巡捕请教,那是不怎么妙的事,口头上虽然客气,骨子里的意思是:我要查你的底。 中年人还来不及回答,魁梧大汉却干咳了一声。 “江海滔滔,五湖浩浩。”魁梧大汉沉声说:“我,老三孙玄。” 乾坤一钩也吃了一惊,呼出一口长气。 “尚义八将的三爷?”乾坤一钩沉着地问。 “正是区区在下。” “打扰了,孙三爷,请不要出来。” “好吧,尚兄请公便。” 乾坤一钩与两同伴抱拳一礼,匆匆走了。 两人跳下院子,上房内出来了中年美妇与少女。 “莫名其妙。”中年人说:“钦犯会躲在这间客店,等他们来捉?” “的确不合情理。”中年美妇说,大概已经把屋顶上打交道的事听得一清二楚。 “劫了船,杀死了护送的十二名高手,那需要多少武功高明的人手?”中年人有条理地分析:“这里距驿站码头,两三百步咫尺之遥,劫了宝不远走高飞,反而跑来这里藏匿,这些劫匪未免太笨了吧?” “我们去看看。”孙三爷跃然欲动。 “不行。”中年人说:“咱们已经答应了乾坤一钩,他是个大好人,咱们不能妨碍他办案,何况咱们尚义小筑不过问官家的事。” “不合情理的事,少管为妙。”中年美妇反对干预:“我担心的是,弄不好把我们也拖进去,沾上这种事,等于是沾上了瘟神。” “唔!的确可虑。”孙三爷这才知道情势不妙。 “咱们关上门歇息吧,事不关己不劳心。”中年人的话,透露出不安的成分。 x       x       x 包围已成,只等天亮发动。 天一亮,钦犯就走不了啦! 张文季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天一亮,受到大批武功高强的人围攻,情势必定极为恶劣。 他已经知道外面来了不少人,屋上地面总数超出二十大关,显然是冲他而来的,也必定是流云剑客纠集的武功更高明同伴。 门闩已断,他用长凳顶住门。 房中漆黑,他轻轻扳起长凳,猛地拉开房门,将拖来的木桌向外一丢。 果然立即引起强烈的反应,埋伏在外的几个黑影,不假思索地同时飞跃而上。 他双手分握凳头,一声长笑疾冲而出,四条凳脚风雷俱发,有如虎入羊群。 打了再说,长凳正是应付围殴的趁手兵刃。 屋上埋伏的人也纷纷下跳,捉钦犯的喊声震耳。 长凳两冲错,把五个用刀剑的人扫得七零八落。 一听是捉钦犯,他傻了眼。 一声怪叫,他扫飞了两个人,身形乍起,一飞冲天登上瓦面,将长凳掷向在瓦面等候的两个人,向北如飞而遁。 十余个人呐喊着穷追,每个人都是轻功极佳的高手,但与他去势似流光的轻功相较,却又差得太远了。 x       x       x 府与县的公人,大索城内外捉钦犯。 钦犯不知有多少,唯一知道姓名的人叫张文季,在京口码头区,引起极大的骚动。 盛昌船行受到封锁,新东主根本说不出前东主张盛昌的底细,只知道张家除了张文季之外,都是乘船走的,到底落籍在何处,所有的船伙计都不知底细。 当然,没有人相信张文季参加了劫匪。 消息向各地轰传,江湖也为之骚动。 劫钦差的事故,这已经不是首次发生,最近两年,先后已发生五次以上了。 似乎,这些年来,抢劫朝庭大员的大案,此起彼落层出不穷,而破案的百不得一。 天下各地官员,向当政的严嵩父子送贿款,被劫的案件最多,破案的百不得一。 送四大奸恶的贿款络绎于途,劫匪也络绎于途。 镇江府钦差专使被劫的消息并不轰动,因为被劫的不是金银。 但那些金符、宝籙、仙书、奇珍,却引起某些人的兴趣,皇帝想成仙成神,我为何不想呢? x       x       x 张文季一听捉钦犯,便知道大祸临头了。 他立即丢弃华丽的衣衫,换上了穷苦百姓的青短直裰。 脸上用了姜黄染料,在药店里花两文钱,就可以买一包黄栀子捏碎染脸和手脚,掩去红润的肤色。 略一打听,便知道其中经纬,不由叫苦不迭,这一下可好,变成了罪及抄家的钦犯,大事不妙。 现在,他终于知道,真的撞了太岁冲了邪,流年不利要走三年霉运了。 风声紧急,必须远走高飞,这种事不能出来向衙门分辩,那是死路一条。 这天,他在京口闸旁的河岸等候。 京口闸距江口约有一里左右,时正满潮,数百艘各式大小船只皆在等候启闸入江。 一艘中型客船正停泊在他所站立的河堤下。 “喂!你在干什么?”舱面一名正在吃糕饼的大汉,扬起脸善意地向他打招呼。他像一个穷浪汉,胁下吊了一只大包裹,当然不是本地看风景的人。 “等船过江。”他笑笑向远处的江口一指。 “扬州?” “不一定。” “到处流浪?” “是吧!” “怎么在这里等船?” “想省几文,在这里搭便船,老兄,你们是……” “先到扬州,很可能继续往北。喂!你会操舟?” “当然会,桨、篙、橹、舵都过得去。” “好哇,咱们正好缺人手,上来啦!一天两百文,管吃管睡,有一天算一天,上来啦!” “谢啦!”他跳上船,放下包裹:“我叫张武,兄台贵姓?船主呢?” “哈哈!我也姓张,张三。”大汉欣然说,立即替他引见几位同伴:“他是李四、王五、赵七……” 舱内钻出一个虬须戟立的中年人,像一头巨熊。 “我是船主公孙皓。”这人自我介绍:“小兄弟,欢迎加入本船。张三领你安顿,立即准备,马上就要退潮开闸,不能耽误。” “跟我来,小兄弟。”张三提了他的包裹入舱安顿。 不久,水闸开启,数百艘大小船只有序地驶出闸口,一到江口便升起了风帆,船冲入风浪滔滔的大江,向对岸飞驶。 打破樊笼飞彩凤,挣脱金钩走蛟龙。 第三章 联手吃黑 船上有二十余名船夫打扮的人,年纪在二十余至花甲之间。 后舱的三位船娘,都是三十上下,颇有几分姿色,不易看出身分的女人。 张文季并非对任何事一知半解,但他却知道这一船人,都不是等闲人物,所有的姓名都是假的。 他已改名为张武,出了事改名势所必然。 船主是不是真叫公孙皓,他就无法断定了。 船主并不需要他帮助行船,风帆一张,除了两个人照料风帆助转之外,还有一个舵公操舟,其他的人皆在舱内歇息,船在浪涛中破浪飞驶。 张三把他带到后舱,靠舱壁坐下。 “我们知道你的事。”张三说。 “我的事?” “盛昌船行前东主的亲戚,你叫张文季。” “咦!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我们一直就在留意你的动静。” “为什么?” “我就是鬼手柯永福,不叫张三。本来我还以为谁在冒充去踩探呢!事后才知道原委。你把流云剑客那些人打得灰头土脸,才正式引起我们的注意,你很了不起。” “想不到他们那么卑鄙,怎么把劫钦差的罪名无端加在我头上的?” “他们也是不得已,你是他们唯一可疑的线索。” “是你们劫了钦差?”他转过话锋。 “不是,我们不做这种太引人注目的事。” “那……” “我先把江湖目下的大势概略地告诉你,让你心中有所准备,决定你的去留和前程。小老弟,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去留和前程须由你自己决定,命运控制在你自己手里,任何些小的事故都可能影响你的生死存亡,所以听了之后,慎重考虑再拿定主意。” “我以至诚受教。” “首先,你得了解江湖大势……”鬼手柯永福以先进前辈的热诚,把大局分析给后进晚辈听。 最近十年,江湖情势大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凡是武功稍过得去的人,出路皆前程似锦。 朝廷中以大奸臣严嵩为首的四大奸恶,大肆卖官收贿,搜刮天下,几乎天下每一个官皆千方百计向四大奸恶行贿,从天下各地往京师送的贿赂,昼夜不断络绎于途,金银与珍宝不断往京师运。 四大奸恶也派有专人,至各地接运巨额的贿款。 因此,护送的人为数之多,空前绝后,那些身怀绝技的人,更是红极一时,为众相争的目标。 罗致于才,用才不用德。因此,不论正邪,不论黑白,不论牛鬼蛇神与妖魔鬼怪,都是争取罗致的对象,过去的所作所为概不追究。 这一来,也就产生另一批人,专门抢劫这些运送的金银珍宝,逐渐组成有组织有规模的集团。 接着又产生另一批人:黑吃黑的组合。 情势大好,也情势大乱,百家争鸣,猗欤盛哉! 鬼手柯永福这些人,就是黑吃黑的组合之一,以公孙皓为首,组成这么一个小集团。 他们是临时性的组合,并没有正式的组织规章,不强制去留,聚散无常。 他们专门向那些劫盗集团打主意,明的暗的各展神通。 他们不向护送贿赂的人直接劫夺,因此没有落案的顾虑。 因此,京口驿钦差的被劫与他们无关。 保镖被张文季的手从不可能的方向击中腕脉,误以为被鬼手绝技所击中,其实那位保镖并不认识鬼手柯永福,自己疑神疑鬼而已。 柯永福的鬼手绝技,在江湖颇具震撼威力,与他交手的人,经常会被他从不可能的方向攻入,莫名其妙被击中输得心不甘情不愿,名列一流高手,名气甚大。 张文季一鸣惊人,击倒了流云剑客,及天涯恶丐无为怪道五个一流高手,像惊蛰的春雷,江湖为之震动。 他赫然成为武林新秀与江湖后进中新发现的一颗明星。 “据我们所获的正确消息,这批钦差解送上京的玄门秘笈甚多,珍宝不少,可惜事先不曾获得劫匪的风声,这一案做得干净俐落,咱们迄今仍然查不出线索,仍在小心布线踩查。” 鬼手柯永福最后提出张文季的切身问题:“你还不算是正式的落案,流云剑客那些人并没有你参与抢劫的确证,丹徒捕房也仅以可疑涉案的罪名逮捕你,势难定你的罪。所以,海捕公文中不可能有你。但你有家归不得,却是铁定的事实。今后,你必须选择自己走的路了。” “这个……我打算先办妥自己的事才能决定。” “应该,办妥私事才能决定去向。当然,我们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有你加入,咱们声势更壮。我们的作为,所冒的风险相当大。不白不黑,亦正亦邪,亦侠亦盗,因此正与邪,黑与白,侠与盗,都会成为咱们的敌人,有时会引起他们联手鸣鼓而攻。所以,你权衡利害之后,小心作正确的抉择,咱们衷心欢迎你加入。咱们这些人,都是道义知交,没有组织上的约束,来去有绝对的自由,知交朋友不能用利害来约束的。” “我会小心权衡利害的。”张文季郑重地说。 “你住的悦来客栈,住了几个风云人物。” “什么风云人物?”他颇感好奇,立即联想到那位发野俏皮的小姑娘。 “尚义小筑的人。” “尚义小筑?” “那是一座颇为神秘的房屋,顾名思义,该是大户人家的一种小型别墅,但却是一个代名。知道尚义小筑坐落在何处的人,屈指可数。” “组织的代名?” “不错,某一个组合的代名,专门制裁做不义之事的人,实力遍及大江两岸,北至淮安大河以南,南迄荆楚赣江。比方说,盗必须有道,劫财就不能杀人;杀人劫财如果被他们查明证据,制裁极为凌厉。为首的人是三眼功曹林柏森,称为尚义小筑主人。在外行道的通常有八个人,称为尚义八将。” “有将,一定有兵。”他颇感兴趣调侃。 “不称兵,将其实是代号。八将不是特定的八个人,升迁调补有来有去,人不同,但将名不变,反正都不用真名号。姓用百家姓的前八字,名用千字文的前两句。比方说,赵天,你就知道是第一将了。钱地,就是老二,老三孙玄。江湖朋友,则称他们为大爷二爷三爷,颇受江湖朋友尊敬。” “那就是所谓侠义英雄了。” “不,他们是大江两岸,大河以南的江湖朋友,公认的黑道执法者,也是黑道朋友名义上的司令人。在尚义小筑的势力范围内,绝不容许江湖朋友做出灭绝天良的事,谁破坏黑道行规,必定受到严厉的制裁。所以,三眼功曹被尊称为仁义大爷,其实他是管束江湖朋友按规矩谋生的司令人,任何过往的江湖人,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不用怕他。” “你们……” “我们是另一种形式的黑道之雄,不受各地仁义大爷管制的江湖黑吃黑豪客,与他道虽同但不相为谋,各行其是,谁也管不了谁。世间事,谁也不敢保证所行所事皆合乎天理国法人情,毕竟每个人对情理法的看法各有不同的标准,多少有些出入。连做强盗的人,也举出仁义礼智信标榜为自己的道。日后,你可以体会其中的异同,我不想误导你对人生的是非看法。如果你决定加入我们,咱们无比欢迎。你有一天的时间,决定未来道路的走向。” x       x       x 鬼手柯永福的同伴们,也不用真名号,信口胡诌,所以鬼手柯永福自称张三,其他有李四、王五…… 张文季自称张武,目下他可以名正言顺称张五而不必改姓。 当他们独自走动时,才用真名号亮相。 这天近午时分,两叶轻舟沿淮子河上航,接近了雷塘,河道愈来愈狭窄。 这条河也叫槐家河,下游流入运河。扬州附近小河甚多,皆可利用小舟代步。 两艘轻舟由两人划桨,中间有两头通可避风雨的小篷舱,每艘舱内有七个人,两舟共十八条好汉,都穿了当地乡民的短衫裤。 船靠上了河北岸,用篙泊舟,每船留一个人看守,其他的人跳上岸,各挟了用布卷着的兵刃,隐没在芦苇丛生的河湾底部,里外,就是形成大潭的雷塘。 张文季的布卷内藏了一把单刀。第一次做强梁,难免心中慌张,手中冒汗,喉咙发干,甚至感到寒冷。 十八个人分为六组,包围了三家村。 他与鬼手柯永福,与一个叫沈六的人为一组。 小村真的小得只有三家人,一旁是小溪,一旁是水田,田中禾苗高及膝部,一片青葱。 三座小院式农舍,中间是公用的晒谷场,一条小径通向二十里外的府城,乘小船往来更为方便。 两个村汉坐在村口的大树下,一面监视村四周,一面监视小径,小径不足百步处,是槐家河的河滩,也是泊舟的地方。 不论是乘舟来或从小径上来,皆在两个村汉的有效监视下。 他们乘舟来,但不在泊舟处靠岸,绕至偏僻处登陆,抄村右的小溪来的。小溪两岸长满芦和荻,草木蔓生不宜行走。 最先从屋角踱出的是公孙皓和两名同伴,剑已改系在背上,活动不受阻碍。 树下的两个村夫大吃一惊,先发出警啸,从树下取出掩藏的剑,飞掠而回。 鬼手柯永福三个人,在另一家屋角踱出。 “什么人?”一个村夫扬剑沉喝。 有一家村舍院门开处,接二连三奔出九个人,其中有一个女的,扮成村妇十分神似,但手中有亮湛湛的长剑,就与村妇的身分不符了。 “来套交情的人,呵呵呵!”公孙皓大笑:“套京口驿那笔红货的交情。” “咦!你们……” “你们有十几个人,在各处散布假消息,引有心人往各处盲目追踪,做得相当成功。咱们也相当精明,找到你们预定聚会分赃的地方。呵呵呵!咱们来得很快,赃物大概还在,你们的人还无法及时赶回来。主事人应该不至于在各处诱敌,可否请青蛟罗镇方老兄出来洽商?” 十一个人雁翅列阵,似乎一个比一个冷静,甚至有人用轻蔑的目光,睥睨着公孙皓六个人,在人数上已经占了优势,因此毫无紧张的神色流露。 “哦!阁下高明。”为首的半百年纪村夫,语气阴森无比:“居然打听得一清二楚,咱们算是栽了,棋差一着,呵呵呵……你真知道咱们的主事人?” “是青蛟罗老兄,没错吧?”公孙皓得意地说。 “没错?你老兄尊姓大名?” “呵呵!有通名的必要吗?” “弄不清诸位是哪座庙的大菩萨,咱们如何点香上供祝告呀?祭孤魂野鬼,要等七月中元哪!” “等该通知时,咱们会亮名号的。” “呵呵!原来诸位并没有必得的信心。青蛟罗兄仍在扬州散布消息,何时赶来难以逆料。诸位想与他洽商,但不知诸位是否够分量?” “他居然不坐镇中枢,委实令人大感意外。哦!他不在,这里由你老兄做主了。” “不一定,阁下。当然,小事小故在下尚可做主。” “咱们要红货,你做得了主吗?” “凭你们几个?”中年村夫不屑地撇撇嘴。 “每一个人都够资格与青蛟罗老兄平起平坐。”公孙皓傲然地说。 “唔!我相信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这样吧!在下另请坐镇的人与阁下打交道,如何?” “好哇!请他来好了,呵呵……” 得意的怪笑声倏然中止,公孙皓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眼中陡见骇绝的光芒。 院门踱出三个年约花甲的人,领先的那人穿了道常服,梳了花白的道髻,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鹰目放散出慑人的阴森冷厉光芒。 “坐镇这里的人,就是这三位前辈。”村夫得意洋洋让在一旁:“青蛟罗兄虽是咱们这次行动的主事人,有三位前辈坐镇,他在外面引敌,就不足为怪了,是吗?呵呵呵……” “潜山天柱峰三魔!”鬼手何永福骇然惊叫,嗓音全变了调。 “你认识贫道三个人?”老道刺耳的嗓音冷厉已极:“很好很好,贫道是很有耐心听取意见的,现在,贫道要听你们怎么说。” “罢了,咱们栽了。”公孙皓绝望地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咱们还有一拼命的机会。” 张文季即使没见过场面,但一看公孙皓五位同伴绝望惊骇的神情,便知道同伴的斗志已消。 即使横定了心拼死,也只是枉送性命而已,同伴已被天柱峰三魔的名头所击倒,哪能拼? “我来说。”他解开布卷,取出连鞘刀握在左手,神态从容缓步而出。 当对方一露面,他先前的紧张神情已一扫而空。 即将步入不测的人,心中怀有恐惧是正常的反应。 一旦面对已知的凶险,便会镇定下来了,这也是正常的反应。 “你有话说?”老道一皱眉:“你想死逞英雄?” “我当然有话说,老道,不要说题外话。”他冷冷一笑:“你在听吗?” “好,你说,小辈。” “我叫张文季,你们有人知道我吗?” “咱们该知道你吗?” “不知道,表示你们没留有人在镇江打听消息。” “用不着留人在镇江打听。” “难怪。”他点点头表示了解:“你们杀了十二个人,夺走了钦差的贡物,到手就远走高飞。那些混蛋却将我张文季列为劫犯,全镇江沸沸扬扬,公人们大举出动要捉我抵罪归案。所以,这些东西我该有一份,是吗?” “胡说八道……” “且慢!是你要听的,我还没说完呢!” “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不大敢来吗?老道,赃物我有权要一半,甚至你三我七,因为我要承担劫犯的罪名。如果你不同意,我全要。” 他存心激怒老道:“老道,你怎么说?要五成呢,抑或要三成?洽商是需要接受各方意见的。” 公孙皓本来想出来拉他回去,却被鬼手柯永福用目光示意所阻。 “这小辈不知死活,我打发他上路。”中年村夫怒叫,一跃而上,半途拔剑出鞘,凶狠狠地直逼而进。 张文季拔刀出鞘,将鞘顺手插在腰带上。 “小辈纳命!”村夫怒吼,剑发飞星逐月,疾冲而上,先下手为强。 刀光一闪,人化流光,身躯高不及三尺,刀发虎踞柴门,人刀俱进贴地切入。 “铮!”刀将剑崩起,反手扭身斜掠而走,一刀背砍在村夫的右大腿上,有骨折声传出。 刀光倏止,人已在原地重现。 “哎……”摔倒在丈外的村夫,右大腿骨折,爬不起来了。 “咦!”包括老道在内,所有的人皆发出惊呼。 “你我一半,万事皆休,不然……”他感到精神抖擞,豪气渐生:“我会把你们全摆平在这里,半成也不分给你们。” “孽障该死!”老道怒吼,一双大袖蓦地交叉飞舞。 风雷殷殷,地面尘埃滚滚,挥舞的大袖中阵阵浓雾滚滚而出,狂风乍起,走石飞沙。 “妖术!”公孙皓五个人狂叫而走,远出五丈外才脱出风雷与浓雾的笼罩范围,仍可嗅到尘埃与令人发呕的异味。 五人回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张文季并没逃出来,滚滚浓雾中已看不见人影。 对面不见人,老道们已被浓雾挡住了。 “妖道没追来。”公孙皓惊容犹在:“怎么还在原地行法?张小兄弟完了。” “再不走,咱们就走不了啦!”叫沈六的人不住发抖:“咱们经不起妖术一击……” 一道电光发出眩目的火焰,挟殷殷雷声夭矫射入浓浓的雾影中。 一声霹雳,一声长笑,电光倏没,火焰无踪。 “是他!”鬼手柯永福兴奋地大叫。 狂风乍息,浓雾快速地消散。 “噫……”两边都有惊异声传出。 老道爬伏在张文季脚前,跪伏如羊额头触地。 七星古剑在张文季的左手,单刀搁在老道的顶门,压偏了道髻,只要一拖刃,一定可以将老道的顶门割裂。如果用砍,定可将老道的头砍成两半。 “你这么一点点道行,怎敢在我面前作法兴妖?”张文季冷冷地说:“我要破你只有三成火候的玄功,废了你,你反对吗?” 老道两个同伴僵住了,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抢救,也没有抢救的勇气,武功道术最高的老道,一上去就成了待宰的羊,把这些人吓坏了。 “贫道认……栽……”老道浑身发抖,语不成声。 张文季收刀后退丈余,将剑往老道身旁一抛。 “带走你的人,限你们就这样开步走,乖乖立即离开,不然全废了,快走!立即走!” 老道吃力地爬起,拾剑踉跄后退。 老道退出险境,两个同伴已无顾忌,两人一打手势,并肩迈进。 “不要枉送性命。”老道惊恐地大叫:“他会五行遁术,甚至已修成化身,贫道的元神御剑毫无着力处,你们同样禁不起他一击,退!” “我们要一半。”惶然退后的一名同伴大叫。 “你们分一半的机会已经消失了。”张文季断然拒绝:“是你们放弃的,你们走不走?” “好,咱们走。”老道收剑咬牙说:“张小辈,咱们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 十三个人,背走了受伤的村夫,循小径含恨撤走,一个个咬牙切齿,惊怒交加。 “老弟,我以为你打走流云剑客五个人,是传闻失实呢!惭愧。” 鬼手柯永福余悸犹在:“潜山天柱峰三魔,如果妖道不用妖术,元神御剑也不易三两下就击倒流云剑客五个人。而你一出手,就把他们全吓跑了。老弟,天下大可去得。” “今天没有你在,咱们十八个人全得死在此地。”公孙皓发信号把其他的人召出,向张文季苦笑:“三个老鬼号称魔,是指他们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与魔鬼一样可怕。你露了姓名,日后……” “日后我同样不怕他们。”张文季肯定地说:“他们奈何不了我。” “你也会道?酰炕嵛逍械朗鹾突恚俊?br /> “见鬼!身法快而已。”张文季笑笑:“妖道自己同样不能视力透雾,凭耳力挥剑猛扑,我的听觉比他灵敏,他像瞎子一样任我宰割,真蠢。” “哦!是吗?”公孙皓拍拍他的肩膀微笑:“潜山天柱峰三魔竟然如此稀松蠢笨,我们岂不是白担心了。你一刀背把那位仁兄的腿骨折打裂了,他得在床上躺一个月,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我从没和玩命的人打过交道。” “他叫一见生财关勇。”公孙皓举步向农宅走:“剑术很了不得,先天气功火候不差,普通高手用刀锋砍,不见得能伤他的皮肉。我可以和他拼个平手,所以敢逼他把红货吐出来。如果知道是三魔主持,我们天胆也不敢前来枉送性命。一见生财在江湖也名头不小,抢攻一剑更挨了一刀背,你如果存心宰他,他连攻一剑的机会也没有。咱们今天是托你的福,谢啦!红货有一半是你的。” “我可不想做第一件事就破坏规矩。”他拒绝接受:“天柱峰三魔是强盗?” “不是,只是邪恶的豪霸型人物,竟然主持抢劫钦差的贡物,我也感到大惑不解呢!有根有柢的人,做这种人人注目的大案,所冒的风险太大,消息传出,流云剑客那些人会登门找他们的,所以我们估计错误,没料到有大名鼎鼎的人主持。他们名义上的主持人青蛟罗镇方,确是鄱阳湖的水贼头头,他那一股人三年前被鄱阳王吞并了,成了独行盗,武功并不比一见生财高明多少,只是水性高人一等而已。” 农舍内传出欢呼声,先进入农舍的人找到红货了。 x       x       x 一月后,流云剑客一群人在太平府找到了青蛟。 结果,青蛟受伤逃掉了,有两个党羽被擒,招出了劫贡品的经过,也供出扬州雷塘事故。 青蛟确是主事人,天柱山三魔是收赃买主,指定要这批贡品,并没直接参与行动。 张文季是唯一通了名的人,黑吃黑夺走了那批贡品,消息传出,再次造成轰动,他成了众所瞩目的江湖新秀,有了颇高的身价和知名度。 x       x       x 他到达京师沧州,已是半年后的事了。 沧州是河间府的府属州,是卫河(南运河)的一处大运输埠头,也是漕舟必泊的中途站,也是南运河十大盐场之一的丰财场所在地。 水驿在城南十八里的河东岸,叫砖河水驿,规模比镇江的京口驿小,本身的驿船不足十艘。 南运河从河间府境流入,北流三百四十余里抵武清县的三岔河口,地势低洼平坦,水流并不湍急,沿河皆有小河分水流入大海,在这一带覆舟,的确有点启人疑窦,何况一翻就是七艘,更是不可思议。 他早已从幸逃大难的船夫口中知道出事的概略经过,深感其中大有蹊跷,因此经前来查明真相。 客船上了郎儿口码头,他提了行囊登岸找宿处。 郎儿口,本地人叫蔡家洼,是一座小镇,北距砖河水驿二十二里,往南上游五里左右是南皮县境。 他是唯一在郎儿口下船的旅客,镇上只有三两家设备差劲的客栈。 平时,只有南返的漕舟在这一带泊舟。北驶的船只顺水北放,至砖河水驿停泊过夜。 在平安客栈投宿,要了一间小单身套房。店伙领他进房时,邻房一位虬须大汉恰好启门外出,双方照面,客气地颔首为礼,善意地打招呼。 他的旅行证件完全合法,其实都是花钱买来的伪造证件,路引发自扬州,在旅客流水簿上留下他的大名:张武。旅行终点站是京都。 前面有一座过厅,也是旅客们交际的地方,厅右是食堂,可进膳亦可品茗。 虬须大汉在过厅,与一个店伙交头接耳片刻,店伙便匆匆走了,出店直奔镇尾的一座民宅。 张文季独自出店,在镇内镇外走了一圈,重新在河滩上相度运河的状态、水流的状况与两岸的情形,傍晚才返回平安客栈。 旅客不多,食堂里十余副座头三分之二是空的,照料的店伙也显得无精打采。 他踏入食堂,独霸一桌的虬须大汉便冲他友善地笑笑。 “过来坐,兄弟。”虬须大汉向他招手:“在下早来几天,在这里等朋友,算是老客人,我做东。” “谢啦!萍水相逢,怎好叨扰?我自己要酒菜。”他在邻桌坐下,吩咐店伙来几味下酒菜,三壶酒。 “在下曹刚。”虬须大汉不便勉强,隔桌闲聊:“朋友预定从南方来,何时可到还没有确讯。老弟也是从南方来的?贵姓呀?” “在下张武。”他信口说:“是从南方来,在这里有几天逗留,打听一些事。” “哦!要打听什么事?也许我知道呢!” “要本地人才知道。”他不想和非本地人谈:“唔!这里的酒不坏。” 邻桌有三位大汉,一个个健壮如牛。 “你们江南人,喝不惯咱们此地烈酒。”一个右耳轮缺了一角的大汉傲然说:“你叫了三壶酒,不醉死你,那一定是你祖上有德,不信你就喝吧!敢不敢接受挑战?在下是有名的酒将。” “在下不与人斗酒斗气。”他拒绝对方的挑战:“酒是英雄财是胆,那是骗人的,能喝酒不见得是英雄,喝醉了只能算冬眠的大狗熊。” 大汉存心挑衅,激他的目的达到了,砰一声拍桌而起,声势汹汹走近。 “你说什么?”大汉厉声问,伸右手指着他的鼻尖:“你说我是大狗熊?你再说一声试试看?” 虬须大汉曹刚伸手拦住了他,抓住他的右肘。 “张老弟,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曹刚加以劝解:“那三位仁兄……” “他们在计算我,也因为心里不服气。”他淡淡一笑,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烁:“他们的神色已明白地写在脸上了。曹老兄,你也是。” “咦!我也是什么?”虬须大汉曹刚一惊,眼神一变,手上一紧,五指力道骤增。 “你也是他们一路的。”他对肘部被扣毫不介意:“我已经问过店伙,你们已在这里住了两旬,共有三批人,平时见面彼此当做不相识,暗中鬼鬼祟祟不时走在一起,而且不约而同打听姓张的旅客。曹老兄,你们找姓张的旅客有何用意?” “找镇江京口驿站的张文季,是你吧?”曹刚狞笑,扣死了他的曲池穴:“咱们在盛昌船行的伙计口中,知道你曾经表示要来沧州查沉船的真相,咱们猜想你会来的,轮流派人在此等候,可让咱们等到了,你认命吧!” 四个人把他围住了,曹刚更牢牢地扣实了他的右手,只要一扭腕,就可弄断他的手臂,或者扭转手臂擒人。 曲池穴扣死,他应该右半身已经失去控制了。 “你们代表哪一方的人对付我?” “大江第一大帮下江帮的弟兄。” “原来是你们这群泥鳅。”他摇摇头:“你们的胆子和勇气,委实令人刮目相看。你知道在下打发了流云剑客那些人。” “阁下,那只是传闻,传闻是靠不住的。” “也该知道在下在扬州雷塘打发了潜山天柱山三魔一群人。” “那更是靠不住的谣言。” “哦!你们下江帮号称大江第一大帮,未免吹牛吹得离了谱,把一切消息都当成谣言,不理不睬,一意孤行,真可悲。说吧!你要怎样?” “要那一笔贡品。”曹刚傲然地说:“本来我们已经准备伺机下手的,没料到被你抢先了一步,也没料到你胆敢在京口驿下手。现在,我要带你去见敝副帮主,乖乖跟我走。” “你见不到你们寄居镇尾民宅的副帮主了,就在这里了断好啦。” “你说什么?” “你以为凭我一人就可轻而易举弄走了那笔贡品吗?” “咦!你……” “我也有很多人呀!” 食堂口一声轻咳,踱入鬼手柯永福和一名中年人。 “我们的人数虽然没有下江帮多,但一比十绰绰有余。” 鬼手柯永福微笑着说:“你们的副帮主只带了十一个人,轮派在此地策应你们住在客店的眼线,我们去两个人,就把他们埋在河边的泥淖里了。” 曹刚大吃一惊,伸另一手擒人。 张文季呵呵一笑,手一伸一抄,便反扣住曹刚的右小臂有骨折声传出。 “去你的!”他笑叱,手一抖,曹刚庞大的身躯上升,飞起,弹出,向三大汉飞砸。 三大汉骇然急闪,恰好落在算中。 第四章 九华尘嚣 鬼手柯永福与同伴两面一抄,各擒住一个,先一耳光把大汉打得七荤八素,再扭断双手将人往外拖,两大汉鬼叫连天狂叫饶命。 张文季也逮住一个,另一手拖起曹刚,一手一个拖出食堂,外面已有三名同伴相候,接过人扛上肩,与鬼手柯永福两个人出店扬长而去。 x       x       x 一早,张文季与鬼手柯永福,与及另一位中年人,出现在河岸旁。 北风凛冽,寒气袭人。辽阔的河面,一群群大小船只扬帆急驶,上下航道已经难以明显划分,似乎都在争航道,这是上下船队交错时经常会出现的脱序现象。 那些有特权的船只,及有急事的轻舟,都想利用这段辽阔的河面,争取优先快驶的特权,不理会靠左行驶的规矩了。 “没有什么好查的了,老弟。”鬼手叹了一口气:“这叫做无妄之灾,这也就是无奈的人生。” “真该死啊!”张文季痛苦地说:“破产不值得惋惜,但死了那么多无辜哪!” “在那些人的心目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他们要负责。”张文季咬牙说:“已证实了吗?” “已经证实了。”鬼手指指河面:“冬日水枯,你看到的河面不但窄了许多,水流也平缓。年初春末出事时,春水滔滔浊流滚滚,船一失去控制,后果不问可知。” 郎儿口也叫丘淀,因为数百年前这儿曾经设坝堵水,把这一带形成巨浸。 后来在沧州域西设闸,把水从城北导入滹沱河流入大海,才把坝掘开泄水。 京师人士把广大的湖称做淀,顾名思义,可知这一段河面其实像一座大湖,所以叫丘淀。 盛昌船行的船就是在此地失事的。盛昌沉了七艘,其他一起翻覆的不下十艘之多。 “你知道,国贼大奸严嵩父子在北地所获的金银珠宝,通常派自己人运回江西袁州,走水路人多比较安全。” 鬼手柯永福详加解释:“江西严家养了七千名亡命,组了一帮一会,黑龙帮与黑鹰会高手如云,运送赃款金珠的重责,落在这一帮一会头上。那次他们有三艘船南驶,逆流行舟缓慢,恰好在这里碰上了顺流北放的大河盗群。令叔的船跟在漕舟后面,尾随的船更多,云沉风恶,暮色四起,视界不良,船只也太乱。一帮一会的人,与大河盗群无法作正面交锋,人下水见船就毁舵。结果,无辜的船遭了殃,船失去控制撞成一团,还不知有人在水中弄鬼呢!严家的三艘船,乘乱驶上了河滩。大河盗群的八艘船,只有三艘是完整的。” “那一定有金龙罗文龙在内,他是威震海疆的大海贼,勾结倭寇涂炭我海疆的巨匪。” “金龙罗文龙,只是一帮一会的名义上司令人。”鬼手柯永福详加解释:“他主要的工作,是奉严奸父子之命陷害忠良,锄除异己,并不专心干预一帮一会的事。黑龙帮是半公开的组织,所以江湖朋友知道他这个人凶残了得。黑鹰会最神秘,负责暗杀行刺,保护运赃船或陆运队,只是附带地工作而已。你要找他赔偿?” “这么说来,就不能找他负责了。”张文季叹息一声,他是一个讲理的人。 “那次的主事人,很可能是黑龙帮的副帮主,金角黑龙洪斗。”鬼手柯永福说:“那恶贼心狠手辣,所以不顾一切下令残害无辜的船只,杀死一两百无辜,这家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至于为何由副帮主出动,就无法猜测了。” “我要找他。”张文季虎目中杀气涌现:“由我暗中出面,唆使一些亡命打严家运赃船的主意。如果有金角黑龙在场,我就出面相助;他不在,事后由你们转手夺过来,但留一半给出面的亡命,如何?黑吃黑必须公平。” “妙哉!此计可行。”鬼手柯永福欣然雀跃:“只是……你出面,日后你……你将成为严家的目标……” “我希望他们找我,哼!” x       x       x 翌年初夏,江西严家从京师运往袁州的三艘运金船,在郎儿口同一地点被一群亡命劫走了。 严家的黑龙帮高手如云,在天下各地作案,勒索官府,抢劫大户,甚至公然派出伪官,无法无天,接任知州与知县,人手众多,消息之灵通天下无敌。 终于,被一帮一会查出劫金船的主谋,是一个叫张武的年轻人,水上水下的功夫超尘拔俗。 大索天下的结果,张武这个人竟然从此失了踪。 直至严嵩父子垮台,一帮一会势衰撤回江西袁州,追缉张武的事才不了了之,被劫的三船金银永远不知下落,可能早就被重铸了。 x       x       x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少年子弟江湖老;四年的岁月锻炼,足以把一个年轻人推向成熟的巅峰,不论生理或智慧,或者对人生的态度,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和改变。 这一年是嘉靖四十二年,天下四大奸恶皆已先后死的死,垮台的垮台,天下各地往返运送贿金的船和车,终于完全淘汰了,大批武林朋友失业。结果,这些人纷纷投入江湖行业,有野心的人纷纷组合志同道合的朋友,称雄道霸割据一方,展开江湖另一番争逐局面。 江湖进入战国时代,群雄并起,各展雄长。 x       x       x 这四年中,各地出了不少劫掠四大奸恶赃款的大案,其中有多起牵涉到一个姓张的但名经常更易的人,每一次都能成功地劫走所有的金银珍宝,把那些负责运送的高手名宿们整得灰头土脸。 提起这个姓张的人,大多数江湖朋友皆翘起大拇指,喝采一声:“有种!” 江湖朋友把这个人戏称为太岁张或张太岁,意思是说:“谁冲了太岁,注定了要倒霉。” 太岁当头,也就是走霉运的开始。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也注定了噩运当头。 久而久之,戏称变成了绰号。 而那些替四大奸恶卖命的人,受到波及送命除名的高手名宿,被连累的大豪大霸们,提起太岁张这个人,莫不咬牙切齿,恨之刺骨,皆认为他太不上道,存心断人财路,罪该万死。 太岁张,成了颇为神秘、最大胆、最慓悍,也最可怕的江湖四大神秘高手之一,已经成为具有震慑声威的江湖风云人物。 至于一度引起轰动的张文季、张武,则像天空中突然出现的彗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时光芒四射,去时了无痕迹。 当然也有人把这两个人与太岁张联想在一起。 其实,认识太岁张的人也有不少,所以说他颇为神秘,而非绝对神秘。 在江湖四大神秘高手中,他是排名最后的一个,每次作案,他仅通姓,脸色略加沾染,时青时灰时褐,身材、脸型不变。 四大奸恶最大一奸严嵩,是去年最后垮台的,目下在江西袁州退休致仕养老,但不甘寂寞,仍在做东山再起的打算。 太岁张在这一年中失去劫掠的对象,活动似乎已经停止,有关他的消息也愈来愈少了。 x       x       x 中元节的热闹刚消散,第二波人潮已陆续涌来。 七月三十,是地藏菩萨的佛诞。 四大名山之一的九华山,就是地藏菩萨的道场。 那位新罗国(朝鲜)王子据说是地藏菩萨转世的化身,在东崖禅寺修道,真身目下供在十王殿里。 一个外国人在这里修成佛,真不简单。 在佛诞的前半月,也就是中元节之后,天下各地的香客不断涌来池州府,数十万人把这一带挤得满坑满谷,浩壮而又混杂。 绝大多数香客是从水路来的。最虔诚的人则徒步千里从陆路来。 从上江来的香客,通常在池州府城登陆,从府城步行至青阳县城。 从下江来的香客,则从铜陵县城登岸,也向青阳县城集中。 两路的人集中之后,开始步行四十余里至九华山。 有些人甚至三步一拜拜上山,拜四十里需时两至三天,虔诚的程度令人肃然起敬。 每天都有上万人络绎于途,漫山遍野都有人野宿,医药、卫生、衣食住行……想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每天都有人死亡,真的去见地藏菩萨了。 至于在千里迢迢中意外死亡的人,更是无法统计。 天下四大名山中,每年都有这种情形发生,千百年来如此,宗教的力量委实匪夷所思。 铜陵只是一座三里多一点的小城,平时根本没有几个人。池州府城稍大些,大一倍,也只是一座大江边的一处中途码头、小商业城。大江右岸这一段是山区,物产有限得很,无法形成大都会或物产中心。 整个七月至八月初,是这一带的人潮汹涌期。 水旱两途数百里范围内,也就成为江湖朋友的活动区,黑道好汉与下九流亡命的猎食场。 这些人并非心目中全无鬼神菩萨,但他们的信念与虔诚的信徒们大有出入。 这期间,如果不早两个月在客店预订房间,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宿处,一家大小露宿是正常的现象,下起雨来那就灾情惨重。 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大开方便之门收容香客,但屋少人多,数十里入山大道左右,到处都是人,成千上万的人挤在一条路上,真恐怖。尤其是妇女,情形更狼狈。有些人甚至带了小孩,用箩担挑着走。 尽管他们又辛苦又悲惨,但在他们的内心里却是平安快乐的,对任何灾难皆默默承受,无怨无尤。 x       x       x 从南京一带步行朝山的人,走的是太平府大官道,经过江右最富裕的芜湖,走繁昌已进入山区,到了南陵县一带,已经进入九华北脉了。 大道上众香客络绎于途,扶老携幼形成一条长长的人龙,想急于赶路的入,也不便放开脚程,只有定下心,随着人潮移动,向南又向南。 南陵到青阳,全程一百四十里。腿快的人要两天,扶老携幼的恐怕得加一倍。 近午时分,中途站扬店铺到处都是人。 这里只有二十余户人家,家家都敞开大门方便香客歇息,无条件供应茶水,也卖食物和旅行用品。灯笼(夜间走路照明用)、松明、烛、草鞋、卫生用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路侧的松林内,散布着一丛丛香客,男女老少有些在进食,有些在歇息。 这些都是同乡同镇或同城的人,自然而然组成的进香集团,彼此相互照顾,团结力甚为稳固,自卫力也强。 最外侧的一株苍松下,张文季一个人,坐在树下进食,地下摆放着用荷叶盛着的菜肴,啃着淡而无味、又干又硬的大光饼。 他携有完善的旅行用具,大型的背箩,里面盛有衣物、用具、食物,连盐、姜、蒜都有。 一只大百宝囊,更是行李可丢囊不可丢的随身宝袋。一根罗汉竹问路杖,挂着水葫芦和雨笠。 任何人看到他目前的装扮,绝不可能认为就是威震江湖的太岁张或张太岁。 他目下身上唯一的利器,是一把半月形的打火刀,勉强可兼作切割小物件使用,盛在装有火石与火煤竹管的防水小革袋内。 他远离人群进食,因为他的菜肴有鱼有肉。香客都为了表示虔诚而茹素,他办不到。 不远处,两名也背了背箩的大汉,正离开大路向松林走来,大概也是找荫凉处歇息的人。 他看清了两大汉,淡淡一笑举手喂了一声。 两大汉止步瞥了他一眼,随即急步入林。 “你怎么也来了?”那位粗眉大眼、健壮矫捷的大汉,取下背箩欣然叫:“小心三清祖师爷打你下地狱。” “打下地狱才能见到地藏王呀!笨蛋,呵呵!先喝口水,水葫芦是满的。”他大笑:“老实说,有大半的人神佛不分,巫蛊一体,就算我拜地藏菩萨,三清祖师爷也不会怪我的,我本来就愚昧呀!愚笨是可以原谅的。你来朝山进香?” “这……” “你这家伙从不信神佛,如果世间真的神佛有灵,第一个该被地藏菩萨打下地狱的人,就是你出山虎刘英,错不了,呵呵!这位是……” “我替你们引见。”大汉拍拍同伴的肩膀:“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出洞蛟牛进,在荆襄一带做过几年保暗镖的镖师,颇有名气。” “兄弟张龙。”张文季抢着自我介绍:“三年前和刘英兄,在京师涿州,打了锦衣卫十二名贴刑官,打出来的交情。” “那次的事,实在惭愧。”出山虎取下水葫芦坐下:“冤家路窄,前半年,我和几位朋友,抢了陆都堂一笔贿银,押运的人中,就有一位据说是世袭百户的贴刑官。在涿州酒楼,偏偏就碰上那位仁兄,被他一眼就认出我的面目。如果不是张兄恰好也在酒楼进食,我们几个可能就进大牢上法场了。” “天下四大奸恶中,陆都堂陆柄是最好的一个。”张文季说:“他主持锦衣卫,不但不陷害正人君子,而且保护正人君子,连严嵩父子也对他有三分忌讳。所以,我不伤害他的人,那几个校尉非常走运。” 他言外之音是说,打倒几个贴刑官算不了什么,他一点也不在乎皇家特务锦衣卫,救出山虎算不了一回事,武功比出山虎高明多多。 “张老弟也许奇怪,咱们两个为何会走在一起?”出洞蛟接过水葫芦喝水。 “是呀!出山虎是强盗,出洞蛟牛兄你是白道保镖的,走在一起的确不伦不类。”张文季快人快语,想到就说:“我救强盗情有可原,因为我也是一个不安分的江湖玩命者。” “四大奸恶死的死,倒台的倒台,天下各地都没有贿款送上京,强盗和保镖都没得混了,走在一起另谋出路平常得很。”出洞蛟毫不脸红:“他是出山虎,我是出洞蛟,名号差不多,我们是最佳拍挡。” “找香客发财?他们身上盘缠有限。” “不,咱们保护一家人。”出山虎指指不远处的扬店铺小街:“他们在店铺进食。” “普通香客当然油水少,但大户例外。”出洞蛟说:“绑架大户与拐卖漂亮的妙龄少女,是歹徒们的两大目标。我们负责保护的一家,是凤阳的大户豪门,而且有两位标致的大闺女,不敢不请人保护。” “你呢?”出山虎问:“我知道你练的是玄门先天气功,不会是来拜菩萨吧?” “我跟来等几个人。” “等什么人?仇人?” “见面就知道了。”张文季指指林内的人群:“有这些香客在,那几个人一定会来的。” “哦!要助一臂之力吗?”出山虎热心地问。 “你有责任,刘兄。”张文季一口拒绝:“我应付得了,要不要填饱肚子?” “咱们吃饱了才出来走动走动的。”出山虎说:“看是否有可疑的人在左近出没,防着一点稳当些。我们在化城寺订了宿处,有事知会一声好不好?” “好,可能我需要上山。”张文季又瞥了香客一眼:“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几个人不敢贸然生事,要等山上的人接应,不想付出代价以竟全功。” 化城寺在三天门上方,中间还有一座太白堂,已经快到主要丛林十王殿了,化城寺有街道客店。 “你保护他们?”出山虎指指香客。 “不,他们可以吸引我要找的几个人。” “你是否跟得太近了?” “那几个人不认识我。” “预祝你成功。”出山虎站起抓住背箩:“我们该到街上去了,再见。” “再见,两位好走。”张文季开始收拾残余食物:“要小心,这两天我在路上,发现了不少牛鬼蛇神,他们都是不敬天地鬼神的人,绝不会是来朝山进香的善男信女,提高警觉才不会在阴沟里翻船。” “哪些牛鬼蛇神?” “绝剑秀士石玉,铁菩萨道源和尚,赤炼蛇毛芳,大力鬼王崔家兴,都不是好东西。” 出山虎脸色一变,出洞蛟也打一冷战。 “怎么啦?”张文季看出有异,立即追问。 “大力鬼王崔家兴。”出山虎也打一冷战。 “冲你们而来的?” “可能。”出山虎脸上有恐惧的神色流露:“上月杪,他在凤阳出没。我们保护的大户,曾经在夜间发现屋顶有人飘忽来去。很糟!那狗养的名列江湖十鬼之一,力大无穷,浑身刀枪不入。如果……” “要不要先发制人,先打发他?” “我哪配?这……” “我替你打发他走路,如何?” “你?不要冒险,张老弟?”出山虎苦笑:“我知道你的先天气功火候不差,但那恶鬼是一流高手中的一流高手……” “让我来担心吧!他还在后面,我在这里等他,打发他滚蛋,才能解除你们的威胁。你们走吧!我想,他会从这里向后转的,希望他还能转。” “这……如果……请不要冒险,这毕竟是不关你的事,我……” “牵涉到你,就有关我的事了。” “这……” “因为你是一个讲良心,有正义感的强盗,我愿意帮助你,而且曾经帮助过你。好走。” 出山虎默默地向他抱拳一礼,提了背箩怀着不安的心情走了。 x       x       x 到了小街,两人向食店内瞥了一眼。里面有两桌坐了六位男女,两位打扮得朴素的小姑娘,在满厅的食客中,依然秀丽出色与众不同。 “刘兄,这位张老弟到底是什么人?”出洞蛟将背笼放在店侧,脸上仍然有不安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出山虎苦笑:“在涿州酒楼,他穿了一袭像道袍一样宽大青衫,梳了道士髻,有点像修道的年轻羽士,举手投足就把十几个贴刑官打得满楼滚,掩护我们几个人脱身。他跟上来领咱们逃出城,我只知道他自称张龙,说话嘻嘻哈哈百无禁忌,与咱们称兄道弟随和风趣,如此而已。” “他绰号叫什么?” “他没说。” “他胆?铱浜?冢梢源蚍4罅硗酰啻竽昙停肺淞妨硕嗑茫课铱纯坎蛔 !?br /> “不管他是否靠得住,咱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唉!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咱们两个人禁不起大力鬼王两个指头一击,罢了!尽人事听天命。” “对,尽人事听天命,等动身时,咱们把刀剑取出来备用。” “对,有此必要。” x       x       x 张文季收拾妥当,坐在树下倚树假寐。 他无意帮强盗的忙,即使这强盗已经改邪归正了。 主要原因是,出山虎一批强盗抢了锦衣卫指挥使陆柄,勒索河南几个知府知州得来的万余两金银,而那笔金银,是他黑吃黑扮贼偷走的,出山虎那群强盗白忙一场。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所以,他从锦衣卫的贴刑官手中,救了出山虎几个强盗首脑。 现在又碰上了,他打算再替出山虎尽一次力。 他并不急于跟踪这些香客,情势并不紧急,因此,香客们动身了,他仍在树下假寐,暗中留意大道上络绎不绝的香客,泰然等候大力鬼王经过。 不久,他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声息。 地面的松针甚厚,人踩在上面像软席,除非下雨松针润湿,不然一定会发出声音。 他是高手行家,天眼通,天耳通,学有专精,一听便知有人蹑手蹑脚缓慢地从他身后接近,轻微的声息难逃过他的听觉。 片刻,声息寂然。 “伸手勒住脖子,在肋下来上一剑,保证可以得手。” 他安坐不动,假寐如故,闭着眼睛说梦话。 “投鼠忌器,我不敢冒险。”身后传来阴森森的语音:“刚才你告诉两个小辈的话……” “是说给你听的。”他仍然丝纹不动,闭着眼睛说话似乎睡意仍浓。 “我不信。” “你信,因为你是绝剑秀士石玉,一个剑下绝情,心狠手辣,好色如命的无耻秀士。”他语利如刀:“你比我先到,躺在右后方三十步外的松树下。所以,我第一个提起你这个人,就是有意让你听的。” “小辈,你在说大话。” “是吗?”他仍然倚坐得十分写意,仍然丝纹不动:“你已经默运神功,穿云指力已蓄满全劲。有树阻挡你不愿乱发,只要横跨两步,就可以一指点穿我的右背肋或左背肋了。你的穿云指力,虚空可伤人于一丈左右,能修至你这种境界的人不多,所以你名列一流高手中的高手。试试啦!我等你右跨两步,或者左跨两步,等你点穿我的背肋,送我进鬼门关。” 任何一个自命不凡的高手,听了这番话都会心中檩檩,信心大打折扣,不敢冒险。 “小辈,你了解本秀士很多。” “不多不多。至少,我就不知道你绝剑秀士会强忍怒火,小心翼翼从背后欺近,像蹑鼠的猫,这不是你绝剑秀士的习惯。” “小辈,站起来说话。”绝剑秀士沉叱,徐徐绕树干踱至右侧。 是一个穿青衫,佩了剑,胁下挂了包裹,人才一表,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真像一个傲慢的书生,脸上强忍怒火的表情,增添了几分威严气概。 他双手上伸,打个呵欠,张开双目,伸伸懒腰才懒洋洋站起,神情轻松地拍拍下身抖落沾裤的松针,这才好整以暇转身抬头面向绝剑秀士。 这期间,绝剑秀士一反常态,不曾出手袭击,穿云指竟然能隐忍不发。 “你真是为了出山虎两个人所保护的两个闺女而来?”他泰然自若发问,脸上甚至留有令人莫测高深的微笑,丝毫不像一个面对强敌的人。 “是又怎样?”绝剑秀士反问。 “大力鬼王肯吗?” “那是我的问题。” “也是我的问题。” “小辈,你配管在下的事?” “天下事天下人管,我已经管了,不是吗?” “可恶!你是什么该死的东西?你叫张龙?亮你的真名号。”绝剑秀士火爆地怒吼。 “你只要知道我姓张就够了,我也不是什么吓死人的名家高手,你用不着害怕。” “该死的小辈,我要你生死两难。”绝剑秀士话说得凶狠,却不敢立即付诸行动。 “不要光说不练,证明给我看看。” 一步步逼对方往绝路上走,一句句逼对方往动武方向发展。 “你死吧!”绝剑秀士终于被逼走上了动武的不归路,唯力是尚是武林人的通病。 声出手发,指力破空发出咻咻异啸,一道劲流射向张文季的胸口,相距不足一丈,指出劲及。 任何外发的劲道,离体便只能沿神意的最初指示点进行,不可能半途指挥折向,想补救攻击落空的技巧,必须连续攻击。 但可发于体外的内功,有难以克服的缺点存在,那就是每发一次,所耗损的精力甚巨,一盛二衰三竭,三次以后精力耗尽,大事休矣!任何内功火候如果没能修至七成以上,根本不可能发于体外伤人,而且发前须有充裕的时间凝神聚劲。 真修至可以连续攻击,而精力源源不竭的人,太少太少了。 绝剑秀士的内功修为,在同一辈的高手名宿中已经非常了不起,但要想连续攻击而精力不竭,他还没有这份功力。 这一击,必须一击即中。 张文季左掌一拂,响起一声气爆,有金石撞击声传出,可贯穿人体的惊人指劲,向侧一泄而散,被掌背将指劲向侧方震散了,准确的精度委实惊人,似乎两人事先已经演练过了,指出掌拂配合得天衣无缝。 绝剑秀士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看情势便知道不妙,已无暇再用指力攻击,反应迅捷地拔剑。 还不够迅捷,张文季已像豹子般扑上了。 一只手还在拔剑,只有一只手可用,而张文季的手脚齐到,有如四打一。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雷霆打击,拳掌着肉声如连珠花炮点燃爆炸,挨了十余记重击,绝剑秀大在刹那间就失去反抗的力道,气散功消任由宰割。 当第八次被打倒之后,便已陷入半昏迷境界。 百宝囊被摘掉了,剑也被扔掉了,青衫也破裂得难以蔽体,口鼻流血,眼眶发青,手脚软得支撑不住身躯,眼前发黑,不知天在何处。 “砰”一声大震,他被一拳捣在小腹上,身躯倒飞而起,背部撞在松干上,松针洒落如雨。 五脏六腑似乎已经纠成一团,痛楚的浪潮一阵比一阵强烈,眼前一片黑,反弹倒地浑身都像在崩溃。 “放……我一……马……”虚脱的叫声只能隐约可闻,不得不求饶了。 张文季揪住发结将人揪起,冷冷一笑。 “你这种人,唯一可做的事是下地狱去。”张文季凶狠地说:“地藏菩萨佛诞一过,鬼门关才关门,你现在进去正是机会……” 人影来势如电,而且不止一个人。 最快近身的人最可怕,感觉有人近身,凌厉的劲道便已及体,可知来人是利用冲势出招的,攻击之猛烈,可从压体的彻骨劲道中感觉得出来。 他丢掉绝剑秀士,大旋身一掌猛挥接招硬封,右手乘隙探出,有如电光一闪。 “噗”一声闷响,掌硬接了劈来的凌厉玉掌一击,他的右手已同时抓住了来人的领襟。 掌所承受的压力极为沉重猛烈,他似乎觉得接了一把千斤巨斧猛砍,左臂一麻,震撼力直逼内腑,令他骇然失惊。 幽香入鼻,女性的芬芳气息随风飘到。 他锐利的目光,在扭转身的刹那间,已看出扑来出掌攻击他右肩的是一个女人,双方接触太快,已来不及变招,他的右手,已劈胸抓住了女人的领襟。 百忙中一抖手,五指急松。 如果他抓牢不放,女人势必挣扎,只有一个可能,衣破胸露。 一声惊呼,女人被斜抛出丈外,胸襟是完好的,幸未出彩。 第二个人影从侧方近身了,猛虎扑羊双爪凶猛地一搭,十个指头像钢钩,被搭住必定肉裂骨碎。 他向下一挫,右手探进,一把扣住了对方的右胫,不理会上面的双爪,大喝一声,扭身奋神力将人倒拖而起,脱手飞掷,向第三个接近的人影飞砸。 第三个人影已别无选择,百忙中双手接人,两人重重地撞翻在地,跌成一团。 女人重新扑到,娇叱声中掌攻指击,在眨眼间连攻十余招,速度与劲道十分惊人。 他冷静地游走,不再硬接,左封右架借力打力应付,守得风雨不透。 刚才他几乎撕破了对方的衣衫,对女人用这种手法进招,的确有失风度,因此改变态度只守不攻,任由对方展开狂风暴雨似的重击,只用引招化力的手法应付。 是一位穿了黑绿色劲装,梳了三个丫髻的女郎,五官出奇的秀丽,瓜子脸流露出俏而精灵的神韵,那双冒着怒火的大眼,虽在发怒仍具有令人心动的光彩。 不但攻势猛烈,掌指所发的内劲也十分凌厉,劲道一招比一招加重,似乎已经打出真火,不甘心地逐招加强压力,决心要将他摆平。 从松林内打出林外,双方的速度皆逐渐加快。 两名大汉跟出,插不上手。 绝剑秀士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但双目仍难辨物,手脚的力道有限,瞎子似的在地上摸索,想摸回佩剑和百宝囊。 他也怒火渐生,封拆的力道逐渐加重。 “你再撒野,我要你灰头土脸。”他一面游走拆招,一面沉声说:“我揍女人,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尽管他逐渐火起,但心中对这美丽的女郎颇感佩服,攻击的劲道与技巧比一流高手高明多的,所攻的招式十分神奥,他居然感到应付颇为吃力。 第五章 太岁斗鬼 两大汉已看出不妙,高手游斗,缠上三天两夜也分不出胜负来,张文季的武功显然比女郎浑厚,用游斗术更是无懈可击,再拖下去,女郎输定了。 “小姐,用剑对付他。”那位被张文季抓住脚踝摔飞的大汉叫。 两大汉都佩了剑,另一位大汉手中另抓了一把装饰颇为华丽的剑,女郎的小蛮腰有可佩剑的皮护腰。 很可能是女郎颇为自负,抢出救人时,把剑交给大汉保管,表示不用剑唬人。 女郎久攻无功,已感到有点狼狈,怒火再狂也是枉然,心中正感到焦躁,虚攻一招,飞跃出两丈外。 大汉配合得十分圆熟,剑准确地抛出。 女郎一把接住剑,拔剑出鞘,粉面带煞。 “给他一把剑。”女郎怒叫。 张文季赤手空拳,所以女郎要大汉给他一把剑。 大汉略一迟疑,极不情愿地拔剑抛出。 “奇怪。”张文季接住翻腾而来的长剑,惑然地说:“那混蛋的党羽,居然有风度,异数异数。刚才你们乘机偷袭,才是那混蛋的党羽们惯常的手法,似乎年头大变,所有的人都反常了,那混蛋这次就不曾偷袭。” “本姑娘情急救人,你敢说我偷袭?”女郎柳眉倒竖,大声抗议:“如果存心偷袭,你早就死了。” “你的武功,比那个混蛋高出甚多,速度快逾电火流光,如果在下躲闪慢了一刹那,你那一掌很可能劈裂了在下的肩胛骨,你还敢说不是偷袭?哼!小女人,你是那混蛋的情……情妇?” 绝剑秀士是江湖上有名的好色如命黑道风云人物,人才一表英俊潇洒,甚有女人缘,众所周知,他有不少美丽的情妇,仍然不断勾搭美丽的女人,风流成性以花丛圣手自豪,偏偏有那么多女人愿意做他的情妇。 张文季了解这个人,以为这美丽女郎是绝剑秀士的情妇,不然怎会奋勇抢救? “该死的!你胆敢侮辱我?”女郎火冒三千丈,愤怒地挥剑直上,剑上神功默注,剑一动风雷乍起,剑气迸发彻骨奇寒,剑身光华熠熠,幻化为一道电光,破空射向他的胸腹要害。 “铮铮铮……”响起一阵震耳清鸣,火花四溅,迸散的剑气呼啸如天风降临,双方御剑的劲道极为浑雄,每一剑皆势若雷霆。 张文季心中暗懔,这小女人的剑术,可以用疯狂泼辣四字形容,比那些当代名家更胜一筹,如不全神贯注应付,真可能挨上几剑呢!难怪大汉要小姐用剑对付他,可知这小女人在剑术上必定高人一等。 他小心地应付,见招化招,每剑必接,也用刚劲周旋,来一剑封一剑,连封十余招,女郎的剑被震偏的幅度有限,所以能保持从中宫连续进攻的优势,但他开始反击,女郎便大感吃力了。 他开始控制主攻了,一连十余剑强压,把女郎逼得八方旋走,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女郎已逐渐失去还手回敬的机会,只能拼全力封架闪避了。 两大汉骇然变色,心中叫苦。 “老三,撤剑上!”没有剑的大汉向同伴急叫:“小姐恐怕支援不住了。” “我……我哪插得了手?”另一大汉虽已应声拔剑,但脚下迟疑:“他……他们太快,我连人影也难以分清,这一上去,倒霉的一……一定是我。” 黑绿与青色虽有不同,但速度一快,就难以分辨了,两种色彩相差不远,人无法分清,该向谁出剑?大汉有自知之明,知道真的无从插手。 松林距大道不远,飞腾的剑光与铿锵的金铁交鸣,引来了不少胆大的香客在不远处好奇地旁观。 大道上香客络绎于途,胆小的人都匆匆走避。 大踏步来了五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都背了包裹,佩带了防身刀剑,排队急趋斗场。 “住手!”为首的中年人,以震耳欲聋的沉雷嗓音大吼:“进香期间,你们在这里打打杀杀,惊世骇俗,也是对地藏菩萨的大不敬,住手!” 最后一声沉喝,像一声春雷。 女郎疾退两丈,脱出张文季的剑势范围,粉脸苍白,香汗淋漓。 张文季也出了不少汗,但依然神定气闲。 “老夫在要替你们评理。”中年人双手叉腰,威风凛凛有如天神,说话中气充沛,还真有评理的威严:“小姑娘,你先说。” “这泼赖把那个人打得半死,还不肯歇手。”女郎向正踉跄出林,手中已有拾回的剑,咬牙切齿向外走的绝剑秀士一指:“是我看不顺眼,所以……所以管了这档子闲事。” 五个中年人直至绝剑秀士,接近至十余步内,才分辨出来人是谁,粗眉攒得紧紧地,五人同时脸色一变。 绝剑秀士脸上的血迹已经拭掉了,一个黑眼圈加上左颊浮肿泛紫,不走近真难分辨本来面目。 “你不是他的人?”中年人一指绝剑秀士,向女郎沉声问。 女郎一怔,怎么又有人指她是这个被打的人是同伴? “大哥,咱们走,这种闲事不管也罢。”另一位中年人用不屑的口吻说:“管了有失咱们的身分,走!” 为首的中年人冷哼一声,举手一挥,大踏步转身扬长而去。 “他们是什么意思?”女郎冒失地向两大汉问。 “小姐……”大汉指指拉开马步,扬剑打算向张文季进招的绝剑秀士一指:“这……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啦?” “他……他是……”大汉显然已认出绝剑的本来面目,脸上有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是谁?” “绝剑秀士石……石玉。” “呸!”女郎突然一脸通红,气呼呼地扭头便走。 两大汉摇头苦笑,垂头丧气后跟。 绝剑秀士扭头一看,所有的人都走啦!吃了一惊,扭头撒腿狂奔,大概已完全清醒了,没有人再帮忙啦!再不走岂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笨蛋? 张文季本来没有杀绝剑秀士的念头,要杀早在第一次近身时,就可以一掌将对方送下地狱了。他瞥了手中剑一眼,这把剑已是缺口斑斑,成了废物啦!女郎的剑是宝物,这把剑禁不起一击。 抛掉剑,他重回松林取他的背箩,不能在这里等大力鬼王了,先离开再说。 x       x       x 他站在山坡的松树下,向路两端眺望。 这里距离扬店铺约十五六里,大道在山脚下绕过,他所立的山坡,可以看到路两端三四里外的景物。往南四五里,可以隐约看到村镇的形影,那就是宿站公馆驿,位于南陵县与贵阳县的中间小市镇,两县各距七十里。 大道上的香客,结成一群群一队队,少则二三十人,多则一两百,有些队首尾相连,有些则相距两三里,颇为壮观。 他答应了出山虎阻止大力鬼王,必须遵守承诺。 出山虎一群人,必定在公馆驿投宿,虽则目下是巳牌正末之时,有眷的香客绝不敢错过宿头。 有眷的香客一天赶七十里,已经是相当快的脚程了。 武功根基深厚,轻功超绝的人,七十里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可赶到。 按大力鬼王的脚程估计,应该快来了。 大力鬼王的行动是不会隐匿而绕路的。 半截铁塔身材高有九尺,三里外也可以看清。 还没看到大力鬼王的身影,他干脆坐下来等候,闭上眼睛假寐,情不自禁胡思乱想。 “那位女郎不是绝剑的情妇。”他自言自语:“是个冒失鬼,糊糊涂涂不问情由,冒失地出手管闲事,姑娘们怎能如此鲁莽?” 他感到好笑,也觉得自己同样冒失,口没遮拦,一口便咬定女郎是绝剑秀士的情妇。 女郎美丽的脸蛋,与穿劲装的玲珑透凸健美身材,突然在他的心目中涌现,只感到心跳突然加快了。 四载天涯闯荡的刀头舔血生涯,他碰上了不少天姿国色的姑娘,也交了些美丽的异性朋友,但似乎没有人能引起他的注意。 今天相见,明日天涯,这就是江湖闯道者的感情生活,相聚与离别,都不会留下什么,没有心情彼此关切牵挂。 今日相聚,谁知道日后是否相见有期? 他突然觉得,这位女郎有点特殊。 “有点眼熟。”他突然坐正身躯自语:“似乎曾经在甚么地方见过她,她是谁?” 搜索枯肠,他始终想不起曾经见过这位美丽的小姑娘,甚至毫无印象,但依稀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挥之不去。 想起劈胸那一把抓的情景,他有点歉然,感到脸一热,似乎眼前幻现那诱人的胸部曲线,和发育匀称的健美胴体,灵活闪动的修长玉腿…… “我怎么啦?”他颓然倚回树干假寐:“我怎么想起这些事?” 难怪心跳加快,这位陌生女郎引起了他的注意,因而引起生理上的波澜。 闭上眼睛,幻象更为鲜明。 女郎发现救错了人,那一声又羞又怒的“呸”,在他眼中显得可爱极了,不但不像一般女人羞得希望找个地洞钻进去,反而抬头挺胸昂然而走,率直的性情很合乎他的胃口。 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与这种姑娘们相处,不必无时无刻担心阴晴不定的烦人反应。 透过前面的草梢,可看到大道两端的光景,坡下十余步便是大道,在道上行走的人却看不到他。 看到了绝剑秀士带了六个高高矮矮佩了刀剑的人神色狞恶向南赶。 他们是落单的一小群,与前后结队而行的香客不同,远在半里外,便可看到绝剑秀士的黑眼圈和红肿未消的脸,脚下也显得蹒跚。 这一顿狠揍,内腑可能受了内伤,幸好没有碎骨头需要整理。 “这家伙还不死心呢?”他心中暗笑。 男人追女人是合情合理的正常现象,除非绝剑秀士用强暴的手段采花,他无权惩罚这种好色如命的风流秀士。 他痛打这好色之徒,主要是绝剑秀士主动找上了他,聊施薄惩而已,所以下手有分寸,一顿好打只伤皮肉,他不是真正残忍好杀的人。 一大队香客过去了,不久出现了五个零星的旅客,那位比别人高了一头的大汉,有如鹤立鸡群,远在三里外便可看到。 “来了。”他欣然说,准备背箩动身。 x       x       x 对付自命不凡的武林人,尤其是那些半吊子的所谓武功不高不低名家,引起纠纷是十分容易的,一句话便可以引起一场你死我活拼搏。 五个人携有包裹,佩了兵刃,由高大的巨人大力鬼王领先,挺胸凸肚神气地大踏步趱赶。 大力鬼王不但身材高壮如门神,相貌更是狞恶慑人,满脸横肉,牛卵大的巨眼布满红丝,血盆大口加上乱胡子,龇出一口尖利的獠牙,真像个十殿阎王的守殿鬼王,长相极为唬人。 用做手杖的虎尾大铁棍,重量真有四十斤以上,一棍下去,磨盘大的巨石保证可以碎成碎屑,单手挥动,三丈内无人敢近身。 据说体型巨大的人,愣头愣脑不喜女色。这位大力鬼王正相反,精明机警而且性好渔色,早年做绿林寨主时,抢劫就以抢女人最优先。 后来改投第三大奸恶鄢懋卿押运盐税金,自己兼私盐贩子,赚了不少金银,全花在秦楼楚馆的红牌粉头身上了。 他并非收集女人的垃圾坑,而是喜欢美女的享受家。他自己生得丑陋,普通三五分姿色的女人,他还看不上眼呢! 鄢奸垮台两年余,手下三百余名狐群狗党失去衣食父母,一哄而散各谋生路。 会积蓄的人回家安度余生,赚一个花一个的人,可就沦落为下九流的亡命混混了,为财为色无所不为。 大力鬼王再也没有大堆金银在花丛享受啦!重拾旧业做山大王又没有根基,便纠合了一些人做黑道亡命,抢劫偷盗诈骗恐吓无所不为。 对女人也就从不在钱方面打主意,劫持采花就成为他找女人的最佳途径,被正道人士看成必须诛杀的淫贼。 但正道人士无法抓住他犯案的真凭实据,也奈何不了他,三五个一流高手休想接近,一两个禁不起他的沉重虎尾棍一击。 四个同样相貌狰狞的大汉,是他的得力伙伴,称为江湖四鬼,武功都是第一流的,五个人公然在江湖走动,真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道可容十人并行,宽度将近两丈,一个人走路,应该靠左边的路侧走。 张文季却走在大道的中间,手中点着一根罗汉竹探路杖,人高马大,身材健壮,走起路来却慢吞吞,一步一顿像老汉,霸占了路面,妨碍交通。 大力鬼王五个人,却步履快捷,健步如飞,像五头牯牛,并肩横冲直撞。 大力鬼王腿长脚长,大踏步在中间向前闯,渐渐接近了张文季身后,大牛眼首先涌现不悦的神情。 “好狗不挡路,闪开!”洪钟似的沉喝,在十步后便发出了。 祸从口出,一句话就可以引发一场暴动。 张文季就等这一句话,制造揍人的机会太容易了。 “混蛋!”他扭头大骂:“路宽得可供一群猪进屠房,谁挡了你的路啦?岂有此理,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他不止说一句话,烧起了一场烈火。 大力鬼王哪受得了?怒火冲天急跨两步,每步真有七八尺,便到了张文季身后,沉重的虎尾棍猛地单手向前一伸,要扫断他的双脚。 “小心……”一个鬼大叫。 张文季像是腿下长了眼,感觉极为灵敏。马匹的腿膝骨内侧,各有一块钱大的,不长毛的疤痕,那就是马蹄的感觉器官,凭这疤眼器官放蹄奔驰。人的腿没有疤眼,所以很难逃避身后的袭击。 他背了一个大背箩,闪动必定不够灵活,所以大力鬼王认为吃定他了,这一棍必定脚断人倒。 他双脚上缩,身形飞旋而起,速度骇人听闻,眨眼间便到了大力鬼王的前上空。 大力鬼王一棍扫空,还来不及止步收棍,快靴已吻上了左耳门,旋身凌空飞扫的力道沉重无比,足以踢破猛虎的脑袋。 罗汉竹杖也凌空劈落,击中右肩有骨折声传出。 人影斜飞出两丈,飘然落地点尘不惊。 “呃……”大力鬼王厉叫,向右摔倒,像倒了一座山,沉重的虎尾棍扔出路外去了。 “要打架吗?打就打,谁怕谁呀?”张文季大叫,飞快地卸下背箩。 大力鬼王浑身横练,但没运功同样禁受不起打击,何况打击的人也是内家高手,功深者胜绝无侥幸可言,有心计算无心,一下就够了。 耳门的一脚,大力鬼王成了耳孔流血的大白痴,右手肩骨折裂,右手算是毁了,躺在地上成了一堆肉山,陷入半昏迷境界,手脚呈现反射性的抽搐,起不来了。 四鬼大骇,惶恐地拔刀撤身。 “小辈,你……你是个可怕的名家。”曾经提醒大力鬼王小心的一鬼厉叫:“些小冲突,你为何猝然下毒手伤人?” “混蛋!”张文季也用大嗓门叫喊,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他那根四十多斤的大铁棍,要从后面扫断我的双脚,这是小冲突吗?是谁先下毒手?说不出道理,我宰光你们,说!” 四鬼心中发虚,头头已经躺在地上像死人,先抢攻反而一照面就完了,武功比头头差得太多的四小鬼,哪有勇气动手一拼? “咱们一起上,替老大报仇。”第二名小鬼咬牙叫,船到江心,马行狭道,心虽虚也得硬着头皮拼命,不然如何下台? “我就打算要你们一起上。”张文季开始扬杖逼进:“一比一我不便下杀手宰你们。” 四小鬼四面一分,失去拼命抢攻的勇气,心怯的现象已从开始游走的情景表现出来了。 北面急步来了两个人,香客打扮,但相貌堂堂,一表非俗,一双虎目神光湛湛,剑用布囊盛了,斜挂着包裹,风尘仆仆。 “你们想找死吗?”那位中年香客在旁大声说:“四个人一上去,一定死。放明白些,带了这个半死的鬼王,早些溜之大吉,才能避免进鬼门关。” “少给我胡说八道!”一个小鬼沉叱:“咱们江湖四鬼怕过谁来?” “鬼王都成了半死人,小鬼又算得了什么?”中年香客说:“进香期间,在下不希望发生血腥事故。你们江湖四鬼也许真的不怕任何高手名宿,但在这位老弟面前,你们不得不怕。” “他是什么大菩萨?” “他不是大菩萨,是降祸给灾的凶神。” “什么?他……” “太岁张,就是他!” 张文季扭头便走,回到背箩旁。 “入云龙,你在破我的买卖。”他提起背箩说:“这四个小鬼,如果在九华香期,在任何地方做案,我唯你是问。” 入云龙欧阳俊,是当代名满天下的七大剑侠之一。侠,当然指正道人士,与一般的所谓剑客不同,剑客中有坏人在内,只是剑术高人一等而已。 天下十大剑客中,有一半是神憎鬼厌的货色。而七大剑陕,却是普遍受到尊敬的侠义英雄。 四小鬼一听太岁张三个字,已惊得浑身生寒。 再一听入云龙三个字,心中更寒。 四人一打眼色,背了半死的大力鬼王,向回路撒腿狂奔,像是见了鬼。 “老弟,你少来,别找麻烦好不好?呵呵!”入云龙大笑:“来进香的有十几万人,连地藏菩萨也管不了几个造孽的小鬼。他们没有鬼王领头,大概不会来了。喂!两年不见,你好像心软了,那该死的鬼王真幸运。” “不瞒你说,不是心软,而是不希望地藏菩萨的道场涂沾上鲜血。尽管我不是菩萨的信徒,但我尊敬有益世道人心的菩萨。你们真的诚心前来进香礼佛?” “替家母敬佛,母命难违。”入云龙说:“这位是敝友凌霄客柏长青,你应该不陌生。” “柏前辈,久仰久仰。”他含笑行礼:“岂仅是不陌生?去年六月,在山东德州,晚辈曾经领教过柏前辈的凌霄三绝剑杀着。” 凌霄客吃了一惊,脸上讪讪然。 “老弟,那位蒙面人就是你?”凌霄客苦笑:“凌霄三绝连老弟的衣袂也没沾上,惭愧,当头太岁名不虚传,在下栽得不冤。” “那次事故,晚辈也是不得已。柏前辈一代豪侠,拦住了混江孽龙那群人,他们抢劫严家的运金船,晚辈不得不出面阻挡,他们有权这么做。”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抢劫严家运金船的事。”凌霄客说:“老实说,咱们这些浪得虚名的所谓侠义门人,从不干预抢劫四大奸恶的事,甚至有些激于义愤的子弟,也暗中插上一手扮强盗呢!那次你参与了?” “没有,我们供给混江孽龙正确的消息。” “你们?” “不错,晚辈有些朋友独木不成林,一个人办事,办不出什么来的。” 一个人即使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干出什么天动地动的大事来,他一直与鬼手柯永福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合作得十分圆满愉快。 “你也是来进香的?”入云龙问:“咱们一起走吧!多一个伴……” “你算了吧!”他背起背箩:“我这人天生反叛,什么事都做,就是不行侠,和你们走在一起,不被气死也会得胃气痛。我不是来进香的,来等几个人。” “你痛打大力鬼王,不是行侠?”入云龙反驳:“你把他废了?” “你可不要冤枉好人。”他举步便走:“我哪有闲工夫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是他凶悍地争路向我下毒手,我有权自卫废了他。” 三人有说有笑,向南走了。 x       x       x 公馆驿有两条街三四条巷,小得可怜,所有的民宅皆尽量收容香客,镇内镇外的树林郊野,都有香客露宿,这一年一度的香期,替这一带增添了暂时的繁荣。 出山虎、出洞蛟所保护的二十余名男女老少,在镇东的一处树林安顿。 雇请的八名挑夫架起了简单的帐幕,设了临时的厨厕,倒也有条不紊,有钱人办事毕竟方便而有条理。 出山虎与另四位保镖,六个人分住最外侧的两座布帐,日夜都派人轮流警戒,动身时则前导和后卫,十分尽职,也相当辛苦。 自从知道有淫贼在这条路上活动之后,出洞蛟与出山虎忧心忡忡,深感责任重大,为雇主的两位美丽的大闺女担心,警觉心提高至极限,风吹草动,也让他们六个保镖心惊胆跳。 他们并不太相信张龙的保证,认为他对付不了可怕的大力鬼王。 而他们六个保镖,根本禁不起大力鬼王一击,心中恐惧万分,只能咬紧牙关等候大祸临头。 右方不远处,也有三十余位男女香客扎营,正是在扬店铺树林歇息的那一群人,笑语声隐约可闻。 天一黑,三个保镖提心吊胆,彻夜警戒不敢轮流守夜,全部出动备极辛劳。 曾经发现有依稀难辨的黑影,在那些人的住处飘忽不定,始终不曾接近这一边,但已把他们六个保镖,吓得六神无主。 四更天,一个黑影蛇行鹭伏,从林子的北面潜出,立即越野飞掠而走。 另一个淡淡的黑影,乍现乍隐有如鬼魅幻形,远远地跟在黑影身后。 出山虎武功不差,但旁观虽清,仍然无法正确地发现两个黑影的踪迹,只惊得浑身冒冷汗。 幸而先后乍现乍隐的黑影并没接近他们的宿处,匆匆而过,难辨实影。 出山虎与出洞蛟是一组,潜伏处视界良好,两人都依稀看到两黑影先后撤离。 “你说,我们看到的虚影到底是人是鬼?”出山虎向身畔的出洞蛟低声问。 “我……我不知道。”出洞蛟已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身躯不住抖索:“乍现乍隐,倏忽而没。老天爷!恐怕真有鬼魅在这附近活动呢!距鬼门关不足十天,正是鬼魂活动最剧的时候……” “你少说鬼话好不好?”出山虎自己也感到全身汗毛直竖:“不可能是大力鬼王一群人,鬼王的轻功还不是第一流的。” “好在与咱们无关,谢天谢地。” “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他们去而复来……” “别危言耸听好不好!你这张乌鸦嘴最好闭得牢牢的。”出山虎惶然埋怨。 x       x       x 前一个黑影远出三里外,飞快地进入山坡下的树林。 跟踪的淡淡黑影向左一绕,消失在树林暗影中。 四个人和衣躺在松树下沉沉入睡,一个在三丈外的松树下向四周警戒,看到脚下放慢的黑影接近,发出一声暗号,隐在肘后的单刀已作势扑出。 黑影回了一声暗号,这才重新奔近。 “如何?”警哨现身低声问。 “没有后续的人。”返回的黑影说:“所有的人似乎毫无戒心,甚至连守夜的人也不派,不像曾老狗的作风,我不喜欢这种反常的情势。” “他们纯粹是来朝山进香的,没料到有人跟踪计算,毫无戒心并非反常,你何必疑神疑鬼?” “我只想干脆早些下手,以免夜长梦多。” “你可不要乱出馊主意,咱们六个人奈何不了曾老狗,必须等从池州来的人会合,打草惊蛇会误事的。”警哨郑重地说:“咱们六个人偷袭虽然希望甚浓,但一击不中可就万事全休。你知道曾老狗的睡处吗?” “当然知道,辛苦了一夜,你以为我如此草包?” 右方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 “你本来就是草包。”刺耳的阴森语音似乎发自身侧:“知道睡处,并不能保证偷袭可以成功。凭你们几个打头阵踩探的三流货色,妄想偷袭侥幸,不啻痴人说梦,有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两人大吃一惊,一蹦而起。 熟睡的四个人也被惊动,急急抄刀剑抢出。 “什么人?”两个人同声大喝。 “嘿嘿嘿……”阴笑声入耳,飘飘忽忽乍远乍近,不知声源到底出自何处;树林中幽暗,既看不见人影移动,也听不到脚步移动的声息。 七月半中元鬼节刚过,在野外碰上鬼大有可能。 六个好汉都不怕鬼,都是武功第一流的名家。心目中没有鬼神,当然不信有鬼前来纠缠,何况先前入耳的话,不可能是鬼所说的,分明是行家所提的警告,讽刺挖苦是敌非友。 “朋友,何不现身赐教?”警哨悄然向暗影处发射一枚透风镖:“不必装神弄鬼,咱们本来就是装神弄鬼的专家……呃……” 呃的叫声一出,人仰面便倒。 悄然打出的透风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胸口,镖尾击中七坎大穴,黑夜中认穴奇准无比。 镖已摘定向穗,所以可用镖尾击中穴道。 淡淡的虚影一掠而过,传出清脆的耳光声。 “哎……” “呃……” 两个人分向两侧摔倒,各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力道不轻不重,很可能掉了三两颗大牙而已。 六个人倒了三个,其他三位仁兄根本没看到淡影,更不可能看到倒飞的透风镖。 “真有鬼……”一位仁兄尖叫,撒腿便跑,一不小心,砰一声撞中一株松树干,枝叶摇摇,松针下堕如雨,叫了一声反弹而倒,鼻破血流。 另两位仁兄非常机警,向下一仆,连滚带爬急遁,知道不是鬼,是人,伏地遁逃是最佳的选择。 “嘿嘿嘿……”刺耳的阴森笑声重新飘忽不定。 x       x       x 入云龙与凌霄客诚心前来进香,所以不急于赶路,与普通的香客一样,诚意正心一步一步赶路。 他们也在这里野宿,但位于镇西的郊野一株大树下。 张文季没和他们在一起,一到镇上就分手了。 天刚亮,两人便已将行囊收拾妥当,在左近的小溪流洗漱毕,回到树下准备进早膳。 他们都带了干粮,甚至带了竹筒制的盛水用具。 刚取出干粮,两个青影如电。 “咦!”入云龙一惊,一蹦而起,首先便取出搁在包裹上的剑囊,打开锁口带插在腰间。 凌霄客也心生警兆,迅速准备应变。 青影到了,两面一分,来势汹汹。 是两个年近花甲、面目阴沉的佩剑人,一高一矮,鹰目中怒火在燃烧。 入云龙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一看两人的长相,便知道来人是谁了,心中暗懔,但神态从容。 “中州双残魏老兄,你们气势汹汹,好像要吃人,是有意冲在下来的?”入云龙沉着地说:“似乎我欧阳俊没招惹你兄弟俩吧?” 第六章 双残北向 中州双残魏文魏武,老大魏文缺了左耳轮,二残天生的兔唇,是十分残忍的黑道名宿,名震天下的飞贼,作案时除非事主不惊动,一有动静就屠家灭口,因此横行天下半甲子,从没落案。 公门人与侠义道高手名宿,虽然知道他俩作案遍天下,满手血腥,但抓不到证据无奈他何,也对付不了他们,兄弟俩的剑术和百发百中的暗器回风锥,先天气功火候已经修至九成的高手,也禁受不起这种专破内家气功的霸道绝伦暗器。 不但入云龙心中暗懔,凌霄客也感到掌心冒汗。拼剑术,两人并不怕双残,但却应付不了可怕的回风锥,除非两人一见面就采取逸走的策略,引双残到易于躲闪的房屋丛中周旋。 这里是郊野,两人也不可能见面即走,双方都是成名人物,岂能畏锥逸走? “你们今早做的好事。”大残魏文愤怒地叫:“我的人并未招惹你们,你们却装神弄鬼,把他们六个人打得落花流水,老夫要和你讲理。” “你在胡说些什么?”入云龙一头雾水:“我和柏兄昨晚在株树下住宿,一觉睡到天亮,在何处打了你的人?你是见了鬼啦!” “你入云龙不像个成名人物,只是一个敢作不敢为的杂碎。”大残怒火冲天怪叫:“在公馆驿投宿的上千人中,只有你两个杂碎,有本事装神弄鬼戏弄我的人,你还敢反穿皮袄装佯?去你娘的!” “魏文,你不要像个泼妇……” “闭嘴!就算你有一百张口,也掩饰不了你们的罪行。我的人虽然都是些黑道恶棍,但你们绝不可打起侠义道高手名宿的招牌,任意污辱惩罚他们。你打了他们,也误了老夫的大事,今天不是你就是我,这里就是总有人进鬼门关的地方。” “一比……比一,公……公平交……易”二残魏武用透风的嗓子怪叫,一声龙吟拔剑出鞘,向凌霄客一指:“你,你……你是我……我的。” 入云龙一咬牙,徐徐拔剑。 右侧不远处,张文季像是突然幻现的鬼魅。 “喂!你们怎么啦?”他声如洪钟,嘲弄地叫:“偌大年纪,居然喊打喊杀。中州双残,你们气势汹汹,满脸杀气,小心中风,要挥剑杀人,不嫌太老了吗?动刀舞剑是我这些年轻人的事。” “你死吧!”大残肺部几乎气炸了,怎受得了嘲弄,猛地左手一抖,电芒破空。 回风锥,一种有可变向尾翼,飞旋而进的暗器,飞行时可发出奇异的厉啸,及体便钻,而且飞行的线路不走直线,更可怕的是可跟随对方闪避的气流追蹑,因此闪躲十分困难,除非速度比锥快。 锥化虹飞射,划出一道肉眼难见的旋风,眨眼间便到了张文季的右肋下。 “糟!”入云龙惊叫,做梦也没料到大残竟然发锥猝然下毒手,想挥剑扑上已来不及了。 张文季的右手,五个指头一分一合,破空厉啸,倏然消失,他手中多了一枚六寸长、光芒夺目、刻有旋纹的回风锥。 姆、中、食三指捏得结结实实,举至眼前察看,轻松地吹口气。 “很精巧。”他淡淡一笑:“打造一枚,恐怕得要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可买五亩田,但换一条命,三十两银子不算贵。” “好高明的玉女摘星手。”凌霄客忘形地喝起采来:“老弟,在德州我栽得一点也不冤。” “没有人能接得住这比闪电还要快的暗器。”入云龙简直有点感到毛骨悚然:“更没有人敢丝纹不动冒如此凶险接暗器。” “我也会使用这种会旋转的暗器。”张文季将回风锥向前稍伸,无名指与小指扣住了尾翼:“大残,你欠我一锥。” 中州双残兄弟俩脸色大变,骇然后退。 “你……你是谁?”大残惊恐地沉声问。 “不要问我是谁,还了债你就知道了。” 兄弟俩同时沉喝,同时左手疾扬。 两枚回风锥幻成两道电弧,可是,前面没有人,张文季的身影似乎平空隐没了,两道电弧左右一绕,失去准头远飞出六七丈外,翩然堕下草丛中形影俱消。 双残回风锥一出手,便发现张文季不见了,吓了个心胆俱寒,扭头撒腿狂奔,用上了平生所学去势如电射星飞,速度打破了平生记录。 “休走,欠债还钱!”身后传来张文季的叫声,两残逃得更快了。 “他们吓破了胆。”入云龙摇头苦笑:“一定以为白昼见了鬼。” 张文季并没有追赶,颇感兴趣地找回两枚回风锥。 “也许我该用暗器。”他到了入云龙身旁,抚弄着三枚回风锥:“应付众多高手围攻,用暗器一定非常趁手,这种歹毒的暗器……” “你不能用,老弟,给我!”入云龙正色说:“你已经功臻化境,摘叶飞花也可以杀人,再使用暗器那还了得?有伤阴骘,你太岁的绰号已经够吓人了。” “我如果真的功臻化境,这两个老混蛋跑得了?”张文季将回风锥塞在入云龙手中:“只要他们胆气再足些,不心虚互相策应,用回风锥布阵,我真不敢冒险近身对付他们。两位最好早些上山,早些烧香还愿,远离是非场,大吉大利,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原来你要对付的人……” “他们来不来还不知道。” “与中州双残有关?” “中州双残只是贪重利的助拳人。” “老天爷!那你要对付的人岂不更为可怕?” “呵呵!他们如果真的很可怕,还用得着花重金请高手助拳吗?问题是,助拳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把你们侠义道高手名宿看成眼中钉,碰上了一定有是非,中州双残就是活榜样。一口就咬定是你们看不顺眼,出手惩戒他的人。他们就不会咬我太岁一口,因为我太岁不会行侠仗义。” “算了算了,你又讽刺我们啦!”凌霄客说:“老弟,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我们乖乖地向后转,同样会逃不过灾祸。我们会小心的,希望是福不是祸。你走不走?” “你俩先请。” “好,山上见。”入云龙回到树下取行囊,用剑挑了包裹动身。 “是你戏弄了他们的人?”凌霄客临行提出疑问。 “不错,那六个小辈很贪心,很可能误认有好机,贸然贪功发难,所以我打发他们滚蛋,恰好两残星夜赶来了。他们的眼线早就发现你们的行踪,两残一听你们在,不问情由便怒火冲天来找你们。我不放心,跟来看他们狂到什么程度。” “你会宰他们吗?” “不会,七月三十日之前不会。” 七月三十日是地藏菩萨诞辰,也是关鬼门的一天。 “所以他们才逃掉了。”入云龙扭头说:“老弟,进香的人太多,小心有人在人丛中暗算,彼此小心。” “我会的。再见。” x       x       x 世间有很多事说来容易,行起来却难,所以,知难行易的说法不一定正确,至少在某些事上不适用。 在人丛中暗算行刺,其实并不容易,首先必须近身,近身行刺,自己同样危险,一击不中就走不了啦! 小心注意有人行刺,说起来也不难,只要留心故意挤近的人,不难发现可疑的征候而及早防范,但行起来却不是容易的事,对方额上并没刻上刺客二字,哪能无时无刻注意身四周的每一个人?除非永远不要在人丛中走动。 张文季是很小心的。任何人对本身的安全,都不敢掉以轻心,被捅一刀或挨上一袖箭,毕竟不是件愉快的事。看不见的敌人最具危险性。 他已经惩戒了不少人,那些人是不肯甘心的。 接近市镇,便处身在人潮中了。他的行囊寄放在镇上,该取回动身了。 香客们纷纷动身,上千人陆续就道,人声嘈杂,男女老少你呼我唤。 公馆驿是地名,而不是公设的驿站,几家客店门前人潮汹涌,一个小村姑站在小巷口颇感兴趣地观看香客们忙碌,朴素的打扮,一眼便可看出她是本地人。 张文季夹杂在人群中,走向寄放背箩的小店。 小村姑离开了小巷口,走在他的前面。 他留心身后是否有可疑的征候,不可能将注意力放在前面的小村姑身上。 接近小店,他却随小村姑钻入街右的小巷子。 x       x       x 出山虎一群人,也在准备动身。不远处那一群香客,也纷纷拾掇准备就道。 “你看,那是谁?”出山虎脸色一变,拍拍出洞蛟的手臂:“那个正在分派人手,身材最高的人。” 出洞蛟察看片刻,也脸色一变。 “大乾坤手曾世芳。”出洞蛟脸上有不安的神情流露:“似乎不仅是天下各地信徒来赶庙会,而且也是各路英雄来赶集的日子呢!” “没知识,庙会是神,神与佛是不同的。各路英雄有许多信佛,在这里出现并不足怪。也许,这位名家也和我们一样,被雇来当保镖呢!咱们跟着他走,或许可以让大力鬼王有所顾忌。” “对,跟着他走比较安全些。”出洞蛟欣然同意:“只是,这家伙不好说话……” “咱们假装不知道他是谁,不和他打交道,怕什么?”出山虎笑笑:“就因为他不好说话,在他附近生事的人,必定惹起他的注意。咱们不啻侧身在他的保护下,只要我们不主动惹事,一定可以受到他的保护。” “老天爷,我们还敢主动惹事?”出洞蛟苦笑:“天天提心吊胆防范不测,已经日子够难过了。好,咱们就跟着他走。” 他们却忽略了,跟着风云人物走在一起,同样要担风险更为引人注意。 大乾坤手曾世芳,就是当代风云人物之一。 x       x       x 这十年来,四大奸恶广罗人才,出了不少风云人物,也淘汰了不少高手名宿。 从天下各地运往京都的金银珍宝,引来许多三山五岳的好汉觊觎,结果,谁成功谁就是风云人物,失败的则惨遭淘汰。 江湖没有长青树,淘汰率是相当惊人的,今天是风云人物,明天可能尸体喂了蛆虫。 真正能保持多年声威不坠的人并不多,在刀口上玩命的英雄好汉,存活率是相当低的,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即使是有三头六臂的超绝高手,也很难长久保持声威不衰,很可能在某一处地方被一个三流混混出其不意在背后一刀捅死,也可能一不小心,脚下失闪跌落在阴沟里淹毙。 太岁张和大乾坤手,都是在这十年中产生的风云人物,是许多与四大奸恶作对的英雄好汉之一,在江湖有甚高的地位与评价。 四大奸恶已经在最近两三年陆续垮台,在这十年中崛起的风云人物也就陆续销声匿迹,但他们的声威仍在,仍然在江湖有其地位。 大乾坤手并没有销声匿迹,仍然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太岁张也不曾受到淘汰,只不过他不再公然活动而已;四大奸恶已不再存在,他失去活动的对象。 大乾坤手同样失去活动的对象,他的动向仍然受到江湖人士的注意。 他与太岁张的做法不同,太岁张不直接向运送金银珍宝的人攻击,计划周详,从没失败过。 大乾坤手则纠合了一些人,直接向四大奸恶挑战,因此曾经失败了好几次,但失败无损于他的威望。 多年来,有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似乎是非黑白在这期间完全颠倒了。 替四大奸恶卖命的人,名义上是官府的聘雇人员,应该算是正道或白道人士,是站在阳光下的神佛。 但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他们却是见不得人的贪鄙走狗。 而那些与四大奸恶作对的人,应该算是见不得天日的小鬼。抢劫官府的强盗,该受王法制裁的歹徒。 但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却是不畏强权的英雄好汉,只有少数人认为他们是土匪强盗。 连那些四大奸恶的走狗,也不敢号召白道人士或侠义英雄,向他们大加挞伐,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向他们报复。 因此,是非黑白的认定在这段岁月里非常模糊,奇怪而令人困惑,谁也不想去深入了解谁黑谁白。 出山虎和出洞蛟过去都曾经扮过强盗,抢劫四大奸恶的运金队,不折不扣的土匪强盗。而现在,他们却受雇为白道保镖。 大乾坤一群人动身了,出山虎这群人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双方都有妇孺随行,以正常的普通脚程不徐不疾地奔向七十里外的青阳县。 x       x       x 一盆冷水淋头,神智一清。 这是一间内室,有床有席。 张文季发觉自己坐在壁根下,手脚不但被制了肩井和环跳穴,而且加了韧性奇佳的牛筋索,捆住了双手,禁制再加禁制,成了半废人。 三个年轻的村姑在床口或坐或立,三双明亮的大眼狠盯着他,像三头饿狼盯视着羔羊。 床上搁了包裹,三把剑皆用青布卷裹住。 “曾经有人远远地目击,你痛打了大力鬼王,为何?”为首的村姑冷冷地问。 三个村姑显然曾经化装易容,肤色虽然染了日晒的自然色,但肌肤看不出粗糙,所以扮年轻的村姑颇为神似,不是行家绝难看出破绽。 “那色鬼要抢我的女人。”他定下心神,小心应付,尽量摆出江湖混混的气势:“我有权打发他滚蛋。” “你胜得了他,很了不起。”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侥幸而已。”他信口胡扯。 对方既然在远处目击,他犯不着充好汉。事实上他计算大力鬼王用的策略就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大力鬼王被你打得天昏地暗,这是事实。他抢你的什么女人?” “这……” “不许说谎。” “两个进香的小姑娘,我……我从芜湖就跟来了,一直就没有机会……” “原来你也是色鬼,你人才一表,还怕没有美丽的女人投怀送抱?真没出息。”村姑说的话相当大胆,脸上也没有愠怒的神情:“你还没到手,他也有权抢夺呀!亮你的名号。” “我姓张,张三,所以也叫张季。出道没多久,还没混到绰号呢!你们是大力鬼王的朋友,我认了。” “也许你真的为了劫色而来,但你跟踪大乾坤手,又有何图谋?” “这……” “你只要说一次谎,那就死定了。”村姑凶狠地提出警告。 “大乾坤手两年前在安庆江面劫了严家一艘运珍宝的船,从南京跟至安庆,才找到机会下手。据说全是些稀世奇珍,当黑货卖也可以卖三五十万两银子,这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事,不是秘密。打大乾坤主意的人,不止我一个张三。” “凭你能打倒大力鬼王的实力,还配打大乾坤手的主意。现在,你落在我们手上了,对不对?” “你们是……” “也是打大乾坤手主意的人。” “凭你们的迷香?” 他在信口胡扯,其实他心中明白,对方并非用迷香擒住他的,而是一种与迷香性质有点类似的药物,加上迷魂大法,与邪术中的拍花性质相同的秘技,从街上把他的魂魄控制住,不费吹灰之力把他擒来的。那时,他根本没有想到有人用妖术计算他。 “大街上走动时,怎能用迷香?没知识。”村姑傲然地说:“你愿意替我们办事吗?” “这……你们……” “你虽然出道没几天,该知道青城三仙姑。” 他暗叫一声糟,这才知道栽得不冤。 什么青城三仙姑?该称青城三女妖。 这三个女妖,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女人了,扮小村姑居然神似,从外表无法看出她们的年龄。 青城三女妖在江湖浪荡了十几年,江湖朋友对她们又爱又怕,都知道她们妖术通玄,是专门勾引英俊魁梧年轻人的女魔,被她们勾引上的男人,很少追随她们一月以上,之后便永远失踪了。 “我要知道要办的是什么事。”他并不焦急,情势还没恶劣得无可挽救:“大丈夫不轻于言诺,办不到的事我不会答应。” “帮我们计算大乾坤手。”村姑信心十足地说:“你本来就计算他,是吗?” “追出珍宝?” “计算他的人,不止你一个张三。”村姑走近他,在一旁蹲下,脸上的媚笑十分动人,纤手按上了他的肩:“当然,我们不会亏待你。你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才,至少比大力鬼王强几倍。” 大力鬼王是一流高手,三女妖认定他比大力鬼王更高明,难怪不但用软字诀手法制了他的手脚穴道,更用牛筋索加绑。 “我能有其他选择吗?”他也用贪欲的目光,在妖女的身上流转。 “没有。”妖女说:“你可以拒绝,我们会另找可用的人取代。” “所以,你们根本不需问我是否同意。”他不作正面的答覆:“有何吩咐,你们吩咐要我照办就是了,愿意替青城三仙姑卖命的人多得很呢!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拜托拜托,解我的绑好不好?手脚不能动,再用牛筋捆得死紧,怕我逃走?你们未免太看得起我啦!” “对付一个能算计大乾坤手,又能打发大力鬼王的人,必须小心。”妖女替他解绑:“尤其你的身分如谜,而我们又不能经常派人看守你,只好委屈你啦!告诉我,你对大乾坤手的底细知道多少?” 解了绑,又解了被制的双肩井双环跳穴,半挟半扶将他领至长凳上坐下,他虚弱地活动手脚,可知穴道被制的时间相当久,气血运行都有障碍。 现在是三比一,所以三妖女解他的禁制,大概认为有把握控制他,凭青城三妖女的名头声威,就足以震撼一个初出道的年轻人,谅他不敢反抗,吃定他了。 “我在等你的回答。”第三个妖女脸色一沉,对他的沉默表示不满。 “我知道的事有限。”他不住活动仍在麻痹的手脚:“我想,他是带了家小,专程前来进香的。他的得力臂膀四金刚都来了,实力极为庞大雄厚,所以我没有任何冒险的打算,以卵击石智者不为。我是很有耐心的,我在等候能控制他的机会到来。” “什么机会?” “等他落单。”他不假思索地说出打算:“这期间,早晚他有落单的时候,出其不意把他弄到手,他不敢不用珍宝换他的性命。” “你满口胡言。”为首的妖女倏然而起,凶狠地说:“你知道从这里直至山上,进香的人愈来愈多,他带有妇孺,不可能离开落单,办任何事他都有爪牙差遣。你的神色已经表明你在撒谎,并没将打算说出来。” “我说的是实情……” “不让你吃吃苦头,你是不会死心塌地合作的。三妹,教训他。” 第三个妖女哼了一声,上前一把劈胸抓住他,在他的左肋连捣三拳。 别以为女人的粉拳只可作打情骂俏的好工具,这位妖女的粉拳却像一只可怕的铁锤,打在肋上力道直撼内腑,肋骨似要应拳而折,痛人心脾。 拳随即变掌,四记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头随掌左右摆动像是拨浪鼓,口角立即溢血。 第二个妖女不甘寂寞,也许感到手痒,到了他身后,掌劈膝撞,配合第三个妖女前后夹攻。 狂叫了几声,最后他昏倒在床脚下。 自始至终,他不曾出声求饶。 x       x       x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然苏醒。 全身都在剧痛,似乎全身骨头已被打散了。 脸变了形,黑眼眶加上青紫浮肿的脸,溢血淤肿的嘴唇,身前背后一块青一块肿,吃足了苦头。 睁开双目,他发觉自己仍然躺在床前的地面。 房门是大开的,站着一位陌生的村姑,很年轻,五官出奇的秀美,明眸皓齿,村姑装掩不住冷艳的风华,与先前的三妖女流露的艳冶风韵完全不同。 “你为何不反抗?”村姑冷冷的神情,真像一个操生杀大权的主宰或女皇:“你能摆布大力鬼王,身手必定不凡,武功与内力皆超人一等,却心甘情愿被打得昏迷不醒,一定是生得贱。” 他虚脱地挣扎,老半天才爬起,脚一软,砰一声倒在床上不住呻吟。 “回答我!”村姑厉叱。 “我……我不知道是……是怎么一……一回事。”他有气无力,说话相当艰难:“手脚用……用不上劲。就算用得上……劲,也……也招架不住她……她们的毒打,我……哎唷……”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假装不知道。 双肩井双环跳四个穴道,的确已经解了,但穴解脉未解,任脉受到巧妙的制脉术手法所制,凝聚不了先天真气,甚至能随意收缩肌肉以承受抗拒打击。 如果他反抗,用不上丝毫真力,连一个普通村夫也不如,如何反抗?打击必定更沉重,内伤外伤必定加重受损,说不定折断几根骨头呢! “也该保持自尊反抗呀!” “我反抗过了,手……手一动打击及……手,脚……脚一动打击及……及脚……” “幸好你没真的反抗。”村姑冷笑。 “我……” “由于你并没真的反抗,所以,我那三位师侄,才认为你确有替她们效命的诚意,你才能保持完整的躯体。”村姑脸上的冷清散了不少,语气不再冷厉。 他心中一震,大吃一惊。 这小村姑显然比三妖女年轻许多,却是三妖女的师门长辈,三妖女的武功在江湖名列一流中的一流高手,师门长辈岂不更为可怕? “你……你是……”他吃惊地转头死盯着村姑。 “我是她们的师叔。”村姑似乎知道他的心意:“你最好不要妄想反抗我。” “就算你是她们的门人或侍女,我也不想反抗你。”他重新在床上躺得四平八稳:“江湖的现实环境是十分残酷的,你必须承认某些人的权威,要明时势识兴衰,不然必定死得更快。以我来说,在青城三仙姑身边听候驱策,不但可以获得她们的庇护,更可得到不少好处,我没有反抗的必要。恕我多问,你有多大年纪了?” “我这三位师侄出师自立门户时,我还没拜在恩师门墙,我是家师的关门弟子,年初才离开青城修外功。”村姑当然不会将年龄告诉他:“你不要妄想在我口中探听消息,最好打消一切侥幸的念头。” “你负责看守我?”他闭上眼睛信口问。 “不错。” “她们呢?” “打听消息去了。” “有治内伤的丹药吗?”他痛苦地呻吟:“哎……她们打得我好惨,好……像五脏六腑离……离了位,哎……唷……” “活该!”村姑冷冷一笑:“你死不了,她们不希望你死,等她们回来之后,也许会给你一些治内伤的丹丸,这点点痛楚算得了什么?哼!” 砰然一声,村姑出室闭上了房门。 他不断发出呻吟声,暗中凝神用意志力寻找被制的任脉有何异象。 练玄门先天气功的人,对任督二脉有深入的了解。练正宗武术气功的人,把十二经脉另分顺逆(任)横绕(带)中心辐射(冲)三脉,各有专精,成就名有所长。但如果论自我检查,玄门先天气功的功效比较安全些。 名列内家一流高手的名宿,十之七八无法用自身的功力疏解被制的穴道。能用自身的力量疏解被制的经脉,十不得一。 因为不论经脉或穴道被制,先天真气便受到阻滞,无法凝聚发挥疏经解穴的功能,必须借助外力引导或加力。 行家的估计,如想自解穴道,须在练气上花二十至三十年苦功,才能具有自解穴道的功力,想自疏经脉,至少得花三十年以上苦功方克有成。 妖女们制了他的任经脉,料定他无法自行疏解被制的经脉,把他囚禁在密室不需看管,只须防范外人闯来援救便可无虞。 如果妖女们知道他就是名震天下的太岁张,就不会如此大意了。 x       x       x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开处,踉跄跌入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摔倒在地急急挣扎。 “请听我……说……”急急爬起的年轻人,向站在房外的村姑急叫。 是用计诱擒张文季的大妖女,脸上有妖而媚的笑容。 “你以后有解释的机会,不必急于表白。”大妖女媚笑着说:“你玉面郎君不是小人物,我知道你的底细,反正我用得着你,我会听你解释的,安静歇息不要乱打主意,知道吗?” 一声轻笑,房门闭上了。 张文季缓缓下床,盯着焦灼不安的玉面郎君摇摇头苦笑,心说:“这位郎君不知是福是祸?” 凡是被青城三妖俘虏的姘头们,必定有一段风光的快乐时光享尽艳福,之后便失去踪迹,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是福是祸无人得悉。 玉面郎君夏玉郎,是江湖十大风流美男子之一。这一代的江湖美男子。成名最早的是魔扇书生包元亮,目下已是三十出头的光棍,仍在江湖争逐声色,乐此不疲。 成名最晚的是五湖逸客蔡光前,五六年来名号一天比一天响亮。 玉面郎君夏玉郎,在十大风流美男子中,排名不上不下,成名在七八年前,年纪已在二十五六左右了,依然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像二十左右的弱冠美少年,剑术在江湖极具威望,也赫然以剑术名家自居。 这时的玉面郎君,外表依然显得器宇轩昂,一身水湖绿长衫光鲜耀目,气色大佳。 但佩剑不见了,成了囚笼中的鸟有翅难展,神色焦虑不安,在房中走来走去,神气不起来啦! “你厉笑什么?可恶。”玉面郎君对张文季的苦笑极为反感,虎目怒张,厉声挑衅。 张文季双颊浮肿泛紫,黑眼眶一看便知道是挨了揍,穿的青衫也又脏又绉,狼狈相一点也不起眼,外表的风华毫无踪迹可寻,难怪引起玉面郎君的反感。 “没什么好笑的,老兄。”他不介意玉面郎君的暴躁无礼:“我猜,你也是糊糊涂涂被掳来了。” “我一点也不糊涂,只怪我一时大意失手了。”玉面郎君咬牙说:“我已经认出她们是青城三仙姑,以往与她们无仇无怨,所以毫无戒心与她们搭讪套交情,她们却出其不意突施暗算。” “已经认出她们的身分,你老兄依然大意,啧啧啧!我料错你了。” “你呢?” “我?在大街上被她们迷香邪术双管齐下,先打个半死,就这样。” “她们为何要如此?”玉面郎君惑然问。 “她们跟踪的大乾坤手人手众多,图谋不易,所以改变计划,擒捉一些高手替她们卖命。似乎你我是她们最先弄到手的倒霉鬼,咱们的处境并不危险。” “是吗?咱们最好早些设法自救……” 房门倏然而开,大妖女柳眉倒竖闯入。 “该死的!你居然敢挑唆刚来的人自救。”大妖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凶狠地说:“本来我以为你会死心塌地服从我的差遣,看来料错了,你将是一大祸害,留下将有后患,你得死!” 一阵拳打脚踢,把他打得昏天黑地。 第七章 侮后恩仇 “大姐,算了。”三妖女出现在房中:“这种人如果能收服,反而是得力的臂膀。假使他表面上表现得像摇尾乞怜的狗,那才是心腹大患呢!此时此地他存心反抗,是人之常情,也表示有骨气,须用另一种手段降服他。” “那就交给你好了。”大妖女停止揍人,将他一脚踢至壁角,转向玉面郎君冷冷一笑:“你知道处境了吧?这个人相当精明,猜透了我们的用意。不错,我们需要人手,你愿意替我们办事吗?”抓起了张文季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才罢手。 玉面郎君大概第一次看到漂亮的女人发威,第一次看到女人用拳打脚踢对付男人,虽然猜想是杀鸡儆猴向他示威的手段,但他也感到毛骨悚然。 被女人如此酷待,的确不是愉快的事。 “我玉面郎君是识时务的人。”玉面郎君不愿受酷待,无可奈何苦笑:“你们不是唯一玩这种手法的人,大多数的江湖豪霸都在玩,我也玩过。在下落在你们手上了,该怎办我心里有数,我会听命对付大乾坤手,满意了吧?” “暂时满意了。”大妖女嫣然一笑:“我相信你确是识时务的人,而且你有弱点。而这个没有根柢可查的张三,外表落魄不羁,内蕴的那股神秘气质不易了解,所以必须严格试炼,才能决定是否可用。” “我有弱点?”玉面郎君似不满。 “一个很难找出弱点的人,具有高度的危险性。”大妖女在房门口转身媚笑着说:“风流好色就是你的弱点。我会满足你的欲望,你就会心甘情愿追随我,世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欲望,名、色、利、势,各有所欲,追求的手段也各有不同。欲望其实就是弱点,针对弱点下工夫,无往而不利。这个叫张三的人,内心过于深沉,迷魂大法几乎控制不住他,迄今还没找出他追求的欲望是什么,他表面的驯顺都是不真实的,所以他必须受到不断的考验,直至暴露的弱点为止,才能决定是否能用他。你可以放心,我不会用对付他的手段对付你,你好好歇息吧!” 妖女带上房门走了,玉面郎君僵在当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妖女当面揭开弱点,而且有第三人在场,难免心中羞愤难当。 “小辈,她们似乎颇为看重你。”玉面郎君的愤火,找到发泄的对象了。 玉面郎君名动江湖已有七八年,足以把一个初出道的年轻人叫小辈。 “捉来一个人,就把我揍一顿示威,这叫看重?”挣扎着爬上床的张文季,口鼻流血狼狈万分:“最好她们看重你,我再也受不了几下啦!” “你还有心情损人?” “我只剩下半条命,哪有心情损人?倒是你,你已经吃了定心丸,她们会满足你的欲望,所以你一点也不害怕,不要找我的晦气好不好?” 玉面郎君气往上冲,冲近床口要动手揍他,但他已经快陷入昏迷境界,只好恨恨地罢手。 “你受伤不轻。”玉面郎君总算天良发现,不再羞愤难当,用同情的口吻说:“我的百宝囊被她们夺走了,要不我可以送你几颗救伤丹丸。我不会真气疗伤术,无法帮助你。” “我的任脉已被特殊的手法所制,任何人也帮助不了我。”张文季抬手拭抹口角的血迹,元气逐渐恢复:“夏老兄,你如果不曾受制,能逃,还是逃为上策。” “为何?她们并不想要你我的命。” “就算她们不要我们的命,大乾坤手也会要的。她们临时用暴力劫持以增加人手,可知已发现成功的机会不多,利用劫持来的人打头阵,驱羊斗虎,你我活命的机会不会超过两成。” “大乾坤手并不比在下高明多少……” “他身边的爪牙也并不比他差多少。所以,青城三妖女要增加人手。不瞒你说,如果大乾坤手同行的高手不多,我早就下手了,何必紧跟不舍?” “你也是为了大乾坤手而来的?” “对。”张文季挺身坐起:“我闯荡江湖目的与大多数人相同,赚一笔财富以便下半辈子享福。大乾坤手身上,就可以追出大笔财富,这笔财富还没到手,三女妖已经要定了,我当然不甘心,可是无法摆脱妖女的掌握,我……我真的没有希望了,你还有脱身的希望……” “我不打算逃走,不希望被她们打成你这种鬼样子。”玉面郎君不接受他的劝告:“来日方长,早晚我会轻易脱身的。” “如果你把她们看成笨蛋,你一定是比她们更笨蛋的笨蛋。”他苦笑:“像我,经脉被制,等向大乾坤手发动攻击时,再在我身上施邪术,或者改弄其他手脚,这辈子休想脱出她们的奴役了,再长的来日也是枉然。” “哼!我不信邪。”玉面郎君咬牙说:“我这辈子,从没受过女人的左右,只要我有亲近她们的机会,我一定可以争回优势的,我有信心。” “但愿如此,但……算了。她们又在房外窃听了,我可不想再劝你祸由口出。” “咦!你怎知她们在房外窃听?” “想当然而已。”他不作解释,闭上眼假寐。 先后被送来五个人,张文季幸好不再受到杀鸡儆猴性的毒打。 傍晚时分,另一座内房灯光明亮。 大妖女不再扮村姑,彩衣彩裙美艳绝伦,灯光下倍增三五分妩媚,一颦一笑流露出万种风情,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青城三妖的另一面,是以妖艳的美道姑出现,所以有人称之青城三仙姑。 “夏兄,你如果相信张三的话,保证会上当的。”大妖女傍着玉面郎君,并坐在床口几乎抱在一起了,满室流动着醉人的异香:“她说与大力鬼王争两个小姑娘,说要向大乾坤手夺取珍宝。他要我相信他是为财而来,要我相信他有财色两弱点。” 妖女称玉面郎君为夏兄,可知双方的关系发展得水乳交融了。 “他是否为色我不清楚,但确是为财而来,姑娘请相信我的相人术,财的确是他的弱点。”玉面郎君用肯定的口吻说。 “嘻嘻!你的相人术能比得上我的搜魂术高明?”大妖女引导他的手,在饱满高耸的胸脯游移,荡笑令人魂销:“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 “小宝贝,我心里所想的事,根本就不用猜。”玉面郎君邪笑,一把将娇躯扳倒在怀中上下其手:“只是,我对被人用强暴的手段劫持不习惯,希望今后你能用平等的态度对待,我会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 “现在我可没用强暴手段对待你呀!好人。” “所以我的心情特别愉快哪!” 心情当然愉快啦!他简直在狂喜。大妖女已被他剥掉了彩衫,丢掉了胸围子,饱满的一双玉乳呈现在灯光下,令人心荡神移。 大妖女不住媚笑,不住主动亲吻他的火热的脸颊,有意无意地帮助他剥除衣裙,也主动地剥除他的衣裤,春满斗室。 灯火倏熄,一双赤条条男女滚倒在简陋的木床上。 x       x       x 大木床可睡三四个人,新来的五个难友和衣躺在床上,挤得满满的,转侧也感到困难。 张文季是唯一躺在地上睡觉的人,他脸上的肿胀一整天毫无变化,黑眼圈甚至更恶化了些。 但天黑后不久,肿胀逐渐消退,黑眼圈的颜色也快速地变淡。 妖女在房中点了一盏茶油灯,曾经先后入房巡视了三次,看到大男人睡觉的恶形恶相,一点也没感到惊讶。 人睡着了,与死人相差无几,胆小的人如果看到十几个人睡在一起的睡相,很可能被吓昏,那种恐怖的睡相,的确十分难看,与死人差不多,睡相好的人少之又少。 山中的小镇没有更夫,时间对山中小镇的人没有意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间不会有人在外活动。 张文季在妖女第三次巡视,出房闭上门片刻之后,猫似的悄然而起,先在房门后倾听片刻。 “起来起来。”他轻拍床上两个难友的脸颊,把人拍醒:“噤声,准备走。” 五个难友都醒了,坐起来茫然地瞪着他。 “诸位,不能让妖女押着我们去送死。”他用低而清晰的嗓音说:“机会来了,咱们必须及早逃走。” “逃走?”一个身材高大的难友淡淡一笑:“咱们为何要逃走?” “是呀!为何要逃走?”另一个难友说:“姑娘们答应分咱们一份价值钜万的财富,比咱们梦想的财富还要多。咱们在江湖闯荡,哪一个不是为名为利在刀口上玩命?有武功超绝的人领带咱们发财,你还要求什么?” “你一定疯了。”第三个难友生得豹头环眼,一脸慓悍相:“青城三仙姑帮助在下成名,帮助在下争取江湖风云人物宝座,你却要求在下逃走,平白放弃成名的机会,简直是白痴。” “你给我听清了,阁下。”他厉声说:“你们只是一些二三流人物,妖女像捡垃圾一样把你们捡来,做她们的走卒眼线,会帮助你们成名,给你们巨额财富吗?不啻痴人说梦。走吧!再不走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妖女要的是奴仆,你们……” “去你的!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第四个难友不悦地说:“也许在下只配称三流人物,但来日方长。当今的超等高手,当年也是三流人物,哪一个风云人物没有贵人扶持,便能扬名立世的?你要走就自己走吧!” “又是一个来日方长的人。”他失声低叹:“你们继续做白日梦吧!老天爷也帮不了你们的忙。” 他卸下整扇房门,叹息一声迳自走了。 x       x       x 天一亮,他到小街的小店,取回寄放的背箩,另找了一根打狗棍做手杖,向南大踏步动身。 上千名香客还没起来动身,大道上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赶路,洒开大步向南又向南。 他一点也不介意青城三女妖对他所加的伤害,他忍受得了没有致命伤害的侮辱。 沿途不时可以追上赶不及宿头,在途中露宿的香客,都是三五十为群的虔诚信徒,妇孺甚少,可知是一些不怕强盗野兽侵扰的朝山客。 他的脚程不徐不疾,一个时辰便走了二十余里,举目远眺,前面数里外是一处歇脚站石庵铺。 路右出现一座歇脚凉亭,有两个人正在亭中喝茶。茶桶甚大,是附近村落所供应的茶水。 是一位穿青衫、气度雍容的中年人,与一位穿了僧便袍的老行僧,栏凳上搁着他们的行囊、布袋、竹杖,法袋、方便铲,一看便知是朝山进香的人。 “嘿!年轻人,歇歇脚,用不着赶路。”青衫人含笑打招呼:“朝山进香不需赶,佛诞还早呢!除非你有意还愿烧头香。” “歇歇腿也好。”他笑吟吟入亭,卸下背箩:“两位好,昨晚露宿?” “出家人处处皆可宿。”老和尚将茶碗递给他:“施主气色甚差,怎么啦?” 他脸上仍有些淤血未消,眼眶仍留下淡淡黑圈。 “碰上了鬼,气色哪能好?”他接过茶碗,用竹勺舀茶:“鬼门关大开,什么鬼都在阳世游荡,有些乘机祟人,不甘领受施舍的水饭。” “你是被人打的。”中年人说:“打得很惨。” “行家。”他喝了一碗茶:“幸好受得了。” “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贤人在中央……”老和尚用悲天悯人的神情朗吟。 “被四堵墙围住的,不能算贤人,大师。”他在旁坐下,瞥了中年人的行囊一眼,目光尤其在长长的青布袋停留片刻:“三代之前,贤人早就死绝了数千年。大师该说:多少愚人在在中央。我就是愚人的活榜样,跳不出酒色财气四堵墙。所有来进香的人,都是围在四堵墙内生老病死的愚人,连大师也不例外。” “施主未免太过愤世嫉俗。南无幽冥教主本尊赦罪地藏王菩萨!” “哦!大师是九华的僧侣?” “贫僧是化城寺的首座维那,云游在外三载。” “哦!功德圆满,远道归来,很可能赶上了是非,不会是巧合吧?” “咦!施主话中之意……” “中有玄机。”他抢着说:“晚辈提一个人:伏魔尊者释法慈大和尚。” “老衲正是释法慈。” “那就对了。” “施主意何所指?”老和尚老眉深锁,不转瞬地盯视着他:“施主似乎认识老衲。” “闻名而已,晚辈不认识大师。听说,大师与大乾坤手曾世芳交情不薄。” “不错。” “大乾坤手可能已经到了青阳,目下该正在上山途中。大师只要赶两步,午后不久便可赶上了。他带了家眷,脚程慢。” 他往身后的来路一指:“计算他的人为数可观,后面就有一批颇为了得的牛鬼蛇神。” 绰号既然称伏魔,必定是十分自负,嫉恶如仇的人物,崇尚武力的强者。 “施主认识这些牛鬼蛇神?什么人?”伏魔尊者老眼一翻,高僧的风度消失无踪。 “青城三女妖。”他没有隐瞒的必要:“我这一身伤痕,就出于她们所赐。” “哼!妖孽。” “大师劝晚辈跳出酒色财气的围墙,其实大师也是围墙内的人,呵呵!”他大笑,提起背箩扬长而去。 这世间人欲横流,谁也跳不出酒色财气的围墙外,劝人容易,律己却难。 x       x       x 大道穿越茂密的松林,前后不见人踪。 张文季点着竹杖,进入凉风习习的松林。这些都是百年老松,枝繁叶茂,老态龙钟,林下罕见杂草,连绵数里,遮天蔽日,行走其间,松香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走起路来精神抖擞。 一声呼哨,路右的巨松踱出穿了道常服的三位女妖。路左也人影乍现,是那位换穿了黛绿衫的师叔,明眸皓齿,美艳绝伦,佩的剑古色斑斓。 前面,抢出玉面郎君和六个大汉,其中五个就是同被囚禁斗室的难友。 这七个人,显然已成为三女妖的爪牙了。 “你胆子不小,还敢大摇大摆在路上行走。”大女妖粉脸带煞,但依然有诱人的媚态流露:“我早知道你靠不住,但却没想到你胆敢不知死活逃走。” 他卸下背箩,冷然四顾。 三方包围,后面是安全的。 “你们真不死心吗?”他冷静地说:“你们那样侮辱我,我宽宏大量不计较,你们追来,不但不上道,而且太过分了,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们……” “少给我说些废话!”大女妖沉叱:“情势由不了你,你必须认命。” “是吗?没有理由好讲?” “谁强谁有理。”大女妖乖戾地说。 “对,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 “所以,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就算你侥幸逃掉了,仍然是死路一条。” “是吗?” “我已经用独门手法制了你的任脉,三十六个时辰之内,如不经我疏解,你将五脏自腐,死得很惨。