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春秋》 第一章 一介书生雕虫技 武林群雄争秘籍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这阙“忆秦娥”,在词坛上享有盛名,固然作词人李太白的绝代才华,高古风致,足堪傲视百代!但长安为中国名城,自汉以来,多朝都此,兴亡鼎革,历尽沧桑!在后代游人目内,对于西风残照下的汉家陵阙,遂更容易引人大动思古之幽情。 如今,明月在天,夜寒似水,但咸阳古道之上,却音尘未绝。 听,车辚辚,马萧萧。 但这车马之声,不是杜工部《兵车行》中所说的“兵车”,而是一辆由两匹骏马拖曳的装饰华丽的轿车。 这轿车到了咸阳桥下,便自停轮不进,从车上走下一位白发老翁,负手登桥,略为展眺,便回顾车中,含笑叫道:“珠娘,你且下车看看,这咸阳桥,不仅景色不俗,连墨客骚人的留题词句,也不比那灞桥为少呢!” 白发老翁语音了后,车帘微启,又走下一位风鬟雾鬓的绝色佳人。 她姗姗举步,走上桥头,把娇躯依偎在老翁怀内,一面螓首微抬,仰视中天月色,打了个“呵欠”,含笑说道:“眺览眺览这咸阳古道景色,到还可以,至于桥上留题,则不看也罢!因为千载以来,出了几个李青莲?出了几个杜工部?那些酸腐诗词,徒令人入目作呕,只把古迹名胜,大加糟蹋而已!” 老翁失声笑道:“珠娘真够刻薄……” 话犹未了,珠娘便嫣然一笑,接口说道:“我决不是刻薄!你想灞桥上题有那多诗词,又是极著名的古来送别之处,我们看遍长桥,只不过仅仅喜爱一首七言绝句。” 老翁笑道:“那首七绝句,你还能记得么?” 珠娘梨涡双现,微笑说道:“石珠娘过目成诵,永世不忘。我若没有这点聪明,何必还与你遨游四海八荒,怀的什么雄图壮志?” 说完,便自曼声吟道:“柳色黄于陌上尘,秋来长是翠眉颦,一弯月更黄于柳,愁煞桥南系马人。” 老翁听得托掌赞道:“果然不错,匆匆一目,便能成诵,珠娘委实是绝代聪明,也只有仗恃你这种旷世天才,才出得了我们憋在心头的那口闷气。” 珠娘似乎微怯夜寒,把所披斗篷,掩紧了些,向老翁娇笑说道:“风清月冷,浊流呜咽,你不觉得这咸阳桥上的夜色虽美,却嫌过分凄凉……” 老翁接口笑道:“山川景色,每因人心境而异,你住惯了琼楼玉宇,看惯了画栋雕梁,吃惯了山珍海味,穿惯了锦绣衣裳,如今面对这淡月疏星浊流萤火的清幽夜色,自然难免有凄凉之感。” 珠娘柳眉微蹙,白了老翁一眼,佯嗔说道:“你这人不要话中带刺,难道以为我还迷恋那秦淮河畔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老翁笑道:“我不是这意思,只是认为你脱离那种环境未久,对目前恬淡生活,可能还有些不太习惯。” 珠娘点头笑道:“你这样说就对了,我虽然与你一见生情,立愿偕游天下,但由极绚烂中,归诺平静,总要有段时间,才能完全适应的呢!” 老翁双眉一扬,得意笑道:“多少达官巨绅,王孙显宦,在秦淮河畔争掷缠头,都无法获得珠娘青睐。只有我前修福慧,独占花魁,从此后到处登临山川生色。” 珠娘听得妙目中情思无限地斜睨这白发者翁,嫣然一笑,低声吟道:“妾本青楼落溷人,君是五陵……” 老翁忽然以目示并微咳一声,打断了珠娘话头,呵呵大笑说道:“我们之间,虽然前生缘定,但红颜配白发,牛粪插鲜花,你总是大为委屈的了。” 珠娘灵机忽动,双杨柳眉,含笑说道:“你这‘牛粪插鲜花’之语,是太好诗题,我想……” 老翁笑道:“你想什么?想做诗还是想填词?眼前无纸无笔。” 珠娘接口笑道:“谁说无笔?我怀中现有描眉黛笔。” 老翁轩眉笑道:“黛笔题诗,倒是极为香艳有趣,但纸儿又向哪里去找?” 珠娘微笑说道:“你怀中不是像宝贝似地藏着一本书儿?且借我一用,让我把诗句写在书眉之上。” 老翁摇头笑道:“不行,我这本书儿,没有书眉。” 珠娘佯嗔说道:“哪有书上无眉之理?难道你这本书上,整个都印满了字吗?” 老翁失声笑道:“你恰恰猜反,我这本书上,连一个字都没有。” 珠娘颇为不悦地,蹬了老翁一眼,皱眉嗔道:“你简直胡说,没有字还能叫做书么?” 老翁笑道:“你要不信,我就给你见识见识。” 一面说话,一面自怀中取出一本书儿,颇为郑重地,双手捧向珠娘,并似感慨无穷地,长叹说道:“这真是一本旷古奇书,可惜我年老花甲,两鬓如霜。你又弱不禁风,娇柔无力,否则……” 话方至此,在咸阳桥下突然宛若电掣风驰般窜上了一条人影。 珠娘惊得花容失色,“哎呀”一声,像只小鸟般,把娇躯投入老翁怀内。 老翁比较镇定,一面抱着珠娘,一面面向咸阳桥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位须发斑白,满面喜色的驼背老人,发话问道:“尊驾是谁?” 这位驼背老人,微抱双拳,含笑说道:“我是当世武林之内,追寻阁下的无数人中之一。” 老翁愕然问道:“当世武林之中,有无数人在找我?” 珠娘一来惊魂稍定,二来见那驼背老人,满面笑容,一团正气。遂大着胆儿,从老翁怀内站直身形,也自蹙眉问道:“你是说有很多人在找他么?” 驼背老人点头笑道:“这很多人中,包括当世武林的各门各派名家,以及震慑乾坤的‘八大高手’。” 老翁问道:“什么叫‘八大高手’?” 驼背老人应声答道:“陇右神驼关东狂、大漠金雕阴山蛇、昆仑竹剑大头蛆、南荒鸠婆勾漏独。” 珠娘听得“嗤”然一笑说道:“这算是什么诗儿?平仄不调,音韵不协……” 驼背老人笑道:“这不是诗儿,这是八位旷代武林高手的成名外号。” 老翁皱眉说道:“我们不大懂江湖术语,尊驾可否讲得详尽一些?” 驼背者人点头笑道:“好!我把这八人名号说出,他们是:‘陇右神驼’皇甫正、‘关东狂客’宇文苍、‘大漠金雕’轩辕亮、‘阴山蛇叟’呼延光、‘竹剑先生’西门远、‘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南荒鸠婆’端木玖及‘勾漏独夫’欧阳彝。” 珠娘“咦”了一声,微笑说道:“奇怪,这八个所谓武林高手,怎么都是双姓?” “天下之大,奇巧事儿太多,否则我又怎会在这咸阳桥上,误打误撞地遇见了渴欲相寻人物。” 老翁手捻银须,缓缓问道:“从尊驾语气中听来,大概就是当世武林八大高手中的‘陇右神驼’皇甫大侠?” 驼背老人欠身笑道:“多承葛老先生见誉,在下正是皇甫正。” 老翁失惊问道:“皇甫大侠与我素昧生平,怎知贱姓?” “陇右神驼”皇甫正双眉一挑,哈哈大笑说道:“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何人不识君?我不但知道阁下是葛文钦葛老先生,并知道尊宠就是名震讧南的秦淮诗……女石珠娘呢!” 葛文钦见这“陇右神驼”皇甫正因觉“秦淮诗妓”之语,有些对人失敬,竟能在仓促以下,改称“诗女”,不禁暗暗点头,含笑问道:“皇甫大侠究竟找我何事?” 皇甫正拱手笑道:“在下闻得葛老先生藏有一本奇书。” 葛文钦见这“陇右神驼”皇甫正,向自己说话之时,两道炯炯目光,却盯在珠娘手上!遂知无法隐瞒,只得皱眉问道:“皇甫大侠所指,是不是这本无字奇书?” 皇甫正点了点头,目光灿如冷电般地,在葛文钦及石珠娘的身上,扫来扫去。 石珠娘这时方展开手中那奉古色盎然小书,只见书签上写着“无字天书”四个铁线篆字。 她把书翻开,见果然每面均是白纸,遂柳眉微扬地,向“陇右神驼”皇甫正,含笑说道:“皇甫老先生,这本‘无字天书’,名副其实,书内毫无一字,你要它干什么呢?” 皇甫正笑道:“这本‘无字天书’,在贤夫妇如此文翁诗女手中,果然毫无所用,但在武林人物眼内却无殊旷代奇珍。” 珠娘笑道:“皇甫老先生,你能否说出此书的珍奇所在?” 皇甫正点头说道:“这是数百年前两位武功绝代的‘无相禅师’与‘无为真人’合著,用秘法书写的一册奇书!其上载有十三种神奇武学,俱都妙参造化,倘能获得此书,设法现出书上字迹,悉心苦研,则三数年间,便可傲视江湖,无敌天下。” 葛文钦“哦”了声,哂然笑道:“皇甫大侠就是为了要傲视江湖,无敌天下,遂想从我夫妇手中,强夺此书。” “陇右神驼”皇甫正闻言,双目张处,神光电射地,发出一阵慑人心魂的纵声狂笑。 石珠娘蹙眉不悦问道:“皇甫老先生,你怎么笑得这样狂法?” 皇甫正笑声一收,正色说道:“我笑的是葛先生毕竟是位文人雅士,不懂得豪侠胸襟,太轻看了我这‘陇右神驼’四字。” 葛文钦讶然问道;“我何时轻看你了?” 皇甫正微笑道:“在下一身武学,虽不敢自诩为冠冕当今,但截至目前,四海八荒之间,尚未曾出现能赢我一招半式的任何更高好手?我又何必要倚仗你这奉‘无字天书’,来傲视江湖,无敌天下。” 葛文钦莫名其妙地,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想夺取……” 皇甫正连连摇手,截断葛文钦的话头,含笑说道:“葛者先生,请你将这‘夺取’二字,赶快收回,皇甫正生平,决不妄取一物,我此来用意,只想说服葛老先生,把那本‘无字天书’见赠。” 石珠娘听得有趣,向皇甫正含笑问道:“他整日抱着这本‘无字天书’,爱逾性命一般,你怎能说服他肯甘心情愿地送给你呢?” 皇甫正眉宇间满含自信地,点头笑道:“我想应该能够,因为我有三大理由。” 葛文钦微笑道:“我愿意听听你这三大理由。” 皇甫正屈指数道:“第一点理由为我自己的名头威望,第二点理由是为了武林祸福,第三点理由却是为了你们夫妇的安危。” 石珠娘笑道:“妙极、妙极,皇甫老先生真不愧当今大侠,你在三点理由之中,居然还有一点是为了我们着想。” 皇甫正笑道:“我先解释第一点理由,因为我如今功力绝世,虽无需再复研这‘无字天书’,但若听任其落入他人手中,则此人艺业一成,必高出我上。” 葛文钦点头道:“这话倒也坦白真诚,言之成理。” 皇甫正继续说道:“倘若这‘无字天书’,落在正派人物手中,倒无大碍,只怕被穷凶极恶之徒取去,练成神功,无人能制,岂非助纣为虐,不知将流祸多大!” 葛文钦听得微笑说道:“皇甫大侠这第二点理由,确是一片仁人侠士之心,但不知最后一点理由,怎会关系到我夫妇的安危之上?” 皇甫正目光微注葛文钦,含笑答道:“葛老先生是饱学之士,应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带着这本足启江湖人物万众觊觎的‘无字天书’,遨游天下,万一被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的魑魅蛆魉寻得,岂非难免有刀光血雨的意外飞灾?” 石珠娘扬眉娇笑说道:“皇甫老先生真替我们想得周到,但我们若把这‘无字天书’,双手奉赠,岂不等于是将飞灾奇祸,转移到你的身上?” 皇甫正摇头笑道:“我不怕什么灾祸,因为一来那些江湖鬼蜮,找我较难。二来我身怀绝世神功,便找到我时,也无非是飞蛾扑灯,自寻死路而已。” 石珠娘微笑说道:“皇甫老先生,你口口声声说你身怀绝世神功,不知能否使我们开开眼界,见识一下所谓‘绝世神功’,究竟有多么动地惊天的精奇灵妙?” 皇甫正闻言,目光一转,点头笑道:“贤夫妇说得也对,我就施展一桩绝世神功,给你们看看便了!” 话完,走下咸阳桥,双手捧起一方足有数百斤重巨石,便往桥下奔腾澎湃的浊流之中,飘身纵去。 葛文钦与石珠娘见状,方自失声惊呼,却匹这位“陇右神驼”皇甫正,业已安然举足,一步一步地,横渡长河,把波涛滚滚的奔腾浊流,当做了平坦易行的康庄大道。 皇甫正走到对岸,哈哈一笑,身形展处,宛如潜蛟出诲,鹰隼升空般,斜纵起四五丈高,再复略一屈伸转侧,便即飞上桥头,在葛文钦、石珠娘面前数尺之处,飘然落地。 石珠娘“哎呀”一声,指着皇甫正的微湿足踝,向葛文钦扬眉笑道:“古人只有抱石沉沙,这位皇甫大侠却是捧石渡水,而且水痕仅仅湿至足踝,真了不起呢!” 皇甫正闻言双手一松,手中数百斤巨石居然全化作飘飘石粉,向石珠娘含笑说道:“水痕至踝,并不为奇,倘若手中无石,或是水面无波,则可仅湿鞋底,连鞋帮上都不会带有半丝水渍。” 石珠娘柳眉一轩,娇笑问道:“这叫做什么功夫!” “陇右神陀”皇甫正微笑答道:“去时叫做‘捧石踏波’,来时叫做‘挟山超海’,至于把大石弄成碎粉之举,则叫做‘五行神拳’!前两种是极上乘的轻功身法,后一种是性命交修的内力玄功。” 石珠娘笑道:“锻炼这种功夫,定然要有秘诀。” 皇甫正点头说道:“不仅要有真传秘诀,更要有艰苦卓绝的毅力恒心,朝夕苦参,寒暑不懈……” 石珠娘不等皇甫正话完,便即接口道:“皇甫大侠,你能不能把这练功秘诀,说来给我听听?” 皇甫正对这位曾经名噪一时的秦淮名妓,深深看了几眼,朗声笑道:“夫人虽然灵心慧质,可惜年龄已长,后天孱弱,不是我道中人,何况练功秘诀,繁复艰难,一时也记不住呢!” 石珠娘哂然笑道:“谁想记住?我只是好奇动问,说与不说,全由皇甫大侠自主。” 皇甫正听她这样说法,遂把“捧石凌波”、“挟山超海”,及“五行神掌”等三种绝世武学的练功秘诀,毫无所隐地,向石珠娘细说一遍。 石珠娘静静听完,点头笑道:“原来锻炼武功如此艰难?则这本‘无字天书’,慢说只是毫无字迹的几页白纸,便算当真是载有十三种绝技神功,又有什么用处?” 说到此处,目注“陇右神驼”皇甫正,继续笑道:“既然丘甫大侠为此书苦苦追寻,适才又列举了三项可以讲得过去的相当理由,我便把这‘无字天书’,送给……” 活犹未了,葛文钦便自皱眉叫道:“珠娘,不要莽撞,我们再考虑……” 石珠娘也不等他话完,便把手中那本“无字天书”,抛向“陇右神驼”皇甫正,再复螓首微偏,向葛文钦娇笑说道:“你不要舍不得了,皇甫大侠说得极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既然打算到处遨游,将彭蠡烟、峨眉月、巫山云、潇湘雨等天下万象,一齐收诸眼底,则何必还把这本只有笨蛋傻瓜才当做宝贝的所谓‘无字天书’,带在身边,平白招灾惹祸,添烦扫兴?” 葛文钦看着“陇右神驼”皇甫正手中那本“无字天书”,长叹一声,皱眉不语。 皇甫正有些过意不去,双眉连轩,忽似下了极大决心,自怀中取出一粒朱蜡丸,递向葛文钦道:“葛老先生,这是当世之中,绝无仅有的一粒‘七宝续命丹’功能还魂续命,起死回生,解救任何重伤奇毒,及膏盲重病。皇甫正承赠奇书,无以为报,只好用这粒灵丹妙药,聊代琼瑶,敬请贤夫妇笑纳了吧!” 话完,把“七宝续命丹”递在葛文钦的手中,身形微转,便已飘出数丈。 葛文钦忽然高声叫道:“皇甫大侠,请留贵步。” 陇右神驼皇甫正闻声止步,一面转身走回,一面目光如电地,轩眉狂笑说道:“葛老先生,你莫非有不舍之意?皇甫正以‘正’为名,生平决不妄取,愿将这‘无字天书’,完璧归赵。” 语音一了,刚待探怀取书,葛文钦却连摇手地,含笑说道:“皇甫大侠请勿误会,这本‘无字天书’,既已由珠娘脱手相赠,如今哪有不舍索还之理?葛文钦请皇甫大侠暂留贵步,只是有一事相求。” 皇甫正“哦”了一声,点头笑道:“葛老先生尽管请讲,纵是赴汤蹈火之事,皇甫正也必毫不推辞地,替你办到。” 葛文钦微叹说道:“那本‘无字书’,虽被我珍藏多年,但空自用尽方法探求, 也不知奥妙何在?皇甫大侠可否于三年后中秋之夜,屈驾太湖西洞庭山的葛家堡中,把参研此书所得,略为见告?” 皇甫正听得连连点头,微笑答道:“罕见秘籍,参究原验,皇甫正不论有无所得,必于三年之后,去往贵庄恭贺中秋,还望贤夫妇不吝杯酒,共赏太湖夜月。” 活完,抱拳一揖,身形立飘,眨眼之间,便自隐入了沉沉夜色。 石珠娘目送这“陇右神驼”皇甫正的身形杳后,回眸一笑,向葛文钦扬眉笑道:“钦哥,你方才怎地竟似要临时变卦?难道忘记我们在栖霞山上,所受的那口恶气了么?” 葛文钦叹了一口气道:“我是觉得武林人物中良莠不齐,这位‘陇右神驼’皇甫正,道貌岸然,举止光明,与那‘栖霍剑客’熊如古的褊狭狂傲气质,迥不相同,倘因此把他害苦,未免有此于心不忍的呢!” 石珠娘微笑说道:“我看这位‘陇右神驼’皇甫正,武功甚高,虽然上了恶当,却未必会把他害苦?如今四海争搜无字天书,群雄蝉起,江湖大乱,我们还是继续初衷,才好在三年后中秋之夜,安排一场旷古绝今的‘百棺大会’。” 她笑语方罢,狂风一阵,月被云遮,顿时倾盆大雨,四野如墨。 云散月明,风停雨霁,车仍在辚辚,车上所坐的人儿,仍然是葛文钦与石珠娘,但地点却已变更,不是在“咸阳桥”头,而是到了“甘肃”境中的“六盘山”内。 六盘山虽是由陕入甘的必经通道,但危峰耸立,山路迂回,形势却极为堆奇险恶。 车正前行,蓦然间一声龙吟长啸,由空传下。 这啸声把那两匹驾车骏马吓得竖耳惊嘶,四蹄踏地。 葛文钦下车仰首,察看啸声何来?却见从那路旁的参天峭壁顶端,飞坠下一条人影。 峭壁高约二十余丈,但这条人影,却宛若一只巨鸟般的,徐徐飞坠,几乎点尘不惊地,飘立在车前数尺。 见他身材极为伟岸,高约七尺,浓眉豹眼,目光也异?诔a鳎诰19谱浦校套乓恢纸鸹乒庠蟆s绕涫撬怯镑准耙煌范谭3忌鹘够疲慈バ啄薇取?p>  葛文钦眉头微蹙,沉声问道:“尊驾何人,拦住我去路做甚?” 虬髯大汉狂笑答道:“在下乃化外野人,复姓轩辕,单名一个亮字,因天生黄发黄须黄眼,江湖逐称我为‘大漠金雕’。尚请葛老先生恕我拦车惊驾之罪。” 葛文钦见这“大漠金雕”轩辕亮相貌虽极凶恶,但谈吐并不粗俗,神情也不太蛮横,遂微笑问道:“轩辕大侠怎知贱姓?” 轩辕亮应声笑道:“老先生虽然携美遨游,稚人高致。但葛文钦、石珠娘六字,早巳轰传四海,名震武林。” 葛文钦讶声笑道:“老夫书香门第,诗礼传家,生平除了性喜搜集奇书古藉以外,既不赶场应试,期望为官,又不与江湖朋友交结,轩辕大侠怎说我夫妇微名,竟已轰传四海!” 轩辕亮目中金光一闪,扬眉笑道:“葛者先生虽是文人雅士,但却藏有一本武林奇书,轩辕亮生平性直,无妨实言,在下便是为了这本奇书,才冒昧地对者先生有所惊动。” 葛文钦摇头笑道:“轩辕大侠,你弄错了。我车内虽然带有不少书籍,但都是些经史诗词,哪里来的什么武林秘籍?” 轩辕亮微笑说道:“江湖传闻,不致有误,或者是葛老先生尚不知道这本‘无字天书’的价值而已。” 葛文钦“哦”了一声,拈须笑道:“原来轩辕大侠所得的武林秘籍,就是那本‘无字天书’,但是……” 话方至此,石珠娘业已掀帘下车,手中拿着一本书儿,俏生生地接口笑道:“但什么?你为了好奇,用尽各种方法,整日参研这本‘无字天书’含蕴了什么奥妙,结果空自少看了好多景儿,少做了好多诗儿,少填了好多词儿,却毫无所得依然只是几页白纸,依我看来,你不必再赞精神,武林秘籍应该由武林人物揣摩,才容易触动灵机,有所收获。” 轩辕亮听得心头狂喜地,拊掌大笑说道:“石夫人说得极对,慢说葛老先生难有所得,即令费尽苦心,使书上现出字迹,也对你这等墨客文人,毫无用处。” 葛文钦目注这位名列当世武林八大出奇高手中的“大漠金雕”轩辕亮,向他含笑问道:“听轩辕大侠如此说法,莫非要我把这本‘无字天书’,送给你么?” 轩辕亮摇头笑道:“在下与葛老先生及石夫人察昧乎生,哪敢妄求见赠?我只想效法无怀氏、葛天氏等前古先民,来个以物易物。” 说完,自怀中取出一个鹿皮小包,一面缓缓打开,一面继续笑道:“在我们武林人物心目之中,那本‘无字天书’,简直值得上万金重价,但一来黄金太俗,不敢以之唐突葛老先生这等风雅高人。二来大漠中流沙千里,地瘠民穷,轩辕亮也张罗不出那样多的阿堵之物。” 说到此处,已把鹿皮小包打开,指着其中一方三寸来长的羊脂美玉,向石珠娘含笑说道:“这是和阗至宝,名叫‘千年寒玉’,除了佩在身畔,盛暑不侵之外,倘若每日以其摩娑面颊,并浸乳饮用,更可使人绿鬓长青,朱颜不老。石夫人若是肯将‘无字天书’见让?轩辕亮便以这‘千年寒玉’为酬。” 石珠娘摇手笑道:“轩辕大侠且请收起这块宝玉,我不要你丝毫报酬,却肯劝他把‘无字天书’送你。” 话音至此微顿,秋波一转,把两道娇媚眼神,凝注在葛文钦的脸上,嫣然含笑说道:“你为了这本无字天书,整日废寝忘食,甚至有时连两三天都不和我谈上一句话儿,着实令人可恼!如今轩辕大侠渴盼获得此书,其意显出至诚,你应该慷慨一些,割爱相赠,否则我不愿陪着你这木头人似的老书呆子,再复到处乱跑,就要回转秦淮河了。” 葛文钦双眉紧皱,垂头沉思片刻,方指着石珠娘,对“大漠金雕”轩辕亮长叹一声说道:“她不顾秦淮河畔的灯红酒绿,不顾王孙公子的争掷缠头,而一意怜才,甘心跟随我这穷老头子仆仆风尘,遨游天下,这份难得深情,绝对不容辜负,故而葛文钦为了这红粉知己,只好把‘无字天书’,奉赠轩辕大侠。” 轩辕亮听得欣喜若狂,石珠娘也把手中所持的“无字天书”含笑递过。 葛文钦忽然伸手相拦,叫了一声“且慢”,又向轩辕亮杨眉说道:“轩辕大侠,我书虽送你,却有一项要求。” 轩辕亮点头笑道:“葛老先生请讲,轩辕亮无不应命。” 葛文钦微笑说道:“我生平酷爱读书,定有一条律己准则,就是‘逢书必加细读,逢读必求甚解’。生平几乎读遍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只对这本‘无字天书’翻来翻去,始终莫名其妙!故而我要求轩辕大侠在参详有得以后,务必把书中所载,对我一告。” 轩辕亮点头笑道:“葛老先生真是一位风雅奇士,你定居何处?不妨约定时日,轩辕亮必然遵命造访。” 葛文钦拈须笑道:“我住在太湖西洞庭山的葛家堡中,轩辕大侠请于三年后的中秋之夜,前往践约。” 说到此处,目光侧注石珠娘,摇头笑道:“珠娘,真情难用千金买,不爱奇书爱美人,我已经敬遵芳命,你如今可以把那‘无字天书’送给轩辕大侠的了。” 谁知话方至此,峰脚大堆怪石之后,突然传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有人发话说道:“葛文钦,你不能送他,倘若把‘无字天书’送给他,却对我‘阴山蛇叟’怎样打发?” 随着这阵阴森语音,自乱石后慢慢走出一位形容可怖的青衣老叟。 这老叟身如竹竿,又细又长,尖嘴高颧,秃眉细眼,瘦削有皮无肉,双颊之上,更复惨白如纸。 尤其从他那一双细目之中,不时闪射出狠毒意味极浓的炯炯厉芒,更使葛文钦、石珠娘双双心底生出寒意,携手倒退几步。 “大漠金雕”轩辕亮一见这自称“阴山蛇叟”的青衣叟,蓦然出现,不禁皱眉问道:“呼延光,你不在阴山弄蛇,居然也赶来凑这热闹,却是何苦?” “阴山蛇叟”呼延光冷笑一声说道:“轩辕亮,你问得到好,你既不在大漠养雕,我便不在阴山弄蛇,难道只有你才想要那本‘无字天书’,我就不想要这武林秘籍?” 轩擦亮扬眉问道:“这样说来,你早就跟踪我了?” 呼延光颇为得意地,点头笑道:“我从玉门关外,开始跟踪,一直追到六盘山,你却毫无所觉,委实笨得令人可笑。” 轩辕亮面上微红,但立即狂笑说道:“可惜!可惜!” 呼延光细目一翻,凶芒四射地,厉声问道:“可惜什么?” 轩辕亮指着葛文钦及石珠娘,扬眉大笑说道:“可惜你来迟一步,葛老先生与石夫人已答应把‘无字天书’送给我了。” 呼延光冷然问道:“轩辕老雕,莫非你想独吞这册武林秘籍?” 轩辕亮“哼”了一声答道:“先下手为强,捷足者先得,谁叫你鬼鬼祟祟地,只暗随在我的身后,而不正大光明地跑在我的前面?” 呼延光目内凶芒一转,狞笑说道:“轩辕老雕,你既然这样说法,可别怪我呼延光要先下手为强的了。” 语音未了,身形已闪,掣电飘风般,便向那位手持“无字天书”的石珠娘扑去。 哪知“大漠金雕”轩辕亮的轻功身法特具神妙,又复早存戒心,遂冷笑一声,肩头微晃,业已抢到石珠娘的面前,把“阴山蛇叟”呼延光的来势挡住。 呼延光见轩辕亮的身法比自己更为快捷,不禁大吃一惊,缩身飘退丈许。 轩辕亮哈哈大笑,反手一抄,便把那册万众瞩目,举世争搜的“无字天书”接了过来,同时并把那块千年寒玉,交到石珠娘的手内。 “阴山蛇叟”呼延光见状,眉腾杀气,目射厉芒,欺身前进两步,发出一阵森森狞笑说道:“轩辕亮,除非你能把我‘阴山蛇叟’呼延光,立毙掌下,否则却你想能把这‘无字天书’带走。” 一面发活,一面缓缓举起双掌,似正把全身功力,贯注在双掌之上,眨眼间,他这原本瘦如鸟爪的一双手掌,忽然暴涨了将近一倍,掌色更由黄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呈紫。 尤令人惊骇的是他那十根手指,仿佛指骨已融,竟能上下左右,蠕蠕而动,恍若十条小小毒蛇,昂首蜿蜒,正欲择人而噬。 以“大漠金雕”轩辕亮这等功力的武林奇客,都看得悚然变色,心头微觉发毛,赶紧把那“无字天书”揣入怀内。 葛文钦与石珠娘,自然更是全身直打寒颤,惊骇万分。 “阴山蛇叟”呼延光这时不仅一双手掌的十指蠕动更急,连口中也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嘘嘘”怪响。 “大漠金雕”轩辕亮虽是初会呼延光,却久闻人言,这位“阴山蛇叟”,在阴山龙涎谷内潜心苦研,从各种蛇类的形状动态之中,研刨出一套招术与众不同,威力别具奇妙的“神蛇掌法”。 如今见了“阴山蛇叟”呼延光的这副怪异神情,轩辕亮自然立即联想到他那套“神蛇掌法”,并因对方十指颜色发紫,双目凶芒如电,口中怪啸不绝,判断出呼延光这“神蛇掌法”,不仅招式怪异,在掌力或指力之上,可能还含有什么奇异毒质。 轩辕亮戒心既生,自然便劲贯双掌,功凝百穴,以两道炯炯眼神,盯住对方,丝毫不敢怠慢。 谁知就在“大漠金雕”轩辕亮疑功待敌,整副心神完全注意到“阴山蛇叟”呼延光的蠕动十指以上之际,却有各形各类,大大小小的无数罕见毒蛇,从四面八方悄然出现。 等到“大漠金雕”轩辕亮惊觉四顾,他与葛文钦、石珠娘三人,业已被包围在一座群蛇大阵之内。 女人无不怕蛇,尤其这位毫无武功的秦淮名妓石珠娘,更是惊骇得全身发抖,芳心欲碎。 但她却能力持镇静,紧咬牙关,紧紧偎靠在葛文钦的怀中,互相安慰,把生死置之度外。 蛇群共分四组,分据四方,每组均似由一条长仅盈尺,躯体极细的小小黑蛇率领,只排起一圈蛇阵,把轩辕亮、葛文钦、石珠娘围在当中,却绝无任何蛇儿向他们发动攻击。 “大漠金雕”轩辕亮知道“阴山蛇叟”呼延光必是要倚仗所豢养蛇群,对自己加以勒索,不禁激起了义侠之心,暗忖今日纵拼身归劫数,玉碎珠沉,也决不使“无字天书”落入这凶毒绝沦的对头手内,俾免助纣为虐,贻祸武林! 他方自动念,“阴山蛇叟”呼延光却是足下轻移,欺到五六尺外,手指葛文钦、石珠娘夫妇,向“大漠金雕”轩辕亮发出一阵刺耳狞笑说道:“轩辕老雕,我这‘群蛇大阵’,杀你虽难,但要杀他们这一双手无缚鸡之力的世俗男女,却易如反掌,包管在转瞬之间,便会被蛇群啮尽血肉,只剩下两堆白骨,人家对你不错,肯把‘无字天书’相赠,你难道竟忍心眼见他们惨膏群蛇毒吻?” 轩辕亮想不到“阴山蛇叟”呼延光竟用如此卑鄙手段,来对自己要挟,不禁连连摇头冷笑说道:“呼延光,你太卑鄙了!太无耻了! 你这样做法,怎么配称当世武林中八大高手之一?” 呼延光毫不为忤地怪笑说道:“为了这本‘无字天书’,我只好不择手段!” 轩辕亮道:“你纵然不择手段,也无非一场妄想,轩辕亮愿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一身武学,对葛者先生及石夫人妥为卫护!” 呼延光仰天狂笑说道:“常言道:‘双掌难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你看我所带来的各种毒蛇,数逾千条!你如今独全己身已极艰难,哪里还卫护得了他们这两个凡夫俗子?” 轩辕亮闻言,向葛文钦及石珠娘夫妇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目射神光地,朗声说道:“宁使一家哭,不使一路哭!倘若我卫护不了葛老先生及石夫人,轩辕亮宁愿陪同他们一齐惨膏蛇吻!但‘无字天书’却必然从此化为劫灰,决不会令其落入你这无耻之徒手中,贻毒天下!” 呼延光听得目中凶芒电闪地点头冷笑说道:“轩辕老雕,你在当世武林中,也被列为旁门魔道,我真想不到你除了魔心魔肺以外,居然还有些侠骨侠肠,呼延光万分佩服之下,只好成全你了。” 语声顿处,口中“嘘嘘”连声,只见四外群蛇,一齐发动,昂首吐信地向葛文钦及石珠娘的身上纷纷窜去。 葛文钦与石珠娘遨游天下,大送“无字天书”之举,虽然别具深心,但他夫妇本身,却委实不通武学,更从未见过这等千蛇齐袭的荡魄惊心场面,任凭定力再强,也惊骇得双双瘫痪在地。 轩辕亮一声怒啸,双掌齐挥,早就贯注待发的内家真力,立化两团劲风,把当先窜来的百余条大大小小毒蛇,卷飞出十数丈远,有些跌成肉泥,有些则晕头转向,僵直不动。 起着这刹那之间,轩辕亮就地抓起葛文钦石珠娘夫妇,命他们紧贴峭壁,暂时减除了一面威胁。 但第一批蛇群虽被卷退,第二批,第三批,却又不断袭来。 轩辕亮黄睛双瞪,暴射金芒,身似风旋,掌如电闪,居然倚仗他精深内力所化的劲气狂飚,把来犯群蛇纷纷击退,眨眼间,便已蛇尸遍地。 这些蛇儿,差不多条条均蕴剧毒,也条条均费了“阴山蛇叟”呼延光多年苦心调教。 如今竟在“大漠金雕”轩辕亮的双掌之下,死了这多,怎教“阴山蛇叟”呼延光看得不心痛? 但那本“无字天书”,却是旷代秘籍,谁参研出书上所载的十三种绝艺神功,谁就能傲视群雄,成为当世武林中的第一高手。 这种引诱力量太大,引诱得“阴山蛇叟”呼延光不仅不怜惜群蛇死伤,反倒拼着再断送两条心爱奇蛇,咬牙怪笑几声,向轩辕亮一抖双袖。 从他袖中抖出的,是两条长约尺许,双尾四脚的雪白奇蛇,骤然看出,却像是两条遍体银光的六足怪物。 轩辕亮认的这是阴山特产,奇毒无伦的双尾雪蜴,别说被它咬中,便是被它口内所蕴毒液喷上一些,也将立遭惨死。 遂不敢怠慢凝足了十成强掌力,向迎面飞来的这两条双尾雪蜴凌空劈出。 谁知这种双尾雪蜴,不仅脚上有蹼,可以凌空转侧,并被“阴山蛇叟”呼延光调教得业已通灵,竟双双往旁一闪,避开劲疾掌风,然后一左一右,分向轩辕亮腰腿之间,电掣啮到。 轩辕亮深知这种蛇儿太毒,决不能容其上身,遂一声长啸,施展自己最得意的“飞雕身法”,宛若“鹰隼入云”,拔空七丈。 人到空中,掉头反扑,两根轻易不肯用的独门暗器“雷火神针”,化成两线火光,雪飞而出。 这时,那两条双尾雪蜗,居然也仗着趾间有蹼,可以划空飞行的特殊天赋,向轩辕亮双双迫来。 双尾雪蜗尚未追到,轩辕亮宛若巨雕掉首,业已回身。 那两线由雷火神针所化火光,恰好打中在双尾雪蜴的头顶部位。 这双尾雪蜴,本来生具异禀,刀剑难伤,但谁知轩辕亮那雷火神功是罕世异宝,生平费尽心力仅炼成三根,珍惜异常,不但无坚不摧,并还见血即爆,故而针光才中蜴身,两声轻微爆音起处,便使这奇毒怪蛇,化作一天血雨。 轩辕亮虽在空中把两只厉害无比的双尾雪蜴,用“雷火神针”除去,但目光注处,忽见葛文钦、石珠娘二人,业已形势奇险,遂赶紧厉啸一声,飞扑而下。 原来在他被那两条双尾雪蜴逼得腾身高纵以后,四面八方的无数毒蛇,便纷纷向葛文钦、石珠娘飞窜而至! 照说在这种无人卫护的情势之下,葛文钦与石珠娘哪有幸存之理?必将惨膏群蛇毒吻,无可逃死。 但就在这千钩一发之下,居然怪事突生,群蛇竟在葛文钦、石珠娘夫妇的周围七八尺外停留,不复再往前进。 群蛇虽不再进,但那片奇腥气味,却使石珠娘禁受不住地呕吐起来。 她这一呕吐,无意中跌落轩辕亮所赠的鹿皮小包,鹿皮散处,现出了那块千年寒玉。 千年寒玉才现,群蛇一阵蠕动,竟又后退数尺。 “阴山蛇叟”呼延光见玉能辟蛇,知是罕世奇宝,不禁贪心大动,一闪身形,便向那千年寒玉扑去。 他这里身形才闪,轩辕亮也宛若陨电飞星,从空疾降,五指箕张,照准呼延光抓去。 呼延光身形微侧,闪开对方一抓,仍然飞夺千年寒玉。 但轩辕亮号称“大漠金雕”,最拿手的便是飞腾扑击的雕鸟动作,他在一抓落空以后,身形微仰,竟由头下脚下,变成头上脚下,内家真力,全贯足尖,施展出“武松醉踢蒋门神”的“鸳鸯脚法”,向呼延光肋间猛踢。 呼延光尚未抓着那块千年寒玉,轩辕亮的猛踢连环双足,业已到了他腰肋之间。 任凭他如何躲闪,不挨左足,便挨右足,总要在这“鸳鸯脚法”之中,挨上一下。 轩辕亮也认为这一招十拿九稳,定可把这阴损狠毒无比的“阴山蛇叟”呼延光就此除却。 谁知“阴山蛇叟”呼延光,潜居阴山龙涎谷中,整日与蛇为伍,不但其性如蛇,并融会了所有蛇类动作,可以由心化用。 如今,情势既已无法避开轩辕亮的“鸳鸯飞脚”,呼延光便施展了“灵蛇脱壳”之支,把身躯一弓一扭。 这一弓一扭之下,虽然仍被轩辕亮的右足踢中,但却卸去了大半劲力,借势飘出,受伤并不太重。 轩辕亮又惊又佩,厉声狂笑叫道:“呼延光,你好漂亮的‘灵蛇身法’,但‘灵蛇’遇到‘飞雕’,却克星高照,想逃万难,且再尝尝我这神雕重掌……” 话犹未了,“阴山蛇叟”呼延光在足才点地之下,忽似一条怪蟒般,凌空倒窜,右手五指一弹,五缕劲疾罡风,奇准绝伦地分袭轩辕亮期门、将台、血海、笑腰、鼠蹊等五处穴处。 轩辕亮掌握优势以下,未免略存骄敌之心,想不到“阴山蛇叟”呼延光竟能反击得这般迅速?并这般狠辣。 尚幸他“神雕身法”妙化万方,竟在奇险之中,一提真气,随身躯像片羽凌空般地随风飘出丈许。 “阴山蛇叟”呼延光也是威震武林的八大高手之一,心机手法,何等狠毒?一式“怪蟒翻身”,身形凌空液转,左掌五指齐张,又复紧随轩辕亮追踪抓到。 这次,不仅指风狂啸,罡气如刀,呼延光并自五指尖端,弹出几丝目力难辨的黑色毒液。 轩辕亮因对方是从后下手并未发现毒液,但知呼延光既能追来,自己便无法再行闪避,如此情势之下,只有以毒攻毒,以牙还牙,才能从玉石俱焚中,寻求侥幸的唯一对策。 轩辕亮主意既定,根本不再作闪躲之想,索性暴吼一声,身形翻处,迎向呼延光,发出一招贯足真力的“金雕舒爪”。 轩辕亮想不到呼延光会自指尖弹毒,呼延光也想不到轩辕亮会向自己这等拼命发掌。 这一来,双方都是避无可避,轩辕亮首先觉得有几点奇腥液汁,打中自己右腕,呼延光也在胸前实实地挨了一掌。 照说这一掌是轩辕亮凝足真力的拼命散手绝招,呼延光应该应掌立毙! 但他“灵蛇身法”毕竟罕世无俦,在干钧重力已压心头之下,仍猛一缩胸,卸去下几分威势。 即使如此,呼延光仍被打得飞退出一丈多远,发若飞蓬,面如金纸。 轩辕亮也觉右腕有种麻酥酥的奇异感觉,正自顺臂疾上,情知中了剧毒,遂赶紧提气闭穴,截断了右臂通心血脉。 但饶他应声迅疾,右半身业已不能动转,心中仿佛也起了一种懒洋洋的颇思酣睡意味。 轩辕亮知道所中毒力更巨,自己这条性命,算是交代,最多不过倚仗精纯内功,再支持上个把时辰而已。 这时,双方身形均已落地,轩辕亮因右手不能动转,遂用左手取出那本“无字天书”,向呼延光冷笑叫道:“呼延光,‘无字天书’在此,你还想要么?” 呼延光忍不住“哼”了一声,一口鲜血突然喷出,脚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倒! 轩辕亮见状,不禁浓眉双挑,仰天狂笑。 谁知他狂笑未了,左侧山坡之上,竟也传来一阵宛若枭鸟悲啼的怪笑。 轩辕亮心中一凛,循声看去,只见山坡上出现了一条人影,正自像只大鸟般,当头飞落。 这人影飘落在“大漠金雕”轩辕亮与“阴山蛇叟”呼延光两人之间,是位服装怪异的奇丑老妇。 老妇齿已尽落,瘪嘴削腮,但一头纷垂长发,却还异常黑亮,毫无杂色。 身穿兽皮坎肩,鸟羽宽裙,裸臂赤足,左腕上套着五只粗巨金环,右手中拄着一根上刻群鸠头的奇形拐杖。 就凭这老妇的一身打扮,轩辕亮便可猜出来定是八大高手中,闻名未见的“南荒鸠婆”端木玖。 轩辕亮一面惊心,一面暗自提气,试探自己在身中奇毒以后,是否还能用左掌施展内家功力? 一试之下,轩辕亮越发心中忐忑,暗叫不妙,因为觉出所练内力真气,业已不像平时那般可以由心提聚,运转自如。 “南荒鸠婆”端木玖先向“大漠金雕”轩辕亮看了两眼,然后目光移注那位如今正盘膝坐地,勉强提气运转,企图保元续命的“阴山蛇叟”呼延光,瘪嘴一披,尖声怪笑说道:“当世武林之中,除了各门各派的主脑人物以外,更编造了‘陇右神驼关东狂,大漠金雕阴山蛇,昆仑竹剑大头蛆,南荒鸠婆勾漏独’等四句歌谣,推崇出震撼乾坤的八大高手,但如今却‘大漠金雕’身中奇毒,‘阴山蛇叟’伤及脏腑,眼看即将同赴九幽,八大高手遽凋其二,我老婆子委实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了。” 说到此处,目光重又移向轩辕亮身上,扬眉一笑,缓缓说道:“轩辕老雕,我老婆子与你虽然彼此慕名,尚是初次晤面,但与‘阴山蛇叟’呼延光却有一面之识,何况他会弄蛇,我会放蛊,也算略有渊源,今日既然遇上这件事儿,似乎未便袖手不管?” 轩辕亮见“南荒鸠婆”端木玖已知自己身中了奇毒,并承认与“阴山蛇叟”呼延光略有渊源,更觉目前情势凶多吉少,遂略挫钢牙,厉声说道:“端木老婆婆,只要轩辕亮留有一寸气在,拼着使武林秘籍化作劫灰,也不会令任何人能把这‘无字天书’取走!” “南荒鸠婆”端木玖神色和缓地摇头笑道:“轩辕老雕,你何必对我老婆子卖狠,我们应该先谈谈条件。” 轩辕亮双目之中,金芒微闪,讶声问道:“谈些什么条件?” 端木玖微笑说道:“八大高手之中,有正有邪;行径不一,你算是正派人物?还算是邪魔外道?” 轩辕亮一剔双眉,傲然答道:“我不敢自诩为正人君子,但也决不是‘阴山蛇叟’呼延光那样的无耻邪魔。” 端木玖点头笑道:“你这种答话,倒很诚实,恰好与江湖人物替八大高手所分种类,互相吻合。” 轩辕亮问道:“分些什么种类?还不过是正邪两道而已?” 端木玖摇头笑道:“只分正邪两道,未免太以笼统,不知是由哪个好事之徒发起,竟把我们八太高手,分了八个种类。” 轩辕亮颇为不信,摇头说道:“这是奇谈,八个人怎么能够分为八个种类?” 端木玖目光一闪,怪笑说道:“他们分得相当有些道理,你要不要听上一听?” 轩辕亮满怀好奇,自然点头示意,但心中却又暗想莫非这“南荒鸠婆”,是想借词拖延,等自己真气难提,毒力发作,再易如反掌地把那“无字天书”…… 他刚刚想到此处,心思居然已被“南荒鸠婆”端木玖看破,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玉瓶,递向轩辕亮,淡然笑道:“轩辕老雕,你不要以为我是在等你毒发,这玉瓶中所贮‘百草膏’,专解万毒,你不妨先祛除所中毒力,再复听我说话。” 轩辕亮想不到对方居然有这一手,不禁好生怀疑?暗想“南荒鸠婆”端木玖此举,不外三种用意,一是药中藏蛊,使自己终身为其控制。二是先行示恩,然后再挟惠相求,要自己把“无字天书”相赠。三是真心赠药解毒…… 念犹未了,端木玖便即怪笑说道:“我倒忘了,你怎敢接受这养盅能手所赠药物?” 轩辕亮脸上一红,摇头说道:“端木老婆婆,你会意错了。” 端木玖不等轩辕亮话完,又自怪笑说道:“你若不是怕我在药中藏蛊?便是怕我示恩挟惠,有所相求。但我老婆子早已看出你奇毒在身,真力难聚,若想杀人夺物,不过反掌之劳,何必还赞尽心思如此大绕圈子?” 轩辕亮闻言,哪甘再复示弱,遵接过玉瓶,扬眉问道:“这‘百草膏’是外用或内服?” 端木玖含笑说道:“两者都可,但你不必内服,还是用来外敷,比较稳妥一些。” 轩辕亮不等对方话完,便把玉瓶凑向口边,先行服食一些“百草膏”,然后在右腕溅中毒液之处,敷了一些,随手将玉瓶交还“南荒鸠婆”端木玖,向她扬眉笑道:“端木老婆婆,多谢你解毒之恩,轩辕亮必有后报。” 端木玖看他两眼,含笑问道:“你真敢服食,不怕我在药中藏蛊,成下你的附骨之蛆,终身受制?” 轩辕亮轩眉狂笑说道:“一来我服药以前,先中奇毒,中蛊中毒两者,似乎无甚差异。二来你又是八大高手之一……” 端木玖脸色微变,摇手说道:“你不要再提八大高手,提起来我就有点生气。” 轩辕亮不解问道:“这是何故?” 端木玖冷笑说道:“江湖人物把八大高手分为正邪各四,然后再复细加区别,但区别得却有些令人不服。” 轩辕亮笑道:“端木老婆婆请讲,轩辕亮愿闻其详。” 端木玖鸠杖微顿,瘪嘴一披说道:“我先说‘四正’之中,第一位便是‘陇右神驼’皇甫正,他被区别为君子中的君子。” 轩辕亮点头笑道:“你为什么不服?我认为‘陇右神驼’皇甫正生平毫无妄行,对这‘君子中的君子’之称,应该当之无愧。” 葛文钦与石珠娘听到此处,不禁对看一眼,各在眼底眉梢,显出一种异样神色。 端木玖冷笑一声,向轩辕亮扬眉问道:“你知不知道‘陇右神驼’皇甫正,也在到处找寻这葛文钦、石珠娘夫妇,想夺‘无字天书’。” 轩辕亮闻言,丝毫不以为异地,微笑说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们既然想夺,怎能怪他也有这种举措?” 端木玖“哼”了一声,说道:“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他既称‘君子中的君子’,便应规行矩步,不能再参与这场四海群搜‘无字天书’的江湖风波!” 轩辕亮听了微愕,但想了一想,又复笑道:“也许‘陇右神驼’皇甫正有甚特殊手段,可以夺之有道呢?” 端木玖冷笑说道:“你倒真会替他说话,我们不必为此争辩,且说‘四正’之中的第二位昆仑山无忧谷内的‘竹剑先生’西门远,他被区别为‘君子中的善士’。” 轩辕亮连连点头,含笑说道:“西门远芒鞋竹剑,游侠八荒,乐于助人,高风堪仰。我认为这‘君子中的善士’之评,对他也甚是允当。” 端本玖淡然一笑,继续说道:“四位之中的第三位,是被‘穷家帮’奉为师祖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他被区分为‘君子中的泼皮’。” 轩辕亮失笑说道:“这‘君子中的泼皮’一语,真是把位滑稽玩世,怪僻刁钻的‘大头蛆王’东郭斌,形容得淋漓尽致,但不知‘四正’之中的最后一位,又是谁呢?” 端木玖目注轩辕亮冷笑说道:“轩辕老雕,‘四正’之中,没有你的份儿。第四位是‘关东狂客’宇文苍,他被区分为‘君子中的疯子’。我老婆子对于把宇文苍列入‘四正’之事,颇感不服!” 轩辕亮畅眉笑道:“宇文苍不仅是‘长白派’中长者,又是吉林参场主人,只因生性慷慨豪放,为了赈济一次灾荒,竟挥手万金,把毕生心血培植的整座叁场,加以变卖,才落得‘关东狂客’之称。这种可敬人物,自然应列入‘四正’以内,你却不服则甚?” 端木玖怪笑说道:“我是替你不服,轩辕老雕,你知不知道你被别人列入‘四邪’中的第一位,区分为‘魔中君子’。” 轩辕亮听得哈哈大笑说道:“能称‘魔中君子’,轩辕亮已觉汗颜……” 端木玖不等他话完,便即冷冷问道:“你是出身哪一门派?” 秆辖亮肃立恭身,朗声答道:“我是‘天山派’中弟子。” 端本玖披嘴一笑,扬眉说道:“你不但是名门正派的‘天山’弟子,论理并应为当代掌门。只因身非汉人,性情较暴,遂不仅被排挤得失却掌门名位,并难于‘天山’门户之内存身,终告愤然独往流浪大漠,在蛮好听的‘君子’之上,加了一个‘魔’字。” 轩辕亮被对方的这番话儿,勾起伤感,苦笑一声,垂头不语。 端木玖又复说道:“四邪中的第二位是‘勾漏独夫’欧阳彝,他被区分为‘魔中隐士’。” 轩辕亮抬头说道, “欧阳彝虽然凶残成性,狂傲无伦,但他生平足迹不出勾漏,绝少与世往还,隐士之称,似乎也尚不无道理?” 端木玖双眉忽挑,目中神光电闪地,悻悻叫道:“我老婆子也绝少与世往还,也不大涉入武林是非,对任何人更无好恶成见,为什么不把我区分为‘魔中隐士’?却把我区分为颇难听的‘魔中之魔’?” 轩辕亮眉头一皱,无话可说。 端木玖长叹一声,缓缓说道。 “可见得人世间的好恶是非,极难论断,幸与不幸,也往往只有听凭命运安排的了。” 轩辕亮含笑说道:“老婆子不必感叹,你这‘魔中之魔’四字,其实也并不怎样难听,须知‘世外天魔’的身份,总高于‘寰中俗客’。” 说到此处,手指“阴山蛇叟”呼延光道:“如今八大高手之中,只剩下这位弄蛇朋友,他的区分称谓,又是什么?” 端木玖失笑答道:“他的称谓,比我更难听了,他被区分为‘魔中小人’。” 轩辕亮点头冷笑说道:“这‘魔中小人’四字,到是春秋之笔,对于呼延光来说,确实形容得丝毫不错。” 端木玖双眉一轩,含笑说道:“我老婆子方才业已说过,对任何人均无好恶成见,则如今对你‘魔中君子’,及对他这‘魔中小人’,理应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轩辕亮“哦”了一声问道:“端木老婆婆打算为呼延光疗伤?” 端木玖点头答道:“我赠送‘百草膏’为你祛毒,也应该赠送一粒调元圣药,替他疗伤。” 话完便走到“阴山蛇叟”呼延光的身前,取出一粒灵丹,向他口中递去。 “阴山蛇叟”呼延光早把“南荒鸠婆”端木玖与“大漠金雕”轩辕亮对答之语,完全听清,加上脏腑间的伤势,委实太重,遂毫不客气地张口将灵丹服下。 端木玖生恐药力大缓,一伸左掌,轻按在呼延光的“命门穴”上,运用本身功力,帮助他调气归元,导药流转。 轩辕亮明知若容“南荒鸠婆”端木玖,为“阴山蛇叟”呼延光从“鬼门关”口挽回游魂,则无论是目前,或是未夹,均对自己大大不利,但却也决不能出手拦阻,加以破坏,及有趁机溜走的卑鄙举措。 片刻过后,“南荒鸠婆”端木玖收回手掌,向“阴山蛇叟”呼延光含笑叫道:“弄蛇朋友放心,你虽然一时尚难恢复原有功力,却已不会进入鬼门关,登上森罗殿,去见阎老五了。” 话完,缓步走过,目注“大漠金雕”轩辕亮,扬眉笑道:“轩辕老雕,如今我们应该谈谈正事。” 轩辕亮一抱双拳,恭候端木老婆婆的指教。 端木玖哂然笑道:“你是不是自觉奇毒已祛,功力已复,要想和我动手?” 轩辕亮愧然笑道:“照理说来,不应如此,但我想不出更好办法。” 端木玖目光一亮,尖声笑道:“你虽想不出办法,我却有个主张,只不知道你是否同意?” 轩辕亮正色说道:“在下愿闻高论,只要合情合理,我便无不遵命。” 这时,四处蛇群早已散去,“南荒鸠婪”端木玖遂用手中鸠杖,指着葛文钦道:“我认为应该由这本‘无字天书’的原主人来决定此书何属。” 轩辕亮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端木玖笑道:“你既然同意我这办法,便请先把‘无字天书’物归原主。” 轩辕亮果然不愧为“魔中君子”之称,闻言之下,立自怀中取出那本“无字天书”,双手向葛文钦递去。 端木玖目光一注,摇头叹道:“为了这本小书,不知把莽莽武林之内,搅起了多少风波?若非不宜使其上所载的十三种神奇武学彼此失传,我真想将它付诸一炬。” “阴山蛇史”呼延光内伤虽未完全复原,但一见这本“无字天书”,不禁目光电闪,起身走过。 轩辕亮身形微闪,拦住呼延光,厉声叱道:“你想做甚?” 呼延光从怀中摸出一条血红小蛇,把蛇头放入口中,连皮带骨,嚼得津津有味地,冷笑说道:“这‘无字天书’如今业已不是你的,难道还不许我看看?” “南荒鸠婆”端木玖看得怪笑连声说道:“你们两个无妨再打一场,最好一齐死光,我便可以对这本‘无字天书’不劳而获。” 轩辕亮与呼延光闻言均自内心一惊,双双各退半步。 端本玖向葛文钦含笑问道:“葛老先生,你看没看得出,眼前是个什么形势?” 葛文钦拈须叹道:“三雄并立,生死相争,形势极为惊险。” 端木玖点头微笑说道:“形势虽险,但老人家倘若处理得当,或也可以化险为夷。” 葛文钦略作寻思,并深深看了端木玖两眼,霍然说道:“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谁也不给,免得你们为此争斗。” 瑞木玖摇头笑道:“不给不行,葛老先生若不把这本‘无字天书’送出手去,任凭你走遍天涯,也将到处都是些刀光血影:” 葛文钦听得全身一震,双手捧着那奉“无字天书”微微发抖,脸上也现出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苦闷神色。 石珠娘柳眉微扬,向葛文钦含笑说道:“我倒有个办法,不知你赞不赞成?” 葛文钦急急问道;“你是聪明绝顶的人儿,所想法儿,定是上佳妙策,我哪里会有不表赞同之理?” 石珠娘指着端木玖、轩辕亮及呼延光等三人,微笑说道:“他们三位,既然都是当代武林的绝世奇客,不如就请他们各展功力,比较比较……” 葛文钦不等她话完,便即摇头说道:“不行,他们动起手来,太惊险,我不忍看着人家为了一本仅凭传闻,尚不知有无实用的‘无字天书’,便拼得血肉横飞,你死我活。” 石珠娘双眉微蹙,娇嗔说道:“我话还没说清,你就表示反对?” 葛文钦长叹一声,把那事“无字天书”交到石珠娘手中,摇头苦笑说道:“珠娘,这本书儿,业已把我弄得烦透怨透,不愿再管,一切都由你做主便是了。” 石珠娘接书在手,向端木玖等三大高手扫了一眼,面含微笑,缓缓说道:“我夫妇与三位素昧平生,亳无厚薄,但因这‘无字天书’,只有一本,故而不无周全,只好请三位各显身手,略较高低,把这册武林秘藉作为彩头,归属功力最强一位。” 端木玖点头怪笑说道:“石夫人说得对,我老婆子也认为只有如此,才能解决这眼前僵局。” 语音了处,一顿手中鸠杖,向轩辕亮扬眉叫道:“轩辕老雕,你我神交颇久,又同列名于当世武林的八大高手之中,今日正可趁这大好机缘,彼此放开手来,切磋几合。” 轩辕亮神凝气稳地点头笑道:“在下虽然知道纵能接得下老婆婆的‘飞鸠十一招’,也将难于承受你那凌厉无俦的‘雷霆三击’。但神交既久,相遇颇难,轩辕亮也只好当仁不让,舍命陪君子了。” 说话声中,从腰间取出一副嵌有五枚粗锐金钩的蚊皮手套,戴在手上,真像是一对神雕巨爪。 端木玖身形微闪,退后数尺,纵声狂笑说道:“轩辕老雕何必过谦?我老婆子久仰你这一对‘金钩神雕掌’的妙用神威,纵然输了个一招半式,也还值得。” 两人语音收处,一齐静气凝神,目光觑定对方,准备展开一场石破天惊生死之搏。 石珠娘忽在这紧张情势之下,连连摇头地蠕然笑道:“轩辕大侠,端木老婆婆,你们会错意了,我不是要你们这样动手。” 轩辕亮讶然问道:“石夫人不要我们这样动手,难道你想出什么新奇办法?” 石珠娘微笑说道:“我不是买弄才思,创造新奇,只是想避免流血,不使你们之间有甚凶戾不祥结果。” 端木玖点头笑道:“石夫人一片仁心,我老婆子愿闻高论。” 石珠娘妙目闪光,扬眉笑道:“我想请你们两位,不必真个合手,只双方遥隔,循环虚攻,攻者全力施为,守者虚心检讨。这样岂非亦可分出高下,因 为你们都是武林中身份极高之人,决不会覥颜无耻地巧为掩饰。” 端木玖听得点了点头,含笑赞道:“这办法极好,幸亏石夫人深具灵心爱慧思,才会想得出来。” 石珠娘微微一笑,目注轩辕亮,发话问道, “轩辕大侠认为如何?肯不肯接受我这种办法?” 轩辕亮微抱双拳,朗声答道:“石夫人慧质仁心,轩辕亮敬听所命。” 端木玖狂笑说道:“既然双方同意,不必再作耽延,轩辕老雕留神,我的‘飞鸠十八拐’要出手了。” 语音才了,鸠杖便挥,一式“百鸠齐飞”呼呼狂啸声中,幻起漫天杖膨。 轩辕亮狂笑一声赞道:“端木老婆婆,你好威猛的杖法。” 身形电射,右手往上一窜,似是抄向疾落杖影,左手则觑准端木玖右肩要穴部位,飞快抓去。 端木玖侧身斜跨半步,避开来势,收杖头,扬杖尾,齐中一点一撩。 轩辕亮点头笑道,“这一杖‘如封似闭’,暗蕴精奇变化,确属高妙绝招,倘系真正动手?我定被逼得错步转身,后退数尺。” 他一面发话,一面便按照所说,飘退少许。 端木玖一收鸠杖,冷笑说道:“轩辕亮,你这副‘金钩雕掌’,仅比手掌长出寸许,应该尽量欺近对方,才有克敌之望,如今不进反退,却是何故?” 轩辕亮双眉一桃,纵声笑道:“在下久仰端木婆婆威震南荒的鸠杖雄风,才故意露出破绽,好让你尽量发挥。” 端木玖听得面带不悦地,摇头冷笑说道:“我们虽是佯攻虚拆,但只要一招走错,仍将永落下风,极难平反败势,你这反常举措,若非有甚绝妙手法,诱我上当,便是狂傲骄妄,没有把我老婆子的几手杖法看在眼中。” 轩辕亮微笑说道:“在下哪敢狂妄得对老婆婆轻视,但兵不厌诈,存心诱敌之举,倒是大有可能。” 端木玖双眉一挑,怒声说道:“既然你存心诱敌,我就甘蹈罗网,攻你一招‘临风三折’。” 语音甫落,鸠杖三挥,暗劲如涛,杖风狂啸,端的威势无俦,凌厉已极。 轩辕亮笑道:“这招‘临风三折’,威势过犯,找不敢轻撄其锋,只好以‘飞鸿点雪’身法,再退三步。” 说完,果然真气微提,轻飘飘地又复退出数尺。 端木玖赞道:“好轻妙的‘飞鸿点雪’身法,但老婆子再以一式‘敛翼投林’,纵身追击,你又如何接架?” 轩辕亮身形踏地,右手反臂一撩,笑声说道:“我先用一招‘回翼舒爪’,看似抓你持杖手腕,实际硬掳杖身,然后再用一招‘金雕剧翎’,划向你腋下要害!” 端水玖见对方这两招逆攻,果极厉害,不禁收杖飘身,足下接连三旋,退出五步。 轩辕亮哈哈一笑,挥动两只“金钩雕掌”,作势遥攻,端木玖则举杖虚迎,两人你来我往,各有进退,又恢复了均衡局面。 “阴山蛇叟”呼延光一面脸含阴笑,静静旁观,一面却自怀中不断摸出一些奇形小蛇,入口嚼食。 葛文钦、石珠娘夫妇二人则神情各异,葛文钦对这场比斗,淡然视之,石珠娘却注目凝神,看得十分仔细。 双方互拆多招,轩轾未分,端木玖似觉不耐,蓦然厉声叫道:“轩辕老雕,你再尝尝我这招‘雷霆三击’威力。” 鸩杖一振,劲风狂拂,幻出千万根杖影,宛若移山倒海般,向轩辕亮当头猛击。 轩辕亮动容说道:“雷霆三击,果真名不虚传,确是当代武林中的有数绝学!” 但话虽如此,他却挺身向前,仿佛不再虚闪虚拆,竟欲硬接这招威震武林的“雷霆三击”。 端木玖讶然叫道:“轩辕老雕,你竟敢以身轻试我这招绝学威力,大概是老寿星吊颈,有点嫌命长了?” 说话声中,提足内家真力,齐贯鸠杖之上,把这招“雷霆三击”,发挥出十成的威势。 但轩辕亮却以一种奇异身法,身躯不住旋转,双臂不住挥动,竟将端木玖这招“雷霆三击”所挟震岳摇山的狂飙劲气,化作一股翻滚急转的猛烈旋风,自己却乘着这股旋风,绝似一只巨大金雕般,冉冉上升,飞起了八丈高下。 端木玖万想不到轩辕亮施展这种奇异身法,竟能使自己的生平绝学徒劳无功,不禁失声一叹,收杖却步。 这时,呼延光从袖中摸出一条血红小蛇,似乎想向轩辕亮凌空掷出。 端术玖一面摇手止住呼延光,一面向那飘身下坠的轩辕亮发话问道:“轩辕老雕,你方才所施展的是种什么身法?” 轩辕亮摇头笑道:“不瞒老婆婆说,我这种身法,因系新近练成,尚未拟定名称。” 端木玖冷笑问道:“是不是专为对付我老婆子的‘雷霆三击’而练?” 轩辕亮连摇双手,含笑答道:“老婆婆不要多心,我这招身法,只是为了大漠之中变化无常的气候而练。” 端木玖怒道:“为气候而练功夫?你简直是欺人……” 轩辕亮不等端木玖话完,便自接口笑道:“老婆婆有所不知,大漠中有种突起飓风,厉害无比,除了雕、鹏、巨鹰以外,人畜当之,鲜有幸免,我遂暗下苦功,仿效雕、鹏动作,练成这种顺势乘风的避难身法,今日见你那招‘雷霆三击’的威力之强,几与大漠飓风仿佛,遂急中生智,顺势乘风,才侥幸逃过了在你鸠杖以下的粉身碎骨大劫。” 端木玖听完话后,长叹一声说道:“雷霞三击既然无功,我老婆子胜望已渺。” 轩辕亮也正色说道:“在下勉强应付,已知高明,也毫无取胜把握。” 端木玖点了点头,侧顾石珠娘,苦笑几声说道:“我们双方已尽全力,胜负仍告难分,且请石夫人以为论断。” 石珠娘点头笑道:“我有方法论断,但不知你们服是不服?” 轩辕亮抱拳笑道:“石夫人尽管发表高见,我们无不遵从。” 石珠娘目光注向“阴山蛇叟”呼延光,发话问道:“假如轩辕大侠与端木老婆婆不是虚攻,而是真打,并打得双方筋疲力尽,依然胜负难分,你会有什么举动?” 呼延光毫不考虑地,狞笑答道:“若是那等情势,我会出手帮助端木老婆婆一臂之力。” 石珠娘点头笑道:“你这答话不虚,我也料定你必会有这种举措。” 说到此处,转对轩辕亮笑道:“轩辕大侠,在你与端木老婆婆恶斗方酣,相持不下之际,呼延光突然加入战场,向你暗袭,这种情势,有何结果?” 轩辕亮黯然答道:“我若能逃得不死,已是万幸。” 石珠娘失声叹道:“轩辕大侠真有君子之风,听你这由衷之言,莫非是甘心认败了么?” 轩辕亮看了石珠娘一眼,颓然垂头,不作抗议。 石珠娘把手中“无字天书”,递交端木玖,向她正色朗声说道:“端木者婆婆,轩辕大侠既已认败,这本‘无字天书’,我便如言送你,但因你非独力成事,是得了呼延光一语之助,故而你应该与呼延光共同参阅,才算公平合理。” 端木玖接过“无字天书”,略一翻阅,便自揣入怀中,向轩辕亮苦笑说道:“轩辕老雕,你今日输得委曲,我老婆子则赢得意外,他年若在这‘无字天书’之上有了收获,我不会忘你就是。” 说完,侧顾呼延光,扬眉叫道:“呼延光,你总算捡了便宜,还不和我一同走么?” 这时,葛文钦忽然缓步走来,含笑说道:“两位暂留贵步……” 话犹未了,端木玖便怪笑说道:“是不是要我在三年后中秋之夜,去往太湖西洞庭山的葛家堡中,把参研‘无字天书’所得,向你一告?” 葛文钦先是一惊,旋即微笑说道:“原来我对轩辕大侠所说之语,业已被老婆婆完全听见。” 端木玖点头笑道:“葛老先生放心,不是我便是呼延光,总有一人总在三年后的中秋之夜,去往太湖葛家堡中赴约,并拜谢贤夫妇的今日厚赐。” 语音了处,人影双飘,一位“南荒鸠婆”,一位“阴山蛇叟”,便齐自腾身数丈,转瞬失去踪迹。 石珠娘捧着那块千年寒玉,递向轩辕亮,满面笑容说道:“轩辕大侠,请不必难过,这块千年寒玉,依然完璧章赵。” 轩辕亮缩身微退,摇手苦笑说道:“石夫人仙姿慧质,有了这块千年寒玉,正可青春不老,永驻朱颇,何况老夫若非夫人妙策,令我与南荒鸠婆端木玖虚拆虚攻,则轩辕亮这条性命,必然丧在呼延光的无耻暗算之下,深恩难报,微物何奇,石夫人再若要将千年寒玉退还,便是看不起我轩辕亮了。” 石珠娘静静听他说完,也就揣起那块千年寒玉,向轩辕亮含笑问道:“轩辕大侠,你对今日之事,有何感想?” 轩辕亮扬眉答道:“我不觉得可惜,我只觉得可虑,虑的是这本‘无字天书’,落入端木玖及呼延光的手中,会不会使他们练成绝学,贻祸武林,而无人能制。” 葛文钦忽然伸手,在轩辕亮背后重重一拍,大笑说道:“轩辕大侠,你莫要忧愁,且跟我来,我给你一样东西看看。” 轩辕亮满腹狐疑,随着葛文钦向那辆华丽马车走去。 葛文钦拾些干枯树枝,点燃起一堆烈火,然后爬上车去,取下了一只红木扁盒,向轩辕亮笑道:“轩辕大侠,请你退后十步。” 轩辕亮愕然退后,只见葛文钦打开红木扁盒,取出一本与先前那本形状小大无不相同的“无字天书”,向轩辕亮略一翻示,便即加以撕碎,投入熊熊烈火之内。 轩辕亮要想阻止,已自不及,只好诧声问道:“葛老先生,你这是何意?莫非端木玖取走的‘无字天书’,不是真本?” 葛文钦指着熊熊烈火中的纷飞纸灰,扬眉笑道:“那只是几页白纸,真正的‘无字天书’,已在火内成灰,轩辕大侠莫怪我举止乖戾,不肯相送,只因我见你豪情侠骨,正大光明,不忍害得你怀璧招灾,身撄奇祸而已。” 轩辕亮悼然一惊,向葛文钦抱拳长揖说道:“多谢葛老先生关垂深意,轩辕亮就此拜别。” 葛文钦抢前几步,拉着他的手儿笑道:“轩辕大侠,我葛家堡中的自酿美酒,向称绝味,你能不能在三年后的中秋之夜,也自屈驾一叙?” 轩辕亮想了一想,哈哈大笑,点头说道:“妙极!妙极!我三年后的中秋之夜,准定赴约,一来向旧夫妇贺节,二来叨光佳酿,三来也好看看‘南荒鸠婆’端木玖及‘阴山蛇叟’呼延光等两位魔头,对着几页白纸,埋首三年,究竟参究出些什么玄奥结果。” 语音一了,便在纵声狂笑之中,宛若一只绝大金雕般,飘飘而去。 葛文钦吐了一口长气,目注石珠娘微笑说道:“你方才看得好不出神,今天收获不小。” 石珠娘扬眉一笑,向他妙目流波,低声问道:“钦哥,你那‘无字天书’还有多少?” 葛文欲又自袖中摸出一本“无字天书”,失笑答道:“我一共印了一百二十八本‘无字天书’,连送带烧,只剩下这最后一本。” “这最后一本不要送了,我要凭借我过目不忘的绝顶天赋,把所见所闻的各种绝学奇招,详注其上,使这本假的‘无字天书’,变成真的‘有字天书’,然后择人而传,与那‘牺霞剑客’熊如古争口硬气。” 葛文钦忽然伸手把脸上的假发、假须,一齐取掉,变成一位俊秀无俦的美少年,向石珠娘含笑说道:“无字天书既不再送,我这葛老先生,也不必再装,只可惜……” 石珠娘接口笑道:“你可惜什么?是不是可惜我们对于陇右神驼关东狂、大漠金雕阴山蛇、昆仑竹剑大头蛆、南荒鸠婆勾漏独等八大高手,只见到其中之半?” 葛文钦失笑说道:“你真是绝顶聪明,任何事儿都一猜便中的,瞒你不过。” 石珠娘叹息一声说道:“够了,你莫再可惜,须知我们这地北天南,一路漫游,业已把当世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如今应该回转太湖,我既须着 手编著这本符合各家绝学的‘有字天书’,更须布置三年后中秋之夜的‘百棺大会’,事情还多得很呢!” 葛文钦连连点头,狂笑说道:“这场‘百棺大会’,委实异想天开,包管他们那些与会英雄,一个个心惊胆慑,目瞪口呆。倒看我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否制得了他们那些叱咤风云的江湖豪客!”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章 百棺大会分黑白 少年英雄入江湖 十分明月,一半秋光,时间是中秋佳节。 万顷平波,一湖明镜,地点头是苏浙之间的太湖。 太湖之中,有一座西洞庭山,西洞庭山之中,有一座葛家堡。 这葛家堡不仅占地极大,并背峰面水,形势绝佳,堡主人葛文钦、石殊娘夫妇,更是风雅之士,整日招聚些气味相投的墨客词人,对酒吟诗,游湖遣兴。 如今,时属中秋,地属太湖,正所谓良辰美景,则葛家堡中,自应“贤主”筵开,“嘉宾”云集,举行飞扬醉月的“赏心乐事”,以符合唐人王勃在《滕王阁序》中,所说“四美具,二难并”之语,但理虽如此,事却不然。 远在七月十七日中元节令一过,葛文钦、石珠娘夫妇便谢绝交游,葛家堡紧闭堡门,与世隔绝。 西洞庭山左近的山民,有所惊疑了,他们发现自从中元开始,直到中秋,每日均有几口棺木,运入葛家堡中。 好事之人,暗作统计,在这一月之中,葛家堡内,共运进了不多不少的整整百口棺木。 葛文钦、石珠娘夫妇,虽然富甲一方,所居葛家堡内,仆役如云,但也不足百人,就算堡中瘟疫天降,上下人等,一齐死光,也用不了这多棺木,怎不令左近山民莫名其妙、瞠目惊诧! 到了中秋前三日,葛文钦、石珠娘夫妇分派堡中仆役,向住在西洞庭山的所有山民渔户,普送节礼,并说明堡内安宁无变,不可对任何陌生人物道及百棺怪事。 葛文钦除了家财豪富,慷慨大方以外,并参透青囊,极精医理,时常周济贫困,送药施医,向在太湖一带有“万家生佛”之称,如今这一派人传语,那些渔户、山民,自然无不应命。 转眼间,天桂飘香,人间秋半。 自从中秋节黄昏开始,便有来自五岳三山的各种江湖人物,络绎不绝进地入葛家堡中。他们全被引导到一座广阔无边的大厅之中落座。这座大厅是葛文钦、石珠娘夫妇,在两年多前,倦游宇内归来,由石珠娘亲画图形,督工建造,直到今年六月,方告落成。 这些江湖人物之中,身份不一,有武林奇侠,有江洋巨寇,有方外憎、道,也有红粉娇娃。 但不管他们是谁?在进入这座广阔大厅以后,无不面带诧容,心中充满了惊奇错愕! 因为厅中布置得太以奇诡。 两大幅由整匹白布缝制的巨大素幔,左右雁翅悬张,其长垂地,使人看不见幔后是何景象? 幔前,左右各设有五十张座椅,二十五张茶几,可供百人落座,几上并着几件精美茶食。 素幔中央,并列两具漆成朱红色泽的六尺铜棺,棺前有一供桌,桌上除了香花酒果外,还设有一只镜框,框上用白绫覆罩,不知其中何物?但想来无非是棺中人的遗像之类。 看来,这是一座极大灵堂。 右边素幔上的一幅挽幛,写了四个大字“呜呼哀哉”! 左边素幔上的一幅挽幛,也写了四个大字,是“英雄其萎”! 至于中央供桌上方所悬的那幅挽幛,则因也有白绫覆罩,却不知书写何语? 群豪纷纷就座,互相对看几眼,均自默不作声,遂使这巨大灵堂之中的诡异气氛,在出奇沉寂之下,更添了几分诡异。 这时,有名全身素服美婢,手持一面上罩白绫木牌,从正中灵帏以后缓步走出。 她走到供桌前方,揭去牌上所覆白绫,把这面木牌,双手高举。 满座群豪,一齐注目,只见牌上写着:“中秋之约,亥时始满,主人必须候客到齐,故将于子初出见,请诸位贵客,略进茶点,因葛家堡中,今夜有重大丧事,恕不以酒肴招待。” 群豪见字,因须候至子初,遂纷纷饮用茶点。 那几色点心,做得精美绝伦,茶水也芳香无比。 这干江湖人物,谁不是经过大风大浪见多识广之辈,何况跟前景象,诡异非常,自然特别小心,暗存戒意,对于每一件点心,每一杯茶水,都留神加以观察,决不肯轻易入口。 但点是美点,茶是好茶,其中绝未渗杂有丝毫异物毒质。 故而几上所有的香茶美点,渐渐被这干江湖豪雄,因枯等无聊,而吃得干干净净。 时刻亥初,葛家堡外,又来了两位名列当代武林“八大高手”的绝世奇人。 一位是“大漠金雕”轩辕亮,一位是“阴山蛇叟”呼延光。 呼延光被引入大厅,轩辕亮则与众不同,被引入另外一间精雅静室。 呼延光面含不悦地进入大厅,向这奇异灵堂略为扫视,便寻一空椅坐下,饮茶解渴,用点充饥。 时光将到亥末,蓦然棺木以后的灵帏一启。 满座群雄,以为主人出见,但目光注处,却见仍是那名素服美婢,莲步姗姗地走到供桌之前,伸手把香花酒果中央那只镜框上所覆罩的白绫取去。 白绫一去,群豪无不震惊欲绝,甚至有人竟失声惊呼。 原来镜框之中,并非什么死者遗物,而是镶嵌着一本小书。 满座群豪,谁都在三年前,或三年多前,从葛文钦、石珠娘手中,获得过这样一本大小、形状、色泽无不相同的秘籍。 故而白绫才揭,他们便悚然失惊,都知道镜框中所镶嵌的小书,是除了自己所有以外的另一本“无字天书”。 这种意念,是全体皆同,但一经注目以后,满座群豪的心头意念,却又完全改变。 因为这本小书,与他们所珍如拱壁的那本“无字天书”,虽然大小、形状、色泽无不相同,但书面标签,却有分别。 他们所有的书儿,标签上是“无字天书”,这本供在香茶酒果之间,镶嵌在镜框以内的书儿,标签上是“有字天书”。 群雄方由惊而奇,由奇而相互瞪眼之际,“大漠金雕”轩辕亮忽也缓步入厅,走到“阴山蛇叟”呼延光身旁坐下与他隔几相对。 这时,时光恰亥末子初。 一阵冷飕飕的寒风拂处,偌大灵堂之中,所有灯烛齐灭。  但灯烛虽灭,厅中却有内发的及外来的两种光芒,可资辨物。 外来的光芒,中秋皓月的蟾辉素彩。 内发的光芒,是从那两具棺木上,突然闪射出青、绿、黄、红色泽变得夺目奇辉。五十名素衣美婢,分成左右两行,从厅外鱼贯走入,分别在每一茶几上,放下了两支毛笔,一方砚台,一锭小墨,及两张素纸。 她们放下各物,便自鱼贯出厅,行走间钗环不响,步履无声,决未破坏这大厅灵堂之间的丝毫静寂神秘。 “唰!” 这是供桌上方那幅挽幛所覆罩的白绫,无风自揭之声。 这幅挽幛也写了四个大字,是“谁是弱者”? “阴山蛇叟”呼延光见状,看看右边察幔上的“呜呼哀哉”,四个大字,再看看左边幔上的“英雄其萎”四个大字,不禁眉头紧蹙,眼珠乱转,寻思这葛家堡主人夫妇,到底弄的是什么狭狯? 两名素服美婢各持一面木牌,从灵帏后方走出,分站在两具棺木之前,高举木牌,并把木牌翻转。 术牌上用闪闪灿光写着:“主人在未与诸位嘉宾见面之前,先请诸位嘉宾听段故事。” 木牌一撤,这神秘灵堂以内,便起了人语之声:“四年多,不到五年之前……” 这两句话儿,虽然娇如幽谷莺鸣,脆若玉盘珠落,听来悦耳已极的语声,却是从右边那具棺木以内发出。 满座群雄,不知见识过多少剑树刀山,龙潭虎穴,但如今 竟均被这种出奇场面中所隐蕴着的一种无形威势所慑,一齐侧耳凝神,静听究竟。 银铃似的语音,继续自棺中迸出,缓缓说道:“……有一位翩翩少年,带着一位如花少女,游览金陵城外的栖霞山,偶与一位武林豪客相遇,双方言不投机,使那少年男女受到了相当屈辱,誓言必将报复。 那位武林豪客,深深讥笑弱女、文人羼弱无用,除非投胎换骨,转世为人,根本无望复仇。 于是那少年、少女,便立下决心,要尽量利用本身长处,斗斗举世群雄,倒看文人武士两者之间,谁是弱者……” 满座群雄,听到此处,数十道目光,均不由自主地在那“谁是弱者”、“呜呼哀哉”、“英雄其萎”等三幅挽樟之上,流转一遍。 棺中语音,继续说道:“……那少年长处,是精神医道,并博具除以武功以外的各种知识。 “那少女的长处,是聪慧无比,善思各种妙计,并有走马观碑、过目不忘的特殊记忆能力。 “他们两人结为眷属,互相合作。 “那少年知道有本‘无字天书’,是数百年前,无禅禅师及无为真人合著,上载十三种神奇武功,最为武林人物重视,并曾在数十年前,一现江湖。觉得可加利用,遂秘密印就了一百二十八本,本来都是无字白纸的‘无字天书’,装在一辆马车之中,偕同少女遨游天下,并雇人暗把‘无字天书’出世之讯,传告江湖人物。” 群雄闻言,均不禁面带苦笑,互相对视。 棺中话音又道:“……此计果然绝妙,他们游踪所到之处,江湖人物闻风齐来,少年遂极为慷慨,逢人奉送一本‘无字天书’,并设法使此人演练所精武学,吐露练功秘诀。 “对方既获‘无字天书’,喜极之下,无不依从,那少女便倚仗她特殊记忆能力,将这些名门、各派的绝学奇招,练功秘诀等等,一齐详细记下。 “遨游到了三年多前,共计送掉一百二十六本‘无字天书’,烧掉一本‘无字天书’,这少年、少女遂倦游归去,把所耳闻目睹的各种奇绝武学,编成一本真的‘有字天书’……” 群雄听到此处,那无数炯炯目光,不禁又一齐注向供桌中央,镜框内所镶嵌的那本“有字天书”之上。 棺中人语又起,缓缓说道:“……事到如今,那少年、少女,得意扬眉,欣然色喜!因为一来由于他们这条妙计,业已使举世武林,为了争夺‘无字天书’,而闹得乌烟瘴气,乱作一堆,二来汇合各家精粹,写成一本‘有字天书’,他们打算寻觅传人,破天荒地,由娇柔女子、孱弱文人,来开创一家武林宗派,在十年之后,再与各派群豪一较长短,三来当年屈辱他们的那位武林豪客,也从易容变服的仇家手内,索要了一本毫无用处的‘无字天书’,并据闻为了这本书儿,使他被几名凶神恶煞擒去,苦苦折磨,欲加勒索。 “故事就到此处,业已说完,其中三位主角的姓名,应该加以公布,所谓少年、少女,便是今日这‘太湖大会’主人葛文钦及石珠娘,肇事起因的武林豪客,是‘栖霞剑客’熊如古。” 语音一落,棺盖双开,从棺中站起丰神秀逸的男主人葛文钦,清丽无俦的女主人石珠娘,向满座群豪含笑为礼。 群豪听完,一阵纷乱,“阴山蛇叟”呼延光首先厉声狂笑叫道:“葛文钦、石珠娘,你敢把我呼延光骗得好苦,还要命么?” 石珠娘微笑说道:“呼延光,你不要凶,我早就在葛家堡外,遍洒上好雄黄,及积年烟管油垢,你纵又把那些助纣为虐的蛇群带来,也进不了堡门半步。” 呼延光闻言,知道对方决非虚语,颇觉这石珠娘的心计,极为周密,但仍厉声笑道:“蠢丫头,堡外蛇群,纵难入堡,但我身上还有不少异种灵蛇,你昔日在六盘山中,曾经见识,难道就忘怀了么?” 说完,便自袖中甩出两条黑白相间,宛如身具无数环节的异种小蛇,向棺木之前,飞窜而去。 谁知两条毒蛇,刚刚窜到供桌之前,忽自桌下钻出两只似猫非猫,似鼠非鼠怪兽,尖口微张,极其轻易地便把两条看来颇为凶毒的异种小蛇,生生咬死。 葛文钦指着呼延光,含笑叫道:“呼延光,我早知你人狠蛇毒,在听完故事之后,必会逞凶,遂特以重价,派人远去‘身毒’,买来十二只专制各种毒蛇的‘身毒灵猫’,藏在供桌之下,你不妨再放几条蛇儿,给它们当作点心,仅仅两条,似乎不够分配。” 呼延光认出那似猫非猫,似鼠非鼠的怪兽,果是“身毒”特产的蛇类克星,遂咬牙叫道:“我何必放蛇,只消一举掌间,你们便连人带棺,立成齑粉。” 石珠娘柳眉微扬,晒然笑道:“不知死活的老蠢材,你莫要嘴上狂妄,何妨举掌试试?你还能够提气聚内力么?” 呼延光闻言大惊,赶紧提气一试,果然发现肺腑之间,有种奇异力量隐伏待动,不仅使自己的内力难聚,真气难提,并在这种奇异力量略一发作之下,必将肠断惨死! 这时,整个厅堂之上,又从纷乱中归于寂静。 因为不单是“阴山蛇叟”呼延光如此,所有赴约群雄,除了“大漠金雕”轩辕亮外,均已发现脏腑之间,被一种似毒非毒的药物所制。 石珠娘一双慧目,明察秋毫,她把两道秋水般的眼神,遍扫群雄,见他们业已从纷乱中静了下来,并多半面色如土,遂扬眉微笑说道:“诸位如今大概均已发现身中奇毒,但葛文钦与石珠娘却要请教一下,此毒何来?谁能答复得出,我夫妇便立赠解药,深致歉意。” 厅堂寂静,无人应声。 石珠娘俏美目光,再度遍扫,脸上略略现出一种哂薄讥讽意味。 蓦然有位银鬓老叟,站起身形,抱拳发话说道:“石夫人,老朽赴约之先,鼻中预嗅药物,在此处叨扰香茶美点之际,又曾细加辨试,委实不知腹中奇毒何来?石夫人若能明告,也使我死无所憾。” “老入家是否是‘银髯龙神’楼伏波?我们约莫是将近四年之前,在黄鹤楼边夜遇,并承楼老人家见告了不少潜水换气的戏波秘诀。” “银髯龙神”楼伏波闻言,不禁摇头叹道:“石夫人真好记性,说得一丝不错。” 石珠娘向供桌之上看下一眼,轩眉娇笑说:“我若没有这点强记之力,怎能把那‘无字天书’变为‘有字天书’,与‘牺霞剑客’熊如古,硬争这口气呢?”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再扫群雄,朗声说道:“如今我要宣布怎样才使诸位不知不觉之下,身中奇毒?” 群豪闻言,均一面凝神倾耳,一面寻思在这种主人设想周密,自己功力难提的局势之下,怎样才能够全身保命? 石珠娘缓缓笑道:“我方才业已说过,我夫妇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能与诸武林豪雄,一争短长之故,全仗恃各有两项专长,葛文钦的专长是博知广闻,二是精于医道,石珠娘的专长一是过目不忘,二是精于各种谋略,如今能使诸位身中奇毒,便是利用我的谋略及他的医道,互相合作的结果。” 群豪听得对方是利用谋略及医道两者,使自己身中奇毒,不禁越发面面相觑,愕然不解。 石珠娘继续笑道:“我夫妻既无武力,又想折服群豪,遂只好用毒!但深知诸位或是武林奇侠,或是绿林枭雄,江湖经验无不丰富,任何毒药经过你们用目察色闻香,及用舌辨味以后,也必将立被发觉,无法生效,但我细加思索,却想出各种食物,颇有相克天性,例如柿子与螃蟹,大葱与蜂蜜,鲫鱼与紫荆花等等,遂请我丈夫利用提炼药物方法,从各种相克食中,提炼精华,去其味而存其性,祛其色而延其力,再复分藏于香茶美点之内,你们倘若仅饮香茶或是仅食美点,均无丝毫作用,必须茶点兼用,先后下喉,才会在腹中结合成一种使人无法提气聚力的慢性剧毒。” 呼延光听到此处,怪叫一声说道:“罢、罢、罢!你这婆娘,真有几手。但为何不制成烈性剧毒,使我们立即断肠,却耍制成什么慢性剧毒做甚?” 葛文钦含笑答道:“一来要你们能够静静听我夫人讲完有关故事;二来我夫妇此举,志在争气,不在伤人,决不愿有半滴人血流在这厅堂之上。如今便由我夫人把奇毒解药分赠各位。” 群豪听主人肯赠解药,一个个便在死灰似的脸色之中,微现生机笑意。 呼延光则凶心未泯,暗想只要自己服下解药,真力能提,则一挥手间,还不立可把葛文钦、石珠娘夫妇制倒,任凭摆布泄愤。 他念方至此,石珠娘举手一挥,左右素幔全卷,只剩下“呜呼哀哉”及“英雄其萎”等两幅挽幛,尚自悬在空际。原来素幔之后,各陈列五十具棺,左右合计,整整凑足了一百之数,但这百具棺木,略异寻常,只有一般棺木的一半大小。 群豪心内各起疑云,弄不懂主人既已称不愿流血不愿伤人,却又准备了这多棺木做甚? 石珠娘敛衽为礼,含笑叫道:“有请轩辕大侠,对石珠娘鼎力赐助。” 轩辕亮缓步向前,笑声问道:“石夫人有何分派?” 石珠娘指着济济群豪,朗声笑道:“石珠娘对今夜近百位宾客之中,只知名号,不识正邪,故请轩辕大侠,代为分判,凡赂义行多于恶行者,入右座,恶行多于义者,入左座,由我唱名,由轩辕大侠指派分席,然后不论正邪,各赠解药。” 群豪中一般凶人,闻言之下,本在担忧,但听了最后“不论正邪,各赠解药”八字,均已透出一口长气。 轩辕亮抚掌笑道:“今夜这场‘百棺大会’,尚属武林创举,真令人开足眼界。轩辕亮对葛堡主、石夫人贤梁盂等万分钦服,愿听号令。” 石珠娘微微一笑,首先手指呼延光,轻启朱唇叫道:“阴山蛇叟呼延光。” 呼延光倒也识相,根本不等“大漠金雕”轩辕亮分判正邪,便自动自发地走向左边落座。 石珠娘见状微笑,又复手指一名奇瘦老人,叫道:“三掌追魂蔡公延”。 轩辕亮微伸左手,那位“三掌追魂”蔡公延便默然无语,走向左边,在呼延光的身旁坐下。 石珠娘继续叫道:“银髯龙神楼伏波。” 轩辕亮面含微笑,伸出右手。 葛文钦一旁默计,直等石珠娘把所有宾客名号,全都叫完,除去“大漠金雕”轩辕亮不算,今夜共来九十三人,左边整整六十,右边刚只有三十三位。 这种举措,不仅使宾客中分清正邪,也等于把石珠娘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能力,又做了一次实地表演。 石珠娘等满堂宾客各分左右坐好,便自扬眉笑道:“如今我要奉赠解药,但……” 话犹未了,呼延光便冷笑叫道:“石珠娘,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们坐在左边的这群恶煞凶神,毫无条件赠药,且请开门见山,赶快说出,不必再故弄玄虚,装腔作势。” 石珠娘点头笑道:“呼廷光,难怪你名列‘八大高手’,果然与众不同。你既然猜出我有条件,却不知肯否接受?” 呼延光毫不考虑地,断然答道:“你这条件,定极难堪,但我却决不拒绝,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呼延光只要不死,总有一日会使你夫妇死在万蛇之口。” 石珠娘秀眉微扬,含笑说道:“你既然接受,便用几上纸笔,自书‘阴山蛇叟’四字,扬开身后棺盖,投入棺中,并把棺内一条上书‘赦’字的紫色丝巾取出。” 呼延光讶然问道:“这是何意?” 石珠娘含笑答道:“这是要你以半世名头,换取一条性命。” 呼延光恶狠狠盯了石珠娘几眼,咬牙骂道:“你这婆娘好毒!” 石珠娘“哼”了一声,淡淡笑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不毒,最毒妇人心!从古以来,我们妇道人家,就要比你这弄蛇之人,高明一些。” 呼延光连斗口都斗不过对方,只得挥笔疾书了“阴山蛇叟”四宇,投入棺中,取了一条紫色丝巾,扬眉问道:“阴山蛇叟业已入棺,但这条紫色丝巾却又怎能解毒?” 石珠娘笑道:“你出得葛家堡十五丈后手举这条上书‘赦’字的紫色丝巾,由左至右接连挥动三次,自然有人把解毒药物给你。” 呼延光冷哼一声,便自站起身形,离座走去。 石殊娘叫道:“站住!” 呼延光居然对她心慑,不敢不听地,愕然止步。 石殊娘微笑说道:“那解药服食之后,要经过一对周时,才会发挥灵验,故而你不要以为无效,更不要妄起凶心,须知我夫妇谋定而动,计出万全,任何人若俟毒力解除,回头逞凶,则葛家堡门的一丈以外,便是他流血伏尸之地。” 呼延光静静听完,纵声狂笑说道:“石珠娘,你尽管放心,呼延光下次来时,决不会这等莽撞,我也要谋定而动,非把你葛家堡内所有之人,全弄得求生不得,死不能,方泄我心头之恨!” 话完,方一转身,石珠娘再度叫道:“站住!” 呼延光厉吼一声,咬牙叫道:“你怎的这样啰嗦?还有什么话说?” 石珠娘指着那具内贮“阴山蛇叟”名单的棺木,向呼延光含笑说道:“呼延光,你‘阴山蛇叟’之名,业已当众入棺,你难道不想把棺中这张亲笔所书的名单,弄回去么?” 呼延光冷笑答道:“怎么不想?这张名单在你们手中一日,‘阴山蛇叟’便一日除名,我到了适当时机,自会再来。” 石珠娘截断呼延光的话头,向他摇手说道:“你不必来,我会派人找你。” 呼延光莫名其妙地,皱眉问道:“你派何人找我?何时找我?” 石珠娘目光如水,一扫群雄,带着满面高微笑容,缓缓说道:“我夫妻业已寻着一男一女两名资质绝佳的八岁幼童,准备以十年光阴,悉心培植,等他们长到十八岁时,便令其行侠江湖,让四海八荒的武林高明,看看葛文钦与石珠娘一双文人弱女所教出来的弟子,能不能与湖海豪雄一争长短?” 说到此处,指着左边那排棺木,又自扬眉笑道:“这一男一女游侠江湖之际,身边会各佩带一具紫色小棺,棺中贮有三十张武林人物名单。换句话说,我把诸位今夜亲笔所书名单,分交我两个徒儿,命他们艺成以后,一一奉访。但十年岁月,变幻定多,倘若其中有人已故,我徒儿定在墓前焚化名单,以为祭礼。倘若其中有人业已孽海回头,改邪归正,我徒儿定将名单奉还,井敬赠我丈夫所炼珍贵灵丹,作为庆贺。但倘若其中有人恶行不改,故我依然,则只有用武力向我徒儿夺取名单,并极可能就是他恶贯满盈,遭受报应之日。” 呼延光听完话后,厉声狞笑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呼延光除了转世投胎以外,今生今世,决不会有好人之称,此去我或许也埋首十年,等那身佩紫色小棺的一男一女,出现江湖之际,再领教领教你们究竟能培植出什么样的优秀徒弟?” 呼延光垂头丧气一走,其余五十九名凶人,自然更无一敢于抗命,全都亲笔书写外号,投在棺中,取了紫色丝巾,纷纷散去。 石珠娘只把其中一名年才三十不到,但目光却阴锐如狼的黄衣少年叫住,含笑问道:“吴心剑,你外号‘黄狼秀士’,是不是‘析城五狼’之一?” 吴心剑不敢推赖,只好点头示意。 石珠娘向他深深看了几眼,又复问道:“据我听闻,‘栖霞剑客’熊如古便为了那本‘无字天书’,被你们五狼兄妹设计擒住,幽禁在‘析城狼窟’之中,受尽辛酸折磨。” 吴心剑摸不透石珠娘问话用意,只好嗫嚅答道:“石夫人说……说得不错,但那‘无字天书’,既……既是白纸,我回转‘析城狼窟’以后,自然会把熊如古放掉。” 石珠娘点头笑道:“你不仅应该把熊如古放掉,并不妨替我带给他几句话儿。” 吴心剑抱拳问道:“石夫人有何传语?” 石珠娘扬眉笑道:“你把‘无字天书’一事起因,及今夜这‘百棺大会’结果,详详细细地告诉他那‘栖霞剑侠’熊如古,叫他此后千万莫再倚仗武功,轻视弱女、文人。昔日在栖霞山中,被他恃强凌辱的文人葛文钦及弱女石珠娘,不但已使他吃足苦头,并也把整个武林闹得天翻地覆。” 吴心剑连连应诺,走出厅堂,“大漠金雕”轩辕亮见群豪之中的邪恶人物,业已走光,遂向葛文钦、石珠娘夫妇,含笑道:“葛老弟、石夫人,群邪已去,大功告成,贤伉俪如今可以把解毒药物……” 葛文钦不等轩辕亮话完,便向右座群侠,长揖为札地,赔笑说道:“小弟早已命人将解药溶入杯中,并在含青台上,摆设了四席酒肴,恭为把盏,一来向诸位赔罪,二来共赏中秋夜月,还望诸位大侠高人,莫加怪责,并赏给葛文钦、石珠娘一些薄面才好。” 轩辕亮自然含笑点头,其余群侠则一来因觉葛文钦、石珠娘夫妇,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文人,竟能叱咤群雄,使三山五岳四海八荒间的那些恶煞凶神,受到莫大羞辱,心中均颇敬佩,愿意就此结交;二来尚须祛除脏腑间的奇异毒力,遂也无不应命。 含青台是就着一块面湖背山的天然石坪所建,地势广阔,景色壮丽,确实是个开筵宴客的绝好所在。 四席盛筵开际,恰好月朗中天,丹桂飘香,银蟾幻影,又为这些侠士奇人,增添了不少壮怀逸志。 葛文钦、石珠娘夫妇在一席席间,向群侠敬酒赔罪以后,双双回到主座,葛文钦便自长叹一声,向坐在身边的“大漠金雕”轩辕亮摇头说道:“轩辕大侠,我夫妇这桩意气之举,自栖霞受辱起,至‘百棺大会’终,大致上尚称圆满。” 轩辕亮不等葛文钦话完,便自翻着他那双金光射的巨大雕眼,浓眉一挑,纵声狂笑说道:“岂止圆满,贤夫妇今夜大展奇谋,使六十名江洋巨盗,自动投名入棺,暂将隐迹,并系造福武林,是桩为善无形的莫大功德呢!” 葛文钦苦笑说道:“多谢轩辕大侠夸奖,但葛文钦夫妇心中,却总有一桩久久的不释于怀之事。” 轩辕亮含笑问道:“这是桩什么事儿?葛老弟无妨说将出来,给我们大家听听。” 葛文钦饮了一口酒儿,缓缓说道:“我夫妇自从在六盘山中,听到‘南荒鸠婆’,端木玖说出‘武林八大高手’之内,尚有分类以后,便对那位被称为‘君子中的君子’的‘胧右神驼’皇甫正,极为钦佩。但偏偏曾在咸阳桥上,送过他一本白纸所订的‘无字天书’,遂心中旦夕,不知是否会因此使皇甫大侠遭受什么意外灾害?” 轩辕亮“哦”了一声,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尽管放心,皇甫老驼儿的那身功力,比较轩辕亮只高不弱,当世武林以内,能够害他之人,倒还不易找呢?” “银髯龙神”楼伏波也坐在这一席上,闻言之下,接口笑道:“轩辕兄说得虽是,但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两三年,确未见皇甫神驼在江湖中有所走动,或许真出了什么事儿?也说不定。” 石珠娘秀眉深蹙,苦笑说道:“楼大侠这‘说不定’三字,似乎应该改成‘说得定’才对,我认为皇甫神驼,定已遭逢不测。” 楼伏波知道石珠蛆天生绝慧,智力过人,遂向她含笑问道:“石夫人莫非获悉了什么传闻?才判断得这等肯定。” 石珠娘幽幽一叹,摇头答道:“我不曾获悉什么噩耗传闻,却深知像皇甫神驼那等正人侠士,决不轻于然诺,今夜他既失约未来,岂非可能业已发生了什么不幸之事么?” 轩辕亮被石珠娘一言提醒,皱眉说道:“石夫人毕竟高明,皇甫老驼儿,生平言出必践,向不失约,今夜既未来此共赏中秋,着实有点不太妙呢!” 楼伏波见葛文钦为了“陇右神驼”皇甫正的祸福安危,面罩沉忧,遂设法岔开话头,含笑说道:“自古吉人均有天相,葛老弟不必替皇甫神驼过分担忧,倒是你方才所说八大高手另有分类一事,楼伏波未有所闻,颇想请教请教。” 石珠娘见状,看了轩辕亮一眼。 轩辕亮懂得她向自己注目之意,哈哈大笑说道:“石夫人不要有所顾忌,尽管直言,好在我虽名列四魔之中,总还不算是‘恶魔’而已。” 石珠娘听轩辕亮毫不在意,遂秋波微闪,一扫群侠,音若银铃,朗声笑道:“据端木玖所说,有些好事之徒,把‘八大高手’,另作分类,‘陇右神驼’皇甫正是君子中的君子,‘竹剑先生’西门远是君子中的善士,‘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是君子中的泼皮,‘关东狂客’宇文苍是君子中的疯子。” 群侠听到此处,个个点头,楼伏波更是连饮了三杯酒儿,含笑说道:“这四大高手的分类,委实分得既极公平,又极有趣。譬如形容那‘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的‘君子中的泼皮’一语,真是妙到亳巅,传神阿堵。但不知还有四位,又是怎样分类?” 石珠娘目光微注轩辕亮,含笑继续说道:“以下就不公平了,竟把轩辕大侠称为魔中君子。” 轩辕亮哈哈大笑说道:“石夫人不必为我辩护,魔中君子是有道之魔,我对这四个字儿,不仅极为满意,并有些受宠若惊了。” 石珠娘含笑举杯,与轩辕亮干了一杯酒儿,又复往下说道:“南荒鸠婆端木玖是魔中之魔,勾漏独夫欧阳彝是魔中隐士,‘阴山蛇叟’呼延光是魔中小人。” 楼伏波静静听完,点头笑道:“这种分类,确有见地,除了轩辕兄略嫌委屈,及‘勾漏独夫’欧阳彝不配称为魔中隐士以外,其余六位,都可说是不易之评的了。” 葛文钦含笑问道:“欧阳彝为何不配称魔中隐士?” 楼伏波冷笑说道, “他近来久蛰思动,又在无意中获得五柄奇绝苗刀,遂招徒结党,创立‘五刀派’,欲与举世豪雄角逐长短,哪里还有丝毫隐士行径?” 轩辕亮愕然说道:“这桩‘勾漏独夫’欧阳彝组织‘五刀派’之讯,尚未传到大漠,故而我对此毫无所知,如今要向楼兄请教一下,欧阳彝所无意获得的是五柄什么样的奇绝苗刀?” 楼伏谊叹息一声道:“可能是武林间重劫将临,欧阳彝一身功力,已极惊人,再得了这五柄毒刀,便自如虎添翼般,更厉害了。” 轩辕亮皱眉说道:“楼兄先勿感叹,请把那五柄毒刀的名称及厉害之处说出,我们才好预筹抵制策略,不令欧阳彝所组‘五刀派’为祸太烈。” 楼伏波点头说道:“要说,我便就我所知,说得详细一点,据闻苗疆中有位武林怪人,因练功走火,全身半僵,无法行动,闲中无事,遂役使苗人采集百种奇毒及极上等的‘孩儿铁’,熔铸成五柄锋利无比,也奇毒无比的罕世苗刀,结果竟被‘勾漏独夫’欧阳彝鬼使神差地弄到手内。 葛文钦含笑问道:“这五柄奇毒苗刀,是否形状特殊,容易辨识?” 搂伏波点头答道:“刀身宽才二指,长达四尺,刚柔随心,斩金洞石,威力确极可怖。” 同席所坐的一位“五台修士”单元清听到此处,向楼伏波扬眉问道:“楼兄,这柄五刀儿的形状,是否完全相同?” 楼伏波饮了一口酒儿答道, “形状完全相同,但却光色各异,欧阳彝遂就各刀光色,及各刀毒力,定名为‘赤芒化血刀’、‘青芒冷魂刀’、‘碧芒销骨刀’、‘乌芒绝音刀’及‘金芒万毒刀’等。” 单元清讶然问道:“从所谓‘赤芒化血、青芒冷魂,碧芒销骨,乌芒绝音’等名之下,一听便知刀锋所蕴毒力!但那柄‘金芒万毒刀’,却似与众不同,有点特别!” 楼伏波微叹说道:“这柄毒刀,铸造得委实巧夺天工,刀光芒彩如金,并在四尺刀身之上,分淬‘化血、冷魂、绝音、销骨’等四种毒力,可随持刀人心念,任意惨杀对方!故而‘勾漏独夫’欧阳彝,把它视为‘五刀之母’,心爱无比地随身自佩。” 轩辕亮听得眉头微皱说道:“照楼兄这等说法,将来倘欲大破‘五刀派’时,必须先设法觅取足能克制这五柄毒刀的神兵宝物。” 石珠娘微笑说道:“克制毒刀之物,最好是前古神剑,今夜不妨许个心愿,大家尽力搜寻,务期在十年以内,能寻得五柄剑儿,共灭‘五刀邪派’。” 单元清苦笑几声说道:“石夫人高论虽正,但前古神剑,世所罕睹,欲得其一,已难于登天,却如何能寻得五柄之数?” 石珠娘秀眉微扬,娇笑说道:“单大侠莫要悲观,现成可用的剑儿,已有两柄。” 轩辕亮大喜问道:“这两柄剑儿何名?现在何处?” 石珠娘指着葛文钦,含笑答道:“一柄就在葛家堡中,是我丈夫祖传至宝,名为‘胜邪’。” 楼伏波听至此处,接口笑道:“这柄剑儿合用,‘胜邪剑’是欧冶子所铸的春秋神物。” 石珠娘继续笑道:“第二柄剑儿是‘栖霞剑客’熊如古的‘灵龙剑’,如今大概落在‘析城五狼’手中,等我两个徒儿艺成问世之时,便可前去借用。” 单元清皱眉说道:“还有三柄剑儿,又是怎样找呢?” 石珠娘尚未答言,葛文钦却含笑说道:“小弟略通望气之术,三四年前,遨游各地,曾见安徽巢湖,及陕西骊山两处,于月夜中隐有剑气腾空,诸位大快倘若路过该地,不妨一为探寻,或有机缘巧遇。” 谈笑至此,石珠娘低声嘱咐侍女,引来一男一女两个极为俊秀的八九岁幼童,拜见群侠。 轩辕亮雕目凝光,细一打量,看出这一男一女骨秀神情,确属罕世美质,遂一手一个,把他们揽在怀中,含笑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比较腼腆,俊脸微红,尚未答话,那女孩却颇为大方地应声答道:“我叫石玲,他是我弟弟葛啸群,轩辕伯伯,你的两只眼睛,为什么这样黄巴巴的,好怕人呢!” 轩辕亮不知怎地,竟觉得对这石玲及葛啸群二人极为投缘,心中一动,遂向葛文钦、石珠娘夫妇含笑说道:“葛老弟、石夫人,轩辕亮有桩不情之请、未知贤伉俪可否见允?” 葛文钦微笑说道:“轩辕大侠有事尽管请讲,愚夫妇只要力所能及,便无不应命。” 轩辕亮又对石玲及葛啸群看了两眼,指着“含青台”外极目苍茫的无边烟水,哈哈大笑说道:“大漠之间的千里黄沙,哪里比得上这烟波浩渺,水秀山清的太湖景色!何况葛老弟及石夫人的秘制佳酿,又如此醇香隽美,竟使我这轩辕老雕,起了‘此间乐,不思漠’之感,想觍颜请命,在贤伉俪葛家堡中借住十年。” 葛文钦何等聪明,一听此言,便知道轩辕亮是恐怕石珠娘空自在那本“有字天书”之上,记录下了无数武功秘诀,而传授不得其法,使石玲、葛啸群造就不深,难有大成,才想留此十年,亲为指点。 这种情意,本极可感,但自己立愿要以文人、弱女之力,培植出一双技艺盖代的儿女英雄,倘若有外人参与此事,岂不与初衷略背? 他虽颇为聪明,猜透了轩辕亮的心意,但石珠娘却又更为聪明,猜透了他的心意,忽然带着满腔情笑,凑在葛文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葛文钦正感为难之际,被石珠娘这一指点,立告茅塞顿开,心想自己这位夫人,除了不会武功之外,简直无所不能,真是才华绝代的巾帼翘楚! 他一面惭佩,一面向轩辕亮长揖笑道:“小弟在六盘山初见轩辕大侠之际,便对你的胜慨豪情,万分钦敬,才为你烧掉一百二十八本‘无字天书’,未曾送人的仅有一本。如今若能朝夕把臂,快聚十年,自是求之不得之事,但葛文钦也有一桩不情请求,务恳轩辕大侠,能够允诺才好。” 轩辕亮扬眉大笑说道:“葛老弟,你只要允许我住在这人间仙镜的葛家堡中,并管我酒喝,则无论有何差遣,轩辕亮均愿驰驱效命。” 葛文钦闻言,遂向石玲及葛啸群含笑说道;“玲儿与群儿,赶快拜见你们的轩辕义父。” 石玲与葛啸群果然乖顺异常地,口称“义父”,向轩辕亮双双拜倒。 轩辕亮自幼便遭孤露,半生浪迹黄沙,何曾享受过这种天伦温情?不禁赶紧揽起石玲与葛啸群来,一手揽着一个,乐得哈哈大笑。 其余三十三位山海奇侠,自然也是一片贺喜之声。 轩辕亮雕目双翻,金芒四射,向群侠抱拳狂笑说道:“诸位仁兄,我轩辕老雕孤独半生,如今忽然有了这等根骨的一双义儿义女,委实说得上是天大喜事,你们身为伯叔,怎好意思口头称贺,总得给侄儿女们一点见面礼吧?” 群侠听他这样说法,无不含笑点头,纷纷摸取身边所带的珍贵之物。 石珠娘见状,不禁柳眉微扬,向葛文钦耳边低声笑道:“文哥,你看见没有?轩辕大侠的这种硬讨见面礼的举措,便是‘魔中君子’行径。倘若换了那位‘君子中的君子’,‘陇右神驼’皇甫正,便不会这样。” 石珠娘语犹未了,便又听得轩辕亮向群侠狂笑叫道:“你们不必大破悭囊,石玲与葛啸群是主人贤伉俪的高徒,也是我‘大漠金雕’轩辕亮的义子义女,他们决不会接受什么金银珠宝等世俗礼物。” 这几句话儿,听得众群侠无不愕然? 轩辕亮目注葛文钦,微笑说道:“葛老弟,请你命人取三十三份笔砚纸张备用。” 葛文钦点头传命,那位“银髯龙神”楼伏波却怪叫一声,向轩辕亮皱眉说道:“轩辕老雕,你这索取笔砚纸张之举,弄的是什么鬼儿?难道又要我们……” 轩辕亮摇手笑道:“楼兄放心,这不是适才‘百棺大会’的故技重施,只是我轩辕老雕,要替找义儿义女,向你们讨取一些惠而不实的秀才人情而已!” 说话之间,侍女等已把笔砚纸张取来,安放在群侠面前。 轩辕亮目光电扫群侠,抱拳含笑说道:“诸位的看家绝艺,早在三年以前,便被石夫人设法套出,记载于那本‘有字天书’之上,至于各种奇珍至宝,则更复未便叨光,如今只请诸位,每人对我的义儿义女,略书数语以赠。” 楼伏波苦笑说道:“轩辕老雕,你不妨说得明白一点,究竟要我们写些什么话儿?” 轩辕亮怪笑说道:“随便!随便!只要是有关游侠江湖的各种知识,或是诸位半生经历中的有益秘闻,对我都是渴求之物。这种见识知闻,给我义儿义女的价值之重,远高于万两黄金,百斛珠玉。” 楼伏波静静听完,先是失声一叹,然后抚掌大笑说道:“今夜这中秋大会,除了,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贤主、嘉宾”,以外还要加上‘奇闻、怪举’,简直成了‘六美具、二难并’,石玲姑娘与葛啸群老弟,根骨既高,福缘又厚,不仅有主人贤伉俪那等罕世良师,并又有了你这样一位怪绝义父,十年时日,旦夕熏陶,哪得不把他们培植成一双智慧如海、文通武达的玉女金童?他年一出江湖,管保为莽莽武林大放异彩!” 话完,便即振笔疾书,向群侠含笑称谢说道:“常言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有了诸位这些高明指教,足可使我义子义女,在他年游侠四海之时,仗以度过不少灾厄凶险,应付一班江湖鬼蜮!” 群侠自从饮酒以后,脏腑间奇毒早祛,如今见诸事已毕,不必再留,遂纷纷起立告别。 葛文钦、石珠娘,偕同“大漠金雕”轩辕亮,送客出堡,并向群侠再三叮咛,莫要忘记自己所说的巢湖宝光及骊山剑气。万一路过该地,不妨加以探察,一试机缘,倘有所获,则对将来共灭“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刨“五刀邪派”之举,大有助益。 群侠纷纷离去,风流云散以后,轩辕亮看出石珠娘秀眉双蹙,似有所思,遂向她含笑问道:“石夫人,你在想些什么?” 石珠娘道:“我在想昔年六盘所见的那位魔中之魔。” 轩辕亮“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是‘南荒鸠婆’端木玖?这老婆子不太好惹,石夫人想她做甚?” 石珠娘皱眉说道:“端木玖虽然厉害难惹,但举措方面,毕竟要比那位被称为魔中小人的‘阴山蛇叟’呼延光来得光明正大一些。她昔年也与我夫妇订约,今夜怎会食言,未来参与这‘百棺大会’?” 轩辕亮点头说道:“石夫人疑得有理,端木玖威震南荒,向来自重身份,不轻然诺,今夜可能是有什么要事羁身?否则决不会不来践约。” 石珠娘目注轩辕亮,扬眉问道:“昔年那本‘无字天书’,是交由‘南荒鸠婆’端木玖与‘阴山蛇叟’呼延光合参,呼延光会不会起了毒心,暗下黑手,业已把端木玖害死了呢?” 轩辕亮摇头笑道:“呼延光心肠纵毒,手段再狠,但要想害死端木玖,却仍非易事。也许端木玖是被他设计囚禁,行动不便,才无法赶来践约而已!” 说到此处,长叹一声,目注当空皓月,缓缓笑道:“云龙风虎江湖谜,揭谜须凭二代人,我们不必再谈论这些闲是闲非,且集竭三入智慧,专心培植玲儿群儿,等他们仗剑八荒之际,再去揭开今难知的无数谜底吧!” 葛文钦、石珠娘双双含笑点头,从此开始,三人便各尽所能,在这葛家堡中,对石玲、葛啸群督武督文,悉心培植。 时光如电逝,流水十年间。 时移、地异,作者笔尖所指,不是在太湖葛家堡了,是在山西与河南两省接壤之处的析城山中。 析城山本极高峻,但除了高峻以外,却另有其他原因,更使一般旅客行人视为畏途,相互裹足。 这其他原因,就是析城山中有座“析城狼窟”,狼窟中住有五只凶狠毒狼。 这五只毒狼,不是山林恶兽,而是绿林凶人,他们叫“白狼真人”崔气妄、“紫狼眇叟”吕东岩、“青狼屠户”温武、“黄狼秀士”吴心剑、及“红狼妖女”莫如娇。 他们兄妹五人,称霸晋南豫北,业已十六七年,恶孽如山,不可胜数! 秋高气爽,山静云开,有位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年,进入析城山走向人不敢靠近的“析城狼窟”。 这位少年,鼻如悬胆,目若朗星,两道浓黑而不太粗的极美剑眉,斜飞入鬓,长身玉立,狼臂蜂腰,端的是好一位美男子,俊丈夫,并在俊美之中,流露出逸世不群的英雄气概! 他缓步徐行,沿途眺览,在走到距离“析墟狼窟”约莫还相隔一座小山头时,身后传来了骏马飞驰的銮铃脆响。 青衫少年侧立道旁,回头一看,只见从山路转折之处,卷出了一团红云。 转眼间,这团红云便自卷到面前,是一匹血红骏马,马上坐着一位三十四五岁的红衣中年美妇。 这红衣美妇,本已疾驰而过,但偶然回头,对青衫少年瞥了一眼,忽又勒转马头,停在丈许以外。 青衫少年未加理会,依然缓步前行,那位红衣美妇却声迸银铃地含笑叫道:“小兄弟站住,我有话问你。” 青衫少年闻言,讶然问道:“你怎么这样叫我?谁是你的兄弟?” 红衣美妇格格娇笑说道:“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不叫你小兄弟,却叫什么?看你最少要比我小上十三四岁,难道竟要我叫你小哥哥,小……” 青衫少年不等她话完,便自摇手说道:“我既不愿做人兄弟,也不愿做人哥哥,我叫葛啸群,你有名字没有?” 红衣美妇笑道:“人哪会没有名字?我叫莫如娇。” 葛啸群“哦”了一声,俊目之中,精芒电闪地向莫如娇看了两眼,扬眉含笑说道:“原来你就是‘析城五狼’中的‘红狼妖女’。” 莫如娇皱眉笑道:“红狼妖女之名,有多难听,这析城山的周围数百里间,都叫我‘红狼公主’。” 葛啸群点头笑道:“好!好!入乡随俗,理之常情,我也叫你为‘红狼公主’便了。” 莫如娇飘身下马,一面手拉丝缰,与葛啸群缓步前行,一面微笑问道:“葛朋友是偶过游山?还是特来有事?” 葛啸群杨眉笑道:“我是特到‘析城狼窟’,拜访莫公主等兄妹五位。” 莫如娇目光微飘,欣然说道:“妙极!妙极!‘析城狼窟’之内,近年极少外宾,我陪你缓步而行,且命我这红儿先去通知我四位盟兄,准备盛宴,款待嘉客。” 说完,把手内丝缰系在鞍上,并从怀中取出一条红色丝巾。 那匹血红骏马,仿佛已通灵性,竟自动自发地从莫如娇手内,衔去红色丝巾,立即骄嘶一声,四蹄如飞地绝尘而去。 葛啸群看得失声赞道:“好马,好马!这是百年难见的罕世龙驹。” 莫如娇扬眉笑道:“葛朋友,既然爱马,可认得出我这红儿来历?” 葛啸群目注那点即将消失的飞驰红影,微一沉吟答道:“这匹马里儿,着实有点怪异,毛色在血红之中,微带胭脂光泽,既不像大宛‘汗血’名驹,又不像罕世难见的‘赤兔追风千里骥’……” 话犹未了,莫如娇便满面佩服地点头叹道:“葛朋友真是博古通今的世之伯乐,你猜得完全对了。” 葛啸群听得极为高兴地含笑问道:“照莫公主如此说来,这匹马儿,是由‘汗血马名驹’,与‘赤兔追风千里骥’,合配而生的了?” 莫如娇微笑答道:“一点不错,这匹马儿是我一位极要好的手帕之交,苗疆毒龙峒‘毒龙公主’姬玉花送给我的。它母亲是‘汗血名驹’,父亲是‘赤兔追风干里骥’,一产双雏,可惜的是产后年余,它父母便双双死去。” 葛啸群心中一动,顺口问道:“还有一匹小龙驹?是否还在苗疆毒龙峒内?” 莫如娇看他一眼,嫣然笑道:“还有一匹小龙驹,是‘毒龙公主’姬玉花的坐骑,葛朋友问它做甚,是否有心爱之意?” 葛啸群剑眉双挑,纵声狂笑答道: ”好驹好酒,宝剑美人,自然是英雄爱物。但君子不夺人所好,葛啸群虽有爱马之心,却决无夺驹之念。” 莫如娇对他这份豪情逸气,颇为心折,妙目流波地斜睨在葛啸群的英俊脸庞之上,媚笑说道:“葛朋友豪快坦白,真是磊落英雄,我莫如娇出自内心,愿意对你作一项承诺。” 葛啸群讶然不解地,目注莫如娇问道:“莫公主,你要对我作什么承诺?” 莫如娇慨然说道:“我答应把我心爱的红儿送你。” 葛啸群大感意外地,连摇双手说道:“不行!不行!我方才业已言明,君子不夺人所好。” 莫如娇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嫣然笑道:“你不要急,我又不是立即送你,是要在一个适当时机送你,决不使你夺人所好就是。” 葛啸群失笑说道:“哪里有这种适当时机?” 莫如娇笑道:“怎么没有?我决心等我死后,把马送你。” 葛啸群闻言,不禁纵声狂笑说道:“莫公主,你原来是拿我开心,马寿何如人寿长……” 莫如娇黯然一叹,接口说道:“你不要笑,我说的是毫无?榧俚挠芍灾裕硎偎淙徊蝗缛耸俪ぞ茫裎颐钦獾日赵诮5滋踊辏断麓蚬龅慕宋铮炊喟肽丫√炷辏q运档煤茫骸吖薏焕刖谄疲衙庹笄巴觥!缃恐灰坏┰饬私偈瞧バx裕闶俏叶阅阋旁铩!?p>  这一番话儿,听得葛啸群默然无语,过了片刻之后,方以两道满含感激的目光,凝视着莫如娇问道:“莫公主,我们萍水初聚,敌友未知,你为何对我如此好法?” 莫如娇摇头叹道:“我也说不上来,讲句坦白话儿,莫如娇出身绿林,不仅恶孽甚多,并还生性淫荡,阅人无数。但今日见你以后,却极为投缘,并毫无情欲之念,仿佛你就是我那自幼失散,如今不知飘流何处的小兄弟一般。” 葛啸群剑眉忽挑,朗笑说道:“莫公主,若论你的年龄,确实可以做我姊姊,你若能痛改前非,以后便叫我小兄弟吧!” 莫如娇惊道:“痛改前非?” 四字才出,两匹骏马,迎面驰来,马上壮汉翻身下马,向莫如娇抱拳肃立,发话说道:“启禀公主,崔大当家的在五狼厅设宴款待嘉宾,请公主导客入寨,四位当家的全在厅前迎接。” 莫如娇点头挥手,一面引导葛啸群转过山角,进入“析城狼窟”大寨,走向五狼厅,一面向他皱眉问道:“小兄弟,你是哪派人物?年岁轻轻地,竟敢独闯‘析城狼窟’,胆量确实可佩,但不知是与我们五兄妹中的何人结过粱子?” 葛啸群摇头笑道:“没有什么粱子,我与你们‘析城五狼’,究竟为仇为友?此时尚难定论。” 莫如娇苦笑说道:“倘若没有什么重恨深仇,我希望彼此能够和谐相处才好,否则把我夹在新交旧友之间,就左右为难的了。” 说话之间,眼前已是一片宽广庭院及一座高大厅房,并有一道三俗,正在厅前迎客。 这“析城五狼”,因服色有异,使人一目了然,葛啸群一眼便知穿白袍的道人,是“白狼真人”崔气妄,穿紫衣的眇目老叟,是“紫狼眇叟”吕东岩,穿青色劲装的虬髯壮汉,是“青狼屠户”温武,穿黄衫的中年书生,是“黄狼秀士”吴心剑。 “析城五狼”一齐揖客入厅,在这座极为宽敞的五狼厅中,果然业已安排好了一席盛宴。 六人入座以后,身为群狼之首的“白狼真人”崔气妄,便打量了葛啸群两眼,向莫如娇含笑问道:“莫五妹,这位老弟气宇不凡,但不知怎样称呼?是哪派人物?与你……” 语犹未了,葛啸群便俊目双张,目光电扫“析城五狼”,抱拳含笑说道:“在下葛啸群,此来是专程拜会吴当家的,准备还他一件东西,并向崔道长等求借一物。” “黄狼秀士”吴心剑一来因在太湖葛家堡中,未曾听说过葛啸群之名,二来事隔十年,业已淡忘,遂听得微蹙双眉,讶然问道:“葛老弟,你与我素昧平生,却有什么东西还我?” 葛啸群微然一笑,也不答言,只是伸手入怀,取出一具长约三寸,高约两寸,宽约一寸的紫色小棺,放在桌上。 紫色小棺入目,十年前那场“百棺大会”的惊魂旧事,自然立现心头。 吴心剑“哎呀”一声,离座起立,指着葛啸群,变色颤声问道:“你……你……你是来自太湖葛家堡中?” 其余“析城四狼”,自也听说过那场轰动武林的“百棺大会”,七道目光,遂均充满好奇神色,向这位由葛文钦、石珠娘所苦心培植,艺成出道的少年侠士看去。 葛啸群目注吴心剑,摇手笑道:“吴当家的,今日是我独闯‘析城狼窟’,又不是你到我太湖葛家堡中,你何必如此紧张?且请坐下,葛啸群有话请教。” 吴心剑见对方如此沉着,倒窘得脸上微红,遂一面赧然归座,一面向葛啸群冷笑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葛啸群取起紫色小棺,推开棺盖,从棺内拈出一卷纸儿,选了其中一张,持向吴心剑,插眉笑道:“吴当家的,这纸上‘黄狼秀士’四字,是不是你亲手所书” 吴心剑无法抵赖,只好点头承认。 葛啸群仍把纸条收入棺中,又复含笑问道:“吴当家的,你十年前当着举世群雄,亲书‘黄狼秀士’四字,投入棺中,理应就此潜踪匿迹。但葛啸群到了晋南豫北地带,却听得‘五狼兄妹’,依然威震析城,其中并不曾缺少一位,吴当家的对于这件事儿,怎样解释?” 吴心剑期期艾艾,无法答话,“白狼真人”崔气妄却代他解围地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有所不知,我吴四弟自太湖归来以后,确想就此埋名,是我因‘析城五狼’不宜残缺,才对他硬加制止。老弟今日既来践约,我们决不会食言背信,且等用罢酒饭,无妨一较神功,只要老弟真能以绝艺奇能,折服我兄妹五人,‘析城五狠’便永在江湖除号。” 葛啸群听他这样说法,便自扬眉笑道:“崔道长这样说法,倒也干脆,在下便向贤盟兄妹,一一领教便是了。” 崔气妄目光微注葛啸群,又自问道:“葛老弟,你方才说是还要向我们外借一物!” 葛啸群闻言,向“黄狼秀士”吴心剑问道:“吴当家的,‘栖霞剑客’熊如古如今还在不在这‘析城狼窟’以内?” 吴心剑摇头答道:“十年前太湖归来以后,我便把熊如古放走,不知他踪迹何在?” 葛啸群“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他那柄‘灵龙剑’?” 葛啸群问起熊如古的灵龙剑,崔气妄指着肩头剑柄,微笑答道:“贫道肩头之物,就是葛老弟所说的‘灵龙剑’,但不知你问起此剑做甚?” 葛啸群含笑说道:“崔道长能否把这柄‘灵龙剑’,借我三年,到期必然奉还。” 崔气妄纵声狂笑说道:“这柄‘灵龙剑’,本是熊如古之物,被我下手夺来,故而葛老弟不必谈到‘借用’二字,更不必有奉还之举,你尽管施展神功,从我手中夺去就是。” 葛啸群皱眉说道:“这个‘夺’字,有多难听?还是请崔道长慷慨借用为妥。” 崔气妄眉梢一轩,含笑说道:“葛老弟,你既不愿沾上这个夺字,我们就改成赌吧!” 葛啸群饮了半杯酒儿,朗声问道:“怎样赌法?” 崔气妄指着桌上那具紫色小棺说道:“我想用这柄‘灵龙剑’,与葛老弟适才所取出来的那张上书‘黄狼秀士’白纸,互为赌注。” 葛啸群点头笑道:“我同意这种赌法,但不知道怎样决定胜负!” 崔气妄目闪精芒笑道:“贫道想向葛者弟领教领教得自明师的神功绝艺,我们以 三阵定输赢,谁能获胜两阵?谁就赢得对方的作为赌注之物。” 葛啸群俊目之中神光电射,一扫“析城五狼”,傲然微笑问道:“在下冒昧动问一声,‘析城五狼’中,是否以‘白狼’功力称最?” 崔气妄摇头笑道:“我兄妹五人,各有专长,功力无甚上下。” 葛啸群轩眉说道:“既然如此,我要求独斗五狼,若获全胜,方请道长将那‘灵龙剑’见借三年,倘有一阵不胜,便把那张‘黄狼秀士’名单,奉还原主。” 他这份豪情傲骨,真把“析城五狼”听得暗翘拇指。 谁知就在此时,忽然有名壮汉,手持一张大红名帖,走进“五狼厅”,向“白狼真人”崔气妄恭身禀道:“启禀大当家的,有人在寨门投帖。” 崔气妄尚未接过拜帖,莫如娇便即失声叫道:“大哥,你快接过拜帖看看,我在山外得讯,刀光已过黄河,恐怕是那话见到了。” 崔气妄接帖一看,轩眉冷笑说道:“五妹猜得不错,吕二弟代我出迎,也把对方接到这五狼厅中,一同款待。” “紫狼眇叟”吕东岩点头应命,起身走出大厅,莫如娇却柳眉微剔,向葛啸群娇笑说道:“小兄弟,我想向你讨个人情。” 葛啸群抱拳笑道:“姊姊有话请讲。” 这声“姊姊”,听得莫如娇满心熨贴,颇为高兴地嫣然笑道:“你要独斗‘析城五狼’之事,可不可以延迟片刻,或是延期到明日举行,在我们这‘析城狼窟’之中,做上一夜嘉宾贵客?” 葛啸群不答反问,扬眉说道:“请问莫姊姊,寨门投帖之人,是否你兄妹强仇?” 莫如娇点头笑道:“对了,我们打算先对付她,再对付你。” 葛啸群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好,我们之间的五场赌斗,且留待明日举行,但不知如今是否要小弟回避一下?” 崔气妄接口说道:“回避倒是不必,葛老弟无妨同席饮宴,看着‘析域五狼’兄妹,怎样对付来人?但我却要求葛老弟先点个头儿,答应我不管闲事。” 葛啸群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在下遵命,任凭你们打得翻天地覆,斗得鬼哭神嚎,我也只作壁上观便了。” 说到此处,“紫狼眇叟”吕东岩业已陪着一位外披黑色斗篷,内穿黑色劲装,年约二十二三的美艳女子,走进“五狼厅”内。 葛啸群举目光微瞥,冷眼偷窥,看见“白狼真人”崔气妄面前那张拜帖之上,写着“刁玄霜”三个大字,并置着一柄又长又窄的黑色奇形怪刀。 黑衣女子昂然入席,微一抱拳,朗声说道:“武林末学刁玄霜,来得冒昧,尚请五位寨主海涵。” 她发话之时,妙目中两道炯炯精芒,随同扫视对方,但扫视到葛啸群脸上之际,不禁被他傲世不群的脸姿所惊,暗忖这是何人?“析城五狼”之内,怎会又突然多了一位? 崔气妄看出她的惊疑心意,遂含笑说:“刁姑娘请坐,我来为你引见我们‘析械五狼’兄妹,以及这位远道嘉客。” 刁玄霜闻言,方知这英俊非凡的青衫少年,并非”析城五狼”兄妹新近加盟之人,遂点了点头,静听崔气妄为自己一一引介。 葛啸群乘此机会,向对方细眼看,觉得这位刁玄霜姑娘,在容貌方面,因年龄关系,略比“红狼公主”莫如娇美俏几分,但眉目间的妖冶泼辣之气,居然也比莫如娇要胜过几分。 “刁姑娘下勾漏、渡黄河,来到这‘析城狼窟’之中,对我兄妹五人,有何见教?” 刁玄霜“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崔寨主业已知道我的来历了么?” 崔气妄笑了一笑答道:“刁姑娘出道虽然未久,但已毁了一十三名黑白两道中的有数人物!你‘乌衣恶煞女王蜂’之名,业已盛传南北了呢!” 刁玄霜目光微闪,发话问道:“崔寨主既然知道我的来历,又知道我‘乌衣恶煞女王蜂’的外号,总也知道我的来意了吧?” 崔气妄摇头笑道:“就是对于这点还不太清楚,我方才遂请问刁姑娘,到此有何见教?” 刁玄霜面对崔气妄发气,但却把眼角余光瞟着葛啸群,笑盈盈地说道:“我师尊苦心培植弟子,十年有成,准备于明年的九九重阳,在勾漏山独夫谷中,开宗立派。” 这几句话儿,把葛啸群的兴趣提高不少,心想原来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就是“勾漏独夫”欧阳彝的弟子,而欧阳彝所创的“五刀邪派”,也已定于明年九九重阳,在勾漏山独夫谷内成立。 崔气妄听完刁玄霜所说,点头笑道:“这件事儿,我兄妹早已知晓,并曾接获令师欧阳先生请柬,邀于明岁重阳,前往广西勾漏观光盛典。” 刁玄霜微笑说道:“崔寨主等既已接获请柬,便更容易懂得我的来意,我此来是请你们‘析城五狼’兄妹,回答一个问题。” “青狼屠户”温武在一旁接道:“什么问题?刁姑娘尽管提出。” 刁玄霜扬眉说道:“我师傅对于所有黑白两道的武林人物,决定了两句话儿,就是‘不为属下,便为仇雠’!刁玄霜如今请教之事,便是令兄妹于明年九九重阳,前往勾漏山独夫谷与会之际,是自居仇雠地位?还是自居属下立场?” 崔气妄想不到对方会有这样一问,不禁沉吟片刻,目注刁玄霜,含笑说:“刁姑娘,请你把‘仇雠’及‘属下’二者,解释得详尽一些。” 刁玄霜点头笑道:“我师傅于明年九九重阳,开创‘五刀派’时,需要五五二十五颗武林豪杰的六阳魁首,用以祭刀!而这些人头,便打算在以‘仇雠’身份与会的人物之中选择砍取。” 崔气妄听得双眉深蹙,默然不语。 刁玄霜继续笑道:“愿以‘属下’立场与会之人,自然不会有这等浩劫飞灾,但却要像万国衣冠拜冕般,必须进贡一些礼物。” “黄狼秀士”吴心剑失笑说道:“刁姑娘这句话儿,似是多余,凡属参于贵派开宗盛典之人,均会带有贺礼。” 刁玄霜摇头一笑说道:“吴寨主有所不知,勾漏山独夫谷内,金银盈窖,珠宝如山,我师傅哪里稀罕什么寻常贺礼,他要指定礼物。” 葛啸群听得忍不住地纵声狂笑说道, “妙事、妙事,这种邀人贺喜,而指定贺客送甚礼物之举,大概也只有令师‘勾漏独夫’欧阳彝老先生才会想得出来,可惜他只在江湖得意,未在庙堂发达,否则准是一名万古绝今的莫大贪官污吏。” 刁玄霜目光如电,向葛啸群沉声问道:“葛朋友,你敢出言辱我师尊,你有几颗脑袋?” 葛啸群笑嘻嘻地答道:“刁姑娘这句话儿,又是问得多余,除了九头鸟及两头蛇以外,无论是堂堂人类,或是禽兽虫鱼,都只有一颗脑袋。” 刁玄霜气得粉面变色,目射凶芒叫道:“你若只有一个脑袋,便赶快闭上嘴儿,少在一旁多话,否则我刀光微掣之下,你就要变成无头鬼了。” 葛啸群抱拳笑道:“刁姑娘,我向你求个情儿,暂时莫要使我变成无头鬼,因为我还想把这颗脑袋带到勾漏山独夫谷去,参加在那五五二十五颗祭刀人头之内。” 刁玄霜哂然说道:“你也想参加明年九九重阳的‘五刀胜会’?” 葛啸群点头笑道:“参加是想参加,可惜‘勾漏独夫’欧阳彝看不起我,没有给我一份请柬,何必做不速之客?” 刁玄霜冷笑说道:“麒麟目内,焉有蝼蚁?我师尊既未给你请柬,且由我来给你一份便了。” 说完,伸手入怀,一摸一甩,便有一片红光,掠过葛啸群面前,向左斜飞而起。 “析城五狼”个个都是好手,知道刁玄霜是有意炫技,要用回旋错劲,使这张大红请柬,在空中飞翔一周以后,再飘落在葛啸群的面前。 谁知葛啸群竟根本不容许她卖弄,右手微伸,用手中牙箸夹住大红请柬,连看都不看地,便自揣进怀内。 刁玄霜方才是气得脸上从红中发白,如今却是从白中发青,恶狠狠地瞪着葛啸群,咬牙叫道:“葛啸群,你既然接了请柬,也应该答复我那项问题,是以‘仇雠’身份与会?还是以‘属下’立场拜贺?” 葛啸群眼看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业已气得一头煞气,满面凶光,却偏偏慢条斯理地,微笑答道:“刁姑娘,我们是江湖人,应该尊重江湖规矩。” 刁玄霜厉声问道;“什么江湖规矩?” 葛啸群剑眉微竖,指着“析城五狼”兄妹含笑说道:“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又道:‘喧宾不能夺主’,你应该先与主人兄妹,交代完毕以后,再和我这黄牛硬找犀牛碰,不知死活的客位之人,互相了断。” 刁玄霜对他无词可对,只得点头说道:“好,葛啸群,算你这张嘴儿会说,等一会我管教你今生今世,再休想说得出一句话儿。” 冀如娇听到此处,忽然站起身形,替葛啸群斟了一杯美酒,娇笑说道:“小兄弟,你真有一套,我敬你一杯酒儿。” 刁玄霜又对莫如娇狠狠看了两眼,柳眉双挑,向崔气妄发话问道:“崔寨主,你要不要知道我师尊指定你们‘析城五狼’兄抹,在明年九九重阳,参与‘五刀会’时,进贡些什么东西?” 崔气妄笑道:“你不妨说,我不妨听。” 刁玄霜冷然说道:“我师尊要你们进贡一柄‘灵龙剑’,及一匹血红色的千里宝马。” 葛啸群向莫如娇失笑道:“欧阳彝那‘魔中隐士’之号,真应该转赠别人。你看他多狠多贪?居然把你们‘析城狼窟’中的两样罕世宝物,打探得这般清楚。” 刁玄霜厉声叱道:“我和主人答话,谁要你在旁多口。” 葛啸群一阵纵声狂笑,扬眉吟道:“头颅笑掷死生轻,爱仗青锋铲不平!每见人间不平事,胸中常作不平鸣……” 刁玄霜委实拿他无法,遂只好向崔气妄说道:“崔寨主,我话已说完,你们五狼兄妹,应该在两条道路之中,选一条了。” 崔气妄摇头笑道:“我们‘析城五狼’兄妹,不甘心为人属下。” 刁玄霜变色说道:“不为属下便为仇雠。” 崔气妄哈哈大笑说道:“为属不甘,为仇不必,找兄妹与令师‘勾漏独夫’欧阳彝老先生,毫无瓜葛恩怨,却要以仇雠自居做甚?” 刁玄霜勃然怒道:“两条路,你都不走,却……” 崔气妄不等她话完,便自接口说道:“我要走第三条路。” 刁玄霜气得愤然欲起,但目光微转之后,仍自强抑盛怒问道:“这第三条路儿,是怎样走法?” 崔气妄笑道:“一为不属,二为不仇,我们兄妹要以江湖友好身份,于明年九九重阳,齐去勾漏山独夫谷,祝贺令师欧阳彝老先生的开宗立派之喜,并重置备份贺礼。但话应事先说明,这份贺礼,只是聊表心意,却决不是什么被指定进的‘灵龙剑’及血色的千里宝马?” 葛啸群听得抚掌赞道:“好!崔道长究竟不愧领导‘析城五狼’,身为一方霸主,这几句话,回答得不亢不卑,合情合理。” 刁玄霜的睑上怒色,忽然渐渐干息,换成了满面春风,目光微扫葛啸群,向崔气妄点头笑道:“我奉命出山之际,我师尊便料到有些自命不凡人物,可能会如崔寨主所说一般,要走第三条路,故而他老人家便订立了一项标准。” 崔气妄问道:“什么标准?” 刁玄霜格格娇笑答道:“既想与我师尊以江湖友好身份相处,自应有和他老人家距离不远的相当功力,换句话说,就是凡欲与‘五刀派’开派师‘勾漏独夫’欧阳彝交友之人,必须胜得了他的门下弟子。” 崔气妄“哦”了一声,微笑问道:“刁姑娘,莫非你要指教我们兄妹几招勾漏绝艺?” 刁玄霜点头答道:“不错,但你们业已知道自从刁玄霜出山以来,业已在我宝刀之下,伤折下一十三名武林高手。” “青狼屠户”温武的性情最暴,他早就有点按耐不住,闻言之下,遂厉声狂笑,接口说道:“刁姑娘既已毁了一十三名武林高手,何妨再多毁五个?” 刁玄霜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冷冷说道:“温寨主倘若不服,我便把你编排在第十四号也好。” “青狼屠户”温武厉声狂笑说道:“刁姑娘,你打算在什么时候,替我编号?” 刁玄霜应声答道:”那要看你活到什么时候,才不耐烦地自行找死。” “青狼屠户”温武豹眼双张,哈哈笑道:“择时不如撞时,温武现在就想请刁姑娘打发打发。” 刁玄霜缓缓站起身形,目光微扫“析城五狼”,并特别向葛啸群多盯几眼,嘴角微挑,哂然说道:“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温寨主既然如今便想我为你饯行,就请厅前一会。” “青狼屠户”温武哪甘示弱,立即随她走出五狼厅,其余“白狼真人”崔气妄、“紫狼眇叟”吕东岩、“黄狼秀士”吴心剑,“红痕公主”莫如娇,及葛啸群等五人,也均纷纷起立,随同举步。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三章 啸群爱憎明事理 初遇神偷结豪杰 出得五狼厅,刁玄霜便向温武说道:“温寨主,我们‘五刀派’门下弟子,对敌之际,向来是用师傅宝刀,但刁玄霜不愿过恃宝刀之力欺人,打算留给你一点机会,使你在互比兵刃之前,先选择一种擅长武技和我动手。” 温武含笑说道:“听你这等说法,未免把你们‘五刀派’中的那五柄刀儿,看得太重。” 刁玄霜傲然一笑,杨眉答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你赶紧先选择第一阵较量方法,便可在第二阵上,见识见识‘五刀派’的绝妙刀法,及罕世宝刀威力。” 温武目光一闪,向院中侍应喽罗,狂笑说道:“你们去把我的‘青狼双棒’取来。” 侍应喽罗,领命而退,转眼间便两人合抬一根,把“青狼屠户”温武的称手兵刀“青狼双棒”,抬到五狼厅外。 所谓“青狼棒”,就像是锤身较长的“卧瓜锤”,但棒身极粗,分量颇沉,其上又铸有不少光呈暗绿的森森狼牙,越发看来可怕。 温武分执“青狼双棒”,目光电掣地,狂笑叫道:“刁姑娘赶紧施为,让我见识见识你们‘五刀派’恃以傲世的勾漏绝学。” 刁玄霜诧然问道:“你一阵便取兵刃刚甚?我不是业已声明,留给你一点机会,先让你……” 温武冷笑连声,接口说道:“刁姑娘,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析城五狼’雄霸晋南豫北,已有多年,从来就不曾被人家让过一招半式。” 刁玄霜哂然一笑说道:“你既然如此托大,大概所谓在劫难逃,命该做我宝刀以下的第十四号残废人物。” 话音方了,便自探手腰间,撤下一柄宽仅二指,长达四尺,柔软如带的奇形长刀。 葛啸群一旁看出刁玄霜手中这柄奇形长刀的森森刀光以内,时闪墨色精芒,遂笑声叫道:“妙极、妙极,刁姑娘是名黑、衣黑、刀光也黑,只不知你的纤手芳心,是否也同样发黑?” 说到此处,不看刁玄霜那副满脸杀气的狞恶神情,却向“青狼屠户”温武含笑叫道:“温寨主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刁姑娘手中所用的是名列‘勾漏五刀’的‘乌芒绝音刀’! 你务必特别小心,倘若被她刀芒扫中,便见血封喉,一辈子都不会说话了。” 刁玄霜银牙微咬,冷笑说道:“葛啸群,你提醒他有什么用?除非这位温寨主甘心认败,曳尾而逃!否则必将在我‘乌芒绝音刀’下变成哑巴,甚至分尸惨死。” 她一面说话,一面功力微注,使那柄柔软如带,拖垂在地的“乌芒绝音刀”逐渐坚挺,变作一柄看来锋利无比的奇形宝刃。 “青狼屠户”温武见对方未动丝毫神色,便已劲达四梢,遂知道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果然身怀绝学,不太好斗,厉啸一声,手执“青狼双棒”,狞声叫道:“刁姑娘留神,温武即将得罪,我久仰令师‘勾漏独夫’欧阳彝的大名,要看看他所传弟子的功力火候,究竟能高明到什么地步?” 语音方落,攻势已发,青贸双棒举处,右手棒“劈山救母”,带着锐啸风声,觑准刁玄霜当头猛砸,左手棒“巧打阴阳”则向这“乌衣恶煞”的腰间横扫。 一棒猛砸,一律横扫,威势确极凌厉,并使对方不易闪避,逼她挥刀硬接。 刁玄霜刀光微掣,一式“玉柱参天”,果然硬接温武的青狼双樟,毫未心怯闪躲。 世间事往往如此,你能力持镇定,不怯对方,对方便多半会对你生怯。 如今“青狼屠户”温武,见刁玄霜竟敢以一柄宽才二指,又长又窄的轻巧刀身,硬接自己力量猛招沉的青狼双棒,遂有点莫名其妙,心生疑虑。 他发招之际,是想仗恃雄猛臂力及沉重双棒来克敌取胜,,逼迫刁玄霜横刀硬接。 但刁玄霜这一毫不怯惧,推刀迎棒,温武反倒因疑生怯,有些顾虑起来,招发中途,陡然顿肘变式,青狼双棒随身疾转,改用了“旋风拔树”招术,双樟斜空猛落,砸向刁玄霜的右腰胯骨部位。 他这“青狼双樟”,由“劈山救母”、“巧打阴阳”转变为“旋风拔树”,刁玄霜的“乌芒绝音刀”,也由“玉柱参天”转成“铁锁横江”,仍然一立刀身,迎向双棒。 温武就因对方不应以轻巧兵刃,硬接沉猛兵刃,才心中生疑,如今见双方变招之后,刁玄霜竟依样葫芦,立刀迎棒,自然难免疑上生疑。 这种情势之下,温武疑虑既已添深,只有再度变招。 他以青狼双棒抢先出手,本来占得先机,但一度变招,已成双方持平之势,这再度变招,已更授人以隙,反落到被动局面。 刁玄霜何等机警诡辣,一见“青狼屠户”温武因疑生怯,不敢与自己兵刃相属,接连仓促缩手,两度变招,遂冷笑一声,刀光电掣,攻出三招绝学。 这三招绝学,回环相生,名为“鸿蒙初开”,“日月双悬”,“乾坤一卷”,是“勾漏独夫”欧阳彝独创奇招,变化灵妙,威势无比! 尤其那柄“乌芒绝音刀”,刀长四尺,挥动时幻成一大片电,乌芒宛如百丈天罗,垂空洒落地,向“青狼屠户”温武飞罩而下。 温武功力不弱,虽是对方这三刀连发,威势太强,但仍镇定心神,飞舞“青狼双棒”,护住身形,闯出了密洒乌芒之外。 “勾漏独天”欧阳彝自得五柄奇绝苗刀,并收了四名绝美女徒,开创“五刀派”后,便苦心精研了一套厉害神妙无比的“万妙戮神刀法”,及“十二奇招”,传授门下。 如今,“青狼屠户”温武虽然飞舞双棒护身,闯出由“鸿蒙初辟”、“日月双悬”、“乾坤一卷”等三招绝学所化的漫天乌芒,但刁玄霜攻势未停,又把他圈入“万妙戳神刀”的百变刀光以内。 “万妙戮神刀”变化诡妙,招术极多,其数吻合周天,共有三百六十五式,刁玄霜只连用第二十七式,便在“青狼屠户”温武的左小臂上,划破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寸许伤口。 刀名“乌芒绝音”,果然毫不虚传,“青狼屠户”温武左臂才一见血,便全身微颤,立告绝音成哑。 刁玄霜收刀微立,向“青狼屠户”温武,冷笑说道:“温寨主,你从此可以改称‘哑口青狼’,若想恢复喉音,只有在明年九九重阳,前往勾漏山独夫谷,参与盛会,并向我师尊恭执属下之礼。” 温武双眉一挑,刚待怒叱,却已无法发话,加上又自知不是刁玄霜的敌手,只好紧咬钢牙,默然退下。 刁玄霜目光如电,冷扫群雄,傲然发话问道:“一狼方哑四狼喑。” 话扰未了,“紫狼眇叟”吕东岩便已闪身纵出,厉声狂笑地接口叫道:“刁姑娘,你在五阵之中,才不过胜一阵,何必便如此骄狂?吕东岩愿意再尝尝你这柄‘乌芒绝音刀’的滋味。” 刁玄霜扬眉笑道:“要尝我‘乌芒绝音刀’的滋味,极为容易,但我向来在刀下不伤徒手之人。” “紫狼眇叟”吕东岩脸上,现出一丝诡笑,连连点头说道:“刁姑娘放心,吕东岩对你是既不示怯,也不卖狂,我自然不会赤手空拳地来与你‘乌芒绝音刀’互相对抗。” 刁玄霜觉得这“紫狼眇叟”吕东岩,似乎要比“青狼屠户”温武,更为古怪难缠,遂点头说道:“吕寨主,请亮兵刃。” 吕东岩一面取出两只其长及肘的紫色软皮手套,戴在手上,一面向刁玄霜狂笑说道:“刁姑娘,吕东岩若尝着‘乌芒绝音’的滋味,从此失音成哑,决无怨言!但我万一得胜,却要请刁姑娘慨赠解药,使我温三哥能够把喉音恢复。” 刁玄霜应声笑道:“你们‘析城五狼’之中,哪怕四狼成哑,只要有一狼得胜,我也立赠解药,愧然而去。” 吕东岩一伸两条紫色手臂,冷笑叫道:“刁姑娘既有此言,便须小心,吕东岩要出手了。” 刁玄霜见吕东岩所戴这副紫色软皮手套,除了其长及肘,色如紫酱以外,双掌之上,并有无数倒刺,十指锐甲也锋利如刀,并微带暗绿光泽。 她根据所见,知道对方十指锐甲及满掌倒刺,均曾煨过剧毒,便把骄之气略收,不敢过分大意。 吕东岩因自己这副紫色软皮手套,定名“天狼爪”,是用千年毒鳞的蟒皮所制,刀剑水火均不能伤,尤其更擅于夺取对方兵刃!遂踏中宫,走洪门,双爪齐杨,一式“猿猴献果”,猛向刁玄霜胸前抓去。 刁玄霜一来因他踏中宫,走洪门之举,过于卖狂,二来这当胸猛抓的“猿猴献果”招术,用来与妇女动手,也嫌太不庄重,不禁双眉微蹙,“乌芒绝音刀”乌色精芒闪处,一招“推波助澜”,截向对方双腕。 吕东岩见状,正中下怀,一面毫不闪避地以紫色左臂,迎拒来招,一面却猛扬右掌,抓向“乌芒绝音刀”,想倚仗特殊兵刃“天狼爪”的不畏刀剑威力,把刁玄霜兵刃夺过。 刁玄霜既见对方伸手抓刀,遂玉腕微沉,刀光一转,改向这位“紫狼眇叟”吕东岩的左胯骨间,怒劈而下。 吕东岩凛于刁玄霜变招太快,赶紧缩臂飘身,闪过来势,并立即施展开他多年前威震乾坤的“天狼七七爪”法。 一个施展“天狼七七爪”,一个施展“万妙戮魂刀”,捋夺锁拿,挑砍劈架地打在一处。 其中刁玄霜的“乌芒绝音刀”,曾经两度砍中吕东岩肘臂之间,但均为那双紫色蟒皮手套所拒,未受丝毫伤损。 吕东岩试出自己的“天狼爪”,果然能够抗拒对方“乌芒绝音刀”的锋芒,胆量遂大了起来,宛若狼嗥的厉啸起处,施展出一招“天狼七七爪”法之中的厉害绝学“天狼摘花”。 他这“天狼七七瓜”法以内,共有七招杀手,而“天狼摘花”,便是其中之一,自然变化诡异,威力极强。 刁玄霜看出厉害,不敢怠慢,猛挥“乌芒绝音刀”,以一式“银汉飞星”,把刀光化成电光乌虹,布向身外。 吕东岩因已胸有成竹,丝毫不畏怯,浓眉倒竖,厉啸连声,不仅挺臂冲入刀光所化乌虹中,吕东岩与刁玄霜同自心中狂喜。 吕东岩喜的是这次定可把刁玄霜的兵刃夺过,逼她取出解药,使“青狼屠户”温武恢复喉音,保全“析城五狼”盛誉。 刁玄霜则喜的是对方业已中下自己的诱敌之计,大概这“紫狼眇叟”吕东岩的一双手掌,已难保全。 吕东岩的“天狼双爪”,紧紧抓住了“乌芒绝音刀”的刀身。 但“乌芒绝音刀”那能刚能柔的又狭又长刀身,突然柔若丝绳,也在吕东岩双腕之上缠了一匝。 刁玄霜一声清越龙吟,功贯右臂,把“乌芒绝音刀”猛力往后一带。 说也奇怪,方才吕东岩臂上被她连砍两刀,毫无伤损,如今却被刁玄霜这猛力一带,把千年毒鳞蟒皮所制“天狼爪”,连同两只手掌,一齐生生割断。 双掌齐断,自然血流成河,“紫狼眇叟”吕东岩痛得翻身裁倒,一声不哼地倒在血泊之中,不住翻滚。 他并非强装好汉,忍痛不出一声,而是中了“乌芒绝音刀”的刀锋奇毒,业已失音成哑。 “黄狼秀士”吴心剑赶紧飞身上前,一面为吕东岩截脉止血,一面用极好金创妙药,替他敷治双掌伤势。 葛啸群则看得双眉微挑,哼了一声,向刁玄霜冷然说道:“刁姑娘,你好狠的心,好毒的手!竟然故意藏匿‘乌芒绝音刀’无坚不揣绝世锋芒,直等吕寨主双掌均被刀身缠住之后才突以内家神力,助长宝刀之威,把吕寨主双掌割断。” 刁玄霜一立“乌芒绝音刀”,从刀身上流下一缕鲜红人血,目光冷注葛啸群,哂然说道:“常言道:‘当场不认父,出手不留情’,又道是‘兵不厌诈’!你若看得不服,何妨……” 这时“黄狼秀士”吴心剑已替“紫狼眇叟”吕东岩把伤处包扎妥当,遂接口冷笑说道:“刁姑娘,你与‘析城五狼’兄妹间的过节,尚未了清,却又向局外人叫阵做甚?” 刁玄霜“哦”了一声,向“黄狼秀士”吴心剑问道, “你们还有人出头?难道还未被我吓得屁滚尿流,心惊胆战?” 吴心剑双眉微挑,厉声接口叫道:“刁姑娘,你幸胜两阵,有何足奇?我吴心剑……” 话方至此,“红狼公主”莫如娇忽然笑说道:“吴四哥,你再忍耐一会,这第三阵让我来吧!” 吴心剑深知自己“析城五狼”兄妹之中,除了大哥“白狼真人”崔无妄外,便数五妹“红狼公主”莫如娇的功力最高,尤其她所用独门兵刃“红狼带”,也是刚柔并济,变化无穷之物,足可与刁玄霜这极为霸道的“乌芒绝音刀”,一决雌雄长短!遂立即点头说道:“五抹要先行出手也好,反正对方既已伤人,除非把我们五兄妹,一齐毁在当场,否则便休想再离开‘析城狼窟’。” 刁玄霜扬眉笑道:“百丈析城如一卵,神龙怎会怯群狼?你们残余的‘析城三狼’,便一拥齐上,我刁玄霜也照样全数加以打发。” 莫如娇看了对方几眼,便自缓步下场。 但才走两步,忽又驻足回身,同葛啸群低声笑道:“小兄弟,机会来了,我若死在刁玄霜的‘乌芒绝音刀’下,那匹‘红儿’宝马,便送给你了。” 葛啸群微笑说道:“姊姊请宽心应敌,我决不敢接受如此厚赐,你也决不会有甚伤损。” 莫如娇嫣然一笑,转身而行,走到与刁玄霜距离七尺处止步站定,自腰间解下一条血红色的奇形腰带。 这条腰带在血红中微闪散碎金芒,不知为何物所制?带首是一墨黑狼头,带尾则是一把银色狼尾。 刁玄霜一见她手内这根奇形兵刃,便自探起戒心,知道休看“红狼公主”莫如娇在“析城五狼”中,排行最末,却定然身负绝学,极不好斗。 莫如娇取出“红狼带”后,向刁玄霜含笑道:“刁姑娘,‘析城五狼’兄妹,结有深盟,祸福相共,你既已成全了我二哥三哥,如今且索性再对我莫如娇成全一下。” 刁玄霜轩眉说道:“武林人物过手,讲究的是以艺高为上,胜者为强!我们要打便打,不必多说废话。” 莫如娇狂笑说道:“好一个要打便打……” 语音方出,“红狼带”已挟着锐啸劲风,向刁玄霜拦腰疾卷。 刁玄霜赶紧猛提真气,一式“俊鹄摩空”,转化“白云归岫”,飘出了一丈二三,冷然叫道:“莫如娇,原来你擅于偷袭……” 莫如娇不等对方话完,便即插眉叫道:“我不是偷袭,只是照你所说的,‘要打便打,不必多说废话’而已。” 一面发话,一面连施绝学,“红狼带”电卷虹飞,一连攻出向不轻用的“天半朱墟”,“血云蔽日”,及“赤壁笼沙”等三招循环相生的奇绝武学。 这三招绝学,果然把刁玄霜逼得连连倒退,险象横生!但也迫得她不敢疏忽,立即施展出“万妙戮魂刀”法。 双方各竭所学,这场打斗,果然好看煞人,“乌芒绝音刀”化成一片翻翻滚滚的乱卷乌云,“红狼带”幻作一片电扫虹舒的血红光影。 斗到六七十招之际,居然无巧不巧地,旧调重弹, “红狼带”与“乌芒绝音刀”等两般兵刃,又复缠在一处。 兵刃只一纠缠,便难分解,除非双方撒手,便是各自凝劲,拼命后夺。 如今刁玄霜与莫如娇,因均舍不得撒手丢去兵刃,遂只好采取拼命后夺之举。 两人功力相当,谁也无法在夺取兵刃之上,占得丝毫优势,但又谁也不能轻易放手。 葛啸群一来全神贯注,二来目力极强,看出最多再有半盏热茶光阴,莫如娇便将身遭不测。 因为她真力虽与对方旗鼓相当,“红狼带”却仍非“乌芒绝音刀”之敌,兵刃相缠。双方争夺不下,时有一根根的极细金丝,被奇锐刀锋削断。 葛啸群本因“析城五狼”恶迹未敛,特地前来问罪借剑,但撞上这件事儿,把五狼兄妹与“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互相比较之下,却又觉得凶外有凶,恶中有恶,“析城五浪”兄妹尚不能算是穷凶极恶之辈。 他心中爱恶既分,加上更对“红狼公主”莫如娇的印象不坏,遂趁着莫如娇败象未明,危机初现之际,飘身纵到当场,举起青衫大袖。把纠缠难分的“红狼带”及“乌芒绝音刀”两般兵刃虚空一拂。 一片无形潜力,从横里撞到,把两般兵刃一撞而开,刁玄霜与莫如娇二女,也均防范对方乘机暗算地,各自吸气腾身,纵退八尺。 