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剑飞莺》 第一章 凌风远游 官道进入平原,青翠的田野一望无涯。 山脚下的歇脚亭坐了两个人,老远地,便可看到奇异的闪光,那是剑把云头上所镶的红宝石在闪光。 晁凌风点着手中的如意竹钩手杖,回头瞥了身后的山区一眼。 听人说,咸宁山区有强盗出没,但他已经通过这百余里长的山区,连小蟊贼都没发现半个。 已经日上三竿,他已经离开咸宁县城三十里以上了,还有一百多里,脚程放快些,今晚定可以起到武昌落店。 五月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丘陵地带草木葱茏,鸟语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他紧了紧肋下的包裹,撒开大步向下走。 北面山坡下,一乘暖轿正不徐不疾往歇脚亭接近,四名青衣轿夫,两名穿青劲装佩剑的侍女护轿。 他先到达歇脚亭,突然脚下迟疑。 “进来,难道还要人请你吗?”那位青袍老道三角眼一翻,在亭内向他阴森森地说,手中的长尾拂尘不住轻拂,似乎正在赶苍蝇,但附近根本没有苍蝇飞动。 另一位歇脚的人像一位游学书生,年轻、英俊、剑眉虎目,留了小八字胡,佩的剑宝光耀目,云头上的红宝石足有指头大,剑穗也是织金丝穗,很抢眼。 “不要把无辜的人拖下水。”年轻书生将手边的书囊形包裹挪开:“这位小老弟似乎不是武林人,你把他拖上,未免有失风度,不像个成名的宇内魔道至尊。” “阁下,你走眼了。”老道阴笑:“这位年轻的施主,一双眼睛隐有奇异的光芒流转。内家小辈就是这种鬼样子,碰上可疑事物,想深藏不露,却又掩饰不了心中的戒意,不信你可以试试他。” 晁凌风道:“不用试,在下的确练了几年武。”。 他往亭子里走,顺手将包裹放在木凳上:“三湘蛮荒出没,猛兽成群,所以无村不馆,哪座村落没有武馆调教子弟?” “唔!小弟,你好像没在外面走动过。”书生剑眉深锁,不住打量他。 “那也不见得,在湘江、洞庭,跟着朋友学会跑单帮,混了两年。”他明白表示自己不是初出道的人。 “认识洞庭王?” “抱歉,咱们跑单帮的人怕定了他。碰上他那些小喽罗已经没有命了,碰上他那还了得?” “你碰上这个老道,恐怕也不会好过。”书生指指坐在对面栏凳上不住阴笑的老道。 “公子爷笑话了,在下并没有招惹这位道爷。”他坐下用腰带拭汗。 “碰上天下四大魔君的西雨傅霖,不招惹也会有祸事。”书生指指老道:“他就是西雨傅霖,道号叫行云丹士。假使你刚才不理会他,不进亭,那一定有大灾祸。” “公子爷别吓唬人好不好?哦!什么是天下四大魔君?”他好奇地瞥了老道一眼。老道的阴笑相当可怕。三角眼中的厉光似利镞。 他不得不赶快把视线移开。 “你该先把你七煞书生朱坤的名字告诉他。”老道发出一阵刺耳的阴笑:“在江湖朋友口中,七煞书生的威名,比天下四大魔君,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威力,所以贫道才不惜以四色珍宝,请你来对付那泼妇呀。” “两位的话,在下听得一头雾水。”他笑笑站起,提起包裹挂上肩:“在下要赶路,少陪啦!” “你敢走?”老道沉下脸:“走给我行云丹士看看?哼!除非你活腻了。” “咦!道爷,你的话……” “贫道要等的人即将到达,会让你走上前去通风报信吗?哼!” “道爷,在下是远道的旅客,在此地人地生疏,向谁通风报信呀?” “哼!给我坐下!”老道凶狠地踏进一步。 他似乎吃了一惊,吓了一跳,有点惊恐地、顺从地坐下了,脸色大变。 暖轿已到了坡下,相距已不足百步。歇脚亭在路旁,如不来至切近,便难以分辨亭中人的面目。 “老凶魔的话,是不能不听的。”七煞书生笑笑:“其实你即使有心通风报信,也丝毫不会改变什么,会发生的事依然会发生,结果也是一样的。” “在下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们要做些什么事。” 他僵硬地坐得笔直,说的话却是清楚明白:“出门人能忍则忍,和气生财,忍得一时之气,可免百日之灾。只是,请不要伤害我这无辜的人。” “你真能忍吗?” “可能的,尊长的教训就是一个忍字。” “忍字心头一把刀。” “是的,那是很难受的事。” “能忍,是很了不起的事,小老弟,我祝福你,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祝福,不然你是活不下去的。” 七煞书生半真半假地说,身形突起,好快。 老道也不慢,飞射亭外。 暖轿恰好到达,轿中传出一声轻叱,四名轿夫突然倒退两丈,四人举动如一。 两位青衣侍女两面一分,剑吟起处,双剑出鞘,立即完成攻击的准备。 轿门一掀,一位风华绝代的高贵美妇,已到了两侍女的前面,一身墨绿衫裙,手中有一把连鞘古剑。 四名轿夫也在后面列阵,四把腰刀映日生光。 “嘿嘿嘿……”行云丹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呵呵呵……”七煞书生的笑也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是两位大驾拦路,不知有何指教?”美妇镇静地说:“如果我所料不差,两位似乎早有准备,消息之灵通,委实令人佩服。” “这与灵通无关,景夫人。”行云丹士说:“你是三天前船抵武昌的。九宫山望云山庄庄主江右第一剑客,电剑严涛严庄主,是尊夫的姨表亲,你既然到达武昌,必定前往九宫山走走亲戚,所以……” “所以,道长在此地有所图谋。” “不错,你女飞卫是比我西雨厉害,一比一,贫道确是棋差一着……” “所以请来了七煞书生,就稳可将我女飞卫埋葬了?” “大概可以。贫道说过,不论何年何月,只要贫道有一口气在,五年前尊夫一剑之赐,誓必偿还。” “那一位又是谁呀?”女飞卫景夫人纤手向亭中一指,指向僵坐不动的晁凌风。 “你就别管啦!景夫人。”七煞书生说:“在下与尊夫冷电景青云无仇无怨,在下之所以为西雨助拳,乃是道不同视同仇敌。尊夫是白道英雄,我七煞书生是黑道煞星,所以……” “七煞书生,你怎么能抬头挺胸说道理呢?”女飞卫打断对方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该说。” “你……” “道不同,怎么能视同仇敌?难道说,黑白道的人一见面,就应该你砍我杀吗?亏你还以书生为号,连这点浅显的道理都歪曲,你不感到惭愧?” “在下不是来和你说道理的。”七煞书生恼羞成怒。 “你早就应该闭上嘴拔剑上的。”女飞卫冷冷地说。 一声龙吟,七煞书生愤然拔剑,剑上光芒四射,烈日下有如一泓秋水,好剑。 “朱施主,贫道先上。”西雨行云丹士举拂欺进:“请替贫道挡开泼妇的仆从。” 可是,已晚了一步,女飞卫的剑,已向七煞书生化虹而至,快得令人目眩。 “铮铮铮……” 两道电芒行猛烈的冲刺、纠缠,丈内剑气彻骨裂肤,风吼雷鸣,快速的闪动移位人影依稀,第三者想加入真不容易抓住机会。 西雨行云丹士也无法加入,四轿夫与两侍女堵住了他。四刀两剑进退如一,剑诱攻刀狠搏,以如山劲道步步压迫,不许他与七煞书生会合联手。 行云丹士吃惊了! 他做梦也没料到这些仆从竟然如此高明,似乎每个人都可独当一面,聚六人之力,威力陡增一倍,是一比十二而非一比六。 行云丹士绰号称西雨,指的是他的拂尘攻击时有如骤雨。 他本籍是山西人,名列四大魔君之一,杀人如麻,满手血腥,武功出类拔萃,在高手名宿中,威望也在天下十大高手的中间几名。 与女飞卫比较,不论在武林排名或者江湖声望,他都低了一级。可是却没料到自己竟然奈何不了几个仆从。 狂攻百十拂,全被六名仆从封住了。 但六仆从想击溃他,也力不从心。 另一面,女飞卫也把七煞书生逼得施展不开,同样地,如想在三两百招之内击败七煞书生,亦非易事。 势均力敌,情势是短期间谁也占不了绝对上风。 行云丹士愈打愈冒火,有点受不了啦! “朱施主,还不把你那一位见不得人的家伙叫出来。”他一面进攻一面大叫。 七煞书生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拖下去可能要灰头土脸,在女飞卫的绵密剑网下,快要递不出招式啦! “老道,除非你割舍那两件宝物。”七煞书生开始游斗:“不然我可要走了,谁知道你连几个仆从都收拾不了?你要负责。” “贫道答应你。”行云丹士咬牙说。 “一言为定。”七煞书生身形闪动加快,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 “嘿嘿嘿……”枭啼似的怪笑声发自亭后,一个灰影飞上亭顶。 是个灰发如飞蓬,挟了外门兵刃蜈蚣钩的怪人。 “行云丹士,宝物你可带在身上?”怪人怪叫:“我飞天蜈蚣从不信任虚言保证,我是不见兔子不撤鹰。” “我西雨一言九鼎。”行云丹士向亭口退:“原来是你这老混蛋!快发射你的绝活飞蜈蚣,毙了这些狗爪子,那泼妇不要你动手。” 女飞卫花容骤变,停止逼攻,收剑向后退。 “退到轿旁。”她向六位仆从急叫:“拆轿板护身,建方阵,快!” “就算你们有甲盾护身,也难逃一死,嘿嘿嘿……” 飞天蜈蚣狂笑,卖弄地一飞冲天,上升三丈高下,升至顶端蜷缩成团,快速地一连串前空翻滚着,向下飘落。 距地面不足五尺,身形猛地伸张恢复原状,翻正身形,双脚向地面点落,要再次腾空而起,以便半空中发射江湖朋友闻名丧胆的蜈蚣毒镖。 “当啷……”手中的蜈蚣钩竟然失手掉落。 这瞬间,双脚沾地,无法纵起,但觉双膝一软,砰一声大震,似乎地面亦为之震动,摔了个手脚朝天。 七煞书生恰好退到附近,大吃一惊。 “屠七公,你怎么啦?”七煞书生跃来惊问。 “该死的!我的手……手脚……”飞天蜈蚣屠七公挣扎着爬起,骇然活动手脚:“突然会……会发麻,岂不是见了鬼吗?” 行云丹士一跃而至,冷笑一声。 “飞天蜈蚣,你的心脉一定有毛病。”行云丹士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人是不能不服老的,偏偏你就不服老,穷耍宝死卖弄,十几个空心筋斗,心脉承受不了,血往脑门冲,手脚怎能不发麻,没变成中风,算你走了狗屎运!去你娘的!误了我的大事。” 女飞卫与两名侍女断后,掩护四名轿夫,抬了轿子向南如飞而去。三十里外是咸宁城,一进村镇便安全了。 飞天蜈蚣无暇理会行云丹士的冷嘲热讽,仔细检查右手的脉门、曲池、肩俞……和右腿的各穴道。 “你在找什么?屠七公。”七煞书生愕然问。 “我发誓,绝不是心脉老化有毛病。”飞天蜈蚣怪叫:“而是手脚某一条经脉,某一处穴道,被什么鬼东西碰着了。可是……可是……却又没有异状呀!” “不会是被鬼作弄了吧?”行云丹士嘴上仍然不饶人。 “闭上你的臭嘴!”飞天蜈蚣火冒三千丈,一把抓起蜈蚣钩,凶狠地说:“你是不是要考验我飞天蜈蚣老不老?嗯?” “屠老鬼,我怕你。”行云丹士向后退:“和你这种死鸭子似地嘴硬的人在一起办事,真他娘的活该倒霉,我认了……” “王八养的臭杂毛……休走……”飞天蜈蚣大骂,一跃三丈余。可是,行云丹士已远出六七丈外去了,身形如行云流水,向北冉冉而去,行云的道号,可不是白叫的。 飞天蜈蚣的轻功,在短距离内确是快得像飞,但三五起落之后便每下愈况,后力不继了。 七煞书生也大感无趣,随后急追。 “屠七公,算了算了。”七煞书生一面追一面叫唤:“牛鼻子事没办成,白丢了四色珍宝,也够他难受的了,怪不得他嘴上缺德。喂!珍宝分给我一份呀……” 三人愈追愈远,把亭中的晁凌风忘了。 x       x       x 歇脚亭的亭柱下,木架上放了一桶茶,挂了几个竹碗,两只竹茶勺。 晁凌风的神色显得颇为轻松,他用茶勺舀了一碗茶,坐在亭栏凳上,颇为惬意地喝茶,目光落在往北的官道。 远处,已看不到七煞书生三个人。 那是往武昌府的方向,他不愿跟上去自找麻烦。 身后,传来极轻微的,只有他才能听得到的声息。 “喂!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几件换洗衣裤,值不了几个钱。”他并没回头,拍拍自己的腰囊:“这里面有金银,革囊中有杂物,用得着的时候,还真值几个钱。” 噗一声响,身后有人将他的包裹丢在一旁。 同一刹那,他的右手抓住了伸向他左肩胁下的一只苍老的手。 “能从在下身边将随身物品偷走的人,还真找不出几个。”他将那只苍老的手推开,这才泰然扭头回顾。 身后的亭栏外,一位斑白胡子乱糟糟,面容显得苍老的人,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右胁下挟了一根紫竹杖,穿一袭灰袍,背上有包裹,既不像花子,也不像个穷混混,那双老眼是唯一显得有精神的器官。 “小子,似乎老夫也老了,十年来是第一次失手。”灰袍老人踊身跳入亭中:“只要让我老人家近身,连大闺女的胸围子也保不住,你……” “老不正经,别说那种有伤风化的话好不好。”他笑笑,舀另一碗茶递过:“喝口茶解渴,老伯。人老并不是坏事,世间有一大半的人,活不到老伯你这种年纪呢!不怕老伯你生气,老而不荒谬,才能受人尊敬;掏大闺女的胸围子,那是我这种年轻小伙子的事,对不对?” “对,对极了,你小子还真不含糊。”灰袍老人放回茶碗,解下包裹丢在凳上:“贵姓呀?” “小姓晁,晁凌风。”他抱拳行礼:“请教老伯高名上姓。” “柏大空。小子,你该知道我。” “很抱歉,小可足迹不曾北出洞庭,不认识几个人。” “唔!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告诉我,刚才你用什么东西,把那位目空一切、威震江湖的黑道巨擘打得当堂出彩的?” “小可没有呀?” “真的?”灰袍老人眼中的冷芒一闪即隐。 “人老了,手脚抽筋平常得很嘛!” “哈哈!老夫的手也抽筋了。” 啸风声乍起,紫竹杖拦腰便扫,劲风先行及体,这一杖是用内力击出的,不仅劲道凶猛,速度更令人心惊胆寒。 晁凌风坐在亭栏的栏凳上,背后的亭栏高及肩背,想躲开这一杖出其不意的重击,势比登天还难。 眼一花,杖过无声。 “咦!”柏大空一杖落空,讶然惊呼。 晁凌风已经不见了,反正看到人影一闪,眼一花,人就像是平空消失了。 凳上的包裹、竹钩杖,也失了踪。 身后有脚步声,柏大空火速转身。 官道上,晁凌风点着竹钩杖,胁下挂着包裹,青袍的下摆掖在腰带上,撒开大步泰然自得,向北走了。 相距已在二十步以上,不可思议。 “这小辈是个鬼!”柏大空脱口惊呼。 青天白日,当然不会是鬼,大太阳在头上高照,人怎会比眼睛的视力还要快? “小辈,等我!”柏大空抓起包裹出亭急迫:“等我一等,老夫要交你这位朋友……” 人是不能不服老的,追了两里地,前面晁凌风的背影愈来愈小,等到道路转了两处弯,背影便消失了。 柏大空像泄了气的皮球,老了认老,脚下一慢,拭掉脸上的汗水,用平常的脚程赶路,老眼中冷芒再现。 “这小子看似不快,又不是用轻功,只是普通的奔跑,我居然追不上了。”柏大空苦笑自语:“看来,我真是老得不中用了。奇怪,谁调教出这么一位出色的门人弟子?把几个名震江湖的高手名宿全耍了一招,而又不着痕迹,他已经具备了掀起江湖风暴的条件,相当可怕!” 姜是老的辣! 这位老江湖的心中,油然兴起寻根究柢的念头,要查一查这位自称晁凌风的年轻人是何根柢,闯入江湖的抱负和发展。 他不承认自己真的老得不中用了。 晁凌风却没有与江湖人打交道的念头,他有自己的事需要处理,尽量避免与陌生人发生缠夹不清的纠纷。 在歇脚亭无意中碰上了几个武功颇为高明的人,一时手痒,捉弄了那个什么飞天蜈蚣,没想到却被隐身在亭后林子里的什么柏大空看出破绽,颇令他感到意外。 为了避免麻烦,他一走了之,却自以为一定可以把麻烦摆脱呢! 如果他知道他所碰上的人,全是江湖上了不起的风云人物,就会明白已经惹上了麻烦,是不易摆脱的了。 他把这些功臻化境的风云人物,看成武功“颇为高明”的人物。 人的运气来了,连泰山都挡不住。 相同地,麻烦来了,躲也躲不掉,甚至愈躲麻烦愈多。 咸宁至武昌府城,全程两百四十里。 在他的心目中,一天的脚程绰绰有余。可是,歇脚亭无意中碰上意外,耽搁了大半个时辰,真得要赶几步了。 摆脱了柏大空,他的脚下虽然放慢了,但比起普通旅客的脚程,仍然快了一倍以上。在他来说,这只是他的平常脚程,不以为意。 而在旁人眼中,他的脚程是颇为惊人的! 走长途的旅客,怎能用快步赶长程? 走出三十里,谭家桥镇在望。 他超越了三名旅客,前面走着另三名旅人,一个穿月白长袍的身材修长青年,带了两位青衣随从,脚下沉稳从容,甚有气派。 距镇口已在一里之内,他脚下一慢,不打算超越,且到镇上找些吃的喝的,歇息片刻,不必再快走了。 前面二三十步的三位旅客,也没留意身后的人。 他一慢,先前被他超越的三位旅客,却逐渐加快到了他身后了。 是三位粗壮的大汉,打扮像某些田庄里的长工,但满脸横肉,目光慑人,丝毫没有长工们朴实善良的外表。 他清晰地听到三个人匆忙的脚步声渐来渐近。 蓦地,他心中一动,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似乎突然消失了。不,不是消失,而是变轻了,轻得像伺鼠的猫在暗中走动,几乎连他都听不真切。 他本想扭头回顾,却又忍住了。 前面的三个人,已接近镇口。 噗一声响,有人在他的后脑上敲了一记,是掌,还不至于打破他的头。 他打一踉跄,向前一栽,立即被后面揍他的人,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领,拉住了。 两个人抢前,一左一右挟住了他。 “没弄死他吧?”挟左臂的大汉问。 “没有,打昏了,”揍他的人说:“很可能是保镖,押给老大问口供。快走!” 两个人连架带拖,将他架出路口,进入树林,疾趋镇侧的一条小巷。 他的竹钩杖勾挂在左臂弯里,居然没掉下来,连着胁下的包裹,一并被带走。 这是镇东的一家农舍,厢房显得窄小幽暗。 两个人将他的包裹、竹钩杖,放在唯一的木桌上,一碗冷水泼醒了他。 “哎唷……”他挣扎着叫,用手猛揉后脑:“哪一个天杀的贼胚!在我脑袋后面敲了一记狠的?” 他好不容易从壁角里爬起来,吃惊地楞住了。 眼前站着两名抱肘而立的大汉,怪眼盯着他不住冷笑。 桌前坐着一位佩刀的豹头环眼中年人,正和两名同伴,逐一检查他的行囊,和他的腰囊中各种杂物。 桌上摆满了他的物品:换洗衣物、五锭十两的金锭、十两的十锭官银、一些三两一两的碎银、药瓶药包,还有他的路引身分证明等等。 “唔!看来咱们可能捉错了人。”中年人停止检查,向两个同伴说。 “老大,可不一定哦!”一位左眉有条刀疤的大汉不以为然:“所有的身分证明都可以伪造。至少,他身带了这许多金银,就大有可疑。” “依你之见……” “先问问。宁可捉错一百,也不要错放半个人。” “也好。”老大的目光,凌厉地落在晁凌风身上:“你叫晁凌风?干什么的?” “我是个乡下人,要想到外地见见世面。” 他站得笔直,神色似乎仍然有点委顿:“这次要到南京,找龙江船行的亲友,希望能在船上找份差事,到京师天子脚下见识见识。龙江船行经营海舶客货联运,看看海洋逛逛京师,不虚此生,所以才经过此地。” “唔!龙江船行,不是三江船行?” “我没听说过什么三江船行。” “哼!你撒谎!分明是三江船行的人。”大汉拍桌大声说,神气凌厉威猛。 “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什么是三江船行。”他也大声抗议。 “哼!先前我还以为捉错了人,现在……” “现在你们仍然捉错人了。” “你不要再装了。”大汉冷笑:“三江船行在武昌有行站,受到青龙帮的帮主保护。龙王公冶长虹的次子白鲤公冶胜宙,到咸宁访友被咱们盯上了,在此地布下埋伏捉他。你走在他后面,定然是他的保镖,咱们没捉错人。” 他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也有点心中不安,这些江湖寻仇事件牵涉到帮派,惹上了真有无穷尽的麻烦。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三江船行,什么青龙帮,也没有听说过什么龙王什么白鲤。” 他开始镇静地整理衣袍:“我这人很讲道理,虽然我年轻血气方刚,修养有限,但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能忍就尽量忍。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你要走?”大汉狞笑。 五个人都笑了。 “是的,我不想介入你们的事,我要平平安安到南京。你们的人,无缘无故在我头上敲了一记,拖死狗似的把我拖来,好在还没造成什么伤害,所以我不和你们计较。现在你们已经知道捉错了人,当然该放我走,是不是?” “唔!可是,在下认为捉对了人。”。 “这……你打算怎样?” “怎办?哼!要口供。” “问口供?” “不错。年初,贵帮的人在九江掳走了咱们大副堂主金狮宋斌的一门远亲,不知囚禁在何处。在下要在你口中,问出一些线索。” “真是见鬼!一个什么帮已经够糟了,现在又有一个什么堂。”他摸摸脑袋:“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我要走了。” “哼!你……” “你听清楚没有?我要走。”他不说地说,举步向木桌走。 两大汉双手齐出,分别擒住他的双手反扭制住了。 “可恶!”中年大汉拍案站起,怒容满面:“居然胆敢在我陶天雄面前说这种话,揍他!” 坐在桌下首的一名勾鼻大汉,离座向他走去,脸上的狞笑十分可怕。 “不要这样。”他沉声说:“要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欺人太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要揍我,必须想到有一天会被我揍……” “噗”一声闷响,勾鼻大汉一拳捣在他的小腹上,力道奇重。 “我再说一遍,我年轻,耐性有限。”他浑如未觉,说话的腔调丝毫未变。 勾鼻大汉一怔,接着勃然大怒。 “砰噗噗!” 三记重拳又急又猛,全捣在他的小腹上,一拳比一拳沉重。 “够了吧?”他的腔调丝毫不变,站得笔直。 两个擒住他的大汉,将他扭转在背后的双手拼全力往上扳抬,但纹丝不动。 “咦!”中年大汉脸色一变。 “噗噗!”勾鼻大汉在他左右颈根又劈了两记重掌。 “陶天雄,你还不制止你的人?”他向中年大汉冷冷地说:“你还来得及。” 勾鼻大汉被愤怒冲昏了头,不甘心地挫身给了他一记凶狠无比的霸王肘,要撞断他的左胁骨。 “岂有此理!”这一肘可惹火他了,双手一振,擒住他的两大汉向外跌,直摔出丈外,撞翻在壁根下。 “噼啪!”耳光声震耳。 “哎……”勾鼻大汉狂叫,仰面急退。 他到了桌旁,首先抓起自己的竹钩杖。 “劳驾,替我把腰囊和包裹收拾好。”他向中年大汉陶天雄平静地说:“我不愿和你们计较,你们……慢着!阁下,你如果想动刀子,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陶天雄的手僵住了,腰刀已出鞘半尺,但竟然不敢再拔,脸色大变。看了他的轻松镇静神态,和刚才纹丝不动承受打击的光景,陶天雄失去拔刀的勇气。 挨了两耳光的勾鼻大汉晕头转向,不甘心地大吼一声,莽牛头向他的腰胁凶猛地撞去。 他大手一伸,五指如钩,扣住了大汉的脑袋,扭身信手一带,五指一松。 勾鼻大汉嗯了一声,转向闭上的房门撞去。“砰”一声大震,房门崩塌,大汉也反弹倒地,蜷曲着抱头挣扎,起不来了。 “你不打算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他的竹钩杖轻敲着桌面:“小心哦!阁下。小心我要你赔偿损失,那就对阁下大大的不利了。” 陶天雄如受催眠,惊恐地替他收拾抖散的衣物,将金银塞入腰囊,手不住发抖,显得慌乱心虚。 “好啦好啦!我自己来。”他将竹钩杖放在桌上,自己收拾。 另一位一直在旁戒备的大汉,突然乘机在他的左侧发出一枚三棱镖,射向他的左胁要害。 “不可……”陶天雄及时大叫,要制止大汉发镖,但已晚了一刹那。 他像是早就料到有此一着,身形纹丝不动,左手反手一抄,及胁的三棱镖到了他手中。 “我要还给你。”他亮镖向发射的人说:“你用暗器偷袭,存心要我的命,我不能饶恕你。阁下,你准备接回你的三棱镖。” “跪下!老七。”陶天雄沉叱:“是什么人教你一声不吭,用暗器偷袭的?” 大汉老七脸色大变,惊恐地向没有门的房门退。 “陶香……香主,这……这人太……太强了……”老七惊恐地说:“我……我……” “跪下!”陶天雄沉叱,伸手拔刀:“你还敢强辩?你丢尽了本坛弟子的脸,你……” 老七不敢再退,颓然跪倒。 “把手伸出来。”陶天雄走近咬牙叫。 “香主请大发……慈……悲……”老七爬伏着叫号。 “算了算了。”晁凌风将镖往老七的身边一丢:“陶天雄,你还算条汉子,用不着把责任往手下的人推。你也有错,明知捉错了人,仍然不想承认错误,还想将错就错以掩饰你的无知无能,怎能怪你手下的人也用不正当的手段妄为?” 缺了门的房门外,突然冲入两个人,像一阵狂风,一刀一剑几乎同时攻到。 竹钩杖一闪,铮铮两声脆响,刀剑被震偏,杖影再闪,从中锲来一记快速俐落的分花拂柳,随即响起两声着肉的怪响。 “哎唷……”刀剑的主人狂叫,丢了刀剑向两侧暴退,几乎摔倒。 “似乎你们有很多人。”晁凌风到了桌旁收拾行囊:“人多人强,算我怕你们,好不好?” “罢了!”陶天雄泄气地说:“咱们这些人学艺不精,受到你老兄的教训,算咱们栽了,没话说。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这就难说了,陶老兄。”他将腰囊系妥,抓起包裹挂上肩:“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后会是否有期,谁也不敢断定。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祸福操在你自己手中,日后见面,再有这种情形发生,你一定会后悔,所以你最好心理上早作准备。再见,诸位。” 他大踏步出房,不久便到了镇上唯一的小街上。 家家闭户,好像一座死镇。 但巷口屋角,不时可以发现手中有刀剑的人隐伏。 这种路旁的小镇,又小又穷,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三四十户人家,与唯一的小街,但住宅零星散落。 小街的几家店铺平时就没有几个客人光顾。但举目四顾不见人踪,气氛就足以令人心中不安。 绕出街口,便是南北官道。 北端的镇口外,是一座风水林,松树三五百株,传来阵阵松涛声。官道从松林西面绕过,视界可远及三里外。 三里之内,不见人踪。 似乎近午时分,旅客大概纷纷打尖歇脚了。 松林前,陶天雄抱肘而立,脸色凝重,目不转瞬地目迎他走近。显然是抄小巷抢在前面等候的,神色中流露出凶兆。 他心生警兆,脸色渐变。 “陶老兄,咱们再见是不是太快了些?”他在路中心止步,向站在林前的陶天雄说:“林子里的几个人,是你老兄的同伴吧?” “他们是在下的顶头长上。” “哦!幸会幸会。” 林子里共有三个人,同时缓步出林。 领先那位佩剑的青袍中年人,天生的山羊眼不带表情。 “陶香主已将经过情形已一一禀明了。”青袍中年人声调也呆呆板板:“当然,他断定捉错了人。” “他本来就捉错了人。”他沉静地点头。 “但在下不以为然。” “阁下又有何高见?” “青龙帮的地盘,下游虽然仅及太平府,但太平府距南京近在咫尺,与南京的道上朋友,多少有些交情。” “有此可能,可惜晁某对这些事毫无所知,也不想知道。” “据在下所知,龙江船行确是经营海舶,海舶不往上越过南京。龙江船行的东主追魂拿月杨震寰,为人四海颇负时誉。虽然没有人能证明他与青龙帮的帮主龙王有交情,至少在水上行业上,他不可能与龙王没有交往。” “晁某还没到过南京,此次算是第一次前往龙江船行,杨东主的事,晁某毫无所知。” “在下却不作此想。” “但不知尊驾……” “你已经知道得太多。”青袍中年人语气一冷:“为免走漏风声,必须将你留下。” “把在下留在此地?岂不耽误了在下的事?”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阁下。在下会派人彻查你的身分,甚至会派人至龙江船行求证。如果证实你的确与青龙帮无关,在下会释放你,当然要等到本堂与青龙帮的过节解决之后。阁下,你愿意留下吗?” “抱歉,在下一点也不愿意。” “你……” “你们不能把自己看成天下的主宰,你们无权任意发施号令迫害他人。”他的脸色逐渐难看:“你们已经无礼地对付在下,已经毫不讲理地掳劫挟持在下将近一个时辰,在下不计较,你们应该心满意足了。阁下,不要再次作出不合乎情理法的事,那对你们毫无好处的。在下要走了,告辞。” “你不能走。” 青袍中年人往路上移步,挡在北面迎面一站。吸口气功行百脉,山羊眼中突然涌出冷电寒芒。 “不要再作笨事,在下看你不是个笨人。”他向前迈步,昂然向对方逼进:“让路,借光。” 他的神色倒还和气,但口气未免托大了些。青袍人脸上看不出狞恶的神情,心中却大感愤怒。 “在下留客!”青袍人进马步左手一引,右手闪电似的来一记金豹露爪,连抓带擒迅疾无比,抢制机先极具威力,劲气袭人,爪上的真力陡然迸发。 “免了!”他切掌斜挥,还以颜色回敬一招手挥五弦,攻胁肋声到掌到,速度似乎比对方快了一倍。 青袍人经验老到,斜身移位沉掌化招,另一手随脚切入,现龙掌反击上盘。 双方攻拆皆反应超人,一沾即走招式不敢用老,彼此各怀戒心,先用快速的试探性攻击,以估计对方的斤两,保留了五成实力。 人影闪动逐渐加快,进退移位令人眼花撩乱。 十余招之后,表面上已可看出优劣。 晁凌风的左手挟了竹钩杖,肩上挂了包裹,事实上他仅用一只右手化招攻招,而且攻势占了七成。 他退的幅度有限,进则长驱直入,化招之后的反击回敬锐不可当,常令青袍中年人顾此失被,不得不被逼撤招移位自保。 另两位佩刀的壮汉看出情势不利,紧张地从两侧逐渐逼近。 “用绝学擒他!”一名壮汉急叫。 青袍中年人早知情势不利,立即一声沉叱,真力贯于双手,招发摘星捞月,上插双目下攻阴裆。 招出风雷骤发,速度突增三倍,全力进攻要以深厚的内力紧迫强压,逼晁凌风百忙中接招,如山内力必可将晁凌风接招的右手击毁。 贴身了,双手已将晁凌风完全置于控制下。 另一名壮汉,却脸色骤变,看出了危机。 “小心他的脚……”壮汉大叫,突然飞扑而上。 叫晚了,晁凌风的右手也加了劲道,身形半转,右手下沉、斜切,右脚随即拨出。 拨的劲道不可能太大,但青袍中年人却禁受不起,惊叫一声,斜飞出丈外,右脚在着地时向下一挫,几乎屈一膝跪倒。 同一刹那,扑上的壮汉右肩肿挨了一掌。向前扑出攻击,反而背部挨掌,可知必定一扑落空,反而被对手俯在身后加以痛击。 “哎……”壮汉的腰干够硬,但双腿拒绝承受下传的沉重打击劲道,向前一栽,跌了个大马爬。 第二名壮汉抓住了好机,悄然拔刀、悄然扑上、悄然刀发指天誓日,顺拔刀的刀势向前挥出,自下至上劲道惊人,飒飒刀气一涌而出。 已刀落空,晁凌风已从刀尖前闪退、旋身、移位,竹钩杖也用上了指天誓日,乘势挥出。 “噗!”竹钩杖也击中壮汉的右肩胛。 壮汉刚中杖,刚被打得向前冲,青袍中年人已冷哼一声,喝声似殷雷。 “接飞刀……”喝声震耳欲聋,飞旋着的电虹连珠似的飞出,向身形尚未稳下的晁凌风破空连续飞射,控制了丈宽的正面空间。 “叮叮叮叮……” 竹钩杖幻化出淡淡的闪动虚影,被击中的飞刀一一下坠,六把飞刀似在同一瞬间全部被击落,无一幸免。 “该死混帐东西!”晁凌风破口大骂:“你们竟然想下毒手要我的命,你们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 青袍中年人大吃一惊,打一冷战,双手还各有三把飞刀,似乎忘了发射。 “没有人能站在原处不动,用兵刃打落我追魂夺命刀三把连珠飞刀。”青袍中年人意似不信地高叫:“你用一根竹杖,站立在原处打落了六把……” “你手中还有六把,左右各三。”晁凌风说。 他剑眉一轩,脸色一冷:“右手刀长八寸,左手六寸,六寸的才是追魂夺命刀。发来吧!我等你。” “在下不信邪!” 吼声中,刀如满天电虹,六刀齐发,而非连珠发射,右手掷左手拂,六把刀劲道平均,上三下三,威力笼罩了八尺正面空间。 相距仅丈二左右,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即使身形再快,也无法闪避,更不可能用兵刃击落一把半把。 死定了,追魂夺命刀名不虚传。 可是,怪事发生了。 上三把飞刀走直线,下三把走弧形,飞行的轨道无法预测。 但竹钩杖不但闪动如屏,而且完全预测到飞刀的飞行路线。一声暴响,竟然像在同一瞬间,击中了从不同角度、不同方位射来的六把飞刀。 飞刀不再向下坠,而是向上下四方激射而出,打击的手法神乎其神,不可思议。 青袍中年人的脸,突然变得苍白失血,猛地一跃三丈,窜入松林如飞而遁。 “啪”一声响,人影闪动如电,一竹杖敲翻了刚爬起的那位用刀偷袭的壮汉。 “你逃得了?”晁凌风向追魂夺命刀的背影怒叫,飞跃而进。由于敲翻了爬起挡住去路的壮汉,因此起步晚了一刹那,追魂夺命刀已连跃三起落,远出十丈外去了。 另一位仁兄也挡在路上,是陶天雄。 “不关我的事……”陶天雄狂叫,向侧仆倒让路。 身躯还没触地,便感到狂风一掠而过。 人倒地扭转身一看,晁凌风已经不见了。 “哎唷……”被敲翻的壮汉在地面滚动狂叫。 最早被敲了一杖的另一名壮汉,已先片刻爬起。 “这……这家伙到……到底是……是何来路?”壮汉战栗着叫,嗓音走了样:“没……没有人能……能对付得了他。陶香主,咱们平……平空树了一个可……可怕的劲敌,大事不……不好……” “糟!咱们赶快追上去接应。”陶天雄悚然说。 第二章 妙手空空 小径折入一处小河湾,湾尾有两座小农舍。除了本乡本土的近邻,谁也不知道这里住了些什么人,也不可能有人走到此地来。 这里,距谭家桥镇已在七八里外,连镇上的人,也不知道这两家农舍的底细,绝大多数的人甚至不知道农舍的存在。 追魂夺命刀逃得很快,快得打破他以往的最高记录,虽则迄今仍然感到右腿不太利落,被晁凌风踢中的地方仍然隐隐作痛。 远距农舍三里外,他已发现晁凌风不曾跟来,显然已经被他扔脱了。但他不敢慢下来喘息,必须尽快地逃,尽快地到达安全庇护所。 这一生中,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惧。在江湖横行了二十余年,追魂夺命刀的绰号声威远播,名列武林十大暗器高手名家。 出道迄今,威望如日中天,从来没有人能避开他明里发射的致命飞刀,更没有人能从暗中发射的飞刀下留得命在。 而今天,明六暗六,十二把飞刀全部落空。 拼武功,也落了个灰头土脸。 对手太强,太可怕,假使逃的轻功也不如人,岂不完了? 天老爷保佑!他扔脱了晁凌风,得救了,真得庆幸自己在轻功上,下了超人的苦功,肯下苦功的人有福了。 他不敢慢下来,全力飞逃,全身大汗如雨,呼吸已出现重浊现象,但速度仍然能保持。当然,比开始逃命的时候慢了很多,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支持一些时候,会崩溃的。 再次谢谢天老爷,终于安全到达庇护所啦!后面没有人追来,他已获得双倍的安全。 农舍旁的竹丛内,闪出一名青衣大汉。 “楼炉主,怎么啦?”青衣大汉拦住讶然急问:“你的人呢?” “可……可能完了。”追魂夺命刀脚下一慢,踉跄接近:“于……于坛主在……在不在?” “坛主正在问口供。”大汉显得吃惊:“楼炉主,你说可能完了,是什么意思?” “碰上了可怕的扎手人物。”追魂夺命刀越过大汉向紧闭着大门的农舍走:“就是这意思。” “咦!那你……” “你没看到我落荒而逃?小心警戒,那家伙可能跟来了,留些神。” 大汉惶然隐入竹丛,小心地用目光搜寻小径尽头的可疑处所,希望能尽早发现警兆。 视野可及两里外,一无所见。 但身后,却有可疑声息。 农舍的堂屋里,六名大汉与四名刚健的女郎左右分立,监视着神色委顿的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是那位白衣青年,气色甚差,显然吃过苦头,盘坐在堂下怒目而视。 堂上高坐着一位黑衣裙,美丽而冷艳的年轻女郎,所佩的剑也是黑鞘、黑穗、黑佩带、黑包头,全身黑,只有脸是白的,唇是红的。 “二少帮主,本坛主再说一遍。”黑衣女郎语气冷森森,颇有令人寒栗的威力:“我一定要知道年初贵帮九江的主舵人是谁,是谁掳走了本堂大副堂主的魏家表亲一门老少四个人。你如果依然顽强拒绝合作……” “于天香,你不要在我公冶胜宙面前摆威风。”白衣少年人沉声说:“你们太极堂大副堂主的魏家表亲,在九江无故失踪的事,贵堂主旱天雷冉大刚,曾经派人向本帮下书要求调查。家父已经出动九江分舵全舵弟兄,甚至派了传旗使者二珠使者生死判骆一中,亲往九江坐镇指挥。本帮对贵堂一向相当敬重,彼此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贵堂经营陆上的行业,本帮作水上的买卖,各安生理,彼此没有成见。宋大堂主的表亲失踪,本帮可说已经尽了全力追查,贵堂也有人参与协调,查不出线索并不是本帮的错。这件事早经双方认定是外人所为,目下仍由双方明暗之间寻找蛛丝马迹。于坛主今天竟然安排陷阱将在下掳来,一口咬定这件事是本帮所为,未免欺人太甚。在下既然被你们毫无理性地掳来,该怎么办,你瞧着办好了。于坛主,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本帮会向贵堂讨公道,要杀要剐,悉从尊便。” “你不要称好汉,那对你毫无好处。”黑衣女郎于坛主阴阴一笑:“本姑娘已经从贵帮的弟兄口中,查出许多不利于贵帮的线索,在在皆指向贵帮的有地位人物,涉嫌劫持魏家一门老少,以作为日后向本堂胁迫的人质,所以才设下埋伏将你弄到手,必须从你的口中,找出……” “于坛主,我不知道你这些话,说出来有何根据。”公冶胜宙忍不住打断对方的话:“但在下认为,你的话十分可笑而令人愤慨。在下不明白,太极堂与敝帮一陆一水,没有利害冲突,敝帮没有任何理由向贵堂胁迫。退一万步来说,魏家一门四老小,只是贵堂大副堂主金狮宋斌的远表亲,本帮居然将他们掳劫作为日后胁迫贵堂的人质,任何一位小有知识的江湖朋友,也会嗤之以鼻,荒唐得离了谱。请问,本帮究竟要向贵堂胁迫什么?” “胁迫本堂退出沿江各埠呀!这件事,早些年不是曾经由贵帮的人提出过吗?”于坛主冷笑:“好像是由贵帮武昌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提出的,是不是?” “那是你们的说法。廖分舵主为人四海,豪迈慷慨深明大义,你们栽诬他,是不会成功的。” “不久,就知道是否成功了。” “你是说……” “本姑娘已布置停当,不久之后,他就会和你一样,成为阶下囚,哪怕他不承认?哼!” “看来,于坛主,是你在处心积虑,向本帮大动干戈了。你不会获得好处的,你知道在做些什么愚蠢的事吗?”公冶胜宙凛然问:“一帮一会之间火拼,不知会掀起多大的江湖风暴,你从其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公道不伸,事情不能解决;本姑娘认为,一帮一会之间,早晚会大规模结算的,能早日解决,纠纷便不至于扩大。这不是个人恩怨与谁能获利的问题,而是令尊公冶帮主有意并吞本会的基业,贵帮应该负责,他必须还本会的公道。假使真发生火拼,令尊该是罪魁祸首。” “于坛主……你……” “住口!现在,你打算合作吗?” “在下无所谓合作,因为在下根本不知道你在玩弄什么阴谋诡计。” “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了棺材,我公冶胜宙也不会掉泪。江湖人生死等闲,你吓不倒我的。于姑娘,在下要见贵堂主。” “你还不配。来人哪!把他架起来。”于坛主怒不可遏下令。 两名大汉大踏步上前,一左一右扭臂挟住了公冶胜宙,将他拖近墙壁。 “先给他一点教训。”于坛主冷笑:“不要弄断他的肋骨,慢慢来。” 跟来一名大汉,狞笑着伸出大拳头,放在嘴前吹口气,猛地一拳捣向他的小腹。 公冶胜宙穴道已经被制,被擒时也吃了不少苦头,想运气抗拒也力不从心,这一拳似乎打得他的胃部要往外翻,五脏六腑痛得陡然收缩,痛得眼冒金星。 “于天……香……”他咬牙切齿叫:“我公冶胜宙记……记住你今……今天的嘴脸……呃……” 一连又是两记重拳,打得他浑身一软。 “你招不招?”于坛主沉声问。 “你这恶毒的贱……贱母……呃……呃……” 又是两拳,他口中血出,几乎闭气。 门外脚步声急促,追魂夺命刀急奔而入,恰好看到大汉痛打公冶胜宙的情景,大吃一惊。 “于……于坛主。”追魂夺命刀忘了自己的疲劳,大声向堂上叫:“二少帮主是青龙帮,有身分地位的人,坛主应该将他押回总坛。交由大副堂主处理,怎可现在就用刑逼取口供?坛主这样做……” “楼炉主,你说什么?”于坛主厉声喝问:“这里的事,是你作主呢,抑或是我?” “不是属下强出头干涉坛主……” “那你就给我闭嘴。” “属下……遵命。”追魂夺命刀只好行礼应喏。 “这里的事,既然由本坛主作主,本坛主必须尽早找出线索来,一切责任,本坛主一力承当。本堂与青龙帮之间,早晚会因利害冲突而了断,这时正是发动的大好时机,这位二少帮主,正是本堂所掌握的最佳人证。所以……这些事,你们不必多问,你们只需听命行事,一切有上面的人担当。楼炉主,你不是负责擒捉相关的可疑保镖吗?” “是的,属下……” “人呢?” “属下无……无能。”追魂夺命刀余悸犹在:“那人的武功惊世骇俗,咱们留在谭家桥镇的人,没有人能禁得起那位叫晁凌风的人一击……” “什么?楼炉主,你名列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之一,也无法将人擒住?你的飞刀呢?” “属下共发了十二把飞刀,六明六暗。” “结果……” 堂口突然出现晁凌风修长英俊的身影。 “结果,在下跟来了。”晁凌风将包裹往门角下一丢,举步入厅:“你们这些什么堂的狗东西,对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劫持还不算,还要用刑煎逼,最后下毒手要杀在下灭口。该死的东西!在下今天要把你们一个个弄个半死,再来看看你们这些什么堂的混蛋,到底是些什么为非作歹,随意杀人的狗屁神圣。我要把你们的根刨出来,以牙还牙。你们这些人如果死光了,江湖道上也许不会从此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两名女郎站的位置接近堂口,暗中默运真力戒备,并不上前阻拦。 晁凌风向前走,从两女之间一面说话一面通过,对两女毫不介意,视若未见。 他刚通过两女所立处,蓦地身后沉重的粉拳及体,一掌击中他的后脑,一中脊心,力道足以震腐他的脑髓,震碎他的内腑。 “你们好狠。”他转身向两女说,将竹钩杖插在腰带上,虎目中冷电倏现。 两女不知厉害,同声娇叱,上攻五官,下攻腹肋,凶猛地近身抢攻。 堂上,于坛主已离座而起。 谁也没看清交手的经过,更不知是如何结束的,反正眼见三人一合,两女便翻倒在晁凌风的脚下,如此而已。 “我会慢慢整治你们,现在并不急。”晁凌风眼中的杀气消失了,将人向两侧的壁根下一丢。 “哎唷……”两女躺在壁根下尖叫,但动弹不得。 整治公冶胜宙的三名大汉,猛地将公冶胜宙抵在墙上。 “阁下,不打算救你们的二少帮主吗?”于坛主在堂上阴森森地叫:“你再撒野,本坛主就下令毁你们的二少帮主。” 先前负责上刑的大汉,拔出单刀抵在公冶胜宙的胸口上,不住狞笑。 “你们?你们指谁呀?”晁凌风问:“哈哈哈哈……在下只有一个人,谁又是什么二少帮主呀?” “少给我装蒜!” “哈哈!你这个女人非常奇怪,我给你装什么蒜?你是什么东西?休以为你是老几?玉皇大帝的女儿吗?你少臭美。你哪像个女人?你过来,在下要教教你做一个女人的规矩,女人不做女红下厨房,而拿刀仗剑杀人,该道天罚的,天不罚你,我罚,你给我滚过来。”他点手叫:“我已经来了好片刻,亲眼看到你高高在上发施号令装人样,你已经摆足了威风,够了吧?” 于坛主被骂得粉脸泛青,气得快要昏倒啦!发出一声不属于女性的兽性尖叫,猛地掠近飞脚便踢。 靴尖是裹铁的所谓铁尖鞋,踢在人体上比刀斧所造成的伤害不相上下,挨一下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晁凌风本来已是满腹怒火,再一看这鬼女人下毒脚,更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年轻人修养有限,报复的本能尤其不易控制。 一声怒吼,他向侧一闪,手伸如惊电,一把扣住了于坛主的膝盖,左手也奇准地扣住了右肩尖,向下一摔。 “砰”一声将人摔落,立即一脚踏住了小腹。 “哎……”于坛主狂叫,想挺身力不从心,想滚转也无能为力。 “你也未免太毒太大胆了。”他拔出竹钩杖:“我以为你是什么诸天神佛母夜叉,其实只是一个内功小有成就,拳脚勉可派用场,只不过傲慢自负,自以为了不起的泼妇而已。” 他的竹钩杖向前一伸,指向作势扑上抢救的三男两女,虎目中杀气再现。 三男两女的刀剑,已随时可以攻出。 “你们可以冲上来。”他沉声说:“废不了你们这些混蛋,算我晁凌风栽了。” “放了咱们的坛主,在下与你生死一搏。”一名大汉咬牙说。 他的竹钩杖向下点了三记,封住了于坛主的双肩井与七坎大穴,一脚将于坛主踢得滚至一旁,毫无怜香惜玉的风度。 “阁下,你上。”他向大汉伸一指轻蔑地一勾:“我看你也是个自负傲慢大言不惭的货色,你一定以为你比你们的坛主武功高出十倍,所以敢说这种大话,上!” 大汉打一冷战,反而向后退。 显然是心中发虚,武功怎么可能高出坛主十倍? “用追魂夺命刀杀他!”发僵的于坛主躺在一旁尖叫,向追魂夺命刀下令:“楼炉主,不要管人,快!” 追魂夺命刀浑身在发抖,听到最后一个快字,似乎吓了一跳。 这个快字不但是命令,而且声调尖厉刺耳,连陌生的男人听了,也会出现闻雷落箸的现象。 三把飞刀在这一惊之下飞出了。 不像飞,倒像是丢。 晁凌风左手一伸,刀响传出,掌中已多了三把飞刀。 “现在,你准备逃命。”晁凌风向追魂夺命刀说:“在下要把飞刀完璧归赵,生死关头,你必须为你的生死全力挣扎,有多快你就逃多快,不要让在下轻而易举地杀死你。” 追魂夺命刀胆都快被吓破了,脸无人色抖得十分厉害。 “在下不……不逃。”追魂夺命刀语不成声:“杀人偿命,欠……欠债还……还钱,你……你发……发刀吧!在……在下欠……欠你十……十五把飞……飞刀的债。” “唔!不赖债的人,还不会太坏。”晁凌风将三把飞刀丢在对方脚前:“你可以走了,或许有一天我会找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 “我不走。”追魂夺命刀一挺胸膛,不发抖了:“在下是五大坛中。义坛的三炉主之一,坛主有难,坛下弟子岂能苟免?咱们这几个人,还可以和你一拼。” “很好,你们讲义气,那就一起上吧!”晁凌风拉开马步:“在下成全你们。” 追魂夺命刀拔出佩刀,振作地拉开马步立下门户。 “咱们拼了!”追魂夺命刀向男女同伴们下令:“本坛弟子生死与共,你们还等什么?” 挟持公冶胜宙的两大汉,丢下挟持的人拔刀占住了右首列阵。 七男二女刚形成合围,刚要发动攻击,竹钩杖已突然挥舞、盘旋、吞吐、席卷,罡风呼啸,像是大地突然刮起一道威力无比的龙卷风。 一阵惊叫,一阵狂乱,人影依稀中,人体摔倒,刀剑飞抛,小小的堂屋,鬼哭神嚎,人与刀剑倒了一地,洒了一地。 只有三个人不倒,是公冶胜宙与两位随从。 三人贴在墙壁上,眼看竹钩杖刮起的龙卷风,刮倒了一切,摧毁了一切,惊得毛骨悚然。 人影重现,暴乱结束。 “我认为你们都是抢匪和杀人犯,我要把你们牵到镇上去,交给地方村里处治。”晁凌风站在堂中冷冷地说:“你们不能随意杀人掳掠而不受惩罚。” “兄台。”公冶胜宙有气无力说:“谭家桥镇中,有他们太极堂的弟子,也一定是该镇具有潜势力的名人,交给地方处治,不会有结果的。” “好,那就把他们带到武昌交给官府处理。”晁凌风接着说:“你们三位来帮忙,把他们的腰带解下来做个绳,收集所有的刀剑作证物,像牵狗一样,把他们一众男女牵到武昌。” “兄台,可否将三个首脑人物,交给在下问问内情?” “为何?” “在下复姓公冶,名胜宙。家父龙王长虹公,首创青龙帮,十余年来,在大江上下拥有不小的基业。而大江两岸,却是太极堂的势力范围。堂主旱天雷冉大刚,为人倒不失正直,颇有豪名。一帮一堂十余年来,一水一陆本来相安无事。而今天的情势,显然即将发生,而且已经发生了可怕的变故。太极堂下设五坛,分称仁义礼智信。这位于坛主九天玄女于天香,身分地位极高,竟然设下毒谋,将在下掳劫而来,居然在此地向在下施刑逼供。即使在下不是青龙帮有身分地位的人,她也绝不可以用这种犯忌的手段来对付在下的。这件事如果传出江湖,将是一场可怕的大风暴,太极堂必定激起江湖公愤,一帮一会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好走。因此,这些人已经存下歹毒的念头,要在此地逼供之后,秘密将在下三人灭口掩埋。这件事恐怕除了这几个义坛的人之外,一定还有重要的人参与,其中不知道牵涉到哪些恶毒的阴谋。所以在下希望把阴谋的真相发掘出来,或许能消弭江湖惨烈的大风暴发生,及早阻止血流成河的大屠杀。” “唔!奇怪。”晁凌风突然自语。 “兄台,奇怪什么?”公冶胜宙讶然问。 “好像真有些什么可怕的风暴要发生了。” “兄台是说……” “这一天中,在下曾经目击不少事故发生,见过不少武功相当高明的人冲突,岂不可怪?” “这里的事故……” “公冶兄,你认识飞天蜈蚣屠七公?” “老天爷!江湖上稍有见识的人,谁不知道这可怕的宇内凶魔?” “还有七煞书生、行云丹士西雨傅霖、女飞卫景夫人、柏大空等等。” “兄台所说的这些人,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声威震天下的武林高手名宿。兄台行走江湖,也应该知道……” “在下第一次远游,还不算行走江湖。”晁凌风纠正对方的话。 他又说:“这么说来,真有点风雨欲来,酝酿大变的先兆呢。好吧!给你问口供,可是,你问不出什么来的。” “兄台之意……” “在下反对你以牙还牙用刑反逼,这些人咬紧牙关不说,你怎办?” “这……” “这样吧!你把几个重要的人,带回帮交给令尊,按江湖规矩,将这件事公诸天下,要求太极堂出面?脚鏊涫觯癫磺克频シ矫姹乒├吹霉饷髡螅俊?br /> “但兄台要把他们送官……” “我把另一半人带去便可。看你受了内伤,能带得走他们吗?” “在下这两位随从,还可以派用场。” “好,那就让你带走两个,你请吧!” “谢谢晁兄厚赐,容后图报。”公冶胜宙行礼道谢,向九天玄女走去。 “你先把这鬼女人捆上,我再破她的气机解穴,她就无法作怪了。”晁凌风轻拂着竹钩杖说:“这位追魂夺命刀姓楼的,飞刀并不怎么出色,但身分可能不低,你也一并带走好了。” “他是名列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之一,排名不高不低。晁兄竟然说他的飞刀并不怎么出色,未免小看他了。”公冶胜宙摇头苦笑:“在下就是被他的飞刀把,击中身柱穴而被制住的。就算他不暗算偷袭,在下也逃不过他的追魂夺命刀。” “姓晁的。”九天玄女厉声叫:“你管了本堂的事,太极堂所有的弟子,定会全力对付你,将你化骨扬灰。” “真的?”晁凌风笑问。 “本坛主的话,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我晁凌风也明白地告诉你。” “你……” “太极堂的任何一个人,今后胆敢不知自爱,向晁某毛手毛脚,那就是太极堂的末日到了,我一定会连根铲掉你们。太极堂的人将会发现,他们碰上的不是可任杀任剐的人,而是要命的无常。他们将会八辈子也不敢提太极堂三个字,听到晁凌风三个字都会发抖。” “你……” “我说话算数,我晁凌风不是善男信女。我是一个相当讲理的人,能忍则忍,一旦忍不下去,想要激怒我的人,将会发现他犯了致命的错误,后悔已来不及了。你,已经快要激怒我了。” “你尽管说狠话吧!本堂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弟子遍布大江南北,是江湖七大帮派之一,你……” “哦!你们的恶势力真有这么强大?” “公冶二少帮主,可以证明本姑娘所言不虚。” “这么说来,你们为非作歹,杀人越货、谋财害命、聚众凌寡等等伤天害理的罪行,也同样多得不可胜数吧?对不对?” “胡说!你……” “你引起我的兴趣了。” “引起你什么兴趣?” “本来,我打算到各地走走增长见闻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花费一些时间,看看你们这些聚集一大群歹徒,弱肉强食横行霸道的强人,到底强到什么程度。” 他拖起其他十名男女,拍开穴道。 “你们可以走了,回去告诉你们的堂主旱天雷,将今天所发生的事向他禀告,不妨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他冷冷一笑:“我希望他派人来找我,最好用卑鄙的手段暗杀偷袭,我就有铲除你们太极堂的借口了,快滚!” 十男女脸色泛青,不知如何是好。 “在下以十声数送行,数尽而走不出在下视线外的人,必须留下身上的一些零碎。比方说,一条手臂,或者两只耳朵等等。一!二!” 门外,柏大空支着紫竹杖当门而立。 “小老弟,等一等。”柏大空援手叫。 “老家伙,你还不死心吗。”晁凌风怪腔怪调问。 他这一声老家伙,可把所有的人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柏大空举步入厅:“我柏大空栽一次已经受不了,可不愿栽第二次。你像个鬼,人怎能与鬼斗?喂!这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灾祸?” “参见柏老前辈。”公冶胜宙抢着行礼,气色甚差:“这里所发生的事,请老前辈作见证。” “老夫从镇上经过,打听出一些不太好的消息,所以前来看个究竟。”柏大空老眼冷芒又乍现乍隐:“你们一帮一堂,一向相安无事,有时也合作愉快,怎会为了些小磨擦,就翻脸相残了?要不得。” “老前辈请问问于坛主,她这种犯了江湖大忌的作法,到底用意何在,不难查出到底是什么人有意挑拨仇恨,谁在存心不良,玩弄恶毒的阴谋诡计了。”公冶胜宙对柏大空执礼甚恭,但说话时难免怒形于色。 “是你吗?于坛主。”柏大空向躺在地上的九天玄女沉声问。 “太极堂的事,老前辈,恕难奉告。”九天玄女的态度依然顽强:“有何疑问,何不向敝堂主提出?” “老夫会向旱天雷质询的。” 晁凌风剑眉一轩,哼了一声。 “老人家,你是不是有点喧宾夺主了?”他大声说:“这件事在下已经管了,而且已经决定,你跑来摆出一手包揽的气派,你没问在下肯是不肯呢?” “小老弟,你不要火上添油,把纠纷扩大得不可收拾,这对谁都没好处,反而会加速引起一帮一堂的火拼,将有无数江湖人士卷入漩涡,死伤之惨是可以预见的。小老弟,让老夫权充调人,消弭这场灾祸好不好?” “可是……” “小老弟,你问问公冶二少帮主,他知道老夫是个有担当的人。” “晁兄,柏老前辈位高辈尊,他老人家既然适逢其会,有权按江湖规矩过问。”公冶胜宙说:“像这种大事,真需要有人主持公道。” “他。”晁凌风向柏大空一指:“他能主持公道吗?” “能,晁兄。” “他的声望地位够份量吗?” “柏老前辈是白道英雄中,声誉极隆的名宿。” “哼!他一点也不像声誉极隆的白道名宿。” “晁兄……” “不久之前,他就曾经出其不意,想一杖要我的命,出手很毒很狠,不像个白道名宿。” “胡说八道!”柏大空笑骂:“你小子一声不吭,把威震江湖的凶魔飞天蜈蚣整得灰头土脸,还怕禁受不了老夫一杖?喝!我看你表面气概恢宏,骨子里却工于心计斤斤计较呢。” “对那些真正工于心计的人,我是会计较的。同时,我做人处事的态度,也会因心情不同而方法各异。任何人,包括你这位白道名宿,最好不要激怒我。” “小老弟,真生气了?”柏大空不笑了。 “还没有。”晁凌风笑笑,伸手拍拍公冶胜宙的肩膀:“在下处事的宗旨,是从不过于勉强别人,所以,我放弃原定的计划。既然你信任柏老前辈,在下当然尊重你的决定。我在谭家桥镇等你。” “晁兄大可先行前往武昌。” “不,你三人都受了内伤,需要有人照料。在下既然出面管了这档子闲事,就得管到底,不能半途而废。我先走,镇上见。” “在下深感盛情……” “快点来,不见不散。”晁凌风的语气十分坚决,不见不散四个字说得斩钉裁铁。 不再与众人招呼,他扭头便走,在门旁抓起自己的包裹,大踏步走了。 “好猖狂的年轻人。”柏大空盯着他的背影说,老眼中的冷芒又现:“武功深不可测,城府甚深表里不一,一旦风云际会,他就会飞腾变化。” 谁也没留意这位白道名宿的神情变化。 x       x       x 谭家桥镇恢复旧观,镇民的活动一切如常。 晁凌风在镇口的小食店中进食。 已经是午牌初正之间,该进午餐了。 他要了一壶酒,一面自斟自酌,一面沉思。 他对柏大空生疑不是没有原因的。据他所知,一个白道侠义英雄,尤其是声誉甚隆的名宿,其一,绝不会向晚辈无端出手。有声望的老前辈们,要是不珍惜羽毛,无端向晚辈动手脚,胜了脸上无光,败了必定断送一世英名,谁也不愿做这种荒谬的笨事。 其二,即使返老还童,有意露两手,也绝不会出手便是狠毒的杀着。柏大空毫无顾忌地攻了他一杖,而且真力注入杖上,又快又狠。更令他不满的是,那时他位于死境,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 像这种行为乖僻的名宿,能信任吗? 这就是他要在镇上等候公冶胜宙的用意:他不信任柏大空能真的公正地主持公道,太极堂的人太多了。 到武昌还有百余里,公冶胜宙三个受伤的人,沿途能保护自己吗?他深感怀疑,所以他要管到底。 太极堂在沿途一定还有不少人埋伏! 那位于坛主九天玄女心狠手辣,阴险难测,要是横定了心,恐怕连柏大空也难逃毒手,死无对证,还谈得上什么公道? 酒足饭饱,再喝了一壶茶,总算看到公冶胜宙三个人的身影出现了。 “先进来饱餐一顿。”他踱出店外打招呼:“公冶兄,那位柏老前辈呢?” “柏老前辈去找他们的信坛坛主,信坛是法坛。”公冶胜宙跟在他身后入店:“晁兄,大德不言谢,兄弟心感。这次……” “别提了,我想知道处理的结果。”晁凌风落坐,立即吩咐店伙准备酒菜:“伤势怎样了?”。 “还好,谢谢晁兄关注。” 公冶胜宙接着引见两位随从:水虎童昆、水妖郭信。 “柏老前辈已在口头上保证,先找太极堂本地的负责人,进一步了解他们的用意,再决定找旱天雷冉堂主,要太极堂公开道歉。”水妖郭信代为发言:“这件事可能是义坛的人唆使于坛主出面妄为。女人气量狭小,于坛主九天玄女又是一个阴险而极有野心的人,她也是大副堂主金狮宋斌的心腹,妄想在这件事上替金狮分忧,为太极堂增加威望。她对咱们青龙帮本来就有成见,所以才带了义坛的人,在此地做出这种不顾后果违反江湖道义的事。她可能会受到严厉的处分,至少坛主的宝座是保不住了。” “公冶兄,你向柏大空提的条件是什么?”晁凌风问。 “这件事极为严重,兄弟作不了主,必须先禀明家父之后,由家父决定。”公冶胜宙说:“青龙帮与太极门一向和平相处,一水一陆各有势力范围,互不相犯,真要干戈相向,绝非江湖之福。兄弟估计,家父不会深究,只担心太极堂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肯承认错误,乘机起哄蛮干到底。太极堂主旱天雷性烈如火,很容易受到有心人的挑拨利用。” “这表示公冶兄准备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了?” “兄弟有这种打算,一帮一堂之间,实在不能干戈相见,和为贵,大局为重。” “很好,公冶兄能有这种胸襟,在下十分佩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地方,忍让是必要的。”公冶胜宙似乎有点感慨:“每件事都想用三刀六眼解决,那就会天下大乱了。当今之世,江湖道上的竞争日甚一日,任何一方的局面,皆有人伺机并吞、扩展,所以创业固然难,守成更为不易。青龙帮的实力虽然相当雄厚,上起夷陵州,下迄太平府,但并不能有效地控制,群豪环伺,随时都有人乘机蚕食、分割。假使与太极堂兵戎相见,死伤在所难免,很可能动摇根基,诱使第三者乘虚而入,后果不问可知。因此,太极堂可能已看出我们的弱点,不断制造纠纷,打击我们的声望,削弱我们的实力,此消被长,早晚会并吞我们的基业;假使我们不断忍让,仍会产生同样的结果。” “柏大空能为你们排解吗?” “柏大侠的声望足以担当,问题在于旱天雷是否愿意改变态度。假使他存心要与我们纠缠,下次很可能变本加厉制造更大的事故。这次如果没有晁兄介入,大江沿岸很可能刮起惨烈的腥风血雨。” “在下不知道你们结怨的前因后果,但至少我是这次目击的受害人,我认为太极堂的作法,已经严重地损害到无辜的人,已经到了无法无天地步。今后,他们最好收敛些。如果我所料不差,沿途他们还布置了不少人,假使他们胆敢出面行凶,哼!” “大概不会,于坛主已经派人传出信息了。” “但愿如此。” 公冶胜宙三个人内腑受伤,伤虽不算严重,但仍然是伤,不良于行,不能用快脚程赶路。天黑之后,他们在距武昌约四十里的一座小村投宿。沿途果然不见有人出面挑衅,平安无事。 次日一早,武昌方面派来二十位帮众,由武昌的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率领,连夜赶来迎接二少帮主。 据分水犀说,从前天一早开始,便发现分舵附近,有不少可疑的人物出没,分舵的人弄不清这些人的路数,暗中戒备,并没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昨晚,发现西雨行云丹士与七煞书生的行踪。分水犀猛然记起二少帮主前往咸宁访友的事,由于这些老凶魔的出现,深怕二少帮主遭逢意外,因此星夜率领人手起来接应。 晁凌风不想和这些乱吼乱叫的江湖好汉打交道,乘乱悄悄离店走了。 第三章 特大血案 三江船行的客船,缓缓驶离武昌钞关码头。 由于凌晨启航之前,发生旅客遗失行李事件,一而再清查,耽误了一个时辰开航。因此船驶离码头,已经是日上三竿,别的客船早已远出二十里外了。 顺风顺流,船速度可观,双帆皆已升满,船破水向下游疾驶。 这种中型客船通常称为快船,满载旅客也只有四十位,终站是南京。 三江船行拥有这种快船十艘之多,每天驶出一班,十天便可抵达南京。上行的日期,如果一切顺利,二十天即可返抵武昌府,但有时会误期三五日。 船沿途不上下旅客,直航南京。 但沿途有些段江面有沙礁,不能夜航,而且有些重要的关卡需要查验,必须停泊接受检查,不得不停泊度宿。 第一天的宿站,预定是武昌县西面的三江口镇,一百七十里左右。可是,耽误了一个时辰,到埠当然也得晚一个时辰了。 三江口镇是检查站,北至黄州团风镇,南至七矶,东至武昌县城十里,所以要设关卡检查。 这里的武昌县,与武昌府城是两处地方两码子事,搞错了就弄不清东南西北啦! 中舱是官舱,但这次乘住中舱的旅客没有一个是官。 晁凌风便是十四名旅客中的一名。隔开的小舱内有四位稍为体面的旅客,他就是其中之一,拥有一处稍整洁的床位,比前后舱的大统铺要好得多。 十天旅程,彼此少不了客套一番互相请教姓名,沿途也好打招呼相互照应。 午后,他闲来无事,倚坐在舱窗旁流览江景。 江面宽有四五里,浊浪滚滚,风浪不小,江上帆影片片,天空中水禽飞翔,两岸村镇星罗棋布,一切皆显得安详静谧,船破水的声浪是有节拍性的,反而有安眠作用。 后舱突然一阵乱,传出呼叫声。 “船家,船家,快叫船医来。”有人将头伸出右舷的舱口,向后艄大叫:“有人得了急病,快来哪!” 叫声急迫,气大声粗。 晁凌风正好倚窗外望,闻声将头伸出窗外,向后艄张望,无意中看到那人的后脑,右耳后近发根的地方,长了一颗豆大的紫痣,如果不留心察看,不容易发现。 要不是那人缠了青包头,边缘恰好位于痣上方,他也不会发现这颗痣。 世间每个人都生有痣,毫不足怪。 后舱一阵乱,不久,他听到两名船伙计从窗外的舷板经过。 “真是见了鬼啦!”一名船夫大发牢骚:“好像冲了太岁一样,船没发航就闹事故,弄得人心惶惶。现在又闹急症,竟然有人咬定是瘟疫,要靠岸,要将病人隔离送走,真像是走了霉运哪!” “你少说两句,闭上你的乌鸦嘴好不好?”另一名船夫说:“一切有船主担当,你想造谣吗?哼!” 他心中有点不安,瘟疫?这可不是好玩的。五月天,时风时雨,时令不正,吃的江水浑浊,闹时疫并非不可能的事。 他的本能行动,是早作预防。 他的腰囊盛了不少零碎法宝,平时拴在腰上,外面加长腰带掩住,小偷休想打他的主意。 瓷制的小葫芦中,盛有性质与行军散差不多的药丸,这是他的预防时疫、提神醒脑、防呕止泻的万灵丹,救急保命的神药。 用得着,是无价之宝;用不着,不值半文钱。 不是他敏感,直觉中,他觉得同舱的三位同伴,似乎精神有点委顿,提不起精神,迄今三个人都躺在床位上,半睡半醒显得无精打采,似乎真有一点不对劲。 他吞下两颗丹九,未雨绸缪。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恍惚惚地睡着了。 一连串怪梦打扰着他,他睡得很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悠然醒来。 舱中漆黑,他讶然挺身坐起,怎么天就黑了?怎么可能呢? 舱窗是敞开的,他看到窗外的星光,本能地疾趋窗口向外张望。 老天爷!船好像搁浅在岸上呢! 岸上不远处,有一堆篝火在燃烧,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人,在篝火旁坐着聊天。 “喂!大家起来看,船搁浅了。”他向邻床的旅客叫。没有回音,他心中一怔,到了邻床伸手一摸,摸到一个冷僵的尸体。 “咦!死了?”他惊呼。 四张床,除了他之外,有三具尸体。 他机伶伶打一冷战,只感到心中发冷,不祥的预感震撼着他。 他警觉地收拾自己的包裹,悄然启开舱门,像幽灵似的在前后舱走动。 除了死人,什么都没有。 后艄的船夫,也没有一个活的。 十二名船夫,船主和七名死在自己的舱房内,艄公死在舱房旁,后舱面摆了两个,前舱面也有两具船夫的尸体。 帆仍然张在桅上,被风吹得啪啪怪响,半搁在岸上的船身,也因之而不住摇晃。 船右舷近船首处,船身内陷,船壳破裂,相当严重,可知定是发生了可怕的碰撞,因而被人拉上岸来的。 “真是瘟疫?”他悚然自问。 他相当机警,慢慢定下心神,悄然到了后艄。厨中灶火犹温,他点起一枝松明,再作一次仔细的检查。 船主和另两名船夫,是被一种锋利而细小的匕首,割断了咽喉。可是,没有血流出,行家一看便知,是人死了许久之后,故意用匕首刺割的。 “咦!为何要故意布置凶杀的疑阵?”他喃喃自语,心中疑云大起。 十二个船夫,一个不少。 后舱原来有十名旅客,但只有八具尸体。中舱十四名旅客,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前舱旅客十六名,十六具尸体一个也不少。 连船夫带旅客,共有四十九具尸体。只有他一个人是活的,失踪了两名,可能是病发时,失足掉下江去了。 后舱的八具尸体中,没有那位有耳后有紫痣的人在内。 疑云重重,这是怎么一回事?假使真是瘟疫摧毁了这艘走霉运的船,若么可能有三具被死后割断咽喉的尸体?显然不合情理。 他悄然下船,绕出两里外,在一处树林中换了一身青袍,藏好包裹和竹钩杖,手中多了一把折扇,真像一位颇有气概的年轻儒士。 篝火烧得旺,两个村夫打扮的人,可能为了壮胆,因此把篝火烧得旺旺地,都不敢向岸旁的船只张望,似乎害怕船上会突然出来冤鬼怨魂。 一位村夫正在将枯枝往火上放,突然听到一声轻咳。 “哎呀……”村夫吓得惊跳起来,接着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晁凌风。 “老天爷!你……你想吓死人吗?”另一位村夫拍拍胸口,脸都吓青了。 “抱歉。”晁凌风背着手走近,用扇向身后一指:“在下从那边来,看到火光,一时好奇,打扰两位啦!” “你是……” “过路的,那边不是有路吗?” “那是到黄石港的小径。” “在下是从黄石港来的。我这人有夜游的不良习惯,信步到了此地。哦!你们半夜三更在这里……” “我们是前面三汊河村的人,奉村长所差,在这里看守出了祸事的船只。”村夫指指远处的客船:“那艘船半夜三更,张满帆直往上游两里地的江礁上撞。恰好本村有两艘渔船泊在岸旁,十几个人把船拖到此地来了。” “老天爷!船上全是死人。”另一名村夫说:“不知道到底遭了什么横祸飞灾,村民已派人到县城报官。可真麻烦了,死了这许多人,怎么得了?” “哦!这里地属武昌吧?” “不,属大冶。” “大冶?距武昌县的三江口巡检司有多远?” 他心中又是一惊,怎么跑到大冶来了? 船应该停靠三江口镇,度宿并接受关卡盘查呀! “这里往上到武昌县,足有四十里呢!”村夫不假思索地说。 这是说:船并没在三江口巡检司接受检查。 也是说:他整个下午昏睡至三更后。而这期间,船上的人死光了。 他是唯一幸运活着的人,另有两位失踪。 他是不可能如此昏睡的,除非…… 瘟疫! 他曾经服下预防的丹药。 但既然是瘟疫,他怎么可能昏睡的? 既然人都死了,谁割断死去已久的人的咽喉?用意何在?是谁割的? 按他昏睡的情形估计,船上发现有人患病,是午后不久所发生的事,午膳通常在午牌正末之间。 他服药时,该已经是未牌初正之间的事。 那么,他昏睡约在未牌正末之间。 如果他估计正确,船上的人一一死去,该是申牌初的事了。 船是如何航行的?三江口的巡哨部为何不加以拦截?除非是船黑夜偷越。 再远航五十里才撞礁,可能吗? 舵公一死,船一定会打旋、漂流、没落下帆甚至会翻覆。可是,船居然在人死光之后,航行共百里以上。 谁在驾驶?鬼?还是那失踪的两个人?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他想起前天谭家桥镇所发生的事故。 太极堂!太极堂冲他而来的。 全船五十二条人命。除了他之外,有五十一家的老少失去他们的亲人。 “你们这些天诛地灭的畜生!”他仰天厉叫,声调完全走了样。 “哎呀……你……你说什么?”两村夫惊跳起来大叫,像是见了鬼。 “抱歉。”他心神一定:“我不是说你们。” “你……你没有毛病吧?”一名村夫问。 “没有。哦!老乡,哪些人把船救起来的?” “我们村上的人,我也在场。” “很好,你亲眼看见船摇摇晃晃向礁上撞吗?” “不,是笔直往礁上撞的。”村夫直摇头:“这件事,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到奇怪。我们都是一辈子活在船上的人,怎样行船谁都有经验。这艘船的确是有人驾驶的,笔直地斜向疾驶,冲向礁石航向稳定。可是,等我们抢救上岸时,船上没有一个活人,舵工早就死僵了。老天爷!一定是冤魂在驾驶这艘船,不让尸体喂鱼鳖。菩萨保佑!我一想起来就发抖,所以几乎被相公你的出现吓坏了。” “也许真是鬼魂。”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在冒冷汗:“在下也懂得驾船,死人是不会把船斜向疾驶撞礁的。水流的速度相当猛,能保持顺流直漂已经难能可贵了。” “说得是呀!那时船的航向,舵工最少要将舵左推两满把。这种大舵两满把是六尺,才能保持右冲的航线,相当费力。死人不可能将舵压出六尺的,一定是鬼。” “你们好好看守吧!我要走了。听你们这么一说,真感到阴森森的浑身不自在。” “相公,你别吓人好不好?”村夫又吓白了脸,赶忙将头转过,避免视线触及那艘船。 “为人不做亏心事,是用不着怕鬼的,老乡。再见,两位。” 回到放包裹的地方,他重新坐下来沉思。 假使是太极堂的人冲他而来,为何不割断他的咽喉?只有船主三个人被巧妙的手法割断,不合情理。 他又迷惑了。 如果是太极堂的人所为,凶手应该认识他,那时他昏睡失去知觉,但呼吸仍在,凶手绝不可能不检查他,也绝不可能不割断他的咽喉。 只有一个可能,凶手不是太极堂的人。 “我得先留在此地,打听官府验尸的结果,再向目击的村民打听详情,然后回武昌府城去查。”他向自己说,立即动身先远离现场再作打算。 x       x       x 府城平湖门内的三江船行,乱得一塌糊涂。 三天了,店堂里人潮仍满,一片愁云惨雾笼罩了这家倒霉的船行。 青龙帮的总舵设在武昌站鱼套,帮主兼总舵主龙王公冶长虹,带了人亲自与行主刘高协商善后事宜。 青龙帮本身也有人经营船行,但不驶长程客船。 三江船行不是青龙帮经营的,但直接受青龙帮的保护,每年缴交定额的常例钱,青龙帮怎能不参与善后? 如果仅是瘟疫肆虐倒也罢了,青龙帮可以不管。可是,船主与两名船伙计的咽喉,是被杀手行家所割断的,这一来,青龙帮麻烦大了。 青龙帮硬赔了五千两银子,案子轰动江湖。 令公冶帮主咬牙切齿的是,三江船行是事发的第三天一早,才接到江夏县衙的传讯火签,才知道船发生了事故。 公文从大冶县衙转移江夏,所以需要时间。 而船行的掌柜,却发现旅客名簿失了踪,显然是昨晚被人窃走的,凶手的用意显然在湮灭证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谭家桥镇的事故尚未处理,目下又出了这可怕的大灾祸,青龙帮果真是流年不利,屋漏又遭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敏感的人,已经想到可能与太极堂有关。 可是,无凭无据,总不能空口说白话与太极堂理论,只要对方说一声拿证据来,自己就下不了台。 晁凌风住在文昌门的江汉客栈内。 这是市面相当繁荣的大街,文昌坊向北伸展,大街的北端就是平湖门。街很长,而且有夜市。江汉客栈规模不大,因此反而不太引人注意。 他是事发的当天,一早自现场获得验尸的结果。死者全是时疫致命的。三具尸首喉间的小刀伤,仵作也查不出结果来。 反正刀伤是死后加上去的已无疑问,替这宗骇人听闻的大命案,平空添加了极端神秘的色彩。 接着,他访问了十余位当晚目击与抢救的渔民,证实昨晚那位村夫所见,大部分属实,这才以快速的脚程赶回府城,当天下午便投宿在江汉客栈。 那时,府城还没得到血案的消息,血案的公文还没从大冶的县衙发出呢! 他的落店,成为他事发并不在现场的铁证。府城距现场足有两百二十里,陆路需走两天。水路更慢,需三至四天。 他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决定慢慢找出凶手来。 青龙帮群雄陆续赶来总舵,风雨欲来。 太极堂的总坛在府城东十五里左右的小洪山镇,镇东北是磨儿山,西面府城方向数里,是大洪山名胜区。 小洪山镇这几天,也忙得不可开交。 太极堂的堂主旱天雪冉大刚,也忙得焦头烂额。 府城内,稍有头面的江湖人,是不敢闹事的,甚至避免露脸。 这里有楚王府、有按察司、有市政使衙门、有府衙、有县衙……武职水陆衙门也不少,想在这时称老大充大爷,门都没有。 反而是那些小混混会权术,能交通官府里的胥吏役卒,城内城外吃得开兜得转,翻云覆雨神气得很,正是真正的城狐社鼠。 城外,尤其是望山门至海船窝,延伸至如鱼套,这一带才是江湖入的真正猎食场,堤内的长街长有三四里,这里什么都有。 这天申牌初,晁凌风穿了青直裰,打扮得像个吃水上饭的壮汉,进入长街东首的一条小巷。 小巷第七家正在办丧事,忌中人家,拜祭时辰未到,通常很少有人登门。 他提了香烛登门,有两位戴孝的年轻人迎接他。 他上香、一拜祭;年轻人也以家属身分叩谢。 礼毕,年轻人陪他到客堂奉茶。 “在下姓晁,是令兄的朋友。”他脸上一片愁容,话说得诚恳:“令兄王建这次应朋友的敦请,到南昌干一份差事,没想到遭到如此可哀的变故,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两位还请节哀才是。本来,我这次也打算下南京的,暂时有事抽不开身,所未能成行。据我所知,令兄因为手头并不宽裕,所以乘的后舱,但不知还有谁和他同行的?” “晁爷,先家兄是独自前往的,并没邀有同伴同行。”那只有十四岁的年轻人流着泪说:“那天我送他上船,也没发现他有同伴。” “事先,他曾经在船行与一位旅客在一起交谈甚欢,也是一条船上的人,订了船位之后,还和那人一同离开的。他回家之后,可曾提及交了些什么新朋友?” “这……好像没听说过他提起。” “比方说:姓江、姓李,江永隆、李世鸿等等。” “这……真的没听说过,晁爷问这些……” “据三江船行说,旅客共有四十位。我已经仔细调查过,到船行领赔偿金的人,本地共有二十七人,另五人是咸宁人氏,三位是来自南京返程的小商人,另五位是外地人。其中有一人迄今还查不出身分,他的路引是伪造的。两位失踪的人,姓名是江永隆和李世鸿,对江汉阳府人氏。我曾经到汉阳四处打听,却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小商人。” “晁爷,汉阳府大得很呢,要打听两个在外经商的人,怎么查呀?” “本来我可以多花一些时日,花些钱托衙门里的人查户口黄册,汉阳只有两县,一定可以查得到的。只怕他们的身分路引也是伪造,那就白费心机,反而迁延时日了。”。 “咦!晁爷查这两个人的用意……” “他们失踪,所以要查。” “说不定已经落江了呢。” “可是,已经八九天了,下游各州县并没有浮尸的通报传来呀!大冶的神秘奇案已经传遍沿江各府县,各地有无主浮尸,一定会行文来武昌的,不是吗?” “这……这我就不懂了。” “我是令兄的朋友,我要尽朋友的道义,他是被冤死的,我要找出凶手来。这件事你兄弟俩千万不可声张,知道吗?” “这……好的。” “尤其不要提我来过的事。我该走了,告辞。两位务请节哀,也许我能查出凶手,慰令兄在天之灵。” x       x       x 人们都知道这件轰动大江南北的神秘大案,官府也断定是瘟疫侵袭,但却查不出三个人死后的一刀有何用意,也无法追查。 通部大邑旅客往来繁忙,官府不可能控制每一艘大小船只的乘载旅客人数,又没有活口苦主投诉,这案子也只好暂且放下,悬而难决。 但人们都可以想像得到,官府不?帽慊峤岚傅模勒叩乃篮笠坏叮赡芮i娴侥持稚衩氐淖诮桃鞘健?br /> 比方说:神巫教,就有攫取死者的阴魂役使的说法。 在死者的遗体以法刀割切某一处都位,便可以摄取死者的阴魂,附在某件物体或法刀上,永远受到某物体或法刀主人的役使。 这虽然触犯了损毁尸体的罪行,但不算是谋杀,官府便不至于加紧追缉。 追查最力的是青龙帮,出动了所有的行家,把目标放在太极堂的人身上,已大部认定是太极堂的人所为,所差的只是证据,未获得确证之前,只能暗中进行查证的工作,双方的关系愈来愈紧张。 傍晚时分,晁凌风出现在黄鹤楼前。 楼有丁勇把守,不许闲人擅登。 楼前的广场中,正是热闹时光,各种摊位买卖正旺,江湖行业中的巾、皮、李、瓜,一应俱全,趁天黑之前,多赚几文开销。 他站在一处卖狗皮膏药的摊位前,颇饶兴趣地看那位中年郎中,说得天花乱坠。十几位看热闹的人,真正买膏药的就没有几个。 郎中看到了他,似乎并不特别注意。 他不再是穿青直裰的穷汉,而是青袍飘飘,手摇折扇的年轻公子爷。在这些人中,是最出色的一个。 终于,看郎中大吹法螺的人都离开了。 他是唯一留下的一个,站在摊前神态悠闲,盯着留了鼠须的郎中微笑,笑意令人难测。 “公子爷看了好一会了。”郎中也向他微笑:“似乎公子爷无意买小可的膏药,是不是有需要小可效劳的地方,公子爷何不明告?” “你的障眼法道行相当高。”他用折扇指指那根用来作道具的青竹筒:“只是一刀下去,刀口太整齐了,会令人起疑的。” “公子爷说我这膏药接竹是障眼法?”郎中冒火了:“你这是有意损人,破人买卖吗?” “别生气,老兄。”他轻摇折扇:“没有旁人,就你我两个,说说无妨。” “哦,你是……” “黄郎中,贵友商柏年要在下传话。” 黄郎中一听商柏年三个字,脸色一变。 “他要我传话说,你不够朋友。”他接着说:“他把你当成好朋友,还想到南京混出一番局面,再派人捎书请你前往享福。可是,没想到你居然不前往大冶替他办后事,未免太薄情。难道说,真的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吗?哦!这是他说的。” “别嚷嚷好不好?”黄郎中手忙脚乱地收摊:“他……他真的托……托梦要……要你传……传话?” “你以为呢?” “公子爷,你……你是看见的。”黄郎中双手一摊:“我都快混不下去了,哪……哪有钱替……替他办……办后事?我……” 他在袖内掏出十两的一锭金子,丢入黄郎中的盛膏药木箱。 “市价一比六,六十两银子,够了吧?”他说:“三江船行派有人在大冶协同善后,每人有一百两银子赔偿。你不是商柏年的亲属,可能领不到。但领丧葬费不会有问题,你只要花二十两银子盘费就够了,可以净赚四十两银子,你去不去?” “公子爷,小的当然去,当然去……” “有条件。” “条件?”黄郎中脸色又变了。 “我要知道是谁出生意要他前往南京谋生的。他与三江船行的胡老七交情不错,胡老七在那艘鬼船上当火夫头,很可能在船上闲来无事,在厨下帮胡老七的忙。” “这……我想想看……”黄郎中低头沉思。“唔!我记起来了,是东湖……呃……” 在楼前赶热闹的人甚多,两人只顾谈话,忽略了往来的人。 黄郎中向前一仆,仆倒在自己的盛膏药木箱上。左背肋出现一星金属光芒,是钉形暗器,贯入心房,认位之准,无与伦比。 “哎呀……”晁凌风吃惊地叫,浑身发抖,慌乱地撩起袍袂,见鬼似的扭转身撒腿狂奔,脚步沉重,挤出人丛沿街狂奔,喘息如牛,满头大汗,最后奔入汉阳门,夹杂在入城的人潮中向城里逃。 两个青衣人以不徐不疾的脚程,蹑在他身后,并不急于跟上,是跟踪的行家。 但还不算最好的行家,因为他们居然没看出可疑的征候。 击毙黄郎中的暗器长虽然有六寸,但露出体外的钉尾长不足三分,不是行家绝不可能一看便知;外行人也必定扶起黄郎中问原因,绝不会立即撒腿便跑…… 关闭城门的钟声,从王城的钟楼传出,天黑了。 天色渐暗,街上行人往来不绝,跟踪的两大汉将距离拉近至三丈左右,亦步亦趋。 他已经气喘如牛,脚下踉跄,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也可能一口气喘不过来,就此去见阎王。 “他快完蛋了。”一名大汉向同伴说:“再不把他弄走,咱们到手的将是一个死人。” “不行。”另一位大汉断然拒绝:“仙长交代过,任何人问起死鬼商柏年的事,必须活擒问口供。这小子一定有同伴,咱们必须一网打尽。” “奇怪!仙长为何这在重视一个下三滥的商柏年?” “不知道就不要多问。反正咱们与仙长交朋友,朋友有事理该效劳,没有弄清内情的必要。” “对,探问内情是犯忌的事……哎呀!他完蛋了。” 晁凌风一不小心,撞中一个行人,自己立脚不牢,重重地摔倒。 被撞中的人反而愣住了。 “对不起。”两大汉抢出,向愣在一旁的人道歉:“咱们的同伴喝醉了,没撞痛吧?” 两人扶起了喘息如牛,似乎将要虚脱的晁凌风,匆匆便走。 不久,折入一条小巷。 “救……命啊……”晁凌风虚脱地、惊恐地叫,完全失去挣扎的力道。 “去你的!”一名大汉冷叱,一掌将他劈昏了。 x       x       x 内院堂屋点起了灯火。 晁凌风昏昏沉沉,被摆放在壁根下。 两大汉在喝茶,一位三十来岁的妖媚妇人,也坐在桌旁喝茶,流波四荡的媚目,紧盯着晁凌风目不稍瞬。 “你两个丑驴,居然在什么地方,弄来这么一个标致的小后生?”妇人的话真够粗的:“是不是打什么鬼主意,弄来送给老娘的?” “你别想。把他送给你们那群人,你们也卖不了几个钱,他不是做工干活的材料。”那位满脸横肉的大汉说:“你也不能留来自己用,尤二娘。问完话之后,我还要把人带走。” “问什么话?” “你不要介入,反正处理掉,你当作没发生这回事。喂!你下厨先弄些吃的,这里的事不要过问。” “先说好,可不要把我这里弄脏,免得老娘费手脚,知道吗?”尤二娘到了晁凌风身旁:“老曲,这么好的人才,处理掉真可惜,交给我好不好?” “一点也不好。快走,女人,我们要办事呢?”老曲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尤二姐摇摇头,扭着腰肢走了。 老曲从衣内拔出一把小匕首,站在晁凌风面前,叩响小匕首,狼似的盯着晁凌风狞笑。 “小子,太爷我姓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英雄好汉。”老曲的话威胁意味十足:“太爷有话问你,你必须乖乖地有问必答。如果不,太爷要一刀一刀把你的肉一块块割下来。” “我……我知道。”晁凌风虚弱的语音若断若续:“你……你已经不……不眨眼一就……就杀了黄……黄郎中,你……你是英……英雄。” “你知道就好。” “不……不要割我,你会弄脏这地方,那……那位尤……尤二娘不肯呢。”他的腔调逐渐稳定下来了。 “喝!你总算还没吓昏。”老曲在一旁蹲下,用匕首尖搁在他脸上磨来磨去:“你是怎么认识商柏年的?从实招来。” “我根本不认识商柏年,他确是向我托梦……” “胡说八道!” “真的,不骗你。要不,我怎么舍得花一锭金子,请黄郎中去大冶收尸?我又没发疯,我是怕商柏年的冤魂缠住我不放,所以……” “放屁!天下间哪有什么冤魂?我曲炳南绰号称判官钉,做了一辈子杀人买卖,二十年来没杀一百,也有八十。如果真的有冤魂,这世间岂不鬼比人多?” “对神佛,诚则灵;对鬼怪,信则有。我什么都信,神、佛、鬼、狐、妖、怪……” “去你娘的说!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姓晁,叫晁凌风……” 判官钉曲柄南大吃一惊,匕首突然失手掉落。 坐在桌旁喝茶的另一名大汉,乒乓两声脆响,茶杯坠地打得粉碎,人也跳起来,脸都吓白了。 “晁凌风三个字,吓坏了你吗?”晁凌风挺身坐起,左手扣住了判官钉的右肘:“那么,你一定与太极堂的人,多少有些关连,是不是?” 失手坠杯的大汉拔腿就跑,奔向堂后。 晁凌风拾起匕首,信手一拂,“噗”一声响,匕首柄在两丈外击中大汉的后脑,大汉向前一栽,昏厥了。 “咱们来谈谈。”晁凌风挺身站起,拖死狗似的,把判官钉施向桌旁,将人仰压在桌上。 判官钉浑身发软,张口结舌想叫又叫不出声音,想挣扎又力不从心,眼中有骇绝的神情,像是见到了冤魂。 “我不认识几个人,所以也不知道你判官钉是何方神圣,但从你杀黄郎中的身手看来,你确是暗杀的专家,冷血的杀手。”晁凌风的右手,在判官钉的脸部缓缓抚动,说话的腔调变得怪怪的。 判官钉眼中的骇绝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茫然、死板、失神。 “你是太极堂的什么人?地位一定不低。”晁凌风继续问话。 “我和太极堂没有交情,他们讨厌我这种干杀人买卖的杀手。”判官钉用平静的口吻说。 晁凌风一怔,太极堂讨厌干杀人买卖的杀手?这代表什么意义?代表太极堂不齿与歹徒恶棍为伍?可能吗? “你又怎么知道我晁凌风?” “前天太极堂主旱天雷,带了有头面的人到鲶鱼套,替青龙帮披红挂彩道歉,江湖朋友都知道双方在谭家桥镇冲突的经过。” “你与两方面的人有往来?” “没有。太极堂的人又臭又硬,青龙帮的帮主龙王满口江湖道义,与我这种人格格不入。”判官钉曲柄南有问必答,脸上不带感情。 “你怎么在武昌容身?” “我和东湖紫虚观的道宏法师有交情。道宏法师未入玄门之前,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夜枭程景。目下知道地底细的人,聊聊无几。他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但……” “但好财好色本性未改。” “是的,紫虚观是他在十年前亲自修建的,里面有如迷宫,地底更有密室。可惜他不接纳外人,连熟朋友也概不招待。” “他是太极堂的人?” “不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他为何要你谋害黄郎中?” “三天前,我从河南来投奔他。他好像很忙,要我和一起来的陈洲老兄,替他在各处暗中打听,留意查问一个叫商柏年的小混混,与哪些人有接触,查到了问清楚之后,立即处理掉再去告诉他。我和陈兄查了三天,今天恰好碰上你和黄郎中谈起商柏年,我一时改不了习惯,所以杀了黄郎中,再跟踪在你身后,希望能找到你的同伴。” “哦!原来如此,其实你并不知道内情。” “朋友嘛!为朋友分忧,并不需要知道内情。” “你倒是很够朋友。现在,告诉我到紫虚观该怎么走法好不好?” 第四章 枝节横生 出宾阳门四五里,便是本城的名胜区之一的东湖,湖畔的东园是名胜区的中心。 十年前,湖的南岸一座小坡上,建了一座紫虚观,观主法号道宏,出身据说是大冶县名观兴道观的名法师。 兴道观祀的是许大仙许旌阳,他从江西追逐一条孽蛟经过此地歇脚,后人便建观奉祀他。 因此兴道观的道爷法师们,传统上都是由有道行、法术无边的方土主持。所以这位道宏法师,当然是道术通玄的法师,观内所奉祀的当然也是许大仙许旌阳。 道宏观主貌不出众,但确也仙风道骨,在人们的心目中,确是有道行的羽士法师,甘心情愿奉上香火钱求大仙降福消灾,请大法师降神撵鬼,据说十分灵验。 十年来,紫虚观的香火一天比一天旺。 观内的十余名道侣,也都是些道行高的作法事能手。 晁凌风扮成年轻儒生,进入建了十余间殿堂,比洪山宝通寺更宏丽的紫虚观,买了香烛叩拜许大仙如仪。 佛寺与道观不同的地方,是佛寺古朴庄严,道现则富丽堂皇,都可供施主们观赏随喜。 进香的善男信女真不少,十余名道侣相当忙碌,幸好没带有市侩味,但免不了有些势利眼,对多添香火钱、衣着华丽的权贵,少不了多巴结些。 他跑了几间殿堂,反正见神拜神,暗中留意其中格局,细察可疑事物。 他发现有一半殿堂是封闭的,道人们的借口是内部缮修,暂不开放,游客和香客止步。 当然,表面上是看不出异状的。但行家例外,可以从极细微的征候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花了一上午工夫,他在观西面里余,湖滨一座酒肆进午膳。一个成竹在胸的人,心情必定沉着稳定,他就是成竹在胸的人。 店堂仅有八副座头,平时游东湖的人并不多,仅游春季节才有大批游客,酒肆平时并没有多少客人。 八副座头,仅有三桌有食客。 他这一桌靠近临湖的明窗,算是位置最好的一桌。两壶酒三四味菜肴,自斟自酌显得悠闲舒泰。 进来了六位男女食客,占住了他右邻的两张食桌。 他感到眼前一亮,暗暗喝采。 “好灵秀的小姑娘!”他心中暗叫。 六位食客分为两桌,一桌是一位明眸皓齿、衣着华丽的少女,十六七岁芳华,正是姑娘们一生中,最美、最动人青春气息最焕发的黄金岁月。 黛绿色的劲装,把动人的胴体曲线表露无遗,外面披了薄绸的同色斗篷,走动时动人的身材时隐时现,更增三分吸引人的妩媚。 那双深潭也似的明眸充满灵气,更流露出三分慧黠的神情。 小蛮腰间的佩剑却古色斑斓,斗篷微动时,隐约可看到剑鞘上所镶的一条青龙图案。 下首坐的两位侍女,也清丽脱俗。 另一桌,是两名佩刀大汉,和一位像是保姆的中年妇人。两大汉精壮慓悍,一看便知是少女的保镖。 少女也看到了倚窗而坐的晁凌风,但并不在意。 晁凌风像位儒生,读书人在练武人的眼中,只是一些求取功名的书虫,秀才与兵,很难凑合在一起意气相投。 好在他人才出众,所以少女总算多看了他两眼。 店伙送来了菜肴,保镖这一桌也叫了两壶酒。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保镖刚斟上酒,便被另一位伸手拦住了。 “不能喝。”那位狮鼻海口的保镖说:“金狮宋斌那些手下,都是些桀骜不驯的货色,很可能做出一些蠢事来,咱们必须严防意外。” “谅他们也不敢撒野。”八字胡保镖笑笑:“金狮宋斌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倒有点担心他们义坛的人。” “他们的义坛正在大肆整顿,忙得很呢!” “要知道,九天玄女在义坛颇孚人望,她被黜之后,义坛的人必然会迁怒我们,难免有些忠于她的人不顾利害,做出一些反常的激忿行动来。” “有此可能,所以你更不能喝酒误事。”那位中年保姆伸手将酒壶放在一旁:“假使出了事,小姐有了什么失闪,谁也担待不起。” “大娘,别替我担心好不好?”邻桌的少女微笑着向这一桌说:“我回家没几天,算起来只能算是局外人,不会有人找上头来生事的。就算有人生事,我也能应付得了,怕什么呢?” 话说得相当自负,晁凌风不由自主地转头向少女注目,脸上的泰然神色,立即引起少女的反感。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十分重要。 少女本来并不对他特别留意,但这时却被他泰然的神色所吸引,会错了意,以为他心存轻视,没安好心。 “哼!”少女狠狠地以眼还眼,还冲他哼了一声。 少女的五个人,不约而同转头向他注视。两个保镖的目光,尤其凌厉。像这种场合,如果换了旁人,必定走避不迭。但他不想走避,仍然泰然自若进食。 气氛一紧,少女六个人气焰逼人。 脚步声冲淡了紧张的气氛,三名魁梧慓悍的佩剑人踏入店门,先向店堂扫了一眼,目光在少女这一桌停留片刻,接着便移向近窗这一桌,大踏步向晁凌风走去。 “三位爷请进里坐。”店伙抽出左邻一桌的长凳,向三位佩剑人微笑招呼。 “我们要这一桌。”为首的佩剑人指指晁凌风:“叫那个人让坐,让远些。” “大爷……”店伙大感为难。 “你没耳背吧?”佩剑人鹰目一翻,语气霸道凌厉:“赶快叫他搬走。” “可是……” “小二哥,不要为难。”晁凌风的忍耐工夫相当够火候:“替我搬好了。反正我游不了半天湖,在这里看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搬吧!” “书虫,你不服气是不是?”佩剑人得理不让人,大概是身侧不远有美女旁观,正好乘机摆摆威风。 “咦!在下可没和你生气,还有什么不服气的?”晁凌风的态度并没改变,脸上保留着泰然自若的神情,不介意对方的无礼。 “谅你也不敢,快滚!”佩剑人更神气了。 晁凌风不再理会,离座向邻桌移动。 “小二哥,劳驾啦!”他向搬菜肴移来的店伙含笑说。 少女的态度又变了,女人真不可思议。 “没出息!”少女白了他一眼,三个字说得清晰入耳。 三位佩剑人刚好分三面围住了食桌,等候店伙清理桌面。为首的佩剑人立即粗眉一轩,瞪了少女一眼,接着神色一变,变得嬉皮笑脸。 “唷!小姑娘,他是你的什么人呀?”佩剑人怪腔怪调,眼神邪邪地:“十个怀春的大闺女,倒有九个半喜欢白面书生。那小书生没出息并不足怪,他一见咱们身上的刀剑就发抖,有出息又能怎样?” 少女放下筷子,伸手按住了怫然而起的一位侍女。 “呵呵!麻兄,人家大闺女不愿意呢。”另一位佩剑人怪笑:“你可不要逞口舌之能,人家不但佩了剑,而且带了侍女和保镖呢。” “保镖又怎样?”佩剑人麻兄瞥了两位保镖一眼:“有几个钱的人家,谁不花些冤枉钱,请几个会几手鬼画符的草包来做保镖护院?你未免太瞧得起他们了。” 气氛一紧,店堂的食客惊恐地走避。 留八字胡的保镖冷然离座,怒目而视。 “朋友,你的大话说得太满了。”保镖沉声说:“在下虽说只会几手鬼画符,毕竟学了几年武,于保镖一向也胜任愉快。但不知诸位的鬼画符,到底比在下高明多少?在下焦家祥,请教尊驾高名上姓。” “麻天华。”佩剑人傲然一笑:“阁下对这姓名如果感到陌生,那么,一指高升的绰号,阁下可能有所耳闻,没错吧?” 两保镖吃了一惊,焦家祥更是脸色大变。 “原来是麻前辈,失敬失敬。”焦家祥的嗓音都变了:“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一指高升麻天华神气起来了,声色俱厉。 “在下……” “你不理会我一指高升的话了?” “在下重责在身……” “保镖之责?” “是的。” “这小女人。” “她是帮主的千金。” “帮主?什么帮主?” “青龙帮。” “哈哈哈……”一指高升轻蔑地狂笑:“原来是这段江面的小帮混混。喝!想不到小泥鳅公冶长虹,竟然有这么一位标致娇媚的女儿,真是异数。喂!漂亮的小女人,你有婆家了没有?” 少女一声轻笑,离座而起。 “我听说过你这个什么一指高升,你的穿云指可以无声无息,杀人于丈外。”少女在对方约一丈左右止步:“在天下众邪魔外道中,排名不上不下,指下的冤魂听说数不胜数。” “你这位保镖,听到大爷的名号,就吓得发抖,已经证明大爷的绰号绝不是唬人的。”一指高升狞笑:“小女人,好像你比你老爹更有勇气呢,你老爹虽然是一帮之主,大爷敢保证,他听了大爷的绰号也会发抖。” “你错了,家父不但不会发抖,而且不屑一提。”少女的笑容美极了,连旁观的晁凌风也感到心中一跳:“以我来说,我就没把你放在眼下。” “什么?你……”一指高升几乎在怒吼。 “你根本就浪得虚名。”少女一步步把对方逼向爆炸边缘:“家父功臻化境,技绝武林,像你这种浪得虚名的人物,哪值得家父计较?要不信,你可以把你的绝活穿云指,运足十成功力,向本姑娘攻击三指,看本姑娘在不在乎你的唬人绝活?喂!你只有攻击三指的火候,可不要藏私,因为你三指失败之后,本姑娘会回敬你三指。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必须利用三指的机会杀死我。相距一大,正是你穿云指威力最强劲的距离,准备发指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好!火候真不差。” 一指高升并没暴怒,反而平静下来,脸色变得阴森冷峻,鹰目中冷电森森,手一抬,一指虚空点出,一缕罡风疾射少女的左期门穴,阴狠轻薄,全无成名前辈的风度,邪魔外道毕竟是邪魔外道。 两保镖大惊,保姆也脸色灰败,已无法出手抢救,对方出其不意出手,太快了。 少女左手轻抬,纤掌内拂,可怕的穿云指力,突然消失了,传出一声泄气的异鸣。 旁观的晁凌风,已看到少女的身躯震了一下。他是行家,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少女虽然表面从容,化接指力也轻描淡写,其实纤掌已凝聚神功,已耗去不少真力,化接得不像表现那么轻松。 一指高升震惊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脸色大变,意似不信地死盯着仍然半举的晶莹如玉小纤掌,似想从纤掌中找出能轻易破解穿云指的秘密。 一指高升的两位同伴,也大吃一惊。 “你还有两指。”少女沉静地说:“希望不要每况愈下,不要真的浪得虚名。” 一指高升一咬牙,拉开了马步。 “对,你必须把全部功力运到指上。”少女继续说,她身上的斗篷出现向外飘动的现象,似乎她体内正向外涌发奇异的气流,将斗篷向外鼓张。 “一指高升!”一指高升沉叱,食中两指全力向前点出。这次有破风的厉啸发出,用上了全力。 “波”一声怪响,少女双掌一合,向上一托,向外张的斗篷猛然上升,立即下扬。 “下一指,你只能发出四成劲道了。”少女脸色一冷:“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本姑娘第一指便会废了你。” “大爷不信你仍然禁受得起。”一指高升咬牙说,重新稳下马步运气行功。 店堂回,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约花甲,面目阴沉的老太婆,手点着寿星杖,三角眼中冷电四射。 “麻天华,你真的毫无机会了。”老太婆突然说:“穿云指碰上了无为掌,指力火候如果不比掌劲强三倍,毫无胜算。她将用愚人指攻击作,你的内功也要比她强三倍才能承受得起。大痴李李怪客的天痴八式中,无为掌与愚人指,还不是最厉害的绝技。” 大痴李,一个曾经在江湖遨游了半甲子的怪杰,也叫李怪客,身分来历如谜,连他的大名也无人知晓,已经失踪了十年之久。 在遨游江湖的三十年中,被他整得很惨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几,还没听说过有谁胜得了他天痴八式的人,不论是黑白道高手与邪魔外道名宿,提起这人莫不咬牙切齿,也心惊胆跳。 一指高升大吃一惊,迟疑着不敢发指。 “你是大痴李的门人?”一指高升的嗓音变了。 “不必问根柢。”少女说:“你的年纪比我大三倍,功力也应该高三倍,就算我的武功技绝天下,毕竟火候有限,你怕什么呢?出手吧!你还有一指之力,可别要错过了。” “老身攻她的胁背,助你一臂之力。”老太婆寿星杖一伸,向前缓缓逼近:“麻天华,出手!” 店堂口又出现一位红光满面的魁梧中年人,佩了一把沉重的雁翎刀。 “老孟婆,你如果卑鄙得以两个老前辈之力,向一位小姑娘联手合击。”中年人声如沈雷:“在下的天雷掌如不震碎你的五脏六腑,从此收山退出江湖闭门思过。” 老孟婆僵住了,止步缓缓转身。 “只有你一个人?”老孟婆厉声问。 “不错。”中年人傲然说。 “落单了?” “不错。” “凭你?” “不错。” 老孟婆一声沉叱,冲上就是一记怪蟒争窝,杖动风雷俱发,抢制机先骤然进攻,全无成名人物的风度,神态狞恶已极。 刀光一闪,中年人的反应迅捷绝伦,刀出鞘便接个正着,铮一声大震,寿星杖出了偏门。 “出来!老孟婆。”中年人向店外退:“拆别人的店,你算什么成名人物?” 老孟婆哼了一声,大踏步跟出。 这瞬间,一指高升身形暴起,但见青影连闪,已从老孟婆身侧狂风似的超越,溜之大吉。 他的两位同伴,也惊恐地向店外退。 “哼!虎头蛇尾的怕死鬼!”少女向惶然退走的两个人说:“你们告诉姓麻的,他欠了本姑娘两指,哪儿见哪儿算,休让本姑娘找到他。” 店门外,传出两声刺耳的刀刃破风锐啸,然后是老孟婆的一声惊呼和咒骂,人影瞬即消失,似乎是老孟婆几乎挨了一刀,见机溜走了。 两位保镖惊喜交集,保姆和侍女更是兴奋万分。 “小姐吓走了这宇内可怕的凶魔,这件事不久便会传遍江湖。”保镖焦家祥兴奋得手舞足蹈:“咱们青龙帮的声威,毫无疑问的陡增三倍。帮主要我和汪兄保护小姐,岂知我们反而需要小姐保护,帮主居然也不知道……” “不要说了。”小姐回座落坐:“这一闹,九天玄女的人恐怕要闻风走避,无法找到他们了。” 她虽是向保镖说话,灵秀的明眸流波顾盼,却是落在晁凌风身上。 晁凌风自饮自酌,旁若无人,不理会所发生的事故,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她心中更是不悦,哼了一声。 晁凌风放下酒杯,抬头注视着她板着的秀脸,感到心中好笑,也因之而脸上有了笑意。 她冒火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她气虎虎地质问。 “我没笑呀!”晁凌风收了笑容,正襟危坐:“遭遇了这种扫兴的事,还能笑得出来呀?” “你是个不知道感恩的人。”她恼火地说。 “谢谢姑娘解危之德。”他隔着食桌抱拳为礼。 “这还差不多。”她的气消了,嘴角有俏皮的笑意。 “小姑娘,你们练武的人。”晁凌风的手作出打拳的姿态,虚空掏了两拳示意:“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是不是很好玩?” “胡说八道!”一名待女白了他一眼:“好玩?命是好玩的?不懂就免开尊口。” 晁凌风摇摇头苦笑,慢慢斟酒。他觉得,这位青龙帮公冶帮主的千金,实在比乃兄公冶胜宙要横蛮些,武功也高明多多。 姑娘们才貌超人,难免把自己看成公主,如果明白事理成熟些,倒没有什么不好。而这位姑娘,分明童稚未脱,却已经喜怒无常,不是好现象。 他决定与这位姑娘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同时,也与青龙帮保持距离。 这几天,青龙帮忙得不可开交,公冶胜宙虽然曾经派人寻找他,但并不积极,近来可能猜想他已经动身到南京去了,所以寻找他的事便搁下不再进行。 他住店用了假名,外出也换了装束,所以他相信青龙帮与太极堂,都把他晁凌风忘了。 女人进食不会匆匆忙忙,因此他结账离店,少女几个人仍在进食,目送他扬长出店。 小径绕湖伸展,弯弯曲曲穿越树林修竹。 西行里余,绕入一处湖弯,一排合抱大的垂柳中,突然踱出一指高升三个人,劈面拦住去路。 “大爷愈想愈不甘心,可等到你这小混蛋书虫了。”一指高升狞笑着说:“至于那青龙帮的小美人,大爷会找人来对付她的,把她弄到手快活快活,还可以利用她来控制青龙帮,想起来就可以乐上好半天。” 晁凌风轻摇折扇,泰然停步微笑,他不再示怯,附近不见人踪,示怯足以自取其辱。 “哦!你们三位还没走呀?”他泰然微笑:“竟然躲到这里盘算,做白日梦,太危险了。你们要等区区在下,打算怎样对付?” “毙了你这书虫,丢进湖里喂龟虾。”一指高升凶狠地说,缓步接近。 “在下与尊驾无仇无怨,也没有冒犯……” “小子,你害得大爷在那小泼妇面前丢脸,看到了大爷的狼狈相,你罪该万死。” “你这人未免太荒谬绝伦,也未免把自己不当人,这些小事是你自取其辱,怎么迁怒到在下……” “不错,在你小子来说,这件事荒谬绝伦,在大爷来说,却是理该如此。大爷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是引起事故的罪魁祸首,不宰了你,岂能甘心?” “你宰不了我的,阁下,你还有机会保全你自己不致进入枉死城,赶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晁凌风的语气仍是平和的,神色上也?挥腥魏伪浠凵惹嵋。θ莶淮亢零成?br /> “你死吧!”一指高升狞笑叫着,伸手欺进,右手疾扣他的咽喉,只要五指一收,就可以扣破他的气管。 “啪啪”两声脆响,折扇连收带发,像是同一瞬间击中一指高升的双颊,力道恰到好处。 同时,伸出的右手已被晁凌风的左手扣住了脉门,向前一带一沉。 “哎……唷……”一指高升阴沟里翻船,吃足了苦头,狂叫声中,向前俯,双腿下挫,身躯向前倾跌,几乎要跪下了。 但无法跪伏,折扇已抵住了咽喉,脆弱的竹纸制折扇传来可怕的劲道,逼紧了更脆弱的咽喉,头部不得不拼命向上抬,状极可怜可笑。 另两人大骇,惊呆了,忘了上前抢救。 “你要宰我,要将我的尸体丢入湖中喂鱼虾,对不对?”晁凌风阴笑着问。 同样是笑,但微笑与阴笑完全不是一回事,笑得一指高升心胆俱寒。 “哎……哎……轻一点,轻……”一指高升胆怯地叫,左手全力抓住抵在咽喉上的折扇,拼全力将扇往外推,却不发生任何作用,白费劲。 “你还没回答在下的话,阁下。” “是……是的……” “那么,在下也有权宰你,像宰一条虫,一头猪,或者一只鸡。” “放……放我一……一马……” “你并没有放在下一马,你在路上等我。” “饶……饶命……” “你来武昌有何贵干?”晁凌风转变话题。 “听说青……青龙帮要……要和太极堂火……火拼,所……所以闻……闻风赶……赶来看……看结果……” “其实,你该说想来浑水摸鱼。” “这……来……来的人不……不止我们几个……” “来帮谁?” “还……还没决……决定,反……反正帮实力最……最强的一方。” “唔!聪明的人,永远站在强者的一方。阁下,你听清了。” “我……我在听……” “离开我远一点,下次再让我碰上,我要卸掉你十个手指,你的一指高升绰号,就要改成无指高升了。” “我……我回避你……” “滚!” 一指高升真听话,仰面摔倒,后滚翻滚了一匝,爬起撒腿狂奔。 “还有你们两个……”晁凌风用扇向另两个惊恐的人一指道。 两个家伙打一冷战,扭头就跑。 晁凌风哈哈大笑,一手掖住袍袂,跟踪便追。 “跑得了吗?”他在后面叫:“在下要刨出你们的根柢来,以便好好记住你们这些人性已失的邪魔外道,你们必须招供……” “不要追来……”两个家伙争先恐后狂奔,势如奔马,一面不约而同厉叫。 绕过一栋大宅的院墙角,另一条小径出现两位少女,穿了朴素的村姑装,梳了两条大辫子,灵秀绝俗,令人一见难忘。 “咦!”两位少女站住了。 “不要追来,放我一马……”逃在后面的家伙情急狂叫,几乎一跤摔倒,原来一脚陷入烂泥里去了。 晁凌风脚步沉重,撒开大步急赶。他一时兴起,有意捉弄这些高手名宿。 “饶你们不得,休走……”他怪叫连天。 “救命!”几乎摔倒的人跳起来,向前飞跃狂叫,希望逃在前面的同伴回头救应。 穿小花衫裙的少女突然掠出小径,拦住去路。 “不许欺人太甚。”少女拉开马步,向急奔而来的晁凌风娇叱。 晁凌风一怔,在丈外站住了。 “武昌灵气所钟,小姑娘们都非常出色呢!”他心中暗暗喝采。 两位少女一看便知是小家碧玉,拦路的年长些,另一位不过十三四,梳了双丫髻,穿的是青衫裙,像是丫鬟。 年长些的身材发育还没成熟,却是少女们最动人、最具有青春特色的年代,美丽的面庞涌起怒意,一双亮晶晶的凤目居然也泛现冷芒。 论年岁,与那位青龙帮主的千金不相上下,但气质却各有特色。 公冶姑娘流露出高贵的逼人风华,才貌稍差的异性真有自惭形秽的感觉,甚至会心中发虚,不敢平视,会被她的光芒所震慑。 这位村姑打扮的姑娘不同,没有富贵逼人的气氛流露,令人感到可爱可亲,却又不敢亵渎。 “小姑娘,不要先入为主。”他和气地说:“你可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把他们追得像漏网之鱼。”小姑娘怒声说:“人家怕你也就算了,何必穷追不舍?所以我不许你追赶。” “他们怕我?你看到他们佩有剑。” “有剑并不一定是强者。”小姑娘理直气壮。 “罢了!再追也追不上了。”他苦笑。 “你本来就不该追嘛!” “那三个人,有一个人叫一指高升麻天华,你说我不该追,其实他们曾经要宰我。” “什么?”少女大吃一惊:“你说那三个人中,有一个叫……” “一指高升麻天华。小姑娘,你好像知道这个人。” “你说谎。”小姑娘嫣然一笑,怒气全消,妩媚地白了他一眼:“一指高升伸出一个指头,就可以在你身上戳一个透明的窟窿。” “反正人已经逃掉了,你信不信反正没有对证。” “不是我不信你的话,而是那老凶魔绝不是你这种奔跑起来像头牛的读书人,所能对付得了的。你不老实,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人提起来过这号人物,信口开河乱说,却没料到我是行家。” “行家?失敬失敬。我虽然不是行家,但那人确是自称一指高升,他用手指可以远隔丈外把人点死,我没有撒谎的必要。” “哦!那他一定是冒充一指高升吓唬你的。” “那可不一定哦!” “你的意思……” “你看,我后面是不是来了六个人?” “是的。咦!你和她们……” “走在前面那位穿黛绿劲装披斗篷的美丽女郎,你一定认识。” “唔!不认识。她后面的几个人,我……我觉得有点眼熟……哎呀!是青龙帮的人。” “那位女郎,就是公冶帮主的千金。” “公冶纤纤。”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后面百十步,正缓步而来的六男女身上:“听说过。但公冶帮主的女儿从小就随师学艺,武昌的人谁也没见过她的芳踪。” “她是大痴李的门人,天痴八式绝技火候相当精纯。不久之前,一指高升有眼不识泰山,用穿云指攻了她两指,不敢发第三指就逃走了。” “咦!你……你怎么知道的?你……” “一指高升就是因为欺侮我,才和公冶姑娘冲突的。小姑娘,你如果还以为我在说谎,你可以问问公冶姑娘,你就会明白信口开河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了。”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和这位小姑娘讲道理?根本没有这种必要。 也许,是这位可爱的小姑娘本性善良,值得他讲道理吧!至少,他觉得这位小姑娘比公冶姑娘要可爱些。 “也许你是对的。”小姑娘脸一红:“可惜我不认识公冶姑娘,我不能问她。” “那就算了,再见,小姑娘。”他从旁越过:“你是一个热心帮助弱小,纯真活泼的可爱小姑娘。” “你……”小姑娘扭头大发娇嗔。 可是,他已经脚下沉重地奔出三丈外去了。 公冶姑娘一行六人,老远便认出晁凌风的背影,脚下一紧,已接近至二十步内。 小姑娘主婢俩让在一旁,目不转瞬地注视轻快地接近的公冶姑娘,眼中有好奇的神情,也有疑云。 来至切近,公冶姑娘脚下一慢。 两只灵秀晶亮的凤目,相互吸引住了。两人同样秀丽,年岁也相等,同性相斥,双方立即有了敌意。 “你认识那个人?”公冶姑娘突然止步,指指已奔出二十步外的晁凌风背影问。 “不认识。”小姑娘爱理不理地说。 “刚才你和他站在此地说话。”公冶姑娘咄咄逼人。 “是又怎样?” “那你怎么说不认识他?” “咦!你这人真怪,我不认识他,难道就不许我和他说话吗?” “你……” “你别神气好不好?大痴李的门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小姑娘撇撇嘴说。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公冶姑娘惊问。 “是他说的。” “他说的?难怪。” “他说一指高升攻了你两指,是真是假?”小姑娘忍不住追问。 “不错,那三个家伙逃得快,不然,哼!” “咦!这就奇怪了。”小姑娘黛眉深锁,像在自语。 “什么奇怪?” “刚才有三个佩剑的中年人……”小姑娘将三个人的相貌装束简要地说了。 “对,就是他们。”公冶姑娘点头。 “三个人一前两后,像是见了鬼,拼命逃走。而他,却在后面抓住袍袂穷追,一面追一面叫喊,逃的人甚至狂叫救命。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三个怕死鬼,看到了他,一定以为我也追来了,所以只顾逃命。” “哦!原来他是你们的人?” “不是,你没问他?” “没有。” “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小姑娘不愿再说下去:“小梅,我们走。” 主婢俩嫋嫋娜娜循原来的岔道走了,不时回头察看。 公冶姑娘也目送她俩去远,方举步动身。 小姑娘主婢绕湖远出里外,显出有点心事重重。 前面百十步外,突然出现狂奔而来的老孟婆。 “女儿,拦住那老孟婆。”后面二十步外出现佩了雁翎刀的中年人,沉雷似的喝声传到:“小心她的孟婆散,别让她跑了。” “爹,她跑不了。”小姑娘娇叫,立即飞掠迎上。 老孟婆哪将一个小姑娘放在眼下?被中年人追得心中冒烟,惊怒交加中,一听这小姑娘是对头的女儿,不由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双方对进,急如星火。 一声怒吼,老孟婆疾冲的身形倏然停顿,寿星杖来一记凶猛绝伦的横扫千军,虎虎杖风发出可怕的怒号。 这一杖的劲道,足以将腰大十围的大汉扫成两段,小姑娘那纤纤小蛮腰怎禁受得了? 小姑娘急进的娇躯,也化不可能为可能,突然停止而且稳若泰山,力迫千钧的杖尾间不容发地掠过她的腹前,危极险极。 这掠过的刹那间,她的纤手闪电似的一拂,奇准地按上了杖尾,拂力骤发。 “哎呀!”老孟婆惊叫,杖的去势突然猛烈了一倍,带动了马步,杖反而将老孟婆带得斜冲出两丈外,砰一声撞断一株碗大的桃树,枝叶蔌蔌而下。 “要活的!要问她们来武昌的阴谋……”冲来的中年入一面大叫。 小姑娘一跃而上,五指如钩伸手擒人。 老孟婆杖不要了,身形着地向侧急滚,接着一窜而起,远出两丈余,落荒飞遁。 “算了,女儿!”追到的中年人急叫:“你欠缺经验,暗器可怕,追不得。” 老孟婆已逃入前面的树林,三两起落便形影俱消。 x       x       x 鲶鱼套是一座城西南的小镇,距城仅五六里,通常前往鲸鱼套有两条路,一走望山门南湖长街,一走路堤。 龙王公冶长虹的家,在镇北巡检司衙门的右首不远处,是一座有二三十座厅房的大宅院。青龙帮的总舵,则设在陈公套。 套对岸的白沙洲,是总舵快船的泊舟站。 大宅的左侧是里河,有小艇作为交通工具,可以疾驶府城,水陆交通十分方便。 重要会议在陈公套总舵进行了三天。 这已是第三次会议,议事堂戒备森严,非经内堂掌旗使者传带,任何人擅自接近,皆可能受到严重的处治。 帮主龙王公冶长虹年届半百,但像个精力充沛的壮年人,高坐案中极具威严。他的两个儿子,公冶胜宇、胜宙,分列在案两侧。 堂两侧两排长案,分别坐着全帮的精英。 左首,是帮中主要执事人员;右首,是各地分舵应召赶来参加会议的各分舵大爷,济济一堂。 这是五年来全帮最大的一次盛会,也是青龙帮有史以来,在最严重的危机下,所召开的重要会议。 总舵令主八极灵官程啸天,今天显得特别激愤,青黑色的脸庞,因激动而青中泛紫。 “帮主明察。”八极灵官站起来怒容满面,声调提得高高地:“这三天来,咱们的眼线,发现了许多掩起行藏面目的江湖高手名宿,在府城至洪山之间飘忽出没。午间令嫒不但发现一指高升、老孟婆那些凶魔,而且太极堂的堂主旱天雷,也曾经现踪。洪山是太极堂的山门重地,可知那些掩起面目行藏的江湖邪魔外道,都是太极堂暗中请来助拳,暗中计算本帮的人,太极堂消灭本帮的阴谋,已昭然若揭。帮主,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唯一可做的事,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再拖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属下坚决主张,立即主动袭击太极堂,不能等他们抢先一步下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和他们彻底了断。” 荆州分舵舵主五爪蛟陈昌,朴实的面孔显得老成持重,立即离座而起,摇摇头苦笑。 “总令主的主张,属下不敢苟同。”五爪蛟沉着地申述:“迄今为止,咱们不曾获得太极堂阴谋消灭本帮的确证。不错,江湖一些心狠手辣,居心叵测的人闻风而至,活动在府城与洪山之间,但这并不能证明这些人是太极堂请来助拳的,太极堂一定会声称无权干涉那些人的活动。咱们以之作为抢先下手的借口,名不正言不顺,不论胜负结果如何,本帮皆会受到天下江湖朋友的杯葛,千万不可贸然行事,帮主务请慎重考虑。” “陈分舵主。”八极灵官怒叫:“你好像要替太极堂说好话,你是何居心?” “属下岂敢?”五爪蛟毫不动容:“属下只是就事论事。兹事体大,牵涉到本帮的生死存亡,必须冷静权衡利害,岂能意气用事?” “你指证本座意气用事?” “属下并未指证令主。只是,令主与太极堂第四坛智坛坛主阴阳一刀阳一新,过去有些恩怨也是事实。该堂义坛坛主九天玄女于天香劫持二少帮主的事发生后,令主不等帮主下决定,便擅自派遣人手潜往洪山,意欲袭击太极堂总香堂。要不是三珠使者赶往制止,情势恐怕早就不可收拾了。” “你胡说!要不是三珠吴令主赶往勒令撤走,哪会有三江船行的事故发生?哼!” “不许互相攻讦。”龙王公冶长虹大声制止:“诸位,咱们现在是研究情势,拟定对策,而非意气用事的时候。程令主力排众议,坚决主张先下手为强,确也有点轻率,毫无证据师出无名,本帮恐将成为众矢之的,不宜操之过急。陈分舵主力主慎重,不知有何建议?” “属下认为,在没获得证据之前,本帮为防意外,必先求自保应变,以免措手不及。”五爪蛟沉静地建议:“本帮的人集中在总舵,建立严密牢固的防卫网,然后积极查证,留意小洪山镇太极堂的动静,时机成熟,再公然和他们了断。” 传旗信使四珠使者入云龙太虚羽士,轻咳一声站起。 “本帮总舵固然可攻可守。但对方如果想一举歼灭本帮的人,就希望咱们集中在总舵防守,断然不可。”入云龙充满智慧的虎目炯炯有神:“咱们人力分散,固然防守力薄弱,但必定可以避免被对方一举突袭歼灭的恶运。至少,图谋本帮的人,会考虑后果。分头袭击,他们的力量必定分散。集中袭击某一处,只能伤害本帮一部分人,而他们的阴谋,便会立即暴露,所以就不敢妄动。” “可是,四珠使者可曾想到,咱们集中防守,实力强大无比,不是可以吓阻对方妄动吗?”五爪蛟振振有词:“防止敌人,使他不敢攻,才是自保的不二法门。” “只要咱们一集中,就已经给与对方可以攻的机会。” “四珠使者似乎有故意将人手分散,予敌方逐一歼灭的机会。”五爪蛟悻悻地说。 “本使者的判断正好相反,集中之后,一定会受到致命性的无情攻击。”入云龙斩钉截铁地说。 “目前的情势,对方还没有发动的迹象,至少太极堂还没有召集人手进行攻击的准备,近期还不至于有受到致命攻击的情势发生。”公冶帮主有意中止双方的争执:“因此,本帮还是暂勿集中的好。目前最迫切的是,加强眼线的活动,分配调查监视的人手。现在,咱们来慎重调遣,组成可进可退的打击小组,以应付可能的特殊变化。根据情势估计,大规模攻击的情势还不会发生,小规模的杀手活动可能展开。因此,咱们派出的人必须小心严防意外,诸位有何高见,请提出来大家集思广益参详。” 八极灵官是最不高兴的人,他的先发制人计划受到否决,委实感到不是滋味。 五爪蛟集中防守的建议也不被接受,当然也感到极为不满。 会议在不愉快的气氛中进行,每个人的心头皆感到十分沉重。 第五章 追根究柢 晁凌风还不打算返城,他要在各处走走。 城东郊直至洪山,这十余里地面应该是太极堂的势力范围,目下却群雄出没,青龙帮的人也在其中活动,真可以感觉出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可嗅出令人不安的危机。他感到奇怪,是不是与紫虚观有关? 难道说,青龙帮也查到了这根线索? 他决定四处看看,也许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从湖南岸绕至湖北岸,小径穿花拂柳,风景绮丽,不时可以看到一群群男女游客。接近观星亭,他突然站住了。 亭内对坐着两个人,他认识其中一个:七煞书生朱坤。另一位身材像铁塔,狮鼻海口,络腮胡其色苍黄,胁下挟了沉重的连鞘九环刀。 事先,他已经在调查上下过一番工夫,看长相和那把九环刀,他猜想可能是太极堂三位副堂主之一,大副堂主金狮宋斌。 九天玄女出下策劫持公冶胜苗,用意就是替金狮报亲戚在九江失踪之仇,她怀疑是青龙帮的人所为。 金狮在这里与七煞书生交谈,是否意味着太极堂向宇内邪魔外道求援?或者他们早有预谋,要利用邪魔外道对付青龙帮? 他心中略一思量,最后向观星亭接近。 亭中心设有石桌,四周有石凳。金狮与七煞书生对向而坐,气氛显然并不太融洽。 “宋兄,不是兄弟多事。”七煞书生阴笑着说:“青龙帮绝不会因贵堂登门道歉而甘休的,早晚会向贵堂大动干戈。据兄弟所知,青龙帮的人,皆众口一词指三江船行惨案,是贵堂的人蓄意陷害该帮的阴谋,广派眼线在贵堂的地盘内活动,就是最好的说明。贵堂如不及早为谋,很可能从此在江湖除名,何不接纳兄弟的意见,请人为贵堂助拳?” “朱兄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金狮淡淡一笑:“龙王公冶长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在没获得确证之前,他不会对敝堂采取冒失激烈的行动。真金不怕火炼;本堂的人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三江船行惨案人神共愤,本堂的人怎会做出这种绝子绝孙的事,相信公冶帮主……” “公冶帮主已经相信九天玄女所做的事。”七煞书生冷笑:“当然也会相信贵堂做出三江船行惨案,以打击青龙帮威信的勾当。” “朱兄……” “算了吧!宋兄,你能忘了青龙帮掳杀令亲一家四口的仇恨,青龙帮可不前宽恕你们劫持二少帮主,作下三江船行惨案的罪行。防意如绳,不早作准备,届时后悔便来不及了。目下西雨和飞天蜈蚣都在,只要贵堂能付出些少礼金意思意思,咱们三人就助诸位一臂之力,乘机铲除青龙帮,支持贵堂接收青龙帮的基业。值得的,宋兄。” “很抱歉,朱兄的盛情,兄弟心领了。” “你拒绝咱们的帮助了?” “不是兄弟有意拒绝,而是敝堂主没有与青龙帮决绝的打算,真要火拼起来,一堂一帮谁也占不了便宜,死伤之惨,不问可知。” “宋兄,死伤是难免的,但也值得,是不是?俗语说:量小非君子……” 七煞书生突然中止说话,扭头凶狠地盯视着站在亭栏外的晁凌风,眼中凶光外射,杀机怒确。 晁凌风泰然而立,折扇轻摇状极悠闲。 “是你!”七煞书生长身而起:“你不是咸宁道上,茶亭内出现的人吗?” “正是在下,尊驾的记性不差。”晁凌风含笑点头。 “唔!你不是在下所料的平凡年轻人。” “在下不是说过吗,在乡下练了几年武。” “哼!可能西雨料中了,你小子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本书生竟然走了眼。说!你听到了些什么?” “听到阁下挑唆一堂一帮火拼。” “该死的!你不该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七煞书生凶狠地说,举步向亭外走。 “朱兄,算了,请不必和这位小老弟计较。”金狮站起伸手虚拦:“兄弟相信这位小老弟不会胡说八道的。” “宋兄,别拦我。”七煞书生断然拒绝:“只有死了的人,才不会胡说八道。” “朱兄……” 七煞书生飞跃而起,轻灵地飘落在晁凌风身侧八尺左右,眼中杀气炽盛。 “上次本书生来不及善后,让你逃掉一死。”七煞书生的语气充满凶兆:“那次你也不该在场,不该看到你不该看的事。这次……” “这次,在下又不该听到不该听到的话。” “对,所以……” “所以,你要杀我灭口。”晁凌风神色不变,甚至连轻摇的折扇也不停止:“七煞书生,能听得进忠告吗?” “什么忠告?” “不要动辄想置人于死地,把自己看成禽兽不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见得能杀得了我。” “要打赌吗?”七煞书生狞笑。 “打什么赌?” “赌你一定会死。” “不必赌,人当然一定会死,只有笨虫傻蛋才和你赌。”晁凌风笑了。 “我赌你一定会被我杀死。” “真的呀?” “半点不假。” “赌注是什么?” “没有赌注,你也得不到赌注。” “你赌我的命,你也必须用你自己的命来赌。” “那是当然。” “好吧,我赌了。” 七煞书生哼了一声,闪电似的近身,一记七煞掌吐出,突下毒手志在必得。 晁凌风早有防备,左手猛地抓出,快得令人肉眼难辨,一把扣住了拍来的七煞掌,封死了已发的七煞掌力,扣得牢牢地。 “得得得……”折扇下落如雨,全落在七煞书生的头肩上,一连七击,顶门、聪角、双肩、双肩尖……七记敲击,像是暴雨打残花。 “呃……呃……”七煞书生怪眼一翻,跪倒、仆伏、昏厥。 亭内的金狮大吃一惊,毛骨悚然张口结舌,怪眼瞪得大大地,似乎不相信所见的事实。凶名昭着,威震江湖的黑道高手,怎么像泥人一样任由对方摆布,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晁凌风拖死狗似的,将七煞书生拖入亭,往石桌下一丢,在金狮对面坐下。 “尊驾可是太极堂的大副堂主金狮宋斌前辈?”他微笑着问,态度平和毫无敌意。 “正是区区。请问老弟尊姓大名……” “暂难奉告。在下要请教的是,三江船行血案,到底与贵堂是否有关?” “不瞒老弟说,敞堂主正为了这件事,四出寻找线索,向江湖朋友打听。”金狮坐下说:“太极堂虽然也算是黑道组织,但对江湖道义从不马虎,五十余条人命,岂是稍有人性的人所能做得出来的?如此报复,未免太灭绝人性,猪狗不如。宋某不敢自命英雄,至少敝堂主旱天雷是个有担当、讲道义的好汉。就算我金狮是畜生,敢做出这种天打雷劈绝于绝孙的事,敝堂主也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宋某敢以人头保证,不是本堂的人所为。” “好,在下相信你。” “谢谢老弟的相信。” “在下要把七煞书生带走。” “那是老弟的权利。” “这恶贼早些天,也就是贵堂的九天玄女劫持公冶胜宙的同一天上午,纠合了飞天蜈蚣和西雨行云丹士,拦截女飞卫景夫人,现在又游说贵堂火拼青龙帮,似乎唯恐天下不乱,所以在下要查他的根柢。告辞。” x       x       x 七煞书生悠然醒来,发觉自己躺在湖湾的密林茂草中,浑身失去活动能力,知道大事不妙。 晁凌风盘膝坐在一旁,折扇轻摇神态悠闲。 “你输了自己的命,阁下。”晁凌风笑吟吟地说。 “你……你会……会妖术?”七煞书生惊恐地问。 “会一点。” “白莲会的人?” “不是。” “在下不服!”七煞书生大叫:“有种就和我真刀真剑公平赌命,用妖术……” “阁下,你是不是外行?”晁凌风打断对方的话:“在下用爪功逼住你的七煞掌力,能说是妖术?呸!你也配在下用妖术对付你,你少臭美。” “我……” “现在,我要口供。” “我七煞书生可杀不可辱,要命,你就拿去;要口供,你少做清秋大梦。” “好,我就拿你的命,但我并不急,慢慢来消遣你。”晁凌风脸一沉,收了折扇:“对付你这种杀人不眨眼、满手血腥的宇内凶魔,痛快地给你一下致命,简直就便宜了你,对不起老天爷。” “你要……” “我要用你自己的剑,一寸寸剥掉你的皮,一丝丝割裂你的肉,一分分抽出你身上每一条筋……” “不要!不……不要……” “你要的,我要看你到底有多硬,有多英雄。”晁凌风一面说,一面拔出那把宝光耀目的长剑:“先点你的哑穴,免得你这杂种鸡猫狗叫。” “不……不要,我……我招……”七煞书生崩溃了:“你……你要问……问什么?” “你为何要挑唆一堂一帮火拼?” “是……是飞天蜈蚣的意思。”七煞书生神魂方定:“他想向旱天雷大捞一笔,他是有名的财迷,为了金银珍宝,他什么绝事都可以做出来。我也不愿平白失去四件请他截杀景夫人的珍宝,所以答应与地合作,那次失败之后,他把四件珍宝独吞了,不分给我。” “显然旱天雷没有什么好给你们捞了。” “他不上道,我们会去找龙王公冶长虹。” “哼!干脆两面拿钱,岂不多捞一笔?你们这些嗜血的狂人。”晁凌风抽了对方两耳光:“你们为何要截杀景夫人?” “这……” “你的皮肉一定发痒了。”晁凌风的右手向下一搭。 “不要!”七煞书生狂叫,假使手一搭上皮肉,很可能会皮开肉绽,光棍不吃眼前亏,目下不是逞强的时候:“我说,我……说……” “我在听,阁下。” “西雨与冷剑景青云结有不解之仇。冷剑是白道公认的领袖人物,功臻化境,剑术通玄。他的妻子女飞卫吕巧巧,也是高手中的高手。西雨的艺业,比冷剑差了一大截,也禁不起女飞卫全力一击,自知报仇无望,因此不惜钜资,四出请人助拳,发誓要埋葬冷剑公母俩,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根本算不了秘密。这次西雨暗中跟踪景夫人,认为机会到了,仓卒间找不到助拳的人,恰好我刚抵达武昌,他找上了我。我不该贪图他的珍宝,同时也认为女飞卫不难对付,为了保证成功,我拉上了飞天蜈蚣,就是这么一回事。” 七煞书生乖乖吐实,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位江湖朋友闻名色变的黑道高手中的高手,再也顾不了自己的身分、名望、尊严,从实招供。 晁凌风对这些武林风云人物陌生得很,更不知道这些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事不关己不劳心,好奇心立即消失,懒得理会七煞书生的话是真是假,他只关心自己的事。 他的事是追查谋害他的凶手,这件事牵涉到青龙帮和太极堂。假使一帮一堂展开血腥火拼,就会影响到他追查凶手的大计。 “你给我听清了。”他一把揪住七煞书生的发结,语气凌厉:“不许你再挑拨一帮一堂火拼,你如果再敢搧风拨火,我必定废掉你一双为非作歹的手,割掉你的舌头。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了。” “在……在下记……记住了。”七煞书生痛苦地说。 晁凌风解了对方的穴道,挺身站起。 “你最好是记牢,免得我费神提醒你。”他用折扇向旁一指:“现在,给我滚!” 七煞书生略为活动手脚,一跃而起,狠盯了他一眼,撒腿便跑。 “小辈,你也给我记住。”七煞书生逃出二十步外,转身怨毒地厉叫:“我不会放过你,我和你没完没了,我要不择手段,用尽千方百计来杀死你,我……” 晁凌风哼了一声,飞跃而起。 七煞书生扭头狂奔,快极。 晁凌风将那把宝光耀目的剑,一脚踢入草丛中,冲飞奔而走的七煞书生冷笑一声,离开现场。 七煞书生逃出两里外,发觉身后没有人追来,这才放慢脚步,调和呼吸,揩拭满头大汗。 剑丢了,百宝囊也失了踪。 “这小狗整得我好惨。”他痛心极了,仰天大叫:“此仇不报,何以为人?我发誓,我……” 小径旁的一株大树后,突然踱出飞天蜈蚣吓人的身影。 “小朋友,你的誓有谁信?哈哈哈……”飞天蜈蚣怪笑:“你心目中既没有鬼神,也没有菩萨。老天爷!你这么狼狈,定然是遭到祸事了。怎样,找到金狮了,谈得怎么样?” “别提了,屠七公。”他狼狈地苦笑:“金狮不上道,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绝。在下确是遭到祸事了。” “说来听听。” “记得那天拦截景夫人的事吗?” “你别掏老粪坑好不好?”飞天蜈蚣老脸居然有点红,而且有怒意。 “记得那天凉亭中有个少年人吗?”他不理会飞天蜈蚣的态度,该说的他必须说。 “这……不错。” “那小辈扮猪吃老虎。” “什么,他……” “他是个极为可怕,武功深不可测,高手中的高手,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混帐东西。” “你没发高烧吧?语无伦次……” “你看我像发高烧吗?你看,我的宝剑、百宝囊都丢了,身上挨揍的地方还在痛呢!要不是我大丈夫能屈能伸,恐怕我七煞书生这时已经过了鬼门关,永远从江湖除名了。” “唔!你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哼!那天你突然失足,一定是那小子搞的鬼。” “怎么一回事?”飞天蜈蚣不笑了。 七煞书生将与金狮谈判,碰上晁凌风吃了大亏的经过一一说了。 “他娘的真是走了亥时运。”七煞书生最后咬牙切齿说:“这是我七煞书生成名以来,受到最惨重的一次打击,这奇耻大辱我没齿不忘,我绝不甘休。” “这小杂种可恶!”飞天蜈蚣气得跳起来:“走!带我去找他,我要剥他的皮,我要……” 两人飞掠而走,气涌如山。 可是,晁凌风已经走了。 总算不错,七煞书生抬回了自己的宝剑和百宝囊。 飞天蜈蚣本来还不完全相信七煞书生的话,这时才完全相信了。 “非找到他不可。”飞天蜈蚣恨声说:“我要乱钩分他的尸,我要……” x       x       x 东园今天似乎游人甚稀,已经是未牌正,可能游客已经陆续返城了。也可能是游客们胆子小,看到有不少佩刀带剑的人出没,唯恐惹上无妄之灾,见机走避大吉大利。 晁凌风信步到了东园,意态悠闲真像个游客。 园内设有茶居,是一座花木扶疏,颇为雅致的建筑,茶座散设在其中的五间八角亭型式的小阁内。 每阁设有生副座头,游人少时,一个人可以占一副座头坐上老半天,泡一壶好茶可以打发,要几色茶点亦可充饥。 刚踏入茶居前的小广场,右首花径同时出来了一位丰神绝世的小书生,身后带了两位清秀的十二三岁小书童,一捧剑匣一捧食盒,似乎并没带书簏。 武昌是湖广的首府,学舍书院真不少,府学、县学、江汉书院,学员当然也不少。这位小书生可能刚入学不久,因为入学最低的年龄是十五岁;看身材,这位小书生恐怕还不到十五岁。 十五岁的少年,必定壮得像头小牛犊,虽然不至于牛高马大,至少也该有大人的体型了。 东湖是游玩的地方,不带书簏是可以理解的。 小书生的儒衫不用腰带,显得更为潇洒,有意无意地瞥了晁凌风一眼,背着手悠然向茶居缓步而行。 晁凌风跟在两书童的后面,笑笑摇摇头。 他看到小书生耳垂上的环孔,一眼便看出小书生是易钗而笄的小姑娘。 他觉得,这位假书生极为出色,如果换穿了女装,绝不比先前所看到的两位美丽小姑娘逊色。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那位公冶纤纤。 女人就是好强,才貌过人的女人更是好强。 一指高升麻天华的穿云指,火候精纯威力逼人,公冶纤纤委实不必冒无谓的险,逞强硬接三指,第一指就几乎出彩。 假使一指高升的内力再深厚两分,那…… 这位假书生也携有剑,必定也是骄傲自负的武林名门闺秀。那两位小书童年龄虽小,内功的根基还相当扎实呢! 一天之内,他看到了三位出色的美丽小姑娘。可是,三位小姑娘在他心目中留下的印象,似乎都不太美好。 他是一个正常的年轻力壮大男人,对异性动心该是正常的现象。他承认这三位美丽的小姑娘都很可爱,但却不是他心目中的可人对象。 男人心目中的物件有多种:妻子、情妇、朋友……在他来说,他的心境还没有这么复杂只有单纯的好恶。 好,看到就喜欢;坏,看到就讨厌,如此而已。至于其他因素,他还没进一步思索,没有别的念头。 他本能地觉得,这位假书生很可能比公冶纤纤更神气,更骄傲跋扈。 这就是他的第一印象,他主观的印象。 五间茶亭相隔都不太远,一条花径连贯其间,中间有花圃,仅能从花木的间隙中,可以隐约看到邻亭的景况。 五间茶亭都有茶客,店伙在他的交代下,泡来一壶好茶,四碟小巧清淡的茶点。 隐约中,他看到不远处第四间茶亭内,坐了一位他不陌生的茶客,赶忙换了座位,侧面相向,暗中留了神。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又道是冤家路窄。 是行云丹士、西雨傅霖,仍是玄门方士打扮,名列天下四大邪魔的人,不会改装掩人耳目,那柄长尾拂尘,就是这位名震天下的邪魔活招牌。 西雨没留意这一面的动静,因此并没认出他的面貌。当然,他目前的穿章打扮已完全不同了。 西雨的注意力,被不远处站在花圃侧方,背向而?5囊桓銮嘤八虼撕雎粤诵吕吹牟杩汀?br /> 那人穿一袭蓝衫,梳道士髻,高大健壮,长衫下摆露出脚下所穿的抓地虎快靴;武林朋友通常喜欢穿抓地虎,可以稳定下盘。 他的发髻已呈灰白,年纪不小了。所佩的剑古色斑斓,可能是一把古剑。 “我知道你是谁了,老朋友。”西雨终于发话了:“去你娘的!你鬼祟祟在干什么?知道贫道栽了,你等笑话看是不是?” 那人徐徐转过身来,大马脸上涌起阻森的怪笑。 “牛鼻子妖道,你居然还记得我。”那人阴笑着走近,进入茶亭。 “咱们一东一西,三年两载多少要碰一次头,你的背影瞒不了我。”西雨喝了一口茶:“你东风蒙长风一直就在苏杭一带做刽子手,怎么跑到湖广来了?” “你在晋陕河西做杀手,也跑来湖广鬼混,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东风拖凳在对面落坐:“老道,你的事我清楚得很。老实说,我也感到奇怪,你能不惜工本请得到七煞书生和飞天蜈蚣,按理,你们三个人足以对付有三头六臂的神佛,足以在湖广掀起一场覆地翻天大风暴。可是,你们连一个仅可名列二流高手的女飞卫也对付不了,委实令人失望。” “你知道个屁!”西雨毫无修道人的气概:“谁也没料到泼妇那些从人,也都是武功可列二流的货色。偏偏该死的飞天蜈蚣,在紧要关头炫耀耍宝,而致失足几乎中风,所以让泼妇逃掉。” “你呀!你像一头蠢猪。” “什么?你……”西雨气得要跳起来。 “少安勿躁。”东风毫不激动,阴笑更浓:“你来武昌,是应某一位仁兄的邀请来壮局势的,却临时起意改变自己的私事,找上了女飞卫,事先既没探听江湖情势,也不镇定地侦查对方的根柢,冒失妄动,失败自在意中。幸而那天你请来了飞天蜈蚣,不然,哼!恐怕连老命都会豁上呢!” “你是说……” “你知道女飞卫有多少人前来武昌?” “这……她只是到九宫山望云山庄……” “告诉你,她的丈夫冷剑早已暗中到达武昌。” “鬼话!胡说八道……” “所以我说你是条蠢猪。”东风不住摇头:“不但冷剑来了,白道狗熊中宇内五大高手全来了。” “你……真的?”西雨吃惊了:“为何?” “宇内五大高手中的夜游神陆光,查出二十年前天下群雄毁去的灭绝谷,漏网的四大使者曾经在武昌现踪,所以传下侠义柬,暗中召集群雄赶来侦查线索。当年群雄虽然毁去灭绝谷,歼除了大部分谷中高手,可不但灭绝谷主血手天绝郝天绝失了踪,连天绝谷四大使者也神秘地脱身。这些人如果重出江湖,冷剑那些白道狗熊,早晚会被送下地狱的,所以他们一得到消息,便紧张兮兮全力以赴。女飞卫是去请电剑严涛的,为了防范意外,她那几个轿夫,全是高手名宿假扮的。要不是飞天蜈蚣出现。他们对蜈蚣毒镖深怀戒心,你和七煞书生能支持多久?哼!” “咦!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西雨大感惊奇。 “四大邪魔,我东风名列首位,你以为我浪得虚名?哼!我告诉你,武昌所发生的风风雨雨,休想瞒得了我东风。我不像你,我有些得力的手下替我办事。老道,往昔独来独往称雄道霸的时日,已经一去不回头,要活得安稳,就必须拥众自保了。” “哦!你收了一些党羽?” “不错,你有兴趣吗?” “去你娘的!”西雨脸一沉:“你要我西雨跟你走,做你的党羽?少做你的清秋大梦。” “老道,以你的声望名头,我东风还不至于要你屈从,虽然论真才实学,你比我差得太远。” “什么?你敢小看我西雨?”西雨真的冒火了,拍桌而起怒容满面。 “你永远改不了毛躁的性格,永远不能担当大任。”东风阴森森地说:“也永远不识时势,永远骄傲自负听不得老实话。我不会要你做党羽,只要求你合作。” “哼!休想。” “你会合作的,走着瞧。你要明白,合作是互惠的。以目下的情势来说,你如果不和我合作,我就没有助你一臂之力,助你死中求生的义务。” “你在说什么鬼话?” “老实话。”东风冷冷地说。 “你是说……” “你看。”东风往假书生的茶亭一指:“你已经落在冷剑荆门山庄的人监视下,附近还不知有多少白道高手待机而动。” 西雨这次真的吃惊了,悚然举目四顾。 “你说那三个小小的人,是荆门山庄的高手?”西雨心中一宽,傲态又来了:“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开玩笑?老朋友,你算了吧!” “那是冷剑景青云的女儿,归州白衣庵三圣尼的得意门人。如果你认为对付得了佛门降魔圣功菩提大真力,何不试试?去吧!可不要等她来找你,那多没面子。” 西雨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白衣庵三圣尼的门人?”西雨似乎打一冷战:“怎么可能?白衣庵三圣尼已经三十年闭关不出,不以武林人自居,也不过问江湖是非……” “你能禁止她们授徒吗?她们不想把绝学带入坟墓。” “这……你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东风与冷剑无怨无仇,荆门山庄的白道高人,凭什么敢打破我的头?” “我西雨也不见得怕三个老尼的菩提大真力。”西雨丢下一锭碎银当茶钱,溜走的意图极为明显:“飞天蜈蚣和七煞书生就在这附近,我去找他们。” “呵呵!别忘了合作互惠四个字。”东风接收了茶,取杯用茶洗涤:“我还得坐坐,想通了不妨找我,只要大叫一声,我一定听得到的,哈哈哈……” 东风和西雨两人说了半天话,声调足以让全茶园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茶亭中的假书生当然听了个字字入耳,而且一面向这一面注视。留意两人的举动。 西雨示怯溜走,但为了保持自尊,不便撒腿飞遁,警戒着大踏步出亭。 糟的是要想出店,必须先经过假书生所坐的第三座茶亭,除非他跨越花圃践踏花卉而走。 假书生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沿小花径绕来的西雨,神情轻松悠闲。 “找到了他们,请把他们带来。”假书生悦耳的语音十分动听,但在西雨的感觉上却不是滋味:“本姑娘不甘菲薄,想见识见识屠七公威震江湖的蜈蚣毒镖。你们不能纠部在途中行凶而不受惩罚,本姑娘在这里等你们。” 话说得托大,名列四大魔君的西雨怎受得了? “小女人,你未免狂得太不像话了。”西雨实在受不了啦,站在亭外的小花径上羞愤交加:“我西雨曾经栽在你老爹剑下,并不表示我西雨连你家的阿猫阿狗也害怕。你出来,贫道倒要看看你在三个老尼姑门下,到底学到了多少零碎,小小年纪凭什么敢在贫道面前猖狂。” 假书生泰然离座,背着手踱出亭外。两位小书童随后出亭,分立在后面像是保镖。 “道长是前辈,不知道可否让晚辈问几个问题?”假书生笑吟吟地抱拳施礼,甚有风度:“如果前辈不愿赐教,晚辈就不必嚼舌了。” “你问吧!贫道不一定答覆你。”西雨强抑怒火说。 “家父与前辈结怨,不论是武林道义或江湖规矩,都讲的是冤有头债有主,好汉作事好汉当,天掉下来一肩挑。前辈纠合同伴,向家母挑衅行凶报复,是否不合道义?请前辈教我。” “有道是父债子还,夫债妇还。”西雨说得理直气壮:“贫道有权这么做,你不必用什么武林道义来扣我。” “前辈有点不顾身分,没有担当……” “你给我闭嘴!”西南怒叫,恼羞成怒的神情十分可怕:“我告诉你,你爹刺了贫道两剑的仇恨,贫道誓在必报。我会利用一切机会和手段,把荆门山庄连根拔掉。贫道不断搜集奇珍异宝,请人助拳全力以赴,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前辈已经无可理喻了。”假书生冷冷地说:“似乎已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对,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你爹去见阎王。”西雨咬牙切齿说。 “你死了,家父也平安了。”假书生右手一抖,大袖上移,纤纤玉手露出袖口,向侧伸。 捧剑区的书童立即掀开匣盖,取出里面的剑递到假书生的手中。 西雨抓住机会立即出手,一声沉叱,拂尘起处,像千百根坚硬的钢针,劈面直射假书生的上盘,发出刺耳的破空嘶嘶异啸。 径大两尺以上,每一根马尾部可贯石穿墙,内力之浑厚,绝不是假书生这种年轻人所能抗拒得了的,普通的刀剑一近拂尘便会被震偏或折断。 攻得太快太猛,按理,假书生绝对无法拔剑封架,甚至想躲闪也力不从心,排尘一击中的,势在必得。 假书生突然在拂尘前消失,出现在左方八尺左右。 “邪魔之所以为邪魔,就是你西雨的本性。”假书生的剑已交到左手,右手握住了剑把:“你丢尽了武林人的脸面,卑鄙无耻……” 西雨骇然变色,似乎不相信刚才自己的一击落空了,因此身形倏止,这才发现人已到了自己的右侧。 “我不信你会变!”西雨厉叱,旋身抢进,拂尘顺势横扫,闪电似的袭取中盘。 假书生冷哼一声,长剑出鞘,进步、挥出,毫不示弱硬接攻来的拂尘,像是电光一闪,接触了。 一声异响,罡风呼啸,拂尘被震得向外张,竟然无法卷住封来的剑身。 不等西雨收势,假书生的剑乘胜追击,剑发飞星逐月,电虹破空长驱直入,深得快狠准剑道神髓。 西南大吃一惊,发觉对方剑上的神奇剑气,可轻而易举地击破他四十载辛勤苦练的以神驭刃绝学,剑以刚克柔已臻不可思议境界,不由心中发虚。接着,排山倒海似的反击光临,彻骨裂肤的剑气及体,可怖的剑虹耀目生花。 一声怒吼,他飞退八尺,连封三拂,狂乱地封架电射而来的剑虹。 剑虹无法封住,吞吐如灵蛇,一剑连一剑紧锲不舍,每一剑皆间不容发地接近身躯,每一剑皆欲贯体而入。 一退再退,绕着茶亭发狂般闪避、急退,狂乱的拂尘发出可怕的锐啸,但竟然一剑也无法封实。 剑虹皆接二连三贯拂网而入,他除了闪避疾退之外,毫无办法,完全落入挨打的危境,一双大袖已经出现了七八个剑孔,表示他快速的闪避也摆脱不了剑虹的紧迫退袭。 威震江湖的四大魔君之一,竟然在一个年刚及笄的少女剑下递不出招式。 岌岌可危,大事去矣! “东风!”西雨狂乱地叫:“我答应你合作,快来助我!” “一言为定!”茶亭中的东风欣然叫,人如怒鹰凌空而起,翩然飘落在两人身侧,人落地剑已出鞘,身剑合一长驱直入。 “铮铮!”剑鸣震耳,人影三面疾分,剑气乍敛。 假书生飘退丈外,脸色一沉。 “再不走,她的党羽一到,就走不了啦,老道。”侧飘丈外的东风怪叫:“小丫头剑术已获她爹真传,再获三圣尼的伏魔慧剑精髓,短期间奈何不了她的,走!” “休走!”假书生怒叱,向东风猛扑而上。 东风一声长笑,倒飞三丈外,笑声未落,第二次斜向跃出,立即摆脱假书生的追击。 西雨早已逃出五丈外去了,见机溜之大吉。 假书生经验不够,同时也对东风颇怀戒心,东风封住她两剑,确令她心中凛凛,显然东风比西雨高明多多,穷追猛打恐怕占不了便宜,自己格斗的经验不足,不得不见好即收,停止追赶。 回到茶亭,店外匆匆来了五名壮汉。 “小姐,怎么一回事?”最先到达的壮汉急急地问。 “碰上了东风和西雨。”假书生笑笑说:“两魔君浪得虚名,逃掉了。” “谢谢天!”壮汉脸色大变:“这两个魔君恶毒残忍,小姐今后千万要小心,请不要独自在外乱闯了,小姐,赶快回去吧!” “他们还奈何不了我,急什么呢?”假书生拒绝离开:“我觉得奇怪,那东风老魔竟然知道我的底细,他怎能知道如此详尽?他引诱西雨合作,合作些什么?” 五个壮汉不是同时到达的,最后一人急急越过晁凌风所坐的茶亭,突然咦了一声,倏然止步。 晁凌风也一怔,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似曾相识。 “是你!”壮汉突然脱口叫。 晁凌风终于记起来了,这人是景夫人的四轿夫之一。他虽然换了装,像位年轻的公子爷,但相貌丝毫未变。在一些久走江湖经验丰富的人来说,锐利的目光洞察无遗,过目不忘,所以看出是他。 他心生警兆,但并不在意,友善地向对方淡淡一笑。 “阁下,你就是那天与西雨三个邪魔,半途截击景夫人的凶手之一。”壮汉的嗓门像打雷,而且立即堵住了亭口,气势汹汹。 人影急动,假书生那方面的七个人都过来了。 “咦!你这家伙真会血口喷人。”他不悦地说:“你知道凶手两字,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你敢否认那天你不在场吗?”壮汉见同伴到达,嗓门更大了。 “不错,在下那天在场,目击一切经过。”他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们,自始至终,我一直躲在歇脚亭内,你怎么一口咬定我是凶手?” 假书生伸手阻止壮汉争辩,缓步进入茶亭。 “家母在咸宁道上遇袭的事,已经是尽人皆知。”假书生冷冷地说:“不错,那天阁下一直就躲在亭内,家母到达时,阁下与七煞书生西雨两人有说有笑也是事实。情势对你们不利,所以你不出来。” “小姑娘,你也是一个信口入人于罪的人。”他逐渐有点不耐。 “是吗?今天,你又在场,真是巧合吗?阁下又何以教我?”假书生又咄咄逼人。 “在下是来游湖的,是否巧合,怎么说悉从尊便。在我的看法,是东湖乃大众游玩的地方,人人皆可来得,乐园茶居也是人人可来的所在。我这人很讲理,奉公守法,在这里没侵犯过任何人,我应该有权不受任何人伤害。你们如果认为在下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可以去把巡捕找来。武昌是湖广首府之区,毕竟是有王法的地方。小姑娘,你最好不要任性,学学克制自己,不要武断是非。” 假书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毕竟是少见世面,在晁凌风理直气壮的指责下,有点招架不住。 “你的理由不值一驳。”壮汉赶忙替小姐解困:“当然我们并不是不讲理的人,目下唯一解决之道,是你随我们去见夫人,向夫人证明你的无辜。” “没有必要。”他一口拒绝:“我只听从执法人的吩咐,不理会任何人的胁迫。我在这里等你们半个时辰,你们的夫人可以前来和我讲理,或者找巡捕来控告我。现在,诸位请勿前来打扰。” “看来,你是有意放泼了。”壮汉怒声说:“武林人敢做敢当,恩恩怨怨一肩挑,可不要像泼皮一样混蛋,平时横行霸道,碰上强者却又向公门托庇求援。阁下,你未免太不上道了,在下只好将你带走。” “来硬的?”他放杯而起。 “不错。也许阁下比西雨高明,在下不自量力,必须领教阁下的神功绝学。”壮汉在亭外拉开马步一点手叫:“出来,阁下。” “你不制止你的人?”他向站在桌对面的假书生问。 “我也有意带你会见家母。”假书生说。 “那你最好是自己出手。”笑笑:“那天四男两女,其中包括了这位老兄,六个人联手,也仅能勉强牵制住西雨而已。” “阁下的意思,是阁下比西雨高明?” “差不多,高明一点点。” “这是说……” “这位老兄不是在下的敌手。” “哦!看来,我非出手请你不可了,你的兵刃……” “在下很少带兵刃。”他淡淡一笑:“刀剑在手,会胆壮气粗。而且,极易失手伤人出人命。” “那就在拳脚上见真章。”假书生将剑抛给书童,向亭外走:“如果你愿意随我去见家母,我会把你当成客人;如果不……” “非常抱歉,我不习惯受人挟制。”他跟出亭外:“除非我觉得有其必要,不然,谁也无法强迫我。” 亭外的花圃不大,交起手来,花木必定遭殃。先前第三座茶亭交手的花圃,目下已是花残木折。 两人面面相对,五名壮汉立即在外形成合围,防止晁凌风逃走。 “得罪了。”假书生冷冷地抱拳行礼。 “你就别客气啦!”晁凌风的神情轻松下来了,相对行礼语气更是轻松。 他觉得,这位小姑娘还不太嚣张跋扈。 一声娇叱,假书生虚攻一招现龙掌。 他错步移位,上盘手虚拨,虚攻一招海底捞月,虚捞假书生的右膝。 三招虚攻,招发即变,一沾即走,然后一声沉叱,假书生无畏地切入,似乎一闪即至,纤纤玉手到了他的右肩前,要扣他的右肩井。 他像一条滑溜的蛇,在指尖前溜走了。 而他的身形,却不可思议地到了假书生的身后,快得像是鬼魅幻形,一扭一滑一转,便换了一百八十度方位。 两人几乎是贴身滑过的,假书生一抓落空,接着连捞带扣攻了三招,每一招皆慢了那么一刹那,劳而无功。 假书生脸色一变,有点冒火了,立即发起更快速、更猛烈的攻击,势如狂风暴雨,尽展所学步步抢攻,拳、掌、指、腿全部出笼。 他在对方的凌厉狂野攻势中游走、闪掠、急旋、回错,但见人影依稀,像个有形无质的虚影,在丈余方圆的窄小空间中游走自如,观之在前忽焉在后,任由假书生尽情发挥,他却毫无反击回敬的念头。 他像是风,风是打不中抓不牢的。 假书生攻了百十招。除了几次掌指擦及他的大袖外,根本无法触实他的身躯,更不必说击中要害了。 终于,急动的人影中,传出啪一声轻响,假书生一掌拍中他的右小臂,人影倏然中分。 “不错。”他瞥了右抽一眼,神定气闲:“小姑娘,你下过苦功,好像是落英缤纷掌,和十二式擒龙手,很高明。但如想制住我,不是易事。你走吧!叫你的长辈来理论,好不好?你年纪太小,没有讲理的修养,三句话不对就摆出霸王面孔,有理也变成无理了,所以……” “你的身法有鬼!”假书生怨声说:“我要用内功对付你。” “小姑娘,不要……” 一声娇叱,假书生进马步右手食中两指虚空疾点,指尖指向他的胸口鸠尾穴。 相距丈余,进一步加上手臂的长度,指尖已拉近至八尺以内。 谁敢相信一位年方及笄的少女,指力可及八尺?那是不可能的,内家高手练气一甲子,也难臻此境界。 但晁凌风可不敢大意,并不认为这是虚声恫吓,例移一步,右手凌空斜拨。 嗤一声锐利的啸风声传出,指风斜出,八尺外一株两寸粗的丹桂,突然折断下坠。 空间里,流动着淡淡的檀香味。 “你用天心指下毒手!”晁凌风眼中冷电乍现:“好,我会去找白衣三圣尼,我不和你计较,她们不该把这门绝学,传给争强好胜心地不正的人。” “你……” 他身形乍起,倒飞三丈余,越过茶亭顶,翻越亭外侧的花圃,有如劲矢离弦,快得令人几乎看不清形影,但见身形一闪即逝,好快的飞腾术。 假书生也不慢,像飞燕冲霄,眨眼间便登上亭顶。 可是,晁凌风已经疾冲而下,比她快得多。 “不许追!”假书生站在亭顶,制止五名壮汉追赶:“这人已修至超凡入圣境界,你们禁不起他一击。” 跳下亭,假书生脸色不正常。 “小姐,你该用剑对付他的。”捧剑匣的书童说。 “没有用。”假书生悚然说:“用拳脚贴身搏击也近不了他的身,用剑同样白费劲。老天,这人是谁?” “反正是西雨请来的人,错不了。”壮汉接口。 “不像。快将信息传出,留意这个人的动静。”假书生不安地说:“他将是最可怕的劲敌。你们必须注意,千万不可冒失地向他下手。我们走!” 第六章 紫虚夜探 七煞书生和飞天蜈蚣在湖岸各处,发疯似的搜寻晁凌风,找了不少地方,找得七窍冒烟。 到达湖北岸一处湖湾,湖堤上一株大柳树后,突然闪出一个穿青袍,戴了鬼面具掩去本来面目的人。 “屠七公,留步。”鬼面人用刺耳的怪嗓音说,举起左手,左掌心金芒一闪即没。 七煞书生看不到鬼面人掌心的物品,但似乎看到了一闪即没的金芒。 飞天蜈蚣当然看到了,躁怒的神情瞬即消失,竟然一敛心神,欠身颔首为礼。 “朱兄,到前面等我。”飞天蜈蚣向七煞书生低声说,而且挥手赶人。 七煞书生吃了一惊,凛然瞥了鬼面人一眼,打一冷战,被鬼面人可怕的眼神所慑,不由自主急急退走。 飞天蜈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魔中之魔,竟然对这鬼面人如此恭顺,岂不反常?这人必定可怕极了,再不见机回避,很可能遭上横祸飞灾呢! 飞天蜈蚣等七煞书生去远,方向鬼面人走去。 “使者有何吩咐?”飞天蜈蚣抱拳行礼低声问。 “长上认为你办事不力,迄今尚无结果。”鬼面人冷冷地说。 “老朽正在加紧进行。” “进行得怎样了。” “双方都无意挑起纷争,委实……” “住口!这是你办事不力。” “这……” “你为何不另行设法?” “目下尚未绝望……如何另行设法,长上可有指示?” “聪明人造时势,愚蠢的人才被时势所左右。屠七公,机会不能坐等的,要你制造机会。” “这……” “上次你擅自行动,为贪两件珍宝,丢下正事不管,你丢人现眼不算,还打草惊蛇误了长上另一件大事。今后再擅自行动,就用不着你了。” “老朽知道。” “那就好,赶快进行你的工作。哦!西雨这个人,今后你不必过问他的事。” “好的。” “七煞书生你可以切实掌握,他会成为你最有力的帮手,必要时可以动以利害,但不得泄露长上的任何消息。” “老朽记住了。” “你走吧!” 飞天蜈蚣行礼告退,急急走了,在前面会合了七煞书生,默默地信步而行。 “屠七公,那人是谁?”七煞书生忍不住发问。 “不要多问,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会送命的。”飞天蜈蚣横了对方一眼:“你是个成了精的老江湖了,连这点都不懂?太不上道了。” “就算在下不上道好了。”七煞书生冷冷一笑:“多知道一些,也可以多一分自保的本钱,这道理我懂。你也得小心,记住我的话:走错一步,遗憾终身。” “去你娘的,不要说了。”飞天蜈蚣烦躁地说:“走,赶快找到那小王八蛋出口气,再办正事。” “什么正事。” “向太极堂捞一笔的事呀!” “金狮已经拒绝了……” “哼!他拒绝没有用,咱们利用太极堂的名义,向青龙帮点火加柴,还怕太极堂不来求我们?我会好好策划的,不能再枯等观望了。” “说得也是,青龙帮正在群情激愤中,咱们再弄掉他们几个人,那就不可收拾了,不打上小洪山镇才是怪事……咦!认识这些人吗?” 小径对面二三十步外,假书生一行七人,正急步迎面而来,由于小径弯曲,有花树挡住视线,等双方看清面貌,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鬼才认识这些小辈。”飞天蜈蚣大踏步往前闯:“你认识吗?你本来就只会与那些小辈们打交道,在小辈面前神气。” “你这老混蛋也只会交些掩去面目,见不得人的朋友。”七煞书生反唇相讥:“前面的人不算是小辈,是荆门山庄的白道英雄。” “什么?荆门山庄?” “后面第三名大汉,正是那天景夫人的四轿夫之一,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他。” “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飞天蜈蚣欣然怪叫:“可给老夫碰上了。荆门山庄的混蛋,老夫见一个宰一个,再去找西南弄些珍宝来花用,杀!” 人的名,树的影。飞天蜈蚣是黑道群邪中,可以跻身前十名高手的风云人物,连景夫人也对这老凶魔深怀戒心,江湖朋友可说闻名丧胆。 保护小姐的五壮汉心中一寒,但狭路相逢,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假书生也没有回避的意思,远在十步外便接过小书童递来的长剑,剑出鞘龙吟隐隐,她独自向前迎去。 七煞书生不甘人后,哪将假书生一个小娃娃放在眼下?飞天蜈蚣刚撤出沉重的蜈蚣钩,七煞书生已拔剑抢出,神气万分地向假书生冲去。 “我要先将你弄到手!”七煞朽生傲笑着递剑。 如果一剑中的,人岂不死了? 死了又怎能算弄到手? 这一剑攻势极为凶猛,长驱直入,不可能有活的人弄到手,一看便知是致命的一剑。 假使假书生的注意放在剑上,一定会上当。 七煞书生这一剑是诱招,诱对方封架,左手找机会用七煞掌擒人,当然剑上的劲道也有相当分量,只是目的在手而不在剑。 剑攻得凶猛,不由对方不封架,一封就会暴露空门。 可是假书生却不在意七煞书生的诡计,一声冷叱,剑发云封雾锁,铮一声封住一剑,第二剑有如电光一闪,恰好迎着七煞书生的乘势伸来的左手。 “哎呀……” 七煞书生惊叫掌心鲜血淋漓,被刺破一个寸宽的创孔,发狂般向侧斜退丈外,一照面便挂了彩,几乎断送了左掌。 冲近至一丈左右的飞天蜈蚣吃了一惊,骇然止步。 大名鼎鼎的七煞书生,怎么一招便灰头土脸可能吗?这小后生有这么可怕? “朱坤你怎么啦?”飞大蜈蚣惊问。 “我的左手……”七煞书生厉叫:“小心那小子的剑有鬼,用飞天蜈蚣收拾他们……” 假书生一声冷叱,身剑合一疾冲而上。 飞天蜈蚣可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一声狂笑,斜飞两丈外,半空中左手连扬,三道体积比镖大的黑芒破空而飞,向假书生与七名同伴分别射去。 假书生刚一剑落空,刚稳下身形,黑芒到了,不假思索一剑封出自保。 来不及躲闪也不易躲闪,黑芒走弧形袭到,奇快绝伦一闪即至,唯的办法是用剑击落。 “铮!”怪响入耳,黑芒卷住了剑,同时发散出八枚细小的芒影,速度比大黑芒快了一倍,而且是向前散飞的,控制的面积足有三尺以上。 假书生虽已运功护体,但小黑芒速度加快一倍,劲道可知必定更为惊人,凭劲道就可以专破内家气功。内家顶尖儿高手所发的暗器,只有内功火候高出一倍以上的人,才能抗拒或反震。 假书生的内功火候,不可能高出飞天蜈蚣一倍。 “哎呀!”假书生疾退八尺,左手掩住了右肩。 黑芒是飞大蜈蚣的威震武林暗器蜈蚣毒镖,镖分十二节,每节有一对可活动的钩爪,淬了奇毒。 击中人体时,镖像蜈蚣一样抓牢人体的肌肉,其中四对钩爪自行脱落飞出,钩入人体极为霸道。 十二节卷住握在手中,体积并不大。 刀剑击中蜈蚣毒镖,镖将抓牢刀剑,蜷曲收紧。而四双活动的钩爪则脱体向前散射,任何反应快捷的人,也无法躲闪。 两丈外的七个人,看到黑芒本能地散开闪避。 两名壮汉刚闪在树后,一枚蜈蚣毒镖亦到达,擦在树侧,突然钩抓住树干,尾端一搭一卷,活动的爪钩恰好析向射中树后的两名壮汉。 “哈哈哈哈……”飘落地面的飞天蜈蚣支钩仰天狂笑,十分得意。 噗一声响,假书生的长剑失手坠地,立即开始颤抖,脸色泛青。 “倒也!倒也……”飞天蜈蚣狂笑着怪叫。 两位壮汉倒了,在地上滚动、挣扎、呻吟。 假书生蹒跚地走了两步,并没倒下,晃了两晃,勉强站稳了。 但她浑身猛烈地抽搐,青灰色的脸部肌肉扭曲变形,忍受无边痛苦的折磨,强忍一口气不发声呻吟。 “小姐……”两书童尖叫,从藏身的地方窜出,向假书生奔去。 “哈哈!原来是景老狗的女儿。”七煞书生忘了手掌的痛楚,提着剑向假书生奔去:“妙极了,屠七公,咱们中了头彩……” “哈哈哈……”身后飞天蜈蚣得意的狂笑震耳欲聋。 蓦地,七煞书生吃惊地站住了。 他看到奔近假书生的两位书童,陡然止步张口结舌,惊骇地向笑声传来处注视,像是见了鬼。 人的言行出现奇异的变化,应该有合理的解释。七煞书生远在丈外,也本能地倏然止步,也好奇地转身回头,反应完全出乎本能。 狂笑声,也在同一瞬间戛然而止。 七煞书生如中电殛,感到一阵冷流起自尾闾,瞬即上升遍布全身,不由自主打一冷战。 飞天蜈蚣浑身发僵,但并没有死,张开血盆大口,似乎刚才的大笑耗气过多,一时回不过气来。 晁凌风一手抓住飞天蜈蚣的飞蓬发,一手拖了蜈蚣钩,把飞天蜈蚣向前拖来,像是拖着一条死狗,脸上笑容可掬,神态悠闲。 “是……是谁偷……偷袭老夫……”飞天蜈蚣终于叫出声音了,声如狼嚎。 “七煞书生,这次,我一定要废掉你一双手,割掉你的舌头。”晁凌风大声叫,拖着人大踏步接近:“上次你和我赌命,你输了,我饶了你,你现在又在兴风作浪,这次一定不饶你。” 七煞书生胆都快吓破了,发着抖向侧退。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七煞书生一面颤抖着后退,一面用剑指向接近的晁凌风:“不……不是我兴……兴风作……作浪,是……是屠……屠七公的……的意思……是他……” “你还敢狡辩?留下你的手!”晁凌风沉叱,拖着一个沉重的人脚下一紧:“还有你的舌头……” 七煞书生猛烈一抖,似乎感到舌头已经不在了,扭头拔腿狂奔。 “你走得了?哈哈哈……” “请不要追……来……”七煞书生狂叫,突然飞跃而起,远出三丈外,噗通通水声震耳,水花飞溅,情急跳湖逃命。 晁凌风摇摇头,拖着人往回走。 三名壮汉已扶了两位抖得十分猛烈,不住痛苦呻吟的同伴,到达假公子身侧戒备。两位书童扶住了软弱欲倒,站立不牢的假书生。 所有的人,皆用惊惧而又困惑的目光,向拖着人走来的晁凌风注视。 他们看到他拖着半死的飞天蜈蚣,拖死狗一样毫不费劲,这位江湖朋友闻名丧胆的凶魔,嘎声喊叫手脚不能动弹,真像一条死狗。 而名头同样响亮的七煞书生,表现得真像个丧了胆的可怜虫,难怪假书生这些人看得莫名其妙。 当然,他们已经看出晁凌风,就是东园茶居与小姐交手的人,小姐认为晁凌风是飞天蜈蚣的同伴,在咸宁途中截击夫人的凶手。 晁凌风走近,将飞天蜈蚣丢在地上仰面躺下,先在双肩踢了两脚,然后用夺来的蜈蚣钩,钩住老魔的颈脖,用脚踏住钩柄。 只消向下一踏,钩内缘的锋刃,便会割破老魔的咽喉,绝难幸免。 “现在,你两只手可以动,赶快把蜈蚣毒镖的解药掏出来。”晁凌风笑吟吟地说:“除非你不想活,不然就乖乖听话。” “你……你是谁?”飞天蜈蚣狂叫。 “少废话!” “你……你就是那天亭子里的人……哎……” 晁凌风俯身伸手,抓住一把肮脏的头发,手一带,硬生生将一把头发拔掉了,头皮立即冒出鲜血。 “我要好好修理你一身零碎。”晁凌风笑笑,伸手抓住了老魔的右耳,作势欲撕。 “不……不要……”老魔狂叫:“解药在……在百宝囊中,我……” “给我取出来,你一双手可以活动了。” 老魔凶不起来了,一双手颤抖着摸索百宝囊,身躯不能动,动又怕脖子受创。 “取错了药,我要不把你这老狗一块块肉分尸来喂狗,算我栽了。”晁凌风加上一句。 “我……我只有一……一种解药。”飞天蜈蚣完全屈服了,抖索的手掏出一只朱红色小葫芦:“算我有……有眼不识泰山,放……放我一……一马。” 晁凌风一把夺过小葫芦,再将百宝囊夺过,将内中的物品倾出。 果然没有盛药的盛具,囊中还有十二枚卷成团的蜈蚣毒镖,一些金银,几件珍饰,和一些江湖人使用的小工具,像百灵钥、火折子等等。 “怎么服用?”晁凌风举起小葫芦:“解药有效,你的老狗命就可以保住,不然,哼!” “服……服一颗就……就够了,片刻即寒……寒止筋松,气血回……回畅。创口小,用普通金创药即可医治,但得等创口的血由灰转红时,方能上药。”老凶魔也是个怕死鬼,十分合作。 小葫芦中足有上百颗褐红色的豆大丹丸,居然清香扑鼻。晁凌风倒出三颗,递给一名壮汉。 “快将人扶入林中救治。”他向壮汉说,顺手将小葫芦拴在自己的腰带上:“你们都走,快。” “谢谢厚赐。”壮汉由衷地行礼道谢。 “公……公子爷,请……请赐……赐示大……大名……”假公子虚弱地说,声音几不可闻。 “快走快走!”晁凌风懒得理会,挥手赶人,蹲下收拾飞天蜈蚣的百宝囊:“这老狗不敢和我赌命,那一定是真的解药。别烦我了,我要办事。” “你……你答应过的。” “我答应了什么?” “放我一马。” “我才懒得要你的命。”晁凌风取开钩,没收了老凶魔的百宝囊:“我这人是很守信用的,虽然我并没长有金口玉牙。老狗,你给我听清了。” “听……听清了什么?” “不许再挑动一帮一堂火拼,不然,哼!” “这……” “我已经向西雨提出了同样的警告,要是你们胆敢违抗,你们死定了,记住了没有?” “老……老夫记……记住了。” “记住就好,滚!” 他拖起老凶魔,在身柱穴连拍三拿下了两指,手一松,老凶魔摔倒在地,立即全身可以活动了。 “从背后偷袭,你算什么人物?”老凶魔坐起活动手脚,一面悻悻地说。 “哈哈!偷袭你,是看得起你,你知道吗?”晁凌风背着手站在一旁大笑:“要是当面动手,我一定会把你打个半死,你这一身老骨头换不了多少下,就会有许多碎骨头需要收拾了。” 飞天蜈蚣突然抓起身旁的蜈蚣钩,飞快地一蹦而起,运足了全力,形如疯狂一钩挥出,要钩断晁凌风的腰脊,咬牙切齿神情狞恶已极。 假书生一群人藏身在二十步外的树林内,派有两个人隐身林缘,向这一面监视。两名壮汉都是行家,以行家的眼光看来,这记出其不意的猝然袭击,晁凌风是死定了,不由同时惊叫出声。 一钩落空,晁凌风就在钩将及体时躺倒,双脚贴地前滑,闪电似的绞住了老凶魔的双脚,奋身急滚。 砰然大震中,老凶魔倒了,钩也抛出三丈外,像倒了一座山。 晁凌风一跃而起,哼了一声,先踢了老凶魔两脚,踢得老凶魔狂叫出声。 接踵而至的打击凶狠极了,老凶魔成了练功的沙袋,抓起来,倒下去,拳击、掌劈、肘攻、脚踢;绊、摔、扭、掼…… 老凶魔的厉叫声,终于微弱得听不见了,浑身衣裤破裂,五官流血,脸部青肿,摊手摊脚躺在地上,像是一团死肉,发出痛苦的虚脱呻吟。 “你是老骨头生得贱。”晁凌风站在一旁整衣:“如果我没有把握摆布你,会把你的兵刃放在你身旁?真是少见识,你白闯了四五十年江湖。” “你……你你……” 老凶魔想咒骂,但语不成声。这简直是挖下了陷阱坑人,制造揍人的机会,好阴险,这一顿痛揍挨得真冤。 “我有权揍你。哈哈!三两月内,你得躺在床上过太平日子了,说不定塞翁失马,焉如非福?至少这期间不会被人宰掉,所以挨这一顿值得的。这是小小的警告,希望以后你的运道转好。好好保重,山长水远,后会有期,哈哈哈哈……” 笑声冉冉去远,老凶魔挣扎着爬起,拖了自己的蜈蚣钩,可可怜怜蹒跚地走了。 在远处监视的两壮汉,目击这场疯狂的打击,惊得浑身冒冷汗,张口结舌好半天做声不得。 假使在东园茶店,晁凌风也用这种打法来揍他们,老天爷!那…… x       x       x 傍晚时分,望山门内的宾阳老店内有一场盛会,侠义道高手名宿济济一堂。 整座三进院全被包下了,二十余间上房没有一个外客。 戒备并不森严,但擅自闯入的人,包括指定的三名店伙在内,必定会被态度相当和气的人挡驾。 晚膳已毕,大多数人已各自返房盥洗安顿,客堂中灯火通明,只留下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一面品茗一面商讨目下的混乱情势。 七个人,都是当今的风云人物,侠义道中名号响亮,武功超尘拔俗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为首的人,是白道朋友公认的领袖人物,荆门山庄的庄主,冷剑景青云。这位爷年仅半百,便荣登武林至尊宝座,虽然这只是朋友们起哄而形成的浮名虚誉,其实也可以算得实至名归。 景大爷仗义疏财济难扶倾,正直慷慨富正义感,确也令江湖朋友由衷地敬佩,当然也遭到邪魔外道人士的嫉恨敌视。 荆门山庄景家,也是武林名门世家之一。 “想不到武昌的情势,乱得这样糟。”中州老槐庄二庄主定一刀徐国良摇头苦笑:“这一来,追查老魔的事便难以专心处理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阴谋。”夜游神陆光的炯炯虎目冷电四射:“一堂一帮酝酿火拼,江湖的蛇神牛鬼纷至沓来,从中煽风拨火,咱们便乱了脚步,血手天绝就可以隐身在内从中取利了。他暗我明,情势愈乱对他愈有利。” “我对那位计算拙荆,却又救了小女,痛打飞天蜈蚣的神秘年轻人,总感到莫测高深。”冷剑的神色有点不安:“他会不会是天绝谷的人?他的举动有何用意?” “查一查飞天蜈蚣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了伤,不就明白了吗?”武当紧霄宫三老之一的紫霄散仙郑重地说:“贫道猜想,他可能故意制造接近令嫒的机会,以便消去咱们戒心的毒谋。一旦血手天绝洞悉我们的行动,不难一举毁灭我们。” “玄真仙长的猜想值得重视。”潜山万松谷万松堡堡主天地一笔冯略,同意紫霄散仙的见解:“这样就可以完全知道咱们的举措动静,不得不防。” “妙手空空柏大空侠驾飘忽,假使能找到他相助,不难查出老魔的隐身处。”游僧昙本说:“他已经来到武昌,正在调解一帮一堂的纠纷,可惜他神出鬼没,不知该到何处找得到他。” “柏大侠是游戏风尘的老好人,他对结交天下朋友兴趣甚浓,对除魔卫道并不热衷。”冷剑的表弟电剑严涛,似乎对妙手空空颇感不满:“这次陆兄在磁州行脚,查出鬼影山威接获天绝令,依令前来武昌聚会的消息,便星夜奔赴老槐庄找徐二爷商量。徐二爷认为事态严重,魔崽子们聚会武昌,定有毒谋,极可能宣布东山再起,第一件事必定是发动袭击以报七年毁谷亡命之仇。因此徐二爷传下侠义柬,邀请同道至武昌聚会应变,与老魔彻底了断。可是,柏大侠先来却不现身,他那几位有过命交情的好友,迄今也踪迹不见,咱们还能依靠他吗?” “情势逼人,严檀樾。”游僧淡淡一笑:“俗语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座的几位中,除了老衲是孤家寡人游荡于天地间,无牵无挂之外,诸位都是有家有业,很少在江湖走动的人,对老魔的惨烈报复怀有恐惧,不得不挺身而出希图先发制人自保。而柏大侠不同,他游戏风尘无根无柢,一直就在江湖得意,朋友满天下,行踪愈来愈隐秘。老魔想找他绝非易事,所以最不怕老魔报复的人就是他。他犯不着穷紧张,也许他正在秘密活动,侦查天绝谷党羽的下落呢!” “但愿如此。”冷剑的口气不稳定:“一帮一堂情势不稳定,闻风而来意图浑水摸鱼的人甚多,影响咱们的侦查大计,委实令人深感忧虑。” “难在这件事咱们不明就里,不能出面干预,那是吃力不讨好,极易引起双方反感的事。”电剑严涛说:“我在想,会不会是老魔所策划的阴谋一部分?” “唔!很可能是老魔所玩弄的诡计玄虚,制造混乱的情势,以掩护他散处各地爪牙前来聚会的行动。”紫霄散仙加以分析:“老魔潜遁二十年,如果所培植的实力不足,怎敢贸然卷土重来?他当然知道咱们赶来对付他。咱们吃亏的是站在明处纷既然有柏大侠出面斡旋,应该不会有问题,咱们还是处身局外不作左右袒,以免引起误会……唔!咱们来了不速之客。” 灯火摇摇,七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掠出堂外,奇快绝伦地进入小院子。 院子不大,左右廊张挂了两盏廊灯,光线朦胧中,可看到院中站着一位黑袍人,黑巾包头,戴了青面獠牙的鬼面具。 “诸位果然不愧称当代的武林顶尖儿人物,警觉性之高,无与伦比。”黑袍鬼面人用刺耳的怪嗓音说:“可说已修至落叶飞花亦可分辨境界了。两位明暗警哨就差得太远了,现在才知道来了不速之客。” 院角跃出一位警哨,屋顶也飘落另一位。 “阁下几已修至来无影去无踪境界,倏然现身有若鬼魅幻形,佩服佩服。”冷剑以主人身分发话:“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阁下定然是当年天绝谷四大使者之一,二十年隐修,功力更上重楼了,可喜可贺。” “好说好说,谢谢夸奖。至于在下的身分,无关宏旨,反正是天绝谷的人,景大侠料中了。在下此来,奉命传达谷主的口信。” “哦!在下洗耳恭听。” “敝谷主对诸位消息之灵通,极为佩服。” “多承贵谷主夸奖。” “敝谷主之意,是自从天绝谷被毁之后,天绝令已在江湖除名,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不再对江湖朋友构成威胁。诸位实在没有再次追索赶尽杀绝的理由,所以请诸位从此不再干预敝谷主的事,留一分情意,往昔的仇恨一笔勾消,诸位意下如何?” “贵谷主以残忍的雷霆手段,胁迫天下武林同道听命于他,天绝令下,玉石俱焚,横行肆毒整整十二年之久。顺之者生,逆之者死,血腥满天下,因而导致二十年前天下群雄攘臂而起,毁去天绝谷的事故。贵谷主如果真的有意不再在江湖称雄,不再裹胁武林同道,景某又何必计较往日的恩怨是非?可否请贵谷主出面,与景某当面谈谈,以便让天下武林同道释疑?” “时机一到,敝谷主会与诸位见面的。” “何谓时机?” “日后自知。” “原来贵谷主并无诚意。”冷剑冷冷地说。 “正相反,敝谷主怀有十分诚意希望与诸位见面。” “贵谷主可以指定时地。” “届时敝谷主一定派专使奉告,在下这就将景大侠的意思禀明谷主定夺,告辞。” 说走便走,但见淡影依稀、微风飒然,隐隐轻烟流动,人蓦而失踪。 七人骇然变色,不由自主急退两三步。 “幻形术!”紫霄散仙惊呼:“天绝四使者之一,大使者无常使者。他的功力比往昔精纯数倍了,贫道竟然没看到他是怎样走的。此人必须严加防范,他是示威来的,也志在探测咱们的实力。” “他扣住咱们了。”冷剑苦笑:“谁知道老魔何时派他前来回讯?老魔比往昔更奸诈更阴险了,咱们除了严加防范之外,别无他途。咱们输了第一步棋。” x       x       x 晁凌风傍晚时分返回江汉客栈,这一天中,他碰上了许多风云人物,这些人对他侦查凶手的事毫无助益,他觉得管的闲事太多,简直是最大的浪费,因此心中作了决定,尽量避免介入于己无关的事。 二更末,黑影出现在紫虚观的西面。 十余间殿堂,西面一带有四间正在大兴土木,工程已完成十之八九,仅需进行内部的装修,因此设了阻障,阻绝香客接近。 观中有十余名有正式道士身分的法师,但却有不少没有道土身分的执役香火道人。 未完工的殿堂,夜间也当然有工人留守,名正言顺地在内住宿。因此,全观到底有多少人,又有些什么人,恐怕连道宏观主也弄不清。 黑影穿了黑长衫,黑巾蒙面,手中有一根两尺长的竹棍没佩刀也没带剑。当他出现在一座殿堂已完工的殿脊上时,真像一个鬼魂。 道观与寺院外表最大的不同,是殿顶有各式各样的雕像,有神话故事里的人物和妖怪,有会兴风作浪的鱼龙异兽。 黑影所站处在屋顶脊正中,身侧就有一座镇火塔。 “呜……呜……” 黑影发出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怪声,声音并不大,时高时低,绵绵不绝,像鬼哭,如风涛,似哀吟…… 不久,第一个人影飞跃而登,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先后共上来了五个人,把黑衫人围住了。 三名老道,两个魁梧的劲装佩刀人。 “我知道你们会出来的。”黑衫蒙面人用低沉的嗓音说:“我这人很懒,不愿到处乱找。” “你是什么人?”与他并立在屋脊的佩剑老道沉声问:“施主的慑魂魔音,火候委实精纯,似是我道中人,请亮名号。” “我姓甚名谁,说出来诸位也不曾耳闻。” “哦!怕暴露根柢。施主以慑魂魔音将贫道引出来,不知有何贵干,又有何见教?” “在下来找人。” “找谁?” “道宏观主。” “贫道就是道宏。” “失敬失敬。十年前,有一位轻功卓绝,夜间出没妇女闺房的色中饿鬼,好像是姓程。呵呵!观主对这个人是否感到耳熟?” “听说过。唔!施主不是来和贫道谈江湖典故的吧?” “顺便提提而已。” “施主有话可否明说?” “好,在下就直接了当说出来。请教,观主可知道商柏年其人?” 道宏观主深深吸一口气,一双鹰目狠盯着黑衫蒙面人,仅想从对方的身材轮廓中,看透对方的身分。 “观主,在下等候答覆呢!”黑衫人加以催促。 “贫道非答覆不可吗?”道宏观主语气变得又阴又冷,颔下的褐须无风自摇。 “恐怕是的。”黑衫人肯定地说。 “凭什么?” “不凭什么,在下只希望能找回公道。”黑衫人语气也变得凶狠凌厉:“商柏年死了,他的鬼魂从枉死城中偷回阳世,向在下托梦要求伸冤,如此而已。在下不怕世间的人却怕枉死的冤鬼缠身,不替他伸冤,在下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所以……” “胡说八道!” “不,观主说这种话就不上道了。观主管人驱鬼收妖,祈寿禳福,心目中必定有鬼有神,你本来就是沾鬼神的光,才得以任所欲为的,该知道在下被冤鬼缠身托梦,是千真万确的事,除非你报本不信有鬼神。” “你是商柏年的什么人?” “观主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呢。” “你不配要贫道答覆任何问题。”道宏观主不屑地说:“你最好立即据实回答贫道的问题。” “真的呀?” “半点不假。” “在下不信。” “你已经在贫道的五雷天心正法有效的控制下,目下你已经施展不开慑魂魔音了,除非你想骨肉化灰神形俱灭,不然还是乖乖回答为妙。” “在下不是来回答你的,而是来要你回答。商柏年上了到南京的船,客船上伙夫胡老七张罗旅客的膳食。不知道那一个天杀的杂种。骗他把一些毒药放入饭菜中,全船的人都死了,他也糊糊涂涂赔上了老命。道宏观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一手做的好事,你必须有担当,瞒得了鬼神,却瞒不了人。你这家伙好色好财,在下已经清查过所有的旅客根柢,并没有牵涉财色的事引起你下毒手的因素,所以我知道另有主谋,你只是凶手谋杀犯的中间人。在下透露得太多了,现在,你打算从实招供吗?这是你最后的洗脱机会。” “你当真知道得太多了,你下地狱吧!” 同一瞬间,五个人同时一掌吐出,火龙随掌而出,火光耀目生花。 五条火龙汇聚,响起一声霹雳狂震,火星激射,烟硝弥漫,威力骇人听闻,三里外也可以清晰地听到爆炸声,一闪的光亮有如烈日。 镇火塔化为碎屑飞走了,屋脊中断,瓦裂沙飞。 “孽障自取灭亡,罪有应得。”道宏观主得意地说:“明日派上来整修善后的人,不可派外人,以免被人看出血肉的残痕。” “嘿嘿嘿……”道宏观主身后下方的堂檐,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声。 五人吃了一惊,向下察看。 下面的堂檐中间,站着黑衫蒙面人。 “区区五枚阴雷雷火阵,绝对不可能将人化为碎屑的,你们未免太自欺欺人了。”黑衫蒙面人拂动着小竹棍说:“五雷天心正法的把戏,已经骗不了人啦!” “毙了他!”道宏观主厉叫。 五人双手连扬,暗器漫天而飞。 黑衫人哈哈一笑,一声暴响,身形疾沉。 堂檐出现一个大洞。黑衫人向下逃掉了,暗器全部落空,白费劲。 道宏首先跃下堂檐,再向下跳。 一名劲装佩刀人走在最后,刚跃落堂檐,还来不及往下跳,檐洞中突然升起黑衫人的身影。 “哈哈哈……”黑衫人大笑:“在下要逐个铲除你们这些凶手妖孽。” 一声刀啸,佩刀人拔刀出鞘。 糟了,刀刚出鞘,人影恰好近身,小竹棍奇准地击中佩刀人的天灵盖,天灵盖中分一条血槽,红白齐涌。 尸体向下飞坠,黑衫人也随之跃落。 下面是殿前的广场,先着地的四个人还弄不清怎么一回事,反正听到上面有奇怪的声息,看到有两个人坠下。 一名老道视力锐利,看清了衫袂飘飘的黑衫人,火速拔出松纹剑,不等黑衫人落地,大喝一声,剑发狂鹰展翅,挥向黑衫人的双足。 黑衫人突然吸腹收腿,上身疾沉,腿不但险之又险地从剑上反升,小竹棍也随之已落。 “噗”一声响,小竹棍毫不留情地敲破了老道的天灵盖,黑衫人也借力上升,侧空翻猛扑两丈外的道宏观主! 身形似乎变了,不是人,是鸟。 道宏大骇,怎么自己的道侣攻出一剑便死了?心中一寒,再看到不可思议飞来的人影,更是魂飞胆落。 他大喝一声,双手齐挥,黑雾随袖涌发,万千星鬼火闪烁,中间传出可怕的鬼哭神号──是暗器破空的怪啸。 黑衫人不敢大意,身影疾落,一沾地便人化逸电流光,绕一侧射到。 可是,道宏观主失了踪,借黑雾鬼火遁走了。 另两个劲装佩刀人,已见机逃入黑暗的殿堂。 “你这天杀的畜生!你跑不了的。”黑衫人站在殿阶上,向黑暗的殿堂内大骂:“我会找到你的,跑得了老道跑不了观,我不信你夜枭程景上得了天,入得了他,你必须偿命,你这卑鄙的怕死鬼!你这……” 第二天,紫虚观的老道们向外声称,观主外出云游去了,何时返观无法预计。 晁凌风当然不相信道宏观主肯轻易地弃观避祸,他不会轻易罢手。 白天不能公然地到紫虚观闹事,因此他白天留在客店。昨天出城在东湖侦查,惹了一大堆是非,再四出走动,恐怕是非更多。 早膳毕,他在房中品茗,一面仔细思量。 “我该不该向青龙帮求助?”他向自己问。 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他只有一双手两条腿,如果想早日把凶手找出来,绝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办得到的事。 青龙帮是地头龙,人手众多,全是些耳长眼尖,无孔不入的蛇神牛鬼,些少线索即可抓得紧紧的,还怕查不出江永隆、李世鸿两个失了踪的人? 道宏观主的举动,也难逃过大批人手的监视钉梢。 可是,他也考虑到青龙帮人多口杂,消息如果走漏,以后可就白费劲了,凶手必定闻风远避,鸿飞冥冥,再也休想找到凶手啦! 胡思乱想,委决不下。 第七章 临湖斗法 人躲在店中,仍然有是非。 砰一声大震,房门被踢开了。 房门本来就没上闩,响声特别惊人。 两个踢门的暴客大踏步闯入,气势汹汹。 四大魔君的两个:东风、西雨。 “果然是你这小辈。”西雨行云丹士厉声说:“那天在咸宁道上,你小辈真人不露相,破了贫道的买卖,七煞书生的话是真是假?小辈你说。” 东风眼中有疑云,不住打量他的外表与神态,似乎不信他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他太年轻了。 他放下茶杯,淡淡一笑推凳而起,一信手抓住搁在身旁的竹钩杖。 “老道,七煞书生说了些什么?”他向两人接近,神色泰然自若:“在下的长相是天生的,怎能说不露相?你总不能说我不是真人吧?要不要摸摸看?” “七煞书生说,昨天你在东湖,从背后偷袭屠七公,帮助荆门山庄的人。” “确有此事,七煞书生还说了些什么?他没说昨天他挨揍的事?” “他挨揍?谁揍他?” “正是区区在下。” “凭你?你是怎样偷袭屠七公的?” “他用蜈蚣毒镖行凶,我看不顺眼,从后面悄悄摸上去,在他的身柱穴上狠狠的给了他几下,就这样,打得他服服贴贴。呵呵!我敢保证,他今天一定起不了床。” “那么,那天在咸宁道上,也是你从后面偷偷地用暗器打他的了。” “是的!” “混蛋!你这卑鄙的偷袭混混。你说,你真是荆门山庄的人?” “不是,路见不平,看不顺眼,手痒便管闲事,如此而已。” “混帐东西……” “你娘才混帐!”他怒火上冲:“你这狗养的杂种,一大把年纪位高辈尊,怎么口这么脏?你白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不知道你这天下四大魔君之一的名头,是怎么混骗来的?你给我滚!” 他这一冒火,神情真有点唬人,像一头发威的猛虎,虎目的冷电慑人心魄。 七煞书生的名头,与西雨相当;不同的是,七煞书生名列黑道之雄,西雨名列魔道之霸。 七煞书生挨了揍,当然感到脸上无光,怎敢将挨揍的经过说出?脸往哪儿放?因此他只向西雨说晁凌风偷袭屠七公,隐下自己两次挨揍,被赶得跳水逃命的事;所以东风和西雨,都不知道昨天事故发生的经过,在心理上,并没将晁凌风看成劲敌。以他们的名头声威来说,他们也不怕劲敌。 西雨被骂得狗血淋头,气得几乎要吐血,无名火冲昏了灵智,不假思索地一掌掴出。 晁凌风哼了一声,左手上抬,上盘手噗一声架住了来掌,右手的竹钩杖伸出,有如电光一闪,钩住了西雨的后颈,真力倏发,猛地向下一拉。 西南气昏了头,反击也来得太快,来不及有何反应,被钩得向前一栽,巨大无比的力道太凶猛,想抗拒也力不从心。 估错了对方的实力,一照面便栽得好惨。 噗一声响,下颚挨了一膝盖,口中立即血出,牙齿几乎要崩落,上身一挺,眼冒金星,不知人间何世。 又一声闷响,左颈根被竹钩杖狠狠地敲了一记。 “嗯……”西雨发狂般向斜后方跌出,沉重的打击禁受不起,吃足了苦头。 “咦!”一旁的东风脱口惊叫。 双方接触太快,结束似乎更快,旁立的东风根本来不及出手相助,更来不及抢救,做梦也没料到大名鼎鼎的西雨,竟会如此不济。 “牛鼻子妖道,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晁凌风用竹钩杖向仰面摔倒的西雨一指,怒火已消:“我年轻气盛,还没修至打不回手,骂不回口的泥菩萨境界,小心我拆散你一身老骨头。” “你这小辈手脚好快。”东风的右手按上了剑把:“出其不意猝然袭击,打击有如迅雷疾风,难怪连屠七公也栽在你手上,老夫要……” “东风老前辈,你最好什么都别要。”晁凌风抢着说:“你如果想在客店中公然拔剑行凶,你要的必定是一副棺材。对付存心杀我的人,我是不会客气的,对付你们这种宇内凶魔,唯一的手段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把西雨拖走,不要赖在我的房间内。” 西雨晕头转向,踉跄爬起摇摇晃晃。 “贫道要……要将你化骨扬灰!”西雨狂叫,拔出插在背领上的拂尘向前冲。 拂尘尚未攻出,晁凌风已一闪即至,竹钩杖奇准地钩住老道握拂的右手脉门,封死了拂尘的活动,左掌重重地劈在老道的右胁下,有如巨灵之斧,这一记吴刚伐桂已用了五成真劲。 “呃……”西雨再也支援不住了,向下挫倒。 “你,拔剑吧!”晁凌风用竹钩杖向东风一指,冷笑着说:“我替你从江湖除名。” 东风的剑拔不出来了,手仍握住剑把,勇气快速地消失。 这一次西雨被击例,并非由于晁凌风的突袭,而是公平的交手,一照面西雨便倒了,可知晁凌风的真才实学,比西雨高出太多。 “带我……走……”西雨在地上挣扎厉叫,似乎腰干无法挺直,无法自己站起来。 “小辈,咱们后会有期。”东风恨恨地说,拉起西雨的手搭上肩,连架带拖将人挽住向外走。 晁凌风拾起西雨遗落的拂尘,跟出房外。 “下次见面,你们最好避开我远一点。”晁凌风将拂尘插回西雨的背领:“谁要是不自爱,我保证他灰头土脸,绝不宽贷。” 房外的院子里,有不少人探头探脑看热闹,看到满嘴是血软弱无力的西雨,看到羞愤交加的东风。 “东风西雨走了好运!”有认识两老魔的人怪叫。 “这种运,还是不走的好。”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悦耳已极:“西雨简直像垂死的老牛,大名鼎鼎的一代魔君,怎会被人打得这么惨?啧啧啧!好可怜哦!” 是一位俏丽出尘,貌美如花的绿衣佩剑女郎,身后分列着四位明眸皓齿,极为出色的俏侍女,都佩了剑,主美婢俏,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出言讥笑的绿裳女郎,显然是见多识广的江湖女英雌。 晁凌风一怔,立即被绿裳女郎的大胆,与明艳照人的绝代风华吸引,对方年华仅双十出头,竟然敢讽刺声威震江湖的东风西雨,确也令他大感诧异。 他看清女郎腰间的百宝囊上,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飞燕子。 四位侍女年岁也差不多、皆在二十上下,高耸的胸襟上,分别绣了一枝花:兰、荷、菊、梅。 “飞燕杨娟,你这泼妇最好不要在老夫面前逞口舌之能。”东风冒火地怒目相向:“等哪一天老夫有空,再陪你玩玩。” 飞燕杨娟居然不生气,院角站在走廊旁一位英俊的佩剑儒生却剑眉一挑,移步迎面挡住去路。 “东风蒙前辈,你也算是活了一大把年纪,老得快进棺材的人了,怎么说的话如此没有风度?”佩剑儒生语利如刀:“你得道歉。” 东风实在受不了啦! 今天所碰上的人,都是年轻出众的男女,一个个态度强项,全不将老一辈的人放在眼下啦!以他的声威与辈分来说,确是无法容忍的事。 他将衰弱呻吟的西雨放在廊下,鹰目狠盯着佩剑儒生,凶狠地一步步向儒生走去。 “老夫认识你这小狗。”东风狞恶的神色十分具有震撼力:“你就是那个在江湖逐臭的什么无双秀士季世豪。你自诩剑术无双,碎玉掌无双;你他娘的除了追逐在女人裙下的能耐之外,你什么都没有,狗屁空架子一个……” 无双秀士愤极拔剑,剑出鞘一半,左掌突然闪电似的拍出,在作势拔剑时,暗中已神功默运。 这一掌功力已凝聚十成,含忿一击石破天惊。 可是,姜是老的辣,默运神功的举动,已被东风看出,掌出暗劲出涌,可遥碎碑石的掌力远及八尺外,但却被东风先一刹那闪开了。 同时反击一记可摧山裂石的劈空掌,劲道似乎更为猛烈,掌风呼啸有如风涛,比无双秀士的阴柔掌力性质不同,刚猛劲烈声势十分惊人。 无双秀士的剑及时出鞘,一剑拂出,发出虎啸龙吟,猛袭而来的劈空掌劲应剑而散。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绝学,剑上已可发出无俦的剑气。 东风的剑出鞘了,眼看要发生一次空前猛烈的龙争虎斗一代凶魔与武林年轻俊彦,即将决定谁死谁活。 院口传来一声怪笑,妙手空空柏大空进入院子。 “好家伙,你们要惊世骇俗,在客店公然动刀剑拼命,不怕引起官府查办吗?”妙手空空的话震耳欲聋:“你们这一闹,武昌的江湖朋友谁也别想混了,这件事老夫非管不可。飞燕杨姑娘,是你惹起的灾祸吗?” 东风对这位白道声誉甚隆的妙手空空,确是怀有戒心,哼了一声收剑入鞘,向靠坐在廊下的西雨走去。 “哟!柏前辈,你看像是我飞燕引起的灾祸吗?”飞燕杨娟娇滴滴地说,语气中并没含有多少尊敬:“你柏大侠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怎么也信口开河?” “有这位小伙子在。”妙手空空指指刚收剑的无双秀士:“那就八九不离十是因你而起的,错不了。”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无双秀士剑眉一挠:“不要在这里以老卖老,我不吃你那一套,你最好少管季某的闲事。季某眼中认得你是前辈,剑却不认得你是谁。” “好!壮哉!”飞燕杨娟喝起采来:“无双秀士,我对你的,反感是愈来愈少了。” “谢谢姑娘青睐。”无双秀士欠身说,脸上有得意的笑容。 “不要再搧风拨火了,杨姑娘。”妙手空空摇头:“真要打打杀杀出了人命,谁也休想安逸。为了三江船行的五十二条人命,官府正感到不耐,很可能大捕江湖人出气,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时,东风已将西雨扶走了。看热闹的旅客,也议论纷纷散去。 妙手空空说完,向站在房外的晁凌风走去。 “是我惹起的风波。”晁凌风笑笑:“与那位姑娘无关。老前辈侠名满天下,侠踪现处,天大的纠纷也会平息,果然名不虚传。” “呵呵!小老弟,不要语中带刺。”妙手空空不在意他的讽刺:“老夫是专程来找你的。” “不要来找我,我忙得很。”晁凌风摆出拒人于千里外的态度:“青龙帮与太极堂的过节,有你这位大菩萨出面调解,足矣够矣!” “老弟……” 晁凌风退入房中,重重地关上房门。 “柏前辈,这人是谁呀?”飞燕杨娟笑问:“他打伤了西雨,赶跑了东风,江湖道上的高手中,怎么从没听过有这么一位年轻高人?” “刚出道的武林新秀。”妙手空空感到有点脸上无光:“似乎骄傲得很,叫晁凌风。” “晁凌风?哎呀!那不是及时阻止一堂一帮火拼的晁凌风吗?” “正是他。” “老前辈找他……” “青龙帮的帮主,想找他面致谢意,找他攀交,托老夫代,为致意。” “柏前辈,你根本就不该拖这位晁爷下水。”飞燕冷冷地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堂一帮之间,早有问题存在。一水一陆其实很难分清势力范围,也就难免有利害冲突,再加上有人从中挑拨是非,火拼是必然会发生的事。老前辈出面调解,仅压抑双方自我约束是不够的,根本问题不解决,舍本逐末从枝叶上做文章,济得甚事?老前辈见多识广,当然知道事情棘手,何必把晃爷一个初出道的人拖入漩涡里?你好心,离开他远一点好不好?” “哼!丫头,你责备老夫吗?”妙手空空怒声问。 “我怎敢?只不过骨鲠在喉,不吐不快。”飞燕杨娟冷冷地说:“我来武昌已经有好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底细。有关那些推波助澜,躲在暗处施展阴谋诡计的货色,多少也知道一些风声。本来这不关我飞燕杨娟的事,我只希望这些风风雨雨,不要波及我和我的朋友。假使有人影响我的安全,我会毫不留情地加以反击。我飞燕杨娟出道五载,亦正亦邪敢作敢为,多少有些声望,江湖上有我的地位,不识相的人胆敢向我挑战,我一定会纠正他的错误。” 说完,举手一挥,率领四侍女匆匆走了。 无双秀士冷冷地盯了妙手空空一眼,也拂袖而去。 房内的晁凌风,把双方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对飞燕杨娟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至于妙手空空这位白道英雄中的风云人物,他一直就感到这人不可信任,这也是他对杨娟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显然飞燕杨娟对妙手空空的作法不以为然。 妙手空空不再拍门找他,大概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吧! x       x       x 每一座客院,皆设有一座食厅。 江汉客栈虽然并不怎么有名,但规模并不小。 飞燕杨娟以往是在自己的房中用膳的,主婢五人住了三间上房。但今晚,她带了侍女出现在食厅中。 无双秀士在邻桌,也带有两位慓悍魁梧的中年随从。 江湖人对仆从同样讲究礼节,仆从不能与主人平起平坐,因此女的五个人占了两桌,男的三个人也占了两桌。 女人进食是很慢的,有一点身分的女人更慢。 无双秀士也显得十分文雅,而且他在小饮,当然也慢。 “喂!无双秀士。”飞燕杨娟主动向无双秀士笑吟吟地隔桌打招呼:“你什么时候才走路,去寻找追求别的女人?” 江湖朋友都知道,无双秀士文、武的才华都佼佼出群,在武林朋友中,像他这种文武全才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而他喜欢追逐美丽女人的嗜好,也是尽人皆知的事。 他最为人诟病的事,是对追到手的女人,热情会很快地下降。也就是说,他喜新厌旧的毛病实在令人不敢领教,尤其令那些卫道的名宿深恶痛绝。 他也有好处,那就是对所追求的目标从不用强硬手段,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反正以他的品貌才华,不怕找不到想爱的女人。 “我还没绝望呢,杨姑娘。”无双秀士也笑意盎然:“其实,你不必急于赶我走。” “为什么?” “多一个才华双绝、功臻化境的护花使者,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无双秀士热情地注视着对方出奇秀美的面庞:“有一天,你会需要我的,姑娘。你对我的反感和不满,也会随相处日稔而逐渐消失改观。” “不见得。我郑重地告诉你,我不喜欢喜新厌旧的男人,尤其讨厌风流自命的男人。你该已明白,我不是你那一类型的武林志趣相投江湖男女,你最好赶快另寻对象,在我这儿你毫无希望。” “是吗?我们走着瞧,呵呵!我是很有耐心的。”无双秀士大笑着说。 晁凌风就在这时候踏入食厅,立即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目光。 “晁爷,过来坐。”飞燕杨娟亲热地向他招手,指指自己的食桌对面座位:“能把天下四大魔君的东风西雨折辱得灰头土脸,你足以跻身江湖龙虎榜的前几名,有你应有的身分地位,不嫌我高攀吧?我作东,如何?” 晁凌风本来就对她有好感,这一来,想拒绝也没有堂皇理由啦! “怎能由姑娘作东?在下身边手头还算宽裕呢!”晁凌风洒脱地在对面坐下:“在下……” “武昌大概有一半以上的江湖朋友,知道你晁凌风的大名。”飞燕杨娟抢着说,向店伙挥手示意加碗筷:“我姓杨,杨娟,娟秀的娟。江湖朋友所赐的绰号叫飞燕,当然我的轻功比燕差了十万八千里,那是我的侍女,她们是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很俗,是不是?晁爷。” 态度热情大方,毫不矫揉造作,一连串沥沥莺声悦耳极了。晁凌风对这位江湖女英雌,又增加几分好感。 “在下本来就是俗人,还能说谁俗?姑娘带了四位侍女在江湖行走,想来必定很麻烦。” “人多势众呀!”飞燕娇笑:“闯道五年,我这四位侍女,可说是刀光剑影中长大的。她们的武功与经验,磨练得足以独当一面,足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老实说,举目江湖,真有胆量向我飞燕挑战的人,就没有几个。哦!晁爷是初出道的?” “谈不上出道,在下也无道可出。”晁凌风坦率地说:“在下要前往南京投奔朋友,意欲乘风破浪见见世面,做点本分买卖,正正当当过活,志不在江湖,心也不在江湖,姑娘请不要把在下看成江湖人。” “可是,你管了一帮一堂……” “在下不管谁的闲事,而是无意中卷入他们的纠纷。我年轻,修养不够,为人处事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要想伤害我,他必须付出代价。姑娘久走江湖,必定见多识广。” “不敢说见多识广,但要说不知,那是骗人。哦!晁爷好像……” “想向姑娘打听一些消息。” “说说看,我知无不言,但愿我帮得上忙。” “十年前,有一位黑道高手夜枭程景其人,突然销声匿迹下落不明,姑娘可知道有关这人的消息?” 飞燕一怔,沉思片刻。 “你找他有何贵干?”飞燕郑重地问。 “有一件血案,牵涉到他。” “多久时间的血案?十年前?” “不,最近。” “最近?”飞燕苦笑:“那恶贼一躲就是十年,音讯全无,怎么可能牵涉到最近的血案?你是不是弄错了?” “没弄错。东湖附近的紫虚观,姑娘是否熟悉?” “不算陌生,紫虚观的住持是道宏法师。这杂毛似乎有点道行,据说并不怎么规矩,贪财好色,暗中无恶不作,不是一个好东西。” “他就是夜枭程景。” “哎呀!”飞燕惊呼:“不要声张,小声些,真的?” “千真万确。”晁凌风压低声音:“我昨晚去找他,被他逃掉了,不知躲在何处藏身,我找不到他。” “如果是他,包在我身上。”飞燕学男人的举动,拍拍自己高耸的酥胸保证:“那妖道的几处秘窟,我都知道。原来他就是恶名昭彰的夜枭,难怪作了狡兔三窟的打算,他一直就在担心自己的安全。要不要我带你去找?” “在下感激不尽,先行谢过。”晁凌风抱拳致谢,心中大喜过望。 “晁兄客气。”飞燕不着痕迹地改了称呼,晁爷改为晁兄,“我们好好进食,之后请到我的住处商议,晚上我带你去,有七成把握可以找得到他。” 七成的比率,已经高出所望之外了。 晁凌风心中狂喜,想不到无意中获得有力人士的帮忙,用不着去找龙蛇混杂的青龙帮求助了。 x       x       x 夜,属于江湖人的。 夜,法、理都失去了光彩。 夜,是肉食者的天下。 自洪山向北行,有一条小径通向白杨湖。 从府城前往,不必走洪山,全程也只有十余里。 临湖建有一座幽静的庄院,那就是临湖庄,东南不远处就是九鲤山。 天黑后不久,一群不速之客便到达庄东北的树林内。 临湖庄平时就人踪稀少,四周竹木围绕,在外面看不见庄内的房屋,附近的乡民,皆对这座城内景大爷的庄院,怀有莫测高深的戒意。甚至连放牛的野孩子,也相戒不敢接近庄院外围的树林,怕被庄内的打手型恶仆抓住痛打一顿。 他们是晁凌风、飞燕杨娟与四侍女。 “杨姑娘,他真敢躲在此地?”晁凌风有点存疑,因为这里距紫虚观只有六七里,妖道如果逃遁藏匿,应该走得愈远愈好。 “不会错的,这是妖道三处秘窟中,最隐密的一处。”飞燕杨娟肯定地说:“我有正确的消息来源。不过,要进去的话,还真不容易。” “警卫森严?” “那是一定的。以往,曾经有人想打他的主意,想狠敲他一大笔金银,但都失败了。这些人知道他是不规矩的老道,却不知他是夜枭程景。” “我先进去引他出面理论。”晁凌风说:“在确实证明他的罪行前,请姑娘不要伤人。” “恐怕办不到,晁兄。”飞燕笑笑:“黑夜中刀剑无眼,为了保护自己,势必伤人,你说的是外行话。” “这……” “走吧!你该担心你自己,担心进去之后是否能活着出来。” “好吧!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已至此,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晁凌风横定了心,干脆不用巾蒙面,绕树林直趋庄们,他不愿浪费时间摸索,要快速地直入中枢。 跃登庄门顶端,终于看到庄内的灯火,似乎每一拣房舍皆悬了灯笼,暗红色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摇摆不定。 飞燕杨娟站在他身旁,阵阵幽香往他鼻孔里钻。 庄门高仅丈五六,他发现飞燕杨娟跃登时轻如鸿毛,不提气不作势,泰然上升点尘不惊,轻功已臻化境。 飞燕的绰号名实相副,名不虚传。 “奇怪,怎么院门内外都没有警哨?”飞燕杨娟不安地说:“不可能走漏消息,难道夜枭已修至未卜先知境界,先一步迁地为良避祸躲灾?” “警哨就藏身在小径的那丛修竹下。”晁凌风的语音提高了三倍:“有两个,他们正像窥伺猎物的豹,等我们经过时出其不意袭击,很可能先用暗器打头阵,或者用骗人的妖法装神弄鬼,制造下毒手的机会。” “真的呀?”飞燕大感惊讶:“你发现了?你竟然可以发现二十步外潜藏在竹内的人?可能吗?” “是他们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晁凌风俯身揭了几块瓦:“是否可能,当场见效。” 瓦片发出刺耳的啸风声,接二连三向竹丛飞去,噼噼啪啪一阵暴响,碎瓦飞藏。 果然冲出两个黑影,相当狼狈。 晁凌风突然出现在两黑影的面前。 飞燕杨娟也悄然现身,四侍女则慢了一刹那。 “擅闻私宅,大胆!”一个黑影扬刀沉叱:“你们是什么人?” “来找景大爷的,嘻嘻嘻……”飞蒸发出悦耳的娇笑:“也可以说,来找道宏观主的。或者,来找程老大,夜枭程景。可否劳驾诸他出来谈谈?” “女人?”黑影是个彪形大汉,似乎大感意外:“这里是临湖庄,你们是否找错了地方?这里没有什么道宏观主,没有什么夜枭程老大……” “有景大爷,没错吧?” “这……景大爷不在,你们……” “他如果不在,便不会要你们这些人严密戒备了。在你们向我们出手拦截之前,我仍不伤人。但如果你们出手,那就怪我们不得了。带路吧!两位。” “你这小女人口气好大,亮名号。” “飞燕杨娟,阁下大概不陌生吧?嗯?” 两大汉吃了一惊,悚然后退。 江湖上亦正亦邪声誉鹊起的飞燕杨娟,号称宇内最美丽的女霸王,连四大魔君也对她怀有戒心,其他的人就不用说啦! 不远处的花树暗影中,钻出一个黑袍人。 “领她们进去见大爷好了。”黑袍人说:“杨姑娘打上门来,你们拦不住她的。” 黑袍人说完,重新隐入花树丛中。 两大汉留下一个人,另一人乖乖在前领路。 “人的名,树的影。”晁凌风由衷地说:“姑娘是江湖的风云人物,办起事来,比我这种无名无望的人方便多多,难怪天下的人,不论贤与不肖,皆热衷于追逐名利。” “晁兄,你已经打下了良好根基,只要继续将心力投入,要不了多久,你一定可以成为江湖上的风云人物,龙虎榜上的霸王英豪。”飞燕杨娟热切地说:“怎样?有兴趣吗?” “我毫无兴趣。”晁凌风语气十分坚定。 他接着说:“我只希望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因为我是个不喜受拘束的人。过不惯你们这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日子。家师是修道的人,他过的是清静无为洒脱自然的日子,自耕自足、炼药济世换取生活所需,何等自在?我要不是想起年轻时到外面见见世面,还不愿出来走动呢!” “那么,你管闲事,也算是玄门无为无不为的信念所促成的了?” “我不是管闲事,而是他们的残忍恶毒的作为,损害我的安全,威胁我的生命。我必须制止这种事继续发生,当然也与无不为有关。如果没有这种信念的话,自己就理不直气不壮。” “哦!你找夜枭,到底为了什么血案?” “迄今为止,他仅是涉嫌人,涉嫌主谋,但在获得确凿证据之前,还不能认定他的罪行。” “好,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谢谢你,杨姑娘。” 经过了一些厅舍院落,似乎不见任何人迹。领路的大汉埋头急走,后面的晁凌风与五女也不以为怪。 似乎正踏入一座花园,前面轻涌着淡淡的云雾。 “沾些药末蘸在鼻端。”晁凌风将手掌伸至飞燕面前:“丹丸每人吞服一颗。” 飞燕顺从地将四侍女召近,从他掌中各取走一颗豆大的丹丸,蘸掌中的粉末抹在鼻端,一阵清香入鼻,五女皆感到脑门一清。 “是毒雾吗?”飞燕在他耳畔低声问。 “是的。不久之后,恐有异象出现,你们千万不要惊慌失措,一切异象皆迷惑不了定力深厚的人。” “妖术?这……”飞燕的语气中流露出不安的情绪。 心念主宰行动。 心怀恐惧的人,首先便失去精神力量的支持,后果相当可怕。 “你们不宜深入。”他低声说:“就在此地列阵戒备,我进去与妖道理论。” “不,我要跟你进去。”飞燕断然拒绝,极为自然地挽住了他的左臂弯,女性倚赖的天性流露:“叫小兰她们在此地戒备就够了。” 鼻中已隐约嗅出怪味,空气流动所发出的轻微声息,也有令人心烦的感觉,薄雾中的花树也偶或自行摇动,有如山精木怪跃然欲出。 小兰四侍女依言停步,隐下身形全神戒备。 晁凌风盯紧大汉的背影,夷然无惧大踏步而进。 飞燕也许真的心怀恐惧,挂在他手膀上的娇躯愈好愈近,似乎怕他突然会消失。在危险的环境中,女人的确需要坚强男人的保护。 大汉突然止步,然后整衣,诚惺诚恐地下拜,用的是俯伏式。 “弟子谨遵仙师法旨,将入侵的凡人带到。”大汉以额触地大声叩告。 “退!”前面男影中传出人声。 “弟子遵命。”大汉叩拜再四,起立,再拜手,躬身倒退。 “好神气。”飞燕感慨地说:“这就是人人皆不惜一切去争取的地位,高高在上掌握众人的生死荣辱,这种成就感是任何事都不能取代的。” “你很向往吗?”晁凌风低声问。 “不,我是女人。男人到了这种地步,获得惊人的权势,他就是人所敬畏的王霸;女人一旦也获得同样的成就,反而被人看成武则天。我,没有这么高的野心。” 前面雾气汹涌,突然异光闪动,雾气一分,不可思议地出现两个高有丈余,遍体金光闪烁的戎装金甲神将。 飞燕大吃一惊,本能地纤手一扬,银芒破空飞射,三枚小银梭鱼贯射向左面的金甲神。这是惊骇中的自然反应,一种出乎本能的自卫举动,但普通胆气不够,心目中信鬼神极为虔诚的人,就会情不自禁跪伏下来膜拜。 金甲神巨灵之掌一挥,狂风骤起,而且一声霹雳,满天金蛇乱舞,三枚小银梭失了踪,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妖女大胆!”金甲神沉喝,刚才所发的异象也同时消失了:“还不跪伏等候天师的法旨?” “我……”飞燕快惊昏了,双腿发软,娇躯战栗,想说话,似乎咽喉被人扼住了。 晁凌风则站得笔直,右手紧握住竹钩杖,长衫下摆和大袖无风自摇,像是站在狂风中,气流的旋转呼啸声,在他四周发出时高时低的异啸。 “定下心神。”他挽紧了飞燕,语气坚定有力:“我不知道,你眼中看到了些什么异像,你一定看到了某些心中畏忌的事物,听到了某些奇异的声息。但不要怕,鬼由心生,定神敛意,收起杂念。” “晁兄,我……我看到两……位金甲神,好……好高,好……大……”飞燕发觉晁凌风的大手按上她的肩头,便发现身上的无形压力突然消失,可以说话了。 “哦!真的?你怕神吗?” “我……” “现在还看得见吗?” “咦!消失了呢!”飞燕胆气壮了些:“晁兄,你……你刚才没……没看见?” “我所看到的是,有人利用法器专用的聚光灯,利用烟雾为幕,照出可以吓唬人的各种光影。这些烟雾中,有令人迷乱昏沉的药物,你心中想到什么,就可以看到什么;行家来说,这就是幻术。” “好……可怕。”飞燕余悸仍在。 “定下心神,根除杂念,就不再可怕了。”晁凌风拍拍姑娘的背心,语音猛地提高三倍:“阁下今晚的道行,似乎比昨晚高深十倍。这里才是你道宏观主的真正巢穴,在下找对地方了。撤去妖术吧!不要让在下打进去玉石俱焚。” 远处传来三声钟鸣,烟雾一阵汹涌,异光溘逝,中间现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便是一栋幽暗的大楼。 阶上,巨大的门廊柱两侧,八名夜叉奇形怪状担任门卫,每一柄银芒闪亮的托天叉又大又沉。 要不是心理上早有准备,乍一入目真要把人吓昏。 “地府冥宫,进入者生死自行负责。”大开的中门出来了一位巨灵似的狰狞鬼王,高举着慑魂旛沉声叫。接着举旛一挥,黑雾涌发,转身大踏步走了。 “刚才装神,现在弄鬼,这点点道行吓不倒区区在下。”晁凌风大声说,握住飞燕发抖的手,挽手举步向黑暗的所谓冥宫走去。 飞燕已说不出话来,紧张得掌心直冒冷汗,下意识地死死抓紧了晁凌风坚定强劲的大手,畏畏缩缩地挪动双脚。 假使没有晁凌风在旁,她可能已经逃出三里外了,那八名狰狞可怖的高大夜叉,真可以吓破胆小朋友的胆子。 他们升上门阶,必须从八柄叉尖前穿越,真需要相当壮的胆气。 晁凌风神色泰然,从黑雾涌腾中,从容自叉尖前穿越。心胆惧寒的飞燕,从他身上获得勇气,不再发抖,对他的镇定从容极感佩服。 踏过尺余高的门限,厅中突然亮起惨绿的幽光。 飞燕又是一惊,又开始发寒栗了。 不是厅,确是一座殿堂。 墀下列有拜台拜垫,上面是神座神案,高坐着一位阎王。 案侧,是判官、主簿。 案前两旁,四个人:牛头、马面、黑、白两无常。 两厢,两列鬼王、鬼卒、鬼魂等等。 没有人移动,没有任何声息,寂静如死,落针可闻,似乎这些阎王鬼卒,全是木雕泥塑的。 唯一动的东西,是流动着的、有草霉气息、偶或杂有腥味的淡雾。 “闪在门侧等我。”晁凌风附耳向飞燕说:“背部必须不能让人接近,任何声息与异状,皆不可大惊小怪。记住,你所看到和听到的,都是幻象,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记牢了。” 她如催眠,竟然一反刚才的常态,默默地、顺从地侧移,移至门侧的墙壁倚壁而立。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是晁凌凤在她的意识中动了小手脚。恐惧消失了,意识也陷入朦胧,她只有一个念头:倚壁戒备,保护自己。 她能听到,能看到,但引不起她情绪的激动。 “你到了幽冥地府。”上面的阎王说话了。 “哈哈哈哈!”他仰天狂笑,声震屋瓦:“就算是到了幽冥地府,在下也要把道宏观主带走。” “为何?” “那是在下与道宏观主的事。阁下,你是道宏观主的师门长辈吧?在下惟你是问。” “大胆!” “胆不大就不会来,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少在我面前神气,我不吃你那一套。” “你是什么人?” “晁凌风,你不至于没有印象吧?” 阎王眼神一变,似感意外。 “难怪你敢猖狂。”阎王厉声说:“拿下他。” 腥风压体,黑无常一闪即降,一声怪响,锁魂链突然挟呼呼罡风,拦腰缠到。 钩正是对付链的最好兵刃,竹钩杖一闪,便钩住了缠上来的链。 晁凌风不再客气,左掌同时一扬、一抓、一抄、一挥,但这些变化太快,即使在对面也无法看清,只能看到他的手掌伸出,如此而已。 砰一声大震,黑无常斜飞丈外,重重地惯倒在墀角,似乎骨头已被摔散了,伸手伸脚抖动,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这点点伎俩,少来献宝。”晁凌风大声说,从竹钩上取下夺获的八尺长锁魂链,左手将链抡得呼呼怪响:“下一个动手脚的人,就不会如此幸运了。” 从双方的距离估计,他的手掌确已触及黑无常,因此极易被旁观的人误认是被他将人掀扔而出的,并没任何奇处。 但在扮阎王的人看来,却又另有看法,黑无常练有精深的气功,拉开马步屹立如泰山,即使用千斤巨锤痛击,也难将马步撼动分毫,绝不可能人一沾掌,便被摔飞攒倒,人毕竟不是纸糊的。 那么,黑无常必定是被某种不测的武功所制,不明不白吃足了苦头。 “咦!孽障果然有所恃而来。”阎王惊讶地叫:“你们要小心……” 白无常一声怪叫,挺无常棒飞扑而下,棒一伸毒烟喷出,灰雾远及丈外。 晁凌风及时右闪,毒雾无功。 无常棒势如崩山,来一记力道千钧的横扫千军,威力笼罩三丈方圆,挨上了必定腰折体裂。 虎虎罡风声如万顷松涛,潜劲直迫三丈外。 棒到人影下缩,委地直贴高不足一尺。 棒挟风雷掠过,人影重现伸张。 锁魂链有如电光一闪,快得肉眼难辨,殿中本来就幽暗,满殿映着绿色的幽光,视力大打折扣,因此谁也没看到链子飞出。 白无常惊叫一声,身躯突然向下一颜。接着,无常棒余势未尽,带动了白无常的身躯,向左廊柱前飞旋而去,去势惊人。 左廊的鬼卒们大惊失色,惊恐地走避。在轰然大震中,无常棒扔出,白无常也重重地摔倒。 晁凌风站在原地,左手的锁魂链抡得呼呼怪响。 先前白无常进招的地面,遗留下一条人腿,自膝盖以上四寸左右折断,是被锁魂链硬生生勒断的。 鲜血仍在流出,血腥刺鼻。 “下一个人,如果没练有铁颈功,最好不要出来送死。”晁凌风抡动着链子说:“即使这人的颈脖,比白无常的腿坚硬十倍,在下也可以用链子把他的颈脖勒断,灵不灵立可分晓。” “仙师替我……报……仇……”白无常在两名鬼卒的救助下,声嘶力竭地狂叫:“我……我右腿……哎……唷……轻一点……” 猝然一击,吓坏了不少人。 扮阎王的人骇然一震,挺身站起,顺手拈起案上搁着的松纹古定剑。 “弟子收拾他。”扮判官的人沉声说,抓起案上笔架中的判官笔,举步下墀。 晁凌风眼神一变,一双虎目突然反射出幽绿色的光芒,像煞了夜间肉食兽类的眼睛,左手的锁魂链不再抡动,斜垂在身前徐徐左右轻摆。 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一种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得出的怪异气流内,双袖与袍袂,有韵律地徐徐飘扬。 判官笔向前一伸,判官口中念念有词,笔尖突然幻发一星异光,碧中带金渐渐扩大。 风生五步,寒气袭人,云生殿顶,雾起两廊。 呆立在壁前的飞燕,感到这刹那间,天地突然变色。 她看不见阎王、看不见鬼卒、看不见晁凌风,但见眼前一片灰茫茫,天地一色,已一无所见,一无所有。 寒风飒然掠过,好冷。 她打一寒噤,本能地、下意识地拔剑出鞘。 她听到一声轻雷,眼前突然出现各色各样的七彩奇光流转闪动,然后狂风呼啸,走石飞沙。 风和沙,都打不到她的身上,反正就在她身前不远,她可以看得见,感觉得到。 接着,无数天兵天将往复冲杀,各种传说中的怪兽异禽奔腾博击。 她所看到的是惊心动魄的战场呈现在她眼前,而她却是在战场边缘的旁观者,一切厮杀与她无关。 她想叫,叫不出声音。 她想动,全身已经麻木不受控制。 她除了旁观之外,毫无办法。 她只知道自己在心中狂叫:“晁兄!晁兄……” 她知道自己关心晁凌风的安危,可是,她毫无办法。 天兵天将厮杀良久奇禽异兽倏灭倏现,杀击与吼声,令她心胆俱寒,全身汗出如雨。 厮杀呐喊中,出现一条巨大无朋的青龙,张牙舞爪旋舞,天动地摇。 传出连续数声锐啸,破风声刺耳。 她神智略清,这种锐利的破风声她熟悉极了,那是暗器飞行的厉啸声。她是暗器的大行家。 她的小银梭在江湖上人见人怕。 又一声轻雷,青龙突然隐没,一道青虹夭矫而起,似从迢远的云天深处横空而至,愈近光芒愈盛,终至耀目生花,挟风雷突然麇临宇宙。 这瞬间,狂风乍起,电闪雷鸣,似乎天门突然洞开,雷电自天疾下,深入九幽地底,洞开冥狱之门。 她张口结舌,浑身可怕地战栗。 接着,她听到一声熟悉的沉叱。 是晁凌风的叱声! 她像是如从恶梦中惊醒,眼前幻象全消。 眼中呈现先前的幽暗殿堂,没有云雾、没有风雷、没有青虹、没有金甲神兵、没有青龙、没有奇禽异兽。 她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恶梦,这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晁凌风站在那儿,像一座屹立的天神。 他的锁魂链,缠住了判官的脖子,判官仰躺在他脚下。他拉紧了链,脚踏住判官的小腹。 “噢……”判官的喉间,发出可怕的叫号,双手死扣住链子,阻止链上传来的可怖勒劲。 “你这点点道行,再修炼二十年,也奈何不了区区在下。”晁凌风冷冷地说。 他用竹钩杖打掉判官的判官帽,刮动判官脸上的化装油彩:“原来你是道宏观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上面的阎王已离开案座,站在神案前,右手仗剑,左手握住作法器的串铃。 “放了他!”阎王沉喝:“本仙师要以一甲子道行,斗一斗你这外魔不侵的武林高手。” “你最好等一等,在下处置了这妖道,再和你了断,斗法赌命,在下一概奉陪。”晁凌风说。 “不,本仙师……” “你如果等不及,在下先炼化这妖道。” “哼!不要用人质威胁本仙师。” “你怎么说,那是你的事。在下只对办自己的事有兴趣,不受任何外力所左右。” “师……父……”道宏观主嘎声叫:“救救弟子……弟子受……受不了……” “哦!原来你这位扮阎王的人,是道宏观主的师父。”晁凌风恍然:“打了小的,老的必定会出头。同样地,在下处置了小的,然后找老的。你不会甘休,在下也不会罢手。小的所做灭绝人性的罪行,也必然是老的在主谋。” “住口!你说什么灭绝人性的罪行?” “何不等在下先问问小的?” “你……好,你问吧!” “呵呵!道宏观主,令师的话,你可听清了?”晁凌风向快咽气的道宏问:“要不要令师再说一遍?” “我……我我……”道宏终于崩溃了。 “说吧!商柏年是你的什么人?” “这……” “这里除了令师之外,还有不少人,有些是你的同门,有些是你的属下,希望你不要撒谎。” “他……他是替贫道跑……跑腿的信徒。” “你要他到南京谋生路,那是大吉大利大发的方向,对不对?” “是的。” “他却不吉不利不发,反而送了命,你这大法师不替信徒指示迷津,反而指引死路。啧啧啧!你也真够狠。你知道他与伙夫胡老七有交情,可以接近厨房。请教,商柏年向谁取得毒药?” “这……” “是你给他的?说!我在听。” “老天!不……不是我。”道宏狂叫。 “谁?李世鸿?还是江永隆?” “这……” “说!” “是……是江永隆。” “江永隆的真名号是什么?” “我的天!我怎么知道?我接受了一个人五千两银子,条件是差一个可以接近胡老七的人,将一包可以令人昏睡的迷药放入饭菜中,如此而已。全船暴毙的消息传来,我也难过了好些天,我只知道他们要迷昏全船的人作案,怎知他们志在杀光船上的人?我……” “你这天杀的畜生!你敢说你不知道?作案会给你五千两银子?五千两银子挑也要三四个人。找一个杀手谋杀一个人,一百两银子也有人抢着干,你……” “我发誓,我真不知道他们要谋杀全船的人。三江船行与青龙帮关系密切,我与青龙帮的人也小有交情,我怎会丧心病狂帮助他们去谋杀五十二个人?” “他们?那么,除江永隆之外,还有几个人?” “我知道还有一个……” “李世鸿?” “我不知道,反正另有一个,那人才是将毒药交给江永隆的人,由江永隆交给商柏年施放。” “哼!你都不知道,给你五千两银子的人,你该知道了吧?” “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晚上来的,戴了头罩,银票是荆州宝泉局所发,三省通兑的官票,凭票即付十足兑现的铁票,我一点也不清楚那家伙的底细。” “你说谎!”晁凌风冷笑。 “我如果撒谎,天打雷劈!”道宏罚起咒来。 “我就知道你撒谎,你的心事瞒不了我。” “冤枉!” “晁凌风,且慢!”扮阎王的人高叫。 “阁下有何见教?” “你是青龙帮请来追查的人?” “不是,在下与青龙帮毫无干连。” “那你……” “在下是受害人之一。全船五十二个人,失踪了三个,失踪的人有江永隆、李世鸿,和区区在下。要不是在下命大,恰好那天吞服了一些辟毒保元养神的药物,仅昏睡了大半天,不然早就死了。” “五十二条人命关天,这孽障居然敢做出这种残忍恶毒灭绝人性的事,你不追究,本法师也不会不管,请交给本法师盘问……” “不,在下要自己问。”晁凌风断然拒绝:“在下要将人带走,片刻再将人带回交还阁下,阁下有意见吗?” “这……好,本仙师答应你。” “谢谢。请照顾飞燕杨姑娘。当在下将人带回,而杨姑娘有些什么三长两短,其后果之严重,阁下应该明白,暂且告辞。” 声落人动,但见黑影一闪即逝,微风飒然,人已失踪。 “晁兄……”飞燕杨娟急叫。 “杨姑娘,请留步。”大法帅急叫:“姑娘请不要乱跑,本仙师担了万千风险。” “你……” “你如果有了三长两短,这里将血流成河,姑娘千万不要任性。你追不上他的,他用的是隐形遁术,本仙师苦修一甲子,距他的境界仍然遥而又遥。” “你是什么人?” “逍遥仙客。” “这……宇内三妖仙之一……”飞燕大吃一惊:“你……你竟然奈……奈何不了晁凌风?” “唔!你的口气不对,你……”逍遥仙客眼神一变:“晁凌风不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是,那还用问吗?”飞燕不悦地说。 “哼!但愿如此。”逍遥仙客冷冷一笑:“你给我乖乖等着,不然休怪本仙师作法因住你,哼!” 不久,晁凌风挟着神智清醒的道宏观主,无声无息出现在殿口。 “大法师,道宏毫发无损交还给你。”晁凌风将道宏向内一推:“阁下最好带着他远走高飞。因为就算在下不找他,他的日子同样难过,送银子给他的人,如果不杀他灭口,是不会甘休的。杨姑娘,咱们走!” 飞燕杨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崩溃了,全身大汗彻体,双腿软弱得像是已经麻木了,似乎要拒绝支撑她那疲乏的身躯。 