逃走是人之常情,我原谅你,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必须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追随我,对付大乾坤手,将功赎罪,我会分给你价值巨额的财富,不然……” “不然,只有二十四个时辰好活。” “对,两天,你已经挨过一天了。” “两天的变化大得很呢:我怕你们,走也!” 说走便走,手一抓背箩,人化流光,向前面十步左右、列阵堵住去路的玉面郎君七个人冲去。 “咦……”玉面郎君骇然惊叫,急急拔剑。 只看到淡淡人影迎面冲到,拔剑已来不及了,速度太快,连人影也难以分辨,手一触及剑靶,淡淡的人影已一闪即过。 传出两声惊叫,最右侧列阵的两个人,向两面飞抛而起,是被背箩撞飞的。 “你走得了?”三女妖同声大叫,急起狂追。 他向林右一钻,在树干中飘忽旋走,眨眼间便远出百步外,再两闪形影俱消。 女师叔的追赶速度最快,在林中窜掠同样灵活,有如电火流光,速度似乎比他相差不远。 这一追,人都追散了,速度不同,必定会追散的。 最差劲的六大汉,追出三四十步,早就失去女妖的形影,连玉面郎君也不见了。 x       x       x 大道绕过山脚,张文季大摇大摆从山林走出大道,左手仍然提着背箩,脸上有汗影。 “居然想在山林中和我捉迷藏,真好笑。”他自言自语,脸上笑容可掬:“不陪你们玩,无趣之至。” 前面路侧的草丛中,钻出大二两妖女。 “算定你会回到路上来,我不信你逃得掉。”大妖女得意地娇笑:“认命吧!你……” 他倒飞回到树林,脱出迷香布下的埋伏区。 “哈哈!你的迷香已经对我无效。”他向林深处徐徐退走:“妖女们,你惹火我了。” 两妖女紧跟着他,亦步亦趋,同时用幻发奇光的水汪汪媚目,锁定他的眼神,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奇怪的低沉声浪,纤手也斜举徐徐挥动。 “这一套不灵光了。”他丢下背箩:“凭这一点点道行,你们就敢再三欺人太甚,饶你们不得。老虎不发威,被人看成病猫,小心了!”两女妖只感到眼一花,压力及体,大惊失色,四手齐挥。 最后一声冷叱,不退不进,巨爪及体,四双纤手所处,像是碰上了钢铁,震得手臂发麻向外张,任由巨爪长驱直入。 裂帛响声刺耳,碎裂的布帛飞舞。 片刻间,两女妖成了两头大白羊,粉弯雪股一览无遗,动人心魄的两双硕大玉乳…… 活像两条泥鳅,在一双大手中挣扎、扭动、尖叫、蜷缩…… 张文季毫无怜香惜玉的情怀,掌爪并施把两女妖剥光,掌无情地落在酥胸粉臂上,摔倒再揪起手拉脚踩,打击有如狂风暴雨。 女妖们就是这样毒打他的,他有权以牙还牙回报。面对两个惊心动魄的赤裸女体,他无所顾忌地加以无情的痛击,下手有分寸,不至于造成伤害。 终于,两女妖开始哀求了。 “不要……不……”大女妖扭动着尖叫:“放……我一……马……” “你们这些淫贱货欺人太甚,你们并没放我一马。”他凶狠地说。 两女妖的腰带派上了用场,他毫不客气把两个赤条条妙像毕陈、浑身虚脱的胴体先面对面捆在一起,再并捆在一株林树干上。 “我到村落叫一些村夫来救你们。”他一面捆一面说:“但愿那些村夫不至于见色起意,你们既然不要脸,就让你们赤条条面对一群男人……” 人影来势如电,黛绿色的形影像是破空射到。 他反应超人,向下一伏,窜出丈外,抓起女妖的一把连鞘长剑。 一声沉叱,他向射来的电虹一剑挥出,一声暴震,剑鞘散裂而飞,露出剑身。 女妖的师叔到了,宝光四射的长剑,品质已列入宝刃之列,追击的一剑狂野绝伦,速度骇人听闻,但居然被他奇准地封住了。 女妖的师叔剑气极为凌厉,劲道也十分惊人,但他的劲道更为雄浑,百忙中用连鞘剑封架,暴震声中,硬把对方震得侧飘丈外。 “你也是贱人!”他怒吼,以排山倒海的声势向对方放手抢攻。 女妖的师叔这一剑急袭,真有雷霆万钧的威力,换了旁人绝难逃出剑下。 他如果慢了一刹那,也将剑锋饮血,剑下断魂,激起他的无边孽火,激发他的野性。 狂攻十余剑,把妖女的师叔逼得连连后退,一连串铿锵的金铁交鸣震耳欲聋,险象横生,激烈万分。 放手狂攻中,他也檩然心惊,妖女剑上阴柔而潜力澎湃的劲道,居然能引偏他雄浑无匹的强猛压力,很难完全主宰中宫,不容许他长驱直入。 他觉得,他碰上了出道四载以来最顽强的敌人,剑术与内力并不比他逊色多少。 对方不但接下了他二十余剑,而且反击了七剑之多。以他往昔的经验估计,在他这种狂猛攻击之下,对方即便是超等的高手,能封架已经不错了,不可能抓住反击回敬的机会,而这个妖女竟然反击了他七剑,可知他还没能控制绝对优势。 女妖的师叔更是吃惊,不敢再寄望在剑上了。 在一声狂震中,妖女身形一晃,剑上的光华一敛,突然在斜飘中幻没。 树林并不茂盛,杂草丛生,每一株树干皆粗有合围,躲藏隐身十分容易。 他冷冷一笑,身形一闪即逝。 林中异象发生了,隐约的风声此起彼落,隐约难辨的怪影忽东忽西幻没不定,草梢簌簌摇摆拂动,有如罡风吹拂。 一声怪响,七枚四寸长的飞针,突然在一处树隙中爆裂成碎屑,七绺定向丝穗也化为碎丝飘落。 “嘿嘿嘿……”张文季的阴笑在四方传出,像在四方同时发声。 但没有任何人影出没,林空寂寂不可能有人存在。 “师叔,救……我……”远处被捆在树干上的两妖女,发出尖厉的求救声。 一声爆震,枝叶摇摇,枯叶纷飞,一株大树如受雷电击中,簌簌撼动。 “嘿嘿嘿……”张文季的阴笑,像从天宇下降:“阴雷掌,火候不差。原来早年为祸天下,失踪了三十余年的五雷散人,躲到青城调教出你们这些妖孽,重新为祸江湖,难怪三女妖在这几年中不断引诱良家子弟,淫毒天下举世侧目。看来不得不开杀戒了。” 这四年中,他并没直接下毒手杀人,仅伤人废人,从没杀人饮血,甚至极少带刀剑。 当然,他无法阻止同伴杀人。 佛门弟子不杀任何生物,希望自己成佛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出世必先入世的话及有人肯听,只管自己参禅修持,最好能肉身成佛。 玄门弟子讲求积修外功,清除违反自然的障碍,所以并不反对必要时杀生,但杀生必须合乎天理。 因此,民间传说有许多有关神仙斩妖除怪的神话故事,各地都有斩龙诛蛟的古迹流传。 修道人开杀戒即使合乎天理,也会有损道基的,因此大多数修真有成的人,不想开杀戒以免有损道基,宁可用惩戒手段积修外功,外功不圆满就成不了道。 罡风转厉,枝叶摇摇。 仍看不见人影,林中充满神秘诡谲的气氛。 两个妖女被打得浑身发软,无法挣脱捆绑。 “师……叔……”二妖女仍在狂叫。 砰然一声音爆,草木摇摇,罡风四散。 人影倏现,三女妖的师叔出现在一侧,脚下踉跄,连连倒退,左手无力地下垂,大概是拼了一掌。 张文季也突然幻现,虎目中神光湛湛。 “用掌你差得太远。”张文季沉声说:“用你的剑作最后一击,我必定杀你。” “你……你……”妖女香汗淋漓,脸色泛青,持剑的手已呈现不稳定,说话嗓音大变。 “你们这种女淫妖,杀一个就少一分祸害。”他向前逼进:“是你们逼我开杀戒的。” “师叔,快……快走……”大女妖看出情势不利,尖声狂叫。 “她走不了!” 剑迸发出一道激光,宛若电耀霆击。 妖女精力已耗损大半,不敢接招,斜掠出三丈外幻现,依然相当灵活。 “纳命!”激光再现,如影附形。 妖女再次侧闪,百忙中一剑斜封,激光射来的速度太快,必须在闪避中阻止追袭。 “铮!”双剑斜向接触,火星飞溅。 妖女斜震出两丈外,飞掠而走。 “我会追你到天尽头。”他怒叫,飞跃而进。 妖女的身法已经不再灵活,速度减慢了许多,但仍比一般轻功高手迅疾得多,三五起落,便飞射出林,到了大道上。 三个人,一女两男,正从北面快步接近。 “不许行凶!”穿墨绿劲装的少女急叫,飞掠而上,半途已拔剑在手。 妖女与张文季的速度太快,少女只看到耀目的剑光和淡淡的追逐人影,便不假思索拔剑管闲事。 张文季一怔,一剑挥出封架。“铮”一声清鸣,劲装少女被震得斜飘丈外。 “又是你。”张文季不悦地叫。 是情急救了绝剑秀士的少女,冤家路窄。 “咦!你……你你……”少女脸红耳赤,有点手足无措,羞态可掬。 “你怎么老是替那些淫贱荡女出头?”张文季心中一跳,被少女的羞态强烈地吸引住了。 面对赤裸裸的两个人间尤物,他毫无感觉,却对这位少女心潮荡漾,连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胡说!你……”少女羞恼地大叫。 “是吗?” “这个……”少女指指妖女,突然住口。妖女娇喘吁吁,浑身香汗淋淋,不但脸蛋美艳绝伦,汗湿的衣衫裹住喷火的娇躯,玲珑透凸,曲线撩人,连同为女人的她也感到目眩。 “她是青城三女妖的师叔,你知道青城三女妖吧?”张文季说:“她与青城三女妖,把我打得死去活来,脸上的青肿未消,你为何救她?” “我……你怎么老是和这些人起纠纷?”少女凶霸霸地理直气壮反咬他一口。 “你该问她们呀!” “我又不认识她们。”少女更理直气壮了。 “你说,该怎么办?站在这妖女一边?” “我……我不知道……”少女终于脸红耳赤认输了。 “那就你走你的阳关道。” “你……你一个大……大人,何苦……” “你说我一个大男人,不该欺凌她一个弱女子,是吗?你何不问问她,她们是为何,又如何凌辱我一个大男人?问呀!” 妖女猛地一跃三丈,如飞而遁。 张文季本想追赶,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扭头重新入林,重回两妖女被捆绑的大树下。 剑光一闪,砍断了腰带。 两妖女跌倒在地,抱住双乳蜷缩成团。 他丢掉剑,提起背箩大踏步走了。 x       x       x 两妖女发疯似的捡拾破布帛,幸好道袍还可以捡到几块稍大的布片遮羞。 “我发誓,我要将他吸尽元阳,再化骨扬灰。”大女妖一面将一块布掩住下体,一面咬牙切齿咒骂。 “哪怕要上天入地,我也要找到他……咦!好哇,送衣衫的人来了。”二女妖欣然叫,也找到一块布遮住下体,挺着一双大乳房,喜孜孜地向绿衣少女走去。 绿衣少女站在不远处,羞愤交加,不知所措。 更远处,少女的两个随从背转身,躲得远远地不敢过来。 “真是你们,不要脸。”少女脸红似火咒骂。 “把衣裤剥下。”大女妖抢近大叫。 一声剑吟,少女拔剑出鞘。 “我要剁下你的鼻子。”少女怒叫。 “唷!小女孩,你要在我面前动剑?”大女妖挺着一双豪乳,毫无羞态笑问。 “你最好先拾一把剑。”少女又羞又恼咬牙说。 “你配我用剑?” “江海滔滔,五湖浩浩;凭我林翠珊手中剑,就敢向任何剑术名家挑战。”少女傲然地说,威风八面。 两妖女一怔,退了两步。 江海滔滔,五湖浩浩,是尚义小筑亮万的切口。 尚义小筑的主人,是威震江湖的仁义大爷,三眼功曹林柏森,一个拳剑内功登峰造极的超绝武林高手。 “小姐,我们可以过来吗?”一名随从大叫。 “不许过来。”少女林翠珊羞急地大叫。有两个裸女在,男士们怎能过来? 第八章 情绕灵台 “小女孩,你既然不害羞,我就陪你玩玩。”大女妖格格娇笑,干脆取下遮羞布妙相毕裎,笑声中布块一抖,风雷乍起,像一块大铁片,向少女飞旋而去。 “啐!”少女转身飞掠而走。 两女妖大笑,为少女送行。 x       x       x 小小的青阳县城,香客挤得满坑满谷。这是两路人潮汇流处,距香期愈近人愈多,每条街巷,每一座村镇,皆设有为香客服务的团体,当地的人对香客十分热诚。 站在街头向南望,九华山像九朵青莲峥嵘俊秀,参天而起,气象万千,郁郁苍苍,气势雄奇迫人。 天下名山僧占尽,九华山正是佛门弟子的四大名山之一。 即使不是香期,也有不少人前来游山,骚人墨客更是趋之若鹜。 九华山是唐代诗仙李白改的,三天门上面还留下太白书堂遗址供后人凭吊。 二十五里便抵达山脚,第一座巍峨建筑就是二圣帝殿,附近形成一座小镇市,也是登山者的宿站,在这里住宿一宵养精蓄锐,次日才有精力登山。 张文季的行程十分自由,孤家寡人没有任何牵挂,自由自在,任意所之,不必为任何衣食住行的事烦心,而且他志不在朝山拜佛,佛与他无缘。 当然,他有目标,目标直接影响他的行程,但影响不大,他不需像猎人一样,对猎物紧迫追踪,保有行动的自由,客观的情势也左右不了他。 绝剑秀士、大力鬼王、青城三女妖,这些偶发的客观情势,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大乾坤手一群香客,肯定会在二圣帝殿住宿的,在登山之前,他不需跟得太近。 在县城已找不到客店投宿,他在城东南两里的九华楼东侧一座树林内,占了一株大树做宿处,将背箩挂搁在树上隐秘处,树下铺上一块布,插上竹杖,等于是宣布此地已有人住宿,后来的人请勿占用。 天色尚早,他悠哉优哉到处走走。 所谓走走其实是熟悉环境,张大眼睛,拉长耳朵,留意各方的动静,以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 九华楼是城郊的风景区,但这期间游人罕至。由于不在进山的大道旁,所以看不到大道有如过江之鲫的香客,要等到入暮时分,才有大批露宿的香客涌到。 沿小径西行,距进山大道不足一里,沿途茂林修竹一片青绿,令人心旷神怡。 小径一分为二,右是进城小道,左与南行的大道衔接,站在三岔路口,已听到大道传来的隐约人声。 路右的竹林中,踱出四个神色不友好的中年人,一式青劲装,外面披了一件可当做雨披的青绸大氅,掩住腰间的佩剑,一个比一个雄壮,慓悍的气势相当慑人。 他泰然止步,心中了然。 四载江湖闯荡,他的见识与经验皆超人一等,见闻广博,与许多高手名宿、牛鬼蛇神打过交道,但始终与那些人保持距离,真正的身分知者不多。 一看四人的装束和气概,他心中有数,知道碰上了些什么人了,颇感困惑。 似乎,这四位仁兄是冲他而来的。 而在他的记忆里,从没与这些人打交道,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利害冲突。 在内心里,他颇为钦佩这些人,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双方对名利权势的看法南辕北辙,观念上无法认同。 对方不可能认识他,虽则他知道在两年前,这些人就对太岁张极感兴趣,曾经派专人调查他的底细,后来不了了之。 看神色不对,真是冲他而来的,四人并肩一分,把小径完全堵住了。 “嘿!你们怎么啦?”他有点不悦,这种霸道的行为表现最惹人反感,用来对付武朋友,几乎可以肯定会引起冲突。 心中虽有点不悦,但流露在外的神态却轻松泰然。 “老弟,借一步说话。”那位豹头环眼、魁梧威猛的中年人含笑说。 “借一步说话?你们把路全堵住了呢!”他摇头苦笑:“你们在江湖道上有颇大的权威和地位,即使不怕树大招风,小心保持尊严风度,也该谦虚些让道上的朋友尊敬,实在不必摆出霸王气势,吓唬我一个赤手空拳的年轻人呀!有何指教,请赐示。” “老弟似乎知道咱们的来历。” “应该知道。” “在下周宇。” “幸会幸会。我猜,另三位必定是吴宙、郑洪、王荒三位前辈了。” “不,只有这一位是吴宙。”周宇伸手虚引右首的虎背熊腰巾年人:“另两位一姓胡,一姓黄。” “尚义八将来了两将,在下深感荣幸。在下张三,姓张,名三,也行三。” 是尚义小筑的人,三眼功曹林柏森的得力臂膀尚义八将,排行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姓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至于八将的真名号,只有尚义小筑的自己人知道。 通常对外打交道时,他们才用八将的姓名,可能每次的人都不同,但姓名却不变。 私底下与人交际应酬,当然使用他们的真名号。 这两将亮了将名,那就表示公事公办,是以尚义小筑的名义和他打交道,而非私人的交谊。 “就算你是张三,你也把我看成周宇,江湖朋友用假名代号,平常得很,敝长上派咱们前来,请老弟面谈,咱们是诚意相请,幸勿相拒。” 话说得相当客气,摆出的态势却是先礼后兵,假使不识相,就会来硬的了。 “尚义小筑的主人要见我?”他大感意外。 尚义小筑的主人,三眼曹林柏森被尊称为仁义大爷,小筑本身十分神秘,外人不知道究竟坐落在何方。那只是一个代号,代表山门的旗号称谓。 普通交情不够的人,想见这位主人并不容易,想投帖拜望也不得其门而入,要见权势人物不是易事。 “主人不在此地。”周宇说:“要见老弟的,是小筑的执事大爷。” “在下非去不可吗?” 如果不是尚义小筑主人,他没有兴趣被人像抓贼一样,押着去见什么执事大爷,他也是有身分的江湖之豪。 “老弟要去的,是吗?”周宇的态度渐变,友好的神情逐渐消失。 “如果在下拒绝呢?” “老弟不会拒绝的。”周宇虎目中冷电乍现。 “在下忙得很呢!” “忙不在一时,老弟请。”周宇不再客气,手往进城的小径一抬,沉下脸促驾。 “抱歉,在下不便前往应贵执事大爷的宠召。”他正式拒绝:“在下与诸位素昧平生,也不想高攀诸位风云人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凭诸位拦路相请的表现,在下心中檩檩。如果易地相处,诸位会毫无芥蒂欣然应允吗?” “老弟,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好不好?”吴宙冷冷一笑,不怒而威:“进香期间,咱们不希望把江湖血腥带来此地,玷污佛门圣地。阁下一而再在途中生事,很可能引发不可收拾的灾祸,因此咱们请你商谈,希望你放明白些……” “阁下,我已经放明白了。”他怒火渐生,年轻人毕竟修养有限:“阁下的话说得非常暧昧,令人难以接受。既然不希望江湖血腥玷污佛门圣地,而你们摆出的硬请阵势,却是足以引发血腥的豪强姿态,你们把在下看成什么人?可以任意宰割的三流混混?你们走吧!贵执事要见我,叫他自己来。你们知道在下的行踪,该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得到区区在下,让路!” 以豪强自居的人,而又拥有强大的实力,为维护本身的权威,就很难忍受势弱者的反抗。 尚义小筑已具有号令江湖的实力,声威远播,反抗他们的人愈来愈少。 他这番话分量甚重,不啻直接向尚义小筑的权威挑战。 “阁下,年轻人狂不是坏事,但狂得不知死活,就变成妄了。”周宇怒从心上起,声色俱厉:“不要以为你沿途打发了几个颇有名气的高手,就狂妄得用这种态度来激怒我们。如果再不识时务,休怪周某得罪你了。” “要把在下打个半死,拖着去见你们的执事大爷?”他也恶向胆旁生,脸色一沉。 “必要时,我会的。” “你想过后果吗?”他的怒火又升高了三分。 “后果?” “对,后果,当你摆平不了我张三,反而被我打得半死,你的人肯甘休吗?我会不会采取暴烈的行动报复?你们才是把血腥带来玷污佛门圣地的人,一切后果你们都得负责。” “你威胁在下吗?” “是你在威胁我,不要颠倒黑白。你们这些豪强,只知自己不知有人,哀哉!好来好去,你们不让路,我向后转,乖乖上路,不伤和气好不好?” 他忍下一口恶气,不想逞强,扭头便走。 他这种息事宁人示弱的态度,并不能改变情势,周宇四个人奉命“请”他,人请不到如何向执事大爷交代?就算他趴伏下来磕头,也无法让周宇四个人罢手。 人影掠侧身而过,吴宙与姓胡的人堵住了后路。 “在下促驾。”吴宙沉声说,右手一扬,金雕献爪劈面便抓。 最可怕的大力鹰爪功,五个指头像钢钩,不论对方用任何物品招架,都会被抓住扣牢。用手封架,一沾便脱不了手,保证可以手到擒来,不用擒拿术便可将手抓裂。 “你不配。”他反掌一拂,速度已到了目力难及,神意亦难以反应的极限。 吴宙甚至没有看到他的手在动,感到眼一花,抓出的掌背一麻,手在奇大的打击压力下,不受神意控制向下沉疾,而另一次打击已光临胸口,衣领被抓住,身躯立即被无可抗拒的力道掀翻。 一声惊叫,手舞足蹈飞摔出两丈外,砰然摔落,地面亦为之撼动。 周宇三个人大吃一惊,在吴宙被摔飞的同时,不约而同疾冲而上抢救,不约而同出手抢攻,一拳两掌光临他的胸与背,三面重压势如雷霆。 情急抢救,必定下重手攻要害。 他刚将人脱手奋力掷出,已无法应变抗拒了。 这电光石火似的劲道一发即消期间,也就是后劲难聚的最脆弱关头,如果能把握这瞬间的契机,一个三流混混也可以将一个超等高手打下地狱。 他就在这最脆弱的关头,受到三个高手的聚力重压。 生死关头,他元神内敛。 这是修道人度劫的秘学之一,道行高的人甚至可以度过雷火大劫,体外物包括须发成灰烬,皮内也可能灼伤,但一心脉能保全,驱壳仍是完整的。 一声爆震,他向下挫倒。 不远处绿影飞掠而来,半途剑光乍现。 周宇三个人同时暴退,是被他们三方压力汇聚时反震的力道所震退的,力聚而回震是正常的现象。 三个高手全力一击,要不了人的命,只要能在力及的刹那间保住元神,体内的潜能立即在重压后的一刹那反弹,爆发力更为惊人。 一声长啸,他双手齐扬,挫小的身躯暴涨,宛如响起一声霹雳,爆发的劲道如怒涛。 周宇和姓胡的人,暴退的退势未止,爆发的怒涛随后涌到,倒摔出两丈外,挣扎难起。 他鱼跃而出,扑向刚挺起上身的吴宙,一手将人压倒,一手拔出吴宙的佩剑。 绿影与剑光如影附形,疾射而至。 再一声怒啸,他挺身而起,身旋剑发,剑光似匹练回旋,剑气迸发如万丈波涛。 “铮!”双剑接触,火星飞溅,迸散的剑气像是起了一阵小旋风。 绿影斜震出两丈外,着地再踉跄急退三四步,才能勉强地稳下马步,几乎被蔓草绊倒。 他挺身屹立,脸色苍白,口角有血沁出,虎目中神光乍现乍敛,明灭不定。 “是你……”绿影惊呼。 是少女林翠珊,第三次碰头,冤家路窄,似乎冥冥中注定了要一生一世纠缠不清。 那位姓黄的人,是唯一目击这雷霆交击的旁观者,被可怕的剑气爆炸威力所惊,张口结舌像是失魂。 少女林翠珊的脸色同样苍白,持剑的手不住颤抖。 他的剑,徐徐遥指少女。 “小姐,快……退……”姓黄的人急叫:“他这种妖异神情太过诡秘,很可能作法与……妖……”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他一字一吐,虎目中杀气腾腾:“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你们居然再三向在下挑衅,下毒手必欲将在下置于死地,今后你们尚义小筑的人,休让在下碰上,你们是第一批偿付债务的人。” 三丈距离,他一闪即至,剑尖指向精力未复的少女,接近的身法匪夷所思,似乎以原来举剑的姿势向前飘,双脚似乎并没移动,身形一动即抛,同时在三丈外,幻现,保持原姿势随时可出手发剑。 苍白的脸色,口角有血迹,虎目中诡异的奇光闪烁,愤怒的扭曲脸型,把少女惊得浑身发冷。 他那快速如鬼魅的一连串急剧应付意外变化,早已让少女吓得花容失色了。 人在三方重击下压缩,而后暴涨,发掌击飞两个高手,扑出,压倒吴宙夺剑,跃起旋身接招……这一切变化,似在同一瞬间完成,变化之快,几乎人的目力难及。 “我……我不……不知道是……你……”少女惶然后退,女强人的气势消失无踪。 “你到底是绝剑秀士的人呢,抑或是青城三女妖的人?”他紧迫盯人,剑随少女的身形移动:“你要什么?要我?” “你……你……” “好,我也要你。”他想起青城三女妖的师叔,那个更为艳成熟的女人:“我是强盗,你就是我的压寨夫人。我要把你们这些荡妇淫娃全弄在一起快活,我没有理由再让你们把我看成可以任意凌辱的弱者。” 林翠珊被他阴厉狞猛的神情吓坏了,但一听他把自己也当成荡妇淫娃,立即怒火上冲。怒火驱走了恐惧,银牙一咬,倾全力一剑攻出,吐出一道猛烈的电光。 “铮!”电光化为光幕,向侧激射。 他的左手同时向前一探,五指一合,虚空抓出。 嗤一声裂帛响,少女的右冲身形一顿,左袖被撕裂而折,飞入他的手中。 “哎……”少女尖叫,露出光裸的右臂,撕开的肩胁裂缝宽大,腋下隐现穿了胸围子的半圆形酥胸,这比全裸的三女妖更引人遐思,若隐若现比赤裸更诱人心跳。 “你走不了!”他大叫。 少女已羞急交加,撒腿狂奔。 他并没追赶,看到少女隐约裸露的酥胸,只觉心中一跳,怔了一怔,放弃追赶的念头。 他剥光了两女妖,两女妖成熟丰满的赤裸胴体,丝毫没引起他的注意,似乎他并没有把两女妖看成女人。 其实,两妖女身材极为完美,曲线玲珑,肌如凝脂,任何道学夫子看了也会疯狂。 但在心理上,他却排斥这种荡妇淫娃。 这隐约一瞥,他竟然感到心跳。 “下次,我要用暗器对付你。”少女在二十步外向他气愤地叫骂:“我的剑术不如你,暗器秘技一定可以杀掉你这该死的歹徒恶棍。你胆敢胡说八道侮辱我,我跟你没完没了,绝不……” “你该问我是否和你没完没了,我一定要把你弄到手做压寨夫人,休走!” 少女怎敢逗留?再一动手,可能就变成上空美人啦!乖乖重新扭头飞奔。 他装腔作势追赶,不住嘿嘿怪笑。 周宇四个人也尽余力尾追,心中暗暗叫苦。 x       x       x 县城南大街的一座客店中,独院上房的客厅内,五位相貌威严的人踞案高坐,气氛一紧。 周宇吴宙四个人气色甚差,与其他八名青衣人在下首两旁落座。 “主人,是我的错。”上首坐在最外侧的中年人,是尚义小筑的执事大爷,神情严肃,用不安的口吻说:“属下一早碰上了玉面郎君夏玉郎,听他说有这么一个叫张三的人到处生事,为免引起更难收拾的意外事故,所以派四个人去将他带来盘问,没想到这人如此高明,平空树了强敌,实非属下始料所及。” “小姐突然出现,情势殆危出手抢救,几乎反而栽在那人剑下,属下四人毫无支援小姐的机会。”周宇哭丧着脸说:“幸好小姐能安全脱险,如有三长两短,属下万死莫赎,办事不力,愿受重罚。” “事情已经发生,当前急务是善后要紧。”主人沉声说:“我刚到不久,翠珊丫头不加解释,急急忙忙赶往二圣帝殿找她娘去了。听你们的叙述,可知翠珊丫头也不知道事故发生的底细。这个人既然说下狠话,摆明要与咱们尚义小筑为敌,这人的武功骇人听闻,咱们该及早筹谋对策,目下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 “属下……”执事大爷更是不安。 “你们没有错,得到消息应该处理,问题出在你们不知道这人的底细,没料到这人的武功如此高明,出师不利只能说是意外。目下最迫切的事,是我要知道这人的来历根柢。” “禀主人,已经派出人手,也放出风声请朋友协助,相信近期内定有线索。”执事大爷办事的效率甚高,将处理的方法禀明:“目下所获的消息十分有限,只有从玉面郎君处所知的一鳞半爪。他自称张三,也叫张季,曾经跟踪大乾坤手曾世芳一群人,打算找机会劫持大乾坤手,谋夺大乾坤手得自严府的一批金银珍宝。” “打大乾坤手的主意,未免太狂妄愚蠢了。”主人冷冷一笑。 “以他今天的表现,大乾坤手很难高枕无忧。”周宇余悸犹在:“属下三人聚力一击,绝顶高手也将内腑崩裂,他仅口角溢血,反击之猛烈依然无以伦比。” “我要会会这个人。” “属下认为,在查出根柢之前,敌情不明,主人必须避免冒险与他打交道。”执事大爷加以劝阻:“小姐救人心切,以神御剑行石破天惊雷霆一击,依然棋差一着,可知这人十分可怕,主人请勿轻身涉险。” “我会小心的。” “主人……” “我自有主意。你们盯牢他,不可妄自派人去惊动他。” “属下已经派有专人昼夜盯梢,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很好,你们好好准备。” 主人就是尚义小筑的主人,三眼功曹林柏森,他的眉心一颗小小的朱砂痣,绰号由来有自。 功曹,是传说中的神将,查察人间善恶,负责降魔诛妖,绰号取名功曹,迹近狂妄。 江湖朋友众所周知,这位功曹不但武功超绝,性情急躁,是个霹雳火,有点刚愎目中无人。 少女林翠珊,就是他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也是一个霹雳火。 女孩子如果才貌双全,难免骄傲自负,眼睛长在头顶上,做任何事皆自以为是,加上性情急躁,就成了令人头疼的闯祸精。 三眼功曹的妻子,叫女飞卫姜云卿,也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女豪杰,性情同样急躁自负,夫妇俩膝下有一子两女,长子长女成家不足两年,么女林翠珊就成了夫妻俩的掌上明珠,少不了溺爱放纵。 尚义小筑的人,谁也不敢拂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 林翠珊的武功拳剑造诣,也的确让尚义小筑的人刮目相看。 有不少名头响亮的高手,在她狂野泼辣的剑术下灰头土脸,正式出道不足两年,两年来罕逢敌手,也就愈来愈骄傲,鲁莽冲动,自以为是。 这次两度栽在张文季剑下,自尊心必然受到严重的伤害,羞愤交加去找她老娘,很可能唆使她老娘出头。 x       x       x 张文季开始小心了,招惹了尚义小筑的人,不小心,日子必定难过,会出大纰漏的。 尚义小筑高手名家众多,三眼功曹的朋友更多。 他提高警觉,并不害怕。 回到预定夜宿的大树下,倚树假寐却静不下心来,竟然开始胡思乱想,中心是美丽骄傲的绿裳少女。 第一次见面,便留下强烈的印象,不仅是少女的美丽动人形象吸引了他,少女的武功剑术也让他刮目相看。 在周宇三人的雷霆一击下,他并没受到严重的内伤,口角流血,原因是咬牙发劲时牙啃出血而已,些少内腑震动他禁受得起,半个时辰的真气自疗术,便可使受震的内腑复原,排出淤积元气全复。 “好哇!我就陪你玩玩。”他突然自言自语:“我要让你知道大男人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手中有一把宝剑,剑术狂野泼辣,御剑的内力也十分惊人,必定有明师而且肯下苦功,所以小小年纪便如此高明。 他必须手中有剑,用剑来迫少女就范。 少女说要用暗器对付他,他也必须有暗器回敬,不能白白挨打而无还手之力,防御永远是输家。 他感到有点奇怪,为何对少女有不放手的念头? 青城三女妖酷待他,他却没放在心上。 青城三女妖不但比少女美艳,女妖的师叔更是风华绝代的尤物,而他却心中不生波澜,却对这位少女念念不忘,甚至一想起就有点怦然心动,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他不愿多想,决定让少女好看。 “去找一把剑,再打听她的底细。”他一蹦而起,兴致勃勃自语:“尚义八将几个人称她为小姐,是他们执事大爷的小姐已无疑问。” 整整衣衫,他打算进城打听消息。 他又是一怔,似乎这辈子马虎惯了,从不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今天怎么突然出现整理衣衫的举动? 摇摇头,他离开了预定住宿的地方。 x       x       x 玉面郎君是很聪明机警的人,他不和青城三女妖走在一起。 三女妖目标明显,声名狼藉,是天下闻名的荡妇淫娃,走在一起有损他的身分声誉。 当然,这也是三女妖所授意的,目下三女妖极需人手,由玉面郎君出面威迫利诱可用的人才做爪牙,号召力要强些。 反正表面上分开走,夜间再悄悄在一起偷欢,比整天腻在一起更富刺激些,偷情比生活在一起的夫妻更有情趣。 用人之际,不需把情夫看得紧紧的;以往把心悦的男人,看作禁脔留在身边的做法,得应情势需要略加改变了。 玉面郎君的来头大,在江湖身分价码比她们高,江湖十大风流美男子,都是众所瞩目的大有来头人物,留在身边视作禁脔加以管制约束,对她们毫无好处,甚至很可能招致玉面郎君的反感,玉面郎君的亲朋好友更可能群起而攻,得不偿失。 以往,她们引诱江湖新秀做裙下之臣,不会有后患,从不在成名人物身上打主意。 这次情势不利,不得不向成名人物身上转念头,玉面郎君逃不过她们的欲网,她们却不敢用往昔的手段任所欲为。 玉面郎君独自一人出现在县城,留意是否可以找到合伙的人。 除了张文季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郎君,已经是青城三女妖的入幕之宾,正在替青城三女妖卖命。 尚义小筑的人,就不知道这位郎君的底细。 旧的香客早已动身,新的香客还没涌到,县城依然还有零星的香客进出,因此市面依然热闹,客店的房间早已由香客订定,只好另找宿处。 玉面郎君在一座食店暂住,昨日在食店借宿的香客已经走了,他毫无困难借到一间斗室,预定在这里召请一些人手助拳。 他认识尚义小筑一些人,但有自知之明,不敢打尚义小筑的主意,凭他的分量,真不敢在老虎嘴边拔毛,尚义小筑的人,绝不会帮助他对付大乾坤手,提出也必定自讨没趣。 他刚在县城各处走了一圈,找不到朋友打听消息,颇感失望,懊丧地返回食店,店当中已有三个人在等候他返回。 “夏兄回来了。”三人从食桌旁起立含笑相迎,执事大爷威猛的面容有温和的笑意:“兄弟久候多时。请过来坐,喝壶茶,兄弟有事请教。” 是尚义小筑的人,执事大爷朱仁是第二度光临这家小店了。 尚义小筑有五位对外交涉的执事:大爷朱仁,二爷朱义,三爷朱礼,四爷朱智,五爷朱信。 五位执事都用代名,朱,代表当今天下的主宰。 “朱大爷再次枉顾,在下深感荣幸。”他也堆下笑,向桌旁接近:“在各处走走,希望能碰上来朝山进香的朋友,可惜失望了。” “天色还早,香客还没到达呢。”执事大爷随即替两位同伴引见:“这两位是兄弟的办事助手,穿云燕杨九臬,浪子丁山。” “久仰久仰。”他客气地厮见,杨丁两人是成名人物。 客套一番,店伙送来一壶好茶。 “再次打扰夏兄的清静,休怪。”朱大爷亲自替他斟茶,遣走店伙。 “好说好说,这是在下的光荣。朱大爷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今早夏兄提及张三的事。” “哦!你们打听出这个人了?” “只能说留意这个人了。”朱大爷含糊其词:“这次敝上偕内眷朝山进香,的确不希望发生血腥意外,夏兄说这人沿途生事,敝上不得不加以注意。兄弟此来,希望夏兄能把这人的底细进一步说明,知己知彼,胜算要多一点。” “如果你们要对付他,实在不需多费神,派几个人去驱逐他出境,或者干脆……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心中暗喜,上次他供给的消息,已引起尚义小筑的关切了:“不瞒你说,在下所知道的消息,只有那么一点点,还是他亲口说的呢!其他在下就一无所知了。” “哦!夏兄与他打过交道?”朱大爷大感兴趣,进一步探听。 “见过一面,在公驿馆。据他说,他看上了两个进香的漂亮大闺女,大力鬼王也看中了,两人都不肯相让,结果他把大力鬼王赶走了。” “夏兄不是说他打大乾坤手的主意吗?” “是呀!那也是他说的。我猜想他向我透露口风,用意是邀我参与,我才不上当,所以断然拒绝。朱大爷,他能轻易地打发大力鬼王,武功恐怕比在下高明,诸位如果想驱逐他,千万不可大意。” “大力鬼王浑身是劲,力大无穷,是有名的力士,高手中的高手。这位张三竟然能轻易地打发这恶鬼王,的确令人惊异,兄弟的人如想驱逐他,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咱们会小心处理的。”问不出什么了,朱大爷识趣地转变话锋:“夏兄此来,是朝山进香的?” “不错,进香,也希望碰上老朋友叙旧。”玉面郎君何等精明,怎会透露口风?“浪迹江湖游踪不定,一些老朋友各处西东,难得聚在一起,乘进香的机会小聚,但愿他们能如期前来会晤。贵长上全府都来了?” “对,敝上的家小,信佛颇为虔诚,为此专诚斋戒一月呢!” 双方都有所保留,各怀心机,话锋一转,谈些江湖事冲淡主题。 x       x       x 同一期间,大乾坤手这一队香客,正通过二圣帝殿的小街,向五里外的头天门趱赶。每个男女皆手执一炷香,不时由一半人念南无幽冥教主本尊赦罪地藏王菩萨佛号,另一半人接着念南无阿弥陀佛,一个个宝相庄严,浩浩荡荡向上又向上。 出山虎、出洞蛟这一队人,则紧跟在后面上山。 更后面,是另一队三十余名男女香客,亦步亦趋有次序地衔尾登山,神情似乎更为虔诚。 整条登山大道形成一条绵长的人龙。 道旁不时可看到结伴歇脚的人与成群结队向香客行乞的花子。 人到了这里,已经精神集中,不再挂虑其他的尘俗琐事了,所以不可能发生意外事故。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僧侣与乡民组成的服务站,利用凉亭或茅棚接待香客,施药施茶帮助妇孺。 从二圣帝殿至化城寺这段登山大道,连小偷鼠窃也绝迹了,唯一讨厌的是那些花子乞儿,带几串钱就可顺利登山。 路右的石级旁,两个花子蓬头垢脸,褴褛肮脏,忙着向登山的人求乞,破烂的雨笠下,两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残旧的笠缝,留意每一队香客的可疑人物。 第九章 少女情窦 他们看到了大乾坤手,看到了出山虎,看到后一队香客中三十余名男女中几个他们事先已经知道的人物。 信号传出了,分向山上山下传。 送走了朱大爷三个人,玉面郎君悄悄从店后外出,疾赶街尾的一条小巷,轻叩一家民宅的侧门。 片刻,侧门拉开一条缝,门内的人瞄了来客一眼,门大开让玉面郎君急急闪入。 “没有人跟踪。”他向扮成老妇,探头向外眺望的三女妖说:“放心啦!尚义小筑的人没有跟踪我的必要,他们不会对我这种江湖名人戒备。” “我感觉出有人。”三女妖仍不放心,仍探头察看巷两端是否有人走动:“你先进去。” “好的,最好不要疑神疑鬼。”他沿走道匆匆入内。 三女妖只顾察看巷两端是否有人,却无法看到巷口一家民宅的屋檐下贴伏着一个像蝙蝠一样的人体,身躯缩小至最大限,贴悬在檐根下不像是人。 女妖心中一宽,掩上了门。 贴在檐根下的人是张文季,他猫似的翻上屋顶,贴瓦一窜,不走小巷,以令人难觉的身法,乍起乍伏,飞檐走瓦,向女妖借住的民宅接近。 大白天在屋顶出没,真需要超人的胆气。 x       x       x 内室中,大女妖和她的师叔接待玉面郎君。 “你确定尚义小筑的人会对付张三?”大女妖迫不及待询问。 “有八成希望。”玉面郎君的语气颇具信心:“他们最讨厌掳劫妇女的淫贼,对大乾坤手怀有尊敬和同情,绝不允许张三这种人在香期生事,朱大爷再次前来讨消息便是有所行动的表示。” “我要十成希望,八成是不够的,你要多费心。”大女妖却没有他乐观:“张三这混蛋如果抢先动手,咱们的希望岂不落空?不论他劫持大乾坤手成功或失败,都勾消了我们的计划。” “以这天杀的混混武功造诣估计,他劫持大乾坤手成功的希望甚浓。”女妖的师叔说:“他已经修至大白天也能来无影去无踪境界,出其不意掳了人远走高飞,大乾坤手人数再多也是枉然,必须设法将这些混混逐走或毙了,不然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我去找他。”玉面郎君说:“向他透露尚义小筑找他的消息,即使吓他不走,也会让他对尚义小筑产生敌意,就可以进一步引起他们双方的严重冲突了。” “对,赶快进行。”大女妖催促玉面郎君动身,把玉面郎君当成跑腿的人使唤。 “好,我这就走。” 玉面郎君真听话,立即告辞动身。 “我也要到外面走走。”大女妖挽了玉面郎君出室:“二妹已经带了人上山,这里人手少,消息不灵通,我要知道到底还有哪些人也在打大乾坤手的主意。师叔和三妹在这里坐镇,切记不可擅离,以免错过山上传来的消息,小心了。” “顺便替我打听那个绿衣小女人的消息。”女妖的师叔送出房外交代:“她居然能阻止张三追我,定非等闲人物,如果能获得她的帮助,一定可以协助我们对付张三,我希望能把她弄到手。” “我留心就是,师叔交给我,错不了。”大妖女一面说,一面偕玉面郎君走了。 后堂的内室,只留下女妖的师叔一个人,她返回内室整理兵刃暗器,细心地用油布擦拭光华四射的宝剑。 这是一把吹毛可断、钢质极佳的宝剑,分量并不轻,并不适宜女性使用。 她一面拭剑,一面沉思,张文季的身影不断出现在幻觉里,有意无意地把张文季和玉面郎君比较。 玉面郎君的确不愧称玉面郎,风流倜傥有如临风玉树,正是女人梦寐以求的俏郎君,人才、武功、名号,都是第一流的,所以名列十大风流美男子。 张文季的才貌,确是差了一品。 她的三个师侄美艳冶荡,喜欢的就是玉面郎君这种人。 但她的看法不同,注意力却集中在张文季身上。 张文季的武功与道术皆比她高明,但吸引她注意的并非武功与道术。 张文季对她的三位美艳师侄毫不动容,是吸引她的主要原因之一。 能屈能伸,刚毅豪迈,慓悍勇猛……总之,她对张文季的好感,随每一次接触而增强,愈来愈觉得张文季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玉面郎君只是虚有其表的好色之徒,哪能与张文季比? 她跟随三位师侄闯道,为期不足一载,从不干涉师侄的所行所事,三位师侄也不理会她的处世态度,四人走在一起,各行其是,互不干扰。 三位师侄天天有男人陪伴,她却默默地冷眼旁观,她那冷艳的风华,让许多男人不敢亵渎,与三女妖双宿双飞的男人,见了她就感到心寒。 她终于发现,张文季是第一个进入她心坎的男人。 正在胡思乱想,门外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她大吃一惊,变色而起。 这里是内堂,唯一的三师侄守在侧院的厢房,负责接待前来禀报消息的人,侧院距内堂远着呢! 即使是她的三师侄,也不会发出这种毫无女性声调的轻咳声。 匆匆抓起百宝剑囊挂上腰带,右手仗剑启门冲出内堂。 内堂静悄悄,一无所见,神案上两盏长明灯火焰摇摇,但并没有风。 冲出堂门,外面的院子也鬼影俱无,两厢的走廊空荡荡,厢房门紧闭无声无息。 “咦!分明是有人干咳,人呢?”她站在堂门外自语,感到毛发森立,寒气升上脊梁。 七月鬼节,孤魂野鬼到处游荡,这些民宅连厢叠栋,本来就阴森幽暗,有鬼物并非奇事。 当然,她不信真有鬼,鬼也不会白天活动。 她哼了一声,足踏四平,双手捧住剑靶,剑尖朝天一柱,凤目半闭,凝神行动,以神意搜索四周,任何异样的声息也逃不过她的耳力探索。 一无所觉,一无所闻。 片刻,她神意一弛,呼出一口长气。 “难道真是我的错觉?”她自问。 右手的剑本能地下垂,戒心已消。 右手突然一麻,剑突然脱手。 “咦!”她惊呼,倏然转身。 堂内,张文季笑吟吟地抚弄她的剑。 “好剑!”张文季喝采:“虽不能击衣殷血,但绝壁穿铜不难办到,如用神功御剑,斩龙诛蛟轻而易举。小妖妇,你不配用这把剑。” “你……你你……”她大惊失色,不知所措:“还给我,那是我师父赐给我的……” “我知道,剑锷上的剑身刻了两个篆文:雷电。”张文季说:“那是五雷散人的法剑,你的膂力一定比男人更强,所以他才会赐给你使用。但如果碰上功力相当的对手,你用这把剑会吃亏的,多重一两就多浪费一两精力,支持不了多久的。” “胡说八道,还给我!”她迈步入堂,左手悄悄伸入百宝囊。 “你师父五雷散人还在世吧?他这种人活一百岁该无问题,目下该是九十出头了,还躲在青城避祸?”张文季不理会她的要求:“要找他还债的人多得很呢!” “家师去年岁尾仙逝了,我才不得不投靠三位师侄。”她暗中默默行功:“不要逼我和你拼命,把剑还给我,你可以平安离去。” “不急,小妖妇。”张文季邪笑:“五雷散人是美女的鉴赏家,所收的徒子徒孙都是人间尤物,你一定是最美的一个,可否见告贵姓芳名?” “我……我姓荀,荀明萱,萱草的萱。”她说出姓名,随即大感吃惊,怎么有问必答?面对敌人,怎么竟然如此乖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呵呵!你姓荀,难怪如此美丽动人。荀草赤实,厥状如管;妇人服之,练色易颜;夏姬是艳,厥媚三迁。”张文季把山海经图赞有关荀草的赞词念出:“也难怪你像夏姬一样艳媚淫荡。取名为萱,萱可以忘忧。小妖妇,你沉溺在情欲快乐中,哪来的忧可忘?” “该死的你……”她咬牙切齿怒叫,左手疾扬。 三道淡虹破空,无声无息,速度却骇人听闻。 剑光乍闪,剑气陡然迸爆,声如雷鸣。 三枚需加定向穗的四寸飞针,在剑尖前碎成细屑向外崩散。 “你好毒,还给你!”张文季怒吼,剑脱手飞掷。 三尺大的飞旋光环,一闪即至。 她不敢接,飞旋的速度太快,她没有恰好抓住剑靶的能力,吃惊地向右闪避。 糟了,张文季已算定她向右闪,同一刹那截住闪向,双手指掌齐下。 双方都运足了神功,功深者胜。不论哪一方面,她都比张文季差了一段距离,没有任何抗拒的机会,指掌及体便气散功消。 张文季一把挟住了她,首先便摘除她的百宝囊丢掉,拾回插入壁砖的雷电剑,一脚踢开房门,将她向床上一丢。 “你们用美色算计我,一而再下毒手对付我。”张文季关上房门,凶狠地狞笑:“好,文的武的我一概奉陪。你是女妖,以媚术陷害良家子弟,一定以为吸补术了不起,我却不信邪,就和你比比道行。” 一阵裂帛响,她成了大白羊。 “不……不要,我……”她尖叫,声泪俱下,手脚绝望地挣扎,但力道微弱得可怜,穴道被制,力道全失,只能作象征性的活动。 “你要的,小妖妇。”张文季开始宽衣解带。 “求……求求你……”她哭泣求饶:“我……我从……从没被……被男人……男人……” “你什么?”张文季一怔,停止宽衣解带。 “我……从没被……被男人触……触摸过……”她像带雨梨花,快要崩溃了。 张文季一把将她拖近,瞥了动人心魄的裸体一眼,拉过薄衾,掩住她赤裸的胴体。 “你还是处子?”张文季转过身迟疑地问。 “我……我我……是的……” 张文季重新转身,隔着薄衣解了她被制的穴道,拉开房门大踏步走了,剑仍留在房内。 “晦气!”她听到张文季在门外大声说。 她一蹦而起,用薄衾裹住胴体,奔出内堂冲入院子,张文季早已走了。 “这……这是一个什……什么样的人?”她泪眼模糊向苍天询问。 x       x       x 张文季大踏步出城,怏怏不乐生闷气。 他以为青城三女妖的师叔必定是比三女妖更淫荡的小女妖,所以任意加以凌辱,岂知…… 也难怪他当时大发雷霆,那三枚飞针,换了绝顶高手也难逃大劫,相距仅丈余,针一发即至,没有闪避的余地,目力难及,如何闪避? 绿衣少女的剑也是宝剑,所以他想到女妖的剑正好匹敌,没想到剑已到手,却发现自己做错了事,把一个黄花大闺女剥光当作妖妇凌辱,他惭愧得气沮心虚。 他也心中明白,错并不全由他负责。 一想到女妖荀明萱,他立即感到浑身不自在。 “笨头,她说她是玉皇大帝,你也相信?”他为自己的笨拙举动找掩饰的借口,自问自答像个自闭症患者:“不信又能怎么样?查验一番?见鬼!” 其实,他不需宝剑助威,只想用来威胁再三干预他的绿衣少女,让目空一切骄傲自负的少女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狂野辛辣的剑术,如果没有宝剑,威力将大打折扣。假使双方皆有宝剑站在平等的地位交手,骄傲自负的人胜算有限,也无法发挥狂野辛辣的凌厉攻势,反而会陷入暴躁妄进的危局。 他要用正常的武功剑术教训这个目空一切的少女。 少女的同伴倚众乘危袭击,也引发了他的怒火。 三个武功第一流的高手,乘危聚力一击,存心将他置于死地,他无法忘怀这致命一击的仇恨。 这笔账,尚义小筑的人必须偿付,少女最后又加上致命的一击,他有权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青城三女妖志在收服他,痛打两次并没造成严重的伤害,更无意置他于死地,还谈不上仇恨,所以他并没有把这点小伤害放在心上。 接近预定夜宿的大树,老远便看到树下站着五个人,其中一个青衫中年佩剑人,正把玩着他插在地上挂布巾的竹杖。 “我一定让你们灰头土脸。”他心中愤怒暗叫:“我不找你们讨债,已经便宜了你们,居然打加一再来行凶,是可忍孰不可忍,哼!” 五个人皆年约半百,两穿青衫三穿青袄,看气概风标,定然是一代名家,每个人都流露出精明、稳健、强悍的慑人的眼神。 有些人天生就具有慑人的威严,有些人则靠后天培养声威来慑伏人,这两种人似乎是天生的霸才,命定的领导者。这五个中年人,就是这种具有慑人威严的强豪。 他憋了一肚子愤火,脸上的神情也流露出慑人的霸气,一步步向前接近,虎目中闪烁着慑人心魄的冷电火花,潜伏的野性即将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力。 “亮你们的名号。”他在丈外止步沉声说:“我,张三。说你们的来意,在下打发你们上路。该死的混蛋!四个不行来五个,你们就是这样在江湖称雄道霸的?你们不觉得可耻吗?” 他先入为主,盛怒中先发制人,不再忍受欺凌。 对方既然大举兴师,就算他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赔不是,对方也不会放过他的,干脆表现得英雄些,主动回应。 五人感到意外,相互用眼色询问,然后一打手势,表示同意采用某种行动。 “你这小辈是个疯子。”把玩竹棍的人将竹棍丢下,冷冷地说:“大力鬼王那混蛋栽得真冤,他怎会被你这种冒失鬼废了的?咱们可能找错人了。小辈,真是你废了大力鬼王?” “咦!你们不是尚义小筑的人?”他也大感意外。 “不是。” “那……你们……” “我们碰上可怜的大力鬼王,他说出你这个人,所以循线索找来了。你这小辈并没隐起行踪,大摇大摆在这条路上慢慢走,好像有不少人跟踪你,你一点也不介意,似是有意招摇?” “原来如此,在下错怪你们了。天杀的,似乎近来我老是做错事。不对,的确有不少人跟踪我,我不是不介意,而是我不怕。你们是替大力鬼王找场面的?替他叫屈伸冤送我下地狱?” “我们是来请你的。”中年人简要道出来意。 “请?” “不错,请。但是……” “尚义小筑的人也请我,你们也一样。我如果识相,乖乖接受邀请便以礼相待。但是,如果不识相,那就沿用尚义小筑的手法,来硬的。” “小辈,江湖鬼蜮,波诡云谲,豪强永远是江湖的主宰,你还想要求仁义道德吗?” “我并不想要求江湖朋友讲仁义道德,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在我们这一代就要求不到,也许需要一千年或一万年才有此可能。至少,我也是一代豪强,所以我干预了大力鬼王的事,我认为我有干预的能力。诸位,如果我拒绝邀请……” “咱们五星主无法向主人交代,所以……” “好吧!我接受了。”他突然改变主意:“现在就动身吗?” “请立即动身。” 他跳上树取了背箩,昂然随五星主举步。 五星主,他不算陌生。 江湖最神秘和小组合之一天垣宫,在外露面的人皆自称星主。天垣宫是组合的名称或者地名,谁也不明白。 尚义小筑则是神秘山门之一,在外露面的人称尚义八将。尚义小筑的人,在江湖活动颇为频繁。 四年来,他从没与天垣宫的人打过交道,也不曾与尚义小筑的人有过纠纷,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这次九华之行,都被他碰上了。 x       x       x 五位星主将他引至五里外一处小山树林,进入一栋小农舍。 两个扮成村妇,但气质高贵的女人,在小小的厅堂中接待他们,奉上一壶异香扑鼻的好茶。 他久走江湖,见过大风大浪,经验与见识皆不逊于任何老江湖,首先便知道这间小农舍非同小可。 墙壁皆是所谓阪筑的又厚又坚牢的土筑墙,挖墙角的鼠窃看了这种墙就乖乖放弃。 门窄窗小,门窗都是结结实实的两寸厚坚木板,框是方尺的木料,禁得起巨锤重斧的撞击。 闭上门窗,外面的人休想进来;外面若是加锁,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这座小小的厅堂,可以当做城堡或囚笼。 五位星主不将名号说出,也不替他引见两位村妇。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一面喝茶一面问。 “是一处传信站。”为首的星主说:“即将有人前来迎接,请小坐片刻。” “贵主人想必是天垣宫的宫主了。” “你知道天垣宫?” “大多数人都知道天垣宫,但了解天垣宫的人就屈指可数了。” “你是在数的一个?” “不是,在下仅从传闻中知道一些风闻。”他实话实说:“天垣宫的风评并不佳,据说是亦邪亦魔的人在主持,江湖朋友深怀戒心,据说有不少高手名宿,有意或无意中,开罪了或冲犯了天垣宫的忌讳,遭了不测之祸,江湖朋友几乎谈虎色变。” “你似乎并不色变?” “不色变,我会乖乖随你们来吗?星主的名号就让我害怕了。”他半真半假打一冷战:“我不怕尚义小筑的人找晦气,并不表示我不怕天垣宫呀!贵主人真是天垣宫的宫主吗?” “届时自知。”为首的星主含糊支吾:“你真与尚义小筑结了怨?” “大概错不了。” “为何结怨?”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看我不顺眼,讨厌我不识相,在九华香期闹事吧!唔!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 “这间……屋……子……”话未完,他向桌上一仆,趴在桌子上失去知觉 x       x       x 小农舍还有几个不出面的人,负责隐身监视的警哨就有三个之多。 两村妇与两位星主,隐身在屋右的竹丛中,一面用目光搜索四周可疑的征候,一面向村夫打扮的潜伏警哨低声询问。 “你肯定看到那边有人影闪动?”那位稍年长几岁的村妇,指指经过农舍前的小径西端问。 小径两端,正是县城的方向,相距约在六七里外,但树林小山已挡住视线,看不见县城了。 “的确有怪影在那片松林前闪动。”警哨指指点点:“是不是人,就……就难以确定了。” “会不会是猿猴?” 九华山直至黄山这一带山区,猿猴成群结队,四尺高的大青猴凶猛异常,会攻击人畜。 不但有虎豹,也有熊罴豺狼,有专猎猿猴的金毛吼(雪豹),据说还有不怕刀枪弩箭的山精木客。 “这……无法判定。”警哨无可奈何地说:“只看到有物闪动,一晃即逝……” “是否有人跟踪你们?”村妇向星主问。 “不可能。”为首的星主肯定地说:“小辈预定住宿的地方,当时没有人活动。我们所走的偏僻小径,也没有乡民往来,而且我们十分警觉,有人跟踪绝难逃过我们五个人的耳目。” “很可能是野兽窜走。”村妇说:“我留意附近的动静,你们带了人赶快走吧!天色不早,你们得赶两步,宫主急欲见这个人。” “好的,我们这就动身。”两位星主急急返回农舍。 x       x       x 五个男女围坐在四周的蒲团上,一个在张文季的头部用双手不住轻抚天灵盖。 他平躺在地,目瞪口呆像具死尸。 坐在右侧的中年人,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奇怪的声浪,像和尚念经。 坐在左侧的,是一个出色的大美人,不时用手在他张大的双目上方晃动,试他的目光反应。 毫无动静,他对外界的声光变化似已完全失去反应,但呼吸正常,不像是死人。 终于,念念有词的人发出三声奇异的怪啸,他浑身一震,双目不再迟滞,开始眨动了。 “够了。”漂亮的女人低叫:“恢复知觉便可,改用迷魂大法控制他。” 念咒的声调改变,他的目光能追随女人的手移动了,脸上的表情仍然僵化,身躯也开始松弛。 “你姓什么叫什么?”漂亮的女人开始用怪怪的嗓门询问。 “我……我……” “你的名字叫什么?” “张……三……哈哈……嘻嘻……嘿嘿……”一阵半疯半癫的怪笑从他口中发出,双目出现得意狂乱的兴奋表情:“嘿嘿嘿……无敌张……三……哈哈……” “他怎么啦?”坐在头部的人讶然问。 “神魂入窍,引发了潜藏意识,只是……”漂亮的女人也感惊讶,说不出肯定的原因。 “只是怎么?” “神智无法集中,他……他已经失去了主宰。”漂亮女人苦笑:“这种人个性坚强,但心中潜在的欲望太多,而且强烈,很容易迷失在强烈的欲望里,浑忘现实的一切。这种人最难控制,也最难探索他日常生活的真实情形,潜在的强烈欲望取代了正常的意识,把欲望与虚妄的幻象当作真实了。” “怎办?” “不会问出真实的结果。”漂亮女人承认失败。 “嘿嘿嘿……无敌张三,我……天……天下无敌,我……我哈哈哈……任我予取予……求……呵呵……”他口中不断发出语无伦次的声音和怪笑。 “再试试,宫主在等回话呢!” “好,再试试。” 施法的人又换了一种声调,漂亮女人的嗓音也改变了。 “张三。”漂亮女人换了腔调:“你来九华山……” “气傲天……苍,把……把天下踩在脚……底,哈哈哈……杀!”他的嗓门也变了,全身在奋动,狂笑声震耳:“杀!杀掉一僧一道三逸隐,杀掉两堡三庄两条龙,杀掉天下豪强,傲啸山河,唯我独尊,哈哈哈……” 他口中所说的人,都是目下江湖道老一代与这一代的顶尖高手名宿,都是正、邪、白、黑的超拔人物,武林绝顶高手中的高手。 “没有用。”漂亮女人沮丧地说:“他日夜思念的事,就是杀掉绝顶高手、宇内豪强,以便出人头地,傲啸山河,唯我独尊,取代这些高手名宿的地位,一旦神智被扰乱,潜藏的意识一发不可收拾,问不出什么来了。” “杀!杀到袁州严家……”他仍在大叫大嚷,浑身肌肉因亢奋而收缩颤动:“去搬严家的金山银山,去抢严家的歌姬美女,去……抢……” 漂亮女人两耳光把他打昏,叫嚷声倏止。 “这家伙不但妄想名震天下,唯我独尊,更对财与色的欲望无比强烈,这种人留下来,将是无穷灾祸之源。”漂亮女人缓缓整衣而起,承认失败:“宫主如果用人不用德,日后咱们都会受到这人的连累……” “罢了。”一名中年人苦笑:“咱们只好据实禀报,其他的事咱们做不了主,把人送进去,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x       x       x 张文季终于完全清醒了,好奇地打量所处的环境。 天色已黑,灯火辉煌。这是说,他已被掳一天了。 这是一座宏丽的厅堂,金碧辉煌,极尽奢华,蝉幔珠帷,每样家具皆精雕细琢,真像紫禁城内的宫殿御苑,令人目眩神移。 朱池的堂上,铺了毛锦毡毹,漆金矮案,七锦蒲团做坐褥,异香扑鼻,灯幻五彩。 案后并坐着三位千娇百媚、浑身锦衣的风华绝代女郎,看不出实际年龄,盛妆下的女人,夜间的确难辨清青春芳华几何。 两侧分坐在七锦蒲团上的八名男女,男的衣冠楚楚,一表非俗,女的雍尚华贵,不逊豪门贵妇。 两厢分列十六名劲装男女,一看便知是打手、保镖一类高手。 每个人都有剑,堂上十一位男女的剑皆插在腰带上。 他被安顿在堂下的一只七锦蒲团上,一男一女在左右安坐夹住了他。 他发觉被制了软穴,难怪左右需要有人挟持,两男女一放手,他非倒下来不可。 “咦!这是什么地方?”他讶然大声问。 “这里是杨岭山,十八湾中的洞天福地。”中间的风华绝代丽人嗓音像银铃般悦耳:“在县城东南三十余里,西面十余里就是九华山,你该知道身在何处了。你真叫张三?绰号如何称呼?” “在下就是张三,如假包换。”他毫不惊惶,从容应对:“绰号?在下还没混到绰号呢!哦!你是……” “我要先知道你的根柢,希望你忠诚合作。你能轻易摆布一流高手大力鬼王,身手必定是超等的名家。你不像是香客,来九华山有何贵干?” “来发财。” “发财?” “对,发财,发横财。” “你真会胡说八道呢!”美丽高贵的女人笑了,笑容艳而媚,减了些高贵的气质:“来进香的人所携带的盘缠有限……” “但有些人的身价,比金银更有价值。” “哦!掳人勒索?” “对,朝山进香的人中,具有百万身价的人真不少。” “谁?” “黑道之豪大乾坤手曾世芳,便是其中之一。两年前他在上游安庆江面,抢了国贼严奸的数十万两金银,和价值只多不少的同额珍宝。所以,我要他。” “凭你?” “如无几分把握,我敢来吗?”他傲然地说:“不错,大乾坤手是众所周知的超等高手,武功并不比一僧一道三逸隐差多少,而且他有许多功臻化境的爪牙,实力比那些名满天下的高手名宿更强大些。但并非真的无敌天下,也非不可击败的神佛,计算图谋他的人,不知到底有多少。我不甘菲薄,同样是人,我为何不能取而代之?我有充足取而代之的本钱。” “你不认为这是妄想吗?” “想当年,楚霸王看到秦始皇的浩荡车驾,就意气风发,豪情万丈宣布他可以取而代之,他成功了,不是吗?你不要轻估了我的……” “你目下是我阶下之囚,一切妄想皆全部成空。而我的实力,不但比不上一僧一道三逸隐,也比不上两堡三庄两条龙,与大乾坤手也仅在伯仲之间。像你这种半瓶水人物太多了,在江湖绝对混不出什么局面来。除非……” “除非什么?”他等于是承认眼前的事实,成了阶下囚,一切希望成空。 第十章 天垣受屈 “我帮助你成名。”美艳高贵的女人说得简单明了:“独木不成林,没有人手帮助,争名夺利谈何容易?只要你肯诚意替我效忠,我将全力帮助你扬名立万。目下江湖乱局已显,高手名宿们纷纷见机急流勇退,正是年轻人出头取代他们的大好机缘,错过了,必定良机不再等。每个年轻人都有了自己的局面,哪有你出人头地的机会?” “你初出道,但已经具有未来称雄道霸的潜力。”另一个美艳女人说:“你击败了力大无穷、名震江湖的大力鬼王,证明你的武功天下大可去得。你吸引了高手如云的尚义小筑特别注意,表示你震撼实力强大权威人士的戒心。你毫无忌讳地打大乾坤手的主意,也证明你有勇有谋,胆识超人一等。我敢断言,只要有人愿意提拔你,不久便会有人追随你,用恩威并施的手段培植实力,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一鸣惊人,在江湖名利双收。” “你们像在做说客。”他盯着为首的美丽女人:“既然要我效忠,我所创出的局面,是你们的呢,抑或是我的?名利轮得到我吗?我能得到什么?” “是我们共同创出的局面,收获当然是你我共用。”美丽的女人这两句话,的确诱人,摆明了双方的关系是平等的,利益也是共用的。 但是,效忠的意义却有不同的解释,那是主从的关系,不可能利益共用,也没有所谓平等。 这两个美丽女人的话,分明是在玩弄文字游戏,施展恩威并施的手段,诱使他就范。 “据我所知,天垣宫在江湖神秘活动,已有将近十载岁月,江湖朋友闻名变色。我要知道,贵宫在这十年中,到底扶植了多少江湖新秀出人头地,到底造就了多少威震天下的豪霸人才。”他直接提出核心的问题,表示他有勇有谋,精明机警,不会轻易上当。 “在你成为自己人之后,你就会知道了。”美丽女人说得理直气壮。 “江湖乱局日甚,每个人都在设法网罗羽翼壮大自己,以便日后称雄道霸,逐鹿江湖。同时,费尽心机,不择手段筹措财源,没有金银一切皆是空谈,光凭武力绝不可能获得高手名宿的拥戴,天垣宫如果不断用武力迫逼网罗爪牙,永远成不了事,就算我暂时屈服了,日后我很可能心怀激忿,大肆报复……” “我会给你任何你需要的东西,名位、金银、美女,你就不会心存报复了。”美丽的女人抢着说:“我天垣宫的所有星宿,人人都感激本宫主赐给他们的幸运,感恩图报,甘愿替本宫赴汤蹈火。老实说,你如果不是人才,本宫主用不着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培植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是最愚蠢的事。你在打大乾坤手的主意,本宫主也有志一同,有本宫的人出面,你成功的希望岂不更浓?你说,你愿意投效本宫吗?” “如果我不愿意呢?” “立即处死,绝不容许任何人泄漏本宫的秘密。知道本宫的星宿宫在九华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挟持他的一男一女,分别一控喉,一控天灵盖,只要手一用劲,必定可以扣碎他的咽喉,拍毁他的天灵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送他下地狱。 “你如果愿意,自有人带你到神殿起血誓。”右首的美丽女人说:“你愿意吗?” “我……” “说!”自称宫主的美丽女人,沉下脸冷叱。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提出合理的要求。 “你很精明顽强,骄傲自负,十分难缠,不甘统御,不知天高地厚,哼!先教训他!”宫主拍案怒叫。 一男一女立即动手,拳掌交加把他当成练拳的沙袋,男的将他打倒,女的抓起再加重击,打倒后再交给男的痛打。 一阵拳击、掌劈、扭摔、掼掷…… 他像一团烂肉,任由对方放在砧上摆布,已经昏迷不醒,毒打仍在继续进行。 青城三女妖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但毒打的程度可没有如此凶狠。 似乎每个人都想降服他做爪牙,都想利用他发财。 大乾坤手抢了严府的金银珍宝已经两年了,两年来曾经有不少人策划黑吃黑,但没有人任何人撼动得了大乾坤手,枉送不了少贪心鬼的性命。 目下大乾坤手远离巢穴,带了家眷来九华朝山进香,正是下手的大好机会,只要能弄到大乾坤手的家小,或者掳获大乾坤手本人,勒赎一二十万金银谅无困难,所有贪心鬼们如蚁附膻,纷纷赶来等候良机。 可是,大乾坤手带来了许多人手,谁敢妄动?难怪每个贪心鬼都急于网罗爪牙以增加实力,他成了各方争取的对象,成了风暴的中心。 他也成为竞争者除去的目标,谁都不希望有竞争者破坏大计。 似乎他所碰上的成名人物,除了入云龙与凌霄客是侠义英雄之外,其他全是黑道豪强。 入云龙与凌霄客不会打大乾坤手的主意,两位侠义名宿对敢于向天下四大奸恶作对的大乾坤手甚有好感,尤其对抢劫对方的好汉大加赞扬,这与秉持去暴除奸的侠义精神并不相悖。 尚义小筑的人似乎也不可能向大乾坤手有所图谋。 其他的人都是竞争者,谁都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除去竞争者以便独吞,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必要的手段。 因此,他对青城三女妖与天垣宫的人计算他的事,并不感到意外。 但如果危及他的生命,他就不能不介意了。 青城三女妖并没打算要他的命,所以他不想计较。 现在,天垣宫的人已经威胁到他的生命了,下一步会发生何种结果? 一男一女弄醒了他,他完全软瘫,动弹不得。 “说,你愿意效忠本宫吗?” 美丽的女宫主厉声问,显得杀气腾腾,美丽的面庞不再可爱,真像任意屠杀臣下的吕太后。 “我……要考……虑……”他虚脱的嗓音说明打得受不了,快要崩溃啦! “不愿为我所用,就会与我为敌。”美丽的女宫主冷然举手一挥:“把他处理掉!” 一男一女应喏一声,把他向地面一推仰面平躺。 男的一掌拍向他的印堂,女的双指插向他的心坎。 蓦地,鬼声啾啾,紧闭的门窗簌簌快响,阴风乍起,高悬的明亮宫灯猛烈地摇摆,明灯火焰跳动,各处张挂的蝉幔珠帷飞扬。 众人大吃一惊,变色而起。 “有鬼怪!”有人惊叫。 阴风呼呼,鬼啸刺耳,淡雾一涌,家具发出震动的声浪,全厅像是陷入阴风惨惨的地狱,倍极恐怖。 “有人施妖术,屏住呼吸退!”女宫主见多识广,本来就是装神弄鬼的行家,拔剑一跃而起,镇定地指挥爪牙们入内堂。 一道电虹贯窗射入,风雷骤发。 断后的女宫主一声娇叱,左手打出一把牛毛针,长剑一挥,风雷随剑而发。 “铮!”剑与射来的电光接触,牛毛针却如泥牛入海声息全无。 女宫主被震退丈余,猛地加快飞退,消失在黑暗的内堂,内堂立即传出警钟声。 电光也暴退丈余,二十余盏宫灯有十余盏被震飞的牛毛针射穿,人影倏现,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灰影,疾退在堂下,将昏迷不醒的张文季扛上肩,窜出破窗,跳入花树如锦的大院子。 很不妙,四面八方人影齐聚。 “不可冒失地冲进,先用匣弩。”有人大叫。 灰影一惊,将张文季塞入花坛藏妥,人化流光,重新穿窗而入,动手用火燃烧缦帷,从对面的大窗毁窗窜出,发出一声凄厉的鬼啸,窜入幽暗的小院子,形影俱消。 八名高手恰好跳墙进入小院,有四个人有匣弩,并没看到灰影,毫不迟疑跳窗入堂救火。 二十余名男女遍搜有如花园的大院子,一无所见,也急急从破窗进入大堂救火,留一半人在外面登屋搜寻敌踪,乱得一塌糊涂。 x       x       x 隐藏在山林深处的房舍,其中又栽种了繁盛的花木,极易让入侵的人藏匿,高手更可以往来自如,即使人手够多,夜间也无法搜寻潜伏的入侵者。 入侵者放火,收到制造更大混乱的效果。 灰影利用争相救人的混乱情势,击倒一个救火的人,换了那人的衣裤,重新返回大院子的花坛。 半死的张文季不在浓密的花丛里,被压倒的花丛痕迹清晰可见。 灰影不再逗留,悄然撤走。 堂内的火很快便扑灭了,没造成重大的灾害。 火苗升不上屋顶,房屋各处仍然暗沉沉,负责搜索的人手并不充足,只能虚应故事走动一番而已,不可能将潜伏的人搜出,直至四更初,全宅恢复宁静。 警戒加强了,亡羊补牢严防入侵的人去而复来。 另一座宅院的厅堂中,美丽的女宫主召集了二十余名重要执事人员,连夜召开紧急会议。 “这人的邪术并不高明。”女宫主用肯定的语气说:“并不能以元神附剑,仅凭快速的身法,利用阴风薄雾乱人耳目,以身剑合一武功急袭而已,我接招时就看到他的身形显现,绝对不是飞剑神技,你们一定要广布眼线,彻查这次来朝山进香的人中是否有白莲教会或弥勒教的妖人,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宫主明鉴。”一个中年人苦着脸说:“白莲会与弥勒教的人,行动十分秘密,他们从不以特殊身分活动,外表极为平凡。朝山进香的人有数万之多,如何能找出这个人来?徒然浪费人力而已。何况能用的人已经布置在山上了,抽调人手必定影响大局。” “难在我们并不曾见到这人的面目。”一个中年女人也无可奈何苦笑:“只看到淡淡的、如虚似幻的形影,不知是人是鬼,如何着手去查?宫主看到他的身形显现,可否看出可资辨识的特征?” “灰影宽长衫,灰头罩,身形……”宫主的语气不肯定:“反正一瞥即隐,我哪能看清?剑上的劲道十分强烈,反震力出奇地凶猛,真要碰上这个人,你们千万不可逞强用武功和他相决。” “眼线的确证实张三没有同伴,不可能是同伴救走他。”一位少妇型的女人说:“宫主,属下怀疑是尚义小筑的人有意在虎口夺食示威,把他弄走了。尚义小筑的人已经和他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当然有此可能。”女宫主颔首同意少妇的看法。 “属下认为,该从尚义小筑的人侦查。” “只是……” “当然,我们必须小心避免暴露身分,与尚义小筑这种实力庞大雄厚的黑道巨豪作对,对咱们天垣宫毫无好处,属下自会特别小心从事的。” “好,你可以小心进行。”宫主首肯:“如果查出张三的确是被他们救走的,必要时可以集中全力,尽快把人夺回,就不必有所顾忌了,天垣宫未必真怕尚义小筑,只要理字站得住脚,谁怕谁呀!” “只是……”中年人有点不敢苟同:“尚义小筑与张三结怨在先,尚义小筑并不知道咱们天垣宫山门设在九华山,他们派人夺回对头,不能说他们于理不合……” “我们同样可以否认他们曾与张三结怨。”女宫主不悦地说:“我们可以制造一千个合理的理由,支持咱们把他夺回。总之一句话,如果证实尚义小筑把人救走,务必不惜代价把人给我夺回来。” 计议了半个更次,散会后立即连夜将人手派出。 x       x       x 同一期间,灰影身在东面明窗上的屋檐下,缩小成一头缩在瓦缝内的壁虎,透过明窗,可看到会议堂的动静,可听清谈话的声浪。 屋四周戒备森严,窗外的小院子就有一名警哨,往复走动戒备,做梦也没料到瓦檐下有人潜藏。 会议一散,警卫并没撤除。 这位警哨佩了腰刀,左手挟着匣弩,随时皆可能举弩发射,将监视范围内的人射倒。 这是一种小型匣弩,俗称三弩,一次可发射三枝弩箭,虽是小型,但体积已经够大了。 至于五弩、七弩、九弩,体型更大。九弩的弩匣头宽有两尺,全弩的重量不下二十斤,俗称诸葛连弩,控弦用绞轮,臂力不够的人想举起来也不是易事,更休想瞄准发射了。 灰影飘落下堕,轻如飘絮,着地身形恢复原状,灰色夜行衣,只露双目的头罩,外披又宽又大的罩袍,剑负在背上,闪动速度之快有如鬼魅幻形。 距警哨约有四丈左右,但见淡影一晃,乍隐乍现,现身时已贴上了警哨背后,无声无息真像幽灵。 淡影再一闪,警哨失了踪。 x       x       x 群山起伏,一条小径通向三十里外的县城。这里地名也叫十八湾,可知山径在山水之间盘旋,林深草茂,地势十分偏僻。 警哨是一个彪形大汉,被反绑双手吊在一条横枝上,双脚悬空,吊久了,双臂必定成残。 他被几记不轻不重的耳光打醒了,这才发现自己处境险恶。 吃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朦胧的怪灰影,头尖体成筒形,像人又不像人。 “哎……唷!我……我我……”他痛苦地大叫。 “你被吊在密林内。”灰影用刺耳的怪腔调说,像是鬼哭不带人声:“你们用计诱擒的张三,到底藏匿在何处?从实招来,口供换你的命。” “天老爷!”他像在向天发誓:“我……我怎么知……道?据内……内宫的人说,人……人在星宿宫被……被妖人救走了……不,该说是尸体被带走了。” “怎么是尸体?” “内宫两……两位执刑星主,已……已拍碎了张三的天灵盖和……和指断心……心脉,所以人已经死了,才被入侵的妖人带走的。” “哼!你说谎,人在堂外的花坛下被你们搜出来了,你敢说被带走了?” “我发誓,内宫的人是这样说的,我……” “你说谎,你得死!” “饶命!我……句句是……实……” “饶你不得。”灰影的手伸出了,戟指点向警哨的眉心。 微风飒然,吊绳突然自折,警哨沉重的身躯向下栽,砰然堕地痛得大叫。 灰影一怔,身形疾转,剑已在手。 “什么人?”灰影沉叱,仍用不带人声的怪腔。 林下黑暗,看不到任何移动的物体,四周虫声唧唧,不时传来三两声可怕的枭啼。 “咦!到底是人是鬼?”灰影讶然自语。 右方不远处,传出枝叶摇动声。 灰影一闪即逝,速度惊人,向右穿梭急扑,以为有人在该处触了枝叶。 片刻,灰影重现。 “咦!人呢?”灰影骇然惊呼。 地下的警哨不见了,只留下一段断绳。 灰影不死心,大索四周。许久,才失望地走了。 x       x       x 警哨再次苏醒,发觉被腰带蒙住了双目,双手仍被背捆,被倚树半躺在树干上。 “贵宫主美艳冶荡,她有几个丈夫?”耳边响起另一个怪嗓音:“她有两个漂亮女人,是贵宫的什么人?” “怎能有……有几个丈夫?”警哨居然有心情反驳:“一个,叫……叫离魂逸客。” “哦!原来是这位大骗棍,黑道巨孽迷魂仙客吕成栋的师兄,离魂逸客孔百禄。迷魂暗香是江湖一绝,迷魂药物中精品的精品。难怪你们天垣宫能保持神秘,大概这十年来,你们计算人从来不曾失败过,不顺从的人都被杀死了灭口。假使我事先不曾提防,栽定了。” “你……你是……” “九华香期,佛门慈悲,所以我不杀人,也不希望你被杀。以后,看你的造化了。” “你是……” “这里是路旁,天亮必定有人经过。” “放……我一马,我只是一……一个供……供奔走的小人物……” 没有人回答,用怪嗓音说话的人已经走了。 x       x       x 巳牌初,张文季出现在南大街的一家店堂内,这是一家贩卖日用百货的大店,有三间门面,是县城最大的一家百货店,贩卖的日常用品应有尽有。 昨晚寄宿的香客早就动身上山了,但街上仍然行人众多,店堂顾客出出进进,生意兴隆。 他的左手提了一只大布袋,重甸甸的。 店堂的货架上百货杂陈,琳琅满目。 “客官想买些什么?请吩咐。”长柜内的店伙含笑招呼顾客,一团和气。 这一面的店堂,是接待大买卖顾客的地方,所以有长柜,有便于顾客落座的长凳,与隔邻专门照顾小买卖顾客的店堂不同。 “给我两袭青衫,几件短衫长裤,一个中型背箩,一些山行物品。”他声如洪钟,大顾客难免嗓门大:“鞋袜、火石火刀,食盐大蒜,全要。给金锭,贵店敢不敢收?” “给金锭?”店伙一怔:“小的请帐房夫子来鉴定。小店通常很少收金锭……” “元宝。”他从袋中取出一锭十两庄元宝放在柜上:“我没带银子,也没带制钱。” 那时,纸印的银钞早就成了废物,禁用金银的禁令早就自行失效了,民间以银子和制钱作通货,金子却不甚流通。 左首来了一个大汉,并肩往柜上一靠。 “哦!你老兄竟然携带了一袋金元宝,实在危险。”大汉摇头苦笑:“你不是香客。” “我当然是来朝山进香的香客。”他正经八百向大汉说:“带了背箩,盛了全副家当,却碰上了天杀的骗棍强盗,所有的身外物全丢啦!只好另行购置了。” “全丢啦,金子却没丢。” “四十锭元宝,四百两。”他将布袋往柜上一放,大嗓门穷嚷嚷:“哼!你以为我是省油灯?抢了我值十几两银子的行囊,我在他们的宫中库房搬四百两黄金,以后,我还要去搬。他娘的混蛋!将本求利,这是我应得的赔偿,天老爷也不敢和我讲理。” “你老兄……” “你,你们,也不例外。”他的手指几乎点在大汉的鼻尖上了:“招惹了我,就得偿我的损失。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有?蝗夯斓扒肺乙槐收缤砦一崃敬指鲆磺宥!?br /> “你……你……”大汉吃惊地向后退。 “那个骄傲自负的小美人,今后休让我碰上,我已经订了她做压寨夫人,除非她躲上天,潜入地,不然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阁下……”大汉又惊又怒。 “替我传话。”他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叫你们的执事大爷识相些,乖乖替他的大闺女办嫁妆。” “小辈该死!”大汉忍无可忍,愤怒冲昏了头,不顾利害欺进出手,一记黑虎偷心走中宫强攻。 拳出一半,便被铁掌错开了,耳光声清脆,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把大汉打得昏天黑地,倒退出丈外。 “滚!”他巨爪一伸,抓住大汉的衣襟信手便扔,将大汉丢出店门外。 x       x       x 换了一身新行头,他回到预定的宿处。 “再示弱,今后休想安逸了。”他将新背箩仍然藏在树上,愤然坐在树下自言自语:“最安全避免麻烦的行动,是来一个摆平一个。老虎不发威,一定会被人看成病猫的,打发这些财迷心窍的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永远没有力量发横财。” 他倚在树下假寐,四周寂静,松风徐来,暑气全消,与城中烦嚣的情景迥然不同。 踏草声入耳,他依然假寐如故。 “南无幽冥教主本尊赦罪地藏王菩萨!”念佛号声入耳,声如洪钟,直震耳膜,有如醍醐贯顶,也像是坐在洪钟内,有人在用撞锤撞钟,震得整个人似要崩溃,威力极为惊人。 “南无阿弥陀佛!”另一人接着念另一种佛号,威力同样惊人。 如果换了一般的凡夫俗子,第一声佛号便足以将人震得发疯。 两声佛号有如两记威力万钧的重击,不仅是振聋起聩而已,而是志在伤人,也志在示威。 一听便知是九华山的僧人,而且是有道高僧。天下四大山的僧侣,所念的佛号都不一样。 他张开双目,虎目中神光似电,狠瞪着两个并肩站在两丈外,也用凌厉目光瞪着他的老和尚。 老和尚真可算绝配,一高一矮,高的胖,矮的瘦,高的红光满脸,矮的脸色泛苍像是长期营养不良。 两僧都穿了僧常服,青灰色的布料洗濯过度已经起毛,项下挂了一串菩提子念珠,光头上可看到泛白的发根,戒疤闪亮,确是正式受戒的僧人。 三双眼睛狠盯,展开凌厉的眼气与气势搏斗。 久久,气势相当,谁也压不倒谁,相持不下。 “施主必须远离九华。”身材高胖的老和尚,终于忍不住发话了:“以免引起更难收拾的灾祸。” 他哼了一声,一蹦而起。 “佛门普度众生,天下任何人都可来得。”他沉声说:“和尚,你要赶我快走?” “地藏菩萨佛诞将届,老衲不希望发生任何扰乱佛门清净地的变故,香客数万众,任何事故皆可能引起可怕的惊扰。不管施主为何而来,希望施主于佛诞后再说,而且必须远离九华山。老衲说得够明白吗?” “已经够明白了。”他冷冷一笑:“和尚,是谁唆使你们出面驱逐在下的?” “施主不须盘根诘柢,老衲请施主离开。” “这里是九华吗?” “这……” “这里距九华山脚足有将近三十里,距你九华双神僧的祗园寺,五十里只多不少。该死的!和尚,你们赶人未免赶得太远了,赶快滚上山回祗园寺做法事开道场,还来得及。” 九华双神僧在江湖声望颇隆,年轻时曾是黑道之雄,中年皈依佛门忏悔罪恶的一生,但无法修至六根清净境界,经常在外云游化缘。 管些闲事为人倒不失公正,只是有点刚愎自以为是。假使所管的事有一方不接受调解,他们就故态复萌,用武力强行解决。 刚才示威性的两声佛号,便已证明两僧对他早怀成见,早已接受唆使者的一面之词,不问情由先用武力威吓,不但不像有道高憎,简直就是尚武的豪霸强梁。 “施主既然知道老衲是谁,居然如此狂妄。”高胖的老和尚是云水僧释法可,脾气最为暴躁,声色俱厉:“孽障无状,老衲只好超度你了。” “师兄且慢!”矮瘦的无虚僧释法基工于心计,伸手虚拦阴阴一笑:“这位张施主既然有备而来,当然没将九华双神僧放在眼下,不但此来志在必得,也必有所恃,何不先问明他的来意,看是否能有化解的良方?” “师弟问他好了。”云水僧强按怒火,当然心中也不无顾忌。 “南无阿弥陀佛!”无虚僧装腔作势合掌问讯:“施主光临九华,真是为财为色而来的?” “放屁!”他粗野地叱骂:“张某家财万贯,甚至不止万贯。如果我要女人,在金陵十六楼我一天晚上可以叫上百个千娇百媚的粉头开无遮大会,犯得着跑到九华山来寻财觅色?任何一个香客,身上绝难找出十两二十两银子,你把张某看成什么人?可恶!” 当他决定以强梁面目现身时,凭他的人才、气概、武功,都具有豪霸的充分条件,这时的他,威风凛凛,气势慑人,与那些财大声粗的大豪大霸一样神气万分。 无虚僧无名火发,气得半死。 “老衲容不得你这孽障撒野。”无虚僧迈步接近,脸色铁青,右掌一提,一字一吐,咬牙切齿:“这时打发你,以免你的血玷污九华佛门圣地,老衲要出手了。” “你那两下旋风掌与云水僧的风雷掌,还不算掌功中的绝学,省些劲吧!”他也一拉马步:“你还有机会保全令名,赶快向后转。” “老衲却是不信。” “那就动手呀!” 一声沉喝,无虚僧一掌拍出,风雷乍起,罡风回绕,像是陡然刮起一阵旋风,掌劲不走直线,而是绕右外侧汹涌而至。旋风掌名副其实,劲道之雄浑,直有如狂涛排空,涌起千层浪。 他哼了一声,长驱直入,衣袂飘扬中,身形破浪疾进,掌劲一涌及体,他的身形仅快速地扭转,让掌劲旋出偏门,右掌闪电似的贴上了无虚僧的左肩。 一声闷响,无虚僧倒飞出丈外,仰面便倒。 “你的风雷掌!”他大叫,向云水僧冲进,发掌,主动抢攻。 云水僧大吃一惊,挫马步大吼一声,双掌连环拍出,掌一发便响起一声有如霹雳的气爆,连拍三掌便是三声霹雳,阻止他接近。 他的身形一顿,双掌左拨右引,彻骨裂肌的雄浑风雷掌力,近身便化为狂风向两侧逸走。 “礼尚往来!”他沉叱,一掌吐出。 没有风雷声,没有劲流的呼啸,这一掌像是虚攻,但看他出掌的手,行家定可看出澎湃的潜劲,从这有力的手猛然迸发的异象。 云水僧双掌齐封,以推山填海硬接,其实已来不及闪避,非硬接不可了。 一声气爆,罡风乍起,劲流迸散,呼啸有声,与云水僧所发的风雷声有异。 不远处人影飞掠,来势如流光。 云水僧嗯了一声,双脚沉重地连退七步,方能稳下马步,脸上的红光倏然消退。 “好哇!压寨夫人来了!”他大叫,额上见汗,这一掌他耗了不少真力,总算把云水僧击溃。 共有四个女人,来势如电火流光,其中之一,赫然是林翠珊小姑娘。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树下取过竹杖,一声长啸,向已接近至二十步外的四个快速女人扑去。 “林夫人速退!”狼狈爬起的无虚僧急叫:“这小辈武功可怕……” 来不及了,双方对进,接触快逾电光石火,二十步距离眨眼即至。 四支剑两前两后,不可能齐头并进。 他向前一仆,竹杖随贴地前滑的身躯上升,拂扬,一攻下盘取双脚,同时分攻最前面的两个女人。 两女非常了得,剑不可能在快速冲进中下沉,双腿上缩,身形飞腾而起,前空翻三匝,最后扭转身躯飘然落地,身法轻灵美妙,惊世骇俗。 在后面的两女,却没有这般幸运了,竹杖急升,人亦跃起,两面一拂一扫,两女一中左膝,一中右腿,惊叫声中,收不住势向前栽,砰然摔倒,狼狈万分。 他大旋身一声长笑,向前一扑,一手压住一位侍女的肩背,一手夺了一把剑,飞跃而起。 这一连串的变化似乎在刹那间完成,变化之快令人目为之眩。 双方接触的一连串变化,已超出人的体能极限,是经过千锤百炼训练出来的超人反应与从经验中悟出的神意控制。 两个侍女反应稍差,腿被击中,支援不住摔倒了。 有剑在手,他已无所顾忌,一声长笑,向手上剑光华熠熠的林翠珊冲去。 九华双神僧已稳下马步,大喝一声,有如天雷狂震,同时拉断念珠,四手连续挥扬。 念珠一颗连一颗,化为珠网向他飞射,阻止他向林姑娘母女接近,有效地封锁了进路。 他不得不止步,两个老和尚发射念珠的劲道可怕极了,飞行的锐啸刺耳惊心,保证可以击破气功高手的护体神功,老和尚已用了全力。 剑光连闪,急逾满天雷电,一颗颗念珠在他的剑前爆炸成碎屑,菩提子居然发出金石声。 他退了两步,无法冲破念珠撒下的珠网。 两串念珠,共两百十六颗。两神僧是当代的高手名宿,手劲之猛烈可想而知,他真不想冒险与念珠玩命,也无此必要,双方并无深仇大恨。 他放弃接近的念头,退出三丈外。 “你两个老秃驴给我牢牢地记住。”他轻拂着长剑说:“你们最好多准备几串念珠,因为我会到祗园寺找你们讨公道,届时我会用暗器回敬,你们最好记住这笔债,我一定可以送你们下地狱,和刘四娘作伴。” 据传说,地藏王菩萨的母亲叫刘四娘,在地狱受苦,地藏菩萨利用禅杖和佛经,闯破鬼门关把母亲救出地狱,却让万千鬼魂逃出了鬼门关,信不信由你。 林翠珊与其母女飞卫姜云卿,已惊骇莫名,退至两僧身侧,对他能用剑一一击碎小小的念珠,感到心中发寒。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肉眼几乎不可能看到速度惊人的念珠,而且是两个高手同时用连珠手法发射的,怎么可能奇准地一一加以击碎? 两个侍女也一瘸一瘸地绕一侧会合在一起。 一比六,他不想和六个人拼命。 “老衲等你。”云水僧口气仍硬,不再浪费念珠,其实心中暗懔:“九华山仍有几个人,容不得你撒野。” “你最好叫所有的人小心,恼得在下火起,捣散这次香会,把九华变成血海屠场。”他凶狠地说:“我张三不是善男信女,你最好不要忽视在下的警告。” 九华楼方向,人群掠走如飞。 他大喝一声,将剑向两僧飞掷,剑急剧旋转,幻化为光圈,划空呼啸,声如风雷。 两僧怎敢逞强接剑,向两侧急闪。 他向后退,跃登横枝提了背箩,跳下地向东如飞而去,三两起落便消失在茂林修竹内。 共来了十二个人,领先的是尚义小筑主人、三眼功曹林柏森。 x       x       x 荀明萱在房中收拾行囊,将衣物与日常用品打了一个大包袱。 女人闯荡江湖,如果孤身行走没有侍女,衣食住行皆十分不便,至少不能穿华丽的衣裙,雇人提行李也是累赘,落店更不能往小客栈睡大统铺。 她换了短衫裤,像一个农村的小家碧玉,卸下了满头华贵的首饰,改梳了两根黑油油的大辫子,剑用布袋盛了,佩剑的皮护腰隐藏在青布外裳内。 房门响起三声轻叩,进来了三女妖。 “师叔真的要走吗?”大女妖不安地低声问。 “是的,我要自己走。”她也有点黯然:“一直就跟着你们东奔西走,冷眼旁观无所事事,再这样下去,绝难闯出什么局面来的。” “师叔……” “你们久走江湖,已经创下不小的局面,举目江湖,你们的成就蜚然,所以我无权以外行人的目光来干涉你们的作为。”她正色说:“尽管我对你们的作为并不苟同。我要自立,或许回青城苦修,希望你们好自为之,日后相见,希望彼此都有所成就。” “师叔,请小留一段时日好不好?”大女妖沮丧地说:“师叔如果不在,计算大乾坤手的事更为棘手了,弟子不希望数十万金银珠宝轻易从手中漏掉……” “放手吧!你们还不死心吗?”她摇头苦笑:“天垣宫留在山门的人,已经不是你我所能应付得了的。他们已派上山的高手,实力更为雄厚,就算你们有三倍的人手,也禁受不起他们一击。张三这一关,我们也过不了。放弃吧!就算有百万金珠,赔上性命何苦来哉?” “师叔,人不能没有希望!……” “没有成功可能的希望,那是妄想。”她郑重地说:“自不量力,结果是相当可悲的。”她抓起剑挑起包裹:“我走了,你们保重。”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张文季进了城,花重金找到一家民宅借宿。 他不想过早上山,时机未至。 山上不能闹事,那会伤及不少无辜,伤及无辜将千手所指,菩萨不佑。 在各处走了一圈,熟悉环境最为重要。 一个老江湖如需在某地小作勾当,一定会先熟悉环境,拉长耳朵,睁大眼睛,便可概略看出吉凶的先兆。 他在购买行囊时钱财露了白,四十锭元宝是一笔可观的大财富,所以消息不胫而走,他成了众所注目的人,自然引起有心人的兴趣。 青阳算是偏僻的城市,金与银的兑换率比较低,甚至有些人拒收黄金,比率是一比六上下。 在南京,金银的比率是一比七。四百两黄金,值两千四百两银子,在青阳足以称富豪了,受到注目理所当然。 未牌末申牌初,从两路汇合的香客便陆续到达。入暮时分,县城内外涌到三两千香客,似乎全城都活跃起来了,脏乱的情形也可想而知。 有所图谋的人,愈混乱愈对活动有利。 青城三女妖所寄住的农舍,同时接待了二十余名香客,所有的厅和房间都住满了人。男士们在厅堂打地铺,女的在厢房挤在一起凑合凑合。 隔邻的农舍,寄住着为她们效力合作的七个人。至于玉面郎君,则带了两个人住在城里的客栈,便于找朋友联络,也便于争取合作的人。 三女妖并不介意师叔离去,虽然少了一个得力的人,实力减弱了一半,但少一个小长辈干预,她们才成为真正的领导人,可以为所欲为,没有碍手碍脚的顾虑。 反正她们已决定着手网罗羽翼,像所有的豪霸一样,发展实力,成为主人首领,多一个小长辈在身边,在心理上就有大权旁落的感觉,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主人。 小长辈一走,她们并无遗憾的感觉。 她们也在用手段招兵买马,玉面郎君则分头进行找人合作。 天黑了,她们寻找目标的活动不得不停止。今天这一批香客中,没有一个是高手名宿,连二流人物也没碰上一个,颇令她们失望。 玉面郎君派人传来的消息,也令她们沮丧,没遇见朋友,也没碰上成名人物。唆使尚义小筑的人向张文季挑衅大计也失败了,尚义小筑的人已经离开县城。 有关张文季的消息,颇令她们不安,张文季竟然在县城落脚,用意不明。 假使张文季找上了她们,她们毫无抗拒之力,即使师叔仍在,也对付不了张三。 张三没有不走的理由,他被天垣宫的人整治得九死一生,应该尽快远走高飞,怎敢还在天垣宫左近逗留?会不会影响她们招兵买马的行动? 洗漱毕,她们在房中品茗,商议今后行动的一些细节,自然而然地提及此行的目标大乾坤手。 “这个大豪的行事,委实令人莫测高深。”大女妖坐在床口,一面无意识地挑亮灯火一面说:“我们在南京发现他一家老少,那时人数不足十个。他们不乘船而走陆路慢慢南行,也令人大感意外。接着,人数一天比一天增加,他的得力朋友一一现身,我们下手的机会愈来愈渺茫,现在更是毫无希望。在江湖得意多年,我们从没想到招纳一些人,扩展实力,称雄道霸,创建自己的局面。现在情势不利需要人手,这才发现我们浪费了多年的岁月,毫无根基无人可用,后悔已来不及。” “大姐,我们现在进行,还来得及,亡羊补牢尚未为晚,短短的几天,我们已经有十个以上的人可用了。玉面郎君甘愿帮助我们,这是最大的收获。”三女妖显得乐观,一点也没有后悔的神情流露。 “我有点担心控制不住他。”大女妖眉梢眼角有隐忧:“他的野心很大,而且他的女人很多,日后如果碰上他心爱的女人,他会把我视如敝履的。在武功的真才实学上,只有师叔可以胜他一分半分。师叔一走,我们克制不了他的。” “可惜。”三女妖叹了一口气:“如果能留住张三,该多好?他居然能不受三阴绝脉手法控制,比玉面郎君强多了。” “师叔很怕张三,知道为什么吗?”大女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惑然向两位师妹问。 “她为了救我们,败在张三的剑下,我们亲眼看到的,她当然怕啦!”三女妖自以为是。 她们都不知道张文季侵入住处逼迫荀明萱的经过。荀明萱当然不便说,也不想说。 “还有,师叔怎知道天垣宫的事?”三女妖也提出疑问:“她说天垣宫的山门在这里曾经劫持张三,她怎么知道的?可能吗?” “她不进一步说明,谁知道呢?”大女妖苦笑:“师叔有时冷得像冰,你问她,如果不愿回答,就用冷冰冰的目光瞪着你,实在令人浑身不自在。她是长辈,我们实在无奈她何,她走了也好,受人管束毕竟不是愉快的事。” “这两天我们都不在一起,分头踩探活动。师叔的武功比我们高,更受了师祖的道术衣钵,消息比我们灵通,该是意料中事。”二女妖替师叔辩护:“她说天垣宫的山门在这里,我们最好相信她的话。我们在江湖消息灵通,迄今仍然不知道天垣宫的底细。她竟然一语惊人,说天垣宫的山门在这里,绝不会是信口开河,师叔不是胡说八道的人。所以,我们必须小心留意天垣宫的人。天垣宫在外行走的星主,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有许多神秘的杀人灭门谋财害命大案,很可能都牵涉到他们。总之,离开他们远一点大吉大利。” 三个女妖住在这间厢房内,香客甚多,住处不足,挤一挤理所当然。在房中,可以隐约听到借宿香客嘈杂的声浪,门窗简陋,不可能摒绝外面的声波。 大女妖是武功最高的一个,经验丰富,精明机警,突然似有所觉,打出噤声的手势。 人声寂然,香客嘈杂的声浪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传入了,房门外听不到任何声息。 刚起更,香客不会早早就寝。 “有古怪。”三女妖变色低语,首先抓起床头的连鞘剑和百宝囊。 砰一声大震,房门被踢开了,门闩折断,灯火摇摇。 三个女妖大吃一惊,僵住了。 涌入五个人,领先的佩剑彩裳美妇风华绝代,珠翠满头,异香满室,高贵得像仙女或女皇,明亮的水汪汪大眼冷然注视着她们。 四个穿黑劲装的星主,有两个捧着匣弩。 如果她们反抗,两具匣弩够她们受的了。 “咦!你……你们……”大女妖骇然惊问,不敢移动,以免引发巨变。 “你们知道我的来历,是吗?”彩裳美妇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们的来历底细。” “坦白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你的来历,可否明告?”大女妖沉着地说。 其实,她心知肚明,说曹操,曹操就到,天垣宫的人找来了,她硬着头皮说谎。 “真的不知道?” “青城三仙姑已是老江湖,在江湖有我们应有的地位,绝不会灭自己的威风,承认自己见闻有限。我,大仙姑幽虚仙姑安琼。我该称你夫人呢,抑或该称小姐?”大女妖身处危境,依然能保持镇定。 “你可以叫我二宫主。” “宫主?”大女妖脸色骤然吃惊的神情装得十分逼真:“什么宫主?九华山没有宫,黄山才有。” “我问你,对张三这个人,你知道多少?”二宫主另起话题。 “知道不多。”大女妖心中一跳:“很了得的一个年轻人,可惜他快要死了。” “他快要死了?” “对,快要死了,至迟明天。” “为何?” “我擒住他,要他向我投效,用三阴绝脉手法制了他的任脉,期限是三天。他拒绝投效逃掉了,明天是脉断的时限。” “真的吗?似乎你对你的三阴绝脉手法颇为自满呢!你可能真的擒住他了,青城三女妖的迷香是颇有名气的。你要他投效……” “帮我们计算大乾坤手。他本来就从南京跟踪大乾坤手前来的,人孤势单,不敢半途下手。他很愚蠢,竟然不识抬举。我们不再理会他了,反正他活不了多久。” “他目下在何处?” “住在城里一家民宅中。” “迄今为止,你所说的话大部分是正确的。”二宫主表示自己消息灵通:“凭你们三个人,就敢妄想计算大乾坤手?”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二宫主,不要小看了我们青城三仙姑。” “我没小看你们,所以要求你们合作。” “合作?” “对,合作对付大乾坤手。” “你们也……” “我们也在计算他,人手仍嫌不足。我的要求是要活的,死的大乾坤手不值半文钱。你们的迷香虽然品质不是第一流的,但仍可派用场。我的条件是,双方是合作关系,有司令人而无主从之分。追出金银珍宝,你们可以分一成半,如何?” “一成半?这……” “不要太贪心,大仙姑。”二宫主沉声说:“我可以在口头上骗你给四成,一成半我是诚意的。” 任何口头上的承诺都是骗人的。真等到金银珠宝到手,那一定是皇天保佑。双方实力悬殊,势弱的一方注定了要人财两空。 “我能有异议吗?”大女妖心中一凉。 “不能。”二宫主答得简单俐落。 “灭口?” “擒住带走。”二宫主冷笑:“本宫有一套十分灵光、万无一失的控制异议分子法宝。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处死有用的人才。你们就是有用的人才。” 幽暗的房门外,突然飞入两根套索,一左一右无声无息抛入,奇准地套住两侧捧弩的星主脖子。 绷弦乍响,六支弩箭穿入房顶,击碎了屋瓦,透屋顶飞走了。 两个星主叫不出响音,被仰面拖倒丢弩挣扎。 大女妖机警绝伦,一掌拍灭了油灯。 狂笑声震耳,罡风呼啸,有人从门外发掌,用劲道万钧的劈空掌向内攻击,一掌连一掌交叉猛袭,堵住房门不许人冲出。 夜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砰然一声大震,二宫主撞毁了唯一小窗。 点亮了油灯,三女妖惶乱地整理破裂的家具。人都不见了,她们惊魂初定,首先便在外面巡视一周,这才返回房中整理睡处,暗叫侥天之幸。 “帮助我们的人是谁?”二女妖将碎桌推至墙角:“有点耳熟……” “张三。”大女妖肯定地说。 房门外传入一声冷笑。 三个女妖是惊弓之鸟,大吃一惊,不假思索拔剑。 一个中年人迎门背手而去,没佩有兵刃。 “报应至速,老天爷毕竟是公平的。”中年人笑容可掬:“你们算计别人,胁迫别人投效,现在就被别人所计算,同样逼你们投效,真有趣。” “你是谁?”大女妖沉叱,不敢贸然扑上攻击。 “看热闹的。” “亮名号。” “江湖小人物,鬼手柯永福。呵呵!也许你们曾经听说过我这号人物。” “哎呀!黑吃黑的专家……” “呵呵呵……”笑声渐远,鬼手柯永福已经不见了。 鬼手柯永福不但是黑吃黑的专家,也是亦侠亦邪的江湖神秘名人之一。 四海游神公孙皓,鬼手柯永福,都是江湖上早年并不怎么走红的一流人物,只能算是小有名气的邪道高手。 但自从四年前与太岁张一群神秘人物接二连三干了几票黑吃黑大案之后,声誉鹊起,升上了风云人物之林,身价行情水涨船高,已具有震撼江湖的价码了。 那些名号响亮的黑道大豪,和声威远播的强盗集团,对太岁张这群神秘人物恨之入骨,作案之后必定心惊胆跳躲得稳稳的,恐怕这群神秘人物找上头来。 那些所谓正道人士与所谓侠义门人,对太岁张这群人真也无可奈何,没有把柄可抓,想仗义问罪也师出无名,暗中却替他们喝采,明里不褒不贬不亲不近,保持距离,以免蜚短流长有损侠誉,因为太岁张这群人的所行所事,应该列入黑道豪霸的名单。 大乾坤手却不同,公然打起侠盗的旗号,以强大的实力做后盾,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所以,他敢无所顾忌地抢劫严家的珍宝船。 白道或侠义门人,不屑与严家的走狗沾上边。 任何人劫掠四大奸恶,都受到这些侠义英雄的喝采,甚至暗中支持,所以,有许多英雄豪杰与大乾坤手暗中有往来,明暗间给与道义上的支持,因此,大乾坤手敢公然在外活动,是江湖朋友又羡又妒的一代之豪。 这就是当时的江湖情势:正邪黑白难分的混乱时代。 青城三女妖一听对方是鬼手柯永福,真吓了一大跳。 如果是四年前,青城三女妖还不屑与鬼手柯永福打交道呢! 她们第一个想到的事,是鬼手柯永福暗助她们度过一场劫难。 但大女妖却肯定地表示,门外发狂笑的是张三。 x       x       x 天垣宫有三位宫主,她们的名号是外人无从得悉。 天垣宫是神秘强盗集团,江湖朋友耳熟甚详。 二宫主带了四个男女星主,狼狈地跳城而走,功败垂成,她们根本不知道栽在何人手中的。 两具匣弩丢掉了,两个男星主的喉部也受了伤,幸好喉没破,套索粗力道也恰到好处,套索的主人手下留情,总算保住了老命。 五个人怨天怨地,走上了至杨岭山十八湾小径。全程三十里,不需急赶,戌牌时分,早得很呢! 一个灰影在百步后悄然跟踪,却没发现另有跟踪的人。 “有人跟来。”断后的一个女星主低喝。 五个人两面一分,回身戒备。跟来,用不着紧张。 灰影冉冉而至,是一个穿灰长衫的佩剑人。 “什么人?”女星主沉叱。 “你们为何还在此逗留?”来影沉声说:“贵宫的主要执事人员,是不是应该在今天上山的?” “咦!你是……”二宫主讶然问。 “龙腾鹰翔。”灰影朗声高呼。 “按计行事,时间充裕,不须急急上山。”二宫主口气一懈:“请放心,误不了事。” “如果你们再这样继续胡闹下去,铁定会误事的。”灰影不悦地说:“你们将招引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缠住你们,无法集中心力,怎能不误事?” “你们重要的人员不来,我们仍欠人手,留在山下找些可派用场的人相助,怎说是胡闹?”二宫主为自己的行为辩护,态度相当强硬:“贵长上似乎不信任本宫,而且派人暗中监视本宫的一举一动,阁下帮助青城三女妖目的何在?希望阁下能举出合理的解释。” “为了保障咱们的权益,必须派人留意各方的动静,贵宫的一举一动,咱们有了解的必要。你们计算青城三女妖的事,咱们傍晚才得到正确消息。因此,敝上派在下前往察看,事前并不知你们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灰衣人一字一吐忿然解释:“去晚了一步,你们刚动身撤走,在下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何种冲突,却发现有身手极为高明的人在旁潜伏,很可能是三女妖暗中策应的人,幸好你们不曾久待在屋内。” “不是你用套索伤害我的人?” “在下再次郑重奉告,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何种冲突,只发现你们撤走时,有人潜伏在旁跃然欲动。听在下的劝告,不要再招惹是非了,三女妖目标太明显,找她们相助,必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听说,你们也在找一个叫张三的人。” “不错,本来已经到手了……” “赶快打消计算他的念头。” “为何?” “这人几乎与所有的人为敌,目下是尚义小筑的目标,让他们去你打我杀,离开他们远一点。” “你不知道那个张三也在打大乾坤手的主意吗?”二宫主的嗓音提高了一倍:“本宫找他,目的就是除去竞争者。对付竞争者最好的办法,就是收服他网罗为羽翼;如果认为不可靠不能用,就断然杀之,永除后患。本宫的事务,请勿干预好不好?” “你们还要一意孤行?” “那是本宫的事。” “那会误了敝上的大事。” “事关一二十万金银的大事,本宫成功的期望比你们更殷切。由于你们改变计划,重要人物不来参与,本宫只好另行罗致人才,以保证计划成功。你们如果干预,本宫不负成败的责任。阁下可以回去了,请便。” “既然你们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在下只好向敝上据实禀告了。”灰衣人悻悻地说,转身便走。 二宫主哼了一声,也举手一挥,转身启程。 仅走了百十步,二宫主倏然转身。 “阁下跟来又有何用意?”二宫主冷冷地说:“你可以据实向贵上禀告,本宫的事务不容外人干预……” “你们仍然不放过青城三仙姑?”在二十步外的灰影,用另一种嗓音问。 “那是当然,她们可派用场……咦!你是……你不是刚才的人。” 嗓音不对,定神察看,天色虽黑暗,但仔细察看,仍可分辨形影。。 这人的灰色衣衫稍暗些,身材也矮些,穿的不是灰长衫,而是大氅式的披风。 “还打张三的主意?”灰影不回答问题,另找话题追问。 “该死的!你是谁?”二宫主沉叱,手动剑出鞘。 四个男女星主左右一分,剑同时出鞘。 灰影一闪即至,剑出鞘龙吟隐隐,剑光反射着星光,幻发闪烁不定的光芒。 “来向你们提出严重警告的人。”灰影阴森的语音令人入耳便毛发森立,有如鬼声,蒙了脸,露出的一双眼睛,也似乎映着星光,反射出兽类才有的怪光芒:“你们必须为所做的事受到惩罚。” “可恶!什么严重警告?” “今后,你们天垣宫的人,如敢继续向青城三仙姑与张三玩弄阴谋诡计,杀无赦。” “该死的!你敢说这种狂妄的话……” 灰影冷哼一声,剑光排空而至。 两侧一男一女两个星主,不约而同双剑齐出。 两声金鸣,火星飞溅;一声惊叫,人影乍分。剑气呼啸中,两?信侵餍狈沙稣赏猓i系木5老嗖钐叮唤哟ト吮惚徽鸱伞?br /> 二宫主大吃一惊,不假思索挥剑直上,志在阻止灰影追袭两星主,剑一发风雷乍起。 “铮铮”两声狂震,二宫主暴退了两步。 “你也接我两剑。”灰影沉叱,剑如匹练横空,又快又狠又准,锋尖疾射二宫主的胸口。 二宫主刚稳下马步,骇然一震,一剑封出,乘势右闪,借力飘出丈外。 “铮”一声金鸣,飘势加快,显然知道无法封住这两剑急袭,接一剑便从灰衣人的剑尖前逸走,几乎逃不过第二剑的急猛强攻。 很不妙,脚刚沾地,灰影的剑已如影附形追及,森森剑气压体,这一剑逃不掉了。 另两名男女星主来得正是时候,一支剑上挑灰影的剑,一支攻灰影的左肋。 灰影不想与二宫主同归于尽,断然变招自保,剑转身,剑光暴射撒出满天流光电火。 “嗯……哎……”两个星主抢救二宫主心切,招一发便无法改变了,发觉灰影不进反退,剑光骤变,已来不及收招闪避了。 两星主向两侧暴退,二宫主也疾退八尺稳下身形。 “你该死!”二宫主脱出危境,惊出一身冷汗,突然发现两个星主扔剑挫倒,咬牙切齿暴叱,左手取出暗器,三道电芒破空射向灰影。 另两个星主也发疯似的冲上。 灰影乍隐乍现,现身时已远出三丈外,三道电芒落空,闪避的身法快得有如鬼魅幻现。 “下次见面,剑下绝情。”灰影不再扑上,语气冷森:“如敢忽略警告,我要毁掉你们杨岭山的山门。” 二宫主银牙一咬,飞扑而上。 灰影一一闪两闪,消失在右面的树林里。 “这是什么人?”二宫主骇然自问。 夜间岂能入林追逐,追也无法追及,灰影的速度太快,追上了也无可奈何,五个人也对付不了灰影,一个人追上去凶多吉少。 x       x       x 与二宫主打交道的灰影,回头奔向县城。 天垣宫的人是不肯接受劝告,不再打青城三女妖与张三的主意。 他无法进一步干预,大概身分地位还不够干预的分量,二宫主强硬的态度,已表明不理会他的劝告了。 远出里外,他突然向右一闪,隐身在路旁的一株大树下,形影俱消。 跟踪的黑影没料到已被灰影发现,贴路侧的草木阴影,时起时伏疾走,似是以听觉作为跟踪依据,小径在草木中弯弯曲曲蜿蜒,视界不良,反而不如听觉灵敏。 到达灰影隐身的地段,黑影终于发觉有异,往草丛中一窜,也形影俱消。 双方都发觉有警,看谁先失去耐性。 有事在身,或者自以为是强者的人,通常是容易失去耐性的一方。 片刻,灰影从路右的树影下踱出。 “出来吧!咱们亲近亲近。”灰影向路左的草丛,用阴森的嗓音说:“今晚出现在青城三女妖住处附近的人真不少,各怀鬼胎或者各有欲望,这三个浪女确有吸引人的魅力,招蜂引蝶已有几分气候。阁下用意何在,何不当面说个明白?就算双方有利害冲突,说出来也许有沟通的余地,是吗?” 黑影干咳了一声,排草而出。 “阁下阻止那些男女,要他们不要打青城三仙姑的主意,你我已经没有利害冲突。”黑影首先便表明立场:“但阁下居然可以干预那些男女的事,显然从你们的对话中,有一件阴谋正在山上山下进行。很可能与在下要进行的事有密切的关联,与可避免的利害冲突。所以,在下要查个一明二白。” “哦!你是否太狂妄了些?”灰影说:“要想查明别人进行的事,必须具有查的实力,就凭你这么鬼鬼祟祟地在后面跟踪,就可以查个一明二白了?” “你会提供在下所要的消息,是吗?” “你阁下又在说狂妄的话了,我为何要提供给你所要的消息?你是哪座庙的大神佛呀?凭什么你认为可以吃定我了?你配吗?” 一连串的问话,语气相当托大,而且饱含讽刺嘲弄挖苦,这些话用来刺激狂妄自负的人极为管用,铁定会激怒对方引发严重冲突。 “凭我玉面郎君的名头与剑上的真才实学,吃下你一个眼线,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黑影受不了激,一激就亮出身分以震慑对手,人的名,树的影,高手名宿的威望,的确有震慑人心的威力。 第十二章 螳螂捕蝉 “哦!原来是天下十大美男子之一,大名鼎鼎的玉面郎君夏玉郎,失敬失敬。”灰影说话的口气,其实一点也没有敬的意思:“有关阁下替三个浪女撑腰,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 最后一句话,是模彷玉面郎君的口气和腔调说的,居然十分酷肖,咬字的腔调几乎一模一样。 “我玉面郎君的确喜欢漂亮的女人,名士风流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心中男盗女娼的混蛋要像个人样。阁下大概是很讲究仁义道德的守正君子了,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玉面郎君当然听得出对方的讽刺意味,话说得愈来愈刻薄。 “阁下不必盘根究柢……” “你说了一大堆仁义道德的话,到头来连你是何方神圣也不敢透露,实在可怜,我玉面郎君就不屑藏头露尾,不认为喜欢女人是见不得人的事。你老兄满口仁义,为何见不得人?可怜!” 两个狂傲的人打交道,必然会走上武力解决的唯一道路。每一句话都会伤害对方的自尊,而每一个学了几天武的人,十之九都会出口伤人,却又受不了对方一言半句的伤害,结果不问可知。 灰影本来就以为自己是强者,所以现身逼黑影现身打交道,黑影连说了两个可怜,狂傲的人那受得了可怜?怒火上冲,踏进一步,一记现龙掌隔空吐出。 相距丈五六,踏出一步再加上手臂的距离,便拉近了六尺,这一掌显然可伤人于丈外,必定苦练了半甲子的气功,才能劲发于体外伤人,远及丈外威力千钧,已可名列超等高手之林了,修养却如此差劲。 玉面郎君是名号响亮的高手,并不认为这一掌是唬人的虚招,斜身闪开正面,顺势切入,也一掌拍出,掌出风雷乍起,内劲也可以伤人于八尺左右,刚猛的掌劲势若雷霆,也志在还以颜色,内家对内家谁怕谁呀? 黑夜中交手非常凶险,贴身相搏更是险象横生,全凭经验以神意攻招接招,留些后劲保护要害,只要守住五官胸腹不受打击,其他部位挨了几下无所谓。贴身相搏,想完全不被击中势不可能。 灰影口中狂傲,其实不敢大意,盛名之下无虚士,玉面郎君可不是虚有其表的人物。 一掌落空,便知道急袭无功浪费了精力,料定反击必定极为猛烈,大喝一声,沉掌急封,左掌扭身攻出一记手挥五弦攻右胁,连消带打急如星火。 “噗啪”两声爆响,双方的掌都击实,劲气四散,各向左斜冲出八尺外,都没击中要害,都禁受得起重击,劲道半斤八两,棋逢敌手。 灰影怒火更炽,一声长啸,拔剑出鞘,星光下剑身冷电森森,隐发龙吟,身剑合一扑上了。 玉面郎君是剑术名家,看剑势便知道碰上了劲敌,对方抢制机先的卑劣行径激怒了他,哼了一声拔剑挥出,硬接来招显示实力。 “铮”一声暴震,两人分向左侧暴退八尺,剑上的劲道仍然势均力敌。 双方皆试出对方的内劲修为,不敢再大意硬拼了。 玉面郎君胆气一壮,一声冷叱,发起虚实难测的试探性抢攻,避免硬拼,要仗神奥的剑术,制造雷霆一击的好机。 灰影的傲气也收敛了,总算知道玉面郎君名不虚传,定下心剑走轻灵,也避免硬接硬拼。 两人各展所学,小心翼翼各攻了百十剑,把小径两旁的草木砍得零零落落。 不知何时,小径西面站着一个深灰色的人影。 “喂!你们这样缠下去,天亮也分不清胜负来。”灰色的人影用怪怪的嗓音叫嚷:“你们把路堵住了,妨碍交通,放手一拼吧!在下等不及啦!” 灰影被玉面郎君的巧斗逗得心中焦躁,狂傲的人受不了软绵绵诡异莫测的游斗死缠,正感不耐,怎受得了旁观的人嘲弄?一声怒吼,舍了玉面郎君,冲上就是一剑,招发灵蛇吐信,出其不意突下杀手,捷逾电闪,劲道十足。 灰色的人影在剑将及体的刹那间,向下一挫像是幻没了。 “哎……”灰影一剑走空,还来不及止步收招,握剑的右手已被扣住脉门,接着肋部挨了一记霸王肘,痛得浑身一软,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印堂便挨了一掌,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咦!”玉面郎君骇然惊呼,僵在一旁打一冷战,只感到毛发森立,像是见了鬼。 恶斗的对象被灰色的人影扛在肩上,一两闪便形影俱消,像是平空幻灭了。 他的内功比灰影的火候稍次,剑不敢与对方硬碰,因此采用游斗术和对方死缠,凭剑术的诡奇招式周旋,已感到相当吃力,胜算有限。 而刚出现的灰色人影,在灰影的出其不意奇袭下,一照面便把灰影扛在肩上,幽灵似的带走了,他怎能不惊?真以为碰上了妖魅,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我碰上鬼……了……”他骇然自语,剑也忘了归鞘,撒腿便跑。 x       x       x 青城三女妖的住处,天垣宫入侵的同一期间,先后到了几个不速之客,三女妖似已成风暴的中心,来人皆以她们为目标。 天垣宫二宫主五个人,是直接出面胁迫三女妖的人。 鬼手柯永福是不速之客之一。 向二宫主提出警告,阻止她另生事故的灰影,也是不速客之一,被玉面郎君跟踪而双方大打出手,可知玉面郎君也是不速之客之一。 警告二宫主不许再找三仙姑与张三的黑影,当然也是不速之客之一。 擒走灰影的灰色人影,也是不速之客之一。 正所谓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彼此之间糊糊涂涂,你跟你,他跟他,谁也弄不清对方的底细。 灰影从昏沉沉中醒来,发觉处身在荒野的草丛中,手脚失去活动能力,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暗灰色的人影,俯视着他不言不动。黑夜中,这情景显得阴森恐怖,似乎有两个鬼魂在守候着他。 他终于清醒了,右面那个人,正是一照面便将他打昏的灰色人影。 “你……你们……”他躺在草中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知道处境险恶,大事不妙。 “你该知道我,张三。”擒他的灰色人影说:“你是监视天垣宫的眼线,跟踪那个二宫主前往察看究竟,发觉青城三女妖附近,有飘忽如鬼魅的人活动,因此怕横生枝节,误了你们委托的事,所以跟回去向天垣宫的人提出警告。你这眼线并不称职,并不知道三女妖的活动底细,仅知道一些风声,所以对我张三也所知有限。” “尚义小筑的人正……正在找你……” “不错。” “可知阁下必定来头不小,亮你的真……名号……”他硬着头皮套口风。 “我本来就是张三,如假包换。” “你阁下……” “你已经没有问的资格了,我却有权问你。阁下,龙腾鹰翔这句切口,代表什么意思?” “这……” “我要口供,说谎必定严惩。”张文季指指站在对面的人:“他是上刑的专家,他的手有鬼,铁打铜浇的好汉落在他手中,也会熔化成废铁烂铜。” “对,在下的手真的有鬼。”站在左面的人蹲下阴阴一笑:“所以在下的绰号叫鬼手。你可以胡说八道,但后果自负。现在,报你的名号。” “鬼……鬼手柯……永福?”他骇然问。 “猜对了,有奖。”鬼手柯永福的右手食拇两指,隔着衣衫挟住了他的右乳头,作势拉撕:“答非所问,所以小小的惩罚是捏掉你的右乳……” “不!我说……”他狂叫:“在下是……是……夜……夜游鹰洪……洪昭亮……” “夜游鹰?”鬼手柯永福一惊,向张文季说:“兄弟,中了大奖。黑龙帮的得力爪牙,竟然派作眼线,似乎真被你料中了,有严家牵涉在内。” “哦!那么,龙腾鹰翔就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那……那是本帮与……与天垣宫所订的切口。”夜游鹰加以解释,显然怕鬼手动刑。 如果在四年前,鬼手柯永福这种二流高手还不配与夜游鹰平起平坐呢!见面就低了一级。 “你们志在大乾坤手,为何天垣宫的二宫主说你们重要的人员不来,所以天垣宫不得不另行找高手协助。阁下,黑龙帮、黑鹰会为何不派重要人员前来?”张文季正式问口供。 严府的敛财组织,称为黑龙帮和黑鹰会;前者扮强盗与冒充大小官吏又抢又骗,后者负责暗杀行刺陷害忠良。 二十余年来,护送金银珍宝至江西袁州严府,皆由一帮一会负责,所以江湖朋友都知道这两个号称秘密而又尽人皆知的罪恶组织。 “我……我们……”夜游鹰欲言又止。 “你在考验我的鬼手。”鬼手柯永福冷冷地说,鹰爪似的大手伸出了。 “我们另有要……要事,重要人员无法赶来……”夜游鹰急急招供。 “有何要事?”张文季追问。 “我……我真的不……不知道,只……只听说要……要在黄山聚……聚会。” “不在袁州严家聚会,却远来黄山,你要我相信吗?”张文季冷笑:“黄山到这里不到两百里,脚程快半天就可赶到。”