其中,刁玄霜并不知道她已即将获胜,但莫如娇却知道自己“红狼带”中所夹杂的百炼金丝,已在一丝一丝渐浙断折。 倘若金丝尽断,“红狼带”便将应刃立分,自己也决无侥幸,必在“乌芒绝音刀”下,惨遭毒手。 故而莫如娇未再逞强,只是满含感激地向葛啸群看了几眼,粉面含羞,默然归阵。 刁玄霜则从一双妙目以内,闪射出狠毒光芒,死盯在葛啸群英朗俊美的脸庞之上。 葛啸群失笑说道:“你这样看我做甚?” 刁玄霜咬牙说道:“‘析城五狼’又非正人君子,你为何要替他们这些恶寇出头?” 葛啸群目光如电地,扬眉笑道:“‘析城五狼’确是恶人,但比起你这‘乌衣恶煞女王蜂’来,他们却又差得多了,似乎还有孽晦回头的自新改过之望。” 刁玄霜脸色如冰,沉声叫道:“葛啸群,你既决心代‘析城五狼’挡横,便快亮兵刃,在我‘乌芒绝音刀’下受死!” 葛啸群剑眉双桃,纵声狂笑说道:“我独闯‘析城狼窟’,身边寸铁未带,何必亮甚兵刃?就以一双肉掌,领教你这柄‘乌芒绝音刀’的厉害便是了。” 刁玄霜气得全身俱颤,厉声叫道:“葛啸群,刁玄霜决不杀徒手之人,你若再不亮兵刃,便是怕死贪生的无耻鼠辈!” 这几句话儿,把葛啸群骂得目闪神芒,“哼”了一声,回身向“白狼真人”崔无妄抱拳含笑说:“崔道长,请你借柄剑儿,给我应用。” 崔无妄略一寻思,毅然探手肩头,一拔一甩,只见一道精虹剑影,挟着一片清越龙吟,向葛啸群凌空飞到。 葛啸群轻伸猿臂,接住飞虹,见是一柄精芒夺目,冷气森肌的绝佳长剑。 刁玄霜早就看出葛啸群功力极高,如今再见他手中所执长剑,分明是柄截金断玉的罕世神物,不禁越发双眉徽蹙,心中惙懦。 葛啸群接剑在手,略一察看,向“白狼真人”崔无妄含笑问道:“崔道长!这柄剑儿,就是‘栖霞剑客’熊如古的‘灵龙剑’吗?” 崔无妄点头说道:“葛老弟猜得不错,这就是熊如古的‘灵龙剑’。” 葛啸群“哦”了一声,双眉微?簦拱咽种小傲榱!保虼尬尥杩张兹ァ?p>  崔无妄接住“灵龙剑”,讶然问道:“葛老弟这是何意?” 葛啸群朗声答道:“我不用这柄剑儿。” 崔无妄越发诧异地,皱眉问道:“葛老弟,你来我‘析城狼窟’之意,不是便为了这柄‘灵龙剑’吗?” 葛啸群目光电闪,扫了刁玄霜一眼,哈哈大笑说道:“我求借‘灵龙剑’之意,便是在明年九九重阳,前往勾漏山独夫谷,斗斗‘勾漏独夫’欧阳彝的那柄‘金芒万毒刀’!如今眼前之人,只是欧阳彝的一名弟子,哪里用得着‘灵龙剑’?崔道长只借我一柄寻常长剑,便足够克制对方自认为了不起的‘乌芒绝音刀’了。” 这番话儿中的雄风豪气,加上葛啸群的傲骨英姿,真使“析城五狼”看得好不心折。 但“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却听得几乎把肚皮气破。 “白狼真人”崔无妄听完之后,立即命人送过一柄青钢长剑,并向葛啸群双翘拇指,含笑说道:“葛老弟的侠骨高怀,真仿崔无妄等,万分心折,不论与刁姑娘这一阵的胜负如何,‘析城五狼’兄妹,愿立誓言,从此便如你所劝的孽海回头,自新改过,不再作绿林勾当。” 葛啸群想不到竟在如此机缘之下,劝化了“析城五狼”,自然高兴异常地,接过青铜长剑,向刁玄霜扬眉笑道:“刁姑娘,你听见没有?” 刁玄霜早已怒发如狂,哪里还有聆听对方的劝告之语,冷“哼”一声,“乌芒绝音刀”已如电掣乌虹般向葛啸群拦腰疾卷。 葛啸群不接不架,吸气腾身,右飘六尺。 刁玄霜厉声叫道:“葛啸群,你既狂妄自傲,却为何不敢接我这招‘抽刀断水’?” 葛啸群横剑当胸,目闪神光,英姿焕发,纵声狂笑说道:“刁玄霜!葛啸群堂堂须眉男子,与你这三截梳头,两截穿衣的妇道人家动手,不得不奉让一招,以示谦礼。” 刁玄霜蛾眉倒竖,咬牙叱道:“谁要你奉让?谁要你让礼?且让我这柄‘乌芒绝音刀’,权作引魂幡,把你接引入永世不得翻身的‘阿鼻地狱’。” 语音方落,毒招再发,乌亮亮,冷森森的一片刀光,又向葛啸群斜肩猛劈。 葛啸群剑眉双桃,青钢剑往外一展,用了招“登台点将”,以剑尖点向斜劈而落的“乌芒绝音刀”身。 好快的剑招!好准的身法!好大的劲头! 这一剑,居然被葛啸群避开刀锋,点向刀身,点个正着。 “叮”的一声脆响,其音清越,宛若龙吟。 刁玄霜持刀右臂,震得好不酸疼,几乎把握不住“乌芒绝音刀”柄,只得顺势往左飘身,以卸葛啸群长剑一点之力。 葛啸群表面故作狂傲,使对方激怒疏神,其实却深知“乌衣恶煞女王蜂”是位绝不好斗的辣手劲敌。 故而他怎肯放过这对方受震飘身,步法微乱的大好良机,目射精芒,口发朗啸,手中青钢长剑,则剑影如山,剑光如海,剑花错落,剑气纵横,施展出一套罕世绝学,把刁玄霜的乌衣倩影密密罩住。 这套剑法,确非等闲,是根据石珠娘所记各种绝学,再加上“大漠金雕”轩辕亮,掺以独到见解,融精铸粹而成,威力自然神妙绝伦,定名为“万象和合剑法”。 万象和合剑法,共计百零八式,另外并有六招威力最强的杀手绝学。 这六招杀手绝学之内,有三招可以随时单独施展,其余三招,却必须在石玲、葛啸群姊弟双剑合壁之际,方能运用的三招绝学,名为“乾坤一气”、“银汉双星”、“风雷日月”。可以单独施为的三招绝学,名为“倚天化龙”、“天河洗甲”、“弹铗中原”。 慢说分用合用的六招杀手绝学,就是那百零八式“万象和合剑法”,也式式灵奇神妙,威力无边,绝非寻常武林俗招,可以妄加比拟。 葛啸群本是天生美质,十年来深受葛文钦、石珠娘、轩辕亮三位师父的细心熏陶,单日习文,双日习武,真可以说得上是文武兼资,胸罗万象。 如今,他手中奇招迭发,剑气弥天,足下也暗踩九宫,身游八卦,把位“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裹在了重重剑影之内。 这种情势,葛啸群怎得不胜? 但双方业已斗了六十来招,刁玄霜虽熊守多攻少,始终被葛啸群占取先机,竟还未有明显败势。 因为一来刁玄霜确得“勾漏独夫”欧阳彝真传,身具上乘武学。二来那柄“乌芒绝音刀”的锋芒,委实太为锐利,使葛啸群不得不时刻小心,避免以手中青钢长剑与对方刀锋相触。 “析城五狼”则看得个个叹息,个个惊心,自知若非葛啸群出手相助,兄妹五人之中,竟无一能在刁玄霜的“乌芒绝音刀”下,逃出伤残劫数。 斗到第七十招上,葛啸群因久未获胜,不禁傲气高腾,豪情勃发,蓦然长啸一声,纵身五丈长空,掉头倒扑,剑花汇若银河般,向刁玄霜飞泻狂卷而下。 这是他所可以单独施展三绝招中的一招——“天河洗甲”。 既称杀手绝学,自然威势无僻!使得本已心虚,眉头微皱的“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越发心神震慑。 武林人物过招,心一慑便气立衰,气一衰便败立至。 漫空中万杂剑花,雷旋飞泻之下,刁玄霜欲拒无从,只得施展了一式名为“黑狱逃魂”的专门临阵脱险身法,想逃出葛啸群这招“天河洗甲”的威力圈外。 她身形窜出八尺,青铜剑已到当头,但葛啸群恪守师父教训,与人以自新之机,竟在危机一发以下,慈悲念动,缩剑施仁,一偏剑身,用剑脊拍在刁玄霜的右肩夹背之处。 这猛力一拍,自把刁玄霜拍得娇呼一声,仆倒在地。 她不知葛啸群是故意留情,还以为对方必然趁机追杀,遂就势一式“潜蛟翻身”,转化“龙门跃鲤”,贴地平窜出丈许远近,并在翻身之际,同时翻起“乌芒绝音刀”,向上撩去。 葛啸群万想不到在自己如此剑底留情之下,刁玄霜还会翻刀相向,故而收剑稍迟,“呛”一阵金铁交鸣,被那“乌芒绝音刀”的锐利锋芒,把手中青锋长剑剑尖,削断了寸许长短。 葛啸群俊脸一红,扬眉叫道:“刁玄霜,你好不知耻,方才若非我扁剑藏锋,仅仅用剑脊拍你一下,你早已断颈飞头,横尸在地。” 这几句话儿,听在刁玄霜的耳中,不禁粉面通红,羞惭无比,便自一语不发,雷疾驰去。 葛啸群见状叫道:“刁玄霜站住,你不能这样就走。” 刁玄霜止步回身,咬牙问道;“葛啸群,你要怎样?” 葛啸群手指因受“乌芒绝音刀”伤,业已失音成哑的“紫痕眇叟”吕东岩,及“青狼屠户”温武,向刁玄霜微笑说道:“刁姑娘,按照江湖规矩来说,葛啸群既在刁姑娘手下承让,应该可以请你把‘乌芒绝音刀’的解药留下,位吕、温两位恢复喉音。” 刁玄霜闻言,颊红上添红,成了紫色。 葛啸群讶然问道:“刁姑娘,你有何碍难?无妨直说。” 刁玄霜苦笑说道:“我身边并无‘乌芒绝音刀’的解药,此刀之毒,只有我师傅能解。” 葛啸群剑眉一挑,正待发语,“白狼真人”崔气妄却巳向那刁玄霜连连挥手,狂笑说道:“刁姑娘,你身边既无解药,尽管请便,好在‘析城五狼’之中,虽有二狼失音,仍有三狼未哑,我兄妹自会向令师‘勾漏独夫’欧阳彝,交代这段过节。” 刁玄霜听了“白狼真人”崔气妄这样说法,遂向葛啸群狠狠盯了两眼,娇躯疾闪,化成一缕黑烟,电驰而去。 葛啸群仰天一啸,把手中断了剑尖的青钢长剑,捧还“白痕真人”崔气妄,向他赔笑说道:“崔道长,葛啸群惭愧无能,致毁尊剑……” 崔气妄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太谦冲了,来来来,崔气妄兄妹受你解围深恩,无以为报,只好答允你借剑之求,略表雅意的了。” 一面说话,一面掷去断剑,并将那柄“灵龙剑”双手捧过。 葛啸群因自己来意本在借剑,遂不再客套,称谢收下。 “白狼真人”崔气妄含笑说道:“葛老弟,请你注意,这柄‘灵龙剑’,并非借与,崔气妄要奉托一事。” 葛啸群猜不迭对方心意,遂目闪神光笑道:“崔道长有话请讲。” 崔气妄失声一叹,仿佛感慨无穷地,缓缓说道:“自从今日一战,崔气妄兄妹,深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之理,业已淡尽雄心,‘析城狼窟’立即解散,只等明年九九重阳,去往勾漏山独夫谷,向‘勾漏独夫’欧阳彝了断这段过节,之后,便将隐姓埋名,不再涉及江湖锋镝!故请葛者弟在用完这柄‘灵龙剑’后,不必还我,便将它交还原主人‘栖霞剑客’熊如古吧!” 葛啸群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万一‘栖霞剑客’熊如古已离浊世,则葛啸群仍将……” 崔气妄接口笑道:“倘若如此,则系这柄‘灵龙剑’的福分,葛老弟就是它的新主人了。” 葛啸群知道“白狼真人”崔气妄感恩田报,是想把这柄“灵龙剑”赠送自己,不禁皱眉笑道:“崔道长……” “崔道长”三字方出,那位“红狼公主”莫如娇,却已格格娇笑地接口说道:“小兄弟,你是身怀绝技的大英雄,大英雄应该有罕世宝剑,也应该有旷代名马。‘勾漏独夫’欧阳彝此次派遣‘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前来,便系想掠夺我崔大哥的‘灵尤剑’和我的‘红儿宝马’!如今刁玄霜铩羽而去,所愿成空,我们便索性把这一剑一马赠了你吧!” 葛啸群“呀”的一声,连摇手,莫如娇又复笑道:“小兄弟,你不要摇手,你人品好,武功好,心性更好,唯一的缺点,便是尚有一点头巾气息,不够洒落,莫如娇诚心赠马,怎可拒绝?你且在五狼厅上小坐片刻,我替你牵马去来。” 浯音方落,身形便飘,化成一朵红云,飘出五狼厅外。 葛啸群剑眉微轩,霍然站起身形,向“白狼真人”崔气妄抱拳笑道:“崔道长,承蒙慨借‘灵龙剑’,葛啸群感激不尽,将来定当如命访寻‘栖霞剑客’熊如古,以期物归原主,但‘红儿宝马’之赠,却万不敢当,在下就此告辞,尚请崔道长代我向莫如娇姊姊,代为致歉致谢。” 说到最后一语“代为致歉致谢”之时,葛啸群暗运“千里户庭,移形换彬”的绝顶轻功,业已令人不觉地到了五狼厅外。 “白狼真人”崔气妄与“黄狼秀士”吴心剑,均想不到葛啸群说走便走,不禁双双起身,欲待拦住。 葛啸群飘然举步之间,忽然回袖举手,甩出一片白光,向有意留客的“析城双狼”,凌空飞到。 崔气妄及吴心剑二人,猜不透这片白光究是何物?只得却步闪身,让它射中厅后板壁,嵌在其上。 等他们看清这片白光,竟是“黄狼秀士”吴心剑十年前留在太湖葛家堡的亲书名帖之后,葛啸群业已走得无踪无影,只使五狼厅中的“析城四狼”兄弟,相顾摇头,又感又佩,均自失声叹息。 葛啸群出得“析城狼窟”,把“灵龙剑”系在背后,一面举步,一面心中盘算,自己此行总算不虚,但第二步的行踪,却尚未定,究应往何处游侠? 他念头尚未打定,忽听身后来处,起了急骤蹄声,会不会是“红狼公主”莫如娇,因执意赠送“红儿宝马”,而前来追赶自己? 念动心疑,身形立闪,闪向一大堆嶙峋怪石之后。 葛啸群刚把身形藏好,一团红云业已飞也似地,云飘电掣驰过。 马红,人也红,葛啸群猜得丝亳不差,正是“红狼公主”莫如娇,骑着她那匹红儿宝马。 马行太疾,刹那间虹云便隐,蹄声渐杳。 葛啸群蓦然自石后现身纵出,展动轻功,循着“红狼公主”莫如娇的所行方向,疾追而去。 原来,葛啸群忽然想起莫如娇这策马狂驰之故,分明是追寻自己,自己一加躲避,岂不使她茫茫海角,莽莽天涯地,奔驰上千万里冤枉程途? 想到此处,葛啸群遂心中不忍地,反而狂追莫如娇,意欲迫上这位“红狼公主”,劝她回转“析城狼窟”,莫再对自己…… 不知是中途有了岔路,所行相左?还是葛啸群的轻功身法比不上红儿宝马的千里脚程?他几乎一直追出析城山区,也未追及莫如娇的半点踪影。 葛啸群正在皱眉,忽听前面高峰转角之后传来奔驰声。 虽然这蹄声是来非去,但因也急骤得使人一听便知是头千里神驹。葛啸群遂以为是“红狼公主”莫如娇,狂追之下,未曾追及自己,只得策马折转。 他有了这种想法,自然颇为高兴地迎上前去。 一到峰角,双方恰好相对。 葛啸群剑眉深蹙,所望成空,因为来的是人黑驴黑的一团乌风,不是莫如娇人红马红的一团红云。 所望虽告成空,但尴尬局面却已形成。 双方来势均急,又恰好是在谁也看不见谁的山峰转角之处相遇,以致无法收势,不及闪躲,眼看将撞在一起。 葛啸群万般无耐,只得觑准如飞冲到的黑驴嚼环,伸手拉住,猛力向横处一推。 这一推,虽然阻住黑驴来势,并把驴身推得横了过来,但却使在驴背上的一位黑衣老人,“哎呀”一声,身形飞起,从葛啸群头上越过,摔入山道左恻的丛草之内。 葛啸群好生过意不去,赶紧拴好黑驴,前往草中察看那黑衣老者,摔得伤势多重? 谁知等他走到草边,一位瘦小枯干的黑衣老人,已从草中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一面摸着屁股,一面向葛啸群皱眉苦笑说道:“小哥儿,你真够莽撞,也真够结实,但却把我老头子的全身骨骼,都几乎摔散了呢!” 葛啸群长揖为礼,赔笑说道:“在下委实过于鲁莽,请老人家海量宽宥,老人家摔伤何处?我有灵妙药物,可以奉赠调治。” 黑衣老人把两只鼠眼一瞪,冷然笑道:“我老头子也练过几天轻功,摔得还不算重,无须服药调治,但你若把我的心爱驴儿弄伤,我却非和你拼命不可。” 一面说话,一面便向拴在峰壁小松下的黑驴走去。 那头黑驴,毛色全黑,并从乌中透亮,分明也是一头罕见骏物,但因适才被葛啸群拉住嚼环猛推,用内家真力,阻挡疾驰来势,自也禁受不起,驴嘴微伤,可从嚼环之处,略现血渍。 黑衣老人一见驴嘴血渍,便勃然大怒,一把抓住葛啸群前胸衣襟,厉声叫道:“小哥儿,我们之间这笔账儿,却是怎样算法?我这头驴儿,是罕世龙种,除了日行千里以外,并能渡弱水,跃危崖……” 葛啸群从未曾被人揪住衣襟,如此厉声叱责,但因屈在自己,只好奇窘无比地涨红着俊脸,接口赔笑说道:“老人家这头罕世宝驴,若是因伤而废,在下自然赔偿不起,但如今幸而只是嘴角微伤……” 黑衣老人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瞪眼叫道:“你以为只是轻伤便赔得起么?你知道我者头子会向你敲一笔多大竹杠?” 葛啸群心想对方若允以金银赔偿,事便好办,遂目注这位拉住自己衣衫不放的黑衣老人苦笑说道:“老人家且请放开手儿,在下愿意赔你百两黄金如何?” “百两黄金”四字,果然听得那黑衣老人又惊又喜,立即放开手儿,向葛啸群扬眉怪笑问道:“小哥儿,你说什么?你愿意为了弄伤我心爱驴儿之事,赔偿我百两黄金?” 葛啸群见对方撒开手儿,方自透了一口长气,点头笑道:“由于我鲁莽之故,不仅使宝驴受伤,更使老人家从驴背跌落,受了惊吓,区区百两黄金……” 谁知话犹未了,那黑衣老人竟又紧紧一把揪住葛啸群胸前衣衫,冷笑连声,说道:“我老头子终日打雁,今日却几乎被雁儿啄了眼睛?你这小哥儿,说得到蛮漂亮,身上却根本拿不出百两黄金。” 葛啸群皱眉说道:“老人家且请放手……” 黑衣老人哂然说道:“我不会这样傻法,我知道你拿不出百两黄金,只是想骗我撤开手儿,才好借机逃走。” 葛啸群无可奈何,只得伸手青衫内,取出了一大把散碎金银及三粒大如龙眼,光华夺目的罕世明珠。 黑衣老人目光一亮,竟自动自发地放开手儿,向葛啸群怪笑说道:“小哥儿,你手内金银,虽然尚不到百两,仅约四五十两之数,但若一齐给我,也就可以马马虎虎的了。” 葛啸群闻言,暗想“有钱能使鬼推磨”之语,委实丝毫不差,遂取了一锭十两重的黄金及一颗明珠,递向黑衣老人,含笑说道:“老人家,在下未到通都大邑之前,不能以珠宝换钱,故而散碎金银尚须留用,如今想以这十两黄金及一粒明珠,作为赔偿,不知老人家……” 黑衣老人像是生恐葛啸群反悔,遂不等他话完,便劈手把黄金明珠夺过,一面揣向怀中,一面怪笑说道:“小哥儿,你大概是个初走江湖的膏粱子弟,否则决不会如此土头土脑?可知道这一粒罕世明珠,要比百两黄金值得还要多呢!” 葛啸群听对方把自己看成土头土脑,不禁啼笑皆非地皱眉说道:“老人家能知道那明珠价值最好,在下身边所带珠宝尚多,这一粒明珠及十两黄金,就算是区区之敬,作为替老人家及宝驴压惊之物。 黑衣老人满面春风地哈哈大笑说道; ‘常言道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又道是“有钱的王八大三辈”!你既给了我十两黄金及一粒明珠,便算话中含着骨头,把我老头子和驴儿列为一类,我也决不生气。’ 一面说话,一面走到壁间小松之间,解开所拴黑驴,替它拭去嘴边血渍,伸手轻拍驴头,怪笑说道; ‘黑儿,你今天虽然吃了一些小小苦头,但却替我捞了一笔大大外快!且莫发脾气,等到前面村店之中,我定然买上十斤美酒,犒劳你就是。’ 黑驴听完话后,对葛啸群看了一眼,居然好似懂得黑衣老 人言中之意,点点驴头,把张驴嘴凑向黑衣老人颊上,蹭了几蹭,表示亲热之状。 葛啸群看得方觉惊奇好笑,那黑衣老人业已牵着走到面前,向他高张双臂,怪笑说道: ‘小哥儿,我们乡人习俗,凡与好朋友分别之际,必须拥抱为礼!我老头子今日从你身上得这笔彩头以后,足可安安稳稳地乐享余年,不必再在江湖鬼混,感恩甚重,图报无门,只好拿你当做好朋友看待,在这临别之前,和你拥抱一下的了。’ 说完,根本不管葛啸群同意与否?便把他紧紧抱了一抱,然后飘身上驴,蹄声得得地扬长而去。 葛啸群目送对方,直等他身形消失以后,方自回头举步,心中暗想这黑衣老人,言语诙谐,神情怪异,似乎也是一位江湖异人,可惜适才竟忘了请教他的姓名来历。 忽然听得一阵宛如金声玉振般的哈哈怪笑。 葛啸群循声看去,只见发笑之人,是位半躺在崖角青石之上,向阳捉虱的奇形花儿。 这‘奇形’二字,非加不可,因为葛啸群生平从未见过有人生具这样一副奇怪形貌。 这位花儿的衣衫褴褛自不必谈,身矮不足五尺,但那一颗乱发蓬松脑袋,却几乎要比常人大了一倍。更怪的是颔下虬须雪也似白,满头乱墨也似黑,使人无从在银须墨发之上,判断他的真正年岁。葛啸群看清对方形貌以后,不禁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位名震天下的武林奇人,绝世高手。 这位武林奇人,便是名列当世八大高手,被分类为‘君子中的泼皮’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 石玲、葛啸群师姊弟,苦学十年,艺成出道之际,是南北分途,石玲南游,葛啸群北上。 就在他们离开太湖葛家堡前,曾由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向他们细说八荒四海,五岳三山的奇人奇事。 其中,‘大漠金雕’轩辕亮便特别提到这位‘穷家帮’奉为师祖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说是此人性情极怪,最不喜人知其来历,除非由其自吐姓名,否则必受相当折辱。江湖游侠,若与相逢,千万要谨记这桩禁忌。 故而如今葛啸群见了这位大头花子的奇形相貌,虽然疑心就是那位与义父齐名,共列八大高手的‘君子中的泼皮’,却不敢说穿,只是缓步走过,抱拳笑道: ‘老人家……’ 三字才出,那大头花子便勃然大怒,瞪眼叱道: ‘什幺老人家,你看出我哪一点老?我胡子虽然白了,头发却还黑得很呢!’ 葛啸群碰了一个钉子,不禁剑眉深皱地,想下一想,灵机忽动,依然向这大头花子,抱拳笑道: ‘我应该怎样称谓?’ 这种方法,委实极好,问得那大头花子,在猛翻了一阵白眼以后,方自反向葛啸群问道: ‘你走你的路,我捉我的虱子,彼此根本是风马牛互不相关,何必要甚无聊称谓?’ 葛啸群笑道:‘在下有事请教。’ 大头花子‘哦’了一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可以照我身份,叫我“臭花子”,或是照我形貌,叫我“大头鬼”,均无不可。’ 葛啸群此时业已拿准对方就是武林奇人‘大头蛆王’东郭斌,遂在闻言之下,摇头笑道: ‘江湖交友,年长为尊,你虽然银须黑发,莫知年龄,但有胡子的,总要比我这没有胡子的,大上几岁!若叫你“臭花子”,或是“大头鬼”,不仅太不恭敬,也显得我师门中有欠教养。’ 大头花子对葛啸群看了两眼,纵声怪笑说道; ‘你这娃儿,果然有点意思!我怒发之时,往往会黑发银须一齐倒立,像只成精刺猬一般,故而你若表示客气,就叫我一声“猬大哥”便了。’ 葛啸群失笑说道: ‘这猬大哥的称呼,确实新奇有趣……’ 大头花子接口说道: ‘你莫要对这感到新奇,且赶快说出是有什么事儿,向我请教。’ 葛啸群因自己如今反正去无定向,遂想索性逗逗这位性情怪异的绝世奇人!剑眉双啸,含笑问道: ‘猬老哥,你方才发笑,是笑我么?’ 大头花子‘哼’了一声答道: ‘这还用问,眼前又无别人,我不是笑你,难道是大发神经,笑我自己?’ 葛啸群道:‘我有什么值得可笑之处?’ 大头花子怪笑说道: ‘怎么不值得可笑?你既不是什么犯了重案,被官府悬赏缉拿的江洋大盗,又不是什么心存颠社稷的乱党逆臣,更不像我这般长了一颗当世中独一无二的特别大头,所生在两个肩膀当中的,只是一颗平常脑袋,这种脑袋又有谁肯出钱买呢?’ 葛啸群听得莫名其妙,惑然问道: ‘猬老哥,你在说些什么玄机禅语?可把我弄糊涂了。’ 大头花子双眼一翻,扬眉说道: ‘我又不是什么秃驴和尚及牛鼻子者道,怎会打甚玄机禅语?只是笑你这等年轻娃儿,不应该“插标卖首”而已!因为像你这样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蛋儿,倘是长在头上,能说会笑,或许还可赢得女孩儿家欢心,骗个老婆楼搂!若是割将下来,当枕头嫌高,当尿壶嫌大,当球儿嫌不圆,当锤儿嫌太脆,简直半文不值。’ 葛啸群被他调侃得俊脸通红,苦笑说道: ‘猬老哥,你是说我在插标卖首?’ 大头花干点头答道: ‘除了出卖人头以外,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要把根草标插在背后。’ 葛啸群闻言大惊,忙自伸手向肩后摸去。 不摸还好,这一摸之下,葛啸群不禁惊上加惊,呆在当地。 原来自己身后那柄‘灵龙剑’,业已失去踪迹,换成了一根草标,插在剑鞘以内。 葛啸群因出得‘析城狼窟’以后,未曾遇过别人,遂猜出定是那黑衣老人,从驴背跌落,越过自己头顶之际,顺手把‘灵龙剑’偷去,藏在丛草以内。 原因虽已想出,但对方插草换剑,两度下手弄鬼,自己居然毫无觉察,委实愧汗不已。 葛啸群又惊又怒,又愧又惜地抽出草标,揉碎抛去,咬牙顿足说道: ‘那老儿原来是贼!’ 大头花子怪笑问道: ‘你所说的“老儿”,是不是一个穿黑衣,骑黑驴的枯干瘦小老人!’ 葛啸群点头答道: ‘猬老哥猜得不错,你认得他么?他是不是你朋友?’ 大头花子目闪精芒,摇头说道: ‘我不认识他,但知道他是个大贼!因为当他骑驴过此之时,曾给我喝了一杯酒儿,却顺手偷了我三钱银子。’ 葛啸群怒无可泄地,恨恨说道: ‘是贼不妨,但做贼而没有良心,却于情绝无可恕!下次他若贼运不济,再与我重逢江湖,我非把他那一双手生生剁掉不可。’ 大头花子听了这几句话儿,扬眉微笑说道: ‘是强徒难免打抢,是窃盗难免偷人,我被那黑衣老头偷去三钱银子,只笑我自己窝囊,并不太对他怀恨,故而你这“没有良心”,及“于情绝无可恕”之语,似乎有些过分了呢?’ 葛啸群怒声叫道: ‘一点都不过分,我送了他十两黄金及一粒价值在百两黄金以上的罕世明珠,他应不应该贪心不足地再把我的宝剑偷走?’ 大头花子吃了一惊,目注葛啸群问道: ‘你这娃儿,莫非有甚疯病?好端端的,送他黄金明珠做甚?留着送我多好。’ 葛啸群苦笑道: ‘我身边所带珠宝甚多,猬老哥若是想要,少时定当照样奉赠。但我送那老贼黄金明珠之举,却井非无故的呢!’ 大头花子听说葛啸群肯照样赠送黄金珠宝,不禁高兴得眉飞色舞,怪笑问道: ‘你为什么要送他黄金明珠?且说来给我听听。’ 葛啸群便把前路所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大头花子静静听完,忽然手指葛啸群大怒说道: ‘完蛋,完蛋,你这小娃儿,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的呆鸟笨蛋。’ 葛啸群被他骂得惶惑万分,诧声问道: ‘猬老哥……’ 大头花子顿足叫道; ‘谁要你叫我猬老哥?像你这样的笨蛋,还配叫我猬老哥么?’ 葛啸群苦笑问道: ‘你……你为何这样骂我?倘若说不出相当理由,却怎使我能心服?’ 大头花子哂说道: ‘你还不服?我要问你两个问题。’ 葛啸群听他要问自己问题,不禁又觉惊奇,又觉愧怒,点头说道: ‘只要我能够答复之事,我愿意尽量答复。’ 大头花子一咧嘴儿,慢慢说道: ‘我来问你假若“美女裸行逢色鬼,肥羊失路遇贪狼”,在这种情况之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葛啸群觉得他问得蛮有趣味,遂想了一想,含笑道: ‘我认为结果定然是裸女贞操难保,肥羊皮骨无存。’ 大头花子点头说道: ‘你答得对,但我还有一项问题,假若身怀罕世珍宝,而在神偷之前露了白呢?’ 葛啸群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 ‘这结果大慨是要被偷得精光。’ 话方至此,语音便顿,恍然大悟地目注大头花子,苦笑问道; ‘猬老哥,你莫非以为我怀财露白,业已被那骑黑驴的老贼偷光了么?’ 大头花子从鼻中哼子一声,冷冷答道: ‘那骑黑驴的老头,是当世中第一神偷,你以为他在看见你身边带有甚多珠宝之后,会只偷你一柄剑么?’ 葛啸群闻言,想起那骑黑驴穿黑衣的老头,临行之前,曾与自己拥抱,举动着实有点可疑。遂伸手入怀,摸索所携珠宝是否被窃。 谁知不摸还好,这一摸之下,却把位心高气傲的太湖小侠,摸得怒生心底,羞上眉头,面红耳赤地木然呆立。 大头花子见状,遂自呵呵笑道: ‘小娃儿,再服不服?你这位自恃有钱的公子哥儿,如今大概和我这大头臭化子,完全一样,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葛啸群无以解嘲,只得索性剑眉双挑,狂笑说道: ’好神偷!好手段!找如今反倒对于那位骑黑驴黑衣的老头儿,颇为佩服喜爱。” 大头花子颇感意外地,扬眉问道:“你被他偷得精光,竟会不加气恨,反佩服他,喜爱他么?” 葛啸群应声答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大丈夫应该挥手千金。” 大头花子连连摇手,截断他话头,嘻嘻怪笑说道:“你们这些小娃儿,似乎不够光明磊落。为什么明明心中气得要死,表面上还要言不由衷地说得那么漂亮?” 葛啸群苦笑说道:“猬老哥,你为何说我言不由衷,难道认为我是视钱如命的守财奴么?” 大头花子摇头笑道:“这事与‘慷慨’、‘吝啬’均自无关,问题是出在你家住远方,还要遨游天下,行侠江湖之上!坐船要船钱,骑马要马钱,吃饭要饭钱,住店要店钱,如今你既不名一文,岂非寸步难行?要被逼得下手去偷,或举刀去抢么?” 葛啸群俊脸通红地,失声叫道:“猬老哥,你看我像个强盗骨头或是贼坯子么?” 大头花子笑道:“小娃儿,你不要着急,就冲你叫了我这几声亲亲热热的‘猬老哥’上,我也应该帮你的忙儿。” 葛啸群高兴得含笑问道:“猬老哥,你要帮我什么忙儿?是不是肯借给我一些……” 大头花干连连摇手,接口说道:“我身上仅有的三钱银子也被那厮偷去,哪有钱借你?所谓帮忙,只是打算设法使你能向别人弄些钱来应用而已!” 葛啸群抱拳苦笑说道:“多谢猬老哥美意,我早已声明,既不能偷,又不能抢,宁愿沦入冻饿,也决不于操行方面有污师门。” 大头花子闻言不禁呵呵笑道:“你这小娃,毕竟是个新出道的雏儿,除了偷、抢以外,世间弄钱之法,何止万千……” 葛啸群接口叫道;“弄钱的法儿虽多,我却决不要不义之财。” 大头花子皱眉说道:“你的意思何在?你要我怎样帮你?” 葛啸群剑眉双挑,目射神光答道, “我认为以猬老哥的江湖经验,定然知道那骑黑驴,穿黑衣的老贼姓名,以及他家住何处?” 大头花子点头笑道:“你猜对了,我知道他叫‘北海神愉’盖方朔,住在山东崂山的鬼斧峪内。” 葛啸群抱拳笑道:“既然如此,就请猬老哥设法帮我弄几个干干净净的盘缠钱,让我赶去崂山鬼斧,向那‘北海神偷’盖方朔,索还被窃之物。” 大头花子双眉深蹙,一面寻思,一面向葛啸群说道:“由这析城山境,东奔崂山,路途甚远,所需盘缠费用不在少处,何况像你这等膏粱子弟,富厚哥儿,衣必锦绣,食必珍馐,或许还要寻个穿红着绿的大妞儿,弹弹唱唱,以解旅途烦闷……” 葛啸群听得俊脸微红,赶紧打断这大头花子所言,接口说道:“猬老哥,我不爱征歌选色,也无需玉食锦衣,我能吃苦。” 大头花子双眼一瞪,向葛啸群叱道:“胡说,蜉蝣人生,为欢能几?慢说你这等平素享受已惯的公子哥儿,便连我这臭化子,都不愿意吃苦,你若要我吃苦,我就不陪你远去崂山鬼斧峪了!” 葛啸群大喜过望,忍俊笑道:“猬老哥,你竟愿意与我一同去找那‘北海神偷’盖方朔么?” 大头花子笑嘻嘻地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打算陪你远去崂山鬼斧峪之举,一半虽是觉得你这老实小娃,被盖方朔那不要脸的老偷儿偷得太惨,另一半也是为我自己的后半辈子着想。” 葛啸群含笑说道:“猬老哥是怎样为你自己打算?莫非也要寻那‘北海神偷’盖方朔,索回被偷去的三钱银子?” 大头花子抿嘴冷笑说道:“那三钱银子,连买酒都不值一醉,我还要它做甚?我是指望帮你弄回被偷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之后,你定会根据‘皇帝不差饿兵’之理,送给我几颗明珠,或一块翡翠,岂不可使我这穷疯了心的臭化子,凭空发达,平步青云地,道遥半世么?” 葛啸群微笑说道:“猬老哥尽管放心,若能取回失宝?我决定送你一半,但目前你却须想个干干净净的弄钱方法,才好充作盘缠上路。” 大头花子咧嘴怪笑说道:“我们既不肯吃苦,便必须多筹盘缠,倘若只有一两个弄钱方法,哪够用?” 葛啸群苦笑说道:“猬老哥,你能想出多少弄钱法儿?但请记住每个法儿,都必须是干干净净的呢!” 大头花子伸出四根手指,向葛啸群怪笑说道:“四种,我已经想出了四种干干净净的筹集盘费办法。” 葛啸群颇为好奇,急急问道:“猬老哥请讲,你所想出的是四种什么妙法?” 大头花子摘下腰间所悬的一个酒葫芦来,咕嘟嘟地饮了几口,屈着手指数道:“当、赚、卖、要,这是干干净净的四种妙策,我们在千里长途之中,把妙策随时活用,大概便不致有甚挨冻受饿及无酒无肉解馋的苦头吃了。” 葛啸群有点莫名其妙地,皱眉说道:“猬老哥,你能不能把这当、赚、卖、要等四种妙策,向我解释一下?” 大头花干笑道:“这四个字儿,并不难懂,但由我向你解释一下也好。” 说完,又自喝了两口酒儿,怪笑说道:“第一个‘当’字就是找娘舅,上当铺,以物当钱!将来倘若想把所当物赎回,最多让那当铺老板赚些利息就是。” 葛啸群向大头花子看了两眼,苦笑说道:“当物筹钱,虽然问心无愧,干干净净,但我被偷得身无长物,猬老哥似也……” 大头花子摇手怪笑说道:“你不要发愁,天下事往往奇妙无比!常言道得好:爱向东的不向西,爱打狗的不骂鸡,爱吃萝卜的不吃梨。也许遇上嗜痴有癖的当铺老板,连在我身上捉几个虱子下来,都可以当 得钱呢?” 说到此处,不等葛啸群表示意见,便又竖起两根手指,怪笑连声说道:“第二个‘赚’字,就是设法找肥厚财东,赚笔大钱,比如有镖局人物,保着价值黄金红货,经过大盗如毛之境,难免心中忐忑,惴惴不安,我们便不妨毛遂自荐,帮他闯过难关,定可赚笔丰富酬劳,作为盘费。” 葛啸群眉飞色舞地抚掌笑道:“这种帮人保镖,赚取酬劳的方法,确实新鲜高明……” 他话犹未了,大头花子便自摇头说道:“这方法虽颇新鲜,却不见得高明,因为镖客身份,本就不高,我们‘镖外保镖’,血中榨血之举,哪里会有上当铺找娘舅,以我所有,易我所无的来得清高干净,故而我对这‘当’、‘赚’二字,要提出一项原则,就是‘有当不赚’。” 葛啸群听得万分佩服,点头笑道:“好,猬老哥毕竟高明,我愿意遵从这‘有当不赚’的原则。” 大头花子看了葛啸群两眼,竖起第三根手指道:“第三个‘卖’字,就是‘卖艺’,比如我们走到通都大邑,盘费化完,而又‘当无可当,赚无可赚’之际,便不妨摆个场子,练上两套花掌绣腿,也可以弄得几两银子,用来喝酒吃肉。” 葛啸群扬眉笑道:“真亏猬老哥想得出来,这‘卖艺求钱’之举,颇有趣味。我并略通医道,必要时还可以替人治病,收些诊费。” 大头花子“哼”了一声,说道:“但把功夫搁在地皮上的‘卖艺求钱’,终是武林人物末 路,比那‘镖外保镖,血中榨血’之举,又低一筹,故而我也要再提出第二项‘有赚不卖’的原则。” 葛啸群微笑说道:“根据这‘有当不赚’的第一原则,与‘有赚不卖’的第二原则,似乎可以推测出捐老哥的第三原则,定是‘有卖不要’。” 大头花子笑道:“不惜,你竟能触类旁通,举一知十!” 葛啸群扬眉说道:“但对于这个‘要’字,我却还有点不明其意?” 大头花子叹息一声,答道:“这个‘要’字,就是我臭化子的老本行,伸手要饭而已!我们如果走到荒村野店,既无当铺老板,又无镖行达官,更连卖艺都无人看之际,偏偏肚里饿得冒火,也只好学学那位落拓穷途的伍于胥了!” 葛啸群“哎呀”一声,皱眉叫道:“这沿门托钵,乞食向人之举,我可……” 大头花子目光一闪,怪笑说道:“你弄不惯,我是行家,真真到了这种当无可当,赚无可赚,卖无可卖的山穷水尽之时,便由我臭化子去要饭供你食用就是。” 葛啸群听大头花子说愿意行乞要饭供养自己,不禁红着一张俊脸,嗫嚅苦笑说道:“猬老哥,你这……这样说法,却叫……叫我……我……” 大头花子纵声狂笑说道:“你不要以为要饭之举太苦,常言道得好:吃了三年叫化饭,给个宰相都不干!若是我臭化子单人行路,定把这‘要’字,放在‘当’、‘赚’、‘卖’,三字之前,作为第一原则,如今因奉 陪你这位公子哥儿,才不得不委委屈屈地,把我比做宰相还舒服的老本行,放到末后,作为下策,说到此处,我还应该向我们‘穷家帮’的历代祖师爷行个礼儿,赔赔罪呢!” 话完,果然抖抖身上的百结鹑衣,恭恭敬敬地向空中作了一个长揖。 葛啸群知道这位被世人称为“君子中的泼皮”的武林奇侠,功力通神,与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齐名,自己能与他长途相偕,获益之处,必不在少,但因对方性情太怪,素不喜与知其来历之人多作盘恒,遂只好仍装糊涂,用那种奇妙称呼,含笑叫道:“猬老哥,根据你‘当、赚、卖、要’的四大原则,第一步是要当当,但不知……” 大头花子不等他话完,便自点头接口说道:“你先把你身边所有物件取出,让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当得金银,来换吃喝之物?” 葛啸群遂如言取出身带各物,苦笑说道:“猬老哥,我身边所带珍宝,业已被人偷光,哪还有……” 话犹未了,语音即顿,因为大头花子看见他所带那具紫色小棺以后,便满面惊奇,蹙眉思索。 葛啸群微微一笑,正待问话,大头花子已先拍着他的肩头说道:“老弟,你是姓葛,叫做葛啸群吧?” 葛啸群微吃一惊,扬眉问道:“猬老哥,我尚未通名,你怎么就会知道我的姓名!” 大头花子狂笑几声,又复手指着那具紫色小棺,向葛啸群问道:“葛老弟,你这具紫色小棺之中,是不是贮有三十份绿林人物的自书名帖?” 葛啸群“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猬老哥也知道我师父、师母的十年旧事,但葛啸群有两桩疑问久在心头,不知是否可以动问?” 大头花子双眼一瞪,说道:“葛老弟有话快问,我们千里偕行,倘若说起话来,都是这等吞吞吐吐,却怎样叫人忍受得了?” 葛啸群因对方知道自己来历以后,心中主意已变,遂剑眉双轩,抱挚笑道:“猬老哥,你生具异相,身负神功,是不是名列‘当世八大高手’之一,被称为‘君子中的泼皮’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呢?” 大头花子闻言未答,却向葛啸群打量两眼,皱眉问道:“你的师父、师母是葛文钦和石珠娘,义父则是‘大漠金雕’轩辕亮吧” 葛啸群肃立躬身,点头称是。 东郭斌神情中微带迷惑地目注葛啸群道:“你既是轩辕老雕义子,总该听他说起过我这条‘大头蛆’的怪异性情?” 葛啸群点头笑道:“我知道猬老哥生平最不喜与知你来历之人,多作盘桓交结。” 东郭斌听得蹬起一双怪眼问道:“你既然知我习性,为何不装作不识,偏要动问?难道不怕我发了怪癖,不陪你同往崂山鬼斧峪,捉那偷宝贼么?” 葛啸群傲气凌云地扬眉笑道:“猬老哥,我认为人之结交,最重要的便是气味相交,你若看我顺眼,自会垂爱后进,不吝提携;你若看我不顺眼时,我便故装不识,你也绝不理睬,或许还怕对方的一身俗气,把你身上的那些干净虱子熏脏了呢?” 东郭斌跳将起来,抚掌怪笑说道:“葛老弟,你这见解,确实高人一等!尤其最后那一句,更是想入非非,未经人道的千古妙论!” 葛啸群继续笑道:“何况我挟师父所传武学游侠江湖,名未必伤,品不能堕。好好一个光明磊落的少年人,为何要鬼鬼祟祟地,明知你是威震乾坤的‘大头蛆王’,而故装不识,想在狡诈虚伪中找便宜呢?” 东郭斌越听越觉高兴,纵声狂笑说道:“好!好!好!好一个光明磊落的少年人,居然有如此胸襟,实在难得!” 葛啸群失笑说道:“猬老哥,你这样对我夸赞,看来可能不会发怪癣,仍肯率领我这已知你底细之人,去往崂山捉贼的了?” 东郭斌点头笑道:“当然肯。因为你所有的是一身傲气,不是一身俗气,不怕被你熏脏了我身上的虱子。” 葛啸群笑道, “猬老哥,你与我义父是道义之交,双方身份说明,你便成了我的长辈,我究竟应该改叫你东郭师伯,还是仍叫你猬老哥呢?” 东郭斌想了一想道:“我不勉强你,由你自己决定。” 葛啸群微笑说道:“假如随我心意,我仍要叫你猬老哥,因为有两项理由,使我选择了这种决定。” 东郭斌一面与葛啸群缓步同行,一面怪笑说道:“叫我‘猬老哥’最好,但我也愿意听听你的理由,我觉得你这娃儿的一切想法,都蛮有趣味的呢!” 葛啸群剑眉双挑,朗声笑道:“葛啸群第一项理由简单,就是东郭师伯四字,不如猬老哥三字,叫起来响亮顺口!” 东郭斌颇为赞同地一拍大腿笑道:“这第一项理由就好,人的姓名外号,本来应以响亮顺口为第一要件。” 葛啸群俊脸之上浮现一丝玩皮笑容,又复说道:“第二项理由比较复杂,是因东郭师伯与猬老哥这两种称呼,有长辈、平辈之分。我若叫你东郭师伯,则是随同父执长者,闯荡历练,我既需拿出些作晚辈的规矩,不能随兴捣蛋调皮,你也难免要板起老前辈的面孔,假充道学一番,不便施展你那‘君子中的泼皮’所擅长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泼皮手段。” 东郭斌哈哈狂笑说道:“这又是针针见血,看得极为透彻的绝顶高论!” 葛啸群继续说道:“我若叫你猬老哥,则是气味相投的忘年之交,结伴游戏风尘,便可毫无顾忌束缚,你打你的翻天印,我打我的五行拳了,何况忘年结友,各交各之举,江湖中颇有前例可循,我顶多高攀,也不会构成什么欺师背祖的逆伦大罪。” 东郭斌怪眼一翻,扬眉叫道:“我爱和谁交友,就和谁交,谁敢怪我欺师逆伦?我们老哥儿俩交情已订,从现在开始,便遵行我那‘当、赚、卖、要’的四字真言,去往崂山捉贼……”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葛啸群,伸手笑道:“葛老弟,你且把你那具紫色小棺中的三十份黑道人物名帖,拿出来给我看看。” 葛啸群一面如言取出,递向东郭斌,一面含笑道:“猬老哥,只有二十九份,不足三十份了。” 东郭斌目闪神光,讶然问道:“为何只剩二十九份?少于一份谁的?” 葛啸群应声答道:“黄狼秀士吴心剑。” 说完,便把“析城狼窟”之行的一切经过,都向东郭斌详加叙述。 东郭斌听罢,向葛啸群看了两眼,点头说道:“葛老弟,你初出江湖,便度化‘析城五狼’,功德真不小,但‘北海神偷’盖方朔敢偷‘灵龙剑’,则价值又高于一切珍宝,这个贼儿,是非抓不可的了!” 葛啸群扬眉问道:“猬老哥,你与‘勾漏独夫’齐名,并列‘八大高手’,可曾和他较量过高低胜负?” 东郭斌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八大高手’之中,我仅仅与‘关东狂客’宇文苍互相斗过九十九掌。” 葛啸群目光一闪,失笑说道:“你们两位,一位是‘君子中的疯子’,一位是‘君子中的泼皮’,这场比斗,定然精彩煞人,何况那九十九掌之数,必有一段精彩故事?” 东郭斌叹息一声说道:“当日我与‘关东狂客’宇文苍,在山海关前巧遇,宇文苍酒后狂言,自诩武技高于我上,并能在百招之内,胜过我这‘大头蛆王’。” 葛啸群说道:“武林八大高手之中,任何一位也均身怀罕世绝艺,并非浪得虚名,彼此间若想分个输赢胜负,总要拼上几日几夜,尚未必能有结果,宇文苍百招取胜之语,确嫌轻狂,难怪要被人目为‘疯子’!” 东郭斌怪笑说道:“宇文苍不仅断言百招必胜,并郑重宣称,若是不能做到,将他关东所有产业分我一半,让我这受惯风霜雨露的臭化子也享享晚福。” 东郭斌摇头叹道:“这位宇文苍老先生,简直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疯得不见日月星辰了呢!” 东郭斌往下说道:“我当时自不肯容让他如此轻狂,两人遂动起手来,但斗到第九十九招之上,我便饰辞遁走,不完成这场打斗。” 葛啸群点头笑道:“走得好,走得好,我知道猬老哥有两大理由,必须在未满百招之前,饰辞遁走。” 东郭斌怪叫一声,目注葛啸群,现出满脸好奇神色,发话问道:“我当时确有两大理由,才不欲完成那百招之战,但你却怎会知道?莫非你能猜得出么?” 葛啸群剑眉双轩,含笑答道:“我自信我能猜得出其中究竟,但照一般习惯说来,必须悬些彩头,才能使猜谜人提高兴趣。” 东郭斌哈哈怪笑说道:“悬些彩头?我真想不到像你这样一位光明磊落少年,居然也懂得借机敲诈!” 葛啸群也自哈哈笑道:“近来者赤,近墨者黑,这是千古不移之论,我既结交了你这样一位泼皮大哥,多少也应该沾上一些泼皮气息。” 东郭斌笑骂说道:“好刁钻的小娃儿,我就悬个彩头,倒看你是否能把我心中之事,猜测得透?” 葛啸群扬眉问道:“这彩头悬得重或不重?若是轻飘飘的,我还乐得省些心事,不愿猜呢!” 东郭斌怪眼双翻,冷笑说道:“你旁敲侧击,花样百出,到底是在动我什么脑筋?我把‘鬼见愁三式’悬作彩头,大概总对了你的胃口了吧?” 这“鬼见愁三式”,是东郭斌成名绝学,端的变化万方,神奇无比! 葛啸群闻言,自然喜得打跌,连连点头笑道:“猬老哥,你真是一位玲珑剔透的聪明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学你的‘鬼见愁三式’?” 东郭斌冷笑说道:“你且慢这等高兴,我那敝帚自珍的‘鬼见愁三式’,决不轻易传人,除非你能……” 葛啸群不等东郭斌话完,便即接口笑道:“我当然能够猜得出猬老哥的心思,你与‘关东狂客’宇文苍斗到第九十九掌之际,定是起了惺惺相惜念头,认为宇文苍虽然狂得可恨,却也疯得可爱,遂饰辞走脱,不肯斗满百招,免得宇文苍把半世英名,断送在一句酒后狂言之上。” 东郭斌静静听完,点头笑道:“你这机灵小鬼,果然厉害,已经把我心中之事猜出一半。” 葛啸群目光中充满自信神色,继续笑道:“猬老哥,你且慢夸奖,因为你第一桩心事,平易好猜,第二桩心事,却比第一桩来得曲折多了。” 东郭斌点头笑道:“你只要真能把我第二桩心事猜出,我便心甘情愿地将‘鬼见愁三式’倾囊相授。” 葛啸群笑道:“我认为猬老哥当日与‘关东狂客’宇文苍动手之间,心中曾突起疑念,想到宇文苍是否因见自己过于穷苦,起了周济之心,又恐自己傲不肯受,遂故发狂言,好在彼此斗满百招以后,把一半关东产业明输暗赠地送给自己?” 东郭斌“哎呀”一声,皱眉叫道:“葛老弟,你太聪明了,竟连我这等曲折心意,都被你一语道破!” 葛啸群微笑说道:“猬老哥,你心中既已如此起疑,自然不肯斗满百招,平白受了人恩惠,遂在九十九招之上,饰辞停手遁去。” 东郭斌长叹一声,道:“好!我所悬彩头,算你获得,就在由此至崂山鬼斧峪的一段途程之中,把‘鬼见愁三式’悉心传你就是。” 葛啸群喜心翻倒地,连连称谢,东郭斌却从那二十九份黑道人物的亲书名帖之中,抽出一份,向葛啸群怪笑说道:“葛老弟,你紫色小棺中的这份名帖,足可当得不少金银,够供我们老哥儿俩沿途挥霍的了。” 葛啸群目光微注,看见东郭斌手中所持名帖之上,写的是“太行血鹰陈振坤”七宇,遂微笑说道:“太行山倒是我们东行必经之路,但不知猬老哥要向谁把这份名帖,典当成金银?” 东郭斌把其余二十八份名帖交还葛啸群,高高举着陈振坤的名帖笑道:“陈娠坤是多年积寇,所住‘太行血堡’之中,窖藏不少,我们不去找这只‘太行血鹰’,还找谁呢?” 葛啸群笑道,“猬者哥,你打算当他多少?” 东郭斌应声答道:“要当他一千两黄金及一百两纹银,若少半分半毫,便从陈振坤这只‘太行血鹰’身上,拔他的‘鹰毛’抵数。” 葛啸群不解问道:“猬老哥又是什么花样?这一千两黄金及一百两纹银的数目,好像别有含意?” 东郭斌瞪眼问道:“你不是很会猜么?” 葛啸群摇头笑道:“我有时聪明,有时慒懂,如今灵机不动,哪里猜得着呢?” 东郭斌手指北方,皱眉说道:“葛老弟,你是来自南方,故而未曾看见山西北部因连年水旱成灾,遍野哀鸿,嗷嗷待哺……” 葛啸群“哦”了一声,接口说道:“猬老哥,你是不是想用这笔金银赈济灾民?” 东郭斌怪笑答道:“既要济人,也要济我,我打算以一千两黄金赈济灾民,以一百两纹银供我们酒肉挥霍。” 葛啸群听得失笑说道:“区区一百两纹银,能够挥霍多久?” 东郭斌双眼一瞪,说道:“等挥霍完了,再从‘当、嫌、卖、要’四字妙诀中,设法弄钱,才会使漫漫长途,时添趣味,不会过于寂寞。” 活方至此,远方山道之上,突然响起了“我武……威……杨……”悠长洪亮的喊镖声音。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四章 仗义行侠路漫漫 铁口论相点天机 葛啸群剑眉双挑,向东郭斌含笑问道:“猬老哥,你听镖车来了,我们要不要自抱奋勇,协助保镖达官,再复赚它一笔金银用用?” 东郭斌摇头说道:“不行,你难道忘了我们刚订不久的‘有当不赚’原则?” 葛啸群央告说道:“猬者哥,原则虽定,未尝不可见机行事,因为我觉得若能客串一次武林镖师,倒是极为有趣之事,何况我们虽然有份‘太行血鹰’陈振坤的名帖可当,但当当之处,却远在‘太行血堡’,似也不会与眼前的保镖举措有何抵触?” 东郭斌见他这样说法,遂想了一想,点头笑道:“葛老弟若想过过替人保镖瘾儿,也无不可,但我要先略变形貌,然后再替你加以拉拢。” 说完,便自转身走到路边,折取一根小小树枝及一段细细山藤。 但等他拿了这两样东西,回转头来,却把葛啸群吓了一跳! 原来东郭斌就在这转身取物的一刹那间,颔下的雪白虬须,即已变成与他那满头乱发相同的乌黑色泽。 不仅银须变黑,连他那颗特殊巨头,竟似也小了不少,但仍比常人要略略大上一些。 东郭斌变易形容以后,从身上撕下一角百结鹑衣,用山藤系在树枝之上。 葛啸群看得莫名其妙地,皱眉问道:“猬老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东郭斌怪笑答道:“不是同行不搭讪,我既要向镖行人物拉拢,自应先做上一面镖旗。” 东郭斌恍然顿悟,指着那一角百结鹑衣,失笑说道:“这勉强算是镖旗,但所保镖车,却在何处?” 东郭斌怪声笑道:“我保的不是镖车,而是红货!” 葛啸群皱眉叫道:“猬老哥,‘红货’二字,通常是指价值连城的上等珠宝……” 东郭斌摇手止住葛啸群的话头,扬眉怪笑说道:“葛老弟,你这武达文通,风流潇洒的少年人,应该比任何珠宝价值高出许多,我所保的红货,就是你呢!” 葛啸群苦笑连声,方待答话,东郭斌已自向那镖行人物来处,高声叫道:“我……武……威……扬……” 他刚刚喊了两声,山道上便已车响辚辚,转出了一群人马。 来的共有四辆镖车,三匹骏马。 车上插着一面迎风飘拂的八卦镖旗。 当前的一位镖师,是位年近六十的灰衣老叟。 双方走到相距丈许之处,东郭斌向那灰衣老叟怪笑说道:“老镖师,这太行山脉一带,强人极多,我们既是同行,似可把两拨儿镖,合在一处行走?” 那灰衣老叟含笑问道:“老兄们的镖货,是要保到何处?” 东郭斌应声答道:“山东崂山。” 灰衣老叟闻言笑道:“这样说来,我们同路机会并不太多,因为兄弟的镖货,只要保出太行山境便可。· 东郭斌哈哈笑道:“晋、陕、豫、冀一带的江湖人物,有句口号,叫做‘保镖莫过太行山’,可见得这太行一带的行路之难。我们两拨人马,合在一起,力量增强,互相也有照应,且自走一段算一段吧!” 灰衣老叟点头笑道:“双方合在一起也好,老兄们的镖货何在?” 东郭斌笑喀喀地答道:“你是保的明镖,我是保的红货。” 灰衣老叟闻言一愕,目注东郭斌,低声问道:“老兄们既保红货,为何喊镖?” 东郭斌怪跟双翻,含笑答道:“这就叫明人不做暗事。” 灰衣老叟始终把气宇轩昂的葛啸群当作镖师,而把鹑衣百结的东郭斌当作帮闲人物,如今因见葛啸群默不作声,神情高傲,遂微觉不悦,低声问道:“你们这位镖师,是何来历?怎的如此高傲?” 东郭斌瞟了葛啸群一眼,失声笑道:“他不是镖师,我才是镖师,他就是我所保红货。” 灰衣老叟因自己整个把事料错,不禁愧色满面,向东郭斌抱拳笑道:“小弟眼拙,多有得罪,尚未请教兄台上姓尊名,以及贵宝号的名称所在?” 东郭斌哈哈一笑,指着灰衣老叟的身后镖旗,扬眉说道:“我见了你这面八卦镖旗,便知是关中长安镖局的副总镖头‘八卦金刀’韩永寿,你怎么就认不出我的镖旗来呢?” “八卦金刀”韩永寿闻言,向东郭斌所说那面用一角鹑衣所制的镖旗看了两眼,不禁越发惭愧地摇头说道:“兄台请恕韩永寿眼皮子太浅,经验太薄,我竞看不出……” 东郭斌接口笑道:“韩老镖头莫要在意,我是逗你取乐,因为我这镖局,敢说是旷古绝今,别开生面,任何人也不容易认得出镖旗来呢!” 韩永寿越听越觉好奇,扬眉问道:“兄台的上姓尊名……” 东郭斌不等韩永寿话完,便自失笑答道:“我姓魏,但有姓无名,镖局子也设在终南山的绝顶之上,连镖客趟子手等,全是我一人包办,故而向来我不保镖银,只保红货。” 韩永寿一双锐眼,阅人甚多,如今虽因东郭斌施展功力,略变形貌,认不出他就是名列当世武林“八大高手”中的“大头蛆王”,却也看出此人定是一位身怀绝艺,游戏风尘的奇人异士。 东郭斌一面前行,一面又向这‘八卦金刀’韩永寿怪笑说道:“韩老镖头,我们既已同行,我却想和你订个君子协定。” 韩永寿含笑问道:“魏兄请讲,你想订什么样的君子协定?” 东郭斌答遭:“途中无事便罢,若是有事,你们帮了我们的多少忙儿,就应该接受我们的多少酬报。” 韩水寿连摇双手说道:“魏兄说哪里话来?四海之内,无非兄弟,何况我们还有同行之谊……” 东郭斌截断对方的话头说道, “韩老镖头不要客气,我所说的是双方互惠的君子协定,假若途中有事,而是我们帮了你的忙儿,你也该照样付给我们酬劳才对。” 韩永寿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一语末毕,“滴溜”连声,空中竟响起了绿林响箭! 韩永寿脸色立变,急忙招呼趟子手及另外两名镖师,把四辆镖车团团围住。 迎面一片树林之内,走出十几位绿林人物。 葛啸群对于这种保镖劫镖场面,尚是初次见识,故而兴趣颇浓地站在一旁,静看那位身为长安镖局副总镖头的“八卦金刀”韩水寿如何应付? 韩永寿并未拔出自己的成名兵刃“八卦金刀”,只是赤手空拳地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视那一字排开,阻住去路的十几位绿林人物。 他是长安镖客,自然久走中原,在这目光一扫之下,竟未发现拦路人群之中,有甚成名巨寇? 韩永寿心中方自怀疑,只听连声厉啸,再起当空,又从密林之内,闪出了三条人影。这三条人影,宛如巨鸟掠空,矫捷无俦地越众而过,卓立在韩永寿身前七尺。 当中一个,是位身穿血红长衣,貌相阴森的五十来岁老叟。 右边一个,是位青袍瘦小道人。 左边一个,是位痴肥臃肿的绿衣丑妇。 这“红、青、绿”三条人影一现,韩永寿眉峰立蹙,往后退了半步。 东郭斌则以蚊哼般的话音,向葛啸群耳边,怪笑说道:“葛者弟,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站在三人当中的红衣老叟,就是我们想去找的‘太行血鹰’陈振坤呢!” 葛啸群闻言,自然更提高了不少兴趣。 “八卦金刀”韩永寿退了半步,微抱双拳,向“太行血鹰”陈振坤含笑问道:“朋友们可是‘太行三鸟’?在下韩永寿,忝为长安镖局的副总镖头……” 话犹未毕,“太行血鹰”陈振坤便冷笑说道:“在这豫北、晋南一带,‘太行三鸟’与‘析城五狼’,总算是小有名头,你保镖路过此间,为何不向我‘太行血鹰’陈振坤,或‘青隼’祝松,‘绿枭’何秀姑等打个招呼,递份名帖,究竟是看不起我们兄妹?还是倚仗你们长安镖局的艺业能为,威风杀气?” 韩永寿静静听完,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张大红拜帖。 但他帖才取出,“太行血鹰”陈振坤便又眉腾杀气,摇手冷然说道:“韩水寿,你枉是长安保镖局的副总镖头,难道还不懂‘箭响不接帖’的绿林规矩?” 韩永寿皱眉说道:“陈当家的这样说法,莫非不肯高抬贵手,借一步路,彼此定欲伤和气么?” “太行血鹰”陈振坤冷笑说道:“借路不准,只要请韩大镖头把你‘八卦金刀’的高明招术,留下几手。” 韩永寿听对方这等说法,知难善了,遂哈哈一笑,探手肩头,把自己的成名兵刃·八卦金刀”掣在手内。 刀光如电闪,刀啸龙吟,就在这电闪龙吟之中,那位名叫“青隼”祝松的青袍瘦小道士,发出一阵“哼哼”冷笑,说道:“对了,做镖客的,本应该放英雄些,你们保镖闯路,我们上线开扒……” 话方至此,东郭斌忽然一摇一摆走出,晃着他那颗不知用甚功力,已然缩小不少的大头,向“太行血鹰”陈振坤怪笑说道:“陈当家的,我魏大有事请教。” “太行血鹰”陈振坤是积年巨寇,何等眼力?起初虽未注意这位风尘奇侠“大头蛆王”,但如今细一注目,却不禁惊然失惊,拱手笑道:“魏朋友也是长安镖局的大镖头么?” 东郭斌连连摇手地,接口说道:“陈当家的,你看走眼了,长安镖局名满关中,哪里会有我这等不成材的邋遢人物魏?” 陈振坤双眉微扬,讶然问道:“魏朋友既非长安镖局人物,却为何与韩大镖头同路而行?” 东郭斌目光微瞥韩水寿笑嘻嘻地答道:“他是大镖局的大镖头,我是小镖局的小镖头,既属同行,故而同路。” 陈振坤“哦”了一声, 含笑问道:“魏大镖头,你是在哪家镖局得意?” 东郭斌怪笑说道:“我这镖局,没有字号。” “青隼”祝松在一旁冷笑道:“有镖旗就请拿出看看,不是我‘青隼’祝松夸口,南七、北六诸省,以及九塞、三边的各大镖局镖旗,均曾见识,到眼便知你这镖局是在何处,应系由何人主持!” 东郭斌看了“青隼”祝松一眼,微笑说道:“祝当家的,你见识过的是大镖局,我是小镖局,这面镖旗,恐怕你尚未见识过呢。” 说完,遂把手中那绑在树枝上的一角鹑衣,向这“青隼”祝松略为展拂, “青隼”祝松目光注处,气得厉啸一声,脸色大变,似欲发作。 “太行血鹰”陈振坤刚看出对方故意嘲讽,必有所恃,遂一面摇手止住“青隼”祝松,一面向东郭斌笑道:“魏大镖头,你有何事见教?” 东郭斌问道:“我想请教陈当家的这率众拦路之举,是不是要想劫镖?” 陈振坤点头笑道:“魏朋友说得不差,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兄妹既是绿林人物,为了手下的弟兄,也只好上线开扒。” 东郭斌指着“八卦金刀”韩永寿,又复问道:“我和韩大镖头各保了一批镖货,你们是要劫哪一家的?还是两家都劫?” 陈振坤自见那几辆镖车之上,插的是长安镖局的“八卦镖旗”,遂向东郭斌讶然问道, “魏大镖头,你也保镖货?” 东郭斌点头笑道:“韩大镖头保的是几车镖银,我则保的是一箱红货。” “绿枭”何秀姑站在一旁,静听至此,扬眉冷笑道:“镖银要劫,红货也要劫,‘太行三鸟’手下,从来就没有过漏网之鱼及啄余之粟!” 葛啸群早就有点按纳不住,闻言之下,朗声叫道:“猬老哥,这‘太行三鸟’真是有点把自己当做凤凰一般,竖眼横眉,狠天狠地,我不如把那箱红货,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倒看他们谁有熊心豹胆,再敢说‘劫夺’二字?” 东郭斌点了点头,目光凝注在“太行三鸟”中,身为首脑的“血鹰”陈振坤脸上,笑嘻嘻地说道:“陈当家的,你听见没有?我那自居小老弟的小财东说了话了,他要把那箱红货取将出来,看你们敢不敢劫?” “血鹰”陈振坤虽看出东郭斌比那“八卦金刀”韩永寿难斗多多,葛啸群气宇轩昂,也非俗流,但因弓在弦上,业已不得不发,只好狂笑说道:“魏大镖头便请你那财东,把所带红货取出,让我们开开眼界也好,但恐普天之下,并没有我‘太行三鸟’兄妹,所不敢下手劫夺的奇珍异宝!” 葛啸群听他如此狂言,遂冷笑一声,从身边把那具紫色小棺取出,托在掌上。 十年前的“太湖百棺大会”,使多少武林巨寇为之丧胆惊魂!故而紫色小棺才现,便把“血鹰”陈振坤惊得连退两步,戟指葛啸群,颤声问道:“你……你……你是不是自太……太湖……” 葛啸群手托紫色小棺,剑眉双挑,朗声答道:“葛啸群奉家师及家师母之命,漫游江湖,查访十年前寄名棺中的武林人物。” “血鹰”陈振坤咬牙沉思,脸色大变! “青隼”祝松与“绿枭”何秀姑,自也听“血鹰”陈振坤说过这段荡魄惊魂故事,遂兄妹三人聚在一起,低声互作商议。 东郭斌怪笑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还敢不敢劫夺这箱红货?” “血鹰”陈振坤霍地抬头,下了颇大决断地,咬牙答道:“自然要劫,陈振坤十年前在太湖葛家堡内,是中了葛文钦、石珠娘的巧妙算计才不得不忍辱留名,如今正好向他们夫妇的得意传人,在真实武学方面领教,领教!” 东郭斌听完话后,便自飘身后退,伸手拍着葛啸群肩头说道:“葛老弟,你先去把‘太行三鸟’教训一顿,然后我再将‘血鹰’陈振坤当作娘舅,向他当点东西。” 这种话儿,含有隐事,自难使‘血鹰’陈振坤一听就懂,就在他皱眉寻思之际,葛啸群业已揣好紫色小棺,傲气凌云地向“太行三鸟”发话叫道:“太行三鸟听真,任凭你们一拥而上也好,车轮相搏也好,只要有人能在任何十三种武学之上,胜得葛啸群丝毫,我便把陈当家的昔日在太湖葛家堡所留名单,取出奉还。” 东郭斌听完,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八卦金刀”韩永寿,低声怪笑说道:“韩大镖头,常言道得好:‘光阴似箭催人老,一代英雄让少年’!你看我这位葛老弟的腾腾豪气,勃勃英姿,多么可爱!” 韩水寿含笑说道:“此次如非两位大侠仗义拔刀,长安镖局的多载威名心血,以及韩永寿这条老命,均将交代在‘太行三鸟’手中。” 东郭斌“哦”了一声,目注韩永寿问道:“韩大镖头,听你之言,莫非你自认斗不过‘太行三鸟’?” 韩永寿看了看手中的八卦金刀,摇头叹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韩永寿在这柄八卦刀之上,虽下了数十年苦功,但最多只能对付‘太行一鸟’,倘若三鸟同攻,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东郭斌笑道:“这样说来,我们竟帮了你一点小忙?” 韩永寿满面感激神色说道:“哪里只是小忙,简直是地厚天高之恩,令韩永寿及整个长安镖局,均自感激不尽。” 东郭斌怪笑说道:“韩大镖头,你感激我们,大可不必,却莫要忘记付给我们酬劳便好。” 韩永寿此时业已看出这东郭斌及葛啸群一老一少,是有意帮助自己的风尘异人,听他索讨酬劳,还以为是诙谐之语,遂赔笑说道:“魏兄莫要取笑,假若你与葛老弟真肯受酬,韩水寿不惜千金重谢。” 东郭斌摇头笑道:“不要那多,我们如果能赶走‘太行三鸟’,使你镖车安然度过‘太行山’,只请韩大镖头给我们百两纹银,作为酬劳就是。” 韩永寿见他词色郑重,不像说笑,不禁诧声问道:“魏兄此话当真?” 东郭斌叹了一口气道:“一文逼死英雄汉,好汉无钱处处难!我和葛老弟,都被人把身上财物偷光,要去崂山捉贼,苦无旅费,只好找这种替人出力机会,赚点不太多的盘缠,才好上路。” 韩水寿听得失声大笑说道:“魏兄放心,只要韩永寿不把这条性命交代在‘太行三鸟’手上,你与葛啸群老弟东赴崂山的所需盘费,包在我的身上便是了。” 东郭斌闻言,遂扬眉怪笑道:“葛老弟,多加点油,只要能打跑‘太行三鸟’,使锦车安度‘太行山’,韩大镖头便答应赏给酬劳,足够作盘缠了。” 这时,“太行三鸟”中,业已有人和葛啸群打在一起。 第一个出手的是“绿枭”何秀姑,她施展出她得意绝学“仙枭掌法”,向葛啸群猛然进攻,招招都是毒辣招数。 葛啸群有心戏敌,青衣飘拂,步下轻灵,手中却守多攻少,仿佛已被“绿枭”何秀姑圈在了百变掌影之内。 但东郭斌这一叫他进手,葛啸群纵声狂笑,冥心独悟的绝学立施,一招“萧何问路”,一招“韩信点兵”,虚实相生,阴阳翕合地从守势下转为攻势。 何秀姑哪肯轻易失却这已占先机的相当优势?遂以一式“手挥五弦”硬拆葛啸群所攻来的“阴阳和合掌法”! 哪知不硬接还好,这一硬接之下,发现葛啸群功力太高,自己远非敌手,竟被震得两臂酸麻,踉跄退出四五尺远。 葛啸群掌力一收,傲然笑道:“太行绿枭,已然承让,但不知‘太行血鹰’及‘太行青隼’,还肯不肯继续赐教?” “青隼”祝松走出两步,向葛啸群厉声喝道:“葛朋友,我要和你斗斗轻功。” 祝松所以如此说法,是因自己的“猛隼轻功身法”冠绝一方,料来必可超过葛啸群,获取胜利。 葛啸群闻言,剑眉一桃,点头说道:“好,我们就比轻功,祝道长请自施为,葛啸群照样学步。” 祝松长啸一声,未见任何作势,身形便凭空拔起了三丈有余,然后两手平分,向前一扑,双足再略屈伸,便活像一只绝大青隼,电疾般地环飞一圈,落在原地。 葛啸群儒衫一飘,也照样拔起了三丈有余,也照样提气环飞一周,落足在原来所立之处。 他真是照样学步,但却有两点学得不像。 第一点是“青隼”祝松在拔身之前,曾经先行发出一声长啸! 葛啸群则根本不曾发出丝毫声息。 第二点是“青隼”祝松提气环飞之际,飞得极快,俨如电掣。 葛啸群则飞得稍慢,宛若云飘。 外行人看来,葛啸群既有两点未曾学像,便应作为败论。 但内行人看来,却是“太行三鸟”中的“青隼”祝松又告铩羽。 因为引吭长啸,可以提聚真气,帮助腾身,故而不啸拔高,要比发啸拔高,难上一点。 飞得较慢也比飞得较快难出多多,显得自在从容,轻灵美妙。 “青隼”祝松心中有数,正自脸上微红,想不出应该怎样答话之时,东郭斌却发出一阵呵呵大笑! 他不但要笑,而且笑唱。 他唱的是:“真奇闻,真奇闻, 夫子坛前敢论文, 活见鬼,活见鬼, 扬子江头偏卖永! 自吃苦,自吃苦, 鲁班门口挥大斧……” 歌声未了,“青隼”祝松便脸色铁青,咬牙叫道:“魏朋友,你所唱的‘活见鬼’、‘自吃苦’等语,都是在讽刺我么?” 东郭斌点头笑道:“我不承认讽刺,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青隼”祝松扬眉问道:“什么叫就事论事?什么叫孔坛论文、江头卖水及鲁班门前挥大斧呢?” 东郭斌指着葛啸群,向“太行三鸟”发一阵纵声狂笑,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血鹰”陈振坤点头笑道:“我知道他是太湖葛家堡堡主葛文钦、石珠娘的衣钵传人……” 东郭斌不等“血鹰”陈振坤话完,便自摇手笑道:“对是对了,但你还遗忘了一位要紧人物,就是我这葛老弟还有一位义父。” “血鹰”陈振坤讶声问道:“他还有义父,此人姓甚名谁?” 东郭斌狂笑说道:“他义父便是当世武林八大高手中的‘大漠金雕’轩辕亮。” 这“大漠金雕”轩辕亮的七字英名,把“太行三鸟”听得相顾失色,全身一颤。 东郭斌目注“青隼”祝松,继续狂笑说道:“区区鹰隼,怎比金雕?你偏要向尽得他义父轩辕亮真传的葛老弟比较轻功,岂不等于是鸡卵击石,螳臂挡车,夫子坛前论诗文,鲁班门上挥大斧么?” “太行三鸟”之中,毕竟数‘血鹰’陈振坤能屈能伸,老奸巨滑,他闻言之下,微一寻思,忽然把手一挥,命那干绿林豪雄,闪开了一条道路, 葛啸群愕然问道:“陈当家的,你此举何意?” “血鹰”陈振坤哈哈大笑说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又道是江湖闯荡,义气当先,我‘太行三鸟’兄妹,冲着葛老弟义父轩辕大侠的‘大漠金雕’威名,先行让路,放任长安镖局的所保镖车通过!” 葛啸群“哦”了一声,转身目注“八卦金刀”韩永寿,剑眉双轩,含笑叫道:“韩大镖头听见没有?‘太行三鸟’已经让路,你可以赶紧走了。” 韩永寿大喜过望,一面指挥着手下的镖师、趟子手,赶动镖车,一面向东郭斌、葛啸群称谢笑道:“两位不是要赴赴崂山……” 东郭斌伸出一只手儿,怪笑连声地,接口说道:“韩大镖头,你们先走,我们老哥儿俩,尚与‘太行三鸟’有事交待,但一百两银子的酬劳费用,你可不能忘了。” 韩永寿“喏喏”连声,如言递过一百两纹银,便自道谢而去。 东郭斌接过这一百两纹银,先是“哈哈哈”大笑三声,又复“鸣鸣鸣”大哭三声。 他这种怪异动作,不仅使“太行三鸟”瞠目而视,连葛啸群也弄得莫名其妙,皱眉问道:“猬老哥,你怎么又哭又笑?” 东郭斌一翻双眼,佯怒说道:“葛老弟,你怎么笨起来了?我们赚到一百两纹银,可以充作酒肉之资,怎不叫我高兴?” 葛啸群说道:“猬老哥既然高兴,为何又要哭哩?” 东郭斌瞪眼叫道:“我怎么不哭?你义父轩辕亮的那些三脚猫,四门斗的玩意儿,不见得能比我强,但一提他“大漠金雕”名号,便吓得‘太行三鸟’赶紧自找台阶,收科让路,而我本人到场这久,却有谁理会我呢?” 说到此处,好似真个伤心,又复破袖双翻,抱头大哭。 “血鹰”陈振坤听得好生怀疑,向葛啸群问道:“葛老弟,你这位魏老哥,到底是谁?” 葛啸群因站在东郭斌身边,见他自从双袖抱头以后,那颗不知怎会缩小的特号大头,业已渐渐涨大还原,领下虬须也转成白色,遂截断“血鹰”陈振坤的话儿,插眉笑道:“陈当家的,你是久历江湖人物,难道真不能从我这猬老哥的特殊形相之上,认出他的身份来历么?” “太行三鸟”闻言,同时目注这位头颅已大,虬须已白的风尘奇侠,陈振坤首先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抱拳躬身,赔笑问道:“请问老前辈,莫非就是威震乾坤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大侠?” 东郭斌双眼一瞪,神光四射,沉声叫道:“小鹰儿,你既然知道是我,便应该懂得我的忌讳,我还不老,也不是你的前辈,赶快把‘老前辈’三个字儿去掉,我若再听见这种讨厌称呼,便非把你们兄妹等一身鹰毛、隼毛、枭毛,统统拔光不可。” 陈振坤哪敢回口,低声赔笑问道:“东郭大侠,对陈振坤兄妹有何训示?” 东郭斌怪笑答道:“我和你有点小事,但需押后再谈,你还是先和我葛老弟,把十年前的太湖旧事,了断了断!” 陈振坤苦笑摇头说道:“太湖旧事,无非是一张名帖而已!今日陈振坤兄妹既然立意金盆洗手……” 葛啸群听得颇感意外地,失声问道:“陈当家的,你们兄妹竟要金盆洗手?” 陈振坤叹道:“绿林人物在上线开扒之后,功力难敌对方,竟避路让镖,业已声名扫地,不足再复称雄,何况陈振坤自见葛老弟,想起当年太湖旧事,深悟十年之非,只要东郭大侠与葛老弟能够见谅,我兄妹便决心从此时金盆洗手,退出绿林的了。” 葛啸群听这“血鹰”陈振坤,居然颇知悔改,心中方觉自慰高兴之际,东郭斌却顿足怪声叫道:“完蛋!完蛋!” 葛啸群失惊问道:“猬老哥,你这‘完蛋’之语,却是什么意思?” 东郭斌指着“血鹰”陈振坤,皱眉答道:“我们先以为这只‘太行血鹰’,定极重视太湖旧事,才想利用那张棺中名帖,向他典当一千两黄金及一百两纹银,如今,他既欲金盆洗手,哪里还……” 陈振坤听到此处,接口接道:“东郭大侠,你们要一千两黄金及一百两纹银做甚?是否充作前往崂山盘费?” 东郭斌摇头答道:“盘费哪用许多?我们本意是想以一百两银子,充作盘费,以一千两黄金,赡济晋北灾民。” 陈振坤双眉一挑,慨然说道:“山西北部,连年荒早,遍野灾民,一千两黄金虽然为数不少,却仍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东郭斌看他一眼说道:“你倒会推……” 陈振坤慌忙接口笑道:“东郭大侠千万莫要误会,陈振坤决不是推,我是有一个意见贡献。” 东郭斌点头说道;“既有意见,不妨说来听听。” 陈振坤目注“青隼”祝松,及“绿枭”何秀姑,正色说道:“二弟、三妹,我们既欲金盆洗手,可否把寨中历年积蓄,变卖上个万两黄金,充作赈灾之用?” 祝松、何秀姑异口同声答道:“我们赞同此事,大哥尽管做主。” 葛啸群取出“血鹰”陈振坤昔年留在太湖的那张名帖,双手捧过,满面佩服神色说道:“陈兄肯以万金赈灾,确是武林毫侠!这张名帖,敬为奉赠,昔年旧事,便请把它看成过眼云烟,莫再存念了吧!” 陈振坤接过自己昔年的亲书名帖,看了两眼,忽然目注葛啸群,微笑问道:“葛老弟,恕我无礼动问,你那具紫色小棺之中,有没有‘五台瞎婆’及‘恒山竹杖翁’的名帖?” 葛啸群点头说道:“有,这两位人物,昔年也曾参与太湖葛家堡的‘百棺大会’,但不知陈兄问起做甚?” 陈振坤扬眉笑道:“因为‘五台瞎婆’及‘恒山竹杖鞠’,自从参与‘百棺大会’,由太湖归来之后,均已韬光隐晦,不再出世,葛老弟若肯把这两份名帖给我,则陈振坤便可邀请他们一同出力,对赈济晋北灾民之事,收效更大。” 葛啸群只得点头说道:“陈兄此意甚佳,葛啸群敬如尊命。” 话完,果在紫色小棺之中,寻出“五台瞎婆”及“恒山竹杖翁”等两份名帖,递在陈振坤的手内。 陈振坤称谢接过,并取出一百两纹银,赠送给东郭斌、葛啸群,作为盘费。 东郭斌毫不客气地收下纹银,便与这“太行三鸟”互相为别。 东郭斌一面缓步前行,一面举着那二百两纹银,眉飞色舞地向葛啸群怪笑说道:“葛老弟,我们这次‘血中榨血’,当下一百两纹银,并帮人保镖,赚了一百两纹银,着实彩头不错,如今有钱在身,大可猛吃猛喝地逍遥自在一阵,只可惜在这荒山野道之中,连想化钱都化不掉呢!” 葛啸群也颇为高兴地扬眉笑道:“这桩买卖,着实不惜,不仅自己赚了盘费,并还度化了‘太行三鸟’,更使嗷嗷待哺的晋北灾民,获得相当赈济,真所谓利人利己,一举三得。” 东郭斌看着葛啸群怪笑说道:“葛老弟,我有句话儿,忘了问你。” 葛啸群笑道;“猬老哥有话请讲。” 东郭斌晃着他那颗特巨头颅问道:“据我所知,你师父、师母是收了你们兄抹二人,并向‘百棺大会’的赶会群豪声称,十年艺满,双双游侠江湖,但如今却怎只有你单独一人……” 葛啸群不等东郭斌往下再问,便自噘着嘴儿说道:“猬老哥,你还问呢?我师父、师母和我义父,都太以偏心。” 东郭斌笑道:“他们怎样偏心。” 葛啸群苦笑说道:“我与我师妹石玲二人,是同时艺成行道,但师父、师母却叫她往南行,叫我往北走。” 东郭斌皱眉笑道:“往南往北还不一样,这有什么偏心?” 葛啸群剑眉双挑,不服说道;“南方山明水秀,北方水恶山穷。” 东郭斌失笑说道:“胡说!你为什么不说是南方水弱山柔,北方山雄水壮?” 葛啸群一面纵目眺览四外,一面苦笑说道:“不但如此,连我师父的家传‘胜邪神剑’,也给了我石玲师妹。” 东郭斌连连摇手地,含笑说道:“这不是偏心,却是你师父认为你在武功成就上高于石玲,才赐她一柄前古神剑,防身却敌而已!” 葛啸群扬眉叫道:“猬老哥,你倒真会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是单独上路,我义父却和我石玲师妹一齐走呢?” 东郭斌哈哈大笑说道:“这就更显得你足能独当一面,无需父、师翼护,难道你还不高兴么?” 葛啸群因辩说不过东郭斌,气得顿足叫道:“猬老哥,你不要呕我,小心我会向你要账!” 东郭斌“咦”了一声问道:“我欠了你什么账儿?” 茵啸群微笑说道:“你欠了我‘鬼见愁三式’。” 东郭斌恍然大悟地,点头笑道:“我倒几乎忘记了这笔账儿,但我不怕要账,我有对付要账人的最佳办法。” 葛啸群根据东郭斌的“泼皮”外号,扬眉笑道:“猬老哥,我猜得出你所谓的最佳办法,定是赖账!” 东郭斌连摇双手说道:“不对,不对,欠人债务终须了,赖到来生也要还,这赖账不仅不是最佳办法,却是一种最恶劣的手段。” 葛啸群被他说得俊脸一红,讪讪笑道:“那我倒要请教请教猬老哥,什么才是对付要账人的最佳办法?” 东郭斌怪笑几声,接口答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还账。无论要账之人是否凶恶得如狼似虎,但只消一声还账,定必雾散云开,皆大欢喜。” 葛啸群听得既觉有气,又觉高兴,目注这位“大头蛆王”,急急问道:“猬老哥,你打算还我这笔账儿了么?” 东郭斌点点头笑道:“一定还!但必须分期偿付,我今天先还你三分之一。” 葛啸群愕然问道:“你一次还清多好,何必又牵肠挂肚地留下三分之二?” 东郭斌微笑说道:“好东西应该细嚼慢咽,才能体会得出其中真味,倘若一次把账还清,我怕你消受不了。” 葛啸群傲气微腾,不服叫道:“猬老哥,你怎么这样看不起我?区区三招掌法……” 东郭斌怪眼双翻,截住葛啸群的话头,哈哈狂笑说道:“葛老弟,我决不会看不起你,但你也不应该看不起你这位猬老哥,要知道‘鬼见愁三式’,是我‘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殚精竭智,独创深研,敢夸傲世无双的三招呕心绝学!” 葛啸群一身冷汗,惊然肃立,向东郭斌长揖为礼,赔笑说道, “小弟失言,尚请猬老哥见恕我浮插狂妄之罪。” 东郭斌摆了摆手,怪笑说道:“像我们这等武林人物,最重然诺,一言既出,绝无反悔,我这‘鬼见愁三式’迟早都要传你,只不过等第一式精熟以后,再传第二式,比较能够专心研练,获得神髓而已!” 葛啸群连连点头,东郭斌继续说道:“我这‘鬼见愁三式’,共分‘上下古今鬼见愁’,‘南北东西鬼见愁’,‘人见不愁鬼见愁’……” 葛啸群忍俊不禁地失笑叫道:“猬老哥,这些名称,真亏你想得出来,尤其是最后那招‘人见不愁鬼见愁’,委实匪夷所思,具有无穷妙趣!” 东郭斌深深看了葛啸群两眼,点头说道:“你倒颇为识货,我这招‘人见不愁鬼见愁’,不仅具有无穷妙趣,并也具有无穷妙用,是‘鬼见愁三式’中的精中之精,粹中之粹。” 葛啸群大喜说道:“猬老哥,你是不是先教我这招‘人见不愁鬼见愁’?” 东郭斌摇头笑道:“不行,这一招要等你把其余两招完全悟透,并施展得相当精熟以后,方可传授,我今天打算先教你‘上下古今鬼见愁’。” 葛啸群高兴万分,正凝神细听东郭斌对自己解说这相玄奇绝学之时,忽听一声厉啸,自前路山峰之后隐隐传来。 东郭斌双眉一挑,怪笑说道:“葛老弟,这啸声是有江湖人物,在那峰后决斗,我们暂时不要理它,且等你记下我所传的‘上下古今鬼见愁’后,再去发发利市便了。” 葛啸群闻言,不禁心中暗想:东郭斌适才还说这“鬼见愁三式”,必须细嚼慢咽,无法速成,如今却怎又说在片刻之间,便能记住? 东郭斌像是从眼光中便可看出葛啸群的心意,一面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地,向他传授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一面怪声笑道:“葛老弟,你不要以为我所说话儿,前后矛盾,其实只是这‘鬼见愁三式’易学难精,以你这等聪明资质及内外武功,是有相当根基之人,对于招术手法,一看便会,但其中变化,却因时、因地、因敌而异,非多加临阵磨练,无法尽得精微,如今你已将基本手法记住,可以去往那峰后,找个倒霉鬼儿试试手了。” 葛啸群见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的基本手法果然一看便会,颇为简单,但所蕴变化,却又显极神奇,仿佛随心所欲,生生不已,知道东郭斌所言不谬,遂连连点头,表示业已记下,双双展动身形,驰往那时有慑魂厉啸不断传来的高峰之后。 行近高峰,葛啸群忽向东郭斌扬眉笑道:“猬老哥,你是不是仍应略为变易容貌?否则对方一见武林八大高手中的‘大头蛆王’出现,定必乖乖慑服,我还怎样发利市呢?” 东郭斌怪笑说道:“虽说得不错,但凝功易容,极耗真气,乞灵药物,我又不屑为之,只好躲在暗中由你一人出面便了。” 话完,微一挥手,身形便消失在峻岩怪石之内。 葛啸群豪情勃发,真气微提,一式“八步登空”,飞纵到高峰之后,再复略为纳气凝神,悠悠闲闲地缓步转出。 这时,峰后厉啸,已不再作,但却有两具死尸,仆倒在地。 葛啸群转出一看,面前是一小片空旷草地,两具死尸,均作苗装,但仍有一名汉装苗人与一蓝衫老叟相对峙立。 那苗人虽着汉装,但双肘套着不小奇形金环,手握软钢苗刀,神情异常狰拧,只消曾走南荒之人,一看便知是野人山中颇为稀见,而凶名甚著的“金臂苗族”。 蓝衫老叟年约六十左右,手中执着一柄罕见外门兵刃“长柄仙人掌”,但满身血迹殷然,似已受伤多处,脸上神情,也显得极为疲惫。 一来葛啸群身法轻灵,悄悄转出;二来他所立地势,比汉装苗人与蓝衫老叟对峙之处略高八九尺余,故而他人虽露面,站在一株古松之后,却未被对方发觉。 汉装苗人摆了摆手中那柄精芒如电的极好苗刀,目光冷注蓝衫老叟,神情傲慢地用流利汉语狂笑叫道:“蓝太岳,就凭你这点修为,就想从我们落魂教中,救出那个老顽固么?” 葛啸群听了这两句话儿,不禁微吃一惊! 他对“落魂教”三字,毫无所知,但却听说过“仙掌昆仑”蓝太岳,是中原武林的有名侠士。 这位“仙掌昆仑”蓝太岳,虽非“八太高手”那等绝代奇人,也是具有相当功力的老辈侠客,如今居然身带伤势,显落下风,可见得这汉装苗人,不能轻视。 葛啸群方在寻思,那“仙掌昆仑”蓝太岳业已拼命振作精神,戟指汉装苗人,冷笑说道:“姬拉,你神气什么?你虽是‘落魂教’中‘双龙四鬼一枝花’中的‘四鬼’之一,但除了倚仗苗刀锋利及先有两个替死鬼,耗去我相当精力以外,真能胜得了蓝太岳手内这柄‘仙人掌’么?” 姬拉哈哈一笑,厉声叫道:“蓝太岳老狗,你莫再逞口舌之利,姬拉若不能在三十招中,砍断你一双手臂,把你押返苗疆,听凭教主处置,我就自动取消这‘金环恶鬼’之号。” 语音方落,冷森森的苗刀挥处,便把“仙掌昆仑”蓝太岳圈入了一片骤如风雨的电漩刀光之内。 葛啸群冷眼旁观,看出这位“金环恶鬼”姬拉,果然力猛刀沉,招势诡辣,使得那巳显神疲力惫的“仙掌昆仑”蓝太岳有些招架不住。 他见情势不妙,微运内家真力,把面前这株躯干并不太大的小小青松,摇得根部活动,土石散裂。 这时“金环恶鬼”姬拉的手中锋利苗刀,正自招演“落魂三绝”,一式“横扫天坛”,一式“惊涛卷云”及一式“神仙落魂”,向“仙掌昆仑”蓝太岳刀影如山地回环进袭。 蓝太岳仿佛业已力竭,勉尽余能,用“长柄仙人掌”格开了“金环恶鬼”姬拉攻向中三路的‘横扫天坛’,真声猛提,拔空七尺,躲过了对方攻向下三路的“惊涛卷云”,但整个身形却被姬拉攻向上三路的那招“神仙落魂”的密洒刀光罩住。   黑影横飞,刀光疾落。 “咔嚷”,这一刀劈个正着,但不是劈在“仙掌昆仑”蓝太岳的脑袋瓜上,而是劈中葛啸群从横里掷来的古松树干,连苗刀刀锋都几乎深嵌树内,无法拔出。 “金环恶鬼”姬拉方待寻找这掷树阻刀之人,加以辱骂,但目光才转,便不禁惊得呆在当地。 原来葛啸群蓄意先声夺人,古松才一出手,人也随后纵去。 等“金环恶鬼”姬拉一刀劈中古松,葛啸群也就轻飘飘地落足在这古松的枝叶之上。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金环恶鬼”姬拉怵于对方的来势神奇,赶紧抖手拔刀,退出了两丈三四。 葛啸群淡然一笑,飘身落地,取出一粒灵丹,递向“仙掌昆仑”蓝太岳,低声说道:“老前辈请自裹伤,这粒灵丹,颇能益气补元,务请先行服下。” 蓝太岳称谢接过灵丹,姬拉却仍用流利汉语,向葛啸群厉声叫道:“小辈何人?通名受死!” 葛啸群目闪神光,傲然笑道:“你既是‘落魂教’中什么‘双龙四鬼一枝花’以内的‘金环恶鬼’,你最好不要问我是谁。” 姬拉愕然说道:“此话怎讲?” 葛啸群狂笑答道:“因为我这名儿,对鬼物大为不利,你听了不是胆战心寒,就是气得半死。” 姬拉不信地皱眉问道:“难道你叫钟馗?” 葛啸群摇头笑道:“我不敢冒渎这位正直无邪,专门与鬼物作对的‘终南进士’,我只是叫做‘鬼见愁’而已。” 姬拉大怒说道:“你凭什么叫‘鬼见愁’?只怕你会‘见鬼愁’吧!” 葛啸群举着自己的两只手掌,扬眉狂笑说道:“我就凭这两只手掌。” 姬拉怒极而笑,指着那位正在自裹刀伤的“仙掌昆仑”蓝太岳,向葛啸群叫道:“他手里有柄纯钢打铸的‘仙人掌’,尚且挨了我七度刀伤,你这两只肉掌,又有什么足以惊世骇俗之处?” 葛啸群微笑说道:“蓝老前辈是正人君子,不惯与鬼物相争,我则学会一招专制鬼物的掌法绝学。” 姬拉厉声笑道:“好,我就先领教领教你这招绝学,到底有多大威力?” 语音未了,刀光已幻,宛若银链飞空,拦腰扫地。 葛啸群根据自己的武功造诣及对方苗刀来势,施展出东郭斌所传,刚刚学会的那招奇绝掌法“上下古今鬼见愁”。 这招掌法,果然威势无俦,好似葛啸群的两只肉掌,竟能透过苗刀光幕,反袭姬拉,逼得他不得不顿肘收式,抽刀疾退。 葛啸群初试奇招,便告克敌,自然心头狂喜,但耳中却听得自己那位猬大哥,用“传音密语”说道:“你用得不错,只可惜略嫌欠狠欠快,倘若再快上半步,狠上一分,则姬拉的那柄苗刀,必已到了你的手内,这种招术,无妨多用,用一次便增强一次威力,据我估计,最多用到第三次上,这位‘金环恶鬼’,便要大发愁了。” 姬拉骇退以后,不服之念又生,认为这是自己意存轻敌,未发绝招所致,否则哪会让对方的一只肉掌,能透入无坚不摧的苗刀光幕之内。 他一面暗聚真力,贯注右臂,准备猛下辣手,一面却装出惊奇神色,向葛啸群扬眉叫道:“这就是你所仗恃的那招掌法么?叫做什么名称?” 葛啸群得意笑道:“叫做‘上下古今鬼见愁’,你这名‘金环恶鬼’,大概也尝到滋味,有些发愁了吧!” “仙掌昆仑”蓝太岳听了“上下古今鬼见愁”之语,神色大喜地,扬眉叫道:“老弟原来是银……” 他这句“老弟原来是‘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的高足”之语,尚未说出一半,便险些儿害得葛啸群断送了一条小命! 原来蓝太岳既然发话,葛啸群便不能不听。 武家对阵,最忌分神,而分神与否,又可以从两道目光之中,看得清清楚楚。 葛啸群心神才分,“金环恶鬼”姬拉便即乘机发难。 他右臂凝功聚劲已久,乘着葛啸群目光微瞬,纵身五丈,一式“乱洒天花”,千百条锐啸刀光,仿佛银河倒泻般,便把葛啸群的身形罩住。 葛啸群并不怕这垂天罩落的锐啸刀光,他谨记着适才所闻东郭斌指点的务须更快更狠之言,竟也狂笑腾空,迎向刀光天幕。 这种打法,确实够快够狠,但却忽略了一件重大事儿。 葛啸群忽略了姬拉号称“金环恶鬼”,忘记他左右双臂之上,均套着不少奇形金环。 姬拉知遇劲敌,在纵身高空,挥刀下扑之前,竟先把右臂上所套的七枚金环,一齐发出。 这位“金环恶鬼”苗刀的刀法诡辣,尚在其次,他最拿手的看家本领,还是双臂金环。 金环锋刃极利,无坚不摧,专破“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等各种护身功力,并淬有苗疆剧毒,一丝见血,立告封喉,端的歹毒无比! 至于发放手法,更全是回旋错劲,飘飘闪闪,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地漫空翻飞,七枚金环,简直能把数丈方圆,织成一片罗刹地狱。 更厉害的是对于这种暗器,只能躲闪,不能挡架,因为金环旋飞而来,触物即转,顺势立下,使人措手不及,避无可避。 葛啸群欲以“狠”“快”二诀制敌,刀光才闪,便即飞身相迎,人在空中,对这七枚金环,却是如何应付? 形势险到不能再险!结果也奇到不能再奇! 葛啸群人才离地,便瞥见在刀光天幕中,又多了七圈旋飞金虹。 他知道不妙,但已无法收势,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索性猛提真气,功布百穴,仍按原计,施展“上下古今鬼见愁”绝学,夺取“金环恶鬼”姬拉手中所执苗刀,对这七圈电漩金虹,根本置之不顾。 如此一来,“金环恶鬼”姬拉的所执苗刀,虽可能会被葛啸群出手夺去,但葛啸群却也最少要挨上四枚无坚不摧,见血封喉的淬毒金环。 葛啸群不是铜浇罗汉,铁铸金刚,他若挨上四枚金环,哪得不死? 但历史往往重演,不久以前所发生的事儿,如今又再度发生。 适才,“仙掌昆仑”蓝太岳在苗刀临头,救星从横里飞来,如今,葛啸群在金环当顶之际,仍从横里有救星飞到。 但先后两次担任救星的物件,却不相同。上次是飞来一株松树,这次则飞来一根山藤。 这根山藤,足有八九尺长,与其说它是藤,还不如说它是条灵蛇,甚至是条神龙,来得允当。 因为这根藤儿,是宛如通灵活物般,弯弯曲曲,天矫飞来,恰好穿过那七枚金环,“叮叮当当”地,带出了刀光天幕。 金环一去,葛啸群豪气凌云! 他狂啸慑人,掌风如海,又狠又快地施展出“上下古今鬼见愁”绝招,他硬把“金环恶鬼”姬拉的所执苗刀夺在手内。 姬拉厉吼一声,飞退丈许。 葛啸群飘身落地,苗刀扬处,竟照准那七枚被山藤串在一起的淬毒金环,猛力劈下。 姬拉顿足狂嚎,但已不及。 苗刀、金环,均是百炼精钢所铸,两者之间,坚硬程度相同,本来谁也不能把谁毁损。 但如今却在苗刀与金环之间,加了一点东西,就是葛啸群扬刀下劈的千斤抻力。 刀坚则环伤,环坚则刀伤,如今这刀环坚度既然相同,则结果成了两败惧伤。 呛啷啷……啷……啷…… 好一阵清脆龙吟,金星四迸,银芒乱飞,苗刀残缺折断,金环裂为寸寸,那一根山滕,更不知碎成了什么模样? “金环恶鬼”姬拉飞身扑到,把那些残刀、碎环抱在怀中,如丧考妣,嚎陶痛哭! 这一哭,把葛啸群哭得莫名其妙起来,不禁退了两步,向那位“仙掌昆仑”蓝太岳,低声问道:“蓝老前辈,这凶苗如此伤心地痛哭做甚?” 蓝太岳微笑答道:“他们这一族苗人,把刀环看得比性命还重,认为死后尚可转世投胎,但刀环一毁,却只有永坠畜生道了。” 葛啸群闻言失笑,向“金环恶鬼”姬拉朗声叫道:“姬拉,你哭些什么?今天我不杀你,你尽管把那‘双龙四鬼一枝花’,甚至‘落魂教主’找来向我复仇便了。” 姬拉恶狠狠地怒视葛啸群,咬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葛啸群杨眉笑道:“我叫葛啸群,住在太湖葛家堡,我师父、师母是葛文钦和石珠娘,我义父是‘大漠金雕’轩辕亮,这一下统统都告诉你了,免得你一桩桩唠叨发问。” 姬拉成声叫道:“葛啸群,你敢不敢参加我们‘落魂教’的‘拜月大会’?” 葛啸群傲然笑道:“这有什么不敢?你且约定一个时间地点,葛啸群必定准时践约。” 姬拉狞笑说道:“这约会我不敢擅定,必须禀明教主,再派人送帖相邀,但不知把帖儿送至何处你才能收到?” 葛啸群想了一想说道:“一年以内,你送到太湖葛家堡中便可。” 姬拉“哼”了一声,又复含着无穷狠毒地向葛啸群狠狠盯了几眼,方自转身飞驰而去。 蓝太岳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忘了询问,意欲叫住姬拉,但这位“金环恶鬼”脚程极快,一转瞬间,便已失去踪迹。 葛啸群看出他的心意,含笑问道:“蓝老前辈是否有甚事儿,忘了交代?” 蓝太岳苦笑答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我与这干凶苗引起争斗之故,就是想探询一桩有关我老友的下落秘密,谁知……” 葛啸群微笑接口道:“蓝老前辈的这位老友是准?” 蓝岳答道:“‘陇右神驼’皇甫正。” 这七个字儿,真把葛啸群听得大吃一惊,目光凝注蓝太岳,颇为关怀地失声问道:“皇甫?先艘狄延惺嗄晡丛诮叨雷勹萌唬沂Α12沂δ讣拔乙甯傅龋级曰矢先思睿恢独锨氨苍眯┦裁从泄匮断3俊?p>  蓝太岳眉头双皱,神色沉重地,缓缓答道:“我与皇甫老人,交友甚厚,自他失踪以后,便即不辞跋涉,八荒四海苦苦相寻,直到最近,方听说皇甫老人陷身在‘落魂教’内。” 葛啸群双眉一挑,讶然叫道:“皇甫老人是绝代奇侠,一流高手,怎会失陷在‘落魂教’内?‘落魂教’又是些什么东西?” 蓝太岳摇手叹道:“葛老弟,你千万不要轻视‘落魂教’,这邪教确极厉害,但系在新近崛起于‘野人山’中,实力尚未达到中原各地而已。” 葛啸群依然傲笑问道:“蓝老前辈,你不妨说说这‘落魂教’究竟有多么厉害?” 蓝太岳苦笑答道:“相当厉害!相当厉害!就拿方才那‘金环恶鬼’姬拉来说,他在‘落魂教’内,只能算是第四流中第四流的货色。” 葛啸群因“金环恶鬼”姬拉虽非自己之敌,但武功确已不弱,故而闻言以下,也不免略为吃惊,皱眉问道:“什么叫‘第四流中第四流’?请蓝老前辈对我解释一下。” 蓝太岳屈指数道:“落魂教中人物,除了庸俗教徒列入第五流外,若以功力强弱而论,可分四流,第四流恰好四人,井数‘金环恶鬼’姬拉最弱,则他岂不是成了‘第四流中的第四流’么?” 葛啸群继续说道:“蓝老前辈,你可否就你所知,把这‘落魂教’中的厉害人物,分析得详尽一些?因为我已经招惹了这个蚂蜂窝。” 蓝太岳点头说道:“落魂教中的第一流人物,只有一人,便是‘落魂教教主’。” 葛啸群插口问道:“这‘落魂教主’,叫甚姓名?是何来历?” 蓝太岳摇头答道:“此人武功精绝,但举止神秘异常,就是他教中教徒,也有多人尚未见过教主,至于他姓甚名谁?是何来历?甚至连是男,是女,我均漠无所知。” 葛啸群“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老前辈请且就所知,再说下去。” 蓝太岳道:“第二流人物,也只一人,并是位极为美貌的妙龄少女,她叫‘冰心天女’花如梦。” 葛啸群点头笑道:“这位‘冰心天女’花如梦,大慨就是所谓‘双龙四鬼一枝花’中的那枝花了?” 蓝太岳含笑说道:“葛老弟猜得不错,除了这‘一枝花’,功力奇绝,是仅次于‘落魂教主’的第二流人物以外,其余的‘双龙’、‘四鬼’,便是第三四流的人物。” 葛啸群问道:“双龙是谁?” 蓝太岳摇头答道:“姓名不知,只听说他们是两位方外高手,叫做‘龙僧’、‘龙道’。” 葛啸群剑眉微扬,含笑说道:“这‘龙僧’、‘龙道’之名,倒也起得有趣,但不知‘四鬼’又是谁呢?” 蓝太岳想下一想,笑声答道:“四鬼是两苗两汉,汉人叫‘诛心恶鬼’魏三泰、‘天机恶鬼’杜无蒙,苗人叫‘雷公恶鬼’乌嘉及‘金环恶鬼’姬拉,其中数乌嘉功力最强,姬拉功力最弱。” 葛啸群听得“落魂教”中竟有这多厉害人物,仿佛要比“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创“五刀邪派”的声势更盛,不禁剑眉深蹙,隐隐感觉出莽莽江湖之间,充满了一触即发,血雨腥风的奇灾浩劫! 葛啸群正在心中转念,蓝太岳又复笑道:“葛老弟是否与‘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同在一处?这位风尘奇侠,怎的还不出现?” 葛啸群讶然问道:“蓝老前辈,你怎会知道我与我猬老哥东郭斌同作一路?” 蓝太岳微笑答道:“老弟方才那招奇妙绝学,不是自称为‘上下古今鬼见愁’么?我知道这是东郭斌的‘鬼见愁三式’之一。” 葛啸群“哦”了声,继续问道:“老前辈虽然知道‘上下古今鬼见愁’的奇招来历,但怎会知道我猬老哥人在近处?” 蓝太岳听他把东郭斌叫做“猬老哥”,不由颇觉有趣,但不便深问,遂扬眉含笑说道:“适才葛老弟与那‘金环恶鬼’姬拉动手,有根山滕,从横里飞来,把姬拉所发的七枚‘淬毒金环’,一齐穿走,这手极高功力,难道还不是那位‘大头蛆王’东郭怪侠所为的么?” 葛啸群点头笑道:“老前辈猜得不错,我把他请来和你相见便了。” 说完,便自注适才飞出山滕的峭壁之上笑声叫道:“猬老哥,如今凶苗已走, 你可以出来了吗?” 但他连叫三声,却听不见峭壁之上有丝毫反应。 葛啸群有点莫名其妙,遂微凝真气,施展“传音及远”的神功叫道:“猬老哥,你为什么还不出来?这位‘仙掌昆仑’蓝太岳蓝老前辈,是‘陇右神驼’皇甫老人好友,保证不致有什么肮脏气息,会把你身上的虱子熏坏了呢!” 蓝太岳听得暗觉好笑,但峭壁之间,却仍静悄悄的,无人现身,无人答话。 葛啸群忍耐不住,真气提处,一式“鹰攀入云”,转化为“纯阳渡海”,便自扑登那峭壁。 他略一搜索,竟发现那二百两纹银,放在一片平石之上。 葛啸群微吃一惊,纵过看时,只见东郭斌在平石之上,留下了许多字迹。 这些字迹之意,是说东郭斌与葛啸群分手以后,忽遇“穷家帮”弟子,得悉当代帮主,现在宝鸡与汉中间的秦岭以内有难,必须赶紧赴援,故而崂山之行,只得中断作罢,由葛啸群独自前住,捉贼索剑。 “鬼见愁三式”中的其余“南北东西鬼见愁”及“人见不愁鬼见愁”两式, 目下不及相传,江湖有缘,再当续授,对于“上下古今鬼见愁”一式,则望葛啸群多多实用,多多精研,必能越用越精,越研越妙。 最后并谓葛啸群一身武学,胜过“金环恶鬼”姬拉甚多,但适才若非自己飞藤相助,或会伤在凶苗的金环毒刀之下,可见闯荡江湖,步步皆伏危机,寸寸都是鬼蜮,除了武功之外,机智经验尤其重要,骄矜暴躁之气,更须切戒,否则祸患必临,灾厄立至! 葛啸群细细看完,不禁好生惭愧,遂取了那二百两纹银,纵落峭壁。 蓝太岳讶然问道:“老弟不曾寻着那位‘大头蛆王’东郭斌么?” 葛啸群苦笑答道:“我那猬老哥,业已因事离去,不和我作一路了。” 说完,遂把东郭斌留书大意,向蓝太岳说了一遍。 蓝太岳点头笑道:“穷京帮帮主秦岭有难之事,我也风闻一二,确实极为凶险,难怪一向被‘穷窜帮’奉为祖师爷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在得讯之下,便匆匆赶去了。” 葛啸群颇为好奇,扬眉问道:“穷京帮主在秦岭中,将要遇到什么样的凶险,老前辈能耐我说一说么?” 蓝太岳看了葛啸群两眼,含笑说道:“葛老弟,你如今是不是仍去崂山?” 葛啸群虽觉这位“仙掌昆仑”答非所问,但仍应声答道:“在下自然仍去崂山,因为珠宝金银等身外之物,还在其次,那柄‘灵龙剑’,却关系重要,必须亲手取回。” 蓝太岳笑道:“这样说来,我还可以与老弟同行百里,就利用这段旅程,把近来的武林情势,向葛老弟分析分析。” 葛啸群自然大喜,两人遂一同向东走去。 “仙掌昆仑”蓝太岳缓步前行之间,叹了一口气道:“葛老弟,据我听你来历,好像你从你义父、师父、师母处,所获知的各种江湖情况,都是十年前的旧事。” 葛啸群点头笑道:“老前辈说得不错,我义父与我师父、师母,在这十载以来,隐居太湖,绝未出世,所知道的自然都是些多年旧事。” 蓝太岳摇头叹道:“江湖代代有英雄出,各领风云数十年,如今的武林情况,与十年以前是大不相同的了。” 葛啸群扬眉问道:“怎样不同?” 蓝太岳苦笑答道:“这十年来,除了‘勾漏独夫’欧阳彝创造‘五刀派’,干得有声有色,连其余‘七大高人’,均多半匿迹销声,不太出现,以致使流传江湖间的四句歌谣,都变了词句。” 葛啸群闻言问道:“是哪四句歌谣?” 蓝太岳目注葛啸群,含笑问道:“葛老弟且慢问我,你先把十年前的四句歌谣,念来给我听听。” 葛啸群剑眉微挑,朗声说道:“十年前的四句歌谣,说的便是‘八大高手’名号,词句是陇右神驼关东狂,大漠金雕阴山蛇,昆仑竹剑大头蛆,南荒鸠婆勾漏独!” 蓝太岳点头说道:“对了,但如今这四句歌谣,业已知者渐少,传者渐稀, 代之而起的是‘落魂教、五刀派、秦岭双凶真厉害,苗疆有女貌如花,北海鳖矶出三怪’。” 葛啸群把这“落魂教、五刀派、秦岭双凶真厉害,苗疆有女貌如花,北海鳌矶出三怪。”等几句歌谣,念了两遍,记在心中,又向蓝太岳问道:“蓝老前辈,关于‘落魂教’中的‘落魂教主’,及教下的‘双龙四鬼一枝花’,暨‘五刀派’中的‘勾漏独夫’欧阳彝,调教出四名女徒,以‘金芒万毒’、‘赤芒化血’、‘青芒冷魂’、‘碧芒销骨’、‘乌芒绝音’等五柄奇毒苗刀,逞雄为祸之事,我已尽悉,但对‘秦岭双凶’、‘苗疆一女’、‘北海三怪’,却无所知,还望老前辈加以指教。” 蓝太岳点头笑道:“葛老弟莫要心急,在这百里同途之中,尽可尽我所知,把这几位新近崛起,威名甚大的武林怪人,向老弟细加叙述……”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目注葛啸群笑道:“除了‘落魂教’、‘五刀派’,是两种厉害帮会之外,其余六人,均独往独行,绝无任何宗属,行径亦颇有不同,故而江湖中又编出了几句歌儿是‘宁逢三怪’莫遇双凶,降驹有技,可以乘龙。” 葛啸群“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听蓝老前辈这样说法,显然那‘北海三怪’不是坏人,‘秦岭双凶’却其行万恶。” 蓝太岳笑道:“老弟这种猜测,颇为中肯,那‘北海三怪’,名副其实,只是各怀专长绝艺的性情极怪之人,行为或善或恶,则全看他们当时喜怒而定。” 葛啸群听出兴趣,接口问道:“蓝老前辈,你知道这‘北海三怪’的名号么?” 蓝太岳点头笑道:“我都知道,这‘北海三怪’是‘北海神相’陈靖宇,‘北海神偷’盖方朔……” 葛啸群听到此处,不禁“呀”一声,失惊叫道:“原来盖方朔也是‘北海三怪’之一?” 蓝太岳看了葛啸群一眼,微笑说道:“若不是旷世怪杰,焉能在葛老弟及‘大头蛆王’东郭斌这等人物身上得了手么?” 葛啸群听得也自失笑,又向蓝太岳问道:“老前辈,‘北海三怪’中,还有一位是谁?” 蓝太岳答道:“还有一位叫做‘北海神医’诸轶凡。” 葛啸群目闪精芒笑道:“家师颇精医理,对葛啸群及师妹石玲均曾传授,此行若有机缘,我倒耍与这位‘北海神医’诸轶凡好好结交结交。” 蓝太岳连连点头,大笑说道:“妙极!妙极!葛者弟与诸轶凡不仅均精医理,可以共同探讨青囊妙术,并连年龄貌相,也差不许多,都是英俊挺拔,倜傥风流的武式彦秀,彼此见面之下,定会惺惺相惜,结为好友。” 葛啸群被他说得方自俊脸佩红,蓝太岳又想起一事,向他含笑问道:“葛老弟,我曾听昔年参与太湖葛家堡‘百棺大会’的一位老友详述当时各事,似乎石玲是姊,葛啸群是弟,怎么如今你又叫她师妹了呢?” 葛啸群微笑答道:“我和她是同年同月所生,日期则她是初三,我却记不清楚,她遂硬想作我姊姊,我因可能是初一初二出生,自然不服,每每为此争吵,最后还是由义父做主,按照被师父、师母收养先后论序,终于是我作师兄,她作师妹。” 蓝太岳见葛啸群说话之时,脸上神情得意已极,不禁觉得暗暗好笑,知道这位少年英侠,入世未深,天真未泯。 葛啸群带着满面笑容,向蓝太岳叫道:“蓝老前辈,你已经把‘北海三怪’说完,如今该说‘秦岭双凶’了吧!” 蓝大岳拈须笑道:“他们这种称呼,起得甚为恰当,‘北海三怪’的性情极怪,‘秦岭双凶’则行为真凶!他们一个叫‘吸血幽灵’毛白羽,一个叫‘绿毛僵怪’巴鸿。” 葛啸群摇头说道:“闻其号可见其人,光听这‘吸血幽灵’及‘绿毛僵怪’八字,就令人有点头皮发麻!” 蓝太岳微叹一声说道:“这‘秦岭双凶’,不仅名凶人恶,连所练功力兵刃,也都阴毒无比,迥异于一般武林家数。” 葛啸群扬眉问道:“老前辈知不知道他们练的是什么功?” 蓝太岳脸色沉重地,点头说道:“巴鸿练的是‘僵尸十八搂’身法,用一根‘绿毛哭丧棒’,毛白羽则练的是‘吸血阴功’,用一根‘幽灵鬼箭’,他们这些功力兵刃,均别具厉害,阴毒无比,葛老弟江湖游侠,万一相逢,却必须特别谨慎小心,不可丝毫大意!” 葛啸群见他说得那样慎重,遂把这“僵尸十八搂”身法、“绿毛哭丧棒”、“吸血阴功”、“幽灵鬼箭”等功力兵刃名称,牢牢记住, 蓝太岳一面缓步徐行,一面含笑说道:“我已把‘北海三怪’及‘秦岭双凶’向葛老弟介绍完毕,如今只剩下一位苗疆美女了。” 葛啸群笑道:“老前辈适才所说‘宁逢三怪,莫遇双凶,降驹有技,可以乘龙’之语中的最后两句话儿,就是有关这苗疆美女的么?” 蓝太岳点头说道:“这位苗疆美女,有一匹罕世名驹……” 葛啸群灵机一动,不等蓝太岳的话完,便自扬眉笑道:“蓝老前辈,你所说的苗疆美女,是不是住在苗疆‘毒龙峒’内的‘毒龙公主’姬玉花?” 蓝太岳“咦”了一声说道:“葛老弟怎会知道?‘毒龙公主’姬玉花的名头,只是响遍西南,对于中原等地,却还颇为陌生的呢!” 葛啸群剑眉双轩,含笑朗声答道:“我不仅知道‘毒龙公主’姬玉花的名号,并还知道她那匹罕世名驹,是由‘赤兔追风千里骥’公马与‘大宛汗血名驹’母马,合配而生。” 蓝太岳越发惊奇问道:“葛老弟,你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葛啸群遂把自己独闯“析城狼窟”,结交“红狼公主”莫如娇之事,向蓝太岳讲了一遍。 蓝太岳仔细听完,方自恍然,又复拈须笑道:“葛老弟,你对‘毒龙公主’姬玉花的有关各事,虽已知道不少,但这‘降驹有技,可以乘龙’之语,却另有一种解释。” 葛啸群微笑说道:“老人家请道其详,葛啸群愿闻究竟。” 蓝太岳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笑毕说道:“姬玉花因自负武功,想嫁一位英雄夫婿,遂扬言只要有年轻英俊人物,能够降服她那匹性情极烈的罕世名驹,她便愿委身相许,我看葛老弟的各种条件,颇为适合,若有身为‘毒龙峒主’之兴,他日路过苗疆,倒不妨试一试呢!” 葛啸群被他调侃得俊脸通红,赶紧岔开话题,向蓝太岳抱拳问道:“蓝老前辈少时与葛啸群分手以后,意欲何往?” 蓝太岳长叹一声说道:“我实想前住‘落魂教’根本重地,探看探看老友‘陇右神驼’皇甫正,究竟是否陷身其内?但‘落魂教’奇人辈出,能手如云,以我这点功力,若想妄捋虎须,无非送肉上门,巫人大嚼而已!故而先想寻找另一老友西门远,倘有这位‘竹剑先生’一同前去,大概也就不怕什么‘落魂教主’及‘双龙四鬼一枝花’了。” 葛啸群剑眉微皱说道:“那位‘竹剑先生’西门远老前辈,有‘君子中的善士’之称,若非在‘昆仑’深处,闭关静参妙道,便是云游四海,广结善缘,踪迹向来无定,蓝老前辈却是怎佯找他?” 蓝太岳含笑道:“如今正是‘竹剑先生’西门远广结善缘之际,不是他闭关修道之期,故而我想前住他几个常去所在,碰碰机遇。” 说到此处,目光微扫四外,忽然站住身形,向葛啸群哈哈笑道:“葛老弟,我们偕行虽尚未达百里,但话已讲完,不妨就此分手了吧!” 葛啸群也觉这等缓步徐行,太已厌气,遂点头笑道:“老前辈为友热情,自然越早寻着‘竹剑先生’西门远前辈,越早赴援皇甫大侠越好,葛啸群已与‘金环恶鬼’姬拉结下粱干,等崂山索剑及荡涤‘五刀派’事了,也要走趟野人山,斗斗‘落魂教’呢!” 蓝太岳闻言,一面含笑点头,一面便向葛啸群挥手为别,转身向南而去。 葛啸群目送这位辈分不低,武功不强的“仙掌昆仑”的背影,在苍松古木间消失以后,立即长啸一声,展足轻功,向东飞驰。 人生机遇,仿佛冥冥中早有安排,根本无法预料,葛啸群刚刚赶到泰山境内,便遇见了五百年前的风流孽债。 求山既称“东岳”游人自多,若逢什么朝香吉日,更是信女善男,摩肩接踵地,到处拜神还愿。 葛啸群恰逢其会,便索性凑凑热闹,杂在一大群香客之中,向一座巍峨大庙走去。 庙中梵呗喃喃,香烟缭绕,庙外则人潮如海,星卜医数,百技杂陈。 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处相命卦摊,因为摊上用白布写着两行鲜明大字:“指点吉凶,每相五两,半语不验,认罚干金!” 这相士口气太大,遂吸引了一大群围观之人,但却无任何一位上前请教。 因当时鲁省丰收,米贱如泥,五两纹银之数,不知可购置多少酒肉食粮? 葛啸群本想开开玩笑,花五两纹银,看他怎样捣鬼?但走进围观人群,目光一注之下,便即意兴索然,皱眉止步。 原来这相士的那副容貌,委实长得太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獐头细目,尖嘴削腮,配上唇间的那两撇老鼠胡子,活脱脱地是个不入流的下等江湖术士。 但人虽其貌不扬,卦摊上所写的那些字儿,却把牛皮吹得大而又大。 围摊白布的正当中处,横书四个大字,写的是“铁口论相”,另外在右边写着一行“阅尽世人无不验”,在左边写着一行“片言点破念中疑”。 天下事果然有卖家,就有买主,就在葛啸群目注相士,心生厌恶之际,竞有位穿着颇为华丽的富家公子,摇摇摆摆地走到卦摊之旁坐下,取出五两纹银,放在桌上。 相士见有生意上门,自然眉开眼笑,先看了看那位富家公子的左右手掌,然后再向他脸上凝目端详。 葛啸群本欲走去,但却在那相士向富家公子凝目端详之时,发现相士的双眼之内微闪碧芒。 他承葛文钦、石珠娘两位恩师教导,胸罗万象,知识极博,知道那种碧芒,决非常人所有,不是对方练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绝顶内功,就是这相士具有一双天生鬼眼。 有了这点发现,葛啸群遂暂时停步不走,而那相士也恰好端详完毕,向富家公子发话问道:“公子是有何事疑难不决,要与在下研讨?” 富家公子满面笑容说道:“我问的是婚姻之事,是否可合?能不能在日内成就?” 相士闻言,脸色微变,一双细目中,又复略闪碧芒,重向富家公子脸上盯了两眼,冷冷说道:“请问贵客,你是否在三日之前,生了一场大病?” 富家公子摇头笑道:“先生看得错了,我根本毫无病痛……” 他话犹未了,那相士突从桌上取起对方充作润礼的五两纹银,抛入富家公子怀中,便自满面鄙夷,抱拳送客。 富家公子莫名其妙地,微怒叫道:“先生,你……这……算何意?” 相士微捋鼠须,冷笑说道:“尊驾印堂之间,晦色极深,丧纹太显,在下胆敢断定,三日前若未身樱重病,必已冲克尊亲……” 富家公子听到此处,不禁佩服万分地“哎呀”一声,接口说道:“先生真是神相,家父前日见背……” 相士不等他往下再讲,脸色如冰,沉声说道:“尊驾身着儒服,必然知书达礼,曾入黄门,但父尸未寒,身不带孝,反而毫无戚容地前来,问卜婚姻,如此禽兽之人,我陈铁口不愿承教,赶紧请便。” 这一番话,义严词正,语利于刀,不但把那位丧心病狂的富家公子,骂得羞惭无地,狼狈而逃,并使围在四周,观看热闹之人,响起了一阵暴雷喝彩! 葛啸群更是吃惊,不禁把对这陈铁口相士的印象完全改变。 他懂得这等以金批彩卦为业的江湖人物,往往都会利用同党,故意作伪,博取顾客信任,但今日适才所见,却显然是实,决未藏有丝毫虚假诈骗。 钦佩之心既起,好奇之念随动,葛啸群便也缓步走出人群,向那陈铁口长揖为礼,含笑说道:“先生委实高明,在下葛啸群,不问过去,不问未来,只请先生指教指教目下的流年气运。” 说完,便取出五两纹银,轻轻放在桌之上。 陈铁口躬身还礼,请葛啸群在桌边坐下,细细看了双掌,再对脸上略一端详,便自失声说道:“葛公子,刚才那厮是豺狼之相,你却是麟风之姿,两者清浊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葛啸群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先生休要廖赞,君子问祸不问福,葛啸群只请先知见示,近来有无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之处?” 陈铁口双目之中,碧芒连闪,向葛啸群眉眼部位,凝视有顷,神色郑重地连连点头说道:“葛公子既然垂问,陈铁口便只好照相直言,你在十日之中,定有一场极大烦恼。” 葛啸群“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这场烦恼,是天灾?还是人祸?能不能躲得过呢?” 陈铁口微笑说道:“这种烦恼,名叫‘桃花煞’。” 葛啸群听了这“桃花煞”三字,便自皱眉笑道:“先生这种说法,葛啸群颇觉怀疑,因为……” 陈铁口似已猜出葛啸群心意,急忙摇手接口笑道:“葛公子不必怀疑,我早就看出你是麟风之姿,是心地光明,不重女色,不欺暗室的旷代英雄,照理说来,应该不会沽惹上什么桃花劫?但数由天定,微妙异常,绝非人力可挽。” 葛啸群连连摇头,正待说话,陈铁口又复笑道:“葛公子请放宽心,你这‘桃花煞’,是‘喜煞’而非‘恶煞’,目前虽颇有烦恼,日后或将成为美满姻缘。陈铁口且以毕生所学,送你八个字儿,倒看十日之中,验是不验?” 葛啸群被他这样煞有其事地,一说再说,倒弄得将信将疑,皱眉问道:“先生要送我八个什么字儿?” 陈铁口取出一具卦筒,双手连摇几摇,把其中三枚金钱,倒在桌上,细一端详,方提笔写了八个字儿,递在葛啸群的手内。 葛啸群目光微注,见陈铁口写的是:“远避红花,谨防白水。” 陈铁口抱拳笑道:“天机不能多泄,陈铁口尽我所能,替葛公子卦相双参,总算参究出这八个字儿。公子若能完全做到,或许可以脱过一场烦恼?但……” 他说到这个“但”字,便摇头微叹,住口不言,仿佛表示定数难回,认准葛啸群决逃不过这场桃花劫运。 葛啸群无可奈何,只得谢过陈铁口,站起身形,持着那张上书“远避红花,谨防白水”纸条,惘惘然地信步行去。 他一面茫然举步,一面心中暗忖:陈铁口为何说得那等肯定,这“远避红花,谨防白水”八字,平凡异常,却有什么难于做到之处?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五章 泰山偶结兄弟情 井天坪内得天书 葛啸群神思恍惚,信步行来,业已远离庙前闹区,走到庙后一座小峰头上。 他猛一抬头,不禁大吃一惊,赶紧提气飘身,后退出丈许远近。 原来前峰壁之上,布满下一片红花。 葛啸群心中在反复思忖那“远避红花,谨防白水”八字,忽见满眼红花,自然难免会失惊闪退。 但等他闪出丈许,身形落地,定睛细看之时,哪里有什么红花?却只是山壁上一大丛经霜不凋的鲜红枫叶。 葛啸群惭愧得脸上一阵灿然,双眉挑处,把手中纸条,撕成粉碎,扬手往峰下掷去,随风散,宛如漫空翻飞的翩翩蝴蝶。 撕去纸条,略为运气行功,方觉天君宁静,复了常态。 葛啸群摇了摇头,不禁暗笑自己为何好好端地要去问卜论相?真是想入非非,自寻烦恼。 他自惭自笑之下,虽然独立高峰,别无他人在侧,也觉得颇为羞赧,遂发出一声长啸,引吭作歌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一首文天样的“正气歌”,刚刚歌了六句,峰下突有一个清朗口音笑道:“这是谁在引吭高歌?居然能在歌声之中,唱出了文文山那种浩然正气!” 这几句赞美话儿,说得异常得体,使葛啸群听在耳中,不仅颇为受用,并对发话人起了一种知己之感。 那清朗口音了后不久,便有位身着粉红儒衫,气宇出尘,风华秀绝的年轻书生,缓步踱上峰头。 葛啸群先就有了知己之感,再看见对方是比自己生得还要俊美的如此风华人物,自然高兴万分,抱拳含笑说道, “小弟葛啸群,一时索寞,在此引吭狂歌,不想惊动仁兄,并承谬赞,尚不知仁兄的尊名上姓,怎样称谓?” 身着粉红儒衫的秀美书生,双拳一抱,目注葛啸群,笑吟吟地说道:“葛兄太以谦礼,小弟姓华,单名一个‘冰’字。” 葛啸群微笑说道:“华兄……” 华冰含笑摇手,截断他的话头说道:“葛兄,你方才是不是说颇为索寞?” 葛啸群俊脸一红,愧然笑道:“小弟只是偶然岑寂,不敢劳华兄……” 华冰又复接口笑道:“俗客满泰山,斯人对空谷,葛兄高标遗世,风采超群,既无适当游侣,自然难免寂寞。但华冰却在‘南天门’左近,发现一处奇景,今夜并有热闹可观,愿为导游,不知葛兄有无雅兴?及有无胆量?” 葛啸群剑眉双挑,朗笑答道:“既来游山,便应逢奇尽览,何况更有华兄这等俊侣为导,自属求之不得,但却不知华兄这‘有无胆量’之语,是怎样解释?” 华冰目注葛啸群,含笑问道:“葛兄请恕小弟冒昧,我看你英气勃勃,定是身怀绝艺的武林中人。” 葛啸群轩眉笑道:“身怀绝艺之誉,愧不敢当,葛啸群虽曾略参武学,但比起华兄的精金美玉,宝相英姿,却又差得远了。” 华冰摇手笑道, “我们既欲结为游侣,便不必再有这些酸里酸气的客套之语,华冰动问葛兄是否精于武技?有无胆量之意,是因南天门左近的那处奇景,有点鬼气森森,而今夜要看的那场热闹,更是血腥味颇重的江湖械斗。” 葛啸群“哦”了一声问道:“江湖械斗?华兄知不知道械斗双方,是些什么人物?” 华冰笑道:“我只知道其中有‘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创‘五刀派’中女徒,至于详细参与人物,却无所悉。” 葛啸群听得俊目中电闪精芒,点点笑道:“既有‘五刀派’中的女徒,这场热闹,便值得看了。” 华冰看他一眼,脸上浮现神秘笑容说道:“葛兄对于‘五刀派’中女徒,有兴趣么?” 葛啸群听出华冰语气以内,颇有调侃自己之意,不禁俊脸微红,摇手笑道:“小弟只是久闻‘勾漏独夫’欧阳彝获得五柄绝毒苗刀,并收了四名女徒,调教一身惊人艺业,想开开眼界,长点见识而已,华兄莫要有所误会才好。” 华冰一笑回身,边行边向葛啸群扬眉问道:“葛兄,小弟久处边荒,对于中原武林的各种见闻极为浅薄,彼此既然萍水订交,一见如故,你却不许客气,要对我多加指教。” 葛啸群觉得自己与这华冰一见之下,便颇投缘,遂点头微笑说道:“华兄放心,只要葛啸群所知之事,无不奉告。” 华冰问道:“那‘勾漏独夫’欧阳彝所调教出来的名女徒,叫做什么名字?” 葛啸群摇头笑道:“我只知道其中一位名叫刁玄霜,外号称为‘乌衣恶煞女王蜂’,其余三位,却不知晓。” 华冰“峨”了一声,扬眉笑道:“这‘乌衣恶煞女王蜂’的外号,倒颇新颖有趣,但关于那五柄绝毒苗刀,不知葛兄可……” 葛啸群不等他话完,便自接口说道:“华兄若想知道这五柄绝毒苗刀的名称,及厉害之处,葛啸群倒可以奉告一二。” 华冰目光微闪,点头笑道:“葛兄请讲,小弟洗耳恭听。” 葛啸群剑眉微轩,含笑说道:“欧阳彝的这五柄苗刀,形状完全相同,但却光色各异,他遂就各刀光色及各刀毒力,定名为‘赤芒化血刀’、‘青芒冷魂刀’、‘碧芒销骨刀’、‘乌芒绝音刀’,及‘金芒万毒刀’等。” 华冰眉梢一扬,点头微笑说道:“这些名儿,起得极好,使人可从刀光芒彩之上,辨识出刀锋间蕴藏有何种毒力?其中只有‘金芒万毒刀’,似乎略为特殊,还要请葛兄解释一下。” 葛啸群笑道:“这柄‘金芒万毒刀’,芒彩如金,并于四尺长的刀身之上,分淬‘化血、冷魂、销骨、绝音’等四种毒力,可随持刀人心念,任意残害对方,故而欧阳彝称之为‘五刀之母’,心爱无比, 自行佩带,至于另外四柄毒刀,则交由四名女徒使用。” 华冰听完话后,看了葛啸群两眼,含笑说道:“葛兄,我对欧阳彝的这种奇毒苗刀颇感兴趣,今夜若有机缘,打算夺它一柄,把玩把玩。” 葛啸群点头笑道:“华兄有此雅兴,自然极妙,但却必须多加小心,因为‘五刀派’下女徒,个个功力不弱,加上所用苗刀,刀锋极利,更具奇毒,稍一不慎,便可能失手饮恨。” 华冰笑了一笑,也不再多问,便带领着葛啸群向南天门左近驰去。 南天门在望之际,红日业已西沉,等华冰与葛啸群走到一片削壁之前,蒙蒙夜色,便已深笼泰山。 华冰走向壁根一丛藤蔓,伸手略加拨弄,便从藤蔓中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葛啸群一听,听出洞中时有波涛声音,隐隐传来,遂向华冰笑道:“华兄,这个洞儿不好,仿佛是个水洞?你在里面是否藏楫?” 华冰摇头笑道:“洞虽有水,但水并不深,小弟上次相试,觉得水痕不过膝盖,浅得令人涉足可渡,毫无惊险因素。”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以身示范,当先走进这黑洞之内。 葛啸群见状,自然不甘示弱,随同入洞,并向华冰耳边低声说道:“华兄,像这等幽秘水洞,怎会引起你的注意?不是发现其中另有天地?” 华冰笑声答道:“小弟偶然经此,闻得人语之声,似自壁中传出,好奇之下,试加探视,发现水洞,并涉足深入,才知道几位山东武林人物与‘五刀派’门下女徒,今夜约斗于洞中的一处井天坪上之事。” 葛啸群闻言,施展“蚁语传音”功力说道:“秘洞极为幽静,些微声息,远处可闻,我们此后的互相问答,还是改用‘蚁语传声’,来得妥当。” 华冰含笑点头,这时洞势往下斜行,已到有水之处。 两人蹑足涉水,缓步前进,不知经过了多少转折,所见景色,果极灵奇瑰丽! 洞中虽极幽暗,但造物奇巧,每行不远,便有天光射入,不致丝毫不可见物。 千奇百怪的玲珑钟乳,纷自洞顶倒垂,有时甚至要逼得葛啸群与华冰在钟乳林中绕来绕去。 这些钟乳的形状极怪,或似神龙夭矫,或似恶鬼挣狞,或似琼枝玉蕊,或似剑树刀林,尤其每遇天光,辄生奇彩,各种红、黄、蓝、绿色泽的闪变之下,织成一片眩入眼目,慑人心魂,在瑰丽中略含恐怖意味的奇异景色。 葛啸群施展“蚁语传音”功力向华冰笑道:“华兄说得不差,这水洞秘景,果极幽丽,属于造物奇巧的鬼斧神工,决非人力可建。” 华冰果如葛啸群所劝,也以“蚁语传音”功力答话说道:“小弟所居‘潮音四绝小瀛台’,景色比此处更奇妙瑰丽百倍,葛兄他日有暇,不妨命驾一游。” 葛啸群点头赞道:“光这‘潮音四绝小瀛台’之名,一听之下,便令人大动游兴,但不知是在何处灵山胜地?” 华冰笑道:“地点恕我此时尚不便奉告,但只要葛兄有兴一游,华冰必当不辞万里,敬为向导就是。” 葛啸群含笑说道:“既有‘不辞万里’之语,想必这‘潮音四绝小瀛台’,是在极远之处,葛啸群因须叁与‘五刀派’开派大会,故而目前无暇,要等过了明年九九重阳,才能作此远游。” 华冰微笑说道:“明年重九的‘五刀派’开派大会,必然尽豪群雄,异常热闹,小弟到时也必前往‘勾漏’观光,正好于会后奉陪葛兄同往西南……” 他说到“西南”二字,便似发觉略有失言,遂倏然住口,不再继续发话。 葛啸群见华冰在钟乳林中,旋回转折之际,轻功仿佛极高,遂剑眉微扬,向他含笑问道:“华兄恕小弟冒昧动问,你气宇出尘,分明身怀绝艺,但不知是哪一派,或哪位武林奇客的传灯弟子?” 华冰看了葛啸群一眼,轩眉笑道:“葛兄不妨猜一猜。” 葛啸群微作寻思,摇头笑道:“小弟无从猜测,但根据华兄这等风华造诣看来,可能是‘八大高手’以内的其中一位门下?” 华冰目闪神光,应声同道:“葛兄所谓的‘八大高手’是谁?” 葛啸群含笑答道:“华兄难道在南北东西,飘游行侠之际,不曾听说过‘陇右神驼关东狂,大漠金雕阴山蛇,昆仑竹剑大头蛆,南荒鸠婆勾漏独’等四句歌谣么?” 华冰“哦”了一声,脸上微呈哂薄笑容说道:“原来葛兄说的就是‘陇右神驼’皇甫正等八个。” 他不称“八位”,而称“八个”,就这一字之差,便充分显示出华冰对所谓“八大高手”,有不尽服之意。 葛啸群聪明绝顶,见状之下,立即会意问道:“华兄,你莫非看不起我所说的‘八大高手’?” 他们均是武林中的精金美玉,江湖上的威风祥麟,葛啸群纵然聪明得可以聆音察理,华冰也伶俐得可以鉴貌辨色,故而他一见葛啸群的说话神态,便知自己这位新交好友,必与“八大高手”有深厚渊源!遂立即不着痕迹地微笑答道:“葛兄错会意了,华冰能有多大气候?哪里敢看不起这些名满乾坤的前辈人物,但……” 葛啸群见他话意未了,便住口不言,不禁讶然问道:“但什么?华兄为何不说下去?” 华冰笑道:“我还是不说的好,因为话一出口,可能又会使葛兄觉得我无知狂妄。” 茵啸群摇头笑道:“评骘人物,各有自由,小弟哪里会有怪责华兄之意?” 华冰听他这样说法,遂满面春风地含笑说道:“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又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那‘八大高手’等四句歌谣,是传诵于十数年前,纵令这八位武林前辈,老当益壮,功力更深,仍不愧具有当世的第一流高手之称,但十余年悠长岁月,沧诲桑田,变化甚大,难道就不许三山五岳,四海八荒之间,又出了什么足称不世奇才的‘第九高手’或是‘第十高手’?” 葛啸群听得连连点头,向华冰长揖笑道:“华兄谠论微言,使葛啸群惭佩万分,江山代有英豪出,高手何能限八人?小弟委实是坐井观天,见识浅陋的丁。” 华冰失笑说道:“葛兄怎的这等自谦起来?你说什么坐井观天,如今水势渐深,业已及膝,我们再有两个转折,便到达那即将有好戏上演的井天坪了。” 葛啸群听说已近井天坪,遂越发小心地蹑足轻身,不使其他人物能够听出自己踪迹。 果然又经过两重转折,眼前一亮,地势顿开。 所谓井天坪,是片数丈方圆的平坦小岛,四外皆是清冷山泉,上空则由百丈峰壁环拥合围,只现出一圈天空,绝似井口摸样。 葛啸群与华冰所经行的水洞,距离井天坪仅约三丈左右,但坪上明亮,洞中黑暗,遂使洞中人对坪上景物一览无遗,坪上人却对洞中景色毫无所睹。 葛啸群等隐身洞口两根巨大钟乳之后,看见井天坪上,已有三人,正在四顾徘徊,若有所待。 其中一人是位驼背老翁,一人是位白发婆婆,一人是位三十二三,眉目间充满精悍之色的俊品人物。 葛啸群一见驼背老翁,便自大为吃惊,向华冰耳边低低问道:“华兄,那驼背老翁,不知是否我适才所说‘八大高手’中的‘陇右神驼’皇甫正?” 华冰摇头笑道;“不是。” 葛啸群愕然问道:“华兄怎的如此断言?你认识‘陇右神驼’皇甫正?还是认识这位井天坪上的驼背老叟?” 华冰双眉微挑,含笑答道:“我对其他中原武林掌故,极为孤陋寡闻,但因前次曾在此先有所见,遂知道对方来历。” 葛啸群指着井天坪上的驼背老翁问道:“华兄既已得知究竟?则这位驼翁是谁?” 华冰不慌不忙地含笑答道:“据小弟所闻,当世武林中,共有两位驼背高手,号称‘黑白双驼’。” 葛啸群苦笑说道:“如今应该是小弟向华兄掬诚求教的了,因为我从来就不曾听说过这‘黑白双驼’四宇。” 华冰笑道:“难怪葛兄不知,这黑驼曾被白驼打服,立下重誓,声称在白驼死去,或遁迹归隐之前,黑驼永不出世。” 葛啸群听得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这井天坪上的驼背老翁是‘黑驼’,‘白驼’则是‘陇右神驼’皇甫正。” 华冰点头笑道:“葛兄猜得对了,他们两位驼翁,是因外号起恩仇,以正邪分黑白,这‘黑驼’,叫做‘山左鬼驼’巴三午。” 葛啸群颇感兴趣,含笑说道;“陇右神驼与山左鬼驼之号,委实太以针锋相对,难怪他们要起了一番争斗,但那位白发婆婆及那精悍汉子又是谁呢?” 华冰笑道:“他们是一家人,白发婆婆是,山左鬼驼巴三午之妻,名叫‘三手夜叉’焦九奶奶,精悍汉子则是巴三午及焦九奶奶的独生爱子,名叫‘铁臂飞鳌’巴一冲。” 葛啸群向巴氏父子,看了两眼,又复问道:“这巴氏父子怎会与‘五刀派’门下女徒约期相斗?” 华冰微笑答道:“据我上次所见,这巴氏父子不知是遵重誓言,还是畏怯‘陇右神驼’皇甫正,似乎长年隐居,未出江湖,致对近些年来的武林事迹颇为陌生,他们甚至不知‘勾漏独夫’欧阳彝收徒创派之事,也不知今日所约会的女魔头,就是‘五刀派’中弟子。” 葛啸群听得有些不解,皱眉问道:“巴氏父子既然连对方的来历都不知晓,怎会起甚争执?而彼此在这井天坪上约期而斗?” 华冰目光一闪,摇头答道:“详情小弟不知,但仿佛听得是那‘五刀派’中女徒,觊觎巴氏父子所获得的一件异宝,而巴氏父子也对那‘五刀派’中女徒有所企求。” 话方至此,忽然听得那“铁臂飞鳌”巴一冲,向“三手夜叉”焦九奶奶叫道:“娘,你上次是否说错地方?并告知那丫头这井天坪的三条通道没有?怎么她还不来呢?” 焦九奶奶夜枭似地怪笑几声说道:“冲儿放心,我把这井天坪的两条水洞通路,及一条半水半旱出口,都对她说得清清楚楚,只要那丫头觊觎我的‘无宇天书’,前来赴约,我就有办法制住,让她乖乖顺顺地故你媳妇。” 华冰听到此处,向葛啸群低声笑道:“葛兄,你听到没有?原来这老婆婆抱孙心切,竟想把‘五刀派’下的女魔头,弄来嫁给她那宝贝儿子。” 葛啸群剑眉深蹙,呆呆出神,对于华冰所说,恍如毫未入耳。 原来他对焦九奶奶那番话儿中的“无字天书”四字,听得大感意外,以致陷入了迷惘思索。 十三四年以前,恩师葛文钦及师母石珠娘,因受了“栖霞剑客”熊如古的无礼凌辱,奋起以智谋神功,以文人斗武士之念,利用“无字天书”的一桩虚幻传说,自行印制一百二十八本根本无字的“无字天书”,设立“百棺大会”,几乎把整个武林,搅得天翻地覆。 但自从“百棺大会”以后,“无字天书”之谜,已告揭破,江湖间应该无人不知,如今这位“三手夜叉”焦九奶奶,怎的又提起什么“无字天书”?并被“五刀派”女徒视如异宝,欲加攘夺? 难道…… 难道昔年的虚幻传言,当真成为事实?那本由数百年前两位武林绝代的“无相禅师”与“无为真人”合著,载有十三种神奇武学,用秘法书写的真正“无字天书”,如今出现,竟落在这“三手夜叉”焦九奶奶手内? 华冰见了葛啸群这副直眉瞪眼的,仿佛入魔神情,不禁皱眉尖笑,轻轻推他一把,然问道:“葛兄,你怎么了?” 葛啸群蓦然惊觉,俊脸飞红,正待向华冰致歉之际,一缕奇异啸声,忽告垂天疾降。 这阵奇异啸声,吸引井天坪上及水洞之内的十道目光,齐向啸声处凝注。 一条婀娜矫健的血红人影,从那高有七八十丈,宛如井口的峰顶上空出现,向井天坪如飞下降,因为速度太快,遂带着一缕适才所闻的奇异啸声。 巴三午、焦九奶奶及巴一冲等夫妻父子三人,想不到对方不走水洞,竟从上空赴约。方自相顾微惊之际,那条血红人影,业已到了头顶八丈左右,血红人影蓦然一停,缓住疾坠之势,然后施展“九天飘香”的轻功身法,美妙无俦,轻轻落地。 “三手夜叉”焦九奶奶见对方是利用一根数十丈长的坚韧山藤,自高空飞降,等山藤尽势后,再从八丈左右,撒手飘坠,遂怪笑几声叫道:“徐姑娘,你放着我告诉你的三条通路不走,却从这样高处纵落做甚?万一山滕忽断,来个芳魂化蝶,玉骨成泥,岂不使我老婆子心疼死么!” 那条血红人影,是位年约二十二三,一身红衣的美艳少女,闻言之下,柳眉双挑,冷笑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伺况我和你还是初见面的对头,谁知你那黑暗幽秘的水洞之中,会不会有什么鬼蜮伎俩?” “山左鬼驼”巴三午哈哈一笑说道:“徐姑娘,你太多心了。” 红衣少女“哼”了一声说道:“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这险恶江湖之内,步步皆伏危机,我‘红衣恶煞云中凤’徐赤玉,决不会大意粗心,上人恶当。” 焦九奶奶笑道:“徐姑娘,你这等聪明美丽,我老婆子真正爱煞你呢!” 徐赤玉冷笑叫道:“我要你爱我做甚?我只问你今日限期已到,你对我的话儿考虑好了没有?” 巴三午一旁怪怪笑说道:“徐姑娘,你要我那老婆子考虑什么?” 徐赤玉“咦”了一声,微怒叱道:“你们装什么糊徐?究竟打算吃敬酒,还是吃罚酒?肯不肯把那本‘无字天书’,乖乖交我?” 巴三午摇头笑道:“这本‘无字天书’,是罕见秘籍,十数年前,出现了一些膺鼎假书,尚且把举世武林群豪闹得焦头烂额,则这本真书的价值之大,不言而喻。徐姑娘不妨换个立场想想,若是你千辛万苦地获得这本‘无字天书’,你肯不肯乖乖送给我呢?” 葛啸群听到此处,方知世间万事,奇巧无伦,十余年 前,恩师以假的“无字天书”,激荡起江湖风云,如今则真的“无字天书”,居然又复出世。 徐赤五听完巴三午的话儿,眉间深笼煞气地,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定不肯识时务地乖乖交出,但这样倔强结果,也不过想横尸溅血,以命殉尽而已!” 华冰闻言,向葛啸群微笑说道:“葛兄看见没有?这位‘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姑娘,长得虽还漂亮,但动不动就想杀人,好像凶得很呢?” 葛啸群点头一笑,示意请华冰莫再多言,且静观井天坪上动静。 这时“山左鬼驼”巴三午因听出徐赤玉已欲翻脸,遂连忙摇手笑道:“徐姑娘,你且莫动怒,我们还有商量。” 徐赤玉哂然说道:“还有什么商量?你们若肯乖乖送我,我便记得这一份人情,否则便多搭上三条性命。” 巴三午怪笑说道:“要我把这本‘无字天书’送你,并不太难,但你却得付出一些代价。” 你赤玉以为对方意在求财,遂想了一想,点头答道:“好!我买你这本书儿也成,我出十万两黄金代价,大概总不算少了?” 巴三午摇头笑道:“徐姑娘,你弄错了,我所说的代价。并不是金银珠宝之类。” 徐赤玉好似不甚耐烦地,皱眉说道:“你到底要什么样的代价?到底是想吃敬酒,还是想吃罚酒?” 巴三午哈哈大笑说道:“敬酒罚酒,都不想吃,我只是想吃一杯喜酒。” 这“喜酒”二宇,把徐赤玉听得莫名其妙起来,目注巴三午问道:“哪里来的喜酒?你这‘想吃喜酒’之语,却是何意?” 巴三午微笑答道:“这‘想吃喜酒’之语,就是我方才所说‘代价’,换句话说,我老头子愿意把那本你所想要的‘无字天书’,当作聘礼送你。” 徐赤玉闻言,方始有些明白,玉颊微红,皱眉叫道:“我们武林人物,不必吞吞吐吐。你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巴三午方待答话,焦九奶奶已自笑嘻嘻地说道:“徐姑娘,我儿干爱上你了,你若肯做我媳妇,我就把那本‘无字天书’送你作为聘礼。” 徐赤玉妙目微闪精芒,看了看那位“铁臂金鳌”巴一冲,伸手一指,嘴角微撇,问道:“就凭他这块料,想娶我么?” 焦九奶奶“哟”了一声,怪笑说道:“徐姑娘,你识不识货?莫要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我儿子这块料,还不好么?巴家三代单传,只此一子,你看他要人才有人才,要文才有文才,要家财也有家财,谈到武功方面,‘铁臂金鳌’巴一冲七字,更是在山东、山西、河南、河北一带,提得出叫得起,响当当的尖儿顶儿角色。” 华冰忍俊不禁地向葛啸群失笑说道:“葛兄,你听这焦九奶奶真像个能嘴媒婆一般,把她那宝贝儿子夸得多好?或许徐赤玉的一颗芳心,竟会被她说动了呢!” 葛啸群冷笑说道:“未必,我知道‘五刀派’女徒的阴狠毒辣,只怕徐赤玉就将变脸,双方终必兵戎相见,血染……” 葛啸群话还未了,便见那位“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目光凝注在巴一冲的脸上,媚声叫道:“巴一冲,你走过来给我看看。” 巴一冲如奉纶音地,身形微闪,便自到了徐赤玉的面前。 徐赤玉对他上下略一端详,点头笑道:“难怪你想动我脑筋,确实还长得像个样子。” 这两句话儿,不单把巴一冲听得神魂飘荡,连巴三午和焦九奶奶也有点欣然色喜。 徐赤玉又向巴一冲媚笑问道:“巴一冲,你为什么号称‘铁臂金鳌’?” 巴一冲得意笑道:“因为我气练‘铁臂神功’,能御刀剑,更复水性极高,可以潜下鹅毛沉底的十丈寒潭。” 徐赤玉“哦”了一声,扬眉笑道:“美人夫婿是英雄,你若真能有这大本领,不是胡乱吹牛,我便答应嫁你。” 巴一冲大喜说道:“这有何难,我且显示一点水中能为,给你看看,你便知道我的‘金鳌’之名,是否虚得?” 说完,正待纵身,徐赤玉却已连连摇手,娇笑叫道:“我是旱鸭子,看不懂水中能为,你要试便把能御刀剑的‘铁臂神功’,试来给我看看。” 巴一冲点头笑道:“试我‘铁臂神功’也成,你尽管用刀剑向我臂上砍来,看看是否能伤我丝毫皮肉?” 语音一了,右臂便伸,臂上虬筋愤起,颤动如蛇,确像是具有甚高功力。 徐赤玉摇头笑道:“你莫要把话说得太满,万一我一刀劈下,你竟断了胳膊,我却不愿嫁给残废人呢!” “山左鬼驼”巴三午哈哈笑道:“徐姑娘放心,你尽试无妨,我儿子在这‘铁臂神功’之上,已下了二十四年苦功,具有八九成左右火候。” 徐赤玉格格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你父子既然均有这等信心,我便试上一试也好。” 她一面发话,一面伸手腰间,等到话音才落,右手立扬,一道在冷森森中微带红艳艳的奇异刀光,便向“快臂金整”巴一冲傲然高举的右臂剁去。 这位“铁臂金鳌”,虽是色迷心窍,但他身后的“山左鬼驼”及“三手夜叉”,却比他清醒得多。 徐赤玉刀光才掣,巴三午与焦九奶奶便知不妙,双双厉声喝斥,猛然扑来。 但说进迟,那时快,他夫妇尚差六七尺远,未曾扑到之际,“铁臂金整”巴一冲的一条右臂,已被徐赤玉所用无坚不摧的“赤芒化血刀”一削而断。 巴一冲惨呼一声,摇摇欲倒,“三手夜叉”焦九奶奶已纵身赶到,把他抱在怀内。, “山左鬼驼”巴三午则愤怒欲绝,向徐赤玉狂风暴雨一般,连攻了三招“抓魂鬼手”。 