刚才她所看到的,感觉到的一切变故,是那么真实、确切,绝不?腔镁酰豢赡苁亲龆衩巍?br /> 她觉得,自己仍然能站在此地而不倒下去,真是难以置信的事。她实在是太幸运了。 她刚迈动软弱颤抖的腿,刚挪动了半步。 鬼影一闪,她感到阴风彻体生寒,身侧多了一个人,鼻中嗅到男人散发出来的,令她感到恶心的体气。 “姓晁的,你不能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这人的嗓门十分刺耳,每个字都带了七八分鬼气:“这个小女人,她也……” 是那位扮主簿的人,一张脸惨白得十分吓人,五官更是酷肖死人面孔,真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假尸。 她想动,动不了;她想喊叫,叫不出声音。主簿的一双手搭在她的右肩上,像死人的手爪,不但其冷如冰,而且带有腥臭味。 “你给我听清了,阁下。”她听到晁凌风直震脑门的语音:“当在下心中的毒火仍在燃烧,杀机未除之前,任何人必须避免激怒在下,不然,那将是极为可怖的大灾祸。你给我离开杨姑娘远一点,免得在下杀你个血流成河。” “你……” “走开!”晁凌风叱声似沉雷。 主簿吃了一惊,浑身一震,骇然向侧移。 道宏踉跄站稳,作势遁走。 “孽障!你敢?”逍遥仙客厉喝。 “师父,弟……弟子……”道宏嚎哭着俯伏。 第八章 刑逼色诱 返城途中,飞燕杨娟一直就半倚在晁凌风身侧,似乎她余悸犹存、心力交疲,必须由晁凌风扶持而行。 “晁兄。”她语气不稳定:“逍遥仙客真有驱神役鬼的神通?老天爷!未免太不可思议了,我看到天兵天将,看到……” “杨姑娘,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晁凌风温和地说:“那都是你自己想看到的幻景。而我所看到和听到的,与你完全不同,我不会看到天兵天将,我看到听到的是他们巧妙布置的所谓法器,利用声和光运用高度技巧想置我于死地,虚幻中有真实的杀人利器,如此而已。我告诉你,刀剑杀人只是基本的功夫,利用声音与光线杀人,才是最厉害、最高明的技巧。所以你们武林人,宁可和绝顶高手拼搏,不愿和术士巫蛊玩命,一点声音,一道光线,都可以杀人。如果我不对你先施以禁制,你在听到第一种怪声,看到第一个光影所形成的幻象,便已自己崩溃疯狂了,你可能用自己的剑杀害自己,而不需他们杀你。再说明白些,当你踏入雾影的第一步,你便嗅入可令你疯狂、足以致命的药物了,而你自己却不知道。” “我的天!你说得令我毛骨悚然。”飞燕抽搐了几下:“用迷药毒物,我懂;用器物,比方说暗器杀人,我也懂。用声音,江湖上就有几个以魔音杀人的高手,我也懂;但利用光线,这未免太离谱了吧?” “当你踏入冥宫殿口,那绿色的幽光,是不是让你感到毛骨悚然与肌肉僵直的感觉?” “是呀!这……” “这表示你心中已经发虚,手脚失去应有的敏捷反应了,仅此一端,你已经发挥不了五成武功,一个三流人物,就可以把你击倒。再加上特殊光影在雾中映出的异象,你还能不崩溃疯狂吗?而且那些怪声,也可以令你发疯。” “哦!我懂了。而……而你,你不怕?” “我当然也怕,但我懂,而且他们的技巧还不算顶高明,我还应付得了。道宏其实非常了得,他的雾中飞腾扑击术真可以媲美夜枭,他笔中藏针的暗器也霸道绝伦。以后你如果碰上他,千万要小心。我不知道你的武功造诣,轻功或许极佳,或许可以与他势均力敌。至少,在我的感觉上,除了幻术不计,东风西雨与飞天蜈蚣这些人,真才实学绝对不比道宏这头夜枭高明。” “我不敢把自己估计过高,晁兄。”飞燕紧紧地将他的手臂,挽在自己的胸怀里:“乐观的估计,我胜得了东风西雨,与飞天蜈蚣则半斤八两,他的蜈蚣毒镖我深怀戒心,他也怕我的绝魂银梭。” “那么,小心些,你就不怕夜枭了。” “逍遥仙客,听说还没碰上敌手,你却……” “他怕我毁了他的得意门人,投鼠忌器。” “你问出口供了。” “不错。” “谁是凶手?” “在证实之前,我不能平空指证某人是凶手,所以我要循线索追查。” “请记住,我帮定你了,我有丰富的江湖经验,我知道该如何获得消息。” “谢谢,杨姑娘,只是……” “叫我小娟,好吗?不要只是,凌风,你我两人并肩合作,凶手除非上天入地,不然绝对逃不了的。” “先谢谢你,小娟。”他叫得很自然,因为他对飞燕的确产生了十分好感,好感当然滋生感情:“我一个人,的确势孤力单,怕夜长梦多,追查凶手是不宜迁延时日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已经获得了,凌风。现在,可以告诉我凶手是谁了吧?” “我们只能说向凶手接近了一大步,谁是真凶,还待查证。现在要找的人,是那位化名为李世鸿的人。这人把毒药交给化名为江永隆的人,江永隆则转交给商柏年施放。我们已经有两条线索,另一条是荆州宝泉局的局票,到底是谁兑入请发的?宝泉局是官营的,一定留有详尽的底案,道宏已招出发票日期和编号。” “如何去找化名为李世鸿的人?” “道宏是很小心精明的,他在武昌暗中结交各式各样的蛇神牛鬼,消息比青龙帮和太极堂更灵通、更广博。他怀疑那位化名为李世鸿的人,是六合瘟神詹无极。事发前半月,道宏的一位朋友,曾经在对岸的汉口镇,看到扮为行商的六合瘟神,之后便失去踪迹。” “六合瘟神詹老魔?老天爷!谁敢去找他?”飞燕大吃一惊:“连少林武当武林两大山门,也不敢阻挡这老魔的进出。” “少林武当的人不敢,我敢。”晁凌风咬牙说:“道宏接受五千两银子,不敢不接,就是心疑那位蒙面人是六合瘟神。” “如果是六合瘟神,根本就不需假手他人呀!他自己就可,以随时下手。”飞燕显然不同意是六合瘟神所为。 “傻姑娘,这不是武林人或江湖朋友的仇恨火拼。船上人全是无辜的百姓,谋杀这些人,不但要惊动官府,而且万一消息传出江湖,他六合瘟神还有脸站出来充人样?甚至会引起天下江湖人的愤慨,群起而攻,即使走在大街上,都可能被人从后面搠一刀呢!他六合瘟神不是神仙金刚,绝难逃过高明杀手的暗杀。他必须设法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却百密一疏,被道宏的朋友无意中发现他曾在汉口镇露了魔踪。” “那么,你断定就是他了?” “等找到他就知道了。如果你不便出面……” “笑话,我为何不便出面?”飞燕大声抗议:“如果真是他所为,我也会毫不迟疑等候机会,用绝魂银梭暗杀他这个江湖凶残公敌。” “好,先谢谢你。现在,第一步是打听六合瘟神的下落。” “给我三天工夫,我有办法打听出来的。” 两人谈谈说说向府城走,后面四侍女默默地亦步亦趋。 x       x       x 天一亮,四侍女已经化装出店走了。四侍女是飞燕杨娟的得力臂膀,每个人都可独当一面。 昨晚奔波相当辛苦,飞燕杨娟直至巳牌左右方出房早膳,顺便约晁凌风前往南湖泛舟。人总不能整天活在刀光剑影与阴谋诡计中,有机会便该偷得浮生半日闲,到郊外看看风景散散心,暂时忘却血雨腥风。 南湖就在望山门外,也叫赤澜湖,外面是长堤,最有名的龙蛇混杂地区,长街横贯其中。 湖周二十里,可租小艇游湖,到长街的老字号食店,吃一些当地特产河鲜等等。 游湖船十分简陋,光秃秃的瓜皮艇,中间可以乘坐四五个人,操舟的壮汉在后船划两根长桨,戴一顶遮阳笠徐徐控舟,乘客只好自备阳伞挡大太阳。 飞燕杨娟今天换了黛绿春衫,那一身玲珑曲线充满青春魅力,撑起一把彩花遮阳伞,与晁凌风并坐在舟中,真像一双出色的爱侣。 她佩了剑,挂有囊,登徒子们最好避开她远一点。 晁凌风穿青衫,有点像公子爷,臂上挂了他那根土里土气的两尺多长如意竹钩杖。 飞燕今天似乎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叱吒风云的江湖女英雌,而是温婉可人的姑娘,倚在晁凌风肩下,媚笑如花,亲昵中带有三分矜持。 这时的她,才是一个十足的女人。 三个文人谈书,三个屠夫佬谈猪。 三个武林人,也少不了谈武。 现在他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不久便谈上了与武有关的事,他们都是武林中的高手。 “那个侠义道名宿,妙手空空柏大空。”飞燕首先改变话题:“在侠义道排名上,论声望他比冷剑景青云差一点。论潜势力,却比冷剑雄厚,原因是冷剑很少在外走动,他却遨游天下游戏风尘,结交武林豪杰。不过,这个人表面嘻嘻哈哈,但城府甚深,表里不一的人,相当可怕,你可要当心这个人。” “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他不敢领教。”晁凌风几乎要将咸宁道中发生的事说出,但却忍住了:“听说他处理一帮一堂的纠纷,倒还不失公正呢!” “是你管了这档闲事,凌风。”飞燕冷笑:“你把九天玄女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罪证确凿,你又逗留武昌不走,柏大空岂敢不公正?” “哦!你知道我的事?” “我的消息是十分灵通的,江湖人消息不灵通一定有麻烦。柏大空高兴死了,平白捡来的便宜。他获得一帮一堂的尊敬和声望,而你却得罪了太极堂的人,尤其是九天玄女,把你恨入骨髓。柏大空忙了好些日子,一帮一堂纠纷暂告结束,他一定去找冷剑那些人。” “冷剑那些人?”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景夫人曾经前往九宫山。” “去找表亲电剑,都来了。” “我对这些人略为闻名而已,对他们毫无兴趣。” “你不想做一个侠义英雄?” “哈哈哈哈……”他大笑:“你看我像个侠义英雄吗?我问你,侠义英雄是干什么的?” “这……”飞燕被他问得一楞:“行侠仗义呀!” “做保镖护院?做捕快?” “不,那叫白道行业,也可以称白道英雄。”飞燕加以解释:“白道与侠义是不一样的,甚至是对头。做捕快就是执法人,执法人与侠义格格不入,大多数的侠义英雄本身就是犯法的人。不过,执法人有时也玩法,侠义英雄有时也以法制人,因此这两种人有时互相勾结利用,有时几不相容,怪有趣的。” “真是见了鬼啦!难怪天下大乱。小娟,你呢?” “我?一个遨游天下,兴之所至任性而为,亦正亦邪的武林女光棍。不是侠义,不是白道,不是黑道,更不是江湖人。” “不是江湖人?”晁凌风又糊涂了:“他们不是称你为江湖女英雌吗?” “你又弄错了。”飞燕嫣然一笑:“所谓江湖人,是指从事江湖行业的人。你看我,我既不从事江湖行业赚钱,也不靠武功谋生,又不向人敲诈勒索,不组帮筹会,怎能算是江湖人?天下间练武功的人多如牛毛,有些人八辈子也没有机会使用武功,你能说,练武功的人都是江湖人吗?凌风,你靠武功混口食吗?” “这……” “所以,你也不是江湖人,不是江湖混混。凌风,你的家境富裕吗?” “还过得去,至少不至于靠武功混口食,也绝不会干江湖行业度日糊口。我家有田有山,日子过得平安愉快。” “所以,你只能算是武林人,因为你练了超尘拔俗的武功。你击败了魔道中的东风西雨;整治了黑道的飞天蜈蚣;震慑了邪道中的逍遥仙客;藐视了白道中的妙手空空。这些人,都是该道中的高手名宿,你已经成为武林名人,也成了各道人士争取的目标。凌风,好自为之,有望跻身武林风云榜中的风云人物,各方尊崇,也会成为受到各方攻击的对象。你必须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方面保持自己的武林名位,一方面保护自己的安全。现在,你已经有我做你的忠实朋友,你不会嫌弃我吧?” “你该打。”他拍拍飞燕的肩膀:“你看我们不像朋友吗?哦!也许……” “也许什么?” “像爱侣。”他突然紧榄住飞燕的肩膀,眼中涌起异样的光彩,声调有点异样:“在我的家乡,女人很可怜。她们终其一生,很少与自己所爱的人,公然在人前相依相偎,更不用说并肩携手遨游于名山胜境间。她们相夫教子,足不出户。我想,世间所有的妻子们,都应该有段美好的时光来回忆,这才是值得留恋的人生。” “凌风!”飞燕感情地低唤,粉颊紧倚在他坚强的胸怀里:“我喜欢你的想法。但是,你想过坏的结果吗?” “什么坏的结果?”他正色问。 “你了解我吗?比方说,我的过去、现在、未来。” “这重要吗?我喜爱的是现在的你。” “十分重要,凌风。”飞燕幽幽地说:“我是当真的,我不希望你有一厢情愿的想法。” “哦!也许我冒昧了些。”他平静下来了:“我娘说:男人都是糊涂虫。看来,半点不假。对事物全凭直觉的反应,也就是你说的一厢情愿。很抱歉,小娟。据说,在天下闯荡的人,从不暴露自己的身世来历,但不知是真是假?” “也不尽然。”飞燕说:“假如你有辉煌的家世,或者出身名门,那你成名的机会就比别人多几倍。比方说,冷剑景青云景家的子弟,只要一亮名号,至少可以让那些不三不四的蛇神牛鬼却步,侠义道的人也会另眼相看。凌风,你呢?” “我?家世平平常常,师门名不见经传。唔!我认识街口那两位仁兄。” 船已划至长街的中段,湖岸泊了几只小舟。游湖的人可从此地登岸,到街上走走或者买些食物。 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岸旁的成排大柳树下,坐了一些歇凉的人。 “哦!我认识一个。”飞燕指指柳树下站着的人:“追魂夺命刀楼金滔,太极堂的一名炉主,江湖十大暗器名家之一。唔!他在盯着你呢。” 晁凌风挥手向舟子示意靠岸。 追魂夺命刀阴冷的目光一直就跟着船移动。 船一靠岸,晁凌风便一跃登岸。 “阁下像在等人,不是在等我吧?”晁凌风直趋柳树下,笑容可掬:“当然贵堂的人不会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可能算出在下偕女伴来游湖。” “等青龙帮的大少帮主,闹江鲨公冶胜宇。”追魂夺命刀说。 他的目光紧盯着翩然登岸的飞燕身上,眼神有警戒:“这里是青龙帮的地盘,在下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监视下,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晁兄请勿多心,敝堂的人,绝不会对晁兄无礼。” “楼炉主不找晁兄的麻烦,那是最聪明的事。”飞燕似笑非笑地说:“论公道,讲情理,老实说,要不是晃兄适逢其会,一帮一堂流血火拼的事该已发生了。贵堂主如果知道感恩,该向晁兄专诚道谢才是。” “敝堂目下情势紊乱,堂主的确无暇分身,不久之后,定会专诚向晁兄道谢的。杨姑娘芳驾稽留武昌,好像有一段时日了吧?” “楼金滔,你想赶我早离疆界?”飞燕娇笑:“那就送四色礼物呀!试试看?” “在武昌,敝堂不敢,青龙帮也不敢。”追魂夺命刀有点讪讪地:“武昌这几天风雨满城,似乎突然变成一锅什锦沸汤。正邪顶尖儿高手纷纷赶来聚会,任何人皆不敢贸然惹事生非。在下确是另有要事,与两位无关。” 由于飞燕人生得美艳绝伦,又佩了剑,谈笑自若不让须眉,因此吸引了不少闲人围观,看到追魂夺命刀示弱的神情,难免议论纷纷,都对这位佩剑美姑娘大感惊奇。 “那就不打扰两位啦!”晁凌风向追魂夺命刀与另一位大汉行礼:“以免耽误两位与公冶胜宇的约会,呵呵!后会有期。” 晁凌风说完,排开围观的人,向湖岸的小船走去。 “寄语贵堂主。”飞燕跟在晁凌风身后举步,半途转身向追魂夺命刀笑说:“谁与晁兄过不去,也等于与我飞燕杨娟为敌,任何过节,最好把我也算上……嗯……” 她看到追魂夺命刀惊骇的目光,但已来不及戒备了,感到背心一震,打击力及体,浑身立即发傻,随即被人挟住了。 这瞬间,她心中一凉,希望已绝,因为凭她的经验与见识,晁凌风也落在对方的手中了。 大街之上,围观的全是好奇的市民,乘机行猝然偷袭,防不胜防,谁能料到这些市民中隐藏有杀手? 即使是内功已臻地行仙境界的高手,未运气行功之前,仍然是血肉之躯,禁受不起猝然的偷袭沉重一击。 她想叫喊,叫不出声音,接着被人扛上肩头,她便失去知觉。 x       x       x 阴沟里翻船。 晁凌风缺乏经验,中了暗算。 而飞燕却是老江湖,也中了暗算。 晁凌风知道暗算可怕,知道走在大街上,也可能被人搠一刀,却不知提高警觉严防意外。 也难怪他警觉性不够,这里是青龙帮的地盘,太极堂只有两个人,在此地等青龙帮的大少帮主。 青龙帮不可能暗算他,太极堂也不可能在青龙帮的地盘内暗算他,何况只有两个人,济得甚事? 从虚脱的状态中醒来,他知道完了,大难临头,一双脚已经踏入鬼门关啦! 全身发胀、发僵,稍一移动,便已感到全身脱力。 有高明的制人专家,在他身上施了禁制:最损人、最要命的金针过脉制经术,气血皆受到有效的管制。 他是行家,知道那天杀的混蛋,在他身上最少也下了二十七针。 而且,脚上有二十斤重的脚镣,手上有十斤重的手枷,他插翅难飞。 眼前有朦胧的幽光,一盏死气沉沉的暗黄色灯笼吊在外面的角落上。 是囚室,地底的囚牢。 血腥味、屎尿臭、霉气……没错,地牢。 还可以活动,但相当吃力,本来就全身虚脱发僵,手脚又加了合计三十斤重量,当然辛苦。 他咬紧牙关,试着挣扎坐起,一动之下,链子一阵怪响,一阵头晕目眩,他又重新躺下了。 好饿。好渴,大概他被擒迄今,已经有五个时辰以上了,也许已超过八个时辰。现在,可能已经是下半夜了。 像他这种刚长成龙虎似的大汉,少了两顿饭,感到饥渴是极为正常的事。 他发觉身上除了亵衣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连鞋袜都被剥除,果真搜得彻底。 身陷绝境,他一点也不激动,不再试图挣扎站起,冷静地思索自救之道。 首先,他检查自己到底还留有多少精力,到底能否增加发挥的能量。 很不妙,气机被制,气海失去作用。 丹田被下了一针,精气神完全不能凝聚。 许久许久,他全身直冒冷汗,眼神百变。 但最后,他脸上涌起怨毒无比的阴笑。 脚步声入耳,他松散地躺得平平稳稳,冷汗徐敛,脸上的神色显得绝望痛苦。 囚室一亮,有人举着两盏明亮的大灯笼入室。 他转脸向外望,身躯扯动了几下。 四名大汉,拥簇着三个黑袍蒙面人,高举着灯笼,站在栅外向他观望。 ?盎姑晃士诠俊蔽椎拿擅嫒耍霉忠斓那坏饕怨倩把省?br /> “不曾。”右侧的黑袍蒙面人欠身恭顺地说:“这小辈一直就昏迷不醒,现在才有移动的迹象。” “唔!现在好像已经醒来了。” “是的,这小辈的体质极为强韧,提早四个时辰苏醒,是不可多见的天生练武奇才。” “好好问口供。”为首的蒙面人下令:“弄清他的底细之后,如果证明他确是初闯道,与任何方面无关的人,务必尽最大可能收服他,我要用这个人。” “是的,属下将全力以赴。” “那就好。假使的确不能用,处置掉,免贻后患。我走了,这里你多费心。” “肩下遵命。” 脚步声渐远,室中一暗。 不久,来了三名大汉,把他像拖死狗似的拖入邻室。 邻室是刑房,设有各式各样的刑具,金木水火土全备,血腥味更浓。 上面长案后,共坐着五个蒙面人,但由于灯火加了屏光罩,光线聚中向下照,看不到案后人的面孔。两侧,共有六名戴了只露双目的黑头罩,又粗又壮叉腰而立,打扮像刽子手的人。 他半躺在下面,发出间歇性的痛苦呻吟。 “你要到南京龙江船行当伙计,为何还在武昌逗留?”坐在中间的蒙面人问。 “我……我不能走。”他吃力地说,但咬字清晰:“我要查三江船行的血案。” “替青龙帮查?” “去他娘的青龙帮!”他咬牙切齿:“晁某身家清白,不愁吃不愁穿,为何自甘下流,与江湖混混沆瀣一气?” “那你查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又不是巡捕,查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船上死的人,有晁某的朋友。官府查不出什么来,我要用我的方法,查出那下毒的狗王八杂种要他偿命。” “所以你拖上飞燕杨娟帮忙?” “不错。她是个老江湖。你们把她怎样了?” “呵呵!你自身难保,还关心她?你为何要在咸宁道上救景夫人?你与荆门山庄的人有交情?” “到了武昌,我才知道有关荆门山庄的事。” “你撒谎!” “放你的狗屁!”他粗野地咒骂。 “不用刑你是不会招的。来人哪!上刑!” 六名刽子手一齐抢下,他的双手被绳套住,拴在左面的大柱下,双脚套上了绞绳,绕上右面大柱下的绞桩上,两人同时用绞棍绞动,把他的身躯逐分逐寸拉长。 一名刽子手提了一竹筒辣椒酱,另一名握住一根插口的竹筒。 “你与荆门山庄有何关系?快招!”蒙面人厉声喝问。 “我根本不认识荆门山庄的人。”他绝望地叫。 “绞!” 他浑身的骨骼,发出可怕的响声,痛得他神魂离体,痛得他发出可怕的厉号。 “灌!” 竹筒插入他张大的口中,直抵咽喉。 他想咬裂竹筒,但已没有丝毫牙劲。 辣椒酱从竹简流入咽喉。两个人紧扭住他的颈部,丝毫不能挣扎转动,呛得他五内如焚,不知人间何世。 终于,他昏厥了。 冷水泼醒了他,也洗掉他呛吐出来的胃中污秽。 “你招不招?”蒙面人的嗓音像打雷。 他没有什么好招的,他确是不知道荆门山庄的事。 “灌!绞!” 第二次昏厥…… 第三次昏厥…… x       x       x 天地一片浑沌,他从浑沌中醒来。 老天爷!这是什么地方?他不是在地狱似的刑室受刑吗?怎么一跤跌在云端里,上了天堂啦? 这里不是天堂! 是香喷喷的女人香闺,身侧半压住他赤裸胴体的人,正是有香喷喷胴体,令男人发疯的裸体仙女。 他不知道天上到底有没有仙女,仙女有没有裸体的? 美丽年轻的面庞,就在他的眼前展露动人的媚笑,饱满诱人的酥胸在他的胸口磨擦,一双柔软温暖的玉手,不住摩挲着他的脸颊、五官、胸膛、腹部…… “事先你已经服下保元散,受刑后再灌了护心救伤灵丹,所以复元得很快。”裸女在他口边媚笑着说,吐气如兰,柔柔地、甜甜地、怜爱地…… “天杀的!复元得快?”他沮丧地叫:“我仍然感到身上每一根筋骨仍在拉长,口中仍像有火在燃烧,每一条肌肉都在收缩……” “不会这么严重,晁爷,我知道。”裸女开始亲吻他,眼睛、鼻尖、脸颊、口、胸…… 这鬼女人好厉害,挑逗的手法熟练极了,而他,却是第一次破天荒,看到一个脱得光光的美女。 他身上起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他无法控制的变化。 “你……你你……”他连说话的嗓音都变了:“住手……住口……你……你要干什么?你……” “天啊!你以为我在干什么?”裸女放荡地叫、笑,玉手奇兵突出,威力万钧。 “我……” 他那无力的手,也开始不安分了,开始摸索到他不该摸的部位了,手虽然抖得厉害,但似乎力道却逐渐增加。 “你听我说,晁爷。”裸女一面说,一面用手、用身子、用行动来表达意思:“你是一个武功、勇气、胆识,都超尘拔俗的年轻人。但江湖鬼域,现实极为残酷,初出道的人成名不易,死的机会却多。如果没有人提携,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劲。” “你是什么意思?” “敝长上要我侍候你,劝你。” “贵长上是谁?” “你还不到该知道的时候。总之,长上要你追随他,他帮助你成名,要不了三年两载,你将成为江湖上顶尖的风云人物,名利双收,酒色财气予取予求,这可是旷世难逢的好机会……”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的话软弱无力,双手的活动却完全相反,呼吸急促,浑身热力澎湃。 裸女更是春情荡漾,在他身上像蛇一样扭动。 “傻瓜,那还用问吗?”裸女揉动着他,娇喘吁吁。 “把我宰了?” “是呀!” “那……” “即使是天下最笨的白痴,也不会选不答应这条死路,不是吗?” “对,我不是白痴。”他一字一吐,似乎在情欲的煎熬下,清醒了些。 “这就对啦!你是说,你答应了?” “我能不答应吗?我不希望你这双逗死人妙死人的玉手,掐破我的咽喉。死,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晁爷,你比我想像中的更可爱,嘻嘻嘻!” “我有多少时间考虑?” “没有时间考虑。你答应,一切都是你的;不答应,我只要在你的天灵盖上拍一掌就够了。生与死,天堂与地狱,随你选……” “傻瓜!那还用问吗?”他模仿裸女的口吻嗓音,居然神似。 “你……” “你这妖精!你这迷死人的妇妇,你这可爱的一身宝贝,你这……”他把裸女抱得紧紧地,接着发出一阵狂笑,一阵激情的抓扭…… “哎呀!你轻一点……”裸女被他抓扭得叫起来。 他虽然在激情中狂笑,但眼中却放射出可怕的阴森光芒。 假使裸女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在转些什么念头,一定会惊得夜里做恶梦,会一口气逃到天尽头。 好死不如歹活,谁又愿意马上去死? 他不是烈士,不是圣人。他有活下去的坚强信念和斗志,只需要一点点手段和技巧便可争取到活的机会。 第九章 凌风脱困 同一期间,夜暗星昏。 梅亭山封建亭东面里余,山麓下的一栋别墅暗沉沉,没张挂任何灯火,花木扶疏的庭院死一般的静。 这里距城仅五六里,封建亭虽然允许游人前来瞻仰,但楚王府派有专人管理、照料、警卫,经常列为禁区。比方说,楚王府某一位王亲要来,附近就宣布戒严。这里,是楚王这一支家族的圣地,是楚王获得分封楚地的纪念性皇家建筑,因此附近的居民,多少沾了些王府的光,治安情形十分良好,不三不四的人相戒远离免生意外。 五个戴了鬼面具的人,像幽灵幻现般,不可思议地突然出现在内进大院的院中心,然后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笑声不大,但却有一种诡异不测的力量,院中新栽的各式盆景,居然发出震动的声息。 四周的屋顶与屋角暗影中,先后掠出四名戴了黑头罩的劲装警卫,但不敢贸然冲上,把守住四周戒备,并发出警讯。 强敌深入中枢,这些警卫居然毫无所觉,直至人影现身,阴笑声倏发,这才闻声赶到,栽到家了。 片刻,大厅门开启,先后出来了七名蒙面人,急急在五个鬼面人前面列阵。 一方用鬼面具掩去本来面目,一方用特制的黑巾蒙面,气势上各擅胜场,表现得无独有偶。 “诸位深夜光临,有何见教?”站在七人之中的为首蒙面人沉声问:“可否明示你们的身分?” “你们能明示身分吗?”为首的入侵者反问。 “不能。”主人沉声说。 “那你是白问了。” “好,请示来意。” “首先,在下表明态度。其一,在下不过问你们的行事,你们有计划地策动残杀,以便锄除异己,杀掉有声望的人,培植自己的爪牙瓜代,这一切作法,是王霸者必然的手段,不足为怪,在下无意干涉。其二,各行其是,互不侵犯。其三,你们的魔爪不可以伸到在下这一边来,绝不许可你们损害到我方的利益。阁下,在下说得够明白吗?” “唔!够明白。”蒙面人语气有点不稳定:“在下已经知道,诸位是何方的神圣了。” “你们应该有所风闻的。阁下,请贵主本人出来说话。”鬼面人的口气相当托大。 “敝上不在。” “阁下作得了主吗?” “目前在下是此地的负责人。” “很好,但愿阁下真能负责。” “尊驾有何见教?” “你们已经损害到我方的利益。”鬼面人单刀直入,语气转厉。 “在下所知,情形正好相反,咱们的活动,有如为贵方呼应,对贵方大大的有利。” “相同地,敝方的行动,也对贵方大大的有利,替贵方制造极有利的情势。” “既然互利,尊驾怎又说敝方损害了贵方的利益?尊驾到底……” “在下是有求而来。” “这……” “在下要带走晁凌风和飞燕杨娟,阁下作得了主吗?” “不可能!”蒙面人沉声断然拒绝:“尊驾的要求,已超出在下的权责以外。” “谁有此权责?” “敝上。” “但贵上不在。” “对。” “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尊驾……” “在下给你三十声数。”鬼面人说得声色俱厉,斩钉裁铁:“数尽而晁凌风与飞燕杨娟不曾押出来转交,你们,都得死!”鬼面人说完,举手一挥。 “一!二!三!四!……”最左前那位戴鬼面具的人,以中气充沛的嗓音计数。 十一比五,蒙面人这主人的一方占了绝对优势。 “尊驾不要欺人太甚……”蒙面人怒声说。 “十一!十二……”叫致的鬼面人不徐不疾地计数,其他四人不言不动,不加理睬。 “在下将尊驾的要求,转向敝上禀告,方能……” “十五!十六!十七……” “尊驾咄咄逗人,可曾想到后果吗?” “二十三!二十四……” “阁下的时限不多了。”为首的鬼面人终于发话了。 “二十五!二十六……”叫数的鬼面人并未终止计数。 为首的蒙面人哼了一声,拔剑出艄。 “二十九!三十!” 为首的鬼面人身形似电,三丈空间一闪即至,旁立的人连人影也无法看清。 人到,剑到。 蒙面人目力极为锐利,及时一剑封出。 挣一声暴震,火星飞藏,封住了鬼面人身剑合一的一剑急袭。可是,封不住中宫,剑上所发的劲道与剑气,与鬼面人相差悬殊,自己的剑反而被震偏,中宫大开。 鬼面人的左手,已毫无阻滞地长躯直入,五指像大铁钳,扣住了蒙面人的右肩,有骨碎声传出。 同一瞬间,四名鬼面人同时发动空前猛烈的攻击,向前疾冲,有如虎入羊群,出手辛辣霸道,每一击皆石破天惊,一冲错之下,其他六名蒙面人便倒了三个,惨叫声倏扬,血腥刺鼻。 风雷骤发,电耀霆击。片刻间,四周散布着十具死尸,快速的搏杀为期甚暂,双方的艺业相去太远了。 只有一个人是活的,是为首的蒙面人,右肩已血肉模糊,躺在鬼面人的脚前,暴露在鬼面人的剑尖下。 “我再问一遍,人囚禁在何处?”鬼面人厉声问,剑尖徐徐迫入对方的咽喉。 “我……我发誓,我不知道……”蒙面人魂飞魄散嘎声叫:“长上的安……安排,只……只有少……少数人知道。我……我们这……这些人只……只能与传话的人见面,迄今为止,长上到底是谁,在下仍一无印象,怎……怎么可能知道长……长上的安排……” “那么,你对我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饶我……呃……” x       x       x 一夜中,有多处地方飘散出血腥味。 一夜中青龙帮的人,与太极堂的弟子,在各处展开了血腥的报复行动。 一帮一堂的火拼,终于因晁凌风的被暗算掳走而掀开序幕。 说来也令人慨叹,似乎数有前定。一帮一堂本来已发生无可避免的火拼,却因晁凌风适逢其会的出现而消除,现在却又为晁凌风的失踪而火拼。 晁凌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青龙帮的地盘内被掳走的,而当时却有太极堂的人在场,双方相互指责是对方的蓄意制造事端预谋,有理说不清。 一帮一堂的内部,本来就群情汹汹,几位激进的主战派人物,更是有了借口振振有词,任何理由也听不进去,想得到会有些什么结果。 死伤惨重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 x       x       x 这一夜,晁凌风也十分难过。 金针过脉制经术,是一种极为精奥、极为有效、极为阴毒的制人术。制人时其实不一定用金针,金针只是一种夸大的形容词。针灸用的金针其实也不是金制的,而是一种韧性极大的银合针,称金针名不副实。 用针形器物,分别插入十三条经脉的重要穴道末梢,刺激穴道的某一段有副作用的神经,整条经脉便会受到某种程度的变形,活动稍一重些,便全身痛苦不堪,为期一久,经脉便永远不能恢复原状,成为残废,非由施针人用另一种手法施术方能复原,旁人即使熟谙同一种绝学,也不可能知道原施针的解法。 这牵涉到部位、深浅、时限、锋尖所走方向,捻或摇的次数、所制经脉的顺序等等,只要相差分厘,结果将完全不同。 可以说,只有下针人的独门解法才有效。 练了半甲子内功,而且成就斐然的人,可以用内功自解穴道,自冲经脉,但绝难自解金针过脉制经术。 除非另具绝学;除非天生异禀;除非习过此术而又知道如何获得外力协助;除非…… 晁凌风一口就说出自己所受的禁制,当然内行。 他所担心的是:时不我留。 他需要时间,而时间却不由他控制。 如果不能获得外力协助,他至少也需要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什么事故都可能发生,他不能等死。 他毫不绝望,他要为自己的生命作抉择,为生命而全力奋斗,为保命而下最大的赌注。 他想到了某一种方法,一种几乎不可能获得的方法。求生意志坚强信心十足的人有福了,他得到了。 在他所修练的内功来说,这是走邪魔外道路径的歪方,不容许择取的异端。 生死关头,他不在乎什么异端。 当裸女疲极沉沉睡去时,他却一步步在生死之门中挣扎,在死神的魔掌中奋斗,在生死两途中徘徊。 头一个时辰,他身上每一条筋肉,每一颖细胞,都在作令人刻骨难忘的痛苦脉动,身下的睡褥,全被他身上排出的,近似血浆的浓腥液体所浸润。 他忍受着全身要爆炸似的折磨,这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但他撑过去了。 后一个时辰,他浑身冰冷,呼吸似乎已经停止了,他完完全全是一个死人。 最后,脉动油然自海底穴升起,缓慢地、默默地、向全身扩散。这期间,他冰冷的身躯逐渐恢复温暖。 天终于亮了,房内可以听到早起鸟儿的悦耳鸣声。 裸女也醒了,听到房中有声息。 她看到桌前站着赤裸的晁凌风,一手挑亮灯火,一手斟倒茶壶中的冷茶入杯。灯火下,晁凌风的举动沉静、缓慢、悠闲、从容。脸色苍白,呈现出坚强、冷静、刚毅的线条。 “你用不着起来浪费精力的。”裸女挺身坐起,取过床尾散放的胸围子穿上,却不穿亵衣裤:“动一动就沉重吃力,何苦?日上三竿,就会有人来设香案,监督你歃血起誓,然后替你解禁制。” “是吗?我就等日上三竿。”晁凌风喝了一杯冷茶:“说来好笑,你我颠鸾倒凤快活了一夜,我还不知道你贵姓芳名呢!就算上教坊吧!教坊的粉头也有什么芳呀,艳呀,香呀,花呀等等芳名,是不是?” 裸女从床后柜内,取出新的裹脚布,姿态香艳无比,毫无羞态地缠脚。女人下床之前第一件事就是裹脚,不然什么事都做不成。 “你听说过冷香仙子丁香吗?”裸女冲他嫣然一笑,风情冶荡极了:“那就是我。在江湖道上,我的名气并不比飞燕低。” “冷香仙子?哈哈!”他大笑:“他娘的!昨晚在床上你猴在我身上,热得像团可化铁的溶金的火,哪能叫冷?你他娘的应该叫热香仙子或肉香仙子。乖乖!你瞧你那一身可以让人发疯的肉,啧啧啧!” 他说得又粗又野,完全变了一个人。 “咦!你……”冷香仙子一怔:“你说话一点也不虚弱,一点也不像……” “不像一条任人宰割的病狗,对不对?”他冷笑:“告诉我,是哪位绝子绝孙的贼王八,用那么歹毒的金针过脉制经术制我,在我身上下了二十七针之多?” “神针玉女温娇。不久,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玉女?那位扮男观众,出其不意在我身后击昏我的女人?” “她其实很美,又年轻,只是自视太高,眼高于顶,瞧不起所有的男人,揍起男人来又狠又凶,敢招惹她的男人,一定会被她整治得死去活来。” “天杀的!你们一个仙子,一个玉女,可把我整得死去活来,可恶透顶。好,我会逐桩逐件,好好地一分一毫回报你们的。喂!我的衣裤鞋袜呢?还有我的荷包。该死的,你总不会让我这样光溜溜去见那什么玉女吧?” “你这样子让她看到,她不整得你半死不活,那一定是你祖上有德。”冷香仙子下床穿衣裙:“我可舍不得你受活罪呢!衣履在床头柜内,新的,你的旧物全撕破了。” “撕烂检查?见鬼!我出来游湖,什么都没带。该死!我那如意竹钩杖呢?这是我用来抓痒的东西。” “劈开了。” “天杀的!你们做得还真彻底。看样子,我今后要找个女人专门替我抓痒了。喂!飞燕杨娟呢?” “你还想那位骄傲的女光棍?哼!别想。”冷香仙子白了他一眼:“长上另派有人对付她。凭良心说,她还真是个有用之才,她的号召力比我强一两分。” “你们的长上是谁?”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你听命于一个不知道的人?你……” “哼!有什么好怪的?”冷香仙子似乎认为他孤陋寡闻:“若有个人不取你的性命,给你大量金钱,支持你做任何事,只要求你服从听命,平时不干涉你的私务,但违抗必定受到可怖的处罚,你能不听命吗?他是谁你又何必介意?” “荒谬绝伦。”他摇头苦笑:“飞燕囚监在何处?”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告诉你,我不许可你再沾她,想她也不行,今后,你是我的人……” “你少做清秋大梦。”他穿衣穿鞋:“女人,我告诉你,今后你必须离开我远一点,别以为我和你上过床,便会对你有几分温情,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要你,虽然你才貌都不错,但……” “你给我闭嘴!”冷香仙子逼近他,秀眉倒竖杏眼圆睁:“你给我听清了……” “走开!”他将新的青衫穿妥,发觉居然很合身。 “你……”冷香仙子一把揪住他的胸襟。 “去你的!”他抓住抓胸的手,信手一挥。 冷香仙子骤不及防,惊叫一声,向床上飞翻,砰然大震中,帐落床坍,一塌糊涂。 冷香仙子狼狈地爬起,惊怒交加忘了一切,发出一声咒骂,向他凶猛地扑去,双手齐出,右手点穴制七坎,左手擒拿扣他的右手脉门。 “啪啪!”耳光声暴起,冷香仙子晕头转向往后急退,狼狈万分。 “女人,你才要给我听清了。”他阴阴一笑:“念在你曾经助了我一臂之力,我不和你计较,也不向你施行报复,但你得识相些,远远地避开我。” “我……我助了你一……一臂之力?”冷香仙子傻傻地问。 “是的,你帮助我冲开了任、督、冲三脉之会。如果我自行设法,必须爬上三丈高的地方往下掉,而且身形必须控制得极为准确。即使这样,也需要十二个时辰才能脱离险境。现在,你最好赶快滚开!我要在这里等你的人来,等那个什么神针玉女来,我要看她到底是怎样的玉女。” “你休想,你……”冷香仙子尖叫,再次冲上。 这女人太激动昏了头,太激动就会做笨事,还不明白晁凌风的禁制已解,所以毫无顾忌地再次冲上动手。 “砰嘭!”她再次飞起,再次被掼倒在破床上,摔得晕头,转向乌天黑地。 这一摔,她总算明白了,发狂般将破帐拉开,发狂般在下坍的床下穷找。 “女人,你找什么?”晁凌风站在床口笑问。 “找我的剑,我的百宝囊……”她头也不抬信口答。 “今早我就丢到床底去了,要把破床掀开才能找得到。呵呵!找到了也没有用。” “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杀你,一定要……” 房门突然响起叩击声,有人在门外叫唤。 “进来,门是虚掩着的。”晁凌风扬声叫,虎目中冷电乍现。 房门开处,门外站着一位佩刀的彪形大汉。 “丁姑娘,长上有口信。”大汉急急地说,迈步入房狠盯着泰然背手而立的晁凌风:“情势大变,控制不住,要姑娘赶快将人带走,暂时找地方隐身。” 冷香仙子正吃力地将破床拖出,无暇答话。 “长上在何处?”晁凌风问。 “不知道,你……”大汉有点困惑。 “神针玉女呢?” “到大洪山去了。” “飞燕杨娟囚禁在何处?” “你……” “说!”晁凌风沉叱。 大汉怒火上冲,冲上就是一耳光。 晁凌风哼了一声,一手架住来掌,右掌发如电闪,噼啪两声暴响,反而给了大汉两记阴阳耳光。 接踵而至的打击,令抬头观看的冷香仙子失魂。 一阵掌劈、拳打、摔倒、掀、损、抛、掷……大汉像一团任由摆布的烂肉,起初拼命叫嚎,最后力竭声嘶,叫不出声音了,五官流血,全身松散。 “飞燕囚禁在何处?”晁凌风将大汉劈胸抓提而起厉声问:“不招,我要再揍你一顿狠的。” “哎……唷……” “你不招?好……” “我……我招……在……在广平桥头孙……孙家大……大院内……”大汉崩溃了。 晁凌风哼了一声,一掌将大汉打昏。 “你……你你……”冷香仙子完全清醒了,大惊失色。 “我很好。”晁凌风说。 “你……你不是……不是……” “你现在所看到的晁凌风,已经不是昨晚受尽伤害,一团烂肉模样的晁凌风了。你转告神针玉女,我会找到她的。替我带口信给你那个什么长上,叫他赶快逃命,最好逃到天尽头,有多远他就逃多远,哼!” 他启开房门走了,昂道阔步扬长而去。 冷香仙子像是麻木了,丝毫不敢移动。 x       x       x 广平桥在城东的忠孝门外,跨越南湖。 南湖占地甚广,自忠孝门延伸至望山门。 人在南湖的长街掳走,藏在南湖的东面孙家大院,距掳人的地方不远,颇为出人意料之外,计算颇为精明大胆。 孙家大院在地方上颇有名气,孙大爷是府城的大户仕绅。占地甚广,十余栋房全倚湖而筑,风景颇为宜人,是孙大爷夏日避暑的地方。平时,大院内只有几个老仆管理,甚少有人走动。 飞燕杨娟是江湖的名女人,她的底细用不着查,一个独来独往亦正亦邪的女光棍,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她受到优待,被掳的当天她昏迷不醒,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间平常的小房内,被制了软穴,活动极感吃力,走一步也感到力尽筋疲。 有一名老妇张罗她的饮食,像个老债主,面孔丑陋而阴沉,不回答任何问题。 一灯如豆,她倚在床栏上沉思,想来想去,毫无逃生的希望,想得心灰意懒,想得心烦意乱。 除了听天由命,她毫无作为。 她知道被人用软字诀手法制了脊中穴和巨阙穴,前后两穴遥遥相对。凭她的修为,根本无法用真气冲穴术自解穴道,虽然软手法在点穴五种手法中,属于中间的轻手法,她也无能为力。 老妇把守在房外,房门不许关,小窗是钉死的,她无法在老妇的监视下脱逃,也无力脱逃。 逃生无望,她只好听天由命,睡了一场好觉。 半夜醒来,她发现老妇已在室内伏桌假寐,刚爬起想逃出房外,老妇便醒了,一言不发先揍了两掌两拳,打得她倒在床上好半天仍感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声所惊醒。 天已经亮了,房门外透入红红的朝霞光芒。 桌上的灯已经熄灭,桌旁坐着老妇和一位虬须戟立,粗壮如熊的中年人。两人正在交谈,神色似乎都有点不安,老妇似乎有点心神不宁。 看到中年人腰间的怪兵刃雷锤,她感到心中一紧,不祥的预感震撼着她,一阵寒颤通过全身,不由打一冷战,本能地将身子缩成一团。 她是老江湖,见多识广的江湖女光棍。 四大魔君之一,北雷雷化及,一个好色如命的老魔,对什么女人都有兴趣,恶名昭彰的淫虫。 四大魔君中的南云,姓南,名云起,与北雷雷化及,同是有名的色魔。两人的武功,也比东风西雨高强,但在口碑上来说,两个色魔比东风西雨恶劣多多。 “北雷,老身奉到的指示,确是要老身将人交给你。”老妇的口气颇为托大:“可是,指示上说,带你来的人是姓刘的残废,他将另带口信来。而现在……” “老太婆,你大概还不知道,昨晚城内城外乱得一场糊涂,有许多人送了命,贵长上奔东逐北四处奔波,哪有人手可以派出?”北雷冷冷地说:“他要我来接收人,你要是不给,我可要走了。” “可是,你……” “我与贵长上的协议,当然作废。” “你不能……” “我为何不能?咱们这种人与人合作,讲的是互惠,我得不到我所要求的利益,当然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我北雷从不作于己无利可图的笨事。你不愿意,一切后果由你负责,告辞。” “这样好不好?再候片刻,也许长上会另派信差前来传达指示。” “这……” “你不能不讲理,北雷,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好吧!我就等候片刻。”北雷终于让步,一双怪眼,贪婪地死瞪着床上的飞燕,不住猛咽口水。 “那就谢啦!”老妇宽心地说。 “老太婆,有酒菜吗?”北雷笑问。 “我去叫人给你准备。”老妇立即鼓掌三下。 房门外出现一位村夫打扮的人。 “去,替客人准备酒食,送到此地来。”老妇说。 “好的,小的这就前往吩咐厨下准备。”村夫欠身答,转身走了。 酒与色不分家,除了一些真正的酒鬼之外,一般的人三杯黄汤下肚,有了三分酒意,下一步所想起的事,大多与色有关,尤其是女人就在身边的时候,色欲最为强烈。当然,与朋友在一起喝算是例外,那时一定是不醉无休。 北雷已经有了三分酒意,目光贪婪地在床上的飞燕身上转。 老太婆在一旁监视,心中暗叫不妙,这老魔如果发起疯来,怎阻止得了? 飞燕瑟缩在床上,心中更是焦灼万分。她想找地方躲,最好能有一个地洞钻进去藏身,可惜房中没有地洞。 “老太婆,你不打算到外面凉快凉快去?”北雷突然扭头向在一旁坐立不安的老太婆邪笑着问:“房间很小,你不觉得三个人太拥挤了吗?” “老身责任所在,拥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老太婆硬着头皮说。 “你已经没有责任,已经过了四五个片刻了,对不对?”北雷怪眼一翻,不耐烦了。 “这……” “在下耐性有限,老太婆。” “可是……” “你要不怕看热闹,出不出去在下不在乎。”北雷阴阴邪笑,向躲在床上的飞燕杨娟招手:“小女人,过来坐,相信你也该饿了,来陪大爷喝两杯。” 飞燕不是挑不起的姑娘,心中虽然害怕,但不能不面对现实,必须死中求生,谋求自救之道。 她银牙一咬,跳下床来往桌旁走。 “唔!不错。”北雷欣然说:“我知道飞燕杨娟,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在江湖闯道五年,成就斐然,胆识与魄力皆超人一等。我一听有人把你弄到手,就迫不及待赶来谈这笔买卖,所付的代价虽高,但仍然值得的。” “哦!雷化及,你所付的代价是什么?有多高呀?”飞燕似笑非笑大方地在横首坐下:“我飞燕杨娟的价码如果太低,听来委实不是滋味。” “这是买卖双方的秘密,无可奉告。来,喝一杯。”北雷斟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我北雷多年来一直就在江湖上寻找。” “你寻找什么?”飞燕有意制造拖延的机会,争取有利的时辰,也许会有自救的机会。 “寻找电母。” “电母?你是说……” “对,电母。雷公如果有电母助威,足以雄霸天下。所以我一直就在寻找武功超尘拔俗的女人,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做电母的伴侣,因此我不断搜集武林名女人的底细资料。” “找到了吗?” “还没有。多年来,确也碰上不少武林女高手,可是,一是我的容貌丑陋,二是有大多数女高手名不副实,武功平平无奇。这一来,我的好色恶名也就日渐昭彰。我问你,你愿意做电母吗?”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愿意,我还得试试你的真才实学才能决定;不愿意,一夜之后,我就给你一锤一了百了。” “解了我的禁制,先试试本姑娘的真才实学……” “小女人,哈哈!不要把我四大邪魔之一的北雷,看成初出道的嫩鸽好不好?三天之后,我会给你露真才实学的机会。来,坐到我身边来。” 飞燕心中暗暗叫苦,这老魔要动手动脚啦! 北雷不但要动手动脚,而且动了强烈的情欲,酒意一涌,眼中欲焰闪烁。 飞燕被软手法制了气血二门,一运劲就浑身发软,想反抗那是不可能的事,她能不焦急吗? 北雷鸟爪似的怪手,随即伸过来了。 她推桌而起,向后急退。 “该死的!”北雷一跳而起:“你也是一个嫌我不中看的贱女人,我要让你受尽污辱再送你下地狱。” 她向房门逃,但距门还有三四步,便被老太婆从斜刺里抢到,伸脚一勾,她扑地便倒,想躲闪也力不从心。 “交给我!”北雷暴怒地冲到,俯身伸手便抓。 “哎呀……”她在地上翻身惊呼,双手绝望地挣扎,急拨北雷下抓的大手。 北雷哪将她放在眼下,抓势更快,崩开她乱拨的双手,抓住她的胸襟往上提。 这瞬间,她的惊惶凤目中,杀机怒涌。 北雷将她劈胸抓起,左手立即抓住她的腰间绣带。 “哈哈!小女人。”北雷狂笑,作势撕拉她的绣带:“任何三贞九烈的女人,在我北雷手下……嗯……不对,你……” 裂帛响刺耳,她的外裳被撕开了,露出里面的月白胸围子,绣带也被拉断了。 “砰!”她被摔跌出丈外,发乱钗横,玉体半裸,狼狈万分,被摔得晕头转向,挣扎难起。 北雷则退了两步,摇摇欲倒,双手狂乱地在腰间的百宝囊中掏出一只小玉瓶,脸色泛青,呼吸一阵紧。 “北雷,你……你怎么了?”老太婆骇然问。 北雷匆匆吞了三颗丹丸,随即盘膝坐下,几乎摔倒。 “那……那贱女人刺……刺了我一……一针,毒……毒针……”北霄嘎声叫:“快……快捉……捉住她,要解药,我……我的解毒药不……不怎么对……对症。” 老太婆大吃一惊,转首向飞燕看去。 飞燕正慌乱地踉跄爬起,双手抱住破裂的衣裙,慌乱地掩住半裸的胴体。 “你……你还有毒针伤人?”老太婆警觉地问:“你身上所有的物件,都经行家一一搜出来没收了,怎么可能藏有毒针?” “本姑娘有各式各样的杀人秘密武器。”飞燕站稳不再慌乱,逐渐恢复镇定:“真要到了生死关头,本姑娘用来杀人或自杀。你如果不信,何不试试?” “你果然不愧称当代武林风云女杰之一,果然有点鬼门道。”老太婆抓起一张圆凳慢慢逼进:“快告诉老身解药在何处,不然……” “老婆婆,你也是女人。”飞燕想打动对方以谋自救:“你难道眼睁睁看着这老淫魔污辱我,而无动于衷?我不信你是这种毫无羞耻的人。” “你少给我挑拨离间……” “本姑娘没有挑拨离间的必要,老淫魔并不是你们的人,怎能算是离间?事实上,老淫魔并不将你当作人看待,他对你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你又何必为了他的死活而卖命?” 老太婆眼神一动,脚下一慢。 “据我所知,北雷这该死的淫魔,可说是天下女人的公敌,真才实学还算不上第一流的。”飞燕继续动以利害:“而贵长上却如此看重他,置你们于何地?难道真的是远道的和尚会念经?你们日后……” “别说了!”老太婆烦躁地叱喝。 北雷大概行功帮助药力发挥,正在紧要关头,却被两人的神态所激怒,身躯无暇站起,忍不住用凶光暴射的怪眼,狠瞪着老太婆。 “老太婆,他恨透你了。”飞燕及时挑拨。 “你给我安分些,滚到一边去。”老太婆显然被飞燕的挑拨打动了,目光转向狞恶的北雷:“北雷,这小女人身上的兵刃各物都被搜走了,解药绝不会留在她身上,老身无法助你。” 北雷脸色一变,苦于不敢在行功重要关头开口说话,怕走火入魔,只能凶狠地死瞪着老太婆,以表示自己内心的愤怒。 威吓反而收到反效果,老太婆眼中,突然涌现浓浓的杀机。 “老身确是无能为力。”老太婆丢下圆凳,慢慢向盘坐在地的北雷接近,眼中的杀机更浓:“不过,老身可以用半甲子苦修的先天真气,助你行功驱毒。” 飞燕心中狂喜,暗叫五行有救。 北雷心中又急又惊,立即停止行功,脸色难看已极。 老太婆到了,狞笑着伸出鸟爪似的枯手。 蓦地房门悄然而开,一个道装中年人当门而立。 老太婆脸色一变,伸出的手僵住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中年人讶然问,炯炯鹰目中冷电四射。 “这……”老太婆有点失措:“北……北雷中了毒针,毒……毒发了……” “什么?中了谁的毒针?”中年人吃了一惊,急步走近北雷。 北雷已散去刚凝聚的先天真气,毒针的毒立即重行发挥威力,幸而吞下的解毒丹丸,也发生了作用,虽则药力并不怎么对症,但仍然具有相当可观的作用。 “老……老虔婆是……是你们的叛……叛徒。”北雷冒着冷汗说,身躯也开始发抖。 “叛徒?”中年人的凌厉目光,凶狠地注视着老太婆,有一股威严迫人的气概流露,令老太婆心中发寒,脸色变得苍白失血。 “统领明鉴,这个北雷不是什么有种的成名人物,而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混蛋。”老太婆定下神为自己辩护:“一个下流的下三滥猪狗,事情的经过是……” “天灵婆,你不必急于分辩以图脱罪。”中年人制止老太婆辩解:“北雷老兄,你撑得住吗?” “快替我向那小贱人逼取解药……”北雷焦灼地大叫,其实叫声并不大。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衣裙零乱有如半裸的飞燕身上。 “你用毒针伤了北雷?”中年人厉声问。 “他该死。”飞燕把心一横,三个字说得尖锐刺耳。 “天灵婆,你们不是已经彻底搜过了吗?怎么让她身上揣有毒针?”中年人转向天灵婆厉声问。 “统领明鉴,针是很容易秘藏的。” “你们难逃疏忽之罪。” “属下知罪。”天灵婆狠盯了北雷一眼:“幸而毒针仅伤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 “北雷老兄不算是外人。”中年统领阴森的语调令天灵婆心中发冷:“等本座处理这件事之后,再决定你该当何罪。” “统领……” “住口!以后再说。”中年统领沉声叱阻,然后向站在床尾极感不安的飞燕走去。 天灵婆大感委屈,统领显然听信外人北雷的话,对她这个自己人反而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难怪她心中大感不平,油然兴起愤怨的念头。 既然上司卑视她的忠诚,她又何必自甘菲薄做一个忠诚的奴才?但久受统制,她还不敢反叛。 “小心她手中暗藏的毒针。”她尽职地及时向上司提供警告,免生意外。 可惜,她的忠诚再次受到无情的卑视践踏。 “你以为你比本统领高明?本统领怕这小泼妇的毒针?哼!”中年统领扭头向她冷笑:“我看你是愈来愈不上道了,天灵婆。” 天灵婆几乎要气炸了,登时脸色泛青,心中发痛。 第十章 恍惚迷离 中年统领不理会她的神色反应,目光重新回到飞燕身上,迈步继续接近。 “把毒针给我。”中年统领的左手,直伸至飞燕的胸口:“我要看针上的奇毒有何种毒性,拿来。” 飞燕不敢不遵,左手徐徐伸出。 “你如果敢耍花招,本统领一定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中年统领狞笑:“我的绰号叫鬼神愁,江湖有名的屠夫,整治那些胆敢违抗我,妄想在我面前充人样的男女,所用的手段足以让一等一的铁汉丧胆。” 飞燕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竟然是江湖十大屠夫之一的鬼神愁柏寒秋。 她乖乖地将一枚三寸小扁针丢入对方的掌中,这枚针原是暗藏在裙褶内的。 “你身上一定不止一枚,都交出来。”鬼神愁冷冷地说:“如此细小,难怪找的人搜不出来。” “就此一枚,是在生死关头用来救命的。”飞燕无可奈何地说。 “你说谎!” “我说的是实话,哎……” 鬼神愁一掌将她劈翻,接着又给了她一脚,最后撕掉她的外衣和裙子,她成了个半裸的人。 “哼!你是生得贱,看我怎样整你这个江湖上以美艳狠辣出名的名女人。”鬼神愁凶狠地说,抓住她遮羞的胸围子要撕拉。 “不要伤她。”北雷怪叫:“人是我的。” “我不会伤她。”鬼神愁说:“我要羞辱她……” 嗤一声裂帛响,胸围子撕破了,椒乳怒空,飞燕成了个上空女郎,尖叫着在地上双手抱胸,蜷缩成团。 鬼神愁一阵狞笑,举脚踏向她的下体。 “小心……”北雷怪叫。 鬼神愁不收脚,脚折向斜飞,身形疾转。 从后面扑上的天灵婆,吐出的一掌恰好被脚踢中,啪一声怪响,劲风四散。 天灵婆飞退丈外,脸色大变。 这瞬间,地下的飞燕顾不了羞态,身形滚转,掌中暗藏的第二枚毒针,刺入鬼神愁的另一条脚的膝弯。她软穴被制,用不出劲力,但普通基本力道仍在,锋利的细针不难刺入。 鬼神愁虽然发现脚下的飞燕在滚动,但并没介意,向天灵婆冲进。 “你果然反叛!该死!”鬼神愁怒吼,伸手便抓。 “噗噗噗!”天灵婆一连三掌斜劈在伸来的手爪上,但仅能将抓来的手撼偏些小角度,自己却斜退了半圈,仍难摆脱大手的跟踪,双方的武功相去太远了。 指尖行将触及天灵婆的右胸,鬼神愁突然身形一顿,让天灵婆脱出指尖的控制。 “哎呀!”鬼神愁惊呼,左腿一软,脸色变青,几乎屈一膝跪倒。 “你也中了针……”北雷沮丧地叫:“快召你的手下来……” 天灵婆急急掩上房门,拉开马步准备扑上。 “人都撤走了。”天灵婆咬牙说:“我天灵婆受够了,今天我要……” 砰一声大震,房门被踢倒了。 门外涌入三名黑衣人,人进房立即撤剑堵住门口。 “天灵婆,你要什么?”当中而立的中年黑袍人语声像枭啼。 “她……要反……叛……”鬼神愁厉叫,身形一晃,向前一栽。 两个黑衣人急急冲上,掺住了他。 天灵婆跃身一跳,接着飞跃而起,在砰然大震中,撞毁了小窗如飞而遁。 “柏统领,你……”扶起鬼神愁的一名黑衣人急问。 “小泼妇刺了我一针。”鬼神愁急叫:“是……是麻痹毒,我……我囊中有解药,快……快助我取出……” 黑袍人追出窗,片刻便重行跳窗而入。 “老虔婆逃掉了。”黑袍人收剑,用手向蜷缩在床脚的飞燕一指:“柏统领,这小泼妇怎么了?” “你……你们……”服了解药的鬼神愁仍在发抖。 “奉长上面谕,来请北雷往城内相见,你这里……” “北雷老兄也被小泼妇暗算了。” “哎呀!” “快捉住她,小心她手中的毒针……” “我先废了她的手,哼!”黑袍人拔剑出鞘,警觉地向飞燕挺剑接近。 飞燕暗叫完了,左手的毒针指向自己的心坎。 “本姑娘自己了断。”她咬牙说:“今后,江湖将成为血海屠场,你们这些人,将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啊!凌风……” 她最后的一声抖切的叫声,并非是绝望的惊叫,而是充满希望的欢愉、兴奋、从死亡中回归阳世的叫喊,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房门口,站着脸色仍有点苍白的晁凌风。 “我要一个个痛宰你们这些混蛋。”他愤怒地说:“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无耻地凌辱一个有身分的姑娘,你们已经失去了人性,我不能饶恕你们的无耻罪行。” “晁凌风!”失去活动能力的鬼神愁骇然狂呼。 黑袍人大吃一惊,一声怪叫,双手一阵狂挥,一双大袍荡起阵阵风雷,灰蓝色的烟雾阵阵腾涌,淡淡的积尘怪味随风飘扬,刹那间,灰蓝色的烟雾充溢在房内,视界朦胧,像是黄昏降临。 晁凌风疾冲而入,排雾猛扑黑袍人。 “毒……雾……”是飞燕的惊叫声,但已看不清她的身影。 当然也看不到黑袍人,甚至连北雷的身影也被烟雾所笼罩。 不是邪术,晁凌风克制不了毒雾。 不久,灰蓝色的毒雾终于飘散,房中已经人去房空,所有的人都不见了。飞燕则昏迷不醒,被毒雾弄昏了。 整座孙家大院,鬼影俱无。 x       x       x 青龙帮与太极堂火拼了一夜,帮的城外秘舵有几处受到无情的攻击;堂的几处秘坛,也受到惨重的损失。 双方的总舵与总坛,总算不曾受到侵扰,可知这次火拼,双方皆有所顾忌,不曾顾全力作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事发仓卒,来不及全力策划聚力生死一搏。 破晓时分,重要人物终于在东湖碰了头。 紫虚观东北里余,有一座藏在茂林修竹内的小小别墅型幽静小院,叫小雅居,是府城某位与楚王府沾亲带故的权势人物,建在此地避尘远嚣的隐居处,平时很少有人注意这处罕见有人走动的地方。 谁也没料到,小雅居成了一帮一堂重要人物结算的地方,因此闻风赶来看热闹的人,只有凑巧碰上的少数几个江湖三流人物而已。 到底是那一方选定小雅居作为会面处的?知道内情的人没有几个,反正双方碰上了,唯一解决之道是设法消灭对方。 小雅居只有几间布置得幽雅的房舍,破晓时分,微曦日明,一目了然,花树修竹间,有几个飘忽不定的黑影活动,看不到任何灯火。 九个青衣劲装人影,飞越院墙进入前面的小院子,两面一分,列成阵势气氛一紧。 一个青衣人到了阶下,唰一声抖动手中的一面三角旗,高举过顶。 旗长尺八,色紫,绣了一条青龙,龙首前有两颗龙珠。 这是青龙帮四位传旗使者,所持有的是会旗,珠自一颗至四颗,持有人称为一珠使者、二珠使者……四人的地位甚高,由总舵会主直接指挥,传达帮主的令渝。 四使者之间,身分地位名义上是相等的,但通常珠数多的人,由资深的人担任,无形中有了高低,四珠使者算是地位最高的人。 “二珠使者骆,请见贵堂此地执事人员。”青衣人沉声叫,举旗一挥,向后退。 毫无动静,全宅寂静如死域。 青龙帮的二珠使者生死判骆一中,江湖声望甚高,在该帮自然具有分量,出面与太极堂的执事人员打交道,太极堂各坛主的身分要比他低一级。 这里的执事人员如果是坛主,应该不会拒绝他的请见。 可是,没有人理睬他。 久久,声息毫无。 九个青衣人耐性有限。本来,今晚双方的人皆已失去耐性。 “咱们就进去吧!”一位青衣人阴森森地说:“咱们已经尽了礼数,请使者下令。” “哼!好。”二珠使者生死判沉声说:“既然他们没把咱们放在眼下,那就休怪咱们做得太绝了。” 右面屋顶上,突然传出一声异啸,接着四面入方的花树丛中,怪声此起被落。 最后,一个黑影出现在屋脊上,袍袂飘飘,面目难以看清,黑得像是刚幻现的鬼影。 “嘿嘿嘿嘿……”黑影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诸位果然找来了。门没开,诸位如果有胆量,那就进去吧!不必假仁假义抬出江湖礼数吓人。” 余音在耳,黑影却失了踪,一闪不见,真像是突然幻灭了,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轻功身法的速度,已臻匪夷所思境界。 两个青衣人是在余音未落之前,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跃升的,人接近檐口,黑影已经消失了。 两人继续掠上屋脊,举目四顾,哪有半个人影? “咦!这人的身法快速绝伦,太极堂哪有如此高明的人物?”最先到达屋脊的人向同伴惊问:“不对,这里不是太极堂的秘窟,咱们的消息不可靠。” 后檐口突然出现两个黑影,身形再闪,已占据了屋脊的另一端。 “咱们的消息也错了。”一个黑影用刺耳的嗓音接口:“消息上说,你们的帮主会来,来的却是一个使者,委实令人失望。” “阁下是太极堂的什么人?”生死判沉声问。 “不必多问。”黑影的嗓音更刺耳了。 “你认为骆某不配与你打交道?” “你真的不配。”黑影的口气大得很。 “哼!骆某……” “你不要哼!你只配与一些三流人物打交道。” “在下却是不信。”生死判拔出了判官笔。 “不信你可以进入大厅瞧瞧。” “什么意思?” “大厅中有七具尸体,那是太极堂的内坛高手,其中有义坛的第一把手三手丧门。七个高手,禁不起在下一击,一照面便死了三双半,你行吗?” 生死判吃了一惊,心中一跳。 三手丧门是太极堂极为出色的人物,名义上听命于义坛主九天玄女于天香,其实论真才实学,不但气功深厚三两成,拳剑与暗器更比九天玄女高明多多,只因为资历比九天玄女差,所以听命于九天玄女。 生死判的武功,与九天玄女相较,当然高明些,但与三手丧门比较,乐观的估计,双方该称势均力敌。 而听黑影的口气,三手丧门七个人不堪一击。 生死判感到脊梁发冷,毛骨悚然。 对方杀了三手丧门,显然不是太极堂的人,太极堂在这里的确布置有人,可是全被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杀光了,现在…… 现在对方要对付他了,原因何在? “好,在下要亲眼看看。”他沉声说:“不管阁下所说的话是真是假,骆某都要进去看看,看你阁下是真的呢,抑或是吹牛唬人。” “你会进去的。”黑影发出刺耳的狞笑:“但进去的必须是半死人。” “你阁下……” “现在,你得先留下半条命……” 生死判突然冲进,判官笔作势行雷霆一击。 黑影一声狂笑,笑声怪异已极。 生死判感到脑门一震,气血陡然下沉。 而生死判的同伴,突然尖叫一声,向后栽倒,骨碌碌向下滚坠。 危机临头,反应快经验丰富的人,永远比别人活得长久些。 生死判向侧倒,也骨碌碌向下滚。 下面,鬼啸声此起彼落,偶传出一两声刺耳的垂死叫号,模糊的快速移动人影乍隐,似乎整座小雅屋,已被不测的凶险所笼罩。 砰一声大震,同伴沉重的身躯摔落在屋下,高度虽然不足两丈,但神智昏迷时摔落,足以头破足折。 两黑影已经消失,怪笑声亦止。 “叭噗!”生死判伸张着手脚以腹着地,发出的声响虽然也沉重,但与同伴摔落的声响完全不同。 着地法,是练武人必须学的基本功夫,不管是失足跌倒,或者被人摔落,至少可以避免受伤断手折足。 生死判的着地功夫,听声响便知道他火候精纯。 各种声浪突然沉寂,死一般的静。 血腥刺鼻,尸体七零八落。 青龙帮来的九个人,似乎没有一个人活着离开的。 x       x       x 天一亮,一帮一堂的有头有脸人物,一个个都把自己隐藏起来,只有一些不起眼的混混在活动。 一帮一堂的总舵和总坛,已经人去屋空。 平湖门内的太白居酒楼,末牌时分开始有酒客光临。 两位年已半百出头,颇具威严的佩剑酒客,登上了二楼雅座。一进楼门,不理会店伙招呼,迳自到了一处用屏风隔开的雅厢前。 那位红光满面身材修伟的人,在外面轻咳了一声。 另一位眼有紫棱的人,则伸手轻叩屏风。 屏风后转出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英俊魁伟人才出众,所佩的剑也装饰华丽,一看便知是颇有身分的武林世家子弟。 “咦!两位打扰了在下……”年轻人毫不客气地指责两个不速之客,但突然神色一变,被对方威严的气概所惊,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里面,传出放下酒杯的声音。 “葛贤侄,不可无礼。”里面传出妙手空空柏大空的语音:“贤侄少在江湖走动,但应该知道他们是令尊的朋友,侠义道至尊人物冷剑景大侠,与夜游神陆大侠。呵呵!两位老哥请进。” 声落人现,妙手空空一身破旧鹑衣,站在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身旁,的确十分不调和。 “柏老哥,你的大驾真难找。”冷剑景青云苦笑:“连以消息灵通见称的陆老哥,这几天费尽工夫,今天才知道你老哥的行踪。” 进入雅座,年轻人葛贤侄一直就在下首,用目光不住打量眼前这两位武林顶尖儿至尊人物,眼中有怀疑的表情流露,似乎认为闻名不如见面,一见面不过如此而已,并没多一个脑袋或多长一条胳膊。 “景老哥,不是我故示神秘躲躲藏藏,而是为了一帮一堂的事,被弄得两面不讨好,麻烦透顶。”妙手空空摆出无可奈何的姿态:“真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糟,实非始料所及的。” “柏老哥,一帮一堂的事,难道比咱们追查天绝谷主的事重要吗?”夜游神的口气有不满:“似乎你老哥专做不务正业的事,紧要关头,居然有闲暇去管地方龙蛇的闲事,把正事给丢在脑后……” “陆老哥的消息果然灵通,可是,却不知道这家伙是天绝谷主的耳目。”妙手空空表示自己更为灵通:“唆使一帮一堂火拼,就是道宏暗中策划的杰作。早两天他突然宣称出外云游,其实躲在暗处进行他的阴谋。我已经获得确证,可惜查不出他的藏匿处,无法揭破他的奸谋。咱们必须秘密活动,两方面暗中追查。昨晚一帮一堂火拼,死了不少人,只要找出道宏,便可以查出天绝谷主的消息。” “唔!值得一试。”冷剑同意秘密追查。 “那就立即进行。”妙手空空结束话题,指指一旁的年轻人:“这位是葛老哥的公子,不是外人……” “哦!定是兰州西极神熊葛老哥的公子,葛老哥很久没在中原走动了。”冷剑颇感意外:“令尊近况如何?” “晚辈葛天龙。”年轻人傲然行礼:“家父最近静极思动,近期可望东来向老朋友问好。小侄先期前来,昨日幸遇柏老伯,得知柏老伯正策划除魔,特留供驱策。” “哦!听贤侄的口气,令尊似乎并未接获侠义柬呢!”冷剑颇感失望:“但愿令尊能及时赶来,咱们毕竟实力不足以对付天绝谷。” “家父名列宇内五大高手之外,来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葛天龙语中带刺:“武林道义有景老伯陆大叔主持,除魔卫道足矣够矣!小侄武功还可去得,或许可用。” “令尊对早年武林排名的事,似乎仍然耿耿于心。”夜游神忍不住出言回敬:“贤侄目下东来闯道,柏老哥在江湖人缘极佳,剑名满天下,贤侄随他在江湖历练,有如风虎云龙,相信不需多少时日,贤侄必可成为年轻俊彦中的风云人物,老友有子克绍箕裘,可喜可贺啊。” 葛天龙虎目一翻,冷然傲视似要发作。 “柏老哥。”冷剑赶忙插入:“不想拨冗见见老友?” “一帮一堂的局面已不可收拾,人力不可回天,算是一场劫难吧!我这局外人已无能为力。”妙手空空似有无限感慨:“昨晚一场惨烈搏杀,双方两败俱伤,近期内不至于再发生大规模杀搏了。两位老哥请先返客栈,我这里还有一些琐事未了。晚间再与诸位小聚,如何?” “好吧!咱们专诚候驾。”冷剑略感心安:“哦!柏老哥可知道晁凌风的消息?” “不知道。”妙手空空苦笑:“晁小哥被掳失踪,确有其事,一起被掳的还有一位江湖神秘女杰飞燕杨娟,这件事确是令人费解,一帮一堂……” “兄弟已经获得确实消息,一帮一堂皆没有掳劫晁凌风的任何理由,双方都不曾劫持他们。”夜游神肯定地说:“这也是导致一帮一堂火拼的主要原因,双方都犯不着担这么大的风险劫持晁、杨两人。怪的是昨晚突然出现一群极端神秘的高手,也在找晁、杨两人的下落。这件事复杂得出人意料之外,柏老哥,你卷入这个漩涡,可真得十分当心。” “我担心的是,晁凌风是灾祸之源。”妙手空空冷冷地说。 “柏老哥的意思是……” “晁凌风可能是那批极端神秘高手的司令人。”妙手空空冷笑:“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身分来历是一团谜,不断制造纠纷兴风作浪,以便从中取利壮大自己。如果我所料不差,日后将有一群人取代江湖目下的风云人物,锄除异己号令江湖,这群人的首领,将是晁凌风。如果当代的高手名宿不出面干预,日后不知会造成多大的江湖风暴,我们必须及早为谋。” “可能吗?”冷剑正色说:“他间接救了拙荆是事实,在东湖救了小女也是事实……” “难道不能说,这是他阴谋的一部分?先结恩于你?偃〉媚愕男湃危涂梢约跎傧酪宓蓝运牡幸夂突骋桑涂扇衅渌囊跄绷恕:撸∥一岵槌隼吹模蚁嘈潘谋宦埃耆羌苹械目嗳饧疲话镆惶蒙送霾抑兀桨芫闵耍囊跄贝锏搅耍痪盟突岢鱿值模涂梢灾っ魑业牟孪胝贰8膳碌氖恰?br /> “是什么?”冷剑意动。 “他是天绝谷主的人。” “这……” “但愿这件事我料错了,哼!只怕不会错。不过,我正布置。” “老哥布置什么?” “逼他露出狐狸尾巴。” “柏老哥还是小心些为妙。”夜游神明显地表示不同意妙手空空的见解:“不要激怒这个年轻人,以免树下强敌。他如果是天绝谷主的人,咱们这群人恐怕早就遭了不测之祸了,至少他把那些邪魔外道打得落花流水,就足以表明他不是咱们侠义道的对头。景老哥,咱们走吧。” “这件事以后再说。”冷剑显得有点不安:“柏老哥,别忘了晚上的聚会。” “放心,我会到的。”妙手空空似笑非笑地说:“两位好走,不送了。” 冷剑偕同夜游神出店,街上行人匆匆忙忙,一切皆显得安静如恒,闹市之中,不可能发出重大事故。 但夜游神的神色,却显得忧虑不安。 “离开大街。”夜游神不时留意所经处的征候。 “怎么啦?陆兄!”冷剑讶然问。 “我感到有点心神不宁。” “一定是昨晚累坏了,精神不济,以至……” “不可能。”夜游神断然说。 “那是……” “一种灾祸临头的心神感应。” “你是说……” “有人在我们附近伺机而动,很可能是最高明的杀手,暗杀的大行家。” “呵呵!陆兄,你在担心天绝谷主。”冷剑大笑:“这叫做杯弓蛇影……” “景兄,与天绝谷主无关。”夜游神郑重地说:“天绝谷主固然凶残,但确是一条汉子,他不会派遣杀手行刺,他会光明正大地与咱们了断。” “那……” “大街行人众多,防不胜防。走,从小街绕过去,而且要步步提防。我觉得……” “觉得什么不对?” “不错。” “你是说……” “那叫葛天龙的年轻人,虽然人才一表,气概不凡,但请相信我的眼睛,我怎么看也会看出他神色间的邪气和阴森之气。景兄,你知不知道葛老哥有几个儿子?” “不知道。”冷剑摇头:“咱们成名人物大多易子而教,儿子其实很少在家见客。葛老哥远居西陲边地,平时就少有朋友登门造访,谁知道葛老哥有多少子女?” “葛老哥一支铁爪威震武林,你不觉得他的儿子佩剑反常?” “这……” “这个儿子,有一种令人不敢信任的气质流露,恐怕柏老哥会上当,他在引狼入室。唔!右闪……” 冷剑一听叫声不对,不假思索地向下一挫,右掠出八尺外。这瞬间,两道淡虹从左肩外擦衣掠过,肌肤感到寒意而非高速擦掠的灼热。 夜游神在发出喝声的同时,向后躺由立即滚转,一道淡虹几乎掠胸而过,危极险极。 一个青衣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右一条小巷口,撤走时从行人丛中穿越,灵活得像一条泥鳅,转折穿越之快,令人目不暇给,几乎看不清身影。 冷剑飞跃而起,在行人惊呼走避声中,奇快地飘进小巷口,身法轻灵美妙,似乎身躯的重量已经消失了。 夜游神也从地上反弹而起,衔尾急追。 这是一条七弯八折的窄巷,三追两追,前面青衣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两人知道无法追及,站在一座紧闭的后院门前发怔。 “咱们在光天化日之下,相距约三丈左右,居然把人追丢了,你相信吗?”冷剑向夜游神悚然说。 “咱们站在这里发呆,还能不信?”夜游神苦笑。 “猜得出这位仁兄的来历吗?” “不能,这家伙行刺的举动太大胆太肆无忌惮,我还想不起刺客杀手中,有谁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与胆气,恐怕不是此道中人,而是出类拔萃的无畏武林新秀。” “葛天龙?”冷剑悚然问。 “不可能是他。” “幸好你已有预感先兆,不然咱们九死一生。”冷剑余悸仍在,但心情总算放松了:“陆兄,你这种救命的预感,不妨多来几次。” “哼!你还笑得出来?”夜游神指指紧闭的小后院门,又指指高有丈二的院墙:“我又有预感,这位仁兄很可能越墙进去了,里面即使不是他的巢穴,也是预先选作撤走的庇护所,要不要进去看看?” “进去?里面的人只要大喊一声捉贼,你我官司打定了,哪来好日子过?走吧!不可冒险。”冷剑大声说。 两人互相一打眼色,由原路退走。 小巷空寂无人,原来是一条由众多后门形成的僻巷,平时很少有人由后门出入,比防火巷大不了多少。 片刻,院墙上跨坐一个青衣年轻人,一袭青衫又宽又大,衣袂报在腰带上,腰带上有一只古宝囊和一把精致的匕首。 “哈哈!”青衣人大笑:“在下知道两位不死心,躲在屋角守株待兔……” 冷剑出现在视线内,冷哼一声。 “你就是兔,守着了,是不是?”冷剑举步接近:“好像刚才行刺的人,不是你阁下。看来,这间宅子确是你们的巢穴了。” “哈哈!景大侠,你说的是外行话。”青衣人仍在大笑:“果真是隔行如隔山。在我这一行来说,在巢穴附近做买卖,出事即往巢穴溜,那是职业上的大忌,不能犯的严重错误。” “呵呵!承教了。”冷剑极有风度地抱拳行礼:“但不知尊驾受何人所托,接受谁的花红?” “哈哈!景大侠,你又在说外行话,这些事,绝对不可能透露的。你刚才说行刺的人不是在下,你料错了,正是区区在下。在短暂期间变形易容,是在下这一行所必备的技巧功夫。” “真的呀?” “半点不假,在下是本行中顶尖的人物。可是,你们打破了在下从未失手的记录,在下确是不甘心,所以……” “所以要改用明的?” “不错。” “下来吧!景某舍命陪君子,成全你就是。” “在下不会陪你玩命。” “你是说……” “这不是在下的本行。”青衣人向对面的另一家院墙一指:“你瞧,陪你玩命的人就是他。” 对面的墙头上,站着一个穿灰蓝劲装,蒙了青巾仅露双目的佩刀人,一双怪眼冷电四射,有一股震慑人心,令人心寒胆战的魔力流露在外。 冷剑心中一懔,被对方眼神中所透出的强大杀气所惊,缓缓拔剑出鞘。 不管面对的敌手是谁,他应敌时从不大意,即使对方是一个三流混混,他也从不掉以轻心。 蒙面人飘然而降,身轻似羽点尘不惊,人落地,慑人心魄的杀气已笼罩了附近的空间。 “阁下掩去本来面目,必定不愿以名号见示了。”冷剑沉着地升剑。剑在手他冷静得像个石人,这是经过千锤百炼所获致的成就,那静如山岳蓄劲待发的强大威势,绝不是没经过大风浪的人所能企及的。 蒙面人连一个字也不愿说,手按上了刀把,眼神凌厉地紧吸着冷剑的眼神。 “景大侠。”墙头上的刺客怪笑:“哈哈哈!敢向宇内五大高手第一位至尊挑战的人,该亮名号时,他必定会亮的,你何必急于知道呢?上啦!” 啦字余音在耳,刀啸乍起,刀光似雷霆,凌厉无匹的刀气陡然及体。 好快,真可说捷逾电闪,眨眼间人刀俱至,蒙面人无畏地发起空前猛烈的进攻。 一道剑虹从刀光旁吐出,恰好从刀光的几微空隙中突入,比刀光更快,更灵活。 人影倏分,冷剑已出现在侧方丈外,身形稳如山岳,剑斜向平伸,纹丝不动像是石人似的。 墙上的刺客咦了一声,大惊失色。 蒙面人的刀斜支着地面,身形一再晃动,最后总算站稳了,眼中冷电已敛,但握刀的手依然显得坚强有力,也借刀支地的力量支撑身躯的重心。 有肩井出现鲜血,流速甚快。 不易击中的部位,竟然在一照面各出一招中被刺中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蒙面人攻击的刀法,其实威力与技巧皆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宇内五大高手的首位,果然名不虚传。”墙头上的刺客叫:“见好即收,你可以走了。” “在下要口供。”冷剑沉声说,剑随即指向。蒙面人,剑势已完全控制了对方。 “阁下不要妄想……” 夜游神突然从院内飞跃而上,猛扑刺客的背影。 刺客来不及将话说完,已发现身后有警,身形向墙外倒栽而下。 这瞬间,冷剑转身一剑击出。 刺客栽落的中途,发出两道淡淡的电芒,手法极为阴毒,出人意表。 冷剑不愧称宇内第一剑客,竟然击中了射向他的一道电芒,电芒在他的剑尖前炸裂飞散,响声与暗器高速飞行的啸声相应和,火星直冒。 “嗯……”中剑的蒙面人闷声叫,身形一晃,刀失手坠地。 刺客在及地的刹那间,改为脚下头上,翻转的技巧险之又险,足一沾地,身形已疾射三丈外,向小巷另一端飞掠而逝。 夜游神起步稍晚,追之不及只好放弃。 冷剑抢进,一把扣住了蒙面人的右肘。 “完了!”他懊丧地叫,颓然放手。 蒙面人仰面便倒,发出一声可怕的濒死呻吟,蜷缩着挣扎片刻,手脚渐松。 一把刺客专用的四寸柳叶刀,贯入心坎剖裂了心房,认位之准,令人心颤胆跳。 “这是刺客行业中灭口的惯技。”走近的夜游神摇摇头:“奇怪!除了天绝谷的人以外,到底有谁在计算我们?” “也许真是天绝谷主派来的人。”冷剑说:“咱们这次到达武昌,唯一的对头是天绝谷……” “不可能是郝天绝派来的人。”夜游神信心十足地说:“别忘了,飞天蜈蚣七煞书生那些人,就曾经拦劫尊夫人和袭击令嫒。天绝谷主很可能唆使飞天蜈蚣行凶,但绝不可能派遣刺客用暗杀手段对付我们。” “这……” “把凶手带走,慢慢查。” 两人急急离开现场,以免招惹是非。 x       x       x 距孙家大院的里余,有几家农舍,站在左近的树林前,便可以看清孙家大院的院门前景况。 晁凌风与飞燕杨娟,住宿在一家姓王的朴实老农处,劫后余生,精力未复,他们需要将养以恢复体力。 他们真够大胆,就在孙家大院的近旁歇息。 吃、喝、服药、睡大头觉,他们安安逸逸休息了一整天。 黄昏降临,晁凌风显得精神焕发,信步到了屋左近的树林前,背着手眺望里外的孙家大院。 孙家大院一片死寂,在晚霞余晖中毫无生气。 他锐利深邃的目光,在搜索院中可能看得到的每一角落,想找出一些可疑的征候。 一丝冷笑出现在他的嘴角,目光更阴森了。 飞燕出现在他身旁,深情地注视着他,留心他脸上神色的变化。 “你在想什么?”飞燕柔声问,声调柔柔地充满关切。 “我在想那些人。”他信口答。 “想冷香仙子?” “以后再想她。”他自嘲地说:“那鬼女人香喷喷的胴体的确令人回味回想,但目下我宁可不想她。我想的是她口中所说的长上,我要把这天杀的混蛋揪出来,他不能把我放上绞桩灌椒水而不受惩罚,虽则他大方得把一个裸女送上我的床,但我并不能因此而饶恕他。” 飞燕羞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第十一章 太极有请 “瞧你说得多粗野?”飞燕回避他的目光:“你在姑娘们面前,是这么放肆的?” “从前不是,现在是。” “为什么?” “因为经此巨变,我要彻头彻尾成为一个无聊的江湖人。” “你……” “这一来,我的心理上就没有负担。”他淡淡一笑,笑得阴森:“我发现你们江湖人所行所事,其一是不把别人当人看,也不把自己当人看。其二是随时随地可以杀人,也随时可能被人所杀。其三是讲仁义道德讲理性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从现在起,将会有许多狗养的畜生要倒霉了,我就要把江湖闹个天翻地覆的,刮起血雨腥风。” “你这种转变很可怕……” “你将会看到更可怕的,所以你在心理上必须有准备,除非你离开我远一点。” “你……你是什么意思?”飞燕悚然问。 “因为你将发现,接近我必定会为自己带来许多是非意外和不测。” “这……” “你将会发现自己成为他们迁怒的对象,将会不断发生这次被波及、被掳劫、被凌辱的故事。这也是你们江湖人劣根性之一:欺善怕恶,迁怒弱者。好了,不要多说了,你是一位好姑娘,好自为之。” “凌风……”飞燕急叫。 可是,晁凌风已经走了,身形冉冉而去,眨眼间消失杏树林深处。 夜来了,孙家大院毫无动静,十余栋房舍黑沉沉,没有灯光,不见人影。 二更过去了,三更天依然毫无改变。 五更初,五个夜行人越墙而入,消失在黑暗的内院房舍深处,毫无声息发出,像五个鬼魂。 不久,小厅堂中终于出现灯火。 共有七个人聚会。 其中两人显然是匿居在内的,孙家大院内并非无人留驻,而是留驻的人不外出走动而已。 “真的毫无动静,这一天一夜中,的确不曾有人前来窥探踩线。”留驻的一位大汉坚决地说:“即使是最没见识的人,也不会再来踩探放弃了的秘窟。” “晁凌风不是最没见识的人,飞燕也不是初出道混混。”那位佩了开山斧的中年人冷冷地说:“昨晚到处行凶,指名追查他俩的一群神秘人物,更是可怕的武功超绝老江湖,其中很可能有人前来寻找线索,你们留在此地的人千万不要大意。” “闲话少说。”为首的青衣人不耐地挥手:“长上派人传下话来,晁凌风与飞燕杨娟,很可能与昨晚大开杀戒那群神秘人物有关,咱们必须留意他俩的一举一动。你们留驻此地的人,发现任何动静,皆需以急足向上禀报,如无制服他们的把握,不可逞强贸然出手,以免反而落在他们手中,知道吗?” “晁小辈又没有三头六臂,上次不是被神针玉女轻易地擒获了?”一名大汉气虎虎地说:“咱们这许多人,明枪暗箭齐施,难道就对付不了他?长上似乎有点反常,起初并不在意晁小辈,现在却将他列为劲敌,是不是太抬举这初出道的小辈了?哼!” “孙兄,你不要不服气。”为首的青衣人好言相劝:“各方面的人都在找他,近期内将有不少武功超尘拔俗的高手名宿,应召前来对付他,咱们这些小有名气的人,还是暂且避开他才是上策。长上传下话来,要通知咱们的人尽快撤离已经暴露的秘窟,孙家大院正是其中之一,所以你们必须尽快设法撤走。” “天一亮咱们就撤。”留驻的大汉悻悻地说。 “那就好。时光不早,咱们要到他处传讯,该动身了,这里的人必须千万小心,咱们走。” 五个人喝掉杯中茶,离座而起。 门缝中突然传入一声怪啸。 声虽低但入耳清晰。 五人脸色一变,为首的人机警地迅速吹熄了桌上的灯火,厅中立即陷入黑暗中,全宅寂静如死。 外面是一座供女眷游乐的后花园,栽了花木建了亭台,黑夜中似乎鬼影幢幢,夜风一吹,花木枝叶摇摇。 尤其是竹枝发出的摩擦声音,最为令人心为之紧。 一个修长的黑影,屹立在花树棋布的草坪中心,不言不动鬼气冲天,像是刚从地府深处来到阳世的鬼魂,阴森之气慑人心魄。 “你们准备得相当完善。”黑影的语音也充满了鬼气:“传讯的人具有自保的实力,暗中另派高手保护,足以对付有意袭击传信人的狩猎者。你们已经发出警讯,打算里应外合,反猎我这个狩猎人。在下等你们完成布网,现在该现身了吧?” 微风飒然,黑影一闪即至。 “阁下的蹑踪术真的不错。”现身的蒙面佩剑人也用带鬼气的语音说:“身法飘忽如魅,定非泛泛之辈,乍隐乍现有如鬼魅幻形,江湖道上罕见你阁下这种轻功高手,亮名号。” “不久自知,该亮名号时,在下定亮。你们负责保护的人共有三位,反追踪的技巧无与伦比,值得骄傲。”黑影的嗓音沉静从容:“何不一起现身?在下只有一个人,你们不会害怕吧?” “阁下……” “在下知道你们害怕,蒙面巾一直不敢除去。” “蒙面是咱们的标志,你阁下应该知道咱们并不害怕。阁下追蹑在敝同伴身后前来,不知有何用意?” “来找诸位讨消息。” “甚么?讨消息……” “正确地说,要口供。” “大胆!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这种话?” “不知道,在下也不需要知道。既然你脸上用遮羞布掩去本来面目,用意就是怕被人知道身分底细,必定不是什么有头有脸人物,在下不必知道。” “哼!等老夫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之后,再告诉你老夫是不是有头有脸人物。” 黑影疾闪而来,是穿裙的。 “尤老小心,他是晁凌风。”穿裙的黑影急叫。 可是,已晚了一步,尤老声落人已闪电似的扑上了,左爪前坤,右爪下沉,一前一后一上一下,速度与劲道极为惊人,爪攻出才听到高速破空的气流激荡声,忿怒之下出手,用了全力志在必得。 晁凌风早有准备,早就料定对方被激怒之后,必定用可怕的致命绝学一击。 他的手更快,似乎快了一倍,出手的劲道对方无法看出,奇准地斜搭上对方的左爪背近腕处,马步向下沉向后侧退。 太快了,谁也无法看出变化。 五指一搭的刹那间,他感到对方手上传来的反震刚猛怪劲十分惊人,而且灼热如焚,假使他不是手上运足了神功,手一搭上对方的爪背,五个指头可能被震碎,或者皮裂肉焦。 像是玄门神功三昧真火,对方的一双手真的有似烙铁,爪下无坚不摧,被抓实那还了得? 一声狂叫,尤老飞翻而起,平空中翻腾两匝,却未能安全着地,砰一声摔倒在两丈外,几乎掼中那位穿裙的女人,摔了个手脚朝天狼狈万分。 女人既然敢抢出向尤老提警告,武功必定比尤老高明,但做梦也没料到尤老出手枪攻,一照面便灰头土脸,因而大吃一惊,心底生寒。 还来不及有些反应,晁凌风已找上了她,一掌当胸长驱直入,现龙掌吐出便已及胸。 黑夜中拼搏,全凭经验与本能攻击防守,不可能完全避免被对方击中,问题是击中的地方是不是要害,以及是否禁受得起打击。 女人经验丰富,晁凌风则禁受得起打击,双方势均力敌,一照面间,便电光石火似的攻防了十余招。 经验是累积而获得的,晁凌风每搏斗一次,便多获一分经验。 女人虽然武功惊人,但在他手下仅能获得短暂的优势,十余招一过,便被他领悟出反击的技巧。 一声冷哼,他的掌排开女人浑雄周密的防卫网,斜拍在女人的右肋下,如山劲道突然迸爆而出。 砰一声大震,女人倒摔出丈外,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呻吟着挣扎难起。 两人交手说来话长,其实为期极暂,女人被击倒,那位被掼飞的尤老仅来得及挣扎着站起。 第三个黑袍蒙面人,刚好从另一角落,以令人震骇的奇速扑出。手中剑发出龙吟虎啸般的慑人心魄振鸣,身剑合一比虹而至。 晁凌风身形如电,一晃之下便在剑尖前失踪,却出现在列站起的尤老身旁,毫不客气地一掌将尤老重新击倒,信手拿了尤老的剑。 “阁下的修为已臻化境,剑上已经可以发出剑气伤人。”他拔出夺来的剑,去掉剑鞘向青袍人叫:“居然蒙面遮羞,成了见不得人的货色,冲上来!” 青袍人正剑化电虹,无畏地向他冲来。 “铮!”震鸣刺耳,火星飞溅。 电虹在他的剑前震扬而起,而他的剑尖却长驱直入,到了青袍人的右胸前。 青袍人大骇,扭身闪避沉剑急封。 噗一声响,他的剑把云头,重重地反撞在青袍人的小腹上,贴身、转剑、反撞,其快如电,一气呵成。 “嗯……”青袍人俯身拖剑急退。 “啪!”耳光声震耳。 “哎……”青袍人惊叫,仰面摔倒。 三位可怕的高手,全部躺下了。 “你……你这是什……什么赖皮剑术?”掩住小腹正要挣扎站起的青袍人怪叫:“简……简直是泼皮打法……” “不错,这是赖皮剑术。”晁凌风拂动着剑说:“在下用剑接招,没错吧?一耳光把你揍倒,也没错吧?你又何必计较对手用什么剑术?能击倒对方就是胜家,胜家就是高明的人。” “这……” “你以为你是剑术名家?” “二十年来,老夫剑下十战九胜……” “你少臭美。把剑拾起来,在下用剑让你开开眼界,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青袍人咬牙切齿拾剑,似乎腹部仍感到不好受,俯身慢慢抓住了剑把,慢慢地作势挺身而起。 “你如果再次突袭,在下一定杀死你。”晁凌风冷冷地说:“你既然自认是剑术名家,就不能有刚才突袭的有失风度举动,在下不会原谅你这种人。” 青袍人的确准备创造第二次突袭的机会,知道诡计落空,只好迅速地挺身站稳,亮剑立下门户。 剑气再发,杀气涌现,青袍人的内力驭剑极具威力。 “你准备好了吗?”晁凌风伸剑问。 至少,在声势上他就差了一大截,剑上连剑气也不能发出,更缺乏霸道的慑人气魄。不论是出剑的气派,或者驭剑的功架气势,皆平平凡凡毫无过人的表现,比青袍人那种气势磅礡的情景完全不同。 青袍人看破好机,立即发起雷霆万钧的抢攻,冷哼一声,剑虹射到,身到剑及,风雷骤发。 他的剑毫无力道地楔入对方剑虹织成的剑网,可怕的剑气竟然排不开他伸入的缓慢剑影。 青袍人的剑网非常的绵密,但似乎仍有一道几微的间隙,而他的剑,恰好从这一丝几微间隙中楔入,然后剑势突然加速,加快了数倍,疾射青袍人的右肋。 “铮!”剑鸣震耳,人影乍分。 青袍人反应快速绝伦,居然在千钧一发中沉剑自救,险之又险地封住了这神乎其神的一剑,同时疾退八尺脱出险境。 一幅袖桩,突然飞出丈外,翩然飘落尘埃。 是青袍人的袖桩,因沉剑自保而触及晁凌风的剑,不可思议地被削落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但确是发生了。晁凌风的剑并非是吹毛可断的神刃,柔韧的袖桩,怎么可能一触即断的? 剑与袖接触的方向是平行的,袖根本不可能与剑锋相交接触,除非是在行将接触的刹那间,剑锋恰好扭转,从直点改变为斜拂。 如果是扭转斜拂,这表示晁凌风的剑临时改变目标,也就表示青袍人能逃出剑下,并不是幸运,而是晁凌风无意伤人,有充裕的时间改变剑势更易目标。 青袍人骇然稳下马步,意似不信地瞥了自己的衣袖一眼。 “你驭剑的内功很不错,剑术也狂野泼辣。”晁凌风轻拂着剑向青袍人移步接近:“但要想在晁某面前侥幸,无此可能。阁下,你愿意招供吗?” 一招受挫,青袍人失去信心。 “你……你要……”青袍人惊惶了:“要什么口……口供?” “你们的长上是谁?”晁凌风沉声问。 “这……” “你不招,在下会……” “老夫迄今为止,还没看过长上的庐山真面目。”青袍人急急地说:“与老夫打交道传口讯的人,全是戴了头罩的人。咱们这些人中,只认信记不认人。” “你们的分辨信记是什么?” “是……嗯……” 被击倒吐血的女人,本来侧坐在青袍人的右后方不远处行功调息,这时突然跳起来,前掠八尺虚空一掌拍向青袍人的背影。 晁凌风想阻止,已无能为力。 青袍人身形前冲,向晁凌风冲去。 晁凌风飞跃而起,从青袍人顶门上空飞越,猛扑女人,不用剑而伸出左手,虚空向下抓。 女人仅退了一步,晁凌风已飞越青袍人下降。 “啪!”女人一掌反拍在自己的印堂上,知道跑不了,因而自行了断。 晁凌风的破空抓劲慢了一刹那到达,女人已仰面倒下去了,印堂内陷,颅骨已裂。 青袍人也向前栽倒,挣扎了几下,再也爬不起来了,口中鲜血狂流而出。 晁凌风心中一懔,这鬼女人杀了同伴灭口,自己也自杀以免被逼供,显然地位比青袍人高,很可能是直接指挥青袍人的人,他失去一个重要人物,得不到口供了。 他转身寻找被他击倒的尤老,可是,尤老已不知何时溜走了。 他不死心,迅速进入房舍,希望能拽住屋内的人逼取口供,他知道屋内至少还有五六个人。 黑夜中屋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任何角落也可以躲藏,到何处去找人?想得到必定白费劲。 x       x       x 辰牌左右,他才回客店,退了房间取走了行李,匆匆出了宾阳门,到了城东的郊区。 不能在城内闹事,城内活动不易,举动皆在对方的监视下,他必须出城找地方隐起行踪,化明为暗方能办事,方能避免受制于人。 他在东湖的南岸一处小村落,向一家姓张的农户借住,还以为真的可以摆脱对方的追踪。 小村仅有十余户人家,位于东行的大道旁,这地方不适宜隐身,他毕竟缺乏江湖上的经验。 他打算午后再到东湖走走,或许能碰上一些人打听消息。 上次在东湖碰上了不少人,这些人应该可以供给他一些线索。 整理好借住的简陋客房,正想小睡片刻养神,门外已传来脚步声。 “晁公子。”主人张老农在外叩门:“外面来了七八个人,要求见公子爷。” “哦!是些什么人?”他拉开房门问。 “他们不说,只说见面自知,有男有女,佩刀挂剑。公子爷,请千万小心。” “多谢关照。”他由衷地说,举步向外走。 出了院门,他颇感意外。 八位男女,他认识两位。 一是太极堂的追魂夺命刀楼炉主。 一是上次在东湖拦住他的美丽小姑娘。 原来这美丽的小姑娘,是太极堂的人,而且地位甚高,八个人显然以小姑娘为首。 他曾经对这位小姑娘甚有好感,想不到小姑娘却是太极堂的重要人物。 小姑娘那天穿得朴素,像个小家碧玉,今天却是穿水湖绿劲装,外罩薄绸同色披风,气质完全改变,变得明艳照人,风华绝代中带有三五分英气,佩的剑光华出色,比公冶纤纤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起飞燕杨娟,似欠三两分成熟,但青春少女的气息,却比飞燕容易吸引人。 天下的男人们,谁不喜爱青春少女? “诸位消息真灵通。”他出门微笑:“在下刚到片刻,诸位就找上门来了。楼老兄,有何见教?” 追魂夺命刀的身分地位,在其他六位同伴中,显然排名在最后,因为所站的位置在最外侧。 “堂主的千金,特来求见阁下。”追魂夺命刀讪讪地说:“不敢相瞒,敝堂派有眼线,留意阁下的动静,所以知道阁下的落脚处,因此……” “因此前来会晤?说吧!在下洗耳恭听。” “小姐,这位就是晁爷。”追魂夺命刀向小姑娘欠身说:“晁凌风,晁爷,这是堂主的千金冉芳华冉姑娘。” “幸会幸会,冉姑娘。”晁凌风抱拳为礼:“那天在东湖,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该说我有眼不识泰山,晁爷。”冉芳华羞红着脸,神态十分动人:“那天一指高升该是晁爷赶走他的,而非公冶姑娘所逐走……” “姑娘料错了,那天确是公冶姑娘把一指高升迫走的。请问姑娘,找在下有何见教吗?” “奉家父所差,请晁爷至小洪山镇小叙,请教晁爷被劫持的经过。” “这……其实,在下迄今仍然查不出那些人的底细。可以确定的是,在下被暗算劫持的事,与一帮一堂无关,而一帮一堂却为在下的事而流血火拼,在下深感遗憾。目下满城风雨,谣言满天飞,在下委实不宜与任何一方的人往来,以免引起更深的误会。令尊的盛意,在下恕难应召,姑娘请谅。” “晁爷,请务必成行。”冉芳华坚决地说。 “很抱歉,恕难从命。”他也坚决地拒绝。 一名中年人哼了一声,鹰目闪闪生光。 “阁下。”中年人沉声说:“堂主的千金可是一番诚意,阁下不必推三阻四。一帮一堂为了阁下的事,死伤甚惨,在情在理,阁下也该有亲自出面交代的必要,要不就是作贼心虚……” “你说什么?”晁凌风不悦地抢着问:“好一个作贼心虚,你说话的口气,是贵堂主所授意吗?” 他本来就对太极堂有成见,总觉得九天玄女于天香,设谋劫持青龙帮的少帮主,不论任何方面都是不合道义的事,主观上就认为太极堂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十二命的客船血案,要说太极堂毫无干连,那也是难以令人心服的论调,至少大多数江湖人不以为然。 虽则金狮曾经义正辞严向他保证与太极堂无关,但要说他完全相信,那是欺人之谈,他心中有疙瘩乃是情理中事。 这位中年人的口气,勾起了他心中的怒火。 “晃爷请息怒……”小姑娘一看不对,赶忙出面劝解。 糟了,他更冒火啦! “冉姑娘。”他虎目怒睁:“你居然不先制止你的人胡说八道,看来,你是有意带人来示威的了。” “晁爷,请听我说……”冉姑娘毕竟也是少见识的人,处理不了这种突发事件,急于解释,反而弄得更糟。 “在下没有听你说的必要。”他大声说:“你一度曾经指责在下说谎,所以在下不相信你,因为你把真话当作谎言。你们走,有什么事,你们去找妙手空空柏大空,因为他拍胸膛包揽了你们一帮一堂的过节,与我晁凌风无关,请不要来打扰在下的清静。” 来的八个人中,除了冉姑娘年纪比他小之外,其他的人包括追魂夺命刀在内,年岁都比他大得多。这些自命不凡在江湖玩命的人,怎受得了他一个后生晚辈的怒责? 那位紧跟着冉姑娘形同保镖,相貌威猛高大魁梧的中年人,立即怒容满脸,虎目怒睁。 “姓晃的,你这人火气怎么这样大?”中年人沉声说:“不要以为本堂的弟兄尊敬你,你就……” “你简直在放屁!”他粗野地叫:“看你们这种声势汹汹的鬼样子,这叫做尊敬?如果不尊敬,岂不是要把在下踩在脚底糟蹋?哼!在下的确火气大,当在下被一群狗养的杂种,用阴谋诡计掳入地牢,用金针过脉制了十三条经脉,再上绷架绞桩灌辣椒水逼供,要在下心平气和与你们这群不知感恩的人表示驯服,你是昏了头。我警告你们,在晁某尚未查出凶手之前,贵堂难免涉嫌,所以你们最好识相些,离开晁某远一点,不然,哼!” 他愤然说完,扭头往农舍走。 “晁爷……”冉姑娘惶然叫。 “小姐,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中年人阻止姑娘多说:“看他那精神抖擞的神气样子,像是被金针过脉上绷架绞桩折磨的人吗?” “成副堂主……” “小姐,请让本副堂主处理。”中年人用具有权威的口吻说:“金狮宋副堂主说这小辈如何了不起,本副堂主却是不信,不将他带回小洪山镇,如何向堂主交代?不能与这小辈来软的,哼!” 他止步倏然回身,冷然注视着夸海口的成副堂主。 太极堂有三位副堂主。 金狮宋斌是首座副堂主。 金狮之所以能位居首座,并非因为武功居首,而凭声望、人缘、为人公正尚义而获致。一个领导人才,不可能是样样第一的超人。 金狮知道晁凌风非常了不起,但这位太极堂的第二位副堂主镇八方成君豪,却不相信有关晁凌风的一切传闻,只相信亲自目击的事。 自命不凡的人,大多数不相信传闻。 “你想来硬的?”晁凌风轻蔑的态度和口气,立即引起镇八方的愤怒。 “不错。”镇八方怒声答:“对付你这种毛躁幼稚,胆大妄为的小辈,唯一的办法,是毫不留情加以惩戒打击,免得你日后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冉姑娘。”晁凌风转问冉芳华:“你不打算阻止这位狗屁副堂主胡说八道吗?” 火上加油,镇八方怎受得了?不等冉姑娘有所表示,镇八方已疾冲而上,大手一伸,金豹露爪劈胸抓到,要用擒拿手法擒人。 晁凌风突然疾退八尺,身形一晃,随即侧射丈外,似乎在刹那间连换三次方位。 这瞬间,镇八方已经双手连攻三招,原来那一记金豹爪是虚招,招发即变,掌进身随,三记凌厉无匹的劈空掌势若雷霆,内劲破空声如隐雷,掌力已可伤人于八尺外,内功修为已臻炉火纯青境界,难怪敢夸海口。 “在下已从阁下的神意中,看出你的意向。”晁凌风拉开马步沉声说:“在下不怪你动杀机,却不原谅你这种毫无成名人物风度的攻击手段。” 镇八方心中暗惊,没料到突击居然落空,三记劈空掌已浪费了三成真力,碰上了劲敌,心中一惊,便不敢再出手枪攻,立下门户暂取守势,全神待敌。 晁凌风似已料到对方已失去信心,一声低啸,扑上了,无畏地走中宫强行欺上,行正面强攻。 镇八方吐气开声,连发两掌。 劈空掌力在晃晁风的巨掌挥拂下,消散于无形,隐雷似的破风声,变成了泄气的异响声。 近身了,巨掌排空直入。 “啪!”镇八方挫马步硬接,劲气四荡。 力与力的拼搏,功深者胜。 镇八方惊叫一声,踉跄暴退三步,马步一乱,右掌不住发抖。 晁凌风唔了一声,一闪即至,掌发似弃雷,四声打击及体震响传出,似是四声同时爆发,四掌全落在镇八方的胸腹部位。 “呃……”镇八方终于支持不住了,双手无法封住对方沉重快速的打击,挨了个结结实实,连一掌也没封住,直撼内腑的力道击散了内功,气散功消如击败革。 “吧嗒!”镇八方仰面摔倒,手脚全松了。 四把刀剑同时扑到,阻止晁凌风扑向镇八方。 一声沉叱,晁凌风像扑入羊群的猛虎,从刀剑丛中强行切入,掌劈脚飞有如电耀霆击,四位高手像撒豆似的,向四方飞跌。 一声娇叱,冉姑娘及时加入,叱声中纤掌已光临晁凌风的左肋,她必须阻止晁凌风痛击她的部众。 “啪!”晁凌风硬封住她的掌。 一阵令人目眩的抢攻随即展开,双方以快打快奇招迭出,攻得猛烈防得绵密,片刻间各攻了十余招之多,与先前晁凌风力拼镇八方的内功相搏完全不同,各展所学以拳掌招式取胜,看谁能击中对方的要害。 晁凌风如果不是早先对冉芳华有好感,他必定以内力行致命一击。 他感到有点困惑,这位小姑娘的拳掌变化十分泼辣诡奇,似乎比冷剑的女儿景春莺,修为相等而经验要丰富些。 他所见过的四位小姑娘,武功修为似乎都相差不远,似乎都比老一辈的高手名宿强,果真是江湖无岁武林无辈,年轻的一代取代前辈指日可待。 他,也是年轻一代中,武功修为最出色的一个。 景春莺是侠义名门的千金,有一大群捧她的人。 公冶纤纤是青龙帮帮主的女儿,有一大堆奉承她的人。 冉芳华是太极堂堂主的女儿,统率一大群部属。 飞燕杨娟是江湖女英雌,有身分有地位的名女人。 他没有理由不向武林风云人物的道路上迈进,他应该获得应有的地位。 心念一动,雄心陡涨。 身法一变,他掏出了真才实学。 左掌封住了冉芳华的一掌一拳,他的右手奇兵突出,看破好机钻隙而入,噼啪两声轻响,马步一沉,屹立稳如泰山。 掌背击中对方的右后肩,再拍在对方的右肋下。 冉芳华飞退丈外,冒汗的面庞突然失去血色。右肋不易击中,而且是要害软弱部位,挨一下真不好受。 假使掌上用了内力,保证会拍断三根肋骨。 “你们走!”他沉声说:“不要再来。太极堂的人,今后必须离开晁某远一点,晁某耐性有限。记住:在下已经警告过你们了。” “你……”冉芳华粉面铁青:“我们可是抱有诚意,前来敦请你的……” 他哼了一声,扭头便走,脚步沉重地踏入院门,重重地把门关上。 “可恶!”被揍得浑身疼痛的镇八方,又愤怒又惊恐地冲他的背影怒叫。 x       x       x 镇八方身边仅带了两个人,当然这两人全是他的心腹。他不随堂主的千金返回小洪山镇,却往城里走,准备找朋友商量。 仍然感到身躯疼痛,他恨透了晁凌风,但又恨又怕。 风雨欲来,三个人在城郊的路上走,是非常危险的事,很可能会碰上青龙帮的人寻仇报复。 但他并不在乎青龙帮的人寻仇,以青龙帮的实力,真没有几个敢和他镇八方拼老命的高手。 走了两里地,路旁的竹丛中,踱出一个相貌平凡的青袍人,年纪与他不相上下,快半百年纪了。 “成副堂主,阁下似乎气色不怎么好。”青袍人拦住去路,脸上涌现阴笑:“栽在姓晁的小辈手下了?” “咦!你……”他讶然止步。 “不要问在下为何知道,反正知道就是了。” “尊驾……” “休问来历,反正是友非敌。” “哦!真的?尊驾是有意在此等候的?” “不错。” “为何?” “你奉到指示,进城去找一个人。” “唔!你怎么可能知道?”镇八方极感惊讶:“在下接到指示,根本不可能让外人知悉……” “在下知道了,不是吗?”青袍人阴笑更浓:“至于下一步的行动,也只有在下知道。” “下一步的行动?” “对。当你们对付不了晁凌风时,第一步行动就是要你返城,去找妙手空空柏大空。第二步行动,是把你的尸体留在晁凌风的落脚处附近……” 镇八方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但表面上却显得暴躁,反应迟钝,在双方对话中,可显出他的迟钝性格来。 与一个知道自己底细的陌生人打交道,岂能处处表现出自己无知与惊讶? 其实,他心中已有了应变准备,让对方把他看成无知与愚蠢的人。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他突然向前一扑,双脚向后猛地左右分张。双手一推地面,身形已飞腾而起。 两把钢刀一直一横,在他身后突起发难,却慢了一刹那,他已先一刹那仆倒,双脚分别踹中两位随从的小腹和下阴。 他的两个随从,竟然是要杀他的人。 青袍人吃了一惊,一声怪叫,疾冲而上,左手向正在飞翻下落的镇八方背影急抬。 斜刺里飞来一段连枝带叶的树枝,恰好击中抬起的左小臂。 一声崩簧响,一支铁羽袖箭折向飞走了,救了镇八方一条命。 青袍人已无暇追取镇八方的性命,一声沉叱,转身剑出,反应迅捷无比。 两声金鸣震耳,人影各向侧飘退。 青袍人退出丈外,骇然变色。 一个黑袍人垂剑站在两丈外,头上戴了鬼面具,即使在昼间,也令看到的人心中发毛。 远逃出三丈外的镇八方,惊骇地拔剑戒备。 他的两个要谋杀他的随从,抱住被他踹碎了内脏的小腹,蜷缩在地挣扎,发出濒死的哀吟。 “咦!你……”青袍人惊骇地叫。 黑袍鬼面人哼了一声,举步逼近。 “你身上也藏有一张鬼面具,不同的是。你的鬼面具尽皆獠牙,而我的鬼面具没有獠牙。”黑袍人阴森森地说:“同时在你的怀中,怀有一块金色的鬼头信牌,那是认牌不认人的信符。你我双方,应该互相有所认识,本来彼此互不侵犯,尤其是配带鬼面具的身分很高,应该互相回避才是。” “但阁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管了在下的家事。”青袍人大声抗议。 “难道你不知道昨晚情势已变了?” “这……” “贵方已严重威胁了我方的权益。你知道,权益受到威胁会有些什么结果。” “原来……原来昨晚梅亭山咱们的外秘站,是被你们所挑的……” “不错,你们的外秘站很多,内秘站也不少。外秘站的人戴黑头罩蒙面,内秘站的人戴鬼面具。昨晚一夜中,敝方的人居然找不到任何一处内秘站,甚感失望,也对贵方行动之秘深怀戒心。今天,可找到你们内秘站的人了,阁下愿意随在下去见敝长上吗?” “你还奈何不了在下。”青袍人咬牙说:“贵方挑起纷争,必将两败俱伤,值得吗?” “这一天反正早晚会来的,不是吗?” “但目下却非其时。”青袍人语气有点软弱。 “这很难论定,阁下,双方各展实力,到达某种境地,必定发生严重的利害冲突,打破平衡相安的局面,晚了断不如早了断,目下正是早了断的时候了,是贵方打破平衡局面的,因此虽非其时,也必须引发。现在,你我两人中,必须有一个人屈服,唯一解决之道……” 一声低吼,青袍人奋勇抢攻,剑起处电虹激烈吞吐,风雷骤发气势磅礡,一剑连一剑步步进逼,剑气涌发砭肌彻骨,攻势之凌厉惊心动魄。 鬼面人沉着地封架,闪动飘忽乍现乍隐,在漫天彻地的剑网中来去自如,偶或回敬一记神来之剑,必可将青袍人的剑势诱变为守势。 一刚一柔,棋逢敌手。 “在下留意你的左手。”鬼面人一面封招一面说:“一个剑术已到了这种境界的人,居然用袖箭杀人,必定另有其他更恶毒的暗器。你经过巧手化装易容,在下必须揭开你的本来真面目,就可以猜出你们的主子到底是谁了……咦……” 青袍人的剑势陡然一变,飞腾的剑影中,突然出现三星若有若无的淡影,风雷声突然夹杂着异啸。 鬼面人剑势一紧,传出一连串奇异的震鸣,然后人似流光,曳带着迅速逸出的剑虹,远退出两丈外,脱出青袍人可怕剑术的威力圈。 青袍人似乎也真力受阻,想追击也力不从心。 “该死的!我知道你是谁了。”鬼面人稳下马步厉声说:“破釜沉舟一搏,以神驭剑有我无敌;这是山西解州唯我山庄星罗门绝学,星罗剑术中的追魂三星绝招。星罗门前后四代门人子弟中,练成这招是称剑术一绝毒招的门人,仅有五个半。你一定是那半个,仅能发挥一半的威力……你想走?” 青袍人一跃三丈,久斗之后,依然有余力飞跃而走。 镇八方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及时侧倒、滚转、倒翻,反应超人。 青袍人逃走时的一枚三棱刺,划破镇八方的左臂外侧,如果镇八方不知道闪避,必定被射中心坎要害。 不但躲过一刺,也躲过随后追逐的鬼面人一剑。 鬼面人确是想毁了他的腿,防止他逃走,以便回来擒他要口供,却被他滚转躲过断腿之危。 他心胆俱寒,贴地急窜退入竹林,如飞而遁。 看了两人拼剑的情景,他完全丧失了斗志,唯一的念头是赶快逃走。 他镇八方只能镇住八方的地棍混混,镇不住这些剑术惊世骇俗的高手名家。 过去,他目空一切自命不凡。今天,被晁凌风打得信心全失,再碰上两个剑术可怕的神秘高手,他傲气全消,心胆俱寒。 “本堂有许多吃里扒外的奸细!”他一面飞逃一面心中狂叫:“要我去找柏大空的混帐东西也是奸细,我非宰了他不可。” 他这个老江湖,按理应该找大路向城里逃的,却精明反被精明误,怕在大路上容易被人追及,而落荒逃命以为可能扔脱追赶的人。 远出两里外,突觉背心一震,双脚立即不受指挥,冲出三丈外,砰一声摔倒向前滑。 浑身发僵,好不容易抬起头,眼前出现青袍人熟悉的面孔,脸上有凶残的表情。 他心神一懈,生意全消。他即使想有所举动,也无能为力,脊心挨了一袖箭,死定了。 “不要怨我。”青袍人一脚踏住了他拔箭:“我必须杀你灭口。那个鬼面人很高明,但他对我的暗器怀有强烈的戒心,所以追不上我,我可以任意摆脱他,甚至随时都可能杀掉他。但今天,杀你比杀他更重要,所以你得死,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浑身一阵抽搐,意识逐渐模糊。 第十二章 苇丛搏袭 小村在艳阳下安静如恒,天底下似乎没有任何怪事,能打扰这些朴实农夫的安宁。 借住的晁凌风,已经外出打听消息。 村后的偏僻田野附近,有一座荷叶田田的池塘,塘岸柳树成荫,柔软的枝条在微风中轻拂,一切皆显得和平安详。 青袍人带了一名壮实的大汉。 两个人却带了三具尸体。 大汉拖了两具,一手一具毫不费劲。 “就摆在这里。”青袍人放下镇八方的尸体说。尸体已经发僵,背部被袖箭击中的剑口,已经用剑加宽改变了创口,已经看不出是被袖箭所杀害的痕迹了。 “这里距村已在两里左右。”大汉也放下尸体说:“恐怕无法嫁祸给晁小辈呢。” “笨虫,放近了反而不合情理。”青袍人说:“听我的安排,错不了,保证晁小辈有九张嘴,也无法分辩,跳在大江里也洗不清嫌疑……” 蓦地,右后方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 “真的吗?”冷笑的人接着说。 两人吃了一惊,火速转身向敌,左右一分。 是那位鬼面人,而且多了一位打扮相同的鬼伴,除了身材稍高之外,外表几乎完全相同。 青袍人脸色大变,本能地拔剑戒备。 大汉也拔出了狭锋单刀,大环眼凶光暴射。 “在下料到你阁下必定回来,事没办妥,你无法向主子交代,所以一定会回来的,果然被在下料中了。而且你带来了同伴,在下的同伴也来了。”鬼面人阴森森的嗓音带有几分鬼气,面具内的双目更是冷电四射。 “你知道在下并不是怕你,只是不想因你而误事,所以走避希望你知难而退,你可不要料错了。”青袍人语气相当强硬。 “在下知道你的星罗剑法厉害。”鬼面人阴阴一笑:“铁羽袖箭和三棱刺更是追命的恶毒玩意。但在下也相信,你这半个星罗门人,绝对难逃出在下的手掌心,你心中比任何人都明白。” 大汉的大环眼,颇感诧异地狠盯着对面两个鬼面人。 “蒲老兄。”大汉向青袍人说:“这两个人,好像你的同伴,你们怎么啦?” “同伴?”青袍人蒲老兄冷笑:“不错,兄弟的确有几个戴鬼面具的同伴,你也见过其中一两位,但你再留心看清楚,兄弟那些同伴的鬼面具画有獠牙,这两个家伙……” “唔!不错,他们的鬼口中没画有獠牙。” “所以,他们是兄弟的仇家。” “仇家?好,交给我料理,让兄弟替你分忧。” “小心他们的剑……” “笑话!我昊天一刀吴猛,还用得着小心两个见不得人的混球?”大汉傲然地说,横刀向两个鬼面人大踏步走去。 “原来这么一个猪一样的家伙,竟然是江湖上颇有名气,天下三刀之一的昊天一刀吴猛,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呢。”鬼面人似乎颇感意外。 “这家伙一露面,我就知道他是昊天一刀。”第二名鬼面人说:“听口气,咱们的神秘强劲对手,并没将这家伙网罗在旗下呢!” 昊天一刀狭锋刀向前一引,怪眼彪圆。 “你两个见不得人的狗东西……”昊天一刀的吼叫声像打雷。 第二名鬼面人哼了一声,一闪即至,赤手空拳疾冲而上,毫无顾忌地近身,丝毫没将名震天下的三刀之一放在眼下。 刀光疾闪,风雷乍起。 鬼面人的身形诡异地闪动了两次,竟然从狂野的刀光中切入。 “噼啪!”耳光声暴起。 刀光一顿,昊天一刀狂乱地后退。 鬼面人不可思议的身影如影附形,紧贴在昊天一刀的左肩外侧,正是狭锋刀的威力圈死角部位。 “噗”肘重重撞在昊天一刀的背肋上。 昊天一刀狂叫一声,虎跳出两丈外,泼野地扭身挥刀,马步大乱。 鬼面人随昊天一刀的身形旋转,这一刀当然落空。 “噗噗!”掌狠狠地落在昊天一刀的左右颈根。 “我不信你能挺多少下。”鬼面人一面出掌一面说,这两掌昊天一刀如果没有深厚的护体内功相抗,脖子恐怕早就碎裂分家。 可是,昊天一刀受得了,但信心全失,狂叫两声,猛地一跃三丈,噗通通水声震耳,跳水逃命。 