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逼死我也是枉然。”夜游鹰沮丧地说:“要杀就给我个痛快,不要用惨毒的手段折磨我。” “我对杀你这种人非常有兴趣,但时机不对。”张文季说:“在九华地藏菩萨道场附近杀人,张某不想玷污佛门圣地。最后问你一件事。” “我……我知无所不言。” “天垣宫二宫主要求青城三女妖合作,对付大乾坤手,说一定要捉活的,也是贵帮所授意吗?” “是的,敝帮主再三交代,一定要捉活的。” “为何?” “活的才能追出被劫的金银珍宝。” “真的?” “半点不假,的确下令要活的。” “金银珍宝已经被劫两个年头,还能追得回来吗?大乾坤手实力雄厚,爪牙众多,两年就算劫了一座金山,也该挖光分光了。你们唯一可做的事,是杀了他泄愤示威,只须派黑鹰会的几个高手刺客宰了他,一了百了。而大乾坤手这次摆出的阵势,根本就没有防范刺客的措施,我再三接近他身侧,他那些手下弟兄毫无提防刺客的准备,这里面藏了些什么阴谋?” “天啊!我……我怎么知道?”夜游鹰焦急地分辩:“这次黑鹰会根本没派人前来,只有本帮派了几个人做眼线,我是月初从袁州来的,其他的事我一点也不清楚。” “但你知道一帮一会的人聚会黄山。” “这……只是听说……” “好,我也听说你知道内情,先折了你的翅膀……”鬼手柯永福一把扣住夜游鹰的右手,作势扭断。 “我说我说……”夜游鹰尖叫。 “我在听。”张文季摇手示意暂且不扭断手脚。 “大统领金龙罗龙文,与大海贼汪直是徽州同乡近邻,汪直答应招引倭寇,帮助小相国进兵沿海策应。一帮一会参与,很可能派副帮主金角黑龙洪副帮主,率帮众北上,策应班头牛信。牛班头已潜出山海关,向鞑子借兵攻打京师。南方则由海贼与倭寇攻南京,两路进兵打江山。黑鹰会很可能也前往京师,刺杀大学士徐阶泄愤。徐大学士出身严老相国门下,却联合御史邹应龙倾陷严家,小相国恨之刺骨,派黑鹰会前往行刺必欲得之而甘心。所以,一帮一会的人都无法派人前来对付大乾坤手。” “哦!严家要造反打江山。”张文季苦笑:“不论任何人,权势达到某种程度,会自然而然走上打江山这条路的,并不足怪。真可惜,我要等的人恐怕不会来了。” “你们要等的人是……” “你们的副帮主金角黑龙洪斗,他是弄沉我张家七艘船的元凶。而且,我对大乾坤手的根柢存疑,不弄清心中耿耿,所以希望一举两得。看来,还有许多疑团难解,必须多费些心机,查个水落石出。柯兄,把他处理掉,留下他的命,佛诞之前咱们不杀人。” “交给我啦!兄弟。”鬼手柯永福大笑:“呵呵!这种货色,杀了未免便宜他了,他死不了。” “你们……”夜游鹰知道不妙,大声狂叫。 鬼手柯永福一掌将人劈昏,拖了便走。 x       x       x 大国贼严嵩的儿子严世蕃,豢养的爪牙有三种:一是扞卫江西老家的甲士卫队;一是派至天下各地敛财的黑龙帮;一是锄除异己的刺客集团黑鹰会。 江湖朋友都知道有这么两个帮会,但弄不清底细,所知有限。尤其是黑鹰会,连该会的自己人也不知道会中的组织情形,甚至会主是谁也茫然不知。 杀手如果曝光,就失去作用了,所以极端神秘,该会的山门也不在江西袁州严家。 黑龙帮则是半公开性的,因为他们是强盗集团,派了不少行走天下的伪官,杀人勒赎无所不为。强盗讲求声威,所以是半公开性的,帮主叫郭宁三,是名震天下的超等高手。 夜游鹰是一流高手中的一流高手,但在黑龙帮的地位很低,只能充任眼线,可知该帮中的实力是如何惊人了。 玉面郎君是名动江湖的一流高手,是江湖的风云人物,但在夜游鹰面前,只能用游斗术周旋。 江湖朋友尽管一个比一个骄傲,人人都认为自己了不起,天不怕地不怕,天老爷第一他第二,但一碰上严府的人,一个个便缩头而走,只有少数的真正亡命,敢向严家的权势挑战。 大乾坤手就是敢向严家挑战的亡命之一,他曾经在这十余年严家权势倾国期间,多次抢劫严家的运金船,而且得手了好几次。 保护运金船的人,以一帮一会为主,所以等于是直接向一帮一会挑战,可知大乾坤手的实力的确令人刮目相看,难怪他能威震江湖,受到江湖人士的尊敬,连白道人士也没把他看成强盗头头。 而这一二十年中,因抢劫严家运金船或陆上运输队而死在严府爪牙下的人,不知到底有多少,大多数人都失败送了命。 大乾坤手却是最成功、最幸运的一个。当然,他也失败了许多次,但每次的损失皆微乎其微。而其他的人,不失败也所获有限,失败了很可能全军覆没,伤亡惨重。 做同样的事,有幸与不幸只能说是命定了的,这就是人生。 山上,化城寺前的小街,所有的客店挤满了香客,寺院、小店、民宅、皆是人满为患,各处临时搭盖的凉棚与茅篷(简单的临时茅棚式住宿处),也住满了人。 也有人在山坡角落搭起帐篷暂住。总之,到处都是人。 出山虎与出洞蛟所保护的香客,事先已订了客店,因此不需张罗食宿,这是花钱的好处。 巧的是大乾坤手三十余位男女,也住在同一家客房。这家化城老店规模最大。店伙也有百余名之多,五六栋大瓦房,大院子就有七座,不算大统铺,简洁的客房就有一二百间。 大乾坤手包了一座客院,原先已有二十余名亲朋居住,后来的三十余位男女住进这座客院也显不出拥挤,人一住进,就禁止其他闲人进出,只允许店中的男女店伙出入,派有人把守院子的出入通道。 有权势的人就享有这种特权。 出山虎与出洞蛟以为找到了靠山。 其实,与凶险攀上了亲。 x       x       x 有权势落脚的地方,少不了经常有客人拜会。 客院有专属的客厅,大乾坤手偕同手下四位弟兄,接待化城寺首座维那释法慈大师,他们是有半甲子交情的方外朋友。 释法慈绰号称伏魔尊者,一听便知是好武是尚,重视武力的大和尚,伏魔就是暴力的代名词。 大乾坤手已半百出头,身材修伟,红光满面,平时笑容可掬,易于亲近,像一位慈和的长者。但发起威来,却像一头饥饿的,被猛兽侵入地盘的金钱大豹,或者像争母老虎的雄虎,凶猛、矫捷、慓悍、残忍……连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也会退避三舍,望而却步。 他那双虎目如果发起威来,眼中放射的无边杀气,胆气不够的人一接触他的目光,就会心胆俱寒,怕得要死。 今天,他笑吟吟一团和气,一壶好茶款待老友,小叙一番,谈笑风生。 伏魔尊者应该是东道主,但在客店仍是客人。 “曾施主可知道有不少人跟来吗?”大和尚终于话上正题:“你们来进香,显然走漏了风声。” “九华进香是轰动天下的盛事,各方英雄豪杰都来进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用不着瞒人呀!”大乾坤手泰然自若,一点也不担心有人跟来:“我也发现了不少仇家,但无权干涉他们礼佛进香的行动哪!” “老衲的意思,是指有意计算你的人。” “呵呵!让他们来吧!我不相信有人敢在这佛门圣地撒野,我会小心防范意外的。” “你来了不少人。” “是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硬的可以防,软的却防不胜防,施主千万不可大意,小心阴沟里翻船。” “硬的软的我都有万全准备,严防意外。哦!大师发现了什么人?” “青城三女妖。”伏魔尊者把得自张文季的消息说出:“老衲知道这三个女妖难缠,她们的迷魂药物可在大街上计算对头,施主必须有所防范。” “哦!青城三女妖。”大乾坤手不笑了,粗眉深锁:“我没见过她们,也没与她们结怨,她做她们的江湖浪女,井水不犯河水,她们为何计算我?” “那一定与名利有关。”伏魔尊者叹了一口气:“名枷利锁,害人不浅。” “大师说得对,一定与名利有关。”大乾坤手淡淡一笑,眼中有异样的光芒:“任何人如果能摆平大乾坤手,或者公然挑战冲突,不论胜负,都可以提高他的地位。大乾坤手也是江湖富豪,他们当然希望从我身上榨出一笔财富。来吧!我希望我所期望的人来。” “施主期望谁来?” “妄求名利的人。”大乾坤手支吾以对:“佛诞期间,万头攒动,人如潮涌,情势愈乱愈难控制,乖乱行刺成功机会增加,这是贪心鬼跟?吹闹饕颉:冒桑∥一岣腔岬摹!?br /> “施主想必已有打算,老衲也将为老友尽力。”伏魔大师自告奋勇协助:“老衲在山上还有一些人可用,还可以应付一些牛鬼蛇神。” 再谈了一些江湖情势见闻,大和尚才告辞走了。 “来吧!”送走了大和尚,大乾坤手向四名雄伟的弟兄冷冷一笑说:“安排窝弓擒猛虎,放下金钩钓蛟龙;但愿咱们要等的人赶上了这场热闹。” “他们来了,大哥。”那位特别雄壮的人说:“但小心为上,咱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对,不可掉以轻心,咱们的人这期间绝不可落单,准备不完善,必须避免在外走动。哦!那边的人联络上没有?” “今晚前来会晤,信使已打过照会。” “很好,很好。” x       x       x 尔虞我诈,各有打算。 张文季等要等的人,大乾坤手也等要等的人。 张文季要等的人,是严家的黑龙帮帮主,或者金角黑龙副帮主洪斗,严家敛财的第一二号盗匪头头。 大干手要等的人,只有自己的亲信才知道。 每个人都有目标,朝山进香也是目标之一。 毫无疑问,严家的爪牙也将大乾坤手当目标,大乾坤手抢劫了严家金银珍宝,成功了几次,两年前安庆江面那一次收获最大,据说仅金银就有三二十万两,这是江湖朋友众所周知的事。 当然,其中内情,局外人是无法了解真相的,双方都不愿透露内情。 张文季从夜游鹰口中获得有关严家一帮一会的消息,颇感失望,一帮一会的首脑不会来了,他已经失去追求的目标。 但他不死心,反正已经来了,情势混乱,留下来看看结果有何不可? 他对大乾坤手并无成见,双方在这四年中也不曾照面,素不相识。大乾坤手处黑吃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须付出重大的代价,成功的机会不大,所以他从不在大乾坤手身上打主意,因此双方没有利害冲突。 严家父子垮台是去年的事。四大奸恶先后在这一年中倒台,最后一个大奸,管监政的鄢懋卿,也调升刑部尚书,不再巡视天下到处搜刮了。 朝廷派至各地搜寻奇珍、宝物、仙术符籙、有道奇人神仙等等的三大钦差,今年初也陆续回京覆命,停止天下贡物上京了。因此,自年初以来,抢劫四大奸恶与三大钦差的英雄好汉们已无抢劫目标,各自星散另谋生路了。 似乎仍能维持实力的盗群,为数不多,大乾坤手是其中之一,日后很可能转入黑道,或者干脆在某地啸聚,待机而动。 大乾坤手这群人如果转入黑道,一部分人肯定会从事半公开的黑道行业。 比方说走私、收保护费、征常例钱,或者巧取豪夺,那就与尚义小筑有了利害冲突,除非他把地盘移至大河两岸,大江附近是尚义小筑的势力范围,一山难容二虎。 大乾坤手在安庆江面劫了严家三艘船,是在尚义小筑的地盘作案,但强盗与黑道有别,而且抢劫的对象是严大奸,因此尚义小筑毫不介意,道不同不相为谋,各尽所能,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保持江湖道义,共存共荣,双方不相往来,而且互相尊敬,保持风度。 但双方的手下弟兄甚多,这些人能毫无芥蒂吗? 黑道与匪盗(或绿林)之间,界限虽然不怎么分明,但心态仍有相当大的距离,感情与理智也各有差距。 黑道人愈混愈狠,最后才把心一横,干脆做盗匪走上真正的亡命不归路。因此在心态上,盗匪就自认比黑道高一级。 所以,黑道人通常以亡命或混混自居,而绿林盗匪,却以英雄好汉自命,不可一世,横行无忌,洗村屠城甚至打天下,这才是用命来创建英雄事业。所以,盗匪可以不在乎江湖禁忌,可以任意在天下各地作祟。 黑道人士自然而然在运气上差了一级,因为黑道人包罗太广太复杂,鸡鸣狗盗三教九流乱七八糟,哪能与用性命换取所得的匪盗相提并论? 但黑道人重视地盘,而且在势力范围内不会做得太绝,不像盗匪心狠手辣,打家劫舍,鸡犬不留。他们要在地盘内生活,做得太绝岂不自绝生路。 有盗匪在地盘内屠门灭户,心里当然不好受,在江湖道义上又不能干涉,心理上可就深痛恶绝不是滋味啦!不但影响权益,也影响威信,而且得分担责任,官府要从他们身上追线索,麻烦得很。 所以,实力不足的小股匪盗被地方的黑道朋友暗中制裁消灭,甚至公然火拼,是极为平常的事。 大乾坤手是匪盗,实力庞大雄厚,地方黑道豪霸惹不起他,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而且,有许多白道或侠义道的人与大乾坤手暗中有往来,把他当成敢向四大奸恶挑战的英雄。 黑道人士中,更多同情大乾坤手的人。 盗匪们如果散伙,或者受到官府痛剿,散了之后,十之九会重返黑道做混混,无形中给黑道人士相当不轻的压力,引发地盘之争,引起可怕的江湖风暴。 目下的九华山,龙蛇混杂是非多,各方英雄豪杰前来赶庙会,其中难免有心怀鬼胎的人。 已经露面的人,几乎全是黑道的龙蛇、盗匪的好汉,牛鬼蛇神大聚会。 街尾的九华客栈中,住着中州双残和一些爪牙。傍晚时分,来了不再穿道装的天柱峰三魔和几个高手名宿。 一位颇有名气的香客,在店堂认出这三个魔头。 九华佛诞期间,不适宜穿道装,天柱峰三魔练的是玄功,佛道不相容,所以换俗装。这一来,认识三魔的人就没有几个了,所以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当然,他也不希望暴露身分。 这位香客匆匆出店,在人声嘈杂的唯一大街走了一圈,最后在化城老店前碰碰一名大汉的手膀。 “咦!你怎么啦!”正在观看街景的大汉,警觉地扭头沉声问。 每一座店铺皆挂了门灯,店堂也灯火通明,因此街上虽则行人拥挤,依然明亮可分辨相貌。 “呵呵!在下姓方。”香客笑吟吟地说:“浪子方正兴。” “哦!原来你阁下就是浪子方正兴,久仰久仰。”大汉戒意全消,脸上也有了笑意:“在下三手财神……” “我知道,三手财神马英。”浪子方正兴抢着说:“早年咱们是同行,勒索的专家。” “你方兄比我得意,见闻比在下广博。” “马兄在大乾坤手身边得意,比在下风光多多,这几年三手财神的名号愈来愈响,这兄弟仍然是浪子一个,哪能比呀!” “还在干老本行?”三手财神不想多客套。 “不干行吗?”浪子方正兴苦笑:“愈来愈不好混啦!江湖朋友失业的人愈来愈多,豪霸们的地盘不接受外地的龙蛇,一些有名气的人更是投奔无路,像我这种神魂无依的浪子,活得愈来愈艰难啦!” “方老兄,你到底想说什么?”三手财神粗眉一攒,显得不对:“我可没有闲工夫听人吐苦水。” “这……” “有话你就直截了当,开门见山说出来好不好?” “也好。”浪子方正兴笑笑:“请马兄先容,兄弟想拜望贵长上。” “哦!有事吗?敝长上很忙……”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便拜会大人物的,大人物岂能与每一个阿猫阿狗把臂言欢?大乾坤手就是大人物,投帖拜会的人必须具有相当名气声望。浪子方正兴的身价还不够投帖的价码。 “兄弟有消息奉告。” 有消息奉告,就有资格拜望大豪大霸大人物了。 皇帝不可能让百姓小民晋见,但东华门所挂的闻登鼓,就可以让百姓击鼓鸣冤,请求皇帝破例接受民情上达。 而闻登鼓最重要的功用,其实并不在于鸣冤,骨子里却是接受百姓告变(告哪些人在准备或已在进行谋反)。告变,就是告所知的消息。 浪子方正兴的意思十分直截了当,要向大乾坤手奉告重要的消息。 勒索专家当然不会无条件奉告消息:“奉告”是必须有代价的。 “那你得先求见大总管。”三手财神向店门内一指:“去柜上留话。大总管是霸剑天王安海,你知道这个人的底细吧?” “气傲天苍,盖世之雄。”浪子方正兴脸色一变:“他也来了?咱们这些江湖末流,休想按正常规矩,见到贵长上的金面了。” “至少,你可以见到大总管呀!” “算了,安大总管的嘴脸实在难看得很。”浪子方正兴脸色又是一变:“我明白了,贵上并非专诚前来朝山进香的。霸剑天王出身金坛华阳之天,茅山真君门下,他来做什么?向地藏菩萨叩拜?”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三手财神也脸色一变:“小心祸从口出。” “承教了。”浪子方正兴行礼急急走了。 三手财神冲他的背影冷冷一笑,打出只有自己人才明白的手势。 x       x       x 浪子方正兴是勒索专家,这种人江湖上为数不多,有一张能说服人的嘴,锐敏的精明头脑,见识与经验是他们勒索讹诈的本钱。所以,他立即明白大乾坤手这次前来朝山进香是另有目的,朝山进香是幌子。 一时冲动,他甚感后悔,匆匆扑奔客店,要及早迁离险地。 祸从口出,他真不该说出他不该说的话。 仅走了百十步,两名香客一左一右挟住了他。 “朋友,借一步说话。”左面挟住他的左臂的人笑吟吟地说:“你是聪明人,是吗?” 他想挣扎,双手已失去活动能力,对方的手劲并不猛烈,但五指所发的怪劲却令他浑身发麻。 “你……你们……”他骇然变色。 第十三章 暗斗三魔 行人众多,街灯并不明亮,他可以叫救命。但他心中雪亮,只要一张口大叫,后续的打击将极为可怕,打昏架走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不希望震毁天灵盖吧?”右面的人用另一手拍拍他的头顶。 “有话……好……说……” “本来就希望你说呀!” “你们是……” “不久自知。” 他没有机会说了,脑门一震便失去知觉。 x       x       x 他被拍醒了,一眼便看出处身在一座茅篷内。 三个人围坐在身侧,他被背捆了双手绑在篷柱上。 “你有什么消息要向大乾坤手奉告?”坐在前面的虬须大汉问,脸上有浓浓的杀气。 “你……你们是……” “不要问咱们的来历。”虬须大汉打断他的话:“你是一个老江湖,必须凭你的见识,用你的生命做赌注,赌你的运气。” 这是说,他必须在敌或友之间赌运气。 其实不用赌,他已经知道落在大乾坤手的人手中了。 “在下是一番好意。”他强作镇定,押下了赌注:“有消息向曾大爷奉告,对曾大爷有利。” 如果挟持他的人是大乾坤手的仇家,他就会把老命输掉。 “什么有利的消息?”虬须大汉笑问。 “在下要知道你们的来路。” “你已经没有知道的价码,说!” “这……” “你会说的,是吗?” “有人不利于曾大爷。”他不敢不说。 “去你的!”虬须大汉怪笑:“什么狗屁消息,值得惊动大爷?狗屁!曾大爷九华朝山的消息,早已尽人皆知,仇家闻风而至,是天经地义的事,么魔小丑也值得大惊小怪?混蛋!” 听口气,便知道果然是大乾坤手的人了,他心中一松,押对了宝,性命能保住啦! “牵涉到潜山天柱峰三魔与中州双残,还能不大惊小怪吗?”他不介意虬须大汉的嘲骂,干脆把所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 “是他们?”虬须大汉一怔:“唔!他们的确对两年前在他势力范围内所作的案,心中愤愤不平,真可能乘机报复呢!哦!你看到他们了?” “是的,傍晚时分到达的。” “在何处落脚?” “九华客栈。” “很好,很好。”虬须大汉整衣而起,不住阴笑:“似乎你老兄的确怀有诚意呢!” “在下确是怀有诚意……” “那么,你该立即告知三手财神,对不对?而没有求见曾大爷的必要。”虬须大汉冷笑:“你想凭这点消息,来抬高你的身价,换一点好处,是吗?” “这……” “这是你浪子方正兴的老本行,出卖消息而且两面拿钱。” “在下从不两面拿钱,不做这种不上道的勾当……” 篷外传来一声轻咳,篷门开处,幽香一涌而入,进来三位年轻貌美的女郎。 为首的女郎穿紫色衣裙,微弱的灯光下,瓜子脸庞出奇的秀丽,明眸皓齿,身材曲线毕露,刚成熟的风华极为动人,可是,冷森的神情极为慑人。 另两位穿着衣裙,梳双丫髻,一看便知是侍女,年纪与少女相当,二九年华身材要丰盈些。 “大小姐好。”虬须大汉与两位同伴,向闯入的少女恭敬地行礼问好。 “问出什么消息?”大小姐问,脸上毫无笑意。 “是有关潜山天柱峰三魔的事……”虬须大汉将浪子方正兴所招供的事说了,最后说:“三魔请来中州双残助拳,可能真有意分赃。” “有此可能。”大小姐点头同意:“老魔早就放出不肯干休的风声了,他们来,会妨碍咱们的大计,很可能引发意外。” “是的,必须分出人手应付意外。” “不,必须防止意外发生。”大小姐美丽的面庞涌起冷森的慑人神情,语气冷静坚决:“防患于未然。” “大爷会处理……” “不,我来处理。你会禀报,我走一趟九华客栈。” “好的。这个浪子……” “处理掉。”大小姐打出灭口的手势,立即转身带着两侍女走了。 x       x       x 客店家家客满,除非预订有房间,不然休想再找到一席之地落脚,后到的人只有露宿了。 九华客栈的规模比化城老店小些,但也有百余间客房,可挤上六七百位旅客。平时可睡二十人的大统铺竟挤了四十个香客。 店中闹哄哄,山中气温低,但在店中也感到烦闷,人的体热散发形成热浪,与店外的温度相差甚远。 尤其是进膳的膳堂,嘈杂闷热,人人烦躁不安,一点点小事也会生闲气,似乎每个人都火气旺,忘了来进香是不能生气闹事的,闹事就表示内心不够虔诚。 天柱峰三魔一群人,将近二十人之多,占了三分之一的膳堂,霸占住四张大食桌,不许其他食客接近,不时传出叱喝赶人的叫声。 少女与两名侍女在堂口小留片刻,直至两名食客出堂打出手势示意之后才冷然离去。 膳堂的一角,张文季与九名香客挤在一桌进食,把天柱峰三魔的一群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也是傍晚到达的,这一桌九个香客中有三个是他的人,其中之一是易了容的四海游神公孙皓。 第一次加入黑吃黑集团,最先见面的两个人就是四海游神公孙皓和鬼手柯永福。 现在,他们仍是有福同享的弟兄,当然也有难同当,而且他成为众人心悦诚服公推的首领。 第一次夺钦差的贡品,所对付的人就是天柱峰三魔一群强盗。 晃眼四年,他仍然认识这三个老魔。 “那女人是何来路?”他向鬼手柯永福低声问。 鬼手柯永福与四海游神几个人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在各江湖闯荡了将近二十年,见多识广,经验老到,是黑道中的包打听权威,武功虽然不怎么出色,始终无法跻身超等高手之林,但论精明机警,绝对可以称得上超等名家。 所以这四年来,加上他的绝世武功做后盾,他们这一群人终于出人头地,成为神秘、慓悍的黑吃黑最强悍小集团,江湖地位提升至风云人物地位了。 太岁张就是这一小集团的代表性人物。 “陌生得很。”鬼手柯永福低声说:“很美,可是煞气太过炽盛,是一朵有锐利尖刺的花。我想,她是冲三魔而来的。” “可能,她的目光已暴露了心中的意图。” “唔!中州双残好像注意你了。” “他认不出我的。”他笑笑:“脸色不同,衣衫不一样。他在搜寻可疑的人,现在他们的注意力放在右面食桌的两个人身上了,似乎认得那两个人。” 两个食客年约半百出头,人才一表。那位穿宽大青衫的人,脸色有点苍白,梳了道髻,那双鹰目黑得令人心惊,像是鬼魂的怪眼,可放射出匪夷所思的幽光。 另一人穿两截葛衫,戴了一顶六合小帽,穿得寒酸,但流露在外的雍容沉稳气概,已表现出是个非常人,一举一动皆有豪门人士的气质,寒酸的衣衫掩不住内在与外表的权势人物风标。 “离魂逸客孔百禄。”四海游神脸有惧容,在他耳畔低声说:“那个穿青衫的人。最好别招惹他,大名鼎鼎的红尘五妖七魔的第三妖人,妖术通玄,武功也了得。这妖人在最近十年中,很少在外走动,居然在九华出现,我不信他是为进香而来,离开他远一点大吉大利,咱们无法与妖术抗拒,定力不够,武功派不上用场。” “呵呵!我们没有招惹这种人的必要。”他的话让伙伴们安心:“这次九华之行,与买卖无关,我只要那条黑龙,或者金龙。你们尽量隐藏起来本来面目,绝对避免介入用刀动剑的事,有我出面和他们玩命就够了。” “老实说,我们出面也对付不了三魔两残,武功相差太远了。”鬼手柯永福有自知之明,武功不如人并不是丢脸的事。 这几年,他们的名头愈来愈响亮,其实心知肚明,这都是托张文季的福。名头是一回事,武功又是另一回事,要他们与那些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拼老命,还真缺乏这份胆气。 “所以,我只请你们睁大眼睛,拉长耳朵,在一旁冷眼旁观。你认出这个离魂仙客他就死了一半了,除非他不找上我。这个仙客,正是天垣宫大宫主的男人。” “他还有一个师弟,姓吕,叫迷魂仙客吕成栋,黑道中的声名狼藉歹徒,迷魂暗香使用得出神入化,武功也不差。”四海游神把所知的消息说出:“这两个师兄弟,绰号同称仙客,据说两人之间有成见,各混各的,日后你也许会碰上迷魂仙客,必须小心他们师兄弟的迷魂药物。他们的迷魂药物,一称离魂暗香,一叫迷魂暗香,性质大同小异,据说都是入鼻即昏的迷药中的圣品。” “只要事先知道底细,离魂迷魂不足为害。”他信心十足地说:“我对这些下五门的药物已有深入的了解,除非我愿意让他们得意,或者有意逗他们玩玩,他们无奈我何。今晚,咱们得提防意外。” “你是说……” “今晚很可能有事。”他瞥了远处的天柱峰三魔一眼:“客店人多,乘乱玩弄阴谋诡计,成功的机会增多,人少反而令人提高警觉。” 众人不再谈说,酒足饭饱离开膳堂,三魔双残一群人仍在膳堂进食。 x       x       x 三更天,烧夜香的人逐渐散去。山径两旁沿途插了不少信香,举目四顾一片香火有如满天繁星,天宇中飘舞着纸灰,满山香烟绩绕。 山径上不再有人走动,大多数香客皆回到住处安歇。 两群黑影沿香火闪烁的小径向上走,接近正天门,稻田已尽,山径再次向上升。 化城寺附近是山上的盆地,有良田千顷,所以有市街,田野光秃秃,有些大户人家,在已经收获的田野中设帐住宿,不时可看到迎风摇曳的悬灯。 领路的人向左一折,绕山坡急走。 里外的茂林修竹山坡上,建了两座棚屋式的茅篷,平时有几个外地来朝山的走方和尚或苦行僧在这里住宿,不想到大寺院挂单,以免被势利的高僧们折辱。 但如果是佛诞香期,他们不得不至寺院挂单,一方面参加顶礼,一方面也帮助寺院的僧侣以补人手的不足。这些茅篷也就成了香客们的住宿处了。 距两座茅篷约五六十步,二十余人分为五组,两面一分,蛇行鹭伏向茅篷接近。 两座茅篷可住三四十人,当然是每人占一席之地而已。 每座茅篷前面的木柱,各挂了一盏灯笼,发出暗红色的朦胧幽光,迎风摇曳,附近的树林丛依然幽暗,光度有限,暗影游移,不易看清景物。 二十余人利用树林草丛,悄然接近,像一群幽灵。 一个青衣人担任守夜,在两座茅篷前走来走去,腰带上插了一把连鞘剑,等于是警告宵小不要前来自讨没趣,这里住着的香客不是弱者。 但吓唬得了宵小,却吓唬不了强梁。 从右侧接近的一组四个人,伏地爬行一寸寸接近了茅篷前缘。 守夜的人毫无警觉,背着手慢慢走来走去。每一次转身,爬伏的人就多接近几步。 草高及膝,茅篷前没有活动的广场,只有半亩大的柴门前小坪,爬行的人接近至十步内,野草已尽,可说已到了门前了。 守夜的人到了这面的茅篷前,略一定神四顾,一无所见,随即泰然转身,举步向相邻的茅篷走去。 淡淡的黑影暴起,无声无息一闪即至,鬼魅似的到了看守身后,左小臂锁喉,右手扳住看守的头脸一扭,传出轻微的骨折声,颈骨扭断了,立即将人拖回,塞入草丛中再次扳扭颈脖两下,这才确定人已死了。 片刻间,二十余人悄然包围了两座茅篷。 领队的人一打手势,同时轻轻推开柴门一涌而入。 有人取下照明的灯笼,茅篷内大放光明。 人分两壁入睡,像两排死人。 当第一个人被灯光所扰一惊而醒时,茅篷内已被入侵的人完全控制了。 x       x       x 同一期间,七个幽灵似的人影,出现在九华客栈,天柱峰三魔与中州双残十余人所住的客院。 几间客房毫无动静,静悄悄像是空屋。 为首的人正是那位美丽的大小姐。 她们非常大胆,而且信心十足,发现没有警哨,毫无所惧地长驱直入。 这是十分反常的事,这些凶魔怎么可能不派警哨? 两个男女毫不迟疑,撬开一间客房的小窗钻入,片刻启开,匆匆出房 “大小姐,里面没有人。”在房门口的两男女同声禀告,有点失措。 “咦!怎么可能?”大小姐大感惊讶,举手一挥。 六个男女分头撬开其他客房的小窗进入,片刻便先后出房。 全是空房,人都不在房中睡觉。 “难道他们大胆得立即向化城老店行凶?”大小姐不安地自语:“得赶快去化城老店策应……” “应该不会,大小姐。”一位侍女说:“这里距化城老店仅百余步,那边如果有动静,这时也该有声息传来了。事先已经有所准备,这十几个魔头绝不可能逃过警卫的耳目。” “那……人呢?” “到街外找潜伏哨,一问就明白了。” “好,潜伏哨应该知道这些人的去向,走!” 七个人大胆地跃登屋顶,往来如入无人之境。 一个灰影悄然在三十步后跟踪,乍现乍隐真像鬼魅幻形。 x       x       x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注定了生死存亡。 茅篷中点亮了六盏灯笼,大放光明。 另一座茅篷,住的是老少妇孺,全被打昏或击毙,连拖带拉弄至住宿男人的茅篷内。男女老少共有三十八人之多,有七个男女与好哭的男女童已经被弄死了,犹温的尸体排放在屋角,触目惊心。 三十一个男女,皆被拉脱了肩关节,牛筋索加捆了手脚,完全失去活动能力。 膝骨也被打断的七个男女中,有两个是侠义道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天下七大剑侠之一的入云龙欧阳俊,与侠义名宿凌霄客柏长青。 这两位名满天下的高手名宿,是在睡眠中被弄成残废的,一代剑侠栽得好冤,诚心前来进香,一脚踏入枉死城,没有任何反击自保的机会。 进入茅篷处理的人有九个,有潜山天柱峰三魔和中州二残。 唯一的年轻人也有三十出头,是绝剑秀士石玉。 站在绝剑秀士身畔的人,年届花甲依然精壮威严,佩的剑古色斑烂,面貌轮廓与绝剑秀士依稀相似,一看便知有血缘关系。 俘虏们看清了九个暴客的面目,全都大吃一惊。 “天啊!你这两个人性已失的畜牲!”入云龙向中州双残悲愤填膺叫骂:“我已经明白地告诉你,打了你的手下,不是我而另有其人,就算是我,些须小事,你也用不着丧尽天良,用这种残毒的手段残害许多无辜,你……你这两个天打雷劈的……” 大残魏文一耳光把他的话打断了,再踢了他一脚。 “老夫今晚的事,与你那天折辱老夫的人无关。”大残凶狠地说:“你两个侠义道混蛋虽则该死,但今晚你们只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 “你……” “那是他父子俩的事。”大残指指绝剑秀士身畔的花甲老人:“混元一剑石天雄,绝剑秀士石玉。今晚的事,也与咱们来九华要办的事无关,顺便办理而已,你不必怨天尤人了。” 被捆在壁角的一个紫衣衫健美少女,发出一声可怕的哀嚎。 “姓石的猪狗!”少女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厉声咒骂:“去年没一剑杀掉你,一时不忍放你逃生,你竟然无耻地召来这么多人性已失的人,残害这许多无辜,你已经不是人了,你……” “嘿嘿嘿……”绝剑秀士一把揪起她,一手扣住她的牙关狞笑:“我绝剑秀士有一大群愿意跟我的女人,而我所中意的女人必须陪伴我充下陈。你,是唯一敢反抗我的女人,也是唯一曾经折辱过我的女人,这是我绝剑秀士最难堪的奇耻大辱,誓死必报。好不容易等到你们一家老少朝山进香的好机会,正是我洗雪耻辱的天赐机缘。诸位前辈与家父前来九华另有目的,顺便助我了断这件事,令尊与这些侠义道狗屁英雄十分了得,咱们用奇袭的手段是正当的,不管你作何想法,你们这些人的命运是注定了要进鬼门关,这叫一石多鸟……” “儿子,少废话。把人带走,其他的人除了几个留有大用之外,拖到坡下的深沟埋了。”绝剑秀士的老爹不耐地叱喝,向膝骨已碎的九个人狞笑。 绝剑秀士的老爹混元一剑石天雄,是魔道高手名宿中的名列前茅魔头,已有好些年不在江湖肆虐了,声威犹在,令人闻名丧胆,名头声威与潜山天柱峰三魔相等,心狠手辣却胜三魔一筹。 打碎膝骨的七个男女,是留下有大用的人,所以捆了手脚以便带走,其他男女老少已注定了非死不可。 “来人哪!”大残魏文大叫:“赶快清理。” 柴门外有人应喏一声,鱼贯进入十余名大汉。 绝剑秀士拉开了少女的牙关,拖了便走。 茅篷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和一声暴叱,利器破风声入耳惊心。 众老魔吃了一惊,飞快地钻出茅篷。 星光下,七个黑衣人在草丛中一字排开,草中摆平着两个人,是众老魔所派的警哨。 “什么人?你们好大的狗胆。”大魔愤怒地厉叫:“老夫要你们生死两难,你们知道是在何人面前撒野吗?是谁动手打倒老夫的人?站出来!” 是大小姐七个男女,出街市循踪找来的,可知街内街外皆派有眼线耳目,潜力十分雄厚。 大小姐哼了一声,拔剑踱出。 “如果你们是潜山天柱三魔,中州双残,那?矗竟媚镎叶匀肆恕!贝笮〗惆寥坏厮担骸氨竟媚锏骄呕驼徽夷忝牵ネ砹艘徊剑虼搜僬依戳恕8盟赖模∷坪跄忝窃谡饫锔闪松颂旌淼墓吹薄!?br /> 话说得太托大,而且是一个小女人,这些不可一世的魔道名宿怎受得了。 大魔第一个受不了,哼了一声一闪即至,右手大袖凶猛地拂出,风雷骤发,劲道万钧。 出其不意扑上攻击,这是魔道人士之所以称魔的原因,完全忽视世俗规矩,对是非道理的看法与众不同。 剑起处电光激射,剑气迸发压下了大袖所起的风雷,慑人心魄的锐鸣刺耳,电光毫无阻滞地射入。 传出一声怪异的裂帛响,风雷骤散。 大魔飞退丈外,右大袖裂了一条大缝。 剑虹一顿,随即再次迸射。 “纳命!”娇叱声震耳。 黑影依稀,附在电光后强攻猛压,身剑似已浑然为一,无畏地紧迫蹑踪攻击,无视于其他众魔的存在,气势极为磅礡,哪像一个女人?简直就是扫荡一切的女神,无视于妖魔鬼怪的存在,盯紧目标行雷霆一击。 其他的两魔与中州双残,与绝剑秀士父子,大吃一惊之下,已无暇思索,不约而同大喝一声,直觉地刀剑齐出,阻止女郎追袭。 九男女全力阻击,一拥而上,声势惊人。 女郎心中大惊,没料到这一代凶魔竟然不顾身分,同时出手向她攻击,想止步收招已来不及了,只能凭反应全力作两败俱伤的生死一搏。 “该死的混蛋!”大小姐的六个男女随从,尖声咒骂着冲上抢救。 灰影来势如电,没有人能看出具体的形状,反正听到奇异的风声,灰影已出现在刀剑汇聚的侧方了。 一丛半尺长的短树枝,挟锐利的风行厉啸先一刹那,暴雨似的贯入人丛,每一段树枝幻化为半尺径的圆扁怪物,飞旋的速度骇人听闻。 “哎……唷……”传出被击中者的厉叫,汇聚还不曾集中的刀光剑影,像是突然爆散了。 大小姐的剑,与三个魔头的剑接触,响起动魄惊心的震鸣,火星飞溅中,四人分向四方飞散,势均力敌,谁也没占便宜。 大小姐飘落时,再急退了四五步,吃力勉强地稳下马步,惊出一身冷汗。 一比三,她值得骄傲。一个年轻少女能力拼三位魔道名宿,她的武功与剑术天下大可去得。 九个魔道男女,有三个摔倒在地叫苦连天,另两个被树枝划开了肩与胁的肌肉,飞退出丈外血流如注,护体神功可挡刀剑,却挡不住小树枝一击,把他们惊得心中发毛,悚然而惊毛发直竖。 他们并不知道是树枝,却知道并非被利器击中的。 灰影一掠而过,消失在对面三十步外的草丛中。 “该死的!是什么东西?”不曾受伤的二残魏武,毛骨悚然惊呼。 谁也没看清灰影是人是鬼,连涌出的十余名爪牙在旁围观,也没看清灰影的实体,一个个疑神疑鬼,在一旁打冷战。 黑影如飞而至,有五个之多。 大小姐知道有人相救,心中大定。 “你们这些无耻老魔不死,天下大乱不止。”她怒不可遏,举剑怒叫:“天罡剑阵,斩绝他们!” 六男女同声叱喝,各就定位。大小姐是魁首之首天枢,剑一挥,阵势立即发动。 这是应付群殴的灵活剑阵,也可用作围攻特强者的阵法。面对二十余名魔道高手名宿,她们只好用阵法应付,攻势一发动,必须一照面便有人去见阎王。 有五个老魔受了伤,包括了二、三两魔和大残,气势一落千丈,再一看剑阵的雄浑气势,众魔暗暗心惊,如果冲阵,不知要付出多少血腥代价呢! 五黑影到了,是五个蒙面人。 “且慢!”为首的蒙面人用怪异的嗓音沉喝,接着用右手打出只有自己人才了解的手势。 大小姐的剑徐徐下降。 蒙面人大踏步走近,在她身畔小立片刻,显然在用传音入密绝技传递某种讯息。 蒙面人回归原处,五双怪眼狠盯着二十余名魔道名宿。 大小姐哼了一声,收剑入鞘,举手一挥,领了六名男女随从,步伐整齐扬长而去。 二十名魔道名宿感到一头雾水,但竟然不敢阻拦,讶然目送大小姐七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五个蒙面人直至大小姐七人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身由原路走了。 “这些是什么人?”大残的右胁裂了一条血缝,以左手掩住创口,骇然向大魔问。 “不知道,只知道那小女人非常年轻。”大魔不安地说:“那五个蒙面人所流露的杀气更为慑人,如果他们加入七男女的剑阵,咱们恐怕将有一半以上的人死在阵势发动的前片刻。” “伤了老夫的人……” “我……我没看到。”大魔打一冷战:“很可能是蒙面人一伙的,所以他们五个人胆敢留至最后,大摇大摆撤走,该死的!老夫要查出这些人的底细来。” “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大残一只左手掌全被鲜血染红了:“老夫要用最残忍的手段……” “有事藏在心里,魏老哥。”大魔用手一面打信号,一面低声说:“赶快处理咱们的事,速离现场。” “你……” “他们还没走。”大魔用手向另一方向一指:“你大声嚷嚷,不怕他们改变心意,永除后患?” “咱们还可一拼……” “划得来吗?准备走!” 绝剑秀士不曾受伤,走近草中先前将人放下的地方,怔住了。 “咦!小贱人呢?谁抱走了?”他大叫。 擒获的少女不见了,他清晰地记得,大小姐七男女现身,他的确把人放在这里的。 所有的人皆你看我我看我,人都在此,不可能有人将少女抱走,变生仓卒,谁敢分心去留意丢在草中的少女?他白问了。 “糟!留了活口,那还了得?”他老爹混元一剑大骇,急出一身冷汗:“日后侠义道兴师问罪,咱们……儿子,你真该死!” “她不可能爬走……” “快找这附近……” 五个灰影踏草而来,由于在上风,首先便嗅到淡淡的幽香,看身材也不像是男人。 “她们又来了!”有人大叫。 气氛重新一紧,二十余人迅速地列阵相候。 “咦!你们怎么啦?”为首的女人嗓音俏甜,与那位大小姐完全不同。 五女在三丈外一字排开,面对列阵相候的二十余名高手名宿,颇感意外。当然,她们不可能知道这些魔道高手名宿的身分。 是林翠珊小姑娘,带了四名侍女,穿一式翠绿劲装,外披轻绸大氅,剑皆系在背上,夜间与人交手必定不受剑鞘影响身法的灵活。 “小女人,你是谁?”首脑大魔心中一定,阴森森盘间身分。 “不要管本姑娘是谁,你们在这里拼搏吗?”林翠珊不想暴露身分:“不像,你们其实是一伙人。” “对,一伙人。小女人,你知道老夫是谁?” “本姑娘不管你是谁,只要知道你们在这里作何勾当。” “大胆!小女人,你不该到这里来。” “本姑娘为何不该来?哼!九华山任何角落都是人人可到的地方,你们想在这里划禁区?” “至少目前是禁区。老夫这些人在这里办重要的大事,不许走漏任何消息。小女人,你明白了吧?” “哦!原来你们在这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哼!本姑娘偏要干预,天下事天下人管,你也该明白了吧?” “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女人,你已注定了被灭口的噩运。我大魔心狠手辣……” “大魔?”林翠珊一怔,抢着问:“天下称大魔的人上百之多,你是哪一个大魔?” “潜山天柱峰三魔的大魔。” 潜山天柱峰三魔的姓名,早就被江湖朋友淡忘,因为他们成名之后,一直以大魔二魔三魔代表身分,亮名号从不用姓名,完全以绰号取代,久而久之,似乎连他们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不论朋友或仇敌,皆称他们为大魔二魔三魔。 天师道的弟子通常有道号,三魔把道号也束之高阁,姓名道号知者有限。 “原来是你这个狗都不吃的天柱峰大魔。”林翠珊不屑地说:“还真几乎吓我一大跳呢!” “该死的小女人……”大魔无名火发,举步接近。 五女左右一分,徐徐后退。 “我知道你的妖术很厉害,嘻嘻……”林翠珊不住娇笑,徐徐绕走:“所以,我要用暗器对付你,我会和你保持两丈距离,一有异象就用暗器送你进鬼门关……” 糟了,眼前突然发黑,身形一晃。 “屏住呼吸带……我走……”她突然尖叫。 大魔一声狂笑,疾冲而上。 第十四章 真假夫人 三魔和二残魏武同时冲出,狂笑中四掌齐挥,雄浑无比的劈空掌力,分头阻止四位侍女抢出救人,风雷骤发,劲道如狂涛,把四侍女堵在两丈外连连后退。 大魔的大手抓向林翠珊的右肩。 灰影突然幻现,伸出的大手脉门突被扣住,耳听一声狂笑,身躯飞旋而起。 灰影一手挽了林翠珊,另一手将一些粉末徐在她的鼻端。她神智仍然清明,只是身躯发软而已,感到精神一振,身躯被挽住斜飞出三丈外。 “赶快调息。”灰影放下她低叫,顺手拔出她背上的宝剑。 光华乍现,像一道彩虹横天,射向三魔和二残,两魔的无俦掌劲,在光华一挥之下,化为微风消散了。 光华一转,森森剑气把两魔惊得魂飞魄散,缩头飞退逃命,甚至失去拔剑一拼的勇气,剑气太强烈,挨一下不死才怪,双方的内功修为差得太远啦! 光华破空,射向人丛。 看不清人影,只看到淡淡的朦胧灰色人形物,由剑光前导,像电火流光。 林翠珊的剑是宝物,映着星光真像电虹。 众魔惊骇中被迫拔刀剑自保,剑来得太快了,来不及逃走,也不能逃走。 “哎……啊……”狂叫厉号声惊心动魄。 没发生刀剑接触的震鸣,剑光似是可自由活动的灵蛇,快速地闪动变幻,穿越刀剑的空隙,从人丛的右侧射入,贯穿人丛再回头席卷。 一贯之下,共有五个人遭殃,三断手两断足,摔倒在地狂号。 剑光回旋,首先碰上了剑术宗师混元一剑石天雄,绝剑秀士的老爹。 “铮!”混元一剑果然名不虚传,接住了一剑。 “哎……”混元一剑惊叫,飞震出丈外,屈一膝跪到,虎口裂开,鲜血泉涌。 “啊……”又有两个人倒地,全都断了右小臂。 包括大魔在内,胆都快吓破了。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剑光贯穿人丛再回旋,已有七个人倒地,连以剑术宗师自命的混元一剑,也一剑震飞几乎摔倒,他们甚至连人影也没看清,只有看到飞腾的青蒙蒙剑光闪动,如此而已,怎能不惊? 大残魏文最机警,发出一声暗号,首先亡命飞逃,速度打破了往昔的记录。 两个断了右小腿的人,也连滚带爬逃命。 眨眼间,二十余个人四散逃命,一个不剩。 林翠珊在两个侍女扶持下,五个人在不远处袖手旁观,被飞腾的剑影和掷倒的人体惊得脊梁发冷,几疑御剑的是妖魅而不是人。 她已经可以活动手脚了,嗅入大魔的毒物已消。 “小姐,这……这位是……是人是鬼?”扶住她的侍女惊恐地问。 “是……是他。”她肯定地说。 “他……他是谁?” “张三。” “哎呀!小姐,快……快走……”侍女骇然惊呼,扶了她转身逃命。 “你们敢走?哼!”身后传出张文季的沉叱。 五女骇然转身,四侍女火速撤剑。 “你……你你……”她惊恐地叫,不知所措。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张文季凶狠地说。 “你……” “你是我预订的压寨夫人。” “啐!你……” “放乖些,知道吗?”张文季将宝剑往她脚前一丢:“你简直岂有此理,明知大魔妖术通玄,而且他已修至初步元神御剑境界,居然敢逞强,妄想用暗器相抗。尤其不可原谅的是,居然用绕走争取空门的蠢办法,绕入大魔泄放的制气血毒物圈子里,百分之百的笨瓜冒失鬼,哼!” “不要你管……”她火暴地尖叫。 “我有权管我的未来压寨夫人。” “你该死……”她俯身拾剑。 “你最好不要撒野,还轮不到你挥剑谋杀亲夫。我再不管你,日后出了意外,我哪有闲工夫再去订一个压寨夫人?” “我跟你拼了……”她挺剑前冲。 “站住!”张文季大喝。 她吃了一惊,惶乱地止步。 “目前我没有闲工夫管教你。”张文季气势汹汹摆出丈夫相:“以后再教你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压寨夫人,收起你的剑。” “你……” “跟我到茅篷里救人,来!”张文季扭头便走。 “我……我我……”她慌乱地叫,真想冲上,在张文季的背心扎上一剑。 x       x       x 茅篷中,救死扶伤忙成一团。妇女们哀哀痛哭,七具尸体有两具是八九岁儿童。 七个膝骨被打碎的人,铁定成为残废了。 “恩公天恩……”被绝剑秀士抱走的少女,已经送回茅篷,恢复了活动能力,放下由她解绑的入云龙,抢出哭泣着拜倒。 “不必多礼,救人要紧,姑娘。”他挽起少女,指指跟入的林翠珊五女:“我带了人来帮助你们,凶魔们大概不敢再来了。” “老弟,真……真是你……”入云龙老泪纵横:“天道无凭,神佛不可信;我诚心诚意前来礼佛,竟落得如此下场,天啊!幸亏你及时赶来……” “我直觉地知道今晚会有事,暗中跟踪七个神秘男女到了此地,根本不知道你老哥在此地住宿,我……我连累了你们……”他黯然地说,咬了咬钢牙:“我如果知道是你,那些人……我竟然放走了他们……” “与你无关,张……” “我叫张三。”他不愿入云龙说出他太岁张或张太岁的名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欧阳前辈与这位酒仙徐前辈,都是侠义道名宿。”替少女的父亲上药裹伤,手法相当熟练的林翠珊说:“天柱峰三魔是世人所不耻的凶魔,魔侠不相容,乘机行凶,有什么好怪的?” “闭嘴!”张文季沉叱:“你永远改变不了自以为是的毛病,日后我要彻底拔掉你的病根。” “你……”林翠珊扬拳正想挥出,被他一翻虎目,吓了一跳,慌忙收回手。 “其错在我。”少女掩面而泣:“去年夏天,绝剑秀士那恶贼途经扬州,在大街上被他碰上,随即出言不逊当街调戏……” “那狗东西跟在小女后面百般威胁,跟到我家知道我徐家的底细,仍然死缠不休,威胁小女必须随他行道江湖。”少女的父亲痛心疾首地说:“我酒仙徐泰祥已多年不在江湖走动,扬州徐家从不招惹各方是非,那恶贼才胆敢明目张胆上门欺人,一连三夜登堂入室骚扰,小女忍无可忍,这才奋起驱逐,第七招击中他右胯把他逐走。没想到一年之后,他竟然毫无人性地残害这许多人……” 入云龙也将受到突袭,梦中受到宰割的经过说了。 “我会去找他的,我会去……找他……的……”少女痛不欲生,向茅篷门外星光隐隐的夜空哭泣着厉叫。 “那狗杂种沿途找女人,我真该在几天前废了他的。”张文季咬牙切齿,用右拳猛挡着左掌心怒叫。 酒仙徐泰祥的女儿,在扬州被称为紫牡丹花徐迎春,已经年华双十,喜穿紫,美丽高贵得像富贵牡丹花,难怪引起淫贼的垂涎。 林翠珊惭愧得无地自容,流着泪怆然出室。 是她,不问情由抢救了绝剑秀士。 如果张三将那天的事说出,她真不敢想像该如何面对这些受到残害的人。 带了四位侍女,她悄悄走了。 x       x       x 二十余个高手像斗败了的公鸡,背了两个断足的同伴,搀扶着五个断手的人,狼狈地奔向化城寺小街,要返回九华客栈另作应变的打算。 入云龙、凌霄客、酒仙,都是侠义道的名人,有不少侠义道朋友。 来九华朝山进香的香客中,有不少侠义门人。知了众魔卑鄙地偷袭,恶毒地残害妇孺,而偷袭的理由又不足为外人道,消息传出,必将受到有正义感的江湖人士群起而攻,没有魔道人士敢和他们站在一边引起公愤。 中州双残曾经指责入云龙,指出侠义道人士不能因为碰上的人是邪魔外道,就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惩戒的。 而现在,他们却为朋友抢掳女人,而无理性地残害侠义道人士,怎能获得同道的同情和帮助?今后,一切得靠他们自己了。 最佳的选择,便是速离九华远走高飞。 距街口还有里余,路旁树影中踱出五个蒙面人,劈面拦住去路,阴森的神态令人心底生寒。 没错,正是阻止大小姐发动剑阵的五个神秘蒙面人。 大魔是首脑,必须挺身而出打交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大魔默运神功戒备,独自上前沉声问。 “是知道你们底细的人。”为首的蒙面人,用怪异的嗓音说:“你们简直岂有此理。” “混蛋!你说什么?”大魔受不了激,一激便凶性大发,不顾一切发威。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蒙面人厉声说:“你们丢下正事不管,匆匆忙忙不顾后果,向那些侠义道混蛋袭击,以私废公,任性胡为,误了所托的大事。经你们这一闹,光临九华的人必定提高戒心,直接影响所托大事的成败。你们都是声威超拔的老江湖,为何做出这种不上道的事?看光景,你们并没成功,好像伤了不少人,是不是咱们走了之后,发生了意外变故?” “咦!你阁下怎知道咱们受人之托?” “当然知道。” “你是……” “不必多问,我要知道你们发生了何种变故。” “受到可怕人物的袭击,七人受重伤,五个轻伤,谁也没看清这人的面貌,栽到家了。”大魔头不便追问受托的事,心中有数:“老夫还以为那七个男女是你们的人呢!是吗?” “是,也不是。”蒙面人说:“是,是因为她们站在我们一边的;不是,是因为她们并不知道你们受托的内情。” “老夫不明白……” “以后你老兄就明白了。请教,你们有何打算?” “咱们损失惨重,已无力续办受托的事,风声传出,咱们的处境不妙。” “远走高飞?” “是的,远走高飞,走得愈远愈好,无法兼顾受托的事了。” “老兄,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何况受托的事,关系到诸位的利益,你们怎能出了些事故,便心慌胆怯,急急远走高飞,食言背信?” “但咱们留下,必定引起无穷后患……” “山上山下住了数万香客,藏身极易,你们为何不找处隐蔽处所藏身,届时再出面办妥受托的事,再迅速远走还来得及。在下负责找地方潜藏,如何?” “这……” “如果诸位坚持逃命,知道食言背信的后果吗?” “不要威胁老夫。”大魔不悦地说。 “在下无意威胁。”蒙面人不再增加压力,以免物极必反:“你知道,成功之后,诸位所获的利益是如何丰硕吗?贵地面将成为独树一帜的特区,紧扼大江咽喉,雄峙一方,财源滚滚;诸位难道愿意因些小的挫折,而甘心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吗?” “可是……” “诸位不是丧了胆的人吧?” “你们真能提供安全的藏匿处?”大魔意动,不甘心放弃即将到手的利益。 “毫无疑问。” “好,老夫接受你的提供。” “一言为定,诸位不必返回客栈了。” “也好,老夫担心有人在等候咱们回去。” “请随在下动身。”蒙面人欣然说。 x       x       x 每天都有香客死亡,挤了数万人的山区,食宿不便,卫生条件差,有些人在途中便发生中途死亡的变故,意外死亡的人时有所闻,因此,所有的寺庙都派有专人安顿意外死亡的香客。 入云龙是有声望的人,酒仙徐泰祥更是扬州的大户,在化城寺安置了七位死者,停棺等候火化,或者等佛诞过后扶柩返乡安葬。 消息传出了,潜山天柱峰三魔、中州双残、混元一剑绝剑秀士父子,成了众手所指的残忍谋杀犯凶手,连魔道人士也不耻他们所为。 香客满坑满谷,隐藏十分容易,这也就是那些存心计算大乾坤手的人利用朝山进香期遂行阴谋的主要原因,人多容易近身行凶,造成混乱脱身也容易。 大乾坤手和尚义小筑的三眼功曹,都是实力庞大、爪牙众多的大豪巨霸,平时行踪飘忽,宛如神龙,想求见也找不到门路,近身计算不啻难似登天。如果不是朝山进香期,想见他们一面谈何容易? 住在化城老店的大乾坤手,果然传出制裁众魔的信息,指称众魔这种凶残的行为不合乎江湖道义,而且亵渎菩萨,在佛门清净地利用机会残害生灵,罪不可恕,誓必除魔以谢地藏菩萨,大乾坤手本人更是公然信誓旦旦。 尚义小筑的人更传出紧急搏杀令。 风雨满山,这件事闹大了。 x       x       x 九华山并非仅有九座山峰,而是聚在一起的一丛山岭,已经赋名的山峰就有四十八座之多,任何角落皆可藏匿,只是生活必需品供应不便而已。 如果相貌不怎么特殊,藏身在香客中更为安全,分散在人潮中,怎么查?除非能出动上千眼线,昼夜不断清查可疑的人,可能吗? 前来进香的江湖人士,事实上不可能参与搜索搏杀的行动,毕竟事不关己,愤恨不齿是一回事,参与制裁又是另一回事,谁愿意丢下进香的正事,无端卷入是非的漩涡,为不相干的事树敌?所以,制裁搜寻凶手仅是口头上叫叫而已,连大乾坤手与三眼功曹也无暇派出多余的人手展开行动。 九华客栈有一批香客临时迁走,立即有更多的香客迁入,客栈中香客进进出出,谁也不理会陌生人的来历底细,店家更不介意住店的人是好是坏。 荀明萱姑娘就是有幸获得一间小客房的女香客。她扮成小家碧玉,脸上加了易容药,不健康的色彩掩盖了她原本红馥馥的脸蛋。 她像一头有耐心的猫,蹑在张文季左近等候机会。 张文季在九华客栈也拥有一间小客房。他的同伴四海游神一群人,有另一种身分,分散在他附近候命行动支援,除非情势危急,他的同伴是不会贸然出面的。 他与其他的香客不同,经常外出四处走动。而其他的香客,早晚皆至各寺院礼佛进香,为在阴间的尊亲祈福,上山下山十分忙碌,心目中除了烧香拜佛之外,其他身外事概不过问。十余里山径十余座寺院,不分昼夜香烟缭绕,人潮汹涌,极为壮观。 佛诞期即将届临,从天下各地涌来的香客日增,要寻找某些特定的人,愈来愈困难了。 唯一显着的人是大乾坤手,他在化城老店的住处从没迁移,所包的一座客院警卫并不森严,经常可以看到他带了几位弟兄出入。 三眼功曹据说还在山下,要到佛诞日才上山,因此行踪不为前来进香的江湖人士注目,大乾坤手的光彩,掩盖了这位江湖仁义大爷。 听到一些风声的人,颇感诧异,有人早已放出对大乾坤手不利的风声,但这位大豪似乎毫不介意,露面的机会频繁,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对他不利。再这样粗心大意,早晚会出大纰漏的。 果然不错,心怀叵测的人沉不住气了。 这天是七月二十六,距佛诞期还有三天,山上各寺院的活动逐渐进入高潮,山道上人潮汹涌,每座寺院昼夜灯火通明,香烟缭绕,钟鼓齐鸣。 化城老店的香客,大半已经一早就至各寺院上香,留下来的香客不多,早晚的喧闹情景不再出现。 出山虎所保护的一群香客,已经进了早香返回客店歇息,他和出洞蛟并没感到疲劳,因为他俩信佛并不虔诚,既不跪拜参加法事,也用不着诚意正心诵经。 东主都歇息了,他俩一身轻松,在客院中品茗,一面信口闲聊,一面留心倾听邻座香客叙说阴曹阳世的神话传说。 前面的大院子,是四通的走廊,最右首的月洞门是通向另一客院的通道,那座客院就是大乾坤手一群人所包下的客院。 与大乾坤手为邻,他们认为十分安全,姜太公在此,诸邪回避。 大乾坤手的人出店入店,必须经过这道月洞门,必须经过这座大院子一目了然。 左面的院口没设有门,是通向前进房舍的走道,也是这几座客院进出的出入口。 走道不断有人出入,院子里也不断有人走动,不时有店伙匆匆而过,一切活动都十分正常。 客院的大厅相当宽广,是这一座客院的交谊厅,有几名店伙和仆妇照料,供应茶点替香客服务,客厅的几张八仙桌都有香客品茗聊天。 “听说大力鬼王确被打伤成残,被党羽们抬走了。”出山虎低声说:“你猜,会不会是张龙老弟的杰作?他真能对付得了鬼王呢!” “很可能是他。”出洞蛟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自古英雄出少年,他那种乳虎似的年轻人,才配在刀口上玩命,敢斗敢拼无所畏惧。咱们都锐气全消,一听那些名头响亮的人物,心中便发虚,身上冒冷汗,还有什么好混的?真该放下刀剑,回家安安分分过日子了,再混会把命都混掉的,咱们已混到了尽头啦!” “说得也是。”出山虎也叹了一口气:“咱们混了半辈子,总算小有名气,但要想爬上一流人物宝座,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四十不发,不能再发啦!兄弟。”出洞蛟突然脸色一变,伸手向窗外一指:“你看,那是怎么一回事?” 窗外是大院子,可看到院子里的活动情景,两个五短身材的店伙正绕过月洞门,一个捧着一些杂物,一个扶了一名大汉,绕向通向前一进客院的走道,看不出任何异状。 院子里有香客谈笑,走道上有香客进出往来,谁也没留意旁人是否有异状,有异状也不以为怪。 “挟持?”出山虎是行家,也看出了异状:“那位大汉是大乾坤手的人。” “两人并没发生身体接触,怎能算挟持?”出洞蛟脸有惊容:“大汉目光迟滞,脚下似乎乏力……” “哎呀!” “怎么啦?” “拍花。那店伙……” 店伙与大汉已经通过院口不见了。 他俩只顾脸向窗外,低声嘀嘀咕咕,指指点点,忽略了邻座也在品茗的香客。更没料到所说的话有人听得到,自以为声音低不会落人耳。 拐卖儿童的人,据说会下五门邪术,儿童被这人轻轻一拍天灵盖,便会乖乖被带走,称为拍花。 有时用在妇女身上拐卖妇女,不会在大男人身上施展。 出山虎话未完,眼角瞥见有人影移动,一扭头,便看到身畔多了一个高大的人,是邻座的香客。这人一直背向而坐,只能从衣着上知道是这个人。 他看清了这人的面貌,而且认识这个人。 刚要张口,这人已扣指疾弹,一缕劲风在六尺外击中了璇玑穴,打击力沉重,余劲几乎震破了气喉,浑身一震,向桌上一仆,起不来了。 出洞蛟也感觉出有异,恰好扭头察看。 “玉面……”他脱口惊呼,还不知同伴出山虎已经遭了殃,也认识这位香客是何人物。 只叫出两个字,也仆伏在桌上了。 过来两名香客,分别傍着他们坐下像是同伴。 片刻,两个店伙又出现了,跟在后面的青衣大汉衣着相同,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大汉。 大汉独自进入月洞门,原来是把门的警卫。 光天化日在大庭广众之间施展劫持警卫再掉包换人,妥为布置制造机会,真需要有超人的智慧和周详的准备,任何意外发生皆可能影响计划的成败。 出山虎和出洞蛟的无意中发现,就是意外之一,如果不能及时加以有效控制,必定坏事。 总算能及时应付,轻而易举制住了出山虎两个人。 制住两人的是玉面郎君夏玉郎,双方的身分、地位、武功,相差太远了。 又过来一名香客,这一桌已有六个人啦! “他真会在这时出来?”香客低声问。 “会的。”玉面郎君说:“昨天他的大总管与化城寺的首座维那伏魔尊者洽商妥当,今天巳牌正,在大殿法坛,请住持大师专为他们家宏法讲经,时辰快到了,所以他们必定准备动身啦!” “唔!有点不对。”香客脸色一变。 “有何不对?”玉面郎君一怔。 “大总管霸剑天王安海,总管对外事务。”香客说:“开坛讲经这种小事务安排,哪用得着由大总管出面洽商?派一个女管家前往就胜任愉快了,怎么说也轮不到霸剑天王亲自出马。” “你是说……” “陷阱!” “不可能吧?你看,人出来了。” 最先大踏步出了月洞门的人,是四名慓悍的中年大汉两面一分,像是把门的金刚。 接着出来了八名男女,开始将在院子里活动的人往外侧赶,像官老爷出巡时的清道人员,对付院子里活动的人倒还和气有礼,没摆出豪霸的威风。 大乾坤手的死党亲信八猛兽,接着出现在月洞门。 按往例,大乾坤手必定随后出现的。 大厅内的玉面郎君几个人跃然欲动,有两名香客打扮的人,送来一只背箩,里面盛着众人使用的兵刃和百宝囊,众人迅速动手佩剑挂囊。 果然不错,大乾坤手出现了,身后有他的家眷,妇孺们一个个穿得朴素,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炷信香。 院子里人满为患,八猛兽到了院子,清道的人男女已到了对面的通道口。 “砰噗……”把门的四大汉,突然纷纷栽倒。 八猛兽是六男二女,领先的一男一女也向前一栽。 在院子里活动,被赶至一旁的几个香客,和扮成店伙的两个人,从花树下取出暗藏的剑和百宝囊,有人发出一声暗号,立即抢出,刀剑出鞘。 玉面郎君跳窗而出,所带领的六个人也纷向外抢。 “哈哈哈哈……”大乾坤手突然仰天长笑。 发动袭击极为猛烈,人都向大乾坤手冲去。 已经倒下的四个猛兽在狂笑声中一跃而起。 倒地的把门四大汉也迅速爬起,刀剑出鞘。 一声狂叫从月洞门内传出,冒充把门警卫的大汉被打断双脚丢出门外,摔落在地叫号。 妇孺们向两侧闪开,有条不紊,毫不惊慌,像是袖手旁观者,有说有笑地泰然注视院子里的恶斗展开。 四面院墙都有人跳入,是大乾坤手的人。 “铮铮铮……”金铁交鸣声暴起,院子里刀光剑影飞腾。 玉面郎君一听到大乾坤手的狂笑声,便知道不妙了,突袭失败了,对方应变的部署极为完善,青城三女妖的迷香毫无用处,显然对方早有应付迷香的准备。 已由不了他转念,一个猛兽挡住了他,紫金刀化为刀山压到,沉喝声震耳欲聋。 “小辈纳命!”这位猛兽称青狮,紫金刀是品质极佳的神刀,刀沉力猛,勇悍如狮,这一刀真有雷霆似的威力,真可以将对手连人带剑砍成数段。 “铮”一声狂震,刀剑接实。 雄浑的震力震得他手膀发麻,马步一虚,斜震出丈外,背部剑气压体。 他大喝一声,大旋身向下一伏,奇险地避过一名大汉从背后攻出的一剑,他的剑则向上斜刺,贯入大汉的小腹,大汉的剑割裂了他的右肩背,皮破肌裂,危极险极,几乎两人同归于尽。 青狮也被震退丈外,来不及赶上给他一刀。 他知道大事去矣!急冲几步,一剑震飞一名挡路的大汉,一鹤冲天跃登屋顶,如飞而遁。 聪明人永远知道趋吉避凶,他杀出重围逃走,其他的人也不笨,风声不对,最佳的选择就是溜之大吉,情势不利,保命第一。 他们本来就没有强攻的准备,寄望在迷香上,以快速的行动,预计可迅速将迷昏的大乾坤手掳走,迷香失败,不见机撤走岂不枉送性命? 香客纷纷走避,全店大乱,正好乘乱脱身。 如果香客们不乱,想逃走不是易事。 袭击有如狂风暴雨,来得快,消失也快。 x       x       x 午膳时分,九华客栈的膳堂人声嘈杂。 张文季与九名香客共桌,各吃各的埋头进食。 化城老店出了命案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山,食客们议论纷纷,皆将命案做话题。 “满山香客,怎么可能有人胆大包天,公然大白天在店中抢劫?”一名食客向相邻的人说:“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知道?”食客满嘴饭菜,含糊地说:“事不关己不劳心,管他呢!反正我们身上没有几个钱,绝不会有人在我们身上打主意。吃啦吃啦!少管闲事。” “闲着也是闲着,说说何妨?你不是曾经到化城老店看朋友吗?朋友怎么说?” “听说有十几个男女行凶,被杀死了五个,捉了四个男女。无辜被杀的也有两个人,听说这两人还是请来的保镖呢!” “被抢的人是……” “好像是很有财势的有钱人,有许多保镖护院。有钱人才会引起匪徒觊觎呀!你我请得起保镖打手吗?” 张文季心中有数,有人抢先动手了。 这是他意料中事,并没感到奇怪,草草膳罢,无牵无挂返回客房。 他早就得到消息,鬼手柯永福就是负责眼线调动的司令人,消息十分灵通快捷,重大事故他知道得比别人快。 大乾坤手是他留意的目标,所发生的大小变故他都必须知道,以作为情势判断的依据,决定行动的对策。 用钥匙启锁,他留意身后的动静,旅客们来来往往,很难发现异状。 “客店人多口杂,下手固然接近容易,但也容易发生意外,变数不易控制。这些人实力不足,竟然敢冒此风险,真蠢哪!大乾坤手一定把大牙都笑掉了。”他心中自言自语,泰然启门入室。 微风飒然,背后多了一个人。 身形一晃,他已现身在床前,拉开距离,确保安全。 那人一把抓出,抓了个空。 “你真的不死心吗?”他不悦地说:“难道你不明白,幸运之神不会再次照顾你吗?” 扮成小家碧玉的荀明萱,信手掩上房门。 “我……我来请……请求你的帮助。”荀明萱沮丧地说:“你是我唯一能请求的人……” “什么?请求我帮助?”他大惊小怪:“你是不是神智不清?你我是仇敌,记得吗?” “我……”荀明萱怯怯地欲言又止。 “向仇敌求助,荒谬绝伦。”他苦笑:“荀姑娘,你跑错了地方。” “你不觉得,我已经不是仇敌了?”荀明萱似乎勇气来了,不再羞怯,打定主意的人,有勇气面对事实困境:“你没有理由一直把我当作仇敌。” “是吗?刚才你那一抓就非常厉害。” “那……那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荀明萱不安地绞扭着双手:“我师父说,要……要抓住你可以到……到手的东西。” “五雷散人只调教你恃强攫取的霸道心态,而不教你攫取是否应该的道理。哼!我可不是东西。你走吧!我随时都得提防着你弄鬼,有你这种妖……这种危险的仇敌在身边,提心吊胆旦夕提防,实在不是惬意的事。” 第十五章 随影逐情 “我再次郑重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你的仇敌,要不我怎会离开我那三个师侄?” “哦!你离开她们了?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化城老店事故一击即溃,一接触便作鸟兽散。如果有你在,虽则结果是一样的,但大乾坤手所付出的代价,将多十倍当是正确的估计,他只死了一个人。而他那些爪牙中,大半不是你的敌手。” “因为你,我才离开她们的。” “什么?因为我你才离开她们?什么意思?” “我……我要知道,那样凶暴无情侮辱我的你,到底是……是怎样的一个人。”荀明萱双手蒙住了脸:“所以,我默默地跟在你身旁观察,我……我要……” “伺机报复?”他冷笑:“你最好不要,因为我也会报复,一旦我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时,我的敌人将会活在恶梦里。” “我不会威胁你的生命,但……算了,我来求你帮助我,我已经走投无路,只有你……” 他心中一软,想到那天他剥光这位少女的恶形恶相,歉疚的感觉爬上心头。 “你要我如何帮助你?”他不胜烦恼抢着问:“我看我一定是疯了,居然想帮助仇敌。” “幽明被他们捉住了,还有她的三个同伴……” “幽明?幽明是谁?” “就是我的二师侄,幽明仙姑,俗家姓名叫费娥。”荀明萱大喜过望:“张爷,帮助我救出她们,你一定不会后悔的,我会……” “我现在就后悔了。”他懊丧地说:“我和大乾坤手是同类,同类相残……” “张爷,你不是也在打他的主意吗?” “我打的主意与你们的主意不同。” “可是……” “我只想利用他,将两条龙引出来。” “什么两条龙?” “你不懂,那是我的事。总之,我这时惊动他,一定会影响我的计划……唔!让我想一想。”他似乎精神一振,脑海中灵光一闪。 “你想什么?”荀明萱走近,用绵绵的目光喜悦地注视着他。 “不要打断我的思路……”他摇手阻止姑娘追问,在床口坐下沉思。 他所想的是:这次九华之行,失败已成定局。 黑龙黑鹰不来找大乾坤手算帐,到黄山聚会计议打江山和行刺徐大学士,这是石破天惊的大计,怎会再过问大乾坤手算账的小事? 江西严家第一号走狗,大统领金龙罗龙文,只能间接指挥黑龙帮和黑鹰会,小事件不用这恶贼费心。 金龙罗龙文逃回徽州,目下匿居黄山。说匿居,那是官方的说法。其实,这恶贼在黄山大张旗鼓,建了坚固的华丽巢穴,招纳天下亡命,官府无奈他何。 恶贼已和原籍徽州的大海贼汪直取得直接联系,双方的代表常驻黄山,在嘉兴府建立了与海上联络的秘站。 海贼目下在东海横行,拥有三个舰队,其中一队是倭寇的精锐,大本营设在日本鹿儿岛。 打江山的事十分重要,所以,两条龙不可能前来九华山,为了些少金银债务而与大乾坤手算帐了。 这是说,他这次九华猎龙的计划,失败已成定局,白跑了一趟。 如果他向大乾坤手加压,驱散大乾坤手一些爪牙,一帮一会的人如果知道大乾坤手势弱,会不会派黑龙帮副帮主金角黑龙,乘机把大乾坤手捉住追赃? 这里距黄山金龙罗龙文的匪巢仅两百里左右,脚程快的高手半天就可赶到。 一帮一会的消息极为灵通,眼线满天下,几乎可以断定,有不少眼线在九华香期活动。 目下,大乾坤手实力雄厚,一帮一会不可能派出大批精锐前来算帐,即使派来了,也将付出重大的代价,而且并不能保证成功。 但如果大乾坤手势弱,派几个武功超绝的高手来就够了。 “荀姑娘,你知道人囚禁在何处。”他拿定了主意欣然说:“你那两个大难不死的师侄呢?” “她们和玉面郎君躲在东崖禅寺的山林里。” “我不要她们参与,只要她们另订骚扰计划,飘忽不定捉弄大乾坤手的人,用打带跑手段牵制他们。你的道术虽然走邪门,但足以派用场。” “我当然没有你高明,所以被你整治得好惨。”荀明萱羞怯地白了他一眼。 “不能怪我,是你们……记住,不能向你们的人透露和我合作的事,不然我一定会中途撒手不管。” “依你啦!我好高兴。”荀明萱兴奋莫名。 “且慢高兴,谁也不敢说一定成功。我第二个要求是:佛诞期间不许开杀戒,八月初一,你高兴如何杀悉从尊便。现在,我们去侦查囚人的处所,晚上就动手,时间不多了。如何配合行动,我们一面走一面商量。” “好啊!我一切听你的。”荀明萱雀跃欢呼。两个死对头居然走在一起了。 x       x       x 正天门坡下约一里左右,路右建有一座别墅型小院,小阁的匾额刻的字是“听涛”,所以当地的人称为听涛小院,是池州的仕绅避暑别墅。 涛,指松涛。这附近松林如海,山风一吹,松涛动人心魄。当年淝水之战,所谓风声鹤唳,风声就指松涛,八公山满山全是苍松。 这里,就是囚禁凶手的地方,也是大乾坤手最新落脚的住处,是发生事故后迁来的,化城客店毕竟太复杂,往来旅客川流不息,安全堪虑。 这里十分方便,往下走是化城寺,往上走是正大门上禅堂和王灵宫殿,往返片刻可到。 化城寺是香会的总法坛,十灵宫殿却是香客们超度亡魂的膜拜中心。 大乾坤手终于摆出豪霸面孔,把听涛小院作为显示武力的临时山门。 他有权这样做,防范对头再次行凶,就是光明正大的借口,也摆出应付挑战的姿态,接受任何牛鬼蛇神的挑衅,等于是亮起灯吸引飞蛾。 实力不足的人,只好望而却步,必须等候大乾坤手全家到寺院中参加法会,在万人膜拜中走险行刺,不然休想近身袭击啦! 化城老店事故,大乾坤手是大赢家,声威更直线上升,更为引人注目了。 但有心人都感到诧异,大乾坤手已经没有后续赶来的人支援,仍然是原有的三十余名男女,能应付实力更强大的人攻击吗? 但午后不久,尚义小筑的执事大爷朱仁带了四位弟兄出现在听涛小院作客时,有心人总算明白了。 原来大乾坤手已和尚义小筑的人搭上了线,两大豪霸并肩站,不许再发生寻仇凶杀事故,两次大血案已经够多了,两股强大的势力共同维持治安,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x       x       x 两人手中捧了信香,夹杂在香客中,一步步向山上走,扮香客相当神似。 听涛小院建在路右的山坡上,一条小径直通院门,长约百步,间或有一段段石级,路旁古松蔽天,在大道向上眺望,只看到松墙绿瓦,整座小院藏在松海中,无法接近侦查。 “住在这里,绝对没有化城老店安全。”张文季一面走,一面低声说:“除了妇孺,二三十个人,挡得住高手的袭击吗?在化城老店,出了事就会惊动成千上万的香客,也会受到化城寺伏魔尊者一些高僧干预。而在这里,厮杀整夜,也不会有人过问,任何三流高手也可以轻易接近。入云龙一群侠义道名宿的住处,形势与这里相差不远,出了事附近无人可见,死光了也无人知悉。大乾坤手迁来这里,就不像一个威震天下的豪霸了。” “张爷,你怀疑什么?”荀明萱不了解他话中的含义:“在化城老店,他敢把所擒的四个人公然囚禁吗?维持治安的公人很多呢!所以得迁来此地呀!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哼!他能不怕大奸严府的人捉住他剥他的皮?比起严家的实力,他差了十万八千里。” “严家远在江西,怎知他来九华朝山进香?” “严家一帮一会,眼线满天下,怎能不知?你说,你们是怎样知道的?” “这……六月初,我们就得到消息了。”荀明萱说:“消息证实他仅带了一家八个内眷老小,从南京走陆路进香,没想到他的人陆续赶来,人愈来愈多,所以我们大感人手不足,情急……” “情急就威迫色诱双管齐下,逼使一些高手名宿替你们卖命。” “张爷,我……我道歉……” “算了。”张文季苦笑:“我要解开一些疑团,以免心中困惑。你去找你的人,二更初你独自到我房中会合,各自小心,我往下走。” “张爷……” “你不能跟我走,二更初见。”他转身向山下走了。 x       x       x 他找了一根趁手的竹杖,四尺长,可当打狗棍,匆匆向山下走。到了头天门,绕甘露寺的右面山坡,借草木隐身,悄然接近一座浓密的松林。 登山的二十里小径,共有四座牌坊,称头天门、二天门、三天门和最高的正天门。 头天门有着名的甘露寺,下距山脚的二圣帝殿只有五六里。 松林前缘建了五座分散的小茅篷,平时没有人居住,供那些来朝山的行脚云游僧暂时栖止苦修的住处。这些苦行僧不想在大寺院挂单,住茅篷可以无拘无束,至少不必看大寺院僧侣的脸色。 佛诞期间,这些茅篷全告客满。 他绕至松林内,躲在一株巨松后向前窥伺。相距最近的一座茅篷,住的确是香客,有男有女,似乎这些香客都相当年轻。 但林内林外,却各有一个监视四方动静的人。 相距最近的另一茅篷,远在三十余步外,可听到隐隐人声,被草木所遮掩,只能看到朦胧的形影。 他像一头猎食的猫,悄然接近林内那位监视香客,蛇行鹭伏,无声无息,脚下柔软的松针利于潜行。 监视的人不可能永远站在某处不动,大白天视界良好,不需隐起身形潜伏,走动视野要广阔得多。 刚从一株巨松后移出,身后闪电似的打击光临,右耳门一震,便失去知觉。 张文季艺高人胆大,大白天他也敢袭击警哨,将人打昏拖了便走,远出百步外再将人弄醒。 警哨是二十余岁的壮汉,被头巾蒙住了双目,脸抵压在积厚盈尺的松针上,俯压在地,双手反剪。 他坐在警哨背上,双脚绞架住警哨的双臂,左手压住头部,右手用竹杖当刑具开始问口供。 “你们为何还不上山?”他用怪怪的嗓音问。 “呃……呃……你……”壮汉不甘心地挣扎。 他双脚向前顶抬,壮汉的手吃不消,痛得失声狂叫,但脸被压下嘴被松针堵住,叫声不大。 “叭叭叭叭……”竹杖在壮汉的臀部痛击。 “你生得贱,皮肉不受苦不肯招。”他的双脚后移放松一两寸,减少压力:“再不合作,废了你的双手,肩关节的筋扭断,医不好的。再就是打烂你一身贱肉,把你丢到山窝里喂野兽。说!为何还不上山?” “预……预定明……明天。”警哨屈服了:“我们已……已经派人上……上山去了……” “是大宫主的丈夫,离魂仙客孔百禄吗?” “是……是的。” “为何要活捉大乾坤手?” “信……信使说,活捉才……才能追赃。除了已付的两千纹银赏金之外,所追出的赃,本宫可以分四成。所……所以,人一……一定要活的。” “混蛋!那是去送死!”他大骂:“凭你们天垣宫这几块料,怎敢侈言捉活的大乾坤手?” “大宫主说,布下离魂大阵,一……一定可以捉到活的,必定成功。” “去你的!简直在做白日梦。”他不再多问,一掌把警哨劈昏:“也许,我替你们制造三成胜算的机会。” x       x       x 回到大道,再往下走里余。 上山的人多,下山的人寥寥无几。路旁不时出现一排排乞丐,有些则三五成群追逐香客乞讨,打发少的香客,甚至会受到讽嘲辱骂。 他在一个老乞身侧蹲下,放下半串制钱,利用这短暂的片刻,快速地低声交谈。 “不止七男女,兄弟,共十八个。”老乞丐飞快地说:“右面山崖的青布帐,三座。要小心,那些人傲气十足,悍野强横,来历不明。” “首领是女的?” “不错,年轻、漂亮、冷峻,有十分女人味,但却冷得令人害怕。” “好,我试试看。” x       x       x 这次前来九华,他碰上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三女妖太妖媚,而且已是花信妇人,不算。 荀明萱艳而不媚,被制住甚至流露出楚楚可怜本性。如果他不以先入为主的观念衡量,应该算是撩人心神的可人儿。 林翠珊不但美,骄傲泼辣像霹雳火,毫无心机,好恶分明,说风是风,说雨是雨,逗急了就撒野,怪好玩的,一见面他就有逗这小丫头冒火的念头。 醉仙的女儿徐迎春,被仇恨之火摧残,悲愤填膺、志切亲仇的少女,美丽的面庞燃烧着怨毒仇恨之火,让他看了心中凛凛。 天垣宫的众女风华绝代,但阴险冷酷也让男人心悸。三个宫主年纪都已三十出头,漂亮而又不年轻了。 荀明萱和林翠珊,是在他心中留下美好印象的女郎。尤其是林翠珊的野丫头形象,在他这个在山野中成长的年轻人心目中,印象最为强烈。 可惜,小丫头是尚义小筑的人,尚义小筑的声威令人侧目,他不想沾惹这种大豪巨霸,逗逗小丫头开心无关宏旨,可不能动真感情。 现在,他要见一个冷峻的女首领。 这位女首领就是那天晚上向天柱峰三魔挑战的人。 这女首领敢藐视三魔两残,表现在外的无畏气概可圈可点。但他不明白,何以那五个蒙面人出现,那位被称为大小姐的女首领,为何一声不吭就撤阵而走?虎头蛇尾令人莫测高深。 三魔两残也表现得十分可疑,居然在原地目送大小姐和五个蒙面人扬长而去。 他是冷眼旁观者,猜想大小姐是站在侠义道一方的人,但并不知道茅篷中的事故,不可能知道入云龙一群侠义道男女在茅篷内受到残害。 那五个蒙面人十分可疑,他希望查出一些线索。 他的同伴查出大小姐的落脚处,同伴都是老江湖,也不知道这些男女的来历,敢向三魔两残挑战的人,应该是大有来历的成名人物。 五个蒙面人无法查出下落,不算是意外,黑夜中即使不蒙面,也不能认出面貌,如何查? 要查这五个人的底细,女首领大小姐是唯一的线索,所以他要查证,了解活动范围内高手名宿,或者可疑人物的动静,是提防意外的不二法门。 x       x       x 三座布帐静悄悄,这种可容纳十个人的所谓行军帐,绝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拥有的名贵露营工具,普通人家也不需这种无用的废物--派不上用场就是废物。 帐门低垂,只有一个黑衣佩剑大汉守卫,远离道路五十步以外,闲人不可能乱闯。 他可能是第一个乱闯的人,因此大汉老远就看到他了,一双阴森森的怪眼凶狠地死瞪着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接近至二十步内,大汉终于明白他的企图,冷哼一声,徐徐迈步向他接近。 “你干什么?”大汉在十步外止步沉喝声虽不大却震耳欲聋。 胆气不够的人,必定被这一声沉喝,惊得心虚胆落,甚至会吓昏;中气之充沛,已可证明大汉是非常人,喝声就有震慑对手的威力。 一个守卫也是了不起的高手,难怪那位大小姐女首领敢从客栈追踪众魔,发觉众魔的身分,依然无所畏惧单剑放胆抢攻。 “来找你们的大小姐。”他提高戒心,脸上也摆出不可一世的强横狞笑:“大爷和她有笔帐要算,找了你们好几天,总算被大爷找到了。” 一连自称了两次大爷,守卫被激怒得像快要爆发的火山,怪眼怒睁,要发作了。 “去你娘的!你是什么东西?”守卫几乎气炸了,吼叫声中挫马步虚空一拳捣出,黑虎偷心极普通的招式,在守卫手中却是致命的一拳。 有点像少林的百步神拳,拳劲外发可伤人于八尺外了,如果认为这一拳是虚张声势唬人的,必定被拳劲击烂五脏六腑。 他早怀戒心,身形一扭,左掌虚空斜拨,引偏了拳劲切入,来一记迅捷逾电的魁星踢斗。 他认为这些人与邪魔挑战,必定与侠义人士有所牵连,因此虽则守卫猝下毒手,他仍然脚下留情,不踢裆而踢胯,避免攻击要害。 反击太快,而守卫又太过骄傲自信,只攻不守,发觉不对已来不及反应了,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抓住,狂叫一声,倒摔出丈外,右胯挨了一记重击,站不起来了。 三座帐幕中,抢出九个男女。 守卫左足撑起,伸手拔剑。 他一闪即至,右脚再起,靴尖吻上了守卫的右肩窝,守卫再次仰身摔倒。 剑已到了他的左手,九男女恰好涌到。 “谁敢撒野?”一名大汉怒叫,最先到达,声出剑到,打了再说。 “铮!”他一剑将大汉的剑错开,右手竹杖叭一声给了大汉一记扫击。 大汉也是高手中的高手,气功到家,浑身横练,却禁不起小竹杖一扫,斜摔出两丈外仆地便倒。 “快摆天罡剑阵,不然就来不及了。”他大叫大嚷,向左一闪,左手剑向最外侧抢来的年轻女郎一伸,诱使女郎封架,右手杖后发先至,噗一声敲在女郎的右膝外侧,力道恰到好处。 女郎一声惊叫,向左斜冲,反而挡住了同伴,无法发挥并肩出招的统合战力,表现出他不怕剑阵,知道攻击剑阵的技巧。 一冲错便抢制机先击倒了两个,剩下七个人了,正好布天罡剑阵,大小姐就是剩下的七男女之一。 “结阵,不许乱!”大小姐怒叱。 叫结阵而不是布阵,六男女立即退回,左右一分列阵。 这处山崖另一面是不平的陡坡,不适宜布阵,列阵则堵住了山崖,有效地阻止他冲过。 他支杖屹立,总算看清这位大小姐女首领的面貌,不自禁地吸口凉气,有点冷飕飕的感觉。 看年纪,绝不会超过双十年华,五官极为匀称,琼鼻樱口轮廓分明,刚发育匀停的曲线玲珑身材,裹在宝蓝色鲜艳夺目的劲装内,任何正常或不正常的男人,瞥上一眼保证会想入非非,甚至想摸上一把。 可是,脸上冷峻寒森,流露在外的威棱霸气,与凤目中放射出的森然幽光,让人感到害怕心慑,似乎她随时都可能把你当狗踢,随时都可能把你心底的秘密揭穿,你甚至连跪下来膜拜也魂不附体。 他这辈子没见过如此冷峻的女人,而且生了一张仙女面孔。 “你是什么人?”大小姐阴森森地问,不像仙女般可爱,却像个传说中的女暴君,冷肃阴森的神情令人感到脊梁升起寒意。 “替中州双残助拳的人。”他也脸色一寒,以冷厉对冷峻:“那天晚上你摆足了威风,狂妄自负没将咱们位高辈尊的放在眼下,大爷忍不了这口恶气,要看看你到底凭什么敢如此猖狂。小女人,亮名号。” “你配本姑娘亮名号?哼……” “还有,掩护你们退走的那五个混蛋蒙面人,大爷也要找他们,你最好把他们的来历招出来,大爷……” 一声冷叱,大小姐愤怒地左手一扬。 他冷然向右迈出一步,一道电芒贴左肩外侧掠过,看不清形影,速度快得骇人听闻,远出四丈外,他仍然感到肩膀留有寒意。 糟!三道电芒成品字形一闪即至。 更糟的是,六男女同时挫马步双手齐扬,十二只手射出暴雨似的针形暗器,控制了两丈空间。 没有人能逃得过暴雨的攻击,除非已练成不怕水火刀兵的地行仙境界。 幸好他早怀戒心,向下一挫身形贴地,似乎他成了一个扁人,体积已缩小了一半。一晃之下,他已滚出两丈,随即滚落两丈陡坡,爬起急掠出两丈。 “你好阴毒。”他向上面怒叫:“天老爷!你用这种阴毒的无耻手段到底杀了多少高手名宿?小女人,老天也不会饶你,你是世人所不齿的谋杀犯。” 他的确惊出一身冷汗,假使事先戒心不够,第一枚暗器就足以把他打入地狱,绝难逃过这快逾电闪的猝然致命一击。 假使在天罡剑阵发动的同一刹那,七人如用这种歹毒暗器急袭,结果不问可知,即使入阵的人很多,一照面最少也得死掉七个人。 那晚,天柱峰三魔那些人幸好不曾愤怒闯阵。 凶魔们也可能先用暗器袭击,很可能两败俱伤。 大小姐七个人也被他机警的逃遁术吓了一跳,不但反应超人,而且预测发暗器人心态十分准确,仓卒间众人齐发暗器,每个人都料定发则必中,因此没有人会向地面发射,他滚动的速度也快得难辨形影,因此没有人能抓住第二次发射的机会。 “你上来。”大小姐咬牙说:“我给你公平交手拼搏的机会。” “你这恶毒女人,比赤练蛇可怕百倍,你会给任何人公平的机会吗?”他一剑插入坚硬的地面,手一扳剑一折两段,信手将断剑向上飞掷:“小阴毒泼妇,你给我牢牢地记住,我会用各种同样阴毒的手段,千方百计回报你今天的谋杀暴行,你不死,将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你的阴毒谋杀手段下。我会找你的,一定。” “你这该死的东西!你是如何跑出来的?”大小姐也暴怒地厉声问。 他一怔,突然感到冷流起自尾闾。 “你可以猜三次。”他机警地大声说。 “我会查出来,我会活剥了你……” “是吗?你配吗?你这小母狗算什么东西?”他进一步用激将法,骂得难听刺耳。 大小姐正要继续发话,身旁多了三个中年香客。 “分两面追下去捉他。”一个中年香客说:“要活的,掘出他的根柢来。” 十个人纷纷向下抢,来势如潮。 他哼了一声,如飞而走。这些人阴毒无比,武功出类拔萃,暗器可怕,他犯不着一比十拼老命,也无此必要,他还不想暴露真才实学。 x       x       x 张文季重新登山,向二天门走,与一群香客慢慢上行,如想急赶,就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夹杂在香客丛中安全些。 与他并肩而行的人,是酒仙徐泰祥的一位朋友,只是小有名气的侠义道三流人物,所以那天晚上仅被打昏,而没打碎膝骨,没有留下派用场的分量。 “不用再费心找那些老凶魔了。”张文季向那人低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已被人囚禁了。” “被人囚禁了?可能吗?”那人不敢置信:“他们二十几个宇内凶魔实力空前强大,大乾坤手也没有一举击溃他们的力量,而且大乾坤手不会与他们反脸成仇,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我只是凭经验判断,当然不一定正确。” “真正有能力对付他们的人,只有大乾坤手和尚义小筑群雄,但要想囚禁他们,不可能的。” “我如果说另有一批神秘可怕,实力更超乎大乾坤手与尚义小筑,阴毒无比的人在山上活动居心叵测,你老兄肯相信吗?” “这……” “就有这么一批人,那天晚上全都露了面,当时就曾经与凶魔们发生冲突,却又莫名其妙地散了。”张文季郑重地说:“在没摸清这些人底细之前,所有的人都得特别当心,我如果不够机警,尸体恐怕已经僵了。” “真有那么严重?”那人悚然问。 “半点不假。我碰上的首领是女的,暗器极为可怕。至于凶魔们是如何落在她们手上的,就无从得悉了,此中有些什么阴谋,委实令人心中檩檩。总之,告诉你们的人小心提防,留意看不见的敌人,才能防范意外。我快赶两步,不陪你了。”张文季脚下稍加快,怀着不安的心情赶回客店。 x       x       x 听涛小院黑沉沉,看不见走动的人影,似乎是一座空屋,甚至到了院门外,也看不见里面的灯火,听不到人声笑语。 没有警卫,没有巡更的人,没看到任何灯光,空间里流动着淡淡的烟味。 松涛声一阵紧似一阵,宛若午夜的浪涛,也像千军呼号,万马奔腾,更像万千冤魂隐隐叫号叹息,动人心弦。 夜已深,两个灰影出现在小院右侧的松林内。这一面的松林地势高,俯瞰百步外的小院,黑沉沉一无所见,根本看不清目标的情景。 张文季是很小心的,做任何事皆不敢掉以轻心,他先在附近小心地搜了两遍,确知附近没有潜伏哨,这才领着荀明萱在一株巨松上向下侦伺。 目力虽佳,也不可能下视黑暗的房舍,松涛声也乱人听觉,这里不是良好的侦伺所在。 “从前院角接近,这里什么也看不见。”他向荀明萱附耳低声说:“灯火全无,他们已有万全准备,警戒将空前严密,咱们必须辛苦些,你不要紧吧?” “谢谢你的关心,我受得了。”荀明萱语音柔柔地,娇小的身躯呈现即将面临凶险、本能的紧张性颤动,这是正常的反应,凶险未爆发前的紧张。 “怕吗?” “有一点。你呢?” “我又不是铁打的人,哪能不怕?” “那……张爷,我们……” “我们必须冒风险,是吗?” “可是……”荀明萱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两人都害怕,勉强进行岂不凶多吉少? “没有可是,小丫头。”他拍拍姑娘的背心,稳定对方的情绪:“你我都是正常的人,害怕凶险是正常的反应。但如果你认为某件事你必须做,就有勇气面对凶险了。小丫头,你认为必须救你的师侄吗?” “是的,我……” “那就对了,所以你怕也得来面对可能的凶险。” “但你……你没有必要……” “我也为了自己的事,愿意冒这可能的凶险,而且我有信心,这些魔头奈何不了我。四年前,天柱峰三魔就是我手下的败将,中州双残也被我整得灰头土脸。我做事如果没有几分把握,是不会乱拍胸膛向人保证或承诺的。现在,你还害怕吗?” “还……还有一点。” “很好,你是个坦诚可爱的乖女孩。走!” 拍胸膛保证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十之九是靠不住的。 x       x       x 小院共有三进,外围是依山势修筑的山墙,里面遍栽花木,清幽雅致,是避暑的好地方。 接近作为院墙的半壁式山墙,就嗅到淡淡的烟味了。 “是一种嗅入不久,神智便会逐渐昏乱的毒烟。”他伏在墙头,将一颗丹丸塞入姑娘手中:“与你们使用的迷香不同,昏乱时会大叫大闹。唔!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姑娘问。 第十六章 同性相斥 “有邪道高手布下奇门生克引人入伏,难怪不派警哨,任由来人长驱直入,在里面等候鱼儿入网、鸟儿入罗。老天爷!大乾坤手那些人,我看得一清二楚,怎会平空出现这种会妖术的人才?怎么可能?从何处变出来的?”他大感惊讶,极感意外。 “也许,事先将人悄悄派来此地潜伏。”荀明萱的见解合情合理。 “我的弟兄调查得一清二楚,他是临时强借这座小院的。小院主人一家老少都迁到化城寺的禅房安顿了。是伏魔尊者再出面替他强借的,迁来时除了四个俘虏之外,的确没多出半个人。” “悄悄来三五个人……” “不是三五个人。”他倒抽一口凉气:“而是多三五十个人,布置这些玩意,一百个人二十天也完成不了。我的天!这里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暗中卧虎藏龙。” “你是说……” “大乾坤手绝不是临时决定朝山进香的,他到底在搞什么可怕的阴谋?目的何在?这里进得去,出来却难了,在等什么人进去?什么人才值得花如许工夫布置?绝不会是你们青城三女妖或天垣宫的人,他随时都可以毫不费劲把你们彻底摧毁。” “严府的人?”荀明萱缺乏江湖经验,思路却是相当敏捷。 “可能。”他苦笑:“严府的人和天垣宫的人取得协议,而且给了天垣宫二千两银子,协议活捉大乾坤手之后,追的赃四六均分。问题是,严府并不派人合作联合行动。” “要不就是严府暗中派人乘机浑水摸鱼。” “当然也有此可能,我疑心那五个蒙面人是一帮一会的高手,诱使另一批人行事,那神秘的大小姐就是严府的另一步棋。但是……想来想去想不通。” “你怎么想?” “仅凭一帮一会,就可以把大乾坤手的根基铲平。要追赃,两年前就可以办到,因为大乾坤手在江湖大张旗鼓,黑鹰会可以毫不困难找出他的下落,该会的杀手刺客是十分能干的。我的行动十分秘密,该会的眼线就几乎伸到我的身边呢!准备,我们这就进去。” “你懂奇门生克?” “雕虫小技,那是修道人的初步杂学之一。”他信心十足地说:“我不想破他的阴谋,看他到底在弄什么玄虚,所以辛苦些秘密进出,破晓时分再出去,给他们一次意外惊喜。” “惊喜?”荀明萱笑了,暗中忘形地掐了他一把,像向小玩伴撒娇:“你不是把我当礼物,送给他们让他们惊喜吧?” “喜字有多种解释,不能死脑筋当作喜悦解,小丫头。”他在百宝囊中取出一排长短不一的芦枝:“比方说,当得到解,得到的意外东西,并不一定让你欢天喜地,可能乐极生悲。让他知道花了许多心血的布置不可靠,当然算是惊喜啦,他会加以检讨改进,以后就不会犯错失败,不应该欢喜?” “谬论。”荀明萱忍住笑:“你在有意帮助他呢!” “因为我希望严府真的暗中派人来打他的主意,我就可以从中取利猎龙了。跟我来,切记不可离开我左右伸手可及的地方。” 滑下墙根,隐身在一处花丛下,露出头部,凝神吹弄那一排芦管。 各种低沉幽弱的声浪,若断若续不绝如缕,夹杂在松涛小院,绵绵不绝远传百步外。 伏在他身边的荀明萱,却听不到芦管传出的声音。 荀明萱倚在张文季身上,恍恍惚惚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脸颊被轻拍了几下猛然醒来。 “你可睡得真香甜呢!”耳听张文季在她耳畔低声说:“你这是拼命来救人吗?” “哎呀!”她惊呼,发觉自己倚在张文季怀中,只感到浑身起了异样变化,心跳加快,几乎一蹦而起:“是……是什么时候了?” “五更。留意听,上下各寺院的晨钟即将响起了。” “咦!我们……” “我们该进去了,走。”张文季拉起她的手,绕了两圈便踏上了花径,随手在花坛下拔出一把剑。 “咦!这是……”她吃了一惊,俯身一看,愣住了。 花坛下有一个长方洞,上面用花枝掩盖,里面躲着两个人,沉沉入睡像死了,剑是其中一个人的,被取走仍然沉睡如死。 “天不亮他们不会醒。”张文季的话带有倦意,耗损了太多的精力:“以后发现有人,不要惊讶,他们对外界的反应已经毫无所觉了。快走,要争取时间。” 撬开窗进入房舍,果然发现有不少人伏在暗处沉睡不醒。 “好厉害!”荀明萱感到心底生寒:“你……你是怎样办到的?妖怪!” “一种用神功绵绵御发的声音,有催眠的威力。”张文季不多作解释,从窗角拖出一个昏睡的人,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在那人的脑门和背心缓缓揉动:“站起来,带我去囚禁女妖的地方。” 那人缓缓站起,像具行尸举步便走。 到了右进院的右厢,进入一座双扇门的密室。 里面有灯光,四个看守蜷缩在各处沉睡如死。 “不许伤人。”张文季说:“把人弄醒带走出困。记住,今晚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把人弄醒,她们能不知道?” “出去以后她们才会完全清醒。”张文季说,拉开了两间小房门:“要快,晨钟一响她们会很快苏醒的。” 幽明仙姑睡在一间小房的床上,手脚的铐镣相当沉重,脚镣甚至钉牢在墙间的铁环上,插翅难飞。 三个男俘也上了手铐脚镣,睡在地下的草堆里。 x       x       x 在一处山谷的茅屋中,众人在收拾行装。 “玉郎,你真的不走吗?”大女妖幽虚仙姑依依不舍地向玉面郎君告别:“这次连累了你,几乎送掉性命,我感到十分抱歉,因我的贪心而坑害了不少人。和我们一起走吧!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确是来九华朝山进香的,替先母设坛做法事,后天就是佛诞期,我不能走。”玉面郎君留意十分坚决:“这次的事,我不怪你,毕竟后来所参与的行动出于我的甘愿。老实说,你所用的手段,是很多人乐于接受的,用不着于心不安。哦!你们下山如果碰上大乾坤手的爪牙,安全堪虞,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我们不走登山大道,师叔会领我们抄小路远走高飞。” “哦!你师叔呢?” “她在路上等候。” “想不到你师叔小小年纪,竟然能干得令人吃惊,她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深入听涛小院龙潭虎穴,救出你们四个人,委实令人难以置信。日后风声松懈之后,我会在江湖找你们,召集所有的亲朋好友,与你们携手创造惊世的局面,请不要让她独自在江湖闯荡,好吗?” “恐怕留她不住。”大女妖轻摇螓首:“她是师叔,我们哪能强留她?我等你携手合作,愈快愈好。” 三女妖提着包裹出堂,去意匆匆。 “诸位珍重,江湖上见。”玉面郎君看得开,他的女人很多,对换伴侣司空见惯,与大女妖不胜依依的神情迥然不同,男与女对感情的处理是不同的。 “彼此珍重,江湖上见。”三个女妖急于速离险境,不得不分道扬镳。 x       x       x 她们走的是山西小径,小径在几座山峰的山腰蜿蜒,沿途罕见人迹,飞禽走兽见人不惊,一群群猿猴不时向她们叫啸示威,有些甚至逼近至路旁作势攻击咬攫。 绕过一座小山峰,山径下降,路旁钻出扮成小家碧玉的荀明萱,胁下挟着用布巾卷藏的宝剑雷电。 “继续走。”荀明萱并不走近现身,用手向下一指:“里外弯道有五个伏路的,意图不明,恐怕需要硬闯,好好准备,我会在一旁接应。” 说完,匆匆往树林中一钻,形影俱消。 “小师叔与以往判若两人,我们是愈来愈不了解她了。”大女妖慨然说:“以往我们一直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真是错得离了谱。她如果肯全心全意扶助我们,必定可以创出惊世的局面来。” “她不会扶助我们,她有她的做法。”二女妖幽明仙姑说:“一旦她凡事做主,我们可就日子难过了。这一年来,她对我们的男人从不假以辞色,可知她明里不干涉我们的作为,心中不以为然。假使我们举她做主,我们的日子会好过吗?她会允许我们不断换男人?我可不愿意找一个长辈来管束我。” “二姐,你是一个不知感恩的人。”三女妖悻悻地说:“别忘了,你是师叔冒万险从枉死城把你抢救出来的,让她管束是不是应该?” “好了好了,没有争论的必要。师叔已决定自立门户,我们空谈挽留她无补于事。好好准备吧!她说前面有险,大概错不了。” 刚绕过峰腰的茅草坡,对面路旁的树林果然踱出一个黑衣佩剑人,当路叉腰屹立,远远地目迎她们接近,远在五六十步外,已可感到对方阴森的迫人气势十分凌厉。 “你们果然走这条路。”黑衣人在二十步外便沉声说:“在下走运,在这里拦住了漏网之鱼。” 路在山腰,上面是急坡,下面的坡度更陡些,必须夺路而走,有如马行狭道,必须有一方退开,不然只有一条路可走:拼! 大女妖把包裹向路旁一丢,举步上前。 “拦住漏网之鱼,不一定是幸运,反而是霉运当头,走的是猪运。”亥时运也叫猪运,亥属猪。亮名号,阁下。” “休问来历……” “大乾坤手一代枭霸,手下爪牙全是名号响亮的高手中的高手,与人交手嗓门特大,有时可凭名号唬人。而阁下竟然不敢亮名号,唔!恐怕不是大乾坤手的人,本仙姑不屑与无名鼠辈打交道。” “等大爷擒住你之后,你就知道大爷是何方神圣了。”黑衣中年人毫无怒意,神色更为阴森,拔剑迈步逼进:“妖女就缚,你就是我的。” “你也是我的。”大女妖也拔剑上。 “小心霸道的暗器!”陡坡上的茂草中,突然传来急促的沉喝。 大女妖福至心灵,不假思索扭身便倒,扭身的刹那间,手中剑拼全力扔出。 一道电芒贴她的右颈侧掠过,划开了一线创口,她感到魂飞魄散,浑身发僵,彻体生寒,倒地便无力站起,以为自己快死了。 “师姐……”二女妖发疯似的冲上。 “呃……”黑衣人将暗器发出的瞬间,飞腾的长剑恰到达,锋尖一沾体便斜贯而入,从左肋斜穿右胁,余劲一震便倒。 四名黑衣人随即从林中掠出,速度惊人。 陡坡上人影疾降,是荀明萱。 “主动攻击,小心了!”伏在草中的张文季低叫,从另一侧飞跃而下。他扮成香客,青巾蒙面,手中没有兵刃,双手却分握了两把五寸长的指粗树枝。 两人快速飞降,恰好两面堵住了四个黑衣人。 荀明萱把张文季的话几乎当成圣旨,脚一沾地,立即用上了媲美鬼魅幻形的玄功,人化流光,目力难及,雷电剑更焕发眩目的电光,一闪之下,将两个最快的黑衣人砍断了三条腿,两个黑衣人连人影也无法分辨,腿断了身形仍向前冲,摔倒在三丈外。 张文季对黑衣人的暗器深怀戒心,他一看便知道对方是女首领大小姐那些人,因此用树枝攻击,人未飘落,半空中两把树枝已破空飞旋而降。 后面两个黑衣人刚发觉顶门上空有人飘落,冲势太快来不及刹住脚步,冲出两丈火速止步转身。 可是,身形刚转的前一刹那,背脊已受到树枝的重击,身形虽已转过,手中的暗器还来不及发射,浑身一震,扭身便倒。 “你们走!”张文季大叫:“我善后,我要口供。” 三女妖已到了中剑的黑衣人身旁,剑正向下点,闻声收剑察看。 “他死了……”三女妖说,伸手拔出大女妖的剑:“没有口……供……” 荀明萱张口结舌,粉脸变色。她亲眼看到两个断了腿的黑衣人将手中的暗器毫不迟疑插入自己的心坎,那种视死如归的冷漠神情把她吓得毛骨悚然。 “不会有……口……供……”她失神地自语:“这些人好……可怕……” 张文季也呼出一口长气,沮丧地向荀明萱走去。 他用树枝击中背脊的两个人,也不约而同用暗器自杀了。 二女妖扶起了大女妖,发觉创口的裂缝深仅分余,只能算是皮肉的小创伤,比菜刀割破手指差不了多少,头侧的大动脉完好无损,只是震惊过度,被吓呆了而已,血染红了粉颈,上些止血药便停止流血。 “真抱歉,我……我无意开……开杀戒……”荀明萱不安地说。 “不怪你。”张文季在一名死者胸口拔出一枚五寸双锋针察看:“分量相当沉重,劲道足可以贯体而出。老天爷,训练出这么多高手,需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这个大小姐的主人或长辈,一旦挟这些人君临江湖,用他们的阴毒手段对付高手名宿,将会像狂风扫落叶,把许多高手名宿送下地狱,掀起可怖的江湖血腥风暴,能抗拒他们的人,真找不出几个来。” “看得出双锋针的来历吗?”荀明萱问:“我会用四寸双锋针。” “看不出。”张文季将针信手丢弃:“双锋针其实是柳叶刀的变型暗器,只不过窄两倍而已,同样可以直飞或旋飞,容易聚劲贯入坚韧的骨缝,破内家气功,比柳叶刀更有效。暗器高手使用四寸,愈短愈使用困难。使用五寸至六寸的人很多,无法知道师承根柢。你的四寸双锋针短一寸,也不易看出来历。我走了。” “张爷……” 说走便走,他身形一闪便远出四五丈外如飞而去。 最先奔到的二女妖大骇,像是见了鬼。 “他……他会缩……缩地术……”二女妖骇然止步:“师叔,他……他是谁?” “不要多问,赶快远走高飞。”荀明萱焦灼地说:“快走,以后得靠你们自己了。” “师叔……” “附近一定有策应的人,而且会很快赶到,你们如果不拼命赶路,很可能被追及。快走!快!”荀明萱不耐地催促:“我不能一直照顾你们,我有我的事。” 一听可能被追及,三个女妖可就慌了手脚啦!二女妖是惊弓之鸟,不想再被人手铐脚镣,囚在秘室等候处死,第一个拔腿便跑。 果然不错,长啸声从东面传来,是联络的信号,有人正向这里飞赶。 x       x       x 张文季换穿了百衲衣,手中也有一个乞钱小篮,夹杂在路侧的乞儿群中,还真像一个花子。 “那十八个男女,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向并肩行乞,也扮成花子的四海游神公孙皓问。 四海游神的辈分比他高,但忠诚地推举他做司令人,自从他们的小集团第一次合作,他吓走了天柱峰三魔,这十余人的小集团公推他为司令人,同心协力专门对付天下四大奸恶的爪牙,巧妙地利用其他集团的英雄好汉,抢劫四大奸恶的运赃船队驮队,再转手黑吃黑分赃,干得有声有色,所有的人皆兄弟相称,衷诚拥戴他为首领,太岁张的名头愈来愈响亮。 “他们的确神出鬼没,似乎对九华山区了如掌指,咱们的弟兄根本无法盯牢他们。”四海游神泄气地说:“除非他们停下来现身,不然休想寻踪觅迹,忽聚忽散,行踪飘忽,咱们人手少,委实无可奈何。兄弟,他们为何要拦劫青城三女妖?” “所以我疑云重重呀!该死的!我一定要得到活的人问口供,以便预作提防。你们能设法买得到品质最佳的铜镜吗?” “哦!买来做什么?” “防身保命。”张文季郑重地说。 “你的意思……” “他们非常自负,都以心坎做目标。”张文季说:“咱们得作最坏打算,防备他们找到我们头上。铜镜外加上两层牛皮,可减弱双锋针的劲道,作为掩心镜使用防险。第一枚针落空,第二枚劲道将减三分之一以上,速度也相等地减弱,咱们就可以放胆反击了。当然,咱们如非生死关头,不必和他们结怨拼命,你们千万小心了。” “我立即通知弟兄们准备,要否替你也准备一份?” “不必,我在铁器店弄来一块打造锄头的铁板。”张文季拍拍胸怀:“我可不想逞能,提防他们在人丛中出其不意给我一针。这些家伙太过阴毒,比一流高手刺客更可怕,他们视死如归,杀人必定更为大胆更为狠毒,不要命行贴身攻击,防不胜防。” “我也要弄一块铁板……” “太重啦!老哥。”他笑笑往后退走:“浪费精力,而且浑身不舒服。我到听涛小院附近走走,我们的人千万不可在那附近停留。” “我知道,那儿已经是风暴中心,停留的人必定受到监视,很可能出意外。” “再见。” x       x       x 张文季又回复香客打扮,经过化城寺小街。 大道穿越茂林、修竹、田野,里外大道又开始上升。化城寺这块山上的盆地,确是风景绮丽的世外桃源,在这附近打打杀杀,真是罪过。 前面山脚向左伸出一条小径,里外便是入云龙一群名宿,死伤惨重的茅篷。 如果沿大道向上走,就是正天门,中间岔山的小径是听涛小院。 他出了街口,登山的香客稀稀疏疏。香客大都挤在化城寺,佛诞日再涌上正天门的王灵宫殿、十王殿和真身殿参与大法会。 竹林前有一座八角歇脚亭,似乎挤了一群人。 他心中一动,钻入路右的松林。 他看到了佩刀剑的人,因此心中一动。 x       x       x 同性相斥,似乎颇有道理。 林翠珊带了两位侍女、两个健仆,刚在凉亭歇脚,下面便跟来了女首领大小姐九个人。 大小姐穿一身深紫色劲装,与上次穿宝蓝色鲜艳劲装不同,但美丽而冷峻的面庞丝毫不变,那任何人也不敢亲近的冷傲气质极为慑人。 她的八位随从四男四女,也不再穿黑色劲装,换穿了青色?薪v溃髌屯錾?br /> 这时穿劲装佩兵刃出现的人,引人注目理所当然。这附近两度发生惨烈的凶杀,上面不远处,是大乾坤手落脚的听涛小院,凶杀的风暴中心。 不仅是敏感的时刻,也是敏感的地方。 林翠珊五个人,也穿了劲装,佩了剑。但她的翠绿劲装外,加了同色的柔丝披风,掩盖住诱人的曲线玲珑身材,虽则同样美丽动人,但比气势,她就比大小姐女首领差了三分分量,英气迫人与冷峻慑人是两码子事,慑人当然气势强。 两个美丽的年轻女强人一照面,似乎先天上就有极不相容的因素存在,自然而然地同性相斥,自然而然地互相瞪眼,敌意流露。 气势强的人永远自以为是强者。 “你们是干什么的?”大小姐突然在亭口止步,冷峻的神情加上冷峻的声音,委实令人受不了。 林翠珊本来就是一个霹雳火,鲁莽冲动的闯祸精,当然受不了大小姐这种饱含敌意的强者态度,黛眉一挑,气往上冲。 “你管我干什么的?莫名其妙。”林翠珊发起威来,也相当够瞧的,柳眉上挑,杏眼睁圆:“谁碍了你啦?你又是干什么的?” “可恶!我先问你。”大小姐厉声说。 “你凭什么?” “凭我是向大乾坤手讨公道的人。”大小姐一语惊人,气势汹汹:“我要知道你们几个佩了剑的人是不是大乾坤手的狐群狗党。” 林翠珊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迄今为止,除了偷袭之外,还没有胆敢公然向大乾坤手的权威挑战的人,竟然在这敏感的时刻与地点.冒出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年轻美貌少女,公然要向大乾坤手这种大豪巨霸讨公道,引起惊讶是意料中事。 附近有不少香客,大多数香客不知大乾坤手是啥玩意,但却对这些佩了剑、杀气腾腾的男女怀有莫名的恐惧,因此,当这些人出现时,大半香客已变色而走,敢逗留旁观的就没有几个。 一语惊人,有几个知道底细的香客立即走避。 袭击侠义道人士的凶手,已引起武林朋友的公愤;袭击大乾坤手的人,也成了江湖人士的仇恨对象。这几天群情汹汹,情势复杂可以嗅到危险的血腥气味。 居然有人甘冒大不讳,公然声称要向大乾坤手讨公道,而且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实出人意外,不啻响起一声春雷,消息立即四下轰传。 “你要向大乾坤手讨公道?”林翠珊大感惊讶,无法相信:“为何?你与他有何过节?” “那是本姑娘和他的事。”大小姐咄咄逼人:“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大乾坤手的狐群狗党?” “去你的!本姑娘不认识那位强盗头头。” “你姓甚名谁?”大小姐步步进迫。 “你管我姓甚名谁?你又姓甚名谁?” 敢公然向大乾坤手讨公道,绝非等闲人物,大乾坤手声威震江湖,敢向他挑战的人屈指可数。 林翠珊鲁莽冲动,但今天居然知道警觉,不再亮大嗓门叫出江海滔滔、五湖浩浩的尚义小筑切口。 “你如果不亮名号,本姑娘就认为你一定是大乾坤手的狐群狗党。”大小姐得理不让人,说的话霸气愈来愈浓重。 “胡说八道!你这是什么歪理?你像一头疯狗,岂有此理!” “你出来!”大小姐举手一挥,八男女随从两面分张,手动剑出,剑反射着日光,冷芒闪烁,凤目中冷电更为炽盛:“本姑娘要擒住你拷问根柢,先剪除羽翼,再毙死元凶,你就是大乾坤手的羽翼走狗。”摆明了公然挑战,不愿斗口。女人本来喜欢斗口的,女强人例外。 “出来就出来,谁怕谁呀!”林翠珊当然不会退缩,她本来就是一个惹事生非的闯祸精,领了四侍女随从大踏步出亭,解披风丢给侍女,露出曲线玲珑的美好身材,一声龙吟,光华四射的宝剑出鞘,品质比大小姐的宝剑难分轩轾,兵刃上势均力敌。 两人都看对方不顺眼,也就不再客气,把武林礼数置于脑后,表现在外的是怒目相向,与男人一言不合就挥动拳头并无不同,都在气头上哪有好脸色看? “你在送死。”大小姐冷笑着升剑:“大乾坤手的狐群狗党,杀无赦。” “我可没杀你的胃口。”林翠珊不理会对方的森森杀气:“你已经是个疯子,你应该去做杀人不眨眼的女强盗、女匪徒……” 一声怒叱,大小姐激怒得像真的发疯了,杀气腾腾扑上发剑猝然抢攻,一招天地分光上下齐攻,一挑一点长驱直入,剑气陡然迸发压力山涌。 林翠珊不想示弱,硬接对方的强攻,剑出绵密的防守狠招云封雾锁,来者不拒以快打快。 “铮铮!”金铁交鸣爆发,两剑狂野地接实,双方的招势速度太快,以神意发招,不可能半途变招避实击虚,劲道也半斤八两,两人都无法争取中宫。 一招两剑皆被封住,大小姐的傲气减弱了些,怒火反更烧得更旺,剑震偏八寸的刹那间,闪电似的移动马步,身随剑移,功贯剑尖疾攻一记笑指天南,仍然以攻上盘为先发的进手剑势。 “铮!”林翠珊这一剑也封得劲道十足。 两人同被震得斜移两步,御剑的劲道棋逢敌手。 剑光骤吐,林翠珊反击了,回敬一记射星逸虹,也是狠辣的强攻招势。 这是连续发剑凌厉无匹的强攻,挡不住第一剑,第二剑将接踵而至,第三剑必定长驱直入主宰全局,防守的人必被逼得快速移位,还手无力。 两人御剑的劲道与速度相当,气势也半斤八两各不相让,传出可怕的爆炸性连续震耳交鸣,一剑连一剑双方愈打愈快,完全忘了剑术该走轻灵,该寻暇蹈隙的要诀,而以刀法的强攻猛压方式狠拼。 剑气飞腾,电光漫天彻地,好一场势均力敌的疯狂恶斗,看不清人影,分辨不出剑的实体,没有主攻,没有防守,谁能先一刹那击中对方,谁就是赢家,看谁的后劲足,谁就是胜利者。 必须全力御剑,左手已无法找机会分力发射暗器了。 双方都有歹毒的暗器,看谁能抓住发射的时机。 林翠珊剑上的造诣,比张文季差得远,所以知道剑无法取胜,所以向张文季提出警告,要用暗器对付张文季,可知她对自己的暗器有强烈的信心。 大小姐的暗器已经让张文季心惊了,所以要在胸口装铁板,防备这阴毒凶狠的女人猝然下毒手。 与女人交手,本来就应该提防意外的。他不怕堂堂正正的生死相搏,却对意外深怀戒心,出其不意的攻击的确防不胜防,任何高手名宿也应付不了意外的攻击,一个下三滥,很可能随意一击,便把一个绝顶高手的头打破,糊糊涂涂去见阎王。 大小姐的男女八随从有意无意地亮出天罡剑阵,璿玑由四星四人列位,玉衡的摇光星位多增一个人。如果大小姐移入主阵,很可能主天枢,原来天枢的侍女,并入天权以策应玉衡三星。 也许这些侍女随从,并没估计大小姐会失败,列阵只是他们习惯性的防变措施,并非列阵策应大小姐。 但在林翠珊的两侍女中,却认为是他们要倚多为胜。 一声暗号,四男女拔剑形成两个鸳鸯剑阵。 四人的左掌前半伸,指尖出现一星芒影,表示对方如果发动群殴,将用暗器对付。 大小姐的八个人,全是心狠手辣、不讲规矩的暗器名家,看到四人掌尖前的星芒,便知碰上了相等的名家,全都脸色一变。 暗器名家对名家,如果是群殴,同归于尽的机会很可能增至七八成。 因此,高手名家宁可单打独斗,凭经验与技巧赌命,不愿在众多暗器满天乱飞中送掉老命去见阎王。 大小姐这些人心中有了顾忌。 万一大小姐有了三长两短,他们怎负得起责任? “铮”一声爆震,剑气激射,缠斗中的剑光人影乍分的刹那间,剑光同时扭曲迸散,传出可怖的罡风撕裂锐啸,两人同时用上了杀着。 人影分射出丈外,罡风徐敛。 大小姐以剑支地,稳住了身形。 林翠珊多退了两尺,马步也一乱。 两人的劲装前襟各裂了一条缝,是剑斜胸滑过所造成的割裂痕迹。 大小姐的裂缝稍高些,接近左乳下方,右乳减少了束缚,玉乳怒突,虽则里面的胸围子仍是完整的,但已经够令人心荡神摇了。 乳房一高一低,爱美的少女怎受得了,何况不远处有不少香客围观,乳下衣裂透露了两分春光,实在尴尬,再一动很可能当堂出彩。 左手一抖,袖套中暗藏的一枚五寸双锋针滑落掌心。 林翠珊也一拍皮护腰,暗器夹袋也跳出一枚四寸双锋针,色泽没有大小姐的五寸双锋针明亮,反映出淡淡的青芒,并不刺目。 如果发射的速度够快,到达某种极限,这种青芒是不易看到的,连在侧方的人也难看到。 而大小姐的五寸双锋针不但体形大些,也打磨得细致精亮,速度够快,便会形成一道电芒,光亮耀目有如晶虹横空。 “小姐入阵!”一名侍女急叫。 两人都不便发射暗器,相距已在三丈外,威力有限,时机也不对。 大小姐不肯入阵,急退两步。 林翠珊向右移位,紧吸住大小姐阴森的眼神。 双方心中有数,都是暗器高手,暗器的型式相同,必须制造致命一击的机会,不能有万一的差错。 只有一发的机会,生死就决于一发的刹那间,也可能同时去见阎王,岂能随便出手?可以说,双方的心理压力都相当沉重。 名头与武功相等的高手名宿,通常避免放手一拼,除非是仇深难解不得不生死相搏,否则不愿两败俱伤让亲痛仇快。连以武会友的印证比划,也能免则免。 生死关头,人丛中有了动静。 三个中年人排众而入,一个个身材修伟相貌威严。 第十七章 涛院暗谋 “你们在干什么?”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声如洪钟:“大道上有上千人来往,你们要在这里用血腥来惊吓良善的佛门信众?不像话。” “不关你的事。”大小姐沉声说,不敢回头分神看发话的人是谁。 人影一闪即现,另一中年人到了两女的侧方。 “各向后退!”中年人叱声像打雷:“谁敢不遵,老夫插上一手。” 双掌一分,风雷乍起,像两股狂风,随气爆声分向两面狂刮,地面的沙尘也被刮起,掌力之浑雄,令人几难相信是真的,只不过恰好刮起一阵山风而已,用掌怎么可能激起烈风?用巨扇搧也难办到呢! 用武力慑伏武朋友,几乎有如万灵丹。 林翠珊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往后缓缓退走。 大小姐退了两步,转身回头。 “你是谁,凭什么敢管本姑娘的闲事?”她厉声问,既不收剑,也不收藏暗器,相当不礼貌。 “凭我十方瘟神的身价,应该配管你一个小女孩的闲事。”中年人冷冷一笑:“小女孩,你流露的阴厉冷酷之气太重,是属于片眦必报的人,老夫会小心提防你,你最好避免日后向老夫转报复的念头。” 十方瘟神钟灵,亦正亦邪的江湖怪杰,名头身价,比大乾坤手只高不低,尚义小筑的三眼功曹,也不配在他面前称仁义大爷。 瘟神谁不怕?谁惹火了他,他给你没完没了,据说他真的会施放瘟毒整人。 “我会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大小姐阴森冷峻的神色,加上了凶狠残忍的表情:“你也最好记住我的话,有一天,我会去找你,你好好提防就是。” 举剑一挥,领了八名男女,排开人丛走了,依然神气万分气势仍盛。 如果她没有耗了过多的精力,很可能会发动天罡剑阵,把所有的人围在阵内,痛下杀手出口怨气。 这次拼搏,她没胜也没输。她很后悔,不该一时激忿,想在剑上争短长,操之过急求胜过切,反而被林翠珊耗掉了她太多的精力。 她迟疑不发射暗器,手心出汗是原因之一,双锋针这玩意打磨精细,有汗就会打滑,稍一大意,反而会割伤自己的手。 激斗过久,手肯定会冒汗的,一滑就会失去准头,发射的机会稍纵即逝。 出了人丛,她招近一位侍女。 “传出口信,查那个小贱人的底。”她咬牙吩咐:“不许动她,她是我的。” “是,大小姐。”侍女恭敬地回答:“小婢这就把口信传出。” 升上一段石级,侍女已经消失在香客丛中。 x       x       x 张文季躲在人丛中,一直冷眼旁观冲突的经过。 他不向上跟踪,闪在一丛竹林后。 “委实出乎意料,这个冷峻的小女人,到底是何来路?居然敢向大乾坤手讨公道,为何?”他向跟来扮成香客的鬼手柯永福说:“她的人都分散了,公然讨公道,委实令人莫测高深。她的人恐怕不下于三十大关,死了五个人,似乎并没影响她的实力。” “很抱歉,迄今为止,经向各方牛鬼蛇神打听,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女人的来历。”鬼手柯永福摇头苦笑,承认自己是不称职的眼线:“两个女人的剑术,都猛烈辛辣不像女人。入云龙是天下七大剑侠之一,与她们交手不一定能占上风。奇怪,这一代的年轻人,似乎一个比一个强,到底是什么名家,把这些年轻人调教成这副德行?敢斗敢拼不理会世俗规矩,动不动就下毒手杀人,肆无忌惮,咱们这些人没有什么好混的了,早晚会成为他们成名立万的牺牲品,可怕。” “老的不去,新的哪能出头呀?别发牢骚了,老哥,一代比一代高明,这是事实。不择手段的花招,经验也一代比一代多。