徐赤玉既不还手,也不接架,只是飘身后退,口中并冷笑叫道:“巴老头,你方才不是还帮你儿子卖狂,说他有十一成功力,叫我尽管放心下手,如今怎又这等穷凶极恶?要知道你如今不应该和我打架,应该去看看你儿子有无遗言?既然三代单传,从此绝嗣,白发人就不妨送送黑发人吧!” 巴三午本来以为爱子巴一冲右臂纵断,似与性命无关,但如今听了这番话儿,却不禁心如刀绞,眼前发黑。 就在此时,忽听“三手夜叉”焦九奶奶哭声叫道:“老头子快来,冲儿有点不对了呢……” 巴三午哪里还顾得向徐赤玉逞凶攻击,慌忙退回焦九奶奶身边,只见爱子巴一冲业已面如金纸,似已绝气! 他慌忙中替巴一冲略察脉象,知道身中奇毒,命若游丝,遂只好一咬钢牙,向徐赤玉抱拳赔笑说道:“徐姑娘,请快赐解药,救我儿子一命! 只要他能安然无恙,巴三午愿把那本‘无宇天书’送你就是。” 徐赤玉手横那柄宽才二指,长约四尺,寒光闪闪的“赤芒化血刀”脸色如冰地摇头答道:“巴三午,你告饶得太迟了,我师门‘赤芒化血刀’所蕴奇毒,只有我师傅‘勾漏独夫’欧阳彝能解,我身边并无解药,你还是叫那老婆子赶紧放手,否则你怀中所抱将是一摊奇腥脓血!” 徐赤玉语音方了,焦九奶奶一声惊呼,手中所抱的“铁臂金鳌”巴一冲突然消失,连骨带肉地变作一摊脓血,把这位“三手夜叉”染成了血人模样。 华冰看得摇头失声叹道:“好厉害的‘赤芒化血刀’,小弟如今才知葛兄批评‘五刀派’中女徒,异常阴毒之言,毫无差错。” 巴三午先前因重视爱子性命,才向徐赤玉低头输口,企图委屈求全,如今见这三代单传的唯一独子,业已化血惨死,则自把所有心思,均化成一团仇火,奋不顾身地向徐赤玉发动猛烈攻击! “山左鬼驼”巴三午如此举措,他那老伴儿“三手夜叉”焦九奶奶,也与他采取同样步骤。 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何况如今是两人拼命,合攻一个? 论起武功造诣,巴三午与焦九奶奶毕竟火候精纯,并不逊于这后起之秀的“红恶煞”徐赤玉。 徐赤五所占便宜的,只是手中有柄锋芒极利,无坚不摧,并蕴有奇毒,半丝见血,便可制人死命的“赤芒化血刀”! 但如今巴氏夫妻均已红了眼,疯了心,不顾一切地,誓噎深仇,遂使徐赤玉空有一柄“赤芒化血刀”在手,而无法发挥效用。 因为眼看徐赤玉一招“云漫赤城”,刀光如血地卷向焦九奶奶,焦九奶奶却既不避也不闪,反而厉啸慑人,箕张十指,向“赤芒化血刀”的刀身抓去。 徐赤玉若容对方抓上,则焦九奶奶十指必断,人也必将化血惨死,但这一互相纠缠的刹那之间,自己也无法逃得出“山左鬼驼”巴三午猛烈进袭的致命毒手! 故而,她为了顾全自己,不得不勒马悬崖,抽刀变式,但对方却又毫不理会,毫无顾忌,夫妇双双,跟踪扑到。 这样打法,徐赤玉自落下风,转眼间,她便被巴三午及焦九奶奶两条恶煞凶神般地飘忽魔影,攻击得到处奔逃,危机屡现。 华冰看到此处,向葛啸群皱眉说道:“葛兄,这场打斗,凶狠得似乎已失人性,我们就不应该出手制止?但出手时又应该帮助谁呢?” 葛啸群略一沉吟,摇头说道:“此时巴三午及焦九奶奶人已成疯,必然不服制止,我们也更无出手帮助那‘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之理,不如索性听其自然,反正双方均非正人,即或同归劫数,也是武林之福。” 华冰觉得葛啸群所说有理,遂也只好不加理会地静观究竟。 这时,井天坪上情势又有改变。 因为“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在连遇几次生死呼吸的危机以后,也自激发她自幼便受“勾漏独夫”欧阳彝熏陶培植的凶戾天性。 她不再怕死贪生地,连连躲避,乘着巴三午、焦九奶奶飞身追扑自己之际,一招“血虹贯日”,幻起赤摹似的电漩刀法,向对方凌空卷去。 焦九奶奶仍在抱定决心,不避这招“血虹贯日”,反而厉啸连声,十指箕张,向那横空掠到的鲜血似的刀光抓去。 换了先前,徐赤玉定然抽刀变式,另易他招,但如今因戾性已动,竞柳眉双挑,不仅不顿肘抽刀,反而顺势疾挥,右手腕上凝足真力。 这一刀,劈断了“三手夜叉”焦九奶奶的一双手掌,刀锋甚且横着劈入了对方的掌骨以内。 “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狞笑一声,把手中“赤芒化血刀”的刀锋一转。 这刀锋一转之举,又把焦九奶奶两只光秃秃的手腕,断去子八九寸长一节。 但徐赤玉的狞笑声,却只笑出半声。 因为就在她“赤芒化血刀”刀锋劈入焦九奶奶掌骨,凝劲转动刀锋的刹那之间,“山左鬼驼”巴三午业已向她恶狠狠地扑到。 刹那光阴,一瞬即过。 双方也均已达到目的。 焦九奶奶双腕被“赤芒化血刀”的刀锋转断,徐赤玉的咽喉要害,也被巴三午紧紧扣住。 故而,她那一声厉啸,仅仅啸出半声。 焦九奶奶双臂血若泉流,摇摇欲倒,但仍凭着一口仇火戾气,向巴三午嗔目厉声叫道:“当家的,你要杀她替我和我儿子报仇,不然我焦九奶奶死在九泉,尚难瞑……” 这句话儿,只差一个“目”字,便告完成,但焦九奶奶偏偏余力已竭,只说出“尚难瞑……”三字之际,人即颓然倒地。 她身躯一倒,血流如河。 是焦九奶奶的一双断腕之间,血流得更多了么? 不是,是她因伤得太重,所感受“赤芒化血刀”的毒力太强,就这片刻工夫,便已全身化为脓血。 巴三午眼见老伴儿又步了独生爱子后尘,钢牙哪得不挫?手中哪得不紧? 他钢牙一挫,手中一紧的结果是“咔嚓”一声。 这“咔嚓”一声的来因,是“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的整个颈项,被巴三午生生拗断。 巴三午左腿一抬,踢飞了徐赤玉的无头尸身,右手中则拎着她那颗尚把两只大眼,瞪得圆圆的娥眉螓首。 这场凶狠残酷无比的浴血打斗,看得葛啸群与华冰二人均自摇头咋舌。 葛啸群见徐赤玉断头而死,遂向华冰低声说道:“华兄,这场打斗已了,但‘山左鬼驼’巴三午,似因急痛成疯,我们不妨现身走出,试试是否能救他的一条性命?” 华冰点头同意,两人遂双双自水洞现身,提气飞纵到那血污狼藉的井天坪上。 “山左鬼驼”巴三午见有人现身赶来,遂恶狠狠地把手中徐赤玉的头颅一掌拍裂,张口凑向裂缝,“呼呼”连声,便把仇人脑浆吸入口中,“啯啯啯”地咽下腹内。 葛啸群见他这副凶相,不禁摇头说道:“巴朋友不要惊慌,我们不是你的仇人……” 巴三午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咧着他那张满口脑浆血污,看来可怕已极的血盆大嘴,冷笑说道:“你们纵不是我的仇人,也必是想来夺取我那本‘无字天书’的贪婪之辈。” 华冰“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谁想要你什么‘无字天书’,你不要疑神疑鬼。” 巴三午瞪了华冰一眼,狞笑说道:“慢说你们不想要,就是想要也要不成了,因为我儿子‘铁臂金鳌’巴一冲既死,这本‘无字天书’便告与世永绝。” 葛啸群不解问道:“你这活儿,是什么意思?‘无字天书’的与世相绝与否,却和你儿子巴一冲的或生或死有何关系?” 巴三午双眉微挑,似是暂忘心头创痛得意笑道:“若论水性高明方面,我儿子‘铁臂金鳌’巴一冲,是傲视四海八荒的第二英雄,他既死去,还有谁能下得了这个井天坪畔,最有名的‘鹅毛沉底消魂漩’呢?” 华冰“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你是把‘无字天书’,扔在什么,鹅毛沉底消魂漩涡内。” 巴三午钢牙一挫,狞笑说道:“我虽然偶一不慎,漏了口风,但这井天坪畔,共有三处鹅毛沉底漩涡,水分三色,你们也无法猜出究竟书在何处?以及下水捞取。” 葛啸群皱眉说道:“巴朋友,你不要把武林侠士全看成名利之徒,我们不谈什么‘无字天书’可好?” 巴三午狞笑说道:“我们不谈‘无字天书’,却谈什么?” 葛啸群虽然嫌这“山左鬼驼”,太以凶恶,也觉得他颇为可怜!遂把语音放得极为和缓,含笑说道:“我觉得你今日所受刺激太大,应该稍为冷静一下。” 巴三午双眉高挑,发出一阵凄凉无比的苦笑说道:“老伴既遭不测,独子也化血而亡,我这孤苦怜仃的驼背老头,还活得下去么?已是垂死之入,冷静与否,又复何碍?” 葛啸群闻言,微笑说道:“巴朋友虽然妻死子亡,但似应不必过于哀伤,你何不把满腔悲愤化为力量,去寻那徐赤玉之师‘勾漏独夫’欧阳彝报仇雪恨?” 这几句话儿,确实把这“山左鬼驼”巴三午听得眉梢双扬,目内闪光,似已激起了他的生存意志。 但只不过一刹那间,巴三午却仍眉梢由扬而蹙,目光由闪而敛,神色颓然地摇头苦笑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一位‘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五,业已把巴三午弄得家破入亡,我又哪里会是她师傅‘勾漏独夫’欧阳彝的对手?” 语音至此略顿,身形飘处,纵到徐赤玉的无头尸身旁边,拾起那柄“赤芒化血刀”来,向徐赤玉尸身之上,砍了两刀,咬牙狞笑叫道:“狗丫头,你仗此行凶,我却叫你在死后也尝尝你自己的‘化血毒刀’,是何滋味” 这“赤芒化血刀”果然威力惊人,眼睁睁地看着徐赤玉的那具无头遗尸,也自逐渐化去,变为一摊血水。 巴三午横刀抬头,纵声狂笑。 华冰听出他笑声中微含得意意味,不禁愕然问道:“巴朋友,你为何如此发笑?” 巴三午扬眉答道:“今日这场经过,既由你们目睹,则真正‘无字天书’藏在‘鹅毛沉底消魂漩’内之讯,必然传遍江湖,眼看将有无数武林人物,一个个沉尸于这井天坪周围,蓝、黄、黑三色消魂漩涡之中,我夫妻父子,也就不会在泉下感觉寂寞的了。” 说到此处,右手忽扬,用那“赤芒化血刀”向左臂之上轻轻一划。 葛啸群顿足浩叹,欲待阻止,业已不及,只见一缕鲜血,已自巴三午的左臂以上沁出,染得衣袖尽赤。 巴三午目光微注,向葛啸群含笑说道:“我妻死子亡,毫无生趣,故而死念已决,你们不必救我!但巴三午看在你们确有相救诚意份上,遂于垂死前,敬告忠言,奉劝你们千万莫起贪得‘无字天书’之念,而逞强妄下共分黄、蓝、黑三色的‘鹅毛沉底消魂漩’。” 他说到未了,似又难支,翻手先把那柄“赤芒化血刀”掷出,化为一道朱虹,飞坠水波之中,然后人也仆倒在地。 华冰想不到巴三午会把“赤芒化血刀”掷去,不禁双眉微蹙,跟踪到井天坪畔,向水波之中凝目注视。 葛啸群也自飘身纵来,含笑问道:“华兄在看些什么?” 华冰指着那环坪池水说道:“葛兄请看,这池水中果然有三处微起水漩,一处黄色,一处蓝色,一处深蓝得近乎黑色,适才那柄‘赤芒化血刀’,便是落向那蓝色漩涡左近。” 葛啸群恍然笑道:“原来华兄是想要那柄‘赤芒化血刀’,但此刀似乎过于残毒,仗以伤人的‘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已遭报应!华兄又何必要……”华冰不等葛啸群话完,便即微笑说道:“我不是想仗此刀防身御敌,逞威江湖,而是觉得倘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来对付‘勾漏独夫’欧阳彝,岂非再妙不过?” 葛啸群摇头说道:“华兄此语,小弟未尽同意,因为一来这‘赤芒化血刀’的妙用威力,为‘勾漏独夫’欧阳彝所熟知,甚或还有解毒药物;二来欧阳所用‘金芒万毒刀’的厉害之处,还在此刀之上,故而若想大破‘五刀派’,必须设法寻找能够克制‘金芒万毒刀’的绝世神兵不可。” 华冰回头一看,见“山左鬼驼”巴三午也已化成血水,遂指着那黄、蓝、黑色等三处漩涡,向葛啸群扬眉笑道:“葛兄,我不相信这看来亳不起眼的三个漩涡,真会有什么消魂蚀骨的厉害之处?颇想试它一试。” 葛啸群摇手笑道:“华兄不必涉险,对于这种事儿,应该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才比较稳妥。” 华冰皱眉说道:“依照葛兄高见,莫非要‘如入宝山空手回’么?” 葛啸群看见他颇有见猎心喜之状,遂含笑问道:“华兄不妨直言,你究竟是想要那‘无字天书’?还是想要那‘赤芒化血刀’呢?” 华冰微笑答道:“这两件武林异宝,倒对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勾引力量,华冰只是对那三个漩涡,究竟具有何等威力之事,略为感觉兴趣。” 葛啸群目光电闪,剑眉双轩说道:“华兄,你要看看这三个漩涡,究竟具有何等威力之举,便由小弟一试……” 华冰不等葛啸群话完,便即扬眉一笑,接口问道:“葛兄,我想下水一试,为何你却要自报奋勇?” 葛啸群闻言一愕,嗫嚅答道:“我……我有理由。” 华冰微笑道:“我愿意听听你的理由。” 葛啸群因生平不善作伪,只好勉强绕着弯子,含笑说道:“华兄适才莫非不曾听见那‘山左鬼驼’巴三午,自诩他儿子‘铁臂金鳌’巴一冲在水性方面,是当世武林的第二英雄。” 华冰“哦”了一声,恍然笑道:“巴一冲既是第二英雄,则第一英雄,定然便是葛兄了。” 葛啸群俊脸微红,摇头笑道:“华兄错会意了,巴三午曾有‘关于水性方面的第一英雄,如今业已老迈不堪’之语,怎会是指小弟?” 华冰扬眉笑道:“葛兄既然谦逊,可知巴三午所谓的‘水性之高,天下第一人’,究竟是谁呢?” 葛啸群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我认为巴三午所谓水性高明的第一英雄,是指‘银髯龙神’楼伏波。” 华冰双眉一挑,目光微闪问道:“葛兄好端端的,提起这‘银髯龙神’楼伏波做甚?” 葛啸群笑道:“因为小弟生长太湖,于习文习武之余,便是狎戏碧波,并在水性方面,得过这‘银髯龙神’楼伏波的相当传授。” 华冰的一双俊目以内,微闪精芒,看着葛啸群,脸上浮起了神秘笑容说道:“葛兄,小弟有句话儿,要想动问,但却先请你不可见怪才好。” 葛啸群点头笑道:“华兄有话,尽管请讲,你我虽是初交,但彼此投缘,一见如故,不必再多做客套。” 华冰听他如此说法,便即缓缓笑道:“小弟生长边荒,不太熟悉中原武林各事,故想请教葛兄,是否曾经有人出面主持,邀请四海八荒俊杰,举行过一场专门比斗戏波押浪神功的水上英雄大会?” 葛啸群聪明绝顶,听完华冰之语,便自微笑说道:“华兄莫非不承认‘银髯龙神’楼伏波的水性之高,举世第一?” 华冰连摇双手,大笑说道:“葛兄不要误会,那位楼老先生,既曾对你授业,我便不仅承认他是水性方面的第一英雄,并认为第二英雄是葛兄,而不是那‘铁臂金鳌’巴一冲呢!” 葛啸群闻言,正待谦逊,华冰又复笑道:“故而小弟一非不承认楼伏波老先生的水性绝世,二非不相信葛兄可以宛若神龙戏海般,押戏鹅毛深底的弱水寒潭,只是想说明或许化外蛮荒,尚有未为世晓的略具水性之人,可以下得这三处漩涡,一试究竟。” 葛啸群听了华冰这样说法, 自然不便再表示硬不相信对方也具有能下漩涡的高明水性,只得微蹙双眉,默然不语。 华冰略含不悦地沉声说道:“葛兄,我认为不临东海,不知波浪之阔,不登泰山,不识天下之广。” 葛啸群听出华冰语意,遂赶紧接口笑道:“华兄,小弟绝非小视天下人物,更非认为华兄在水性修为方面,不是下这三处漩涡,只是因彼此投缘结交,关切情深,在寻思有无什么可以减少入水危机的安全妙策而已。” 华冰听了这几句话儿,脸上的不悦神色立即消失,以两道深含感激的友好目光,凝注葛啸群,含笑说道:“葛兄,我有一条安全妙策及公平办法。” 葛啸群点头笑道:“华兄请讲,我想先听听你的公平办法。” 华冰指着那黄、蓝、黑色泽不同的三处漩涡,微笑说道:“适才那柄‘赤化血刀’,是被‘山左鬼驼’巴三午掷入蓝色漩涡,我们便把这蓝色漩涡暂时撇开,而对那黄色漩涡及黑色漩涡,各下一处,探看探看有无‘无字天书’踪迹,并试试鹅毛沉底的水力厉害,这种做法,岂非公平已极?” 葛啸群微笑说道:“这办法确实公平,我再请教华兄所说的安全妙策。” 华冰指着那条自当空垂落的数十丈长藤蔓,含笑说道:“那位‘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既然能仗恃这根长藤,飞坠百丈,来到井天坪上赴约,我们难道就不能借重它来,作为潜入漩涡的安全工具?” 葛啸群问道:“华兄,你是不是想把长藤束在腰间?” 华冰接口笑道:“葛兄猜得对了,你下水时,我在岸上待藤接应,反之,亦然。万一水中有险,只稍扯藤示意,负责接应之人,便可立即抢救,哪里还会有什么重大不测?” 葛啸群连连点头地,赞同笑道:“华兄妙想慧思,实令小弟心服。” 华冰见葛啸群业已对自己所说之语表示赞同,遂秀眉双轩,右手微扬,一圈电漩乌光,便自指尖飞出,高飞十丈,把那根垂空山藤,截断了六七丈长一段。 葛啸群伸手抄住断落山藤,华冰则接着把那圈乌光,一面戴回指上,一面向葛啸群微笑说道:“葛兄,我想这黄黑二色漩涡,不会深达六七丈以上,有了这段山藤,应该够用的了。” 葛啸群见华冰所发电漩乌光,只是一只小小黑铁指环,不禁好生钦佩,向他朗笑道:“华兄以一只小小指环,竟能高飞于十四丈之上,并见准断藤,坠还原处,这份功力火候,葛啸群其实望尘莫及。” 华冰对自己手上的黑铁指环,看了一眼,摇头笑道:“葛兄休要谬赞,若是凡铁,自难于十四五丈的高处见准。但小弟这枚指环,却是苗疆异物,份量极沉,再复略加真力,则飞出这点高下,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之事的了。” 葛啸群闻言笑道:“华兄原来是居住苗疆一带。” 华冰点了点头,扬眉笑道:“葛兄他日如若有事苗疆,只消取出这枚指环,则各峒群苗,必然都会对你恭恭敬敬地听从差遣,可获不少便利。” 说完,竟从指上取下那枚黑铁指环,递向葛啸群,表示赠送之意。 葛啸群不肯收受,惶然摇手说道:“这枚指环既是苗疆异宝,小弟怎敢……” 华冰笑道:“葛兄不要谦辞,这指环虽非俗物,但小弟共有七枚之多,赠你一枚,又有何碍?” 葛啸群见他其意甚诚,遂只得把那枚沉甸甸的黑铁指环接过。 这枚指环,华冰是戴在中指之间,葛啸群却连戴在无名指上都嫌太紧,只好套上左手小指。 华冰微笑问道:“葛兄,是你先下水?还是我先下水?” 葛啸群扬眉笑道:“小弟不敢自诩能在水性方面优于华兄,但却想请华兄让我先试上一试。” 华冰点头笑道:“好,葛兄既要先试,便请你把山藤系在腰间,再潜入这黄色漩涡。” 葛啸群诧然问道:“华兄为何要规定我下这黄色漩涡?” 华冰笑道:“这个理由简单,黑色水深,黄色水浅,葛兄既然占先,自应把那比较深的黑色漩涡留给我下。” 葛啸群无词可驳,只得一面脱去长衫,系好山藤,一面目注华冰,摇头笑道:“华兄,你无论风华学识,均使葛啸群由衷钦佩,只嫌骄傲得过分一些。” 华冰失笑说道:“这不是骄傲,这是公平,倘若葛兄既要先行以身试险,又要选择那比较深的黑色漩涡,岂不把小弟看成窝囊废了?” 葛啸群苦笑几声,缓缓走到那黄色漩涡岩边,正待纵身入水,却听得水中如沸如潮地起了一种低微奇异声息。 华冰双眉一扬,目光电闪地,向葛啸群低声说道:“葛兄小心一点,不可大意,这池水中,好像真有些什么稀奇古怪?” 葛啸群“哼”了一声,身形微闪,一式“鱼鹰扑浪”,几乎根本不曾翻起什么水花,便自潜入那黄色漩涡以内。 华冰一见葛啸群下水动作。便知他水性极高,并非傲语,遂心中宽慰地持藤等待动静。 谁知过了一会,他未曾等得葛啸群的水中动静,葛啸群却已获得他的岸上讯息。 原来葛啸群人才下水,便觉奇寒,那漩?兄Γ狼烤5靡旌跹俺#路鹣掠小昂q邸彼频兀萌巳绶上鲁痢?p>  换了不识水性,或是水性平常之人必然毫无挣扎余地,立被吸入水底,身化溺鬼。 但葛啸群武功精湛,水性绝伦,他却施展本领,顺着水波,一圈一圈,自自然然地往下漩去,并仔细打量这漩涡之中及漩涡周围的一切情景。 一丈之内,平淡无奇。 潜入水中,约莫一丈六七尺后,葛啸群忽然瞥见两条三四尺长的彩影,从左侧斜射而下,直投深漩。 他不禁微愕,暗忖这两条彩影,却是何物?是否华冰所发? 葛啸群疑念未已,又是一条长几盈丈的粗大黑影,又一条短才尺许的细小白影,相互抢在自己之前,投入水底。 就在此时,他腰间所系山藤,忽也起了剧烈掣抖。 这掣抖之举,是他与华冰互相约定暗号,等于是华冰在告诉葛啸群,井天坪上有了什么重大变化! 葛啸群突获警讯,不禁大吃一惊,慌忙反掌拨波,把潜入水中之势,改为向上浮起。 恰好华冰于传递警讯以后,也在用力提藤,遂使葛啸群其速如箭地,升出水面。 他飘身登岸,略抖水渍,见井天坪上安静无事,不禁向华冰问道:“华兄,你掣抖山藤,并把我提出水来,却是为了何事?” 华冰脸色沉重地,低声答道:“葛兄,你且暂定心神,再复凝目看四外。” 葛啸群知道有异,拭去满头水渍,略为闭目调息,然后静心凝神地一睁双眼,向四处巡视。 这一看,真把葛啸群吓了一跳。 原来,围绕着这井天坪四周的池水之中,以及岩边,不知出现了多多少少,千奇百怪的大大不一蛇类。 葛啸群目睹怪事,不禁恍然顿悟,知道自己适才在水中所见的两条三四尺长彩影及一条粗大黑影、一条细小白影,也是蛇儿。 华冰眉头微皱,向他低声说道:“葛兄看见没有?这些蛇儿是成群结队而来,颇有组织,显然有甚怪异人物在暗中策动。” 葛啸群被他一言提醒,失声叫道:“华兄说得不错,来人是谁,我知道了。” 华冰低声问道:“葛兄,我听说十余年前,有位列名‘八大高手’中的‘阴山蛇叟’呼延光……” 葛啸群连连点头地,接口说道:“对了,对了,这群蛇儿,定是……” 他话犹未了,突然闻得一阵冷笑,响起左方,笑声中含有极度阴森意味,使人听来有点毛发俱竖。 只见左方池水的靠山壁处,出现了一位青衣老叟。 这青衣老叟,毫无任何动作,仿佛是凌虚立于水面,但却由远而近向井天坪冉冉而来。 鸟类飞到空中,或可平张双翼,滑翔一段短短时间,但人类却从未听说能身不移,足不动地,在水面上冉冉而渡。 故而,这青衣老叟的奇特表现,仿佛业已功力通神,直把华冰、葛啸群等两位傲骨天生的少年英雄,看得相顾失色,呆在当地。 青衣者叟到了井天坪旁,仍未有任何动作,但身躯却陡然平升五尺。 他身躯平升五尺以后葛啸群与华冰方疑虑尽祛,恍然大悟,暗吐了一口长气。 原来,青衣老叟人虽平升五尺,却非虚立空中,竟是站在一条乌黑巨蟒的奇大蟒头之上。 换句话说,这青衣老叟是别开生面的,把巨鳞当做坐骑,则他适才在水面纹丝不动,冉冉凌波而渡举措,也不过只是倚仗巨蟒的天赋本能而已。 葛啸群剑眉微挑,一抱双拳,向那青衣老叟发话问道:“老人家可是威镇乾坤,八大武林高手中的‘阴山蛇叟’呼延光呼延老前辈?” 青衣老叟未曾答话,但却摇了摇头,表示葛啸群所猜不对。 葛啸群见自己竟未猜对,不禁大为惊诧,又自笑道:“在井天坪这等秘境之内,能够拜谒老人家金颜,也算是颇有前缘,老人家是否可以赐告名号?” -来葛啸群与华冰,均是一样的绮年玉貌,绝世风神,令人一见便生好感;二来他抱拳笑语,执礼甚恭。遂使那位本来脸色如冰,相貌凶狞无比的青衣老叟,也自面带微笑,“哼”了一声说道:“老夫名号,不用已久,你们便叫我‘无名蛇叟’便了。” 葛啸群闻言之下,目闪奇光问道:“老人家既有名号,为何不用?莫非……” 他说到这“莫非”二字,似乎有甚顾忌,倏然住口。 青衣老叟接口问道:“莫非什么?莫非你还猜得出么?” 葛啸群点头笑道:“我猜得出,我有这份自信。” 青衣老叟怪笑说道:“你有自信,我却不信,我愿意和你打赌。” 葛啸群向对方那副凶残可怖的容貌之上细看几眼,扬眉傲笑道:“好,在下愿意与老人家赌上一赌,但不知老人家想要赌什么?” 青衣老叟“嘿嘿”怪笑说道:“老夫富可敌国,金银珠宝,绝非所爱,假若你猜不对时,你们两个便要无条件地做我徒弟。” 葛啸群点头笑道:“老人家的这种赌注,需索得极为别致。我这一半,毫无问题,但另一半却需商议一下,我不能为了贪图赢取彩头,而冒着把我朋友输掉之险!” 说到此处,转面向华冰笑道:“华兄,你信不信任小弟?假如你肯捧我一场,则所赢红利,我们便一人一半,平均分享。” 华冰看出葛啸群似是胸有成竹,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我相信你,愿意捧你一场,但我们输掉要做人徒弟,赢了又便如何?必须先问问对方拿什么作为彩头。才晓得赌得过或是赌不过呢!” 葛啸群转过面来,向那自称“无名蛇叟”的青衣者叟,朗声笑道:“老人家听见没有?我这位华兄,素来精明,不做吃亏之事,他要先问问你用什么东西做彩头?倘若双方下注相当,公平合理,这桩赌约才能顺利成立。” 那位青衣老叟,委实对这一双宛如仙露明珠,朗润无匹的根骨绝佳少年极为喜爱,闻言之下,怪笑连声说道:“你们为何而来?我又为何而来?大家心里都应该明明白白。故而我若赌输,便愿意把自那鹅毛沉底漩涡之中所取得的东西,送给你们,不知你们同意不同意这种赌注?” 葛啸群思对方既已役蛇入水,或能取得漩涡以下的所藏奇宝,自己对那“无字天书”极感兴趣,并可把那柄“赤芒化血刀”送给华冰,遂在闻言之下,点头说道:“我同意这种赌注,但我们若输,即须无条件做你徒弟。你若输了,也应该无条件地把那东西送给我们。” 青衣老叟出人意外地,摇头说道:“不行,我若输了,只能把那东西,有条件的送给你们。” 葛啸群讶然问道:“这好像不太公平,你为什么要有条件?以及要有什么条件?” 青衣老叟冷然说道:“老夫不是不公平,却是因为那件东西,关系太大,我的条件是你们倘若赢了赌注,目前虽可带走那件东西,但我却不肯就此干休,必会再设法夺取。” 华冰听得狂笑连声,摇头说道:“这叫什么赌注?等于是我们依照江湖规矩,彼此交手比斗,谁若得胜,谁就成了那宝物得主。” 青衣老叟摇手笑道:“你弄错了,这和‘论技夺宝’的江湖规矩大有不同。第一点是,慢说你们人居绝境,被固‘万蛇大阵’之中,便撇开蛇阵不谈,任凭你们如何姿禀特异,艺出名家,但毕竟火候未纯,功力不够,也决非我老子的三掌之敌!” 华冰听到此处,秀眉微挑,傲然接口说道:“我不相信你有那等厉害,也不承认我会这样脓包。人也不怯,蛇也不怕,我们且撇开打赌之事不谈,先斗上三百回合好么?” 青衣老叟认为,葛啸群与华冰决非他三掌之敌。华冰却既不怕人,也不惧蛇,要和他斗上三百回合,这一老一少,恰好针锋相对,各逞狂傲,有趣已极。 葛啸群见华冰傲性大发,不肯买账,遂双眉微蹙,暗用“蚁语传声”,向他耳边说道, “华兄不要理他,暂时由他卖狂,反正小弟业已胸有成竹,必可胜得这场赌约,先让这老怪物把弄到手的东西,输给我们再说。” 华冰听得葛啸群这几句“蚁语传声”,方对他看了一眼,那位青衣老叟,又复狂笑说道:“小娃儿暂莫不知天高地厚,妄逞血气方刚之勇,要打也好,要赌也好,且等我把话讲完再说。” 华冰因已听了葛啸群的暗语,遂神色和缓地点头微笑说道:“好,你讲下去。” 青衣老叟目光电闪,继续说道:“第二点是,我若输了赌约,那件东西,被你们赢去以后,并非即发动蛇阵恃强硬夺,而是给你们一个期限,让你们可以从容准备。” 华冰问道:“你给我们多久限期?” 青衣老叟狞笑说道:“我对这件东西,想了多年,限期倘若过久,或会难以忍耐,故打算给你们一月限期。换句话说,这一月之内,我对你们虽是随时跟踪,却决不出手,你们纵把那东西顶在头上,亦属无妨,但等限期一到,任凭你们有何准备,也将不择手段地,非加攫夺不可。” 说到此处,语音一顿,目光冷注华冰,厉声问道:“如今我话已讲完,你是怎样决定?要打,便即动手,要赌,便即动口。” 华冰微微一笑,伸手指着葛啸群,扬眉答道:“我是打、赌两便,但方式却由他决定,他决定打,我便充任前锋,与你斗上三百回合,他决定赌,我便把命运交付给他,甘心充任一半赌注。” 青衣老叟闻言,遂目注葛啸群,沉声问道:“你听见没有?是打是赌,由你一言而决。” 葛啸群目光炯然,朗声笑道:“这决定太容易了,因为若是论打,我们只有一半把握,若是论赌,我们却将必获胜利。” 青衣老叟眉梢双挑,冷笑说道:“这样说来,你是要赌?” 葛啸群点头笑道:“只消说上儿句话儿,便可获得一件罕世异宝,自然比互相拆招换式来得省力。” 青衣老叟狂笑说道:“好,我们就赌,你且猜猜老夫为何已不用名号之故?” 葛啸群摇手笑道:“且慢,我们暂等片刻再赌,因为还缺少一桩手续未办。” 青衣老叟皱眉问道:“你怎么这样啰嗦,还有什么手续?” 葛啸群笑道:“你输了要把罕世至宝给人,我们输了要做你徒弟,双方赌注,下得均大,似乎不能空口白话,应该有所示信。” 青衣老叟问道:“怎样示信?莫非要互相立誓?” 葛啸群点头笑道:“怎可空言成赌约?应将誓语告苍天!我们先行立誓,你再照样向冥冥中的威赫神明,通诚便了。” 活完,遂与华冰躬身肃立,朗声立誓,宣称倘若不遵赌约,愿受天雷击顶之祸。 青衣老叟无可奈何,只得照样立誓,并向葛啸群冷笑说道:“你这娃儿,真是多此一举,难道这两句誓言,便不算空口白话?” 葛啸群目闪神光,正色说道:“通诚一语;自达神明,倘若有违,报应立至,何况我知道像你等善豢养毒物之人,最惧天雷,如今立下了天雷击顶誓言,才不致有所反复的呢!” 青衣老叟一阵厉声狂笑说道:“好狂妄的娃儿,听你语意之内,倒像是真能猜得出我不用名号之故。” 葛啸群应声笑道:“我自然有此把握,我猜你不用名号之故,是因为名号业已死去!” 青衣老叟脸色一变,皱眉问道:“什么叫‘名号死去’?此话怎讲?” 葛啸群笑道:“你不要心慌,我且解释得清楚一点,所谓‘名号死去’之意,就是说你的姓名外号,业已进了棺材,以致无颜再用!” 青衣老叟厉啸一声,满脸惊容,从蟒头上腾身六丈,流落在葛啸群的面前数尺。 华冰一见对方所用身法,心中暗暗吃惊,知道难怪对方口出狂言,果然真是位绝世魔头,自己估计所学,三掌之数,固能应付,但最多也跳不出人家的三十掌外。 华冰暗自惊心,葛啸群却亳无惧色,向那站在自己身前,满面杀气,宛若凶神恶煞的青衣老叟问道:“我们是在履行赌约,你却发什么狠?我猜你就是‘八大高手’中的‘阴山蛇叟’呼延光,但因这名号于十年前,在太湖葛家堡的‘百棺大会’上进了棺材,以致无颜再用,改称‘无名蛇叟’,我到底猜对了么?” 呼延光脸色如冰地,沉声问道:“猜虽被你猜对,但你却必须告诉我,你是怎样知晓的?” 葛啸群指着井天坪外的池水笑道:“你看你的蛇儿,业已把漩涡中的‘无字天书’及‘赤芒化血刀’取来,且先履行诺言,把这两件宝物给我,然后我再告诉你是怎样猜出,并送你一点相当报酬。” 这时,两条蛇影已由池水中窜上岸来,一条世所罕见,通体隐泛银光的白色小蛇,及一条五彩斑烂,身躯奇扁怪蛇,双双游到“阴山蛇叟”呼延光的身旁,花蛇口中,衔着那柄“赤芒化血刀”,白蛇口中,衔着一只小小晶匣。 呼延光首先取过晶匣一看,见匣中盛着一本薄薄小书,封签上赫然的是“无字天书”四字: 他昔年为了一本假的“无字天书”,尚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并几乎送掉性命,如今,好容易寻获真书,却又作为赌注输掉,心中自然百绪如潮,恼恨悔怒交集。 葛啸群伸手笑道:“呼延前辈不必看了,依照赌约规定,这本‘无字天书’在一个月中,应该属我所有,你若想参详究竟,不妨在一个月限期满后,再施展手段夺去。” 呼延光见他伸手索书,心中哪里肯舍?遂自然而然地抱着那内盛“无字天书”的晶匣,往后退了半步。 葛啸群见状,剑眉双挑,厉声叫道:“呼延老前辈,你敢违背誓言?你难道不怕冥冥中威灵不爽的显赫神明,甘受天雷之歼?” 说也凑巧,葛啸群发话之际,空中居然响起了隐隐雷声。 这阵雷声,无非适逢其会,但常言道:“为人若作亏心事,最怕三更鬼叫门。” 呼延光因确曾起意违誓,故而一听雷声入耳,不禁心胆生寒,只好顿足长叹,把那只晶匣向葛啸群咬牙递去。 葛啸群刚用右手接过内盛“无字天书”晶匣,却又伸出左手,向呼延光微笑道:“呼延者前辈,以你名居‘八大高手’身份,对于我们这些武林末学,应该爽快一些。” 呼延光怒道:“我怎么还不爽快?我不是已把那本‘无字天书’给了你么?” 葛啸群指着那柄“赤芒化血刀”,含笑说道:“一本‘无字天书’不够,我还要这柄刀儿。” 呼延光勃然大怒,厉声叫道:“你怎么这样贪得无厌?” 葛啸群笑道:“我并非贪得无厌,只是在索取所赢赌注,因为呼延老前辈曾经声称以水中所取宝物,作为打赌标的,自然应该把这柄‘赤芒化血刀’包括在内。” 呼延光伸手取刀,赤芒一闪,眉间又腾起森森杀气。 葛啸群庄容叫道:“呼延老前辈,我们要斗,且等一个月后再斗,如今却请释然息怒,莫起凶心,务须尊重誓言,慎防天雷击顶。” 呼延光抬头一看天空,空中雷声,仍自时隐时作。 他毕竟怯于应誓,不敢妄撄天威!遂猛咬钢牙,扬手抛起那柄“赤芒化血刀”,向葛啸群叫道:“拿去!拿去!你如今总该告诉我是怎样知晓我的来历了吧?” 葛啸群接过“赤芒化血刀”,随手交给华冰,便自怀中把那具紫色小棺取出。 呼延光一见这紫色小棺,方始恍然大悟,目注葛啸群,怒声狂笑说道:“老夫今日真所谓八十老娘倒崩在孩儿之手,上了个莫大恶当,小娃儿,你姓葛么?” 葛啸群开启紫色小棺,从棺中寻出“阴山蛇叟”呼延光亲书名帖,也自扬手抑过,并含笑叫道:“呼延老前辈猜得不错,在太湖葛家堡内朝夕精研,十年艺就,奉父、师之命,游侠江湖,今日既蒙厚赠,且将名帖奉还,免得老前辈的‘阴山蛇叟’呼延光七字,长眠棺中,只能隐却威风,自称‘无名蛇叟’。” 呼延光把名帖接在手中,又惭又怒,向葛啸群、华冰狠狠盯了几眼,狞笑厉声说道:“两个小狗听真,我今日虽然上了恶当,但武林人物,讲究一诺千金,遂仍把这‘无字天书’及‘赤芒化血刀’暂时送给你们,不过话儿无妨言明,你们从目前开始,不论行踪如何诡秘,都在我所豢灵蛇的监视之下,换句话说,就是呼延光如影随行,已成了你们的附骨之疽,只消限期一满,我便立即现身,不仅夺回二宝,并使你们这两个小狗,身受万蛇分尸之惨!” 话完,怒啸一声,便自腾身纵到那巨蟒头上,率同蛇群,渡水隐去。 华冰见呼延光走后,向葛啸群微笑说道:“葛兄,我们今夜所经,委实热闹已极,你看那呼延光所带来的蛇儿有多少?” 葛啸群扬眉笑道:“大大小小,可能上千条呢!他号称‘阴山蛇叟’,生平以蛇成名,不仅善于豢养各种毒蛇,一身武功,亦莫不与蛇有关,心机更是毒如蛇蝎。” 华冰笑道:“葛兄说这呼延光毒如蛇蝎,但他居然还能尊重诺言,把‘赤芒化血刀’及‘无字天书’……” 葛啸群不等华冰话完,冷笑一声,接口说道:“他哪里是尊重诺言?不过一来发了重誓,生恐天威不测,立遭雷歼惨祸;二来自诩‘武林八大高手’身份,不好意思对我们这等年轻后辈办事口食言,以防一旦讯息泄漏,贻笑江湖而已。” 说到此处,又把那“无字天书”晶匣取出,向华冰含笑递去。 华冰讶然笑道:“葛兄此举何意?今日所得宝物,共是两件,我已拿了‘赤芒化血刀’,这本‘无字天书’理应是葛兄的了。” 葛啸群微笑说道:“倘若这样分配,华兄未免太以吃亏,因为那柄‘赤芒化血刀’的价值,无法和这‘无字天书’相比。” 华冰向葛啸群手中那只晶匣,看了一眼,微笑摇头说道:“我不相信这‘无字天书’会有任何价值?它不过只是一本没有字迹的薄薄白纸而已。” 葛啸群“哦”了一声,目注华冰问道:“华兄莫非曾经见过这种‘无字天书’?” 华冰知道自己一时失口,无法隐瞒,只好点头笑道:“我曾在一位武林前辈之处,见过一本。” 葛啸群本想询问这位武林前辈是谁?但又觉得不便出口,遂向华冰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华兄,你所见的那本‘无字天书’系属伪造膺品,如今这晶匣以内的,才是真书。” 华冰秀眉微扬,含笑问道:“葛兄,同是一本无字书儿,你怎能这样确定地指出此真彼假?” 葛啸群因觉三言两语不便解释,遂微笑说道:“华兄,小弟讲述一桩十余年前的武林妙事,给你听听。” 华冰点点头道:“葛兄请讲,小弟最爱听这种足以增长见识的江湖奇闻,武林妙事。” 葛啸群遂把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根据武林传闻,伪造了一百二十八本“无字天书”,愚弄群豪,召开“百棺大会”之事,向华冰详详细细地讲述一遍。 华冰听完后,微笑说道:“这桩故事,委实妙趣无穷,令小弟听得大增见识,但我总觉这本‘无字天书’纵是真货,也不知还要费上多少心力,才能使书上现出字迹,从而参究神功,哪里有‘赤芒化血刀’的一刀在手,足添百丈豪情,来得现成爽快?” 葛啸群笑道:“这样说来,华兄是执意要刀不要书了?” 华冰点头笑道:“刀在我手,可以纵横捭阖,傲视群雄,书在我手,可能反会招惹出无穷烦恼,两者利害相权,我宁愿得点现成便宜,不作痴心妄想。” 葛啸群听了华冰的这几句话儿,不禁手持“无字天书”晶匣,茫然似有所思,出神呆立。 华冰失笑问道:“葛兄,你在想些什么?” 葛啸群悚然惊觉,嗫嚅答道:“我……我是在想,我……我们应该走了。” 华冰虽看出他有点言不由衷,但也未怎样在意,便自点头笑道:“葛兄说得对,我们应该走了,且离开这井天坪,去观赏观赏其他的泰山胜景。” 话完,粉红色的儒衫一飘,便首先自坪上腾身,纵向来时水洞。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六章 爱煞英雄诡世才 不辞孕毒若怀胎 葛啸群随同飘身,但却剑眉微挑,牙关一咬,好似下了极大决心般地,又把手中“无字天书”晶匣,掷向那水势最急最深的黑色漩涡以内。 华冰听得池水中“扑通”一声,不禁凌空回头,向葛啸群问道:“葛兄,你把什么东西抛向水内?” 葛啸群不肯高声回答,却以“蚁话传声”的功力,向华冰耳边说道:“华兄莫要再问,我抛的是‘无字天书’。” 这种答话,太出华冰意外,不禁目中射出无限惊讶神色,向葛啸群皱眉看去。 这时,两人业已落身水洞口外,葛啸群一面挽着华冰的手走进水洞,一面向他耳边低声说道:“华兄,小弟被你一言提醒,深觉这本‘无字天书’,眼前尚难参详,留在身边,不仅一无用处,反会招来无限是非灾祸!尤其若被呼延光那等穷凶恶极的魔头夺去,则贻祸武林,更不知伊于胡底?故而不如仍旧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抛在鹅毛沉底的寒潭深漩之中,他日江湖有暇,再复前来捞取,细加研究。” 华冰点头笑道:“葛兄的胸襟思虑,确实脱俗超凡,高人一筹,但却这等小心翼翼地用‘蚁语传音’功力发话做甚?” 葛啸群依然低声答道:“华兄有所不知,我是怕那‘阴山蛇叟’呼延光未曾去远,尚在暗中窥伺,此举决不能被他知晓。” 华冰闻言,连连点头,遂不再提及这“无字天书”之事,只与葛啸群挽手同行,向前走去。两人来时,这水洞中除了迂回转折,极为深邃以外,并无其他异状,但如今华冰却边行边自用鼻连嗅,仿佛有甚发现。 葛啸群见状,诧然问道:“华兄,你……” 华冰接口笑道:“小弟生长苗疆,习见怪异,并天赋极灵嗅觉,我仿佛闻得这水洞之中,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淡淡腥味。” 葛啸群因自己嗅不出什么腥味,想了一想,恍然笑道:“我明白了,定是呼延光派遣毒蛇,对我们暗地追踪,遂被华兄……” 他话犹未了,身后水中突然“飕”的一声。 葛啸群与华冰分往左右,微一闪身,果见一条长约七八尺,色呈灰白,身躯扁平的带状奇蛇,宛若急箭离弦般,贴着水面,向前疾驶而去。 华冰“咦”了一声,皱眉似有所思。 葛啸群含笑说道:“华兄想些什么?这条奇形蛇儿,定是呼延光所豢养的毒物,但它为何不在水中隐藏,却现身使人发觉做甚?而适才经过我们身边之际,也未作丝毫滋扰。” 华冰脸色沉重地,缓缓答道:“葛兄,倘依小弟在苗疆所习的自然怪异判断,前途恐怕出了什么比那带状毒蛇,还要厉害百倍罕见怪物?” 葛啸群剑眉微扬,方待表示不信,鼻中忽然嗅出腥味,并听得前途传来“呱”的一声惨啼。 这惨啼以后,跟着便起了一种听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美味声息。 华冰却步卓立,向葛啸群含笑说道:“葛兄,我说如何?前途不仅果有怪物,并从这咀嚼之声上,可以判断出适才那条匆匆赶去送死的带状毒蛇,业已被怪物当了点心。” 葛啸群倚仗一身上乘功力,颇想见识见识这怪物是何形状?遂故意发话激刺华冰说道:“华兄,你是不是惧怕那怪物?我们且返回井天坪如何?” 话方至此,华冰秀眉已挑,冷冷接口说道:“葛兄怎的轻视小弟?那呼延光虽有豢蛇之能,华冰又何尝不具降蛇之力?我囊中有粒‘押忽大珠’专克各种毒物,加上新得那柄极为厉害的‘赤芒化血刀’,便是再凶恶的怪物当前,也要为世除害。” 他一面说话,一面却豪气凌云地向前大步赶去。 再一转折,果有所见。 水洞至此,地势稍梢高起,成了前后有水的一片小小陆地。 陆地中央,赫然有两只怪物。 这两只怪物看来像壁虎却非壁虎,像鄂鱼,长约有五尺余,通身均隐泛暗蓝色泽。 最妙的是两只怪物,叠作一堆,仿佛是正在交尾情状。 葛啸群在距离怪物的一丈左右停步,向华冰问道:“华兄既在苗疆之中,习见怪异,却知不知道这两只大壁虎似的怪物,叫做什么名称?” 华冰笑道:“这是四足蓝蜃,虽然凶毒异常,但我有‘押忽大珠’及‘赤芒化血刀’二宝,除它却易如反掌。” 谁知他们方在问答之际,那被压在下面的一只四足蓝蜃,却突然血口箕张,向葛啸群喷出一大片宛如牛毛似的白色液汁。 葛啸群一来未曾防到这四足蓝蜃能在丈许以外发难,二来又听华冰夸言,除怪易如反掌,遂略为疏神,不及闪避,竟被那篷白色液汁,喷了个淋漓尽致, 华冰见状,怒叱一声,左手自腰间摸出一粒光华闪闪的“押忽大珠”,右手则掣出“赤芒化血刀”,飞身扑过,向那两只“四足蓝蜃”恶狠狠地抡刀剁下。 那两只四足蓝蜃一来因交尾未毕,不便逃窜,二来被“押忽大珠”的珠光所照,受了天生克制,遍体皆酥,果然毫不赞力地,便为华冰齐腰一刀,劈成四截。 华冰斩了两只四足蓝蜃以后,缓缓转过身来,用一种奇异眼光,凝望着葛啸群,牙关微咬下唇,秀眉深锁,似乎有甚重大疑难,无法决断。 葛啸群却毫未在意地,拊掌赞道:“华兄这一刀剁得好干净爽快,委实是易如反掌,未费吹灰之力。” 华冰长叹一声,手指葛啸群苦笑道:“葛兄,你……” 葛啸群以为他是关怀自己,遂微笑说道:“华兄放心,小弟只是冷不防被那怪物喷了一身污秽,少时洗涤洗涤……” 华冰听到此处,顿足叹道:“葛兄,你已经死到临头,难道还懵然无觉?” 葛啸群听得大吃一惊,皱眉问道:“华兄此话怎样?莫非我已身中奇毒?” 华冰摇了摇头,苦笑道:“葛兄已被四足蓝蜃的奇淫之气喷中,眨眼间便将毒发,丹田如焚地烧干骨髓而死。” 葛啸群知道华冰决不会对自己伪言恫吓,遂愁皱双眉问道:“这种毒物,难道就没有解药的么?” 华冰苦笑说道:“解毒极易,只要寻一女子,立即与之交合,便可使蜃毒移注那女子腹中,结成怪胎。” 葛啸群听得轩眉狂笑说道:“大丈夫生而何喜?死而何惧?怎能恩一己安危,贻祸女子,有亏道德,葛啸群今日拼着一死,我要以本身定力,朗彻灵明,与那四足蓝蜃的奇淫毒气相抗。” 说完,立即盘膝端坐,调气凝神,准备乘着蜃毒尚未发作之前,先以内家定力,静守天君,把一切痛苦感受,视如幻相的来个无闻无睹。 他这份视死如归的豪气英风,委实使华冰看得极为心折,含笑说道:“葛兄这种襟怀,虽极高超洒脱,但在理论上却有商榷余地,因为那女子若是甘愿为葛兄献身受胎,则对‘道德’二字,便无亏损。” 葛啸群此时业已觉得有一丝奇异热力渐起丹田,知道蜃毒将发,遂咬牙苦笑说道:“华兄,你不必对我故意安慰,一来古洞秘穴何来女子?二来纵有女子,对方又怎肯为一陌生男子,献身受胎?三来即令对方甘心,葛啸群也不愿……” 华冰见他一张冠玉似的俊脸,竟在刹那间烧成通红,深知葛啸群的体内蜃毒业已开始发作,遂不等他话完,便接口含笑柔声说道:“葛兄放心,你这井天坪之行,是受我之劝而来,如今既身撄奇祸,我岂能坐视不理?” 葛啸群一面强以定力灵明,克制丹田欲火,一面连连摇头,向华冰接口苦笑说道:“多谢华兄盛情,但这蜃毒既无解药,你又哪里来的回天之力?” 话方至此,华冰业已满面神光地正色道:“我虽无回天之力,但却甘愿献身,并甘心为你受孕,生产怪胎,岂不是照样能使你死里逃生,安然无恙。” 这几句话儿,听得葛啸群惊魂欲绝,颤声叫道:“华兄, 你……” 华冰突然语声一变,以娇滴滴的女音笑道:“葛兄,你应该改称呼了,叫我华妹如何?” 说到此处,华冰伸手除去了头上儒巾,青丝秀发,立告垂腰,变成一位美似天仙的娇柔少女。 可怜葛啸群此时业已为蜃毒侵袭,欲火如煎,哪里还禁得起华冰现出女儿本相加以撩扰?只吓得紧咬钢牙,颤声叫道:“华……华……华妹,请……请你离我远点,葛啸群一死无妨,我……我……我……我不愿误人误己。” 华冰哪里肯听他的话儿?妙目中神光炯炯,嫣然一笑,曼声吟道:“欲成比翼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男女好合,原属人之大伦,只要其中有个‘情’字,及情中有个‘真’字,便不算是什么莫大罪恶。葛兄毒力已发,若以灵明强制,徒自伤身,你不必再复犹疑,小妹把这蒇蕤自守的清白之躯,交给你了。” 语音了处,果即柔情无限地纵体投怀,向葛啸群飞身扑去。 葛啸群头脑中“嗡”的一声,灵明定力荡然无存,只得猿臂双张,把这团软玉温香抱在怀内。 这时,他蓦然想起那位相士陈铁口来,想起陈铁口断定自己煞犯桃花,并想起陈铁口叮嘱自己的“远避红花,谨防白水”八字: 身穿粉红儒衫的华冰,既系女子装扮,岂不是“红花”?而“四足蓝蜃”所喷毒汁,也恰好是“白水”。 既然缘系前定,葛啸群遂也只好把一切归诸命运,不再拼命矜持,听其自然发展。 这一自然发展,遂使古洞秘穴之中,充满了妾意郎情的无边春色。 巫山雨露浓于酒,醉得英雄入梦乡。 等到葛啸群睡得神充气足,从酣然一梦之中醒了过来,时光已不知溜走了多少?古洞内一片沉寂。 他想起自己这段荒唐遭遇,不禁对华冰感激到了万分,也歉疚到了万分,俊脸通红地,颤声叫道:“华……妹……” 远近回音如潮,但其中却没有华冰那种宛若银钤迸响,珠落玉盘的娇脆语音。 葛啸群大惊失色,急忙跳起身来,目光四扫之下,颇有所见。 首先入目的,是两大滩黄色脓血。 这两滩脓血,无疑便是那两只中了“赤芒化血刀”的四足蓝蜃所化。 其次便见石上铸了一首七言绝句,这首诗儿,语意缠绵,显然是华冰所留,她写的是:“爱煞英雄绝世才,不辞孕毒苦怀胎。 苗疆嚼尽相思味,但盼郎君早日来。” 葛啸群原是性情中人,他看了华冰所留诗句之后,体会出她的幽怨心情,不禁胸怀激动,鼻中一酸,垂落了两行英雄珠泪。 诗句之旁,还留有两件武林至宝, 一件是“五刀派”之中的“赤芒化血刀”。 另一件便是那粒功能克制各种毒物的“押忽大珠”。 在两件武林至宝之旁,华冰又留有—些字迹,她写的是:“今日之缘,殆系天字,妾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君亦无需为此有所歉疚,妾腹孕毒胎,苗疆待产,期内难于武林争雄,故将‘赤芒化血刀’及‘押忽大珠’留赠,供君游侠江湖,防身祛毒之用,妾无他愿,惟望临盆之际,君能在妾身旁,倘所产系人,互相抚育,倘所产系怪,则应由君亲手诛却,前蹭指环,切勿遗失,入苗疆后,必有大用,妾真姓名,暂不相告,但君之足迹,进入野人山时,或可恍然悟也。” 这些话儿之内,虽无甚卿卿我我的甜言蜜语,但却流露出华冰对葛啸群一片深情,直看得这位初涉情场,新逃大劫的少年英侠,怅然呆立,心中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奇异滋味。 葛啸群第一个念头是恨不能立即赶赴苗疆野人山与华冰相见,向她致谢献身救命之恩,并向她表示自己决不始乱终弃,从此两心如一,永世不分,设法禀知双方尊长,光明正大地,结为连理。 第二个念头则是“华冰”二字,竟系化名,她的真实身份,何不及早明言?使自己与她有了合体之亲,却尚不知对方的姓名来历,岂非天大笑话? 葛啸群拾起“赤芒化血刀”及“押忽大珠”,便在这两种念头不断盘绕之下,茫茫然地走出水洞。 这水洞出口,本在南天门附近,葛啸群因心中烦郁颇甚,遂信步上到南天门绝顶,准备纵日苍茫,借着壮景奇观,使胸头略为舒畅舒畅,再作冷静打算。 他临风振袂,长啸三声,果然觉得烦郁稍除,舒畅不少。 葛啸群静摄心神,想来想去,终仍觉得自己绝不能辜负华冰,必需对古洞秘穴中的荒唐行为负责,道剑眉双扬,自言自语叫道:“我绝不规避,我要负责,我要立赴苗疆。” 谁知他语音才落,忽听得身后数丈以外,有人哈哈大笑说道:“葛相公,你才到东鲁,怎的又要立赴苗疆?这等仆仆风尘,岂不是辛苦了?” 葛啸群听这语音甚熟,不禁好生诧异地,回头看去。 只是身后五六丈外部的一块大石上,有两人对坐饮酒,显然对方早来,只因自己心中有事,神思惘然,才未曾发觉而已。 这两人,一个是神采飘逸,貌相英挺,年龄与自己差不许多的青少年,另一个则是位曾替自己直言论相,判断有“桃花煞”烦恼的相士陈铁口。 葛啸群因陈铁口所说“桃花煞”及“远避红花,谨防白水”等语均极灵验,自然对这位东鲁相士,钦佩异常,忙自一抱双拳,含笑说道:“想不到在这泰山之上,居然两遇先生,真是幸会。” 陈铁口尚未答话,那位青衣少年却已含笑说道:“葛兄,你既有‘幸会’之语,何不与我弟兄,在这南天门上,以酒订交,彼此畅饮几杯?” 葛啸群正感寂寞,何况又对这倜傥英俊的青衣少年,颇有惺惺相惜之意,遂含笑点头,缓步走过。 石上放着一大葫芦美酒及几味薰腊酒菜,除了青衣少年及陈铁口面前各有一杯美酒之外,还有一只空杯,似是替自己早有准备。 葛啸群目光一注,不禁微愕,那青衣少年,便自会意笑道:“葛兄不必惊奇,我陈二哥占卜之灵,独步天下,我们在山村沽酒之际,陈二哥偶坠金钱,现在客星卦相,认为或许会结识嘉宾,遂叫我多准备一只酒杯,谁知如今果然应验有了用了。” 葛啸群看出对方的神情气宇,委实超迈常流,绝非俗子,遂蓦然想起了“仙掌昆仑”蓝太岳所告知自己的几位武林奇客。 他念头一动,便向那青衣少年抱拳笑道:“葛啸群冒昧请教,仁兄可是姓诸?” 青衣少年“咦”了一声,向陈铁口扬眉笑道:“二哥,你虽具相当神通,却是卜而后知,这位葛兄则不卜先知,似乎又比你强一些了。” 陈铁口闻言,一阵哈哈大笑。 葛啸群却借花献佛,取起酒葫芦来,替他把面前酒杯倒满。 陈铁口笑声一收,讶然问道:“葛相公,你此举却是何意?世上只有主人敬客,哪有客敬主人之理?” 葛啸群剑眉双挑,朗声笑道:“谁是主人谁是客?相交意气总如云,葛啸群不避借花献佛之嫌,先敬陈兄一杯,便表示对你的神奇卜相之术,深深敬佩。” 青衣少年目光电闪,哈哈大笑说道:“好个‘谁是主人谁是客?相交意气总如云’,小弟愿为葛兄这两句壮语,干一大怀。” 话完,果把面前酒杯举起,一倾而尽。 陈铁口也目注葛啸群,微笑说道:“葛老弟,你既然叫我陈兄,我也就脱俗一些,不再称你为葛相公了。” 葛啸群点头笑道:“老弟二字,比那‘相公’之称,听起来舒服多了,葛啸群一向认为江湖人物的可贵之处,便在于有一种豪爽可爰的江湖本色。” 青衣少年狂笑说道:“葛兄豪情高致,妙语如珠,‘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小弟又要为你这‘江湖本色’四字,干上一杯。” 陈铁口眉头微皱,目注青衣少年,失笑说道:“三弟莫要只管借词喝酒,彼此既已订交,我们先应该自己把自己向葛老弟介绍一下。” 葛啸群连连摇手,接口笑道:“不必,不必,倘若葛啸群所料不错,则两位仁兄来历,业已不必介绍,你们定是‘北海三怪’之二,‘北海神相’陈靖宇及‘北海神医’诸轶凡了。” 陈靖宇目光微转,向葛啸群怪笑问道:“葛老弟,你左一句‘神相’右一句‘神奇卜相之术’,好像对我这点小玩意,颇为重视,莫非我为你所作‘桃花煞’之浯,及‘远避红花,谨防白水’八字,业已应验了么?” 葛啸群俊脸通红,剑眉深蹙,愧然长叹答道:“岂但业已应验,并可能把葛啸群整个一生,都毁在陈兄所说的‘白水红花’之下。” 诸轶凡听得双眉略扬,向葛啸群缓缓问道:“葛兄,交浅可否言深?” 葛啸群体会出这位“北海神医”话意,遂点头叹道:“江湖人物,只要气味相投,惺惺相惜,则一面之交,何异于多年深契?葛啸群愿把这段荒唐遭遇,向两位仁兄直陈,以求明教。” 说完,便把巧遇华冰及井天坪水洞中荒唐艳梦,向陈靖宇、诸轶凡二人详述一遍,但却隐去自己将“无字天书”重又投入鹅毛沉底的寒潭深漩一节。 诸轶凡听完葛啸群所说,便自摇头笑道:“葛兄,我觉得你根本无需为了此事烦恼,因男儿终必成家,那华冰姑娘,容貌武功,两称绝代,正是一般人魂梦难求的理想伴侣,葛兄只要莫再负心别恋,则井天坪水洞中的一段旖旎风光,便等于是与你未来爱妻,举行一次先行交易而已,这种行为,虽与世俗礼教略悖,但因身中邪毒,人属迷神,也就对于良知道德方面,无所歉疚的了。” 葛啸群虽觉诸轶凡说得颇有道理,但仍满面愧色,口中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 陈靖宇目注诸轶凡,含笑说道:“三弟,你所说虽然不错,但却尚未体会出葛老弟内心的真正忧虑所在。” 诸轶凡杨眉笑道:“二哥,关于未来情事的必须卜算方面,自然要推你独擅胜场,但像这等猜料葛兄内心忧虑之举,小弟却未必输于你呢!” 陈靖宇怪笑道:“三弟既然自诩,你不妨便猜猜葛老弟的真正忧虑何在?。” 请轶凡看了葛啸群一眼,微笑答道:“这事并不难猜,葛兄定是因尚不知那位华冰姑娘的真正身份来历,而担忧她万一竟是什么凶邪门下,将来便因薰莸难共器,冰灰不同炉,而无法结为终身伴侣。” 陈靖宇点头笑道:“三弟果然聪明,我认为你猜得丝毫不错,但究竟是否正确,却还是请当事人葛老弟证实一下。” 葛啸群见自己心事完全被人猜透,只得红着脸儿,点了点头。 陈靖宇伸手笑道:“葛老弟,你且把那位华冰姑娘所送给你的定情之物,拿出来给我看看,或许我能猜出她几分来历?” 葛啸群闻言,遂把华冰送给?约旱囊恢x富芳耙涣!把汉龃笾椤比〕觯徒怀戮赣睢18铋蠓驳仁涌础?p>  诸轶凡看完这一珠—环,便还给葛啸群,目注诸轶凡,微笑说道:“三弟,由这一珠一环,及那位姑娘自称久居‘野人山’中,在苗疆名望颇大,看来,猜测范围就小得多了。” 诸轶凡摇头笑道:“范围虽小,决断却难,我们对于苗疆各情,均嫌不太熟悉,以致无法从那两位可能人物之中,下一定论。” 葛啸群急急问道:“诸兄,你所说的两位可能人物是谁?” 诸轶凡笑道:“这两位姑娘,都了不起,均是新近崛起武林,叱咤风云,威震八荒的红妆女杰,一位‘苗疆毒龙洞’的‘毒龙公主’姬玉花,一位是‘落魂教’中的‘冰心天女’花如梦。” 葛啸群听得这两位红粉魔头名号,不禁剑眉深蹙,倒抽了一口冷气。 请轶凡笑道:“葛老弟,你笑都嫌来不及,却发什么愁?这两位姑娘都美得很,并本领大得很呢!” 葛啸群苦笑道:“她……她……她们……” “北梅神医”诸轶凡纵声狂笑,接口说道:“她们怎样?‘毒龙公主’姬玉花虽属苗女,却冰清玉洁,品格颇高,‘冰心天女’花如梦则不仅是‘落魂教’中的‘一枝花’,更是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亭亭玉立的一朵圣洁青莲,葛兄所遇,无论是哪一位,也均值得为她践关赴约,远下苗疆的呢!” 葛啸群听他这样说法,心中愁闷,方自略开,目注诸轶凡,赧然说道:“这段荒唐遭遇之中,最令人头痛的,便属华冰究竟是否孕有蜃毒怪胎?否则,葛啸群便可暂缓‘苗疆’之行,等把其余两件要紧事儿,办完再去。” 诸轶凡想了一想,含笑说道:“小弟虽未见过那种四足蓝蜃,但根据其他类似事情,略作推断,那位华冰姑娘,极可能业已丁香结子,豆蔻含胎。” 这“丁香结子,豆蔻含胎”之语,把位初经人道的小侠葛啸群,直听得俊脸通红,心头乱跳。 诸轶凡又复笑道:“小弟认为华冰姑娘不仅业已怀胎,这种怪胎并异于常人,未必十月蒂熟。不是超前在六七个月诞生,便是要落后上个百日光景,故而葛兄最好还是间关万里,即赴苗疆,方免得辜负了佳人情意。” 葛啸群皱眉说道:“我要参与‘勾潇独夫’欧阳彝所创‘五刀派’的开派大会。” 诸轶凡笑道:“五刀派开派大会之期,是在明年九九重阳,距今为时尚远。葛兄大可先去苗疆野人山,再复转赴勾漏,决不至于耽误了这场武林盛会。” 葛啸群愁眉未开,方自叹息一声,那位“北海神相”陈靖宇便在一旁扬眉微笑问道:“葛老弟,你方才曾说另有两件要紧事儿,一件说是与‘五刀派’开派大会有关,其余一件,又是什么?” 葛啸群俊脸现出一种尴尬神色,忽然微整衣裳,向“北海神相”陈靖宇及“北海神医”诸轶凡,深深一礼。 陈靖宇愕然问道:“葛老弟,你为何不答我所问,却突然施起礼来?” 葛啸群嗫嗫嚅嚅,仿佛有些不便出口,窘然说道:“我……我……我另有一件事儿,二位略有关联,我此来东鲁是……是要寻找你们老大。” 陈靖宇“咦”了一声,失惊问道:“葛老弟,你要找我们老大做甚?” 葛啸群颇为委婉地含笑答道:“我要向他取回一点东西。” 陈靖宇双眉微扬,正待发话,诸轶凡已在一旁问道:“葛兄,你弄错没有?你所要寻找之人,是何名号?” 葛啸群认为“北海三怪”既然齐名,“北海神相”陈靖宇又与“北海神医”诸轶凡有二哥三弟之称,则“北海神偷”盖方朔,自然是他们的结盟老大,遂亳未考虑的,应声答道:“小弟要找寻之人,住在崂山鬼斧峪中,名叫盖方朔,外号人称‘北海神偷’……” 谁知他话还未了,陈靖宇便摇头笑道:“我猜出葛兄必有误会,那位‘北海神偷’盖方朔,虽然与我们齐名江湖,被列为‘北海三怪’,但却不是我们结盟老大。” 葛啸群这才知道自己把事料错,遂红着一张俊脸,向陈靖宇、诸轶凡二人连连谢罪。 诸轶凡微笑问道:“葛兄既是来找‘北海神偷’盖方朔,又称要向他取回一点东西,莫非曾与他江湖巧遇,中了他的空空妙手么?” 葛啸群赧颜一笑,便把自己在析城山中与盖方朔巧遇,被这位“北海神偷”大展空空妙手,把自己偷得精光之事,向陈靖宇、诸轶凡细说一遍,说完便朗声笑道:“小弟此来,只为索回那柄关系甚重,准备仗以扫荡‘五刀派’的‘灵龙剑’,至于那些金银珠宝,却不屑再提,根本便打算送与盖方朔,作为他‘贼不空手’的彩头便了。” 陈靖宇闻言,想了一想,便向诸轶凡笑道:“三弟,我奉大哥之名,要去‘鳌矶’参谒,无法分身,你且陪葛老弟,走趟崂山鬼斧峪吧!” 葛啸群听得慌忙辞谢说道:“这点小事,不敢劳动诸兄……” 陈靖宇摇手截断葛啸群的话头,含笑说道:“葛老弟不必大谦,因为一来盖方朔并非恶人,我不愿使你们因此成仇。二来我们又和他颇为厮熟,只要有诸三弟陪你同去鬼斧峪,无论是‘灵龙剑’或所失金银珠宝,均立可完璧归赵,何况诸三弟身无要事,啸傲风尘,你们又年貌相若,由他与你同去崂山,既可免除老弟的孤行寂寞,彼此更可把朋友交得深些,委实一举两得,葛老弟还要再推托么?” 对方既然这等说法,葛啸群自然便不好再推托了,遂向陈靖宇、诸轶凡深致谢意。 陈靖宇话完,又从怀中取出他那卦盒儿来,先行捧在手内,向空默祷,然后连摇几摇,把盒中的三枚金钱轻轻倒在石上。 这样接连做了三次以后,陈靖宇便进入一种沉思状态。 葛啸群不敢对他惊动,遂向诸轶凡低声问道:“诸兄!陈二哥为何好端端的又自卜起卦来?” 诸轶凡低低笑道:“他奉我大哥的灵鸟传书之召,要赶去‘鳌矶’相会,彼此即将暂别,这金钱卜卦之举可能是为你……” 诸轶凡话方至此,陈靖宇业已目闪神光,看看葛啸群,微笑说道:“葛老弟,我因你苗疆之行,事颇复杂,加上彼此即将暂别,遵以‘管辂神数’,为你虔卜一卦。” 葛啸群对他神相、神卜之术已极钦佩,闻言之下,遂即连声称谢。 陈靖宇扬眉笑道:“星卜之学,无非略参气数,便于趋吉避凶,故而只要懂得秘诀,虔诚施为之下,辄能谈言微中,但有时祸福机运,也往往由于当事人所行善恶的积德造孽,变化转移,未可完全定论,我如今且赠送葛考弟四句话儿,望你谨记心头,作为参考便了。” 葛啸群肃立躬身,虔诚受教。 陈靖宇色一正,朗声吟道:“逢光莫惧,遇木须防,花开并蒂,苗山之阳。” 葛啸群正把陈靖宇所赠这四句卦语,紧记心中,诸轶凡却在一旁笑道:“二哥,你这‘花开并蒂’之语,究竟是说那位华冰姑娘会一胎孪生?还是说葛兄会在苗山之阳,结交上第二位红妆密友?” 陈靖宇大笑说道:“三弟怎的找我麻烦?星卜之徒,谁不是专说这种模棱两可的滑头之语,我所送这四句话儿,全是根据卦象演绎而得,提供葛老弟作为参考,至于究竟何指?如今连我自己也自茫然,必须等葛老弟亲身经历,才会恍然大悟的呢!” 诸轶凡皱眉笑道:“二哥,你好江湖……” 陈靖宇纵声狂笑说道:“三弟,你不要骂我江湖,我已送了葛老弟一卦,如今再送你一相如何?” 诸轶凡笑道:“二哥送我一相无妨,只不要送我一命就好。” 陈靖宇脸上浮现一种神秘笑容,目光紧盯在诸轶凡的脸上,扬眉说道:“三弟,你有贵人相助,喜气腾眉,恐怕会沾上葛老弟的福泽,也因而获得一位红妆知己。” 诸轶凡摇头大笑说道:“二哥简直胡说,若不是看在同盟兄弟份上,我真要砸碎你这块‘相天下士’的招牌,我陪葛兄同赴崂山鬼斧峪,向‘北海神偷’盖方朔手中取回‘灵龙剑’后,他赶苗疆,我留东鲁,彼此天南地北,要等‘五刀派’开派大会之际,才可重逢,故而二哥这‘我会沾他福泽’之语,岂非胡说八道的江湖么?” 陈靖宇狂笑叫道:“三弟,我们兄弟之间,打个赌儿。” 诸轶凡点头笑道:“怎样赌法?” 陈靖宇眼球微转,含笑说道:“假如我所相不验,明秋我请你同赴西湖,吃上十日惠羹。假如我所相应验,则你便在明秋请我去往太湖吃上十日‘石家巴肺’。” 诸轶凡慨然应诺答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陈靖宇一阵哈哈大笑,立由石上飘身,向葛啸群微一挥手,作歌而去,他唱的乃是:“法跟观人世少双,喜君知己获红妆。 太湖妙馔酬神相,饮啖石家巴肺汤。” 葛啸群目注陈靖宇的飘飘背影,向诸轶凡微笑说道:“诸兄,陈二哥相卜通神,你这场东道,大概算是输定了。” 诸轶凡剑眉微扬,含笑说道:“这种东道,输赢都无所谓,等于是陈二哥邀我于明秋同游江南,大快朵颐而已。” 说到这里,目注葛啸群笑道:“葛兄如今是人在东鲁,心在苗疆,野人山之行,似乎是越早越好。我们且赶紧前住崂山鬼斧峪,去找那位把你偷得精光的老偷儿,向他索还‘灵龙剑’吧。” 话完以后,两位年貌相当,惺惺相惜的少年英侠,便即提气飞身,展足脚程地赶奔崂山而去。 一路之间,毫无岔事,但到了崂山,进入鬼斧峪,抵达“北海神偷”盖方朔所居山洞之前,却发现出人意料的重大变故。 原来,洞外土拱数尺,一坟触目,坟前石碑上赫然写的是:“北海神偷盖方朔之墓”。 葛啸群“呀”了一声,皱眉说道:“真想不到这位盖代神偷,业已谢世,他那双空空妙手,能偷人间各物,却偷不了‘阎工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有关寿元长短的尺寸光阴,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了。” 诸轶凡目注墓碑,忽然扬眉说道:“葛兄,盖方朔虽已死去,但那柄‘灵龙剑’却不能不要。” 葛啸群苦笑说道:“人存物在,人死物亡,却是如何要法?向谁去要?” 诸轶凡手指石洞说道:“也许剑在洞内,我们且进洞一搜。” 葛啸群微一点头,两人便相偕入洞,空白搜索一番,仍告亳无所得。 诸轶凡一面思忖,一面缓步出洞,走到盖方朔坟前,突似有了决定,狂笑着叫道:“葛兄,我还有办法。” 葛啸群苦笑问道:“诸兄有何妙策?我们难道能追到‘鄷都城’内,‘鬼门关’头,去向那位业已死去的‘北海神偷’索剑?” 诸轶凡冷笑说道:“世人有桩恶习,是至死不肯撒手,要把心爱的宝物陪葬,‘灵龙剑’既系前古神物,或许正在盖方朔的棺中?我们何妨挖墓开棺……” 葛啸群不等这位“北海神医”话完,便即连连摇手,接口笑道:“诸兄,此事千万不可,一柄‘灵龙剑’能值几何?决不能为此区区之事,而使‘北海神偷’盖方朔死后难安,再把他翻尸动骨。” 说到此处,转过身来,向“北海神偷”盖方朔的坟头肃立抱掌,剑眉双挑,朗声发话说道:“盖明友泉下有灵,请听葛啸群一语,那柄‘灵龙剑’,若是已入旁人手内,自作别论,即令当真如诸兄所料,成了你的殉葬之物,葛啸群也愿把析城山旧事,一笔勾消,但望你抱剑长眠,九泉安稳。” 诸轶凡一旁听得由衷钦佩,抚掌赞道:“葛兄,你这份气宇胸襟,真是诸轶凡交游之中的第一人物!” 葛啸群目注渚轶凡微笑说道:“诸兄,小弟代替这位‘北海神仙’盖方朔,向你求情……” 诸轶凡摇手微笑,截断话头说道:“葛兄,你怎么竟代盖方朔向我求情,小弟虽薄负歧黄之技,谬获‘北海神医’之名,但也无法使墓土已拱的泉下枯骨,再复重生血肉。” 葛啸群失笑说道:“诸兄错会意了,小弟不是请你替他追灵夺魄,续命重生,而是请你莫再替他招灾惹祸。” 诸轶凡“哦”了—“声”恍然说道:“葛兄,你是不是叫找莫再把怀疑盖方朔以剑殉葬之事,向其他方面泄漏?” 葛啸群点头笑道:“对了,茫茫人海,清浊殊途,我纵有赠剑慰灵之心,旁人却或许有开棺盗宝之念。” 诸轶凡点头叹道:“小弟敬遵台命,葛兄能有如此侠骨仁心,定然天降福泽,逢凶化吉的,无住不利。” 葛啸群笑道:“多谢诸兄谬赞,小弟苗疆之行,急于星火,颇想就此告别。” 诸轶凡知道他既关怀华冰孕胎待产之事,又急于揭破她的本来面目,遂不再挽留,微笑说道:“小弟知道葛兄心中焦急,故而不再强留,好在我们于‘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创‘五刀派’的开派大会之上,定可重逢,也就不必以眼前小别为念。” 葛啸群闻言,便向诸轶凡抱拳道别。 诸轶凡一面送他走向鬼斧峪外,一面神情真挚地叮咛说道:“苗疆不仅毒蛇、恶禽、奇虫、猛兽极多,并还遍地瘴疠,又有习俗难改的食人凶苗之属,葛兄虽然艺出名师,一身绝学,但却仍应步步警惕,善自小心才好。” 葛啸群含笑受教,并坚请诸轶凡留步,长啸一声,雷疾驰去。 他心急赶路,根本忘了时日,以致有一夜在深山中靠石小睡,一觉醒来,竟发现身在大大小小,上千条异种毒蛇的包围之内。 身前身后,身左身有,无不被蛇群困住,连上空的峭壁之间,也盘有三四条皮骨坚逾精钢的“七星钩蛇”。 葛啸群骇然欲绝之下,才蓦然想起今夜正是“阴山蛇叟”呼延光与自己所定限期的届满之日。 他方自恍然大悟,耳边却又想起了呼延光那种阴森无比,慑人心魂的“嘿嘿”怪笑! 葛啸群孤身逢劲敌,四外围蛇群,情势自然极端不利,险恶万分。 他究竟怎样应付这种险恶无比局势?难道如诸轶凡所言,真会天降福泽,逢凶化吉? 诸轶凡送走葛啸群后,又在鬼斧峪口凝立片刻,似乎有所寻思。 蓦然间,他剑眉一挑,好似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意欲回转鬼斧峪内。 谁知诸轶凡尚未回身,一条矫捷人影,从身左峭壁的六七丈高之处,宛如一缕青烟般垂天而降。 来人带着一片淡淡香风,是位年约二十四五,容貌美艳的劲装青衣女子。 诸轶凡退了半步,目光微注来人,看出这青衣女子功力不弱,但神情脸色却嫌极为冷酷。青衣女子秀眉微扬,颇为傲慢无礼地,向诸轶凡“喂”了一声,发活问道:“这条山谷是不是叫鬼斧峪?” 诸轶凡见这青衣女子太以傲慢无礼,本想给她碰个钉子,他转念一想,忽觉对方大可利用,遂计上心头,微笑答道:“姑娘说得不错,这条山谷,正是鬼斧峪。” 青衣女子因诸轶凡神色极为谦和,也就不好意思过于傲慢,目光微闪,从那张冷冰冰的俏脸之上,现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此处既是鬼斧峪,但不知有位号称‘北海神偷’的盖方朔,是否住在峪内?” 诸轶凡点头笑道:“盖方朔是我们东鲁名人,就住在这鬼斧峪中,姑娘寻他做甚?” 青衣女子目中厉芒微闪,“哼”了一声说道:“他偷了我师傅一样东西,我奉命前来索回,并给这老偷儿一点适当惩罚。” 诸轶凡含笑说道:“姑娘恕我冒昧动问,尊师是哪位武林高人?” 诸轶凡貌相方面是英挺俊秀,不仅不下于葛啸群,并在气质方面,比葛啸群还略为冲和高朗,故而那位冷傲的青衣女子,对于他这含笑问话,竟未加拒绝,应声答道:“我师傅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彝字,武林中送外号,称为‘勾漏独夫’。” 诸轶凡闻言,惊在心头,笑在脸上,“呀”了一声,抱拳长揖说道:“失敬,失敬,原来姑娘竟是名震乾坤的‘勾漏五风’之一。” 性情越是高傲之人,便越爱受人奉承,青衣女子听了诸轶凡这句话,睑色平和了许多,点头说道:“我叫马冰冰,人称为‘青衣恶煞飘香蝶’。” 诸轶凡又是深深一揖,赔笑说道:“勾漏五风,誉满江湖,马姑娘既欲寻找‘北海神偷’盖方朔,便请进谷,在下就此告别。” 马冰冰忽然对这“北海神医”颇感兴趣,笑了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诸轶凡因不愿易名换姓,遂照实答道:“我叫诸轶凡,马姑娘有何指教?” 马冰冰并未听过诸轶凡的名头,但她脸上换了一副春花似的娇媚笑容说道:“诸朋友何必别去?你不妨陪我一同进峪寻找‘北海神偷’盖方朔,我觉得你名如其人,轶凡脱俗,颇愿意和你交上一个朋友。” 诸轶凡见这位“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竟有向自己飘香之意,不禁受宠若惊,微笑说道:“马姑娘不弃愚蒙,许俯交末,诸轶凡哪敢有拂盛情?但我因急事在身,必须离开片刻,好在马姑娘寻找‘北海神偷’盖方朔,彼此互加责辩,定会稍有耽搁,我们约莫于半个时辰以后,在这鬼芹峪中再相见吧!” 话完,恭恭敬敬地向那“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抱拳长揖为礼,便自飘身走去。 马冰冰真对诸轶凡这副潇洒冲和的奕神,颇为倾倒,遂秋水含情地扬眉娇笑叫道:“诸朋友,请不要忘了半个时辰之约,我在鬼斧峪中等你。” 诸轶凡含笑挥手,身形闪过峪口,但却未曾离去,却利用另一条捷径,在峭壁间的隐秘小路之上,悄悄进入鬼斧峪,并暗中观察马冰冰的一切动。 他忽然想起,二哥“北海神相”陈靖宇曾说过自己将有情缘邂逅之语,难道就应在这位“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的身上? 想到此处,诸轶凡不禁冷笑摇头,对于二哥陈靖宇的神相神卜有点信心动摇起来。 因为,一来这马冰冰和葛啸群之间,并无任何关联,与陈靖宇的预言,不相吻合。 二来,自己对于此女,只存厌恶,毫无好感,却是情由何在?缘由何起? 诸轶凡隐身壁上,疑念丛生,马冰冰却目注他身形转没之处,仍有些神魂颠倒。 她痴痴立了好大一会儿,方一面转身缓步进入鬼斧峪,一面柳眉深蹙,自语说道:“这诸轶凡是我生平仅见的风流潇洒人儿,万一他不来赴约,却便如何?我……我……我真不应该让他溜掉。” 马冰冰一面自言自语,一面顿足痛悔,却把这些话儿,被那与她相距不到十丈,但却依仗地势,掩蔽身形的“北海神医”诸轶凡听得清清楚楚。 诸轶凡闻言之下,不禁暗自苦笑,心忖自己对马冰冰毫无好感,但这位“勾漏”门徒,却偏偏青睐有加,叫自己如何消受? 马冰冰顺着鬼斧峪路径略一转折,便到了“北海神偷”盖方朔所居洞外。 她起初并未注意到洞外坟头,直等入洞搜索,毫无人迹,颓然出洞以后,方与那坟前墓碑打了一个照面。 马冰冰见了碑上的“北海神偷盖方朔之墓”字样,方大感意外,苦笑自语着说道:“老偷儿,你怎么死得这等快法,却叫我怎样回转‘勾漏’,对我师傅复命?” 说到此处,马冰冰不禁又想起诸轶凡来,银牙微咬,顿足叫道:“诸轶凡,你也太以可恨,既知‘北海神偷’盖方朔已死,却不对我明言,反把我支使进这鬼斧峪来……” 话犹未了,忽然灵机一动,扬眉笑道:“我明白了,诸轶凡的这种举动含有深意。” 这两句话儿,把诸轶凡听得吓了一跳,暗想男女之间,倘若情投意合,往往能够“胸无彩风双翼飞,心有灵犀一点通”,但自己根本对这“青衣恶煞”无情,此举所含深意,外人谁知,马冰冰却是怎么触动灵机,有所领悟? 诸轶凡万分惊诧之下,自然更要在暗中注意观察马冰冰的一切言行,倒看她是否真把自己的心思猜对? 马冰冰螓首微抬,仰视峪上天空中的舒卷白云,颇为得意,娇笑说道:“诸轶凡的神色,颇为骄傲自尊,迥异于一般庸俗男子,他这明知盖方朔已死,却未对我明言之举,显然是要看我如何应付?考验考验我马冰冰的处事能力。” 诸轶凡闻言,不禁暗叹世间事往往殊途同归,这马冰冰所猜想的出发点,与自己本意完全不同,但最终目的却极为接近。 马冰冰霍然回头,目注“北海神偷”盖方朔的坟墓,朗声发话叫道:“盖方朔,你千不该万不该,却不该在与我师傅江湖偶遇之时,偷了他的重要物件。如今马冰冰奉命来此,索还失物,虽然三尺土拱,幽明已隔,怛我仍不得不追根究底,以求对我师傅有所交待。” 诸轶凡听得暗觉这位“勾漏”门下女徒,果然极为厉害,可能恰好合了自己当初的设法利用本意。 念方及此,又听得马冰冰的语音叫道:“事到如今,我唯一追根究底之法,只有挖坟开棺,因为开棺以后,一来可判断你究系真死,抑或伪装避祸,二来更可看看你所偷我师傅之物,是否殉葬棺内?” 诸轶凡潜听至此,面露微笑,因为他对盖方朔之死未能全信,早就想开棺一验,但被葛啸群加以阻止,遂打算把葛啸群送走后,再对盖方朔是否真死之事加以试探。 谁知葛啸群才走,却又来了位“勾漏”门下的“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诸轶凡遂觉此女大可利用,自己只消藏在暗处,冷眼旁观。便能得知究竟。 如今马冰冰果然声称挖坟开棺,诸轶凡恰合心意,自然剑眉双轩,暗地凝神注视。 马冰冰继续叫道:“盖方朔,我开棺以后,你若是假死,马冰冰便海角天涯地搜索踪迹,你若是真死,我便将你骷髅头骨带回‘勾漏’,也好向我师傅交代。” 说到此处,探手腰间,取出一柄长约四尺,宽才两指,青芒如电,软绵绵的奇形苗刀。 诸轶凡知道这就是“勾漏五刀”之一,并据马冰冰的“青衣恶煞”外号及刀身青芒色彩,可以断定名为“青芒冷魂刀”,刀锋上定然蕴有足使受了刀伤之人,冷魂急颤,骨髓成冰而死的阴寒奇毒。 马冰冰持刀在手,内劲微凝,那柄软绵绵的“青芒冷魂刀”,便立告坚挺,刀锋青芒,也越发幻出异彩。 “勾漏独夫”欧阳彝本身,以及门下青、碧、赤、乌四位号称“恶煞”女徒,无一不是心狠手辣的嗜杀凶星,平素屠戳活人,尚从不眨眼皱眉,如今对于一座三尺土坟,更哪里会有丝毫怜惜之念? 故而,马冰冰刀光挥动,青芒电舞之下,哪消片刻,便从四飞坟土之中,露出了一角棺木。 诸轶凡看到此处,便欲出面阻止。 他倒不是突然改变主意,而是因为坟里既然有棺?盖方朔多半真死。 盖方朔的“北海神偷”之号,向与自己的“北海神医”以及二哥陈靖宇的“北海神相”齐名,如今既已证明他确实萎然凋谢,撒手尘寰,自己自不应再复袖手旁观,坐视这位武当旧识,死后难安,真被“勾漏”女徒劈开灵棺,翻尸动骨。 但诸轶凡心念才动,尚未出面阻止之际,对面削壁以上,突然飘送过一片娇脆歌声。 这歌声唱的是:“仁仁仁,义义义, 莽莽江湖扶正气! 锄强助弱是英雄,两字误人名与利。 仇仇仇,恨恨恨, 一隔幽明便解忿! 千般恩怨功君消,欺凌怙骨难为训!” 歌声入耳,引得“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与“北海神医”诸轶凡一齐心头诧然,循声注目。 作歌人是位年约十八九岁,美秀清丽的宛如凌波仙子,月殿嫦娥的白衣少女。 她俏生生的,从峭壁间一株横生古松丛中,现身走出,沿枝缓步,一直走到极细松枝末端,仿佛是在那些松针之上,凭虚而立。 这株横松之上,离地约有八九丈高,山风拂处,松枝荡荡,衣袂飘飘,更使那白衣仙女,似欲乘风飞去,添了几分仙气。 诸轶凡看得呆了,暗忖此女何人?竟具有如此绝代容光,以及高明得超过自己的轻身功力。 男看美女爱心动,女看美女妒意生。 何况马冰冰更从自衣少女的歌声以内,听出颇有讥讽自己,不应向枯骨寻仇之意,遂柳眉扬处,“青芒冷魂刀”的刀光再掣,坟土狂飞,现出了埋在其中的整口棺木。 诸轶凡泰然不动,视若无睹,因为他料到那位少女,既已作歌讥劝,必不袖手,自己乐得先在暗中观察观察这位风华绰绰的天人仙女,究竟是何来历? 马冰冰见坟中棺木既现,便挥手一刀,劈向棺盏。 半空中人影电飘,疾风天降,那位白衣少女果如诸轶凡所料,飞到当场,用手中一段松枝施展“织女投梭”招术,点在了马冰冰“青芒冷魂刀”的刀身之上。 马冰冰手惋一震,“青芒冷魂刀”硬被荡开数尺,并因生恐对方乘着自己门户洞开之际再加袭击,不易防御,遂就势飘身,闪退出一丈三四。 谁知那白衣少女毫未追袭,只是站在坟前,向马冰冰嫣然叫道:“这位姊姊不必惊慌,只要你不再欺负业已身死的失去抵抗能力之人,我对你便毫无敌意。” 她发话之际,神光满面,风姿美到极点,也端庄到了极点,那种高华气质,简直有点望若神仙,不敢逼视。 马冰冰看在眼中,先是由惊而恨,后是由妒生嗔,竟在眼角眉头间腾起了一片杀气。 她手横“青芒冷魂刀”,向前走了两步,目注白衣少女,沉声问道:“你和这棺中之人是至亲?还是好友?” 白衣少女摇头笑道:“一非至亲,二非好友,我连这棺中长眠之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 诸轶凡听得暗中起敬,因为这白衣少女,对无关利害之事,仗义勇为,挺身卫道,正是“侠”字本义。 马冰冰冷笑说道:“既然你不认识棺中之人,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白衣少女笑吟吟地说道:“江湖游侠之辈,最爱管的便是这等闲是闲非,所谓每见人间不平事,胸中常作不平鸣。” 马冰冰在理论方面,辩不过对方,只得咬牙叱道:“我倒看你有多大能力?敢夸称要管尽不平之事。” 语音方落,青芒电挥,“长虹贯日”、“玉带围腰”、“疾风扫叶”三绝招回环并发,猛攻白衣少女,使丈许方圆之内,布满了刀光劲气。 白衣少女身形微动,倩影飘飘,以一种轻灵无比的神奇身法,几乎未离原地,便把马冰冰三招猛烈攻势完全避过。 诸轶凡看得暗中好生敬佩,心想:这位白衣少女的一身轻功,委实已入化境,不知其它功力是否也能达到这等境界? 他念方至此,马冰冰业已收刀卓立,戟指白衣少女,咬牙叫道:“好贱婢,你……你欺入太……太甚!” 白衣少女听她口出不逊,不禁秀眉微蹙,讶然问道:“你自己猛下辣手,逞凶欺人,怎么反倒打一耙,说我欺人太甚?” 马冰冰厉声说道:“武林人物,讲究的是性命如芥,气慨似云,彼此两意相投,无妨刎颈全交,倘若一言不合,即当流血五步,你若非对我马冰冰过份轻视,却……却……为何不……不……拔你肩头长剑” 白衣少女静静听完,“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兵刃属于凶物,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宜动用,我此时还未决定是否拿你当作仇敌对头,却要拔剑做甚?” 马冰冰冷笑说道:“你倒是宽仁厚德,义胆侠肝,但马冰冰却不领你这份人情,今日非你杀我,便我杀你,请你赶快拔剑。” 白衣少女被她一再相逼,不禁秀眉微挑,含笑问道:“马姑娘,你当真不知好歹,定要逼我拔剑么?” 马冰冰狂?λ档溃骸扒槐6诺昧怂磕闳粲薪t谑郑也藕檬┱故γ啪眨肽惴攀忠徊!?p>  这几句话儿,含意极狂,听得那白衣少女秀眉连挑,无法再忍地伸手往肩头剑柄探去。 “呛啷啷……”好一片清越龙吟,白衣少女手中,便多了一柄精芒如电的奇形古剑。 马冰冰想不到对方所用,竟是能比自己“青芒冷魂刀”锋芒更利的前古神物,不禁眉头微蹙,心头略起嘀咕。 但事已至此,说不上不算,遂只好镇定心神,手横“青芒冷魂刀”,准备应付强敌。 一位是凶狂魔女,一位是圣洁红妆,她们这一交上手,便均各尽所能,直斗得鬼怨神愁,天昏地暗。 刀光如青色冷电,剑芒如银色精虹。 一上手的二十招以内,青色刀光与银色剑芒,呈现难分强弱的持平之局。 三十招后,青色刀光趋向外围,并逐渐加大,把那一团银色剑芒,圈在了蒙蒙冷雾内。 照此情形看来,似是“青衣恶煞飘香蝉”马冰冰的“青芒冷魂刀”占了上风。 但冷眼旁观的“北海神医”诸轶凡却另有看法。 他看出那团被圈在核心的银色剑芒,虽然收缩,却不萎弱,仿佛是在敛锐收锋,俟机而动。 外围那圈青色刀光,虽然纵横捭阖,仿佛控制着局面,但内行法眼一望便知,在气势之上,已呈散漫,有了外强中干迹象。 果然,又过片刻,那团被圈在核心的银色剑芒,陡然暴涨,幻成了三朵精光百幻的飞舞剑花。青色刀光,也不示弱,舞成三圈冷虹,向那三朵剑花飞迎而上。 银色剑花与青色刀虹一合。就起了“铮铮铮”三声脆响。 龙腾虎扑的人影立分,白衣少女与马冰冰各自飘身退后数尺,目注手中兵刃,细加察看。白衣少女手中的奇形古剑,银芒如电,未损分毫。马冰冰手中的“青芒冷魂刀”的刀锋之上,却多了三个米粒大小缺口。 这种现象,看得那位“勾漏”门下“青衣恶煞飘香蝶”,又是心疼,又是胆怯。 心疼的是自己的师门至宝“青芒冷魂刀”,居然有了损伤。 胆怯的是自己不仅在艺业上逊于白衣少女,连兵刃威力,也不如对方,再有几记硬接硬架,这柄“青芒冷魂刀”可能难免折断在白衣少女的前古神剑之下。 白衣少女见自己古剑无伤,便笑堆双颊,向马冰冰扬眉说道:“马姑娘,我们萍水相逢,相互间无甚深仇大恨,便到此为止,免得太伤和气如何?” 马冰冰胆气虽怯,凶心未泯,闻言冷笑说道:“姑娘剑术、兵刃也系前古神物,但马冰冰却还有件暗器,颇思一试。” 原来“勾漏独夫”欧阳彝,自从把“青芒冷魂”、“碧芒销骨”、“赤芒化血”、“乌芒绝音”等四柄奇毒苗刀,分传给门下青、碧、赤、乌四大恶煞女弟子后,又费尽神思地练了四种奇毒暗器,赐给她们配合使用。 “乌芒绝音刀”配的是“绝音针”,“赤芒化血刀”配的是“化血锥”,“碧芒销骨刀”配的是“销骨芒”,“青芒冷魂刀”配的是“冲魂砂”。 如今,“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便想施展“冷魂砂”这种奇毒暗器,欲在白衣少女手下转败为胜。 白衣少女听了这位“青衣恶煞飘香蝉”要想一试暗器之语,遂手横银芒古剑,点头微笑说道:“马姑娘请自施为,我愿意再领教领教你的暗器手法。” 马冰冰先把“青芒冷魂刀”化刚为柔,围在腰间,然后抓了两把极为恶毒的“冷魂砂”,便向白衣少女撒出。 但白衣少女却会者不忙,她既不纵身闪避,也不发出掌风劲气加以抵御,只微抬玉手,用手中银芒古剑在当空虚划圆圈。 说也奇怪,那两蓬青色冷雾,一近银芒剑圈,便还原成一粒粒的青色细砂,黏吸在白衣少女所执银芒古剑的剑身之上。 转眼间,青色冷雾已告消灭殆尽,白衣少女那柄银芒古剑之上也粘满了青色细砂。 这是内家神功中,极高明的“先天无极罡气”,马冰冰自然识货,也极知趣,遂苦笑连声,化成一缕青烟,电闪遁去。 “北海神医”诸轶凡见马冰冰业已遁走,遂现身纵出,向那白衣少女抱拳长揖笑道:“姑娘绝艺仁心,巾帼奇侠,诸轶凡谨代棺中亡友‘北海神偷’盖方朔,拜谢姑娘维护泉下枯骨之德。” 自衣少女虚划圆圈的银芒古剑一收,剑身上所粘吸的无数青色细砂,立即纷纷落地。 她妙目微抬,向诸轶凡看了一眼,秀眉深皱,未予答话。 诸轶凡碰了个软钉子,不禁脸上“烘”的一热,暗忖:这位姑娘看来和蔼异常,怎的却对自己如此傲慢? 他心中诧异,目中遂又向白衣少女看了一眼。 他在看白衣少女白衣少女也在看他。 四道目光,凌空互对,竟使诸轶凡心中陡地一惊。 因为白衣少女的目光之中,蕴有一种向诸轶凡求助的奇异神色。 这种奇异神色,慢说一般人物,就是极高明的武林高手,也未必看得出来。 但诸轶凡却一望而知,因为他是“北海神医”,医家最讲究的四种本领,就是“望、闻、问、切”。 根据诸轶凡的学识经验,看出这位白衣少女不是受了重伤,便是中了奇毒,业已性命垂危,魂游墟墓之间。 但究竟是中了什么奇毒?或受了什么重伤?诸轶凡却不能凭“望”而知,他必须“切”,也就是必须替这白衣少女诊察脉息。 “当啷啷……啷啷……” 这是白衣少女把握不住手中前古神物,那柄银芒宝剑的坠地之声。 跟着便是她的娇躯上下,起了一阵匆遽颤抖。 再跟着便是她银牙一咬,星眸一闭,颓然向后晕倒。 诸轶凡知道只要容她身形一倒,便立告玉殒香消,返魂无术!遂动作如电,轻舒猿臂,拢住白衣少女娇躯,并就势为她续命须臾,点子她的“三元大穴” 点了“三元大穴”,诸轶凡心内一宽,因为无论变化如何恶劣,这位白衣少女的最后一口中元之气,业已决不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完全涣散。 他要把握时间,赶紧诊出病源,才好对症下药。 但诸轶凡三指才搭上白衣少女右手脉门的“寸关尺”部位之际,便觉全身一震。 因为白衣少女王腕如冰,业已不诊可知,定是中了什么阴寒奇毒。 诸轶凡目光微注地上的那柄银芒古剑,及散落满地的一片青色细砂,心中恍然顿悟,知道定是这种青色细砂,含有极厉害的阴寒毒力,从剑上传到白衣少女手上,使她不知不觉之中,中了奇毒。 在他们这种神医看来,是重伤易治,奇毒难疗。 因为伤所需药物,可由经验学识得知,奇毒所需解药,则除了用毒者本人以外,他人极难调配得完全对症。 如今,诸轶凡仓促之下,只能决定先喂白衣少女眼食一粒自己炼制的“万应解毒丸”及一粒“纯阳葆元丹”。 若把这两粒丹丸服下,虽不致立可使白衣少女解毒痊愈,最少也能暂止寒毒攻心,再行作进一步的施救。 但白衣少女如今银牙紧咬,知觉半失,却又怎生能叫她把“万应解毒丸”及“纯阳葆元丹”乖乖服下? 诸轶凡万般无奈,只得施展辣手,采取“霸王硬上弓”的策略,把白衣少女的下颏捏开。 捏开下颏,把丹丸放进她樱桃小口之中,再使她下颏复原,但白衣少女仍不会将口中丹丸自行咽下。 诸轶凡救人心急,只得口对口地硬把那两粒灵药度入白衣少女腹内。 谁知丹丸入腹甚久,白衣少女仍自身体如冰。 诸轶凡知道她所中寒毒甚重,气血凝滞拥塞,药力发散遂慢,只好再复两唇相接,把自己所练纯阳真气,向白衣少女腹中徐徐度入。 又过片刻,白衣少女娇躯似乎略觉回暖,但这种回暖程度却甚轻微。 诸轶凡心中好不难过,知道药不对症,自己空负“北海神医”之名,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绝代佳人玉殒香消,又道是:“福善淫,昭昭不爽。” 就在“北海神医”诸轶凡护花无术,挽命无方之际,忽听身后起了一种“格格……格格”的奇异声息。 这种“格格……格格”的奇异声息,听来着实慑人心魂,仿佛是有个幽灵鬼怪,正从那棺木之中,开棺揭盖爬出。 诸轶凡毛骨悚然地抱着那白衣少女,猛一回身。 格吱…… 就在他回身之时,被“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用“青芒冷魂刀”劈开坟土,所现出的那口棺木的棺盖,也突然“格吱”一声,凌空飞起,落向坟后。 跟着直挺挺地从棺中站起一人,正是与诸轶凡齐名,号称“北海三怪”之一,曾把葛啸群偷了个精光,不亦乐乎的“北海神偷”盖方朔。 诸轶凡起初以为盖方朔若是诈死,定然墓中无棺。 纵令他善用心机,于墓内埋棺,则棺内定然无尸。 如今,事情全出预料,不仅墓内有棺,棺内有尸,这尸体并还僵直直地从棺中掀盖起立。 诸轶凡扬眉却步,心中电转,要从两项答案中,选择出—项正确答案。 第一项答案是“北海神偷”盖方朔仍属诈死,但他却大费心力,把墓底凿空,留出通气之处,以人作尸,以棺作榻地睡在墓内。 第二项答案是“北海神偷”盖方朔乃是真死,因坟土被挖,受了什么戾气感应,发生尸变。 诸轶凡在这两项答案中,尚未有所选择,那位从棺中起立的“北海神偷”盖方朔,却向他微笑说道:“诸老三,我又不要你施展什么神医妙计,替我续命还魂,你却对我这样直眉瞪眼做甚?” 盖方朔这一开口说话,诸轶凡心中的第二项答案,自然云散烟消,不禁剑眉深蹙,沉声叱道:“老偷儿,你到底弄的是叶么玄虚?这位姑娘,为了维护你不被那‘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翻尸动骨,仗义出手,结果竞中了阴寒奇毒芳魂渺渺,一息奄奄,你……你这老偷儿,是否问……问心有疚?” 盖方朔哈哈大笑道:“一点阴寒奇毒算得了什么?有你这样一位能够续命于无常已到之际,挽魂于鄷都欲进之时的‘北海神医’在旁,这位姑娘还怕……” 诸轶凡不等盖方朔话完,便自叱道:“老偷儿你懂什么?重病好治,奇毒难医。” 第六章 爱煞英雄诡世才 不辞孕毒若怀胎 盖方朔也不等诸轶凡话完,便自独笑说道:“重病虽然好治,奇毒也未必难医,你这位‘北海神医’会治重病,我这位‘北海神偷’却会医奇毒。” 诸轶凡目光注向怀中白衣少女,见她玉颊飞红,分明已到即将撒手尘寰的“回光返照”地步,遂皱眉苦笑说道:“老偷儿,这位姑娘业已魂游墟墓,你还在信口胡言,乱吹大气……” 盖方朔一跃出棺,揭开手中一只玉瓶瓶盖,把其中所贮色分金、碧、青、赤、黑的五粒梧桐子大小丹丸,送到诸轶凡面前,微笑说道:“诸老三,我怎会信口胡吹,这不是解毒圣药?” 诸轶凡讶然问道:“老偷儿此药何来?” 盖方朔含笑答道:“这就是我从‘勾漏独夫’欧阳彝身边,所得的彩头。” 诸轶凡闻言大喜,急忙从瓶中倾出那粒青色丹丸,先凑在鼻间,嗅了一嗅,便立即喂入白衣少女口中,拍开了所点“三元大穴”。 片刻过后,白衣少女不仅娇躯回暖,并发出低微呻吟,诸轶凡遂为她在“黑甜睡穴”上,略加按摩,使她沉沉入睡。 白衣少女颊浮甜笑,香息微呼,诸轶凡便捧着她,轻轻放在石上,脱下身着长衫,替她半垫半盖。 盖方朔负手旁观,不时从嘴角间浮现神秘微笑。 诸轶凡安置好白衣少女,把其余金、碧、赤、黑四粒灵丹,连同玉瓶,一并交还盖方朔,透了一口长气,含笑问道:“老偷儿,你就是为了这点贼赃,才如此大费苦心地装死避祸么?” 盖方朔点了点头,忽又纵到棺前,伸手从棺中拉起一具骷髅白骨。 诸轶凡恍然笑道:“老偷儿真有一套,你是从墓底挖了秘道,人藏棺下,尸在棺中,若是有人不信,挖墓开棺,见了这具骷髅,也只好深信不疑,颓然罢手的了。” 盖方朔叹道:“我又不认识那‘勾漏独夫’欧阳彝,直等发觉不该手痒,这次竞惹了蚂蜂窝时,却探出欧阳老魔业已派了他手下凶毒无伦的难缠魔女,来向我兴师问罪,我自忖这把老骨头,挡不起‘五毒苗刀’,遂只好忙中出此下策。” 诸轶凡先看了看在石上甜睡的白衣少女,然后转过头来,向盖方朔问道:“老偷儿,你既有‘勾漏独夫’欧阳彝的‘五毒苗刀’解药在手,却为何不早些取出?直等我急得无可奈何之际,才肯现宝,岂不是存心捉弄我么?” 盖方朔双眉一挑,纵声任笑道:“诸老三,关于这件事儿,你不仅不应该向我责询,还应该向我深深致谢才对。” 诸轶凡莫名其妙地,苦笑说道:“老偷儿,你讲不讲理?为何我受了你的捉弄,还要向你致谢?” 盖方朔日注诸轶凡,脸上浮出一种神秘笑容说道:“诸老三,我知道你自负才华品貌及一身神奇医术,出色武功,自然眼界太高,对一般脂粉裙钗,概难看得中意。但这位穿白衣的姑娘,却除了绝世武学,绝代容光之外,还具有比容光武学更难得的侠骨仁心,我在棺内看了,遂觉如此良缘,若不设法玉成,老天爷定要减去我几年寿算。” 诸轶凡听到此处,业已俊脸通红,剑眉微蹙: 盖方朔继续笑道:“我有了这种打算,遂故意迟迟出棺,等你软玉温香抱满怀,一再为她度气喂药,抱享艳福之后,才取出‘五毒苗刀解药’,替我这位未来弟妹祛毒续命。” 诸轶凡苦笑叫道:“老偷儿,我警告你,这些话儿,万不许再对旁人提起,尤其是这……” 盖方朔接口笑道:“诸老三,你不说我也明白,是不是:尤其是这位姑娘醒后,倘若羞了她时,你定不与我干休,甚至把我老偷儿真正变成死尸,装进棺材之内?” 诸轶凡拿他无法,只好皱眉说道:“老偷儿,你莫要高兴,‘勾漏魔女’共有四人,‘青衣恶煞’走后,也许还有什么‘碧衣恶煞’、‘赤衣恶煞’、‘乌衣恶煞’等,继续寻来,你难道能永远都睡在棺材底下,饱闻那朽骨黄土气味?” 盖方朔闻言,果然眉头立皱,发愁说道:“这确是一桩宛如附骨之疽的莫大麻烦,诸老三,你能不能施展妙技,替我开个方儿,治疗绝症?” 诸轶凡灵机一动,微笑说道:“这药方儿并不难开,但药引儿却得你自己去找。” 盖方朔扬眉间道:“诸老三快说,这药引儿是什么东西?” 诸轶凡笑道:“就是你贼性不改,贼手太痒,在析城山中,从我好朋友葛啸群身上偷来的那柄‘灵龙剑’!” 话完,遂把葛啸群奉命觅剑,准备克制“五毒苗刀”,大破“五刀邪派”之事,向盖方朔细说一遍。 盖方朔静静听完,皱眉问道:“你这侠义朋友葛啸群如今何在?” 诸轶凡微笑答道:“他与我同来鬼斧峪,向你索还‘灵龙剑’,但见了坟墓以后,我便猜出你多半诈死,力主开棺寻觅,但葛啸群兄竟执意不肯,声言纵然积怨如山,只要幽明一隔,也就万事全休,何必为了一柄剑儿,再惊动泉下枯骨?” 盖方朔听得感惭交进,双伸拇指赞道:“好气魄!好心胸!我有点愧对这位葛老弟了。” 诸轶凡失笑说道:“陶渊明说得好:‘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老怪物既然生惭,便应赎过,葛啸群兄索剑而来,拜坟而去,他西行未远,你何不倚仗你那头毛驴脚力,追上他奉还‘灵龙剑’呢?” 盖方朔连连点头说道:“对!对!我去追他,一来奉还昔日所盗的‘灵龙剑’及金银珠宝,二来苗疆中蛮烟瘴雨,怪异极多,初次前往之人,定必逢无数艰难险阻!我仗恃旧游熟地,又有一两位隐居友好,可以求援,遇上事时,不妨暗助葛老弟一臂之力。” 诸轶凡静静听完,扬眉笑道:“老怪物好刁,好恶!你怎只说一来如何?二来如何?却不把三来如何?一并说出。” 盖方朔愕然说道:“我对葛老弟,还剑谢他,暗助酬恩,业已尽了人情,却哪里还有什么三来……” 诸轶凡截断他的话头,接口笑道:“三来你与葛啸群兄,同去‘苗疆’,仗恃他那一身绝世武学,做你护卫,便不怕‘勾漏独夫’欧阳彝派遣什么门下魔女,向你寻仇问罪,岂不比钻进坟墓,躲在死人骨头底下,大受闷气的笨蛋办法,强得多么?” 盖方朔把话听完,立即目闪神光,撮唇作啸。 诸轶凡蹙眉叫道:“老怪物莫要不识好歹,我对你所贡献的,是最最高明的无上妙策,你却这样鬼口叫做甚?” 盖方朔点头笑道:“诸老三,你误会了,我知道你所说之语,确属金玉良言,正在招呼我那驴儿,准备立刻启程,去追葛老弟呢!” 说话之间,他那头黑黑俊驴,业已闻得啸声,如飞而至。 盖方朔因蓄意诈死,细软之物均已带在身上,遂不再停留,飘登驴背,向诸轶凡挤眉弄眼地怪笑说道:“诸老三,我说走就走,但愿你天缘巧合,俊侣成双,我们等‘五刀派’开派大会,共荡群魔之际,再相见了。” 话完,一领驴缰,便向鬼斧峪外得得驰去。 诸轶凡朗声叫道:“老怪物,替我站住。” 盖方朔不敢不听,只好勒缰停蹄,回过身来,目注诸轶凡,苦笑问道:“诸老三,你发什么脾气?我所说:‘天缘配合,俊侣成双’话儿,虽似向你调侃,其实却是由衷所发的祝福之语,你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又要欺负我么?” 诸轶凡看他做出一副乞怜怪相,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老怪物怎么这样窝囊?我不是要欺负你,只因苗疆之行,除了有形强敌怪异以外,能够无形杀人的瘴疠更多,想叫你把我所炼的……” 盖方朔听到此处,接口呵呵笑道:“原来诸老三竟是好意,你莫非要把你所炼极具神效的‘诸葛解瘴丸’,送我一些?” 诸轶凡点头笑道:“老怪物,你休看我对于‘勾漏冷魂砂’的阴寒奇毒束手无策,但‘诸葛解瘴丸’却是苗疆人物视为比任何金银珠宝,珍贵万倍的续命圣药!此丸采药不易,炼药极难,我一共只有十丸,打算给你带三粒去。” 盖方朔静静听完,忽然捧腹大笑。 诸轶凡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起来,剑眉微蹙问道:“老怪物,你发疯了么?好端端地如此狂笑做甚?” 盖方朔一面拼命忍笑,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青色玉瓶,向诸轶凡扬眉叫道:“诸老三,多谢你一番好意,要送我三粒‘诸葛解瘴丸’,但你哪里知道你所炼这种灵药,早就被我在谈话之间,顺手牵羊,不动声色地全数扒得来了。” 诸轶凡见自己所炼的十粒“诸葛解瘴丸”,竟已被这位“北海神偷”全数扒走,不禁窘怒交集,瞋目叱道:“老偷儿,你敢偷我东西,不怕我剥了你的皮么?” 盖方朔神色自若地,摇手大笑说道:“不怕,不怕,无论在事实上,或在道义上,我都不怕!因为在事实上,你若追我,我就策驴快跑,纵然你这位‘北海神医’武功比我强得多,但脚程却比我的龙种黑驴差得太远,真要不知自量,拼命穷迫,也不过只有多闻几个驴屁份儿,哪里能追得上我?把我这身贼皮剥掉……” 诸轶凡听了这些话儿,真所谓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但深知对方所说不谬,自己的轻功脚程,确难追得上龙种黑驴,遂只好一面忍气聆听,一面寻思有何妙策,能把这刁钻古怪的“北海神偷”好好惩治一顿。 盖方朔得意洋洋地,继续笑道:“诸老三,不要生气,这是在事实方面,我不怕你,何况在道义方面,我还有三大理由:” 诸轶凡气得几乎跳将起来,大怒叱道:“老怪物,你简直放屁!你偷了我的东西,还会有三大理由?” 盖方朔应声说道:“当然有三大理由,第一个理由为我,第二个理由为你,第三个理由是为了整个武林,你要不要听上一听?” 诸轶凡气极而笑地咬牙说道:“你说!你说!” 盖方朔摇头晃恼说道:“常言道:‘英雄最寂寞’,其实这句话儿,最最狗屁!因为英雄虽怕寂寞,常人又何尝不怕寂寞?譬如你这‘北海神医’,倘若遇不上病人,无法施展你素所自修的岐黄妙技,岂不大感寂寞,闷得要死?” 诸轶凡怒声叱道:“老怪物,你为什么不讲理由,光讲废活?” 盖方朔微笑答道:“这不是废话,这就是为我自己的第一点理由。因为我在坟墓中藏了好久,技痒无比,但偏偏毫无对象,总不能去偷睡 在我上面的那几根死人骨头,好容易才爬出棺材,遇上你这似明知神偷在侧,偏偏大而化之,不加提防的身怀灵药之人,我若再不下手,却怎生能过熬了多日的贼瘾?并怎生对得起我这‘北海神偷’四字?” 诸轶凡听得面含苦笑,连连摇头,盖方朔又复笑道:“第二点理由是为你,因为你本来打算送我三粒‘诸葛解瘴丸’,我却抢先下手,偷了十粒,我利用这区区七粒灵药,游侠‘苗疆’,若能从奇瘴毒疠中,多救一条人命,也就等于是替你多积了一份德行。自古善行有善报,由来积德裕儿孙,你今日多丢了七粒‘诸葛解瘴丸’,或许在将来与那位白衣姑娘结良缘以后,会连生七个儿子。” 诸轶凡被他调侃得剑眉双挑,怒火高腾,但却偏偏把这位“北海神偷”奈何不得。 盖方朔脸色一正,朗声叫道:“诸老三,在我说出第三个为了整个武林,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前,先请你摸摸身上,原先放这‘诸葛解瘴九’的玉瓶之处。” 诸轶凡无可奈何地如言一摸,不禁吓了一跳。原来,怀中仍有一只玉瓶。他慌忙取出看时,瓶中所贮,却是盖方朔从“勾漏独夫”欧阳彝身边偷来的“五毒苗刀”解药。 盖方朔哈哈笑道:“诸老三,我因为你在山东,用不着专解蛮荒瘴疠的续命灵药‘诸葛解瘴丸’,我去苗疆,也用不着‘五毒苗刀’的特殊解药。故而特意来个‘换日偷天’,这样一来,我可在苗疆的蛮烟瘴雨之下,挽救不少生灵,你也可在‘五刀派’的毒刀凶芒之下,为惨遭不幸的侠士英雄,消灾弭劫,如此做法,岂非正大光明?老偷儿要向你这宅心仁厚的‘北海神医’请教一声,我这三个理由,都还说得过去么?” 诸轶凡苦笑叫道:“老偷儿,算你会说,我不剥你的皮了。” 盖方朔坐在驴背之上,抱拳笑道:“多谢,多谢,老偷儿为了补报盛情,在这苗疆之行中,若是见了什么绝世珍奇一定顺手牵羊,带回送你。” 诸轶凡摇手笑道:“我又不是专收贼赃的窝家,谁稀罕你送什么东西?只奉劝老偷儿少犯赃瘾,莫要胡乱顺手牵羊,常言道:‘上得山多终遇虎’,总有一天会碰上顶头货色,把你的两只贼手砍掉。” 盖方朔哈哈一笑,对诸轶凡挥手道别,策着他那头龙种俊驴,驰向鬼斧峪外。 诸轶凡目送他身形杳后,把“五毒苗刀”的解药玉瓶揣在怀中,回过头来,向石上白衣少女看去。 白衣少女仍在酣睡,诸轶凡遂取出一瓶防毒药汁,擦遍双掌,然后方把地上那柄前古神剑拾起。 这时,剑上所粘“冷魂砂”,早巳全数坠落,但诸轶凡仍处事谨慎地用布巾蘸了自炼防毒消毒药汁,把整个剑身擦拭得干干净净。 他一面拭剑,一面辨识剑柄古篆,方知剑称“胜邪”,果是与“干将”、“莫邪”齐名的春秋神物。 诸轶凡由剑度人,知道这位美秀无伦的白衣少女,定然来历不凡,再想起自己适才替她接唇度气的旖旎风光,不禁俊脸飞红,耳根发热。 他微定心神,伸手为白衣少女悄悄一诊脉息,发觉因解药对症,所中寒毒早已全消,如今只是由于“黑甜睡穴”被自己细加按摩之故,正睡得香稳已极。 诸轶凡不知“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是否会去后重来,遂考虑,伸手把白衣少女拍醒。 白衣少女睫毛连动几动,霍然睁目,两道湛如秋水的绝美眼神,凝注在诸轶凡的脸上。 诸轶凡不知怎地,心中竟一阵腾腾乱跳,向这白衣少女赔笑说道:“姑娘,你剧毒已怯,且提口真气,流转周身,试探试探还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白衣少女翻身坐起,如言运气行功,细察脏腑四肢,觉得毫无不适,遂嫣然一笑,向诸轶凡称谢道:“那马冰冰炼得好厉害的毒砂。多蒙兄台相救……” 话方至此,忽然瞥见坟墓中的棺盖已开,不禁玉颊飞红,愧然叹道:“惭愧,惭愧,我虽然仗义出手,却仍未能保全了墓中枯骨,但这棺盖是怎样开启,莫非那马冰冰曾经去而复返过么?” 诸轶凡摇头一笑,遂把“北海神偷”盖方朔诈死避祸等情,向白衣少女略述一遍,说完并含笑问道:“姑娘上姓芳名,可否见告?” 白衣少女微笑答道:“我姓石,单名一个……” 诸轶凡因由泰山东来的这一路之间,与葛啸群极为投契,无话不谈,如今既听这位白衣少女姓石,目光再微注手中“胜邪古剑”,遂恍然大悟,接口笑道:“姑娘芳名,大概是一个‘玲’字,家庄太湖葛家堡中?” 石玲闻言,秀眉双轩,讶然说道:“兄台猜得不错,但我新出江湖,声名未彰,你却……” 诸轶凡知道她心中惊诧,遂赶紧接口笑道:“石姑娘不必惊奇,令师兄葛啸群,是我新交好友。” 石玲“哦”了一声,扬眉问道:“我葛师兄呢?他在不在山东地面?” 诸轶凡含笑答道:“葛啸群兄于半日前,还在这鬼斧峪中。但如今却已风尘仆仆,远下苗疆,恐怕追不上了。” 说到此处,蓦然想起一事,又向石玲含笑问道:“葛啸群兄说你们师兄妹二人艺成以后,是南北分途,江湖行道,但如今却怎这样凑巧,葛兄刚刚由北赴南,石姑娘竟也由南方跑到北方来了?” 石玲眉峰微蹙,应声答道:“我是特意赶来这山东地面寻找一人。” 诸轶凡笑道:“石姑娘是要找谁?我在这山东一带,人地较熟,或许可代为效力?” 石玲忽从一双妙目之内,电射神光地疑注在诸轶凡那英俊的脸庞上,正色说道:“我要找‘北海神医’诸轶凡,仁兄若能帮我找着此人,石玲定当结草衔环,感恩投世。” 诸轶凡想不到石玲竟是特来山东找寻自己,不禁一时窘住,俊脸微红地,未能立即答话: 石玲见他未答自己所问,顿时愁锁双眉,苦笑问道:“你……你……不认识‘北海神医’诸轶凡么?听说他是新近崛起武林的神医奇侠,在这北方一带,名头大得很呢!” 诸轶凡窘然笑道:“石姑娘,我就是诸轶凡,谬承武林友好,赠以‘北海神医’之号。” 石玲闻言,高兴得跳将起来,扬眉叫道:“诸兄,你既是神医,自然深怀侧隐救世之心,你……你肯不肯和我走趟广东罗浮呢?” 诸轶凡对于石玲娇美天真的绝代风神,看得好不醉心,自然不加拒绝点头笑道:“我愿意奉陪石姑娘一同前往罗浮之游,但不知……” 石玲接口说道:“诸兄何必再问,小妹风尘仆仆,远来相寻你这‘北海神医’,自然是求你大施回春妙手,替人治病。” 诸轶凡笑道:“我知道定是替人治病,但替谁治病?治的是什么病?石姑娘最好能事先见告,因为有些药物,罗浮未必能有,应该及早准备,或是沿途购办,才免得迁延时日,万一有所稽误。” 石玲蹙眉叹道:“救的是我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 诸轶凡失惊问道:“轩老前辈神功绝世,却生了什么病症?” 石玲妙目之中,泪光浮动,悲声答道:“我义父内功精湛,确已百病不侵,他是受了严重内伤,脏腑间受震太钜。” 诸轶凡听得越发惊奇地说道:“石姑娘,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但不知轩辕老前辈,是伤在何人手下?” 他一面说话,一面把那柄“胜邪古剑”向石玲双手递去。 石玲嫣然一笑,接过“胜邪古剑”,插入鞘中,遂与诸轶凡立即南行,边行边说道:“我义父是伤在‘枉霄剑客’熊如古的手下。” 诸轶凡“咦”了一声,大为惊愕地说道:“栖霞剑客熊如古,为了一柄‘灵龙剑’,曾被‘析城五狼’囚禁多年,人俗技低,只是当代武林中第二、三流的人物。轩辕老前辈怎会神龙落困蚯蚓阵,麒麟伤在蝼蚁口呢?” 石玲扬眉说道:“倘若论起武功,自然一百个‘栖霞剑客’熊如古,也不是我义父的单掌之敌,我义父只因对他仁义,对我关怀,才落得身受重伤,魂……魂游墟墓。” 她说到后来,业已语音悲咽,引袖拭泪。 诸轶凡低声劝道:“石姑娘不要伤心,你且把当时情景,对我细说一遍。” 石玲点头说道:“我也略通医理,知道医家必须先望、闻、问、切,根究病源,才好对症下药,自然把罗浮所遭受的,对诸兄细加奉告。” 诸轶凡见石玲可能是因心悬义父,长途奔波,并又新中冷魂奇毒,以致在容光之上,略有憔悴神色。遂好生怜惜地取出一瓶灵丹递过,温言笑道:“石姑娘请先把这瓶具有宁神益元功效的灵丹服下,再慢慢叙述罗浮之事,好在漫漫长途,尽有时间说话。” 石玲异常感激地看了诸轶凡两眼,接过灵丹服下,略为运气行功,使药力流转周身,便自缓缓说道:“我义父领我南游各地,指点一切山川人物及江湖风险,途中并无重大事件发生,但到了罗浮山内的一处危崖之上,却与那‘栖霞剑客’熊如古偶然相遇。” 诸轶凡不愿使石玲一口气说得太长,过于费力,遂接口说道:“听说这位‘栖霞剑客’熊如古,在十来年前,曾与尊师葛老前辈,尊师母石老前辈结过梁子。” 石玲点头道:“十来年前,他在南京栖霞山中,欺凌我师父、师母之时,何等骄狂凶暴!但在罗浮山中,却已老迈不堪,并身有残疾患重病躺卧在绝望边缘,只剩奄奄一息。” 诸轶凡讶声问道:“熊如古在这种情况之下,却怎能伤了轩辕老前辈呢?” 石玲叹道:“千不该,万不该,我义父和我见了熊如古那副奄奄待毙情状,均动了恻隐之心,上前为他疗疾敷伤,服以自炼灵药,企图救他一命。” 诸轶凡皱眉说道:“难道熊如古就乘着轩辕老前辈替他疗伤治病之际,暗下毒手?” 石玲摇头答道:“当时熊如古神志未清,双方又未通姓名来历,哪里会有什么不测巨变?直等这位毫无心肝的‘栖霞剑客’服下灵丹,神气略振,双方说了姓名以后,他才出入意料地遂起毒心。” 诸轶凡摇头一叹说道:“这真叫‘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下。” 石玲喟然说道:“当时,熊如古听我们说出来历,遂招手请我们走近他的身前,说是他要请我义父向我师父、师母转达他对昔年栖霞旧事的歉疚谢罪之意。” 诸轶凡笑道:“轩辕老前辈是怎样回答?” 石玲说道:“我义父尚未答话,我便向熊如古表示往事如过眼云烟,不值一笑,等他伤病愈后,不妨小游太湖,做我师父、师母的座上嘉宾,双方把昔年旧怨,化解在举杯相敬之间。” 诸轶凡抚掌赞道:“石姑娘说得好,这种广阔心胸,方不愧侠义道中人物。” 石玲苦笑道:“但我语犹未毕,熊如古右手忽扬,崩簧已响,一筒‘七孔黄蜂针’,竟在两三尺外,向我面门怒射。” 诸轶凡“呀”了一声惊道:“七孔黄蜂针是极为毒辣霸道的有名暗器,又在这近距离发出,石姑娘却怎能逃脱劫数?” 石玲摇头叹道:“我当时确实大劫难逃,多亏我义父猝然之下,双掌齐出,右掌以阴柔巧劲,把我推跌出七八尺外,左掌以阳刚猛劲,把‘七孔黄蜂针’震得四散飞坠。” 诸轶凡表示赞佩,点头说道:“前辈功力及应变措施,果然令人……” 话犹未了,石玲便苦笑说道:“我义父虽拼力施为,救了我一条性命,但熊如古却就势滚来,把我义父的双腿抱住。” 诸轶凡愕然问道:“熊如古这算是什么招术身法?他把轩辕老前辈的双腿抱住做甚?” 石玲答道:“他既非拳招,亦非掌式,只是戾气忽腾,企图拼命而已!故而熊如古一把把我义父的双腿抱住,便往崖下滚去。” 诸轶凡道:“熊如古的心思太毒,轩辕老前辈双掌分发阴阳功劲,功力全注上盘,下盘自然欠稳,难免要着了他的道儿了。” 石玲点头说道:“诸兄猜得不错,我义父为了救我,功聚上盘,一时不及躲闪,遂被熊如古紧抱双足,双双翻下危崖,飞坠百丈。” 诸轶凡剑眉双蹙说道:“换了旁人,既失足于百丈崖头,必定粉身碎骨!但轩辕者前辈号称‘大漠金雕’,轻功绝世,或许尚有甚解祸消灾妙策?” 石玲答道:“我义父人到空中,神威突奋,先行功运双足,震断熊如古双臂,把他踹下深壑,然后仗恃绝世轻功,勉力提气,拼命斜飞,落向峭壁之间的一大块突石之上。” 诸轶凡目闪神光,点头赞道:“临危不乱,事急求全,轩辕老前辈的这种应变措施,确实丝毫不错。” 石玲苦笑说道:“我义父虽尽全力施为,但人已坠落下三四十丈,遂身受重伤,脏腑间受震太巨,晕死在壁腰突石之上。” 诸轶凡皱眉点头,石玲继续说道:“我见此惨变,自然心胆皆裂,遂设法把我义父缒落深壑,在壑下一位隐士家中借居调治。” 诸轶凡问道:“这隐士是谁?是不是‘梅花狂士’尹逋客?” 石玲连连点头答道:“对了,就是‘梅花狂士’尹逋客。他帮我悉心调治,保住我义父的性命以后,认为若想使他老人家完全复原,非走趟山东,把当世第一的‘北海神医’诸轶凡请来,大展歧黄妙手不可。” 诸轶凡听清经过,与石玲朝夕狂驰,赶赴罗浮,医治“大漠金雕”轩辕亮,一路之间,两意交投,爱心互苗。 葛啸群一觉醒来,发现身困在千条大小毒蛇的重围以内,不禁想起今夜正是“阴山蛇叟”呼延光,在井天坪所定约期的届满之际。 他方一恍然,耳中便听得呼延光所发那种阴森慑人的“嘿嘿”怪笑之声。 葛啸群循声注目,只见这位虽然名列“八大高手”,但却被江湖人物称做“魔中小人”的“阴山蛇叟”呼延光,正从一大排树木之内缓步走出。 呼延光走到距离葛啸群七八尺处,站定身形,狂笑叫道:“你知不知道今日是何日?” 葛啸群傲然答道:“我怎会不记得,我们在泰山井天坪所订约期,恰好到此时届满。” 呼延光点了点头,脸上的狞厉神色忽然和缓下来,目注葛啸群,浮现起一丝阴笑,问道:“你既然记得约期已满,却有什么打算?” 葛啸群本就傲骨绝世,胆大包天,何况如今又想起“北海神相”陈靖宇所赠送自己“逢光莫惧,遇木须防,花开并蒂,苗山之阳。”等四句卦语,越发心雄胆壮地扬眉笑道:“约期届满与否,与我何干?我好端端地,何必要做甚打算?” 呼延光冷笑说道:“怎会无关?约期未满之前,我遵守诺言,对你毫发不侵,但如今约期既满,你再不乖乖听话,便将死无葬身之地。” 呼延光伸手一指围绕在葛啸群四外的无数毒蛇,阴森森地说道:“我让你被群蛇分尸,皮骨血尽入蛇腹,请问你的葬身之地何在?” 葛啸群大笑,说道:“这只是你一厢情愿想法,你所豢养的几条毒蛇,虽还略异寻常,但要使我葛啸群被啃吸尽全身皮骨血肉,却恐是痴人说梦。” 呼延光厉声说道:“是不是痴人说梦?你少时便知,我如今给你一个最后机会,希望你能识得厉害,善加选择,免得又使我手下多了一笔血债!” 葛啸群神凝气稳,不嗔不怒地含笑问道:“你打算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最后机会?” 呼延光颇为简单地应声答道:“献宝便留命,不献不留人!” 葛啸群故意怄他,向呼延光问道:“你这‘献宝’一语中的所谓‘宝’字,是指‘无字天书’?还是指‘赤芒化血刀’呢?” 呼延光以为葛啸群单独一人,已决非是自己的对手,何况更身困群蛇之中,必然心胆慑惧,意欲献宝留命,遂又复把神色放得略为和缓地含笑答道:“自然是指‘无字天书’,那柄‘赤芒化血刀’便送你算了。” 葛啸群笑道:“你相信不相信我生平不说谎话?” 呼延光点头答道:“我相信,因为你是轩辕老雕的义子,老雕儿有桩美德,就是生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葛啸群双眉一挑,傲然笑道:“你既肯相信我的话儿,事便好办,因为你若想要‘赤芒化血刀’,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若要‘无字天书’,则毫无考虑余地。” 呼延光听出他语气不对,厉声问道:“你这‘毫无考虑余地’之话,却是怎讲?” 葛啸群拍拍腰间,应声笑道:“这理由极为简单,就因‘赤芒化血刀’现在我的腰间,‘无字天书’却不在我的身上。” 呼延光目射凶芒,皱眉问道:“你此话当真?” 葛啸群冷笑答道:“你方才已相信‘大漠金雕’轩辕亮的义子,生平决无谎语,如今却怎又对我的话儿产生怀疑?” 呼延光咬牙问道:“那‘无字天书’既不在你的身边,却在何处?难道是在华冰那……” 葛啸群听到此处,摇手笑道:“你不必扯到不相干的华冰身上,那‘无字天书’,不在任何人身边,是被我藏于一个无人知晓的隐秘所在。” 呼延光冷笑几声,摇头说道:“我不相信。” 葛啸群微怒叱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言,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呼延光厉声说道:“那本‘无字天书’,价值何等重大,任何武林人物,均对其视如珍宝,你怎会放心藏在别处?而不随身携带?” 葛啸群笑道:“我藏放别处,才会放心,带在身边,便无法放心。” 呼延光愕然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理由?” 葛啸群扬眉笑道:“这理由也极简单,就是我深知你对于这本‘无字天书’志在必得,念念不忘,只要约期一满,必会寻来,而我所行所止,也必被你暗遣灵蛇紧密监视,无法避免一战。” 呼延光“哦”了一声,目注葛啸群,冷笑说道:“你这傲慢小鬼,居然也会怕我?” 葛啸群神光满面,摇手笑道:“我不是怕你,而是怕贻祸于整个武林。” 呼延光方一诧然注目,葛啸群继续笑道:“武家对敌,必须知己知彼,我虽自负是年轻一辈中的出类拔萃好手,但若与你这等久负盛名的罕世高人相拼,总还要差上一些江湖经验及锻炼火候。” 呼延光点头说道:“不错,你这娃儿,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 葛啸群心情平静,神凝气稳地说道:“何况,你善豢养各种毒蛇,久而久之,便人与毒蛇同心,甚至于人的心肠比蛇还毒!表面上虽说‘献宝便留命,不献不留人’,其实我若把‘无字天书’献出,也决难逃得了今夜之劫!” 呼延光怪笑问道:“你这种推断,有根据么?” 葛啸群微笑答道:“这是常识,无须根据,譬如你捉到一条如今因气候未成,你尚能制,但一旦飞腾变化以后,反能制你的小小神龙尾巴,肯不肯放龙归海?” 呼延光从脸上浮现起一丝阴笑,点头说道:“又被你分析对了,我不是傻瓜,不会听凭你再在我手下逃脱,得成气候,飞腾变化。” 葛啸群目闪神光,扬眉笑道:“我看透这种非拼不可情况,故早把那本‘无字天书’觅地藏放,因为若被你这‘魔中小人’获得,参悟出书中妙诀,武林人物必将尽被你奴役,祸贻天下。” 呼延光目中乱射厉芒,狂笑说道:“你设想得倒颇周密,但却忘了顾虑一件事儿,就是你若把‘无字天书’带在身边,好好献出,我心情高兴之下,必会使你死得舒服爽怏一些,如今……” 葛啸群接口笑道:“如今你大概想先倚仗武功,把我制倒,然后再令群蛇肆虐,一口一口地慢慢啮嚼我的血肉皮骨,逼我说出那‘无字天书’的藏放所在。” 呼延光双眉一挑,哈哈大笑说道:“小娃儿,你真聪明,猜测得丝毫不错。” 葛啸群冷笑说道:“你这种想法,决办不到,又等于痴人说梦。” 呼延光厉声叫道:“为什么办不列?你以为我制不倒你?” 葛啸群探手腰间,一抽一抖,抖出那柄“赤芒化血刀”来,横持手中,仰天狂笑说道:“这是‘勾漏独夫’欧阳彝五柄奇毒苗刀中的‘赤芒化血刀’,只要微破人肤,顷刻间全身皆化脓血,葛啸群既明此刀在手,立意与你拼命恶战,斗得了时,自然全力求生,一到不敌之际,我便宁愿在刀下自尽,也不愿在蛇口熬刑,纵令你呼延光心机绝世,本领通天,也阻不了我横刀一刎。” 这一番话儿,当真把这位狠毒无伦的“阴山蛇叟”呼延光听得默默无言,双眉深蹙。 葛啸群哈哈大笑说道:“说到如今,可以作桩结论,就是你若想杀我葛啸群,定可如愿,若想获得‘无字天书’,却如举海登天,挟山入地,难上加难,何况葛啸群成竹在胸,今日纵遭劫数,也会向你索上个相当代价。” 呼延光狞笑说道:“不管你怎样死法,反正是死定了!我还会与死人做生意,付给你什么相当代价?” 葛啸群手中精芒如血的刀光一闪,扬眉狂笑说道:“蛇!我要索取的相当代价是蛇!‘阴山蛇叟’杀我,我杀‘阴山蛇叟’之蛇!葛啸群有我师父、师母及义父所传的一身武学,再加上这柄‘赤芒化血刀’,足可从你费尽心血所豢养的千条毒蛇之中,杀掉九百开外。” 呼延光闻言一怔,葛啸群又复笑道:“你不要怔!你若撤蛇阵,我便拼力脱身,有了这柄‘赤芒化血刀’在手,你未必拦得住我,你若不撤蛇阵,则在葛啸群精疲力尽,横刀化血之前,必已蛇血如诲,蛇尸如山。” 这些话儿,听在呼延光耳中,竟把这位素以凶狡狠毒出名的“阴山蛇叟”,弄得有些进退两难,哭笑不得。 因为葛啸群所说的,全是老实话儿,其中决无半点夸张,换句话说,就是他可以说出,便可做到。 呼延光不免踌躇起来,暗想今日若想杀死葛啸群,固必如愿,但“无字天书”却仍难到手,而所豢养灵蛇,也将在对方的“赤芒化血刀”下死伤殆尽。 “无字天书”自是自己誓必获得之物,而这大群毒蛇,也是与自己的威名厉害息息相关。 自己虽精豢养之术,但要把这种凶狂狠毒的冷血爬虫,教练成随意指使程度,亦将大费心力。 何况,寻常蛇儿,威力不够凌厉,异种毒物,却又罕世难觅。 呼延光所豢养蛇群,曾遭两次大厄,第一次是在与“大漠金雕”轩辖亮,互相恶斗的六盘山前,第二次是在设有百棺的太湖葛家堡内。 经过这两次大厄,呼延光所喜爱最狠辣、最听话的几种罕世毒蛇已将死绝!好容易才利用十年岁月,略加调教补充,但极为显然,已比昔日大为逊色。 如今,又要面临一次浩劫,而群蛇在这第三次浩劫之中,所遭劫数程度,无可讳言,定比第一次与第二次的所加总和还要更惨更重。 呼延光满面尴尬神色正自蹙眉深思,蓦然间,血虹电舞,惨叫连连,蛇群乱成一片。 原来葛啸群既看出“阴山蛇叟”呼延光业已有点色厉内荏,又等得不大耐烦,遂挥动“赤芒化血刀”,向距离自己比较近的群蛇之中,攻出了一招“长虹贯日” 名家绝学,已自不凡,何况葛啸群手中兵刃,又是“勾漏独夫”欧阳彝所欲仗以开派,与群豪争霸的“赤芒化血刀”,自然威力更强,使群蛇无法抗拒。 刀光过处,蛇血如雨,所伏诛的蛇儿之中,又有一两条正是呼延光极为珍视的罕世毒物。 当前群蛇一死,后面群蛇便自纷纷逃窜。 这些毒蛇,都是悍恶绝沦,憨不畏死凶物,它们所以纷纷逃窜之故,并不是惧怕“赤芒化血刀光”,而是惧怕葛啸群身边那粒对蛇虫之类,具有克制奇效的“押忽大珠”。 葛啸群正欲挥刀痛歼丑类,忽见当面群蛇业已全数逃开,使围住自己的蛇阵之上,出了一个缺口。 他忘了华冰所赠的“押忽大珠”,具有克制各种奇毒蛇虫灵效,竟聪明过度地怀疑是呼延光引诱自己突围,又要借机施展什么其他毒计。 葛啸群想得过头,却入了鹰道,呼延光却心中雪亮,双眉深蹙。 他久拳养群蛇,熟悉蛇性,知道这些群蛇纷纷逃窜之举,定是葛啸群身边尚有什么克蛇异宝! 葛啸群手中持有“赤芒化血刀”,已足使群蛇惨遭重劫,再若取出什么克蛇异宝,则情势之糟,更必不堪想像。 呼延光看清情势,厉害顿明,心中拿定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退一步主意。 他主意既定,立即厉声叫道:“葛啸群,你莫要自取灭亡,赶紧收刀住手。” 葛啸群正自作聪明,拼命猜想呼延光为何把蛇阵开放一个缺口,诱使自己突围?而又偏偏猜不出所以然来之际,听了呼延光此话,遂收势回头,横刀护胸,向这“阴山蛇叟”扬眉问道:“呼延光,你有什么话呢?” 呼延光一阵嘿嘿阴笑说道:“英雄自古最怜才,我看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一身造诣,委实不忍心让你活生生地被群蛇啮骨而死。” 呼延光毕竟者奸巨猾,这几句话儿,说得多么巧妙,既替自己留下身份,又使葛啸群听得好不舒服。 葛啸群果然“咦”了一声,含笑说道:“老虎会吃素?强盗会发善心?这真是我意想不到之事。难道你竟肯撤去蛇阵,让我走么?” 呼延光点头说道:“我让你走,因为我一来怜才,二来怜蛇,认为你说得丝毫不错,今日我若定欲逼得你横刀自尽,必须付出我那所豢养的群蛇,几乎尽数伤亡的惨重代价。” 葛啸群笑道:“你知道我向不虚言就好,反正葛啸群立意以身殉道,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打,我又何惧你这群蛇大阵?” 呼延光哈哈大笑,举手一挥,葛啸群旁身外群蛇纷纷散去,隐入林水草石之内。 葛啸群大出意外,愕然叫道:“你……你真放我走?” 呼延光纵声狂笑说道:“怜才纵敌,怜蛇撤围,我有了这两种念头,为什么不肯放你?但呼延光话要说明,今日虽放。来日不放,下次江湖相逢,我呼延光却未必再会起怜才之念。” 葛啸群见呼延光果然不再对自己发难,遂颇觉侥幸地举步向前走去。 但他才走两步,突然驻足回身,扬眉叫道:“呼延光,我不愿就这样走!” 呼延光心中微吃一惊,但脸上却装出愕然神色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这样走去?” 葛啸群朗声答道:“大丈夫不应轻受人恩,我今日已分明必死,忽然无恙脱身,岂不是捡了个莫大便宜?” 呼延光苦笑说道:“你既知捡了便宜,便该满足,难道真所谓捡了便宜还卖乖么?” 葛啸群摇头笑道:“我不是捡了便宜还要卖乖,而是不愿意接受这种便宜。” 呼延光听不懂葛啸群的语意,只好皱眉问道:“你认为怎样才算是不曾接受便宜?” 葛啸群俊目中神光电闪,答道:“这办法太以简单,我只要付你一点代价便了。” 呼延光大觉意外地,苦笑说道:“付我代价?你以为我是贪财好货之人?你认为你自己这条小命,又值得多少金银珠宝?” 葛啸群轩眉大笑说道:“你虽不贪财,却必然好货!至于我这条小命,则有时会贵于百斛明珠,有时会贱于一粟。” 呼延光听得茫然,问道:“既然如此,你所欲付的代价,却是如何付法?” 葛啸群笑道:“我不但有办法付,并且会付得绝对公平。” 呼延光听出兴趣,点头怪笑说道:“你说,你说,我倒要看看你替你这条小命,定了个什么样的公平代价?这代价又是如何付法?” 葛啸群微笑说道:“常言道:‘树从根脚起,水由源处流’,你是为了那本‘无字天书’,才对我留难,我如今把‘无字天书’的藏处告诉你,岂不是绝对公平的相当代价?” 呼延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双耳,讶声问道:“你……你竟肯把藏放‘无字天书’的所在,告诉我么?” 葛啸群剑眉双桃,点头笑道:“大丈夫话出如风,便当遵信守诺,我定把‘无字天书’的藏处告你,但却非直接相告,而是间接相告。” 呼延光皱眉问道:“什么叫间接相告?” 葛啸群微笑答道:“就是我把那‘无字天书’的藏放之处,说成隐语,让你去慢慢猜测。” 呼延光闻言,不禁心中一喜,因为自己生平最爱猜谜,是个猜谜专家,昔年上元灯节,小游扬州,曾猜中无数巧谜,震动那座江左名城,获得极多奖品。 如今,葛啸群竟要把“无字天书”藏处,制成谜语令猜,自然喜心翻倒地,连连点头说道:“好,你这种付出代价方式,果然绝妙,我愿意自凭智力,猜上一猜。” 葛啸群忽然满面神光,正色说道:“呼延光,明人不做暗事,我在说出谜语之前,先要告诉你,在这谜语以内,可能会含有一项莫大阴谋,究竟愿否接受?由你自行决定。” 呼延光愕然说道:“这又是希世奇谈,谜语中还会有什么莫大阴谋?” 葛啸群笑道:“这道理确实有点玄妙,我不妨解释一下,因为那本‘无字天书’,是你梦寐以求宝物,得失之间,关系太重,你若能猜出谜语,自可称心如愿,但万一无法参透玄机,却决不死心,必将朝夕苦思,百事俱废,形容渐渐憔悴,甚至于会把半世名头,一条老命,都交代在这谜语之上。” 呼延光静静听完,点头笑道:“你这娃儿,既极聪明,又颇光明,说得确实有理,但我愿意接受这种猜谜挑战。” 葛啸群笑道:“你愿意接受?你不后悔?” 呼延光发出一阵震天狂笑,说道:“小娃儿,你太看扁我了,呼延光生平做事,从来就不知道有‘后悔’二字。” 葛啸群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好,我把谜语告诉你,那本‘无字天书’是被我藏在‘泉冷之处’。” 呼延光听了“泉冷之处”四字后,便立即凝神静静思索。 葛啸群见状,不禁心中好笑,暗想自己这“泉冷之处”四字谜语,出得几乎毫无迹象可寻,对方如何据以猜出“无字天书”的藏放所在?看来呼延光已上恶当,非把这老怪物折磨到心力文瘁的地步不可。 他正自呜得意之际,呼延光却双目一张,精芒电射,纵声哈哈大笑。 葛啸群悚然一惊,因为呼延光这阵哈哈大笑之中,极为明显地充满了得意味。 他皱眉问道:“呼延光,你疯了么?这样狂笑做甚?” 呼延光哂然答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我这样得意狂笑,自然是业已把你的谜语猜透。” 葛啸群摇头冷笑道:“绝不可能,你便有通天智慧,也无法参进我的谜中玄机。” 呼延光异常得意地扬眉笑道:“不错,你把那‘无字天书’藏得极好,这谜语更出得极妙!我虽自负为猜谜专家,也最少要揩上三年两年才或许会摸得出一些迹象?” 葛啸群道:“既然如此,你如今便这等得意狂笑做甚?” 呼延光笑道:“因为我想起了一句俗语,说得委实太妙,就是‘解铃原是系铃人’。” 葛啸群嘴角微撇,哂然说道:“这句‘解铃原是系铃人’,与我们猜谜,有何关系?” 呼延光怪笑说道:“怎么没有关系?是你出的谜语,也是你给我的解答谜底的灵机,岂非‘解铃原是系铃人’么?” 葛啸群怒道:“你简直信口胡说,我怎会给你什么解答谜底灵机?” 呼延光扬眉问道:“你方才是否说过‘树从根脚起,水由源处流’之语?” 葛啸群点头答道:“我虽说过这两句话儿,却与你参详谜底之事,有何关涉?” 呼延光满面得意神色地微笑说道:“我由你‘树从根脚起,水由源处流’之语,想起了两副名胜对联。” 葛啸群心神一震,勉强保持镇静,向呼延光问道:“什么名胜对联?” 呼延光笑道:“杭州西湖的冷泉亭上,悬着两副对联,第一副是问话口气的‘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第二副则是答话口气的‘泉自源头冷起,峰从天外飞来’。” 葛啸群听得暗叫不妙,但仍哂然说道:“这两副对联,知者甚多,你纵然记得,又有什么值得卖弄之处?” 呼延光目注葛啸群,怪笑说道:“葛啸群,你不必心慌,也不必假作镇静,我精于猜谜,自能抽丝剥茧,触类旁通!既然‘泉自源头冷起’,则你所出‘泉冷之处’谜语的谜底,岂不是‘源头’两字?” 葛啸群“哼”了一声说道, “就算你猜得有理,但从四海八荒,三山五岳之间,要想寻找‘源头’,却自多如牛毛,你又知道哪个‘源头’,才是我藏放‘无字天书’之处?” 呼延光微笑说道:“这话虽然不错,但你‘树从根脚起’一语,却再度启发了我的灵机,使我猜出你把那本‘无字天书’,出人意料地,根本不曾带出井天坪,仍然藏放在寒泉急漩之内。” 葛啸群万万想不到这“阴山蛇叟”呼延光,竟能这样敏捷地参透了自己所说谜语中的玄机,不禁悔恨交迸,木然呆立。 呼延光见了葛啸群这副神情,越发知道自己所料不差,遂得意万分,纵声狂笑说道:“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要再走一趟井天坪,利用所豢养的‘分水灵蛇’,在那寒泉急漩之中,捞取‘无字天书’,葛啸群,多承你指点盛情,我呼延光谢谢你了。” 语音方了,身形便腾,四外群蛇也均纷纷蠢动,只见一条人影,带着千条蛇影,声势慑人地狂驰而去。葛啸群痛悔不及,欲哭无泪,只得仰天长叹一声,顿足自语说道:“呼延光此去,必然寻得‘无字天书’,倘若练成绝艺,从此无人能制,流毒武林!则葛啸群纵碎骨粉身,亦复难辞罪责。” 自语至此,愧悔更深,葛啸群居然渐萌死念,要想伸手自拍天灵,来向整个武林谢罪。 但谁知就在他死念才萌,尚未见诸行动之际,突然听得身后峭壁之上,传下了一片歌声。 这歌声极清朗宏亮,唱的是:“获之何喜失何忧?费尽心机妄企求; 无字天书真奥妙,谁知难得觅源头。” 葛啸群听得歌声,方欲回顾,当空人影一闪,面前业已站着一位神态倏然出尘,身着宽袍博带的白衣中年秀士。 此人年岁,看出四十有余,五十不到,但那副淡然高华的神情风度,却宛如天边古月,峰顶苍松,令人一见之下,便会生出一种油然起敬的感觉。 葛啸群大吃一惊,暗忖这位白衣中年秀士,是何来历?自己见过不少武林高人,慢说刚刚驰去的“阴山蛇叟”呼延光,不足比拟,便是“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甚至于连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算上,在风华气宇方面,也要比这位白衣中年秀士微逊一筹。 他正在惊疑,那白衣中年秀士却已微笑说道:“‘阴山蛇叟’呼延光,是当世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凶神恶煞,葛老弟能对他丝毫无惧,真属难能可贵,怎么眉宇间反倒有些含忧不豫神色?” 葛啸群抱拳为礼,躬身说道:“听前辈这等说法,定已看清了适才事情。” 白衣中年秀士点头笑道:“我恰好在这峭壁半腰小憩,不仅看得明明白白,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然怎知道老弟姓氏,是叫葛啸群呢?” 葛啸群赔笑说道:“葛啸群尚未请教前辈的尊名上号,是怎样称谓?” 白衣中年秀士微微一笑说道:“山野之人,不用名号已久,我姓竺,并比老弟略为痴长几龄,老弟请叫我‘竺先生’便了。” 葛啸群为示恭敬,遂略去“竺”字,只称“先生”,苦笑道:“先生既然看清适才之事,则‘阴山蛇叟’呼延光获得‘无字天书’之后,倘若练成绝艺,流毒武林,无人能制时,岂非全是葛啸群轻狂浅薄,妄自卖弄聪明所造的罪孽?” 竺先生播头笑道:“葛老弟,我的看法恰好与你相反,你认为?闶窃炝俗锬酰胰慈衔闶腔斯Φ隆!?p>  葛啸群愕然问道:“先生此话怎讲?葛啸群功德何在?” 竺先生向他看了一眼,面带春风,微笑说道:“葛老弟,你以为那‘阴山蛇叟’呼延光,定能在‘无字天书’之上有所收获?” 葛啸群应声答道:“那册‘无字天书’,确实被我藏在泰山井天坪的寒泉急漩之下,呼延光既已参遇,他又豢养有什么‘分水灵蛇’,自然会把这册武林秘藉搜去。” 竺先生静静听完,向葛啸群含笑说道:“葛老弟,我在评论你功过之前,想先向你说链故事。” 葛啸群躬身说道:“先生请讲,葛啸群洗耳恭听。” 竺先生在方青石上坐了下来,微笑说道:“我方才听你和‘阴山蛇叟’呼延光谈到西湖冷泉亭的对联,觉得一个会想,一个会猜,委实颇有趣。” 葛啸群俊脸通红,苦笑说道:“葛啸群自作聪明,弄巧成拙,想不到呼延光竟是个猜谜能手,见闻又颇为渊博,以致被他参透……” 话犹未了,竺先生便摇头笑道:“葛老弟,你说错了,呼延光并未参透什么,他只是向牛角尖中钻得更深一些而已。” 葛啸群皱眉说道:“晚辈愚昧,听不懂先生话内玄机?” 竺先生缓缓笑道:“葛老弟,西湖冷泉亭上,第一副问话口气的对联是‘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第二副答话口气的对联是‘泉自源头冷起,峰从天外飞来’……” 葛啸群接口说道:“第二副对联,答得颇为俏皮洒脱,呼延光也就由‘源头’二字之上,激发灵机。” 竺先生摇头笑道:“俏皮无用,洒脱也未能搔到痒处,我请问老弟一声,‘泉自源头冷起’一语中的‘源头’究竟何在?‘峰从天外飞来’一语中的‘天外’又属何指?” 葛啸群被对方问得愕然无语,怔了片刻,方自笑道:“先生认为应该怎样答法才对?” 竺先生微笑说道:“用不着我答,业已有人作答,大概葛老弟和呼延光,均不知道西湖冷泉亭上,尚有第三副有关对联。” 葛啸群扬眉问道:“请教先生,这第三副有关对联,是怎样写的?” 竺先生面含微笑吟道:“这第三副对联是‘泉自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 葛啸群“呀”了一声叹道:“这‘冷时冷起’,及‘飞处飞来’之语,答得果然绝妙,并深深含蕴禅机。” 竺先生笑遒:“泉自冷时冷起的语内掸机,恰好适用于‘无字天书’一事,葛老弟是绝顶聪明人物,只消仔细想上一想,便可知道我说你只有功德,决无罪孽的用意所在了。” 葛啸群低头把这“泉自冷时冷起”六字,细一推敲,果然灵机忽动,扬眉叫道:“先生,既然‘泉自冷时冷起’,莫非那册‘无字天书’之上,根本就没有字么?” 竺先生点了点头,微笑说道:“葛老弟猜得对了,你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只能算是第二次利用‘无字天书’传说,骗得武林大乱的聪明人……” 葛啸群听到此处,失惊接口说道:“照先生这等说法,莫非那册‘无字天书’之上,载有十三种神奇武学一事,本来就是虚无飘渺的妄构之语?” 竺先生道:“老弟既已豁然贯通,便应该知道纵令‘阴山蛇叟’呼延光去往井天坪,从寒泉急漩中取得那册本来无字的‘无字天书’,也不致造成什么罪孽的了。” 葛啸群内心一宽,眉宇立展,又向竺先生抱拳笑道:“先生,纵然‘无字天书’之上本来无宇,不致被呼延光得去练就绝学,为虎添翼地酿成罪孽,但葛啸群‘功德’二字,又复怎解?” 竺先生含笑说道:“所谓‘功德’,是无形而非有形,因‘阴山蛇叟’呼延光的一身功力,相当高明,我们若想胜他,虽不甚难,若想除他,却不甚易。何况他又豢养有无数毒蛇,一旦横行起来,不知要有多少武林豪雄遭受劫数!