威震江湖的天下三刀之一,竟然被对方赤手空拳打得昏天黑地,刀成了无用之物,再不逃岂不其蠢如猪? 青袍人蒲老兄被鬼面人那不可思议的怪身法,吓得心中发毛,当机立断,左手暗地向在旁虎视眈眈,严密监视他的另一位鬼面人一扬,身形向后疾退,飞掠而走。 一枝袖箭,三枚三棱刺,快得令人无法看到形影。 可是,鬼面人早就暗中提防,暗器一发,人已移影换形换了方位。 蒲老兄远出五丈外,突然一剑挥出悚然后退。 前面,背手屹立着打跑昊天一刀的鬼面人,拦住去路,似乎早就在他前面等候了。 一剑落空,鬼面人根本不曾出手拦截。 “你是星罗门出类拔萃五个半门人的半个。”鬼面人背着手缓步逼进:“丧门剑客蒲安,很好。阁下想必是内秘站的高身分主事人之一,在下要口供。” “你……你休想……”丧门剑客厉叫。 “不是想,而是要。两个问题,阁下必须给在下圆满的答覆。” “你少做梦。” “在下经常做梦,人哪能一辈子不做梦?连白痴也会做梦。其一,谁替阁下牵线,投效你这位主子长上的?其二,你的主子长上是何来路,姓甚名谁?” “废话少说!来吧!一比二,在下打发你们……” “呸!你配?” “在下……接剑……” 剑攻出了,左手的暗器也发出了。 剑是毒招乱洒星罗,攻向前面的蒙面人;暗器是三枚三棱刺,偷袭后面另一个堵后路的蒙面人。 剑和暗器全部落空,对手太强了。 “啦!”耳光声暴响。 “嗯……”丧门剑客踉跄侧闪。 正想挥剑自保,右小臂突然一震,被踢中手时,剑突然脱手飞抛。 “噼啪!”又是两耳光。 这两耳光他受不了啦!眼中金星直冒,口中牙断血出,无法抗拒的可怕掌力,似要化肌溶骨,可怕极了。 砰一声大震,他仰面摔倒,眼前已无法见物,绝望地双手乱挥以保护自己。 靴尖吻上了他的肋胁耳门,一连三脚重踢,力道千钧,足以踢破一流内功高手的护身气功,踢得他不知人间何世。 “在下的话,说一不二。”鬼面人阴森森地说:“不招,你一身零碎将会一件件掉散。” “哎……”他痛得忍不住叫号。 “给你十声数招供,数!” 另一位蒙面人欠身应喏一声,开始叫数。 他浑身一震,如中雷殛。 将人大卸支解,以及十声数逼供,还有说一不二……这些事,是江湖人耳熟能详的骇人规矩,高手名宿闻名色变的典故。 “我……我真的不……不知道长……长上是谁……”他崩溃了,声嘶力竭叫号。 “六……七……”另一蒙面人继续叫数。 “用……用一千两银子,招引我入伙的人,是……是太清道人……” “太清道人?哪一个太清?” “他……他是太……太清……” “天下间没有一千个太清,最少也有五百,哼!你……”鬼面人冷笑:“说他的绰号,或俗家姓名。” “我……我只知道他自称太清……其他……老天爷!有人给你一千两银子,请你掩去本来面目做杀手,任凭你掳财劫色,有许多同伴帮助你,听你指挥,你还要求什么?还犯得着去追究长上是什么人?何况如果不接受,就有性命之忧。我……”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 “那么,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饶……命……呃……” x       x       x 同一期间,晁凌风在东湖如愿以偿,找到一些他需要找的人,希望能澄清一些疑团。 当他出现在东湖时,便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不怕有人注意,只怕没有人注意他。 到达通向紫虚观的小径,三个青衣人正好站在路口等候他接近。 “晁兄请了。”那位魁梧威猛的佩剑中年人,首先向他抱拳行礼打招呼:“在下已久候多时。” “咱们认识吗?”他警觉地回礼,目光扫过左右两个年约四十上下,面目阴沉的人。 “在下程啸天。” “哦!”他恍然:“青龙帮总舵令主八极灵官程令主,久仰久仰。” “晁兄,在下奉帮主嘱咐,特来请晁兄移玉陈公套,帮主面致谢意。” “奇怪!”他感到不是滋味,又是强行请客的:“似乎晁某已成为不少人认为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混混了。在下委实想不出猜不透,贵帮主安的什么心眼,随意派人招来挥去,贵帮主不知道在下忙得很吗?” 总舵令主的身分地位,可说仅比帮主副帮主稍低些,派总令主相请,可说是天大的面子了。 无如他连遭事故,尤其是不久前太极堂强请之后,难免心有成见,所以说话带有不满和火药味。 “晁兄,帮主确是诚意的。”八极灵官居然不生气,笑容可掬:“本帮的人,都知道晁兄正在追查沉船杀人的凶手,只希望向晁兄提供一些线索,别无他意。如果晁兄事忙,在下不敢勉强,请到右首的小亭小坐,在下当提供一些线索给晁兄参考。” 他的火气消失了大半,感到自己的态度有点过火。 “在下多少知道贵帮所获的线索,也概略了解这些线索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线索贵帮并没找到。”他摇摇头苦笑:“谣言满天飞,谣言是靠不住的。” “晁兄……” “贵帮可曾查出江永隆与李世鸿两位乘客的线索?” “这……正在查。”八极灵官一怔,两位同伴更是眼神一动:“敝帮正在积极清查每一位乘客的底细,牵涉的地面广,需要时间……” “在下所查的方向,与贵帮不同,各查各的,贵帮请不必替在下费神。哦!程令主可知道北雷的下落吗?” “北雷?晁兄找他……” “请勿追根究柢,请见告。” “在武胜门外的新河洲,与东风西雨住在一起。”八极灵官欣然说:“这家伙好像有病,由东风西雨两个老凶魔保护。晁兄要找他,在下愿为前驱。但不瞒晁兄说,敝帮的人惹不起这些魔头,无法全力相助。” “只要令主指引在下前往,就感谢不尽了。” “陈分舵主廖分舵主,你们先回总舵返报。”八极灵官向两位同伴下令:“本令主与晁兄前往新河洲走走。晁兄,咱们走。” 晁凌风注视两位分舵主片刻,他知道廖分舵主这个人,武昌分舵的分舵主分水犀廖勇,在江湖颇有名气。 武昌分舵,指东面的武昌县,而非目下的武昌府城。 总之,青龙帮高手云集,各地的重要负责人分舵主,已经应召赶来应变了。 两位分舵主对他的态度相当谦恭,客气地抱拳告辞,但直待他和八极灵官走后,方离开原处动身返回府城。 新河洲是江边一座小洲,有一条小沟隔开,其实是陆地的一部分,不算是洲,上面住了百十户人家,距府城不过五里左右。 八极灵官非常热心,沿途为他解说三凶魔匿居处的形势。 新河洲是青龙帮的势力范围,当然事无钜细皆在帮众的有效监视下。 他不希望青龙帮介入,因此一过洲上的小桥,便请八极灵官回避,独自进入洲上的唯一小街。 这一带全是些简陋的民宅,正是藏匿隐迹的好地方。 他停在一座稍像样的民宅前,先察看左近的形势,这才上前叩门。 大门拉开,一个短袄已成灰色的中年穷汉当门而立,讶然打量他这位人如临风玉树的公子爷。 “哦!公子爷有事吗?”穷汉惊讶地问。 “在下姓晁。”他笑笑:“贵宅住了三位大叔,都是佩刀挂剑的人,其中一个姓雷的患了病,没错吧?” “这……” “在下是他们的朋友。” “朋友?公子爷……” “对,朋友。你去通知他们姓晁的来了,他们就会出来啦!在下在外面等他们,劳驾。” “好的,小的这就……” 话未完,门内有人伸出手,将穷汉往里拖,接着钻出东风和西雨两凶魔。 西雨仍然是道装打扮。两人的气色都不怎么好。 “小狗!你竟然找上门来了。”老凶魔东风似乎胆气壮了许多:“你来了,就休想活着离开。” 西雨却像一头惊恐的丧家犬,想上又不敢上。 “呵呵!那天在客店,由于有妙手空空现身,在下没能好好揍你一顿,至今仍感遗憾。”晁凌风笑容可掬向街心退:“你还有机会挟尾巴滚蛋,因为在下今天要找的人不是你,是北雷。” 东风一声怒叫,疾冲而上。 “不可鲁莽……”吃过苦头的西雨急叫。 自命不凡的成名人物,对自己被人挫辱的事,大都讳莫加深,即使是知交好友,也不愿据实相告,以免面子难看。 西雨也不例外,所以东风并不知道晁凌风的底细。 北雷更是目空一世的人,当然不肯把栽在晁凌风手下的事说出。 叫晚了,东风已冲上发招,真力聚于掌心,一记现龙掌行正面抢攻,猛拍晁凌风的胸口,力道如山,掌出真力发如山洪,可撼山摇岳的掌力破空吐出。 天下四大魔君全力一击,初出道的毛头小伙子,怎禁受得起这可怕的致命一击? 晁凌风不想暴露真才实学,也不想硬挺对方精纯内功的霸道一击,身形速闪两次,避开正面涌来的无俦拳力,从斜方向突然切入近身,掌如开山巨斧,一掌劈在老魔的左肩胛骨上。 东风已运功护体,精纯的内功可抗刀砍斧劈,但却挺不住晁凌风的肉掌,大叫一声,马步一虚,身形前俯,身陷危境不肯甘休,神龙摆尾反手就是一掌后攻。 一掌落空,腰脊被晁凌风踹了一脚,身躯冲势加剧,向对街的屋角撞去。 这一脚力道不轻,但东风禁受得起,手一触屋角,身形上升,反飞,下落,双脚凌空向下面的晁凌风猛踹而下,身法居然十分灵活。 晁凌风哈哈一笑,疾退两步,恰好让东风在面前伸手可及处飘落。 不等东风落实,他大手一伸,抓住了东风的背领向下一带。 一声裂帛响,东风的青袍被撕开了。糟透了,腰带也被抓断,裤腰也糟了殃。 “哎……呀……”东风惊叫,手掩住下体,带着破衣破裤,半裸着身子,发狂般向门内逃。 “我的剑……”东风冲入大门狂叫。 门内站着气色更差的北雷,手中握着东风的剑。 “剑在这里。”北雷说:“你也不是小辈的敌手,快从后门逃命。” 东风虽然有剑在手,但衣裤不全怎能再出去? “哈哈哈哈……”街上的晁凌风,举起手中的破布帛狂笑。 西雨心胆俱寒,发着抖往门里退。 北雷不再理会东风西雨,老鼠似的向后门逃。 后门是通向一片沼泽的荒野,三里外便是分隔洲的小新河。 河宽仅五七丈,浓密的芦苇高有丈余,人往里面一钻,真不好找。 沼泽十分泥泞,芦苇丛生。 距农宅的后门约一里左右,九名蒙面人蛰伏在内严阵以待。 东面传出一阵涉水声,出现两个高大的蒙面人。 领先那人亮出掌中的银色鬼头牌,同时右手打出手势。 “诸位。”那人收了鬼头牌沉声说:“不久之后,将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追逐东风西雨北雷三个老凶魔前来,诸位务必全力帮助三老魔,搏杀那个年轻人。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是他死,就是你们亡。”另一位蒙面人语气更厉:“除非杀了他,不然,你们一离开此地,便是叛逆,唯一的结果是死,明白了吗?” “明白。”九个人几乎同声应喏。 一比九,还加上威震江湖的三老魔,谁也可以料想得到,绝无失败的可能。 “也许三老魔不可能全部到齐,但诸位根本不需倚仗三老魔。”下令的蒙面人加以补充:“成功与失败,诸位该知道如何选择,该知道怎么做。现在,诸位可以分开隐身等候了。记住,外围有大援策应,诸位必须有必胜的信心,祝诸位胜利。” 九人四面一分,隐起身形。 传令的两个人,则循原路退走。 西雨是个丧了胆的人,冲入宅内竟然慌张地闭门,似乎想把小偷关在门外,忘了自己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凶魔,竟反常得变成胆怯的平凡人。 这一来,便慢了一步,逃抵后门附近,北雷已经不见了。 “等我,等……”西雨狂叫:“说好了有意外就一起走,你不能独自逃命……” 叫声中,冲出后门,北雷的身影已消失在远处的芦苇丛中。 最倒霉的是东风,发生的意外的确太意外了,被人撕掉了衣裤,即使最精明的人,也会乱了步骤,总不能以堂堂一代凶魔身分,光赤着身子逃命。 好不容易奔入房中换衣,比西雨更慢了几步啦! 穿好长衫抓了剑,奔出后堂,前面已猛虎似的冲入晁凌风,逃不及啦! “哈哈!你要作困兽之斗?”晁凌风狂笑,扑上毫无顾忌地伸手便抓。 东风羞愤交加,火速拨剑。 “我给你拼了!”东风厉叫,一剑挥向劈面抓来的大手,剑上风雷骤发。 伸来的手突在剑尖前消失,而另一双大手却探隙而入,奇准地扣住了他握剑的右手肘上。 他连晁凌风的手从何而来也看不清,便感到鼻尖一震,挨了一记重拳,登时眼冒金星视力消失,鼻向内陷鲜血泉涌。 “砰噗噗……”五六记重拳及体,在两臂与小腹开花,第七记重拳终于击散了他的护体气功,内腑受不了啦!再也支援不住了,手中剑早已掉落,双手挡不住打击。 砰一声大震,背部重重地倒撞在墙壁上,屋柱摇摇,尘埃纷下。 “砰噗!”肋腹又挨了两重拳。 被逼贴在墙上挨痛打,这滋味真不好受。 “不……不要打……了!”他痛苦地叫号。 晁凌风一把揪住他的胸领抵在墙上,大拳头在他的左脸上磨了磨。 “我要把你全身两百多根骨头,一根根打松、拆散。”晁凌风大声说:“你这种宇内神憎鬼厌的老凶魔,死掉了天下虽不至于就此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所以我要……” 他头青脸肿,满脸鲜血,手脚发软,完全失去抗拒的能力,好惨。 “不要打……我……”他魂飞魄散地讨饶:“我……我认……认栽……” “认栽也不行,我要替你在江湖除名。”晁凌风凶狠地说,一记短冲拳捣在他的丹田上。 “呃……放我一马……” “不能放你一马。”晁凌风又加上一拳。 “哎……我……我用消……消息交……交换……” “交换你的命?” “是……” “不行。” “是你……你的命……” “好哇!你已经是死人多口气,而且马上就要断气,竟然妙想天开,要交换我的命?” “真……真的,我……我发誓……” “唔!你好像不是情急胡说。”晁凌风不再痛击。 “真的不……不是胡说……” “好吧!先透露一些。” “我……” “不先透露一些,怎能决定是否值得放你一马?” “我说……他……他们……” x       x       x 北雷身上余毒未清,他的解毒药不怎么对症。 飞燕的防身九绝毒针号称九绝,唯一的对症解药无法仿造。幸而他在江湖闯荡间,与黑道凶魔六合瘟神攀上深厚的交情。 六合瘟神詹无极不但善用瘟疫,也是用毒的大行家,所以送给他一些珍贵的解毒药物,当然也向他索取了不少金珠财宝。 六合瘟神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解毒药索价奇昂,虽至亲好友,也不白白奉送。 解毒药虽然不怎么对症,但疗效仍然可观,加上人体本身就有排毒的本能,只要能支援一些时日,就可以度过难关。 他已经接近痊癒边缘,所以有足够的逃命精力。 远出里外,他气喘如牛,脚下一慢。 西雨也是个身有旧创的人,但总算赶上了。 “你他娘的混蛋!”西雨气喘吁吁跟在后面大骂:“我西雨十分尊敬你北雷,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临危丢弃朋友的胆小鬼,为何食言只顾自己逃生?你……” “去你娘的蛋!”北雷转身回骂:“谁叫你和东风闻出门外逞匹夫之勇的?你们不知道晁小狗厉害,连毒郎君欧阳炎也望影而逃,用号称奇毒之精的夺魂雾,也奈何不了这小狗,我能不溜之大吉?何况我目下用不上三成真力。你,你胆大是不是?” “我……” “你为何不管东风,不与东风一同撤走?” “这……”西雨语塞,打一冷战扭头回顾。 东风不见跟来,幸好后面也不见晁凌风的身影。 “你算了吧!”北雷冷冷地说:“我不是怕晁小狗,而是目下我余毒未清功力未复,日后,哼!” “你不是他的敌手,即使你已恢复了十成功力。”西雨也冷笑:“日后,你最好避开他远一点。” “你少给我长他人志气……” “你比飞天蜈蚣屠七公强多少?” “反正比他强就是。” “好吧!算你比飞天蜈蚣强,强一百倍好了。哎呀!快走,他来了。” “谁来了?飞天蜈蚣?” “晁小狗。”西雨惊恐地向来路一指。 北雷果然看到不远处的芦苇缝隙中,有人影快速向这一面移动。 “快走,把他引到指定地点,便没有咱们的事了。”北雷匆匆地说,转身撒腿便跑,速度甚快。 沼泽地容易留下足迹,两凶魔奔跑脚下沉重,即使不是故意,也足以留下明显的履痕,等于是留下线索,让追赶的人放胆沿迹穷追。 两人只顾逃命,没料到追的人来得那么快。 狂奔出里外,落后的西雨一时心血来潮,奔跑中扭头回顾。 北雷虽说只能发出三成真力,仍然比西雨快,超出前面十余步,拼命狂奔。 西雨这一扭头,吓了个胆裂魂飞。 晁凌风紧跟在他身后,伸手可及,亦步亦趋,神定气闲,冲他咧嘴一笑,像是一头吃饱了的狼,面对着一头羔羊龇牙舔舌,并不急于扑上。 “不要!”他狂叫:“不要追……追得太……太近……不……” “太近了,他们投鼠忌器,是吗?”晁凌风嘲弄地笑笑说。 “我……”他挤命狂奔语不成声:“北雷,等……等一等……联……联手……” “北雷是怕死鬼,不会等你。”晁凌风低声说:“他知道如果等你,他也得赔上老命。” “北……雷……”他只顾狂叫。 “北雷是十分聪明的,他知道埋伏的人一定会先用暗器袭击,埋伏的人绝不会投鼠忌器,必定连他也跟着遭殃,他怎肯等你联手?” “不要射我……”他突然发狂般厉叫。 这瞬间,背部一紧,腰带被人抓住了,身形陡然飞升,然后被人向侧方摔出。 可怖的暗器破风声入耳,数种高速飞行的暗器从脚下掠过,他惊得血液似乎已经凝结了。 假使不是被人抓住飞跃升起,哪有命在? 下面,人影八方暴起。 他晕头转向,被扔得不住翻腾,翻腾中,眼角看到下面刀光霍霍,剑气森森,各种暗器的闪光如电芒闪烁。 在下坠着地之前,他听到连续传出的痛苦叫号和厉叫,急剧闪动的人影根本无法分辨是些什么人。 叭啪一声,他摔倒在泥浆中,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拭掉眼皮上的泥污,眼前朦胧地看到晁凌风刚贴近一名蒙面人,掌一沾蒙面人的手臂,蒙面人便像死狗般飞抛出两丈外,似乎人一沾掌便崩溃了。 他知道此地有人埋伏,但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反正似乎四周都可看到躺倒的躯体,和抛落的刀剑。 有两个蒙面人,正向南面飞逃。 这刹那间,他知道晁凌风击倒了许多人,暗器全部落空,眼前的事实,不由他不信,也不由他不惊。 “老天爷!”他心中叫天:“这小狗好可怕。我是两世为人,他为何救我?我得逃走。” 晁凌风实在没有救他的必要,可是,却将他抓飞躲过致命的暗器,将他扔离斗场。 逃,也是一门最高的学问。 他不但要逃离晁凌风,更得逃出自己人灭口的魔掌。 他重新向泥地里一伏,蛇一样滑入芦苇深处。 x       x       x 两个蒙面人逃的功夫也相当到家,挫低身形贴地窜滑,尽量避免发出芦苇的碰撞摩擦声和泥水声,而且速度不能慢。 无暇回顾,两人一口气逃出里外。 新河洲共有三条桥,最南一条地势稍隐僻些,是通向府城与大道衔接的主要桥梁。 只顾逃命,也只顾提防有人追赶,却没料到前面变生不测。 逃得最快的蒙面人刀隐肘后,窜势刚尽,正待再次脚下用劲向前窜,斜刺里突然芦动剑光现,等看出异兆,剑已贯体而入。 “留活口!”后面传来晁凌风的大叫声。 第二名蒙面人发现有变,但已来不及刹住脚步,向同伴的身后冲去,百忙中出刀全力挥出。 刺杀第一名蒙面人的人长剑一挥,铮一声崩开刀,身形疾转,反手一剑斜抽,虎跳丈外。 “呃……”第二名蒙面人闪声叫,向前冲,胸腔交界处被剑划开了尺余长裂缝,肝肠向外流迸。 晁凌风双手叉腰,虎目怒睁。 “阁下。”晁凌风向收剑屹立的人沉声说:“你根本不必攻第二剑,你已先一刹那听到在下的叫声。就算你听不到,也是蓄意谋杀。这人已经乏力,刀上真力不到一成,而且对你毫无提防。你是个成名人物,这一手比谋杀更恶劣,哼!” 刺杀两个蒙面人的人,是八极灵官程啸天,青龙帮至高无上的总舵令主,除了帮主之外,总舵令主是实际上的司令人,地位与身分极高。 “晁老弟如此责难,是不公平的。”八极灵官不承认错误,冒火地分辩:“地面太滑,招势一发便不易控制,为了避免自己受伤害,必须攻击自保,谁知道这家伙如此稀松平常?” 似乎理字上站得住脚,交手拼命,招一发有我无敌,八极灵官理直气壮振振有辞。 事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晁凌风冷静地察看两个蒙面人片刻。 两个蒙面人一个剑中心坎,一个胸腹被剖开,大罗天仙也救活不了已死的人,再责难八极灵官也无济于事了。 “在下是故意纵走他们的,你误了在下追根究柢的大事。”晁凌风无可奈何地说。 八极灵官乘机下台,换上了笑脸。 “十分抱歉。”八极灵官态度转变得好快:“在下看到老弟远在三十步外,以为老弟不可能追及,因此抢出拦截,没料到他们禁不起一击,帮了倒忙,遗憾之至。哦!北雷几个老凶魔呢?” “老凶魔奸似鬼,逃掉了。”晁凌风泄气地说:“程令主,你可以走了。” “老弟请放心,敝帮眼线众多,不难查出三老魔的下落,何不随在下返城,至敝帮总舵与敝帮主商量行止?”八极灵官诚恳地邀请。 “很抱歉,在下要返回小街再找线索,三老魔躲在此地,设下埋伏等候在下,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在下要追查。”晁凌风坚决地拒绝邀请。 “这样吧!在下伴同老弟走走……” “谢了,在下一个人办事要方便些。” “这……好吧!老弟小心些,告辞了。”八极灵官不再坚持,知趣地告辞走了。 x       x       x 七具死尸,散布在方圆五六丈的芦苇中。 有些尸体的蒙面巾已经脱落,有些仍然掩住面孔,扭曲失血的狰狞面庞,令人看了心中发毛。 刀剑也散落在四周,现场十分零乱。 没有血迹留下,没有断肢残骸等候捡拾。 晁凌风已经查验过五具尸体,心中疑云大起。 他清晰地记得,他不曾杀害任何一个人。 东风这怕死鬼为了保命,透露有人埋伏诱杀他的消息,自始他就不曾有过杀人的念头,他只想找出那些人的首领来,那个主谋十分神秘,要追查必须从活人的口中获得,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因此,他用风扫残云的快速打击,把七个蒙面杀手打昏,追踪两个他有意纵放的蒙面人。 八极灵官杀了那两个蒙面人。 据他所知,九个蒙面杀手,都是可独当一面,武功出类拔萃的名家。 按理,像八极灵官这种一方之霸,一比一可能旗鼓相当,但在刹那间连毙两人,就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了。 八极灵官的武功艺业,已超越了一方之霸的境界,此人的修为不仅足以雄霸一方,而且足以在江湖大展雄风,可知青龙帮并不如想像中那么稀松,旗下拥有不可轻侮的高手名家。 他对青龙帮不再忽视,也心生警觉。 尸体没有致命的伤痕,是昏迷之后被杀的。 杀昏迷的人太简单了,不需特殊的手法,手指压住双耳下的藏血穴,血液不上脑部,片刻即死。 掩住口鼻更简单,但有经验的人可以查出来。 所检查过的五个人,都是被压住血脉而死的。 这表示什么?有人杀之灭口。 “这附近还有其他杀手!”这是他的结论。 “人一定还潜伏在洲上。”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他到了第六具尸体旁,小心地检查尸体的死因。 这是一个年约四十出头,狮鼻海口颇为慓悍的中年人,蒙面巾不在脸上,腰带上有剑鞘。 百宝囊不在身上,也没有荷包腰囊等等盛物器具,身无长物,显然事先已经作了周详准备,没留下任何可辨识身分的物品。 唯一可分辨身分的是面貌,但他对江湖人物可说所知极为有限,只认识最近所接触过的人,杀手灭口不毁伤死者的相貌,并非百密一疏,而是无此必要,正确地估计出他不会认识这些人。 他查验了六个人,的确一个也不认识。 这人的剑,横搁在八尺外的泥地上,剑身打磨得光亮锋利,晶芒映出附近物体的影像,真可算一把上品的杀人利器。 他搜遍尸体衣裤内每一处可以藏物的地方,但一无所获极感失望。 刚摘下剑鞘,察看鞘内外是否有夹袋,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前面那把剑的反映晶芒,出现异影闪动。 他的反应愈来愈锐敏,经验也愈积愈丰富。 身后有人凌空斜扑而来,人在半空脚不沾地,因此毫无声息发出。 机警敏捷的人,本能的反应永远比神意快一刹那。 他手中的剑鞘闪电似的反手向后上空扔出,人乘势向前仆倒,着地,翻转、出掌,一气呵成,反应神乎其神。 生死关头,他用上了真才实学,人躺在地上,向上吐出的双掌神功迸发,两股无形的可怕劲流,在八尺上空会合,然后发出一声劲气进暴的异鸣,罡风骤发,气流急剧流动的啸声有如狂风掠地,也像午夜的万顷波涛。 两个黑袍人一前一后,中间相距约六尺,像一双怒鹰凌空下搏。 “啪!”第一个黑袍人被剑鞘斜撞在脸部,鼻裂肉开,颅骨内陷,人仍向下扑,手中剑仍向前伸。 嗤一声剑贯入泥中尺余,剑被人体下坠的力道所撼,从中折断,人体亦重重地摔落。 假使他仆倒时不翻转,剑必定把他钉死在地上。 第二名黑袍人的刀,被他击出的两股掌劲一聚一爆,刀突然断成五段,余劲威力仍然,一涌及胸。 黑袍人下扑的身躯一顿,上身一挺,嗯了一声,重新下坠,砰然一声大震,在地上挣命,五官血出,只叫了两声,便开始抽搐。 他挺身踉跄站起,感到右半身一阵酸麻。 原来第二名黑袍人扑落中掌的前一刹那,左手已虚空向下攻出一记撼山拳。 撼山拳的性质,与少林的百步神拳相差不远,可伤人于丈外,拳出威力万钧,气功到家的人也禁受不起,击即时,磨盘大的巨石也碎如尘粉。 他挨了一拳,拳劲击实右胸,难怪感到右半身酸麻,护体神功有被击散的现象。 他大感吃惊,如此可怕的拳功,定非无名之辈,为何不顾身分从背后偷袭? 气血一阵翻腾,他赶忙坐下,定下心神运气行功,以便及早恢复精力。 他攻出的两掌,是匆忙中骤然聚劲急发的,比事先运功而发多耗一倍以上的真力,必须及早调息。 片刻,他听到脚步声。 危机来了,必定是第三批杀手,武功也必定比前两批杀手高明,有点不妙。 精力尚未完全恢复,但他不能在行功时被人宰割,立即定下心神,徐徐散去所聚运的先天真气。 来人也到了,两个气概不凡的佩剑青袍人,年约半百出头,气概风标十分吸引人的注意,给人的印象是沉静、稳健,不苟言笑,不怒而威。 两人正站在第六具尸体旁,不住打量尸体的面貌,也不住打量不远处刚整衣而起的晁凌风。 晁凌风的身旁,两个偷袭的黑袍人已经气绝。 第一位青袍人,目光中有怒意,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无比,放射出慑人心魄的冷电寒芒来。 晁凌风徐徐面对着两个陌生的青袍人,心中颇感意外,这两位杀手,为何与前两批人不同,不立下杀手? 同时,他心中暗懔。 对方定然认为足以对付得了他,认为是最高明的杀手,所以不屑偷袭突袭。 强敌当前,他必须全力应付。 “人是你杀的。”第一位青袍人沉声问。 他只杀了两个青袍人,事急自保不得不全力一拼决定生死。 至于其他七名杀手,要否认不是他并非易事。 “不错。”他冷然答。 也许,他以为对方问的是他身旁的两个黑袍人。 “这人。”青袍人指指脚下的第六名杀手尸体:“是武林中侠名远播剑南双剑客,老大龙剑周毅,你杀他必定没有充分的理由,你必定是那些神秘杀手的重要人物,你……” “哼!道理好像都被你阁下占尽了。”他冒火地说,忍受不了对方的指责。 他也曾经过生死关头,也曾几乎死在撼山拳下。 他的胜利,是从出入鬼门关而获得的。 他感到奇怪,对方怎么抬出武林道义来说理?那该死的龙剑周毅分明是埋伏的卑鄙杀手,怎么会是侠名四播的名剑客? “你能杀了龙剑周兄,必定十分了不起。”青袍人居然不动怒。 “还过得去,阁下是他的什么人?你称他周兄……” “是朋友……” “那么,你也是他们一伙的杀手了,在下……” “老夫必须盘问你。” “在下也要挖你们的底细。” 双方的话都带有火药味,都把对方看成敌人。 “你不打算接受盘问吗?”青袍人语气渐厉。 “大概你两位也不愿接受了。” “那就……” “那就凭武功决定了,是吗?” “年轻人,你找一把剑。”青袍人冷冷地说。 “好,劳驾,把你身侧不远处那把剑丢过来。” 那是龙剑周毅的剑,一把近乎宝剑的剑。 另一位青袍人将剑拾起,信手向他一抛。 他抓住剑,心中大感诧异。 这瞬间,他消失了杀死对方的念头。 “两位上吧!”他立下门户候敌。 另一位青袍人笑笑,反而背起双手。 “好狂的年轻人。”与他打交道的青袍人说:“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两人即使在生死边缘,也不会两人联手,你我将是一场最公平的决斗。你请吧!前三招是你的,能在三招之内杀我,算我命该如此,学艺不精,请。” 二十余岁对五十余岁,似乎不能算最公平。 青袍人让三招,的确可算最公平了。 三招之内,青袍人绝不可以反击,死了活该。 这是他第一次碰上一个光明正大与他决斗的人。 “我不会占你的便宜。”他坦然地说:“为了表示敬老尊贤,当然不至于让你失望,放肆了。” 他亮剑走位,虚攻了三招。 双剑比划了三照面,不折不扣的舞剑。 双方的身形突然静止,双剑遥遥相对,两双虎目眼神冷然相向,剑上发出隐隐龙吟。 阳光似乎突然失去热力,森森剑气彻体生寒,气温不可思议地骤降,无形的煞气充溢在天宇下。 双方的气势愈来愈强烈,气氛渐紧。 另一位青袍人脸色渐变,似乎被森冷的剑气逼退了两步。眼神充满惊疑悚然的表情。 一声冷叱,晁凌风进攻了,气吞河岳无畏地切入,剑虹破空势若雷霆。 “铮铮!”暴震急骤,青袍人的剑起处,剑无可避免地接触,双方出剑太快了,不可能有变招的机会。 两人的剑皆像匹练般闪动,接着,青袍人的匹练陡然贯隙楔入,锋尖从不可能的空隙中反击及体。 晁凌风的剑虹,也几乎在同一瞬间变化万千,不但及时震开几乎及体的锋尖,他的剑尖也到了青袍人的右胁下,封招回敬几乎同时完成。 剑气及护体神功冲击,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冷流。 人影倏然中分,立即移位又面面相对。 两人都心中暗惊,神色更庄严肃穆。 旁观的另一位青袍人看出情势,倒抽了一口凉气。 “玄门神奇剑气,以神驭剑。”另一位青袍人是行家,悚然地惊呼:“小心……” 叫声中,双剑再次接触,开始快攻,开始各展所学全力争取优势。 剑虹已难以分辨,人影移动快逾电光石火,一连串狂野无伦的绝招源源而出,剑气爆发像是殷雷狂震,眨眼间各攻了十余招,险象横生令人心胆俱落。 已看不出剑虹,似乎已成了剑网,快速的程度可想而知,好一场疯狂的缠斗。 二十招、三十招…… 一声低叱,一道剑虹斜飞而出,带起一阵罡风,和一声撕裂人心的破风厉鸣。 另一道剑虹,也侧射丈外。 一声低吼,分而又合。 一幅布帛飘出三丈外,是青袍人的一截腰巾。 电芒破空,势若崩山,是年青力壮的晁凌风,行雷霆一击。 “铮!”双剑相交,力与力的相搏,一切花招已经用不上了。 “铮铮!”火星急溅,人影飘摇。 罡风怒号,三丈内芦草望风偃倒。 再一次狂震,两人各震出丈外。 “老夫三十年来剑下未逢敌手。”远在两丈外的青袍人冷然说:“道消魔长,老夫誓以全力与你生死相决,义无反顾。” 晁凌风已感到真力以奇速灭退,必须在短期间结束这场最艰险的恶斗。 如果他先前不曾受到撼山拳的重击,真力绝不可能耗损得如此快速的。 他必须获胜,获胜才能保住性命。 蓦地,他全身似乎突然松懈下来了,握剑的手似乎并没用力,但双目凝视着剑尖,神意已完全附在剑尖上。 剑尖前,似乎幻现出一道隐隐光华。 他的呼吸,似乎停止了。 迈出第一步,脚下轻得像是完全失去了重量。 青袍人吃了一惊,脸色一变,左手猛地托住了右腕,马步徐徐下沉。 聚力于一点,生死一击。 晁凌风逐步逼近,剑尖突然降下半尺。 青袍人似乎被自己的剑所带动,身形一晃。 旁观的青袍人大吃一惊,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剑把,却又颓然放手。 “元神驭剑。”旁观的青袍人悚然叫:“青云,保住心脉……” 晁凌风突然止步,目光从剑尖移至对方的双目。 “你是冷剑景青云?”他沉声问。 “正是区区在下。”青袍人也沉声答。 “下次,你最好不要向我递剑。” “你……” “如果在下查出你是这些杀手的主使人,在下会找你了断。” “你说什么杀手主使人?” “这些人,是北雷、东风、西雨三个人的同伙,引诱在下前来,在此地埋伏偷袭,先用暗器再围攻。这个什么龙剑周毅,是在下打昏的,却被同伙杀了灭口。阁下,你最好及早设法洗清自己,不然,哼!我会找到你的。” 声落人动,像是流光逸电,向北冉冉而去,眨眼间便形影俱消。 “这……这人是何来路?”冷剑骇然问。 另一位青袍人是电剑严涛,脸色泛青流着冷汗。 “传说中的五行遁术。”电剑悚然说:“他是御剑遁走的,五行中的金遁。如果我所料不差,刚才他的确在使用元神御剑,你恐怕要丧身在他剑下。以你的功力行破釜沉舟一击,你死他也将真力耗竭,就算我不顾道义乘机收拾他,也于事无补。唉!青云,恐怕我们错了。” “涛弟,你是说……” “他一定是晁凌风。” “什么?” “错不了,青云。我们的眼线,发现大批神秘人物北来,所以我们分途踩探。这些人,就是冲晁凌风而来的,东风西雨北雷,确是匿伏在此地。” “这……”冷剑楞住了。 “剑南双剑客落成了神秘人物的杀手,九成九是真的,我们错怪了晁凌风。糟了,咱们进快回城,查一查剑南双剑客的行踪,便可证实一些事,柏老哥应该知道一些消息,走!” “晁凌风,晁……凌风……”冷剑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这误会愈来愈深了。” 第十三章 飞燕寻仇 人只要肯用心去思索,对所发生的事能冷静地去想,多少会理出一些头绪的。 晁凌风愈来愈机警,愈来愈聪明了,这是经验的累积,和肯用心去想,所以他的思路渐趋成熟。 第一次与冷剑在极不愉快的情形中见面,他对这位宇内五大高手名列第一的名人,确是有几分好感。 他感到奇怪,冷剑为何也卷入这种波诡云谲的纠纷里?理由何在? 他侦查沉船一案,为何那么多蛇神牛鬼以他为目标?那天,他被擒被虐待,那些人显然不重视他,目的只在要他屈服,要他投效,与沉船案扯不上关系。 为何情势愈来愈复杂了? 有人转移了目标! 一定与冷剑有关,这么多江湖成名人物武林顶尖高手风云际会,绝不是偶然的。 终于,他想起了咸宁道上的事故。 他无意中介入西雨、七煞书生、飞天蜈蚣几个家伙,计算女飞卫的事。 女飞卫吕巧巧,冷剑的妻子。 在东湖,他也救了景春莺,冷剑的女儿。 不会是巧合吧?这些人牵扯在一起了。 他坚决地相信,冷剑绝对与北雷、东风、西雨,以及死鬼什么龙剑周毅的设伏无关,他必须找出疑点来。 他要与冷剑对证一些事,澄清一些疑团。 这一行动十分大胆且具危险性,以他一个首次外出遨游的默默无闻后生晚辈,要与一个宇内第一高手、身分地位极高的人,面对面求证澄清,真需要胆气,那意味着将有另一场生死相搏。 冷剑那些人的行踪,是很容易掌握的,他们人数甚多,都是些江湖风云人物,而且也不避人耳目。 不像那位神秘的柏大空,这位大名鼎鼎的妙手空空一脸贼相,神出鬼没似乎见不得人的。 返回府城,他行功调息恢复精力,立即着手进行。 他已经领教过冷剑的绝学,要不是那时他真力不继,即使凭正宗的武功修为,他也有把握对付得了这位宇内第一高手,没有什么好怕的。 一群人走上了至临湖庄的大道,是府城的路而不走洪山。 这条至白杨湖的大道沿途乡镇甚多,所以经常有乡民往来,算是真正的阳关大道,不会有为非作歹的人在路上出没。 六个人,四男二女,沿途谈笑自若,要不是他们都佩了剑,真会被人看成府城来的大户人家走亲戚的人。 十余里,他们的脚程快,绕过一座小湖,有山有水的白杨湖在望,沿途皆是田野,处处是茂林修竹,到处可以看到忙碌的农夫,看不出异样。 后面两里地,晁凌风穿一袭青衫,像个游山玩水的学舍生员,一看便知不是种庄稼的人。 路旁的小池塘一排大柳树下,两个穿褐短衫的钓鱼村农突然放下钓竿,取下斗笠向旁一丢,顺手抓起搁在手边的长布卷,站起踊身一跳,便到了路中,拦住去路,阴森的目光,像饿狼般盯视着泰然走近的晁凌风,似乎把晁凌风看成一头肥美的羊。 晁凌风一点也不紧张,不像学舍生员那么胆小,背着手踱着方步,笑吟吟地接近。 “你们在偷鱼。”他笑得也像羊那么和善:“那是人家的养鱼塘,是不是?” 两个扮钓鱼郎的慓悍中年人一怔,相对交换眼色。 “少管闲事。”那位三角眼凶光暴射的人说:“你是不是跟踪前面那几个人的?” “有关系吗?”他仍在笑,心中却在打主意。 “当然有关系,走这条路的不相干可疑的人都有关系。”那人逼近至伸手可及的距离:“这几天,不分昼夜,都有不受欢迎的外地人来来往往,到处闹事,所以我们不欢迎你们这些外地人。喂!你贵姓?” “盘家世?你看我是不是很年轻,很英俊潇洒?”他笑得更可亲,更令人摸不清他的用意。 “去你的!我要知道你的来历。”那人冒火了:“我看你两手空空,身上没带有凶器,不像是歹徒,所以对你客气……” “唷!没把我看成歹徒,只因为我身上没带有刀剑?其实没带凶器的人才真的危险。你两个一定是歹徒。” “什么?你……” “你们的布卷中有剑。” “他娘的!原来这小子扮猪吃老虎。”另一名中年人怒叫:“老大,摆平他再说,他摆了咱们一道。” 打交道的三角眼汉子相当机警,立即动手,左手布卷向前一探,里面的连鞘剑点向他的胸口,志在引他出手封架,右手便可乘机攻击了。 他果然出右手拨架,笨手笨脚地慌张后退。 三角眼汉子果然右手长驱直入,食中两指急取左期门要穴。 是内家高手,点穴的手法相当精妙。 岂知他拨剑的手突然一偏,半分不差扣住了对方的右手脉门,太快了,三角眼汉子即使看清也无法闪避。 “噗!”左掌劈上三角眼汉子的右耳门,不轻不重,一掌就昏。 另一中年人恰好从侧方冲到,大吃一惊,急急止住冲势,急急伸手拔布卷内的剑。 他将人拖倒,顺手夺过三角眼汉子的布卷,信手一扔,布卷电射而出。 “啪!”击中了还没将剑拔出的中年人。 人一闪即至,噼啪就是两耳光,再揪住中年人的发结往下按,右膝上抬,“噗”一声膝盖撞在那人的下颚上,同时手向上一掀。 “叭哒!”中年人仰面摔倒,满口流血。 一照面,两个高手便摆平了。 “哎……哎唷……”仰面摔倒的中年人狂叫,吃力地挣扎要爬起,吃足了苦头,双颊红肿,可能掉了几颗大牙,叫声含糊不清。 “我说过,没带凶器的人才真的危险,你们偏不信邪,这可知道了吧!”他站在一旁笑说:“要不服气,我再给你们来一次像样的,狠的。” “不!不要……”中年人求饶了,坐起来不敢爬起:“你……你小子……” “什么?” “不不不!你是公子爷……” “那还差不多。”他脸上又出现那种和气的笑。 “你到底……” “现在,该我问你。”他脸一沉,变得真快。 “你……你要……” “谁派你们在这里做眼线兼劫路的?” “我……” “说!”他声色俱厉:“不说就废了你。” 中年人吓了一大跳,挪退了三尺。 “你可以信口胡说八道,但我会揪住你的耳朵,或者找根牛绳,穿了你们的鼻子,像牵牛一样去找你们的主人,就可以证明你是不是信口开河说谎。说谎,那就拆散你们身上的两百多根骨头,说!” “是……是景……景大爷……”中年人崩溃了,不敢不吐实。 晁凌风一怔,景大爷,景大爷就是道宏法师的俗家化名,不敢以夜枭程景的面目与外界周旋。 “你们是临湖庄的人?”他问。 “咱们只……只是景大爷的朋友,为……为朋友两肋插刀……” “当然你们拿了他的钱。” “玩命,当……当然不……不能白玩。” “唔!有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临湖庄到底出了些什么意外灾祸,才花银子请朋友来玩命?” “我也不知道,反正当夜有人前来踩探、闹事。景大爷实在不甘心,所以……” “所以请你们来断路?” “我们只负责盘道,查出来人的底细。” “好,你们也只是这种料,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喂!景大爷在吗?” “真的不知道,只在来的那一天见过他一面,以后就不曾见过他了。我们只负责与管家程先程管家打交道,找他拿钱。” “好了,你们可以去找程管家拿钱了。” “你是说……” “我叫晁凌风,记住了吧?”他笑笑,大摇大摆举步走了。 中年人大吃一惊,红肿的脸几乎吓白了。 x       x       x 临湖庄的庄门是开着的,里里外外静悄悄。 透过敞开的庄门往里瞧,一条林荫大道直通向两百步外的正宅院门楼,沿途花木扶疏。谁也想不到一个往昔的江湖歹徒恶棍,会成为拥有幽雅庭院的地方豪门。 六个人直往庄门闯,并不因庄门附近没有人而却步。 这附近的村民都知道,在临湖庄附近徘徊都会有麻烦,更不用说往庄门闯了。 果其不然,刚要往里闻,门侧后传出一声无量寿佛,闪出一位仙风道骨的年登花甲老道爷,拂尘一摆,当门而立拦住去路。 看清了来客,老道爷的脸色有点异样。 “诸位施主,请勿乱闯私人庭院。”老道爷沉声说:“但不知诸位登门,有何见教吗?” 四位男士:冷剑景青云、电剑严涛、夜游神陆光、道装打扮的紫霄散仙玄真,全是当今武林的魁首。 除了电剑严涛之外,前三位正是宇内五大高手中的前三名。任何一人,一言一动都可左右武林情势。 两位女士:女飞卫吕巧巧、景春莺,冷剑的妻女。 对方是玄门羽士,紫虚散仙自然负责与同道打交道。 “贫道玄真,特来请见道宏法师。”紫虚散仙上前稽首,语气平和。 道宏本是江湖蟊贼夜枭程景,由一位名列五大高手第三名的当代高手名宿前来请见,可说给足了面子,临湖庄应该以此自豪。 可是,老道爷不识相,冷冷一笑,居然不让开去路。 “很抱歉,道友。”老道爷的话也不怎么客气:“道宏师侄不在此地,请改日再来。” “哦!道友是……” “贫道无尘,很少在江湖走动,请多指教。” “令师侄既然不在,道友想必可以替他作主了。” “正相反,敝师侄的事,他自己负责,贫道无权替他作主。” “哦!原来如此。”紫霄散仙毕竟修养还不到家,脸色一沉:“那么,贫道所要办的事,道友也就无权干预了,对不对?” “这……这得看是什么事而定。”无尘被扣住了。 “贫道要与几位朋友,进庄等候令师侄。” “但敝师侄不在,你们……” “他一定会回来的。” “如果他一天不回……” “贫道等他一天。” “他一年不回呢?” “贫道等他一年。” “岂有此理!”无尘也冒火了。 “这是堂堂正正的道理。”紫霄散仙沉声说:“道宏所做下的事,他必须挺起胸膛来负责,岂能一走了之?他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他这个法师,跑不了紫虚观;跑得了夜枭程景,跑不了临湖庄。所以,贫道必须等他回来,他的人会通知他回来处理的。” “你们真要进去?”无尘也沉声问。 “半点不假。” “那你们就请便。”无尘冷哼一声,闪在一旁:“踏入一步,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呵呵!道友快人快语!”紫霄散仙整了整道袍:“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每个人的所行所事,泰半由上苍在冥冥中早有安排,所做的任何事,后果当然由自己负责,一些奇门生克,加上一些五行水火,相信贫道还应付得了,得罪了。” “请!”无尘伸手肃客。 一个年登花甲入土大半的人,手一定不怎么好看,一定是瘦骨嶙峋、皮皱筋露,像鸟爪似的枯手,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无尘这双手一伸,阴风乍起,彻骨奇寒的劲气袭人,立即可以隐隐听到奇异的气流激发声浪,有如午夜传来的隐隐风涛。 “有僭。”紫霄散仙也一摆手,昂然举步。 传出气流激旋的怪啸,声音突然提高了三倍,阴风四散,扑面的彻骨奇寒劲流一泄而逝,气流声渐消。 无尘身形一晃,马步斜移,脸色一变。 “难怪。”紫霄散仙脸色一沉:“难怪道宏敢在武昌翻云覆雨,原来他已经投入三妖仙门下。道友的寒魄真气将臻炉火纯青化境,令师兄想必是逍遥仙客了。” “正是贫道。”右面的花圃中,踱出面目狰狞的大法师,手摇拂尘,腰悬松纹古定剑:“你既然打上门来,贫道不会让你失望,妖仙对散仙,过得了贫道这一关,你再吹牛并不为晚。” “呵呵!那是在下的事。”冷剑缓步上前:“在下只练了几手还难登大雅之堂的剑术,久闻道长道力通玄,道术举世无双,就让在下开开眼界吧!” “景施主,你以为你的定力,就可以闯过贫道这一关?”大法师逍遥仙客怒声问。 “总该试试,不试怎知?”冷剑出奇地沉静:“闯不过,算我景青云学艺不精。再说,在下也非闯不可。” “为何?” “令徒既然与天绝谷主关系密切,道长师兄弟两人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今天不闯,他日仍是要闯的。在下这些人必须与天绝谷主了断昔年的恩怨,义无反顾。这一天不管早来晚来,在下与道长终须会碰面的,对不对?所以……” “贫道不知道你们在胡说些什么。”逍遥仙客冷冷地说:“不错,劣徒道宏的确不怎么安分,但他有财有势,日子过得无风无险十分安逸,他又没发疯,会与天绝谷主打交道冒风险?天绝谷主早年嗜杀如狂,劣徒避之唯恐不及,他还敢丢下目前的基业去玩命?哼!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你们都疯了,要不就都是些白痴。” “在下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证明令徒是天绝谷主的爪牙,挑起一帮一堂火拼,以便掩护天绝谷主在武昌活动。”冷剑也冷冷地说。 “谁说的?” “目下不便奉告。” “原来你这位宇内第一高手,只会空口说白话。”逍遥仙客冷笑:“好,你厉害,贫道毫无兴趣与你计较,与你这种人打交道实在乏味。你们进去等吧!庄里的人一定会替你们准备最舒适的客室居所,保证宾至如归。贫道也保证劣徒一回来,立即把他交给你们对证,如何。” 六个人愣住了,想不到逍遥仙客来这一招软的。 “这个……”冷剑真不知该怎办才好。 “景施主,不是我说你,你的确不够冷静。”逍遥仙客不客气地说:“你们与天绝谷主的恩怨是非,老实说,根本与贫道这种妖邪人物无关,谁也不愿介入你们这种血腥的什么正义之斗。劣徒道宏其实很胆小,只敢在小人物中翻云覆雨,迄今为止,他还不敢抬出师门来壮自己的声势呢!你找他,算是找错了门路。” “可是,在下证明令徒牵涉到挑动……” “贫道可以向你保证,绝不是劣徒挑动一堂一帮火拼,而是被迫,也无意中介入,他是受害人,所以被晁凌风逼得几乎要上吊。” “晁凌风?”所有的人吃了一惊。 “不错,晁凌风。”逍遥仙客叹口气:“他查出劣徒曾经与沉船的事故有关,前来逼取内情,从紫虚观打到此地,得到消息才罢手。你们居然把劣徒看成天绝谷主的爪牙,真是错得离了谱。” “在下知道一些有关晁凌风调查沉船案的消息。”夜游神陆光说:“似乎众口一词,指他是藉故挑起一帮一堂火拼……” “你们就会听信有心人的嫁祸谣言。” “这……那他……” “他是船上乘客之一。沉船案三江船行知道共死了五十二个人,其实是五十一个,他是唯一的生还者,所以他发誓要找出主谋凶手来。他已经得到了些线索,贫道请人带了劣徒,已经动身去找线索了。这件惨绝人寰,屠杀无辜平民的罪案。连贫道也不肯罢休。这几天不分昼夜,都有人前来讨野火,恐怕这些人已经知道劣徒已经招了供,所以要派人灭口。这些畜生!贫道等他们来。” “逍遥道长,能不能请透露一点?”冷剑的口气变得友好了。 “抱歉,不能。”逍遥仙客断然拒绝:“这会妨碍晁凌风追查的行动。如果让他知道消息是从贫道口中泄漏的,他不把我这临湖庄拆掉才是怪事。” “呵呵!他敢来拆三妖仙的山门?开玩笑。”紫霄散仙大笑,笑逍遥仙客过甚其词。 “一点也不开玩笑。”造遥仙客正色说:“我告诉你,他已经拆过一次了。” “什么?不开玩笑?”紫霄散仙不笑了。 “贫道布下阎王十绝阵等他。” “结果……” “结果,我这里落花流水。” “你说得像真的一样,呵呵!” “你不要笑,道友。”无尘在旁接口:“贫道师兄弟两人,连你们几位武林顶尖高手名宿都不怕,还用得着把一个从没听人说起的晁凌风来灭自己的威风?那天晚上他是带了飞燕杨娟来的。事先我们已经有所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结果……” “结果是,他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逍遥仙客苦笑:“我郑重告诉你们,天下间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在我面前强行把我的门人带走问口供,他是唯一的一个。不说了,总之。贫道栽了就是。进去吧!你们将是贫道的佳宾,希望你们进去之后别撒野,临湖庄目下已布下了十绝大阵。你们破不了;天绝谷主也破不了;也许只有一个人破得了。” “晁凌风?”夜游神笑问。 “这小混蛋可恶!”逍遥仙客脸一红:“那小子,有一天,我会……我会……” “会剥他的皮。”紫霄散仙大笑:“不然就不配称人间妖仙。” “你们才该剥。”逍遥仙客笑笑,领先便走:“至少,他没有你们侠义道的可憎面孔。我觉得这小子还蛮可爱,所以我愿意请人替他查线索。” 一行人说说笑笑,化敌为友进庄。 远处跟踪的晁凌风相距太远,看得一头雾水,怎么一群侠义名宿,竟然与道宏这混蛋蟊贼打起交道来了? 他兴趣索然,回身返城。 x       x       x 人倒霉,连盐都会生蛆。 北雷就是倒霉透顶的人,连走路都会栽筋斗。 他很会躲,而且躲得很隐秘。 但躲不过有心人,躲不过发掘隐秘的专家。 九鲤山在临湖庄的?辖牵嗳ゲ蛔阄謇铩?br /> 九条山脚伸入湖中,像九条鲤鱼,所以就叫做九鲤山。 他被晁凌风追得魂飞胆落,不敢逃入城,拼命逃至城外的一座小村,找到那儿的两位朋友,再由朋友带他到九鲤山,投奔一位声名狼藉,躲在那儿隐名避祸的同道千手猿袁邦昌。 这是山脚旁近湖滨的一座三家村,千手猿就是其中的一家,平时孤家寡人一个,在湖中钓些鱼货卖给鱼牙子,倒真过了百十天的平安好日子。 两位朋友一姓周,一姓陈。反正都不足什么好东西,江湖上的牛鬼蛇神,不是同道便很难知道他们的底细。 凡是与北雷这位四大邪魔之首交往的人,不仅是神憎鬼厌的货色,而且必定是武功出类拔萃的高手。 千手猿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他能一口气同时打出五种以上的霸道暗器,名列宇内暗器名家的前十名,也是黑道中恶名昭彰,人人恨之刺骨的货色。 千手猿白天无事可为,练练功,睡睡大头觉,天黑才将船划至渔区下钓。 这位仁兄在避祸,避几个发誓要埋葬他的对头。在这里躲得很隐秘,躲了半年。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但平时依然十分警觉。 一听到匆促的拍门声,他正在睡觉,警觉地一蹦而起,敏捷地在衣内系妥暗器囊,和另藏有暗器的皮护腰,随时准备应付不测。 “谁呀!”他轻灵地闪在门后问。 “你以为是谁?”门外的北雷暴躁地叫:“讨债的,我北雷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呀!小心我一雷锤捣破你这龟窝,你他娘的躲得还真稳呢!” 拉开门,看到周、陈两个人,这才恍然。 “好啊!原来是你两个混帐出卖我。”千手猿怪叫:“我正感到奇怪,这只鸡怎么会找到我这里呢!进来吧!没有人跟踪吧?” 传说的神话中,雷公生了鸡的脚,北雷以雷公为绰号,同道们调侃戏称他为鸡。 “鬼的人跟踪。”北雷上气不接下气抢入:“拿酒来,受不了啦!” 草堂简陋,一桌四凳别无长物。 北雷大马金刀往上首一坐,不住喘息,汗流浃背。 “怎么啦?遭到祸事了?”千手猿为三位客人倒茶,心中直跳。 “雷老哥惹翻了一个人。”姓周的赔笑:“要咱们弟兄带到你这里避一避风头。不管怎么说,朋友嘛!有难同当,是不是?” “去你娘的有难同当。”千手猿气呼呼地在下首坐下:“我被游僧昙本追得上天入地,哪一个朋友又与我有难同当呀?” “那不同,袁老哥。”姓陈的愁眉苦脸:“游僧昙本名列宇内五大高手最后一名,谁惹得起他?就算有胆子与你有难同当,还不是肉包了打狗有去无回?怪只怪你老哥惹的人太强了。” “废话少说,老猿,我要酒,不要茶,没有酒我可要断气了。”北雷拍着桌子嚷嚷:“恶鬼进了门,赶都赶不走;你就别他娘的怨天恨地了。借你这里躲两天避避风头,再找机会远走高飞,你想留我都留不住,你以为你这里是安乐窝呀?” 千手猿只好取来酒葫芦,以碗代杯,给北雷倒了一碗酒,绿豆眼不住打量北雷的狼狈相。 “该死的!你又惹了谁啦?”千手猿问:“据我所知,武昌府还没有敢招惹你北雷的人。往来过埠的大菩萨,可就难说了。” “晁凌风。”姓周的说。 “晁凌风?晁凌风又是谁?是何来路?是哪座庙哪座山门的大菩萨呀?” “你不知道?” “我知道个屁!你他娘的没头没脑,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真是见鬼。” “该死!你没在城里打听呀?” “打听?我连出门都心惊胆跳,还敢到城里去打听?你以为我活得不耐烦了?” “难怪。”北雷喝了一碗酒,呼吸稳了些:“你像个惊破了胆的老鼠。说起来一言难尽,总之,我是见了鬼了,为了追逐飞燕杨娟……” “哈哈哈哈……”千手猿大笑,他当然知道声誉鹊起五年的武林女英雌:“千不追,万不追,天下的漂亮女人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你偏偏去追这个逗人发狂,却又不肯脱罗裙的母老虎,你是活该!” 紧闭的柴门外,突然传入一声轻笑。 不错,是女人的轻笑。 四个人几乎全都惊跳起来,气氛一紧。 “一点不错,他活该。”门外传来清晰入耳的悦耳语音:“所以他必须付出代价,赎他的罪。他总不能像老鼠般躲起来,事后再吹牛。到处大吹法螺夸他的艳遇。北雷,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一点不错,是飞燕杨娟的嗓音。 北雷抖了一下,似乎觉得九绝毒针的毒在体内又发作了。他不怕杨娟,但想起九绝毒针却又不能不怕。 说不怕是欺人之谈,如果他真吃得住飞燕杨娟,又何必向神秘人物以很高的代价,来换取这位女英雌。 “他娘的!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他脸色大变:“袁兄,后门……” “后门已经堵住了。”门外的杨娟说:“八把绝魂银梭等着出去的人。千手猿,你是暗器的大行家,一定知道本姑娘的绝魂小银梭,比阎王帖子更可怕。所以,你最好脱身事外,把雷老狗赶出来。” “你们……”千手猿大叫:“你们打上门来吗?” “不错,你要是不把雷老狗赶出来,本姑娘不会冲进去,与你这一代暗器名家,在窄小的茅屋里拼命,本姑娘要一把火烧你们出来。”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阁下,你该怪北雷老狗。他闯的祸自己不敢担当,拉你这朋友下水,够道义吗?你把他赶出来,不就没事了吗。如果你包庇他,就不能怪我欺人太甚。” “这……” “我要准备放火了。” 茅屋哪禁得起火?这威胁真毒真够严重。 “咱们出去毙了她。”北雷咬牙切齿往柴门走:“别无他途了。” 他听不到跟来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心中一凉。 千手猿三个人,站在桌旁不曾移动,三双怪眼奇异的眼神向他集中。 “你们,好像我死定了似的,用这种眼神替我送葬吗?”他恨恨地说:“你们算朋友吗?” “雷老哥。”姓周的苦着脸:“杨姑娘是晁凌风的同伴,她既然追来了,晁凌风毫无疑问也来了。你知道,咱们惹不起晁凌风。” “晁凌风一定已被杀死了!” “真的呀?你明明知道不是真的。” “罢了!”他绝望地说。 “雷兄,好汉做事好汉当。”千手猿讪讪地说:“我千手猿招惹了游僧贼秃,就从来没向朋友求助拖朋友上刀山。你自己的事,还是出去自己解决吧!” “你们不来?”他仍怀有希望。 “抱歉,雷兄。” “俗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姓周的说:“夫妻尚且如此。何况咱们这些酒色朋友?你赶快出去吧!” 他完全绝望了,哼了一声。伸手拉开柴门。 门外的晒网场很广,前缘接近湖水。 他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太湖上,只要往水里一跳,女人再狠,也不敢和衣往水里跳捉人。 可是,他又绝了望。 两旁的邻屋前,踱出四个青衫飘飘,气概不凡的人。 其中一人鬓脚已花,但不怒而威气概最不凡,所佩的剑古色斑澜。那慑人的锐利目光令人不敢逆视。 四个人,在湖边一字排开,神态悠闲,似乎已经料定他要打主意从水中逃命。 飞燕杨娟站在场中间,神情似笑非笑,但那清澈明亮的星眸中,却闪烁着仇恨的怨毒的光芒。 四位侍女,分堵在屋两侧,每人的左掌,亮出两枚小小的绝魂银梭。 “你过来!”杨娟向他招手,神情如谜。 他掣雷锤在手,吸口气壮着胆举步接近。 “你愿跪下来求饶吗?”杨娟和气地问。 他心中怒火上升,这未免太侮辱人了。 “我北雷名列四大邪魔之首。”他愤怒地叫:“小女人,你不要狂。” “好,你已经自愿放弃机会了。” “什么机会?” “活命。” “哼!雷某头可断……” “那是一定会断的。”杨娟嘲弄地说。 “在下要求公平决斗。” “你曾经给我公平决斗的机会吗?” “这……” “那你为何要提出这种荒谬的要求?” “我……” “我可以考虑你公平决斗的要求。” “有条件?”他硬着头皮问。 “不错。” “说说看。” “把你所付的代价,以及要付与何人的内情说出来。”杨娟一字一吐地说。 “我要保证。” “什么保证?” “把你的人,全部撤至右邻百步外。” “不行!”姑娘断然拒绝。 “那就没有消息,在下宁可放手一拼。” “那就上吧!反正你会招供的。你记得江湖上另一个凶魔老孟婆孟姥姥吗?她的孟婆散其实喝了不会忘了前世事,反而会把前世的事一一招出来……” 北雷突然疾冲而上,雷锤起处风吼雷鸣,锤以可怖的百速凶猛地从正面攻到,用上了平生所学,行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杨娟不拔剑,冷笑一声向侧急闪。 不接招,再凶狠再威猛的绝招也形同废物,近不了身绝招无用武之地。 北雷的用意,就是要杀出一条生路来,杨娟闪身避招,就让开出路,妙极了,这一招并没白用,目的达到了,生路敞开啦! 风雷声中,人影疾冲而过。 杨娟左手一拂,指缝暗藏的细小九绝毒针,便钉在北雷的颈肩交界处,轻描淡写但妙到巅毫。 “让他走!”杨娟急叫。 一位中年人本来已经移位,准备抄出拦截,闻声止步,重回原处守住水滨,意在阻止北雷跳水,从其他方向逃走便不加理会。 仅奔近晒网场边缘,砰然一声大震,飞纵而出的北雷,纵落时双脚失去控制,重重地向前摔倒,直滑出三丈外才止住滑势。 刚用双手想撑起身躯,却发现手上力道弱得可怜。 “毒针……”他爬伏着狂叫。 一位中年人一闪即至,一把揪住他的发结往上提,拖死狗似的往广场拖。 “先给他解药,打昏带走。”杨娟向侍女说,凤目中煞气涌腾。 一颗丹丸强塞入腹,然后,中年人拔出毒针递回给杨娟,开始揍人,把已经全身麻木,半昏迷了的北雷,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 最后,被人拖死狗似的拖走了。 杨娟到了茅屋前,瞥了里面三个人一眼。 “今天的事。”她阴森森地说:“只有你们三个人目击。” “咱……咱们保……保证不……不泄漏半……半个字。”千手猿惊恐地说。 杨娟转头向那位威严的青衫人注视,青衫人老眉深锁,半晌不作任何表示。 杨娟打出手式,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手式。 “警告他们。”青衫人终于下了决定:“走漏丝毫风声,他们得死!” “你们听到了?”杨娟问。 “咱们发誓……” “哼!本姑娘不信你们这种人的誓,你们只要知道。本姑娘已经警告过你们了,就算你们逃至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本姑娘的手掌心。” “咱们记住了。” “记住就好。并不是怕你们把今天的事泄漏,而是近期间这老狗的口供有大用,绝不容许走漏任何消息。事情一了,你们可以大说特说。” 三个高手目送众人去远,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认识那四个人吗?”千手猿悚然向两人问。 “没见过。”姓周的苦笑:“看他们的举动,还是飞燕杨娟的长辈,总之,咱们算是死过一次了。” “我得赶快迁地为良。”千手猿惶然说:“天杀的!看来我也要走霉运了,可不能在这里等着挨刀,走得愈快愈好。” 第十四章 强媒宗老 晁凌风也躲得隐秘,也以为瞒得了对头的耳目。 府学建在黄鹄山下,这座学舍颇有名气,规模比江汉书院大得多,宿舍设备最完善,风景优美,读书的风气很盛。 由于附读生很多,所以加建有附读生的学苑。 他曾经在故乡的府学读了几年书,做过附读生,所以知道学舍的规矩。 他是以游学生的资格,鼓如簧之舌,说动了学监,让他在学苑暂住几天的,当然纳了些银子,弄到一间单独的小房间住宿。 二更天,他仍在灯下看书。 既然是书生,哪能不夜读?而其他的廪生和附读生,早就去梦见周公了。 微风飒然,灯火摇摇。 他毫不介意,似乎并不知道有人从窗外跳入。 “初,范阳祖逖少有大志,与刘琨俱为同州主簿。”他在读《资治通鉴》的八十八卷:“同寝,中夜闻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 他放下书,伸伸懒腰。 “非鸡鸣,此鼠声也。”他又在念,天知道他在念些什么鬼文章:“穿窬入户,恶声乎……” “喝!你还真会骂人,假书虫。”身后传出中气充沛的嗓音。 “唷!我还真以为是鼠辈呢!”他起身离座,泰然整衣移至书案旁:“原来是气概不凡的长者。小子无状,恕罪恕罪。” 他煞有介事地长揖为礼,笑容可掬。 那是一位相貌威猛,气概不凡的青衫客,两鬓见斑,虎目炯炯有神。 “小子,不要假冒斯文。”青衫客抱拳回礼。 “在下确曾读了几本圣贤书,如假包换的读书人,尊驾怎说假冒斯文?呵呵!客居一切不便,客来茶当酒,请用茶。” 他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青衫客淡淡一笑,右手一托袖桩,左手接杯。 “谢谢。”青衫客说。 杯不动,两人的手也不动,但眼神在动。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浑雄劲道,在两人的中间汹涌。 他的生员青衫开始飘扬。 青衫客的袖和下衫也在飘扬,猎猎有声。 片刻,他双膝微沉。 青衫客也眼神一动,微微下挫。 杯口的茶水,随即开始震荡,形成了圈圈涟漪,圈数愈来愈密,但茶水一直就不曾溢出杯口。 又片刻,两人的左脚同时徐徐侧挪。 又片刻,杯口突然涌升阵阵轻雾,渐渐愈来愈浓,一阵阵向上升腾。 又片刻,雾气已消,杯中茶水已涓滴不剩。 青衫客手一震,随即恢复原状,手背青筋跳动,眼中的神光灭弱了许多。 “谢谢你的茶。”青衫客再次道谢,放手释杯。 “不成敬意,请坐。”他收回杯,肃客就座。 “难怪你把武昌闹得天翻地覆。”青衫客坐下笑笑,呼吸略呈悠长。 “不是在下存心要闹。”他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请教长者高名上姓。” “我如果胡乱说个姓名,你相信吗?” “相信。”他笑笑:“长者的纯阳真火可说已练至可化铁溶金境界,举目武林,能有前辈这种修为火候的人,晚辈虽则见识有限,所知也有限,但相信绝不会太多,前辈绝非像晚辈这种初出道的无名小卒,所以相信前辈绝不会乱说姓名骗人。” “好,你总算看得起我。但老夫此时此地,不便张扬,所以,你可以称我一声宗老,宗派的宗。” “宗老夤夜光临,但不知有何见教?” “有件事问你。” “晚辈知无不言,当然涉及隐私就不便奉告。” “你成家了没有?” 他一怔,这问题大意外,不是江湖事嘛。 “没有。”他定下神:“趁年纪还轻,遨游天下见见世面。这次是想远游东海的。成了家,家就是枷锁,再往外跑,岂不是不负责任的父夫吗?” “唔!有道理。你和飞燕杨娟曾经走在一起,为何不再理会她。” “人各有志。”他笑笑:“她志在江湖,游戏风尘。而我为人疏懒自私,胸无大志,我根本不想出人头地多管闲事,跟她在一起是非必多。我只好回避她。” “她为人如何?” “一个好姑娘,可惜我对她毫无所知,只知江湖人对她的风评并不佳,但我知道她是个洁身自好的。外表与内心不同,以外表掩护内心的好姑娘。” “她是老夫的晚辈。” “呵呵!幸好我没说她的坏话。” “我听她一直在说你。” “没骂我吧?” “她对你有好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他又愣住了。 “她有她的自尊,她不能向你表白什么。我是她的长辈,我试过你的武功修为,也留意过你的行为品德,我认为她对你情有独钟,她没看错人。” “宗老,你该劝劝她。”他语重心长地说:“她看错人了,她该钟情一个像公冶胜宙一样的英雄子弟……” “呸!青龙帮那个小混混?他还不配在老夫面前吻老夫的靴尖。” “宗老……” “我告诉你。”宗老脸一沉:“我决定了的事,不容许反对。我要做你两人的撮合山,而且已经决定了。” “别想。”他跳起来:“她如果嫁给我,我一天要和她吵十次,甚至百次……” “你给我闭嘴!” “唷!你这算什么?逼婚?你少发横……” 宗老大怒,猛地一耳光掴出。 他疾退,像电光一闪,耳光落空,快得不可思议。 “你给我听清了……”他怒叫。 “你才要给我听清了。”宗老沉声说:“你如果拒绝,我给你没完没了,哪怕把天捣垮,把地掀翻,我也要把你……” “你什么都要不了,我也会把天捣垮,把地掀翻,我不吃你那一套,你吓唬不了我。” 钉对钉,铁对铁,那还会有好结果? 砰一声大震,宗老一脚把书案踢得四散崩飞。 他怒火上冲,冲上就是一记现龙掌当胸拍出。 “啪”一声暴响。宗老也恰好出掌,双掌无可避免地接实,气流激爆,劲风扑面。 似乎半斤八两,势均力敌,两人同时挫退,不等身形稳下,再次扑上出手攻击。 双方都没将对方看成死仇大敌,像一对偶或意见不同而大打出手的朋友,因此斗奇、斗巧、斗机智,出手与拆封皆千变万化,你来我往速度骇人听闻,一沾即变令人眼花撩乱。 室中的家具,可就灾情惨重,稀里哗啦七零八落,连门窗也遭了殃。 立即引起一阵暴乱,整座学舍人声鼎沸,丁役和生员大叫大嚷,纷纷往这里奔来看究竟。 宗老攻了百十招,劳而无功,见有人奔来,知道不能再闹了,踊身跳出破窗。 “你给我记住。”宗老在窗外怪叫:“你躲不掉的,我给你没完没了,在哪儿见哪儿算。” “我等你。”他也气冲冲地说:“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早晚我会拆散你的老骨头。” 宗老正待重新跳窗而入,但打破的房门口已涌入三个人。 其中有学监刘夫子。 “这里怎么啦?”刘夫子急得跳脚。一点也不像一个夫子:“你在造反吗?你你你……” “有贼。”他也不像一个读书人,掳袖拽衣粗野盛怒:“我和他打,把他打跑了。这贼不是雅贼,不是来偷书的,来偷人。” 附读生多少也是地方上的富家子弟,比廪生阔绰,有贼光顾是常事,但与贼打斗的事却很少发生。贼见人即溜,被捉进官府可就灾情惨重。 “你……你这是斯文扫地,怎能和贼打斗?”刘夫子哭丧着脸:“你看,这……这些家具,我……我我……” “别急,我赔,我认了。”他的气消了:“我要是不打,游学的银子岂不全完了?打了才能保住呀!我赔,至少可以保住我的银子。” 答应赔,万事好办,刘夫子仍然埋怨了好半天,这才带了人走了。 x       x       x 北雷像一头病狗。出现在武胜门外的沙湖旁。 武胜门是北门,也是最荒凉的城门,尤其是夜间。城门一闭,里里外外凄凄清清。 北校场是出人(执行死刑)的地方,附近又没有商业区,比起汉阳门平湖门的繁荣来,真差了十万八千里。 将近三更天,出现在沙湖旁的人一定是胆大包天的人。 北雷当然胆大包天,他本来就是天下四大邪魔之首。但现在,他却像一头凄惨的病狗,脚下蹒跚,气色甚差,快走几步就流冷汗。 任何人被行家施刑逼供之后,不成为病狗才是怪事。 “笃笃笃!”他轻叩一家民宅的柴门。 湖滨一带有不少民宅,但很少有三户以上聚居的,都是些种菜园的菜农,在自己的田地建屋而居,与邻居保持距离。 久久,里面方传出声息。 “谁呀?”里面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 “是我。”北雷有气无力地说。 “你又是谁?杂种也该有拾来的姓名是不是?”这妇人泼辣粗野:“总不会是阿猫阿狗吧?” “你这千人骑万人跨的老鸨婆!”北雷火往上冒,骂得更粗野:“你还真生了一张脏嘴,连损带骂十足龟婆样,小心我剥光你这老淫妇牵到码头上当母猪卖。” “是你这老公鸡。”门拉开,一个老村妇打扮的丑婆娘当门而立:“难怪你敢在老娘门前撒野。老色鬼,你来做什么?” “我……” “你该知道这是犯忌的事。” “犯你娘的上床忌!”北雷又冒火了:“我要见欧阳炎那混帐东西!他收了大爷一只翡翠麒麟,大爷答应再说服洞庭一鹤入你们的伙,交换条件是弄到飞燕杨娟。他娘的混帐!大爷羊肉没吃到,倒惹了一身膻,飞燕杨娟仍然是威风八面的江湖女浪棍,大爷我却吃尽了苦头,不但被飞燕弄得灰头土脸,更被晁凌风那小子整得几乎送掉半条命。老虔婆,我不找他还找谁?” “你这就不上道了,老公鸡。”老村妇冷笑:“本来人已经交给你了,对不对?” “去你娘的!一点也不对,不但人没有完全交到大爷手中,你们居然又平空出了一件天灵婆叛逃的事故。大爷倒了霉,受了池鱼之灾。” “你强辞夺理……” “你给我闭嘴!老虔婆。” “你想怎样?”老村妇沉声问。 “至少,欧阳小子得把我的翡翠麒麟退回,大爷也懒得去游说洞庭一鹤入你们的伙了。” “他早就不在此地了。” “他躲在何处?” “我怎知道?我只是一个守屋人。一个小小的武昌地区无关宏旨的眼线。” “我要见你们的长上。” “你简直在说外行话,白混了一辈子。” “你说什么?” “连欧阳炎也不知道长上是谁,你一个外人竟然妙想天开要见长上。” “你也不知道贵长上是谁?” “我?我算哪门子葱?欧阳炎的地位,比我高得太多,连天灵婆也比我高两级,你以为我配知道?” “你是说?我白来了?” “你本来就不该来。” 北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好走!下次千万不要再来。”老村妇说。 “我不会再来,再来也找不到你。”北雷一面走一面说:“因为,你恐怕已经见阎王去了。” “你这老公鸡,长了一张乌鸦嘴,你混蛋!” “你这老龟婆,就听不得老实话。”北雷在十余步外转身说。 “什么老实话?” “去见阎王的话呀!” “你诅咒老娘吗?” “我说的是老实话。我与你无怨无仇,犯得着诅咒你吗?你少臭美,你这老丑鬼不配大爷诅咒。” “你这些话有何用意?” “因为你即将要见阎王了,除非你知道欧阳炎的下落。”北雷说完,转身便走:“祝你幸运!” 老村妇一惊,似乎听出不吉之兆,呆立片刻,突然一鹤冲霄扶摇直上,轻灵地跃登屋顶。 “此路不通,下去!”屋脊上黑影长身而起,语气阴森已极。 “咦!”老村妇吃了一惊:“什么人?” “不要问底细,下去。” “为何?” “飞燕杨姑娘,正在你的堂屋等你。” 老村妇知道不妙,身形斜飞而起,升起时双手齐扬,六道电芒向站在屋脊上的黑影飞去。 黑夜中发射细小的暗器,目力根本不可能看到电芒。相距不足两丈,按理定可百发百中。 可是,黑影向下一伏,形影俱消,六枚针形暗器飞至半途,这人已经不见了。 老村妇的轻功相当了得,斜飞丈五六,到了侧院的上空,巧燕翻云再远出近丈,翩然向下飘落。 下面站着一个黑影,似乎是突然幻现的。 “很不错!”黑影人声喝采:“原来你的确是有名气的、过了气的翻天凤……” 语音未落,人已翻腾而下,翻腾中又发射六枚针形暗器,先发制人,至少可以保护自己,不让黑影接近袭击,反应迅疾经验老到。 黑影连闪,换了三次方位,最后恰好移至她的落点,己不由她再有发射暗器的机会了。 “先折了她的翅膀。”屋前传来飞燕杨娟冷森的语音。 老村妇刚好本能地伸双手击出,想借力稳下身形,岂知双手却落在一双形如大铁钳的巨手中,立即传出骨折声,双掌的掌骨被捏裂了。 “砰!”她被摔翻在地。 噗一声响,腰脊挨了一脚,踢在身柱穴上,浑身立即发麻发僵。 “是死是活,看你是否合作了。”黑影抓住她的发髻往门口拖:“这是说,死活操在你自己手中。至于双手成残,那是注定了的,无法更改了。” 掌骨已碎,怎能更改? “你……你……”她尖叫。 “北雷是个惜命的人,他招出你这里的事。” “天哪……” “你最好也有惜命的打算。”黑影将她拖入屋,往堂屋里一丢。 堂屋里已点起了油灯。飞燕杨娟满脸杀气高坐,四侍女左右肃立。另两名大汉,把守在门两旁。 “我要知道毒郎君欧阳炎的下落。”飞燕杨娟厉声说:“他那天施用夺魂雾逃掉了,你得从实招来。不招,我一寸寸磔了你。” “天哪!我……我只是一……一个眼线……”老村妇崩溃地哭叫。 “你翻天凤三十年前就颇有名气,居然说是一个眼线,你要我相信?” “鬼神明鉴,我……我如果撒谎……” “不要向我赌咒发誓,我不相信这一套。”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你磔了我剐了我也是枉然……” “那么,你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 “请……请放我一……一马,我……” “把她埋到菜地里去。”飞燕杨娟挥手叫。 “饶……我……” 两名大汉大踏步上前,拖了便走。 “饶……命哪……” x       x       x 汉门渡口人群拥挤,共有四艘大型渡船与十只小型渡船往来。 七煞书生已经换了装,脱去儒衫换上了小行商的褐衫,背了包裹提了行囊,草帽戴得低低地掩去本来面目。 剑藏在包裹内,以为可以瞒得了人。 这位黑道中不可一世的高手,敢与宇内第一高手为敌的枭雄,竟然改装掩起行藏,可知必定看出情势凶险,所以才有这种反常的举动。 纳了渡资,跳上渡船,他松了一口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只要船一开,他算是平安离开府城险地了。 自从截击景夫人失败之后,他这位大名鼎鼎的七煞书生,显然走了亥时运,倒霉的事接二连三临头。 在东湖被逼跳水逃命,接着发现有不明身分的人到处找他。 他想起控制飞天蜈蚣的那个蒙面人,猜想可能已受到对方的嘱目,处境显然相当的险恶。 再加上冷剑一家子在府城出没,早晚会找到他的,因此他躲了几天,知趣地远走高飞避风头,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啦! 现在,他连飞天蜈蚣也不敢见了。 本来他想找飞天蜈蚣讨取两件珍宝的,那是西雨用来请他共谋景夫人的代价,却被飞天蜈蚣黑吃黑吞没了。 至于西雨,他更不愿见到啦! 他是黑道的神圣,消息灵通,早已知道西雨、东风、北雷这三个魔君,被晁凌风整治得灰头土脸,避远一点大吉大利。 他更怕晁凌风,听了这三个字就感到心虚冒冷汗。 小型渡船只准载二十个人,船终于离开码头,船首指向上游,先向上航。 谢谢天!终于离开府城了。 船上其他的十九名乘客,没有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江风掀起长浪,一阵碎浪扑上舱面,旅客们都成了落汤鸡。一个个脸色泛青不住念佛。 行船走马三分险。大江渡经常发生覆舟淹死乘客的惨剧,人上了船。命已去掉三分,得靠菩萨保佑啦! 他不信神鬼妖佛,因为他的水性不错,大江这段江面宽不过七八里,淹不死他这个谙水性的武林高手,因此他坐得稳稳地,脱掉遮阳草帽神态自若。 船已经折向,已渡过三分之一。 “武昌,再见!”他回头向巍峨的府城喃喃地自语,目光转向高入云表的黄鹤楼:“我这一走,去如黄鹤,远走高飞。” “你飞得了吗?”身侧突然传来清晰的语音。 糟了!语音不但清晰,而且耳熟。 急急扭头一看,只感到心向下沉。 本来上船之后,他已经仔细察看所有的乘客,没发现可疑的人,更没有熟面孔。 可是,坐在他身旁的这位穷脚夫,这时正用手揉脸,本来黄褐色的苦哈哈平凡面孔,变成了晁凌风英俊的面庞。 老天爷!他最怕见的人就是晁凌风,偏偏晁凌风像鬼似的出现在他身旁。 “你……你……”他惊跳起来,语不成声。 吓破胆的人,就是这副德性。 “呵呵!三世修来共渡船。”晁凌风笑说:“怎么?你像是见了鬼呢!” 他右手一伸,要出煞手了。 晁凌风脸色一沉,笑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虎目含威,冷电四射。 “你敢动手?”晁凌风凌厉的语音直钻耳膜:“我要不打烂你一双杀人的手,算你祖上有德。” “你……你像个讨债的冤魂……”他的手急急收回,语音发抖:“你……你如果敢……敢动手,我……我把船弄翻,大……大家同归于尽,你……你不希望乘客和……和舟子也……也一起死吧?” “哈哈!我哪有菩萨心肠管别人的死活?我只要你不死就成。” “你……” “我?我是死不了的。我告诉你,八百里的洞庭湖。我可以游三五个来回。洞庭湖有龙、有蛟、有鳌、有水怪,我赤手空拳也可以和他们在水中斗三天三夜。你不要以为你那天跳湖逃得性命,便以为我不敢下水追你,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你到底要……要怎样?” “我过江去查两个人的底细,巧的是与你同一条船,真是有缘。” “你……你不是为我而来的?”他心中略宽。 “顺便嘛!朱老兄。” “顺便?”他的心又抽紧了。 “是呀!向你讨消息,证实一件事。” “我……” “你不说,我要设法让你说,当然这法对你一定不太好消受。呵呵!你会说的,是吗?” “罢了!你是个鬼!你要什么消息?”他完全屈服了,完全丧失了奋身而斗的勇气。 “那天,你们截击景夫人,西雨事先向你说了些什么?比方说:谁透露了景夫人的行踪?” “西雨自己查出来的,冷剑公母俩的行踪并不瞒人耳目。”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了,这些事没有守秘的必要:“他找我帮忙,我转邀了飞天蜈蚣……” “你撒谎!你没说实话。”晁凌风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声色俱厉,用的是村夫打架讲理粗俗手法。 “哎呀……放手!危险……”船在急剧晃动,他狂叫:“我……我没撒谎……” “你还说没撒谎?冷剑夫妻到了府城,电剑严涛已经在途中了。他夫妻到达府城,前后只有三天,谁也不可能事先知道景夫人要远走咸宁接电剑严涛,除非是自己人。而你邀请飞天蜈蚣同行,绝不是一天就可以办妥的。这表示西雨在冷剑夫妻一到府城,便找你暗作安排了,他不会不向你这老江湖透露一些消息,以便取信于你,对不对?你没说出来,是不是?” “这……” “你不说?” “我说我说……西雨的确说有人透露了消息,所以必定成功。但他没说出是谁透露的,我也没多问。我想起来了,飞天蜈蚣也真怪,我一找到他,话没说一半,他就满口答应,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可知飞天蜈蚣也得到一些风声了,只有我才是太傻瓜。而且,飞天蜈蚣另有主人。” “唔!看来,须找到西雨或飞天蜈蚣,先把他们打个半死,就可以榨出他们的内情了。西雨和飞天蜈蚣,目下躲在何处?”晁凌风经验不够,不追问主题。 “在海船窝的渔户处躲藏,至于目下在不在,无法保证。好像昨天之前,他们躲在新河洲,东风、西雨、北雷在一起。飞天蜈蚣早就躲在海船窝养伤。” “好,你很合作。顺便问一件事,你听说过江永隆和李世鸿这两个人吗?” “是江湖人吗?可有绰号?姓名不易查,江湖人有些高手的本名反而不为人知,提绰号却响亮得很。” “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也不知道。” “问道于盲。”晁凌风苦笑:“好了,你的命保住了,登了岸,你最好有多远就走多远,别让我再看到你的影子,知道吗?” “那还用问吗?”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希望胁生双翅,像逃避瘟疫似的,你在东海我飞到西天。” “哦!”晁凌风心中一动:“你可知道六合瘟神詹无极老魔目下在何处?” “你问对人了。” “在何处?” “他有一位姨表侄,姓李,叫李端公李大有,听说会驱神撵鬼,住在石首,颇有道行。这老魔经常在那儿,与他的表侄参研巫术。你到石首一问李端公其人,便有人告诉你端公的住处,你去找李端公问问看,只有李端公才知道那老魔的下落,他们是一狼一狈。” “呵呵!谢啦!”晁凌风满意地说。 x       x       x 到海船窝有水陆三途,水路沿江而上,或乘小船走市河。走陆路必须出望山门,然后沿江堤南下,或绕赤澜湖的长街走。 为免麻烦,走江堤比较方便些,不仅是人迹罕见,而且也近了好几里。 已经是午后,天气炎热,堤上万柳飘拂,江风吹来热浪全消。在堤上走的确快意,美景如画,凉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举目向江外望,对而的汉阳府像是画中的城镇,龟山鼓着眼睛,死瞪着这一面蛇山前的黄鹤楼。 再往上游看,江心的鹦鹉洲上水禽悠然回翔。 洲对面的河里万排云集,木排上的排屋屋顶比洲高,也像一座城市。 晁凌风没有心情观赏江景,有点意兴索然。 花了半天工夫,到汉阳去查江永隆李世鸿的底,果然一无所获,那两个家伙的身分住处都是假的,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乘客的消息,难怪没有家属到船行去领赔偿费。 他几乎已可完全确定,这两个人就是覆船案的凶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是包不住火的,百密一疏,凶手总会遗留下一些不经意的小线索。只要他不断努力追查抽丝剥茧,早晚可以查出头绪来的。 他一面走,一面清理思路,脚下逐渐加快。 不久,东面的长街已经抛在身后,脱离了南湖地区,进入田野纵横交错,草木丛生的郊野。 这里,已是江夏县地面了。 偶或,有鲶鱼套巡检司的巡捕,在这一带走走,看有些什么人在这一带偷鸡摸狗。或者对岸有哪几个小混混偷渡过江避风头。 一丛杂林内,突然跃出一群劲装大汉。 “小姐,你看吧!”其中一个扭头向林内叫:“他果然来找青龙帮的人了,这就是他与青龙帮勾结的铁证,成副堂主的失踪,找他绝对错不了。” 接着,出来了八名大汉,拥簇着脸色相当难看的冉芳华姑娘,后面还跟着侍女小梅。 共有二十一个人,劈面拦住了。 晁凌风虽然感到不悦,但并没冒火,背着手踱着方步,冷然向前接近,二十一个人吓不倒他,他无所畏惧地向对方闯去。 “你出来。”他向刚才鬼叫连天的大汉招手叫:“你这狗东西胡说八道,说什么在下与青龙帮勾结,我要听听你的证据和理由,在下如果不满意,你准备把所放的狗屁吞回去。” 大汉哼了一声,踏前两步。 “阁下说过不再与一帮一堂的人往来。”大汉嗓门够大,似乎表示自己理直气壮。 “不错。”他冷冷地答。 “阁下说过不再管一堂一帮的事。” “不错。” “而阁下却前注青龙帮的总舵。” “你怎么证明在下是前往青龙帮的总舵?” “这是通向鲶鱼套青龙帮总舵的间道,阁下不会是来此地看江堤的吧?” “这条路可以到达京师,可以到达长安,可以到达天底下任何地方。就凭在下走在这条路上,就可以武断的指证在下前往青龙帮的总舵,你也未免太霸道太自以为是了。在下也说过一句话,不知你阁下知道吗?” “你说一句什么话?” “你太极堂的人,离开在下远一点。” “这……” “你当然是太极堂的人,因为贵堂主的千金在此地,她已经是第三次与在下照面了,这次带了大批人手半途拦截,用意不说自明。你不够分量说话,滚!” 冉芳华不能不出头了,喝退了大汉独自上前。 “一切理由都不必多说了。”他脸色一沉:“你带了一大批人来,当然不是打算来说理由的,更不是来请我的。现在,你原来打算怎么办,你就说出来好了。我预先申明,哪一个该死的东西胆敢在我面前动武,我一定把他摆平在这里。相打无好手,动手的人,死活自己负责。现在,该你说了。” “你承认与青龙帮往来吗?”冉芳华沉声问。 “小姑娘,你听清了,我与青龙帮有否往来,那是我的事,够清楚了吧?” “好,那么,敝堂二副堂主镇八方成君豪,在上次我与你见面之后,他带了两名弟兄进城去找妙手空空柏大侠,竟然平白失了踪,迄今音讯全无,是你把他交给青龙帮了?”冉芳华的神情愈说愈激动。 “拿来。”他左手一伸。 “拿什么来?” “人证,物证。” “你……”冉芳华又傻了眼。 “你实在不像一个江湖人。”他摇头苦笑:“不要来找我,你应该去找那个什么柏大侠。我对那位镇八方实在毫无好感,更无兴趣,他实在一文不值,我哪有闲工夫去捉他来做礼物送人?要捉人做礼物,你才够分量,你知道吗?” “你可恶……你……” “我实在被你们烦透了。”他脸色一沉:“小姑娘,激怒我对你们毫无好处,你何苦也和一些乱起哄的手下一样胡来?带了人走吧!你们这一、二十个人,我相信绝对不比四大邪魔强。” “我今天一定要找你说明白,你是青龙帮的什么人。”冉芳华嗓门也提高了一倍:“明人不做暗事,我希望公平地解决。敌友分明可以公平了断,不希望你在暗中偷偷摸摸计算我们。” “好,你希望我是青龙帮的人吗?” “当然希望不是。” “好,我不是,你满意吗?” “这……” “小姐,别相信这鬼头鬼脑的小子,睁着眼睛说谎。”那位大汉厉声叫。 “我要保证。”冉芳华向晁凌风说。 晁凌风的修养有限,他已经表明立场让步,对方却咄咄逼人,立即引起他的怒火。 “不必要保证了,小姑娘。”他冷冷地说:“任何人带了一批气势汹汹的手下,拦在路上示威,那一定是有目的而来,不可能善了。你希望我不是青龙帮的,但在你的手下面前,你并不想真的希望如此。好了,在下就成全你们的心愿,你就把我当成青龙帮的人来对付吧!不必再说废话了。对你们这些无可理喻的人,和自以为人多势众的好汉,我实在不必浪费口舌的。你已经得到所要的答覆了,现在你打算怎办?” “你承认你是青龙帮的人?” “是的。”他不再浪费唇舌。 “你没带兵刃吗?”冉芳华也不再追问。 “你就不必客气啦!我这种人手中有没有兵刃,无关宏旨。” “我希望你我公平地决斗。” “也好。”他解下腰带绰在手中,八尺长的腰带叠了三折:“腰带就是我的兵刃,你拔剑吧!” 冉芳华冷哼一声,徐徐拔剑。 剑出鞘冷气森森,光可鉴人,是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剑。 上次徒手相博,冉芳华有自知之明,不论是技巧与内力,自己都差了一截,当然不愿再徒手相博。 “姑娘请。”晁凌风拉开马步,行礼立下门户,手中的软绵绵腰带向前一拂,便绷得笔直成了一条硬棒,虚空斜指不再软垂,但在神色上和握带的大手形状,却看不出运劲驭带的情景,似乎腰带本来就是硬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二十余人都是行家,看得心头一震。 这可不是玩障眼法,而是不折不扣的,已修至化境的内功驭刃术,即使是一根棉线,也可以变成小铁枝般坚硬,这是极难办到的事。 冉芳华持剑行礼,一拉马步,剑诀一引,剑向前一伸,龙吟乍起,森森剑气彻体生寒,内功驭剑火候精纯,剑发的龙吟声已代表内功的造诣极为精深。 “唔!阳罡驭剑。”晁凌风点头说:“姑娘家练到如此境界,令人肃然起敬,没有大恒心大毅力,绝难有此成就。令尊绰号称旱天雷。天雷掌足以称武林一绝。这种至阳内功,传给女儿的确不太恰当,难怪性情火爆刚愎自用,实在可惜!” 大敌当前,依然谈笑自若,在气势上,他已经稳占上风,就看他是否真有真才实学以保持气势了。 一声冷叱,剑如电光激射,排山倒海似的向他强攻猛压,姑娘无畏地抢制机先出手。 噗噗两声怪响,腰带击中了电射而来的剑虹,剑发出震耳的剑鸣,似乎爆出火花。 狂攻的气势瓦解,剑虹疾退。 “是很不错。”晁凌风轻拂着腰带说:“但还不够好。小姑娘,你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冉芳华的脸色渐变,似乎仍然难以相信自己的剑是被腰带封住震退的。 腰带似乎成了一道墙,迎着她的杀着狠招迎面挡住,根本就不可能破墙而入,剑及墙震力并不凶猛,但韧性奇大,震撼得手臂发麻。虎口发热,身不由己,被这股可怕的反震怪劲震退,一招便几乎出彩。 她不信邪,再一次沉叱,再次发起猛烈的攻击,招发电射星飞,身剑合一全力扑上了。 腰带形成的墙再次涌现,刚与剑虹接触,突然剑发出奇异的啸鸣,墙突然消失,剑虹一无阻滞地长驱直入,余势似乎威力倍增。 可是,墙后没有晁凌风的身影。 想收招,已经来不及了,身右人影倏现,右胁已被腰带贴住,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道及体,任何快捷的反应也无法自救了。 她感到身躯不受意志力控制,向前加快疾冲,直冲出三丈外,那股怪劲才突然消失。 她踉跄再冲出三步,这才恢复身躯的控制。火速转身一看,愣住了。 晁凌风仍然站在原处,背向着她,手中仍然轻轻拂动着腰带,的确不曾离开原地,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故,不曾向任何人反击。 这怎么可能?人闪避的身法,速度绝不可能快过眼睛,除非这人的速度比光还要快。怪事!她是怎么冲过来的?她并没看到晁凌风闪避呢!反正腰带形成的墙与人影,在剑前突然幻灭,如此而已。 她的二十一个同伴,也一个个傻了眼。 一声怒叱,她向晁凌风的背影发剑冲去。 三丈距离一闪即至,速度已到了体能的极限,剑如电耀霆击,攻向晁凌风的背部要害上。 这次她看到了,晁凌风凌空而起,后空翻倒翻腾,在她的剑尖前逸走的。 一声娇叱,她收招变招,大旋身剑发似奔雷,招发翌射九日,向上方连续追击,真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攻了九剑之多,跟进了两丈。 可是,在空中的晁凌风急剧地翻腾,升腾起落翻转美妙极了,似乎完全配合她的连续攻击而变动,每一剑皆差之毫厘,险之又险,却无法一击奏功。 她的狠招攻势已尽,而晁凌风也在她面前丈余飘落,点尘不惊。 她吃惊了,这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事不过三。”晁凌风冒火了,脸色一沉,虎目中冷电闪烁:“再向我递剑,我不饶你。” “小巧功夫,算不了什么。”她仍不死心,沉着地挺剑逼迫:“你没有接斗的勇气,你……” 晁凌风哼了一声,腰带上升。 她人化流光,剑变逸电,带起一阵罡风,第三次狂野地扑上了。 第十五章 敌友龙蛇 第一剑、第二剑…… “噗!”异响再起。她的剑不受控制,向右上方震起,空门大开,想收招势不可能,她只好警觉地疾退。 来不及了,身形刚动,敞开的中宫已被一只大手探入,一把揪住了她的襟领。 “噗!”她的左手扣住了大手的腕脉,神功骤发,一定可以把脉门扣断。 可是,她感到扣住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条钢棍,坚硬得似乎像是传闻中的万年钢母。 不等她再次发力,突觉天旋地转,砰一声大震,她被摔翻在地,背脊着地手脚朝天,似乎全身骨头皆被摔松了,护体神功抗拒不了沉重的摔劲。反而反震得五腑似要离位,眼前发黑喉间发甜。 她总算没被摔昏,吃力地挺身坐起,感到胸口一凉,原来胸衣已裂,里面的胸围子也断了带,半熟的酥胸暴露在阳光下,十分刺目。 “哎呀……”她吃惊地叫,惶然急急掩襟跳起来。 当她看清眼前的景况时,只感到心向下沉。 二十一个人,包括了侍女小梅在内,由于她的陷入险境而冲出抢救,被晁凌风一根腰带,打得七零八落,一个个鬼叫连天。 腰带已经抖长,成了八尺长的灵蛇,刀剑一触腰带便被震飞脱手,腰带一及人体,便将人打翻或摔飞惯昏,有如风卷残云,片刻间人体撤豆子似的摔了一地,而且倒了就爬不起来,似乎骨散筋松,成了一团烂肉。 最后被卷住拖近的人,正是那位口出不逊的大汉。 “噼啪!”晁凌风先给大汉两耳光,把大汉打得牙松颊肿星斗满天。 “我要好好整治你这杂种。”晁凌风怒声说,抓住大汉的脑袋向下按,抬膝来上一记,噗一声撞在大汉的下颚上,手一掀,大汉狂叫着飞翻而起,仰摔出丈外。 一声厉叫,她强提真力挺剑再冲。 晁凌风似乎身后长了眼,挫步旋身,腰带排空驭电回卷,啪一声缠住了锋利的宝剑,向外一抖。 “不再饶你!”晁凌风怒叫,左手已长驱直入,一把扣住了她的咽喉。 手大指长,像一只大铁钳,她那娇嫩的粉颈哪禁得起一扣?幸好晁凌风手上有分寸,没扣破她的咽喉,像捉鹅似的将她先提离地面,再旋身倒拖而走。 她想叫,叫不出声,剑已被卷飞,一双绝望地拼命抓扳扣在咽喉上的手。想稳住身躯站起又力不从心,被倒拖着走了几步,全身一软,快闭气了。 “砰!”晁凌风把她摔倒在地,被抓破的胸襟再次松散,酥胸再次裸裎。 “我要让你们八辈子都记住今天的报应。”晁凌风凶狠地说:“你们这些结帮组堂的狗东西,倚仗人多任意鱼肉天下弱小,让你们这样横行霸道,日后不知要坑害多少无辜的人。” 堤两端,都有人急奔而来。 晁凌风不加理睬,束好腰带,快速地将所有的人,拖到冉芳华两侧一一排好。 拖到最后两个人,堤两端的人已经到了。 “怎么一回事?”北面来的人急叫:“凌风,你……你怎么啦?” 是飞燕杨娟,带了四侍女和四名慓悍的中年大汉,看到一地哼哼哈哈痛苦叫号的人,愣住了。 南面来的人也不少,青龙帮帮主龙王的次子白鲤公冶胜宙、女儿公冶纤纤,四珠传旗使者入云龙太虚羽士、武昌分舵主分水犀廖勇……还有十四五名帮众,一大群,实力空前雄厚。 “果然是太极堂的人,在咱们左近设伏。”公冶胜宙大声说:“晁兄,怎么一回事呢?” “你们都不要管。”晁凌风虎目含威,语气充满火药味:“杨姑娘,请带了你的人退,我不希望有人干预,更不希望让人认为我做得太绝。” 飞燕杨娟嫣然一笑,伸手阻止她的人跟进,独自缓步上前。 “唷!凌风,你这人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态度说变就变,连好朋友都不认啦!”飞燕不在意他凶霸霸的神情,俏丽的身形傍在他身旁:“不管你怎么变,我对你的情谊是不会变的。这里怎么啦?” “这些人在这里设埋伏,要向我兴师问罪。”他真不便赶飞燕走:“倚多为胜,一而再行凶,我把他们都摆平了,正要狠狠地整治他们。” “哦!这些家伙该死。”飞燕的目光落在冉芳华裸露的酥胸上:“咦!那不是太极堂堂主的女儿冉芳华吗?她为人并不坏吗!” “不坏?哼!可恶透顶。” “怎么可恶?” “第一次见面,她说我是骗子。第二次见面,她带了一群人,其中有一个什么狗屁镇八方,要强行邀请,也可以说要强行绑架劫持我去见她老爹。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你看,一共是二十二个人,硬指我与青龙帮勾结,指我擒了镇八方送给青龙帮。我让她施展了两次攻击,再三警告她不要放肆。结果,我摆平了他们。” “原来如此,你打算。” “这些贱东西太无法无天,结合一大群牛鬼蛇神结堂组帮,倚仗人多势众胡作非为,自以为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晁凌风愈说愈火。把青龙帮的人也骂上了:“他们心目中哪有天理国法?只有顺他们的人能活,别人都该死,都该任由他们宰割。如果我没有两手本领自卫,岂不又被弄进死囚牢里上绞架灌辣椒水?我要以牙还牙,弄断他们的手脚,再去找他们那个什么狗屁太极堂,见一个宰一个。宰完了这些杂种,天下虽说并不因此而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嘻嘻!你不要说得那么狠。”飞燕盯着他笑。 “我说得狠?” “是呀!不要弄断他们的手脚,让我用九阴搜脉手法来整治他们,全身经脉萎缩半毁,一辈子躺在床上等死,每天子午两时疼痛入骨。一辈子痛不离体,让他们一辈子后悔,比弄断他们的手脚仁慈些,至少没有碎骨头需要整理。让我来吧!保证不会弄得血淋淋让人看了恐怖。” “杨姐姐,求求你不要火上添油好不好?”冉芳华绝望地哀叫:“我知道我错了。但我起初并没有得罪他的意思,我……” “你还敢强辩。”晁凌风跳起来:“上一次你带了人气势汹汹,这一次你带的人更多,你要我相信你无意得罪我?岂有此理!” “镇八方失踪……” “天下间的人千千万万,每天都有不少人失踪,与我何干?” “晁爷……” “我再也不听你的鬼话。”晁凌风抓起那位大汉,噼噼啪啪先揍四记耳光:“阁下,你奉谁之命在此地拦路劫持的?招!” “哎……呃……”大汉痛苦地挣扎叫号:“饶……饶命……我……我我……” “我要一块块碎裂你的骨头。” 克勒两声,大汉的右手肘碎裂了。 “哎……我说,我……招……” “招!” “是……是阳……阳坛主……” “什么阳坛主?” “智……智坛的坛主,阴……阴阳一……一刀阳……阳一新坛主。” “他怎么说?” “他……他命我带……带了内……内堂的人,务……务必唆……唆使小姐把……把你捉……捉来,或……或者……” “或者杀了?” “这……” “说!” “是……是的……” “凌风,不要问了。”飞燕明亮的凤目中杀机怒涌:“太极堂的猪狗恩将仇报,见一个杀一个,连根铲掉他们,错不了。” “我不要你参与这些帮派流血的事。”晁凌风将大汉丢下:“我会好好处治这些人。” “那你就动手呀!”飞燕杀气腾腾地说:“我一定要管,你不杀我来杀。今后太极堂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任何人想要伤害你计算你,我绝不放过他,我说话是算数的。” “你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好?”晁凌风不悦地说,他想起昨晚宗老逼婚的事,误以为飞燕今天一定是来找他算账的,要不顾一切管他的事。 “我不会袖手的。”飞燕坚决地说。 “我不要你管。”他也坚决地表示。 “两位请不要伤了和气。”白鲤公冶胜宙在对面高叫:“晁兄把这些人交给兄弟处理,兄弟替你分劳。” 飞燕正感到无趣,不由怒火上冲。 “你给我滚到一边凉快去。”飞燕摆出女英雌的威风:“你青龙帮也不是好东西!这里没有你的事。” 白鲤公冶胜宙吓了一跳,他真不敢招惹这位泼辣的江湖女英雌。 公冶纤纤自从接近斗场之后,一直就目不转瞬,仔细察看晁凌风的一举一动。 当然,她已经认出晁凌风,就是那天在东湖小酒肆的年轻书生。 那天,她赶走了一指高升麻天华,因为一指高升欺负这位年轻书生。 无可否认地,她对那天穿儒衫的晁凌风大有好感,否则何必出面多管闲事?虽则那天一指高升事实上是冲她而藉故摆威风。 同时,她也看出酥胸半露的冉芳华,正是在东湖碰上的小姑娘。那时,她并不知道冉芳华的身分。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 她二哥怕飞燕杨娟,她可不怕。 再就是她是一个小姑娘,在场有一大群大男人,任由冉芳华酥胸半露摆在地上让人观看,她自己也难免有点难为情。这情势必须有所改变。 她举步上前,一双灵秀的,闪着慧露光芒的风目,仍然落在盛怒的晁凌风身上,说话却冲着飞燕杨娟。 “杨大姐,你又何必把嗓门放得那么大?”她笑吟吟地说:“好像这里的事,与你杨大姐并不相关,对不对?而是这位……” “而是我这位胆小鬼的事。”晁凌风接口。 “晁爷,不知者不罪。”她脸上的笑意可爱极了:“那天是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把你这位恩公当作……我向你赔礼,请原谅。” 她真的抱拳行礼,行武朋友的礼,颇有男子气概,笑容更可爱了。 可是,在飞燕的眼中,她这种迷人的笑容,不但一点也不可爱,简直丑死了,恶心死了。可能是同性相斥的本性在作怪,更可能是醋在作怪,大概事先吃了含醋的食物,姑娘们喜欢吃带酸的食物,平常得很。 “你最好滚远些。”飞燕冒火地叫:“是你把他叫成胆小鬼?我要撕了你的嘴!” “唷!干吗火气那么大?”公冶纤纤俯身替冉芳华拉破襟掩住酥胸:“我可没惹你呀!晁爷,是不是?” 晁凌风感到头大,这位公冶纤纤真会找目标,找上了他,这丫头刁钻得很呢。 “小姑娘,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他强忍住笑,一字一吐:“杨姑娘是我的好朋友,你最好不要招惹她,她的话,你最好是听着。” “如果我招惹了她……” “我不会坐视。” “你的意思是……” “我会站在她一边,替她挡一切麻烦。” “哦……这……” “包括翻天覆地。当然也包括阻止大痴李的门人向她找麻烦。” 他这一番话,几乎令飞燕乐得跳起来,假使附近没有其他的人在,他一定会大感吃不消。 飞燕真乐昏了头,忍不住格格娇笑,用得意的笑声,向公冶纤纤示威,心花怒放的姑娘,笑起来是无所顾忌的。 “晁爷,我不会向她找麻烦。”公冶纤纤乖巧地笑说:“晁爷的朋友,也就是青龙帮的朋友,也就是家父的贵宾,绝无虚假。” “公冶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晁凌风大声说:“现在,我要求双方的人,立即离开百步外。我要处治这些胆敢一而再向我挟持行凶的人。小娟,你走,我是当真的,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我听你的,凌风。”飞燕媚笑如花,但白了他一眼,悄然后退。 “晁爷,我请求你把这些人交给我们处理。”公冶纤纤不死心:“这些人在我家附近行凶设伏掳劫挟持,这关系到我家的……” “公冶姑娘,我不过问你们的事,也不希望你们干预我的所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晁爷……” “你也想倚仗青龙帮人多势众,干预我的事吗?” “晁爷请勿误会……” “那么,你怎么还不走?”他毫不留情地说,不在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小姑娘是否受得了。 他对公冶纤纤的好感,其实反而没有冉芳华姑娘多。 总之,他对这些年轻貌美,而又雄心勃勃的姑娘们,并没有多少好感,连飞燕杨娟他也不以为然,只是同过患难,情谊上自然而然加深而已。 “你一点也没有儒生的风度。”公冶纤纤果然受不了,脸红红地埋怨。 “本来我想扮儒生,尝试和人讲理,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冷冷地说:“可是,却发现行不通,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讲理,有理说不清,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讲理,先把刀剑准备妥当,再说自以为是的理。所以,我不打算再扮儒生讲理了。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我再怎么讲,也没有人听我的。”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 “公冶姑娘,不要再说你自以为是的理。”他大声说:“我也不说我的理,因为不会有人听我的。比方说,令兄被九天玄女劫持,我适逢其会遭了无妄之灾,我一火就和太极堂的人讲理,结果令兄并不支持我的理,反而听那个什么妙手空空柏大侠的理,所以一帮一堂才有今天的结局。这位冉芳华姑娘带了一群人声势汹汹,一口咬定我是你们青龙帮的人,我的理她根本不听,最后我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姑且承认,结果是刀剑相见,撒了一地的人。好了,废话说多了无趣之至,请你离开,好吗?” “好,我走。”公冶姑娘知趣地退走。 “这才对。”他笑笑:“我发觉与手中有刀剑,或者自认为武功了不起。天老爷第一他第二的人讲理,如果说不是个傻瓜就是白痴。当然,我不是傻瓜也不是白痴,至少我自己不甘承认。所以,今后若有哪一个天杀的混蛋要来计算我,我绝不会饶他,你们唯一的理是强者有理。” 在不远处还没远走,在留神旁观的飞燕杨娟,笑不出来了,芳心暗懔。因为她也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对晁凌风的性格,加深一分了解。这对她是有好处的。 一个心怀警惕的人,会有理性地约束自己,甚至会改变自己。 片刻,两方的人已退至百步外。 晁凌风拾起一把刀,反握在手,走近第一名大汉。 这位仁兄被制了软穴,手脚无法动弹,睁着一双惊怖的怪眼,瞪着他不住发抖。 “敲断一手一腿。”他向大汉阴森森地说:“今后就算你仍然在太极堂鬼混,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了。少了一手一脚,说不定反而救了你。你不至于送命,可以多活好些年,你们应该感谢我。” “晁爷,一切都是我的错。”冉芳华哭泣着哀叫:“要惩罚你就砍我的手脚吧!这些人是我带来的,我负全责,与他们无关……” “我不会听你的了。”他不耐地大声说,举起了刀,刀背向下,要向大汉的膝骨招呼了。 东面的树林里传出一声佛号,人影电射而来。 “刀下留人!”有人沉喝,声如洪钟。 他的刀停止下落,锋刃转正,虎目炯炯,目迎飞掠而来的人。见来的只有两个人,随即把刀向脚下一丢。 一僧一俗,气概不凡。 僧人年约花甲,挟了随身的埋尸方便铲,一身破百衲僧便袍,真有几分有道高僧的气概。 轻功提纵术高明极了,身形笔直地破空疾射而来,身法轻灵得像没有体重的人。 另一位年约半百,须发漆黑,眼中神光似电,不怒而威,腰间佩了笔囊,里面有一枝威震武林的魁星笔。 轻功似乎并不比僧人差,踏草飞掠无声无息。 “南无阿弥陀佛!贫僧稽首。”老僧持铲单掌打问讯念佛了:“请问施主,这里有这许多人受伤,可否将原委见告?冤家宜解不宜结。请施主慈悲。” “阁下,是你伤了他们的?”中年人的话可就不怎么客气了:“在下要听理由。” 晁凌风修养不够,火往上冲。 他刚才已经表示不与有刀剑在手的人讲理,这两个僧俗一个有方便铲,一个有杀人的魁星笔,又露了一手高明的轻功,当然是自以为是强者的人,居然一口就要理由,难怪他冒火。 “你凭什么要听理由?”他沉声问:“你以为你是老几?我听不惯你这种口气。” 中年人粗眉一轩,也冒火了。 “在下姓冯。”中年人口气转厉:“冯略,江湖匪号称天地一笔,家住潜山万松谷。天下事天下人管,路见不平自然出头管事,凭的就是一个理字。” 晁凌风根本没听说过天地一笔其人,更不知道是冷剑景青云带来的朋友,自然也不知道天地一笔是侠义道声誉甚隆,排名仅略次于宇内五大高手的名宿。 “好哇!想不到你这种人,居然有兴趣说理字。”晁凌风嘲弄地说:“难得难得。” “阁下,不要口中带刺。”天地一笔沉声说。 “刺伤了你吗?” “哼!阁下……” “你给我听清了。”他厉声说:“你如果真的想讲理,就不要先摆出声势汹汹的老虎面孔,我不吃你那一套。你真要讲理吗?” “不错。” “好,你听清了……”他将冉芳华一群人埋伏劫持的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现在,我听你评理,你说该怎么办,我洗耳恭听。” 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也没说出冉芳华的姓名,说话时你你我我,口语通俗毫不掉文,简洁易懂,丝毫不带上流人士的文雅谈吐。 提到镇八方成坛主,天地一笔和老僧便知道这些人是太极堂的弟兄,自然没想到他是晁凌风。 因为晁凌风与大极堂有恩,怎会想到太极堂会与晁凌风反脸? 江湖人恩怨分明,太极堂也算是重视道义的堂会,怎么可能恩将仇报与晁凌风翻脸成仇? 真要讲理,太极堂这些人可就麻烦大了。 人的第一印象最为重要,晁凌风给与天地一笔的第一印象,可说坏透了。 世间真正的圣贤太少,有如凤毛麟角。 天地一笔不是圣人,自然有点意气用事,有七情六欲,先入为主的观念主宰了情绪。 事实上,这位侠义道名宿,武功固然威震武林,但为人却不怎么样孚人望,而且对自己一直不能跻身天下五大高手之列,耿耿于心。 他的绰号叫天地一笔,可说近乎狂妄。 在江湖朋友的眼中,他是个心狠手辣不能容物的人,而且工于心计,性情火爆喜怒无常,最好敬鬼神而远之的高手名宿。 这种人,怎容得下晁凌风这种猖狂的人? 晁凌风的表现态度,也的确太恶劣了些。 “就算你有理。”天地一笔沉声说,心中不是滋味,当然口气不友好:“你打倒他们也就算了。” “咦!你阁下是这样评理的?”晁凌风却不放松他。 “你不满意吗?”天地一笔怒火上冲。 “我当然不满意。” “你有道理?” “你问我,我说了,这该算是一面之词。阁下,你并没有问问他们的理由,就凭一面之词,你就断定我有理,而且是算我有理,能算吗?你是这样评理的?狗屁!” “你……”天地一笔愤怒地踏进一步。 “冯施主,请少安毋躁。”老僧赶忙伸手虚拦:“这位施主年纪轻,说话……” “老和尚。”晁凌风大声抗议:“我年纪轻,并不表示我不明理。有志不在年高,无知空长百岁;这位姓冯的自己不懂理,居然不承认错误。你看他,像个评理的人吗?他居然想冲上来毛手毛脚,简直岂有此理。老和尚,幸好你拦住了他。” “和尚,你让开!”天地一笔怒叫。 “你想怎样?”晁凌风冷笑:“想拔你的天地一笔?我警告你,少在我面前撒野,小心你自己灰头土脸,你最好趁风落篷走远些。” 这一番话,任何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侠义道高手名宿? 天地一笔怒火焚心,身形一晃,便已近身了,劈面就是一记排山掌,小鬼拍门愤怒地吐出,内力骤发,浑雄的劲道,足以裂石开碑,击实了,不五脏崩裂才是怪事,这一掌显然有意置晁凌风于死地。 “冯施主不可……”老和尚急叫。 高手发招,怎能来得及喝阻? 晁凌风早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杀机,心中早已愤怒得暗自咬牙切齿,早已神功默运,准备给对方一次毫不留情的痛击。 左掌一伸,啪一声接住了来掌,可怕的排山掌劲,仅令他的掌心略感撼动而已。 快,有如电光一闪,噗一声闷响,他的右掌背拂在天地一笔的右胁下,潜劲迸爆,如击败革。 “呃……”天地一笔飞退两丈,重重地稳下身形着地,再退了三步才用千斤坠稳下身躯。 “咦!”老和尚大吃一惊,方便铲一伸,挡在中间,防止晁凌风追袭。 “老和尚,你也想动手?”晁凌风虎目怒睁,俯身拾起单刀:“上!我等你。” 天地一笔脸色铁青,拔出魁星笔从老和尚身右一掠而过,咬牙切齿激动得失去理智。 晁凌风冷哼一声,挥刀急迎。 “不可……”老和尚急叫,一跃而上,想阻止双方行雷霆一击,速度比天地一笔更快,居然超前三尺,方便铲向中间急拦。 晁凌风真力已注入刀身,不假思索地一刀砍向横在中间的尺长铲头。 “铮!”火星飞溅,奇异的气流发出强劲的流动呼啸,沉重的方便铲向下疾沉,噗一声铲头触地。 刀光上拂,急似流光逸电。 老和尚大骇,仰面拖铲急退丈外,刀尖几乎从喉下拂过,去死间不容发,这一刀反击神乎其神,快逾电闪,老和尚几乎丢掉老命。 “你!”刀尖指向骇然止步后退的天地一笔。 天地一笔打一冷战,张口结舌。 老和尚脸色苍白,低头瞥了方便铲一眼。 铲头的一侧,出现一处两寸深的缺口。 这是说,六寸宽的铲头,已被砍开了三分之一,这柄铲没有多少用处了。 这一刀的力道,骇人听闻,石破天惊。 而兄凌风手中的单刀,居然完好无损,仅砍中铲头的刃口部分,显得有点变形而已。 “施主太……太过分了……”老和尚心悸地叫:“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很抱歉。”晁凌风说:“老和尚,我以为你们两人联手,变化太快,情势难以控制。我错了认错,该怎办,你瞧着办好了。除了道歉,我不理会任何事。” 其实,他也不算错。双方冲势太急,方便铲突然伸在中间,除了出手之外,他无法避免铲头触体的厄运,高手的兵刃触体,这可是致命的事,怎能全怪他?老和尚自己也有不是。 “施主刀上的神功内劲,委实惊世骇俗。”老和尚叹口气,对方既然已经道歉,还能不见好即收? “所以我还有自保的能力,不然我早就被你们这些强者有理的人杀掉了。” 这时,由于变故突生,已退在百步外作壁上观的两批人,皆已纷纷回到原处。 “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谁肯饶我了?” “施主……” 飞燕到了晁凌风身旁,柳眉倒竖杏眼睁圆。 “凌风,这些侠义名宿是不饶人的。”飞燕忿然叫:“尤其是那个天地一笔,武林十大高手中他排名第六的风云人物,手中的魁星笔从来就没饶过任何人,向他讨公道,绝不饶他。” 凌风两个字,听在老和尚两入耳中,像是听到一声乍雷,脸上突然失血。 宇内五大高手排名第一的冷剑,也在晁凌风面前几乎出彩,这件事冷剑已向同伴道及,这两位高手名宿岂有不知之理? “施主是……是晁凌风?”老和尚惊问。 “游僧,你不要套交情。”