约定俗成,积非成是;要不了多少世代,往昔的古老道义与规矩,必定大多数改观更易,总有一天,谋杀会被认为是正当的合法手段呢!” “废话!有些道义规矩必定可以保留的。” “是吗?我怀疑。” “没有抬杠的必要,兄弟。”鬼手柯永福挂免战牌:“看样子,大乾坤手的处境很不妙。” “如果这小女人用对付我的手段来对付他,他真的处境大大的不妙。”张文季也有同感:“但大乾坤手不会让这小女人得逞,人手众多主将不会临阵。似乎暴风雨已经开始光临了,我去看看。请管住我们的人,绝不可接近听涛小院。” “这……” “我们的目标是两条龙,其他的事概不过问。” “好吧!你千万小心。” “我会小心的。” x       x       x 风暴确是光临了,风暴的中心在听涛小院。 几乎在片刻间,小院前面的山坡就聚集了五十个人。除了又换穿了宝蓝色鲜艳劲装的大小姐之外,全是穿黑劲装的男女,黑得令人心中发毛,流露在外的慓悍、阴森、诡谲气势,也极为慑人心魄,像是一群地狱派出的鬼卒,前来驱赶亡魂回地狱的牛头马面。 立起六座布帐,大小姐与四名侍女在中间的一座。 张文季所料不差,这小女人死了五个爪牙,并没影响实力,浩大的声势令人心惊。 听涛小院戒备森严,冷静地等候变化,任由这些人耀武扬威,甚至不曾派人出来询问。 大小姐也不急于挑战,好整以暇等候时机。 还没整理停留,一群男女也带了布帐到达,在坡侧立帐,人数也超过三十大关。 是天垣宫的人,五座布帐的中间一座,安顿的人是三位宫主,打扮非常出色,穿了彩色衣裙,雍容华贵,仪态万方,根本不像舞剑弄墨的暴客。 似乎,她们对已有人抢了先的事,并没感到意外,到达时便认定先来的人是友非敌。 想打大乾坤手主意的人很多,多一批人并不意外。 三十余名男女中,没有大宫主的丈夫离魂逸客在内。 不等立帐停留,三位宫主出现在大小姐立帐的草坪,被四名黑衣大汉拦住了。 “干什么的?”一名大汉沉声问,口气和态度都相当冷傲恶劣。 “我们是来找大乾坤手交涉的人,请见你们的主事。”大宫主的态度却相当友好,脸上的笑容极为迷人。 “我家小姐不认识你们。”大汉不接受她的友好。 “你家小姐贵姓芳名呀?见面岂不就认识了?” “休问来历。” “我,天垣宫的大宫主。” “谁问你啦?就算是京都皇宫里的真宫主,咱们也不屑理会。” 大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态度,大宫主受得了,二宫主可就按捺不住,光火啦! “这些人不是好路数。”二宫主怒声大叫:“大姐,俗语说,不打不成相识,我们打进去。” “咱们陪你们玩玩。”大汉狞笑:“在草地、在床上,随时随地奉陪,包女人满意。对付那些自取其辱的人,咱们的妙方是在他脸上抹灰。” 一声冷哼,四剑出鞘,那股慓悍狞猛的气势极为磅礡,足以让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气沮心虚。 愈说愈不像话了,再说可能涉及下流啦!女人与男人斗口,先天上就处于不平等地位,男人百无禁忌,女人能嘲骂的话就没有几句。 二宫主气得粉脸泛青,愤然拔剑。 “摆你们的离魂大阵吧!咱们给你们摆阵的准备时间。”大汉大声说,似乎早已知道天垣宫的底细:“最好把你们的二十八星宿全叫出来摆天垣大阵,或者是星罗大阵,咱们正好乘机扬名立威,一举名震天下。” 这时,附近已聚结了十二位黑衣男女,全部用阴森的目光狠盯着三个宫主,外表像在冷眼旁观,其实全神贯注,跃然欲动。 天垣宫的人,也到了七男女候命行动。 “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底细。”大宫主有点醒悟,警觉地向身后的七男女打手势示意:“所以一点也不在乎我们,故意派这几个人无礼地肆意侮辱。看来,我们知己不知彼,被他们逼得非争一口气,和他们放手一拼不可了,因为他们已断定胜算在握。” “是的,他们故意激我们走极端。”二宫主悚然地说,不再激动:“大姐,我挑他们一个试试。” 不管大宫主是否应允,她已款步而出,手中剑隐发龙吟,表明她已全神戒备,随时可以出手行致命一击,把对方看成必须全力以赴的劲敌。 “本宫主就让你陪我玩玩,玩命。”她用剑向大汉一指,先前的愤怒已完全消失:“你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能和我这种名号响亮的人交手玩命,对提升江湖身价地位,有极大的帮助,胜得了本宫主,你就可以真的一举名震天下了,来吧!” 大汉冷冷一笑,昂然挺剑出列。 “你挑我,我感到无限光荣。”大汉傲然地说:“天垣宫在江湖,有颇高的地位,能压倒贵宫主,当然可以一举成名,即使你今天不找我,日后我会找你们的。二宫主,在下放肆了!” 剑一升,强大的气势极为磅礡凌厉,赫然名家气势,哪像一个默默无闻小人物? 二宫主悚然而惊,听口气言中有物,今天,日后,含意已经昭然若揭,对方已将天垣宫列为主要的压倒目标,早晚双方会作存亡生死之斗,难怪肆意侮辱她们,激她们动手相搏,晚来不如早到,对方今天抓住了机会,不需等到日后啦! “阁下代表什么人物说话?”二宫主檩然问。 大汉用一声长笑作为答覆,剑动风雷发,发起猛烈的攻击,随着狂笑声招发怪蟒争窝,剑化电虹长驱直入,迸发的凌厉剑气彻骨裂肌,强攻猛压气势如虹。 二宫主吃了一惊,来不及移位闪避,非硬接不可,神功迸发,一剑封出。 “铮!”双剑无可避免地接触,火星飞溅。 二宫主急退五六步,马步一乱。 大汉也斜移八尺,脸色更阴森。 “大名鼎鼎的天垣二宫主,如此而已,哼!”大汉快速地欺进,剑势即将二宫主置于控制下:“在下高估了你,这点高估的小错误,影响却大,但还来得及补救。哼!你的离魂暗香对在下无效,省省吧!” 二宫主刚准备泄放离魂暗香,又是一惊,对方似已将天垣宫的底细摸清,早有克制离魂暗香的准备,只能寄望在剑上了。 她不再泄香,剑吐出漫天雷电,她掏出了压箱子的法宝,毅然掌握主攻权放手一拼。 大汉口气虽然狂傲,其实只是虚张声势,刚才一招雷霆攻击已用了全力,而二宫主是被迫在仓猝间对招,不可能全力以赴,所以表面上占了些少上风,并不表示二宫主剑上的造诣“如此而已”。 攻势如潮,大汉也全神接斗,接下了二十余剑,也反击了十余招,险象横生,你来我往愈打愈快,在三丈方圆内盘旋冲刺,但见剑光飞腾,人影闪动已难分辨,好一场快速猛烈的龙争虎斗,双方势均力敌,难舍难分。 大小姐出现在一旁,有四位男女随从护驾。 “二叔,退!”大小姐阴森的叫声传出。 大汉一声长笑,从剑光飞腾中流泻而出,轻而易举摆脱二宫主的剑网,到了大小姐身旁。 “愚叔也没低估她,还不错。”大汉满头汗水,但仍然精力充沛:“也只能算不错而已,不足为害。天垣宫能有今天的局面,的确有不错的成功条件。” “这位二宫主心中已有警惕,所以不愿多暴露实力,二叔即使全力施压,她也不会把离魂剑法邪门绝学掏出来的,她心中有数,可以用游斗术支撑千百招。” “是的,她心中有数,第一剑她就明白,她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即使用上离魂剑法,不见得能占上风,因为已失去离魂暗香的威力,剑法不可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所以她不敢使用,以免泄漏天机。” 两人一弹一唱,三个宫主听得心中檩檩,对方显然花了许多工夫,深入了解天垣宫的底细,必定有所图谋,原因何在?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大宫主迈步上前沉声问:“天垣宫不是没有担当的组合,你们……” “天垣宫确是颇具声威,成就斐然的组合,每一个星宿都是可独当一面的成名人物,当然必须有担当啦!”大小姐话中带刺:“所以,你们才会到这里来。” “本宫此来……” “我知道,乘大法会混乱期间,布离魂大阵掳人的机会,已因天柱峰三魔那些人急功心切失败而消逝了,要掳的人提高警觉不会上当,贵宫不得不出此公然挑战下策,明知实力不足,妄想找人联手合作。大宫主,你找错了对象。” “你们……” “我们是来朝山进香的。”大小姐冷冷地说,似乎忘了在凉亭声称向大乾坤手讨公道的事。 “哼!在这里进香?” “大法会还有两天,在这里等岂不方便?下去可到化城寺,往上走是十王殿,有什么不对吗?” “本来我们估计,计划进行必定顺利,成功的机会十拿九稳,不需进行第二步计划的。岂知三魔知道另有人候机下手,迫不及待抢先一步,向可能帮助大乾坤手的侠义道,糊糊涂涂向那些侠义道名宿袭击,让大乾坤手提高了警觉。接着是青城三女妖一群人,又自不量力抢先下手。这一来,本宫的计划彻底落空,而不得不出此下策了。大乾坤手的实力,完全出乎本宫估计之外,本宫出动全部人手,也只能势均力敌,胜算无法逆料,所以希望能……” “找人合作。”大小姐抢着说:“非常遗憾,我们是来朝山进香的。” “你的人很多。”大宫主不死心。 “还足以自卫。” “你这位二叔的武功很了得。” “还过得去。”大小姐冷漠的嗓音充满排斥感,似乎懒得多说一个字。 “但如想与八猛兽拼搏,还差那么一点点分量。” “也许。” “本宫主认为,你我联手合作,胜算必可超过九成。如果各行其是,胜负难以逆料。” “没胃口,我们是进香第一。” “姑娘……” “请勿打扰。”大小姐冷冷地说,举手一挥,转身带了随从走向帐幕,掉头而去的态度相当不礼貌,完全关闭了洽商之门。 “可恶!”大宫主咬牙大恨。 听涛小院事实上已被封锁了,虽则立帐在前面的两批人并不想阻止零星的人退出。当然,这些零星进出的人并非成名人物。 像四大金刚、八猛兽这些名号响亮的人,进出可能有麻烦,必定会有人指名挑战,保证可以引发血腥的拼搏。 袖手旁观的江湖人士,已看出各方实力的消长,认为大乾坤手只有二三十个人,而且大半是老少妇孺,实力相去悬殊,这次是栽定了。 x       x       x 伏魔尊者出现在山下的二圣帝殿,这位化城寺的首席维那,在信徒们的眼中是高僧法慈大师,道行高深的法力无边大和尚。 但在江湖人士的心目中,他却是嫉恶如仇,崇尚武力,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伏魔除妖,武功惊世金刚式的高手名宿。 不久,他进入小街东首的一座大宅。 客厅中主人热诚地招待大和尚,化城寺的僧人在这一带普遍受到尊敬。 主人之外,另有两位陪客,正是被张文季整得灰头土脸的周宇、吴宙,尚义八将的两将。 显然,尚义小筑的人还在山下逗留,要在大法会那天才上山,十几里山路要不了半个时辰。 事实上,有大半香客在山下逗留,山上哪容纳得成千上万,来自天下各地的香客?他们要等大法会开始的当天,四更天才动身上山。 “周施主可否带老衲去见林大爷?”大和尚不胜焦虑地向周宇提出请求:“情势急迫,老衲与双神僧几个人出面干涉无补于事,其他江湖人士都不敢仗义出面排解或助拳。目下唯一可以消弭这场灾难的人,只有林大爷与贵小筑的人了。唇亡齿寒,林大爷不会袖手不管?” “法慈大师,不是在下拒绝领大师去见敝上,事实是敝上不在山下,不知到何处去了,在下迄今还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周宇粗眉深锁,大感为难:“敝上为了那个神秘的张三,已经感到穷于应付,出动了所有的弟兄,竟然查不出丝毫头绪,这人将是咱们最大的威胁,所以大爷一定正在各处奔忙。这样好了,在下派几个人寻找大爷,将大师的话转告,在下只能做到这一步。” “这……朱仁施主可在?他曾经在听涛小院拜会过大乾坤手曾施主。” “朱执事的确带了同伴,至听涛小筑拜会曾大爷,用意是请曾大爷速离九华,敝上愿意提供掩护。因为咱们已经得到消息,有不少来路不明的人,正在积极图谋曾大爷,唯一避免血溅九华的良策,是速离九华是非地,本小筑的人全力掩护他们撤离。可是,曾大爷坚持法会之后才离开,朱执事无法说服他,目下还在山上留意动静。大师即使能找到朱执事,他也做不了主。” “朱执事前往听涛小院时,情势还没恶化。”伏魔尊者失望地说:“目下两批人堵住了听涛小院,高手上百,尤其是那些黑衣男女,每个人都像凶神恶煞,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底细,十分可怕。贵小筑声威远播,有众所周知的仁义大爷林施主出面,应该可以镇得住这些暴客,消除这场九华大劫。周施主,唇亡齿寒,众所周知贵小筑的人也在九华,如果大乾坤手曾施主不幸死在九华山,江湖朋友对贵小筑胆怯见死不救的举动必定不以为然,是否影响贵小筑的声誉威信?岂仅是影响声誉威信?简直是掴三眼功曹的耳光,直接向尚义小筑的声威挑战,无视于尚义小筑的存在,后果极为严重。” 周宇当然知道利害,比大和尚看得更透彻。假使大乾坤手在九华被杀,而大乾坤手曾通过伏魔尊者,危急时向尚义小筑求援,尚义小筑却置之不理,见死不救,日后还用在江湖叫字号? “大师,我比你还要焦急呢!”周宇沮丧地说:“敝上如果不关切这件事,怎会派朱执事前往相劝,提供人手保护大乾坤手的人撤离?惺惺相惜,咱们对大乾坤手十分钦佩,只有他才敢明目张胆抢劫严奸?缸拥脑呓穑拘≈牡苄侄荚敢馕嚼卟宓丁!?br /> “有施主这句话,老衲就放心了。”大和尚欣然说:“请施主派人去找林大爷,老衲在此相候,如何?” “也好,在下这就派出人手,催促敝上赶回,大师请至静室休息静候佳音,失陪。” “施主请便。” 伏魔尊者确是称职的说客,其实,尚义小筑的人的确有意协助大乾坤手脱困,所以主动派执事大爷朱仁前往拜会大乾坤手,表达提供协助的诚意。 三眼功曹却不同意帮助大乾坤手公然联合抗拒仇家,仅愿提供掩护撤离。掩护与对抗是两码子事,前者是消极的,后者则是积极的协助,等于是并肩应敌,后果极为严重。 掩护,是基于江湖道义。 并肩应敌,那是同流合污,尚义小筑将失去黑道的立场,成了与强盗联手的叛道者,尚义小筑也就名正言顺成了强盗集团,如何向江湖同道交代? 船到江心,马行狭道。 已经公然冲突,壁垒分明,尚义小筑唯一可做的事,是出面调解。 调解不成,才能以避免名山流血的名义,决定该站在谁的一边,该如何进行公平的干涉。 x       x       x 十方瘟神是亦正亦邪的怪杰,与侠义道人士走得比较近,朋友也以侠义道人士为多,所以对冷傲阴狠的大小姐具有反感。 他与两位朋友在化城寺禅房找到了养伤的入云龙一群人。 化城寺有许多禅房客室,可以接待远道而来的施主香客。 入云龙一群人住进了化城寺,死者也由化城寺的僧人加以处理。 七个高手名宿双膝被敲裂,医治相当困难,即使有功参造化的灵药治好,日后也不可能仗剑行侠了,一生的功业到此为止,算是从高手行列中除名了。 入云龙与凌霄客共住一间静室,行走不便,双脚都用夹板固定,只能倚坐在简陋的禅床上接待朋友。 致意慰问之后,由入云龙将受害的经过一一说了。 他们七人都不知道那天晚上被残害时茅篷外所发生的变故。 只从张文季口中知道,先后有两批人到达现场,另一批是林翠珊五个人。 “那些凶魔伤得沉重,脚断手断相当凄惨,亟需找地方医治,另一些人也该远走高飞。”入云龙最后说:“可是,山上山下,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似乎这些人竟然平空消失了。伏魔尊者与九华的高手名宿全出动了,也毫无线索可寻。很可能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来朝山进香的大乾坤手,目的未达,他们不甘心,仍然潜伏在某处,等候机会下手。听伏魔尊者说,大乾坤手目下有了困难……” “他有屁的困难。”十方瘟神冷笑:“我所获得的消息是,他所有的爪牙都来了,而且是化装易容隐起本来面目,悄悄陆续赶来的,你相信他真的来朝山进香?” “这个……他的人的确是陆续赶来的,已经聚在一起了,总共也不过三十二三个人,实力仍然过弱。” “是吗?”十方瘟神不以为然:“仅算他的亲信,也不止三四十人。” “真的,只有三十三个人。这人总算是条好汉,伏魔尊者一代高僧,也愿意为他奔走,口碑甚佳。目下他有了困难,亟需各方豪杰援手,钟老哥既然适逢其会,助他一臂之力……” “什么?欧阳老哥,你有没有搞错?”十方瘟神怪叫:“或者吃错了药?” “钟老哥……” “那种不可一世的巨匪,城府甚深,欺世盗名,你要我趋炎附势、助他一臂之力,岂不是开玩笑?”十方瘟神冷笑:“他以疏财仗义的手法广结各方英雄豪杰,更广交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所以口碑甚佳。而我,却看到他豪杰面目后的险鸷本性,对这种人深怀戒心,避之惟恐不及,你却要我无缘无故助他一臂之力,太过分了吧?” “钟老哥,这个人虽然……” “欧阳老哥,咱们不谈这个人。”十方瘟神坚决地说:“让他们去打去杀,打个天翻地覆,打个血流成河,杀得一干二净最好不过了,江湖上少一个这种人,就少一分是非,呵呵!我倒希望知道张三这个人。” “他怕凶魔们日后报复,坚决要求代为守秘,老哥不会见怪吧?” “遵守信诺一言九鼎,理所当然,有何好怪的?呵呵!我会查出这个人的,别忘了我是个万事通。”十方瘟神绰号十方,自诩万事通并非夸大,所以他能独具慧眼,把口碑甚佳、江湖朋友心目中的英雄大乾坤手说成城府甚深、欺世盗名的阴鸷巨匪。 当然,入云龙不便劝他出面助大乾坤手一臂之力,之后便不再提及这个人。 x       x       x 所有的寺院,昼夜不断做法事,所有的僧侣都忙得昏天黑地,除了一些执役的地位代僧人外,其他僧侣很少在外行走。 只有少数高阶僧人例外,伏魔尊者法慈就是其中之一。 九华山佛诞期有人打打杀杀,出了血腥事故,这不是第一次,但以这一次最严重,因此必须有人维持秩序。那些练了武功的僧人,自然而然地负起消灾弭祸的责任,伏魔尊者便是其中之一,所以他经常在外奔走,了解内情的人不以为怪。 只有两个和尚向下走,一高一矮年纪都不小了。 九华山的人,都知道他俩是祗园寺的有道高僧,佛门禅功比伏魔尊者只高不低。 众所周知,他俩不仅是祗园寺的高僧,也是九华山十余座寺院的护法,负责驱逐上山闹事的人,或者外地来不守清规的野和尚。 江湖朋友不少好汉知道他俩武功非常了得,可媲美少林寺的武僧,真不敢轻易到九华山撒野,九华双神僧在江湖有崇高的地位。 两僧行色匆匆,脚下甚快,尽量靠边走,避免与拥塞在道上的香客碰撞。 张文季在后面跟踪,他的速度当然也不慢。 降下头天门,两僧仍无停留的意思。 “喂!你像个跟屁虫,不断地跟在后面,你烦不烦呀?”张文季突然扭头,向跟在十余步后的小香客叫:“我替你办了事,不欠你什么了,对不对?” 小香客是荀明萱,她真像个跟屁虫,一直就默默地跟踪他,既不和他打招呼,也避免和他相见,似乎她已成了张文季的影子。 张文季如果有所行动,到处乱窜,她居然能准确不误地追随,默默地躲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知道张文季早就发现了她,但她不在乎,明知张文季不喜欢和她打交道,她也就保持距离,如非像现在这样急急赶路,她不会接近至二十步以内。 “你……”她畏畏缩缩,期期艾艾一副委屈可怜相:“你本……来就……就没欠我什么,而是我……我欠了你许……许多许多……” “废话!”张文季脸一热,他心中所认为的欠,意指那天他剥光了姑娘的事。 江湖人对礼教不像普通人严酷,重视礼教的人最好不要在江湖鬼混。但在他来说,毕竟于心有愧。 他帮助姑娘救了二女妖,就是心中那点愧疚所促成。 “我……我不会打扰你……” “你已经打扰我了,跟在后面像随时都会扑上来的豹,我感到浑身不自在,被人紧迫跟踪实在不是愉快的事,不要跟来,算我怕你好不好?” “你……” “我又不能再……再揍你一顿,无时无刻都得提防着你弄鬼。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你们这种妖女心性难测,我宁可保持安全距离。” “你明知我不会对你不利……” 张文季已经掉头如飞而去,追赶已经远去的九华双神僧。 姑娘一跺脚,狠狠地白了他的背影一眼,喃喃地嘀咕了几句,脚下一紧。 x       x       x 九华双神僧到达周宇的住处,伏魔尊者仍在客室相候,三眼功曹还没回来,但已经有不少尚义小筑的人闻讯赶回来了。 五位执事大爷来了三位:大爷朱仁、三爷朱礼与五爷朱信。 尚义八将回来了四将:赵天、李黄、吴宙与暂充主人的周宇。 三位执事大爷共带来了七位武功出类拔萃男女手下。四将也每人有三位得力助手,人数已有二十六名,实力空前庞大。 九华双僧是来催请尚义小筑的人上山排解的,山上已有九华各寺院可派用场的九名高僧在正天门下面的上禅堂相候,人一到达便一同动身前往听涛小院。 正在寒暄,主人三眼功曹终于带了三位随从回来了。 这位仁义大爷一直就在搜寻张三,放弃提前上山参与大法会的计划,吹胡子瞪眼睛,怒火冲天,横定了心要找张三的公道。 任何人也会生气,任何人也受不了这种侮辱。 张三大叫大嚷,要他的女儿做压寨夫人。 而且,打伤了他好几个人。 就算他有鸟龟肚量,也会怒火冲天。 三位高僧出面恳请,他这位仁义大爷还能拒绝? 尽管尚义小筑群雄对大乾坤手难免心存芥蒂,但对大乾坤手的英雄声誉颇为推崇,英雄惜英雄,双方保持江湖道义上的尊敬,多年来彼此从没发生利害冲突。 目下大乾坤手受到大群邪魔外道的威胁,已面临生死存亡关头,尚义小筑的主人既然也在九华,岂能见死不救?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如果大乾坤手栽在九华,这些凶魔日后很可能把尚义小筑作为第二个消灭的目标,届时恐怕没有人肯出面帮助他们应付劫难了。 情势不由人,三眼功曹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三位大名鼎鼎的高僧出面,转达大乾坤手求救的口信,等于是第三方的证人,三眼功曹如果拒绝相助,消息铁定会传出江湖,尚义小筑的声誉也必定跌至谷底。 三眼功曹冷静地听完伏魔尊者的情势分析,心中大感不安。 天垣宫的人不难对付,那四五十个神秘男女可就令他大感不安啦!如果调解不成,天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不知对方的底细,根本无法估计胜负的机率。 第十八章 紧锣密鼓 “救人如救火。”伏魔尊者最后说:“如不能在他们发生冲突,出人命之前赶到,替他们排解,这场血腥浩劫,就无可挽回了。林施主务请赶快前往听涛小院,曾施主正翘首相望,有如大旱之望云霓。凶魔们如果发起全面袭击,听涛小院内曾施主不足三十名男女老少全军覆没的噩运便已注定了。” “对方人数太多,贸然赶去反而促使他们提早发动。”三眼功曹不安地说:“我的人一时无法完全召回,有些人已经到山上去了,大师可否再等半个时辰?” “凭施主的声望,至少可以吓阻天垣宫的人妄动。”伏魔尊者怎能等?九华双神僧急急赶来促驾,已表明邪魔们已有蠢动的迹象了:“那群神秘男女即使敢发动,施主的人加上曾施主的弟兄,人数已经相等,足以阻止他们撒野,再等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大师一再催促,为何不替咱们设想?”尚义八将的老大赵天,心中有强烈的不满,说话就相当不客气:“这可是剑尖追命、刀头喋血的生死大事,应该给咱们谋而后动的时间,冒冒失失带几个人赶去,敌势不明,是会白白送命的?” “不是老衲有意催促,而是情势的确危急。”伏魔尊者不胜忧虑,长叹一声:“老衲认为动刀动剑,必定无法避免死伤。只要诸位一出面,凭尚义小筑的声威,必可让邪魔们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妄动。老衲希望能借诸位的名头声威,化解这场浩劫,而不想请诸位挥剑除魔,把九华变成血海屠场,为这次法会沾染血腥,老衲担当不起。” “大师的话不公平……” “是吗?”伏魔尊者本来就是不好相处的人,不悦地说:“老衲不是一个很好的佛门弟子,一向主张除恶务尽,铲除一切魔障。但此时此地,却不希望发生杀戮事故,所以请诸位出面调解,借诸位的名头声威吓阻对方妄动。诸位既然没有信心,认为尚义小筑虚有其表,浪得虚名,诸位就算有一百个人前往,也阻止不了这场浩劫发生。好吧!诸位可以权衡利害,谋而后动吧!老衲先走一步了。” 老大赵天脸色难看已极,猛然站起要爆发了。 “兄弟,不可暴躁。”三眼功曹及时喝阻赵天冒火:“咱们沿途召集山上的人,先上去再说,沿途计议还来得及。法慈大师的话不无道理,有咱们出面,至少可以争取一点时间,他们不可能一照面就立即挥刀动剑的。” 首领有所决定,其他的弟兄不会再有异议,众人立即准备兵刃暗器,在宅门外集合准备动身。 伏魔尊者大喜过望,偕九华双神僧领先启程。 街面首大踏步来了手点竹杖的张文季,仰天长笑,声震屋瓦。 “哈哈哈哈……真壮观。”他一面接近一面叫:“像一群走向屠场的老牛。” “张三!”周宇惊叫。 众人大哗,气氛一紧。 三眼功曹第一次看到他,激怒得跳起来。 伏魔尊者对他不陌生,走不成啦! “咦!是你。”大和尚由于领先启程,也就最先与他接触:“施主是……” “我叫张三。大和尚,咱们真是有缘。”他拦住去路,邪里邪气怪笑:“我上次说你也是围墙内的人,没说错吧?瞧你,山上山下奔波所为何事?佛门弟子四大皆空,你空什么?忙什么?” “孽障可恶……” “且慢鬼叫连天,和尚动嗔念,会下地狱的,你真不该做和尚。” 九华双神僧吃过苦头,知道他厉害,急急伸手拉住愤怒冲出的伏魔尊者,却拉坏了,反而激起伏魔尊者更旺的怒火。 “超度你这孽障!” 伏魔尊者狂怒地冲出,一记现龙掌劈面吐出,劲风似狂涛怒涌。 人太多,张文季不想死缠,打定主意速战速决,给大和尚几分颜色涂脸。 “法兄不可……”云水僧急叫。 云水僧的风雷掌,无虚僧的旋风掌,皆曾经全力向张文季进攻,结果灰头土脸,一看伏魔尊者冒失地挥掌抢攻,便知大事不妙。 张文季身形左扭,左掌一拂,怒涛似的掌风被引偏,右手同时向前一伸,四尺长的竹杖像闪电,点在伏魔尊者的右膝伏兔穴上。 “呃……”伏魔尊者禅功惊世,自诩是金刚法体,却禁不起竹杖的一点,猛地跳起来一蹦,接着挫腿摔倒在街心,狼狈已极。 云水僧已换了一串念珠,急急拉开珠扣环。 “你再敢用念佛的念珠撒野,在下一定把你整得半死不活。”他凶狠地说。 三眼功曹超过两僧,虎目怒张。 “你就是张三?”三眼功曹真像一个发威的天神,慑人的气势凌厉无匹。 “不错,那就是我。”他拍拍胸膛:“如假包换,货真价实。” “该死的小辈,你是冲老夫来的?” “是吗?” “你一而再侮辱我的女儿……” “哦!我预定的压寨夫人,居然是你的闺女?哈哈!妙极了。” “老夫要……” “你要好好替闺女办嫁妆。”他有意激怒这位仁义大爷:“你是黑道大豪,金银多多……” 三眼功曹被激怒得失去理智,忘了自己的大豪身分,忘了盛怒的人神意不够清明,忘了情急动手的人胜算有限,踏进一步伸手便抓,金豹露爪五指如钩,手伸出五指乍张合,每根指尖都有劲气发出,而且捷逾电闪,是抓功中极为难练,威力奇大的大天龙爪。 大天龙爪手指的张幅大,攻击的涵盖面广,不但攻击十分灵活,更可在瞬间应付来自任何方面的猝然袭击,双手挥动处,应付多人围攻轻而易举。 三眼功曹的大天龙爪火候精纯,内劲极为浑雄,任何一个指头皆有致命的威力,硬抓刀剑如摧枯拉朽,这一记含忿出手的金豹露爪志在必得,非同小可。 “给你!”张文季同时叱喝,手一指便将竹杖递入巨爪中。 一声怪响,抓住了竹杖,发出奇异的怪响,竹杖竟然不曾碎折。 “噗”一声响,张文季的手反而搭住了三眼功曹的手臂,也发出怪响,马步一沉一放。 三眼功曹上了大当,马步一虚,被抓住的手臂被牵动,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蹦而起,冲飞出丈五六,双脚急急沾地,再向前冲出四五步,才稳住了身形,但虚影是抓不住的,眼一花虚影便消失了。 “哈哈哈哈……”张文季出现在街右的屋顶仰天狂笑:“咱们在这附近玩玩,你们什么地方也去不成了,来来来,我要把你们一一摆平在这里凉快凉快。” 五爷朱信从一侧跃登,猫似的向后包抄,“叭”一声怪响,被不知从何处飞旋而来的一块青瓦,击中了右膝外侧,瓦片碎裂分散,人也尖叫一声,右脚失去活动能力,摔倒在瓦面骨碌碌滚至檐口,才摊开手脚稳住了,掉下去可能灾情惨重。 接二连三上来了几个人,张文季却飞掠而走。 三眼功曹是个霹雳火,怒吼如雷登屋狂追。 片刻间,人已四散兜截,台前只留下三个和尚,面面相觑心中叫苦。 救人如救火,但人都走散了。 x       x       x 一群娘子军从上山飞奔而下,她们是接到急报拼命往下赶的。 登山大道只有十余里,全力飞赶要不了一刻两刻时辰。 林翠珊最先带了四位侍女奔入街口,劈面碰上几个惊慌走避的居民。 “大叔,发生什么事故了?”她拦住一位急急关门闭户的居民急问。 “有……有人来抢……抢什么压寨夫人……”居民惊慌失措,词倒还达意:“屋上屋下打……打得落花流水,吓……吓死人了,像……像一群妖……妖怪,到……到处乱……乱飞……” 高上高下真像飞,张文季的飞跃更像鬼魅幻形,此隐彼现真像变化,逐一将人打倒一沾即走,满街飞上跳下,八方追逐拦截的人哪能挡得住他? “他……他可恶!”她恨声叫,立即跃登屋顶察看。 十二名男女随从到了,也纷纷登上瓦面,在街道看不见街外的景物,不上屋瓦毫无所见。 她向南面狂叫声传来处飞跃,看到不远处屋脊有人影忽隐忽现。 飞越第四座屋顶,瞥见瓦沟俯卧着一个人,走近将人翻转,是被人打昏的五爷朱信。 五位执事大爷,都是功臻化境的高手中的高手,居然被人打昏搁在瓦沟上,身上并无伤痕,对手武功之强,令人不寒而栗。 “把五爷带下去。”她向跟来的侍女说:“我去找他,这恶贼……” “小姐,不可激动。”另一侍女委婉地劝解:“还是先找到老爷再说。恶贼志在掳小姐,碰上了岂不十分危险?紧急召集不知为了何事,小姐务必冷静,以免误了大事。” “你们去住处等候,我一个人去找他。”她断然拒绝,向人声传来处如飞而去。 x       x       x 屋上屋下满街追逐,街内街外来来去去,视野不良,人都追散了。 不久之后,被打伤的人陆续被抬回,伤都不严重,但都不便再运劲逞强了,先后救回十二个人,人数即将减半啦! 真能紧迫追逐的人有三个,三眼功曹、大爷朱仁、第一将赵天。 但三人的轻功虽佳,却无法同时追及同时出手攻击,一比一根本禁不起张文季一击,仅能望影追逐无可奈何,反而让张文季逐一收拾从斜刺里窜出拦截的人,一击即走,来去自如。 不久,追出街外的田野树林。 张文季窜抵一株大树下,突然转身哈哈大笑,不逃了,神态轻松地等候三位超等高手到达。 三眼功曹这次聪明了,三人左右一分,堵住了三方,并不急于动手。 “你应该早些抢到一把剑,是不是怕与老夫在剑上见真章?”三眼功曹独自逼进,怒火已消,冷静下来了,张文季两手空空没有兵刃,当然不便拔剑攻击。 “哈哈!你大可不必死要面子,这里只有你的人,拔剑上不怕惹人闲话。”张文季大笑着说:“你的女儿就三番两次,不问情由不顾一切挥剑上。要是怕你的剑,我会向你们三二十个超等高手挑战?” 这是实情,无可置疑。如果换了旁人,一看高高矮矮一大群高手男女,恐怕早就溜之大吉了,双拳难敌四手,人多人强。 以目下的情势来说,三个人如果联手,足以把天下第一高手送下地狱,而张文季却赤手空拳等候他们接近打交道,神情轻松毫无所惧,可知必有所恃,不在乎他们三个联手。 “不用剑,老夫同样可以毙了你这混蛋。”三眼功曹向前凶狠狠逼进:“没有人敢如此侮辱老夫,你一定得为此付出代价……” “大爷,问问他。”大爷朱仁说:“他很可能是计算大乾坤手的人,派来牵制我们的,阻止我们前往替大乾坤手助拳,不要被他的泼赖举动愚弄了。” “小辈,你到底是何来路?”三眼功曹醒悟:“亮你的真名号。” “在下张三,如假包换。”张文季不再胡缠,脸色一沉:“不错,在下有意牵制你们,也希望从你们身上,证实心中的疑团。” “什么意思?” “你们基于江湖道义,冒死亡的凶险替大乾坤手助拳,而你们与大乾坤手并无交情,这份重道义的作为,委实值得尊敬赞扬。” “废话少说。” “而大乾坤手并不需要你们相助。” “他求助是事实……” “那三个老和尚是白痴,他们急于保持名山佛门清静地,急急忙忙奔走,找寻有声望的人出面排解,有意无意倾向于大乾坤手,排解不成也可以助大乾坤手度过难关。我告诉你,大乾坤手足以把那两批人打发,你相信吗?” “老夫当然不信,老夫的确知道他只有三十个人,其中有一半是妇孺。” “嘿嘿嘿嘿……”张文季阴笑。 “你笑什么?” “听涛小院里,布下了死亡的奇门生克大阵,有道术通玄的人主阵,进去的人容易,想平安出来难似登天。小院内暗藏的高手,人数绝不少于三十名,加上大乾坤手公然露面的三十个,足以对付江西严大奸的大群走狗。” “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三眼功曹大声说。 “不信在下的话,铁定会遭殃的。”张文季冷笑:“你与大乾坤手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你们最好多方面互相残杀,死光了就天下太平。我牵制你向你提出警告,只希望证实一些疑团,我这人很好奇,你们怎么杀我一点也不介意。” “你到底想证实什么?” “想证实大乾坤手,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听涛小院的布置,最少需两个月时间准备,而他是出了事而临时由伏魔尊者仲介,暂时借来安顿的地方,里面早就悄悄藏匿了大批高手,目的何在?” “你怎知道里面……” “在下昨晚进去过。” “昨晚?你进去过?”三人大吃一惊。 “不错,救走了青城三女妖的二妖,和另外三个被擒的人,同行的人有三女妖的师叔。” “你……你说得像真的……” 人影一闪即至,荀明萱像是凭空幻化出来的女鬼。 “我就是青城三仙姑的师叔,是我请求张爷,冒万险去救我的师侄,我们整整花了一夜工夫,破晓时分才将人救出的。”荀姑娘大声说:“听涛小院内五行生克极为神奥,一花一树却含玄机,全院散放着嗅入之后神智便会逐渐昏乱的毒气,那是一处布了天罗地网的绝地,潜藏的每一个人,都是隐秘安全,而出击容易的藏身处。” “咦!你是……”三眼功曹愈听愈心惊。 “我姓荀,青城三仙姑是我师姐的门人。我有眼无珠,曾经与师侄坑害张爷,张爷不记仇,帮助我救出二师侄,所以我要感恩图报,你们如果向张爷出手,本姑娘必定杀掉你们。” “你别来捣乱好不好?用不着你感恩图报插手,你没欠我什么。”张文季拒绝姑娘的好意,转向三眼功曹三个人:“我要求你们慎重考虑,我不介意你们仗义助拳的义举,但千万不可被诓入听涛小院,只在外面结阵策应声援,在外面决战岂不比躲在屋中等候挑战安全?老实说,大乾坤手根本不需外援,不信且拭目以待,在外面静观其变可也,而且得小心提防意外。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后会有期。” 声落人动,一闪两闪,蓦尔形影俱消。 “等我……”荀姑娘急叫,身形也一闪两闪,淡淡的身影似流光,射入树林深处。 三眼功曹是武功超拔的高手,只能看到荀姑娘淡淡飞射的形影,根本看不见张文季是如何走的,一闪两闪突然幻没,如此而已。 “我的天……”三人大骇,张口结舌。 “大哥,我相信他。”执事大爷朱仁悚然叫,没有外人在场,称呼变了,不叫大爷叫大哥。 “我们栽得不冤。”赵天也感到毛骨悚然:“这……这小子已修至白昼幻形,来无影去无踪上乘境界。他如果真要我们的命,反掌之易。” “我也觉得他的话可信。”三眼功曹警觉地说:“三个和尚也可疑,是吗?” “对,他们热心得令人不寒而栗。”朱仁一咬牙:“最好把他们弄来好好盘问。” “不急,兄弟。”三眼功曹冷笑:“咱们上山,睁大眼睛看魑魅魍魉如何横行,走!” “大哥,我……我担心侄女的事。”朱仁一面走,一面忧心忡忡地说。 “兄弟,你的意思……” “压寨夫人的事。” “翠珊丫头必须早些离开,她对付不了这个妖人。”三眼功曹余悸犹在,为女儿担心:“丫头又不肯将结怨的经过说出,更无法知道这妖人的来龙去脉,实在难以策定对他的打算,他将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三人惊疑难安往回走,忧心忡忡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危难。 x       x       x 荀明萱的遁形术,是轻功与道术结合,臻于上乘境界的绝技,但与张文季相较,却又差了一段距离,上次两人已经较量过了。 张文季无意摆脱她,反而放慢脚步。 “不要回头看。”张文季用普通的轻功窜掠,似乎知道她已经跟来了。 “为何?”她跟在十步内,把张文季细小的语音听得一清二楚。 “等那个人。” “等谁?” “不知道,是从街侧跟来的,轻功十分高明,我先一步发现了他,故意让他目击我和三眼功曹打交道的经过,现在要查证他的来历。” “我没发现有人呀!” “就快跟来了,左后方。” 两人的速度平常,那人却相反地速度加快,相互消长,所以很快就跟上来了。 “小辈,你走不了的。”匆匆赶到的人叫:“老夫号称万事通,居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如此高明的小辈,算是栽到家了。天下间敢如此戏弄三眼功曹的人,得未曾有,赶快把你们的来历告诉老夫,免得老夫费事去奔波调查。” “你又是谁呀?”张文季止步转身邪笑:“如果你认为老骨头真跟得上,咱们山上山下跑十次上下,如何?” “算了算了,老夫哪能和你们年轻人比筋骨?你不认识老夫?” “我该认识吗?” “咳,不知就不怕,所以你敢在老夫面前说些无礼的话,知道了,你就会害怕。” “我不认为知道你就应该害怕。” “站稳了,别吓倒啦!哈哈!老夫十方瘟神,从化城寺入云龙那儿来,想挖掘张三的根柢,那位残废了的老剑客口风紧得很,害怕了吧?” “哈哈!你是瘟神,我是……刚好旗鼓相当。”张文季一时兴起,几乎泄漏天机,瘟神与太岁,都是民间极为恐惧的可怕神只,冲太岁撞瘟神,铁定会倒霉:“我就是张三,最凶悍的强盗。” “哈哈!所以你要抢三眼功曹的闺女做压寨夫人。”十方瘟神倚在树干上兴高采烈:“三眼功曹是正神,我是凶神,我和他先天不容,但他这个人还像个人样。他的大闺女剑术和暗器都很不错,只是聪明骄傲了些,不久前在山上,与一个阴森冷峻的小女人,棋逢敌手,斗得不亦乐乎,相当凶险。” “哦!她胜不了那阴毒的小女人,结果如何?”张文季笑笑,其实当时他也在场目击。 “关心未来压寨夫人的胜负?” “也许。” “老夫是万事通,知道三眼功曹的闺女,不希望她出纰漏,所以出面干预,拆散了她们。喂!你为何救这个黑道大豪?” “救他?没胃口,少胡说。” “是吗?如果你真的曾经进入听涛小院,必定知道被诓入的人活的机会有多少。”十方瘟神显然也知道听涛小院的秘密,向躲在一旁的荀明萱招手:“你,过来啦!不要畏畏缩缩,这小子满脸正气,流露的表面邪气是装出来玩世的,他不会咬你。你真是青城三女妖的师叔?” “是……是的,前辈。”荀明萱瞥了张文季一眼,粉脸一红:“晚辈姓荀,请问前辈尊姓?” “咦!你真的不知道我十方瘟神?” “晚辈很……很少……” “她出道没几天,一直跟在三女妖身边无事可为。”张文季替她解困:“你十方瘟神钟灵的名号,虽则令江湖朋友做噩梦,连我也闻名胆落,恐怕她连听都没听说过呢。” “奇怪,青城三女妖怎会有这么一位仙露明珠似的小师叔?”十方瘟神抓抓头皮:“我得到正确的消息大乾坤手派人搜杀三女妖一群人,并没宣布擒住三女妖与四个俘虏逃脱了,似乎你们真的曾经进入听涛小院……” “且慢,钟前辈。”张文季心中一动,虎目中神光一闪即没,急急打断十方瘟神的话。 “小子,怎么啦?” “前辈的正确消息,一定很可靠。” “那是当然,我万事通可不是白叫的,绝不会胡说八道乱造谣。” “是大乾坤手派人搜杀三女妖,而不是旁人?” “当然是他派的,三女妖没有真正痛恨她们的仇家,谁会落井下石,派人搜杀她们?” “那么,搜杀她们的人,不是出于利害冲突,而派人消灭竞争者的措施了。” “小子,你是说……” “派人截击断路的人,是那些神秘的黑衣人,主脑就是那个冷峻的小女人,张爷和我碰上了五个。”荀明萱说:“那些人好可怕,一失手就用这种玩意自杀。” 她将一枚五寸双锋针递给十方瘟神,瘟神脸色一变。 “可惜老夫不曾目击那小女人发射的手法,看了就知道这枚针的来龙去脉了。”十方瘟神将针递还:“希望不是这个人调教出来的门徒。” “老前辈,谁?”张文季追问。 “在证实之前,老夫不胡乱猜测造谣生事。” “我看有点不妙。”张文季郑重地说:“如果那冷峻的小女人截杀三女妖并非为了除去竞争者……” “小子,她无此必要。”十方瘟神说:“她如果有意除去竞争者,首先就该赶走天垣宫的人,而事实上,她们两股人马扎营在一起相安无事。” “那……” “怎么啦?小子。” “截杀三女妖的人,只有大乾坤手。” “应该是的。” “糟,三眼功曹很不妙。”张文季几乎要跳起来:“院内院外都有危险,我已预料出阴谋的目标指向谁,有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得再去提醒这个老糊涂。” 他扭头便跑,直奔小街。 “等我……”荀姑娘急叫。 “哈哈!他关心未来压寨夫人的安危,跑得飞快,你不用赶,跟我老人家看热闹,保证赏心悦目。”十方瘟神大笑着说:“你不必紧跟着他,在风暴的中心等,错不了,跟我走。” “好的,前辈是万事通,晚辈愿追随骥尾。跟随他真的很累。”荀明萱泄气地说。 张文季一直不许可她追随,对她一直怀有戒心,她心中的确不好过,自卑感让她提不起勇气接近。三女妖的口碑太差,谁肯认为三女妖的师叔是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的好女孩呢? “小丫头,我看得出,你对他有一份依恋……” “不谈他,前辈。”她几乎要流泪了。 “我们一面走,一面把你和他的事说给我老人家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助你,走吧!” x       x       x 张文季直奔小街,一进街口,劈面碰上带了四个侍女的林翠珊正匆匆从街外返回。姑娘参与追搜,失望地赶回街上的住处。 “好啊!压押夫人回来了。”张文季流里流气欣然怪叫:“正好。” “该死的痞棍。”姑娘愤然跳脚大骂,却不敢冲上撒野,吃了太多的苦头,不再冲动了:“什么正好?” “正好替我传话给你老爹。” “什么?你……”她冒火地要拔剑。 “你敢撒野?”张文季沉下脸大喝。 “我……”她吓了一跳,剑拔不出来了。 “赶快去告诉你爹。” “你……你你……” “要每个人准备用木桌改制的盾牌。” “制盾牌?干什么?” “而且要先演练一番,四个人可以练四象阵防备暗器和弩箭。和你交手的紫衣女人,与她那四五十名黑衣爪牙,每个人都会使用五寸双锋针。天垣宫的男女很可能暗藏了十余具三弩。记住了吗?” “这……” “准备不完善,千万不可贸然上山。再一次警告:千万不要进听涛小院送死,那是恶毒的陷阱,记住了。” 他向小巷一钻,去意匆匆。 x       x       x 客厅中只有朱仁一个人款待三个大和尚,显得冷冷清清,似乎全宅的人都不在了。 执事大爷朱仁,是个精明干练的老江湖,他对张文季的话深信不疑,对三个热心过度的大和尚反感愈来愈深。 因此,神色上就不怎么令人感到宾至如归了,冷冷淡淡,每句话都敷衍搪塞,态度愈来愈差。 三个大和尚愈等愈心焦,简直有点坐立不安了。 “贵小筑高手如云,竟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辈缠住了。”伏魔尊者不安地走来走去,完全不像一个有道高僧:“再拖下去,可就误了大事。朱施主,可否派人把林施主请回,不必理会姓张的小辈,先带人前往听涛小院?救人如救火……” “法慈大师,你这些话就不对了。”朱仁忍无可忍,不悦地说:“咱们目下正受到居心叵测的人袭击,已经打伤了将近一半的人。三位大师也禁不起姓张的一击,可知咱们所碰上的劲敌是如何可怕了。目下他在这里不断袭击,避众击寡,来去自如,咱们自己的事如果不先行解决,哪有余暇管旁人的闲事?” “这……朱施主……” “大和尚,你给我放明白些,懂些道理好不好?”朱仁的话愈来愈不客气:“就算敝上能丢下这里的事动身,姓张的会答应吗?他沿途袭击,咱们能走得了吗?” “老衲负责和双神僧断后,拼全力抵挡他……” “大和尚,你愈说愈不通情理了,你们能抵挡得了他?少往你们脸上贴金。”朱仁愈说愈冒火:“我问你,救人如救火,救的是什么人?值得咱们的人冒被张小辈一一摆平的风险,不顾一切拼命去救不相关的人?要救人必须拼命,刀剑无情,为了救不相干的人,你知道咱们可能葬送多少弟兄吗?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哼!” “朱施主,话是不能这样说的。”伏魔尊者也沉不住气了,老眉轩动,脸有怒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英雄豪杰,道义为先。道义是不论代价的,更扯不上好处。老衲只希望借重贵小筑的名望声威出面调解以避免惨烈的死伤,不需贵小筑的弟兄挥刀剑拼命,贵小筑的名望声威,足以镇压两方面的人不敢妄动。” “如果他们双方不愿调解呢?” “大乾坤手曾施主当然一切听林施主做主。对方知道贵小筑站在大乾坤手一边,必定知难而退。” “这是一厢情愿的妙想法。”朱仁强忍一口恶气:“咱们说破了嘴皮,也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来,也解绝不了咱们长上目下的困境,更无法请张小辈高抬贵手,让咱们上山吓唬即将拼死活的人。三位大师如果等不及,何不先上山?把九华的僧人带往听涛小院,至少可以替大乾坤手壮声势。” “不,老衲要等林施主。”伏魔尊者不愿空手上山。 “大师,那就等吧!” “老衲出去找林施主。” “请便。”朱仁干脆促驾。 伏魔尊者气冲冲地大踏步出厅,被朱仁不友好的态度气坏了。 九华双神僧与三眼功曹有交情,也有点对伏魔尊者不通情理的勉强要求不以为然,同时表示不想外出同行,万一碰上张三,很可能要灰头土脸,不想外出冒险,宁可定下心等三眼功曹返回。 x       x       x 追逐早就停止了,三眼功曹一群人躲在另一间大宅内,忙碌地准备工具,临时抱佛脚,训练配合走位的格斗方法。 使用暗器的人,平均分配至各组,作为攻击的主力;暗器对暗器,谁怕谁呀? 第十九章 芦笛传音 当他们动身上山时,人数将近四十。 林翠珊与其母飞卫姜云卿,领了八名男女在前面开路。一群江湖超等高手携带行囊的方式,大感困惑惊讶,心中疑云大起。 两个人抬一只长木箱,木箱中盛了行囊。 携带木箱盛装行李已经不像江湖豪杰了,上山用人抬简直自找麻烦,一头高一头低,登石级时,抬下面的人真不好受。 木箱都是粗制滥造的,粗木板草草钉妥而已。 救人如救火,上山的速度快得惊人。 x       x       x 听涛小院前的山坡地,愈来愈热闹了。 九华山各寺院,有不少有超凡武功的高僧。 伏魔尊者与九华双僧,仅是化城寺与祗园寺的高僧代表性人物,也是禅功火候最高深,喜欢出头管事的名僧。 九位九华山的高僧,一个个穿了法服,披了袈裟,盛装排列在院门外,宝相庄严,不停念佛号,显明地有意阻止在外立帐的两批人入侵,阻止他们行凶,佛诞期间不容许伤生害命。 当然他们心中明白,阻止不了这场血腥暴行发生,能阻止暴客从院门入侵,但其他各处皆可进入,凭他们九人之力,阻止不了这场大劫。 终于,三位高僧率领着三眼功曹一群人,浩浩荡荡出现在山坡上,救兵终于在期盼中光临。 院门大开,大乾坤手率领大总管霸剑天王安海与八猛兽在外列队相迎,兴高采烈迎接贵宾。 两大巨豪总算在九华第一次会面,往昔他们之间只有低阶层的人作礼貌性的往来。 论声威,大乾坤手自然要高些,匪盗与黑道手段不同,匪盗用性命做本钱,打杀烧抢是无所忌惮的,黑道朋友怎能像匪盗一样无所不为?所以他们以英雄好汉自命。 论声望和实力,尚义小筑不作第二人想,旗下的三教九流弟兄成千上万,匪盗们望尘莫及。 伏魔尊者极为得意,独自趋前接受九个大和尚列队欢迎。 “我佛慈悲,老衲幸不辱命,把林施主请来了。”伏魔尊者得意洋洋说:“诸位法兄但请放心,有林施主出面,这场劫难定可消弭于无形,九华不会历血光之灾。” “大师辛苦了。”大乾坤手率领爪牙涌出,欣然先向伏魔尊者道劳,再越众向驻足二十步外的三眼功曹迎去。 三眼功曹显然无意进入听涛小院,远在二十步外驻足,不停向大开的院门内察看,虎目中神光炯炯。他只能看到短短的一段花径,里面不见有人影活动。 “呵呵!林老哥大驾光临,兄弟万分荣幸,有缘识荆,足慰平生。”大乾坤手豪迈地抢先行礼,声如洪钟:“没料到真能将老哥请到排难解纷,临危援手,盛情深感,容后图报。请诸位至院内安顿,让兄弟尽地主之谊,也让弟兄们瞻仰老哥的风采。” “好说好说,曾兄这番客气话,林某深感汗颜。彼此神交已久,曾兄遣法慈大师促请,林某冲江湖道义,怎敢怠慢?来得匆忙,幸好尚未发生事故,希望能为九华佛门清静地尽一分心力,不至发生惊世骇俗的不幸事故。曾兄,扬名向曾兄讨公道的,是这些人吗?是些什么人?” 两处立帐的人,皆在远处列阵冷眼旁观,既不派人骚扰,也不进入可能引起误会冲突的距离。 “那些穿黑的,还不知来历。”大乾坤手指指点点:“那些花花绿绿的男女,则是天垣宫的星宿。兄弟与天垣宫既无往来,亦无过节,迄今为止,他们还不曾派人表明态度,陈兵相逼,却是可见的事实。天垣宫与林老哥是同道,有林老哥出面,相信他们肯冷静地商谈;只要他们所提合理,兄弟绝不止他们失望。兄弟已打听出他们准备在大法会的当天,所有香客皆在各寺院参拜时,正式向兄弟问罪叫阵,情势不算危急,请先至院内安顿……” “且慢。”三眼功曹打断对方促请入院的话:“林某应法慈三位大师的促请,专为调解而来的,调解不成,再言其他。假使林某接受曾兄的款待,岂不明白表示非为调解,而是助拳而来吗?那就误会更深,首先失去调解的立场了,他们既然在院外立帐,林某何必例外?朱仁兄弟。” “属下在,听候大爷吩咐。”朱仁正经八百,欠身抱拳恭敬地回答。 “找地方立帐。” “属下遵命。” “林老哥。”大乾坤手脸色一变:“使不得。这些人居心叵测,举动诡谲,莫测高深,随时都可能有所举动,为保安全,务必……” “呵呵!林某相信还有自保的能力。曾兄,如果林某实力不足,不会自讨没趣前来调解。江湖道义固然重要,但一个三流小混混,站出来充调人那是笑话,自取其辱,自不量力,必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兄……” “林某做事,希望先在理字上站得住脚。曾兄款待的盛情,林某心领了。”三眼功曹理直气壮断然拒绝,手一挥,示意朱仁立即行动:“曾兄有事,请派人知会一声。在与各方接触调解尚未有着落之前,恕林某无法至小院拜望,恕罪恕罪。” 大乾坤手的人面面相觑,三个大和尚与九高僧也极感失望,人人皆感到意外和失措。 三眼功曹告罪毕,立即指挥弟兄们在天垣宫立帐的侧方有条不紊地建了八座布帐,成圆形排列,像一座八门金锁阵。 只有一半人动手立帐,另一半人每三人为一组,在外围布阵严加戒备,提防意外的袭击。 大乾坤手不得不告辞返院,伏魔尊者十二位高僧也识趣地返回各寺院,不便在这里逗留。 气氛相当紧张凝重,但各有顾忌,都不想抢先挑衅。 在外面立帐的确不安全,谁也没料到三眼功曹愿冒此风险。 x       x       x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这种玩命的事,血腥的发生几乎都是爆发性的,谁都不肯冷静考虑后果,如果人人都能冷静,哪会有事故发生?所以事情一发生,都希望一鼓作气尽速解决,以免那股暴戾之气消失就没有后劲啦! 女首领大小姐耐性不够,首先发动挑衅。 三眼功曹有四十余名男女,她多几个人,实力表面上相差无几,但骨子里却差了一段距离。 三眼功曹的人,都是武功超尘拔俗的老江湖,个人技击与搏斗的经验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而获致的,与大小姐这一群经过严格训练,欠缺经验的人比较,明显地有相当大的差距,所以人数上的优势并不足恃。 她带了六个男女,神气地踏入三眼功曹立帐的草坪。 不等她们接近至三十步内,林翠珊已带了六男女抢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原来你是三眼功曹的人,难怪本姑娘们所派的人查不出你的底细。”大小姐口气托大,但心中暗骂,三眼功曹这些人反应之快,委实出乎意料之外,显然早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严密防守准备,可以迅速地应付任何突发的意外变故。 “现在你知道了,尚未为晚。”林翠珊凶霸霸地说:“拼剑拼暗器,一概奉陪。你的五寸双锋针虽然很厉害,本姑娘也不弱。” “咦!你怎知道本姑娘的暗器是五寸双锋针?”大小姐颇感惊讶:“本姑娘出道没几天,在来九华之前,本姑娘不曾与江湖高手搏斗过,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翠珊得意洋洋地说,当然不便将消息来自张文季的事说出:“我为了表示公平,把暗器也告诉你,我也使用双锋针,比你的短一寸,正好棋逢敌手。” 其实,她是有意示威。暗器愈细小愈难使用,重量太轻就不易用劲,体积小也不易全力施展。 但在真正的名家高手使用,愈小速度愈快,对手不易看到形影,所以愈小愈凶险。 通常,细小的暗器造成的创伤有限,甚至被击中也不会影响行动,因此必须射击要害。这是说,射击要害必须有独到的功夫和经验。 大小姐心中一懔,情绪被影响了。 “好,你我将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大小姐冷峻的面庞,布满了浓浓的杀气:“现在,我要见三眼功曹,这位江湖大豪。” “哈哈哈哈……”三眼功曹出帐大笑,领了四位弟兄大踏步接近:“姑娘要见我,我深感荣幸。老朽就是林柏森,匪号叫三眼功曹见笑方家。请问姑娘贵姓芳名。” “不要管本姑娘是谁……” “姑娘差矣!如果姑娘不示知姓名,老朽无法知道姑娘的根柢,也就无从知悉姑娘与大乾坤手的过节,是如何结怨的,如何作合情合理的调解?” “本姑娘与大乾坤手的过节,牵涉到上一代的恩怨,牵缠两代,无可化解,只许有一种结局。”大小姐口气坚决强硬:“不需任何人调解,也无可调解。你三眼功曹不是真的神,管不了世间的恩恩怨怨,所以,你必须撒手走你的阳关道。” “姑娘,俗语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你少废话。” “姑娘何不平心静气……” “本姑娘志切亲仇,你要我平心静气,岂有此理。”大小姐一而再无礼,一点也没把一个江湖大豪放在眼下,大有唯我独尊,天下人皆在我脚下的霸气。 “姑娘不把双方结怨的原委说出,只一口咬定志切亲仇,似非公允。”三眼功曹不介意对方的霸气和狂妄,仍然心平气和劝解:“天下事固然有许多结难解,但经过第三者公平的仲裁……” “我不想和你作无谓的辩论,你是局外人,事不关己不劳心,你最好撒手不管赶快离开,不然……” “姑娘……” “给你片刻工夫收拾离开,不然后果自负。”大小姐咄咄迫人,手一挥,领了六男女昂然退走。 已经表明态度,后果不问可知。 “好可怕的女人。”三眼功曹摇头苦笑:“咱们脱不了身,你无法劝使一个凶狠冷厉,存心一意孤行,自以为可以翻天覆地的年轻女人放弃成见。” “大爷,咱们得准备应变。”第一将赵天显得心神不宁:“下一次来,必定是狂风暴雨似的突袭。这小姑娘的杀气好浓,到底是何来路?” “不久自有分晓。”三眼功曹沉声说:“这片刻工夫靠不住,她会很快地发动猛烈的突袭,她的眼神已经明白表现出心意了,咱们赶快准备应变。” 八座布帐寂然,人都藏在帐内,只派了两个人警戒,似乎并无防变的准备。 x       x       x 狂风暴雨的袭击,比预计来得更快。 七队黑衣男女,突然像狂涛似的涌出帐幕,每一队是一座天罡剑阵,七队形成一座大天罡。 双方的帐幕相距不足百步,中间需经过天垣宫设帐的地段,不可能眨眼即至。 三眼功曹的八座帐幕中,每座帐飞快地出来一组五行阵,四个人的左手有一具简陋的四尺长、三尺宽的木盾,由一个人从空隙中发射霸道的梅花神弩或者单发的袖箭。 大天罡阵排山倒海似的涌到,一冲即至。 木盾构成的八组五行阵,也在对方涌到的前一刹那,出其不意冲出列阵相候,接触太快出乎意外,已无法中止袭击了。 完全出乎黑衣男女意外,谁也不敢冒死向前冲,向木盾冲不会有好处,八组阵简直就成了一座攻不破的城。 五寸双锋针似飞蝗,射在木盾上有如暴雨打残花,在一声撤退的信号下,黑衣男女在两三丈外各发射了两至三枚五寸双锋针,立即掉头急急撤走。 来如风雨,去如退潮。 “这……这是什么玩意?”涌出观战的天垣宫大宫主,被这种强盗式的雷霆攻击吓坏了,也因三眼功曹有万全准备而大惊失色。 “大姐,我们必须避免与这些神秘的人冲突。”二宫主毛骨悚然地说:“这些人慓悍勇猛,每个人都会连环发射暗器,狂冲而上有如满天花雨,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了他们潮水似的猝然攻击。” “是的,这些人十分可怕。”大宫主脸上仍然惊容犹在:“好险,先前与那鬼女人打交道,实在侥幸,如果她那时……” “咱们只有十具弩。”二宫主显得忧心忡忡:“如果双方冲突起来,死伤之惨将空前绝后,但最后的胜家一定是她们。” “所以,咱们必须避免与她们冲突,两败俱伤智者不为,咱们付不起这沉重的代价。” 天垣宫的人已经一个个心中发虚,他们既惹不起这些神秘凶猛强悍的男女,也应付不了三眼功曹的人,处境十分恶劣,胆怯的神色写在脸上。 x       x       x 大乾坤手十分够道义,派手下第一号臂膀霸剑天王,带了八名高手前来慰问压惊,坚邀三眼功曹入院安顿,在外面无险可守,绝难应付不断的骚扰攻击。 三眼功曹拒绝的心念更为坚决,他不想坐等对方一波接一波的毫无理性攻击,要求大乾坤手必须在天黑之前倾全力出手联合主动兴师问罪,对方既然卑劣地猝然袭击,他有权以牙还牙,两方联手,必定能一举击溃这些毫无理性的神秘凶神恶煞。 霸剑天王无法劝使三眼功曹改变主意,只好失望地返回听涛小院,答应将联手出击的建议面陈主人,有何决定再派人知会一声,希望三眼功曹接到信息之后,能至听涛小院洽商联手的细节。 三眼功曹横定了心,一口拒绝到小院洽商,反而劝大乾坤手出来商议,不放弃第三者的道义立场。 x       x       x 暴风雨必定有间歇期,会有一段平静的时辰。 双方都做积极的准备,将会发动决定性的一击,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山坡的南首,是茂密的无尽松林,有些松树生长在石缝,生命之强韧令人大叹造物主的神奇。 张文季出现在石隙的一株古松下,取出一管自制的尺长芦笛,六孔,草叶做发音簧。 一阵平和优美的旋律,充塞在山林旷野中。芦笛的音调不登大雅之堂,但在他口中吹出,比唢呐柔和,完全听不出是只配供顽童玩的芦笛,反而有点像箫,簧片发声本来不可能有悦耳的优美声音。 乐音吸引了院内院外的人,但相距远在百步外,没有人走近与他打交道。不论敌友皆不敢离开原地走动,避免碰上劲敌拦截,很可能枉送性命。 荀姑娘像轻灵的猫从右侧接近。 姑娘学聪明了,不再蹑在他身后。 一曲奏罢,余音嫋嫋,她才大胆地走近。吹奏期间,姑娘一直凝神倾听,不敢走近扰乱张文季的情绪。 “你吹的是碧海扬波,大师玉笛居士庞君仪所撰的乐曲《碧海青天夜夜心》中的一折,家先师也会用笛吹奏这一曲。张爷,你用这种玩具能吹出如此动听的音律,我算是开了眼界;如果不是目击,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是用芦笛吹奏的。”姑娘笑吟吟在他身侧丈外,凤目中焕发着光彩,胆子还不够大,不敢走近。 “哦!想不到妖道五雷散人也善音律。”他笑笑:“据说善音律的人不会变坏,你师父却坏得头顶生蛆,脚底流脓。” “对不起,我……我不要听有关家先师的是非……” “那……今后在江湖行走,你最好避免提及师门,以免听到更难堪的批评。你三个师侄就十分聪明,十余年来,就没有人知道她们出身于五雷散人门下。” “我……” “好了好了,听不听由你。你也会?” “会一点。” “过来坐,我不会咬你。其实,你如果不存心计算我,就不必怕我。”他似笑非笑,话说得风趣,但向姑娘们说这种话,会把姑娘们羞跑。 荀姑娘畏畏缩缩走近,脸红到脖子上了。 “你……你是知道的,我这一辈子,即使天翻地覆,也不会计算你。”姑娘坐在他身旁,回避他的目光,双手不安地抚弄着连鞘长剑,语音柔柔的。 “但愿如此。”他呼出一口长气:“你会吹?” “小……小时候,我也自己做芦笛。” “试试看忘了没有?”他将芦笛递过:“小时候会,多半不会忘的。” “可别笑我哦!”荀姑娘嫣然微笑:“芦荻质软,吹起来像鸭子叫。” “用练的先天真气吹,就可以完全改变簧片振动的缺点;中气不足,才会像鸭子叫。” 姑娘试吹了几个单音,连自己也感到满意。 “我会吹《碧海青天夜夜心》,但你吹得太美妙,我可不敢献丑。”姑娘对他不再感到畏缩,神情逐渐趋于自然:“我吹一阕小有技巧的《昆仑神曲》,希望你不至于掩耳而走,不忍卒听?” “我还不至于狂妄,小女孩。” 姑娘白了他一眼,似乎对小女孩的称呼不满。 芦笛声悠然飞扬,雄浑的旋律在天宇下传向四方,令人矍然振奋,意念飞向遥远的巍巍皑皑高峰,平空生出振衣千仞岗的豪情。 姑娘们吹这种浑雄的乐曲,真需有极大的勇气。 一曲告终,四野似乎突然沉寂,唯一的松涛声更紧,浑然成为乐曲的和声余韵。 “好,你是天才。”他脱口称赞。 “我这一辈子,第一次奏出这么好的乐曲,得谢谢你的鼓励。”姑娘由衷地说,用衣袖拭笛羞笑递给他。 “以后不要用粗劣的管乐器吹奏这种乐曲,那会伤元气的。”他接过笛一折两断,表示要姑娘以后不要使用这种粗制滥造的玩具式乐器:“曲很雄浑壮阔,是谁留下的曲子?” “那是家……家先师自谱的。”姑娘轻轻叹息:“家先师一心向往昆仑,一直以不曾足履昆仑为憾,他老人家谱这乐曲献给昆仑之神,并非献给西王母,所以称为《昆仑神曲》。” “你师父很有才华,可是……” “可是什么?” “他毕竟是邪魔外道。” “张爷,请……请不要指摘家先师。”姑娘伤心地说:“他老人家毕……毕竟已经飞升,不在人间了……” “我不是指摘他的为人,我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伸手轻拍姑娘的香肩:“我是指他的《昆仑神曲》。” “你是说……” “他很有才华,这支曲雄浑磅礡足以传世,但他不该取名为神曲献给昆仑之神,大可取名为《昆仑礼赞》什么的。不论任何事,首须正名,名不正言不顺,实非正道。”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张爷。” “山川星辰,天地神明,我们卑微的人应该歌颂的,所以,歌颂的乐章,必须用五声正音,这是代表敬意,也是规矩。五声是宫商角征羽,不能乱用的,乱用就不成敬意,会触怒神明。你师父的《昆仑神曲》,用上了变征和变宫,七声俱全,我听了认为很好,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天生叛逆的人。但在卫道者和行家心目中,这就是邪魔外道,会被打板子充军的,昆仑之神听了,一定会大发雷霆。” 不论中外古今,所谱的乐曲皆以七声为主体。古老的中国,正式的颂扬乐曲,却以五声为主,不能逾越。 七声是宫、商、角、变征、征羽、变宫,即1234567,4是变征,7是变宫。任何颂扬性的乐曲,不能用变征和变宫谱入,把这两个半音阶的音视同变声。 因此长此以往,不论是帝王宫廷乐师,或者地方伶工,所谱的乐曲以五音为主。 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天下各地的俚曲小调,也以五声为主,很少例外,永远是同一的调调,缺乏活泼的变化,要不凄凄凉凉,就是靡靡之音,迄今仍被称为中国风格,七个音阶本来已经够少了,再减掉两个变不起来啦!保守固执,可敬又可恼。 绝大多数的地方曲调,变来变去始终是五声,排列组合变化有限,音乐的发展难有超凡的成就。 “我不懂乐理,只要你认为好就好。”姑娘如释重负宽心地说:“张爷,我不认为你是个天生叛逆……” “我是的。”他跳起来整衣:“你看下面这些人,都是我的仇敌,我却像一个白痴,辛辛苦苦莫名其妙为他们奔忙,去他的!真是岂有此理。” “等我……” “我要看他们在搞什么鬼。”他一面说,一面向山下飞奔。 x       x       x 十方瘟神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这种人的耐心是十分惊人的,比睡在网中心等候飞虫的蜘蛛更有耐性。为了侦查某件可疑的征候,他会潜伏在某处有耐心地冷眼旁观,不为任何意外所左右。 他一直就躲在坡上的草木中,居高临下观察听涛小院内外的动静。 那一场狂风暴雨式的袭击,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看清黑衣男女一击即走的发射双锋针手法,可惜没看到身为主将的大小姐出手。 大小姐是发动袭击的第一组天罡阵,一看不对立即发出撤退的信号,六个男女随从都同时发出发射双锋针,她是唯一不曾发射的人。 “老天爷!这是不折不扣的匪盗式攻击。”老人心神不安地自言自语:“大乾坤手那群好汉就是这样向某些豪强如此进行袭击的,一举攻陷,有变则走。没错,正是勾魂使者刘彪的发针手法。这个凶魔失踪了五六年,原来躲在某处,调教出这么一批男女大小匪徒,用来席卷江湖,可怕极了,禁受得起他们狂野一击的大豪大霸,屈指可数,三眼功曹这混球,真是走了狗运,一个也没死,张小子那一套还真管用呢!” 他潜伏的地方,距张文季现身吹芦笛的位置不远,刚看到下面三方面的人有所举动,接着听涛小院门开处,大乾坤手三十余位高手出来了,便看到张文季向下面急奔,一看便知张文季要趟这一窝子浑水。 “小子,去不得。”他奔出急叫:“你将成为众矢之的。” 张文季不听他的,身形反而加快。 “你不要跟去。”他斜截住荀姑娘:“你反而会让他分心。” “他一个人……”荀姑娘焦急地要冲过去。 “他一个人来去自如。小女孩,你知道他并不真的讨厌你吗?我看得出来,他和你有话好谈,那就表示他心里已经把你当做朋友,一个有共用爱好的朋友。如果他和你只谈打打杀杀的事,只是利害攸关的朋友而已。何况,他自己的人也袖手旁观。” “他还有自己人?” “你不信?”十方瘟神用手往通向登山大道的小径一指:“路下方树林那几个看热闹的人,其中就有他的人在内。我曾经亲眼看到他上山下山,向路旁的人打手势暗号,可知他早有主意,他的人配合不上他。” “钟伯伯,我能配合得上他。”荀姑娘对十方瘟神极有好感,乖巧地不叫前辈称伯伯,透着亲切:“真的,当然没有他高明。” “我有点相信。这样吧!何不在旁见机行事?你我在旁替他提防意外,比和他奔东逐西有利多多。” “好的。钟伯伯,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别急别急,呵呵!好戏还没上场呢!” x       x       x 四方面几乎同时发动,好戏上场。 首先是大小姐五十余人列阵,作势要向听涛小院袭击。 其次是天垣宫的三十余名男女,三人为一组,中间一人用布掩住匣弩,出帐列阵显然也有意进袭。 尚义小筑的四十余人,迅速地组合成八门金锁阵。 听涛小院的院门开处,三十余名男女涌出,他们是声威远播的大豪大霸,哪能再三受辱,躲在屋子里任由对方攻入行凶? 通向登山大道的小径附近,有不少闻风赶来看热闹的人,这些都是来朝山进香的江湖豪客,普通香客哪敢接近凶杀现场? 十二名僧侣,在伏魔尊者的率领下再次光临,晚来了一步,正沿小径向听涛小院急赶。 惨烈的大屠杀即将展开,恶斗一触即发,此时此地,没有人再提出一比一公平决斗的要求。大小姐不久前发动的猛烈攻击,已表明这将是决定性的统合杀搏,不会叫阵单挑。这不是个人逞英雄讲道理的场合,而是快速猛烈的无情搏杀,杀光为止的屠场。 大乾坤手人数少,没有防暗器匣弩的准备,不等所有的人涌出,便率领四金刚、八猛兽,向尚义小筑的八门金锁阵飞奔。 “林老哥,联手!”大乾坤手舌绽春雷大叫。 “不许过来,退回去!”执事大爷朱仁大喝,声如乍雷:“你们必须先与对方论是非,退!” 大乾坤手不但不退,脚下反而加快。 “情势危急,不联手将同归于尽……”大乾坤手一面叫,一面飞跃而进。 一声怒吼,三具梅花弩筒同时发射,十五支小弩箭贯入大干手前面三丈左右的地面。 四枚沉重光亮的寸半径铁胆,在半空互相撞击,响声惊心动魄,似有火花溅散。 两个石灰包在地面爆散,白灰怒涌。 “再进一步,有死无生。”朱仁的吼声震耳欲聋。 大乾坤手大吃一惊,倏然止步急急后退,四金刚、八猛兽脸色大变,谁敢往白灰弥漫的进路上闯? 只差五丈距离,便可接近八门金锁阵了。 “三眼功曹,你干什么?”大乾坤手退了三丈,厉声大叫。 “我在保护我自己,保护我三眼功曹的声望。”三眼功曹的嗓门更大:“你这位主人还没与仇敌打交道,我这仲裁调解的功曹是非未明前,岂能自毁立场?你看,他们列阵而不像刚才向在下进袭那么急躁,可知他们在等你给他们一个交代。去吧!我等你。” “你……” “尚义小筑的阵法,不让外人进入,以免自乱阵脚,诸位千万不可接近,不然后果自负。” 果然不错,大小姐并没发动袭击。 按地势方位,大乾坤手一群人,一离开院门向左前方飞奔,想和三眼功曹会合,如果大小姐发动攻击,半途便可截住大乾坤手的后路,一击之下,至少可以把后面的一半人毙在针雨下。 而大小姐居然不曾发动,似乎有意眼睁睁让他们与三眼功曹会合。 而横在中间的天垣宫众星宿,也按兵不动,不加拦截。 石灰包比迷香或奇毒更为厉害霸道,这玩意没有解药,仓猝间用布掩住面孔也支持不了多久,而且可以大量使用不虞匮乏,迷香奇毒根本无法在空旷的广阔处所使用,风一吹就成了废物。 三眼功曹布阵的地方在上风,石灰被风一刮,大乾坤手一群人怎敢不退?人群大乱。 “机会来了。”大宫主银牙一咬,断然下令:“正是活捉大乾坤手的良机,上!” 十具匣弩最先冲出,三十余名男女冲向大乾坤手群豪的尾部,乘乱抄后路,机会太好了。 可是,一头闯入鬼门关。 大小姐的天罡大阵突然向前一涌,拦腰截断了天垣宫的男女,双锋针像是暴雨打残花。 十个持匣弩的人,还来不及回顾应敌,根本没想到大小姐的人不但没将大乾坤手当目标,反而下毒手向他们为同一目标拼搏的天垣宫大开杀戒,针雨光临,有八个持弩的人是背部被双锋针击中的。 这种三弩是小型的匣弩,一发只有三支弩箭。 另两人总算抓到了发射的机会,六支弩箭击毙了四个黑衣男女,自己也被双锋针击毙。 摧枯拉朽,出其不意把天垣宫的人杀得七零八落,一冲错便死了二十余名男女,大小姐仅死了五个人,只有一个人是被剑杀死的。 大乱中,张文季出现在三眼功曹的左方三丈左右。 三眼功曹刚要下令攻击,对方已经发动,没有理由好讲了,情势不由人。 一声长啸,八门金锁阵向前推进,木盾形成一个圆形城堡,徐徐向前移动。 “三眼功曹你这笨头,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张文季大喝:“等他们找你,你连这点小智慧都没有,你凭什么能叱吒风云,在江湖称雄?” 一语惊醒梦中人,阵势立即停顿。 第二十章 功败垂成 大小姐的天罡大阵竟然也停止行动,死了的五个人立即由后备的人补上了星位,仍然是一座完整的、由七个小天罡构成的大天罡阵。 大乾坤手三十余人,已退至侧方等候。 三方形成犄角,僵持住了。 三眼功曹终于恍然大悟,大踏步出阵,脸色因愤怒而泛紫,快要爆炸了。 四散逃走的天垣宫男女,只逃掉了七个人。 三宫主的尸体横陈在短草丛中,胸前后背共中了十四枚五寸双锋针。 “你们怎么了?”三眼功曹虎目彪圆,喝声像打雷:“大乾坤手,我等你下令进攻,你攻左我攻右,我三眼功曹用性命巴结你这位一代好汉。下令吧!阁下。” 朱仁也大踏步出阵,先仰天长笑。 “大乾坤手,你是主人。”朱仁笑完说:“你总不会要主持公道替你助拳的客人打头阵吧?天垣宫的人死得真是冤哉枉也。” 大天罡阵丝纹不动,大乾坤手的人也丝纹不动。 院墙又高又长,成半弧形利用山坡修筑,从院门向左右绕伸,正面的长度不下两百步。听涛小院之所以称小,意指里面的雅致房舍小,但占地甚广,院内花木扶疏,是大户人家度暑的绮丽大花园。 院门左侧不远处的墙头,突然跃上三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离魂逸客孔百禄,天垣宫大宫主的丈夫,五妖七魔的第三妖,他才是天垣宫事实上的司令人。 “大乾坤手,你这狗王八给我牢牢地记住。”离魂逸客咬牙切齿厉叫:“你埋伏在里面的天柱峰三魔,与中州双残一群准备接应的人,皆被在下的离魂大阵摆平,不要寄望他们能帮助你对付三眼功曹了。在下是昨晚潜入的,你们出院在下获得口供。那群黑衣人是你暗中训练的走狗,那个穿紫衣的女首领,是你的女儿曾漱玉,几乎杀绝了我天垣宫的人,咱们江湖上见。” 三人跳下地,三两起落便消失在松林深处。 看热闹的群雄大哗,有人发出尖锐的咒骂。 三眼功曹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几乎气炸了。 “伏魔尊者,你怎么说?”三眼功曹向刚赶到的十二名和尚一指:“你真够朋友,为什么?为什么?” 九华双神僧像是见了鬼,冷然狠盯着伏魔尊者,一步步向外退,双掌上提,预防对方出手攻击。 其他九名高僧,也纷纷后退。 伏魔尊者哼了一声,一跃三丈匆匆走了。 “老衲抱歉。”云水僧遥向三眼功曹稽首,默默地转身偕同无虚僧走了,脚下沉重,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年,发觉上当的人就是这副德性。 “大乾坤手曾施主。”一位高僧沉声叫:“今后请不要前来九华有渎佛门,九华山不欢迎你这种施主。” 大乾坤手举手一挥,人群像潮水般退入听涛小院。 大小姐曾漱玉也发出信号,四十余名黑衣男女带了五具尸体也进入听涛小院。 张文季不见了,谁也没留意他是何时离开的。 x       x       x 九华大法会如期举行,大乾坤手与三眼功曹两位大豪都不曾参加法会,三眼功曹当天便下山走了。 听涛小院戒备森严,大法会期间一直没人出入。 香客们潮水似的涌下山,法会当夜就有人动身了,登山小径形成长蛇阵,黑夜中香火闪耀,像一条巨大的火龙,通宵达旦,人潮不绝。 张文季手提背箩,跟在一群香客下山。 这一群约有两百名男女,大概是某一县信徒结伙而来的,而且寄宿在山下,法会后才一同下山的,因为他们都没有带有行囊,他是唯一携带背箩的人。 每个香客手中,右手是一盏写了法会名称的小灯笼,左手是一炷香,有些在灯笼还挂有符籙或佛具,虔诚的程度极为感人。 人分为两部分,前一个一面走,一面齐声高念:“南无幽冥教主本尊赦罪地藏王菩萨。”后面所有的人,随同声齐念“南无阿弥陀佛”,声震山林,极为壮观。 下山的香客都是成群结队的,每队各不相关,因此分不清念的是什么,反正整条山道全是人,此起彼落成了混声大合唱。 登高下望,但见两条火龙分向南北蜿蜒伸展,灯笼与香火的光芒已难分辨,反正星星点点无法计数,念佛声山林应鸣。 向北下山的火龙特粗特大,而且不曾间断,从这条下山的香客众多,来自天下各地。 向南下山的火龙几乎小两倍,而且不时间断,道路窄小,只可供两三个人并行。这些香客来自徽州、浙江一带,交通工具完全靠两条腿,夜间行走这条路十分危险,失足丧生的人每年都有一二十个。 如果不结队就更糟糕,野兽出没,连猿猴也会伤人。 猿猴在这里抢劫香客不是奇闻,三两个人行走,如果不带刀枪棍棒,物品被抢光,撕破衣裤,咬伤抓伤,平常得很,甚至会死在猿猴的牙爪下。单身妇女白天绝对不敢在这条路上行走,那几乎可以保证必定遭殃的。 张文季走的就是后山这条路,他准备走一趟黄山。 一帮一会的人不来,他猎龙的打算落空,愈想愈不甘心,要到黄山碰运气。 金龙罗龙文在黄山聚会群雄,与大海贼汪直的代表大会黄山,黑龙帮帮主郭宁三,很可能与会。这条龙是他的主要目标,沉了他张家七艘船的元凶祸首,他绝不放过这条龙。 这是到黄山的唯一小道,想到黄山的人都必须走这条路,他有追踪的目标。 巳牌左右,到了山下的陵阳镇,已看不到连续不断的人龙,大多数香客还在后面歇息。这四十余里山道真不好走,每一队人体质都不一样,他这一队体格是最好的,一进镇便分散歇息,准备午膳。 陵阳镇是山南的大镇,距石逮县城仅二十里左右,但仍是青阳县地,也就是古陵阳县。城池的遗迹已不可寻,目前是三四百户的大镇,街市的规模仍在。 山区的市镇,在初一、十五土产成集,以供山民交易。平时旅客稀少,只有一些香客往来,七月香期香客最多,陌生人在这里没有流连的必要,镇民把所有的过往旅人,皆认为是香客,不会留意香客在镇上的活动。 但有心人例外,留意一切微妙的征候。 深山大泽,必隐龙蛇;每一座城镇,都有可以主宰一方的龙蛇。 这些地方龙蛇,对地盘上的权势保持非常在意,凡是影响权势的事物,都会毫不迟疑加以排斥或清除,所以江湖朋友的口头禅说:强龙不斗地头蛇,因为这些地头蛇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会不择一切手段,以保护自己的权势利益。 张文季并没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打扮得像极为普通的香客,人才也因留意掩饰而不显得出色,身上没带有刀剑,任何人见了他,也肯定地认为他是无害的普通人。 而在镇中陵阳客栈落脚的几个人,却是有心人注意的目标。 张文季不住本镇第一流的客栈,却在镇民的一家小食店暂时落脚,给了店伙一百文钱,吃了一碗面食,暂寄了背箩,言明午后动身前往县城,不在镇上投宿,寄了背箩便到街上浏览一番。 香客渐来渐多,脚程慢的陆续下山。陵阳镇是宿站,有半数香客在这里过夜,半数则赶到二十里外的县城投宿,因此,镇上几条大小街可看到一群群香客走动。 他踱入陵阳老店右邻的三峰酒肆,这是陵阳客栈附设的食店,可供应旅客丰盛的酒菜,在本镇颇有名气,客栈那些经济情况稍佳的旅客,都在这里进食。 镇南十里左右那座陵阳山有三座峰头,俗称陵阳三峰,峰南数里便是石埭县城,所以这家酒肆取名为三峰。 佛诞期已过,今天是八月初一,酒肆开始供应鸡鸭鱼肉,因此店堂酒肉香四溢。 他在靠窗一桌,与三位食客共桌进食,十余副座头客满,与人共桌各吃各的。 三位食客都是他的弟兄,为首的是鬼手柯永福。 “如何?”他一面慢慢喝酒,一面用只有他们才能听清的嗓音问。 “这三个家伙似乎存心引人注意,而且已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鬼手柯永福说:“他们是昨天近午时分落店的,故意佩剑走动招摇。” “谁注意他们了,大乾坤手?” “大乾坤手是否仍在听涛小院逗留,谁也不知道。他这次输得很惨,输掉了一世英名,今后再也休想抬头挺胸充人样,只能偷偷摸摸称英雄了,现在不知躲在何处舔伤口,不会派人来追杀这三位仁兄,虽则他恨这三位仁兄刺骨,阴谋被揭发当然不肯甘休。” “注意他们的人是何来路。” “兄弟,我不希望你介入。”鬼手柯永福郑重地说:“没有必要树强敌,不值得,兄弟。” “好像很严重?” “牵涉到潜龙精舍,当然严重。” “哦!我几乎忘了这里有一座潜龙精舍。”他毫不惊讶,神色泰然:“这位垮台十余年的昊天一教前教主,世人早已将他淡忘,没有人再介意他的死活,他没有注意江湖人士活动的必要,为何要注意那三位仁兄?当然我没有介入的必要。” “必要时就介入?” “我希望在这三位仁兄身上,找出他们牵涉一龙一鹰的线索,他们不走北反走南,这里正是前往黄山的必经要道,一龙一鹰正在黄山聚会,这次九华风波,一龙一鹰竟然毫无动静,委实令人起疑。其实,图谋大乾坤手最亟,也理直气壮图谋的人,应该是严家的一帮一会。结果,毫不相关的天垣宫却不自量力出面,几乎全军覆没,天垣宫精英尽失,从此很可能从江湖除名。而最先出面袭击侠义道群雄的天柱峰三魔,却是大乾坤手收买的人。这一切疑团,我希望能看到结果,假使昊天教主影响了我侦查的行动,我当然有干预的可能。” “可是,昊天教主法术通玄……” “我不怕他,我也不弱。” “好吧!千万小心。” “我会小心的,如无绝对必要,我不会介入,冷眼旁观才有利可图。” “哦!老瘟神和那小妖女麻烦得很,兄弟,要不要警告他们?” “呵呵!千万不可。”他笑说:“他们正在千方百计掘我的根柢,你们如果出面警告,他们正中下怀,求之不得呢!你们也对付不了瘟神与妖女,离开他们远一点,我不想让他如意。老瘟神自命万事通,查不出我的根柢,他笑不出来了,让他们跟来,跟烦了就会知难而退啦!” 饱餐毕,他独自走了。 x       x       x 离魂仙客三个人住在陵阳客栈的三间上房,落店的当天,便在镇外游荡了半天,穿了绸质的长衫,佩了剑,进进出出,迹近招摇。 佩了剑在四处走动,必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今天一早,三人又失了踪,未牌初,又重新返回客栈,活动相当神秘,令人莫测高深。 上房外面是一座小院子,一个青衣人沿走廊穿越,劈面碰上了返店的三个人,像是不期而遇。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青衣人突然止步,拦住去路冷冷地问。 “有机会的话,想见见昊天一教玄昊教主。”离魂仙客也冷冷地说。 “诸位为何不到潜龙精舍投帖?昨今两天,诸位已三度过门而不入,岂不可怪?” “在下曾经进入听涛小院,但仅能摸索至第一重五行阵,便不得其门而入,不得不潜伏以待。”离魂仙客说:“潜龙精舍的奇门生克机关埋伏,比听涛小院强十倍并非过甚其词。所以,咱们不得不过门而不入,承认不敢与奇门生克机关埋伏玩命,只好寄望昊天一教有人前来赐教了。阁下是潜龙精舍的人吗?” “大仙要在下传话。”青衣人冷笑:“限令诸位日落前离开本镇,不然将下九幽地狱;鬼门关虽已关闭,想进去仍然非常容易的。” “也请阁下转告那位大仙。” “转告什么?” “潜龙精舍的楼房几乎全是木制的,仲秋八月秋风凉,桂子飘香,但花木已逐渐凋零,放上一把野火,一烧燎十里是平常的事,附近一二十座山头,烧起来是十分壮观的,很可能波及陵阳镇。玄昊大仙也许法力无边,也许能驱使天龙行雨,保护潜龙精舍度过火劫,他当然不在乎有人放火。如果他不来客栈释疑解惑,天垣宫的残余浩劫余生者,什么绝事都可能做得出来,包括放火烧村焚城屠门绝户。” “你恫吓大仙吗?” “可能的,老兄。”离魂仙客直咬牙:“天垣宫在九华山北建秘密山门,潜龙精舍建仙坛于九华山南,彼此虽无往来,但也忝在近邻,相互尊重,从无利害冲突。帮助外人陷害近邻,我要知道原因。天垣宫虽则死伤殆尽,残余仍可行破釜沉舟一击。没得到满意的令人信服原因,咱们是不会悄然离镇的。” 这一招相当狠毒,派十几个小爪牙,漫山遍野放火,即使出动上千高手也阻止不了。 “潜龙精舍不畏恫吓。”青衣人口气仍然强硬:“一句话:日落之前诸位必须离镇。话在下已经传到,听不听悉从尊便。” “在下已经给你确切的回答了。” “好,告辞。” “好,不送。” x       x       x 院子对面的另一间客房,住客拉开房门.轻咳了一声,吸引离魂仙客三人的注意。 “在下夏玉郎。”英俊魁伟的玉面郎君隔着院子打招呼:“化城老店袭击大乾坤手失败,有在下一份。诸位,怎么一回事?” “潜龙精舍的玄昊教主替大乾坤手布置听涛小院的奇门生克大阵。”离魂仙客说。 “那又怎样?”玉面郎君笑笑:“请人布天罗地网防险,是正正当当的行为呀!” “可是,玄昊教主十余年前散教之前,与严国贼父子江西严府的家祠大法师法主段回有密切的往来,两人的妖术道行相去不远。” “哦!牵扯上严家?” “是呀!” “咦!图谋大乾坤手最积极的,该是江西严家的一帮一会。”玉面郎君脸色一变。 “对,对极了。”走廊口踱入笑吟吟的张文季:“众所周知,两年前,大乾坤手在安庆江面劫走了严家三艘运金船。” 玉面郎君脸色又红又青,凶狠地瞪了张文季一眼。 化城老店袭击失败,二女妖与四位朋友被擒失陷,玉面郎君退走之后,便不再与青城三女妖见面,以后所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不知二仙姑是被张文季救走的。 玉面郎君之所以仇视张文季,完全是自尊心丧失后的本能反应。 张文季被擒受到折磨,毫不屈服而且逃走脱困,在一个自视甚高却又不甘心屈服的人来说,是极为难堪大伤自尊的事,因此把张文季看成仇敌。 “而天垣宫却收了金龙罗龙文派来联络的代表,二千两纹银花红作为活捉大乾坤手的代价,而且答应日后追回所失的金银珠宝四六均分。” “我知道,黑龙帮派了一个轻功非常了得的眼线,负责和贵宫联络并监视,这个眼线已经不存在了。这是说,贵宫和严家搭上了线,出花红要你们活捉大乾坤手,而……” “而与严家的法主段回有交情的玄昊教主,却替大乾坤手布下天罗地网擒人。”离魂仙客咬牙切齿:“法主段回是一帮一会的顶头上司之一,黑龙帮不可能不知道玄昊教主的事。” “老天爷!二千两银子就勾销了你们天垣宫,真便宜。”玉面郎君苦笑:“贵宫图谋青城三仙姑,当时如果肯花二千两银子,用利诱而非威迫,三仙姑就很可能和你们合作,咱们也将一同倒霉。” “大乾坤手更倒霉。”张文季说:“至少他再也抬不起头了,原来所谓计算他的全是假的,他的目的是除去三眼功曹取而代之,做匪盗毕竟没有做黑道大豪安全惬意。现在我们又知道他与严府勾结,他在安庆劫走严家三艘运金船的事,是欺世的骗局,那次劫掠让他的英雄声誉提升至三十三天。呸!这混蛋真该死。” 他不再逗留,九华之谋真相大白,他没有再跟踪离魂仙客的必要了,天垣宫是最惨的受害音。 刚踏出店门,便看到五个慓悍的佩剑大汉声势汹汹抢入店门,一看就知不是好路数。 “潜龙精舍的人。”他心中暗叫:“来得真快,那个大仙不曾等到日落,离魂仙客三个人有点不妙。” 他重新入店,心中不住盘算。 x       x       x 潜龙精舍在镇南不足两里,园林占地甚广,人来得快是意料中事,来的当然不止五个。 尽快铲除祸害根苗,这是豪霸们保护权势的金科玉律。既然对方拒绝日落离境的要求,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动手铲除了。 五大汉动作十分敏捷,快速地疾趋客房,毫不迟疑一脚踢破离魂仙客的房门,一涌而入。 五个人同时发射连珠镖,用镖开道排闼直入无此顾忌。潜龙精舍在陵阳镇,具有无上的权威,标准的鱼肉地方唯我独尊豪霸,在地方任所欲为,破门行凶小事一件,伤人杀人谁敢干预? 房中空空,离魂仙客不在房中等死。 五个人慌了手脚,扑了个空如何向主人交代? “这房里的人呢?”五大汉退出房,向在院子里发抖的两名店伙厉声问。 “小……小的不……不知道。”一名店伙脸无人色,惊恐地回话:“小的刚……刚将茶水送……送进去,三……三位客官还……还在里面谈话呢!” “该死的……” “大爷饶命……”店伙狂叫,发抖太厉害跑不动,只好求饶。 大汉冲入院子,一耳光把一名店伙打倒,店伙满口流血,掉了几颗牙齿。 “你不说,我要把你打成一团烂肉。”大汉劈胸抓住另一名店伙的领口,语气凶狠,杀气腾腾。 对面房中踱出玉面郎君,重重地哼了一声。 “好威风。”玉面郎君沉声嘲弄:“我实在不该为了追求自己的快乐,仗剑在江湖遨游流浪,应该在某一处地方做豪强,养了一大群打手任所欲为。在江湖追求女人追得好辛苦,如果我有一大群恶奴打手,就用不着自己去追了,自有打手恶奴费心,替我找上百个漂亮女人快活。” 他手中有一把连鞘剑,说的话也伤人,把这五位仁兄当做打手恶奴加以讽刺,挑衅的意图显而易见,五大汉当然受不了。 “混帐东西!”揪住店伙的大汉大骂:“你是那三个贼王八的党羽吗?” 玉面郎君迈步进入院子,虎目中杀机怒涌。 “你这狗都不吃的猪杂种!”他也粗野地回骂:“你和你娘混帐,你爹和你妹妹混帐,一家大小混帐……” 似乎在比赛看谁骂得最恶毒,生死等闲,骂个痛快再说,任何一个稍有自尊的人都受不了。 大汉怎受得了?一把推倒店伙,铮一声拔剑出鞘,愤怒如狂冲上就是一剑。 玉面郎君是江湖十大美男子之一,风流好色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也就不知经过多少次恶斗,武功极为出色,是江湖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 青城三女妖如果不是用迷香计算,三女妖联手也不一定能胜得了他。 大汉这愤怒一剑,可把他失败的怨气勾出来了,手动剑出鞘,身形一闪,剑光暴射。 大汉一剑走空,还来不及转念,右胁一震,锋尖入体三寸。 玉面郎君一撇剑,大汉被拨出丈外摔倒,创口扩张,痛得蜷缩成团,狂叫打滚。 “再来一个逞口舌之能的杂碎。”玉面郎君扬剑沉叱:“大爷要他一辈子记得今天所骂的混帐话。” 两大汉怒吼着挥剑冲出,左手各发射三枚连珠镖,从镖后快速猛扑而上,剑上隐发风雷,剑术和御剑的内力相当雄浑,已可知列一流高手。 一流高手对付不了玉面郎君,他是超拔的高手,剑闪电似的分张,身形下挫、闪动,六枚联珠金镖全部落空,传出两声震耳清鸣,两大汉的剑向外震起。 剑光再闪,又闪,快得令人耳眩,乘虚排空直入,宛若电耀霆击。 “呃……哎……”两大汉分向左右冲,像是被震偏的剑所带动,直冲出丈外,吃力地稳下马步,摇摇欲倒,一个右胯骨中剑,一个剑入左肋,鲜血立即染红了衣裤,伤势不轻。 “还有两个。”玉面郎君沉喝:“一起上!” 廊口彩影出现,款步出来一位彩衣裙、年华双十左右的年轻艳丽俏女郎,小蛮腰所系的长剑古色斑烂,隆胸细腰,眉目如画,款步时裙袂飘飘,香风四荡,水汪汪的媚目极为灵活,真有勾魂摄魄的魔力,整个人每一寸都具有令异性心动的女人味,流露在外的冶艳风情,令每一个男人神魂颠倒。 “你们退!”彩衣女郎的嗓音极为悦耳,甚至近乎唱歌,抑扬顿挫嗲嗲地充满魅力:“唷!你这位剑客,怎么和我这些粗俗的仆人计较呀?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一定找错了人,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好不好?我姓郭,小名彩凤。你呢?贵姓呀?” 玉面郎君两眼发直,毛病来啦!他的毛病是寡人好色,天下间大多数男人有这种寡人之疾,他的疾尤其严重,见不得漂亮的女人。 这位郭彩凤姑娘不但美如天仙,一言一动媚态横生,而且落落大方,喷火的身材令男人心跳。 “不是我计较,而是你这几个仆人骂得实在恶毒,而且狂妄地向我下毒手。”他的愤怒消失得好快,收剑入鞘,笑容满面:“我姓夏,夏玉郎……” “唷!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玉面郎君,果然像芝兰玉树,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郭彩凤甜甜嗲嗲的嗓音令人心醉,脸上的媚笑动人极了:“我这些健仆果然找错了人,我这里为他们赔礼。” “郭姑娘,不敢当。”他的脸上也绽起令女人心荡的笑容:“他们的确找错了人。” “那些人呢?” “我也不知道,郭姑娘,真的。”他立即忘了刚才站在离魂仙客一边的事:“我在房中歇息,不知道房外所发生的事。姑娘是潜龙精舍的人?” “精舍的主人是我爷爷。这附近的山民,都称家祖为大仙。昨天便听说有三个来历不明的人很可能居心叵测在这里生事……” “他们是天垣宫的人,天垣宫是一群飞贼的组合。他们在九华山作案,失败得很惨,正在查上当的内情秘密,确是为令祖而来的。” “原来是天垣宫的人,跳梁小丑何足道哉?夏兄,你不会也为家祖而来吧?” “怎么会呢?我与令祖素不相识。” “从九华来?” “是的,本来要从山北回程,又怕遇上仇家,而且对一些事感到烦心,因此改走山南,到徽州转苏杭沿途游山玩水散散心。” “好哇!往南有小天台,有齐云白岳,再远些有黄山,我是一个好向导呢!” “我相信,更相信你是好游伴。” “这里客居不便,特地专诚请你到舍下盘桓,可好?潜龙精舍在附近百里方圆,号称园林仙境第一家,务请赏光,你将是我的佳宾,这就动身好不好?” “这……” “说好嘛!夏兄?一见如故,你好意思不赏脸?我可不依。”郭彩凤像在撒骄,一颦一笑表情丰富。 郎有心,妾有意,一拍即合,郎才女貌互相吸引。 “那就打扰啦!先行谢过,而且忝为晚辈,理应趋府拜望令祖。” “那就请吧!” “这……” “走啦走啦!稍后我再派人来替你拾掇行囊。”郭彩凤大方亲热地挽了他的臂弯,挽了便走。 廊口踱出一脸不屑的张文季,干咳了一声。 “又落水了,女人的魔力真大。”张文季怪腔怪调地说:“天杀的!我也该多找几个漂亮女人散散心。有些人就是好运道,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为了找一个压寨夫人,追来追去追得好辛苦,结果还是追丢了。人家刚丢一个,身上余香仍在,另一个又到手啦!我真霉到家了。” “你少给我话中带刺。”玉面郎君恼羞成怒,虎目彪圆:“给我滚远一点,小心我……” “你又怎样?又想动剑?你行吗?”张文季存心生事,实在看不惯对方的嘴脸。 玉面郎君愤火中烧,却又不敢发作,手按上了剑靶,却又失去拔出的勇气。 “夏兄,不值得生气。”郭彩凤安抚身畔的俏郎君,上前向张文季逼近,媚笑如花:“这位兄台贵姓大名呀?怎么你的话我听不懂?似乎只听到醋意呢!” “呵呵!你听不懂,他懂。”张文季指指玉面郎君:“男人争风,女人才吃醋。我是个大男人,说的话绝不带醋味。” “唷,算我用错了词好不好?” “呵呵!美丽的姑娘,你真好,了不起。像你这种才貌双绝的姑娘,勇于认错就非常难得。我姓张,叫张三,不是剑客侠士,而是赤手空拳的强盗,所以我要追压寨夫人,抢女人是我的看家本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啦?” “可是运气一直不好,桃花运不走,走的是刀兵运,被几个女人整得很惨,头青面肿,大吃苦头,命该如此,不能怨天尤人……唔……” “你怎么啦?”郭彩凤一声轻笑,伸手大方地挽他。 他邪笑,直愣愣地任由纤手扣住了左曲池,人影一闪即现,像是平空幻出。 郭彩凤反应奇快,左手反抄。 “叭”一声脆响,左颊挨了一耳光,还弄不清是如何挨揍的,咽喉已被一只小手扣住了,尖尖的指甲扣入喉管两侧陷入的肌肉,滋味真不好受。 “放手!”擒她的人冷叱:“你真不要脸。” 她怎敢不放手,放了张文季的左手肘,想叫叫不出声音,更不敢挣扎。 “荀……荀姑娘……”玉面郎君骇然惊叫:“请……请不要下……下重手……” “你还有脸见我?”荀明萱姑娘沉叱:“你更不要脸,哼!” 玉面郎君脸红耳赤,又要恼羞成怒了。 迄今为止,他一直不知道青城三仙姑的命运和下落,化城老店突袭失败,只知道二仙姑被大乾坤手擒走了,从此下落不明。 大乾坤手并没宣布,二仙姑五个人失踪的事,因为并不知是被何人救走的,仅秘密派人追捕拦截,不敢宣布以免被人耻笑。 “化城老店突袭失败,不是我的错。”玉面郎君沉声分辩:“你无权指责在下有负你师侄。” 荀明萱将郭彩凤推出丈外,急急扶住了直愣愣傻乎乎邪笑的张文季。 “张爷,你……你怎么了?”她不胜焦虑,嗓音大变:“你……你说话呀!你……” “他中了本姑娘的空灵香,没有解药他将是个白痴废人。”郭彩凤跳起来伸手拔剑:“我要将你这贱女人碎身万段……” 荀明萱大吃一惊,也勃然大怒,左手虚空一抓一拂,她用上了通玄的绝学。 一声尖叫,远在丈外的郭彩凤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拖倒,前滑,瞬即滑至荀明萱脚下,尖叫着手脚拼命挣扎。 荀明萱一脚踏住背心,摘过郭彩凤手上的剑,点在对方的玉枕穴上。 “把解药交出来,换你的命。”她厉声说:“不交,我一定剁碎了你,一定。” 玉面郎君大骇,这才知道这位三女妖的师叔武功之可怕简直骇人听闻。这一抓像是变戏法,那根本就不是武功。 “我……我出来得匆……忙……”脚下的郭彩凤尖叫:“解药留……留在家中……” “胡说!你的家在何处?” “潜……龙精舍……我……回去拿……” “我不信。” “请……请相信我……要不,请随我到潜精舍去拿。你打死我,我也无法在这里变……变出解药来。”郭彩凤惊恐地说。 “起来,带我去。”荀明萱收回脚,紧挟住张文季:“你如果想玩诡计,我要把这里变做血肉屠场,用你们一百条一千条人命偿还,说一不二。” 郭彩凤狼狈地爬起,猛地一跃登上瓦面。 “你来,我等你送死。”郭彩凤在屋上厉叫:“你这小泼妇插翅也飞不出陵阳镇,我一定可以把你碎尸万段,我也说一不二。” 玉面郎君也跃登瓦面,五大汉早就出店疗伤去了。 “钟伯怕,钟伯伯……”荀姑娘绝望地大叫。 廊口踱出十万瘟神,好整以暇泰然地呵呵笑。 “快来帮我照顾他,我……我去追妖妇……”荀姑娘焦急地说。 “丫头,你独自闯荡江湖,实在太危险了,你一点经验都没有,看你今天处理这些事,错误百出,委实令人担心。你去追那妖妇,敢闯进潜龙精舍去吗?” “钟伯伯……” “你曾经进入听涛小院,潜龙精舍比听涛小院凶险百倍。” “这……但是他……他他……” “你真笨哦!这小子曾经带你闯听涛小院,知道玄昊教主的底细,面对潜龙精舍的人,他会上当吗?” “哦!这……” “揍他两耳光,错不了。” 张文季突然呵呵笑,她羞得浑身发烫,急急松开拥抱,脸红似火啐了他一声。 “老瘟神,你是阴魂不散啊?”张文季摇摇头:“有你这老人精在一旁鬼鬼祟祟干预,什么把戏也玩不成了。我怕你,走也。” 说完便走,声落人已上了瓦面。 “想摆脱我老瘟神?想得真妙,不挖出他的根柢,我是不会放弃的。”十方瘟神一挫腰,扶摇直上。 荀明萱更快,身形一闪便在屋顶幻现。 青天白日,这些人在屋顶飞檐走壁,真是胆大妄为。 潜龙精舍在九华以南的州县大大的有名,主人称玄昊仙,平时穿宽大的道装,梳道髻。 由于九华山是佛门弟子的道场,佛教的名山。 他是天仙道弟子,佛道先天上就有利害冲突,所以有人认为佛道不相容,因此他在九华山的南麓山脚创精舍隐居,很少上九华露面。 事实上,一般民众在信仰上相容并蓄,一部分人甚至分不清谁是神谁是佛,见神拜神,见佛拜佛,甚至信巫蛊拜妖拜鬼,拜各种不知所云的牛鬼蛇神。 因此,九华山附近虽然信佛的人占绝大多数,但信神的人仍然为数不少,所以有人称这位姓郭的精舍主人为大仙。 江湖道上年纪稍长的人隐约记得,二十余年前,曾经红极一时的昊天一教,拥有上千法力无边的弟子,教主就是这位俗家姓郭道号玄昊的人。 昊天一教的潜势力,曾经涵盖了京师、山东、河南、南京,以符籙降神祈福祛灾等等秘技,大量骗财骗色,曾经暗中与最大的弥勒教通声气,和白莲教也暗中有所往来,逐渐化暗为明,势力因之而恶性膨胀。 结果,引起长驻京师,主持道教宗主龙虎山张天师、正一嗣教真人张彦顺的注意,派人严加管制。 张大师告老返回龙虎山,继任的致一真人邵元节说服了皇帝,派了一位巡抚与厂卫的特务,开始缉拿昊天一教的妖人,昊天一教重行化明为暗。 致一真人不久升了天,继任的是同门师兄弟神霄保国宣教高士陶典真(仲文)。 其实,他们是薪传师兄弟。 陶仲文受符法于太上真仙罗田万玉山,邵元节并没由万玉山真传,而由陶仲文转授的,但名义上邵元节仍是太上真仙万玉山的弟子,所以称薪传而非真传。 次年(嘉靖十九年),陶仲文正式真除主领天下道教,升任忠孝秉一真人,官职更加封为少保、礼部尚书、少传,后来在二十三年,又加封少师。一个道士竟然兼总三孤,位极人臣,连那些文治武功天下皆颂的文武大臣,没有任何一人获此殊荣。 陶真人更积极,饬令各府州县清除异端,以保护道教的正统,雷厉风行。 弥勒教遭了殃,白莲教也遭了殃,南天一教跟着倒霉,昊天一教更是风消云散。 郭教主很聪明,公开宣告解散昊天一教,因此官府中没有捉拿他的底案。 其实,他花了不少金银珍宝,搭上了严嵩父子家祠法师段回的线,才得以从死刑犯的黑名单中除名。 那时,妖教首脑如被缉获,虽则仍需经过三法司审判,但这只是形式而已,死罪难免。 次要执事人员,那就简单多了:就地正法,不需经过冗长的逐级审判。有些甚至不经审判,按名单缉获,验明正身便秘密斩决。 昊天一教已经风消云散十余年,年纪稍长的江湖朋友仍然留有印象。 玄昊大仙目前早已不提教主的辉煌过去岁月,但知道底细的人仍然称他为昊天一教教主。 在地方人士眼中,他是道术通玄的玄昊大仙,只知道他姓郭,郭什么就没有人敢问了,干脆称他为大仙。 老江湖都心知肚明,虎死不倒威;又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玄昊大仙与江湖并没断绝来往,他那些徒子徒孙,仍在江湖诓骗愚夫愚妇无所不为,在下九流中有他们的局面。 所以,离魂仙客知道他与严家的法主段回有交情,严府的一帮一会根本不可能对付大乾坤手,大乾坤手在安庆江面劫了严家三艘运金船,根本就是莫须有掩人耳目的大骗局。 他替大乾坤手布置听涛小院的天罗地网,主要的目标是三眼功曹的尚义小筑群雄。 天垣宫栽得真冤,黑龙帮用两千两银子便勾销了实力稍次于尚义小筑的天垣宫,消除了实力可观的竞争者。 这二千两银子恐怕出处有问题,黑龙帮没有付出这笔银子的必要,天垣宫存在与否与他们无关。 威胁生存影响权益,都会引发激烈的反弹。 潜龙精舍立即戒备森严,紧急召集令发出了。 x       x       x 离魂仙客真的不够聪明,低估了玄昊大仙的实力,误以为隐居的人不可能有多少人手可用,精舍进出不易,在外决战将人引出,必可占上风成功有望,知己不知彼,愚蠢地断然关闭谈判之门。 当然,他也不真的笨,至少知道客店中非常危险。陵阳镇是玄昊大仙的地盘,爪牙们进出自如,五个大汉出其不意破门奇袭扑了个空,原因是他与两位同伴已先走一步悄悄跳窗走掉了。 镇西是一连串小山岭,林深草茂,佛诞期之前,这一代有不少香客露宿,目下人都走掉了,留下了满地垃圾,不再有人走动。 这是他们临时落脚的地方,以为可以避开玄昊大师的耳目。 绕过一座竹林,离魂仙客突然止步,目光警觉地四处张望,手本能地落在剑靶上。 “咦!孔兄,怎么啦?”并肩而行的中年人,扭头讶然问:“我记得从这里应该绕到右面,穿过那座林子便是你座下月乌与火猴的住处……” “你是否嗅到血腥味?”离魂仙客又嗅动鼻翼两次:“确是淡淡的血腥味。” 第二十一章 腥风再起 “孔兄,你们的住处出了意外。”另一位中年人脸色一变:“血腥味散发处在上风不远。” 上风,正是两星宿的住处,由毕月乌与觜火猴,带了两位弟兄,在该处候命行动,就在右前方不足百步的树林内,相当隐秘。 那一带地势高,可以看到里外的镇西一条小街口。 三人同时失色,飞掠而走。 离魂仙客最焦急,一马当先冲入树林。 “嘿嘿嘿嘿……”狞笑声发自身后。 前面大树后踱出四个男女,各丢出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三男一女,是被酷刑逼供用小刀割开肌肉,在创口涂盐,创口过深而死的。 离魂仙客心中一寒,知道这里的人完了,猛地转身回顾,心中更寒。 大乾坤手与两个彪形大汉,堵住了退路,相距三丈余,那股杀气带来的压力极为沉重、冷厉,大乾坤手本身就有震撼人心的威严。 “为何追踪我?”离魂仙客嗓音大变:“我天垣宫死伤殆尽,并不是你的劲敌,你最感到威胁的,该是尚义小筑。” “孔老兄,死伤惨重的人,怨毒最深,仇恨刻骨铭心的人最可怕,报复的念头最切,最具危险性。”大乾坤手得意洋洋地说:“所以我必须追逐你们,必须斩草除根。打蛇不死,报怨三生;孔兄,别怪我,嘿嘿嘿……” “那么,诱杀的阴谋中,也有我天垣宫一份了?”离魂仙客咬牙切齿。 “不错。”大乾坤手坦然说:“尚义小筑是黑道群雄的仁义大爷,而你天垣宫却是敢与他分庭抗礼,敢不尊奉他旗号的一股实力颇为庞大,而且敢在他地盘内活动的组织。你知道,天下四大奸恶已经烟消云散,咱们一些强盗组合,已经没有什么大量金银可抢了。” “不错,所以那些以四大奸恶当作财神爷的组合,已经先后瓦解,另谋生路了。” “所以我大乾坤手也不得不改行,所以我要取三眼功曹的地位而代之。能趁机消灭天垣宫,岂不一举两得?反正日后我一定会找你的,我的势力范围内,绝不容许异己存在,你明白了吧?” “你这一石多鸟手段非常高明,难怪你能有今天的辉煌成就,佩服佩服。”离魂仙客一面说,一面思量该如何脱身:“哦!你老兄是何时与大国贼严奸父子勾搭上的?该揭晓了吧?” “恐怕你得向地狱十王去查了,这是曾某的秘密。你这几位星宿非常忠心耿耿,一直不肯吐露漏网的两个宫主下落,宁死不招,值得尊敬。天垣宫的事实主持人是三位宫主,你孔老兄只是策定大局的军师,漏网的两个宫主仍是曾某的后患,所以,你愿意将她们的下落见告吗?” “她们将在天底下人世间,随时随地找你复仇。”离魂仙客一咬牙,徐徐拔剑:“在下没料到你跟来,算在下栽了,生有时死有地,在下不是贪生怕死的卑贱懦夫。阁下,你敢与孔某公平决斗吗?” “你配?”大乾坤手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许,你这两位朋友的声誉地位,配与曾某决斗,他两位不是贵宫的人,亮名号吧!看配不配与曾某决斗。” 两个中年人冷冷一笑,拔剑出鞘。 “咱们都是无名之辈,只能配孔老兄摇旗呐喊,在你这宇内大豪面前,名号绝不可能与阁下相等,不亮也罢。”留了小八字胡的中年人沉着地说:“你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决斗,因为你是个怕死鬼,而且有众多的爪牙替你卖命,你不必也不敢亲自和危险的对手赌命,把你的人都叫出来吧!是时候了。” “你的激将法对我无效。”大乾坤手傲然地说:“我大乾坤手二十载出生入死,年轻创业这段艰苦奋斗岁月,我用手用剑撑过来了,我已经获得我应享的尊荣与成功。轻生玩命,不再是我的事,让年轻人走扬名立万的路,这是他们创业时期必须的奋斗成名途径。” “啪啪啪”鼓掌三下,右方不远处出来一个黑衣年轻人,剑已在手,大踏步昂然踏草而来,那股流露在外的阴森杀气,与其自信坚强的豪气,在一现身时便已形诸在外,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 “我替你找一个敢决斗的人。”大乾坤手接着说,指指迈步接近的年轻人:“他姓杨,艺成闯道没几天,他必须为自己的前程奋斗,名利不会平空从天上掉在他怀里,扬名立万是必须付出代价的。现在,你就是他向成名途径迈进的一块垫脚石。” 手一挥,年轻人突然挥剑直上,一言不发就发起猛烈的进攻,剑动风雷乍起,御剑内力极为浑雄。 中年人冷哼一声,一剑封出。 糟了,年轻人表面上全力挥剑进招,其实是诱人的陷阱,主攻在手而不在剑。 电芒一闪即逝,没入中年人的心坎,五寸双锋针从骨缝楔入,准确地深入心坎四寸半,刺穿了心房,一击致命奇准无比。 双剑并没接触,年轻人半途右闪,远出八尺外马步轻灵而又沉稳,扬剑屹立,似乎早已知道结果,用不着再欺近发招了。 “嗯……”中年人叫,冲出八尺,剑失手坠地,“嗄”了一声向前一栽。 “卑鄙!”另一位中年人厉叫,疯了似的挥剑扑向年轻人:“以牙还牙……” 年轻人向下一挫马步,电芒再飞。 可是,手一扬的同一刹那,中年人左手飞出一把小飞剑,在厉叫声中向下一仆。 风生八步,灰雾乍涌,人一伏地,蓦地消失在被风刮动的草丛中。 同一瞬间,离魂仙客也人化流光,在雾影腾涌中幻没,仙客的名号可不是唬人的,他真有几分仙气,仙是可以呼风唤雨变化无穷的。 几个大乾坤手的爪牙,不敢向雾影冲,各自快速发射双锋针,对离魂暗香颇有顾忌,也对灰雾怀有强烈的戒心,不知是啥玩意。 年轻人躺在草丛中,小飞剑插在胸正中的七坎穴位置,贯蔽骨入体四寸,创口比双锋针大两倍,痛苦的濒死叫号凄厉刺耳。 扬名立万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死就是代价之一。 大乾坤手绕过灰雾区,起步太晚,但仍不死心,带了十余名爪牙狂追。 x       x       x 张文季出现在血腥刺鼻的斗场,看了四具浑身伤痕的浴血尸体,感到血脉贲张,愤火直冲顶门。 他认得死了的中年人,是离魂仙客的同伴。 取出尸体上的双锋针,有点心惊。 他已经知道大小姐那群黑衣男女,发射双锋针以心坎为目标,没想到竟然如此准确,人心大如拳,随人体的高矮胖瘦而位置略有差异,想在电光石火似的交手激斗中,一针贯心是极为困难的事。 “没错,大乾坤手悄悄跟来了。”他从双锋针看出是那些黑衣人的致命暗器,断定在这里行凶的人是大乾坤手的爪牙:“很可能目标在我,离魂仙客却被他们盯住了,得小心提防这混蛋弄鬼。” 藏妥双锋针,他重新返回陵阳镇把消息传出。 x       x       x 镇上又来了两群香客,闹哄哄地街上行人众多,大概是下山脚程慢的人,今晚势必在镇上住宿了。 走在街上,你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当成敌人。 他走向小食店,打算取回背箩。 距小店还有二十余步,行人三三两两并不显得拥挤,街右的一家店铺前,两个刚从店门出来的香客,其中之一突然向他打出招呼的手势。 “喂!你不是张三吗?”打手势的人欣然高叫。 他本能地止步,应声扭头查看,看到那人欣然的笑意,但想不起是谁。 这瞬间,他看到了凶兆。 那人脸上的确有笑意,但他却可以感觉出隐藏的阴森味,心潮突然汹涌,这不是真正善意的笑容,他不认识这个人。 一声清鸣,一枚双锋针击中他的心坎。 是走在前面丈余的一个香客,乘他扭头分心的瞬间发射的。 与向他打招呼的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事先毫无警兆,任何绝顶高手,也躲不开这致命一击,双锋针是破内家气功的利器,用扔手箭手法发射,力道倍增可怕极了。 他前面那位香客,就是用扔手箭手法向后扔出的,又快又狠又准,足以跻身暗器宗师级的人物了,相距丈余,正是劲道最可怕的距离,快得即使站在对面,也难以发现针影,太快了。 三眼功曹的女儿林翠珊,所使用的四寸双锋针,由于速度太快,对面的人无法看到针影,所以称为无影神针,比五寸双锋针更阴狠霸道。 是五寸双锋针,大街暗算绝不会失手,正中心坎,一针致命。 针虽小,打击的力道极为猛烈,余劲把他震得退了两步,骤不及防,他完全失去闪躲或抗拒的机会,针立即反弹跳落地面。 香客看到针反跳,大吃一惊,本来要扑上查看死活的冲势倏止,看清针确是反弹落地,而非预期的贯体而出,吃惊是意料中事。 不等他稳下双脚,香客已一溜烟向人丛中一钻,窜走如飞,眨眼间便消失在香客丛中了。 向他打招呼的两个香客,也骇然退入店中,从店后溜之大吉,被他反震双锋针的表现吓坏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练气有成的人,不聚气行功,与普通人并无不同,同样是禁不起利器袭击的平凡人,绝不可能平时也刀枪不入。 针确是反弹坠地了,跳动的光芒闪烁,看得一清二楚,中针人仅退了两步而已。 这表示暗算行刺失败了,不逃岂不遭殃? “好恶毒的杂种!”他大声咒骂。 刺客已经远走,他不得不放弃追逐,拾起针察看,确是一式的五寸双锋针,针尖已断了三分。 他在九华山活动的这几天,衣内一直就带了一块铁板,保护心坎要害,总算救了他一命。 拾起双锋针,他匆匆返回小店取背箩。 他不能在镇中投宿,陵阳镇是玄昊教主的地盘,经常受到暗算和打扰,的确不是愉快的事,江湖人露宿避灾,是避免麻烦的最佳手段。 在郊野决斗或杀人,也是避免在官府落案的妙方。 他突然出镇往南走,跟踪盯梢的眼线乱了章法,信息传出,他已经远出三里外了。 当然他并没远走,追踪的眼线失去他的踪迹。 x       x       x 众多爪牙住进潜龙精舍,大乾坤手也公然在精舍出入,反正消息已经传出,用不着偷偷摸摸活动了。 精舍共有五栋主要的双层楼房,按五行阵方位建造,中间以亭台花榭隔间,机关埋伏遍布。 五行阵外围占地甚广,有如一座大花园,机关埋伏更多更精巧,三五十个高手入侵,休想深入接近五行阵。 中间的精舍,才是玄昊教主的居处。 楼上的静室中,主要的人物济济一堂,十余个主客双方的执事人员皆在座,等于是一场秘密会议,在静室中举行,连那些次要人员也不知商议的内情。 “曾施主,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就不必畏首畏尾,干脆大开旗鼓来明的。”玄昊教主办事相当积极,所以迫不及待派人到客店公然行凶,所以鼓励大乾坤手也采取积极手段办事:“就算不幸引起江湖公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干脆搬进江西严家,谁也奈何不了你们。” “只是不甘心哪,教主。”大乾坤手愤愤地说:“被一个小辈无意中介入,功败垂成委实不甘心,平白失去取代三眼功曹领袖江湖的好机会,我好后悔。教主,如果搬进严府,这辈子我大乾坤手,将永远没有号令江湖的可能了。” “这只是最后的打算,曾施主。”玄昊教主说:“贫道主要的用意,就是放手去干。江湖诡谲,现实是残酷的,一旦你消灭了所有的劲敌,所有的人都会承认你的霸权,零星的反对声浪,丝毫不影响你领袖的地位。所以,你必须积极的放手去干。” “我本来就有放手去干的打算,所以才打扰贵精舍,表示你我是站在一边的,只是有点举棋不定。” “有顾忌?” “是呀!” “有何顾忌?” “张三。”大乾坤手神色有点不安:“谁也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他已练成了金刚法体,近距离出其不意行刺,击中心坎暗器却反弹而出。这人如果继续管闲事不断骚扰,怎能放手去干?” “只消派几个人,专门负责对付他,哪怕他骚扰?贫道负责对付他,我不信他真的成为不坏金刚了。” “这……恐怕真的得劳驾教主了。” “放心啦!我负责超渡他入地狱。哦!知道这些人的布置吗?” “知道,老一套,分明暗两拨人,一明一暗相互策应,先遣人员已经到达了。其实,是我故意派人将他们引来的。” “那就给他一次教训呀!等他们主力到达,可就费事了,你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以最少的代价,先歼灭他的一部分人,值得的。” “但天垣宫的人可能扯咱们的后腿。” “我的人去消除天垣宫的人。哼!他们好大的狗胆,竟然找上贫道送死。” “有教主出面,我就放心了。”大乾坤手欣然说,就等玄昊教主说这句话。 他不能同时对付两群劲敌,这次商谈的目的,就是希望玄昊教主能正式出面联手应敌,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心中十分兴奋。 大乾坤手又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行动,兵贵神速,不能坐失良机,教主意下如何?” “对,放手干,兵贵神速,立即展开行动。”玄昊教主推椅而起,也表现得十分兴奋的样子。 其实,玄昊教主恨死了天垣宫的人,登门兴师问罪,那是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 尤其是张三这个人,羞辱教主的女儿罪不可恕。 大乾坤手畏首畏尾不愿全力相图,妖道是颇为失望的。 大乾坤手答应放手干展开行动,妖道正中下怀,双方的目的都达到了,自然皆大欢喜。 双方都不愿同时应付两个劲敌,联手就成了一对一,分头同时展开行动,成功的机会该有八九成,难怪双方皆大欢喜。 精舍精锐齐出,志在必得。 x       x       x 张文季骑坐在大树梢的横枝上,透过枝叶缝隙,仔细观察潜龙精舍的格局,可惜潜龙精舍占地太广,只能看到这一面的部分形势。 他是五行、六合、天罡、八卦、九宫的行家,这都是玄门人士必修的功课。 他师父柳道人将修至地行仙境界,他的所学比玄昊教主精深得多。 树下出现十方瘟神,背着手抬头上望。 “喂!小子,你真打算进去?”十方瘟神嗓音放低,但足以让他听清:“那里面比听涛小院凶险百倍,可别打错了主意。” 他向下爬,从容不迫。 “我要向妖道打听消息。”他跳下地轻描淡写地说:“他如果不出来,我岂能在外面守株待兔。” “他一定会出来的。”十方瘟神肯定地说:“大乾坤手来了。” “你的消息过时啦!” “咦!你真的知道?” “我见过天垣宫被杀的人,但不曾目击过。”他取出断了尖的双锋针递过:“在大街上,心坎挨了这一针。前辈,你可要小心了。”他取回针:“那位冷峻女人与她的爪牙,喜欢卖弄专射心坎,务必小心提防,作好防险防意外的准备。” “你没死,真够幸运。”十方瘟神调侃他:“尚义小筑的人也来了。” “他当然不甘心,跟来理所当然。让他们杀吧!