如今,老弟使他获得那册本来无字的‘无字天书’以后,呼延光必然觅地闭关,潜修苦参,越是参详不出,便越是不肯服气!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炊’,等他真正悟透天书无字,而准备再度出世为祸之际,一来枭雄已老,二来老弟这等少年英侠的各种学艺也已成热,除他自然容易得多,他不过是以他之命,成你之名罢了。” 这番议论,好不透彻精辟,听得葛啸群对这位神仪高朗的竺先生,格外增加了几分敬佩。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七章 相思苗疆苦寻妹 异域方知奇事多 竺先生话说完以后,向葛啸群笑一笑,便举步飘然而去。 葛啸群忙自含笑抱拳,躬身为礼,但再一抬头,竺先生的潇洒身形,却已到了十丈之外。 这一手“千里户庭,神仙缩地”的绝世轻功,使葛啸群看得吓了一跳,也使他想起了竺先生所说的几句话儿。 他所想起的几句话儿,就是“若想胜他,虽不甚难,若想除他,却不甚易。” 葛啸群暗忖这位竺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竟敢夸称说出想胜过呼延光,并不甚难之语。 “阴山蛇叟”呼延光是“八大高手”之一,则能够胜过呼延光者,纵非比“八大高手”更高明的高手,也必将是“八大高手”之内的人物才对。 想起“八大高手”,葛啸群宛如黑夜行路,突获明灯,顿时猜出了那位“竺先生”的来历身份。 他脱口惊呼道:“呀!这位竺先生,定然就是‘八大高手,之内,被称‘君子中的善士‘的‘竹剑先生’西门远。” 但,灵机虽透,高人已远,眼前所见的,只是苍松怪石,绿水青山,哪里还有那位松奇石兀,山高水长的“竹剑先生”西门远的半丝踪迹? 葛啸群错过如此前辈高人,心头自然悒悒不欢,但他也只好带着这种悒悒不欢的心情,继续向苗疆进发。 一步步地接近野人山,葛啸群的心中也不时地浮现出华冰倩影。 她为何对自己一见钟情,情深如海,甘心不顾女孩儿家的葳蕤清白,献身相就,在四足蓝蜃的奇毒之下,救了自己性命? 她是否真在一度巫山云雨之后,便自丁香结子,豆蔻含胎? 她所孕之胎,究竟是否怪胎?还是业已生产?是业已设法取掉?还是如今尚在待产期间? 这一串的问题,交织成了一面疑网,把葛啸群的整副心神,迷迷忽忽地网在网内。 野人山虽尚未到,眼前已是高黎贡山,是各种苗蛮野兽的出没之地。 葛啸群想得心烦,走得口渴,颇欲寻些清泉畅饮,藉以消烦解渴。 清泉不曾寻着,倒被他寻着一潭浊泉。 眼前是占地颇不在小的一潭泉水,但水色浊若泥汤,使葛啸群望之生畏,根本不敢入口。 他忍着口渴心烦,循潭漫步,目光则不时投向峭壁悬崖之间,希望能够发现什么抛崖飞瀑,挂壁流泉。 流泉飞瀑,了了无踪,却被葛啸群发现了一株罕见奇树。 这株树儿,高仅三尺有余,但枝头上却结上了十数枚极为可爱的鲜红果实。 葛啸群目光注处,大吃一惊,暗想这些鲜红果实形状,怎么有点像是罕世难逢的道家朱果? 但道家朱果多半生长在危崖绝壁的高爽之处,并有猛禽怪兽,奇蛇毒虫之类在旁防护。 如今这株结有十数枚鲜红果实小树,则并非生长在高崖峭壁之间,而是生长在浊泉左侧的一片小小泥沼边上。 葛啸群方在思忖,空中连声鸟鸣。 他抬头看去,却见一只巨大食尸兀鹰,双翼疾束地垂天飞降。 葛啸群以为这只巨大食尸兀鹰,定是为了保护那些朱红果实,而对自己加以袭击。遂一晃身形,退出了两三丈四。 哪知食尸兀鹰不是扑人,而是攫果,电疾般凌空飞落,钢爪双伸,便向那朱红果树抓去。 葛啸群见状,剑眉微扬,便将出手毙鹰。 但他尚未出手之际,那只食尸兀鹰便惨啼一声,凌空跌落地,死在树下。 原来,在那食尸兀鹰攫得朱红果实之前,突从泥沼内喷起一线泥泉,打在兀鹰身上。 这线泥泉,仿佛具有奇毒。食尸兀鹰一被喷中,便告立即死去。 葛啸群正在惊奇,沼中污泥乱动,从泥中伸出了一颗怪头颅。 这颗怪物头颅,似蛇非蛇,看去有点像是只绝大壁虎模样? 怪头伸出污泥以后,便自鼓动阔腮,张嘴一吸。 这怪物的嘴中吸力奇强,居然把那只业已死去的食尸兀鹰吸得从树下凌空飞起,投入泥沼以内。 鹰死入沼,立即缓缓下沉,那颗壁虎似的怪头,也便缩进泥内。 葛啸群本来尚自怀疑,如今见下这种有毒物在旁守护的情形以后,遂断定那树朱红果实,确是道家朱果。 既然遇上如此功能延年益寿,大补真元的罕世奇果,谁也想尝上一尝,何况葛群啸又是在心烦口渴的状况之下。 但葛啸群虽然食指大动,馋涎欲滴,但也看出泥沼中的那只壁虎形怪物极为厉害,不敢轻举妄动。 他略一寻思,拾起一块小石,向前走了几步,在约莫距离那朱红果树的一丈左右站定。 葛啸群目注泥沼,见沼中怪物尚无动静,遂把握时机,右手疾扬,把手中小石凝足真力打出。 他心机巧妙异常,是觑准树上结有三枚朱果的一枝细小树枝打去。 树枝既细,葛啸群又在小石上凝足真力,自然“喀嚓”一声,应手立断。 葛啸群根据既定策略,小石才一出手,立即向前提气飞纵,身形捷如电闪,轻似云飘,抢在那断枝尚未坠及地面之前,便自伸手接住。 这时,沼中泥浆又复一阵翻动。 但葛啸群乖巧绝伦,他接住树枝,足尖略一点地,毫未停留,又自向前纵出。 等那壁虎形的怪头伸出泥沼,葛啸群的身形业已远离这泥沼边缘,到了六七丈外。 葛啸群高兴异常,从枝上三枚朱果之上,摘下一枝,便即送向嘴边,咬了一口。 这朱果汁浓皮薄,入口即破,滋味更鲜甜得是葛啸群从未尝得的无上隽品。 葛啸群一面饱吸果汁,一面心想难怪道家典籍以内,把这种朱果列为罕世奇珍,果然滋味美妙无比,料来便是仙家服食的“玉液琼浆”,也不过如此而已。 常言道:“乐极生悲!”又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葛啸群果然不等乐极,便即生悲,以为多福,实是奇祸。 原来那朱果浆汁初入口中时,虽然鲜甜无比,隽美绝伦,但吸到后来,那种奇香汁液竟自变为奇臭! 等葛啸群感觉不对之际,一枚朱果果汁业已完全被他吸食下肚。 一个恶心起处,葛啸群“哇”的一声,竟自礼貌周全,有来有往,立即还席。 他本想服食灵果,藉以解渴消烦,如今服食臭果之下,遂在心烦之上,加了心烦,口渴之上,加了口渴。 葛啸群不仅心中更烦,口中更渴,头脑中并更复晕眩已极,昏昏思睡。 这时,忽然起了一种“沙沙沙”的奇异声息。 葛啸群躺在石上,勉强睁目看去,只见那壁虎形的怪物业已出了泥沼,正向自己缓缓爬来。 这怪物果然是只绝大壁虎形状,长的与井天坪水洞中所遇的四足蓝蜃有些相像,只不过多了一身癞包,色呈灰褐而已。 葛啸群情知怪物一到,自己立遭不幸,遂想赶紧逃走。 但他如今业已有心无力,逃走之念虽起,四肢却软绵绵的,不能动转,连一双眼皮都越来越重,有些无法睁开。 壁虎形的怪物,爬得越来越近。 葛啸群的眼皮重得越来越甚。 终于,他在看见壁虎形的怪物,业已爬到距离自己仅约三尺之际,眼皮便沉重得无法再睁地阖了起来。 但葛啸群虽全身绵软无力,眼皮沉重难睁,但心中却还明白。 他暗中算计,如今那壁虎形的怪物,仍在缓缓前爬,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 三尺……两尺……尺半…… 完了,鼻中已闻得一般浓浓奇腥,怪物已爬到面前,自己这条小命也就从此完蛋。 葛啸群脑中一晕,失去知觉。 但他这条小命,并未从此完蛋,只是暂时人事不知,而那只壁虎形状的怪物反倒僵毙在他身侧。 其中关键,自然还是因为葛啸群身边藏有华冰所赠送他的那粒“押忽大珠”。 直等葛啸群梦回丰都城,魂返鬼门关时,慢慢恢复知觉,见了这种惊人事实以后,方想通了其中缘故。 他摸出那粒“押忽大珠”,放在颊上亲了一亲,一面销魂刻骨地感念华冰对自己的深重恩情,一面也深惊苗疆行路之难,自己空负一身上乘武功,今日若无这粒珠儿,岂不早被怪物拖下泥沼?糊里糊涂,做了冤魂怨鬼。 葛啸群想到此处,忽然间发现手中还持着那根尚余两枚 朱果的断枝,不禁“呸”了一声,赶紧甩掉。 他沁出一身冷汗,暗忖人生在世,真应恪守本分,不宜乱作占便宜的打算,自己今日便误把这种有毒的鲜红果实,当作罕世难逢的道家朱果,要想侥幸一番,结果几乎断送掉一条小命。 幸亏此果虽具毒力,并不太强,自己自幼修为,内功极厚,否则,外来怪物,纵能被“押忽大珠”所制,脏腑间的毒质,却仍足使自己身遭惨死,埋恨黄泉。 葛啸群一面惊心,一面继续前行,并服食了几粒自炼灵丹,以提防脏腑间尚有余毒未净。 苗疆行旅,怪异极多,葛啸群虽已战战兢兢,又哪里能够平平稳稳地进入野人山境? 他尚未离开高黎贡山,便在行经一片山崖之际,听得崖后响起了节奏热烈的“咚咚”皮鼓声息。 葛啸群因时属夜间,一轮明月,正起东天,遂知道所闻“咚咚”鼓声,可能是有苗人,在崖后举行什么拜月大会。 一来,“金环恶鬼”姬拉便曾邀约葛啸群参与他们“落魂教”的“拜月大会”。 二来,葛啸群初入苗疆,对于耳闻已久,尚未曾目睹过的各种苗蛮风俗,颇有好奇之感。 由于这两种因素,葛啸群听得“咚咚”鼓响以后,便立意翻上崖头,藏在暗中,悄悄见识见识。 心念既动,轻功立施,十来丈高的山岩,哪里看在葛啸群的眼内,一度点足,两度腾身,便自悄无声患地到了崖顶之上。 崖后,是一片宽广石坪,石坪上火把熊熊,约有四五十个半裸苗人,正在作一种奇异集会。 除了三个年老苗人席地而坐,以及另有两个苗人在不时“咚咚”击鼓之外,其余四十来个苗人,却各执锋利长矛,把一名颇为美艳的年轻苗女团团围住,并做出投矛姿态,仿佛要把那年轻美艳苗女,乱矛钻尸,置于死地。 葛啸群的师父葛文钦及师母石珠娘,先是文人,后参武学,但均胸罗万有,博古通今。 加上他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更是久走风尘人物,十年苦学之下,无论文武两艺,所获极多。 故而,葛啸群除了少数必须亲身经历,才可有所领会的特殊事情以外,对于一切有关学识,所知确已颇称丰富。 如今,他伏在崖顶,见了崖下情形,便不仅知晓那名年轻美艳苗女为何被困重围,将被处死,并可略微听懂群苗所作啁啾苗语,辨出他们是一种人数不多的“藤甲苗”族。 原来,那名年轻美艳苗女,名叫“乌蒂”,因丈夫外出,小叔见色思淫,企图染指,乌蒂颇为贞节,加以坚拒,她小叔恼羞成怒之下,遂捏造谣言,在族中长老前,举发乌蒂空房难守,与族外男子通奸。 “藤甲苗”族,最恨妇女不贞,一有奸情,立加处死,刑罚并极为严厉惨酷,族中长老闻得乌蒂小叔密告,自然极为震怒,遂立将乌蒂传来,加以审讯。 乌蒂口呼极冤,但因深知丈夫手足情深,只是自行辩诬,并未将小叔欲加逼奸之事说出。 有人告发,有人呼冤,而无法判别谁曲谁直之下,遂只好诉诸迷信,凭天而断。 但“藤甲苗”族的这种迷信方式,却对乌蒂大大不利。 这方式是被告几乎全裸地站在场中,连平时护身“藤甲”也不准携带,由全体族人,分为男女两拨,围在两丈四尺以外,向被告投掷锋利长矛,倘若被告能在飞矛如雨之下不伤不死,便认为是苍天为其辨冤,立即宣告无罪,否则,便活活被乱矛攒身,尸如肉酱而死。 苗人飞矛,向称绝技,如此矛雨横飞之下,照说决无侥幸之理,但事实上,却往往也有例外。 因为男女两拨,各有一人率先掷矛,男苗中,定是犯妇本夫,女苗中,则推选一名平素矛法最佳之人充任领导。 第一矛掷出以后,群苗立即纷纷出手,但习惯上,他们所用手法,却均遵从率先掷矛人的心意。 譬如犯妇本夫,不信其妻有淫乱行为,或对其妻尚存矜怜之念,便可把第一矛准头略偏,稍差毫厘地掷向犯妇身侧,则其余男苗也就纷纷效法,用他们掷矛特技,使群矛如雨的在犯妇前后左右插成一片矛林,而决不伤及犯妇的半丝毫发。 女苗方面,要能获得女苗率先掷矛人的怜惜矜念,却是比较为难之事。 如今,乌蒂之夫业已归来,“藤甲苗”族长老,遂选择月明之夜,举行这场“飞矛天审”集会。 开始掷矛之前,三位族中长老少不得还要对举发之人及被告犯妇,重复询问一番,遂使藏身崖顶的葛啸群对整个事实有了了解机会。 他根据自己眼力,觉得被围围中,名叫乌蒂的年轻美艳苗女,一脸凛然正气,决不像是淫贱之人,而她那小叔,却貌相阴险,目光不正,分明是个邪恶之辈。 葛啸群具有这种看法,大可冒充神衹,在暗中一显威灵,利用苗人迷信心情,搭救乌蒂的性命。 他念头方动,崖下群苗已把所围圆圈扩大,似乎即将开始掷矛。 葛啸群真气暗提,藉着一根细细山藤之力,垂空十二三丈,藏到离地两丈来高的一株壁间横生古松的枝叶之内。 这时,乌蒂之夫业已执着一根精光闪烁的锋利长矛,高高举起,目光觑定乌蒂,作出欲掷之势。 其余约莫三十名男苗也均纷纷举矛,只待乌蒂之夫的飞矛落后,便作为根据地,一齐出手。 乌蒂仅以两块豹皮,掩蔽双乳及围在腰间,神情极为安静地站在重围以内,从两只绝美大眼中,射出含蕴极深的朗朗目光,凝注在她丈夫脸上,默然不发片语。 乌蒂之夫,本就不信爱妻会对己不贞,但一来是胞弟举发,二来又恪于历代相传的族规才不得不同意举行这场极不合理的“飞矛天审”。 如今由他率先领导男苗掷矛,他自然不肯伤害爱妻,厉啸一声,挺臂力掷,只见矛影划空飞过,颤巍巍地斜插乌蒂身前,约莫半尺远近的土石之内。 乌蒂此时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但见了第一矛飞落以后,知道丈夫不信谗言,仍对自己极为爱重情深,遂不禁从她美丽如花的面颊之上,露出一丝安慰微笑。 刹那间,锐啸慑魂,矛飞如雨,但果然决无半根长矛伤着乌蒂,只在她娇躯前后左右,纷纷飞落,插成森森矛阵,却替她留出了安然无危的盈尺立身之地。 但乌蒂的小叔,因系原告,不能参加掷矛,否则,他可能破坏传统,而使乌蒂来个埋冤饮恨。 葛啸群见状,一面暗赞苗人的飞矛绝技,确实高明,一面觉得也无需自己出手,乌蒂便会在群苗怜惜下,洗刷冤情,逃得活命。 男苗掷矛以后,轮到女苗,遂由一位面貌也颇娇美,但却略逊于乌蒂的年轻苗女,率先把长矛举起。 乌蒂一见是这名苗女领导掷矛,不禁面色大变,知道自己不仅难逃惨死,并将因死而落个背夫偷汉的不贞污名。 原来,这年轻苗女名叫秋娃,她对自己小叔素来一往情深,但自己小叔却偏偏对她不感兴趣,而拼命向自己缠扰。 何况秋娃在族中群女以内,向极自傲,但无论在容貌、武功、歌唱、舞蹈等任何方面,却均比自己稍逊一筹,双重妒念之下,自己早就被视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如今既选出她来领导掷矛,则除非冥冥中真有神明,能怜念冤情,加以佑护,自己如何逃得出乱矛投身劫数? 乌蒂方在暗叫不妙,“飕”然锐啸起处,一根矛影已自秋娃手中飞出,精芒划空地向她当胸射到。 谁知前后两度,如出一辙,秋娃这根飞矛,看来虽毫未留情地向她当胸飞掷,但到了乌蒂身前半尺之处,便猝然坠落,也与乌蒂之夫所掷的飞矛一般,斜插在土石之内。 这一来,多半同情乌蒂的其余群女,不禁欢声雷动,玉手齐挥,长矛纷落,也在乌蒂身外,插成了一片人情矛阵。 乌蒂合掌向天一拜,娇躯微扭,便从密密如林的数十根倒插飞矛中走了出来,泪落如泉地扑向他丈夫怀内。 但秋娃却不肯干休,跑到三位长老面前,似乎有甚陈述。 三位长者听完陈述,站起身形,走到矛阵之中,略一审视,便从地上拾了一段细细松枝。 秋娃见了松枝,遂向崖壁间的所有古松,一一注目搜索。 原来,葛啸群本不知道秋娃对乌蒂因妒成仇,竟立意趁此良机,杀以泄愤。 但人起杀心后,目内必露凶光,秋娃在举矛凝劲掷出之际,双目中便不自觉地射出这种立意不善的狠毒芒彩。 葛啸群一见她目射凶芒,便知乌蒂性命危殆,遂赶紧折了一段松枝,凝注内家真力,凌空弹出。 飞矛虽重,松枝虽轻,但因是葛啸群这等高手发出,自然能够以轻制重,以弱敌强。 那根飞矛,眼看再有半尺,便将洞穿乌蒂酥胸之际,便被葛啸群恰到好处地凌空击落。 如今,秋娃既已发现松枝,细细注目搜索,葛啸群自知踪迹泄露,迟早要被人看破,还不如索性抢先现身,施展一手内家绝学,或许能敲山震虎,镇住群苗,救下那可怜苗女乌蒂的一条性命。 他主意既定,遂先发出一声长啸。这声长啸,是凝足丹田真气发出,听来宛如虎啸龙吟,雷霆震怒,真令人入耳惊魂,心神生怖。 秋娃正自目注他处,葛啸群怒啸起处,果把她吓了一跳。 葛啸群一面发啸,一面从那株横生古松的浓枝密叶中站起身形,沿着一根细细松枝末梢,向前缓步走出,这根松枝,根本无法禁得住人,但葛啸群是施展出绝顶轻功,故而一直走到松枝末梢,尚未见丝毫颤动。 群苗一见之下,果然齐被镇住,个个都面带惊容,静默不语。 葛啸群故示神奇,他走到末梢,止步站定以后,那根细细松枝,忽然一上一下地颤动起来。 松枝虽颤,葛啸群的身形,却似粘在松枝上,随着颤动之势,忽起忽落,飘逸若仙。 蓦然间,松枝往上重重一弹,竟是葛啸群弹起了丈许高下。 葛啸群双臂平伸,身形微俯,便像只大鸟般,向群苗所围的阵势之中缓缓飞降。 群苗简直看得无不发呆,哪里还有人敢向葛啸群有所冒犯。 但葛啸群刚刚飘然飞落,那名企图逼奸弟妇乌蒂,然后再乱造谣言,使她名节败坏被族人公决杀死的阴恶凶苗,却叽叽呱呱地向群苗说了几句苗语。 偏偏葛啸群对于这?疤偌酌纭弊宓拿缬铮梢蕴蟀耄浪抵猓故歉嬷好纾约壕褪怯胛诘偻m橹恕?p>  葛啸群涵养再好,听了这凶苗的恶意造谣以后,也不禁勃然变色。 但他尚未发作,一根矛影却已凌空疾飞。 这根矛影,恰好出其不意地,掷中企图逼奸乌蒂的凶苗前胸,他只厉吼一声,便被那飞矛贯穿胸膛,钉在地上。 群苗见状,一阵哗然。 因为掷矛之人,竟是他们族中的三位长老之一。 掷矛杀人的那位长老,向群苗一阵比划,并对葛啸群指了一指,把右手高高举起。 群苗鼓噪忽停,一个个在对葛啸群仔细打量几眼以后,完全拜倒在地。 葛啸群见状,倒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起来。 他以为群苗可能是因见自己所表现的功力,近乎神奇,而疑仙疑鬼,不敢冒犯得罪。 他却忘了那掷矛长老的高举右手之事,而自己右手的尾指以上,又正藏着华冰所赠指环。 葛啸群虽然有所误会但却善于利用这种误会向群苗比了一阵手式。 他虽可听懂十之四五苗语,但要叫他讲说起来却连半句都无法出口。 所比手势之意,是表示乌蒂是位无辜善良苗女,千万不可听信已死凶苗谗言,怀疑她有背夫偷情之事。 三位“藤甲苗”族长老,一齐连连点头,表示绝对遵从,那副神情,委实对葛啸群大为恭敬。 葛啸群喜出望外,赶紧见好就收,向群苗略一挥手,便欲就此走去。 但那三位苗族长老,却拉住他的衣角,神情惶遽地向他连比手式。 葛啸群从他们所比手式中,只猜出群苗是对自己有事相求,但却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儿? 他正感为难之际,乌蒂却以不大流利的汉语叫道:“尊客的……本……本领真……真大,我……我们想……想请你救……救救我们……” 葛啸群见乌蒂竟能略通汉语,遂含笑说道:“乌蒂,我对你们‘藤甲苗’的语言,可以听懂一半,你又略谙汉语,就由你担任通译,岂不方便,你们族中有什么奇灾大祸?我又怎样才可以救你们呢?” 乌蒂把葛啸群所问,转告三位长老以后,遂用苗语夹杂汉语,向葛啸群说出他们“藤甲苗”所居的仙藤谷中,出了两桩大害,若无本领高强之人将其除掉,则“藤甲苗”族可能会日受其害,渐渐绝种! 葛啸群听说仙藤谷中,出了两桩大害,竟影响整个“藤甲苗”族的种族生存,不禁既动仁慈恻隐之心,又起好奇仗义之念,扬眉问道:“这两桩大害,是人?是妖?是蛇?是兽?” 乌蒂又用她那生硬汉语答道:“一桩是……是个怪人,一桩是条蛇……蛇儿。” 葛啸群说道:“我愿意尽我所能帮你们忙,把这怪人及怪蛇的厉害凶毒之处,对我说得详细一点。” 若要说得详细,乌蒂的那点汉语便难胜任,她只好改用苗语说了一遍。 葛啸群听懂了十之五六,其余不懂部分,再命乌蒂用汉语略加补充,也就完全了解。 原来,仙藤谷中,出了一条六足飞蛇,这蛇又短又粗,其形极怪,粗约径尺,长仅半尺,但腹下却生着六只有蹼短脚,可以在不太远的距离,及不太久的时间之下,凌空飞翔。 这六足飞蛇奇毒无比,周身皮鳞更坚,绝非寻常兵刃可 以将它除掉。 至于那怪人,则住在一个黝黑深邃的洞穴之内,任何人也未见过他的形貌,因为凡属进洞之人,无一不是死在他所吹的一口冷气之下。 葛啸群听乌蒂说清经过,讶然问道:“你们既知这一蛇一人厉害凶毒无比,却为何不躲得远些?莫惹它们。” 乌蒂用苗语苦笑说道:“并不是我们要惹它们,而是那六足飞蛇,经常在我们必须饮用的一道飞泉左近出现,那怪人盘踞的深洞,又是我族中祖先的埋骨之所,每逢朔望,均要轮派代表,入洞一祭。” 葛啸群听她这样说法,遂扬眉笑道:“你们且带我前去仙藤谷,让我试试是否能除掉六足飞蛇?以及查探出那怪人来历。” 乌蒂把话转禀长老,那三位长老中,最年老的一位遂取出一只小小包裹,向葛啸群双手献上。 葛啸群不接包裹,退了半步,向乌蒂失惊问道:“乌蒂,他们此举何意?这只包裹之中,藏的是什么东西?” 乌蒂笑道:“这包裹中,是我们藤甲苗族的传族至宝。” 葛啸群苦笑说道:“既是你们族中的传族至宝,却为何要交给我呢?” 乌蒂从两道目光中,闪射出感激光芒,含笑说道:“因为六足飞蛇和那洞中怪人,均太以厉害,我们遂决定把这传族至宝送你,让你藉以防身,才好替我们除害。” 乌蒂一面说话,一面从包裹中,抖出一件淡金色的薄薄软甲。 葛啸群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乌蒂因自己汉语生疏,而葛啸群又能懂苗语,遂用苗语答道:“我们藤甲苗族,每人都有一件自编藤甲,但那些藤甲,太以笨重难看,又仅能防御普通刀箭,比起这件仙藤甲来,差得远呢!” 葛啸群伸手摸了摸那件仙藤甲,觉得其软如丝,柔滑无比。 他方待发话,乌蒂却又复说道:“这件仙藤甲是用黄金仙藤批成细丝,再由巧手编织而成,不但能避任何兵刃暗器,连烈火都烧不坏它。” 葛啸群蹙眉问道:“你所说的黄金仙藤,是不是出在仙藤谷内?” 乌蒂点头道:“对了,要不然怎会叫做仙藤谷呢?” 葛啸群听了起疑问道:“既然仙藤谷中,出产这种黄金仙藤,你们又会把它编织成仙藤甲,却为何不每人编上一件?” 乌蒂嫣然失笑地,接口说道:“这种黄金仙藤,每十年才长出一根,共需十根,才够编甲用,换句话说,就是每隔一百年,我们藤甲苗族之中,才拥有一件。” 葛啸群想了一想,说道:“你们藤甲苗族,源流甚久,虽然百年一件,也应该存贮不少件仙藤甲了。” 乌蒂摇头笑道:“你猜得不对,我们族中决不存贮仙藤宝甲,每编成一件宝甲,便赠送对我族中有重大恩德的外人。” 葛啸群讶然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乌蒂含笑说道:“这是我们苗人的笨拙想法,一来是为了酬人恩德,二来这种仙藤宝甲,若能每人一件的,平均分配,自然极好,但是时隔百年才有一件,则这件宝甲,却应归谁?归甲,乙会起不平之念,归乙,甲会起争夺之心,如此下去,不消两个‘百年’,‘藤甲苗’族便将分崩离析,自取灭亡,故而经先代本族长老会议详商之下,制成严厉族规,规定在每织成仙藤甲后,必须赠送外人,以酬恩德,并光杨本族的巧手匠心,却决不把任何一件宝甲存留族内。” 葛啸群静静听完,霍然说道:“这哪里是你们苗人的笨拙想法,简直是一般自命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所参不透、想不通的齐家治国妙理。” 乌蒂微笑说道:“我们既不懂得什么妙理?更不懂得什么齐家治国之道?只知道必须遵从祖宗所订法规,才会获得安宁快乐,你赶快穿上这件仙藤甲,我们要去仙藤谷了。” 葛啸群无可奈何,只得含笑说道, “你族中法规,既然规定应把仙藤甲赠送给对你们藤甲苗族有重大恩德之人,则请等我斩了六足飞蛇及和那洞中怪人打完交道以后,再送我吧!” 乌蒂摇头笑道:“我们虽是些尚未完全开化的愚笨苗人,却懂得只要在不违背祖宗立法用意之下,无妨把死的法规,来作灵活运用,不必刻板遵行,一成不变。你若是先穿仙藤宝甲,后进仙藤谷,上半身便不怕六足飞蛇的毒牙毒爪,更可抵御洞中怪人的许多暗算,若是不穿宝甲,便进仙藤谷,万一有所伤亡,却叫我们把这件仙薛甲用来为你殉葬不成?” 乌蒂出语虽直,持论却当,说得葛啸群无法再推,只好脱下外衣,把这件轻于絮,软于棉的仙藤宝甲穿在衣内,穿好仙藤宝甲,群苗遂拥着葛啸群同往仙藤谷内走去。 走到谷口,葛啸群忽然想起这干苗人,个个矫捷骁勇,他们既这样怕那六足飞蛇及洞内怪人,可能真极厉害,自己一个招呼不到,岂不使他们白送性命? 想清厉害,葛啸群遂命群苗在谷口止步,只请他们族中长老选派上两名代表,引领自己进谷。 三位长老略一商议,遵从了葛啸群之言,并指派乌蒂夫妇二人作为全族代表。 葛啸群进了这仙藤谷口,便看见崖壁上有个深黑大洞,遂向乌蒂问道:“乌蒂,你们所惧怕的‘怪人’,是不是住在这个深黑山洞之中?” 乌蒂点了点头,表示葛啸群猜得不错。 葛啸群身形微闪,正要进洞,乌蒂之夫却把他拉住,低声说道:“洞中怪人,比六足飞蛇难斗得多,我们最好是先去除蛇,后来斗人为妥。” 葛啸群闻言,知道这群苗人相当优秀,族中人都具有极高智慧。 前行不久,远远看见一道挂壁飞泉,乌蒂指着飞泉,向葛啸群低声说道:“那道飞泉的十丈方圆以内,便是六足飞蛇的出没之地。” 葛啸群命乌蒂夫妇在距离飞泉约莫十五六丈之处等待,自己单独一人向那飞泉走去。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葛啸群虽然独自前行,但已右手横持“赤芒化血刀”,左手把那粒“押忽大珠”托在手内。 果然,距离飞泉尚有五六丈远,便有一条怪蛇,带着奇腥声息远远飞来。 葛啸群左手隐起”押忽大珠”,右手隐起“赤芒化血刀”,准备等那怪物飞临切近之际,猝然出手,一刀便可除却。 谁知那六足怪蛇竟通灵性,它起初看见葛啸群,还以为是美食上门,但飞临切近之时,却对于那粒“押忽大珠”颇为畏惧。 眼看一条约莫五六尺长,身下长着六只短足的奇形怪蛇,业已宛如箭射,到了葛啸群的面前,蓦然间,蛇头昂处,六只有蹼短足奋力齐划,竟从葛啸群的头上斜空掠起,只在他鼻间留下一片奇浓腥味。 葛啸群入谷以前,鼻中口内均藏有祛毒灵药,故而并不惧怕奇浓腥味,稳若泰山,丝毫不动,只以目光遥注,观看这条六足飞蛇有何举措? 那六足飞蛇从葛啸群头上斜空掠过后,落在两三丈外一块大青石上,闪动着一双怪眼,狞视葛啸群,口中蛇信吞吐,嘘嘘怪叫。 葛啸群见状,忽然想起乌蒂曾对自己说得,这条罕见怪蛇,虽可仗藉扑足之力绕空飞翔,但却飞不太远,也不太久,飞不太高。 既然如此,则自己大可不必对它能飞之技看得太重,只把它当作一条毒力奇强,皮鳞极坚的异种怪蛇,加以对付便了。 毒力奇强方面,自己身有仙藤宝甲,手有“押忽大珠”,口鼻间更早就有自炼祛毒灵药,再若谨慎一些,应该毫无所惧。 皮鳞极坚方面,则也恐抵御不了自己手中这柄断金切玉“赤芒化血刀”的绝世锋刀。 葛啸群想通自己对于六足飞蛇的几点长处,都可加以克制,遂胆气立壮,立意引逗对方,斗它一斗。 他暂把“赤芒化血刀”与“押忽大珠”并交左手,右手却拾取一块掌大山石。 葛啸群觑准六足飞蛇的两只怪眼,把手中山石凝足功劲发出。 拳大山石,被葛啸群暗以内劲握碎,发出之时,业已成了一片石雨。 六足飞蛇想是倚仗皮鳞极坚,对这划空作啸的漫天石雨,竟连躲都不躲,只把双目合上。 整把碎石,差不多全数打中蛇头,蛇却安然无恙。 这种情势,使人吃了一惊,使蛇吓了一跳。 葛啸群吃了一惊之故,是那把碎石,并非寻常石雨,每一粒小石以上,均贯注了自己内家真力,但虽然粒粒打中,却未能使这六足飞蛇遭受若何伤损。 六是飞蛇吓了一跳之故,则挨了那一蓬石雨以后,虽未受伤,却被打得好不疼痛! 人吃一惊之下,自然是加深了警惕之心。 蛇吓一跳之下,则动了天生凶戾之性。 葛啸群看见六足飞蛇的阔腮微张,腹部不住鼓动,便知这条罕世怪蛇,又将对自已有所动作。 呼! 葛啸群心念扰未了,六足飞蛇业已戾性大动,飞扑而来,欲对适才石雨击头之举加以报复。 眼看再有三尺远近,蛇便临头,葛啸群忽以一式“长箭策云”身法,窜起数丈。 他既未挥动“赤芒化血刀”,又不利用“押忽大珠”,竟仿佛好奇心动,要和这条六足飞蛇,比比轻功身法。 六足飞蛇眼看扑到,忽见人影腾空,遂把六只带蹼短足一阵划动,它随着葛啸群的身形,斜飞而上。 葛啸群毕竟年轻,好奇好胜心切,蓦然真气微提,一式“细胸巧翻云”,恰好从六足飞蛇的头上翻过。 六足飞蛇只是能略为利用足上天生厚蹼,稍作飞翔,对于凌空转折方面,慢说不如飞禽,也比不得葛啸群的上乘灵妙身法。 葛啸群既然翻过,六足飞蛇遂无法变势,猛扑落空,蹿出数丈以外。 人一回身,蛇一回头,又成了对峙之势。 葛啸群一来因在第一次人蛇轻功之上,是人比较占了优势;二来因蛇毒太重,蛇皮太坚,生恐操切下手,难得见效,遂想把六足飞蛇引逗到相当疲乏的程度,再复除去。 他有了这种想法,遂照方抓药,又拾了一块山石,向六旦飞蛇打去。 但六足飞蛇却因适才被打得相当疼痛,遂不肯依样画葫芦,再度挨打,竟先行避开石雨,然后向葛啸群飞扑。 葛啸群仍是一式“长箭穿云”,斜纵数丈。 六足飞蛇也似第一次六足齐划,斜飞再扑。 葛啸群竟动了童心,想考验这条六足飞蛇的所具智慧,到了什么程度。故而,他仍以一式“细胸巧翻云”,从蛇头上险煞人地翻过。 六足飞蛇也仍然收势不住,变势不及地往前蹿出,但葛啸群却吃了大苦。 因为他忘了“得意不宜再往”之训,也忘了对方是蛇类,而非人类。 蛇类有蛇类的天赋本能,这些本能中,包括了一项“善于吸收经验”,六足飞蛇如今便从上次所吸收的经验中,发挥它的本能,它在葛啸群刚刚施展“细胸巧翻云”之时,便把蛇尾翘向背脊。 葛啸群一人翻过六足飞蛇蛇头,六足飞蛇便把预先翘起的粗粗蛇尾,向后倒甩而下。 这种意料以外的奇异袭击,葛啸群纵有天大本领,也无法避开。 只听“叭”的一声,葛啸群后背心上,着着实实地,挨了蛇尾一击,被打得飞出丈许以外。 这种情势,使远远偷窥的乌蒂夫妇,大吃一惊。 这种情势,也使那条六足飞蛇归诸劫数。 六足飞蛇起初看出葛啸群不是常见庸俗苗人,对他倒颇有戒心。 如今一尾把对方打飞丈许之后,却又觉得人类不过如此,戒心遂懈,跟踪葛啸群扑去。 葛啸群心中惭愧,俊脸通红,暗想倘若自己衣内不曾穿有仙藤宝甲,则必被这一蛇尾打晕,并难免死在蛇口之下。 他在羞、怒、气三种情绪交织之下,立意不顾一切地,与这条六足飞蛇一拼。 葛啸群料定蛇必乘势追来,遂装作被蛇尾打晕,卧地一动不动。 直等六足飞蛇即将扑到,方先行抖手将那粒“押忽大珠”,照准蛇头打去,然后施展一招神奇剑法“倒卷珠帘”,“赤芒化血刀”精光如潮般,向六足飞蛇的下半身狂卷而至。 得意之下,每易忘形,人类如此,蛇类又何尝不是如此? 六足飞蛇以为自己蛇尾之力,鞭石立碎,既已打中对方,纵或不死,亦必重伤。 故而,它这第三度飞扑之下,已无丝毫戒心。 一方面完全懈怠,一方面拼命施为,结果遂可预期,葛啸群所发的“押忽大珠”,在蛇头上打个正着,所挥“赤芒化血刀”,也在六足飞蛇的下半身上砍个正着。 那粒“押忽大珠”,真是克蛇虫的无上至宝,一经打中蛇头,这条罕世难睹的六足飞蛇,便告奄然死去。 慢说蛇已死去,纵算六足飞蛇未死,它那不畏寻常刀剑的皮鳞坚度,也当不起“赤芒化血刀”的绝世锋芒。 一道赤虹闪过,又起了两道赤虹。 第一道赤虹是“赤芒化血刀”光,第二道和第三道赤虹,则是六足飞蛇被砍成两段后,从上下身蛇尸中所喷鲜血。 乌蒂夫妇见六足飞蛇受诛,方欢天喜地地含笑赶来,向葛啸群称佩不已。 但葛啸群却满心惭愧,不住摇头,从他那张俊脸之上,找不出丝毫喜色。 他觉得自己枉受师父、师母、义父及猬大哥东郭斌等指点传授,心高气傲,以为已足闯荡江湖,谁知却在苗疆遇险,若非“藤甲苗”族先赠仙藤宝甲,则空具盖代雄心,只不过是蛇口一梦。 乌蒂指着那两段蛇尸,嫣然笑道:“这条六足飞蛇,至少把我们同族之人,害死了七十以上!如今……” 葛啸群不等她说完,便自接口说道:“蛇儿已死,不必再提,我们且去看看那位洞中怪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乌蒂连声应承,借用葛啸群的“赤芒化血刀”,砍下六足飞蛇的蛇头和六只短足,以山藤绑好,准备带出谷外,向族中苗人展示。 葛啸群拭掉刀上蛇血,收起“赤芒化血刀”及“押忽大珠”,便向谷口走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八章 南荒鸠婆十年功 青春已逝终归真 到了谷口壁间黑洞穴之下,乌蒂夫妇均放心不下,争欲陪同葛啸群一齐入洞。 葛啸群哪里肯让他们一同涉险?遂执意单独入内,并叮嘱乌蒂夫妻,不必在洞口相待,可到仙藤谷外,与他们族中群苗,静候佳音。 乌蒂夫妇不敢对葛啸群有所抗命违拗,只好互相对看一眼,默然走向谷外。 葛啸群目送乌蒂夫妇走远,方把身边各物检视整理一遍,真气微提,向那半崖洞口纵去。 才一入洞,葛啸群便有四个字的感觉,这四个字儿是“又腥又黑”。 他微合双目,取了些自炼灵药,抹在鼻内。 葛啸群一面缓步前行,一面打量四外,方明白这洞中为何有一种嗅来令人觉得腥臭难耐气味。 原来,这座洞穴,应试命名“白骨洞”,或是叫做“天然巨棺”。 薛甲苗族人发现这洞穴深邃幽凉,入尸藏放其中,可以历久不朽,逐视为“圣地”,每当族中有人死去,即将其遗体,舁入洞内。 久而久之,自使这古洞之内,几乎堆满了有心藏人的人尸,以及无心死在其中的各种蛇兽尸体。 这古洞只是终年阴凉,故而贮尸难朽,但天长日久以来,还不是人生一梦,终古如斯,把那些雄健苗尸化作了累累白骨。 在如此环境之下,洞中遂自然而然地充满了腥臭气味。 葛啸群在合目凝神以前,尚只觉得洞中气息难闻,但再度睁目,可以看见周围情势以后,却不禁剑眉深蹙,几乎立即呕吐起来。 因为,眼前简直是个各种尸体汇聚的“尸体大观园”。 有的是死去多年,血肉无存的骷髅白骨。 有的是死去未久,血肉尚不会完全化尽的死尸。 盘在一堆的是蛇尸,四足挺立的是兽尸,最令人奇异的是在这“天然巨棺”似的古洞之中,还有一二具大禽鸟尸骨。 幸亏葛啸群胆大异常,否则身处群尸之间,吓也会吓个半死。 蛇尸、蟒尸、禽尸、兽尸以及陈年骷髅白骨,都还不甚可怕,只有那些血肉半腐半存的尸体的怪模怪样,委实令人看得寒生心底,好不厌恶。 葛啸群剑眉紧蹙,慢慢前行,忽然脚下有了奇异感觉。 他仿佛觉得脚下踩的是条石缝。 葛啸群低头一看,不是石缝,只是一条石沟,沟旁并有些字迹,镌的是:“以此为界,十年间,越沟者死。” 葛啸群看了字迹,方知藤甲群苗所说不错,这洞中确实藏着一位怪人,群苗定是有人误越石沟,才犯怪人禁忌,一去不回,身遭惨死。 他想到此处,心中起了两点疑思。 第一点疑思是这怪人是谁? 第二点疑思是八芒四海,尽多灵山奥区,对方为何要选择这么一个充满腥臭恶味,宛若“天然巨棺”的贮尸古洞,作为居留之处? 对于第一点疑思,葛啸群自然难在无边无际中胡乱加以断定。 但对于第二点疑思,他却有了一种猜谜式的想法。 葛啸群认为这洞中怪人既有“十年间,越沟者死”留言,则可能是十年为期,要在这奇异环境中,锻炼一种什么恶毒武学。 有了这种想法以后,葛啸群又复低头目注石沟,想看看洞中怪人既定十年为期,似应有自何时间始记载。 果然,沟边还镌有开始日期,葛啸群略一计算,迄今恰好已将十年,只差上一二日光景。 就在此时,突自洞深之处,传出一阵宛若夜枭悲呜的低声怪笑。 葛啸群入耳心惊,急忙功行百穴,凝神戒备。 怪笑一收,有人尖声说道:“小娃儿,不要害怕,我‘万尸阴煞神功’业已练成,无妨把十年禁忌之期,提前三日结束。” 葛啸群闻言,知道自己果然猜对,洞中怪人果然是利用这“天然巨棺”中的特殊环境,锻炼“万尸阴煞神功”,但对方语音尖锐刺耳,竟听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此来原为寻找洞中怪人,欲替藤甲苗族除害,如今对方既已出声相邀,葛啸群自然毫不考虑地越过石沟,走向洞深之处。 沿途白骨成堆,但行约十余丈后,这石洞已到尽头,也变成了一间较大的石室。 这石室中,白骨更多,但却有九具白骨,是盘坐在石室中央,尤其坐在最中的一具白骨身上,居然还穿有衣服。 葛啸群目光处,见这具白骨,是个干瘪老妇,身穿兽皮坎肩,鸟羽宽裙,裸臂赤足,左腕上并套有五只粗巨金环,一头纷垂长发,根根宛若银芒,毫无杂色。 老妇仿佛血肉早枯,只剥一层皱皮,包在骨架之上。 葛啸群见状,心想:这石室中央所盘坐的九具白骨,可能是“藤甲苗”族始祖。尤其当中老妇,死去至少应有数百年,竟仍衣着不烂,足见苗族以内,何尝没有功力卓绝的奇人异士! 他念方及至,那干瘪老妇忽然把眼皮一睁,从两只深陷眼眶中,射出冷森森的如电精芒,看着葛啸群,似笑非笑地缓缓说道:“小娃儿,怎不坐下?足有十年光阴,没有人陪我老婆子互相谈谈心了。” 葛啸群见九具白骨之间的老妇竟是活人,不禁大感意外,吓了一跳,遂一面如言在老妇对面坐下,一面抱拳笑道:“老人家, 你为何在这幽深古洞中一隐十年?” 老妇的干嘴皮一掀,露出一丝极难看的笑容答道:“我是上了一个莫大的恶当。” 葛啸群迷惑道:“老人家是上了谁的当呢?” 者妇答道:“我是上了一本书儿的莫大恶当。” 葛啸群有点猜出端倪,接口问道:“是不是‘无字天书’?” 老妇“咦”了一声,目注葛啸群诧然问道:“小娃儿,你年纪轻轻,怎么也知道‘无字天书’之名?” 葛啸群又向这老妇细看两眼,心内一惊,不答又复笑的问道:“这样说来,老人家是威震乾坤的‘南荒鸠婆’端木玖了?” 老妇露出一副欣喜神情说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真想不到与世隔绝十年,‘南荒鸠婆’端木玖的名头,尚未被人忘掉。” 葛啸群见老妇正是“八大高手”中,失踪多年的“南荒鸠婆”端木玖,不禁想起“北海神相”陈靖宇所赐“遇木须防,逢光莫惧”之语,心中深怀戒意。 他因怀戒意,忽动灵机,竟向端木玖略为奉承地,含笑说道:“一来端木老人家,名列‘八大高手’,四海闻名;二来昔年六盘山下夺天书的那段故事,也已在江湖中脍炙人口,故而晚辈一见尊颜,便辩出老人家的来历来了。” 端木玖颇为高兴,笑声问道:“你这小娃儿见闻不浅,你叫什么名字?” 葛啸群本待实说,但既因怀有戒心,又因欲有所探听,更因不想与端木玖翻脸太早,遂应声答道:“晚辈华冰,是江湖中无名末学。” 这借用“华冰”姓名之举,真是葛啸群的福至心灵,因他若报了真名,一通来历,可能会立即死在“南荒鸠婆”端木玖用十年苦功,所练“万尸阴煞抻功”之下。 端木玖笑道:“华老弟,你既知昔年六盘山下夺天书之事,可知道那本‘无字天书’是伪造膺品,根本毫无一字。” 端木玖哈哈大笑,又道:“葛文钦与石珠娘真会大耍花样,愚弄群雄,但我端木玖毕竟与众不同,大概除我之外,绝没有人能在这种根本无字的‘无字天书’之上,获得重大益处。” 葛啸群骇然问道:“端木老人家,常言道得好:巧妇难为无米炊,你却怎能在没有字儿的‘无字天书’之上,获得益处的呢?” 端木玖得意笑道:“我从‘阴山蛇叟’呼延光手中,弄得‘无字天书’,觅地静参之前,便有了一种心理上的准备,准备万一这本书儿竟是膺品,却如何能够不虚度这段参研岁月?” 葛啸群由衷赞道:“老人家的心机见识,确实不同凡俗,高人一等。” 端木玖满脸得意神色,继续笑道, “我因有了这种与众不同的想法,才踏遍千山万水,选择了这与众不同所在,作为闭关十年的静修之处,我每日以半日光阴,参详‘无字天书’,以半日光阴,锻炼平素畏难不练,威力无沦的‘万尸阴煞神功’。” 葛啸群听得好不心寒,暗想:难怪“北海神相”陈靖宇耍自己“遇木须防,逢光莫惧”,这位“南荒鸠婆”端木玖深谋远虑,极富心机,果然是比“阴山蛇叟”呼延光难斗得多的绝世凶邪人物。 端木玖微叹一声说道:“十年岁月,转瞬即过,那本‘无字天书’虽然仍全是白纸,但我‘万尸阴煞神功’却已练成,敢说放眼四海八荒之中,决无任何一人,能够是我端木玖的三掌之敌。” 葛啸群觉得她吹得太大,心有不服,扬眉问道:“端木老人家,你所练‘万尸阴煞神功’。真能有如你所说的这般厉害吗?” 端木玖双目之中,精芒电闪,含笑说道:“华老弟,我知道你以为我故作狂言,但找下妨把‘万尸阴煞神功’略加施展。” 葛啸群正想探察这位“南荒鸠婆”如今的功力程度,闻言自然大喜说道:“老人家请自施为,让华冰瞻仰一番,开开眼界。” 端水玖手指身左右壁,向葛啸群问道:“华老弟,我看你英华外宣,神仪内莹,分明是年轻一代人物中的极强好手,你能在这石壁上凌空吐劲,印掌多深?” 葛啸群向石壁看了一眼,略作估计说道:“倘晚辈以全力出手,或可印石八分。” 端木玖点头笑道:“我果然不会把你看错,印石八分,已极难能,若换了所谓‘八大高手’中气功较强的‘竹剑先生’西门远、‘陇右神驼’皇甫正、‘大漠金雕’轩辕亮、‘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等,照样施为,又能达到什么程度?” 葛啸群想了一想答道:“前辈神功,无法妄窍,只能作大略估计。” 端水玖微微一笑说道:“你只要有个大略估计便可。” 葛啸群道:“这些前辈,都是当世武林中出类拔萃人物,他们若是凌空挥掌,吐劲印壁,所留掌印深浅,应该是一寸有余,两寸不到。” 端术玖闻言,傲然一笑,身形微侧,双掌伸处,向石壁上凌空虚按,并对葛啸群说道:“华者弟,你去看看,我这‘万尸阴煞神功’,比那几个老怪物如何?应该是左掌印石两寸三四,右掌也约莫能有两寸出头。” 葛啸群哪里肯信端木玖有如此厉害?遂身形微闪,纵向壁边细看。 谁知“南荒鸠婆”端木玖不仅毫无夸大,所留掌印竟比她自己所说的还要惊人。 右手掌印,约莫有两寸三分,左手掌印,则深达两寸五分以上。 葛啸群惊奇之下,尚以为这洞壁石质比较松软,遂暗把自己内家功力提聚十成,也自凌空按出一掌。 神功到处,石壁留痕,但葛啸群所留的这只掌印,却正如他自己所料,只有八分深浅。 端本玖满怀得意地扬眉微笑说道:“华老弟,你认为当世武林人物之中,还有没有能和我端木玖旗鼓相当的高手?” 葛啸群心中好不忧虑,但嘴上却只好照实答道:“端木老人家十载苦参,业已举世无敌。” 端木玖得意地又发出一阵夜枭似地怪笑说道:“华老弟,苗山十载,苦练功成,你说到底是那本根本无字的‘无字天书’害了我呢?还是它帮了我呢?” 葛啸群向端本玖那副皮包骨头,宛若活死人般的躯壳端详两眼,摇头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端木老人家虽然练就‘万尸阴煞神功’,从此傲视乾坤,但所花代价,却也够大了呢!” 端本玖笑道:“其实我也没有花费什么太大的代价,不过是硬在这气闷寂寞的尸洞之中,消磨了十年岁月。” 葛啸群叹道:“十年岁月,还算少吗,老人家大慨昔日容光,完全……” 端木玖不等葛啸群话完,便又接口笑道:“这十年以来,我旦夕不懈,苦研‘万尸阴煞神功’,根本把自己都已忘掉,如今从华老弟的语气之中听来,莫非我又增加了几分老态吗?” 葛啸群缓缓答道:“这洞中一无铜镜,二无水池,老人家自然无法自顾容颜,但你的头发……” 话方至此,端本玖便一面伸手身后,摸取长发,一面得意笑道:“你不提起头发,我倒忘了,昔年我这一头头发,有‘苗疆第一美发’之称,连那些年轻女娃,也比不上我的油光乌亮,但这十年来,镇日为了练功,慢说加以梳理,连摸都不曾摸它一把。” 说到此处,业已摸了一把雪白如银长发,持在手中,目光微注之下,忽然颤声说道:“这……这……这是我的头发吗?” 葛啸群长叹一声笑道:“昔人诗云:‘一将成名万骨枯’,但老人家却可以说是‘十载功成万发霜’了。” 端木玖听得失声叫道:“十载功成万发霜!难道我练成无敌神功,竟无法保全我一头‘苗疆第一美发’?我的头发,完全都变得这般难看了吗?” 这位“南荒鸠婆”一面说话,一面好似痛苦已极,并不甚相信头上东两根,西三根的乱发。 端木玖乱拔头发之举,是期望能拔得一两根黑发,也好略感安慰。 但是是足拔了百十根头发,仍然根根宛若银丝,哪里有分毫黑色。 葛啸群见她死不服气,还在不停地拔,有点不忍地低声劝道:“端木老人家,你不必拔了,玄发全凋,朱颇不再……” 端木玖适才那副目空寰宇的高傲神情,如今业已完全消失,竟目中含泪,向葛啸群颤声说道:“华老弟,你……你请告诉我,我……我……如今究竟业已老……老……成了一副什么样子?” 葛啸群不忍直言,只好皱眉说道:“老人家不必问我,你最好到洞外清泉之旁,临流自顾,便可获得解答。” 端木玖点头说道:“华老弟,你说得对,我应该去看看我自己,这十年来,我为什么只顾争雄寰宇,只顾锻炼‘万尸阴煞神功’,竟把自己都忘掉了呢?” 端木玖说到此处,刚刚站起身形,洞外却传进一些奇异声息。 葛啸群以为这奇异声息,定是乌蒂夫妇等得不耐,入洞探看,不禁暗叫不妙。 但端木玖却怪笑说道:“华老弟,来的是三条苗疆厉害毒蛇,我且再拿它们试试‘万尸阴煞神功’,给你开开眼界。” 葛啸群笑道:“老人家的这种神功,适才不是业已使我有所瞻仰了吗?” 端本玖怪笑说道:“我这‘万尸阴煞神功’,具有‘有形’‘无形’两种妙用,‘有形’具奇威,‘无形’具奇毒,如今是要施展‘无形妙用’,把那三条毒蛇毒死。” 这时,洞外果然捷如闪电般,窜进三条奇形怪蛇。 一条全身血红,一条全身墨黑,另一条则红黑相间,头上长有鸡冠,均约丈许长短。 葛啸群虽然初涉苗疆,不知蛇名,但根据江湖见闻,也一望而知,这三条蛇儿,全是奇毒异种。 三条毒蛇,入洞见人之后,便即蛇信吞吐地飞窜袭来。 葛啸群屏息凝神,沉稳不动,静看那位“南荒鸠婆”端木玖如何出手? 说也奇怪,端本玖既未举手,又未拂袖,甚至连口都未张,但那三条异种毒蛇却在距离她五六尺远之处,一齐凌空跌落死去。 葛啸群看得大吃一惊,暗想这“南荒鸠婆”端木玖,所练的“万尸阴煞神功”,委实太可怕,放眼乾坤,却有何人能是她的敌手? 他方在大大惊奇,端木玖竟表示深深惋惜地向葛啸群苦笑说道:“华老弟,我此时忽然起了一种奇异想法。” 葛啸群问道:“端木老人家有什么想法,竟冠以‘奇异’二字?” 端木玖扬眉说道:“华老弟年岁虽轻,功力不弱,也算得上是位大大行家,你看我方才施展‘万尸阴煞神功’的无形妙用,毒毙三蛇,其厉害程度,是否在江湖上已无敌手?” 葛啸群点头照实答道:“老人家并非自矜,说得丝毫不错。” 端本玖长叹一声说道:“我所谓的奇异想法,就是自从发现玄发成霜以后,竟想宁可不要这举世无敌的‘万尸阴煞神功’,而要霜发复玄,还我那一头‘苗疆第一美发’。” 葛啸群摇头说道:“玄发已霜难再黑,水流东去岂能西?老人家这桩心愿,恐怕是办不到了。,” 端本玖感慨无穷,连连苦笑说道:“似水年华成幻梦,误人两字是‘名缰’。华老弟既与我在这万尸洞中,彼此总有前缘,我老婆子想奉托你一件事儿,望你能慨然应允才好。” 葛啸群猜不道这位“南荒鸠婆”,对自己有何事相求?遂含笑问道:“端木老人家有何事交办?且请说出,华冰能尽力时,无不尽力。” 端木玖神情颓废地缓缓说道:“我老婆子生平孑然一身,苦研武技,远离亲族,从未嫁人,故而不仅没有子女,连徒弟都不曾收上一个。” 葛啸群听到此处,不禁吓了一跳,暗想莫非这位“南荒鸠婆”端本玖,竟垂青了自己?要…… 他念犹未了,便被端木玖看破心意,怪笑叫道:“华老弟,你不要害怕,我因锻炼那‘万尸阴煞神功’,业已虚掷了整整十年,比任何奇珍都宝贵万倍的大好光阴,哪里还会误己后再误人的,又想使你重蹈我前车覆辙。” 葛啸群心内一宽,微笑说道:“老人家十年一悟,慧觉已生,你这几句话儿,确实是明心见性之语,” 端木玖目中忽闪神光,微笑说道:“华老弟,你这‘慧觉已生’之语,有些道理,我如今便自心中产生了一种预感。” 葛啸群好奇怪,含笑问道:“老人家有何预感?不妨说出,看看是否应验?” 端木玖笑道:“我仿佛觉得万缘已绝,名利双空,即将脱离这龌龊红尘,归于寂灭。” 葛啸群想不到“南荒鸠婆”端木玖所谓的“预感”,竟是“归于寂灭”,遂不便答,默然无语。 端木玖继续笑道:“故而,我想奉托华老弟之事,便是我这‘预感’,不验便罢,倘若当真应验,便请华老弟替我这孤苦无依的老婆子,筑上一座比较高大坟头,并在坟前树立一方特制墓碑。” 葛啸群苦笑叫道:“老人家……” 端木玖摇手笑道:“华老弟不要以为我是戏言,我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请托。” 葛啸群无可奈何,只得向端木玖问道:“端木老人家,你所谓的特制墓碑,是怎样制法?” 端木玖含笑说道:“墓碑只消寻常青石,无须美玉良材,但碑上字迹,却要照我所说的话儿去镌刻。” 葛啸群问道:“老人家请讲,你要镂刻些什么话儿?” 端木玖喟然说道:“你替我镌上:‘曾怀举世无敌万尸阴煞神功,并曾具苗疆第一美发之南荒鸠婆端木玖之墓’。” 葛啸群点头说道:“老人家尽管放心,晚辈业已记下。” 这时两人业已走到洞口,洞外阳光如火,烈日当空。 端木玖蓦地全身一震,惊然却步。 葛啸群讶然问道:“端木玖老人家,你怎么了?” 端木玖颤声答道:“我……我……找不知怎的,竟……竟有些怕……怕……怕这强烈阳光。” 葛啸群闻言,不禁失笑说道:“老人家不过是久居黑洞,时达十年,对这强烈阳光,不太习惯而已,怎能用得上一个…‘怕’字?” 端木玖双眉一挑,点头说道:“对!我会怕谁?三山五岳八荒四海中的多少大敌高人,我都不怕,怎会惧怕什么烈日当空的炎强光彩?” 一面说话,一面身形微闪,一缕轻烟,飘出“万尸古洞”。 葛啸群因生恐乌蒂夫妇等在洞外,会破“南荒鸠婆”端木玖加以伤害,遂紧随这位枯槁如鬼的武林奇人,一同飘身纵出。 身才出洞,葛啸群便瞥见乌蒂带着满面焦急神情,站在洞右丈许之处。 葛啸群忙向乌蒂夫妇连连摇手,示意她们不可妄动。 但端木玖却根本不曾注意洞外有人无人,她出洞以后,仅对那当空烈日看了一眼,便头晕目眩地,有点摇摇欲倒。 葛啸群见状,不禁愕然叫道:“老人家……” “老人家”三字才出,端木玖便微一踉跄,厉声叱道:“华考弟,照影清泉何在?我要看看这万尸洞中的十载光阴,究竟把我老婆子折磨成了一个什么模样?” 葛啸群伸手向西一指,应声答道:“那堆乱石之后,便是一泓可以照影的清澈山泉。” 端木玖飘身纵过,向那一泓清泉之中,俯身注目凝视。 她才一注目,便似疯狂般地叫道:“华老弟,快来!快来!” 葛啸群应声纵过,剑眉微蹙问道:“老人家叫我何事?” 端木玖指着清潭中所反映出自己那满头白发的枯搞形容,忽然珠泪双垂,语音呜咽说道:“华老弟,这……这……这满头白发,枯……枯……枯槁如鬼的老……老家伙,就……就是我吗?” 葛啸群点头叹道:“十载流光,催人如箭,老人家绝艺虽成,但所付代价,也就相当大了。” 端木玖凄然一笑,蓦地伸手向头上乱拔,刹那间,便拔了百数十根白发在手。 葛啸群骇然问道:“端木老人家,你……你这是做甚?” 端木玖厉声答道:“这些白头发,太难看了,我要统统拔光,不准它们生长在我的头上。” 说话之间,又猛力扯下了两把萧萧白发。 这次因拔的太多太猛,以致从发根处流出了殷红血渍。 但端木玖却似疯狂,不畏疼痛地,接连又是几把猛扯猛拔,将满头白发,拔出大半,鲜血也顺颊下流,越发形容狞厉,宛若鬼物! 葛啸群委实有点不忍,遂扬声叫道:“端木老人家,不要这般难过……” 端水玖狞笑答道:“华老弟,我若不把这些难看已极的白发拔光,怎好意思请你在墓碑上,替我镌刻什么‘曾具苗疆第一美发’字样。”话完,牙关咬处,狞笑一声,竟把头上的其余白发完全拔出,双手猛扬,化成无数银丝,向那苍松翠壁飞去。 这位“南荒鸠婆”的内家气劲委实惊人,那无数银丝,竟根根深陷石内,绝似使那千秋不朽,万古长新的翠壁苍崖也生出了一头白发。 端木玖满面血污地,指着山壁间那丛白发,向葛啸群哈哈大笑说道:“华老弟,你看!青山老了,我应该变得年轻,且让我再临流顾影,看看是否比方才顺眼一点?” 葛啸群见她那满头白发,虽已移植青山,但却换得不断外流的满头血渍,越发形容狞厉,不禁暗自叹息。 端木玖转身目注清潭,忽又怪叫道:“华老弟,快来,快来!” 葛啸群缓步走过,以一种怜悯心情,向她低头说道:“老人家不要过度冲动,请把心情放得冷静一些。” 端木玖手指清潭,颤声说道:“华……华老弟,我……我为什么看……看不见我自己了?” 葛啸群闻言讶然,目注端木玖,却见她双陷眼珠之上,仿佛生出一片乳白色的雾状之物,遂皱眉问道:“端木老人家,你既看不见你自己,可能看见我吗?” 端木玖摇头答道:“我方才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你的影子,如今竟连你也看不见了,眼前仿佛是一片暗影,又仿佛是罩满了蒙蒙白雾。” 葛啸群如今断定这位“南荒鸠婪”端木玖,定是十年以来,长居黑洞之内,如今骤睹烈日,眼中所受刺激太深,无法适应,加上她曾见自己形容若鬼,心头悲痛太深,使双目倏然盲去。 他念犹未了,端本玖忽又声如枭鸟,狞笑叫道:“华老弟,我明白了,我大概是十年未睹阳光,一旦骤见烈日,以致变成瞎子。” 葛啸群着实有点替她难过,但又无法挽救,只好加以安慰,向端木玖语音低柔缓缓说道:“端木老人家不要难过,你或许只是暂时性的失明,在下尽力为你设法求治就是。” 端木玖怪叫道:“华老弟,我不许你说这个‘求’字,因为我‘南荒鸠婆’端木玖生平纵横一世,求过谁?” 葛啸群听得摇头暗叹,心想这位老婆婆,委实倔强得既觉可怜,亦复有点可爱。 他无可奈何,只得顺着端木玖的话锋说道:“对!以老人家的名头身份,不应求人,但我们似可用相当代价,雇人设法疗治” 端木玖冷然说道:“雇人也可不必,华老弟,我如今要向你请教一件事儿。” 葛啸群问道:“老人家有何事相询?请尽管讲。” 端木玖伸手向四外一指,扬眉问道:“这附近以哪座山峰最为高峻?” 葛啸群纵目一看,应声答道:“我们所立身的峰头最高,但我们是在峰腰,约莫还有三十来丈,才到峰顶。” 端木玖右臂一伸,把手中鸠杖杖头递向葛啸群道:“华老弟,你肯不肯以杖引路,把我带到高峰上,把我所练的‘万尸阴煞神功’再好好施展施展。” 葛啸群看了端木玖满头鲜血,双目又盲的这副可怜可怖形象,不忍加以拒绝,遂如言执杖引路,把这“南荒鸠婆”慢慢带到峰顶之上。 端本玖到得峰顶,便拄杖徐步,先在峰头上缓缓走了两圈,然后盘膝静坐。 葛啸群不知她搞的是什么名堂,遂只好站在一旁,耐心观看。 端木玖足足静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方站起身形,向葛啸群说道:“华老弟,请你代我看看,若有飞鸟在十丈以内飞越此峰,便把它的距离告诉我。” 葛啸群目光扫处,恰巧看见两只巨鹰,正在五六丈外盘旋,遂遵从端木玖之命,向她说道:“端木老人家,如今便有两只巨鹰,正在你左前方,略略偏上约六七丈外,展翼飞翔。” 端木玖听了葛啸群的话儿,便面对那两只巨鹰,发出一声长啸。 长啸声犹未歇,那两只巨鹰,便似身中暗器,突然死去,凌空坠落。 葛啸群半出敬佩,半出安慰地拊掌笑声赞道:“端木老人家,你能将‘万尸阴煞神功’融化在啸声以内,于六七丈外震落飞禽,委实可称神而化之,举世无敌的了。” 端木玖闻言,果然从她那狰狞可怖的瘦削脸庞之上,现出一丝安慰笑容说道:“华老弟,多谢你了,有了你这两句评语,才使我老婆子的心中,略微有点安慰。” 语音至此,话锋忽转,又向葛啸群问道:“华老弟,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不愿以相当代价雇人疗治双眼?” 葛啸群摇头答道:“晚辈不知。” 端木玖长叹一声说道:“这种心情,也确实不是你们这般年轻人所易了解,我是不能把我如今这副见不得人的奇丑形象,遗留在江湖人物的印象之中。” 葛啸群“哦”了一声说道:“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端木玖凄然一叹,接口说道:“我十年以前,虽然不是美人,也已成了老太婆,但却绝非如今这等丑怪,不如还是把那副形容留在人间便了。” 葛啸群突然听出“南荒鸠婆”端木玖,似有厌世之意,不禁失声叫道:“端木老前辈……” 端木玖眼虽盲而心不盲,她体会出葛啸群有时自己怜悯之意,遂脸色一沉,厉声叱道:“华老弟,你休要事管闲事,快替我退出五步。” 葛啸群如今越发料定端本玖是要自尽,遂不但不退,反而向前走了两步。 端木玖右掌一扬,再度厉声叱道:“华老弟,赶快退后七步,否则我便让你尝尝我的‘万尸阴煞神功’滋味。” 葛啸群知道端木玖生性本已凶残乖戾,如今再经过这等遭遇,更必无法理喻,遂只得如言退出七步,苦笑叫道:“端本老人家,你何必……” 端木玖仍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冷然说道:“华老弟,不要多说,因为你若尊重一位武林前辈,便应该尊重她的心愿。” 这几句话儿,果把葛啸群说得蹙眉呆立。 端木玖缓缓举起手中鸠杖,向面前石地一插,竟插入了半截以上。 葛啸群看得方大吃一惊,端木玖又向他凄然笑道:“华老弟,你不必惊奇,这片石地,除了表面一层以外,其下的五尺深浅,均已被我以‘万尸阴煞神功’,震成石粉,老弟是相当杰出的聪明人,你应该猜得出我此举用意何在?” 葛啸群心中颇为凄楚,黯然答道:“老人家是不是打算以石埋身?” 端木玖点头微笑说道:“我打算以这高峰为棺,以天地为椁,则日月星辰,岂不等于是我的殉葬之物了吗?” 葛啸群道:“老人家的这种想法,委实绝世高超。” 端本玖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神色说道:“我如今只消略运‘千斤坠’神功,便可裂石沉身,自行埋葬,简直连身后之事,都不求人呢!” 语音方了,忽又摇头叹道:“不行,不行,我还得求你替我在峰头立个墓碑,怎说是不求人呢?” 端木玖一面说话,一面从那两只业已瞎去的深陷眼眶之中,流下了两行眼泪。 葛啸群深知像端木玖这等绝世高人,决不会轻易流泪的,遂好生愕然地发话问道:“老人家为何垂泪?” 端木玖举袖拭去泪痕,长叹一声答道:“我想起一生强傲,但到了收源结果之时,却仍有求于你这年轻老弟,心中怎不难过?” 葛啸群赔笑说道:“老人家请莫难过,这并不是你求我,而是我敬老尊贤,份内应为之事。” 端本玖脸上神光忽朗,连那丑怪形容,也仿佛变得略为好看一些,向葛啸群徽笑说道:“华老弟,你的气质胸襟着实不错,我本想以‘万尸阴煞神功’相传,但如今业已打消此念,因为这种功夫,虽极歹毒厉害,锻炼起来,却须支付出不少大好青春,我已经身受其害,何必幸灾乐祸再害你呢?” 葛啸群闻言,也自颇为感激地躬身说道:“多谢端木老人家美意,晚辈对于这种‘万尸阴煞神功’,确实不愿锻炼,但老人家尽管放心,我定必遵照老人家所嘱,替你竖立一方巨大墓碑,并镌上老人家所指定的‘曾具苗疆第一美发’及‘曾怀举世无敌之万尸阴煞神功’等字样。” 端木玖脸上神光顿朗,摇手说道:“不必,不必,我又改变了主意。” 葛啸群诧然问道:“老人家又改变了什么主意?” 端木玖笑道:“我不但不要你再替我在墓碑以上镌字,并连普通墓碑也不要了。” 葛啸群好不惊奇地向她问道:“老人家不要墓碑之举,却是何意?” 端木玖含笑答道:“我如此做法之意,全在一首诗儿之中,我且念来给你听听好吗?” 葛啸群愕然注目,却见“南荒鸠婆”端木玖就在这刹那之间,竟从她那宛若枯尸般的可怖形容之上,流露出一片盎然道气,不禁肃然起敬,躬身说道:“晚辈愿聆法语。” 端木玖语音平静地,含笑吟道:“来时是玄去时真……” 葛啸群才听七字,便自悚然一惊,暗想这些绝世老魔头们,委实多半有慧根,只要一念通明,立可由魔证道。 他一面寻思,一面却听得端木玖继续吟道:“……一笑何须再染尘?……” 葛啸群忍不住向端木玖合掌一拜,由衷赞道:“百年小劫,去住人间,了幻归真,纤尘不染,老人家分明在这两句诗儿以内,流露出上乘妙悟,果然碑碣留名之举,实是多余的了。” 端木玖笑了一笑,继续吟道:“……曾令青山生白发……” 葛啸群点头说道:“老人家把满头白发移植青山一事,确系旷古绝今,足可留为百世武林中佳话。” 端木玖晒然一笑,又复吟道:“……老妪万事不求人!” 这句话“老妪万事不求人”的结语,显示出“南荒鸠婆”端木玖的一身傲骨,葛啸群听完以后,复诵一遍说道:“来时是幻去时真,一笑何须再染尘?曾令青山生白发,老妪万事不求人!晚辈拜聆法语,着实对老前辈敬佩无比。” 端木玖笑道:“华老弟你敬我什么?佩我何来?” 葛啸群躬身笑道:“晚辈敬佩老人家妙悟一生,万嗔尽法祛,竟能在转眼之间,明心见性地由魔证道。” 端木玖摇头笑道:“华老弟,你这‘由魔证道’一语,略嫌溷于俗念之中,未能法眼高瞻,超然象外。” 葛啸群合掌肃立,躬身说道:“晚辈浊念难开,尚请老人家阐扬妙理,给予指示。” 端木玖微微一笑,也自合十当胸,朗声吟道:“抑魔尊道说纷纷,谁道谁魔岂易分?” “道里有魔魔亦道,老妪今日净魔氛。” 端水玖双目已盲,看不见葛啸群,但葛啸群却在万分敬佩地向这位垂死证道的“南荒鸠婆”注目。 他见端木玖合十当胸喃喃吟到“老妪今日净魔氛”时,那副庄严宝相,简直像尊活菩萨般,令人对之油然生敬。 端木玖吟完这四句宛如偈语的诗儿以后,不仅把惨白脸色变成满面红光,连她那枯干无肉的双颊上,也变得似乎丰润起来,渐渐寂然不动。 葛啸群以为业已坐化,遂欲近前探看。 谁知他才一举步,面前便似堵着一片无形有质的百仞高墙,不容葛啸群走近,跟着“噗”的一声轻响,端木玖身躯所坐的周围石地,忽告破裂,其下果然石碎如砂,使端木玖的身躯极慢极慢地渐渐沉落。 葛啸群正在躬身肃立,端木玖忽然把双眼一睁。 说也奇怪,她方才密布在眼球上的那层白膜,如今竟已完全消失,恢复了原有的视力。 端木玖目注葛啸群微笑说道:“华老弟,你方才说得对:‘百年小劫,去住人间,了幻归真,纤尘不染!’但我老婆子却要在‘万事不求人’以外,求你一件事儿。” 葛啸群应声说道:“老人家尽管吩咐,晚辈无不应命。” 端木玖笑道:“老弟中原游侠,路过太湖之际,请到葛家堡中,把今日之事,告知堡主葛文钦、石姑娘,并代我向他夫妇致谢,就说多亏那一本‘无字天书’,才使端木玖十年面壁,从皮囊朽败之上,妙悟证道,洗净一身魔气。” 端木玖是一面下沉,一面发话,等到语音一了,整个身躯便自沉没在如砂石粉之内。 葛啸群本想说明自己姓葛,不是姓华,但人沉粉合,眼前哪里还有“南荒鸠婆”端木玖和她那根鸠杖的丝毫踪迹。 目睹这位一代奇人,遽尔化去,葛啸群自然感慨颇深,胸怀间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情绪。 这时,乌蒂夫妇因关心葛啸群的安危,遂在峰下高声呼喊。 葛啸群闻得喊声,便先向“南荒鸠婆”端木玖沉尸之处,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才飘身纵落。 一人一蛇,两害皆除,这群藤甲苗族人,自对葛啸群敬若神仙,纷纷把他们族中的珍奇之物,向葛啸群虔诚奉献。 葛啸群不胜其烦,除了业已穿在身上的一件仙藤宝甲以外,哪里还肯接受其他礼物。 但“藤甲”群苗,报恩心切,其意又诚,竟逼得葛啸群只好来个大展轻功的不辞而别。 他脱离了群苗,提气飞驰,翻越了两重山岭之后,方想起自己居然忘子一件大事。 因为根据藤甲苗族的神情看来,他们分明认识自己手上藏的那枚华冰所赠指环,则自己岂非可以向其探询这枚指环主人的真实姓名,究竟是“毒龙公主”姬玉花?还是“冰心天女”花如梦? 如今既已不辞而别,自然未便折回,葛啸群只好决定在再遇苗人之际,便出示那枚指环,向他探询是否相识? 葛啸群主意打定,电疾前驰,终于进入了野人山境。 野人山僻处西南边区,未经开化,山中颇有洪荒未开之境,以及他处所无的猛兽奇禽,毒蛇怪蟒。 葛啸群有次险些被只几如人掌大小的血红奇蚊叮了一口,尚幸身带“押忽大珠”,才使那拳大毒蚊,吸血未成,反告奄然死去。 入山未久,奇事又生。 葛啸群行经一道高约十余丈的山沟以上,偶然目光下注,却看见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奇异之事。 山沟中足有大小形状不一的百数十只虾蟆,正列成队伍,井然不乱地,向前跃进。 葛啸群从父、师所教及江湖经验之中,知道造成沟中这等虾蟆结队情形,只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朝宗”,就是前方有虾蟆之王,则它的子孙臣属必须列队前往朝拜。 第二种原因是“送死”,就是前方出了什么厉害无比的奇毒怪物,这些虾蟆受了天生克制,自愿前去送死,让对方大快口腹,选择饱餐。 葛啸群一面心中猜想,一面仔细注目,看出这些虾蟆中,颇有不少罕见异种,最前面带队的,最后面压队的两只,尤其形状怪异,不仅大逾面盆,背上并还有三条金色细线。 这种金线虾蟆的毒力之强,几乎比一般蛇蝎还要厉害百倍!葛啸群看在眼中,好奇心便勃然而兴,打算暗暗跟去,看个究竟。 因为既有这两只金线虾蟆在虾蟆队伍之中,则不论是前去“朝宗”,或前去“送死”,则对方必属罕世难睹的奇毒怪物,足使自己为之大开眼界。 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葛啸群暗地跟踪,如以察看之下,竟发现这队虾蟆,既非“朝宗”,亦非“送死”。 行约二十来丈以后,沟中有一片宽大石坪,石坪上插着一根长七尺几的紫色长幡。 百数十只虾蟆到了这根紫色长幡之前,便在石坪上,一只一只地排列得整整齐齐,寂然不动。 葛啸群见状,不禁暗想:这根紫色长幡不知是何人所置?竟有使大队虾蟆怯惧臣服之力。 他正在思忖,耳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哈哈怪笑之声。 这阵怪笑,是从沟底一个石穴之中传出,承在笑声之后,从洞内走出一个虾蟆精来。 这人身高不足五尺,横宽倒有三尺开外,嘻着一张血盆巨口,穿着一袭绿色长袍,委实像只苦修千载,练成人形的虾蟆精怪模佯。 怪人出洞以后,便缓缓走到虾蟆阵中,目光四扫地嘻嘻怪笑几声,伸手入怀,不知摸取何物? 葛啸群蹑足潜踪,掩到沟顶一大堆乱石之中,隐匿身形,住下细看。 绿袍怪人由怀中取出了两件东西,一件是长约二尺三四的金色短杖,杖头上雕塑着一只栩栩欲活的绿色虾蟆。 另一件则是前端装有锋利钢针的盈尺竹管。 葛啸群见绿袍怪人取出这一根仗及一根竹管后,曾经试加猜测,但任凭他用尽智慧,也猜不出丝毫端倪。 绿袍怪人把金色短杖放在石上,手执竹管,走到那两只金线虾蟆之前,将竹管前端所装的锋利钢针,慢慢插进金线虾蟆的背上的中央金线以内。 约莫半盏茶时,绿袍怪人拔出钢针,那只金线虾蟆的狞恶神情,立告萎顿了不少。 绿袍怪人再如法泡制,把钢针插入第二只金线虾蟆的背上中央金线。 等他拔出钢针,这第二只金线虾蟆的神情,亦复立告萎缩。 葛啸群恍然悟出,钢针定属中空,绿袍怪人似在吸取金线虾蟆背上金线中的剧烈毒掖。 绿袍怪人吸完两只金线虾蟆的毒液以后,便即旋开金色短杖柄端,把竹管中所吸毒液,徐徐注入金色短杖的杖身之内。 葛啸群越发恍然,知道绿袍怪人的这根金色短杖,是件厉害独门兵刃,若遇难斗劲敌,可从杖端绿色虾蟆口中,喷出所藏毒液,克敌制胜。 绿袍怪人注完毒液,正待再向其他虾蟆下手,葛啸群却在沟上发出一阵宛如风鸣龙吟的朗声长啸。 原来,葛啸群看出这绿衣怪人神态狞恶,决非善类,遂想加以阻拦,不让他完成向虾蟆取毒之举。 绿袍怪人一听葛啸群所发啸声,知道遇见下武林高人,便连连挥手,把那百数十只虾蟆赶得纷纷散去。 因为绿袍怪人的这等举措,属于武林大忌,他只好驱散那群虾蟆,免得贻人口实。 虾蟆一散,绿袍怪人便自目射凶光地向上发话问道:“沟上是哪位武林高人?敬请下沟答话。” 葛啸群见他已遣散虾蟆,本想不再惹事生非,就此离去。 但听得绿袍怪人发话叫阵以后,却又不甘示弱地狂笑说道:“在下风尘浪迹,偶过此间,想不到便蒙朋友相召,但不知有何见教?” 一面答话,一面提气飘身,并因欲先声夺人,竟施展了“九天谪仙”的绝顶轻功身法。 “大漠金雕”轩辕亮的轻功,在当世中数一数二,则他所悉心调教出来的义子葛啸群,自然也卓群拔俗。 故而葛啸群身形才落,便把那位长相绝似虾蟆的绿袍怪人惊得连退两步。 绿袍怪人是双重吃惊,既惊于葛啸群的轻功太高,更惊于具有如此功力之人,竟是一位年轻英俊男子。 直等葛啸群身形落地,绿袍怪人方狞笑问道:“方才在沟上发笑之人,就是你吗?” 葛啸群剑眉微撬,点头答道:“是我,难道这野人山竟有人定下了特别山规,连发啸都不能,要受什么控制吗?” 绿袍怪人冷然答道:“你当然有啸的自由,我所耍问的,只是你为何发啸?” 葛啸群扬眉笑道:“我是见这野人山景色雄奇,风物若画,才高兴得引吭长啸,一涤胸襟尘俗。” 绿袍怪人说道:“你有没有看见什么怪异之事?” 葛啸群失笑答道:“你不许人随意发啸,大概可算得怪事之一。” 绿袍怪人凶睛一翻,厉芒若电地问道:“小娃儿乳臭未干,嘴皮子何必学得这等刻薄,你且报个名号,给我听听,我才好斟酌情形,加以发落。” “我叫葛啸群,初入江湖,尚无外号,你未必能知道我的来历身份。” 这“葛啸群”三字,居然把那绿袍怪人听得连退两步,双目中凶芒如电地紧盯在葛啸群的英俊腔庞上。 葛啸群讶然问道:“这样看来,你难道当真认识我吗?” 绿袍怪人沉声说道:“葛啸群,你莫非家住太湖?” 葛啸群真被这句话儿吓得一跳,愕然点头问道:“你怎会知道找是来自太湖的呢?” 绿袍怪人狞笑几声,不答葛啸群所问,反而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青铜小匣,递向葛啸群道:“葛啸群,你且打开这只青铜小匣看看,便可明白我为什么知道你是来自太湖的了。” 葛啸群闻言,方待伸手接取那只青铜小匣,却听得沟上又有一只娇脆话音传下,声若银铃叫道:“魏老大,这位葛相公,是我主人的远来佳客,尚望你手下留情,多多关照。” 葛啸群剑眉方蹙,空中一片香风散处,身旁飘落了一名绝美苗装少女。 绿袍怪人一见这绝美苗装少女,遂颇为不悦地冷笑连声说道:“小玉,你休要信口胡言,这姓葛的会是来找你主人的吗?” 那名叫,小玉的苗装少女,以一口极为娇柔流利的汉语微笑答道:“魏老大,你怎么这样说法?难道你竟认为我是冒用我主人的名义,妄作虚言?” 魏老大看了葛啸群一眼,狞笑说道:“除非你拿得出你主人的迎宾信物,否则我便认为你或许是因这姓葛的长得漂亮,与他有私情……” 话犹未了,葛啸群业已剑眉双挑,怒声叱道:“魏朋友,请你暂时住口。” 说完,转对苗女小玉,抱拳笑道:“小玉姑娘,烦你回复你家主人,就说葛啸群途中有事,必须略作耽延,少时再去和他相见。” 其实,葛啸群根本不知道苗女小玉的主人是谁?他这样说法之意,是因对那姓魏的绿袍怪人心生厌恶,而对这娇柔美秀的小玉姑娘颇有好感,才故意替她饰词圆谎而已。 小玉闻言,遂向那姓魂的绿袍怪人娇笑道:“魏老大,你听见没有?这位葛啸群相公,是不是我主人的中原贵客?” 魏老大方一皱眉,小玉又对葛啸群笑道:“葛相公,你所说途中有事,必须略作耽延之语,是不是打算斗斗这位魏老大?” 葛啸群目光如电,冷冷看了魏老大一眼,扬眉说道:“这位魏朋友,不分青红皂白,出口便自伤人,我确实想向他请教几手苗疆之绝艺。” 魏老大听说葛啸群要斗自己,不禁发出一阵凶狞怪笑。 小玉秀眉微轩,忿然叫道:“魏老大,你是不是要和我主人做对?你看,这不是我主人交给我的迎宾信物吗?” 说完,便取出一条长约尺许,装扮得极为精美的小金龙,托在掌上。 魏老大见了这条小小金龙,脸色微变,皱眉说道:“小玉,既然你身有你主人的迎宾信物,我自然暂时不好意思与这葛啸群为难,但却要和他另订约会。” 小五冷笑说道:“订个约会就订个约会,葛相公是中原大侠,难道还怕了你吗?” 语言至此微顿,转对葛啸群含笑问道:“葛相公,请你订个时间,与这魏老大一会。” 葛啸群未作深思,随口答道:“明夜初更如何?” 小玉尚未答话,那魏老大却已怪笑说道:“好,就是明夜初更,叫他以我们……” 小玉不等魏老大话完,便向他摇手说道:“不行,不行,葛相公若是到你们所住之处赴会,或是你到我们所在之处践约,都显得众寡悬殊,有点不太公平。” 魏老大狞笑问道:“小丫头,依你之见,便又如何?” 小玉娇笑道:“这事还不简单,我们约一个中间地点,彼此相会便了。” 魏老大想了一想说道:“大熊顶怎样?那是一个极为清静的理想打斗场所。” 小玉点头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明夜初更,大熊顶上一会。” 魏老大厉啸一声,伸手拔起地上所插的那根紫色长幡,身形几个起落,便即捷逾鬼物地隐去踪迹。 小玉妙目微凝,静看魏老大的绿袍人影,去远不见以后,遂向葛啸群躬身施礼,含笑说道:“葛相公请去见我主人好吗?小玉替你引路。” 葛啸群目注这位伶俐美秀的苗装少女,微微一笑说道:“小玉姑娘,去见你家主人不妨,但你是不是应该把你主人到底是谁,先行告诉我呢?” 小玉“呀”了一声,赧然说道:“葛相公,刚才你不是……” 葛啸群微笑接口说道:“刚才我只是生恐你被那姓魏的绿袍怪人问住,才特意替你圆谎解围而已,说来我和你家主人,可能真还彼此不相识呢!” 小玉笑靥微开,嫣然说道:“同是当今绝代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相识有甚关系,只要见面,以后不是便相识了吗?” 葛啸群颇出意外,向小玉含笑赞道:“小玉姑娘,想不到你不仅把汉语说得异常流利,并对汉学词章也颇有造诣! ‘同是当今绝代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将白香山的名句,改得颇好,只是我却有点当不起所谓‘绝代人’的—美称。” 小玉微笑说道:“葛相公不要夸我,我主人最爱汉文化,对我和我妹妹小花督促甚严,单日习文,双口习武,并专门用重金礼聘一位云南昆明的钦学之士东郭先生,来教授我们经史子集,书画词章,故而才略异寻常苗女的蠢然无识。” 葛啸群闻言暗觉小玉的主人极为风雅,遂又含笑问道:“小玉姑娘,你说了半天,还未告诉我你主人到底是谁?” 小玉一面缓步前行;一面娇笑说道:“葛相公,我先问你,你是怎么和魏老大结下仇恨的?” 葛啸群摇头笑道:“我和他天南地北,萍水初逢,哪里会有甚仇恨?” 小五秀眉微蹙,讶然说道:“葛相公,你既然和魏老大无仇无恨,他却想把你置于死地做甚?” 葛啸群骇然问道:“小玉姑娘,你此话何来?那魏老大虽颇凶横,但并未对我有甚恶毒举措?你怎说他想把我置于死地呢?” 小玉失笑说道:“葛相公到如今尚不知曾历绝险,方才尚若我来迟一步,你恐怕业已走进鬼门关,把一代英雄化作苗疆冤鬼!” 葛啸群本是绝顶聪明人物,自然一点便透,他在目光微转之下,大惊说道:“听小玉姑娘的这样说法,莫非魏老大要我开启的那只青铜小匣之中,有些花样吗?” 小玉点头笑道:“葛相公真聪明,魏老大那只青铜小匣,名叫阎王印,是极厉害的害人凶物。” 葛啸群听了阎王印之名,悚然问道:“这阎王印的厉害之处何在?是不是匣上淬有剧毒,沾手即死?” 小玉笑道:“匣上淬毒,沾手即死,只是阎王印的厉害之一,还有另一桩厉害,则是倘若开启匣盖,匣中所藏无形无色味的毒烟便腾,只要一丝入鼻,便全身尽化黄水。” 葛啸群摇头叹道:“想不到,我真想不到魏老大的那只青铜小匣,竟有如此厉害双重凶毒,若非姑娘及时相助,葛啸群早已身为异物,埋恨苗疆,我应该先谢过你的救命之德。” 说完,便向小玉含笑抱拳,一揖到地。 小玉慌得一面还礼,一面微笑问道:“葛相公,你知道那魏老大的姓名来历?” 葛啸群摇头笑道:“来历不知,关于姓名方面,你不是叫他魏老大吗?” 小玉扬眉笑道:“老大是他排行,我今天是因为葛相公远来,贵客在场,才对他特别客气,称他一声魏老大,若在平日,我不是叫他虾蟆精,就是叫他诛心恶鬼。” 这诛心恶鬼四字,听得葛啸群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说道:“原来魏老大就是‘落魂教’下‘双龙四鬼一枝花’中的‘诛心恶鬼’魏三泰。” 小玉妙目流波,看着葛啸群嫣然笑道:“葛相公,你初到苗疆,便知道‘落魂教’和‘落魂教’中的厉害人物,‘双龙四鬼一枝花’吗?” 葛啸群点头答道:“我在中原,便知道‘落魂教’的厉害,魏三泰既是‘四鬼’中的‘诛心恶鬼’,便难怪他听了葛啸群之名,立知我家住太湖,并欲以阎王印相害。” 小玉诧声问道:“葛相公,你方才说是和‘诛心恶鬼’魏三泰素不相识,如今怎又……” 葛啸群不等小玉话完,便接口笑道:“小玉姑娘,‘落魂四鬼’之中,是不是两苗两汉?汉人叫做‘诛心恶鬼’魏三泰和‘天机恶鬼’杜无蒙,苗人叫做‘雷公恶鬼’乌嘉,和‘金环恶鬼’姬拉。” 小玉点了点头,含笑答道:“葛相公说得丝毫不错。” 葛啸群继续说道:“我和‘诛心恶鬼’魏三泰素不相识,但却在太行山内,曾与‘金环恶鬼’姬拉结下深仇。” 小玉扬眉笑道:“葛相公是杀了姬拉?还是使他受了严重伤害?” 葛啸群摇头笑道:“没有,没有,我既未杀了姬拉,也未使他有丝毫伤损。” 小玉听得惑然不解,问道:“葛相公既未杀他伤他,又为何有曾与‘金环恶鬼’姬拉结下深仇之语?” 葛啸群答道:“因为‘金环恶鬼’姬拉向一位中原老侠‘仙掌昆仑’蓝太岳恃技逞凶,遂被我把他所用的软钢苗刀及七枚金环,一齐毁掉。” 小玉“呀”了一声说道:“葛相公毁了姬拉的苗刀金环,简直比杀了他还使他痛苦,但姬拉所用刀环,均是百炼精钢所制,似乎颇不容易加以毁损。” 葛啸群微笑说道:“我是先收了姬拉所发的七枚淬毒金环,然后又夺了他的软钢苗刀,再复凝足真力,扬力劈环,结果遂两败俱伤,刀环双毁。” 小玉螓首连点头说道:“原来葛相公是与姬拉如此结仇,但这样情形之下,恐怕‘落魂四鬼’于明夜初更都会到大熊顶上与你相会。” 葛啸群剑眉双挑,目闪神光,狂笑说道:“慢说‘落魂四鬼’,便是连那‘双龙一枝花’一并前来,葛啸群也毫无所怯,一剑当之。” 小玉以一种万分钦佩的神色,向葛啸群注目笑道:“葛相公真是英雄性格,亳气凌云,但据我料想,明夜之约,‘落魂四鬼’必然齐到,‘龙憎龙道’也可能同来,只有那位最高明的‘一枝花’,却不会被‘落魂四鬼’蛊惑得轻易出手。” 葛啸群微笑说道:“小玉姑娘,你所说的‘一枝花’,是不是在‘落魂教’中,功力地位均仅次于‘落魂教主’的‘冰心天女’花如梦?” 小玉忽然敛手躬身,神情敬畏地点头说道:“葛相公说得好,这位‘冰心天女’花如梦与我主人交好甚笃,我一向都叫她‘花姑娘’呢!” 葛啸群闻言,灵机忽动笑道:“小玉姑娘,我来猜猜你主人是谁好吗?” 小玉点头笑道:“葛相公和我谈了不少话儿,大概可以猜得着了。” 葛啸群扬眉问道:“你主人是不是‘毒龙公主’姬玉花?” 小玉星眸微转,瞟了葛啸群一眼,含笑说道:“其实葛相公不应到此时才猜出我主人来历,你应该早就从我‘小玉’,和我妹子‘小花’的名儿之上,有所领悟的了。” 葛啸群因“毒龙公主”姬玉花既命爱婢迎宾,必与自己相识,不禁认定井天坪水洞之中,宁舍女儿清白,拯救自己性命,并为自己怀了孽胎的华冰姑娘,就是这位“毒龙公主”化身。 他本想把此事直接向小玉探询,但又恐“毒龙公主”姬玉花对爱婢尚有隐瞒,遂设法旁敲侧击地微笑问道:“小玉,你主人是长年均在‘毒龙峒’中,从不出外?” 小玉摇头笑道:“不对,不对,我主人最近远走了一趟中原,曾经畅游五岳之胜。” 这句“走了一趟中原,曾经畅游五岳”之语,业已等于说明“毒龙公主”姬玉花就是华冰,但葛啸群却仍不放心地继续问道:“姬公主这一向身体可好?” 小玉秀眉微蹙,忧形于色答道:“我主人向极活泼健康,但从中原倦游归来以后,却经常病焉的,茶饭不思,有时竟索性镇日卧床不起。” 葛啸群心中明白,这是春风一度,孕育怪胎现象,不禁内疚于心,俊脸飞红,连耳根也颇觉发热。 小玉并未注意到葛啸群的神色变化,继续含笑说道:“今日便因我主人身体不适,躺在榻上休息,不然她会自己往野人山口接你的呢!” 葛啸群闻言,越发深感玉人情重,见面后,定要好好对她安慰一番,从此地老天荒,两情不二,并劝她脱离苗峒,随自己前往太湖,拜见师尊义父,坦陈经过,再由父、师做主,光明正大地正式结为夫妇。 这时,小玉忽然瞥见葛啸群指上所藏的黑铁指环,不禁“哦”了一声,娇笑说道:“葛相公,怪不得我主人告诉我,说你是她的武林旧识,原来她连这等重要的‘玄铁环’都送给你了,看来你们两人交情,业已蛮不错呢!” 葛啸群听得脸上越加发烧,并知道“毒龙公主”姬玉花果然尚未把井天坪水洞中的那段荒唐秘事,向贴身爱婢有所透露,遂想岔开话题,随口说道:“你认得这枚黑铁指环,是你主人所戴的吗?” 小玉娇笑说道:“怎么不认得呢?葛相公只要有这枚‘玄铁环’在手,便可把我视如奴婢,叫我蹈火,小玉便不敢赴汤,叫我赴汤,小玉便不敢蹈火。” 葛啸群失笑说道:“你不要这样说法,我觉得你颇为聪明,倘若长在苗疆,着实可惜!我打算见了你主人以后,劝她在万一移居中原之时,把你和你妹妹小花一齐带走。” 小玉闻言,高兴万分地向葛啸群笑道:“葛相公,我主人曾说只要她能找着理想汉人夫婿,一定带我和我妹妹小花同归汉化,想不到如今你也一样说法,看来这桩心愿,多半可以实现,真把我高兴死了。” 说到此处,忽然压低语音,向葛啸群神秘一笑说道:“葛相公,你不要瞒我,据我看法,我主人对你极为倾心,你这次不辞万里,远入苗疆,大概就是为了那‘降驹有技,可以乘龙’等两句话儿而来。” 葛啸群因自己与华冰已有夫妇关系,无须否认,遂含笑说道:“我觉得你主人此举,实是多余,她只要有了互相心爱之人,便可委身下嫁,何必还要来个什么当众降马?” 小玉摇了摇头,微叹说道:“葛相公,你大概还不会想通其中道理,若是寻常苗女,自然可以如你所说自由自在地随意嫁人,但我主人身份不同,她是一峒之主,倘若峒主与你有不太郑重的苟合私通情事,一经传扬开来,‘毒龙峒’苗,岂不全数蒙羞,水远无法在群苗之中抬头露脸了吗?” 葛啸群听得汗流夹背,连连点头,心想自己为了华冰不惜女儿清白,并甘孕怪胎的救命深情,看来真还要当众降马,先行入赘苗峒,然后再劝她离苗归汉,才能维持华冰的峒主体面,不使她落个偷情苟合丑名,连全族苗人,都一齐有失光彩。 小玉冰雪聪明,她从葛啸群双目紧蹙的神情之中,竟看出他心头所想,遂嫣然微笑说道:“葛相公,我把我们这‘毒龙蛔’苗的几项有关苗规,说给你听上一听,你就不发愁了。” 葛啸群点头说道:“你不妨说,我愿意听。” 小玉笑道:“我主人的火龙驹,是无人能制的苗疆第一烈马你若能把它降伏,则峒主驸马是位绝世英雄,连其他峒苗,也会对我们‘毒龙峒’苗表示尊敬。” 葛啸群道:“这是苗族崇拜英雄美德,但却嫌盲目一些,应该设法改进,因为有本领的恶人甚多,万一招来一位凶邪驸马,你们就后悔不及。” 小玉点头笑道:“葛相公说得极是,但我们这种规矩,也已虑之,并非任何陌生人都可要求降马乘龙,必须其品貌德行样样美好,经过我主人同意,发下‘许试金牌’,方能和那匹火龙驹打交道呢!否则若是来位和尚降服烈马,使我主人变成和尚夫人,岂不是天大笑话?” 葛啸群听她说得有趣,不禁为之失笑。 小玉又复说道:“能获得‘许试金牌’,并降伏火龙驹之人,便是‘毒龙峒’的峒主驸马身份,当夜立与公主完婚,一切礼仪,必须全依苗俗。” 葛啸群听到此处,两道剑眉,又复皱在一起。 小玉摇手笑道:“葛相公不要皱眉,你娶了一位公主,第一夜自然应该尊重她族中苗规,但到了次日,她便可嫁夫从夫,再选人继承‘峒主’名位以后,带了她一切私有之物,随你同归汉化。” 葛啸群想了一想,点头笑道:“这规矩倒并不是讲不过去,比如汉族男儿,被皇家公主招为驸马以后,也照样是要先行君臣礼,后叙夫妻情呢!” 小玉失笑说道:“我们苗人倒不会像汉族皇家那般把自己看成金枝玉叶,要驸马爷变作磕头虫般,丧尽夫威地先行君臣之礼,只要葛相公能不使我主人有失光彩就好。” 葛啸群问道:“怎样才能使你主人不失光彩?” 小玉娇笑说道:“既极容易,又极简单,只要你在成婚之夜,事事都遵从我们峒中礼俗便可。” 葛啸群蹙眉说道:“我对其他苗俗倒还略通一二,但对这种招赘驸马大典之事却不……” 小玉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接口笑道:“不妨,不妨,只要葛相公愿意,我会跟在你的身畔,暗中指点一切。” 葛啸群长叹一声说道:“小玉,不瞒你说,你主人待我恩高义重,情意如山,我哪有不愿意尽我所能,替她大争光彩之理?” 小玉大喜叫道:“葛相公,你真愿意尽你所能,替我主人大争光彩吗?” 葛啸群语出由衷答道:“当然愿意。” 小玉笑道:“那我就要求你在‘狂欢大会’之中,显露几手中原大侠的内家绝艺,让大家晓得我主人当真嫁着一位具有莫大本领,超群迈俗的美侠士、大英雄。” 葛啸群微笑说道:“要我显露几手本领不难,但应该在什么时机施展才算恰当?却要你告诉我呢!” 小玉看了葛啸群一眼,点头笑道:“葛相公放心,一切有我小玉负责帮忙,但你和我主人双双归汉之际,却一定要带我同走。” 葛啸群笑道:“我已答应杷你带走,你怎么还不放心?难道还要我为此事对天立个誓吗?” 小玉摇了摇头,嫣然一笑,忽自身边取出一只特制号角,“呜鸣呜”地吹了三响。 葛啸群不解问道:“小玉,你吹这号角做甚?” 小玉收起号角,应声笑道:“前面峰后,便是‘毒龙峒’苗的群居之处,我通知他们业已把你接来,要他们赶紧准备一下。” 葛啸群笑道:“准备什么?” 小玉答道:“准备请我主人发下‘许试金牌’,并抚病登台,亲自看你大展神威,当众降马。” 葛啸群心中一动,忽又蹙眉说道:“小玉,要叫我斗凶邪巨寇,倒是不难,但降服烈马之事,却从来尚未试过,万一那匹火龙驹,倔强不服,或是被我强力乘骑,有所伤损,岂不反今你主人失望伤心,丢了脸面了吗?” 小玉向葛啸群眨眨妙目,装出一副神秘笑容说道:“葛相公想得倒真周到,但我主人想得比你更要周到。” 葛啸群听得愕然问道:“你主人想得怎样周到?莫非她有甚妙法?能让我定可降伏那匹火龙驹吗?” 小玉点头笑道:“葛相公真够聪明,我主人命我悄悄告你,只要把火龙驹颈上一丛赤红短鬃轻轻抚摸几下,它的暴烈性情就会减低一半。” 小玉说到此处,话音微顿,指着葛啸群手上所戴的黑铁指环,又复低声笑道:“其实我主人的这种嘱咐已是多余,你既把她‘玄铁指环’戴在手上,那匹虽然性烈却颇通灵的火龙驹,定然乖乖驯服,哪里还会有丝毫倔强?” 葛啸群闻言,心中一宽,暗想华冰为自己不顾名节,吃尽苦头,甘孕怪胎的那种深厚恩情,简直无法报答,自己今日务须尽量迎合她的心意,最少也要博得她慰然一笑。 他想到此处,前面高峰背后,业已传来“呜嘟嘟”的号角之声。 小玉双眉一扬,向葛啸群娇笑说道:“葛相公,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只听一阵‘冬冬’鼓响起后,便赶去领取‘许试金牌’,表现降驹身手。” 葛啸群向她点了点头,表示业已会意,但就在这等待鼓声大起的片刻之间,葛啸群却有点思潮起伏,往事萦怀,心情无法宁静。 他想起在泰山初识华冰,他想起井天坪共窥巴三午夫妻父子与“勾漏”女徒“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恶斗狠拼,同归于尽之事,他想起水洞遇蓝蜃,自己不慎中毒,华冰揭破女孩儿家面目,舍身相救的旖旎风光,他并想起了“北海神相”陈靖宇,赠送自己的“逢光莫惧,遇本须防,花开并蒂,苗山之阳”卦语。 当初,“北海神相”陈靖宇与“北海神医”诸轶凡,判断“华冰”不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便是“冰心天女”花如梦之际,葛啸群的心中,便已有了一种偏私的想法。 他希望“华冰”是姬玉花,不是花如梦。 因为姬玉花只是苗女,不是邪恶之人,并还具有峒之尊的公主身份。 花如梦则身为“双龙四鬼一枝花”之一,是“落魂教”中的主要人物。 自己既与她有了合体之缘,她又为自己孕育怪胎,双方关系,业已牢不可脱,则华冰的身份,越是正大,将来的各种烦扰,也就越是减少。 否则,华冰若是“冰心天女”花如梦,将来自己赴“金环恶鬼”姬拉之约,及设法营救“陇右神驼”皇甫正,大破“落魂教”时,便不知要多存多少顾忌,便添多少烦恼。 如今,虽喜天从人愿,从小玉口内,证实了华冰就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但在这即将身为苗峒驸马之前,也自然而然地使葛啸群从喜悦中兼感紧张,心头不住怦怦乱跳。 “北海神相”陈靖宇所赠卦语之中,“逢光莫惧,遇木须防”二语,已在“阴山蛇叟”呼延光及“南荒鸠婆”端木玖的身上获得应验,但“花开并蒂,苗山之阳”二语,却仍令葛啸群为之略感忧虑。 倘若“花开并蒂”,仅指苗峒招亲而言,自然是喜非忧,万一除了“毒龙公主”姬玉花外,还有一朵什么花儿?却教自己怎生消受得了这难解难缠的风流劫数? 冬!冬!冬!冬!…… 鼓声已起,这种“冬冬”声息,敲醒了葛啸群的回忆幻想,他蓦然微生疑窦地向小玉问道:“小玉,你主人怎会知道我远来苗疆,而派你迎接我?” 小玉一面与葛啸群缓步前进,一面娇笑答道:“葛相公,关于你的行踪,是由你一位江湖旧识,告诉我主人知晓。” 葛啸群讶然问道:“我这一路之间,并不曾遇上什么熟人,你所说的江湖旧识,却是谁呢?” 小玉微笑说道:“葛相公何必多问,眼前,且等一桩桩自然揭晓,岂不更添趣味?” 说话之间,业已转过山峰,眼前地势忽开,是一片广大山谷,二三十丈以外,有座高台,高台上坐着一位红衣丽人,身边侍立八名苗女,并有上千名男女老幼群苗,围绕在高台两侧。 葛啸群见了这种场面,不禁脸上更红,心头更跳。 但他仍忍耐不住地向高台上的红衣丽人偷瞥几跟。 距离二三十丈之远,自然看不真切,但华冰的亭亭情影,朝萦夕念,业已深嵌在葛啸群的心头,遂使他一望而知,高台上的红衣丽人,也就是泰山水洞中销魂腻友。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九章 毒龙公主招附马 落魂谷中是非生 葛啸群缅怀旧事,正觉魂销,一条俏生生的窈窕情影,业已凌空飞到。 来人是年轻苗女,柳眉可眼,娇美异常,面貌与小玉约莫有八方相似。 葛啸群恍然有悟地向小玉问道:“小玉,这是你妹子小花?” 小玉方一点头,小花便已双手齐伸,向葛啸群递过了两样物件。 葛啸群见小花右手中持的是一面小小金牌,左手持的是一根小小血箭。 他猜得出金牌定是什么允许试降烈马的“许试金牌”,但对那根血箭代表何意,却有点猜测不透。 葛啸群正在犹疑,小玉便朗声叫道:“葛相公,我家公主对你人品业已满意,特领‘许试金牌’,你若接‘金牌’,便表示愿降烈马,若接‘血箭’,便表示看不起我家公主,愿与‘毒龙峒’苗的全体苗人为敌。” 小花满脸娇笑,喜孜孜地正侍回身,小玉又向她含笑叫道:“花妹,你招呼马奴放马,并在台前挂九龙灯,葛相公不但降马,要并在马背上大显身手,射落九龙灯呢!” 小花一声欢呼,疾驰而去,葛啸群向小玉皱眉问道:“小玉,你又在捣甚鬼?好端端的,射甚九龙灯……” 小玉不等葛啸群的话完,便自“咦”了一声,接口笑道:“葛相公,你不是要替我主人,尽力增光彩吗?这‘飞驰烈马,连射九龙灯’之技,便是我们苗人视为最高明的英雄手段之一,你若能做到,我主人定然高兴万分,平添不少光彩。” 葛啸群听她这样说法,便点头笑道:“既是如此,我愿意试上一试。” 小玉笑道:“葛相公能用弓箭最好,否则便用你所擅暗器,亦无不可。但你最好只许纵马驰过台前三次,务须把握机会,将台上高挂的九盏红灯,一齐射灭。” 葛啸群如今心情渐渐稳定下来,遂豪气凌云地插眉笑道:“我怎么不擅弓箭?我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是西域第一射雕手呢!你替我准备一张强弓,九根长箭。” 小玉点头笑诺,这时那座远远高台之上,业已挂起了九盏红灯,上千群苗也纷纷发出了嗡嗡叹息声。 一名健壮苗人,牵着一匹血红骏马,略一打量,觉得果与析城山所见“红狼公主”莫如娇所乘的那匹“红儿宝马”,生得一般无二,遂想自己当时若是接受莫如娇赠马,则恰好与此马配成一对,夫妻井辔,雄视江湖,倒也是桩足以流传百世的武林佳话。 想到此处,小玉业已替他取了一张铁胎硬弓,九根雕翎长箭。 葛啸群一手接过弓箭,一手接过丝缰,双足微点,便轻飘飘地跃上马背。 这匹红骏马,果然性情极烈,马奴才一撒手,它便唏聿聿地一声怒嘶,陡然跃起丈许高。 换了常人,这一下必被甩跌,但葛啸群何等功力,双膝紧夹马腹,人贴马背,宛如人马已成一体,却哪里甩得落他? 血红骏马哪里肯服,在凌空坠下之时,竟四蹄同时落地,“叭”的重重一击。 这种动作颇为厉害,是想把葛啸群从背上弹落。 葛啸群身怀内家上乘绝技,轻时真气微提,宛如无物,重时功力一聚,身若泰山,自然不致被这匹血红骏马,从马背上甩下。但他心中却暗自担忧,颇存顾忌。 因为自己不是马术专家,以娴熟绝伦的骑技降马,而是倚仗内家武功,硬挺在马背上,不令马儿把自己摔下而巳。 这种做法,固然必告功成,但人马相斗结果,极可能把一匹罕世宝马就此生生毁掉,使它力尽筋疲而死。 葛啸群有了这种顾忌,遂只好依照小玉密告妙策,伸手在血红俊马颈项间的一丛赤红短鬃之上略加抚摸。 说也奇怪,这匹血红骏马何等性烈,但经葛啸群在短鬃上略加抚摸以后,神态竟立即驯善多了,不再乱蹦乱跳,只是四蹄如飞,捷逾电闪地背负着葛啸群满场狂驰。 群苗见状,知道马已服人,不禁发出一阵震天价的欢呼。 群苗欢呼声中,葛啸群何尝不也眉角双扬,精神抖擞,一领丝缰,泼风价地驰过高台之前。 小玉曾向他嘱咐,说是要在三过高台之内,把台上的九盏高悬红灯完全射灭,方足替她主人增光耀彩。 血红宝马捷似云飞,在这等情况之下,每次要弯弓搭箭射灭三盏红灯,委实绝非易事。 群苗正纷纷屏息,期待欣赏葛啸群的穿杨妙技之际,却见他狂策血红宝马,宛若游龙般,在台前一闪而过。 葛啸群弯弓如月,搭箭在弦,但却放弃了这一次马过高台机会,并未觑准红灯发箭。 他在驰过台前的刹那之间,只向台上所坐的“毒龙公主”姬玉花看了正好。 佳人萦梦寐,一望慰相思。 一望之下,葛啸群心头微酸,仿佛觉得自己这位玉人儿,业已比在泰山初遇之时,消瘦不少。 这是料意中之事,自己为了她,相思难奈,万里奔波,她必定也为了自己,镇日茶饭不思,心驰东岳。 何况,自从泰山一会,便告豆蔻含胎…… 血红宝马的脚程太快,葛啸群尚在情思徜徉,心绪凄迷之中,它已第二度宛若一团血云般地卷过了高台之下。 这次,葛啸群慢说松弦发箭,连想再向台上的“毒龙公主”姬玉花看上一眼都来不及。 小玉急得扬眉叫道:“葛相公,你不要忘记你还要大显身手射那九龙灯呢!” 语音方了,葛啸群施展“金钢拄地”的上乘内功,身形微长,竟直立在马背金鞍之上。 如今,血红宝马业告驯服,把葛啸群当做主人,不再和他捣蛋。 这等罕世宝马,虽然四蹄翻飞,疾如电掣,但马背上却震动极微,平稳如舟。 葛啸群巍立马背,青衫飘风,猎猎作响,那份俊美的英姿,委实比起周郎高一着,较诸吕布胜三分, 他右手如抱婴孩,左手如托泰山,飕飕飕、飕飕飕,不断拽弦放箭。 葛啸群是在七丈来外开弓,恰好是每驰一丈,射出一箭。 噗!噗!噗!噗!噗!噗! 弓弦六放,高台上九龙灯中,便有六盏红灯应声而灭。 每一盏红灯中央,均不偏不倚地贯穿着一根雕羚长箭。 第六盏红灯灭后,葛啸群马过台前。 他双膝微屈,滑坐金鞍,竟来了手“镫里翻身”、“回头望月”。 一面大展轻功,一面继续发箭。 飕!飕!飕!噗!噗!噗! 九龙灯中所余三盏红灯,也自应弦而灭。 这种“连珠箭法”的其快其准,着实惊人,葛啸群艺高胆大,故意逞能,放弃掉两度机会,而在最后一次马过高台之下,霹雳弦鸣,连发九箭。 由于他所表现的功力太高,以致看得“毒龙峒”老少男女群苗,全都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这片沉寂,保持得并不太久,转眼间,便响起了出于敬佩,震天价的暴雷喝彩声。 喝彩声中,“毒龙公主”姬玉花娇羞婀娜,满面红霞,离却高台,回归内峒。 群苗则连一人都未散去,反“哇哇哇”地,齐自怪叫三声。 葛啸群弄不懂“毒龙峒”群苗这“哇哇哇”三声怪叫是何用意?遂赶紧勒住丝缰,飘身下马。 小五慌忙赶过来,高兴得秀眉双挑,满面娇笑说道:“葛相公,你真是一位盖代无双的美男子,俊英雄,我主人的玉质冰姿,总算嫁对人了。” 葛啸群脸上一热,把血红宝马交还马夫,目光略扫群苗,向小玉低声问道:“小玉,他们方才那种‘哇哇哇’的怪叫,是何用意?” 小玉笑道:“他们一来是祝贺峒主获得英雄驸马爷;二来是想让附马爷再显露一手神功,让他们开开眼界。” 葛啸群低声问道:“小玉,我可以不可以拒绝这项请求?” 小玉婿然笑道:“最好是不要拒绝,因为今天是葛相公与我主人的乘龙吉日,合卺良辰,应该使大家高兴高兴。” 葛啸群闻言,又自问道:“他们喜欢看什么功夫?兵刃?掌脚?抑或内家掌力?真气玄功?” 小玉答道:“葛相公请随意施展,但我们苗人,比较迷信,你所显露的功力,是越觉神奇越好。” 葛啸群想了一想,慢慢走向一片光滑陡立的百丈石壁。 他边行边把内家神功,提聚在右掌之上,直等走到距离峭壁五六尺远之处,方止步卓立,右掌微翻,向壁上轻轻按去。 葛啸群敛去阳刚猛力,仅用阴柔暗劲,使石壁上毫无异状地,陡然现出了一只深深掌印。 群苗见状,自更骇然,一个个手舞足蹈,互相拥抱,高兴得如入疯狂境界。 葛啸群玉人在念,欲慰相思,遂向小玉低低问道:“小玉,我如今大概无事,可以去看看你主人了吗?” 小玉瞟他一眼,抿唇娇笑说道:“葛相公,你如今业已是我们‘毒龙峒’的驸马爷,却怎的还这样情急?” 葛啸群赧然笑道:“我因与你主人相别甚久,想和她一叙别来情况。” 小玉点头笑道:“好,葛相公,我带你去,但话已事先说明,今日是以公主为尊,明日才以夫君为重,你一切举措,均必须遵从我们的特有习俗。” 葛啸群失笑说道:“我早已决心听从,你尽管安排,何必还要多此一说?” 小玉微笑说道:“因为我们特有风俗之中,有两件小事,恐怕你这驸马爷会觉得不习惯呢!” 葛啸群点子点头,含笑说道:“汉苗有别,难免风俗各异,但你主人对我情义太深,我便为她粉身碎骨,也是理所当然,则对于一点不习惯的小事,哪有不能委屈适应之理?” 小玉扬眉笑道:“我还以为主人对我十分宠爱,无话不谈,谁知她竟守口如瓶,把与葛相公之间早有相当感情之事,瞒得好紧。” 葛啸群微叹一声说道:“小玉,你不要怪你主人,因为她有她的难言之隐,过了一段时间,你便会明白其中隐秘。” 小玉一面引导葛啸群缓缓走向“毒龙公主”姬玉花所居洞府,一面向他娇笑说道:“葛相公既有委屈,我便要你遵从我们‘毒龙峒苗’的三种特殊风俗,千万不可违背。” 葛啸群笑道:“你尽管说出,我想也不会有甚使我无法做到的太以艰难之事。” 小玉看他一眼,抿唇笑道:“我主人卧室之内,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并不甚亮,你入房后,既不许拉长灯蕊,加强灯光,也不许把灯吹灭,要让它平平静静地点到明日。” 葛啸群微笑说道:“这件事儿,几乎毫无难处,但你能不能把不许灭灯及不许加强灯光用意,略加解答,让我添点见识。” 小玉笑道:“这是我们苗人迷信,认为若是加强灯光,夫妻间便有风波,若是吹灭灯光,夫妻间便有一方中途夭折,无法白头偕老,必须让那盏油灯,平平静静地点到天明,你们才会夫妇和谐,子孙昌炽。” 葛啸群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这种风俗,颇有意义,我一定既不把那灯光加强,也不把那灯光吹灭。” 小玉妙目微扬,瞥了葛啸群一眼,从嘴角间浮起娇笑,扬眉问道:“葛相公,你方才急于要见我主人之故,是想和她畅叙离情,一偿相思之苦?” 葛啸群俊脸微赧,但知苗女性情率真,不必虚伪掩饰,遂向小玉点头示意。 小玉笑道:“葛相公,这也许对你是桩难题,因为你今夜可以用任何动作,一偿相思,却不可用任何言语,一倾别绪。” 葛啸群愕然问道:“这又是什么用意?” 小玉应声答道:“这也是我们的风俗之一,在乘龙之夕,夫妇双方,决不许说上半句话儿,据闻谁先开口,就表示将来谁会移情别恋,故而我主人在今夜绝不会和你说话,你也要遵守这桩风俗,来个彻夜无言,因万一开了口时,或许我主人认为你对她情爱不坚,竟一怒而起,自行触壁尽节。” 葛啸群听得竟有如此严重,不禁一身冷汗,苦笑说道:“好,好,我既知道其中利害,今夜且权充哑吧,把对你主人的满腹别绪离情,留到明天再说。” 小玉笑道:“葛相公请把这两件事儿好好记住,至于最后的一桩风俗,却与你无关,只不过要你经一经手而已。” 葛啸群问道:“这要我经手的,又是什么事儿?你不妨说个明白,免得我在不知情下,万一有所触犯,岂不是愧对你家主人了吗?” 小玉刚待答话,但却满面红霞,娇羞欲绝地,欲言又止。 葛啸群愕然说道:“小玉,你们苗人素来坦直无私,极为大方爽朗,怎么突然学起汉人这等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了呢?” 小玉垂头低语说道:“明日天光之际,我们‘毒龙峒苗’的三位族中长者,会到你们洞房敲门,葛相公必须亲自开门把‘合欢素绢’,交给那三位长老。” 葛啸群心内一惊,皱眉问道:“什么‘合欢素绢’?” 小玉带着满面羞红,白了葛啸群一眼,佯嗔叱道:“葛相公,你坏死了,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所谓‘合欢素绢’,便是证明我主人坚贞自守,白壁无瑕之物。” 葛啸群两道剑眉,越发愁皱地,故作不悦地说道:“小玉,你去对你族中长老说明,把这桩不像话的风俗免掉吧!” 小玉连连摇手地,接口说道:“葛相公,这风俗决不能免,因为我们全峒老少男女群苗,届时均聚集峒外,等待从三位长老手中瞻仰这方代表‘毒龙峒苗’无上光彩的‘合欢素绢’,万一我家主人藏蕤失守,绢上无痕,则全体苗民,均感奇耻大辱,一齐要拔刀自刎而死的呢!” 葛啸群越听越觉严重,也越听越觉心烦,不禁“哎呀”一声,连搓双手,神情极为狼狈。 小玉见状,柳眉微剔地,不悦问道:“葛相公,我不懂你着急成这副样儿则甚?难道你对我主人的贞德德行,竟还信不过吗?” 葛啸群把张俊脸,窘得通红地嗫嚅答道:“我……我……” 小玉晒然说道:“葛相公,你既知道汉人的扭扭捏捏,吞吞吐吐不好,却为何不学我们苗人,来个大方爽朗,坦直无私呢?” 葛啸群知道丑媳妇不能不见公婆,加上四外无人,遂只好满脸烧红地向小玉低声说道:“小玉,不瞒你说,我和你主人在泰山初遇之际,业已因误中邪毒,互相……” 说到此处,葛啸群委实说不下去,遂赧然苦笑说道:“小玉,我不必再说下去,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吗?” 小玉冰雪聪明,哪里会听不懂葛啸群的言外之意,她秀眉紧蹙,停步沉吟说道:“葛相公,我想不到你们会……主人也力加隐讳,不和我仔细商量,如今时机勿迫,却是怎好?总不能使全峒苗民,明晨落得个一齐忍辱含羞横刀自尽!” 葛啸群窘惭万分垂头无语。 小玉想了一会,忽然秀眉双挑,目闪神光叫道:“葛相公不要着急,我们……” 话方至此,四外突然响起了一片鼓乐之声,小玉遂也猛然住口。 葛啸群听她好似想出主意,不禁满怀希冀地向小玉问道:“小玉,你想出主意了吗?怎的不说下去?” 小玉摇头叹道:“我虽有主意,但时间上巳来不及,这乐声一起,立即有人到我公主所住洞府之外,替你们吹奏定情乐曲,举行祈福舞蹈,你要赶紧进入洞房了呢!” 葛啸群兀自不解甚意地,又向小玉问道:“小玉,你究竟想出了什么儿?怎会来不及呢?” 小玉瞪他一眼,赧然说道:“葛相公,你还要装傻,我是想我们先……到时来个李代桃僵,岂不便可掩饰过去了吗?” 葛啸群这才恍然大悟,不禁连看小玉两眼,流露出感激神色。 巫山云雨霁,鸳梦自然酣。时约三更,洞门外有了轻微声息。 葛啸群不敢惊动“毒龙公主”姬玉花,独自悄悄下榻,开启了外洞门户。 小玉并不进洞,只是把一方柔软丝巾,塞在葛啸群手中,向他用极低语音,凄然说道:“葛相公,小玉的一生清白在此,我是自行毁去,不曾假手外人,你……” 说到后来,居然语不成声,带上洞门,含泪驰去。 葛啸群好生感动,暗想小玉既已如此,自己又怎忍负她?莫非“北海神相”陈靖宇所赠卦语中的“花开并蒂”之语,便应在此女身上? 他百感交集,哪里还睡得着觉?直等到天色微明,洞外果有人敲击门户。 葛啸群开门一看,见是三位“毒龙峒苗”的族中长老,遂无须再问来意,把小玉送来的丝巾递过。 三位长老接过丝巾,略加检视,便神色欣然地一齐离去。 葛啸群如释重负,因自己几乎一夜未睡,遂想入房稍作休息。 但他才入卧房,“毒龙公主”姬玉花便在帐中昵声叫道:“群哥哥,来人是族中长老们吗?” 葛啸群直到如今,尚是第一次听见“毒龙公主”姬玉花开口说话,虽觉她的话音,仿佛比泰山初见之时,略为柔媚一些,却也未怎在意地应声答道:“正是族中长老,花妹……” 姬玉花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失声叫道:“群哥哥,难道小玉不曾把我们族中丑规告诉你吗?你怎不将合欢丝绢交给长老们去检验,万一他们有所误会,可能……” 葛啸群因想再作小睡,遂一面揭帐,一面苦笑说道:“花妹妹放心,小玉已有安排,她甘愿自我牺牲,也决不令我们出乖露丑。” 说到此处,罗帐业已揭开,葛啸群目光微注,不禁惊讶。 原来,“毒龙公主”姬玉花手中正托着一条“合欢丝绢”。这丝绢虽已摺好,但仍可隐约看出其上溅有女孩儿家最宝贵的飞花圣渍。 姬玉花也是满面惊奇,“咦”了一声问道:“群哥哥,你这是怎么说话?姬玉花虽是化外苗女,但颇知廉耻,守身如玉,我会……” 葛啸群脑中“轰”的一声,知道多半又铸大错,遂不等姬玉花话完,赶紧从怀中取出那粒华冰所赠的“押忽大珠”,向她问道:“花妹,你认……认不认得这粒珠儿?” 姬玉花点头答道:“这是我好朋友送给我的辟毒至宝‘押忽大珠’,何时被你取去?” 她边自答话,边自向怀中一摸,忽也摸出一粒“押忽大珠”,越发惊奇地目注葛啸群问道:“群哥哥,我的珠儿在此,你那一粒却是哪里来的?” 葛啸群全身微颤,勉强镇定心神,又从指上除下那枚指环,向姬玉花问道:“花妹,这……这……这枚‘玄铁环’,是否也有一对?” 姬玉花伸出纤纤玉手,伸着手上所戴的“玄铁环”,讶然答道:“押忽大珠共有两粒,是我好友异宝,玄铁指共有一对,则是我的信物,我们两人因情感太好,遂各以珠环互赠,作为纪念,我真弄不懂这一珠一环,何全在你手,莫非我那朋友出了什么事吗?” 葛啸群颤声问道:“花妹,你……你……你和你好朋友,难道连……连貌相都长……长得差不多吗?” 姬玉花点头答道:“我们本是对头身份,就因为发现彼此面貌相同,几乎令外人难加分辨,才惺惺相惜,化敌为友,渐渐了解,终于结为生死之交的异性姊妹。” 葛啸群五内如焚,惭惶无地,又自咬牙问道:“你那位生死之交的异性姊妹,是不是‘落魂教’下,‘双龙四鬼一枝花’中的‘冰心天女’花如梦?” 姬玉花点头答道:“不错,就是她,群哥哥这样问法,莫非见过我姊姊吗?” 葛啸群如今方知“北海神相”陈靖宇所赠的“花开并蒂,苗山之阳”卦语,果有奇验,不禁长叹一声,连连顿足。 “群哥哥,我们已是夫妻,你有什么为难事儿,不妨告我,我总可以帮你拿点主意。” 葛啸群此时,委实方寸已乱,心中一片惶然,遂把从泰山井天坪开始,直到如今的这段万里寻妻,错中铸错事儿,向“毒龙公主”姬玉花详述一遍。 姬玉花起初听得倒也眉头深蹙,满面惭惶,但等葛啸群话完之后,却反而镇定下来,微笑说道:“群哥哥,这件事儿是阴差阳错,不是你差我错,故而我们心中无须存有任何惭愧之念,何况,据我看来,此事易于解决,并不难办。” 葛啸群听姬玉花说是此事容易解决,并不难办,不禁向她愕然瞠目,表示莫名其妙。 姬玉花气定神闲,嫣然笑道:“群哥哥,你听我说,事情未曾发生之前,固应杜渐防微,但既已发生之后,则必须立谋补救方策,若是徒自愧悔,却丝毫于事无补。” 葛啸群连连点头,表示毫无异议。 姬玉花继续笑道:“如今在设法解决这桩事儿之前,先要确定一项原则。就是群哥哥承不承认我们之间的错误夫妻事实?” 葛啸群长叹一声说道:“错误虽属错误,夫妻已是夫妻,葛啸群若是始乱终弃的无情无义之人,我又何必万里奔波,深入苗疆,前来寻找什么‘冰心天女’花如梦?” 姬玉花娇靥之上,浮现了一片安慰笑容说道:“群哥哥这样说法,就更好办了,我再问你一声,你如今所感烦恼之事,是否并非对我厌弃,只是觉得愧对花如梦姊姊,无法向她交代?” 葛啸群点头答道:“花妹说得不错。” 姬玉花笑道:“你若不承认这段错误事实,姬玉花立即引刀自尽,决不会有碍你与花如梦姊姊……” 葛啸群剑眉双蹙,慌忙截断姬玉花的话头,连连摇手说道:“我决没有这种心意,花妹也千万不可有这种想法。” 姬玉花微笑说道:“群哥哥既然不对我厌弃,勇于接受这桩错误事实,则姬玉花甘居妾侍,奉我花如梦姊姊以为嫡室,不也圆满解决 此事了吗?” 葛啸群听得心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滋味,才待开口之际,姬玉花又复说道:“群哥哥,你不要顾虑我这样做法,心中会感受委屈,其实一来你与花如梦结合在先,二来她又是我结盟义姊,我尊她为嫡,岂非心安理得,天经地义之事?” 葛啸群叹道:“花妹以一峒之主身份,能说出这种话儿,葛啸群业已感激不尽,但我自惭福薄……” 姬玉花打断他的话头,接口笑道:“什么福薄?从那‘花开并蒂,苗山之阳’的神相卦语之中,不是显可看出我们这段姻缘,是早经天定的吗?” 说到此处,小玉已来敲门,在洞外高声叫道:“公主起身了吗?全峒苗民均聚集广场,等待朝贺。” 姬玉花脸上一红,笑声答道:“小玉,你去准备一下,我少时即来接受朝贺,并立即当众宣布退位归汉,另推峒主,执掌全峒事务。” 小玉预命退去,葛啸群骇然问道:“花妹,你怎么立即退位归汉?” 姬玉花笑道:“我退位之后,便可敝开峒中一切事务,专心帮你与花如梦姊姊,何况苗人心直性傲,我若不退位,他们决不允许‘毒龙峒’的一峒之主,嫁给你做小老婆呢!” 葛啸群又惭又喜地,赧然说道:“花抹对我如此恩情,我真不知应该怎样答报?但小玉曾托我向你求情,带她和小花一同归汉,不知办得到吗?” 姬玉花瞟了葛啸群一眼,娇笑说道:“小玉为我们牺牲太大,你也不宜负她,自然可以带走,小花则不必同行,我已经替她作了妥善安排,准备把她嫁给新任毒龙峒主。” 葛啸群点头说道:“花妹这样安排,果然极好,但我却还有一桩疑念在胸,要想问你。” 姬玉花微笑问道:“群哥哥有话尽管说出,你如今对我还用着存甚客套顾忌吗?” 葛啸群问道:“花妹,我是错把你当作泰山相遇的化名华冰之人,但你好像也把我当作武林旧识。” 姬玉花笑道:“群哥哥,你在路过高黎贡山之际,是否帮过藤甲苗族的一个大忙?” 葛啸群点头笑道:“我救了他们族中的一名含冤少女,又替他们除去了两桩大害。” 姬玉花微笑说道:“大概你在无心之下,也被藤甲苗族看见你手戴‘玄铁环’,或身藏‘押忽大珠’?” 葛啸群想了一想答道:“关于‘押忽大珠’,我倒未曾取示藤甲苗族,但他们看见我手上戴有‘玄铁环’后,仿佛均对我颇恭敬。” 姬玉花闻言,含笑说道:“原因就在此处,藤甲群苗曾经受过我的帮助,他们发现你手戴‘玄铁环’后,便以为你是我交朋好友,远下苗疆之举,也是为了寻我而来。” 葛啸群“哦”了一声笑道:“花妹是从‘藤甲群苗’口中,听得我的行踪,才命小玉往迎的吗?” 姬玉花摇了摇头,微笑答道:“你猜得略有不对,是我一位手帕至交,路过藤甲苗族所在的仙藤谷,听得你远下苗疆之事,遂特地赶来寻找,说你是位顶天立地的美男子,俏英雄,劝我一定要设法嫁你,方不会辜负了一身才貌。” 葛啸群诧然问道:“花妹,你这位手帕至交是谁?” 姬玉花笑道:“她说她和你是不平凡的武林旧识,你应该想得起,猜得出呢!” 葛啸群略一寻思,恍然有悟答道:“她是不是‘红狼公主’莫如娇?” 姬玉花笑道:“不是她还是谁呢?我莫姊姊并已把她那匹‘红儿宝马’送给你了。” 葛啸群双眉一蹙说道:“莫如娇对‘红儿宝马’珍逾性命,却要送我做甚?” 姬玉花蓦地神色黯然,长叹一声说道:“莫姊姊确对‘红儿宝马’珍逾性命,但据说她曾有诺言,要在死后把马儿送你。” 葛啸群失惊说道:“花妹怎么这样说法?莫非那位‘红很公主’莫如娇姊姊,竟已有甚……” “莫姊姊尘缘已满,业已奉召瑶池。” 葛啸群大为震惊问道:“这真是出人意料之事,但不知她是死于伤?还是死于病呢?” 姬玉花凄然答道:“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莫如娇姊姊身上一未负伤,二未带病,三未中毒,她就在嘱咐我务必设法嫁你以后,突然含笑而逝。” 葛啸群叹息一声说道:“照花妹这样说法,莫如娇姊姊是埋骨在野人山内?” 姬玉花点头笑道:“她坟墓就在你当众降马的那片广场右侧。” 葛啸群黯然说道:“花妹,你命人准备些酒果香花,我要到莫姊姊的坟前一奠。” 姬玉花举袖拭泪说道, “莫姊姊对我爱护至切,对你器重极探,我们既已阴差阳错结为夫妇,委实应该同去坟前一奠,以慰莫姊姊的泉下芳魂,但却不妨少时再去,让我先把别的事儿办好。” 葛啸群目注姬玉花问道:“花妹是不是要先去选继位峒主?” 姬玉花嫣然笑道:“族中群苗,等候已久,不去不好意思,群哥哥且在此 休息片刻,等我处毕峒中事务,再同往莫姊姊的坟前一拜。” 葛啸群含笑点头,姬玉花便出洞向群苗声明随夫归汉,并主持另选毒龙峒主之事。 姬玉花一走,葛啸群不禁满身冷汗,百感丛生。 他决想不到自己会张冠李戴的又有了这番艳遇。 对于泰山井天坪水洞中的一段荒唐风月,至今犹感赧然,谁知竟又添了一段“迷茫云雨”。 但一来事情太巧,“冰心天女”花如梦不仅与“毒龙公主”姬玉花两人各有一颗“押忽大殊”,各有一枚“玄铁环”,并巧合无阶地,连容貌身材,也生得极为相像,宛若孪生姊妹。 二来姬玉花身份不同,她是“毒龙峒”一峒之主,荣辱关系到全峒苗民,自己倘若始乱终弃,不承认这桩错误,则姬玉花外柔内烈,必然含愧自尽,甚至全峒苗民也将发生惨绝人寰的集体自绝之举。 由于第一种原因,葛啸群相信了“北海神相”陈靖宇的卜相之术,认为除了姻缘天定之外,哪里会有如此凑巧怪事? 由于第二点原因,葛啸群知道除了勇于承当任何的错误后果以后,决不能意图躲避,造成无法收拾的更大错误。 故而,葛啸群的心中,如今是有愧无悔,有爱无恨。 他硬着头皮,准备去闯一道最难堪的难关。 这道最难堪的难关,就是在见着“冰心天女”花如梦后,怎样向她陈述所经历荒唐透顶之事? 葛啸群思前想后,方自百绪如潮,“毒龙公主”姬玉花却已回到室内。 她说明了从夫归汉之意,婉谢了群苗坚留,选了一名武功机智均颇出众的年轻男苗,继承自己“峒主”地位,并把爱婢小花,许配给这新任峒主。 姬五花处毕各事以后,便命自己决心带走的侍婢小玉,准备了一份酒果香花,来邀葛啸群同到“红狼公主”莫如娇的坟苗祭奠。 葛啸群面对这位红妆知己坟头,感慨万千,俊目噙泪,躬身献酒献花,并对天立誓,要铲除“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创“五刀邪派”,替莫如娇身受毒刀所伤,绝音成哑的两位盟兄报仇祛毒。 祝祷刚毕,坟前刮起了一阵旋风,仿佛“红狼公主”莫如娇在九泉之下,还真有点灵爽模样。 小玉见他们祭奠完毕,遂向姬玉花含笑叫道:“公主……” 这“公主”两字才出,姬玉花便摇头说道:“小玉,我巳从夫归汉,你我之间的主婢名份已除,从今后你叫我花姊,不许再叫公主,我也叫你玉妹便了。” 小玉闻言,虽然感激得心头一酸,立即流下了两行泪珠,但仍似慌恐异常不敢改口。 葛啸群一旁笑道:“侠义之徒,最贵便在心性爽直,苗人更极坦白真诚,玉妹要听你花妹的话儿才好。” 小玉见葛啸群也是这样说法,知道再推便假,遂向姬玉花低声问道:“花……花姊,关于葛……相公到达苗疆之事,要不要小……小妹走趟‘落魂教’,设法通报给花……花如梦姊姊知晓?” 姬玉花想了一想,摇手答道:“我花如梦姊姊身回‘苗疆’,便未前来访我,其中必有隐情,你暂时莫去‘落魂教’,且等群哥哥今夜赴过大熊顶之约以后,再见机行事。” 小玉含笑问道:“今夜大熊顶之行,是由葛相公单人赴约?还是由我们陪他一同……” 姬玉花不等小玉话完,便自低声笑道:“落魂教的‘四鬼双龙’何等厉害?怎能让群哥哥单独赴约,但我们不妨藏在暗处,等到必要之时,再复现身。” 小玉秀眉微蹙说道:“在暗中卫护,当然最好,但大熊顶是一片空坦石坪,藏人颇不易呢!” 姬玉花失笑说道:“玉妹,你难道忘了那位老先生,教我们在大熊顶上遍植花木树石之事?” 小玉闻言,欣然色喜地展眉娇笑说道:“我真糊涂,若非公……花姊提起,几乎忘了此事,这样说来,我代葛相公与‘诛心恶鬼’魏三泰,约在大熊顶上相会,竟还是误打误撞,撞个正着的极为恰当之举。” 她们这番问答,听得葛啸群又似略有领会,又似糊里糊涂,剑眉微皱,向姬玉花含笑问道:“花妹,照你们所说听来,那大熊顶上所栽的花木树石之中,莫非还藏有什么奥妙?” 姬玉花点头说道:“那是一种异常奇妙阵法。” 葛啸群问道:“这种奇妙阵法,是得自何人传授。” 小玉一旁接口笑道:“是一位仙风道骨,看来极为和蔼的手持竹杖老人。” 葛啸群听了小玉所说的那人形容,竟与自己所遇相同,不由失声说道:“这位老人家,恐怕就是武林八大高手中的‘竹剑先生’西门远呢!” 姬玉花摇头笑道:“我们不知遭那位老先生是西门远或是西门近,只知道那丛花石秘阵确实极有神妙之处。” 葛啸群问道:“你们是怎样认识他的?又怎会教你们在大熊顶上,布甚奇妙阵法?” 姬玉花笑道:“好久以前,我率领小玉小花去往大熊顶采药,遇见一位游客被毒蛇啮死,我们就设法除去毒蛇,并替那惨死游客掘坟筑墓,妥为安葬,谁知安葬方毕,竟出现了一位手执竹杖的老先生,称赞我们性情善良,并说这大熊顶景色绝佳,可惜毒蛇太多,不如由他传授一种阵法,既可驱除毒蛇,并可在遇上强敌时,作为周旋避祸之处。” 葛啸群听清经过,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说道:“这位老先生,定是‘竹剑先生’西门远,但不知他所传授你们的,是种什么阵法?” 姬玉花娇笑答道:“现在阵图在此,群哥哥且看看认识吗?” 说完,遂从身旁取出一卷羊皮,递在葛啸群的手内。 葛啸群因自幼便蒙学究天人的师父葛文钦,师母石殊娘,及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等,循循善诱,细加培植,故而经验虽浅,知识却广,他细看羊皮上所绘阵图以后,便自失惊说道:“难怪说是阵法神妙异常,这是外表看来毫无奇处,实为玄幻莫测的‘五行挪移阵’呢!” 姬玉花点头笑道:“群哥哥果然博学多才,那位老先生曾说江湖间能识此阵之人不多,要我细绘图形,详加记忆,日后用处甚广。” 葛啸群剑眉微挑,惑然说道:“我只知道此阵迷踪拒敌,久用无方,却不知道尚有驱祛毒蛇之效。”, 姬玉花摇头笑道:“群哥哥莫要惊诧,‘五行挪移阵’哪有祛蛇之力,只因所栽花树是苗疆特产的‘龙涎常青椿’,任何毒蛇,均怕闻龙涎香味,故而如今大熊顶上,早已绝了恶毒蛇虫之迹。” 这位“毒龙公主”一面又自怀中取出另一卷羊皮,递交葛啸群,并向他娇笑说道:“群哥哥,你再看看这一卷羊皮。” 葛啸群展开一看,只见羊皮上绘下无数脚印,并在每一脚印之上,注有“一、二、三、四”数字,直到百余之多。他略一寻思;便对姬玉花问道:“花妹,这像是一种上乘武功中神奇步法。” 姬玉花好生佩服,点头笑道:“群哥哥又猜对了,这种身法共有一百二十五式,名为‘五形挪移步’。” 葛啸群应声笑道:“这‘五行挪移步’与‘五行挪移阵’的名称颇为巧合,莫非也是那位‘竹剑先生’西门远所授?” 姬玉花微笑答道:“一点不错,据那位老先生说,这‘五行挪移步’法,若在平时用以抵御强敌,已极神妙,倘在‘五行挪移阵’内施为,则更妙上加妙,足可以以寡敌众,以弱胜强,平添几倍威力。” 葛啸群目注姬玉花,含笑问道:“花妹取出图形相示之意,莫非是要我习练这‘五行挪移步’吗?” 姬玉花知道葛啸群性情高傲,遂颇为婉转地嫣然笑道:“我知道你一身内家绝艺,决不会惧怯什么‘落魂教’下的‘四鬼双龙’,但双方既已在大熊顶相会,若对这大好地利,不加利用,岂不可惜?群哥哥若肯习练这种‘五行挪移步’,熟悉‘五行挪阵’法,则今夜之战,定然稳操胜券,我和玉妹,便可不必出手,只作壁上观了。” 葛啸群哈哈大笑说道:“花妹,我们已是夫妇,有话尽管直说,何必还要如此婉转地对我规劝?‘五行挪移阵’法,我早就懂得,不必再学,‘五行挪移步’法,则请花妹多费神思,细加传授,以便今夜去往大煎顶上,拿那‘诛心恶鬼’魏三泰等试试手呢!” 姬玉花见葛啸群毫不狂傲,竟肯向自己求教“五行挪移步”法,自然芳心大喜,对他细加传授。 一来葛啸群天悟神聪,姿质太好,二来他已有一身上乘绝学,容易触类旁通,故而不消多久,便把这套共达一百二十五式的神奇步法,完全记得精熟。 姬玉花未雨绸缪,早早便与葛啸群、小玉等三人,赶到大熊顶,让他熟悉熟悉用花本树石所布置的“五行挪移阵”法形势。 天近初更,大熊顶下起了夜行人的步履声息。 姬玉花向葛啸群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声“小心”,便与小玉闪入隐蕴五行变化、阴阳生克的大丛花树之后。 葛啸群本就艺高胆大,加上占有地利,新获绝学,遂意气凌云地负手岸立,静看来者是些什么人物? 对方来势甚疾,转跟间人到峰头,共是一苗两汉。 两名汉人之中,一名便是目前会过的“诛心恶鬼”魏三泰,另一名颀长瘦削,两脸狡猾神情,目光极为冷锐。 那名苗人则精壮已极,身材不高,满脸横肉,高颧尖嘴,是位活脱脱的雷公模样。 葛啸群因已向姬玉花及小玉,问过“落魂教”中的“双龙四鬼”貌相,故而一望而知那瘦削阴刁汉人,定是“天机恶鬼”杜无蒙,那尖嘴削腮苗人,定是“雷公恶鬼”乌嘉,并知道“四鬼”之中,要数“雷公恶鬼”乌嘉,是武功最强好手。 双方才对面,葛啸群便向“诛心恶鬼”魏三泰扬眉狂笑叫道:“魏三泰,你们‘落魂教’中人物,共推‘双龙四鬼一枝花’,如今不但‘双龙一枝花’不来,连‘四鬼’也均未到齐,尤其是我那位‘太行’旧识,‘金环恶鬼’姬拉,也为何不来向我找找昔日场面?” 魏三泰对于“毒龙公主”姬玉花,本存有三分忌惮,自从听说葛啸群是姬玉花的武林旧识以后,心中不免略略畏惧。 如今见他竟是单人赴约,精神一振,目射凶芒,冷笑答道:“本教中的‘龙传’‘龙道’,有事外出,‘冰心天女’花如梦身体不适,卧病在床,‘金环恶鬼’姬拉也奉了教主法谕,去往大雪山中采药,以致不能前来。但常言道得好:‘蝼蚁怎禁麒麟踏?杀鸡何必宰牛刀’?有‘雷公恶鬼’乌嘉,‘天机恶鬼’杜无蒙,和我‘诛心恶鬼’魏三泰,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这‘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的小匹夫吗?” 魏三泰的这一大片话儿之中,只有冰心天女花如梦身体不适,卧病在床两语,听得葛啸群怦然心动。 他如今已知“冰心天女”花如梦才是华冰,则她这“身体不适,卧病在床”情状,必然就是与自己泰山好合的暗孕珠胎结果。 葛啸群心中惭疚,灵明自障,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诛心恶鬼”魏三泰,是一面发话,一面渐渐向自己接近。 等他有所,警觉之时,“诛心恶鬼”魏三泰业已欺近得不到三尺。 葛啸群愕然叱道:“魏三泰,你想做甚?” 魏三泰狞笑说道:“这大熊顶之会,除了‘生死’二字以外,我自然是想杀你,何须多问?” 方才,他是一面发话,一面暗暗欺身,如今则是先发毒招,然后应声答话。 故而,葛啸群话方入耳“诛心恶鬼”魏三泰的一招“黄泉指路”,业已点到了他的心窝部位。 葛啸群以为“落魂教”威震苗疆,“双龙四鬼一枝花”又是“落魂教”中的响当当的脚色,则一切举措,必将符江湖规矩,决不会在双方尚未把过节交代清楚,及商定较技方式之前,蓦然暗下毒手。 他有了这种想法,遂暂未留神防范,等到发觉对方根本不顾江湖规矩之时,魏三泰那功力凝聚,足可洞金穿石的右手食中二指,距离葛啸群的心窝要害,业已不到两寸。 论起武功精奇及天姿禀赋,葛啸群确实要比这“诛心恶鬼”魏三泰略强。 但这种略强程度,并非太大悬殊,对方猝然偷发的一招“黄泉指路”,既已点到距离心窝不及两寸,则葛啸群哪里能够从容闪避之理? 葛啸群发现危机,自知不幸,但他仍不甘心束手待毙。 他一面把内家气劲,全聚当胸,并拼命晃身,企图略为避开心窝致命要害地,硬挨一指,一面也决不放过敌人,把得自“大头蛆王”东郭斌的那招神奇绝学“上下古今鬼见愁”向魏三泰逆袭发出。 葛啸群闪避太迟,魏三泰收势不住。 闪避太迟的结果,是葛啸群在心窝致命要害之上,挨了魏三泰所发的一招“黄泉指路”。收势不住的结果,是魏三泰被葛啸群所发那招变化神妙无俦,威力凌厉的“上下古今鬼见愁”打个正着。 这种情势,看得在明处观战的“天机恶鬼”杜无蒙及“雷公恶鬼”乌嘉惊魂欲绝。 这种情势,也看得在暗中观战的“毒龙公主”姬玉花及俏姑娘小玉芳心欲碎。 因为这种情势的结果,显将是葛啸群中指身亡,魏三泰应掌毕命。 故而,明处观战的杜无蒙及乌嘉,暗中观战的姬玉花及小玉,全动了一样的念头,意欲纵身抢救。 但他们双方的念头虽然一齐兴发,纵身的动作却谁也没有做出。 构成他们“抢救”念头的原因,是情势,阻止他们“纵身”动作的原因,是结果。 换句话说,就是情势虽凶险绝伦,眼看将两败俱伤,结果却并不如此。 葛啸群的心窝致命要害,中了一招“黄泉指路”,却并未命赴黄泉,只是向后退了两步。 魏三泰挨了一招威力绝伦,任何人均难禁受的“上下古今鬼见愁”,也未应掌毕命,只被打得“腾腾腾”地接连退出七尺。 原来,葛啸群得以侥幸之故,是在衣内穿有那件“仙藤宝甲”。 魏三泰得以侥幸之故,是葛啸群把大半功劲,均贯注前胸,企图防身保命,遂使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只蕴有五成左右真力。 如今,险境已过,双方的脸颊之上,均起了一片飞红。 红虽是红,但若细加分析起来,仍有差异,葛啸群脸上的那片红,是起于愧中添恨,槐三泰脸上的那个飞红,是起于惊上加惊。 葛啸群愧中添恨,他愧的是自己面对强敌,竟如此粗心大意!恨的是这“诛心恶鬼”魏三泰,竟如此卑鄙狠毒! 魏三泰惊上加惊,他第一个惊是惊于葛啸群在心窝致命要害之上,中了自己那么重的“黄泉指路”指力,竟会安然无事;第二个惊是惊于对方适才随手一掌所蕴的变化之妙,竟使自己根本无法招架闪避! 愧中添恨的结果是誓诛此獠,惊上加惊的结果是再欲一试。 葛啸群与魏三泰两人的满脸飞红忽然消散,一个从剑眉星目之间,显示出无穷杀机,一个从嘴角唇边,浮现出阴森狞笑。 两人正待再度合手,“天机恶鬼”杜无蒙忽然冷冷叫道:“魏大哥请回,先让小弟向这位中原大侠请教几手。” 魏三泰所挨的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愁”,虽仅仅蕴有五成左右真力,但已把他打得龇牙咧嘴,藏腑震动,故而一听“天机恶鬼”杜无蒙发话,便立即趁机下台,转身走回,向杜无蒙低声说道:“杜二弟小心一些,难怪姬拉三弟在太行山中,曾吃了对方大亏,这葛啸群年岁虽轻,却练有一身罕世内家绝艺。” “诛心恶鬼”魏三泰在向“天机恶鬼”杜无蒙叮嘱之际,葛啸群的耳中,也听得一片宛若游丝的娇脆语音。 这宛若游丝的娇脆语音,自然是“毒龙公主”姬玉花所发,她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葛啸群耳边专注叫道:“群哥哥,你怎么如此轻敌大意?差点儿吓死我了!这‘天机恶鬼’杜无蒙,武功与‘诛心恶鬼’魏三泰在伯仲之间,但心机却比魏三泰更狠毒,令人防不胜防的小花样尤其多,你与他对敌,必须时时屏息,并把‘押忽大珠’准备妥当,以备万一发觉有异时,立即取用,更不要忘了新学会的‘五行挪移步’法。” 换了平时,葛啸群生性高傲,未必肯听“毒龙公主”姬玉花这言,但如今却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竟把耳边娇语,奉若纶音,在“天机恶鬼”杜无蒙尚未出阵之前,便向鼻中抹了一些祛毒灵药,并把那粒妙用极多的“押忽大珠”,准备得随时可以取用。 这时,“天机恶鬼”杜无蒙业已缓步而前,走到距离葛啸群约莫五尺远近之处,站定身形满面笑容,向他抱拳笑道:“葛朋友是中原名家,杜无蒙是蛮荒末学,不知你肯不肯指教我几手武林绝艺?” 葛啸群一听杜无蒙所说的话儿,见了他那满腔假笑,便知道这位“天机恶鬼”,定是想引逗自己答话疏神,而像魏三泰适才一般,发动毒辣暗算。 他既洞烛机光,遂根本不予答话,只是目注对方,也自抱拳还礼,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彼此不必多言,要打便打,要斗便斗。 葛啸群所料果然不差,“天机恶鬼”杜无蒙所抱双拳之中,正暗藏着一把“迷神毒粉”。 他只等葛啸群开口答话,便把掌中“迷神毒粉”,在不着痕迹之下,悄悄发出。 这种毒粉,不仅无形无色无味,并不会当时发作,故而若是随着对方呼吸进入口鼻,对方必仍懵然无觉,却将在约莫过了顿饭光阴以后,便即毒发倒地。 杜无蒙的如童算盘是先使葛啸群中毒,再和他略作游斗,等到毒力将发的相当时机,只消轻轻一掌,岂不…… 他这如意算盘,尚未打完,便知难以如愿。 因为葛啸群只点头而不答话,尤其从他目内神光及脸上神情之中,可以看出已对自己存有极深戒意。 杜无蒙既称“天机恶鬼”,心计何等狡猾!见状遂哈哈一笑,向葛啸群扬眉叫道:“葛朋友既然不吝指点,杜无蒙且以一套自创‘天机掌’领教领教你的中原绝学。” 语音甫落,右手横掌护胸,左手一拎长袍袍角,飘然闪身,宛若行云流水般,向左方亮开步眼。 杜无蒙这种动作,毫无可疑之处,显然是武林人物在将与实力相当硬敌,互相对手之首的应有准备。 但这位“天机恶鬼”,仍在如此不着痕迹之中,弄了心机,玩了花样。 他用手一拎袍角,便把左掌中的“迷神毒粉”,暗揉在袍角之上。 双方过招动手之时,杜无蒙以一式“黄龙转身”,或是一式“灵蛇掣尾”,力贯下盘,袍角猛甩,便可把其上的“迷魂毒粉”甩得弥漫空中,则葛啸群几乎百分之百的无法避免,必将上了恶当。 但谁知杜无蒙想得虽妙,却合了一句俗话: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 葛啸群并未料到对方有此毒着,却误打误撞,使“天机恶鬼”杜无蒙的一片心机付于流水。 原来,他想起自己那位猬大哥,“大头蛆王”东郭斌在传授自己“上下古今鬼见愁”时,曾说这招绝学,必须常用,越用越能发现妙处,越用越能发挥威力,期望在再相逢时,自己能对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有了相当体会,猬大哥才好把其余的“南北东西鬼见愁”,及“人见不愁鬼见愁”等两招绝学,一并倾囊相授。 葛啸群主意打定,他根本不像“天机恶鬼”杜无蒙那般裴模作样地亮出架式,只是星目神光射处,剑眉双轩,身形一晃,便连绵不绝,回环出手地施展三招绝学,向杜无蒙猛烈攻去。 所谓三招绝学,说来只算一招,葛啸群是把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回环连发三次。 他那位猬大哥所说之语,果然不差,这三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的威力,确实一招比一招凌厉,一招比一招精妙。 “天机恶鬼”杜无蒙正在满腹鬼计地飘然举步,展开身法之间,葛啸群业已绝学连施,把他罩入了?俦湔朴耙阅凇?p>  杜无蒙大吃一惊,他不比适才魏三泰那等的招术用老,无法闪避,遂慌忙用尽功力,加以招架。 杜无蒙架拒招拦,腾挪闪展,用尽小巧功夫,总算是逃过了“上下古今鬼见愁”的回环两击。 但葛啸群把这招罕世绝学,越用越显凌厉精妙,第三度再行发出之时,“天机恶鬼”杜无蒙便告再难幸免。 这位“天机恶鬼”的一身功力,委实不弱,他在被葛啸群第三度回环施展的“上下古今鬼见愁”绝招,逼得手足无措,已将当胸受掌之际,竟仍能以内家极上乘的“铁板桥”身法中的一式“卧看牵牛织女星”,再转化“天河巧渡”,先行一仰身躯,几贴地面,然后再以双肘及脚跟用力,如箭离弦般平窜而出。 但葛啸群蓄意对他折辱,竟猛然探臂伸指,由“上下古今鬼见愁”绝学转化“玄乌划沙”,向“天机恶鬼”杜无蒙的丹田小腹划落。 指尖尚未及身,那一丝冷锐指风,已使杜无蒙感觉得丹田要穴之间,有点森森作痛。 杜无蒙亡魂俱冒,赶紧提气缩腹,再由“天河巧渡”转为“潜龙翻身”,拼命向左翻去。 总算他应变机敏,又曾全力防护,功聚丹田,逃过了这场大厄,但重伤虽免,奇辱难逃,身上所着长衫,被葛啸群的奇强指风划断一半。 “落魂教”的“双龙四鬼一枝花”在苗疆一带,何等威名,但今夜在这大熊顶上,“天机恶鬼”杜无蒙及“诛心恶鬼”魏三泰,却双双败在葛啸群的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憨”绝学之下,怎不叫那位“四鬼”中功力最高的“雷公恶鬼”乌嘉,满心不服,勃然震怒。 乌嘉性情本极粗暴,遂厉吼一声,闪身向葛啸群扑去。 但他身形才闪,一片蒙蒙光影,业已罩到当头。 “雷公恶鬼”乌嘉以为是葛啸群向自己施屐暗器,遂功凝五指,接住一看,不禁越发气得“哇哇”怪叫。 原来这片蒙蒙光影,竟是“天机恶鬼”杜无蒙的半截长衫。 武林高手讲究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葛啸群刚刚划断杜无蒙所着长衫,忽然发觉有人要袭击自己,遂随手运用“东湿成棍”功力,把这半截长衫,向“雷公恶鬼”乌嘉甩去。 乌嘉怒上加怒,疯狂猛扑葛啸群,葛啸群哪肯容他猖狂,遂“叭叭叭叭”,两人接连硬拼四掌。 四掌一交,谁弱谁强,业已有了几分路数。 “雷公恶鬼”乌嘉虽颇心惊葛啸群是自己生平初遇的唯一劲敌,但因生性太暴,仍自不顾一切地疯狂进袭。 葛啸群则知道这“雷公恶鬼”的一身功力,确实比自己业已会过的“金环恶鬼”、“诛心恶鬼”及“天机恶鬼”等强出甚多,遂起了促狭主意。 他一身所学,虽足可与这“雷公恶鬼”一拼,但葛啸群却偏偏要改变趣味,采取了轻松打法。 他既不施展那招越用越强,越用越妙的“上下古今鬼见愁”,又不用综合众妙的师门绝学。 他竟拿这武功极强的“雷公恶鬼”乌嘉,来作为实习自己新学奇技“五行挪移步”的陪练对象。 