飞燕杨娟冷笑:“你这位名列宇内五大高手排名第五的老和尚,趟这一窝子浑水脱不了身。” 晁凌风一愣,原来这位不怎么起眼的老和尚,竟然是名列第五的游僧昙本。 “好啊!原来他们是冷剑的一伙。”他的语声提高了一倍:“冷剑也是个恩将仇报的人,袒护这些恩将仇报的家伙就不足怪了。很好很好,我要和他们彻底了断,你们两个前辈一起上。” “贫僧与冯施主,事先根本不认识晁檀樾。”游僧正色说:“而且今天的事,与景施主无关,请不要把景施主也扯进来。再说,老衲不接受你的挑衅。” “老和尚,你说我挑衅?”他向前逼进。 “施主心中明白。”游僧笑笑:“名枷利锁,害人不浅。所谓武林风云榜,乃是有心人藉故兴风作浪的无稽之谈;所谓宇内五大高手排名,也是无聊之辈别有用心的流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胆敢妄称武林第一,那一定是个失心疯的狂人。偏偏就有某些野心人物,不择手段处心积虑来争取这个不值一笑的虚名。以贫僧来说,那些人把贫僧说成五大高手的榜末,但贫僧从来就不以为自己比其他的人高明。晁施主,今天贫僧栽了,这第五高手的名位,贫僧拱手奉送,而且出于至诚,施主满意了吗?” “这……”晁凌风一愣。 “呵呵!施主现在已经是宇内五大高手的第五位了,可喜可贺。”游僧大笑:“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晁施主取代贫僧,可说实至名归。今后,贫僧了无牵挂,与人无争,感到轻松多了。假使施主有兴,可以争取第一,因为景施主对第一两个字烦透了,希望廉价出让,只要施主找到他,他一定会无条件双手奉送。施主如果有意,贫僧愿效微劳,引施主进城去找景施主,如何?” “老和尚,你少胡说八道。”飞燕沉声说:“争取名位,是需要经过一番努力的,名位既不能送,更不能让,这是尽人皆知的事。” “好了好了,不必多说了,烦人。”晁凌风把刀一丢:“鬼才有兴趣接受什么第五第一名位。老和尚,你走吧!那个什么天地一笔,下次最好离开我远一点。” “晁施主,你没有兴趣那是你的事,你已经摆脱不了宇内五大高手排名第五的名位了,呵呵!” “什么?胡说八道!” “胡说?你看。”游僧举起方便铲,拍拍被刀砍成的缺口:“铁证如山,你已经击败贫僧,自然取代贫僧的名位,你赖都赖不掉。呵呵!恭喜恭喜,你这位宇内五大高手的新任第五名,后会有期,呵呵……” 一阵大笑声中,游僧和天地一笔飞掠而走,三五起落便消失在林木深处。 “这简直是见了鬼啦!”晁凌风拍拍自己的脑袋说:“就算我是第五吧!好像我并没在身上某处地方多长出一块肉,也没重了一两二两呀!这老秃驴还真大方。好,我也找人来送。” “别让老秃驴把你唬糊涂了。”飞燕忍不住好笑:“人家江湖朋友还没正式承认你呢,你怎么送?武林名位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送的,别傻了,他唬你的,借机脱身溜之大吉。” “算了算了,搞这种什么武林排名,简直无聊。” “凌风,赶快把这些人处理掉。”飞燕指指太极堂的人:“我是来追你的,有事找你商量。” 晁凌风一怔,又想起了宗老逼婚的事,可能飞燕今天追他,就是为了这件事。 假使飞燕当面问他,他该如何回答?飞燕是个敢作敢为的女英雌,是不怕当面提出来的。 他心中一急,打主意溜之大吉。 拖起那些人,一阵掌拍脚踢,一一解了众人的穴道,将人赶至一旁。 “你们给我听清了。”他将冉芳华姑娘推至人丛前:“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想伤害太多的人,尽管你们罪有应得。我要废三个人,不废此气难消。我发三声令,你们就拼命逃,逃得最慢的三个,认命。准备了,一!二!三!逃!” 谁逃得慢,那就废定了,谁还敢慢?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像一群惊鸦,片刻便跑了个精光大吉。 冉芳华逃得最慢,她保持在最后,而且面向着晁凌风,运气行功准备拼命。 一声怪叫,他拔腿便追。 公冶纤纤一群人,看得一头雾水,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晁爷真会开玩笑,废三个人犯得着如此费劲?看来似乎返老还童呢,与这些太极堂的人捉起迷藏来了。 飞燕杨娟也感到好笑,同时也不便阻止,在一旁袖手旁观,看晁凌风捉弄这些丧了胆的人。 最先接触的人,当然是冉芳华,她断后掩护手下逃走,存心拼命。 晁凌风狂风似的刮到,伸手便抓。 一声娇叱,三记天雷掌连续拍出,冉家的家传绝学霸道绝伦,在女流手中发出,依然每一掌皆发出气流迸爆有如雷声的震鸣。 三掌全中,全拍在晁凌风伸来抓人的右手上。 晁凌风的手仅略向后挫,而冉芳华却最后震退了两步。 再一声娇叱,再次冲上飞脚便扫。 掌无功改用腿,小蛮靴的靴尖裹了铁尖,挨上一下可就灾情惨重。 第一腿落空,第二腿也无功,第三腿发似奔雷,连环飞踢具见功力,每一脚皆志在必得。 晁凌风一退,再退。 其他的人获得冉芳华阻敌,已经全部飞逃入林,四散而逃。 第三腿眼看要扫在晁凌风的左肋上,眨眼间,晁凌风不迟反进,贴身了。 人贴身,远攻才有威力的腿便失去效用。 冉芳华大吃一惊,弄不清人是如何贴身的,腿已扫出,想收招已来不及了,百忙中用盘手保护中宫。 晁凌风不再客气,左手一收,挟住了姑娘的一条腿,精采绝伦,右手长驱直入,扣住了姑娘的左手。 “哎……”冉芳华尖叫,想挣扎已力不从心,手脚一软,只能扭动着身躯叫喊。 娇躯被举起,横搁在背后。 “放开……我……”她惊恐地狂叫。 耳畔但觉风声呼呼,头晕目眩,奔跑的速度快得惊人,她所看到的树木,似乎正以骇人听闻的奇速,向后面飞快地退移。 第十六章 美女诱敌 江堤上,两群人像傻鸟般站着,不转瞬地注视着树林等候晁凌风出现。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小姐,不好。”侍女春兰不安地说。 “什么不好?”飞燕信口问。 “晁爷恐怕出了意外。” “废话!” “可是,好久了呢。” “开玩笑!他会出意外?他快成精了,你知不知道?没有人能对付得了他。” “可是……” “不要可是。” “小姐,假使老秃驴和天地一笔,躲在草丛或树后,出其不意偷袭……” “胡说!他们已经走了。再说,即使……即使……” “小姐。” 飞燕脸色变了,显然心中惊惶。 “我们追!”她急急地说,首先飞掠而走。 对面的公冶纤纤,拉拉乃兄的衣袖。 “二哥,她们怎么啦?”她向公冶胜宙问。 “我怎么知道?”公冶胜宙摇头。 “好像晁公子早该回来了。” “是呀!” “可是,他并没回来。” “真是怪事,他已经捉住了冉姑娘,再废两个人轻而易举,应该早就回来了。但……唔!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出了意外。” “哎呀……” “比方说,太极堂另派有高手伏击。”入云龙太虚羽士接口:“可能的,用暗器设伏,十拿九稳,所以说遇林莫入,林内埋伏容易。” “快!我们跟去看看。”公冶纤纤匆匆地说。 片刻间,江堤鬼影全无。 地面,刀剑七零八落撒了一地,冉芳华那把宝剑也在其中。 x       x       x 冉芳华被放在一株大树下,四周草木丛生,人迹罕至的地方草木一定繁茂,四面不见屋影。 她抱着胸,蜷缩在树下抖索。 先前破襟曾经用腰巾捆住,由于全力与晁凌风拼搏,腰巾挣断了,目下双手不能动,动一动就春光外泄,所以她怕得要死。 她看看四周,身在树丛茂草间,可知四周一定不会有人,叫救命也不会有人来察看。 察看也没有用,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晁凌风正在四周察看,走动间不时跳上横枝眺望,似乎把她忘了。 她又开始抖索了,因为晁凌风正向她走来。 “你……你你……”她缩成一团,惊恐地问:“你想怎样?” 晁凌风站在一旁,平静地注视着她。 但在她的想像中,这种阴森的、不怀好意的注视可怕极了,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全身起了反射性的痉挛。 “不想怎样。”晁凌风笑笑:“你是个江湖女英雌,怎么变成可怜的小媳妇了?” “我……你不要过来。” “我又不会吃掉你,怕什么?”晁凌风不理会她的不安,在一旁坐下:“我打算和你做一笔公平交易。” “你……你说什么?什么交易?”她又发抖了,一个年轻的少女落在一个大男人手中,还会有好交易?好运绝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你带人捉我,要打要杀,不错吧?”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这意思。”她颤声说:“我……我只想向你讨取成副堂主的下落。我……” “不要再强辩了,那没有用。现在。我反而捉住了你,我有权以牙还牙向你报复,不错吧?” “不要!不……” “如果你帮我一点点忙,我就放弃向你报复的权利。” “你……你要……”她缩得更紧,想歪了。 “我要到海船窝东面,一处渔村的近水滨渔户处,捉躲在那儿养伤避祸的西雨和飞天蜈蚣屠七公。那鬼屋三面环水,满生水草和芦苇。水色浑浊,只要冲出走两步,往水里一跳,就休想捉住他们了。” “什么?你……你要去捉这两个老邪魔?”她心中一定,但还无法摒除内心的不安。 “对,我要向他们要口供。所以,我的交换条件是你合作。” “要我合作去……去捉他们?” “对,你去引他们出来。”晁凌风向她微笑:“用美人计,当然不会让你吃亏作出一些令人恶心的举动,你只要上前假装迷路叩门,亮亮相之后,制造机会把屋里的两个打渔的人打一顿,两个老魔就会出来了,你就引他们来追,就没有你的事了。” “哦!这……”她完全放心了,觉得晁凌风的目光,其实不如她想像般可怕。 “当然,如果他们只有一个人来追,那你还得跑一趟,把另一个也引出来。” “好的,我答应了。”她宽心地说。 “有件事你得记住。” “什么事?” “你不能用真才实学和他们拼。” “为什么?” “你的内功干元一气大真力,火候相当不错,天雷掌的精髓也大部分了然。依我的估计,你可以击败他们,但不会太容易。这两个邪魔奸似鬼,目下已是惊弓之鸟,一看风色不对,就会溜之大吉。如果你一冒火,露两手绝活,他们一定会提高警觉溜之大吉,你不可能留得住他们,所以……” “我听你的。”她脸上有了笑容:“其实,我交手的经验差得很,与你交手,就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你说我可以击败他们,我却没有信心……” “经验是需要从历练中获得和培养的,绝非一蹴可成。早些天,我还不是缚手缚脚一无是处?甚至被冷香仙子那群人掐住上刑。上绞桩灌辣椒水,几乎送命呢!你是个小姑娘,可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倒霉,男人可以犯错,女人可不行。所以,你今后必须特别小心,像今天,你幸好碰上我心情好,不然……算了算了。” “你把我吓得够惨了。”她心神一懈,泪眼盈盈,快要哭啦! “要做一个江湖女英雌,那就必须冒必要的风险,姑娘,那是无可奈何的事。”他整衣而起:“所以,一切都得自己当心。走吧!” “哎呀……”姑娘站起,却又惊叫。 晁凌风扭头瞥了她一眼,拉起长衫,齐胯撕断。 “谁叫你穿劲装?我觉得那天你穿村姑装还蛮秀气的。”将长衫下摆替她披上打结裹妥:“很抱歉,我不是有意撕你的衣衫,信手一抓,就……就……好了,将就将就,你这妙样子,一定可以把两个老魔引出来。” “啐!你还说呢!”她羞得一脸通红:“我真以为你要折断我的手脚呢。” “呵呵!要不要重来一次呀?” “啐!你……”她似笑非笑地,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走吧!还有三里路要走呢。” “真的,请把镇八方成副堂主的下落告诉我好不好?”她跟在后面提出请求。 “一点也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奇怪,那天我把你们撵走,回房睡大头觉,你们的人丢了,怎么找我要人?你不是带了他走的吗?” “半途他说有事,带了两个人走了。” “没说什么事?” “没说。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是急急要找某一个人,说出会面的经过。” “你我会面的经过,为何要告诉他人?这人难道不是贵堂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 “他该告诉你老爹或堂中的重要负责人……唔!根本无此需要。奇怪,会是什么人呢?” “唯一与本堂有关连的外人,只有柏大侠……” “老天爷!又是柏大空。”晁凌风苦笑。 “他怎么啦!” “那个人靠不住。告诉你老爹。离开那个人远一点,大吉大利。至少,他在调解你们一堂一帮的纠纷上,言过其实并没尽力,敷衍而已。我本来要找他求证一些事,不久我会找他的。” 两人谈谈说说,气氛出奇地友好,不像是敌人。 x       x       x 海船窝目下已成为沼泽区,已经不可能在这里制造航海的大船了。 当年吴大帝孙权在这里造海舶,船队远及琉球,北抵朝鲜,南至南海群岛。 直至本朝的郑和下西洋,海权局面方重行改写。 靠近里河沼泽区一带,散落着几座小渔村。 最东那一座共有十二余户渔家,都是些简陋破败的土瓦屋。 就算人不往水里逃遁,往这些渔家里一钻,搜起来真得花上大半天工夫,能否搜得到还是未定之数,难怪晁凌风要找人帮忙,希望能把两个老魔引出来生擒活捉。 两个老魔已经被他吓破了胆,只要一看见他,毫无疑问地必定逃之夭夭,怎么捉? 七煞书生知道两老魔躲在此地,恐怕还有其他的人知道,两老魔很可能获得帮助。 晁凌风一个人行事,的确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多一个人相助,就多一半成功的机会。 两老魔躲得很隐秘,比北雷聪明得多。 北雷找同道藏身,同道多少会留有一些线索,让其他的同道有迹可寻,所以才被飞燕找到捉住。 这座渔村不起眼,不是江湖朋友的猎食场,按理一定不会有人知道藏身处。 可是,这里距鲶鱼套太近,鲶鱼套是青龙帮帮主龙王的窝巢,那些帮众都是当地的好勇斗狠坏子弟,对巢穴附近的动静哪能不灵通? 两老魔根本没将青龙帮这些城狐社鼠放在眼下,忘了强龙不斗地头蛇的禁忌,还自以为躲得稳当呢! 要穷苦的人不见钱眼开,的确困难,人毕竟是现实的。饿着肚子做圣人,要求未免过苛。 渔户主人两兄弟,虽然年轻力壮,但穷得两兄弟都讨不起老婆,得了飞天蜈蚣一百两银子藏匿费,当然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左邻右舍皆不知道村里藏匿有两个陌生人。 白天,在浅水渔区干活的人都不在家,而这一户的张姓兄弟仍然留在家里,说明老大病了需要照料,关上门不理会外面的事。 一个怪模怪样的标致小姑娘奔入村,留在村里的妇孺立即出现骚动现象。 村尾,也出现两个村妇打扮的人,并没引起其他的人注意,甚至认为她们本来就是村子里的女人。 两村姑看到了奔入的冉姑娘,颇感意外地掩身在不远处的屋角,好奇地留意冉姑娘的举动。 “砰嘭!”冉芳华的裹铁蛮靴,踢在柴门上,发出震耳的响声。 “开门!里面的人都死光了不成?”她的怪嗓门也震耳,像母老虎发威。 跟来看热闹的村妇和小孩,被吓了一跳,都把她看成女疯子。 “砰嘭!”她不住地踢门。 门吱呀呀重重地拉开了,抢出主人老二张二。 “怎么啦?你疯了不成?”年轻力壮粗眉大眼的张二厉声怪叫:“你怎么乱踢人家的大门。” “这里是张家兄弟的家吗?”她抢着大声说。 “是呀……” “那就踢对了,不但踢,我还得拆房子呢。” “什么?你是……” “我是长街的杨家,张大十天前,借了我哥哥五两银子说是补船,说明了前天还,但今天他连鬼影都不见,快叫他出来,不然……” “我看你是见了鬼。”张二火爆地叫:“我家的船三个月前才大修,你这疯女人……哎唷……” 晁凌风想要姑娘装迷了路的人,姑娘却另有高见,凶霸霸地打上门,哪怕两老魔不出来? 所以立即抓住机会动手揍人,粉拳来一记不轻不重的一击,短冲拳捣在张二的小腹上。 张二只顾大声咋呼,怎料到一个小姑娘动手揍人?这一拳真令人受不了,抱着肚子鬼叫连天。 “快叫张大出来还债。”姑娘一面叫嚷,脚下可没停,右脚轻轻探入向外一挑。 “砰!”张二再次骤不及防,摔倒在地。 “哎唷!反了!反了……”张二狂叫。 立即引起站在远处看热闹的妇孺一阵惊叫,高大的张二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打倒,岂能不惊。 姑娘一把揪住张二的背领,拖死狗似的拖进堂屋,将人向八仙桌下一丢,用了一分劲力。 “张大,张大!”姑娘向通往内堂的走道大叫:“快出来还债。讨债的来了。” “哎唷……救命啊……”张二被损得晕头转向,挣扎着狂叫。 里面抢出块头更高大的张大,刚看到姑娘怪模怪样的身影,人已近身面面相对。 “咦!你……”张大当然不认识这位讨债的,刚张口发问,拳头已经光临胸口。 这些靠水吃水的汉子,当然不是好欺负的人,本能地伸手格拨兜胸而来的小拳头。 糟了,拳头突然变为爪,扣住了他的手腕。 “砰!”张大摔翻在墙脚下。 “哎唷……你怎么打人……”张大发疯般爬起,向姑娘用莽牛头猛冲。 姑娘信手闪身一拨,张大像牛般把八仙桌冲垮了,在隆然惊震中,爬不起来了,痛得缩成一团狂叫救命。 里面人影倏现,冲出换了村夫装,不再穿道袍的西雨,气色似乎好了些。 “住手!小泼妇。”西雨怒吼,伸手抓人。 姑娘心中雪亮,正点子来也,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先是两拳击偏了西雨抓来的大手,挫身再来两记连环腿,全踢在西雨的右膝上。 当然,她仅用了一分劲。 西雨浑如未觉,盛怒地伸张双手,左拦右抓像在捞鱼,要活捉这穿得怪异长得美丽的泼辣小姑娘。 姑娘滑溜如蛇,八方窜溜,手脚攻势加紧,片刻间,击中西雨十几下之多。 可是,西雨根本不理会她的拳脚着肉,愤怒地连抓七八记。 “嗤!”抓裂了姑娘掩胸的布帛,酥胸半露。 少女的酥胸是不易看到的,西雨先是一怔,然后是大喜过望。 “哎呀……”姑娘惊叫,急急抓住破帛重新掩住胸膛,焦灼地缩起身子。 只让对方有匆匆一瞥的机会,足以让老魔发疯。 西雨不是善男信女,对女色虽然不怎么嗜好强烈,但一瞥春光,可就油然兴起欲念啦。 “哈哈哈哈……”西雨喜极狂笑:“这小丫头真妙,妙极了,正好用来做鼎炉……咦!你走得了?哈哈哈……手到擒来……” 姑娘像老鼠般向旁一窜,再一窜便窜出柴门,撒腿便跑,好快。 西雨一把抓空,怎肯甘休?衔尾狂追,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自己在避祸,忘了一切危险,似乎眼中仍留有那动人心魄的一抹若隐若现酥胸的幻影。 三窜两窜,窜入一处屋角,再一阵急奔,便到了村外的树林。 三丈、两丈……西雨虽然轻功了得,速度惊人。但姑娘曲折窜走,不易把握追向,因此追出村外,仅拉近了丈余距离,无法追及擒人。 姑娘逃出左面的林空,猛地一跃三丈。 西雨大吃一惊,警觉地倏然止步。 三丈,是轻功高手将近登峰造极的距离,这位小姑娘逃走时用窜,下乘得很,这时突然一跃三丈,岂不透着古怪?难怪老魔吃惊。 姑娘也止步回身,脸不红气不喘,泰然自若拍拍手,而且嫣然一笑,笑容美极了。 “你……你是什么人?”西雨总算不糊涂,警觉地沉声喝问。 “你是西雨行云丹士,没错吧?”姑娘笑吟吟地反问:“飞天蜈蚣屠七公又老又丑,当然不是你。” “咦!小女人,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你到底是何来路?” “我是带路的。” “什么?带路的?带什么……” “替你带路呀。” “好家伙,你摆了贫道一道,你……” “有人要见你,所以我把你带来。” “谁要见我?” “他。”姑娘向西雨身后一指。 西雨不糊涂,领会地扭头回顾。 身后不足八尺,站着背手含笑而立的晁凌风。 “你……”西雨大骇,急闪丈外。 可是,晁凌风随势而动,如影附形,仍然保持八尺距离,神态也保持原状。 “你好,西雨。”晁凌风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福要祸,得看你想要什么了。” “我走啦!”姑娘高叫:“显然另一个没有来,还得跑一趟。” “先谢啦!小姑娘。”晁凌风挥手示意:“俗语说,可一不可再,再去,千万小心。” “我知道。”姑娘一挥手,走了。 西雨刚想纵走,却又骇然止步,因为晁凌风的右手,正虚空向他遥伸,五指半屈半张,作势抓击。 “你敢走?试试看。”晁凌风脸色一沉:“要不抓掉你身上一些零碎,算我栽了。” “你……你……你……”西雨拉开马步,摆出防守功架:“你想怎样?” “有两件事问你,你得据实招供。” “什……什么事?” “这样问,问不出什么来的。” “那你……” “必须先把你擒住。” “你少做清秋大梦……” “我的梦都是好的,哈哈……” 狂笑声中,人影压到,大手排空直入。 “噗噗噗……”西雨不得不拼命自保了,掌如开山巨斧, 一连五掌,全劈在伸到面前的大手上,劈一掌退一步,退了五步劈了五掌,大手仍在眼前,避不开劈不偏,紧锲不舍像是铁铸的,自己的掌反而又痛又麻,所发的内劲反震而回,毫无用处。 “呔!”西雨沉声怒喝,双掌齐推,用上了平生所学,半甲子的内丹修为,行破釜沉舟的雷霆一击,不攻面前的大手,而从两侧超越。攻向晁凌风的胸腹要害,要拼个两败俱伤的意图极为明显。 但面前的大手突然左右一拂,推出的双手,似被更凶猛十倍的劲道向外震,双手不由自主向外张开,吐出的内劲也向外分张,发出奇异的气流呼啸声。 已经无法躲闪或退后了,就在双手被震得向外急张时,空门大开,胸腹成了不设防的城,任由对方整兵跃马长驱直入。 左右期?叛ǎ由现屑涞钠呖玻纬扇切蔚男乜冢北恢讣獯ゼ埃ぬ宓男拍诠ψ孕行股3硪蝗恚蝗硎址ㄖ谱x搜u馈?br /> “噗噗!”左右肩尖各挨了一掌,双手即使解了穴道,短期间也失去活动能力。 “呃……”西雨绝望地叫,向下挫倒。 “等会儿再问你。”晁凌风揪住西雨的发结,拖死狗似的拖至一丛矮树内:“飞天蜈蚣大概快来了,两个人的口供可以对证,谁不吐实,我要他生死两难。” x       x       x 冉芳华自己也知道欠缺经验,她如想成为一个拔尖的江湖女霸,真需要一段艰苦时日加强历练,方能有成,这不是凭一身超人的武功修为,便可坐享其成的。 重入渔村,已看不见看热闹的妇孺,她便应该提高警觉的,但她没有。 张家的大门是掩上的,门外鬼影俱无。 她不假思索地上前,砰一声踢开了大门。 一阵寒颤通过全身,她僵在大门口。 张家兄弟两人,直挺挺地躺在堂中,只消一看脸色,便知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她仅打伤这两个渔夫而已,而且伤势很轻微,怎么却死掉了? “一定是飞天蜈蚣杀了他们灭口,逃掉了。”她想。 这表示她替晁凌风办事,只成功了一半,也可以说失败了一半。 如果她有经验,她该立即警觉地离开,但她不但没离开,反而冲入屋内,想看看死者致死的原因。 刚到了张大的身侧,还来不及俯身察看,便感到背部一震,某一处穴道被什么专用来打穴的暗器击中了。 身形一震,立即发僵,缓缓向前一栽。 这种简陋的土瓦屋,上面没加设承尘,抬头便可看到梁柱,她不曾在进屋前先看清形势,更不曾抬头察看上面的光景。 有人躲在门上方的横梁架上,一支发钗尾部击中了她的身柱穴。 人影飘落,是一个村姑打扮的人。 “我好像认识你。”村姑将她扳转狠盯着她:“唔!记起来了,你是太极堂堂主旱天雷冉大刚的女儿,你怎么扮成这副鬼样子?” “你……你是谁?”她悚然问。 “该我问你。”村姑踢了她一脚:“你来这里有何贵干?说!” “不关你的事。”她强硬地说。 “哼!你嘴硬是不是?” “你……” “你要是不照实说,我会把你剥光,拖着你去找你老爹,不怕你不说。” “你敢?你……” “你以为我不敢?你认为太极堂那一群小混混,能奈何得了本姑娘?哼!你等着。” 一声裂帛响,掩胸的布帛第二次被撕破,春光外泄,这次她无法动手抢着遮掩啦! 村姑真缺德,拉开她的破襟,在她的右乳上抓了一把,格格怪笑,然后作势剥她的外裳。 她本来急得要上吊,要尖叫,可是,突然脸红似火,羞态动人极了。 被一个同性剥衣,有什么好羞的? 村姑发觉她的神色有异,似有所觉,心中一动,火速扭头察看。 太慢了,只看到身后有人影,后颈已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手扣住了,食中两指很长,直迫咽喉的两侧。 同时,右肘曲池也被另一只手扣牢了。 “呃……轻……轻一点……”村姑惊怖地叫,无法挣扎,身躯也无法挺直:“咽喉要……要破了……” “噗!”背心挨了一掌。 “砰!”人被摔倒在地。 “天!是……是你……”村姑绝望地哀叫。 来人是晁凌风,温柔地先替冉芳华掩上破襟。 “原来是你。”晁凌风开始剥村姑的外裳,笑得邪邪地:“我正要找你,你来得真巧。” “你……你要找我?”村姑脸色一弛:“不……不要剥……” “你怕什么?你身上哪一寸地方我没见过?哈哈!”晁凌风大笑:“我真的要找你,找你叙叙旧情呀!你这天生的什么肉香仙子,想起那天你在床上的情景,我就念念难忘魂牵梦萦,当然要找你罗,你身上迷死人的肉香得很。” 他拍活了冉姑娘的穴道,把村姑的外裳披在姑娘的身上,摇摇头苦笑。 “我就是不放心你。”他拍拍姑娘灼热的粉颊:“我不知道你老爹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放心让你这宝贝女儿在外面胡搞。” “我……我我……”姑娘急急忙忙穿衣,又羞又急。 “你认识路吗?” “认……认识……”姑娘不敢抬头看他。 “那你可以走了,谢啦!” “可……可是……”姑娘期期艾艾,不想走。 “怎么啦?” “这附近是青龙帮的地盘,我……” “呵呵!胆子小啦?” “晁爷,我……我承认我……” “这样好了,你到里面等一等。” “里面恐……恐怕……” “别怕,里面一定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了。我要向这位老情妇问口供,你一个大闺女,在这里不便。”他将姑娘往走道里推:“这位冷香仙子丁香一点也不冷,热得像一团火,口没遮拦百无禁忌,你不能听。” “好嘛好嘛。我走,别推啦!”姑娘其实不想走,好奇地边走边回头狠盯着冷香仙子。 冷香仙子仅剩下胸围子,露着光赤的肩膀和怒突的上半部酥胸,肉感万分,极为诱人的。 推走了冉姑娘,晁凌风在墙角的钓篮里,取出一段拦江钓索,摘下三根有钩的钓绳,回到冷香仙子身旁,扶起一张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 “现在,我们来叙叙旧,我问,你答。”他举起三根有钩的钓绳。在冷香仙子的上空轻轻地摇动:“如果我不满意,你看,三只钩。” “你……你要……” “这种大型钩,是钩大鲤鱼的,不但可以钓上二十斤的大鲤鱼,也可以钓十斤以上的大鲶鱼。”他将钩放在那令人心荡神摇的酥胸上拖动:“我就用这三根钓绳,钩住你身上三处男人最喜欢,最迷人的地方,把你钩起来,你该知道后果。” “天杀的?你……你敢?你……”冷香仙子尖声咒骂:“我不怕你,天下江湖同道怎么说?你今后……” “哈哈!就让天下人来评论你我的作为是非好了。”他狂笑:“你们用诡计暗算我,光天化日在大庭广众中偷袭,将我摆在绞桩上,绞得我全身筋骨都松了。再灌辣椒水,呛得我死去活来。我告诉你,即使天下所有的江湖人都站在这里看,我也会毫不迟疑地用惨毒的手法逼供,我看有哪些杂种敢指责我不是。好,敢不敢立见分晓,忍着点,我的风流冶荡肉香仙子。” 他拉断胸围子的带,一双怒突的玉乳暴露在眼下。他右手拈住一枚大鱼钩,探向高耸饱满浑圆的右乳尖。 “住手……”冷香仙子哭叫,泪下如雨:“请不……不要伤害我,我……” “你愿意招供吗?” “我求你……” “我在绞桩上也求过你们。” “你……你赢了。”冷香仙子崩溃了。 “你的长上是谁?” “一个带鬼面具的人。” “你和神针玉女,以及天灵婆,听命于谁?” “毒郎君欧阳炎。” “就是那位洒毒雾逃走的人?” “是的。” “还认识其他的人吗?” “不认识了。我们的人,都是一条线指挥。” “神针玉女从大洪山回来了?” “她刚走不久,她把这里的人都杀了。” “飞天蜈蚣呢?” “逃走了,从后面跳水逃走的。” “你们奉命来杀他们?” “是的?” “为何?” “灭口。” “他们知道你们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据我所知,两老魔似乎与我们没有往来,也许他们知道一些风声,所以要杀掉他们灭口。” “毒郎君躲在何处?” “我真的不知道,目下我们已经全部撤销固定的住所,用专使传递信息。专使只由上面派来,我们不可能派人与上面的人连络。” “看来,你不可能告诉我有用的秘密。” “天哪!我只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饶我,晁爷……” 晁凌风丢掉钓钩,拖起冷香仙子解了穴道。 “你走吧!祝你幸运。”他将冷香仙子往门外推:“我这次不伤害你,毕竟你我曾经有过一夜露水恩情。听我的忠告吧!赶快逃离武昌,逃脱他们的魔掌控制。那些狗王八横行不了多久的,我会刨出他们的根来。丁香,好自为之。” 冷香仙子七手八脚,剥了张大的褐衣穿上。 “我恨你!我恨你!”冷香仙子在门外转身,泪眼模糊尖叫:“除非你把我带在身边,不然我永远是你的敌人,我不会甘休,我……” “唷!你还会放泼?”晁凌风一跃而出。 冷香仙子撒腿便跑,如飞而遁。 冉芳华不知何时,跟出门到了他身后。 “我抱歉,事情没办妥。”姑娘幽幽地说:“老魔逃掉了,我……” “不是你的错,姑娘。”他拍拍姑娘的肩膀:“我送你回城,今后办事千万小心。” “谢谢你。” “不谢不谢,等你老爹拈起雁翎刀,砍向我的脑袋时,再称谢尚未为晚。呵呵!” “你……” “走吧!我得先向西雨问口供。” x       x       x 人都追散了。 这一带沼泽区小径纵横,而且似乎今天来了不少人,像是各路英雄来赶集,各怀机心,出没飘忽无常。 人一进入其中,少不了得分途迫寻。 飞燕杨娟身后,仅有大侍女春兰追随。 她已经追了许多地方,心悬晁凌风的安危,把所有的人手都分散了,迄今为止,不仅毫无踪迹可寻,连太极堂的人也似乎全部失了踪,芳心焦灼性情难免暴躁,真以为晁凌风可能受到暗算,被太极堂的人掳走了。 刚向岔出的一条小径举步,前面小径折向处出现了无双秀士季世豪。 “我知道你会来的。”无双秀士笑吟吟地说:“城里谣言满天飞,说是一帮一堂的人,要在此地了断一些事。杨姑娘,你又何必管他们的闲事?” “哦!你真像阴魂不散紧缠不休呢!”飞燕也笑,丝毫不感意外,有几个追逐裙下的英俊男人,并不是什么坏事:“你所得的消息,已经过时了。” “怎么啦?” “太极堂与青龙帮,总算是按规矩办事的江湖组织,他们之间的过节,已由柏大空从中调解,恩怨一笔勾销,不会再三刀六眼蛮干了。” “哦!那这里……” “我来找人。” “谁?我也许能帮得上忙。” “冷香仙子、飞天蜈蚣、毒郎君。”飞燕毫不隐瞒自己的事:“还有一个逃走了的天灵婆,和不在武昌的神针玉女。这些人都是有名气的江湖邪道人物,你,能帮得上忙吗?” “这些人,除了飞天蜈蚣自以为了得,从不隐起身分行踪之外。其他的几个在最近一年来,似乎很少在人前露面。我会替你留心,么魔小丑,跳不了梁,我还不在乎这些二流混混。”无双秀士拍胸膛保证:“只要你知道他们躲在何处,招呼一声,水里火里,我绝不迟疑。” “唷!你话说得真好听。”飞燕不笑了:“不过,话说得太满了,就令人反胃了。一代魔头飞天蜈蚣,在你口中成了二流混混,你是不是太不自量了?” “杨姑娘,他们本来就是二流混混,你可不要抬举了他们。”无双秀士毫不脸红地说:“我不愿自甘菲薄,就算插不上拔尖的超人高手,名列第一流该无愧色。” “你是说,你比我高明?”飞燕要冒火了。 “我怎敢?你是一流的武林高手。”无双秀士赔笑:“我嘛!刚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追随骥尾,为姑娘锦上添花,我是诚意的。” “嘿嘿嘿……”路旁的竹林深处,突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 飞燕脸色一变,本能地挪了挪剑把。 春兰往小姐身边一靠,全神戒备。 “什么人?”无双秀士沉喝:“鬼鬼祟祟,给我滚出来,让季某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竹丛簌簌而动,快速地钻出浑身水淋淋的飞天蜈蚣,腰间有革囊,兵刃则换了一把虎头钩。 虎头钩是平常的兵刃,兵器店就可以卖得到现成的趁手货。 原来使用的蜈蚣钩是特制的,必须定制。 这老魔改了装,为了掩去本来面目,把蜈蚣钩丢掉了。衣改了,脸貌无法改变,丑恶的面庞一看就知。 “他娘的混蛋!”飞天蜈蚣出到小径,怪眼彪圆凶光暴射,狠盯着无双秀士:“这年头人心大变,老一辈的人已经不受尊敬了,阿猫阿狗都拍胸膛吹起牛来脸不改色,乌龟王八也挺起脑袋自吹是一流高手。呸!狗养的杂种!你就是自称什么无双秀士姓季的,自诩剑掌无双的小王八蛋?我要剥你的皮。” 骂得刻毒,无双秀士受不了啦,剑眉一挑,吸口气功行百脉,阴森森地向老魔接近。 “老狗!你偌大年纪不进棺材,在世间活现世糟蹋粮食已经够蠢了,向我这种年轻俊彦叫阵更是其蠢如猪。”无双秀士也骂得不秀气:“在下要让你明白,你这种过了气的高手早就该死了。” “季世豪。”飞燕叫:“我要活的。” “小贱人,你该担心这自以为是俊彦的小王八是死是活。”飞天蜈蚣得意地怪叫:“我老魔休息了几天,用意就是找处清静的地方,打造得意的暗器飞蜈蚣,淬炼奇毒,目下正好用这小子试试成果,他是死定了。” “老魔,你少吹大气。”无双秀士说:“你的绝活在下一清二楚,尽管你自吹自擂,把蜈蚣毒镖称为暗器一绝,那是因为过去你横行天下期间,从来没碰上真正的高手,现在,你碰上了。” “真的呀?” “半点不假……” “立可分晓。”飞天蜈蚣抢着说,左手一扬。 黑亮的蜈蚣破空飞出。 十余双怪爪不住颤动,速度并不快,而且不走直线弧形,似乎是抛出的,歪歪扭扭飞行,毫无奇处。 第十七章 逼供取实 无双秀士不敢大意,手一动剑已出鞘。 他口说不怕是一回事,真要拼命又是另一回事,看神情,便知这位秀士心中不无顾忌,全神贯注功聚剑身,拉开马步全神待敌,脸色冷森神意集中,目不转瞬留意飞来的外门暗器。 暗器速度不快,他沉着地左移一步。 蜈蚣毒镖突发怪响,速度陡然增加了三倍,而且折向电射,快极。 “呔!”无双秀士沉叱,剑闪电似的吐出,身形也向相反的右方急闪。 剑气突然迸发,发出慑人的啸吟。 剑快,蜈蚣毒镖也快,应该无法避免接触。 “啪!”一声怪响,剑尖触及第一双怪爪,爪应剑碎折。 但蜈蚣毒镖却突然改变方向,透过剑气发出刺耳的破气锐鸣,间不容发地掠过无双秀士的右外胯,几乎是贴青衫而过,危极险极。 无双秀士总算非常了不起,右闪时不等身形稳下,重新向左闪,千钧一发中逃过一击,已惊出一身冷汗。 蜈蚣毒镖共变换了三次方向,余劲已尽。 老魔也在这瞬间,到了毒镖的飞行路线上,伸手一抄一吐一吸,毒镖入手。 “好!你总算有两下,或者命大,难怪你吹牛。”飞天蜈蚣怪叫:“现在,你得准备接两枚,而后是三枚。老夫共制了十二枚。整不死你,你就可以安稳地坐上武林一流高手的宝座了。” “在下等你。”无双秀士色厉内荏:“就凭你几枚并无大用、毫不神奇的暗器,就想吓唬在下吗?少做你的清秋大梦。” “桀桀桀……”老魔怪笑,徐徐逼进:“老夫从不吓唬人,更没有兴趣吓你这种言过其实的混球。闪快些,但千万别打主意逃走。” 无双秀士不住移位,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只要老魔暗器一出,便用最快的速度移位。 暗器失去目标,再霸道也毫无用处,只要不接不挡,何所惧哉? 他以为蜈蚣毒镖发射时速度慢,有充裕的时间摆脱,刚才要不是自己逞能,那枚蜈蚣毒镖根本近不了身。 老魔左手一扬,黑亮的光芒一闪。 他向左急闪,奇快地移位丈余。 可是,没有暗器飞出。 糟了,老魔的右手,就在他的身形欲定未定的刹那间挥出,黑亮的光芒比先前快了十倍,看到黑光,暗器已经近身了。 一声暴吼,他无法闪动,百忙中拼命了,剑吐出千朵白莲,左手以号称武林无双的碎玉掌拍出。 怪响声中,火星飞溅,一枚蜈蚣毒镖崩散而飞,碎屑居然透过剑气掌劲,一爆而散。 是被剑击中的,当然一击而散。 这瞬间,飞燕恰好到达他右侧,及时双掌齐吐,无俦的、可虚空裂石开碑的神奇掌劲,像怒涛般排空汹涌而出,与碎屑接触,发出可怖的刺耳锐啸。 未能完全将碎屑震飞,有两枚铁爪楔入无双秀士的左肩外侧。 无双秀士刚感到气血一涌,便感到身形被人抓住带起飞退,幽香入鼻。 他想动,已感到力不从心。 “小贱妇,轮到你了。”老魔得意地叫:“他这个武林第一流高手,刚向宝座挪动屁股就完了。” 无双秀士感到心中一凉,知道糟了,要不是飞燕及时用掌劲震飞了绝大部分碎毒屑,抓住他飞退,他的前半身恐怕最少也被二十枚碎毒屑入体。 左肩被毒屑击中,他已经知道了,不但脸上无光,而且性命难保。 “请……请替我逼取解……解药……”他虚脱地叫,双腿一软,向下挫倒。 左肩距心脏很近,奇毒入心甚快。 这片刻,他已经失去活动能力,奇痛击倒了他,冷流起自心底,他开始抓住左肩发抖了。 “不要在一起。”飞燕伸手示意,阻止春兰接近双剑联手:“我对付得了他。” “很聪明。”老魔逼近至丈五六狞笑:“老夫的暗器,人愈多威力愈大。该死的小贱人,你为何找老夫?先说给老夫听听,老夫看看该怎样处治你。” “等本姑娘擒住你之后,再告诉你详情。” “那恐怕太晚了,你最好现在就说,因为你不但擒不住老夫,而且要死得很惨。” “真的呀?”飞燕阴阴一笑。 “你以为你可以躲得过老夫十二枚……十一枚蜈蚣毒镖的袭击?” “试试啦!不试怎知?”飞燕拔剑出鞘,神色从容:“本姑娘如果没有把握制你,怎敢向外声称要捉住你问口供?所以……” “嘿嘿嘿……”老魔狞笑:“你倒是把老夫的兴趣引起来了,吹牛没有用,你不可能逃过老夫的蜈蚣毒镖攒射,老夫真舍不得一下子就击毙你。你说吧!老夫一定会据实回答你的问题。” “记得七煞书生吗?” “哦!那小子不错。” “他曾经在东湖,亲见你与一个神秘的蒙面人打交道,不错吧?你是那蒙面人的走狗?” “天杀的!那小子真该把嘴巴缝上,以免祸从口出。他告诉你了?” “他告诉了北雷,北雷招出来了。” “混蛋!他两个……” “你还没回答。”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老夫拒绝回答……” 黑影一闪,便近身了。 蜈蚣毒镖以巧取胜,会折向,会借力回翔,会崩裂伤人,宜远攻而不宜近发,近发便无从发挥长处,而且自己也可能被波及受伤。 老魔只顾神气地斗嘴,忘了飞燕说过有把握制他的话,发觉不对,已来不及退闪了,只好全力双手齐扬,把蜈蚣毒镖当作普通暗器使用,向压来的黑影挥出同时暴退。 飞燕今天穿了黑劲装,燕子是黑色的,外面披了黑绸披风,所以像是黑影迎面冲来。 披风一抖,黑色的人影一闪即没,却从另一侧出现。 两枚蜈蚣毒镖斜飞而出,失去折向回翔的功能,直飞出四五丈外去了。 春兰在旁也双手齐扬,两把霸道的绝魂小银梭,闪电似的向老魔飞射。 老魔知道厉害,不敢接这种也会爆裂的小银梭,向下一挫,斜向飞掠两丈外。 很不妙,黑影入目,几乎撞上了侧射而至的飞燕。 蜈蚣毒镖由于造型特殊,缺点也多,不易在匆忙间取出立即发射,就是缺点之一。 老魔心存必胜的念头,认为两枚已经足够派用场,所以双手各握一枚。 这时变化太快,飞燕的身法也快得不可思议,想再取镖已经来不及了,接触太意外啦!剑虹已电射而至。 “打!”老魔百忙中怒吼,右掌拍出,无俦的劈空掌力,排山倒海似的向黑影涌去,同时借势挫退,疾窜两丈外,犹感到彻骨的剑气在体。 飞燕的剑势,被雄浑的掌劲阻了一阻,身形一顿,真无法冲破老魔可怕的掌力。 春兰的另两枚绝魂银梭,及时再向老魔飞去。 老魔显得手忙脚乱,再斜跃三丈,几乎被一枚绝魂银梭击中左腰。 “老夫没空,后会有期。”老魔知道讨不了好,碰上了劲敌,对付身法太快的人,蜈蚣毒镖威力有限,再不走可就走不了啦! 余音袅袅中,老魔已钻入竹林逃之夭夭。 彼此功力相当,暗器都霸道,追一定会吃大亏,所以飞燕不敢追入浓密的竹林。 这种竹林不是楠竹,也不是金竹,所以林下满生蔓草荆棘;楠竹和金竹林,是不会滋生其他草木的。 “糟!”姑娘跌脚叫。 “救……我……”蜷缩着、痛得死去活来的无双秀士在声嘶力竭狂叫。 “我……我没有解药……”飞燕跃近焦灼地说:“季兄,谁……谁有相近的解药可……可以救你?” “我……我不知道……哎唷……” “我先点你的昏穴……” “不……不行,那……那点了就完了……” “可是……” “小婢背他进城求医。”春兰拾回银梭走近说。 “恐怕来……来不及了。”飞燕心乱如麻。尽管她有点讨厌死缠不休的无双秀士,毕竟对方并非恶意,一片痴心是可以原谅的。 “在这里等也是枉然,小姐。”春兰并不显得焦急,可能对无双秀士没有多少好感:“据小婢所知,好像晁公子有老魔的解药。就算把这位姓季的救至府城就医,也不可能有高明的郎中能救治他。” “快去找晁爷。”飞燕心中略宽:“他一定还在这附近,你把季公子背上。” “好的。”春兰顺从地说,背起鬼叫连天,不住嘶叫挣扎的无双秀士,手上用了劲,上制手下控腿,减少无双秀土挣扎的力道。 飞燕动身时,发出一声娇啸,召集走散了的三位侍女,要侍女们有所发现须立即发信号招呼。 x       x       x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倒起霉来,祸事真会接二连三临头,躲都躲不过。 西雨这次居然时来运转了,被晁凌风捉住,无意中逃过一场大劫,逃过冷香仙子与神针玉女灭口的毒手,看来真的霉运快尽,鸿运当头啦! 可是,这一劫还没度过呢! 他是玄门术士,对劫数的事十分迷信,大难当头,假使没碰上贵人救星,很可能过不了这一劫难。 他的内功火候很不错,虽说还没修至炉火纯青境界,但用真气自解穴道谅无困难。 但是这一次,他却解不了晁凌风所制的双期门和七坎穴的禁制,甚至想凝聚真气也力不从心,更不必说以先天真气自解穴道了。 他唯一的希望,是晁凌风被飞天蜈蚣宰了。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这是奢望,奢望是会落空的,飞天蜈蚣根本就怕定了晁凌风,但仍不想放弃这唯一的希望。 飞天蜈蚣假使沉得住气,在屋子里用蜈蚣毒镖偷袭暗算,也可能成功有望呢! 焦灼中,他听到了脚步声,本能地心中狂跳,浑身发冷,勉强转动发僵发麻的颈脖,循声注视。 “谢谢天!不是晁小狗。”他心中狂喜地叫。 是一个英俊神气的年轻人,穿了华丽的蓝缎袍,腰悬长剑,傲世的神情刻划在脸上。 “请救我!”他大叫,大概他这一辈子,是第一次向年轻的小辈求援。 年轻人站在他面前,气傲天苍的气概极为引人反感,但这时的西雨,已经无暇在对方的神色上挑剔什么了,有求于人,哪能再计较这些? 傲然的冷笑出现在年轻人的脸上,俯视着他像一个主宰生死的神。 而凌厉的眼神,却透露出食人魔似的怪光。 不管是神是魔,都令人害怕。 “你怎么在这里?”年轻人阴森的眼神与充满凶兆的语气,的确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认识我?”他并不太感到意外,虽则他已经不穿道袍,但相貌未改,对方认出他的身分,该是平常的事。 而认识天下四大魔君的人太多了。 “在下当然认识你行云丹士西雨。”年轻人傲然地说,冷笑更阴森了:“谁把你摆平在这里的?” “你是……” “在下姓葛。” “我看你怪神气的,定然是内外兼修的武林新秀。” “不错。”年轻人傲然拍拍胸膛。 “内家先天气功到家吗?” “老魔,你要考验我?” “对,能解贫道被制的穴道才算数。” “哦!激将法,你倒是工于心计。”年轻人傲然一笑:“其实,在下倒是有意看看你是被何种手法所制的。你西雨是练气练丹的所谓修仙之士,对制经控脉疏穴学有专精,居然解决不了自己的困难,颇令在下好奇。” 年轻人开始探索西雨的经脉,隔衣探索无效,再伸手入衣内试探,可把西雨探索得更为难受。 “别盲人瞎马在乱搞了!”西雨龇牙咧嘴怪叫:“左右期门,加上七坎,不知被何种手法所制的。” 年轻人一咬牙,在这三处穴道一阵摸索。 “哎……哎唷!不……不要……”西雨痛苦地狂叫:“小辈,你不懂就……就不要充……充内……内行,你……你再这样胡搞……” “噼啪啪……”年轻人恼羞成怒,给了他四五记清脆的耳光。 “哎……” “反正你是要死的人。”年轻人放弃探索,语气中充满凶兆:“所以,我要在你身上,试试我的功力与独门手法,能不能解我所不知道的制穴绝技。” “不要,我……我求你不要试,不……不能试……”西雨惊恐地厉叫:“你既然不……不知道,这一试,我……我就没有命了……” “反正你要死的。”年轻人狞笑:“就算你是个完好的人,我也会毫不迟疑地杀掉你。” “慢着!”西雨不再示怯:“你为何要杀我?” “你是天下四大邪魔之一……” “这算什么理由?” “哼!” “你我有仇怨?有过节吗?” “没有。” “给我说一个充分的杀我的理由。” “家父西极神熊,是侠义道英雄……” “你老爹是侠义道英雄,你就有杀我的理由?你好像在存心藐视江湖规矩,存心要让天下的黑道、绿林、魔道、邪道的人,激起公愤向你们所谓侠义道的人兴师问罪,你到底存的什么恶毒念头?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事吗?” “在下当然知道,除魔卫道……” “你以侠义道名义,毫无理由地杀我一个失去抵抗力的,与你毫无仇怨过节的魔道人士,这消息传出江湖,那么,所有非侠义道的人,都会向所谓侠义道的人报复,他们也可以任意屠杀立场对立的侠义道门人,江湖岂不大乱?你好毒的打算……” “杀掉你,谁知道这件事?”年轻人阴笑:“附近没有第三个人,没有目击的人证……” “哈哈哈哈……”对面的树林传出狂笑声。 年轻人脸色变得阴森已极,凌厉的眼神狠盯着长笑而出的人。 是个年约半百,满脸横肉,豹头环眼,佩了一把狭锋刀,壮实威猛的人。 西雨大喜过望,惊恐全消。 “南云,助我!”西雨狂喜地大叫。 四大魔君排名第三的南云,南云起。 这四个魔君中,南云是最好的一个,相貌却最丑最威猛。 论武功,北雷排名第四却是最好的一个。 南云排名第三,武功却稍逊于北雷。 稍逊,可知相差有限,真才实学比东风西雨却高得多,要不了多少时日,很可能超过北雷。 南云仅瞥了西雨一眼,似乎并不热心救人。 “我成了目击的人证,处境很不好,说不定我自身难保呢,你鬼叫什么?”南云这些话是向西雨说的,但目光却投注在年轻人身上:“这个西极神熊的儿子,做出怕人目击的狗屁事,杀人证灭口势在必行。哈哈!年轻人,对不对?” “你就是南云?”年轻人冷冷地问。 “天下间有许多许多人知道我是南云,总不会是冒充的吧?” “你真不该来的。” “可是,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后到一步,总不能见了你就躲开,是不是。”南云的神色颇为轻松:“江湖道上,有心人把一些高手名宿分门别类,以便划清界限。侠义道人士,分别称宇内五大高手与武林十高手。武林十高手自然包括了宇内五大高手在内,你老爹排名第八,你是西极神熊的儿子葛天龙,没错吧?” “哼!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好说好说,反正不糊涂就是。哈哈!看了你今天的作为,你实在可以参加咱们邪魔外道之列,咱们欢迎你参加,做侠义道英雄实在太苦。我实在不明白,你老爹恋栈侠义道的理由,原来他想通了,不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改入邪道魔道,日子一定过得十分快乐。” 葛天龙怎受得了老魔的嘲弄?冷哼一声,迈步向南云一步逼进。 南云徐徐绕走,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葛家的人,都不是善男信女,我怕你们葛家的人。”南云一面绕走一面仍用嘲弄的口吻说:“尤其是你,一旦改入邪魔外道,必定更为可怕,更为阴险,我是前辈,宁可和你保持距离。” 葛天龙虽说骄傲自负,看了南云移动的身法,轻灵得双脚落地连草都不发出声响,心中不无顾忌,突然向后急退,退至西雨身旁。 “阁下不必打如意算盘,你的意图是制造救走西雨的机会,在下不会上当的。”葛天龙阴笑,不再激怒:“现在,你又有什么鬼门道,施展出来吧!” “哈哈!果然让老夫料中了,你小小年纪就这么阴险,日后哪还了得?”南云并不接近,不急于抢救西雨,神色更轻松了:“老夫何必冒不必要之险,去救与老夫争名的西雨?我会向江湖朋友大声宣布今天你所做的,落井下石阴谋杀害西雨的经过,这就够你受的了,小辈。” “江湖朋友是相信你呢,抑或是相信我?” “你算什么呢?一个刚出道的小混混,你老爹那块招牌,也并不能帮助你获得江湖朋友的尊敬,你以为真有人听你的?哈哈!你少臭美……” “在下宰了西雨,再宰了你,就有人听我的了。”葛天龙凶狠地抢着说,俯身伸手向西雨的顶门按去。 “除非你想死。”传来女性的特有语音:“葛天龙,你真不该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 葛天龙一惊,伸出的手僵住了。 飞燕出现在三丈外,不远处,四位侍女正背着无双秀士,穿枝排草而来。 “你胡说什么?”葛天龙虎目怒睁:“这个四大魔君的西雨,与那个南云,是人人皆曰可杀的凶魔。” “即使他人人皆曰可杀,似乎你就没有杀他的任何理由和借口。你只比我早到一步。你和南云的话我都听了个字字入耳。你如果真的加入邪魔的行列,又当别论。现在,我等你表明态度。” “呸!你还不配在葛某面前说这种大话。”葛天龙恼羞成怒了。 “哈哈哈!”南云狂笑:“姓葛的小辈,你出道不到三天,就敢如此大言不惭,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你真该撤泡尿来照照自己是什么嘴脸。飞燕杨娟杨姑娘在道上扬名称霸,你那时还在奶娘裙底下撒尿和泥玩呢!” 在姑娘们面前说这种粗话,的确不像话不得体,但邪魔之所以为邪魔,就是不在乎世俗的一般规律,南云就是这种人。 葛天龙气得肺都快要爆炸了,一声怒吼,飞跃而进,手脚箕张像一头猛虎,凌空向南云扑去。 葛天龙的老爹西极神熊葛雄,使用一把尺八长的虎爪,左手也安装了一具特制的爪形爪套,与人交手时贴身攻击,右手虎爪已经够凶狠,左手套爪更是致命的武器,轻功又高明,真像一头会飞的熊。 葛天龙艺自家传,用手脚飞腾扑击学有专精,这雷霆万钧的凌空猛然扑击,声势极为凌厉浑雄。 南云见多识广,早知这种年轻人受不了激,一受激就昏了头不顾一切,猝然下毒手不顾后果。 因此一声长笑,向侧一闪,刀出鞘奇快绝伦。但见人动刀出,刀光如电风雷乍起,反应之快,不愧称四大魔君之一,如果换了旁人,这出其不意的一刀反击,必可成功。 但对手是葛天龙,如无把握,岂敢赤手空拳向名列四大魔君的高手攻击? “铮!”暴响震耳,火星飞溅。 赤手空拳扑击是障眼法,其实是在接触时,以令人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拔剑,陡然攻出十拿九稳。 刀剑闪电似的接触,南云被震飘两丈,几乎失足摔倒,对方剑上的劲道可怕极了,是志在必得的致命一击,要不是及时用刀反击,必定死在剑下。 葛天龙也侧飘八尺,失去追击的机会,老魔刀上的劲道,似乎足以挡住剑上的无俦猛劲。 “这是你们葛家的家传偷袭绝学。”一旁的飞燕冷冷一笑:“你老爹大概就是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江湖鬼混,混得武林十大高手排名第八的荣誉,委实令人不敢领教,你不觉得可耻吗?” 葛天龙钢牙一挫,从包内取出特制的爪套戴在左手上,五只三角锋的可伸屈两寸半钢爪乌光闪亮,张开来掌增大了一倍,伤人的接触面也因而增广了三倍。 “不杀你此恨难消。”葛天龙找上了飞燕,咬牙切齿声色俱厉:“拔剑吧!小女人。” 飞燕冷然注视对方片刻,默默地拔剑出鞘。 “小姐,交给小婢处置这狂徒。”已经将无双秀士放下的侍女春兰娇叫。 “你对付不了他。”飞燕摇头。 “小婢……” “而且,我不允许他逃掉。” 剑向前一伸,侍女春兰先是一怔,随即摇摇头苦笑,默然后退。 飞燕的剑身,光芒似乎陡增三倍,剑吟徐起,像是深海里传来的海水沸腾声。 “小姐,杀这种小人物,犯不着使用绝学的。”春兰打破了沉默,也许是认为自己应该向主人提出意见:“割鸡用牛刀,岂不是太过浪费吗?也便宜了这个狂徒。” “我非杀掉他不可。”飞燕阴森森地说。 “晁爷随时都可能到来,看了小姐的绝学,他会怎么想呢?” “这……” “小姐三思。” “好,我就不用绝学杀他。” 声落,剑上幻发的奇异光芒隐去,海涛沸腾声也立即消失。 南云的脸色苍白如纸,悄然向草深处退走。 一声娇叱,飞燕挥剑扑上了。 葛天龙也正好冲上,剑爪齐施,攻势极为猛烈,气势浑雄锐不可当。 飞燕的剑尽量避免与爪接触,展开灵巧的快攻。闪动如虚似幻,紧钉住葛天龙的右侧发招,剑招轻灵吞吐如电光闪烁,神奥而辛辣,后起的一代新秀名不虚传。失去一半机先,依然攻多守少,一剑连一剑愈来愈迅疾,闪动盘旋快逾电火流光。 葛天龙竟然无法贴身,无法使用左爪扣锁姑娘的剑,碰上了爪无用武之地的劲敌,三二十招之后,狂傲的气势急剧沉落,神气不起来了。 但姑娘如想在百十招内获得优势,也非易事。 躺在树下叫痛连天的无双秀士,叫声逐渐微弱了,再拖片刻,必将毒发身亡了。 x       x       x 南云久走江湖,见多识广,四大魔君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老魔一看姑娘驭剑的绝学,虽然不曾看到姑娘发招,便认出绝学的来龙去脉,吓得毛骨悚然,暗叫不妙,心中了慌,悄然溜走。 好不容易溜出百步外,前面不远就是林缘,林对面是茂竹,只要往竹林内一钻,就可利用竹林窜走脱险了。 他一长身,要全力向林外飞纵。 “你走得了?”前面险森的语音入耳。 他大吃一惊,火速闪身在一株大树后。 前面四五丈外的几株大树后,踱出三个戴鬼面具的青袍人,在三方现身,堵住了三面的去向。 “你……你们是……”他毛发森立,感到自己的嗓音完全走了样,不是他自己的声音,好陌生。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景象。”中间那人说。 “我……我什么都……都没看到……” “真的?那你为何溜走?” “我发誓,我没……没看到什……什么,也……也没看见什……什么人,这……这里不……不曾发……发生任……任何事……” “你要我相信吗?” “老前辈要……要如何才……才相信?” “另有一个办法。” “这……” “你死。死人是不会说出任何事的。” “看来,我南云已别无抉择。”他一挺胸膛。 “有的,你可以拼,英雄些。” “好吧!拼。”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定下神,一声刀吟,拔刀出鞘。 “唔!不错,你还像条汉子。” “我南云本来就是个任性而为的亡命。” “这样吧!我要和你谈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人生一世,如驹过隙,人哪能不死?死,必须死得英雄些,要我跪在地上向你讨饶,或者任你宰割,办不到。” “哼!你……” “老前辈,你从来没饶过人,我也不想求你饶命,你不要奢望……” “谈对你有好处。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给你平等商谈的机会,谈不拢你可以平安地离开,当然你必须对今天的事守秘。” “我知道老前辈一言九鼎,我愿意恭聆教益。”他收刀行礼。 “好,我们走。” “遵命。” 他跟在三人后面,钻入右面的树林深处。 x       x       x 葛天龙终于放聪明了,不再放手枪攻,开始稳扎稳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剑采守势,爪也加强防卫,果然感到压力渐减。 最后,他开始利用大树游走。 “小女人。”他有机会发话了:“再支持片刻,你就真力不继了,也就是我宰你的时候了。” 飞燕突然停止逼攻,俏立在两丈外微笑。 “你在痴人说梦。”飞燕娇笑,证明经过狂攻百十招之后,毫无精力衰退的现象发生:“不过,你不像个男子汉,也丢尽了葛家的脸面,用游斗来逞口舌之能。阁下,你知道我飞燕的绝魂银梭的威力吧?” “哼!雕虫小技……” “真的呀?好,我准备给你三枚银梭让你碰运气,如果你逃避的身法比我的银梭快,你的命就可以保住了。不然,你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哼!更恶毒百倍的暗器,在下也见识过了。小女人,你全力施展吧!还等什么?” “凌风……”姑娘突然欣然娇叫。 葛天龙反应十分惊人,猛地大旋身。 身后,鬼魅似的站着晁凌风,相距不足两丈,天知道是如何接近的?背手而立像是来了许久啦!无声无息真像是幻化出来的鬼魂。 “你躲在树后叫别人发暗器,你这算什么?”晁凌风背着手微笑:“你的脸皮还真厚。” 葛天龙愣了一刹那,突然爪剑合一猛扑而上。 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看到葛天龙这种凶猛凌厉的声势,除了逃走之外,别无他途。 “卑鄙!”姑娘尖声咒骂,飞跃而进。 葛天龙志在必得,扑上时已暗中准备,料定晁凌风只有闪避或者后退两种身法自保,所以双手随时准备外张,控制闪避的空间,也准备对方后退时追击。 岂知眼一花,剑尖前的晁凌风突然消失了,既没向左右闪避,也没向后退。 想收招已经来不及了,突变已生。 晁凌风躺在地下,双脚已向上挑。 “哎……”葛天龙惊叫。 惊叫声中双脚上缩,剑爪向下一振,身形续向前冲出两丈,纵落时左脚一软,几乎摔倒,立即一跳一跳地飞逃。 只差一点点,左脚几乎报废。 “凌风,你不要紧……”姑娘急急扶住晁凌风,脸都吓白了。 晁凌风是自己跳起来的,当然不要紧。 “这家伙好奸险,没有丝毫武林人光明磊落的风度。”晁凌风摇头苦笑:“好像一些名家宗师,专门调教出一些无所不用其极的子弟,放出江湖为非作歹耀武扬威,难怪武林多事江湖大乱。小娟,你赶来……” “赶来看你在弄什么玄虚。”飞燕收剑恨恨地白了他一眼:“那个小丫头呢?” “我要她走了,她帮我捉住了西雨。”晁凌风向西雨走去:“可惜,被飞天蜈蚣逃掉了。” “我碰上了那老魔,他逃的功夫还真不错。凌风,你不是有那老魔的解毒吗?” “是呀!” “快,帮我救一个人。” 无双秀士已经痛昏了,气息奄奄快完蛋啦! “原来是他呀?”晁凌风盯着飞燕笑笑:“这位护花使者天不怕地不怕,他应该对付得了飞天蜈蚣……” “你少废话啦!什么护花使者?你……”飞燕脸一红,大发娇嗔:“赤口白舌乱说……” “好好,算我没说。”晁凌风不想缠夹不清:“救人要紧,幸好我没收了老魔一瓶解毒丹。” 在等候无双秀士苏醒期间,晁凌风像拖死狗般,把西雨拖至远处单独问口供。 “飞天蜈蚣逃掉了,我唯你是问。”他把西雨的头按在一丛有尖利硬刺的荆棘上方:“谁把景夫人的行踪告诉你的?你总不会是已经修至地行仙境界,能够未卜先知吧?不实招,我要把你弄成血肉模糊的死尸。” “我……我招……”西雨崩溃了。 只要往荆棘上一按,西雨的脸就毁定了,不血肉模糊才是怪事,而且双目也可能被刺瞎。 “我在听。” “是一个自称马斌的年轻人。” “马斌?你当然认识他吧?” “我发誓,我不认识他,包头齐眉盖,脸上用了易容药,我……” “我一点也不相信你的狗屁话。既然不认识,你怎会相信他?又怎肯花重金找七煞书生助拳?哼!你……” “不要按!不要……”西雨狂叫:“是一指高升麻天华告诉我,姓马的消息靠得住,所以我才相信他的。也许,一指高升认识这个人,知道这人的底细。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饶我……” “也许你说的是真话……” “我发誓,我说的千真万确……” “你他娘的已经说了好几次发誓了,混蛋!”晁凌风将西雨摔出八尺外:“在东湖茶肆,东风向你提出什么合作的条件?” “他要我听他的,他说他已经投靠有力人士做靠山。”西雨呻吟着说:“但我一……一直就在躲避他。” “你为何与飞天蜈蚣走在一起?” “他很机警,他说我和他的处境同样的恶劣,必须先躲躲风头。他的用意是养伤,我是避祸,所以……” “冷香仙子和神针玉女,为何要杀你们灭口?你与她们有何种过节牵缠?” “我与她们无仇无怨,她们一定是找飞天蜈蚣的。”西雨推得一干二净。 “哼!看来,我必须改变问口供的方法,才能得到真实的口供了。” “我……我知道的事一定从实……” “你这种成了精的老奸猾,正常的手段,是对付不了你的,哼!”晁凌风揪住了西雨的发结,向草更深更隐秘的地方拖。 第十八章 神针玉女 宾阳门大街向北岔出一条小街,由于地近城根,这一带的住宅皆显得幽静空旷。 住在这里的人,多少也有些地位,平时深居简出,门禁严出入的人不多,所以也就很少引人注意。 至于这一带的大宅内,到底住了些什么人物,附近的街坊们也不太了然。 三更初,一个飘忽的黑影,出现在其中一座大宅的内院,藏身在一座小荷池的池栏下。 内院占地甚广,是女眷们活动的地方,平时外宾不入,格局有点像后花园,设有花圃池亭。 即使躲十个八个,也有足够的空间提供隐蔽。 这是府城有点名气的陈家大院。据说主人与楚王府的人沾亲带故。但人丁不多,平时院门常关,仅开启角门供三五个仆人出入,冷冷清清,似乎与世隔绝。 人本来就少,各处的灯火也同样稀少,简直有点阴森森鬼气冲天,人丁稀少的古老大宅,就是这种景象,衰落的气氛令人叹息。 内宅也宽广,只有二十余间房舍。 内厅暗沉沉,一盏长明灯放射出淡黄色的幽光,那些古老家具与摆设所出现的阴影,让胆小的人却步。 西厢深处有一座秘室,这时却灯火明亮。 在上面高坐的有两个人。一个神情狞恶的鬼神愁柏寒秋,另一个是神针玉女温娇。 四名慓悍的大汉,两个挟持着神色委顿的天灵婆,两个站在冷香仙子的左右后方,随时皆可制住冷香仙子。 只消看第一眼,便知冷香仙子的处境,事实上比天灵婆好不了多少,同样也是待决之囚。 不同的是,天灵婆气色差极了,定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被两名大汉挟持着站都站不稳了,事实上是被两大汉架住的。 “天灵婆,我虽然有权处置你,把你埋在后院的花苑下。”鬼神愁语气阴冷无比:“但毕竟你我曾经共事过一段时日,我宁可把你解送给长上处治。你心里明白,长上对付叛徒的作法。” “我知道。”天灵婆有气无力地喘息:“闯了一辈子江湖,老身不用你提醒我。当老身第一次受到你们胁迫时,便知道今天必定要来的结果了。姓柏的,你也不要神气,你日后的结局,不一定比我好。” “你胡说些什么?”鬼神愁厉声问。 “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你心中明白。” “可恶!你……” “长上这两年来,加强活动广罗羽翼,江湖上人才辈出,有许多人不论名望或武功,都比你我高。长上为了要网罗这些人,不会珍惜你我这些最先向他投效的二流人物。像我吧!北雷其实比我天灵婆高明分毫而已,为了讨好北雷,就不把我当人看。总有一天,你鬼神愁也将步我的后尘,失去利用价值……” “你给我闭嘴!” “好,老身不说就是,要杀要剐,你瞧着办吧!被你们捉住,老身认了。” “你还敢回嘴?哼!” “你不要神气,老身……” “把她毙了!”鬼神愁拍案怒吼。 一名大汉一手勒住天灵婆的头,向后一扳一扭,哢嚓两声骨响,颈骨折断。 “呃……”天灵婆叫了一声,手脚猛烈地挣扎。 “砰!”天灵婆尚未断气的身躯,被抛落在壁根下,手脚仍在抽搐。 “你。”鬼神愁向冷香仙子一指。 冷香仙子已惊得粉脸成了死灰色,浑身在抖索。 “你为何不赶快回来禀报?”鬼神愁声色俱厉:“一直就在城外躲躲藏藏游荡,叛逃的意图已经明显,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要说的是,是你有意陷害我。”冷香仙子不得不鼓起勇气为自己分辩。 “什么?你……” “胜不了晁凌风,不是我的错。”冷香仙子大声说:“咱们外秘站的人,你,与主事欧阳总管,都曾经栽在晁凌风手下,我更不是他的敌手。我被他追得上天无路,只好在城外躲躲藏藏,你却一口咬定我意图叛逃,岂不是有意陷害我吗?” “胡说!要不是我派人捉住你,你早就逃掉了。” “要逃,我早就乘船远走高飞了。” “你绝对走不了,也飞不了,城内城外眼线密布,你一登船就死定了。你应该赶快回来,将所发生的事详细禀报,却躲在城外……” “如果我急急逃回城,晁凌风跟来了,责任还不是要我负?我敢急急忙忙逃回来吗?你如果凭这一点定我的罪,我不服,我要求开刑堂,或者向长上投诉。”生死关头,冷香仙子镇定下来,为自己的生命作挣扎。 “你不要强辩,我已经查证过了,眼线亲眼看见你逃出张家渔户的大门,晁凌风仅退出门外便不追了,你有充足的时间尽快逃回城。” “我怎知他不追?晁凌风像个鬼,神出鬼没武功高得令人心惊胆跳,下次我一定问清楚他追不追,再决定逃不逃好了。” “柏统领。”神针玉女说:“让我来问问她。” “这……”鬼神愁有点不悦。 “我知道我是内秘站的人,不宜过问外秘站的事务。”神针玉女委婉地说:“不过,我一直就带着丁小妹办事,本来就有意把她请调至内秘站,因为我认为她是我最好的搭挡。上次诱擒晁凌风,以及这次制裁飞天蜈蚣,都是带着她行事,我希望彻底了解我走了之后,她所遭遇的事故弄个一清二楚。” “那你就问吧!”鬼神愁极不情愿地说:“至于其他的事我会处理。” “是的,我不会干涉。” “那就好。” “丁小妹,你把所发生的事故,一一钜细无遗说出来。”神针玉女转向冷香仙子柔声说:“你必须明白,咱们的眼线遍布每一角落,而这些眼线,不是你我所能知道的,消息皆从上面转下来,你如果不从实说出,对你将是极为不幸的事。” 冷香仙子怎敢将与晁凌风打交道的事一一说出?她曾经招出顶头上司毒郎君的底细。她有把握眼线不知道屋内所发生的事。因为屋内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张大、张二也已经死了。晁凌风绝不会把所发生的事向外张扬。 “其实当时没发生多少事。”她横定了心隐瞒事实真相:“你追飞天蜈蚣去了,我就在屋子里等西雨,西雨没等到,等到了太极堂冉堂主的女儿。我刚偷袭将她击倒,晁凌风便闯进来了。我不是他的敌手,在屋子里闪避了片刻,几乎被他捉住,衣裙也被他抓裂,要不是我逃得快,我就不会站在此地被你们当叛徒审判了。” “是这样吗?” “要不要找晁凌风来问问?”她忍不住怒声问。 “可恶!你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神针玉女也发怒了,凤目中冷电森森。 “我受够你们的气了。”她把心一横:“天灵婆说得不错,你们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些全心意卖命的人当人看。飞鸟尽,良弓藏;狡免尽,走狗烹。俗语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我们这些先期效命的人,是注定要死的。该怎办,你们瞧着办吧!反正你们大权在握。我们这些走狗早晚要被杀被烹的,休们也神气不了多久了,早晚而已。” “掌她的嘴!”神针玉女怒叫:“你……你简直大逆不道,你……” 一名大汉立即擒住冷香仙子的双手反扭,一端她的膝弯,把她按跪在地。 另一名大汉一手抓住她的发髻扯起向后压,噼噼啪啪开始左右开弓抽耳光。 “停!”揍了十下,神针玉女叫停。 冷香仙子吃足了苦头,口角溢血,粉颊先白后红,再隆肿而变成紫酱色。 “你再敢出言无状,将永远后悔。”神针玉女厉声说:“现在,你再从头将经过说一遍,再说详细些,把交手的每一细节也交代清楚,说。” “我……我要……要在开刑堂时再说……”冷香仙子咬牙切齿尖叫。 “丁香。”鬼神愁拍案怒叫:“你要放明白些,本座已握有人证,有权立决,你无权要求开刑堂。你再胆敢抗命,休怪本座得罪你了。” “有什么恶毒手段,你拿出来好了,本姑娘如果怕死,就不会在江湖鬼混玩命,你吓不倒我的。” “反了……”鬼神愁愤怒地跳起来。 “即使真反,也是你们逼反的。”冷香仙子尖叫:“你们这些人一旦权在手,便作威作福……” “把她吊起来!”鬼神愁怒不可遏:“看我这天下十大屠夫之一,如何惩治你这叛徒。” 两大汉一阵忙碌,片刻,冷香仙子的双手,便被捆住吊在墙上方的大铁环上,脚尖刚沾地,想站实也力不从心,真够凄惨。 “就算你们能幸而成功地雄霸天下,领袖江湖,也天地不容。”冷香仙子凄厉地叫号:“我冷香仙子的下场,就足以令天下群豪寒心,你们……” 鬼神愁一步步接近,探手从左靴统内拔出一把尺长的匕首,杀气腾腾,锋利的匕首尖,点在冷香仙子的樱口前,硬把冷香仙子的话堵住了。 “这是你自找的。”鬼神愁的语音冷酷极了:“本来,温姑娘有意留给你一条活路,你却不识好歹,居然拒绝了她的好意。” “你除了杀我灭口之外,你还能做出什么像个人样的好事?”冷香仙子已存下必死的念头。 必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是灭口,是执法。”鬼神愁居然不再激怒。 “真的吗?” “你知道是真的。江湖人是一盘散沙,每个人都自以为比天大,如果不用雷霆手段治理,万事不成,杀一儆百,这是统率江湖群豪的金科玉律。” “我知道你们两人为何要杀我。” “真的?” “不错。” “说说看?” “掩饰你们的失败和无能。晁凌风逃掉了,逃出你们的绝对控制下,飞燕杨娟也飞走了。所以,天灵婆非死不可,我也非死不可,你们怕我找机会向长上说出真相,你们的地位岂不岌岌可危?” “这是你自以为是的卸罪看法。” 匕首割开了冷香仙子的外裳,饱满的酥胸暴露在灯光下。 匕首尖停在高耸的左乳尖上,鬼神愁脸上的狞笑更令人害怕,只要轻轻一拂,乳尖必定被割掉。 “你确是不该与晁凌风上床。”鬼神愁开始说实话:“假使依我的意思,先割断晁小辈的手脚大筋……” “你别忘了,长上传下的口信,是要胁迫晁凌风就范,挑断了他的手脚大筋,你如何向长上交代?”冷香仙子明白得太晚了,沮丧地说。 “至少,不会留下后患。” “但你无法逃避抗命的罪状。” “你一死,什么后患都没有了……” “真的呀?”本来紧闭的秘室门推开了,当门而立的晁凌风嘲弄性的语音震耳。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 一名大汉反应十分迅疾,可能是一个冒失鬼,也可能是武功最高明的人,人影一闪即至。一记金豹露爪,闪电似的抓向晁凌风的五官。 鹰爪功的火候极为精纯,五个指头似乎真成了铁爪钢钩,劲道在爪前尺余便直迫对方的肌肤,潜劲似要迫裂人体。 晁凌风更快,更迅疾,左手一抄,也用的是爪功,闪电似的抓住了伸来的手爪,右掌吐出。 “哢嚓嚓……”有骨碎声传出。 大汉的身躯飞起,山岳似的向坐在上面的神针玉女飞砸,半途发出一声痛极的嘶哑叫号。 “出入只有这座门,没有窗,这间密室坚牢极了。”晁凌风拍拍手神态轻松,笑容可掬:“你们冲吧!冲得过,就活;冲不过,死!我对你们这些人烦透了。鬼神愁,你说的话对极了。” “晁凌风!”神针玉女接住半死的大汉,推案而起骇然惊呼。 “在下说对了什么?”鬼神愁将匕首交到左手,右手拔出狭锋单刀。 “你说,江湖人像一盘散沙,每个人都自以为比天大,如果不用雷霆手段痛宰你们,将祸害连绵,为祸天下。把你们杀光,天下虽不至于就此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你们不死,大乱不止。” “你进来咱们看谁死?”鬼神愁用左手相招,左掌内暗藏着匕首。 “你是个吓破胆的老鼠,呵呵!居然胆气壮起来了,是不是有神针玉女在旁,便英雄起来了?” “你本来就是温姑娘的针下亡魂。” “呵呵!说得十分正确,所以我要堵住门口,一个一个宰你们,不让你们在围攻时,那个玩针的玉女再从旁偷袭,她的针好厉害,我的确深怀戒心。” “原来你怕围攻……” “也不见得怕。” “那你为何不进来?” “这不是进来了吗?” 声落人已进入门内,缓步向前接近。 一声沉叱,五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发招攻击。 鬼神愁与神针玉女是剑,三名大汉一剑两刀。 刀剑猝然聚合,刹时风吼雷鸣,刀气剑气形成刀山剑海,向中间进入中心的晁凌风狂猛地压涌,真有分裂他的无俦威刀。 晁凌风缓慢进入室中的身影,突然在刀气剑气及体时消失,退回原位。 他退的速度比前进的速度加快了百倍,快得像是突然幻化消失,同时出现在原处。 但有点不一样,他的左手高抬,摊开的掌心中,有五枚银光闪亮的所谓“金针”。 那是神针玉女攻击的同一刹那,乘隙打出的神针,用梅花针手法发射,分取五处胸腹要害。 一只手,绝不可能同时接住这五枚神针,针的速度目力难及,而且同时分袭胸腹五处要害。 事实俱在,他手中的确把五枚金针全部截获了。 聚力一击落空。五人怔住了,及时收势,谁也不敢冒失地逞强追击。 “你们全是些怕死鬼。”晁凌风笑骂:“难道就没有人敢冲上来吗?五把刀剑,竟然怕我这个赤手空拳的人,你们是怎样在江湖上称雄的?” “毙了你,就可以称雄。”鬼神愁毫不脸红地说:“大厦不是独木可支的,咱们这些人组帮结伙,就是要结合众人的力量,成为江湖的主宰。你一个人,即使有天下无敌的神勇,也成不了事,你奈何不了我们,阁下,何不平心静气谈谈?” “呵呵!谈什么呢?谈割断我的手脚大筋,以便任你们宰割?” “不,彼一时此一时,阁下已经有统辖一流高手的才华和本钱,敝长上会以至诚交你这位武林拔尖的新秀……” “哈哈!你们与天灵婆冷香仙子狗咬狗,兔死狗烹的自相残杀经过,我已经听了个字字入耳,冷香仙子的话出自肺腑,我听了感慨系之,我还敢和你们这些人谈?” “晁兄……” “你偌大年纪叫我晁兄,我听了有浑身汗毛直竖的不吉感觉。现在,我要见你们的长上,与你们的长上当面谈出结果来,你们愿意带我前往见他吗?” “你真有意见咱们的长上?” “是呀!他贵姓?” “这……” “是不是戴了鬼面具,而你们从没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 “不错。” “出来吧!带路。”晁凌风闪在一旁伸手让客。 鬼神愁与同伴们交换了一次眼色,举手一挥。 一名大汉先抱起已经剩下半条命的同伴,首先大踏步向房外走,就在经过晁凌风面前的刹那间,将抱着的同伴向晁凌风抛撞而出。同一瞬间,双掌齐吐。 同一瞬间,鬼神愁与另两名大汉,两刀一剑同时冲进,递出。 同一瞬间,神针玉女飞跃而起,身在空中左手再发五枚神针。 同一瞬间,晁凌风向下一挫,右掌已从自头顶抛过的大汉身下,吐出的掌贴上了双掌齐发的大汉小腹。 他左手的四枚接来的神针,分别射入扑来的两名大汉胸腹,四枚全中。 变化太快,几乎在同一瞬间同时发生。 神针玉女的五枚针,全贯入半死的重伤大汉身上,无法伤到藏身在大汉身下的晁凌风身上。 两名中针的大汉身躯一震,冲势顿止。 只有鬼神愁一个人,身剑合一冲近,剑上真力骤发,剑气挟风雷而及体。 “叭!”晁凌风一掌拍中剑身,剑气应掌而消散,一剑急袭走偏落空。 左手的匕首,立即递出。 好快,贴身了。 “噗噗!啪啪!”拳掌着肉声有如连珠花炮爆炸,鬼神愁的双肘和胸腹,共挨了六七记重击,不但剑脱手飞落,匕首也因手肘被重击而握不牢,丢出丈外去了。 “哎……”鬼神愁惊叫,身躯不退反进,从晁凌风身侧冲过,冲出外面黑暗的走道上去了。 是被晁凌风抓住,向室外推送出去的。 神针玉女本来想从上空穿出室门的,却突然看到门外有人影,隐约可看到反射出闪光的剑。 而且不止一支,有几支剑森立相候。 她心胆俱寒,后空翻急速倒翻腾而回。 门外,传出鬼神愁一声狂叫,随即声息俱无。 飘身落地,她已布下了严密的防卫门户,剑护住全身,随时准备用神针阻止晁凌风扑上。 向室门外察看,门外暗沉沉一无所见,也听不到任何声息。先前所看到的森森剑影已经消失了。 宅中本来住有十余名党羽,怎么这许久没见有人出现支援? 她心中一凉,感到身上发冷,党羽们绝不是睡着了,有两种可能的变化:逃走了,或者被杀光了。 再转头注视墙壁的一面,晁凌风正背向着她,替冷香仙子解绑。 冷香仙子双颊青肿,上身裸露,正在悲伤地哭泣;当然不是为了赤身露体而羞耻地哭泣。 “你这时才知道这些人狠毒,未免愚不可及。”晁凌风一面解绳结一面说:“一个真正想在江湖称雄道霸的人,怎会偷偷摸摸掩去本来面目的?除非他本身有见不得人的苦衷,藉神秘的行径来隐藏自己的身分,这种人行事必定阴狠毒辣,无所不为性情反常,你居然向这种人投靠,简直把自己不当人看,甘心情愿任人奴役宰割。幸好你命不该绝碰上了我。还来得及。” “晁……晁爷,我……我是迫不得已……”冷香仙子哭泣着说:“我……我是被……被他们所逼的,他们人……人多,威逼利诱双……双管齐下,?摇乙苍纯梗病苍?br /> “都失败了?” “是的,晁爷……”解了束缚的冷香仙子,抱住晁凌风哭了个哀哀欲绝。 “别哭,还好,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还来得及。”晁凌风拍拍冷香仙子腻滑的肩背温柔地劝解:“我请人照应你,保护你的安全……” “你自己也不安全……”神针玉女发疯似的狂叫,突然左手一场,五枚神针出手破空电射。 同时悄然身剑合一扑向晁凌风的背部,锋尖直指背心,身形一动便已接近,下手也很绝情。 剑尖跟在神针后面不足一尺,必定两者都全部中的。 可是,却忽略了自己发射的神针中,多了一枚,而且是相向对进的。 即使目力可以看到,但也无法闪避了,何况她根本就没有看到这枚迎面而来的针。 针先一刹那贯入她的鸠尾穴,入胸而不曾伤肺,但整条任脉立即收缩,起了激烈的变化,抽搐之下,气散功消,全身不受意志控制,仍然身剑合一向前急撞。 眼前人影一闪即逝,五枚神针发出轻微的响声,四寸针身没入大砖墙三寸半以上,劲道骇人听闻。如果射中人体,很可能透体而出。 “铮!”剑随后刺中砖墙,火星直冒。 “砰!”她也撞上了墙,反弹倒地。 一旁站着晁凌风,似乎没感到她的存在,似乎刚才并没发生任何事。 “出去。”晁凌风将哭泣着的冷香仙子往门外推:“信任我,放心出去,外面有人接你,会好好待你。我希望你和他们合作,这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晁爷,他们是……”冷香仙子楚楚可怜地问。 “是朋友,你也认识。” “那是……” “出去自知。”。 “我听你的话。” “这才乖,走吧!” 送走了冷香仙子,晁凌风信手关上了室门。 地面,躺着四个人。 三名大汉已经气绝,全是被神针贯入心坎致命的。 那名受了重伤的大汉死得反而慢了片刻,中了五枚神针,并没射中心坎要害,身躯被抛落时将针全部压入体内才慢慢死去。等于是死在神针玉女手中的,也间接死在同伴抛出的双手中。 神针玉女禁受得起撞碰,但禁受不起针中七坎的制住经穴伤害,全身发僵,痛得粉脸泛青。 她无法动弹,躺在地下任由宰割,灯光下,她感到俯视着她冷笑的晁凌风像魔鬼般的可怕。 “你这个玉女,真阴狠得可怕。”晁凌风语气并不阴冷,但她却听得全身冷气砭骨:“谁传给你的金针过脉制经术?这人该下十九层地狱。” 她咬紧了银牙,凶狠地死瞪着晁凌风。 “你一共扎了我二十七针。”晁凌风继续说:“点穴术元祖武当的祖师爷张三丰,恐怕也无法自解所制的经穴,你是行家中的行家。” 她仍然不做声,狠瞪如故。 “只是,你是偷袭击昏我的,而在我受刑昏跃之后下的针,所以我卑视你。” 她挫了挫银牙,依然不做声。 “噗噗”两声,晁凌风踢了她两脚。 “哼!”她出声了。 “听说你仇视天下的男人,没错吧?? “哼!” “所以你自称玉女,无玷的美玉。” “哼!” “我醒来时,床上有个赤裸裸,热情如火,服体完美无瑕的裸女,肌肉如腻脂温润如暖玉,我以为是你这玉女呢,岂知却不是。” 晁凌风在旁蹲下,向她慢慢伸手。 “你……不要碰我……”她尖叫。 “我正打算看看你这块美玉,到底是不是无玷的白璧,你叫没有用,我有权任意处置你。” “住手……” 晁凌风拔出七坎穴上的针,制了她四处穴道:双肩井、双环跳。 “我也曾用针。”晁凌风将针在她的脸蛋上拖过来,拉过去:“女人的下身,有三处与男人不同的穴道,这三穴下针,用捻字诀手法,再在会阴穴用摇字诀。告诉我,会有什么结果?” “天杀的!你……”她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失血,尖声叫骂。 “你放心,我不会在你身上打主意。”晁凌风阴阴一笑:“本来,我真准备把你放在床上消消气。可是,经过多日的冷静思索,我觉得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我不能这样做,倒不是怕天下人骂我是色鬼。” “你……你你……” “像冷香仙子吧!由于她和我上过床,有一夜的露水恩情,我就无法忍心向她下手报复。在我来说,太不公平,我本来可以毫不迟疑地杀死她的。” “可惜她不听我的话。”神针玉女依然强横地说。 “由于她不听你的话,所以她能活。”晁凌风的针,慢慢移至气海穴:“我要破了你的气功,然后……你知道长街近南湖一带,那些堂班行业吧?堂班不算教坊,其实性质与教坊是一样的,那地方的嫖客,几乎全是排帮的山野狂夫。” “你……你是什么意思?你……” “小意思。”晁凌风恶作剧地用针在她的小腹左右子宫穴磨来磨去:“破了气功,我把你送到堂班,再制你包括会阴穴的四处穴道,你将不是玉女了,你将比江湖四大淫妇更淫一百倍。对,就是这么办。” “天啊……”她凄厉的厉叫:“不要……杀死我吧!你有权杀死我,求求你,不……不要这样残酷地凌辱我,不……不要……” “噼噼啪啪!”晁凌风抽了她四耳光:“我也曾求过你们,也曾……” “饶我……要不就杀掉我……”她崩溃了。 “我对杀掉你毫无兴趣。”晁凌风丢掉针:“更没兴趣和你上床。” “天啊……” “多叫几声天吧,看你的造化了。”晁凌风挺身站起,往室门走。 “求你解了我的穴道……” “你想得美,哼!”晁凌风拉开室门,扭头冷冷一笑:“当你们这些自以为是强者,自以为可以任意主宰别人的生死,自以为可以无法无天的人,一旦落在别人手中,你们就知道体会生命的可贵,被人任意宰割是怎么一回事了。好好去体会吧!我不管你的死活了。” 声落,他的身影突然消失。 神针玉女正感到宽慰,泪眼朦胧中,却看到一张美丽而阴森的面庞,出现在自己的身躯上空。而那双清澈的明眸中,放射着怨毒的火花。 “我几乎让你们推入火坑,生死两难。”美丽的面庞吐出刻毒的语音:“你们作的事伤天害理,把我送给北雷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凌辱我,此仇此恨,刻骨铭心。你也是女人,你为何这样对待我?” “天哪!飞……燕杨……娟……”她绝望地叫,重新泪下如雨哭泣。 “你总算还记得我。” “这……这不是我的主意……” “谁的主意?” “长上……” “谁是你的长上?” “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就不能怨我了。” “你……你可以问鬼……鬼神愁,他……他也许知……知道……” “废话!你是内秘站的人,鬼神愁只是外秘站的一名统领,地位比你还低。外秘站的总管是毒郎君欧阳炎。辖下共有四名统领,鬼神愁只是其中之一。你都不知道,鬼神愁算老几?他会知道?” “鬼神愁的地位很特殊,他的武功太差,所以名义上地位低,但我亲见他与长上在一起有好几次,在外秘站他有时根本不理睬欧阳总管的命令,所以我猜想他或许知道长上一些底细。” “哦!有这种事?”飞燕颇感意外。 “我也是听命行事的人……” “晁爷说得对,得看你的造化了。” “你是说……” “等我查出一些头绪,就可以决定如何处置你了。”飞燕向门外招手:“带走!”进来两名大汉,熟练地将神针玉女捆住手脚,扛上肩出室。 x       x       x 晁凌风一离开秘室,就悄悄溜走了,不再管神针玉女那些人的事。 这是某一个江湖秘密组织,网罗羽翼的平常事,恰好找到他头上,如此而已。 他的事很忙,何必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光?因此他不再过问,烂摊子留给飞燕杨娟去收拾。 他本来就有意躲避飞燕,乘机溜之大吉。 四更天,他飞檐走壁返回藏身的武胜门附近,座落在北校场东首的一家民宅内。 他以为自己躲得很隐秘,却忽略了所有的江湖人皆以他为目标,这些无孔不入的江湖好汉,消息是十分灵通的。 他的行动,很难逃过有心人的耳目。 这家民宅位于巷口,附近全是贫民窟。 出巷口便是北校场,荒草萋萋冷冷清清,夜间除了野犬出没之外、没有人敢在夜间在校场附近走动。 鬼打死人,附近的居民皆知道这附近,有凶魂冤鬼出没祟人,天不亮不见人迹。 宅主人是一双老夫妇,天一黑就睡了,哪有精神过问东厢的住客是死是活? 他点起了菜油灯,开始拾掇简单的行囊。准备天一亮就动身,退租之后动身离开府城。 石首,是他的目标,那儿,有他要找的人李端公李大有,六合瘟神詹无极的表侄。 到石首必须乘船,所以他打算雇一只小快船动身。 还可以歇息一个更次,有充裕的时间准备。当他吹熄油灯的刹那间,突觉心潮一阵汹涌。 感觉极为锐敏的人,可以感觉出潜在的凶险。他,就是这种人。 许久许久,没有任何事故发生。 “发生了太多的事故,我疑心生暗鬼了。”他心中自语。心中一宽,和衣往床上一躺,沉沉睡去。 这一睡下来,就走不了啦!先后共来了三批人,形成绵密的包围网。 天将破晓,有恒心苦练的人该起床了。 一个真正有志苦练的人,苦得要死,起五更睡半夜,白天还得不断地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进境缓慢得令人难以忍受。 要想将轻功练得进步一寸,很可能得花一年光阴,甚至需要三年,没有大恒心大毅力绝难成功。 他虽然已有惊世的成就,仍然苦练不辍。 刚吐纳行功一周天,便听到不寻常的声息。 “果然有事。”他心说,立即准备应变。 天好黑好黑,黎明前的阵黑是最黑的时候。 他的视力与听觉,几乎已到了佛门弟子所谓天眼通天耳通境界。 “哪一个天杀的混蛋,如果胆敢使用什么下五门的伎俩捣鬼,我要不折断他的手脚,算我晁凌风栽了。”他向小窗外大声说。 窗外是东厢的小天井。有两个黑影偷偷摸摸,正悄然向窗下接近,无声无息像是幽灵。 两黑影一惊,一打手势,立即飞跃上屋,做贼的人如果被发现,按规矩必须见机溜走,不走就会成为强盗。 强盗的罪名比贼严重百倍。贼只须打屁股坐牢,强盗可是要上法场的死罪。 这两个黑影不是贼,也不是强盗,见机退走。 对方既然已经发现有人入侵,偷袭显然无望,怎能不见机退走?机会已失,必须另打主意。 “晁凌风,出来说话。”有人在屋顶怪叫。 “你们是什么东西?”他在室内问。 “出来不就明白了?咱们在校场等你。” “附近这许多人是干什么的?” “预防阁下逃走。” “晁某如果逃走,你们有把握阻拦吗?” “大概能。” “好,在下要从正东脱身,你们准备好了吗?” 指定方向突围,这份豪气就足以让包围他的人心中檩檩,气为之夺。 “在下希望尊驾真是有担当的英雄,希望阁下能光明正大在校场打交道,而不须先混战一通,再横眉竖目理论是非。” “呵呵!看样子,你们确是有诚意捧晁某做英雄呢!好吧!英雄来也。” 语音在耳,人已登上瓦面。 四个黑影飞掠而走,从屋前飘落,向巷口外的荒草丛生校场急走。 北校场事实是方圆数里的旷野。 那时,民壮每月操练三次的规定,己形同具文,半年也难得检验一次,事实上北校场除了用来处决罪犯的用途外,毫无其他用途。 四个黑影仅掠出百步左右,便止步回身相候。 黑夜中看不清相貌,但晁凌风已经可以肯定地估计,他不曾见过这四个人,自然不知道对方的来路底细。 他赤手空拳,站在四个来意不善的人面前,镇定的举止就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你们其他的人,何不现身相见?”他背着手,神情显得轻松无比。 “该现身时,他们会现身的。”一个黑袍人冷冷地说,大概是主事的人。 “也好,反正晁某不管你们是何来路,又是些什么人,何时现身在下一点也不介意。晁某的处世原则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想要我的命,他也必须冒被我杀死的凶险,阁下,晁某表示得够明白吧?” “够明白了……” “那就好,挑明了说,免得怨天尤人,今天在场的人想必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当出手的刹那间,生死荣辱自己负责,可不要事后指责在下心狠手辣的。现在,我在等你们表明来意。” “西雨呢?”黑袍人问。 “无可奉告。” “杀掉他灭口了?” “无可奉告。” “你击败了游僧和天地一笔。” “没错。” “他们是去捉西雨的,所以你如愿地阻止了他们。” “我不知道你们……” “你击溃了太极堂的人,他们也是去捉西雨的。” “也不错……” “你与飞燕杨娟,击走了要捉西雨的葛少堡主。” “那混蛋……” “你一直就在兴风作浪,阻止咱们追查凶魔们伏击景夫人的内情。”那人一直不让他把话说完。 这种问话的技巧,是经过老谋深算的行家,有计划地布下的陷阱,每一件事都有主题的。 这主题的答案前半段必定是肯定的。 比方说,击败了游僧和天地一笔,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至于下文说这两个名宿是去捉西雨的,要解释就得费工夫口舌了。而却不给答话的人有回答的机会,因此主题肯定的回答,有如是全部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有如早有成见的酷吏问案,只要一回答就落实了罪名。 晁凌风并不笨,立即醒悟。 “你这个混蛋加九级的狗东西!”他并不冒火,但骂得很毒:“你用这种断章取义的问话手段,在晁某面前耍花招弄手段,用心可诛……” “诸位,听清楚了吧?”黑袍人不让他把话说完,嗓门提高了三倍:“他已经承认了所有的事实,可没有人冤枉他,可见他确是天绝谷的爪牙,存心向侠义道英雄挑战,挑起江湖人士火拼,以便广制纠纷从中取利。” 四面八方的草丛中,先后有十余个黑影长身而起。 后面民宅方向,悄悄跟来的十余名黑影也纷纷现身。 总数超过二十大关,他陷入重围。 “原来如此!”他恍然:“哈哈哈哈……” 原来是侠义道的高手名宿,冷剑景青云的一群人。 “你笑什么?”那人厉声问。 “笑你带来的这群人。”他大声答。 “他们有何可笑?” “他们本来就可笑,不明不白被人骗来替你卖命,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追根问柢的要求,一个个手落在刀剑上,挺着胸膛认为自己在行侠,在主持正义,岂不可笑?你阁下必定是了不起的侠义道名宿,贵姓呀?” “在下董浩。” “就算你是董浩,是侠义道名宿吧?” “哼!”另一名穿劲装的人接口:“任何一位武林朋友,都知道董前辈是辈高位尊的侠义道风云人物,提起四海游龙董前辈的名号,宵小歹徒丧胆而走。” “哦!有这么厉害?你呢?” “在下葛天刚。” “哦!是葛天龙的兄弟。” “不错。”葛天刚傲然地说:“是堂兄弟。” “我算是完全明白了。喂!董前辈,冷剑景青云来了吗?何不请他出来谈谈?” “你还不配。”四海游龙接口。 “呵呵!你们这些人,谁配与晁某平起平坐说话?你四海游龙配吗?别忘了,晁某已经取代了游僧的武林地位,游僧名列宇内五大高手的第五位。” “董前辈名列武林十高手,排名……”葛天刚抢着说:“宇内五大高手与武林十高手,不是自己可以拍胸膛自称的,你算老几?” 四海游龙在武林十高手中排名第九,所以葛天刚似乎不好意思出口。 葛天龙的老爹西极神熊排名第八,比四海游龙高上那么一点点。 “我晁凌风不想把自己称老几。姓董的,把你的来意说出来吧!等什么?” “你是天绝谷的什么人?”四海游龙厉声问。 “无可奉告。” “你否认……” “在下只等你说出你的图谋,概不回答阁下的狗屁问题,你不配问,在下不想浪费口舌。” 话说得太狂傲,立即引起反感。 一名穿青袍的佩剑人哼了一声,举步从右方接近。 “晁某再次郑重声明。”晁凌风心底怒火渐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胆敢在晁某面前动爪子,后果自行负责。” “在下朱永清。”青袍人阴森森地说:“武林朋友抬爱,赠送在下风雷剑客的绰号。虽然排名不在武林十高手之列,自信拳剑不逊于当代诸高手名家。” “有自信是应该的,当然你剑客的绰号绝不至于浪得虚名。”晁凌风仍然背着手说话,似乎毫无戒心:“你气势汹汹,想来不至于是出来讲理的。” “你已经无理可讲了。” “真的呀?你代表侠义道英雄吗?” “不错。” “侠义道英雄应该讲理的。” “你已经承认了一切,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请你去向天下侠义道英雄分辩你的罪状。显然你已经不准备接受邀请,所以……” “所以要来硬的?” “不错。” “快人快语,好,我倒要看看侠义道口中的硬,是怎么一回事。” “你好像没带兵刃。” “我用不着带,因为我相信讲理用不着藉刀剑。” “朱某……” “你可以随时拔你的剑,发挥你风雷剑客的绝学。” “老夫不想占你的便宜,就用拳掌硬请。” “那就上吧!不必等。” 风雷剑客哼了一声,被晁凌风满不在乎的神态,与近乎狂妄的话所激怒,一拉马步,双掌一错,脚步徐徐移位接近,伸在前面的左掌似乎涨大了一倍,而且肌色自肉红逐渐变成淡紫色。 第十九章 负伤突围 远在八尺外,晁凌风便感觉出绵绵不绝压来的无形掌劲,似有直迫肌骨,令人气逆血滞,身躯无法站牢的威力。 好可怕的可伤人于体外,力可摧枯拉朽的神奥掌功,假使全力吐出,很可能在一丈以内震裂对手的内腑,对手即使具有相当火候的体护气功,也会被震飞。 晁凌风背着的手放下来了,所穿的一袭青衫,大袖与衣袂开始向后飘动、扬举。 “好精纯的内家至高掌力。”晁凌风脱口喝采:“八尺内断石开碑,虚空摧枯拉朽。你阁下比游僧毫不逊色,想必是名列武林十高手的名豪。” 一声沉叱,四海游龙在旁出声助威。 风雷剑客真听话,应声疾进,左掌吐出,右掌自外侧反兜。 凌厉无匹的掌劲,自中间如浊浪排空向前一涌,右面的奇异怪劲,反而向后抱收,力道相反,气流激旋发出可怕的异鸣。 狂风骤发,劲流激旋。 晁凌风袖袂飘飘,双手不住拂动,身形在罡风劲气中闪动挪移,作小幅度的易位,似乎整个人在狂风中旋动,风雷声更为慑人心魄。 如果用剑,风雷声恐怕要强烈十倍。 共发出六掌,无法将晁凌风震飞或吸回。 再一声沉叱,风雷剑客扑上近身了,远攻无效,必须近身发挥威力逼攻。双掌连环劈出,用上了全力,风雷声平空响亮三倍。 晁凌风已试出对方的掌劲不足为害,双掌一变,拂动的空间反而缩小,而及体的掌劲却自行向左右消散。 风雷剑客竟然不曾看出危机,也没看出他的掌势变化,狂野地切入,仓卒间还不曾发现自己的掌劲已经消散了,挥掌向他的小腹丹田要害。如果击实,腹腰很可能成为一堆散肉碎腑。 “噼啪噼啪!”四记耳光声,压下了风雷声。 拍向晁凌风腹部的掌,像是拍在柔软的棉花上,而且向外滑出,小腹丝毫不受力。 “呃……哎……”风雷剑客狂乱地惊叫着后退,狼狈万分,但觉眼前星斗满天,不知人间何世。 退了四步,猛地伸手拔剑。 双肩一震,被一双大钢爪扣住了。 “噗!”被扣住向下按的上身,被晁凌风用右膝狠顶在胸口的敝骨上,同时放手向上掀。 “哎……”风雷剑客会飞,仰面翻飞而起,飞出两长外,砰一声摔了个手脚朝天,挣扎难起,似乎手脚全松了,口角有血沁出。 片刻工夫,就被摆平了。 “公平比拼,在下手下留情。”晁凌风将长衫的下摆在腰带上掖妥:“换一个像样的来。” 黎明前的阵黑已过,东方发白了。 四海游龙哼了一声,迈步上前。 右首的另一位黑袍人伸手虚拦,也哼了一声。 “董兄,割鸡焉用牛刀,让我擒他。”黑袍人冷冷的阴森语音十分刺耳:“这种为祸天下的小辈,早一天除去便少一分祸害。” “上官兄小心了。”四海游龙关切地叮咛。 “兄弟理会得。”上官兄的语音更为阴森,阴森森地向晁凌风走去,大袖内的双手十指不住伸屈,脸色逐渐由血红色转变为青灰。 这人由一张血红的面孔,转变成青灰十分吓人。 晁凌风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也变得阴森而冷漠。 “侠义道中,竟然有这种神情狞恶,鬼气冲天没有人味的人,真是异数。”他的声调却不冷森,显示出心情并不波动:“难得的是,今天到场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具有理性,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无理性的事,委实令人怀疑,什么是侠义?诸位玷辱了这两个字。” 上官兄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接近至丈四五,一双大袖缓缓向上抬起,三角眼中,放射出无比冷厉的特殊光芒,像反射着星光的兽类眼睛。 人群逐渐合围,所幸的是还没有一拥而上的行动表现,这些人毕竟要保持身分,不至于像太极堂的人一样倚多为胜。 “五鬼阴风!”晁凌风突然轻呼。 阴风乍起,有如从地狱深处刮起一阵狂风,阴寒中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上官兄的一双大袖开始拂挥狂舞,又长又大的袖桩,像两把巨型的风扇,风声犹如阵阵午夜的怒涛,奔腾澎湃一阵紧似一阵。 晁凌风的衣衫在阵阵阴风中飘扬,刺肌砭骨的阴寒劲流,似乎要将他刮上九天,似要真的凌风飞去。 但他双足钉牢了地面,落地生根屹立如山。 他的双手,推揉拂拨不慌不忙,涌来的袖风在他的四周形成诡奇的旋转气流,与连续袭来的袖风激荡不已,发出令人心悸的奇异呼啸声浪。 大袖速度倍增,阴风的威力也倍增。 已经进入三丈圆周内的群雄,先后悚然后退,似难禁受外泄的阴风吹撼,纷纷辟易。 片刻间,阴风强劲的力道未减,晁凌风的身形也稳如泰山,阴风是撼动不了山岳的。 一声鬼啸,鹰爪似的青灰色手爪,突然从袖桩内伸出,连续闪电似的向前抓出。 异啸乍起,劲气破空声锐利刺耳。 似乎,十只爪尖前有怪异的青灰色芒影吐出。 一声沉喝,晁凌风反击了,在身前揉拂布下防卫网的双掌,无畏地连续向前拍出。 他的掌势毫无凶猛凌厉的威势,也没有声息发出,但袖风与爪劲所发的气流破空锐啸,突然声势更雄,更震耳,更动魄惊心。 阴风爪劲是折向侧刮的,速度倍增,所以声浪更为骇人,但已不足为害。 相反地,上官兄突然身形连晃。 第三掌拍出,第四掌神奇的劲道疾吐。 上官兄身形突然飞起,上升,衣袍四张,形状可怖,在连声鬼啸中,向晁凌风下扑,半空中连抓九爪之多,身形却无法扑下,势尽翩然向后沉落。 这瞬间,晁凌风感到身后有异物及体,穿透护体神功的异啸锐利刺耳。 有专破内家气功的暗器,乘机向他的背部袭击。 仅有一枚暗器,一枚就够了。 他恰好右掌扭身全力向前拍出,暗器发出可怕的怪响,斜贯入他的右背肋。 一声怒吼,他的左掌一圈一扬。 阴风爪劲突然不再向侧逸散,而是回头反奔。 “哎……”上官兄惊叫一声,刚沾地的身躯,突然向后飞摔而出。 长啸震天,晁凌风的身影突然消失。 长啸声余音袅袅,向东消逝。 晓色朦胧,四周的群雄竟然不知他是如何走的,仅能从啸声消逝的方向,知道他是向东走了。 “快跟去找!”有人怪叫:“他中了百毒无常锥,支持不了百步。一流高手也只能支持十步左右,他死定了,生见人死见尸。” 群雄向东如飞而去,去找尸体。 天亮了,一直不曾再看到这群侠义英雄返回。 x       x       x 校场东面不远处,是万河北出的水道。 啸声传来的方向没有桥,河宽四五丈势难飞渡。 附近有小巷,早起的市民坚称曾听到震耳的水声,有重物掉落河中。 人多口杂,秘密是守不住的。 第一天,第二天,晁凌风中了剧毒暗器,跌落万河身死的消息便传出了。而这两天,找他的人真不少。 消息一传出,急坏了不少人。最感到悲痛的是飞燕杨娟。 府后街西段的一栋大宅内,天一黑便很少有人走动,表面上看不出异处,进入后便可感觉出危险的气氛。 秘室中灯火通明,飞燕杨娟高坐堂上神色冷森。四侍女左右分立,神色凛然。 两名大汉将一个中年人压跪在堂下,中年人口角溢血气息奄奄。 “左丘明,谁请你赶来武昌聚会的?”飞燕的语气阴冷无比:“在侠义道风云人物中,你满天星左丘明是颇具人望的名人,你应该明白利害,胡乱招供你知道将会有些什么后果?说。” “在下应……应天地一笔冯……冯堡主之召,赶……赶来武昌会合的。”满天星不敢不招供。 “那就怪了,你为何不与他们那些人住在一起?” “冯……冯堡主的意思,以……以分散隐……隐起行踪为宜。天绝谷的人已经潜伏在武昌,必定有许多眼线,所以……” “我不问你们与天绝谷的事。江湖朋友中,盛传晁凌风被一群侠义道高手名宿暗算,被杀弃尸市河,是不是有你一份?” “天老爷!我根本不……不知道这回事……” “住口!你否认没有用,你们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事的?你最好从实招来,主事的人是谁?” “我真的不……不知道……” “用刑!”飞燕厉叱。 两大汉立即拳打脚踢,把满天星打得仆而又起,叫号声,凄厉刺耳,全身都软了。 “招!还有哪些人参加?” “天哪!打死我也不知道……” “用刑!” “哎……哎唷……哎……”又是一阵痛打,满天星的叫号声一点也不像人声。 “冷剑是主事人吗?” “我……我哎……啃……我真的不……不知道……” “是天地一笔吗?” “绝……绝不是他……” “你们侠义道的人,明暗中赶来聚会人数很多,你们这些人中,谁会使用毒药暗器呢?” “姑娘,请……请不要逼在……在下胡招。”满天星惨然地叫:“我……我所认识的人中,确有几……几个暗器名……名家,但我……我敢保证,没……没有任……任何一个人使用毒……毒药暗器……” “这老狗口风很紧,宁死不招,交给你们。”飞燕知道自己在急怒之下,没有耐心问口供,向两大汉吩咐:“慢慢地整治他,一定可以问出一些线索来,带走。” “遵命。”两大汉同声答。 “离开囚房远一点。还有,同时向那些死囚套口风,也许有所收获。” “遵命。” “不要把人弄死了,这些死囚要留作证人。” “是的,属下自当小心。” “带走。” 两名大汉把人拖走了,飞燕显得忧心如焚。 “我们再去捉人来问。”她向侍女们说:“一定要查证这件事的真假。” “小姐,晁爷自从捉了神针玉女,悄然走掉之后,到现在已经四天三夜,音讯全无。”侍女春兰不安地说:“恐……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是……是真的呢。” “我不信……”飞燕跳起来烦躁地叫。 “这三天,那些侠义道人士,似乎不约而同都躲起来了,除了冷剑那几个人之外,都躲得稳稳地,此中大有可疑,恐怕……” “你又是恐怕。”飞燕几乎在大叫了:“你去通知我们的人,今晚一定要捉几个人回来。” “妙手空空那些人……” “那些人暂时不要管,时机未到我们走。” x       x       x 万河流出武胜门,自水门流入城河,城河的北岸散居着一些贫户,三五间简陋的房屋聚在一起,从不引人注意。 套用现代的术语,聊可称为违章建筑,有随时皆可能被强制拆除的命运。 不同的是,这些房屋在太平时期反而安全,动乱期间才会被拆除。 其中一家破落户后面的小柴房内,住着养伤的晁凌风。肩背的创口已经癒合,体内的剧毒正缓慢地排出体外。 他对毒性有相当的了解,玄门弟子对这种玩意多少有些修养,涉猎也相当广泛。虽则他并不完全了解那枚百毒无常锥的毒性,但万变不离宗。 所谓百毒,是骗外行的话,真要把多种毒物混在一起。那将连自己部无法了解毒性,不知会变成什么玩意,也可能毒性中和成了无毒的废物。 因此,最多只能用几种性质相同,或小有差异的毒物混合使用,才能配出独门解药,使自己不至于受害。 他知道毒性,自己也有解毒的药物,所以一发现中毒,便自闭经脉并吞服了辟毒丹,倾全力脱身跳河求生。 一流高手支持不了十步,他却远出百步外,还能跳水逃生,顺水顺流逃出城脱离险境了。 由于并不完全了解所中的毒物毒性,因此复元得相当慢,躲了三天,总算慢慢地将毒物排出体外。 宅主人是一个单身汉,平时在江边做挑夫。这几天,这位挑夫不再到码头干活,替晁凌风跑腿,到城里各客栈,打听落店的武林朋友动静。 走多了夜路会碰上鬼,这位挑夫虽然在码头见过不少世面,毕竟经验不够,这天午后跑了几家客栈,便被人发现可疑。他一出城,便被两个人在后面盯牢了。 推开门踏入门限,用手反掩的门被抵住了,扭头一看,门外站着两名大汉,其中之一的脚踏在门限上,自然而然地抵住了门。 “咦!你们是……”主人的语气似感惊讶,但神情却毫不感意外。 “咱们是从城里跟来的。”脚抵门的大汉阴笑:“跟了老半天,很辛苦。老兄,不请咱们进去喝口茶解渴?不至于穷得连待客的茶都没有吧?” “呵呵!再穷嘛!毕竟年轻力壮,肯干活,柴米油监酱醋茶仍然可以赚到的。”另一名大汉也狞笑着说。 “是啊!人要活下去,就必须肯干苦干,而且得冒风险。”主人不介意对方充满凶兆的话:“我很想请两位进里面喝茶,甚至喝酒,但得先问我的朋友肯是不肯。” “你在客店里打听哪些旅客带了刀剑,想必也是练家子武朋友。” “很抱歉,我没有时间练,也不会武。” “那一定是你的朋友会武的,贵友是谁呀?” “新交的……” “在屋子里?咱们要见见他。” “在那里。”主人向两个不速之客身后一指。 两大汉反应不慢,顺手转头,大吃一惊。 晁凌风就站在两人身后,伸手可及,脸色仍有点苍白,一双寒星似的虎目似乎更大更黑亮。 “咦!你像个鬼一样无声无息。”站在稍后面的大汉侧跳丈外戒备:“阁下是……” “你们不是找我吗?”晁凌风泰然地问。 “你阁下是……” “你老兄应该先亮身分,对不对,你们是客人,客人该知道作客的规矩。” “在下姓刘,刘福……” “哦……你刘老兄不是吃水饭的青龙帮混混吗?” “胡说八道!在下是大洪山天罡庄的人,天罡庄汤庄主是侠义道名宿,你怎么……” “哦!失敬失敬。”晁凌风打断对方的话,脸上有飘忽的笑意:“在下正在设法与侠义道英雄攀交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位请进,你们够资格喝茶了。” “你阁下是……” “咦!你们不认识我?” “你?你是谁?咱们该认识吗?你是老几?” “奇怪!你们不可能不认识我。” “你阁下到底是哪座庙的神佛大菩萨?” “咦!你们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晁凌风呀!那你们跟来干什么?” 刘福两人吓了一大跳。晁凌风三个字真有震撼人心的无穷魔力。 “你……你是晁……晁凌风?”刘福脸无人色往后退,似乎话中之意,希望对方不是晁凌风。 “如假包换,不需另找有头有脸的人来证明我的身分真伪。进去啦!” “你……你……” “走不了的,刘老兄。” 刘福迅疾地转身,一窜三丈,身形突然一顿,上体向后仰,砰一声摔倒在地,倒了就起不来了。 另一名大汉从相反的方向飞跃,运气不错,三两跃便远出六七丈外,逃生有望。 第四次跃起,突觉头部一震,顶门的发结被人抓住了,身形仍向前跃起,脑袋却要向后仰,这滋味真不好受,立即双脚向前,上体后倒,直挺挺平摔在地上,摔得全身骨头似要崩散了。 两人被摆平在堂屋中,晁凌风拖张长凳摆在一旁坐下,手中把玩着从两人腰内搜出的两把尺二短匕首,脸上有令两人心寒的怪异笑容。 “四天前,北校场侠义道群雄夜袭,可见的共有二十二个人。”晁凌风的语音倒也温和,不带丝毫火气戾气:“贵堡主参加了,对不对?” “我……我怎么知道?”刘福可怜兮兮地哀叫:“我只是堡主的一……一个长随,那天……” “那天,你没去?但堡主去了,没错吧?” “堡主去了没有我不知道,我留在客店……” “好,那么,你对我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宰了你往河里一丢,一了百了……” “不,不要……”刘福狂叫:“堡主很……很可能参……参加了,但我不……不能乱说。” “是谁使用百毒无常锥?” “百毒无常锥?没……没听说过。” “唔!看来你们所知有限,问不出什么头绪来。现在,把四海游龙董浩、风雷剑客朱永清那几个为首的人,躲在何处享福,告诉我,我放你们一马。另一件重要的事,是那位具有五鬼阴风绝学,姓上官的人是何来路,你们应该从实招来。” “我……我招……”刘福声嘶力竭地叫。 x       x       x 望山门内的宾阳老店,住进不少侠义道的高手名宿,每天都有人赶到,三进院包下的所有上房,几乎在这几天客满。 这些人中,既没有四海游龙,也没有风雷剑客,也没有姓上官的人。 客院是冷剑景青云夫妇包下的,自从到达府城,夫妇俩一直住在这里不曾搬迁。 他们是侠义道英雄的拔尖人物,在官府不曾落案,所以不必藏头露尾。 比起另一位白道风云人物妙手空空柏大空,冷剑这几个人实在正大光明多多,宇内五大高手的第一高手,盛名绝非幸致的。 妙手空空行踪如谜,迄今为止,连冷剑也不知道这位江湖飘忽如神龙的柏大侠,到底在何处落脚,根本无法连络,有事商量也无处可寻。 二更初,宾阳老店外进仍在忙,晚落店的旅客陆续投宿,食厅的食客川流不息。 而三进院却显得清静,二十余位侠义道声誉甚隆的侠字号高手名宿,大多数已经在自己房中歇息了。 院厅灯光明亮,冷剑夫妇、夜游神陆光、紫霄散仙玄真、中州老槐庄庄主定一刀徐国良、游僧昙本、九宫山望云山庄庄主电剑严涛,皆在厅中品茗。 宇内五大高手全在座,加上排名武林十高手排名第七的电剑严涛,天下间胆敢前来讨野火的人,可能还没出生呢! 假使再加上客房中赶来助拳的二十余位高手名宿,实力之强大空前绝后,来了三两百高手袭击,绝对讨不了好,来得去不得。 外面的院子很大,设了石凳和一些盆栽,让旅客交际或散步歇凉。 这些高手名宿几乎已练至寒暑不侵境界,因此天气虽热,院子里也没有人歇凉,显得冷清空旷。 两盏长明廊灯光芒朦胧,不时有一两位店伙从走廊进出而已。 “景施主,咱们不能再等了。”排名宇内五大高手第三名的紫霄散仙老眉深锁,神情有点不安:“郝老魔不知躲在何处,他在暗中布置,套牢了咱们,咱们先机尽失。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赶快查出他的落脚处,主动找他了断;不然……后果堪虞。” “问题是,咱们无法查出他的下落。”冷剑无可奈何地说:“连号称游神的陆兄也感束手,奈何?” “可是,不能坐等呀!” “柏老哥已经派人前来知会,这三五天之内,他一定可以查出郝老魔的隐身所在。柏老哥人缘特佳,朋友满天下,都是些老江湖,包括有黑道人士,消息比咱们灵通多多,所以除了等待之外,委实……” “柏施主确是交游广阔,他的牛黄马宝也怪多的。”游僧摇头苦笑:“据贫僧所知,咱们具名所散的英雄柬,接到后赶来共襄盛举的朋友,倒有一半不与咱们照面,反而与柏施主搭上线隐藏起来,消息当然比咱们灵通多多。连一直与咱们同进退的万松堡主天地一笔,近来也经常独自出去找他。” “还有,西极神熊的儿子葛天龙,也在柏老哥身边走动。”夜游神是相当冷静的人,这时也神色有点忧虑:“可知西极神熊也一定来了,只是不愿与咱们在一起同进退而已。总之,我不喜欢这种密云不雨,波诡云谲的局面,对咱们的威胁太大。” “这也难怪,毕竟敢与天绝谷公然叫阵的人太少太少了。”冷剑不由失声长叹:“咱们是公然叫阵的人。而柏老哥不是,他仅在暗中与郝老魔为敌,成功固然好,失败也无损他的威望。咱们有一半的朋友投奔他,是可以谅解的。陆老哥,所获得的谣言消息,可信程度如何?” “晁凌风被杀的事?”夜游神问。 “是呀!” “恐怕是谣言。” “何以见得?” “侠义道子弟,不可能向他寻仇。至少咱们宾阳客栈内的人。就不曾知道丝毫风声,更没有人参与。而且,侠义道门人子弟,绝不会使用恶毒的暗器百毒无常锥,那是死去将近半甲子,不曾调教过门人的百毒天尊游方,独步武林的霸道绝伦暗器。三十年来,从没听说过有人使用这种歹毒绝伦的百毒无常锥,可知定是心怀叵测的人,在兴风作浪造谣生事,恐怕是郝老魔玩的把戏呢?” “就让老魔搬弄鬼把戏好了,咱们以不变应万变,以免自乱脚步,被老魔所乘。”老槐庄庄主定一刀沉静地说。 这位爷一直就是个沉着稳定的老江湖,所以绰号叫定一刀,在宇内五大高手中虽然排名第四,其实他的刀法并不比冷剑的剑术差多少。 厅外,突然传入一声呼哨。 