这些人死光了,天下虽不至于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都不是好东西,最好让他们死光大吉大利。哦!小妖女呢?” “唷!你还是关心她嘛!” “去你的!我为何要关心她?” “是吗?她可关心你呢!” “那是她的事,我可不想再被她和师侄再计算我。” “她去替你保护你未来的压寨夫人。” “什么?胡说八道。”他心中一跳,这小妖女没有找三眼功曹泄愤的理由,也对付不了尚义小筑的众多高手,独自前往挑衅哪有好处? 他对荀明萱的好感愈来愈深,对女妖的成见逐渐淡薄,有好感就会有关切,所以心中颇感不安。 “大乾坤手与玄昊教主,不会放过宰三眼功曹的机会,肯定会大起干戈,胜负难料。小丫头担心你订下的压寨夫人可能有失闪,所以躲在一旁,必要时助你那未来的压寨夫人一臂之力。爱屋及乌,小丫头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包括甘心看你的脸色,保护未来的压寨夫人。这小丫头很痴,一定不对你的胃口。你喜欢的女人,是三眼功曹的爱女林翠珊,说风是风,说雨是雨,霹雳火似的泼辣女人。” “胡说八道。” “我老人家说得不对?” “狗屁!”他笑笑,举步便走。 “往何处去?” “往去处去。别跟来好不好?” “老夫天生爱管闲事……” 他一跃三丈,飞掠而走,要摆脱十方瘟神,他不希望有人在旁管他的闲事。 十方瘟神供给有关荀明萱的消息,让他心中涌起波澜。 假使荀明萱去向三眼功曹寻仇,他只介意荀明萱自不量力,但却是去保护林翠珊,原因是替他保护未来的压寨夫人。他心中大急,去势有如风驰电掣。 第二十二章 志在屠龙 大乾坤手是匪盗,匪盗行事的准则,与黑道朋友是不同的,狂风暴雨似的行动,是他们具有代表性的作法,一鼓作气攻掠,不成功便作鸟兽散。 决定了行动,说做就做,与潜龙精舍的人马上行动,分头向目标展开迅雷疾风似的攻击。 三眼功曹当然不甘心,跟来准备报复理直气壮,先遣的跟踪人员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发起致命的攻击。 听涛小院诡谋失败,双方并没反脸冲突,按江湖朋友的成规,双方必须有所接触论是非,决裂之前,还不算有你无我的仇敌,双方的下级人员即使碰头,也不会反脸拔刀相向。 总之,未经宣布决裂之前,不会毫无理性地你砍我杀,岂能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第一批先遣人员,就犯了把对手看成英雄好汉的错误,在镇北郊的树林落脚,派出的眼线在镇内外悄然活动,并无采取积极行动的打算,一切必须等主力到达时再言其他。 三眼功曹早已发出紧急召集令,正在等候赶来的弟兄会合。 先遣人员的主事人,是执事三爷朱礼,两位主将是老七郑洪,老八王荒,共有十八位男女弟兄充任眼线,两位弟兄负责与后面赶来的人联络,二十三个人,实力已经颇力强大了。 可是,至少有一半眼线派出活动了,留在落脚处的人员不到一半,实力自然也减了一倍。 三爷朱礼是老江湖,也是豪气干云的英雄人物,根本没想到以英雄好汉自命,名震江湖的大乾坤手,会卑鄙的出其不意突袭,那是犯忌的事,稍具豪气的二流人物,也不会做出这种江湖朋友不齿的绝事。 可怕的强敌,是远绕镇东郊野而至的,在镇内活动的眼线,不会发现丝毫异状。 派在镇南监视潜龙精舍的眼线,没发现精舍内有任何异样活动,精舍的外围占地极广,派百十个人,也无法监视全园,怎知道大批爪牙,悄然从园侧化整为零离开? 即使发现也不介意,因为爪牙们不是一涌而出的,三三两两远至东郊会合,根本不经过镇上的街道。 三爷朱礼并没忽略警戒和防卫,木盾改制的行李箱在决定落脚之后,便取出行李拆箱,四块箱板便是四块木盾。 他们带了四只行李箱,拆开来共有十六张木盾,构成四象阵分列在四角,分派了四位弟兄看守,也兼任四方的警戒。 人站在四张竖立的木盾中,木盾像一座具有防备力的堡,发现有人冲近,可在里面用袖箭或梅花神弩攻击,或者举一张盾挺身而斗。 可是,挡不住有备而来的人潮。 当警卫发现林缘的草丛有异时,刚发出第一声警号,人影暴起,三十余名高手成三路纵队,前三人手中也有一具木盾障身,人像一条狂龙,以快速度冲出、楔入。 更像一把尖刀,贯入、扩张。 呐喊声与狂笑声震耳,三爷朱礼与十余名弟兄,还弄不清来人是何方神圣,雷霆打击已经光临,双锋针似暴雨,无可克当,一冲之下,已有一半弟兄倒地不起。 这就是强盗战术,人潮像尖刀般楔入、扩张,一鼓作气,雷霆万钧。 在听涛小院前,大小姐那一群人,瞬息间便击溃了天垣宫群雄,有如摧枯拉朽。 三爷朱礼闪身在大树后,躲过六枚双锋针的袭击,刚咬牙切齿闪身,劈面碰上了正要掏取双锋针的一名大汉,一声怒吼,剑使刀招,一剑砍掉了大汉的脑袋。 “你是我的!”吼声震耳,四大金刚的风天王到了,剑出如风,行雷霆一击。 “是你们这些贼王八!”朱礼怒吼,“铮”一声崩开来剑,立还颜色剑发射星逸虹,锋尖到了风天王的右肋,封招反击劲道十足。 糟了!斜刺里飞来一枚双锋针,贯入左背肋如击败革,护体神功根本挡不住这种可破内家气功的暗器,锋尖透前胸贯穿了心房。 是八猛兽之一的青狮,这一针足以将超绝的内家高手送下地狱,因为青狮也是火候精纯的内家高手,针的劲道无可克当。 风天王一声狂笑,一剑崩飞他的剑,乘隙切入,剑无情地贯入他的胸口。 “你死吧!”风天王狂笑着飞退:“哈哈哈……” “你……们……”他说不出话来了,仰面便倒,胸口鲜血如喷泉,从创口喷出尺余高。 好一场快速致命的大屠杀,片刻便结束了。 风天王一群人迅速脱离,抬走了三具尸体,三比十二,换取了一举歼灭的胜利代价。 x       x       x 镇西的里外一家农舍,天垣宫的另一群人,同时受到潜龙精舍的一群人突袭,十八个男女,仅逃走了两个人,死伤更惨重。 同一期间,三眼功曹的第二批弟兄,在距镇不足五里的五里亭,同时碰上了麻烦。 这一批人的领队,是女飞卫姜云卿母女,男女随从共有二十八名之多,抬了五只大行李箱。 距五里亭不足五十步,领先探道的一男一女毫无警觉,大踏步向凉亭接近,凉亭附近鬼影俱无,树林竹丛毫无异状,不需提高戒心。 前面亭对面的一丛修竹中,突然传出两声惨叫,灰影射出,剑光耀目。 “有埋伏,快结阵!”灰影高亢的女性嗓音破空传至:“小心双锋针……” 人影暴起,双锋针像满天花雨漫天彻地,向灰影集中攒射,大小姐曾漱玉人化流光,随针飞扑而上,速度惊人。 灰影一声娇笑,向后退走,但见虚影忽隐忽现,令人目力难及,眨眼间蓦尔失踪,比大小姐的身法,可能速度超出三倍。 女飞卫当机立断,火速在原地备战,快速地拆开行李箱,熟练地竖起二十张木盾。 大小姐这一队男女,共有二十二名之多,现身时已少了三个,是被灰影杀死的。 十九个人,想向有二十张木盾防护的二十八人冲击,不啻驱羊斗虎,何况中间还有五十步距离,冲上一照面恐怕得死掉一半。 埋伏失败,灰影的目的达到了。 一声信号发出,大小姐不得不知难而退,从亭后的树林匆匆撤走,把灰影恨入骨髓。 女飞卫不敢追赶,遇林莫入,人一进入树林,木盾阵自然瓦解,只能各自为战,将付出惨烈的代价,只能眼睁睁目送大小姐一群人退走。 “是谁救了我们?请现身容贱妾面谢。”女飞卫向空荡荡的南面大道大叫。 大道空荡荡,没有香客行走,视界可及里外,没有人现身。 “娘,我知道她是谁。”林翠珊向其母低声说:“但是,女儿不明白她何以出面救我们。” “我知道是女的,她是谁?” “青城三女妖的人。” “什么?可能吗?”女飞卫不胜惊讶:“女儿,不是说来玩的?青城三妖女任何一妖,也不可能练至闪动如流光的绝顶轻功,娘就没看清她的形影。你知道,相距愈远视界愈清晰,贴身闪动或许无法看清形影,但五十步外应该一览无遗,不可能是青城三女妖的任何一个。” “没错,是她,我见过她。”林翠珊信心十足地说:“她不是三女妖,而是三女妖的人。” “真的?” 姑娘将那天抢救荀明萱,与张三打交道的经过概略地说了。 “听张三说,她是三女妖的师叔。”姑娘最后说:“也许,她为了那天的事,对我有一份感恩的念头,因此帮助我们度过危难。” 她不便将两个赤条条的女妖,向她逼取衣裙几乎交手的事说出,按理,三女妖不可能帮助她的。 “三女妖早已远离九华,我们的眼线发现,被大乾坤手活捉的二女妖也在其中。大乾坤手不可能放走她的,女儿,此中必有隐情,千万不要以为三女妖会帮助我们,为娘对阴谋诡计愈来愈感到心寒。” “娘,应该不会是阴谋诡计。”姑娘坚决地说:“不管任何诡计,都以消灭我们为目标。只要我们接近五里凉亭,很可能全军覆没,何必再玩弄阴谋诡计?何况女儿卑视这些女妖,她不可能在女儿身上得到什么好处的。” “也许吧!”女飞卫无法反驳女儿的判断,事实的确不需再玩弄阴谋诡计:“我们第一批人可能要糟,咱们赶快前往与他们会合,快!” 众人心急如焚,急急就道。 x       x       x 张文季站在尸堆中,感到恶心反胃。 他知道是尚义小筑的人,大半尸体是死在双锋针下的,袭击之猛烈可想而知,这些人措手不及,在数难逃。 一旁出现十方瘟神,不住摇头叹息。 “我在山野中长大,弱肉强食我不以为怪。”张文季愤愤地说:“但大多数禽兽,是不会残害同类的。虎豹那么凶猛,但很少与同类争斗至死的。唉!我想同类相残最狠最毒的只有人类。” “没错,小子。”十方瘟神摇头晃脑说:“天灾人祸饥粮荒年,禽兽四散或者成群死亡,但人类却会易子相食杀人为粮。所以,人是最可怕的一种兽类。所以,这里才会摆了许多尸体。” “说得也是,老伯。”张文季苦笑:“整部人类史,就是一部血腥记录,一杀就是百万千万,一死就是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所以,你不想参与杀戮?” “这……” “所以,你宁可让他们一而再谋杀?” “我也在候机宰杀呀!” “候机宰谁?” “两条龙。” “两条龙?”十方瘟神一怔:“天下间以龙为号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各样各式的龙充斥江湖,谁知道你要屠的是哪两条龙?” “金龙和金角黑龙。” “哦!那是妄想,小子。”十方瘟神直摇头:“严家父子虽则垮台,但虎威仍在,江西袁州府城,已成了严家的大院,甲士上万高手如云,就算你是不坏金刚,也会被他们用魔火炼化。哦!你认为大乾坤手真的与严家搭上了线?” “一帮一会的人早就在九华活动了,天垣宫就得到他们二千两银子,要求活捉大乾坤手,以便追赃四六均分。至少,我认为昊天教主至少可以把两条龙引出来,两条龙目下在黄山聚会,与海盗结盟。” “哈哈哈哈……”十方瘟神大笑。 “你笑什么?老伯。” “你的消息过时啦!” “过时?” “那是上个月的事。” “这……” “海贼已经穷途末路,戚继光、俞大猷正在海疆陆续痛剿,所勾结的倭寇也死伤殆尽,已经不成气候了。海贼派来的代表,是大海贼汪直的死剩残余,哪有力量助严家打江山?汪直六年前在杭州,被胡宗宪诱杀之后,他那三千死党这几年死伤枕藉,几个贼酋自身难保。上月徽州府椎官粟祈,勒兵进剿黄山金龙的巢穴,搏杀五百匪徒,一鹰一会的人已遁回江西袁州。你在这里等屠龙,会等得头发变白的,小子。” “哦!原来如此。”张文季恍然。 “什么如此?” “所以他们暗中支持大乾坤手,助他取代尚义小筑,进而领袖江湖,做江湖霸主,就可以替严家控制江湖大局,比勾结海贼高明一万倍。好,是时候了。” “小子,是什么时候?” “我承认我不敢去江西严家屠龙,我也不是不坏金刚。屠龙不成,只好退而求其次啦!” “其次是什么?” “替自己出口急气,我受够啦!为了屠龙,我可以忍受,既然龙不可能来,还有忍受的必要吗?” “哈哈,妙哉!小子,不要贪心。”十方瘟神大笑。 “我贪心?” “独食不肥,小子,你想一个人成事,不是贪心是什么?算老夫一份,不然老夫和你没完没了。” “这……” “你的人呢?” “我不要他们参与,他们参与屠龙,龙不在了,他们没有参与我个人恩怨的必要。” “不算我一份?” “好吧!有你这人精参与,大有可为。唔!我得找把趁手的剑。” “那就捡一把吧!” “死人的我不要。” “老夫带你去找活人,走啊!”十方瘟神欣然叫:“老夫早就知道大乾坤手不是东西,偏偏有人把他捧成不世的好汉,如果不是这次他九华之阴谋败露,成为众矢之的,不世好汉成了过街老鼠,老夫还真不便向他动手动脚呢!” “呵呵!老伯,你不需动手动脚,动你的瘟毒保证无往不胜。走也!” x       x       x 女飞卫二十八名男女,心悬弟兄的安危,一阵急赶,要和先遣的人会合。 距镇还有两里远,路旁树林闪出一名扮成村夫的大汉。 “夫人,速退!”大汉急叫:“三爷十二位弟兄完了,大敌将至。” “哎呀!你们……”女飞卫大惊失色。 “我们六个派出眼线,也死了两名。”大汉余悸犹在:“他们根本就不讲理,见人就杀。三位弟兄仍在镇中活动,我急急赶回传警……” “来不及了。”女飞卫银牙一咬:“列阵!” 路右是稻田,稻子已经收获还没翻土冬耕,一坦平阳,正好布阵。 南面陵阳镇方向,百步外道路折向处,人影来势如潮,领先的人赫然是潜龙精舍的主人,玄昊教主与二十余名男女,正追赶天垣宫的六个人。 大宫主扮成村妇,负责断后掩护同伴逃走,一面泄放离魂暗香,希望能阻止对方穷追。 可是,妖道根本不怕离魂暗香,风向也不对,也不可能大量施放,施放只能产生些少吓阻作用而已。 光天化日处身在对方的地盘内,逃不掉的,妖道的二十四名男女,轻功也比天垣宫的人高明,一定可以追上,届时精疲力尽死路一条。 大宫主相当机警,发出一声信号,进入路右的田野,向女飞卫这一面靠。 “请勿入阵,占右首。”女飞卫急叫,她对天垣宫的人并无成见,天垣宫要对付的人是大乾坤手,目下该是同仇敌忾站在同一边的人。 十具木盾成弧形列阵,每盾有一个使用袖箭的人策应,另一人则用暗器协助,有章有法攻守自如。 玄昊教主到了,二十四名男女雁翅列阵对峙。 “哈哈哈哈……”妖道仰天狂笑,得意已极:“原来是这玩意,简直儿戏,贫道行法一催,木盾将会飞上半天空。妙哉!如果贫道所料不差,那两位美丽的母女,必定是三眼功曹的妻女光临了,只要把她们弄到手,接收尚义小筑将易如反掌。” “教主,她们正是三眼功曹的妻女。”随同行动的一个金刚欣然说:“教主可以留下她们充鼎炉,敝上不需挟妇人女子胁迫三眼功曹就范。” 二十四名男女,有四人是大乾坤手的爪牙。 这位金刚叫顺天王,手中的蛇纹镔铁杖重有二十二斤,一杖重击,磨盘大的巨石也应杖粉碎。 “好,好好,贫道正缺乏有武功根柢的鼎炉,这两个美丽母女正合贫道的要求,贫道就不客气接收啦!反正你们收拾得了三眼功曹……” 从路对面的树林中,掠出两个人影,冲入田野,飞快地绕至一侧。 “妖道,你他娘的!混蛋加三级。”张文季破口大骂:“你说的不是人话,猪狗不如。你这狗娘养的杂种胆大包天,竟然冲犯大爷的忌讳,该死!” “张三……”有人惊呼。 女飞卫一皱眉,林翠珊咬着樱唇哼了一声,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十方瘟神兴奋地哈哈笑,向来处招手。 灰影来势似流光,荀明萱到了。 玄昊教主气得脸色泛青,咬牙切齿狞猛的神情极为吓人。 张文季骂得太难听,任何人也受不了,连女飞卫母女,也被他那粗野的话,听得浑身不自在,同时也被他的胆气所惊,面对妖法通玄的昊天教主,他竟然毫无顾忌地向妖道挑战。 玄昊教主一步步向他接近,右手中的拂尘有抖动现象发生,可知妖道心中的愤怒,已到达爆炸边缘。 “小畜生,你骂得好。”妖道恨极,一字一吐鬼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当然骂得好,你该骂。”张文季赤手空拳,流里流气双手叉腰,一点也不在乎妖道背上有剑,手中有拂尘:“我警告你,你如果再敢胡说八道,大爷也一定把你的孙女儿,从玉面郎君的怀里夺过来充任鼎炉。” “你该死!”妖道怒吼,拂尘向前一拂,罡风乍起,拂尘中同时喷出一团青雾。 张文季身形乍闪,出现在侧方上风处。 “法宝不灵光了,妖道。”他仍然保持原姿势,口气更轻松:“把你百宝袋的玩意全使出来吧!来些有分量的好不好?” 妖道被他快速的身法吓了一跳,知道碰上了可怕的对手了,立即收敛心神,怒火迅速地消退。 面对劲敌,情绪控制不住必定神智失去清明。 “小畜生,你只会嘴皮子逞能。”妖道冷静下来了,脸上涌现阴笑。 “不是嘴皮子逞能,而是你这狗娘养的该骂,冲你向林夫人所说的那些脏话,大爷要剥你的皮,骂你是便宜了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给我安分些,赶快给她们道歉,不然……哼!” “你是她们的人?” “你混蛋!大爷是抢劫她们的人。林姑娘是大爷预订了的压寨夫人,你这狗娘养的胆敢侮辱她们,哼!就算你向她们道歉,她们肯饶你,大爷也要把你说的每一个字,打回你的肚子里去。” 愈说愈不像话了,妖道又冒火啦! 拂尘一挥,右掌疾吐,烟屑一涌,火光耀目,响起一声乍雷,硫火药四散,一团火光在三丈外爆炸,狂风乍起,热浪灼人。 张文季又幻现在另一侧,仍然保持双手叉腰的姿势。 “掌心雷。”他嘲弄地说:“去你娘的!你只有这么一点点道行,你根本没练成三昧真火,哪配使用掌心雷?你袖底的雷火筒只能一击,把戏穿锅啦!来些有分量的,大爷要把你压箱子的本领全榨出来,乖,听话。” 青芒排空,撕裂气流的怪声惊心动魄,但见一道青色光华,夭矫如龙向张文季飞去。 “飞剑!”十方瘟神惊叫:“元神御剑……” “狗屎!”张文季嗤之以鼻,手一扬,金虹破空,“铮”一声与青色光华接触,金屑飞溅中,一柄八寸小剑斜蹦出三丈外翩然坠地。 是一个十两庄的金元宝,取自天垣宫的黄金。 远处的大宫主心虚胆寒,想起折辱张文季的往事,只感到毛骨悚然,把一个比昊天教主更高明的超绝高手,弄至山门折辱,到头来人丢了,金子也被偷走,果真是人财两空。而她,却禁不起妖道一击。 假使张文季要向她报复……她情不自禁打冷战。 “飞剑可以在千里外取人首级,这是狗屎飞剑。”张文季大叫:“妖道,真不祭些像样的法宝,大爷可要整得你哭爷叫娘啦!” 荀明萱极为欣赏他的泼野狂态,忍不住噗嗤一笑。 “不准笑!”他向不远处的荀姑娘装腔作势叱喝:“你这一笑,妖道泄气就祭不出法宝啦!闭上嘴滚到一边凉快去,这里没有你的事。” “我在帮你保护未来的压寨夫人呢!”荀姑娘也会作怪,娇滴滴的叫声甜甜地。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林翠珊大声叱喝,凶霸霸地但一脸酡红。 有女人一吵,刚才三方对阵的无边杀气减弱了许多。 妖道铁青着脸,将拂尘交到左手,拔出背系的七星宝剑,一拉马步,口中念念有词。 剑在舞,拂尘在动,脚下走的是天罡步,口中在念咒语,妖道正式行法了。 风声唬唬,拂动处飞起满天银星,道袍随天罡步舞动而向外飞扬,刺鼻的怪味四散。 “妖法来了,避远些。”十方瘟神一拉荀姑娘的衣袖,紧张地向后退。 “我也会一点,怕什么?”荀姑娘抗议,但却顺从地向后退。 一声长笑震天,笑声发自张文季的口中,入耳令人脑门发炸,眼前发晕。 七道眩目的光华飞起、旋舞,像是满天雷电,妖道掏出了真才实学:七煞追魂大法。 是七把小型法刀,的确是以元神催动的真才实学,配合飞星散毒技巧,三丈方圆内人畜遭殃。 但长笑声撼动了妖道的元神,七道法光幻化的光华歪歪扭扭,所飞行的路线,呈扭曲状而飞弧形,风声也一阵高一阵低。 长笑声倏止,一道淡虹直贯而入。 “噗噗啪啪噗……”一阵拳掌着肉声传出,七把法刀光芒消失,有气无力飘坠而落。 满天银星纷落,没有后继的银星飞起。 风声徐敛,后继乏力。 “呃……呃……”传出妖道的可怕叫声。 “去你的!”张文季的叱声像打雷。 人影飞抛而起,砰然摔落在三丈外。 张文季人影重现,手中有夺自妖道的七星宝剑,旁若无人像在玩剑。 他的腰间,拴着妖道的百宝袋。 妖道挣扎着爬起,鼻青脸肿,口角流血,浑身因痛楚而颤抖抽搐。 “你……你你……”妖道嘎声厉叫。 “你是袋剑两空,老狗玩不出新把戏啦!”张文季说:“如果不是没收了你的剑,不忍心再揍你,你绝对爬不起来,你是否想要回剑和袋?” “贫道与你誓……誓不两立……” “下次见面,绝不容许你站立起来。” “你……” “你嘴硬是不是?”张文季恶狠向妖道走去,轻拂着七星宝剑,剑发出震人心魄的龙吟。 妖道一咬牙,向同伴踉跄飞奔。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大名鼎鼎的一代昊天教主,竟然在行法时,被赤手空拳的张文季打得好惨,剑被夺,袋易主,委实令人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 “休走!”张文季跟踪便追,脚下沉重,像一个笨村夫,一点也不像武林高手,速度又慢,挥舞着光华四射的七星宝剑,像赶羊的木棒,没有丝毫会剑术的迹象。 两声暴叱,抢出两个道装中年人,手中剑品质也不差,是锋利的青钢剑。 两人掩护妖道逃回,剑一指,左手一抖,灰雾急涌形成一道雾墙,六道电芒却破雾而出,向张文季集中攒射,破风锐啸入耳惊心。 笨牛般奔跑的张文季,突然一闪不见。 六把小法刀直飞出五丈外,方翩然落地。 剑光无畏地贯入雾影,风雷骤发。 两声狂叫,人影飞退。 两个道装中年人的右手齐肘而折,向人丛飞奔。 剑光如影附形,长驱直入。 顺天王刚扶住冲入的妖道,两个掩护妖道的人已断臂跟入,剑光也衔尾而至。 “纳命!”顺天王大吼,推开妖道双手运杖拦腰便扫,沉重的蛇纹杖长有五尺有如齐眉棍,威力足以涵盖一丈方圆。 剑光从杖上方流泻而入,张文季是凌空平射的,身剑合一像是匹练横空,蛇纹杖从他身下扫过,他的七星宝剑已贯入顺天王的右肩井。 “滚!”他大喝,双脚落地剑向外一挑。 顺天王怎受得了?锁骨立折,创口扩大一倍,肺部也遭波及,身形斜飞翻起,“叭哒”两声摔落在两丈外,爬不起来了。 其他的人像受惊的鸟兽,一个个魂不附体,不约而同向后转,拼命飞逃。 只有一个人留下:爬不起来的顺天王。 “我的剑鞘,留下!留下!”张文季怪腔怪调,衔尾直追妖道。 “这小子要溜走。”十方瘟神向荀姑娘叫:“言而无信,可恶!” 荀姑娘飞掠而出,比十方瘟神快一倍。 x       x       x 昊天教主的确有几分神通,虽则被打得昏天黑地,但内腑并没受伤,头青面肿并不是严重的伤害,逃起命来依然快速绝伦,奔上官道不再理会手下爪牙的死活,千紧万紧,自己的性命要紧,展开神行术向陵阳镇飞奔,快逾风驰电掣,这辈子大概跑得最快,打破了平生记录,一教之主果然有两把刷子。 身后,张文季挥舞着剑像个疯子。 “不把剑鞘给我,剥你的皮。”张文季大叫大嚷,并不急于追上:“快跑,你这狗娘养的杂种慢得像拖破车的老牛,我等你带我到潜龙精舍抢劫呢!你那座精舍金银美女多多,抢三两次耗损不了你多少元气的,保证你不会心疼。快!快快……” 又要给剑鞘,给剑鞘怎能不停下来?背系剑鞘不易解下,拔剑也不容易。又要人快跑,一股劲穷追。 妖道左右为难,唯一的行动就是有多快就逃多快。 奔入镇口,引起一阵骚动。 镇民和一些香客,皆大感惊讶,怎么本地不可一世的大仙,竟然头脸走样血滴袍襟,逃得比飞还快,追的人挥舞着剑大叫大骂,岂不可怪? 大乾坤手有一组人留在镇上,也有各方的眼线逗留,全被妖道的狼狈相所惊,潜龙精舍的人甚至傻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似乎忘了上前帮助主人。 “再快些,妖道,混蛋!”张文季衔尾紧追怪叫:“出镇不远就是你的潜龙精舍,你是很妙的带路狗,快!快快!” 前面十字街口,奔出八个男女,四个是妖道的弟子,四个是大乾坤手的人,双方混合组成在街上示威的巡逻队,劈面碰上了。 “拦住……他……”妖道老远便狂叫:“助……我……上!” “张三!”大乾坤手的人认识张文季,惊叫声中,四人两面一分,让过妖道四手齐扬,双锋针破空而飞。 张文季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三倍,而四爪牙双锋针射击的目标,却以他先前的速度估计而发射的。 七星宝剑光华熠熠,先向右旋,眨眼间便从左面大回转,先贴地电掠,再腾空上升,射向四名穿道装,正在布阵的四个人。 妖道刚穿越人丛,倏然止步回顾,只吓了个胆裂魂飞,再次撒腿狂奔。 就这刹那间的止步回顾,所看到的是光华飞旋,剑气纵横,四个大乾坤手的男女,八条齐膝而折的小腿撒了一地,身躯也正摔落。 光华眩目,正射向他的四名弟子。 那简直就是摧枯拉朽,他那把极有名气的七星宝剑,正在屠杀他的人,难怪他的胆都快要吓破了。 八个男女每个都是可独当一面的高手,竟然像被一阵风吹垮了,毫无抗拒之力,糊糊涂涂任由宰割。 “啊……”惨号声震耳。 “哎呀……”街旁的镇民狂叫。 他心胆俱寒,发疯似的狂奔。 “休走,我要剑鞘。”张文季的怪叫声如在耳后。 他并没吓糊涂,要剑鞘只是要杀他的借口,而且他不敢停下来解剑鞘,给了剑鞘性命恐怕仍然难保,除了逃命,他已经没有别的念头。 前面镇口在望,出了镇口可就无处逃避了,如此危急的紧迫追赶,哪有地方躲藏?就算能逃入潜龙精舍,也有如引狼入室,盯紧身后追赶,机关埋伏也难发挥预期的功效。 情急智生,他向右一闪,抢入一家店铺,疯子似的往内窜。 张文季措手不及,追过了头,转身一看,傻了眼。 店堂大乱,他怎能仗剑往里闯? “你逃不掉的,我一定挖掉你这狗杂种的根。”他向狂乱的店堂大叫:“我会到潜龙精舍找你,把你钓出来剥皮抽筋。” 第二十三章 阳极生阴 雷霆一击,把这些大豪大霸吓坏了,爪牙们纷纷撤走,往潜龙精舍逃,甚至不敢救助受伤的同伴。 镇民们倒很热心,七手八脚救助受伤的八个人,乱成一团,镇上唯一的郎中也赶来指挥镇民包扎伤者。 伤者抬至街边救治,人心惶惶。 大乾坤手的三男一女断了双脚,潜龙精舍的四名弟子断了右小臂。 十方瘟神在街边袖手旁观,显得颇为高兴。 “看到了吧?”老瘟神向一旁的荀姑娘说:“小子发起狠来,是不是很够瞧?电耀霆击无可克当,这些大豪大霸日子难过。” “他仍然无意开杀戒。”荀姑娘说:“八个人一冲就垮,如果他下杀手,不会有半个活人,妖道这次非常幸运。” “妖道一点也不幸运,小子在制造毁灭潜龙精舍的机会,杀了妖道只不过一时快意,小子不做这种笨事,他不开杀戒更可怕,这些家伙断了手脚,比杀了他们更惨,他们宁可死掉一干二净。喂!小辈,知道厉害了吧?这就是惹火了张三的结果。”十方瘟神向一名大汉打招呼,脸上有不怀好意的怪笑。 大汉是三眼功曹的人,对这位江湖朋友人人害怕的瘟神并不陌生。 “钟前辈,咱们并没招惹他。”大汉苦笑:“事实上咱们的人,迄今为止还没正式与他打交道。敝上的确对他不满,他放出的风声也委实让人受不了。但敝上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他帮助咱们逃过可怕的灾难,咱们所有的弟兄,都奉命离开他远一点……” “嘻嘻……”荀明萱娇笑:“你们离不开他,因为他一定会和你们碰头,你们主人的小姐,是他预订了的压寨夫人。我替他保护他的权益,所以我也会和你们有利害冲突。” “姑娘……” “不要在这里胡扯不相关的事,小辈,你走。”十方瘟神挥手赶大汉走路,顺手一探,扣住了一名中年人的右肩,大拇指扣实肩井穴,咧嘴一笑:“小辈,你看清楚了吧?” “哎……我看清楚什么?”中年人问,想挣扎已失去力道。 “出动的人愈多,死伤愈惨。”十方瘟神用教训的口吻说:“那张三小子自私而多疑,为了避免受到伤害,他碰上对手多的劲敌,为了自保他必定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尽快解决手下绝情。你看,八个人,一冲便为这世间增加了八个残废,倚仗人多是靠不住的,反而会激起他痛下毒手的心念。你们如果再成群结队向他明暗俱来,结果将和这八个仁兄仁姐一样,甚至更惨些。赶快回去警告你们的主事人,不要再派人让他痛下毒手,阿弥陀佛!善莫大焉。” 大汉是潜龙精舍的人,慌张地溜之大吉。 x       x       x 没有人再敢明目张胆,成群结队公然耀武扬威。连尚义小筑的人,也不再结队往来。 潜龙精舍戒备森严,甚少派人出外活动了。 雷霆似的打击,把这些不世豪霸镇住了,改攻为守,静候变化,暴风雨似乎突然消散了。 张文季并不急于上门挑衅,反正潜龙精舍不会平空消失,凡事不必操之过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不急,让对方紧张对他有利。 他真会挑对方的弱点,手提着剑踏入陵阳酒肆的店堂。 这间酒肆的东主,是潜龙精舍一位地位相当高的亲信弟子,在陵阳镇有甚高的声望地位。 他挑这一间本镇最大的酒肆进食,摆明了不肯善罢干休。 “来几味下酒菜,五斤好酒。”他将七星宝剑往桌上一丢,大马金刀坐下向惊惶的店伙叫:“酒菜里不妨多下些蒙汗药,甚至入口封喉的毒药,反正只要有一点点让大爷不满意,大爷就把你们店中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手脚砍下来,或者一把火烧光你这座陵阳镇。快!酒菜。” 往昔他嘻嘻哈哈,凡事忍耐,目的是候机让人把两条龙引出来,等候机会屠龙。 目下龙不来了,已经躲入有如皇宫紫禁城似的袁州严家,一切忍耐白费了,干脆摆出霸王面孔闹个天翻地覆,剪除严家的羽翼,也许能激怒严家,把两条龙派出来找他赌命。 厅口进来一位穿青色僧服的和尚,慈眉善目倒有几分高僧气概。 “我佛慈悲!施主当街操剑伤人……”和尚走近有板有眼向他说教。 “闭上你的嘴,和尚。”他拍桌大叫大吼:“该死的!你为何不说他们八个混蛋当街行凶杀人?居然敢指责大爷不是,你心目中哪还有什么是非?你一定是昊天教主的同谋犯。哼!你是哪座寺院的和尚?说。” “贫僧释法本,祗园寺的知客……” “好哇!原来是九华双神僧的狗党,这就难怪了,大爷先把你的手砍下来……” 他一蹦而起,抓起了剑。 法本和尚还想再说,大吃一惊扭头飞奔而走。 祗园寺是山南最大的寺院,与化城寺规模相差不远,距陵阳镇最近,僧侣们与昊天教主有往来,是天经地义的事,难怪法本和尚出头。 九华山原名就叫陵阳山,山名因诗仙李白而改,镇名并没改,镇民与祗园寺的关系,比与化城寺的关系更密切,近邻嘛! 和尚被吓跑,更没有人敢来自讨没趣啦!店伙胆战心惊送上酒菜,店外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食客。 十方瘟神带了荀姑娘,占了近窗的一桌冷眼旁观。 敢进来进食的人,绝不是普通的镇民香客,至少得有不怕受波及的胆气。 去寻找别人,不如让别人来找省事些,但唯一的条件是:必须应付得了来找的人。 大乾坤手是不会来找他的,身为首领自有爪牙们应付一切事故。 来的是大总管霸剑天王安海,三男一女四头猛兽,一进门便怒目相视杀气腾腾,五双彪圆的怪眼狠盯着他,像随时都可能扑上的饥饿猛兽,那要吃人的气势慑人心魄,强盗的气势毕竟与众不同。 他毁了顺天王,双方已是誓不两立的死仇大敌,见面当然不会客客气气,只有一条你死我活的路好走。在大街上又砍掉四个爪牙的脚,更是无可化解。 “你就是张三?”霸剑天王气涌如山,声色俱厉。 “不错,那就是我。”他也一字一吐声如沉雷。 “亮阁下的真名号。” “太岁张。”他正式亮名号:“也叫张太岁。” 所有的人皆脸色一变,霸剑天王神气不起来了。 太岁张的声威,绝不比大乾坤手低,最慓悍、最大胆、最可怕,颇为神秘的江湖四大神秘人物之一。 大乾坤手是强盗,抢劫四大奸恶赃银的好汉。 太岁张,黑吃黑的专家,强盗们抢劫,他设法从强盗们手中把赃银转弄到手。这是说,太岁张吃定了强盗,等于是也吃定了大乾坤手,他自己却从不落案。 虽则这几年来双方从没碰头,大乾坤手当然知道太岁张的声威,早已把太岁张列为最危险的潜在威胁,列为先天上的对头。 这一亮名号,霸剑天王平空矮了一截。 “你……”霸剑天王脸色大变,凶焰急敛:“谁……谁能证明你不是冒充的?” “哈哈!我十方瘟神凭信誉保证,他是真正的太岁张,绝非冒充的。”十方瘟神大笑着说:“凭他赤手空拳,把昊天教主追得魂飞胆落,夺了七星宝剑,眨眼间劈开八高手的能耐,他用不着冒充任何高手的身分唬人。” “我知道你是老几,霸剑天王安海。”张文季冷笑着说:“姓安的,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大乾坤手,咱们的梁子结定了,除非能把一而再向在下暗杀、行刺、挑衅的人交给在下处治,不然咱们走着瞧。” “你为三眼功曹出头吗?” “我太岁张根本不认识三眼功曹,他做他的江湖仁义大爷,我做我的黑道神秘客,井水不犯河水。我之所以找他,起因是他的女儿不断向我挑衅。不同的是,他的女儿不会使用谋杀行刺的卑鄙手段对付我,而你们却不像个人样,我有权以牙还牙。” “叮”一声响,他将断了口的双锋针丢在桌上。 “我要这个人,以便追出教唆犯。”他语声转厉:“在大街行刺,天地不容。你们心目中已把别人当成刍狗,我不必把你们当成人看。你要和我讲理呢!抑或是拔你的霸剑行凶?我等你一句话,说。” 任何一个豪强,都不会和仇敌讲理。 “你出来,咱们镇南的旷野见。”霸剑天王咬牙说:“安某的剑仍然锋利,谁强谁有理。” 手一挥,五个人大踏步走了。 张文季收回针,抓起剑。 “酒菜给我留着。”他向店伙说:“搏杀之后,看是否杯酒尚温。” “小子,镇外定有埋伏。”十方瘟神说。 “那是一定的,他们有的是人。” “你不怕?” “我如果怕,就不会露太岁张的名号了。怕也得去呀!总不能让他们用大嗓门,向天下英雄拍胸膛穷叫穷嚷,说我太岁张怕死吧?” “老夫真没想到你是太岁张,还在不断向蛇鼠打听呢!好,太岁张果然不愧称太岁张,你这一出去,将有许多人丧胆了。丫头,看热闹去也。” “老伯,我不是去看热闹的。”荀姑娘平静地说。 “那你……” “我参与。”姑娘一字一吐,冷静坚决。 “师出有名吗?” “大乾坤手用诡计擒了我的师侄,理由充分哪!” “勉强说得过去,走,没有人会计较是否出师有名。” 张文季伸手虚拦,领先占住了走道。 “小心身后,双锋针很可能会从背后袭击。”他低声说:“店堂内最少有三个食客,掌心暗藏的双锋针已至待发状态。” 荀姑娘转身回顾,凤目中冷电湛湛。 “谁胆敢在身后暗算,我要他生死两难。”她凶狠地说:“把手脚全剁掉让他做人彘,说一不二。” “丫头,你这一叫,把戏就没得玩啦!”十方瘟神说:“老夫正打算把瘟毒塞进他们的肚子里,让他们回去时传染给其他的同党,一死一大堆,岂不永除后患?真可惜,机会不再了,他们不敢动啦!” 两人一弹一唱,想暗算的人怎敢再妄动?一个要砍断手脚,一个要施用瘟毒,不管用哪一种手段,都会令人毛骨悚然。 张文季领先便走,昂然大踏步出店。 “嘿嘿嘿……”身后传来阴森的冷笑声。 果然有人想乘机暗算,却不敢妄动。 “假使让这些人取代三眼功曹,做了领袖江湖的大爷,咱们这些人都不用混了。”十方瘟神无限感慨:“天知道届时江湖道上是何种局面?” “那将仁义不值半文钱。”张文季扭头说:“所以,咱们最好不要让这种局面发生或出现。” “所以,我老瘟神准备不再冷眼旁观了,免得以后日子难过,糊糊涂涂被人送进枉死城。” “也许,你已经被列入必杀的黑名单了,前辈,你必须特别当心。”张文季重新向店外走。 “我会的,小子。” x       x       x 街上行人纷纷走避,胆大的则站在街两旁准备看热闹。好奇是人的劣根性之一,不管发生了任何事,都会有人围观,看热闹更是劣根性之一。 救火的人,绝对没有看火的人多。 即使发生凶杀事故,看热闹很可能受到波及,但就有一些胆大的人,抱着兴奋期待的心情在旁看热闹。 霸剑天王五个人,一前四后正离开店门,先到了街心,再折往南昂然迈步。 张文季出来了,挤在店门两侧看热闹的人,纷往左右让出去路,似乎把他看成怪物。 刚迈步到了街心,突变倏生。 一声狂笑,霸剑天王用鱼龙反跃身法,向后反翻腾,半空中扭转身形、拔剑,招发狠着天龙行雨,向下吐出致命的雷电。 跟在身后的四大汉更快些,狂野地回头猛扑,四支剑分别攻中下盘,策应下扑的霸剑天王。 店门两侧的人丛中,飞出两枚双锋针取背心。 店内也有了动静,三个食客在狂笑声初发时,便向十方瘟神和荀姑娘的背影,各发射一枚双锋针。 张文季向下一伏,向左贴地急滚。 这瞬间,他手中的七星宝剑破空飞腾,左手断了尖的双锋针也脱手而飞,快得肉眼无法看清。 同一瞬间,荀姑娘飞跃而起,宝剑在半空中吐出一朵光华眩目的剑花,攻击向下扑的霸剑天王。 同一刹那,老瘟神向上疾升,大袖一抖罡风乍起,脑袋抵住了门楣借力发袖,左手飞出一串制钱,三枚双锋针被强烈的袖风刮得下沉三寸,一枚割伤了大腿内侧,几乎击中老瘟神的下裆,危极险极。 “啊……”狂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连串急剧变化,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令人目不暇给,无法看清变化。 七星剑的剑尖,先击中一头猛兽的右肩尖,肩尖骨碎肉绽,剑尖一震,翻腾的劲道未减,一旋之下,划破另一头猛兽的左上臂。 “铮”一声狂震,半空中荀姑娘与霸剑天王双剑交击,火星飞溅中,各向侧方飘落。霸剑天王不敢不接,却失去向下攻击张文季的好机。 三个食客所发的狂叫声,说明了他们的可怕遭遇,一串制钱是一百枚,用满天花雨手法发射,每个人身上,最少贯入十枚制钱。 “鼠辈该死!”十方瘟神飘落怒叫,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张文季不提醒他有三名食客可疑,很可能用双锋针从背后暗算,三枚针老瘟神可能一枚也躲不过。 三个食客已爬不起来了,在地下滚动叫号。 张文季一跃而起,四猛兽已逃出十余步外了,霸剑天王更远了几步,五个人亡命飞逃。 一个看热闹的人,扶住了一个正在喘气的大汉,断了尖的双锋针,贯入大汉的左胸。大汉的左手,仍死死抓住还来不及发射的第二枚双锋针。 另一个大汉十分幸运,在张文季贴地滚到之前溜走了。 他知道追不上了,这几个混蛋必定效昊天教主的故技,利用店铺脱身,他不能追入店铺捉人。 “谢啦!”他拾起剑,向荀姑娘微笑道谢:“幸好你剑上的劲道不比那个天王差。” “不客气。”姑娘嫣然一笑:“当然我不能和男人比劲道,可惜仓促间在半空中,无法用技巧补劲道的不足,下次我要领教他的霸剑绝技。” “不要冒险,那家伙的剑术确是霸道,没有必要和他拼命,我会让他灰头土脸的。” “小子,下一步棋怎么走?”十方瘟神出店说:“到潜龙精舍?” “不急,钟前辈。”张文季大声说,有意让眼线听到:“蚁多咬死象;目下他们全往精舍里躲,闯进去岂不像是掉进蚁窝里?不死也会落得一身痒。他们不可能永远躲在里面吃老米,咱们等他们出来一个摆平一个。” “你还是不肯开杀戒?” “何必呢?断手断脚,比杀了他们更惨,而且显得仁慈些。”张文季重新入店:“酒还没足,菜还没饱,天大地大,填饱肚子再说,大概不会再有人前来打扰了。” x       x       x 打扰的人似乎并没减少,食客愈来愈多。 十方瘟神与荀姑娘过来共桌,张文季对荀姑娘表现得相当友善,不再像往昔一样保持距离,他终于相信姑娘是真的站在他一边,敌意逐渐淡薄。 桌旁多了一个人,一个相貌威猛年近花甲的佩剑人。 另一面,出现一个瓜子脸,眉目如画,隆胸细腰的花信美妇,成熟尤物的风韵,绝不是荀姑娘这种闺女型的少女所能企及的,女性的芳香压下了酒菜味,吸引了所有酒客的目光。 “小老弟,你到底为何而来?”佩剑人冷冷地问:“据老夫所知,三眼功曹是你的仇敌,你实在没有替他出头的必要,是吗?” “我为以牙还牙而来,我有权向一而再向我下杀手的人讨公道。”张文季也冷冷一笑:“我并没替三眼功曹出头,他也用不着我拔剑相助。你说的,他是我的仇敌。” “老夫认为,你另有目的。” “也许。” “什么目的?” “钓龙。”张文季信口说。 “什么?钓龙?什么意思?” “妖道和大乾坤手躲在潜龙精舍里,精舍名潜龙,里面当然有龙潜伏了。” “胡说,潜龙只是影射……” “影射潜龙如获云雨,就会飞腾九天。有龙潜踪,一定有钓龙的人。深山大泽必隐龙蛇,池州附近有龙出没的地方有许多处。青阳有龙池山,有鱼龙山,大小鱼龙洞。建德有龙塘岭,石埭有龙严,铜陵有石龙矶,可知这一带自古以来,就是群龙出没的龙窟。”张文季信口胡扯,嘲弄味明显:“镇南距县城近在咫尺的陵阳山旋溪,潜藏在溪里那条倒霉的白龙,自以为潜伏得很隐秘,却被陵阳令窦子明钓起,反而促使窦子明成了仙。一千多年前窦子明能钓龙,我为何不能?” “胡说八道……” “当然,窦子明钓起的是白龙,当然不可能还有白龙可钓。龙有多种,有金龙、银龙、青龙、赤龙、黑龙,我想钓金龙和黑龙,有什么好怪的?” “原来如此。”佩剑人眼中冷电炽盛。 “原来什么如此?” “哼!”佩剑人转身向店外走。 “我想起来了。”十方瘟神叫:“这家伙是黑龙帮的副帮主洪斗……” 张文季一把抓住桌上的剑,倏然而起。 “斗胆!”美丽的女人冷叱,双掌疾伸,十个春笋似的玉指,各射出一道青蒙蒙若有若无的冷芒。 荀姑娘首当其冲,无法闪避。 张文季向下一挫,手一掀,食桌飞起,向美丽的女人猛砸。 “嗯……”荀姑娘向下挫倒。 美丽的女人也措不及防,被汤水淋了一头一脸,纤手抵住了食桌,却挡不住汤水,斜飞而起,一两闪便消失在内间里。 心无二用,二用必定误事。 张文季本想追洪副帮主,转念间又想追美丽的女人,机会稍纵即逝,瞬间的迟疑,两头落空,两?耸欠窒蚰谕舛葑叩模静豢赡芰秸呒娴谩?br /> “小子,丫头不妙!”十方瘟神急叫。 张文季吃了一惊,谁也追不成了。 “荀姑娘……”他惊叫,急急抱起倒在地上的荀明萱,人一入手,便感到心中一凉。 姑娘脸色泛灰,浑身在颤抖缩成一团,双目无神,像是瘫痪了。 “我……我好……好冷……”姑娘颤抖着说。 “先到客店再说。”张文季匆匆抱着人往外走。 “小子,好像……好像是九阴真……气……”跟来的十方瘟神不胜忧虑:“真的不……不妙……” “不是九阴真气。”他一面走一面说:“真的不妙,恐怕是……是……” “是什么?” “恐怕是寒魄阴功,一种加添毒物修练的邪门先天气功。” “能否化解?” “必须找妖女要对症的解药。”他感到心向下沉:“毒物有上百上千种,有些相生有些相克,弄不清是何种毒质,谁敢化解?” “哎呀!妖女是何来路?” “你这万事通都不知道,我更糊涂。” “糟了!这鬼女人真该死!”十方瘟神叫起苦来。 “她是计算我的,我一定会找到她,哼!”张文季咬牙切齿说。 x       x       x 他们住进镇上最有名气的客栈福星老店,没有人敢出面干预。 镇民们虽则站在潜龙精舍的一边,但更害怕当街砍断八人手脚的外地人。 陆续住进不少旅客,客院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三位身材修伟,气概不凡的人,沿走廊直趋张文季所住的客房。 他要了三间相邻的上房,荀姑娘的上房在中间,但却安顿在他的上房内,亲自替姑娘用先天真气,每半个时辰疏导一次经脉,防止经脉受寒魄阴功侵害凝结,以免成为废人。 但他无法排除毒物,能暂时治标而不能治本。 他正在房内行功,荀姑娘浑身冰冷缩成一团发抖。 房外由十方瘟神戒备,老瘟神义不容辞替他护法。 “哦!香期已过,诸位侠驾才光临九华,当然不会是来朝山拜佛的。”房门外的十方瘟神向走来的三位中年人打招呼:“从山上来的?” “钟老哥,何必明知故问?”为首的中年人笑容可掬:“入云龙要咱们来找你商量,他们仍然住在化城寺养伤。伏魔尊者已经走了,今后恐怕不会回化城寺啦!” “呵呵!找我商量?我十方瘟神只有那么一点点能耐,找我毫无用处。”十方瘟神说:“要我替你们向张三搭线,没错吧?” “我们刚在山上下来,在镇口便听到不少风声,所以循线找来了。入云龙的确如此表示,只有这位张老弟能对付得了天柱峰三魔那些人,所以……” “不要找他,杨兄。”十方瘟神郑重地说:“他不会帮助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钟老哥,咱们为朋友两肋插刀,应付天柱峰三魔中州双残那些魔道人物,咱们不甘菲薄勉可胜任,但目下他们已经隐身在大乾坤手一群高手中,咱们招惹不起这个匪盗出类拔萃的巨寇,如果没有张老弟襄助,咱们无能为力。钟老哥,兄弟只要求老哥替咱们引见,成与不成,让张老弟决定好不好?” “你们知道他的底细吗?” “入云龙凌霄客已经说了,太岁张。” “知道他是太岁张,你们仍敢和他打交道?”十方瘟神苦笑:“虽则他明与匪盗和大奸大恶作对,但仍算是黑道之豪,与你们侠义门人天生相克,碰上了,不抽刀拔剑打破头已经难能可贵了,居然想向他求助,岂不是妙想天开吗?” “他帮助入云龙……” “杨兄,你还不明白?他救入云龙那些人,完全是无意中碰上了,仓猝间伸手管闲事,与交情无关。眼前就有一件明显的事实,可以证明他不是多管别人闲事的人。” “钟老哥所说的事实……” “三眼功曹,黑道的仁义大侠,与太岁张可以算是同道,应该走得很近。但迄今为止,三眼功曹损失了不少人,张老弟一直就无动于衷,无意助三眼功曹同张挞伐。诸位,不要打扰他,你们是前辈,如果他的话说重了些,你们受不了的,说不定会反脸成仇呢!” “可是……” “目下他正和大乾坤手那些人玩命,你们何不在旁候机捞一些漏网之鱼?暗中替他采策应行动,也可以保持你们侠义英雄的尊严。他和我这种亦正亦邪的人合作,在心理上双方都没有负担,办起事来也得手应心,和你们在一起,隔阂在所难免,早晚会彼此伤害自尊,甚至会反脸成仇呢!诸位请便吧!我保证双方都有利。” “好吧!钟老哥,请转告张老弟,咱们是站在他一边的,碰上了请勿误会。” “放心啦!他不会胡乱伤人。” “谢啦!有机会咱们得好好聚一聚,告辞。” 十方瘟神阻止侠义英雄与张文季合作,是十分明智的决定,先天上就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明底细的人,会误以为张文季有意讨好侠义英雄自抬身价呢! 老瘟神亦正亦邪,也不愿与侠义道人士套交情,仅保持礼貌上的往来,保持瘟神的形象,办起事来没有瞻前顾后的顾忌。 他对张文季的个性有相当程度的了解,因此替张文季回绝侠义道英雄相互声援的要求。 x       x       x 人都躲在潜龙精舍内,实力空前庞大。 昊天教主本身的实力,已经可以应付大批高手的挑衅了。目下加上大乾坤手一大群匪盗,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器高手。还有隐起本来面目,随时都可能现身袭击的魔道名宿,包括天柱峰三魔与中州双残,都是可独当一面的可怕人物。 现在,又出现了黑龙帮副帮主洪斗。 凭这些威震江湖的几个首脑人物,就足以掀起江湖的狂风巨浪。 可是,他们却被一个太岁张镇住了。 十方瘟神的声威,也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这些首脑们一比一相搏,能胜得了十方瘟神的人不到一半。 另两批人,也让潜龙精舍的人感到威胁。 尚义小筑的人虎视耽耽,发誓要彻底了断这次九华的阴谋。 天垣宫的劫后余生者,志切复仇伺机而动。 入云龙和凌霄客与扬州徐家酒仙徐泰祥,号召而来的侠义道英雄,找的是天柱峰三魔一群魔道人物,对潜龙精舍仍具有潜在的威胁,但并不加以重视,除非天柱峰三魔真的在潜龙精舍露面,侠义道群雄绝不敢空口说白话,找潜龙精舍的麻烦。 江湖怪杰之所以称怪,就是行事与想法皆与众不同。 十方瘟神就是亦正亦邪的怪杰,他与性情相近的张文季有意气相投的亲和感,把自己的想法和张文季扯在一起了,所以替张文季擅作主张。 假使他不怪,必定会权衡利害,抓住机会联合所有的反抗力量,协力同心给与潜龙精舍无情的打击,孤军奋斗毕竟是没有远见的做法。 现在,他和张文季必须孤军战斗了。 x       x       x 荀明萱并没承受多少痛苦,只是冷得有点受不了,那种似乎发自体内的冷,椎心彻骨是无法抗拒的,一阵阵自心底爆发的寒涛,让她缩成一团猛烈地发抖,最后像是麻木了,不再发抖,没有痛苦,只是朦朦胧胧想睡,而又并非出于疲倦而生的睡意,脑海中一片空白。 睡,睡,睡……这是她唯一可做的事,脑海中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一连串模糊的幻觉出现,前情往事依稀,断断续续此隐彼现。 最后,一些属于未来的憧憬、希望、思念……纷至沓来,无法串连,也不受意识主宰,飘飘忽忽似假犹真。 张文季要做的事,是不让她入睡,不让她陷入幻觉里,不让她完全失去意识。 用先天真气,用声音,用双手推拿将僵的肌肉,不断地再三将她从虚无空茫中拉回现实,用阳极生阴的神意,让她保住体内的温度,把自己的体温投注入她的奇经百脉,融解她体内涌发的阵阵寒意。 寒涛爆发似乎是有规律性的,每半个时辰要爆发一次,来时汹涌似狂涛,去时恋恋不舍久久不消,精神始终难以复原。 挨过第二次寒涛的袭击,她终于意识不再模糊。 “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用意志力赶走睡意。”她清晰地听到张文季那坚强有力,一直让她震撼的嗓音在她耳畔震荡:“不要幻想未来,不要追忆童年的梦……” 隔着棉被,她仍可感到张文季那双坚强有力的大手,藉推拿八法传输给她的暖意,感到淹没她的寒涛正逐渐在她体内退潮。 “我好困哦!”她含含糊糊地:“我……我好像曾……曾经梦回青……城……” “哦!青城已远,姑娘。”张文季轻抚她的印堂、太阳、颈肌:“你一定要打起精神,用心思专注地吐纳,用你的神意收先天真气,排除你体内的异物。乖,你已经不再感到寒冷,你的神意已经聚于印堂……对,用你的神,用你的意志,吸取天地精华,凝聚丹田,丹田……” 她对张文季的话有绝对的依从意识,有坚强的信赖,朦胧的意识逐渐清明。 张文季的语音对她有催眠作用,神志进入行功的以自我为中心境界。 张文季悄然离床,呼出一口长气,心情沉重地出室。 这一生,他第一次对异性付出无比的关怀。 x       x       x “她怎样了?”十方瘟神关切地问。 “不乐观。”他心事重重:“除非能获得真正的解药,不然……” “不然又如何?” “我会帮助她克制寒魄阴功,但……” “结果如何?” “抵抗力愈来愈弱。” “能拖多久?” “乐观的估计?” “最糟的估计。” “六个时辰。” “唉!她是一个很乖的好女孩。”十方瘟神黯然发出长叹。 “我知道。” “你要救她?” “我在尽力。”张文季的虎目中,涌现令老瘟神也感到寒栗的光芒。 “那鬼女人的底细,咱们一无所知。”十方瘟神说:“我与尚义小筑的人谈过。” “消息如何?” “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路。”十方瘟神说:“很可能是黑龙帮的人。江湖朋友对一帮一会的人所知有限,都把他们看成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所以除了几个经常露面的高阶层人物之外,其他的牛鬼蛇神皆不知来历。以副帮主洪斗来说,这个人到底姓甚名谁,连我万事通也不知他的出身来历。一帮一会的所有牛鬼蛇神中,有一半不是江湖出身的人。” “他们有能力自行培植人才,不需外求。”张文季丝毫不感意外:“有百万以上从事江湖行业的人才,哪能每个人的底细都有明确交代?大乾坤手的女儿,所培植出来的一群高手男女,有几个是为世人所知的高手?而那些男女的身手,都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所以与他们打交道的高手名宿,知己不知彼注定要倒霉。” “你打算怎办?” “昊天教主会告诉我的。” “那……到何处向他讨消息?他躲在潜龙精舍的天罗地网里不出来……” “我会去找他。”张文季语气十分肯定。 “老天!那里面最少有一百名一等一的心狠手辣,杀人不择手段高手……” “我也会不择手段,老伯。” “可是……” “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聪明人会尽量把风险减到最少最轻程度。这期间,老伯请照顾荀姑娘,我得到处走走,作一些安排。” 他出店了,十方瘟神显得忧心忡忡。 太岁张在街尾走了一圈与一个行人错肩而过时,他手中多了一张纸折的小方块,那是鬼手柯永福递给他的。他的十余位同伴,皆扮成土着或香客,暗中活动,提供消息,他不要他们出面玩命。 他的走动,当然引起各处眼线的注意。 第二十四章 以牙还牙 出了镇北,他越野而走。 腰带上,有夺来的七星宝剑,剑鞘是他的同伴找来的,居然十分吻合。 成名人物的剑几乎皆是特别订制的,长度与重量各有千秋,佩件也不同,找适合的剑鞘真不容易,这个剑鞘还管用。 带了剑,表示他不再忍耐。 他在街上走动,用意就是让眼线知道他的动向。 悠闲地越野而走,像在观赏风景。 他必须把心事重重的心情收敛,保持冷静泰然的神色,如果让对方了解他的心情和忧虑,打起交道来就输了一半啦! 最先跟到的人是玉面郎君,这位见了美色就多变的风流侠客出现,颇令他感到意外,而且他不想见这个人,他卑视这种二三其德的好色之徒。 “你有勇气跟来,我算是服了你。”他回身平静地说:“那个漂亮的、浑身媚骨的女人,是昊天教主的什么人?” “孙女。”玉面郎君冷冷地说:“阁下,不要用那种可恶的眼光看我。” “你本来值得另眼相看呀!”他淡淡一笑:“你用你的想法来判断我目光的含义,难免误解我的意思。一个心情愉快的人,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可爱的,连狂风暴雨,也特别可爱。” “你算了吧!我明白你那卑视的眼光是何含义。如果不是有求而来,我玉面郎君可不想看到你的嘴脸,哼!”玉面郎君恨恨地说。 “有求而来,你必须忍受在下的卑视。”他毫不含蓄用教训人的口吻说:“你肚子里到底有些什么牛黄马宝,我清楚得很。说吧!你的要求是什么?” “郭家的人要我找你商量……” “商量?很好呀!凡事都可以商量,天下没有解绝不了的困难,商量便可以找出解决之道,用武力解决,毕竟是不得已的下乘方法。但是,有些事是不能用商量来解决的,比方说:血海深仇。” “郭家与你并无深仇大恨,昊天教主与你太岁张素不相识。”玉面郎君终于说出主题:“你计算大乾坤手并无迫切的目标,你与尚义小筑更是恩怨牵缠不清,何苦更深一步介入?放弃吧!张兄,你有何条件,我负责替你转达给郭家,希望不伤和气,如何?” “你说得相当有道理,但却不知道我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他尽量把情绪放松:“潜龙精舍帮助大乾坤手与我无关,我对昊天教主也不怀成见。但郭姑娘计算我在先,黑龙帮的副帮主洪斗,计算我在后,威胁我生命的安全,而且累及无辜,我当然有权自保,更有权保护被累及的荀明萱姑娘。好,我愿意平心静气请你替我带口信。” “你说说看。” “不是说说看,而是说了就得做。” “我负责转告。” “好。你与大女妖有露水恩情,没错吧?” “我不否认。” “大女妖的师叔荀姑娘,你是否应该保持尊敬?” “我本来就对她保持尊敬呀!” “好,我相信你,相信你也愿意为她尽力。其一,我不再过问潜龙精舍与任何人的纠纷,各方的恩怨是非自行了断。其二,从现在起,一个时辰之内,与洪副帮主计算我的美妇,必须把利用寒魄阴功所发的奇毒解药交出来,因为我对无辜被波及的荀姑娘有责任,你也应该为她尽一分心力。以后,潜龙精舍如果再有不利于我的行动,所有的承诺自动失效,我的要求可说低得出乎常情之外了,千万不要误认是我怯懦的心虚表现。你可以走了,你知道我的落脚处,解药送到,要求的条件生效。解药送到之前,我的一切活动不受限制,所以送解药愈快愈好。” “张兄,昊天教主管不到黑龙帮的事……” “那是昊天教主的问题,不是我的。再见,一个时辰。” “张兄……” 人影一闪,再闪,蓦尔消失在右方的竹林内,隐约可看到竹枝微动,人影已杳。 x       x       x 尚义小筑的人恨重如山,人人磨拳擦掌,誓为朱礼三爷和十五位弟兄复仇,集合所有的人手,准备全力以赴,以潜龙精舍为目标,势在必得,誓不两立。 第一步行动,是擒捉眼线,以便取得有关潜龙精舍的机关埋伏布置与里面主要人物的动态,这是知彼工夫最重要的第一步。 所有的消息,以活口的口供最可靠,因此擒眼线与捉精舍的人,以活口为主,在各处设伏布网张罗,行动展开快速,进行得如火如荼。 潜龙精舍的人,一而再计算太岁张失败,死伤甚惨,不得不采取关闭自守的策略,避免被太岁张报复蚕食,减少外出活动的人手。 因此,尚义小筑捕捉活口的措施,所收的成效有限,因为在外面活动的人减少了。 两个外表朴实的中年村夫,从镇西的小径缓缓东行,距镇仍有三里左右,两人一面走,一面用土音浓重的俚语,谈论今年农产的收成,偶或谈些香会期间,山上山下所发生的趣闻。 没有人相信他们是眼线,不论外表或谈吐,绝对是土生土长的朴实农夫,看不出丝毫可疑的征候。 三里外第一次伏桩,有三个尚义小筑的人,丝毫不怀疑两位农夫的身分,蛰伏不动不加理会,任由两位农夫有说有笑安全通过。 第二处伏桩不足两里,埋伏的四个尚义小筑高手中,领队人是尚义八将老四李黄。 李黄只是八将排名第四的编号,而非真名实姓,任何人升任,皆使用该编号作为身分地位的代表。 五位执事大爷的性质也相同,姓用朱,代表掌理该职务的权势;名用仁义礼智是编号次序。 不论对内或对外,皆使用职务与编号,升迁调补经常更替,但职务与编号却是永远不变的。 三爷朱礼与十五名弟兄被杀,随即派人补上了,因此,三爷朱礼仍然存在,只是人已经不同而已。 这位第四将李黄,原来的名号叫石敢当阎宏,是名列江湖十大力之一的风云人物,名号响亮声望甚隆,颇受江湖朋友尊敬。就任第四将李黄已有三年,是非常精明的老江湖。 四人潜伏在路旁的竹丛下,透过竹枝草梢,监视路两端行来的行人。发现可疑便会出面查证,露面之后,不论是否成功的捉到可疑的眼线,立即撤离,移至另一处重设埋伏。 远在半里外,便看清缓缓而来,有说有笑的两个村夫,起初四人皆不曾留意,并没进一步细察是否有可疑的征候,皆认为两人是镇上的普通村夫。 两村夫不可能发现路旁有人潜伏,毫无警觉泰然自若,低声谈笑缓缓经过埋伏区,向两里外的镇西街口信步而行,但小径弯曲,看不到陵阳镇的房舍,视线被草木所遮掩,小径前后不见人迹。 李黄的锐利目光,一直就目迎目送两个村夫,仔细察看两村夫的一言一动,是否有可疑的征候。 两村夫逐渐去远,已远出二十步外了。 李黄仍然目送两村夫的背影,突然眼神一动。 路上有一个小坑洞,右首那位村夫正扭头和同伴谈话,突然发觉一脚落空,本能的伸手一搭同伴的手臂,身形因踏空而前倾下沉时双脚一乱,随即向上升,跳前八尺挫身落地平稳地恢复原状。 这是身手矫健的人,非常了得的应变反应,此时此地的状况,即使是一流高手,也不见得能办到这种电光石火似的绝佳反应。 “夏兄弟,咱们走了眼。”李黄吃了一惊,向身侧的同伴低叫:“这两个村夫,是伪装的高手,骗过了咱们四双眼睛,他们是咱们所要的人,追上去……” 四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小而清晰的阴笑。 李黄大吃一惊,大旋身一记猛虎回头出招自保,右爪一旋一抓,可发于体外的抓劲远及近丈,假使背后有人出手袭击,他这一抓即使伤不了背后的人,也会挡住背后的人凶猛的袭击招式。 一抓落空,人远在两丈外。 “张三!”他骇然惊呼。 张文季站在两丈外,手中有一根尺余长,小指粗非常直的小竹管,像一支尺八箫,但竹管很小,大概是所谓高音箫一类管乐器,但没有音孔。 “没错,那就是我。”张文季轻拂着小竹管,脸上有怪怪的邪笑。 “太岁张!” “也没错,又叫张太岁。” 他扭头回顾,怎么三位同伴毫无动静?这一看,只感到心胆俱寒。 三位同伴静静地爬伏在竹下的草丛中,无声无息像三具死尸。 “张……张兄。”他打一冷颤苦着脸说,一点也不像他的绰号石敢当,没有挡灾挡祸的能耐:“咱们怕你,尽量回避你,绝对不会对你不利,把你当成不可招惹的菩萨,你何苦残害对你无害的人……” “哦!你们是尚义小筑的人?” “是的,张兄……” “我并没有残害你的人。” “可是,我这三位……” “用吹管吹豆打穴,他们的玉枕挨了一下,暂时昏迷而已。”张文季举起竹管挥动示意:“威力可及三丈五六左右,击中要害才会致命。小时候我用来射蚱蜢,两丈以内百发百中,用来射人的穴道,相当灵光。你应该可以替他们解穴,别愁眉苦脸穷埋怨。” “张兄……”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毕竟你们的主子,是我未来压寨夫人的老爹。喂!你们胆子真不小。” “我们伏路,要捉几个活口。”李黄心中一宽:“刚才过去的两个人……” “他们是潜龙精舍的眼线,你们西路那一组伏路的没发现异状,放过了他们。你很精明,发现异状了。老天爷!你们这样零零星星埋伏捉人,一定是活腻了,或者嫌命长。” “你的意思……” “他们如果也要捉活口,你们受得了他们那种强盗式的雷霆攻击吗?幸好他们不敢派主力外出,只派少数眼线在外活动,你们真走运。三眼功曹似乎愈来愈湖涂,尽做一些蠢笨的糊涂事。赶快撤,以免被他们逐一消灭你们,死了这许多人,居然没学聪明些。” “我们有策应的人……” “别蠢了,阁下。”张文季摆出教训人的面孔:“你们支持不了片刻,策应的人赶到,你们都成了尸体而没有活人,眼前你们四个就是活榜样,谁能策应你们?真蠢。” “不要把咱们看得如此不中用。”李黄大声抗议。 “你们本来就不中用,哼!”张文季冷笑:“那两位仁兄是我的,所以我制止你们打他们的主意。” “他们……” “他们查出天垣宫群豪的藏匿处,赶回潜龙精舍报信,不久之后,潜龙精舍便会大举出动了。离魂仙客对五行生克不陌生,道术也小有成就,潜龙精舍并非金城汤池,所以昊天教主把天垣宫的人,看成仅次于太岁张的潜在威胁,必欲锄除净尽而甘心。你们如果想做得利的渔翁,还来得及调兵遣将。我是很有耐心的,我在制造机会让他们出来,你们如果惊动了那两位仁兄,我的机会泡汤啦!所以制止你们妄动,再见。” 张文季转身扬长而去,以背向敌,目中无人,把李黄气得半死,却又不敢发作。 x       x       x 天垣宫的确是潜龙精舍的潜在威胁,虽则天垣宫的实力,比尚义小筑差了许多,人数也最少。 可是,离魂仙客曾经进出听涛小院安全去来。 潜龙精舍比听涛小院凶险百倍,但真能阻止离魂仙客进出吗? 昊天教主不想让任何人进出潜龙精舍,所以把离魂仙客看成比太岁张更可怕的威胁。 半个时辰之后,三十六名扮成村夫村妇的男女,在镇西五里左右的山坡松林南端聚集,在一声长啸信号指挥下,奋勇向松林冲入。 人人奋勇争先,谁也不知道后面多出一个人。 这人是张文季,打扮也是朴实的村夫,也像一个长了一双魔手的蜘蛛,手往前面的人后脑一搭,就有一个人昏迷栽倒在草丛内。 领队的人,是昊天教主的得意弟子,绰号叫火真人的本无大法师。 副领队是大乾坤手的得力爪牙,八猛兽中的青狮盛高升。 深入松林百步,毫无所见,林空寂寂,鬼影俱无,松风怒号,听不到有人活动的声息。 “咦!人呢?”火真人惊叫,倏然止步:“白定国,你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一旁的村夫,正是先前的两眼线之一。 “大法师明鉴。”眼线白定国不胜惶恐恭敬地回答:“弟子没有弄错,他们确是躲在这座林子里睡觉,等候夜间出动,没错,就是这里。” “那么,人呢?” “弟子……” “不可能飞掉了……咦!我们的人呢?”火真人扭头回顾,这才发现只有二十名男女跟来,竟然少了十六个,这些人怎么可能胆敢不跟来? “咦!”青狮也发现不对了:“大法师,我的人也少了一半……” “不好!”大法师骇然叫:“咱们中了埋伏……” 左前方三十步外人影暴起,三眼功曹的三十二名弟兄,每两人一张木盾,潮水似的蜂拥而来。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人怒吼:“江海滔滔,五湖浩浩,杀!” 右前方,两位美丽的宫主杀气腾腾,天垣宫劫后余生的星宿,仍有二十五名之多。 她们也聪明了,每两人也都有一具粗制的木盾,一人持盾推进,一人用匣弩行致命的攻击。 “血债血偿,斩尽杀绝!”离魂仙客悲愤地怒吼,挥剑飞掠而进。他的同伴仍是那位中年人,左手的木盾宽有三尺足以障身,右手挟了三支铁翎箭,要用铁翎箭对付双锋针。 两面夹攻,势如狂风暴雨。 这是一场十分惨烈,却又毫不精采的恶斗,双方皆以暗器主攻,个人英雄主义在这里失去作用,人数相差一倍以上,一冲之下,便有一半人成了死尸。 尚义小筑的人,与天垣宫的男女,表面上各行其是,其实心中已有默契,相互掩护交叉袭击,缠斗时更主动替对方掩护侧翼阻挡双锋针,同仇敌忾的意识,暂时把含有敌意的双方结成同盟。 片刻的搏杀终于结束了,潜龙精舍的二十二个男女,死了十七个,另五个受伤被擒。 尚义小筑死了三个人,天垣宫也死了三个,大获全胜,是一次极为成功,极为猛烈的袭击,以牙还牙报了一箭之仇。 两方的人善后毕,发现不远处有人走动。 “那边还有人,杀光他们。”离魂仙客大叫。 “不可鲁莽,孔兄。”三眼功曹急叫,伸手虚拦:“去不得。” “林大爷……”离魂仙客大感意外。 远在五六十步外,相貌依稀可辨,有十二人之多,似乎正在拖曳某些笨重的物体。 “是太岁张和他的人。”三眼功曹苦笑:“没有他,咱们不但不可能成功,而且……” “唔!真是他。”离魂仙客看到张文季了,敌意全消,甚至打一冷颤。 江湖朋友众所皆知,太岁张那群黑吃黑好汉的代表,他那群人神出鬼没,所向无敌。那些抢劫四大奸恶的英雄好汉们,如果知道已经被太岁张这群人介入盯上了,只好自认倒霉,乖乖留下一半赃物再远走高飞,以免被太岁张一口全部吞掉,对太岁张这群人又恨又怕,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英雄好汉其实也心中有数,如果太岁张这群人介入了,几乎已打了保证抢劫成功的包票,而且损失必定极为轻微,所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付出一半赃物,却也明白所付是值得的。 今天这群人突然在这里现身,谁还敢向他们撒野? 十二个人动身了,每人拖了一个昏迷的人。 “喂!我们只带了十二个。”张文季在远处扬手高叫:“剩下四个送给你们,再见,呵呵!” 五十余位高手男女,目送张文季十二个人离去。 “他先弄掉了五分之二的人,好像不费吹灰之力,真可怕。”三眼功曹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嗓音都变了:“难怪他能横行天下,咱们也托他的福。可是……” “林大爷,可是什么?”离魂仙客惑然问。 “咱们确是托他的福,他打倒本宫的警哨,再告知恶贼们即将大举袭击的消息,这人的行事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我的女儿恐怕……恐怕日子难过。”三眼功曹泄气地说。 张三预订三眼功曹的女儿做压寨夫人的事,已成了尽人皆知的笑话,尚义小筑的人却笑不出来。 “这件事,在下抱歉,不能帮你对付他。”离魂仙客苦笑:“老实说,我天垣宫的人都怕他,我们曾经对他加以迫害,他盗了本宫四百两金子我们认了。今天的事,本宫欠他一份情……” “我知道,在下欠了他好几份情,只是……”三眼功曹叹了一口气,怒形于色:“只是,他那样做实在令人难堪,我三眼功曹的脸往哪儿放?可恶。” “得好好慎重处理,林大爷。据我看,他是一个很讲理,心胸相当宽大的人,最好能冷静地和他讲情理,或者请有交情的人斡旋……” “唔!我得找十方瘟神斡旋。” “那老瘟神不好讲话,恐怕你受不了他的怪癖。哦!咱们得赶快离开险地,须防恶贼们的大援赶到。” “对,速离险地要紧。”三眼功曹警觉地说:“可能大援已经在途中了。” x       x       x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玉面郎君一直不曾在客店出现。 这是说,昊天教主拒绝了张文季的要求。 潜龙精舍人心惶惶,派出袭击天垣宫的三十六个男女,不但不见半个人返回,像是石沉大海丢出去就消失了,不用猜也知道大事不妙。 潜龙精舍前面半里左右,有一座桃林,桃叶已大半凋落,风一吹枯叶满地飘。 精舍是二楼建筑,楼上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桃林的情景,把守园门的警卫,也看得一清二楚。 十二个人,将十二个人捆住双手,分别吊在老桃树的横枝上,双脚离地八寸,悬空晃荡、挣扎、叫号……精舍的人看得心惊胆跳。 十一个人随即撤走,只留下张文季一个人,他手中有光华闪烁的七星宝剑,往复巡视悬吊着的十二个人,不时用剑尖挑动俘虏们的脸部、嘴巴、腹部,被挑的人必定惊得狂叫饶命。 不久,园门开处,昊天教主的大弟子五灵真人本立,借同霸剑天王与白象、火麒麟两猛兽,四个顶尖高手壮着胆,出现在桃林前。 “阁下,你要干什么?”五灵真人厉声问。 “贵精舍十二个人换解药。”张文季剑隐肘后迈出,虎目中冷电四射。 “潜龙精舍的人,不配干预黑龙帮的事。”五灵真人咬牙切齿:“你把咱们的人擒来,其他的人呢?” “在下只擒住这十二个,其他的人与在下无关。”张文季虎目怒睁,声如沉雷:“老道,你最好叫黑龙帮的人,出来与在下打交道,你走。” “黑龙帮的人已经走了……” “那么,这十二位仁兄,只好怨命了。” 五灵真人愤怒地拔剑,霸剑天王与两猛兽也长剑出鞘。 “你们如果胆敢撒野,在下一定把你们全摆平在这里。如果你们认为我太岁张浪得虚名,上吧!在下允许你们四人联手,立即可以纠正你们的看法。”张文季凶狠地将剑向前一拂:“我太岁张出道四载,横行天下不曾碰上真正的敌手,贵教主这把剑在我手中,足以证明太岁张绝非浪得虚名,上!” 七星宝剑一挥,光华似炽盛一倍,远在两丈外,已可感到森森剑气的压迫,四个人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勇气迅速地沉落。 “阁下不要欺人太甚,逼咱们做办不到的事。”五灵真人本立色厉内荏,不敢挥剑上:“家师与黑龙帮一无主从关系,二无干涉之权……” “少给我废话!”张文季沉叱:“从现在起,每隔一百数,如不交出解药,在下就处治一个人。假使你们妄想抢救,在下就一次处治,说一不二。要拼,挺剑上;不敢拼,回去叫贵教主或黑龙帮的人出来,交出解药换人。现在,开始计数,一、二、三……” “你要如何处置贫道的人?”五灵真人不敢上,焦急地厉声问。 “百数之后立可分晓。十三四、十五六、十七八……”张文季叫数的声音震耳,愈数愈快:“十九、二十、二一、二二……” 五灵真人奉命出来探他的口气,并没动手拼命的打算,连教主本人也被打得丢剑落荒而逃,他们哪敢逞英雄挥剑拼命? 四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商议片刻,但没有结果,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数已叫至八十一二,仍无结果。 “阁下,给咱们时间去找解药。”五灵真人似乎打定主意,先使用缓兵之计拖延。 “八五六、八七八……”张文季不加理睬,充耳不闻继续叫数。 “阁下务必体谅咱们的困难,黑龙帮的人已经不在此地……” “九七八、九九一百……!” 光华一闪,右侧悬挂着的一名中年人狂叫一声,双手齐肘而折,坠落在枯叶中挣命。 冷酷无情的一剑,仍然悬着的一双断手在枝上轻轻地晃荡。 “一、二、三……”张文季重新叫数。 五灵真人惊得血液快要凝住了,没料到他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处治人。 “谋杀……”老道狂叫,疯狂地挺剑扑上了。 光华一闪,“铮”一声狂震,五灵真人连人带剑被震得横飞两丈,虎口鲜血溢出,几乎摔倒。 霸剑天王晚了一步,惊骇地止住冲势,光华熠熠的剑尖,似乎正要暴射而出,剑气已先一刹那压体。 “十五六、十七八……”张文季一面叫数,一面用剑指着骇然止步的霸剑天王:“冲上来!十九、二十、二一、二……” “回去……再……说……”五灵真人惊恐地说,惶然向后退。 霸剑天王一咬牙,收剑上前抱起断手的同伴往回走。 x       x       x 精舍占地极广,五栋双层建筑按五行方位排列,可以完全监视外围四面八方的动静,楼上的监视警哨相互可以用手势通消息,甚至嗓门大的人可以相互传话,警哨可以监视外围一里以内的动静。 几个首脑站在楼前的观测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桃林前发生的变故。 “咱们该出动精锐,冲出去把这狗东西毙了。”大乾坤手咬牙切齿地说:“教主,咱们不能眼睁睁让他残害咱们的弟兄。” “他的目的,就是要咱们出去。”昊天教主眼中有恐惧神情流露:“他就可以多杀咱们一倍,甚至三倍以上的弟兄。而且,你留意左右百步的竹林茂草。” 桃林左面约百步,天垣宫的人若隐若现。 右面,尚义小筑的人也不时现身走动。 更右些,是替入云龙讨公道的侠义道群雄,不时出来三两个人,挥刀舞剑像在练刀法剑术。 兵临城下,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些家伙虽则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行动显然得到一致的默契。”昊天教主继续说:“咱们出动精锐搏杀太岁张,那些混蛋正好乘机袭击我的精舍。大白天人多势众,他们显然已有攻袭奇门生克,破坏机关埋伏的准备,咱们付不起这重大的代价。我看到火把的火光。” “他们会用火攻?” “你是强盗,你会用火攻吗?” “那是一定的,但……但他们不是强盗。” “曾施主,那并不代表不是强盗,就不会用火攻,我这些木造的楼房是经不起火的。”昊天教主倒抽了一口凉气:“天垣宫的人恨重如山,不纵火才是不可思议的事呢!他们大白天就敢杀人放火,不让强盗专美。” “啊……”惨号声划空传到,又有一名大汉的双手被砍断了。 “天啊!咱们难道就束手无策了?”大乾坤手厉叫,大概这位断手的仁兄,是他的得力爪牙。 “曾施主,我比你还要焦急。”昊天教主脸上的颊肉不住抽搐:“问题是,的确别无良策。” “我带人出去和他拼命。”大乾坤手倒有几分英雄气概:“我不信他真是刀枪不入的铁打金刚。” “你一出去,等于是往他的口袋里钻。”昊天教主冷笑:“有你的人手帮助防守,他们绝对进不来。他们一定正在向老天爷祷告,请老天爷帮忙让咱们出去,意气用事和他们拼骨,他们就可以进来毁我的基业了。咱们派去的三十六个人,恐怕从此永远回不来了。” “大仙,咱们别无活路了?” “也许……” “也许什么?” “要那狗东西自己去讨解药。”昊天教主说的话阴森无比:“这是唯一可行的自救良策。” “但日后……” “日后的事,谁知道呢?曾施主,目前这一关咱们不知道是否过得了呢!当然,得看你的意思决定。” “哎……啊……”又一个爪牙的双手被砍断了,身躯摔落声嘶力竭哀号。 “大仙的意思,是要我承担责任?”大乾坤手有点不满:“张小狗是以你为对象,在你的潜龙精舍前示威,指名找你答覆,我的决定他能信吗?” “曾施主,整个事件以你为主,不是吗?”昊天教主也大为不悦:“严家支持你取代尚义小筑,寄望你能成为主宰江湖的霸主,成为严家最强、最具实力的臂膀,可以作为一帮一会活动中枢。我只是接受一帮一会的敦请,助你一臂之力的外人,所得的好处有限,而损失却空前重大,你连这点责任也不敢承担?” 邪魔外道牛鬼蛇神,对任何事皆以自我利益为中心,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有利可图就沆瀣一气,风声不对就各图自保,不惜出卖对方以保全自己,甚至会消灭对方以湮没曾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证据。 昊天教主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事急就把责任往大乾坤手身上推。 当然,理由也极为充分。 大乾坤手这十余年来的活动,本来就由严家加以策划,有计划地扶植他成为江湖朋友心目中的英雄好汉,几乎已成为严家的所谓自己人。 昊天教主是知道内情的人,当然希望大乾坤手挺身出来承担责任。 “好吧!我去。”大乾坤手一咬牙,气冲冲地下楼召集人手。 昊天教主冲他的背影不住阴笑,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 第二十五章 潜身龙潭 已经砍掉五个人的手,由精舍出来抢救的爪牙们抱回救治。 张文季似已横定了心,十二个人可能无一幸免。 天垣宫的人一点也不在乎,反而觉得快意。 尚义小筑的人也视若无睹,没有任何人为这十二个爪牙付出同情。 他们是黑道之雄,处治人的手段,比张文季残忍多多,断手的惩罚在他们眼中有如儿戏。 黑道人讲的是三刀六眼了断,以牙还牙是正常的手段,不以为怪。 但侠义英雄们的看法,与黑道人的标准有差异。 当砍倒第五个人时,三位有长者风度的佩剑人,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神情,向行刑的桃林举步。 仅走了二十余步,一旁的草丛中,出现鹰目炯炯的十方瘟神,劈面拦住去路。 “请留步。”十方瘟神冷然发话:“诸位,我知道你们看不顺眼,你们有侠义襟怀,对太岁张的作法不以为然,是吗?” “钟老哥。”为首的中年人讪讪地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种非常的手段……” “欧阳老兄,你一定忘了某些极重要的事。”十方瘟神沉声说:“你不能用侠义道的道义准绳,用在你们侠义道范围以外的地方。” “钟老哥之意……” “九华这场风云,纯粹是黑道豪霸利害之争,与你门侠义道毫不相于,绝对不需要你们飞象过河主持正义。入云龙凌霄客那些侠义道高手名宿受害,只是这场黑道风云中,偶发的意外事故,其实你们根本无权找大乾坤手问罪,更没有理由找昊天教主兴师。天柱峰三魔只是无意中发现了他们,临时起意加以报复摧残,完全是个人的恩怨,与大乾坤手无关。那天晚上,大乾坤手的女儿也恰好适逢其会,不知内情曾与那些人交手拼博,意在阻止他们行凶,欧阳老兄,你们最好再想想自己的处境,这场黑道风云你们绝对不可贸然加入,让黑道朋友们,用他们黑道的手段了断,看不惯最好不看。” “这……” 理直气壮,条理分明,黑道与黑道之争,侠义道朋友的确无权干预。 欧阳老兄并不糊涂,有点进退两难。 “太岁张正陷入严重的困境,他女伴的性命正在呼吸间,仍然能保持伤人而不杀人的风度,天知道这风度能保持得了多久。你们如果上前干预劝阻,他的女伴不死便罢,万一不幸,他绝不会放过你们。老兄,那时,你们侠义英雄,肯定会卷入这场黑道风云中,张老弟救入云龙那些人的义举情义,将被你们一手断送掉。好吧!你们去好了。哼!” 十方瘟神扭头便走,怒容满面。 欧阳老兄三个人面面相觑,傻了眼,最后长叹一声,乖乖回头。 x       x       x 大乾坤手带了霸剑天王,与死了一个顺天王的三位金刚,出现在桃林前,距刑场十余步,便被张文季的警告所阻止,不敢再接近。 “我来和你谈条件。”大乾坤手恨声说:“阁下必须先停止残害人质。” “姓曾的,凭我太岁张的名头、声威、实力,你不配在谈条件之前,便提停止处置人质的先决条件。”张文季威风八面声如沉雷:“而且,在下实在看不出,此时此地还有什么条件好谈的,除非你带来了解药。” 论名头、声威、实力,大乾坤手的确差了那么一点分量。 大乾坤手是匪盗,太岁张却是抢匪盗的专家。 大乾坤手唯一的优势,是曾经在江湖多横行了六七年,小爪牙多一些,如此而已。 任何一个稍有名气的人,皆可以在不知是老几的张三面前充大爷。但在太岁张面前,连威震江湖的大乾坤手也矮了半截。 至少,在九华这次盛会,黑道风云中,配在太岁张面前妄自尊大的人就没有几个。 三眼功曹便是几个人中的一个,结果,目前的处境十分困难,因为太岁张正在向三眼功曹的权势挑战,向江湖的黑道仁义大爷权威挑战。 当然,每一个稍有名气的人,都以为自己并不比高手名宿低下,努力向高手名宿之途迈进。 反抗权威却又设法建立自己的权威,是每一个人戮力以赴的目标,所以在心态上就否认大豪大霸的权威与成就,一有机会就毫不迟疑打倒大豪大霸取而代之。 大乾坤手当然希望除去太岁张,往昔一帮一会就曾经进行搜杀太岁张的行动,最后一无所获,计划无疾而终,这次重要关头猝然相遇,机会大好。 可是,太岁张这期间的表现,委实让这位不可一世的匪魁心中惴惴,再也狂妄不起来。 “在下并没带来解药,但可以指示你在何处,向何人可以取得解药。”大乾坤手不得不采取低姿势应付,因为谈判的价码分量不够,没有解药,不配做谈判的对象,空口说白话如何能强硬? “你在玩儿戏吗?”张文季嘲弄地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玩儿戏是不是太老了?你不会是老莱子第二吧?” “你……” “你给我滚!”张文季七星剑一指,杀气腾腾厉声沉叱:“我可以不计较你派人当街谋杀我的罪行,但绝不容许因谋杀我而波及旁人生命的错误,所以你我之间,只有生与死的选择,拔剑上吧!我等你。” “我是来和你谈判的,还没到生死选择的时候。”大乾坤手也沉声说,不接受他的挑战:“黑龙帮的人不在潜龙精舍落脚,他们另有藏身处,用寒魄阴功计算你的女人,是副帮主洪斗的情妇,阴煞仙姑黎艳霞,她住在西面二十里的虎岭云雾谷,要解药非找她不可。你在这里残害咱们的人,于事无补,反而显得你并非传闻中的英雄,只是一个没有理性浪得虚名的屠夫。” “任何一个江湖朋友,都知道我太岁张的行为正当。”张文季心中一动,不再煎迫:“如此轻微的报复,在咱们黑道人士来说,太岁张不为已甚,已经太仁慈了。好,我会再来找你们的。” 光华一闪,他砍断一名人质的吊索。 但人质以为他要断手,惊得尖声狂叫。 他不再理会其他的人,收剑大踏步走了。 x       x       x 黑道朋友的报复手段,是极为凌厉残酷的,他们本来就是一些亡命,玩自己也玩别人的命,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天经地义的事。 像张文季这种以断手作报复,的确可以算得上仁慈了。 尚义小筑的群雄,可没有张文季仁慈,他们必须用江湖成规来执行报复手段。 尚义小筑死了不少人,身分地位甚高的执事三爷朱礼也被杀死了。 江湖道上,阴谋吞并的事故平常得很,永远不会停止,任何时地都可能发生,是江湖道的正常现象,每一个首领的浮沉起落,就代表了该一组合的盛衰。 对大多数地位不高的人来说,追随强者是他们的金科玉律,谁能多给一些好处他们就跟随谁,谁任首脑他们别无选择,即使对新首脑不满意,也敢怒而不敢言无可奈何,反正一入江湖,身下由己,虽则可以一走了之隐姓埋名,但选择脱身隐姓埋名的人并不多。 但身为首脑,却没有太多的选择,他必须尽一切力量、权势、智慧,来保护他既有的地位和利益,殚精竭智死而后己,不允许树倒猢狲散的变故发生。 三眼功曹已别无抉择,他必须走上死而后已的不归路,他与大乾坤手之间,只许有一个人活在天底下,另一人必须下地狱。 尚义小筑的人络绎于途,有交情的人也纷纷赶来助拳。 九华的黑道风云,愈来愈险恶,陵阳镇似乎已经流动着血腥味,惨烈的决定性行动即将展开。 x       x       x 潜龙精舍却笼罩着不安的气氛,只能取守势静观其变。 由于太岁张的介入,黑龙帮的人一看风声不对,就抽腿离人另有他图,不可能派人声援而且见危远走,丢下烂摊子让潜龙精舍收拾。 聪明人永远与强者站在一起,这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与弱者共患难玉石俱焚,那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拼死力与扶不起的阿斗并肩站,最后一定会同归于尽,智者不为,与道义必须划清界线。 双方都在积极备战,不死不休。 现实是冷酷无情的,谁倒下去就注定了去见阎王。 太岁张走了,三眼功曹便成了行动的司令人。 天垣宫的人,注视着他的动向,同进退的意愿相当明显,以尚义小筑马首是瞻。 侠义道群雄与潜龙精舍大乾坤手,皆无兴师问罪的理由,侠义英雄的行事,必须以义理为先。 但天柱峰三魔与中州双残,所率领的一群邪魔牛鬼蛇神,皆躲在潜龙精舍内,因此他们有向潜龙精舍索取群魔的理由,虽然不能像黑道群雄一样,明火执仗向潜龙精舍进攻,但在外围搏杀群魔理直气壮,给与潜龙精舍的威胁同样严重,也等于是配合三眼功曹行动。 风雨欲来,血腥已无可避免。 x       x       x 十方瘟神不敢躲在客店,等候劲敌登门,所以他将荀姑娘移至隐密的山林内藏匿,到潜龙精舍去找张文季,及时劝阻侠义道群干扰。 他带了张文季,赶到荀姑娘藏匿的山林,恰好赶上姑娘寒毒发作的时刻,张文季全神贯注替姑娘行功驱除寒毒,不再理会身外事。 度过了发作期,他立即准备行装。 “你要干什么?”姑娘软弱地惊问。 “他要去虎岭云雾谷。”十方瘟神不安地说:“闯龙潭虎穴替你索取解药。” “那是什么地方,钟伯伯。” “是一处道宫,玉虚宫。”十方瘟神是万事通,对江湖传闻武林秘辛,所知极为广博。 “是可怕的地方?” “小女孩,你不会知道这处地方,不懂即不怕,心中有鬼的人才怕鬼。” “那……张爷不怕?” “怕他也得去呀!而且要带你一起去。”十方瘟神苦笑:“当然我也要去。” “那里有……有些什么可怕的人?” “不要多问,小丫头。”张文季走近拨弄着一根长腰带:“我背你走,二十里路要在片刻赶到。” “张……爷……”姑娘颤声低唤:“我……我我……” “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要问。”张文季把她背上,用腰带系牢:“不管你怎么问,我都不会告诉你有关的事。钟老伯,请领路。” “走啊!老夫舍命陪君子,可惜你不是君子而是小子,但值得老夫舍命。”十方瘟神有点苦中作乐的调侃味,但神情是愉快的:“能看你小子斗真正的妖仙,老夫不虚此生,走!” x       x       x 秋天山间甚少云雾,所以说秋高气爽。 但虎岭的群峰深处,所形成的虎岭云雾谷,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云雾,湖泊溪流分布其间,地气与外界不同,湿气太重,风不易刮入,阳光也不足,高峰挡住了阳光,日照不足,寒气与热气相互激荡,因此经常雾锁深谷。 昊天教主自称大仙,其实道行有限,距仙的境界遥之又遥,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然,世间真正修成仙的人也寥寥无几,那只是传说中的人。 新罗王子据说是地藏王菩萨的化身,在九华成佛称为金地藏,但他只活了九十九岁,目下肉身仍在十王殿后面的真身殿,几百年来,凡夫俗子再也没有见到他活生生地在世间出现。 汉朝的陵阳令窦子明,在陵阳山旋溪钓白龙成仙。至少迄今千年以来,从来就没有人再见到这位陵阳令。 据说,神仙是不死的。 云雾谷的玉虚宫,江湖上见闻不差的朋友,该知道这里住了几位妖仙在内参修,知道谷内情形的人却少得可怜,那是不许外人擅入的禁地。 妖仙与神仙是不同的,称为妖当然差一级。 人修道有成叫仙,禽兽木石修成则称妖或魅精。 玉虚宫的几个妖仙,绝不是修成的禽兽木石,而是活生生的人间男女,只是被人称之为妖仙而已。 青城三女妖,同样也称仙姑,以她们的修为,距世俗所认定的妖仙境界,差了一大段拉不拢的距离。一个女人妖里妖气,绝不可以称为妖仙。 妖仙有男有女,妖女则只有女的。 山谷中没有任何生产,如想在内活得舒适如意,生活享受物品源源往里运,钱从何处来? 如果是妖仙,就没有金钱的烦恼了,用任何手段敛财都是应该的,不必受世俗的情理法拘束,因为他们是妖,妖孽的妖。 玉虚宫有四位妖仙,三男一女。执役的健男美女,共有二十余名之多,名义上是四妖仙的弟子,其实是他们的奴婢和泄欲的工具。 云雾谷与外界隔绝,但人并没与外界隔绝。四妖仙在外面有各式各样的男女朋友,这些朋友几乎全是颇有名气的牛鬼蛇神。 与妖攀交,几乎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相同的貉,才能聚在一丘。 十方瘟神知道这处地方,知道玉虚宫四个妖仙的底细,更知道那是一处擅入者死的可怕魔域,四个妖仙也不是一般武林高手所能对付得了的。 老瘟神并认识四个妖仙,闻名而已,只知道这四个妖人可怕,有许多高手名宿曾经栽在他们手下。 据说,连武林三逸隐也不敢找上云雾谷除妖。 但如果在食厅行凶的美丽女人,是四妖仙的阴煞仙姑黎艳霞,面对面突袭张文季也徒劳而无功,可知四妖仙并不如传闻中那么了得可怕。 十方瘟神因之对张文季充满信心,所以愿意和张文季闯妖窟。 信心与胆气密不可分,老瘟神就有勇气闯虎穴龙潭。 张文季背了一个人,赶路健步如飞。 老瘟神也卯足了劲飞奔,急如星火,一口气狂奔十余里,扭头一看,老瘟神不得不慨叹筋骨老矣! 张文季紧跟在后面,仅脸上略具汗影,呼吸平静,双腿俐落万分。 山径向上又向上,在山腰间盘旋,轻身急赶已经十分吃力,背了一个人依然神定气闲,让老瘟神大叹后生可畏。 接近群峰罗列的谷口,已经可以看到谷上空的雾影,但见浓雾涌腾,忽聚忽散,涌升至谷上空,很快便消散了,似乎无法聚成升上天空的云。 小径已逐渐难以分辨,可知日常行走的人不多,古林遮天蔽日,禽兽见人不惊,一群群泼猴不时向他们咆哮示威,三两头野狼在前后窥伺巡逡。 “你们到右首的山岩歇息,前面可能有监视的伏桩。”张文季指指右首的一处峭壁,开始将姑娘解下:“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回来找你们。” “小子,你一个人……”十方瘟神不愿留下。 “钟老伯,荀姑娘无力自卫,她目下连一头野猴也应付不了,她的安全得靠你了。”张文季坚决地说:“我一个人,一定可以把云雾谷闹得天翻地覆。” “可是……” “老伯,我是在山野长大的人。”张文季脸上有自信的神情流露:“在市镇里,他们可以用种种诡计暗算我;回到山林老家,那只有一个结果。” “他死你活?” “对,他死我活,这是弱肉强食的天律。在山野中,用世俗道德来违反天律,是活不了多久的。”张文季将剑改系在背上,用小布带把裤脚扎紧:“四妖仙如果在江湖和我玩命,也许有五成胜算。在这一带山野里,那是我的天下。” “他们妖术通玄……” “我也不弱,荀姑娘知道我的造诣。” “可是,张爷。”荀姑娘牵衣颤声低唤,无神的凤目中泪水盈眶:“他们有许多人。我听师父说过九华四妖仙的事,师父也对他们深怀戒心,你……” “如果他们不惹我,我是不会招惹他们的,可知我也对他们怀有戒心,但绝不是害怕。小丫头,在高手眼中,人多并不表示稳操胜算,主动权操在我手中,我不信他们每个人都是通玄的真正妖仙。潜龙精舍的人够多了吧?结果如何?我走了,等我回来。” “小子,你一定要回来。”十方瘟神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小心珍重。” “彼此小心珍重,躲好,不论有任何动静,你们都不可以现身。回头见。” “张爷,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他拍拍姑娘的肩膀,转身昂然举步。 x       x       x 他真的像是回到浙西老家,四年,在人海都会中奔波,虽则经过不少名山大川,但那都是人群生息的地方。 这里,虽然他不曾来过,但那种熟悉亲切的感觉,依然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云雾谷真有洪荒丛莽的气势,感觉中,时光倒流了,他回到考验信心、勇气、智慧、生存的岁月,大有龙归沧海,虎返云山的感觉。 发出一声震天长啸,他毅然奔入谷口。 他等于是向强敌宣告:我来了! 把人诱出在山林决战,这是他长啸的目的。 x       x       x 黑龙帮的副帮主洪斗,真名号谁也不知道。 这家伙攻于心计,胸有城府,而且精明机警,也明时势识兴衰,目击张文季击溃霸剑天王一群人的神勇表现,可不想逞英雄冒不必要之险,所以和情妇设计,一面分散张文季的注意力,一面由情妇用寒魄阴功下毒手突袭,失败后知道昊天教主输定了,怎敢在潜龙精舍逗留?偕同情妇与十二名帮众,遁回玉虚宫享福,有难让大傻瓜昊天教主去当。 他并没料到,昊天教主会出卖他。 张文季要钓龙,他便知道不妙,早两年一帮一会曾经遍搜天下搏杀太岁张,太岁张要钓龙,已表明要找一帮一会算账了。 一帮一会曾经追回不少被劫走的金银珍宝,但其中被太岁张黑吃分掉一半的赃物,永远追不回来,所以要搏杀太岁张。 一帮一会本来在黄山聚会,由金龙罗龙文指挥,岂知徽州府的推官大人栗祈,奉御史林润之命进兵黄山搜捕罗龙文,罗贼与海贼一哄而散,罗龙文与一帮一会,躲回江西袁州严家藏匿。 洪斗只带了十余名亲信,暗中前来帮助大乾坤手,准备谋杀三眼功曹,夺取江湖霸权。没想到大乾坤手是扶不起的阿斗,一个太岁张也应付不了,三眼功曹不但平安无恙,而且召集弟兄志切复仇,大局逆转不可收拾,这家伙哪肯与大乾坤手那些人有难同当? 遁入云雾谷玉虚宫,他没想到昊天教主敢出卖他,但长啸声震撼山林,山谷应鸣声势惊人,这家伙心中有数,知道仇敌找上门来了。 玉虚宫敲响了警钟,高手齐出。 x       x       x 张文季那身暗青色的衣裤,在山林中活动有迷彩作用,他像一头饥饿的猎豹,眈视在不远处藏身石后,伸出脑袋监视入宫小径的两个伏哨。 他并不急,一寸寸的从侧后方接近。 雾影迷蒙,忽浓忽淡,不住地从地面涌升,浓时丈外不见影物,淡时视线可及五六十步。 他利用雾气接近,脚下无声无息,枯枝败叶甚少,分草潜行没发生任何声息。 两个警哨都是高手行家,藏身处十分隐密,分开相距丈五六,不可能同时对付两个人。 接近至两丈内,两个高手警哨依然毫无所觉。 他取出小竹管,塞入一颗精选过的干黄豆。 一声轻响,黄豆脱管飞射,奇准地击中远处那位警哨的左太阳穴,贯入颅骨深抵脑内部,劲道惊人。 小豆飞出,他也像一头饿豹,美妙轻灵地飞扑而上,抱住近处那位警哨的脑袋,一手勒住咽喉,将人压牢在长满鲜苔的岩石上。 真像一头豹,扑上猎物的背部。 第一次开杀戒,他的野性在山林中爆发了。在城市,世俗的道德规范,不容许他滥杀,即使他有杀的充分理由。但在山林中,他浑忘了世俗。 警哨立即昏厥,下勒上压,比上吊更强烈,铁打的人也禁受不起他的打击。 杀一个留一个,他要口供以便了解玉虚宫的虚实。 x       x       x 谷中心的一座小石峰,像是从地底冒上来的一座石屏,高仅五六丈,直的隙纹生长着一些长不大的草木,远看玲珑可爱,近观却发觉无法攀登。 顶上,盖了一间古色古香的起云亭,用绳梯上下,亭上可以观赏谷中的云雾涌腾奇景,云雾散时又可当作了望台。 这座像屏又像亭的小石峰,其实是玉虚宫旁的游憩胜境,高耸在宫左像个巨人,保护着三进两层、古朴雅致花木扶疏的玉虚宫。 担任了望的警哨,不在监视的位置上,而被倒吊在亭中,身上的绳索,连结在警钟的撞锤上。 人先被弄昏,只吊了片刻便醒了,双手的肩关节被错开,疼痛得让醒来的人狂叫、挣扎、摇摆、晃动。 “当!当当当!当……”警钟乱鸣,高低不等,挣扎愈急,响得愈快。 “救命啊……”狂叫声也夹杂在钟声中轰传。 两名劲装男女,攀援绳梯向上急爬,片刻便登上峰顶,抢入亭中。 两个监视的人一被吊起,一被打昏躺在亭外。 朱漆的亭柱上,用利器刻了八个字:“血光刀兵,太岁当头。” 不但人已深入中枢,而且光临极不可能入侵的重地。 在起云亭不但可以把玉虚宫看得一清二楚,雾散时也可纵览全谷。唯一可以上下的绳梯高有六七丈,任何时候皆在监视警哨的有效监视下,胆气不够臂力不足的人,想攀上谈何容易? 血光是灾,刀兵是劫;意思是说:你们冲了太岁,灾劫光临。 玉虚宫前面,竖了旗斗的拜天坛上,不知何时摆了一个身柱穴被制的人,突然狂叫救命。 两个年轻俏丽,佩了剑的小女道姑,急急抢出将人抬回大殿,是一位负责巡谷的警哨。 四个妖仙偕同宫中重要执事人员,将警哨被普通手法制住的身柱穴解了。 “怎么回事?”大妖仙是个半百出头,仙风道骨颇具仙气的老道,身上佩带齐全,有剑,有拂尘,有八宝乾坤袋,可知早已有所准备,在宫中候客。 可是,入侵的暴客不直接登门挑衅。 “一……一个花面鬼怪形的人,从……从背后偷……偷袭……”警哨脸无人色,不住打冷颤:“他……他要弟……弟子传……传话……” “传什么话?” “不……不久之后,他要火焚本……本宫。” “他要放火?”大妖仙脸色一变。 “他……他说,他不想和死的机关埋伏浪费精力,要……要在山林间杀……杀光本宫的人,火……火一起,就……就是大开杀戒的时候了。除……除非……” “除非什么?” “弟……弟子……” “说!”大妖仙声色俱厉。 “他……他说……”警哨吃了一惊:“除非四……四仙姑独自带……带了解药,到……到谷口和他打……打交道,不然就……就……” “放火大开杀戒?” “是……是的。” “混蛋!等他来。”大妖仙怒吼:“这孽障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到玉虚宫来撒野,我要活剥了他,我要他神形俱灭,我要……” “师兄,冷静些。”二妖仙不安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本宫外围的警戒,恐怕全都完了,他才能如入无人之境。他放火绝非虚声恫吓,咱们不等他,他也会来的。最好把他引出来,随机应变再订对策。” “师兄,咱们外围的人如果真的全完了,本宫已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怎能阻止他放火?”三妖仙也显得忧心忡忡,眼中有恐惧的神色流露:“再不请宾馆中洪副帮主协助,大事去矣!” “四师妹,你去请他们。”大妖仙已别无抉择:“要记住,他那些人绝不可接近后殿的丹房,我不信任他那些贪得无厌的帮众,看透本宫的秘密。” 阴煞仙姑不但排名最末,也是世俗不予重视的女人,在玉虚宫任何事也做不了主,知道大师兄对他的情夫有成见,也对严家的一帮一会怀有戒心,不愿与严家走得太近,避免被严家把玉虚宫的人当作走狗役使。 多年来,玉虚宫一直就接受一帮一会的金银济助,暗中替严府办些棘手的事务,但从不接受严家任何人的指挥,自由自在保持超然地位。 因此对光临玉虚宫一些严家的人,怀有颇深的戒心,唯恐这些人乘机摸清玉虚宫的底,强制玉虚宫的人接受指挥差遣。 目下玉虚宫有警,真需要黑龙帮的人协助度过难关。 “好的,师兄。”阴煞仙姑顺从地欠身答:“干脆要他们负责二进天尊殿外围,阻止张小狗接近放火。洪副帮主十二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每个人都可独当一面,必能保护天尊殿的安全。” “也好,咱们的人手的确太少了,应付不了真正的强敌。”大妖仙不得不同意:“天杀的!今后,本宫必须改弦易辙,积极向外发展,广罗羽翼壮大自己了。师妹,你配合他们防护天尊殿,其他的事你不要管。” 阴煞仙姑应诺一声,匆匆奔向宾馆。 “师兄,只有四师妹才能把张小狗引出来。”二妖仙十分焦急:“师兄派她去与黑龙帮的人协助防守,张小狗的事怎办才好?” “张小狗的目标是四师妹。”大妖仙阴阴一笑:“她与洪副帮主在一起,结果如何?” “哦!我明白了。”二妖仙恍然。 “明白就好!”大妖仙鹰目中冷电森森:“祸是洪副帮主惹来的,让他们打头阵该是十分公平的事。等他们耗掉张小狗一半精力,咱们就可以任意摆布张小狗了。” 邪魔外道只重视利害,不理会道义。为了玉虚宫的利益,大妖仙的作法并无不妥,人不自私,天诛地灭。 但他把师妹摆放在最危险的地方,可就有借刀杀人之嫌了,为了玉虚宫的利益,连师妹也可以牺牲,自私阴狠的性格表露无遗。 第二十六章 火焚玉虚 木造的楼房最经不起火攻的,尽管云雾谷中的湿气甚重,燃烧不易。 果然不出大妖仙所料,张文季找上了阴煞仙姑。 二进殿的右偏有四个黑龙帮的高手,在外侧严密把守,四支剑光华闪烁,四高手像四个门神金刚,任何人接近至外围,必定受到四支剑的疯狂搏杀。 前面草丛中,突然飞起一个人的形影,随着一阵浓雾涌来的上方,手舞足蹈凌空下搏。 四高手只看到雾影上方有人下搏,朦朦胧胧难辨实影,不加思索地怒吼一声,四剑凶猛的扑出、汇聚,剑气似殷雷一般全力一击。 雾影下方,人影贴地射来,淡青色的身影依稀难辨,七星宝剑幻化出一道虹,闪电似的接近右外侧的两高手,青虹猛地分张。 四支剑几乎同时贯入扑下的人体,四高手一击便中,四人并肩出剑,几乎挤在一起,四支剑森森如屏,没有人能从森列的四支长剑射出下逃生,一击即中。 同一刹那,贴地而来的青虹分张,无情地砍落两高手后面的左腿,齐膝断落,重心顿失,人向下挫。 同一瞬间,一声沉喝,另两名同伴还不知同伴断腿,青虹一升、一沉、一收,两人的脊肋几乎同时被剑剖开,内脏外溢。 四高手几乎同时栽倒,两个倒在一具死尸上。 四支剑分别贯入死尸上,那是玉虚宫派在外围的伏哨,随云雾抛出三丈,掉落时被四支剑聚集贯入体内。 青影是张文季,剑劈四高手立即电射而退,随即重现在偏殿的侧门,手中有五束干草捆制的引火物,迅速取出火折子,火刀一敲火星跳飞,点燃了火媒,撮口一吹,火焰骤升。 叱喝声如沉雷,里面的人怒吼着抢出。阴煞仙姑与副帮主洪斗最快,并肩领先抢出。 “该死的孽畜!”阴煞仙姑厉叫,灰雾怒涌,与外面涌来的雾气汇合,向刚点燃草束的张文季涌去,空间里流动着若有若无的怪味。 张文季已打破三座大窗,将五支熊熊的火把投入,一声长笑,在灰雾涌到之前一闪不见了。 “先救火!”洪副帮主向跟来的七名手下急叫,随阴煞仙姑无畏地随灰雾冲去。 “救……我……”断了腿的人,跌坐地下狂叫呼救。 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救火? 一枚双锋针破空而飞,是从消失逸去的张文季手中发出的,针出手在长笑声发之后,那是夺自大乾坤手党羽的霸道暗器。 洪副帮主命不该绝,大概注定埋骨处不在云雾谷,冲出发剑攻击青影时,突然眼睁睁看到青影倏然消失,只惊得心底生寒,以为青影是鬼物,百忙中半途收招,同时急急伸手拉住正在作法的阴煞仙姑。 “小心他也会法术……”洪副帮主一面伸手,一面急叫,伸手时身形也随着侧移,马步也向左移动。 本来射向心坎的双锋针,也因之而失去准头,“嗤”一声击破护体神功,贯入右胸外侧,无意中逃过大劫,针入体四寸多一点,五寸双锋针几乎全部没入胸腔,劲道之猛无与伦比。 洪副帮主没看到双锋针,却知道右胸侧的轻微一震十分不妙,护体神功倏散,还没感到痛苦,他便知道被暗器击中了。 没拉住阴煞仙姑便断然向下一仆,奋身急滚,强忍突然光临的剧痛,滚至不远处的院墙下。 “带……我……走……”吃力地爬起的洪副帮主,抓住恰好在旁的一个爪牙衣袖:“逃……逃……回袁……袁州……” 不远处传来两声惨号,大概有两个人完了。 爪牙无暇多想,急急背起洪副帮主,丢下同伴不管了,背着人匆匆乘乱逃离了现场。 阴煞仙姑也不笨,不进反退,向下一挫,快速地倒退入涌腾的云雾中。 有人能跳入破窗救火,张文季来去如电,把守着三个破窗口,来一个杀一个,剑下没有一招之敌。 如果发现窗内有人影,毫不迟疑用飞蝗石攻击。这种夜行人使用的问路石不是暗器,只是极普通的小石子,随地皆可捡用,必要时可以撒出一把有如飞蝗,所以称为飞蝗石,但在高手的强力劲道发射下,同样可成为致命的武器。 张文季用竹管喷豆,也可以在三丈左右杀人,飞蝗石在他手中,威力更是惊人。 阻止救火的策略十分成功,却被洪副帮主和阴煞仙姑乘机逃掉了。 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在其他救应的人赶到之时,地上已摆了十一具尸体,其中有八具是黑龙帮的人。 x       x       x 玉虚宫的四位妖仙,只有二十余名可以派用场的男女弟子,其余二十余名执役的奴婢,只会一些普通防身拳脚,对付野兽或许能应付,对付武功高强的入侵者却无能为力。 救火如果没有外人干扰也许派得上用场,有人在旁不断搏杀,死了五六个之后,便没有敢不顾性命救火的了。 黑龙帮的残余,早已逃了个无影无踪,大难来时各自飞,三五个人脱身是很容易的,因为张文季的主要目标不是他们,正好乘机远走高飞,让四妖仙挡灾理所当然,事实上他们死伤殆尽,想尽力相助也无能为力。 玉虚宫的人,也大难来时各自飞。 没有人再笨得出面救火,事实也没有几个人可用了,杯水车薪,如何抢救。 幸好玉虚宫四周,设有防火地带,有一圈宽广的空地,与繁茂的树林隔离,这是建屋在山林中,必须备有的防火设施,因此大火不致于相互波及。 连小石峰也成了火峰,石隙间的草木着火,便向上迅速蔓延,起云亭陷入烈火熊熊中消失了。 十余名男女在宫中的空地上,气愤填膺眼睁睁看到花半生心血,建来享下半世厚福的宫观,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 四妖仙都在,老四阴煞仙姑面对火场痛哭失声。 “都怪我……都……怪我……”她掩面尖叫:“我……我惹来的横……祸飞……灾……” “该怪罪该万死的洪副帮主!”二妖仙爆发似的怒吼:“昊天教主受命帮助大乾坤手,争夺江湖霸主,他们的成败与我们毫不相关,事急临时要求我们助一臂之力,事先又不把张小狗的底细相告,出师不利他就应该留在潜龙精舍有难同当,却溜之大吉跑来这里脱身事外,把灾祸带来,毁了我们的根基,实在可恶!” “不要怨天尤人了,二师兄。”三妖仙铁青着脸道:“根基已经毁了,现在该讨论来日该怎么办。目下完全责怪洪副帮主,并不公允,毕竟咱们替严家办事,确也得到不少好处,有洪副帮主替咱们说话,严家对咱们玉虚宫可说有求必应,他事急要求师妹助他一臂之力,也是人之常情,成败的责任不需他一力承担。而且,他的人也死伤殆尽,他也丢了半条命,咱们责怪他有失公允,也无济于事。” “罢了,先离开再说。”大妖仙泄气地说:“天啊!举目江湖,没有任何人敢在咱们云雾谷四妖仙面前充人样,一个太岁张就毁了咱们名震天下的基业,真是从何说起?这狗东西到底是何来路?” “咱们会找他算帐的。”二妖仙咬牙切齿,晃动着大拳头,像向烈火发誓。 “他同样会找我们的。”三妖仙苦笑:“你以为他杀了咱们一半人,放了一把火,就远走高飞溜之大吉吗?他会如此虎头蛇尾吗?” “咱们目下人手集中,志在复仇,他见好就收乘机溜走,很久没有声息,他一定逃出谷了。”大妖仙张目四顾,火场外草木纹风不动看不见移动的形影。 “是吗?”百步外传来清晰入耳的语音,但看不见人影:“不杀光你们,我太岁张是不会走的。张某对忽视警告的人,绝不宽容,你们既然拒绝交出解药,在下就有了大开杀戒的正当理由。” 十四个人在大妖仙手势一挥之下,愤怒如狂向语音传来处飞掠而进。 草木森森,鬼影俱无。 十四个人冲入林中,两面一抄向里急搜,这一带的树林曾经整修,林下没有横枝,野草也短而稀少,人藏身在内,难逃十四双锐利而且地形熟悉的目光。 右面走的最后一男一女,突然发现右侧不远处,高仅及胫的短草稍有一动,惊觉地扭头察看。 “我在这里!”左侧却传出急叱声。 及胫的短草丛中青影暴起,声到人及,像一头从草中跃起,扑向小鹿的饿豹,速度之快扑势之猛,似已目力难及无可抗拒。 两男女刚骇然转身,饿豹已到了眼前,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画了花脸似人非人的怪物形影,已经沾上了身,双手一张,两人惊恐中伸出的剑被踢飞,每人的天灵盖已被巨爪扣住向下掀,脑门一震便不知人间何世了。 其他的人听到叱声,仅来得及注目回顾,已无法抢救,但见淡淡的青影将人扑倒,三跳两跳便消失在林木深处,无法看清是人是兽或是鬼魅。 叱喝声的确是人发出,而且是张文季的嗓音,错不了,人躲在几乎不可能藏身的短草中,他们冲入时,根本不去注意不可能隐藏的短草丛。 扶起两个男女,已用不着施救了,脑袋被巨爪抓裂了颅骨,天灵盖变了形,口中有气出无气入,拖延了片刻便断了气。 “他要逐一消灭我们。”二妖仙悚然说:“用这种毫无英雄气概的偷袭手段行凶,这狗东西凭什么能混到震撼江湖的声威?根本就是只会偷偷摸摸,偷袭暗算打烂仗的混混。” “哈哈哈哈……” 不远处一株大树后,闪出画了鬼脸的张文季,笑声震耳欲聋,道:“阴煞仙姑与洪副帮主,在食厅所施的伎俩绝不比在下高级。当太岁张毁灭九华云雾谷玉虚宫,歼除玉虚宫四妖仙的消息传出江湖,谁管我太岁张是如何歼除你们的?我保证喝采的人多得不可胜数。你不否认我太岁张是单人独剑闯宫的吧?” “狗东西!你夸口夸得太早了。”大妖仙厉叫,手一指响起一声霹雷,一道白虹破空夭矫而起,透过树隙向二十步外的张文季飞射。 三妖仙同时电掠而去,三袖齐飞暗器如暴雨。 “什么东西!”张文季冷叱,左手一抄,一股奇异的劲气狂卷而出,再一声沉叱,劲气裹住了破空而至的白虹,信手一挥,白虹旋走折回,速度加快了一倍。 “师弟小……心……”大妖仙骇然狂叫,但小心两字突然变得叹弱无力,绝望的表情令人恻然,似已知道叫得太晚无能为力。 白虹的速度加快了一倍,光芒因速度加剧而稍弱不易看清虹影了,速度太快目力自然大打折扣。 右方冲进的二妖仙,没料到白虹突然转向,眼角刚看到朦胧的光影,白虹已经贯入左肋。 是一把八寸长的靶茎无锷小飞剑,贯入左肋直透胸腔深处。 一声长笑,张文季一闪不见。 “呃……我……”二妖仙突然向前一栽,摔倒在树干下挣命。 大妖仙五内如焚,飞剑反而把自己的二师弟杀死了,心中一急便失去理智,一声厉啸,大袖一挥风去八步,身形突然御风流逝,一闪即没。 x       x       x 小溪流飞珠溅玉,从山峡泻入谷底的深潭,激流冲下乱石嵯峨的陡坡,水声哗哗掩盖了其他的声浪,这里毫无秋天的气息,倒像是春末草木繁茂的季节,群山深处,别有洞天。 溪中段的一座两丈高,方圆三丈余的巨石顶端,搁了一块磨盘大的小石,上面覆盖着一件淡青色的男装上衣,四周散放着一些小石、树枝、鲜苔、风化的兽骨…… 总之,绝不是自然存在这里的东西。 一道淡淡的,挟着雾气而来的暗青色气旋,贴树梢冉冉而至,真有排云御电的声势,突然向下一沉,隐没在五丈外溪岸的乱石丛中。 溪岸怪石森然罗列,一座座长满鲜苔的巨石有如猿蹲虎踞,石下茂草丛生,藤萝蔓牵,气旋消失,所挟的雾气反而逐渐转浓。 片刻间,雾锁溪岸,而且雾影中传出极为怪异的声息,像是力竭的猛兽呼吸喘息,也像是簌簌天风掠过荒原旷野,令人入耳惊心,毛骨悚然,心中发虚。 藏身在陌生不测的地方,就会有这种恐慌的情绪反应发生。 巨石已隐没在雾影中,却幻现一团奇异的朦胧光影,似乎四周的浓雾受到聚集的光源照射,形成一团球形的大光圈。 电光一闪,金蛇乱舞,蓦地一声霹雳,球状雾光因而被撼动,激光明灭不定,分裂的金蛇也旋起旋没,天宇下出现了极为诡异的变化,各种怪异的声息、闪光,突然强烈数倍。 巨石顶散布的小石、树枝、鲜苔、兽骨……逐一飞起、爆炸、成为灰烬随风消散,一次次闪光急明急灭,爆炸的火星在浓雾中,像是飘浮的鬼火。 片刻,又片刻,各种声息倏然消失,各种闪光也不再出现。 雾影中升起第一道黑色气旋,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最后增至七八道,夭矫如龙,气旋中不时出现闪烁的星光,漫天旋舞似在寻找某些目标。 蓦地响起一声怪异的金鸣,是金铁有韵律的敲击声,一声比一声震耳,最后像是满天全是不可思议的金声玉振,令人一听就心跳加剧,再一听就脑中轰鸣。 的确是用铁器敲击宝剑的声音,只是多了一种可怕的震撼身心的异力。一道气旋陡然泄落,散成点点星火消失了。 接着第二道气旋泄落,第三道…… 异声四起,像是鬼哭神号! 击剑的金鸣逐渐转剧,震撼身心的异力也逐渐增强。 传出一声可怖的厉吼。 一道淡红色的气旋直射巨石顶端,激光一闪,眩目生花,接着一声霹雳,激光爆发亮度增加数倍,似乎天动地摇,连水声也乱了常规,溪中的乱石似乎也在跳动。 雾气徐徐消散,一切异声皆已消失。 大妖仙出现在巨石顶端,仍保持着出剑的强劲有力姿态,道袍迎风徐扬,双手握剑丝纹不动。 剑光所指处,正是石顶的磨盘大石块,掩盖在石块上的衣衫已成了灰烬,石块也崩裂成无数拳大的碎屑,有些已化为石粉飞散去。 妖道在石块上进攻,这一击石破天惊。 张文季也出现在石上,七星宝剑贯入大妖仙的右胁,左手有一把小刀,也保持出剑的姿态。 他是用小刀敲击七星宝剑,以元神御音,用声音炼神克敌。 声与光,皆是最可怕的杀人利器,比刀剑更厉害千万倍。当然,不会用又另当别论。 狮子吼可以杀人或度人,普通人喊破了嗓门也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溪对岸与溪中的乱石中,共摆了五具男子尸体,另外两具已被溪水冲下,沉入下面的深潭。 这是说,双方斗法的结果,共死了八个人。 大妖仙也是其中之一,是唯一被兵解的人。 “贫道三十……三十年来,未……未逢敌……手……”大妖仙嘎声说,嗓门完全走样:“你……你是何……何人门……下……” “成德隐元之天太一练气士。”张文季一字一吐。 “括苍……山洞的……柳……道人?” “正是他老人家。” “你……用邪术杀……我,你……你……师父……该……该受天谴……” “废话!元神外附,怎算是邪术?阁下,你输不起。”张文季厉声反驳。 “天啊……我……我竟然毁……毁不了你外……外附的元神……” “所以你只能称妖仙。” “罢了……唉!” 最后一声唉,像是突然崩断的琴弦,声绝音止,妖道像是突然冻结僵死了。 张文季这才挺身拔剑,左手收了小刀,一把抓住妖道的背领,三两起落便到了溪岸,将尸体放下,抹下妖道怒睁不闭的眼皮,收剑走了。 x       x       x 三妖仙与老四阴煞仙姑,只有一男一女两弟子跟随,凄凄惶惶沿山谷小径飞奔,要出谷另谋生路。 谷中大火徐熄,壮丽的玉虚宫已成了一堆灰烬。 将近谷口,逃生有望。 谷四周峰峦插天,这是唯一的出入口。 将基业建在死谷中,注定了经不起攻击的命运。 “但愿大师兄能杀了他。”三妖仙怆然叹息:“不然,咱们重建玉虚宫无望。” “三师兄,严家会拨钜款给我们重建的。”阴煞仙姑信心十足:“一帮一会仍然需要我们相助,洪副帮主仍然是我们可靠的靠山。” “不可能了,师妹,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 “三师兄的意思是……” “我们已经势孤力单,除了正式投靠严家之外,已无路可走,严家肯支持两手空空的人吗?” “那……三师兄的意思……” “等大师兄出来再说,赶两步在谷外等候……” 谷口的小径中,张文季像把关的天神,脸上仍然是鬼面孔,花花绿绿狰狞可怖。 四人心胆俱寒,僵住了。 “你……你怎么在……在这里?”三妖仙大骇,嗓音大变:“你……居然能……能轻易摆……摆脱大师兄的慑……慑魂搜魄术……” “摆脱他?开玩笑!”张文季冷笑:“慑魂搜魄术不算上乘,你那位大师兄只修至摄搜三尸神形影的境界,修为不够,根本禁不起外力的干扰,一扰便神尸不分,心浮气躁行险一击,下乘得很。”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阁下,你们招惹了我,注定了是天生的大输家。” “他……他他……” “兵解归天,轮到你们了!” “你……几乎杀光……杀光了我们的人……” “不是几乎,而是必须杀光。”张文季厉声说:“严家父子倒台,但只是暂时失掉权势而已,他父子的人手一个不少,袁州城严家依然金银珍宝堆积如山,要不了多久,他父子二人东山再起指日可待。一帮一会和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早晚会重行出来残毒天下。在下即将归山参修上乘,而在下的朋友仍然需在江湖行道,我要替朋友铲除你们这些威胁他们生存的人,所以必须杀光你们永除后患。你们四个人,生死簿上诸位的大名已勾。” “你……” “少废话,在下成全你们,给你们兵解的机会,四剑联手仍可一拼,上!” 断喝声中,七星宝剑出鞘作龙吟,他那杀气腾腾的魔鬼形象,似乎更为恐怖更为骇人。 人都快被杀光了,四个人哪还有拼的勇气。 “阁下,不要赶尽杀绝……” “对某些人来说,斩苗挖根是必要的,所以说斩草不除根,萌牙复又生。大奸大恶天生的祸毒血脉与生俱来,而且传至后代,不斩尽杀绝,即使近期内子孙不至为祸天下,但终有一天会掀起滔天狂祸,也许在百年后或千年后祸毒血脉复发,一定会复发的,早晚而已。” “张爷,何必呢!”阴煞仙姑鼓起勇气上前打交道,美丽的面庞春意盎然:“据我所知,太岁张似乎这四年来从来没开过杀戒。” 二十来岁年届花信的女人,身心完全成熟,本身就具有令男人心荡的风情。如果生得美,再加上性格妖媚放荡,一道眼波一抹媚笑,即足以使男人神魂颠倒。不需要多用媚功,就可以征服男人。 阴煞仙姑知道此关难过,改用冶荡的媚功孤注一掷,她脸上的冶艳媚笑,很少男人能抗拒她的魅力,不至于狠心辣手摧花。 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很少出手打笑脸人。 