这套“五行挪移步”,虽是“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妙参造化绝学,但葛啸群新近学会,难免生疏,故而一开始,尚经不起乌嘉的凌厉攻击,必须配合当地暗合“五行挪移阵法”的花树木石,才能发挥妙用。 乌嘉好几次明见葛啸群已被自己逼入死门,显得手忙脚乱,难逃一败,自然心中狂喜地,全力出手。 但这种十拿九稳的全力出击之下,葛啸群只消轻轻一闪,乌嘉掌力立空,不是击中山石,击得石雨星飞,就是打上巨树,震得叶飘枝断。 十来个照面过后,葛啸群已得骊珠,渐能不必再配“五行挪移阵法”,已可单独以“五行挥移步”,来化解乌嘉的任何攻击。 “毒龙公主”姬玉花在暗中窥见夫婿如此英雄,不禁爱添心底,喜上眉梢,向小玉低声笑道:“小玉,想不到群哥哥竟如此英雄了得!你看他纵不施展‘五行挪移步’法,也可胜得了威震苗疆的‘雷公恶鬼’。” 小玉低声笑道:“群哥哥也真够促狭,他竟戏弄猴子般地,把‘雷公恶鬼’乌嘉,当做喂招傀儡。” 姬玉花忽然惊奇说道:“玉妹,这是怪事,群哥哥尚未还攻,乌嘉怎么已有些身法散乱?” 小玉目光微注,也自好生惊讶地低声说道:“真是奇怪,‘落魂四鬼’首椎‘雷公’乌嘉,今夜怎会如此脓包不济?莫非他被群哥哥的绝艺神威吓破胆了?” 语音刚了,葛啸群又以一式“木石潜踪”,闪开了“雷公恶鬼”乌嘉的一招极重手法“五雷击顶”。 这招“五雷击顶”一空,乌嘉便“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昏迷得不省人事。 葛啸群见乌嘉未经自己还击,便告自行晕倒,自然好不奇怪! 姬玉花与小玉以为葛啸群甚会克敌无形的“无相神功”,自然好不钦佩。 “诛心恶鬼”魏三泰正盼“雷公恶鬼”乌嘉能替“落魂四鬼”一雪奇耻,再振雄风,忽见如此意外之事,自然好不惊惧! 这大熊顶上,只有一位既不惊惧,又不钦佩,只在心中惭恨之人,他就是“天机恶鬼”杜无蒙。 因为杜无蒙心头雪亮,他知道“雷公恶鬼”乌嘉是垮在自己的恶毒心机之下。 自己曾把无形“迷神药粉”藏在长衫袍角,准备随意摆动之下,便可使葛啸群中毒晕倒。 谁料阴差阳惜,长衫竟被葛啸群无心划断,并把这半截长衫当暗器,顺手向“雷公恶鬼”乌嘉甩去。 乌嘉接住长衫,曾气得发了蛮性,连连山嚷鬼啸。 这样一来,“无形迷神药粉”自在乌嘉面前飞插,并随着乌嘉的狂呼乱叫,进入他口鼻之内。 如今,乌嘉这猝然晕倒之举,必是“无形迷神药粉”的毒力已发。 “天机恶鬼”杜无蒙一面渐恨自己害人不成反害己,大大弄巧成拙,一面赶忙纵身抢出,先喂了乌嘉所需的解毒药物,再向葛啸群冷笑说道, “葛朋友,你的中原绝学,果然高明,但不知敢不敢到我‘落魂教’中一叙?” 葛啸群想进入“落魂教”中,探听“冰心天女”花如梦的情况,以及“陇石神驼”皇甫正的吉凶如何,闻言之下,自然立即表示同意,扬眉笑道:“葛臂群远下苗疆,便为了瞻仰‘落魂教’中的人物规模,哪有不愿前去之理?” 杜无蒙厉声问道:“你何时前来?不妨自行定个日期,我们才好接待。” 葛啸群豪兴如云,剑眉双轩,正待答以立即前往,忽然听得“毒龙公主”姬玉花,又以“蚁语传声”功力,在自己耳边说道:“群哥哥,你答应他三日后去。” 葛啸群虽不知道“毒龙公主”姬玉花的此语用意何在?可仍不得不谨遵阃令,向杜无蒙含笑说道:“葛啸群于三日后,去往贵教求教,不知杜朋友的意下如何?” 杜无蒙阴森森地笑了一笑,目注葛啸群,点头说道:“好!但因本救所居落魂谷,地势幽密异常,生人不易相寻,故而三日后的正午时分,杜无蒙派遣‘落魂教’中弟子,到这大熊顶上迎宾便了。” 话完以后,因“雷公恶鬼”乌嘉业已苏醒,能够行动,遂由魏三泰、杜无蒙左右搀扶着,狼狈而去。 等这“落魂三鬼”的鬼影无踪,“毒龙公主”姬玉花方率同小玉从暗处现身,并向葛啸群托掌赞美道:“群哥哥,你真了不起,今夜这独胜‘落魂三鬼’的英雄手段,倘一传扬,必将震动整个苗疆。” 葛啸群赧然笑道:“花妹莫要对我谬赞,那‘雷公恶鬼’乌嘉,着实是名劲敌,他猝然晕绝之故,是否花妹或玉妹在暗中相助,出了什么花样?” “我和玉妹只在暗中掠阵,根本未曾出手,那‘雷公恶鬼’乌嘉猝然倒地一事,难道竟不是你施展什么上乘绝学? 无形神功……” 葛啸群不等姬玉花话完,便自摇手说道:“我因乌嘉功力极强,才想利用这位‘雷公恶鬼’,来对新蒙花妹传授的‘五行挪移步’,加以磨练,等到略有心得,刚刚准备还攻,乌嘉竟自行晕倒,此事真怪得紧呢?” 小玉在一旁听得含笑说道:“我和花姊既未曾出手,群哥哥又未暗运神功,则‘雷公恶鬼’乌嘉绝不会好端端地自行发了癫痫病症,莫非这大熊顶上另有高人相助?” 葛啸群心中一动,目光微扫四外,但却未曾发现这月光如水的大熊顶上,另有丝毫人迹。 他剑眉深蹙,正对这不可思议之事仔细思索,“毒龙公主”姬玉花忽然向他低声笑道:“群哥哥,这大熊顶上,果有外人。” 葛啸群猛然一惊,目注姬玉花问道:“花妹莫非天赋神聪,能听极远?我只能在十丈以内,辨出金针坠地及风吹落叶之声。” 姬玉花摇了摇头,低声笑道:“群哥哥,我不会比你高明,我不是听出来的,而是看出来的。” 葛啸群越发诧然问道:“花妹是怎样看出?对方在何处?” 姬玉花笑道:“对方藏得真妙,若在别处,我也不会发现,但因大熊顶上,设有‘五行挪移阵法’,我突觉‘生门’有警,才在仔细观察之下,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说到此处,把话音放得更低地,向葛啸群附耳说道:“群哥哥你看,东北方十二三丈以外,那株枯树的南向树枝,是否在当中突然粗了一截?” 葛啸群目光一注,恍然大悟地抱拳发话说道:“尊驾……” 这“尊驾”二字才出,那段较粗树枝,突然凌空坠地,化为一个黑衣人,向葛啸群缓步走来。 葛啸群因料定是来人暗助,遂满面含笑地抱拳长揖说道:“尊驾怎样称呼?适才多蒙鼎助,葛啸群理应致谢。” 来人一身黑衣,并以黑巾蒙面,仿佛极为神秘,但葛啸群话犹未了,他便摇手笑道:“葛老弟,关于制倒‘雷公恶鬼’乌嘉之事,你不应该谢我,却应该去谢那‘天机恶鬼’杜无蒙呢!” 葛啸群觉得此人语音似熟,但究竟在何处听过?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只好讶然问道:“尊驾此话怎讲?我为何要去谢那‘天机恶鬼’杜无蒙呢?” 黑衣人怪笑说道:“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在远处观阵,反而看出杜无蒙所着长衫下摆,或是袍角之上,定有花样,葛老弟无意截断长衫,当作暗器,随手甩打乌嘉,定使他吃了暗亏,这位‘雷公恶鬼’才越攻越见松懈,终于毒发晕倒。” “毒龙公主”姬玉花恍然叫道:“对了,乌嘉晕倒之际,杜无蒙脸上只有愧色,却无惊容,后来乌嘉也是服了杜无蒙所喂药物,方告苏醒。” 葛啸群知道这黑衣人虽未出手相助,却可从话意中听出是友非敌,遂再度施礼笑道:“尊驾如今可以见告名号,或使葛啸群、姬玉花等,一瞻庐山风采呢。” 蒙面人哈哈笑道:“葛老弟,你莫要前恭后倨,在知道我来历以后,便立即翻脸,对我不客气呢!” 葛啸群越听语音越热,好不惊疑地,扬眉笑道:“尊驾到底是谁?纵属与葛啸群略有过节的江湖旧识,在这万里苗疆遇故知的情形之下,也只有尽释前嫌,决无不敬之理。” 黑衣人呵呵笑道:“多谢葛老弟海量宽涵,但前嫌可释,至宝须还,也恰好可为葛老弟落魂谷赴约之事,助长神威。” 说完,竟从所着黑衣之内,取出一柄宝剑,向葛啸群双手捧过。 葛啸群虽然目光一注之下,便认出是自己在析城山被窃的“灵龙剑”,但因深信“北海神偷”盖方朔已死,遂一面接剑,一面诧声问道:“这柄‘灵龙剑’,确系葛啸群在析城山中所失,但尊驾……” 黑衣人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葛老弟,你一口一声‘尊驾’,难道真不认识我这尚欠你不少珍宝,未曾归还的可恨老偷儿了吗?” 他在发话之间,伸手扯去蒙面黑布,显露出一副虽嫌瘦小枯干,但却神采弈弈的滑稽面目。 葛啸群见来人竟是“北海神偷”盖方朔,不禁惊奇欲绝,抱掌笑道:“盖老前辈……” 盖方朔连摇双手叫道:“不敢当,不敢当,葛老弟既与‘北海神相’陈靖宇,‘北诲神医’诸轶凡订交,则对我这‘北海神偷’,叫上一声盖大哥便已足够。” 葛啸群如言改口笑道:“盖大哥,小弟曾与诸轶凡兄,到过你所居鬼斧峪中,想不到……” 盖方朔接口笑道:“我知道你看见了我设以避祸的那座空坟,也正因葛老弟仁慈宽厚,不肯听从诸轶凡开坟验骨之计,我才深自惭愧,仆仆风尘,赶到苗疆还剑,并愿拼掉这把老骨头,听从你任何差遣。” 葛啸群笑道:“盖大哥说哪里话来,小弟与‘落魂教’之事,本不敢劳动大哥,但有了大哥的高明指点,确可使我们少所损失。” 说到此处,伸手指着“毒龙公主”姬玉花及小玉二人,向“北海神偷”盖方朔笑道:“盖大哥,我替你引见引见,这位是……” 盖方朔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早就钦仰‘毒龙公主’姬玉花及小玉姑娘芳名,并知道葛老弟业已平步青云,作了毒龙驸马,你们应该对我这远来贺客,补敬几十斤喜酒才对,因为我于你们合卺之夕,曾经在洞府左近,彻夜防护,义务巡更。” 葛啸群“哎呀”一声说道:“盖大哥你当真在那时便已赶到?” 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怎么不真?我还亲眼看见小玉姑娘在天明前,悄悄叫开洞门,塞了一包东西给你。” 盖方朔因不知道那是一包什么东西?才毫无顾忌地冲口而出,但却把葛啸群、姬玉花、小玉的三张俊脸,羞窘得成了猪肝颜色。 这位“北海神偷”,毕竟经多见广,一发现葛啸群等的羞窘神情以后,便知自己失言,赶紧设法解嘲地移转话题道:“葛老弟,我此次远来苗疆,除了对你还剑谢罪略尽助力以外,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儿。” 葛啸群也趁机脱出奇窘,应声问道:“盖大哥要告我何事?” 盖方朔笑道:“这不是一件小事,在你离开鬼斧峪,赶奔苗疆的不久之后,令师妹石玲姑娘,竟也到了鬼斧峪内。” 葛啸群果然大为惊奇,诧声问道:“这是怪事,我石玲师妹,是伺同我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南游行道,她怎会突然跑来山东崂山的鬼斧峪呢?” 盏方朔微笑说道:“葛老弟不必惊奇,容我把其中细情慢慢相告,但笼统来说,石玲姑娘的崂山之行,总是桩大大喜事。” 葛啸群不解问道:“盖大舒,你所说的‘喜’字,应该怎样解释?” 盖方朔笑道:“葛老弟,你认为诸轶凡的人品艺业如何?” 葛啸群满面钦佩神色,应声答道:“艺高品正,潇洒绝尘,加上更精擅一手神医仁术,自然是当代中轩昂奇侠,使小弟万分敬佩。” 盖方朔听葛啸群如此说法,又看透他语出由衷,遂点头含笑说道:“葛老弟既对诸轶凡如此称赞,则你应该暗中出力地,玉成他与你石玲师妹间的美满良缘。” 葛啸群听得惊喜交并,急急问道:“诸轶凡兄业已和我石玲师妹订交了吗?” 盖方朔遂把葛啸群走后的鬼斧峪中之事,向他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但关于石玲是为“大漠金钢”轩辕亮求医之事,则因盖方朔也无所知,自然未对葛啸群说出。 葛啸群听清经过,含笑说道:“盏大哥请放心,诸轶凡兄配我石玲师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威风祥麟,这段良缘,包在葛啸群的身上便了,但……” 盖方朔笑道:“葛老弟但些什么?你好像有点忧疑神色。” 葛啸群摇头笑道, “我不是忧疑,只是奇怪,因为猜不透我义父为何与我石玲师妹分开,而石玲师妹又特地赶去崂山做甚?” 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义父‘大漠金雕’轩辕大侠,是当代武林八大高手之一,功力何等深厚?哪里用得着你来替他担忧,你还是赶快与姬公主把那顿喜酒,补给我吧!” 葛啸群闻言,心想当世中功力能与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互相颉颃之人,业已不多,胜过义父之人,更是连想都不易想出,遂心中一宽,向“毒龙公主”姬玉花笑道:“花妹,盖大哥要想喝酒,你毒龙峒中,有没有什么希世佳酿?” 姬玉花点头笑道:“有,有,我有窖藏已达五十年的十坛美酒,大概足可供盖大哥放怀一醉的了。” 盖方朔闻言,高兴得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五十年陈酒,不是轻易能够尝到的呢!” 葛啸群一面与盖方朔等走下大熊顶,回转毒龙峒,一面向姬玉花含笑问道:“花妹,你方才为何要我定在三日后,始去落魂谷中赴约?” 姬玉花微笑说道:“因为我不知道我‘冰心天女’花如梦姊姊,如今是否已返落魂谷,以及她的情况如何?才要你缓兵三日,好利用这段时间,设法与她互通讯息,研究赴约时应该采取何种措施?免得双方意见相左,把事弄僵。” 葛啸群笑道:“花妹怎样与她联络,莫非你打算先走一趟落魂谷吗?” 姬玉花摇头笑道:“落魂谷是人间绝地,其中能手又多,我怎能一人前去?” 盖方朔听得愕然问道:“什么叫人间绝地?” 姬主花尚未答言,小玉已在一旁笑道:“因为‘落魂教主’曾降令谕,除了‘落魂教徒’以外,只许放人进入落魂谷,却决不许放人出去,岂不是人间绝地吗?” 葛啸群听得扬眉叫道:“这样说来,我们只要进入落魂谷,便必须把‘落魂教’彻底破去,否则就无法回转了吗?” 姬玉花点头笑遣:“正是如此,故而我才暗嘱群哥哥,与对方订约三日后,以便准备得从容一点。” 葛啸群目光一闪,继续问道:“花妹既不去落魂谷,却是怎样与花如梦联络?” 姬玉花微笑答道:“我们姊妹之间,有我们的特定暗号,我只消在毒龙峒的高崖以上,放起一串九龙灯,花如梦姊姊便会亲自赶来,或是派人暗通讯息。” 说到此处,侧顾小玉笑道:“玉妹,这桩差事,交给你办,你这一回在毒龙峒后,便即连放三串九龙灯,表示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要与花如梦姊姊见面。” 小玉喏喏连声,柳腰微闪,抢先驰去,准备一切。 姬玉花等回转毒龙峒后,就在所居洞府之前,用那五十年陈酿,与盖方朔、葛啸群对月畅饮。 盖方朔觉得这种陈年佳酿,香醇无比,遂口到杯干,接连饮了三杯,现在他刚刚斟满第四杯时,忽听“飕”的一声,一溜火光从高崖顶上冲天飞起。 姬玉花这时正端了几色美味熏腊酒菜走出洞来,忽见火光飞起,遂向葛啸群娇笑说道:“群哥哥你看,小玉已经在放九龙灯,最多天明以前,我花如梦姊姊,必有回音到达。” 葛啸群将信将疑地目注之中,只见那一溜火光,飞起十八丈以后,便自行爆散,化为九团红球,冉冉飘空。 这九团红珠,不住明灭变幻,尚未在空中消逝之前,第二溜火花,便又复冲天飞射而起。 第二溜火光射起,跟着又射起了第三溜火光,共是三九二十七团红球,漫天飘舞地形成一副怪异景色。 红球相继灭去,小玉也从高崖纵落,参与饮酒。 姬玉花含笑问道:“玉妹,你方才人在高处,看得极远,曾见着落魂谷内,有甚回音?” 小玉摇了摇头,微笑说道:“往日只要九龙灯一起,落魂谷内几乎立有回音,但今日却大不相同,我连放三串九龙灯,却不曾看见花如梦姊姊,有任何回答。莫非这位神出鬼没的‘冰心天女’,尚未回转落魂谷吗?” 葛啸群皱眉说道:“她不应该是未曾返回,或许是卧病在床,根本无法动弹,故而才……” 话犹未了,一片扇形寒光,已从落魂谷方向冲天闪起。 姬玉花见了这片扇形寒光,不禁微吃一惊,向葛啸群诧然说道:“群哥哥,这是怪事,我那花如梦姊姊,果然如今不在落魂谷内。” 葛啸群讶然说道:“花妹,你花如梦姊姊,既然未曾回转落魂谷,适才那扇形寒光却是何人所为?” 姬玉花微笑说道:“这种扇形寒光,是我花如梦姊姊的贴身婢女所发,假若是花姊姊亲手施为,应该在光华中,蕴有一些淡红色泽。” 盖方朔怪笑说道:“既然如此,索性便把花如梦这位贴身婢女弄来一谈,也可得知梗概。” 姬玉花笑道:“她就要来,大概约莫在天明以后,方能从落魂谷口,赶到毒龙峒呢!” 葛啸群自言自语说道:“奇怪,她不曾回转落魂谷,却是去了伺处?难道……” 话犹未了,忽然有一缕尖风,划空生啸地向葛啸群面前飞射而来。 葛啸群艺高胆大,加上正欲伸箸夹菜,遂随手用手中竹筷,向这缕尖风夹去。 尖风是一根极细极长的三寸来长竹枝,但以葛啸群的雄奇指力,居然未把它夹住。 换句话说,就是葛啸群夹得虽然够准,却不够劲。 他的两根竹筷,刚刚夹住竹枝,便被竹枝上所蕴的奇强劲力,硬把竹筷震落。 葛啸群万想不到区区一段竹枝之上,竟会含蕴有如此功力,不禁满面生愧,郝然笑道:“这才叫能人背后有能人,强中更有强中手……” 盖方朔不等葛啸群话完,便抢起了适才那段竹枝,细看几眼,扬眉一笑,递向姬玉花,缓缓说道:“姬公主请看,这是何人所为?真可能有竹上所镌的这种事儿吗?” 姬玉花闻言取起竹枝,仔细看出枝上镌有:“明日黄昏时刻,务须谨防惨剧。” 竹枝已细,枝上所铸字迹,自然更细,但若穷极目力观察,却仍可以看得清那些铁画银钩的雄健字迹。 姬玉花看完竹枝镌字,遂愁锁双眉说道:“这人未免太爱弄玄虚,为何不明明白白地说破其中奥妙,好像我这毒龙峒中,到了明日黄昏,定有什么飞灾奇祸似的。” 葛啸群独自呆坐一旁,皱眉思忖,但他刚刚想起了一些端倪,却又被姬玉花打断思路,含笑问道:“群哥哥,你在想些什么?” 葛啸群苦笑答道:“我是在想这根竹枝,究竟是何人所发?” 姬玉花目光电扫说道:“近处无人,竹枝必然来自远处,又复具有如此劲力,足见来人定是绝世高手,但此人暗中示警,其意不恶,群哥哥似乎不必再对他的身份,太深究了。” 葛啸群一声狂笑,剑眉双轩叫道:“花妹……” “花妹”两字才出,“飕”一声,又是一缕劲风,划空作响。 这次,看得分明,对面峰头上出现了一位红衣少女,拉满弓弦向啸群饮酒之处,猛力射了一箭。 箭到眼前,接箭之人仍是葛啸群,但第一次他是用竹筷巧劲夹箭,这次却是功力暗聚,以右手的拇、食、中三指,硬生生把箭撮住。 姬玉花认出对峰红衣少女,便是“冰心天女”花如梦的贴身爱婢红英,遂提气高声叫道:“红英过来,我有话儿问你。” 谁知红英闻言以后,竟摇了摇手,好似有甚顾忌,闪身默默退去。 葛啸群手执箭杆,递向姬玉花,扬眉笑道:“花妹请看,这箭杆上还包着一封书信,可能是你花如梦姊姊,写给你的。” 姬玉花也怀有几分希冀地展开箭上书信一看,不禁长叹说道:“这封书信,是我花如梦姊姊的那位伶俐小婢写结我的,她说不仅花如梦姊姊未曾回转落魂谷,连她也被人暗暗监视,不能来此相会。” 葛啸群闻言,不禁大为惊异地讶然说道:“这就怪了,你花如梦姊姊,既未回转落魂谷,却是踪迹何在?” 姬玉花摇头说道:“其中情由,恐怕极为复杂,令人无法猜测,就拿适才隐形怪人竹枝传警一事来说,便有些不可思议。” 葛啸群扬眉问道:“花妹是说隐形人的武功高明得不可思议?还是……” 姬玉花接口说道:“我是指那竹枝上所讲密语,怪异得令人难信。” 葛啸群愕然问道:“花妹,我不懂了,竹枝上所镌的是‘明日黄昏时分,务须谨防惨剧’,这种警告之语,必有相当根据,却为何难以相信呢?” 姬玉花目注葛啸群,微笑答道:“群哥哥,你认为这所谓‘惨剧’,可能来自何处?” 葛啸群不假思索地,应声说道:“这还用猜,自然是‘落魂教’中人物,将于明日黄昏时分,对我们发动暗袭。” 姬玉花笑道:“群哥哥不是已与魏三泰、杜无蒙等,约定三日后去往落魂谷中相会了吗?” 葛啸群冷笑说道:“我虽与他们订下三日后去往落魂谷赴约之会,但他们于期前先加突袭,也不是什么过分意外之事。” 姬玉花摇了摇头,缓缓笑道:“这事才过分意外呢,因为‘落魂教’中的许多教规,都凭苗蛮棵瑶的习俗而定,无论天大仇敌,只要双方约期已定,便决不许于期前再向对方加以丝毫骚扰,群哥哥请想,在这种情形之下,倘若明日黄昏,当真有甚变故,来敌会是魏三泰、杜无蒙等那般人吗?” 葛啸群被姬玉花一言提醒,方想起各峒群苗,确实多半有这种习俗,遂剑眉深蹙说道:“照花妹如此说法,果然事有可疑,我们在明日午后,便开始加强警戒,倒要看竹枝警语是否应验?及来敌是何等人物?” 他们计议说定,酒兴亦足,遂分别安寝休息。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章 落魂群恶倾施技 武威文智夫妻情 一宵易过,转瞬天明,葛啸群见姬玉花星眸双合,香息如兰,蜷伏在自己怀中,宛若一只小猫般,睡得好不甜美,遂不禁又怜又爱地,在她玉颊上亲了一亲,语音低柔,含笑说道:“花妹,你睡醒了吗?我们应该早点起来,因为那位‘北海神榆’盖方朔盖大哥,嘴皮子极为尖酸刻薄,决不饶人,不要被他抓住话柄,取笑我……” 葛啸群话犹未了,姬玉花业已妙目一睁,嫣然笑道:“群哥哥,我早就醒了,因怕你在大熊顶上连斗强敌,过于势累,才不敢起身惊动你,好让你多睡一会儿。” 葛啸群一面起身下榻,一面微笑说道:“花妹,昨夜在大熊顶上的那点打斗,根本微不足道,我倒是觉得隐形怪人的竹枝示警之语,决非无因而发,今日黄昏,务须特别留神,我们一身绝艺,原无所惧,对于一般苗民,则应悉心防护,莫要使你这位旧任峒主,在离去之前,竟带给他们些什么灾祸才对。” 姬玉花边自服侍葛啸群盥洗,边自娇笑说道:“群哥哥放心,我自昨夜起,便已密派峒中好手,在四外加强岗哨,只一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立以信鸽传警。” 葛啸群忽然想起一事,遂从腰间解下那柄其柔如带的“赤芒化血刀”来,向姬玉花含笑递去。 姬玉花接在手中,娇笑说道:“群哥哥这是做甚?是嫌我毒龙峒中没有上好苗刀,要把这柄刀儿送给我吗?” 葛啸群遂把“勾漏独夫”欧阳彝,获得五柄奇毒苗刀,创立“五刀派”之事,以及五柄毒刀的光芒色泽,各具不同奇毒等情,向姬玉花叙述一遍,并拍拍肩头长剑,扬眉笑道:“我的‘灵龙剑’,已由盖方朔大哥赶来送还,则这柄‘赤芒化血刀’,岂不是恰好可以赠与花妹,准备遇上强敌取用。” 姬玉花闻言,遂点头一笑,在对这柄“赤芒化血刀”略加把玩之后,欲圈向腰际, 葛啸群眉峰一聚,忽又伸手笑道:“花妹,把刀还我。” 姬玉花莫名其妙地向葛啸群看了一眼,佯嗔说道:“群哥哥,你怎么又舍不得了?要知道你送我一柄刀儿,我也会送你一柄刀儿的呢!” 葛啸群索还“赤芒化血刀”后,一面藏回身边,一面微笑道:“花妹,我不是舍不得把刀送你,只因忽然想起这柄‘赤芒化血刀’,一来半丝见血,立告伤人,委实太以狠毒,二来又是‘五刀派’中的镇派之宝,持用人难免会遭遇相当烦扰,送你甚不适宜。” 语音至此微顿,伸手肩头,撤下那柄“灵龙剑”来,双手捧向姬玉花,扬眉含笑说道:“由此之故,这把‘赤芒化血刀’,我留以抵御强敌,而将这柄‘灵龙剑’赠送花妹。” 姬玉花接过“灵龙剑”来,细一展视拂拭,便亳不客气地悬在身边,高兴得娇笑叫道:“群哥哥,真谢谢你,我觉得这柄‘灵龙剑’比那柄‘赤芒化血刀’强得多呢!” 葛啸群笑道:“一柄是前古神物,一柄是罕世毒刃,论起克敌威力,可能还数‘赤芒化血刀’稍强,但‘灵龙剑’精芒闪敛,没有那种凶霸之气,论志本质,自要比‘赤芒化血刀’纯良得多,也是正人侠士,所宜配用之物。” 姬玉花走到壁间,开启了一个暗洞,取出一柄长才八九寸的匕首。 葛啸群目光一注,便自含笑说道:“花妹,你这柄匕首,铸造得好不精致,比专诸刺王僚所用的‘鱼肠剑’,还要短呢!” 姬玉花把这柄短短匕首,交到葛啸群的手内,微笑说道:“群哥哥,这就是我方才所说,要送给你的刀儿,你且拔出鞘来看看,认不认得是什么东西所铸?” 葛啸群自诩文通武达,满腹诗书,更对历代名剑名刀,曾下过一番考证功夫,闻言之下,心中遂想,只要这柄匕首真是什么稀世神兵,自己总略有所知,不至于被姬玉花完全考住。 他一面动念,一面遂把这柄短短匕首自鞘中拔出。 谁知匕首才一出鞘,葛啸群便觉遍体生寒,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他大惊之下,赶紧目注匕首,却见毫无精芒,色泽也微呈暗黄,不像是一般钢铁模样。 葛啸群俊脸微红,随手向壁间轻挥,便划出一道深深石槽,其锋芒之利,竟比“赤芒化血力”或“灵龙剑”均还要强胜多多。 葛啸群惊奇万分,屈指一弹,这柄匕首却也不会发出一般神物利器的龙吟脆响,其音渊渊,宛如击石。 姬玉花目注葛啸群,含笑问道:“群哥哥,你看出这柄匕首的本质了吗?” 葛啸群赧然答道:“我虽然研究过前古剑谱,却也看不出来这柄匕首的丝毫来历,但从适才弹指听音之上,竟觉得这柄匕首,有点像是石质。” 姬玉花嫣然一笑说道:“群哥哥果然厉害,竟被你看对一半。” 葛啸群诧声问道:“我看对了吗?石质匕首,怎么有如此锋利?” 姬玉花微笑说道:“这话得从数百年前说起,那时此处名叫双奇砦,不叫毒龙峒。” 葛啸群笑道:“这先叫双奇砦,后改毒龙峒之举,必有相当缘故。” 姬玉花坐在榻上,向葛啸群含笑叫道:“群哥哥,这段故事,有点趣味,你且坐下来细听我说。” 葛啸群遂一面把玩着那柄石质匕首,一面在姬玉花身畔坐下。 姬玉花妙目双翻,扬眉笑道:“当时我们族人所聚居的石砦之上,生有两件奇物,一件是自行在砦顶刺空矗立,约莫三尺来长的天生石剑,一件是每六十年才开一次花儿,结一次人形果实的伞形怪树。” 葛啸群“哦”了一声笑道:“原来为了这天生石剑及伞形怪树,才叫双奇砦,但不知那怪树所结人形果实,吃了有什么功效?” 姬玉花失笑说道:“苗人多半迷信,对这两件奇物,镇日烧香礼拜,敬若神明,哪里还敢去采摘果实服食。” 葛啸群笑道:“如今这两件奇物何在?又如何改称为毒龙峒呢?” 姬玉花微笑答道:“因当时不知从何处来了一条厉害孽龙,竟盘踞在双奇砦的一片深潭之中,作为巢穴,每逢朔望,必须用活人投下潭去,供他食用,否则潭水立涨,使全砦尽变泽国。” 葛啸群听得双眉一扬,目闪奇光问道:“这条害人孽龙,如今是否仍在潭内?” 姬玉花摇头笑道:“群哥哥不要打岔,且听我说,孽龙作怪期间,来了一位长眉老叟,说是有法除龙,但除龙以后,伞形怪树与天生石剑等两件奇物,亦将还同毁去。” 葛啸群忍不住又自接口道:“虽然毁去两件奇物,但除掉孽龙之举,可以挽救不少生灵,我认为仍是划算之事。” 姬玉花笑道:“我们族中长老,当时也是这等看法,那位长眉老叟遂叫他们准备了百丈长绳及烧得火红的倒刺钢钩。” 葛啸群骇然问道:“他要钓龙?” 姬玉花点头笑道:“当时恰好正值伞形怪树六十年开花结果之时,那长眉老叟遂把人形果实采下,挂在倒刺钢钩之上,作为钓饵,结果竟把那条独角孽龙钓上潭来,活活被太阳晒死。” 葛啸群蹙眉问道:“这除龙经过,与那两件奇物似乎关系不大,怎么……” 姬玉花不等他住下再问,便即接口答道:“摘下人形果实之后,那株伞形怪树便立告枯萎,并听说是由于这两件东西的气机相通,那柄天生石剑,也突告自行折断。” 葛啸群正待发问,姬玉花又复笑道:“我族中父老,见除龙功成,自然对长眉老叟感激万分,欲有所报,谁知那长眉老叟却只索取孽龙独角及已断天生石剑,并请借地暂居,说是已断天生石剑中,有不少灵石精英,可以与那孽龙独角,合炼成一柄罕古绝今的神奇匕首。” 葛啸群向手中这神奇匕首看了两眼,扬眉问道:“那位长眉老叟,既然自取此物为酬,怎地却在炼成以后,未曾带走,仍留在毒龙峒内?” 姬玉花叹息一声答道:“这就是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位长眉老叟闭关炼剑以后,久久不出,我族中长老,计算炉火之功早该完成,遂好生惊奇地进洞观看,却见那位长眉老叟,业已手持这柄匕首,含笑而逝。” 葛啸群恍然说道:“原来这柄匕首,是用孽龙独角及灵石精英合炼,难怪会具有比真金所铸刀剑,更锐利的绝世锋芒。”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不禁扬眉叫道:“那位‘勾漏独夫’欧阳彝所用的‘金芒万毒刀’,厉害狠毒无比,不知是否能被这柄奇异匕首所制?” 姬玉花笑道:“群哥哥,你这种想法,究竟能不能够实现,是颇容易求得证明的呢!” 葛啸群笑道:“花妹是否要我利用那柄‘赤芒化血刀’,来试上一试?” 姬玉花含笑点头,葛啸群遂再复取出“赤芒化血刀”,用那柄奇异匕首,在刀背上轻轻削了一下。 这柄匕首果具绝世威力,竟把“赤芒化血刀”的刀身,削下少许。 葛啸群大喜说道:“这匕首确实太锋利,倘若凝足真力,猛然斜切之下,或许真能毁去‘勾漏独夫’欧阳彝的那柄‘金芒万毒刀’呢!” 姬玉花微笑说道:“群哥哥既然喜爱这柄匕首,不妨替它取个名儿。” 葛啸群一面把这罕世匕首及“赤芒化血刀”收好,一面微加思索,含笑扬眉说道:“这柄匕首,既是由孽龙独角,灵石精英合铸,便把它叫做‘石龙匕’如何?” 姬玉花微笑赞道:“群哥哥这石龙匕的名称,起得极妙……” 话方及此,洞门外业已响起“北海神偷”盖方朔的语音,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姬公主,你们小两口儿睡到这般时分,仍不开门,还在妙来妙去……” 葛啸群听得俊脸通红,赶紧开启洞门,把盖方朔迎进室内,赔笑问道:“盖大哥,听你这样说法,莫非你早就起来了吗?” 盖方朔怪笑说道:“我岂但早就起来,并业已跑了上百里路了呢!” 姬玉花讶热问道:“盖大哥忽然作此远行做甚?” 盖方朔答道:“我因有位老友,隐居苗疆,武功又复不弱,遂想把他请来,对大破‘落魂教’之事,略加助力。” 姬玉花笑道:“盖大哥可曾把人请到?应该善为款待,不要使我有所失礼才好。” 盖方朔摇头叹道:“天心难测,人事难知,等我骑着我那头驴儿,赶到我老友所居之处,才知道彼此业已幽明永隔了。” 姬玉花听得心中一动,目注盖方朔问道:“盖大哥,你是不是赶去离此四十余里的红柳坪?” 盖方朔愕然问道:“姬公主,你怎么猜出我去红柳坪呢?” 姬玉花未曾置答,继续问道:“大概盖大哥所要寻访的隐居老友,便是‘红柳老人’常古愚了?” 盖方朔越发惊奇地,扬眉道:“姬公主,你也认识‘红柳老人’常古愚吗?知不知道他是因病身亡?还是怎样……” 姬玉花不等盖方朔话完,便自接叹道:“我认识‘红柳老人’,只可惜得讯稍迟,赶救不及……” 盖方朔也不等姬玉花话完,便即神色一变,急急问道:“姬公主怎的这等说法?难道我那老友‘红柳老人’常古愚,竟非善终的吗?” 姬玉花点头叹道:“这桩事颇令人有天道无灵之叹,常老人虽然逃名世外,却仍行医行善,造福苗疆,谁知到了白发暮年,竟会死在‘落魂教’的‘龙憎’‘龙道’联手合击之下。” 盖方朔听得咬牙问道:“姬公主,你可知道‘落魂教’的‘龙憎“”龙道’与‘红柳老人’常古愚是怎样结仇?” 姬玉花摇头答道:“详细情形不知,只听说他们是有事相求于常老人,被老人严加拒绝以后,才起了凶心杀意。” 盖方朔长叹一声问道:“这样看来,我老友那座颇为巍峨壮丽的埋骨坟,也是姬公主所筑的了?” 姬玉花点头答道:“我闻讯稍晚,一步去迟,常老人已遭毒手,遂只好邀集平日曾受常老人恩泽的各峒苗民,合力善后,以表示对这位侠义老人的一点敬童。” 盏方朔闻言,遂向姬玉花深探一揖说道:“姬公主厚义深仁,泽及泉壤,我替我老友常古愚,敬谢你的埋骨盛德。” 姬玉花慌忙还礼,几位武林侠义,互相谈话,用毕午饭,略事休息以后,便置酒高崖,静待那位隐形异人,用竹枝示警的黄昏之变。 但一直等到红日西斜,已将沉山之际,仍末见有丝毫异状。 小玉微笑叫道:“花姊,如今天已黄昏,仍未见有什么敌人来袭,莫非那位隐形异人的所得讯息,不太确实吗?” 姬玉花方待答话,葛啸群却向西北方伸手一指,含笑问道:“花妹那个高崖之后,是个什么所在?怎会有片极淡粉红烟光,慢慢腾起。” 姬玉花随着葛啸群的手指,才一注目,便大惊欲绝地顿足叫道:“糟了,糟了,那是观音崖,怎会突然升起了‘桃花瘴’呢?” 小玉也仓皇失色,立即向崖下传令,命左近苗民,赶紧屏息趋避。 但此时正吹西北风,那片粉红烟光,是从西北方高崖腾起,自然随风展布,电疾般向姬玉花等所处的毒龙峒密罩而来。 姬玉花满面愁急神情,向葛群叫道:“群哥哥,我们均有‘押忽大珠’在身,不怕‘桃花瘴’,你去观音崖后,察看是否有人故意放毒?我则在此对不幸中毒之人,尽力救治。” 葛啸群闻言,立即纵身扑向观音崖,并对姬玉花高声叫道:“花妹,‘桃花瘴毒’厉害,你对盖大哥务必仔细照拂。” 盖方朔一面取出药丹,塞在鼻内,一面摇手笑道:“姬公主,你既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惧怕‘桃花瘴毒’厉害,且赶紧命人准备两大桶清水,我管保能使对方的凶谋难逞。” 这时,崖下已有不少苗民,因趋避不及,纷纷中毒晕倒。 姬玉花又是惊急,又是欣喜地,向盖方朔急急问道:“盖大哥,你竟精于医道,能解救这种不易医治的奇瘴恶毒吗?” 盖方朔摇手笑道:“我是下流偷儿,不是仁心国手,但却有位好友,名叫诸轶凡……” 姬玉花心中一宽,接着笑道:“我知道这诸轶凡的名儿,他是以岐黄妙技,独步当今,能够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北海神医。” 盖方朔遂摸出一只小小玉瓶,向姬玉花摇了一摇笑道:“姬公主知道我那‘北海神医’诸轶凡老弟的名头最好,这就是他以虔心毅力所炼制的‘诸葛解瘟丸’,只消用三四粒化于水中,便足解百人左右的‘桃花瘴毒’。” 姬玉花听得他这样说法,遂愁眉尽解地,命人赶紧准备净水,以供盖方朔化药解毒。 不提他们在毒龙峒化药解毒的忙乱之情,且说赶往观音崖察看敌情的葛啸群的目中所见。 葛啸群怀中藏有“押忽大珠”,鼻中抹有辟瘟良药,自然不怕什么“桃花瘴”,遂冲入粉红烟光之内,察看动静。 葛啸群生恐察看不出此事因由,心中一急,足下加功,接连十来个起落,便已赶到了观音崖顶。 总算他来得极快,终于看见有条矫捷人影,闪入了崖下暗处。 但这条矫捷人影,颇为熟悉,使葛啸群在一瞥之下,也可认出正是“落魂教四鬼”中的“金环恶鬼”姬拉。 他既见姬拉去势太快,而观音崖上下距离又高,明知追赶不及,遂立即折往毒龙峒,看看峒中苗民,在“金环恶鬼”姬拉,暗放“桃花毒瘴”之下,受到多少伤害? 直等获知盖方朔身边携有诸轶凡所炼的“诸葛解瘟丸”,群苗纵中“桃花瘴毒”,也无大碍以后,方自透出一口长气。 姬玉花见了葛啸群,便扬眉叫道:“群哥哥,你这快就转回,定然不曾发现敌……” 葛啸群神色愤然,接口说道:“虽然未曾追上来敌,加以擒获,但却被我发现来人的姓名身份了呢!” 姬玉花大喜问道:“群哥哥,你发现来敌是谁?” 葛啸群答道:“是‘金环恶鬼’姬拉。” 姬玉花摇头诧道:“怎么会是他?他不应该来呢!” 葛啸群剑眉双挑,冷笑说道:“花妹,你莫要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认为我们既与‘落魂教’定了约会,他们便不会在期前暗袭,那放起‘桃花毒瘴’之人,确是‘金环恶鬼’姬拉,我看得十分清楚,决无疑问。” 他这样坚定指出以后,姬玉花自然不能不信,遂秀眉微蹙,讶声说道:“若是‘金环恶鬼’姬拉前来发放‘桃花毒瘴’,便真属不可思议之事,因此举违反‘落魂教规’,会被‘落魂教’严加处分的呢!” 葛啸群冷笑说道:“好个‘落魂教主’,倘若当真号令严明,他教下怎会出了这多横眉竖目的狂妄之辈?” 盖方朔抚掌笑道:“对极,对极,葛老弟此语,乃是一针见血之论。” 姬玉花想了一想,摇头叹道:“‘金环恶鬼’姬拉这种心思,极为毒辣,他弄了‘桃花瘴毒’,藏在上风高处,把瘴毒迎风洒出,顷刻之间,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龙峒悄然罩没,若非我们事先获知警讯,登崖眺望,盖大哥又有不少‘北海神医’诸轶凡所炼的‘诸葛解瘟丸’在身,真难免猝然中毒,死得冤枉透顶。” 盖方朔笑道:“如此机密之事,应该除了‘金环恶鬼’姬拉本人以外,绝无人知,那位用竹枝传警之人,却怎会探悉得分毫不错?委实也有点教人难解的呢!” 葛啸群静听至此,向姬玉花扬眉问道:“花妹,据说‘落魂教主’,厉害绝伦,‘双龙四鬼’等人,也个个怀有不俗身手,则我们落魂谷之行,显然不会居于优势地位的吧?” 姬玉花点头答道:“论起实力,我们业已逊人,再加身入虎穴,天时、地利、人和,无一有利,自然是处于劣势。” 葛啸群皱眉问道:“既然如此,‘金环恶鬼’姬拉应该静等我们自投罗网,何必抢在事前下手?因为对方此举,显系在阻止我们赴约。” 姬玉花苦笑说道:“这就是我不相信来人会是‘金环恶鬼’姬拉之故,但群哥哥却又亲眼看见是他,真教人深觉诧异,难加推测的呢!” 葛啸群狂笑说道:“我们不要猜了,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等到了约期,前去落魂谷一会,便可得知究竟。” 盖方朔、姬玉花一齐点头,连宵无事,转眼间,已届会期,遂由盖方朔、葛啸群、姬玉花、小玉四人,去往大熊顶上践约。 但尚未到大熊顶,又有一根竹枝,从路旁林中发出,向葛啸群飞射而来。 葛啸群接到手中,只见竹枝上有八个字儿,镌的是:“遇林入林,见鼓击鼓。” 葛啸群等推敲甚久,莫测高深,但知这位隐形怪人,极为神秘高明,故均?颜狻坝隽秩肓郑幕鞴摹卑俗郑黄爰亲 ?p>  到达大熊顶后,“落魂教”中派来两名迎客弟子及八头壮健人猿,抬着四乘山藤软轿。 姬玉花上轿不久,便眉头深蹙,“哎呀”一声。 葛啸群闻声问道:“花妹,你何事失惊?” 姬玉花叫道:“群哥哥……” 三字方出,忽然想起所说之话,不宜被“落魂救”教徒听见,遂改用“蚁语传音”功力说道:“群哥哥,事情不知是否会糟?我毒龙峒中,有了奸细。” 葛啸群听得微吃一惊,也以“蚁语传音”功力,向姬玉花发话问道:“花妹,你怎么忽然会发生这种感觉?” 姬玉花道:“倘若对方不了解我峒中情形,怎知我们赶约人数?不多不少地派来四乘软轿。” 葛啸群说道:“对了,这是对方无意之间的一项漏洞。” 姬玉花柳眉深蹙,暗用“蚁语传音”,先向小玉说明此事,并嘱咐说道:“玉妹,你不要去落魂谷了,且暗回本峒,隐身注视有无叛逆行动,相机加以制止。对方想不到我们竟有这种警觉,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许会收意外奇效。” 嘱咐完毕,便喝令停轿,向小玉扬声说道:“玉妹,我忘记带我的‘押忽大珠’,你且回峒去取,随后赶来便了。” 葛啸群猜出姬玉花的用意,生恐万一有甚强敌,小玉独力难支,遂又取下自己的“赤芒化血刀”来,悄悄递过。 这时,那两名负责迎宾的“落魂教”弟子,向姬玉花请示要不要留下两头人猿,一乘软轿,以供小玉使用? 小玉摇手笑道:“不要,不要,你们那落魂谷中,别人或许陌生,我却业已去过多次,哪里还用得着留人接引?” 说完,向姬玉花、葛啸群、盖方朔微打招呼,便自转身驰回毒龙峒内。 姬玉花等,继续由人猿抬轿,向落魂谷进发。 人猿天生异禀,奔驰如电,把那两名迎宾教徒,抛得落后颇远,到了幽秘绝伦的落魂谷口。 “落魂教”中由“诛心恶鬼”魏三泰,“天机恶鬼”杜无蒙,“金环恶鬼”姬拉,“雷公恶鬼”乌嘉四人,在落魂谷口迎接。 姬玉花本欲向“金环恶鬼”姬拉,严加责询,但因双方初见,尚未到互相交代过节之时,遵只向他怒目而视,瞪了两眼。 “金环恶鬼”姬拉却仿佛心存惭愧,时时故意把目光避开,不敢与葛啸群、姬玉花等互相对视。 葛啸群见他臂上仍然套着七枚金环,腰间也仍然围着缅钢苗刀,不禁颇觉诧异。“落魂四鬼”把葛啸群等引入一座水榭之中落座。 这水榭景色颇佳,是连筑在一大片清潭之滨,背倚参天峭壁,右有茂密森林,左有悬空飞瀑,榭前潭内,并搭有一座十余丈方圆浮台,仿佛是较技之用。 葛啸群因记得第二度竹枝传讯的“遇林入林,见鼓击鼓”之话,遂向水榭右面的那丛森林,特别注目打量。 双方进入水榭,分了宾主落座,略进香茗以后,姬玉花便向“诛心恶鬼”魏三泰,扬眉问道:“魏老大,你家教主何在?容不容我们参谒?” 魏三泰笑道:“教主出外未回,否则哪有不与姬公主相见之理?” 葛啸群一旁目光电闪地,朗声笑道:“纵然‘落魂教主’不在,还有‘龙憎’、‘龙道’及‘冰心天女’花如梦呢!” “天机恶鬼”杜无蒙冷笑说道:“葛朋友不要着急,‘落魂教’中人物,艺分四等,第一等是本教教主,第二等是‘冰心天女’,第三等是龙道、龙僧,第四等是我们‘落魂四鬼’。你只要能胜得了我们弟兄这第四等人物,便自然有第三等人物,出面会你。” 葛啸群哂然笑道:“杜朋友等‘落魂四鬼’的绝艺奇能,葛啸群大概业已一一领教。” 杜无蒙脸上微红,但却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哈哈大笑说道:“今日之会,与大熊顶之会绝不相同,葛朋友若是以为我们技艺仅此,则未免小视了‘落魂教’人物。” 话方至此,忽然有名十二三岁的青衣小童,怀中捧着一面小小红旗,昂然走入水榭。 “落魂四鬼”见状,不禁脸色微变,俱都肃然起立。 青衣小童把怀中红旗微举,便大步地走到中央落座。 “落魂四鬼”向青衣小童微一躬身,由“诛心恶鬼”魏三泰向姬玉花等说道:“姬公主请看,我家教主,虽因有事外出,却仍派他随侍之人,携来旗令督阵。” 姬玉花双眉一挑,含笑说道:“既有‘落魂教主’旗令,在此督阵,则姬玉花有件事儿,要想请教请教。” 魏三察浓眉方蹙,那青衣小童,业已手举红旗笑道:“姬公主有话,尽管请讲,我奉教主旗令督阵,便是只许双方以技艺相较,不许‘落魂教’中人物,有任何不公平之举。” 姬玉花指着“金环恶鬼”姬拉问道:“我们苗人对于所用兵刃暗器,向来视如性命,讲究‘与共存亡’,我风闻姬朋友的一刀七环,均在太行山中失手被人毁去,怎么如今仍有苗刀在腰,金环在臂呢?” “天机恶鬼”杜无蒙知道事已至此,只有硬赖,遂冷笑一声,接口说道:“姬公主,风闻之言,岂可深信,即令今中座上,有在太行山中,与我姬三弟互相动手之人,也必须拿得出碎环碎刀,方能作为凭证。” 姬玉花想不到杜无蒙竟会耍起无赖,不禁冷笑说道:“谁会把那些碎裂刀环保存起来,带到此地作证?” 杜无蒙冷笑说道:“姬公主,你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便请略为慎言,不要对我姬三弟,横加污蔑才好。” 姬玉花气得玉面通红,作声不得,葛啸群双眉一轩,向“金环恶鬼”姬拉叫道:“姬朋友,你在大行山被我碎去刀环之事,便算可以赖掉,难道前日去往毒龙峒,暗发‘桃花瘴毒’之事,也能赖得掉吗?” 青衣小童听得诧然一惊,用手中红旗,指着“金环恶鬼”姬拉问道:“姬老三,对方既已约期来会,你怎还暗中加以袭击?难道竟敢轻视教规,不要命吗?” “金环恶鬼”姬拉被逼得无可奈何,只好重施故技,向葛啸群厉声叫道:“葛啸群,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我去往毒龙峒暗发‘桃花瘴毒’之事,可有什么证据?” 盖方朔冷笑一声说道:“哼!又是证据,你们倒好像……” “天机恶鬼”杜无蒙不等盖方朔说话,便自接口说道:“自然需要证据,否则我们说是葛啸群曾来落魂谷放毒,他又怎生辩释?” 盏方朔怪笑说道:“这事之不无可能,但不知我葛老弟可有什么随身要物,遗漏在你们手内?” “金环恶鬼”姬拉怒声叫道:“照你这么说来,好像是我有什么东西,遗在你们手内?” 盖方朔笑道:“假若如此,又便如何?” “金环恶鬼”姬拉因自己当时绝对无物遗漏,不犹疑地厉声答道:“你若取得出我随身要物,姬拉甘愿在教主旗之前,横刀自绝。” 盖方朔目注“诛心恶鬼”魏三泰,发话问道:“魏朋友,你们‘落魂教’中人物,可有什么特殊凭证?” 魏三泰点头答道:“有,我们每人身旁,都有一块由教主亲烙火印的名号竹牌。” 说完,便自怀中取出竹牌,牌上赫然写着“诛心恶鬼”魏三泰的朱红字样。 盖方朔慢吞吞地,怪笑说道:“我葛老弟在追查何人暗洒‘桃花瘴毒’之际,发现一条人影,那人影颇与姬朋友相像,并从身上掉下了这样一面竹牌。” 说到此处,回手怀中,取出一面竹牌,向那手执红旗的青衣小童递去。 青衣小童接过竹牌一看,只见牌上烙有“金环恶鬼”姬拉的朱红火印字样。 这一来,在场诸人的心中,均起了不同想法。 青衣小童因代掌“落魂教主”旗令,心中又惊又恐。他惊怒的是,“金环恶鬼”姬拉,太以下流荒唐,自己必须维持“落魂教”的体面。 “诛心恶鬼”魏三泰、“天机恶鬼”杜无蒙及“雷公恶鬼”乌嘉等,心中又惊又恨。 他们惊恨的是,“金环恶鬼”姬拉未免太不小心,竟把这等重要证物,落入人手,被堵得无话可答。 葛啸群、姬玉花二人,心中又惊又笑, 他们惊笑的是,“北海神偷”盖方朔的空空妙手,委实高明,竟能利用在落魂谷彼此相见的一刹那间,便把“金环恶鬼”姬拉的这件要紧东西偷到手内,来个捉贼加赃,使他无辞可辩。 “金环恶鬼”姬拉心中,则又惊又惧。 他惊惧的是,自己这面竹牌,怎会到了对方手内?如今话说太漏,无法开口,却应如何处理眼前的恶劣局势? 不论惊怒也好,惊恨也好,惊笑也好,惊惧也好,他们心中,总有种吃惊情绪,彼此相同。 只有一人,毫无惊容,脸上所现出的,是一丝诡谲冷隽的得意微笑。 此人自然便是那位曾经大展空空妙手,把葛啸群偷了个不亦乐乎的“北海神偷”盖方朔。 因为各人心绪不同,又均紧张异常,遂使这水榭之中,形成了一片沉寂。 “当!” 打破这沉寂局面的,是那手捧“落魂教主”旗令的青衣小童,他把竹牌“当”的一声,摔在“金环恶鬼”姬拉面前,一展手中红旗,厉声叱道:“姬拉,你还有何话说?” 姬拉知道事实胜于雄辩,自己纵口若悬河,如今也无人肯信,遂一面暗打主意,一面向青衣小童手中所举红旗,躬身答道:“弟子姬拉奇冤难白,欲辩无从,敬向教主令旗之前,竭诚领罪,尚请教主开恩,从宽发落。” 青衣小童冷笑一声,扬眉叱道:“身为‘落魂教’中人物,自当以一切为轻,以‘落魂教’誉为重。慢说你烙名竹牌落在人手,根本毋庸置辩,就算你真有冤,也只好情屈命不屈了!” 话完,回手怀中,摸出一柄尺许长短的金色小剑,又复掷在“金环恶鬼”姬拉面前,冷冷说道:“姬拉,本教法剑在此,你还不实践你方才所说的横刀自绝之语吗?” “金环恶鬼”姬拉面色如土,再向青衣小童躬身说道:“姬拉在‘落魂教’中,虽无大功,总有微劳,教主可否开恩赦死?或是恩准姬拉,先行与对手拼斗,等了结此会以后,再复领命自绝。” 青衣小童闻言,丝毫无动于衰,神情坚毅地,冷然摇头说道:“落魂教主,令出如山,姬拉你若再不当众自裁,我便问你一个欺主叛教之罪。” “诛心恶鬼”魏三泰、“天机恶鬼”杜无蒙、“雷公恶鬼”乌嘉等“落魂三鬼”,均听得脸色惨白,面面相觑,既想替“金环恶鬼”姬拉求情,又怕引祸伤身,不敢发话。 “金环恶鬼”姬拉见无人能为自己求情,遂只好长叹一声,俯腰拾起了金色小剑。 呛……飕…… “呛……”龙吟之声,是“金环恶鬼”姬拉把金色小刀抽出鞘。 “飕……”破空之声,是“金环恶鬼”姬拉把金色小剑掷出。 但姬拉并非把金刀小剑掷向自己,也非把金刀小剑掷向青衣小童。 他是咬牙切齿地向葛啸群奋力掷去。 姬拉一面插手掷剑,一面更身形电闪地逃往水榭以外。 谁也不曾想到“金环恶鬼”姬拉,竟敢不遵“落魂教主”旗令,怕死贪生地,如此凶妄!故而顿把水榭之中弄得纷纷大乱。 尚幸葛啸群眼明手快,应变敏捷,他在千钧一发之间,蓦然连人带椅向后仰身,才使那一线金光,险煞人地擦着面颊飞过,“噗”的一声,深深钉入木桩。 这时,“金环恶鬼”姬拉,业已闪出了水榭门外。 “雷公恶鬼”乌嘉坐在姬拉身旁,距离最近,本可加以截击,但因平日感情极好,知道姬拉此举,大犯教规,若不容他逃走,必将惨受非刑,遂装做失惊过度地呆坐椅上,根本一动未动。 “诛心恶鬼”魏三泰与“天机恶鬼”杜无蒙,都是狡猾无比,心机极深之人,他们为了开脱自己,站稳立场,倒曾起立喝叱,但却装模作样地,处应故事,动作特别缓慢。 青衣小童见“金环恶鬼”姬拉竟敢如此目无教主,不遵旗令,遂愤不可遏地,厉声叫道:“落魂护法何在?速为‘落魂教主’擒拿叛教之人‘金环恶鬼’姬拉,等教主亲自发落。” 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听了青衣小童这样发话,遂均目注水榭以外,静看有何变化? “金环恶鬼”姬拉情急逃生,自然全力施为,行动如电,他一出水榭,立以“飞鸿渡海”身法,凌空纵过潭水,打算进出落魂谷。 谁知他身形刚刚落向岸上,尚未走得两步,便觉肋下一麻,被人颈皮一把抓起。 来人是从身后掩来,一声不响,故而“金环恶鬼”姬拉,虽已被擒,仍不知落在谁的手中。 就连在水榭中的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也只见姬拉在一晃眼间,被位身材高大的驼背老人,擒往密林之内。 青衣小童见“金环恶鬼”姬拉业已被擒,遂在座上略为欠身,向葛啸群等婷,含笑说道:“‘金环恶鬼’姬拉,业已被我教中护法所擒,自会由本教教主问他不遵旗令,叛上私逃之罪,加以严厉处置,在下谨以旗令,代表‘落魂教主’,为姬拉适才无耻冒犯之举,向葛小侠深致歉意。” 说完,遂肃然起立,把手中所捧红旗,向葛啸群点了三点。 葛啸群知道这是一种极重礼节,遂也欠身抱拳,微笑说道:“些许小事,无须挂念,我们是否可以开始今日之会?” 青衣小童微一点头,坐下身形,侧顾“诛心恶鬼”魏三泰,沉声说道:“魏老大,我奉教主法令,说是除了‘冰心天女’花如梦,随侍教主,无法分身之外,可由‘双龙四鬼’与来人一会,但必须各展真实武学,争取光荣,不许施展卑鄙无耻的阴谋毒计。” 葛啸群一面聆听,一面点头,但心中却又一面微感失望,一面颇觉侥幸。 他失望的是“冰心天女”花如梦,居然不在落魂谷中,侥幸的是,适才擒拿“金环恶鬼”姬拉的落魂护法,已有那高功力,则“落魂教主”自更厉害,若非由花如梦随侍在外,今日局面,哪里有丝毫胜望? “诛心恶鬼”魏三泰在听完青衣小童所代传的教主令谕以后,便对葛啸群抱拳笑道:“葛小侠,魏三泰不揣浅薄,想请你在兵刃方面,赐教几招。” 葛啸群点头笑道:“好,魏朋友请。” 魏三泰双眉一挑,身形略闪,便轻飘飘地飞出水榭,落在水面浮台之上。 葛啸群刚待随后腾身,姬玉花却已解下“灵龙剑”双手递过,并向他嫣然笑道:“群哥哥,这一阵是比较兵刃,你怎么不带剑去?” 葛啸群微微一笑,对姬玉花摇手说道:“花妹,我不想用剑,却想试试你送给我的‘石龙匕’呢!” 姬玉花听说葛啸群想试用“石龙匕”,遂收起“灵龙剑”来,异常关切地,低声笑道:“群哥哥,那柄‘石龙匕’,虽然锋利无匹,可惜尺寸太短,你要小心一些,万不可恃技轻敌,有所大意。” 葛啸群顿略爱妻的关怀情意,点头一笑,便也纵出水榭,落足那较技浮台之上。 魏三泰这时业已命“落魂教”弟子,把自己惯用的一对独门兵刃取来。 他这对兵刃,系别出匠心,用上好缅钢打造;左右手中所执,长短相同,形状却略不一样。 左手所执,是一个径尺钢圈,钢圈前端,有一锋利月牙,钢圈后端,则有一尺许短柄。 右手所执,与左手中的那只奇形兵刃,大致相同,只是缺少了钢田前端,有一锋利月牙,而代之以密布钢圈周围的十二枚尖锐芒角。 魏三泰见葛啸群上了浮台,遂一插手中兵刃,颇为得意地,傲然笑道:“葛小侠,你是中原高手,大概不会把魏三泰化外野人所用的这对庸俗兵刃,看在眼内。” 葛啸群剑眉微挑,冷笑说道:“魏朋友这对独门兵刃,定然威力不俗,葛啸群哪敢存有丝毫轻视之念?” 魏三泰“哦”了一声,目闪厉芒问道:“听葛小侠如此说法,莫非你竟认得出我这对兵刃的名称来历?” 葛啸群淡笑两声,缓缓答道:“魏朋友莫要寻我开心,这是你自出心裁,画样打造的独门兵刃,外人怎会知道它的来历名称?但我却觉得,倘于短柄尾端,再各自装上一个寓有妙用的龙头虎头,便成为昔年‘通天霸主’孟无休,威震八方四海的‘龙虎日月轮’下。” 魏三泰大吃一惊,目注葛啸群,诧然说道:“葛小侠如此年龄,竟有这高见识,真是可佩,魏三泰这对兵刃,确实是根据昔年‘通天霸主’孟无休的‘龙虎日月轮’,加以简化而成,但不知葛小侠用的是什么兵刃?” 耳啸群伸手入怀,取出姬玉花赠送自己的那柄“石龙匕”来,略一拂拭,向魏三泰笑道:“魏朋友请看,这就是我所用的兵刃。” 魏三泰见葛啸群手中所持,竟是一柄绝不起眼的短短匕首,不禁以为对方意存轻视,气得厉声叫道:“葛啸群,你竟打算用一柄短短匕首,来斗我的‘日月五行轮’,未免太以欺人,太以狂妄。” 葛啸群摇手笑道:“魏朋友不必恼火,你是老江湖了,应该知道一管笔儿,若在寻常人物手中,不过用来记账为书,题诗作赋,若在绝代奇客手中,却可以草檄露布,纵扫干军,则这柄短短匕苜,若在非常人物手中,也照样可以剐虎屠龙,降魔卫道。” 魏三泰听了葛啸群这几句话儿,再想起对方在大熊顶上,独斗“落魂三鬼”时,所显功力,不由悚然一惊,立即自平嗔念,点头笑道:“葛小侠说得对,庸材莫干何用?是英杰赤手屠龙,魏三泰且以一对‘日月五行轮’,在你手下,领教领教。” 葛啸群足下不丁不八,暗点“子午桩”,神凝气稳,巍如山岳,目注对方,含笑说道:“魏朋友何须再复多言,请自发招,葛啸群敬领绝学。” 魏三泰扬眉探身,口中低喝一声,右手日轮虚向对方面门一晃,左手月轮疾晨的一式“斜划天垦”,猛攻葛啸群的中盘胸腹部位。 葛啸群心头雪亮,知道“诛心恶鬼”魏三泰的这种打法,名叫“巧换阴阳”,左手月轮,似实却虚,右手月轮,似虚却实。 但自己虽然懂得“巧换阴阳”秘诀,却不得不伪装不懂。 因为这种“巧换阴阳”手法,极其灵活,并不呆滞,是在那换与不换之间。 魏三泰若见自己不知机微,自然左手招由实化虚,右手招由虚化实,但若见自己懂得这种诀窍,则左手招更可以实打实,右手招亦复由虚打实,用“日月五行轮”向自己双轮齐落。 葛啸群洞识机微之下,遂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石龙匕”,以一式“抽刀断水”,拦架魏三泰左手月轮的“斜划天垦”来势。 魏三泰见状,果然认为葛啸群不懂“巧换阴阳”的手法妙用,遂在左手月轮,即将与葛啸群的“石龙匕”将触未触之际,蓦把手腕一翻一沉,撤回了“斜划天星”招式。 月轮才由展而收,日轮却由收而展,砸向葛啸群的背脊要害。 葛啸群早已料敌机先,自然应变绝妙。 魏三泰的“斜划天星”,未由实招变成虚招之际,他的“抽刀断水”,确属实拦实架。 但魏三泰左手月轮,刚刚未沾即撤,葛啸群的“石龙匕”,却也收刹住外开之势,改为翻腕上撩。 “石龙匕”既短而轻,在攻敌威力上,虽然吃了大亏,但在转变动作上,却绝对比既长且重的“日月五行轮”,来得灵巧迅捷。 呛…… 这是一片极为清越的龙吟之声。 刷…… 这是一道带有锐响的耀眼精芒。 换句话说,并说得实际一点,就是葛啸群由实化虚的“石龙匕”,撩中了魏三泰由虚化实的左手日轮,而从轮上二十枚芒角之中,削下一枚。 葛啸群的招式转变之快,与识透“巧换阴阳”手法的眼力之高,已使魏三泰极度惊奇。 “石龙匕”能够削落日轮芒角的绝世锋利,自使魏三泰惊奇更甚。 但魏三泰只在惊中有奇,却在惊中无惧。 他招式再度回环,仍为施展适才所用的“巧换阴阳”手法,右手日轮先晃,左手月轮后划,所差别的只是日轮上少了一枚芒角而已。 魏三泰不肯改变他的“巧换阳阴”,葛啸群也不肯改变他的“抽刀断水”。 其实这“抽刀断水”之名,照理应该改为“抽刀截日”,比较合乎实际。 因为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之下,历史完全重演。 又有龙吟,又有电闪,魏三泰的右手日轮之上,又少了一枚芒角而已。 英雄性格,多半不肯服人,自恃颇甚。 魏三泰的“诛心恶鬼”四字,威镇边疆,自然算得上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 故而他便不肯心服,竟把这种“巧换阴阳”手法,接连施展六次。 葛啸群则择善固执,来了六招“抽刀断水”。 六次的结果,无不相干,魏三泰“日月五行轮”中的那只日轮,遂失去了六枚芒角,看来怪模怪样的,极不顺眼。 依了魏三泰的傲性,几乎还想试上一次。 但手捧红旗,坐在水榭之中督战的青衣小童,却把所持红旗摇了一摇,向浮台上厉声叫道:“魏老大,你难道想把‘落魂教’的名头,像日轮芒角一般,硬被对方削得干干净净以后,才肯罢手吗?” 这两句话儿,听得“诛心恶鬼”魏三泰惭怍万分,从较技浮台上顿足退下。 他回到水榭之中,向青衣小童叫道:“若非教主的旗令相招,我还要……” 青衣小童面容一冷,截断魏三泰的话头,接口说道:“魏老大,武林人物过手切磋,胜负本不足重,但你却不应该再说不识时务之语了。” 魏三泰诧然问道:“我怎样不识时务?” 青衣小童神情不悦地冷然答道:“对方既能接连六次,每次削落你日轮上的一枚芒角,则若非为你略留退步,早就可以把你的‘日月五行轮’完全毁掉。” 魏三泰因知每次单单削落一枚芒角,果比毁去整只日轮,来得艰难,遂满脸飞红,垂头退立一旁,赧然无语。 葛啸群刚待随后退下浮台,“雷公恶鬼”乌嘉却已从水榭中飘身纵出,向他厉声叫道:“葛朋友,乌嘉要向你领教几招掌法。” 葛啸群知道“雷公恶鬼”乌嘉是极强硬对手,遂不敢怠慢,一面凝神警戒,一面点头笑道:“葛啸群愿意奉陪,乌朋友尽管出手。” 乌嘉听了“尽管出手”四字,遂立即右掌猛翻,向葛啸群突然击出。 这一掌打得又快又重,更带着隐隐雷鸣之声。 葛啸群早巳成竹在胸,决定因自己身入虎穴,不知有多少强敌待拼?决不能在一开始时,便按纳不住,与人硬接硬打,消耗掉太多真力。 乌嘉来势既猛,则新学会的“五行挪移步”法,又获得了良好磨练机会。 葛啸群儒衫一飘,身形轻闪,便使乌嘉所发掌招打空,雷鸣过处,水雾狂飞,竟把浮台之下的清澈潭水,击开了一个大大水洞。 葛啸群剑眉微杨,含笑叫道:“怪不得江湖人言,‘落魂四鬼’,首推‘雷公’,乌朋友居然练成这种威力极强的‘雷音掌力’。” 乌嘉咬牙叫道:“葛朋友,你不要光会卖弄你的灵巧身法,何不与我硬接几掌?分分上下,要知道我所练‘雷音掌法’,共有‘小雷音七掌’的七七四十九式,以及‘大雷音九掌’的九九八十一招。像你这等闪闪逃逃的,要耗到何时算了?” 乌嘉的口中虽在发话,手下的攻势,绝未稍停,呼呼呼呼,接连攻出了四招凌厉绝学。 三日之前,在大熊顶上,葛啸群是刚刚学会“五行挪移步法”,不甚纯熟,却有隐形怪人,预为布置的“五行挪移阵法”,可资利用。 如今缺少了“五行挪移阵法”所具相辅相成的助威作用,但葛啸群经过三日苦练,业已把“五行挪移步法”,练得纯熟异常,乌嘉空自全力发招如狂风骤雨一般,依旧奈何不了他那矫若游龙的灵妙身影。 乌嘉性情暴躁,约莫在猛攻三十来招,尚未沾着葛啸群半丝衣角之际,便发了野性,狂叫说道:“葛啸群,你若再不还招,便算不得是个……” 葛啸群闻知乌嘉绝无好话,遂截断他的话头,扬眉狂笑说道:“乌朋友,你莫要不知好歹,我哪里不敢还招?只是怕你在我还招之下,禁受不起而已。” 说完,忽然身形转处,一掌猛拍,向乌嘉当胸击去。 这一招,非同凡响,正是东郭斌传授葛啸群的“上下古今鬼见愁”。 “霄公恶鬼”乌嘉分明看出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蕴藏着无穷灵妙,端的威力绝伦,但却又不能不接。 因为自己一再发话,讽激葛啸群不敢还招,如今对方第一次还手之下,自己倘不硬接,岂非将被葛啸群抓住话柄,反唇相讥到无法忍受的难堪地步? 乌矗既已有了这种想法,何况“落魂教主”又把旗令付与他贴身青衣小童,坐在水榭之中,严加督阵,自然不甘示弱,也不敢示弱,只得挥掌飞迎来势。 东郭斌传授绝技时,对葛啸群所说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的所蕴威力,会自然而然地,越用越大之语,确实半丝不差。如今,葛啸群便自己觉得比三日前,在大熊顶施为之际,又多悟出一些妙用。 论起功力火候,葛啸群与“雷公恶鬼”乌嘉,恰好是八两半斤的难分轩轾,但身法灵巧方面,却让葛啸群稍胜一筹,遂令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的所挟威势,更非乌嘉能抵御。 一招甫接,葛啸群狂笑连声,乌嘉“腾腾腾”地倒退三步。 葛啸群哪肯容情,立即抢占先机,跟踪追击,但却非再度施展“上下古今鬼见愁”,而是施展师父综合各种门派武学精华的“万妙集粹掌”法。 这种“万妙集粹掌”,虽然比不上“上下古今鬼见愁”的威力凌厉,但每一招也均是融精铸粹的武林绝学,故而“雷公恶鬼”乌嘉,先机一失之下,立被葛啸群圈入如山掌影,左支右绌,险象时生,无法再复从容施展他的“雷音掌”法。 缠战到了八十来个回合,葛啸群一招“巧摘天星”,转化“雷震山川”,逼得乌嘉身法踉跄,闪避不开,在右肩头上被葛啸群拂中了一掌。 乌嘉凶性勃发,厉吼一声,正待不顾一切地与对方拼命相搏,但那位青衣童子却在水榭中,一层红旗,高声叫道:“乌老四,既然彼此过招,必将分出胜负,你不要在这种武林常事之上,失了风度,有损‘落魂教’名誉。” 这几句话儿,说得分量颇重,加上青衣小童手中又执有“落魂教主”旗令,乌嘉不敢违拗,只好暗咬钢牙,恶狠狠地向葛啸群看了两眼,抱拳叫道:“葛朋友,你艺业惊人,乌嘉甘心认败。” 语音一了,便即悻悻然地纵回水榭之内。 葛啸群连战两阵,虽未神疲,但也觉得不可过分恃强,遂随在乌嘉之后,亦自跃下浮台,回归水榭。 青衣小童收起手中红旗,方欲向葛啸群发话,水榭以外,却突然响起一声极为宏亮的“无量寿佛”。 “天机恶鬼”杜无蒙,因“诛心恶鬼”魏三泰及“雷公恶鬼”乌嘉双双败阵,便知自己决非葛啸群的对手。 他正在愁思,忽闻“无量寿佛”之声,不禁精神一振。 这时,有位身高几达七尺以上,脸形极长,双耳又尖又大的红衣道人走进水榭,向中坐青衣小童稽首为礼说道:“教主有要事待办,请你立即前去,这督战旗令,由我接管。” 青衣小童并未离座起身,只是目注红衣道人,扬眉问道:“道长是奉了教主口谕?还是另有……” 红衣道人不等青衣小童话完,便从怀中取出另一面红旗,高高举起,纵声怪笑,说道:“教主除了口谕以外,并颁有令旗,老弟且拿去看看。” 青衣小童见了红旗以后,才站起身形,含笑说道:“我不必再验旗了,后令优于前令,就请道长督阵,我去参谒教主。” 说完,向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挥手略打招呼,便自匆匆驰去。 红衣道人落座以后,首先向“天机恶鬼”杜无蒙说道:“杜兄,双方业已见过几阵,胜负如何?” 杜无蒙皱眉答道:“魏大哥与乌四弟,业已两度出阵,但均败在葛朋友的手下。” 红衣道人“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胜负乃兵家常事,杜兄不必挂怀,且为我与对方引见引见。” 杜无蒙点头笑道:“姬公主是奉教近邻,不必再加介绍,其余来客,则是盖方朔及葛啸群两位。” 说完,又向盖方朔,葛啸群笑道:“这位奉命督阵的,是本教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听到此处,摇手说道:“杜兄,你说得不对,我不仅督阵,并要参战,向中原高手及姬公主等,领教领教。” 葛啸群知道这赤龙真人,便是“落魂教”双龙四鬼一枝花中的“龙憎龙道”之一。从他话气神情,及双目中所蕴精芒看来,不但地位高出“落魂四鬼”,连武功仿佛也要强上一些。 他方想到此处,赤龙真人忽又目注葛啸群,扬眉问道:“葛朋友,这水面浮台之上,有许多功力,均无法施展,或受了相当限制,放手不开,我们且换个地方,痛痛快快地斗上几阵如何?” 葛啸群应声说道:“道长打算换到何处交手?” 赤龙真人指着那丛茂密森林,怪笑答道:“那林中有片空地,是极理想的较量功力所在。” 葛啸群何等聪明,闻言以下,立知这赤龙真人,必在森林内,预先布置了什么花样,遂想加以拒绝。 但刚欲开口说话之际,忽然想起来此赴约之际,所接隐形异人的第二次竹枝传讯。 那竹枝上铸的是“逢林入林,遇鼓击鼓”宇样,则对于赤龙真人建议改在林内打斗一事,似又不必坚拒。 赤龙真人见葛啸群双眉连挑,欲语未语,满面迟疑神色,遂冷笑一声,哂然说道:“葛朋友怎的如此迟疑,莫非你竟以为贫道会在那片森林之内,设了什么埋伏不成?” 葛啸群目闪神光,微然笑道:“赤龙道长,你太小看我葛啸群了,慢说你在林内有无埋伏,纵然把那一片林木,变成剑树刀山,我也要闯上一闯。” 赤龙真人哈哈大笑说道:“葛朋友果然豪迈绝伦,我们不必再作空言,且去比划比划。” 一行人离开水榭,进入森林,林中果有一片相当宽阔宜于打斗的空地。 赤龙真人念了一声“无量寿佛”,向林中叫道:“黑龙师兄,中原高手已到,你且出来,我替你一一引见。” 赤龙真人的语音方了,森林深处,便传出了一阵哈哈狂笑。 这阵笑声,听来连绵不断,几乎把林中所有大小树木,一齐震得摇晃,并飘坠了不少落叶。 葛啸群听得心内一惊,暗想这位黑龙僧,既具如此气劲,则内外功行,必已练到了极高境界。 念犹未了,眼前出现了一位黑袍僧人。 袍黑,人也黑,身量又胖又高,宛如在当前矗立了半截铁塔。 姬玉花看得秀眉微蹙,葛啸群与盖方朔则心内更惊。 因为这位黑憎身巨体重,分明是外功强手,但他飘身飞坠之际,却不仅身法灵妙,足下点尘不惊,居然在轻功、内功方面,也具有惊人造诣。 赤龙真人见黑龙僧现身以后,脸上神色便越发得意,手指葛啸群,扬眉笑道:“黑龙师兄,这位葛朋友功力极高,已在水榭浮台之上,一败魏老大,再败乌老四,使我们‘落魂教’丧尽威风杀气。” 黑龙僧看了葛啸群一眼,哂然怪笑说道:“葛朋友,酒家久处边疆,罕遇中原高手,今日既然幸会,你我要斗得个痛痛快快才好。” 葛啸群心想“落魂教”中人物,无非是“落魂教主”及“双龙四鬼一枝花”,如今,自己打了“四鬼”,已把“双龙”引出,只要再把“龙僧”“龙道”击败,纵不由远来相寻的“冰心玉女”花如梦下场,也必由“落魂教主”亲自出手,可以问得花如梦的安危究竟? 想到此处,立即点头笑道:“葛啸群愿领高招,请大师随意划道。” 黑龙僧怪笑说道, “我们以三阵定输赢,第一阵比比内力,第二阵比比轻功,第三阵则比比玄功如何?” 葛啸群剑眉双挑,说道:“好,这样才像个比赛打斗!说句老实话儿,方才在水榭浮台之上,那样的兵刃掌法之战:委实令葛啸群觉得意有未尽,太不过瘾。” 这几句话儿,听得“诛心恶鬼”魏三泰等好不赧然,尤其是“雷公恶鬼”乌嘉,更自目射厉芒,向葛啸群怒视几眼,驰出密林以外。 葛啸群根本不去理他,只向黑龙僧含笑叫道:“黑龙大师,我们第一阵的内力之战,可以开始了吧?” 黑龙僧点头一笑,环顾林内诸人,插眉问道:“你们身边,有没有人带着钢胆或是齐眉铁棍?” 一名“落魂教”中弟子闻言,遂把手内所执的齐眉铁棍递过。 黑龙僧执住齐眉铁棍一端,把另一端递向葛啸群的手内,哈哈怪笑叫道:“葛朋友,我们先把这条铁棍分开,然后各执一半,随意施内力。” 葛啸群双眉微轩,伸手接过棍头,只轻轻往回一夺,铁棍便不偏不倚地齐腰而断。 黑龙僧哈哈一笑,双臂霍然一圈,便把那半截铁棍,圈成了一个铁环模样,然后合在掌中,一挤一搓一揉,揉作一枚浑然铁球,笑吟吟地托在掌上。 葛啸群看在眼中,知道这龙僧在膂力方面着实惊人,自己若不出奇,便难制胜。 他心中一面想事,一面却向黑龙僧表示赞美,扬眉微笑说道:“大师双臂悍力,太以惊人,你应该把‘黑龙僧’的法号,改为‘神力罗汉’才对。” 黑龙僧冷然一笑,应声说道:“葛啸群请自施为,不要对我谬赞,酒家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点浊力俗技,难不倒中原大侠。” 葛啸群哈哈笑道:“大师太谦。” 四字方出,右手倏扬,向高空抛起寸来长的一段小小黑点。 原来,他主意打定,暗把全身功力,齐聚右手食、中二指以上,夹住铁棍,用力一剪,便剪下寸许来长一段,扬手向高空抛起。 葛啸群接连不断地剪断铁棍,也接连不断地抛起空中,竟使那些寸许断棍,几乎在空中联成一条直线, 他心思既巧,手法也妙,最后一段铁棍,从右手中抛起之时,第一段铁棍,便恰巧落回,坠向葛啸群的左手之内。 葛啸群舒掌相接,等到把这约莫二十段铁棍,完全接得之后,双掌微合即插,也成了一枚滚圆铁球,托在掌上。 双方功力相若,黑龙僧是曲棍成环,揉环成球,葛啸群则剪棍寸段,再复揉成球形模样。 换句话说,就是后半段秋色平分,前半段则各显所长,黑龙僧膂力较强,葛啸群则指力绝世。 但葛啸群心思较妙,表演得花巧生动异常,使人看在眼中,总觉得要比黑龙僧高明一些。 黑龙僧好生不服,只气得双眉一桃,厉声叫道:“葛朋友,你真有一套,酒家甘拜下风。” 葛啸群知道他心中不服,遂赶紧接口说道:“黑龙大师,你说哪里话来,我们这第一阵较内力,化棍成球之举,双方功力相若,应该秋色平分,还是比较第二阵吧!” 黑龙僧狞笑说道:“好,这片森林,林木甚密,林深处,枝干虬结,颇难通行,我们由此开始,一个往西,一个往东,双双冲林而入,计数疾行,行到第一百零八珠树木之前,在树上留点记号,立即回转。但看谁先回到原地,谁在轻功方面便胜了一筹。” 葛啸群点头笑道:“妙极,妙极,黑龙大师所提议的这种轻功比赛,着实别开生面,颇有趣味。” 黑龙僧扬眉问道:“葛朋友既同意这种方法,我们便开始比赛,但在比赛之前,你却须选定是往东行?是往西走?” 葛啸群想了一想,微笑吟道:“佛子由来伴佛栖,俗人飘泊印鸿泥; 留君一线归真路,我向东来你向西!” 姬玉花与盖方朔在一旁倚树而立,听了葛啸群随口所吟的四句诗儿,不禁均为之哑然失笑。 尤其是姬玉花,她嫣然一笑,向盖方朔低声说道:“盖大哥,你看我群哥哥,多么缺德?他这‘留君一线归真路,我向东来你向西’两句诗儿,难免又要把那位黑龙大师气得‘哇哇’怪叫了。” 姬玉花语音刚了,耳边果然听得黑龙僧发出了“哇”声怪叫。 但黑龙僧虽然气愤万分,却知强敌难斗,怪叫声以后,立即闪动了他的高大身躯,宛如鬼影飘空般地纵向西边林内。 葛啸群又怎敢怠慢,黑龙僧身形未动之时,他虽傲然卓立,决不先行。但黑龙僧身形才动,葛啸群便以“龙形一式”,转化“八步登空”,转眼之间,在东面林中,消失身影。 盖方朔看得眉头微蹙,向姬玉花耳边,低声说道:“姬公主,我看葛老弟这阵要败。” 姬玉花愕然问道:“盖大哥是怎样看出不妙?莫非我群哥哥的轻功造诣,比不上黑龙僧吗?” 盖方朔摇头说道:“若论轻功造诣方面,葛老弟多半胜过黑龙僧,最低限度,也必火候相若。我担心的只是他们对于林内路径的生疏熟悉之别。” 姬玉花“哦”了一声,盖方朔又复说道:“适才黑龙僧说是林深处枝干虬结,颇难通行,则他若熟悉地势,岂不占了绝大便宜?更何况黑龙僧既提此议,可能他早就知道第一百零八株树木,是个什么模样?根本无须沿途记数,只消驰到树前,作了记号,即可回转,葛老弟却环境生疏,必须一株一株地细细数去,这种情形,自然吃亏不小。” 姬玉花仔细听完,脸上虽然动容,却无忧色,点头说道:“盖大哥这番分析,相当有理,看来他们第二阵互较轻功之举,又将难分胜负的了。” 盖方朔皱眉问道:“姬公主既然同意我这种见解,怎又认为葛老弟在大大吃亏之下,能够保持不败呢?” 姬玉花微笑答道:“因为我群哥哥的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老人家,在轻功方面,有傲世无双的独特造诣。群哥哥幼承指教,功力极深,故而小妹认为以功力精粹之长,补环境生疏之短,恰好彼此拉平,遂估量他们又是一个先后难分的不相上下局面。” 一言甫了,东西两方的密林之内,齐现人影。 一条高大肥胖的人影,宛如墨尤闹海,从西面飞卷而来。 一条飘逸轻灵的人影,宛如绝世飞仙,从东面悠然而至。 两人拼命抢先,却是谁也不曾如愿,谁也不曾盖得谁去,双双同时赶到。 姬玉花吐了一口长气,扬眉笑道:“有趣,有趣,群哥哥与黑龙大师第一阵成和,这第二阵竟也又是一场和局。” 谁知赤龙真人却“嘿嘿”冷笑地说了一声:“只怕未必?” 姬玉花柳眉微挑,目注赤龙真人问道:“赤龙道长,你认为我群哥哥在这阵轻功比斗之上,输给黑龙大师了吗?” 赤龙真人摇头答道:“谁胜?谁负?如今无法猜测,且由我们双方,推派代表察看过了他们在第一百八株树木之上,所留的是甚花样以后,才可细加评断。” 姬玉花微微一笑,扬眉说道:“道长说得有理,便由我们两人前去察看一番好吗?” 赤龙真人点头同意,遂与姬玉花同往东西林内,仔细察看。 他们先去西面林内,数到第一百零八株树木之际,见是一棵又高又大的参天古柏。 姬玉花一看便知盖方朔所料不差,这第一百零八棵树木,果然与众不同,黑龙僧倚仗地形熟悉,暗占了葛啸群的不小便宜。 她转念至此,再复目注参天古柏,瞥见树身以上,被黑龙僧用指力镌出了“南无阿弥陀佛”六字。 姬玉花看得秀眉微蹙,知道黑龙僧的一身功力,果甚惊人,居然能在展眼之间,镌了这多字样。 赤龙真人看见这“南无阿弥陀佛”字样之后,以为黑龙僧必将获胜,不禁在脸上流露出得意神色。 姬玉花微笑说道:“黑龙大师好快的身法手法,着实高明,我们且再去东面林中看看。”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两人再复驰向东林,发现第一百零八棵树木,竟是比周围参天巨干,均矮小得多的一裸细柳。 姬玉花老远瞥见这裸细柳,心中便自暗忖,倘若葛啸群能在细柳之上,留下与“南无阿弥陀佛”六字,繁复相等的表记,便可算是赢得了这场轻功比斗。 因为在树身粗仅数寸的细柳之上作书,总要比在参天古柏的巨干之上留字,来得不易。 念犹未毕,业已走到细柳之前,双双凝目察看以下,竟使赤龙真人及姬玉花一齐呆在当地。 原来细御的细细树身之上,竟镌了一首七言绝句,就是葛啸群适才口中所吟的:“佛子由来伴佛栖,俗人飘泊印鸿泥,留君一线归真路,我向东来你向西。” 镌出二十八字的七言绝句,自然比镌出“南无阿弥陀佛”六字来得繁,何况这四句诗,又是分用篆、隶、真、草四种不同字体书写。 赤龙真人哑然无语,低头转身出林,姬玉花也双眉深蹙,似在有所思忖。 黑龙僧以为自己稳胜,但见了赤龙真人的这副神情,不禁失声问道:“道长与姬公主可曾察看?这一阵的胜负如何?” 姬玉花看了赤龙真人一眼,赤龙真人无可奈何地,只好苦笑说道:“葛小侠神功惊人,难于企及,这一阵自然算是他获得胜利。” 葛啸群低声向姬玉花问道:“花妹,那黑龙僧所镌的是什么表记?” 姬玉花笑道:“他是在一棵参天古柏的巨干之上,镌下‘南无阿弥陀佛’六个楷书字迹。” 葛啸群皱眉说道:“这样说来,应该是他占先,最低限度,也要算是平手,怎么赤龙真人竟肯判我获胜?” 姬玉花压低语音问道:“群哥哥,你为何说他占先?你所镌的字儿,既比他多,而细柳作书,又比巨柏镌字来得艰难……” 葛啸群不等姬玉花话完,便自说道:“树干细巨之分,虽然镌字难易有别,但我是用草书,只比他多镌了一个字儿,他却是用楷书,何况‘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儿的笔划之数,反比‘我向东来你向西’七个字儿,多了八划。” 姬玉花皱眉问道:“群哥哥,你在那棵细柳之上,只以草书镌了‘我向东来你向西’等七个字儿吗?” 葛啸群愕然答道:“不错,花妹问此做甚?难道有什么蹊跷?” 姬玉花点头笑道:“自然有点蹊跷,因为我与赤龙真人,看见细柳柳身之上,是用篆、隶、真、草四体,分镌了整首绝句。” 葛啸群听得方自“咦”了一声,忽然又有所觉,目光旁瞥,向黑龙僧及赤龙真人看去。 原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葛啸群在向姬玉花问询为何判自己获胜之际,黑龙僧也正向赤龙真人问询为何要判自己失败? 赤龙真人苦笑说道:“葛小侠是用篆、隶、真、草四体,镌了二十八字的整首七绝……” 黑龙僧不等赤龙真人话完,便自接口怪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能于一瞬间,在那样细细柳身之上,镌下二十八字?” 葛啸群哪肯放过这种反驳机会,遂目注黑龙僧,含笑抱拳说道:“黑龙大师,我葛啸群委实服了你了。” 黑龙僧怪叫一声,瞪目问道:“你服我何来?我是你手下的败军之将。” 葛啸群摇了摇手,接口笑道:“我是佩服大师的修炼功深,竟具有前知慧觉。” 黑龙僧诧然说道:“葛朋友这‘前知慧觉’四字,从何而来?” 葛啸群剑眉双挑,纵声狂笑说道:“大师若无前知慧觉,却怎会在你西我东,远离里许,而又万树相隔,千枝障眼的情况之中,知道我是镌字于一枝细细柳身之上?” 黑龙僧一下被葛啸群抓到漏洞,无法答话,不禁把张黑脸之上,又羞涨出了几分猪肚颜色。赤龙真人道:“道家证仙机,释家参佛掸,偶然灵光微动之下,确实会有些难于理解的神通魔力!但此事与今日之战无关,葛小侠第一阵与黑龙大师成和,第二阵则略为占先,且赶紧再比第三阵吧!” 葛啸群目注赤龙真人,含笑说道:“道长,你是执掌‘落魂教主’旗令,负责督战之人,葛啸群遂在未与黑龙大师较量第三阵前,先要向你请教一事。” 赤龙真人点头说道:“葛小侠有话请讲。” 葛啸群朗声说道:“葛啸群、姬玉花与我盖方朔大哥,此来一是为了曾与‘金环恶鬼’姬朋友订有约会,必须践约。二来是想见见贵教教主及‘冰心天女’花如梦。不知这桩愿望能否实现?” 赤龙真人笑道:“我们‘落魂教’中,一切行事,均依程序,葛小侠胜得四鬼,便斗双龙,胜得双龙,则‘冰心天女’花如梦自会出头,再能胜得花如梦时,教主立将亲自相见。” 葛啸群闻言,点头说道:“好,道长既有此言,葛啸群现在与黑龙大师斗完第三阵后,再向你请教绝学了。” 黑龙大师好似输得冒火,大踏步地走到葛啸群身前,厉声叫道:“葛朋友,我们第三阵是比玄功,你来出个主意好吗?” 葛啸群目光微拂,瞥见北面林口有两株大小相距不远的参天古松,遂伸手一指,向黑龙僧笑道:“黑龙大师,我们来个‘化罡成笑’,各择一株古松施为,以谁能把松针笑落多者为胜。” 黑龙僧向葛啸群点头笑道:“葛朋友这种提议甚好,你我不必走近,我在此处施为如何?” 葛啸群笑道:“人不走近可以,但却必须先把古松选定,大师是选右面一株?还是选左面一株?” 黑龙僧向那两株古松看了一眼说道:“我选左面一株,彼此立即施展‘化罡成笑’玄功,一分胜负便了。” 语音方落,厉笑随起,其声如春雷暴响,真有点足使风云变色的慑人威势。 葛啸群意志悠闲地负手旁观,直等黑龙僧的啸声收歇以后,只见右面那株古松完好无恙,左面那株古松却已松针全落,成了一株秃树。 黑龙僧因满树松针,均被自己“化罡为笑”神功尽数震落,葛啸群业已有败无胜,遂得意洋洋地轩眉叫道:“葛朋友,贫僧业已献丑,如今敬请你施展中原绝艺,使我们这些化外苗蛮,一开眼界。” 葛啸群剑眉双挑,目光微闪,也自发出了一连串的笑声。 但他所用的笑声,却与黑龙僧所发的笑声迥不相同。 黑龙僧的笑声,听来猛厉,葛啸群的笑声,听来温和。 黑龙僧的笑声,宛如春雷暴响,葛啸群的啸声,宛如春云乍开。 但两种截然相反的笑声,却获得完全相同的效果。 葛啸群的笑声收歇以后,右面那株古松,也成了一株秃树。 “天机恶鬼”杜无蒙失声说道:“这一阵又是和局。” 姬玉花却目注赤龙真人,含笑叫道:“赤龙道长,我们还是像方才一样,去往那两株古松之下,察看察看,再判断双方胜负。” 赤龙真人因方才自己曾约姬玉花前往林中察看,如今自然不便拒绝姬玉花之言,只得与这位“毒龙公主”,一同前往察看。 左右两株古松的老干虬枝之上,均无半根松针,故而远远看去,似乎是黑龙僧与葛啸群功力相当,难分轩轾。 但走到近前,却一眼便可看出两人的玄功方面,有了深浅高下之别。 左面古松以下,虽是遍地松针,但东一堆,西一堆地,显得极为凌乱。 右面古松以下,也是遍地松针,但展布得极为均匀,好像铺了一层青色地毯。 姬玉花柳眉微扬,目注赤龙真人,娇笑问道:“赤龙道长,关于我群哥哥与黑龙大师这场玄功比斗的胜负之分,你有何高明看法?” 赤龙真人赧然说道:“姬公主不必多言,这一阵当然又是葛小侠获得胜利。” 两人回到原处,宣布结果以后,黑龙僧不禁叹然若丧! 葛啸群神采飞扬地含笑叫道:“赤龙道长,贵教‘双龙四鬼’之内,葛啸群业已幸胜五人,倘若再在道长手下略占便宜,便应该可以会见‘落魂教主’及‘冰心天女’花如梦了吧?” 赤龙真人点头说道:“葛小侠说得对,但不知你打算指教贫道一些什么功力?” 葛啸群尚未答言,姬玉花却在一旁笑道:“我群哥哥业已连斗数阵,总不能老让他一人出手,且由姬玉花奉陪道长,比划比划如何?” 盖方朔亦自怪笑说道:“我老化子虽然庸俗无能,但也总得应应景儿,凑上一阵。” 赤龙真人听他们这样说法,不禁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含笑说道:“三位既然均愿出手,贫道倒有个比较新鲜的赌斗办法。” 葛啸群笑道:“道长请讲,你花样翻得越新越好。” 赤龙真人笑道:“这一阵我不打算与三位比较什么玄功内力,软硬轻功,只想把一些东西藏在林内,请三位入林搜寻,只要寻得半数以上,便算是你们获得胜利。” 葛啸群与姬玉花均是豪气凌云之辈,闻言之下,正待答允,盖方朔却老谋深算地摇手怪笑说道:“道长应该先把藏放什么东西取出,或是细加说明,我们才好考虑。因为你若把三根绣花针儿,插在林内,你叫我们根本无从找起。” 赤龙真人失笑说道:“盖朋友太多心了,我先命他们把东西拿给你们看。” 话完,向随侍“落魂教”弟子,低声嘱咐,须臾之后,便搬来了十具铜鼓。 葛啸群等,见这铜鼓高约尺许,方圆也足有三尺直径,藏在林内,并不过分难寻,遂一齐点头同意。 赤龙真人喜在心头,但却竭力隐忍,不便流露,命人把十具钢鼓藏入深林,并对葛啸群等笑道:“葛小侠,你们不必把所藏十具钢鼓完全找出,只要能找出半数,寻得六具,贫道便服输认败的了。” 葛啸群点了点头,赤龙真人便请他们立即开始。 盖方朔眉头一皱,忽然发话说道:“赤龙道长,我们要先行商议一个怎样寻找计划。” 赤龙真人含笑说道:“盖朋友请尽管商议,等你们定计之后,再入林中寻找便了。” 盖方朔闻言,遂把葛啸群、姬玉花叫过一边,低声说道:“葛老弟、姬公主,据我看来,那赤龙真人所出这种入林寻鼓的花样,定蕴有极厉害的阴谋毒计。” 姬玉花含笑向道:“盖大哥从何见得?” 盖方朔冷笑答道:“从十具铜鼓中,寻得六具之举,分明毫不艰难,故而我才怀疑赤龙真人是故意用这种容易取胜的方法为饵,企图把我们诱入深林之内。” 姬玉花点头笑道:“盖大哥猜疑得如见对方肺肝,但我们不妨明知故犯,入林看个究竟。” 盖方朔笑道:“姬公主定然有高见,否则你怎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姬玉花柳眉双扬,低声笑道:“盖大哥,你难道忘了我们来此赴约时,所接第二次的传警竹枝之上,所刻的‘遇林入林,见鼓击鼓’之语吗?” 葛啸群恍然笑道:“妙极,妙极,那位隐形怪客,真是高明,居然事事全知,如今不但有林,并且有鼓。” 姬玉花不等葛啸群话完,便即娇笑接口说道:“群哥哥,我们分头入林,寻觅铜鼓,每逢寻得一具,便重重击鼓三声,这样既可彼此呼应,也可以计算业已寻得几具钢鼓?更可以符合隐形怪客所指示的‘见鼓击鼓’之语,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葛啸群点头笑道:“花妹此计,极为稳妥,我们就照计行事便了。” 说完,侧顾盖方朔道:“盖大哥,我负责搜寻中路,你负责搜寻左边,右边则由花妹负责,不必贪多,只要听得鼓声六度以后,便互相聚合,退出林外。” 盖方朔含笑点头,三人遂分作三路,缓缓走进那片密林之内。 他们自以为计划甚妥,哪知对方的凶谋毒计,更复比他们高妙万分,竟使得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三位武林奇侠,一齐身罹惨祸。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一代袅雄为情累 散尽纯阴心血枯 三路所遭所遇,自难并述,笔者暂按下葛啸群、姬玉花的中右两路,先行叙说盖方朔在左面林中的尴尬情状。 盖方朔入林不远,便看见一株巨树的枝桠之间,放着一具铜鼓。 这具铜鼓,毫未设法藏匿,竟光明正大地放在巨树枝桠之间,倒使盖方朔未敢轻动,心中好生担心。 因为,盖方朔是老江湖,他知道这是对方故意让人容易发现,则不是鼓上便是树上,一定装置有极为厉害的惊人埋伏。 盖方朔在目注铜鼓,心中盘算之际,忽然听得“咚咚咚”的鼓声三响。 这鼓声是从中路传来,换句话说,也就是葛啸群已寻着了一具钢鼓。 盖方朔经此鼓励,雄心立起,他用丝巾裹手,纵上巨树枝桠,把那具铜鼓轻轻抱下。 树上鼓下均未有意料中的厉害埋伏发作,盖方朔遂认定是鼓上涂有什么容易发作的特殊毒药。 但经盖方朔仔细察看,甚至于仔细闻嗅之下,终于把自己的理论完全推翻,证明鼓上无毒。 盖方朔大为惊诧,但一时也猜不透对方用意,只好“咚咚咚”地击鼓三响,遥向葛啸群、姬玉花等报告讯息。 重往前行,忽听右路林中也传来三声鼓响,遂知姬玉花也安安稳稳地寻着了一具钢鼓。 盖方朔越发惊奇,暗想鼓声九响,分明业已获得三具,只要每人再获得得一具铜鼓,便超过半数,赢了赌注。 赤龙真人在出这题目之时,神情显得异常险刁,分明藏有鬼计,但直到现在,其奥妙之所在仍使人无法摸索。 盖方朔空自拼命思索,他却哪里想得到自己业已深入奇险,性命难保。 原来“落魂教”的“双龙四鬼一枝花”中,除了号称“一枝花”的“冰心天女”花如梦与“毒龙公主”姬玉花结为姊妹,情谊极探以外,其余“四鬼双龙”,均对毒龙峒的富裕财物,甚至姬玉花的天姿国色,颇为垂涎,故而暗在毒龙峒中,收买了无耻的苗人,作为奸细。 “金环恶鬼”姬拉暗发“桃花毒瘴”之举失败后,便获得奸细密告,知道有人以竹枝传警,才使姬玉花等有所防范。 “天机恶鬼”杜无蒙智计素绝,闻报之下,遂取过一根竹枝,在竹枝上刻了“遇林入林,见鼓击鼓”八字,命人乘姬玉花等离峒赴约之际,冒充隐形怪人,把竹枝掷过。 姬玉花等,哪里想得到先后两根竹枝的来路各异,竟是一友一敌,遂拼命把这“遇林入林,见鼓击鼓”之语,记在心头,奉为圭臬。 如今,他们连胜之下,本已微生懈意,再遵从“天机恶鬼”杜无蒙的指点,业已“遇林入林”,更复“见鼓击鼓”,怎会不险象横生,危机顷刻? 眼前,又是一具铜鼓。 这具钢鼓,摆得更妙,就摆在一株合抱巨树之间。 盖方朔认为对方有意椰揄,不禁心中微怒地举起手来,便在铜鼓上敲了三记。 “咚咚咚”……“哼哼哼”…… “咚咚咚”是铜鼓之声,是从合抱巨树之前发出。 “哼哼哼”是冷笑之声,是从合抱巨树之后发出, 盖方朔听得冷笑之声方自一惊,一条人影已从合抱巨树之后电疾闪出。 这人影动作太快,才一出现,便向盖方朔挥掌猛击。 盖方朔来不及答话,来不及分辨,更来不及招架闪躲,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被打得头昏眼花,口吐鲜血,晕仆六七丈外。 中路的葛啸群因听得盖方朔又已击鼓三声,正自心中高兴,忽见左前方一截树桩上,放着一具铜鼓。 他心中狂喜,暗想自己与盖方朔业已各得其二,只消姬玉花再复寻得一具铜鼓,便可功德圆满。 葛啸群高兴之下,刚刚走到铜鼓之前,欲待伸手击鼓,却忽然身形电旋,向后看去。 原来他功力稍高,在这将击鼓而未击鼓的刹那之间,竟发觉身后有奇异声息。 果然身后六七丈外的密林之中,闪出一个白发驼背老人。 这白发驼背老人,本来也想按照处置盖方朔般地,向葛啸群挥掌猛袭,但见他机警回身以后,却怪笑说道:“小娃儿,你比老东西聪明一些,可以少挨我一记巴掌,赶快自己吊在树上,等教主回来发落。” 葛啸群认出这白发驼背老人,正是适才擒走“金环恶鬼”姬拉的那位“落魂教”中护法,遂扬眉笑道:“老人家,你是‘落魂教’中护法,我是‘落魂教’中上宾,却为何要把我吊在树上?” 白发驼背老人厉声叫道:“非吊在树上不可,你们既敢妄闯我所居禁地,又偏偏犯我忌讳,‘咚咚咚’地乱敲铜鼓,怎不应严加处置?” 葛啸群如今业已心头雪亮,猜透定是“四鬼双龙”等人,知道功力难敌,遂想请出这位“落魂教”的“护法”克制自己。 但“护法”地位极高,大概除了“落魂教主”以外,无人能对其发号施令,才用出“入林寻鼓”之计,诱使自己等人触犯禁忌,把这位“护法”激怒出头。 他方想到此处,那白发驼背老人业已冷笑叱道:“小娃儿,你想清楚了没有,还是乖乖自行吊在树上,来得合算。” 葛啸群因连胜“四鬼一龙”,觉得“落魂教”中人物,不过如此,遂想索性斗斗这位护法,剑眉双挑,傲然笑道:“老人家,你想叫我自行吊在树上,我若不识抬举,又便如何?” 白发驼背老人狂笑答道:“这还用问,敬酒不吃,当然吃罚酒,我一掌把你击倒,来个四马倒捆蹄吊在树上。” 葛啸群失笑说道:“四马倒捆蹄的被吊滋味,确实不大好受,但老人家若是击不倒我……” 白发驼背老人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狂笑说道:“小娃儿,你真是初生犊儿不畏虎,井底蛤蜞岂识天?凭你也禁得住老夫一掌吗?” 一面发话,一面右掌微扬,便向葛啸群当胸击去。 葛啸群因愤于这白发驼背老人出话太以骄狂,遂用出一招“七巧玲珑手法”中的精妙绝学“巧扣连环”,向对方击来右掌的脉门扣去。 白发驼背老人冷笑一声,右掌微移数寸,避开了葛啸群的来势。 但葛啸群出招如电,随着对方的移动方向,再一翻掌,便把白发驼背老人的“脉门”要穴扣住。 这一来,白发驼背老人与葛啸群同自吃了一惊。 白发驼背老人惊的是葛啸群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迅疾精妙手法! 葛啸群惊的是自己三指凝劲,猛扣白发驼背老人“脉门”要穴之际,竟有一股奇异反弹之力,弹得自己指痛欲折,不得不赶紧撒手。 但白发驼背老人哪里还容葛啸群撒手走开,就势进步,右掌猛探,便击中葛啸群的右胸部位。 “腾腾腾腾腾”葛啸群被击得退了五步,身形连晃几晃,但终于拿桩站稳,未曾栽倒。 白发驼背老人见状,简直惊骇异常。 因为自己虽见对方年少美俊,是朵武林中的旷代奇葩,怜才缩掌,未下绝情,但九成功力的当胸一掌,至少也要把对方击得飞出丈许,晕绝倒地才对。怎会仅是退了几步,身躯略晃而已? 白发驼背老人在惊奇,葛啸群却在惭愧。 他惭愧的是自己怎会如此不济?若非贴身穿有一件“仙藤软甲”,真还禁不住白发驼背老人的一掌之威,要被他击得晕绝过去,四马倒捆蹄地吊在树上。 葛啸群惭愧之念未了,白发驼背老人双眉一挑,原势不变地,又自探掌欺身,当胸击到。 他惊惭未定,白发驼背老人的一只右掌挟着雄浑气劲,已到胸前,葛啸群一式“金石潜踪”,便闪出了七尺远近。 白发驼背老人“咦”了一声,扬眉叫道:“这是‘五行挪移身法’,小娃儿,你莫非是西门老儿门人,务须赶紧说明,切勿自误。” 葛啸群一上手便挨了一掌,再一闪身,又立被对方识破所用身法,不禁勾动少年人的傲性,冷笑连声说道:“老头儿,你且慢自诩眼力,无妨接我一招试试,便知我是不是‘竹剑先生’西门远的门下?” 一面说话,一面发招,用的是他猬大哥东郭斌所传的“上下古今鬼见愁”。 东郭斌说得不差,这招绝学,用的越熟,妙用越增,葛啸群如今施展起来,确实比昔日初会“金环恶鬼”姬拉之时,增强了不少威力。 但威力虽增,对手却异,葛啸群竟因火候关系,纵令身怀绝学,仍不能对这白发驼背老人构成严重威胁。 不过白发驼背老人虽未构成严重威胁,却感觉异常惊异。 他一面双手齐分,作势拒敌,一面口中诧声叫道:“小娃儿,你倒真有点来历,这是东郭老刺猬压箱底的玩意儿,决不轻传多人的三大绝招之一,‘上下古今鬼见愁’呢!” 武林人物过招,最忌讳的便是被对方识露自己的身法、手法、路数,葛啸群两度旋展罕世绝艺,都是在一照面间,便被白发驼背老人叫破来历,怎不令这高傲少年为之惊怒交集。 照说“上下古今鬼见愁”的手法,既被对方识破,葛啸群便应收势变招。 但他偏偏原势不变,照常猛击! 葛啸群之所以如此执拗,是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葛啸群认为自己挨了对方一掌之故,是处于被动受攻局面,如今既是自己主动抢攻,却为何不使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展尽所含的神奇变化,或许可仗以找回颜面,分明是招极寻常的“野马分鬃”,葛啸群看在眼中,委实不信对方能以如此俗招,破解得了自家名家真传的武林绝学。 一个来势不变,照常猛攻,一个识破机微,出手破解之下,四只手掌,自然飞也似地合向一处, 葛啸群剑眉双轩,意欲发动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中,所含蕴的各种神奇的变化。 但武功之妙,便在于此。 葛啸群意念虽动,却未如愿,他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中所含妙用,根本无法展开。 因为白发驼背老人所用“野马分鬃”,虽是俗招,但比俗手所用,却不知快捷了多少倍数。 仅仅一个“快”字,便封制住了葛啸群所用“上下古今鬼见愁”中的一切神奇变化。 葛啸群一切变化未及展开,双方的四只手掌,便已合在一处。 这样一来,变成了以实打实,葛啸群真像一头野马似的,硬被白发驼背老人的这招“野马分鬃”,分得跌跌撞撞的,踉跄出丈许远近。 除了攻势受挪以外,他两只手掌,因无“仙藤软甲”防护,也被对方的雄浑几劲,震得酸疼欲折。 白发驼背老人怪笑叫道:“小娃儿,你再接我几招,让我看看你还学会了哪几位当代名家的不传绝学。” 语音方落,招式已发。 “刷刷刷”一连三掌,这三掌之中,无一不具有石破天惊的神奇威势。 葛啸群呆立当地,耳根发热,俊脸通红。 他不是惊得如此,而是羞得如此。 因自己每一闪身,每一出手,均立被白发驼背老人叫出来历,如今人家连发三掌,自己却根本认不道丝毫路数,相比之下,何等难堪。 但尽管他羞赧万分,眼前局势却绝不容许他失神呆立,硬抗对方排山倒海的雄劲掌风。 蓦然间,葛啸群不往旁闪,不往后退,竟然迎着划空怒啸的掌风劲气,挺身向前迎来。 白发驼背老人见状,先是皱眉惊奇,然后暗自点头,并从双目之中,闪射出了一种异样芒彩。 原来葛啸群羞急以下,用出了旷世无双的独门绝学。 他身躯不住旋转,双臂不住挥动,竟将白发驼背老人接连三掌的狂飘劲气,化作一阵翻滚不停的猛烈旋风,自己却乘着风势,冉冉上升,像只巨雕般飞起了六丈高下。 白发驼背老人收掌卓立,指着葛啸群哈哈大笑说道:“小娃儿,我明白了,你是轩辕老雕的门下弟子。” 话方至此,突又摇头说道:“不对,不对,你若是轩辕老雕弟子,又怎地学会了西门老儿‘五行挪移身法’,及东郭老刺猬的‘上下古今鬼见愁’呢?” 葛啸群听白发驼背老人接连提起三位当世“八大高手”,遵灵机一动,恍然大悟地,狂笑说道:“你不明白我,我倒明白你了。” 白发驼背老人扬眉问道:“你明白什么?” 葛啸群因连吃大亏,心中气怒,立意逗逗对方,遂一面飘身落地,一面向白发驼背老人冷笑说道:“你莫要以为只有你见识老到,看得出别人来历,我还不是照样看得出你是什么东西变的?” 白发驼背老人脸色一变,沉声叱道:“小娃儿,你莫要信口胡说,胡说便是找死!” 葛啸傲性已动,扬眉狂笑叫道:“我怎是信口胡说?我已经看出你就是当代‘八大高手’中的‘陇右神驼’皇甫正。” 葛啸群话出如风,未加考虑,却哪里知道业已触犯了对方的最大忌讳? 白发驼背老人嗔目叱道:“我是‘落魂教’中护法,哪里是什么‘陇右神驼’?叫你不要胡说,却偏偏不听,你这娃儿,莫非真想作死?” 语音甫落,霍地翻掌当胸劈出。 葛啸群因不知自己触犯对方忌讳,也就料不到白发驼背老人,会这等骤然发难出手。 双方火候悬殊,葛啸群存心防范之下,尚且抵抗为难,这疏神无备之间,自然挨个正着。 白发驼背老人的掌力太强,葛啸群身上虽穿着“仙藤软甲”,仍被打得脏腑狂翻,双眼金花乱转。 他紧咬钢牙,高声叫道:“皇甫老人,你讲不讲理?倘若你以‘陇右神驼’身份向我发话,葛啸群尊重师门长辈,自然唯命是从。倘若你以‘落魂教’中护法身份向我逞威,则葛啸群骨可碎,血可流,也决不向一个凶邪爪牙低头屈服。” 常言道:“羞刀难以入鞘。”如今这白发驼背老人,便是被葛啸群的倔强性格及锋利言辞,逼得无法收科,双眉一挑,厉声叱道:“好倔强的少年人,你便是块生恢,老夫也非要把你打成精钢,倒看你服是不服?” 话完之后,又是一掌击出。 葛啸群连接两记,已受内伤,明知闪躲不开,遂索性岸立如山地,坦然受掌。 “蓬”的一声起处,葛啸群退后八尺,脸色惨白,摇摇欲倒,嘴角间也沁出血痕,但仍竭力支撑,轩眉狂笑。 这份傲骨,这份英风,委实看得白发驼背老人为之暗暗心折,皱眉问道:“你都快要被我打死了,还在笑些什么?” 葛啸群身形连晃,脑中一阵晕眩,脏腑间也翻腾得异常难受,强打精神,厉声答道:“我笑的是江湖中评骘失允,赠号不公。” 白发驼背老人苦笑问道:“你这‘评骘失允,赠号不公’之语,是说我吗?” 葛啸群拼竭余力,厉声狂笑答道:“怎么不是说你?江湖人物把当代‘八大高手’,区分为‘四邪四正’,将你列为‘四正’之一,尊为‘君子中的君子’。葛啸群中原行道,偶遇你好友‘仙掌昆仑’蓝太岳,获悉失踪已久的‘陇右神驼’,可能因受鬼蜮暗算,陷身‘落魂教’中,故而我苗疆之行,主因虽属私事,其实何尝不想就便对前辈人物,试加援手,以尽武林末学的敬老尊贤本分。谁知传闻失实,你不是受了鬼蜮暗算,而是甘心自愿的为虎作伥,与‘落魂教’凶邪之辈狼狈为奸……” 白发驼背老人被葛啸群申斥得起初是满面赧然神色,但因无法辩解,不由渐渐把那赧然神色,变作了满面杀气。 葛啸群明知不妙,却把心肠一横,继续说道:“你如今身为凶邪护法,配不配列名‘四正’?仗恃功力,倚老卖老,对后辈折辱欺凌,配不配有‘君子中的君子’之称?我说江湖人物对你‘评骘失允,赠号不公’之语,难道还会有错吗?” 白发驼背老人由惭而怒,由怒而杀气腾眉,霍然一掌,又自挟着震岳摇山的雄劲狂飙,凌空劈出。 葛啸群对于前三掌,虽然未能躲开,对于这一掌,却倒未曾挨上。 因为白发驼背老人的掌风犹末到达,葛啸群业已伤重难支地猝然晕倒。 但人虽倒地,掌风仍在怒卷,只消再复稍加撞击,葛啸群必将立时殒命,惨死当场。 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冥冥彼苍,时常会在无形中安排下一些奇巧机缘,即所谓福善祸淫,报应不爽。 如今,这种奇巧机缘,便自出现。 白发驼背老人威能摇山震岳的奇强掌风,慢说不曾打中葛啸群,连地上的沙石之屑,都未卷起半点。 这阵奇强掌风,不会无故失踪,乃是陷入空中所布的一个无形韧袋之内,逐渐消散威力。 白发驼背老人自然识货,惊惊得扬眉叫道:“谁在施展‘一气化三清’的玄门绝技?莫非西门老儿,也到了这落魂谷吗?” 语音方落,从林中闪出一位白衣中年秀士,向白发驼背老人,长揖为礼,赔笑说道:“小弟西门远,参见皇甫大哥,大哥一向可好?” “陇右神驼”皇甫正一见“竹剑先生”西门远现身,自然无法再隐匿身份,只得长叹一声,指着晕绝地上的葛啸群,赧然苦笑问道:“西门兄,这自称葛啸群的倔强少年,是不是你门下弟子?” 西门远摇头笑道:“这位葛老弟,不是我的门徒,倒是皇甫大哥的故人高足。” 皇甫正皱眉问道:“哪位故人?‘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大漠金雕’轩辕亮?” 西门远摇头笑道:“都不对,东郭斌是他大哥,轩辕亮是他义父。” 皇甫正尚未听完,便自插口问道:“这算是什么奇妙辈分?” 西门远笑道:“这叫做各交各的,他师父的身份更妙,就是曾经在咸阳桥上,送过你一本‘无字天书’的葛文钦和石珠娘呢!” 皇甫正皱眉说道:“葛文钦与石珠娘不是武林人物,哪里教得出这等徒弟?” 西门远扬眉说道:“教出状元徒弟的,不一定是状元师父,葛文钦和石珠娘就凭他们的智计才华,照样在武林中别创一派。” 说完,便把有关各事,向“陇右神驼”皇甫正约略说了一遍。 皇甫正听完以后,指着葛啸群点头说道:“他既是葛文钦和石珠娘的弟子,便有救了,因为我记得曾在咸阳桥上,送过葛文钦夫妇一粒‘七宝续命丹’呢!” 西门远摇头笑道:“那粒‘七宝续命丹’,未必在他身边。但他贴身穿着‘仙藤软甲’,只是被你掌力震昏,受伤并不太重,故而暂时莫去管他,还是先谈谈大哥自己的事儿要紧。” 皇甫正双眉一蹙,目注西门远冷然问道:“我自己有什么事儿好谈?” 一面说话,一面仍自走到葛啸群身旁,取出两粒灵丹,喂他服下。 西门远微笑说道:“皇?Υ蟾纾愕氖露鞯昧吮鹑耍淳雎鞑还〉堋!?p>  皇甫正点头说道:“我也知道瞒不过你,但人各有志,你们又为何不赞成我这样做呢?” 西门远笑道:“皇甫大哥,你与‘落魂教主’余素英,虽是竹马青梅的幼年旧侣,并对她一片痴情,但她对你却是什么态度?” 皇甫正扬眉说道:“她虽曾误入歧途,但对我却并不算坏,自见我后,便立请我担任‘落魂教’中护法,并把原来所蓄的两名面首,一齐遣散。” 西门远含笑问道:“皇甫大哥当年答应余素英时,有无条件?” 皇甫正满面神光,朗声答道:“余素英是我少年时所钟情爱好之人,但我忽然得疾成驼,便自惭形秽,离她而去,如今苗疆重逢,她虽驻颜有术,我却老态龙钟,哪里还会有什么重温旧梦之想?只是站在昔年腻友立场,想以我之力,把她逐渐感化,归诸正道,能落得个良好收场而已。” 西门远遂拇指双翘,含笑赞道:“难怪武林中人,把大哥尊为‘君子中的君子’,果然情怀磊落光明,令小弟好不敬佩。” 皇甫正叹道:“我既是如此打算,怎会对余素英提出什么条件?只是叮嘱她不许泄漏我这位护法便是‘陇右神驼’皇甫正,并立即遣散了面首,并约束手下,不许再作淫邪之事。” 西门远扬眉笑道:“余素英能用这样两项条件,请到皇甫大哥,担任‘落魂教’中护法,真是便宜之至,但她是否对这两点,均切实做到了呢?” 皇甫正点头答道:“两名面首,是当面遣散,余索英并对‘落魂教’下的‘双龙四鬼一枝花’等,严嘱不许对任何人泄漏我的身份来历。” 西门远“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余素英的表面文章,做得到是不错。” 皇甫正蹙眉问道:“西门兄这‘表面文章’四字,是什么意思?” 西门远指着地下晕睡未醒的葛啸群,向皇甫正含笑问道:“皇甫大哥,倘若消息未经泄漏,葛啸群怎会从‘仙掌昆仑’蓝太岳的口中,得知你在‘落魂教’中?蓝太岳又怎会千方百计地把我寻着,要我到野人山来救你?” 皇甫正勃然大怒说道:“这是谁泄漏的消息?等余素英回转落魂谷后,我一定要叫她严查究办。” 西门远摇了摇头,哂然笑道:“不必,不必,根本不必查办,也根本无法查办。” 皇甫正诧声问道:“西门兄,你这样说法却是什么意思?” 西门远双目一张,神光电射,冷笑说道:“皇甫大哥,你若当真要问,小弟也只好照实奉陈,因为关于你在此之讯,是由落魂教主余素英,亲自泄漏,你还教她去查办哪个?” 皇甫正怪叫一声说道:“我不信余素英会亲自泄漏此事,西门兄有无证据?” 西门远微笑说道:“皇甫大哥莫要不信,此事是小弟亲耳所闻,我在中原巧遇余素英,追踪她千里之遥,并在黑夜之中,与她换过几招,发现她左手小指之上,仿佛炼有一种极为恶毒的出奇功力?” 皇甫正接口说道:“那是指甲蕴毒,伤人立死的‘落魂指’,我真想不到余索英为何要泄我潜心在此身为护法之讯?” 西门远笑道:“这位‘落魂教主’的雄心不小,她对外宣称,连‘八大高手’中的‘陇右神驼’皇甫正都在‘落魂教’充任护法之故,便系希望各路风云人物,多多来归,以襄成她的独霸武林之梦。” 皇甫正双眉紧皱,默然有顷,又向西门远问道:“西门兄,你既暗中追踪余素英千里之遥,却听她向多少人道及此事?” 西门远含笑答道:“最少也有十人,我并另外获知余素英的两桩秘密。” 皇甫正问道:“什么秘密?” 西门远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皇甫大哥一心一意想劝余素英改邪归正,她却阳奉阴违,竟在鄱阳湖滨及九华山上,各蓄着一名面首。” 皇甫正双目之中,威芒连闪,急急问道:“西门兄,凡事欲有证据,你知不知道余素英所蓄的这两名面首,是何姓名?” 西门远见皇甫正事事尚替“落魂教主”余素英曲加回护,不禁摇头叹道:“皇甫大哥,你这一问,尚幸难不倒我,我知道余素英那两名面首,在鄱阳湖滨的一个,叫做‘银枪小罗成’白文尧,在九华山上的一个,叫做‘金戟温侯’吕卓。” 西门远的语音才了,皇甫正钢牙咬处,右掌一挥,生生击断了一株巨树,气得全身发抖。 西门远骇然问道:“皇甫大哥,你怎么忽然气成这般摸样?” 皇甫正顿足颤声问道:“你……你所说的‘银枪小罗成’白文尧及‘金戟温侯’吕卓,就……就……就是余素英在此当面遣散的那两个面首无耻之辈。” 这几句话儿,倒也颇出“竹剑先生”西门远的意外,他静静听完,向皇甫正微笑说道:“皇甫大哥,你既知余素英对你是虚与委身,并加利用,便何必再蹚这场浑水?小弟也决不强人所难,要你掉过头来,同灭‘落魂教’,我只请你洁身远行,抖手一走……” 话犹未了,皇甫正便沉声说道:“走!西门兄,你走!” 西门远愕然问道:“皇甫大哥,你叫我走,你自己走不走呢?” 皇甫正脸色如冰地,沉声答道:“我不走,你走!你把葛啸群、姬玉花和那业已被我吊在树上的老偷儿,一齐带走。” 西门远失声说道:“皇甫大哥,你本是有绝顶智慧之人?怎么竟……” 皇甫正知道这位“竹剑先生”又想绕着圈,规劝自己,遂不等西门远话完,便自接口笑道:“西门兄放心,我不是永远不走,只是暂时不走。” 西门远何等见识,自然一点就透,含笑问道:“皇甫大哥,你是不是珍惜‘落魂教主’余素英对你那点感情?不忍不告而……” 皇甫正连摇双手,正色否认说道:“西门兄,你说错了,我决不是珍惜余素英对我那点虚情假意,而是珍惜我近十年来,费在这落魂谷中的一片心血,遂不得不等余素英回转,把她一切虚伪举措加以揭穿,然后狂笑别去,披发入荒,永不出世。” 西门远知道皇甫正这种心情,正所谓“春蚕至死丝难尽,不到黄河不死心。”遂目光一转,点头笑道:“皇甫大哥,你是至情至性之人,确应有光明磊落之举,小弟敬遵台命,就此告别。” 皇甫正闻言,扬眉笑道:“西门兄,你且解救葛啸群,我去把另外的一位‘毒龙公主’及‘北海神偷’带来交你。” 话音了处,身形电疾腾起,闪入林内。 西门远仰天吐了一口长气,然后便功凝指掌,向葛啸群的周身上下,一阵推拿点拍。 葛啸群贴身穿有“仙藤软甲”,所受内伤,原不太重,先前既已服食了“陇右神驼”皇甫正自炼灵药,如今再经“竹剑先生”西门远这一凝功施为,点拍穴道,遂告悠悠醒转。 他这里刚刚醒转,皇甫正已把左右两路的姬玉花、盖方朔等二人,一齐都带来相会。 西门远为了尊重自己对皇甫正所作诺言,见人都巳到齐,便立刻向皇甫正含笑说道:“皇甫大哥,小弟等暂且告辞,来日有缘……” 皇甫正摇头叹道:“西门兄,来日虽长,我们将却再无缘相遇之期,因为我只等把余素英的虚伪面目揭穿以后,便即永遁尘俗。” 西门远笑道:“皇甫大哥不要这样说法,人生缘会难料,或许你会突然遇见我们?或许我们也会又到落魂谷中找你。” 皇甫正听得双眉一挑,目注西门远,朗声叫道:“西门兄,我们虽是道义之交,但皇甫正有桩事儿,却望你各须遵守,否则我们便成为个世仇敌。” 西门远微笑说道:“皇甫大哥有话讲请,小弟无不遵命,哪里谈得到‘仇敌’二字?” 皇甫正冷然说道:“光棍眼中莫揉沙于,我知道你们既到‘苗疆’,决不肯放过‘落魂教’,今日虽走,不久必将再来。” 西门远点头笑道:“皇甫大哥毕竟高瞻远瞩,看得清清楚楚,我们便不为了私情,也会为了武林正义,再到这落魂谷走走。” 皇甫正双目一张,精芒如电地厉声叫道, “西门兄听真,你再来落魂谷,纵把整个‘落魂教’弄得鸡飞蛋打,瓦解冰消,我老驼子也决不怪你。” 西门远听到此处,急忙称谢说道:“多谢皇甫大哥,这等明辩正邪……” 话方落此,皇甫正连连摇手,截断话头说道:“西门兄,你听我把话讲完,莫要断章取义,有甚误解。” 西门远笑道:“皇甫大哥,你还有什么话儿要向小弟嘱咐?” 皇甫正脸色如冰,沉声说道:“我要说的话儿,就是请你们等我与‘落魂教主’余素英诀绝离去以后,再来卫道降魔,倘若我尚未离去,你们便来,则皇甫正必将善尽‘护法’之责,与任何来犯之人,以死相搏,手下决不再留丝毫情分。” 西门远满面微笑,尚未答话,葛啸群却剑眉双挑,目光如电地凝注在皇甫正身上,冷然说道:“皇甫老人家,葛啸群早就说过,你若以我师门长辈身份,便令我入龙潭,探虎穴,下鼎镬,上刀山,葛啸群均立时遵命,决不皱皱眉头,但你若以‘落魂教’护法身份,自恃功力,对我们横加威吓,则葛啸群纵冒蜻蜓撼柱之讥,也要以爝火微光,一薄中天皓月。” 皇甫正听得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不要气恼,我方才虽打了你几掌,但皇甫正业已歉然于怀,日后必有补报。” 葛啸群冷“哼”一声,扬眉叫道:“皇甫老人家,你身为八大高手之一,又有‘君子中君子’之称,说话务须慎重,葛啸群请教一声,打了人后,怎样补报?是你准备更向我补打几掌,还是束手不动地让我打上几记?” 皇甫正居然被他顶得无法答应,只好自行解嘲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葛啸群委实憋了一肚子闷气,遂在得理之下,不肯让人地,又复冷笑几声,哂然说道:“皇甫老人家,你不必笑,我知道你虽然脸上在笑,其实心里在哭,以堂堂正正的旷代奇侠‘陇右神驼’,竟甘心沦落 为……” 西门远见葛啸群这几句话儿说得大重,深恐使“陇右神驼”皇甫正听在耳内,有点脸上挂不住时,恼羞成怒,反把事儿弄僵,遂赶紧一面暗施眼色,阻止葛啸群,一面便向皇甫正施礼告别。 皇甫正居然毫不在意,仍自神色安详,满面含笑,亲自把“竹剑先生”西门远等一行四人,送出落魂谷外。 双方才一分别,葛啸群便忍不住心头纳闷,向西门远扬眉问道:“西门师伯,你一路之间,始终在暗助我们,却为何到了最后关头,反给我们上桩大恶当?” 西门远大笑问道:“葛老弟怎么这样说法,我何时给你们上过当儿?” 盖方朔一旁苦笑说道:“西门大侠,你在第二次竹枝传讯之上,写了‘遇林入林,见鼓击鼓’字样,才害得我们三人大吃苦头,走中路的葛老弟,挨了几记内家重掌;走左路的我这老偷儿,被皇甫正一掌击昏,吊在树上;只有走右路的姬公主较为幸运,但也被围入先后天五行合运的‘乙木大阵’以内。” 西门远失声说道:“这是你们粗心失察,怎么能够怪我?那第二根竹枝,是‘落魂教’派驻毒龙峒的奸细所发,用意在留上一手退路,‘四鬼双龙’若能获胜最好,万一不敌,便把你们诱入林中,由皇甫正来下手收拾!” 姬玉花“呀”了一声,向葛啸群惶然叫道:“群哥哥,毒龙峒中果然藏有奸细,不知道小玉独自返回……” 西门远不等姬玉花话完,便自笑道:“姬公主尽管放心,小玉匆匆赶回,难辨敌我之下,起初确曾有相当困扰,但如今她已控制了全盘局势,并把奸人除掉。” 姬玉花大喜说道:“西门老人家,你怎会对毒龙峒中情事,知道得颇为详尽的呢?” 西门远笑道:“我就是为了帮助小玉,肃清毒龙峒中隐患以后,再入落魂谷,才来得稍晚使葛老弟吃了一点小亏,似乎也应该像皇甫正刚才所说,对他加以补报。” 葛啸群蓦然想起甚事地尖声叫道:“哎呀,该死!该死!” 盖方朔笑道:“葛老弟,你为了何事?竟这等大惊小怪?” 葛啸群俊脸微红,苦笑说道:“我们在落魂谷中,打了半天,闹了半天,结果竟不曾获得丝毫有关‘冰心玉女’花如梦的消息,岂非……” 西门远听到此处,摇了摇手,截断葛啸群的话头,向他微笑说道:“葛老弟,你不必着急,我已经代你搜遍落魂谷,这位‘冰心玉女’花如梦姑娘,果然不在谷内。” 葛啸群剑眉深蹙说道:“她不在落魂谷,却在哪里?” 西门远笑道:“葛老弟,你这‘她在何处’问题,除了花如梦姑娘本身以外,只有‘落魂教主’余素英才会知道,常言道:‘万般皆有定,由命不由人。’葛老弟既已为花姑娘费尽心力,暂时可以不必管她,或许会在下次再来落魂谷时,有所闻见。” 葛啸群扬眉问道:“我们何时再来?西门老前辈有甚安排妙算吗?” 西门远缓缓说道:“假如我所料不差,落魂谷中,在五日以后,必将发生惊人剧变!” 姬玉花娇笑问道:“西门老前辈是怎么知道落魂谷中的未来事情?” 西门远微微一笑答道:“因为,据我所知,‘落魂教主’余素英在五日之内,必会从中原回转。” 葛啸群“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说道:“老前辈莫非认为‘陇右神驼’皇甫正老前辈,既已尽知余素英的隐秘,则等这位‘落魂教主’回转之后,必会加以责询,引起争吵吗?” 西门远点头说道:“争吵势在必然,恐怕皇甫正与余素英之间,会闹得不可收拾。” 姬玉花笑道:“他们既是昔年情侣,又在野人山中相处多时,纵或有甚争执,应该也会彼此互加谅解。” 西门远叹息一声,摇头说道, “姬姑娘,爱的反面,就是恨。换句话说,假如‘陇右神驼’皇甫正,发现他一向倾爱的‘落魂教主’余索英,对他果然完全是利用欺骗以后,决不会委委屈屈地充任什么‘落魂教’中护法。” 姬玉花扬眉问道:“老前辈,皇甫正若与余素英当真闹翻,会不会立即变脸为仇,站在敌对的地位?” 西门远一面缓步前行,一面笑道:“这要看站在什么角度来看,假如站在‘陇右神驼’皇甫正的立场,我料他决不会与余素英翻脸成仇,只是在叫破对方的卑鄙行为以后,或是纵声狂笑,或是纵声大哭地拂袖而去。” 姬玉花点头说道:“老前辈这种推断,颇与‘陇右神驼’皇甫老前辈,肝胆照人的性情相合,但不知‘落魂教主’余素英又会采取什么样的举措?” 西门远想了一想,含笑答道:“君子之心易猜,小人之腹难料,我认为余素英可采取的举措虽多,却有两种手段的可能成份最大。” 葛啸群剑眉双挑,朗声问道:“西门老前辈认为‘落魂教主’余素英,将对皇甫老前辈如何?” 西门远应声答道, “因为‘陇右神驼’皇甫正,若肯在‘落魂教’中继续担任‘护法’,则无论名、实,均对余素英的助力太大,故而她定会想尽花言巧语,加以解释,甚至略假词色,利用皇甫正感情上的弱点,使这‘陇右神驼’再度就范。” 葛啸群听到此处,剑眉双挑,目射神光,说道:“西门老前辈,我认为像皇甫老前辈那等肝胆照人的血性汉子,平时虽易加欺骗笼络,但一旦使其意冷心灰之后,却极难再令其改变立意绝情的坚强意志,故而,我倒认为余素英恐怕无法把她这位得力护法留住。” 西门远看了葛啸群一眼,点头笑道:“葛老弟这种看法,确是皇甫正的知音,但余素英在确知第一种手段无法秦效之时,必将采取第二种手段。” 葛啸群问道:“余素英既蕴凶心,必具辣手,她会不会在所愿难获之下,索性对皇甫老前辈,有所不利?” 西门远长叹一声,点头答道:“这就是最令人担忧之处,也就是我适才所说即将再入落魂谷的原因。” 说到此处,忽向姬玉花含笑叫道:“姬公主,我有一件事儿,想请你略加助力。” 姬玉花躬身笑道:“西门前辈有何令谕,尽管见示,姬玉花恭遵差遣。” 西门远微笑说道:“我想请姬公主密令你峒内苗民,对落魂谷严加监视,发现‘落魂教主’余素英自中原回转以后,便立即报与我们知晓。” 姬玉花嫣然笑道:“这桩事儿,并不难办,但不知老前辈法驾何往?能否就在我毒龙峒中,小住数日?” 西门远目光微注,在葛啸群及姬玉花身上来回一扫,扬眉微笑说道:“葛老弟与姬公主均具上乘根骨,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罕世奇葩,能得相逢便是缘,我颇想利用这三数日光阴,对你们略尽一些栽培灌溉之责。” 葛啸群与姬玉花闻言,不禁大喜过望,立即双双拜谢。 西门远含笑说道:“葛老弟,你根骨既佳,又复自幼便蒙你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悉心培植,把根基打得极好,一切功力,均会与日俱增,无须特别培植,故而我只想把毕生精研独创的两招剑法传你。” 葛啸群连连点头,西门远又复说道:“这两招剑法,一招是在平地施为,名叫‘奋扬正气诛胡虏’,一招是在空中施为,名叫‘倒泻天河洗甲兵’。” 葛啸群肃然起敬说道:“老前辈真是有心人,连这两接剑法名儿,都起得既富民族意识,又复蕴有慈悲愿望。” 西门远点头叹道:“国破山河在,黄魂永不消,所谓民族意识,是黄帝子孙数千年来立世之本,只要能够发扬光大,则绝者继,灭者兴,终必有禹甸重光之日,方今生灵涂炭,鞑骑纵横,我默参运数,暂时虽难与天争,但最多两百年后,气机必将剥复,尚望葛老弟于游侠四海,交结英俊之便,随时宣扬正义,灌输民族意识,在潜移默化之中,培植复兴气运。” 葛啸群喏喏连声,躬身受教。 西门远目光转注到“毒龙公主”姬玉花身上,微笑说道, “姬公主,你的禀赋方面,决不在葛老弟之下,只可惜幼时纯任天然发挥,未像他经过旷代高手,有步骤有计划地调教培植,故而,我不想传授你什么剑招掌法,却想替你把周身经脉穴道,打通一遍,对你也就助益不小。” 姬玉花更是惊喜万分,高兴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盖方朔静听至此,忽然止步不行,一把拉住“竹剑先生”西门远的衣袖,怪笑连声说道:“西门兄,你既要传授葛老弟两招独创精妙剑法,又要替姬公主打通‘任督二脉’生死玄关,,却对我这老偷儿,怎样打发?三人同行,两人有庆,倘若单单使我落空,我却不管你是什么驰名的‘昆仑竹剑先生’,也非大大偷你一票不可。” 西门远看了盖方朔一眼,微笑说道:“盖兄莫要恼火,我昔年创有一套‘空空掌法’,似乎正适于传赠你这妙手神偷。” 盖方朔闻言,大喜说道:“西门兄,这‘空空掌法’共有多少招式,你要传授便立刻就传,免得夜长梦多,使我老偷儿欢喜得睡不着觉。” 西门远微笑说道:“这套‘空空掌法’,共有九九八十一招,我绘有图形,盖兄一看便知,可以自行研练。” 盖方朔哈哈大笑,伸出手来笑遁:“拿来,拿来,西门兄只要把图形给我,你便可以专心的栽培葛老弟和姬公主了。”, 西门远扬眉笑道:“江湖行道,切忌过贪,盖兄既已把我怀中的‘空空掌法图形’偷走,怎么还想要第二份呢?” 这几句话儿,把葛啸群、姬玉花听得均向盖方朔愕然凝目。 盖方朔脸上微红,从腰间摸出一卷纸来,递向西门远,并自赧然笑道:“昆仑竹剑,果然名不虚传,我老偷儿生平下手偷人,包括‘勾漏独夫’欧阳彝在内,均未被对方当时发觉。” 西门远失笑说道, “这卷‘空空掌法图形’,我已声明赠送盖兄,闲来研参解闷之用,你怎么又要还我?” 盖方朔苦笑说道:“西门兄既然真肯厚赐,老偷儿自不愿却之不恭,宁可受之有愧的了,但我却要向西门兄请教一声,你是怎么发觉我对你下手的呢?” 西门远笑道:“这事极为简单,毫不神秘,只因我早就知道盖兄是位妙手无双的盖代神偷,在你拉住我衣袖问话之际,加深警惕,特别注意而已。” 盖方朔连连点头的,含笑说道:“对极,对极,由此可见那‘勾漏独夫’欧阳彝,是个笨蛋,比不上西门兄……” 西门远接口笑道:“欧阳彝一点都不会笨,只因他事先不知盖兄的‘北海神偷’大名,才未加以注意。” 群侠一路谈笑,回到毒龙峒内,姬玉花立即密派心腹苗人,监视落魂谷中动静,只等发现“落魂教主”余素英的踪迹归来,便飞报给自己知晓。 西门远嘱咐准备了一间静室,先把那两招“奋扬正气诛胡虏”及“倒泻天河洗甲兵”剑法和“空空掌法”的精妙之处,分别向葛啸群、盖方朔传授一遍,命他们自加练习,然后便携同姬玉花进入密室,施展上乘玄功,替她打通“生死玄关”及“任督二脉”,使这位“毒龙公主”在内功真力方面,得以突飞猛进。 一晃三日,姬玉花的全身穴道经脉,已被“竹剑先生”西门远,以“太玄真气”完全打通,在那圆姿替月,秀靥如花的脸庞儿上,更流露出一处宝光神采。 葛啸群天生异禀,聪悟过人,对西门远所传的两招精妙剑法,他研练得有了七成火候。 只有盖方朔所得之“空空掌法”招式稍多,一时难以练习纯熟,但他有图形在身,可以按田索骥,循序渐进,也就毫不着急。 西门远见他们均有如此悟性,不禁高兴异常,向葛啸群含笑叫道:“葛老弟,好在‘落魂教主’余素英返抵落魂谷的密报尚未到来,我想索性尽管利用这段宝贵光阴,再与你密室相对,坐上一日一夜。” 葛啸群微笑说道:“西门师伯,你要与我密室相对做甚?小侄幼蒙义父深恩,早就把‘任督二脉’及‘生死玄关’打通了呢!” 姬玉花瞪他一眼,佯嗔说道:“群哥哥,你怎么这样不识抬举?西门老前辈既然对你垂青,总有你的特别好处。” 西门远目注葛啸群,点头笑道:“葛老弟,姬公主说得极对,我因风萍浪迹,门下尚无传人,如今既爱你天悟神聪,灵根侠骨,又是好友‘大漠金雕’轩辕亮的悉心培植义子,遂想索性把我压箱底的功夫,自以为尚具精妙的‘太玄真气’,传授给你。” 葛啸群闻言,方自喜出望外,心头腾腾乱跳之际,西门远继续笑道:“但你虽学会‘太玄真气’,并由我加以相当助力,增强火候,仍难于短期之内发挥妙用。” 葛啸群扬眉问道, “眼前既无法施为,却不知要到何时,方能由心运用?” 西门远想了一想,含笑答道:“假如老弟能专心绝学,勤练不辍,再若遇上些罕世机缘,则在‘五刀派’的开派大会之上,定能艺震群魔,把那‘勾漏独夫’欧阳彝,大大地吓上一跳。” 葛啸群大喜过望,这回却是他磨着“竹剑先生”西门远,立即进入密室,封闭门户。 盖方朔见状,微叹一声,向姬玉花摇头说道:“姬公主,你看葛老弟的福缘,多么深厚?如今,他几乎等于一身而得‘大漠金雕’轩辕亮、‘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及‘竹剑先生’西门远等三位旷代高人的精侍绝艺了呢!” 姬玉花也好生替葛啸群高兴,扬眉娇笑说道:“盖大哥说得对,这一日一夜之间,对我群哥哥的关系,太为重大,但望能干安度过,不要发生什么变故才好。” 谁知天下事终难十全十美,尽如人愿,姬玉花希望在这一日一夜之间,能够平平安安,但偏偏恰在此时,发生变故。 西门远与葛啸群进入石室,闭关一日之下,突获苗人密报,说是“落魂教”主余素英,业已率领十来名中原高手,回转落魂谷内。 姬玉花获得密报,不禁柳眉深蹙地,向盖方朔说道:“盖大哥,这‘落魂教主’余素英,为何不晚回一夜?竟恰在我群哥哥顿悟绝艺的要紧关头到来。” 盖方朔见姬玉花一面说话,一面便欲敲击石坛,向密室中的“竹剑先生”西门远,报告密讯,遂摇手含笑叫道:“姬公主,你最好暂时莫去招惹他们,等到今夜一过,天色微明,葛老弟大功告成以后,再复同去落魂谷,不是便无所耽误了吗?” 姬玉花嫣然笑道:“盖大哥,照你这种意见,对方对于群哥哥方面,自然无甚耽误,但不知会不会对于那位‘陇右神驼’皇甫正老前辈方面,构成危机?” 盖方朔双眉一挑,接口问道:“姬公主,你这‘危机’二字,却是什么意思?” 姬玉花皱眉说道:“落魂教主余素英手辣心狠,会不会就在这一夜之间,对皇甫正老前辈,暗加算计?” 盖方朔摇手笑道:“姬公主,你不要把‘落魂教主’看得太高,把‘陇右神驼’看得太笨,余素英的虚伪面目,既已被西门先生向皇甫正揭开,她还能对那皇甫神驼怎样?故而我认为这区区一夜光阴,无足为虑,且等明日清晨,他们功成出室,把密讯告之以后,立即一齐赶赴落魂谷内便了。” 姬玉花闻言,细一思忖,觉得这一夜光景,对于“陇右神驼”皇甫正来说,果似不大重要,但对于葛啸群来说,却重要无比。 轻重既然有别,她自然起了偏心,遂暂时按下这桩密报,等到次日天明,葛啸群的“太玄真气”初步功成以后,才告知“竹剑先生”西门远,说是“落魂教”主余素英,业已回转落魂谷内。 谁知姬玉花与盖方朔的判断,恰好适得其反,这一夜光阴,对于葛啸群来说,其利甚微,对于皇甫正来说,则其害甚重。 毒龙峒内情形,暂时不提,且说落魂谷内之事。 “落魂教主”余素英在中原罗致了十名武林好手,一同回转落魂谷后,因不见“冰心天女”花如梦与“金环恶鬼”姬拉,遂向“天机恶鬼”杜无蒙加以查询。 杜无蒙把谷中情事,低声禀告余素英,并称因敌人功力太高,连败双龙四鬼,自己才设计把对方骗入林中,由皇甫护法,下手收拾。 余素英微笑说道:“皇甫护法功力通神,他一出手,葛啸群、姬玉花以及那盖方朔等,必然绝无幸理。” 杜无蒙摇头说道:“皇甫护法,虽然制住敌人,却又放掉,并亲自送出落魂谷外。” 余素英“哦”了一声,目光微转,从袖中取出一根红色令箭,交与“雷公恶鬼”乌嘉说道:“乌堂主,你持我‘赤敕令’,去请皇甫护法,来此议事。” 乌嘉恭身领命,前去传令召唤“陇右神驼”皇甫正,但却只独自回转,并弄得鼻膏脸肿,神情好不狼狈。 余素英愕然问道:“乌堂主,你怎么了?难道不曾见着皇甫护法?” 乌嘉取出一根业已折断的红色令箭,交还余素英,神色愤然说道:“皇甫护法不但不遵命前来,反而折断‘赤救令’,并把我打了一掌,遂出林外。” 余素英眉峰一聚,自语说道:“他身为‘落魂教’护法,怎会不遵教主法令?定是你传谕之时,过于鲁莽,才将他有所激怒。” “雷公恶鬼”乌嘉方待辩说,“天机恶鬼”杜无蒙已向余素英,躬身道:“乌上弟子素确颇拙于词令,请教主再赐下一根法令,由杜无蒙前去召唤皇甫护法。” 余素英点了点头,微叹说道:“皇甫护法,是我多年旧交,说不得,只好对他特别宽纵一些,倘若他人敢违我令,必将陈尸谷中,毫无侥幸。” 说到此处,又自袖中摸出了一根黑色令箭,递与“天机恶鬼”杜无蒙,向他沉声说道:“杜堂主,你再持我的‘黑敕令’,去请皇甫护法,来此议事,但言语中不妨放得和蔼恭敬一些。” 杜无蒙领命而去,但不久以后,也是独自回转。 余素英好不讶然,目注“天机恶鬼”杜无蒙,皱眉问道:“杜堂主,难道又在皇甫护法之前碰了钉子?” 杜无蒙又取出一根被折断的黑色令箭,交还余素英,摇头苦笑道:“皇甫护法根本不容我说话,便把这‘黑救令’抢去折断,并说了几句话儿,要我转告教主。” 余素英脸色铁青地,沉声问道:“杜堂主无妨直言,皇甫护法要你转告我的,是一些什么话儿?” 杜无蒙苦笑说道:“皇甫护法说他最讨厌什么‘黑红敕令’,命我转告教主,不必摆什么教主架子,有事可去林内见他。” 余素英闻言,目中凶芒微闪,但旋即神色平和地点头失笑说道:“他也责怪得对,我在多年老友之前,何必还摆什么教主架子?” 杜无蒙见余素英一面自语,一面站起身形,遂躬身赔笑问道:“教主当真要亲往林中,与皇甫护法谈话吗?” 余素英点头笑道:“我因中原之行,久别故人,遂想与皇甫护法略为叙旧,这是朋友私交,原非教中公事,用不着传令召唤,倒也难怪皇甫护法勃然震怒,以为我在摆架子了。” 杜无蒙闻言,暗佩教主气度,又复赔笑问道:“教主要何人侍同入林?” 余素英不等杜无蒙再往下说,便自摇手笑道:“林中叙旧,何用侍从?我不需任何人同行,杜堂主且与他们,为新近参加本教的十二名中原武林好手安排居处,并告此间的各种法规忌讳便了。” 杜无蒙唯唯领命,余素英遂飘然踅向“陇右神驼”皇甫正的所居林内。 皇甫正此时正在一株古松之下,倚石而卧,虽然遥见“落魂教主”余素英亲来,却仍不加理睬,高卧如故。 余素英果然完全收敛起教主威风,走到皇甫正所卧巨石之旁,在石上坐下,扬眉笑道:“小妹此次中原之行,去得颇久,镇日思念大哥,大哥一向可好?” 皇甫正哈哈一笑说道:“我这老驼子,老丑鬼,倒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对‘落魂教’中的护法一职,当得有点不耐烦了。” 余素英眉头徽蹙,目注皇甫正,幽幽问道:“大哥怎么有‘不耐烦’之语,你不是曾经立誓愿意永远帮助我吗?” 皇甫正怪笑答道:“我不是忘了誓言,而是觉得必须‘帮而有助’,才见交情,倘若‘帮而无助’,还不如不帮的好。” 余索英微微一笑说道:“大哥说哪里话来?有你‘陇右神驼’四字,已替小妹的‘落魂教’放射出了不少光辉,怎会没有助益?” 皇甫正“哦”了一声,怪笑问道:“余教主,我记得当初归入‘落魂教’中,曾对你再三嘱咐,不可向任何人泄报我的姓名身份,如今,你居然不打自招,承认要把我的‘陇右神驼’四字,当作招牌使用。” 余素英想不到自己竟把话说漏,遂赶紧赔笑叫道:“大哥莫要误会,我这只是作个比喻而已,怎会违背初衰,拿你名号来作招牌呢?” 皇甫正“哼”了一声,也不再对此多辩,只是向余素英扬眉问道:“你知不知道‘三国’之时,徐庶为何要向刘备‘走马荐诸葛’?” 余素英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这是徐庶自知才具不及卧龙,遂向刘备荐贤以代。” 皇甫正点头笑道:“你说得对,如今‘落魂教’群雄毕集,教运方降,我老驼子却又老又驼,委实羞于尸居于‘护法’之位,故而也想效法‘徐庶走马荐诸葛’般,来个荐贤以代。” 余素英闻言笑道:“大哥莫要对小妹耍笑,当世中哪有比你更高明的人物?” 皇甫正连声狂笑说道:“有,有,我夹袋中便有两个人才,足以对你举荐。” 余素英听他说得煞有介事,不禁勾动了好奇之心,向皇甫正问道:“大哥所说的这两位高人是谁?他们住在哪里?” 皇甫正眼角斜睨余素英,冷冷答道:“他们两位,一位住在鄱阳湖滨,一位住在九华山上。” 这两句话儿,把个“落魂教主”余素英,听出了一身冷汗。 她虽然心惊,却总觉“陇右神驼”皇甫正远居苗疆,绝不会知道自己的中原秘密,这鄱阳湖滨、九华山上之语,或许只是一种奇妙巧合。 余素英念动及此,索性神色自若地继续问道:“这两位高人,既住在鄱阳湖滨和九华山上,却不知是何名号?” 皇甫正因迷恋余素英颇深,故而对于西门远所告秘讯,原本只信八成,但如今冷眼旁观,却从余素英的神色变幻之间,看出全属实情,决无虚假。 他心中一冷,便长叹一声说道:“你还以为我被你闷在葫芦之中,真要逼我说吗?” 余素英明知不妙,但已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装得若无其事地向皇甫正淡然笑道:“大哥尽管请说,何必吞吞吐吐?你这副神情,倒好像是小妹有甚见不得人的把柄,落在你的手内。” 皇甫正冷哼一声说道:“这真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逼得我只好直言奉告,那住在鄱阳湖滨的一位,叫做‘银枪小罗成’白文尧,住在九华山上的一位,名叫‘金戟温侯’吕卓。” “银枪小罗成”白文尧及“金戟温侯”吕卓之名入耳,余素英便知万事皆休,不禁呆在当地。 皇甫正完全证实了“竹剑先生”西门远所说不虚,鼻间忽觉奇酸难耐,仿佛有两行英雄泪珠,即将夺眶而出。 他哈哈一笑,竭力抑制住将流情泪,从所卧大石之上,缓缓坐起身形。 余素英神情木然地望着这位与自己旧情甚深的“陇右神驼”皇甫正,颤声问道:“皇……皇甫大哥,你……你……是不是想要……要走了?” 皇甫正苦笑答道:“我不走做甚?是你好意思把我再留在此地?还是我好意思再住这落魂谷中?” 余素英蓦然脸色一变,咬牙说道:“好,大哥既然执意要走,小妹便吩咐摆酒设宴,齐集‘落魂教’中人物,替皇甫护法饯行。” 皇甫正摇头叹道:“天际闲云,塘边野鹤,聚则是缘,散却是数。你又何必设宴饯行,多此一举?何况别人饮在腹的是佳酿美酒,我皇甫正饮在腹中的,却是满眶情泪。” 这几句话儿,原本凄厉得令人不忍卒闻,但听到“落魂教主”余素英耳中,却好似无动于衷地,冷然说道:“皇甫护法,你莫要错会了意,我这一席饯行宴,不是为了你我私情,而是遵照‘落魂教’的教规而设,你若敢赴席,我决不循私。否则便悄悄由秘道之中逃去,我也略念旧情,不加迫戳就是。” 皇甫正听完余素英所说,不禁虎目双睁,狂笑说道:“好!余教主既然摆出做教主的威风,我皇甫正也愿意遵守教规,在今夜三更,领受你一席‘落魂之宴’。” 余素英冷然说道:“皇甫护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在‘落魂宴’上,第一杯酒儿下喉之前,肯对我宣誓效忠,我便仍恢复你的护法地位。” 皇甫正狂笑扬眉说道:“教主深恩,皇甫正至为感激,但愿我到了赴落魂宴时,能接受你的意见。” 余素英目闪寒光,又向这位已对自己意冷心灰的“陇右神驼”皇甫正,狠狠盯了几眼,便即退出林外。 星移斗转,转眼三更。 一席“落魂大宴”及另一席酒宴,均陈设在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人上次前来曾经落座较技的水榭之内。 “落魂大宴”席上,共有七个人儿,也共有七杯美酒,七盘大菜,但却设了八个座位。 七个人儿是黑龙大师,赤龙真人,“诛心恶鬼”魏三泰,“天机恶鬼”杜无蒙,“雷公恶鬼”乌嘉,曾经执掌过令旗督阵的青衣小童,以及“落魂教主”余素英。 七杯美酒,斟得满满,分放在七人面前,但却无人取饮。 七盘大菜,则均用特号巨碗,扣得紧紧,看不出盘中盛的是什么驼峰豹胎,龙肝风髓之属? 第八个座位空空,显然是为“陇右神驼”皇甫正所留,但奇怪的是这个座位之上,却既无杯盘,又无碗筷。 另外一席酒宴,则设在“落魂大宴”之侧,席上坐的便是“落魂教”主余素英这次从中原带回落魂谷的各位武林高手。 “落魂大宴”席上,无人举杯,无人举箸,也无人互相笑语。 另一席酒宴之上,也是如此。 故而,整座水榭之中,形成了一片沉寂,并沉寂得阴气森森,极为可怕。 天色刚到三更,这沉寂便被打破。 因为“陇右神驼”皇甫正来得很准时,他那条高大魁梧,微觉佝楼的白发身影,在恰好三更之际,飘进了这沉寂得有点怕人的阴森水榭。 “刷!” 这时席上诸人,离座起立之声,所起立之人,便是“落魂教主”余素英由中原带来的那些武林高手。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陇右神驼”皇甫正不仅名列当世武林的“八大高手”之一,他并有“君子中的君子”美称,自然能蠃得江湖人物的一致尊敬。 “落魂教主”余素英见状,冷然发话说道:“各位请坐,皇甫正只是本教中有始无终的一名护法,并不是威权显赫的太上教主。” 这几句话儿,说得太重,听得向皇甫正起立相迎的那般武林高手,只好神情尴尬地纷纷落座。 皇甫正对此倒不大在乎,只是声若洪钟地“哈哈”一笑,向“落魂教主”余素英抱拳说道:“余教主,有始无终的皇甫正,归志已决,特来辞行。” 余素英冷冷一笑,沉声问道:“皇甫正,在你离开落魂谷前,总还是‘落魂教’中的护法身份,你愿不愿意遵守教规?” 皇甫正“哈哈”大笑答道, “愿意,愿意,本护法敬遵教主令谕。” 余素英指着落魂宴上的空位道:“既然如此,皇甫护法便请入座,因为凡属中途脱离本教之人,按照教规,必须以落魂宴饯行,要请你尝上七样饯行菜,饮上七杯饯行酒。” 皇甫正双手一拱,插眉笑道:“多谢,多谢,毕竟还是余教主对故人有情,要使我老驼子既醉且饱而去。” 他一面发话,一面就在那既无杯盘,又无碗筷的空位之上安然落座。 余素英面容一冷,目光微注坐在自己身边的青衣小童,向他神情坚决地,斩钉截铁说道:“虎儿,由你开始,向皇甫护法敬莱。” 