众人一惊,不约而同站起。 是警哨所传的信号,有人闯入。 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厅门已进来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一个人被抛入,砰一声着地向里滚,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滚至厅中心停住了。 “晁凌风!”冷剑与游借几乎同声叫出。 晁凌风脸色阴沉,缓步入厅。 厅门立即被赶来察看的人堵住了,其中有冷剑的爱女景春莺。 五六个人堵住厅门,晁凌风走不了啦! 夜游神急急抢出,扶起了被掷入的人。 “天罡庄的汤老哥!”夜游神惊叫:“汤老哥,你……你怎么了?你几时赶到的呢?” 天罡庄汤庄主头青脸肿,显然吃足了苦头,而且身柱穴僵硬,督脉被神奥的制脉手法制住了,腰脊发僵,当然失去活动能力。 “他比你们还要早到十日,不要说你们不知道。”晁凌风语气阴森无比:“他带了天罡庄七星,以及四名长随,前来给你们助拳对付天绝谷主。景青云,你却为怀疑在下是天绝谷的人,派人暗中唆使他纠合了三十二个你们侠义道的高手名宿,在北校场向在下袭击。他已经招了供,在下相信你是个有胆量的人,你必须召集四海游龙风雷剑客那三十二个人,还我公道。”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冷剑不胜惊讶。 “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晁凌风向天罡庄汤庄主一指:“我把人留给你问个明白,三天后午正,我在鹦鹉洲祢衡庙等你们了断。” “铮”一声脆响,他丢下那把六寸长的百毒无常锥,灯光下,锥发出蓝灰色的反光。 “这个人,他必须站出来。”他继续说:“凡是使用毒物的人,难脱三江船行沉船毒杀五十一条人命的嫌疑,尤其这个人向我下毒手,灭口的意图明显。三十二个人的名单,在下已经列出一半,在下会逐一追查出来,躲不掉的,他们必须为他们所做的罪行负责。” 他转身向厅门走,厅门已经有十几个人迎门堵住了。 “闪开!”他沉喝,声如雷震。 景春莺驾独自举步跨入厅门,神色惊疑。 “晁爷,请平心静气坐下来谈谈好不好?”景姑娘用恳求的口吻说:“家父不会怀疑你是天绝谷的人,我们曾经拜望过逍遥仙客……” “一点也不好。”他断然拒绝:“经过多日来的处世经验,我发觉绝不可以和一群自以为了不起的人,面对面讲理,有理绝难讲清。游僧与天地一笔两个人在一起,已经不可理喻了,你们这许多武林了不起的拔尖人物在一起,我一张嘴说破了也没有人肯听的。你不打算让路吗?” “晁爷……” “闪开!”他一掌反拂而出。 景姑娘没料到他出手,毫无防备,发觉不对,已来不及闪避,双方面面相对,手一动便已及体。 “噗”一声响。掌背拂在姑娘的右肋下。 “哎呀!”姑娘惊叫,暴退出厅,背部撞在一位花甲老人身上,同时踉跄急退。 这一掌并不重,而是出乎意料之外,拂在前肋上,距右乳相差有限。 姑娘们这地方是禁区,与其说是她吃惊,不如说是羞恼还来得恰当些。 晁凌风一怔,没想到姑娘不闪避不出手封架,一击便中,立即感到歉然。 他的举动,立即激怒了一位中年人,一声怒叱,迎面一拳排空直入,黑虎偷心势沉力猛,速度与劲道十分惊人,全力发拳锐不可当。 这些赶来助拳的人,全是武林的一等一高手,不然岂敢公然与天绝谷了断? 这位中年人的拳劲,远在三尺外便已及体,浑雄的内家拳劲力可推山,挨实了,很可能洞穿胸腹,至少也内腑崩裂死路一条。 身在重围,晁凌风的警觉心提升至极限,对突袭暗算严加提防,毫不迟疑立加反击。 练拳千招,不如一快;快主宰了一切。 他出手、进步、扭身、攻击,一气呵成,快逾电光石火。 带马归槽接招,进步扭身一掌相送。 中年人感到自己的撼山拳劲毫无着力处,想收招已力不心,一手腕被扣住,无可抗拒的浑雄劲道,借力顺势向前带引,身不由己向前冲,再被附在背肩的凶猛掌力推送,惊叫一声向堂下的人冲去。 一声沉喝,晁凌风同时双掌一分,向前夺路,掌力似浊浪排空,向门外的人击去。 有人发招硬接,也有人急急的闪避。 人群一分,晁凌风的身影像逸电流光,从惊散的人丛中穿越,纵入厅前的院子,脱出重围,挡在厅外的人一冲四散。 暗影中抢出三个人,拳掌三面齐攻。 一声长啸,他连拍七掌,掌劲及体如击败革。三个人被击倒了两个,另一个连退七八步,仍未能稳下马步,几乎摔倒。 “老弟留步……”抢出的冷剑急叫。 人影如虚似幻,一晃便登上瓦面,传出一声阴阴的冷笑,再一晃形影俱消。 x       x       x 晁凌风大闹宾阳客店的消息,像平地一声雷。 有些人怒不可遏;有些人大喝其采;有些人不予置信;有些人大感震惊。 每个人的反应,都站在自己的立场而呈现喜怒哀乐百态,激烈的程度也各有不同,亲痛仇快理所当然。 所谓侠义门人,真正名副其实的人十分有限,说穿了,如此而已,还不全是些自以为是,强者有理的货色。 只不过还不至于沦入匪类而已,以武犯禁实在侮辱了侠义二字,不足为法。 冷剑景青云也许真的配称白道侠义英雄,也许他的修养与襟怀足以称侠义。但其他的人可就距侠字有一大段距离。 人一多,意见更多,有一个人激动地嚷嚷,就会有一大群人附和,这就是群众心理,叫嚷的人一多,就没有什么理性好讲了。 万松堡冯堡主天地一笔,是激动得发疯领头叫啸的一个,就有一大群人跟着起哄。 埋葬晁凌风的呼声愈叫愈高,誓雪侠义门人耻辱的叫嚷,压下了几个人要求冷静的呼吁。 这呼吁显得那么软弱无力,终于被叫啸雪耻的叫嚷呐喊压得无影无踪。 与天绝谷了断的重要大事,因之而置之脑后,侠义门人的目标,转落在晁凌风身上了。 第二天,那些已经到达,却又避不见面的助拳人,竟然纷纷现身住进宾阳老店,群情汹汹,呈现空前大团结的有利局面。 不但西极神熊葛雄来了,排名第九的四海游龙,第十的神力天王鲁奎也来了。 四海游龙并不否认他参与了北校场袭击事件,但诡称是前往与晁凌风讲理的,坚决表示除了偕同风雷剑客一同前往之外,根本不知道还有其他的同道也有志一同前往,到底有多少人,他斩钉截铁表示不知道,黑夜中谁知道来的些什么人?反正晁凌风指称有三十二个,谁敢相信? 敌人的话,能相信吗? 那枚作证的百毒无常锥,证据不值一驳。 冷剑禁不起众多嗓门的叫嚷压力,压不下众多激动的群雄情绪,逼得只有一条路可走:把心一横,与晁凌风用强硬的手段了断。 第二十章 潜入总舵 鹦鹉洲是一座十里长的大洲,地近汉阳府。中间隔了一条汊流,称里河,河岸就是城根。 这里,是洞庭上江来的木排集散地,临江一面与里河,泊有上千上万的木排,每一长排上皆建了木屋。 那些三湘上江的伐木人就住在排上。 由于人数多,三湘子弟也好武成风,伐木人全是必须与苗蛮猛兽玩命的山野狂夫,不但团结,而且好勇斗狠,因此有人称他们为排帮。 像青龙帮、太极堂等等江湖黑道帮派,也不敢招惹这些三湘子弟。 洲上有两座小村落。 每村有三二十户人家。 祢衡庙在洲心的小村西首,站在洲上可以看到对岸的汉阳城。 向东南望,隔江的武昌府城历历在目,龟山蛇山隔江对峙,扼住滚滚洪流向东狂泻的大江。 午初,小小的祢衡庙附近,已经涌集了好几百人。 有一半是闻风而来看风色的武林豪客江湖好汉,有一半是好奇前来看热闹的三湘子弟──排帮的人。 晁凌风到底是何来路? 这是所有的人,最感兴趣的话题,所有的人都向那些自称消息灵通的人打听。 午正前一刻,一条小舟泊上了洲东下游的滩岸。 晁凌风跳上岸。接着下来了七个垂头丧气的人,气色一个比一个差,真像斗败了的公鸡,更像一群被牵上法场的死囚。 “跟我来。”晁凌风向七个俘虏沉声说:“诸位如果打主意逃走,认为一哄而散定可脱身,不妨试试看。也许你们可以逃掉三两个,但逃掉并不等于是幸运。” “你尽管说大话吧!”一名中年俘虏咬牙说。 “晁某从不说大话唬人。”晁凌风冷冷一笑:“武当的点穴术内家拳剑独步武林,紫霄散仙玄真,是武当紫霄宫三老之一。但他如果能解得了在下所施的禁制,在下也不会与他直接打交道了。闲话交代清楚,走吧!” 距小村足有四里地,没有路,全是芦苇与及腰的荒草,往里走里余,才看到广阔的及膝野草地。 刚进入草地二十余步,对面草丛中连续升起九个高大的劲装人影。 晁凌风的记性极佳,过目不忘,首先便认出一个人:葛天龙。 另一位年轻人脸色苍黄,似有病容,但五官端立,一双虎目更是精光四射,一点也不像个病鬼,留了八字胡,眉毛似乎特别粗而带苍褐的不健康色泽,佩了一把狭锋刀,是唯一没穿劲装的人。 他的外袄内似乎隐藏着贴身暗带的短兵刃,气色与蕴藏的慓悍气势完全不同。 另七人一色黑劲装,一式长剑,同样的黑巾包头。 七个人身材、外形、穿着打扮,几乎完全相同。像是化身,不同的是相貌而已,年岁皆在三十上下,阴森的神情与阴森冷厉的眼神相当慑人。 九个人弧形排开列阵,迎面挡住去路。 “是你呀?”晁凌风泰然自若止步:“一定又在打算玩弄阴谋诡计,我看透你了,你耍不出什么花样来的,还是免了的好。” “用不着玩弄阴谋了,阁下。”葛天龙狞笑。 “真的呀?” “半点不假。咱们唯一可做的事,是救出被你掳走劫持的朋友,尽快杀掉你,你不知道你已经是神憎鬼厌,侠义道的公敌吗?” “唔!说得好,公敌!”晁凌风鼓掌三下表示高兴:“看来,我想否认也不可能了。” “你否认也没有用。” “我知道,一点用也没有。所以,我不打算再和你们这些人多说半句理。现在,有什么门道,你就摆出来吧!有人肯亮名号吗?” “无此必要,阁下。” “我知道你们不敢亮名号,怕在下日后指名报复。你瞧你那位同伴,连易容都用上了,他这张病鬼面孔,易得毫不传神,一看就知道是假面孔。” “搬开武林公义不谈,在私人恩怨方面,在下也有找你决算的正当理由。”葛天龙一面将左手的爪套戴上,一面向前接近:“我承认你的武功比我高明,不介意咱们倚多为胜吧?” “你他娘的有屁的武林公义。”晁凌风笑骂:“北校场你们三十二个人,在下也不介意,你何必臭美?至少你倒还像个人样,敢公然承认自己武功差劲,所以我对你颇有好感,当然不介意你们九个人众打群殴啦!” “那你就认命吧!阁下。” 一声剑吟,长剑出鞘,剑向前一挥,七名剑手几乎同时向前疾掠。 脚下步伐如一,半途拔剑的速度与手法如一,七个人的外露神情如一。 那位化了装易了容的人,则与葛天龙分向左右超越、绕走,刀出捎脚下奇快,原来是要抄后路形成合围。 半弧形的剑阵乍合,蓦地风吼雷鸣,剑光激射,七支剑向中间一点聚合。 这瞬间,六个人的左手,闪电似的搭在左邻的同伴右肩上。最左首的人,左手则搭在自己的剑把上,有如双手运剑。 剑光的亮度倍增,风吼雷鸣声倍增。 晁凌风一声长啸,人化轻烟,突然在剑尖汇聚的前一刹那消失了,是从中间的人头顶上空飞跃而过的。 太快了,七名剑手即使看到了,也无法变招袭击。 他先前站立处,野草折断、飞散,八尺方圆内,凌厉无匹的剑气发出可怕的劲流,把狂风也无法吹折的野草,绞碎成细屑向四方飘散。 剑阵再神奥,也奈何不了逸走的人。 他远出四丈外,朗然飘落疾转回身,看到了七剑汇聚的可怕景象,感到心中暗惊。幸好自己不逞强,不向后退而向上方走避。七人聚剑气一击,他真禁受不起。 “好!”他脱口叫:“比武当的天罡剑阵更具威力,你们的导劲聚力术委实炉火纯青,但缺乏天罡剑阵的神奥,无奈我何。” “哈哈!至少,一照面咱们就把人救到手了。”葛天龙得意地狂笑。 “诸位!还不快走?”化装易容的人向七名俘虏挥手高叫。 “要是能走,咱们早就走了。”那位先前与晁凌风打交道的人苦笑,没有走的意思:“你们如果把晁小辈看成笨蛋,那你们一定是笨蛋中的笨蛋。” “你是说……” “咱们被制了经脉,气海无法汇聚先天真气。” “何穴被制?” “不是制穴,是制脉。” “别怕,紫霄散仙、景大侠、游僧几位前辈,都是行家中的行家。” “晁小辈早就知道了。” “别听他唬人的大话,快走,咱们掩护你们。” “好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七名俘虏撒腿便跑,基本功夫仍在。 “好走!诸位。”远处的晁凌风大声送客,一面徐徐后退,避免陷入向他迈进的剑阵内:“你们已经选择了死路,后会无期,哈哈……” 长笑声中,冲上的七支剑再次攻击落空,他已远出剑阵右侧五六丈外,徐徐绕走。 葛天龙与那位化装易容的人,也截错了相反的方向,不敢从剑阵中穿越。改从外侧兜截,相当辛苦而收效有限,无法跟上晁凌风绕走的速度。 七支剑不敢分散,根本不可能行动一致,剑阵变换不够灵活。再神奇的阵势,也奈何不了不入阵的人。 “你们怎么这样愚蠢?”绕走中的晁凌风语声震耳欲聋:“就凭你们几个人,就能在这种空旷的地方围住我?我可怜你们。” 七支剑反而被引诱得乱了阵脚,加快的移动,也加快消耗体力。 葛天龙两个人在阵外堵截,也白费心机。 “我明白了。”晁凌风脚下逐渐加快:“你们想缠住我,不让我赴约,真是妙想天开愚不可及。时候不早,少陪。” 人影似逸电流光,贴草梢向西冉冉飞腾而逝。 一接近洲中心,便有树丛生长,人一进入里面,便形影俱消。 九个人全力狂追,追过旷野,追入树林。 葛天龙的轻功最高明,但不敢放胆狂迫,明知武功比晁凌风相差远甚,怎敢远超在前面冒险? 在晁凌风朦胧的身影隐入树林之后,葛天龙发出一声长啸。 晁凌风当然也听得到啸声,甚至知道啸声是葛天龙所发,知道啸声的含义。 他刚向右一折,隐伏在一堆灌木丛下,西面己传出穿枝拨草的簌簌声响,虽然无法看到,听声息便知有人现身窜走,而且人数不少。 终于,他看到从四五丈外急速窜过的一个人影,看不清面貌,乍隐乍现,一瞥即逝,身法极为灵活快速。 “这些人情急,要不顾一切截击了。”他想。 他用不着从这一面接近祢衡庙,犯不着和这些人死缠不休。 葛天龙九个人,距最近的树丛还有二三十步,树丛一线已先后窜出十一个人。 “咦!你们没把人拦住?”葛天龙身形加快,掠近向出现的人急问。 “没看到有人呀?”一位年约花甲的老人不胜惊讶:“葛贤侄,你发信号要咱们急速拦截,咱们应声现身,并没看到有人选过来呀。” “糟!这小辈身法太快,神乎其神,一定窜走了。”葛天龙顿足懊丧不已:“咱们失败了,赶快到祢衡庙布伏,不除掉他,将是心腹大患。” 共有二十人之多,实力空前雄厚,不再在原地逗留,匆匆向西急走。 走了百余步,合而又分。 葛天龙与那位化装易容的人,带了七名剑手向南面的小径绕走。 小径是通向另一座小村的道路,两侧长满了茂草与灌木丛,在这种地方,没有列阵回旋的空间。 “晁小狗愈来愈精明,咱们实在对付不了他。”葛天龙向化装易容的人发牢骚:“把希望寄托在咱们这些人身上,注定了失败的命运,他们老一辈的人,真该挺身而出群策群力除掉他的。” “葛兄,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化装易容的人苦笑:“老一辈的人诸多顾忌,时机未臻成熟,他们不便出面。以这次的事来说,如果晁小狗不中圈套激起公愤,景大侠那些老一辈的人,还不愿出头呢!” “老一辈的人锐气已尽,真该让年轻的新秀闯出一番事业的。但他们又不肯放弃声望恋栈不去,真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是怎么一回事。刀头舔血出生入死,没有冲劲勇气是不行的呀。他们上了年纪,冲劲和勇气都日渐消沉,办起事来畏首畏尾,实在让人泄气。像晁小辈的事,只要景大侠抓住任何一点理由出面问罪,晁小辈必定成为众手所指的败类,哪有他容身之地?” “景大侠不是已经出头了吗?” “哼!目下言之过早。” “我认为已成定局。” “咱们走着瞧,希望不要让我不幸而言中。”葛天龙悻悻地说:“我准备在火上添油,促成其事。” “你有何打算?” “随机应变呀!毕竟我是年轻新秀中,颇具分量的人,至少我的话就比晁小辈够分量。” 后面鱼贯而行的七剑手,一直就闷声不响埋头赶路,似乎也没留意葛天龙两人的谈话内容。 走在最后的人忽略了身后,即使留意了也毫无用处,后面跟来的晁凌风真像个无质有形的鬼魂,无声无息地到了那人身后。 经过了多次受到众打群殴之后,晁凌风已经不把这些所谓侠义门人当作英雄看待。 英雄应该是光明正大的,天大的事一身当。 而这些人……简直就是毫无道义,毫无英雄气概的下三滥混混,他当然不愿用光明正大的英雄气概与这些人打交道。 他伸手指轻触那人的右耳轮,那人本能地急速扭头回顾,反应出乎本能,不需要经过大脑思索指挥。 刚扭转头,刚看到人影,后背便挨了一记力道恰到好处的一击,咽喉也被勒住了,身躯也离地。 前面的人,竟然不知道同伴少了一个,依然神气地往前走。 x       x       x 祢衡庙小得可怜,两进小殿堂,后面住了两个穷庙祝,自己种些菜蔬过苦日子,一年到头,没有几个香客来烧两炷香,绝大多数的人,不知道这位称神的祢衡是老几,所以收不到香火钱。 庙前的广场倒还广阔,本来就是村民们活动的中心,孩子们的游乐场。 附近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那些粗犷的放排三湘子弟,嗓门似乎特别大,浓浓的乡音俚语,连武昌各府的人都很难听得懂。 他们坐在北首,有些在村中走动,随时光的飞逝,紧张的气氛也逐渐浓厚。 前殿内,以冷剑为首的二十余位高手名宿,正在郑重地商量对策。 殿外,也有二十余位侠义英雄,三两成群七嘴八舌,谈论有关晁凌风的传闻。 七个逃得性命的俘虏出现时,立即引起一阵骚动。 看热闹的江湖群豪中,有些认得这七位仁兄的人,不约而同发出惊讶的叫声。 “他们脱险了……”有人高声大叫。 以冷剑为首的人共有四十位之多,兴奋地迎入这七位可怜虫。 七个人没有什么好说的,有些住在客栈,有些寄住在朋友家中,被晁凌风悄然潜入袭击,擒住囚禁在城南长街的一座民宅内,如此而已。 听完了众人的叙述,冷剑愣住了。 “葛兄,令郎怎么带人抢救这几位朋友?”冷剑脸色不正常,向又高又壮的西极神熊讶然问:“这岂不是火上加油吗?晁凌风本来就要把他们送来的。” “景老哥,如果让他大模大样送来,咱们今后还用混,还用叫字号吗?”西极神熊嗓门大得像打雷:“对付这种胆大包天的狂妄小辈,实在用不着太宠他的,唯一的办法是杀杀他的傲气,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不错。”天地一笔随声附和:“他把天罡庄主押到客栈示威,眼中哪有咱们这些人在?再任由他猖狂,日后将出现另一个为祸天下的天绝谷主。” 夜游神陆光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一双有紫棱的大眼,出现含怒的光芒。 “起初是三十余位好朋友北校场黎明围攻,然后是在约会地点附近抢救被押送来的朋友。”夜游神有掩不住的失望:“看来,咱们这些人真够光彩的。” “陆兄,你这样说就不公平了。”四海游龙大声抗议:“兄弟到北校场找他,原意是与他理论的,他根本不加理睬,而且抢先动手行凶,在场的朋友,都可以作证。他胆敢四出掳人,咱们为何不能救人?” “对,对……”有不少人跟着起哄。 “我们等他来,就是要听他的解释……” “你算了吧!陆兄。”天地一笔冷笑:“连游僧昙本大师那么好修养的人,与他讲理时也弄了个灰头土脸,和这种强横无礼的猖狂小辈打交道,你还寄望有什么奇迹发生?” “诸位先不必争论……”冷剑急急出声阻止。 “景老哥,已经骑上了虎背,你就不必三心两意了。”西极神熊沉声抢着说:“你老哥再不下决断,恐怕跟随你的朋友就没有几个了。” “咦!葛兄之意……” “景老哥,你还不明白吗?”中州老槐庄定一刀徐国良苦笑:“赶来武昌助拳的好朋友们,到底有多少前来宾阳客店与你我共进退的?” “这……”冷剑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他们大多数改与妙手空空柏老哥取得连络和谅解,他们愿意追随柏老哥与天绝谷周旋。今天在座的三四十位朋友,最少也有一半人心里明白,他们对你我的稳健作风不以为然,你我这种君子作风实在所冒的风险太大。” “不瞒景老哥说,你这种等贼上门讲理的作风,兄弟委实不敢苟同。”西极神熊诚恳地说:“妙手空空柏老哥就十分积极,他在暗中布网,制造有利情势与时机,所以兄弟赞成他的作法。景老哥,你如果再不改弦易辙,恐怕真会被天绝谷所消灭,道消魔长,不堪设想。” 你一句我一句,冷剑听得心乱如麻。 众人正在辩论,却被紫霄散仙的一声叹息所吸引。 “贫道无能为力。”紫霄散仙向已经检查过的七个人说:“贫道只知道任督两脉确有异象,但无法知道原因。任督两脉,是玄门弟子最精谙的经脉,贫道居然找不出变异的原因,实在惭愧。” “这……这这……”一位仁兄脸都急白了:“仙长,咱……咱们岂不是绝……绝望了?” “抱歉,贫道无法回答。” “会不会是晁小辈唬人的?”另一位仁兄似乎还有希望,希望老道走眼。 “施主全身用不上劲,就是最好的证明。气海丹田似无损象,但真气不聚神不动,还不够明白吗?贫道学艺不精,不知道这是何种手法所制,无能为力。” “老天!我……我……”一位虬须中年人绝望地叫:“我要回去找晁小辈,我……” “你们明知救不了我们,为何要在半途抢救?天老爷!你们到底在杀我们呢,抑或是真想救我们?”那位瘦得像干猴的人厉叫:“葛天龙呢?我要听他怎么说,我……” “你给我闭嘴!”西极神熊沉叱:“只有杀错人,哪有救错人的道理?你少给我胡说八道。我给你检查检查,天下间哪有解不了的神奥制脉手法?哼!” 紫霄散仙冷冷一笑,退至一旁袖手旁观。 西极神熊出身崆峒门下。而崆峒也是玄门弟子,历史比武当早了千余年,源远流长,门下弟子骄傲自负势难避免。 神熊排名在紫霄之下,本来就耿耿于心,这时有机会表现自己,岂肯放弃? 检查再检查,不久,西极神熊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也许是运气过度,也可能是又羞又急所致。 而被检查的七个人,更是吃尽了苦头,一个个浑身抽搐,冷汗彻体,强忍痛楚不住呻吟。 终于,西极神熊颓然罢手。 “怎样?”那位虬须中年人大声问。 “不知道。”西极神熊恼羞成怒:“等会儿晁小辈要来的,急什么?” “葛前辈,如果他不来呢?” “他约定了的,怎能不来?哼!” “你们在半途拦截他,他有不来的正大理由。” “胡说!哼!” “他如果不来呢?” “你又是不他,怎知他不来?” “好,我等他。”虬须中年人咬牙说:“令郎葛天龙已经保证我们七人的安全,在下等令郎的保证,北校场袭击,是前辈的次公子葛天刚兄要我去的……” “你一点也不像个英雄好汉。”西极神熊冒火了:“如果贪生怕死,你为何不回家种庄稼抱孩子,何必在江湖玩命称雄?哼!” 起了内哄,不是好现象,立即有人七嘴八舌劝解,闹哄哄难以收拾。 外面,突然起了骚动。 “午正!”有人大叫:“晁凌风来了,晁凌风……”呼叫声解除了府内的困境。 众人急急抢出,在庙门外列阵。 x       x       x 晁凌风堂堂正正出现在天下群雄面前。 举目四顾,他大感惊讶,怎么来了这许多人?是谁放出的风声? 这些人,除了庙外的侠义群雄怀有敌意之外,其他三方数百双眼睛,看出几乎全部涌现友好的神情,从欢呼声中,也让他感到温暖和鼓舞。 不可能是侠义群雄放出风声引来的人,理屈的一方是不可能张扬出去的。 他的目光,在南面找到了目标。 飞燕和四侍女,站在人丛中显得十分抢眼,五女全向他微笑,飞燕更向他挥手示意。 一阵心感,他觉得欠了飞燕一些什么。 “原来是她在暗中策动的。”他心中恍然。 来了这许多人看热闹,这些侠义英雄怎敢再忽视正义与公理? 难怪葛天龙那些人在半途行凶情急走险,原来知道如果双方一照面,就没有向他倚众群殴的机会了。 他向飞燕挥手示意,泰然通过人群让出的过道,大踏步进入广场。 他手中,有取自剑手的连鞘长剑。 “你可以走了。”他将押来的剑手向前一推,声如洪钟:“你是天罡庄七星之一,你们七个人,是唯一有正当理由向在下半途袭击的人,替主人雪耻,无可厚非,所以我宽恕了你。” 剑手默默地向他抱拳行礼,默默地瞥了庙前的侠义群雄一眼,默默地由原路大踏步走了。 他继续向前走,在群雄对面三丈左右止步。 “景前辈。”他向脸色不正常的冷剑持剑行礼:“在下已经将人证天罡庄汤庄主交给前辈了,目下葛天龙也带了大批高手散布在半途,救走了在下押来的七位人证,前辈应该可以了解北校场向在下袭击的经过了,不知前辈何以教我?” 所有的目光,皆向他和冷剑集中,人声静止,四周鸦雀无声,气氛渐紧。 “如果老朽说此事与景某无关,台端是否相信?”冷剑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 “可能。”他点头:“在下所擒获的凶手中,几乎众口一词,是受人邀往的,无一是奉前辈的指使前往。虽则其中两人,曾经攀咬前辈,但不久便技穷实供了,天罡庄汤庄主便是其中之一。” “台端必定认为景某指使他们的了,所以才找上宾阳客店?” “不无可疑,在前辈正式表明之前,在下不得不作此想,所以在此恭聆答覆。” “他们都是接到老朽的侠义柬,赶来助拳的朋友,所以,他们的作为,不管是否受到老朽指使,老朽皆需负道义上的责任。” “不然。”他郑重地说:“大丈夫敢作敢当,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都不是三尺以下的无知小童,而且都是江湖上名号响亮,有身分有地位,从刀山剑海中闯出名头来的英雄。前辈如果铁肩担道义替他们这些狗屁英雄承担罪恶,对前辈对他们,都是一种侮辱,在下相信他们不至于接受你的好意,而会拍胸膛像个人样站出来与在下了断。” 他这番话极有分量,立即博得看热闹的人满堂喝采。 “很抱歉,老朽必须承担责任。”冷剑沉声说。 “前辈包揽了这场是非?” “是的。” “那么,前辈承认这些人行凶了。” “不错,他们的理由虽然不怎么充分,但情有可原,台端幸而安然无恙,总算不幸中的大幸,老朽愿当天下英雄之面,向台端赔礼……” “慢着!”天地一笔厉声说:“景老哥,你不需如此委曲求全。这小辈所行所事,在在皆显示出他是天绝谷的爪牙余孽,双方皆是生死对头,没有赔礼的必要。” “姓冯的,你凭什么指证在下是天绝谷的人?”他也厉声问。 “你是不是?” “不是,你满意了吗?” “哼!你当然不敢承认。” “我明白了。”他阴森森地说。 “你明白什么?” “只要把在下硬指是天绝谷的人,你们的一切卑劣无耻的行为都是成为合道义的了。” “哼!不要说题外话。” “姓冯的,你希望在下承认是天绝谷的人。” “哼!你本来就是。” “我明白的是,你有那些江湖无耻败类的同样嘴脸。太极堂的人,也曾派了大批人手,逼迫在下承认是青龙帮的人。现在,你也不顾身分,空口说白话要在下承认在下是天绝谷的人,阁下,你要答覆吗?” “什么答覆?” “你所希望的答覆。” “当然。” “好,你听着。”他拔剑出鞘,丢掉剑鞘高举长剑,环顾四周众人一眼,声如雷震:“既然这些自命侠义道的人,认为与天绝谷的人是生死对头,双方用任何卑鄙恶毒的手法杀掉对方,都是合乎道义的事。我晁凌风受够了这些狗屁英雄的迫害,已经忍无可忍,为了表示晁某宰杀他们报复他们是合乎道义的,所以让他们如愿,在下正式宣告,晁某是天绝谷的人。你们,满意了吗?” 他这一不顾后果的宣布,冷剑那些人反而愣住了。 “晁凌风,你为何如此宣告?”冷剑沉声问。 “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的答覆吗?” “你……” “我才有宰杀你们的借口,双方皆如愿以偿,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从现在开始,我晁凌风绝不放过你们,见一个杀一个。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一声长啸,他人化电火流光,在数百双锐利眼睛的注视下,从上面逸走,飞越排帮围观的人上空,像是化电逸走了。 惊讶的叫声,突然爆发出来。 冷剑僵在当地,感到手脚发汗。 游僧死瞪了天地一笔一眼,深深吸了一口长气。 “冯施主,你的目的达到了,可喜可贺。”老和尚沉声说。 “大师意何所指?”天地一笔也沉声问。 “替天绝谷增加一位功臻化境的小魔王,替咱们这些人树立一个追魂夺命的强敌,每个人都有杀身之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施主明白贫僧的意思。可是,施主似乎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 “晁凌风的第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你。” 天地一笔这才真正感到毛骨悚然,感到事态严重。 “我等他。”天地一笔大声为自己壮胆。 “那是一定的,施主,如果我是你,一定赶快立即乘船离开返回潜山,愈快愈好。” “笑话!大师认为咱们这些武林拔尖高手,对付不了他?” “施主没忘了他说任何卑鄙恶毒的手段,都是合乎道义的事了?他不会光明正大叫阵,咱们怎样对付他?别忘了,还有真正的天绝谷的人在旁虎视眈眈。” “你们什么人都怕。”天地一笔不客气地说:“所以万事但求稳当,也就万事无成。你放心,我不会倚赖你们,我会找任何不怕的人联手。” “柏大空?” “不错,柏老兄柏大空。” “难怪。” “难怪什么?” “景施主总感觉到孤掌难鸣,原来是许多朋友都背弃了他,而且不断地替他制造纠纷和困难,使他日渐孤立。南无阿弥陀佛!道义确是不值多少钱了。哀哉!”游僧感慨地说完,向冷剑走去。 冷剑正在安抚那七个经脉被制的人,劝说他们搬到宾阳客店居住,以便设法找高手替他们解除禁制。 x       x       x 冷剑的声望与武林地位,鹦鹉洲会后一落千丈。 宾阳客店只剩下十二个人,幸好宇内五大高手全在,加上妻女与电剑,还剩下四位有生死交情的朋友。 鲶鱼套青龙帮的总舵,当天便成了英雄好汉们的聚会目标,主人帮主龙王公冶长虹,成为妙手空空柏大空的亲密盟友。 侠义门人与青龙帮终于结成联盟。 也就是说:白道与黑道结成一体了。 天一黑,小洪山太极堂的总坛成了空屋,一夕之间,太极堂像是烟消火灭了,子弟逃避一空,再也没有人打出太极堂的旗号称好汉。 虽然不曾宣告散会撤堂,事实上太极堂已名存实亡,青龙帮接收了太极堂的地盘,一帮一堂火拼总算有了结果,强存弱亡。 妙手空空不再像往昔一样神秘,他成了取代冷剑地位的领袖人物,在外走动时,身边总有一大群高手名宿前呼后拥。这些人中,有葛天龙葛天刚兄弟,有天地一笔,有四海游龙,有…… 实力空前强大,青龙帮总舵成了对付天绝谷的指挥中心,果真是黑白道豪杰归心,没有人敢前来讨野火。 可是,对付天绝谷的事,光说不练,也没派人踩探天绝谷群魔的下落。 柏大空说得好,在实力还不够强大时,不宜进取,目下可做的事,是等候陆续赶来的各路英雄共襄盛举,等有了充足的实力再与天绝谷群魔一决雌雄。 相反地,宾阳客店中冷冷清清,十二个人,旦夕提防晁凌风前来袭击。安顿在后面客房的七个人,一个个气息奄奄坐以待毙。 这天午后不久,妙手空空带了十二个人,包括了葛天龙葛天刚兄弟,神气地踏入店门,直趋三进客院。 冷剑与夜游神、电剑,三个人在院厅中品茗。 “景老哥,兄弟来促驾的,呵呵……”妙手空空大笑着入厅,十二位神气的随从则在院子里等候。 三人离座迎客,表面上也笑容可掬。 “柏大侠请坐。”冷剑笑笑伸手肃客:“促驾?要在下迁出客店吗?” “正是此意。”妙手空空得意地说:“迁到青龙帮的总舵。那地方易守难攻,不但晁小辈不敢去找死,更可作为向天绝谷结算的根本。诸位人孤势单,在客店防不胜防,太危险了。” “很抱歉,这是道魔之争,是侠义道与天绝谷魔道的恩怨,与黑道无关,在下不会与黑道的青龙帮走在一起,更不愿拖他们下水。”冷剑一口拒绝:“想当年,血手灭绝郝老魔残害侠义道门人子弟,我景家不是受害人,荆门山庄也没遭郝老魔的毒手,景某之所以毅然仗剑主持公道,与群雄攻破天绝谷,纯粹是应侠义道朋友的请求,基于武林道义而奋不顾身全力以赴。今天,假使我景青云贪生怕死,迫于情势而与黑道人士联手,一旦面对血手天绝郝老魔,愧都愧死了,哪有脸见他与他拼死?” “景老哥,不要拗于成见……” “不,柏大侠,一个人如果处事没有原则,把道义公理置于脑后,哪还有什么好混的?经过昨天鹦鹉洲的变故,在下感慨万端,已错不可再错。” “景老哥之意……” “昨日鹦鹉洲之会,似乎与当年侠义门人和天绝谷的人结怨,有些相似的地方。” “你是说……” “血手天绝为人固然凶残恶毒,但还不至于肆意滥杀无辜。起因好像是咱们一些侠义门人,攘臂而起声称除魔卫道,与天绝谷的人冲突。前后五载,双方死伤惨重,天绝谷的惨烈报复也愈来愈烈,景某与陆老哥这才不得不应朋友的促请,传侠义柬号召群雄攻天绝谷,毁了血手天绝的根基。” “这次晁凌风的事,显然是故事重演。”夜游神陆光冷冷地说:“不管他是不是天绝谷的人,至少这期间,他与咱们侠义道朋友并没有深仇大恨,景老哥已经不介意他出现咸宁道的巧合事故,而且从逍遥仙客处,获知他根本就不算是江湖人。而咱们这些好朋友们,却打起问罪的旗号,失去理性向他袭击,似乎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想当年,侠义门人子弟打起除魔卫道的旗号,向天绝谷的人寻仇,性质似乎大同小异,晁凌风不会甘心的,他的报复恐怕可怖的程度要比血手天绝更烈。” “陆老哥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这次武昌聚会,实力比当年袭击天绝谷更强大,晁小辈……” “晁凌风的武功,兄弟敢说比血手天绝更为高明。”夜游神抢着说:“假使他一怒之下,与天绝谷联手。柏兄,你想到后果吗?” “米粒之珠,光华有限。”妙手空空冷笑:“而且,我已经算定他是天绝谷的人,早晚要与他了断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如果不是血手天绝的化身,那就是血手天绝已经不在人世了,由天绝四使者漏网余孽将他捧出来,与咱们明暗中结算,你们还不明白吗?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众志成城,先利用青龙帮稳固根基,再逼他们出来彻底了断,诸位意下如何?” “柏老兄,你就不要多说了。”电剑严涛语气冷森:“事不可强,志不可夺;咱们对是非的看法不尽相同,对道义的价值认定有异,绝不会在危急之秋,找黑道人士结盟自保。我们要在此地等血手天绝的信息,等晁凌风来报复,生死已不放在心上,祸福从不计及,你走吧!” “陆老哥……” “咱们也算曾经共过患难,朋友一场情义仍在,所以,请不要勉强。”冷剑也下逐客令:“请转告其他的朋友,不要再来打扰,柏大侠的好意,咱们心领了,而且深感盛情,你请吧!” 妙手空空冷冷一笑,识趣地离座。 “诸位既然愿意孤军奋战,柏某不好勉强。”妙手空空的笑意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出自内心的得意狞笑:“诸位多保重,但柏某衷诚地希望,诸位前往鲶鱼套共襄盛举,景老哥仍是侠义道朋友的仁义领袖。” “不再是了,柏大侠。”冷剑抱拳送客:“好走,不送了。” “告辞。” 站在厅口,目送十二个神气的人,拥簇着妙手空空,消失在院口的走道。 “这是一个可怕的老狐狸。”夜游神摇头苦笑。 “他是示威来的。”电剑说:“混帐!” “不错。”夜游神冷冷一笑:“葛天龙这十二个人,竟然不进来相见,未免做得太明显了。” “呵呵!咱们真该跟他去的。”冷剑大笑。 “什么?”夜游神不悦地问。 “这样,可以看清他的嘴脸呀!”冷剑说:“假仁假义的人我看过很多,我真想看看这位柏大侠的嘴脸,与那些假仁假义的人有何不同。让他去做仁义领袖吧!看来是非他莫属了。” “他不会做仁义领袖。”夜游神咬牙说:“他结交江湖各色各样的朋友,牛鬼蛇神都称兄道弟,朋友满天下,你以为他以侠义道仁义领袖为满足?哼!他要做领袖江湖的霸主,侠义道也是江湖人。” “不要管他了。”冷剑叹口气:“咱们定下心来,收拾这烂摊子吧!我算定这两天之内,天绝使者一定会来传信的,晁凌风也必定会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认命吧!尽其在我。” x       x       x 青龙帮的总舵,在陈公套而非鲶鱼套,鲶鱼套有帮主龙王公冶长虹的宅院而已。 陈公套对面是反沙洲,帮内的大小船只皆停泊在该处,发出信号,片刻便可驶到。总舵的码头,则泊有平时应用的十余艘中小型快船。 总舵已经不是黑道人进出的重地,但也不算是侠义群雄的招待站,而是江湖人聚会场。 天没黑,这里已是戒备森严,不许不明身分的人接近的禁地。 妙手空空成了这里的事实上的主宰、司令人。帮主龙王公冶长虹大权旁落,甚至已经不能随便差遣帮内重要人物办事。 总舵令主八极灵官程啸天,成为妙手空空最得力的助手,也等于是事实上的帮主,龙王只是有名无实起不了作用的帮主而已。 妙手空空到底带来了多少人,龙王也不知底细,反正人数真不少,而且陆陆续续赶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有访多人都是生面孔,青龙帮两三百名江湖混混交游面广,居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近江一面设有宾馆,因为贵宾通常是乘船来的。目下宾馆自然而然地,成了妙手空空三四十名死党的行馆,天一黑灯火辉煌,到处都有青龙帮的人负责警卫。二十余间华丽的客房,安顿着这些主脑人物。 三更初,宾馆酒筵刚散。有些人还不想睡,三三两两在花木扶疏的大院子里歇凉聊天,在亭子里沏茶畅谈江湖见闻以及平生的得意事。 谁也没留意,院子里的花圃旁,多出一个陌生而又不算陌生的人,穿一袭青衫,衣袂掖在腰带上,背着手,缓步走向院角的小凉亭。 亭中有四个人,分坐四方正在品茗。 “冷剑十几个人在宾阳老店等灾祸临头,真是愚不可及。”东首的人向同伴说:“死抱住侠义招牌不放,宁死不挠,真是可怜,他们真该迁来的。” “迁来看咱们这些人的脸色,也不好受,许兄。”西首的人说:“现在已经没有人肯听他的了,柏大侠也不可能恭请他领导群伦,他迁来做什么?” “这才算是有担当的人。”坐在南首的人口气有点感慨:“诸位,咱们也许不该抛下他的。” “哼!你算了吧!”东首的人嗤之以鼻:“在下就看不惯他的懦弱态度。老实说,咱们这些在刀口上玩命的人,如果真要规规矩短讲仁义,根本就不必玩命,回家安安分分奉公守法做良民,岂不平安大吉?” “是啊!你们玩命的人,自己知道不会平安大吉,倒是有先见之明。”到达亭口的青衫客朗声说:“喂!谁知道冯堡主在什么地方?” “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可能睡了!”南面的人信口说:“以往他在景青云身边,低声下气只有跟着起哄的分量,现在成了柏大侠的得力臂膀,言听计从,心里高兴难怪多喝了几杯。” “高兴,他实在应该发愁才对。”青衫客信步入亭,接近东北角。 “他为何该发愁?” “晁凌风要找他呀!” “晁凌风独木成不了林,他一点也不愁,柏大侠保证他的安全。” “哈哈!外行话。”青衫客大笑:“连老天爷都保不了任何人的安全。” “少废话,你不是找他吗?” “是呀。” “找他有事?你是……” “我是晁凌风。” 四个人大吃一惊。跳起来。 “砰噗!”倒了两个,是东面和北面的两个,坐在青衫客晁凌风的左右,手一动就倒了。 同一瞬间,晁凌风已上了亭桌,双手左右分张,指尖及体,跳起来不及有所举动的西、南两个人,应指发僵也倒了。 出其不意猝然袭击,出手便是狠着,手到擒来,有如摧枯拉朽。 亭中有变,立即惊动了附近歇凉的人。 有人抢入亭中,晁凌风已经不见了。 四个人有两个被打昏的,两个被制了左期门穴,手法普通平常。 可是,四个人的双膝骨,都被可怕的掌力拍碎了,这辈子废定啦!碎了的膝骨,再好的仙丹妙药,也不可能把碎骨和变了形的筋复原。 晁凌风已经潜入的消息,让总舵大乱,闹了一夜,人人自危。而大乱中,首脑妙手空空却不见出面。 妙手空空出现在东湖附近的一座古宅内,身边共有十六名跟班。 跟班之中有天地一笔在内,这家伙藉酒装睡,其实早就与妙手空空悄悄到了二十里外的东湖。 古宅花木扶疏,夜间灯火全无,显得特别阴森;古宅通常就是这种鬼样子。 十七个人,排列在正厅外面黑沉沉的大院子里,一个个神色阴森冷漠,与古宅的阴森气息十分调和。 黑暗的门阶上,站着一个戴了鬼面具的黑袍人。 鬼面具没画有獠牙,黑夜中不易看得到。 “你妙手空空果然非常了不起。”黑袍人阴森的语音十分刺耳地说:“咱们每夜变更宿处,居然被阁下准确地查出来,委实令人佩服。” “夸奖夸奖。”妙手空空语气颇为得意说:“在下的确花费无穷的精力心机。” “这就是一帮一堂火拼的致祸根源,太极堂如期被你逐散,青龙帮就成了你得力的臂助,有大量的人手供给你布网张罗,说实话,你的武功比冷剑差,机诈阴险的枭雄才干,冷剑望尘莫及。你得到了你所希望得到的了,还来找我有何图谋?” “希望与谷主开诚布公谈谈。” “实力已足,羽翼已成,所以你敢要求谈谈……” “谷主别弄错了,论实力,在未获得青龙帮协助之前,柏某的实力已经超过贵谷了。” “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别忘了我宰了你不少党羽,已经完全摸清你的底,你夸口是毫无作用的。要是不信,你可以发讯号,要你的人动手开始袭击,看他们有多少人可以平安接近这座正宅的四周。” “你是说……” “我天绝谷的无情杀手,已经反包围了你潜伏在三方的人,你这一面十七个人,并不是最强劲的一方,我一个人就可以在片刻间,杀掉你们一半以上。相大空,你以为我的消息不比你灵通,你就大错特错了。” “柏某是……” “想走险,但并无必胜把握,所以想谈谈。” “就算是吧!郝谷主,你不觉得两败俱伤,是最不值得的事吗?” “二十年前,你们毁了老夫的天绝谷;这次,你们又大举出动,老夫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好谈的。直至昨天鹦鹉洲事故之后,我这个冷眼旁观的人,才完全了解你的阴谋,原来你在这里,已经暗中积极布置三年以上了,原以为你是专为对付我的,没想到料错了。” “谷主既然知道了,所以就有谈的必要了。” “也许。” “只要谷主不再使用天绝令号令江湖,柏某保证双方和平相处。谷主可以重建天绝谷,江湖同道不会阻扰,谷主意下如何?” 天绝谷毁灭的前十二年,天绝令所下处,违抗的人有死无生,因此而引起侠义道的公愤,提起天绝令莫不咬牙切齿。 假使天绝谷主能放弃使用天绝令,等于是放弃号令江湖停止杀戮,江湖朋友谁又愿意多管闲事,冒万千凶险向天绝谷讨野火? 双方如果取得谅解,柏大空可就神气了。 “时机成熟,老夫会与你们谈。”天绝谷主口气软了,条件确是优厚,颇值得考虑,道:“你回去告诉冷剑景老兄,等我的消息。” “郝谷主,景青云已经不配代表同道说话了。”妙手空空傲然地说:“柏某不才,受同道拥戴,推举柏某为全权代表,不但代表侠义道,也是江湖朋友的代言人。” “你又在夸口了。”天绝谷主冷笑道:“这次发侠义柬,是景青云、陆光、紫霄散仙玄真三人具名的,他们说话才算数。你,哼!凭你的人再多,但是你的声望仍然差了那么一点点。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吧!” “郝谷主……” “原则上,老夫同意你所提的条件。”天绝谷主抢着说道:“而且,天绝谷是否要重建的事,老夫还没考虑到呢!后会有期……” 期字余音未绝,黑色的身影已经平空消失了。 十七位自以为是功臻化境的高手,居然不曾看清天绝谷主是怎么消失的,全都大吃一惊,心中檩檩。 四方八面,远远地传来飘忽不定的连绵鬼啸声,令人闻之毛发森立,心中发虚。 “这老魔可怕。”妙手空空悚然说:“这鬼宅子里根本没有人,咱们走。” x       x       x 晁凌风已经发现青龙帮的总舵里,不但没有妙手空空在内,也没有天地一笔,重要的人都不在,在的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三流人物。 他回头奔返府城,十几里路片刻即到,飞越城关偷渡,三更正刚过而已。 宾阳客店静悄悄,三进院更是寂静如死。 院厅口悬了一盏灯笼,厅内也有一盏长明灯,发出朦胧幽光。 厅门是敞开的,门户洞开任人出入。 晁凌风出现在厅中,信手把长明灯挑亮些。 挪了挪插在腰带上的连鞘长剑,他冷冷一笑向外走。 厅内没有人,没有动静。 但外面的院子里,已有三个黑影站在院中心等候他。 他在两丈外止步,气氛一紧。 冷剑、夜游神、紫霄散仙,侠义柬的三位具名人,宇内五大高手的前三名,那股迫人的气势就可以令胆气不够的人变色却步。 晁凌风不受对方的气势所震撼,他自己的气势足以和对方相抗衡。 “你们摆出一强一弱的局面,委实令在下莫测高深。”晁凌风语气森冷地道:“在下刚从陈公套青龙帮的总舵来,你们那一大伙强硬派的主脑都不在,更令人诧异。在下以为他们潜伏在这附近,但附近并无任何埋伏,诸位到底在弄什么玄虚,在下深感迷惑。” “晁小友,我这里没有什么玄虚。”冷剑沉静地说:“这次侠义同道聚集武昌,由老朽出面,意在与天绝谷郝谷主了断二十年前的恩怨。因为二十年前天绝谷正邪决战,也是由老年主持其事的。二十载恩怨,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老朽要找的人是郝谷主,与你无关。” “你们不是指证在下是天绝谷的人吗?” “正相反,老朽认为你只是一个适逢其会的受害人,遗憾的是,阴错阳差,彼此一直没有当面恳谈的机会。老朽承认,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二十年,不是一个短日子,我景青云这种老朽,已经不适宜再在江湖浮沉。对当年自己的所行所事,也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和衡量的标准,所以被同道认为是软弱派,已不适于领袖群伦,那些同道们另组强硬派是可以谅解的。” “你要我相信你的话。” “晁小友,你曾否给我说话的机会?就以鹦鹉洲之会来说吧!你只与几个抢着发言的人叫嚷,年轻气盛,受不了激就一口承认是天绝谷的人,你要老朽如何向你解释?事情已发生了,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宾阳客店留下这几个人,他们都不会与你为敌的。当然,朋友都是我请来的,他们的行为不论好坏,我都应该负责,你要怎么办,但请明示,只要我力所能达,一定会让你满意。至于交出百毒无常锥的凶手,非常抱歉,我无能为力,委实查不出这个人的底细,我只能答应你继续查。” “四海游龙那些人……” “老弟,你必须明白,鹦鹉洲之会以前所发生的事故,老朽道义在肩必须负责。以后,除了宾阳客店内的十二个人之外,其他的人已非老朽所能控制,与老朽无关。人各有志,正如你所说,他们已非三岁无知孩童,他们的行为该自己负责。老朽要不是守信,在这里等候天绝谷主的回音,早就离开府城回荆门山庄了。” “好,我相信你的话。”晁凌风的气消了:“你们在这里的人……” 冷剑一打手势,厅内出来了九个人。 所有的人,都没带兵刃。 “我们的目标是天绝谷主,与你无关。”领先到达的定一刀徐二庄主朗声说道:“希望老弟台不介意往昔的误会,除非老弟真是郝谷主的人。” “我是吗?” “不可能。”游僧昙本大声说道:“郝谷主是一代魔中之雄,为人凶暴残忍,但从不玩弄阴谋诡计,是个有担当有气概的汉子。他敢作敢当,天不怕地不怕,绝不会派你一个功臻化境的年轻小伙子瞒起身分兴风作浪,这不是他的作风。他建立威望全凭自己的实力,告诉你,天绝谷的人,即使是一个仆役,也不会隐瞒或否认自己的身分。” “由于他是条汉子,所以老朽愿意在这里等他的回音。”冷剑加以补充道:“老朽相信他是个守信的人。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再不了断这场恩怨,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大家都是来日不多的人啦!呵呵!如果你不嫌麻烦,我可以在黄鹤楼前江湖人注目的地方,请来许多朋友,将宇内第一高手的荣衔公开奉让。” 晁凌风傻了眼,寻仇的希望落空。 第二十一章 血手天绝 姜是老的辣,年轻气盛的人就怕来软的。 他的气消了,扭头便走。 “晁小友,你不把那七位仁兄带走吗?”冷剑在他后面叫道:“葛天龙把这烂摊子丢下来,老朽实在收拾不了,你就饶了他们吧!” “不能饶。”他转身说道:“他们死不了,痛苦九日之后,经脉自会复原,但气机变异,内功的根基毁定了。” “这……” “叫他们去找葛天龙父子,前辈根本不需要铁肩担这份道义,除非北校场袭击是前辈所授意的。” “可是……” “有件事请教,请前辈据实相告。” “老朽知无不言。” “前辈与妙手空空交情如何?” “同道而已。同仇敌忾,奔走的事由他负责。” “前辈抵达武昌,可曾与妙手空空见过面吗?在下是指尊夫人咸宁道发生事故之前。” “愚夫妇到达的当天,还是他至码头接船的,订下的宾阳客店,也是他经手。之后他的事忙……” “该死的!”晁凌风突然咒骂。 “老弟怎么啦?”冷剑一怔。 “哼!尊夫人遇险,假使妙手空空恰在一旁,他会坐视吗?” “当然不会。” “那就怪了。” “有何可怪?” 晁凌风哼了一声,将那天所发生的事故一一说了,直说到干预九天玄女掳劫白鲤公冶胜宇一段经过。 “西雨获得尊夫人南行的消息,据说是从一个自称马斌的人获得的。”晁凌风最后说道:“妙手空空知道是我戏弄飞天蜈蚣,可知他早已潜伏在凉亭附近了,而他自始至终,不现身与尊夫人相见,未免太违常情。前辈,在下知道在下屡遇风险的原因了,以为内情复杂,原来如此简单。诸位的处境相当险恶,得好好打算了。在下不想与你们这些人勾心斗角,你们好自为之。” 声落人动,三两闪便消失在屋顶。 “老弟请留步……”冷剑急叫。 夜空寂寂,晁凌风早已去远。 x       x       x 厅中气氛沉重,十二个人你看我我看着你,惊怒的表情,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十分相信晁小哥的话。”冷剑的妻子女飞卫咬着银牙说:“飞天蜈蚣在要发射蜈蚣毒镖的刹那间,突然摔倒跌了个手脚朝天是事实。当时我只感到奇怪而没留意是何缘故,现在想起来的确不合情理。柏大空躲在亭后,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还有,我们在街上碰上刺客的事,也是在见过柏大空之后才发生的。当时葛天龙在场,他说他老爹没来,现在却来了。”夜游神眼中有了杀气,说道:“景老哥,我们真的要小心了。” “咱们被人摆了一道。”定一刀徐二庄主气得拍桌子跳起来道:“这口蜜腹剑的混帐东西!” “咱们离开吧!恐怕真的要被人埋葬在此地呢!”紫霄散仙苦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有勇气面对最凶残的敌人,可不愿被朋友在背后捅一刀。” “咱们这时如果走了,何以向同道交代?”冷剑冷冷一笑道:“有人就希望咱们悄悄溜之大吉。” “景施主的意思……” “等待。”冷剑斩钉截铁地说。 “等死?”紫霄散仙说话毫无忌讳。 “不见得。” “哪……” “咱们不走,希望咱们走的人是不会甘心的。” “不错。” “就会有人不择手段,用尽千方百计送咱们上西天,以便任所欲为。” “那是一定的。” “咱们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让他们来吧!对付这些玩弄阴谋诡计的无耻之徒,咱们实在没有和他们堂堂正正周旋的必要。” “哦!贫道明白了。” “明白就好,咱们已经知道他们的阴谋,凶险便已减掉三成。我担心的是,郝谷主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风声,或许会趁火打劫,咱们内外交煎,情势殆危。” “我愿意冒这趟风险,与景老哥共进退。”夜游神坚决地表明态度道:“除死无大难,没有什么好怕的。” “谋而后动,咱们先冷静下来,明日再好好商量。”冷剑毫不激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敌人会帮助我们揭发奸谋,而图谋的人却是最好的朋友,真是令人寒心!” 次日,店伙们发觉这几位武林领袖人物,神情似乎比往昔轻松得多,紧张的气氛似已一扫而空。 x       x       x 晁凌风确是厌倦于和这些风云人物勾心斗角,决定不再理会这些无谓的仇怨。 他发觉自己无端地卷入这场纠纷,成了那些人利用的对象,简直是岂有此理,再不及早抽身,后患无穷。 报复的念头,一念之间,他便不放在心上了。 一早,他出现在文昌门码头,手中提着行囊包裹,剑他已经丢掉了。 他自己知道,像他这种人,手中有没有刀剑都是一样,带了刀剑反而是累赞。 文昌门码头,可以雇得到上行的小型长程船只,乘大船必须到平湖门设法找船行。 两个码头中人领着他,登上一只小客船。 “这位是罗船主,船籍在岳州府。”一位中人替他引见道:“昨天刚将旅客送抵府城,正好赚几文外快。罗船主,这位晁公子要雇船上航。” “请诸位进舱里奉茶。”罗船主布满风霜的朴实面孔堆满笑意,肃客入舱。 “你们谈。”中人含笑拒绝说道:“我和李兄弟要到郑三爷处听候差遣,听说事情相当急迫。” 两个中人已匆匆走了,晁凌风上了舱面。 “郑三爷,是不是这段码头的管事?”他信口问。 “是的,晁爷。”罗船主信口答道:“不怕官,只怕管;吃这门饭,就得听这些人管。晁爷要到岳州?多少人?何时……” 晁凌风有点后悔,他不该向那两个中人通了姓。 所谓管事,正是青龙帮在码头的混混,只要两个中人与郑三爷一照面,他的行踪就会暴露了。 “我一个人,马上走。”他说:“船资多少?” “哎呀!晁爷,可不能说走就走呢!得到市泊司去办手续,得缴纳规费……” “我要马上走,给你一百两银子……” “老天爷!你给我一千两银子我也不敢,被衙门查出来,不但要吊销船籍,还得罚款打屁股。”罗船主叫起苦道:“我尽量赶办手续,约摸午后就可启碇。急不得的,晁爷。船资嘛!我也不敢多要,四十两银子就够了,六天才到岳州。” “哼!正正当当的走,十两银子就够了。”他的心中焦躁,显然走不了啦!他怎能逼这些奉公守法的人犯法? “晁爷,不瞒你说……” “你到底接不接受?” “抱歉,小的有家有小……” 他将一两碎银放在舱板上,向跳板走。 “打扰了,我另外找敢接受的船。”他一面说,一面登上码头。 每个人生活的圈子,有一定的范围和规律、门槛,进了这圈子,你就得遵守这些规律和范围的约束。 如果不懂门槛,很可能处处碰钉子,寸步难行。 晁凌风不懂门槛,没摸到门路,又硬不起心肠冒充江湖好汉,门都没有。 一咬牙,他舍舟就陆,乖乖走咸宁道,从何处来,仍向何处去。 他却不知,有不少船只,正沿江上航,搜寻上航的小型孤舟,查询他的下落。 青龙帮的人以为他另雇船只走了,所以随后追寻。 x       x       x 乘船到岳州是上航,脚程快的人其实走陆路要快些,晁凌风真不该去找船打草惊蛇。 青龙帮已经受到妙手空空那些人控制了,白道黑道相结合,他们的力量也因此增强了三倍。 结合江湖所有力量而成为一,这是古往今来所有野心家追求的目标。 冷剑不想与黑道人士走得太近,可知他是个胸无大志的,自以为超然的武林侠义人士,这是他的致命伤。 妙手空空走的是相反路线,广结天下朋友,黑、白、侠义、邪魔、甚至绿林,都是他的朋友。 青龙帮和太极堂都是黑道,在大江南北颇有实力,能控制一帮一堂,等于是掌握了精华地区的活动势力范围。 妙手空空花了三年时间在这里准备,冷剑这个一板一眼的人怎知其中秘辛? 假使不是夜游神陆光消息灵通,这位只知在荆门山庄安居纳福的宇内五大高手第一人,还不知道天绝谷的人在武昌秘密活动呢! 晁凌风的消息更不灵通,有飞燕杨姑娘在身边时,随时可以供给他最新的消息,目下杨姑娘不在,他只找些自己所需要的消息,不及其他。 因此,他对青龙帮为何突然成了妙手空空的人,大惑不解。 太极堂为何突然销声匿迹,他也是毫无所悉,也懒得打听,这又不关晁凌风的事。 事不关己不劳心,他毕竟经验还不够,缺乏江湖人的机警与才干,做什么事只以牵涉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才着手,不知道多方探索求证。 巳牌末,他已经远离府城二十里以上。这里是江夏地境,上次他护送白鲤公冶胜宇返城,走的就是这条路。 远出二十余里,目光无意中落在路右的一座小树林,远在三里外,他看到刀剑的闪光,心中一动,闪入路旁的桑园。 他藏妥了包裹,悄然急走。 远远地,便听到几声叱喝,以及清越的金铁震鸣。 但等他进入树林,便知道来晚了些,打打杀杀的事已经结束了,附近看不见人,仅留下打斗的遗痕,草木摧折的情景一目了然。 没什么好看的了,但晁凌风却心中怀疑,背着双手,信步往里走,沿途察看地面的足迹。 前面出现一座位于林空的茅屋,四周沉寂鬼影俱无,茅屋柴门紧闭,大白天怎么门关得紧紧地。 好静,他突然感到体内升起一股凉气。 茅屋本身似乎有一股阴森的气氛流露,附近的树木也同样阴森。 他感觉出看不见的凶险,凶险就潜隐在四周。 身形一晃,他前掠三丈,好快,有如鬼魅幻形。 “且慢……”娇喝声同时到达。 飒飒剑气徐消,四周阴森寂静的气氛陡然消失。 他已转身回望,身形乍现便已转过身来了。 一个面貌威猛的中年人,站在他先前所站的地方,收回的剑仍发出隐隐的震吟。 显然,这位仁兄悄悄地向他的背部,以奇快的身法扑上,出剑攻击他的背部,一剑落空。 看光景,这一剑偷袭,绝不可能因那一声娇喝而收招,招落空之时,娇喝才传到了而已! 假使他慢了一刹那,保证这一剑贯体透胸。 “咦!” 惊讶的叫声乍起,是两个人的惊叫声。 电射而来的人,是穿劲装的公冶纤纤。 那一声且慢的娇喝,毫无疑问是出于这位骄傲的姑娘口中。 他身形转过,中年人与公冶纤纤当然是已看清了他的面貌,所以他们同时发出了惊呼声。 “好霸道的一招穿针引线。”他极感不悦,刚才的一剑确是太阴毒了:“你老爹教你的偷袭手段十分到家。” 中年人怪眼一翻,剑重新举起了。 公冶纤纤身形塾止,伸手阻止中年人欺进。 “怎么你也在这里?”公冶纤纤讶然问道:“晁爷,难道说,你是真的在帮助太极堂吗?” 左面不远处两株大树后,出现了姑娘的奶母孙大娘,剑随肘后徐徐接近,眼神极不友善。 “据在下所知,太极堂有不少人归顺了贵帮。”晁凌风冷冷地说:“太极堂已经名存实亡,就算在下想帮助他们,也找不到人拉线了。” “这里就是太极堂的秘站,阁下,你不要假撇清了。”中年人沉声说道:“阁下不像个有担当的人,事实俱在,能掩饰得了吗?” 他哼了一声,扭头瞥了寂静的茅屋一眼。 “晃爷。”公冶纤纤不安的神情中,夹杂着不满的神色:“是真的吗?” “我说不是真的,你相信吗?”他不想多加解释。 “这……” “你当然不会相信,你们三个人的神色已经够明显了,贵帮吞并了太极堂……” “敝帮并没有吞并太极堂,而是柏大侠的人,查出三江船行下毒杀人案,确是太极堂的人所为,是副堂主金狮的一位手下所做的好事。真相大白之后,太极堂的一些人,不齿该堂的所为,为表白自己不曾参与这天人共愤的阴谋,所以转投敝帮以明清白。” “哦!真的?”他颇感意外说道:“凶手呢?” “叫黑煞星金坤,已被擒获交由柏大侠囚禁,招出冉堂主的儿子冉世纶是主谋。上次九天玄女劫持我二哥,确是奉冉世纶的指示行事,用意是掩饰血案的转移注意力的手段。晁爷如果不帮助太极堂,那……那来此有何贵干?冉世纶带了几个死党,躲在茅屋里利用暗器死守待援……” “他就是援兵。”中年人毫不客气声色俱厉说道:“谁敢保证上次九天玄女劫持二少帮主的阴谋,没有这位姓晁的一份?他故意解救二少帮主,掩饰罪行的阴谋确实是相当的高明了!” 晁凌风大感吃惊,愣住了。 本来,太极堂的确是涉嫌甚重,晁凌风信任金狮的保证,没想到真是太极堂所为。 可是,他所获得的线索,却又在表明与太极堂无关。他浪费了多日工夫,原来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他不理会中年人的严重诬赖,转身向茅屋走去。 “站住!你想走?”中年人沉叱。 “在下要问问冉世纶。”他脚下没停。 “你想与那个混帐东西会合?哼!” “在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多方面求证,单方面的认罪并不可靠……” 晁凌风身后剑气压体,中年人又重施故技,闪电似地扑上偷袭,剑化匹练疾射他的背心。 这次,公冶纤纤竟然不加阻止。 剑尖眼看入体,中年人狂喜地前扑。 他身形疾扭,剑挟风雷几乎贴背而过,一剑落空。 “噗”一声响,他一掌反劈在中年人的右耳门上,顺势一抓,将狂冲而来的中年人拖倒,一脚踏住了背心。 “哎呀……”公冶纤纤惊呼,疾抢而至。 他迅疾地夺过中年人的剑,一脚将已经昏迷的中年人踢开。 “你最好不要用天痴八式向在下递剑。”他剑向前伸说道:“在我还没查出确证之前,任何人阻扰我的调查,必须先想想后果。” “无礼!”一旁的孙大娘怒叱,一闪而至,剑出风雷骤发,涌出夺目的无数光华。 “铮铮!” 两声暴震,火星飞溅,孙大娘飞退丈外,脸上变了颜色。 他哼了一声,丢掉剑大踏步向茅屋走去,伸手推门,门应手而开。 三进的茅屋,鬼影俱无。 公冶纤纤和奶娘正在救醒中年人,突然发觉晁凌风就站在身旁,吃了一惊,弄不清他是怎么接近的。 “这人是柏大空的人吗?”晁凌风指指中年人问。 “他是敝帮九江分舵的舵主,翻江鳖吴胜。”公冶纤纤戒备地说。 “劳驾姑娘转告柏大空,在下要那个叫黑煞星金坤的人。” “本姑娘管不了柏大侠的事,他目下正准备向天绝谷主挑战,无暇兼顾其他事务。”公冶纤纤态度转硬了。 “好,我会自己去找他的。”他冷冷一笑,大踏步扬长而去,走的却是回头路。 “大娘,不可……”公冶纤纤叫住了要扑上的奶娘说道:“茅屋没有人,不能指证他就是来帮助太极堂的人,不宜与他冲突,师出无名。” x       x       x 在宾阳客店的贵宾花厅中,青龙帮的总舵令主八极灵官神气极了。 以往他在冷剑这种高手名宿面前,哪配平起平坐? 真得感谢柏大空把他捧上了江湖名流之林,目下他是柏大空的得力臂膀,事实上已取代帮主的地位。 “景大侠,不是柏大侠的意思,而是江湖同道们的意思。”八极灵官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说道:“江湖同道们不想真的三刀六眼玩命,能过得去谁又愿意刀头添血?所以在下代表江湖同道,请景大侠放弃与天绝谷主在武昌了断的打算,让同道与天绝谷主协商和平相处事宜。天下间没有永久的仇恨,能和平相处实是江湖一福。” “程令主可曾问过柏大侠的意见?”冷剑心中早有准备,因此显得心平气和,毫不激动。 “柏大侠并没露骨地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八极灵官技巧地说:“但他认为只要大家同意,他并无异议,他也不想走极端,惨重的死伤毕竟非大家所愿。” “据景某所知,柏大侠是主战最力的人。”冷剑笑笑道:“既然他不想走极端,确实是令人费解。不管是杀戮或和平,并非是单方面所能决定的事,诸位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呢?天绝谷主的态度,诸位左右得了吗?” “只要景大侠肯置身事外,天绝谷主方面,绝不会有问题,他会了解我方的诚意。” “说来说去,你是要求景某出面声明,撤销侠义柬除魔卫道的宗旨……” “不,这件事有柏大侠处理,只请景大侠向侠义道朋友打个招呼就成。” “侠义柬具名没有柏大空,他能处理吗?”冷剑仍能保持平静的风度。 “景大侠一打招呼……” “如果景某认为不妥,必须与天绝谷主当面商谈,诸位大概是不愿意的。” “同道们希望景大侠不要这样做。”八极灵官的修养就不上道了,真有暴发户的嘴脸。 “景某不但要这样做,而且坚持这样做。”冷剑不介意对方的威胁态度道:“景某不是贪生怕死,有始无终的人,以景某的身分地位声望,也不允许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阁?驴梢曰厝ジ嫠吣忝堑耐溃嫠甙卮罂眨澳吃谟胩炀戎髅娑悦娼簧嬷埃挥肴魏稳颂赣腥枭奶跫d忝堑囊磺凶魑澳骋膊患庸剩参奕u剩痪澳乘档霉幻靼茁穑俊?br /> “这……景大侠……” “少陪。”冷剑含笑离座。 “景大侠何苦……” 冷剑脸色一沉,神光炯炯的虎目,不转瞬地逼视着对方,眼神威严无比。 八极灵官打了一个冷战,要说的话吓回腹中了。 冷剑一抖袖,庄严地出厅而去。 人的名,树的影,八极灵官站在他的面前,在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庄严的神情,绝不是八极灵官这种黑道枭雄所能抗衡得了的。 x       x       x 人都是自私的,众叛亲离,皆可能发生在任何领导人身上。 侠义英雄也不例外,冷剑景青云目下的处境,用众叛亲离来形容虽然不恰当,但事实却是如此,也用不着在用词方面来挑毛病,这四个字并不是暴虐人物的专用名词。 如果他真的一走了之,从此就不用在江湖道上露脸了,但可以保全性命。 但他不能因能保全性命而一走了之,人格和声誉比生命重要。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像他这种誉满天下的名人,保全声誉的确比保全性命重要得多了。 连八极灵官这种黑道二流混混,居然也公然前来侮辱他,他为保持风度和尊严不便发作,其实心中愤火中烧,也感慨万千。 当然,他知道这是柏大空玩弄的把戏。 他心中更明白,他不但成为侠义道朋友的眼中钉,更成为江湖朋友嫉恨的中心,真正所谓众矢之的。 上台不易,下台更惨;顶尖风云人物的悲哀在此。 天一黑,三进客院静俏俏,黑沉沉,连照明用的廊灯也取消了,唯一的灯火,是院厅的一盏朦胧的菜油灯。 宇内五大高手皆在座,在朦胧灯光之下,悠闲地品茗闲聊。五人都佩带了兵刃,游僧已经换了一把新的方便铲,搁在凳旁趁手处。 “你估计会有人来赶咱们走吗?”定一刀徐二庄主向夜游神问。 “不是赶我们走,而是要我们的命。”夜游神笑笑说道:“我们已经成为人家迈向江湖霸主途径的绊脚石,眼中钉,不把我们埋葬掉,岂肯甘心?” “陆老哥,不会这么严重吧?” “徐施主,恐怕比这更严重呢?”紫霄散仙说:“目下的所谓宇内五大高手,是二十年前江湖的白道朋友半真半假捧出来的,以后五年,又增加五位,成了所谓武林十大高手。武林并不限于白道人士,会练几手拳的人都可以称武林人。二十年,不是一个短日子。长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二十年来,你知道出了多少功臻化境的后起之秀?你我这些老朽,可说是这些人扬名立万的目标。晁凌风击败了天地一笔和游僧昙本道兄,就已经取代第六第五的地位。” “这还不算是威胁,潜在的威胁是有人暗中招兵买马培植自己的实力,罗致那些功臻化境的新秀与名宿,等候机会埋葬老一辈的成名人物,他们才能出头。”紫霄散仙说:“敝派在最近二十年来,严格调教本门子弟,不许门下子弟在外打起武当的旗号争名夺利,这步棋可能下错了,所以二十年来,我武当门下没调教出一个叱吒风云的人才。” “还来得及呀!道友。”游僧半真半假地笑说:“贵派是内家拳之祖,贵山门受朝廷供养财力雄厚,集中全力调教三两百出色的门人并非难事,总比那些三个人称派的门派容易得多。” “就是因为受朝廷供养,敝派才不敢假公济私恐遭物议!贫道在紫霄宫中十年期间,就没有收徒传艺。这里事了结,如果幸而度过劫难,真得回山苦修,找三两个有根基的弟子授艺传艺。” 他们的语音清晰震耳,可知所说的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故意提高声调,让屋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话中带有浓浓的讽刺意味。 院子里,先后已经出现四个黑影了。 最早来的两个黑衫蒙面人,已经来了许久啦! “你们说的确是见解透彻,不愧称武林拔尖前辈。”一个蒙面人忍不住发话了:“既然你们都知道大势,真应该早早回家安居纳福,不再在江湖抛头露面以保持令名,岂不皆大欢喜吗?但你们却不识时务,委实咎由自取,呜呼哀哉!” 五人一订眼色,会意地点点头,泰然离座出厅,从容不迫进入院子中心。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阁下,这叫做身不由己呀!”冷剑神态轻松地,说话也风趣:“景某本来就在荆门山庄纳福,含饴弄孙惬意得很,十几年不曾在江湖行走了。可是,早年的思怨未清,奈何!郝谷主在武昌活动,下一站就必定是我的荆门山庄,景某不来了断二十年前的恩怨,行吗?” “呵呵!诸位蒙面掩去本来的面目,就算能杀掉名列第一的景老哥,对诸位成名似乎成效并不大呀!谁知道你们是哪一位神佛?”夜游神也笑着道:“这表示你们的信心和胆气都不够,很可惜。” “到时候就会有人知道咱们是谁了,对不对?”黑衫蒙面人不受激,无意拉掉他们的蒙面巾。 “也许吧!”冷剑不再多说:“诸位还有同伴,何不请他们都出来?” “该他们现身时,他们会出来的。” “也好,那就请你们明示来意吧!” “就是你们刚才所说的原因,够了吗?” “真的呀?好,就算理由够了。怎么说,划下道来吧!景某洗耳恭听。” “在下要见识你的天下第一剑,看是否浪得虚名。”这人一面说,一面迈出了三大步说道:“在下也练了几年剑,不甘菲薄,毙了你,在下就可以取代你的地位了。” 院角暗影中踱出一身劲装的景春莺姑娘,剑插在腰带上,脚下从容,颇有名家的风度气概。 “阁下还不配与家父论剑。”她一面沉静地说:“并不是每个阿猫阿狗,都可以任意指名向有身分地位的前辈挑战。本姑娘也练了几年剑,自信还可以打发你这种三流剑手。如果你害怕,让你的同伴先上吧!” “泼妇好大的口气。”蒙面人怒火上冲说:“打了小的,还怕老的不出来丢人现眼?你上吧!在下要你永远后悔今晚说这些大话。” 一声剑吟,青芒闪烁的长剑出鞘。 剑向前一指,立即传出慑人心魄的剑气咻咻异鸣。 姑娘一点也不激动,缓缓拔剑出鞘,轻轻一拂,星光下,幻出细碎的闪烁光华,一拉马步立下门户。 在气势上,她显得太弱了,剑上似乎没注入内力,一点也看不出惊人的气势。 第二十二章 莺燕联手 蒙面人哼了一声,一不作势二不运劲,突然闪电似的身剑合一攻到,一眨眼就锋尖破空近身。 速度骇人听闻,猝然抢攻气势如迅雷疾风! 如果换了旁人,必定手忙脚乱心惊胆跳。姑娘家学渊源,而且出身归州白衣庵三圣尼门下。 家学以冷静享誉武林,师门以定静傲世,任何狂急的声势,也撼动不了她。 她掏出了所学的精髓,面对狂猛袭来的可怕剑涛,身形略闪,飘逸地信手挥剑,神乎其神地楔入对方袭来的剑涛空隙中。 恍若电光一闪,随即连人带剑斜逸出八尺之外,俏巧的身影乍隐乍现,身形倏现时,剑向上植立,神定气闲点尘不惊。 “呃……”传出半窒息的叫声。 狂猛的剑涛骤然消失,剑吟也猝然消散。 人影重现,蒙面人急冲的身影一顿,然后重新向前冲出三四步,想稳下马步,却力不从心,晃了两晃向前仆倒。 咽喉中剑,锋尖贯入颈右,食道与喉管开了孔,鲜血像喷泉般喷出,难怪只传出半窒息的叫声。 一招送命,姑娘仅反击了一剑。 这一剑真冷酷无情,一击便中要害。 “这人真可怜!”夜游神感慨地大声说:“竟然狂妄得离谱,要向天下第一剑挑战,要取代天下第一剑的地位,却是连景姑娘轻描淡写的一剑也没接下,枉送了性命,哀哉!” 另三个蒙面人似乎惊呆了,这怎么可能?身剑合一雷霆万钧的狂攻,对方除了闪躲以避锋锐之外,别无他途。绝不敢冒险封架,更不敢反击,怎么同伴竟然死了? 黑夜中虽有星光,但双方出招太快,旁观的人绝难看出剑势,所以当然不可能知道死因。 “大哥……” 终于,另一位黑衫蒙面人发出了可怕的凄厉呼叫声,向躺在地上血泊中抽搐的蒙面人冲去。 在经过景姑娘立身处的刹那间,左手无声无息地发出一枚暗器。 相距仅一丈左右,根本不可能看得见暗器的形影。 姑娘命不该绝,恰在这刹那间迈步向乃父所立处靠,迈出半步,暗器到了,她感到右胁有物以高速擦过去。 暗器从右臂与胁的空隙中飞列她的身后去了。 “鼠辈该死!”她怒叱,向那位蒙面人冲去。 蒙面人抖手又发射了一枚三棱透风镖,扭身拔剑、出剑,飞星逐月攻向姑娘的上盘。 姑娘不再上当,这次她看到暗器了,扭纤腰让镖贴右肋飞过。 剑也在身形扭动的瞬间,改接招为反击,不封对方的飞星逐月,剑光疾沉、斜掠,似电火,似流光,斜逸出丈外。 “哎……” 她惊叫了一声,立脚不牢,感到一阵头昏目眩,气血一窒,双脚突然一软,向前面一栽。 蒙面人也狂叫一声,向前冲,左臂齐肘而断,左肋也开了缝,内脏外流,重重地冲倒在两丈外。 两败俱伤,都倒了。 “哎呀……” 暗影中抢出女飞卫,尖叫着向倒地的爱女奔去。 “我中了毒……毒镖……”姑娘全力大叫。 叫声惊动了躲在馆角下的人,人影飘降。 两个蒙面人,发出震耳的怪啸。 四面八方人影纷现,屋顶、外院墙、院角……足有二三十个蒙面人,疯狂似的向院子集中涌来。 厅内和屋角,冷剑的四位朋友也奋勇冲出支援。 蒙面人多了三倍以上,广阔的院子正好施展。 此时,一场可怕的混战疯狂地展开! 女飞卫刚到达爱女身侧,一刀一剑已经夹攻而至,两个蒙面人的刀剑极见功力,立即缠住了她。 她心急如焚,展开所学拼命,一连七八剑,把两个蒙面人逼得连连后退,但她想将人摆平也力不从心。 很不妙,两个蒙面人奔向她的爱女。 不,有三个,另一个不是蒙面人。 女飞卫想抽身向爱女的那一面退,但已抽不开身了,只感到心中一凉,急得她要吐血。 两个蒙面人似乎早就注意景春莺,所以丝毫不爽地冲向倒地的姑娘,不撤兵刃,显然意在生擒活捉。 对面从檐下飘落的人,没戴蒙面巾。 两个蒙面人似在争功,四只手不约而同向下伸,都想先一刹那将人抓起。 “去你娘的!” 没蒙面人破口大骂,双脚疾飞,这一记蝴蝶双飞真够狠,双足先后刹那之差,分别踢中两个蒙面人的下颚。 “砰嘭……”两个蒙面人飞翻、摔落。 “何处中毒镖?”那人一把扶起景结娘的上身急问。 “右……肋……”姑娘虚脱地叫,声音微弱,眼前朦朦胧胧,已逐渐陷入昏沉的境界。 如果是见血封喉的毒镖,这时她早就死了。 “身全放松……”那人叫,运指如飞,将她的空太阴、少阴、劂阴;足太阴、少阴、厥阴、阳明、少阳;心包、络经的两穴,迅速制止血液加速的流势。 口中塞入一颗护心的丹九,她总算还能吞咽。 “你把人杀死了,但愿我能替你搜出解药。”那人一面说。一面将她抱起往墙根走去。 一名蒙面人侧冲而至,接近便分清敌我,一声怪叫,刀光猝下。 抱着她的人身影疾转,一闪便反而到了蒙面人的身左,闪势未止,腿已扫中了蒙面人的背腰。 传来了脊背的折断声,清晰入耳。 她知觉仍在,知道那人将她塞在院墙下的黑暗角落,拍了她两下表示要她不可妄动,便转身走了。 院子里剑气飞腾,刀光旋舞。 冷剑夫妇的一双剑有如电掣雷轰,配合着夜游神几位同伴交叉搏击,所经处波开浪裂。 这位宇内五大高手的第一人,不再逞英雄与对方公平拼博,旋走如飞,避实击虚,威力似乎平空增加三倍。 不攻则已,剑一出必定有人非死即伤。 看了看院中的情势,三十余名蒙面人已经死掉一半了,人多的优势正迅速地消失。 一名蒙面人接了游僧一记横扫千军,手中剑被方便铲震得向外荡,连人带剑斜震出了丈外。 那蒙面人凶猛地向救了景姑娘的人冲了过来,不假思索地挥剑便拂。 剑过人影无踪,一无阻滞,惊骇中收剑已来不及了,身形也一冲而过。背心,却被一只大手贴上了。 “去你的!” 喝声入耳,背部如受雷殛,直挺挺加快前冲,冲过女飞卫的身侧。 女飞卫反手就是一剑,贯入蒙面人的右肋,这才发现自己所刺的人,完全没有闪避的能力。 她已听出了喝声熟悉而又陌生,也发现发出喝声的人赤手空拳,身影也有点熟悉。 她拔剑退走,退至乃夫冷剑身侧,出其不意剑奔刚闪避冷剑一剑急袭的蒙面人,一击便中。 她便把先前所发生的事忘了,又重新投入血腥刺鼻的斗场。 二十余名蒙面人,都是内外兼修武功十分高明,而且狂野慓悍的脚色,其中又有暗器霸道的高手。 本来抱有必胜之念而来,料定这些侠义道拔尖的名宿,必定泥古不化堂堂正正拼搏,岂知料错了,一步错全盘皆输。 十二位顶尖名宿舍弃了堂堂正正的拼搏方法,采用了联手合击,正反交叉的诡奇搏斗术。 几乎一个人发挥了三个人的力量,而且出手凶狠辛辣,混战中威力发挥至极致,把这群蜂拥而来的蒙面杀手,杀得七零八落。 而且,有一个更可怕的人恰好加入。 杀人一万,自损三千,这十二位拔尖的高手名宿,也损失不轻。 当死得剩下了三个蒙面人见机逃掉之后,冷剑几个人站在尸堆中,他们全都有力尽的感觉。 二十九具尸体,有三分之一仍在血泊中作垂死的挣扎。 站立的只有七个人,其中游僧和电剑受伤不轻,但总算还能支撑。 紫霄散仙和一位朋友,重伤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另外两位朋友,再也起不来了,背部被暗器击中要害,死了。 所有的人皆浑身浴血,快到了油尽灯枯境地。 两名侍女奔出,掌起灯协助众人救死扶伤。 “女儿……”女飞卫这才发觉女儿不在场。 “夫人,小姐在……在这里……”在墙脚找到景春莺的侍女兴奋地叫道:“小姐受了伤……” 女飞卫惊喜万分奔到,心中略宽。 景春莺的疲倦双目,似乎被灯光所吸引,不住眨动,神智逐渐恢复。 “女儿,怎样了?”女飞卫扶起女儿的上身,同时检查女儿的伤势。 “毒镖……”景春莺吃力地说:“擦……擦伤……” “我曾经听到你的叫声,随即失去你的形影……” “女儿被人所救……” “谁?” “晁凌风。” “什么?晁凌风?那人是晁凌风?哦!是他!”女飞卫恍然道:“难怪口音厮熟,他……” “他拿来解药,女儿是……是再世为人……” “咦!他呢?” 晁凌风躲在对面的屋顶上,正悄悄退走。 x       x       x 五个人在小洪山镇东面的山脚,仔细搜查一栋农舍。 三进大农舍空阒无人,附近鬼影俱无。 五个人,代表了四种身分。 葛天龙,侠义道英雄西极神熊的儿子。 分水犀廖勇,青龙帮武昌分舵大爷,黑道的好汉。 九天玄女于天香,太极堂义坛的坛主,但因绑架白鲤公冶胜宙事件失败,被黜另调总坛赋闲。 现在,她又成了风云人物,成了妙手空空的得力臂膀,算是黑道的女英雌,仍然代表着太极堂的人,虽则太极堂已经瓦解了。 一指高升麻天华,邪道的高手,目下投效妙手空空。代表了邪道人物与白道人士携手合作。 九幽吊客洪旭,无所不为的江湖浪人。 “这里真是贵堂的秘密连络秘坛的。”葛天龙向九天玄女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似乎,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呢?” “我是从金狮宋斌宋副堂主,无意中透露的口风知道这处秘坛的。”九天玄女肯定地说:“平时本来就很少有人走动,连五坛的人都不知道这里是秘坛,只有总坛的主要执事人员,才了解秘坛的情形。” “人撤走了,错不了。”一指高升向厅外走:“看来,旱天雷已经真的吓破了胆,连秘坛都放弃啦!于姑娘,你大可放心重建太极堂香坛,只要你登高一呼,星散了的弟子都会回来支援你的,犯不着花工夫去找他们。” “查不出旱天雷的下落,我总有点不放心。”九天玄女有些不安说道:“他如果站出来,我的处境危如累卵,怎能奢言重建太极堂?” “你放心,于姑娘。”葛天龙傲然地说:“有柏大侠支持,旱天雷敢站出来找死?旱天雷躲不了多久的!咱们将出动所有的人手搜出旱天雷的下落来。走吧!我们到别一处的秘坛去找找看吧!” 五个人出厅,踏入前院的晒谷场。 前面的院门本来是虚掩着的,突然被人推开了。 首先进来的是两位侍女,接着出现穿一身黛绿劲装的景春莺姑娘。 “咦!” 为首的葛天龙吃了一惊说:“景姑娘,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来找一些人。”景春莺明艳的面庞隐现杀气说道:“前天晚上,夜袭宾阳客店的一群蒙面人,有三个受伤的人被救活了,招出主使人的底细,所以我要找这些人!” “可能吗?”葛天龙笑笑说道:“那些人既然蒙面掩去本来的面目,不会招供的,招也是假供,姑娘能信?” “我信。” “这……谁?” “一个叫马斌的人。” “马斌?是何来路?” “要问他才知道。”景春莺向一指高升一指说:“这个老邪居然和你们侠义道的人走在一起……” “景姑娘,人是会有所改变的。”葛天龙抢着说:“麻前辈已经改邪归正,你应该欢迎才对。呵呵!别忘了你也是侠义门人……” “你说得不错,人是会有改变的。”景春莺也抢着发话:“我对做侠义门人烦透了,所以也有所改变,前晚挨了一记毒镖幸而不死,所以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 “改变什么?” “改变为邪魔外道,这样就不会活得那么辛苦。飞燕杨娟是江湖女英雄,非常了不起,我要学她。今后,江湖道上将出现一个魔莺景春莺。我正在设法找杨大姐,飞燕魔莺连袂飞翔,把江湖搞个天翻地覆。” “你……” “葛天龙,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景春莺凤目中杀气怒涌说:“麻老邪,我要擒你问口供。” “混蛋!小女人,你是什么东西?”一指高升凶性大发,跳起来咒骂道:“不要认为你是冷剑的女儿,就敢狂妄地在老夫面前充人样。” “你过来!”景春莺神气地向他招手。 一指高升气得肺快要爆炸了,顿忘了厉害,忘了这些青年俊彦身怀绝技,也忘了自己的精力状况不如年轻人。 他忘了上次在东湖几乎栽在公冶纤纤手下的往事,一声怒不可遏的愤极怒吼,狂冲而上劈面连点三指。 威震江湖的穿云指,丈内可洞胸穿腹的惊世绝学,指劲破风声,令人闻之心胆惧寒。 盛怒激愤中,他忘了自己只有三指的耐劲。 更糟的是,他不知道景春莺的内功拳剑,比公冶纤纤高明多多,公冶姑娘的愚人指,也比天心指差得很远。 而且,景春莺已下定决心,不再做正大光明的所谓侠义门人。 景春莺根本不在乎他形如疯狂的气势,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左掌左拂右捺,用上了三圣尼的绝学落英缤纷掌,极为锐利猛烈的指力,在无俦的掌劲下消散无踪。 人影近身,三指劳而无功。 他大吃一惊,火速拔剑。 来不及,双方已面面相对。 “还你三指。”景春莺冷比。 “嗤!嗤!”两声击破护身气功的异响传出,然后传出长剑坠地声。 一指高升仅挨了两指,两指就够了。 景春莺第三指不再点出,冷冷一笑收手。 急冲的一指高升身形一顿,如中雷殛,脚下大乱,总算吃力地站稳了。 右肘穿了一个指大的血洞,可能肘骨也碎了。 左膝也鲜血染裤,也穿了一个血洞。 “哎……” 他终于支援不住,屈膝挫倒。 “拖走。”姑娘向侍女挥手叫。 上来一名侍女,毫不客气地图了一指高升两脚,再抓住发结向后拖,像拖死狗。 大名鼎鼎的邪道高手,以成名绝学全力施展,一照面就倒了。 “我要将人带走,你不反对吧?”景姑娘向脸色不正常的葛天龙含笑问,美丽的面庞杀气消失了。 葛天龙怎能不反对?同伴分水犀与丸幽吊客怎么说?日后还用在江湖上拍胸膛叫字号吗? 景姑娘这一招狠棋,显然是有意将他的军。 “你不能这样做,景姑娘。”葛天龙不能不出头说道:“麻前辈并没有冲犯你,你捉他的理由不值一驳,我相信令尊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我的所做所为,与家父无关,我所做任何事,我自己负责。”景姑娘打断了他的话:“我只重视我自己的理由,而且我认为我的理由是合乎道义的,不需要你驳辩,何况你也不配。” 话的分量愈来愈重,一步步逼对方往绝路上走。 “救……救……”一指高升声嘶力竭狂叫。 “放了他!”葛天龙沉喝,怒火急升。 “你凭什么?”景姑娘依然微笑。 “凭你是侠义门人……” “你太健忘,我已经明白地表示不做侠义门人。” “冲家父与令尊的交情……” “令尊已经与家父断情绝义,你居然有脸提出来,真是人不要脸,万事可为。” 葛天龙忍无可忍,立即戴上爪套。 “景姑娘,不要欺人太甚。”他随即拔剑。 “我正在打算欺人太甚,来对付你们这种卑鄙小人。” “你会玷辱令尊的……” “你的行为,也不见得替令尊增光彩。令尊的行为,更使侠义英雄蒙羞。你收剑走吧!目前我还没有惩治你的打算,所以你还来得及全身而退。” 一步步紧逼,逼对方走上绝路。 “你们去救麻前辈。”葛天龙愤然向三同伴下令说:“我要重惩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泼妇。” 景春莺随父母外出,平时没有露面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即使碰上了事故,也有她的父母出面解决。 以冷剑的名头威望来说,敢在他们面前撒野出事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江湖朋友根本就不知道这位景姑娘,到底有多少斤两。 看她的年岁只有十六七,穿上劲装,身上的曲线也并不明显,完全是一个发育还没成熟的小丫头。 即使家传武学了不起,也好不到哪里,谁也没将她列为或看成劲敌。 唯一与她正式交过手的人是晁凌风,也只有晁凌风知道她的底细,知道她身怀三圣尼的佛门绝学,知道她的武功了不起。 飞天蜈蚣也与她交过手,但她并没获得发挥的机会,经验还不够,挨了一记蜈蚣毒镖吃尽苦头。 那天晚上蒙面人大举袭击宾阳客店,她也没有获得发挥的机会,同样挨了一枚三棱毒镖。 所以迄今为止,她一直就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乃父宇内五大高手第一位的声威,压得她无法出人头地。 今天,她横定了心,要自己闯出自己的天下来。 一指高升是她第一个在众目睽睽下击倒的高手,她向成名的途径踏出了第一大步。 葛天龙,是她第二大步的进阶,她必须全力以赴。 葛天龙真不该找上她的,葛天龙的老爹西极神熊,与她的父亲有些交情,虽则这份交情已经变质了。 西极神熊也不该背弃她父亲,改投入柏大空这边的。 蒙面人的袭击宾阳客店,毫无疑问地与柏大空有关,为了侠义道的领导权翻脸成仇,给与她的刺激几乎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假使那晚没有晁凌风及时救了她,她的身躯应该已经装进棺材了。 她如果想保持侠义道门人子弟的身分,就不能向葛天龙挑战叫阵,双方长辈,就不允许她这样做。 葛天龙年纪比她大,更不应该用这种有失身分的态度对待她。 她的剑缓缓出鞘,凤目中的杀机比先前强烈十倍。 葛天龙愚蠢得还没看出危机,自以为艺高人胆大,以为景春莺的剑术即使火候不差,也仅是“不差”而已。 一个十几岁默默无闻的小丫头,能有多少分量?自己左手的铁爪套,是专门克制刀剑的武器,吃定她了。 一声冷哼,葛天龙豪勇地攻击了,长剑无畏地从中宫探入,要诱景春莺出手来封架这攻击,以便贴身抓剑,他妄想一出手便取得胜利。 但是,景春莺也有同样的取胜念头,她果然起剑接招,剑虹疾吐,迎着点来的剑影封搭。 双剑即将接触的刹那间,也就是葛天龙大喜过望的刹那间,她吐出的剑虹随然疾沉、斜挑、逸走。 好快,有如电光一闪,剑势令人莫测来踪去迹,所走的剑路完全出乎对方意料之外,闪动的身法也大逾常规。 就这么一眨眼间,她已重现在葛天龙的右侧方。 “呃……” 葛天龙闷声惊叫,刹不住马步,向前冲出八尺,狼狈地急速转身布下了防卫的剑势,想反扑却又力不从心,脚下不稳岂能攻击。 右胁血流如注,衣衫猩红的血迹迅速地加宽加长。 “你其实接不下我一招。”景春莺讽刺的语气锋利伤人,轻拂着剑甚有傲视苍穹的气概说道:“你葛家的武功有限得很,虽则在兵刃上标新立异变来变去,变不出什么惊世的伎俩来。而且是每下愈况,我看连第八的排名也快保持不住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大言不惭的?” “你……你你……”葛天龙惊恐地发现自己受伤甚重,右半身正在发紧发麻,痛楚剧增。 他即使不检查伤势,也知道胁肋被割裂、刺破,至少有三根肋骨被划伤,对方剑下如果不留情,该已剖开他的胁肋,有死无生。 景春莺一步步逼近,凤目仍然充满浓浓的杀机。 “伤你的剑招很诡异,是吗?”景姑娘的剑尖徐升说道:“我绰号叫魔莺,剑称魔剑,看你还能接得下本姑娘多少招,准备了!” “在……在下认……认栽……”葛天龙站不住了,身形一晃,摇摇欲倒。 “丢下剑和爪套!” “你……” 剑虹电射,锋利的剑尖点在葛天龙的咽喉下。 “你不丢剑弃爪,我一定毫不迟疑杀死你。”景春莺冷酷地说,剑上力道徐增。 “你不能……” “你忘了我是邪魔外道?” “景姑娘,何……何必……” 剑尖向上略抬,软弱的咽喉皮肌开始沁血。 “当!” 葛天龙魂不附体,失手弃剑。 “我要把你的爪套砍下来……” “不……不要……”葛天龙厉叫,右手狂乱地卸解左手特制的爪套往脚下一丢。 “给我滚!”景春莺收剑赶人。 “快扶……扶我走……”葛天龙狂叫,向同伴求援,屈右足跪下一腿,快要支撑不住了。 九天玄女与九幽吊客本来向两位侍女逼进,却不敢快速冲近,因为两侍女两支剑冷电森森,正无畏地等候她们上前送死。 葛天龙发起攻击时,两人不约而同止步,留意交手的情势,看到葛天龙一招就受伤了,两人吓得心胆俱寒,斗志全消,抓剑的手不住颤抖。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相搏,一招胜负即判。 两人不敢自顾自逃,心惊胆战等候恶运临头。因为两个侍女已到了身旁,随时皆可能发剑攻击,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九天玄女惊恐地奔到,收剑扶住了葛天龙。 “快替我裹……裹伤止……止血,不……不然我……”葛天龙改变主意说:“血一流……流尽就……” “可是,葛爷,先脱离险地……”九天玄女更惊恐不安,不愿久留。 “不要怕,快……快给我裹……” 九幽吊客也过来了,立即把葛天龙扶倒摆平。 两侍女也过来了,拾了葛天龙的剑和爪套。 一位侍女踢了九天玄女一脚,粗鲁地将人抓起缴剑。 九幽吊客是个老江湖,乖乖地主动解剑奉上,以免挨揍受辱。 裹好伤,葛天龙似乎腰部粗大了一倍。 “我誓报此仇……”葛天龙向已经远去的景姑娘背影狂叫,信誓旦旦不容怀疑。 一指高升右肘左膝受伤不轻,被两名侍女分别抓住肩衣,拖死狗似的拖着走,不住发出痛苦的叫嚎和呻吟。一代邪道名宿,栽得好惨。 x       x       x 面对着这位态度坚决、性情已变的景春莺,飞燕杨娟颇感意外,也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让她不安。 “我只请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告诉他袭击他的是那些人,到底是些什么货色。”景春莺美丽的面庞,似乎掩上一层浓霜:“我并不想请他原谅,只想表白我是无辜的。” “你这人真奇怪,我一再告诉你他不在我这里,你怎么讲不通呢?”飞燕杨娟柳眉锁得紧紧地道:“我不骗你,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我一直就在找他,而他一直就在躲避着我。” “杨姐,我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飞燕杨娟逐渐有点不耐说道:“袭击他的人是你老爹的朋友,这是不会错的,内情也非常的简单。你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离他远一点,以免双方的仇恨愈结愈深。” “不会有什么仇恨可结的。”景春莺的口气一直就显得十分自信说:“我相信他已经知道与我爹无关,要不,他就不会在生死关头救我。” “他在生死关头救你?”飞燕一怔。 “不错,所以我知道他已知道内情。” “他当然已经知道内情,但另有内情他不知道,我已经查证得一清二楚,所以暂时不想公然活动,等候时机了断。我不骗你,我正在设法找他,听你的口气,好像最近你曾经见过他,可否将他救你的经过说来听听?”飞燕的态度显得友好了些,但仍有明显的戒意。 “斗心机论权谋,我甘拜下风,在你面前,我不想多说话,避免暴露了自己的弱点。”景春莺毫不让步地说:“我能找得到你隐身的地方,证明我的消息相当灵通。你是他的好朋友,我不能得罪你,我只希望你让我当面向他……” “你简直岂有此理!”飞燕气往上冲:“应该知道我也在倾全力找他,我没有和你斗心机论权谋的必要。哼!你不能得罪我?你已经找上门来得罪我了。” “杨姐……” “你走不走?”飞燕粉脸一沉,声色俱厉。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他。”景春莺坚决地说:“我相信他会出来的。” “你不走?哼!”飞燕阴沉沉地向前接近,凤目涌起浓浓的杀机。 “我不怕你。”景春莺冷冷地说。她的手缓缓落向剑把。 她来找晁凌风,晁凌风与飞燕在一起的事,武昌的江湖朋友尽人皆知,她深信只要找得到飞燕,就可找得到晁凌风。 这是位于东湖南岸的一座大宅,飞燕是昨天才搬进来的。飞燕不让她会晤晁凌风,她当然不便硬往里闯。 她也会斗心机论权谋,只要门口一打起来,还怕里面的人不出来?出来的人自然少不了有晁凌风。 因此,景春莺把心一横,态度也就相当强硬。 飞燕杨娟这几天为了找寻晁凌风,焦急得心中冒烟,她发觉自己对晁凌风的思念已经到了魂牵梦萦的地步。 以往,她逗弄那些追求她的男人,觉得很有趣,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进入她飞燕的心扉里。 像无双秀士这种佳子弟,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在江湖闯荡五载,她声誉鹊起,也艳名四播,追逐在她裙下的佳子弟不知凡几,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留给她稍像样的印象。 晁凌风不是最出色的佳子弟,似乎才貌都不比无双秀士,而且并没向她追求或表示好感。 偏偏她像被鬼迷似的,第一眼便被晁凌风的风度气质吸引住了,再一共患难,她再也无法矜持,逐渐陷入情网不克自拔。 令她忧伤的是,晁凌风显然在逃避她。 一个女人陷入爱河,就会变得特别敏感,飞燕也不例外。 飞燕杨娟不怕仇敌向她所爱的人寻仇,却对找晁凌风表示善意的少女们怀有深深的戒意。 爱是自私的,男女都一样。 她对景春莺就怀有强烈的戒心,尤其是景春莺已明白地向晁凌风表示善意。 以往,景春莺与晁凌风站在敌对的立场,用不着担心引起爱情的纠纷,而现在…… 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把景春莺看作情敌。 对付情敌,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男人争风,女人吃醋,都会闹得天翻地覆。 一声剑鸣,飞燕的剑出鞘。 院门内,四侍女急掠而出。 景春燕今天身边没带侍女,是独自出城找来的。 在最近满城风雨,各方高手四出寻仇的恶劣情势中,居然敢独自在外乱闯,可知她已横定了心,敢于应付任何挑战了。 龙吟隐隐,景春燕也长剑出鞘。 一莺一燕,锋刃相见。 “你老爹号称天下第一剑。”飞燕的凤目中冷电极为阴森,逐步逼进说:“我却不信你景家的剑术,真有那么吓人的威力,今天正好了断思恩怨怨。” “我与你无恩无怨,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景春莺一点也不激动,剑在手反而更冷静:“我只要在这里等晁爷,你想赶我走,没有那么容易。” 剑出鞘,难免火气旺,火气不旺当然不至于拔剑,剑在手自然各走极端。 一声冷叱,飞燕毫不客气地进手出招,一记白虹贯日攻上盘,似实犹虚。 按理,这种剑招不但攻势威力有限,而且最易暴露空门,防卫力极为薄弱,一出手便用上这种下乘招式,那一定表示情绪不够稳定。 但在飞燕手中发出,却又成了雷霆万钧的可怖狠招,而且招式中含有无穷诡变,不管对方闪避或封架,皆难逃过后续的更凌厉迫攻。 景春莺一声轻笑,剑向上一拂。 只要一搭上攻来的剑尖,就可以乘势反击,一定可以取得空门长躯直入。 双剑即将接触的瞬间,双方几乎同时变招,风雷乍起。剑虹吞吐有如无数的金蛇乱舞。 人影倏分,景春莺换了方位,乱舞的金蛇骤然收敛,空间里仍可听到隐隐的虎啸龙吟声。 “你很狡猾。”飞燕冷笑说:“一沾即走,闪避的身法确是高明,轻而易举便摆脱我的剑网。” “我不能得罪你,所以不会接你的猛烈攻击。”景春燕脸上的笑意颇为飘逸:“你在江湖闯荡了五年,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我才不会傻得和你硬碰自找苦吃。” “那你来干什么?”飞燕杨娟一下愣住了,她受到对方示弱性的称赞,毕竟是相当愉快的事。 “我来等晁爷。” “我要你滚蛋!” “我会缠住你。”景春莺毫不脸红地说:“我会绕着屋子转,我不相信晁爷能不理不睬不出来。” “你不怕我的人围住你?” “你不会这样做。” “真的?” “当然,你是成名的人物,有成名人物的尊严。” “你是冷剑的女儿,现成的名人……” “你我都明白,状元老爹养不出状元儿子,倚靠门第来抬高身价是最靠不住的,没有人会介意我是谁的女儿,你就不在乎,对不对?” 一声冷笑,飞燕身剑合一再次发起狂野的攻击,剑动风雷发,用上了狠招乱洒星罗。 景春莺闪掠如电,“铮铮”两声清鸣,封住了近身的极险两剑。 她共换了七次方位,并且摆脱了飞燕的乱洒星罗八方激射的绵绵剑虹,足足退出三丈之遥。 “何必呢?”景春莺笑着说:“杨姐,我相信我所要说的消息,与你和晁爷被人迫害的事有关。” “哼!这件事我早就查明了。”飞燕傲然地说:“本来要和凌风商量的,偏偏他这几天不知躲到什么地方鬼混,你的消息一点也不正确。” “笑话!凭什么你说我的消息不正确?” “因为你的消息如果正确,武昌早就暴风雨满城了。”飞燕冷冷地说。 “胡说!” “我没工夫与你缠夹不清,你们侠义道英雄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你到底走不走?”飞燕要发狠了。 “我既然来了,目的没有达到,是不会走的……” 飞燕冷哼一声,剑虹闪烁,速度似乎增加了一倍,身剑合一,剑山涌发。 景春莺早有提防,手中剑猛地斜飞。 匹练从涌来的剑山侧方楔入、逸走! 传出数声错剑与轻触的锐鸣,急剧闪动的人影陡然斜分,带着快速的破风声,交错的电芒乍敛。 景春莺远在两丈外,脚下轻灵地移位。 “我已经自取绰号为魔莺。”她俏巧地说:“魔,是会变化的。杨姐,你的剑术即使神乎其神,也无奈我这个魔何。” “你在玷污你爹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用游斗术撑场面。”飞燕一面逼进一面嘲弄地说:“我实在看不出你景家那几手欺世盗名的剑术,到底有……” “杨姐,你将有机会看我的剑术,到底有多大的威力。”景春莺并不受激,轻灵地继续游走。 “我等着你。” “不,在你面前,我不会让你看到的。” “你怕我?” “不是。” “为何?” “因为你是晁爷的伴侣。” 飞燕的气消了一大半,甚至有点喜欢这个心直口快捧她的小姑娘了,这等于是明白承认她与晁凌风之间的关系,不会插进来醋海兴波。 “你知道,假使你游斗,我会下令围攻的,我是不在意名头声誉的。”飞燕不再紧迫钉人:“小丫头,你最好是相信。” “我宁可不相信,而且希望不要有人向我施用暗器。”景春莺的凤目中,突然涌现浓浓的杀机,放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厉光芒:“因为我已经舍弃了侠义门人子弟的宗旨,按我自己的宗旨处事。” “你是说……” “我会毫不迟疑杀掉意图不利于我的人。”景春莺的神情完全变了,变得阴森冷酷地说:“你是我唯一愿意向你让步的敌人,而你的侍女,我可不能保证她们的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哼!我明白得很……” “我是当真的。” 飞燕杨娟用行动作为答覆,突然发起猛烈的攻击,浑雄的剑气,挟千重剑虹漫天蔽地而至。 总算不错,四侍女并没加入围攻。 “铮铮……” 一阵清越震鸣传出,猛烈的二十余剑狂攻一一化解,景春莺快速闪掠的身影如虚似幻,在急剧飞射的漫天剑影中出没无常。 她手中的剑仅轻灵地化解攻要害的剑虹,不构成威胁的不加以理睬,看似惊险万状,其实毫无凶险,刹那间变换了二十余次方位,最后人化流光,从正北方向脱出重重剑网。 “唔!的确很了不起。”飞燕不再追击,掠了掠汗湿了的鬓脚,然后纤手一张,亮出手心的一枚绝魂银梭:“你小心了,准备接我的绝魂小银梭。” “我不会傻得接你的绝魂银梭玩命。”景春莺轻灵地移位,神色毫不紧张:“杨姐,何必呢?你不可能击中我的,小银梭打磨极为精致,锋尖触石便不能用了,何必浪费在我的身上?” “你敢夸口……”飞燕纤手一扬,飞掠而进。 景春莺一声娇笑,身形连闪,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在七处方向共幻出七个如虚似幻的人影。 最后身影重现时,已经到了西南角五丈以外。 飞燕并未发梭,确被景春莺快速的身法所惊。 “七煞幻形轻功。”她有点心惊问:“你是三圣尼的门人,怎么具有这种邪门轻功的?” “谁告诉你我是三圣尼的?” “凌风。” “好哇!你承认了吧?”景春莺欣然说:“只有他才知道我的师承。喂!晁爷!你不打算出来吗?晁爷……” “你鬼叫什么?”飞燕娇叱:“你难道不明白,我现身在此地,用意是等他现身相见吗?” “我不信……” “那你就叫吧!”飞燕转身收剑,向侍女举手一挥,进了古朴的大门,院门随即掩上。 景春莺低头沉思片刻,收了剑悄然隐入大宅右面的茂密竹林。 x       x       x 通向湖北岸的小径上出现八个急急赶路的人,脚下甚快,片刻便到了院门外。 “打进去!”一个青袍人沉声发令。 屋角的树丛突然踱出一个中年人,生了一双冷电四射的怪眼,哼了一声,缓步向前接近。 八个不速之客的目光,不约而同向中年人集中,中年人那一声冷哼,声不大但震耳欲聋,极为反常。 “冯堡主,你真替你万松堡增光彩。”中年人一面接近一面说话,语音也冷森刺耳:“你跟了妙手空空没几天,就把无所不为的坏习惯都学会了。妙手空空算是做贼,你们却进一步带人登门抢劫啦!” 领头的人,赫然是潜山万松谷的万松堡堡主、天地一笔冯略,武林十大高手排名第六的高手名宿。 “混蛋!”天地一笔怒火上冲,破口大骂:“什么人?胆敢在老夫面前胡说八道?” “不要管我是谁。”中年人已在丈外止步:“这座庄院,是楚王府长吏路老先生的别墅。你要是吃了豹子心老虎胆,敢踏进半步,你万松堡保证会在人间消失,你冯家一门老小,活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天地一笔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其他七个人也像被人捅了一刀,僵住了。 “楚王府一纸公文,就可以要你下十九层地狱。”中年人再增加压力:“而王府草拟公文的人,就出于这位路老先生一支生花妙笔。” “你是……”天地一笔悚问。 “我是路府的护院,姓杨,你可以去打听。” “老夫会打听的。你说,江湖浪女飞燕杨娟,是不是藏在尊府?” “杨姑娘与路家某个人有交情,她在此作客。” “老夫要找他。” “她也要找你们。” “这……” “你看。”杨护院向屋右的小径一指。 百步外,小径中站着飞燕杨娟,四周是短草坪,她一双明亮的凤目,在百步外似乎仍可感觉出凌厉的煞气,显然在那儿久候多时。 天地一笔哼了一声,举手一挥,领了七个爪牙,向小径举步。 杨护院冲八人的背影阴阴一笑,转身向院门走。 x       x       x 飞燕杨娟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 “是你把他们带来的?”她冷冷地问。 “我否认。”景春莺说:“杨姐,你真能干,引来了不少人,这也是表示你受到重视。奇怪!这些人没有找你的理由。” “理由是我是晁凌风的朋友,你不懂?” “哦!我现在懂了。” “懂了就好。” “让给我几个。” “什么?让给你?他们是你老爹的朋友。” “现在不是了。从那天晚上他们群起而攻,几乎血洗宾阳客店的时候开始,他们就不是我爹的朋友。” “哦!你敢公然与他们翻脸?” “敢不敢打赌?” “打赌?你是说……” “我如果和他们翻脸,你把晁凌风的下落告诉我。” “你真的很笨。”飞燕笑了笑说:“我故意现身,本来就希望凌风来找我。不瞒你说,你希望见到凌风的念头,绝对没有我殷切。” “这……他……” “他好可恶,一直就在回避我。”飞燕脸上有掩不住的幽怨:“我相信会有大批混帐的东西来找我,来的人一批比一批强,我一定会遭遇重重凶险和困难,我不信他能忍心袖手旁观。” “我帮你。”景春莺拍拍酥胸。 “帮我?” “是呀!这才能把那些高手名宿引出来呀!” 八个人声势汹汹,左右一分。 所有的人目光,全向景春莺集中。 这些人当然认识景春莺,天地一笔甚至曾经叫她为侄女呢! 他看到景春莺出现在飞燕杨娟的身旁有说有笑,不但感到很惊讶,同时也感到十分的愤怒。 “你怎么与妖女在一起?”天地一笔声色俱厉:“妖女是晁小辈的同谋,令尊是晁小辈的死仇大敌,你……” “冯堡主,你不要胡说八道。”景春莺毫不把对方当长辈看,话说得锐利伤人:“家父被一群丧心病狂的混帐朋友挑唆出来与晁爷结怨,这件事已经真相大白。冯堡主,你也是挑唆者之一,没错吧!” 这已明白表示,天地一笔是丧心病狂的混帐朋友之一。 飞燕发出一串银铃似的娇笑,最后叫声“好!” 天地一笔即使有乌龟肚量,也会愤火中烧,哼了一声,怪眼彪圆的向前举步。 “冯兄,交给我。”一位留山羊胡子的佩剑人伸手相阻说:“毕竟你是她的长辈,何必和她一般见识?让我狠狠地教训她,再带她去找她爹理论。” “你配吗?你是什么东西?”景春莺粉脸一沉:“我警告你,假使你敢撒野,我会让你灰头土脸。” “气死我也……” “你怎么不死?其实你早就该死了。” 一声怒啸,人扑上了,半途长剑出鞘,身剑合一,愤怒地发招猝然向景春莺立处攻击过来。 剑如匹练横空,挟隐隐风雷而至。 景春莺身形一晃,剑倏然出鞘,从匹练的空隙中楔入,但见电虹倏吐倏吞,身形出现在侧方八尺之处。 电虹乍敛,传出一声剑入鞘的轻响。 留山羊胡的人刹不住脚步,直冲出三丈外。 噗一声剑失手坠地,一阵晃动,他总算稳下马步,吃力地转过身来,咬牙切齿摇摇欲倒。 右胁下,血染衣袍。 “咦!”天地一笔七个人,几乎同时惊讶地叫。 “下一个是你的,杨姐。”景春莺笑吟吟地向飞燕说,似乎刚才并没发生过任何事故的样子。 她的剑倏出倏隐,拔剑收剑的速度快得惊人,似乎刚才她并没有拔剑反击。 “抽冷子一剑,可怕。”飞燕也脸有惊容说:“敌动我先动,动则必中。你剑上的内劲非常神奇,对方的无俦剑气没有丝毫抗拒力,你是怎么练的?” “下苦功呀!杨姐。”景春莺俏巧地伸手掠掠鬓脚说:“我苦修了整整十年,心无旁骛。我欠缺的是经验,目前正在留心学,今后,我不会再上当,不会让人伤害我了,我要让那些想伤害我的人哭泣。” “助我……”留山羊胡的人终于支撑不住了,狂叫呼救向前仆倒。 一名中年人飞跃而上,要上前将人救回。 飞燕一闪即至,劈面拦住了。 “冲上来!”她拉开马步,纤掌向前微吐。 中年人大喝一声,一掌拍出,风雷乍起,劈空掌力挟雷霆而出。 “你是神掌翻天……”她沉喝,微吐的左掌一拂,近身的劈空掌劲突然消散,她的右掌随即吐出。 中年人的右掌,也同时拍出,双方都快,双掌无可避免地接实。 啪一声暴响,中年人连退五六步,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便倒。 “小妹妹!交给你啦!请。”她笑吟吟地向景春莺伸手虚引,似乎刚才她并没有与人交手。 “杨姐,你的掌力丈内可裂石开碑,但掌出毫无威势,难怪这位以掌功威震江湖的神掌翻天会上当。”景春莺的笑容可爱极了,不像是即将与人拼命的人:“他们下一个可能十分了得,不知道我是否能接得下呢!” 第二十三章 魔莺逞威 来的八个人,都是身分声誉高人一等的武林名人,却是在两个小姑娘的面前一而再的失手了。 两女笑谈伤人的神情,也实在令人受不了。 天地一笔更是受不了,因为景春莺是他的晚辈,居然没把他放在眼下,难怪他怒火焚心。 哼了一声,天地一笔拦住愤怒抢出的两位同伴,独自上前向尚未退出的飞燕杨娟逐渐的接近。 “你走开,我要问问她姓景的小泼妇。”他阴森冷傲地向挡路的飞燕挥手赶人:“真是年头大变……” “连你这种自命不凡的所谓名宿高人也在变,年头大变又何怪哉?”飞燕不让开,出言讽刺:“你与景姑娘的老爹颇有交情,你背叛了她老爹。再用小泼妇三个字来咒骂她,是你变呢?抑或是她……” “没你的事!滚开!”天地一笔暴怒地叱喝,右手大袖一抖,罡风乍起,像狂飙般的向飞燕涌去。 飞燕粉脸一沉,动人的笑容消失了,双手一拂一抖,身形突然急进,袖风刮得她裙袂飘举。 她凌风上扑,纤掌闪电似的光临天地一笔的面门,食指与无名指微屈,目标是他的双目。 奇异的劲气及体,天地一笔吃了一惊,强劲的袖风无功,他已经感到惊讶,幸而早怀戒心,不然飞燕这一手很可能得手。 一声沉喝,他挫身双手上绞,金绞剪要硬接到了眼前的纤手,双手成了坚如金铁铸造的铁手。 可是,飞燕攻出的右掌突然停顿,左掌已趁隙从下方吐出。 神奇的掌力骤然像山洪般暴发,好快好猛烈,掌劲及体方发出令人心惊的怪响,令人防不胜防。 砰一声怪响,天地一笔腰腹挨了沉重一击,马步一乱,倒退八尺几乎摔倒,脸色突然变苍白泛青。 “凭你这点点修为,居然排名武林十大高手第六。”飞燕冷冷地说:“果真是浪得虚名可耻可悲。” 天地一笔大吃一惊,这一掌挨得真冤枉,料错了对方的主攻方向,真不该用双手接对方的一手的。 “杨姐,你怎么抢我的生意呀!”景春莺走近提出了抗议:“这一场应该是让我来吧!” “小妹妹,他是冲我而来的。”飞燕提出反驳说:“我就是看他这张嘴脸不顺眼,不要和我争,瞧!他威震武林的天地一笔掏出来了。” 天地一笔果然羞怒难当,拔出了锋尖光芒耀目的判官笔,鹰目中杀气怒涌。 一直就走在最后的一位灰袍中年人,怪眼中涌现奇异的光芒,突然举步上前,拉住了天地一笔的手臂,顿首示意不可冲动,然后向飞燕接近。 “你就是飞燕杨姑娘?名不虚传。”灰袍人微笑,伸手撩起袍袂,慢慢掖在腰带上说:“姑娘刚才那一掌,已到了阳极阴生的化境,掌上的红光已隐,修为已经突破不可能境界,可喜可贺。”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飞燕眼神一动:“是不是认识我的碎玉掌?” “哈哈!老夫说过碎玉掌吗?那是……” “那是无双秀士的绝学,本姑娘在他那儿学过……” “哈哈!姑娘是欲盖弥彰,碎玉掌即使火候已修至十成,也不可能在冯堡主已功行全身时,把他一掌震退八尺外。姑娘,你不姓杨……” 一旁的景春莺,突然身形一晃,向下一栽,倒下便寂然不动,像是死了。 飞燕大吃一惊,突然感到眼前发黑,头重脚轻,摇摇欲倒。 “搜魂天君……”她全力惊呼,向下一仆。 一名青衫人,身形急闪,到了景春莺倒下处,毫无戒心地伸手要将人抓起。 “钓到了大鱼……”这人兴奋地大叫,俯身便抓。 昏迷不醒的景春莺星目乍睁,左手疾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青衫人的右肘,右掌连连挥出。 “噼啪噼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暴响。 变化太快太突然,连一旁的搜魂天君也没看清变化,更无法抢救。 “砰!”青衫人飞抛出丈外,滚了两滚鬼叫连天。 景春莺已不知何时,出现在搜魂天君身左,剑已在手,锋尖抵在对方的左胁上。 “你……”搜魂天君骇然变色,僵住了。 天地一笔几个人,目定口呆心惊胆跳。 “你栽在你自己手上的。”景春莺凤目中涌起浓浓的杀机:“当你抄起袍袂时,我便发现你藏在袂缝中的搜魂喷毒管了。妖道,你该知道所喷出的毒粉功效如何,本姑娘倒下的时间,是不是快了些?你这搜魂奇毒并不可能入鼻即昏,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贫……贫道的身……身分?” “因为家父已经问出口供,知道柏大空身边,隐伏着一群可怕的魔枭。你虽然化装易容,但搜魂喷管暴露了你的身分。柏大空自以为聪明,却勿略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明训。他是一个侠义道风云人物,暗中结合了一大群为世人所不齿的凶枭。阴谋是瞒不了人的,所以本姑娘有最堂皇的借口,来诛戮你们这些魔枭与狼狈为奸的假侠义高手名宿。” “你……贫道要求公平一决……” “你已经不配要求了。”景春莺语音冷酷无比:“你已经无耻地用搜魂毒粉来暗算人。” “贫道……呃……” 剑无情地从肋骨缝中贯入,入体四寸以上。