男人与女人之间,差别更为显着,除非那男人真的冷血或白痴,绝不会给媚笑如花投怀送抱的美丽女人一顿痛打。 “以往确是如此。”张文季根本不理会她的冶荡媚笑,说的话硬梆梆:“四年来,在下与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他们有种抢劫四大奸恶,表示他们是英雄好汉,在下不会杀死这种人。你们不一样,我有制造锄除你们的机会和借口,云雾谷玉虚宫的毁灭,是你们自找的,我曾经给你们活命的机会,你们已经悍然拒绝了,所以就会有今天的结果。” “你不会杀我。”阴煞仙姑已接近至一丈左右,脸上的媚笑更动人了。 “是吗?” “因为你心须得到解药。” “世间就有你这种愚蠢的人,我可怜你。”张文季狞笑:“你误伤了青城三妖女的师叔,而我是她们的仇敌。讨解药是借口,你还不明白吗?难怪你注定了是死人,你那些人死的真冤。不错,我曾经因此而有所损失。” “怎么说?” “为了分心对付你们,而让我主要歼除的洪副帮主逃掉了,不过,以后还有机会,除非一帮一会的人,永远躲在江西严家不出来,死在严家不再为祸天下。唔!你要用寒魄阴功走险了,已发觉媚功对我无效,我练的是童子功,动手吧!我让你全力施展,我要你施展至巅峰状态,再一剑刺死你。你的大师兄很不错,我也是让他全力施展后,三招超度他的,兵解是他最后的归宿,你也是。” “放我们一条生路。”阴煞仙姑绝望地哀叫。 “不,我一定要屠光你们。”张文季断然的拒绝。 “我们认栽……” “我一定会冷酷无情的杀死你们。” “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就是磕一千一百个头,我也会毫不留情的一剑杀死你,你向我下毒手,也是出手冷酷无情。” “我给你解药。” “给我你可以活命,但必须断一手一脚。为了你逃离潜龙精舍,有不少人因你而断了双手或双脚,为了公平起见,你得陪他们做伴,断哪只手哪只脚,你可以选择。我的剑是昊天教主的七星宝剑,非常的锋利,不要怕,不怎么痛的。” “我跟你拼了!”阴煞仙姑绝望地厉叫,奋不顾身凶猛的扑上了,双手箕张硬向剑尖上闯,一抓之下,十道青蒙蒙的冷芒激射,射向他的胸腹。 同归于尽的意图十分明显,剑入胸,寒魄阴功也将同时射中他的胸腹。 剑在疾吐,光华迸射,剑气爆发似殷雷,狂猛的剑气震散了十道冷芒,寒涛一涌而散。 阴煞仙姑高耸挺秀的酥胸,没撞上剑尖,反而被无穷强劲的剑气,震得急急倒退。 七星剑划出一道美妙的光弧,激升翻腾直上高空。 “啪噗噗啪……”一阵急剧的拳掌着肉声暴响,张文季抛剑切入,拳飞掌劈,刹那间十余记重击、记记着肉,无情的落在阴煞仙姑的两颈侧,两肋、小腹…… 一击即退,恰好接住翻腾急落的七星宝剑。 “嗯……呃……”阴煞仙姑抱住小腹跪在地上,再扭身滚倒痛得畏缩成圈。 剑向不远处脸无人色的三男女一指,作势冲上挥剑。 “贫道认栽……”三妖仙快要崩溃了,丢掉剑张开双手:“我们只能算是潜龙精舍的助拳人,没有理由替昊天教主担冤挑债。” “断一手一脚绝不留情。”张文季凶狠地说,冷然向前接近。 “那就杀了我,不怨你。”三妖仙狂叫。 一男一女两弟子,脱力的丢剑干脆爬下了。 “那就成全你,杀你这种人我不会手软。” 剑光一动,三妖仙闭上眼睛等死。 “小子,你不能这样杀一个与你没有深仇大恨的人。”奔到的十方瘟神急急地说道:“尽管你是黑道之霸,但我希望你是一个受到各方尊敬的大霸。” “老鬼,我不要断手断脚,你不要落井下石。”三妖仙睁目狂叫:“我宁可他让我兵解。” 兵解,是修道人五行大劫之一。据说三魂七魄会另觅有根基的躯壳,重行修炼,前世的道基不会消灭,积修遗传给新的躯壳。 但兵解必须经手他人,自己不能用五行之属(刀兵属金)自杀。 当然,除非万不得已非死不可,不然谁也不想经历五行浩劫,毕竟前生后世的事确是渺茫。 有些明智的修道人,对前生后世的事存疑,甚至不信有转生的荒唐事,他们修真中希望能永保健康,这一生能长命百岁已于愿足矣,根本不妄想成仙白昼飞升。 永保健康长命百岁,追寻宇宙的奥秘,发掘先天具有而失去的潜能,这才是修道人真正的目的。 而上千个修真之士(非天师道的道士),真正具有这种目的与智慧的人,恐怕找不出一两个。 张文季收了剑,一耳光把妖道打倒在地。 “我偏不杀你。”他又加上一脚,把妖道踢得狂叫着滚了一匝:“我留你去找一帮一会的人,离开严家的金城汤池,在江湖和我玩命,快滚!” 阴煞仙姑连滚带爬,急于逃命。 “你不留下解药就敢走?”张文季抢出,一把揪住阴煞仙姑的发髻倒拖了两步:“我要把你剥光,赤身露体拖你走,然后把你身上所有的毒药解药,一样样往你肚里塞,直到有满意的结果才罢手,但愿那时你仍然留得命在。解药!” 将人向前一推,阴煞仙姑向前一栽。 “我发誓,我一定要杀死你!”阴煞仙姑狼狈的爬起,从百宝法袋中掏出一只小瓷葫芦丢给他,发疯似的大叫:“今天你不杀我,将是你平生所犯的最大错误,这世间有我就没有你,你给我牢牢的记住!” “我一定会记住的。”张文季冷笑:“分量?” “一颗就可,把其他的还给我。” “休想。” “下次我会用另一种毒杀死你。” “我也记住了。”张文季向十方瘟神打手示意:“扣留这骚道姑,制住穴道。荀姑娘病毒离体,才能让他走。” 十方瘟神大手一伸,食中两指点在阴煞仙姑的脊中穴上,一把将人挟住,拖了便走。 三妖仙带了男女两弟子,不再等候师妹,慌慌张张溜之大吉,跑得飞快。 x       x       x 张文季三个人返回陵阳镇,仍然住进福星老店。 一进镇口,便感到气氛不对,镇民神色惶然,见了他们便争相走避。 他们昨晚在云雾谷外,虎岭的一家农舍借宿,让荀姑娘养息以恢复元气,并不知道镇上所发生的事。 刚安顿毕,扮成镇民的四海游神公孙皓,便神不知鬼不觉溜进他的客房。 “哦!公孙老哥,怎么一回事?”张文季抢着问,一进镇便知道出了事故。 “兄弟,你没赶上。”四海游神语气中有遗憾:“三眼功曹一群人,今早拂晓攻入潜龙精舍。” “结果如何?” “潜龙精舍抵抗十分微弱。” “糟!大乾坤手那些人溜掉了?”张文季一听便知道结果:“无法把一帮一会引出来了,这家伙可能往袁州严家一躲,要老死在严家啦!” “那可不一定哦!严家父子虽然在朝廷暂时失势,早晚会东山再起的。就算在朝廷无法复起,但以他父子的财势,改向培植江湖势力下工夫,雄霸江湖游刃有余。扶不起大乾坤手,他们会另外找扶得起的对象合作,一帮一会定会出来活动的,江西严家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四海游神有条不紊分析情势:“兄弟,恐怕咱们的处境最为险恶呢!” “想必如此。”张文季点头:“太岁张、尚义小筑、天垣宫,甚至于侠义道群雄,都是妨碍一帮一会发展的阻力,如果不集中全力除去障碍,便不易找到敢与他们合作的人。潜龙精舍怎样了?” “那里面有通向远处,工程浩大的地道。人一攻入,人便从地道走掉了。尚义小筑一群傻瓜,唆使天垣宫的人放火,三眼功曹也可能暗中授意他的人用火攻,眼巴巴等昊天教主那些人冲出突围。结果,只杀了一些小爪牙,重要的人物一个也没有出来,勘查火场才发现五处地道入口。昊天教主早就作好事急逃生的准备,我想他的对象应该是怕被官兵围剿,没料到居然派上了用场。兄弟,咱们怎办?下一步棋如何走?” “大家回家歇息一段时日,以后再相机行事。江湖乱局已显,咱们一些还有正义感的人,愈混愈艰难,除非能昧着良心胡作非为,不然休想发展像样的局面。” “兄弟,你知道,咱们十几个弟兄,是不可能做昧良心的事的。”四海游神苦笑:“愚兄往昔以游神自豪,以后也以游神自豪,神是不能昧着良心做事的,你也不能,兄弟。所以,还是暂时歇息一段时日,至于以后江湖会发生何种变局,谁也不知道。” “好,今晚我再和诸位兄长商量。” “我要知道你的打算,兄弟。” “我要把两条龙引出来,不宰严家几个恶迹如山的走狗混混,实在不甘心。” “那……你要兄弟们回家休息……” “我一个人方便些。”张文季郑重地说:“我要以游戏风尘的面目,和他们玩命。玩,必须心情开朗无所顾忌,人一多反而受制于人,就玩不出什么好把戏了。” “愚兄还是不放心……” “放心啦!我会保持最佳的心情和他们玩。” “好吧!晚上见。咱们得从长计议,好好商量。” 第二十七章 变生仓卒 荀明萱在隔邻的客房,落店片刻便睡着了,睡得相当沉,体力尚未全复,需要充足的睡眠。 她是安心入睡的,因为她相信左右邻房的张文季与十方瘟神,是她极端信赖的人,会全力保护她。在她受到阴毒期间,两人在她心目中已成了她的保护神。 她却不知,两人根本不可能有效的保护她,客店人来人往防不胜防,有心人随时都可能制造接近的机会,两人哪能再像在山林野外一样,寸步不离的保护她。 如果她体力复元,根本不需有人保护,但今天,她却失去应有的警觉。 人一旦有了依赖,警觉心便会大打折扣。 房侧的窗子悄然自启,她毫无动静。 脸颊被掴了几下,她一惊而醒。 很不妙,手脚似已失去活动能力,头部却可以转动,五官的感觉皆不曾消失。 她是行家,立即知道被人制住了手脚的穴道或经脉。 毕竟她曾经与青城三妖女,在江湖上混了一段时日,不是毫无经验的新出道生手,对凶险的情势洞察力并不差,神智一清,便知道陷入凶险的困境了。 她如果大声求救,很可能首先遭殃。 第一眼便看见床前站着一个蒙面女人,穿了普通的仆妇装,两截粗青布外裳,外加青布腰裙。 但空间里流动着淡淡的幽香,她知道这女人事实上年纪约在二十岁出头,蒙面巾上面露出的一双明眸,是年轻女人的晶亮大眼。 “你要什么?”她沉着的问,心中在打着如何自救的主意。 “太岁张是你的什么人?”蒙面女人冷森森的语音令她心惊:“你一直就和他住在一起?” “敌人。”她坦率地说:“但也敌我难分了;至少我目前的处境,的确难分敌我。” “怎么说?” “因为这是他的看法。” “不是你的看法?”蒙面女人颇感好奇。 “不是。” “那你的看法呢?” “我愿诚心诚意伺候他一辈子。”她眼中有热烈的神采:“至死不渝。” 蒙面女人专注地狠盯着她,捕捉她的眼神变化。 “他知道你的看法吗?”蒙面女人久久才冷然问。 “知道他也不会相信。”她以平静的口吻说:“我不怪他,毕竟我那三个不成材的师侄,迫害他在先,他有理由把我当成不可信任的敌人。” “你要我相信你的话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反正我所知道的事,我一定会告诉你。有关太岁张的事,我是在他向大乾坤手宣示名号,才知道他是太岁张。在此之前,我和十方瘟神钟前辈,一直就在套他的口风,打听他的底细。我那三位师侄居然威迫利诱逼他合作,把他打得死去活来,这件事玉面郎君知之甚详,玉面郎君就是我那大师侄的入幕之宾。” “你没说谎,玉面郎君已将这些事说了。” “哦!那么你是潜龙精舍的人了,玉面郎君好像已经替昊天教主效力,他对昊天教主的孙女一见钟情,见一个爱一个。” “我不是潜龙精舍的人,但多少有些沾连,听你的口气,你是不能帮助我对付太岁张了。” 荀明萱心理早有准备,因此从对方的口气中听出凶兆,毫不感到惊讶,也不害怕。 “不错,我不可能帮助你对付他,帮也是枉然,斗智斗力我都毫无胜算。最重要的是,你根本就找错了对象,你我是仇敌,我还没有向仇敌屈服的习惯,更没有替仇敌对付恩人的坏德性。你做你想做的事吧!不必浪费唇舌了,多耽误片刻,便多了几分凶险。” “我正有此意,不能久留。”蒙面女人当然知道耽误越久越凶险:“但是,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我准备在不久可望赶来,足以对付太岁张的人到来之前,向太岁张发动一次突袭,让你参与行动,总比现在杀死你有利,你愿意接受吗?” “我一点也不愿意,我卑视恩将仇报的人。哦!你们有对付得了太岁张的人即将赶来?是哪座寺庙的大菩萨呀,我认识吗?” “其实,我也可以对付得了他,只是为了其他原因,不想打草惊蛇。”蒙面女人回避她的问题,可能看出她在套口风:“有你相助,我的胜算可望增加两三成,很可能不需其他的人费神了,把他毙了一劳永逸,你如果拒绝,我立即杀了你。” “你杀了我于事无补,你根本毫无胜算。也许你的武功比我强了一点,贵姓呀?” “我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你房中,岂仅是比你强一点?说,你答不答应?”蒙面女人的右手伸出了,五指如钩劲道明显,这一抓下,任何部位也禁不起一抓,如果抓落在胸口,一定可以硬生生把心肝抓出胸腹。 “你在说梦话。”她咬着银牙一字一吐:“除非你要我去帮你挖你家的祖坟,不然休想要我答应替你做任何事,我已经争取到充裕的时间,你……” “你争取时间?” “是的,争取时间。”她突然笑了:“我在心里不断向他呼唤、求救。他是地行仙,比昊天教主自封的大仙高明一百倍,他一定可以听到我用心向他呼唤求救的声音,所以……” “你在说梦话。” “是吗?看看你的身后!” “你想引散我的注意?少费心了,你死吧!” 爪向下一落,突然半途一顿。 在下重手准备致命一击的中途,突然止势变动,这种收发由心的反应,是绝大多数的人无法办得到的。 这蒙面女人办到了,等于是把一块小石投出,半途收回或停落,匪夷所思。 如果爪继续下落,荀姑娘必死无疑,这一刹那的变化,决定了生死。 决定的是两个都不死,或者同归于尽。 爪一顿其实并没有真停顿,而是折向后方改变攻击目标,身形随之疾转。 蓦地劲气如狂涛,气爆有如狂飙,家具与门窗簌簌而动。 两股浑雄的劲道接触,力足者胜。 蒙面女人的发髻迸散,蒙面巾也飞走了。 淡影激射,虚掩的明窗轰然碎裂,蒙面女人如虚似幻的身影穿窗而出。 这瞬间,有人从房外抢入。 同一瞬间,电芒射入。“退!” 同一瞬间响起张文季的急叱。 三枚电芒,是蒙面女人穿窗的瞬间发出的,既可杀人,也可阻止追击。 从房门外冲入的十方瘟神,应声退出向侧急闪。 一道电芒几乎擦身而过,危极险极飞出房外去了。 张文季已在房内,他是悄然断门闩潜入,向蒙面女人出手攻击。 围魏救赵迫蒙面女人放弃抓毙荀姑娘,所以出手用巧劲而不用致命一击。 另两道电芒无法击中他。 他已先一刹那闪至窗侧,本想出招痛击穿窗而逸的蒙面女人,但因出声阻止十方瘟神冲入,而晚了一刹那,来不及出手了。 蒙面女人变招一击,威力之大骇人听闻,不像出于一个女人之手,倒像一个内功练了一甲子的名宿,反应更是令人难以相信,快得不可思议。 “你不要紧吧?”张文季到了床前,急急扶起荀姑娘:“何处被制?” “谢谢你……你的关切。” 荀姑娘软弱而又兴奋地说:“天啊!你真的来了,我……我以为我幻想你出现,那是不可能的事,只……只是一种妄……妄想而已。” 姑娘只是希望他出现,并没看到他出现在蒙面女人身后。有时候幻想会成真,没想到他果然真的出现了。难怪兴奋莫名。 “我刚送走我的人。” 张文季说:“恍惚中,我感觉出你在呼唤我,那种悸动的感觉,让我本能地知道你有了意外,所以……唔,制住你经脉的手法很阴毒,那鬼女人根本就无意让你活。” 十方瘟神出现在一旁,手中有一枚拾获的五寸双锋针,打磨得更晶亮更锋利,但型式与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那群爪牙的针一样。 “小子,我听到风吼气爆。” 十方瘟神不安地说:“看出来人的路数吗?” “是一个女人。”张文季快速的解了姑娘的经脉禁制,拾起那条蒙面小花巾:“使用男人也不易修炼的爪,发劲用呵气成雷上乘内功。很可怕,幸好我并不因为是女人而大意轻敌。” “真是呵气成雷?” “错不了,一涌而发,势若狂飙,气爆瞬间迸发威力惊人。” “那么,几乎可以证实了。” “证实什么?” “证实这女人与大乾坤手的女儿有渊源,这枚五寸双锋针的来历澄清了。” “往昔你不肯说。” “没证实的事怎能说?我得保持身分呢!” 十方瘟神脸上有恐惧的神情:“使用双锋针的人很多,有资格成为宗师级的也不少。用镖的人上千上万,很难找出使镖人的渊源。双锋针也一样,你很难从某个人身上找出他的来历,这些非独门暗器,很难凭镖或针查出根柢。但如果这使针人,修炼呵气成雷内功,与爪功中的可怕爪……” “那就表示出于宇内一魔,天极真君莫子虚门下。”张文季的江湖见闻,并不比老瘟神差多少:“老魔发射双锋针称之为天殛,形容为雷殛自诩针似雷电,这者魔最近十余年销声匿迹,不再在天下各地公然行凶勒索,钟老伯,你认为……” “那老魔在天下横行了半甲子,勒索遍天下。关中五侠就是因为拒绝他的勒索而破家,先后被杀共死掉七十余人。没有人敢拒绝他勒索,早已积聚了数不清的财富,当然暂时该停止肆虐享受他的成果。我想,十余年来,他如果不是金银花光了,就是不甘寂寞重新出山肆虐天下。我敢打赌,大乾坤手的女儿,一定出世逐鹿江湖霸主,要不了多久,就会打出天殛真君的旗号了。你碰上的这个蒙面女人……” “天硕真君的门人?” “所以要替大乾坤手出头。”十方瘟神打一冷颤:“奇怪,天殛真君如果来了,为何眼睁睁见死不救,坐视大乾坤手失败,现在再出面扶助,是何用意?假使那恶魔一开始就明目张胆宣布站在大乾坤手一边,哪会有这次九华风云满山血腥?谁敢与这恶魔对抗?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些什么阴谋?” “只有一个可能。”张文季肯定地说。 “哪一个可能。” “那老恶魔已经死了,他的门人子弟,不便抬出死人的名号唬人。” “这……” “而且,刚才这个蒙面女人,可能在途中有事耽搁了,并没赶上这场九华风云。” “据她说,能对付你的人即将赶到了。”荀姑娘说:“这人会不会就是老恶魔?” “我等他来。” 张文季信心十足地说:“一直没碰上真正的敌手,是最遗憾甚至是悲哀的事,与那些玩弄阴谋诡计的人周旋,实在无趣之至。好,我要堂堂正正与恶魔周旋,间接为世除害。他已经横行天下半甲子,凭什么在享了十余年清福之后,再重行出山威胁年轻人出头?他在替自己挖掘墓穴,哼!” “小子,你打算……”十方瘟神问。 “穷追猛打,紧蹑在大乾坤手身后,不但可以逼一帮一会出来帮他收拾残局,也可以树立太岁张的威望。老恶魔是魔中之魔,他实在不该和我赌命的,张文季眼中涌出浓浓的杀机,浓得让老瘟神也感到心惊:“这个蒙面女人的呵气成雷内功火候相当精纯,你们日后碰上她,千万不要和她硬拼,同时必须严防她的可怕双锋针。” “荀姑娘,好好歇息,赶快恢复精力,你应该可以应付得了她。” “我睡得太大意……” “大概你随三位师侄行走,从来就不需操心任何事。”张文季向门外走:“我去叫店伙来修房门,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人前来暗算打扰了。” “那可不一定哦!小子,你最好不要大意。” 十方瘟神也向外走:“那些黑道人与你这黑道人不同,他们会做出任何出人意外的狗屁事。” x       x       x 老瘟神提醒张文季小心注意,他自己却疏忽大意。 两人在姑娘的房门外分手,老瘟神返回隔邻的上房。 外面的院子里没有旅客走动。 只见一个提大茶壶的店伙,从不远处的一条走廊绕过这一面来,是负责替旅客沏茶的店伙,水壶里是滚烫的开水。 “伙计。”张文季叫住了店伙:“这座房门的门闩断了,请赶快叫人来修理,劳驾你。” “好的,客官。” 店伙应诺着,笑容可掬举步继续道:“小的这就去叫木匠来。” 十方瘟神推开房门,只顾留心房内是否有异样,忽略了与店伙打交道的张文季有何举动。 “鼠辈该死……”张文季大叫。 店伙在这瞬间,一脚踢在水壶底上,沸水激汤冲开了壶盖,壶向上斜升,沸水向十方瘟神的背部喷洒,蒸汽漫天热流荡漾。 张文季已抢救不及,随着喝声向前猛扑。 这瞬间,他心中一动。 大乾坤手的人,没有暗算十方瘟神的理由。 他向下一仆,奋身急滚。 屋檐上飘落一个蒙面女人,向他的背影双手齐扬,半空中双手同发暗器,六枚双锋针向他的背部集中,速度已到了目力难及的境界,从背后偷袭应该是百发百中,与店伙配合得恰到好处。 变生仓猝,他恰好蓦然心动,向下一仆,前扑改为下伏。 蒙面女人没有把意外算计在内。 “哎……”听到警告声的十方瘟神,拼命的向房中飞快地撞入,仍然晚了一刹那,避开沸水浇背的噩运,但左腿仍然遭了殃,膝弯以下被沸水淋中,痛得狂叫一声撞入房内去了。 六枚双锋针从张文季的背部上空电掠而过,有一枚射入店伙的左后腰,误伤了自己人。 张文季飞跃而起,蒙面女人也脚一沾地身形斜飞。 手舞足蹈在刹那间连换了五次方位,移动时难辨形影,每次移位现身姿势皆不同,快得令人目眩。 张文季扑错了方向,第二次扑出去的时候,蒙面女人的淡淡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折向处。 “幽冥鬼舞身法!”他惊呼,断然放弃追逐,救人要紧。 店伙爬伏在地,吃力地沿走廊爬行。 张文季抢入房中,老瘟神脸色冷灰,但仍然保持沉着,坐在床口脱衣裤。 “天杀的混蛋!”老瘟神强忍痛楚怪叫:“怎么用这种怪招伤人?还真够阴毒呢!他娘的狗杂种,我瘟神算是阴沟里翻船,服了他们。” “先替你止住痛。”张文季制住了瘟神的左腿经脉,腿便麻木不再感到痛楚:“你忍着点,我去替你找些治烫伤的药。” 脱掉裤,瘟神不住咒骂,整条小腿红肿,即将起泡,伤势相当严重,至少十天半月不能随意活动。 “这算是什么玩意?”十方瘟神哭笑不得,大声怪叫:“我闯了大半辈子江湖,从来没受到这种下三滥的侮辱,江湖朋友知道我老瘟神被人用沸水烫伤,不笑掉大牙才有鬼。老天爷!我怎么倒霉碰上了这档子狗屁事,今后我不用混了。” “这就是黑道作风,什么怪点子都可以用得理直气壮。”张文季摇头苦笑向外走:“他们策划得可圈可点,主要是对付我的,利用店伙计算你来吸引我的注意力,由蒙面女人从屋顶飘落用双锋针,从背后突袭,他们几乎成功了,你我都死过一次啦!我去找药,马上回来。” “大乾坤手这杂种,算什么玩意?混帐!”十方瘟神在房中大骂。 x       x       x 荀明萱房中多了一个人,是后腰贯入一枚双锋针的假店伙。 “我要口供。”她将假店伙压在地上,手捏住露在体外一寸的双锋针尾,不住摇、捻、转、摆,把双锋针当作针灸的金针播弄。 “哎……唷……呃……”假店伙厉叫,但牙关被姑娘捏住,发不出大的声音,一叫就捏,张开大嘴空气震动难以控制,因此叫喊声不大。 “我要口供。”姑娘不介意假店伙的痛楚,继续利用对方的痛楚逼供:“谁派你来的?招?” “杀……死……我……” “我会让你的腹腔充满了血,你就会死了,用不着我杀死你。我要口供。” 姑娘开始摇针,血便会有较大的缝隙注入内腔:“这是你同伴射入你体内的双锋针,你是死在自己人手中的。血入内腔死得相当慢而痛苦,招了供我替你救治。谁派你来行凶的?说!” “我可……可以死……” “你也可以不死!” “哎……呃……”假店伙突然咬断了舌头,断舌掉出,鲜血从口中向外涌流。 姑娘本来用手控制牙关的,为了要对方招供,一时大意,被假店伙抓住机会自杀,后悔已来不及了。 这些人视死如归的悍勇,也令她悚然惊心。 x       x       x 张文季的房中,也有人等候他。 “老瘟神伤势如何?”四海游神公孙皓苦笑:“你们皆在混蛋的监视下,今后可能有千奇百怪的邪门怪招,逐一用在你们身上,咱们的同道鬼点子多得很,可把你死缠住脱不了身,无法分心去追逐正主儿啦!” “不要紧,他们的人手不算多,我会利用三眼功曹的更多人手,好好紧迫钉牢他们的。老瘟神不要紧,但短期间无法活动。” “你要利用三眼功曹的人手?”四海游神一怔。 “是呀!三眼功曹怎肯干休?他会出动无数弟兄,与大乾坤手彻底了断。” 张文季胸有成竹,有强烈的信心:“我可以制造机会,利用机会浑水摸鱼。我想,你们没查出那些狗东西的去向下落。” “是的,这些个混蛋似乎突然消失了。昊天教主是个地头蛇,鸿飞冥冥,咱们毫无办法。” “但你们知道三眼功曹的动向。” “是的,可能赶往池州去了。” “好,我也赶往池州。?闭盼募拘廊坏厮怠?br /> “去池州?你的意思……” “三眼功曹可以号令江湖,三教九流的混混全听他的,这些小人物无法不听,大乾坤手那些人,想摆脱他谈何容易?我只要盯牢三眼功曹,必有所获。” “这是事实,号令江湖就有无数人手可用,所以大乾坤手利用雄厚的财力与人力,要取而代之争夺江湖霸权,这次失败,他绝不会罢手的。” “三眼功曹更不会罢手,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我打算利用机会,查出大乾坤手的秘窟,搬空他的金银珍宝斩断他的财路。这十余年来,他的金银珍宝积聚得太多了,我已经有搬空他积聚财宝的正当理由。” “对,搬空他的金银财宝,他就无法兴风作浪了。兄弟,值得全力以赴,暂时歇息的事,暂且丢开再说。” “好,真的全力以赴。”张文季欣然同意:“大乾坤手请来了超绝的高手对付我,用意可能是即使除不了我,也可以把我拖住,和我玩捉迷藏以掩护大乾坤手一群人远走高飞。我以出其不意的行径尽快离开,你们在后面小心留意慢慢赶来会合。” “要不要故布疑阵,让他们也留在这里空欢喜一场?” “不必,你们缠不住天殛真君这些超绝高手,太危险,你们必须不动声色伺机活动。我先走,让他们带我去找大乾坤手,我要把他们躲在暗处的牛鬼蛇神,一个个揪出来一了百了。” 他突然出现在店堂结帐,在暗中监视的眼线慌了手脚。 x       x       x 上山,下山,途经山上诸大寺各处冷冷清清,十万人潮的盛况已烟消云散,满山垃圾也清理完竣,名山回复往日的宁静。 他放开了脚程,只带了一个小包裹,迈开大步直奔山下的青阳县城,沿途应该没有人埋伏、暗算了。 他无意完全摆脱追踪者,摆脱了就玩不出好把戏啦!而且道路也只有一条,不可能追错方向。 小小的县城安静如恒,街道上行人稀稀疏疏,与三天前人山人海的盛况相去天壤,像一座人快走光了的衰老城镇。 已是近午时分了,他一脚踏入大街右面的小酒肆。 无精打采的店伙懒洋洋招呼客人,整座店堂只有他一个食客,难怪店东和店伙都一脸霉相,厨下能端上桌的菜肴也色香味俱差。 店伙替他张罗了四样下酒的菜,两壶酒,他一个人自斟自酌,倒也自得其乐没有人打扰他。 他的目光,不住留意店外街道上往来的行人。 先后有几个携刀剑的男女经过,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曾经打落那位蒙面女人的蒙面巾,但却不曾看清她的面容。 就算有大乾坤手的人经过,他也不能拦路寻仇报复。 就算那个女人进店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有问罪挑衅的借口,除非女人向他出手。毕竟他是个成名人物,不能像火气大的小混混一样,见面就气呼呼抡刀舞剑动拳头。 所以,他必须等,等耐性不够的人找他,给地方有采取行动的机会。 如果他拼命向池州赶,对方就没有露出本来面目的机会了。 慢吞吞吃完酒菜,已经有充裕的时间让对方追及了。 会过账踏出店门,本能地目光扫向街前街后,看是否有可疑的人或认识的朋友经过,他是颇为小心的。 他身上的一袭打扮颇为出色,头上是精致的细竹编花遮阳帽,一袭绣云雷镶边月白色长衫,佩了宝光耀眼的七星剑。 只是肩下所挂的小包裹岔眼。 有身分的人出门要带小厮或仆从,自己带包裹就不像个有身分的人了。 他很少用剑,所以手中经常买一根四尺手杖。 手杖的用处很大,用来打狗是多种功能之一,当然也可以用来揍人,运用得当却是致命的兵刃呢。 任何物品到了他手中,皆可以成为致命的兵刃,连一颗小豆也可以致命,他百宝囊中的小吹管,威力可以在三丈外贯入人的坚硬颅骨。 店门左侧,一个剑眉虎目的中年佩剑人,恰好从店外经过,出店便照了面。 “你……”中年人吃了一惊,脚下迟疑。 “哦!你是尚义小筑的人,错不了。”张文季笑吟吟的打招呼:“你是断后的?” “该说是善后的。”中年人极不情愿地回答,不答又怕惹火了他:“我们那些不幸去世的弟兄,皆寄厝在祗园寺。我是办妥丧事,作最后打点的人。” “贵上呢?你是往东走呢,抑或是往西走?” 往东走是三眼功曹的来路,往西则是到池州省城的大道。往东表示三眼功曹丢下仇恨打道回府;往西,表示追踪仇家不肯甘休。 “你……你少管。” 中年人当然不肯吐露长上的行踪:“张兄,不要做得太过分好不好?敝上的爱女虽说一而再的得罪你,但她是无意的,你再三胡缠乱放风声,未免太不上道吧?” “好哇!你这混蛋居然敢说我不上道?” 他脸一沉,假装火冒三丈跳起来叫:“你们出动一大群人,倚仗人多一而再行凶,反而怪罪于我?这世间还有天理吗?揍死你这颠倒黑白的混蛋!” 竹杖一扬,要揍人了。 中年人如果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太岁张,必定怒火冲天拔剑拼命,但目下九华参与勾心斗角的群雄,都知道他是可怕的、招惹不得的太岁张。 人的名,树的影,再加上在九华风云期间,太岁张的表现确也出尽风头。 大乾坤手昊天教主这些名震天下的高手名宿,事实上是栽在太岁张手下的,其他一二流人物,望影心惊怎敢招惹太岁张? 中年人撒腿就跑、像是见了鬼。 是向街西跑的,已表示三眼功曹在池州。 “休走!” 他大叫,撩起衣袂装腔作势追赶。 已经证实三眼功曹是向西走的,用不着再打听了。 他这种故意引人注目的举动,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街上的人议论纷纷,不啻供给了眼线最可靠的消息。 x       x       x 由于他在陵阳镇走得突然,让那些计算他的人措手不及,因此随后赶来的人,都是三三两两急赶,陆续追赶的人急于与他保持接触,无法预订对付他的计策,甚至没有统一指挥的人。 他心中有数,最先急急赶来的人不会太多。 慢吞吞通过城门口,两行的大道伸向天底下。 田野中空空荡荡,一阵秋风刮过,落叶漫天飞舞。 官道上旅客零零星星,很少看到成群结队的人。 至府城八十里左右,他并不急。 平常旅客要走一天,他半天赶到毫不费劲。 两个也肩挂小包裹的中年旅客,跟在他后面出城,一挂剑一佩刀,相貌威猛颇有英气。 片刻,三人走了个并排而进。 “山上那些和尚说起来还真可怜!” 佩剑的中年人嗓门不小:“天天起五更睡半夜,拜佛念经,吃些粗茶淡饭,四大皆空却又戒律重重,苦一辈子却一无所有,真是一大群行尸走肉白活一场。” “韩兄,咱们为名利旦夕奔忙,出生入死刀头舔血,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别埋怨啦!”佩刀的中年人嗓门也不小,口气中有讽刺的成分:“这世间如果全是与世无争四大皆空的和尚,或者都是存天理去人欲的圣贤,天知道会成什么鬼样子?” “呵呵!很简单呀!”张文季像与老朋友聊天,大笑着接口:“这世间就不只有一群行尸走肉,而且全是行尸走肉充斥天下。” “那可不一定哦!” 佩剑的韩兄说:“世间全是和尚,一代之后就没有所谓世间了。全是圣贤或许更糟,所以古人说,圣贤不死,大盗不止,可怕吧!” “嘿!他娘的!你这家伙说的话,居然带有几分圣哲味,了不起。” 张文季流里流气的,说脏话以表示高兴:“至少可以称得上圣崽,不下于古人,我尊敬你。” “好说好说。”佩剑的韩兄皮笑肉不笑打招呼:“在下韩自然,那位叫陈忠。小兄弟贵姓大名?” “在下张三,排行三也名三,所以叫张三。天下间张是大姓,至少可比姓韩的多二三十倍,也许百倍。所以天下即使没有十万个张三,一万个应该是最低的估计。” “对,天下间姓张的真的多得很,所以要查一个张三的底真不是易事。一座城很可能有三二十个张三。喂!张兄弟,你也是为名利而奔忙的人?” “我?为财势而奔忙。” “财势?废话,名利与财势还不是一样的?在字眼上挑剔,毫无意思。” “不同,韩老兄。” 张文季正经八百解说:“一般人说追求名利,所以说名利双收,有名利不一定有财势,所以名利双全的人,最后会走上求势的路途,有钱的大财主,同样害怕一个混混找麻烦。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人,不好意思谈财,所以说追求名色,所以说名士风流。其实有了财,还怕买不到绝色美女吗?至于势,当今的皇帝就是活见证,天下的财都是他的,三宫六院内有上千个美女,你如果不尊重他的势,敢到紫禁城举起大拳头向他挑战吗?大乾坤手有财,有威,但没有势,所以他要阴谋计算三眼功曹夺他的势,明白了吧?圣崽。” “去你的!”韩自然也听出圣崽两字绝不是奉承话:“你要抢三眼功曹的女儿做压寨夫人……” “这可以增加我的势,我当然要全力以赴,老兄。” 张文季抢着表示意见:“江湖仁义大爷的女婿,势自然而然会落在我头上。我太岁张的财,绝不下于大乾坤手,威更胜一筹,但同样没有势,至少你两位老兄就不怕我,所以我为财势而奔忙,财势越多越好,你不认为我追求错了吧?” “那你就应该与大乾坤手合作呀,集两方之力,成功的希望可增十倍,何乐而不为?” 陈忠忍不住插嘴,说客的面目显而易见。 “不行,双方都为了势而合作,最后一定会为了争势,而打破了头的,智者不为。” 第二十八章 铁券寻踪 “我知道你抢压寨夫人是借口,但你好色却是尽人皆知的事。青城三妖女,我可以介绍你认识真正美艳的可爱女人。”韩自然改用另一种手段劝诱:“天下大得很呢!足以让许多人瓜分势力范围,只要双方有合作的诚意,利益是可以协调分配的……” “你他娘的一脸龟公相,做拉皮条的王八,你十分称职,该让你掌理教坊司……” 韩自然勃然大怒,猛地一掌挥出。 并肩在路上走,这一掌绝不可能落空,一发即及,要劈裂张文季的胸腹。 “噗”一声响,与张文季的手肘接触。 张文季抬肘接掌,并非被无意中劈中的。 “哎……”韩自然反而惊叫,手掌被反弹而出,立即被张文季抓住小臂,有骨折声传出。 “去你娘的!”张文季大喝,信手便扔。 韩自然飞摔而起,陈忠到了,手动剑出,锋尖化虹点到张文季的左肋背,真力倏吐,这一击妙到巅毫,剑无法折向变招,太快了。 “呃……”陈忠叫了一声,向前摔倒爬伏在地。 仅用左手,张文季便摆平了两个武功颇为出色的人,贴身相搏使用左手,是相当冒险的事,他意在示威,得心应手干净俐落。 “去告诉大乾坤手,我对他的女儿不感兴趣。” 他向两个狼狈爬起的人冷冷地说:“那小女人阴狠毒辣,既不美艳也不可爱,赶快打消用美人计的烂主意,太岁张是收买不了的,快滚!” 他以为韩自然所说,要介绍他认识更美艳更可爱的女人,是指训练了大群杀手的曾漱玉,认为大乾坤手向他使用的美人计。 韩自然右手臂骨折,怎敢再逞强? “咱们也是一番好意。”韩自然咬牙切齿地说:“你既然拒绝,将后悔无及,咱们走着瞧!” “你还嘴硬是不是?” 张文季扬起手杖欺进,虎目中杀机怒涌。 韩自然一咬牙,与陈忠急退,向后转返回县城,不再走池州道。 “大乾坤手真无耻。” 张文季摇头苦笑:“居然不择手段用上这一招,他就不怕被天下群雄取笑,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咦……你们干什么?” 身后有动静,他回身大喝。 身后二十余步,是两个打扮像小家碧玉,清丽可人的小姑娘。 两支剑刚从韩自然、陈忠体内拔出来,剑刺入几乎不可刺中的咽喉部位,因此两人发不出叫声。 “我们是天垣宫的人。” 那位身材稍高,也稍年长三两岁的少女朗声说着。 她在摔倒的韩自然身上拭剑:“双方是生死的仇敌,碰上了只有一个结果。” 理直气壮,收剑在路旁拾回包裹向他接近。 张文季本想上前察看两人是否死了,看到两人正作垂死的痉挛,知道死定了,便不再接近。 迎着微笑地走近两少女,他心中一跳。 那位杀死韩自然的少女,年约双十上下,五官特别秀美,明亮的凤目像一泓秋水,面庞与身材皆极为出色动人。 打扮虽是青衣布裙的小家碧玉,但一举一动皆流露出高贵的淑女风华,连用死人衣衫拭净剑上血迹的举动,那种温柔沉静的气质也有吸引人的魔力,令人忘了她在杀人,死人与她无关。 小两三岁的少女,面貌与身材同样动人。 但粉脸上仍流露出纯真的三两分稚意,天真的笑容也让人觉得她也不曾杀人。 “我认识你,张爷。” 少女嫣然一笑向他颔首为礼:“大宫主再三的向本宫的人说,张爷是极为难得的大英雄,宽宏大量不但不再计较我们的无礼,而且不着痕迹地帮助我们。” “你少来了。”他笑笑:“我对帮助你们毫无兴趣,而且我也不是宽宏大量的大英雄,劫了贵宫四百两金子,赔偿我受辱的损失,就知道我是何种宽宏大量的大英雄了,你们的人呢?” “跟到池州去了。” 少女的纤纤玉手向西一指,手抬处幽香散逸:“我是大宫主座下的人,但不是星主。我姓陈,小名婉贞。这位是我同一星座的同伴,朱丽虹。张爷也前往池州?” 一听两女不是星主,张文季有点起疑。 “你们不是星主,真不可思议,似乎贵宫的人地位高低,并非以武功才智来决定的。” 他动身西行,对天垣宫的人戒心不大,他根本不怕天垣宫的离魂暗香:“那两个家伙是大乾坤手那样悍寇中地位仅次于八猛兽的高手,贵宫的星主级人物,恐怕也对付不了他们。那姓韩的掌力,足以劈开石碑,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地位比星主差,竟然像宰羊一样,面对面刹那间便杀了他们,好家伙!我估错你们天垣宫的实力了。” “我们是伏在路旁等候,出其不意跳出来杀死他们的。” 陈婉贞傍着他也举步赶路,漂亮的脸蛋一直保持着迷人的笑容:“他们也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对付我们,所以大宫主也要求我们同样回报。张爷不会见怪我们手法卑劣吧?不是吗?” “你们怎么做,用什么手段,那与我无关,只要你们的所作所为不损害到我。”他用有点自嘲的口吻说:“咱们这些人都不是英雄豪杰,对人生的看法不一样,对是非的认定标准也不同于世俗,我无权怪罪某些人卑劣。” “你们可以为了二千两银子,而不自量力计算大乾坤手。你们可以为了报复,而不择手段杀掉姓韩的两个人,这里面没有是非黑白好讲,因为你们认为是应该的。” “张爷能谅解……” “与我无关的事,无所谓谅解。”他淡淡一笑:“但一旦牵涉到我……” “那又怎么样?” “我就会用我的太岁标准,来决定回报的手段轻重。上次你们非常幸运,恰好碰上我尊重佛门弟子的信仰,在地藏佛诞期间不开杀戒,所以盗劫你们四百两金子聊示薄惩。如果是现在你们用同样手段坑害我,我会毫不迟疑杀掉你们。哦!你们为何往池州走?” “大乾坤手悄悄往池州溜,溜得飞快,本宫的人志切复仇,暗中跟下去了,你不知道?难道你走上的这条路,与大乾坤手一些人无关?” “说无关无人能信,但也没有绝对的关连。” “那么,专为抢压寨夫人而来?” “也许。”他支吾以应。 “你对那野丫头似乎很认真。” “有什么不对吗?男人……唔!男人……”他机伶伶打一冷颤,并没介意:“男人追求他喜欢的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唔……” 他突然扭头,困惑地狠盯着陈婉贞。 “你怎么啦?张爷。”陈婉贞笑问,原来的可爱笑容走了样,多了某种奇怪的神情:“你好像有点不适?” “有点心悸……该死的……” 他最后的“该死的”三字,声调狂吼嗓音大变,随着叫声,他手中的手杖横扫而去。 两女十分机警,先一刹那疾退出丈外。 一声长啸,他的手杖脱手而飞,急剧的翻腾,传出了可怖的啸风声。 两女大惊,向下一仆滚出丈外。 这瞬间,长啸声冉冉消失在荒野里。 两女全神躲避飞来的手杖,滚了两匝一跃而起。 “快追!”陈婉贞急叫:“他竟然元气不伤,依然能用惊世的身法逃走……” 他的身影已消失在百步外的树影后。 x       x       x 十方瘟神行走不便,荀明萱只好自己走了。 她对张文季不辞而别,感到十分伤心。 她对张文季用情极深,可是张文季并不接受她的情意,显然对她出身青城五雷散人门下仍有不满,仍然把她看成淫荡的女妖而保持距离。 她直到当天傍晚,才发现张文季走了。 次日,她辞别养伤的十方瘟神,孤零零地走上寻找张文季的路,自怨自艾心情十分的落寞。 她像天下所有的痴心女人一样,一颗心已不在自己身上了。 巳牌左右,她到了二圣殿。 这里距青阳县城,还有四十里,她不想留下午膳,在街上买了些点心带上,以便在路上充饥,匆匆忙忙踏上至县城大道。 她扮成村姑,挽了包裹,青帕包头加上遮阳笠,掩住了脸孔,剑用布卷裹了,与包裹系在一起,勉勉强强可以瞒过不怎么精明的江湖人。 沿途行人稀少,偶或可以看到三五个外地来行乞的花子,不是老弱就是残废,一步一顿踏上归乡的旅途,稍健壮的早就走光了。 不久,迎面来了两个精壮的大汉,一佩刀一佩剑,没带行囊,脚下相当俐落。 她随三位师侄在江湖行走,一切用不着她操心,所认识的江湖人物为数有限,她不认识这两个人,但一看便知是闯道的好汉。 她心中生疑,人都走光了,这两个人为何反而往九华山赶? 当然不是来进香的,何况没带行囊,这时反而往九华山赶不合情理。 但她不想过问旁人的事,仍埋头赶路。 赶了三五十步,碰到了三个残废花子。 “那两个混蛋,怎么反而往山上赶?” 她的听觉很锐利,清晰的听到了那位断了右小腿,用拐杖来代步的老花子,低声的在向同伴耳语。 “那是谁?” 同伴是断左手年约半百,脸黄肌瘦久病在身的样子。 “五花剑和快刀,安庆的一双水贼头头,三年前他们的贼群散了伙,跟在大乾坤手的一个猛兽身边做听差跑腿,混得很不错,比当年做水贼安逸多了。” “大乾坤手早就溜走了,他们为何反而往回赶,岂不透着邪门?” “是呀!邪门……” 断腿花子突然发现她放慢脚步,有意无意跟在后面,立即扭头用无神的怪眼瞪着她:“小孩子跟在后面干什么?” 她身材娇小,遮阳笠戴得低,穿的两截衣裤,一瞥之下难分男女。 “哦!那两个混蛋,真是大乾坤手的狗腿子?” 她反问,悦耳的嗓音一听便知是女人。 “咦!你……” “请见告。” “你是……” “大乾坤手的对头。” “天垣宫的?”断腿花子脸色一变。 “请见告。” 她不想否认也不想承认,口气转厉,请字也说得带有威胁的反面意义。 “是的,他们是大乾坤手的人没错。” 断腿花子不敢拒绝,据实相告。 “谢啦!”她扭头便走,脚下一紧。 五花剑快刀两人,脚下相当快,已远出半里外了,不理会身后发生的事故。 x       x       x 前面竹丛下踱一个人来,遮阳帽戴得低低的,右手有一把连鞘长剑,踱至路中迎面挡住去路,走动时脚步沉稳,流露出阴森冷静的气概颇为慑人。 五花剑是行家,脚下一慢,挪了挪佩剑提高了警觉,向同伴快刀打手势示意。 快刀也是行家,水贼的小首领当然精明。 “不是我们的人。”快刀沉声说。 是我们的人怎会摆串强者的姿态拦路?这“我们”两字大有问题,可知大乾坤手必定另有一些“我们的人”活动。 身边的人手,对这些“我们的人”相当陌生。 “是冲咱们来的。”五花剑像一头发现猎物的猫,潜劲内敛,随时准备爆发出狂野的行动。 接近至两丈左右,脚下更慢了。 “对,是冲着你们两位来的!” 荀明萱冷冷地说,语气透露出森森寒气。 “亮万,你是女人。”五花剑沉喝,在丈二左右手按剑靶按下卡簧。 快刀的手,也抓住了刀靶。 姑娘心中一动,她本来就不曾获得绰号,跟随三位师侄经年,一事无成哪有绰号?当然她不想将姓名说出。 “江海滔滔,五湖浩浩。”她借用了尚义小筑示威的切口。 五花剑脸色一变,有点心虚。 “你们怎么还有人留在这里?”五花剑强作镇定:“在下五花剑程风,你是谁?” “你们为何要往回走?我要知道原因。”姑娘语气转硬:“我要口供。” “去你娘的,你配?不敢亮名了,又何必托大?”五花剑用上了激将法。 知道对方的底细,是取胜的契机之一,只要碰上的不是高手名宿,没什么好怕的。 “我要口供。口供可以换取你们的命。说,你们为何要回来?” “混蛋!” 一声剑吟,姑娘拔剑出鞘。 不露名号而且先拔剑,表示绝非高手名宿,表现不像一个强者,也表示有点心虚。 五花剑勇气倍增,手动剑出,速度比姑娘快一倍,先下手为强立刻发招。 一招长虹贯日攻上盘,抢制机先气势极为猛烈。 “铮!”一声暴震,五花剑的剑被封出偏门。 “你该用寒梅吐蕊,才符合你五花剑的绰号身分。” 姑娘并不乘虚回敬,反而垂下剑冷冷出言讽刺:“冲上来,阁下。” 五花剑看到姑娘的脸,但从托大的语气中,以及毫不在乎的剑势估计,知道碰上了可怕的人物,向快刀一打手势,一左一右猛地扑上夹攻。 姑娘不再客气,向左快速易位,轻易的摆脱了从她右面发剑的五花剑,宝剑一搭一绞,快刀的狭锋单刀发出怪响,刀向侧扬空门大开。 “一个一剑。”姑娘扭身找上了五花剑:“公平交易,着!” 快刀的右肋挨了一剑,大叫一声暴退丈外摇摇欲倒。 五花剑还没看清剑是如何及体的,只看到剑光一闪,右肩一震,手中剑似乎突然沉重无比,五指一松,剑失手坠地,本能地疾退丈余,低头一看,看到右肩的创口鲜血正大量涌出,便支援不住了,扭头便跑。 右肩尖骨碎,右手报废了。 只奔出四步,眼前出现剑尖的闪光。 “我要口供。”用剑阻挡的荀明萱冷叱:“要不就撞剑自杀,随你选。” “我……我认栽……”五花剑没撞剑自杀的勇气,崩溃似的求饶。 “那就招吧!” “我……我们是……是催请郭……昊天教主的人,赶……赶往铁券山搜……搜捕太岁张的。” 荀姑娘不以为意,原来昊天教主一群人,放弃潜龙精舍,仍在九华附近躲起来了,并未与大乾坤手一同远走高飞避祸躲灾。 人在巢穴也奈何不了张文季,目下分散了再集中在别处对付,济得甚事?所以她不以为意。 总算知道张文季在何处了,她心中一宽。 “铁券山在何处?”她信口追问。 “在府城东五……五六十里,与……与青阳交……交界的官道南……南面。” “哦!太岁张并没赶到府城?” “他……他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他这一辈子,永……永远到……到不了府城了。”五花剑乖乖吐实。 “为何?”姑娘心中一跳,脸色也一变,不祥的感觉撼动着她的心神。 “他……他中了行疫鬼使的疫……疫毒。咱们需……需要大量人手搜……搜山,希望尽……尽快把他搜……搜出来,以免他死在……别……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不论死活,他对我们都有大用,尸体传送江湖示威,咱们的声……声威可……可增十倍,不……不能让野兽吃……吃掉……” “行疫鬼使有这么厉害?” 她心向下沉,只感到浑身发冷。 “他的疫毒……非……非常可怕……” 五花剑打一冷颤,似乎提起行疫鬼使便会遇上鬼:“太岁张中……中了疫毒……恐……恐怕已经死……死了!” 姑娘心中大乱,飞起一脚,踢在五花剑的心坎上,反手将剑飞掷。 快刀正往路旁的竹林逃,背后没长眼,看不到飞腾而来的宝剑。 剑飞行的控制十分准确,近身恰好锋尖转向前面,斜插入快刀的背心,重重的栽入竹丛内。 姑娘五内如焚,事急痛下毒手,不能让信息传到昊天教主手中,灭口是唯一的手段。 拔回剑,她飞掠而走。 铁券山在青阳西南三十余里,她目下距青阳还有三十余里,远水救不了近火,她必须全力飞赶。 “等我,等……我……”她心中在狂叫。 x       x       x 山岭绵延,林深草茂,到处都可以藏匿,出动上千人手也无能为力。 如果是暴毙的尸体,搜寻当然容易些,但也需要充足的人手。 因为,逃入铁券山的太岁张,逃入的时候仍有充足的精力,不可能暴毙在容易看到的地方。 假使追的人,知道太岁张是在山野长大的,必定知道他适于在山野中生存,不会死在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 野兽受伤待毙,会钻入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铁券山只是不起眼的山岭,附近丘陵起伏。 据传说,这里是杀人八百里的黄巢,在这里就降,接受朝廷颁赐免死铁券的地方,鬼话连篇。 不知谁造的谣,居然把这座山称为铁券山。 陆续赶来收尸的人真不少,太岁张中疫毒而死的消息向江湖轰传。 生见人死见尸,没有尸体很难令人信服。 已经潜遁至府城附近的高手,兴高采烈往回赶,希望能找到太岁张的尸体,作为已经杀死太岁张的直接证据,提高他们的威望,值得全力以赴。 搜一个死人是没有威胁的。 x       x       x 搜索广大的山区,人都分散了。 搜一具尸体并不容易,必须搜遍每一角落,比搜一个会走动的活人,要花更多的精力。 走动的活人可以看得见,尸体必须到了切近才能发现。 三个人站在一座山脚下的灌木丛前,仔细察看地面的乱草丛。 “不像是人践踏的遗痕。” 身材高大的白?罂隙u闹钢赶蛞槐叩沟拿┎荩骸安萏撸嶙匀磺阈蹦头埂i钋锛窘冢莸牟菀不嶙匀坏狗摹!?br /> “这些矮树丛已经大半凋落,枝脆叶疏极易折断,人如果经过,一看便知。”昊天教主得意的门人五灵真人,也支持白象的说法。 “的确没看到有人经过的痕迹,如果想搜遍这一带山坡,半天工夫也不够,不能仅凭一片倒伏的草,就耽误咱们的时间。” 五灵真人与八猛兽的白象一起行动,表示潜龙精舍的人,大部分随同大乾坤手一群人潜抵池州,这时大举返回铁券山搜寻太岁张的尸体下落。 而精舍的主人是昊天教主,仍然留在九华山深处某个地方,五花剑快刀两人前往报信,并不急需昊天教主前往搜尸体,因此并不急于赶路,被荀明萱毙了,信息没能传到昊天教主手中,而潜龙精舍的人早已随同大乾坤手一起行动,准备进行另一项阴谋。 失了巢穴的猛兽,奋力攫取另一处地盘是正常事,潜龙精舍毁了,另找地方建窟,需要大乾坤手大力相助,两股人马重新因利害关系而结合在一起。 “咱们再在这里讨论老半天,再也没有搜寻的时间了。” 那位黑衣大汉冷冷地说:“两位好好研究吧!我四处看看。我认为可疑必须搜,你们搜不搜悉听尊便。” 这位黑衣大汉,是大小姐曾漱玉的人。一群黑衣男女,是曾漱玉的人,不受大乾坤手的指挥调度,因此大乾坤手的人也无权干预他们,只能相互采取配合的行动,双方的地位极为微妙。 这些男女不但武功高强,态度也高傲,行动果敢慓悍,对迟疑不决的人极为轻视。这位大汉就看不惯白象两人的只说不动。 因此他固执己见立即采取行动,大踏步进入灌木丛,锐利的目光仔细察看树丛下的深草,留意是否有尸体躺在草中。 白象知道大汉的性情,摇摇头苦笑。 “五灵道长,咱们就分开来搜吧!” 白象举起手中用来拨草的竹杖说:“不搜遍这处地方,他是不会放弃的,他就是这种死心眼的人。” “那是浪费时间。”五灵真人冷冷一笑。 “多方面的人组成临时搜索队,意见多是正常的现象,事权不统一,必定事倍功半。像这样每个角落可疑的地方都要搜,派一千个人也是枉然。走吧!你往左我往右。” 正要分开进入灌木丛,前面的黑衣大汉,已经远出三十步外,身影消失,只能听到分枝拨草的声音。 灌木丛高有丈余,相当浓密,远出十步外便被树丛所吞没,树下的蔓草高及肩长,更易挡住视线。 “快来!”黑衣大汉的叫声传来:“这里的确曾经有人走动过,践踏过的痕迹明显了。” 两人不再迟疑,急急跟进循声急走。 x       x       x 荀明萱心悬张文季安危,六十余里她只花了一个半时辰,赶到铁券山外围,已经是未牌末时分。 藏妥包裹,她不理会全身汗湿,无所畏惧进入山区,抱万一的希望疾赶山林深处。 真有点像大海捞针,但她毫不退缩。 不久,她由灌木丛通过,登上了山坡顶端。她用目光搜索山坡的另一面荒野。 她心中发慌,空山寂寂,林深草茂,居高临下只能看到树林荒野,怎能看到可能躺在某一角落的人? 数十里方圆的山区,她一个人能搜多少地方? 正感到失望焦躁,却在偶然回顾时,看到白象三个人,出现在她先前经过的坡下。 “绝不许有人搜寻他。”她心中暗叫:“必须来一个杀一个,杀!” 一比三,她不能大意,不能和他们硬拼,她必须用一切手段消灭这些人。 她认识白象,也对穿了道袍的五灵真人不陌生。 五灵真人与霸剑天王,曾经从潜龙精舍出来与张文季谈判,表现并不出色,其实武功修为比霸剑天王更扎实高明些,是昊天教主的得意门人,道术当然也不弱。 她所要面对的三个人,即使三眼功曹在此,也对付不了三人联手狂攻,独当一面实力极为强大。 白象神力惊人,浑身横练刀枪不入。 五灵真人武功道术皆出人头地,足以跻身超绝高手之林。 黑衣大汉勇敢慓悍,暗器出类拔萃。 她如果与三人硬拼,胜算有限。 但她必须消灭前来搜索的人,势在必得。 她挫低身躯,向左绕走疾赶坡下。 x       x       x 三人站在灌木丛中,察看有人经过的遗痕。 不错,的确留下清晰的遗痕,下面有野草中分被踏倒的痕迹,上面有被碰断的小树枝。 “的确有人经过,上坡。” 五灵真人指指点点,踏倒的野草是向上倒的,所以知道经过的人向上走。 “只是,恐怕是山下村落的顽童,断枝的高度甚矮,而张小狗的身材……” “你们只会袖手议论吗?” 黑衣大汉冒火地说:“该不该循迹往上找?张小辈已经死了快两天,咱们这些来找的人,只会见一样就议论老半天不采取行动,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会是来游山考古吧?” “贫道不想浪费精力。” 五灵真人也气往上冲:“每件可疑的事都急急忙忙穷搜,咱们能一天搜完多少地方?老实说,贫道根本不相信这一带,能找得到张小狗的尸体,完全是浪费工夫。” “为何找不到?”黑衣大汉冷笑。 “这里距张小狗中疫毒的地方,足有十里以上。” 五灵真人振振有词:“江湖朋友众所周知,行疫鬼使的疫毒,嗅入片刻便发作,上吐下泻立即崩溃,片刻便浑身脱水,不成人形虚脱而死。张小狗即使已修至金刚不坏境界,也抗拒不了内腑的崩溃,怎么可能远逃出十里外?咱们分配搜这一带山野,根本就是虚应故事。张小狗可能倒毙的地方,皆分配给大小姐的亲信了,哪轮得到你我这些人立功?阁下这里所留下的痕迹,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高大而濒死的人,所走过的遗痕,你未免大惊小怪自以为是了,哼!” “你知道疫毒的性能?”黑衣大汉冷冷地问。 “听说过而已。” 五灵真人道:“贫道最近几年,很少在外行走积修外功,但消息同样与老江湖一样灵通,潜龙精舍对江湖情势有广泛的了解。” “道长知道行疫鬼使?” “当然,可惜不知底细。听说,这个人是个女的,最近三四年才声威鹊起,江湖朋友闻名寒栗,是这一代新的十大神秘新秀人物之一,与太岁张齐名却神秘万分,迄今她的姓名出身皆是无人能解的谜。你们的大小姐能请到这位女鬼使相助,真是不简单,要不了多久,声威必定比她父亲大乾坤手更惊世,更慑人。” “那一定会的。” 黑衣大汉口气显得信心十足:“本来家小姐打算,替老大爷夺取尚义小筑在江南的江湖霸权之后,移师北上,开创大河两岸的霸业,便可南北呼应,主宰江湖。没料到所策划的九华交会,竟然被太岁张介入而功败垂成,真是可惜。” “其实你们早该请行疫鬼使对付三眼功曹的……” “不可能,道长。” 黑衣大汉抢着说:“两年前,咱们就着手进行接近三眼功曹的大计了,只是这家伙十分机警,他身边的心腹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任何来历不明的人,想通过那些心腹的盘察审核难以登天,根本不可能成为他的身边人,毫无机会下毒或行刺。这次行疫使者一群人,本来预定可望在佛诞之前赶到的,没料到中途出了意外,错过了参与的机会,也许是数有前定,三眼功曹命不该绝,今后咱们得大费周折了。这家伙必定提高警觉,计算他更为困难了!但他已经注定了噩运,早晚而已。” “你是说,行疫使者是一群人?” 五灵真人颇感惊讶:“人一多,想保持极端神秘不是易事,你们被迫用行疫鬼使来对付张小辈,三眼功曹必定知道底细,他会不惜任何的代价,除去这致命的威胁。行疫鬼使人愈多,愈容易查出线索。目下三眼功曹已发出复仇令,公然宣示江湖,与你们誓不两立。你们过早暴露实力,让黑道人士知道行疫鬼使胁助你们,行疫鬼使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很不妙,贫道可不愿跟着遭殃,只要有行疫鬼使的人在场,潜龙精舍必须避远些以策安全。阁下,行疫鬼使一群人,是否也参加搜尸行动?” “这……” “参与了,是吗?”五灵真人沉声追问。 “在下不知道。”黑衣大汉大声答。 五灵真人鹰目炯炯狠盯着大汉,捕捉大汉的神色变化。 “贫道退出。”五灵真人突然变脸:“三眼功曹一直就注视着咱们的动静,人手不足不敢冒险行动。目下为了搜尸,咱们人都分散了,如果你是三眼功曹,会不会坐失良机,仍然在府城附近眼巴巴枯等机会临头?” “道长……” “抱歉,我得走。” 五灵真人警觉地四顾,似乎感到已经身陷重围了:“咱们的人分散搜寻,很可能一头钻进埋伏里,让尚义小筑的人,逐一蚕食消灭。你们不走,贫道可要走了。” 说走便走,转身向坡下飞奔。 “怕死鬼!”黑衣大汉沉声叫骂。 “申老弟,五灵真人的分析不无道理。” 白象粗眉深锁,不安的神情挂在脸上:“三眼功曹很可能会跟来,咱们人手分得太散,现在咱们只有两个人,真要碰上埋伏,活的机会有多少?申老弟,咱们也走吧!” 白象在大乾坤手面前的地位虽高,但他不能指挥大小姐的人。 九华之谋失败之前,大乾坤手父女两方的人,各走各路见也如同陌生人,予外人的印象是两方敌对的人。 阴谋失败之后,才一起住进听涛小院,虽是一家人,但没有统一的指挥,大小姐的一群黑衣男女,只听命于大小姐,不理睬大乾坤手的爪牙。 白象的地位虽高,也指挥不了任何一个黑衣男女,双方的地位是平等的,所以称呼上显得非常客气。 “牛鼻子的话有屁的道理!” 黑衣大汉怒声说:“三眼功曹跟踪在咱们后面,他身边没几个人,他敢出来埋伏送命?别抬举他了,你如果害怕,跟他走好了。” 第二十九章 大开杀戒 谈说间,五灵真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了,这时想跟着撤走,也追之不及了。 “好吧!在下舍命陪君子,你不走我如果走了,我白象岂不被人看成浪得虚名的懦夫?咱们往上搜吧!就算上面有埋伏,何所惧哉?” 黑衣大汉不再多说,循迹向上搜寻。 x       x       x 荀明萱看不到人影,但听得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先前在坡顶,她看清三人的身影。 但当三人进入了灌木丛后,就只能听声音辨方位了。 她向下钻入灌木丛,更是一无所见啦! 三人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感到五内如焚,几乎心胆俱裂。 张文季中了疫毒,已经死了两天了。 她浑身发冷,双手抓得死紧,脸颊有凉凉的液体流下,眼前一片朦胧。 “我会在地下追寻你。” 她心中凄然呼唤:“但得等我手刃了行疫鬼使之后。” 她颤抖着的手,缓缓的拔出雷电宝剑,木然地吻了吻冰凉的剑身。用衣袖拭掉了不断奔流的珠泪,深深吸入一口长气,徐徐长身而起。 她知道五灵真人走掉了,最强悍的劲敌已走,她用不着费心机偷袭或用暗器,先除掉一两个人。 五灵真人也会道术,是她有所顾忌的劲敌。 五灵真人一走,她已无所顾忌。 当激动的情绪逐渐缓和,她已可冷静的应付一切了。 一个存心决死的人,是极为危险的。 她,目下正是最危险的人。 x       x       x 黑衣大汉一马当先,循迹向下疾走。 这是荀明萱留下的痕迹,她身材娇小,留下的痕迹并不太明显,因此五灵真人认为是顽童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加以重视。 登上坡顶,坡顶生长着短茅,踏草的痕迹更为模糊,甚至不易分辨。 荀明萱登上坡顶特别小心,因此踏草的痕迹不明显。 “奇怪,痕迹怎么消失了?”黑衣大汉讶然说,向对面的平坡树林察看着。 “树林远在里外,这一带草密荆棘浓,有人走过去,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也许绕左右斜坡走的。”白象说:“或者从原来路退下山坡……咦……” 两人同时听到身后有声息,警觉地扭头回顾,吃了一惊,火速转身。 “是你?”白象脸色一变。 “不错,是我。”荀明萱脸色苍白,剑垂身侧,凤目中冷电四射:“我等你们,等你们招供。” “小女人,你大言了。”白象的嗓门像打雷:“张小狗死了,你也得死。” 黑衣大汉冷哼了一声,突然双手齐扬,电芒破空,双锋针连续飞出,先下手为强。 这些人已经被训练成杀人的机器,面对敌人,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对方。 至于为何杀如何杀,与他们无关,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唯一的正确行动,就是尽快的把对方杀死。 荀明萱心中早有准备,早已了解这些人的心态,表面上她与白象打着交道,暗中已留意黑衣大汉的一举一动。 黑衣大汉的手一动,她已同时移位,人化流光,一闪之下便到了大汉左侧。 六枚双锋针成网状撒出,控制了正面丈二左右空间,对方如果移位的不够快,必死无疑。 荀明萱的遁术火候不差,也只有张文季能胜她一筹。 大汉的武功了不起,但仍然无法看出她是如何移位消失的,等到发现人影幻现,已来不及应变了。 雷电剑是宝剑,以内力御发无坚不摧,普通的气功毫无抗拒之力,剑光一闪,锋尖已贯胁而入。 “嗯……”黑衣大汉身躯一震,立即失去精力,双手一松,跌下六枚双锋针。 白象怒吼如雷,身剑合一从侧方抢到。 姑娘一撇剑,黑衣大汉的身躯,向狂冲而至的白象猛撞,变化太快,白象已来不及反应,一剑贯入黑衣大汉的胸口。 姑娘紧贴在黑衣大汉身后,雷电剑贴大汉的右胁,吐出一道雷电,纤手尽量伸长,传出击破护体气功的轻响,锋尖贯入白象的小腹八寸以上。 “哎……呃……”巨人白象退了三步,右手一松,剑未能从黑衣大汉身上拔出,黑衣大汉倒了,吃力地蜷缩在地上,双手抓住剑身要往外拔。 “救……我……”黑衣大汉嘎声叫。 胸与胁皆中剑,谁救得了? 姑娘重新扑上,一剑砍落白象的右臂。 “行疫鬼使在何处?”她厉声问。 剑中腹短期间死不了,白象居然能支撑着不倒,右臂一断,仍然踉跄站立。 “你……你使……使奸……”白象用手掩住小腹的剑口,痛苦的大叫:“你……没给我公……公平搏……搏斗的机会……” 两打一,居然责怪姑娘使奸。 “行疫鬼使在何处?”姑娘再次厉声问:“不说我分了你的尸!” “我……哎……我……” “说!行疫鬼使在何处?” “我不……知道……” 已经问了三次,姑娘不再留情,一剑刺中白象的右胯,一撇剑,白象终于倒下去了。 “你不知道留命何用?” 她咬牙说,一剑剁下白象的左脚,冷然走向黑衣大汉。 “你也不知道行疫鬼使在何处?”她沉声问。 “大……爷顶天立……地……”大汉挣扎着厉叫。 “说!” “呸……” 剑光连闪,把大汉的双脚砍断。 姑娘连眼皮也没有眨动一下,在大汉身上抹掉剑上的血迹收剑,没收了大汉的百宝囊,取出小革囊略一检查,再拾回地下的六枚双锋针。 小革囊分三层,每层有十二道针插。 这是说,这些男女,除了臂套和腰带所携带的不少双锋针之外,百宝囊中还有备份的三十六枚双锋针,数量十分惊人。 总携带量已接近六十枚,难怪能在交手时大量使用。 姑娘没收了四十枚双锋针,干脆把盛针的小革囊挂在自己的百宝囊外侧。 现在,她有了远攻的致命武器。 双锋针的发射技巧,要比镖难得多,威力也比镖大得多,杀伤力也比镖可怕。体积细小,不用定向穗,劲道够目力难及,躲闪不易。 打造容易,携带的数量多。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选择双锋针做主要的暗器,可知她心硬似铁甚有远见。 x       x       x 五个人站在不远处,惊疑不定不敢靠近。 白象和黑衣大汉还没断气,仍不时发出可怕的呻吟。 为首的人是执事大爷朱仁,尚义小筑地位甚高的首要人物。 “杀了他们吧!姑娘。” 尚义八将的老大赵天有点不忍心:“减少他们死前的痛苦……” “你给我滚远一点。” 荀明萱理妥盛针的革囊,抬头阴森森的喝叱:“他们罪有应得,我要他们慢慢死,让他们的同党看了,激起他们的强烈复仇意念,他们就会不断找我,我就可以一一送他们下地狱。” “你……你一个人把他们摆平的?” 朱仁意似不信,执事的五位大爷中,一比一,没有人能胜得了神力天生,浑身横练的白象。 “不错,我一个人,走了一个五灵真人。” 五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每个人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告诉你们的大小姐,叫她准备替张爷戴孝。” 她冷森森的神情极为慑人:“张爷是否真的被大乾坤手请来的恶魔行疫鬼使害死,目下尚未证实,我正要找他们彻底了断。” “我们听说过这件事,目下正与大乾坤手作殊死斗。” 大爷朱仁不介意她要大小姐戴孝的话:“行疫鬼使据说是一个女的,道上的朋友都不了解这个可怕的女人,姑娘怎么找她?” “我会找到她的。” “知道防范技巧吗?” “应该像防毒一样防范她。” “对,不要处在下风,不要沾她沾过的东西,最好不要让她接近至三丈内。很抱歉,我们没有这神秘阴毒女人的底细,见面也不相识,无法提供协助,请姑娘务必小心在意。愚意认为……” “认为什么?” “咱们愿提供十名警卫,替姑娘留意在你附近出没的刺客……” “少来烦我。” 她断然拒绝:“他们的人分散甚广,阁下知道大乾坤手在何处?” “很可能在山的西北麓。” “我去找他。” “姑娘……” 她一掠四五丈,向西北角冉冉而去。 “咱们也去。”朱仁手一挥,领先飞掠而走。 x       x       x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人则离开山林,山林不是人的宿处。 分配至各处搜寻的人,纷纷陆续返回绿杨村。 绿杨村是山西北的一座小村落,不足百户人家,目下成了大乾坤手的指挥中心,也是临时的宿处。 从各地赶来声援的亲朋好友,也纷纷从池州赶来会合,大概知道他不会在短期内重返府城,这里需要人手帮忙。 他们都知道,恨重如山的三眼功曹,已经像缠身的冤鬼,明暗间盯牢他们了。 大乾坤手是强盗,死缠紧盯的技巧和经验,比黑道之霸三眼功曹差了一大段距离,想摆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大江两岸是三眼功曹的势力范围,专奉尚义小筑旗号的江湖朋友,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三教九流中人才济济,一群赫赫有名的强盗,怎能逃过这些人的耳目? 其实,大乾坤手也无意狼狈逃避,实力仍然强大,想向他们报复,所付的代价将十分惨重。 三眼功曹并不愚蠢,知道付不起如此惨重的代价,所以不敢妄动,只能虚张声势恫吓扰乱而已,无可奈何。 唯一能有效构成威胁的人是太岁张,太岁张一死,没有人真能威胁大乾坤手了,来十个八个超绝的高手扰乱,很可能全军覆没。 大乾坤手大为放心,坐镇绿杨村高枕无忧。 搜寻尸体的人陆续返回,众口一词毫无所见。 有一组五个人找到了两具尸体,心惊胆跳把尸体带回,尸体零落,是白象和黑衣大汉两个人。敌人的尸体没找到却找到自己人的尸体。 夜间怎能搜寻尸体,所有的人必须返回绿杨村投宿。 两具零乱的尸体,吓坏了不少人。 大乾坤手一些首脑,住在一所大宅中,尸体摆放在晒谷场,引起一阵骚动。 “谁看见五灵真人了?” 大乾坤手向围在四周,议论纷纷的爪牙问:“他们这一组三个人,只抬回两具尸体,剩下的一个……” “恐怕也遭了毒手,长上。”风天王打一寒噤说:“属下在半个时辰前,听到远处有人喊叫,隐约可辨是五灵真人的声音。那不是属下的搜寻区,他的喊叫声又不是求救的呼叫信号,所以不曾前往察看。按凶手断手砍脚的情形判断,长上,恐怕是张小狗所为,他还没有死。” “胡说!他的确中了疫毒,非死不可。” 大乾坤手不信:“去一个人到村尾李家,问问教主的人,看五灵真人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他的仙法高明,定可安全脱险。” “不用派人去问了。”一名大汉说:“不但五灵真人没回来,他们另一组五个人也没回来。属下不久之前,亲眼看到五灵真人,十万火急调兵遣将,出村接应他们的人返回,猜想他们可能得到不利的风声了。” “糟糕!”大乾坤手脸色大变:“我们还有好些人还没回来,赶快出去接应,快!” “长上也认为张小狗没死吧?”风天主追问。 “那是不可能的。”大乾坤手信心十足地说:“他早已死了,我担心的是,三眼功曹横定了心走险,利用机会截杀咱们的人,我估错他了。” 所有的人,都不在乎三眼功曹,众人胆气一壮,立即大举出村接应返回的人。 x       x       x 五灵真人永远回不来了,落单的人注定要死。 八猛兽的飞虎,带了四个黑衣男女。 飞虎是女的,有人称她为母老虎。 八猛兽六男二女,另一个女的是独角獬豸。 五个人紧张的救治倒在草中的五灵真人,不住的摇头表示绝望。 五灵丹士的双手皆齐肘而折,断的手不在现场。 察看滴血的情形,老道倒地之前,没有双手重心不稳,但仍然奔跑了一段长距离。 “道长,你醒一醒……”替老道撕衣包扎断臂的人,焦急的大声问:“是谁砍掉你的手?醒一醒。” 五灵丹士醒不来了,鲜血即将流尽,脑部欠血,呼吸正快速的转弱。 “他没有希望了。” 飞虎也在替老道另一断手裹伤,颓然放手黯然地说:“血已经流尽,他马上就会停止呼吸,算了吧,咱们背他回去吧!” “是张小狗做的好事。”一名黑衣大汉咬牙说:“砍手是他的恶毒惯技,他没死,大小姐的消息不可靠,他在引咱们来屠杀。” “大胆!”为首的人大声沉喝:“你敢批评大小姐的不是,该当何罪?” “属下是……是无意的。”大汉惶然欠身:“属下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黑衣人声色俱厉。 “属下的意思是,供给消息的人不可靠,供给大小姐错误的消息,张小狗并没死。咱们的人毫无戒心,分散各处找尸体,反而落在张小狗的算计中……” “别说了!”飞虎大声叱止:“把老道背走。” “他还有同伴……”黑衣人举目四顾:“在这附近找找看……” “再找咱们就回不去了。” 女飞虎不同意,显然相信张文季真的没死:“五灵真人道术通玄,结果断了双手。咱们五个人,未必对付得了张小狗,走!” 背了刚断气的五灵真人,五人撒腿飞奔。 如果太岁张真的没死,五个人怎禁得起一击? 绕过一处坡脚,前面茅草及腰,没长有树木,斜坡长约里余,对面三四里外的山脚后,就是他们的宿处绿杨村,但在这面的坡脚看不到村影。 茅草中不可能有危险,五人脚下加快飞奔。 走在最后的一个黑衣女人,百忙中扭头回顾。 负责断后的人,必须不时察看有否警兆。 糟了,刚转头,眼角便看到身后有人影,当然不是自己人,刚想张口喊叫示警,剑光入目,脑袋突然脱颈而飞,身躯仍向前冲。 是荀明萱,从草丛中悄然升起,跟进、拔剑、砍头。 仇恨让她心硬如铁,她师父五雷散人本来就是可怕的凶魔,横定了心要替心爱的人复仇,剑出有如砍瓜切菜不动感情。 “你们死吧!”她厉叫,超越无头的死尸,一剑贯入两个黑衣人的背心,左手连挥,三枚双锋针幻化为电芒,分射前面的三个人。 黑衣男女武功高强,暗器凶猛霸道,但毕竟欠缺经验,毫无躲闪的机会,针到人倒。 女飞虎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八猛兽随大乾坤手抢劫遍天下,胆气与见识皆超人一等,一听身后的脚步声有异,便知有点不妙,加以事先已对太岁张没死的事有了印象,心中有所警惕。 听到厉声叫,不假思索地扭身滚倒,防备身后不意的袭击,反应超尘拔俗。 但还不够快,荀明萱已志在必得,射背心的双锋针略偏,贯入左肩胛,钉在琵琶骨上,入骨两寸卡住了。 女飞虎经验丰富,知道背部挨了暗器,断然放弃滚转发射暗器阻敌的念头,贴地向前一窜,虎扑而出远及两丈,手触地扭身大回身。 左手暗藏的一把柳叶刀作势发出,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很不妙,手一运劲,突然痛楚光临,功散力脱,柳叶刀失手翩然坠地。 荀明萱站在她身后不足八尺,光华四射的雷电剑正指向她。 “你……你你……”她脸色冷灰,惊得心跳似乎要停止了。 四个同伴全倒了,两个背心中针的人,正吃力地想爬起来,却力不从心。 五支双锋针入背四寸以上,卡在椎骨缝中,动一动就痛彻心脾,哪有余力爬起。 “你认识我。”荀明萱眼中怨毒的光芒慑人心魄:“我不知道你是谁,反正你是大乾坤手的人,就必须下地狱,杀!” 女飞虎强忍痛楚,凶狠的拔剑攻击,咬紧牙关存心拼死,一招织女投梭,奋不顾身孤注一掷。 第一剑落空,第二剑落空……这一招如果封不住第一剑,便将紧迫追袭共发出了七剑之多。 荀明萱退一步,再退一步,让攻来的两剑落空。 第三剑…… 雷电光华一闪,“铮”一声暴响,女飞虎的剑飞上半空中,人也骇然暴退。 “行疫鬼使在何处?” 荀明萱逼近问,剑垂身侧似乎不打算用剑逼供。 “我……我不……不知道……”女飞虎咬牙切齿:“就算知……知道……老……老娘也……不会告……告诉你,任杀任……剐……” “大乾坤手呢?” “不知道!”女飞虎厉叫。 “招供,换你的命!” “你去死吧!”女飞虎果然不愧称为八猛兽之一,明知必死大声嘲弄:“你下地狱去找吧!你……” 剑光一拂,砍掉女飞虎的右臂。 “你先下地狱。”荀明萱咬牙说:“下地狱用不着腿的。” 剑光再闪,女飞虎的右脚齐膝而折。 “哎……唷……”女飞虎摔倒在草中厉叫:“我在……在地狱等……你……呃……” 女飞虎终于痛昏了,魂魄正在离开躯壳。 “这些人真可怕,似乎都不怕死。”荀明萱开始搜寻黑衣男女的双锋针,一面喃喃的自语:“我会把你们斩尽杀光,不杀光绝不罢手。” 对面的山脚下,传来三声震天长啸。 那是大乾坤手的人,用啸声紧急召唤返回的人。 荀明萱不假思索的掠出,忽略了五灵真人的尸体。 五灵真人的双手被砍断,绝不是她下的手。 x       x       x “她成了屠猛兽的专家了。”执事大爷朱仁,站在尸体旁悚然地说。 他认识还没断气的女飞虎:“老天爷,六个超等的高手,竟然全完了。这青城三女妖的小师叔,怎么可能有如此可怕的成就。” “如果她和咱们作对,咱们真没有几个人对付得了她。” 老大赵天打一冷颤:“杀孽之重,无与伦比。得警告我们的人,要避免和她发生冲突。大乾坤手的人惹火了她,正在付可怕的代价,咱们千万不可又蹈大乾坤手的覆辙,以免付相同的代价,咱们付不起。” “咱们要不要跟去看个究竟。”朱仁征求同伴的意见。 “再跟去,就钻进他们的罗网里了。” 赵天不安地说:“咱们只能打烂仗,不能硬碰硬,一进罗网,不但有失咱们扰乱的本意,也必然会遭受被消灭的噩运。” 后面传来一声冷笑,二十步外的零星小树丛里,屹立着五个村夫打扮,挟了刀剑的人。 执事大爷朱仁脸色微变,老远便认出为首的四海游神公孙皓。 “不错,再往前便是死路一条。”四海游神大声说:“距他们公然投宿的绿杨村外,隐藏着两批你们应付不了的可怕人物,等候你们前往绿杨村骚扰。这两批人堵在外面瓮中抓鳖。你们赶快离开吧!目下你们实力仍然不足,三三两两前往窥探,不啻前往送口供。” “公孙兄,你们呢?”朱仁笑问。 “我们远在风暴圈外看风色。” “太岁张真遭到不幸了?” “哈哈!会吗?” “可能不会,但行疫鬼使……” “很可怕,是吗?” “是的。” “如果是你是我,甚至贵上三眼功曹,接近他三丈以内,大概都会没命。但太岁张不会,他本来就是病魔不侵的铁打金刚,至少目下所知的千瘟百疫,要不了他的命。那位五灵真人的双手,就是被他砍下来的。” “那……那咱们就放心了。”朱仁如释重负,呼出一口长气。 如果没有太岁张牵制住大乾坤手的一些隐藏在暗处高手,尚义小筑的一些响亮名号的江湖群雄,是禁不起那些隐藏高手猝然一击的。 实力仍嫌不足是事实,三眼功曹无力发起决定性的一击。 “放心?你们该担心才是,呵呵!”四海游神笑得相当神情愉快:“不要放心太早了。” “公孙兄的意思是……” “太岁张并非站在你们一边的,你没搞错吧?呵呵!” “也不是仇敌呀!” “不是吗?难道你们不曾再三向他动刀动剑?” “这……” “快走吧!天快黑啦!再不走,保证你们走不了。再见。” 五人退入小树丛,快速的离去。 朱仁惴惴不安,立即偕同伴退走。 x       x       x 一个目标鲜明意志坚决的人,常被人认为疯狂。 荀明萱就是濒临疯狂的人,血腥更令她疯狂。 张文季遭了不幸的凶讯,激起她破釜沉舟,有去无回,与仇敌偕亡的决心。 天快黑了,她必须尽快的找到大乾坤手的人。长啸声传来的地方,必定有她所要找的人。 接近山脚,妙极了。左侧方的山径中,七个黑衣男女正沿小径西行,相距约在半里左右,她从斜方向追赶,预计可以在前面里余的小径折向处会合。 脚下一紧,她要抢先到达会合的交点。 人地生疏,她并不知道山脚后面便是绿杨村。 她用轻功急赶,当然比对方泰然步行快得多,当她到达小径折向处,七个黑衣男女仍在半里外。 一比七,她重施故技,要从后方加以无情的猝然搏杀,至少须在刹那间消灭对方一半人。仇恨令她激忿,她把一切规矩抛出九霄云外。 大乾坤手这些人玩弄阴谋诡计坑杀了许多高手,谋害了她心爱的人,她也用不公平的手段报复,是天经地义的事。 五雷散人是邪魔,调教出来的门人,哪将公平、正义、是非等观念灌输给她?她认为自己有权不择一切手段快意报仇。 而且,她甘愿把命也卯上了。 小径两侧有树木,有草丛,有竹丛,有岩石,正是理想的伏击好地方。 得先找地方埋伏,她举目四顾,突然感到心潮汹涌,毛发森立的感觉,似浪涛般的向她袭击。 她的目光,落在路右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干后,那是一棵巨大的梓树,粗约三人合抱,树下野草萋萋,四周寂寂毫无异状。 但她的凤目中,涌起极端警戒的神情,幻发出慑人心魄的森森幽光,整个人似乎陷在一种诡异的幽邃气氛里,令人觉得她不像阳世间的人。 摘下遮阳帽,她仰天吸入一口气,双手徐徐外张,身上似乎涌发出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雾气。 “你干什么?” 树后突然传来阴森的语音。 她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盖,右手握住遮阳帽出现颤动的现象。 她一听便知道是谁。 曾经几乎置她于死地的阴煞仙姑。一想起这女人,她似乎觉得身躯已在发寒颤了,寒魄阴功让她吃足了苦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仍然跟来了。”她阴森森地说:“阴谋残害太岁张,一定有你一份。他宽宏大量放过你和三妖仙,你暗中跟来伺机报复云雾谷毁灭之恨,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也有权为了复仇而杀死你。你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不是死剩下的三妖仙?出来吧!上次你诡计得逞,这次你不会再侥幸了。” 两个人绕树左右踱出,果然是阴煞仙姑和三妖仙。 “你吹起牛来了。” 阴煞仙姑一面接近一面冷笑着说:“不错,云雾谷被毁之恨,大师兄被杀之仇,誓在必报,所以我两人跟来了。可惜,太岁张已死在陈小妹的疫毒下,轮不到本仙姑手刃他报仇雪恨了。太岁张是你的仇敌,你来这里干什么?” “替他报仇。” “替仇敌报仇?” “他曾经为了我这个仇敌,向你们讨取寒魄阴功的解药。你们用阴谋诡计残害了他,我也替他报仇以回报他的人情债,有什么不对吗?” “说不通,你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胡说八道,你与太岁张绝非仇敌!” “仇敌有多种,有些仇敌是不伤大雅的。我问你,陈小妹是谁?” “就是行疫鬼使呀,这时告诉你已经无关宏旨了,你不会泄露秘密,因为本仙姑就要杀死你,云雾谷的毁灭,可说是直接毁在你手中的,你非死不可!” “你师兄妹两人,也非死不可!” “你先死……”阴煞仙姑沉叱,双爪齐出,十道冷芒从指尖激射而出,寒魄阴功再展威力。 人影一闪,倏隐倏现,现时出现在三妖仙的左侧两丈左右,像在使用化身术。 爪劲穿透遮阳帽发出怪响,寒涛汹涌。 那顶遮阳帽,虚悬在荀明萱先前站立的地方,怪异得不可思议。 荀明萱已经不在原处,只留下遮阳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把帽悬吊在该处,爪劲把帽射穿了十个指大的透明洞孔,帽只轻震了一下,并没下坠。 三妖仙一声大喝,一掌向突然显现在身侧的人影拍去,反应十分惊人,怪眼中有惊骇的神情流露,被荀明萱乍隐乍现的幻形术吓了一跳,本能地发出抢攻。 这瞬间,妖道听到了可怕的怪异啸风声,眼角也有异物的形影闪动。 接着传出阴煞仙姑的惊骇尖叫,还来不及转头察看,荀明萱的剑光已穿透无俦的阴寒掌劲,一无阻滞地排空而入。 “呃……”妖道如中电殛,浑身一震立即发僵。 无坚不摧的雷电剑,已无情地贯入他的胸口。 同时传出阴煞仙姑可怕的叫号,他知道师妹也完了。 如何完的,他已无法知道了。 遮阳帽像一面道士在大法会使用的钹,横切入阴煞仙姑的小腹,几乎把小腰肢切断,如果切断脊骨,就是酷刑腰斩了。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虚悬的遮阳帽,竟然在被爪功射透十个洞孔之后,突然飞旋而出切入阴煞仙姑的腹部,像是有灵性的活物。 姑娘飞退丈外,雷电剑脱出妖道的身躯。 “砰匍”两声大震,三妖仙与师妹阴煞仙姑同时倒下了,在地上作垂死挣扎。 荀明萱脸色苍白,冷汗如雨,耗掉了不少精力,一举歼除两个劲敌。 生有时死有地,张文季在十方瘟神的请求下,释放了三妖仙师兄妹,没料到仍被曾经受到伤害的荀明萱杀死了,在数者难逃。 第三十章 期期艾艾 荀明萱这次用上了道术,全力作孤注一掷,以剑支地立即调和呼吸,收敛元神,火速行功以恢复精力,身躯呈现颤抖,双脚发软凤目无神。 她比张文季的修为相差太远,一击之后便濒临贼去楼空的境界。 糟了,脚步声急骤,二十步外七个黑衣男女,正加快脚步接近。 这时的她,一个村夫也可以一拳把她击毙。 她听到脚步声,后悔已来不及了,这时想不顾后果,冒走火入魔的凶险走避,也走不了几步,不可能找到藏匿的地方,七男女显然已看到她了。 “我完了!” 她心中狂叫,真想放弃行功恢复精力的努力。 即使散去凝聚的先天真气,她也无力自卫。 七个男女到了,两面一分。 “是她!青城三妖女的师叔。”为首的黑衣大汉狂喜地欢呼:“她是我的……” 一只大手按上了她背心的灵台穴,另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抱住了她的腰肢。 “继续行功,一切有我。”熟悉的语音入耳,熟悉的体气入鼻,身形倏然飞起。 “她会飞……”她同时听到黑衣男女的惊呼。 x       x       x 天宇黑沉沉,星月无光。 她坐在大树下行功,夜凉如水,寒气袭人,她浑身却热流荡漾。 酒香扑鼻,有人在她身侧大吃大喝。 行功九周天,她感到精力澎湃。 “你无恙,我好高兴。”她停止行功,心花怒放:“我想,我一点也不后悔。” “不后悔和他们决死?”正在大吃大喝的张文季说:“你这种破釜沉舟的举动……” “我很蠢是不是?” “不蠢,只是笨了点。” 张文季将碗筷向她一伸:“过来坐,填饱五脏庙,保证你精神抖擞,食物是精力之源。十方瘟神呢?” 饭有饭篮盛制,但菜肴只有用荷叶盛着摆在地上,饭香,菜更可口。张文季也有碗筷,有一葫芦酒,饭菜足够两人大快朵颐,她也真饿了。 “他老人家还不能和人交手,十天半月脚上的新皮长不好,留在陵阳镇,有几个侠义道的人在照顾他。张爷,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到你不幸的消息,我……我我……”她不禁心中酸楚,泪眼模糊。 “谢谢你,盛情可感。”张文季轻拍她的香肩:“我会珍惜这份情谊。大乾坤手那些人,并非厚着脸皮大造其谣说我死了,我的确几乎死过一次,幸而我受得了疫毒的煎熬。” “据说行疫鬼使的疫毒,中者无救……” “并不尽然,其实并不比其他毒物可怕。每次大瘟疫过后,仍有不少人幸存。疫毒是病毒的一种,得看人的体质有否抗拒的潜力,某些人喝口冷水也会死,有些人大吃腐臭食物毫无影响。生活环境可以决定抗疫力的高低,温室里的花朵,与山间的野花是截然不同的,抗风霜的能力相去天壤。在我来说,即使我不用行功自疗,这点疫毒也要不了我的命,我是吃生肉喝生水长大的。” “可把我急得……” “急得来找他们拼命,也真的几乎送了命。”张文季苦笑:“一发觉肚子有异,我便断然拼全力飞逃,逃来铁券山找地方藏匿,也找药物帮助。幸而我禁受得起彻骨奇痛,也找到了抑止上吐下泻的草药,整整一天两夜,我在鬼门关里外进出徘徊。换了旁人,早就死了。” “全好了吗?” “我用遁术抱你走,不全好能办得到吗?赶快进食吧!饭菜快凉透了!你妄用真力,还得行功两至三次,才能恢复岌岌可危的气机,今晚不能离开。” “我是迫不得已,云雾谷两个妖仙其实比我强,如不全力以赴,死的一定是我。今晚为何不能离开?” “他们大举出动四出埋伏捉你,我可不想晚上一头栽进天罗地网里。天一亮,我要他们好看,哼!” “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姑娘显得不安。 张文季仍然生龙活虎似的在她眼前,她决死的意志动摇了,这时要她面对大群高手名宿,她的信心已化为乌有,宁可避免与那些人碰头。 信心与意志,会随时地情况而有所改变的。 “我是在山林藏匿的专家,放心啦,就算他们出动上千个高手,也不可能在晚上搜到我们的,大白天他们毫无所获,晚上更困难万倍。如果是我,我绝不会做这种危险万分的蠢事。吃啦!该担心的应该是他们。” 姑娘心中大定,宽心地进食不再有所恐惧。 x       x       x 山区夜间寒意甚浓,但两人躺在荒野中的草穴内,不但毫无寒意,穴中温暖如春。 姑娘蜷缩在张文季胁下,睡得很不安静,第一次与心爱的男人相倚相偎,共度漫漫长夜,她觉得整个人都陷在难以言宣的激情里,这种又惶恐,又羞涩,又兴奋的前所未有的感觉,又刺激又美妙,浑身燥热心跳如鼓。 在前半个时辰内,她有昏眩迷乱的感觉,似乎觉得紧靠着他的张文季,像一个大火炉,一个寒冬里的大火炉,靠近了固然温暖舒适,太靠近了可能会受到灼伤。 最后她不怕灼伤,几乎挤在张文季怀里了。 张文季心无旁骛,全神留意四周的动静,认为姑娘睡得不安稳,是心中恐惧而引起的不安所造成,因此没注意姑娘情绪上的变化。 久久,姑娘终于平静下来了,偎在张文季身畔,悠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苏醒,还不知身在何处。这一觉她睡得特别香甜,几天来的惊怒激情,几乎令她濒临精神崩溃边缘,下手杀人冷酷凶猛,一旦拥着心爱的人入睡,自然获得心灵的宁静,一切惊恐已消失殆尽,睡得特别安心,精力恢复的十分迅速。 正要惊起,一只温暖的大手掩住她的嘴,另一只大手紧抱着她。 “噤声。”张文季附耳低声说:“你睡得很熟,精力恢复了吧?” “张爷……”掩口的手一松,她感到浑身一热:“什么时候了?” “听,飞禽晨起了。” 草穴中幽暗,但比夜间明亮些,一看便知是晨曦,今天必定是大晴天。 耳中听到的不是秋虫的夜鸣,而是悦耳的鸟语。 “天亮了?”她恍然,脸上一热:“我居然一觉睡到天大亮。” “我起来巡视了三次,你睡得像吃饱了的小猫。” 张文季打趣她:“我想你大概许久没获得良好的睡眠了,这样下去,你会精神不济出纰漏的。记住我的话:在凶险的环境里,你如果一直就处身在紧张中,不需敌人逼你,你自己就会崩溃了。所以,必须抓住机会好好歇息,一次充足的睡眠,很可能会助你度过大劫难。现在,你有精力应付难关吗?” “你是说……” “有不少人接近,就快到了。” “哎呀!我们……”她心中一慌。 “是利用黎明前的黑暗期,快速派至各处搜索与分布埋伏的人。往这处方向来的人,很可能有十名之多,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藏匿处,但我们不能一直就躲在这草穴里。所以,如果你有精力应付,我们就打发他们走路。” “十个人算什么?”她抓住身侧百宝囊:“我夺了四五十枚双锋针,正好还给他们。” “不可轻敌,小萱。”张文季无意中叫她的小名:“来的如果是行疫鬼使那些人,将是极为可怕的劲敌,犯不着和他们赌命,划不来,知道吗?” “我……我听你的。” 她兴奋地说,情不自禁的抓住张文季的大手,按在火热的粉颊上轻揉:“有你在,我不和任何人赌命,我也不知道什么叫赌,我……” “那就好,我放心了。”张文季轻拍她的脸颊,挺起上身整衣收拾剑和百宝囊:“大乾坤手把准备对付三眼功曹的高手,转而用来对付我,他真的很笨,取代三眼功曹地位的希望,因而越来越渺茫了。” “他知道你是他最大的威胁,所以不得不采取釜底抽薪的手段对付你。” “他用的不择手段办法,不像一个雄图大略的未来江湖霸主。三眼功曹就比他高明些。一看风色不对,就采取回避的手段和我来软的,我真不好意思横定了心逼他。唔!他们快到了,我们商量对付他们的办法……” 远处出现十个人,神气的排草而至。 x       x       x 十个高手,足以对付任何一个超绝的风云人物。 三男一女,还有六个冷静阴森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是曾漱玉的勇敢慓悍死士,全是不理会任何规矩道义的杀手,面对敌人,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杀死敌人。 他们从不与人打交道讲道理,见了面就下杀手,一拥而上就发射双锋针,毙不了敌人才用剑搏斗。 张文季早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在九华活动期间,曾经在胸口用铁板保护心坎要害,防范这些人猝然袭击,可知他不敢忽视这些人的威胁,把这些人看成可怕的劲敌。 如果面面相对,他并不怕这些人撒野。 上次在大街上,心坎挨了一针,要不是有铁板保护,他死定了,所以他对这些可怕的杀手,怀有强烈的憎恨和戒心。 三男一女都是中年人,看外表所流露的慓悍气概,便知道是大乾坤手得力的盗伙,配属六个黑衣杀手,实力极为雄厚。 假使十个人布伏,刹那间便可杀死一队闯入埋伏的高手名宿。 这一队人不是派出布埋伏的,而是负责某一地区的威力搜索,把藏匿的人赶出来加以歼灭。因此分为三路,齐头并进搜查任何可能藏匿的地方,树丛茂草,都是他们留心搜索的目标。 这一带草深仅及膝盖,不需要仔细搜查探索,十个人踏草而至,要前往前面的山脚搜寻可疑的目标。 那位女中年人,眉心长了一颗小指大的肉疣,像一个小小的青灰色肉角,粗眉大嘴,一点也不像女人,但丰满的胴体,却是不折不扣的女体。所使用的兵刃是虎爪,也是女人不适用的重兵刃。 八猛兽中的独角獬豸,江湖朋友闻名战栗的女强盗。 女强盗显然是这群人的领队,走在中间一路,身后跟随着一个中年同伙,和两个黑衣人。 “小妖女不可能躲在山脚一带。”女强盗用手向两里外的山脚一指,向同伴指示机宜,道:“那一带有不少被草木掩盖的兽窟狐洞,咱们得留心些,任何角落也不要忽略,一定要把妖女赶出来。” “赶出来咱们也捉不住她。”中年人摇头苦笑:“按昨日她逃走的身法,快得像是御风飞行,她如果不想和我们拼命的话,咱们谁也拦不住她,更休想追得上她。” “她逃命也好,咱们用不着追杀她。” 独角獬豸冷笑:“那是负责埋伏的人,必可得手的目标,咱们只负责将她赶出来便可。进了埋伏她就逃不了啦!” “小妖女居然杀死了云雾谷的两个妖仙,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中年人打一冷颤:“咱们如果真能找到她藏匿处,很可能须付出甚高的代价。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咱们十个人,很可能有一半人送命。长上大举出动搜寻她,的确不是聪明的事。” “你的确在灭自己的威风。” 独角獬豸冷冷地说:“咱们这些干没本钱的好汉,最值得骄傲的是敢杀敢拼,有一半人送命小事一件,你这些话就不上道了,是不是害怕了?” “你不要断章取义讽刺我。” 中年人大为不悦:“我的意思是所付代价太高不值得,没有必要死掉一半人。她一个小女人能藏匿多久?早晚她会饥渴交加出来的,派人搜最易遭到突击,她出来就完全暴露在咱们的砧板上了,哪怕她不任咱们宰割?比方说,她就藏匿在侧方的草丛中,先用暗器偷袭,结果如何?” “不要胡说八道掩饰你的怯懦!”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笑,一声轻咳。 “大多数人听不得老实话。”语音清晰入耳。 四人大吃一惊,倏然转身。 左右方十余步外,六个并进搜寻的人,迅速向中间的四个人集中,反应十分迅速。 “太岁张!”中年人惊叫:“你……你是……是人是……是鬼?” “混蛋!朝霞满天,天亮鸡鸣,鬼应该返回阴司,以免被天火所焚,你看我像个鬼吗?”张文季流里流气出言讽刺:“你一个高手名宿,居然大白天人鬼不分,你完蛋了,早些洗手或许可以保全首领。” 独角獬豸一咬牙,猛的举手一挥。 六个黑衣人同时双手齐扬,双锋针有如满天的雷电。独角獬豸四个人,也飞刀飞镖齐飞。 “你死吧!”独角獬豸厉叫,连发六把飞刀。 张文季向后飞退,退在暗器的前面,速度甚至超过暗器,数十枚暗器沾不了身。 这瞬间,荀明萱从十人的身后草丛中,倏地长身而起,以更快的速度发射双锋针。 十个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张文季身上,各展所学全力发射暗器,怎料到有人从身后追魂夺命? 针到人倒,惨烈万分。 那位心怀恐惧的中年人,仅发射了三支钢镖,眼看张文季用惊人的身法后退,胆气一壮,也因曾经受到独角獬豸的刺激,为了表示勇敢,全力向前飞跃狂追。 身形跃出,便听到身后有异声,百忙中扭头一看,只惊得心胆俱寒。 九个同伴正纷纷栽倒。 他最后看到的是,独角獬豸正向前一栽。 后面丈余,荀明萱仍在快速的发射双锋针,倒下的人也补上一两针才罢手,六个黑衣人中的针最多。 他心胆俱裂,脚一沾地便向侧纵,用上了全力,发狂似的逃命,速度打破了平生记录。 x       x       x 十六个人浩浩荡荡前来收尸,实力空前强大的,每个人皆如临大敌,步步提防留意四周的动静,避免接近林深草茂利于埋伏的地方,随时防备有人突袭。 领队的人是曾漱玉,她的六个爪牙死了,怀着怨毒的心情带人前来收尸,她冷峻的面孔更令人害怕了。 九华风云期间,她一直主宰全局,直至退到潜龙精舍,她手下爪牙的死亡令她元气大伤,把太岁张恨之入骨,发誓要将太岁张锉骨扬灰。 潜龙精舍也派了两个老道跟来,老道会邪术,至少可以用邪术缠住太岁张和青城妖女,让其他的人用暗器行致命一击。 潜龙精舍死伤也相当惨,昊天教主有十位得意门人,这期间死伤惨重,十大弟子中,火真人与五灵真人先后死了,连潜龙精舍也失去,无巢可归。 为首的老道是五行真人,是死鬼五灵真人的师兄,他并无对付太岁张的自信,但奉派外出不得不来。 看到九个人的死因,曾漱玉几乎咬碎了银牙。 全是被双锋针杀死的,针仍留在体内,一点不错,是他们精工打造的双锋针。这是说,九个人皆是死在自己的双锋针上的。 她用大量双锋针杀人,也不幸被别人利用她的双锋针杀她的人。 “他两个杂碎,竟然也在背后下毒手杀人!” 曾漱玉咬牙切齿地说:“太岁张的名头,比家父只高不低,他怎能不顾身分……” “曾姑娘,他有权以牙还牙。” 五行真人不同意她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歪理:“太岁张是黑道之雄,和我们一样,有权不顾身分,明枪暗箭齐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姑娘,输了认输,黑道人使用任何手段,都是正当的,你要把他当成侠义英雄一定会失望的。” “我发誓,我要用各式各样的手段杀死他,替我的这些手下报仇。”曾漱玉爆发似的狂叫。 “姑娘,那是以后的事。”五行真人不安地说:“再不赶快把尸体带走,恐怕……” “怕什么?” “怕太岁张两个孽障,重新在此地出现。” “我等他!” “是吗?” 五行真人心中不快,这个小女人未免大狂妄了:“姑娘,咱们禁不起再一次损失了,他俩在这一带神出鬼没,打了就走,咱们再这样大张旗鼓耀武扬威,站在明处让他们逐一收拾,早晚会被他俩赶尽杀绝的。” “道长,你高估他了……” “是吗?你的师姑低估了他,结果他不但没死,反而激起他强烈报仇的念头,结果我的师弟五灵真人也成了陪葬,你们这里摆了九具尸体。” 五行真人冷冷地说:“云雾谷三妖仙威加宇内,结果全军覆没,他们也低估了太岁张,下场可悲。小姑娘,你何时才能长大明白事理?” 曾漱玉总算冷静下来了,不再分辩,仅冷冷的瞥了老道一眼,随即下令动身。 十六个人背了九具尸体,凄凄惨惨返回绿杨村。 x       x       x 远远的山脚下,三眼功曹二十二个人,一直在留意这十六个人的举动,目击他们收拾九具尸体。 “太岁张和青城妖女,在这一带大开杀戒,如果他也和咱们胁迫,咱们的处境十分不妙。”执事大爷朱仁,显得忧心忡忡:“尤其有大小姐在场……” “我不怕他。”大小姐林翠珊气冲冲地说:“他最好不要再惹我,哼!” “丫头,你最好不要再激怒他。”姑娘的母亲女飞卫郑重叮咛:“毕竟是你先招惹他的,而且再三插手管他的闲事。这次九华风云险恶,如果没有他相助,尚义小筑可能已不存在了,九成九会全军覆没。日后见了他,你何不平心静气向他解释误会?” “他那种人有理讲不通……” “你呢?你和什么人讲过理?” 女飞卫苦笑,知女莫若母:“你从小就刁蛮霸道,个性焦躁蛮不讲理,目下碰上一个有理讲不通的对手,天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难以收拾的灾祸?” “天大的灾祸,女儿会一肩挑。”林翠珊蛮横地说:“我不怕他,让他来找我好了。” “他肯定会找你的,他是一个难缠的怪人。大乾坤手惹火了他,可被他缠得灾情惨重,女儿,你得记住,你爹的弟兄,都是恩怨分明的人,不会向他挥刀舞剑。这是说,他们不会帮你对付他,所以……” “你们都怕他,我不怕。” 林翠珊瞪了朱仁一眼:“你们都把他看成无敌的天神,降灾的太岁,我不在乎,不要任何人帮我,我对付得了他,我早晚会用无影神针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你吹起牛来脸不改色,我算是服了你。” 朱仁怪笑道:“大乾坤手那些黑衣爪牙,全是用双锋针杀人的专家,众多高手明暗之间计算他,结果一个个非死即伤。假使你用双锋针对付他,小心自食其果。” 一名大汉匆匆急奔而至,是派出侦察的眼线。 “启禀长上,他们的确落脚在前面的绿杨村,人数众多,请长上定夺。”大汉上气不接下气禀告:“已经查出他们多了些男女,昊天教主也来了。” “咱们走,接近看看风色。” 三眼功曹其实并无必胜的信心,所以不打算叫阵强攻。 假使他们实力够强,早就向大乾坤手一群人袭击了。 x       x       x 绿杨村警卫森严,一整天不见有人在外行走。 连村民也足不出户,显得神秘万分。 通向村外的几条小巷口,不时升起一阵阵青灰色的轻烟,忽聚忽散,时有时无。 大白天,硬闯进去后果相当可怕,如果没有强一倍或二倍的实力,贸然闯进去必定有进无出。 三眼功曹的人手不断增加,前来声援的黑道风云人物络绎于途,但实力仍难超过一倍,当然不敢付出重大的代价,以换取并不可靠的胜利。 替天垣宫助拳的邪魔歪道,声势更是差了一大截,更不敢妄动,只能在一旁看风色等候变化。 侠义英雄们的处境更是尴尬,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查出天柱峰三魔与中州双残,隐藏在大乾坤手那些爪牙中的确实线索。 没有任何发动问罪的理由和借口,只能隐身在一旁侦察,等有了确证才能发动惩凶的行动。 所有的人都很有耐心,伺机而动各有打算。 而所有的注意力皆集中在太岁张身上。每个人都睁大眼睛拉长耳朵,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内心中,每个人都希望能有所举动,引发一场大混乱,以便从中取利,各取所需,情势非常微妙。 太岁张与青城妖女大开杀戒的消息,让所有的人心惊胆跳。各方群雄都在想:“希望太岁张不要将灾祸降在自己身上。” x       x       x 天刚黑,村口半里地的一株大树下,出现张文季和荀明萱的身影,甚至挂起一盏两尺大的灯笼。 附近的草木丛中,各方群雄时隐时现。 这是村民乘凉的风水树,是一株千年古樟,平时有村童在附近玩耍,设有石桌石凳,村老们农暇时在这里聚会聊天,下盘棋唱唱俚曲小调,是全村注目的地方。 张文季带来了酒菜,姑娘兴致勃勃充任主妇,斟酒布菜蛮像一回事。美丽的面孔一直绽放兴奋可爱的笑容,明眸中的杀气早就消失无踪。 张文季不再回避她,把看作好朋友,让她芳心狂喜,只是心中仍感到不安。 青城妖女,一想起这鄙视性的称呼,她就感到自卑,内心隐隐作痛。 “如果他们突然一涌而至,张爷,怎办?”她替张文季斟上酒笑问:“距离很近,来得必定很快。” “我们也不慢呀,人多咱们就走,人少就三两下摆平他。”张文季信心十足,嗓门大声传村内:“何况他们心中明白,等候打落水狗的人很多。他们如果一涌而出,打落水狗的人必定断他们的后路,两面一堵,活的人恐怕就没有几个了。小萱,你以为他们是真的亡命傻瓜吗?” “他们当然不是傻瓜,是又阴险又狠毒的好汉。” 她的嗓门也大:“这期间他们用阴谋诡计,运用得出神入化,要不是我们命大,恐怕尸骨早寒啦!精明得足以雄霸天下呢,哦!他们躲着不出来,怎办?进去赶?” “他们就希望我们进去赶,以便瓮中捉鳖。引蛇出穴与请君入瓮,是两种截然不同,但意义相等的妙计。不论引出或请入,都必须获得天时地利人和相济,不然成功的机会必将大打折扣,甚至会失败。目下我们不中他们的妙计,用我们的手段解决。他们不可能永远躲在里面守株待兔,早晚会被迫和我们解决,我们并不急,所以不至于害胃气痛。能喝吧?敬你一碗,祝你我合作愉快,祝你我的目标早日达成!” “我……我不会喝!”她期期艾艾黛眉紧锁:“这东西比毒还难以入口,天知道你们为何要喝它!” “你还小,你不懂,呵呵!”张文季举起酒碗,伸向姑娘的右后方:“敬你,酒为色之媒,这一碗喝下去,谁也不知道会有何种变化,你这个大美人可得小心了,后果自负。” 她跳起来,手按上了剑靶。 “不要动剑,小萱。我们是主人,要保持风度,她是来探口风的,也许想来讲道理。” 她警觉地退到张文季身侧,虎视眈眈像个尽职的保镖打手。 树后踱出一个彩衣丽人,灯笼光芒朦胧,更增加美丽女人几分颜色,扑鼻的幽香,随丽人的逐渐接近而增加浓度。 这是一个懂得打扮的绝色佳丽。 “你来得够近了!” 她沉叱着,左手亮出锋利的双锋针:“站住,这是最后警告!” “唷!小女孩,你不可能是这位名震天下,江湖轰动的太岁保镖吧?” 彩衣丽人笑吟吟地说,但不再接近:“你就是青城三妖女的师叔?真的?” “半点不假。”张文季说:“所以,你最好对她保持客气和尊敬,不仅是她的辈分比你只高不低,而且她的武功也比你高明,只不过她不用毒物计算人。” “用毒不算罪大恶极,是吗?” “但用毒加上狼心狗肺,就不可原谅了。” “张兄,你是说……” “你是那位陈婉贞姑娘,假冒天垣宫大宫主座下的人。” 张文季剑眉一挑:“你就是江湖朋友闻名战栗,无人知道你庐山真面目的行疫鬼使了。” “我的确姓陈。”彩衣丽人有意冲淡问题:“我不否认我会用毒……” “该说善用毒,用疫毒。” 张文季打断对方的话:“你用任何毒皆与我无关。问题是,你杀了自己人陈忠和韩自然,牺牲自己人而让我相信你真是天垣宫的人,而大意中计,被你的疫毒整治得九死一生,这种恶毒残忍的手段,委实令人不寒而栗。陈韩两个人,死得冤哉枉哉也,绝非他们自愿被你杀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和另一个女人,突然下毒手追魂夺命。当时我已经起疑,他两人武功十分高明,怎么可能毫无反抗之力一击致命?可惜我仍然笨得想不通,终于被你的疫毒有近身肆虐的机会。” “要想某些事成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天下绝不可能有金山银山掉落在院子里的好事,也绝不可能有不相干的人,给你黄袍加身,捧你坐上龙椅做皇帝。陈韩两个人的死,是我们预付的代价,可惜你仍然健在,功败垂成,十分遗憾。” “现在你又打算玩弄什么阴谋诡计?” 张文季将一根竹筷,掐断成四段,举起让陈婉贞看:“疫毒已对我无效,你知道我体内有免疫的功能。你如果想突然冲近,施放其他更霸道歹毒的玩意,每一段竹筷,保证可以贯入你那丰满诱人的胴体。你走吧!你和平的来,也可以和平地离开,你不是我太岁张的目标。” “张兄,天下没有解绝不了的争端。” “是吗?” “只要双方有诚意,双方肯让一步,利害能摆得平,不斤斤计较利益的多寡……” “那就天下太平,是吗?” “对,任何事端皆有办法解决。” 陈婉贞真有女说客、女强人的气概,笑容又艳又媚,声调悦耳迷人:“记得陈韩两人向你所提的条件吗?” “美人计?”张文季苦笑:“我这人从不自作多情,有爱善怕恶的劣根性,大乾坤手的女儿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似乎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债主。男人如果不是天生贱骨头奴性太重,绝不会和冷若冰霜的女人上床,男欢女爱毕竟是两情相悦的大快乐,与冰霜同衾共枕,快乐得起来吗?所以我拒绝……” “他两人所说介绍真正美艳女人,指的就是我陈婉贞。” “哦!老天爷!他两人死得真冤,充任你的拉皮条龟公,到头来反而被你宰了,我还表错了情,以为介绍的美艳女人,是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呢!这笑话闹大了,原来你才是真正美艳的女人,这……” “以我的美貌,我的才华……” “以及你那一身天生媚骨,和无尽的欲望,必定无往而不胜,在江湖任所欲为。可是,凭我太岁张的智慧才华,你的野心欲望,与我的野心欲望有了冲突,你的美貌才华就不重要了,你不但蛊惑不了我,我还会把你看成有美丽花纹的致命毒蛇,我会冷酷无情地辣手摧花,把这几段竹筷,一一射入你那诱人犯罪的曲线玲珑胴体。” “我会先杀死她。”荀明萱凶狠地说,明亮的凤目中重现浓浓的杀机。 “天杀的!你到底要什么?”陈婉贞怒叫,碰上一个软硬都不吃的强者,委实无法可施,心中一焦躁,很可能要冒险展开行动。 “陈韩两人知道我太岁张要什么,你也应该知道我和他们谈判的目的。” 张文季反而更冷静:“财与势,连白痴也想要。我太岁张与大乾坤手是一丘之貉,他明白我骨子里要的是什么,所以他不惜工本,千方百计要除去我这个威胁他霸业的太岁张。” “你……你真的要和他争江湖霸业?” “废话!九华谋陷三眼功曹失败,他快要成功却又功败垂成的霸业成空,他的地位声威,哪比得上我太岁张?我只是个能威胁他成为江湖霸主的人而已,该说是他要和我争。” “开出你的价码来,希望你退出这场竞争。” “你做得了主?” “那是当然。”陈婉贞傲然地说:“以我行疫鬼使的身分,足以配作全权代表,问题是你不能狮子大开口,双言的条件必须是对等的。” “天下间势力不平衡的双方,条件永远不可能是对等的。”张文季冷冷地说:“大乾坤手过去有相当震撼人的名声,有雄厚的财力,但却缺少权势,人生三大追求目标他拥有两种,所以他要追求完美,不择手段要拥有强大的权势。岂知九华阴谋败露,权势没能获得,反而失去名声,偷鸡不着蚀把米。目下他准备孤注一掷,成功的希望不大,他凭什么能要求条件对等?” “这是要胁吗?”陈婉贞厉声问。 “有何不可?” “条件是什么?你说。” “我要他从严家劫获的三船金银珠宝,够简单吧?”张文季轻松地说。 “什么?”陈婉贞几乎要跳起来。 “你知道我要求的是什么?” “该死的!你明明知道那是假的……” “但天下英雄却知道那是真的。” “你……” “以往我太岁张就以为是真的,由于我不曾插手计划,因此不想不劳而获,也基于我对他抱有几分尊敬,和英雄惜英雄的高尚感情,所以不曾黑吃黑的要求分赃。目下已经知道是阴谋,是他与严家勾结双方定下的诡计,掩天下群雄耳目的卑鄙勾当,我有权分赃,理直气壮。” “那……那是三船砖石……” “他向江湖朋友宣布,可不是砖石。” “现在你已经知道是假的,已经知道他与严家合作,明里抢劫,暗中掩护真的运金船安全驶往袁州……” “所以,他必须赔偿三艘船的金银珠宝。他明里抢劫运金船,让天下群雄以为运金船被他劫走,皆失望的放弃夺谋计划,而让真的运金船平安到达袁州。因此,他必须赔偿同额的金银珍宝。我太岁张的规矩是取五成,他必须给我一船半金银珍宝,我是守规矩的人,绝不要多一两半两。” “你未免太不上道,岂有此理。”陈婉贞怒叫:“有种你就去江西袁州严府去搬,才是英雄行径。” “哈哈!太岁张是黑吃黑的专家,不是上门抢劫的匪徒,从不亲自下手抢劫,那是大乾坤手的行当,所以太岁张从没落案,我可不想做强盗。你如果做不了主,回去叫能作主的人和我谈。” “你……” “你请便吧!我酒没足饭没饱,你在这里唠唠叨叨,影响我的食欲胃口呢。” “她不走,我要她走。”荀姑娘沉声说:“恶毒的女人,快滚!” 声落手挥,双锋针化虹破空而飞,心中早已恨极,出手便全力以赴,劲道与速度,皆比那些多年苦练的黑衣男女强劲多多,灯笼的光度有限,根本不可能看到针影,即使在侧方留心察看,也只能看到一丝芒影而已,对面的人绝难看到星芒。 陈婉贞目力超人,本能地斜退两丈。“再给你一枚。”荀姑娘冷叱,纤手再扬。 虚影一闪,再闪,乍隐乍现,难以估计动向,但见怪影旋舞,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双锋针只能射中虚影,针的速度虽快,虚影忽隐忽现似乎更为迅疾。 “你射不中她的幽冥鬼舞身法。”张文季高声说:“这是老一代凶魔天殛真君的秘学,再快些便是所谓分身术了。不要浪费暗器,我来对付她。” 一小段竹筷破空急射,急剧旋转呼啸而出,射的不是幻现的人影,偏差的角度很大,似乎是漫无目标乱射,毫无威胁可言。可是,虚影恰好幻现在竹筷射线上,眨眼间碰上了。 “嗤”一声怪响,竹筷突然化为粉末,陈婉贞不再幻没,百忙中再发一掌,罡风嘶鸣中,急退了五六步,出掌的左手有点抬不起来了,掌功没有竹筷猛烈,优劣立判。 第三十一章 小心粉腿 鬼影舞不起来了,一击便露出原形。 “小心粉腿!”张文季怪叫,第二段竹筷出手。 小心粉腿应该是射下盘,但幻化为圆形的竹筷,飞向上盘而且方向也偏了相当大的角度,并非以惊人的奇速直接射向对方的腿部。 当然啦!对面的陈婉贞,不可能看到飞旋的一段竹筷,速度太快了。 只有在侧方冷眼旁观的人,才能看到几乎肉眼难及的飞旋竹筷。 陈婉贞十分机警,经验丰富,断然放弃幽冥鬼舞身法应敌,不闪却退,人影一晃,便退出三丈外去了,随即快速移位,竹筷从她的右膝外侧掠过,吓出一身冷汗。 一声怪啸,张文季飞射而出。陈婉贞不敢再逗留,三两闪便消失在黑暗的矮林内。 “穷寇莫追。”张文季一把拉住随后跟来的荀姑娘,接着道:“你不能免疫,追必定九死一生。要记住,切记不可和她用剑交手,最好能在三丈外杀死她,她的疫毒真的很可怕,连我都几乎送掉老命。” “我一定可以用一切手段杀死她。” 荀姑娘又咬牙说:“她用疫毒坑害你,真应该在她露面时杀死她。” “很难,小萱,除非我也不择手段,不然几乎不可能一照面便杀死她,她的幽冥鬼舞身法十分诡奇迅疾,不能凭目力运剑或用暗器杀她,我正在揣摸这种身法,已知道她如何利用身法幻化攻击的心诀了。所以,我要求你不可冒险和她交手拼搏,你的目力难及她变幻的速度,再用疫毒相辅,你的胜算不会超过两成。” “用双锋针……” “你只要留心她飘落的脚,就可以估计她幻化的方向了。” 张文季面授机宜:“如果她右足飘落,必定左移幻化,在飘落沾地的一刹那,双锋针射左侧约五个人的宽度,单发或三发,都可以阻止她,甚至射中她,这是她幻化的最高速度,当然她也可能不向左幻化,而改向后退,但如不是碰上真正的强敌,她是不会后退的了。” “像你一样的强敌?” “不错,她知道禁不起我全力一击。”两人回到石桌,重新进食。 “我们今晚进去吗?”荀姑娘问。 “不,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他们依村死守,藏匿在各处用暗器袭击,谁也受不了。”张文季不想冒险:“反正急不在一时,我要把大乾坤手的金银财宝榨出来,早晚我会要他把十几年来积蓄的财富一一吐出,把他的肚子打烂。他骗了所有的江湖英雄好汉,人人都以为他是抢劫四大奸恶的英雄,岂知却是第一大奸严国贼父子的走狗,我绝不放过他!” “我帮你杀他。”姑娘坚决地说。 “我不想杀他。” “咦!你……” “这时杀掉他,他的金银财宝岂不飞了?而且……” “而且什么?” “我要找的两条龙,也永远不会出来了。他们躲在江西严家,袁州严家比京都的紫禁城更森严,房屋占了袁州府城一半以上,怎能找得到藏匿在里面的人?所以必须等他们出来,毒蛇出了穴才能打得到。大乾坤手,就是引蛇出穴的媒子。” “我……” “你最好去和你的师侄在一起。”张文季拒绝她参与:“早些脱离这场是非,这是我和大乾坤手的事。哦!你该知道你师侄的下落吧?” “我已经自立门户了。”荀姑娘感到十分失望,苦于无法举出能留在张文季身边的理由,她有她的自尊,不想扮演无人收容的小狗:“她们要前往何处避风头,事先并没告诉我。” “能找到她们……” “我不希望被人看成妖女。”姑娘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以往我从不注意任何人对我的看法,也不在意三个师侄的冶荡行为。而现在,我觉得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被人瞟上一眼,心里面不好过老半天。” “小萱,如果你介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你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会把你逼疯或者自怜,甚至会走极端。” “可是……” “不要可是,小萱。这世间圣人不多,我们都是平凡的人,立身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就够了。像我,我不以身为黑道豪强为耻,我做我认为不违背天理的事,不勉强自己做圣贤,别人怎么说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我不是为了别人的想法而活的。” “我很在意你对我的看法……” “你不觉得,我已经把你看成要好的朋友了吗?” “这……我希望能加入你们……” “小萱,不要。”张文季正色说:“我们一伙弟兄,办起事来必须讲求配合,权责分明,所以必须有统一事权的人司令,那就有从属之分,马虎不得。朋友与弟兄是不同的,你可以命令弟兄做某件事。却不能要求朋友依利害而照你的意思去做。” “我明白你的意思。” 姑娘颇感失望:“你有各式各样的朋友,保持普通的友谊。像我这种朋友,萍水相逢,在一起偶或经历一些风险无伤大雅,但难免顾虑人言可畏,有损英雄好汉的形象……” “我在建立黑道豪强的形象。”张文季抢着说:“一直就相当成功。不错,我有各式各样的朋友,黑道白道绿林无所不包,必须保持普通的友谊。一个豪强,必须避免与各方的朋友走得太近,以免被人误会高攀或笼络以抬高身价。太岁张就是太岁张,我希望保持这种友谊。重要的是,我太岁张的朋友,绝不是为非作歹卑鄙恶毒的真正邪魔人渣。” “这……” “咱们在江湖玩命的人,各有前程各有方向,没有利害冲突就是朋友,今朝相见明日天涯,一旦牵涉到利害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就是现实人生,江湖朋友最好不要违反这自然的规律。如果受不了这种冷酷的现实环境,不如乖乖放下刀剑,回家做安安分分的善良百姓,以免在江湖沟死沟埋。小萱,我希望你今晚就离开,不再过问这里的事。大乾坤手党羽众多,对你三位师侄仍具有潜在的威胁,有你在她们身边,也多几分安全保障。” “我告诉你,在你和大乾坤手的事,尘埃未落定之前,我是不会丢下不过问的。”一向温顺的荀姑娘,用坚决强硬的口吻郑重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着你,我会知趣保持距离的。” “小萱……” “我会走。”姑娘一赌气,放下碗筷飞奔而走。 张文季一把抓空,只好摇摇头苦笑。 x       x       x 三更初,寒意甚浓,山上不时传来惊心的兽吼声,这附近也不断传出令人毛发森立的枭啼。 