青衣小童闻言,遂把自己面前那只扣盘巨碗伸手揭起。 巨碗一揭,方使人看出盘中是条细如笔杆,盘成一堆的墨黑小蛇!这蛇儿头形如铲,但身上又有十数道环状白线,仿佛把那墨黑蛇身,分成了无数小节。 隔席旁观的那些武林高手之内,不乏久走蛮芒,深明怪异之人,认出这条头形如铲,全身墨黑,并有白色环纹的细小奇蛇,是由“银腰带”及“墨线阎罗铲”等两种蛇儿交合而生,毒怪极为猛烈。 青衣小童揭开巨碗,口内“嘘”的一声,那条怪蛇便自盘中窜起,化成一线墨光,向皇甫正迎面飞来。 如此敬菜方式,委实别开生面,那些初到落魂谷中的武林高手,均屏息凝目地静看这位手边未设杯盘碗筷的“陇右神驼”皇甫正,对于这第一道敬菜,却是如何消受? 照他们的想法,“陇右神驼”皇甫正多半是伸手捉住这条迎面飞来的墨黑小蛇,加以弄死弃去。 但这种蛇儿,毒性太烈,皇甫正除非练有万邪不侵的“无相神功”,真气微注,指掌成钢,方可安然无虞,否则纵使把蛇儿接住弄死,也必将中了蛇毒,于不知不觉之下,渐渐侵入脏腑。 谁知他们所想,完全不对。 因为他们想的只是常理,而“陇右神驼”皇甫正却是非常人,非常人便自然有他的非常手段, 眼看一线墨光迎面飞到,皇甫正却既未伸手,又未闪身,只是倏然将口一张,把那蛇头咬住。 蛇性之毒,连沾手都有相当危险,皇甫正居然用口咬蛇岂不使旁观众人惊奇欲绝。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的惊人之事,更使人难信的惊奇之事,仍将接踵而来。 皇甫正咬住蛇头以后,并未把蛇吐掉,居然生吞活嚼,把这条毒蛇连皮带骨吃下腹内。 这样一来,简直使旁坐诸人看得发呆,张口结舌,叹为观止。 蛇肉确是美味,且越是毒蛇,其味越妙,嗜食之人,亦不在少,但古往今来,恐怕绝无任何一人,胆敢如此吃法,因不仅蛇鳞蛇骨,消化甚难,尤其是口中毒囊,如何可以吃得? 皇甫正一阵大嚼,把旁观众人都嚼得毛骨悚然,连“落魂教主”余素英,也有点眉头暗蹙。 他把整条毒蛇吃完,举袖拭去了唇角之间的淋漓蛇血,向余素英微抱双拳,纵声狂笑说道:“好吃,好吃,多谢余教主赏赐我的第一道饯行美味。” 余素英淡笑一声,又复侧顾青衣小童说道:“虎儿,你应该循序而行,敬菜以后,便即敬酒。” 虎儿如言捧杯起立,向皇甫正含笑说道:“皇甫护法远行在即,请接受虎儿一杯敬酒。” 皇甫正扬眉一笑,伸手把杯接过。 他正自举杯就唇,虎儿忽然摇手叫道:“皇甫护法,你知不知道这杯饯行酒中,下有‘七步断魂散’?” 皇甫正轩眉狂笑说道:“我老驼子向来是铜浇心肺,铁铸肝肠,慢说酒中下有‘七步断魂散’,便下了‘三步断魂散’,也减不去我半丝酒兴。” 说罢,目光如电,一扫群雄,忽然朗声吟道:“自有神功超众俗,每将肝胆照人红,何辞毒酒过肠中……” 一面朗吟,一面便把那杯下有“七步断魂散”的毒酒徐徐饮尽。 皇甫正谈笑自若地吃了一道饯行毒菜,饮了一杯饯行毒酒,这身神功绝艺,这份气慨豪情,自然看得隔席群雄倾服而已,越发对这位当代大侠“陇右神驼”,增加了几分敬佩。 但“落魂教主”余素英却有些下不来台,脸色如冰地向“雷公恶鬼”乌嘉,沉声说道:“乌老四,如今该你向皇甫护法敬菜敬酒。” 乌嘉也采取与青衣小童虎儿同样动作,伸手把自己面前的扣盘巨碗揭起。 这盘中所盛,并非活物,却是一盘血红色的液汁。 乌嘉目注“陇右神驼”皇甫正,躬身抱拳,用极为纯熟流利的汉语说道:“皇甫护法,这盘饯行佳肴,是掺有‘千年鹤顶红’的新鲜的‘鸩血’,滋味虽好,毒性却非寻常可比……” 话犹未了,“呼”一声,席前血光耀眼。 原来那盘掺有“千年鹤顶红”的新鲜鸩血,业已被“陇右神驼”皇甫正运用玄功真气,吸成一线血红,飞投进他的口中,仿佛又吃得津津有昧。 慢说水榭中的“落魂敉”双龙三鬼及新到群雄看得怵目惊心,连余素英心中也有点惊惧。 因为余素英估量“陇右神驼”皇甫正的功力,与自己不过在伯仲之间,互有长短,他怎会胆敢服食这多罕世毒物,眼前纵或能倚仗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神功,聚集毒力,暂加禁制,但到了功力难禁,奇毒发作之时,却是怎生处置? 余素英惊奇揣想之际,“雷公恶鬼”乌喜又复双手捧起酒盅,向皇甫正赔笑说道:“皇甫护法的神功绝艺,委实惊人,大概业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体,乌嘉遵守教规,奉命行事,这盅饯行酒……” 皇甫正不等他话完,便自劈手夺过酒盅,凑向鼻端,嗅了一嗅,目注乌嘉,扬眉怪笑问道:“乌老四,你不必废话,今夜既有了这多罕世难觅的出奇美:佳肴,我老驼子怎肯不饮?怎肯不吃?但如今我却要问你一句话儿,你必须据实相答。” 这位“陇右神驼”虽是带笑发话,但双目中的精芒如电,炯炯逼人!竟吓得那素极凶横的“雷公恶鬼”乌嘉,有点心胆生寒,不敢与皇甫正目光相对,垂头答道:“皇甫护法有话尽管请问,乌嘉知无不答。” 皇甫正向手中酒杯看了一眼,目注乌嘉,沉声问道:“乌老四,这杯饯行酒中,为什么没有毒质?” “雷公恶鬼”乌嘉全身蓦然一震,未能立即答话。 皇甫正厉声叱道:“乌老四,不许迟延思忖,赶快说出实话。我老驼子未离这‘落魂大宴’之前,仍是‘落魂教’中的护法身份,小心我像对付‘金环恶鬼’姬老三那样,把你立劈掌下。” 这位“陇右神驼”叱咤暗呜,威风凛凛,吓得这位“雷公恶鬼”心惊胆战,遍体飕飕,乌嘉终于不敢不答,颤声答道:“皇甫护法,这……这……这酒中虽……虽没有下毒,却……却……却下了我……我们苗人特有的‘螟蚣恶蛊’。” 皇甫正闻言之下,不禁发出一串极长声的哈哈大笑。 这一阵哈哈大笑,只笑得“雷公恶鬼”乌嘉魄散魂飞,面色如土。 “落魂教主”余素英也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陇右神驼”皇甫正是否怒极而笑?就要翻脸动手。 谁知皇甫正笑声收后,竟换了副夷然自若的神情,向“落魂教主”余索英淡淡说道:“余教主,我老驼子情痴骨贱,甘听号令,你若想要皇甫正这条老命,只消随口吩咐上一句话儿,何必这等大费心思?又是毒蛇,又是‘七步断魂散’,又是掺有‘千年鹤顶红’的‘鸩血’,甚至在酒中用上了无形无色无味无臭的苗人‘螟蚣恶蛊’。” “落魂救主”余素英脸上一红,被这词锋若剑的“陇右神驼”问得无话可答。 皇甫正哈哈一笑,举着手中酒杯,又复说道:“其实‘蜈蚣恶蛊’虽然厉害,却还不至能令我老驼子对它有丝毫畏惧,不敢进口。” 话音方了,举杯就口,双眉轩处,竟神采飞扬,把这杯藏有“蜈蚣恶蛊”的饯行酒儿,喝得干干净净。 接着皇甫正大展神威,连吃了七道饯行毒莱,连饮了六杯饯行毒酒,只剩“落魂教主”余素英面前的一杯毒酒,尚未饮下。 余素英站起身形,双手捧杯递过,含笑叫道:“皇甫大哥,你只要再把这杯饯行酒儿饮尽,便符合本教教规,可以解除‘护法’之职,还你自由自在。” 皇甫正点头一笑,双手接杯,但突然施展“和合连环手”法,把余素英的左右脉门一齐扣住。 余素英决未想到皇甫正竟在只剩最后一杯饯行酒儿尚未饮下之前,会向自己袭击,根本就疏神无备。 何况“陇右神驼”具有多高功力?多快手法?一个有意,一个无心,怎还不扣个正着? 双手脉门被扣,皇甫正再复指上一加劲力,便使这位奸刁狠辣,号令群雄的“落魂教主”余素英瘫在席上。 黑龙僧、赤龙道、“诛心恶鬼”魏三泰、“天机恶鬼”杜无蒙、“雷公恶鬼”乌嘉以及青衣小童虎儿等,见状之下,全都大惊失色,惶然欲起。 皇甫正舌绽春雷,厉声叱道:“你们统统替我坐好,哪个敢动?” 这一叱之威,既似晴空霹雳,又如平地焦雷,只震骇得“双龙三鬼”及那青衣小童虎儿,俱都心魂欲飞,呆坐不动。 点完穴道,左手轻轻一提,便把余素英提了过来,放在自己身上,但仍将余素英的左手脉门扣得紧紧。 余素英这时已能说话,并知自己一身武功,已被废去,不禁目注皇甫正,凄然叹道:“皇甫大哥,还是你高,也还算你狠,但你怎么还不动手杀我?” 皇甫正目中似乎微闪泪光,哈哈一笑,但笑声之中,显然含有相当悲戚意味,摇头说道:“余大妹,我们可算是青梅竹马的老情人了,皇甫正爱你尚且不及,怎么还会杀你?” 余素英“哦”了一声,淡然问道:“你既然顾念旧情,不肯杀我,就该撒手而去,飘然远行。” 皇甫正摇了摇头,缓缓答道:“我原本想走,如今却决定不走。” 余素英莫名其妙地,讶声问道:“你既不肯杀我,又不肯走,却想做些什么?” 皇甫正应声答道:“我在等人。”, 余素英正欲再问,皇甫正抬头向水榭以外看了一看天时,又复说道:“我在等我一位老朋友和一位小朋友,假如我所料不差,他们最晚在天光大亮之后,必会赶到。” 余素英冷哼一声说道:“你那小朋友是谁?老朋友又是谁呢?” 皇甫正毫不隐瞒说道:“我所说的小朋友是葛啸群,老朋友则是西昆仑的‘竹剑先生’西门远。” 余素英冷笑说道:“果然你是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余素英所创‘落魂教’,铁桶似的江山,一齐断送你手。” 皇甫正苦笑说道:“余大妹,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要骂我?若非我在此间,落魂谷早于三日前,必被西门远、葛啸群等,弄得鸡飞蛋打,瓦解冰消,终于他们看在我这点老面子上,才答应暂时离去,等我辞去护法之位以后,再来和你算帐。” 余素英愕然问道:“既然如此,你怎又认为他们即将赶来而加等待?” 皇甫正答道:“因为关于你玩弄手腕,对我利用,以及在中原蓄养面首,胡作非为等情,是西门远兄相告,他既知你刁恶本性,又知我势在必辞,自然会猜出你可能起甚凶心恶念?而关怀我的安危,赶来策应。” 语声方了,半空中“哈哈”一笑,便有条恍若凭虚御风的轻灵身影,飘进水榭之内,并凌空发话说道:“皇甫兄,西门远因事延误,一步来迟,你可曾受到什么鬼蜮暗算?” 语音未收,人影先落,果是那位风神潇洒,高逸如仙的“竹剑先生”西门远。 皇甫正一见西门远到来,不禁从脸上浮现一丝慰然笑容,扬眉说道:“西门兄,我早就猜到你是性情中人,只要一知余素英回转落魂谷,便不会不立即赶来和我老驼子见上最后一面。” 西门远进入水榭,见了当前情状,已极惊奇,再听了皇甫正如此说法,不禁失声问道:“皇甫兄,你这‘最后一面’之语,是从何说起?” 皇甫正遂先把自己参与“落魂大宴”情形,向西门远细述一遍,然后双眉高挑,纵声狂笑说道:“西门兄请想,皇甫正的肝肠腑脏,又非当真是铁铸铜浇,我已经吃了毒蛇、毒蝎、千年鹤顶红、鸩血等七种毒莱,及点滴断肠的六种毒酒,再加上苗人的‘螟蚣恶蛊’,你想我如何还能活下去?今日之会,自然是与你最后一面的了。” 西门远闻言,连连顿足,戟指“落魂教主”余素英,向皇甫正恨声说道:“皇甫兄,你好胡涂,怎不知道尊重自己?以你誉满乾坤的‘陇右神驼’身份,却打算和这淫凶恶妇并骨此间,你……你……你划得来吗?” 余素英听到此处,方悟出皇甫正虽然不想单独杀死自己,却要和自己并骨同亡,不禁大惊欲遁。 但她穴道被制,一身功力无法运用,只略微挣了一挣,便被皇甫正把脉门扣得更紧地怪笑说道:“余大妹,你怎的如此不懂情趣?我们青梅竹马,情重当年,虽经风波离散,终能白骨相偕,生未同衾,死可同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吗?” 西门远看得扼腕长叹说道:“情!情!这‘情’之一字,害死了古往今来的多少英雄豪杰!以皇甫兄如此胸襟人物,居然仍剪不断缠人情丝,度不过迷人情网,勘不破困人情网。” 皇甫正双目一张,哈哈大笑说道:“西门兄,你太小瞧我老驼子了,事到如今,我怎会还剪不断情丝,度不过情关,勘不破情网,对余素英有所迷恋?还要与她并骨同亡之举,只是为了她生前害人太多,死后必须有个管头,免得她到了阴曹地府之中,再去害鬼。” “落魂教主”余素英知已无生望,遂凶性又发,厉声叫道:“贼驼子,你想管我?你配管我?我会服你管吗?” 皇甫正目闪精芒,狂笑说道:“我怎么不想管你,不配管你,及不能管你?如今我要你哭,看你敢不敢不哭?” 一面发话,一面在指上暗运“纯阳焚髓”神功,传过极强热力,果然把位凶威绝世的“落魂教主”余素英,烧得无法禁受,珠泪纷纷垂落。 皇甫正见她业已落泪,遂敛去“纯阳焚髓”神功,改运了另一种神奇功力,厉声叱道:“余素英,如今我要你笑,看你敢不敢不笑?” 说也奇怪,皇甫正的语音方了,余素英便异常听话地不住苦笑。 这位“陇右神驼”皇甫正,右叱咤暗呜之下,把位“落魂教主”余素英,制得服服贴贴的盖世神威,直把水榭之中的所有群豪,完全镇住,谁也不敢妄自动上一动。 就在此时,皇甫正忽然眉头双皱,全身极为轻微地抽搐一下。 西门远看出不妙,悚然问道:“皇甫兄,你感觉怎样?” 皇甫正苦笑答道:“大概是时候了,葛啸群老弟何在?” 西门远说道:“他与我同来,但经我严加叮嘱,在未奉我命之前,不许妄自闯入水榭,皇甫兄为何问起他来,莫非有吩咐吗?” 皇甫正点头答道:“西门兄,请你赶快把这位老弟唤来,我对他有事交代。” 西门远闻言,遂向水榭以外高声叫道:“葛老弟,你们如今可以进入水榭,参见皇甫师伯。” 果然,西门远话音才了,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小平方等四条人影,便自凌空飞降。 皇甫正招手叫道:“葛啸群老弟,你近前与我答话。” 葛啸群虽然尚不知水榭中的变化情形,但也不甘示弱,立即走到皇甫正的面前,一抱双拿,躬身问道:“皇甫师伯,对晚辈有何教训?” 发话已毕,方欲放下所抱双拳,皇甫正哈哈一笑,右手疾伸,闪电般地点了葛啸群的穴道,把他顺手脉门紧紧扣住。 “毒龙公主”姬玉花与葛啸群夫妻情重,自然关心,忽见有此剧变,遂“哎呀”一声,闪身扑了过去。 西门远慌忙叫道:“姬公主不要鲁莽,你皇甫老前辈此举,必具深意,可能对葛啸群老弟,并无所损,反有大益。” 姬玉花听得正自将信将疑,皇甫正却已含笑说道:“姬公主,请你把我上半身衣掌,完全撕去。” 姬玉花见皇甫正左手扣紧余素英的脉门,右手扣紧葛啸群的脉门,委实无法自行解衣,遂只好如言替这位“陇右神驼”,把上半身衣掌撕去,露出皮肉。 皇甫正又是一阵仰天狂笑,笑声之中,身上竟起了极为奇异变化。 众目睽睽之下,谁都看出皇甫正右半身的皮色逐渐变红,左半身的皮色,逐渐发黑。 不到一盏茶时,业已红呈赤红,黑呈墨黑。 皇甫正陡然目注青衣小童虎儿,厉声叫道:“虎儿过来,我有话问你。” 虎儿不敢不遵,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走到皇甫正的面前,垂手而立。 皇甫正把口一张。 但他这张口之举,却非发话,而是喷出了一大口黑色鲜血。 这口黑色,飞到空中,布成一面血网,把黑龙憎、赤龙道、“诛心恶鬼”魏三泰、“天机恶鬼”杜无蒙、“雷公恶鬼”乌嘉五人,一齐笼罩在内。 “双龙三鬼”因事出意外,自然不及闪避。 但他们被血雨所淋,满身狼藉以后,却个个端坐如前,全不敢动上半动。 西门远失声叹道;“皇甫兄,我想不到你也会这种功夫?这是魔教中最厉害的‘罗喉毒血’。” 水榭中的所有群雄,听了“罗喉毒血”四字,一齐再复目注“双龙三鬼”,方看出这“落魂教”中的五位凶人,均已中毒僵毙在坐椅之上。 皇甫正目注西门远,苦笑说道:“西门兄,‘双龙三鬼’生性极恶,决不能对其慈悲饶恕,贻害世人,我遂以集体诛戳!但这虎儿,毕竟年岁尚幼,陷溺不深,资质又颇为聪慧,尚望西门兄不惮烦难,对他教训改造,留在你身边,当个采药童儿,使其得归正果了吧!” 西门远向虎儿看了一眼,虎儿也福至心灵,机警异常,赶紧躬身拜倒。 西门远见他根骨确实不差,脸上邪气也并不太重,遂向皇甫正点头笑道:“好,小弟敬遵所命。” 皇甫正身上又是微微一阵抖颤,左右手的中指,同时凝劲施功,把余素英和葛啸群的左右腕,均加捏破,使自己左右中指,陷入他们的皮肉之内。 姬玉花见葛啸群的腕间,鲜血淋漓,不禁急得又要向前,却被西门远把她拉住,低声说道:“姬公主,你皇甫老前辈因身属师伯,却曾把葛老弟打成重伤,故而心存歉疚,如今正对他设法加以补报。这是旷世福缘,你千万不可打扰,只在我身边,静看究竟便了。” 姬玉花半信半疑,秀眉深蹙,悄然问道:“西门老人家,你看皇甫老前辈已把我群哥哥,弄成那般狼狈,似乎正与余素英同样处置,你怎么还说他在设法补报,并是群哥哥的旷世福缘呢?” 西门远微叹一声,低低答道:“姬公主有所不知,我这位皇甫老友,因所服毒物大多太重,反正无法再活,遂决心舍己耘入地,做了一种非常处置。” 姬玉花问道,“西门老人家请解释得明白一些,什么叫舍已耘人和非常处置?” 西门远叹道:“如今这位‘陇右神驼’皇甫正的体内,正弥沛着两种神功,一种是他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真气内力,凝化成的‘纯阳转轮液’,另一种是他把所服各种剧毒,凝化成的‘罗喉毒血’,只等这两种功力散尽,他便自解皮囊,超凡证道。” 姬玉花指着皇甫正皮色有红左黑的奇异身躯,恍然说道:“怪不得皇甫老前辈的身上,会有这种右红左黑的奇异现象!” 西门远点头说道:“他如今正在把左半身的‘罗喉毒血’注入‘落魂教主’余素英的体中,并把右半身的‘纯阳转轮液’注入葛啸群的体内。” 姬玉花听清究竟,心宽眉展,嫣然笑道;“接受了这种‘纯阳转轮液’,有何好处?” 西门远笑道:“这点血液,是‘陇右神驼’皇甫正数十年苦修的功力精华,也等于是他的半条性命,葛老弟从此以后,内力真气方面,最少会加强一倍有余,施展起任何兵刃、掌法,玄功,威势均大非昔比的了。” 说到此处,只见那位“落魂教主”余素英,已告绝气死去,皇甫正遂缩回左手,向西门远笑道:“西门兄,余素英已死,我也快了,我托你把我和她合葬一棺,并必须用上好棺木。” 西门远含泪点头,皇甫正倒神色自如,又复含笑说道:“我要上好棺木之故,是请你或葛老弟、姬公主等,十年以后,替我掘土开棺。” 姬玉花莫名其妙,骇然问道:“皇甫老前辈,你……你要我们替你……替你掘土开棺做甚?” 皇甫正向余素英的尸身看了一眼,微笑说道:“因为我和余素英的尸体之内,蕴毒太重,我又服食过‘蜈蚣恶蛊’,故而十年后的棺盖正封尸口之处,会生出两朵‘雪白尸菌’,棺中并有一条业已干瘪的‘血虹蜈蚣’,你们掘土开棺,把尸菌及娱蚣取去,可以配合其他药物,制成祛毒疗伤,起死回生无上圣药。” 姬玉花听得失惊叫道,“皇甫老前辈,你……你连死后都还不忘救人济世,这……这是多么令人感动钦佩的慈悲心肠!” 话一说完,心中酸楚异常,竟忍不住,珠泪泉涌而落。 皇甫正扬眉一笑,目光转注到“竹剑先生”西门远的身上,摇头微叹说道:“西门兄,我枉被江湖人物推为大侠,并赐以‘君子中的君子’美称,结果竟为了一私情,在这落魂谷内隐身十年,辜负一身武学,不曾济世救人,委实惭愧已极,如今我尽量设法补救,除了死后十年,尚可开棺化药以外,并于生前,把数十年穷参苦炼的一点精益,悉数赠与葛啸群老弟,使他能突飞猛进,卫道降魔,为武林放一异彩,也可间接算是皇甫正的些许微功,使我身殁九泉,略减憾意。” 西门远惋惜万分地点头说道:“皇甫兄真是胸襟超人的旷代大侠,使小弟敬佩不已。” 皇甫正右手也收,指着昏倒在地的葛啸群,向西门远含笑说道:“他在昏睡一个时辰以后,便可苏醒,但必全身酸胀疼痛,尚请西门兄代我……” 西门远神情黯然地,接口说道:“大哥放心,小弟自会助他尽量发挥‘纯阳转轮液’的功能,并向葛老弟说明大哥的一片苦心,要他奋发有为地代表你笑傲八荒,游侠四海。” 皇甫正哈哈大笑,心神微懈,不禁跌坐在地,脸上现出了一片疲惫神色。 姬玉花看出这位一代大侠,即将返璞归真,竟在万分伤感及万分敬佩之下,想起一事。 她秀眉扬处,摸出自己的那粒“押忽大珠”,递向“陇右神驼”皇甫正的手内,急急叫道:“皇甫大侠,这是专祛百毒的‘押忽大珠’,你……你且拿去试试,能不能祛除你所中剧毒?” 皇甫正目注姬玉花,点了点头,伸手把这粒“押忽大珠”接过,托在右掌之上。 这样一来,连“竹剑先生”西门远的心中,也暗为老友起了几分希冀。 但众目睽睽之下,“押忽大珠”光色,倒是越来越觉朗润,“陇右神驼”皇甫正的脸色,却越来越发灰败。 姬玉花看得好不惊奇,失声叫道:“皇甫老前辈……” 五字才出,皇甫正忽然双眉一轩,脸上气色变得红润好看已极地,满面神光,含笑吟道:“散尽纯阳心血枯,销魂不是毒难除;人间百岁原如梦,含笑还君押忽珠。” 一面朗吟,一面便把右掌中所托的那粒“押忽大珠”,向姬玉花扬手抛过。 姬玉花刚刚把“押忽大珠”接在手中,皇甫正眼帘一合,玉筋双垂,竟带着满面安详神色,含笑化去。 “竹剑先生”西门远摇头一叹,弹去襟上怆然垂落的几滴泪珠,便向另外一桌,业已个个看得惊心发怔的新来落魂谷的群豪,发话说道:“诸位看了这场武林惨剧,是否已冷透雄心?抑或仍要继承余素英之志,创设‘落魂教’,争取武林霸业?” 群豪之中,互推了一名代表,躬身答道:“我等深受教训,已明正邪之分,只等协助西门大侠,处理落魂谷中未了事务以后,便均回转中原,遁迹于烟霞田园之间,不再置身江湖了。” 西门远慰然点头,便命众人把“双龙三鬼”尸体先行葬埋,再复由虎儿引导,寻来一口上好棺木,将“陇右神驼”皇甫正与“落魂教主”余素英合葬一处。 群雄见事已毕,均向西门远躬身为礼,纷纷散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血红宝马助豪气 秦岭挑戟恶双凶 这时,葛啸群已由沉沉昏睡中苏醒过来,只觉全身经脉及四肢百穴之间,酸胀疼痛无比。 疼痛倒容易忍耐,酸胀却无法消受,故而葛啸群知觉才复,便立即“哼”了一声。 西门远见葛啸群已醒,便替他脱下“仙藤软甲”,并向姬玉花微笑说道:“姬公主,我在替你打通‘督任’二脉及‘生死玄关’之际,曾经就便传授你的那套‘流水行云指法’,你已经记清了吗?” 姬玉花赔笑答道:“那套‘流水行云指法’,异常精妙繁复,共有三百六十五式的周天之数,姬玉花虽然勉强记下,并加习练,还生疏得紧。” 西门远微笑说道:“前日是纸上谈兵,自然比较难记,如今我且实际施为,姬公主请好好用心地再复看上一遍。” 语音方落,一式“萧何问樵”,左手袍袖微拂,右手食指疾伸,向葛啸群的腰肋之间,凌空点了一下。 葛啸群正觉腰间胀痛难耐,陡然一缕寒风袭来,似乎在痛上加痛,胀上加胀,不禁大叫一声,滚出几步。 西门远哪里容他避开,左右手交互运用,又复美妙无俦地隔空点出三指。 三缕指风,袭中了三处要穴,葛啸群自然又惨叫三声,满地乱滚。 姬玉花看得好不心痛,正待发话,盖方朔却向她低声笑道:“姬公主,你不要为葛老弟担心,只管好好记熟西门大侠的身法指法,因为他正诱导葛老弟把所获皇甫大侠‘纯阳转轮液’的灵效潜力,充分发挥,故而葛老弟眼前越是多多吃上一些小苦头,将来成就便越是无法限量。” 姬玉花闻言,遂只好强忍心酸,注目凝神,默记“竹剑先生”西门远施展得宛若流水行云的“流水行云指法”。 这套指法,共有三百六十五招,换句话说,也就是“竹剑先生”西门远,隔空吐劲地连点了葛啸群全身奇经八脉间的三百六十五处穴道。 葛啸群每中一指,必然滚上几尺,哼上一声。 到了后来,他不仅衣裳破碎,满身泥污,并连滚都浓不动身,哼都哼不出口。 西门远把“流水行云指法”施展完毕,含笑停手,但他脸上神情,却令盖方朔、姬玉花、小玉等人,看得吓了一大耽! 原来以“竹剑先生”西门远如此深厚功行,在施展这套指法之后,竟累得满脸通红,一头大汗。  呼……呼……呼…… 这是什么沉重粗浊之声? 姬玉花目光一注,不禁玉颊羞红,发现竟是葛啸群力竭神疲,又复呼呼大睡的雷鸣鼻息。 西门远接过小玉替他斟来的一杯香茗,徐徐饮下,向姬玉花含笑说道:“姬公主,这水榭侧室之中,设有凉榻,你且把葛老弟抱到榻上安睡,因为他这一觉,最少要睡到明日此刻,才会醒呢!” 姬玉花如言把葛啸群抱到榻上,并替他盖好棉被,便回到水榭大厅之中,听“竹剑先生”西门远有无其他分派? 西门远向盖方朔、姬玉花、小玉三人,看了一眼,神色悠闲地微笑说道:“落魂教冰清瓦解,此事至此告一结束,盖兄和姬公主等,回转中原以后,再复诛除‘吸血幽灵’毛白羽,‘绿毛残怪’巴鸿等‘秦岭双凶’,并消灭‘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创‘五刀邪派’,大概便可使莽莽武林,清平上一段时间的了。” 姬玉花听出这位“竹剑先生”的言外之意,不禁愕然问道:“西门老前辈,你这样说法,难道你不再返回中原,领导我们完成为武林造福的卫道降魔大业了吗?” 西门远点头笑道:“我不再去中原了,也不离开这落魂谷,我要在我老友‘陇右神驼’皇甫正的墓衅,筑庐小住,陪他几年,并遵守他临终之托,对这姿质颇佳的虎儿,造就造就。” 姬玉花是性情中人,听说西门远有从此长隐,不再出山之意,不禁眼眶微红,泫然饮泣,满面惜别伤感神色。 西门远见她这等神情,遂含笑摇头说道:“姬公主无须如此惜别伤离,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又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你们这干少年俊彦,业已英武风发,也该我们老一辈的息影风尘,为性命交修的武林上道,做些仔细参研工作的了。” 说到此处,颇为安慰地微微一笑又道:“好在我毫未藏私,业已把毕生所学,分传你们,盖兄得了我‘空空掌法’,姬公主被我打通‘督任’二脉及‘生死玄关’,并得了‘流水行云指法’。葛老弟则得了我融精铸粹的‘奋扬正气诛胡虏,倒泻天河冼甲兵’两招剑法绝学,以及压箱底的‘太玄真气’。如今我再对虎儿加以悉心造就,岂非颇为公平……” 他话犹未了,小玉却又替这位“竹剑先生”斟满了杯中香茗,低声插口说道:“西门老前辈侠骨仁心,自为武林道范,但眼前之事,却未必‘公平’?因为盖大哥、群哥哥、花姊等三位,已有所得,虎弟也将受更大栽培,只有我小玉一人,不曾邀得老前辈的恩光……”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神情忽转凄侧地,继续悲声说道:“但小玉姿质鲁钝,已蒙姬公主于奴婢之列,降恩拔擢,视如姊妹一般,实应知足安分,无所妄求,尚望西门老前辈恕我适才轻浮饶舌之罪才好。” 小玉凄然低语,神情又悲又窘,说到后来,好似感触颇深,连语音也有些抖颤呜咽。 姬玉花眉头略蹙,盖方朔默然不语,但两人的四道目光,却均凝注在西门远的脸上。 西门远既被小玉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也被姬玉花和盖方朔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遂对小玉仔仔细细地打量几眼,觉得她资质之佳,并不下于虎儿,遂含笑问道:“小玉,你舍得离开你花姊姊及群哥哥吗?” 小玉闻言,抬头看了姬玉花一眼,姬玉花遂在目光之中,向她暗示,要小玉千万不可惜过这旷世良机。 四道目光一触,小玉立即便会了姬玉花的暗示,遂秀眉双扬,向西门远娇笑说道:“西门老人家,我当然舍不得离开我花姊姊,但我若能暂时在老人家身边,侍奉几年,与虎弟同受熏陶教诲,则花姊姊、群哥哥及盖大哥等,定也万分赞成,替我高兴。” 这几句话儿,回答得极为得体,使“竹剑先生”西门远暗自赞许,点了点头,向姬玉花含笑说道:“姬公主,既然小玉姑娘这等一心上进,我就留她在这落魂谷内,略加指点,约其三年以后,再命她去往太湖葛家堡中,与你及葛啸群老弟相会便了。” 姬玉花自然满口赞同,并嘱咐小玉,在留此学艺期间,若有闲暇,应去毒龙峒中,就近对小花等同族群苗多加照拂。 诸事安排既定,姬玉花与盖方朔,静等葛啸群睡得神完气足地一觉醒来,便向西门远称谢告辞,和小玉、虎儿等,互道珍重,洒泪而别。 他们先回毒龙峒,把“落魂教”业已瓦解冰消,以及小玉正随“竹剑先生”西门远在落魂谷中,参研内家绝学等情,告知新峒主及小花夫妇,又到“红狼公主”莫如娇的墓前,略加祭奠,然后便乘骑那两匹血红宝马及盖方朔的墨黑俊驴,纵辔扬鞭,回转中原而去。 这两匹宝马一头俊驴,均有日行千里以上的绝世脚程,故而把迢迢关山,如飞度过,不消多久,离却西南边陲,进入中原地界。 盖方朔一面策着他那头黑驴,得得前行,一面向葛啸群怪笑间道:“葛老弟,我们如今欲往何处,是不是带领姬公主,去到太湖葛家堡,拜见你师父、师母?” 葛啸群这次苗疆之行,虽在武功方面,大有惊人进展,并与“毒龙公主”姬玉花结合,带回这样一位如花美眷,可称收获极丰,但因未能探得“冰心天女”花如梦的半丝讯息,心中遂仍有些悒悒不乐。 幸而与他同行之人,一个是滑稽风趣的“北海神偷”盖方朔,一个是娇美温柔的“毒龙公主”姬玉花,在良友爱妻不时劝慰之下,才使葛啸群为之情思略抑,愁怀稍减。 盖方朔问他是否先回太湖,葛啸群方待点头,却忽然想起一事,剑眉双轩,摇手说道:“盖大哥,我们这三头代步的脚程太快,无论去往何处,均不至于耽误九九重阳的‘勾漏大会’,故而小弟想暂时不回太湖,先去关中走走。” 姬玉花嫣然笑道:“群哥哥,你要去关中为何事?” 葛啸群从一双俊目之中,电闪精芒,答道:“一来我昔日与‘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大哥分手之际,他是赶赴宝鸡与汉中间的秦岭,为现任‘穷家帮’帮主,解救危难,但结果如何,尚未得知,如今不妨前去探听探听。二来我们在落魂谷中,向西门老前辈告辞之时,西门老前辈曾叮嘱须把‘吸血幽灵’毛白羽及‘绿毛僵怪’巴鸿等‘秦岭双凶’,设法翦除,替武林消灭祸害等语,也恰好趁着这关中之行,试试可有机遇。” 盖方朔听得哈哈大笑说道:“好!我赞同葛老弟的这种打算,何况由此去往关中,不过略为北转,然后再纵辔东驰,回归太湖,也不算是绕了大多路呢!” 姬玉花妙目流波地,向盖方朔含笑说道:“更何况若是遇上‘秦岭双凶’之时,盖大哥正好拿他们试试你新练成的‘空空掌法’。” 盖方朔连连摇手,怪笑说道:“姬公主,你怎么开起我的玩笑来了?西门大侠所传‘空空掌法’,虽然精妙,但我新学之下,尚不纯熟,仅凭我那点摸入口袋的功夫,怎么惹得起毛白羽及巴鸿呢?” 葛啸群扬眉问道:“盖大哥,秦岭山脉范畴甚广,你知不知道毛白羽与巴鸿住在伺处?” 盖方朔答道:“他们根本居无定所,;但因踪迹经常出现在秦岭山脉一带,遂被江湖人物称为‘秦岭双凶’。” 葛啸群正待继续发话,却忽然听得身后起了一阵宛若泼风暴雨般的急骤马蹄声息。 他们因在互相谈话,自然是勒缰并辔,缓缓而行,但身后蹄声,却像从侧方峰脚转出,委实来势大急。 尚未容他们把路让开,马蹄声已达身后,只听“呼”的一响,连人带骑地,便从葛啸群等的头顶上空飞纵而过。 他们六道目光,注视之下,看出马是一匹神骏紫骝,乘马之人,则是位身材高大的玄衣老叟。 马不俗,但这种不等让路,便硬从人家头顶上空飞跃而过的举措,却未免有点狂妄。 “北海神偷”盖方朔是炉火纯青的老江湖,经验够广,涵养够深,心中虽然不悦,却未立即形诸神色。 “毒龙公主”姬玉花则因与丈夫同行,极为依顺,不肯造次惹事,只是双眉略挑,也未开口。 葛啸群却少年气盛,忍不住有了表示。 但他表示得也很含蓄斯文,仅仅用微带讽刺意味的语音,叫了一声:“好马!” 玄衣老叟听得这“好马”二字,只在半空中把脸略偏,向葛啸群冷冷瞥了一眼,从嘴角间浮现了半丝高傲笑意。 紫骝马四蹄落地,玄衣老叟缰绳一领,裆内微夹,便毫未停留地向前绝尘飞驰而去。 葛啸群见状,越发不悦,鼻中“哼”了一声。 姬玉花失笑叫道:“群哥哥不要生气,这位玄衣老叟,可能有点倚老卖老,或是不大懂得人情世故,他还以为你那‘好马’之呼,是真正在赞美他呢!” 葛啸群恶气难忍,豪情勃发,剑眉双挑,目光如电地,向盖方朔、姬玉花等二人,朗声问道:“盖大哥、花妹,对方既然有点自诩马好,我们就和他赛马儿如何?” 姬玉花尚未答话,盖方朔便已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这种想法,颇为有趣,也可以令对方见识见识‘赤兔追风干里骥’与‘汗血名驹’所生的宝马脚程,以及我老偷儿这头龙种墨驴的四只驴蹄厉害。” 他语音方落,葛啸群疆绳立松,双膝微夹,并伸手在所乘血红宝马的马股之上,轻轻拍了一记。 血红宝马一声“唏聿章”的长嘶,使自宛如赤龙御风般,向前凌空卷去。 姬玉花与盖方朔自然也策动四只马蹄和四只驴蹄,泼刺刺地紧紧相随。 这时,前行的玄衣老叟及所乘紫骝,业已远出数十丈外,只剩下一点模糊痕迹。 距离如此之远,照说决难追上,但罕世龙驹脚力到底不同,约莫追了两三盏热茶的光景,已可清晰看出那玄衣老叟和紫骝驹的人影马影。 那玄衣老叟适才一来因跑得太快,二来因葛啸群等又在并辔缓行,致未看出对方所骑的两匹红马及一头黑驴,也有如此惊人的罕世脚力。 他既发现身后追来的两马一驴,存有较量意味,自然裆中加劲,催促跨下紫骝,全速狂奔。 高手遇高手,总得要分个高低,龙驹遇龙驹,也难免有个上下。 前后间的距离,一寸一寸地逐渐接近,双方心情自然不同。 葛啸群等是喜气扬眉,顾盼自得。 玄衣老叟是怒气腾眉,咬牙切齿。 转眼间,首尾已将相接,葛啸群神威大发,暗向盖方朔、姬玉花等,打了招呼,三人同自猛领丝缰,来了个凌空飞马。 呼……呼……呼…… “呼、呼、呼”一阵疾风,是葛啸群等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纷纷乘马从玄衣老叟的头顶上空飞过。 “叭”一声巨响,则是玄衣老叟蓦然咬牙发掌,把所乘紫骝驹的马头生生拍碎。 可怜那头脚力也相当不弱的紫骝驹,连一声惨嘶都未能发出,便告倒地死去。 玄衣老叟武功极好,骑术极精,马身未倒,人已离鞍,巍如山岳,卓立在马尸之侧。 葛啸群等从对方头上策马跃过以后,方觉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但忽见这种情况,不禁一齐勒缰驻马。 姬玉花首先指着那具紫骝驹的马尸,扬眉问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心狠手黑?” 玄衣老叟脸罩寒霜,冷然答道:“女娃儿慎言,我杀我自己的马儿,与你们有甚相关?” 葛啸群扬眉说道:“虽然无甚相关,但我们看见这匹马儿,死得太以可怜,也应该问上一问。” 玄衣老叟厉声叱道:“你想问些什么?我倒正想问问你呢!” 葛啸群对这玄衣老叟那副神情,看得不大顺眼,遂也针锋相对地傲然冷笑道:“你想问,你就先问,只怕我们之间是风来水上,云度寒塘,根本两不相关,无甚话儿可问。” 玄衣老叟厉声说道:“你既知两不相关,却为何这样拼命追我?” 葛啸群“哼”了一声,哂然答道:“阳关大道,谁不能纵辔狂驰?难道只许你炫耀马好骑精,从我们头上越过,就不许我们学学你的样吗?” 玄衣老叟被葛啸群顶撞得无话可答,由窘生怒,怒无可泄地又对那匹已死的紫骝驹马尸之上,凌空劈了一掌。 姬玉花看得蹙眉说道:“你这人真不讲理,马儿已死,你还打它做甚?” 玄衣老叟目闪厉芒说道:“这匹‘紫骝驹’,丢了我的脸面,我怎么不恨死它?不但将它打死,也许我会把我所豢养的百匹良驹,或杀或放的,一齐弄走,从此不再骑马。” 姬玉花听得向盖方朔失笑说道:“这人看来倒风华不俗,一表非凡,谁知竟是一个疯子。” 玄衣老叟戟指姬玉花,嗔目叱道:“贱婢住口,你若再敢说我是疯子,我便把你们三人两马一驴,杀得个干干净净。” 葛啸群嘴角微桃,哂然笑道:“尊驾莫要倚老卖老,说话请留点分寸,我们这三人两马一驴,恐怕不像你那匹‘紫骝驹’般,会让你随意杀死。” 葛啸群等,此时均巳下骑卓立,与玄衣老叟面对面地答话。 玄衣老叟听完葛啸群所说,目中厉芒电射,身形一闪,便向葛啸群所骑的血红宝马扑去。 他这种身法,居然似比“移形换影”还要略见高明,竟在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三人,全未看清之下,便已扑到了葛啸群所骑的那匹血红宝马身侧。 葛啸群起初倒大吃一惊,意欲赶紧抢救,但念头转处,暗想:“自己的血红宝马,性烈如火,岂是生人轻易能制?且让这有点疯狂的玄衣老叟先吃上一些马的苦头也好。” 谁知天下事往往难料,这玄衣老叟扑到血红宝马身侧,根本未容那匹罕世龙驹有任何腾骧蹋咬动作,便已一掌按上马背。 说也奇怪,那匹血红宝马,被玄衣老叟的一只右掌按上马背以后,竟毫未反抗,只是异常乖驯地静立不动。 姬玉花秀眉双蹙,暗忖:“这玄衣老叟,好似极精驯马之术?” 葛啸群则心中万分懊丧,因根据对方的狂怒神情,及所显示的功力看来,自己无论如何抢救,业已不及,这匹罕世龙驹血红宝马,定将与那紫骝驹一般,惨遭毒手,归诸劫数。 但出人意料之事,居然接踵而来,那玄衣老叟,手按血红宝马马背,对马儿略一端详,竟自失声叫道:“哎呀!这是大宛‘汗血名驹’与‘赤兔追风千里骥’所杂生的罕世宝马!怪不得我那匹紫骝驹会落了下风,使我丢人现眼。” 葛啸群冷笑说道:“想不到尊驾除了嗜于杀马之外,并精于相马,竟能一眼看出我这匹血红宝马来历。” 玄衣老叟伸手在那匹异常驯服的血红宝马身上略一抚摸,便自缓步走回,傲然说道:“我方才不是业已说过,我豢养有百匹宝马,自然深请相马驯马之道。” 葛啸群见他竟放了业已被制的血红宝马,不禁大为惊奇,讶声问道:“你怎么放了我的马儿?你不是要杀它吗?” 玄衣老叟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答道:“如此毕生难见的罕世龙驹,使我不忍心对它下手,因为只要我掌力微吐,这类马儿,就可能从此绝种!” 葛啸群起初对这玄衣老叟印象极坏,但听了他这几句话儿以后,又觉得此老在狂傲中略具妩媚,遂也把神情放得和缓了些,扬眉问道:“尊驾既然不忍杀马,是否还想杀人?” 玄衣老叟目光微转,应声答道:“马儿我不忍杀,人儿则在可杀与可不杀之间。” 葛啸群皱眉问道:“此话怎讲?尊驾请说得明白一些。” 玄衣老叟怪笑答道:“说得明白一些也好,就是我如今准备和你们谈件生意,生意若是谈成,彼此便各有所得,皆大欢喜,否则,就可能会有人伏尸草原,血流五步。” 葛啸群尚未答话,盖方朔已在一旁,向那玄衣老叟怪笑说道:“妙极!妙极!真想不到还有生意可谈,据我看来,尊驾可能爱马成群,大概是想买下我老弟夫妇的这两匹血红宝马?” 玄衣老叟点头说道:“兄台猜得不错,只要你们肯开个价格,在下何惜万金。” 盖方朔目注葛啸群,扬眉说道:“葛老弟,你听见没有?我们遇上土财主了,两匹血红宝马,卖上万两黄金,够你们小两口儿,生男育?模辉:眉复兀 ?p>  葛啸群如今觉得这玄衣老叟颇为有趣,遂故意对他挑逗地,冷笑答道:“盖大哥,卖马也可,但用万两黄金作价,却还不在我的眼内。” 玄衣老叟急忙接口问道:“你要什么代价?除了万两黄金以外,我另送你两匹与那紫骝驹脚程仿佛的名马好吗?” 葛啸群摇头说道:“黄金非我所欲,名马又怎能比得上我的罕世龙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肠,因为你若定想买马,却怕付不出我所索的四种代价。” 玄衣老叟目注葛啸群,沉声说道:“我付得出或付不出,另当别论,你应该先开个价儿,给我听听。” 葛啸群双眉一挑,朗声笑道:“尊驾请听,我所开的四种代价是:一要东海龙王角,二要西方大土莲,三要南荒千丈草,四要北岳半分烟。” 玄衣老叟听到此处,不禁佛热叱道:“小辈住口,我是诚心诚意与你商谈,你竟如此信口胡言?莫非真想流血草原,伏尸在老夫掌下?” 葛啸群自冷笑一声,盖方朔忽然笑道:“葛老弟,你既不愿做这桩生意,便让我来发个小财好吗?” 话完,不等葛啸群回答,便向玄衣老叟怪笑说道:“尊驾不必生气,我葛老弟贤伉俪的这两匹马儿,委实太以名贵,难怪他开出那么高的价钱,我看你买不起马,不如买头驴儿玩玩,我这傻黑小子,既能追得上你的紫骝驹,总也有点来历的呢!” 玄衣老叟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这头驴儿,名叫‘大耳小乌骓’,也是罕世异种!但不知要何代价?千万莫要像……” 盖方朔不等玄衣老叟话完,便自指着葛啸群接口笑道:“放心,放心,我绝不会像我葛老弟那般漫天讨价,让你无法就地还钱,我所要的,都是些随手可得的眼前之物。” 玄衣老叟信以为真,扬眉问道:“你要些什么东西?” 盖方朔存心气人,怪笑说道:“你且听了。” 语音才了,立用一种山歌的腔调唱道:“一要蚊虫口中舌,二要蚂蚁腹内肠。” 玄衣老叟刚刚听了这么两句,知道自己又受对方调侃,遂忍耐不住,一掌猛翻,向盖方朔当胸拍去。 盖方朔早就料定对方必将怒发如狂,故已有所准备,足下微滑,身形一旋,便自旋出了丈许远近。 这位“北海神偷”的一身轻功,本已颇为高明,如今更学会“竹剑先生”西门远的“空空掌法”,自然在身法方面,灵巧更甚。 玄衣老叟一掌击空,方觉有点吃惊,忽又有股极端沉雄的掌风,从右侧方猛袭而来,并响起了葛啸群的喝叱之声叫道:“尊驾莫要欺负我盖大哥,且由葛啸群陪你过上几招,领教高明手法。” 玄衣老叟识得葛啸群所用掌招,不仅威势奇猛,所蕴变化更是无穷无尽,遂双眉一挑,闪身侧纵五尺,半空中发话问道:“你到底是何宗派?赶快说出,免得自误。” 葛啸群扬眉笑道:“我看尊驾似乎自视甚高,你应该可以从我所用招术之上看得出我的宗派来历。” 语音方落,轻飘飘地右掌微扬,当胸拍去。 他因欲引逗对方,不愿被这玄衣老叟看出师门来历,故而用出了东郭斌所传的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 葛啸群既得了“竹剑先生”西门远的“太玄真气”,又经“陇右神驼”皇甫正,把毕生精血化成“纯阳轮转液”,注进他的体内,故而进境之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步。 内功进境一高,所用招术的威力,自也随之加强,故而这一掌当胸轻拍,看来虽似无甚足奇,其实所蕴的威力之强,变化之妙,已非第二流的武林人物所能禁受抵御。 玄衣老叟原是大大行家,葛啸群掌招才发,他便惊奇得“呀”了一声,一面飘身避势,一面摇手叫道:“慢来,慢来,我有话要问你。” 葛啸群正待尽展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的变化精微,但听得对方这样一叫,也只好收式笑道:“尊驾有何见教?” 玄衣老叟双眉紧蹙,目注葛啸群问道:“老弟方才所发招术,似是‘上下古今鬼见愁’,莫非你是‘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的得意弟子?” 葛啸群想不到对方竟有这高眼力,遂含笑说道:“前辈前半段猜得对了,后半段却猜得错了。” 玄衣老叟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葛啸群道:“这话并不难解,我说你前半段猜对之故,是因我所用招术,确系‘上下古今鬼见愁’,我说你后半段猜错之故,是因我并非‘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的门下弟子。” 玄衣老叟怪叫说道:“不对,不对,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是东郭斌不传秘学,你若不是他的弟子,他会传给你吗?” 葛啸群看了这位玄衣老叟两眼,哂然笑道:“为什么必须要是师徒,方能传授?我与东郭斌,是性情投契的忘年之交,他做大哥的,传授我一些功夫,难道还有什么讲不过去?” 玄衣老叟闻言,顿足长叹说道:“你既与东郭老刺猬关系密切,则我怎么还好意思和你动手?” 说到此处,又是重重地顿了顿足,便自转身走去。 葛啸群决未想到对方竟会为了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憨”,而偃旗息鼓,善罢干戈。遂高声叫道:“尊驾慢走,彼此萍水偶聚,总有前缘,为何不留个姓名?以作他年雪泥鸿爪之念。” 谁知玄衣老叟人虽退却,却特意显露了一手罕世神功,仿佛意在示威,表达决非怯战而退。他转身举步,动作上极为缓慢安详,但葛啸群语音才出之际,这位玄衣老叟,业已到了三十丈外。 这是武林中极罕见的“缩地神功”,不禁把葛啸群看得愕然住口。 玄衣老叟对于葛啸群发话请其留名之事,根本毫未答理,只是恍若游仙,衣袂连飘,便告失去踪迹。 姬玉花微喟一声,摇头叹道:“群哥哥,中原武林,果然藏龙卧虎,到处都是高人,就凭这位萍水相逢,不见经传的玄衣老叟,居然也会极上乘的‘壶公缩地’身法。” 盖方朔双眉一挑,接口笑道:“姬公主,我既同意你一句话儿,也反对你一句话儿,认为玄衣老叟,虽和我们萍水相逢,却未必不见经传。” 姬玉花“哦”了一声,娇笑问道:“盖大哥莫非认为这玄衣老叟,竟还有些不平凡的身份?” 葛啸群闻言,似有所悟地,点头说道:“对!盖大哥的想法有理,这位玄衣老叟,分明与我猬大寄是道义深交,就从这一点上,也可看出他绝非寻常,定具特殊身份。” 盖方朔飘身纵上驴背,向葛啸群扬眉笑道:“葛老弟,我们一面前行,一面试行每人猜上一猜,倒看谁能把那玄衣老叟的来历猜对?” 姬玉花笑道:“这种比赛,定是我输,因为我久处苗疆,对于中原武林的一切人事,均颇陌生,哪里比得上盖大哥和群哥哥的经多见广。” 葛啸群摇头笑道:“可惜这位老人家,不曾与我们正式过手,否则或许能从他所擅功力之上,参详出一些端倪。” 盖方朔向葛啸群及姬玉花看了两眼,含笑说道:“葛老弟与姬公主,原来尚不懂得有关推理法则。” 葛啸群笑道:“盖大哥请加指点,我等愿闻明教。” 盖方朔目光朗朗地,微笑说道:“凡属需加推理之事,必当先寻出所有已知条件,再由已知条件出发,推广寻绎未知条件,以期豁然贯通,了解全般。” 葛啸群双眉一扬,向盖方朔笑道:“盖大哥,你说得倒颇头头是道,但对于那玄衣老叟的巳知条件和未知条件……” 盖方朔不等葛啸群话完,便即接口笑道:“葛老弟不要性急,我自会举例说明。譬如你方才所说,便是未知条件,我们在未知条件以内,盲目猜测,岂非如入浓雾?” 姬玉花娇笑说道:“盖大哥,那位老人家的已知条件,又是什么?” 盖方朔应声答道:“我们既欲试加研判,便需不惮烦琐,从极微小,逐渐推参,我认为有关玄衣老叟的第一项已知条件,便是此人爱马。” 葛啸群哈哈大笑说道:“当然,当然,今日这场风波,便是由对方爱马而起。” 盖方朔继续说道:“第二项已知条件,是此人极为好胜,性格狂傲奇特。” 姬玉花点头笑道:“这项条件,在对方把那匹千里良驹,一掌击毙的举措之上,表露无遗。” 盖方朔屈指数道:“第三项已知条件是此人资财豪富。第四项已知条件是此人豢养有不少良驹。” 葛啸群扬眉说道:“盖大哥说得一点不错,他若非豪富,怎愿以万金购马,何况他又曾自行吐露所豢良驹,竟有百匹之多。”盖方朔好似触动灵机,面带得意笑容,又复说道:“葛老弟请注意,切莫忽略了这些看来毫无价值的琐碎小事,要知道集合屑金碎玉,照样可以堆砌成一座金碧辉煌的七宝楼台。” 葛啸群点头笑道:“盖大哥请讲,小弟懂得这种‘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之理。” 盏方朔继续屈指计道:“第五项已知条件是此人满口关东语音,第六项已知条件是此人自诩为一流高手,第七项已知条件是此人与‘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相识,并有密切关系。” 葛啸群目注盖方朔含笑问道:“盖大哥,你已列举了七项已知条件,如今应该来加以运用了吧?” 盖方朔笑道:“我们先把第三项、第四项及第五项等已知条件,予以综合。” 姬玉花想了一想,扬眉笑道:“盖大哥的设想,果然有趣,从这三项已知条件之上,已可推定那玄衣老叟,是位豢养有百匹良驹的关外富豪。” 盖方朔满面高兴神色地向葛啸群问道:“葛老弟,你再把第二顷、第六项、第七项等巳知条件,予以综合,看看有何结果?” 葛啸群微一寻思,含笑答道:“这三项已知条件的综合结果,是可以推定那玄衣老叟,是位性情狂傲怪癖,与我猬大哥关系密切的一流高手。” 盖方朔点头答道:“好了,如今根据综合演绎而得,我认为这玄衣老叟是白山黑水间的一位牧场场主。” 葛啸群抚掌笑道:“对,对,盖大哥这项演绎极妙!除了牧场场主以外,谁会在家中豢养上百匹马儿?” 盖方朔笑道:“如今范围小了,我们只消对关东口外的那些有名牧场场主逐一推敲,谁的武功极高?谁的性情极怪?谁与‘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关系密切?谁就是那位妒马、杀马、爱马、买马,终于不曾谈成生意,失望而去的玄衣老叟。” 葛啸群听到此处,“哇”地怪叫一声,狂笑说道:“妙极,妙极,我知道他是谁了。” 姬玉花急忙询问,葛啸群扬眉答道:“这位玄衣老叟,是个疯子。” 姬玉花摇头嗔道:“群哥哥怎么乱说起来?这位老人家,虽然脾气暴躁一些,性格怪癖一点,但他眉目之间,分明一团正气,怎么会是疯子?” 葛啸群含笑说道:“花妹的眼光不错,这位老人家不是普通疯子,他是‘君子中的疯子’。” 姬玉花见葛啸群的神情颇为正经,不像在与自己乱开玩笑,遂瞪着一双大眼,向他问道:“群哥哥,‘君子’之中,怎么还有‘疯子’?” 葛啸群手中缰绳一勒,使血红宝马极为缓慢匀称地碎步前行,目注姬玉花,微笑说道:“花妹,在未曾答复你这问题之前,我先要告诉你一桩武林趣事。” 葛啸群笑道:“花妹,在距今十余年前,江湖间流行着四句歌谣,代表当代武林的‘八大高手’,这歌谣是……” 姬玉花含笑摇手,截断葛啸群的话头,接口说道:“我知道这四句歌谣是:‘陇右神驼关东狂、大漠金雕阴山蛇、昆仑竹剑大头蛆、南荒鸠婆勾漏独’。” 葛啸群看了姬玉花一眼,含笑问道:“花妹既知这四句有关‘八大高手’的歌谣,可知另外八句有关‘八大高手’的分类之语吗?” 姬玉花诧声说道:“什么叫‘分类之语’?我只还知道‘八大高手’是皇甫正、西门远、宇文苍、东郭斌、轩辕亮、呼延光、端木玖、欧阳彝等八位。” 葛啸群笑道:“花妹第一次说的是‘八大高手’外号,第二次说的是‘八大高手’姓名,我如今要告诉你的,却是‘八大高手’分类。” 姬玉花兴趣盎然地,娇笑说道:“群哥哥请讲,小妹洗耳恭听。” 葛啸群道:“江湖好事之人,根据‘八大高手’出身,先分为‘魔’及‘君子’两类,恰好每类四人,再在四人之中,分为四类。” 姬玉花向“北海神偷”盖方朔扬眉笑道:“盖大哥,你知道这种分类吗?定然极有意思。” 盖方朔摇头答道:“此事江湖间知者不多,我也未曾听过,正在静等葛老弟讲呢!” 葛啸群道:“我们从先‘魔’说起,‘勾滑独夫’欧阳彝先被称为‘魔中隐士’,后来组成‘五刀派’,凶谋昭著以后,被改称为‘魔中之鬼’。” 盏方朔听得失笑说道:“这个‘魔中之鬼’,着实厉害,我老偷儿只因一时手痒,摸了他的鬼荷包,差点儿便在他‘金芒万毒刀’下,身入‘阎罗鬼域’。” 葛啸群继续说道:“其次是‘南荒鸠婆’端木玖被称为‘魔中之魔’、‘阴山蛇叟’呼延光被称为‘魔中小人’、我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被称为‘魔中君子’。” 盖方朔皱眉说道:“前两项分类,尚称允当,但把轩辕大侠也列入‘魔’中,未免太……” 葛啸群接口笑道:“我义父认为‘魔中君子’是‘有道之魔’,可能比‘无道之人’,还要高尚得多,故而对这分类,颇为满意,不加反对,我们也不必再设法替他老人家细加辩白的了。” 姬玉花嫣然笑道:“群哥哥,你已把‘魔’中四类讲完,如今该说那‘君子’中的四类了。” 葛啸群点头笑道:“我那位猬大哥东郭斌,被称为‘君子中的泼皮’。” 姬玉花听得失笑说道:“这‘泼皮’二字,想得真够俏皮。” 葛啸群继续说道:“竹剑先生西门远被称为‘君子中的善士’、‘陇右神驼’皇甫正被称为‘君子中的君子’。” 盖方朔点头赞道:“实至名归,这是极正确的分类。” 葛啸群目闪神光说道:“最后一位是‘关东狂客’宇文苍,他被称为‘君子中的疯子’。” 姬玉花“哎呀”一声,失惊叫道:“群哥哥,这样说来,我们方才所遇的玄衣老叟,竟是‘八大高手’中的‘关东狂客’宇文苍。” 盖方朔也摸着头皮叹道:“好险!好险!我面对这位有‘疯子’之称的‘关东狂客’,竟还‘一要蚊虫口中舌,二要蚂蚁腹内肠’地乱吃豆腐,真所谓老寿星吊颈——有点活得嫌命长。若不是新学会西门大侠传授的‘空空掌法’,身法灵巧多多,怎能逃得出他那一掌怒击之外?” 姬玉花娇笑说道:“盖大哥,你总算运气还好,是遇见‘君子中的疯子’,只险些儿被他打了一掌,倘若遇见‘疯子中的疯子’,便将吃不消兜着走地断送老头皮了。” 盖方朔听得方自苦笑,葛啸群却已向他皱眉说道:“盖大哥,这位‘关东狂客’宇文苍在此出现之举,决非偶然,我还想不透是有什么重大事儿?会使宇文苍仆仆风尘地,远从黑水白山间赶来此处,你看他从我们头上策马飞纵时的神情,有多焦急?” 盖方朔想了一想答道:“江湖人物,讲究为朋友两肋插刀,尤其这位‘关东狂客’宇文苍,既兼有‘君子’及‘疯子’之称,必系一位心肠极热的性情中人,故而我猜他风尘万里,独莅中原,可能不是为了自己私事,而是急友之难。” 姬玉花点头笑道:“盖大哥的这种猜测,极有道理。” 葛啸群却在听完盖方朔的话后,满面愁容,剑眉深蹙。 姬玉花见了他这般情状,不禁失惊问道:“群哥哥,你怎么这样愁眉不展,是在想甚心事?” 葛啸群苦笑答道;  。 “我在后悔我们适才不应该和宇文者前辈比盖坐骑脚程,结果竟害得他傲性大发,把一匹上好良驹毙于掌下。” 盖方朔听得微笑说道:“葛老弟真是侠骨慈心,竟对那匹马儿,起了怜悯之念。” 葛啸群叹道:“天生万物,无不有情,那匹马儿,死得太冤枉,我就不信盖大哥和花妹心中会不替它难过。” 盖方朔摇头答道:“葛老弟,你的情感太丰富了,我们不是不应该替那马儿难过,但难过有何用处?莫非还能‘生死马面肉马骨’吗?” 葛啸群长叹一声说道:“除了对马以外,对人也歉疚殊深,因为宇文老前辈失去代步之驹,万一延误了他‘急友之难’大事……” “葛老弟放心,‘关东狂客’宇文苍是当世武林的‘八大高手’之一,武功绝伦,你难道不曾看见他临去时所施展的‘千里户庭缩地身法’?他那两条腿儿,真若拼命飞驰起来,不见得在我们这两马一驴之下,哪里会误大事?” 葛啸群听了盖方朔这样说法,愁眉渐展,与姬玉花等策马北上。 这日,已到川陕边境,距离汉中不远,忽然从前路林内,随风吹送过来一阵浓香,引得人馋涎欲滴。 姬玉花首先向盖方朔含笑问道:“盖大哥,这是什么香味?好像是鸡香,但又比寻常烧鸡的香气浓得多呢!” 盖方朔用鼻重重嗅了一嗅,怪笑说道:“这是鸡香,是手艺极为高明的‘叫化鸡’香。” 语音方落,林中一阵怪笑,有人接口说道:“尊驾既然嗅得出我的‘叫化鸡’香,我就送一只给你们尝尝滋味如何?” 随着这笑语之声,果自林中飞出一只赤红色的泥团,直向盖方朔等迎面打来。 盖方朔眉头微蹙,向葛啸群低声说道:“葛老弟,由你来吧,这只‘叫化鸡’,我吃虽吃得下,接却接不起呢!” 原来那“叫化鸡”是将佐料放在鸡腹中,并在鸡身之外,襄以黄泥,等把黄泥烧得通红之后,便可剥泥而食。 如今,一团红泥,凌空飞来,自不便任其跌碎,但倘若伸手接取,则非把五行的功力,练到十一成以上火候,才会不被那火热红泥把手烫坏。 盖方朔度德量力,知道自己若是接取这团红泥,必将当场出丑,故而才请葛啸群代为一接。 葛啸群闻言,剑眉微轩,神功凝处,便把那只“叫化鸡”接在手中,一面拍去外裹红泥,一面向林中含笑叫道:“林中朋友,多谢你这美味之赐,但我们行囊之中,尚带有苗疆五十年陈酒,彼此一同饮上几杯如何?” 他是一面发话,一面拍去鸡外红泥,等到把话说完,业已把一只浓香四溢的“叫化鸡”提在手内。 葛啸群语音方了,林内立即走出一位鹑衣百结的中年乞丐,向三人抱拳怪笑说:“三位是来自苗疆的吗?所说的‘五十年陈酒’五字,听在耳中,真能把我馋死。” 葛啸群飘身下马,从鞍上取下一只盛酒皮袋,掷向中年乞丐,含笑说道:“这是十斤美酒,尊驾倘若饮得不尽兴时,尽管再要,我们马上带的多呢!” 中年乞丐接过皮袋,慌不迭地打开,咕嘟啷饮了几口,狂笑赞道:“好酒!好酒!我林中总共烧了六只肥鸡,便请三位一齐享用。” 葛啸群也不客气,便与盖方朔、姬玉花随那中年乞丐走进林中,以石为桌,吃鸡饮酒。 鸡是绝味,酒是美味,双方吃喝得高兴之际,互相问起姓名,才知道那位中年乞丐,复姓司徒,双名延泽。 葛啸群等三人之中,自以“北海神偷‘盖方朔见闻较广,他听说这中年乞丐名叫司徒延泽,又见他左掌色呈朱红,与右掌肤色有异,遂“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司徒兄是否号称‘红砂怪手神行丐’,位列‘穷家帮’出群好手‘风尘七丐’之一?” 司徒延泽含笑说道:“盖兄休得过誊,小弟这‘红砂怪手神行丐’的名头,比你那‘北海神偷’四字,差得远呢!只不过我两肩一口,乞食四方,大袖郎当,身无长物,才对你毫无怯惧,不怕你会把我身上的虱子偷走几个。” 这“虱子”二字,触动了葛啸群的灵机,遂向司徒延泽含笑问道:“司徒仁兄,你既是‘穷家帮’中有数人物,小弟却要向你打听一件事儿。” 司徒廷泽怪笑说道:“葛兄有话尽管请问,只要是司徒延泽所知之事,我便无不奉告。” 葛啸群饮了一口酒儿,缓缓说道:“前些时,小弟听得一桩传闻,说是‘穷家帮’帮主,曾与‘吸血幽灵’毛白羽及‘绿毛僵怪’巴鸿等‘秦岭双凶’有场约会。” 司徒延泽点头说道:“这桩传闻,丝毫不虚,双方约会地点,便是在汉中与宝鸡之间的秦岭剪刀峡内。” 葛啸群继续问道;“这一战的胜负如何?” 司徒延泽皱眉答道:“因约期过于仓促,帮主不及召集本帮所有好手,仅率领‘风尘七丐’中的‘阴阳双丐’赶约,‘秦岭双凶’又占了地势热悉之利,有所恶毒安排,一战之下,自然是本帮受挫。” 葛啸群目注这位“红砂怪手神行丐”,继续问:“司徒兄请恕小弟喋喋不休,我想再问问贵帮帮主及‘阴阳双丐’,受了多大挫折?” 司徒延泽目中厉芒电闪,咬牙答道:“本帮帮主,挨了‘吸血幽灵’毛白羽一记‘吸血阴功’,‘阴阳双丐’则在‘绿毛僵怪’巴鸿的‘绿毛哭丧棒’下,阳伤阴死。” 葛啸群“呀”了一声,满面惋惜神色,又复问道:“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穷家帮’是名门正派,难道在危急之间,竟没有什么救星援手自天外飞来?” 司徒延泽叹道:“救星倒有,可惜迟了一步,只能替本帮帮主及‘阳丐’疗伤,却无法使‘阴丐’返魂续命。” 葛啸群又道:“这位救星是谁?” 司徒延泽答道:“老人家的来头太大,是我名列当代武林‘八大高手’之中的‘大头蛆王’东郭师伯。” 葛啸群点头笑道:“原来‘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是你师伯。” 司徒延泽听葛啸群竟直呼东郭斌之名,不禁微现不悦神色,双眉一挑,冷然问道:“葛兄,你是否认识我东郭师伯?” 葛啸群笑道:“怎么不认识,我和他的关系,还颇为密切的呢!” 司徒延泽闻得葛啸群与自己东郭师伯的关系密切,遂不敢动怒,把眉目间的不悦神色收敛起,又复含笑问道:“葛兄,你与我东郭师伯,是什么关系?” 葛啸群笑嘻嘻地,应声答道:“我算是高攀了些,和他是兄弟之交,他定要我称呼他‘猬大哥’呢!” 司徒延泽勃然变色地,目注葛啸群,厉声说道:“葛兄,司徒延泽对你句句实言,你为何意存戏耍,满口胡扯?” 葛啸群摇手笑道:“司徒兄其要动怒,小弟也是句句实言,哪里有什么戏耍之语?” 司徒延泽怒道:“你还要狡赖,凭你的年龄身份,怎会和我东郭师伯以兄弟相交?” 葛啸群“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司徒兄这样说来,我倒要请教一下,你认为葛啸群信口胡言,是何用意?” 司徒延泽厉声说道:’你无非是想占我便宜,要我叫你一声师叔。” 葛啸群哈哈大笑地,摇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各交各的,葛啸群对于东郭斌,称为‘猬大哥’,对你这‘红砂怪手神行丐’,也称为‘司徒大哥’如何?” 司徒延泽答道:“不行,你若拿得出与我东郭师伯相识的确切凭证,我就叫你‘葛师叔’,否则,司徒延泽今日便非教训教训你这狂妄小辈不可。” 葛啸群苦笑说道:“司徒大哥,你这样说法,岂非强人所难?因为朋友相交,只是意气投契,却哪里会有什么确切证据?” 司徒延泽霍然起立,摆出一副即将动手的架式,摇了摇头,厉声说道:“我非要证据不可,否则谁能相信你那些信口胡言?” 葛啸群见双方业已弄僵,正自皱眉无计,盖方朔却因嫌这位“红砂怪手神丐”司徒延泽的傲气太重,遂在一旁怪笑说道:“葛啸群,这位风尘奇丐,既要对你教训,你何妨接他一招,岂不比用言语解释,好得多吗?” 葛啸群恍然顿悟,遂也站起身形,走到一旁空地之上,向司徒廷泽,抱拳含笑说道:“司徒大哥,你既定要证据,葛啸群只好按你一招,但万一有所失敬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这几句话儿,含意大傲,好似对方一招必败,根本就未把这位“穷家帮”的一流好手“红砂怪手神行丐”司徒延泽看在眼内。 司徒廷泽自然怒火又腾,丹田提劲,左掌猛扬,一股奇热掌风,便向葛啸群的右肩袭到。 这一招,他用足了“红砂怪手”功力,因看出葛啸群神凝如水,气稳如山,确是一位不常见的年轻高手,非出全力,不易取胜。 葛啸群此时已被盖方朔提醒,巍加山岳,岸立不动,静等司徒延泽那股奇热掌风,即到胸前之际,方以十成左右劲力,翻掌迎击。 这一掌,葛啸群用出了“大头蛆王”东郭斌亲传的“上下古今鬼见愁”。 司徒延泽身是“大头蛆王”东郭斌的师侄,自然识货,一见葛啸群所用招术,竟是“上下古今鬼见愁”,便知要糟。 他“哎呀”一声,欲待收势,已自不及。 两只手掌合处,葛啸群深恐司徒延泽难以禁受,有所伤损,又临时卸却了两成左右真力。 就这样,仍把这位“红砂怪手神行丐”震得闷哼一声,凌空飞出五步。 司徒延泽虽然腕骨欲折,疼得有点龇牙咧嘴,但却仍以两道充满佩服惊奇的目光,向葛啸群炯炯注视。 葛啸群俊脸微红,歉然叫道:“司徒大哥,小弟一时收势不住,多有得罪,还望……” 司徒延泽肃立躬身,一抱双拳,截断葛啸群的话头说道:“不敢当葛师叔如此称谓,晚辈司徒延泽,恭请师叔金安。” 葛啸群把一张俊脸,听得红上加红,连摇双手说道:“司徒大哥,你倘若采取这种称呼,便是骂我,我早就说过,我们各交各的,你和‘大头蛆王’东郭斌,同样是我大哥,小弟还有要紧事儿,向司徒大哥请教。” 这几声“司徒大哥”,把司徒延泽叫得心平气和,但却仍向葛啸群躬身赔笑说道:“多谢葛师叔如此抬爰,但‘穷家帮’帮规立法,极重辈分尊卑,决不容丝毫逾越,故而葛师叔若再谦辞,便是要把司徒延泽置之于死罪的了。” 葛啸群听了他这样说法,又见司徒延泽的态度极为诚恳,知道不便坚持,遂把称呼略去,含笑问道:“我想问问我东郭大哥如今何在?” 司徒延泽赔笑答道;“东郭师伯因帮主受伤,‘阴阳双丐’并一伤一死,遂极为惊怒,欲对‘秦岭双凶’加以诛戳,如今正在终南一带,细搜‘吸血幽灵’毛白羽及‘绿毛僵怪’巴鸿等二人踪迹。” 葛啸群听得侧顾盖方朔、姬玉花等,霍然说道:“毛白羽、巴鸿等‘秦岭双凶’,行踪飘忽,极得地利,我东郭大哥的功力虽高,毕竟孤掌难鸣,我们应该赶紧沿着秦岭山脉,直赴关中,替他打个接应。” 姬玉花点头荚道:“群哥哥说得是,何况我更对秦岭雄奇景色,久已神驰,恰巧就便登临,一揽胜迹。” 司徒延泽一旁笑道:“葛师叔,你可要小侄随行,以充向导?” 葛啸群摇了摇手,含笑说道:“不必,一来我们这三头代步的脚程太快,追随不易,二来关于关中一带地势,我盖大哥曾是旧游,亦颇熟悉。” 说到此处,又复目注盖方朔,扬眉叫道:“盖大哥,我们这就走吧!因为诛戳‘秦岭双凶’事不宜迟,办完这件事儿,我们还回归大湖葛家堡,并赶赴广西勾漏,参与欧阳彝所创‘五刀派’的开派大会呢。” 盖方?芬幻娴阃罚幻嫒窗巡辉酝甑牧街弧敖谢Α保嵩谑帜冢蛩就窖釉蠊中λ档溃骸八就嚼系埽饬街弧谢Α?p>  话犹未了,姬玉花便自忍俊不禁地接口笑道:“盖大哥,恭喜你了。” 盖方朔怪眼双翻,讶声问道:“姬公主,你这‘恭喜’二字,却自何来?听得我老偷儿有点毛骨悚然,莫名其妙。” 姬玉花娇笑说道: “盖大哥,你往日只是暗偷,今日却改为明抢,足见‘贼作强盗,官加一等’,怎不可喜可贺?” 盖方朔哈哈大笑,扬眉叫道:“好一个‘贼作强盗,官加一等’,姬公主可把我老偷儿骂苦了,如今为了避免加等升官,我想请你把你那五十年陈酒,再送给司徒老弟一袋,以作为另两只‘叫化鸡’的补偿。” 司徒延泽见这三位武林奇侠,互相谐谑斗口,谈笑风生,正自觉得有趣之际,姬玉花业已走向血红宝马身旁,从鞍上解下两只皮袋,向他娇笑说道:“司徒大哥,我们走了,这两袋酒儿,留给你喝。” 语音未了,两只皮袋便已冉冉凌空,迎面飞到。 司徒延泽愿意接受赠酒,却不敢接受姬玉花的“司徒大哥”之称,遂准备接过皮袋以后,再度声名,对于葛啸群夫妇,甘执后辈之礼。 谁知姬玉花玉手双扬,刚把盛酒皮袋抛起,便和葛啸群、盖方朔等,一齐上了坐骑。 等司徒延泽接袋在手,两匹血红宝马及一头墨黑俊驴业已蹄声嗒塔,到了十七八丈以外。 不提这位“红砂怪手神行丐”司徒延泽的惊愕叹服情形,且说那策骑狂驰的三位武林奇侠。 一进秦岭山脉范围,群峰刺天,地势立险。 葛啸群收缰勒辔,使血红宝马缓步而行,并侧过脸来,向姬玉花含笑说道:“花妹,秦岭双凶及我猬大哥的踪迹,定在深山,虽然我们这三头牲口均是俗称‘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灵奇之物,但游戏绝涧,上危峰,攀悬崖,援峭壁之下,行动起来,总难免有些不便。” 姬玉花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娇笑扬眉说道:“群哥哥不要发急,我有办法。” 葛啸群“哦”了一声,意似略有不信地,目注姬玉花问道:“花妹,你有什么办法?难道会使我们两匹马儿及一头驴儿,像飞鸟般长出翅膀来吗?” 姬玉花白了葛啸群一眼,佯嗔答道:“群哥哥莫要胡扯,马儿怎会生出翅膀,我是觉得我们不必遇峰搜峰,遇涧搜涧地去找‘秦岭双凶’踪迹,似乎可以换个方式。” 葛啸群笑道:“花妹打算换个什么方式?葛啸群洗耳恭听,敬听高论。” 姬玉花又向他蹬了一眼,缓缓说道:“我觉得我们不必以劳对逸,应该以逸待劳,让那‘吸血幽灵’毛白羽、‘绿毛僵怪’巴鸿等‘秦岭双凶’来找我们,岂不是妙?” 葛啸群微笑说道:“若能使‘秦岭双凶’来找我们,自然绝妙,但毛白羽、巴鸿二人,又非野人山毒龙峒内苗民,却怎样使他们服从你这‘毒龙公主’号令?” 姬玉花笑道:“我认为此事不难……” 说到此处,转面向盖方朔扬眉问道:“盖大哥,你认为办得到吗?” 盖方朔想了一想,怪笑说道:“姬公主是否想用激将之法?” 姬玉花点头答道:“凡属武林人物,最难忍的,便是一个‘气’字,我们只要设法引得‘秦岭双凶’生气,再留下地点,哪怕这两名自诩不凡的恶煞凶神,不来找我们兴师问罪?” 葛啸群抚掌大笑说道:“高明!高明!花昧既已智珠在握,便请全权安排,我和盖大哥,愿听‘毒龙公主’号令。” 姬玉花闻言,目注盖方朔,嫣然笑道:“盖大哥,你愿不愿听我号令?” 盖方朔一抱双拳,躬身答道:“公主尽管分派,老头儿敬候差遣。” 姬玉花伸手指着远远一片庄院,含笑说道:“那片山庄,气势不小,我请盖大哥前去偷上一些笔墨和两疋白布,俾供应用。” 盖方朔哈哈大笑道:“姬公主与葛老弟请稍待片刻,这是我的本行专长,老偷儿去去就来,必不辱命。” 语音方落,身形立闪,便向那片庄院疾驰而去。 姬玉花妙目流波,看着葛啸群,含笑问道:“群哥哥,引来‘秦岭双凶’不难,但‘吸血幽灵’毛白羽与‘绿毛僵怪’巴鸿二人,功力通玄,非同小可,我们有把握斗得过吗?” 葛啸群剑眉双挑,岸然答道:“我认为足可一拼,因‘陇右神驼’皇甫正老前辈,在即将解脱之前,对我慨赠‘纯阳转轮液’的功效,委实奇人。” 姬玉花接口笑道:“对了,我看群哥哥日前把那‘红砂怪手神行丐’司徒延泽,一掌震退之时,好似自在从容,根本未曾费甚力气。” 葛啸群得意笑道:“我就是从这一掌之上,试出本身进境委实极大,因为当时我只用了十成功力,临时又卸去两成,仅仅八成劲力,便使‘穷家帮’第一流高手,‘风尘七丐’之一的司徒延泽禁受不住。” 语音至此微顿,拍了拍腰间的“赤芒化血刀”,又复轩眉笑道:“何况我更有此刀在身,以及‘竹剑先生’西门老前辈所传的‘太玄真气’,‘奋扬正气诛胡虏,倒泻天河洗甲兵’两招剑法绝学,再加上自幼锻炼的师门所学,应该足可与什么‘绿毛僵怪’、‘吸血幽灵’等‘秦岭双凶’,放手一搏的了。” 姬玉花听了这些话儿,也觉葛啸群苗疆之行的收获太多,进境太大,遂芳心宽慰地展颜一笑。 这时,盖方朔已兴匆匆地返来,左肋下挟着两疋白布,右手中则拿着几枝巨笔及一钵墨汁。 姬玉花失笑说道:“盖大哥,你真有两套,居然把我所需之物,完全办到,连一件都未遗漏。” 盖方朔怪笑说道;“这就叫‘无巧不成书’,那座庄院之中,恰好在办丧事,设有灵堂,我遂轻而易举地,得手而回,完功缴令。” 姬玉花目注葛啸群,娇笑说道,“群哥哥,盖大哥业已完成任务,如今该你的了。” 葛啸群道:“花妹替我安排的是什么任务?” 姬玉花含笑说道:“你的任务比较轻松,就是赋首诗儿。” 葛啸群皱眉说道:“我们是在设法邀斗‘秦岭双凶’,怎有琢句吟诗的闲情逸致?” 姬玉花失笑说道:“群哥哥,你怎么不聪明了,我就是要你写上一首诗儿,向‘秦岭双凶’,叫阵搦战。” 她一面便把那两疋白布撕成四幅。 葛啸群问道:“我们邀约‘秦岭双凶’,在何时何地相会?” 姬玉花闻言,遂对盖方朔笑道:“盖大哥,你是地理仙,关于约战地点,应诙尊重你的意见。” 盖方朔想了一想,怪笑说道:“约在终南绝顶太白峰头如何?” 姬玉花点头笑道:“好,群哥哥就邀约‘秦岭双凶’于七日之内,在大白峰头一会。” 葛啸群提笔濡墨,正待在布上书写,姬玉花又复扬眉叫道:“群哥哥请注意,你在诗句之中,暗加激将,不要明指‘秦岭双凶’,收效才更会迅速。” 葛啸群想了片刻,挥笔狂书,写的是:“久慕关中豪杰多,飞骑挟技试如何?……” 姬玉花看得连连点头,向葛啸群赞许说道:“群哥哥写得好,这两句诗儿,是向所有关中豪杰挑战,自然包括毛白羽,巴鸿等在内,下面两句,应该约时间,定地点了。” 葛啸群扬眉一笑,继续书道:“候君七日便归去,太白峰头发浩歌。” 盖方朔也自点头赞道,“好,这四句诗儿,极为简单明白,‘秦岭双凶’看了以后,必会前往太白蜂头一行,免得我们东奔西窜,到处乱找。” 姬玉花请葛啸群把这“久慕关中豪杰多,飞骑挟技试如何?候君七日便归去,大白峰头发浩歌”诗儿,写了四遍,也就是把那四幅白布,一齐加以书写。 葛啸群奔放狂书,写完后方待搁笔,姬玉花却娇笑说道:“群哥哥且慢搁笔,你还得加上几个字儿。” 葛啸群愕然问道:“还要加些什么?” 姬玉花秀眉微扬,含笑说道:“群哥哥,你这首诗,是写给谁的?” 葛啸群伸手指着那关中豪杰四字,苦笑答道,“花妹怎出此问?这诗儿表面上是写给关中豪杰,实际上是针对在关中一带,最狂妄狠毒的‘秦岭双凶’。” 姬玉花微笑又道:“写给谁的,虽然清清楚楚,但是谁写的,也应该明明白白。” 葛啸群“哦”了一声,失笑说道:“花妹何必绕着圈子说话,原来你是要我落个下款。”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欲下笔落款。 姬玉花笑声叫道:“群哥哥慢些下笔,你不要写我们的真实名姓。” 葛啸群目注娇妻,扬眉笑道:“不写本名,要写什么?敬请公主传令。” 姬玉花白他一眼答道:“随便你胡乱编上一个,但含义越狂,收效越大。” 葛啸群略一寻思,便在每幅白布之上,写了“宇内一雄夫妇敬白”等八个大字。 姬玉花见字已写好,遂向盖方朔及葛啸群含笑说道:“盖大哥、群哥哥,我们把这四幅白布,悬挂在人人可见的显眼高处,每隔一座山峰,便挂上一幅,定会在极快速的时间之中,传到‘秦岭双凶’耳内。” 葛啸群等,分头挂好白布,便向太白峰赶去。 到了太白峰,因山势太陡,遂把两匹血红宝马及一头墨黑俊驴,放在峰下幽谷之中,任它们自由行动,因这两马一驴,均是通灵异种,不怕会受到人兽伤害。 他们各展轻功,上得峰头,却见那“秦岭双凶”,居然业已来过。 峰头石壁之上,画有两行字迹,辨出写的是:“宇内一雄夫妇何往?‘秦岭双凶’今夜来此领教。” 姬玉花失笑说道:“好厉害的‘秦岭双凶’,他们消息既灵,动作也快,竟比我们还要先到太白峰顶。” 葛啸群扬眉说道:“我如今倒觉得这‘吸血幽灵’毛白羽及‘绿毛僵怪’巴鸿,也有些可爱之处。” 盖方朔怪笑问道:“可爱之处何在?” 葛啸群伸手一指,含笑答道:“他们竟肯者老实实地自称‘秦岭双凶’,倘若换了别人,不是自称‘双绝’,便是自称‘双奇’、‘双圣’之属。” 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这种见解,却看错了,因毛白羽、巴鸿二人,素以‘凶名’自傲,他们怎肯随意改换这当招牌使用的‘秦岭双凶’字号。” 姬玉花脸色一正,向葛啸群扬眉道;“群哥哥,毛白羽与巴鸿久享盛名,是厉害无比的脚色,既已留言在此,则今夜必到,你不应该再空言谈笑,应该用用功夫,作点准备了吧?” 葛啸群心中一凛,傲气立收,遂与姬玉花、盖方朔等端坐行功,入了内家妙境。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双凶发威十八楼 软甲侥幸救群哥 盖方朔最先醒转,见新月已升,夜凉如水,但这“终南绝顶太白峰头”,却还静悄悄地,毫无“秦岭双凶”的来犯迹象。 再看葛啸群与姬玉花时,只见他夫妻们均是神仪内莹,宝相外宣,简直一个天上金童,一个瑶台玉女,尘世间哪里找得出这种人物? 盖方朔心中好生赞叹,暗想葛啸群福缘太厚,连获绝艺奇遇,如今的一身功力,业已是与老一辈的旷代高手相互颉颃,只要不骄不怠,继续深研,将来领袖武林,主持正义,哪里还会有其他人选? 他心中正自赞叹,忽然空中月色被云影所遮,当前顿觉一暗。 就在此时,峰下也起了一片呜咽的凄凄鬼哭。 盖方朔何等江湖经验,一听这鬼哭之声,便知“秦岭双凶”已来,遂欲把葛啸群、姬玉花夫妇叫醒。 谁知他还未开口,葛啸群竞自双眼微睁,向盖方朔说道:“盖大哥,‘秦岭双凶’只有毛白羽,巴鸿两人,为何抢登太白峰的,却有三个?” 盏方朔赧然笑道:“我只知道‘秦岭双凶’已来,却不知道来人人数,但不论来人多少?是何身份?均由我先加接待,葛老弟贤伉俪权充我主人身份,索性把派头装得大些。” 语言方了,果然听得峰下已有声息,盖方朔遂身形微闪,站在崖边相待。 浮云已过,月光重现,太白峰头也纵上三条黑影。 右面一位,是个奇瘦无比的独眼少年,左面一位,是个脸如白纸,毫无血色的丑陋女子,当中一个,则是位全身僵直直的,好似连行动都不太灵活的白发老叟。 独眼少年与丑陋女子均是一身黑衣,但那白发老叟身上,却翻披着一件长毛皮袄。 这件长毛皮袄,色呈碧绿,令人看在眼中,立即会生出一种奇异阴森的恐怖感觉。 盖方朔一眼便知这身穿绿色翻毛皮袄的白发老叟,就是“绿毛僵怪”巴鸿,但却不知独眼少年与丑陋女子,是何身份?以及“秦岭双凶”的另外一位,“吸血幽灵”毛白羽为何不曾来到? “绿毛僵怪”巴鸿见盖方朔独自站立崖边,似在等待自己,遂冷冰冰地发出鬼嚎似的语音,发话问道:“你是什么人?‘宇内一雄夫妇’何在?” 盏方朔伸手指着葛啸群、姬玉花夫妇,含笑答道:“那不是我主人夫妇吗?” “绿毛僵怪”巴鸿目光微注,向葛啸群、姬玉花略一打量,忽然发出一阵难听巳极的“嘿嘿”怪笑。 葛啸群仿佛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淡然问道:“尊驾为何发笑?” “绿毛僵怪”巴鸿哼了一声答道:“我以为‘宇内一雄夫妇’,是什么了不起的顶天立地人物,敢向关中豪杰发出狂言大话,谁想到只是两名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 葛啸群依旧目光低垂,冷笑说道:“尊驾莫要看不起年轻人物,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莽莽武林之中,应该是年轻人的世界。” “绿毛僵怪”巴鸿阴森森地怪笑说道,“我也知你们总有几套功夫,否则,若无三分三,谁敢上梁山?今夜既然相逢,就由我两个徒儿,让你们见识见识,关中豪杰的厉害便了。” 姬玉花闻言,娇笑说道:“贤师徒先请通名,我夫妇不战无名之辈。” “绿毛僵怪”巴鸿怒声叱道:“你们难道见了这副形象,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姬玉花摇头笑道:“请恕我夫妇眼拙,我们就是对关中人物陌生,所以才飞骑挟技,求益‘终南’……” “绿毛僵怪”巴鸿不等姬玉花话完,便自冷笑问道:“什么叫‘飞骑挟技’?你们是骑什么来的?” 葛啸群哈哈一笑,蓦然抬头答道:“拙荆骠的是‘西岐彩凤’,在下骑的是‘东海金龙’。” 这两句话儿,答得够傲够狂,尤其葛啸群蓦然抬头之下,从双目中所闪射出的如电精芒,更把那位目空四海的“绿毛僵怪”巴鸿吓了一跳。 巴鸿虽属穷凶极恶之人,但在当代武林之内,也总是一派宗师身份,功行到了火候,必然识得厉害,他才与葛啸群目光一对,便好不吃惊,暗自忖道:“这英俊少年,是什么来路?怎地目光之中,精芒异彩,迥异流俗,好似在内功火候方面,业已修炼到了不在自己以下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境界?” 想到此处,骄气微敛,目注葛啸群,缓缓说道:“我叫‘绿毛僵怪’巴鸿,你听见过这名号没有?” 对方既已报出字号,葛啸群便不便不理,与姬玉花双双站起身形,抱拳笑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威震关中的‘秦岭双凶’之一,这两位年轻朋友呢?” “绿毛僵怪”巴鸿怪笑答道:“他们是我的两个徒儿,一个叫‘飞尸’尹霸,一个叫‘无盐鬼女’姜美虹。” 葛啸群剑眉微挑,朗声问:“你们‘秦岭双凶’中的另外一位‘吸血幽灵’毛白羽呢,怎不一齐光临?” “绿毛僵怪”巴鸿应声答道:“一来我毛大哥忽有要事,不便分身,二来因我们本觉来人不会过分高明,有我巴鸿及我两个徒儿,一同出手,便已足够打发。” 葛啸群冷笑一声,问道:“这是你们先前的想法,如今可有改变?” “绿毛僵怪”巴鸿脸上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如今我虽看出你夫妇风华不俗,有些异于常流,但却觉得仍然没有什么改变想法的必要。” 葛啸群仰首云天,一阵纵声狂笑说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我们不妨比划几招,或许会使你们变更想法。” “绿毛僵怪”巴鸿侧顾站在身边的“飞尸”尹霸,沉声说道:“霸儿,你去先和对方交手,会上一阵。” 这就是“绿毛僵怪”巴鸿的老奸巨猾之处,他看出葛啸群身怀绝学,不是易与,遂支使徒弟“飞尸”尹霸出阵,自己好先在一旁,探探风色。 “飞尸”尹霸的性格,几乎比乃师“绿毛僵怪”巴鸿更为狂傲凶残,闻言之下,遂一面缓步出阵,一面狞笑叫道:“师傅,常言道得好‘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就凭这几块废料,哪里还用得着你老人家出手?” 葛辅群闻言,对这具瘦得仅剩皮包骨头的“飞尸”尹霸,盯了两眼,便向“北海神偷”盖方朔含笑说道:“盖管家,你一路之上,老是觉得没有对手,颇为扫兴,谁知在这终南绝顶太白峰头,却遇上了一名旗鼓相当人物,若有兴趣,不妨与这位尹朋友,互相活动活动。” “绿毛僵怪”巴鸿见自己派出得意弟子“飞尸”尹霸出战,对方竟派了个老苍头应敌,还要说是旗鼓相当,不禁气得凶心大发,厉声叫道:“霸儿,无论对手是谁,你都全神应敌,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能杀一个,便杀一个。” 尹霸狂笑连声,目闪凶芒答道;“师傅放心,霸儿不会轻敌大意,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人家既然飞骑挟技,叫阵关中,总有几套吓得死人的旷代绝学,我先打点精神,向这位名家之仆的老苍头手下,领教领教。” 盖方朔虽然听了这“飞尸”尹霸的满口讽刺之语,却毫不在意,只是笑嘻嘻地问道:“尹朋友,我们是怎么比较?暗器、兵刃、掌法、轻功……” “飞尸”尹霸不等盖方朔话完,便自阴森地接口说道:“不必那等讲究和那等麻烦,谁有什么本领,尽管充分施展,反正以把对方打败,或是把对方弄死,作为目的,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盖方朔听得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我老奴才跟承我主人夫妇,走东闯西,经南历北,流转天下以来,尚不曾遇见过尹朋友如此痛快人物,但不知我们之间的这场不择手段之战,什么时候开始?” “飞尸”尹霸扬眉冷笑答道:“既然不择手段,自然随时均可开始,只不许在胜负未分之前,换人接应。” 他因为身边带着几件恶毒厉害无比的独门兵刃暗器,几乎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杀死对方,故而才提出这种在胜负未分之前,不准换人接应的建议。 盖方朔闻言,哈哈笑道;“尹朋友,你怎么每句话儿,都合了我这老奴才的脾胃,奴才虽然位卑,但因我是‘宇内一雄’的奴才,遂自觉比寻常武林人物,反倒高出一等,我会死不要脸的,在胜负未分之首,等别人来解围救命吗?” 语言至此微顿,目内精芒电射,觑定“飞尸”尹霸,浮现起满脸诡谲笑容,又复叫道:“尹朋友,我们既然随时均可开始,老奴才便先请你尝尝我这柄独门兵刃‘五毒飞尸爪’的滋味。” 语音甫落,右手已扬,举着一只五指箕张,后装短柄的奇形兵刃,便向“飞尸”尹霸的胸前抓到。 “飞尸”尹霸在听得盖方朔自称所用兵刃名叫“五毒飞尸爪”时,便告惊奇欲绝。 因为他身边所带几件恶毒凶器之中,便有一件名叫“五毒飞尸爪”,并系尹霸自己别出匠心打造的独门兵刃。 这等独门兵刃,对方怎会也有?尹霸自然要注目疑神地看个究竟。 等到盖方朔取出那只五指箕张,后装短柄的奇形兵刃以后,“飞尸”尹霸更不禁口呆目瞪。 原来盖方朔的这只“五毒飞尸爪”,不仅与自己所用的独门兵刃名称相同,并连形式、长短、色泽等等,也均一般无二。 高手过招,哪里能这等惊奇失措,目瞪口呆?然而,眼看“飞尸”尹霸才一开始,便要伤在盖方朔“五毒飞尸爪”的当胸猛抓之下。 “绿毛僵怪”巴鸿看得空自急煞,但因双方事先议定,在胜负未分之前,不许派人接应,遂只好咬紧钢牙,连连顿足。 但盖方朔偏偏促狭无比,竟在“五毒飞尸爪”即将抓中“飞尸”尹霸胸前刹那之际,蓦然卸劲收招,“咦”了一声问道:“尹朋友,你怎么既不闪避?也不接架?难道刚一开始,便想成全我这老奴才出头露脸?要知道我们事先讲好,只论目的,不择手段,我无须对你慈悲宽厚,缩手施仁的呢!” “飞尸”尹霸又惊奇,又羞切怒地,厉声同道:“你……你这只‘五毒飞尸爪’,是……是从哪里来的?” 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刚才吓得晕头晕脑之故,是害怕我这只独门兵刃?” 说到此处,双眉一挑,又自狂笑叫道:“我主人‘宇内一雄夫妇’,是盖代奇侠,我这当奴才的,也应该替主人增些光彩,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尹朋友既然对这只‘五毒飞尸爪’有点害怕,我便将它抛去不用,另以其他功力,和你相斗如何?” 语音甫落,右手立扬,竟把那只“五毒飞尸爪”抛落千丈深谷。 “飞尸”尹霸在盖方朔抛去“五毒飞尸爪”前,只是又惊又奇,如今则心中有点恍然,不禁又惊又怒。 他慌忙回手,向腰间悬挂兵刃之处摸了一把,突然发觉自己的独门兵刃“五毒飞尸爪”,业已失去。 这是他最心爱的兵刃,蕴有无穷威力,如今竟被对方盗去,并抛落千寻深谷,怎不使“飞尸”尹霸气得目中冒火,窘得脸上发烧,恨得口内咬牙切齿。 盖方朔见了他这副神情,摇头笑道:“尹朋友,我们事先讲好,只求胜利,不择手段,你怎么气成这般样儿,倘若把好好的一具飞尸,气得变作一具僵尸?便使我不战而胜的了。” “飞尸”尹霸暗咬钢牙,半声不响地,蓦然十指如钩,觑准盖方朔的面门部位电疾抓出。 盖方朔早就料到对方气急之下,必施辣手,故而一见“飞尸”尹霸十指如钩,便自微微一笑,闪身横飘八尺。 尹霸哪里肯舍,厉啸连声,跟踪追扑,并用出自己最得意,最凌厉的“阴风八爪”。 盖方朔本以轻功小巧之技见长,这次“苗疆”之行,又学了“竹剑先生”西门远的“空空身法”,自然灵妙更增,只见他身形步履飘然生致,宛若游仙般,衣袖飘举,几个盘旋,便脱出“飞尸”尹霸所施展“阴风八爪”的威力圈外。 尹霸想不到对方身法竟有如此灵妙?正在惊奇思计之间,盖方朔忽向他摇手含笑说道:“尹朋友,我们这样动手,无甚意思,因为我是奴才,不惯打人,却惯挨打,平日经常习练怎样挨法,怎样躲法,几乎业已成了挨打专家,你却如何打得着我?” 尹霸厉声问道:“你又有什么花样?” 盖方朔怪笑答道:“我们比比暗器如何?” “飞尸”尹霸眉梢一挑,心中暗喜,点头说道:“好!比比暗器也好,你用的是什么……” 话犹未了,盖方朔已从怀中取出一具茶杯口粗细,半尺来长的黑色铁筒,向“飞尸”尹霸咧着嘴几笑道:“尹朋友,这就是我的独门暗器,若非事先彼此说好,可以不择手段,我还真不敢取出使用,因为这是霸道太甚,曾遭武林非议,禁止使用的‘七子连珠毒火简’呢!” “毒龙公主”姬玉花知道这具“七子连珠毒火筒”,定然也是“飞尸”尹霸之物,遂向葛群啸低声笑道:“群哥哥,盖大哥的空空妙技,着实神奇,怪不得他自告奋勇,要担任迎接来人之责,原来是想浑水摸鱼,捞点油水。” 葛啸群失笑说道:“常言道:‘艺高胆大’,盖大哥连遇上‘勾漏独夫’欧阳彝那等绝世魔头,尚且摸了他一个荷包,如今自然难免把‘飞尸’尹霸,偷得干干净净。” 姬玉花目光微注,“咦”了一声,说道:“群哥哥你看,‘飞尸’尹霸怎么这等脓包怯阵?” 葛啸群注目一看,只见盖方朔用那具“七子连珠毒火筒”,比着“飞尸”尹霸,“飞尸”尹霸则满面惊怖愤怒神色,咬牙切齿地步步后退。 他见了这般情形,遂向姬玉花低声笑道:“花妹,这种情势,显而易见,这‘飞尸’尹霸探知‘七子连珠毒火筒’的威力太强,倘若盖大哥按动绷簧,他根本无法禁受。” 这时,盖方朔业已手持“七子连珠毒火简”,把“飞尸”尹霸逼得退到悬崖边缘,并纵声狂笑说道:“尹朋友,你两手血腥,一身罪孽,‘飞尸’恶迹,早遍关中,今日大概是到了遭报之时,何必等我按动这‘七子连珠毒火筒’的绷簧,干脆跳崖自尽,来个百丈飞尸,倒也名副其实,可以死得比较痛快一些。” “飞尸”尹霸这时真叫有气难出,有怒难言,有手难抬,有技难展。 “七子连珠毒火筒”是尹霸拿手暗器,他自然知道厉害,如今面面相对,无论自己施展何种神奇身法,也绝难逃出毒火筒的威力圈外,只消对方的握筒右手拇指轻轻一按绷簧,自己便将无可侥幸地被烧成焦炭,或被炸得尸分百块,灰飞烟灭。 抗既无法,躲又不能,看来除了听从对方之言,来个跳崖自尽,百丈飞尸以外,真还别无良策。 “飞尸”尹霸平索再狠再刁,如今也被“北海神偷”盖方朔治得一筹莫屉,只好目光遥注师傅,向那“绿毛僵怪”巴鸿,露出了乞援神色。 “绿毛僵怪”巴鸿久霸关中,生性极傲,哪肯对人输口?但如今审情度势之下,知道“飞尸”尹霸业已绝无平反败局希望,为了援救爱徒性命,只得强忍一腔恶气,发话叫道:“对方听真,这一阵我们甘心认败……” 话方至此,盖方朔便自怪笑连声,接口说道:“巴朋友,请你不必太谦,我主人夫妇,飞骑携仆,问技关中,希望会见些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钢筋铁骨英雄,不希望遇上些摇尾乞怜,欺软怕硬的畏死贪生之辈。” 这一番话儿,太以刻薄尖酸,听得“绿毛僵怪”巴鸿,面色如霜,默然住口。 “飞尸”尹霸也受不住了,厉啸一声,不顾一切地欺身抢步,对盖方朔展开攻击。 盖方朔自从盗得“五毒飞尸爪”及“七子连珠毒火筒”后,便拿定主意,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穷凶极恶的“飞尸”尹霸,遭受应得报应。 “五毒飞尸爪”业已弃去,如今“飞尸”尹霸更拼命进扑,自然逼得盖方朔不再客气,右手拇指凝功,把“七子连珠毒火筒”的机栝按动。 “轰”的一响,五点奇亮星光,带着一片赤红火焰,迎着“飞尸”尹霸的狎扑来势,排空迎去。 “飞尸”尹霸再狠,终是血肉之躯,惨嚎起处,全身变成一大团火球般,被打得飞坠下悬崖绝谷。 “绿毛僵怪”巴鸿眼见爱徒惨死,怎不伤心,怎不恼怒?但却无法向对方责询半句。 因为这具“七子连珠毒火筒”,本是“飞尸”尹霸之物,假若未被盏方朔事先盗去,假若按动机栝之人,是“飞尸”尹霸,则盖方朔还不是照样身化飞灰,惨遭毒手。 故而,“绿毛僵怪”巴鸿抓不住对方错处,只能恨在心头,悄悄对侍立身左的“无盐鬼女”姜美虹,叮嘱说道:“虹儿你这次下场,千万小心,莫要轻视对方,一开始便施展本门绝学,替你尹师兄,报仇雪恨。” “无盐鬼女”姜美虹闻言之下,向“绿毛僵怪”巴鸿微一躬身,便自寒着一张丑脸,缓步走去。 盖方朔因知那具“七子连珠毒火筒”共分前后两截,所贮“毒火星光阵”,也是前五后二,准备在对方万一能够逃避开五弹连袭之下,便跟踪再加两弹,无不应手奏效,歼敌获胜。 如今仅发五弹,便解决了“飞尸”尹霸,遂一面把那还可再用一次的“七子连珠毒火筒”揣向怀中,一面向“毒龙公主”姬玉花怪笑叫道: ; “公主你来,我老奴才一向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和妇道人家过招动手。” “毒龙公主”姬玉花听盖方朔如此说法,遂向葛啸群娇笑两声,扬眉问道:“群哥哥,我去应敌好吗?” 葛啸群点头笑道:“花妹应这‘无盐鬼女’,让我全神对付‘绿毛僵怪’巴鸿,自是上策,你被西门前辈打通‘任督’二脉及‘生死玄关’,内劲真力方面已有大进,只要不存骄敌之念,必可胜得对方,使‘秦岭双凶’大杀威风锐气。” 姬玉花颔首微笑,缓步下场,把“北海神偷”盖方朔换回本阵。 “无盐鬼女”姜美虹卓立场中,冷冰冰地问道:“你夫妇既然狂妄得自称‘宇内一雄’,总该有个姓名?” 姬玉花因“秦岭双凶”已然中计前来,不必再复隐名,遂点头微笑说道:“当然有姓有名,我叫姬玉花。” 前文曾经交你待,“陇右神驼关东狂,大漠金雕阴山蛇,昆仑竹剑大头蛆,南荒鸠婆勾漏独”等四句话歌谣中的八位绝世高手,是十年以前,流传江湖,如今因多半归隐,知者渐稀,代之而起的是:“落魂教、五刀派,秦岭双凶真厉害,苗疆有女貌如花,北海鳌矶出三怪。” 故而,姬玉花才一报名,“绿毛僵怪”巴鸿便听得眉头深蹙,失惊问道:“你是苗疆野?松蕉玖嫉摹玖鳌俊?p>  姬玉花笑靥微开,扬眉道:“双凶真凶,毒龙不毒,尤其我嫁夫随夫,已归汉化,对于‘毒龙公主’之号,更是谬托虚名的了。” “无盐鬼女”姜美虹听得对方竟是与师傅齐名的“毒龙公主”姬玉花,不禁微起怯敌之心,凶晴转处,暗把自己所练“七煞追魂手”的功力聚到十成,向姬玉花一抱双拳,狞笑说道:“原来尊驾竟是威震苗疆的‘毒龙公主’,姜美虹多有失散。” 她抱拳之际,所聚“七煞追魂手”的功力,业已化为一缕寒风,向姬玉花的心窝要害,暗暗吹去。 两人对面答话,相距仅约四尺,“无盐鬼女”姜美虹所练的“七煞追魂手”,又是专门伤人于无形无声的中极为恶毒功力,姬玉花心窝要害,若毫无防范地被阴风吹中,即使不死,也必身受重伤。 但理虽如此,事却不然,姬玉花竟对袭胸阴风毫无所觉,只是笑吟吟地目注“无盐鬼女”姜美虹说道:“姜姑娘打算怎样赐教?” “无盐鬼女”姜美虹见自己十成力“七煞追魂手”所化的无形阴风,分明袭中这位“毒龙公主”,对方竟坦然无惧,不禁越发心底生寒,应声答道:“姜美虹练有一面‘鬼女幡’,想在兵刃之上,请姬公主赐教几手。” 她如此答话,是惧怯姬玉花在玄功真气方面造诣太高,遂想以兵刃相较,或许会稍好一点。 姬玉花听得对方要用兵刃较技,遂嫣然微笑说道:“好,姜姑娘请亮‘鬼女幡’,姬玉花以一柄长剑,领教你关中绝艺。” 姜美虹退后两步,从腰间取下一根长才盈尺的短短钢棍,双手分处,“铮铮铮”接连三响,便自成了根三尺左右的枪形长棒,只是把枪缨血挡,换为十来条幡状月白麻布而已。 姬玉花见对方业已亮出兵刃,遂探手肩头,把葛啸群相赠的那柄“灵龙剑”握在手内。 “灵龙剑”是前古神物,出鞘之际,自然精芒腾彩,一片龙吟,直把这位“无盐鬼女”姜美虹看得又自眉头深蹙。 “绿毛僵怪”巴鸿见状,也知不妙,遂突然气发丹田,仰天一啸。 葛啸群目注“绿毛僵怪”巴鸿,微笑说道:“巴朋友,你边突然发啸之举,是求援吗?倘能把你那伙伴‘吸血幽灵’毛白羽叫来,一并解决,倒是再好不过,免得我再复费时费事地去找他了。” “绿毛僵怪”巴鸿冷笑一声,扬眉不语。 这时,“毒龙公主”姬玉花与“无盐鬼女”姜美虹两人,业已开始交手。 姬玉花生具异禀,武技得自蛮荒奇侠,又经“竹剑先生”西门远替她打通“督任”二脉“生死玄关”,功行精进甚多,再加上手中“灵龙剑”,更是前古神物,自然剑光如海,剑气如虹,劈刺挑剁之间,威力极为凌厉。 但那位“无盐鬼女”姜美虹的武学造诣,居然比她师兄“飞尸”尹霸还要精湛,一面“鬼女幡”奇招迭出,幡影幕天,与“毒龙公主”姬玉花拼斗起来,竟能无甚逊色。 “绿毛僵怪”巴鸿见状,不禁自嘴角之上,浮起一丝阴森森的得意狞笑。 盖方朔眉头微蹙,凑向葛臂群身边,低声说道:“葛老弟,想不到‘秦岭双凶’的弟子,竟有这般厉害?适才我若不是事先便打好算盘,恐怕连这身老骨头,都难免要被那‘飞尸’尹霸拆散了呢!” 葛啸群失笑说道:“盖大哥,你方才那套把戏,着实高明,不仅除去‘飞尸’尹霸,并把他师傅‘绿毛僵怪’巴鸿也气得半死。” 盖方朔扬眉问道:“葛老弟,你会不会嫌我方才所用的那种手段,有点过于狠辣?” 葛啸群摇头笑道:“狠是稍躇狠了一些,但常言道得好;遇文王谈礼义,逢杰纣动干戈,盖大哥所对付的既是‘秦岭双凶’师徒,这等盖世凶人,也就不为过了。” 盖方朔偷眼一看战场,见“毒龙公主”姬玉花与“无盐鬼女”姜美虹战得难分难解,遂向葛啸群低声说道:“葛老弟,照这情形看来,姬公主纵使胜得那‘无盐鬼女’姜美虹,她必费相当气力,少时只有由你来对付那‘绿毛僵怪’巴鸿的了。” 葛啸群说道:“盖大哥放心,小弟苗疆之行,获益极大,对方凶名虽著,火候虽深,我却仍有取胜自信。” 盖方朔点头说道:“对付‘绿毛僵怪’巴鸿,我也知道你可以胜任,但若再加一个‘吸血幽灵’毛白羽呢?” 葛啸群苦笑说道:“那就难了,但对方自负甚高,应该不会厚颜无耻地两个打一个吧?” 盖方朔低声说道:“这倒不一定,葛老弟方才难道不曾听那‘飞尸’尹霸说道:‘但求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认为这两句话儿,可能就是‘秦岭双凶’师徒们的处世哲学。” 葛啸群剑眉微蹙,默然不语。 盖方朔继续说道:“据我所料,‘绿毛僵怪’巴鸿起初确因轻敌,才带了两个徒儿前来,但知道来敌极强,不可轻侮时,想召人赴援,适才他所发鬼啸,多半便是招呼那‘吸血幽灵’毛白羽呢!” 葛啸群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法。” 盖方朔神色凝重地,向葛啸群附耳说道:“葛老弟,少时‘吸血幽灵’毛白羽一到,与‘绿毛僵怪’巴鸿联手逞凶之下,却是如何是好?” 葛啸群剑眉双轩,目闪神光说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道是:‘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打’,少时,小弟打算以师门绝学,及从皇甫、西门两位前辈处所获进益,独斗‘秦岭双凶’。” 话锋至此略顿,向与“无盐鬼女”姜美虹恶斗方酣的“毒龙公主”姬玉花看了一眼。 低低说道:“盖大哥请注意,小弟有件要紧事儿,奉托于你。” 盖方朔愕然问道:“葛老弟,你有什么事儿托我?” 葛啸群苦笑说道:“少时情势若好,自然不淡,万一情势险恶之际,盖大哥请带花妹先走,迳去太湖葛家堡内等我。” 盖方朔听得好不惊奇地,诧声说道:“葛老弟,你要我们先走,撒下你单独一人与这群凶魔相斗?” 葛啸群不愿吐露自己拼着以身殉道心意,只是淡然微笑地点头答道:“盖大哥与花妹一走,小弟便可放手拼敌,凭我一柄‘赤芒化血刀’,虽无把握说是独斩‘秦岭双凶’,但毛白羽与巴鸿等两个魔头,料来也拦不住我。” 盖方朔好生不以为然,正待发话,突听西南方远远传来几声比“绿毛僵怪”巴鸿适才所发更难听的隐隐厉啸。 葛啸群肃然说道:“盖大哥留神,这啸声定是闻讯赶来的‘吸血幽灵’毛白羽所发,你务须依照我刚才所说……” 谁知他话犹未了,那位“绿毛僵怪”巴鸿突然向正在场中恶斗的“毒龙公主”姬玉花及“无盐鬼女”姜美虹把手一挥,厉声叫道:“你们给我住手。” 原来,从西南方传来的那几声隐隐怪啸,确是“吸血幽灵”毛白羽所发。 但这啸声之意,不是赶来应援,而是毛白羽通知“绿毛僵怪”巴鸿,自己也遇见罕世强敌,陷入难堪窘境。 “绿毛僵怪”巴鸿,的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今夜何来如此多的强敌? 他心中吃惊,眼中也自吃惊,因为目光所及,看出“无盐鬼女”姜美虹的一面“鬼女幡”,业已微落下风,比不上“毒龙公主”姬玉花掌中那柄“灵龙剑”。 “吸血幽灵”毛白羽既已无法来援,何如由自己出手,与对方一分胜负,免得再把爱徒姜美虹平白断送。 “无盐鬼女”姜美虹听得师傅发话,遂把手中“鬼女幡”连演“勾魂三绝”,荡出一片玄云,把“毒龙公主”姬玉花略为逼开七八尺远,自己飘身后退,退到“绿毛僵怪”巴鸿身侧。 姬玉花横剑当胸,好生惊奇地目注“绿毛僵怪”巴鸿,讶然问道:“巴朋友,对方胜负尚且未分,你便把令徒叫退做甚?” “绿毛僵怪”巴鸿冷然说道:“你们和我的门下徒儿动手,有甚意思?” 盖方朔“咦”了一声,怪笑说道:“方才是你要先让你徒弟显显威风,如今怎地又换了这等说法?倘若你早就如此讲话,那位‘飞尸’尹霸尹朋友,也不至于在百丈崖头飞尸殒命!” “绿毛僵怪”巴鸿目中凶芒一闪,厉声叱道:“老奴才,你给我住口。” 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真把我当做老奴才吗?我也是与你齐名并称的一个老怪物呢!” “绿毛僵怪”巴鸿听得又惊又怒,目注盖方朔,阴侧侧地发话问道:“你既是人物,便请报个字号。” 盖方朔纵声狂笑说道:“落魂教,五刀派,秦岭双凶真厉害,苗疆有女貌如花,北海鳌矶出三怪这是脍炙当令人口的一首武林歌谣,你列名其内,我也列名其内。” “绿毛僵怪”巴鸿想起对方适才的神偷绝技,不禁恍然有悟地,“哦”了一声说道:“你既这样说法,莫非就是‘北海三怪’中的‘北海神愉’盖方朔吗?” 盖方朔怪笑答道:“你早就应该明白,除了我老人家以外,还有谁能把你徒弟尹霸的‘五毒飞尸爪’等,悄悄偷去,而使他毫无所觉。” “绿毛僵怪”巴鸿气得咬牙切齿地,厉声叫道:“盖方朔,今日之事,原来是以你这老偷儿为主?” 盖方朔摇了摇头,怪笑说道:“老僵尸,你猜错了,今夜歼除‘秦岭双凶’,为关中武林造福之举,我老偷儿还不配做主,只是与姬公主协力相助葛啸群老弟,成以功德。” “绿毛僵怪”巴鸿听得对方三人之中,名气甚大的“毒龙公主”姬玉花及“北海神偷”盖方朔只是副手,不禁又向那气宇轩昂的葛啸群,仔细盯了两眼,扬眉问道:“这葛啸群有何来历?是个什么东西?” 盖方朔尚未答话,葛啸群业已笑吟吟地说道:“巴朋友不要心急,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凭你的武林名头,江湖经验,只要和我比划几下,还不对我的来历,以及是个什么东西,了如指掌吗?” “绿毛僵怪”巴鸿在葛啸群含笑答话的一瞬之间,已把当世武林中所有成名露脸的一流高手,完全想到,但其中却决无任何一位的形容年岁,与这葛啸群仿佛。 他静等葛啸群语音一了,便阴森森地点头说道:“我们且比划比划,你打算怎样动手?” 葛啸群伸出三根手指,朗声笑道:“三阵论输赢。” “绿毛僵怪”巴鸿问道:“三阵怎样分法?输赢定些什么?” 葛啸群扬眉笑道:“三阵之中,若有一方失手死去,自己不必再论输赢,倘若仅分胜负,未分生死,却须事先立定赌约,才会提高兴趣。” 巴鸿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便由你拟定赌约便了。” 葛啸群目光一闪,狂笑说道:“赌约是根据双方目的而来,我认为我们双方目的,有所不同,我们是打算驱荡‘秦岭双凶’,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你是打算为你徒儿‘飞尸’尹霸复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巴鸿冷冰冰地,阴笑说道:“我不反对你的说法。” 葛啸群剑眉双挑,继续说道:“目的不同,赌注便当各异,你若输了,请你当场自绝,或是对天立下血誓,从此封刀洗手,隐姓埋名,不再在江湖行动。” 巴鸿“嘿嘿”笑道:“好狂妄的语气,你若输了,又便如何?” 葛啸群伸手指着“北海神情”盖方朔,“毒龙公主”姬玉花,目光如电,应声答道:“我若输了,三人同时自行毕命在这太白峰顶,以盖方朔、葛啸群、姬玉花等三颗人头偿还你徒儿‘飞尸’尹霸的一笔血债。” 巴鸿心中暗惊对方的豪气无伦,点了点头,阴笑说道:“好,赌法就是如此,但所斗三阵……” 葛啸群不等对方话完,便自接口说道:“一阵玄功,一阵掌法及一阵兵刃。” 巴鸿听对方好似早已成竹在胸,不禁诧声问道:“你这样选择,定有用意。” 葛啸群又以一阵狂笑,截断了“绿毛僵怪”巴鸿的话头,胡声答道:“葛啸群游侠四海,久闻人言,‘秦岭双凶’中的‘绿毛僵怪’巴鸿,是以‘僵尸十八搂’、‘绿毛哭丧棒’及‘九幽阴风’等三种绝技,称霸关中,故而选择了‘掌法、兵刃、玄功’三阵,作为赌斗方法。” “绿毛僵怪”巴鸿从他那张宛若陈年死尸的怪脸之上,进出一丝冷笑,“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选择‘掌法、兵刃、玄功’三种比斗方法之意,是要使我能尽展所长?” 葛啸群点头答道:“不惜,这样你若隐,才隐得甘心,你若死,才死得情愿。” 葛啸群的这份刚强意志,这份磊落豪情,委实使“毒龙公主”姬玉花看得爱生心底,向他附耳低声说道:“群哥哥,你如今进境虽大,但也不可过分高傲,要知道‘绿毛僵怪’巴鸿极为厉害,而你那件‘仙藤宝甲’,又已给我穿在身上。” 葛啸群微微一笑,低声笑道:“花妹放心,我是高傲在外,戒惧在内,决不会狂妄误事,如今‘绿毛僵怪’巴鸿的盛气已馁,凶芒已减,我应该可从三阵之中,获得两阵胜利。” 说到此处,“绿毛僵怪”巴鸿业已厉声说道:“好,我便件件依你,第一阵先斗什么?” 葛啸群扬眉笑道:“我先领教巴朋友威震关中的‘僵尸十八搂’绝技手法如何?” 巴鸿闻言,点了点头,向爱徒“无盐鬼女”姜美虹,低声嘱咐说道:“虹儿替我留神掠阵,这葛啸群虽然年轻,但气宇不凡,又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夫,武功定是不弱,只要对方无甚意外举措,你也绝不许轻举妄动。” “无盐鬼女”姜美虹刚刚躬身领命,突然又有几声怪啸,从西南方隐隐传来。 “秦岭双凶”之间,便是以这怪异啸声,作为特定暗号,故而“绿毛僵怪”巴鸿的声才入耳,便知是“吸血幽灵”毛白羽所发。 陡然间,又是三声悠长凄厉的怪啸之声,连续传到。 这回,“绿毛僵怪”巴鸿不仅听得心惊,并还脸色大变。 因为,最后的三声悠长厉声,是“吸血幽灵”毛白羽表示斗不过所遇敌人,要想逃窜之意。 毛白羽的“吸血阴功”及“幽灵鬼箭”,比巴鸿“僵尸十八搂”、“绿毛哭丧棒”还要来得厉害,他竟在片刻之间,便已落败图逃,怎不使巴鸿听得惊魂欲绝,猜不出毛白羽所遇劲敌,又是什么路数? 此人若与葛啸群等,陌不相识还好,但若双方竟是一路人物,则毛白羽逃走之后,必会寻来,岂不把自己与爱徒“无盐鬼女”姜美虹,生生断送在这太白峰顶? 巴鸿越想越惊,越想越愁,竟站在当场,有点发怔。 葛啸群见“绿毛僵怪”巴鸿四肢笔直僵立不动,还以为是对方所擅“僵尸十八搂”手法的门户架式,遂抱元守一,纳气凝神,准备与这关中凶人,放手一搏。 但等了片刻,看出情形不对,便自扬眉叫道:“巴朋友,葛啸群久仰你的‘僵尸十八搂’手法,你怎么吝于赐教?莫非矜持身份,要我先动手吗?” 这几句话儿,使“绿毛僵怪”巴鸿听得眉头双蹙,暗想强敌当前,自己怎还心分两地,岂非自取败辱,要把多年盛名,毁诸一旦。 他一面吃惊,一面暗自镇定心神,顺着葛啸群的语气,加以掩饰地,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巴鸿生平与人动手,一向先让三招。” 葛啸群人虽聪明,心地却极为忠厚,闻言之下,信以为真,遂剑眉双挠,抱拳发话说道:“巴朋友双凶威望,久震关中,也难怪有这等骄傲习气,葛啸群遵命承让,先发三招就是。” “绿毛僵怪”巴鸿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他知道无论“吸血幽灵”毛白羽遭遇到何种险厄,无论另一处强敌是否与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一路,无论那人少时是否赶来,也不能过分分心,必须先把眼前这三阵比斗全神应付,求取胜利,免得在阴沟里翻了大船,把半世英名,付诸流水。 他利害一明,立即心屏百虑,意定神闲,身形依旧僵立如尸,但一双凶睛,却笼注葛啸群,看对方这起首三招,是怎样发法?以及属于哪派家数? 葛啸群足下不丁不八,暗含子午,巍然岸立,缓缓提起右掌,当胸微翻,向“绿毛僵怪”巴鸿凌空按了一按。 这一按,却把巴鸿按得有点毛骨惊然。 因为看葛啸群分明已是六合归一,功达四梢,五所朝元,三花聚顶的一流高手,但这起首一招,却不知是何家数?是何名堂?也未带有半丝半毫的破空劲气。 武家对手,最怕是莫测高深,摸不透对方底细,如今“绿毛僵怪”巴鸿便陷于这种窘境。 既然莫测高深,只好未雨绸缪,不敢临渴掘井。 故而,葛啸群这一掌虚按,看去虽是轻飘飘的,无甚威力,“绿毛僵怪”巴鸿却把它当作泰山崩于前,北海翻于侧一般,加以慎重应付。 葛啸群右掌刚刚按出,“绿毛僵怪”巴鸿的腿未屈,肩未摇,只把身形轻轻一晃,便自左移了八尺开外。 “毒龙公主”姬玉花看得秀眉微蹙,向盖方朔低声说道:“盖大哥,这巴鸿莫看他全身僵直,像具陈年枯尸,动作居然还灵得根呢!” 盖方朔笑道:“这位‘绿毛僵怪’巴鸿,一向纵横关中,气焰万丈,今夜大概才算碰到顶头货色,你看他被葛者弟像耍猴子一般,弄得蹦来蹦去,多么可笑?” 原来,“绿毛僵怪”巴鸿身形刚刚左移八尺,葛啸群右掌再扬,又对他仿佛凌空吐劲地按了一掌。 好个秦岭凶人,功夫果然老到,心机果然细密,他算准葛啸群不肯放过这种追踪袭击机会,定必有所动作,故而足尖刚刚点地,便如石火电光一般,又复退回原处。 这种身法,用得极为灵妙,等于是“绿毛僵怪”巴鸿,虽仍站在原地,但却于一刹那间,向左方飞了个八尺左右来回,也就在这一来一回之间,把葛啸群两招莫测高深的神秘掌法一齐躲过。 巴鸿是灵巧无比,葛啸群是稳重绝伦,他足下不曾移动半寸,只把右掌连按,但不仅毫无什么狂飘怒卷,劲气排空现象,连太白峰顶的草石尘沙,也未有丝毫飞扬卷动。 巴鸿暗觉郝然,心想对方不是不知自己盛名,所发招术,必系独门杀手,怎的两掌虚接之下,自己慢说看不出他的来历家数,连厉害之处何在?也有点摸不清楚。 即令这年轻对手,功力超凡,练就无形罡气,但发时虽可无形,发后依然有形,所击之处,定必石走沙飞,草摧木折,怎会如此安详,毫无迹象? 念方至此,葛啸群右掌又扬,第三度向这秦岭凶人虚空按出。 这回,“绿毛僵怪”巴鸿不好意思再未雨绸缪,只得拼涉危机,准备临渴掘井。 他提足本身功力,分布百穴四肢,尤其充分离护当胸,不再闪避,要想尝试一下,对方这令人莫测高深的凌空按掌,究竟有多么厉害? 葛啸群右掌一收,巴鸿钢牙立咬。 他这咬牙之故,并不是在葛啸群暗劲玄功之下,吃了什么大亏?而是葛啸群有掌已收,巴鸿却并未感受到丝毫压力。 怪不得适才连发两掌,竟草不摧,木不折,沙不飞,石不走,原来对方根本就是虚张声势,未曾吐劲发力。 “绿毛僵怪”巴鸿心中这份气恼,真比挨了什么千钧重击还要难过,钢牙暗咬,向葛啸群厉声问道:“葛啸群,你这是何用意?” 葛啸群哈哈一笑,满面神光答道:“不瞒巴朋友说,葛啸群受父师教训,游侠江湖,济救民物以来,从未占过人丝毫便宜,今夜是因巴朋友成名较早,又有让人三招之规,才不得不虚发三掌,以承盛情,若换了其他对手,我连这三次手掌都还不肯举呢!” 巴鸿听得几乎连肺都气炸,但又偏偏无法驳斥对方,只好恨在心头,表面上不露神色,“哦”了一声,淡淡笑道:“毕竟英雄出少年,葛朋友好高傲的心胸,着实令人赞佩,但如今三招已过,我们可以正式动手了吧?” 葛啸群虚虚实实的智珠早定,闻言之下,扬眉笑道:“葛啸群敬遵台命,巴朋友留神接招。” 人随声到,掌影如山,一开始便以十成力使出“大头蛆王”东郭斌所传的“上下古今鬼见愁”,那招旷代绝学。 巴鸿一见对方掌势这等变化万方,神奇莫测,并说攻就攻,快得令人有点措手不及,自然越发心惊,知道葛啸群果然极不好斗。 他虽惊于对方掌招神妙,但却恃于自己功力沉雄,遂仍不慌不忙的以九成功力迎出一掌。 换在先前,葛啸群纵今天生异禀,因火候悬殊关系,也决非这位“绿毛僵怪”巴鸿之敌。 但如今既经“陇右神驼”皇甫正临终垂爱,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神功,化作“纯阳转轮液”,注入葛啸群体内以后,已使他凭添了不少功力,迥非昔比。 “绿毛僵怪”巴鸿若以全力施为,尚可扯个平局,但眼前一个是以十成力存心猛攻,一个以九成力仓惶招架,再加上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的神奇威势,怎不使这“绿毛僵怪”吃了大亏。 双掌一合,“蓬”然巨响起处,罡风劲气,四散飞扬,直卷得太白峰头,木折草摧,旋起一圈尘雾。 葛啸群身形未动,神凝气稳,岸立如山。 “绿毛僵怪”巴鸿则闷“哼”一声,踉跄出七八尺远。 生性促狭,专爱诙谐的“北海神偷”盖方朔,看得抚掌大笑说道:“不识羞的秦岭老怪,如今知道厉害了吧?我葛老弟这一招名叫‘上下古今鬼见愁’,你虽是‘绿毛僵尸’,仍属鬼物一流,总该有些发愁了吧?” 一句“上下古今鬼见愁”,听得“绿毛僵怪”巴鸿悚然一惊,目闪凶光,觑着葛啸群问道:“葛啸群,原来你是‘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的弟子?” 这“绿毛僵怪”,刁狡已极,他因恼羞成怒,凶性大发,竟借着问话,暗中聚集自己的“僵尸十八搂”功力。 葛啸群听了巴鸿所闻,扬眉答道:“你猜错了,‘大头蛆王’东郭斌是我大哥,我不是‘穷家帮’中人物。” “绿毛僵怪”巴鸿狞笑说道:“东郭斌是你大哥,又待如何?便是这老怪物亲自前来,我也要叫他在这太白峰头归原结果!” 语音未了,身形已动,向葛啸群双足顿处,一崩而至。 巴鸿这“僵尸十八搂”手法,着实奇特,他既不发掌,也不出指,只是双臂箕张,向葛啸群身躯猛搂。 葛啸群真的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打法,仓促之间,的确想不出怎样应付才较稳妥。 巴鸿十指未至,一片奇寒阴风已从双臂之上发出,把对手身形整个罩住。 葛啸群计犹未定,陡觉身上一寒,好似业已陷入一片奇寒劲气的笼罩之中,令人呼吸窒息。 跟着便是巴鸿宛如鬼手的一双长臂,搂上身来。 葛啸群暗惊厉害,情急智生,身形一晃,足下一旋,居然轻飘飘地脱出了“绿毛僵怪”巴鸿“僵尸十八搂”的寒风臂影以外。 “毒龙公主”姬玉花本来见事不妙,已把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如今见葛啸群已脱危机,方吐了一口长气,向盖方朔苦笑说道:“这就对了,我还以为群哥哥临敌慌张,忘记了这种身法?” 原来,葛啸群适才临危脱身之际,用的是“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的“五行挪移步法”。 但“绿毛僵怪”巴鸿这“僵尸十八搂”手法,确实厉害无比,一经施为,便如鬼影附身般,缠紧对方,不留给对方丝毫喘息机会。 葛啸群虽仗“五行挪移步”的神奇身法,脱出“僵尸第一搂”的危机,但“僵尸第二搂”,“僵尸第三搂”,又如掣电飘风,跟踪而至。 转眼间,葛啸群又复陷于窘境,他躲到东,巴鸿搂到东,他闪到西,巴鸿搂到西,始终被那僵尸般的鬼影罩住。 盖方朔看得皱眉说道:“葛老弟是初遇怪异,被巴鸿弄糊涂了,这样下去,必败无疑,他应该不顾一切地,拼命抢攻,只有攻势,才是对于‘僵尸十八搂’这种怪异手法的最好防御。” 姬玉花点头说道:“毕竟旁观者清,我同意盖大哥的这种看法。” 盖方朔低声说道:“姬公主,你用‘蚁语传音’功力,向葛老弟提醒一声好吗?” 姬玉花摇头答道:“这倒不必,因为一来如今决不可使群哥哥有所分神,他功力甚高,若不分神,或可勉强应付,万一听得我‘蚊语传音’,心中略一盘算,反易遭人毒手,岂非弄巧成拙……” 盖方朔听得好生佩服,点头说道:“姬公主计虑周全,说得有理。” 姬玉花又道:“二来,群哥哥适才动手之前,曾经对我嘱咐,许他败,许他伤,甚至许他死,却不许我们暗中相助,被对方抓住话柄,加以讥嘲攻击。” 盖方朔叹道:“葛老弟就是这般英雄性格,倘若竟被对方抓住什么弱点,讥嘲得下不了台之时,真可能拔剑自绝。” 话方至此,姬玉花业已手指场中,秀眉微扬地,低声笑遣:“盖大哥,我说如何?群哥哥虽尚未脱危境,但情况业已渐渐好转。” 原来,葛啸群起初对于“绿毛僵怪”巴鸿所施展的那种怪异得从未见过的“僵尸十八搂”身法,确感应付为难,但迭经奇险以后,也就稍好一些。 盖方朔见葛啸群腾挪闪展之间,果已形势转好,比先前来得从容,遂向姬玉花含笑说道:“姬公主,我好像记得这是‘僵尸第十二搂’了。” 姬玉花微笑说道:“盖大哥记得不错。” 盖方朔怪笑一声,扬眉说道:“我倒看巴鸿还能逞凶几时?等他‘僵尸十八搂’的看家本领用完,这位‘绿毛僵怪’定将难逃一败。” 他话虽说得不错,却把“绿毛僵怪”巴鸿略为看轻。 因为巴鸿的看家本领,尚未施展,直等他搂到“僵尸第十五搂”,犹自无功,知道时机不多之际,才用出了秘练精研的撒手绝学。 这时,他仍然像鬼影飞空一般,双臂箕张,向葛啸群猛按。 但人还未曾扑到,却先从“绿毛僵怪”巴鸿身上,飞起一条绿色人影,向葛啸群凌空罩去。 这是什么花样?难道巴鸿竟学得“排教”、“茅山”、“辰州”等邪术,会施展“身外化身”大法? 不是,这条绿色人影,只是“绿毛僵怪”巴鸿身上所穿那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 这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并非能避刀剑的罕世异宝,而是巴鸿轻易不用的秘密武器。 原来,在那绿茸茸的长毛之间,藏着一种无形无色,并无任何异味的特制迷神毒粉。 若遇力所难敌的极强对手,巴鸿只消在相互过招之际,暗中凝劲,抖动绿毛长衣。发出无形毒粉,往往便会在不着痕迹之下,获得胜利。 如今,“僵尸十八搂”的拿手绝学,业已施展了一十五次,尚未搂着葛啸群,“绿毛僵怪”巴鸿遂由羞而怒,由怒而用出最后杀手。 他人未到,绿色长衣先到。 绿色长衣未到,衣上茸茸长毛以内,所藏的无形迷神毒柑,先已散由空中。 葛啸群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飞衣扑人”手段,不禁剑眉双挑,哂然叫道:“巴朋友,你花样真多,连衣服都可以……” 话方至此,神思忽觉一昏。 葛啸群倏然住口,一声“不好”,尚未喊出,眼前绿影一落,整个身形,都被那件毛茸茸的长衣罩住。 长衣才落,“绿毛僵怪”巴鸿的电闪鬼影,也跟踪而至,双臂圈处,施展“僵尸第十六搂”,终于把葛啸群搂了个结结实实。 无论是“北海神偷”盖方朔也好,“毒龙公主”姬玉花也好,均决未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等到他们发觉情势有异之际,葛啸群已被“绿毛僵怪”巴鸿,施展“僵尸十八搂”手法,双臂束腰,搂得紧紧地,?静患扒谰取?p>  巴鸿搂住葛啸群,向“无盐鬼女”姜美虹狂笑叫道:“虹儿,你看我把这葛啸群活活搂死,替你尹师兄报仇雪恨。” 说完,立即功运双臂,猛力一束,要把葛啸群的腰骨生生束断。 这时,“北海神偷”盖方朔及“毒龙公主”姬玉花,都是急得顿足,但所采举措不同。 盖方朔虽然急煞,但神思犹不太乱,他竭力镇定,想在定中生静,静中生意中想出什么妙策,能使葛啸群免遭劫数。 姬玉花则不然,她毕竟与葛啸群是恩爱夫妻,关心太过,神思遂乱,“嘤咛”一声,纵身往葛啸群扑去。 她明知无望,故而这纵身飞扑之举,并非想救葛臂群,只是想与他的群哥哥做一双同命鸳鸯,相随地下。 但站在一旁,替“绿毛僵怪”巴鸿掠阵的“无盐鬼女”姜美虹,却以为姬玉花是想与她师傅巴鸿拼命,遂冷叱一声,扬手发出三缕碧色寒芒,打向这位满面泪痕,芳心欲碎的“毒龙公主”的胸腹要害。 这三缕碧色寒芒,是能洞石穿金,具有奇毒,威力极强的“鬼女钉”,一丝见血,便告无救。 但“毒龙公主”姬玉花矢志从夫地下,神智早昏,生死已置度外,遂视若无睹,一躲不躲。 三缕碧芒,全都打中姬玉花的前胸,打得她好不疼痛,也阻住了她飞纵之势。 但仅仅疼痛而已,三枚暗绿色的奇形尖钉,随即坠落石地,并未使姬玉花受伤见血。 这种情形,并不是“毒龙公主”姬玉花的内功太好,已练到可以抗拒“鬼女钉”的神奇地步,而是她身上穿了一件“仙藤软甲”。 姬玉花越发伤心,泪落如雨。 她觉得若不是葛啸群过于爱护自己,定要把“仙藤软甲”给自己穿着护身,则或许能仗着这件罕世宝甲之力,可使丈夫在“绿毛僵怪”巴鸿的鬼爪之下,度过一场劫数。 其实,姬玉花的想法,完全错误。 今夜之战,她是仗恃身上穿了这件“仙藤软甲”才在“无盐鬼女”姜美虹的“鬼女钉”下,保全性命。 葛啸群却是仗恃身上不曾穿着这件“仙藤软甲”才在“绿毛僵怪”巴鸿的“僵尸十八搂”下,幸逃不死。 姬玉花以为自己被“无盐鬼女”姜美虹发出“鬼女钉”的这一耽延,葛啸群定已惨遭不测。 但她泪眼模糊地,抬头看去,却不禁看得一愕。 原来,葛啸群此时业已倒地,但却仍被那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罩住上半身,看不出是生是死。 绿色长衣之上,显然有不少血迹。 这些均不足奇,最使“毒龙公主”姬玉花看得惊愕之事,却是那位“绿毛僵怪”巴鸿,竟双手鲜血淋漓,全身剧烈颤抖,足下并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 照这情形看来,葛嘨群业已惨遭毒手,但“绿毛僵怪”巴鸿却为何在两手血腥,得遂凶谋以后,又做出这副鬼相? 姬玉花是急得呆了,盖方朔是奇得呆了,两人均愕然莫知所措。 “无盐鬼女”姜美虹则因看出师傅神色不对,遂急忙向“绿毛僵怪”巴鸿闪身扑去。 她一飞扑,一面急叫:“师傅,你……你……你怎么了?” 但“无盐鬼女”姜美虹尚未扑到,“绿毛僵怪”巴鸿却已身形倒地。 盖方朔与姬玉花,见了“绿毛僵怪”巴鸿的如此情形,对于葛啸群的生望又增,深恐姜美虹再下毒手,遂双双厉叱连声,追踪飞扑。 姜美虹距离既近,又是先行纵起,自然最先到达,目光注处,却见“绿毛僵怪”巴鸿,不但业已死去,并全身急速腐烂,化作一摊脓血。 巴鸿既死,盖方朔与姬玉花又巳随后扑来,姜美虹自知不敌,也自知无幸,牙关一挫,回手自点心窝,也就尸横在地。 盖方朔与姬玉花顾不得察看“绿毛僵怪”巴鸿的死因,两人均急急抢到葛啸群身旁,替他把那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揭掉。 长衣一揭,方看出葛啸群丝毫无伤,但已闭气息,晕死过去。 谁知就在此时,盖方朔与姬玉花忽然齐自听得又有人驰上太白峰头,来势并极为快速。 姬玉花颤声叫道:“盖……盖大哥……我们别无帮手,来人多半是‘秦岭双凶’中的另外那个‘吸血幽灵’毛白羽,我要设法抢救群哥哥,你……你……” 盖方朔冷笑一声,扬眉接口说道:“姬公主放心抢救葛老弟,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上这太白峰头。” 一面答话,一面从怀中取出偷自“飞尸”尹霸的那只“七子连珠毒火简”来,凝神相待。 就在他刚刚取出“七子连珠毒火筒”的刹那之间,太白峰顶,突有一颗乱发蓬松的巨大人头,从峰下骤然升起。 姬玉花早就猜测来人定是“吸血幽灵”毛白羽,又见了这颗奇巨可怖怪头,再因葛啸群生死未卜,关心丈夫安危,遂在来人尚未现身之际,便即颤声叫道:“盖……盖大哥,打……” 盖方朔本就手按绷簧,再听得姬玉花这样一叫,指上劲力自加,两点奇亮星光,便自电掣射出。 那奇巨怪头,突见星光射到,因正纵身上峰,落势未收,猝不及躲,只好从口中喷出一股真气,想把这两点星光挡住。 两点星光,才遏阻碍,立即“轰”一声,化成一大片银色火焰,向那奇巨怪头包去。 这种情况,真可说是变生仓促之中,再生仓促之变。 那奇巨怪头,自然防不胜防,当面一片银色火锻,虽被他所喷真气吹开,但火焰面积太广,终于把他那满头蓬松乱发一齐烧着。 于是,一颗奇巨怪头,带着满头银色火银,又从太白峰头倒翻而落,坠向峰下。 姬玉花见对方虽然来势汹汹,相貌慑人,但却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才一见面之下,便被盖方朔击退,遂大为高兴,扬眉娇笑道:“盖大哥,你手段真高……” 话方至此,忽见盖方朔不仅无甚喜,反而双眉紧蹙,似有什么重大的忧虑之事? 姬玉花见状,不禁讶然问道:“盖大哥,你……你怎么了?” 盖方朔向她微耸双肩,苦笑不答。 姬玉花失笑说道:“盖大哥不要再作这种怪相,你且看看我群哥哥这昏迷不醒之故,到底是受了重伤?还是中了奇毒?” 盖方朔的江湖经验,毕竟比姬玉花老到多多,他对葛啸群细一察看之下,便自蹙眉说道:“姬公主,据我看来,葛老弟是既中奇毒,又受重伤,你且用你的‘押忽大珠’,先替他在口鼻之间,略加滚转,试上一试。” 姬玉花如言取出“押忽大珠”,替葛啸群在口鼻之间,滚转吸毒,盖方朔则独自研究“绿毛僵怪”巴鸿为何会在分明占尽上风之际,又复猝然死去? “押忽大珠”果具奇效,滚转片刻以后,葛啸群便已有了气息。 盖方朔指着地上那件巴鸿所着毛茸茸的绿色长袍,感触万端,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姬公主,你请看这件绿色长袍,原来巴鸿的原因在此,真所谓千算万算,不及苍天一算了。” 姬玉花一面取出灵丹,度入葛啸群的口内,一面目光斜注,只见那件毛茸茸的绿色长衣的血迹模糊之处,破了两道小小裂口。 她正自茫然不解,盖方朔又复笑道:“姬公主看见这绿色长衣上的裂口了吗?如今你大概明白‘绿毛僵怪’巴鸿为何在占尽上风之下,会突然化血惨死?” 姬玉花冰雪聪明,自然一点就透。她“哦”了一声说道:“这位‘绿毛僵怪’巴鸿,是受了‘赤芒化血刀’伤。” 盖方朔点头说道:“如今已可推测得出,巴鸿这件长衣之上,藏有‘无形毒粉’,他在‘僵尸十五搂’搂搂无功之下,发动凶谋,飞衣散毒,葛老弟猝然未备,中毒神昏,才不及闪避,被这件绿毛长衣罩住。” 姬玉花点头笑道:“盖大哥说得有理。” 盖方朔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巴鸿是利用这件毛茸茸的绿毛长衣,才在‘僵尸第十六搂’上,搂住葛老弟,但蓄劲猛搂之下,却因双臂恰好搂在葛老弟腰间所束‘赤芒化血刀’部位,遂被刀锋透衣而过,割破手指,终于化血而亡。” 盖方朔说到此处,葛啸群口中微作呻吟,业已恢复知觉。 姬玉花心头一酸,含泪叫道:“群哥哥,你如今感觉怎样?” 葛啸群语音低弱,气力甚微地缓缓答道:“我方才突然一阵头昏,知道不妙,刚把真气提足,护住心头并散布周身,便被‘绿毛僵怪’巴鸿紧紧搂住,人事不晓,如今只觉得筋骨疼痛颇甚,尤其是所有关节之处,好似散了似的,异常难过。” 盖方朔站在一旁,含笑道:“葛老弟,‘绿毛僵尸’巴鸿的‘僵尸十八搂’极为厉害,一搂之下,便是具铁人,也将被他搂成铁饼,你是占了一来本身进境太高,及时运气护身,二来巴鸿力未用足,便遭不测的双重便宜,才败中反胜,死里逃生,如今仅仅觉得周身酸疼,骨节欲散,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葛啸群双目微睁,向盖方朔低声问道:“盖大哥,那‘绿毛僵怪’巴鸿是遭了什么不测?如今到哪里去了?” 盖方朔微笑说道:“巴鸿业已惨死,化作一摊浓血,连他那宝贝徒儿‘无盐鬼女’姜美虹,也自尽身亡。”随将前事向葛啸群详细地讲了一遍。 葛啸群也听得一身冷汗,勉强坐了起来,向姬玉花摇头苦笑说道:“花妹,从此事之上,可见人生凶吉祸福,皆由天定,我们只要行义行仁问心无愧,自然逢凶化吉,遇难呈样,就拿那件‘仙藤软甲’来说,倘若我不曾转赠花妹,自己穿在身上,岂不恰好挡住‘赤芒化血刀’锋,死在‘绿毛僵怪’巴鸿的双臂猛搂之下。” 盖方朔笑道:“这事真妙,葛老弟是由于脱去‘仙藤软甲’,度过一劫,姬公主则是由于穿了‘仙藤软甲’,度过一劫,因为她在见你被巴鸿搂住之际,曾不顾一切地情急飞扑,以致胸前要害之上,挨了姜美虹的‘鬼女钉’呢!” 葛啸群听说爱妻对自己如此深爱,不禁目注姬玉花,从眼神中传送过一片感激爱意。 姬玉花为了使葛啸群高兴,遂扬眉娇笑说道:“群哥哥,我再告诉你一桩定会使你高兴的事。” 葛啸群微笑说道:“秦岭双凶之一的‘绿毛僵怪’巴鸿及他两个徒儿,一齐在太白峰头伏诛,总算未负西门远老前辈所嘱,替关中武林,清除掉三名大害,我已经够高兴了。” 姬玉花嫣然笑道:“群哥哥,你大概还不知道‘秦岭双凶’中另一凶人,‘吸血幽灵’毛白羽,也曾在千钧一发之时,赶到太自峰顶。” 葛啸群惊然一惊,皱眉问道:“这两个凶人,名不虚传,着实厉害,毛白羽既已赶来,却是怎么走的?” 姬玉花笑道:“他才一露面,便被盖大哥利用‘七星连珠毒火筒’,把他打得满头是火地翻下太白峰顶,多半也追随‘绿毛僵怪’巴鸿,到阴曹地府之中,再结拜把兄弟去了。” 葛啸群听得目注盖方朔,抚掌狂笑说道:“盖大哥真是高明,快事,快……” 但他话犹未了,便因抚掌狂笑之举,牵动身上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盖方朔一面命葛啸群好好休息,一面苦笑说道:“葛者弟,你伤势未痊,不许乱动,也不必过于高兴,我正为这件事儿,有些心中不安。” 姬玉花愕然叫道:“盖大哥,你心中有何不安?难道对付‘吸血幽’毛白羽那等两手血腥,一身恶孽的绝顶凶人,还不能施展这种猝然袭击的手段吗?” 盖方朔摇头一叹,不答姬玉花所问,却向葛啸群说道:“葛老弟,你认为武林人物的外号,是否多半起得绝妙,恰如其人?” 葛啸群点头道:“我赞同盖大哥的这种看法,因为除了少数自带狂傲者外,武林人物外号,多半都出于江湖公论,故而不仅恰如其人,有时甚至可以从外号之上,推断出其人是正,是邪,以及年龄形貌。” 盖方朔苦笑说道:“葛老弟与我看法相同,我就请你来推断一下,那位‘吸血幽灵’毛白羽,应该是副什么形象?” 葛啸群想了一想,扬眉答道:“若用这‘吸血幽灵’四宇看来,毛白羽应该尖嘴削腮,獐头鼠目,脸上又瘦又白……” 姬玉花听得连连摇手地,娇笑叫道:“群哥哥,你一向聪明,料事如神,但这次却全猜错了。” 葛啸群方自“哦”了一声,盖方朔却在一旁,接口说道:“姬公主,我的意见恰好与你相反,我认为葛老弟所推断‘吸血幽灵’毛白羽的形象,最少有七八分相像。” 姬玉花不服说道:“怎会有七八相像?群哥哥猜他是獐头鼠目,尖嘴削腮,而刚才被你打下太白峰头的,却是个大头鬼呢!” 盖方朔苦笑说道:“姬公主,我们两人的基本看法不同,你认为葛老弟猜得不对,我却认为那被我打得满头是火之人,并不是‘吸血幽灵’毛白羽。” 姬玉花听得一怔,扬眉问道:“他不是‘吸血幽灵’毛白羽是谁?谁又会恰在此时,赶来太白峰顶?” 盖方朔摇头叹道:“来人是谁?我猜不着,但他却颇有理由,来赶这场热闹。” 说到此处,转面向葛啸群问道:“葛老弟,你引诱‘秦岭双凶’来此赴会的那首诗儿,是怎么作的?” 葛啸群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久慕关中豪杰多,飞骑挟技问如何?勾留七日便归去,太白峰头发浩歌!” 盖方朔点头说道:“根据这首诗儿,只要是关中豪杰,谁都可以前来太白峰头,决不能以‘秦岭双凶’为限。” 姬玉花恍然说道:“盖大哥说得对,如今我也觉得‘吸血幽灵’毛白羽,不应该像他那副模样。” 盖方朔苦笑说道:“我一时情急失手,误伤无辜,故而心中总觉得不安已极。” 葛啸群皱眉说道:“我们能不能掉过头来,推断这人身份?” 盖方朔问道:“葛老弟,你这‘掉过头来’一语,却是什么意思?” 葛啸群笑道:“方才我们是根据外号,推断形容,如今难道不能根据对方形容,替他起个外号,或许会触动灵机,有何领悟。” 盖方朔笑道:“葛老弟真是异想天开,这方法极神妙。” 姬玉花想了一想,娇笑说道:“那人乱发蓬松,形状如鬼,又生着一颗奇巨大头,若要我替他起外号,我会叫他‘大头鬼’呢!” 葛啸群以前是垂死方甦,神智未复,如今则伤势虽未完全痊愈,神智却已完全恢复,不禁听得悚然一惊,目注姬玉花,失惊问道:“花妹,你……你……你说那人的头颅,生得特别巨大吗?” 姬玉花点头笑道:“奇大无比,至少比寻常人会大上一倍。” 葛啸群剑眉深蹙地,又复问道:“他那一头乱发,是甚颜色?” 姬玉花笑道:“火光之下,看得分明,他头发虽然乱蓬蓬的,但却又黑又亮,颇有光泽。”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向盖方朔问道:“盖大哥,我想起一节怪事来,方才我因心急抢救群哥哥,以致未曾看清,好像那人的头发虽然墨黑,胡须却是雪白。” 盖方朔满面惶恐神色地,连连顿足说道:“我当时情急,但自把‘七子连珠毒火筒’猝然出手以手,便想起来一人像他,如今再经姬公主这一提醒,果然聚铁九州,铸成大误,这……这……这却怎么办呢?” 姬玉花尚自有点莫名其妙,扬眉问道:“盖大哥,听你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那‘大头鬼’是谁了吗?” 葛啸群苦笑说道:“花妹不要再叫‘大头鬼’了,那是我猬大哥呢!” 姬玉花骇然叫道:“猬大哥?这‘猬大哥’岂不就是……” 盖方朔长叹一声,接口说道:“就是名列‘八大高手’之中,与葛老弟结为忘年之交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姬公主,你看这场祸事,闯得是如何收拾?” 葛啸群心中虽也叫苦,但见盖方朔业已急得手足无措,遂只好向他表示安慰地,含笑说道:“盖大哥,请不必过分焦急难过,我那猬大哥,神通广大,你所发区区两粒毒火珠,不见得准能使他遭受太严重的伤害呢!” 盖方朔叹道:“东郭大侠若是有备而来,我自然宛如晴蜒撼石柱,鸡卵砸泰山般,纵然用尽所能,也不会对他构成任何伤害,但当时情势,却是攻其不防,把他的黑发银须,完全烧着,弄得满头是火,翻坠下峰,恐怕……” 葛啸群对盖方朔别无可慰,只好再含笑说道:“自古吉人天相,我猬大哥滑稽玩世,游侠江湖,生平所积功德,不可胜数,怎会有甚不幸收场?盖大哥请不必悬忧,异日相逢,我替你向他赔罪便了。” 盖方朔苦笑说道:“我们且顺着他坠崖方向,下峰一找,倘若发现东郭大侠,有甚不幸,我立即自尽谢罪便了。” 语音一落,方待飘身,姬玉花却对他笑声叫道:“盖大哥,你要帮助我扶持群哥哥下峰,他如今还不宜妄用真力。” 盖方朔闻言,遂与姬玉花合力把葛啸群扶持下峰,但三人仔细搜索,几乎搜尽太白峰周围,也未发现什么“大头蛆王”东郭斌的不幸迹象。 盖方朔见此情状,心中稍宽,向葛啸群微笑说道:“葛老弟,你筋骨之间,伤势未痊,暂不宜长途驰骤,我们不如缓步闲游,先浏览秦岭景色,等到了长安左近,你定告痊愈,我们再策马奔往太湖如何?” 葛啸群点头笑道:“全依大哥,好在‘秦岭双凶’只剩下‘吸血幽灵’毛白羽一人,我们便遇上他时,也无所怯。” 三人计议以定,果然一路遇峰游峰,遇水赏水,向长安方面缓缓走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猬哥戏耍羞神偷 重聚太湖发神威 过了几日,葛啸群的胸肋之间,仍然时觉疼痛,不禁使姬玉花、盖方朔二人替他担忧。 正往前行,怪事又来,盖方朔忽然听得有人用“蚁语传音”功力,向自己耳边说道:“你同行少年,脸色不正,分明藏腑间曾受重伤,一发即死,但千万不可向其说破,否则一经愁虑,伤势立发,前行里许,有一游方老僧,怀中藏药,可以疗伤祛毒,唯珍惜异常,明索决不肯与,务宜婉转设法取药给少年服食,以免在百里之内,归诸劫数。” 这一番话儿,把盖方朔听得好不惊心,但展目四顾之下,却看不见发话人的丝毫踪影。 他目光一转,再向葛啸群脸上细看,果然发现葛啸群冠玉的面上,隐隐透出一种死色。 