剑一拂,搜魂天君狂叫一声,摔跌出丈外,挣扎难起。 “这是冷血的谋杀!”天地一笔厉叫:“景姑娘,你是侠义道……” “闭上你的狗嘴!”景春莺口不择言暴叱:“你呢?你这无耻的老狗,居然与搜魂天君这种宇内人神共弃的恶魔走在一起,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天地一笔愤怒如狂,挺笔恶狠狠地向前逼进。 “我一定截断你一手一脚,再拷问口供。”景春莺声色俱厉,剑起处龙吟隐隐:“你是柏大空的心腹,所知道的秘密一定比别人多。冲上来,老狗!” “救……救……”挺起上半身的搜魂天君狂叫。 一名青衣人飞跃而至,伸手相扶。 “把飞……燕带……走……”搜魂天君吃力地叫:“十分重……重要,她……她是……” 昏倒在地的飞燕,突然贴地飞射而至,有如电光一闪,双手齐出,打击似雷霆,手下绝情。 “喂……”青衣人骤不防地,天灵盖挨了致命一掌,向下仆倒。 飞燕的右手,劈在搜魂天君的耳门上,一击即昏倒在地上,夹领拖着人向后急退出三丈外。 本来想扑上攻击的天地一笔大惊,糟了,八个人来,已经有一半人死伤,再拖下去,不全军覆没才怪。 同时,他发觉自己的心虚极为不利,已经没有信心,景春莺剑上的气势已经压倒了自己。 “我会去找令尊理论。”他打退堂鼓,心虚地后退:“要令尊还找公道。哼!我要把受伤的人带走。” “家父会用剑还你公道。”景春莺停止不进:“对付你们这种无义无耻的贱狗,家父绝不手下留情,你去吧!这次饶你。” “谁也休想活着离开。”一脚踏住按魂天君的飞燕厉声说:“景小妹,你可不要送人情。对付这种贱狗,唯一的办法是杀光他们,永绝后患。” 不远处的院门口,四侍女正飞奔而出。 后面,跟出四名慓悍的大汉。 天地一笔大骇,举手一挥,转身飞掠而走,不再理会同伴的死活了。 还算不错,两个受伤的同伴跟来了。 景春莺瞥了院门一眼,发觉四名大汉中没有晁凌风,叹了口气,收剑就走了。 飞燕拖了搜魂天君便走,凤目中冷电四射。 “可弄到一个重要活口了。”她喃喃地说:“这恶道鬼迷心窍,居然在我面前玩起毒来了。一次上当一次乖,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x       x       x 晁凌风坐在长堤的大柳树下,眺望江上往来的船只,神情显得特别悠闲。 一旁出现公冶纤纤明艳照人的倩影,小蛮腰上居然没佩剑。 她想上前招呼,却又脚下迟疑,羞怯怯的神情十分可爱,一点也不像往日一样娇横自负了。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久久,晁凌风终于打破沉寂向她注目招呼:“你就说吧!不要怕,我不会吃人的,是好是歹我都不会怪你。” “我……我我……”公冶纤纤怯怯地走近,期期艾艾地说:“我想请……请你到舍下……” “呵呵呵……”晁凌风突然大笑。 “晁爷,我……我好笑吗?”她怯怯的神情消失了,换上了惊讶。 “硬的不行来软的,好转变。”晁凌风玩世的神情显而易见:“是不是想知道我重返府城的用意?你达到目的了,因为我从你口中,证实了三江船行的血案,我已经插不上手追究,只好转回来冷眼旁观另一场把戏。” “另一场把戏?”她惑然。 “是呀!令人觉得值得一看的把戏。” “你是说……” “江湖领导权争夺的老把戏。呵呵!公冶姑娘,柏大空一定拒绝将黑煞星金坤,交给我追查,对不对?” “这……是的,柏大侠要追查其中内情。”她点头承认:“家父也觉得需要深入追凶,所以希望和你谈谈……” “谈什么呢?希望我替你们找出冉少堂主冉世纶?” “我不大清楚……” “呵呵!你应该清楚,你们已失去太极堂重要人物藏匿的线索,想利用我出面。请回去告诉柏大空,他太聪明,也笨。我不会放弃我的侦查方向,不会冒失找冉少堂主,指着冉世纶的鼻子说他是主谋,我要向黑煞星亲自讯问才放心。柏大空利用你这位美人,想引我进他的天罗地网,真是妙想天开,他打错主意了,哈哈……” “你怎么……”她要冒火了。 晁凌风跃起,露出登徒子态度,邪邪地一笑,出其不意快速地在对方白嫩的粉颊上拧了一把,一声轻笑,一掠三丈,向府城如飞而去。 x       x       x 冷剑景青云几个人,离开了宾阳老店。 他们匆匆出了武胜门,消失在城北的郊野。 两个跟踪的眼线,也消失在城外。 受伤最重的紫霄散仙,离城时竟然健步如飞,可知伤势已经无妨,武当的丹药果然非常了不起。 他们在新河洲的一座农舍住下了。 这附近,也就是晁凌风受到高手埋伏攻击,凶手被人灭口的地方。 他们并不打算躲起来,景春莺就是从这里独自前往东湖,她找到飞燕希望能见到了晁凌风。 她却失望地绕城郊小径,匆匆返回农舍。 她返回后不足半个时辰,十余名气势汹汹的男女,便出现在农舍前,可知这些人是接到天地一笔的信息,才追踪而至。 十二个男女中,没有天地一笔,领队的人,却是西极神熊葛雄;武林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八的风云人物,葛天龙的老爹。 腰胁裹了伤巾的葛天龙,跟在乃父身后,气色甚差,但行动依然灵活,可知景春莺给他的一剑,并没造成严重的伤害。 一位青衫中年佩剑人上前,正将手伸出叩门,门却悄然而启,佩了剑的冷剑景青云当门而立。 “诸位消息果然灵通,请进。”冷剑泰然迎客。 西极神熊哼了一声,站在院子里像是吃了一桶火药。 “景老兄,最好到外面来说。”西极神熊的话,更是充满火药味。 “呵呵!葛兄来势汹汹,看样子,交情已付流水,的确没有在屋子里坐下的必要了。”冷剑毫不激动地说,迈步而出。 他后面,妻女、电剑,一家亲友跟出来了。 看清了西极神熊身后的十名男女,冷剑仅皱了皱眉头,但女飞卫与电剑的脸上,却变了颜色,又惊又怒。 “今早所发生的事,景兄大概不需兄弟浪费唇舌了。”西极神熊镇静下来了,语气中的火药味淡了些,怪眼狠盯着微微冷笑的景春莺。 “哦!你是说小洪山镇太极堂废坛,以及东湖路家的事?”冷剑景青云也开始冷笑。 “令嫒的行事……” “景某当然负责。”冷剑脸色一沉,不怒而威。 “那是说,是景兄所授意的了。” “也未尝不可。”冷剑虎目怒睁:“俗语说,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可是,世风日下,人还没死呢!诸位便一切都丢开了,而你们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可耻。令郎与一指高升、九幽吊客那种世所不齿的凶魔歹徒,五个人无耻地向小女递剑。在东湖路家,天地一笔位高辈尊,也带着搜魂天君那种狗都不吃的货色,向小女无情地出手攻击。哼!你还有脸在这里向我称兄道弟?你已经够不要脸了。你投靠柏大空没几天,什么无耻的事都可以做出来了!你身后那三位两尊一残,二十年前便已是侠义道誓不两立的死仇大敌,目下各地官府的档案中,足有三百件以上的如山血案。你,你怎么有脸带他们出现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呸!狗都不如的东西。” 侠义道宇内五大高手,与武林十高手,都是可以堂堂正正站出来的所谓正道高手名宿,并不包括邪魔外道在内。 邪魔外道不敢堂堂正正站出来称英雄道好汉,尤其是那些有罪案在身的人。 至于邪魔外道的武功修为,可不比五大高手十高手差,以天绝谷主血手天绝郝天绝来说,就不比排名第一的冷剑差。 二十年前侠义道群雄攻破天绝谷,集合天下侠义道的高手名宿同时进袭,声势之庞大空前绝后,也奈何不了天绝谷一谷之众,不但血手天绝从谷脱身,手下四大使者也全身而走。 以冷剑为首的数十名侠义道高手,凭的仅是人多势众而已,也仅能毁去天绝谷的建筑,连一个稍具声威的重要人物也除不了。 两尊一残,正是比四大邪魔更令武林朋友害怕的高手中的高手,江湖中提起两尊一残的名号,确是心胆俱寒。 鬼尊弓同、魅尊惠梅姑、百残管独,全都是血腥满手的凶残恶毒邪魔外道,武功深不可测的血腥杀手。 他们活了将近一甲子年纪,真不知造了多少令人惊怖的血案,白道人士恨之入骨,却又无奈他们何。 骂得很毒,西极神熊居然受得了,只是脸上红白不定,毕竟还有点羞耻心。 “景兄,话不是这样说。”西极神熊口气软了:“为了对付天绝谷主,不能蹈二十年前的覆辙,必须结合天下各路高手,不分正邪共除此獠,这就是柏老哥比你高明的地方,连两尊一残也愿意为此次行动尽力,兄弟认为……” “你认为理直气壮?你已经把自己的良心正义丢给狗吃了。”冷剑毫不容情地指责:“亏你怎么能说得出口?哼!你们不是已经表明了,要和血手天绝和平共存吗?” “那只是一种策略,兵不厌诈,表面上谈和,骨子里早有歼灭的准备,只要查出郝老魔的藏匿处,就可以出其不意,一举铲除他们……” “所以,你们要派那些隐身在暗处的人,大举袭击宾阳老店,想先铲除景某这些人吗?” “景兄,有你在,实在妨碍柏老哥的大计,柏老哥只想赶诸位离境,绝无铲除诸位老朋友的意思。” “哈哈!高论高论,我景青云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居然被你们看成笨驴,可悲!阁下带了大批高手前来示威,有话你就快说吧!” “接回一指高升和搜魂天君,取回犬子的铁爪。”西极神熊声色俱厉:“令嫒如此任性妄为……” “口供已经取得,本姑娘给你了断。”景春莺抢出沉声说,举手一挥。 屋内出来两位侍女,一个押着神色委顿的一指高升,一个提着葛天龙的铁爪套,将人推倒,爪套也往地上一丢,冷然后退。 “救我……”一指高升嘎声厉叫。 “一指高升已招出柏大空的一切毒谋,破了他的气门饶他一死。”景春莺美丽的面庞布满煞气:“搜魂天君被飞燕杨娟擒走的,天地一笔应该知道该向谁讨人。人和爪交给你们带走,走了就不要再来。家父不管你们的无耻勾当,你们也不要来打扰家父与天绝谷主,堂堂正正了断的行事,你们可以走了。” “可恶!”西极神熊怒吼着:“景青云,你就这样任由令嫒在长辈面前胡说八道撒野吗?” “这叫做自取其辱。”景春莺语利如刀:“你本来就没有做长辈的风度,只是一个见利忘义,趋炎附势不值一文的小人,一群野心勃勃的垃圾结合……” “你这个没教养的小泼妇,老夫……”西极神熊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举步冲出。 魅尊鸟爪似的怪手一伸,挡住了愤怒如狂的西极神熊,轻拂着手中的两尺二寸乌光闪亮铁如意,怪眼中闪烁着慑人心魄的厉光,青裙飘动,眨眼间便远出三丈,身形乍隐乍现,速度骇人听闻,到了景春莺身前八尺左右。 “小泼妇,你骂人骂得真够刻毒。”老太婆的语音冷森刺耳:“老身就算是垃圾吧!你如果收拾不了我,我就会埋葬了你。老身横行天下四十寒暑,没有人胆敢用这种猖狂的话来侮辱老身……” “现在,你看到一个人了。”景春莺的手落在剑把上:“你如果想吓唬我,我会掩埋垃圾费不了多少劲。” 所有的人,皆被景春莺无所畏惧的神态,激怒得愤火中烧,也被她的胆气所惊慑。 一声刺耳的咒骂从魅尊口中发出,如意乌光一闪,走中宫直指姑娘的胸口,有如电光一闪。 相距约八尺,如意长两尺二寸,加上手臂的三尺长度,只要向前踏出一步,便可伸及姑娘的高耸酥胸,快极。 剑鸣入耳,剑尖已神乎其神地迫近魅尊的右肘附近。 似乎,姑娘要快了一刹那,因为她需要拔剑的时间,按理她不可能来得及拔剑,除了急退绝无生路。 可是,她不但拔出剑,而且更快地反击。 魅尊骇然一震,本能地闪退,如意撤招封剑,反应之快,似乎在这种年纪的老女人,绝不可能如此快捷的。 剑光疾沉疾吐! 如意一封走空,锋尖化虹,然后斜掠而出! 旁观的人根本无法看清变化,但觉剑光闪烁,人影中分,如此而已。 ? ≌馑布洌碜鸸怂屏鞴獯又行ㄈ耄?br /> 半途出现了火红色的武林凶器血剑,有如火龙横空,向身形尚未稳住的景春莺集中汇聚。 斜刺里射来一道耀目的长虹,冷剑景青云电射而至! “铮!” 一声龙吟,一白一红两支剑骤然分开! “无耻!”身影倏止的景青云咒骂。 鬼尊斜震出丈外,火红色的血剑缓慢下垂,鬼脸上苍白失血,有冷汗沁出,鬼眼凶光一敛。 侧方,魅尊的左手掩住右肋,有血从指缝中流出,身形摇摇欲坠。 假使鬼尊抢出慢了一刹那,魅尊很可能让景姑娘补上致命的一剑。 景姑娘哼了一声,举剑向鬼尊迈进。 “两尊一残,如此而已。”景姑娘凤目中杀气怒涌:“我魔莺今天替你们在江湖上除名了!” 一照面便伤了凶名昭着的魅尊,她的话没有人觉得是在吹牛,事实上,魅尊已经在她的剑下除名了。 鬼尊虽然不曾受伤,也浚接下冷剑的一剑截击。这时看景春莺逼近的气势极为凌厉,难免有点虚,本能地向自己人列阵处缓缓后退,手中火红色的怪剑,发出阵阵震吟,内力御剑的现象显而易见。 景春莺的剑上,似乎没发出异象,平平凡凡,不像曾经注入内力。 魅尊已经退出,退至一旁由一名中年妇人,帮助处理右肋不算严重的伤势。 西极神熊已看出不妙,再不发动可就嫌晚啦!自己这一面的人,恐将被对方逐一铲除,一比一,自己这一方面的人绝难讨好。 一声沉叱,西极神熊撤出威震武林的虎爪。 这也是发动攻击的信号,希望在最短期间内,把正主儿冷剑摆平,其他的人不必担心,何况夜游神陆光几个人并未现身,一定还躲在农舍里,即使这时出现,也来不及抢救。 十二个人,连正在裹伤的魅尊,全部发疯似的向前疾冲,情急拼命了,主要的目标,指向在旁替爱女戒备的冷剑,西极神熊的虎爪最先到达。 百残管独的目标是景春莺,要帮助鬼尊。 景春莺恰好在这瞬间,闪电似的猛扑鬼尊。 鬼尊的朱红色怪剑,涌起火红色的绵密剑网! 剑气迸发中,采用后退防卫,意在封住景姑娘鬼神莫测的剑势。让同伴及时行致命一击。 如意算盘打错了一档,景春莺的神奇剑虹连闪两次,透网吞吐,随即挟雷霆万钧之威,斜楔入百残管独急攻而来的铁骨扇影内,无可抗拒的剑气骤然迸爆,传出可怖的撕裂肉体怪响。 响起一声娇叱,剑虹贯入第三个冲来的中年人小腹,景春莺的身影似流光,如逸电,到了第四个人身旁。 第四个冲来的人是魅尊,竟然不曾发现景春莺近身,如意还来不及挥出自保,剑已贯入右助。 是同一部位,这次不是轻伤了,剑入体半尺,直透内腑。 “嗯……” 老女人闷声叫,如意脱身坠地,惊怖地用目光寻找景姑娘的身影,看到景姑娘已远在三丈外,正一剑刺入另一个中年道装同伴的心坎。 四个人先后仆倒,两尊一残同时死在景姑娘剑下。 电剑与女飞卫,双剑交叉攻击,势如雨打残花,策应冷剑主攻,由景春莺趁隙收买人命。 四支剑结成无可克当的致命电霆,配合得神鬼莫测,奇正相生千变万化,把潮水般涌来的十二个人杀得七零八落,两冲错便消灭了四分之三,说惨真惨。 农舍门口,夜游神、紫霄散仙、定一刀、游僧、两侍女和六名随从,背手而立袖手旁观,不住摇头叹息。 冷剑发出一声低叱,剑气乍消,人影急退。 十具尸体散布四周,有三具仍在抽搐。 斗场中,站着三个人。 死剩下西极神熊父子,并肩而立脸无人色。 景春莺在他们面前丈余屹立,血迹斑斑的长剑前伸,脸色阴冷,呼吸平稳,似乎刚才并没损耗多少精力。 “留你们一个人回去报信。”她语气阴森冷酷无比:“对付你们这种卑鄙无耻的无义猪狗,留一个人已经够仁慈了,你父子谁回去见柏大空?” “景……景青云,你……你你……”西服神熊向远在三丈外的冷剑厉叫,声如鬼哭:“你杀光了我……我的人,你……” “大概是的。”冷剑木无表情地收剑说。 “你是侠义道朋友的仁义领袖……”。 “哦!我是吗?不是柏大空?” “你……你这种残暴手段……” “你这人真无耻,我实在没料到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十二比四,发动的人是你,竟然指责景某残暴!称怎么说得出口?老天爷!我可怜你。” “这是一个世间最无耻的人,何必听他叫屈?”电剑扭头便走,懒得看结果了。 冷剑夫妇也冷冷一笑,转身向农舍举步。 “景青云……”西极神熊不死心全力大叫:“你这样做,断送了……一世的侠名……” “葛老狗,不必浪费口舌了。”景春莺沉声说:“家父的侠名,已经被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野心家葬送了!今后荆门山庄景家不再奢言行侠!举起你的虎爪,为你的生死全力挣扎吧!冲上来!你这懦夫!” 虎爪在怒吼声中,挟罡风劲气进攻。 葛天龙的剑,也从旁策应猛攻景姑娘的左胁背,父子俩配合得恰到好处,剑爪同时汇聚,风声乍起。 景姑娘的剑反而收回隐于肘后,身形似逸电流光,在剑光爪影中飘忽闪动,有惊无险地避过了父子俩十余招狂攻,绕走移位奇快绝伦。 蓦地,出现另一道剑芒,有如电光一闪,随即逸出两丈外,风止雷息,人影急剧中分。 “呃……” 西极神熊闷声叫,直冲出丈外,左肋血染衣裤。一片猩红,血出得大多太快,表示肋部中剑,创口又大又深。 葛天龙斜退出两丈左右,脸色死灰。 “你这位排名第八的高手名宿,其实接不下本姑娘多少招。”姑娘收剑后退,脸色冷森:“葛天龙,留你回去报信,你走吧!” 砰一声大震,西极神熊倒了。 葛天龙咬牙切齿收剑,背起乃父仍在抽搐即将断气的身躯,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号,吃力地踉跄而走。 x       x       x 一位随从站在树下看守尸体,等候柏大空派人来善后,目光留意着前面的小径,派来的人应该快到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令随从大吃一惊。 这位随从是荆门山庄的高手,平时负责女飞卫的警卫,居然被人不知不觉地接近身后,难怪会大吃一惊。 人转过身来,剑已在手。 随从又是一惊,是一个老态龙钟的村夫,干枯的面孔,寒酸的村夫短衣破裤,除了一双半闭半合的眼睛略带生气之外,可以说已经是入土大半的朽人。 “咦!你……你是怎么来的?”随从吃惊地问,接着脸一红,收剑入鞘。面对一个老朽村夫,手中有剑耀武扬威,像话吗? 五六十步外,是静悄悄柴门紧闭的农舍,屋前是晒谷场,两侧是稻田,唯一接近的方向是前面的小径。 奇怪,这老村夫是怎么来的? “这些人活着的时候,老夫就来了。”老村夫指指十具男女尸体:“他们估错了贵庄主父女的实力,尤其料错了景姑娘的武功修为。第一次袭击宾阳客店失败情有可原,这次失败就不可原谅了,算是他们的主事人无知……” “也不见得。”身后传来冷剑的清晰的语音:“事实上,宾阳客店他们是成功的,景某的朋友死伤惨重。因此认为仅需两尊一残,就足以消灭景某这几个残余了。倒是他们的确估错了小女的修为,而且也料错了景某的性情改变,所以失败得很惨。” “阁下的性情如何改变?”老村夫转身笑问。 “不再死执着侠义的浮名虚誉,保命第一。”冷剑背着手,虎目炯炯不住打量这个貌不惊人的怪村夫。 “老来变性,不是吉兆,呵呵!”老村夫怪笑。 “至少,景某已经保住性命了。” “能丧心病狂吗?” “还不至于。” “你们本来是休戚相关而结合的一群英雄豪杰,没想到反而成了你死我活的死仇大敌,人间世真是奇幻莫测。”老村夫感慨地说:“他们要与天绝谷主和平解决,应该对你会有利。” “他们必须用景某做牺牲,才能达到目的。等他们如愿赶走景某之后,与天绝谷取得协议。下一步,就是我荆门山庄毁灭的时候。而且,他们与天绝谷主和平解决的诚意只有两分,甚至不到两分。” “有何根据?” “目下已经不是正邪之争,已转为江湖霸主之争。主,只许有一个,双雄不并立,早晚会有一个倒下去。所以,景某不能背黑锅,必须与天绝谷主光明正大了断,不牵涉任何名利之争,景某对号令江湖毫无兴趣,不希望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不能忍受他们那些人的手段和阴谋。” “理由不够充分。” “哼!在武昌附近暗中活动多年,那群用鬼面具掩去本来面孔的人,就是他们最具力量的争霸本钱,景某已经查出一些线索。当需要时,他们会动用这批人的,必要时不但用来对付我荆门山庄,也可以用来对付天绝谷主。如果我所料不差,不久之后,就会由这些人来对付我了。” “你还不够聪明。”老村夫摇头苦笑。 “怎么说?” “你知道他们网罗青龙帮的目的吗?” “知道,青龙帮人手众多,消息灵通,无孔不入,景某摆脱不了他们的追踪,就是青龙帮的眼线发挥了作用。利用这个大江两岸最强大的黑道组织,逐鹿江湖霸主的事已成功了一半。” “所以你不够聪明。”老村夫说:“青龙帮沿岸大埠每一分舵,设有一组最具威力的雷霆小组。他们在江上追逐仇家有如雷霆般迅疾,每个人都是神箭手,在江上风涛中,射断百步外的帆索轻而易举。用这些人集中对付你们这些侠义英雄或江湖绝顶高手,结果会如何?你想想看?” “这……”冷剑一怔,脸色一变。 “快船传信已经远出数百里外,集中雷霆小组的命令,已由龙王帮主发出,岳州与九江两分舵的人,已在昨晚到达,与武昌分舵的一组配合,三组人不下百名之多,用来对付你们十几个人,足有八成胜算。这就是柏大空暗中策划多年,终于大功告成的目标。今晚,如果你们还在这里逗留,明早你们将和这些尸体一样,摆放在这里等人收拾了。阁下,好自为之。” 老村夫再苦笑一声,摇摇晃晃要死不活地走了。 冷剑与随从目送老村夫的背影发怔,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庄主,及早为谋。”随从悚然地说:“没有人能在百名箭手攒射下侥幸逃得性命。” “还来得及。”冷剑说:“奇怪,这人是何来路?化装易容术精湛无匹,高明极了。” “反正是友非敌,错不了。”随从肯定地说。 “不必理会尸体了,进屋去准备。”冷剑转身便走。 第二十四章 雷霆小组 返府城的路,通过新河的小桥。 老村夫坐在桥栏上,目迎青衫飘飘泰然赶路的晁凌风,老眼突然全睁,冷森的光芒一闪,随即恢复要死不活的原状。 “这小子像个鬼,出没无常精得很。”老村夫自言自语:“还以为青龙帮的人去追他的船了!岂知他却在相反的方向出现。唔!很可能是来找冷剑的。哼!可不能让他们走得太近了。” 其实,青龙帮已撤回追踪晁凌风的船,因为晁凌风已和公冶纤纤打过交道,已证实晁凌风并没离境。 所有的人,皆对晁凌风雇船的事莫测高深,弄不清他在玩什么玄虚把戏,出动了许多眼线,却无法把握他的意向和动态。 晁凌风从容踏上桥,目光扫过安坐在桥栏的老村夫身上,老村夫恰好向晁凌风阴阴一笑。 他心中一动,突然站住了,脸上也涌起怪怪的笑意,目不转瞬地捕捉老村夫的神色变化。 老眼瞪小眼,谁也不想先开口,僵住了。 “你来干什么?”老村夫终于忍不住冷笑着问。 “来看看那些侠义道名宿,是不是真的聪明了。”晁凌风笑答,神情依然是怪怪地。 “聪明如何,愚蠢又如何?” “聪明,就得赶快溜之大吉;愚蠢,是留在武昌,等柏大空那些从前的朋友宰,等天绝谷的人杀。” “他们并没有离开溜走,那些侠义道名宿是相当固执的。说他们不聪明也不正确,至少冷剑父女已经宰了西极神熊,弄清了柏大空的阴谋,认识了谁是朋友准是仇敌,所以并不愚蠢。” “通常,最要好的朋友,才会变成誓不两立的死仇大敌。为名为利,甚至为了一点点好处,不但可以出卖朋友,甚至可以出卖父母妻子。” “你会吗?” “我不会,因为我很笨,对名利兴趣缺缺。呵呵!老伯,你似乎不是监视我的眼线吧?” “何以为证?”老村夫阴笑着问。 “因为你的口气,显然同情冷剑那些人。” “你料错了,我立即纠正你的错误。” 声落人动,老村夫突然一闪即至。 矫捷绝伦,双手齐出来一记快速的上下交征,上取五官下攻腹阴,强劲的内力如山涌发,正面强攻毫无顾忌手下绝情。 晁凌风哈哈一笑,在指尖前斜飞而起,似若凌风飞去,远出三丈外,单足一点桥面,再次飞出四丈外,飘落桥头点尘不惊。 “好强劲浑雄的内力。”他脸色一变:“好家伙,我知道你是谁了。” 老村夫吃了一惊,没料到他竟然能脱出内力的控制,脱身的身法如此惊人,一怔之下,失去连续出招通攻的机会,眼神一变。 “你小子果然高明,居然轻而易举地脱出老夫上下两种奇劲的控制,劲道着体即消,有如泥牛入海,吸与吐两种劲道皆无着力处。”老村夫一面说一面逼近,双手一屈一伸,掌心炽红如火:“我不信你能禁受得起老夫全力一击,准备了。” “你无奈我何,呵呵!”他大笑,开始游走:“你的三昧真火要出来了,要恼羞成怒了。宗老,你的化装易容术很高明,但压箱子的绝学一动就露出马脚。你是杨姑娘的长辈,我不好得罪你,最好见好即收,我让你一步。哈哈!走也!走也……” 老材夫急剧地多次想冲上近身,皆劳而无功,他躲闪的身法快得匪夷所思,明明左闪却出现在右方,真像鬼魅幻形,无法预测动向,抓不住出招的机会。 这时说走便走,眨眼便出现在四五丈外,沿小径冉冉而去,但见他大袖飘飘,身形如行云流水飞泻而逝。 “这小子可恶!”老村夫宗老脱口大叫,其实叫声中丝毫不带怒气:“看来,我是操之过急,弄巧成拙啦!得设法补救才行。” x       x       x 强敌来得比想像的更快。 两艘快舟靠上了洲岸,二十余名箭手与八名三山五岳好汉飞跃登岸。 船是从上游来的,来自陈公套青龙帮总舵,主事的人迫不及待,出动精锐明火执仗了断啦! 领队是武昌分舵舵主分水犀廖勇,率领分舵的精锐作孤注一掷。 这位分舵主是帮主龙王的心腹,与二少帮主白鲤公孙胜宙是口盟兄弟,对青龙帮忠心耿耿。 这一队箭手,也就是武昌分舵的雷霆小组,除非出了十分危急的情势,雷霆小组是不会出动的。 假使碰上了官兵,很可能被官兵当作造反的暴民来捕拿问罪,后果严重。 从江边到农舍,不足一里,片刻间,农舍前后的竹林树丛,被箭手悄然占住,完成封锁。 这些人十分有耐心,而且经验丰富,当他们潜进蛰伏时无声无息,农舍的人是很难发现他们的。 冷剑一群人在屋内拾掇行装,因此忽略了警戒,也没料到对方来得那么快。 柴门开处,首先出来了两位随从,各背了一个大包裹,他们先在门外的广场向四周戒备着。 片刻,夜游神与景春莺姑娘出来了。 “我们在前面探道。”夜游神向屋内的同伴说:“要留意跟上,不要拉得太远了,以免前后无法策应。” “途中可能有人拦阻,切记不可被缠住。”跟出的冷剑叮咛:“已经势同水火,没有什么好慈悲的。” “对!已经大开杀戒了,谁还敢手下留情慈悲?”景姑娘的凤目中煞气腾涌:“假使青龙帮真的胆大妄为,日后,哼!我要连根拔掉他们。” 人陆续外出,夜游神领先便走。 “走吧!春莺,你这个笨鸟先飞。”夜游神居然有心情说笑:“小心路旁隐伏着刺客,可不要又被暗器把你射了来罗!” “陆叔,侄女对暗器烦透了。”景春莺咬着银牙说:“碰上用暗器的人,侄女必定卸掉他们的手脚,绝不让他们痛快的死。” 刚走了五六步,百步外突然传来震耳的狂笑声。 所有的人皆脸色一变,警觉地循笑声传来处留心察看。 小径附近空荡荡,鬼影也无。 竹林树丛毫无动静,宅左有的稻田也毫无人迹。 “这附近怎么躲藏有这么多兔子?”笑声之后传来清晰的语音:“雁来了,快射呀!” “退回屋里!”夜游神警觉地叫。 只有一个人不曾退入,是景春莺。 她听出笑声和语音是晁凌风所发,心中一动,贴地鱼跃,隐身在晒谷场右侧的一条田垄下。 埋伏失效,人进了屋,弓箭失去作用。 三个相貌狰狞的中年人,出现在最外侧的一组箭手旁,锐厉阴森的目光,透过竹林的空隙,向三十步外语音传来的树林搜索。 这一组有四名箭手,箭已扣上弦,神色皆有点困惑和不安。 “可曾发现胡说八道的人?”一位中年人向箭手问。 “没看到人影。”一名箭手向树林一指:“就在那边狂叫狂笑,人一定躲在树后,或者伏在树干下,所以无法看到。” “我们不能擅离。”另一名箭手说:“所以不便前往搜查,何况……弓箭在树林内易受反制。” “你们小心戒备,我们去把那混帐东西搜出来,剥了他的皮!”中年人凶狠地说。 三人一打手势,蓦地飞跃而出。 小径旁的树丛并不茂密,稀稀疏疏的杨或椰,加上一些野桑或不知名的杂树,一目了然,只有树下的草丛可以隐伏。 三个人分三方飞扑而去,三两起落便已进入,按理必可立即发现人踪,草中的人无所遁形。 但深入三二十步,那有半个人影? 三人搜遍左近,聚集在林缘商量。 “怎么可能踪迹不见?”为首的中年人惑然说:“一定躲在附近的狐洞内;咱们留些神,再仔细搜一遍,我不信他会变成蛇鼠躲入洞穴里。” 视界可远及两里外,甚至可以看到江边的芦苇丛,人如果撤走,绝难逃箭手们锐利的目光,更难逃过这些三山五岳的精明蛇神牛鬼眼下。 “多叫些人来,非搜他出来不可。”另一名中年人恨声说:“这狗王八坏了咱们的大事,景老狗那些人躲回农舍,天一黑咱们就失去优势了,可恨!” “天黑他们也走不了,哼!先别管那些侠义狗熊,搜出这个该死的贼王八……呃……” 为首的中年人话未完,向前一栽,砰然仆倒,略一挣扎便寂然不动了。 另两个人相当机警,反应奇快地左右一分,火速转身戒备,剑已在转身时出鞘。 一声轻响,右面那人的右耳门,被一段半尺长寸组的树枝击中,横击的力道颇为沉重,被震得斜掷出丈外,立即失去知觉。 “你骂谁是狗王八?”语音发自最后一名中年人身后,声不大如在耳畔发声。 这位中年人正是提议多叫些人来搜索的人,骇然失惊之下,不假思索急速大旋身,剑出回风拂柳攻击。 这一招即使无法伤敌,最少也可以自保,必定可以有效地阻止身后的人近身。 一剑落空,剑气居然可及八尺外,身后鬼影俱无。 还来不及收招,后颈突然被一只大手扣住了,右肩一震,肩尖骨裂,右手一软,剑失手坠地。 “大声叫救命,叫!”身后的人下令,扣颈的手松了些。 “哎……哎哟……救……救命……”这位仁兄怎能不叫? 当然希望同伴赶快前来救命,肩和颈痛得受不了,腰脊也挨了一记重击,脊骨像要散裂啦! 三四十步外隐伏在竹林下的四名箭手,终于看到这位仁兄身后的人了。 是晁凌风,青衫与这些穿劲装的人不同,一看便知敌我,虽则他贴在中年人身后不易看清。 四箭手不敢放箭,怕伤了自己的人,但不敢不冲去救应,四张弓拉半满,急步向前接近。 其他埋伏在后面的箭手仍然隐伏,但有两个灰衣中年人飞掠而来。 “救……命啊……”被制的中年人,叫声刺耳惊心。 “不要放箭!”到得最快的三角眼中年人沉喝,随即向前超越:“候命行事。” “哈哈!箭能射透人体,你们真该不顾一切发箭的。”晁凌风大笑着说。 “咦!你是……”三角眼中年人吃了一惊,在两丈外止步。 “哈哈!不要说你不认识我晁凌风。”晁凌风大笑依旧毫无所惧:“你老兄身上,一定藏有见不得人的鬼面具,你们的底细,晁某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你……” “你们是柏大空暗中布置在武昌附近的神秘爪牙,你阁下的地位,比神针玉女冷香仙子高一级。上次在下落在你们手中,柏大空知道在下不是冷剑那些人的朋友,也不是天绝谷的人,所以要逼在下投效,这笔账在下要和你们算一个清楚。” “在下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三角眼中年人明显地否认身分:“放了敝同伴,在下要秤秤你这小子的斤两!你在鹦鹉洲出尽了风头,名动江湖,不至于是挟敝同伴做人质,与在下逞口舌之能的人吧?” 晁凌风瞥了左右的四名箭手一眼,四张弓已拉满,四支箭随时可能离弦,三丈距离速度绝非肉眼所能看清闪避的,放了人质后果可怕。 他推着人质向前迈步,虎目中神光乍现。 “好,人给你。”他突然将人向另一名灰衣人推出,但见人影一晃,便已到了三角眼灰衣人的身后。 “该死!”三角眼灰衣人扭身就是一掌拍出。 彻骨奇寒且挟着腥风的掌劲,如怒涛般向他涌去,足以在丈外伤人,掌上的功力骇人听闻。 他双掌推出,硬碰硬来一记推山填海。 “腐骨诛心掌!你这狗东西才该死。”他的身形加速冲进。 阴腥寒臭的无情掌劲回头反奔,似乎劲道增加了三倍。 双方的内劲接触所发出的怪异音爆声,也提高了三倍,声势骇人听闻。 “呃……”三角眼中年人倒飞出两丈外,摔倒时喷出一口鲜血,方砰然着地,右手软绵绵像是骨碎了。 同一瞬间,另一名灰衣人刚抱住撞来的人质。 “放箭!”这位仁兄情急厉叫。 不妙,晁凌风两掌得手,正向这位仁兄冲来。一闪即至,近身。 箭手的精神太过专注,闻声发箭,反应出乎本能。 事先箭本来就一直追随着晁凌风移动,哪能分心留意其他的人? 因此发箭离弦,自然而然是随晁凌风移动的身影发射的,应声而发有如电光流火。 晁凌风的目的,就是吸引箭手的注意力追随着他。 一冲之下,人不进反向上升,飞腾而起! 来一记快速美妙的后空翻,倒翻两匝,四支箭间不容发地从他的脚下交叉飞过,向抱着同伴的灰衣人集中。 身形还在空中,已取出插在腰带上的一把尺长树枝,双手一分,树枝呼啸着分向四名箭手破空飞射。 晁凌风的身形这才翩然飘落。 “王八……蛋……”抱着同伴的灰衣人狂叫,向箭手叫骂。 四支箭有三支分别贯入两人身上,两人仍然抱持着摔倒在地上挣命。 四箭手也狂叫着扔弓摔倒,树枝贯入胸腹半尺以上,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晁凌风一脚踏住一名箭手的手肘,取下背着的一壶箭自己背上,拾起弓略一试力,仰天发出一阵震天狂笑。 埋伏的人躲不住了,分水犀与其他四组共有十六名箭手,纷纷现身向这面惨叫连天的地方赶。 狂笑声也令这些箭手们心惊胆跳。 小径从屋左绕过,屋后是通往洲南的一带住宅,也是前往府城的路径。 箭手们前后埋伏,希望冷剑那些人离开农舍之后加以射杀,不管是哪一面,都是死路一条。 屋后埋伏的人,不知道屋前的情势,反正听到惨叫,以及浑雄的狂笑声,知道已发生不可逆料的变故。 埋伏袭击的希望已经落空,由另三名灰衣中年人率领,急急向屋前起来。 来得急切,忽略了躲在田埂内的景姑娘。 屋前的情势,已不可收拾。 晁凌风的箭术,比箭手高明多多,隐身在树后,迎着蜂拥而来的十余名箭手,稳定地以连珠箭袭击,箭到人倒。 片刻间便射倒了三分之二,能冲近至三十步内用箭反击的人,还不到两成。 终于有人看清了他的面貌,这才知道碰上了煞神。 “那是晁凌风!”不远处躲在一株柳树下的分水犀惊怖地大叫,压下了中箭受伤者的痛苦叫号声。 已经超越到屋前面的后一批策应的人,急如星火中听清了分水犀的大嗓门,像是挨了一记霹雳,脚下一慢。 后面来了死神,景姑娘悄然暴起。 这位摒弃了侠义门人子弟道义的母大虫,不再理会武林正大光明的传统,毫不迟疑地从后面突袭,手下绝情。 她一冲之下,剑劈掌飞连毙了五名箭手,眨眼间就毙了三分之一,剑贯入第六名箭手的背心。 箭手的濒死惨嚎,方惊醒了前面的人。 对付远攻威力惊人的箭手,最可靠的办法是贴身攻击。 景春莺已经贯入人丛,身在绝地有敌无我,只许有一方活下去,活得下去的人就是胜利者。 形如疯狂的杀搏,一发不可遏止! 箭手们前后受敌,死伤惨重,感到心胆俱寒。 有两个胆气稍壮的人,各向景姑娘放了一箭,皆被景姑娘快速如电的闪避开了,不但劳而无功,反而误伤了一个自己人。 丧了胆的人不足以言战,聪明人立即四散逃生。 “丢弓者不死!”前面传来晁凌风暴雷似的沉喝。 “啊……”又死了一个。 分水犀是个聪明人,相当负责地发出撤退的信号,这才向侧方的竹丛一钻,溜之大吉。 八个人先后到达泊舟处,只剩下四张弓。 “我的天!”分水犀仰天长号:“我……我的雷霆小组,反而被……被雷霆击溃了,就……就剩下这……这几个人了吗 “分舵主,恐怕就这几个了,死掉了四分之三。”一名倒拖着弓的箭手沮丧地说:“驱使我们送命的八个家伙,一个也没有回来,一定凶多吉少。” “那个冷剑的女儿,真是可怕的恶魔,剑使刀招疯狂快速砍劈,像是疯了。”一个右膀仍在淌血的箭手声调仍在颤抖:“她像在厨房砍瓜切莱,把杀人当成斩鸡剁鸭。分舵主,如果不赶快离开,等那女魔赶到,咱们这几个人休想活命。” “是的,不能再笨了。”分水犀下定决心:“那个神出鬼没的晁凌风,我这一辈子都不希望再见到他的人影,这家伙比瘟神更可怕百倍。开船!” x       x       x “晁爷,我正在到处找你。”景春莺脸上有飘忽的笑意:“我找过杨姐,好像她在故意现身等你。” “我知道。”晁凌风的神情平平淡淡:“她捉到不少对头,其中有飞天蜈蚣、东风西雨等等魔道风云人物。她想将消息告诉我,其实我所知道的消息并不比她少,但我不想追究其他的枝节。你找我有事吗?” “我希望能弥补家父对你的……” “呵呵!我根本不介意令尊对我的误解,令尊只是不幸被人作弄与利用的受害者,柏大空已如愿以偿取代了令尊的武林地位。我也是专诚来找你们的。” “晁爷的事……” “你们与天绝谷的过节,到底有何打算?” “这得等天绝谷主决定,最近他应该派天绝使者与家父见面的。” “你们应该知道,天绝谷主正在等候你们互相残杀,绝不会轻易放弃大好的优势,过早与你们了断。” “晃爷的意思……” “再拖下去,你们真的会互相残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我有点自私,我认为你们这样打打杀杀拖下去,会妨碍我追查凶手的计划。” “凶手是太极堂的人,青龙帮已经捉到了凶手,他们正在加紧迫搜主谋的少堂主冉世纶……” “在我亲自讯问疑凶,获得确证之前,我不会听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认定某人为凶手或主谋,因为我对凶手?杂杏∠螅鬃郧笾ぃ卮罂障匀徊蛔嘉也迨帧!?br /> “那你的意思……” “令尊应该承认失败,及时离开武昌的。你们一走,柏大空就可翻云覆雨大玩阴谋,我就可以从中取利办我的事。老实说,柏大空和平共存的招牌,就比你们响亮得多,你们留下,必定成为众矢之的,何苦?” “晁爷,一旦他们双方取得协议,下一步遭殃的人,必定是我荆门山庄了,家父能走吗?” “可是……” “物极必反,景家不再介意声誉名位,决定放弃自缚手脚的所谓侠义道英雄滥调,为生存而挥剑。”景春莺的脸上,流露出仇恨,冷酷、极端自信的神情:“今后,除了晁爷你和杨姐之外,其他的人,我都会毫不迟疑地剑下绝情。晁爷,我……” “你怎么啦?” “我希望能与你并肩闯荡。”景姑娘的神情变了,红云上颊,眼神热切:“我好羡慕杨姐的成就!我有信心在短期间可以与她并列江湖女杰之林。有你在,江湖上的魑魅魍魉何足道哉?” 晁凌风感到在大太阳底下传来一阵寒意,目不转瞬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小女孩。 上次在东湖茶店,他就曾经指责这小女孩妄用绝学伤人。 这次,他又亲眼看到这位小姑娘疯狂地挥剑,剑剑致命。现在,又亲耳听到这种雄心万丈的论调,难怪他感到寒意。 他根本无意在江湖闯荡,无意在江湖争名逐利。 似乎,他觉得这小女孩变成了嗜杀的怪物。 他有点同情冷剑,半世辛勤所建立的声誉名位,被柏大空毫不费劲地一笔勾销了,这种可悲的结局值得同情。 但物极必反,这个反字可不是好现象,将会反得天翻地覆,反得杀孽无边。 而且,这个小女孩曾经一而再死里逃生,心中有强烈的仇恨烈火,反起来一定极为可怕。 “看来,我是白来了。”他的语气萧索,丢掉在手中玩弄的弓淡淡苦笑:“请转告令尊,能走,还是走的好,两面树敌智者不为。告辞。” “晁爷,并肩闯道的事……”景春莺急急地说。 “我对浪费自己生命的事毫无兴趣。”他匆匆说完,身形倏动,眨眼间便远出百十步外扬长而去。 第二十五章 仙客求援 鲶鱼套龙王公冶长虹的大宅院,目下成了招待特殊人物的招待所。 由于情势险恶,公冶长虹一家老小,已经迁至陈公套总舵,住宅由几位心腹弟兄坐镇,接待一些特殊贵宾。 这些所谓特殊贵宾,都是柏大空派人带来安顿的,因为陈公套总舵所安顿的天下高手名宿,身分形形色色,黑、白、邪、魔分子复杂。 而这些特殊的贵宾身分特殊,不屑与陈公套那些人相处,所以被邀请来公冶帮主的大宅安顿。 其实,公冶帮主已经大权旁落,全家迁至陈公套总舵,名义上是亲自坐镇,其实是已被柏大空手下的朋友们所控制,有如猛虎入柙,蛟龙失水。 天刚黑,大宅堂开盛宴,六名贵宾已有了六七分酒意,神色冷漠地听取传旗使者一珠火星君张元以及荆州分舵主大爷五爪蛟陈昌,详述武昌目下的情势。 一珠使者火星君与荆州分舵主大爷五爪蛟,都不是龙王帮主的心腹,而是帮中扩张派中,野心最大的中心人物。 他们是总舵主八极灵官的得力臂膀,也是力主与柏大空合作,吞并太极堂正式问鼎江湖第一大帮宝座的急先锋。 他们伴同贵宾前来安顿,向贵宾述说近来的情势变局。 六位贵宾皆是年登花甲,相貌狰狞的高年男女,对局势发展没有多大兴趣,人老成精,显然已看出火星君的意图。 “张使者,你说这个姓晁的小辈是天绝谷的人,这就不对了。”上首那位灰须如戟的老人说:“如果他是,绝不可能与冷剑的女儿联手,大杀贵帮的雷霆小组人员。两方死仇大敌如果真的联手了,柏老弟那些人,还能不大张旗鼓,堂堂正正鸣鼓而攻?” “朱老前辈也许不知道,冷剑景青云已公然宣称退出侠义道,他的女儿甚至已自取绰号为魔莺了。”火星君接着说:“既然认为已沦为魔道,与天绝谷联手就不足为奇了。姓晁的小狗艺臻化境,此人不除,将是江湖一大祸害,天下间能制他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他不可能比天绝谷主更厉害,小小年纪不成气候。”虬须老人不受激,冷冷一笑道:“咱们乾坤四灵与天地双煞在两年前,便已和柏老弟取得协议,由他策划将冷剑和天绝谷主引出来。他要取代冷剑领袖群伦的地位,咱们不计名利,只负责除去他们报往昔受辱之仇,其他概不过问。呵呵!张使者言中之意,是希望咱们替贵帮除去姓晁的小辈,对不对?” “这……” “柏老弟肯吗?” “柏大侠还没有……” “还没有授意,是不是?他应该知道,咱们乾坤四灵与天地双煞一现身,冷剑与天绝谷主必定提高警觉,出其不意一举突袭的大计落空,得不偿失。” “咦!”下首那位全身黑衣裙的老妇,突然发出惊讶的叫声。 堂口,不知何时出现了景春莺姑娘的身影,一身墨绿劲装,把浑身玲珑透凸的曲线衬得极为夸张,让男人一看就血脉贲张,心动神摇。 四名伺候贵宾的大汉,迅速地在堂下列阵戒备。 “不会有出其不意突袭的事发生了。”景春莺的语气冷森自负:“傍晚时分,本姑娘就知道你们魔中之魔,乾坤四灵,与天地双煞,鬼鬼祟祟地到达了。” “大胆!什么人?”虬须老人愤怒地拍筷而起。 “魔莺景春莺。”景姑娘傲然一笑,举步入堂:“胆不大就不会来,来了就不在乎你们乾坤四灵天地双煞。你这老鬼定然是夔龙朱干了,一个快老掉牙的独脚老残废,你神气些什么?” 邪魔外道的名宿中,那些真正的可怕高手像是孤魂野鬼,很少计较浮名虚誉,大多数很少在外公然走动。 因此,名头反而没有那些经常在江湖上出没鬼混的二流高手响亮,像四大邪魔东风西雨北雷南云,以及飞天蜈蚣七煞书生等等货色,武功平常却声威慑人。 像武功修为稍高一极的逍遥仙客──宇内三妖仙之一;毒郎君的师父香山毒叟童光;天绝谷主的好友鬼影山威;无双秀士的师父夺魄天罗柯南;这些人都是真才实学超人一等的邪道名宿,名头反而没有四大邪魔响亮。 以紫虚观主(夜枭程景)的师父逍遥仙客来说,出身白莲会,妖术通玄,连冷剑这位侠义道第一高手,也怀有强烈戒心。 而飞天蜈蚣和西雨这两个二流货色,却毫无忌惮地向冷剑的妻子女飞卫公然挑战。 菩萨好惹,小鬼难缠;江湖上那些半桶水货色,声威比那些绝顶高手更具威力。 乾坤四灵,就是魔中的高手。 夔龙朱干、冲霄凤陈六娘、玉夫子尤贤、威麟许坤;以及天煞吕彪、地煞施高,都是早年与天绝谷主、冷剑等人齐名的魔头。 这些老一辈的名宿高手,彼此之间多少有些仇怨过节,一旦有机会报复,自然而然地凑在一起候机结算,有心人再从中撮合,难怪会掀起狂风巨浪。 “该死的!你竟然打上门来了。”天生龟背的玉夫子尤贤气得跳起来:“就算你老爹在这里,也不敢在此撒野,你……” “你这老乌龟还不配在家父面前夸口。”景姑娘已到了堂下,四名大汉惊恐地不断后退不敢阻挡:“你下来,本姑娘打发你滚蛋。” 四灵,指龙凤龟麟。尤贤其形如龟,绰号当然不好称龟,所以称玉夫子,玉夫子是龟的文雅封号。 景姑娘一个小晚辈,把老家伙直接叫成老乌龟,简直狂妄已极,可把玉夫子激怒得快要发疯了。 一声怒啸,玉夫子从座位上平空拔起。 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枚巨弹,凶猛地向堂下两丈左右的景姑娘迎头砸落,力道极为猛烈沉重。 龟甲功全身坚似硬甲,重重地砸落,真可以将人砸得骨碎肉裂,像是一块巨石从高空砸落。 声势十分惊人,速度太快,令人无法闪避。 知己不知彼,玉夫子犯了严重的致命错误,认为冷剑以剑术名震天下,女儿的剑术即使青出于蓝,但不可能以内功御剑,再神奥的剑术也毫无用处,击中刀剑不入的高手百十剑也毫无作用。 龟甲功不但刀枪不入,也禁得起千斤锤斧的砸劈,可说是混合金钟罩与铁菩萨两种奇功,溶铸而成的神奇学。 除非对方的内功更为深厚,休想攻破这种浑如精钢的龟甲功。 只有一个人知道景姑娘身怀禅门绝学,具有归州白衣庵三圣尼的盖世禅功,那就是晁凌风。 景姑娘的身形倏然而动,飞腾而起,剑已出鞘,从玉夫子猛砸而下的身躯旁相错而过,快得几乎令人肉眼难辨。 相错的刹那间,剑化电虹扫过玉夫子的左胁。 灯火摇摇,景姑娘的身影似乎突然幻化出现在食案上空,剑气迸发,招发绝学云龙三现。 似乎剑幻变成三道夭矫的匹练,狂野地各现三次,风雷乍起,食具如被狂风所刮,向八方激射。 只有两个人能及时从剑练下退出,是威麟与地煞,双掌连续发出无情的劈空掌力,以进为退借反冲力挫身退走,掠下堂仍感到剑气袭人。 堂下,多了一个人:冷剑。 一声冷叱,冷剑毫不迟疑出剑攻击,剑光流泻见光而不见影。 “呃……” 毫无防备,仍然魂飞胆落的威麟和地煞,糊糊涂涂中剑倒地。 墨绿色的淡淡身影倒飞而去,剑光一敛。 冷剑瞥了四周一眼,大踏步转身出堂。 景姑娘收剑入鞘,冷然随后走了。 四大汉瑟缩在两面的壁根下发抖,像是失了魂。 血腥刺鼻,四灵双煞声息毫无。 桌底下有两个活人,抱着头爬伏在桌底下战抖。 就是火星君和五爪蛟,这两位仁兄在玉夫子暴怒地向堂下猛砸时,便知道大事不妙,早一刹那往桌底下一钻。 他俩趋吉避凶,不妨扮懦夫,钻在桌底藏身。 面对大名鼎鼎的乾坤四灵与天地双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胆敢单人独剑侵入闯筵,如无惊世绝学,岂敢前来玩命? 如不见机钻入桌底自保,定是一等一的大笨蛋。见机的人有福了,果然刚伏下,景姑娘便登堂上桌。 内堂有人闻警抢出,冷剑父女已经不见了。 x       x       x 反击极为猛烈,有如雷电交加风行草偃,十余位高手中的高手分为四组,每组先后袭击两处地方。 一夜之间,青龙帮城内城外八处秘舵,遭受到致命的打击,报复之惨,轰动江湖,冷剑这群人的声威重新抬头。 一连三夜,青龙帮除了陈公套总舵之外,其他各地的秘舵与江湖行业中枢,大半受到毁灭性的袭击。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帮众们人人自危。 柏大空那群人曾经多次出动追搜,皆劳而无功,人多行动不便,人少又怕受到截击,真感到束手无策。 白天,眼线们大肆活跃,可是,查不出冷剑那些人藏匿的线索,像是平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公套是唯一没受到袭击的地方,一方面是人手众多,另一方面是地势佳易于防守,因此成为唯一的安全庇护所,青龙帮稍有地位的人,纷纷进入总舵避难。 白天,是柏大空那些人的天下。 晚上,是冷剑一群人的猎食场。 白天的优势仅限于城外,在城内谁也不敢公然打打杀杀,因此城内微风细雨,城外雷电交加暴雨如注。 x       x       x 蓼洲湖旁的官桥村,是南行的一处歇脚站。 官道东面有七八间店铺,贩卖一些行旅必需用品,当然有供应茶水的小食店。 由于距城只有十四五里,通常不会有旅客在这里打尖或投宿,真要赶不上宿头,村北的灵官庙可以借宿。 只要奉上一些香火钱,在殿廊下放两把稻草就可度一宿。 巳牌初,晁凌风青衫飘飘,出现在一家小食店的店堂。 官道上旅客络绎于途,有车有轿,居然还有骑马的旅客,显得这座官桥村颇不寂寞。 店堂却是寂寞的,没有食客光顾,不是午膳中伙时光,他是唯一的食客,但却不是旅客。 先要店伙沏了一壶好茶。大热天喝热茶,连店伙都感到诧异。 茶送来了,店伙巴结地笑问:“客官从府城来,是不是来访友?” 他喝了一口热茶,和气地笑笑:“在下没有朋友,也许有人来找我。” 店伙一愣:“原来客官在等人。” 他摇摇头:“是人在等我。” 店伙听不懂这种难摸清边际的话,笑笑走开了。 喝了半壶茶,陆续有旅客光临,先是四个脚夫打扮的人进入,喝了一碗冷茶便叫些酒菜。 接着来了几批食客,表示午膳时光快要到了。 晁凌风没留意其他不起眼的食客,反正十余副座头,有一半已经有人占了,人不少,哪能留心每个食客是何来路?何况,晁凌风也不需要知道。 四个先到的脚夫三高一矮,都是壮汉。 矮的一个脸色苍黄,坐在侧首脸半向着他。 假使他留心,一定可以发现矮脚夫那双眼睛,所流露的光彩,与略带病容布满风霜的脸孔不相衬配。 一壶茶终于喝光,他招来店伙,给他来两壶酒,四味下酒菜,独自小斟慢酌地,自得其乐了。 店伙颇感诧异,这位客官所等的人,或者是等他的人,怎么还没来? 店门口,出现一位粗壮的庄稼汉,身后跟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小村姑。 壮汉挟了一个长布卷,小村姑挽了一只小竹篮,两人驻步向店堂内张望,脚下有点迟疑,似乎在捉摸该不该进去。 他们看到了晁凌风,看到晁凌风泰然自若小斟慢酌。 最后小村姑一打眼色,毅然领先举步入店。 壮汉本来已举步跟入,但警觉地向官道前后扫了一眼,眼中有警戒的神色。 略一迟疑,随即移至店门侧方,目光不时从门内移至门外,并且很留意着店里外的动静。 晁凌风盯着走近桌旁的小村姑,脸上有怪怪的笑意,是属于猫儿盯着爪前小老鼠的笑脸。 “你最好赶快走。”他说:“要不了多久,陈公套那些人就会赶来了。” “你……你约了他们?”小村姑似乎打了一冷战:“你……你真的要……要和他们合……合作?” “正确的说,是我故意现身,引他们来找我的。”他拖出右首的凳子示意小村姑坐下:“我不会与任何人合作,我只管我自己的事。任何人的纷争皆与我无关,那些都不关我的事。” “你相信家兄是沉船一案的主谋吗?” “在我查出确证之前,我不信任何人空口白话的指证!冉姑娘,既然你来了,这样很好!” “你是说……” “请转告令尊令兄,当我需要他们出面作证时,希望他们能堂堂正正地与我打交道,不要玩弄任何花招。” “家父家兄绝对信任你的公正,因为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打击我们,但你没有,一直不曾向我们兴师问罪,可知你不是一个轻信谣言的人。” “谢谢你们的信任。” “晁爷,我请求你前往见见家父。” “时机未至,该去时,我会去的。” “我这次可是诚意的……” “呵呵!你每一次都是诚意的,只是这次不敢摆出强请的态度而已。冉姑娘,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这次没摆出霸王面孔,显得更为可爱。”他半真半假风趣地说:“你知道吗?女孩子凶霸霸地野心勃勃,毕竟不是什么动人的事。男人们会敬鬼神而远之的。好了,冉姑娘你可以走了,你的处境非常的危险,你知道是为什么?” 冉芳华姑娘脸上涌起一片婿红,羞赧地白了他一眼,这才是少女们真正动情的羞喜神色。 那位矮脚夫的明亮大眼中,涌起另一种光彩。 “我等你来。”冉芳华的语音柔柔地,低下头掩藏自己的羞窘神情:“我会完全信赖你,像是信赖我的爹娘,和我信赖的菩萨。” 她转身急步走了,似乎没有勇气面对她不敢见的债主。 一个少女完全信赖一个年岁相若的年轻异性,弦外之音已表示了她的少女情怀。 晁凌风愣了一刹那,摇摇头重新为自己斟酒。 这一阵子,他接触过不少异性,似乎这些姑娘们都是才貌双绝的娇娃。 可是,也似乎一个比一个骄横,野心勃勃都想出人头地,没把男人看在眼下,甚至都想把他踩在脚底下任意摆布。 惟有在不正常的情况下,才表现出女性特有的风情,而那点风情也是难以令正常的男人接受的。 “这年头,咱们男人是愈来愈难混了,恐怕要不了多久,牝鸡司晨这一天就会到来。”他一面喝酒,一面摇头晃脑大声自语。 喝到第三杯酒,前后左右四张食桌客满,分别坐了一些相貌惊人稀奇古怪的男女,总数有二十出头。 最后,一个人到了他这一桌,拖出对面的长凳落坐,顺手把竹杖倚在桌旁。 “多来几壶酒,添几味菜。”不速之客笑吟吟地说:“我作东,咱们好好亲近,呵呵!” “呵呵!少来这一套。”他也怪笑,断然拒绝:“在我的家乡,俗语吃人家的嘴软。吃了人家的东西,就不能把人家当仇人,说人家的闲话蜚短流长,这是道义。所以,柏大空,我不能吃你的东道。” “唷!有这么严重?”柏大空仍然笑容可掬:“真把我看成仇人?” “呵呵!比你所想像的更严重。”他的怪笑也依旧:“岂只是看成仇人?本来就是仇人!我晁凌风再三再四受到阁下谋杀、陷害、嫁祸、凌虐之后,难道放得下丢得开?我还没有这么好的修养,毕竟我还年轻,难免愤恨难平,心有不甘。” “老弟,这总不能全怪我,你的表现,也的确像是天绝谷的人,对不对?” “一点也不对。柏大空,你是个前辈,是个枭雄,而我也相当成熟干练,我不希望你用狐狸的态度和我打交道,更不希望你是个没有担当的胆小鬼懦夫!你所做的事,你的本来面目,几乎武昌府所有的人都是一清二楚,而你居然还厚着脸皮说这种话,你不觉得羞耻和怯懦吗?有什么话,你就直截了当说吧!你带了这么多人来,总不会希望我毫不留情的侮辱你吧?” “唔!似乎你有什么话要说。”柏大空笑不出来了,晁凌风这番话锋利得令人受不了。 “不错。”晁凌风自顾自斟酒。 “你先说说看。” “我要黑煞星金坤。其他仇恨,一笔勾销。” “他已经招了供……” “我要亲自问口供,这是我的事。” “你要知道,青龙帮是受害人,损失了几千两银子,青龙帮有权了断,已经不关你的事了,除非你是青龙帮的人。”柏大空那种邪笑又出现了。 “什么?”晁凌风显然不明白话中的含义。 “青龙帮已经开了几次法堂,仍在继续搜捕主凶。开法堂,外人是不许参与的,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让你插手,那就是成为他们的自己人。” “好妙的主意。”晁凌风冷笑。 “公冶帮主有一个好女儿,公冶纤纤。这丫头很喜欢你,公冶帮主对你更是十分满意。假使你做了他的女婿,岂不成了自己的人了?” “这是哪个王八蛋的混帐主意?”晁凌风将酒杯摔在地上打得粉碎:“我宁可去做无常鬼的女婿,去讨一个母夜叉做老婆,也不要娶公冶纤纤那种横行霸道的女人。” “哼!你骂人骂得很绝很毒。”柏大空冒火了。 “哼!更毒更绝的话我还没有出口呢!沉船案我是受害人,我有权查个水落石出,我只要黑煞星金坤,其他免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也许,另有解决之道。”柏大空又换上笑面孔。 “我在听。” “帮我对付天绝谷主,为江湖人士主持正义,我负责向公冶帮主讨黑煞星金坤交给你。” “又是混帐主意。”晁凌风这次挥酒壶了,修养真差劲:“我不是江湖人,我不懂你口中的所谓正义是什么狗屁!我与?炀戎魑蕹鹞拊梗乙膊蝗鲜端抢霞福忝嵌昵暗氖欠怯胛移ㄏ喔桑憬吹氖侄渭蛑北氨晌蕹艿貌幌窀鋈搜憔尤弧?br /> 邻座传来一声阴厉无比的冷哼,站起一个身材修长,白发如银脸色泛青的佩剑老人,身形一晃便到了桌旁。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风随之而至! “小辈,你在一位老前辈面前,无礼猖狂得离了谱,嘲驾挖苦刻毒到家。”白发老人语音冷厉无比:“到底是哪一个不知死活的高人,调教出你这种没教养的狂妄弟子,老夫……” “你又怎么啦?你又是那一个不知死活的高人?”晁凌风毫不留情地反问。 “他是威镇大河两岸,名动天下的一代霸主。”柏大空在旁接口:“九阴神荼申公化,王屋山白杨堡的申公堡主,北地群豪的司令人。” “哼!我不认识你是老几。”晁凌风冷冷地说:“我晁凌风也不是小鬼,不怕你这神荼唬我。” 九阴神荼修养更差,激怒得火冒三千丈,青灰色的怪手一伸。扣住桌子猛地一掀,要将食桌掀飞出店外。 晁凌风的左手,及时按住了桌面,长身而起。 沉重的厚木八仙桌仅跳动了一下,杯盘格格震动,桌子本身也发出了怪异的响声,阴气流动,劲气袭人。 “你玩这种游戏未免太老了。”晁凌风阴森森地说:“九阴真气还算不了武林绝学。你这八成火候距阴极阳生境界,还差一大段距离,你这辈子不可能有任何进境了。阁下,咱们到店外好好亲近,不要在这里拆人家的店。” 他猛地身形微挫,虎目中冷电四射。 九阴神荼手一松,踉跄退了两步。 对面坐着的柏大空脸色一变,连人带凳滑退了三尺,似乎桌上传出无可抗拒的潜劲,把人硬震而出骇人听闻。 全店的食客,惊噫而起。 前后左右四张桌。各站起一个人,一僧、一道、一儒生、一女人,年纪皆在花甲左右的人。 四个人几乎在同一瞬间面对着晁凌风,八支手有四种形式攻出:拳、掌、指、爪,遥向中间聚力一击。 对面的指距离最远,比晁凌风后面用爪进攻的老女人远了一倍,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指劲,从退后的柏大空右肩上方呼啸着越过。 几乎误伤了柏大空,因为柏大空右肩的衣衫突然出现一条寸宽的大缝,布帛变成了粉末。 而晁凌风身后邻桌那位老女人的手爪,距背心不足三尺,但无形的劲道也是同时到达。 可知老女人的爪劲速度,比从前面发指的老儒生慢了一倍以上,而配合得恰到好处,四方袭击的劲道几乎同时到达及体。 这是入店之前,便已协同妥当的布局,谈判破裂,四方立即出手合击。 这瞬间,晁凌风身形突然鬼魅似的向下萎缩,像是突然隐没入地一般,而食桌却同时上升,侧翻。 四股无俦的劲道,凶猛地汇集。 蓦地罡风呼啸,劲气迸爆如殷雷乍震! 乒乒乓乓……碗碟炸裂,菜汁四溅! “砰哢啦……”食桌分崩离析。 淡淡的流光贴地逸走,在各种器物爆裂四散声中,流泻出店门外。 随椅被震退的柏大空,被暴震劲道所震倒,向后跌翻在地狼狈已极! 九阴神荼也骤不及防,再暴退两步,仰跌在邻桌的同伴身上,灰头灰脸。 自晁凌风按桌用神功震退九阴神荼与柏大空,至四人合击器物爆裂,只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发生得快结束也抉。 可是,晁凌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店门口,本来有两个年约半百的高大佩刀人,手叉着腰迎门堵住,像两尊门神,任何人也休想通过。 “咦!人呢?”有人惊叫。 四人聚力一击,晁凌风势必在四种可怕的奇功重击下崩散,即使不被对方分尸,也将成为骨碎肉烂的一具烂尸,绝无生理。 惊噫声再起,所有的人皆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见了鬼,刚才愤怒折辱柏大空的晁凌风根本不是人。 所有的目光皆集中在碎桌破碗堆搜视,的确没晁凌风的身影,也没有血迹烂肉,人不可能被打成烂泥。 “砰噗”两声怪响,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是把门的两位仁兄,直挺挺地栽倒在店门口,口吐白沫,瞪眼张嘴像两具已僵了的死尸。 “他走了……”用拳攻的僧人急叫,向门外急抢。 人向店外急涌,后面跟出一群看热闹的食客。 四位脚夫走在最后,脸色不正常。 “这些阴险的混蛋,把老本全掏出来了。”为首的脚夫向同伴低声说:“想不到他竟然请得动这许多凶煞,他真有埋葬咱们的万全准备呢!” “他掏出太早了,天助我们。”另一个说。 “不是天助我们,是晁凌风助我们。”第三个说:“如果柏大空不情急,这些人将是咱们最严重的威胁。” 没有人留意他们的谈话,人都涌出店外去了。 店外有停车驻轿的广场,外侧便是旅客往来的官道。 太阳下,官道上站着青衫成了破衫的晁凌风,显得相当狼狈,但他脸色依然红润健康的! 所立处离店门,已在三十步外。 “柏大空,你这卑鄙无耻的老狗。”他向众人大声叫骂,拾起一支破裂成一条条布帛的大袖抖动:“我给你记下了!今天你人多势众,让你神气一段时日!你们这群狗王八给我小心了,今后最好永远走在一起,连睡觉也不要落单,所有的狗男女都挤在一起混帐,我会一个个送你们去见阎王,不死不散。” 二十余名高手名宿,乌鸦似的向官道飞。 “咱们回头见。”晁凌风大声叫,但见破青衫飘飘,向府城方向冉冉而去。 一阵狂追,追出两里外,前面除了一些来往的旅客之外,官道上已经失去晁凌风的形影。 x       x       x 四个挑夫走的是相反方向,往南信步而行。 “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走的?”一个挑夫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向同伴询问:“天下间,哪有突然消失的无影遁形术?可能吗?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他硬是一眨眼就消失了,难道真是妖怪鬼魅?” “五行遁术,土遁,没错。”为首的挑夫苦笑:“那天晚上。但,但见那些士子们身形一现,他就一晃不见了,我就怀疑他具有这种邪门绝技。” “柏大空那些人追他……” “鹦鹉洲大会那么多人,也拦他不住,目下天地辽阔,谁能追得上他?那些人枉费心机了!呵呵!今后,柏大空那群混蛋,日子可就难过了。”为首的挑夫欣然说,扭头向跟在后面,显得心事重重的小挑夫扬扬手:“你听清他的话了?” “是的。”小挑夫愁眉不展点点头。 “好像所有的有闺女待嫁的人物,都想招他做女婿。” “是的。”小挑夫默默地点头。 “他不要凶霸霸野心勃勃的姑娘。” “是的。”小挑夫叹了一口长气。 “你有何打算?” “以后再说。” “你最好早些打定主意,能有没有以后,谁也不敢逆料,当然我会留意找机会。走吧!不要无精打采像在走霉运,提起精神来。” x       x       x 陈公套成了避难所;成了风雨中的避风港;成了只能凭险死守的孤城。 当然还不至于成为等死的坟场,青龙帮一些流氓痞棍不入流的小帮众,仍然散布在城内城外活动。 这些人都是地方上偷鸡摸狗的货色,打扮完全与平民百姓无异,谁会知道他们是青龙帮的人? 所以毫不引人注意,安全得很,传讯的方法也极端秘密牢靠,信息可以毫无困难地传入陈公套总舵,随时皆可以禀报正确的信息。 这才是秘密帮会的真正实力表征,有广大帮众散布在广大的区域内活动。 虽则这些人派不上大用场,但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比那些所谓名人高手可就管用得多了。 这就是柏大空争取青龙帮的目的之一,他达到目的了,利用青龙帮的广大群众,有效地侦查出仇敌的一切行动,然后以高手名宿所组成的打击群,正确迅速地进行致命的打击。 可惜他估错了冷剑这位方方正正的侠义道领袖,没料到冷剑竟然性情大变,不再以堂堂正正面目出现。 冷剑一群人躲起来了,以更快速的行动打击青龙帮的重要秘舵,打了就迅速脱离,想追谈何容易? 因此,白天是柏大空这群人耀武扬威的天下,天一黑,就只好撤回陈公套,把天下让给冷剑这群人活动。 这种诡奇现象保持了一段时日的平衡局面,然后均势逐渐打破,青龙帮的重要人物日渐龟缩,眼线的指挥没有往昔灵活,因此白天的活动也日渐减弱,逐渐青龙帮消失了这种优势。 那些曾经露过脸的高手名宿不能再派出去活动,不得不寄望那些仍在暗处隐身的人。 局面渐变,白天的活动急剧减少,不再派人出来做无望的追逐,所以陈公套像是成了孤城。 尤其是官桥村打击晁凌风的诡计失败后,陈公套就不再派出打击群,以免受到惨重的损失。 局面是表面微风细雨,暗中酝酿狂风暴雨。 这天已是末牌初正之交,天气炎热,东湖东端的湖岸柳林中小茶亭,喝茶乘凉的人不多,因为游湖的人少得可怜。 似乎府城的人都知道,东湖天天都有人打打杀杀,相戒远避大吉大利,以免枉送了自己性命。 唯一的茶客是晁凌风,他仍是一袭青衫,衣袂掖在腰带上,这就不像个读书人了,显得流里流气,而且透着三五分粗野。 逍遥仙客突然出现在棚口,青道袍加了腰带,系了乾坤袋,佩剑,手握拂尘,一看便知是有备而来,携有各种法宝行当,随时准备应付挑衅。 可是,这位号称妖仙的老道,神色并不怎么健康。 似乎曾经与某一个骇人的魔鬼斗法失败,或者被某个神灵所惩罚而致走投无路,一脸晦气眼中无神,好像即将尸解那副德性。 “老天爷!”晁凌风吃惊地说:“你需要的不是茶,而是一烈酒。快来坐,你怎么啦?好像出了什么祸事了,你的气色坏透啦!” “你说对了,祸事!”逍遥仙客入棚,在旁坐下接过晁凌风的茶一口喝干:“幸好以贫道的道行,还可以勉强应付得了。” “那是一定的,不然你不会在这里了,应付不了必定死路一条。”晁凌风解嘲地说:“以我来说,差一点点就应付不了这次劫数,几乎被几个狗娘养的出其不意打成肉泥,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惊胆跳。” “你也遭了劫难?” “一点也不错,比你们的所谓雷火之劫还要严重得多,幸好跑得快,相当幸运。你像是受了伤。” “一点也不错。” “五脏离位?” “你是个行家。” “拳功?掌功?” “离魂一气掌,差一点点就拍实了。”追遥仙客用手拍拍右肋:“忍痛用神行术一夜赶三四百里,你看,所以才变成快升天的鬼样子。” “喝!真了不起,挨了一下离魂一气掌,仍能拼老命用神行术赶路,难怪你号称妖仙。要是我,不死翘翘才怪。” “不要冷嘲热讽了,我来找你帮忙的。” “说说看。” “我那不成材的门人道宏,的确不怎么安分。” “对!他以前的绰号也恶劣得很,夜枭程景人见人厌,你自己也上梁不正。” “凭良心说,他跟随贫道之后,总算不曾做下伤天害理的恶行。这次他收买商柏年是被迫的,事先的确不知道会出人命。” “所以我放过了他。” “现在他落在仇家手中了,贫道希望施主……” “且慢。”晁凌风正色说。 “施主……” “我得先弄清楚。”晁凌风郑重地说:“以令徒的为人来说,你也知道令徒不怎么安分!假使是私人恩怨,他落在仇家手中,而理在他的一方,我会毫不迟疑地帮助你。但假使他陷身法网,或者理不直气不壮落在被他曾经陷害过的人手中,道长,不要找我。” “贫道可以保证的是,他落在朋友的手中,既非因私人恩怨,更非身陷法网,完全是被朋友所出卖,要将他交给更恶毒的一群人手中。” “好,我信任你。”晁凌风慨然说:“现在,把情况告诉我。” “你这人很难得,我算是服了你。”逍遥仙客苦笑:“我栽在你手中,栽得一点也不冤……” “你还有多少废话好说呀?” “好,不说废话。”逍遥仙客喝了一口茶:“我派他赶往荆州,替你查重要线索,以便洗脱他的嫌疑。临走时,我好像听他提过,他也许去找洞庭一鹤谭坚打听一些风声,当时我并没有在意。早些天,就在冷剑偕同紫霄散仙去找我之后,我也外出暗中打听消息。发现两个颇有名气的人,谈及这里有人派人前往岳州,携重金前往君山敦请洞庭一鹤前来助拳。” “不错,原来预定收服或收买北雷之后,由北雷前往君山敦请洞庭一鹤前来入伙的。洞庭一鹤与北雷有过命的交情。”晁凌风恍然:“那次他们诱擒飞燕杨姑娘,目的是用杨姑娘作为收买北雷的礼物,交换条件是要北雷促请洞庭一鹤前来入伙,这件事却已经被我将它捣散了。” “我心里一急,就立即动身西上,在岳州打听出小徒并没停留,便急急忙忙往上赶,没想到中途双方错过了,真是合该有事。”逍遥仙客忍不住叹气:“等我发觉情况不太对,折回头重返岳州,一头钻进死亡之网里,几乎送掉了老命。” “碰上洞庭一鹤了?” “是呀,所以……” “哈哈哈……”晁凌风大笑。 “你笑什么?” “你出身白莲会,洞庭一鹤是阴阳巫道。平时你卑视巫道中人,这次却栽在洞庭一鹤手中,岂不好笑?” “凭他?哼!他那两下子巫术,还不在贫道眼下。哼!那该死的杂种,暗中安排了几个武功超绝的朋友做保镖。就在双方斗法的紧要关头,突然先用暗器猝然袭击,再一哄而上打群架!忙乱中有人用可怕的离魂一气掌偷袭,贫道来不及躲闪挨了一下,还要不了我的性命!” “你是说,令徒被他们……” “好朋友要计算你,是很容易的。” “好,我陪你跑一趟岳州君山。”晁凌风推凳而起:“洞庭一鹤那几手鬼画符下乘得很,离魂一气掌大概我还可以应付得了。” “他们乘船来了,我连夜走陆路赶来找你的。若按照行程,明天下午才能到达陈公套。” “现在走吧!咱们去弄一只船,在水上等他们。喂!老道,你的水性怎么?” “过得去。” “好哇!咱们在水上斗他们一斗。” “贫道感谢不尽。” “呵呵!等救到人再谢尚未为晚。你认得他们所乘的船吗?” “当然认得,那是青龙帮岳州分舵的传讯快船,并且在船首有旗帜信号,这很容易辨认!” “咱们为何不找一只轻舟,半途迎上?” “贫道正有此打算。” “你是地头蛇,找船不会有困难吧?” “贫道可以找得到最快的船,上航的速度相当惊人的,逆水上航,一个时辰也可以驶三十里。” “哈哈!那还等什么?” 两人立即动身,匆匆离开东湖。 第二十六章 冷剑夺魂 魔莺景春莺带了两名侍女,匆匆赶向东湖,一出城就快步急走。 三个美丽的小姑娘,都穿了裙,赶起路来其实不能太快,快了则罗裙飘起来,还像话吗? 而地鼠们的消息传递,却速度更惊人! 她们一现身,消息便已传出,人还没到达城门口,得讯赶来追逐的人,已经在途中飞赶了。 她们是得到朋友传来的消息,说晁凌风曾经在东湖出现,因此眼巴巴地冒险赶来东湖,希望与晁凌风见面。 可是,一出城,后续的消息传到:晁凌风已经随一位老道走了。 小姑娘停下来,作了一些必要的准备,然后泰然自若重行动身前往东湖,似乎她并不知道晁凌风已经走了。 不久便出现在晁凌风出现的茶棚,煞有介事地向伙计查问晁凌风在此地出现的经过。 店伙是聪明人,替晁凌风沏了茶便躲得远远地,因此除了曾经看到一个老道出现之外,可说毫无所知。 有些人就因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才落得丢掉老命的;这位店伙聪明得很明哲保身,什么话都没听到,一问三不知。 错过了的事,她不得不放弃,因此她并没继续追寻晁凌风的去向,反而向湖东的荒野走去。 她像是游山玩水的探幽客,沿小径信步前行。 远出三五里,一位侍女失了踪。 再走了三四里,最后一位侍女也不见了。 沿途全是荒僻的乡野,池塘河沟纵横,野林处处,不时可以看到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落。 这种僻乡间的小径,左盘右折少见有人走动,不知到底通向何处,似乎愈走愈荒僻,前不见村后不沾店,不知身在何处了。 已经远出十里外,她突然在一座树林前止步。 视界仅可及里内,前面的路径皆被茂林修竹挡住了。 她在一株倒木上坐下,细心地拔剑出鞘,用鞘上所附的小革囊中的油布,轻轻地拂拭剑上的轻尘。 其实,剑亮晶晶如一泓秋水,光可鉴人,不可能沾有尘埃。 开了锋的剑,通常每天都得擦拭,表面留有一层油,以免生锈,有时甚至需要打磨,所以擦拭刀剑,是武林朋友经常的工作。 说她在把玩剑,似乎来得恰当些。 她是那么细心,那么悠闲,纤纤五指不时轻弹剑身,举至耳畔倾听剑上传出的隐隐虎啸龙吟。 她清丽的瓜子脸庞,涌现恬然自得的快乐神情,微笑极为动人。 终于,来路上出现十余名快速奔驰的人影。 她似乎不曾留意这些人的动向,即使看到了,也毫无戒心。 终于,她陷入重围。 十三个人,迅速地两面一抄,围住了她。 气氛一紧,炎阳下,四周却寒流荡漾,炎阳似已失去了热力。 她似乎不知道四周有人,微笑着看了亮晶晶的剑身一眼,泰然自若收剑入鞘,这才缓缓挺身站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也在站起的瞬间消失无踪无影,代之而起的,是凤目带煞,脸上有一层浓浓的霜。 冷然徐徐转目,瞥了四周的人一眼,目光最后重新回到站在她面前三丈左右的人身上了。 那是她老爹的好友,潜山万松谷万松堡堡主、天地一笔冯略,武林十大高手之中,排名第六的宇内高手名宿,过去曾经称她为侄女的长辈,也是她剑下的败将。 左面是冯堡主的儿子冯翔。 右面,是青龙帮二珠传旗使者,生死判骆一中,也是使用判官笔的高手。 这位仁兄上次奉命至紫虚观东北里余的小雅居,与太极堂的人打交道,没料到太极堂的人已先一步被人杀光。 他所带去的八名同伴也无一幸免,他机警聪明,摔落时装死逃得性命,至今还没弄清,那晚发出鬼啸声,屠杀双方人士的黑影,到底是什么人? 反正一帮一堂正式火拼,起因确是始于小雅居大屠杀事件! 双方皆将责任推给了对方,也都认为对方失去理性下毒手在先,都认为自己有权起而报复。 显然,青龙帮的消息传递十分准确迅速,果然有人赶来对付她了。 四周的其他九个人,有一半曾经是侠义道的名人,与景春莺的老爹冷剑是多少有些交情的。 另一半人她不认识,其实那些侠义道名人她也感到陌生。 现在,她认为最好不认识这些人。 就算认识,她也不在乎了。 “柏老哥要见你。”天地一笔终于发话了,语气奇冷:“请你跑一趟陈公套。” “你是跑腿的?”她冷冷地问。 “你……” “你是什么东西?走狗一个。”她语利如刀,毫不客气,任何人都受不了。 冯翔第一个受不了,做儿子的,哪能让一个晚辈小姑娘,骂他的老爹是走狗?当然受不了就冲近丈余,忘了他老爹上次几乎送命的事。 “小贱人,你简直目无尊长。”冯翔火暴地大驾:“死到临头,仍然敢出言无状……” “你这小子在吠些什么呀?”她脸上的浓霜消失了,换上了明媚的笑容:“叫吠声特大的狗,据说是不会咬人的,你的吠声的确特大了些。” “你……” “儿子,不要冲动。”天地一笔及时喝阻冯翔冲进:“胜利永远属于沉着稳定的人;她在激怒你,你千万不要上当。” “唷!你能沉着稳定吗?”她嘲弄地说:“那你一定有乌龟的肚量,不是人,你之能名列武林十大高手中的第六名,一定是凭乌龟肚量而赚来的,是不是?” “景姑娘,你激不了我的。”天地一笔阴笑:“这几天,你们把青龙帮的人杀得七零八落,你老爹丢弃声望、地位、人格,像……” “像魔道人物,见仇便杀,绝不留情,不再坐等你们派人来杀,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她娇笑着接口:“我魔唷的剑,磨得比任何时候更锋利,用来砍瓜切菜,妙用无穷!这几天溅血在本姑娘剑下的冤魂很多,可惜一直没碰上贵方主要的人物。很好,很好。” “什么很好?” “因为今天总算碰上了一些重要的人物了。” “老夫也是第一次掌握了你们的正确行踪。”天地一笔仍在阴笑:“令尊几个人,行踪飘忽一时三变,跑得比任何人都快,委实令人佩服。哦!你那两位侍女呢?” “她们到附近村落找食物去了。” “你只有一个人了?” “是呀!你们有十二个人,机会来了是不是?” “就算是吧!老夫奉柏老哥的指示,务必将你请到陈公套谈谈,相信令尊得到消息之后,也会赶去和柏老哥坦诚把盏言欢的。” “你真像柏大空的忠实走狗。我实在不明白,武林十大高手中,你已名列第六,而柏大空连排名都排不上,你为何甘心做他的走狗?就算你今后能挤上第一名位,仍然是柏大空的走狗,好可怜!你到底想要什么?要做武林霸主吗?你配?你只配在柏大空面前,摇着尾巴听他吩咐:去把魔莺捉来!上次你捉不列我,这次带更多的人来。” 天地一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就这样,你挟着尾巴带了你的儿子,还有这群比走狗更卑贱一等的人,发疯似的赶来了,赶来送死!”她愈说愈刻毒:“我这附近埋伏有屠狗的人,就等你们这群狗东西追来送死。你好可怜!居然连这点见识都没有,我一个人慢吞吞往这条偏僻的路上走,你居然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凭这点,你就不配做武林霸主,只配在柏大空脚前摇尾乞怜,因为你本来就是一头卑贱的老狗。” 天地一笔快到达爆炸边缘,快要疯了! 他忘了自己阻止儿子激动的警告,忘了自己所说胜利永远属于沉着稳定的人的话,忘了自己上次怕死逃走的事。 “你将永远后悔你说了这些混帐的话。”天地一笔怒极叫吼。 他冲上一声怪叫,一记云龙现爪劈面向她的脸部抓出,向下搭必定抓落景春莺的隆起酥胸。 她向下伏挫,双脚闪电似的扫出。 太快了,天地一笔怎么也没料到她伏下用脚反击。 “噗!” 天地一笔的右胫被扫中,几乎被扫倒,提起腿单足后跳,要拉开距离。胫骨幸好有皮制的护胫裹住,不至于受伤断胫。 身形未定,判官笔出鞘。 可是,景姑娘已如影附形追蹑而至! 剑光已先一刹那出鞘、攻出,电虹排空射到! “铮!” 笔封住了第一剑,火星直冒。 剑虹一歪、一旋、一闪。 笔网怒张,形成水泼不入的钢网。 可是,剑光流转,长驱直入,击破护体内功的厉啸声惊心动魄。 一旁的冯翔看出危机,知道乃父要糟,不假思索地一声沉叱,挥笔猛攻景姑娘的左肋,围魏救赵,替乃父解危,已来不及正面抢救了。 剑光疾沉、折向、反旋,像逸电,如流光,反而向冯翔的左胁进射而入,随即电射而退。 任何人也无法抢救,太快了,一接触生死立判,全将致命的狠着用上了。 “呃……”天地一笔闷声叫,跟舱止步。 “哎……”冯翔接着叫,上体前屈。 景姑娘远在两丈外,剑上血迹斑斑。 “我要在这里埋葬你们。”她向震惊失措的十个人凶狠地说:“你们在一起上吧!只留一个活口回去传信,看谁是幸运的活口。” “替我裹……裹伤……”天地一笔狂叫,判官笔失手坠地,身形一晃,向前一栽。右肋下,鲜血的渍痕正迅速地扩张,蜷伏在地上挣命。 冯翔是左肋中剑,似乎伤势略轻些,握笔的手无力地下垂,左手掩住左肋的创口,吃力地,痛苦地举步退走,痛得脸上变了形。 景姑娘一闪即至,拦住去路,剑尖升起了。 “不要杀他!”弹丈外的一株大树后,传来了飞燕杨娟的叫声,但看不见人:“他是那个化名为马斌的神秘人物!他专门引诱一些糊涂虫,间接替他们卖命的混帐东西,若是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吧!” 叫声惊醒了失措的十个人,果然附近布有屠狗的人呢!为首的天地一笔已经完蛋了,再不逃岂不是天下间最愚笨的傻瓜? 生死判第一个飞旋而走,亡命飞逃。 其他九个人也不笨,一哄而散。 “啊……” 远出二十步外的生死判,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侍女春兰,一剑砍掉了右臂,他狂叫着摔倒了。 春兰踏前两步,毫无怜悯地补上一剑,剑贯入生死判的脊心偏左处,锋尖贯透了他的心房。 小小的绝魂银梭,从树后草丛中射出。 看不到人影,梭到人倒,四面八方逃命的人,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是反击了。 没有一个活的,好惨! 冯翔站住了,摇摇欲倒。 他不能走,飞燕杨娟出现在他面前不足一丈挡在前面。 “你……你们要……要赶尽杀……杀绝吗?”他艰难地转过身来,向景姑娘嘎声问。 “大概要的。”景姑娘冷冷地说。 “你……” “我,魔莺,魔中之魔。” “你……你不能……” “我能,我有一千个理由能。” “我……求你……” “哼!你好不要脸。” “景姑……娘,念……念在……” 景姑娘不屑地到了天地一笔身旁,天地一笔正吃力地屈膝要爬起。 “活口不是你。”景姑娘冷酷地说。 “你……”天地一笔语不成声:“我和令……令尊也……也曾称……称兄道……弟……” “所以你要和柏大空同谋,要杀绝我景家的人才甘心,要……” “不……不能怪……怪我,令……令尊太……太不识时务……” “你死吧!” “你……呃……” 剑无情地贯入他的胸口,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谋……杀……”冯翔疯狂地大叫,向景姑娘踉跄冲来,目击景姑娘毫无感情地出剑宰他的老爹,他快要疯了。 “你父子在柏大空的指示下,不断地谋杀一些好朋友,策划挑唆高手名宿们自相残杀!你更卑鄙地化装易容改名变姓名为马斌,一手策定咸宁道谋杀我母亲的毒计,你居然胆敢指责我谋杀!这世间好像除了你父子之外,别人都不用活了,你真该死一万次。”景姑娘一面骂,一面向前逼近,剑尖徐徐上升。 “你……”冯翔的勇气突然消失了,举笔的手抖得可怕,按住创口的左手也显得无力了。 景姑娘的两个侍女,各拖了一具尸体走近。 飞燕杨娟也带了四位侍女,出现在一旁,看了景春莺冷酷无情的杀戮,只感到心生寒意。 “铮!”景姑娘一剑拍落了冯翔的判官笔。 “我不杀你,我要你传口信给柏大空。”景春莺收剑逼近,语气充满了凶兆:“告诉他,我魔莺在天底下人世间等他!叫他不要躲在陈公套里发施号令,唆使别人送死,叫他堂堂正正出来和我公平地生死相决!告诉龙王公冶帮主,他青龙帮的人只要让我查出身分,我是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我……我要将你的残忍乖……乖张的行为,公……公诸天下……” “对,我正要你这么做。”景春莺纤手一分,指尖拂过冯翔的双时,有骨碎声传出:“现在你可以走了!你的伤势算不了什么,本姑娘出剑有分寸,毁你一双手,今后你可以做领袖群雄的白日梦了,滚!” “天啊……”冯翔仰天长嚎。 “最好再撕掉你的双耳,割掉鼻尖……” 冯翔像是见了鬼,狂乱地转身逃命。 “你为何不问口供?”飞燕杨娟讶然问。 “已没有问的必要了,杨姐。”景春莺苦笑:“这种为争名夺利而陷害亲朋好友的老故事,千篇一律平常得很。只要找到了一丝线索,就可以明了全部底细,容或手段有些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反正把这些参与的人剑剑诛绝,彻底铲苗锄根,就可以消除祸患,这是保护自己的金科玉律。杨姐,你怎么也跟来了?” “我是半途跟踪你的侍女来的,顺便助你一臂之力。你真的不知道晁兄的去向?” “不知道。”景春莺摇头:“他像个会变化的龙,当他在某一处现身时,没有人能及时钉牢他。” “我也是听到他出现在东湖,才急急起去找他的。” “我们都在浪费工夫,杨姐。”景春莺有明显的失望:“他根本不打算和我们碰头,有意回避我们。” “确是如此,因为他不愿过问江湖道争权夺利的勾当。景小妹,你刚才的剑术神乎其神,是不是三圣尼的秘学天心剑法?” “是,也不是。” “天地一笔在武林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六,竟然只能接下一剑,委实令人难以置信。看来,你剑上的造诣,很可能比令尊更神奥,你将是这一代人物中,无与伦比的高手中的高手。” “我还不至于如此狂妄,但我在努力。”景春莺凤目中冷电湛湛:“每经过一次杀戮,我就多增一分经验和信心。我发誓,我绝不步我爹的后尘活得那么艰难,任何不利于我的人,我唯一的回报是杀掉他!” “包括我?” “你是唯一例外,杨姐。但我衷心地希望,你不要对我不利。”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不错,所以我的绰号叫魔莺。如果我计较仁义之道,我的尸骨恐怕早就喂了蛆虫了。杨姐,你人手多,帮我埋掉这些不义的臭皮囊吧!” x       x       x 从鲶鱼口的里河上航,有各种小艇往来,可以直驶最大的汇水湖赛湖。 小快舟穿越赛湖向西折,驶入清安湖湾,靠上了垂柳丝丝的柳岸。 四海游龙董浩,与挟了降魔杵的神力天王鲁奎,领先一跃登岸。 随后上岸的八名劲装男女,整齐有序地跟在后面,十个人神气万分踏入北行的小径。 武林十高手中,四海游龙排名第九,神力天王排名榜末。 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都不甘心名在末位,所以他俩勾结柏大空重新打天下,热衷名利的心态表露无遗,不算反常。 砰然一声大震,两名船夫在岸上发射一枚信号,直上四五十丈高空,再一声爆炸,火红色数百点火星飞溅,袅袅下降、熄灭。 这一带湖塘星罗棋布,草木竹林茂密,地势平坦视野有限,只有靠升上高空的火流星传讯。 急行两里地,前面竹林内钻出两名大汉。 “怎样了?”四海游龙急问。 “上覆董前辈。”一名大汉行礼恭敬地回话:“很怪,半个时辰内毫无动静,似乎人都不在了。” “可能吗?”四海游龙脸色一变。 “只等诸位前来证实。” “其他的人呢?” “八十名青龙帮的雷霆小组人员,已完成三面埋伏,他们已看到准备发动的流星信号,只等诸位把正主儿引出来。” “哼!这次我不信晁小狗又来救他们。”四海游龙眼中凶光暴射,杀气腾腾:“你们小心了。” 十个人穿越竹林,前面出现三栋茅屋,柴门紧闭,静悄悄有如弃屋,既没看到家禽,也没有看门犬。 四海游龙举手一挥,身后两名大汉立即快步超越,接近第一座茅屋,堵住了柴门。 “董爷与鲁爷特地前来拜会景大侠。”一名大汉沉声叫:“请开门。” 没有回音,大汉开始拍门。拍了几次,柴门突然崩坍。 站在三四丈外的四海游龙一怔,举手一挥。 两大汉快速地冲入院子,大喝一声,一脚踹向大门,门应脚坍倒。 是空屋,里面鬼影俱无。 先后搜遍三间茅屋,都是破门而入的,一无所见,早已人去屋空。 “是怎么一回事?”四海游龙站在屋外暴跳如雷:“负责监视的人呢?把他们召来。” 有人发出信号,立即有七八个人,从三方的竹林树丛间奔出,惶恐地上前行礼。 “藏在屋内的人呢?”四海游龙厉声问。 “小的不……不知道。”一名挟了弓箭的大汉惶然说:“半个时辰之前,还看到女飞卫与她的女儿景春莺,在屋前走动四面察看,之后……” “你看见了鬼啦!”四海游龙嗓门大得震耳欲聋:“景小泼妇在府城现踪,柏老哥已经派天地一笔冯老兄,带人前往处置她了,怎么会在此地出现?” “小的并未……未眼花……” “鬼话!人呢?” “小的不……不知道……” “你们封锁不严,被他们偷偷逃掉了?” “董前辈,小的属下有八十人,还有帮中一些执事大爷,已经把这一带封锁得风雨不透,绝不可能……” “那你说,人呢?难道他们会飞腾变化吗?十几个人,总不会所有的人都会变化吧?” “董兄,显然他们已发现警兆,见机逃掉了。”神力天王苦笑:“这些人已尽了责,凭他们的能耐,怎对付得了景青云这群功臻化境,出没如神龙的高手?显然咱们又失败了。” 上百人纷纷出动,彻底在附近穷搜半个时辰,最后不得不宣告失败,分散向三方面撤走了。 四海游龙十个人回到泊舟处,刚上舱,便看到后面浓烟上冲霄汉。 “谁下令放火的?”四海游龙讶然向船夫问。 “董兄,咱们是最后撤走的,不可能是咱们的人放火烧屋。”神力天王惊呼:“景青云那些人还在,放火焚屋的用意是……是……” “是什么意思?” “是要警告我们。” “鬼话!开船!”四海游龙不同意:“咱们彻底搜过每一寸土每一根草,连虫蚁也无所遁形。哼!半个时辰,他们恐怕早就逃出三十里以外了。” “董兄,上百人合围,众目睽睽,他们真能飞腾变化遁走?糟!咱们没检查屋里是否有地窖地窟一类藏身处,是一失策。” “你是昏了头,鲁兄。”四海游龙冷笑:“这种池塘遍布的地方,下掘三尺便可涌泉,还想建地窟?简直是没知识。” 船已驶出湖东航道,八支长桨有力地划动,船破水疾驶,势如奔马。 不久,船驶入至赛湖的水口,湖面似乎突然缩小,宽不足二十丈。 快船平稳地急驶,船上的四海游龙,正在大放厥词,大骂冷剑景青云那群人是胆小鬼,居然躲到离城一二十里的偏僻清安湖来,却又接近青龙帮的势力范围附近,乃是死要面子的愚蠢举动。 正挖苦得高兴,快船突然一震,中舱传出木材碎裂声,船底出现一个大洞孔,湖水喷泉般汹涌而入。 “哎呀!触礁了……”有人惊叫。 “啪啦……”洞孔随即扩大,湖水怒涌。 “湖哪来的礁?混蛋!水底有人毁船。”一名船夫狂叫:“船完了!快下水看看。” 这些帮众都是水性超人的高手,当然知道水底有人毁船,立即有人丢下桨往水里跳了下去。 四海游龙的水性不差,火速卸衣除靴入水。 破洞有两尺径,哪能补?片刻间,十个人和十名船夫,全都漂在水里了,船徐徐下沉,杂物漂满水面。 湖水浊浑,要找在水底毁船的人谈何容易? 不久,二十个人爬上北面的湖岸,浑身湿透成了落汤鸡。 “我要剥他的皮,给我查!”四海游龙狂怒地叫骂:“看是哪一路的混帐王八蛋,在这里计算咱们。” 所有的人皆狼狈万分,百宝囊暗器袋都进了水,有两位仁兄连刀剑都丢了,另两个不谙水性的喝了一肚子水,被同伴救起躺在岸上像死狗。 下游二十步外水声泼刺,跳上一个赤着上身的人。 “哈哈!不用查,来也来也。”那人抹着花白胡须怪笑:“你这条孽龙火气怪大的,哈哈!别来无恙,没忘了从前的朋友吧?” “屠龙居士姜贵!”神力天王惊叫:“你……你怎么也来了?” “哈哈!我不能来吗?想当年,率先杀入天绝谷的几位朋友中,我屠龙居士是最先捷足先登的一个,也是负伤最重的一个。武昌再次聚会如果我不来,岂不遗憾终生?老天爷!没想到我晚来了几天,这里竟然变得离谱。你们在柏大空的野心驱使下,把武林道义精神往茅坑里丢,真是人不要脸,百事可为,老天爷!你们这群家伙,怎会变得如此鲜廉寡耻的?可怕。” “姜贵,原来你是来帮助冷剑的。”四海游龙咬牙说。 “不错,这次诱蛇出穴的妙计,是我一手策划的。”屠龙居士大声说。 “什么诱蛇出穴?” “那三间茅舍,是姜某的一位朋友隐居的地方,地底建有一条长长的地底水道,可利用葫芦或竹筒,潜漂至里外的一座小池塘内。姜某想利用这处地方,由景老哥故意落在你们的眼线控制下,算定你们会大举袭击,咱们则在你们的退路上,痛痛快快地收拾你们。” “姜兄,你听我说……” “姜某顶天立地,不屑听你们这些狗东西胡说。” “你……” “你是龙,我是屠龙居士,你还想说什么?你简直无耻!”屠龙居士厉声说:“狗都比你高贵一百倍。公道自在人心,你们这样做,会自食其果的。阁下,还来得及回头,赶快带了你的人离开柏大空,离开武昌,景老哥会冲往昔的情义,放你一条生路的!” “你这个未入流的混蛋,在董某面前吹起牛来了。”四海游龙咬牙说:“你过来,看你凭什么要屠我这条龙,我会让你见识见识龙是什么。” “姜某还不屑屠你这条龙。”屠龙居士把手中的短手钩往水里一丢:“那是景老哥的事,他恨透了你们这些卖友求荣的混蛋,发誓要亲手痛宰你们。我如果屠了你,景老哥岂肯和我甘休?” 前面矮林中传出一声轻咳,冷剑缓步而出,剑插在腰带上,青袍飘飘神定气闲,一代名家果然风度极佳,雍容中却有慑人的威严。 屠龙居士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苦笑一声,大踏步向东面走了,消失在竹林深处。 气氛一紧,似乎刮来一阵冷风,带来一阵森森寒气。 也许,这是地狱之门打开时,吹出来的一阵阴风,在数的人就会感觉出阴风的存在。 二十个人列阵,以四海游龙为中心,二十双怪眼,流露出各式各样的古怪神情。 两丈外,冷剑背手而立,用利镞似的眼神,冷森森地注视着严加戒备的人群,不言不动。 那股强烈的慑人气势,像怒涛般向人群一阵阵涌出。 “你其他的人呢?”四海游龙沉着地问。 冷剑不理不睬,凌厉的眼神狠盯着对方。 众人游目四顾,搜寻冷剑的同伴,但一无所见,连屠龙居士也走远了。 “你是武林十大高手排名第一的人。”四海游龙开始除去金鞭的护套。 冷剑依然不言不动,像个石人。 “所以,休怪咱们倚众群殴。” 冷剑的脸上,涌起一丝阴冷的怪笑意。 “小心了。”四海游龙说,举手一挥:“上去四个人,替鲁老兄助威。” 十个船夫派不上用场,只能摆样子助声势,要助威,得需要具有真才实学的高手才能胜任。 出来四个年近半百的汉子,一剑、一刀、一分水钩、一支三棱刺。 五方合围,杀气腾涌。 冷剑纹丝不动,一直保持背手而立的冷肃神情,在五位高手的兵刃指聚下,甚至连眉头都没理一下。 神力天王这根降魔杵不算沉重,只有二十八斤,双手抡动力道惊人,是硬攻的霸道重兵刃,百十斤的石头也会变成碎屑。 降魔杵向前一伸,要发动了。 人影一闪,再闪;剑光一现,再现。 像飒飒秋风掠过凋林,剑气的奇异啸鸣惊心动魄。 静如处子,动似脱兔;旁观的人只看到冷剑的身影乍隐乍现,剑光急剧地明灭不定,等看到人影在原处重现,惨剧已经告一段落。 冷剑仍然站在原处,但不再背着手,手中剑血迹斑斑,毫无表情的冷森面孔丝毫也没变。 他抬起左脚,利用靴底擦掉剑上的血迹,旁若无人地缓缓动作,最后认为满意了,这才收剑入鞘,再次背手冷然屹立。 “砰!砰!噗噗!” 四个人体,以分秒之差先后栽倒,每个人的心坎要害都有血洞,鲜血狂涌,行家一看便知,心房已被剖裂,片刻便完全死亡了。 对面站着马步已经拉开,来不及发起攻击的神力天王,惊得浑身的血液似乎已经凝结了,张口结舌像是中魔,双手似乎负荷不了降魔杵的重量,不住发抖。 四海游龙大骇,打一冷战倒抽凉气。 十个船夫看清了景象,四具尸体有两具仍在抽搐,半点不假,刹那间一剑一个,好像四个人同时被杀,谁也没看清冷剑是如何出剑的。 “天啊!”一名船夫狂叫,发狂似的撒腿便跑,不分东西南北,本能地忘命狂奔。 脚步声一阵急响,十个船夫全跑了。 “你拿不动降魔杵了吗?”冷剑终于发话了,语气并不冷厉:“赶快收敛心神,吸口气运气行功,就会很快恢复精力与信心,就可以冲上来。” 十个人无一庸手,除了四海游龙与神力天王,名列武林十大高手之外,其他八人的真才实学,绝不比两人差多少,都是怀有出人头地的野心而来的。 他们却连攻一招的机会都没抓住,糊糊涂涂一一中剑毙命,难怪那些只会几下花拳绣腿的船夫,吓了个魂飞魄散。 就算杀鸡嘛!也得费些手脚呢?而冷剑杀了四个人,似乎比杀鸡还要容易多多,谁还敢上前挺起胸膛挨剑? 致命一击,惊心动魄! 两声水响,有两个年约四十出头的人扭头狂奔跳水逃命,浮出水面时,已经接近对岸了。 神力天王勇气全消,几乎失手坠杵。 “景……景兄,何……何必呢……”神力天王的嗓音完全走了样:“同……同道相……相残,有……有损你……你老兄的侠……侠誉……” “我景青云已经不在乎什么侠誉了。” “我……” “而且,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同道了。” “我……我退……退出武……武昌,退……退出江……江湖……” “已经晚了,姓鲁的。” “这……” “冲上来!”冷剑沉叱。 神力天王惊恐地急退两步,脸都吓青了。 冷剑哼了一声,徐徐拔剑。 “快……快来助我……”神力天王狂叫,骇然后退。 四海游龙脸色泛灰,扭头瞥了三个同伴一眼。三个同伴已脸无人色,想走却又脚下迟疑。 像这种斗志全消,丧了胆的人,就算有百十个,也派不上用场。 “景……景兄,有……有话好……好说……”四海游龙绝望地叫:“毕竟咱……咱们曾……曾是朋友……” “哦!朋友?是吗?” “咱们也……也是身……身不由己。”四海游龙摆出低姿势:“柏大空暗中积极准……准备了好……好些年,咱们发觉时便……便脱不了身……” “我知道,他要做号令江湖的霸主,但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好朋友事先拍胸膛保证支持,他敢妄动?” “可是……这……这毕竟是一件十分有远见,造福武林同道的……的伟大……构想……” “所以你甘心出卖朋友?” “怪我们不得,景兄,你……你是个义理分明的人,而……而且嫉恶如仇,不会答应容……容纳黑道朋友共……共襄团结盛举……” “不错,我景青云义理分明,黑是黑,白是白,要我和那些杀人放火的歹徒,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办不到!所以,你们要处心积虑,除去我才甘心,才能让你们兴风作浪翻云覆雨,为祸武林肆虐江湖。” “景兄……” “你们千方百计谋杀我,我不能饶恕你们!” “我……” “董浩,挺起你的胸膛来,你也曾是一代侠士,必须死得像个人样。为非作歹卖友求荣的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死,就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上……” 四海游龙突然飞跃而起,后空翻远出三丈外,跃起是作势前扑的,岂知却是以进为退。 只消再翻一匝。就可以入水逃命了,如龙得水,水性差劲的冷剑只能光瞪眼。 其实,不论前空翻或后空翻,都是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卖弄愚笨举动,绝对没有纵跃的速度快。 冷剑的身影像逸电流光,破空疾射而至。 “哎……” 接近路的一个虬须人,突然狂叫着向侧闪避,突然失足摔倒,右肋血如泉涌,挨了一剑,伤势相当严重。 四海游龙身形刚落,不假思索地大吼一声,金鞭来一记玉门拒虎,要架住疾射而来的剑虹。 剑虹侧沉,反旋、外撇、神乎其神。 “呃……”四海游龙嘎声叫,金鞭失手摔落。 冷剑的剑,贯入四海游龙的左肋,深入八寸以上,内脏必定一团糟。 “你们好走,祝你们幸运。”冷剑高叫,身形疾退,剑拔离四海游龙的身驱。 “噢……”四海游龙厉叫,扭曲着摔倒。 人都逃散了,神力天王已逃出十余步外。 冷剑的叫声,是向神力天王三个人祝幸运的。 神力天王看到前面出现女飞卫,和紫霄散仙的身影,便知道自己的幸运,已经在这瞬间飞走了。 ※※ 搜杀的计划全部落空,反而被对方分头引蛇出洞诱杀,陈公套人心惶惶,稍有些名气的人,都不敢冒险外出了,出去就可能回不来啦!谁敢出去送命? 冷剑一群人想侵入陈公套也非易事,柏大空所隐藏的主力仍在。再加上青龙帮的人全力戒备,更有一群雷霆小组的箭手形成坚强警戒网,难越雷池一步。 暴风雨像是暂时中止了,双方形成微妙的僵持状态,你不敢出来,我不敢进去。 第二十七章 蟾宫仙子 这一天,二更末三更初。 梅亭山旁的一座花木扶疏的别墅内,突然出现一丛丛暗绿色的鬼火。 不是鬼火,是一群戴了鬼面具的黑衣人,手中所握的奇异磷火棒,映得四周鬼气冲天。 足有三十个人,雁翅排列在楼前的大院子里。所戴的鬼面具外形恐怖,口中伸出一对可怕的尖利獠牙。 全宅灯火全无,三十个鬼怪般的人静悄悄屹立,静得可怕,似有所待。 正北的果林中,突然传出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鬼嚎,接着鬼声瞅嗽忽隐忽现,忽东忽西。 然后,第一个黑影出现在院口,接着是第二个…… 先后共来了八个,最后是三个同时出现。十一个黑袍人,也戴了鬼面具,外形与屹立的二十个人相同,仅口中没画有獠牙。 假使不细心分辨,就无法辨识两方面的人外型的异同,双方的气势虽然同样阴诡凌厉,但有面具画着獠牙的一方,人多却并不怎么壮猛。 对峙片刻,双方的首脑各带了两个人出来了,相距两丈左右,面面相对。 在武昌暗中活动的神秘人物,第一次摆出堂堂阵势夜间见面。 “啧啧啧!摆出的声势还真不小。”没画獠牙的一方首脑嘲弄地说:“伪善面具后有实力作后盾,这是称雄霸道者不可或缺的权谋手段之一。你不断派人传信要求会晤,用意就是向我表示实力吗?” “请不要误会我的诚意。”画有獠牙的一方首脑沉着地说:“情势失去控制。为恐变生不测,不得不作防范,多带些人有其必要。” “我知道你的困难和顾忌,换了我,同样忧心重重,乱了方寸。本来一切计划得十分周详,事事如意,突然情势大变失去了控制,那滋味真不好受。阁下,我十分同情阁下的处境。” “还没沦入完全失去控制的困境,只是稍为增加一些困难而已,困难不是不可克服的,阁下的同情,在下心领了。” “好,就算你可以克服困难,我也希望如此,至少这可以增加你的价码。我这人天生冷酷狂傲,不喜欢与太弱的对手周旋,你的声势价码愈高,我愈感兴趣。你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和平。” “你又来了,哈哈!不要再提你一而再提出的陈腔滥调好不好?听都听烦了。你所说的和平,是把盏言欢时,右手举杯祝贺,左手吐出袖藏‘鱼藏剑’的和平。” “我是诚意的。” “唔!好像你真有那么一点诚意。姑且相信你这点诚意好了,说吧!你的条件。” “我不反对你仍然使用天绝令,但不能向我旗下人下手。我旗下的人,不问任何理由,都不许过问天绝令的是非,双方互不干涉互不侵犯。贵方如有困难,敝方愿片面无条件提供协助,以表示我祈求双方和平相处的诚意,阁下有何高见?” “唔!不错,条件出乎意外的优厚。” “请相信我的诚意。” “真的呀?” “天日可鉴。” “咦!日在何处?地底下?” “当然双方得郑重其事,设坛订盟,由双方共执牛耳,指天誓日以表至诚。” “阁下,你没忘了冷剑吧?” “他尸居余气,在下有把握制他的死命,目下暂且让他得意一些时日,让他因这几天的胜利冲昏了头,之后便是他在世间消失的时候了。” “哈哈!你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半点不假。” “我明白了,是把你那些准备对付我的人,转移作为对付冷剑的主力。阁下,有用吗?” “当然有用。” “别吹牛了,阁下,你已经出动了两尊一残,还有乾坤四灵,结果如何?他们本来是你准备用来对付我的冷血杀手,却被冷剑父女像砍瓜切菜般宰掉了。” “他们只是……” “只是二流的超等杀手,你还有第一流的超等杀手可用。” “这……” “你真有和平相处的诚意?” “那是当然。” “好,就算你真有诚意,我提出我的条件。” “在下洗耳恭听。” “我的条件很简单。” “如何简单?” “一件事。” “请说。” “我要贵方的六个人,立即远离武昌,走得远远地,走了就不要回来。” “六个人?哪六个?” “你知道我所指的六个人是谁,是吗?” “我内外两秘站的人很多……” “我说过要你内外秘站的人吗?” “这……” “可知你的所谓诚意,是说来玩的。不客气地说,你的内外两秘站,每一个能派用场的人,我都一清二楚,一点也不算秘密。我所指的六个人中,只有一个人牵涉到你的秘站,也仅止于牵涉而已。” “你是指……” “毒郎君欧阳炎是你的外秘站总管,他的师父香山毒叟童光,在十年前便躲起来,放出风声说已经死了。哈哈!你认为我的消息正确吗?叫香山毒叟滚蛋离开武昌,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吗?” “为我好?” “一点也不错,为你好。晁凌风发誓要把毒死五十二名旅客的凶手和主谋揪出来,每一个善用大量奇毒的人,都是他侦查的目标。你可以摆布冷剑,你可以勉强和我天绝谷抗衡,但你绝难与晁凌风周旋。那天你用上了五个人突袭,只击碎了他一件长衫,这才是你要与我和平共存的主要原因,因为你已经感受到晁凌风强劲的压力太可怕,不能再增加我这一面的压力了。假使香山毒叟真的涉嫌,阁下,你最好早早设法洗脱你自己的主谋嫌疑,以免玉石俱焚。老天爷!你不是主谋吧?” “胡说八道!” “但愿你不是。阁下,我承认你那六个人,对我有相当严重的威胁,尤其是飞天夜叉长孙三娘那虔婆,她不但爪功号称天下第一,而且与人交手时,什么怪招下流恶毒行当全部出笼,甚至会用口咬,令人防不胜防。你这些人主要是用来对付我的,既然你要和平共存,为了表示你的诚意,把他们打发走不算苛求吧?” “他们不是对付你的……” “话我已经留下,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等你的诚意表现,后会再谈,再见。” 阴风乍起,鬼声再发,后面的八个人浑身涌起阴火和浓雾,十一个人像是消失在阴火浓雾里,形影俱消。 x       x       x 洪山寺东南不足三里,小山丘上建了一座知了庵,原有十余名比丘尼在内苦修。 后来听说主持得罪了洪山寺某一位僧官,被楚王府的一位长史带了一群班头,把尼姑们赶走了,派了两个跛脚老头来照料。 十余年来庵堂逐渐圯坏,从来就没有人前来烧香拜佛。 庵北面的树林内,三个戴了有獠牙鬼面具的人,潜伏在林缘已有一个时辰以上。 看看天色近午,通向知了庵的小径始终不见人踪。 洪山寺规模宏大,护法檀樾比楚王来头更大,终年香火旺盛,那些势利的和尚日进斗金。 即使知了庵不被封掉,平时也没有几个妇道人家前来礼佛奉献香火钱,这条小径好半天不见有人行走,是极为正常的事,附近村落的人,早已把这座收容苦命女人的庵堂忘了。 “你认为反诱的计划可以成功吗?”一个鬼面人向同伴问。 “那是一定成功的。”同伴信心坚定地说。 “冷剑是个老江湖,夜游神见多识广……”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不断地分头四出截杀我们的人,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这次咱们再牺牲几个人,再给他们一些甜头吃,放长线加甘饵,他们必定趁胜急进,非上当不可。哼!我担心的倒不是冷剑那些人是否会中圈套。” “那你担心什么?” “那几个人。”鬼面人用手向里外的知了底一指。 “他们怎么啦?” “他们是否对付得了冷剑那些人。” “你放一百个心,这些魔中之魔的拔尖名宿,真才实学即使不比冷剑高明,至少也相等。长上本来打算用来对付天绝谷主的,天绝谷主的武功,与冷剑不相上下,可知老前辈们绝对有把握取胜。冷剑不死,咱们绝不可能与天绝谷主平分天下,这次……” “唔!人来了。”第三个鬼面人突然低呼。 四个劲装男女,出现在小径的西面两里外。 虽然太远不易看清面貌,但八极灵官那伟岸的身材,自己人远远地就可以认出他的身分。 三男一女脚程甚快,女的那身黑劲装,一看便知是太极堂的叛徒九天玄女。 后面两里地,四个人远远地跟来,领先的是夜游神陆光,女的是魔莺景春莺,也是三男一女。 “真有用呢!景老匹夫果然跟来了!”另一名鬼面人狂喜欢呼。 “咱们成功了!”为首的鬼面人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嘿嘿阴笑。 三人大吃一惊,倏然转身。 刚看到几个女人的身影,暗器便已入体。 “你……你们……哎……”为首的鬼面人厉叫。 “成功,是要你们付出代价的。”悦耳的语音入耳。 “嗯……”鬼面人付出了代价。 x       x       x 小快舟轻灵地掠过龙口的辽阔江面,风帆吃饱了风,逆水上航依然速度惊人。 上游出现一座大洲,一座宝塔屹立在洲头,那就是闻名的宝塔洲。下游十余里,就是嘉鱼县城,在夕阳余辉下,波光粼粼美景如画。 晁凌风与逍遥仙客坐在舱口,留心地搜寻从上游下放的猎物。 逍遥仙客有点焦急,因为天一黑就不妙了。 “在我眼中看来所有的快船型式都差不多,不同的是风帆有新有旧而已。道长,你怎能分辨青龙帮的快船?”晁凌风信口问。 “不是吹牛,青龙帮的船,即使他们不挂号志,贫道也一看便知。”逍遥仙客说,今天老道的气色好多了:“别忘了,贫道的修真处,座落在一帮一堂的势力范围内,如果贫道不留心谨慎,日子是很难过的。” “我觉得做侠义英雄固然辛苦,你们邪魔外道的日子,似乎也不好过。”晁凌风感慨地说:“为什么你们不过安分平和的日子,偏偏要在刀光剑影中混口食?把谋夺贪婪的机心,用在正正当当养活自己上,岂不天下太平?” “施主,问题在于正正当当养不活自己。”逍遥仙客苦笑:“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吧!赚了一千想一万,做了公侯想做皇帝,谁都希望日子过得比别人好,因此如想天下太平,有如痴人说梦。” “这……” “我问你,假使你为人辛苦地工作,比方说:做船夫。你一个月只赚五两银子,而你家里有一个老婆,五个孩子,甚至带有一位老娘或老爹,五两银子光买米也养不活这一家人,你怎么办?” “这……” “没话说了吧?”老道突然跳起来:“转舵,左岸。看,那是青龙帮岳州的传信船,没错,天老爷保佑!” 左岸是龙口镇,一座有百十户人家的江边小市集,码头泊了五艘船,其中有一艘快舟,光秃秃的桅杆顶端,悬了半黑半白、长约两尺的三角旗,迎风飘扬,五六里外也可以看得清。 船头,比其他船只多了一种设备:香架盘。不论昼夜,盘中都点着形如松明的大香,夜间可以作为识别的信号,香的多寡表示身分。 船驶至上游三里左右,风帆半挂,船熟练地轻灵飘逸转向下航。 不久,船泊上了码头。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在此泊舟了。”逍遥仙客颇感紧张地说:“晁施主,咱们增加了一倍劲敌。” “真的?” “不错,你怕吗?” “怕也得硬挺呀!道长。”晁凌风笑笑:“你总不会希望我害怕得溜之大吉吧?” “你会吗?” “不会,我这人不轻于言诺,答应了的事,就算要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会食言背信。” “可敬。”逍遥仙客苦笑:“你这家伙,我是愈来愈喜欢你了。你也很愚蠢,你知道吗?” “我本来就愚蠢。”晁凌风不以为逆:“如果不愚蠢,何必冒万千风险,查什么杀人凶手?我又没死,死了四十九个人与我非亲非故,我犯得着吗?” “咱们走,在路上我再告诉你劲敌的底细。” x       x       x 镇不大,除了水上的船客,偶或在这里泊舟之外,可说鲜有外人逗留,是一座半封闭性的小市镇,因为镇本身没有陆上的主要通道。 往北,是往来四乡的小径,据说可通向两百里外的沔阳县,确否待证。 总之,这里任何陌生人如果离镇进入四乡,绝难逃过当地乡民的耳目,是一处外人不易藏匿生根的地方,除非有亲朋在这里包庇。 在镇上倒不太引人注意,有三四家小小的客店,通常上行的船只遇风,或者需补充日用品,便会在镇上逗留三两日,之外就是载土产的船只往来停泊了。 镇北里外的灵仙观,是一座本地人认为神秘莫测的地方,由十几个相貌老丑的女道士主持,对前来进香的香客不论男女,皆不假辞色爱理不理,而且禁止香客四处乱走。 她们显然不靠香火度日,完全是一批来自外地的苦修而且上了年纪又老又丑,个性孤僻的女人。 因此十余年来,镇上民众几乎把灵仙观的存在都忘了。 傍晚泊舟分批前往灵仙观的人,是从镇东绕荒郊前往的,也不从观门进入,所以也就没有人加以注意。 观规模不大,但观后的林园甚广,几间静室尤其隐密,花树围绕,平时罕见有人走动。 观四周有许多池塘沼地围绕,出入的小径幽僻荒凉,再由于道姑们老丑古怪,因此连附近的镇民也几乎却步绝迹。 但在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来说,这地方却是令人恐惧的妖异所在,幸好龙口镇并非往来冲要,所以知道灵仙观底细的人少之双少。 观后的一间静室中,观主道慈老道姑接待陆续到达的十二名不速之客。 十二名不速之客中,有洞庭君山大名鼎鼎的名巫师、洞庭一鹤谭坚,和一位颇有名气的巫师李端公李大有,以及穿道装的江湖凶魔毒剑阴虹白太清。 天师教的老道与巫师端公不同,但同样是会呼风唤雨驱神役鬼的货色,走在一起正好臭味相投,聊可勉强算是同道,虽则骨子里彼此仇视,经常互揭疮疤,有颇为紧张的利害冲突。 另三位年近花甲的人,是与洞庭一鹤偕行的朋友,但不是巫师,而是不折不扣的江湖黑道巨魁,恶名昭彰的狠脚色。但洞庭一鹤可能认为道慈观主,对其他的人没有兴趣,因此仅通名而不将绰号说出。 三个人:司徒龙、刘炳炎、仇九仁。 另两名是李端公的随从,粗眉大眼慓悍之气外露,是负责押解道宏观主(夜枭程景)的人。 道宏观主气色极差,神情沮丧,手脚虽没有上绑,但行动甚感吃力不便,行家一看便知,必定被制穴或制经的内家秘学所制,无法飞腾变化了。 地位最低的三个人,是青龙帮的总舵派来的,职位相当重,在江湖同道面前名头够响亮。 道慈观主神情不怎么友好,三角眼中冷电森森,丑陋的面庞皱纹密布,瘪嘴抿得紧紧地状极不快。 “道友何必杞人忧天?贫道保证沿途没有人知道我等的行踪,更不可能知道咱们这些人前来贵观,所以道友犯不着生气。”洞庭一鹤皮笑肉不笑,背微驼脖子长的老鹤形象令人发笑:“贫道专诚前来请蟾宫三仙子襄助,出山共谋江湖同道之福,并不是坏事呀!再说,仙子们接不接受礼聘,那是她们的事,道友须听听她们的意见,岂能代她们一口坚拒?” “她们这两年闭室参修,从不与人交往,即使是昔日的朋友,也概不接见,你们不要打扰她们的清修。”道慈观主毫不通融:“本观主是她们的师叔,有权代表她们拒绝你们的求见。” “观主不要把话说满了,何必呢?嘿嘿……”毒剑阴虹发出慑人的阴笑:“要修真,必须有清静的地方,只要青龙帮不断派人来骚扰,唆使镇民前来搜观,清静可得吗?三仙子能受得了大群凡夫俗子们,气势汹汹的打扰吗?她们还能躲得住?” “只消放出蟾宫三仙子在此地隐修的消息就够了,想必不久后,寻仇者、追逐裙下者,想出人头地者,将络绎于途了。”洞庭一鹤趁机危言耸听:“那时,道友将何以自处?” “你威胁本观主吗?”道慈观主怒声问。 “我这头老鹤怎敢?实话实说而已,呵呵!” “是你这鬼巫所惹起的麻烦,你……” “请三位仙子出来听听贫道的意见,你就知道到底是不是麻烦了。” 后堂传来隐隐足音,接着异香扑鼻,帘子一掀,丽影入目。 众人眼前一亮,绝大多数人惊讶的表情极为明显。 是一位穿月白衫裙,千娇百媚的盛妆丽人。 盛装的女人通常不易看出真实的年龄,脂粉掩住了眼角的鱼尾纹,点了绦唇也掩盖住嘴唇的直纹,保养得好少见日晒风吹,那双明眸也就显得清澈明亮。 但不管怎么巧打扮,绝不像一位十六七岁小姑娘,那成熟女人的风韵是瞒不了人的,至于是二十呢?抑或三十四十,就不易估计了,其中差距相当大。 蟾宫三仙子,在江湖上整整红了十五年,艳名四扬,也以阴狠见称,是最受欢迎,也最令人害怕的人间尤物。最近两三年,芳踪杳然颇令她那些同道怀念。 如依往昔的活动情景,估计她们应该已是四十出头的半老徐娘,而这位白衣女郎,怎么看也不像是徐娘,倒像是大户人家的青春少妇。 “老鹤,你的什么低见,尽管说好了。”白衣丽人嫣然一笑,在道慈观主的下首坐下:“师叔,你老人家就让他说吧!这头没头没羽鹤是存心不良,他是有备而来的。” “还是月华仙子洒脱些,呵呵!”洞庭一鹤怪笑:“不错,老朽有意请三位仙子出山,为江湖同道造福,并不是什么低见,该说是高见。只要三位仙子首肯,一千两银子送给令师做香火钱,够意思吧?” 一听有一千两银子香火钱,老道婆脸上的怒气,立即消失了七八分。