树杆旁悬挂着的灯笼,发出朦胧的幽光,夜风萧萧,灯笼不住摇晃,四周的树林草丛暗影摇曳,不时有小兽觅食窜走。 把这四周衬托得幽邃深空,似乎鬼影幢幢,倍增夜间的恐怖。 人如果没有房屋居住,活得一定十分艰难。 张文季倚坐在大树下,似已梦入华胥,他生活在山野,这里比起他往昔生活的丛莽,简直像是天堂,无需担心受到毒蛇猛兽的袭击。 难怪他毫无顾忌地沉沉入睡,没有安全上的顾虑。 石桌上,仍摆放着食具,四只残肴仍在的菜碟,一只汤碗,一个酒葫芦。盛食具的竹篮,放在一张石凳上。 半里外的绿杨村黑沉沉,不时传出几声犬吠。 没有人前往村中骚扰,大概知道进村是十分危险愚蠢的举动,那里面早已布下死亡陷阱,闯进去不知要枉送多少人的性命。 张文季当然不愿进去冒险,没有黑夜中硬闯死亡陷阱的必要。 他堵在村口,给与村中人心理上的威胁相当沉重。 行疫鬼使曾经出来找他铩羽而归,应该不会有人再出来和他谈条件了。 他睡得相当熟,而且传出鼾声。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坐在树下倚树而睡,头部端正,怎么可能有鼾声发出?练气有成的高手,即使四仰八叉平躺,也不会有鼾声。 蓦地卷起一阵阴风,地面沙尘飞扬,大堆的枯叶飞舞,刮地滚翻发出有如铁链曳地的怪响。 灯笼猛地摇摆,灯光闪烁明暗不定。 一阵灰雾拂过,袅袅四散,可嗅到令人作呕的怪味。 睡姿依旧,鼾声依旧。 片刻,路对面传出鬼声啾啾,空间里隐约可从风声中,听到令人心向下沉,毛骨悚然的兽吼。 灯笼摇摆更烈,秋风飒飒寒气更浓。 睡姿依旧,鼾声依旧。 由于灯笼挂在侧方,他倚坐在树下,体积不大,像成了树干的一部分,灯光只能照到他的侧方,如不留心察看,不易看清他的形影。 他的鼾声,表示他的确存在,形影朦胧,十余步外便不易看出他的形影轮廓。 两道青虹夭矫而起,挟隐隐风雷破空电射而至。 鼾声依旧,但他的睡姿有了改变,下滑了两尺余,只有头部倚在树脚上,身躯四平八稳依然沉睡不醒。 青虹贯入他的头顶上方,楔入树干突然迸发出两阵青烟,楔入时似有火光一闪,风雷声倏然消失。 是两把纸剑,长仅七寸,贯入五寸左右,露在外面的两寸长纸剑柄,恢复纸形,寒风一吹,软绵绵的随风抖动,怎么可能贯入树干的?匪夷所思。 假使他仍保持先前倚坐的睡姿,两把纸小剑将奇准地贯入他的胸口。 一阵阴风狂卷而至,一股黑气贴地飞旋,枯叶纷飞向树下吹落,灯笼内的暗红色火焰突然变为绿色,天昏地暗倍增妖异诡谲的气氛。 石桌上的餐具猛然飞起,爆烈声入耳惊心。 一声惨号,阴风黑气倏散。 树下,沉睡的张文季平空消失了。 一个暗灰色披头散发,手中有一根招魂幡的人影,仆倒在石凳上,把食篮压破,身躯仍在抽搐,被碗碟碎片在身上造成百十孔创口,鲜血正在急剧迸流,片刻便成了一个血人。 小径上,站着大乾坤手和霸剑天王与一个面目阴沉的黑衣人,并肩而立脸色惊疑不安。 灯笼的光芒恢复正常,不住迎风摇摆。 “朱姑娘……”大乾坤手急叫。 “她……死了……”霸剑天王骇然低声说,他是领教过张文季神奇武功的人:“她失……败……了。” 石桌前,张文季的身影突然幻现。 “对,她死了。”张文季指指趴在石桌上的血人,血人的抽搐正慢慢减弱:“是个女的,不是那个什么陈婉贞,会使用五鬼阴风追魂大法,道行比陈婉贞要高些,没抓住真正全力施展的机会便死了。我想,她步向鬼魂关的魂魄,一定后悔不已,她真该和我面对面打交道,再施展平生所学和我一决生死的。” 大乾坤手三个人一闪即至,逼近至丈五六左右并肩屹立,剑已在手,显然要三比一和他面对面打交道,随时都可能三剑齐出。 “我曾经和某些人打赌,赌你不敢和我像英雄一样公平决斗。”张文季并没撤剑,继续用托大的口吻说:“他们认为你已经丧失了勇气,信心也不足,年纪愈大愈贪生,你只敢命令一些爪牙送死。但我赌你敢,至少你终于勇敢的站在我面前,证明你过去的十余年,表现得很有种。喂!你敢吗?” 激将法有时相当管用,大乾坤手被激怒了,举手一挥,霸剑天王与黑衣人立即向后退。 “小辈,大爷就给你一次公平相决的机会。”大乾坤手厉声说:“去你娘的!你算什么东西?大爷不与你计较,你以为真胜得了大爷手中剑……” “应该说太岁张胜得了你的绝技大乾坤手。”张文季大声抢着说:“你的剑术难登大雅之堂,你威震天下凭的不是剑。” 一声剑吟,他的七星剑出鞘。 大乾坤手的剑也是品质极佳的宝剑,在灯笼幽暗光芒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目的光华,比七星剑更高一品。 两人不再客套,一拉马步,森森剑气陡然迸发,剑上传出隐隐龙吟,两人都用无上内劲御剑,看谁的内功修为火候精深。 两人都是当代的风云人物,声威相等同是一代之雄,可以预见将有一场可怖的,势均力敌的龙争虎斗,决定性的你死我活淘汰性杀搏。 一般说来,声威相当的豪霸们,如非必要,皆有所顾忌不愿作决定性的生死相搏,平时尽量避免碰头。 因为一搏之下,即使能保住老命,也将丧失既有的声威与地位,不得不接受被淘汰的命运。 大乾坤手接受挑战,张文季颇感意外。 但看霸剑天王与黑衣人退出两丈外,而且收剑入鞘,也就相信大乾坤手确有接受挑战的诚意,不再生疑。 双剑遥指,杀气涌腾,双方都不作移位争取空门进手的打算。 事实上绝顶高手拼搏,不可能有空门暴露,必须以雷霆万钧的威力强攻,逼对方暴露空门再行致命一击,走位虚张声势寻暇蹈隙,不但浪费精力,而且一天半天也分不出胜负来的。 张文季立即感到无形的压力骤增,对方慑人的气势极为猛烈,他悚然憬悟误估了大乾坤手的实力修为。 对方一直不出面与他打交道,并非被他太岁张的声威所慑,而是有人可用,认为凭手下的爪牙就可以对付他,不需亲自出马。 主将亲冒矢石临阵,是兵家大忌,虽则可收鼓舞士气的效果,但如有三长两短,必定一溃不可收拾。 大乾坤手有大批爪牙可用,犯得着亲自与他生死相搏,把一生辛苦建立的威望作孤注一掷? 一旦非亲自出马不可,这个强盗头头终于挺身而出,气势磅礡非同小可,仅凌厉的杀气,就足以让对手胆落,给与对手精神上的压力极为沉重。 张文季一直就把大乾坤手看成劲敌,尽管在九华期间的杀搏,大乾坤手一直就不曾正式与任何人交手,看不出真才实学的修为程度。 果然所料不差,大乾坤手真是他的劲敌,凭这时所呈现的慑人气势,就知道名不虚传,表现在外的慓悍狞猛霸气,已足以让任何一个高手名宿心中檩檩。 刚提高警觉,蓦地雷电排空,大乾坤手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身剑合一抢制机先,剑出手已看不真切剑的形状,只看到幻化为可怕的电光猝然射到。 速度与劲道是二而一的综合体,没有劲道哪来的速度?招架的人如果劲道稍弱,不但招架不住,甚至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有,一击便可致命。 “铮铮铮!”他险之又险的封住了大乾坤手极为猛烈的三剑,剑接触时,所爆发出的火花远迸射出两尺外,双方御剑的劲道可想而知。 两人换了方位,势均力敌。 身形稳下,马步一沉,两人的剑上,似乎仍可看到电气火花闪烁。 夜间观看两人的外形,真像妖魅般慑人心魄,似乎两人不是用剑搏斗,而是一双妖魅在用诡奇的器械斗法。 一道电光激射而出,张文季反击了,风雷骤发,有如雷电排空。 “铮!”大乾坤手封住了这一剑,扭身侧旋左手疾伸,手臂似乎平空增长了一尺,五指也各伸长三寸,排开迸发的凌厉剑气,巨爪光临张文季的右胯。 乘势贴身反击,这一爪神乎其神,速度目力难及,潜劲一发有如排山倒海,任何一个指头沾体,皆可能造成致命的伤害。 张文季早已说过,手比剑厉害。 他的左手,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从腹前斜伸至右胁下,向下一拂。 双方都快,完全以神意周旋,毫厘的错失,很可能造成决定性的结果。 指尖拂过大乾坤手的掌背,这一爪急袭被张文季料中了。 传出怪异的异物扫刮声,与劲气撕裂的怪响。 大乾坤手飞退丈外,大喝一声,宝剑的光华激射,“铮”一声接住衔尾追袭如影附形的一剑,向侧急射丈外,恰好退在霸剑天王与黑衣人身前。 左掌背有指尖扫刮的遗痕,立即红肿。 张文季紧迫追袭无功,不允许对方喘息,再次剑发似雷轰电掣,毫无顾忌招发流星赶月追袭,他已主宰了全局,攻势连绵气吞河岳。 “你死吧!”大乾坤手厉叱,剑挥向射来的电光,以引力术错开贯中宫的剑尖八寸,左手虚空攻出一记倒转乾坤,爪劲形成可怕的从上绕下的强烈气旋,要将人翻转旋摔,这才是威震江湖的绝技大乾坤手。 同一刹那,霸剑天王扑上,拔剑、出招,以惊人的速度从右侧猝然急袭。 同一瞬间,黑衣人也打出三枚双锋针,拔剑、扑上、出招,从左面进击,速度同样惊人。 等于是三面进击,中间形成力场的焦点。 张文季衔尾攻击的刹那间,流星赶月的追袭狠招一发,便知道要槽,已来不及收招止势了。 这是陷阱,诱他深入追击,让霸剑天王与黑衣人乘隙冲上夹攻,大乾坤手没有一比一拼命的诚意。 三比一,他绝无胜算,因为他发招在先,流星赶月这一招仅以大乾坤手一个人为目标,从两侧夹攻的人可以毫无危险地长驱直入。 就算他能击中大乾坤手,也难逃左右两侧的致命一击,他身陷绝境,势将与大乾坤手同归于尽。 死里求生,他断然放弃一命换一命的蠢念头。 真巧,三枚双锋针最先到达。 他用上了平生所学,不但用神意阻住了冲势,而且能在电光石火似的瞬间,用左掌背拨中射来的一枚双锋针,借力向外侧扑倒。 虚影一闪即没,似乎消失在地层下。 大乾坤手所形成的猛烈气旋,在这瞬间及体,传出一声裂帛响,一幅布帛飞旋而转。 左右两支剑随后射到,锋尖指向他隐没的地面。 可是,两支剑似乎力道不足,刺入地面不及三寸,人与剑同时向前一栽。 大乾坤手真走运,左手攻出时人向下挫,感到顶门一震,有物以高速掠顶而过,发结断了不少头发,但发结并没散开,假使身形少挫低三寸,脑袋必定出现一个有脑浆流出的洞孔。 霸剑天王的运气不好,背心贯入一枚双锋针,毫无阻滞击破护体神功,卡在脊骨内没能透胸而出。 黑衣人的运气也不好,左背肋也贯入一枚双锋针,透腹而出,留下前后两个大血洞。 “卑鄙!”后面传出荀姑娘的厉叫。 大乾坤手精?骰ッ庞幸毂阒啦幻睿澈笥腥擞每膳碌陌灯魍迪碛Ω兑牙床患傲耍蚕蚯耙黄停醴缯穑胤缮涠觥?br /> 荀姑娘的轻功,仅比张文季差一分半分,比大乾坤手却又高一分半分,身剑合一衔尾飞跃而至。 一声金鸣,大乾坤手半空中扭转身躯,招发回龙引凤,封住了姑娘攻出的飞虹戏日。 论内力,姑娘差了一分半分。 她的电雷剑也是宝剑级的宝剑,所受到的震撼力,剑吸收消去的功能有限,被震得向侧飘落,无法保持紧迫接触的距离了。 大乾坤手也向下飘落,终于看清只有荀姑娘一个人,一声厉吼,挥剑疾冲而上。 同一瞬间,绿杨村方向有三道黑气,幻化为三道淡淡的灰虹,挟阴风隐雷破空而至。 荀姑娘没发现灰虹,大喝一声迎上扑来的大乾坤手。 灰虹先一刹那到达,彻骨剑气似寒冰。 她这才发现身上的灰虹,更发现剑气及体。 “我完了!”她心中狂叫,已来不及自救了。 光华升自地层下,正确地说,升自霸剑天王的身侧地面。 “铮铮铮……” 电光激射,剑气迸爆似殷雷。 她已被剑气压得真气一窒,头晕目眩力道虚脱,等于是先一刹那受到四股猛烈的剑气重压,她怎能承受得了? 仅前面的大乾坤手的剑气,已让她有点承受不住,女人先天上就不宜与大乾坤手这种高手男人硬拼。 这瞬间,她感到一只大手,连腰带背挟住了她,身躯在昏昏沉沉中斜飞、升腾、疾射。 她并没昏厥,耳听风声虎虎,也听到剑气激起的风雷声在身后追随,眼前一暗,已脱出灯笼光芒映照的现场,不知身在何处。 但鼻中嗅到的熟悉体气,令她心中一宽。 “他还健……在……”她脱口虚脱地叫。 x       x       x 这是山林深处的林间小屋,是看山人偶或在这里住宿的小茅篷。 东面二三里的山脚下,就是黑沉沉灯火全无的绿杨村。 两人躺在干草堆中,山林中的兽吼枭啼此起彼落。 “这里安全吗?”荀明萱用肘碰碰他的手膀:“我觉得相距太近了。” “近了才安全,笨女孩。”张文季语气轻松肯定:“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我们绕村而过躲到此地来,目下必定在村东村南一带穷搜,小心翼翼仔细留意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即使出动一千人,也搜不了一两里地,哪有余暇搜到此地来?” “到底是些什么人?剑气之强烈无与伦比,连大乾坤手也劲发如雷霆,以往我低估了他,好险!” “三个人,虽然他们来得太快,天色黑暗难辨面目,但以他们的修为估计,我已经知道线索理出头绪,有脉络可循,我并没低估了大乾坤手,他的表现我丝毫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他依然没有和我一拼的勇气,布下陷阱用突击夹攻的手段玩阴的。” “猜得出那三个人的来历吗?” “一个是天殛真君莫子虚,另一个是他四门人之一,大弟子炼魂修士田寒。”张文季肯定地说:“他们是从池州来的,没赶上九华风云。十方瘟神已证实那些黑衣人,所使用的双锋针来历,那正是天殛真君的第二门人,勾魂使者刘彪的双锋针。四门人两男两女中,勾魂使者在江湖声威最盛,也最阴险恶毒,五六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原来是躲起来训练大量杀手,替大乾坤手卖命。天殛真君与大门人炼魂修士,在道术上用功勤修,声威反而没有勾魂使者高,武功道术却高明得多。” “他们真像是倾巢而至呢!” “可能的,天殛真君替门人挡灾是情理中事。” “那另一个人……” “很可能是金角黑龙。” “黑龙帮副帮主洪斗?” “可能是。这家伙见机逃出云雾谷,并没远走高飞逃回江西。云雾谷三妖仙都死了,不会有人责备他临危弃友,重新再暗助大乾坤手,也是情理中事,也可能引领大乾坤手投奔江西严家,他们这次奔池州,只要一上船,船就可不受威胁直驶江西袁州了。转回来对付我,这家伙知道我目的在他,所以志在得我而甘心,却又不敢明里和我一拼,今晚他们情急奋起一击,几乎成功了。” “张……爷,都……都是我坏事……”姑娘甚感难过,自怨自艾:“为了我,你失去那条龙……” “小萱,不要自责。”张文季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说:“如果没有你击倒霸剑天王,与那位黑衣人,三剑齐下,我脱身的机会不多于三成。” “不要安慰我了。”姑娘按住他的手紧贴在颊上:“事实上你一剑挡住了三个可怕的名宿……” “我用遁形术躲在尸体旁,用意是脱身而非制敌。事急奋全力一击,在他们的剑气重压下,七星剑寸断而碎,几乎震散了我的内丹。老实说,就算我的修为再深一两分,也挡不住他们三剑齐下致命一击,除了逃走,真的毫无希望。” “这……老天爷,你的处境……”姑娘不胜惊惶。 “放心啦!呵呵!”张文季宽心地笑:“他们不可能三个永远走在一起睡在一起,早晚会落单的。一比一,他们差得远;一比二,我也有五成胜算。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底细,该担心的应该是他们。而且他们不敢公然露面,如何能公然追逐我制造联手一击的机会?当然啦!我必须制造他们不敢公然追逐的大好情势。” “如何制造?” “拂晓时分。” “拂晓?” “对,拂晓。”张文季语气中充满杀机:“我要让他们不敢大摇大摆示威;让他们闭上嘴,不敢张开大嗓门,说我太岁张被他们杀得亡命而逃;让大乾坤手那些爪牙们,提起太岁张就望影心惊。” “哦!你打算……” “破晓时分,我进村。” “哎呀,我……”姑娘吃了一惊。 “请你替我去找三眼功曹,如何?” “去找他?这……我要和你……” “不,我进村骚扰,而不是拼老命,好玩而已。你去找三眼功曹,要他彻底封锁水路,告诉他,如果大乾坤手这些混蛋乘船跑了,我唯他是问。呵呵!这点忙你不会不帮忙吧?” “可是……” “算了,你无法和三眼功曹打交道。” 张文季改用激将法:“以他的江湖地位来说,你根本不配和他平起平坐,你也见不到他,他那些弟兄也会阻止你……” “我负责把话传到。”姑娘果然上当:“他那些弟兄,最好不要阻止我见他。” “那就谢啦!”张文季心中暗笑:“好好睡,明天有一阵子好忙呢!” “有你在身边,我哪能睡得好?”姑娘含糊地嘀咕,蜷缩在他胁下安稳地入睡。 第三十二章 三枭角逐 五更初,派出村外搜索的人先后返村。 绿杨村暗沉沉,仅一家稍像样的农舍有隐隐灯光。 厅堂点了三盏茶油灯,十余个人一面品茗一面商议,在坐的人除了大乾坤手之外,熟面孔有潜龙精舍的主人昊天教主,金角黑龙洪斗。 洪副帮主坑害了云雾谷三妖仙,心中有愧躲在陵阳镇附近,直至得到三妖仙全部死亡的确实消息,才暗中与大乾坤手会合,不会有人指责他临难苟免了。 “这小狗一定会找上门来的。”那位须发如银,仙风道骨的老道说:“年轻人志比天高,他能接得下贫道三剑聚力一击,绝不会就此甘休,如不早作提防,咱们必定损失惨重。” “道长仍然认为张小狗是无法抵御的?”洪副帮主悻悻地说:“道长的道行,比云雾谷三妖仙高十倍……” “一比一,我天殛真君或许比三妖仙高十倍,但一比三,本真君可不敢妄言胜算在握。” 天殛真君倒有点谦虚,表明不可能接得下三妖仙联手,又道:“而张小辈在咱们三人全力一击之下,仅摧毁了他的剑,他仍然能用遁形术逃走。洪施主,你如果低估了那小辈,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咱们三人即使能同时聚力击中他的要害,也不易将他置于死地。所以,日后一比一碰头,死的绝不会是他,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当然我明白,一比一咱们不是他的敌手,但咱们有这许多人,没有示弱的必要。”洪副帮主依然坚持强硬态度:“这时示怯撤走,日后咱们这些人还用混吗?” “贫道并不赞成示怯撤走,而是主张留下能派用场的人,布下埋伏等他,以免枉送一些人的性命。一万头羊,也挡不住一头猛虎。”天殛真君冷冷地:“派不上用场的人太多,反而缚手缚脚,如不及早布置,在这里浪费时间,届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如无充分准备,还是及早撤走方能保住元气。” “那就及早准备吧!还等什么?”大乾坤手断然下决定:“此人不除,咱们只有逃至江西托庇的路好走,永远没有机会取代三眼功曹的地位,江湖霸业成空。我们来策划策划,誓除此獠。” 首领下了决定,效率极高,在一刻时辰之内,绿杨村便成了死亡陷阱,不必要的人,分批悄然撤走。 x       x       x 人防虎,虎亦防人。 张文季对三个未经证实的高手深怀戒心,如果真如所料,三人中有老魔天殛真君师徒,这老魔必定是他最可怕的劲敌,怎敢大意前来绿杨村冒冒失失亮相?所以他心中早有打算了。 曙光初现,他出现在村口东侧,第一家农舍的屋顶上,跨坐在脊角向村中留神察看。 不见有人走动,似乎这座村的人十分懒惰,与流传的村落农家,天没亮就起床的习惯不一样。 走动的是家犬和家禽,鸡鸣犬吠声此起彼落,就是不见有人走动。 “唔!警觉心很高。”他自言自语:“禁止村民走动,就可以让入侵的人不能混入。可是,他们为何不派任何内外警戒,任由对头长驱直入?除非……” 除非等候对头前来送死! 对头当然是他,这些家伙竟然知道他会来。 “我碰上了真正的劲敌。”他提高声音自语:“斗智斗力皆旗鼓相当。好哇!咱们就来玩玩,反正我不急,看他们这群老狗,能玩出什么新把戏。” 他坐得四平八稳,打消闯进去骚扰的主意。 四个黑影,突然从右面飞升。 “咦!人呢?”最先飞升的人讶然惊呼,左手的暗器找不到发射目标。 脊角杳无人踪,跨坐着的张文季不见了。 四人无用武之地,逗留片刻便向下跳。 脊角人影重现,张文季依然跨坐在原处。 “奇怪,好像没有几个人留下呢!”张文季的嗓音可以传遍全村:“他娘的!我要找的人一定溜掉了,只留下几个人收拾我,掩护那些胆小鬼溜之大吉,我上当了。” 人影再次飞升,这次有六个人。 他出现在右邻第三家农舍的屋顶,同样跨坐在正屋的屋脊近檐角处。 农舍都是独立式的,出现在第三家,表示他曾经两上两下,相距足有十丈以上。 “他娘的!真该冒险进村,逐屋搜寻那些胆小鬼,他们很可能仍然潜匿在里面。”他仍用震耳的嗓门自言自语:“我这一进去,一定会身上被暗器射成蜂窝,还是小心为妙,不必逞能进去送死。” 对面脊角黑影幻现,只有一个人。 “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是胆小鬼。”身穿宽大青衫,佩了剑的人说。 黑暗中难辨面目,这人中气充沛,年纪不小了,现身的身法快得惊人,似乎是平空幻化的。 “老兄,面对一群蜂拥而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暗器刀剑齐飞的混蛋,我胆小是十分正常的事呀!”他说得理直气壮,不以被称胆小鬼为耻:“你只有一个人,所以我一点也不胆小。喂!大乾坤手真的走了吗?” “进村去走走,不就明白了吗?” “不,抱歉,我不是铁打的金刚,不想挺着胸膛,做各式可怕暗器毒物的标靶。” “你太岁张是一代之雄,居然说出这种有损威风的胆怯话,可知你这一代之雄,只是浪得虚名……” “哈哈!我太岁张从没认为自己是一代之雄。”张文季打断对方嘲弄性的话:“也不认为我所说的话是胆怯的表现。至于是否浪得虚名,天下自有公论,至少在这期间你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和我公平地一决雌雄,我太岁张的声威,仍是有目共睹的一代之雄。老兄,你是来和我谈英雄的?” “这……” “谈胆怯?” “谈怎样杀死你……” “哈哈……” 双方都在动,屋下也有人在动。 长笑声摇曳,人影一闪即逝。 一道电火从这人的左手发出,响起一声雷震。 屋下飞上四个人,人一升及檐口,暗器便不约而同发出,先发制人极为阴毒。 张文季不见了,所有的攻击全都落空。 x       x       x “混蛋!你们上来得太早了,惊走了他。”这人跳脚大骂:“只要你们慢上来一刹那,我的掌心雷必定可以击中他了。” 上来的四个人皆穿了青劲装,不是黑衣人,所使用的四种暗器,其中没有双锋针,可知绝不是曾漱玉训练出来的人,因而行动上无法一致。 那些黑衣男女训练有素,默契圆熟,组成七星阵时七人行动如一,速度一致,指挥的人如臂使指,灵活非常,不讲规矩,不理会禁忌,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冷酷无情,纯粹以杀人为目的,出手极为狠毒的杀人工具。 “刘老兄,你的掌心雷已经发了。”四人中的一个冷冷地说:“你的道行只有这么一点点,想击中他不啻痴人说梦。你勾魂使者并不比昊天教主强多少,如果咱门不上来,他一定会乘机反击,死的将是你。老兄,不要输不起,失败了把责任推给咱们,你未免太缺乏担当了,哼!” “你……”勾魂使者恼羞成怒,要爆发了。 黑影从檐口下滚升,猛地飞跃而起,向屋脊中段站立的四个人猛扑,速度与扑劲十分惊人。 勾魂使者五个人注意力全放在檐口上,做梦也没料到有人以空前猛烈的速度袭击。 黑影像一头怒豹,扑上第一个人的背部,左手一扳那人的脑袋,有骨错声传出,颈骨被扭转折断了。 抱着人倒下,向侧一滚,双脚先后扫断了另两人的一只脚,一照面便摆平了三个。 一声长笑,人向屋下一滚即逝。 一道电光,一声狂震,勾魂使者第二次发出掌心雷,没击中滚走的黑影,反而把五尺圆径的屋瓦震得碎裂,屋顶下陷。 “这混蛋好阴险!”勾魂使者一面大骂,一面跟踪往下跳:“太岁张,你他娘的偷袭英雄……” 剩下的一个人,仅抓住一个断了右脚的同伴,另两个已滚下屋去了,落地“砰匍”有声。 x       x       x 一击即走,势如电耀霆击,把在村中布伏的人,惊得彻体生寒。 谁也禁受不起这出手如雷霆的偷袭,根本不知道太岁张在何处出现,人人自危,斗志迅速地沉落。 太岁张又出现在另一处屋顶,仰天狂笑,引起全村的犬吠,笑声一落人已失踪。 他不断在村外缘的房屋活动,此隐彼现来去自如,有众多的人追及,他就往村外撤,绕至另一角落重现。追的人少,就像猛兽般出其不意扑上,一击即走,必定有人遭殃,不死即伤。 天终于亮了,他终于发觉,村中已经没有大乾坤手的人,人都在他不断骚扰时,悄悄分批溜走了。 x       x       x 池州府城在大江这一段流域中,算是相当大的城池了,所以城门楼的大柱,刻了两行朱漆大字:“江山千里,襟带六朝”。 昨晚张文季和荀姑娘,在绿杨村口与神秘高手恶斗,姑娘杀死了大乾坤手的第一号爪牙,大总管霸剑天王安海,大乾坤手便心中发虚,当时就决定只留下一些人埋伏,其他的人乘夜远遁。 当恶斗发生时,隐藏在附近的群雄,没有插手声援的机会,之后便潜伏候机。天一亮,群雄便发觉绿杨村已无敌踪,十万火急搬回府城,加强眼线侦查大乾坤手一群凶魔的去向。 三眼功曹带了一部分弟兄,落脚在通远门内南大街的南陵老店。 大江两岸是尚义小筑的势力范围,三眼功曹在池州,是在自己的地盘内活动,沿江的城镇是他旗号所达的有效控制区。 两岸远处的城市,就不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势力范围了。 青阳县,就不是他的控制区,所以大乾坤手要在九华解决他,以取代他的江湖霸主地位。 在控制区,各路英雄会照料他,而且他身边有不少高手弟兄随行,实力雄厚,足以应付各路牛鬼蛇神的挑衅,有坚强的实力做后盾。 南陵老店戒备森严,各路高手弟兄正络绎于途,集中人手与号召江湖同道,要和大乾坤手算账。 三眼功曹一群人所居住的独院,供役的店伙皆是可靠的人,闲杂人等不许接近,严防大乾坤手派人混入行刺,陌生人皆被阻于院外。 但邻院的旅客出入,这些黑道豪霸当然不便干涉,仅派人留意可疑的人进出。 追查大乾坤手的眼线陆续派出,三眼功曹动员了大江两岸的弟兄全力以赴。 落店的旅客皆已结账动身,因此早膳后,客店中已没有几个旅客留下,戒备依样森严。 邻院的旅客活动小厅,出现三位可疑的旅客。他们是来客店访友的人,不是旅客。 这三个人一进店,便在眼线有效的监视下。 眼线认出两个人,引起一阵紧张。 剑绝情王琛,最冷酷阴毒的名杀手。 毒爪天狼陈云,曾经在荆山占山为寇,是天下十大绿林巨寇之一。 五年前窝里反,三个副寨主火拼忠义堂,手下四百余名悍贼一哄而散,沦落为独行盗,为害更烈,贼性难改。 大乾坤手是流窜性的悍盗,比占山为寇的毒爪天狼神气得多。 在这段风雨不止的敏感时日,毒爪天狼的出现,任何人都知道必定与大乾坤手有关联,同恶相济,双方毫无疑问已经挂上钩了。 但没获得挂钩证据之前,谁也无权把毒爪天狼当仇敌对付。 三眼功曹能有今天江湖仁义大爷的地位,可不是光凭满口仁义混来的;他能获无数江湖朋友的拥戴,也不是玩弄手段欺世盗名而获致的。 不论过去或现在,他都是勇敢、公正、慷慨的大爷。 他不像大乾坤手那么工于心计,那么善于利用手下弟兄达到目的,他永远像个勇于任事的好汉,亲自挺身而出排难解纷。 他带了三个人,出现在客院的客厅。 剑绝情三个人,与两个落店的朋友,在客厅会晤品茗叙旧,名正言顺在客店逗留。 三眼功曹的出现,五人似乎不感到意外。 客厅设有几桌圆桌,供旅客交际联络感情。 三眼功曹四个人,在邻桌就座,淡淡一笑先向五个冷然相候的人,颔首示意打招呼,态度不好不坏,表现出为人四海的江湖豪杰风标。 “林老兄,你如果过来坐,岂不更表现出江湖大爷的风度?”面目阴沉的毒爪天狼,挑衅的意图相当明显:“在下对付买卖以外的人,从不使用杀手的手段暗杀的,信誉保证。” “好主意。”三眼功曹欣然离座:“林某恭敬不如从命,那就移樽就教啦!在下并不怎么害怕暗杀。” 他接过店伙斟上的茶,手举茶杯含笑接近,脸上的笑意毫无勉强装出敷衍的做作,性情豪放不计较对方言外的含义。 但他的举动,却有显明的敌意。 他手中的茶,是没有必要的,一个首脑人物,实在不必自己带一杯茶移樽就教。 “你那杯茶如果能泼在陈某身上,算我毒爪天狼栽了。”毒爪天狼的口气说得狂,行动却没有充分的自信,离座退了两步戒备:“别忘了在下的毒爪,可以虚空撕裂丈二以内的人兽身躯。” “这杯茶,是防备剑绝情王大杀手的。”三眼功曹的目标是剑绝情王琛,毒爪天狼估计错误:“剑绝情王老兄的断魂钉,可射中三丈外的蚊蚋。” “混蛋!你以为手上有一杯茶,就可以防备得了在下的断魂钉?”剑绝情愤怒地说。 “那是一定的,在下见识过比阁下更高明的杀手。”三眼功曹用夸张的口吻说:“你的断魂钉一发,茶杯一定可以击破你的脑袋,至少有十块小瓷片,嵌入阁下的身躯,阁下最好相信是真的。我三眼功曹上过刀山,蹈过剑海,流过血汗,三十年奋斗,才混得今天的局面。你以为凭你们三五个人,就可以找到近身的机会,一下子就送我下地狱?不要妄想,诸位。” 他摆出强者的面目,强大的慑人气势非同小可。随来的三个人,也跃然欲动。 毒爪天狼五个人,皆被他的豪勇气势慑住了。 “咱们如果真要计算你,不需用这种拙劣的办法,在客店露面以真面目出现。”毒爪天狼打消走险一击的主意,沉静地说:“在下抢劫时,也从不以真面目行事的。” “你否认你来的意图?” “当然否认。”剑绝情接口:“在下要杀的人,不可能看到在下的本来面目。” “那你们来做什么?” “故意引阁下现身,咱们办到了。”毒爪天狼说:“老实说,阁下的气概委实令人激赏。” “在下现身了,下一步看你们的啦!” “这位老兄要见你。”毒爪天狼指指同来的人。 正是眼线查不出底细的中年人,赤手空拳没带有兵刃,面目阴沉冷静得像个无表情的僵尸,一双带有鬼气的鹰目冷电湛湛。 “老兄贵姓,有何指教?”三眼功曹沉声问。 “我姓黄,休问来历。”这人安坐不动,声调阴沉:“我只是个跑腿传信的人,见到你我的工作已完成了一半,另一半是把话传到,就没有我的事了。” “谁的信?” “曾当家。” “大乾坤手玩起文的来了,异数。信给我,你的工作全部完成了。” “是口信。”姓黄的淡淡一笑:“要听吗?” “说吧!” “敝当家说,江湖鬼蜮,尔虞我诈,互相吞噬,事极平常。” “对,有如家常便饭。” “敝当家谋夺阁下的江湖司令权,所用的手段也平常得很。谋江山也好,谋名利也罢,成功就是一条龙。失败了就是条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论成功或失败,必须挑得起放得下。事过境迁,大家把争执和不快,仇恨与血腥,一并忘了岂不两全其美?” “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姓黄地说:“双方实力仍在,旗鼓相当,真要坚持你死我活,那将是永无穷尽的绵绵杀戮,对谁都没有好处。如果大家了解精英尽失的后果,必定明日就此放手,和平共存双方都有好处,就不会坚持报复了,至少可以保全许多人的性命。敝当家知道阁下正在加紧调兵遣将,紧蹑在咱们左右,等候机会大举兴师问罪,给咱们带来许多不便。阁下,你准备牺牲多少人?付得起如此高的代价吗?” “黄老兄,你不是作说客的材料,你所举的理由,无法让咱们的江湖好汉信服。”三眼功曹沉声说:“咱们黑道人,十之九是亡命,他们不会忍辱偷生,生死了断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傲世的传统信念。我身为司令人,枉死了这许多弟兄,如果我怕付高代价替他们复仇,与你们和平共存,过去的事不再追究,他们怎么说?我这个司令人的地位能保持吗?所以,必须有唯一的结果,你老兄明白我的意思,回去确实禀报贵当家,这是在下唯一的回信,你们可以走了。” 态度坚决,彻底关闭了谈判之门,双方都死了不少人,事实上也必须接受唯一的结果:你死我活。 “阁下……”姓黄的仍想作徒劳的挣扎。 “不要多说了。”三眼功曹向后退,声色俱厉:“在片刻时辰内,你们可以平安离去,过时后果自负,你们并非按规矩前来要求谈判的代表,当然不能获得安全的保证,你们走吧!” 举手一挥,四人大踏步走去了。 x       x       x 毒爪天狼五个人,极不情愿地离开客店,匆匆出了九华门,走上了南行的大道。 没有人跟踪,三眼功曹是重视江湖道义的人,他们既然依言离去,必定遵守承诺不会留难他们。 “这家伙软硬不吃,难缠得很。”姓黄的一面走,一面恨恨地说:“将是咱们的心腹大患。” “咱们不能同时对付多方面的强敌,张小狗一个人咱们就穷于应付了。”毒爪天狼甚感不安:“再派人应付这些江湖黑道群雄,那就栽定了。” “还有一个办?ǎ梢员迫酃Σ苤蒙硎峦猓迷勖堑娜巳x愿墩判」罚档靡皇浴!苯>榧粕闲睦矗骸安荒苋谜庑┖诘劳雒对勖堑暮笸龋热凰碛膊怀裕勖堑妙呦仗娴奔业姆钟恰!?br /> “你又有什么好办法?”毒爪天狼问。 “咱们秘密绕出通远门,出其不意突袭溥济桥薛家。”剑绝情冷笑:“出其不意,必可成功。” “青天白日突袭?”姓黄的摇头苦笑:“你在痴人说梦,薛家的戒备,绝不比南陵老店差。” “青天白日不敢妄动,咱们动,一定可以收到突袭的效果,成功有望。” “这……” “只要把三眼功曹的妻女弄到手,还怕黑道亡命不受挟制?值得一试,黄老哥。” “可是……” “曾当家一心只想逃至江西托庇,把张小狗看成可怕的心腹大患,把所有的人,集中全力图谋张小狗。其实,真正的心腹大患,该是三眼功曹。”剑绝情有条理地分析利害:“此至江西,沿途皆是三眼功曹的地盘,咱们想摆脱他的追踪搏杀,谈何容易?每一寸水陆地面,皆有他的各式各样眼线,沿途不断袭击,咱们应付得了潮水般涌至的大批黑道亡命吗?摆脱张小狗却容易得多,事实上咱们一直就主动向张小狗袭击,如果存心脱离,早就远出数百里外了。黄老哥,我可不想不断受到大批黑道亡命的攻击,那些亡命恨重如山,危险得很呢!在半途送命,我不甘心。” “是的,黄老哥。”毒爪天狼也明白利害,赞成剑绝情的计划:“三眼功曹的妻女另带了一些人,不与他走在一起,以为咱们不知道底细,咱们出其不意突袭,成功有望。不成功也可以给三眼功曹难堪,证明咱们随时皆有打击他们的实力,以后不敢轻举妄动。” “也好,值得一试。”姓黄的意动:“当家的也料定三眼功曹不会罢手,知道早晚会与他彻底了断的,派咱们前来试探,只是尽人事而已。既然咱们失败了,另行设法对付理直气壮。好,绕道走。” “咱们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剑绝情说:“希望老天爷慈悲,让咱们顺利地活擒她们母女。” x       x       x 溥济桥以东是齐山,十余座峰顶高度相等,是城外的风景区,上面有九顶山洞,周回二十余里,有泉大小九十一,亭台二十余座。 迤西的齐山湖,是本城大户人家置园林别业的好地方。 过溥济桥往西走,小径尽头便是傍山面水的薛家,是一处园林别墅式建筑,进出城十分方便。 桥南端形成一条城外小街,是游山客购物的必经之地,各色店铺一应齐全,距薛家仅两里多一点,两地遥望清晰可见。 林翠珊姑娘生性好动,是静下来就闷得慌的人,她在薛家耽不住,带了两男两女四随从,出现在桥头小街的齐山居,这里卖点心兼卖茶,是游客喜爱的聚会品茗好所在,布置得清雅脱俗。 她闲不下来,希望在外面看看动静。 她老爹在城内南陵老店落脚,大张旗鼓大会陆续赶来策应的群雄,不管任何一方的人,皆被她老爹公然露面所吸引,她躲在城外毫不引人注意。 她老爹已派人盯牢了大乾坤手,时机未至,不需急于寻仇报复,用不着她跑腿。 太岁张,想起这个人她就一肚子火。 居然公然表示要订她为压寨夫人,太过分了,简直太不像话欺人太甚。 假使她和她老爹在一起,太岁张找上头来,肯定会发生大冲突大灾难,结果如何?她不敢想。 可是,除了气愤之外,她真的痛恨太岁张吗? 冷静沉思,结果是否定的。 毕竟是她先招惹了太岁张,也是她一而再向太岁张攻击。 更重要的是,太岁张对她老爹恩重如山,如果没有太岁张揭破大乾坤手的阴谋,没有太岁张一而再示警,她尚义小筑的人,目下仅存的恐怕没有几个了。 也许太岁张让她感到恶劣印象的原因,是因为太岁张不断和一些声名狼藉的女人扯在一起吧! 她一面品茗,一面沉思与太岁张的牵缠印象。 她觉得,太岁张的人才武功,都是第一流中的第一流人才,也是唯一对她狂放无礼的人,一个敢于作弄压迫她的人,与那些把她当凤凰捧的人完全不同,也是唯一能压制她火爆脾气,具有英雄气概的人。 “可恼的恶棍!”她突然脱口咒骂。 可是,脸上却没有怒容。 “小姐,你怎么啦?”坐在桌对面的女随从,不胜惊讶关切的问。 “哦!没什么。”她脸一红,定下心神敷衍:“我们进城走一趟,向爹讨取那些牛鬼蛇神的下落消息。” “不要去,小姐。”另一位男随从说:“大爷不许任何人妄动,目下时机未至。那些凶魔正逃避太岁张的追蹑,飘忽不定,消息传来每次都不同,大爷不会说的,去也是白去,何况大爷再三交代,要我们这边的人不可擅自在各地走动。” “我一定要找到大乾坤手的女儿,看谁的双锋针厉害。”她愤愤地说:“她们的双锋针,杀死了我们不少弟兄。” “当我们发起袭击时,也就是索回血债的时候了。”女随从凤目中杀机怒涌:“对付这种不讲道义规矩的凶魔,以杀止杀是唯一的途径。” 天色尚早,上午茶客稀少,店堂中茶座客人不到两成,一眼便可看清到底有些什么人。 踏入店堂的五名食客,一眼便看到林翠珊五男女。 “妙哉,运气来了,连泰山也挡不住。”毒爪天狼兴奋万分,在邻桌落坐,鹰目紧盯着柳眉一挑的林翠珊,暗中向同伴打手势。 “真的很妙,好运道真的来了。”剑绝情更为兴奋:“既不必费心,也没有风险,哈哈哈!也许老天爷真的够意思,特别照顾我们。” 林姑娘五个人,脸上有警戒与憎恨的神情。 “是大乾坤手的猪朋狗友,杀手剑绝情与独行大盗毒爪天狼,其他三个不知来路,定然是替大乾坤手助拳的人。”男随从神色颇为紧张,低声向姑娘说:“小心剑绝情的断魂针,他的剑术十分了得。” “那就准备动手。”姑娘火来了,对替大乾坤手助拳的人怀有成见,敌意甚浓。 “暂勿动手。”男随从说:“他们还没正式表示替大乾坤手助拳,咱们不能主动挑衅师出无名。” “可是……” “等他们发动,小姐。”女随从也说:“他们冲我们而来的,让他们挑起寻仇的责任。” 两方的人,皆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忘了其他的茶客,也没留意跟入的一个小村姑。 小村姑胁下挟了一只长布卷,包头发的青布巾下端,掩盖住口鼻,匆匆移至壁角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无所谓危险,毒爪天狼。”姑娘黛眉一挑,傲然地说:“本姑娘经常独自在江湖走动,与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周旋,见过不少高手名宿,更会过一些江湖风云人物,所经历的危险不算少,但我都能一一度过难关。你与大乾坤手有交情,来替他助拳也是应该的。刚才你说,运气来了泰山也挡不住。同样地,霉运当头躲也躲不掉。” “哦!是吗……” “是的,毒爪天狼,因为你如果打坏主意,本姑娘保证你霉运当头。” “可恶!你……” “请不要有失风度。”姑娘厉声说:“算起来你是前辈,大呼小叫有失身分。你如果敢放肆撒野,本姑娘一定杀死你,一定。” 在尚义小筑旗下的黑道朋友,都知道她是武功比乃父更高明的霹雳火,谁都不敢招惹她,发起威来,还真有几分慑人的母大虫气势,以气势慑人的大强盗毒爪天狼,竟然有点心惊。 那两句一定杀死你,一定;区区几个字,表现出强烈的必胜信心,真有让对方心惊的魔力。 五人不久前,受到三眼功曹逐走的挫折,心中已不是滋味,目下又受到轻视,终于激发了无名孽火,涌起无穷杀机,活擒姑娘作为胁迫筹码的念头,已经丢出九霄云外去了。 “我非宰了你不可!”毒爪天狼激怒地跳起来,伸手拔剑。 “王兄且慢。”姓黄的人伸手虚拦:“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老兄一冒火,咱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让我来,我冥府阴差要完完整整把她带走。其他四个男女,你们可以任意处置。” 冥府阴差黄鸿飞,一个巫教的神奇走阴人,妖术令人莫测高深,据说可以自由出入地府冥界,充任阴司与阳世的连络信差。 江湖朋友对这个人敬鬼神而远之,很少人与他正式打过交道。 三眼功曹的弟兄,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也不认识这个人,闻名而已,见面也不相识,不久前打交道只通姓,因此三眼功曹不知道他是何来路。 这一亮名号,姑娘心中一跳,勇气迅速沉落,心中生寒。 武功超绝的高手名宿,也对会巫术的人深怀戒心,宁可敬鬼神而远之,不与这种人计较。 尤其是定力不够的人,绝难与巫道人士论短长,英雄无用武之地,而且胜之不武。 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的名号,的确有震撼人心,令人闻名丧胆的威力。 林姑娘虽则年轻气盛,对武功造诣深且自信,但对巫道人士的巫术仍深怀恐惧,一听名号便心底生寒,自信心为之消沉。 信心一失,大事休矣! “退!”她忘了攻击是最佳的防御,怯念一起便本能的下令撤走。 可是,她突然发觉自己的一双腿不听意志力指挥,像是立地生根,不肯迈动。 想伸手拔剑,手也动不了。 对面,冥府阴差的怪眼,正不转瞬地盯着她,眼中放射出无比妖异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词,但听不到声音,甚至感到耳中寂寂,万籁无声。 她想动,动不了;她想叫,叫不出声音。 有些人梦魇,就是这般光景,神智是清明的,眼中也可以看到景物,就是动不了,叫不出声音。 一部分脑功能不曾恢复,就会发生这种情景,所以有些人认为是受到妖魅所魇,或者是被鬼所迷。 巫道人士最超能的催眠术,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催眠一大群人,其至可以控制一大群人的行动,这种行动是无意识的,受术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完了……”她心中绝望地呐喊。 “手到擒来……”冥府阴差狞笑着说,向她伸出右手招引。 可是,手颓然下垂。 一道淡淡的电芒,发自壁角那位村妇手中,电芒一闪即没,没入冥府阴差的右胁。 五寸双锋针不见了,全没入胁胸。 其他的人毫无所觉,看不见速度惊人的电芒。 林姑娘猛地浑身一震,神智立即可以控制手脚活动了。 “谁……谁暗算……我……”冥府阴差嘎声叫,不像是人声,身形一晃,摇摇欲倒。 毒爪天狼大骇,伸手急扶。 “黄老哥……”剑绝情也惊呼。 “他快要死了。”小村姑朗声答,迈步接近:“雕虫小技,本姑娘送他下地狱了,他再也不可能重回阳世,成了真正的阴差。” “小妖女……”一名扮旅客的人脱口惊呼。 “你也该死!”小村姑是荀明萱小姑娘,她最恨别人称她为小妖女。 小妖女的称呼,阻碍了她与张文季接近的情谊。 电芒再次破空,太快了,没有任何闪避的机会,手一动针已没入这人的肚腹。 “你们也得死!”林翠珊姑娘也大发雌威,纤手一抬电芒暴射。 她的四寸双锋针,更是霸道绝伦。 正面与侧方同时夹击,店堂没有足够的空间躲闪,躲也躲不掉,生死已在出手的瞬间决定了。 “呃……”首先是剑绝情遭殃,浑身一震,左手一松,洒落三枚来不及出手的断魂针,这位一代名杀手,没抓住出手的机会便被击中,死不瞑目。 双锋针入体短期间死不了,五个中针人蜷缩在地呻吟,拼命抽搐挣扎。 店堂一空,店伙与茶客全跑了。 第三十三章 宅院森森 “你为何出手帮助我?”林翠珊凶霸霸地问,老毛病不改。 她应该说出手救她,却把救字改为帮助。 “我在替张……太岁张,保护他的财产……不,该说保护他的未来压寨夫人。”荀姑娘笑吟吟语气有调侃味:“有什么不对吗?” “你……呸!胡说八道。”林翠珊柳眉倒竖,杏眼睁圆,脸红脖子粗:“再胡说八道,我……我要……” “你什么都不必要。”荀姑娘抢着说:“你只要乖乖躲回薛家好好保重,不要逞能到处闯祸,我便可乐得清闲,麻烦愈少愈好。” “我给你拼了!”林翠珊愤怒地拔剑。 两男两女四随从在旁苦笑,无意插手。 荀姑娘已到了店门中,嫣然一笑。 “你算了吧!拼剑你毫无希望。”荀姑娘向门外退:“如果他决定不要你,我再和你玩玩。” 林翠珊疾冲而上,荀姑娘一闪便到了街心。 “省些劲吧!我是来保护你的,不是仇敌。”荀姑娘不接受挑衅:“我要去找你爹传口信,少陪。” 人影一闪,便已远出十余步外。 林翠珊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对方了得。 “你去告诉太岁张。”林翠珊爆发似的大叫:“我一定要宰了他,你叫他去死好了。” 一阵轻笑,荀姑娘冉冉去远。 x       x       x 三眼功曹敢公然亮相,敢公然建立指挥中心,在他的地盘内,他必须打出旗号应付任何挑战。 大乾坤手成了见不得天日的妖魔鬼怪,只能秘密隐起行踪筹画远走高飞,虽则感到不甘心,但无可奈何暂且忍下这口恶气。 按双方目下的实力,三眼功曹仍然缺乏发起攻击的力量,但人数正在逐渐增加中,从各处赶来策应的高手络绎于途,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具有攻击的实力了。 大乾坤手一群主脑,藏匿在西郊的一座小村内,人不敢分散,因此不可能完全摆脱眼线的追蹑。 眼线显然都是三眼功曹的人,这些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大乾坤手不在乎三眼功曹,他的可怕劲敌是太岁张。经过多次接触,他愈来愈感到恐慌,所有的高手皆经不起太岁张一击,分散人手必定被太岁张蚕食净尽,他的人手愈来愈少了,每个人都感到忧心忡忡。 游说要胁三眼功曹失败,而且损失了毒爪天狼五个人,这位威震天下的强盗头头,真的感到恐惧了,已知道无法在近期内获得船只远走高飞啦! 西郊地近池口,贵池河下游一带全是蔽地,藏匿一些人不会引人注意,正好在附近找船远走高飞。 可是,不论昼夜,江上皆有穿了水靠的人,驾了小艇上下巡航,严禁任何船只在池口上下江岸靠泊,断绝他们用船从江上脱身的机会。 他们在西郊小村只躲了两天,第三天便消失无踪了。 知道江上已被封锁,没有在西郊逗留的必要了,在郊外反而容易受到三眼功曹的群雄,肆无忌惮大举围攻,不是安全的藏匿处。 张文季只有十几位弟兄,人手不足,一发现群魔失踪,便乱了章法。群魔是夜间离开的,人手不足怎能广布眼线彻底搜寻? 他出现在府城,将希望寄托在三眼功曹身上,三眼功曹人手充足,消息比他灵通百倍。 在城里,白天不能打打杀杀,一旦受到官方的注意一落案便没有立足之地。 即使是三眼功曹的当地爪牙,也不敢冒大不韪落案。因此罪案十之八九,是在夜间发生的。 x       x       x 三眼功曹仍然住在南陵老店,至于人在不在店内,外人无从得悉,反正店中很少看到他出入。 林翠珊姑娘已经离开齐山薛家,但不在南陵老店现踪,到底隐身在何处,连她老爹的爪牙也不清楚。 似乎,每个人都躲起来了。 进行某种阴谋,必须秘密地进行。 张文季在九华门大街露了一次面,也隐起行踪。 只有一些小人物眼线出没,有头有脸的人皆少现身,敏感人士皆心中有数,暴风雨快要来了。 池州有九座城门,出入十分方便,只要稍加注意,或者化装易容,皆不难逃过眼线的耳目,进出城府并不难,落脚的地方更多,眼线们的注意力皆放在有头有脸的人身上,掩去本来面目就平安无事。 张文季不想掩去本来面目,他夜间才外出活动。 这天傍晚时分,他出现在东大街南首的一处小巷口。 巷口踱出易了容的鬼手何永福,两人有意无意地并肩向东走。 “巷子右首第七家,确是昊天教主的一门亲戚,姓胡,胡明。”鬼手柯永福低声说:“已经证实有人鬼鬼祟祟进出,是不是昊天教主无法证实。兄弟,咱们的目标不是昊天教主,何必在这里下功夫浪费时间?” “柯兄,大乾坤手在这里是过客。”张文季解释调查的原因:“而昊天教主的潜龙精舍,虽然位于九华山后,但他仍算是池州的地头蛇,池州也是他的势力范围,只有他,才有能力把大乾坤手一群主脑,在池州秘密藏匿。你放心,我会抽丝剥茧,把他们揪出来的。你走吧!我这就回头设法踩探。” “兄弟,小心了。” “我会的,不会再上当了。” “兄弟,荀姑娘的事,怎办?”鬼手柯永福另起话题:“她死缠住三眼功曹的女儿,再闹下去,会出纰漏的,那些黑道好汉快要忍无可忍啦!而且,对你也十分不利,三眼功曹认为是你授意她胡闹的,很可能气愤之余对你不利呢!” “她在存心给我惹事招非。”张文季吹了一口气:“我不要她跟着我,她就去跟林姑娘死缠,真也无奈她何。你们别管,让她去闹,三眼功曹并不笨,不会丢下正事和我冲突。” “但愿如此。回头见。”鬼手柯永福独自走了。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街灯明亮,夜市刚张,正是有心人活动的好时光。 张文季回头找到小巷口,悄然潜入幽暗的小巷。 第七家的住宅相当大,侧方是高高的院墙,从墙头可以看到树影,里面可能是大院子。 小巷幽暗,偶或有三两个行人,提着照明的小灯笼往来,看不出异状。 他悄然向上跳,手一扳有墙檐的墙头,向里面广大的院子察看片刻,引体上升滚过墙头,飘落院内无声无息,小心地绕院逐步深入。 x       x       x 这是一座大宅,池州府城这种大宅多得很,庭广院深,房舍甚多,连厢跨院门禁森严,如果不是宅中人,陌生人闯进去难分东西南北。 在这种大宅内,躲上一年半载也不为外人所知,宅中发生了些什么事,街坊四邻也听不到任何声息。甚至内宅出了变故,外宅的奴仆也毫无所觉。 全宅寂静,各处皆有灯光,暗影中有人潜伏警戒,各处不时传出人声,但罕见有人在各处走动。 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这种与日常生活情景有异的地方,必定发生了不寻常的变故,甚至可以嗅到危险的气息。 平常人家,这时该是院子里有儿童顽耍,各处有人走动忙碌,家务最忙的时光。 三个黑影从后街逾墙而入,隐没在第三进的东跨院。 另一个黑影,隐伏在墙外的墙根下,片刻蛰伏,确定无人跟踪,这才跃墙循同伴的路线返回东跨院,防险的措施相当完善。 可是,邻宅的屋顶,有人伏在瓦栊上窥伺,居高临下看得真切。 x       x       x 跨院的密室中灯火明亮,长案后高坐着艳丽的女人,行疫鬼使陈婉贞。在旁伺立的,是一脸冰霜冷傲慑人的曾漱玉,大乾坤手的女儿。 堂下有八名黑衣男女,像保镖,也像站堂官,摆出官老爷升堂的气势排场。 四个扮成普通市民的人,将两个中年人丢在堂下,已经昏迷不醒,手脚软绵绵显然已制了穴道。 “这人是尚义八将的老八王荒。”一个满脸横肉的人,踢了一个昏迷的中年人一脚:“尚义八将在尚义小筑中,已经是地位重要,身分甚高的人,居然扮眼线活动,其中必定有隐情,所以属下把他们擒来,请大小姐发落。” “咱们正需要身分高的人问口供。”曾漱玉心中高兴,但脸上冷傲的神情丝毫不变:“你们能确定,没有人跟踪而来?” “大小姐请放心,没有人跟踪。”另一人欠身答:“属下负责断后,潜伏许久,确证后面没有人跟来,才小心的撤回的。” “很好。”曾漱玉点点头:“把他先弄醒,三师叔要亲自问口供。” 三师叔,指高坐案后的行疫鬼使陈婉贞。 解了昏穴,几耳光把王荒打醒了。 一看到堂上站立案旁的曾漱玉,他知道大事休矣! “两件消息,换你一条命。”行疫鬼使沉下脸,一字一吐:“你愿意合作保命吗?” “哈哈哈……”勉强站起的王荒笑完说:“算了吧!女人,咱们道上的朋友,都知道不幸落在对方手中,会有何种结果,彼此心清肚明。要口供,没有;要命,拿去好了。在下顶天立地,除了杀掉我之外,休想从在下套出任何口供,不必枉费心机了,女人。” “你会招供的,本姑娘有一千种问口供的手段逼你吐实。其一,南陵老店只是一处吸引人的传信站,三眼功曹根本不在店内,店内只有他的化身坐镇。阁下,贵长上三眼功曹,到底躲在何处发施号令?招!” “呸!”王荒顽强地拒绝回答。 两个人架住了他,第三个人在他肚子上狠揍了五拳。 “招!” “即使在……在下知……道,也……也不会招……”王荒痛得浑身抖,但咬字仍然清晰:“在下也……也要知……知道,大乾坤手躲……躲在何……处……” “准备用抽筋手段处置他。”行疫鬼使沉叱:“我不信你是钢筋铁骨的好汉,抽出你的手脚大筋……” “哈哈哈……碎剐了我,也休想我出卖自己人。其实,你们一点也不聪明,为何不想想看,在下名列尚义八将,难道就如此不中用,轻而易举像死人一样,让你们掳走?” 王荒恢复了元气,五拳痛击要不了他的命:“看来,你们这处藏身秘窝,仅有几个充门面的人,主要的凶魔不在此地,咱们白费工夫。” “哼!白费什么工夫?” “不久自知。” “抽出他左手的肘筋。”行疫鬼使怒叫。 室外传出两声惨叫,人影急抢而入。 “小心……”曾漱玉惊叫,飞跃下堂。 人如潮水般涌入,电芒漫天,啸风声惊心动魄,共有九个人涌入,十八条手臂飞舞,各种霸道的暗器齐飞,猝然冲入手下绝情。 来得太突然太快,先下手为强,堂下的人猝不及防,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八名黑衣男女,与四个扮平民的人,眨眼间便倒下了三分之二,仅有三个男女能退至堂下。 大小姐曾漱玉刚跃下,三枚四寸双锋针已破空而至。 她机警绝伦,人不站起反而向下挫,三枚双锋针从她头顶呼啸而过,她也仆地滚出丈外,一跃而起左手疾扬,用五寸双锋针回敬。 剑光一闪,“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枚五寸双锋针竟然被剑击中,用剑的人反应惊人,竟然能在刹那间,用剑击落几乎不可能击中的三枚双锋针。 “是你!”曾漱玉惊叫。 九个男女堵住了室门,为首的人是林翠珊姑娘。 两个人挽走了王荒两人,退至门外把守室门。 行疫鬼使跃过长案,盯着林姑娘冷笑。 “不错,是我。”林翠珊仗剑屹立,英气勃勃:“我的人故意落在你们手上的,让你们的人带路。今晚再次相逢,正好了断。我的双锋针比你的短一寸,拼剑拼针随你选。” “漱玉,退!”行疫鬼使娇喝:“她杀了九个人,她是我的。” “可是……”曾漱玉万分不情愿。 “退!” “是。”曾漱玉只好退后。 堂下宽阔,足以施展。人数相差一倍,林翠珊以为可以稳站上风,剑斜垂身侧,左手隐藏的双锋针蓄劲待发,气势上主宰了全局。 “我要你生死两难。”行疫鬼使咬着银牙厉声说,冷然举步接近。 “大话不要说得太早了。”林翠珊不屑地说:“敢如此夸口,而且身分地位比姓曾的女人高,定非等闲人物,你是谁?” 室门踱入仍是村姑装的荀姑娘,手中的雷电剑,反映着灯光,焕发出灼灼光华。 “她是曾小泼妇的师叔,叫行疫鬼使。”荀姑娘并肩一站,冷冷地说:“她已经接近你三丈以内,幸好风是从你背后吹来的,一动手必定移位,你死定了。小丫头,你的鲁莽冒失自大性格如果不改,早晚会送命的,我的责任太重,实在受不了你,哼!” “你少管!”林翠珊怒叫,但心中却发慌。 行疫鬼使,她怎能不慌? 假使荀姑娘不及时赶来,揭露行疫鬼使的名号,势将在交手中双方移位,结果可怕。 “你就是青城小妖女!”行疫鬼使也有点心惊,大乾坤手的人被荀姑娘杀怕了,青城小妖女的声威乍起,那些地位次级的人闻名心虚。 “不要再过来。”荀姑娘冷叱:“再踏进一步,你得死。” “哼!” “你不要哼,我从你们的人身上,获得大量五寸双锋针,使用十分趁手。我的针一出,肉眼是无法看到的。我承认你的疫毒很可怕,太岁张已经配了防疫毒的药,但我不想冒险,我宁可在三丈外杀掉你,所以你最好不要妄动,免得我提早杀死你。”荀姑娘的话相当托大,流露出信心十足的神情,扭头转向林翠珊:“带了你的人撤走,我不许你粗心大意死在疫毒上,退!” “你……” “你走不走?”荀姑娘沉叱。 “你……凶什么……”林翠珊吓了一跳。 “你死了,我如何向太岁张交代……你死吧!” 纤手一抬,但没有双锋针发出。 乘机猛然扑上的行疫鬼使,大袖飞舞,剑光在身前形成剑网,在风雷骤发中扑上了,剑与袖皆有阻挡双锋针的功能。 可是,没有针飞来。 剑势与袖势初期的猛烈劲道半收,一道电芒却乘隙而入,奇准地穿透剑网袖隙,没入行疫鬼使的小腹,五寸双锋针击破护体神功,有如摧枯拉朽。 荀姑娘疾退丈余,而且一手拉了林翠珊同退。 行疫鬼使双脚一沾地,叫了一声向下挫。 “我已经知道你的幽冥鬼舞身法的奥秘,也知道你就是行疫鬼使,你已经死了一半了。”荀姑娘冷冷地说:“双锋针是你这位师侄订制的,要怪你就怪她好了。今晚即使不杀你,早晚太岁张也会杀你的。” “漱玉……”行疫鬼使尖叫,滚倒在地。 曾漱玉急冲而上,双手连环发射双锋针。 荀姑娘身形一闪,与林翠珊消失在室门外。其他六男女随从,已经先一步退出了。 x       x       x 登上屋顶,没有人追上。 “今后,你必须乖乖地蹲在藏匿的地方,不许出来乱闯,不许惹事招非。”荀姑娘板着脸教训人:“要是不听,我要你好看。” “你少管我的闲事,你……”林翠珊跳脚尖叫。 荀姑娘一剑挥出,光华一闪,锋尖几乎掠林翠珊的鼻尖而过,把林翠珊吓得倒退八尺,几乎失足滑倒。 “你给我听着。”荀姑娘用剑一指,声色俱厉:“我厌倦了像母鸡保护小鸡的笨事,我一个人很难看住你,万一有了三长两短,我无法向太岁张交代,你……” 一声娇叱,林翠珊娇怒地拔剑猛扑而上。 “铮!铮铮!”剑鸣震耳,火星飞溅。 荀姑娘一剑封一剑,守得固若金汤。论内功火候,她比林翠珊深厚得多;论剑术,乃师五雷散人本来就是一代宗师级的魔道高人;论兵刃,雷电剑是宝剑级的珍品;论轻功身法,只有张文季能超过她一分两分。 连封十余剑只守不攻,最后一剑把林翠珊震飘丈外。 “再不识相,我要你好看。”她冷冷地说。 八名男女随从,与及救出的王荒两个人,在一旁不敢插手,焦急地手足无措。 “我讨厌你像缠身的冤鬼,更讨厌你像个管家婆。”林翠珊暴跳如雷,心虚地不敢再扑上:“你又是太岁张的什么人?你配替他来胁迫我?不要脸!” “我准备进一步有效胁迫你,或者干脆把你带给太岁张,免得你逞强乱闯,早晚会闯出杀身之祸。”荀姑娘凶狠地说,挥剑直上。 这次她主攻,不再客气,雷电剑幻化满天雷电,一剑连一剑步步逼攻。 林翠珊本来有点心虚,在她的猛烈抢攻下,步步后退有点支援不住,接了五剑便退抵檐口,还手乏力,只能勉强用游斗术周旋,不硬接当然没有反击的机会,闪退的身法总算还相当灵活。 不是死仇大敌,两人都不敢使用双锋针,剑上用了全力,也不敢分心发射双锋针。 “铮”一声狂震,一剑终于接实。 “哎呀!”林翠珊惊叫,脚下一虚身形向下沉落,不等双脚着地,发出撤走的信号。 王荒与九位同伴,立即飞跃而走。 荀姑娘以为林翠珊失足下坠,必定会上来的,看到王荒十个人撤走,有点恍然,立即向下跳。 林翠珊已往屋顶一钻,如飞而遁。 “你走得了?”荀姑娘叫喊着穷追。 x       x       x 曾漱玉抱起了行疫鬼使,急赶室右的内房。她心中明白,师叔活的希望微乎其微。 死剩的三个人,正手忙脚乱抢救濒死的九名同伴。 “砰”一声大震,内室门自启,踱出赤手空拳的张文季,双手叉腰当门而立。 “你……”她大吃一惊,火速将行疫鬼使放下,本能地拔剑,同时左手一抖,三枚双锋针鱼贯飞出,奇准地向心坎集中攒射。 她的双锋针发射的技巧与劲道,极为神准霸道,全力发射,威力倍增。荀姑娘用剑接了她三枚双锋针,知道厉害,不敢再冒险与她玩命,所以接了林翠珊急退,以免林翠珊受到伤害。 这次生死关头,她用上了全力。 张文季丝纹不动,不住冷笑。 “叮叮叮”三声清鸣,三枚双锋针反弹坠地,针尖折断,反弹出三尺外。 三枚针在心坎部位,把衣衫射了三个小孔,周径只有指头大小,精准度十分惊人。 “非常厉害。”张文季说,也有点心惊。 她大吃一惊,手飞快地从皮护腰夹套中,熟练地拔出另三枚双锋针,不信邪,纤手再扬,针芒破空,这次射向张文季的眉心。 张文季这次不敢不动了,身形微转,左手一抄,三枚鱼贯飞来的双锋针,蓦地形影俱消。 “你这种凶狠阴毒的女人,留在世间必定为祸天下。”张文季冷冷地说:“天殛真君调教出你这种门人,他真该下地狱。”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她感到手脚发僵,这才知道太岁张确是可怕的一代神秘之雄,她老爹这次栽得不冤。 上次她与几个爪牙,同时用针两向张文季袭击,也劳而无功,这次她一个人更没希望啦! 三枚针击中心坎,却反震坠地,就算她有一千枚针,也毫无用处。 手中仍有剑,有用吗?她的双锋针比剑厉害十倍,针失效剑更不足恃。 她老爹的剑,就没有爪功大乾坤手高明。她的剑,也比不上双锋针的威力。 她心中一急,情急生智。 “我想,你的确是神秘慓悍的太岁张。”她定下心神用软功应付,冷森的面庞居然泛起冷森的笑意:“我明白你帮助三眼功曹的原因了。” “我无意帮助三眼功曹,而是看不惯卑鄙的阴谋而插手管闲事。”张文季淡淡一笑,回报对方冷森的笑意:“我不是重视虚名浮誉的人,无意打抱不平主持正义,只是碰上了不能不管,管了就必须有始有终,如此而已,你明白的原因一定与我的看法不同。” “你订了三眼功曹的女儿做压寨夫人,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帮助未来的泰山丈人,该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就是你帮助他的原因。” “哦!似乎言之成理。”张文季苦笑,似乎所有的人,把他一时兴之所至,所说的戏言当真了。 “三眼功曹有两个儿子。” “听说过。” “女婿毕竟是外人,所以许多武林世家的绝技,传媳不传女。三眼功曹不可能把黑道司令人的地位传给你,我父女却可以帮助你取代他的仁义大爷地位。” “哈哈哈……你想得真妙。”张文季恍然,这小女人在玩间亲计:“不要枉费心机了,因为我一点也不想取代三眼功曹的地位。你老爹觊觎黑道司令人的宝座,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肯帮助我取而代之?恐怕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你的话。而且,你们已经死了许多人,在情在理都将和我誓不两立,你说这些话,不管真假,都对不起死去的那些冤魂。” “我……” “你老爹争名,无所不用其极。我夺利,不达目的绝不罢手。”张文季用大嗓门表示理直气壮:“所以你爹必须给我一船金银,不然免谈。” “该死的!你明白家父在安庆江面,劫取严家三艘运金船是假的。” “我并不认为是假的,天下各路群雄也不以为是假的,我必须当面盘诘他,他目下躲在何处?” “你听我说……”曾漱玉仍图作最后挣扎。 “听你说出你老爹的下落。”张文季抢着说:“我费了许多工夫,好不容易才察出这处秘密藏匿处,岂知扑了个空,这里只有你们十几个人匿伏。” “你该争取名利双收,你具有名利双收的实力。你既然可以和林泼妇结亲,三眼功曹不见得愿意,而我却希望和你并肩联手……” “你?我看了你那冷森阴狠的面孔就反胃。”张文季嘲弄地说:“避之唯恐不及,岂敢和你并肩联手?废话少说,告诉我,你爹躲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哼!”曾漱玉愤怒地叫。 “你是他的女儿,居然说不知道他的下落,哼!看来,必须先擒住你,不怕你不招。” 曾漱玉心中愤极,这家伙软硬不吃难以应付。 她收了剑,急急抱起快要断气的行疫鬼使。 “我要救师叔,让开。”她又另用策略,举步向前闯。 张文季一怔,乖乖让路,即使是穷凶极恶的人,也不会向救人的人煎迫下毒手。 这一招还真管用,曾漱玉下对了这步棋。 她抱着人到了房门口,左手抽出悄然向后一甩,一枚双锋针破空而出,速度比面对面发射更快一倍,已看不到飞行的形影。 “砰”一声响,她一脚将房门踢得掩上了。 张文季早有提防,与一个暗器高手打交道,岂敢掉以轻心?她的手一动,张文季已警觉地侧闪八尺,电芒一掠而过,贯入两丈外的砖墙。 “好阴毒的小女人。”张文季悚然说:“天知道她用这种针,到底杀了多少人?” 房中漆黑,他真不敢冒险进入。 他先前曾经潜伏在这间内房,房内有大窗,跳窗可以遁入一座小院子,小院子四周都有厢房可以躲藏,冒险追入也是枉然。 x       x       x 一早,张文季在小街的食店早膳。 同桌有化装易容的四海游神公孙皓,他是这伙十余位弟兄的老大。 张文季年龄最小,排行是老么,其实所有的人都听他的,他才是真正的老大。 “兄弟,真抱歉,毫无线索。”四海游神一面进食,一面低声说:“人的确是分开躲藏的,首脑人物到底躲在何处,除非逐处破门而搜,不然休想查出正确的下落,难在咱们不能也不敢逐处破门而入。” “他们匿伏不出,的确棘手。”他也知道追查不易,怎能在城里逐处破门搜人? “逐处搜也有困难,兄弟。”四海游神沮丧地说:“就算他们不再移动,咱们人手不足,一天晚上搜一处,十天半月也无法搜遍每一处可疑的地方。” “咱们岂不是没有希望了?” “除非……” “除非怎样?” “借重三眼功曹,他人手足,全城的蛇鼠都听他的,他应该知道大乾坤手的藏匿处。” “公孙老哥,你又说废话了。”张文季苦笑:“你也不知道三眼功曹的真正下落,如何借重他?” “他的女儿很好找。” “这……” “去找她,逼她,兄弟。”四海游神激他:“荀姑娘昨晚,把她逼得上天无路。加上你,一定可以逼她就范,去吧!别三心两意了。” “好吧!我去找她。” 第三十四章 把臂相助 南陵老店只是一处联络站,三眼功曹并不在店内坐镇。通远门一带客店甚多,旅客来来往往侦查不便。 林翠珊并没藏匿,她是一个闲不住的女强人,与乃母女飞卫带了不少男女随从,寄居在相邻的九华门内,一条横街的大宅,公然进出在城内城外奔忙,有意招引劲敌的注意。晚上则出动向可能的处所袭击,用行动来掩护乃父布置天罗地网。 今天,她不再早早外出。 大宅对街有一家小食店,荀姑娘一早便在小食店守候,先是进食,然后沏上一壶茶,像伺鼠的猫,有耐心的等候她出门耀武扬威。 她只有一个人,她有她的打算。 要帮助张文季找出大乾坤手的藏匿处,必须盯牢尚义小筑有分量的人,这个人就是林翠珊,她深信三眼功曹必定可以查出大乾坤手的藏匿处。 她有盯牢林翠珊的借口,但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性情鲁莽急躁的林大小姐。 她实在无法理解,张文季为何会喜欢这个任性的小女人,甚至不惜用胁迫的手段,把这个小女人预订做压寨夫人。 尚义小筑的人,包括了三眼功曹在内,表面上不便与张文季为敌,骨子里对张文季又恨又怕,总有一天,会爆发难以收拾的冲突。 她实在不明白,张文季为何不顾一切,追逐三眼功曹的女儿,甘冒日后冲突的风险。 她在想:也许张文季真有取代三眼功曹地位的打算。 可是,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张文季如果有心取代三眼功曹的地位,大可在听涛小院冲突时置身事外,让三眼功曹与大乾坤手拼个两败俱伤,坐收渔利岂不省事? 正在冥想,店门进来了林翠珊与一位女随从。 双方的关系十分微妙,既不是朋友,亦非仇敌。 林翠珊是个喜怒现于脸上,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人,心里不高兴脸上就难看,一进店堂就恶狠狠地盯着她,脚下沉重,气呼呼地在她对面自己拖长凳坐下。 “你今天放乖了吧!不出去乱闯了?”她也心中不高兴,但脸上仍有勉强的笑意:“我也好乘机放松自己,好好歇息养神。你知道,日夜跟着你奔波,是很累人的,何况还得注意你的安全,危险得很。” “你到底要怎么样?”林翠珊爆发似的大叫,而且恨恨地拍了两下桌子。 “好好看着你,免得你出意外呀!”她好整以暇喝了一口茶:“比方说,昨晚,如果我不出面,不但你难逃行疫鬼使的毒手,昨天更会落在冥府阴差手中。一天救你两次,烦都烦死了,太岁张娶了你这种差劲的压寨夫人,日后他的麻烦大了。” “我不领你的情,我应付得了。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你在旁胡闹,我引蛇出洞的计谋必定落空。”林翠珊外表强硬,心里却雪亮,两次意外皆是对方替她挡灾,能真的不领情? “你算了吧!凭你的能耐,即使能把蛇引出洞,蛇也会把你咬死的。”荀姑娘不屑地说:“尚义小筑人才济济,有你老爹撑大旗,你却逞能胡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岁张正替你们对付大乾坤手,似乎你老爹反而躲在一旁束手无策,利用你一个差劲的人引蛇出洞,我实在怀疑你们的能力。” “不要提太岁张。”林翠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该死,他这是算什么?一厢情愿恶意的宣称我是他预订的……” “压寨夫人。” “那是卑劣可恶的强盗行径,他以为他是谁?”林翠珊暴跳如雷:“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你倒是十分绝情呢!他喜欢你,所以才想要你,你不否认他对你一家有恩吧?” “有恩也不能如此挟恩要胁呀!他喜欢我那是他的事,我一看到他就讨厌,每一次见到他,就看到他和一些恶劣的男女起纠纷,恶心透了。你,也同样讨人嫌。我警告你,以后离开我远一点。” 荀姑娘是面向外坐的,她突然看到了些什么。 透过店门,可以看到对街大宅的高高院墙。她看到一个人影,以奇快的身法越墙而入。 “我离开你远一点,你将会有凶险。”她倏然而起,抓起搁在凳上用布裹住的雷电剑,脸色一变:“有人从街上公然飞越院墙,进入你借住的大宅。你们引蛇出洞,他们正好歼除引蛇人,赶快回去应变。” “你……” “快走,大宅很可能已成为屠场了。” 林翠珊将信将疑,大白天在城内,谁敢公然行凶?但仍然领了女随从飞奔出店。 x       x       x 大乾坤手是强盗,强盗是什么也不怕的。 人人都以为大白天,没有人敢公然在城内行凶,他敢,而且规模不小。 九个人,皆穿了两截褐衫平民服,青巾包头,外表难以分辨男女,以快速的行动,从三方面侵入大宅,连贯两座院落,见人就以双锋针下毒手,片刻间便击毙了十一个人,其中有四个是林姑娘的随从。 冲入三进院,总算被挡住了,藏身在内厅与厢房的人,也用暗器回敬,并不现身接斗,击倒了两个人,其他七个人不敢再冒险冲进,禁不起从三方发射的暗器攒射,双锋针也无法击中利用门窗藏身的人。 突袭仅成功了一半,宅内的人反应相当迅速。 标准的强盗打法突然猛烈攻击。 林翠珊总算赶上了,她从侧方跳墙而入。 “要活的!”有人大叫。 “她是我的!”一个蒙面踱出亮剑高叫,阻止同伴发射暗器。 她飘落处远在三丈外,暗器的威力有限。 内厅门也涌出五个人列阵,用意是掩护她退入。 她不退,扬剑立下门户待敌,左手暗扣了一枚四寸双锋针,全神贯注跃然欲动。 “你是谁?拉下你的蒙面巾。”她沉喝。 “贫道要你生死两难。”蒙面人凶狠的语音震耳,手中剑光华耀目。 一听便知是老道,大乾坤手的朋友有几个道术惊世的人,昊天教主便是其中之一,云雾谷的三妖仙也算是大乾坤手的朋友。 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的根柢,也先后被发掘出来了,三眼功曹的消息相当灵通,一代黑道司令人毕竟交游广阔,江湖朋友有各色各样人才,见多识广是江湖朋友的特性之一。 一代凶魔天殛真君有四位门人,两男两女。真君以内功呵气成雷,爪功称爪,轻功叫幽冥鬼舞,三种绝技火候精纯,江湖朋友闻名色变。 四个门人最有名气的是炼魂修士田寒,与勾魂使者刘彪。 两个女的还年轻,还没自立门户,外人也不知她们的底细,只知道一个是行疫鬼使陈婉贞。 四个门人各有所学,天资有限,未能青出于蓝,三种绝学不能冶于一炉,如终无法超越乃师的成就,天殛真君颇为失望。 曾漱玉是炼魂修士的门徒,却获得二师叔勾魂使者倾囊相授的暗器绝技。双锋针是勾魂使者最可怕的暗器,称之为勾魂针,卖弄技巧专射心坎,百发百中,中者必死,所以号称勾魂。 但比起天殛真君的天殛针,仍差一点分量。 最早看出来龙去脉的人,是老人精十方瘟神。 然后是张文季,他虽然是江湖新秀,但四载闯荡扬威,对江湖秘幸武林典故不算陌生。 张文季已经知道,在他救荀姑娘时,三道黑气幻化的三个人,其中有天殛真君与炼魂修士师徒。另一个是在云雾谷挨了一针,依然能逃走了的黑龙帮副帮主洪斗,那一针要不了这条龙的命。 姑娘一听蒙面人自称贫道,本能的猜想是天殛真君师徒中的一个,也可能是昊天教主,都不是好惹的人物。 行疫鬼使已经死了,妖道们当然会誓在必报。 人的名树的影,姑娘一听便心中发虚。 “妖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了。”她硬着头皮说:“偷袭突击,你们毫无成名人物的风度……” “泼妇该死!”蒙面人沉叱,剑光一闪,走中宫排空而入,剑一动风雷乍起,含怒出手,势如雷霆,毫无顾忌地强攻猛压。 林姑娘银牙一咬,娇叱一声一剑急封,同时左手一扬,四寸双锋针先行致命一击。 剑光略沉,“铮”一声双锋针寸断飞散。 剑光再进,双剑无可避免地接触。 蒙面人为了先击毁双锋针,剑上的劲道减少了三成,双剑接触传出震耳金鸣,两人同向侧方移位,劲道半斤八两,谁也控制不了中宫。 一声怒叱,蒙面人一爪虚空抓出。 “快闪!”妖叱声震耳,人影一闪即至。 林翠珊身形未稳,如何闪避? 剑光流泻,挡住了虚空抓出的爪劲,剑势一顿,向侧急升。 余劲一涌,林翠珊惊叫一声,外裳散裂露出胸围子,人也侧摔出八尺外倒地乱滚。 爪,也叫大乾坤手,在这位蒙面人手中发出,劲道比大乾坤手曾世芳更强烈些。 抢救的是荀姑娘,总算及时击散了爪的主要劲道,不然潜劲抓实,林翠珊很可能骨松筋弛。 荀姑娘被爪劲将剑震得向上扬,只感到罡风旋流激体,难以抗拒的潜劲撼动她的马步,不由自主踉跄后退,无法及时控制身形。 另一个蒙面人到了,一掌虚空拍出,火光一闪,雷声震耳。 掌心雷,勾魂使者的绝技,曾经用来对付太岁张,雷的速度赶不上张文季的撤走身法。 这家伙真卑鄙,悄然抢出用绝学夹攻偷袭。 人影电射而至,叱声似沉雷。 “无耻!”叱声到达,无俦的掌劲也到达。 掌心雷的劲道略偏,被掌劲震偏的。 热流一涌,荀姑娘摔倒在丈外。 剑光如匹练,急剧地闪烁,幻化为满天雷电,一接触人体便击破护体神功,分裂人体有如摧枯拉朽,任何护体神功也禁不起雷霆一击。 使用掌心雷的蒙面人,在闪烁的雷电下分裂。 使用爪的蒙面人,连声怒吼,刹那间连发三记爪。 但抓劲阻不住雷电似的飞腾剑光,剑光猛然迸射。 一声厉叫,这人已无力再发爪,化为一道黑气,飞越院墙蓦尔消失。 有五个蒙面人同时急退,由原路飞掠而走。 现场留下三具尸体,使用掌心雷的蒙面人,手脚全被分裂,脑袋也脱颈分开,死状极惨,有如五马分尸,被飞腾的剑光割裂的。 “小萱……”收了剑的张文季,狂叫着抱起了仍然死抓住雷电剑的荀姑娘。 “我……我好……恨……”荀姑娘口角溢血,虚弱地说:“我保护不……不了你的女……人……” 张文季瞥了林翠珊一眼,她的五位同伴正慌乱地抬起她。 是摔伤的,爪的劲道并没直接伤及内腑。 “哼!”他向惊惶的众人哼了一声,抱起荀姑娘飞越院墙走了。 x       x       x 巷尾的民宅低矮、狭窄、简陋、破败,但仍然可以聊避风雨。 张文季在这里借住,城东的贫民窟不至于引人注意。 荀姑娘被掌心雷的余劲震伤了内腑,抢救得宜并无大碍,服下了药,闷在简陋的内室,脱掉了外裳,依然感到体内炙热如焚。 掌心雷如果不是用火器冒充的,必定是玄门绝学纯阳真火,进一步修炼而成的度劫大法。 不被击实,余劲也可让肉体受创,激起诱发体内的先天热源。如被击实,很可能煆躯化骸。 追魂使者的火候不够,他用的确是三昧真火,只是劲道已被先一刹那震偏,余劲仍具有可观的威力,引发了姑娘体内的热源,也就是所谓内火攻心的症状。 内火焚心,是最危险的事,烧毁了生理机能,不死也将成为残废白痴。 张文季修的正是纯阳真火,阳极生阴,正是最好的引导内火归位的内功,再加以药力相辅,硬把姑娘从鬼门关拖回阳世。 内功导引花了半个时辰,姑娘身上的热度开始降低至常温标准。疲劳过度,姑娘甜睡了一个时辰。 她一醒,张文季已替她准备了凉粥,一口气吃掉三碗,元气尽复。 “我怎么这样倒霉?”她倚坐在床头,向收拾餐具的张文季以撒娇的口吻说:“阴煞仙姑几乎把我冻成了冰人,这妖道又把我几乎炼化成一团火,真令人受不了。张爷,我……我该如何谢你?我……欠你太多太多。” “你不要再四处乱跑,小脑袋里不要再存有怪念头,不要自卑而自怨自怜,就算是谢我了。”张文季在床口坐下柔声说:“你这小妖怪,谁要你逞能去保护林家那个小捣蛋的?” “我……张爷,她是你未来的压寨夫人……” “少给我胡说八道。” “咦!那你……” “那是吓唬她的话,你怎能当真?” “可是……” “别说了,简直胡搞。” “但是,一旦她成了你的人,尚义小筑的无数江湖群雄,都会成为你的得力臂膀,你的声威……” “小萱,不要把我唬人的话当真。”他正色说:“我对目下的成就相当满意,无意追逐更大的权势。人生在世,欲壑难填;人性尚贪,永远不会满足。一旦权势恶性膨胀到某一极限,就会追求更疯狂的极致,那将是可怕的灾祸。退一步说,眼前的三眼功曹,就是不幸的活榜样,每天都有人虎视眈眈要取而代之,永远睡不安枕食不甘味,整天都得为保护权势而流血流汗。” “那……那你又为何而争?” “人生在世,年轻时为世间做些有意义的事,做一些你认为不违背天理的事,轰轰烈烈全力以赴,才不枉在世间走一场,一生中无怍无愧,你才活得心安。我在江湖还有一年岁月,算是我积修外功回馈世俗的期限,之后便要退出江湖,与世无争参修上乘了。你想,我会真的向三眼功曹争权势吗?” “那你……” “破家的积恨难消,我志在严家的两条龙,金龙和金角黑龙,凡是严家的人我都不愿放过。上次在云雾谷,没杀死金角黑龙,深以为憾。他并没遁回袁州严家,这条龙我非宰了他不可。” “张爷……” “这些事,希望你能守秘,你是唯一知道此秘的人。” “除非到了地府,不然我不会说。我好高兴能共用你的秘密,张爷……” “呵呵!我有那么老吗?不许叫爷,叫我太岁。” “偏不。”姑娘扭着小腰肢,脸红红地说:“太岁谁不怕?我可不敢和太岁接近。” “今后你不要乱跑了,你一出事我就感到心惊肉跳。小萱,你愿意和我作伴吗?” “天啊!那还用问吗?”姑娘几乎要跳起来,披裹着半裸胴体的被单滑下粉肩,幸好手急眼快抓住了:“一生一世,我……我我……” 她高兴得热泪盈眶,嗓音都变了。 “你好好歇息,天黑以后,我带你去见我那十几位生死与共的弟兄,他们很喜欢你。在九华期间,你的表现让他们非常满意,希望你也喜欢他们。” “你的弟兄我都喜欢,我一定可以讨得他们的欢心……” “那倒不必,他们都是有感情的血性中人,不需要巴结讨好,他们都是真正的江湖豪士,有目标,有理想,有正义感的英雄。” “我的出身……” “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出身高贵的人,所以甘愿厕身黑道,讨厌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他们早知道你是五雷散人的门人,你三位师侄的坏名声影响不了你,每个人只能替自己的行为负责,连父亲也不敢担保儿子贤或不肖呢!好好歇息,外面的事不需担心。” 姑娘用无比依恋的目光,目送张文季的背影消失,房门一关上,她就兴奋得一蹦而起,顾不得赤身露体,跪在窗台下,合掌向天喃喃祝祷,珠泪滴落在半裸的酥胸上,但脸上的笑意说明她心中是愉快的。 x       x       x 派人办事,必须量才而用。 林翠珊毕竟少见识鲁莽暴躁,她就不会用人。 尚义八王将的老八荒,本名叫五爪蛟邓蛟,不但水性了得,陆上一枝剑狂野辛辣,名列高手中的高手。 林姑娘却派他做诱人的眼线使用,简真是打鸭子上架逼着干,大材小用一点也不称职,还没有一个地老鼠管用。 本城的地老鼠,都是三眼功曹的眼线。这些人穿街越巷,无所不在,留意每一户可疑的人家,有否陌生人昼夜出入。 两个小地棍进入忠孝坊的一条小街,一面走,一面从怀中掏落花生边剥边吃,口中在聊天,四只眼睛骨碌碌,留意有否陌生的岔眼人物。 右面那人感到右肩一震,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咦!你……”那人吃了一惊,警觉地扭头回顾。 “你好,辛苦了。”拍他的人咧嘴笑。 “十方瘟神……”左手那人脱口惊呼。 “妙哉!认识我十方瘟神,肯定会走霉运,除非能乖乖地合作,不然保证一霉十年坏。” “你……你你……”被按住右肩的人龇牙咧嘴,快要受不了啦!“你想怎……样?” “太岁张住在何处?” “这……” “带路啦!我老人家懒得去找,刚到池州人地生疏,你做做好事带路,既可消除霉运,又可去祸消灾,你不会不愿意吧?”十方瘟神取下用竹杖挑着的包裹:“人老了难免疏懒,办事能省则省。年轻人应该勤快些,敬老尊贤替老年人办事,应该很乐意才是。” “碰上了瘟神,不乐意行吗?”那人揉动着肩膀苦笑:“他娘的!要不要背你一程?” “那倒不必,我老人家不幸被烫伤腿,痛苦了一段时日,现在痊癒了,还没沦落到要人背的地步。少废话,带路啦!” x       x       x 张文季坐在堂屋里品茗,颇感心中焦躁。 他的十余位弟兄,由于人地生疏,在府城无用武之地,无法查出大乾坤手的藏匿处。 大乾坤手的人都分散藏匿,即使捉到活口,活口也?恢乐髯拥南侣洌慰龈咀讲坏交羁凇?br /> 唯一的希望在三眼功曹的身上,但他不便逼迫三眼功曹的人的消息,这些人也不知道三眼功曹到底在不在南陵客栈,当然也不知道大乾坤手藏匿在何处,逼死他们也是枉然,他也不希望与三眼功曹的人反脸煎迫。 夜长梦多,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 “砰砰砰!”打门声震耳。 这种城内的贫民住宅,格局简陋地方狭窄,一进入大门便是堂屋,后面是天井,最后便是内房厕厨等等,因陋就简能住就行,哪管什么格局? 登门挑衅的人不会拍门,也没有人敢公然挑衅。 拉开门,他怔住了。 “小子,你以为你躲得掉我老瘟神?”门外的十方瘟神得意洋洋,拨开他大剌剌往里闯:“毕竟咱们同过患难出生入死,朋友们都知道有太岁就有瘟神,捉虾米钓大龙,有你就有我一份。” “坐,钟老伯,腿好了?”他掩上门,替老瘟神斟上一杯茶:“丢掉一层皮吧?” “还没有那么严重,换了一层皮而已。”十方瘟神将包裹放下,喝了一口茶:“我老瘟神走了霉运,明枪暗箭要不了我的命,谁肯相信我十方瘟神,被一盆滚水烫得几乎呜呼哀哉?” “呵呵!钟老伯,有些怪点子,对付高手名宿还真管用呢。”张文季大笑着说。 “什么怪点子?” “据我所知,一代剑客千幻剑裴前辈,就曾经被一个未入流的痞棍,一壶粪尿弄得一身臭。”张文季笑说:“那位一代凶怪关中怪客于天虹,被一个小顽童用一颗黄豆打死了。” “我知道这件事,说起来很可能是孽报。”十方瘟神说:“于老怪喜欢屠绝仇家满门,连小孩也不放过。那次他转入一条巷口,迎面碰上一个小顽童,恰好将一颗黄豆掷出,没料到会有人突然折入小巷子。于老怪一时眼花,以为有人埋伏袭击,本能地向侧闪。却没料到路边搁了一块破船板,钉贯入他的左耳门深入藏血穴,就这样要了他的命,冤哉枉也死在一颗小豆上。” “所以一个绝顶高手,也不可能保证不生意外。” “听说这附近曾经发生过不少意外恶斗,大家都躲在城里捉迷藏。” “是呀!三眼功曹横定了心,为保护黑道仁义大爷的地位,要和大乾坤手彻底了断,朋友们陆续赶来声援,有效地封锁了水陆通路。” “难怪他看不开,任何一个豪霸也忍不下这口恶气。大乾坤手妄图吞并又实力不足,所以玩阴的,阴谋败露却又不甘心失败,不肯及时远走高飞,这时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可行之道是作孤注一掷。依我看,这种情势下各展神通,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我不管鹿死谁手,我要两条龙。” “金龙不会来,金角黑龙还没走?” “云雾谷那一针,要不了他的命,大概伤一好便愈想愈不甘心,所以跟来了。” “可有消息下落?” “别提了,偌大的府城,怎找得到几个怕死鬼?我的人手不足,真烦人。” “去找三眼功曹呀!他能不知道?” “可是……” “他的大闺女?” “我又不是占山为寇的强盗,要什么压寨夫人?” “真不要?” “没胃口。” “好,我去找三眼功曹。”十方瘟神大拍胸膛:“你不要他的闺女,他一定兴高采烈合作,等于是你替他打前锋,他不高兴得上天才怪。” “钟老伯,我不会答应任何条件。” “屁的条件,他还怕你提条件呢!包在我身上,他甚至会给我老瘟神不少好处呢!” “但愿如此。哦!荀姑娘在我这里,她挨了勾魂使者一记掌心雷……” “哎呀!她……” “她很好,在里面歇息,快复元了。” “她是一个好女孩。” “我知道。” “小子,不要辜负她。” “你是说……” “你是真不知呢,抑或是装糊涂?她的一颗心已放在你身上,情根深种生死与之,她会默默地为你做任何事,付出生命甘之如饴。” “这……” “小子,三眼功曹的女儿虽然很不错,但你爱她她不爱你也是枉然,强制反而会成为冤家对头。小子,珍惜这份深情,保证你不会后悔。” “你该去做官媒。”张文季调侃老瘟神。 x       x       x 府后街一座大宅的内室,天殛真君端坐在蒲团上,脸色阴沉,杀气直透华盖。 他感到愤怒,也感到哀伤。 大乾坤手是他的师侄,大乾坤手的女儿是他的徒孙,双方关系之密切,可想而知。 他带了四位门人,赶来替师侄争取黑道霸主宝座,事先策划得十分完善,料定必可圆满成功,只要他师徒在事后赶到,收拾残局制压不听命的黑道群雄,不需他们直接参与行动。 谁也没料到,完善周详万无一失,必可如意成功的妙计,被意外参与的太岁张所破坏,等他们如期赶来,已用不着他们耀武扬威了。 现在,四弟子只剩下一个大弟子炼魂修士田寒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面对寂静的斗室,气愤填膺大声问:“一个出道仅三四年的小辈,竟然毁了我三名功臻化境的门人。” 他已经查问过有关的人,概略了解那些死在太岁张手中的人的死亡经过,发觉包括他自己在内,几乎很少有人正式与太岁张相搏,而死了的人都是死于意外攻击的。 这表示太岁张不但武功超绝本钱足,打滥仗斗技巧也极为高明精绝。 当然他必须替死去的门人报仇,问题是能否报得了。 而且他曾经想过,用全力搏杀了太岁张,对师侄取代黑道霸主的事到底有多少帮助? 三眼功曹的人愈来愈多,也就愈来愈难以对付。 杀太岁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必定相当高昂,那么,还有多少余力对付三眼功曹? “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他思路一转,自言自语:“应该完全撇开太岁张的事,忍受他的骚扰捣乱,甚至可以派人和他敷衍胁诱,而集中全力对付三眼功曹。我们根本的目标反而丢开,却在计算报复太岁张的无关大局枝节上穷于应付,本末倒置,难怪走到绝路上来了。” 他的想法并没错,本末倒置的确是致败的原因。 就算能杀死太岁张,对取代三眼功曹的情势并没有帮助,太岁张不是三眼功曹的人,对付太岁张根本就搞错了对象,犯了本末倒置的错误。 但他却不知道,张文季有意无意地保护三眼功曹,不齿大乾坤手的卑鄙所为,更有意逼出他们的靠山严家两条龙现身。 因此即使他能不理会太岁张的骚扰,集中全力对付三眼功曹,不见得能如意进行,太岁张肯定会拖住他一条腿不让他施展的。 他以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来估计目下的情势。 “必须暂且完全丢开太岁张的仇恨。”他终于下定决心,面壁大声说:“全力迅速解决三眼功曹,愈快愈好,不能再错了。” 他一跃而起,精神抖擞出室。 x       x       x 十方瘟神出了通远门,沿城外小街悠然自得观看街景,手中点着竹杖,真像一个享清福的老市民。 但却有人认识他,江湖怪杰老瘟神瞒不了行家。 左侧多了一个年近花甲,并不显得老迈的老市民,也点着一根罗汉竹手杖,有意无意地并肩迈步。 “老哥,逛街的兴趣很好啊?”花甲老人笑吟吟打招呼:“走上清溪的小径,那一带的风景比街景美得多。” 城南的小河叫清溪,是一条风景迷人的溪流。 十方瘟神用杖向对岸一指,瞪了花甲老人一眼。 “看风景我不会到齐山?”竹杖指指十余座峰头等齐的南岸群山:“没知识。”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呀!”花甲老人没冒火,笑容依旧:“你老哥是足智多谋的老狐狸,呵呵!应该是乐水一类智者哪!” “少给我哈哈呵呵!”十方瘟神撇撇嘴:“我是挖老根的专家,挖兔穴的能手,即使有九窟的狡兔,老夫不挖则已,挖则必得,你不信?” “这……” “老夫出现在这里,就表示已经接近兔窟。前面是弄水亭,那附近绝不会有人‘欲弄水中月’。诗仙李白是文人,但他的剑术却是唐代的名家,而咱们这些混蛋武夫,除了剑之外毫无文味,更不懂诗。” 华丽的弄水亭,是唐代另一高贤杜牧所建的,当时他是池州刺史,用李白的诗句取名。齐山峰顶的翠微亭,也是他建造的。 “世间有人懂诗,也该有人懂剑懂刀呀!每个人都只懂文味,这世间岂不是太乏味了?老哥到弄水亭……” “挖兔窟。” “老哥,何必呢?” “老夫带来太岁张的口信。” “他曾经派青城小妖女,到南陵老店传信,说什么大乾坤手如果从水路走了,唯我们是问。” “如何?” “没有人能从水路走得掉,虽则他们依然摆出要从水路走的态势。老哥,他又有什么口信?” “必须和那个神面告。” 功曹是天上的神将,老瘟神语含讽刺。 “这个……” “老夫一定可以把神挖出来,他瞒不了我。喂!他回来了吗?” “好吧!我带你去,请别乱挖了好不好?这会替咱们带来危险。他刚回来。” “在城里看女儿?她不要紧吧?太岁张说,她只被摔了一跤。”十方神瘟冷笑:“派人引蛇出洞,是要付代价的。我猜,蛇是被引出来了,咬了你们不少人,你们却没打中蛇的七寸,让它溜掉了,仍然找不到真的蛇窟。” “要是没有太岁张,咱们栽定了。”花甲老人叹了一口气:“那些人不但大胆无所忌惮,而且青天白日来去如电,四周的人不但无法拦阻他们入侵,也无法追踪他们的去向,白白牺牲了十几个人,林大爷好后悔。我领路,亭西第七家。” “那么,老夫算是白跑一趟了。” “老哥之意……” “你们还是没摸清蛇窟?” “快了,已有眉目。” “好,总算有了眉目。”十方瘟神大摇其头:“差劲,难怪你们占不了上风。” “老哥,你是行家,知道追查是怎么一回事,怎能怪我们差劲?追踪的是人,而不是一座山,一座亭,人是会走动的,而且他们也是行家。你这一刻发现他在张家,下一刻他又躲到李家去了。能查出眉目,已经不错啦!” “反正就是差劲,你否认没有用。”十方瘟神悻悻地说:“在你们自己的地盘内,你们的表现实在令人失望。” 第三十五章 寄心簧叶 “毫无疑问。”十方瘟神肯定地说:“三眼功曹无法查出大乾坤手的真正藏匿处,虽有一大群狐鼠替他工作,显然大乾坤手对州城的情势,比他还要熟悉。” 十方瘟神见到了三眼功曹,却失望地回来了。 张文季似乎不感到意外,自始就不曾寄望三眼功曹能供给确切的消息。 “别忘了昊天教主,这妖道才是府城的地头神。”张文季说:“三眼功曹的黑道朋友,可以控制府城的城狐社鼠,但这些人只能活动在下九流阶层,了解一些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角落。而昊天教主早年的徒众教友,包罗了上流阶层的豪门仕绅。俗语说,侯门深似海;城狐社鼠根本不可能出入这些地方,怎么查?一些次要人物分散在城内各处落脚,吸引了城狐社鼠的注意力,也构成最好的掩护网,让三眼功曹在这些次要人物身上浪费工夫。” “三眼功曹也用这种方法,进行引蛇出洞的计谋。”荀姑娘也加以补充:“连林翠珊那丫头,也不知道她老爹究竟隐身在何处指挥,她知道南陵老店只是一处引人注目,却毫无作用的幌子。所以大乾坤手派人杀她而不捉她,因为捉到了也问不出所要的口供。” “看来,两方都把注意力,放在对方的首脑身上,以便行致命一击。这期间,分别向次要的人骚扰,牺牲一些人弃车保帅,掩护首脑人物活动。”十方瘟神自以为是分析:“各显神通,看谁能抢先得机,这场即将到来的首脑对决,必定有极精彩的可看性。小子,你大可坐山观虎斗,让三眼功曹杀死那条龙,你杀或他杀并无不同。” “问题是,三眼功曹不一定能杀得了金角黑龙。”张文季的看法不同:“不论双方谁胜谁负,这条龙都不受影响。胜了,他死不了,负了,他可以幻化一道黑气遁走。而我,却又得大费手脚。哦!三眼功曹所说的眉目……” “他们在两天前,就发现望江亭有可疑的人活动,也看到准备举火用的柴堆,北行至贵池码头的大道右侧田野荒郊,日夜皆可以偶然发现有村夫行走,这些村夫根本没有在田野荒郊行走的必要。为了怕打草惊蛇,所以三眼功曹故意把追查的重点放在城南,故意忽略城北,其实已暗中作了万全的准备。” 望江亭也叫贵池亭,在城北五六里的黄龙山上,前可望大江,后可远眺九华。 府城并不在江滨,有一条七八里大道通向江滨的贵池码头。 “意思是说,大乾坤手如果失败,必定从江上远走高飞?” “船一定是江西严家的,所以准备烟火信号。三眼功曹的江上朋友,已控制了沿江的船只,绝难阻挡严家的快船,用船接人是唯一可行之道。” “唔!有意思。”张文季不住点头。 “小子,什么意思?”十方瘟神惑然问。 “夜间从黄龙山进城,脚下放快些,需要多久?” “片刻可到。” “那就对了。” “对什么?”十方瘟神追问。 “合乎情理呀!” “合乎什么情理?小子,别卖关子。” “大乾坤手并无必胜的把握,他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对,你和荀丫头宰了他不少超拔的高手。” “所以,退的意念较为迫切。” “有道理。” “那么,他为何要躲在城里枯等?” “哎呀!”十方瘟神恍然大悟。 x       x       x 十方瘟神出外打听消息,希望证实某些疑团。 张文季不需坐等消息,他心中已有打算。 “小萱,我们也到城南走走。”他向正缝补的荀姑娘说:“先沿城外走一圈,从九华楼到拱翠楼,再沿千柳堤看清溪,绕到城西的昭明太子西祠午膳,如何?” 荀姑娘一颗芳心已有着落,心情特别舒畅平静,闲着无事,她清理出张文季的衣裤,拈起针缝缝补补。 她的行囊已从旅店取来,行囊中有针线。 姑娘们在江湖行走诸多不便,不带针线必定有麻烦,发生打斗衣裙难免有破损,不及时缝补岂不尴尬? 以往她随三位师侄行走,任何事不用她操心,不但盘缠充足,而且有人使唤。 自从独自行走之后,她必须完全自立,准备了一切江湖行道者的必需物品,逐渐习惯了流浪者的生涯。 “好啊!”她急急收拾针线,不胜雀跃:“我换衣裙,片刻就好。” “不能换衣裙,要换劲装。”张文季说:“随时皆可能发生意外,这期间你不能扮淑女,这叫做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真扫兴。”她嘟起小嘴埋怨:“他们最好识相些,别在我们游兴正浓时撒野。” 九华楼和拱翠楼,都是城南三座城门的门楼,可以远眺九华,近览齐山。 不久,两人手挽手沿堤顶西行。每株柳树皆粗如牛腰,秋蝉鸣声震耳。 “青城天下幽,洞天福地。”张文季指指对岸的齐山:“这种小巧玲珑的山丘,倒是散心的好地方,我的家乡也全是山,山养活不了多少人,有些人一辈子也没进过城,愚昧无知得可怕,一辈子只知道如何设法填饱肚子,其他一切皆与他无关。如果世间每个人都如此满足地活下去,就没有什么名利好争了。” “还是要争的,张爷。”姑娘微喟:“我看过青城西北一带深山的居民生活,为了夺取你身上的衣衫,他会毫不迟疑杀死你,因为他们一件粗布衣,很可能要穿一二十年,平时宁可光赤着上身。” “那并不奇怪呀!”张文季笑说:“都市里下九流剥猪猡的骗棍,同样会为了一件衣衫而谋财害命。” 谈谈说说,前面一株大柳树下,踱出一身翠绿衣裙的林翠珊,显然经过着意的打扮,成了又俏又娇的淑女,女英雄的形象完全消失了。 两位女随从也改穿了墨绿衣裙,佩了剑。另一位多挟了一把剑,是林翠珊的。 一照面,林翠珊的脸红到脖子上了,平时明亮无所畏惧的凤目,也因羞怯而不敢平视。 荀姑娘先是一怔,然后气往上冲。 “张爷已经宣告,不再和你闹着玩了,你还不肯甘休吗?”她冒火地说:“我讨厌不自量力的人。” “没你的事。”林翠珊暴躁的本性又恢复了:“我要和张爷谈谈,你最好避到一边去。” “你要和我谈什么?”张文季颇感意外,这位大小姐似乎在气质上,有了明显的改变,不再像目空一切的女强人:“荀姑娘是我的好朋友,不需要她回避。” “我是专诚来向你道谢的。”林翠珊居然表现出女性的忸怩:“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我欠你很多很多,只是你窘得我无地自容,我……” “我抱歉,林姑娘。”张文季也感到脸上一热,知道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大家不要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你们可以把全部精力,用在大乾坤手那些人身上,不必再为了我的事分心了。” 三眼功曹派了人在他附近窥伺,他一清二楚,就算并非怀有恶意,他难免有点不安的感觉。 这些黑道人一旦牵涉到利害关系,态度的转变令人难测吉凶,行动也就难免有所顾忌,万一引起误会就可能发生事故。 “人都撤走了。”林翠珊当然不便说,他宣告订压寨夫人的事只是戏言之后,窥伺的人不再对他怀有戒心而撤走的。 “那就好。”张文季信口敷衍:“令尊迄今仍然查不出大乾坤手的下落?” “还没有。张爷,家父希望能和你商量……” “抱歉,在下与令尊不能在一起有所接触,以免大乾坤手用大嗓门,向江湖朋友叫嚷我太岁张,与令尊联手计算他。我与令尊虽则目标相同,但目的不一样,令尊与他是霸权之争,我与他是财势之斗,联手一同出面,会引起江湖同道反感的。我猜,你们已经查出,他们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城南一带神出鬼没活动。” “是的,他们有意和我们制造决战的机会,如果失败,就向北撤走。” “是令尊说的?” “是的,他们并没有必胜的信心,因此退路都安排好了。” “上船航向江西?” “那是一定的。” “他们就希望你们有这种想法。”张文季淡淡一笑:“我要和荀姑娘四处走走,少陪。” “张爷……” 他已挽了荀姑娘的手,急步走了。 x       x       x 张文季宣称放弃捉弄林翠珊,等于是解除了双方的敌意,三眼功曹这才完全放心,不啻平空多出三分之一的可用人手。 三眼功曹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人,虽则觉得张文季不断帮助他抗拒大乾坤手,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认为张文季对爱女的威胁难以释怀,不得不安排一批人手,随时准备必要时对付来自张文季的威胁。 张文季的宣告,让这位豪霸放下了紧蹦的心,威胁消失,终于可以将全部力量,用来对付大乾坤手了。 情势有了微妙的改变,三眼功曹度过了两面树敌的难关。终于能从被动转变为主动,增加了三分之一的可用人手,掌握了无后顾之忧的攻击契机。 这是他与大乾坤手的江湖霸权之争,也是他林家与曾家的生死存亡之斗,死了那么多弟兄,他与大乾坤手只许有一个结果。 必须有一个人去见阎王。 他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立即向各处已发现的次要人物藏匿处,发动出其不意的猛烈攻击,彻底剪除大乾坤手的爪牙,以便逼大乾坤手出面决战。 当然,他们亟力避免在公共场所公然杀人。 府城各隐蔽角落,刮起一阵狂暴的血雨腥风。 x       x       x 张文季与荀姑娘在城外露面,用意也是吸引大乾坤手的首脑人物现身。 林翠珊的出现,他俩并没感到惊讶。 两人沿千柳堤西行,一面观赏风景一面谈天,暗中留意变化,要从变化中探出对方的虚实。 堤上有不少游客,其中当然有可疑的人。 没有人能从这些各色各样的游客中,分辨出何者是从没见过面的仇敌。 “她是来向你示好的。”荀姑娘将话题转移到林翠珊身上:“我觉得,她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了。张爷,其实,你可以利用情势,接受她的好意,这对你今后的威望有利,尚义小筑旗下的黑道群雄,都会把你当成贵宾,甚至会把你看成自己人。” “你倒是一厢情愿呢。”张文季大摇其头:“我再一次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增加我的权势,一点也不羡慕三眼功曹的黑道豪霸地位,因为每天都有人打取代他的主意,他的地位已经到达峰巅,以后不可能永远保持峰巅状态了。而世间没有人能取代太岁张的地位,有我这种成就的人,用不着和我争排名,不如我的人,很难获得与我相同的成就,太岁张是独一无二的江湖神秘之雄,是无可取代的一代之霸。林姑娘前来示好,确是怀有诚意,也意在求证我能否助他们一臂之力。” “你早已助他们一臂之力了,他们应该知道感恩。”荀姑娘苦笑:“三眼功曹应该亲自来向你道谢,不该派女儿来探口风。” “目下他正为生死存亡而全力策划,哪能亲自出马和我打交道。” 荀姑娘仍想指责三眼功曹的不是,突然感到小腰肢一紧,身形被一只大手挽住,斜飞出丈外,几乎飘出堤外掉落溪中。 三枚双锋针掠过两人身侧,生死间不容发。 是坐在一株大柳树下的一个游客,背对着他俩,悄然向后扔出三枚双锋针,标准的杀手谋害目标的暗杀手法,按理定可百发百中。 张文季的眼角瞥见有人影移动,及时察觉的侧跃,生死间不容发,逃过双锋针入体的大劫。 他是有备而来,暗算他的人不易得逞。 是一个青衫中年人,偷袭无功,断然放弃继续攻击的机会,一跃两丈,飘落河堤的内侧坡地,向西飞掠而走,用上了全力,向前面林深草茂的隐约屋宅飞奔。 河堤距城根已在里外,堤内草木丛生,竹丛遍布,间或有三两座大宅散落其间,要走到切近,才能看到屋影,草木挡住了视线。 逃走的人正好利用草木脱身,附近能藏匿的地方甚多,躲三两百个人,保证可以不露形迹。 张文季不想追,草木丛中追人十分危险。 可是,荀姑娘却飞掠而出,她心中十分愤怒,这些人的杀手伎俩激怒了她。 有一枚双锋针几乎贴着她的颈侧掠过,生死间不容发,难怪她冒火,不假思索的穷追凶手。 “不可鲁莽!”张文季大声阻止,也就随后追出。 跃落堤下,很不妙,视线立即被草木挡住,已看不到姑娘的身影,只能听到前面有擦动草木的声浪,他已别无抉择,循声急追。 x       x       x 荀姑娘必须追,她已经看出,这个青衫中年游客,是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改扮的,身材在走动时就原形毕露。 她恨透了这个出手阴毒的女人,因此不顾一切奋全力狂追。 曾漱玉大概知道她的轻功出神入化,非常了得,利用草木快速曲折窜走,不容许她有全力施展直追的机会,她几次追过了头,浪费了不少时间。 在这种草木繁茂,视界不及丈外的地方曲折窜走,她真感到无用武之地,速度愈快愈糟糕。 更糟的是,她必须严加提防曾漱玉用双锋针袭击。 三追两追,突然发觉已经处身在灰蒙蒙的草木丛中。 这天满天阴霾,本来就不见阳光,可是,怎么可能有灰蒙蒙的感觉? 前面,已听不到草木簌簌而动的窜走声浪,显然她把人追丢了,或者追错了方向。 突然,她想起了云雾谷。 真有点像雾影,可是,深秋期间在城厢附近,根本不可能有雾,这里并非云雾谷的特殊地形。 她悚然而惊,警觉地止步。 一阵昏眩感袭来,脚下一虚。 “糟!”她心中狂叫,立即从百宝囊中,取出防毒辟香的药物吞服,定下神观察四周景物,留意一切声息动静,好半晌才神智恢复清明。 她处身在茂密的草木丛中,视界仅可及丈外,除了草木仍是草木,抬头只看到浓密的枝叶。 一咬牙,她大踏步排草认准方向,踩直线向前走,应该可以走出这一片城外堤防内的草木丛。 一走动,神智又感到恍惚,所服的药物并不怎么对症,走动时血脉搏动加快,药效减弱,因此有神智恍惚的现象发生。 她想起张文季,立即发出一声长啸。 昏眩感光临,有气窒的现象发生,迫使她不能连续发出叫啸声。 她终于醒悟,灰蒙蒙的现象,是她嗅入某种异物,眼睛起了变化,这附近,的确有人安装了泄放迷魂药物器具,闯入的人有如鸟儿入罗。 “大乾坤手的人都在城内穷搜,这里,才是首脑们藏匿的地方。”她心中暗叫。 脚下愈来愈沉重,她一阵恍惚,向下一挫,便逐渐陷入意识朦胧境界。 x       x       x 张文季一发觉草木丛中,弥漫着淡淡的烟雾,便心中警惕,感到气机出现波动现象,知道情势不妙,当第一次神智恍惚情形出现,他便吞服了辟毒辟香的药物。 四年来在江湖玩命,他的见识与经验皆十分丰富,搜罗了不少防毒防迷香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昊天教主的空灵香,天垣宫的离魂暗香,皆奈何不了他,甚且夺获独门解药,有关这类药物的知识,他比一个行家更内行些。 他遭遇同样的难题。 草木丛中难辨东西南北。 追错了方向,他已经听不到在草丛中窜走的声息了。 “好哇!这里真有人弄玄虚。”他心中暗叫,定下心神留心四周的变化,脚下一步一探,小心翼翼往前走:“他娘的!真被我料对了。在城内故布疑阵,虚虚实实令人莫测高深,主力潜匿在城外,进退自如,这混蛋根本没有迅速远走高飞的打算,望江亭的线索,是故意留给三眼功曹看的。好,咱们就在此了断。” 他并不怎么担心荀姑娘的安危,对方的目标是他。 这时想为荀姑娘担心,也嫌晚了些,如果他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哪能替荀姑娘担心安危? 他向下一伏,拔除一丛茂草,露出泥土,将耳贴地仔细凝神倾听。这种最普通的地听术,在潮湿的地面听得更远更清晰。 对方在这附近布下埋伏,派人行刺如果失败,便将他引入埋伏区,必定有人在这附近走动,逃不过他用心神测听的感应区。 不错,有了确切的声息。 挺身站起,伸食中两指定向,透过视线,以三点定向术指示目标,逐段定向探索而进,步步为营,避免发生任何声息。 每一次定向,可以探进三丈左右。 他心中有数,这一带的草木繁茂区,范围并不广,要不了几次定向,定可到达目标,或者穿越草木繁茂区,不至于迷失在内。 不久,他像幽灵般出现在一座宅院的北面,眼前出现朦胧的房屋形影,是大宅的宅后院墙。 他先前用地听术所听到的声息,是从这座大宅传出的,里面有人走动,他并不知道这里有宅院,看到院墙才恍然大悟。 人都躲在这里,他接近了虎穴。 草木已尽,三丈的短草区前,高大的院墙呈现眼前,远处也出现飞檐高挑的屋顶。 刚在短草区边缘长身而起,一道电芒从右侧方射到。 “好家伙!”他欣然叫,手一抄电芒失踪。 第二枚,第三枚…… 他连换三次方位,每一枚电芒皆穿透他的虚影,无法射中他的实体,他移位的身法快得匪夷所思,像是分身法,这一面虚影依稀,另一方面实体已现。 速度达到某一种极限,视力会发生错觉的。 “别玩了,出来吧!”他向短草丛招手:“你这样伸缩起落,累不累呀?” 身入虎穴,一旦发现敌踪,他抽紧了的戒备心轻弛下来了,神情显得轻松愉快。 一个黑衣中年人长身而起,面目阴沉但惊容显着。 “是你!”黑衣中年人似感意外:“你竟然安然度过迷魂大阵,化身术骇人听闻,难怪咱们有许多人栽在你手中,果然是咱们唯一的可怕强敌。” “你们也不错,所有的布置大概出于天殛真君之手。”张文季背着手微笑地说:“如果事先没怀有戒心,大概进入方圆十步,不倒的人几稀。老兄,你不可能是天殛真君的门徒,你是曾姑娘的得力爪牙,黑衣是你们身分的标志。喂!天殛真君在里面吗?” “在等你。” “在下深感荣幸。老兄,大乾坤手大概也在。” “你如果能进去,就一清二楚了。” “如果能?” “对,如果。”中年人缓缓拔剑:“如果你死在外面,就见不到他们了。” “原来如此,老兄,警号发出了吗?” “你现身之前,警号便传进去了。” “很好,你很尽职,像你这种人才,即使不用双锋针偷袭暗算,也可以名列高手中的一流高手,曾姑娘把你当伏哨使用,实在委屈了你。你要阻止我进?” “我要杀死你。” “是吗?那就挥剑上呀!还有你左手的……” 中年人挥剑直上,剑一动,左手暗藏的一枚双锋针,已先一刹那破空电射。 “心坎!”张文季叫,身形略移。 双锋针的确射向他的心坎,面面相对,射心坎是最有效的技巧,心坎是目标的中心点。 针擦他的左胁贴衣而过,一针落空。 中年人的剑已经递出,身剑合一行致命的冲刺。 他再左移半步,淡淡一笑。 中年人的剑,挟风雷冲过,中年人不但没变招攻击,反而直挺挺向前冲出丈外,砰然摔倒在草丛中,手仍然死抓住剑,开始猛烈挣扎,抽搐,口中发出可怕的绝望呻吟。 心坎射入一枚双锋针,锋尖透出背部三寸。 是中年人自己的针,被张文季接住回敬,以牙还牙也射心坎,一击致命。 张文季走近,冷静地收缴中年人的剑据为己有,连剑鞘一并接收,顺手插在腰带上。 他的七星剑,已被天殛真君三个人,全力一击所毁,大敌当前,他不敢狂妄大意,先夺剑再说,高手对高手,没有兵刃是最危险的事。 平时他不带兵刃,今天非带不可了。 跃上墙头,站在墙头向里面察看。 大宅坐北朝南,原来是大宅的后花园,亭台花榭散布其间,空荡荡看不见人影走动,可知警号确已传入了。 “我不急,等三眼功曹大批人马杀到,就可以弄到几条大鱼了。”他干脆在墙头坐下,亮大嗓门自言自语:“闯进去和那么多可怕的高手玩命,智者不为,反正我并不急于离开远走高飞,耐心等候会有好处的。” 他一等,里面的人就沉不住气了。 不久,又改了装,改穿了玉色劲装的曾漱玉,出现在六七丈外的秋千架下。 “三眼功曹不敢来,他也在等我们动身,你们都是些胆小鬼。”曾漱玉大声嘲笑他,远在六七丈外,冷峻的神情依然清晰可见,骄傲得像个女皇:“放弃吧!阁下,你毫无希望,人应该明时势,不做力所不逮的事。” “放弃?开玩笑。”他坐在墙头好整以暇,像在和朋友斗嘴聊天:“一船金银,数量是十万两。一文钱也可以让人打破头,十万两金银你竟然要我放弃,开什么玩笑?打死我,我也不会放弃哪!” “该死的东西!少做你的白日梦,我们如果有十万两金银,也不会给你。”曾漱玉大骂:“你不要财迷心窍,为了不可能得到的金银把命送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抢着说:“你们为了非送出不可的不义之财丢命,才真的不明时势呢!你老爹积财十余年,说他是百万富豪名副其实,给我十万他就可以安安稳稳享受九十万,何乐而不为?不给就会丢命,没有命哪来的享受?快劝劝你老爹大方些,我本来要一船半十五万,一减就是一半,够大方了,十万两于愿已足,不能再减了,去吧!叫你爹来讨价还价好不好?” “我带你去见我爹,他会给你明确的答覆。”曾漱玉冷冷地说。 “我在这里等他。”他断然拒绝:“也许我真是胆小鬼,不想冒不必要的险。我承认你老爹身边的几个人非常了不起,每个人都功臻化境,凶性一发就一拥而上,根本不在乎身分地位,我领教过了。你的人也是如此,十个八个人双锋针满天飞,毫不理会规矩是非,明的暗的能赢就是胜家。我会等到好机,逐一送你们去见阎王,早晚我也会不择手段明暗俱来,我不信你们能永远聚在一起耀武扬威。” “你既然不进来,那你来干什么?” “来找机会呀!而且,是你引诱我来的,你有自知之明,生了美好的魔鬼身材,却长了一张冷森的债主面孔,用美人计诱惑不了我这种人,所以扮游客用针行刺引诱我入网进罗。喂!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如果你用蒙面巾,把吓人的冷森面孔掩盖住,那就女人味十足,你一定会颠倒众生魅力无穷。”张文季说:“喂!你到底曾经碰上什么凄惨痛伤的不幸事故,才整天寒着脸如此冷酷无情的?” “你激不了我。”曾漱玉冷冷一笑:“有胆量你就进来吧!我随时恭候大驾。” 说完,转身昂首阔步走了,可惜美好的曲线玲珑胴体不争气,背影仍然可以看到令男人心动,有韵律款摆的婀娜多姿女性线条,昂首步调也无法呈现男子汉气概,女人毕竟是女人。 “小萱没落在这鬼女人手中?”他盯着款摆的美好背影自语:“这丫头很可能不知天高地厚闯进去,得赶快找到她免生意外。” 跳下墙,他砍了一株小竹管,用竹叶做簧片,削成简单的簧管,回到墙上,呜呜咽咽凝神吹奏,声音居然相当悦耳。 《昆仑神曲》,姑娘最熟悉的曲子。 他是用心灵吹奏,用神意吹奏。 每一个音符,皆以与普通震动传播的方式不同,那是一种以另一种形式传播的声音,转折连绵震波有撼人内心的力量,而在他附近的人,反而感觉不出这种奇异的震撼力。 他已经感觉到姑娘对他的依恋,对他的纯情,把他当成心灵的寄托,因此每当姑娘陷入凶险,他总会感到心灵深处出现震波。 这种心灵契合的震撼,已表明他心中已容纳这位依恋他的小姑娘。 他也用心灵向姑娘召唤,借《昆仑神曲》为灵媒。 借最熟悉的事物传导,可以加强心灵感应的力量。 荀姑娘虽然备有防毒辟香的药物,但并不怎么对症,她的修为也比不上张文季,定力不足难拒外魔侵扰,一直处身在精神恍惚,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状态,半茫然迈步到处漫游。 不知过了多久,一头钻入一处林空,林中的野草稀疏,高度也减了三分之二。先前野草比人还要高,这里仅高度及膝而已。 前面闪出两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八猛兽中的火麒麟,两人拦住去路,眼中有兴奋却又困惑的神情流露,对她梦游似的举动大感狐疑。 “是小妖女,没错。”那位穿青劲装的中年佩剑人低叫:“她竟然不曾昏迷,怎么可能?” “她已经神智不清了。”火麒麟是行家,看出破绽:“你瞧,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显明的视而不见,支持不了多久,就会躺下来做噩梦了。” “妙极了,正好把她擒走。”中年佩剑人兴奋万分:“上面不是再三交代下来,活擒太岁张与小妖女的人有重赏吗?” “我动手……”火麒麟不假思索地抢出。 “我先动手……” 两人争先抢功,同时冲上伸手擒人。 四爪及体都想抢先将入制住,看谁能先一步将人完全加以控制,忘了所面对的人并没有完全神智不清,神智完全不清岂能走动? 急动的人影,引起姑娘视觉上的变化。 那股对她构成极端危险的无形杀气,也像浪涛般袭击她的神志。 这种心灵的震撼,是十分强烈的。 她的神智,在这瞬间倏然清明。 有三只大手同时搭上了她的身躯,震撼力更强烈了。 她连想也不想,双手同时抬起、伸出。 “嗯……”火麒麟发出叫声,浑身一震,像被骤然的雷电所击中,攫住颈和腰的双手突然发僵,张开大口想大叫,但仅叫出半声便停住了。 火麒麟是八猛兽中武功最了得的人,与白象一样,运起功来浑身刀枪不入。只有内功比他高深的人才伤得了他,威震江湖罕逢敌手。 捉一个神智不清的小姑娘,哪用得着运功? 姑娘左手暗藏的双锋针,贯入他的肚腹四寸以上。 中年佩剑人也好不了多少,抓住姑娘头发的手颓然一松,张口结舌一步步后退,想叫也叫不出声音。 心坎出现双锋针的针尾,这一针刺得真准,刺破了心房,贯在心上卡住了。 两个威震江湖,罕逢敌手的悍盗,就这样不明不白,糊里糊涂送了命,死得真冤。 身躯与神意所受的压力在瞬间消失,姑娘也重新陷入迷离恍惚的境界。 她梦游似的向前走,脚下被仍在抽搐的尸体绊了一下,几乎被绊倒,但她站稳了,继续茫然向前走。 林空的对面,就是大宅的外围防火地带,也就是草坪,和外围的大柳树。 大柳树是防火的外围第一道防线,这种树不会在被烤干之前燃烧,普通的野火一烧及柳林,不久便会自行熄灭,不可能有连续的火焰把柳树烤干。 柳树一带,有几个高手等候入侵的人送死。 她茫然的向前一步步前行,不久便接近柳树地带。 第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 围墙外出现了四个人,墙内也出现两个人。 张文季跨坐在高有一丈二的墙头,凝神吹奏他粗制的怪竹管。 竹管不是横吹的笛也不是箫,非驴非马,反正可以吹得响,而且可以发出八音。 不需音孔控制音阶,完全是用气控制竹叶制的簧片发音,吹的气强弱徐疾,也就是声音的高低强弱,控制不易,但他却能控制自如。 “这家伙在干什么?”墙外的一个灰发人沉声向同伴问:“顽童吹笛?” “大概是的。”另一人说。 “生死关头,他居然童心未泯?” “可能的。” “该死,这表示他一定也不在乎我们。” “太岁张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怕的高手,当然没把我们放在眼下,他吃定了大乾坤手那些人,所以才请咱们来对付他。