盖方朔心中大惊,双眉深蹙,对葛啸群低声问道:“葛老弟,你觉不觉得脏腑之间,有甚不适?” 葛啸群苦笑答道:“说也奇怪,我差不多每隔一对周时,胸肋疼痛片刻,越是劳累,疼痛越甚,任凭运气行功,也无法将其遏制。” 盖方朔闻言,知道适才用“蚁语传奇”功力向自己耳浯之人,所说确属实情,遂一面心中盘算,一面举目向前看去。 他们互相问答之下,业已前进不少,盖方朔再一凝神注目,果见前方四五十丈处有点灰色人影。 他双眉一挑,对葛啸群、姬玉花低声笑道:“葛老弟、姬公主,你们随后赶来,我先去与那位游方僧人,结点善缘。” 说完,双膝微一用力,跨下墨黑俊驴,不快不慢地向前跑去。 姬玉花微笑说道:“盖大哥也真是多事,好端端地又要与游方僧人,结甚善缘?” 葛啸群扬眉笑道, “所谓‘结点善缘’,无非说得好听,我猜盖大哥定是手痒难熬,想去偷上一票。” 姬玉花梨涡双现,嫣然笑道:“盖大哥的空空妙技,委实太高,尤其是在太白峰头,把那‘飞尸’尹霸偷得好惨。” 葛啸群笑道:“飞尸尹霸身上,尚有一只‘五毒飞尸爪’及一只‘七子连珠毒火筒’好偷,却不知如今这位游方僧人,又有什么东西,被盖大哥看中了呢?” 姬玉花伸手向前一指,娇笑说道:“群哥哥快看,盖大哥在出花样了。” 原来,盖方朔驰前一看,那点灰色人影,果是一位灰袍行脚僧人,身量不高,空着双手,头上却戴了一顶遮阳斗笠: 盖方朔目光一转,陡然裆中加力,手上松缰,使墨黑俊驴绝尘飞驰地向那行脚僧人撞去。 行脚僧人听得背后蹄声,慌忙向右一闪。 盖方朔也自向右一带缰绳,口中并故意失声叫道:“糟糕!阿弥陀佛,我若不撞你,就要摔我自己。” 语音方落,那头墨黑俊驴前蹄一扬,即已像条玄箭般,从行脚僧人的头上越过。 但盖方朔却从驴背上摔了下来,向那行脚僧人凌空砸去。 葛啸群骑在血红宝马之上,远远看得失笑说道:“盖大哥真叫‘故技重施’。” 姬玉花莫名其妙地愕然问道:“群哥哥,你这‘故技重施’之语,应该怎样解释?” 葛啸群笑道:“当初我在析城山中,初遇盖大哥时,他就是用这种手段,把我的‘灵龙剑’及身边所有金银珠宝一齐偷光。” 姬玉花听后忍俊不禁地“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群哥哥快看,那行脚僧人果然上当了呢!” 葛啸群展目望去,只见那行脚僧人,似恐盖方朔摔伤,竟一张双臂,把这位“北海神偷”抱在怀内。 但盖方朔从空中的落势太疾,竟把那行脚僧人的所戴遮阳斗笠碰掉,露出了一个奇巨光头。 葛啸群恍然大悟地大惊道:“花妹,我们快去解围,这不是什么行脚憎人,这是猬大哥,他不会再度上当,上当的恐怕是盖大哥呢?” 一面说话,一面与姬玉花抖僵疾驰,向前赶去。 两匹血红骏马,刚刚八蹄翻飞,盖方朔业已发出一声怪叫,从那行脚僧人的怀中跌落。 行脚僧人则晃着一颗斗大光头,纵声狂笑地,绝尘而去。 葛啸群由于那大头表记之上,认准这行脚憎人,定是“大头猬王”东郭斌所扮,本想策马狂追,但因不知盖方朔安危如何?只好先行翻身下骑,察看他发出那声狂叫,是中了什么暗算? 这时,盖方朔业已被人点了穴道,身不能动,口却能言,一见葛啸群、姬玉花赶来,便急急叫道:“葛老弟,请你赶紧把我的右手砍掉。” 葛啸群愕然注目,才看见盖方朔的右腕脉左近,被一条全身翠绿,带有白色环节的尺许小蛇紧紧咬住。 他见状之下,方想杀蛇,那条小蛇竟似通灵般地松口,电疾逸去,窜入了丛草之内。 葛啸群忙向盖方朔安慰说道:“盖大哥蛇儿已去,我身边现有‘押忽大珠’,可以解毒,似乎不必采取什么‘毒蛇啮腕,壮士断臂’之举。” 话方至此,背后赶来的姬玉花却急急叫道:“群哥哥,赶快照盖大哥的话儿行事,我认得这条蛇儿叫做‘翠箭银环’,毒力奇强,绝非‘押忽大珠’可解,再不断臂,盖大哥便恐没有效了!” 葛啸群知道姬玉花生长苗疆,惯识怪异,既然如此说法,盖方朔的性命,必已危殆万分。 他情急之下,不及细思,伸手腰间,抽出“赤芒化血刀”来,便照准备盖方朔的右臀剁去。谁知刀光才落,精芒也闪,斜刺里伸来了姬玉花的一柄“灵龙剑”。 一刀一剑,碰击得精芒乱闪,狂作龙吟,葛啸群不禁诧声叫道:“花妹,你怎么既要我遵照盖大哥的话儿行事,又复出手阻止?” 姬玉花冷笑一声,尚未答言,盖方朔业已一面呻吟,一面苦笑说道:“葛老弟,请姬公主用‘灵龙剑’断我右臂,你那‘赤芒化血刀’的刀锋,恐怕比蛇还要毒呢!” 葛啸群这才恍悟姬玉花何以挺剑相阻之故,不由俊脸通红,全身汗下地,低头惊愧欲绝。 姬玉花知道必须阻止蛇毒攻心,不能再顾惜盖方朔这条右臂,遂一举“灵龙剑”,往下挥落。 呛啷啷…… 又是一阵龙吟狂作,又是一阵精光乱闪。 过回是葛啸群“赤芒化血刀”架住了姬玉花的“灵龙剑”。 姬玉花愕然注目,葛啸群却微扬双眉,面带奇异笑容,伸手向盖方朔的袖间一指。 姬玉花目光注处,只见盖方朔的衣袖上,竟粘着一张小小纸条,纸上写的是:“蛇已通灵,自行吸毒,伤处无碍,且以一场虚惊,作为老偷儿在析城山偷我三钱银子之报。” 姬玉花自看得有些忍俊不禁,盖方朔又复长叹一声叫道:“葛老弟与姬公主,你们既然不忍断我右臂,便索性给我当胸一剑,免得少时蛇毒发作,多受痛苦。” 葛啸群伸手替他解开了被点穴道,哈哈大笑说道:“盖大哥放心,我猬大哥是逗你玩的,那条‘翠箭银环’蛇儿,业已通灵,走时自行把毒吸去。” 盖方朔血脉既通,行功暗察之下,果觉只是被蛇儿咬了一口,伤处毫无毒力,遂失声叹道:“东郭大使的高人襟度,毕竟异于流俗,我在太白峰头,把他打得那样惨,他却只给我这点薄惩。” 葛啸群不等盖方朔话完,便自接口笑道:“盖大哥,你且慢高兴,我猬大哥全身是刺,平日专门扎人,不肯吃亏。太白峰头之报,恐怕还在后面,如今这场蛇口虚惊,只是你在析城山中,偷他三钱银子的连本带利而已。” 话完,遂从盖方朔袖上扯下那张纸条,递给这位“北海神偷”观看。 盖方朔看完纸条,惊愧交集,摇头叹道:“常言道:‘上得山多终遇虎。’我却成了‘偷得人多终遇蛇’,但从此缩手知非,不再逞能祛箧,东郭大侠恐也无奈我何了吧?” 葛啸群失笑说道:“我真想不到,猬大哥居然会把头发剃光,扮起游方行脚的佛门弟子。” 姬玉花白了葛啸群一眼,嫣然笑道:“群哥哥,你怎么忽然变得这样笨法?猬大哥的头发,不是自动剃光,而是被盖大哥在太白峰头,所放的那两团毒火,烧得干干净净。” 葛啸群笑道:“对了,猬大哥的头发既被烧光,只好索性暂时扮作和尚,否则,刺猬无毛,岂不成为武林间的一大笑柄。” 盖方朔想起东郭斌实被自己的两团火球烧得太惨,遂摇头苦笑说道:“太白峰头之事,我确实内疚甚深,甘愿再被东郭大侠捉弄一次,以让他消消心头恶气。” 葛啸群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说道:“盖大哥,不必心急,且等着瞧,你想,你把我猬大哥逼得当了和尚,他会放过你吗?” 盖方朔摸着右腕上的蛇咬伤处,含笑说道:“我被东郭大侠捉弄捉弄,倒无关紧要,却请葛老弟不必过度紧张,遇事慎重一些,你那‘赤芒化血刀’的刀锋,大概谁也消受不起。” 三位武林奇侠,一番笑谑,缓步前行,到了一座小小山村,村口有家酒店,似正烧甚野味,奇香扑鼻,引得人垂涎欲滴。 盖方朔本就颇感饥饿,再闻得如此得味,遂向葛啸群笑道:“葛老弟,我是自作自受,前途还不知要招架那位东郭大侠的多少古怪花样?如今先吃喝一顿,添点本钱好吗?” 葛啸群点头一笑,走进店中,向那堂倌说道:“你们店中,有甚好酒好菜?替我们尽量多弄一些。” 说完,取出五两纹银,便自递过。 那堂倌哪曾见过如此大方客人,慌忙眉开眼笑地躬身说道:“客官莫看我们这山村小店,却有十年陈酒,尤其各种野味烧得极好,小的且先弄几样来,请客官尝试尝试。” 安排桌椅,引客人座以后,果然立即送上一盘糟鹿尾,一盘白切羊肉,一盘凤鸡,一盘红烧獐腿及十斤陈年凰酒。 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三人,一经尝试,不仅酒极香醇,连那四盘酒菜也风味绝美,竟非通都大邑之中所能轻易享受。 盖方朔吃喝得极为满意,向那堂倌笑道:“真想不到在如此村店之中,竟能调制出这等美味酒莱,你们若于长安设肆,真可使那些达官贵人们,闻香下马,知味停车,把店门都挤破了呢!” 堂倌赔笑说道:“多谢客官夸奖,我们店中,酒是一向都好,菜则是新来的一位厨司所做,” 一面说话,一面却向壁后刀勺乱响的厨房,伸手一指。 葛啸群微笑说道:“这位厨司,既然手艺绝佳,便请他为我们多做上几味佳肴,以大快朵颐便了。” 姬玉花一旁娇笑说道:“群哥哥与盖大哥既均吃得满意,我便替你们对那位厨司,给点特别犒赏,好让他在高兴之下,多做几味拿手好菜。” 说完,伸手取出一小袋沙金,便向那堂倌递过, 那堂倌接过这袋沙金,打开一看,不禁双手乱抖,呆立当地,连个“谢”字都忘了向姬玉花说一声。 盖方朔哈哈笑道:“伙计,你莫要惊奇,这位客人,是公主身份,她所赏后厨大师傅的这袋沙金,够他过半辈子了。” 堂倌这才惊悟,急忙眉开眼笑地向姬玉花连连躬身称谢,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跑往厨后。 过了一会儿,堂倌双手捧了一只木盘,盘中放着一只细瓷中号盖碗,献在姬玉花的面前,赔笑说道:“后厨大师傅感谢公主厚赐,特意制了这碗‘神仙八宝羹’,献给公主,略表敬意。” 姬玉花含笑揭开盖碗,一股奇香,便即随同热气散溢,真令人嗅入鼻中,为之垂涎欲滴。盖方朔怪笑连声,拊掌赞道:“好香,好香,凭我这老饕经验,不看便知这碗‘神仙八宝羹’中,至少有‘梅鹿血茸’及‘金钱豹胎’等两种珍味。” 姬玉花也弄不清楚碗中所盛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但用匙舀略尝,委实鲜隽绝伦,适口无比。 她对如此美味,不愿独自享受,遂命堂倌再取上两份碗匙,要与葛啸群、盖方朔分食, 堂倌躬身笑道:“公主请自享用,后厨大师傅感恩图报,对三位尊客,每人均准备了一样拿手敬菜。” 姬玉花闻言,又因自己从未吃过如此美味,遂也不再客气,便把这碗“神仙八宝羹”,吃得干干净净。 就在姬玉花即将吃完之际,堂倌又捧来一只盖碗,献在葛啸群面前。 葛啸群才一揭碗,便即勃然变色。 盖方朔愕问道:“葛老弟,你怎么了?” 葛啸群目注堂倌,精芒电闪地厉声问道:“这是什么菜?是不是取自孕妇腹内的‘紫河车’?” 堂倌见葛啸群忽然发怒,不禁吓得索索乱抖,嗫嚅说道:“尊客请……请……不要生气,小……小……小的不……不懂得甚……什么叫‘紫……紫河车’?” 姬玉花好奇心切,伸手揭开葛啸群面前碗盖,见碗中所盛是个业已蒸熟的极像婴儿形状之物,遂失笑叫道:“群哥哥,你莫要把人家吓得那般样儿,后厨大师傅又不是江洋恶寇,却哪里来的‘紫河车’?这有点像是千年何首乌呢!” 盖方朔目光微注之下,却自哈哈大笑: 葛啸群皱眉问道:“盖大哥,你笑些什么?” 盖方朔指着他面前的那只盖碗,微笑说道:“我笑你们贤夫妇是恰得其反,一个猜得太坏,一个猜得太好,怎不想想在这等村店之中,‘紫河车’固然难寻,千年何首乌又到那里去找?” 葛啸群闻言,扬眉问道:“盖大哥既然如此说法,莫非知道这是何菜?” 盖方朔点头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萝卜。” “萝卜”二字,把葛啸群、姬玉花夫妇听好不怀疑地目注碗内。 盖方朔侧顾堂倌,含笑说道:“伙计,你有福了,后厨大师傅,来历不凡,这是大内秘法调制的御馔之一,名叫‘九转人参’,先用极好上汤,煮去萝卜苦味,再巧手雕成人形,配以九种大补奇鲜之物,隔水蒸熟。” 说到此处,又向葛啸群笑道:“葛老弟,你吃吃看,这碗美其名为‘九转人参’的蒸萝卜,不仅可称人间绝味,补力亦复奇强,虽比不上千年何首乌,却也决不下于‘紫河车’呢!” 葛啸群听他这样说法,遂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尝。 谁知不尝还好,这一尝之下,他竟不肯住口,把一碗“九转人参”吃得点滴不剩。 盖方朔见他吃完,含笑问道:“葛老弟,我所说如何?你是否齿舌留芳之下,并觉得神怡气爽?” 葛啸群连连点头,盖方朔却连连摇头地,发出一声浩叹: 姬玉花含笑问道:“盖大哥叹气做甚?” 盖方朔苦笑说道:“世上所逢多势利,人间只是重黄金,姬公主赏了一袋沙金,首先被奉敬了‘神仙八宝羹’,葛老弟进店时,给了五两角子,也尝得‘九转人参’的大内秘馔,只有我因未破悭囊,到如今还是一肚皮寡酒……” 葛啸群与姬玉花见盖方朔馋得大发牢骚,不由均自失笑。 但盖方朔的牢骚尚未发完,那堂倌却已自厨后走出,手捧木盘之上,竟除了一只中号盖碗以外,还加了一只小号盖碗。 盖方朔目光一注,立即转怒为喜,扬眉道:“伙计,这次定然轮到我了?” 堂倌把大小两只盖碗,一齐摆在盖方朔的面前,向他躬身笑道:“后厨大师傅认为尊客是他知音,虽无赏赐,却格外感恩,特别多敬一菜。” 葛啸群含笑叫道:“盖大哥,你虽然没花钱,却比我们多吃一道好莱,总该消气了吧?” 盖方朔“啯”的一声,咽下了一口馋涎 向堂倌问道:“伙计,你知不知道这两样是什么菜儿?先说来给我听听。” 堂倌答道:“大碗是‘十香芋泥’……” 盖方朔刚听了“十香芋泥”之语,便即任笑说道:“妙极,妙极,我生平最受甜食,小碗之中,又是什么?” 堂倌答道:“小碗中是‘冰玉汤’,后厨大师傅说老客人是大大行家,定然懂得次序,知道应该先吃大碗?抑或先吃小碗?” 盖方朔哈哈笑道:“这个我懂,‘十香芋泥’奇烫,‘冰玉汤’奇凉,自然应该先吃大碗解馋,后吃小碗解热。” 说完,便即伸手端起那碗“十香芋泥”,揭开碗盖。 葛啸群与姬玉花进食之际,均都平淡无奇,这次轮到盖方朔,却发生怪事。 碗盖才揭,“波”的一声,碗内竟生爆炸,把整碗“十香芋泥”,恰好炸得涂满了盖方朔的一头一脸。 “十香芋泥”是用沸滚猪油所制,热度奇高,几乎等于把一碗沸油浇在盖方朔的脸上。 香是真香,烫也真烫,直烫得盖方朔双手乱拂,不住“哇哇”怪叫。 葛啸群猛然省悟,向姬玉花苦笑说道:“花妹,你招呼盖大哥,我到后厨看看,这定然又是猬大哥在作怪。” 语音甫落,人便闪到厨后,但那位堂灶大师傅,却已不知去向。 葛啸群无处追踪,只好仍回前店。 这时,盖方朔已把满脸芋泥拂去,被烫得面皮通红,神情尴尬无比。 葛啸群忍俊不禁地,失笑叫道:“盖大哥不要气了,谁叫你在太白峰顶用两粒‘毒火弹’,把我猬大哥的满头乱发都烧光了呢?” 盖方朔哭笑不得地摇头叹道:“厉害!厉害!东郭大侠的报复手段,确实厉害。” 姬玉花嫣然笑道:“盖大哥,你被烫得太惨,且把那琬‘冰玉汤’喝掉,清凉一下。” 盖方朔不等姬玉花话完,便即摇手说道:“不必,不必,我一朝被蛇蚊,十年怕井绳,那只碗盖,千万莫揭,我已经猜出碗内装的是什么东西。” 姬玉花“哦”了一声问道:“盖大哥且说说看,我看你猜得可准?” 盖方朔苦笑答道:“碗内定是在来路上咬过我的那条小蛇。” 姬玉花本欲伸手揭碗,忽听盖方朔猜测碗内是蛇,不禁又把伸出来的一只玉手,缩了回去。 葛啸群见状,哈哈大笑说道:“花妹休怕,盖大哥猜得不对,这碗内必不是蛇,定是名副其实的上好‘冰玉汤’呢!” 姬玉花秀眉双轩,再度伸手揭碗,果然正如葛啸群所料,其中盛的是一碗凉气沁人的淡绿液汁。 盖方朔目注葛啸群诧然问道:“葛老弟,你怎么猜得这样准法” 葛啸群笑道:“上次蛇儿啮腕,是报‘析城’窃银之怨,适才热泥烫脸,是报‘终南’烧发之仇,双方恩怨已消,我猬大哥怎会再对盖大哥做无理侵犯?” 说到此处, 目光微瞥,向姬玉花扬眉叫道:“花妹请看,那碗盖上还有字呢!” 姬玉花翻转手中碗盖,果见上面写着:“你偷我银,我咬你手,你烧我发,我烫你脸,恩怨已了,两不吃亏,一碗‘冰玉汤’,不仅味美,并可祛解热毒,以作饕知音报。” 姬玉花看完,递交盖方朔,盖方朔看完,则哈哈一笑,释然于怀地,端起那碗“冰玉汤”来,徐徐饮尽。 这时,那堂倌从店外走进,愁眉苦脸说道:“小的想不到厨后大师傅,竟和三位尊客开了这样大玩笑。如今他已走了,不知还回不回来?” 盖方朔放下小碗,摇头笑道:“伙计,他不会回来了,这位大师傅,你也用他不起,方才的五两纹银,一袋沙金,定已被他带走,来来来,这回由我送给十两银子,因为这碗‘冰玉汤’的味道,着实真不错呢!” 堂倌一面称谢收下,一面取出一封书柬,递向葛啸群道:“这封书柬,是那厨后大师,留交尊客。” 葛啸群接过书柬,知道必有要事,遂立即折开阅看, 柬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是:“太湖有警,快马速归。” 八个大字之后,还有几行小字,写的是:“葛老弟在‘僵尸十八搂’下,所受内伤,业已无恙,可以放心赶路,因老偷儿自诩妄言,看走了眼,那碗‘九转人参’,不是用‘萝卜’所制,而是真正的千年何首乌呢!” 葛啸群看完,一面递给姬玉花、盖方朔观看,一面便站起身形,皱眉苦笑说道:“盖大哥请看,这‘太湖有警’之语,是从哪里说起?” 盖方朔也颇觉诧异地沉吟说道:“这件事儿,确实奇怪,十一年前的‘百棺大会’, 已使举世武林人物,对太湖葛家堡视若畏途,何况还有‘大漠金雕’轩辕大侠,长驻堡中,却是哪些吃了熊心豹胆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敢往太岁头上动土?” 姬玉花微笑说道:“群哥哥与盖大哥何必在此胡乱猜测?猬大哥既要我们‘快马速归’,我们便如言赶回,不是就可明白一切了吗” 葛啸群点头说道:“我本来也是要率同花妹太湖省亲,如今且快马加鞭,莫再耽延便了。” 话锋至此微顿,想了一想,又复皱眉说道:“我真不懂,猬大哥究竟有多大神通?他人在此间,怎会知道葛家堡内将生警兆呢?” 盖方朔与葛啸群、姬玉花夫妇一同走出店门,闪身跨上自己的那头墨黑俊驴,怪笑说道:“葛老弟怎的聪明一世,懵懂一时?东郭大侠定是从甚江湖人物口中,听得有人要去太湖寻衅之讯,才命你赶回接应。” 葛啸群翻身跨上“血红宝马”,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倘若当真有人前去太湖搅闹,便定然又是那厮。” 姬玉花因已听葛啸群叙述过不少有关事迹,遂秀眉微扬,接口笑道:“群哥哥,你是不是又猜想到那‘阴山蛇叟’呼延光的身上?” 葛啸群点头说道:“除了这穷凶极恶的‘阴山蛇叟’之外,还有谁敢去葛家堡中撒野?我如今归心似箭,盖大哥与花妹,且陪我赶一程千里长途,也可藉便试一试‘血红宝马’和‘墨黑俊驴’的脚程究竟有无差别?” 语音方落,丝僵抖处,跨下“血红宝马”立即四蹄翻飞,泼风坐地,东驰而去。 盖方朔一面纵驴疾追,一面怪笑说道:“葛老弟,你可得略微收点僵绳,因为知知驴莫如主,我这头老黑儿,于千里之内,足可与贤伉俪的龙驹宝马互相颉颃,但远远飞驰,赶越千里以外,到底驴比马小,在长劲耐力方面,便难免差一些了。” 葛啸群剑眉双蹙叹道:“盖大哥,我一来闻警,二来与恩师师母及义父久别,孺摹极探,真恨不肋生双翼,一下飞到太湖,你……你怎么又要我慢一点呢?” 盖方朔苦笑答道:“因为倘若如此跑法,我的老黑儿未免太累,使我有些心疼。” 葛啸群闻言,心念一动,含笑说道:“这样好了,我们分作两拨儿,我与花妹并辔先行,作为先锋,盖大哥则执掌随后督阵的帅印大权。” 盖方朔知道葛啸群天性敦厚,业已归心似箭,遂只好点头笑道:“好!好!但有了你们两位先锋,已是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排除一切障碍,等我赶到太湖,无非坐享功成,叨扰你师父、师母的几杯美酒而已。” 葛啸群剑眉双挑,哈哈大笑说道:“盖大哥放心,太湖葛家堡,连百年陈酒都有,我师母更精于制馔,请她老人家替你作一碗‘十香芋泥’,包管不会再把你烫得满脸大泡就是。” 盖方朔怪叫一声说道:“葛老弟,你倒真会对我讽刺,小心我贼瘾又发,偷你一票。” 葛啸群大笑说道:“盖大哥,你若手痒,且请先愉别人,等你光临葛家堡时,小弟准备以十坛百年陈酒,让你去往醉乡之中,再施展空空妙手。” 话完,向姬玉花微打招呼,双双档中加劲,连抖丝僵,催得两匹名种龙驹,展足脚程,化成一片疾卷红云,转眼间,驰出百丈。 除了人马打尖,略微歇息以外,可说是昼夜飞驰,哪消多少时日,便到了五大名湖之一的左近。 葛啸群生长太湖,对于左近人事,自极熟悉,一到便即寄养马匹,雇船渡湖,前往西洞庭山,并向船家询问,葛家堡中有无异状? 船家一面解绕催舟,一面躬身答道:“若不是少堡主亲自回来,这几日间,我们真不敢驾船接近西洞庭山呢!” 葛啸群双眉一挑,愕然问道:“这是何故?” 船家笑道:“约莫在十日以前,葛堡主便命人传谕沿湖船户,严嘱在半月之内,不可驶船接近西洞庭山,以免受到意外灾害,并赐了每家船户十两纹银,作为补偿不载游客的损失之用。” 姬玉花听得秀眉微蹙,向葛啸群低声说道:“群哥哥,照这情形看来,猬大哥所获讯息不差,葛家堡中确实有警。” 葛啸群面色沉重地,向那船家说道:“吴老四,你张帆催橹,加速驶船,有我在此,不必怕甚怪异?” 吴老四一面如言照办地升帆催橹,一面含笑叫道:“少堡主说哪里话来?太湖一带的良善贫民,船家渔户,谁不深怀葛堡主及石夫人的大恩大德?一经奉谕之后,对于任何游客,虽是干金不载,但少堡主亲自回堡,我吴老四便冒粉身碎骨之险,也不会有丝毫祛惧。” 船到西洞庭山水程中毫无阻拦,但葛啸群却感觉西洞庭山之中,似有一片出奇寂静。 他与姬玉花双双登岸,取了十两银子,赐给吴老四,命他赶紧回舟,不许再在这西洞庭山左近,有所逗留犯险。 吴老四不敢不遵,并久知葛啸群身怀绝技,遂称谢再三,驶船离去。 葛啸群见船影没入水云,方对姬玉花低声说道:“花妹你看,这西洞庭山的滨湖渔户,都被我师父、师母,先行遣散,只剩些空空渔舍,可见得情势必极险恶,不知有甚邪魔,前来搅扰。” 姬玉花点说道:“这种静寂情势,确甚紧张,我们小心前行,并各把那粒‘押忽大珠’放在手边,以防不测。” 葛啸群这次在终南绝顶太白峰头,受了极大教训,知道江湖间鬼蜮太多,险恶无比,万一疏神失备,纵有绝世武功,有时也难免断送在宵小之手,遂同意姬玉花所说,暗把那粒功效甚多的“押忽大珠”握在左掌之中,以便随时取用。 两人戒惧颇深地向前走了不久,忽然一阵如龙吟水,如雁叫云的美妙苗声远远传来,划破寂静。 葛啸群一闻笛声,立即止步不行,倾耳细听。 但笛声只吹奏片刻,便自停歇,代之而起的,则是比笛声还要柔和,还要美妙的洞箫之声。 葛啸群边自聆听,边自在脸上浮现出一片安详微笑。 少时,箫声也歌,姬玉花便微笑说道:“群哥哥,不知这吹笛人和吹萧人是谁?他们吹得真美妙极了。” 葛啸群含笑答道:“吹笛人是我师父,吠箫人是我师母。” 姬玉花“哦”了一声,恍然笑道:“原来是两位老人家,怪不得适才这箫音笛韵,宛若虞韵庄籁,听得人心旷神怡,栩栩欲化。” 葛啸群笑道:“岂仅好听而已,这笛韵箫声,入耳之下,更使我放了两桩心事。” 姬玉花莫名其妙地,诧然问道:“此话怎讲?你放下了两桩什么心事?” 葛啸群笑道:“我们先研究笛韵,花妹可听出那笛韵吹奏得柔和幽美,一片天机,其中绝无什么杀伐刀兵之气。” 姬玉花点头笑道:“群哥哥说得不错。” 葛啸群满面安慰神色,含笑说道:“我在秦岭闻得太湖有警,认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自然心中颇替师父、师母担忧,如今既从笛韵以内,听出充满祥和,岂不放下了一桩心事?” 姬玉花听得连连点头,葛啸群又自笑道:“不谨放下一桩心事,我并可从我理会的笛韵悠闲之中,推断出来敌定然尚被拒于我师父、师母合力布置的‘护堡天门阵’外。” 姬玉花笑道:“这只是一桩心事,还有一桩心事,又是什么?” 葛啸群看了姬玉花一眼,微笑答道:“第二件心事,却与花妹有关。” 姬玉花“咦”了一声问道:“你的心事,怎会与我有关?” 葛啸群答道:“我们两人,虽已结为夫妇,但未禀尊长,从权苟合,毕竟属于越礼,我一直都在担心,会不会被师父、师母及义父等加以怪罪?” 姬干花一听葛啸群竟是担忧此事,不禁玉颊霞生,低鬤含窘,悄悄说道:“这事张冠李戴,确实荒唐,但群哥哥怎么又放心了呢?” 葛啸群笑道:“花妹不也善晓音律?你难道未曾听出我师母适才所奏洞箫乐韵,是阕‘于飞引’吗?” 姬玉花皱眉问道:“于飞引便如何?” 葛啸群得意笑道:“于飞引是鸾风和鸣之曲,换句话说,就是我师母业已承认了这桩婚姻,并在欢迎你呢!” 姬平花徽嗔叱道:“群哥哥,你简直在信口胡说。” 葛啸群被她骂得一怔,苦笑问道:“花妹你怎么不相信我的话儿,骂我胡说。” 姬平花依然满面娇嗔,沉声说道:“我们缔婚之事,是在野人山中,你师母则远居太湖,她老人家怎知我来?那阕‘于飞引’,显然只是凑巧而已。” 葛啸群摇头笑道:“花妹说得不对,我这位师母已有通天彻地之能,尤其她老人家对于‘先天易数’方面,更参研出极高明的心得。” 姬玉花闻言,虽然表示赞叹,但心中仍自不大相信葛啸群的师母石珠娘,竟能从“先天易数”以内,参详出数千里外之事。 葛啸群因如今悬心已去,心中慰然,遂边自缓步前行,边自向姬玉花笑道:“花妹,转过前面那座峭壁,便可以看见葛家堡了。” 姬玉花娇笑说道:“看见葛家堡还在其次,我却急于赶到堡中,拜见群哥哥那两位宛若陆地神仙般的老人家呢!” 葛啸群笑道:“花妹如此人品,也必会获得两位老人家的喜爱,给你的见面礼儿,定然……” 话犹未了,忽地愕然住口。原来,他们说话之间,业已转过峭壁,但遥望前路,却哪里有甚城堡?只见在半山腰中,笼罩着极大一团浓密雾影。 姬玉花含笑问道:“群哥哥,你说转过峭壁,便可看见葛家堡,怎么我连一点房舍均未……” 葛啸群不等姬玉花再往下说,便伸手指着那一大团浓密雾影,接口笑道:“花妹,葛家堡便在那团雾影之内。” 姬玉花“咦”了一声,讶然说道:“如今时已近午,却哪里来的这样浓雾?尤其山脚山顶均无,好像雾是活的,竟自动集聚在山腰一带。” 葛啸群微笑说道:“花妹看出一些端倪来了,那团浓密雾影,便是我师父、师母所费尽心机布置的‘护堡天门阵’法。” 姬玉花扬眉笑道:“阵法既然发动,想必强敌已来,怎幺我们竟看不出丝毫迹象?” 葛啸群低声说道:“花妹有所不知,这‘护堡天门阵’法,是我们师父、师母殚精竭智,把诸葛武侯的‘八卦图’推广而成,神妙无比,你想大片庄舍,均被雾影罩没,哪里能看见敌踪?依我推测,来敌或许正困在这阵法之内!” 话方至此,厉啸起处,忽从浓雾之中飞出一条人影。 葛啸群一看此人的飞纵身法,便知对方的武学不凡,赶紧微抱双拳,朗声问道:“何方江湖友好?宠降太湖,请恕葛某接迟之罪。” 那条人影,从半空中飘然落地,是个削枯干的灰衣老人,但在额角中央,却长了个绝大肉瘤,看去宛如独角。 这灰衣老人,目光中凶芒电驰,向葛啸群、姬玉花打量两眼,“哼”了一声说道:“这葛家堡,居然也会有人胆敢出头,真是怪事。” 葛啸群从对方语气以内,听出此人定已在“护堡天门阵”中,迷途乱窜甚久,才窜得这一头火气,遂扬眉含笑地缓缓说道:“朋友莫怪,葛家堡对于江湖人物,向来一视同仁,谁能通得过堡外阵法,谁就是堡内佳宾,看朋友这等神情,恐怕还不曾……” 灰衣老人听出语意,扬眉叱道:“小娃何来?你大概是从堡中出现?” 葛啸群点头笑道:“不错,愚夫妇是回堡之主,不是出堡之人。” 灰衣老人又盯了葛啸群与姬玉花几眼,愕然说道:“照你们的年龄看来,不像是葛家堡的主人葛文钦和石珠娘嘛。” 葛啸群肃立躬身,朗然说道:“朋友所说的葛、石二位,是我师父、师母。” 灰衣老人“哦”了一声,目光烁如电闪地向葛啸群及姬玉花微一打量,冷然说道:“这样说来,你们是葛啸群和石……” 葛啸群剑眉微轩,含笑说道:“在下正是葛啸群,但是这位却是拙荆姬玉花,不是我石玲师妹。” 灰衣老人闻言,忽然转面向那雾影之中,发出一声厉啸: 葛啸群听出这啸声传送极远,知道对方是在向同党通讯,遂微笑说道:“朋友,你已把我夫妇来历,问得一清二楚,是否也应把名号见告?” 灰衣老人阴森地笑了一笑答道:“老夫来自阴山,生平以这额上肉瘤为号,只怕你们这等黄口孺子,尚有眼不识泰山而已。” 葛啸群确实不知这灰衣老人是何来历,他那额上肉瘤,又代表什么名号?故而无法接口。 但姬玉花却因生长蛮荒,听说过一桩故事,遂柳眉微扬,含笑问道:“朋友既来自阴山,又以额中肉瘤为号,定然是‘阴山三煞’之一,‘独角潜龙’呼延豹了。” 灰衣老人见姬玉花竟能一口叫出自已来历,不禁颇为诧异,点头说道:“想不到老夫足迹不涉江湖已久,居然还有人知道我‘独角潜龙’呼延豹之名?” 姬玉花微笑说道:“朋友若是‘阴山三煞’中的‘独角替龙’,却不应来到太湖葛家堡呢!” 呼延豹愕然问道:“你此语却是何意?” 姬玉花笑道:“我听过一桩武林故事,说是尊驾于十三四年以前,与‘大漠金雕’轩辕老前辈互较神功,结果输了一招,遂从此遁迹,不涉江湖,并立下‘金雕不死,潜龙不腾’之誓。”呼延豹点头说道:“这桩事儿,并非传言,确实真有其事。” 姬玉花笑道:“既有其事,你为何违反誓言?” 呼延豹皱眉问道;“我怎么违反誓言?‘大漠金雕’轩辕亮业已去世,我才重出工湖,哪里有丝毫不当?” 姬玉花目注这位“独角潜龙”,扬眉问道:“这‘大漠金雕’轩辕老前辈业已谢世之讯,是谁告诉你的?” 呼延豹双目一翻,厉声答道:“是我堂兄‘阴山蛇叟’呼延光告诉我的,难道还会有丝毫差错?” 葛啸群在旁听到此处,不由失声狂笑。 呼延豹勃然怒道:“老夫句句实言,你却在笑些什么?” 葛啸群微笑答道:“我笑你是上了那‘阴山蛇叟’呼延光的一个莫大恶当。” 呼延豹双目一张,厉声问道:“此话怎讲?” 葛啸群神色安详地,含笑说道:“因为‘大漠金雕’轩辕前辈他老人家好端端的,春秋仍盛,睦朗异常,岂不是你中了那‘阴山蛇叟’呼延光的虚言哄骗之计?” 呼延豹听说“大漠金雕”未死,起初倒是一惊,但因羞刀难以入鞘,遂索性狂笑说道:“轩老雕既然未死,倒是更好,我可以和他把当年那段过节了断了断!” 姬玉花一旁接口,嫣然笑道:“呼延朋友如此,岂非有违‘金雕不死,潜龙不腾’之誓?” 呼延豹冷笑说道:“如今‘金雕’老去,‘谱龙’却已修炼功成,这桩誓言自然作废,除非……” 姬玉花不肯放松,娇笑问道:“呼延朋友怎不把话说完,除非怎样?” 呼延豹被逼无奈地,厉声叫道:“除非老夫再度败于轩辕老雕之手……” 葛啸群俊脸微抬,负手看云,又复发出一阵含蕴不屑意味的“嘿嘿”冷笑。 呼延豹是个异常性急之人,见状之下,又复大怒问道:“你又在笑些什么?” 葛啸群扬眉笑道:“呼延朋友,你懂不懂‘杀鸡岂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是怎样讲法?” 呼延豹怒道:“难道你这乳臭未的黄口小儿,竟有意向老夫逞能之意?” 葛啸群傲然点头:冷笑答道:“朋友猜得对了,你不必想斗老雕,就凭我这只小雕,也足够使这条潜龙,再度伤鳞断角。” 呼延豹无法忍耐,目闪凶光,咬牙说道:“凭你也配,你只要能在我手下走上十招,我便永隐‘阴山’,绝不出世。” 葛啸群神凝气稳,向这位“独角潜龙”含笑摇手。 呼延豹怒道:“怎么?你不敢接我十招了吗?” 葛啸群失笑答道:“我不是不敢与你相斗,而是请你不必再复立甚誓言,因誓言只可对心口如一的正人君子,在你这等反复无常的人物口中说出,无非像个牙疼骂儿而已。” 呼延豹被葛啸群讥讽得怒火中烧,偏偏情理皆屈,还不出口,只气得全身发抖: 葛啸群见状,冷笑说道:“呼延朋友,你何必这样生气,若是有甚气儿,尽管向我发泄。” 呼延豹举掌欲击,但却先行回头,向那浓密雾影之中看了一眼。 葛啸群心知对方必是在寻找“阴山蛇叟”呼延光,遂哂然一笑说道:“你不必再找呼延光了,他既入我护堡阵法以内,一时怎能脱身?便连尊驾适才出阵之际,也是由我师父、师母故意开放门户,方能通行无阻的呢!” 呼延豹想起自己刚刚果是在浓雾之中迷失路径,任凭千方百计地左冲右围,均告无法冲突,直等眼前忽现一线天光,飞身纵出,便与葛啸群、姬玉花等相见。 照这情形看来,可能还真是葛家堡主人,故意开放门户所致。 呼延豹想到此处,虽然惊心,但仍认为对方只是倚仗阵法厉害,关于真实武功方面,必难与自己等“阴山三煞”相比,尤其面前这一男一女,都是年轻后辈,只消把他们点倒擒住,还怕葛文钦、石珠娘夫妇不乖乖就范,听从摆布? 葛啸群见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遂含笑相劝说道:“呼延朋友,常言道:‘冤家宜结不宜解’,何况你潜修‘阴山’,与我葛家堡根本无甚瓜葛,不如听葛某良言相劝……” 他这里话犹未了,呼延豹业已狞笑叫道:“小辈休要卖舌张牙,你先接我几招‘潜龙掌法’再说。” 语音方落,双掌齐推,以双掌分攻两人。 右掌“潜龙出壑”,以狂啸慑人的阳刚掌力攻向葛啸群,左掌“神龙吐爪”,以伤人于无形的阴柔掌力,向姬玉花当胸按去。 葛啸群剑眉微扬,飘身横纵丈许,朗声叫道:“呼延朋友,你不必倚老卖老,想以一对二,请专向葛啸群一人出手。” 姬玉花则倚仗贴身穿有“仙藤宝甲”,遂嫣然微笑,足下拿桩,岸立不动。直等觉得有一阵奇寒无形暗劲,在胸前散失以后,方目注那位“独角潜龙”呼延豹,含笑说道:“姬玉花多承朋友一掌之赐。” 说完,也不还手,只是婷婷袅袅地走过一旁,仿佛根本就未把这“阴山一煞”看在眼内。 呼延豹此时,心中委实又惊又怒。自己适才分心双击,是极高明的上乘绝学,出手何等快捷,但右掌的阳刚劲力居然打空,被葛啸群轻妙绝伦地飘身闪过。 左掌的阴柔劲力,足以隔纸劈石,厉害非凡,但分明按中姬玉花的胸前,她却夷然无惧,连退都不曾退后半步。 呼延豹觉得难堪,心想连这样两个年轻小辈都收拾不了,自己还攻的什么葛家堡?还找寻什么“大漠金雕”轩辕亮,报复十三年前的一掌之恨? 想到此处,呼延豹怒满心头,决定施展自己的拿手绝学,先把葛啸群击伤生擒或是毙于掌下。 葛啸群发话以后,呼延光未答言,只是双目中厉芒乱闪,以一副狞恶神情觑定自己。 这位“独角潜龙”的灰衣大袖双垂,并未亮出架势,但眉心中的那肉瘤,却发生特殊变化。 这枚肉瘤,本是淡红色泽,如今渐转深红,并改变了向下软垂状态,成为充血坚挺。 姬玉花看得心中一惊,生恐葛啸群大意疏神,有所失闪,遂秀眉双挑,高声叫道:“群哥哥小心,他要施展他独门绝学‘毒血神掌’,你最好避免和他硬接硬碰。” 呼延豹闻言,侧转目光,向姬玉花看了一眼,冷笑说道:“你这女娃儿,居然知道我的底细,但我既欲施展‘毒血神掌’,还容得他躲避吗?语音方了,灰衣大袖抖处,陡然拔起五丈来高,半空中折腰俯身,改为头下脚上地向葛啸群飞扑而落。” 葛啸群本来尚不知自己究竟有多高进境,但上次与“关东狂客”宇文苍互相对掌,未落下风以后,便已有了一些把握。 如今,“独角潜龙”呼延豹的来势虽猛,他却巍立如山,神凝气稳,毫不祛惧。 呼延豹施展这种“云龙三现”的威猛身法,原本想使葛啸群惊惶闪避,方易觅隙下手。等到发现对主根本就不打算有所闪避之际,遂也只好双掌自袖中伸出,恶狠狠地吐劲下击。 葛啸群见他这双手掌,颇为奇特,五指色泽青黑,掌心却是血红,便知不仅是独门秘掌,掌上并蕴有奇毒。 他起初是打算施展“上下古今鬼见愁”,与对方硬接一招,但既发现呼延豹掌上蕴毒,便起了戒心,不愿与他直接接触。 葛啸群临时变计,决定改用一种新近获得真传,并曾朝夕不辍,刻意参研的神奇绝学。 他用的是“竹剑先生”西门远生平最得意的“太玄真气”。 呼延豹扑到两丈左右,见葛啸群仍无动静,遂拧笑—声,把“毒血神掌”劲力完全吐出。两股奇势如火,并蕴有奇毒的强烈掌风,顿时如罡飚天降一般,把葛啸群的身形罡住。 葛啸群一声龙吟长笑,儒衫大袖双翻,往上轻轻一拂。 “太玄真气”所化的无形潜力,与“毒血神掌”所化的腥热狂飚,凌空互会之下,便即分了强弱。 两人各有吃亏之处,呼延豹是吃亏身在半空,虚浮无藉,葛啸群是吃亏临时变计,未能及早凝劲。但就在这种公平局面之下,呼延豹业已吃了大亏。 因为,一来“太玄真气”是极高明的玄门绝学,二来葛啸群曾获“陇右神驼”皇甫正“纯阳转轮液”之赠,真力内劲方面,已足与一流名手相互颉颃。 何况“阴山三煞”之中,要数“独角潜龙”呼延豹的功力最弱,根本不能与“阴山蛇叟”呼延光及另外一位“九指魔娘”呼延绮互相比拟。 “嘭”的一声巨震,劲气横飞,排空如浪。 这种急旋气浪,在地上卷起一根根的沙柱,滚向四外,声势好不骇人! 风沙散处,只见葛啸群依然卓立原处,气定神闲,丝毫未动。 呼延豹则被震出丈许以外,发若飞蓬,胸前微见起伏。 葛啸群故意气人地向姬玉花狂笑叫道:“花妹,所谓‘阴山三煞’的独门绝学,不过如此,你方才未免把这呼延朋友的‘毒血神掌’太看重了。” 姬玉花知道葛啸群是有心卖狂,自然微笑不语,但芳心之中,也就更对丈夫的功力精进状况,加深了一些了解。 呼延豹则气得全身发抖,暗咬牙关,准备施展另外一种辣手。 就在此时,雾影之中,传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说道:“葛啸群,你狂些什么?有我呼延光在此,谁还敢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牙舞爪?” 葛啸群循着冷笑之声,注目看去,果见“阴山蛇叟”呼延光与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黄衣妇人,从雾影之中缓步走出。 他剑眉双挑,朗声叫道:“呼延光,你三番两次地到我葛家堡加以搅扰做甚?” 呼延光冷然问道:“这还用问,我兄妹三人来意,还不是为了那本‘无字天书’!” 葛啸群诧声问道:“无字天书?你想要‘无宇天书’,应该到泰山井天坪去,在那寒泉急漩之中寻找,却来我葛家堡做甚?” 呼延光“哼”了一声答道:“泰山井天坪我已去过。” 葛啸群扬眉问道:“难道你无法进入寒泉急漩?或是在寒泉急漩中,找不着那本‘无字天书’?” 呼延光似乎不太高兴地沉脸答道:“我号称‘阴山蛇叟’,豢养有无数毒蛇,怎会无法从寒泉急漩水眼之中取得所藏之物?” 葛啸群诧然问道:“你既然取了那‘无字天书’,不去觅一静地,好好参研,却又来太湖做甚?” 呼延光从袖中摸出一本“无字天书”,掷在葛啸群的面育,向他冷笑说道:“我上了你的恶当,这根本没有字儿的‘无字天书’,有何用处?” 葛啸群失笑说道:“书没有字儿,怎能怪我?这本书儿是‘山左鬼驼’巴三午等全家舍命保守之物,又不是我葛啸群自己做的。” 呼延光冷笑说道:“葛啸群,你不要再耍花样!难道以为我当真猜不出你的鬼计。” 葛啸群苦笑说道:“我有什么鬼计?” 呼延光哂然一笑,目如电闪说道:“你当时定是把真的‘无字天书’藏起,而弄了一本假的‘无字天书’投入寒泉水眼之中。” 葛啸群失笑说道:“你倒真会胡猜乱想,我哪里去找什么假的‘无字天书’,来施展这‘偷龙转风’手段。” 呼延光狞笑说道:“别人想找一本假的‘无字天书’或许不易,但你却毫无困难,因为你师父葛文钦在十来年前,便造了一百二十八本。” 这两句话儿,倒真把葛啸群堵得无话可答,只好向呼延光扬眉问道:“依你之见,又便如何?” 呼延光伸出一只右掌,厉声狂笑说道:“葛啸群,你若识时务,便把那本真正的‘无字天书’献出,否则我便血洗葛家堡,将堡中男女老幼刀刀斩尽,使太湖水为之半赤。” 葛啸群听完呼延光所说,发出一阵震天狂笑。 呼延光问道:“你笑些什么,是笑我做不到吗?” 葛啸群以一种冷锐目光,凝住在呼延光的脸上,纵声狂笑说道:“呼延光,我先请教一声,十一年前,你带领大批蛇群来赴‘百棺大会’,是得意而回?还是扫兴而去?” 呼延光脸色微红,怫然说道:“上次我是误中你师父、师母诡计,不能算数。” 葛啸群嘴角微挑,哂然又道:“上次不算,这次如何?” 呼延光目闪凶芒,厉声答道:“这次的吉、凶、祸、福,就要看你是否肯乖乖献出那‘无字天书’而定。” 葛啸群狂笑说道:“上次你灰头土脸,御甲丢盔,多亏我师父、师母海量相待,才纵你鼠窜而去,这次啸聚同党,再来猖狂,却被阻于区区护堡阵法之外,半步均难踏入葛家堡中,怎好意思仍自狂吹法螺,覤颜乱吠?我真不知道当初的江湖人物,是否瞎了眼睛?否则怎会把你这样一个无耻东西,列名于‘八大高手’之内。” 葛啸群语音才落,一阵宏亮无匹的震天狂笑,突起当空,有个豪迈人声叫道:“骂得好,骂得好!群儿,你这一席话儿,锋利得简直不下于‘勾漏独夫’欧阳彝的‘五毒苗刀’,只可惜呼延老鬼已不知耻为何物?否则定被你骂得羞郝万分,无颜苟活,自沉于太湖湖水之下。” 葛啸群听出这是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的语音,不禁惊喜万分,循声看去。 说也奇怪,就这瞬间,密罩山腰的大团浓雾,业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树木竹石所围拥的葛家堡大片房舍,赫然呈现目前,最妙的是,就在距离葛啸群夫妇及“阴山三煞”等十来丈外的几株巨树之下,竟设有一桌酒宴,五人围坐,显然畅饮已久,适才却不见丝毫踪影。 五人之中,葛巾野服,飘然若仙的是葛文钦,玉貌珠颜,青春不老的是石珠娘,神态豪迈,目光睥睨的是轩辕亮,还有两位男似阆苑仙客,女似姑射仙人的一对少年人,却是葛啸群的师妹石玲以及他新交好友,“北海神医”诸轶凡。 葛啸群见自己所想见诸人,均安然无恙,全在目前,自然喜心翻倒,向姬玉花低声笑道:“花妹,那便是我的义父及师父、师母,你随我一同参见。” 姬玉花双颊潮生,默然垂首,随着葛啸群向前走去。 他们刚刚走了四五步远,身后空中,突然响起了“嘘嘘”两声轻啸! 石玲尖声叫道:“群哥哥和嫂子小心,呼延老头儿又在施展他无耻手段,对你们放蛇了呢!” 葛啸群人极机警,一听石玲呼声,足下一旋,身形电转,向那在空中发啸之物注目观看。呼延光所发出的,是四条其细如丝,长才盈尺的黑色小蛇,在空中宛如四道墨线般,分向葛啸群、姬玉花二人射去。 葛啸群艺高胆大,本欲伸手捞住这射向自己的两条小蛇,扔回呼延光,并好好把这“阴山蛇叟”羞辱一顿。 但右掌才伸,心念又转,想起呼延光不是不知自己艺业颇高,加上又在师父、师母及义父一齐现身之下,仍然发蛇暗算,则这种蛇儿之必具非常威力,可以想见。 心念既变,戒意立生,一面改捞为推,从掌心中发出“太玄真气”,一面向姬玉花叫道:“花妹小心,莫要令蛇儿沾身,呼延光是高人名号,小人心肠,专门背后伤人,无耻已极,从他手中所发出来的,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呢!” 就在他发活之际,“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的上乘绝艺“太玄真气”业已变成一片无形气网,悬向当空。 两线疾飞墨光,才一射入气网,葛啸群双眉轩处,劲发丹田地,哈哈一笑。 这一笑之下,当空那团无形无色的“太玄真气”,忽然爆开,砰然一轻声,把两条厉害无比,刀斧难断的异种毒蛇,震得尸如碎粉般,四散分飞,不见踪影! 葛啸群杀这两条蛇儿,杀得神威凛凛,如火如荼,姬玉花杀那两条蛇儿,却杀得自在从容,轻易已极。 她是女孩儿家,心思比葛啸群更细,在葛啸群出声警告以前,便知呼延光所发蛇儿,决非凡物。姬玉花也是一样的旋足转身,也是一样的出手拒蛇,但与葛啸群略有不同,葛啸群是出右掌,姬玉花是出左掌。 她左掌微扬,一式“丹风点头”,便向一奔咽喉,一奔胸腹,电疾飞来的两道墨线挡去。说也奇怪,玉掌如霜,墨虹如电,互一接触之下,两条完整无伤的尺长细细黑蛇,便告凌空坠落。 它们只是无伤,不是无恙,落地以后,竟自僵直死去,一动不动。 原来,姬玉花左掌中扣着一颗专克各种毒物的“押忽大珠”,她是用这珠儿,击中下两条异种毒蛇头部。 呼延光见状,眉头一蹙,不再发动袭击,便把“九指魔娘”呼延绮、“独龟潜龙”呼光豹等叫在一起,互相低声商议。 葛啸群与姬玉花现在自然双双去到那几株巨树之下,拜见葛文钦、石珠娘及轩辕亮等。由于适才石玲劈口而出地叫了—声“嫂子”,姬玉花遂越发羞得满脸羞红,赧然低首,随着葛啸群向三位前辈尊人,盈盈下拜。 葛文钦与石朱娘,见了姬玉花这等绝代容光,自然颇为高兴。 “大漠金雕”轩辕亮也虎目双张地呵呵大笑说道:“群儿、冰儿起来,坐在席上吃酒,等把来自‘阴山’的三个老怪物们收拾以后,再回堡细述别来经过。” 姬玉花本欲站起,但听了轩辕亮所叫的“冰儿”两字,不禁又复惭惶下跪: 葛啸群知道“北海神医”诸轶凡,定已把自己在泰山与化名“华冰”的“冰心天女”花如梦互相定情之事说出,遂—面把姬玉花搀起身,一面涎着脸儿,向葛文钦、石珠娘及轩辕亮低声笑道:“启禀师父、师母,暨义父,这位姑娘,不是化名‘华冰’的‘冰心天女’花如梦,而是‘苗疆毒龙峒’的‘毒龙公主’姬玉花呢!” 这几句话儿,不仅使葛文钦、石珠娘、轩辕亮为之愕然,连诸轶凡及石玲二人,也听得有点莫名其妙。 还是“大漠金雕”轩辕亮来得豪爽痛快,他一阵哈哈大笑,伸手拍着葛啸群的肩头说道:“群儿,真有你的,你行道江湖未久,就交结了两位知己红妆,不像你义父已入暮年,还是个老光棍呢!” 轩辕亮的一番笑语,虽使葛啸群大放宽心,却也使姬玉花,更加羞窘。 石玲知趣,赶紧拉着姬玉花,坐在石珠娘的身旁,娇笑说道:“师母,如今江湖间所流传的:‘落魂教、五刀派,秦岭双凶真厉害,苗疆有女貌如花,北海鳌矶出三怪’歌谣之中的那句‘苗疆有女貌如花’,就是指我姬玉花姊姊,你看她长得多美?真像一朵花呢!” 石珠娘目光微注,便看出姬玉花心地纯良,姿质极高,遂心颇为喜爱地,向姬玉花含笑说道:“姬姑娘,我从‘先天易数’之内,占出群儿‘喜气冲煞,主得佳偶’,井似将于今日携侣归来,适才遂吹了—曲‘于飞引’,谁知果然应验。姬姑娘且与玲儿亲近亲近,等破敌回堡以后,我再替你和群儿安排一切便了。” 石珠娘—席温言,并已隐隐示意地,暗允了姬玉花与葛啸群的婚事,直听得这位“毒龙公主”好不感激地垂落了两行珠泪。 石玲见状,知她仍存羞窘,慌忙岔开话头,含笑叫道:“姬姊姊,方才呼延光对你所放毒蛇,名叫‘铁线墨钩’,全身俱蕴奇毒,刀斧难为,烈火难伤,端的极为厉害,怎会被你轻轻易易地挥掌立毙,你用的是什么功力,曾练过‘克毒雄精手’吗?” 石玲这样一问,果然替姬玉花解了羞窘之围,她从怀中摸出那粒“押忽大珠”,含笑答道:“我不曾练过‘克毒雄精手’,适才轻易杀蛇,是全靠这粒‘押忽大珠’的天生克制灵效。”说完,便把珠儿递给石玲观看。 这时,“大漠金雕”轩辕亮业已站直身形,离席走出,向呼延光等“阴山三煞”狂笑说道:“呼延光,你们来犯已久,空自在几丛竹石树木之间,胡走乱闯,连我们在此饮酒都看不见,双方高下程度,早已不战可知,怎么还不赶紧滚蛋?真要把几副老骨头,断送在我儿辈手下吗?” 呼延光厉声叫道:“轩辕老雕,你不要倚仗一些障眼阵法逞能,敢不敢凭藉真实武功,和我呼延光恶斗五百回合?” 轩辕亮哈哈大笑说道:“你如识相滚蛋,我便网开一面,不加阻截,倘若真要找死,我轩辕老雕也无兴奉陪,只打算与葛堡主贤伉俪,把酒持杯,笑看儿辈杀敌。” 呼延光气得全身发抖地厉声叫道:“你以为你那宝贝义子葛啸群,真有什么了不起吗?且叫他上前送死。” 轩辕亮回过头来,目注葛啸群,含笑说道:“群儿听见没有?呼延光老鬼在向你叫阵,你敢不敢代表我斗斗这‘阴山蛇叟’?” 葛啸群剑眉微挑,朗声说道:“启禀义父,群儿业已与这老怪物斗过两次,并未让他占得丝毫便宜,何况……” 轩辕亮怪笑说道:“何况什么?你为何不说下去?” 葛啸群向呼延光冷冷看了一眼,傲然答道:“何况群儿在苗疆巧同‘竹剑先生’西门前辈,西门前辈说倘若再遇‘阴山蛇叟’呼延光时,定然是‘以他之命,成我之名’:” 轩辕亮抚掌狂笑说道:“好一个以他之命,成你之名:群儿且出阵去,你若做不到你西门前辈所说的这两句话儿,我轩辕老雕便不再认你是我义子。” 葛啸群躬身领命,满面神光,傲然出阵。 他们义父子这一番对答之语,委实把位“阴山蛇叟”呼延光听得七窍冒火,八孔生烟,充满了一肚皮的恶气。 他悄悄向“独角潜龙”呼延豹、“九指魔娘”呼延绮低声说道:“我斗这乳臭未干的葛啸群,自然决无不胜之理,但万一有甚闪失,或是轩辕老雕见他义子危殆,情急出阵之际,你们便赶紧各取‘摄魂索’,占据‘三才方位’,与我联手施为,等对方心神被慑,略见慌乱时,再以‘雷火神珠’,下那最后煞手。” 原来,这“阴山三煞”呼延光、呼延豹、呼延绮等三人,本是堂兄妹关系,聚居“阴山”, 参研武学,这次呼延光为了那册“无字天书”,一再未能如愿,心中不服,遂怂恿不大出山的呼延豹、呼延绮与自己同犯太湖,企图利用呼延绮的“魔音摄魂索”及呼延豹的“雷火神珠”,制住葛文钦、石珠娘夫妇,逼取那“无字天书”武林秘籍。 所谓“魔音摄魂索”,乃“九指魔娘”呼延绮别出心裁研创的独门厉害兵刃。 索身用极好缅纲打造,是由三十六只径寸圆环,一环一环地,合套而成,每一径寸圆环以上,又鉴有七个小小细孔。 这些细孔,能开能合,机栝设在“摄魂索”握手短柄之上,可随人随意启闭。 细孔不开之际,只是寻常软索,细孔倘一开放,三十六枚圆环之内,齐发七星怪啸,颇能慑人心神。尤其两人以上,同用此索,便能构成一种“天魔摄 妙音”,更足使对方意乱神迷,在不知不觉间,惨遭毒手。 呼延绮的这种“摄魂索”,共用三根,恰好与呼延光、呼延豹联手使用。三人以“品”字形站定阵势,不仅“魔音”方面,威力更增,进攻退守之间,也极具相当妙用。 至于“雷火神珠”,则是呼延豹用上好脆钢及西域极强炸药,所炼霸道暗器。 数量虽仅有两枚,但每枚却大逾人拳,除了脆钢外壳以外,其中并包含一百粒小小“磷火毒球”,黏性奇强,却也有它的缺点,这“雷火神珠”无法自爆,必须遇上碰撞,才会砰然爆裂。 呼延光刚对呼延豹、呼延绮嘱咐完毕,葛啸群业已傲立当场,向他抱拳笑道:“呼延前辈,常言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你啸傲‘阴山’,号令群蛇,委实逍遥自在,又何必定要贪得什么‘无字天书’,置身江湖锋镝?” 呼延光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你不是要‘以我之命,成你之名’吗?何必还劝我……” 葛啸群“哈哈”一笑,剑眉双挑。截断呼延光的话头说道:“年岁轻轻,来日方长,并不急于成名,何况九九重阳‘五刀派’开派大会之上,有的是足以使我成名机会,故而奉劝前辈矜惜盛名,归隐‘阴山’,且藉号令蛇实现人的英雄美梦,比较平安稳妥。” 呼延光听得怒火早已高腾,但却尽量压抑,冷冷一笑说道:“葛啸群,你说错了,呼延光是千里之骥,纵然筋骨已老,尚拟腾踔风云,不甘忧伤,我又何惜这一条老命,成全你的一世英名?” 葛啸群听得扬眉笑,抱拳说道:“呼延前辈既然这等说法,葛啸群只好恭领厚赐。” “恭领厚赐”四宇,听在呼延光的耳中,几乎把他的肺都气炸,一面暗聚神功,一面淡然问道:“对于我这笔厚赐,你打算怎样领法?” 葛啸群何尝不知道呼延光业已愤怒无法忍耐,对自己蓄势待发,遂也暗把“太玄真气”调匀,有备无患地扬眉微笑答道:“怎么领受均可,呼延前辈既愿以你之命,成我之名, 则在这最后的一次搏斗之内,自应把你毕生所学,完全向葛啸群施展,才会死而无憾,不论是兵刃、拳、掌、软、硬轻功,甚至毒蛇、暗器等,葛啸群一一承教。” “大漠金雕”轩辕亮远远听得眉头—蹙,向石珠娘低声说道:“群儿在此行之中,究竟有多少奇遇?学得了多大本领?怎的如此狂傲?” 石珠娘微笑说道:“我只从‘先天易数’以内,参数出他遇合颇多,至于究竟是些什么奇遇?却要问他自己,或是问姬姑娘呢!” 石玲一旁娇笑叫道:“义父,你不要怪群哥哥过分狂傲,他是故意如此,想把‘阴山蛇叟’呼延光气得神昏意乱,气机驳杂不纯,才会减去他几分凶焰,比较容易对付,若在早时,他像个大姑娘般,温谦有礼,文质彬彬,比我还柔顺得多呢!” 轩辕亮怪笑骂道:“你们这些小鬼,一个比一个精灵……” 话方至此,“嘭”的一声巨响,狂飚四掷,沙石狂飞,葛啸群业已与那“阴山蛇叟”呼延光对了一掌。 原来葛啸群所说话儿中的讽刺意味。一句比一句更浓,委实使呼延光按捺不住,遂在他话下之后,厉声叱道:“好,我先赐你一记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隔山打牛’掌力,你吹了半天,总不至于脓包得像只牛吧?” 他在这一开始之际,又当着“大漠金雕”轩辕亮的面前,毕竟还矜持身份,不肯猝然袭击,直等语音了后,方举掌向葛啸群从空按出。 但因心中恨透对方,态度上虽未穷凶极恶,功夫上却下了绝情毒手。 这一掌遥推,呼延光不仅用足了十成真力,并还运用数十年火候,使掌力威势有所隐藏,要到将近对方身前之际,才会宛如海啸山崩,骤然挥发。 但葛啸群却早知他整日与蛇为伍,性格也渐渐与蛇同化,阴毒异常,遂不管呼延光在这一掌用了多少真力,仍自毫不保留地,一面大袖双翻,尽量发挥“太玄真气”妙用,一面朗声笑道:“呼延前辈,我便像条牛儿,又有什么脓包?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耕耘尽职,功在民生,不比你那些冷血蛇儿,强得多吗?” 语音方了,劲气已合,葛啸群与呼延光的全力一掌,拼了个不分上下。 劲气狂飚散处,沙飞石走,木折草摧,但呼延光与葛啸群的身形,均自巍立如山,决未有任何摇动。 对于这种结果,首先吃惊的自然是“阴山蛇叟”呼延光,他心中暗想这葛啸群与自己别来并不太久,怎会功力进展得宛若脱胎换骨? 其次看得惊奇颇甚的,是他轩辕亮,他“咦”了一声,皱眉自语说道:“这就怪了,其人剑术拳招及小巧功力,均可因奇遇增强,但群儿的内功真气方面,却怎会突然有这大进境?” 姬玉花一旁接口笑道:“启禀老人家,我群哥……葛啸群兄,用的是‘竹剑先生’西门远老前辈所传的‘太玄真气’。” 轩辕亮失惊说道:“这小子福缘真厚,西门老儿竟把压箱底的功夫,传了给他……” 语音未了,忽又目注姬玉花诧声问道:“不对,不对,就算他学会了‘竹剑先生’西门远的‘太玄真气’,但这种内家绝学,也必须长年累月地朝夕用功,循序渐进,哪里能在极短期间,达到如此境界?” 姬玉花嫣然笑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葛啸群兄在内力真气方面,大慨平添了半甲子的火候。” “北海神医”诸轶凡好生惊异,接口问道:“姬公主,葛兄的这半甲子火候,是如何添法?他是生饮了‘金钱鳝王’精血?还是吃了足以脱凡胎,换仙骨的‘灵芝草’呢?” 姬玉花摇头笑道:“他不是获自天材地宝等两种灵气之助,而是获自人为,我葛啸群兄,竟得了‘陇右神陀’皇甫正老前辈的‘纯阳转轮液’。” 石玲拉着姬玉花的手儿笑道:“花姊,师母业已为你们弹了‘于飞引’,你何必还有所避忌做甚?干脆叫他‘群哥哥’多好,左一声‘葛啸群兄,’右一声‘葛啸群兄’,你叫得既觉别扭,我们听得也不顺当。” 姬玉花赧然一笑,尚未答言,轩辕亮却已神色微变,向她皱眉问道:“纯阳转轮液?难道皇甫正那老陀子,业已去世了吗?” 姬玉花目注场中,点头说道:“这段经过,极为复杂,且等群哥哥与呼延光分了胜负之后,再向老人家仔细呈禀便了。” 轩辕亮目光微注场中,见葛啸群与呼延光恶斗方酣,一个是施展独创精研的“灵蛇掌法”,一个是把多种内家绝学,轮流施展,仍打了个难解难分,未见肚负。 呼延光力斗葛啸群不下,心中焦急,施展自己“灵蛇掌法”中凌厉绝学“腾蛇七卷”,向对方猛攻而去。 他双臂平伸,连身飞转,真如千百条蜿蜒蛇影,满布当空,向葛啸群电疾卷来。 葛啸群见对方来势,太以玄奇难测,遂不敢逞能硬接,身莆一闪,足下倒踩三星,宛如流水行云般,飘然退出丈许。 轩辕亮看得又觉惊奇,又觉高兴,怪笑说道:“群儿这小子,究竟算是谁的徒弟?这种身法,竟是西门老儿的‘五行挪移步’呢!” 说话之间,葛啸群趁着呼延光追踪进袭之际,蓦以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愁”,又把这“阴山蛇叟”攻得后退避势,恢复了平衡局面。 轩俄亮越发惊奇地,皱眉说道:“真是怪事,群儿怎么又和东郭老刺猬打了交道?这分明是那大头花子的‘鬼见愁三式’之一。” 姬玉花微笑说道:“启禀老人家,东郭斌与群哥哥是平辈论交,他对这‘大头猬王’,称以‘猬大哥’,但‘鬼见愁三式’之中,却仅仅学会—式” 轩辕亮听得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这‘猬大哥’三字,使我长了一辈,以后非叫这从不服人的老刺猬,叫我一声好听的称呼不可。” “大漠金雕”轩辕亮豪气凌云,谈笑风生,但“毒龙公主”姬玉花却表面镇静,心中悬忧不浅。 因为葛啸群虽然奇遇极多,功行精进,但对手总是火候比他老到太多,并列在“八大高手”中的“阴山蛇叟”。 两人恶斗下足有两百五六十合,但仍分不出半点胜负输赢,呼延光心中便自有点焦躁。他何尝不想在动手之间,对葛啸群放蛇暗算,但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却老不起这种面皮。 自己何等身份,葛啸群这样未成名的年轻后辈,单打独斗之下,不能取胜,还要暗算伤人,倘若流传江湖,岂不令人愧煞? 故而呼延光越打越觉心焦,在自觉仅凭拳掌功夫,无法胜得葛啸群时,便想改用兵刃。 当啷啷……这是“魔音摄魂索”从呼延光腰间解下的金环交击之声。 刷……这是葛啸群抽出“赤芒化血刀”的劈风锐响。 双方既都抽出兵刃,场中情势,便越发紧张。 “九指魔娘”呼延绮及“独角潜龙”呼延豹,虽见呼延光取出“魔音摄魂索”,但一来因呼延光并非呈现败象,只是难于取胜;二来尚未听呼延光发出联合施为暗号,故均手按腰间,略做准备,不曾解索出手。 葛啸群则因用尽自己新获绝学,尚未胜得呼延光,心中戒意已深,如今虽然把厉害无比的“亦芒化血刀”持在手中,仍对对方那条形状奇异的连环钢索,严加注意。 他心中暗忖自己业已使用了“五行挪移步”、“太玄真气”、及“上下古今鬼见愁”等绝学,却只与呼延光斗个平手,如今除了师门绝学以外,仅胜下一桩绝艺,尚未施展,不知是否可以仗以取胜? 这桩绝学,就是“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授的“奋扬正气诛胡虏”、“倒挽银河洗甲兵”等两招剑法。 “竹剑先生”西门远本以剑术名世,他再把生平所得,融精铸粹地合研成这两招剑法,其威力之强,可以想见。 自己倘若选择时机,运用得恰当,似可一击功成,除去这恶名昭著,被称为“魔中小人”的“阴山蛇叟”。 葛啸群想到此处,呼延光业已右手握着“魔音摄魂索”柄,左手转着铜索尾环,向他冷然说道:“葛啸群,你既想杀我成名,怎么还不进招,难道仍要等我先发招吗?” 葛啸群闻言,并不答话,只把心中一定,排除杂念烦思,狼臂轻掠,赤虹如电般以“赤芒化血刀”向呼延光的胸前点去。呼延光左手一松,右臂一振,那根“魔音摄魂索”,便如怪蟒翻身般向葛啸群的刀上缠去。 葛啸群因上次自己身困蛇阵之中,已使呼延光见识过“赤芒化血刀”的厉害,如今既敢以索缠刀,则这条连环钢索,必系用寒铁缅钢等不畏宝刀宝剑之物铸造。 他看出对方的兵刃质料,自然不肯把招术用老,手腕一沉一翻,“赤芒化血刀”由“长蛇入洞”转化“斜划鸿沟”,向呼延光的左肩劈落。 呼延光身形微塌,足下轻旋,便闪过这招“斜划鸿沟”,手中内劲一凝,竟把“魔音摄魂索”,抖成长枪般地,以一式“乌龙穿塔”,点向葛啸群的丹田要害。 这位“阴山蛇叟”,也具深心,他并未把“魔音摄魂索”柄端上的机括发开,故而只有“当啷啷”的钢环互击之声,却不曾发出蕴有特殊威力,乱人心神的魔音怪啸。 两人架拦攻守,闪展腾挪,转瞬间,又斗了十来合,葛啸群神威奋发,一柄“赤芒化血刀”宛如神龙矫腾,变化万分。呼延光也抖擞精神,把一根“魔音摄魂索”使得如怪蟒翻腾,凌厉无比。 葛文钦神色从容,向轩辕亮含笑问道:“轩辕大哥,你看群儿如何?” 轩辕亮早就与葛文钦兄弟相称,遂点头笑道:“真也亏他,小小年纪,居然能与呼延光等老怪斗了个难解难分,铢两悉称,但不知贤弟是如何看法?” 葛文钦把杯中酒儿,徐徐饮尽,眉头微蹙答道:“依我看来,群儿难免一败。” 轩辕亮讶然问道:“贤弟此语何来?找怎么看不出他们之间的胜负迹象?” 葛文钦含笑说道:“小弟是从江湖经验之上着眼,呼延光老奸巨滑,必尚有甚煞手保留未发,等待有利时机。群儿则求胜心切,把所学绝技,尽情施展,目前虽是持平局面,但再斗下去,或将捉襟见肘,落于下风的了。” 轩辕亮说道:“贤弟这种看法,果然高明。” 石珠娘一旁接口笑道:“大哥不要听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话儿。” 石珠娘白了葛文钦一眼,含笑说道:“我的意见,与我们这位老爷恰恰相反。” 葛文钦一面提壶自斟,一面笑道:“夫人既有高见,怎不说出?” 石珠娘秀眉微扬,缓缓说道:“我认为呼延光以老凌小,平素又享有那大凶名,才真急于求胜,尽展所能。群儿反有什么厉害杀手,却自保留未发,你难道看不出他进攻退守之际,从容不迫,稳稳当当,分明若有所恃吗” 葛文钦目注姬玉花,含笑问道;“花儿,是不是你对你师母提供了什么情报?” 这一声“花儿”及—句“你对你师母”,听得姬玉花心中好不安慰,又羞又喜地嫣然笑道:“启库恩师,花儿倒并未对师母供给什么情报,但却知道群哥哥尚有一桩煞手未发。” 葛文钦“哦”下—声,扬眉问道:“他有什么煞手?‘ 姬玉花娇笑低声答道:“竹剑先生西门老前辈曾把生平所研剑法的精微奥秘,浓缩为两招神妙剑法,传授给群哥哥了。” 轩辕亮听得怪笑问道:“西门老儿的剑法造诣,足称当世第一,他这两招精中铸精,粹中融粹的剑法,定然更非小可,但不知叫甚名称?” 姬玉花笑道:“一招叫‘奋杨正气诛胡虏’,一招叫‘倒泻银河洗甲兵’。” 葛文钦点头叹道:“语重心长,悲天悯世,西门大侠真不愧盖代高人,这两招剑法的名儿,起得太有意义。” 话方至此,场中的刀光索影之间,忽然腾起了一片慑人心魂的嘘嘘怪啸。 原来呼延光久战葛啸群不下,竟自羞怒交并,把“魔音摄魂索”柄端的机括发开。 机栝一开,魔音立起,从那三十六枚钢环,每枚钢环的七个小穴之中,发出尖锐异响。 这种怪响一起,钢环飞舞之间,立即平添了不少威势。 葛啸群起初倒不太在乎,但渐浙便觉,略受影响。 因为那些钢环小穴中所发锐啸,竟有音节,时或激厉高昂,宛若征人悲歌。时或凄迷呜咽,宛若嫠妇夜哭。猿啼才歇,虎啸便腾,鲛泣未收,龙吟又起。 这等喜怒哀怨的音调急遽变化之下,怎会不使与呼延光对方过招的葛啸群入耳分神,有所迷惑。心神稍一失注,手下自然缓慢,要时间,赤虹顿弱,乌光增强,葛啸群渐被呼延光圈入了漫天索影之内。 葛文钛关心爱徒,向轩辕亮低声叫道:“轩辕大哥,群儿情势不妙,是不是该你出手了呢?” 轩辕亮摇头笑道:“如今尚未到我出手时期,我只向群儿提醒一声,大概他便可平反败局,逼得‘阴山三煞’施懈最后毒着,了结今日之战。” 说完,暗凝“传音入密”神功,向葛啸群耳边叫道:“群儿,赶紧施为,不要忘了你的‘奋扬正气诛胡虏’,‘倒泻天河洗甲兵’。” 这两句耳边密语,果然使葛啸群听得灵明顿朗,神威立振,一声龙吟长笑起处,“赤芒化血刀”旋出电转血红,荡开了弥漫身外的千重索影。 呼延光陡觉葛啸群突然转弱为强,正自惊疑之间,一片莫名变化,神奇难测的血红刀光,业已宛如天网骤张, 密罩而落。呼延光真想不到葛啸群还有如此厉害手段,遂接连厉啸三声,把手中“魔音摄魂索”舞成一片玄云,向血红刀光挡去。 他这三声厉啸,是向“九指魔娘”呼延绮及“独角潜龙”呼延豹发出暗号,要他们与自己联手,施展“天魔摄魂妙音”。 但不等呼延绮、呼延豹等加以策应,呼延光便已几乎遭了劫数! 因葛啸群初试西门远所传“奋扬正气诛胡虏”奇绝剑招,便把呼延光身形罩住,眼看这“阴山老怪”已然无法遁光,遂贯足十二成真力,挥刀猛刺。 刀光疾落,索影猛腾。这一招竟来了个实胚胚的硬砍硬接! 论起内家真力,一个修为功深,一个奇遇太好,原本势均力敌,但论起兵刀方面,呼延光便略有吃亏。 互相过招之际,“魔音摄魂索”固然妙用无方,但硬接硬砍之下,软兵刃却总不及硬兵刃来得有力。一阵金铁交鸣的龙吟脆响,一片刀索相碰的火星四射。 呼延光的“魔音摄魂索”上,只胜下三十枚网环,硬被葛啸群在索梢第六枚处生生斩断,但多环是上奸缅铁所铸,虽被斩断,也把葛啸群的“赤芒化血刀”崩出了个米粒大小缺口。 刀光稍停仍落,呼延光的身形疾闪而退。 “哧”一声,他的长衫下摆被血红刀光,斜斜划断了尺许长的一段。 这幸亏是钢环质坚,略阻葛啸群刀光来势,若换了寻常兵刀,不仅应刀立折,连呼延光也必将由顶至档,被葛啸群劈成两个“阴山蛇叟”。 呼延光幸免于难,心中方自一寒,两条人影,带着“嘘嘘”怪啸之声,又告当头飞落。 这次来的,不是敌人,是手持“魔音摄魂索”来援的“九指魔娘”呼延绮及“独角潜龙”呼延豹。 他们身一落地,便与呼延光以“品”字形排出了阵势。 葛啸群深知自己对付呼延光已告勉强,如今三煞联手,哪里能挡?遂毫不贪功地收刀归阵。 “阴山三煞”不管对方已否退去,仍自聚精会神,舞动“魔音摄魂索”,发出“呼呼”怪响。 石玲娇笑说道:“这些老怪物们,是莫名其妙。群哥哥业已收刀归阵,他们还耍猴子似的,大舞铁索做甚?” 诸轶凡倾耳一听,已知厉害,遂赶紧对石玲正色说道:“玲妹莫要对此轻视,三个阴山老怪所施展的,是一种颇具威力的‘迷音’。” 这时,从三根“摄魂索”中,所舞出的“天魔妙音”,业已越来越觉凄厉,听得人心魂欲飞,六神无主。 石玲大吃一惊,遂忙自收摄心神,冥思静坐,用起内家妙诀,把入耳魔音,当作幻境。 这几位武林奇侠之中,论起武学,自然是?按竽鸬瘛毙磷罡摺5鄣搅樾孕蕹郑词舾鹞那沼胧槟铩?p>  葛文钦目光微扫,见除了轩辕亮仍自饮酒,并豹眼凝威地觑定“阴山三煞”,察看他们有无其他毒手之外,葛啸群、姬玉花、石玲及诸轶凡等,均已低眉静坐,各运内家定力,抵御怪异百变的魔音魅力。 他见了这等情况,遂向石珠娘微笑谈道:“我们是再让群儿、玲儿等,接受魔音考验?还是也请三个‘阴山老怪’听听空灵妙音?” 石珠娘微笑答道:“夜长梦多,何必与这等凶人做甚纠缠?你我还是以玉笛和箫,吹上一曲‘清虚引’吧!” 葛文钦含笑点头,两人遂一个持苗,一个执箫,吹奏出祥和无比的天音妙籁。 天音遇魔音,天音自然清。妙赣逢邪籁,邪籁散得快。哪消片刻之间,“阴山三煞”的“摄魂索”孔中,所作呜呜怪响,业已散漫得不成曲调。 “九指魔娘”呼延绮是研创“摄魂索”之人,一听便知对方在此方面,造诣远较自己为高,“天魔音”已遭克制,遂急向“独角潜龙”呼延豹厉声叫道:“对方太厉害,我们只有施展‘雷火神珠’,把他们震成碎粉的了。” 呼延豹的心神,业已被葛文钦、石珠娘夫妇,箫笛合奏的灵和妙音所迷,闻言之下,竟自摇头说道:“那‘雷火神珠’,太以霸道:我只炼成两粒,能不用时,还是不用为妙。” 呼延光听得勃然大怒叱道:“豹弟,你怎么了?我们不杀他,他们却想杀我,你难道忘记了与轩辕老雕之间的多年旧恨?” “多年旧恨”四字,点燃了呼延豹心中的熊熊仇火,烧去了他心头初萌的一点祥和,厉啸一声,收了“魔音摄魂索”,把两粒“雷火神珠”取在手内。 石珠娘妙目如电,见状暂停吹奏,向轩辕亮低声叫道:“轩辕大哥注意,雷火神珠要出手了。” 轩辕亮微一点头,表示已有准备,便听得呼延豹厉声狂笑叫道:“轩辕老雕,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一齐拿命来吧!” 随着这狂笑之声,两粒“雷火神珠”业已电疾出手,向轩辕亮等的身旁石壁猛力打去。他不打人而打向石壁之故,是因“雷火神珠”非经强烈碰撞才会爆炸。 谁知他们来犯太湖葛家堡之事,早就走漏风声,使葛文钦等深悉底细,识破厉害,预先筹定了破敌之策。 呼延豹的“雷火神珠”才—出手,“大漠金雕”轩辕亮便真像一只巨大雕鸟般,离座飘然飞起。他是迎向“雷火神珠”,在这两粒霸道绝伦暗器,仅仅飞了一半途程之际,便双手齐分,一掌接住一粒。 轩辕亮这等做法,是因只知“雷火神珠”爆炸时厉害无比,却不知它是哪一类爆炸性质:通常说来,这等爆炸火器,可分两类,一类是触坚爆炸,—类是限时爆炸。 故而轩辕亮施展绝顶轻功“飞雕身法”,在中途接住“雷火神珠”之举,便是归安全最理想的应付妙策。 倘若“雷火神珠”是触坚爆炸一类,轩辕亮用肉掌轻轻接取,自然无虞。 倘若“雷火神珠”是限时爆炸一类,则轩惊亮在中途截取,也必然时限未到。 但无论如何,轩辕亮在接取“雷火神珠”以后,决不能容许这两粒祸胎,停留在自己掌中,必须把它尽速掷出,免得疏虞致恨。 他不能乱掷,最理想的掷出方向,和最理想的掷出方法,便是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轩辕亮临危不慌,智珠早定,他才把那两粒“雷火神珠”接在手中,毫不停留地向“阴山三煞”甩去。 “雷火神珠”回飞来处,轩辕亮真气微提,一式“金雕倒展翼,俊鹘巧翻云”, 又施展出他冠冕江湖的绝顶轻功,飘然落向原来座位。 葛文钦与石珠娘见状,透了一口长气,但“阴山三煞”方面,却乱了手脚。 “独角潜龙”呼延豹做梦也未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破解自己的“雷火神珠”!仅仅失神一怔之时,那两团拳大精光,业已当头飞降。 人到急时,心中多半慌乱,谁若能硬加镇定,履险如夷,则不是旷代圣贤,便是神奸大恶之辈。 “阴山三煞”之内,够资格被称为神奸大恶的,只有“阴山蛇叟”呼延光一人。 眼看“雷火神珠”所化的两团拳大精光,业已到了当头,呼延光却仍毫不慌乱地寻思能不能够接取?及来得来不及闪躲的应付之策? 他虽镇定如常,但“九指魔娘”呼延绮及“独角潜龙”呼延豹,却已心慌意乱。 尤其是呼延豹,他是苦心炼制这“雷火神珠”之人,在心慌意乱之下,竟把有关’雷火神珠”的禁忌忘却 两点举大精光方一临头,呼延豹便神色仓惶地拳掌劈击出去。 呼延豹这一出手,呼延绮自然随同有听动作。 因为她知道这“雷火神珠”是呼延豹陈制之物,主人既用劈空掌力硬挡,必然无妨,自己应该助他一臂之力。 两股强劲掌风,击中了两粒垂空疾落的“雷火神珠”,两粒“雷火神珠”便发生了强烈爆炸,“砰”!“砰”!两声震山撼岳的爆炸起处,硝烟浓雾,顿时罩幕当场,使人目眩神摇,心魂皆悸。 等到浓烟渐散,葛文钦、石珠娘、轩辕亮、诸轶凡、石玲、葛啸群、姬玉花等三老四少七位武林奇侠的十四道炯炯眼光,一齐向场中投去。 “阴山三煞”一煞无存,只在场中凌凌乱乱地剩下几堆烂糟糟的血肉。这边仿佛是一堆肝肠脏腑,那边仿佛是一片腊浆骨髓,连死者是谁?都难加分辨,自令人不忍卒睹。 比较完整的,是“阴山蛇叟”呼延光的一颗人头,但这位绝代凶人,毕竟不甘寂寞,在身遭惨死之下,也还有点风光。 他这颗人头,是硬从颈喉处炸断,飞起两丈来高,挂在一株叁天古本的枝桠之上。 石珠娘看得引袖障面,向葛文钦失声叹道:“无字天书犹未得,阴山三煞已成灰,我们所编造的这桩瞒天大谎,真把不少武林人物害苦了。” 葛文钦含笑说道:“珠妹,不必兴起菩萨意念,发什么慈悲。‘阴山三煞’等人,不是害在什么‘无字天书’,而是害在他们自己的贪欲之念上。” 轩辕亮抚掌笑道:“二弟说得对,像‘阴山蛇叟’呼延光这等全身罪孽,万恶不赦之人,难道还足矜惜?” 到葛家堡中,葛啸群遂把自己出堡游陕后的一切所遇所遭,详详细细地向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及义父轩辕亮等禀报一遍。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先天易数论福禄 深山密水结五霸 轩辕亮听清经过,方始恍然,但对于“八大高手”之中,已有“陇右神驼”皇甫正、“南荒鸠婆”端木玖、“阴山蛇叟”呼延光等三人,相继萎谢之事,也自伤感殊甚。 葛啸群说完经过,便向轩辕亮问道:“义父,你携同玲妹南游,却怎会让她独自跑去崂山鬼斧峪呢?” 轩辕亮尚未答言,石玲便已嫣然微笑地,把轩辕亮在罗浮危峰,巧遇“栖霞剑客”熊如古,被熊如古拼命抱紧,同坠绝壑,受了极重内伤,在“梅花狂士”尹逋客家中,由尹逋客悉心调治,暂时保全性命,自己再星夜,赶赴“北海”请来“北海神医”诸轶凡,大展回春妙手,方使义父完全复原等情,对葛啸群详加叙述。 葛啸群静静听完,站起身形,向诸轶凡抱拳长揖,满面感激神情说道:“诸兄,你以回春妙手,使我义父……”话方至此,石珠娘忽然摇手笑道:“群儿,你不必再对诸轶凡,说什么感谢之语,因为我已经付了他最佳酬赠。” 葛啸群闻言,方觉愕然,石玲已自满面红霞地垂下头去。 这种女儿娇羞之状,看在葛啸群的眼中,不禁使他灵机大动地,向石珠娘含笑问道:“师母,你莫非把玲妹……” 石珠娘不等再往下讲,便截断他的话头说道:“对了,我已经把玲儿许配给诸神医 只等九九重阳,扫荡‘勾漏独夫’欧阳彝的‘五刀邪派’,使江湖清平以后,便为他们及你与姬玉花姑娘等两对佳偶举行婚礼。” 这几句话儿,自然把葛啸群、诸轶凡、石玲等少年英侠,听得欢生心底,喜溢双眉。但姬玉花却不仅神色平静,反而略带忧容地向石珠娘低声说道:“师母,花儿听说师母的‘先天易数’,灵驻无比。” 石珠娘笑道:“这种占卜之术,究竟可靠与否,尚自难讲,但若能虔诚参悟,领略妙机,倒也颇有应驻,但不知花儿忽然问起此事做甚?” 姬玉花缓缓答道:“花儿想请师母以‘先天易数’神术,替我一位失踪已久的至交姊姊‘冰心天女’花如梦,一卜吉凶祸福。” 石珠娘看她一眼,点头笑道:“花儿虽然生长苗疆,却颇知礼教。能有这种无私襟怀,着实难得,我就从你之请,为那花如梦姑娘,虔参一卦。” 说完,便命侍女焚起妙香,并以银盆净手之后,三摇卦盒,虔参机运。 葛啸群自然关心,与姬玉花两人,暗暗提心吊胆,静待石珠娘阐示凶吉! 石珠娘对桌上卦象,凝视甚久,渐渐垂帘合目。 葛啸群虽然看不出师母有什么忧喜之状?但由石珠娘神色如此郑重的一事之上,已猜透花如梦失踪之举必是复杂。 石珠娘静静思索了好大半天,方徐睁双目,微蹙秀眉,向葛啸群讶然说道:“群儿,这事怪了,照你所说,‘落魂教’业已瓦解冰消,彻底摧毁。” 葛啸群接口说道:“当然彻底摧毁,不仅‘落魂教主’余素英已死,连她教中诸人,也被‘陇右神驼’皇甫正老前辈在垂死之前,以一口‘罗喉毒血’,尽数诛除,决无什么死灰再燃之理。” 石珠娘皱眉说道:“既然如此,为何我适才从卦象中,却参究出那‘冰心天女’花如梦姑娘,如今又似落足在一个势力强大的邪恶集团之内?” 葛啸群自然不便对师母的“先天易数”表示怀疑,但却嗫嚅说道:“这……这似乎不大可能,因为一来花如梦姑娘颇知自爱,在‘落魂教’的‘双龙四鬼一枝花’中,只有她众浊独清,孤芳挺秀;二来花如梦心高气傲,除了对‘落魂教主’余素英外,轻易不肯服人,她怎会投入其他邪教之内?” 石珠娘目注葛啸群,微笑叫道:“群儿,你不要轻视了我的‘先天易数’。” 葛啸群听得一身冷汗,赶紧垂手说道:“师母说哪里话来,群儿不敢。” 石珠娘笑道:“我索性就卦象所示,讲得玄奇一点,花如梦姑娘如今不仅落足在另一实力强大的邪恶集团之内,地位并颇重要……甚至于……” 石玲见石珠娘语锋微顿,遂含笑接口问道:“师母怎不继续说将下去?甚至于什么?莫非那花如梦姊姊,甚至于做了这邪恶集团中的领袖人物?” 石珠娘摇头笑道:“玲儿猜得错了,我不是这种意思,只是说花如梦姑娘与你群哥哥之间,竟有针锋相对卦象。他们倘若相逢,不仅前情难续,甚至会翻脸成仇。” 姬玉花更是目中含泪地向石珠娘低声问道:“师母,卦象内难道全是凶兆,毫无吉机?” 石珠娘微笑说道:“凶兆也有,吉机也有,关系极为复杂,否则我方才又怎会用了那多时间,苦苦参详。” 说到此处,面色—一正,目光微扫啸群、玉花二人,继续说道:“占卜之举,自然无法完全符合事实或预知结果,我如今只能以参究触机所得,对你们嘱咐一件要紧事儿。” 葛啸群与姬玉花心中一凛,双双凝神倾耳。 石珠娘缓缓说道:“群儿还好,花儿却须特别小心,那花如梦姑娘遇上你时,可能会突下毒手,取你性命!” 姬玉花骇然叫道:“师母,花如梦姊姊与我无殊同咆骨肉,彼此间的情分深得很呢!” 石珠娘摇头叹道:“纵是同胞仍有恨,世间骨肉每成仇。花儿且把我今日之语,谨记心中,我另外再授你一字真言,倘若运用得当,将来或可遇难呈样,逢凶化吉。” 轩辕亮举起他那专用大杯,咕嘟嘟地喝了几口酒,手指石珠娘,扬眉说道:“三妹近来功行精进,神通真不在小,我倒要听听你所传授花儿的一字真言是个什么字儿?并蕴有什么消灾免祸之力?” 石珠娘满面神光,目湛如水,向姬王花微笑说道:“花儿听真,我要传授你的一字真言,是个‘忍’字,并有四句偈语,务须记住。” 说到此处,以两道详和温煦的目光,凝注在姬玉花的身上,含笑吟道:“忍字头上一把刀,任他怒火五中烧。 肯让由来推美德,千火万劫自然消。” 姬玉花耳中听了石珠娘祥和柔美吟声,目中见了石珠娘的充满神光妙相,心中忽的自然而然地觉得清凉起来,把一切烦恼,抛撇得干干净净,面含微笑,盈盈起立,向师母合掌膜拜。 轩辕亮看得哈哈大笑说道:“高明,高明,你们这娘儿俩,均够高明,一个是传灯一字,奥义无穷,一个是灵台清明,即刻领悟。” 葛啸群忽然灵机一动,向轩辕亮含笑问道:“义父,如今‘落魂教’已灭,势力较大的邪恶集团,要数‘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创的‘五刀派’,花如梦会不会便陷身于‘五刀派’内?” 轩辕亮略一沉吟说道:“这倒难讲,因为四海八荒之间,意想不到及未为人知的魑魅魍魉太多,无法遽加论断,好在你师母既从卦象之中,各详出颇有纠纷,则你们与花如梦定会相遇,何必再苦苦猜测。” 石玲笑道:“如今距离‘五刀派’开派大会之期,尚有—段时间,我们是就在堡中,到时再去?还是……” 石珠娘不等石玲话完,便即含笑说道:“玲儿放心,我不会叫你们这些爱动爱闹的年轻人,闷在堡中,三日后你们可分途出游,彼此于九九重阳,在勾漏山独夫谷中聚会便了。” 石玲嫣然一笑,正待再说,忽有堡门庄丁入内向葛文钦禀道:“启禀堡主,堡外有一黑衣老者,牵着一头黑色俊驴……” 葛啸群听到此处,便向葛文钦躬身笑道:“恩师,这是与弟子同去苗疆的江湖好友‘北海神偷’盖方朔。” 葛文钦笑道:“既是你的友好,可由你与花儿、玲儿及诸轶凡老弟,一同迎接,请来此地相叙。” 轩辕亮呵呵大笑说道:“葛二弟,在盖方朔未到之前,你先命人把这厅中的珍贵古玩收拾起,免得被这位‘北海神偷’顺手牵羊地摸走几样。” 葛啸群失笑说道:“义父放心,这位‘北海神偷’从今后大慨金盆洗手,不会再施展他那空空妙技的了。” 诸轶凡摇头笑道:“葛兄此言未必,江山好改,秉性难移,他在崂山分手之时,还把我身边一瓶灵药偷走了呢!” 葛啸群微笑说道:“此事说来极为有趣,且等我们把他接来之后,再复细说便了。” 说完,便与姬玉花、诸轶凡、石玲等人迎出堡门,把那位“北海神偷”盖方朔接来厅内落座。诸轶凡等盖方朔礼见过葛文钦、石珠娘、及“大漠金雕”轩辕亮后,便向他含笑问道:“盖兄,小弟听得葛啸群兄说是你已偷途知返了?” 盖方朔瞪了葛啸群一眼,苦笑说道:“我不是偷途知返,只是偷得寒心而已。” 轩辕亮目注葛啸群笑道:“群儿快说,这句‘偷得寒心’之中,定然大有奥妙,莫非是‘上得山多终遇虎’吗?” 葛啸群微笑说道:“义父这句话儿猜得不错,其中只要那‘虎’字改成,没有毛的老刺猬便完全与事实符合。” 轩辕亮怪叫一声说道:“没有毛的老刺猬,群儿此话怎讲?东郭斌那只老刺猬,何等难缠,有谁能把他的毛儿拔掉?” 葛啸群笑道:“拔是没人敢拔,但我那位猬大哥的一头毛儿,却被我这位盖大哥给生生烧光,弄得他无法见人,只好扮和尚呢!” 轩辕亮听得极感兴趣,怪眼双翻,托掌狂笑说道:“妙极,妙极,郭老刺猬居然被人把头发烧光,逼得当了和尚,真是足以传告江湖的莫大趣事。” 葛啸群遂把自己苗疆归来在太白峰恶斗“绿毛僵怪”巴鸿之时,盖方朔用毒火筒误伤东郭斌,以及后来东郭斌想出各种花样如何加以报复,把这位“北海神偷”戏弄得不亦乐乎等事,仔仔细细地向群侠叙述一遍。 其中经过妙趣无伦,把群侠听得一齐为之绝倒。 轩辕亮笑得捧腹之余,忽又皱眉说道:“东郭老刺猬仍是那般泼皮情性,倒也有趣。但那位踪迹向来不大入关的‘关东狂客’宇文苍,突然跃马中原,是为了什么事呢?” 葛啸群答道:“群儿等当时亦曾加以推料,认为宇文前辈这突在中原现身,可能是急友之难。” 轩辕亮点头说道:“我的想法,也是这样,但当世武林中能使‘关东狂客’宇文苍跋涉万里之人,只有两个。” 葛啸群扬眉问道:“这两人是谁?” 轩辕亮答道:“一个便是与宇文苍打出交情来的老刺猬东郭斌。另一个则是‘盲眼马神’董子骏。” 石玲娇笑问道:“义父,这‘盲眼马神’董子骏,是个什么样人?怎的从未听人说起?” 轩辕亮饮了一杯酒儿,怪笑答道:“此人武技方面,只是二流人物,但一手相马本领,足称普天下找不出第二人来。” 葛啸群诧声问道:“这董子骏既已盲目,如何相马?” 轩辕亮笑道:“他是凭手摸,不是凭眼看,无论何种马儿,只消董子骏轻加抚摸,定可知道此马的性情,脚程,甚至于皮毛色泽。” 盖方朔笑道:“此人住在何处?我倒真想去请他摸摸我的那头驴儿。” 轩辕亮微笑说道:“这位‘盲目马神’董子骏,萍踪浪迹,随意东西,哪里有永久住处?” 群侠谈论一阵,葛啸群与姬玉花所寄存在太湖船户处的那两匹血红宝马也经人送来,轩辕亮等见了,均认为确是难得一睹的罕世龙驹。 欢聚三日以后,轩辕亮便命葛啸群等再度出山游侠,但这次却改换方向,由石玲与诸轶凡结伴北行,葛啸群与姬玉花、盖方朔结伴南游,彼此于九九重阳之前,赶到勾漏山独夫谷内相聚。 葛啸群听了轩辕亮这样安排,扬眉笑道:“义父,你老人家上次是携带珠妹南游,这次应该和我们一同走了。” 轩辕亮摇头笑道:“如今你本领大了,用不着我来维护,且让我这只飞倦了的老雕,在此休息休息,等到重阳期近,再和你师父、师母,同去‘勾漏’便了。” 葛啸群目注葛文钦、石珠娘,诧声问道:“师父、师母也要参加这场武林盛会吗?” 石珠娘微笑说道:“还不一定,到时倘若有兴,或许会和你义父一齐前去看看。” 葛啸群又对盖方朔笑道:“盖大哥,我们这次毫不绕路,南游既毕,便到‘勾漏’赴会,似乎不必再骑甚代步,你把你那头宝贝驴儿,暂时寄养在此,让我义父及师父、师母到时骑去好吗?” 盖方朔点头笑道:“葛老弟这个提议极好,我们不骑牲口,反而减少麻烦,大家逢山登山,遇水游水,玩它一个痛快。” 计议既定,葛啸群、石玲等遂向轩辕亮、葛文钦、石珠娘拜别,分途南北而去。 出得葛家堡,葛啸群便向盖方朔笑道:“盖大哥,你是识途老马,经验丰富 我们这次的南游途程,便由你来拟定如何?” 盖方朔点头笑道:“好,第一项节目,便是先游太湖,你做导游。” 葛啸群微笑说道:“盖大哥说得对,花妹久居西疆,必然对这湖上风光极为欣赏,你则可以用湖畔的鲜鱼活虾佐酒佐膳,大快朵颐。” 说完,已到湖边,好在堡中有的是华丽游船,葛啸群便吩咐多备美酒,蔬菜则以湖中鱼虾及鲜菱鲜藕之属为主。 盖方朔坐在船中,一面倾杯畅钦,一面向葛啸群笑道:“葛老弟,我们这次南游,虽说时间不甚迫促,却也不甚充裕,无法把所有胜景一一登临,只好择其优者赏览赏览而已。” 姬玉花笑道:“盖大哥不必再问他的意见,群哥哥业已说过一切均由你安排决定。” 盖方朔微笑说道:“我们此去,须经过安徽、浙江、江西、福建、广东等五省,才到广西,我打算在这五省之中,每省选定一个必游之处,其余则斟酌情势,随兴决定便了。” 葛啸群点头笑道:“盖大哥这种办法极好,安徽省中,你认为何处是不能放过的必游之所?” 盖方朔舀了一碗鱼汤在手,饮了两口,扬眉笑道:“安徽省内,胜景不少,但严加选择起来,则恐还是以黄山称最。” 姬玉花听得在一旁含笑说道:“黄山的名气太大,确实应该一游,连我这久居苗疆的化外蛮女,也听说过‘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之语。” 葛啸群笑道:“安徽便定黄山,浙江又定何处?” 姬玉花接口笑道:“盖大哥,我来代你出个主意,西湖如何?” 盖方朔抚掌赞道:“妙极,妙极,游完山应该游水,黄山是幽奇无比,西湖是清丽无边,正好调剂调剂。” 葛啸群失笑说道:“照这样说来,游完水又应游山,则江西省内,我们是该游庐山的了。” 姬玉花娇笑说道:“庐山确实是好,‘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读了苏东坡学士的这首诗儿,便对匡庐景色,极为仰慕的呢!” 盖方朔喝完那碗鲜美鱼汤,意犹未尽,遂一面取匙再复舀取,一面笑道:“假如遵照这样规定,到福建又该游水,但八闽之中,却没有什么大湖名潭……” 葛啸群剑眉微轩,扫口笑道:“盖大哥,我们山也游过,水也游过,不能换个花样,游游海吗?” 盖方朔被他一言提醒,点头说道:“对,我们到了福建便沿海而行。” 葛啸群目注姬玉花,微笑说道:“花妹,你是初游中原各地,在广东省内,以何处为主,便由你决定好了。” 姬玉花想了一想,含笑说道:“我久闻罗浮盛名……” 一语方出,盖方朔便摇头笑道:“罗浮胜景,虽然天下驰名,但却是以梅花香雪为誉,如何去游,在季节方面,未免不太适当。” 姬玉花替这位“北海神偷”斟满了杯中美酒,秀眉双扬,笑吟吟地说道:“盖大哥,小妹只是久闻罗浮盛名,既经广东,遂想就便开开眼界,倘若灵山妙景,名下无虚,则我们参与重阳大会,扫荡‘五刀派’后的归途之中,岂非恰好再度登临,一览‘香雪海’之胜吗?” 盖方朔呵呵大笑道:“五地游踪,一齐决定,我们把安徽黄山、浙讧西湖、江西庐山、福建沿海及广东罗浮街道上,略加游赏,赶到广西勾漏,大慨也恰好是把酒持蜇,登高舒啸的重阳季节了。” 计议既定,游完太湖之后,便自联袂南下,先奔黄山。 黄山松奇石怪,幽浓无边,尤其是置身于幻变万端的云海之内,更疑太虚仙境,盖方朔属识途老马,但葛啸群却系初游,姬玉花则更不消说,故而游赏得心旷神怡,快意已极。这日三人登临天都峰顶,眺览尽兴,正待下峰,忽然听得一堆嶙刚怪石之中,有人发出低微呻吟声息。 葛啸群剑眉微轩,飘身而去,才一纵到乱石之中,目光略注,便惊得失声叫道:“盖大哥与花妹快来。” 盖方朔与姬玉花素知葛啸群极为胆大镇静,如今既然这等失声惊呼,必有什么重大之事! 他们双双赶过,一看之下,果然也自吃惊不少。 原来乱石堆中,盘膝坐着一人,正是与葛啸群在太行山结交的“仙掌昆仑”蓝太岳。 盖方朔原本认识“仙掌昆仑”,姬玉花虽属陌生,但见了蓝太岳全身浴血之状,及那副惨白脸色,也知这位老人负有重伤,业告魂游墟墓。 葛啸群见蓝太岳除了全身血迹斑斑以外,脸上色泽并于惨白中微带暗绿,更复略有浮肿,看去极为可怖,遂赶紧叫道:“蓝老前辈,晚辈葛啸群在此,你这是受了什么伤害?” 他因急于挽救蓝太岳的危急伤势,故而一面发话,一面便向对方扑去。 谁知尚未扑到近前,蓝太岳陡然面容惨变,牙关一咬,右掌凝劲劈空,向葛啸群猛力击出,左掌则伸指在地上划了几划。 他临危发掌,劲力自弱,本来哪里阻得住葛啸群?葛啸群近来阅历日增,竟也知机止步,向盖方朔说道:“盖大哥,蓝老前辈的这种举措,颇为出人意料,莫非他是中了什么剧烈奇毒,怕我近身遭祸吗?” 盖方朔点头说道:“葛老弟猜得大致不错。” 姬玉花听到此处,扬眉叫道:“群哥哥,我们身边现有‘押忽大珠’不畏万毒,还是赶紧抢救这位老人家的性命为要。你看他业已全身发抖,仆倒在地,仿佛即将归诸劫数了呢?” 葛啸群闻言,再度注目细看,不禁心中一酸,凄然垂泪。 原来就这一刹那间,那位“神掌昆仑”蓝太岳,不仅仆倒在地,并已渐渐化成了一摊血水。 姬玉花一见对方业已全身化血,便知无法抢救,遂双眉深蹙,拉着葛啸群的手儿,低声问道:“群哥哥,你觉不觉得这桩事儿,怪到极处?” 葛啸群因既与“仙掌昆仑”蓝太岳相识,又是性情中人,目睹他惨死之状,业已悲痛得语不成声,随口答道:“花妹,这……这位老人家与……与我相识,名叫‘仙……仙掌昆仑’蓝太岳:我……我觉……我只觉他死……死得太惨,却不……不……知有……甚怪处?” 姬玉花见葛啸群满面泪痕,神情凄侧,不禁也双睛湿润,低声说道:“这位蓝老人家的惨死情状,是不是与终南绝顶太白峰头的那位‘绿毛僵怪’巴鸿,一股无二?” 葛啸群听她这样一说,果然诧声叫道:“对了,这事怪极……” 一语方出,盖方朔也自皱眉说道:“真是怪极,难道这莽莽江湖,竟还有第二柄‘赤芒化血刀’吗?” 说到此处,“仙掌昆仑”蓝太岳的尸骨,业已完全化尽,只剩下浸在血水中的一堆衣履毛发。葛啸群既觉莫名其妙,又复咬咬钢牙,大踏步向前走去。 盖方朔恐怕他沾上了毒血,有所不和,遂一把拉住葛啸群,正色问道:“葛老弟,蓝大侠遗体己化,你还近前做甚?小心沾了毒血。” 葛啸群不等盖方朔说完,便自摇头说道:“盖大哥莫要担心,尸已化血,毒性即除,不会再复伤人,我在太白峰头不是便曾浸在‘绿毛僵怪’巴鸿的所化血水之内?” 盖方朔又道:“葛者弟,纵令血已无毒,你却近前做甚?” 葛啸群垂泪答道:“我要看看这位蓝老前辈,适才用左手在地上所划的,是否是什么遗言?” 盖方朔与姬玉花闻言之下,均自想起“仙掌昆仑”蓝太岳方才确曾有此动作,遂一齐走过察看。 血水渐渐流淡,地上果有凌乱字迹,写的是:“西海门……慎防绿色……” 这七个字儿,并不成句,似是语意未毕,蓝太岳便告气绝惨死。 葛啸群略一思索,不得其解,向盖方朔问道:“盖大哥,生姜还是老的辣,你来参详参详蓝老前辈垂死所书这‘西诲门……慎防绿色……’等七十字儿,含有什么意义?” 盖方朔正自沉吟,姬玉花忽然叫道:“盖大哥,我们昨日黄昏所游的看云之处,不是便叫做西海门吗?” 葛啸群恍然省悟地,点头说道:“对了,西海门是处地名,‘仙掌昆仑’蓝老前辈定是在西海门遇敌受伤,逃来‘天都峰’顶,毒发致命。” 说到此处,双眉一挑,目闪神光地向盖方朔、姬玉花沉声叫道:“这条线索,决不能轻易放过,盖大哥与花妹,赶快前往西海门察看,我也随后就到。” 姬玉花愕然问道:“群哥哥,你要我与盖大哥先去,你却单独留此做甚?” 葛啸群凄然叹道:“我与‘仙掌昆仑’蓝老前辈,总算相识一场,如今他身遭惨死,尸体无存,我还应该替他做个‘衣冠冢’吧!” 盖方朔好生赞佩地点头叹道:“葛老弟古道热肠,仁心侠骨,着实可敬可佩,我与姬公主便如言先到西海门去等候你了。”话完,因时机稍纵即逝,不敢耽延,遂立即与姬玉花下得天都峰赶往西海门而去。 他们刚到西海门下,便隐隐听得有人在峰顶寻欢,唱的是:“郎薄幸,妾无情,要把霜刀儆负盟; 恰似心中无限恨,黄山云海乱蒸腾。” 这几句仿佛充满抑郁的歌声方了,又有一阵狞厉骄狂无比的怪笑声响彻云霄。 盖方朔的江湖经验,毕竟老到,一听笑声,便向姬玉花蹙眉说道:“姬公主,我们赶快,对方在狂笑之中,似有离去之意。” 姬玉花闻言,立即与盖方朔双双脚底加劲,展足轻功地飞驰而上。 但等他们到了西海门上,哪里还看得见对方踪迹,只有一位采药道人,正自穿云走下。 盖方朔微抱双拳,含笑问道:“请教这位道长,可曾看见适才在西海门上,作歌发笑的,是个甚等样人?” 那采药道人,念了一声“无量寿佛”微笑答道:“贫道只见有一位金袍老者与一位绿衣少年,自西梅门上往南走去,却不知他们是不是施主所指的作歌发笑之人?” 盖方朔一面静听,一面暗中打量,见这采药道人,只是普通羽士,并非江湖高手,但说话时目光纯正,知道绝非虚言,遂长揖称谢笑道:“多谢道长指点,那是老夫的两位友好,因急于追去相见,彼此后会有期。” 话完,便与姬玉花双双向南方赶去。 但赶了一大段路,仍不见什么金袍老者与绿衣少年踪迹,身后反响起了葛啸群的传音长啸。姬玉花停止苦笑叫道:“盖大哥,我们不要追了,否则群哥哥会以为我们又生变故,要在西海门上,担忧着急。” 盖方朔点了点头,真气微凝,先向西海门连啸三声,做为答讯,然后便与姬玉花电疾驰返。葛啸群果已急得满头大汗,皱眉说道:“盖大哥,你与花妹去了哪里?我替蓝太岳老前辈做好衣冠冢,赶来此地,不见你们,以为又出岔子,真差点急坏了呢!” 盖方朔笑道:“我们获知敌踪,我能不追?但却未曾追上。” 葛啸群扬眉问道:“未曾追上不妨,只要晓得对方来历,便可替蓝太岳老前辈报仇雪恨。” 姬玉花摇头答道:“来历也不晓得,只从一位采药道人口中,问出对方可能是一个金袍老者与一个绿衣少年。” 葛啸群略一沉吟,点头说道:“大慨不错,因为既有一个绿衣少年,便与蓝老前辈遗言中的‘慎防绿色’四字,互相吻合。” 说到此处,忽又转过面来,目注盖方朔道:“盖大哥,武林中,爱穿绿衣之人,自然极多,无法据以判断对方身份,但那金袍老者,却是……” 盖方朔不等葛啸群往下再讲,便即苦笑说道:“葛老弟,我早就从那件不常见的金袍之上,详加推想,但已把四海八荒间的有名人物,完全想遍,也未想出有谁爱着金袍?” 葛啸群闻言,不禁颓然一叹, 又复愁思满面。 姬五花扬眉叫道:“群哥哥,对于向‘仙掌昆仑’蓝太岳行凶之人,我倒有一种想法,或许会有点道理。” 葛啸群急忙问道:“花妹快说,你有什么想法?” 姬玉花应声答道:“我认为行凶之人,可能是‘勾漏独夫’欧阳彝。” 葛啸群道:“花妹是怎样猜想到‘勾漏独夫’欧阳彝的身上?” 姬玉花笑道:“群哥哥,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勾漏独夫’欧阳彝之所以在勾漏山独夫谷内,创立‘五刀派’之故,便是获得了五柄锋芒绝世的奇毒苗刀。” 葛啸群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但花妹忽然提起做甚?” 姬玉花含笑道:“群哥哥不妨再把这五柄毒刀的名儿,再对我说上一遍。” 葛啸群道:“欧阳彝是就各刀的锋芒光色及各刀的特具毒力,命这刀名,计有‘赤芒化血刀’、‘青芒冷魂刀’、‘碧芒销骨刀’、‘乌芒绝音刀’及‘金芒万毒刀’等五柄。” 姬玉花笑道:“欧阳彝是否把这五柄毒刀,均分与弟子使用?” 葛啸群摇头答道:“他是把赤芒、青芒、碧芒、乌芒等四柄毒刀,赐给四名得意女弟子,而把那‘金芒万毒刀’随身自佩。” 姬玉花说道:“欧阳彝既把‘金芒万毒刀’留给他自己佩用,则这柄刀儿,想必有些与众不同。” 葛啸群叹道:“我虽未亲眼见过,但听说这柄刀儿,铸造得委实巧夺天工,刀光芒彩如金,并在四尺长的刀身之上,分淬‘化血、冷魂、绝音、销骨’等四种毒,可随持刀人心念,任意惨杀对方……” 葛啸群话犹未了,便巳住口,向姬玉花点头笑道:“花昧,我明白了,你大概认为那位‘仙掌昆仑’蓝太岳,是被‘勾漏独夫’欧阳彝的‘金芒万毒刀’所伤?” 姬玉花目注盖方朔,微笑说道:“这只是我灵机忽动的一种想法,盖大哥以为如何?” 盖方朔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姬公主的这种想法,大有可能,因为人死以后,被弹上‘化骨药散’化尸成血之事,江湖间屡见不鲜,但像蓝太岳如此生前受伤,死后化血情形,却大以罕见,完全与那‘绿毛僵怪’巴鸿的死状,如出一辙,‘赤芒化血刀’既在葛老弟身边,则伤他之物,多半便是与‘赤芒化血刀’具有相同威力,甚或尚有过之的‘金芒万毒刀’了。” 说到此处,皱眉叹道:“可惜我来迟一步,若能看见那金袍老者与绿衣少年,便知到底是不是‘勾漏独夫’欧阳彝了?” 姬玉花扬眉问道:“盖大哥认识欧阳彝吗?” 盖方朔怪笑答道:“怎么不认识?欧阳彝虽然凶毒无比,狠天狠地,也被我偷过一票。” 葛啸群一旁接口笑道:“盖大哥,你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一票偷得并不高明,不能算是你的得意杰作。” 姬玉花何等聪慧,闻言之下,扬眉笑道:“盖大哥,你偷了‘勾漏独夫’欧阳彝一票以后,莫非也像偷了‘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那样,吃了什么亏吗?” 盖方朔方自苦笑一声,葛啸群业已笑道:“盖大哥虽未吃亏,欧阳彝却被激怒,派遣门下女徒,四下追踪报复,竟吓得盖大哥在他所居崂山鬼斧峪中,堆了一座假坟,整日藏匿坟中,诈死避祸。” 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怎么把你盖大哥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完全抖露出来,不怕我这副老脸皮,羞得挂不住吗?” 姬玉花失笑说道:“这样说来,方才我们还是来迟一步的话,否则那位‘勾滑独夫’欧阳彝,一见盖大哥定必恨往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又将大发凶威,弄不好竟会城门失火,映及池鱼,连我也可能要尝尝‘金芒万毒刀’的滋味。” 三位武林奇侠,一番笑谑,游毕黄山,又往浙江进发,但葛啸群突然想起一事,向姬玉花说道:“花妹,我想起来了,黄山西海门上的那位金袍老者,不是‘勾漏独夫’欧阳彝。” 姬玉花“咦”了一声,愕然问道:“群哥哥,你为何突出此语?” 葛啸群笑而不答,却向盖方朔问道:“盖大哥,你的江湖见识极为广博,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儿。” 盖方朔笑道:“葛老弟,你大概又要耍甚花样,拿我开胃。” 葛啸群摇头说道:“小弟不是戏言,是想请盖大哥请教,那欧阳彝为何号称‘勾漏独夫’,其所居之处,为何又叫独夫谷呢?” 盖方朔看他一眼,皱眉说道:“葛老弟,你是明知,还是故问?” 葛啸群微笑说道:“小弟知是知道一些,但不甚清楚,才想请盖大哥详为一告。” 盖方朔怪笑说道:“我猜出你的花样,你大概是要我说给姬公主听听:” 姬玉花笑道:“盖大哥,不论是他要听也好,我要听也好,你便说说何妨。” 盖方朔点头笑道:“好,我说,那欧阳彝老怪物之所以获得‘勾漏独夫’之号,并非江湖人物所赠,而是他自己命定。” 姬玉花道:“他自定明号,总得有点理由。” 盖方朔笑道:“岂止有一点理由,他之定号‘勾漏独夫’,共有三点理由。” 姬玉花“哦”了一声,失笑说道:“区区四字外号,竟有三点理由,真令人感觉兴趣,盖大哥快请把他这玄妙理由说出。” 盖方朔摇头笑道:“这三点理由,全是实话,并无丝毫玄妙夸张之处,他第一点理由,就是长居‘勾漏独夫’中。” 姬玉花秀眉一轩,微笑说道:“这算是开宗明义,替‘勾漏独夫’中的‘沟漏’二字,下了注解。” 盖方朔取出酒葫芦来,饮了一口,继续说道:“第二点理由,他生性怪僻,向不与人交往。” 姬玉花闻言笑道:“这是关于‘独’字,还有一个‘夫’字,是语助词,似乎用不着第三点理由了呢?” 盖方朔连摇双手,怪笑说道:“姬公主,你完全猜错,那个‘夫’字,不仅不是语助词,并是重点所在。” 姬玉花听得大为惊奇,向盖方朔诧然注目,这位“北海神偷”又复笑说道:“欧阳彝生平最厌恶男人,即有交往,也必是异性女子,故而他才自己命定了那‘勾漏独夫’外号。” 姬玉花笑道:“怪不得那位‘勾漏独夫’,所收弟子:也全是女徒,原来其中还有这种道理。” 盖方朔笑道:“以此类推,关于欧阳彝兴创‘五刀派’所在独夫谷的定名原因,用不着我再赘述了吧?” 姬王花点头笑道:“这点道理,我自然能够触类旁通,想必独夫谷中全是女人,只有欧阳彝一个男子。” 葛啸群静听至此,方始抚掌笑道:“花妹既然懂得了‘勾漏独夫’及独夫谷的名号由来,便可知道黄山西海门上的那位金袍老者,不是欧阳彝了。” 姬玉花妙目一翻,秀眉双蹙问道:“群哥哥,你此话怎讲?我不懂这两者会发生什么关系?” 葛啸群笑道:“关系就在那金袍老者身边,有位绿衣少年同行,他既不孤独,又与男子相偕,岂非不合于‘勾霜独夫’欧阳彝的怪僻情性吗?” 盖方朔听得好不佩服他,向葛啸群双跷拇指,纵声狂笑说道:“葛老弟,你想得真妙,这种从反面着笔的文章,真亏你作得出来。” 葛啸群见盖方朔对自己如此赞关,也不禁意气飞扬,满面高兴神色。 谁知姬玉花却大唱反调,她竟抿着小嘴,先向葛啸群白了一眼,再对盖方朔冷笑说道:“盖大哥,你还夸赞他呢!照我看来,群哥哥所作这篇从反面着笔的文章,根本毫无价值,完全是神经过敏。” 一句“神经过敏”,把葛啸群说得啼笑皆非,向姬玉花涎着脸儿问道:“花妹,你既说我‘神经过敏’,定能推翻我的理论。” 姬玉花点头说道:“当然能够,我如今也动灵机,不但能推翻你的理论,并可能还有更重要的新发现呢!”这几句话,把葛啸群与盖方朔均听得有些惊奇难信地面面相觑。 葛啸群怔了一怔,苦笑说道:“花妹请讲,我和盖大哥敬听高论。” 姬玉花神气十足地向葛啸群问道:“群哥哥,我来问你,你喜欢穿什么颜色衣服?” 葛啸群被她问得一头雾气,但又不能不答,只好应声说道:“我喜欢穿青,但白色、黄色,有时也偶然穿着。” 姬玉花问道:“蓝色和黑色的呢?” 葛啸群答道:“也没有什么不可穿的,盖大哥的身上,不就是一件玄色长衫。” 姬玉花“嗯”了一声继续问道:“紫色的,和粉红的呢?” 葛啸群皱眉答道:“紫色的衣服,多半是年老之人比较爱穿,至于粉红衣衫,则恐只有特别喜欢漂亮的风流男子,才爱穿着。” 说到此处,不禁目注姬玉花皱眉问道:“花妹,你怎么不谈正题?只用这些奇怪问题问我?” 姬玉花秋波一转,娇笑说道:“群哥哥,这不是奇怪问题,这叫做‘夫唱妇随’,我是学你在做正题文章之间,先从反面着笔。” 盖方朔呵呵大笑说道:“妙极,妙极,好一个‘夫唱妇随’,我倒要看姬公主是怎样从反面着笔?” 姬玉花扬眉笑道:“群哥哥听真,文章来了,我倘若给你一件大红长衫和一件大绿长衫你是选哪一件穿着?” 葛啸群苦笑摇头答道:“一件我都不穿,堂堂男子,穿红着绿,岂非染上了脂粉气息?” 姬玉花点头笑道:“我知道你不肯穿,但那位在黄山西海门上与金袍老者同行的绿衣少年,却为何肯穿?” 葛啸群皱眉说道:“他是他,我是我。我怎么猜得出他的心思?” 姬玉花嘴角微扬,扬眉笑道:“你猜不出,我猜得出。” 葛啸群瞠目问道:“花妹,你怎么猜得出?你是怎样猜想?” 姬玉花嫣然笑道:“因为那位少年,不是男子,是由女孩儿家改扮,所以她才爱穿一般男子都不爱穿着的绿色长衫。” 葛啸群听得失声叫道:“啊呀!有可能,我怎么未曾想到?” 姬玉花笑道:“那绿衣少年,若是女子改扮,则金袍老者,便未必如你所说的,不是‘勾漏独夫’欧阳彝了。” 盖方朔怪笑说道:“佩服、佩服,姬公主心思细密,真可以称得上是位女中诸葛。” 葛啸群也心平气和地向姬玉花赞道:“花妹的确高明,但你方才所说的,还有更重大的新发现一语,又指什么?” 姬玉花目注盖方朔,含笑问道:“盖大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未到西海门前,所闻得的峰顶歌声,唱些什么?” 盖方朔想了一想,点头笑道:“还好,我尚不至于被姬公主考住,那歌声唱的是‘郎薄幸,妾无情,要把霜刀儆负盟,恰似心中无限恨,黄山云海乱蒸腾’。” 姬玉花向葛啸群看了两眼,微笑说道:“群哥哥,我如今要做一项大胆假设,你听了不要头痛。” 葛啸群笑道:“花妹尽管先作大胆假设,然后我们再去小心求证,这是颇为有趣的益智之举,我怎会头痛呢?” 姬玉花笑道:“群哥哥若不头痛就好,我根据所闻歌声,心内灵机,以及师母‘先天易数’中所示兆象,对那着绿衣人,做一大胆假设,她会不会就是我们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冰心天女’花如梦姊姊?” 这一大胆假设,真把葛啸群听得颜色惨变,涔涔汗下。 姬玉花失笑说道:“群哥哥怎么样,我知道你会相当头痛。但那绿衣少年,倘若真是‘冰心天女’花如梦姊姊,她确实会认为你薄情负盟,而伤心作歌,并恰好与师母所嘱咐的话儿,完全符合的呢!” 葛啸群无话可说,只好颤声苦笑道:“我……我希望不……不至于有如此巧合。” 姬玉花正色说道:“群哥哥,你不要逃避,为什么不希望有如此巧合?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那绿衣少年,不是花如梦姊姊便罢,万一是她,我们当尽全力,向她解释,使她与你旧情再续,鸳梦重温,决不能听任她沉沦在‘五刀派’内,与‘勾漏独夫’欧阳彝等,沆瀣一气。” 说到此处,又对盖方朔朗声叫道:“盖大哥,为了对我这‘大胆假设’的小心求证起见,我要求取消西湖、庐山、福建沿海及罗浮等地的预定游程,由此迳赴勾漏独夫谷探它一个清清白白,水落石出。” 盖方朔点头笑道:“姬公主的这种建议,也有道理,我们不妨把那些预定游程,改列在参加‘勾漏大会’以后的归途中便了。” 葛啸群摇头说道:“我不赞同这种意见。” 姬玉花讶然问道:“群哥哥,为什么不赞呢?难道你不关心我那位‘冰心天女’花如梦姊姊?” 葛啸群摇头叹道:“我怎会不关心地?但却觉得无须如此急急赶往‘勾漏’。” 姬玉花目注葛啸群,扬眉问道:“群哥哥,请你说出你的理由。” 葛啸群应声答道:“倘若那金袍老者,不是‘勾漏独夫’欧阳彝或那绿衣少年,不是‘冰心天女’花如梦时,岂非……” 姬玉花接口叫道:“群哥哥,你莫要再说什么‘倘若’、‘岂非’,我们方才不是经过不少推理,一致认为是他们两人的可能性很大吗?” 葛啸群向姬玉花看了一眼,缓缓说道:“花妹,就算那金袍老者与绿衣少年,真是‘勾漏独夫’欧阳彝及‘冰心天女’花如梦,但你能保证他们离了黄山西海门后,定系转对广西而不是到别处游赏吗?” 这几句话儿,果然把姬玉花听得呆了片刻,向葛啸群皱眉说道:“群哥哥,你认为应该怎样?” 葛啸群答道:“我认为大可仍然预定途程进行,但印尽量避免另生闲事有所耽延即可,常言说得好:‘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又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万一竟与之相逢,则勾漏山独夫谷以外,恶斗‘勾漏独夫’,岂吃不少亏吗?” 姬玉花想了一想,点头道:“群哥哥,你所说的这种办法,倒也有理,我们就照计而行便了。” 三人计议既定,遂仍奔浙江小游西湖,虽把雷峰灵隐,苏堤断桥等无限风光略收眼底,却未曾遇上什么绿衣少年和金袍老者。 葛啸群悬念佳人,姬玉花关怀密友,故而虽面对西湖美景,也不愿多作流连,只是走马看花地匆匆一游,便又与“北海神偷”盖方朔,循着既定行程,向西南方的庐山走去。 进入匡庐妙境,葛啸群见了那清妙灵奇的千峰万壑,不禁胸襟顿开,向姬玉花微笑说道:“花妹,西湖景色虽佳,但嫌过于柔媚,倘徉其间,既易消沉壮志,更易勾惹闲愁。这庐山则钟毓两间灵奇,万笏千鬟,鸾冈凤阙,使人胸襟顿阔,有悠然出尘之思。” 姬玉花嫣然笑道:“庐山风物,确实不俗,否则青莲居士李谪仙哪里会有‘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之句呢?” 葛啸群此时正立在一座高崖,聘怀游目,逸兴遣飞。再听得姬玉花提起李太白的“庐山谣”遂剑眉双扬,随口吟道:“……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吟声末了,忽然双目向峰下诧然注视。 盖方朔与姬玉花知有蹊跷,也自凝目注视,只见峰下有三条人影,分向东南西三方,一闪而逝。 三条人影本极寻常,但在极寻常之中,却有点极不寻常之处。 第一点的不寻常,是这三条人影身法太快,令人一望便知具有上乘武学。 第二点的不寻常,是三人衣着色泽太以鲜明,一个全身金色,一个全身火红,一个则是全身青色。 姬玉花大喜叫道:“群哥哥,你的办法对了,这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葛啸群尚未答言,盖方朔已自接口笑道:“姬公主且慢高兴,一来其中多了一个全身火红之人,二来另外那人却穿了—纯青,不是绿色。” 葛啸群皱眉说道:“盖大哥不必多虑,江湖中人,穿金袍者极为罕见,青绿二色,又复颇易混淆,我们不能错过,机会应该赶紧追踪一探。” 姬玉花苦笑说道:“他们三人,是分向东南西三面驰去,却叫我们追踪哪一个呢?” 葛啸群扬眉说道:“为了万全起见,三个都追,才比较容易探出真相,花妹向东方追那穿青之人,盖大哥向南追那穿红之人,我则向西追那金袍老者。” 语音方落,身形已腾,宛如擎电飞星般,向西方峰下追去。 盖方朔摇了摇头,失笑说道:“这才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葛老弟只顾追踪探敌,竟连个彼此连络方法也未约定。” 姬玉花笑道:“我和群哥哥身边,都带有苗疆特制的‘毒龙旗花’,一经放出,十数里内,立可呼应,故而无须先行约定,盖大哥也取上两只,彼此便不致失去联络。” 说完,递过两只“毒龙旗花”,便自转身下峰,向东方飞驰追去。 约摸追过一座山峰,忽见左前方削壁之间,有条青色人影,一闪而没。 姬玉花心中狂喜,赶紧足下加功,纵到近前,方知那青色人影,是闪进了一条峡谷。 她自然毫不迟疑地也自走进峡谷,蓦觉身上一片清凉,眼前全都是葱笼青翠之色。 原来,这条峡谷之内,长满了高矮粗细不一的各种树木。 树木太密,密得成了一片林海,那条青色人影,却失去踪迹,想必是闪入了林海之内。 姬玉花秀眉双蹙,也欲走进林海,但在未曾举步之前,却先行目扫四周,把林海形势看了一遍。 但因林海塞满了整条峡谷,除去“太密太多”四字以外,使姬玉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进入林中,约莫三十来丈远,忽然听得左侧方有人发话问道:“这位姑娘,对我追踪甚久,可是有甚事儿想要赐教?” 姬玉花就怕找不到人,这一听有人说话,不禁笑逐颇开,扬眉答道:“在下正是有事请教,尊驾可否现身一谈?” 林内人语说道;“我们在天香巢内一谈,姑娘请再向左前方走上二十步,便可在一株古楠木的横枝之间,看见我所居的陋室。” 姬玉花如言向左前方,走了二十步,猛一抬头,果然看见在一株约需五六人合抱的古楠木的粗巨横枝之上,建了一间编枝为墙,覆羽做顶的别致小屋。 屋前有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文士,含笑相待。 姬玉花微一闪身,纵上楠树横枝,向那青衣文士抱拳为礼地含笑问道:“尊驾怎样称呼?居住这万木丛中,着实风雅得紧。” 青衣文士一面伸手肃客进屋,一面答道:“在下以巢为姓,以楠为名,故而索性来个名实相符地,结巢居住在这古楠树上。” 姬玉花走进小屋,便嗅得一股花水清芬,正自暗觉这巢楠是位风雅高士,但回头与他目光一对之下,不禁印象立变。 原来,远远望去,虽觉巢楠的貌相端正,风神脱俗,但这一对面注目,却看出此人脸上蒙着一层青惨惨的煞气。 尤其是两道眼神,过于锐利灵活,显得在心机方面,亦必甚阴刁凶狠。 姬玉花印象既变,立即暗起戒心,但却仍丝毫不形渚神色,在一张古树根雕制的圆凳之上含笑坐下。巢楠斟了一杯香茗递过,向姬玉花上下略一打量,微笑问道:“姑娘怎样称呼?仙居何处?” 姬玉花一来因欲探听实事,二来看出对方形容阴险,怀有戒意,遂不愿吐露身份,随口答道:“我姓龙,一向居住于杭州西湖左近。” 巢楠目光一转,缓缓问道:“龙姑娘适才对我追踪颇久,不知为了何故?” 姬玉花笑道:“我是为了好奇。” 巢楠皱眉笑道:“在下与龙姑娘陌不相认,却怎会引起你好奇之念?” 姬玉花嫣然笑道:“巢朋友与另外两位,衣分金、红、青三色,让人看在眼中,怎不惊讶?” 巢楠“哦”了一声,伸手拈起自己的青衫衣色,失笑说道:“原来龙姑娘是对我们弟兄的衣衫色泽感觉奇怪……” 话犹未了,双眉又蹙,满面疑思地向姬玉花注目问道:“龙姑娘,金、红、青三色之中,以我所着青色最为普遍,你怎么不去追那‘金衫’、‘红衫’,却单单来追‘青杉’做甚?” 姬玉花笑道:“巢朋友问得有理,但你却不知恰巧我也与另外两位友人,同游匡庐遂分途而驰,各追一色。” 巢楠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龙姑娘是否知道我弟兄衣分各色之故?” 姬玉花扬眉说道:“衣着色泽,虽然各有所好,听人自由,但我总觉得金、红、青三色联盟,决不是偶然巧合。” 说到此处,妙目微微抬起,把两道清澄如水的目光,凝注在巢楠的脸上,朗声笑说道:“但巢朋友却不必为难,能否相告,全由你自行斟酌。” 巢楠微微一笑,向姬玉花说道:“这事本来是桩秘密,但最近却将通告江湖,故而无妨奉告,但龙姑娘若能猜上一猜,不是更有趣吗?” 姬玉花闻言,对巢楠脸上那层青惨惨的气色,看了一眼,再联想到他是往东而行,以及满谷之中,均树木等情,不禁恍然有悟,目闪神光问道:“东方甲乙木,木色属青,南方丙丁火,火色属红,西方庚辛金,金色属金,莫非你们三位的衣着色泽,与五行生克有所关系?” 巢楠颇为惊奇地一跷拇指,向姬玉花赞道:“龙姑娘果然是高明,猜得一丝也不错,我兄弟正是‘五行霸天’中的三家霸主。” 姬玉花愕然说道:“五行霸天”我从来听说过当代武林人物之中,有此称号。 巢楠笑道:“不瞒龙姑娘说,我们五位同盟弟兄,在武林中,本属寻常人物,但都年轻,偕游庐山,无意中获得一册武林秘籍‘五行真经’,遂各专一技,分别苦练,如今绝艺已成,议定以‘五霸天’称号,通告江湖,与各大门派一争雄长。” 姬玉花静听至此,忽然心生一计,嫣然笑道:“巢朋友,你们‘五行霸天’,既欲闯荡江湖,我倒有条一举两得的非常好的妙计。” 巢楠愕然问道:“龙姑娘这‘一举两得’之语,却是怎讲?” 姬玉花笑道:“我是一来要为‘五行霸天’贺号,二来要向每一位霸主,恭送一件名贵的礼物。” 巢楠“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武林贺号,必须当人为之,礼物更是到时才可收受。” 姬玉花妙目微翻,娇声叫道:“巢霸主,请莫生气,你们绝艺新成,英名未显,慢说撒帖天下,颇有困难,那些接帖之人,看不看得起你们,肯不肯来参与这‘献技贺号大会’,均尚未定。” 巢楠双眉深蹙,说道:“龙姑娘虑得有理,说得不错。” 姬玉花端起香茗饮了一口笑道:“我这条妙计,便是既能使四海八荒间,所有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全来参与‘五行霸天’的贺号大会,又能够使巢霸主以及另四位同盟兄弟,每人获得一件名贵礼物。” 巢楠经过姬玉花妙舌灵心地这一解释,果然极感兴趣,向她扬眉笑道:“龙姑娘既有如此妙计,我巢楠倒要请教请教。” 姬玉花此时虽然已知“五行霸天”苦修甚久,“冰心天女”花如梦,定必不在其中,但仍就势探讯地含笑说道:“巢霸主既然要我替你设计,似乎应该把你们‘五行霸天’的名号,先行告诉我。” 她这一口一声“巢霸主”,叫得巢楠心中好不熨贴,怪笑说道:“五行霸天是以‘中央戊己土’称尊,其余则按‘金木水火’排行,我是‘木霸天’,又称‘东青霸主’。” 姬王花抚掌赞道:“好响亮的名号,其余四位呢?” 巢楠笑道:“五弟丁威,是‘火霸天’,又称‘南赤霸主’。” 姬玉花点头笑道:“我明白了,这位丁霸主,定是适才往南走去的红衣之人。” 巢楠颔首示意,继续说道:“四弟任逍遥,是‘水霸天’,又称‘北玄霸主’。” 姬玉花目光一闪,答笑问道:“水色既可尚玄?又可尚绿?这位虽已以‘玄’为号,却不知所着衣色,是玄是绿?” 巢楠答道:“水色可尚金白,但我们弟兄,却已决定采用‘玄金’,放弃‘绿白’。” 这句放弃“绿白”,使得姬玉花听得恍然,知道自己与葛啸群、盖方朔等,所见的金衣人,与黄山西海门的金衣老者,是风马牛不相关涉。 巢楠继续笑道:“二哥辛锐,是‘金绿天’,又称‘西金霸主’,大哥伍方尊,是‘土霸天’,又称‘中黄霸主’。” 说到此处,又替姬玉花斟满了杯中香茗扬眉笑道:“我弟兄‘五行霸天’的名号,均已相告,龙姑娘有何妙计,可以见教了吧?” 姬玉花点头笑道:“巢朋友,你可知道今年九九重阳,有家武林宗派,在勾漏独夫谷内举开派盛典?” 巢楠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是‘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创‘五刀派’的开派之期,早已传帖天下,邀请举世武林中成名露脸之人共参盛会。” 姬玉花目注巢楠问道:“巢霸主,你们一盟兄弟,可曾接得请帖?” 巢楠赧然答道:“那位‘沟漏独夫’欧阳彝,不知我兄弟之名,怎会加以邀请?” 姬玉花笑道:“你们怕不怕这位‘勾漏独夫’?” 巢楠双眉一挑,目闪厉芒地,狂笑说道:“龙姑娘说哪里话来,我们‘五行霸天’,既欲扬名闯世,与举世群雄,一争长短,怎么还会惧怯什么‘勾漏独夫’欧阳彝呢?” 姬玉花点了点头,娇笑说道:“既不怕他,那就好办,我的妙计就是要你们‘五行霸天’,给欧阳彝来个未请自来,做他九九重阳开派大会上的不速之客。” 巢楠不曾听出姬玉花的言外之意,方一皱眉,姬玉花又复加以解释地向他轩眉笑道:“巢霸主请想,九九重阳正日,凡属当世中各门各派的举足轻重之人,一齐云聚于勾漏独夫谷内,你们只要到场,岂非等于未发出半张请帖,而邀来了自己未必能邀请到的所有英雄豪杰。” 巢楠听得纵声狂笑说道:“妙极,妙极,龙姑娘此计真妙,我们弟兄,到时非去勾漏独夫谷,参与这场‘重阳大会’不可。” 姬玉花暗幸得计,继续笑道:“何况‘五刀派’是以拥有‘赤芒化血’、‘青芒冷魂’、‘碧芒锁骨’、‘乌芒绝音’及‘金芒万毒’等五柄锋利无比的罕世毒刀著名,一来数字相符,恰可做为趁手兵刃,二来必然震惊在场群雄,于举世豪杰之前,博得英名盛誉,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巢楠好不高兴地点头笑道:“龙姑娘卓见妙策,确甚高明,我立即去见‘中黄霸主’伍方尊大哥,要他召聚‘五行霸天’,共同议决此事。” 姬玉花站起身形,抱拳笑道:“我冒昧造谒,打扰已久,如今暂且告别,但望能在勾漏山独夫谷中,为你们‘五行霸天’成名致贺。” 巢楠急与其他四位霸天,商议此事,遂对于姬玉花也不相留,一面送客,一面含笑问道:“龙姑娘也去‘勾漏’,参与那场盛会吗?” 姬玉花点头笑道:“我在武林中,略有微名,曾接获‘勾漏独夫’欧阳彝的专送请帖,自然不得不去看看这场热闹。” 边自说话,边已走出林海,到了谷口,遂向那位既称“木霸天”又号“东青霸主”的巢楠,抱拳而别!姬玉花尚未回到原处,蓦然看见有道火龙似的旗花,冲天远远而起。 她见那“毒龙旗火”起身南方,便知是“北海神偷”盖方朔,可能追上红衣人,与那位“南赤霸主”丁威发生误会,起了冲突。姬玉花便因眼力极好,看出“东青霸主”巢楠等人,均具奇绝武学,才设计诱使他们去与“五刀派”作对,故而如今一见盖方朔放起“毒龙旗火”求援,便怕他有所失闪地,赶紧飞身驰去。 赶到一片火红色的峰腰石坪之上,果见“北海神偷”盖方朔,已被一位中年红衣大汉,手执血红长鞭困在圈中,只仗着轻灵身法,闪展腾挪,显得窘迫已极。 姬玉花觉得这“五行霸天”颇有利用价值,遂不愿和他们翻脸动手,只是微提真气,高声叫道:“盖大哥与丁霸主莫要发生误会,快请住手。” 这一声“丁霸主”,把那位红衣大汉丁威听得好不惊异地停手纵出圈外,目注姬五花问道:“这位姑娘,怎样称谓?” 姬玉花抱拳笑道:“我姓龙,尊驾就是既称‘火霸天’,又叫‘南赤霸主’的丁威仁兄吗?” 丁威越发莫名其妙地瞠目问道:“龙姑娘,在下与你素昧平生,你却怎会知道我的姓名外号?” 姬玉花笑道:“丁五霸主,我与你虽系初识,但却与你盟兄巢三霸主颇为熟悉,如今便是从他所居的‘天香巢’中赶来,替你和我盖大哥解释误会。” 丁威微皱眉头,指着盖方朔苦笑说道:“我和这位朋友,只不过一时言语失和,并没有多大误会,倒是巢三哥生性怪僻,从来无甚友人,龙姑娘怎会与他熟识的呢?” 姬玉花摇手笑道:“丁霸主,你莫要多疑,我且再说出几桩,你们弟兄间的外人不知隐事,你便相信我是你三盟兄‘东青霸主’巢楠的好朋友。” 说完,便把所知有关“五行霸天”之事,向这“南赤霸主”丁威详述一遍。 盖方朔见姬玉花自称姓龙,未吐真实来历,知道她必有花样,深恐自己万一出言不慎,会替她露了马脚,遂干脆来了个金人缄口,一语不发。 丁威听完姬玉花所说,自然不能不信她真是三盟兄巢楠的相熟好友,只得反向盖方朔抱拳赔礼,道了得罪,并邀请他们到自己所居的“火云坪”上小坐。姬玉花自然也不肯再复在此地逗留,遂与盖方朔同向“南赤霸”丁威,举手为别。他们刚刚走下“火云坪”,葛啸群也因看见盖方朔所放起的告急“毒龙旗火”,从西面急急赶来。 姬玉花暂不说破自己遭遇,却向葛啸群扬眉娇笑问道:“群哥哥,你追上了那位金衣人吗?” 葛啸群点头笑道, “我追上了他,此人并非‘勾漏独夫’欧阳彝,但一身功力倒也是颇为不俗。” 姬玉花微笑说道:“他既不是‘勾漏独夫’欧阳彝,大慨是既称‘金霸天’,又叫‘西金霸天’性辛单名一个‘锐’字?” 葛啸群怪叫一声,目注姬玉花,诧声问道:“花妹,你在太湖葛家堡内不过略做逗留,难道已获师母真传,学会了她老人家的‘先天易数’了吗?” 姬玉花笑而不答,向葛啸群问道:“群哥哥。你怎会知道那位‘西金霸主’辛锐的一身功力颇不为弱?莫非你们竟互相交过手了?” 葛啸群摇头笑道:“花妹这一卦可算得不对,我与‘西金霸主’辛锐,并未翻脸动手,只看他单独表现了几桩功力。” 姬玉花扬眉笑道:“群哥哥不曾与他动手最好,但不知这立‘西金霸主’究竟有多高武学?” 葛啸群笑道:“在我们眼中看来,他的—般武学,并不怎样令人惊奇,但其中一种‘庚辛真气’及另一种‘金臂神功’,却着实有独到之处。” 姬玉花傲笑说道:“他们‘五行霸天’,是共同获得了一册‘五行真经’,每人专攻—行,故而除了各有一类武学,颇为出色当行以外,其余便没有什么大了不起。” 葛啸群“咦”了一声问道:“花妹,你好像对这‘五行霸天’均相当热悉,莫非他们是昔住苗疆,今迁中土?” 姬玉花失笑说道:“你倒也真会异想天开,却可惜猜得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呢!” 说完,方把自己与“东青霸主”巢楠,在“天香巢”内的一番长谈经过,对葛啸群、盖方朔详加叙述。 盖方朔静静听完,抚掌狂笑说道:“姬公主灵心意质,确实把握机会,加以巧妙运用,替‘勾漏独夫’欧阳彝的‘五刀派’,拉上了一批强敌。” 姬玉花微微一笑,目注葛啸群道:“群哥哥,故而我就怕你曾与‘西金霸主’辛锐互相交手,因为万一你抽出那柄‘赤芒化血刀’来,便把我的一番唇舌之功,化为乌有。” 葛啸群笑道:“花妹放心,我不仅未曾现出‘赤芒化血刀’来,连真实姓名,也未向那辛锐提过。” 他们一阵谈笑,天光已晚,暮色已罩盖了整座庐山。 常人畏狼畏虎,不敢夜行深山,但在葛啸群等这等身负绝学的武林奇侠看来,夜间游山,有时反会比日间更美。 眼前入山已深,地势绝险,一面是排云百尺的陡削山壁,一面则是雾郁云翳,深不见底的千寻幽壑。 葛啸群等三人,正各自展绝顶轻功,在险滑异常的如线山径之上,边自前行,边自眺览景色之际,忽然听得壑雾影中,起了一阵凄凄鬼哭! 姬玉花止步不前,向盖方朔问道:“盖大哥,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盖方朔笑道:“这种声音,或许是怪鸟悲号,或许是风吹石穷,或许是虫吟猿啼,但配合上周围的凄迷景色,往往便被无知之人误为鬼哭。” 话方至此,雾影中忽然又见有几丝碧光连连闪现。 姬玉花娇笑说道:“这是什么?方才的怪声,既可称为鬼哭,则这种怪光,也应可称为鬼火!” 葛啸群摇头笑道:“鬼火是一点点的腐骨飞磷,哪会成这种一丝丝的状态,照我看来,倒有些像武林人物的磷光暗器。” 姬玉花忽动好奇之念,扬眉笑道:“群哥哥,我们何不索性下壑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 葛啸群笑道:“下壑看看也好,但庐山雾重,远近知名,我们三人必须紧紧相偎,不要在大雾中失散才好。” 说完,首先飘身纵落,双手附壁,缓缓向壑下滑去。 姬玉花园自己一身功力,本已比盖方朔高明,再经“竹剑先生”西门远打通“任督”二脉及“生死玄关”以后,越发精进不少,遂向盖方朔说:“盖大哥,你走当中,我走最后一个。” 盖方朔点头一笑,提气腾身,他因本以轻功擅长,故而虽在浓云密雾之中,倒也跟得上葛啸群的矫捷身手。姬玉花最后下壑,三人的彼此之间,均保持了一丈左右距离。 他们一有动作以后,壑下雾影中的鬼哭似的怪声音及磷火似的碧光,即未再起。 葛啸群一面继续下滑,一面笑道:“盖大哥,花妹,原来鬼也怕人,其实我倒真想看看所谓鬼怪,到底是怎样狰狞可怖?” 盖方朔怪笑说道:“常言道:‘时衰鬼弄人’,像葛老弟这等叱咤风云、气吞河岳的少年豪侠,慢说寻常鬼物,便是山精海怪或五殿阎君,也要怯你三分。” 姬玉花默默无语,未曾答话。葛啸群被盖方朔这几句话儿,说得目闪神光,豪情益发,加强了下滑速度,深入沉沉雾影。 葛啸群快到壑底,雾气便薄,发现壑底有七点碧光闪烁。这七点碧光,与先前所见不同,行前在壑上所见,光状如丝,凌空飞闪,如今则系圆点形状,静止不动。 眨眼间,人已穿透雾影,到了壑底上空的一丈五六之处。壑底地势不小,方圆足有数十丈,前路曲折婉蜓,不知是什么所在。 葛啸群是为碧光而来,自然首先注目,察看那七点碧光,究是何物?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却使他心中一寒,从额头上及背脊上直冒冷汗。 原来,距离葛啸群十来丈外,有根一丈来高,径约尺许的巨大石笋,笋上绑着一人。 这人身量奇矮,不足五尺,但一颗脑袋,却比常人大出一倍有余,头上乱发蓬松,颔下虬髯如戟。最妙的是颔下虬髯,雪白也似,头上乱发,却墨也似黑。 虽然时在夜中,壑下又不见星月,只凭不知从何处曲折反映的一些微弱光芒,勉强辨物,以致看不清那被绑在石笋上之人的清晰貌相,但就凭矮身大头,白髯黑发这点特征,也已把葛啸群看得心中腾腾乱跳。 这是谁?这不是八大高手之一,威震乾坤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也就是自己的“猬大哥”吗? 东郭斌在庐山幽壑出现,葛啸群并不吃惊,他被人绑在石笋之上,葛啸群也不吃惊,吃惊的却是适才所见的七点碧光,竟全在东郭斌的身上。 七点碧光,是从上至下,成为有间隔的一条直线形状。 第一点碧光是在咽喉部位的神藏穴上,其次是右幽门、阴都、中注、石门、关元、下阴等六处大穴部位。 换句话说,也就是好像是有人用七根“阴磷毒火箭”或“阴磷白骨钉”等恶毒暗器,把这位号称“君子中的泼皮”的东郭大侠,活生生地钉在了石笋之上。 无论东郭斌如何艺业通神,无论这位“大头蛆王”如何功力绝世,七处要穴全中喑器,则他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 葛啸群看得方自咬牙,盖方朔业已满面惊惶神色地随后赶到。 葛啸群看了还以为是盖方朔的满面惊惶,也是为了东郭斌身遭大难,颤声低语说道:“盖大哥,你……你看……” 盖方朔不等葛啸群住下再讲,便即接口说道:“葛老弟,我方寸听得姬公主在后微微‘噫’了一声,便不闻继续滑下声音,莫非她遇上了什么岔事?” 葛啸群抬头一看。果不见姬玉花从雾影中现身,遂微一寻思,毅然说道:“如今猬大哥身有急难,未知是死是生?我们应该赶紧设法援救,暂时顾不得花妹,好在我师母说她福泽深厚,纵遇艰危,也必有惊无险,盖大哥暂且把她撇开,与我共同应付目前之事便了。” 这一席话儿,把盖方朔听得好不佩服。因为妻重友轻,是人之常情,像葛啸群如此重友轻妻,在莽莽江湖之中,却哪得多睹? 盖方朔一面心中好生钦佩赞许,一面向石笋中绑的“大头蛆王”东郭斌目光微注,便对葛啸群低声说道:“葛老弟,这事颇怪,你打算怎生处理?” 葛啸群目中泪光潸然地,悲声答道:“看来猬大哥已遭不幸,但活着应该救他的人,死了也应该救他的尸,我打算先到石笋之前,看看再说。” 盖方朔冷然一笑,摇头笑道:“不行,葛老弟若是这样做法,便恰好中了对方鬼计。” 葛啸群愕然问道;“盖大哥此话怎讲?” 盖方朔怪笑答道:“因为石笋上所绑之人,根本不是‘大头蛆王’东郭斌。” 葛啸群讶声问道:“盖大哥此话怎讲?那石笋绑的大头矮身,白髯黑发之人,不是我猬大哥,却是哪个?除他以外,当世武林中,谁还有这等异相?” 盖方朔低声笑道:“葛老弟,常言道:‘智者干虑,必有一失。’你只看到石笋上人,与东郭大侠相同之处,却未看到他们相异之处。” 葛啸群闻言,对那石笋上所绑的大头矮身,髯白黑发之人,仔细望了几眼,摇头说道:“我简直看不出此人有什么地方,不像我猬大哥呢?” 盖方朔双眉一挑,低低问道:“头发如何?我觉得有点不像。” 葛啸群皱眉答道;“怎么不像?我猬大哥的盈腮虬须及满头乱发,就是这等毛刺刺,乱槽槽的,活像一只老刺猬呢!” 盖方朔失笑说道:“葛老弟,你难道忘记了终南绝顶太白峰头之事?” 葛啸群道:“小弟曾在‘绿毛僵怪’巴鸿的‘僵尸十八搂’下,败中获胜,死里逃生,怎会有所忘却?但不知盖大哥所指的,是当时哪件事儿?” 盖方朔怪笑说道:“这位东郭大侠,曾被我误用毒火,把满头乱发一齐烧光,甚至不得不扮作和尚,如今怎会依然发如乱草,长达数寸,他能生长得这么快吗?” 葛啸群恍然大悟,又惊又愧地点头说道:“学到老,学不了,盖大哥毕竟经验老到,目光如电……” 盖方朔摇头笑道:“葛老弟不必在捧我了,石笋上人,既非东郭大侠,我们且去看看姬公主有何遭遇为要?” 葛啸群向壑上的重重雾影看了两眼,摇手叹道:“花妹若是与人动手,必有声息传下,如今这等沉寂,定然有甚奇异遇合,雾影太浓,不便寻找,还是先把目前怪事弄清,免得心分两地,容易为敌所乘。” 盖方朔点头说道:“葛老弟这种想法,也有道理,你打算怎样勘察这目前的怪异事情。” 葛啸群扬眉说道:“经过盖大哥这一点穿秘密,我认为石笋上所绑的可能只是一具扎的假人,只因距离太远,目力难辩而已。” 盖方朔怪笑问道:“葛老弟想得颇妙,但对方扎具草人,是何用意?” 葛啸群应声答道:“用意虽难断定,却决不出三点所料之中。” 盖方朔笑道:“我的灵光已蔽,葛老弟的灵窍已开,如今应该听你的了。” 葛啸群缓缓说道:“第一点可能是对方故意如此布置,以诱使我们心慌意乱地仓促扑去察看,才好在旁暗算。” 盖方朔摇头笑道:“葛老弟这一点设想,虽然合理,却不合情,因对方根本无法知道我们会随时游山,路径壑上,更无法知道我们会大动好奇之心,冒险下壑探看。” 葛啸群继续笑道:“第二点可能是壑下人会甚‘辰州符’、‘祝由科’之类邪术,并与我猬大哥结有深仇,遂仿照他的形象,制了一具草人,施展什么魔魇之技。” 盖方朔想了一想,失笑说道:“葛老弟适才的第一点推想,合理而不合情,如今的第二点推想,却合情而不合理,因为魔魇之技,多半穿凿附会,只出传闻,倘若真有灵验,则一般擅此邪术之人,岂不早就唯我独尊,横行天下?” 葛啸群苦笑说道:“我前两点比较复杂的推想,都被盖大哥推翻,只剩下最简单的第三点推想,也就不必说了。” 盖方朔笑道:“老弟请说不妨,往往事情本甚简单,却被庸人自扰,弄成复杂的呢!” 葛啸群只好如言说道:“第三点可能是这壑下之人,被我猬大哥追得走头无路,埋头饮恨,藏匿其中,但一腔恶气难出,遂制具纸人,聊以解恨,偏巧我们碰上而已。” 盖方朔点了点头,微笑说道:“葛老弟的这第三点推想,既颇合情,又颇合理,大概与事实相差不远的了。” 葛啸群道:“盖大哥既然同意了这种假设,我们且去求证。” 盖方朔含笑问道:“求证?这证儿是怎样求法?” 葛啸群扬眉答道:“这个还不容易?我们先过去看看,被绑在石笋上的,究竟是否是一具草人?对方倘若出现更可以问个清清楚楚。” 盖方朔点头一笑,两人遂现出身形,向那极高大石笋后缓步走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庐山谷底遇双险 毒龙公主称教主 他们本是藏在堡下暗处,低声悄语,彼此讨论,如今这一现身走出,在那石笋左近,竟也响起了先前在壑上所闻的凄凄鬼哭。 葛啸群固然身负绝学,胆大包天,但连盖方朔也何尝是盏省油灯?怎会被这鬼哭声息所慑,仍自毫不停留地走向那高大石笋。 走到约莫距离两丈一二之处,已对葛啸群的推想,取得了初步证明。 石笋上绑的,果然是具草人,除了头大身矮,须白发黑特征,与“大头蛆王”东郭斌相符以外,扎制得颇为粗糙,适才因在远处遥观,方有真人错觉。 但二人看清确是草人,刚刚相顾一笑,却从另一块怪石之后,响起悲凄慑人的“啾啾”鬼哭。葛啸群剑眉双挑,扬声叫道:“石后何人,请出一会,彼此均是江湖同道,毋须再弄这些徒贻人笑的鬼祟伎俩。” 语音才落,石后白影飘处,果然现出了一个人来。 但这人出现以后,却使葛啸群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原来石后出现之人,是个中年女子,一身月白麻衣,鬓边挂着两串长长纸钱,大袖拂地,双手直垂,走起路来,膝盖不见弯曲,一蹦蹦地,委实形如鬼怪。尤其是她一张长长马脸,不仅毫无血色,并浮肿异常,好似在水中泡浸多日的溺死浮尸模样。 葛啸群看得一阵恶心,皱眉问道:“尊驾是哪路人物,名号怎样称谓?” 那状如溺死浮尸的中年丑女,以两道狠毒眼神,在葛啸群、盖方朔身上来回一扫,缓缓说道:“阴阳异趣,两不相通,除非你们也想身入鬼道,与我为鬼侣,结个鬼缘,否则便不必问我。” 葛啸群伸手指着那巨大石笋,扬声问道:“你不肯告我名姓也行,但却必须说明为何扎具草人,绑在此处?” 中年马脸丑女目光一转,不答葛啸群所问,反而向他问道:“你认识这具草人,扎得像谁?” 葛啸群应声答道:“我自然认识,这是当代武林中八大高手之一,号称‘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的东郭斌大侠,” 中年马脸丑女,“哼”了一声,目注葛啸群问道:“你与东郭斌是什么关系?” 盖方朔闻言,方想对葛啸群略加暗示,要他有所保留,但葛啸群却已毫不考虑地接口答道:“东郭斌是我‘猬大哥’,我们有八拜之交,情如兄弟。” 中年马脸丑女神色微变,阴笑说道:“关于为何要扎制这具形象绝似‘大头蛆王’东郭斌的草人之事,恕我未便相告,请你自行注目,一看便知。” 葛啸群又向那具大头矮身,白鬓黑发的草人看了两眼,茫然答道:“我看不出所以然来。” 中年马脸丑女冷笑说道:“谁叫你这样笨头笨脑的一味呆看,你且去看看这石笋背面,有些什么东西?” 葛啸群剑眉微挑,身形一闪,便到了石笋背后。 盖方朔一面随同葛啸群闪身,一面却把目光注定那中年马脸丑女,防范她出甚花样?下甚毒手? 谁知他这番心思,完全白费,那鬓挂纸钱,身着麻衣的中年马脸丑女,根本毫无动作。 葛啸群转到石笋后方,注目看时,不觉一怔。原来,在这石笋后面,竟绑着另外一具草人!这具草人,扎成一个身着白袍的奇瘦之人形状。 前后两具草人,扎得迥异其趣,前面大头矮身,白须黑发草人,制造极为粗造,后面白袍奇瘦草人,则制造极为精细。 