一千两银子可以买三两百石米,这可不是小数目呢! “唷!老鹤,你不是挖到了金窟吧?”月华仙子笑问:“说说看,怎么一回事?” “仙子听说过妙手空空柏大空吧?” “当然知道啦!一个奸猾的老狐狸,假道义名宿,外表君子内心小人的伪善者,他怎么啦?” “他干得有声有色,连络天下各路同道,与天绝谷解决二十年武林恩怨,和平共存同为江湖造福,消除成见和衷共济,利益分沾团结一致。江湖血腥必定消弭于无形,不错吧!” “他?他能吗?” “不但能,而且成效卓着。”毒剑阴虹接口:“目下不但黑道邪道共尊,绝大多数白道朋友也一致支持,只除了冷剑景家几个人不识时势,妄图破坏实在可恶。” “难怪。”月华仙子摇头:“找我们去对付冷剑?你们找错了人了,他定力超人,剑术通玄,我姐妹这点点道行,对付不了他。诸位,另请高明。” “请你们去对付的,不是冷剑。” “哦?” “逍遥仙客。” “三妖仙之首?” “我们捉住了他的门人道宏观主。”洞庭一鹤说:“出其不意给了那老妖仙几乎致命的一击,但被他逃掉了。这老妖妖术通玄,五行遁术炉火纯青,唯恐他不死心前来报复,只有三位仙子的炼魂大阵才能克制他,所以老朽特地前来请诸位相助,也促请诸位出山共襄团结天下江湖同道的盛举。” “咦!你们为什么要捉道宏观主?他是……” “他是逍遥仙客的得意门人。”洞庭一鹤一语带过:“道宏得了青龙帮不少好处,反而出卖了青龙帮,替一个叫晁凌风的小辈,到荆州调查他不该调查的事。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想过问你们的事……” “也许是……是诸位的炼魂大阵,对付不了逍遥仙客,这也是不得已的事,诸位不过问情有可原……” “什么?我说过不过问逍遥仙客的事吗?”月华仙子恼火了,上了当中了激将法的圈套。 “仙子不是说……” “我只说不过问道宏观主与你们的事。” “老朽会错了意,十分抱歉。”洞庭一鹤堆下笑,心中得意已极:“仙子如果首肯,三天之内。青龙帮将派人将银子送到,但不知仙子准备何时动身?” “你们……” “必须将道宏迅速送往青龙帮总舵,讯问一切详情,所以要立即动身。” “不可能,江风已起,夜航十分危险。”月华仙子说:“这样好了,诸位何不到镇上住一宵?明早我和两位师妹与诸位一起动身。静极思动,真该出去走走了。” 室外传来渐紧的风声,江风已起。 大江自洞庭至武昌一段航程内,经常会突然刮起可怕的怪风,片刻间便会波涛壁立,满江浊浪排空,不论大小船只,皆须及早逃避,躲至岸旁避风,稍慢些便会船沉人死。 这种风也许刮个一两时辰,也许刮它三天。有些船不幸靠上人迹罕见的江岸,被强盗劫掠一空,大江的水贼,比洞庭湖的湖寇更恶劣多多。 “天已经黑了,那就在本观晚膳,贫道理该尽地主之谊。”道慈观主笑吟吟地说,态度转变得好快。 “那就打扰观主啦!谢谢。”洞庭一鹤更乐。 不久,堂开两桌款待贵宾,有酒有肉,皆大欢喜。 月华仙子的两位师姐也出来厮见,她们是月冷仙子、月寒仙子,俗家姓名早已为江湖朋友淡忘。 虽则她们称冷称寒,其实外表一点也不冷不寒,与月华仙子一样明艳照人,笑靥如花风情万种。 只有一个人不配上桌:道宏。他被推坐在堂角的壁根下,一大碗饭加上两块肉,食不下咽,眼中一直闪动着怨毒的火花。 酒过三巡,逐渐谈及目下的江湖大势,灯火通明,酒香令人忘怀了可能来到的凶险。 逍遥仙客逃掉了,身受重创,就算能赶来设法救徒,也无能为力了,何况老妖仙根本不可能知道人在此处,何所惧哉? 而且,蟾宫三仙子,足以克制老妖仙。 其实,洞庭一鹤是被毒剑阴虹辗转敦请朋友出面做说客,因而带了朋友前往武昌加盟的,这件事是在北雷失败之后便积极进行了。 毒剑阴虹是负责网罗羽翼的负责人,威胁利诱网罗高手名宿的手段十分熟练灵活,名利二字害人不浅,洞庭二鹤跳不出是非场。 道宏观主对武昌以外的消息不够灵通,一头钻进牢笼成了待决之囚。 走脱了逍遥仙客,洞庭一鹤不无顾忌,早知蟾宫三仙子与逍遥仙客早年曾有芥蒂,因此顺道把三仙子邀出来助拳,激将法用得不着痕迹,一拍即合成功完满皆大欢喜。 “你们要我姐妹对付逍遥仙客,总该将他最近的动静说来听听吧?”月华仙子谈上正题:“论道基法术,老鹤,你确是比他差那么一点道行,你怎么能击伤他的?” “老夫承认某些地方不如他。”洞庭一鹤讪讪地说:“但论心机,他也差了那么一点点。” “老鹤,你与他的门人有交情吧?” “这……是的,同道嘛!多少有些来往……” “你这卑鄙无耻卖友求荣的贱狗。”坐在壁角的道宏观主破口大骂:“算我走了亥时运,交上你这种混帐朋友。想当年……” 洞庭一鹤可不愿意想当年,猛地抓起酒杯信手便扔,啪一声击中道宏的大嘴,杯破唇裂血流如注。 就在杯破的同时,室外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老道婆的身影,飞腾翻滚着凌空撞入,凶猛地向第一席的人丛急砸,那声惨叫显然是出于这位老道婆之口。 月冷仙子是这一桌的主人,扭头便看出砸来的老道婆有异,倏然站起踢开凳转身,左手一伸,便消去砸来的凶猛力道,将人接住向侧放下。 室门口,站着笑容可掬的晁凌风。 “七个老丑道婆,以这一个的武功最高明,冷落成一个把门的,真是大才小用暴殄天物。”他笑嘻嘻地说:“道慈双主,你的妖术与武功,一定比你的道伴强十倍,我碰上真正的敌手了。”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 “晁凌风!”毒剑阴虹更是脱口惊呼,虽则晁凌风一直与他不曾正式照面,其实他早已认识晁凌风。 “哈哈!还有谁认识晁某?”晁凌风怪笑着问。 人影快速如魅,从左侧方一闪即至,一声虎吼,掌出如巨灵之斧,着肉声连珠爆起。 “噗噗噗……”一连七掌,三劈四吐,劈中晁凌风的左右颈根,吐出的四掌则落在胸腹上,七记打击真快得令人目眩,记记致命力道如山。 可是,晁凌风双手叉腰屹立如山。任由对方的可怖打击全力发挥,不但马步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脸上的笑容如谜。 “咦!”打他的人骇然住手,不予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双掌,再看看笑容可掬的晁凌风。 “你的离魂一气掌火候差得很呢!你阁下是怎么练的?年已半百只有这么一点点成就,你这辈子不可能将离魂一气掌练至化境了,可怜。”晁凌风嘲弄地说:“我和朋友打赌,拍胸膛保证硬承你的离魂一气掌毫无损伤,显然我赢了。” “你……你……可能吗?”那人傻傻地问。 “什么可能?” “这……”这人又愣住了。 “司徒兄。退!”洞庭一鹤急叫,急步接近。 这人是叫司徒龙的人,闻声惊恐地后退。 晚了一刹那,晁凌风大手一伸,像村夫一样,粗野地劈胸揪住了司徒龙的领口。 司徒龙本能地反击,左手反扣住晁凌风的脉门,一掌登在晁凌风的丹田穴上。 如换了别人,这一掌足以把小腹内的小肠膀胱震成一团烂肉。 “你不死心是吗?”晁凌风笑问,反手一拂,食中二指拂过司徒龙的胸口,信手向后一挥。 司徒龙狂叫一声,凌空飞出室门去了。 这一手干净俐落,威力骇人听闻,强攻猛压以强大的实力气势,把连逍遥仙客也吃了亏的司徒龙,像玩具般搬弄得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冲上的洞庭一鹤骇然止步,感到心向下沉浑身发冷。 室门附近能活动的空间不大,晁凌风是把关的天神,阻绝了出路,室内的人想围攻也力不从心,只能叫吼着围住了三方,但真正可以出手施展的范围,只能容许一两个人而已,除非像人墙般三面齐涌。 “你大概就是什么洞庭一鹤了。”晁凌风用手向对方一指:“看你这鬼样子,还真像一头快死的老鹤,名实相副。你,可以施展你的巫术了,快!” 这些人事先并没有在观中落脚的打算,因此带了随身的兵刃,临时留下随即设筵,所以随身兵刃并没卸除。 洞庭一鹤腰间插了比拂尘略长大些的云帚,是兵刃,也是行法的利器,乱人耳目的道具。 一言惊醒梦中人,洞庭一鹤猛然醒悟,立即拔出云帚,左手捏诀先订出手势信号,云帚一拂,咒语绵绵出口,双脚踏出与天罡步相似的降神舞。 阴风乍起,灯火摇摇,脸色突然变得阴森可怖。 众人纷纷后退,地方太小,降神舞已占满了大部分空间,众人必须让出可以活动的范围来。 道慈观主本来以主人身分,出面干预的,却被月华仙子悄悄拉了一把,以眼色示意不必急于出面,四个人退至通后室的通道口,由冷月仙子解救昏迷不醒的把门老道婆。 “哈哈哈……”晁凌风大笑:“老鹤,你以为把驱鬼的玩意掏出来,就可以把我摆平,那你一定是疯了,赶快把压箱底的本领掏出来献宝,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笑声中,洞庭一鹤让人神智迷乱的咒语,显得软弱无力,断断续续似乎上气不接下气,降神舞的舞步也走了样,节拍完全错了。 飒飒的阴风,也成了徐徐的凉风。 一声怪嚎,洞庭一鹤舞步重整,精神再振,云帚挥舞的破风声渐急。 蓦地,全身涌起一阵淡淡的青烟,随风飘旋中,身形逐渐隐没。 在侧方伺机而动的李端公,悄悄地拔出了桃木剑,左手一扬,一道灵符飞上剑尖附在剑身上,一声低喝,扣指一弹,灵符立即燃烧,火焰骤吐。 两个人的咒语声,汇合成更有力的迷魂声浪。 三个青龙帮的人,无声无息地向下一仆,先跪下再伏倒,知觉全失。 晁凌风突然双手伸张,像是向上天求告。脸色可怕地灰中泛青,五官扭曲变形,张口突目状极可怖。而且,身形似乎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慢慢隐没、溶化、消失。 阴风更厉,灯火摇摇,黑气回旋,光度渐暗,空间里,充满了妖异诡谲的气息。 就在晁凌风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难以辨识的瞬间,洞庭一鹤与李端公的身影已先一刹那隐没,而焚化灵符所引起的火光,变成了阴绿色的妖火,扩散为满室飞旋的一团团绿火流光。 五个本来蹲伏在一旁的五个人影,在这瞬间猛然扑出,刀剑齐聚,拳掌俱出,攻向已经失去人形的晁凌风奇异的怪形影。 晁凌风的淡淡形影,被刀剑穿透,被拳掌及体,但像是虚影,刀剑透过无声无息。 “毙了他啦!”是毒剑阴虹狂喜的欢叫声。 洞庭一鹤的身影倏现,仍在原地不动,左手拉住一具网形的拉索。 那具怪异的青黑色三尺大怪网,出现在晁凌风身形刚隐没的地方,被刀剑所贯刺,网收勒住刀剑,无法及时拉回。 李端公的身影也重现,但却是躺在地下的,桃木剑已经失踪,直挺挺仰天躺着像个死人。 阴风已止,阴火无踪,一切声息俱静,灯火复明,刚才阴曹鬼域的情景一扫而空。 “咦!人呢?”洞庭一鹤惊叫。 网纠缠着刀剑,哪有人? 室中少了五个人:道慈老道婆、蟾宫三仙子,以及成为死囚的道宏观主。先后被打昏抛入的守门老道婆,也消失了形影。 地下本来躺着昏迷了的三个青龙帮徒众,这时多了三个人:李端公、刘炳炎、仇九仁。 毒剑阴虹的剑,以及李端公两位随从的法刀,被怪网兜住收不回来,站在那儿像三个傻蛋。 后面,传来喝饮料的声音。 洞庭一鹤反应最快,倏然转身。 首桌的上面主客位,端坐着笑容可掬的晁凌风,刚喝干了杯中酒,将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一声怪响,然后拈起了竹筷。 “酒不错,上好的陈年洞庭春。”晁凌风笑着说:“该死的道慈观主,早年号称飞天鬼母,躲在这小地方说是逃世避仇隐修,却天天喝洞庭春大鱼大肉,你修什么呀?观里面还偷养着娇滴滴的淫妇呢!天杀的!我知道你到底在修什么了?喂!老鹤,你在撒网抓鱼吗?似乎你网里网到的不是鱼。” “你……你你你……”洞庭一鹤意似不信地扭头回顾,似乎要看清网里到底有没有鱼。 网里当然没有鱼,有一剑两把刀。 “你们两个巫师,隐身术的道行差劲得很。”晁凌风继续说:“障眼法的神通也只有四成火候,所以要利用旁人突袭以补法力的不足。逍遥仙客估错了你们的道行,鬼迷心窍逞能,你们斗法,难怪着了道儿,他挨了一记离魂一气掌,真冤枉。喂!妖仙!你知道失败的原因了吧?冤不冤?” 室门传出一阵令人毛发悚然的阴笑,出现脸色仍有点苍白的逍遥仙客,披发仗剑真像个鬼。 “不算太冤。”逍遥仙客刺耳的嗓音又阴又厉:“贫道并没低估他们,事实上这个无耻老鹤道行相当高深,当然在你这一等一武功神术高不可测的人来说,他这些玩意就成了垃圾啦!” 毒剑阴虹猛地抽出剑,一剑吐出,先下手为强,相距不足八尺,伸手可及,突袭必可成功。 “大胆!孽障该死!跪下!”逍遥仙客沉叱。 毒剑阴虹如中雷殛,剑突然失手坠地,浑身一震,直挺挺地跪下了。 逍遥仙客的剑,点落在毒剑阴虹的天灵盖上,锋尖直透脑门,剑上升。鲜血相脑浆从剑孔向外涌流,人跪着依然不倒。 逍遥仙客踏前两步,剑左右分飞,李端公的两位随从应剑而倒。 剑一挥,洞庭一鹤的怪网突然自焚,刹那间化为青烟消失了。 这瞬间,洞庭一鹤左手一抖,网绳突然化为一条巨大的黑龙,张牙舞爪腾风驾云,向逍遥仙客扑去。 云帚一挥,风起云涌,身形突然隐去。 云雾中,一只八寸大小的灰鹤,悠然驾云穿雾,向敞开的大窗口飞去。 逍遥仙客冷哼一声,撮口喷出三昧真火,黑龙幻化无踪,剑向小鹤一指,一声沉叱,火光耀目,金蛇急闪,接着一声震耳霹雷,小鹤形影俱消。 一阵血雨洒落,一切异象突然消逝。 “我要口供。”上面据桌大嚼的晁凌风说:“你可不要把他们杀光光,修道人不能这么狠,知道吗?” “我会留活口。”逍遥仙客咬牙说。 “想不到你的五雷天心正法已修练至八成境界了,那天你应该用来对付我的。” “对付得了你吗?” “不试怎么知道呀?” “我才不上你的大当。”逍遥仙客苦笑:“你小子不知是怎么练的,令人莫测高深,心中发毛。” “这叫做邪不胜正,心正的人用不着心中发毛。呵呵!这里交给你啦!正事还没有着落呢!” “等我,我也去!” “要斗斗炼魂大阵。” “这……不错。” “何必呢?犯不着与妇人女子计较,是吗?再说,你有所顾忌,不能出面,毕竟道宏是你的门人,不像我可以任意摆布她们。” “好吧,我不去。你!你真有克制她们的定力?” “不试怎知?” “你……” “走也!” 声落,身形突然隐没。 逍遥仙客目定口呆,凝神用耳目搜索各处。 “这小家伙是个鬼,没错,是鬼,真的鬼。”逍遥仙客苦笑自语:“幸而化敌为友,不然……不然……” 第二十八章 炼魂大阵 另一间静室,位于花木扶疏的幽静角落。 不要小看了那些似乎栽种得杂乱无章的花树,外行人不小心闯进去,可能这一辈子没有活着出来的机会了。 静室暗沉沉,偶或在某一间内室的窗口,透出朦胧的幽光,空间里流动着各种令人陌生的气味,飘浮着淡淡的夜雾。 最大的一间华丽内室中,有华丽的矮脚胡床,有悦目的摆设,盛开的盆花,精致的矮茶几和蒲团……总之,那是充满女人味的卧房兼起居间,幽香扑鼻,情调极为诱人,布置十分奢华。 蟾宫三仙子改穿了云纱便袍,里面的亵衣隐约可辨,巧施铅华云鬓半偏,令男人一看便心旌摇摇,意乱情迷不克自恃。 三人正在品茗夜话,似乎完全忘了不久的前所发生的事故,事故已结束,与她们无关。 室外不时传来一些异响,但影响不了她们的情绪。 突然,虚掩的室门悄然而开。 “好哇!客人快被宰光了,主人却躲在仙宫里享福,未免有失宾主之道?”晁凌风流里流气地往里走:“唔!真妙,这儿那来的西湖龙井香?在杭州,这种茶一两银子买一两,你三个妙人儿躲在这里独享,像话吗?” 他在月华仙子对面唯一的空位,拉过织锦蒲团坐下了,不客气地取过最后一只茶杯,斟出热腾腾香喷喷的茶,放在鼻下一面嗅茶香,一面啧啧称赞,旁若无人。 三仙子愣了愣,眼神怪怪地。 “唔!是真品。”他轻啜了两口,色迷迷的目光,轮流在三仙子半露的诱人饱满酥胸转:“真正的龙井本山茶,一年出产不过十几斤,杭州的官老爷照例收购一大半。江浙出售的龙井,最好的算是白狮峰的茶,其他都产自东阳、义乌,冒充龙井而已。你们神通广大,大概是差五鬼到杭州搬运来的。好,真好。” “你懂茶?”月华仙子问。 “稍有功夫。” “你知道本山茶?” “马马虎虎听说过。” “喝过?” “不骗你,没喝过。” “那你怎么知道这是龙井本山茶?” “猜呀!仙子。”他笑笑:“这可以表示你们真的神通广大,真的会五鬼搬运,真的会驱神役鬼呀!这是赞美,知道吗?” 一声轻笑,三只纤纤素手在同一瞬间,在他的胸口集中。云纱便袍袖口大,手一举,白嫩如脂的粉臂,几乎整个暴露在眼前,可以看得到光洁无毛的腋窝,那情景真会令沉不住气的男人发疯。 他的左手外封,横肘相候,三只纤掌全按在他的小臂上,气流急剧地动,茶几上的壶和杯,开始震动。 “别小气。”他慢慢饮干杯中茶,向前亮杯:“独享不如众享。至少,喝了你们的一杯龙井本山茶,这只杯就不好意思掷出打破一个美丽的脑袋,是吗?” 三只纤掌收回,每只手都有颤动的现象。三双美丽动人的明眸中,流露出骇异的眼神。 “如果挡不住你们的化骸炼神炼魂掌,我敢来?”他放下茶杯,神情依然轻松愉快:“咱们先坐下来平心静气谈谈,我会给你们摆炼魂大阵施展的机会。” “好,谈就谈。”月华仙子替他斟茶,媚目中涌现异采:“我已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汹涌的情欲之潮,我不信你能继续保持你的尊严和自信,像你这种男人本色,我见过多了。” “情欲之潮?那是当然有的,你以为我是什么?圣贤?天阉?人妖?去你的!”他嬉皮笑脸,笑得邪邪地:“你看你们,满室生春,灯光,香味,视觉触觉嗅觉,无一不是激起情欲本能的利器。我敢打赌,你们马上就要罗衣半解,玉体裸裎了。” 果然不错,三女都缓慢地,有意无意地,毫不做作地拉开襟领,半露出露在胸围子上方的鼓鼓酥胸,深深的乳沟掠人心魄。 “好人,你知道我姐妹的身分底细?”月华仙子到了他右侧,投怀送抱快要挤入他怀中了,媚笑如花吐气如兰,雪白晶莹凝脂似的粉臂,抱住了他的肩头。 “知道。”他也邪笑,伸手拧了月华仙子的面颊一把:“所谓炼魂大阵,其实是你们利用美色,动情的迷魂药物,加上所谓法术,以及真本事好武功,全力摆布强敌的阵法。比方说,对付冷剑那种方方正正,定力超人,武功超绝,不好女色的人,就用处不大,所以你们承认对付不了冷剑。” “你也不好女色?” “鬼话,你看。”他拍拍胸膛,再毛手毛脚掏了月华仙子的胸怀一把:“我是个堂堂正正,人高马大的正常年轻大男人,大男人谁不喜女色?连皇宫的太监都喜欢女色。” “那么,你是不在乎我们姐妹了。”月华仙子双手捧住他的脸,情意绵绵地鼻对鼻凝注他,紧吸住他的眼神:“你有自信降伏得了我姐妹?” “降伏?你开玩笑。”他色迷迷地亲了那吹弹得破的脸颊一吻,双手不规矩在暖玉温香的胴体上游移:“我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大男人,讲究的是长枪大戟早作了断。取悦女人是最费神费力最烦人的事,那是那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有心理障碍的男人的工作,我一点胃口部没有……” 月华仙子要命的食中两指,从他的结喉下迄丹田,运指如风足足下了十七指之多。点中了十七处包括丹田在内的致命重穴,手法包括了昏、哑、麻、死各种狠着。 “你是情场浪女,欲海奇花。”他浑如未觉,认为月华仙子的点穴是女人调情手法:“你只找一些肯听话的低声下气英俊男人,不找那些豪气干云的英雄豪杰,就是你深得其中三昧的证明。找我这种豪无情趣,不懂温柔,只知道自己享受的莽汉,是要倒胃口吃大亏的。哈哈……” 狂笑声中,他把月华仙子按在膝前,传出一阵裂帛声,月华仙子成了赤裸裸荡人心魄的美人,在他一只粗鲁的大手拨弄下,尖叫、娇啼、挣扎、撕咬…… 一切挣扎劳而无功,被他用膝盖压住小腹成了离水的泥鳅。 冷月寒月两仙子也来,拳打、脚踢、掌劈、拉扯、尖叫、咒骂…… 他不加理睬,浑身坚似金刚,金刚是撼动不了的。 除非对方攻击双目,他概不理会。 他抓起了烛台上的巨烛,脸色一变,变成了可怕的门神,降妖伏魔的神荼郁垒。 “我要整不死你们,我晁凌风算是白来了。”他凶狠地说,巨烛的火焰未熄,火焰仍在的巨烛在月华仙子美好的腹部滑移:“对付你们这种天生淫贱的妖女,必须用最残忍最阴毒的手段杀掉你们!” 手一挥,冷月仙子飞摔出丈外。再一振,寒月仙子衣破衫分,摔飞在胡床上,成了半裸的人,挣扎难起。 “饶……我……”月华仙子绝望地哭泣着叫。 “你制了我十七处穴道,有五处是死穴。” “我……” “你给我八两,我还你半斤。” “我道歉,放……放我一……一马……”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他放了赤裸的月华仙子,放回烛台:“暂且放你一马,以观后效。” 月华仙子跳起来,发疯似的奔近胡床,取出枕畔的长剑,拔剑出鞘。 “我不怕你。”月华仙子举剑逼近尖叫:“道宏在我手中,我不怕你撒野,你不低声下气屈服,他必须死,你一切希望成空。” “哈哈……”他狂笑。 剑化虹而至,剑气彻骨。 他安坐不动,信手拈起茶杯,手一扬。茶泼了月华仙子一脸,再信手一拂,杯接触及胸剑尖。 铮一声金鸣,剑斜飞而起。 月华仙子转身急逃,粉臀挨了一掌,尖叫一声,把爬起来冲来的冷月仙子撞倒了,两女跌成一团,精采绝伦。 “轮到了你了!”他向冲来的寒月仙子招手:“把你们先剥光,一切妖术威力大打折扣,炼魂大阵连村夫俗子也对付不了啦!” 寒月仙子云纱便袍已经被撕裂,肉感万分,闻声骇然止步,不敢再进。 他长身而起,伸伸懒腰。 “道宏的生死,算不了什么。”他泰然地说:“反正杀人的凶手我已经查出线索,根本用不着浪费时间去证实,抓一个杀一个,早晚会把真凶杀掉的。你们如果杀了道宏,不但我饶不了你们,逍遥仙客更是与你们誓不两立,杀徒之仇,可让他发疯,他会做出比常人残忍千万倍的恶毒疯事来,你们将早些祈望早死早好。” “你……你……” “我是当真的?” “你赢了。”月华仙子绝望地说。 “我是很少输的。” “你……你练成了不坏金刚?” “废话!不过,当我有了警觉时,能伤害我的人,相信没有几个。” “你……你是天阉?” “废话!” “但你……你……” “你可以去问冷香仙子,她就曾经逼我上她的床。” “你见了鬼啦!骗人也该有个谱。”月华仙子破涕为笑:“冷香仙子只能算是三流的小淫女,我姐妹无论任何方面,都比她强一百倍,她能逼你上她的床?你这人不老实,不可信任。” “信誉保证,绝不骗人。”他含笑坐回原处:“快穿好衣裙,咱们好好聊聊,不妨将经过说给你们听听,我不是大英雄,吃亏上当不算丢人。哦!道宏呢?” “由家师叔看管。” “令师叔肯将人交出?” “你只要保证灵仙观不受损害。” “那是当然,我又不是喜欢杀人放火的强盗。喂!你们不打算穿好衣裙,就这样光溜溜地待客吗?” 三仙子居然一阵羞赧,慌乱地出室更衣。 x       x       x 快舟连夜兼程下航,舟上载有几个昏迷不醒的囚犯,顺风顺流,快逾飞矢。 三更以后风便止了,江风仍有余劲,在这种藉帆航行的快舟来说,一个时辰真可以急航四十里以上。 巳牌正,航抵鲶鱼套南面的一处偏僻江湾。 晁凌风一跃登岸,挟了一把长剑。 “我先走,去找太极堂主商量。”他向船上的逍遥仙客师徒说:“等我的消息,切记不可暴露行藏。” 他的神色凝重,杀气直透华盖,往日安详和气的笑容消失无踪,变成一头快要发怒的猛虎。 “我会小心的。”逍遥仙客说:“祝顺利。” 快舟离岸,他已经走了。 x       x       x 得意浓时便好休。这是告诫那些太过得意的人,及时收手止步的金科玉律。 冷剑这一群人,奇招迭出妙计频施,把柏大空那些人以及青龙帮的徒众,杀得落花流水,把歹徒们全逼在陈公套总舵中动弹不得,却不知及时收手止步,仍然分头追搏那些凶魔歹徒,不肯罢手。 人算虎,虎亦算人;柏大空可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而是雄才大略工于机谋的未来江湖霸主。 夜游神的侦查经验极为丰富,被他查出八极灵官率领爪牙,到洪山挖太极堂老根的消息。 八极灵官是青龙帮总舵令主,地位仅次于帮主副帮主之下,是掌握实权的实力派人物,上次到客店警告冷剑,就是这位仁兄,目下是柏大空的死党,龙王帮主已经是大权旁落,失去指挥权有名无实的傀儡。 他俏同冷剑父女,蹑踪追至洪山,沿途毙了几个传信的眼线。延误了行程,因此始终无法追及快速赶路的八极灵官四男女。 终于,接近了知了庵。 夜游神心中雪亮:八极灵官已经发现有人追踪了。 一阵狂追,距离快速地拉近,八极灵官四个人到达知了庵,追的人已拉近至半里了。 似乎,八极灵官并不知道有人追踪,大大方方地上前,叩击紧闭着的庵门。 等到庵门拉开,身后的人已接近至三十步内了。 “咦!”扭头回顾的九天玄女,发出惊讶的叫声。 八极灵官扭头一看,大惊失色。 “冷剑!”他惊叫,发疯似的冲入庵门。 这样,才能吸引追的人毫无顾忌地追入。 可是,夜游神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事先已料到对方早已发现被追踪,不可能在接近至三十步内才知道,这种并不真切的惊讶举动也反常,怎能反而往庵里面逃? “景兄,兔崽子们有阴谋,不能进去。”夜游神站在敞开的庵门外大声说。 “有此可能。”冷剑也不上当:“至少,他们该落荒四散奔逃,逃一个算一个,比躲在里面全军覆没被瓮中捉鳖强得多,这种老把戏平常得很。” “他们故意引我们入伏?”景姑娘意似不信。 “一点也不错,有埋伏。”夜游神说。 “我进去把他们赶出来。” “好侄女,他们就希望我们一个个进去。” “那……难道说,我们就在外面等?” “对,等!我们等,他们就会出来。” “好吧!那就等吧!陆叔。” “我们走,岂不更好?” “走?” “是啊!走,等他们来追,毕竟这里是他们选定的埋伏区,走可以选择我们所期望的斗场。” “那就走!” 可是,已走不了啦! “嘿嘿嘿嘿……高明高明。”阴笑声震耳欲聋,人影从庵内急扫而出。 七个人,除了八极灵官四男女之外,多了三个相貌狰狞的男女:一僧、一道、一老女人。 庵里的后院,也有人悄然越墙而出,两面一抄,隐起身形绕走,藉着草木掩身包抄。 诱伏失败,改用强攻,强攻最好是包围,庵内的人必须全部出动。 看出来的人数不多,冷剑三个人不走了。 “原来柏大空把你们暗中请来助威,他真的不惜工本,神通广大呢!”冷剑心中暗懔,但语气沉着稳定:“诸位一代魔字号的风云人物,成名比景某早得多,今天在此碰头,景某幸会了。只是,由柏大空策划将诸位请来,景某确是有点不甘心,他的身分、地位、名望,都不应该与诸位有任何交往的。” “小辈,你不必出言讽刺。”老和尚说:“这几天阁下四出截杀无辜,以阁下侠义道仁义领导人的身分、地位、名望,绝不可做出这种不讲道义,没有理性的罪行,你又何必责怪柏大空?” “呵呵!柏大空知道景某,声明脱离侠义道了,他那些朋友帮凶也都知道。景某并不责怪他,他的卑鄙无耻恶行,已经传遍江湖,公道自在人心,只有景某死了,他才能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以掩饰自己的罪行,所以只好出下策,把你们请出来作孤注一掷了。 “就算柏大空能把玉皇大帝请来,本姑娘也毫无所惧。”景姑娘傲然地说。 “丫头,不可妄自尊大。”冷剑急急加以喝止。 “爹,没有什么好怕的。”姑娘大声抗议:“就算我们低声下气尊敬他们,与他们讲理,他们也不会像个人样地,和我们说黑道白的,何必与他们客气抬举他们?” “孽障斗胆!”老道怒叱。 “你穷叫什么?”姑娘冷笑:“妖道,你嗓门虽大,吓不死人的。” “我五通妖神要你死活都难。”老道冷厉地说,举步接近。 景姑娘心中一震,有点惊心。 五通妖神天灵羽士,正是宇内三妖仙中,辈分最高,妖术最可怕的妖神。 这些邪妖外道,真正以武功称雄道霸的人员感头痛,口说不屑与这些妖人比拼,其实心怀恐惧不敢招惹。 她老爹敢向另一位妖仙逍遥仙客挑衅,其实是迫不得已铤而走险,并无必胜的信心和把握,同时也因为有武当元老紫霄散仙玄真在旁,所以敢出面挑衅。 她并不真的害怕,银牙一咬,手按剑鞘举步迎出。 “丫头,退!”冷剑沉喝:“他们都是老一辈高手中的高手,五通妖神天灵、铁罗汉慧可、飞天夜叉长孙三娘,你还不配与他们动手,为父与他们了断。” “呵呵!贫僧陪你玩玩,景施主。”铁罗汉怪笑:“听说施主的剑气已有十成火候,不知贫僧的金刚禅功,禁受得起施主的剑气一击吗?得试试才能知道,你就不必客气啦!” “夜游神,你也别闲着。”老女人飞天夜叉指名叫阵,一摆蛇骨杖向前举步:“你是神,我飞天夜叉是魔,看今天是神的天下呢?抑或是魔的天下?” 三比三,各找对象。 八极灵官四男女,向庵门口退,堵住了庵门。 而后面,绕出的人纷纷现身,共有六个人,堵住了退路,大包围完成。 六个都戴了画有獠牙的鬼面具,无法看出身分相貌,反正如非一等一的超人,绝不会被派来袭击冷剑这种号称武林第一高手名家。 看到这六个堵后路的人,冷剑吃了一惊。 “天杀的!原来柏大空已和天绝谷联手了。”他又惊又怒:“血手天绝,你好卑鄙,我以为你是条汉子,原来也是个无耻小人,我等你的回音,你是这样回答我的?你简直混蛋!” 他以为这些人中,有天绝谷主血手天绝在内呢! “哈哈哈哈……别叫了,小辈纳命!”铁罗汉狂笑着,赤手空拳扑上了,一双老手坚逾金刚,劈面就是一掌,先下手为强,无畏地抢攻。 冷剑在激怒中,剑下绝情,一声怒啸,剑出绝招八方风雨,剑气迸发,有如云天深处传来的阵阵殷雷。 人影如虚似幻,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神奇境界,每一剑皆力可决山河撼天地。 一阵暴响,人影乱闪而中分。 “咦……”铁罗汉冲出两丈外骇然惊呼,泛灰的僧袍共出现了九处洞孔。 这是说,一照面的刹那间,共被击中九剑以上,要不是金刚禅功已练至不坏境界,必定毙在剑下了。 冷剑也无力追击,只感到握剑的手虎口欲裂,反震的力道可怕极了,剑气有功散气泄的异象发生。 对方的金刚禅功已损耗不少指力,如果有余力追击,局面可能立即改观,可惜他已无力追击了,失去大好机会。 “小辈果然了得,难怪你荣登十大武林高手的首位。”铁罗汉暗暗惊心,但凶气仍然狂傲:“贫僧再给你几记摧山掌。” 这一次掌力加至九成九,掌风似狂飙,似怒涛,一掌连一掌,展开了空前猛烈的狂攻。 冷剑沉着地应付,每一剑皆破空长驱直入,看不出剑势,猜不出来向,在无俦的强烈掌影中吞吐不定,而且攻多守少。 他并不硬阻掌劲,只趁空隙发剑闪电似的切入攻击,真把铁罗汉逼得有点施展不开,双方谁也无法主宰全局,掌阻不住趁虚而入的剑,剑也击不破金刚禅功,必须等一方精力已竭,才能分出死活胜负来。 而夜游神这一面,可就险象横生了,飞天夜叉的蛇骨杖是长兵刃,内功浑厚不怕宝刀宝剑,基本武功本来就比夜游神高明深厚些,功力相当,长兵刃必定占尽优势,因此夜游神的剑简直除了封架之外,毫无反击回敬的机会,被逼得八方闪避,岌岌可危。 景姑娘与五通妖神最为安静,双方都不打算抢攻,全神戒备移位,眼神斗眼神,气势逼气势。 每攻一招,好半天也没抓住第二招的机会,但每攻一招,皆是致命的重击。 两人的剑一接触,可怕的震鸣与乱跳的火星惊心动魄,双方急退的身形与马步皆难以控制平稳。 完全是精深内功的拼搏,招招皆可能是生死的分野。 景姑娘年纪太轻,拼内功确是失策。 换了二十余招,外表似乎一点也不紧张惊险,一招一停顿,分分合合。许久才能找到再次出招的机会,但骨子里的凶险,实在比激烈打斗的另两对强烈数倍,只是外表看不出精采而已。 “仙长,快行法擒住他们,迟恐生变。”一名在旁跃然欲动的鬼面人,不耐地催促:“等紫霄散仙那批人闻风赶来接应咱们就不好过了。” 五通妖神本来心中暗暗焦急,惊怒交加,他已经用了慑魂妖术,也用了玄门罡气支脉的离魂魔罡驳剑。 但景姑娘的佛门心法定力超人,驳剑的降魔禅功也足以与火候精纯的离魂魔罡抗衡,占不了上风,哪能不惊怒交加? 一个魔道老至尊,居然对付不了一个初出道的小女孩,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 何况日色傍午,青天白日大太阳当顶,根本不是使用妖术的时机,更不宜在对方的凌厉攻击下,分神使用妖术,一时疏忽便可能身陷绝境,怎敢冒险使用妖术? “去你娘的!”五通妖神忍不住破口大骂。 “铮!”姑娘趁机给了他一剑,把他震出丈外,几乎失足滑倒。 “这样缠下去,一天半天也分不出胜负来。”另一名鬼面人大声说。 “说不定三个家伙见机逃走,咱们就枉费心机了。”第三名鬼面人的嗓门更大。 “是啊!他们如想逃走,咱们是很难拦得住他们的,一比一咱们谁也休想有五分胜算。”第四名鬼面人简直是在吼叫了。 为首的鬼面人意动,毅然举手一挥。 一声怪啸,六个鬼面人突然发起猛烈的攻击,左手先打出各式各样的歹毒霸道暗器,刀剑齐举,排山倒海似的向前猛扑。 “该死的无耻鼠辈!”女性的嗓音从侧方的草丛中发出,五个女人的身影飞射而来。 怪啸声是为首鬼面人发出的,是招呼同伴出手的信号,也是招呼早在此地外围埋伏的人出动的啸声。 可是,早在外围埋伏的人不见现身。 这瞬间,小银梭排空而至。 是飞燕杨绢,和她的四位侍女,在危急中及时现身出手,狂风似的反从外围杀入,反袭鬼面人的背部,不但发射绝魂银梭,更发射可怕的九绝毒针。 恶斗中的人,身形闪动有如电闪,暗器乱飞中,谁都有被击中的可能。 生死关头,每个人都激发了强烈的求生意志,每个人都为了自保,用上了平生所学,竭尽元阳精力,发出惊天动地的神功绝技,同时伤人与自保。 罡风怒号,电闪雷鸣,惨叫声更是惊心动魄。 飞燕杨娟最先投入斗场,剑上出现奇异的桔红色光芒,剑气成了向外迸发的热流,猛扑衣袍翕张形如厉鬼的五通妖神,却没料到斜刺里急旋而至的,形如疯狂的铁罗汉,像头犀牛似的向她的右方冲来。 她百忙中扭身出剑,不假思索一剑击出。 “噗!”她的右肋外侧,也被铁罗汉的左掌拍中,凶猛绝伦无坚不摧的摧山掌力及体。 “嗯……”她闻声叫,向前一仆。 她的剑,贯入铁罗汉的小腹,金刚禅功抗拒不了她剑上的神奇劲道,入体近尺,几乎贯背而出。 剑上的橘红色光芒倏然隐去,她也无力拔剑。 一阵可怕的暴乱,似乎天动地摇。 五通妖神恰好冲到,剑出如电,要将她钉死在地面,生死须臾。 陌生的人影倏然显现在一旁,像是平空幻化出来的。 “啊……”怒啸声如天雷狂震。 五通妖神大骇,点出的剑折向猛挥。 人影从剑下切入,怒啸声未绝,一双巨爪已扣住了五通妖神的左右肩向下外方一振一拉,有骨折声音传出。 “呃……”五通妖神只叫出半声,双臂脱离肩骨,胸腔也被拉裂,惨极。 飞燕杨娟正魂游太虚,突觉身躯被人抱起。 “小娟……小娟……”熟悉的急呼,把她快要离开躯体的三魂七魄拉回。 “凌风,凌……风……”她哭泣着嘎声叫,终于失去知觉。 x       x       x 知了庵成了病院,成了急救站。 庵右的小岗,成了停尸场。 夜游神浑身脱力,接近崩溃的边缘,身上中了一枚铁翎袖箭,一枚星形镖。箭伤了背腰,几乎击中脊骨,保住了老命不至于残废,但十天半月起不了床。 冷剑浑身虚汗,也接近气散功消境界,一枚五虎断魂钉,在左边肋下擦伤了肌肤。右胯也挨了铁罗汉一记摧山掌,几乎击散了他的内功真气。 景姑娘是最幸运的一个,被五通妖神趁乱削掉了她一只发髻,精疲力尽,躺下去就起不来了。 四位侍女中,最小的冬梅被乱飞的蝴蝶镖,在她的右肋背割裂了一条四寸长的创口,流血过多气息奄奄。 其他三侍女其实来不及投入斗场,所以安然无恙。 庵右的小岗上,太极堂的堂主金狮宋斌,带了十八名堂中兄弟,兴高采烈地挖尸坑。 尸体共有六具,四个鬼面人,加上铁罗汉和五通妖神,死状都很惨。尸体中,没有八极灵官四男女在内。 逃走了两个鬼面人,和武功最高的飞天夜叉长孙三娘。 静室中,两位老尼姑和冉芳华姑娘,帮助晁凌风为飞燕杨娟急救。侍女们需要歇息,帮不上忙。 五腑离位,伤势极为严重,必须有灵丹妙药,及时止住可怕的内出血,还得借助通玄的内机,催助药力行功,愈快愈好。 晁凌风有灵丹妙药,也具有通玄的精纯内功。 半个时辰之后,杨娟终于沉沉入睡,而非昏迷不醒,急救完全成功。 佛堂中,晁凌风召集已掩埋妥尸体,派出警卫之后,在等候指示的金狮宋斌和三名弟兄。 “宋兄,我不去见贵堂主了,这里的伤者暂时不宜移动。”他向金狮说:“劳驾,派人去请贵堂主来一趟,并请带几位熟悉江湖名人的弟兄同来,在下要请他们指认一个人,能办得到吗?” “只要老弟吩咐一声,水里火里都要办到。”金狮诚恳地说:“我这就派兄弟前往传讯,如无意外,半个时辰内敝堂主定可赶到。” “有劳了。” “不敢当。” 信使立即派出,软弱像大病三月的冷剑出现在佛堂。 “老弟援手之德,老朽铭感五衷。”冷剑吃力地行礼:“如无老弟台及时赶到,武昌的风雨就此结束了。” “景前辈,不论结局如何,武昌的风雨也不会平息结束,可以说,狂风暴雨刚刚开始呢!”晁凌风眼中的杀机浓得化不开:“冤死的平民百姓不能白死,那些凶手谋杀犯如果不站出来偿命,包庇他们的人,将付出无数人命来偿还。” “老弟有头绪了?” “不错,只等证实最后一个疑团。” “太极堂查出的?” “不,是我。我来找太极堂的人帮助,找到了冉姑娘和金狮的潜隐处所,他们正要带我去见冉堂主,鬼使神差恰好途经此地,恰好起上你们这场惨烈的恶斗。”晁凌风叹息一声:“要不是恰好赶上,杨姑娘将……将……我会负咎终生,是我把她带入这场是非中的,她是一个好姑娘,我对她有道义上的责任。” “吉人天相,她会好的。” “危险已经过去了。” “这件惨绝人寰的血案,到底……” “我还不能说,但消息是可靠的。是从歹徒恶棍处得到的可靠消息。”晁凌风悻悻地说:“在你们这些侠义人士正人君子中找线索,毫无希望。我总算明白衙门里那些可敬的巡捕们,为何喜欢利用歹徒恶棍做线民的原因了。” x       x       x 不但太极堂主冉大刚赶来了,冷剑的同伴紫霄散仙一群人也闻警到达。 知了庵附近戒备森严,太极堂的重要人物大部分到齐,散布在四周的林野里,组成坚强的防卫网,甚至伐木做了许多防箭的简单盾牌。 佛堂中,好汉们济济一堂。 冷剑的人也破除成见,参与太极堂弟兄的盛会。 晁凌风是风暴的中心,他真有指挥者的气魄。 他从革囊中取出一卷绢轴,在墙上挂妥。 “请问,谁认得这个人。”他大声向众人说:“我不要估猜,我要肯定的答覆,估猜不能算证据,人命关天,不能凭估猜乱入人罪。” 是一幅倒还精致的半面人像图,是一个梳村夫懒人髻的中年人右半脸,鼻尖有点圆,右耳无耳垂,耳后发际长了一颗豆大的痣。 “请留心这颖痣。”他进一步解说:“是紫色的,没长有毛。还有,发髻并不能估计外型,因为这人经常用青布包头,这颗痣恰好露在巾外。这人的五官,由于我不曾留心,所以没正式看过他的面孔,所以无法绘出真正的脸型特征,唯一的线索,只有这颗紫痣可以辨认了。” 众人看了半天,没人做声。 “把外面的人,一批一批换回来。”冉堂主向金狮下令:“每个人都来看看,看谁有那么好的记性,记起这个右耳后有紫痣的人来。” 每一批换十个人,逐一审视图形。 换到第三批,几乎所有的人皆感到绝望,特征太少,谁又能明白地指证出这个人来? “我认识这个人!”一位年约四十出头的大汉大叫。 众人精神一振,欣然鼓舞。 “申香主,他是谁?”冉堂主狂喜地问。 “宋副堂主也该认识这个人呀!”申香主说。 “什么?我认识?别开玩笑。”金狮大吃一惊。 “看,有点圆的鼻头,耳后的紫痣。” “申香主,你可不要胡说。”金狮直抽冷气:“我怎么知道一个人的耳后有紫痣?我……” “副堂主,他是青龙帮荆州分舵主五爪蛟陈昌的拜弟,五湖水妖牛良呀!他虽然不在帮,但经常做跑单帮的水客。去年他曾经在嘉鱼的太平口埠头,带了几个水客在顺昌老店,恰好碰上副堂主在店中宴客,他不是曾经以江湖同道身分,闯筵向副堂主敬酒吗?那次属下也在场,以后不时看到他在各地出现,听说生意做得很旺,当然是藉青龙帮的荫庇而发财的。” “老天爷!我怎么记得一个小混混的姓名面貌?”金狮苦笑:“见一次就记得人的特征,我又不是神仙。” 晁凌风逼近了申香主,虎目冷电四射。 “申香主,你真认识这个人?”他沉声问。 “错不了,是五湖水妖牛良。”申香主斩钉截铁说:“我的确不止一次。看过他这颗紫痣,要是不信,可以派人抓他来查验。晁爷,这个人是……” “你不要管……” “你们派人抓不住他了。” “他……” “是他,你没弄错?五湖水妖牛良?哦!他是否曾经改名换姓或化装易容过?” “好像没听说过。但看侧面像的特征,是他,没错。” “你证实这人的名号,证据全了。诸位,今天的事,务必请诸位在事情了断之前,守口如瓶。冉堂主,再麻烦你一次,能派人致书给公冶帮主吗?” “能,可以请府城有头有脸的人转交。”冉堂主肯定地说:“他不敢不接的。” “好,我这就准备书信。”晁凌风咬牙说:“现在,我要找一处决斗场。对,鹦鹉洲祢衡庙。天杀的!查来查去一直在兜圈子,想不到居然发生这种事。” x       x       x 杨娟睡得并不安稳,很可能一直在做噩梦,也可能是伤势在不断的变化,而引起肌肉不由自主的痉挛,因此体温时高时低,和不时传出无意识的呻吟,令照料她的忠心侍女们忧心忡忡。 一个时辰后,她终于眨动着眼帘,逐渐醒来,神智仍在彷彷佛佛中,意识也朦朦胧胧。 “小娟,小娟,你醒来了?”耳畔突然传来她思念殷切,令她魂牵梦萦饱含关切的低唤。 她陡然清醒,神智倏清。 “凌风……凌……风……”她喜极而泣,虚弱的叫声突然显得有了无穷生机。 两只温润的大手,握住了她急切摸索的冷冷小手,泪眼朦胧中,她看到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我在你身边,小娟。”晁凌风抽出一手,轻抚她的脸颊,语气无限的温柔:“你已经安全了,没发高烧,请安心静养,听话,好吗?” “我……我还没……没死?”她语无伦次地问,手紧紧抓住握住了他的大手。 “傻话,西窗的阳光可不是地狱的阴火吧?” “哦!真的是你。我没死,谢谢老天!”她总算完全清醒了:“我……我一直就在寻找你,一直就……” “好了好了,别哭。”晁凌风温柔地替她轻拭不断的泪水:“我们不是在……起了吗?你是一个坚强的人……” “凌风,我一点也不坚强。”她喃喃地说:“外表的坚强,只是掩护我内心软弱的一种手段。我想通了,我已经浪费了我二十年美好的岁月,就算我成为一个女强人,对一个女人来说,是祸不是福,女人需要的不是这些。送我回家。好吗?” “哦!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 “我早就想通了,我已经彻底查出那些迫害我们的人,是那些蛇神牛鬼,但我没告诉你,我不希望你陷入江湖残暴丑陋的泥淖里,我也不理会那些剪不断的恩怨是非。凌风,我好倦。” “倦,想回家调养身心的疲倦?” “是的,也要忘了刀光剑影和血腥。” “回家是不易忘怀的,小娟,何不和我一同放舟四海,乘长风破万里浪,放眼看壮阔的七洋,与各地美好的河山?我有这种能力。三年五载,再回家平平安安过日子,到老才有美好的回忆,才不枉在人间走一场。” “你……你要我吗?凌风,不要骗我。”她热切地狂喜地问。 “我会骗你吗?” “你……你不是可怜我吧?我……我是不是要……要死了?”恐惧爬上她苍白的面庞。 “真傻,有我在,除非阎王爷派来的无常比我强,不然休想勾你的魂下地狱。放宽心调养,不久之后,我们就可以到南京。” “到南京?” “我的亲戚在南京有跑海的船。” “哦!我真高兴,我……” “奇怪,你怎会与冷剑一家消除芥蒂的?” “说来也好笑。”她真的笑了:“我与景春莺是死对头,也许是鬼迷心窍,或者是激于义愤,我竟然替他们先铲除外围的埋伏,在生死关头忘了自己的安全,发疯似的冲出去帮助他们。老天!也许我真的疯了。” “这是你改变称霸江湖心意的具体证明,你不再以自己的利害为中心。”晁凌风欣然说:“景姑娘好像取代了你的位置,她正向雄霸江湖的道路上勇往迈进,与你的往昔心念有了利害冲突,所以往昔你把她看成死对头。让她出人头地吧!我的遨游五湖四海享受人生,比她活得更愉快。” “她怎样了?” “还好。她很幸运,只被削掉了一只发髻,近期不能再梳三丫髻闺中少女发式了。”晁凌风接着将赶到插手的情景说出。 她觉得,晁凌风已经把她看成最亲密的人,两颗心第一次靠得这么近。真的,她已经把要做一个江湖女英雌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 第二十九章 宿怨瞬消 知了庵成了太极堂的临时聚会处,警卫森严,有晁凌风在这里坐镇,想前来讨野火的人,势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但太极堂的弟兄不敢掉以轻心,内外警戒十分周密,天一黑,气氛益形紧张。 冷剑一群人已经走了,他们另有秘密藏身的地方。 其实并不算隐密,由紫霄散仙出面,借住在东湖颇有名气的紫虚观内。紫虚观自从观主道宏离观避祸之后,便闭上了观门,观中那些平素不规矩的老道们,有的散了,有的躲起来,剩下的总算有闭观苦修的机会,不敢再到外面逍遥。 紫霄散仙与冷剑,曾经与逍遥仙客打过交道,借住仙客门人的道观落脚,当然不会有困难。 冷剑目前不再孤单,真正够交情的朋友,以及真正有风骨的侠义英雄,逐渐认清了柏大空的本来面目,站在冷剑一面共患难,所以他身边的人逐渐增加,实力渐壮。 二更末三更初,负责警戒的电剑严涛,背着手从丹室的外廊,缓步踱向前面的偏殿,抬头便看到左方的墙头上,站着一个黑影。 星光朗朗,他看清那人戴了鬼面具。 “呵呵!”他大笑:“算算你们也该来了,何不下来谈谈?” “谈什么?”鬼面人问:“严老兄,你似乎毫不介意有人入侵呢?” “陈公套那边,咱们派有人卧底。”冷剑朗声说:“那位柏老大柏盟主,怕晁凌风去找他算账,紧张得睡不着觉,哪有工夫再派大量人手来送死?陈公套绝对阻止不了晁凌风自由出入,因为晁凌风曾经自由出入过。你们来,绝不会是入侵,天绝谷主不会是偷鸡摸狗的卑劣小人,何必介意?” 墙头上,又多了四个鬼面人。 “这种估计是不是大胆了些?”鬼面人问。 “估计无所谓大胆不大胆,而是事实。天绝谷主一代魔中之尊,咱们也是侠中之雄,双方都是以好汉的面目,为义理而扬剑挥刀。当初咱们袭击天绝谷,是正大光明挑战叫阵,我相信贵谷主也会光明正大的,与咱们以好汉面目了断。咱们等候贵谷主的回音,就是对贵谷主有英雄好汉的看法和尊敬,咱们是尽其在我,至于贵谷主是否有这份风骨豪情,那是你们的事。” 墙头上,又多了八个鬼面人。似乎,摆出的姿态真有入侵的气势。 “唔!你们是本谷的人尊敬的对手。” “好说好说。” “我知道知了庵所发生的事故。” “那几个戴鬼面具的人,身分已经查出来了。”电剑说:“全是些恶名昭彰,为江湖同道所不齿的牛鬼蛇神。最重要的是,咱们发现他们的鬼面具,与你们的鬼面具小有不同,今后不会再弄错了。” “要知道他们的底细吗?” “不必了,这种平常的事,根本不值得去查底细,只要提起纲领,一切都顺溜了。诸位是来谈呢,抑或是传贵谷主的口信?何不至室内小坐?” “咱们本来奉谷主之命,前来让诸位紧张一番的,岂知白费工夫,诸位悠闲得很呢!严老兄,你该知道我是谁!”鬼面人嗓音一变:“二十年,音貌不改。” “哦!天绝谷四大使者之首无常使者寇达隆,寇老兄,声音确是不改。” “请转告景大侠……” “别挖苦人了,这里再也没有侠了。” “好,那就请转告荆门山庄景庄主,明日午正,天绝谷的人,与诸位在新淤洲水母祠见面,希望除了你我双方的当事人之外,不相干的人不要参与。如果你们害怕,可以不来,过时不候。” “咱们准时赴会。”电剑郑重地说。 “咦!你作得了主?你不问问景庄主……” “咱们是人同此心,在紫虚观的人,人人都可以作主答应贵谷的邀请,够明白吗?” “唔!气势很壮,明天见。” “明天见。” 黑影连闪,瞬即失踪。 x       x       x 新淤洲与鹦鹉洲相对,比鹦鹉洲小得多,洲上没有居民,只建了一座小小的水母祠镇压江流,平时很少有人前往看洲上的水鸟,既非风景区,也不是游览处。 午正前半刻,两艘快舟泊上了新淤洲的滩岸,十八位目下侠义道的高手名宿,跳下船毫不迟疑地向洲中心的水母词走去。 除了伤势仍重的夜游神陆光之外,冷剑亲朋好友全来了。游僧昙本穿起了很少穿的僧袍,正式披起袈裟。紫霄散仙玄真也穿了道官服,他本来就是武当的道官正一真人,以堂堂正正的身分与会。 二十年来,第一次正邪双方拔剑兵戎相见。 水母祠前,三十个鬼面人列阵迎客,高高矮矮有男有女,极为壮观。所戴的鬼面具没加绘獠牙,在正午的阳光下依然鬼气冲天。 侠义道高手昂然而进,冷剑景青云与乃妻女飞卫一马当先,女儿魔莺景春莺后跟,她一身黛绿劲装十分抢眼,剑插在腰带上,脸色冷森杀气腾腾。 伺内迎出五个鬼面人,在阵心迎客。 三十七比十八,天绝谷的人多了一倍。 双方列阵,面面相对。为首的鬼面人独自迎出,冷剑也独自上前。 “二十年久违,景兄风采依旧,郝某却是老了。”鬼面人抱拳行礼道:“豪气不复当年。看了诸位义无反顾的豪情,郝某东山再起的打算,成功的胜算恐怕不多,今天的江湖情势却对诸位不利,郝某真该因势利导,用尽机谋争取成功胜算的。” “郝谷主如使用权谋手段,的确成功有望。”冷剑沉着地说:“以目下的情势来说,景某两面树敌,四面楚歌,妙手空空的崛起,已经是景某致命之伤,只要谷主向柏大空稍假以辞色,贵谷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再互相利用,景某这群过了气的老朽,已注定了在江湖除名的下场。但谷主不作此图,深令景某不解。” “呵呵!郝某曾经是不世之雄,不屑与妙手空空那种城府极深居心难测的人打交道,与其日后祸患无穷,不如早作了断。其实,景兄也可以和柏大空打交道。” “哈哈!英雄所见相同,景某自问光明磊落,不配与妙手空空那种人打交道。二十载仇怨牵缠,你我之间正邪不两立,相信双方都耿耿于心,无日或忘,早作了断,以免将仇恨带入坟墓,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郝谷主,景某这十八个人,如果全部埋骨此地,天绝谷今后就可以横行无忌号令天下了,算是道消魔长,天意如此吧!就请划下道来。” “景青云,你到底想要什么?”天绝谷主沉声问。 “天绝令绝不许重现号令江湖,除非景某这些人死了。”冷剑也沉声说。 “就凭你们这几个人,就可以阻止得了天绝令重现吗?” “景某这几个人,只知尽其在我,不问其他,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立身行事的宗旨是否合乎道义。每个人都自私自利安生怕死,这世间实在不怎么可爱了,是吗?” “你我在这里残杀,两败俱伤似成定局。” “可能的。” “妙手空空那些人,就可以领导江湖雄霸天下,任所欲为。” “那可不一定哦!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换旧人,武林毕竟还有人在,卫道志士颇不乏人。至少,妙手空空那群人,就很难过得了晁凌风那一关,他江湖霸主的宝座还没到手呢!想坐稳谈何容易?” “套用你的话,那可不一定哦!”天绝谷主冷笑:“晁凌风那小子死心眼,他只过问追凶的事,对江湖局势漠不关心,他不是卫道的材料。” “也许如此,但景某相信侠义道必定后继有人。” “要等多久?” “谁知道呢?日后的事,咱们这些入土近半的人,没有操心的必要,是吗?” “确是如此,假使郝某向你说,天绝令不再出现,你相信吗?” “出于阁下之口,景某深信不疑。” “现在,你听清了,我血手天绝郑重宣告,天绝令从今起黄土长埋。” “郝谷主,我冷剑景青云也郑重宣告,从今始不过问江湖事,荆门山庄欢迎话旧的朋友。” “一言为定。”天绝谷主击掌三下。 “天日共鉴。”冷剑也击掌三下。 “景兄,九阴神荼那些人,必将用计来对付你,你应付得了吗?” “一比一,在下还可应付。昨天在下与铁罗汉照过面,他如此而已。小女也与五通妖神不相上下,看来这些老魔并没有传闻那么可怕。总算万幸,铁罗汉与五通妖神已经死了,是被晁凌风和飞燕杨姑娘击毙的。” “我知道,你们知道还有哪些人吗?” “最可怕的该是九阴神荼申公化,和夺魄狂生柯茂。小女大概可以对付得了。我,恐怕支援不住。” “令嫒真对付得了?” 景姑娘淡淡一笑,举步上前。 “前辈要不要试试?”她气势汹汹:“听家父说,谷主的玄门绝学纯阳真火已臻化境,晚辈不甘菲薄,练了几年佛门天心正法,请前辈不吝赐教。” “春莺,不可无礼!”冷剑急叱。 “你算了吧!”天绝谷主向景姑娘说:“我看到你与五通妖神相搏,显然你的经验还差得很远,在基本武功上,你只比他强一分两分而已。强一分两分是靠不住的,任何几微的变化,都可以使你失去那一两分优势。” “那时前辈也在场?”景姑娘惊问。 “远在里外的山林上观战,没赶上。”天绝谷主淡淡一笑:“如果赶上了,天知道会有什么结局?那位披了一身儒衫的夺魄狂生柯茂,比五通妖神强一倍,你有自信胜得了他吗?” “我不怕他。” “找晁凌风?” “他有他的事,晚辈不希望他卷入这场是非中。” “九阴神荼五个人,设下陷阱全力一击,只毁了晁凌风一件青衫。” “真的?”不但景春莺吃惊,冷剑一群人也不敢置信。 “半点不假,我是在一旁目击者。” “这……” “去找晁凌风吧!他可以助你们度过难关。” “不,那不是他该管的事。”景姑娘一口拒绝。 “呵呵!好吧!”天绝谷主大笑:“景兄、诸位,希望后会有期,后会时咱们都已是与世无争的遗世者,这世间没有咱们这些老朽可争的事了,珍重再见。” “珍重再见。”冷剑真诚地抱拳说。 x       x       x 晁凌风住进府城,住进颇有名气的平湖门内鸿宾老店。邻房两间,安顿飞燕杨娟和她的四位侍女。 鹦鹉洲的约会的书信,已经由冉堂主托府城的名人交公冶帮主,会晤期是三天后的正午,后天,就是决定性的一天,他不怕有人来生事挑衅。 一个横定了心的人,决心与意志可以克服困难,行动也必定是进取磊烈的,前来挑衅的人将面临猛烈无情的打击,后果极为可怕。 妙手空空已经是青龙帮的后台,各路英雄好汉事实上的盟主领导人,岂肯坐视龙王帮主陷入困境?因此必定全力支持公冶帮主,鹦鹉洲之会风云变色,晁凌风的处境将极为险恶。 晁凌风无视于险恶,他甚至拒绝太极堂的人参与。 他的打算,让杨姑娘忧心忡忡,食寝难安,这简直是玩命,怎么不令人担心?糟的是姑娘的伤势,十天半月休想离床,这是说,他必须单刀赴会,面对数百青龙帮的亡命,和妙手空空的无数一等一高手名宿。 晁凌风一点也不在乎,他有把握让妙手空空那群人不敢出头,在公理与正义下,这些打起旗号称雄道霸的高手名宿,怎敢冒大不韪出面替屠杀平民的凶手撑腰?所以他不将妙手空空那群人计算在内。 除非妙手空空想做为世人所不齿的凶手谋杀犯,那么,拥护的人恐怕除了那些黑道与邪魔人士外,稍具有正义感的人都会一哄而散了,还能高举旗号主宰江湖? 他料错了,就有人敢前来挑衅讨野火。 午后不久,三位仁兄踏入他所住的上房客院。 “书信是你致送的?”八极灵官像座门神,向站在房廊下背手而立的晁凌风厉声问。 “不错,贵帮主后天正午,带着黑煞星金坤前往祢衡庙,与晁某对证三江船行血案的事。”晁凌风阴森冷厉:“如果不,五十二条人命血案,我唯贵帮是问。” “你凭什么?” “凭我是船上旅客之一,幸而逃过大劫的受害人。本来我可以向官府首告,但那会迁延日久,夜长梦多。假使贵帮主坚持官了,在下必定直接向楚王府投告,由王府出面以令旨交府衙追办,贵帮即使神通广大,但也交通不了楚王府,结果你们去想好了。” “哼!大不了本帮把凶手黑煞星交给官府法办,总比在你的私刑处治下好得多。” “那就把黑煞星交官法办!你们等什么?” “敝帮是受害人,三江船行由敝帮保护,为此,本帮损失了五千两银子,本帮有权按江湖规矩处置他,你无权过问,本帮也不想惊动官府。” “不敢与在下对证,就表示贵帮心中有鬼,黑煞星根本就是代罪羔羊,说不定凶手就是贵帮帮主呢,不要在此地饶舌,你请吧!” 随从打扮的一个瘦长中年人,哼了一声举步超越八极灵官。 “你这厮狂妄乖张,夜郎自大,可恶已极。”中年人阴森:“带你去见敝帮主,你敢去吗?” “不是时候,阁下。”晁凌风冷冷一笑:“你阁下是青龙帮的什么身分?” “别管在下的身分……” “呸!你是什么东西?”晁凌风发作了:“公冶帮主在晁某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你他娘的一个帮中杂碎,居然在晁某面前装人样,你该撒泡尿照照你的嘴脸,乌龟王八也比你神气些!” 中年人大怒,手按剑把。 “你如果敢充人样撒野,我一定弄断你的手脚让你活现世。”晁凌风虎目怒张,向前逼进:“我对你们这些混蛋厌恶到极点,今后见一个宰一个绝不容情。拔剑!阁下。” 右方侧方院门的廊门口,站着一个年届花甲,高高瘦瘦,脸色狞恶的青衫客。 “丧门恶煞勾义,拔剑上呀!”青衫客阴笑:“你一个威震江湖的阴毒杀手,冒充青龙帮众自贬身价已够丢人,在一个赤手空拳的小伙子面前示怯,今后你还用在江湖叫字号吗?别怕,晁小哥嘴里说得狠,其实外刚内柔,他不会杀死你,只要你一看风色不对,就跪下来求饶,他就下不了手!赶快拔剑,机会不可错过,柏大空在等你的好消息呢!” 另一个随从打扮的中年人脸色大变,依然向外退。 “勾兄,咱们走!”随从一面说一面退,嗓音都变了,转身飞奔。 丧门恶煞愤怒地哼了一声,右手一抖,三道电芒射向三丈外的青衫客,身形倏动,左手向后一扬,随即飞跃而起,纵向三丈外的院门。 如果晁凌风的注意力,被丧门恶煞袭击青衫客的暗器所吸引,必定上了大当,丧门恶煞左手的暗器,必定一击成功,相距不足一丈,绝难躲闪。 是三枚长仅四寸的奔雷钻,旋转飞行无坚不摧。 晁凌风的搏斗经验愈来愈丰富,一听青衫客说对方是杀手,便已全神戒备。 奔雷钻以速度见称,飞行在旋转所发的啸声之前,体型小而沉重,不易看清。但他向左一闪,右手一抄,可转钻伤手的三枚奔雷钻同时失踪,他使不可能成为可能。 同一瞬间,三丈外的青衫客,已像鬼魅般出现在院门右侧,恰好截住电射而至的丧门恶煞。三枚落空的奔雷钻,射入大砖墙贯入三寸以上。 青衫客的左手,轻轻向前一拂。 丧门恶煞刚看到青衫客的身影幻现,已来不及了,四枚长仅四寸的新月飞刀,几乎连贯楔入双肩与双膝。 “哎……”丧门恶煞厉叫,重重地摔倒在院门口。 八极灵官与那正在撤走的随从,惊恐地转身,飞越院墙亡命飞遁。 “救命……”丧门恶煞狂号。 “不要叫了,你的同伴在前面院子就被人堵住!他们自身难保,怎能来救你!” “放我一……一马……” “我这人铁打心肠,血也是冷的,从不放过向我下毒手的人。哈哈!忍着些!别叫嚷,点了哑穴,就可耳根清净了。” 制了丧门恶煞的哑穴,青衫客拖着对方的右脚,向晁凌风咧嘴一笑,笑容相当可怕。 但晁凌风感觉得出,这笑容是善意的,他感到奇怪,这青衫客是谁?听语气,这间鸿宾老店,有许多像这位神秘青衫客一类的人,在明暗之间保护他,这些人是何来路? 青衫客不与他搭讪,拖了人就像拖死狗,丧门恶煞手脚的关节大筋已被割断了! x       x       x 八极灵官与扮随从的人,顾不了青天白日的禁忌,飞越院墙登房跃屋而走,急于脱身,不在乎惊世骇俗。 从店后的小巷跃下,八极灵官道路熟,领先急走,不久钻入一座巷角的平常土瓦屋。 门是虚掩着的,可知他对这地方相当熟悉。小厅堂中,有三个人迎接他们。 “咦!你们很狼狈,失败了。” “是的,失败了。”扮随从的人余悸犹在:“老天爷!你猜碰上了什么人?” “混蛋!谁耐烦和你猜谜?”为首的花甲老人破口骂,可知身分不低:“总不会是碰上玉皇大帝如来佛吧?” “报应使者。” “什么?天绝谷的四大使者的老二?”花甲老人吃惊:“糟!是帮助晁凌风的?” “不知道,反正住在同一座客院里。勾老兄不认识那位无常,我又不好说出无常的名号,勾老兄却逞强,情急向两人同时用奔雷钻……” “那……那一定……勾老兄完了,支援他的南荒四毒?” “不知道,反正一直没见到那四位仁兄露面。” “咱们不怕失败,柏老兄会安排另一次机会。程令主,晃小狗透露了多少?” “只说要敝帮主带黑煞星前住祢衡庙对证。”八极灵官谦恭地欠身回话:“说黑煞星说不定是代罪羔羊,说不定凶手是敝帮主,如此而已。” “唔!看来,他知道得很有限。” 厅门被推开,鱼贯进入四个戴了无獠牙鬼面的人。 “那么,你一定知道很多。”领先入厅的鬼面人说:“厉魄毛炳,说来听听好吗?” 厉魄毛炳大吃一惊,发出一声警啸。 “不要再枉费心机,这里除了你们五个仁兄之外,已经没有第六个活人了。” “你……郝谷主……” “我说过我是郝谷主吗?” “老兄,何必呢?”厉魄毛炳惊恐地说:“在下可以任全权代表,答应贵谷的任何条件,以至诚与贵谷合作或结盟……” “哈哈!当柏大空暗中请来乾坤四灵,天地双煞以及九阴神荼五个人,准备一旦谈判破裂,便向敝谷示威的时候,也就是与天绝谷势不两立的时候。你们的诡计瞒得了冷剑与晁凌风,可瞒不了无孔不入的天绝谷群豪。你还想装糊涂?我可怜你,我要带你走,你反对?” “阁下,不要欺人太甚……” “我一点也没有欺人的意思,晁凌风要你。” “什么?你……他根本不……” “他不认识你,但你打了他一枚百毒无常锥,你不否认吧?你是百毒天尊游方的得意门人,不要让令师九泉下蒙羞!令师在世十分有种,从不否认自己的罪行。在北校场夜袭,暗中打了晁凌风一枚百毒无常锥,嫁祸给冷剑,造成上次的鹦鹉洲群魔乱舞大会,晁凌风一直就在查无常锥的来历底细。现在,你必须挺起胸膛去见他招供。” “去你娘的!”厉魄毛炳厉声咒骂,双手齐扬。 厅堂狭窄,空间有限,厉魄毛炳身形快速地扭转、挪移、闪动,百毒无常锥漫天飞射,接二连三出手,有如满天飞星,厉啸声尖刺耳,似乎每一寸空间皆被完全封锁,惊心动魄。 八极灵官四个人,已先伏在凳下壁角藏身,躲避暴风雨似的百毒无常锥以免殃及池鱼。 四个鬼面人八只大袖,挥舞起来形成一道钢墙,无俦强劲袖风有如龙卷风,形成第一道防线。无常锥一近油风,便偏向而走,斜飞时劲道已消失去一半,再被大袖斜拍,翩然飞坠落地有声。 足有二十余枚百毒无常锥打出。厉魄毛炳居然不服输,仍倾全力发射,似乎不相信罡风与大袖能阻挡得住可破内家气功的利锥。当最后一枚坠地后,这位凶魔终于知道大事去矣! 八极灵官最聪明,趁乱悄悄贴地蛇行,滚入通向内堂的走道,老鼠般溜走了。 “现在,咱们回敬你们一些天绝谷的天绝刀。”鬼面人阴森森地说,最后发出一声刺耳的鬼啸。 新月形的怪异飞刀飞旋而出,看不出是刀,却像扁圆形的光环,旋转与飞行的速度,肉眼很难看清,更不用说躲避了,看到光环刀已入体。 “呃……哎……”中刀人的叫声几乎同时传出,包括与八极灵官一同前来的随从,厉魄毛炳四个人全倒了。 “走了一个。”一名鬼面人说。 “让他走。”为首的鬼面人说:“我故意让他走,他回去这么一说,柏大空就会放心让龙王帮主去应约了。让他们以为晁凌风所知有限,不会牵涉到他们,让他们暗自高兴高兴吧!” x       x       x 与上次鹦鹉洲之会一样,前来看热闹的三山五岳英雄好汉真不少,甚至比上一次更轰动,晁凌风的大名有极高的知名度,评价更是日渐升高。 青龙帮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帮主亲自出马与对头会晤,重要的执事人员,当然倾巢而至,人多势众,嗓门也大些,理不直气却壮,大大小小足有五十人以上,列出的阵势就足以吓走有三头六臂的人。 当晁凌风拖着神情萎顿的李端公李大有出现时,四周看热闹的群雄中,有人发出惊讶的叫声。而龙王帮主却大感困惑,不知晁凌风拖来的人是何来路。 晁凌风一手拉着拖绳,一手挪腰带上的狭锋单刀,直趋广场中心,将李端公拖近。 “跪下!”他沉喝。 李端公打一冷战,慌忙跪下了。 “公冶帮主,你总算是个有担当的人。”晁凌风放了拉绳,面对着三丈外众人拥簇着的龙王帮主抱拳行礼:“黑煞星带来了吗?” “晁凌风,你不要太狂了。”八极灵官厉声说:“你这种强宾压主的……” “闭上你的狗嘴!你的帮主在这里,你配在旁吠叫?你混蛋!”晁凌风粗野地叱骂:“上次在下与冷剑在这里打交道,就有几个心中有鬼卑鄙无耻的贼王八不断吠叫,把冷剑前辈这个主人,弄成被他们出卖的代罪羔羊。你这狗东西是何居心?公冶帮主,你该挺起胸膛,表现得像个帮主,还能容许你的部下像一群暴民?” 八极灵官正想继续强出头,但总算被龙王帮主伸手阻住了。 “晁凌风,你确是太嚣张。”龙王帮主无可奈何说:“以你的身分,本帮主可以不理睬你……” “不客气地说,凭在下的身分地位,你还不配在晃某面前大声说话。”晁凌风打断对方的话:“要不是为了追凶,晁某根本不屑与你打交道。从现在起,你说话给我小心点,晁某已经杀掉贵帮不少人,再杀一千八百绝不会手软。今天我带了刀不带剑,刀才是可在千军万马中纵横的唯一利器,别惹火了我,不要倚多为胜,用无数的血肉来试我的刀利不利!” “你到底想怎样?”龙王帮主气慑。 “要凶手,阁下,就这么简单。” “你知道本帮有权处置凶手吗?” “在下有权过问,不管你是否同意,等在下问清之后,凶手再交给阁下,任杀任剐那是你的事。现在,你不打算把你们称之为凶手的黑煞星金坤交出来吗?” “如果本帮主不打算交出?” “晁凌风今天就杀你个血流成河,斩尽杀绝不留情。天杀的!你们指称黑煞星是凶手,妄想阻止晁某追查真凶,以掩护你们自己不惜杀害自己保护中的平民,以遂吞并太极堂嫁祸于人的阴谋。你说,我等你一句话。” “我告诉你,黑煞星就是凶手。”龙王帮主沉声说。 “就算你是问案的青天大老爷,也该让他和我这个苦主对质,对不对?”晁凌风厉声说:“你总不能找一个阿猫阿狗,指他就是凶手,随随便便把他杀了,杜绝苦主或官府的追查。你说,你交不交人?” 一声刀吟。他拔刀出鞘,刀身晶光耀目,在阳光下光芒四射,冷气森森。 “我等你的答覆。”他声如沉雷。 四周喧哗声聚发。 “我们要公道!”有人大叫:“这不是个人恩怨,也不是江湖争名夺利的风波,事关五十条无辜的命案,江湖不容的残忍事件。龙王帮主,若不交出凶手,何以对江湖同道?” “我们要公道!”另有人用打雷似的嗓门吼叫:“随随便便指某人是凶手,私自处决,能遮天下人的耳目吗?骗人也应该做得合情合理呀!” 龙王帮主已别无选择,压力太大,他不胜负荷,扭头沉喝:“把人带出来!” 庙内出来了四名大汉,押着一个神情萎顿,但身材甚高,黑凛凛的中年人,半推半挟绕过人丛,进抵帮主身侧,止步候命。 “把他推出去!”龙王帮主挥手下令。 四名大汉把黑煞星往晁凌风面前带,在丈外止步。 “你就是黑煞星金坤?是你谋杀三江船行五十二名旅客的吗?”晁凌风收刀问。 “不错,正是区区下在,好汉做事好汉当。” “为何?” “船上有金某的仇家,我黑煞星心狠手辣,做案从不留下活口。” “当时你在船上?化名叫什么?” “当然。”黑煞星一怔,没想到晁凌风会问这种普通不为人注意的问题。 “你不会连自己的化名都忘了?”晁凌风追问。 “化……化名……” “要不要提醒你?别忘了,我有三江船行的旅客名册。事发后,我尽速赶回府城,将旅客名册盗到手,以免凶手抢先灭迹。”他从百宝囊中取出旅客名册,啪一声丢在地上。 “我……我化名为李……李世鸿……”黑煞星一急,便着了道儿。 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承认没找到尸体的人。而没死的人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晁凌风,另有李世鸿与江永隆两具尸体失踪,所以一急便说出来了。 “好,就算你化名李世鸿,可是,有人可以证明李世鸿不是你!” “没有人能证明我不是李世鸿。”黑煞星依然嘴硬。 晁凌风踢了李端公一脚,拉起对方的发结。 “这位仁兄,江湖朋友不至于陌生。”他向四周群众大声说:“大名鼎鼎的巫师李端公李大有,一代毒魔六合瘟神的表侄,你不会忘了谁化名为李世鸿吧?” 晁凌风向正东方举手一挥,正东群雄纷纷让路,出来了逍遥仙客师徒,拖了三个绑了双手的人,是随毒剑阴虹去请洞庭一鹤的青龙帮重要爪牙。 “表叔化名为李世鸿,负责登船放毒。”李端公沮丧地说:“是家表叔利用一个叫商柏年的小混混,接近厨师胡老七,乘机在煮饭的水中下的毒。他是主谋人,因为你追查太急,乱了方寸,临时找的替死鬼。我得了引介人三千两银子好处,要我找家表叔谈条件,家表叔得了五千两银子酬劳,化装易容与引介人化名登船行事。其他细节我就不知道了。” “引介人是谁?” “一个叫五湖水妖牛良的人。” “商柏年是贫道差遣给引介人的。”道宏观主沉声说:“贫道受到不明身分人的威胁。若贫道拒绝,就毁贫道的基业,接受就可获五千两银子的酬劳。贫道一是怕死,二是的确不知道他们要谋杀全船的人,所以替他们安排和胡老七厮熟的人,这人就是商柏年。” “你胡说!你……”黑煞星怪叫。 “道宏观主的话,并不能令人信服,但另有证据。”晁凌风大声说,从百宝囊中取出另一本簿册高举过顶:“这是荆州宝泉局往来汇兑的流水簿册,上面载有姓牛的行商,真姓名是牛良,在荆州汇具了一万三千两银子的官票,两张五千,一张三千,账号一清二楚。道宏在府城宝泉局兑领五千两,另五千想必是六合瘟神获得。李端公的三千两在荆州兑领,现在,请五湖水妖牛良出来说明一下,有谁认识这个人吗?” “陈分舵主,你该知道怎么办吧?五湖水妖牛良是你的结义兄弟,没错吧?”龙王帮主的次子白鲤公冶腾宙向荆州分舵主五爪蛟陈昌厉声问。 “少帮主……是……是的……” “叫他来!” 晁凌风丢出五湖水妖的侧面像,在地上摆手展开,指了指那颗紫痣。 “这人是不是五湖水妖?”他厉声问:“我在船上见过这个人,他化名为江永隆,右耳后的紫痣是铁证,就是引六合瘟神上船的人。公冶少帮主,被逍遥仙客捉住的贵帮三个帮众,知道贵分舵主五爪蛟将人藏在何处。假使令尊不是主谋人,该让贵分舵主当天下英雄之面,把内情招出来,你不相信五湖水妖做出这种天人共愤的事,贵分舵主五爪蛟不知情?” 五爪蛟不等他说完,突然转身飞奔。 左近一名帮众,突然抖手发出一枚淬毒三棱镖,射向五爪蛟的背心要害。 真不巧,一旁闪出帮主的千金公冶纤纤,绿影一闪,半分不差扣指弹中三棱镖,反手一记无为掌,拍中五爪蛟的右肩,五爪蛟应掌便倒。 “你好。”公冶姑娘向那位徒众说:“你在总舵主身边那么活跃,却是本帮的叛徒,你想杀五爪蛟灭口,枉费心机。” “我……我只是奉……奉总……总舵令……奉命行事……” 八极灵官发出一声长啸,闪开拔剑。 一阵大乱,帮众中有人发出悲愤的怒吼。 “哈哈哈哈……”正面狂笑声震耳,出现九个青衫客,为首的正是那位自称宗老,自称是飞燕杨娟的长辈,要逼晁凌风爱杨姑娘的人。 “妙手空空的人已经走了,八极灵官,你已经没有后援。”宗老大声说:“那假侠义门人比你聪明,一看李端公出现便知不妙,已早一步带了狐群狗党逃之夭夭。” “我听你的解释,程啸天。”龙王帮主厉声说。 “是……是柏……柏大空的……的计谋……”八极灵官不住发抖:“半……半年前他……他就找上了我,要……要我挑起一帮一堂火拼,事……事成要让我当……当帮主,统……统率水……水陆群豪。我买通了太极堂智坛的阴阳一刀阳一新,和义坛的九天玄女……预定如果绑架二少帮主失败,才由柏大空进行早已策定的第二步计划,毒杀三江船行的旅客,激起本帮的公愤……” “丢剑!我会查,我会给你分辩的机会。” “帮主明鉴。”八极灵官快要哭了:“毒杀旅客的计划,事先我……我丝毫不知……” 龙王帮主激动得快要疯了,大吼一声,踏进伸手便抓,赤手空拳向剑上闯。 八极灵官本能地一剑挥出,剑气迸发,显然早已有备,这一剑极见功力。 “噗噗噗”三剑齐中,砍在龙王帮主的大手上,每一剑皆被反弹而出,龙王的大手夷然无损,可知龙王早有准备,一双手必已练至不畏刀剑的上乘境界,剑不但反弹,而且剑锋卷了口。 大乱中,晁凌风拖了李端公退出是非场。他已证实龙王帮主不是主谋,这里的事,用不着他介入了。 主谋是柏大空,其实,他早已心里有数,八极灵官和五爪蛟几个人,还不足以主持大局,主谋是柏大空才是合情合理的事。 x       x       x 青龙帮在半月后宣告解散,这大江两岸精华地带的第一大帮,终于在数天的大火拼后元气损耗已尽,八极灵官所属的一群急进派叛徒死伤惨重,忠于龙王的弟兄也死伤枕藉,即使不宣布解散也不成气候了。 太极堂东山再起,盛况不减当年。该堂的叛徒清除掉之后,重新获得江湖朋友的信任和尊敬。当然,早晚将会接收青龙帮的地盘。 晁凌风去向不明,似乎也懒得过问三江船行的四十九条人命惨案。 曾经是一代怪杰的名宿妙手空空柏大空,成了众矢之的,江湖朋友的公敌,柏大空的名号成了凶手的代名词,结盟天下各道朋友的雄霸天下大计胎死腹中,失败得很惨。 失败得也冤,一个老谋深算雄图大略的高手名宿,拥有强大的权势和财力,有周详的准备和计划,竟然失败在一个非江湖人默默无闻的小伙子手中,可说是在阴沟里翻船,真冤! x       x       x 鹦鹉洲之会后的第十天,一艘神秘的客船,泊上了洪口村的南面数里处江湾。这里的地势十分偏僻,是江右岸的一座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小村落,往来大江的船只,都远远离开这一带江岸,这里是荆门山的下游,是最凶险最湍急的航道。 虎牙山与荆门山雄峙江左右,虎牙山属夷陵州,荆门山属荆州,水流急湍,船只须绕山回避。因此,船经荆门山须向北靠岸,接近虎牙向南移。往昔,这里是楚国的西塞,扼巴蜀的咽喉。 这艘客船不向北面的航道移,反而乘薄暮时分泊上湍急的南岸,委实令人费解。 天色已晚,江上有薄雾,所以毫不引人注意,也不知会有客船停泊。 暮色茫茫,人陆续登岸,进入荒僻的树林。最后出舱的人是妙手空空,站在舱面不住向下游朦胧的江面眺望。 江上的帆影隐约可见,船只往来不绝。 “你确定没有可疑的船跟来吗?”他向舟子问。 “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柏前辈。”舟子信心十足地说:“唯一要注意的是青龙帮的眼线船,而目下青龙帮正为夺权而火拼,江上已经没有他们的眼线活动。” “我倒不是担心青龙帮的眼线船。” “柏前辈之意是指……” “晁小狗。”妙手空空眼中有怨毒的光芒:“怪我一时大意,未能在晁小狗咸宁道上露脸之后,不积极派人除掉他,而让他坐大,而至霸业成空,我真后悔!” “很多人都犯了这种错误,办某一件事,起初都不以为意,不能当机立断全力以赴,以后才后悔。”舟子用带有哲理的口吻说:“晁小狗刚露面时,经验与气魄都不够,假使能立即请乾坤四绝出手,何至于有今天?” “别提了。”妙手空空沮丧地说:“我该一开始就全力以赴,机会一错再错!”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水上追踪难之又难,他不可能知道前辈的行踪。晚辈在这里等一宿,黎明前如果诸位老前辈不来,晚辈就自行驶离,休怪。” “也许四更之后,我们就可以撤返。景青云一家子都来不及赶回,荆门山庄只有他一个毫无气魄的儿子留守,屠灭荆门山庄用不了一个更次。” “但愿如此。”舟子似乎对这点缺乏信心。 “我会成功的,明早见。”妙手空空却信心十足,说完便跳上岸走了。 第三十章 莺燕双飞 荆门山庄在山的南面,江流这一段向东流,由于南岸江流湍急而有涡流,所以航道在北岸,平时很少有船靠南航。至荆门山庄的船,必须在上游六七里的多宝场小村靠岸登岸还得走上十五六里,才能抵达山麓上的荆门山庄。前往拜会景庄主的人,可在多宝场景家的招待所获得礼遇,不识路的人,照例由招待所派人领路前往。自从冷剑少在江湖走动之后,荆门山庄的访客愈少,也表示冷剑的武林声望地位不复当年,冷剑不以为意,反而乐得清闲。 山庄警备工作,并不因此而松懈,反而日渐加强,为了防止天绝谷的人前来报复,景家的子弟亲朋,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不敢掉以轻心,戒备森严日夜提防意外。 当神秘的客船驶入隐蔽江湾时,荆门山绝顶的仙人桥附近,升起了袅袅的狼烟。 神秘客船的人,谁也没留意山绝顶的青烟。 妙手空空一马当先,对荆门山庄熟悉得很。共来了十二位男女,他成了领路人。 没有路,全靠高耸的山峰指引方向,十二人埋头疾走。远出十里地,天已黑了,新月已沉下西山,繁星满天,月初的月亮下沉得早,不能靠月光赶路。 他们尽量向西南绕,再转向山麓接近,脚程逐渐放慢,沿途留意可疑的征候。 不久,进入小山岗下的一座树林,黑黝黝的荆门山庄就在眼前,不会迷失方向了。 “山庄就在上面的岗顶。”妙手空空向同伴指指点点:“庄内自有山泉,童老哥无法从庄外水中施毒,咱们快速强袭,打他个措手不及,诸位意下如何?” “强袭好是好,只是有点冒险。”飞天夜叉长孙三娘说:“景小辈这二十年来,为了怕天绝谷主报复,加设了许多机关削器。咱们是血肉之躯,和这种死物玩命,犯得着吗?” “柏老弟,老朽也反对强攻。”九阴神荼申公化支持飞天夜叉的意见:“小心潜行接近,进入庄内才开始强攻,一面放火一面施毒,八方截杀鸡犬不留。对机关削器老朽欠学,据说即使一个八寸径的小陷足坑,可以毁掉一条一等一的好汉,不是好玩的。” 商量片刻,妙手空空不得不同意潜行接近。 十二个人,分为三组,藉草木掩身,小心地向上爬升。距庄墙足有两里地,对这些名宿高手来说,片刻便可升抵墙根,毫不费力。但为了怕沿途有机关削器陷坑,他们进展并不快。沿途的确发现了三座设有巧妙翻板的陷坑,和套胫的固定短套索十余具之多。 走在最前头的妙手空空,突然怔住了,不由自主长身而起,口中发出一声轻噫。 原来从庄内飘来一阵轻雾,遮住了已可看清的三丈高墙。雾续向岗下飘,似乎愈来愈浓,片刻间,他们已嗅到潮湿的雾气霉味,眼前一片朦胧。 “奇怪这季节怎么有雾?”妙手空空讶然轻呼:“春天才有雾,岂不邪门?” “那是江上飘来的雾,少见识。”那位儒衫的老文士语气有讽刺味:“咱们的船靠岸时,江上就已经起雾了,有什么好怪的?” “有雾岂不更妙?”香山毒叟欣然说:“天助我们,可以平安越墙不会被发现。” “快走!机会不可错过。”一位獐头鼠目白发满头的人说,立即超越妙手空空,这时用不着隐起身形了。 仅走了十余步,突然前面不足八尺草丛中,窜出十余个黑影,贴地扑来声势汹汹。“呔!”这人不假思索地大喝一声,一掌拍出,攻向近面扑来的第一个黑影。 “汪汪……”一阵犬嚎,黑影倒地。 一阵大乱,十二个人被十余头巨型黑犬闹了个手忙脚乱,阵阵凶猛的狂吠声大作,人与犬缠成一团。 偷袭失败,情势有进无退。 浓雾中,突然传出罡风的呼啸,夹杂着一阵阵鬼哭神嚎,接着电光两闪,幻成阵阵阴火磷光满天飘浮。 “快退!”老儒生急叫:“妖术,可能有毒雾。糟!死鬼五通妖神若没死,该多好!” 退下两里地,才脱出雾影的笼罩。 “见了鬼了,冷剑景小辈这种方方正正的人,庄里怎会养有会妖术的人?”九阴神荼愤愤地说:“简直混蛋!所养的犬不叫就咬人,可恶!” “去他娘的方方正正,他在武昌公然宣布不再是侠义门人。”妙手空空恨声说:“白天妖术无用,天亮后再说。” “唔!会不会是逍遥仙客赶来了?”飞天夜叉突然嗓门变了:“那晁小辈也来了。” “鬼话!”香山毒叟说:“那小辈在府城,等候太极堂处治八极灵官那些叛徒和凶手,他不可能赶来这里帮助景小辈,况且就算他愿意来,也没有我们快。” “你可别忘了,主谋是柏老弟。”飞天夜叉似乎心怀恐惧:“晁小辈与逍遥仙客结伙,逍遥仙客号称地行仙,会五行遁术,用遁法遁行千里易如反掌……” “老太婆,你居然相信这种夸大的鬼话?” “哼!五通妖神就有这种妖术,你如果不信,刚才为何首先后撤?哼!” “好了吧!你们有什么好吵?”九阴神荼出面制止:“好好养息,天亮后再说!” 草堆就可以睡,十二个人各找宿处。 x       x       x 晓色朦胧,第一个被鸟鸣声惊醒的人,是一直心神不宁的飞天夜叉长孙三娘。 刚挺身坐起,便看到上面二十余步的草丛中,站着两个黑影,全穿了青衫,像是两个游山客,悠闲地背着手,向下面含笑注视,目光恰好向她集中。 “你看。我猜对了吧?”晁凌风的熟悉语音入耳:“你瞧,果然是女人先醒来!” “真是你这小狗!”飞天夜叉惊恐地叫。 谈话间,十二个人都惊醒了。 “老虔婆,多谢你还记得我。”晁凌风大笑:“哈哈!你们真可怜,像兔子一样睡草窝。我们比你们早到半天,算定你们必定前来行凶。柏大空,我本来要亲手宰你的,但景前辈一再求我,让他父女送你这不仁不义,鲜廉寡耻的混蛋去见阎王!” 晁凌风和逍遥仙客突然转身飞掠,眨眼间便远出百步外了。 三声钟鸣,冷剑父女首先飞跃而下,飞越三丈宽的护庄河,轻灵飘逸点尘不惊。 接着飞越的是女飞卫、紫霄散仙、游僧昙本、电剑严涛…… 冷剑父女与其他十六名朋友和庄中子弟,在草坪严阵相候,墙头上,飞燕杨姑娘偕同四侍女观战,她的气色仍差,反而更显得清丽可人,女人韵味十足,往昔女英雌的气概荡然无踪,这才是女人的本来面目。 晁凌风与逍遥仙客站在一边作壁上观,像是见证人。 十八比十二,荆门山庄的气势,比在武昌时壮多了。双方相距五丈列阵,事已至此,必须破釜沉舟作一了断,反正早晚要解决的。 “狼子野心,果然够狠够毒。”冷剑咬牙说:“柏大空!你……” “景青云,不必浪费口舌!”妙手空空横定了心:“只有名利才让人不惜一切去争取。我柏大空混了大半辈子,依然不能成为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你不死,我这辈子出头无日,也永远没有机会东山再起,所以你我之间,今天只许有一个人活着。” “你永远不配与家父拼搏,我魔莺就可以送你下地狱。”景姑娘缓步而出,语气锋芒毕露:“你说得不错。因为你的武功与心术都恶劣万分,你只配在混,而成功是需要努力的,混永远成不了事。” 妙手空空冷厉地向前迈步,香山毒叟不假思索地跟出。 “这里只许公平生死一博。”晁凌风大叫:“可以指名单挑,不许趁乱鬼混。香山毒叟,你给我乖乖退回去,休想趁乱使用你的毒物。” “老夫就挑你。”香山毒叟厉声说。 “等柏大空这场结束了你再挑,挑我你一定死。” 香山毒叟硬不起来,怨毒地瞪了晁凌风一眼,恨恨地退回原处。 相距还有三丈空间,景姑娘已一声娇啸,挥剑冲来,剑啸声如午夜松涛,迎面射来的剑芒有如电虹乍张,感到彻骨裂肌的压力及体,欲闪乏力,似乎光芒有强烈的束缚力,想闪避也力不从心。 生死关头,面对无比狂猛的压力,柏大空一声沉叱,功贯全杖,猛地招身斜推,啪一声将射来的电虹架偏近尺,扭身时手出如奔雷,斜旋而出,剑虹也侧转、斜掠。 乍合的人影斜分,各向左前方闪出丈外,传出急促的裂帛声,与利器击破护体内功的异响。瞬间的接触,双方各向鬼门关跨入了一步。 景姑娘的左胁,被妙手空空威震武林的如意神手,抓脱了两层胁衣,露出掌大的一片洁白肌肤,十分抢眼而且诱人想入非非。 妙手空空的左背肋,被剑划破了一条半尺长裂缝,血染衣袍,伤并不深,已表示半甲子苦练的内功,挡不住姑娘的剑气一击。 “你的如意神手,比本姑娘的十二擒龙手诡奇多多。”她平静地说:“在运杖全力一博中,依然能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使用如意神手,冒了万千风险,果然名不虚传。” “好说好说。”妙手空空神色冷肃地说:“你的剑术,比你老爹更神更冷,老夫承认碰上最强劲的对手,你足以取代武林至尊地位,老夫该算栽了,仍可与你周旋,不知谁死谁活呢!” 景姑娘重新逼近,剑势已控制对方的活动空间,神功默运。 妙手空空的紫竹杖,传出风雷声,紫影缤纷化为漫天幻影,抓住机会抢攻,杖山凌厉地压到。 剑也突化幻影,如万星激射,楔入重重杖山,风吼雷鸣人影如虚似幻中,万千点寒星突在杖山中骤然汇集,传出奇异的气流激喷声,虹剑激旋而出,杖山突然崩坍。 妙手空空疾冲出三丈外,身形陡然折回,斜飞而起出了草坪,去势如电射星飞。 草地下,洒落下串血珠,表示又中了一剑,看逸走的速度,这一剑也不严重。 景姑娘闪退的方向相反,一动一止,便已拉远至五丈左右,很难追上了,但她发出一声冷笑,身形乍起,有若飞鸟投林,向山下飞赶,有如流星陨落。 飞天夜叉恰在她的追向侧方丈余,不假思索地踏进一步,一爪虚空抓出,咻咻劲气破空厉啸,这一记天魔爪可怕极了,丈外便可把人抓裂。 斜刺里人影出现,刀光似奔雷掣电。双方都太快了,招一发便已决定了结束。 刀光一沉,如击败革。 老太婆的右手齐腕而折,抓出的劲道也被刀气震散了,刀光一转,遥指着老太婆胸口。 “你已犯规。”晁凌风笑道:“断一手聊示薄惩。你只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帮凶!” “哎……”飞天夜叉的左手扼住了右手断腕,脸如厉鬼:“你……你怎……能用……普通的刀,砍……砍断我宝刀难……难伤、功力贯注的手?” “要不要试试我用树枝,也可以打断你的另一条手臂!” “晁老弟请退。”冷剑高叫:“他们是冲景某来的,让老朽和他们了断。” “咱们只是助拳的人。”老儒生沉声说:“柏老弟会承当一切责任,咱们……” “姓柯的,你不要抬出助拳来做挡灾牌。”冷剑沉声说:“我景青云已经不再自命侠义英雄,不再重视武林的道义,再也不会上你们的当。你夺魄狂生柯茂,也是一代之豪魔中之魔,你必须为自己行为负责,不能以助拳人的借口来自保,你的指功号称天下无匹,准备施展吧!” “哈哈!他的指功比不上令嫒的天心指。”晁凌风大笑:“这几个老魔,其实也很怕死,也缺乏信心,才会安排四人突袭暗算,也无奈我何,要推卸责任是怕死的最佳表现呢!” “别在这里浪费口舌。”逍遥仙客拍了晁凌风一把:“追主凶要紧。你这小子也会遁形术,我妖仙就是不服气,比一比。” “好,比。”晁凌风说:“走!” 但见人影一闪即没,再定神远眺,两个淡淡的虚影已到了百步外,再一晃,形影俱消。 “我们办我们的事。”紫霄散仙撤剑而出:“贫道超度这些孽障,功德无量。” 徐二庄主定一刀出来了;女飞卫出来了;电剑严涛也拔剑上…… x       x       x 妙手空空闯了大半辈江湖,精明机警经验皆超人一等;初出茅庐的景姑娘想在这山林僻地里追上他,机会绝不会超过两成。 他逃命的经验很丰富,专往荆棘茂草丛中钻,往腐木烂枝中穿,这些地方本来就步步荆棘,更有蛇虫出没,小姑娘怎敢深入穷追?因此逃至山下不足三里地,后面已没任何声息。 天色已大明,送他们来的船,已经离开了,领他们前来寻仇的人,也怕受到报复,在天亮前离开脱身事外。 他第二次拼搏左上臂挨了一剑,创口深仅三分,失血不多不太妨碍活动。两处创伤,令他勇气全消,信心尽失,所以见机逃命,丢下同伴不管了。 落荒而逃,向东又向东。往东,一定可到达江边,因为江流从洪口村下游五六里折向东南流,那一带可以找得到渔船脱身远走高飞。 钻出一座树林,江畔的小小三家村在望,远处江流滚滚,辽阔的江面帆影片片,在朝阳下静静地疾驶,一切显得和平安详。 不管找不找得到,他都要前往找村民打交道,至少也可找到食物充饥,吃饱才有精神办事。刚想举步,前面十步外的矮树下,升起两个人影,令他心胆惧寒。 “算算你也该来了。”晁凌风微笑着说:“逃离荆门山庄的人,向这一带逃是唯一的活路。你多次造访时,暗中留意知道山庄的虚实,所以一定会从这儿逃,果然等个正着。” “我妖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逍遥仙客得意地说:“追踪寻迹,更是专家中的专家。小子,贫道不错吧!” “佩服佩服,这方面,你比我懂得多。”晁凌风由衷地说:“我才请你助一臂之力!” “并不完全为了助你,也助我自己。”逍遥仙客说:“他们的失败,关键在我孽徒身上,元凶首恶不除,日后哪有好日子可过?我妖仙毕竟不是真的未卜先知神仙,也难逃他们不择手段的有计划谋杀,所以我愿意作你的前驱摇旗呐减助威,你我都有好处,是吗?” “你们要赶尽杀绝吗?” “为何不?”逍遥仙客狞笑:“向你学的呀!” “向我学?” “是呀!你到荆门山庄为什么?不会是向冷剑景庄主道歉的吧?你以为你来得快,要先下手屠绝荆门山庄,再在江湖上与景庄主玩命,他那种人怎玩得过你这枭雄?” “道长,我发誓,事先并不知道夜枭程景道宏是你的门人……” “姓柏的,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事最重要。”晁凌风接口:“四十九条人命的债,等你去偿还。” “事已至此,要了我的命,也救不活死了的人。”他硬着头皮说:“我还有数万银子窖藏,用来赔偿死者的家属,大家都有好处,是吗?” “你一个侠义名宿,居然有如许丰富窖藏,不但令人高深莫测,更心中檩檩,天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弄来的?那些金银一定沾满了无数无辜者的血泪,那些死者的家属,不需要这种血腥钱。” “晁老弟,人死不能复生……” “你也休想活命!你别指望遁回武昌收拾残局,准备东山再起。”晁凌风向前逼进:“你走后,一群鬼面人以雷霆万钧的声势,掘掉你五处秘站的根。你侄儿鬼神愁柏寒秋、毒郎君欧阳炎、阴风客上官奇、厉魄毛炳等等凶徒,一个也逃不掉,你回去只有一条路好走:向官府投案。走吧!我带你走,我不想杀你,毕竟我不是执法人,你必须上法场。” “我……我发誓,毒杀旅客的事,不是我的主意。”他仍图作最后挣扎:“那……那件事你……你也有责任。” “什么?我有责任?理由何在?” “是的,你也要负责。本来我策划了三件妙计,第一……” “绑架金狮宋斌的亲友?” “第二是绑架龙王帮主的次子,本来已经成功,就因为你的介入。功败垂成。如果成功了,第三计划就不会实施,所以你有责任……” “贼王八!你这是什么歪理?呸!老狗,亏你说得出这种混帐歪理来。”晁凌风粗野地破口大骂:“天下间的理都被你歪曲,成了你争名夺利的护身符,哪有半点人样?” 妙手空空突然向侧一窜,飞掠而走。 “哈哈!这老狗真了不起。”身后传来逍遥仙客的震耳狂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他当之无愧,难怪能混出非常的局面来,哈哈哈……” 他不在乎嘲笑,逃命要紧,一跃三丈,穿林入伏如飞而遁,前面人影幻现,不假思索地一杖挥出,劲道已运足十成,情急拼命。 人影消失,枝叶纷飞,杖及处枝断叶落,打出一条生路来,不管是否击中,狂冲而过。 人影出现在右侧贴身而立,噗一声响,右肋挨了一肘尖。 噗噗声急剧传出,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大铁砧,被三四个铁锤,同时向他搥打,打得他如中雷殛,三五下之后,便气散功消浑身骨肉欲散。 “噢……”最后他惨嚎一声,砰然倒地。 “我要带你到武昌投案。”晁凌风揪起他说:“从你口中追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哈哈……桀桀……”他突然反常地狂笑。 “你笑吧!”晁凌风制了他的任脉三处穴道:丹田、七坎、鸠尾。 “我不会跟你投案。”他似乎稳定下来了,恐惧感已经消失。 “你非去不可。”晁凌风将他摆平。 “你休想从我口中,追出六合瘟神的下落。” “你会说的。” “不要太自信,六合瘟神会替我报仇,他会毒死上千上万的人。” “所以我要找到他。” “你永远找不到他,他却以找到你。” “他是个六亲不认的恶魔,你都不敢亲自与他打交道,他不会为你报仇。你神通广大,知道他的下落,利用他的表侄请他行凶杀无辜的人,你一定知道他在何处藏匿。一个人有了太多的造孽钱,绝不会仍在天下浪迹,他会建一处可以享受?拿乜撸阋欢ㄖ涝诤未Α!?br /> “不错。” “所以你要招供。” “不可能了,阁下。” “天下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哈哈!我吞下的毒药要发作了……呃……” 晁凌风急急扣住了他的咽喉,他的舌头向外伸,一双怪眼睁得大大地,脸色渐变。 “糟!他……”晁凌风惊叫。 “他手下有毒郎君做爪牙,有香山毒叟撑腰,备有自杀毒药,该是正常的事。”一旁出现的逍遥仙客苦笑:“来不及了,小伙子。” 晃凌风颓然放手,妙手空空气息已绝,脸色死灰泛青,一代枭霸,含恨而终,死不暝目,伸手一按妙手空空的眼睛,大姆指轻扣牙关,片刻,手挪开,妙手空空的怪眼已经闭上了,舌头也缩回口中,口也闭合了。 “完了,到何处去找六合瘟神的下落?”晁凌风沮丧地说。 “回武昌。”逍遥仙客说。 “回去能找得到线索?不如到李端公的家,去向他的亲友找线索……” “连李端公都不知道,他的亲友会知道吗?回武昌找天绝谷主,错不了,他的消息灵通得很。” “什么?找天绝谷主?” “是呀!那些鬼面人,就是天绝谷的人。” “但是……我又不认识他们……” “总该试试,对不对?” “好吧!也只好一试了。” x       x       x 他们仍然在鸿宾店落脚,逍遥仙客回到自己的庄院处理事务。 晚膳设在这一进的客院雅室中,四位侍女张罗吃食。飞燕杨娟的伤势已经痊可,显得灵秀温婉,往昔的英风媚态,早已消失无踪。一个有决心改变自己的人,就可以克服困难。 “魔莺要在近期内,仗剑在江湖行道。”晁凌风信口说:“以她的武功才华,扬名立万是弹指间事。小娟,你是不是感到心动?” “我才不羡慕她呢!”杨娟白了他一眼:“好像那天荆门山庄的饯别宴上,你似乎要同意她所提的莺燕双飞,为武林添佳话计划,你是什么意思?” “我似乎?似乎两字是不是莫须有?”他笑笑:“我若有意思,上次就答应她了。你这只飞燕,已把江湖搞得风风雨雨,再加上一只魔莺,不天下大乱才怪。说实话,我希望她不要仗剑出来行什么道。我不知道用剑来行道能代表些什么,道是剑呢?抑或是道需要剑来行?” “凌风,你不放弃追凶,不也是行道吗?” “不是的,我认为这是理。道,是道路。道字从首,从走。意思是说,要正正当当领先往前走,往正确的道路上走,是顺乎自然的法则,没有强迫性的约束。而理,是有明辨性的,黑白曲直必须分明,必须有正确的认定。六合瘟神为了五千两银子,而昧着良心毒杀一船人,他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是船上的乘客之一,总算机警福大,幸而逃过大劫,我必须让他明白他是理屈的一方,他必须偿付理屈所造成惨案的代价,免得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行事理所当然,继续残害他人。如果不牵涉我,我无法知道内情,我就不会多管闲事,但我是当事人,知道我是理直的一方,必须把这件事弄个是非分明。” “六合瘟神是人见人怕的恶毒凶魔,江湖的高手名宿没有人敢找他,你……” “我敢!糟的是我没有他的线索。逍遥仙客自称是无所不知的妖仙,他说武昌已找不到天绝谷的人了,要我等他的消息,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可以去找呀!” “我从来没和天绝谷打过交道,怎么找?景庄主那些人讳莫如深,诡称不曾与天绝谷的人接过头,连他们都不知道,我算老几?唉!烦人。” “你知道我有亲友。” “不错,我见过一位自称宗老的人,他说是你的长辈,三昧真火的火候不差。” “仅是不差而已?”姑娘笑问。 “我无意对你的尊长无礼。”晁凌风苦笑:“老实说,宗老比冷剑高明不了多少,三味真火还克制不了冷剑的元神御剑,仅稍占些上风而已。我与冷剑交过手,也知道他的底细。” “你胜了?” “差不多。” “他希望见你。” “谁?” “你说的宗老呀!” “他……他……你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吗?” “你知道的。”姑娘红云上颊,回避他的目光,羞态可掬,显然她知道宗老逼晁凌风表示意见的事。 “小娟,给我时间。”他突然捉住姑娘的手握得紧紧地:“让我们双方深入了解对方。我们是共过患难的好朋友,是不是?” “是的。” “我们要结伴遨游五湖四海,是不是?” “是的。”杨娟含蓄地说,与往昔不可一世的表现迥然不同。 “希望在你的心目中,我不是一个乏味的、无趣的人。好,我去见他,同时向他道谢。” “谢什么?” “上次在鹦鹉洲,他带了八个人突然出现,揭破八极灵官情急召援的事。他知道妙手空空那些人见机撤走,等于是提早逼八极灵官露出叛徒面目。” x       x       x 宗老就住在对街的悦来老店,那是颇有名气的客店。踏入第三进的客院,便看到那位相貌老丑的青衫客,这人在院子里活动手脚,看到晁凌风善意地笑笑,并没启口打招呼,笑完迳自拉开马步打一趟太祖长拳,颇具功力火候。 晁凌风一怔,原来这位制了丧门恶煞的青衫客,是宗老的人,显然宗老一直就派人在他附近留意动静,也许是负责暗中保护杨娟的。 “前辈请了。”他客气地抱拳打招呼:“请问宗老可在?” “西厢。”青衫客停止打拳,向西厢一指:“进去就可以看到他了。” “谢谢。” “不客气。” 西厢有座小院子,果然看到宗老坐在廊下的茶座品茗,附近冷清清,没有其他的人。 “过来坐,茶刚沏好,喝一杯,别站在那儿像个傻蛋。”宗老笑吟吟地说。 “打扰宗老了。” “小子,想通了吧?” “无所谓想通。”他也笑说:“我说过的,小娟是位好姑娘,我们是共过患难的好朋友。我邀请她一同进游天下,第一站是出东海,宗老想必不反对吧?” “出东海有事吗?” “没有,看海,看海上的雄壮襟怀,找三神山。”他兴趣来了:“南京龙江船行的东主,追云拿月杨震寰,是家师的俗家师弟,他有二十余艘海舶,专走海路往返两京……来往南北运货……” “且慢。”宗老突然阻止他往下说:“追云拿月杨震寰,很少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地位很超然,手上的功夫非同小可,但很少听他与人争强斗气,他是你的师叔?” “不但是师叔,也是我的表舅。” “哦!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你这小子武功深不可测,追云拿月的武功根柢,知道他的人就没有几个,知道他功臻化境深藏不露的人更少之又少,我是其中的一个。” “宗老是……” “你到南京见你表叔,提一提宗棠老哥向他致意,你到时候便会知道我是谁了……” “宗老,你怎么突然变成了婆婆妈妈?你一说,岂不是会一清二楚吗?小姐不是姓杨……” “她并不姓杨,杨是她娘的姓,我最好别先告诉你。好,我同意她与你游东海。小子,你要明白,女孩不像男人,男人五十岁更成熟神气,女人一到五十就成了老太婆,你明白我的意思?小娟十五岁就在江湖闯荡,表面放浪形骸,骨子里却在留心江湖动静,才能消息灵通,用心良苦,所以我才能对江湖情势了如掌指。可能她与你年岁相若,所以……” “我……我明白,宗老,在我家乡妻子比丈夫大三五岁平常得很,何况小娟不可能比我大,你操什么心?”晁凌风大笑:“这可不是你这做长辈的人该说的话。小娟要我来向你老人家请教……” “有关六合瘟神的下落?那丫头心急,要不得。”宗老摇头:“她希望你赶快了断三江船行的事,急着要你带她游东海。小子,我反对你去找那老毒魔。” “这……” “老毒魔凶残恶毒,无与伦比,有至毒的毒物防身,近身三丈的人难逃他的毒手。他与仇家照面,所走过的地方,仇家不走则已,走则必定中毒而死,连他自己也没有几个灵光的解药。哼!我能让你去找他?” “我不需走他走过的地方,也无需接近他三丈以内。”晁凌风固执地说:“我会逼他来找我,我会在三丈以外杀他,甚至在百步外杀他。” “什么?你……你吹牛也该有个谱。” “请相信我,宗老。”他郑重地说:“对付这种凶残恶毒的人,我反而有必胜的信心。反之,我很可能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手下。只要我心生警觉,想计算我的人不会如意的。” “这个……” “不告诉我,我会踏遍天下找老毒魔了断,小娟也将辛辛苦苦,可可怜怜地跟在我后面走天涯。” “你……小子,是勒索吗?可恶!你……” “就算是勒索吧!”他怪笑:“你不希望小娟受苦?说啦!我听觉很灵敏的,小声说不要紧。” “你赢了,小子。”宗老又好笑又好气地说。 x       x       x 府城东面十余里有座洪山,山很小,所以也称小洪山。云梦与襄阳之间,则有一座大洪山,山真大,峰岭上百,周围千里,有些地方人迹不至,北面与桐柏山接壤百峦千峰形成山区蔽地,也是亡命者的逃逋薮,豪霸强盗的垛子窰所在地。 山径窄小,鸟道羊肠,人在山里走动,走上三四十里不见人烟。有些小村落隐藏在山助深谷里,除非是熟人,不会走上这种小村的山径。 晁凌风只带一只比百宝囊稍大的革囊,从京山的北面入山,出城二十余里,便进入一处河谷,通过一座面水的歇脚亭,他看到亭中坐着一个村夫打扮的人,正在用砾石细心磨着砍柴刀,对过往的行人毫不在意,连头也不抬,专心地磨着本来就很锋利的砍柴刀。 晁凌风也不加理会,大踏步昂然而过。 村夫朝他逐渐去远的背影瞥了一眼,然后长身而起,本来平平凡凡的怪眼中,涌起冷电似的光芒,冷哼一声,收起了砾石。 刚要举步出亭,猛地倏然转身,刚从刀匣中取出砍柴刀,却又僵住了。 亭侧,鬼魅般的站着三位青袍人,中间那人正是宗老,意外地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以往,他从不公然佩剑,即使在鹦鹉洲群雄大会时,也不佩兵刃出现。 “呵呵!是你。”宗老大笑:“怎么,做起樵夫来了?大概是发财发腻了,想回归自然重享山林之福啦!” “郝……郝谷主,你怎会跑到这地方来了?”樵夫显得不胜惊讶:“不会是找地方重建天绝谷吧?” “我不能来吗?呵呵!我知道,这地方是绝地,天地不容的所在。”宗老仍然怪笑:“天绝谷不会再重现世间了,人老了,难免要改变的。江湖道上,年轻的一代人才辈出,天绝令已经吓不住这些年轻后彦了,何苦再现世?田兄,你怎么替怡园做起看门的人来了?” “没地方好混呀!我五年前投靠怡园的,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些事来打发日子呀!哦!谷主是追踪那小辈来的?” “不错。” “是何来路?居然劳动谷主亲自出马,他……” “他叫晁凌风。” “晁凌风?没听说过,是哪一位高人的门下?” “你不知道?早些日子,詹老魔从武昌得意返园,大概一直就闭门享福,未留意他走后的变局了。” “是的,詹老哥也上了年纪,在江湖走动一遍之后,返园休息一段时日,懒得再过问山外的事。谷主与那姓晁的小辈……” “呵呵!田兄是不是要发信号?”宗老顾左右而言他:“怡园就会派人出来收拾前来闯山的人!田兄,不要发信号。” “这……为什么……这……”樵夫听出警兆,立即戒备。 “晁凌风是郝某的晚辈,我很爱惜他,他是来找詹老魔讨债的,你说该怎办?” “谷主,请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呢?”宗老笑笑:“你不能为人谋而不忠,唯一的办法是各行其是各尽其责。你还要发信号吗?” “你说过,各尽其责……” “很好,很好。”宗老向同伴挥手:“打发他。” 柴刀立下门户护住了身前要害,田兄的神情相当不稳定,徐徐向河滨退移。 “得罪了!”雷霆使者沉叱,踏出一步左手疾扬。 田兄猛地飞跃而起,后空翻远出三丈。只要一着地再跃一次,就可以跳落河中。 三枚晶亮沉重的奔雷镖,发出隐隐殷雷似的破风声,接二连三飞出,快得肉眼难辨。 田兄的身形向下翻落,晶芒恰好挟风雷而至,砍柴刀狂急地拍击,连一枚也没拍中,连贯入体。任何精纯的内功,也挡不住这种专破内家气功的霸道暗器,田兄砰然翻落挣扎。 “走!不要接近,免得小家伙发现。”宗老向小径举步:“他若知道咱们跟来,会生气的。” x       x       x 小山谷的谷口,树立一座牌楼式的木栅门,匾额上刻了两个大字:怡园。 晁凌风站在没有建有门的木栅前,不住打量四周的形势,片刻,开始从革囊取出油布、火折子等物,找根枯枝缠上干草,再加上油布。 “吱!”一声轻响。火折子的火刀擦击火石,火星溅出,引燃了火媒,撮口一吹,火焰上升。 栅内右方的矮树丛中,跳出一名大汉。 “你干什么?”大汉沉喝,举起了手中的虎尾纹奇形喷筒。 “放火。”晁凌风笑笑说:“不久,整座怡园与山谷便会成为一方火海,老兄反对?” “该死的混蛋!”大汉大骂:“胆大包天竟敢在这里放火,你死吧……” 嘭一声响,喷筒喷出一股青蓝色的毒汁,以三尺径的汁网,向晁凌风喷去。 人影突然消失,出现在大汉身侧,一把扣住了大汉的颈背,另一手拍飞他手中喷筒。 “你把话带给六合瘟神詹老毒魔,告诉他武昌李世鸿的事犯了。”晁凌风厉声说:“我在此地等他了断,他如果不出来,我就火化了这座山谷,记住了没有?” “我记……记住了……”大汉嘎声答。 “我等片刻,他最好在火起之前出来。走!” 大汉一面狂奔,一面发出长啸。 x       x       x 年过花甲的六合瘟神并不显出老态,甚至头发还是黑色的,生了一张朴实面孔,令人难相信他是一个凶残恶毒的一代毒魔。他亲自领了八名中年慓悍大汉,挟了他的活招牌紫金蟠龙手杖,掠走如飞抢出谷口。 晁凌风站在木栅口,手中有一根三尺六寸长的木棍,留了一段横枝,便成了一根手钩,与他初次出现在咸宁道上,所持用的如意竹钩杖有点相似。 小径前面三丈左右,地上排列着九块鹅卵石,其大如拳,三列排成九宫格,径大三尺见方。 “不要超越石堆,詹老魔。”晁凌风在对方到了五丈外,才发出沉雷似的暴喝,山谷为之应鸣,似乎草木也为之簌簌撼动,令人感到耳膜欲裂,脑门发晕。 六合瘟神浑身一震,脚下一顿。八名中年大汉大叫一声,双手托头乱蹦乱跳,丢掉挟着的奇形喷管,几乎摔倒,惊骇莫名,然后蜷缩着、叫嚎着,倒了一地随即昏厥。 “咦!你是……”六合瘟神吃惊地叫,不为喝声所撼。 “是我,有点面熟,是吗?”晁凌风沉声说:“我也依稀看出你这双怪眼,似曾相识。我是三江船行下行客船的乘客,也是唯一幸而逃命的人。阁下,我该叫你李世鸿呢?抑或是六合瘟神詹无极?” “不可能。”六合瘟神怪叫:“五十具尸体,老夫数得一清二楚,绝不可能的!” “可是,数是不可靠的,你太过自信,没有一一查验,对不对?” “你真是……” “半点不假,我是唯一幸存的旅客,所以我出现在这里,要将你带往武昌投案。另一个凶手,五湖水妖已经落案,青龙帮已因此宣告解散,只等你了。” “你混蛋!你是什么东西?知道老夫的名号,依然敢一个人前来送死,老夫要将你化骨扬灰……”六合瘟神一面说,一面阴森森地向前接近。 “我知道你的厉害,所以不容你接近三丈以内,你最好不要超过地下的石阵,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詹老魔,你很喜欢金银,为了五千两银子,你竟然失去人性,毒杀五十个人。我带了一百两银子,是准备给你的。” “五十个人算得了什么?这世间人太多了,最好成千上万杀掉,可以节省许多粮食。”六合瘟神乖戾地说,在石阵前站住了:“你这几块石头,称之为石阵?别笑掉老夫的大牙了,你以为你在玩儿戏吗?” “那确是石阵,每块石头纵横间隔一尺,九为数之极,极数有一种神奇的毁灭或重生的力量,只要加上外力驱动,接近的人必有两种结果:毁灭,或重生。”晁凌风从革囊中掏出一锭十两装的纹银亮了亮:“我带来十锭银子给你,但你必须凭本事接住。接得了,我允许你超越石阵,与我面对面公平地生死一决,我会冒中毒的凶险和你了断。接不住,你输定了。” “什么玩意?哼!居然有人敢在我六合瘟神面前,说这种骗小孩的话。”六合瘟神向前迈步:“老夫练气五十年,十两银子还不配替老夫掸灰尘……哎……” 石阵前缘的中间鹅卵石,突然不可思议地飞起,太快了,即使全神注视,也无法看清。 远在三丈外的晁凌风,脚平分宽与肩齐,宝相庄严,眼中有奇异的光芒射出,从双手支棍的手上可看出用力的线条,眼中有奇异的光芒凝聚在六合瘟神的身上,眼神极为怪异。 飞起的石块,击中六合瘟神的小腹,传出沉重的打击怪响和石块爆裂声。六合瘟神在惊叫声中,暴退八尺,左手按住了小腹,脸上有强忍痛楚的表情流露。 “你……你在搞什么鬼?”六合瘟神骇然问:“石……石块下埋……埋了炸药?” “我又不是白痴,为何要告诉你?”晁凌风阴森森说:“不听警告的人,必须受到应得的惩罚。” “老夫却是不信邪。”六合瘟神怒叫,伸杖飞跃而起,直上两丈,要从石阵上空飞越。 “噗噗!”两声怪响,又有两块鹅卵石飞起在上空击中六合瘟神的右大腿和左靴底。 “哎呀!”六合瘟神厉叫,半空倒空翻飘落原地,屈右腿挫倒,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 鹅卵石坚硬无比,也被六合瘟神的气功反震成碎屑,但老毒魔也禁受不起打击的彻体神奇劲道,双方皆用了全力,功深者胜。 “你过不来的。”晁凌风冷笑:“我不许你接近至三丈内洒毒。你已经牵动气机,损了两成元气,再挨三两下,就会气散功消,石块可以贯入你的躯体了。” 六合瘟神激怒得快要疯了,大吼一声,挫身冲进,蟠龙手杖贴地扫向剩下的六块鹅卵石,不可思议的异象第三次发生,杖一近石,石便先一刹那飞起,循杖飞升,一闪即中,共有三块鹅卵石飞起。 这三记挨得更沉重,右腋、右肋、胸下三处全中。这次鹅卵石碎裂的程度减弱,已经不是碎屑,而是裂成七八片,老毒魔的气功反震劲道,快接近强弩之末啦! 六合瘟神连退了七八步,直不起腰来,浑身痛苦地抽搐,头脸直冒冷汗。 “差不多了,你又损耗了两成先天真气。”晁凌风大声说:“你非常了不起,柏大空没能把你请在身边做护法,这是他最大的失策,天下间能制你的人没有几个,你足以横行天下。” 六合瘟神调和呼吸,蓦地一声长啸,先斜跃出路旁,再折向反扑,避开小径的石阵,挥杖疯狂地向晁凌风冲去。 “啪!”银锭破空化虹而至,击中了前伸的蟠龙手杖,手杖断裂尺余,震散出一阵灰汁腥雨,掉落三枚灰蓝色的四寸小毒钉,银锭也碎了。 “啪!噗!噗!……”暴响似连珠,银锭接二连三电射而出,击中人体的异响相当惊人。 五锭银子,倒有三锭击中了六合瘟神的胸腹,两锭被杖击碎,蟠龙手杖也成了两尺余长,内中既无毒汁也无毒钉的废物。 晁凌风退了两丈余,保持三丈的距离以策安全。 “嗯……”六合瘟神蹲在地上呻吟,快要受不了啦! “还有五十两。”晁凌风咬牙说:“为了五千两银子,你毒杀了四十九个人,用血腥的人命钱,来供你在此地建造怡园享福,你不死,天道何在?” “你……你永远要不了我的命。”六合瘟神从原路吃力地退走,一步步后退:“我在怡园等……等你,你难越雷池一步……” “真的?” “老夫的怡园,可以毒死千军万马,可以……” “你看。”晁凌风向谷中一指:“我知道你的怡园栽满了毒草怪树,洒满了铅石奇毒,就算你死了,一百年之内,这地方仍可置人畜于死地,所以,我不能让它留下来为祸人间。” 栅内五六十步,小径两旁的草木丛中,升起十余柱青烟,火起了。 原来堆集了十二堆枯草干枝,中间各点了十二枝蜡烛,烛渐渐矮短,最后燃及靠近烛的枯草,计算得十分准确,这是行家定时纵火的妙术。 “你这个小王八蛋,你……”六合瘟神狂叫,向青烟升起处狂奔,强忍住痛楚,要将火扑灭。 晁凌风不从对方奔走的路线追逐,向侧绕走,速度比六合瘟神快十倍,一眨眼便到了左侧方三丈。 “接银子!” 噗一声响,六合瘟神的左肋挨了一击,没接住,砰一声向右摔倒。 “噗!噗噗噗!”后四锭银子,把六合瘟神打得满地乱滚,滚入路旁的草丛狂叫挣扎。 晁凌风的棍钩,突然凌空飞出,原来柄部系了一根三丈长的牛筋索,棍钩成了链钩。 一声怒吼,棍钩勾住了六合瘟神的腰带,在晁凌风的怒吼中,被钩飞而起。 噗一声暴响,飞掼在三丈外的一株大树干上,枝叶摇摇中反弹落地,这一掼要了老毒魔半条命。 钩再次抡起,再钩。第一次没钩中,第二次钩住了六合瘟神的右腿,一拉之下,右腿骨折。 棍钩不断钩落,十余次之后,六合瘟神手脚骨折,身上也出现不少伤口,已是气息奄奄,成了一团死肉,只能呻吟扭动,快要面目全非了。 由于棍钩是斜直的,所以有打击的功能,最后一击,形成斜钩的横枝,硬贯入六合瘟神的小腹,可知老毒魔早就气散功消了。 “哎……小王八蛋你……”六合瘟神含糊地叫骂,几乎难以听清了。 晁凌风拉紧牛筋索缠牢在草中,静静地注视老毒魔片刻。 “柏大空为名,你为利,最后终于为名利而遭报。”他喃喃地说:“名利本身不会害人,害人的是人自己本身的欲望;在你们名成利收之前,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你们手中,你们实在该死。要怪我,你们向阎王告我吧!” 他转身大踏步走了,火已燃及树林,正以奇速向四周蔓延,树枝爆裂声渐来渐紧。 后面里外,小径绕过一处高岗,岗上下来了十几个人,其中有飞燕杨娟,魔莺景春莺也赫然在内。 阴盛阳衰,其中六名侍女,有两位是景姑娘带来的。 宗老不在,老人家不想出面。 “凌风,你在下面玩什么把戏?”杨姑娘兴奋地笑问:“好像你们并没交手,是怎么一回事?” “在捉迷藏,好玩得很。”他笑笑:“你怎么不在城里等我?该打。哦!景姑娘怎么也来了?” “我能放心呀?”杨娟幽幽一叹:“想起老毒魔我就心中发冷,要不是景小妹拉住我,我早就下去和你并肩应敌了。凌风,但愿以后不再有打打杀杀的事发生。” “我是从武昌得到消息,十万火急赶来的,心想也许你用得着我。”景春莺说:“但一看你并没有接近老毒魔的意思,我知道这里用不着我了,所以也拉住娟组,免得娟姐乱了你的心神,我做对了吗?” “谢谢你,景姑娘。”晁凌风一面含笑道谢,一面亲热地挽住了杨娟的纤手:“任何人现身,都会让我陷入险地。小娟,回去再罚你。如果我所料的不差,宗老他老人家一定也来了,他呢?” “走了。”杨娟喜悦地羞笑:“你是神鹰,他很放心让我伴你遨游天下。喂!要不要莺燕双飞?景小妹对鬼蜮江湖极感寒心,从此不谈江湖事,你欢迎吗?” 景春莺红云上颊,连粉颈都红了,用满怀希望的绵绵目光,偷偷地注视着他。 “那不是我该管的事。”他笑笑:“火快烧到此地,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全书完,本书采用“好读网”重校过的文本,感谢“好读网”诸君的辛苦努力,向你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