我猜,他并不知道咱们的来历,所以不在乎我们四个人,把我们看成大乾坤手的爪牙。” “喂!你就是小有名气的太岁张?”灰发人不再与同伴交谈,向墙头上的他大叫。 他不能停止吹奏,他正用心神向荀姑娘召唤。 “你敢不回答?” 他无动于衷,继续吹奏《昆仑神曲》。 “混蛋!你知道咱们是谁?” 就算是诸天大菩萨在叫他,他也懒得理会。 “这小畜生可恶,老四,打他下来!”灰发人冒火了,向同伴沉声下令。 一个人影破空飞升,半空中拔出一把精光四射的分水刀,狭狭的刀身光芒四射,刀风虎虎猛扑墙头。 他的右手动了那么一下,剑光闪动有如眩目的雷电。 分水刀斜飞,刀上仍有抓紧的手臂,手臂齐肘而折,离开躯体随刀飞走了。 刀的主人跃势倏止,向下飞堕。 他的剑不见了,早已归鞘,进出有如在同一瞬间用完,似乎刚才他并没拔剑攻击。 似乎不曾发生过任何变故,他仍用双手握竹管吹奏昆仑神曲。 “我的手……”堕落墙下的人,躺在墙根下,用左手紧扼住断肘狂叫。 墙内的两个人,看不到墙外的光景,却可听清一切声息,知道打交道的经过。 当然,也看到扑上墙头挥刀的人。 断臂与分水刀,也恰好飞落墙内。 “江淮四凶的老四完了。”两人之一的高大巨人大声说,是四大金刚中的调天王,大乾坤手的最得力臂膀,地位比八猛兽高一级:“老四,你的手掉在这边了。” 此时此地,这位金刚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说俏皮话,可知身材高,蠢头蠢脑看似蠢笨的人,依然会在紧要关头流露出风趣和幽默感。 四大金刚中的顺天王已经死了,目下只剩下三位金刚。 “我们要不要上去?”另一人问。 “上去?江淮四凶会剥你的皮。”调天王冷笑:“他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自命不凡凶横傲世,绝不容许旁人插手管他们的事,任何善意概不领情。目下他们已经兜揽了这件事,你想自讨没趣吗?” “可是……” “那你就上去吧!”调天王爱理不理袖手冷笑。 “好吧!不上就不上。”同伴不再逞强。 假使墙内墙外同起跃起夹击,很可能成功。 重创了一个同伴,灰发人气涌如山,凶睛怒突拔剑出鞘,大吼一声飞跃而上。 张文季的手又动了,右手多了另一根竹管。 《昆仑神曲》的音符,仍然在天宇下飞扬。 身剑合一凌空搏击,剑气迸发有如午夜风涛。 锋尖距墙头的人不足一尺,剑光陡然下泻,剑气一泄而散,灰发人的身躯随即向下飞堕。 眉心出现一个小孔,有鲜血溢出。 《昆仑神曲》仅中断半秒,半秒就可以杀掉一个人。 张文季的右手小竹管,已令人难觉地放回百宝囊。 从小竹管中吹出的一颗豆大小铁丸,奇准地射入灰发人的眉心。 小竹管通常吹豆伤人,碰上高手则用铁丸。 “又报销了一个。”调天王摇头说,幸灾乐祸的意味相当明显。 “你不该说这种风凉话。”同伴用责备的口吻说:“他们毕竟是替当家助拳的人。” “他们为一千两银子助拳。”调天王冷笑:“江淮四凶从不为道主卖命,从不把别人放在眼下。咱们已经将太岁张的惊世武功相告,他们一千个不相信,居然目中无人一个一个上,怎能怪我说风凉话?” “唔!四凶靠不住……” “本来就靠不住。”调天王说:“小心,这小狗很可能要跳进来。” “咦!” 墙头上,张文季的身影不见了,似乎是突然隐没的,看不到他走的形影。 “真像是飞走了。”调天王骇然叫,脸上有惊恐的神情:“假使他跳进来扑向我们,我们……” “我们将首先遭殃。”同伴倒抽一口凉气:“咱们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谢谢天!他好像走了。” “但愿他真的走了。”调天王悚然地说。 x       x       x 张文季不得不走,不能再在这里逗留。 他想用《昆仑神曲》,将荀姑娘引来,也用心灵召唤,荀姑娘应该知道只有他俩知道《昆仑神曲》。 可是,没有任何心灵撼动的迹象。 他并不知道,荀姑娘已被迷魂药物所扰乱了。 江淮四凶阻止不了他吹奏,也阻止不了他用心灵召唤。 四凶的老大被他用竹管吹铁丸,击中眉心深入头颅深处,摔落墙根像被割断咽喉的鸡,在墙根抽搐挣命。 阻止他的人,他必须冷酷无情地下毒手。 断了右臂的老四踉跄向外逃,被摔落的老大尸体吓坏了,丢了手不要紧,再不逃连命也要丢。 老二、老三这才如噩梦初醒,吓了个胆裂魂飞。 上去的两个人老大老四,根本不曾正式交手,凌空搏击无可克当,结果不明不白一接近就结束了,两人根本没看清是如何结束的,反正,一上去就掉下来了,而太岁张仍然骑坐在墙头,仍然若无其事吹那根怪竹管,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 “妖术!”老三惊怖地狂叫,首先转身如飞而遁,不理会老大老四的死活,逃命第一。 老二总算够情义,架了断了手的老四狂奔。 张文季突然停止吹奏,一阵心悸,一阵寒颤,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浪涛般袭击着他。 他无法召唤荀姑娘,这表示姑娘已听不到他的召唤。 而心悸来得突然,意味着某些凶险正在发生。 向墙下一跳,形影俱消。 逃出五六丈外的老二、老四,恰好扭头回顾,突然看到人影一落地便消失无踪,只惊得浑身毛发森立。 “他是妖……怪……”老四失血的脸孔,变成了灰青色惊怖地叫。 x       x       x 荀姑娘梦游似的探索着向前走,对外界的反应几近麻木,目光茫然,走动缓慢像瞎子一样。 火麒麟两个悍寇死得很冤,以为她的神智已经受制,必可手到擒来,冒失地争功出手擒人。 却不知她并没完全神智昏迷,所服下的药物仍发生一些作用,驱动她的潜意识,对及体的压力加以本能的反击。 及体的压力消失,她又恢复迷离恍惚境界,并不知道她在压力及体的刹那间,杀掉了两个威震江湖的高手。 如果两悍寇的手不触及她的身躯,就不会诱发她反击的潜意识,事实上她对体外的一切已失去反应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柳林中布伏的人,可不像火麒麟两人那么冒失。 到达柳林的前缘,四个彪形大汉先后长身而起。 当他们发现荀姑娘的行动有异时,便已看出蹊跷。 当然,他们知道姑娘的来历,知道她武功了得,青城小妖女的声威,在陵阳镇一鸣惊人,大乾坤手与三眼功曹的人,对她怀有强烈的戒心。 按他们所布下的埋伏,中伏的人应该昏迷不醒,不可能像梦游般走动,更不可能大摇大摆接近中枢重地。 四人现身,姑娘茫然不觉,仍然一步步向前探索而行,事实上她的确没感觉出有人在前面拦阻。 “不可鲁莽。”为首的大汉伸手虚拦,阻止两个作势扑上的同伴。 “她在有意戏弄我们。”被阻的一名大汉怒叫:“这小泼妇可恶。” “不对。”为首的大汉说:“你们留心看,她像不像一个失魂的人?” “唔!是有点不对,快擒下她。”另一位大汉叫:“我看出来了,她的眼珠子不会动。” “她故意装的。”发怒的大汉怒火未消:“交给我,先擒下再说。” “试试就知道她是否故意装神弄鬼了。”为首的大汉拾起一块径寸小石:“小妖女,你干什么?” 姑娘充耳不闻,一步步深进。 “噗”一声响,小石击中她的右肩井,打击力十分猛烈,足以击伤锁骨。 一掌落空,她收马步再度缓缓举步。 “她确是失魂了。”为首的大汉兴奋地叫:“但依然可以反击,咱们得设法打昏她。” “用暗器……” “不,打昏才能活擒。”为首的大汉拒绝使用暗器,悄然向姑娘身左接近,脚下无声无息。 姑娘不知身侧有人接近,视觉已失去作用。 “噗”一声响,她背心挨了一脚。 潜意识发挥了作用,她一直就保持反击的意识。 沉重的一击把她踢得向前冲了两步,旋身反击掌发似雷霆,这次,用上了内力,掌出霹雳发,阴雷掌的火候相当精纯,有隐雷声传出。 为首的大汉已移位钉牢她的左侧,她这一掌却循压力来处攻击。 发掌之后,她重新举步。 这次,走的是回头路。 “阴雷掌!”为首的大汉是行家:“千万别让她击中,一沾即走,避免被缠住,要不了几下重击,她便会力尽功消了,攻击她的身柱!” 一名大汉蹑手蹑脚到了她身后,一掌拍向她的背心身柱穴,掌一沾体便向下一蹲,斜窜出丈外。 姑娘穴道未伤,但被拍得前冲两步,扭转身又是一掌拍出,阴雷再起。 “再给她几下重的就差不多了。”一名大汉怪叫,从她右侧悄然切入,向下一伏,扫堂腿攻下盘急如星火。 姑娘重心立失,仰面便倒,臀部一着地,来一记后滚翻,狼狈地长身而起,盲目地双掌连挥,劲风挟阴雷连环吐出,阴雷声一掌比一掌低弱。 四大汉轮番攻击,一击即走,把她打得团团转,仆而又起吃足了苦头,真力逐渐耗尽,喘息声隐约可闻。 四头犬攻击一头羊,就是这般模样。 “陈兄,设法缴她的佩剑。”为首的大汉向同伴叫:“你的鬼影功高明,一定可以近身拉出她的剑。” “我可不想冒险。”陈兄拒绝受命:“稍一停顿,阴雷掌必定落在我身上。她神智已昏,不会想到拔剑的,再给她几下重的,就可以摆平她了。” 声落,飞跃而起,一脚踹在姑娘的背心上,立即借力后空翻远退丈外。 姑娘这次禁受不起了,重重地向前一仆。 “毁她的腿,她就站不起来了。”一名大汉急叫。 为首的大汉从侧方冲上,飞踢她的右膝,她的护体神功因真力将竭而减弱,这一脚定可将她的膝骨踢碎。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冷哼,哼声入耳怪影已现。 其他三大汉则只看到眼前一花,为首的大汉身后已多了一个人影,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不知其所何来。 为首大汉腿已踢出,突然感到背心一震,脊心挨了沉重一击,浑身一震,椎骨像是一节节崩散解体了。 接着背领被人抓住,将他向后拖。 最后所听到的,是同伴的惊叫: 太岁张! x       x       x 姑娘从混混沌沌中醒来,最先叫出的声音是“哎唷”的叫痛声。 “片刻就不痛了,我已经给你吞服了顺气散淤的丹丸。”张文季坐在她身旁,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你很了不起,神智不清中,居然能承受四个高手痛击,扑打留下不少淤伤,幸好没伤及筋骨。” 她发觉躺在草高丈余的树林内,眼前仍是灰蒙蒙,挣扎着挺起坐起,只感到浑身酸痛不已。 “我……我怎么了?”她茫然问。 “这是你冒失的狂追入伏的结果。”张文季说:“这一带安置了不少泄放迷魂烟雾的器具,你的解药不对症,能进不能出,险些落在他们手中,幸好我心血来潮,猜想你可能遇上凶险,总算估计正确,及时把你带来此地。” “这里是……” “这里是他们藏匿的秘窟,设下有效的防护网,侦查他们的眼线有来无去,所以能逃过三眼功曹无所不入的侦查网,我们也几乎栽在此地。” “那个假扮游客,用双锋针暗算我们的人,是大乾坤手的女儿曾漱玉……” “我知道。以后千万不可以激动,小萱,图谋急切必定愤事。我们人手少,切不可操之过急。” “曾漱玉在这里,她老爹大乾坤手一定也在,她太阴狠,我实在受不了她。” “大乾坤手不在这里。”张文季肯定地说。 “可是……” “这里的确是他们重要人物藏匿的地方,但大乾坤手几个首脑绝不在这里。”张文季信心十足地说:“曾漱玉在这里现身,行刺不成引我们入伏,以为凭藏匿在这里的人,就可以把我们埋葬在这里。” “你能确定?” “确定。”张文季将经过概略说出,最后说:“他们几个首脑如果联手,对付我绰绰有余,我在墙头逗留了许久,里面潜伏的人始终不敢出来主动攻击。大乾坤手几个主脑如果在,岂肯轻易放过这大好机会?” “我真笨,一而再误了你的事。”姑娘不安地绞扭手指:“成了你的累赘,缚住你的手脚……” “你是很笨。”张文季含笑拧拧她的鼻尖:“明知我们和他们斗智,他们的实力仍在,一而再涉险孤军深入,吃亏上当,理所当然,走吧!出去再说。” “人家是急了嘛!”姑娘脸红耳赤,想起自己听到张文季的凶讯,痛不欲生公然前往铁券山拼命的经过,当时的心态岂仅是急?那简直就是有意殉情呢! “在我身边,千万不要急。”张文季拉了她的手,认准方向举步:“在这里杀掉大乾坤手,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我的目标是他的财,我要的人是两条龙。杀他是三眼功曹的事,他们双方为势而必须争个你死我活,所以我们必须冷静地制造有利情势,一急就会乱了方寸和步骤。林姑娘也在城外出现,我想,我的猜测和估计,很可能有七成料中了。” “大乾坤手的下落?”她兴奋地紧倚在张文季身侧,紧握着强健的大手:“透露一点嘛!” “三眼功曹的人发现这里了,他将有所举动。一旦结束血腥搏杀,他将发现大乾坤手已经走了,就会迫不及待穷追,结果……” “结果会怎样?” “他的人在这里损失必定重大,追到望江亭,能用的人恐怕没几个了,当然也认为逃至望江亭的大乾坤手,也是死伤殆尽的丧家之犬。结果,他发现大乾坤手不是逃来的,而是以逸待劳,等他前来送死的死亡陷阱,这场江湖霸权之争,在望江亭落幕换血。时间充裕,我们如期游完全程,从西门入城游玩等候变化。” “今晚三眼功曹会发动?” “一定会发动,这是决定性的时刻。” “我们……” “我们渔人得利。”张文季开怀大笑:“哈哈哈……他们双方是当局者迷,相争的鹬蚌。如果再幸运些,很可能两条龙都可以猎到手。” x       x       x 风雨欲来,城内似乎罕见可疑的人走动。 暴风雨光临之前,有一段时间平静,让所有的人积极准备,迎接生与死的考验。 张文季离开落脚的巷底小屋,正式在南陵老店的邻店客栈投宿,三间客房,他与十方瘟神在两侧,荀姑娘住在中间的客房,堂而皇之落店,让有心人不必费神找他,让玩弄阴谋诡计的人放心大胆弄手脚。 这也等于是向外宣告,他发现了城南郊千柳堤秘窟,住到城南的客店,表示出城袭击秘窟方便得多。 三眼功曹的人,在南陵老店公然进出。 宣城客栈与南陵老店毗邻,表示他与三眼功曹走得很近,双方如不发生冲突,当然有化敌为友走在一起的可能。 三方面的人都知道,三眼功曹本人并不在南陵老店。 这里只是引人注目的联络站,连尚义小筑的重要执事人员,也大多数不知道大爷三眼功曹,这期间到底在何处藏身或活动。 午间落店的旅客不多,这座客院十房九空,供公众活动的客厅,只有店伙出入。 落店半个时辰,院对面的客房有旅客陆续住入,客厅也有旅客活动交谊品茗,甚至有来访友的非旅客进出,店伙也弄不清谁是那一进客院的旅客。 荀姑娘心情愉快,能跟在张文季身边,她心满意足别无他求,高兴地把自己的客房整理得整齐清洁,正打算前往邻房去找张文季商讨行动事宜,房门响起叩门声。 她以为是张文季,或者十方瘟神,在池州她没有认识的人,以往随三位师侄在江湖闯荡,她很少出面与师侄的朋友打交道。 雀跃地拉开房门,脸上快乐的神情倏然消失。 “你还有脸来见我?”她沉下脸,语气充满鄙夷:“你这人脸皮真厚。” 是英俊修伟的玉面郎君夏玉郎,背叛她师侄反面成仇的好色之徒。 “荀姑娘,进去谈谈好不好?”玉面郎君赔笑,低声下气请求:“我有重要消息奉告。” “我实在想不出,和你这种人有什么好谈的。”她堵住门,不让对方入房:“你的重要消息,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已经心甘情愿替昊天教主卖命,你我已?鞘牟涣搅5某鸬校魏蜗6疾换岫晕矣欣椅我砍鸬械幕耙材苄怕穑俊?br /> “荀姑娘,你说这些话有失公允。”玉面郎君悻悻地说:“我与令师侄之间的情与仇,你应该清楚,错不在我,我也是被令师侄挟持胁迫,而不得不接受驱策,而且我曾经替你们尽力。我接受昊天教主摆布,也是为情势所迫。消息如果对你们不利,我何必前来看你的白眼讽嘲?” “消息对我最好有利。”她闪在一旁让对方入房:“进来吧!后果自负。” “咱们在江湖追逐名利的人,最坏的后果其实算不了什么。”玉面郎君昂然入室,说的话表现出英雄气概:“不论任何事,要成功必须付出代价的。” “不要在我面前表现出英雄气概,我知道你是哪一流的英雄。”她掩上房,背手而立冷冷一笑:“我倒有兴趣听听你的所谓重要消息,说吧!” “我是为你好。” “是吗?消息。”她沉声催促。 “有关我与令师侄的事……” “你们那段露水姻缘本来就不足为外人道,我并不真的责怪你。”她叹了一口气,口气一软:“责备你背叛,难免有欠公允,这件事谁都没有错,利害的结合必定因利害而乖分。你说吧!到底有些什么重要的消息,劳驾你冒险前来告诉我?目下你已被江湖朋友公认,是昊天教主的人,也就是大乾坤手的帮凶,尚义小筑的人不会放过你的,全城都有三眼功曹的人。” “我玉面郎君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党羽爪牙,我只是一个不受羁绊的江湖浪客。尚义小筑的朋友们,知道我曾经与令师侄袭击大乾坤手,并没在昊天教主的驱策下,向尚义小筑的人动剑,我不是他们报复的目标,所以我的行动仍是自由的。” “但愿如此。” “大乾坤手目下无暇理会太岁张,正集中全力与三眼功曹作生死之争。” “不错,连盯梢的人都撤走了。” “今早你和太岁张,在城外追查到他们的藏匿处。” “没错。” “你杀了八兽之一的火麒麟。” “也没错。” “你先后杀了他不少人了。” “对。” “大乾坤手对你恨之切骨,目下他已经派出人手,在江湖搜杀令师侄青城三妖女,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所以,你必须在决战之前远走高飞,劝令师侄赶快返回青城回避藏匿。我对令师侄感情犹在,不希望她们与你受到不测。太岁张保护不了你,他自身难保。赶快走吧!还来得及。” 玉面郎君语气诚恳,任何人都感觉出他是一番好意。 “我三位师侄有她们的天下,我哪能劝使她们回避逃匿?目下我已经和太岁张化敌为友,我跟在他身边……” “你跟在他身边,更为危险。”玉面郎君不胜焦急打断她的话,决战之后,大乾坤手挟胜利者的余威,倾全力对付他,誓要将他化骨扬灰,势在必得。荀姑娘,赶快离开他远一点,愈远愈好,安全第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冷冷一笑:“我的想法正相反,我不会离开他让你们分别对付我们。你似乎认定大乾坤手胜算在握,吃定了三眼功曹呢!太岁张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坐视三眼功曹遭你们的毒手的。” “他……他想怎样?” “今晚他可能助三眼功曹一臂之力,千柳堤你们秘窟的虚实他一清二楚。好了,你可以走了。” “荀姑娘……” “不必说了,谢谢你的好意,你请吧!” 玉面郎君似乎不甘心,正欲进一步相劝,但一看她下逐客令的神情相当冷峻坚决,识趣地告辞。 “呆在房里。”玉面郎君在房门口,突然扭头低声说:“不要毫无戒心地到处乱走。” 不等她有何表示,出房匆匆去了。 “这个人,总算不是人间贱大夫。”姑娘关上房门自言自语:“呆在房里,就能逃祸避灾吗?” “不能。”内间里踱出张文季,一掀帘子便到了桌旁:“有人要他来探口风,他相当满意获得所要的线索。” “张爷,他话中的用意……” “有人潜伏在左近,很可能……” “这是常情呀!以往就经常有人待机行刺。” “这次可能不同。” “你的意思……” “这次的刺客最高明。”张文季启门而出:“目标是我,你是次要的目标。唯一避免伤害的是,先一步把这些最高明的刺客找出来。” x       x       x 房外走廊没设有栏,旅客可以直接踏入院子,院子对面,便是供这一进客房旅客活动交谊的院厅。 两个青衣小行商打扮的旅客,坐在厅廊的长凳上低声聊天,透过厅门,可看到几个旅客在品茗。 张文季三人落店时,这一进客房没有旅客,半个时辰内,居然有不少旅客住进来。 张文季大踏步经过院子,警觉地进入客厅。 所有的旅客,包括在服务柜台内的两个伙计,皆不约而同向他注目,各种眼神十分复杂。 他是唯一佩了剑的人,引起注目十分平常。 他锐利的神目,一瞥之下,便已将十余双旅客的眼神表情,一一审视透彻。 没有可疑的眼睛,也没有岔眼的人。 要找出刺客,首先必须有人。 这一座客院的旅客都有可疑,显然只有客厅有人,所以要从这些人中,找出可疑的刺客。 在客店行刺最方便,愈杂乱的地方愈容易接近施展。 他扫视众人一眼,到了一张靠壁的小方桌旁,沉静地坐下,吸口气凝神敛意。 只需片刻工夫,他就可以感觉出附近的异状。 只要他能静下来,只要片刻就好。 有一种天生异秉的人,可以感觉出五官无法发现的异象。 比方说,一头猫看到了猎物,虽则它把体积收缩至最小限,潜行接近也悄然无声,但它的身躯已经蓄劲待发,那股无形的杀气和杀机,已经像浪涛般勃发,甚至会集中涌向猎物加以束缚,所以一扑即中。 人也一样,心中动了杀机,神意便会无形中汇聚在目标上,那股强烈的心灵震撼力非常强烈。 如果目标是一个敏感的人,常会没来由的发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神意发出的最佳途径是眼睛,所以有些人眼神特别凌厉慑人。 他已经修至接近由神返虚境界,在山林中,他可以感觉出窥伺在暗处的猛兽,涌向他的强烈杀机。 这附近如果有人对他动了杀机,他有把握可以感觉出那股危机光临的无形压力。 他还未修至立即感觉的境界,没具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只要他能静下来,对手极为高明,似已知道他的底细,知道他的道术修为不差,比他的造诣差不了多少,先一步洞察先机采取行动。 长柜内有两名中年店伙,负责照料这一座客院的旅客,另有两位小厮供奔走,服务旅客相当热诚。 一位店伙悄悄从柜下,取出两件包裹,一藏八宝乾坤袋,一藏宝光四射的精钢剑。 有人动,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一瞥之下,他看出店伙的神情有异,心潮猛然汹涌,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君临。 先前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旅客身上,忽略了两名店伙,也没想到可能有人冒充店伙的事。 他第一个念头是,那位店伙是新换来的人,不是原来那一个。 这念头引起他的警觉,并非他能未卜先知,心潮之所以汹涌,该是这念头所引发的心灵撼动。 他倏然而起,目光落在那位店伙脸上,森森杀气从他眼中发出,神意的力量向对方集中。 他看不到店伙的下半身,看不到店伙手中的物品,但却本能地知道,店伙手中有血腥甚浓的利器。 店伙是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知道行迹败露,必须面面相对了。 “你不认识我。”店伙脸上看不出异状,是个能有效控制感情不外露的行家。 “不错,我不认识你。”他脸上也不露表情,而且眼中的神光也在这刹那间隐没。 已发现目标,冷静是制胜的契机,谁能比对方冷静,就主宰了全局。 第三十七章 枉费心机 “但你知道我。” “不错,知道你是冲我太岁张而来的人。” “对,冲你太岁张而来的。” “我讨厌刺客杀手。” “如非必要,我不想扮刺客杀手。” “今天有必要吗?”他冷然问。 “面对大名鼎鼎的太岁张,当然有此必要。” “你失败了。” “并不尽然,还有机会。” “对,你还有机会。” “外面院子相当大。” “对,相当大,足以施展,这是你还有的机会。老兄贵姓,如何称呼?” “天都羽士。” 他一怔,心中一懔。 “黄山天都观观主。”他的见闻相当广博,脸上神色丝毫不变:“早年的血手无常黄世超,二十年前的江南一道天都羽士,是昊天教主的知交,曾经三上江西龙虎山闹事。你不劝昊天教主到黄山避难,反而替他出头扮杀手,可知你胆气不足,不敢光明正大和我放手一搏。” “贫道仍有胜算。”天都羽士从柜尾绕出,冷冷一笑:“其实,你比昊天道友高明一分两分而已,用不着夸海口,咱们院子里见真章。” 系上八宝乾坤袋,佩上剑,取下头巾露出冷灰的道髻,昂首阔步向外领先出店。 “总算找到一个可敬的对手,敢于和我太岁张光明正大放手一拼。”张文季一面说,一面跟在后面出店:“但道长的胜算不多,你的武功和道术,绝不会比昊天教主高明三两分,真是勇气可嘉,佩服佩……” 对面客房前的走廊,并肩站着十方瘟神和荀姑娘。 这瞬间,他看到姑娘张口惊叫,向他打手势。 声音没有手势传得快,他并没听到惊叫声。 这刹那间,他向下一仆,狂风起处,身影陡然消失,像是用土遁走了。 “小心……” “小心身后……” 他的身影消失了,姑娘和十方瘟神的叫声才传到。 走在前面的天都羽士,身形飞射而出,速度十分惊人,形影依稀,眨眼间便到了廊前。 同一瞬间,三枚双锋针电射而出,从张文季的背部上空一闪而过,几乎击中了天都羽士身后近尺一同飞行。 天都羽士到廊前,双锋针也劲道消失。 院子宽有四丈余,人和针在同一刹那,从院子这一面,同时到达对面廊下,针已先一刹那向下沉落。 “该死!”天都羽士大吼,双掌齐推,分向廊下的荀姑娘和十方瘟神虚空攻击,罡风一涌而至。 荀姑娘和老怪杰的注意力,全放在张文季身上,也没料到天都羽士的速度快得惊人,发觉不对已来不及闪避,更来不及行功封架了。 “呃……” 姑娘骤不及防,罡风及体如受巨锤撞击,身躯被八尺外及体的掌劲,震起倒退无可抗拒,“砰”一声背部撞在房门上,虚掩的房门被撞开,跌入房内去了。 十方瘟神也好不了多少,背部撞在墙壁上,似乎屋柱撼动,反弹倒地挣扎难起。 早年的血手无常威震江湖,这两掌非同小可,即使两人事先有时间运功,也禁受不起这雷霆一击。 发针的人是曾漱玉,她扮旅客在厅外候机,配合天都羽士引张文季外出的机会,从背后用双锋针行致命一击,却被荀姑娘的手势勾消了。 厅外有两个聊天的旅客,曾漱玉就是其中之一,化装易容术十分高明,扮旅客十分神似,张文季入厅,完全忽略了厅外的人。 三枚双锋针落空,曾漱玉知道不妙,反向厅内一窜,隐入客厅形影俱消。 张文季出现在院侧,幻现即重新回到院中,一声剑吟长剑出鞘,盯牢了天都羽士的身形。 “你这狗都不吃的混蛋。”他怒火上冲,沉声咒骂:“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可敬的对手呢!去你娘的!原来是这么一个狗养的杂碎,拔剑!我给你公平一搏的机会。” 假使他剑出即发招,天都羽士毫无闪躲的机会。 天都羽士刚止步收掌,剑尖已出现在右颈侧不足三寸,大吃一惊,浑身毛发森立。 “你……没死……”天都羽士骇然叫。 “我没死,你死。”张文季徐徐后退,让对方有拔剑的机会:“我一定要杀死你。” 十拿九稳的圆熟配合,竟然劳而无功,天都羽士的震惊可想而知,斗志迅速沉落,僵在当地。 “你不拔剑,我同样要杀死你。”张文季沉声催促,但怒火已徐徐消散。 他看到十方瘟神正狼狈地爬起,房内也可以看到荀姑娘挣扎而起的身影,两人幸而健在,他立即恢复冷静。 天都羽士的手,按上了剑靶,眼中流露出狰狞的神情,强烈表示出破釜沉舟一搏的决心。 “不要气馁。”张文季大声说:“我仍然认为你是真正的强劲对手,至少比昊天教主的胆气要壮些,他就不敢独自面对太岁张,是一个丧了胆的人,他只敢依仗一些爪牙称雄道霸。大乾坤手也是这种货色,他只会派遣一些可怜的爪牙送死。对!拔出剑来……” 天都羽士的手,突然离开了剑靶,掌出脚动,闪电似的拉近了三尺距离。 掌猩红刺目,似乎平空胀大了一倍,拍出时气流急剧变化,潜劲像是突然迸发而出,挟风雷一涌而至。 张文季早有提防,提防老道情急拔剑抢攻,却没料到是掌而不是剑,一看到猩红的大掌,断然放弃用剑气震散掌劲的念头,身形在掌现的瞬间移动。 掌劲挟风雷而至,他的身形已在劲及时一闪即逝。 剑光激射,森森光影乍隐乍现。 天都羽士突袭失败,侧掠丈外,只感到胁下一凉,寒冰似的剑气掠体而过。 “啪”一声响,八宝乾坤袋堕地,左胁衣裂被划了一条大缝,割断了八宝乾坤袋的系带。 张文季一脚扫出,把盛了各种法器的八主乾坤袋扫飞出丈外。 “天罡赤煞掌!”张文季的剑势,已笼罩了天都羽士:“并不比天殛真君的爪高明,但足以在江湖耀武扬威,用来偷袭,未免太看轻你自己了。” 十方瘟神神色委顿,扶住廊柱摇摇欲堕。 “别……别让他逃……了……小子……”十方瘟神虚脱地叫。 “他逃不了……” 一声怒吼,天都羽士拔剑、扑上、发招,展开猛烈无匹的抢攻,剑起处风雷骤发,一剑连一剑迸射出满天雷电,掏出了平生所学,攻势有如雷轰电掣。 张文季沉稳地挥剑接招,来一剑封一剑,来者不拒,双脚在三尺圆径内巧妙地移动,任由天都羽士从四而八方凶猛地进击,他只守不攻,所有的雷电都被他一一封出偏门,绵密的剑网在他的剑下瓦解。 一声冷笑,他震开强钻中宫的一剑,反击了,剑光一沉一吐,传出一声裂帛响,人影倏然中分。 天都羽士飞退丈外,胸前襟斜裂了一条大缝,有血沁出,左乳的胸肌被割裂了五寸长的血缝。 “你老了,反应不够快。”张文季并没乘胜追击:“你一剑也没接下,难怪你用诡计布埋伏,你明知毫无胜算,没有信心所以反应迟钝。再上!” 天都羽士脸上神色百变,握剑的手有点不稳定,深深吸入一口气,蓦地身剑合一猛扑而上,剑光幻化为一道青虹,挟风雷向张文季飞射。 光华暴射,剑鸣震耳。 天都羽士斜震而出,猛地剑转身随,像一道闪光窜出,伸手急抓丢在一旁的八宝乾坤袋。 丢了百宝袋,有如花子丢了蛇,没得玩了,失去制敌的法宝。 光华夭矫,射向天都羽士的手腕。 是张文季从斜刺里伸来的剑,锋尖距手腕不足三寸。 手如果抓住了袋,必定齐腕而断。 “铮!”天都羽士不想断腕,收手扭身一剑急封。 光华一沉,张文季的剑将沉重的八宝乾坤袋挑得飞起丈余高。 天都羽士不死心,飞跃而起伸手急抓扔向上升的八宝乾坤袋。 “小心狗腿!”叱声震耳,光华到了左膝旁,剑气彻体生寒,护体神功绝难抗拒这一剑急袭。 眼看到手的八宝乾坤袋,不得不放弃,半空中扭身避剑,同时一掌反击。 又是一记天罡赤煞掌,但威力已明显减弱,劲道减了三分之一,八尺以外伤不了人了。 张文季也恰好一掌拍出,双方身在半空掌劲接实,一声气爆,天都羽士飞震出八尺外,天罡赤煞掌力似乎被万斤巨锤回击挡散,凶猛的反震力几乎把掌骨震裂,猩红的颜色急褪,微腥的怪味四散。 张文季接住八宝乾坤袋,顺手向天都羽士的脑袋砸下。 天都羽士脚一沾地,人向下挫,一闪不见,八宝乾坤袋失去砸的目标。 人影依稀难辨,厅外观战的旅客,只看到依稀难辨的人影隐约幻没幻现,两把剑成了两道急剧飞射的光华,乍明乍灭忽东忽西。 一声剑鸣,人影与剑光再次追逐。 天都羽士的剑是宝物,光华炽盛些,但在刹那间连变七次方位,隐现了七次,皆被逼得向院子中心暴退,每一次皆响起震耳的剑鸣。 行家必定可以看出,天都羽士想逃,速度令旁观的人目力难及,却被速度更快的张文季截住、迫回。 这表示张文季的速度,最少也得快三倍,难怪无法看清人影,剑光也若有若无。 青天白日,像有一双鬼魅在广阔的院子里嬉戏。 又是一声暴震,天都羽十突然幻现在院子中心,踉跄稳下马步,大汗湿透了背胁,呼吸已呈现急促,精力已耗掉了大半。 “你……你不敢杀……我……”天都羽士吃力地扬剑说:“不要妄……想擒……住我……” 张文季的身影也幻现,握剑的手沉稳如铸。 “是吗?”他冷冷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八宝乾坤袋:“在下所要的东西,全在你的八宝袋里。” “没有用,阁下。”天都羽士一面移位一面咬牙说:“药只能祛除余毒,需贫道用独门的内功疏导。我死,他们也死。” “真的吗?” “半点不假。” “这已经证明,解药的确在你这宝贝袋中。” “哼!光是解药没有用。” “我只要解药。” “那是废物。” “哦!你以为非靠你的赤煞一炁真火不可?” “那是一定的。”天都羽士傲然地说。 “天殛真君大概没告诉过你。” “告诉我什么?” “他的干元一炁神功,所驭发的呵气成雷,与用掌所驭发的三成掌心雷绝技。他的两个男门人,炼魂修士和勾魂使者,皆练成了一炁神功。” “听说过。” “勾魂使者曾经用掌心雷偷袭,伤了荀姑娘。” “咦!小妖妇……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不会是鬼魂。” “这……” “我救了她。” “漫天大谎。”天都羽士大声说:“干元一炁至阳内功,可诱发体内先天真火,伤者必死,击实则肉焦骨枯,你救得了?” “你这人听不得老实话。”张文季冷冷一笑。 “你的赤煞一炁真火是左道旁门,即使火候十成,也引发不了体内的先天真火。这表示你比天殛真君的道行,差了一段距离,他都不敢来和我玩命,你来不啻来送死。” “你……你无奈我……何……” “是吗?” “你不敢……” “立可分晓。”声落剑出,光华电射。 天都羽士一咬牙,来不及躲闪,一剑封出。 “铮!”一声暴震,天都羽士的剑飞上半空中。 “我认……栽……呃……” 张文季一剑刺入天都羽士的丹田穴,飞退八尺。 “你走吧!不要死在客店里。”张文季收剑说。 剑贯丹田,短期间死不了,只要能不受剧烈震动,能忍受痛楚,必定可以支援半个时辰,抢救及时,甚至可以保住性命。 天都羽士修为精深,忍受得了痛楚,一手掩往创口,挣扎着走了。 x       x       x 张文季把姑娘和十方瘟神,安顿在一间客房内,姑娘在内间,他和十方瘟神在外间,住在一起便于照料,虽则难免有点不便。 姑娘上次挨了勾魂使者一记掌心雷,几乎被引发焚身的先天真火。这次,她再次受到热火的煎熬。 掌心雷比赤煞一炁掌厉害霸道,中者无救。 但赤煞一炁掌却歹毒无比,致人于死的威力并不弱于掌心雷。 掌心雷以内功杀人,赤煞一炁掌更加上以毒杀人。 天都羽士早年绰号叫血手无常,血手就指他所练的红砂掌。 黑砂掌与红砂掌,都属于令人闻名色变的毒掌,因用药的性质不同,威力与毒性也因人而异。 天都羽士用赤煞一炁真火,驭发红砂毒掌,便是威震武林的天罡赤煞掌,死在他掌下的人不知凡几。 只要被掌劲伤及肌肤,没有他的独门解药,与他的赤煞一炁真火疏解,有死无生。 张文季首先便夺了他的八宝乾坤袋,他便知道张文季的用意了,再加上张文季极少反击回敬,不许他逃走,他更了解张文季的心意啦!所以说张文季不敢杀他。 他却不知道张文季在套他的口风,更不知道张文季的内功可以疏导先天真火。 张文季给两人服了解药,预定每隔一个时辰,替他们分别行功疏导一次,预计疏导三次,才能彻底清除余毒引气血归元。 他在内间陪姑娘休息,姑娘身上的热潮已退,仍然有点温度,脸上的红潮仍在。 “知道厉害了吧?”他打开窗户,让徐徐凉风入室:“以妖道的修为,交手相搏他绝对奈何不了你,勾魂使者也胜算有限,但你却一而再栽在他们手中。” “我怎么知道这些成名的人物,会如此阴险恶毒?”姑娘倚在床栏上盘膝而坐,娇怯怯显得弱不禁风,噘着红艳艳的小嘴埋怨:“出其不意便下毒手,毫无高手名宿的风度。老天爷!他们大概就是这样扬名立万的。” “一点也不错。”张文季说:“在他们的想法中,必须不择手段,尽快把具有潜在威胁的人,在最短期间送下地狱。有许多身怀绝学,凭一股侠气进入江湖的初生之犊,就在这些阴险恶毒的人计算下,送掉性命含恨以终,或者被威迫利诱,成了他们的爪牙。” “真可怕。”姑娘摇头苦笑:“如果我真的独自在江湖闯荡,恐怕活不了几天呢!” “如果你没有多大的野心,活得仍然惬意的。一旦你影响到某些豪霸的权势,日子当然不会好过了。哦!我还没有谢你呢!” “谢我?”姑娘一怔。 “你及时打的后面有警手势,等于是一把将我拉出鬼门关。如果你出声叫喊,那就晚了一步啦!” “那鬼女人,我一定杀她。”姑娘恨声说:“她不但心狠手辣,而且阴险恶毒,她如果不死,我得日夕提防,日子难过。” “像她这种凶残成性,激起众怒的人,是活下了多久的。就算她老爹杀死了三眼功曹,登上江湖霸主的宝座,也支持不了多久,以力服人以杀示威绝难坐稳霸主宝座,要不了多久,就会受到江湖人士群起而攻。小萱,你是否觉得我们配合得很好?” “张爷,你的意思……” “我觉得我们神意相通,冥冥中像有一只手,把我们拉在一起。”他走近床前,轻抚姑娘的秀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早些天还怀疑你替你的师侄,找机会计算我,实在不通情理。” “实在可恶。”姑娘将他的手,按在温腻的脸颊上,羞笑着白了他一眼:“我那三个师侄,其实对你又敬又怕,她们会为你做任何事,我也是。” “不打不成相识,我珍惜这份情谊。我们这些在黑道玩命的人,要信任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 “你……你信任我了?”姑娘怯怯地问。 “我喜欢你,小萱。”他在床口坐下,握住姑娘的双手:“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所以才会产生心神契合的感觉,这种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的亲密朋友,一万对中,很难找出一双,小萱。” 姑娘忘情地偎入他怀中,兴奋得娇躯也因而颤抖。 两人依偎良久,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好好歇息养神。”张文季依依不舍地松开拥抱:“我得再看看钟老伯。哦!真可惜。” “可惜什么?”姑娘心满意足地躺下笑问。 “今晚不能参与坐山观虎斗了。” 已经是申牌时分,他还得照料姑娘和十方瘟神,还得花两个时辰替两人行功疏导,当然不能抽身前往千柳堤看热闹。 他知道,三眼功曹必将向秘窟发动猛烈的攻击,彻底作一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曾姑娘曾经出现在千柳堤,可知三眼功曹已经确定秘窟的所在地。 他对歼除大乾坤手的人兴趣缺缺,大乾坤手被杀,他追索金银的事落空,他不希望这巨寇死在此地。 当然,他无权阻止三眼功曹替死去的弟兄复仇。 他的目标是两条龙,但他本能地估料,两条龙不会躲在秘窟里,因为他没发现首脑人物出面对付他,他跨坐在墙头公然挑衅,居然除了江淮四凶之外,没有人敢出面向他挑战。 “你帮助三眼功曹太过热心了。”姑娘悻悻地说:“其实他一直就提防着你。” “如果大乾坤手取代了他的江湖霸主地位,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呀!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可三眼功曹是赢家,毕竟他是一个讲道义的豪霸。有他在,江湖混混还不敢乱来,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做出令人发指的伤天害理勾当。别胡思乱想,好好歇息,感到有什么不舒服,叫一声就好,我在外间。” 他掩上房门,姑娘狂喜地从床上跳起来。 x       x       x 人逢喜事精神爽,姑娘一颗心有了着落,又获得充分的休息,元气恢复得特别快。 人睡在内间,她的心却留在外间张文季的身上,因此外间有了动静,她立即从梦回中醒?础?br /> 外间的确有声息,房中漆黑,她矍然掀衾而起,凝神倾听外间的动静。 外间的两个人已经醒了,似乎还多了一个人,隐隐可以听到低低的谈话声,外间并没掌灯。 语声熟悉,多的一个是四海游神公孙皓。 张文季已经替她引见了自己的十四位弟兄,她存心巴结,十四位弟兄对她十分欢迎,没把她当成妖女。 不久,四海游神偕同十方瘟神走了,外间一静,她仍然可以听到张文季整理衣物的声音。 她忍不住了,掀帘外出。 “咦!你起来干什么?”黑暗中传来张文季的语音,她的脚步声虽然轻盈,仍然瞒不了张文季的听觉。 “是……是什么时候了?”她低声问,循声投入张文季怀中,像是抱住了水中的救命浮木,她是一个船沉了的溺水者。 她知道,即将有所行动,兵凶战危刀剑无情,她怎不悬念爱侣的安危? “快五更了。”张文季也抱住了她:“小萱,不要怕,你在发抖。” “我……” “要来的终须会来,我不能逃避。”张文季轻拍她的背心,稳定她的情绪。 “我要知道你的打算。” “完全被我料中了,公孙兄赶来告知情势。大乾坤手根本不在千柳堤秘窟,二更天便到了望江亭,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候元气大伤的三眼功曹前往送死。你好好准备,我们一面走一面将情势告诉你。” x       x       x 夜黑风高,望江亭一盏气死风灯笼迎风摇曳,远在十里外的大江上下游,皆可看到暗红色的灯光。 三艘快船从上游下放,直接冲搁在滩岸上。 这处江弯没生长有芦苇,深秋水枯,有三四丈宽的滩岸,船搁上滩岸不至于受损。 滩岸上有两个人,一个高举气死风灯笼,不住左右摇摆打信号,引导船只抢滩。 每船跳下二十余名劲装青衣人,行动敏捷而从容不迫,先下来的三个人,与接船的两个商量了片刻,六十余名青衣人随即在滩上集合,分为三路动身。 距江岸生长短草的水线约丈余,机簧声大作,箭如飞蝗,朦胧中,只看到短草区有隐约的人头此升彼降,没看到有人现身。 这些人伏地发射匣弩,每组两个人,一人负责控弩,一人负责装填一具五弩--可装五矢的匣弩。 共有十具匣弩同时发射,另有十具备份的待发。 说惨真惨,第一波箭雨,便射倒了一半人,惨号声打破了江边的沉寂,压下了风涛声。 人群四散,分向两面冲,三艘船上留置的操舟人,也呐喊着冲上声援。 十余个青衣人,连滚带爬绕出左侧,用一起一伏的身法快速跃进,躲避从侧方射来的箭雨,有三个身手最灵活的人,终于冲入短草区。 一声狂笑,前面站起六个黑影,一字排开恭迎,每人左手有一张两尺圆径粗制皮盾,刀剑插在腰带上,右手各有一具尺余长的儿臂粗梅花神弩。 “冲上来,太岁张的弟兄恭候金龙的大驾。”为首的人沉喝,是鬼手柯永福。 金龙罗龙文是江西严家的头号骁将,这位大海贼号称水性天下第一的高手,所使用的蟠龙短手杖,其实是大型的箭筒,威力可及六七丈,水中也可射毙三丈外的人。 所以,每个弟兄备有皮盾,专用来对付这条龙,同时用梅花神弩反击。 三个最近的人大骇,刹不住脚步仍向前冲。 梅花神弩一发五枝,第二发是一枝。 两具梅花神弩交叉齐发,十支劲矢有如满天雷电,惨号声破空,三个青衣人摔倒在地狂号。 后到的人无法退走,只有冒死向上冲,冲向死神的手掌,最后只有两个人接近了鬼手柯永福面前。 “你是我的!”鬼手柯永福向最近的人沉喝,右手的弩筒射出最后一支劲矢,丢掉弩筒拔剑出鞘。 “啊……”青衣人上身一挺,小腹被劲矢贯入锋尖透背而出,扭身摔倒。 “得”一声怪响,第二名青衣人射出一把飞刀,贯入鬼手柯永福的皮盾,人仍向前冲,挥刀直上。 鬼手柯永福皮盾一推,挡住砍来的刀,将刀推出偏门,剑从盾侧吐出,无情地贯入对方的胸口,一脚将人踹退,拔剑退回原处。 有一个人退到水边,跳水飞遁。 “看有没有活的,擒来问口供。”有人叫。 “绝对不可。”鬼手柯永福沉声喝阻:“让他们死,天亮后再说,我不希望你们死在快死的人手中。” 假使那些快死的人手中有袖箭一类暗器,黑夜中谁敢到尸堆中找寻活人? 向右绕出冲近江岸短草区的人,也有八个之多。 运气不错,只有两个人堵截。 “谁是金龙罗龙文?”高大的人右手剑,映着星光冷电森森,左手没有皮盾,屹立如山,声如洪钟:“我,太岁张。四年来天南地北遍寻阁下的踪迹,今晚相逢三生有幸,咱们的账该在这里算清,不是你就是我。” 八个人两面一分,转首回望,一个个心胆俱寒,快要精神崩溃了。 登岸的六十余名青衣人,加上从船上下来策应的六十余名高手,在这片刻间,似乎全躺下了,濒死的哀号与嘶喊声,令人闻之失魂。 二十余名手端匣弩的人,正涌向搁在滩岸上的三艘船,赶尽杀绝的意图显而易见,船上的舟子恐怕也难逃一死。 还有几个人,在不远处的滩岸等候。 这是说,百余条好汉,只剩下他们八个人了。 这附近好像没有其他的人埋伏,也许是故意让他们八个人,面对威震江湖的太岁张了断是非。 八个人斗志全消,徐徐向左右移动。 最右侧,站起四个人。 “老夫十方瘟神,与三位太岁张的弟兄。”站起的十方瘟神朗声说:“此路不通,你们必须面对太岁张,解决你们的纠纷,三具梅花神弩在这里等候诸位。” 声落,人向下一伏,四人形影隐没。 最左侧,也有六个男女。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为首的人举起匣弩厉叫:“天垣宫的兄弟姐妹,在这里等候诸位送死,此路不通,来一个死一个。” 六个人也向下一伏,隐没在草丛中。 两侧是绝路,唯一的生路在后面,但距水际已有七八丈距离,轻功最佳的高手,也需要快速的三起落,这三起落是否能逃过箭雨的攻击? “罗大总领在袁州。”为首的人硬着头皮说:“咱们是九江秘舵的人,奉第一副帮主金角黑龙的急讯,带人赶来迎接策应。你就是太岁张?” “不错,我就是太岁张。” “张老兄,过去的四年来,你老兄唆使一些三山五岳亡命,先后十余次劫掠咱们的运金船……” “混蛋!在下从没亲自下手劫掠你们的船。”张文季大叫:“你不要胡说八道,破坏我太岁张的声誉,我太岁张是黑道一代之雄,却不是强盗。” “唆使与亲自下手并没两样,前后你已经到手数十万金银,却是不争的事实,咱们找你理直气壮,你怎么颠倒黑白,反而要和我们算帐?”这人愈说愈火大,声色俱厉:“你看,天垣宫的人就是强盗,你就唆使他们行凶打劫,你总算第一次出面了。” “哈哈!你们不是运金船,怎能诬陷在下出面打劫?”张文季大笑:“天垣宫中了你们的毒计,得了你们二千两银子花红,要他们图谋你们的秘密爪牙大乾坤手,借刀杀人一石两鸟,他们死伤极惨,有权向你们报复。 “至于我和金龙与贵帮的血债,与天垣宫无涉,咱们各自为政,凑巧走在一起而已。金龙没来,他娘的!我是白忙一场了。小萱,咱们走,去找另一条龙。” 两人手挽手,转身扬长而去。 八个人僵在当地,进退两难。 他们应该向后逃,跳入水便安全了。 可是,占领三艘船的人,正开始向这一面河滩移动,沿水际截断他们的退路。 一声暗号,八个人同时飞扑而上,冲向张文季两人的背影,刀光剑影慑人心魄,暗器在中途先行发射。 有进无退,行破釜沉舟一击。 两侧人影暴起,匣弩与梅花神弩发似雷电。 张文季拉了荀姑娘一声长笑,人似劲矢离弦,身形一动幻影依稀,在暗器射到之前,消失在前面茫茫夜色中,眨眼间便失去踪迹。 惨号声刺耳,八个人像中箭的雁纷纷坠地。 第三十八章 跟踪追击 黎明前的阵黑过后,便是曙光初现的破晓时分。 府城通向江边码头大道中,二十余名男女绕过城西大道,折入北行大官道飞掠而走,像一群丧家之犬,每个人皆浑身浴血,脚下沉重不怎么灵活。 后面一两里,三五成群也浑身浴血,有些受了伤脚下同样也不灵活的人,也循踪穷追,总人数不下于三十,比前一批奔逃的人多些。 离城三里,距望江亭还有一半路程。 第一群追赶的人速度最快,共有七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三眼功曹和女飞卫夫妇,已有气喘现象发生,精力耗损得差不多了。 绕城追赶,全程将近二十里,追的人辛苦,逃的人也不轻松,双方精力将竭,追上了也无余力狠拼啦! 斩草除根,岂能不追? 他们看不见一两里外逃走的人,但事先已知道仇敌要逃往何处,所以追的路线十分正确。虽则不知道逃走的是些什么人。 正放眼追赶,脚步声沉重,前面右侧的右行道树下,火光一闪,出现两盏气死风夜间照路的小灯笼。 “咦!有人。”三眼功曹心中疑云大起,江湖好汉夜间走路从来不屑用灯笼,扭头向跟在身后的执事大爷朱仁低叫:“叫后面的人赶快跟上,那两盏灯可疑。” 信号发出,最前面的人脚下一慢,等候后面三五成群的人加快跟上,同时也利用机会调和呼吸,让体热有发散的机会,每个人都大汗淋漓,亟需调息恢复精力。 渐行接近,看清路旁排列着六个人,有两人高举着灯笼,似在列队相候。 “穷寇莫追,呵呵呵……”长笑声打破沉寂:“林大爷,这规矩你该懂。” “哦!四海游神公孙兄。”三眼功曹心中一宽:“公孙兄,我现在不乘机追上去斩草除根,他们就会登船远走高飞,日后严家的走狗像潮水般涌到,死的将是我了,不得不追。” “那不是穷寇,林大爷。”四海游神摇头苦笑:“你始终棋差一着。看来,千柳堤秘窟……” “咱们把它挑了。”三眼功曹兴奋地说:“咱们得到确实的消息,替大乾坤手助拳的凶魔们,也藏在秘窟内,因此知会侠义道负责追凶的人分头行动,果然所料不差,天柱峰三魔两魔被诛,中州双残也死了一残,漏网的人大概过去不久,你们没看见?” “看见了。”四海游神说:“二十余名漏网之鱼中,没有大乾坤手,没有天殛真君,没有一个猛兽。我想,你们在秘窟中大开杀戒,并没发现真的大乾坤手,也没有天殛真君,更没有严家的黑龙帮副帮主金角黑龙。” “这……唔!的确没发现这些人。” “林大爷,秘窟留下的人,也并不知道大乾坤手一群主脑并不在内,他们只看到大乾坤手的女儿在秘窟进出,便认为大乾坤手也理所当然在内了。” “咦!公孙兄的意思……” “大乾坤手利用那些人,和你们拼个两败俱伤,他算定你查出望江亭的踪迹,让你相信他失败后,会从此地乘船逃走。所以,他将计就计,引你们这些精疲力尽的人追来,他已先偕同首脑人物,在望江亭附近布下天罗地网,等你们追来送死。” “我不相信。”三眼功曹执拗地叫。 “好吧!不信你就追吧!”四海游神鄙夷地冷笑着说:“你不像是一个号令万夫的江湖大豪,倒像是一个没有头脑的莽夫,难怪大乾坤手处处占上风吃定了你。生有时死有地,我何必多管闲事,你请吧!” “公孙兄,可否请多透露一些?请。”执事大爷朱仁却不鲁莽,上前行礼请教。 “在下受张兄弟所差,天一黑就在望江亭附近埋伏了。”四海游神不忍心断送这些江湖群豪,只好直说:“大乾坤手那些人,二更天就来了。他早就算定你们的行动步骤,事先早已派人至江西请救兵,早两天才接到信使传来的消息,知道救兵到达的时刻。秘窟的消息,也是一步步按计透露给你们的。张兄弟与荀姑娘、十方瘟神,已和天垣宫的人取得协议,以出其不意的快速行动,四更时分赶到江边,清除江西来的走狗。如果不成功,望江亭附近,你们将增加十倍强敌。你们这三二十个精疲力尽的人,老天爷!三岁小孩也该知道结果。” “太岁张……” “我这位兄弟是人中之龙,算无遗策。你们再三提防他,他仍然不放在心上,但不想高攀你们,因此宁可与天垣宫的人采取联合行动。” “公孙兄,也难怪我们提防他。”三眼功曹讪讪地说:“他对小女的行为……我道歉,我欠他一条命的恩情,我会向他面致谢意和歉意,他还有何指示?” “这……” “公孙兄,请赐示。” 四海游神的江湖声望与地位,比三眼功曹差了十万八千里,目下三眼功曹居然谦虚地请赐示,不啻把四海游神的地位,提高至平起平坐甚至更高。 “张兄弟如果成功,他会发信号通知。” “下一步呢?” “你们知道,大乾坤手的女儿,所训练的那些黑衣杀手,是如何阴狠可怕。” “是的,的确可怕。” “夜间先期布伏……” “威力可增三五倍。”三眼功曹知道谦虚了,甚至语气流露出恐惧:“咱们这三十余条好汉,闯进他们的口袋里……” “刹那间便会死掉一大半。”四海游神毫不客气:“剩下的几个,禁不起天殛真君与昊天教主两妖道一击,全军覆没已成定局,尚义小筑在江湖正式除名。” “公孙兄,我岂能罢手?”三眼功曹叹了一口气:“我不甘心……” “天一亮,他们如果上不了船,如何?” “对,白天就不怕他们的暗器了。” 远处江边上空,一枚蛇焰箭破空上升,划出一道上升的火流,在高空爆炸,青白色的闪光过后,火星四散摇曳而下。 “张兄弟成功了。”四海游神欢呼。 “江西方面真来了人?”三眼功曹惊问。 “你还不相信?”四海游神大摇其头:“张兄弟要大乾坤手,要金角黑龙,你们最好不要和他争,他和天垣宫的人会策应你们的。祝顺利,好好准备吧!诸位。” 吹熄了灯笼,六个人越野走了。 “咱们准备,公孙兄,谢啦!”三眼功曹欣然叫。 x       x       x 东方发白,天终于亮了。 十方瘟神出现在望江亭的西南角,那一带树丛隐伏着十八个人。 “你们必须作壁上观。”十方瘟神向现身相迎的人,用无比坚决的口吻说:“这是黑道群雄生死存亡的总结算,你们侠义道人士绝对不可以参与。三眼功曹与你们多少有些交情,不便断然拒绝你们的加入,所以你们参与了袭击千柳堤秘窟的行动,天知道日后江湖朋友怎么说?太岁张的声望,不容许你们破坏,他参与望江亭之斗,希望你们作壁上观。” “钟老哥,还有几个凶魔逃来此地……”一名虬须人沉声抗议。 “他们逃不了,阁下。”十方瘟神的嗓门更大:“你们坐观虎斗坐享其成,居然还不满意?” “这……” “话我已经传到,听不听悉从尊便。”十方瘟神不再多说:“惹火了太岁张,你们不会有好日子过,很可能黑道群雄生死之斗后,再来一次黑白道总结算,天知道日后要有多少人遭殃?你们要负全责,哼!” 老怪杰转身大踏步走了,脚步声沉重,以表示心中的不满,责怪侠义道人才不知好歹。 x       x       x 站在望江亭向江岸远眺,可以看到搁在江岸上的三艘船,桅杆上仍然飘扬着三角黄底绣黑龙旗,黑道人士都知道黑龙旗的来历。 活的人只有两个,把守在江岸两端,禁止有人接近,是天垣宫的人。 舱面摆满了横七竖八上百具尸体,血腥刺鼻。 远在望江亭的人,仍可隐约分辨出是尸体。 这是说,后援已绝。 后援的人不按期到达,等候的人已经知道大事不妙,看到三艘船的光景,便知道凶多吉少啦! 其实,大乾坤手发现三眼功曹并没追来,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情势有了变化,天衣无缝丝丝入扣的妙计,在紧要关头出了预期以外的意外,功败垂成难以善后。 天亮了,终于发现外围有人出没,他们陷入包围,进退无门。 布伏的人,仍然眼巴巴枯候强敌进入。 等到日上三竿,依然毫无动静。 几个首脑坐在亭子里,不住向下眺望等得心焦。 “天杀的!他们等什么?”已恢复道装的打扮,面目阴沉的炼魂修士田寒焦躁地叫。 天殛真君的四位弟子中,这位大弟子性情最为暴躁,武功与道术也最佳,受困在这里难免焦躁不安。 “他们在等我们失去耐性,离开有利的地势和他们拼命。”昊天教主冷冷地说:“他们会来的,在天黑之前必定会来。天一黑,他们就留不住我们了。” “如果我所料不差,太岁张目下已成为他们的司令人了。”大乾坤手咬牙切齿恨恨地说:“我策划经年,以取代三眼功曹接收他的地盘,被这小狗乘机插手而功败垂成,而且造成小狗崛起的情势,我实在不甘心,我要向这小狗挑战,除去小狗,三眼功曹易于应付了。” “问题是,你胜算有限。”天殛真君泄气地说:“三人全力一击也毙不了他,这个祸害只有江西来的人才对付得了。” “我的人恐怕已经……靠不住了。”金角黑龙懊丧地说:“江边那三艘船上的尸体……唉!这小狗怎么可能消灭了我三船人?” “他一个人,就把云雾谷的人全杀光了。”昊天教主泄气地说:“三妖仙的武功道术,比贫道更高明些,结果……罢了,目下咱们必须打算如何脱身方是上策。” “一步错,全盘皆输。”金角黑龙洪斗不胜懊恼,自怨自艾也有意埋怨:“江西来的人,不能如期到达,我就该带了我的人先走的,偏偏听信曾老兄的话,十分肯定地说三眼功曹的残余一定会追来送死,因而留下来希望能竟此全功,没料到两头落空,陷入如此绝望的困境。目下咱们进退失据,有何良策脱身?” “洪副帮主,你又有何良策?”昊天教主反问。 “这……集中一点突围。”金角黑龙沉声说:“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们,出其不意快速一击。我担心他们并没合围,集中人手向咱们突围的方向穷追猛打。” “出去试探一下就知道他们的部署了。”大乾坤手慨然说:“我先去试试看。” “曾师侄,你是名义上的主将,怎能亲自出马?”天殛真君不悦地说:“你如果出了意外,这里就成了群龙无首,人人自危的绝境,势将慌乱中各自打算一哄而散,一发不可收拾,你不像一个成功的领袖人才。” “曾兄的确不宜亲自出马。”金角黑龙说:“古往今来,主将亲冒矢石鼓舞士气的事件,十件中最多只有一件成功事例,主将一死群龙无首,因而溃败的,却占十之九,甚至比例更高。这样好了,我派几个弟兄试试。” 不等大乾坤手是否同意,匆匆出亭找他的弟兄去了。 “我也派人试试。”昊天教主也自告奋勇:“至少可以表示咱们还有主动出击的力量,不能等他们任意前来叫阵,灭咱们的威风,证明咱们不是困兽。” 昊天教主还有几个可用的人,不想在这里坐以待毙,所以也自告奋勇派人试探,当然心中另有打算。 x       x       x 以望江亭为中心,大乾坤手所布下的防卫网,周径约百步左右,人都利用草木掩身,以暗器攻击为主,尽量避免现身相搏。 大乾坤手这些先期潜来布伏的人,有二十余名之多,加上从千柳堤秘窟劫后余生,负责将三眼功曹引来的二十余名,共有五十名可独当一面的高手可用,三眼功曹如果硬闯,将付出可怕的代价。 如果没有压倒性的实力,想攻入谈何容易?三眼功曹显然有所顾忌,因此久久不曾发动。 黄龙山是府城人士游春欣赏江景的风景区,草木繁茂一片葱郁,通向望江亭的小径只有一条,从其他方面接近,必须穿越草木幽森地带,人埋伏在内仅用暗器攻击,占尽了优势。 三眼功曹不是傻瓜,不想用无数人命做代价冲上望江亭决战。 张文季与荀姑娘、十方瘟神,率领四海游神十四位弟兄,扼守在亭西百余步外一处山腰斜脊上,透过树梢,可以看清望江亭的光景,看不到埋伏在亭四周斜坡下的人;人都躲在草木中不曾移动,不动就难以发现。 “他们为何还不发动?”姑娘等得不耐烦,不满地说:“三眼功曹不是胆小鬼,他应该发动攻击了,一鼓作气冲上去,埋伏的人必定措手不及……” “你说得真轻松。”十方瘟神说:“小丫头,你知道要死掉多少人,才能通过埋伏区?” “曾漱玉所训练出来的爪牙,都是冷血的杀手,在九华山,我就冲不过她的双锋针网。”张文季并不急躁,倚坐在树干下歇息:“他们的人躲在暗处,我也无可奈何不想冒险。三眼功曹的人正陆续赶来,准备停当他一定会发动的,定下心好好歇息养力,时机一到他非发动不可。” “他会不会与大乾坤手谈条件,避免两败俱伤?”姑娘的忧虑写在脸上:“如果他们谈条件,我们的处境似乎不太妙呢!” “不可能的,小萱。”张文季肯定地说:“黑道豪霸们火拼,只许有一个结果。” “大乾坤手就算能杀了三眼功曹,又怎能取代他的地位?能管辖尚义小筑的人吗?”姑娘提出疑问。 “尚义小筑的首脑人物,不可能存在,树倒猢狲散,不散的人注定非死不可。”十方瘟神是老江湖,知道火拼是怎么一回事:“但三眼功曹各地的组织,虽则随之而散,人仍然在该地活动,不可能所有的人皆抛弃根基亡命他方。大乾坤手就会在三眼功曹以往所控制的地盘内,派人加以接收,恩威并施控制该地的人,改竖大乾坤手的旗号。这与改朝换代并无多少不同,范围大小之别而已。所以说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至于大乾坤手是否有能力控制三眼功曹的地盘,得看江西严家是否有足够的人手支援他了。” “所以两方的人,都必须为生死存亡而放手一拼。”张文季加以补充:“死了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坐下来谈条件了。像我和天垣宫的人,处境又是不同。我们有声威有地位,但没有地盘,损失了一些人,风色不对可以一走了之,暂避风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需为了保住地盘江山而生死与之。大乾坤手失败了,他必须远远地逃离三眼功曹的势力范围,逃不掉,就得用命偿付,所以两方的人势成水火,不死不休,就这么简单。” 他们十七个人,也是借草木隐身戒备的,只要他们不随意走动,上面望江亭的警哨,不可能发现他们。 上面传来拨枝踏草声,有人正小心地慢慢向下探。 十方瘟神一打手势,张文季向上一窜,便到了三四丈外的坡顶,这里草木已稀。 两个老道,还有一个是身材高瘦,缺左耳轮的魏武,中州双残的大残。 昊天教主有十大弟子,已经死了两个。 这两个是五行真人和元亨真人,十大弟子中武功邪术最好的两个。 “好哇!老相好走在下这条路,妙哉!”张文季从茂草中跳出,哇哇怪叫:“这是看得起我太岁张,深感无限光荣。” 五行真人是他手下败将,见到他就心虚冒冷汗。 大残也是惊弓之鸟,所以他说来的是老相好。 “是你这小狗。”大残惊怒交加,也破口叫骂:“小狗,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你……” “咦!老残废缺耳贼,在下何时欺人太甚了?”张文季气势汹汹挡住去路怪叫:“自从你们残害了入云龙那些人之后,跟着大乾坤手东躲西藏不敢露面,之后咱们从没碰头,我又欺了谁啦?你是一个成名人物,不能像泼妇骂街一样胡叫含冤负屈。” “你想怎样?”大残心虚地拔剑:“老夫要找的人不是你,你……” “我也没说要我找你呀!” “那……你想怎样?” “那得看你想怎样啦!” “老夫要找人。” “不是我又是谁?” “你管不着,反正不是你。” “不是我就好,你去找吧!请便。”张文季大方的横移两步,让出去路:“我找的人不是你,太岁张是很讲理的,不会为了不相关的人而浪费精力,而且我也怕你的霸道暗器回风锥。” 他大方,大残却心虚。 “你……你在玩什么花招?” “没有花招,没有诡计,我在让你去找要找的人,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是来探虚实的,怎敢冒失地继续往下走?当然不会想信太岁张让路的诚意。 “姓张的,你到底要找谁?”五行真人愤然问。 “你明明知道在下要找大乾坤手,找他讨取一船金银。你们两个老道但请放心,在下也不会找你们,你们身上榨不出十两银子,所以你们也可以和大残一起走,在下不拦你们。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找你们,你们必须自爱些,不要转恶毒的念头。” 大残的确在转恶毒的念头,打算用回风锥突下毒手。 但一接触张文季阴森凌厉的目光,只感到心中发虚,手出现反射性的痉挛,怎敢轻举妄动? “老弟,俗语说:胳膊往里弯。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大残随即改变态度,换上了笑脸:“你是威震江湖的黑道之雄,却一而再帮助那些侠义道人士,你的作法和想法,委实令人气愤填膺……” “阁下,你给我听清了。”张文季脸色一沉,严词驳斥:“没有任何人敢说,黑道人必须都是些丧心病狂,不分黑白不论是非,不讲道义没心肝的败类,即使强盗也有道。我太岁张的做法和想法,无愧于天无怍于人,至少我知道一个人应该所行所事像个人样,明是非讲道义不失人的尊严。我所帮助援手的人,我不管他是黑是白,只要我认为在义理上需要插手,就义无反顾插手干预。第一次你向入云龙两人挑衅,我插手是因为你找错了人。第二次我恰好碰上,你们的所作所为太毒太绝,我必须管,我对是非的认定,是对事不对人。今天我能不与你们计较谈笑自若,原因是今天你没在我面前,做出太绝太恶的事。我不过问你与侠义道人士的恩怨是非,日后你们如何解决皆与我无关。阁下,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哼!不管你如何分辩,反正你是黑道的背叛者,吃里扒外的卑劣混混,今后黑道朋友不会放过你的,看你横行到几时。”大残愤慨地指责,声色俱厉。 “是吗?据我所知,大多数黑道朋友,皆认为我做得对,为我喝采……” “三眼功曹的人当然替你喝采,哼!” “不要和他胡扯,咱们走。”五行真人不耐烦地催促,转身向上走。 “你们不是下去吗?”张文季高叫:“我太岁张并没挡你们的路。” “贫道不信任你。”五行真人扭头说。 “你死吧!”大残乘机打出一枚回风锥,不管结果如何,锥出手立即转身飞奔而走。 张文季一掌拍飞回风锥,冷冷一笑并没追赶。 荀姑娘从侧方的草丛钻出,伸手接住拍飞而来的回风锥。 “相当霸道的暗器。”姑娘察看手中的回风锥:“尾翼精巧得很呢!” “比双锋针更霸道。”张文季说,向后退走:“只是打造不易,无法大量使用,太过精巧的暗器限制甚多,这玩意就没有双锋针实用。” “他们……” “他们来试探的,不久之后,不管由哪一方发动攻击,没有人走这条路了。” “太岁在此,谁敢走这条路冲太岁?”姑娘笑吟吟说:“三眼功曹怎么还不发动?” “拖得愈久,对他愈有利,他何必急于发动?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算,他不急。” 左侧方草声簌簌,钻出明艳照人的大宫主,这位天垣宫的首脑不易看出真实年龄,反正漂亮的女人如果知道打扮,即使半百年纪,依然风韵动人。 “三眼功曹希望你也能一起发动。”大宫主显然听清他的话:“他托我和你商量……”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张文季断然拒绝:“那是他的事,我只取我所需,可不想让江湖朋友误解,认为我太岁张得了他多少好处,所以替他助拳卖命。” “张兄,能与尚义小筑结为奥援,对你日后的声誉威望极为帮助,你不觉得有利于你的江湖霸业吗?” “我不想借他增加江湖威望,我有我的声望和地位,也无意争取奥援壮大声势,更无意扩展江湖霸业。你们和他取得协议了?” “天垣宫伤亡过半,不得不急于找到同盟重振声势。你不是要他的女儿做压寨夫人吗?” “我已经当他的面,解释明白逼他女儿的用意。” “可是,他改变了主意。” “改变什么主意?” “他夫妇转托我玉成此事,要将女儿嫁给你。他女儿林翠珊也同意了,小丫头对你的看法彻底改变。”大宫主得意洋洋地说:“冤家变成亲家,何以谢我?” “去你的!”张文季笑骂:“你还真有几分媒婆相呢!” “弄假成真,好事呀!” “一点也不好,大宫主。”张文季大摇其头:“三眼功曹为了我一句戏言,把我恨得要死,他为何同意我不知道,却知道他绝不会乐意,天知道他如何向他那些弟兄解释?这可是十分丢脸的事。” 荀姑娘先前大感震惊,立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大宫主,张爷可不希望被江湖朋友耻笑。”荀姑娘理直气壮:“参与九华风云的人,都知道张爷要抢林大小姐做压寨夫人,真要成了事实,三眼功曹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胁迫下屈服的嫌疑,有何面目见江湖朋友?张爷日后还得挺起胸膛面对江湖群雄呢!” “你不懂,小姑娘。”大宫主正经八百笑着说:“在江湖闯道的人,谁都会用尽一切手段争取名位,拥护的人愈多,权势愈大。尚义小筑旗下的江湖群豪为数众多,那些人本来就对张兄敬畏有加,一旦张兄成为他们的自己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别提了,大宫主。”张文季打断对方的话:“太岁张野心不大,你这些话不啻对牛弹琴。” “张兄,不要急于拒绝……” “我坚决拒绝。”张文季沉声说:“一旦牵涉到利害,日后将祸患无穷。哦!你们已和三眼功曹取得协议,准备何时发动?” “张兄,我希望知道,一旦发动时,我们能获得张兄多少实质上的支援。” “三眼功曹也希望知道?” “他存疑。” “存疑?” “他觉得……觉得你并不怎么积极进取。”大宫主欲言又止,似乎不便直说:“张兄,你……你是不是有意制造均势?” “他身为司令人,存疑理所当然。”张文季淡淡一笑:“制造均势反而对我不利,我不可能从你们鹬蚌相争中演渔人得利,你们任何一方快速败没,对我却好处多多。我对大乾坤手不怎么积极,原因是我和他没有致命的利害冲突。老实说,我向他追夺一船金银的借口,本来就十分牵强,在理字上就站不住脚。假使我不顾一切积极摧毁他,就算我不怕人言可畏,自己也感到良心有愧,不够正大光明。如无必要,我是不会下毒手的,所以,一切得靠你们自己了。大宫主,我说得够明白吗?” 一声轻咳,一旁钻出十方瘟神。 “我十方瘟神,迄今仍然找不到插手的真正借口。”十方瘟神说:“那些狗腿子们虽则一而再向我下毒手,怪他们不得,毕竟我曾经多管闲事,招致报复理所当然罪有应得。大宫主,去告诉三眼功曹,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张太岁身上,这是你们生死存亡的霸权之争,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不要把问题搞得太复杂,此时此地,搞出节外生技的情爱纠纷,保证章法大乱。” “好吧!我把两位的意思转告。”大宫主有点失望,知道事不可勉强:“不久将有所行动,希望那些人不要从你们这一面撤走。” 她的意思是说:你们不会全力加以堵截。 “大乾坤手的想法你们并不知道,他是否肯撤走谁也难以预料,一旦他觉得必须宁为玉碎,你们可不要乐观得太早了,最好不要逼他作困兽之斗。”张文季语重心长指示机宜:“一个有决死念头的人,是十分危险的。” “承教了。”大宫主行礼退走。 “这些人的气势仍然不足。”十方瘟神说:“可知千柳堤秘窟恶斗,他们付出了相当高的代价,所以要借重你的鼎力相助。” “他们知道强攻胜算不大。大乾坤手实力仍在,千柳堤秘窟所留的人手都是些二流货色,全靠请来的三山五岳妖魔鬼怪送死挡灾,并没损害到他的精锐。看来,他们必须自求多福了。”张文季表示出不想积极参与的态度:“三眼功曹如果没有信心,这一关他可能过不了。” 第三十九章 黔驴技穷 “小子,你不会坐等他过不了关吧?”十方瘟神怪叫:“一旦大乾坤手取代了他,你不会有好日子过。” “我知道,我不但失去一个朋友,而且增加了一百个敌人,日子难过。” “所以……” “钟老伯,别忘了我也是江湖黑道之雄。” “明时势识兴衰。” “对,唇亡齿寒。我必须保障我的霸权声威,使用权术巩固增长我的江湖地位。眼睁睁任由大乾坤手成功坐大,岂不是白痴傻瓜?” “你打算……” “刚才五行真人几个家伙前来踩探虚实,很可能判断错误。” “你错还是他们错?” “他们。妖道必定已看出我不会积极参与,因为我放任他们自由活动,必定认为我的威胁不大,他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对付三眼功曹了。” “哦!你要……” “你们在这里严阵以待,不必主动出击。”张文季向现身走近的四海游神说:“我去相机行事,候机打破平衡的情势,替三眼功曹减少压力,乘机获取那条龙。” “我也去。”荀姑娘坚决地说。 “走吧!是时候了。”张文季挽了荀姑娘便走。 x       x       x 十方瘟神是个老江湖,有控制情势的智慧与经验,张文季的人,也对老怪杰推心置腹合作无间。 他把四海游神十四个人,分为两队埋伏,严格规定守住两方,让出通路任由各方面的人上下出入,除非对方发动袭击,不然不许出手干预。 而出手也以暗器为主,两队人互相掩护策应,如非必要,严禁沉不住气挺身而斗。 所占的两方地势,以防范对方妄动为主,利用地形用暗器布下严密的防卫网,构成有效防止冲击的暗器大阵。 他自己在中间活动,负责与从这里通过的人打交道,一人在明,十四人在暗,构成让对方难越雷池半步的防卫网,耐心地静候变化。 不久,三个黑衣人快速地向下急窜。 “是这个快朽了的老瘟神。”领先的黑衣人,用鄙夷的口吻说,与两个同伴止步,鹰目炯炯气势颇为慑人:“太岁张呢?在下要找他谈条件。” 十方瘟神倚在一株大树下,好整以暇毫不惊讶。 “他不在,而且他不会与任何人谈条件。”老怪杰神态悠闲,仍然倚在树干上眯着老眼说:“有何要事,和我这老朽谈效果是一样的。” “你?你不够分量。” “那你就去找他谈吧!老朽的分量确是差了那么一点。” “在下要找他。”黑衣人威风凛凛说,口气托大。 “悉从尊便,但请勿乱闯。” “乱闯有危险?” “对,有危险。” “除了太岁张,没有人对咱们三个人构成危险。” “那你们就乱闯吧!请便。” “你不阻止在下?” “怪事,老朽为何要阻止你?我十方瘟神分量不够,哪敢招惹你们这种大菩萨?” “你最好不要招惹我,我一点也不在乎你这浪得虚名,过了气的老朽,哼!” 黑衣人举手一挥,向下大踏步而走。 真不巧,劈面碰上了右面的一队人。 七个人以鬼手柯永福为首,分为两路长身而起,七双大眼冷然注视急步而来的三个黑衣人,不言不动但眉梢眼角流露出腾腾杀气。 “此路不通,向左绕道。”鬼手柯永福冷然说:“妄想硬闯的人,后果自负。” 七个人的穿着打扮形形色色,所携带的兵刃也各式各样,与三个黑衣人的薄绸黑劲装相比,气势上都输了几分。 “这里也有派了一些混混零碎把守,什么东西?”黑衣人傲然地说,不可一世,把七个人当成尚义小筑的人,难怪口气托大:“挡我者死!” 声出人动,三个人同时猛扑,同时双手齐扬,六只手打出了十八枚双锋针,先下手为强,不惜任何手段,毙了再说。 七个人不约而同向下一仆,暗器同时破空回敬。 同一瞬间,左面三四丈外,另一组七个人也同时长身而起,暗器漫天飞舞。 “可怜!”十方瘟神大声叹息。 三个黑衣人暗器落空,发觉不妙已来不及应变了,闪身躲闪回敬的暗器,却没料到左面也潜伏有七个人,七种暗器在眨眼间光临,想躲闪为时已晚,从侧方发射密集暗器,事出突然失去闪避的反应。 “呃……哎……”三个黑衣人狂叫着,摇摇晃晃跌倒在草中挣扎,出声求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杀人的手段,的确威力惊人。”十方瘟神摇头叹息:“他们利用这种手段杀人,却不知别人也用这种手段回敬,焉得不败?张小子洞察的能力,的确可圈可点,自己丝毫无伤,闯来的人却无一幸免,厉害。” 拖走了三具尸体,十四个人重新隐起身形。 先后派来两批人,一来软的一来硬的。 软的五行真人三个人平安退走,硬的三个人有去无回,主事的人,便知道不妙了,此路真的不通,少不了疑神疑鬼。 四方都有人探道,只有这一方探道的人,出了令人莫测高深、遭遇迥然不同的悬疑变化,主持探道事宜的人,不得不前来查看究竟。 出现的人是炼魂修士田寒,天殛真君的大弟子。 两位同伴,是再次光临的大残魏文,和大金刚风天王。 面对三个超等的高手,十方瘟神仍然摆出无所谓的懒散神情。 “你这瘟神在这里搞什么鬼?”炼魂修士颇感意外:“太岁张呢?” “我老人家在这里看热闹,看群魔乱舞。”十方瘟神倚在树干上懒洋洋地说,挺身站稳打呵欠伸展手脚:“我老瘟神一直就是个好观众,虽则有时难免受到波及,险遭不测,招致无妄之灾,但依然乐此不疲,因为大有看头。” “少给我胡说八道。”炼魂修士怒叱。 “你要找太岁张?”十方瘟神邪笑,并不因势孤力单而惊惶:“不久前他在这里。” “他呢?” “走了,腿长在他身上,他爱走就走,老夫怎知道他到何处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他随时皆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他在找机会猎龙。哦!凭你们三个人,就敢指名找他?”十方瘟神直摇头:“真是勇气可佳,令人佩服。大残魏老兄,刚才你撤走时,卑鄙地打了他一把回风锥,他正在找你还债,碰上了他,你最好小心些。” “该死的老瘟神。”大残恼羞成怒:“张小狗命大逃得性命,我不信你也逃得了。” 声未落左手已扬,回风锥挟风雷破空而飞。 十方瘟神早有防备,一声长笑,挫身斜窜而走,走的是与回风锥相反的旋转方向。事先已知道回风锥的优缺点,走避毫无困难。 大残不甘心,怒吼连声衔尾狂追。 “不可乱了章法!”炼魂修士大叫。 可是,逃的人快,追的大残更快,三窜两窜便进入四海游神十四个人的埋伏区,大残即使听命,也来不及退回了。 “嗯……”蹑在十方瘟神身后的大残,突然狂乱地止步,脚下踉跄,走了两步摇摇欲坠。 左背肋骨贯入一把柳叶刀,是四海游神所发的,掷出飞刀人仍伏在原地,大残根本不知道暗器是从何处射来的,刀入体四寸,贯入内腑大事去矣! 炼魂修士与风天王,也不知道有人埋伏。 “魏施主……”炼魂修士在远处惊叫。 “不要叫他了,他完了。”十方瘟神高叫着往回走,笑容邪邪地:“他这个一代暗器名家,不明不白地死了。喂!你两个要不要也试试?也许死不了呢!” “你……暗算了他?” “我十方瘟神杀人如屠狗,但绝不暗算。” “那你……” “反正有人杀了他,不费吹灰之力。” “太岁张?” “我怎么知道?反正大残死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好在他还没断气,把他救走岂不就明白了。” 妖道怎敢救?大残的武功比妖道高明,妖道的道术高明而已,大残一动就不明不白被杀,妖道已是心胆俱寒,悚然后退。 “太岁张,你这狗养的也玩阴的了。”风天王一面退,一面怨毒地厉叫:“今后潜龙精舍的人,会用尽一切阴毒的手段杀死你这假英雄。” 他以为真是张文季所为,也只有张文季有悄然杀掉大残的能耐。 张文季的武功盖世,有目共睹,来明的已是无人敢当,来暗的岂不更为可怕? 风天王这一愤怒地叫嚷,炼魂修士也认为张文季真的在这附近潜伏,既然已经证实张文季确是在这附近潜伏堵截,没有留下进一步查证的必要了,火速急退,比风天王退得更快。 此路不通,死路一条。 x       x       x 从南面试探的人,接近山腰便碰上三个负责警卫的人,隐约可以发现草木丛中有人在活动。 南面是登山小径,是到望江亭的唯一道路。 派来试探的也是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慓悍,那是黑龙帮的高手刺客,目下是副帮主金角黑龙洪斗的保镖,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狠脚色。 三个警卫也不弱,是三眼功曹最得力的弟兄,在黑道中享有盛名,是各路英雄的领导人物。 三人堵住小径,真有几分勇士气概,左手有半弧形的木盾,右手刀映日生光。 目迎徐徐接近的三个杀手,三警卫三方一分严阵以待。 “你们真不死心吗?”为首的杀手冷冷地问。 “咱们双方只许有一种结果。”为首的警卫沉声说:“不是尚义小筑除名,就是你们这些强盗去见阎王。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做得太过分了,望江亭就是咱们决战的地方,必须有一方除尽死光。来吧!三比三,看谁留得命在。我,拦江截斗姜兴霸,哪一位挑上我?姜某奉陪,这里正好施展。” 杀手对拦江截斗的豪勇气概,真有几分心虚。 “你用盾护身,像躲在甲壳里的王八,不配向在下单挑。”杀手硬着头皮说:“叫三眼功曹来,在下要和他单挑,谁输谁死,这才是英雄气概。” “套用阁下的话,你不配。”拦江截斗傲然地说:“并不是每一个阿猫阿狗,随随便便就可以向有声望的人指名叫阵的,你只配和我这种二流人物玩玩。来吧!咱们玩真的,玩命。” 杀手以使用暗器为主,尽量避免与人用兵刃拼搏,用暗器杀人又简单又快速,安全性高。 大乾坤手的女儿,所训练出来的人,就是以双锋针作为杀人的利器,可知将来这些人必定走上杀手的不归路。 对方有盾防身,晴器几乎无用武之地。 “在下也挑一个。”另一名警卫大声说,从侧方逼向另一名杀手。 三杀手互相打出会意的手势,循原路后退。 “时辰未到。”为首的杀手向拦江截斗冷笑着说:“不要以为你们有了乌龟壳,就可以保护自身的安全,一旦陷入混战,王八壳是没有啥用的,回头见。” 三杀手得意洋洋走了,已知虚实,没有交手的必要。 他们已确知这一面有三眼功曹大批人手围堵,每个人都有盾牌保护,与在九华时相同,对双锋针怀有戒心,的确是克制双锋针的利器。 但一旦陷入混战,身后没有盾保护,无法防范身后受袭,在山林草木中混战,盾牌的威力有限。 知道哪些人在哪些地方,这就是知彼的工夫。 知己知彼,就可以控制情势了,除非有不测的变故发生,按情势订定的因应计策,是成功的保证。 拦江截斗目送三杀手退走,并无追袭的打算。 “他们来侦查咱们的动向。”他向两位同伴说:“如果我所料不差,很可能双方同时发动攻击,这将是咱们生死存亡,决定性的致命搏斗。大家小心了,切记如何配合进击,个人英雄决死的念头必须抛弃,这些杂种已经连名号都不要,可知把英雄看得不值半文钱,咱们如果逞英雄,那就注定今天看不到太阳下山了。” 他说得不错,这些黑衣杀手武功出众,暗器霸道阴毒,每个人都可名列一流高手,但从不露名号,一动手就一拥而上,双锋针漫天乱飞,与为扬名立万而闯荡江湖的英雄迥然不同。这些人不屑做英雄,他们唯一的想法和行动,就是尽快杀死对手,任何手段都可以用得出来。 x       x       x 张文季与荀姑娘,出现在望江亭的西南角百十步,那是一处并不太陡的斜坡,遍生及膝茅草而无树木,向上面伸展三四十步,才是花木繁生的亭外围,大乾坤手的一部份人,就藏身在那一带的花木丛中待机而动。 他俩当然不是意在观赏上面的亭景,而是有意招引对方的注意。 各方的人,皆借草木隐起身形布阵,只可以看到亭中有两三个警哨忽隐忽现,看不到其他的人活动。 他俩的现身,当然引人注目。 终于有人失去耐性,两个人从花木丛中踱出,进入草坪,昂然向下走动气势相当轻。 一男一女,男的年约半百,身材修伟一表人才,佩的剑古色斑烂。 女的是一身紫劲装,曲线玲珑引人遐思,年轻貌美刚健婀娜,可惜脸色冷森令人害怕的曾漱玉姑娘,大乾坤手的爱女。 仇人相见,应该分外眼红,但张文季一直就笑吟吟不带火气,静候对方接近。 “在下姓张。”中年人也笑容满面,气概不凡。 “呵呵!本家。”张文季的笑更爽朗,表示心情愉快:“咱们姓张的是大姓,在天下各地,论本家人数,坐二望一,但不知你这位本家是哪一宗支的?” “哈哈!这得查家谱才明白。老弟,既然是本家,有话好说,是吗?” “对,有话好说。”张文季真有攀亲的亲热感流露:“咱们张家散处天下,宗友复杂辈分难以弄清,各州府祠堂的宗谱装满柜,查起来一年半载不见得能理出头绪,人太多啦!你年长,虽然查起族谱,你恐怕得称我祖公,但没查以前,我该尊称你一声老宗兄或族叔,所以我得听你的话,说吧!我在听。” “我叫张鸿儒,辈名是尚德。”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书剑狂生张鸿儒。”张文季笑得近乎亲热:“当年你曾经是江湖一代豪杰,自从投入国贼严大奸门下,成了严家的红人。曾经假冒两次知府,三次知州,公然搬空了两府三州的府库州库,勒索不少州县的官吏仕绅。在黑龙帮中,你是第一流的狗头军师。严家的袁州金银宝库中,所堆积的金山银山,至少有十之一是你替严家弄到的。我想,你吞没纳入私囊的金银珠宝,没有百万也有五十万。呵呵!宗兄,你是名利双收的红人,咱们张家的子侄深以为荣,令人羡煞呢!” 他这些冷嘲热讽的话,书剑狂生居然不变脸。 “我承认我曾经是一代豪杰,但结果经常穷得身无分文。”书剑狂生毫不脸红地说:“老弟,举目天下,真正有始有终可称豪杰的人,到底有几个?咱们在江湖闯荡美其名为行道,说穿了还不是自欺欺人?谁不是为名为利而刀头舔血?也许年轻时,血气方刚有几分正义感,等阅历够多就会如大梦初醒,不得不迁就事实多为自己打算了。” “呵呵!我大有同感,所以我做黑道之雄,不屑做血气方刚有正义感的豪杰,虽则我仍然年轻,涉世不深。阅历只有四年。宗兄,你是后知后觉,毅然丢弃豪侠穷光蛋的虚名,我就比你先知先觉,现在咱们是同类,你的话一定很中听。” “只要你不先有成见,一定中听。” “是吗?我对任何人都无成见。”张文季嬉皮笑脸:“只要对我有利,我从不计较小节。比方说,你们的人再三侵犯我,我再三受到伤害,但我不计较,这本来就是鬼蜮江湖必然的现象,我只要求对我有利,受些小伤害不要紧,有利可图就行。” “你已经是江湖大名鼎鼎的人物。” “太岁张总算颇有成就。” “你黑叱黑赚了很多金银。” “我花得也多呀!” “你要求大乾坤手一船金银……” “十万两银子,三取一,我是很讲道义的黑道之雄。” “大乾坤手其实是严府的人。” “天下同道可不认为他是严府的人,都尊敬他是一条好汉,甚至认为他是英雄,他必须为欺世盗名而付出代价,愚弄天下同道不会有好下场的。” “十万两银子我给你。” 书剑狂生拍拍胸膛,一语惊人。 十万两银子,挑也要上百个人,共有六千二百五十斤,挑银子一个人只能挑六十斤或四十斤。 “你给?”张文季笑问,不以为怪。 “当然由严府支付。”书剑狂生说:“老实说,即使不用严家支付,我也有能力给。” “你大方,我干脆。”张文季也一拍胸膛:“好,我接受,但不要银票,官票庄票都可以随时止付,揣进口袋的钱才是最牢靠的。十万两银子,希望条件不太苛。” “只要你退出黄龙山,退出池州。”书剑狂生一字一吐:“条件绝对合理。” “好,我接受。”张文季笑吟吟得意洋洋:“咱们黑道行规很简单,有如做买卖,讲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呵呵!宗兄,银子拿来,我拍拍腿,带了我的弟兄立即走人,远离黄龙山望江亭,远离池州府到外地快乐逍遥。” “该死的!现在哪来的十万两银子?”书剑狂生发觉被愚弄了,笑不出来啦!气得脸都青了:“凭我书剑狂生的声誉信用,我保证绝不会少一两半两,给我十天时间,我保证用船送到。” “好,我在这里等十天。”张文季更为得意:“黑道人办事非常实在,不见兔子不撒鹰。你的声誉信用也许不差,但我有许多弟兄靠我养活,你所打的包票如果不付,我那些弟兄不打破我的脑袋才是怪事,我不想被打破头,宁可在这里等。” “你……” “去你娘的!你以为我是白痴?”张文季变了脸,破口大骂:“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居然妄想保付我十万两银子?你这杂种之所以丢掉一代豪侠的声誉,甘心做严国贼搜刮天下的走狗,原因就是你爱财如命,你舍得付十万两银子?严国贼父子正在积极准备东山再起,袁州养了上万甲兵,需财正殷,能付出十万两银子?去你娘的!你简直无耻。” 书剑狂生怒火焚心,手按上了剑靶。 “你试试看?”荀姑娘迈出一步,手也按上了剑靶:“本姑娘一定杀死你。” “太岁张。”曾漱玉沉声叫:“我做你的人质,家父一定可以付你十万两银子。” 这位女强人真有敢做敢当的强人气概,立即开始解剑准备受制做人质。 “你虽然绮年玉貌身分甚高,但值不了十万两银子。”张文季毫不留情地拒绝:“我太岁张也没有押人勒赎的习惯,那是你老爹的强盗惯技。我得承认,你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一个江湖极为出色的新秀,很可能是未来江湖上冷酷无情的女霸,为达目的,你可以做出任何不可能做的事。” “如果你愿意和我并肩联手,我们可以在江湖创出惊世的霸业来。”曾漱玉脸上居然出现了笑容,但冷森得令人感到寒意:“我也得承认,你是一个天生的干才,武功令人莫测高深,欠缺霸气却豪气干云。” “夸奖夸奖。”张文季大摇其头:“我不做并肩联手梦。” “家父认为,你应该创出气势如虹的局面……” “至少,我的声誉威望,比你老爹壮得多。” “你可以取代三眼功曹。” “哈哈!三眼功曹除了人比我太岁张多之外,他的威望分量并不比我重,我犯得着自找麻烦取代他?等我取得你老爹欠我的十万两银子,我可以收买一百个愿意卖命的高手做羽翼。喂!你老爹真的甘愿付吗?” “该死的!你还不明白我的用意吗?”曾漱玉的霸气又恢复了。 “我明白,而且我已经答覆你了。”张文季也沉声说:“不付银子,你就得付出代价,你明白了吗?” “我……” “我不接受你做人质。” “我就和你决斗。”曾漱玉愤怒地拔剑。 剑一出,她的神态完全变了,先前被张文季冷嘲热讽而产生的愤怒,骤然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更为寒森,更为冷厉的面孔,浑身似乎散发出慑人心魄的阴谲诡异气氛,绽发出惊魂慑魄的妖异形象。 剑势已笼罩住张文季,任何时候皆可能一击摧魂。 连在一侧冷眼旁观的书剑狂生,也感到脊梁流动着一股令他发寒颤的冷流,这位黑龙帮精明干练的老江湖,也被她那种妖异形象所震惊。 那简直就像传说中阴险魔女的化身,或者像古代的吕太后重生降世。 锋尖距张文季的胸口,仅有一尺不足的短距离,剑势一发绝对无法躲避,发则必中。 张文季曾经称赞她绮年玉貌,绝非恶意讽刺嘲弄,无论是年纪、身材、面庞轮廓,她都够得上绝色美女的条件,问题出在她摆出的冷厉阴森表情,委实令人惊颤,她那把剑当然也有令人胆落的威力。 也许,她是一个年轻少女,担负起训练数十名甚至上百名,各种年龄皆有的男女冷酷无情杀手,不得不摆出严厉冷酷的神情作为保持尊严的手段,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便定型为冷厉的魔女型女人了。 张文季扭头瞥了荀姑娘一眼,用眼色阻止荀姑娘行将爆发的激烈反应。 两人都在对方的剑势有效控制下,任何反应皆会引发对方猛烈的攻击。 荀姑娘与他心意相通,冷静地徐徐向后退。 看了荀姑娘明艳冷静的神情,与充满自信的举止,张文季感到心弦鸣动,两位年岁相仿,同样绮年玉貌的少女,外表流露的神韵,为何如此不同? 他向荀姑娘粲然微笑,意思是说,你真是一位可爱的小姑娘。 荀姑娘也含蓄地微笑颔首,意思是说,你现在才知道吗? 他收敛心神,沉静地面对阵阵怒涛般涌来的寒森杀气无形压力。 “也许,你的武功也比你老爹高强三倍。”他尽量表现出轻松的神情,其实暗中运功,制造脱出困境的机会,身躯任何部分皆保持原状不露痕迹:“所以才有勇气和我决斗,看来我无法拒绝了。” 只要他有任何动的痕迹,剑便会无情地吐出致命的雷电,尤其不会让他拔剑,剑势已完全控制了他的生死。 “你总算无法拒绝我的要求了。”曾漱玉阴森的冷笑,表现出强势者的得意:“你为何做出这种最愚蠢最不识抬举的事?” “哦!什么最愚蠢最不识抬举的事?”他故作糊涂傻傻地问,总算争取到充裕的时间了。 “拒绝并肩联手,共创惊世霸业的事。你不但可以名利双收人财两得,而且几乎可以稳登江湖霸主的宝座,却不识抬举,坚持谋取区区十万两银子小利,而甘愿冒生命的凶险。” “哦!原因是……”他每个字音都故意施得长长地。 “原因是什么?” “原因是目光短视,只看到小利……” 对方眼神一动,他的身形陡然幻化流光。 剑挟风雷汹涌而至,双锋针也爆发电芒。 不管他左右闪避,或者后退,皆难以脱出剑网与针雨的笼罩。 他却是从剑尖斜侧逸出的,幻现在书剑狂生的身侧,几乎贴曾漱玉的左肩下方,穿越双锋针交织的电芒下透过,剑网针雨落空。 曾漱玉没料到他竟然从不可能的方向脱身,剑势急转,随幻现的流光折向跟踪追击,风雷急旋,第二道针而也破空而出。 “不……要……”这瞬间,传出书剑狂生的厉叫。 书剑狂生的武功,比大乾坤手只高不低,目力锐利,反应惊人,看到流光入目,便不假思索一掌吐出,出手完全是本能的反应,本能地攻向具有威胁性的任何影像,其实并没看清流光是人是鬼。 目迎飞沙,会本能地眨闭,不受意识控制,意识传递行动反应太慢了。 很不妙,掌一出,强劲的掌力爆散,掌落入一只钢铁般的大爪内,浑雄强劲的力道传到,将身躯拉出,扭旋,撞向跟踪袭击的剑虹和电芒。 哪能不要?身躯正挡在剑虹针芒的径路上。 剑仓猝间掠过书剑狂生的左胁,狂生人向左旋出,五枚双锋针,有两枚贯入狂生的胸侧。 曾漱玉不理会狂生的死活,继续紧迫追击,第三次发剑,也第三次发针,身形迅捷无匹,竟然能紧盯着张文季飞快地闪动,如影附形。 “给你一针!”同一瞬间,侧方响起荀姑娘的沉叱。 曾漱玉不敢冲上,荀姑娘的双锋针飞行路线,正计算准确地堵在身前,阻止她向张文季紧迫追袭。 第四十章 漫江腥风 剑虹一闪,“铮”一声击断了双锋针。 四人同时静止,紧张的气氛仍在。 “这魔女的武功可怕。”远在三丈外的张文季说:“真比她老爹强三倍,阴狠更多十倍,真可怕。” 荀姑娘脸色因紧张愤怒而苍白失血,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表示心中一宽,往张文季身畔移动。 书剑狂生蜷伏在草中,发出绝望地呻吟。 曾漱玉锐气已尽,失去继续紧迫追袭的机会,脸色更为冷厉,总算知道奈何不了张文季,也就失去继续扑上的勇气。 “击落我那一针的功力,已证明她确有女霸的条件了。”荀姑娘颇为心惊:“不过,我有信心击败她。” “在气势上,你差远了。”张文季说。 “这……” “我的估计相当中肯。”张文季加以解释:“她具有雄霸江湖的野心和信念,所以出手凶狠冷酷,不择手段志切求胜,气势当然壮盛无匹。你不同,你缺乏野心和冷酷。如果单凭剑术决胜,百招之外,她的胜算便消失了,你可以稳操八成胜算。但她的双锋针,却是你致命的威胁,所以你没有和她决胜的必要,有一个人可以和她匹敌。” “谁?” “三眼功曹的女儿林翠珊。” 曾漱玉正向后徐徐退走,不得不知难而退。 “那小泼妇算是什么东西?哼!”曾漱玉受不了轻视,忍不住沉声说:“你还死皮赖脸追逐在她裙下,要抢她做压寨夫人呢!你这天杀的贼痞,拿肉麻当有趣,天生的无志大丈夫,烂泥糊不上墙的滥货,哼!” 骂完,掉头就走,愤怒的表情加上刻板的冷森面孔,显得更为难看,更为冷厉。 “她会死在林翠珊手中。”张文季摇头苦笑。 “怎么会?她的武功比林翠珊高明。”荀姑娘却不同意。 “林翠珊只是失于浮躁,雄心壮志的气势并不输于她。这几天我已经看出,林姑娘在气质上已有了改变,浮躁的性格已有了变化,流露出谦虚和细腻,武功的发挥就可以和她匹敌,就会针对她的弱点加以无情反击,所使用的双锋针轻而短,技巧就比她纯熟精妙些。” “我也感觉出那小丫头的改变了……” “不害躁!她才该叫你小丫头呢!”张文季调侃她:“她比你大一岁。你的武功修为比她扎实,她在你手中支撑不了多久,但你在百招之内,胜不了曾魔女,她就可以。” “这……” “因为你没有霸王的气势,所以只配跟在我后面摇旗呐喊。呵呵!” “因为人家喜欢嘛!”荀姑娘脸红似火,羞态可掬,白了他一眼,低鬟羞笑流露此醉人的女性风情。 他呆了一呆,心中又在说,这才像一个可爱的女人。 想起曾漱玉那冷面魔女的形象,他几乎觉得反胃得产生寒意惧念。 天知道那种女人,弄在床上会发生何种结果? “爷,你……你的神情好怪异。”荀姑娘关切地急问,这次猜不出他心中的意念了。 他警觉地收敛心神,心中感到好笑,他居然生出把曾漱玉弄上床的想法,简直荒谬绝伦。 “没什么。”他掩饰地一笑:“我想起在求偶季节,一双雌雄猛虎,在遭遇时所发生的情景。” “啐!” “呵呵呵……”他大笑:“咱们走,让他们替书剑狂生收尸,他完了,黑龙帮损失了一员大将,这家伙死得真冤,黑龙帮严家的人,很可能对大乾坤手采取雷殛行动,他们不会善了的。” x       x       x 书剑狂生的死,并没引起轩然大波,但却在严家走狗与大乾坤手的弟兄中,产生严重的分裂情势。 明显可见的是,黑龙帮的剩余七个人,与大乾坤手的人不再聚集在一起,副帮主金角黑龙洪斗甚至不与大乾坤手说话,避至一旁神色狰狞可怖。 昊天教主是双方的拉线人,与严家和大乾坤手皆有交情,但比较倾向于大乾坤手,听涛小院就是他替大乾坤手设建的秘窟。 九华之谋失败,他是受损最惨重的人,不但门徒死伤惨重。连潜龙精舍也付之一炬,成了丧家之犬,仍然死心塌地与大乾坤手并肩站。 他走近洪副帮主七个人隐身的树林,脸上涌起同情的哀戚神色。 “张施主的死,贫道甚感哀痛。”他在洪副帮主身侧席地坐下,张施主当然指的是书剑狂生张鸿儒:“其实也不能全怪曾姑娘,情势所造成的意外,确是难以逆料。太岁张也太过阴险,显然是故意制造借刀杀人毒计,以离间咱们的感情,制造分裂的情势……” “别说了,教主。”洪副帮主愤愤地说:“天殛真君调教出来的徒子徒孙,都是些只知自己不知有人的货色,和他们联手应敌,不但得留心对付强敌,还得提防被自己人误伤,真是岂有此理。那丫头的暗器技巧,已经修至收发由心境界,分明有意不管书剑狂生的死活,想将他和太岁张一起击杀,用自己人的命换强敌的死,这算什么玩意?她必须为书剑狂生的死负责,哼!” “曾姑娘对张施主尊敬有加,绝不可能做出有损张施主的任何事。”昊天教主语气坚决地说:“怪也只怪她年轻识浅,经验欠缺,中了太岁张借刀杀人的诡计,她已经难过得痛不欲生了。洪副帮主,目下第一要务是脱困,其次才是替死去的人复仇,希望能和舟共济杀出一条血路来。目下已经知道虚实,拟妥杀出的路线,诸位如不再参与,岂不陷入同归于尽绝境地?” “本座并非不知目下的困境,更知道可合不可分的重要。”洪副帮主仍有怒意,脸上有令人莫测高深的神情流露:“只是也知道发起突围时机未至,妄动反而失去脱困的机会,必须等候他们先发动,找出真正的空隙才能一举溃围出困。” “这……” “请转告曾老兄,本座已尽了全力协助,援兵被截断不是本座的错,突围时本座的弟兄绝不人后,但本座不同意主动发起突围。” “副帮主仍然坚持等待?” “对,等待时机。”洪副帮主肯定地说:“对方一发动,咱们便可找出何处是弱点了,他们的人手并不充足,绝不可能把力量均分同时攻击。他们的一动,咱们就全力向薄弱的一方全力突围,避实击虚才有生路。如果咱们发动向三眼功曹的堵截处突围,他们便可迅速集中聚集了,太岁张一定比其他的人来得快,咱们一定会被陷入动弹不得的。有关这种大规模的行动,我比你们懂得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策略,我的见识比任何人都高明。等待,这是唯一的机会,郭教主。” 昊天教主知道多说也是枉然,心情沉重地走了。 x       x       x “他只想等到天黑,天黑脱身容易。”大乾坤手咬牙说:“他懂什么屁策略?连出其不意杀出一条生路的方法也不懂,哼!” 大乾坤手并不想因爱女误杀书剑狂生而抱愧,相反地却认为这是平常的事,在生死关头的恶斗中,任何高手名宿,也可能发生误伤自己人的事,用不着怨天尤人。 再就是对黑龙帮的支持力不够,深感不满,谋取三眼功曹的主意出自严家,黑龙帮奉命明暗中支持,却一而再惨败,可知黑龙帮的弟兄并没全力投入。 绝大多数的人,会为失败找借口,推诿责任怨天尤人,大乾坤手也不例外。 他却忘了自己的处境,当初策定计划时,便认为妙计天衣无缝必可顺利成功,计划中并无出动黑龙帮大举相助的准备,甚至认为根本不需黑龙帮的人出面,以免泄露与严家勾通串引的阴谋。 洪副帮主的现身,完全是被太岁张无意中涉入,因而局势改观的意外变故,造成情势逆转不可收拾的局面,不得不硬着头皮挺身支持,怪黑龙帮支持不力是不公平的。 事实上计划的策定中,就没有要黑龙帮倾全力投入的办法列入,洪副帮主是被逼不得不出面协助,本身不负成败的责任。 “贤侄,不能怪他有这种打算。”天殛真君总算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语气中没有谴责的意思:“事实上他这种向弱点冲出的策略并不错,三眼功曹的人,加上天垣宫的余孽,以及太岁张一群亡命,在人数上不可能超过我们三倍,因此绝不可能把力量平均分布,四面合围发动攻击。咱们居高临下,一看他们发动的阵势,便可知道弱点的所在了,骤然全力向弱点冲下,便可轻易地决围而走。如果天黑,更是有如鸟儿出笼,鱼儿脱网,成功的希望更浓了。” “师叔的意思,是赞同他的打算?”大乾坤手悻悻地问:“咱们真不能主动突围?” “对,他的打算圆熟有效。”天殛真君肯定地说:“咱们主动突围,只要被片刻的耽搁,至少有大半的人被牵制住脱不了身,付出的代价太惨重,而且也无法保证少数的人能脱困,全军覆没大有可能。” “好吧!那就等待吧!以许,咱们在等死。”大乾坤手在赌气:“看来,咱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要失去信心,咱们不会栽在这里。过去咱们太过倚赖严家的支持,误以为他们的大援定可赶来相助,以至坐失撤走的大好机会。现在一切靠咱们自己,反而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好好准备吧!天一黑咱们就发动,出困后再作东山再起的打算,不倚赖别人,咱们同样可以重新创出更辉煌的局面来。” “但愿如此。”大乾坤手的语气,却没有多少信心。 x       x       x 同一期间,十方瘟神找到三眼功曹几个首脑人物。 “林大爷,你如果再迟迟不敢发动,时光飞逝,等到黄昏届临,你歼除他们的机会也将飞逝了。”十方瘟神不满意地说:“拖到天黑,他们一哄而散,日后再和他们玩命,你得付出多少代价?” “不急不急,呵呵!钟前辈,早得很呢!”三眼功曹好整以暇笑容可掬,请老瘟神席地坐下:“太岁张是主将,咱们以他马首是瞻,他不急,我们急什么呢?” “你这老狐狸大枭雄,可不要打错主意了。”十方瘟神也流露出莫测高深的笑意:“和你争江湖霸主的人是大乾坤手,你才是保护基业与既有利益的主将。太岁张的江湖声威比你高,但地位却不如你,他不屑与你争霸,他喜欢既有的成就和威望。如果他有野心,你让他撑大旗,你在你那些江湖好汉心目中的地位,岂不拱手相让吗?” “呵呵!我那些弟兄,本来就对他又敬又怕,只要他肯出面撑大旗,我那些弟兄还真愿跟他走呢!” “胡说八道。告诉你,他的目标是黑龙帮的人。你也许对付得了大乾坤手,但绝难对付功臻化境的金角黑龙,这家伙如果能逃到江边,往水里一跳,玉皇大帝也奈何不了这条龙。” “那是一定的,他一口气潜过大江毫无困难。” “废活!太岁张要这条龙,你一发动,他就能估计出这条龙从何处遁走。对付大乾坤手,是你们和天垣宫的事。侠义道人士也在候机铲除天柱峰三魔的余孽,一旦发动,那些余孽夹杂在大乾坤手的人中,混战间反正见人就搏击,哪管对方到底是余孽呢,抑或是大乾坤手的人?所以那些侠义道人士,不啻替你增加二十余个超等高手生力军,你不发动,他们很可能等得不耐烦而走掉呢!等得愈久,对你愈是不利。” “这是太岁张的意思?”三眼功曹笑问。 “你可以猜三次。” “绝不会是前辈的意思。” “第一次,猜错了。”十方瘟神怪腔怪调。 “好了好了,我哪斗得过你这位人精前辈?”三眼功曹认栽:“我只希望太岁张助我一臂之力,我所有的弟兄皆感激不尽,有他出面,咱们的胆气也壮些。好,我这就发动。” “太岁张如果不插手助你一臂之力,你在九华就过不了关,尚义小筑早就烟消云散了,你还想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恶!”十方瘟神跳起来:“放手一拼吧!你可不要让你的弟兄失望。” x       x       x 攻击是经过周详准备的,阵势有军伍的强猛而更为灵活,大半的人皆有盾牌护身,三人为一组形成坚强的战斗体,可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用暗器反击避免缠斗,这是一场以暗器搏杀为主的决定性狠拼。 十余小组向上挺进,劈面便碰上了隐藏在草木中的黑衣杀手,双锋针射在盾上毫无用处,一冲之下,便摆平了八名杀手,衔尾追击有如狂风扫落叶。 另一面,天垣宫的人,表现得更为出色,匣弩锐不可当,任何身手超绝的高手,也禁不起匣弩的攒射。 即使是最勇敢最不怕死的人,面对这种有死无生,毫无发挥能力的猛烈攻击,也会沮丧绝望,产生逃走求生的念头。 兵败如山倒,逃回山顶望江亭的人,已经不听约束,向后面溃散。 幸生不生,必死不死;逃向后面的人,在山坡闯进隐伏在附近的人,以逸待劳用暗器攻击,不现身不接斗,来一个杀一个。 是一群不想露面的侠义道人士,与及张文季的十四位弟兄。 张文季偕同荀姑娘,悄然向上疾走。 真正奋勇拼命的人,只有三眼功曹的四十余人,与及天垣宫二十余名男女,而大乾坤手却有四十余位高手亡命,六十余名想围歼四十余名高手,那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有意脱身,随时皆可以钻隙出困。 可惜大乾坤手的人,没有死拼的勇气,四散而逃各找生路,不幸的人一头钻入两处潜伏区而送了老命,没找到空隙命该如此。 金角黑龙机警精明,他不想匆匆脱身,领了手下六个高手爪牙,与冲近望江亭的三眼功曹众弟兄拼上了,用的是游斗术。 盾牌和暗器,对付不了真正的超拔高手,暗器一近身便被击落,盾牌也挡不住几个首脑人物的重击,因此真能冲近望江亭的人,只有三眼功曹与几位执事大爷,尚义八将也有几将奋勇跟进。 三眼功曹恨重如山,无畏地扑向刚将四爷朱智,连人带盾震飞出丈外的大乾坤手,丢掉盾剑发长虹经天,猛扑正要向朱智下杀手的大乾坤手扑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乾坤手无暇追取朱智的性命,大吼一声,一剑急封,“铮”一声狂震,两人在火星飞溅中各向侧方飞退,剑上的劲道半斤八两,谁也占不了上风。 金角黑龙从侧方掠到,乘机挥剑扑向身形未站稳的三眼功曹。 这位功臻化境的黑龙帮副帮主,无意与三眼功曹的人生死决斗,用游斗术奔东逐北,一沾即走来去如风,暗中留意张文季的出现。 这家伙自诩功臻化境,天不怕地不怕,却怕定了太岁张,几至望影心惊地步,上次在云雾谷几乎死在太岁张手中,难怪他害怕胆怯,大难不死,胆怯是正常的现象。 这瞬间,他眼角瞥见张文季突然出现在右侧方,感到心向下沉,也心中狂喜。 唯一可怕的劲敌出现了,果然是从他预测的方向出现的,不怕逃走时被截住了,看得见的劲敌是无害的。 剑光流转,他百忙中收招斜掠而走,奇快地到了大乾坤手右侧方。 果然不了所料,张文季是冲他而来。 张文季看到了他,不假思索地斜截而出。 大乾坤手眼角瞥见剑光如虹,想也不想顺手一剑挥出,身随剑转的刹那间,才看清是太岁张,大吃一惊,想收招已来不及了,还没看清是金角黑龙利用他挡灾呢。 “去你的!”张文季冷叱,身形依然渐进,剑一搭一绞,“铮”一声震鸣,把他连人带剑震出丈外。 糟了,三眼功曹的剑恰好吐出,“嗤”一声锋尖从左胁肋贯入,入体六寸以上。 张文季也斜退了两步,金角黑龙已远出三四丈外了,人如流星飞陨,向北面山下如飞而遁。 六个爪牙似乎已预知遁走的方向,衔尾紧跟,七个人如星跳丸掷,向山下全力飞逃。 “你留下帮助他们收拾残局。”张文季向跟来的荀姑娘急叫,人化流光狂追金角黑龙。 x       x       x 三眼功曹乘隙一击得手,兴奋之余忘了侧后方电射而来的剑光,剑还没拔出,惊电似的剑光已光临右背肋,强烈的剑气,首先震散护体神功,锋尖及体。 “你也死!”左侧传来荀姑娘的沉叱,双锋针化为致命的雷电。 三眼功曹非常了得,搏斗的经验极为丰富,大劫临头,依然保持冷静清明,人向下扭身仆倒。 左背胁一凉,裂了一条大血缝,肋骨也断了两根,强劲的剑气迫使他加快下仆,仆倒在地便挣扎难起。 身右不远处,大乾坤手正被爱女曾漱玉抱起上身尖叫。 刺伤三眼功曹的人,是大乾坤手的师叔天殛真君。 荀姑娘所发射的五寸双锋针,几乎全部没入天殛真君的右肋内。 “你……你你……卑鄙……”天殛真君踉跄稳下马步,挺剑厉叫。 荀姑娘在丈外举剑,屹立如山具有一代宗师级高手的气概。 “你卑鄙在先。”荀姑娘冷冷地说:“不能怪我。” “你……你用什么暗……算我……”天殛真君吃力地用左手摸索右肋的创口。 “是贵徒孙的双锋针,听说是从你的天殛针衍化出来的利器。” “我……呃……”天殛真君终于支撑不住了,蜷曲着向下挫倒。 走散了的人,正陆续聚集在望江亭四周。 尸体七横八竖,血腥刺鼻。 曾漱玉泪流满面,脸色更冷厉了,缓缓放平乃父刚断气的尸体,抹上眼皮徐徐挺身站起,冷森的凤目,凶狠凌厉地落在林翠珊身上。 林翠珊刚将重伤垂危的三眼功曹,递入浑身血污的乃母手中,用衣袖拭掉泪水,举剑徐徐向曾漱玉逼进。 死仇大敌再次相逢,两人的父亲一个死了,一个垂危,仇上加仇,当然格外眼红。 一名黑衣杀手刚冲至三丈外,浑身大汗精力仍在。 这些人对主子忠心耿耿,心目中没有什么单打独斗,拼武功高下公平相决的念头,唯一的行动是冲上尽快杀掉仇敌,为保护主子?陌踩苡缕此馈?br /> 荀姑娘劈面拦住了,雷电剑光华四射。 “不许插手。”荀姑娘沉喝:“他们上一代的恩怨已了,现在是这一代……” 黑衣杀手用行动做答覆,左手一扬,三枚双锋针鱼贯破空,同时挥剑猛冲。 荀姑娘的闪避身法速度惊人,连张文季也十分激赏。 她身形乍隐乍现,现时已移至丈外让出生路,三枚双锋针似乎透过虚影,可惜仅是虚影而已。 “礼尚往来!”幻现的荀姑娘冷叱。 连祖师级的天殛真君,也避不开她所发的双锋针,旁观的人甚至看不清身影,黑衣杀手更是毫无所见怎能闪避?针影没入左胁,人仍向前挥剑冲出两丈,方砰然倒地向前滑,左手仍死握住长剑不放。 她每发一枚,全力一击一枚就够了。 “丫头,退!”十方瘟神赶到急叫:“你分量不够,不能出面主持公道。张文季呢?” “追龙去了。”荀姑娘顺从地向外退。 在场的人,几乎全是黑道中的位高辈尊高手名宿,她的确不宜出面主持公道,为免招致这些高手名宿的反感,日后麻烦大了。 “我们最好离开是非场。”十方瘟神说:“让他们彻底了断,坐山观虎斗必须留意自身的安全。” 两人干脆退入望江亭,远在二三十步外远眺。 x       x       x 双方都掏出了平生所学,逃的人如离弦的劲矢,追的人速度更快,有若电火流光,树林草丛并不的妨碍飞掠的身法施展,但逃的人可以借转折路线,利用草木挡住视线的机会拉远距离。 主要的逃向不变:江边。 金角黑龙的武功,比大乾坤手高明些,生死关头逃命要紧,轻功发挥至极致,速度打破了平生记录。 但与张文季比较,仍然不够好。 被摆脱了两次的张文季,不再衔尾穷追,以高速直奔江边,准备迎面拦截。 四个人逃抵长满芦苇的江边,大汗彻体气喘牛快要崩溃,距江岸还有百十步,四人脚下蹒跚快要倒下了。 右面人影电射而来,张文季阻绝了他们的去路。 “哈哈哈哈……”两个人反常地狂笑,双腿一软坐下了,坐下仍在发疯似的狂笑,笑声极为刺耳。 张文季一怔,呼出一口失望的长气。 “我失败了。”他喃喃地说。 四个人中,没有金角黑龙洪斗。 七个人逃命,这里只有四个人,这表示另三个人,必定分散而逃,由这四个人吸引他的注意力。 “阁下,你……你的确失败了……”一个年约半百,相貌狰狞,神色灰败的佩剑人,上气不接下气吃力地说:“在潜龙精舍你钩不到龙,在云雾谷杀不了龙,在这里你猎不到龙。日后,咱们黑龙帮的高手,与黑鹰会的刺客,将在天涯海角等你。” “唔!很好,很好,我也在等你们。”他狞笑向四人接近:“等你们离开袁州的巢穴,逐一铲除不留孑余。为了让你们传递信息,在下不杀你们。” “你是英雄……” “不,我太岁张不是英雄。” “这……” “废你们一手一脚,日后一帮一会来找我的人中,不会有你们几位了,你们的命保住啦!” “咱们拼死了他!”一个留了花白胡须的人跳起来拔判官笔厉吼,废了一手一脚比杀了他们更残忍,拼死或许有活路。 人影一闪即至,手脚齐来。 四个人有两个还在挺身站立,打击已来势如迅雷疾风,连人影也没看清,骨折声刺耳,人体飞抛,刀剑与判官笔四散而飞。 “杀了我……不……怨你……”判官笔飞走了的人,摔落在三丈外,右手肩关节被扭得反转了一周,左膝也肉绽骨碎,四仰八叉躺在草中厉叫哀号。 四个人手脚都是完整的,仍然留在原位,但每人必定有一手一脚被打碎骨头或扭断大筋,果真废了一手一脚。 痛嚎叫骂声中,张文季已经不见了。 他们不该拼死的,只要往浑浊的滚滚江流中一跳,向下潜遁,张文季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x       x       x 人都在忙碌,忙着替自己的人救死扶伤,死了的人准备带走,重伤的人则用粗制的担架送往府城就医。 有些人则拖了敌方的死人,堆放在望江亭的北面草坪。 几个首要人物,在斗场等候结果。 三眼功曹受伤甚重,已由手下弟兄急救后抬至望江亭,他要等候结果,当然心悬爱女的安危。 不管他的爱女是死是活,这一场九华黑道火拼的轰动江湖事件,今天都必须结束,必须有结果。 大乾坤手死了,最重要的首脑天殛真君也死了,目下只剩下一个曾漱玉,这个最阴毒冷酷的魔女必须死。 侠义道群雄不在场,张文季的十四位弟兄也不在场。 天垣宫有十二个人存活,由离魂逸客孔百禄夫妇率领,堵在斗场的东端,防范曾漱玉脱逃。 十方瘟神与荀姑娘,远在望江亭隔岸观火。 两人站在亭栏上,居高临下看得真切。 身后不远处的身堆中,迎风飘来一阵阵血腥味。 斗场广阔,观战的人不多,场中一双母大虫,正火辣辣地展开一场生死之搏,剑影漫天,险象环生。 曾漱玉控制了七成攻势,辛辣浑雄的狠招,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攻势极为猛烈。 这是她决死之斗,她老爹的人死伤殆尽,她所一手训练出来,作为雄霸江湖资本的七八十名超等杀手,自九华之斗迄今,先后也伤亡惨重,望江亭决战更是全军尽没,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唯一可做的事是杀一个算一个,必须全力以赴,抱必定的决心作最后一击,所以主宰了攻势全局。 林翠珊知道她在作困兽之斗,将计就计用游斗的手段,长期消耗对方的体力,因此攻势显得软弱无力。 “她为何要拼剑?”荀姑娘黛眉深锁:“双锋针是魔女的绝活,她舍长用短岂不失策?林姑娘的剑术诡奇辛辣,连张爷也颇为顾忌,再用游斗消耗她的精力,她能支持多久?真笨哦!” 林翠珊的剑术造诣,连张文季也感受到威胁,曾漱玉的攻势表面上猛烈浑雄,其实威力有限。 上次两人在九华交手,双方就已以势均力敌,这次林翠珊改用游斗术周旋,保全精力的意图相当明显,在气势上虽则弱了些,但已表明智珠在握,无形中控制了胜机。 “林姑娘有计划的逼她拼剑,她不拼行吗?”十方瘟神说:“双方剑上的造诣相差无几,谁敢大意分心去发射暗器?分秒之差人鬼殊途,我不信你有一面全力狠拼,一面分力发射双锋针的能耐,除非对手比你弱得多。” “她可以放弃拼剑,任何时候她都可以脱出剑势所所及的地方发射双锋针呀!” “唔!她知道错误及时改正了。” 一声剑鸣,双剑交击的瞬间,曾漱玉借一震之力斜冲,脱出缠斗的困境,出现在两丈外,正是双锋针最具威力的距离,她的左手,已随冲势扭转之力向外一挥。 “结束了!”荀姑娘同时惊呼。 不等马步稳下,左手电芒破空,借稳马步的扭身劲道,发出可怕的一道电芒。 这次,仅发射一枚双锋针,劲道石破天惊,已看不到飞行的形影,拼剑百余招之后,依然有如此快速的劲道,可知这一击志在必得。 可是,她脸上的冷森表情突然凝固了。 针发出,马步也稳下的刹那间,她看到林翠珊正向前仆下,前伸的左手前方,一星朦胧光影乍现。 她想闪躲,已无能为力了,朦胧的一星光影入目,身躯也感到内功被击破的轻微震撼,似乎某处地方泄了气。 她的五寸双锋针,掠过林翠珊的发髻上方不足半寸。 一抬手,左手似乎有些沉重,有点不听指挥,抬起半尺,五指一松,已从皮臂套滑入掌心的一枚双锋针,无力地跌落在脚下。 这瞬间,她的身躯像绷得太紧的琴弦,突然崩断了,一震之下,仰面便倒。 她的皮护腰上方,一枚四寸双锋针,贴腰带边缘楔入脐上六寸半的巨阙穴,贯穿了横隔膜,胸腔和腹腔有了通道血液也就沁溢胸腹内部。 一个修至化境的暗器高手,正面被双手暗器射中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而她,确是被林翠珊的四寸双锋针,从正面击中要害的,一击致命。 旁观的人,所看到的是,两人先后倒下了,一是前仆,一是后倒。 “女儿……”林翠珊的母亲尖叫着冲出。 人影乍现,是从北面穿入人丛的,从离魂逸客的身侧掠过。 离魂逸客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也看到人影幻现,才感觉出身侧微风飒然,才知道有人几乎贴身掠过。 如果是敌非友,这条命岂不完了? “张爷!”荀姑娘无比兴奋地急奔而来。 “我来晚了。”张文季摇头苦笑,不等林翠珊的母亲奔近,一把揪住林翠珊的背心将人提起:“你曾经说过,要用暗器绝技送我下地狱,这大概就是你的绝技了,日后你也许还有机会向我施展,站稳了。” “我……我这一辈子,绝……绝不可能用……用这种绝技打……打你……”林翠珊在他的扶持下,怯生生软弱地说。 “但愿如此,你们的人最好离开我远一点。”张文季将她推开:“希望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张老弟,何不进一步冤家变亲家?”走近的朱仁大爷欣然说:“井水流入江河,谁能分得清井水河水?” “你少来。”十方瘟神撇撇嘴:“张小子对名利不热衷,不会借助你们的力量争取江湖霸业,可别拖他下水,他有他的前程……” “谁说我对名利不热衷?”张文季向老瘟神提抗议:“天杀的!这次九华风云,损失最大的人,恐怕就算我了,呸!晦气。” “你损失什么?”老瘟神嗓门也大:“狗屁!你的弟兄一个也没受伤,而他们死伤之惨……” “龙逃掉了,大乾坤手也被他们宰掉了,我是一事无成,十万两银子也因大乾坤手一死而泡了汤,你说我的损失大不大?”张文季指着朱仁大叫:“我说过,大乾坤手是我的,你们……可恶!我到他的秘窟搬金银的事告吹了,你说怎办?” “咱们所有的弟兄,捐出所有的家当,赔你十万两银子,不成问题,可以名正言顺当作嫁妆……”朱仁拍拍胸膛,瞥了脸红耳赤的林翠珊一眼。 “算了算了。”张文季突然挽住了荀姑娘的纤腰向外走:“四载黑吃黑,积了四十万金银,十万两算什么?我宁可爱一个没有嫁妆的妖女。” “你是当真的?”荀姑娘妖笑着问。 “当然是真的。”他大声说,排开人丛相偎相倚大踏步觅路下山。 (全书完,本书采用“好读网”重校过的文本,感谢“好读网”诸君的辛苦努力,向你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