除了发际露出几根稻草以外,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草人!但两具草人之间,也有一种相同事情。 所谓相同事情,就是这白袍奇瘦草人身上,也有七点碧光,并也在神藏、幽门、阴都、中注、石门、关元、下阴等七处穴道部位,仿佛是它所着白袍上的七颗磷质纽扣。 葛啸群看清以后,向那中年马脸丑女皱眉问道:“这后面一具萆人,虽然扎制得略为精细一些,却和前面那具草人,有何关系?” 中年马脸丑女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前面那具草人,是‘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后面这具草人,却是谁呢?” 葛啸群摇头答道:“我不认识。” 中年马脸丑女把两道阴森狠毒无比的目光,移注到盖方朔的脸上,声冷如冰地,发话问道:“你呢!你认识吗?” 盖方朔摇头答道:“我也不认识,还是请你明白说出便了。” 中年马脸丑女阴笑说道:“说出来便没意思,我不相信你们竟这样笨法,看不出丝毫端倪?”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皱眉略一寻思,又自厉声笑道:“这样好了,你们且走到那草人的三尺之前,仔细看看,倘若再看不出所以然来,便是最大笨蛋。” 盖方朔被她左一声“这样笨法”,右一声“最大笨蛋”,骂得着实好不愧然,遂首先闪身走到那具白袍奇瘦草人的三尺之前,注目细看。 不看还好,等到盖方朔看得心中恍然大悟之时,却“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中年马脸丑女哂然一笑,向葛啸群冷冰冰地说道:“你那朋友,业已看明白了,你何妨也左仔细看看?” 葛啸群见盖方朔竟会无缘无故地自行晕倒,自然满腹惊疑,剑眉双扬,傲然说道:“好,我就再去看看。” 话完,便也走到那具白袍奇瘦草人的三尺之前,仔细注目, 这一细加察看,方发现这具草人,制造得委实太以精巧,两只深陷眼眶之内,双目虽然微闭,却似从目缝中闪射出碧绿凶芒。 葛啸群蓦然醒悟,这不是草人,这是真人,他发际所现出的几根枯草,也是故意如此。 心中方自恍然,突觉全身气血一紧,魂魄欲飞。 换了一般人物,必像盖方朔那样立即晕绝倒地,但葛啸群连获奇遇,功力突飞猛进,如今已是第一流人物身手,遂赶紧默运“太玄真气”,守护心神。 他一面以本身“太玄真气”抗拒对方的暗袭阴功,一面百忙中目光微扫,看见了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盖方朔晕绝倒地,一动不动,生死难料。第二种情况是那中年马脸丑女,站在自己身右一丈二三以外,满面狞笑,神情好不得意。 葛啸群剑眉微蹙,计上心头,诈佯抗拒不住对方那种吸得人气血猛涨,魂魄欲飞的奇异阴功,身形略一摇晃,便往地上仆去。 但就在整个身形平仆,将及地面而未及地的刹那之间,蓦然施展极上乘的“铁板桥”功力,足尖微一使劲,身躯贴地平飞,并趋势疾翻右掌,向那中年马脸丑女发出一招“手挥五弦”,隔空弹指,猛袭要穴。 中年马脸丑女眼看毒计得售,业已功成,却哪里想得到会有这种意外变化? 故而她的一身功力,虽颇不弱,也告心慌意乱,闪躲不及被葛啸群立即点倒在地。 这时,那白袍奇瘦之人,果然不再乔装,缓步离开石笋,瞪着一双慑人碧目,闪射出惊怒凶芒,凝注在葛啸群脸上。 葛啸群狂笑说道:“尊驾既然杀了我的盖大哥,我也杀了这位长得像匹难看马儿的麻衣女鬼,才算够本。”语音方落,右掌已扬,便向那中年马脸丑女的天灵之上拍去。 白袍奇瘦之人,冷然喝道:“小辈住手,你是何人?” 葛啸群停掌不落,目光冷注对方,扬眉答道:“我叫葛啸群,你难道就不报个名号?” 白袍奇瘦之人,阴恻恻地说道:“老夫毛白羽,就凭这三字,就也该知道我是何等人物!” 葛啸群“哦”了一声,微惊说道:“原来尊驾竟是‘秦岭双凶’中的‘吸血幽灵’!” 话锋微顿,双眉又扬,冷然继续说道:“尊驾这‘吸血幽灵’毛白羽的名号,虽然威震八荒,但也不能太不讲理,难道只许你杀我友人,就不许我杀你……” “吸血幽灵”毛白羽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哂然说道:“谁说我杀死了你的友人?” 葛啸群指着昏倒地上的盖方朔,皱眉说道:“我这位盖大哥,分明中了你的‘吸血阴功’,难道还不曾死吗?” 毛白羽怪笑说道:“生死二字,就看你了,你要他生则生,要他死则死。” 葛啸群分明已知对方有走马换将之意,却佯作不解地故意问道:“尊驾此话怎解?” 毛白羽答道:“我打算和你先来个走马换将,然后再各自毫无顾忌地放手一搏。” 葛啸群点头说道:“走马换将也行,但我们是否应该先显示他们未曾受甚重大伤害?” 一面发话,一面替那中年马脸丑女拍开穴道。 中年马脸丑女“呀”了一声,悠悠醒转,葛啸群伸指抵住她“脊心”死穴,命她站起身形,向毛白羽朗声叫道:“尊驾请看,你的人毫发无伤,我的人呢?” 毛白羽也向盖方朔身上点了两指,使他醒转。 葛啸群见盖方朔被制稍久,似乎两腿发软,正由毛白羽搀扶站起,遂灵机又动地扬眉叫道:“盖大哥,你方才是被‘吸血阴功’所制,这位穿白袍的,就是以一根‘大幽灵鬼箭’十三根‘小幽灵鬼箭’,威震海宇,名列‘秦衅双凶’之一的‘吸血幽灵’毛白羽呢!” 盖方朔闻言,足下一个踉跄,似乎又将栽倒。 毛白羽眉头微蹙,伸手把他扶住。 葛啸群继续说道:“如今,我们打算先行走马换将,然后再决胜负,盖大哥身上觉得怎样?” 盖方朔苦笑答道:“我只觉得全身无力,也不知是气血被吸之故?抑或是被这位秦岭凶人毛朋友的大名,吓得我腿儿发软?” 毛白羽不耐烦地冷然叫道:“葛啸群,我们莫再拖延,可以双方放人了吗?” 葛啸群点了点头,微笑说道:“我们谁也不会太相信谁,故而我建议不要向身前放人,而向身后放人,让你的人由右往左,我的人由左往右,先行转个圈儿,再复回归本阵。” 毛白羽虽觉对方这种建议,似乎有点奇怪,但艺高胆大,却也未作深思,点头同意。 双方既已议定,遂把那中年马脸丑女和盖方朔,一齐如言放开。 他们果然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双方回转本阵,谁也不曾受甚伤害,谁也不曾发生什么事故。 葛啸群身形微闪,退后数尺,向盖力朔低声问道:“盖大哥,想不到在这庐山幽壑,又遇秦岭凶人。” 盖方朔怪笑答道:“葛老弟放心斗这老魔,他那震世凶威,应该业已减去了三分之一。” 语音方住,双眉又轩,向葛啸群附耳说道:“葛老弟暂时莫向他提起太白峰头之事,因为‘绿毛僵怪’巴鸿师徒三人尽数死绝,毛白羽可能尚不知这段经过。” 毛白羽见他们这等窃窃低语,不禁“哼”了一声,哂然问道:“你们这等鬼鬼祟祟做甚?若是心胆已怯,企图活命,便跪在地下,一个拜我为师,一个随我为奴……” 葛啸群听到此处,扬眉狂笑说道:“毛白羽,你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和我盖大哥所研究的是你这‘吸血幽灵’,名列‘秦岭双凶’,应该在关中—带称霸为尊,怎会隐居于庐幽壑之下……” 毛白羽闻言,那毫无血色的双颊之上,竟略略浮现羞窘色,怪眼一翻,厉声答道:“宇内名山胜地,何处不随我高兴任意逗留?这种事儿,与你无关,不必多问。” 葛啸群笑道:“好,与我无关之事,既然不必多问,但与我有关之事,还可以问问的了。” 毛白羽皱眉道:“你要问何事?” 葛啸群道:“我们风来水上,云变寒塘,根本陌不相识,你却装神扮鬼地暗下毒手做甚?” 毛白羽指着那具大头矮身,白须黑发的草人说道:“我本来并不想随意杀人,但你不是说这东郭老刺猬与你有八拜之交,彼此是把兄弟吗?” 葛啸群点头笑道:“不错,他叫我‘葛老弟’,我叫他‘猥大哥’呢!” 毛白羽冷笑说道:“那你就死得毫不冤枉,我既找不着老刺猬,且把老刺猬的把兄弟杀掉,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葛啸群扬眉笑道:“这样说来,你是与我猬大哥有仇?” 毛白羽双目之中,凶芒如电地厉声答道:“我和那老刺猬恨重一天二地,仇深四海三江。” 葛啸群“哼”了一声,哂然说道:“你与我猥大哥既有如此深重仇恨,为何不依仗你的‘吸血阴功’、‘幽灵鬼箭’,前去寻他报复?却藏在这幽壑之中,编具草人,妄图泄愤做甚?” 毛白羽被他问得方一迟疑,葛啸群又复狂笑说道:“显然,毛朋友你分明是被我猬大哥吓得惊魂丧胆,才像只藏头乌龟般地逃出秦岭,躲到这庐山幽壑之内。” 毛白羽脸上实在难堪得再挂不住,遂厉吼一声,向葛啸群飞扑而至。 葛啸群存心激怒这位“吸血幽灵”,不肯硬接,吸气飘身,退出两丈有余,朗声叫道:“毛朋友且慢动手,那位长得像匹丑马的大娘儿们,究竟是你的徒弟,还是你的相好?应该先介绍一下。” 毛白羽厉声答道:“这是我的老伴儿,马面阎婆王大娘。” 说到此处,转面向那“马面阎婆”王大娘,扬眉叫道:“老婆娘,你还闲着做甚?我收拾小的,你收拾老的,决不让他们生出这幽魂谷外。。” “马面阎婆”王大娘早就怒满心头,瞥着一腔恶气,闻言之下,一声厉啸,鬓边纸钱齐飘,盖如恶煞凶神般,向盖方朔狠狠扑去。 盖方朔巍立如山,居然不躲不闪,直等王大娘身临切近,方大袖微扬,甩出三根小小绿色火箭。 说也奇怪,那位“马面阎婆”王大娘形象何等慑人?来势何等威猛?但一见了盖方朔从袖中甩出的三根小小绿色火箭,却吓得连声鬼叫,一式“灵龟戏浪”,就地翻滚出两丈远近,原来那根小小绿色火箭,一经出手,便化为三条细长暗绿火龙,并带着啾啾鬼哭之声,凌空怒射。 “马面阎婆”王大娘全仗识货知机,及时就地连滚,才算把这场劫数侥幸躲过。 这三条细长暗绿火龙,一齐射中石壁,连声轻爆起处,化为干百豆点暗绿火光,全数粘遍那丈余方圆石壁,把山石烧得热雾腾腾“滋滋”作响。 葛啸群冷眼旁观,心中大吃一惊,知道这种小小绿色火箭,通体均系以阴磷所制,见风即燃,粘物不脱,水浇难灭,端的厉害无比。 比葛啸群更吃惊之人,却是那“吸血幽灵”毛白羽。 因为毛白羽一眼便即看出,盖方朔所发的霸道晴器,分明就是自己的成名之物“幽灵鬼箭”。他大惊之下,方自回手向怀中一摸,盖方朔业已双眉高挑,嘿嘿怪笑说道:“毛白羽,你不必摸了,你那十三根‘小幽灵鬼箭’,一齐被我顺手取来,除了用去三根,吓吓你老姘头外,还胜十根,全在此处。” 一面说话,一面果然又自袖中摸出十根小小“幽灵鬼箭”托在掌上。 “吸血幽灵”毛白羽气得钢牙一挫,从目中射出炯炯凶光,觑定盖方朔,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盖方朔笑嘻嘻地答道:“我叫盖方朔,因生性最爱端端烟袋,拔拔鸡毛,江湖人物遂送了我一个‘北海神偷’之号。” 毛白羽听说来人竟是当代第一神偷,方知自己适才伸手搀他之际,竟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儿,不禁气得狞笑一声,不理当面的葛啸群,转身向这“北海神偷”盖方朔走了三步。 此时,双方至少还相距七八尺远,毛白羽便停步不走。 盖方朔明知他心怀不善,但因双方相距尚远,不好意思便示畏怯,只得巍立如山,观看动静。 “吸血幽灵”毛白羽“哈哈”一笑,怪事立生。先是他身上所着白袍,渐渐鼓起,然后,全身皮肉亦然,这枯瘦如柴的“吸血幽灵”毛白羽,竟慢慢变成了一位极为难看可怖的微胖之人。 不对,不是微胖而是微肿,因为微胖并不难看,微肿却看去极不顺眼。 慢说与这全身微肿的“吸血幽灵”毛白羽,正面相对的“北海神偷”盖方朔,心中暗暗打鼓,便连站在一旁的葛啸群,也满心奇诧,弄不懂对方这由瘦变胖,由胖变肿之举,是桩什么样的罕见功力? 毛白羽双手齐扬,往回一招,口中并发出“咻咻咻咻”的连绵不断怪声,于是在这幽魂谷底,便第二度发出怪事。 这种怪事,虽然发生于一刹那间,但严格说来,却可分为三个步骤。 第一个步骤是他身上所着的那件鼓起白袍,渐渐回收,恢复原状。 第二个步骤是他一身微肿皮肉,仍旧瘪落得包在骨架之上。 第三个步骤是仿佛从“吸血幽灵”毛白羽的身上,向正前方产生了一种极为强大的无形吸力。 沙飞、石走,人举步!这都是吸力作用,沙飞向毛白羽,石走向毛白羽,人举步则是指与毛白羽对面站立的盖方朔而言。 盖方朔身不由己,也自一步一步地向这位“吸血幽灵”毛白羽的面前走去。 葛啸群在一旁看得好不骇然,暗想天下之人,何奇不有?武学中竟有如此奇异的“吸血阴功”? 原来毛白羽的鼓袍瘪袍,胀肉缩肉等动作,只是因愤于十三根小小“幽灵鬼箭”被窃,在施展他独门绝艺“吸血阴功”,对“北海神偷”盖方朔加以报复。 盖方朔想不到对方的“吸血阴功”,能有如此厉害,等到觉得不妙之际,整个身躯业已被一种奇强无形劲力兜住,不由自主地步步向前。 他毕竟功候稍弱,虽然尽力抗拒,仍是无效,只不过能使前进速度略为缓慢而已。 两人只相距七八尺远,盖方朔遂告命孔呼吸,因“吸血幽灵”毛白羽的“吸血阴功”,能在隔空三尺以外,硬生生地把对方的全身气血,从百会、丹田两处要穴吸出,使其腹爆脑裂,惨死无救。 七八尺……六七尺……五六尺……四五尺…… 眼看“北海神偷”盖方朔全身为“吸皿阴功”所化气流所裹,一步步,一寸一寸地接近死亡。 但蓦然间有阵微风,从横侧方轻轻拂过,这阵轻拂微风,居然隔断了强劲气流。 于是,沙不飞,石不走,盖方朔也透了—口长气,颓然止步。 这是葛啸群迭获奇遇的功行精进表现。 这也是“竹剑先生”西门远生平不传绝学,“太玄真气”的威力神妙证明。 葛啸群因在一旁看得情急,又不知应该怎样对盖方朔援手,只好冒打冒撞,暗运十二成功力,发出“太玄真气”。 其实若以葛啸群的目前功力,与“吸血幽灵”毛白羽相较,原在伯仲之间,占不了太大便直。但他之所以一举功成,是无意中取得两桩优势。 第一桩优势是毛白羽仇怒太甚,立意惨杀盖方朔泄愤,全副心神,均专对这位“北海神偷”一人施为。 第二桩优势是葛啸群全力行功,横腰猛切,毛白羽则以为即将功成,疏神失备。 如此一来,不仅救了盖方朔,并伤了毛白羽。 盖方朔轻功本高,觉得那股裹紧自己猛力因吸的气流一断,便立即一式“野鹤孤飞”,单足点地,退后了三丈四五? 毛白羽则脏腑一震,嗓眼一咸,呛出了一口鲜血。 原来这等内家功的硬切硬拼,失败的一方,在精气神方面,均要受相当严重打击。 尤其是毛白羽所运“吸血阴功”,被葛啸群所运“太玄真气”。生生从横处截断,使他真气大震,更如同在脏腑之间,挨了一记千钧重击。 但毛白羽是绝顶凶人,一代老魅,他知道绝不能把自己受重伤之事,让对方看破。否则对方毫无顾忌,放手猛攻,自己又不及立即调气复元,岂不要与“马面阎婆”王大娘,一同惨遭劫数。 利害一明,毛白羽钢牙挫处。强自支撑,不令脚下步眼摇晃,并把业已呛得满嘴的一口鲜血,生生咽了下肚。 葛啸群纵是一流身手,江湖经验,毕竟稍差,以致未曾看破毛白羽亟需运气调元,已然不堪再战。盖方朔虽是狡若天狐的者江湖,但在九死一生,仓促脱险之下,也未看出毛白羽的这种破绽。 葛啸群关心盖方朔的安危,不仅不把握机会,向“吸血幽灵”乇白羽继续猛攻,反而也退后三丈有余,对盖方朔低声问道:“盖大哥,你方才中了毛白羽的‘吸血阴功’,如今觉得怎样?” 盖方朔苦笑答道:“我方才只觉有股奇强吸力,吸得我心魂欲飞,周身血管都胀痛得似将爆裂,但自从脱出那无形气流,如今定下神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事了。” 葛啸群皱眉说道:“这老魔头所炼功力,歹毒阴损异常,小弟虽施展西门老前辈所传‘太玄真气’,替盖大哥解除了一次危机,但是否真能胜他,尚自难言,我们应该多加谨慎才好。” 盖方朔点头说道:“葛老弟说得有理,面对如此绝世凶人,自然应加小心,再像终南绝顶太白峰头的那种便宜事儿,恐怕不容易有了。” 他们这一商量,均主张采取稳重态度,待敌先动,却恰好给了“吸血幽灵”毛白羽一个喘息复元东山再起的绝好机会。 毛白羽一面运气调元,一面仍从两只深陷凶睛之内,射出炯炯碧光,觑定葛啸群、盖方朔。 盖方朔低声笑道:“葛老弟,你看这老魔头业已气得眼中冒火,又不知要出什么恶毒花样?” 葛啸群向毛白羽看了眼,扬眉笑道:“盖大哥,这老魔头的模样虽然气极,但一双凶睛中炯炯碧芒,怎么反倒没有先前亮呢?” 盖方朔皱眉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却想不通是什么原因?好在他必将有所动作且再复看上一看,无须胡乱猜测。” 葛啸群点了点头,与盖方朔一同纳气凝神,静待究竟, 约莫顿饭光阴,在这种沉寂对峙中,悄悄消逝。 “吸血幽灵”毛白羽除了日中凶光似乎亮了一些以外,没有说过一句话儿,也没有丝毫动作。 “马面阎婆”王大娘也好像一具死人般,站在毛白羽身后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葛啸群好生诧异,忍不住低声叫道:“盖大哥,他们这是……” 话方至此,突然听得有一阵仿佛极为沉闷,但不知来自何处的隆隆之声,连足下石地及四外山壁,都有些轻微摇动。 盖方朔“咦”了一声,方待说话,眼前却起了一道碧森森的闪光。 双方的沉寂对峙,从此打破,因为那道碧色闪光。是“吸血幽灵”毛白羽从腰间取出于他那根长达三尺,当作兵刃使用的“大幽灵鬼箭”。 刷!“幽灵谷”内,一道血赤赤的闪光。 这时葛啸群不敢轻敌,也不甘示弱地抽出了“赤芒化血刀”来,准备与“吸血幽灵”毛白羽的“幽灵鬼箭”做一番石裂天开的剧烈恶斗。 毛白羽内伤已复,手中持着那根“幽灵鬼箭”,一步一步地缓缓前行。 葛啸群则气稳神凝,手中横着那柄“赤芒化血刀”,巍立如山,做然恃敌。 气氛相当紧张,血战一触即发。双方的距离,由三丈有余,渐渐接近到一丈四五。 轰隆隆……幽魂谷中,金蛇电掣。 怪了!“幽灵鬼箭”所闪动的是碧色磷光,“赤芒化血刀”所闪动的是血色精芒,如今这闪烁夜空金蛇似的光亮,却是哪一方的新奇武器? 不是武器,这金蛇似的亮光,是天空闪电。 金蛇既是闪电,那“轰隆隆”的巨响,定是雷声。 不错,正是雷声,并轰隆隆……轰隆隆……威势越来越大,响个不住。 电闪,雷鸣,遏不住两位武林奇客的一腔杀念。 毛白羽与葛啸群之间的距离,业已减到了一丈二三。 轰……隆隆……隆隆…… 这一次响得惊人,甚至于惊散了两位武林奇客的争雄傲气。 因为这一次巨响,不是雷鸣,而是山崩,有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凌空飞坠,幽魂谷中更是天摇地动。 再高明的超绝武功,再深奥的精邃苦学,也敌不住自然威势,葛啸群与毛白羽,哪里还敢妄事争强,两人均急欲找寻藏身保命之处。 四条人影,宛如惊鸿舞鹤,南北双驰。 “吸血幽灵”毛白羽与“马面婆阎”王大娘可能因熟知地势,向北狂奔。 葛啸群与盖方朔则自然而然地,采取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向南急窜。 苦也!苦也!南方竟是死谷,而上空坠石却越来越多,崩川巨响,也越来越甚。 盖方朔无可奈何,只好随意寻了一个壁间洞穴,拉着葛啸群躲了进去,暂避粉身碎骨之危。 幽魂谷上,天崩地裂,电闪雷轰。 幽魂谷下,砰匍震荡,积石盈壑。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无可抗拒的自然威力,才渐渐收歇,终于静止。 葛啸群与盖方朔侥幸未为碎粉肉酱,但已形成了两个麦粉捏的人儿。 因为他们几乎为石粉所埋,全身上下,更东一块青,西一块肿,挂了不少彩头,处处殷然血渍。不过这只是皮肉之伤,并不对他们构成重大苦恼。 他们的重大苦恼是已被深埋如山碎石之下,必须从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块中,钻隙觅缝地慢慢爬出。 这时,恶斗早休,大难也过,葛啸群印想起突然失踪的爱妻“毒龙公主”姬玉花来。 他长叹一声,向盖方朔苦笑说道:“盖大哥,人生祸福,真似早有前定,我们今日委实万死一生,看来花妹的奇异失踪,可能还是她福缘深厚,才免去了这一场惊魂之险。” 盖方朔皱眉说道:“葛老弟,你话虽说得不错,但我却至今还想不明白姬公主怎会无声无息地突然失踪?” 葛啸群心中虽也为姬玉花悬忧,但表面上却不得不以一种豁达神情,扬眉含笑说道:“这才叫山川既改,人事也非,盖大哥不必再提花妹,我们恐怕要等到九九重阳的‘勾漏大会’之时,才会与她在独夫谷中相见的了。” 盖方朔见葛啸群尚且如此豁达,自然不敢再提起姬玉花之事,以免惹他忧心,遂怪笑说道:“葛老弟,我们虽幸脱鬼魅,却尚须再做上一阵穿山甲,方能重履人世,但愿那‘吸血幽灵’毛白羽,‘马面阎婆’王大娘等两个魔头,从此永沦地狱。”一面说话,一面施展“缩骨神功”及灵奇身法,与葛啸群在如山乱石堆中,慢慢向上钻出。 这一老一少两位武林奇侠,在乱石堆中,慢慢钻爬之书,暂时不提,故事且转到“毒龙公主”姬玉花的方面。 姬玉花下壑之际,是走在最后,与葛啸群一上一下,把盖方朔夹在当中,以便于对他照应。 但下到中途,姬玉花忽然瞥见右前方四五尺外的雾影之中,有朵其形似莲的紫色奇花,挺生在一片长藤之上。 女孩儿家天性,本爱异草奇花,何况根据一般见识,生长在这等悬崖之间的,更非寻常俗世所有。反正仅有四五尺的距离,略一移动,便可采来,姬玉花遂未曾通知前行的盖方朔、葛啸群等, 谁知她刚刚施展“游龙身法”,贴壁横行,把那朵其形如莲的紫色奇花摘在手中,却被一条冰冷长绳,缠住玉臂。 这不是什么冰冷长绳,而是一条淡青色的有刺长藤。 刺藤本作环状,把那朵紫色奇花,围绕其中,但因藤色太淡,又在浓雾以内,遂未被姬玉花发觉。 她伸手摘花,必先触藤,而这根奇藤又具灵性,遇物即自动卷缠,并越缠越紧。 尚幸姬玉花手快,玉臂虽被奇藤缠住,却已先把那朵花儿摘下。 她觉得右臂不仅被奇藤越缠越紧,更复甚为疼痛,遂知藤上有刺。 遂赶紧行功贯臂,想化肉成钢,震断奇藤,并不受刺痛之苦。 姬王花功力不弱,这一运气之下,连普通刀剑均所难伤,更不会惧怕什么区区藤刺。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姬玉花空自玉臂凝功,那根奇藤却仍然缠得从冰肌雪肤之间,沁出涔涔血水。 姬玉花大吃一惊,暗想此藤既然如此厉害,可能还会具有奇毒? 念方及此,右臂间已有一股麻酥酥的感觉,电布周身。 姬玉花暗叫“不妙”,遂想张口呼唤盖方朗、葛啸群等来援。 樱唇空张,却发现喉音已失,片语难出。 独困窘境,无法求援,岂不难逃劫数? 但姬玉花急中生智,拼竭余力,趁着奇毒才袭,神志犹清的一刹那间,把那朵紫色奇花塞进口内,因为,她从典籍记载之中,江湖传说之内,知道凡属罕世灵药至宝,多半都有极为厉害奇物,在旁为其守护。 如今,这恨奇藤既然如此厉害,则它所护的那朵紫色奇花,必系罕世灵药。 故而,她不管药物是否对症,也不肯放过这一线生机。 紫色奇花才一入口,立即芬满齿颊。 姬玉花三口两口,便把这朵紫色奇花嚼成一股甘美无比的玉液琼浆吞下喉头。 这滋味够美的了,美得绝非她生平所尝过的任何东西可比,但也使姬玉花遍体渐渐地失了知觉。 等到她神完气是的一梦醒来,竟发现自己不是被奇藤缠臂,悬吊在绝壑半空,竟是躺在一间洁净石室中的软榻之上。 姬玉花起初以为定是葛啸群或盖方朔救了自己,但等她从软榻上起身一看,却见室中榻头间的石椅之上,坐着—位满头银发的年老婆婆。 姬玉花敛衽躬身,含笑问道:“晚辈适才为毒藤所缠,涉险绝壑,是老婆婆救了我吗?” 银发婆婆先行点了点头,又复摇了摇头,微笑答道:“这不是适才这事,这是三日前的事了。” 姬玉花大吃一惊问道:“老婆婆这样说来,我已昏睡了三日了吗?” 银发婆婆笑道:“姑娘服食了‘五行奇花’,四肢百穴之间,弥漫‘五行真气’,睡得越久。收效越宏,你能一睡三日,正是天大造化,怎么还有些不高兴呢?” 姬玉花闻言,方一愕然,那银发婆婆继续笑道:“被你吃掉的那朵‘五行奇花’,对我用途太大,因必须满了百年,才开花片刻,瞬间萎谢,我遂镇日守候切近,偏偏三日前,因事离开了不久光阴,竞被你拣了现成便宜,岂非缘福前定?” 姬玉花听得好不歉然,银发婆婆复又笑道:“更妙的是,我因放心不下,匆匆赶回,发现恰巧花开,也被你恰巧吃掉,遂只好颓然一叹,把你救回此间,却跟着便起了惊天动地巨变。” 姬玉花蹙眉问道:“老婆婆所说的惊天动地巨变,是指何事?” 银发婆婆笑道:“我刚刚把你救回幽魂谷内便地裂山崩,归诸浩劫,姑娘请想,我若早回片刻,你便吃不到那朵‘五行奇花’,我若迟回片刻,你又必葬身绝壑,偏偏不迟不早,才成就你这段福绿,岂非冥冥中有定数?” 姬玉花五内如焚地,颤声叫道:“老婆婆,请你把……把……把那条绝壑中的天……崩地……裂的情形,对……对我详细一告。” 银发婆婆遂把那场自然灾变,对姬玉花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姬玉花听得失声悲啼,泪落如雨。 银发婆婆诧声问道:“姑娘你怎的应喜不喜,反倒这样伤心?” 姬玉花悲声答道:“因为我有两位好友,先我下谷,岂不生埋谷内,惨遭不测?” 银发婆婆叹道:“姑娘少时不妨去看看谷中情形,在那等地覆天翻的异常灾变之内,两条人命,是等于草芥……” 话犹未了,目中忽闪奇光,向姬玉花看了两眼,尖声问道:“姑娘,你那两位好友,是什么模佯?” 姬玉花拭泪答道:“一个是瘦小枯干的黑衣老者,一个是风神绝世的青衫少年,老婆婆既知他们定遭劫数,却还提起做甚?” 银发婆婆抚掌狂笑说道:“妙极,巧极,天下既有姑娘所遇的妙事,就有他们所遇的巧事,你这两位好朋友,居然未曾死呢!” 姬玉花喜极失态,抢前半步,一把抓住银发婆婆的衣袖,急急问道:“老婆婆,你……你……你怎知他们未死?” 银发婆婆笑道:“昨日找因姑娘尚未醒转,独自一人等得气闷,遂又到那幽魂谷顶,去观看巨大灾变的陵谷变迁之状。” 姬玉花听到此处,喜滋滋地接口问道:“老婆婆莫非发现有人自谷中逃出?” 银发婆婆点头笑道:“姑娘确实聪明,我正对谷内的如山乱石注目,却见从大小石块的隙缝之内,连钻带爬的出现了两个人儿。” 姬玉花问道:“老婆婆可曾看清这两人是何形象?” 银发婆婆取起几上香茗,呷了一口笑道:“我因绝不相信,在那等石裂山崩,几乎把整条幽魂谷完全填没的情况之下,还会有人生存?遂对那两位大难不死万劫余生之人,仔细看了几眼。” 姬玉花因事太关心,又复急急问道:“是不是我说的一个刁钻古怪的玄衣老叟,一个风神绝秀的青衫少年?” 银发婆婆失笑说道:“刁钻古怪风神秀绝都已谈不上了,他们是满身伤痕,憔悴不堪,但大致说来,尚依稀是姑娘所说的年岁形状,姑娘请想,三日前地裂山崩,直到昨日午间,他们才从乱石堆中钻爬而出,还会有甚好模样吗?” 姬玉花秀出一口长气,在脸上微现笑意,又复问道:“老婆婆可知他们两人,如今何在?” 银发婆婆摇头笑道:“我不曾细听他们谈话,只在他们爬出乱石,互庆脱险重生的喘息之时,隐隐约约听得一些‘此时无法相寻,他日或可在勾漏相会’等语。如今想去,可能就是有关姑娘的了。” 听了“勾漏相会”之语,越发感到那两位万劫逃生之人,定是葛啸群与盖方朔,遂宽心大放,又向银发婆婆躬身问道:“老婆婆请恕晚辈至友关怀,以致尚未请教老婆婆的尊名上姓?” 银发婆婆含笑说道:“我姓邵,名隐娘,昔年曾有‘五行神婆’之号,姑娘怎佯称谓?” 姬玉花抱拳笑道:“晚辈姬玉花,幼居苗疆……” “五行神婆”邵隐娘不等姬玉花话完,便即“呀”了一声,扬眉接口笑道:“姑娘的名气不小,你是威震苗疆的‘毒龙公主’。” 姬玉花微笑说道:“老人家莫加谬赞,姬玉花有件事儿,想要请教。” “五行神婆”邵隐娘笑道:“姬公主有话尽管请讲。” 姬玉花笑道:“这庐山之中,怎么有好几样与五行绝艺相关之事,比如老婆婆号称‘五行神婆’,晚辈服食一幽‘五行奇花’,还有伍方尊、辛锐、巢楠、任逍遥、丁威等人,共称‘五行霸主’。” 邵隐娘“咦”了一声,反向问道:“姬公主,看来你是偶游‘匡庐’,怎会知晓伍方尊的兄弟之名?他们似平尚未出世行……” 姬玉花不等她话完,但自接口答道:“这也是因缘巧合,晚辈曾与‘东青霸主’巢楠、‘南赤霸主’丁威及‘西金霸主’辛锐三人,见过一面。” 说完,遂把那段经过,向这“五行神婆”邵隐娘,叙述一遍。 邵隐娘静静听完,含笑说道:“姬公主大概猜想不到,伍方尊等五人,与我还算是对头,所学也互相克制。” 姬玉花闻言,果然惊奇,请问究竟。 邵隐娘笑道:“这话得从百十年前说起,那时有两位武林高人,同居庐山,同练‘五行绝学’,但一个练的是‘五行夺精’,一个练的是‘五行合运’,两人各自傲视对方,曾互相交手十次,每次均难分上下。” 姬玉花笑道:“一个夺精,一个合运,虽然功力相克,难道就想不出相辅相成之道?” 邵隐娘引注姬玉花,微笑说道:“姬公主慧质兰心,见解确高,那两位武林怪客,在最后一次,也就是第十次的比斗之上,约定不分生死输赢,决不罢手,并生恐所学埋没,遂事先各著了一册‘五行真经’,作为彩头,俾胜者可兼参对方精微,练成相辅相成的‘五行绝技’。” 姬玉花点头笑道:“这种办法,倒也合理,虽然牺牲一方,却可成全另一方练得没有瑕疵的武林绝艺。” 邵隐娘叹道:“办法虽然还好,可惜无法如愿。” 姬玉花讶然问道:“老婆婆此话怎讲?莫非那两位武林怪人,竟在第十次决斗之上,拼了个玉碎珠沉,同归于尽?” 邵隐娘长叹一声,点头说道:“姬公主猜得一点不错,他们互相把所练‘五行真气’耗尽,双双力竭身亡,但等尸体朽烂以后,却钟毓两间灵气,加上禽鸟凄趣,衔来海外奇种,生出于一朵含蕴五行精英的‘五行奇花’。” 姬玉花“哦”了一声,又复问道:“原来那朵‘五行奇花’,是海外异种。并吸取两位终身致力五行绝学的武林怪人的气神所生,但那两册‘五行真经’又复何在?” 邵隐娘笑道:“五行专精的一册,被伍方尊兄弟得去,五行合运的一册,则为我所有。” 姬玉花杨眉问道:“老婆婆与伍方尊等试过手吗?到底谁强谁弱?” 邵隐娘双目之中,精芒电闪答道:“我能胜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却斗不过他们二人以上的合力施为。” 姬王花点头笑道:“这也难怪,常言道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老婆婆单独一人……” 邵隐娘听到此处,摇手说道:“姬公主,你说错了,我不仅有胜过他们两人合力的把握,并具有胜过他们五人联手的雄心。” 姬玉花笑道:“我承认老婆婆的话儿,‘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话犹未了,邵隐娘突然满面怅惘神色地,长叹一声说道:“但事虽在人,数却前定,我如今是万念皆灰,把一片雄心,化为泡影。” 姬玉花愕然问道:“老婆婆何出此言?” 邵隐娘叹道:“因为我满腔热望,全在那朵‘五行奇花’之上,只等此花成熟,加以服食,增加‘五行真气’,便可胜过伍方尊等兄弟五人,谁知天数早定,阴错阳差,竟在机缘将至之际,慢了一步。” 姬玉花好生愧然,红着脸儿道:“老婆婆多年守候,费尽苦心,却被毁诸一旦,委实令我太以惭恧难安,但不知可有什么补救之法?” 邵隐娘双眉一展,换了满面笑容说道:“姬公主不必为了此事不安,我如今业已另有发现,心中毫不难过。” 姬玉花闻言,大喜说道:“老婆婆是否发现了另一朵‘五行奇花’,无论此花生长在什么削壁绝谷,虎穴龙潭,我也誓必采来,给老婆婆服食,以完成你的雄心壮志。” 邵隐娘摇头笑道:“多谢姬公主的美意,但天材地宝,百世难逢,我哪里会发现第二朵‘五行奇花’?只是发现我自己患有隐疾,寿元已尽,最多只有七日活命,故而纵令夙愿得偿,也不及与伍方尊兄弟,互争长短的了。” 姬玉花皱眉问道:“老婆婆患的是什么隐疾?难道就毫无疗治之法吗?” 邵隐娘摇头笑道:“姬公主不必替我关怀,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我尚若有丝毫生望,哪里会甘心待毙?” 姬玉花本是性情中人,听了邵隐娘这样说法,不禁满面伤感神色。 邵隐娘目注姬玉花含笑说道:“姬公主,我能在垂死之前与你结识,总算彼此有缘,但不知姬公主能不能答允我一项请求?” 姬玉花毫不考虑地,点头答道:“老婆婆尽管请讲,只要不是违背天理及有害人群之事,姬玉花无不应命。” 邵隐娘笑道:“姬公主放心,我怎会要你做甚伤天害理之事?此举虽系出我私心,但由你来做,或许反而对武林有益。” 姬玉花猜不透对方心意,扬眉笑道:“老婆婆请明白说出,究是何事?” 邵隐娘伸手入怀,摸出一册五色小书,向姬玉花含笑递去。 姬玉花接过一看,只见小书书面之上,赫然写着“五行真经”四个铁线篆字。 她知道这就是邵隐娘适才所说的那册武林奇书,不禁诧声问道:“老婆婆,你这算何意?” 邵隐娘微笑答道:“我要把这册‘五行真经’,奉赠姬公主,并趁着最后在人世勾留的七日光阴,把数十年参究所得,对姬公主加以传授。” 姬玉花“呀”了一声,失惊说道:“老婆婆业已对我有救命深恩,姬玉花惭惶未报之下,怎么还敢当如此厚赐?” 邵隐娘笑道:“姬公主莫要推却,我有三项理由,必须这样做法。” 姬玉花问道:“老婆婆请讲,我愿意听听你这三项理由。” 邵隐娘笑道:“这三项理由极为充足,也极为凄巧。第一项为我,第二项为你,第三项为他。” 姬玉花失笑说道:“我不相信有这样妙的理由,老婆婆只要当真说得出如何为你?怎样为我及因甚为他?姬玉花便决不推卸。” 邵隐娘微笑说道:“好,我先说第一项为我的理由,我毕生为了参研这册‘五行真经’,独居深山,既无子女亲人,又无门下弟子,生老病死虽是人生必经旅程,但人殁技亦随段,终属莫大憾事。” 姬玉花默然点头,表示同意了邵隐娘的这种说法。 邵隐娘微微一笑又道:“但我若把‘五行真经’赠送姬公主,并传以毕生心得,则这种精奇武学,必能从此光扬,使我九泉无憾,也等于是你给我的最好报答。” 姬玉花听她这样说法,自然无法相驳,只好点头笑道:“老婆婆,我承认你这第一项的为我理由,合情合理。” 邵隐娘微笑说道:“第二项是为你的理由,在我尚未说明这项理由之前,先请姬公主略加运气行功,试试体内有无异状?” 姬玉花闻言,遂试行运气一察,不禁骇然说道:“我四肢百穴及全身经脉之间,好似充塞了一种无法运用的巨大潜力,竟使气机流行,不甚畅快。” 邵隐娘点头笑道:“这股巨大潜力,便是姬公主服食‘五行奇花’以后,所化生的‘五行真气’,你若参练‘五行真经’,导使五气归元,则可随意发挥运用,比如今平添倍功力,否则却会不仅无益,反将蒙受其害的呢!” 姬玉花也是大大行家,知道邵隐娘所说,决非虚言,遂点了点头,苦笑说道:“老婆婆的第二项理由又成立了。” 邵隐娘颇为高兴地扬眉笑道:“第三项理由是为他,换句话说,也就是要替整个武林,有所造福,姬公主若参练‘五行真经’,以你功力根底及体内‘五行真气’之助,极短期内,便有大成,定可具备一种对伍方尊兄弟的莫大克制力量,万一他兄弟艺成出世,为祸江湖,姬公主岂非举手之间,便可替世除害。” 姬玉花听完所说,竟心悦诚服地向邵隐娘盈盈下拜。, 邵隐娘慌忙拦住,蹙眉问道:“姬公主,你施此大礼,却是做甚?” 姬玉花娇笑答道:“老婆婆的为我为你为他等三大理由,使我听得心眼口服,我自然应该拜师傅了。” 邵隐娘连摇双手,苦笑说道:“姬公主休要胡闹,‘毒龙公主’四字,在当世武林是何等威名?我若收你这等高贵的徒弟,定必大为折福,连七天都活不到了。” 姬玉花妙目凝光,看看邵隐娘,微笑说道:“老婆婆倘若不肯收徒,我却如何受艺?” 邵隐娘想了一想,微笑说道:“这样好了,姬公主算是拜那两位手苦‘五行真经’的去世奇人为师,我则以你师姊身份,代师传艺。” 姬玉花仍欲相强,但拗不过邵隐娘心意已决,遂只好如她之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儿,从此改称师姊。 邵隐娘心中大喜,笑逐颇开,随即翻开那册“五行真经”,把自己数十年来所冥心独悟的一些精微妙诀,详详细细地加以传授。 姬玉花—来身负上乘武学,根基极好,能够触类旁通;二来获得这册“五行真经”,可以穷研细读;三来有邵隐娘在侧,随时告以数十年苦修的实际经验、及所得秘诀;四来邵隐娘苦练多年,而成就尚旺的“五行真气”,煊已充沛她的体内,她有了这四大优点,尤其是最后一项,更为关系重要,自然进境奇速。 一般形容功进奇速,多半是什么闻一知十,日新月异等话,但对于姬玉花,却全不适用,她应该形容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换句话说,就是姬玉花的一日一夜间参研所得,等于其他人的三年苦学。 到了第六日上,她已经能把体内的“五行真气”,练成五气归元境界,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变化。 邵隐娘见她进境如此神速,自然惊喜异常,遂与姬玉花略一试手,竟觉得业已青出于蓝,冰寒似水。 这位老婆婆因心愿已遂,“哈哈”一笑,无疾而终,居然不等七日期满,便离却红尘浊世。 姬玉花伤心垂泪之下,便把这位名虽师姊,实是恩师的“五行神婆”邵隐娘妥为埋葬。照说她料理完毕邵隐娘的后事,便应该去寻“中黄霸主”伍方尊等兄弟,一较五行绝学。 但姬王花却未如此,她葬毕邵隐娘,又复旦夕不懈地独自参修三日。 她这样做法,是求出手必胜,决不愿在伍方尊兄弟手下有所失闪,使邵隐娘泉下饮恨。因为自己进境虽速,毕竟五行合参,要想胜过伍方尊兄弟五行分参的各精一技,决非易事。 经过三日潜修,姬五花自觉业已把一册“五行真经”参透精微,遂改易男装,去寻伍方尊兄弟。 她易装前往之故,暂时不愿使伍方尊兄弟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姬玉花对伍方尊兄弟等人之中,因自己见过“东青霸主”巢楠,及“南赤霸主”丁威二人,遂特意寻向尚未见过的“西金霸主”辛锐的所居之处。 这位“西金霸主”辛锐,是在一条金沙峡内,穴壁而居,故而姬玉花虽依照葛啸群所说路径,寻到峡中,却未见着辛锐踪迹。 但她既是存心挑衅而来,自然无甚顾忌,遂在金沙峡中,接连引吭三啸。 这三声长啸,果然把正住在洞内潜修的“西金霸主”辛锐,啸得蕴怒而出。 姬玉花有意找碴,身上所着,竟是一件“黄、红、玄、青、金”五色,合凑的特制长衣。 “西金霸主”辛锐是穿着一件金色长衣,也复极为惹人注目,使姬玉花一望而知。断定这山洞中走出的金衣人,便是自己要寻的“五行霸天”之一。 辛锐则见了姬玉花那件五色长衣,更是惊奇,冷冷发话问道:“尊驾是有意寻人?还是随兴游览?” 姬玉花应声答道:“遇名山,登临遣兴,逢高士,结友何妨。尊驾为何对我盘问?” 辛锐冷笑说道:“我是问你为了何事,竟在我这金沙峡中连声鬼啸?” 姬玉花汉眉一挑,傲然答道:“风月无今古,林泉敦主宾,在下在答复尊驾询问之前,先要请教尊驾身份,究是此山主宰?抑或此峡主人?” 辛锐目中凶芒一现,沉声叱道:“小辈莫要再逞口舌之利,你赶快报上姓名,并说明为何身着这种奇异衣服?” 姬玉花见他业已动怒,遂不慌不?Φ睾λ档溃骸霸谙滦瘴椋医行凶稹?p>  辛锐一声怒吼说道:“胡说,你怎么可以叫做伍行尊?你……” 姬玉花截断对方话题,接口说道:“尊驾太不讲理,竟连别人名姓也要干涉,我为何不可以叫做‘伍行尊’呢?” 辛锐厉声答道:“因为我的同盟大哥,名叫伍方尊,你……” 姬玉花不等他往下再讲,便自狂笑说道:“慢说他叫‘伍方尊’,我叫‘伍行尊’,彼此并不冲突,便算我也叫做‘伍方尊’,尊驾又其奈何?” 辛锐被对方驳得无词可对,只好手指姬玉花所着的五色长衫,皱眉问道:“就算姓名是先我所见,但这件衣服,总星你自己出的花样了吧?” 姬玉花点头笑道:“自然是我出的花样,我既名副其实,也要衣副其实。” 辛锐听得一头露水,惑然问道:“什么叫‘名副其实’和‘衣副其实’?” 姬玉花扬眉笑道:“因为我的姓名,和我的衣色,全是配付我的身份。” 辛锐越发惊奇地,注目问道:“配合你的身份?你有什么身份?” 姬玉花目闪神光,眉腾傲色地应声答道:“我是‘五行教主’。” 这“五行教主”四宇,几乎把位“西金霸主”辛锐,听得跳将起来,目注对方所着五色长衣,“哦”了一声问道:“如此说来,你所着奇衣上的黄、红、玄、青、金五种色彩,便是代表身负‘土木水火金’等‘五行绝技’的了?” 姬玉花点头笑道:“尊驾这次倒猜得丝毫不差。” 辛锐冷笑一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的姓名身份?” 姬玉花摇摇头笑道:“我们见面之后,你便以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哪有机会向你请教?” 辛锐说道:“我姓辛名锐。” 姬玉花轩眉笑道:“你也名副其实的呢,因为你的神色词锋,颇为辛辣锐利。” 辛锐“哼”了一声,缓缓说道:“我也有个身份,我是‘西金霸主’。” 姬玉花抚掌笑道:“妙极,妙极,我们有缘,我是‘五行教主’,你是‘西金霸主’,并且‘西金’也是五行之一。” 辛锐从脸上浮起一丝狞笑,继续说道:“我还有盟兄弟四人,似乎应该山把他们的姓名身份,对你说上一说。” 姬玉花点头笑道:“只要你有意说,我也无妨听上一听。” 辛锐狞笑说道:“我大哥伍方尊,是‘中黄霸主’,三弟巢楠,是‘东青霸主’,四弟任逍遥,是‘北玄霸主’,五弟丁威,是‘南赤霸主’。” 姬玉花静静听完,微笑说道:“这到巧极,我这一位‘五行教主’,居然遇见了五位‘五行霸主’。” 辛锐目露凶芒,目注姬玉花,冷笑问道:“巧虽然巧,你难道不觉得有些冲突?” 姬玉花摇头笑道:“我想不出这‘冲突’二字,是何意义?” 辛锐怪笑说道:“这意义极易明白,常言道得好:‘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你和我们兄弟……” 姬玉花微微一笑,截断了对方话头说道:“辛霸主的这种比喻,有些失当,我们又不是争江山,夺社稷,哪里谈得上什么‘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充其量也不过只在‘五行’二字以上,互相冲突而已。” 辛锐厉声说道:“既有冲突,就应该设法取消。” 姬玉花微笑说道:“辛霸主何必发火?我觉得要想取消这种冲突,简直太以容易。” 辛锐目光一转,诧声问道:“太以容易?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明方法?” 姬玉花笑道:“方法极为简单,就是我‘五行教’的教主法坛之下,分设‘五行香坛’,由你们盟兄弟五人,分任‘五行香主’。” 辛锐听得双眼一翻,狂笑说道:“你倒真会打如意算盘,要我兄弟奉你为尊,你却为何不替我们执鞭随镫?” 姬玉花微笑答道:“这并非我妄自尊大,只因我具有成为一教之尊的必要条件。” 辛锐“哦”了一声,扬眉问道:“武林中的称尊条件,不外‘以德服人’及‘以艺服人’二者,你自己认为是德高?还是艺重?” 姬玉花笑吟吟地答道:“论起德行,我敢夸宛如美玉无瑕,论起艺业,则我以一人博擅‘金木水火土’等‘一行绝艺’,自然要比你兄弟每人仅专精一艺,来得高明一些。” 辛锐有些不信地,扬声叫道:“你当真兼精‘五行绝艺’?” 姬玉花点头笑道:“当然,否则怎配身为‘五行教主’?” 辛锐神色一变,狞笑说道:“吹得大不如练得好,来来来,我要领教领教你这位‘五行教主’的‘五行绝艺’。” 姬玉花笑道:“我已说明想邀请你们担任我‘五行教’的‘五行香主’之位,你怎么敢犯上?要和这当教主的动手?” 辛锐任笑说道:“尊驾且莫自行陶醉,你若不把我打服,我怎肯在你教下屈为香主。” 姬玉花微一寻思,点头笑道:“好,要打就打,你且把你那些盟兄盟弟一齐叫来。” 辛锐皱眉问道:“我们两人动手,却要把他们叫来做甚?” 姬玉花傲然笑道:“我要一人斗上五人,双掌敌上十掌,让你们看看‘五行教主’的颜色,才肯心悦诚服地在我教下充任香主。” 辛锐连连摇头,冷笑说道:“你吹得令人难信,有甚绝艺尽管施展,若是赢不了这‘西金霸主’,便休想见其余各位。” 姬玉花从鼻中“哼”了一声,目光冷注在辛锐脸上,扬眉问道:“你既然定要单独先吃些苦头,心无不可,但不知你以什么功力,最为得意?” 辛锐沉着脸儿,冷冷问道:“你这样问话,是何用意?” 姬玉花目闪神光,傲然答道:“这就是‘挽弓挽强,用箭用长’之理,我若不从你最拿手的功力之上,让你识得厉害,你又怎会心服口服?” 辛锐满怀惊疑地冷笑说道:“我是‘西金霸主’,你既然精擅‘五行绝艺’,便应该猜得出我的得意功力,是何武学?” 姬玉花双眉微挑,想了一想说道:“你既专精‘西金’,则最得意的功大,应该是‘庚辛真气’和‘金臂神功’。” 辛锐大吃一惊,悚然说道:“你果然不是外行,竟猜得一点不错。” 姬玉花笑道:“我既猜对,就在这‘庚辛真气’和‘金臂神功’之上,和你比较比较便了。” 辛锐如今虽然心惊,却仍不相信对方能在这两种功力之上,胜过自己。 他微捋衣袖,露出虬劲有臂,便自行功运气。 转瞬之间,辛锐的整只右臂,已成了淡金色泽。 然后,他选了一块大石,挥掌劈落,只听金石交鸣的一声巨响起处,大石应掌中分,断为两截。 姬玉花拊掌笑道:“辛霸主果然不凡,你竟把这‘金臂神功’练到了九成左右。” 辛锐闻言,又是一惊,暗想对方一眼便看透了自己的功力火候,难道当真是“个中高手?” 他一面吃惊,一面问道:“伍朋友,你对这‘金臂神功’练到几分火候?” 姬玉花笑道:“我身为教主,自然要比你这做香主的高明一些,但也高不了好多,约在十一成左右,因为我是五行兼精,不像你专练‘西金’一技。” 语音落处,右掌也伸,但她因是女儿,不愿捋袖露臂,只是把一只纤美玉掌,伸出袖外。辛锐嘴皮微动,方欲发话喝问,但目光注处,脸上神色忽变。 原来,就这一眨眼间,姬玉花右掌以上的肤色已变。 刚才,“西金霸主”辛锐的臂上肤色,只是淡金,如今姬玉花的这只手掌,却是金光闪闪,色泽又深又亮。 姬玉花行功既快,色泽更深。在功力火候之上,确实已比那“西金霸主”辛锐,高明不少。辛锐看得方自大吃一惊,姬玉花玉掌已落,五根纤纤手指,宛如利锥凿沙一般,深空插入了壁间山石之内。 插得既速,拔得也快,但峭壁上却多了一个洞穴,姬玉花手掌舒处,托着一块从壁是生生挖出的山石,向辛锐含笑问道:“辛霸主,我这‘赤手开山’的功力如何?配不配作‘五行教主’?” 辛锐盛气虽馁,雄心犹存,点了点头答道:“尊驾功力,确实高明,但辛锐仍想在‘庚辛真气’之上,再复领教领教。” 姬玉花微笑说道:“身是真金不怕火,不呈猛龙不过江,辛霸主若对‘庚辛真气’颇有自信,便不妨再试上一试。” 辛锐轩眉一笑,向前走了两步,便自张口对石壁吹去。 这种“庚辛真气”,虽无形无色,但却锋利得宛若宝刀神兵,那片平坦石壁之上,硬被辛锐吹出深约三分的两个草书“西金”大字。 姬王花微微一笑,照样施为竟在“西金”二字以上,也用“庚辛真气”,吹出了“香主”字样。 辛锐看得果然心服口服,因为对方在这用“庚辛真气”,吹石较技的一举之上,又有三处胜过自己。 第一点姬玉花所立之处,比自己距壁稍远。 第二点是“西金”二字,深约三分,“香主”二字,深约五分。 第三点是“西金”二字,体属草书,“香主”二字,体属铁线篆书。 远比近难,探比浅难,在石壁上吹气镌字,自然也是作铁线繁篆书,比作草为难,使那“西金霸主”辛锐,看得怎 不心服? 心服之下,自也口服,辛锐一抱双举,赧笑道:“伍教主绝艺神功,辛锐无法企及。” 姬玉花扬眉问道:“辛霸主既已服我,可愿意在我‘五行教’中,充任‘西金香主’?” 辛锐苦笑说道:“我虽心服愿意,但其余盟兄弟四人却……” 姬玉花点头笑道:“我知道辛霸主不便代你的盟兄盟弟做主,但你不妨把他们邀来此处,让我一一制服。” 辛锐仍似不信地讶然问道:“伍教主,我盟兄弟等,各有专长,非同小可,你难道当真对‘金木水火土’五行奇功,兼精绝艺?” 姬玉花含笑答道:“辛霸主放心,常言说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我若不大显‘五行绝艺’,又怎能使你们这等武林奇客,甘为部属?” 辛锐闻言,只好半信半疑地取出一根金色小箭,拂向石壁。小箭一声轻爆,顺着山壁,刺空射起,到了高空以后,又复自行爆碎,洒落了一天金雨。过了片刻,住得离这金沙峡最近的“南赤霸主”丁威,首先宛若一团火云般,如飞赶到。 跟着,一位玄衣汉子,一位青衣老叟,又复出现,来人正是“北玄霸主”任逍遥,“东青霸主”巢楠。 辛锐替他们一一引介,巢楠、丁威二人,未曾认出这“五行教主”伍行尊,就是日前所见的龙姓美女。 这时,金沙峡口连声怪笑起处,一团黄尘,飞卷而入。 “西金霸主”辛锐,一抱双掌,高声叫道:“大哥快来,小弟替你引见一位绝代武林奇客。” 黄尘散处,现出一位身着黄衣的肥胖老人,目注姬玉花,愕然问道:“尊驾何人?为何到我辛二弟这金沙峡中,生非惹事?” 姬玉花尚未答话,“西金霸主”辛锐便自接口说道:“大哥,天下巧事真多,这位朋友几乎与你同名, 你叫做伍方尊,他却叫做伍行尊呢!” “中黄霸主”伍方尊“哦”了一声,辛锐又复笑道:“不仅同名,并还同技,伍朋友也擅‘五行绝学’,更因他一人兼精五艺,故号称‘五行教主’。” 伍方尊越听越觉惊奇,不禁又对姬玉花看了两眼。 姬玉花微笑说道:“我方才建议在我‘五行教’内,设置‘五行香坛’,就请你们金兰昆仲五人,充行‘五行香主’,不知伍霸主的意下如何?” “中黄霸主”伍主尊眉头微蹙答道:“只要我们当真遇上旷代奇人,以不妨身为部属,但不知尊驾是凭什么自称‘五行教主’?怎样才能今我弟兄诚服?” 姬玉花傲然—笑说道:“我既称‘五行教主’,自然凭的是‘五行绝艺’,适才业已在‘金臂神功’及‘庚辛真气’等二技之上,使辛霸主表示心服的了。” 伍方尊大吃一惊,目注辛锐问道:“辛二弟,此话当真?” 辛锐赧然答道:“小弟虽然无能,但这位伍教主的‘西金绝学’,也委实极为神妙。” 伍方尊听得辛锐如此说法,便知对方果在“西金绝学”之上,胜过了以此专精的“西金霸主”。 他一面心中惊异,一面目光如电地向姬玉花仔细打量。 姬玉花哂然问道:“伍霸主莫非精于‘麻衣相法’?否则却对我如此打量做甚?” 伍方尊扬眉答道:“尊驾怎能不仔细看看,尊驾究竟是哪方神圣?” “我非圣非神,只是‘五行教主’,如今且请伍霸主答我一言,你们金兰昆仲五人,愿不愿意在我‘五行教’坛下,充任‘五行香主’?” 伍方尊异常干脆地,摇头答道:“不愿!” 姬玉花叹息一声说道:“这种事儿,无法勉强,你们既然不愿,伍行尊只好告别,我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话完,向这“五行霸主”略一抱拳,五色奇衣飘处,便欲离去。 伍方尊忽然沉声叫道:“尊驾留步。” 姬玉花止步回身,含笑问道:“伍霸主唤我何事,可是回心转意,情愿担任‘五行香主’,辅佐我这‘五行教主’,共同光扬本教,雄霸武林了吗?” 伍方尊不答姬玉花所问,反向她扬眉问道:“我先请教一声,有位自称为‘五行神婆’的邵隐娘,与尊驾有无关系?” 姬玉花听这“中黄霸主”伍方尊,提起“五行神婆”邵隐娘名号,立即肃容正色,恭恭敬敬答道:“邵老婆婆不仅是我师姊,并代师传艺,在下的一身‘五行绝学’,便全是邵师姊所授。” 伍方尊闻言,大为惊异,向“西金霸主”辛锐问道:“辛二弟,邵隐娘的那身功力,比我高明不了几何,这位伍朋友的技艺,又是她代师所传,你怎么……” 辛锐见伍方尊对自己所说,一再表示怀疑,不禁眉峰略聚,淡笑一声答道:“大哥莫怪小弟无能,好在这位伍教主,自诩兼精‘五行绝学’,大哥若是不信,何妨亲自一试?” 伍方尊目光一闪,向姬玉花扬眉笑道:“尊驾愿不愿意再把你的‘五行绝学’,显示显示?” 姬玉花笑道:“我不愿意白打,伍霸主可愿在互相较技之上,添点赌注,以便提高彼此兴趣。” 伍方尊暗惊对方的傲态惊人,怪笑问道:“尊驾打算赌些什么?先请见告,伍方尊兄弟才知道赌得起,赌不起呢?” 姬玉花笑道:“我若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神功’之上,胜了你们金兰兄弟五人,你们便不许再有异义也立誓从此追随我这‘五行教主’,听我一切号令。” 伍方尊本已不信对方能连胜自己兄弟五人,何况又知道对方艺出“五行神婆”邵隐娘所授,遂毫不考虑地,点头说道:“好,你若在‘五行较功’之中,获得全胜,我弟兄便沥血宣誓,投入‘五行教’下,奉你为尊,恭听任何差遣,但你若不能全胜,又便如何?” 伍方尊的这几句话儿,问得极为刁钻。 其刁钻之处,只在“全胜”二字。 因为姬玉花倘一答允,便非连胜五场不可,其中只要有一场失手落败,也算是输了赌约。姬玉花何尝未曾听出伍方尊的语意,但因她胸有成竹,遂毫不在乎地点头微笑说道:“不能全胜,便算我输,关于这项赌注,由你们自行提出便了。” 伍方尊心中一转,目注姬玉花问道:“尊驾既是‘五行神婆’邵隐娘的师弟,便应该知道她有一册‘五行真经’,” 姬玉花点头笑道:“不仅知道,这册‘五行真经’如今便在我的身上。” 说完,便从身边取出“五行真经”,向伍方尊兄弟略一展示,含笑问道:“伍霸主突然提起这册‘五行真经’之意,是不是要我用此书作为赌注?” 伍方尊满心希冀地点头答道:“这册‘五行真经’,对我兄弟的用途颇大,我自然希望赢得。” 姬玉花把“五行真经”揣入怀中,扬眉狂笑说道:“好,我若不能全胜你们兄弟五人,这册‘五行真经’,便是你们所有。” 伍方尊大喜问道:“我们赌约既定,却采取什么方法,互相比斗?” 姬玉花嫣然笑道:“方法由你们自决,或是一拥而上,以众人凌寡,或是车轮大战,更番出手。在下均所不怯。” 伍方尊闻言,心中便暗暗盘算。 他想若是一拥齐上地来场混战,则一来落个“以众凌寡”,声名太以难听,二来对方倘武学真高,也没有什么便宜好占。 若是车轮大虞,更番出手,则对方纵令连败数人,真气内力必有消耗,自己再压阵施为,与其狠狠一拼,总有几分胜望。 伍方尊辨明利害,遂更落得漂亮,轩眉狂笑说道:“尊驾说哪里话来,伍方尊兄弟虽然不才,也颇以当世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自居,我们怎肯厚颜无耻地采取倚多为胜,以众凌辱手段,还是一一向尊驾请敦,尊驾在感觉劳累之际,并可随时停手休息。” 姬王花笑道:“我们不必多说废话,既然采取轮番较量之法,便由哪一位先行赐教?” 伍方尊目注“南赤霸主”丁威,含笑说道:“我们还是依序而行,丁五弟先以你‘火云指’力及‘丙丁真气’,向这位以‘五行绝学’炫耀,自称‘五行教主’的伍朋友,请教高招。” “南赤霸主”丁威领命离群走出,向姬玉花一抱拳,含笑说道:“伍月友,你既兼精‘五行绝学’,身为‘五行教主’,定可在‘火云指’及‘丙丁真气’等两技之上,对丁威赐以指点。” 姬玉花笑道:“丁霸主打算怎样施展?;是把这两桩绝学,夹杂在拳掌之中彼此过招?还是各显玄功,比较强弱?” 丁威因听得姬玉花夸口太大,心中有点怵然,遂不愿选择直接交手方法,双眉微扬笑道:“五行绝学,本属玄功,我们还是各自表现,比较妥当,丁威抛砖引玉,先献丑了。” 话完,折下一段枯枝,持在手中,约莫盏茶时分过后,他右手食指所触之处,便有一缕青烟袅袅而起。 青烟起后,烈火随腾,转眼间,便把那根枯枝烧成灰烬。 丁威施展“火云指”,自觉功候颇深,对方绝难胜过自己,遂向姬玉花傲然笑道:“伍朋友且请不吝高明,令丁威一开眼界。” 姬玉花笑道:“丁朋主业已把这‘火云指’力,练到将及十成,着实不易,在下也不过略能胜你少许而已。” 丁威见对方尚未施为,便夸必胜,心中自然好生不服。但却竭力矜持,不加发作地静看姬玉花怎样表现? 姬玉花明知丁威心中不服,却仍笑吟吟地伸手折枝。 她才折下一段树枝,丁威脸色已变,自知必败。 原来,丁威适才所折,是段死枯干枝,姬王花如今所折,却是干而未枯,枝上还带着两片翠绿树叶。 休看“干”“枯”二字,相差不远,但对于树枝来说,却一个仅是外皮干燥,中心水分及生机仍在,一个是几外皆枯,水分毫无,生机早巳断绝,成了触火即燃状态。 情况既然不同,使它腾烟着火的难易程度也当然有别。姬玉花若能在这段带有翠绿树叶的干枝之上,照样施为,则她对“火云指”力的造诣方面,自比“南赤霸主”丁威高明不少。 这是姬玉花才一伸手折枝,便使丁威等人暗自吃惊,等到她凝聚“火云指”力,效法施为之际,更使这几位专精“五行绝学”的武林奇客,惊佩不已。 姬玉花持枝在手,也是过了盏茶时分,枝上便有青烟腾起。 但腾烟的时间,虽然相若,腾烟的空间,却不相同! “南赤霸主”丁威适才的枝上青烟,是从他右手食指所触之处冒出。 姬玉花如今的枝上青烟,却是从这根干枝的未梢腾起,距离她手持之处,还有两尺三四光景。 如今姬玉花是青烟腾后,枝上绿叶先行枯黄飘落,然后才轰然火发。 两人所显功力,优劣高下,一目了然,“南赤霸主”丁威这当局之人,既输得心服,“中黄霸主”伍方尊等旁观之人也无话可讲。 姬玉花见他们面面相觑,闭口无言,遂含笑说道:“讲老实话,我因兼精‘五行绝艺’,遂对这‘火云指’力,也只练到十一成左右,无法登峰造极。” 丁威心中矛盾异常,既对姬玉花好生敬佩。又想再以“丙丁真气”一试,遂抱拳笑道:“伍教主神功绝艺,太以惊人,但丁威仍想在‘丙丁真气’方面,再复略加请教。” 常言道:“品须出众,艺贵惊人。”姬玉花绝学才施,便使“南赤霸主”丁威,从“伍朋友”改称“伍教主”,在词色之间,恭敬不少。 姬玉花闻言笑道:“丁霸主尽管施为,我们说好以两阵定输赢,自然不能以一技分上下。” “南赤霸主”丁威取过一块山石,置于三步以外,然后便盘膝坐下,垂帘合目,自行运功调息。 等他把气息调匀,神功凝就,便双眼微睁,向三步以外的那块山石徐徐吐气。 说也奇怪,那块山石在丁威向其吐气之下,先起了一阵“毕毕剥剥”之声,然后便转变色泽! 这种色泽转变,是由一般石色,渐渐变红,等到最后那块山石终于色如火赤,然后砰然爆裂,炸成无数碎块。 “中黄霸主”伍方尊、“西金霸主”辛锐、“东青霸主”巢楠、“北玄霸主”任逍遥等,见状之下,一齐眉飞色舞,抚掌助威,静看姬玉花是怎样施为?能否在这“丙丁真气”的威力表现之上,比丁威更加出色。 姬玉花会者不忙,也选了一块同样山石,放在距离自己的三步以外。 但她一未盘膝坐地,二未闭目行功,只是从容不迫地,立即向那块山石吹了三口气儿。这三口气儿吹后,那山石既未起“毕剥”之声,也未转变赤红色泽,更未爆成碎块。 换名话说,就是这块山石虽经姬玉花吹了三口气儿,却根本毫无变化,仍是原来形状。姬玉花停口不吹,转过面来,向“中黄霸主”伍方尊扬眉笑说道:“伍霸主,你在‘五行霸主’之中,是老大身份,便请你来评断评断这场以‘丙丁真气’较功一举,谁强谁弱?” 伍方尊闻言,知道不妙,遂向那块看来绝无异状的大石缓步走去。 才一走近大石,便觉奇热炙人,伍方尊眉头深蹙,随手折了一段树枝,向大石轻轻一拨。树枝方触大石,大石形状聚变,立即应手塌落,变成了一堆石粉,但树枝上浓烟忽腾,竟被石粉中所蕴奇热,生生烤得起火。 伍方尊掷去树枝,失声叹道:“丁五弟,这位伍教主竟能把‘丙丁真气’,从有形练到无形,两相比较起来,你着实逊色多了。” “南赤霸主”丁威性情虽如火烈,但也颇为爽直,闻言之下,向姬玉花肃立躬身,抱拳叫道:“伍教主,你在‘南火神功’方面的精绝造诣,使我心服口服,从今日起,丁威便算是你‘五行教’下的一名香主了。” 伍方尊听丁威这样说法,不禁向他看了一眼。 姬玉花何等玲珑,目光微瞥,摇手笑道:“丁霸主且慢对我归心, 因为‘五行绝艺’之中,才胜了金、火两行,还有木、水、土三行未曾比较,结果到底是谁输谁羸,还不一定呢!” 伍方尊目中凶芒一闪,接口笑道:“伍教主,不必谦虚,你肯再对我伍方尊赐教一二,大概我弟兄便均甘为臣仆的了。” 姬玉花“咦”了一声,诧然问道:“五行较技,依序而行,如今应该轮到我与任四霸主,较量‘壬癸神功’,怎么竟由你这‘中黄霸主’出阵?” 伍方尊阴恻恻地含笑答道:“像伍教主这等绝世高人,只有由我竭尽全力,或可勉强周旋,巢三弟及任四弟均不必再复出手。” 姬玉花向这“中黄霸主”伍方尊看了两眼,轩眉笑道:“伍霸主既然这等说法,便由我与你从有关‘戊士’的神功方面,一决胜负也好。” 伍方尊狞笑说道:“这一阵关系整个赌约输赢,我们应该比较得新鲜一些。” 姬玉花点头笑道:“对,我也有这种感觉,伍霸主赶快动动脑筋,你把这场比斗的题目,想得越新鲜越好。” 伍方尊先向四位盟弟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然后冷冷答道:“伍教主,我的新鲜题目已经想好,只怕你未必敢和我这样比斗?” 姬玉花冷笑一声,哂然说道:“伍霸主尽管划道,你若来个开膛破肚,我准陪你剖腹挖心,哪个皱皱眉头,便不算江湖人物。” 伍方尊狞笑说道:“伍教主真好胆量,我打算和你比赛个‘青山何处不埋人’。” 姬玉花抚掌笑道:“这‘青山何处不埋人’的名儿,倒颇新鲜,伍霸主不妨解释得详细一点。” 伍方尊神色狞厉地接口说道:“换句话说,就是比赛活埋。我们两人挖个坟坑,跳入其中,由他们用土封死,看看准先禁受不住,破坟而出,就算谁败。” 姬玉花万想不到这“中黄霸主”伍方尊,竟想出了这么一个显然蕴有凶谋的促狭主意,不禁双眉深蹙。 伍方尊见状,冷笑说道:“伍教主不必为难,你若不敢……” 姬玉花怎肯被他轻视,立即截断了这位“中黄霸主”伍方尊的话头,接口狂笑叫道:“伍霸主不必多言,我就和你较量这手新鲜别致的‘青山何处不埋人’。但再若侥幸获胜,你们兄弟却不许食言反悔,要一齐心甘情愿地拥护我这位‘五行教主’。” “伍教主放心,英雄原本服英雄,只要你真以绝艺神功,使我们一齐拜首低头,我们便从此拥护你这位英雄教主,也就心安理得,视为荣耀。” 姬玉花微笑说道:“好!我们不必多说废话,且开始较量这‘青山何处不埋人’吧!” 伍方尊虽然眼见姬玉花一再以“五行神功”,胜过“西金霸主”辛锐,“南赤霸主”丁威,造诣确实惊人,但心中仍自略有不服,遂含笑说道:“伍教主,我们自己挖坑好么?并可在较量‘青山何处不埋人’之前。先行在‘自己挖坑自己埋’的一举之上,略为比斗比斗。” 姬玉花“哦”了一声笑道:“伍霸主的花样真多,也均妙绝,我要请教一下,在这‘自己挖坑自己埋’上,又是如何比斗?” 伍方尊笑道:“我们择定坟穴,先行互相在穴上盘坐行功,然后易位挖坟,以比斗‘坐土成钢’功力。等坟穴挖好,也不必假手他人,互吸对方所挖的坟土自埋,又可比斗‘运气吸物,化尘成虹’神功。最后再比较谁能活埋耐久的‘金钢不坏’身法,岂不把‘中黄戊土绝学’,都表现得差不多了么?” 姬玉花抚掌笑道:“妙极,妙极,依你!我们就先斗‘坐土成钢’,次斗‘化尘成虹’,再斗‘金钢不坏’。” 伍方尊点头笑道:“伍教主请选坟穴。” 姬玉花用手向身右的一大块土地指了一指,失笑说道:“何必再选?既然‘青山何处不埋人’,我们就在此处,尝尝活埋滋味便了。” 伍方尊点头—笑,便在姬玉花所指的那块土地之上,画了两个圆圈,均是约莫五尺方圆的一般大小。 姬玉花知道对方必请自己选择,遂不等伍方尊开口,便微笑说道:“伍霸主,你坐东面圈儿,我坐西面圈儿,各以顿饭光阴为度。” 伍方尊听得对方只要顿饭光阴,即能“坐土成钢”,不禁眉峰一蹙,但又不能示弱,只好点头答应。 两人分别就座,各运“戊已真气”之际,自然有一段静默。 “西金霸主”辛锐、“东青霸主”巢楠、“北玄霸主”任逍遥、“南赤霸主”丁威等四人,也就喘过一口气儿,放松了极度紧张,互相表示意见。 “北玄霸主”任逍遥把其余三位霸主叫到一旁,首先皱眉说道:“辛二哥、巢三哥、丁五弟,这‘五行教主’伍行尊,确实厉害。你们看不看得出,大哥约他比较‘青山何处不埋人’功力的真正用意?” “东青霸主”巢楠诡笑道:“怎么看不出来?这斯倘在‘坐土成钢’及‘化尘成虹’之上,输了还好,若是再度获胜,必被大哥活埋而死。” “西金霸主”辛锐向“东青霸主”巢楠看了一眼,发话问道:“巢三弟,你既看破了大哥的所施策略,即同不同意?” 巢楠若笑答道:“这话难讲,反正我们没有第三条路,除了把这精能‘五行神功’的伍行尊设法杀死,便是乖乖听命,把他当做主人。小弟此时对这两者之间,尚拿不定主意。” 辛锐又向“北玄霸主”任逍遥问道:“任三弟呢” 任逍遥在这四人之中,比较狡猾,遂不答反问地,向“西金霸主”辛锐,扬眉笑说道:“辛二哥,你自己呢?小弟想先听听你的高明见解。” 辛锐目光遥注姬玉花,满脸钦佩神色,语出由衷地,缓缓笑道:“如此年龄,而能兼精‘五行绝学’,并在每一种的造诣之上,都能超越我们的专精苦参,我委实服了他了,认为有这样一位英雄主人,决非屈辱之事。” 任逍遥目光一转,狡笑说道:“辛二哥说得有理,但为了我们的金兰义气,小弟却觉得仍应唯伍大哥马首是瞻。” 辛锐双眉微轩,又向“南赤霸主”丁威问道:“丁五弟有何看法?” 丁威性情坦直,应声答道:“小弟一向崇拜英雄,伍行尊若能在‘戊土神功’的三绝技上,胜过大哥,我就愿在他‘五行教’下充任香主。否则,便主张五人合力,将其扑杀,以永绝后患。” 辛锐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还是丁五弟……” 话方至此,那互相盘膝静坐的两位武林奇客,业已先后含笑起立。 先站起来的是姬玉花,后起来的是伍方尊。 虽然所谓“先后”,只是一瞬之差,但在“戊土真气”的凝聚运行之上,伍方尊已比姬玉花略为逊色。 他们起立以后,互相换了一个位置,便自着手挖坑。 一般人挖坑,不用铲也得用刀,不用刀也得用手。 但这两位武林奇客,却连手都不用,他们所用的仍是各自修为的“戊土真气”。 姬玉花与伍方尊方才是以“戊土真气”,把所坐圈中泥土,凝结如钢,如今则系再用神功,要将对方所练的“戊土神钢”归原还本。 此时倘若有人不信,无妨试以兵刃,向圈中土地试探,只要所用并非斩钉截铁的前古神兵,便定然丝毫砍掘不动。 两人互换位置以后,约莫一盏热茶时分,姬玉花的身形便开始向下陷落。 跟着伍方尊的脚下,也有了同样情形,不禁使那与伍方尊情意最相投契的“北玄霸主”任逍遥,看得双眉紧锁。 因为刚才伍方尊比姬玉花起立稍迟,是显示他在“化土成钢”的功力运行之上逊了一筹,如今姬玉花比伍方尊沉身稍快,又显示“中黄霸主”伍方尊输了第一回合。 金木水火等四行霸主,一齐屏自静气,神情凝重地目注场中! 只见姬玉花与伍方尊的身形,业已沉陷下了二尺左右。 随着他们的身形下陷,土地上自然现出了两个巨大坑穴。 坑穴四周,也就越来越多地堆起了一圈浮土。 两位武林奇客,谁也没有丝毫有形动作,全是暗用无形“戊土真气”,压沉脚下泥土。 扩大身外坟穴。 这种功力,看来似乎没有“庚金”、“乙木”、“癸水”、“丙火”等四种神功来得有声有色,但却难上数倍。 辛锐、巢楠、任逍遥、丁威等人,均是大大行家,自然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西金霸主”辛锐及“南赤霸主”丁威,越发对姬玉花好生敬佩。 渐渐,两人身形全已没入土中,但却仍未停止下沉之势。 因为他们事先约定,是要埋身三尺。 一尺……二尺……三尺……一到了预定深度,但这只是姬玉花所处洞穴中的情形。伍方尊方面,则还差三寸。 比斗继续不断进行,则胜负也就互为因果。 姬五花既已先到预定深度,便可不再压土成坑,而可利用伍方尊尚需下没三寸的这点时光,调匀真气,做“化尘成虹”的准备工作。 因两人均已深入土中,伍方尊自然看不见对方进度,遂在自己沉土三尺以后高声叫道:“伍教主,你已沉士三尺了呢?” 姬玉花此时已把真气调匀,闻言之下,不禁暗笑,但也不加说破,只是应声答道:“我刚好到达,伍霸主是否打算开始‘化尘成虹’,吸土自埋了么?” 伍方尊说道:“我们连续施为,颇费真力,不妨略为休息,在一盏茶以后,再复开始吸土。” 姬玉花不知伍方尊这略缓片刻之举,含有绝大阴谋,自然如言应允。 这时,“南赤霸主”丁咸向“东青霸主”巢楠低声问道:“巢三哥,你看伍教主与伍大哥是否同时压土下沉三尺,彼此秋色平分?” “东青霸主”巢楠皱眉答道:“自然是伍教主先到预定深度,伍大哥慢了片刻光阴,我们待双方坟坑四周的浮土上拥情形之上,便可看得清清楚楚。” “西金霸主”辛锐在一旁笑道:“巢三弟,伍教主虽胜不骄,竟承认与伍大哥同时到达预定深度,是否技既惊人,德又可佩。” 巢楠点头说道:“辛二哥说得不错,我如今也有些倾向于伍教主,钦佩敬服他了。” 就在辛锐、巢楠、及丁威等三人互相低语之际,那位“北玄霸主”任逍遥却独自站在一旁,呆呆出神。 原来这时“中黄霸主”伍方尊竟暗用“蚁语传声”功力,向任逍遥耳边说道:“任四弟,这位‘五行教主’伍行尊,功力太高,不加除去,必为大患,我弟兄又决不肯低首事人,故而少时我‘吸土身埋’之后,你先对她那坟土之上,浇以‘天一真水’。再由丁五弟用‘离明真火’一烧,辛二弟及巢三弟各运‘庚金’、‘乙木’之气,紧紧压制坟土,定使他无法脱身,只等我破坟而出,再以‘戊土神功’,与你们五行合运,便可把‘五行教主’当真活埋坟内,永世不得超生的了。” “北玄霸主”任逍遇听了“中黄霸主”伍方尊之言,虽觉大哥设计高妙,但心中仍自有些惴惴不安。 伍方尊蚁语传音一了,便立向姬五花高声叫道:“伍教主,我们如今开始‘化尘成虹’,吸土自埋,较量‘青山何处不埋人’吧!” 姬玉花哪里知道危机瞬刻,灭祸临头,还以为这收服“五行霸主”一举,业告大功将成,已到尾声,只消把最后这场“大埋活人”,应付过去便可用“五行教主”身份,率领伍方尊兄弟,共赴勾漏山独夫谷,大破“五刀邪派”,使茫茫江湖从此清平无事。 她想得高兴,应声答道:“伍霸主请自施为,我们切磋已久,委实应该做一了断的了。” 语音落处,奇观立呈。 伍方尊所炼“戊土真气”,确实不凡,他双手扬起,凝劲连招,姬玉花所处坟穴以外的四周浮土,便化成一道土黄色的飞虹,向伍方尊所处坟穴之中,缓缓注入。 辛锐等人凝神细看之下,那位“北玄霸主”任逍遥,突然怪笑说道:“这次可是伍大哥占了上风,辛二哥、巢三哥、丁五弟请看,伍教主坟穴以外的浮土,已化作长虹飞起,伍大哥坟穴以外的浮土,却连动都不会动呢!” “南赤霸主”丁威,怪笑说道:“任四哥,我看未必,那位伍教主功力超凡,此次动作落后,定是有甚新鲜的花样?” 任逍遥冷“哼”一声,正等反唇相讥,但目光注处,脸上神色大变。 原来“南赤霸主”丁威所猜对方定有新鲜花样之语,果然丝毫不错。 姬玉花一来比伍方尊先行调气,准备稍久,二来又复心想技震群雄,是以全力施为。竟把伍方尊坟穴以外的四周浮土,吸成了个中空土圈,平平飞起。 换句话说,伍方尊运气所吸的一条土虹,姬玉花运气所吸的是一圈中空土虹,其控制难易,功力高低,使人无须辩驳,一望立判。 辛锐、巢楠、丁威三人看得点头,任逍遥看得摇头。 就在他们摇点头之间,那条实体土虹,已由那圈中空土虹的当中穿过,往伍方尊的头上不断飞注。只等那条土虹将要注完,那圈土虹,也竟到玉花头顶上空,化为百丈黄尘,垂天而落。 这样一来,转瞬间,伍方尊与姬玉花业已自己挖坑自己埋地,生生葬入了两座高大坟头之下。 “北玄霸主”任逍遥早受“中黄霸主”伍方尊的嘱咐,已把自己永远随身佩带的“紫玉葫芦”摘下,如今便拔开瓶塞,暗用玄功猛下毒手。 “南赤霸主”丁威目注“东青霸主”巢楠,含笑问道:“巢三哥,我们平心论事,这一场定然也是伍教主获得胜利,但巢三哥却不妨猜猜,大哥与伍教主的出坟先后,约莫会相距多少时间?” 巢楠正在沉吟,忽觉有一线玄色飞光,向姬玉花的埋身坟土飞去。 他变色注目,却见这线玄色飞光,是发自任逍遥的“紧玉葫芦”之内。 “西金霸主”辛锐首先大惊叱道:“任四弟,你怎么采取如此下流手段,用‘天一真水’浇人坟土?” 任逍遥一面加紧施为,猛浇“天一真水”,一面狞笑答道:“辛二哥不要怪我,小弟是奉伍大哥之命而为,大哥还命丁五弟‘离明真火’烧坟,辛二哥与巢三哥,分用‘庚辛真气’及‘乙木真气’压坟,他自己也立即破坟而出,施展‘戊土神功’,五行合运,把坟土炼成玉石一般,使那‘五行教主’伍行尊是永世不得超生,活埋其内。” “南赤霸主”丁威冷笑扬眉叫道:“任四哥,这大慨是你出的计策,伍大哥不会如此下流。” 任逍遥冷笑说道:“这算得什么下流?常言道‘有力斗力,无力斗智’,若不存三分奸诈,怎能闯险恶江湖,伍大哥毕竟高明,早有妙算,否则他为何激使对方来较量这种生开别面的‘青山何处不埋人’呢?” “西金霸主”辛锐听得摇头冷笑说道:“下流,下流,若用这种手段,赢了也不光彩。” 任逍遥狂笑说道:“二哥不必固执,光彩能值几文一斤?” 话方至此语音忽顿,抬手往前一指,继续厉声笑道:“你们不要骂我,那不是大哥炸土出坟,来亲自主持五行合运,大埋活人了?” 辛锐、巢楠、丁威等三人方一注目,“噗”的一声,黄尘漫天散处,那位“中黄霸主”伍方尊,果已裂土而出。 敌在地上,身埋入土,姬玉花虽然精擅“五行神功”,却怎样逃得过这五行合运,炼石埋身之危? 是福?抑是祸?躲不躲得过? 且保留一段时间,让“毒龙公主”姬玉花埋身黄土之内去仔细思量对策,暂把故事移转到葛啸群、盖方朔方面。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情孽生障沉沦梦 自吞奇毒遇恶僧 相书有云:“夫妻同运”。以葛啸群、姬玉花夫妇而言,这句话儿,倒有相当道理。 因为姬玉花正可能埋身于五行合炼的黄土之中,葛啸群也几乎埋身于天崩地裂的乱石之下。 他与盖方朔二人,千辛万苦,九死一生,钻了一条石缝,再钻了条石缝,好不容易才从数以千计的盈壑乱石之中钻了出来,得见天日。 盖方期满身血污,衣裳狼藉地,吁了—口长气,摇头苦笑说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真不知道我这老偷儿还会有多大福气?” 葛啸群看着盖方朔那副狼狈神情,忍俊不禁地失笑说道:“盖大哥,我们既能在如此大劫之中,侥幸得免,包管后福无穷,但福气再大,也不会马上就来,我们还是先找个市镇,买身衣裳换换。因为如今这副模样,委实太以难看,连天降洪福,都会吓得不敢来呢!” 盖方朔向葛啸群看了两眼,点头笑道:“好,我们先换换行头,我这老偷儿穿得破烂一些,无甚妨碍,但老弟若是过分褴褛,便有损你的奕世风神,耽误了佳人青眼的桃花运了。” 葛啸群苦笑说道:“别的洪福无妨,桃花运我可再复承受不起。‘冰心天女’花如梦尚自下落难寻,花妹又平白离奇地失去踪迹。” 话方至此,突然看见远处山峰的半腰之上,有条绿衣人影一闪不见。 盖方朔虽是面向葛啸群,但从他脸上神色的急遽变化之中,也知道葛啸群必有重大发现。但等他回头看时,却毫无所见,不禁愕然问道:“葛老弟,你方才看见什么?” 葛啸群指着那座山峰答道:“我方才看见那山峰半腰之处,有条绿衣人影。” 盖方朔“哦”了一声笑道:“葛老弟,真是天生情种,但江湖茫茫,尘海茫茫,穿绿衣的人儿甚多,未必就是你所思念的‘冰心天女’花如梦呢?” 葛啸群俊脸微红,嗫嚅说道:“穿绿衣的人儿虽多,但那条人影,一闪不见,足证身法绝快,或许有甚巧合。” 盖方朔截断他的话头,怪笑说道:“葛老弟既然放心不下,就赶去看个明白也好。” 葛啸群扬眉说道:“要去就快,双方距离甚远,恐怕已经追不上了。” 一面发话,一面身形闪处,已自电纵而出。 盖方朔见葛啸群如此情急,不禁摇头一笑,也立即展开上乘轻功,追踪而去。 两人宛如风弛电掣般赶到峰腰,除了石本青松,苍藤怪石以外,哪里有什么绿衣人影? 葛啸群一番惆怅,但也无可奈何,只好与盖方朔两人,寻一市镇,购买衣履,换却了身上破烂不堪的褴楼装束。 葛啸群、盖方朔按照原来计划庐山游罢,应去福建沿海一带,葛啸群因已与姬玉花失散,遂有些意兴阉珊,向盖方朔皱眉说道:“盖大哥,花妹已失踪迹,我们似无须再照先前所定途程行走,不妨来个直扑‘勾漏’……” 盖方朔摇手笑道:“我不赞成这种变更原计之举。” 葛啸群问道:“盖大侠既不赞成,总有理由?” 盖方朔笑道:“我这理由,极为简单,就是假定姬公主离开庐山以后,多半仍照原定路径,前去广西,我们若不变更走法,或可与她早点相遇。” 葛啸群虽然深信姬玉花不会有甚奇灭大厄,必可逢凶化吉,遇难呈样,但夫妻情深,哪有不加系念之理?故而闻言之下,立即点头笑道:“盖大哥说得对,我们仍按原计,一游福建沿海便了。” 两人计议一定。便自双双由赣赴闽。 江西与福建之间,是以武夷山为分界岭,也就是行旅必经之地。 葛啸群等尚未进入武夷山脉,在—家山店饮酒打尖之时,便遇怪事。 他们才一入店,店主人便送上十斤上好佳酿及“红糟鹿昆”、“清蒸溪鱼”、“酥炸山斑”、“富贵全鸡”等四色酒菜。 盖方朔一见之下,不禁脸色大变,有点坐立不安。 葛啸群见状诧然笑道:“盖大哥,你怎么了?莫非一路间感受风寒,有甚不适?” 盖方朔双眉深蹙,脸上一红,不答葛啸群,却向那满面启笑正在摆设杯盘的店主问道:“店家,你厨上的掌勺师傅,是何时聘请?” 葛啸群才恍然顿悟地,“哦”了一声,狂笑叫道:“盖大哥,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为又有什么绝代名厨。” 店主人连连摇头,接口笑道:“两位尊客,莫要过奖,我这山村小店,哪里请得起什么名厨。在灶上掌勺的,只是小人的婆娘。” 盖方朔闻言,尚自目光乱转。葛啸群却微笑说道:“盖大哥不要乱疑心了,我猬大哥与你小怨已消,哪里还会再像秦岭那般大弄狡侩?” 盖方朔苦笑说道:“葛老弟,你莫要笑我,要知被那‘十香芋泥’烫得满头满脸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呢!” 说到此处,指着桌上酒菜,向店主人问道:“店家,这几色酒菜,决非现成,尤其是那只‘富贵全鸡’,更非在三个时辰之前,加以准备不可。” 店主人听到此处,微笑说道:“老客人真是内行,这种‘富贵鸡’若不用上好美酒,调以黄泥包裹,烧上三个时辰,决不好吃” 盖方朔目注店主人沉声问道:“店家,你要说实话,你预先准备这种上好酒菜,准能卖得掉么?” “老客人问得有理,这些酒菜,是你们那位好朋友,昨日过此,赏了十两纹银,命我婆娘,特别为两位准备。” 葛啸群大为惊奇,扬眉问道:“我们有甚好朋友于昨日过此?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店主人含笑答道:“是位身穿绿色儒衫的文俊书生。” 这句话儿,听得葛啸群心神一乱。 但葛啸群心神一乱,盖方朔却心神一定,自行举杯饮酒,并夹了一大“富贵鸡”皮,入口大嚼,狂笑说道:“请客之人既是绿衣书生,则老偷儿可以放心大嚼,不会再怕什么‘十香芋泥’的了。” 葛啸群剑眉双蹙,向那店主人问道:“那位身穿儒衫的文俊书生,是怎样说法?他知道我和我这大哥的姓名来历?” 店主人赔笑说道:“那位相公自称与尊客交情极深,他说你是太湖葛家堡的葛少堡主。” 葛啸群向盖方朔看了一眼,又复问道:“他有没有说出他自己的姓名?” 店主人摇头笑道:“没有,但那位相公说尊客和他交情太好,决不会想不起他的身份。” 说到此处,见葛啸群陷入沉思,忽又想起一事,继续笑道:“小人几乎忘了,那位相公说他有一封书信,放在二十来里以外的—家酒店之中,留交葛少堡主。” 葛啸群听说有信,遂向盖方朔苦笑叫道:“盖大哥,我们赶到二十来里的那家酒店之中,再复吃喝如何?” 盖方朔知道葛啸群勾动相思,食难下咽,遂点头笑道:“好,但这酒儿太美,我要带走,那只‘富贵鸡’也要包起,才可以解得一路之间的口中寂寞。”店主人闻言,遂立即遵办,让盖方朔把鸡、酒带走, 葛啸群一面展开身法,足下飞驰,一面苦笑说道:“盖大哥,你说妙是不妙?巧是不巧?我们还要到处寻找什么神秘绿衣书生?谁知对方竞早已暗中和我们走在一起。” 盖方朔怪笑说道:“我们如今不必胡乱猜测,反正看了那封信儿以后,便可知道对方身份,及来龙去脉的了。” 葛啸群心急如焚,脚下加劲,竟若云飘电掣一般,转眼间便赶到了二十余里外的那家酒店。果然,二人才入店门,便见桌上复预先陈设了不少丰富酒菜。 酒店主人向葛啸群略一端详,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笑嘻嘻地双手递过。 葛啸群接在手中,拆开一看,却见信上并无其他言语,只以飞劲行书,与了一苜七绝小诗,字迹既龙蛇飞舞,诗意也颇为缠绵,写的是:“且把武夷作泰山,泰山一别泪潸潸。 仙人峰上凝眸立,记否昔年解佩环?” 葛啸看完这首七绝,才知道那位绿衣书生,多半便是自己魂梦相思的“冰心天女”花如梦。 盖方朔说道:“葛老弟,你怎么执柬沉吟?信上写了些什么刻骨相思,缠绵情话?” 葛啸群苦笑说道:“反正小弟这桩荒唐之事,盖大哥已然知晓,不必再复隐瞒,大哥且请看看书信便了。” 盖方朔接过书信,把信上那道:“且把武夷作泰山,泰山一别泪潸潸,仙人峰上凝眸立,记否当年解佩环?”诗儿,念了一遍,纵声狂笑说道:“恭喜葛老弟,你这次总算是找着你为她相思欲绝的‘冰心天女’花如梦了。” 葛啸群皱眉说道:“在盖大哥面前,小弟无法否认这‘相思欲绝’四字,但盖大哥也应该知道泰山之事,对方是为了救找一命,委屈从权,故而小弟对她的十成感情之中,相思只占四成,其他是三成感恩,三成负责。” 盖方朔脸色一正,向葛啸群缓缓说道:“葛老弟,你打不打算去仙人峰上,会见这位‘冰心天女’花如梦呢?” 葛啸群“咦”了一声,反问盖方朔道:“盖大哥说哪里话来?小弟为了她踏遍天涯,寻尽海角,如今好容易才得相逢,怎有不见之理” 盖方朔笑道:“不管老弟对这位‘冰心天女’是几成相思,及几成负责?但你已与姬公主结缡在先……” 葛啸群不等盖方朔话完,便即摇手说道:“盖大哥,你说错了,严格讲来,找与花如梦才结缡在先,与姬玉花只是错中铸错的姻缘而已。” 盖方朔—来不认识“冰心天女”花如梦,二来已与“毒龙公主”姬玉花交好甚厚,遂在闻言之下,面呈现不悦之色,冷然问道:“葛老弟,你既要对花如梦姑娘负责,难道对姬公主就……” 葛啸群仍自截断了他的话头。接口说道:“盖大哥放心,葛啸群岂是负心薄幸之人,我对花如梦的这段露水姻缘,尚且如此重视,又怎会忘了姬玉花的似海深情” 盖方朔笑道:“葛老弟东也难抛,西也难舍,却对这两位绝代红妆,怎样安排?莫非是打算熊掌与鱼,兼收并蓄么?” 葛啸群红着一张俊脸,愧然答道:“其他事儿,尚可由别人代办,但这种责任,却非我自己承当不可,好在义父、恩师、师母及盖大哥、花妹等人,均深知小弟品格,必能体谅我不得已的苦衷,不致责怪我为贪色之辈。” 盖方朔一阵哈哈狂笑,笑完正等发话,却突然双眉深蹙,捧腹呻吟起来。 葛啸群大惊叫道:“盖大哥,你是怎么啦?” “我……我……我突然觉得腹……腹……痛如绞,葛老弟,你试……你且行……功……一……试……” 葛啸群听到此处,不等行功察看,业已觉得果有异状。他因两人同时如此,必是酒菜之中,被人作了手脚,遂勃然震怒,厉声大叫道:“店家……店家……” 店中寂寂,哪有应声?葛啸群遂把自已面前杯中半杯剩酒,向地上泼去。 酒才沾地,一片白烟,立即袅袅腾起。 葛啸群这才知道毒在酒中,自己仅饮半杯,盖方朔则已连饮两杯,故而他中毒较重。但这种毒酒,既能令人入口无觉,定必是一种极上乘的秘炼奇毒,却不知店家为何既替花如梦传书,又向自己暗中算计? 念头尚未想通,盖方朔业已支持不住,疼得全身发抖,摇摇欲倒。 葛啸群慌忙取出那粒“押忽大珠”,塞向盖方朔的口内,急急说道:“盖大哥,小弟中毒较轻,你肯含着这粒‘押忽大珠’,我去追寻店家,谅他尚难逃远,或可擒得。” 话完,立即闪后店,但屋内空空,人影早杳,却在桌上放置着两粒红白不同的两粒丹药及一张纸柬。葛啸群注目一看,只见柬上写着:“你两人所中毒力不同,但均极厉害,非独门秘药不解,桌上红白两丸,仅能暂行遏止奇毒,无法根除,盖方朔必须立服红丸,于一日一夜间,南驰五百里外之不归河畔,自有人在彼等侯,加以调治,葛啸群则服下白丸,立赴西南方第三座高峰峰顶,方有解救,丝毫迟缓不得,万勿自误。” 束末并未署名,字迹则系普通行书,使人无法辨认是何人手笔?葛啸群将信将疑地取起这丹九纸柬,却听得前店“咕咚”一声,仿佛是盖方朔已从座上载倒。 他大惊之下,赶出一看,果见盖方朔业已连椅翻倒,全身抽搐,嘴角复沁血渍,分明命已垂危,口中所含的“押忽大珠”根本毫无用处。 葛啸群情急之下,只好遵从柬上之言,把那粒红色丹丸赶紧喂给盖方朔服食。 药物之效不在名贵与否,只在是否对症,盖方朔服下红色丹丸,果然抽搐立止,并站起身形,向葛啸群笑道:“葛者弟,你真有办法,在这转眼之间,竟弄来了起死回生的仙丹妙药。” 葛啸群此时因一来自己腹中也觉渐浙难过,二来知道柬上所说不是虚言,遂把白色丹丸服下,苦笑答道:“盖大哥且慢高兴,小弟哪里有什么仙丹妙药,你若想起死回生,还得在一日一夜之间,跑上五百里呢!” 盖方朔愕然问故,葛啸群遂把纸柬递过,让他自行观看: 盖方朔看完柬,行功一试,果觉丹田小腹之间,仍堵塞着一团凉飕飕的寒气,遂皱眉说道:“这事真怪,店家既替花如梦传书,又对我们下毒,岂非太以矛盾?还有这丹丸纸柬,是谁所留?此入究竟是敌是友?” 葛啸群苦笑说道:“关于此人究竟是敌,是友,业已不必猜测,因为目前情势,成了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且各自分头,照柬行事吧!” 盖方如点头叹道:“这就叫‘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但老弟是在何处等我?还是……” 葛啸群想了一下答道:“此事看来不致马上就了,可能牵扯尚多,我们无须另订约会,便在勾漏山独夫谷内相见如何?” 盖方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便自转身南行,疾驰而去。 葛啸群知盖方朔的轻功造诣,要在一日一夜之间,赶上五百里路,虽不甚难,但也够他奔波,自然不敢丝毫怠慢。 盖方朔既走,自己也只好赶向西南,并在行路之间,运气察看体内。他和盖方朔所服丹丸的色泽不同,中毒性质也不一致。 盖方朔是发觉丹田小腹之间,堵塞着一团凉飕飕的寒气,葛啸群则发觉丹田小腹之间,堵塞一团火辣辣的热力,他一路之上,试服了几种自备灵药,也试行了几种绝世神功,但仍告无效,无法将那一股潜伏体中的热力消灭。 葛啸群超越了第二座山峰之后,便知对方究竟是谁,及为何如此等两件疑问,即将在第三座高峰的峰顶揭晓。 但他正走之间,偶一抬头,不禁愕然驻足。原来前面这第三座山峰,既极高峻,又极陡峭,峰形并绝似一位衣袂飘飘的俏立佳人模样。 葛啸群惊愕之故,是想起那首小诗中的“仙人峰上凝眸立,记否当年解佩环?”之语。 诗句中有仙人峰,则眼前这形状酷似绝代佳人,迎风袂的峭拔高峰,不就是仙人峰么?若是仙人峰,则在峰上等待自己之人,定是“冰心天女”花如梦。 这样看来,峰顶凝眸之人,与店中下毒之人,根本就是一个。 但花如梦明知自己见了她那充满幽怨的小诗之后必会赶来相会,却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在酒店中下毒做甚? 这桩解不开的问题,困扰了葛啸群,而在他尚未解开困扰之前,却有一种乐声,传人耳内。 葛啸群大感惊奇,循声看去,却见有四名白衣少女,各执萧笙乐器,从峰脚转了出来。 在这四名白衣少女身后,又有四名青衣少女,抬着一乘小软轿。 葛啸群方在暗忖这八名少女,难道是来迎接自己之际,为首—名手持玉箫的白衣少女,业已走近身前,执礼其恭的,敛衽赔笑说道:“婢子春梅,奉我家主人之命,迎接葛少堡主上峰。” 葛啸群扬眉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春梅含笑答道:“我家主人名号,不是婢子们所敢称,但系葛少堡主的江湖旧识,只消上峰一见,便知分晓。” 葛啸群明知她们的主人必是“冰心天女”花如梦,但却不愿与这些婢女多言,遂摆手说道:“此峰虽甚陡峭,但还难不倒我,有劳姑娘,回复你家主人,就说葛啸群自会上峰,不必迎接。” 春梅赔笑说道:“我家主人深知葛少堡主英雄绝世,但因身蕴奇毒,万一登峰劳累,毒力早发,便会遗恨终身,故命婢子们以软轿迎驾,葛少堡土还请莫再谦辞,免得婢子们有辱主命,重遭责罚。” 葛啸群闻言,心想反正事已至此,不如且听对方摆布,倒看这位昔日情人,弄些什么花样。春梅人极聪明,一看葛啸群脸色,便知他已有允意,招手命那四名青衣少女,把软轿抬过。 葛啸群果然不再推辞,飘身上轿,这八名少女,立即转回来路,走向峰脚。起初,葛啸群以为峰脚下定有登山小径,谁知这八名少女,竟把他抬向一个深黑洞穴以内。 葛啸群向春梅诧声问道:“春梅姑娘,你主人是在峰顶相等,怎……” 春梅不等葛啸群再往下问,便自娇笑答道:“葛少堡主不必多疑,我们是要你乘坐‘锦云兜’飞登峰顶,不比走崎岖山路好么?” 葛啸群听得糊里糊涂,正欲再问,忽然眼前一亮,软轿已停。 他抬头凝目略看,顿觉脸上烘的一热,昔日往事,立上心头。 原来,这座山峰居然峰腹中空,可以直通峰顶,看见天光。 这种地形,除了缺少一片潭水以外,恰与泰山井天坪极为相似。 泰山井天坪自己误中蓝蜃奇毒,与“冰心天女”花如梦好合定情之处,如今自己身蕴毒力,眼前情景,宛如当时,花如梦更在峰顶等待,怎不使葛啸群触目生惭,百感交集! 春梅肃立躬身,提气叫道:“启禀教主,葛少堡主已到,请将‘锦云兜’放下。” 这声“启禀教主”,把葛啸群叫得悚然一惊,暗忖花如梦是做了什么教主? 思忖之间,果见一朵锦云,垂空疾落。 眼前,原来竟是一大张七彩牛皮,用四根粗如人指的百丝绳,在四角吊起,成了一具锦兜形状。 春梅嫣然笑道:“葛少堡主,请上‘锦云兜’,这是我教主别出心裁特制的上下绝顶工具,乘坐起来真是又舒服又迅速呢!” 葛啸群眉头微皱,飘身纵入那“锦云兜”,只听得春梅提气一啸,百丈丝绳便似有辘轳急转般,电疾向上卷起。 哪消片刻工夫,便到峰顶,葛啸群双足微点,纵出“锦云兜”扫目巡视四外。 他以为“冰心天女”花如梦既派了八名侍名,迎接自己,则?诜宥ブ希ㄈ幌只嵊幸环懦 ?p>  谁知这种猜想竟完会不对,在峰顶相待之人,虽是“冰心天女”花如梦,却只有她独自一个。 葛啸群还有一种猜想,就是认为花如梦若非以女装相见,便是一袭绿色儒衫的文士打扮。这种猜想又告不对,花如梦虽是文士打扮,但穿的却不是绿色长衣,而是一件粉红儒衫。 葛啸群见于这件粉红儒衫,不禁更添了几分惭愧,几分怅惘。 因为,自己当初与花如梦在泰山订交之时,她便是穿着这一件粉红儒衫,化名华冰,与自己结为好友。 后来,冰洞遇蓝蜃,误中奇淫毒气,迷神乱性,欲火煎心之下,花如梦拼舍女儿清白,委身相救之际,含羞轻褪的,正是这件粉红儒衫。 如今旧物宛然,旧事如梦怎不使葛啸群俊脸通红,愧愧然,惘惘然的,好不意乱情迷。 花如梦见了他这副神情,便淡然一笑,指着自己身前的一块青石,冷冷说道:“葛少堡主请坐。” 这一声“葛少堡主”叫散了葛啸群的凄迷情思,他微退半步,目光中充满了惊奇神情,凝望着花如梦,颤声问:“花妹,你……你……你叫我葛少堡主?” 花如梦双眉微挑,反向葛啸群问道:“我不叫你葛少堡主,却应该叫你什么?” 葛啸群一向辩才无碍,但如今却被花如梦这劈头一棒,打的糊里糊涂,呆了片刻,方期期艾艾答道:“你……你……你至少也应该像……像在泰山订交时一样,叫……叫……我‘葛兄’,不应该把个‘兄’字,改……改成少堡主吧?” 花如梦两道目光,锐利如刀,注视着葛啸群,“哼”了一声,冷然说道:“不错,我最少应该叫你一声‘葛兄’,或是更亲热的称呼。但泰山别后,你根本把在蓝蜃奇毒下,舍却女孩儿家最宝贵的清白之体,来救你的‘冰心天女’花如梦,忘记到九霄云外……” 葛啸群见花如梦一面说话,一面业已伤心难禁地珠泪泉流,语言呜咽,遂急忙接口叫道:“花妹,你不要这样伤心,我何尝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你临行所书的那首‘爱煞朗君绝世才,不辞孕毒苦怀胎,苗疆嚼尽相思味,但盼君早日来’诗儿,我时刻在念,只等崂山事了,便立即赶住苗疆的呢!” 花如梦对于他这番解释,越听越气,银牙微咬说道:“我恨你就恨在这‘赶赴苗疆’四字之上。” 葛啸群度然问道:“我是为了花妹,才赶赴苗疆……” 花如梦不容他再往下说,便柳眉倒竖的,嗔目厉声叫道:“你是为了我么?不赴苗疆还好,一赴苗疆之下,既把我师父害死,又把‘落魂教’弄得瓦解冰消,更有了新人忘旧人的,做了毒龙峒驸马。” 葛啸群苦笑道:“花妹,你容不容我解释?” 花如梦咬牙说道:“我要你来,便是望你有个合理解释,否则,我怎能平得下这口气去?” 葛啸群在石上坐下,缓缓说道:“花妹肯听我解释就好,我对惹你生气的三件事儿,一一叙述给你。” 花如梦银牙紧咬,脸色如霜,在葛啸群对面坐下,静听他怎样说话。 葛啸群问道:“花妹既已听说‘落魂教’瓦解冰消,可知道详细经过?” 花如梦点了点头,葛啸群继续笑道:“花妹既知详情,便省下我不少唇舌,请想令师之死,与我何干?她分明是为了情孽纠缠,沉沦欲海,才同‘陇右神驼’皇甫正老前辈同归于尽。” 花如梦想了一想,点头说道:“算你会说,关于这件事儿,我不怪你就是,只恨皇甫老驼子已死,使我无法为我师父报仇雪恨的了。” 说到此处,又是泪流满面、悲痛不已。 葛啸群因此事不便相劝,遂索性不去理她,又复剑眉双轩,朗声说道:“关于‘落魂教’冰消瓦解之事,我不推卸责任,但却是‘落魂四鬼’主动邀我赴会。” 花如梦星眸含怨地,微带怒色问道:“我知道‘落魂四鬼’主动掀起风浪,但你难道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稍留余地么?” 葛啸群目闪神色,扬眉笑道:“花妹名列‘落魂教’主要人物‘双龙四鬼一枝花’,自然知道‘落魂敦’的一列举措是否正当门派?我正是为了期使花妹能够于淖中拔足,才不顾艰危深入落魂谷,想把‘落魂教’彻底毁去。” 花如梦默然片刻,点头说道:“好,这件事算你解释得好,我也不计较,但关于弃旧变新,身为毒龙峒驸马一节,你总百喙难辩了吧?” 葛啸群长叹一声说道:“花妹,说来也许会令你惊奇,这件事儿,不仅不能怪我,还要怪你。” 花如梦果然尖声叫道:“天哪,这是什么理由呢?你到毒龙峒去跨风乘龙,偎红依翠,还能怪得着我么?” 葛啸群叹道:“我要怪你之处,就是你在泰山冰洞留旧之际,不应该不告我真实姓名,只叫我凭藉那枚‘指环’及那粒‘押忽大珠’,去往苗疆寻找。” 花如梦好生不悦地沉声说道:“这有什么不对,怎能怪起我来?我不是在留旧之上,说得分叫,只要一进野人山,便可凭藉这两件东西,问出我的姓名来历?” 葛啸群苦笑说道:“我当时对你既感深思,又感深情,简直相思欲绝,故而一进野人山区,便向人打听这枚‘黑铁措环’及‘押忽大珠’的主人是谁?” 花如梦扬眉问道:“难道你问不出来?我那两件东西,敢说威震苗疆,会有人不认识么?” 葛啸群苦笑答道:“问不出来还好,就因为一问便知,才使我聚铁九州,铸成大错。” 花如梦对于“落魂教”冰消瓦解之事,虽然知之甚详,但对于葛啸群苗疆乘龙之事,却仅悉大概,故在闻言之下惊愕问道:“此话怎讲?” 葛啸群皱眉答道:“那人见了‘黑铁指环’及‘押忽大珠’以后,竟毫不考虑,应声答道:这两件东西,是‘毒龙公主’姬玉花片刻不离随身佩带之物。” 花如梦恍然大悟,恨恨说道:“哎呀,我倒忘怀了,我和姬玉花情如姊妹,互易珍物,她身边果然也有一粒‘押忽大珠’及一枚‘黑铁指环’。”说到此处,妙目中忽又蕴怒笼威的,冷然问道:“我听说你当众降马,才得招亲。” 葛啸群点头说道:“不错,我既闻此语,自然以为泰山冰洞的梦里情人,就是威震苗疆的‘毒龙公主’,遂欣然当众降马。” 花如梦截断葛啸群的话头,冷笑说道:“你毕竟把话说漏,露出马脚来了。” “我露出什么马脚?” 花如梦冷笑说道:“我若是‘毒龙公主’姬玉花,怎么还会对你来什么降马招亲?我们在泰山冰涧不是早就……” 语音至此,倏然而顿,玉面上飞起了两片红霞,羞赮得说不下去。 葛啸群看得心中一阵荡漾,含笑说道:“花妹,我那时错会意了,姬玉花越是要我当众降马招亲,我便越发以为她就是泰山旧侣。” 花如梦秀眉微皱,沉声问道:“我不懂你的话儿,姬玉花要你当众降马招亲之举,有甚深意,却怎会使你以为她是我呢?” 葛啸群苦笑答道:“泰山之事,虽然恩隋似海,终嫌男女苟合,有点难于告人,我遂以为你是故意利用苗疆降马招亲风俗,来使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风俗,成为夫妇。” 花如梦听得怔了好大一会,方自叹息说道:“你真是想入非非,但却也不能说你想得没有道理。” 葛啸群愧然说道:“就这样错中铸错,越错越深、等到米已成粥,木已成舟,方使我惭惶无地,几乎想拔出你送给我的‘赤芒化血刀’来,自刎而死。” 花如梦妙目之中,泪光微转,幽幽一叹说道:“你既会有这种想法,我就原谅你吧!” 葛啸群真想不到一场预期极为严重的情海波涛,竟如此轻易的平息,不禁喜心翻倒。 常言说得好,“乐极易生悲”,就在葛啸群眉开眼笑之时,花如梦忽然又咬牙叫道:“你且慢高兴,我可以原谅你,却不能原谅那姬玉花呢!” 葛啸群的满心欣悦兴头,果被打断,微吃一惊,目注花如梦问道:“花妹,你们是要好姊妹,为什么不能对她原谅?” 花如梦咬牙说道:“尤其是好姊妹,才越发不能原谅,因为姬玉花她不该夺去我的丈夫。” 葛啸群摇头笑道:“花妹,你这话说得好没理由。” 花如梦蓦地站起身形,玉面如霜,勃然变色叱道:“葛啸群你说,我怎么没理由?倘若说不出时,便是你故意帮她欺我,我叫你难逃公道。” —声“葛啸群”,业已把葛啸群听得心头乱跳,再看见花如梦气得全身发抖的那副神情,遂赶紧赔笑说:“花妹,不要这样生气,请听我说……” 花如梦不容他再往下讲,厉声叱道:“你莫要再讲废话,快说理由,否则我便和你拼命一搏。” 葛啸群知道此时除了硬把花如梦用话驳倒以外,别无其他办法,遂堆起满面笑容,柔声说道:“花妹请想泰山水洞中,蓝蜃为媒的那段经过,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姬玉花却怎会知道她的降马招婿之举,有夺你丈夫之嫌?” 花如梦被问得瞠目窘然,莫知所答。 葛啸群微微一笑,又复说道:“何况不是我自己吹嘘, 无论人品、貌相、门派、武功,均尚算得上呈上乘之选,姬玉花生长苗疆,所见男子未有可心之人,地好容易遇见我这样一个翩翩侠士,不嫁我还嫁谁呢?” 花如梦呆呆听完,不禁泪珠粉披,伏在那大块青石之上,放声痛哭。 葛啸群好生怜惜,凑近身去,轻拍花如梦的香肩,柔声笑道:“花妹,彼此误会,均已解开,你还哭些什么?” 花如梦忍泪抬头,向葛啸群咬牙问道:“群哥哥,既不能怪你,不能怪她,是不是应该全怪我?” 葛啸群明知她已气极,遂把语意略为缓和地微笑说道:“也不能怪花妹,但一切因由,却全是从你未把真实姓名告我而起。” 花如梦目光一转,居然举袖拭泪,不再伤心哭泣。 葛啸群猿臂轻伸,把花如梦揽在怀内,深情无限地低声问道:“花妹,你当时是去了何处?倘若人庄苗疆,或许便不致如此。” 花如梦好似忽又伤心地含泪答道:“我腹中孕了蜃毒之后,本来以为也与寻常胎儿一般,只消等它瓜热蒂落,是人,便加抚育,是马,便即抛弃,谁知大谬不然,竟在尚未回到之际,便毒发小产,人也奄奄一息。” 葛啸群听得又是怜惜,又是惭愧,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言语,对花如梦安慰,只好搂着她纤腰的那只手儿,抱得紧了一点。 花如梦凄然又道:“我本来以为已难活命,谁知竟巧遇救星。” 葛啸群喜得接口问道:“花妹,你所遇救星是谁?我应该好好感谢感谢他呢!” 花如梦答道:“是一位金袍老者。” 葛啸群心头一震,扬眉问道:“金袍老者?此人莫非就是广西勾漏山独夫谷内,‘五刀派’第一代掌门师祖‘勾漏独夫’欧阳彝么?” 花如梦点头笑道:“群哥哥猜得一点不错,欧阳彝与我约定,若是我愿意投入‘五刀派’,他可以让我在勾漏山独夫谷中坐第二把交椅。” 葛啸群想起适才从春梅口中,所闻得的“教主”之称,遂含笑问道:“花妹,你如今好像是什么教主?” 花如梦扬眉笑道:“我是不甘心‘落魂教’就此寂灭,又发现这天然妙地,遂自居‘教主’,要想重振‘落魂教’呢!” 葛啸群听得连摇双手说道:“落魂教又不是什么名门正教,花妹倘若陷身其中,尚应该设法自拔,如今既已瓦解冰消,还要重振做甚?” 花如梦好似勾起伤心,泫然欲泣地,眼圈微红,幽幽说道:“群哥哥,我是太不甘心,才想重振‘落魂教’。你想想我接连遇上多少失意之事?身孕怪毒,一息奄奄,师傅惨死,根本桩铲,终于连丈夫都被人抢走。” 葛啸群听得怜惜万分,向花如梦的耳边,柔声叫道:“花妹,你为了我受尽这多委屈,却让我怎样报答得尽?” 花如梦娇笑问道:“群哥哥,你真想对我有所报答么?” 葛啸群正色答道:“花妹怎不信我,葛啸群对于你的海洋深情,宁愿肝脑涂地以报。” 花如梦妙目微扬,瞟着葛啸群,轩眉笑道:“群哥哥,你所说的‘肝脑涂地’之意,是否等于对我唯命是从?” 葛啸群诚于中而形于外地,应声答道:“对了,就是唯命是从。” 话方至此,花如梦业已接口说道:“好,群哥哥若能如此,我自己万怨齐消,无话可说,但若再口是心非,食言背诺,却休怪我花如梦作事会逾越常轨的了。” 葛啸群笑道:“花妹放心,我对任何人向来却是千金一诺,何况对你?” 花如梦秀眉微挑,偎在葛啸群的怀中,呢声说道:“群哥哥,你记不记得我那名‘且把武夷作泰山’的诗儿,我们正名份,就在这仙人峰上,彼此成亲。” 葛啸群俊脸微红,摇手说道:“花妹,我们一误之下,怎堪再误?应该等荡平‘五刀派’后,回到葛家堡内,以明尊长,由义父及师父、师母做主,正式结为夫妇。” 花如梦冷笑说道:“好一个‘肝脑涂地’,好一个‘唯命是从’,好一个‘重信守诺’,结果图穷匕现,完全是巧言花语,我为你受尽委屈以后,所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便碰了钉子。” 葛啸群赔笑道:“花妹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拒绝你的要求,只是觉得应该采取禀明尊长的正当方法。” 花如梦咬牙说道:“你有尊长可以禀明,但我的尊长,却在何处?” 这句话儿,问得相当厉害,使葛啸群瞠目难答。 花如梦冷笑一声说道:“好,我不让你为难,这第一个要求,自行取消,再向你提出第二个要求:” 葛啸群委实觉得愧对佳人,遂慌忙说道:“花妹快讲,我一定答应。” 花如梦哂然说道:“你最好把这‘一定’两字,暂时收回,莫要又复弄得脸红脖子粗的,窘愧无地。” 葛啸群赧然叫道:“花妹……” 花如梦接口笑道:“对了,我第二个要求,正是有关花妹的问题,我来问你,倘若你在毒龙峒降马招亲,知道你泰山旧侣是‘冰心天女’花如梦时,还会不会骑凤乘龙,身为驸马?” 葛啸群斩钉截铁,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不会,绝对不会。” 花如梦神情又变得异常温顺娇媚,带笑说道:“好,群哥哥既是无心之失,我对你原谅就是,但你总得承认这是一桩错误。” 葛啸群点头说道:“不错,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误。” 花如梦娇笑说道:“你刚才在拒绝我第一个要求之时会说得很对,一误之下,怎堪再误?既然你承认这是一桩错误,我要求代错中补过,弥恨情天,立誓从此把毒龙公主姬玉花视为陌路之人。” 葛啸群失惊叫道:“花妹,你要我把姬玉花视如陌路,从此丢却?” 花如梦冷笑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不相信她能夺去我的丈夫,我还不可以要回来么?” 葛啸群满面尴尬神色地嗫嚅说道:“我……我……我怎能够对……对姬王花始……始乱终弃……” 花如梦目光中微闪厉芒,冷笑说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俏郎君,看来你对这宣称‘一定答应’我的第二个要求,却是‘一定又使我碰了钉子’。” 葛啸群窘然苦笑,不知究竟应该怎样说话,才抵挡得住花如梦语话如刀的锋利攻势? 花如梦微微一笑,目注葛啸群,扬眉叫道:“群哥哥,我劝你莫要板起一副道学面孔,乱作欺人之谈,还是说些心窝中的老实活儿较好。” 葛啸群被骂得俊脸通红,惶然叫道:“花妹……” 花如梦摇了摇手,嫣然笑道:“群哥哥,你大概不好意思出口,但我却猜得到你的心意,我代你说出好么?” 葛啸群不知她又在胡猜怎么?正待发话,花如梦业已从一双妙目中,闪射出狡黠光芒,含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想一箭双雕,享受齐人之福,要我花如梦与姬玉花,嫁狗随狗,嫁鸡随鸡,而让你遇花折花,遇梦寻梦。” 这几句话儿,自使葛啸群听得赧然,但也使他无法强词否认。 花如梦见他居然默认,遂柳眉倒竖,冷笑叫道:“葛啸群,你莫要打你的如意算盘,做你的风流好梦,花如梦的卧榻之旁,决容不得姬玉花分羹酣睡。” 葛啸群苦笑叫道:“花妹,你……你……” 可怜这位少年侠士,能作万人敌,难过美人关,空自叫了声“花妹”,却嚷嚷嚅嚅地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花如梦冷笑说道:“幸亏我早就料到你决不会乖乖听我话儿,预先作了巧妙安排,使你纵然不吃敬酒,但罚酒也不能不吃上三杯。” 葛啸群葛然想起自己与盖方朔各中奇毒之事,不禁向花如梦皱眉说道:“花妹,你若恨我,无论对我怎样报复,葛啸群均甘心领受,决无怨言。但对那‘北海神偷’盖方朔……” 花如梦摇头说道:“你尽管放心,那老偷儿死不了的。” 葛啸群仍旧不甚放心, 目注花如梦问道:“你当真派人到五百里外的不归河畔,送给他解毒药物了么?” 花如梦摇了摇头,冷笑说道:“没有,我根本不曾派人。” 葛啸群急道:“你既未派人,则他到时毒发,岂不惨遭劫数?” 花如梦格格娇笑道:“你哪里懂得我这种巧妙手段,盖老偷儿所中毒力,极为平常,只消见汗就散,你想他急奔五百里,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必然臭汗淋漓,还用得着我派人给他送什么解毒药物么?” 葛啸群这才心中略宽地,含笑问道:“我呢?我觉得确实有些奇异药力,潜在体内,莫非与盖大哥一样的么?” 花如梦玉面凝霜地,摇头答道:“不一样,你和他不同,我与老偷儿素无恩怨,没有理由要对他下甚毒手。” 葛啸群失惊问道:“花妹怎么这样说法,难道你对我竟下了手?” 花如梦神冷如冰,点头答道:“不错,我和你关系不同,我们是欢喜冤家,不成欢喜,便成冤家,不为夫妇,便为仇敌。” 葛啸群长啸一声说道:“你对我下了毒手也好,让我死在你的手中,倒也恩怨齐消,一了百了。” 花如梦冷笑说道:“你所中的是慢性剧毒,何不在毒性未发之前,拔出那柄‘赤芒化血刀’和我一斗?” 葛啸群星目之中,微现泪光地,摇头叹道:“花妹,你说哪里话来?我怎会和你动手?” 花如梦冷笑问道:“为什么不会?你在苗疆地带,显足威风,连堂堂‘落魂教’都被你搅得落花流水,瓦解冰消,你还怕了我一个‘冰心天女’花如梦么?” 葛啸群双眉一轩,狂笑说道:“花妹,你不要以为我怕,须知葛啸群艺成问世,纵横捭阖,怕过谁来?” 说到此处,忽又英风尽敛,豪气全消地凄然道:“但花妹和我,在泰山水洞何等恩情……” 花如梦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厉声叱道:“不许你再提水洞,提将起来,我恨不能咬掉你一块肉呢!” 一面说话,一面当真伏在葛啸群的怀中,向他肩头之上,恶狠狠地一口咬去。 这一口咬得真狠,虽未咬下一块肉来,但也把葛啸群咬得皮破肉裂,鲜血涔涔而出。 照说葛啸群必然痛苦异常,谁知他却反而感觉到一种无形慰藉。 这不是反常的情形,这是正常的表现,因为葛啸群在心理上,对花如梦负疚太深,故不若能在肉体上领受花如梦所给与他的痛苦,反会减轻精神负担,获得相当安慰。 花如梦一口咬了以后,忽又心疼起来,在葛啸群被咬伤的肩头之上,不住亲吻,并不住抽噎啜泣。 葛啸群叹道:“花妹,你尽管咬吧,纵然咬尽我的全身骨肉,葛啸群也决无怨言,含笑而死。” 花如梦哪里还继续咬下去,缓缓从葛啸群怀中,站起身形,负手徘徊,仿佛有事难决。 葛啸群此时因事难两全,自己既不能辜负花如梦,又不能辜负姬玉花,倒觉得确实只有一个“死”字,才是解脱烦恼的最妙途径。 想到此处,遂剑眉一挑,向花如梦朗声说道:“花妹,我如今倒对你有个要求。” 花如梦冷然问道:“什么要求?你且说来听听,能答应的,我才答应,我决不会慷你那样‘一定’‘一定’地,信口应承,最后却食言背诺。” 葛啸群神色于和地,微笑说道:“我丢不下花如梦,撇不了姬玉花,两位绝代红妆,都与我有过肌肤之亲,我不能对其中任何一人不负责任,故而想来想去,既然‘万斛烦忧无可解’,最好是‘此身且坠大轮回’。我要求的,便是请花妹设法使我所中的慢性剧毒早点发作。” 花如梦嘴角微披,哂然笑道:“你想用死来吓唬我么?人生在世,想活艰难,想死还不容易?” 葛啸群心平气和地,含笑说道:“想死自然容易,死法又极多,比如指点心窝,掌震天灵,或是从这仙人峰上,坠岩自绝。” 花如梦冷笑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这些死法中选择一样,却偏偏要请求我设法让你毒发而死呢?” 葛啸群微微一笑答道:“因为我觉得这种死法,比较有些意义,可以把前因后果,了断得毫无牵挂罢了。” 花如梦摇头冷笑说道:“我不懂你这话儿中含有什么禅机?在我看来,毒发的肝肠寸断与跳崖的骨肉如泥,死法虽然不同,意义上却没有什么区别!” 葛啸群叹道:“泰山水洞之中,你为了替我解毒,彼此才种下孽缘,如今我被你用毒毒死,岂不是恩怨分明,因果了断?” 花如梦冷笑说道:“你又想用泰山旧情,来打动我么?须知花如梦情痴时,意热如火,梦醒后,心冷如冰,你那如意算计,休想办得到呢!” 一面发话,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一粒朱红药丹,托在玉掌之上,冷然说道:“这粒朱丹,就是诱发你所中慢性剧毒的特效药物,一下喉头,脏腑立裂!” 话犹未了,葛啸群身形微闪,竟伸手来抢花如梦的掌上朱丹。 花如梦大吃一惊,缩手叫道:“你……你……不是说着玩的?当真要?” 葛啸群不等她再往下说,左掌绝学突施,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愁”,对花如梦轻轻推出,右掌则以“阆苑摘花”指法,仍向那粒朱丹抢去。 他如今功力,何等惊人?足与昔日“落魂教主”在伯仲之间,“冰心天女”花如梦却怎样抵挡得住? 花如梦也想不到别未多时,葛啸群便精纯如此,遂冷笑一声叱道:“你有多大本领,竟敢对我逞强?” 随着语声,左手身拂,一摺“拂袖驱云”,便想阻住葛啸群的来势。 葛啸群随手一掌,花如梦已告难支,何况他用的是“上下古今鬼见愁”那招盖世绝学。 自然双掌一合之下,花如梦便被震得娇呼失声,踉跄后退。 幸而葛啸群出手既轻,分寸更拿捏恰到好处,刚把花如梦震退,功劲便卸,但那粒朱丹已被他抢到手内。 葛啸群剑眉微扬,向距离三四步外,刚刚拿桩站稳的“冰心天女”花如梦微笑说道:“花妹,葛啸群深受恩情,愧无所报,怜花惜梦,进退两难,只好且将今世缠绵意,留结来生未了缘吧!” 说完,毫未考虑地便将那粒朱红丸丹吞下口内。 朱丹既已入腹,以下的发展如何? 若照常情推测,“冰心天女”花如梦定然悔恨非常,泪落如泉地扑向葛啸群,企图挽救,但事实恰巧相反,花如梦俏生生,娇滴滴地卓立未动,脸上不仅没有什么悔恨悲痛神色,反而满面得意笑容。 葛啸群则宛如狮子搏免般的狂吼一声,向花如梦电闪扑去。 这是反常的现象了,反常的原因为何? 原因在于那粒朱丸,并非罕世毒丹,而是一种极强烈的催春药物。 “英雄难过美人关”,本已是千古名言,何况这位英雄腹中,还有特殊药物作怪? 花如梦既系谋定而动,事事预有安排,自然不加闪躲,听凭葛啸群来个软玉温香抱满怀。以后呢?以后不必说了,且把花如梦写给葛啸群的那首诗儿,略略改上几字,便可作为交代。 且把武夷作泰山,相逢无复泪潸潸。 仙人峰上春如海,再度由郎解佩环。 一切的动作,由绚烂归于平静以后,花如梦右手微扬,一片氤氲香气拂过,使葛啸群全身酥软,动弹不得。 花如梦懒洋洋地站起身形,略为整顿衣裳,向葛啸群冷笑说道:“葛啸群,苗疆毒龙峒降马招亲之夕,是‘毒龙公主’姬玉花,偷了我的情人,今日仙人峰上的凤倒鸾颠,则是我‘冰心天女’花如梦,偷了她的丈夫。总算是以牙还牙,让我获得了一个相当满意报复。” 葛啸群此时不仅身难转动,连传音也暂告消失,不禁心中叫苦,暗想花如梦怎似入了魔道?这算是什么不成体统的奇妙胡涂报复? 花如梦从怀中取出一只精巧金盒,在盒内取了少许药粉,弹向葛啸群的口鼻之间。葛啸群只觉得有一片极淡腥味,刺入鼻孔,却不知这位“冰心天女”,又在玩些什么把戏? 花如梦收起金盒,得意笑道:“葛啸群,我方才对你所使用的,是苗疆中最恶毒的‘七情蛊粉’。” 葛啸群听得花如梦竟对自己施蛊,不禁暗中叫苦不迭。 花如梦娇笑说道:“我对你下蛊之故,有两大原因,第一点原因是你别来未久,武功精进太多,若不运用这特殊手段,你将来便不容易受我控制,” 葛啸群暗蹙双眉,哭笑不得,花如梦却得意异常,格格娇笑道:“第二点原因,则是使你与姬玉花无法亲热。因为这种‘七情蛊粉’,制法取料,均极特殊,只要你与姬玉花一有夫妻之事,她也就立被传染蛊毒。” 葛啸群口不能言,心中却在长叹一声,暗自忖道:“看来‘妒’之一字,魔力太大,‘冰心天女’花如梦与‘毒龙公主’姬玉花,原来是比亲生姊妹还要亲近的手帕并交,谁知竟会为了自己,妒恨到这等地步。” 花如梦秀眉双挑,狞笑说道:“我今日与你分别以后,便不再在这武夷山仙人峰上,充当什么‘落魂教主’,而率领手下,去往勾漏山独夫谷,投奔‘勾漏独夫’欧阳彝,这种做法,也就是为了我要获得一种失败之后的最大反攻胜利。” 葛啸群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花如梦的所谓“眭利”,应作何解? 花如梦看他一眼,扬眉笑道:“你不要莫名其妙,我无妨向你解释一下,因为九九重阳之日,举世豪雄,齐聚‘勾漏’,你与‘毒龙公主’姬玉花,自然也是必去之人,我要利用‘七情蛊粉’魔力,使你当着所有成名露脸的武林人物,向我亲口求婚,并亲口宣布遗弃姬玉花,把那位‘毒龙公主’活活气死。” 葛啸群闻言,不由毛骨悚然,暗惊花如梦的这种心思,想得太以毒辣,若是真让她趁心如愿地实行起来,“毒龙公主”姬玉花委实难于经受得住如此重大打击。 花如梦恶狠狠地把话说完。竟又柔情无限地替葛啸群整顿衣裳,并向他俊脸上亲了两下,葛啸群对于花如梦这种时而狠辣无俦,时而柔情似海的双重性格举措,简直觉得有些啼笑皆非,消受不起。 花如梦替他把衣衫整顿停留以后,含笑低声说道:“群哥哥,你好好休息一下,约莫再过一个时辰左右,自会完会复原。我则先走一步,去往‘勾漏’投奔欧阳彝,布设一切,等你九九重阳当众求亲,举行一场极有风光的‘天下高人齐贺喜,英雄儿女小登科’的结婚大典。并看在曾与姬玉花有过一段深厚交情份上,替那‘毒龙公主’,预先营建一座巍峨壮丽墓穴,让她?榫》夹模鞲汕槔幔孕腥肽梗孕蟹庋ā!?p>  葛啸群听得胆颤,听得心惊,但苦于片语难发。 花如梦缓缓站起身形,娇笑说道:“群哥哥,我要走了,锦云兜也要毁掉,你复原后,下峰之时,只好辛苦一点,我这样做法,是表示我的决心,并不令你拼命追我,苦苦纠缠,我要给你一段时间,让你冷冷静静地考虑一切利害。” 说到此处,便走到直能峰下的洞空之前,飘身纵入那锦云兜中。 葛啸群朝夕相思,历尽艰苦,好容易才与“冰心天女”花如梦相会,谁知对方因情生妒,因妒生恨,因恨入魔,竟弄出这么—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尴尬情况。 花如梦微一弹指,击断了锦云兜的木制辘轳,便自飘然若仙地徐徐从仙人峰下坠落。坠落未久,花如梦忽又想起一事,施展“千里传音”功力,娇声向峰上叫道:“群哥哥,我忘了告诉你,我因必须先让你尝尝‘七情蛊粉’,有多厉害,故而你所中毒力,在三日以后,便会发作一次,但这是示威性的象征发作,痛苦比较轻微,时间也颇短促,仅约一盏热茶光景,便告痊愈,并在九九重阳的亥子之交以前,不会再度发作。” 语音一了,微凝真力,那具锦云兜的下坠之势,便即加速。 等到距离峰下仅有数丈之际,花如梦双手凝功,猛力一抖,把那系在锦云兜四角的百丈长绳,生生抖断。这位“冰心天女”,果已下定决心,她在下峰以后,立命春梅等使女侍婢收拾一切,离开武夷,投奔勾漏。 可怜葛啸群虽然—度销魂,却不仅未解相思,反而更添了百重愁恨。 他在那仙人峰顶,整整挨过了一个时辰,方觉得恢复正常,可以行动。 这时 “冰心天女”花如梦早巳率同手下,驰出数十里外。 葛啸群明知追已不及,便追上亦自徒然,决不可能只凭几句空言,便能把入了魔道的花如梦,劝得心回意转。 更何况,锦云兜已毁,自己难寻捷径,只好干辛万苦地,慢慢翻下这百仞高峰,等到下得峰时,那位“冰心天女”怕已在百数十里以外。 葛啸群想通究竟,索性定下神来,慢慢援藤附葛,缒下高峰。 但他下峰以后,却不得不日夜兼程,赶往“勾漏”。 一来,事已如此,自己不能畏缩规避,只有挺起胸膛,面对现实。 二来,他急于与盖方朔见面,想向这位久走江湖,足智多谋的盖大哥,讨教应付方策。 三来,他深恐“毒龙公主”姬玉花,万一先到“勾漏”,与花如梦互相见面,必然毫无戒心,仍把这“冰心天女”当作昔日亲如骨肉的要好姊妹。 姬玉花毫无戒心,花如梦深怀恶意 二女若先相逢,会发生什么样的严重后果?真使葛啸群胆颤心惊,不敢想像。 故而,他要兼程疾赶,想赶到姬玉花之前,到达勾漏山独夫谷,纵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至少也可向姬玉花说明经过,位她在心理上有所准备。 第—日,整日无事,第二日,半日无事。 到了第二日的黄昏以后,葛啸群所经之处,极为荒凉。 左边是百仞绝峰,右边是千寻幽壑,听不见人声,看不见人踪,经常入目的,只是些怪石奇树,巨蟒毒蛇,经常入耳的,只是些虎啸狼啼,风声鹤唳。 在这种地势以下,能见日光之时,本不太多,等到天一黄昏,几乎便是深夜。 夜的情调,本就苍茫,眼前景色,更极悲凉,再配上葛啸群愁眉不解的抑郁胸怀,简直凄如鬼境。 葛啸群触景怆神,意兴阑珊,几乎连举步前进的气力也都已消失。 他索性止步不行,站在绝壁半腰,俯视壁下幽壑之中的蒸腾云雾。 景物每随心绪变,眼前每幻意中人。 变化得最厉害的东西,便是云雾,葛啸群心蕴愁思,目注云雾,遂自然而然地,发生幻觉,壑下蒸腾云雾之中,先出现了一张“毒龙公主”姬玉花的绝代娇容。 葛啸群双眉紧蹙,心中暗道:“花妹,你怎么好端端地,会在庐山幽魂谷中蓦然失踪?若不这样,或许不至于发生武夷山仙人峰上那场令人啼笑皆非之事。” 念方至此,云雾略一幻变,“毒龙公主”姬玉花的绝代娇容,骤然消失,却变成一位身着粉红衫的风流秀士。 这位身着粉红儒衫的风流秀士,是使葛啸群朝夕相思的泰山旧侣,是使葛啸群啼笑皆非的“武夷情魔”,也就是那位昔日地“冰心天女”,如今仿佛变了“蛇心妖女”的花如梦。 葛啸群眉头蹙得更紧地,心中暗道:“梦妹,你怎么好似入了魔道?我,你以及花妹三人,互结同心,一床三好,岂非羡煞旁人的武材佳话。你为何消不却一丝妒念,掀起莫大风波,要弄得蕙折兰摧,情天生障?”想到此处,花如梦嘴角微撇,向葛啸群作了一个冷笑,随着云雾蒸腾,又复化去。 葛啸群凄然泪落,方自长叹一声,壑下蓊郁万变的云雾之中,又生幻景。 这次幻现的不是人相,而是—座巍峨大墓。 这座巍峨大墓的门未闭,留有隙缝,壁前则矗立着一方碑石,碑上赫然镌有“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字样。 葛啸群愕然一惊,暗想花如梦果然说到就做,这座修建在山谷中的巍峨大墓,定然便是她要为姬玉花生葬所筑。 她要利用“七情蛊粉”之力,逼得自己当着天下群雄,向她求婚,并亲口宣称遗弃“毒龙公主”姬玉花,要把姬玉花气得芳心尽碎。毫无生趣地自行入墓,自行封穴。 葛啸群想至此处,眼前幻象又变,“毒龙公主”姬玉花竟在那巍峨大墓之前出现,并满面泪痕地,要向那微露隙的墓门走进。 葛啸群失声叫道:“花妹,你去不得。” 这是幻象,幻象中的姬玉花哪里会被幻象外的葛啸群的呼声所阻,竞毫不停留地进入墓内。 葛啸群心神已迷,哪知眼前种种,均系由心意所生幻觉,不禁急得一声大喝,奋身扑去。天晓得,他立足之处,是在峭壁半腰,而幻象所生之处,是在壑中云雾,葛啸群这一纵身飞扑,哪里是抢救姬玉花,竟成下投岩自绝。 人到空中,幻觉尽灭。 葛啸群这才发现自己被情所迷,动作已近疯狂,已濒险境。 他后悔,悔已不及,但如今是人到空中,自然是宛如陨电飞星,一坠百丈。 转眼,人已坠入了蒙蒙雾海之中,葛啸群好生悔恨,心中电转。 他知道再过刹那光阴,自己便将成为这壑底的一摊肉泥。 那时,无论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也好,“冰心天女”花如梦也好,均再无情仇妒念可言,便却双双成了寡妇。 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的多年心血,亦告成空。 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以及“陇石神驼”皇甫正、“竹剑先生”西门远,甚至猬大哥等一干前辈的所传绝艺,更将永埋壑底,化作云烟。 葛啸群正想得凄惶无比,百感丛生,却瞥见壑底云雾之中,有四点金光,刺空疾上。 人在万分危急之中,无论见到什么东西,都会把这东西当作无边苦海中的救生宝筏,而寄托以无限希望。 葛啸群何独不然,他如今正在干钧一发之中。自然不管这四点金光是什么东西,也要拉上一把。 一面是宛如劲弩离弦,刺空疾上,一面是宛如天星陨落,正坠尘寰,速度都是奇快,转眼间便将会合。 葛啸群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之中,方看出这四点金光,是一对奇形巨鸟的圆形鸟目,这种巨鸟,似鹰非鹰,似雕非雕,钩喙钢爪,色泽苍黑,颈部极长。是轻易难见的奇异离类。 葛啸群见是两只巨鸟,不禁更为高兴,双手一分,便向两只怪鸟的长长鸟颈抓去。 鸟类是最善于凌空变化,腾挪闪展之物,但这两只怪鸟,却腾展不开,被葛啸群抓个正着,说得清楚一点,这两只怪鸟,不是腾展不开,而是腾展不及。 因为在晨雾之中,最容易照明及远的,便是黄色光芒,这两只怪鸟具有四只巨大金睛,才使葛啸群看得见有四点金星,在雾影中冲天飞起。 人看得见鸟,可以存心抓鸟,鸟看不见人,故而无法预起戒意。 等到上下相交,避已无及,何况葛啸群如今功力绝世,手法快得赛石火电光,自然一抓便抓个正着。 两只怪鸟的长颈被人抓住,大吃一惊,遂不往上飞,又复缓缓向壑下降落。 葛啸群知道自己万死一生,危机已过,这才定下神来,心神一定,灵智更明,看出被自己抓住头部的这两只怪鸟,定属凶禽,决非善物。 因为,不仅形象狞恶异常,并每吸乌喙之中,尚衔着一副人肠,血污狼藉,好不令人惊心怵目。葛啸群正在皱眉,两只怪鸟突然一阵挣扎,扬起钢钩似的鸟爪,便向葛啸群的腹间抓到。这是惊定后的动作,两只怪鸟起初是骤然遇袭,吓得发昏,以致不曾抗拒。 如今,惊念稍定,凶心遂发,哪里还肯老老实实地被葛啸群抓住鸟头。 葛啸群心知怪鸟只一挣扎抗拒,自己仍难安然降落,必须早做打算。 恰好这时鸟飞稍偏,靠近崖壁,崖壁间则有的是松萝藤蔓。 葛啸群只消捞住一根藤蔓,便可脱离险境,不必再受怪鸟控制。但要想捞住藤蔓,必须先腾出—只手来,不能两手齐握鸟颈。 葛啸群剑眉微蹙,左手五指略凝功劲,先把手中怪鸟颈骨完全捏碎,再把鸟尸抛落。 他这样做法,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看出这两只怪鸟,均异常狞恶的罕世凶禽,不是良善鸟儿,杀之无惜;第二种原因是为此凶禽,只一把手放开,必会立即遭受它的猛烈袭击。 葛啸群抛落右手鸟尸以后,果然顺手一捞,便捞住一根巨粗山蘑。 山藤既已入握,葛啸群左手再复暗凝功劲,捏碎颈骨,抛落鸟尸。 可怜那两只怪鸟,自从被葛啸群抓住鸟颈以后,连叫都不曾叫出一声,便告双双死掉。 换了常人,虽然幸脱粉身碎骨之险。像这等半上不下地寄身绝壁之时,仍难安全无事。但葛啸群—身绝学,哪里惧怕什么险壁,只要被他足踏实地,就算是虎穴龙潭,也必可坦然飞渡。 他捞住山藤,寄身绝壁,略为喘息调元,使自己一切情况,完全恢复正常以后,便开始行动。 所谓“行动”,定然是猱登绝峰。不,完全相反,葛啸群的行动是缒下深壑。他这不卜上而下的行动,也不外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壑下何来怪鸟?鸟喙中间来人肠?葛啸群有点好奇,他想下壑看看。 第二种原因是自己凌空飞坠已有相当深度,上峰与下壑两途比较看来,多半是下近上远,下易上难,自己又何必舍易就难,舍近求远?除非壑下是个罕见死壑,否则必可从壑下寻得其他出路。 葛啸群一面寻思,一面慢慢下壑,他果然料得不错,由他捞住山藤之处算起,距离壑底,只有二十来丈,尤其那些晨密云雾,也越来越稀,到了十丈上空,便连半丝雾影皆无,可以一览无余地,鸟瞰壑底。 壑底有人,有一个活人,两个死人。 两个死人,是两具业已开膛破肚的山民尸体。 一个活人,则是位羽衣星冠的中年玄衣道士。这玄衣道士,正站在壁边,对那两具怪鸟坠尸,怀疑万分地仔细察看。 原来,这玄衣道士,名叫“色魂炼士”缪双清,具有一身诡异武功,是位魔教健者。 缪双清无意中收服两只虬鸟,并获得一册“毒经”,遂隐居在这幽壑之中,一面苦练武功,一面熬练毒汁,要把两只原本便能力樱虎豹,凶恶无比的“金睛蛇虬”,练成两只罕世毒禽,然后再出与举世群豪遂鹿武林霸业。 多年淬炼以来,“金睛蛇虬”的铁爪钢喙之上,业已蕴有强烈毒质。 缪双清最近与“勾漏独夫”欧阳彝门下女徒,“鸟衣恶煞女蜂”刁玄霜,正打算在九九重阳骑着这两只“金睛蛇虬”,飞往勾漏山独夫谷参与盛会,作为欧阳彝的上宾,替“五刀派”撑撑场面。 但毒物凶禽,必遭天谴,这两只“金睛蛇虬”,今日做完了例行训练,抓死两个无辜山民,裂开肚腹,各自啄了一副人肠,便想飞往壑上享受。 谁知雾影之中,竟来了位意乱情迷,失足坠壑的葛啸群,被他一手一个双双捏死。 “色魂炼士”缪双清在壑底见这两只“金睛蛇虬”抓裂山民肚腹,衔出入肠,冲天飞起的动作身法,极为猛烈灵巧,正在心中高兴,栩栩自得之际,忽见一具鸟死,垂空而降。 这等猛烈凶禽,怎会骤然死去?并不会听得丝毫惊鸣之声,自令“色魂炼士”缪双清,为之奇诧欲绝。他仔细向死鸟注目观察,却看不出丝豪伤痕。 因为葛啸群是把这两只怪鸟的颈骨捏碎,使它们窒息而死,自然在死鸟上看不出什么血渍伤痕。 缪双清猜不出这只“金睛蛇虬”何以会好端端的暴死?暗忖:“即令它死的太以猝然,不及惊鸣,但另外一只同伴,却为何也一声不叫?” 这位“勾魂炼士”正自满腹惊奇,第二只“蛇虬”尸身,又复“呼”然飞坠。 缪双清由惊奇转为惊痛,由惊痛转为惊奇,仍旧猜想不出这两只几乎无物能敌的“金睛蛇虬”,怎会如此离奇,默默死掉,壑上的沉沉灵雾之内,究竟藏着一样什么厉害东西? 他耳内无闻,心中难猜,便只有抬起头来,用目观看。 看见了,从雾影中出现了一个人,这人忽而攀腾飞坠,忽而贴壁滑行,转眼间,便离地仅约数丈。 “勾魂炼士”缪双清虽然看出来人武功神妙,身法极高,但仍不相信此人与两只“虬鸟”之死有何关系?因一人想杀二鸟,几无可能,何况还要使鸟尸无伤,并无求援鸣叫: 直等葛啸群身落壑底,足沾实地,“勾魂炼士”缪双清尚在失神发怔。 葛啸群一抱双拳,朗声发话问道:“这两只怪鸟,是道长所豢养的么?” “勾魂炼士”缪双清听得对方发问,方稽首当胸,愤然答道:“贫道为了调教这两只‘金睛蛇虬’,曾费多年心血,如今不知怎的竟会突然死掉?施主来自壑上,有否目睹原因,尚望不吝见告。” 葛啸群在“勾魂炼士”说话之时,便看出这玄衣道人满面凶煞,双目厉芒如电,与那两只怪鸟一般,决非善类。 既然鸟是凶鸟,人是凶人,遂觉得不必客气地,冷然答道:“道长请莫怪罪,这两只鸟儿,是死于在下之手。” 缪双清闻言,全身一震,微退半步,双目凶芒电闪,向葛啸群略一打量,摇了摇头说道:“施主,贫道心痛爱鸟死去,情绪欠佳,请莫再谎言相戏。” 葛啸群扬眉笑道:“在下据实相告,道长怎会说我谎言?” 缪双清冷然答道:“因为施主一无杀鸟之理,二无杀鸟之力……” 葛啸群不等这“勾魂炼士”话完,便自接口笑道:“请问道长,在下为何没有杀鸟之理?” 缪双清“咦”了一声答道:“施主与我无仇,与鸟无恨,于名于利,两不相关,你却杀它做甚?” 葛啸群指着那两只“金睛蛇虬”口中衔人肠,以及横陈地上的山民尸体,沉声说道:“人肠在口,死血未干,如此凶禽,岂宜是方外之人所豢道侣?在下认为纵然出手冒昧,道长也未必怪责?” 缪双清见对方仍旧自承杀鸟,不禁狂笑说道:“施主莫要自高身债,凭你想杀一鸟,已属万难……” 葛啸群不等缪双清往下再说,便即傲然笑道:“道长以为这两只凶禽,威力绝沦,但在下却是觉得不堪一击。” 缪双清见他始终自承是杀鸟之人,倒弄得有些将信将疑起来,双眉深蹙,缓缓问道:“施主既自承认杀鸟,贫道却要向你请教一下,你是怎样杀法?” 葛啸群哂然笑道:“原来施主是因为尸无伤,才怀疑非我所杀。” 缪双清点了点头,葛啸群继续笑道:“道长不妨在这两只凶禽颈上,细加察看,它们是被我凌空捉住,捏碎颈骨而死。” 这几句话儿,只能使缪双清相信一半。 因为两只“金睛蛇虬”,刺空飞起不久,便告双双死去,不会叫出半声,确像是被人捏碎颈骨而死。 但葛啸群能够纵身百丈,凌空手捉双乌,捏碎颈骨,却宛如神话,哪里会使缪双清信以为真? 既然心中疑信参半,便只有在事实上作小心求证。 缪双清俯身在那两只“金睛蛇虬”的长颈之上,用于一摸,方发觉对方所言,毫无夸大,果是把虬鸟颈骨生生捏碎。 他一面心惊,一面暗自盘算之际,葛啸群却又剑眉微轩,朗声问道:“道长如此察看之下,总该发现在下所说,决无半句虚言了吧?” 缪双清霍然收手,回身向葛啸群单掌当胸,稽首为礼,面色平和地道:“贫道请教施主的上姓高名,属于当世武林中哪一宗派?” 葛啸群早就准备与对方一斗,自然毫不隐讳地应声答道:“在下葛啸群,是太湖葛家堡门下。” 十余年前,太湖葛家堡五字与武林中丝毫无涉,但自从“百棺大会”之后,那桩以文胜武,尽服群雄的罕世奇事,便即不胫而走,传遍江湖。 等到葛啸群与石玲艺成出道,技震群豪,太湖葛家堡之名,已是响当当的一门宗派。 就连这“色魂炼士”缪双清,居然也在闻言之下,心神一震,再度稽首为礼,含笑说道:“原来是太湖葛少侠,贫道不知,多有失教。” 葛啸群想不到对方先前那等愤怒,那等满面凶光,如今证实自己确是杀鸟之人以后,反倒把神情语气,一齐缓和下来,常言道:“举手难打笑脸人”,遂只好也自抱拳还礼说道:“道长不必过谦,葛啸群尚未请教道长的仙名法号。” 缪双清笑道:“贫道缪双清,因一向独自潜修,故而无甚法号。” 因为他那“勾魂炼士”四字,一听便充满凶邪气息,最招正人侠士之恨。 缪双清何以前倨后恭,仿佛已把杀死爱鸟之仇,忘得干干净净? 这又是他的刁钻之处,因葛啸群既能于转瞬间,轻轻易易地独毙双禽,则双方翻脸之下,自己又怎逃劫数?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自己只要问出对方姓名来历,天长日久,处心积虑地慢慢图谋,总会有妥善周祥的报仇手段。 缪双清把利害看清,算盘打好,才改变了那副凶神恶煞模样,和颜悦色地与葛啸群互相答话。他若发狠,葛啸群倒毫不惧怯,但如今这一谦和客套,却把葛啸群反而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缪双清报了姓名,葛啸群只好抱拳笑道:“缪道长,关于杀死这两只‘金睛蛇虬’之事……” 话犹未了,缪双清便摇手笑道:“葛少侠不必再提此事,缪双清先向你敬致谢意。” 葛啸群莫名其妙,俊睑微红,讶然问道:“缪道长,你把我弄湖徐了,我杀了你的鸟儿,你怎么反而谢我?” “勾魂炼士”缪双清对于如何措词,早就有了腹稿,遂不慌不忙地含笑答道:“葛少侠有所不知,这两只鸟儿,本是跌落在峭壁之下的将死鸟雏,被贫道路过发现,不忍任其饿毙,遂拾回加以豢养,谁知等它们长成之后,才认出是南荒异鸟,‘蛇虬’凶禽。” 这番谎话,编得颇圆,使葛啸群不由不信,点头笑道:“此事难怪道长,雏鸟尚未成型,谁也不知道是南荒凶物。但道长在识得它们本质之后,便应……” 缪双清好生刁滑,听出葛啸群语气,遂不等对方讲出,先行接口叹道:“贫道认出它们是南荒凶禽之后,本想杀却,但豢养多年,难免略有情感,不忍下手,遂想试加调教,渐渐减去它们的凶恶习性。” 葛啸群剑眉微挑,伸手指着地上那两具山民尸体,冷然问道:“缪道长,你如此调教,能使那两只虬鸟的凶性减弱么?” 缪双清早就猜到对方必有这种责问,遂成竹在胸地,微笑答道:“葛少侠,先听贫道说完,再赐指教,须知我调救虬鸟之处,离此甚远,并不在这幽壑以内呢!” 葛啸群闻言一愕,缪双清又复笑道:“自从贫道严加管训以后,这两只东西,在表面上似已凶性大敛,但却仍偷偷背着贫道,暗自伤人。” 葛啸群剑眉微皱,向那两具开膛破腹的惨死人尸看了一眼,尚未发话,缪双清继续说道:“贫道起初真被它们瞒过,但后来风闻左近人言,时常被巨鸟抓走,并屡屡发现破腹开胸的失去脏腑之人,遂使我起了疑心,暗中查察。” 葛啸群“哦”了一声,扬眉问道:“缪道长今日莫非是追查至此么?” 缪双清点头答道:“贫道追查至此,发现两只万恶虬鸟,正在壑下残杀山民,啄食脏腑,不禁气得发抖,决心不顾多年豢养感情,下手杀却,为世除害。” 葛啸群听到此处,目闪神光,一跷拇指赞道:“道长不因私情,而捐大义,这种磊落襟怀,着实令人可佩。” 缪双清叹道:“但这两只恶鸟,颇为通灵,见我一现身,并带着满面杀气,便知它们私下为恶之事被我发觉,决难对其宽恕,远在我尚未下手之前,拼命飞逃而去。” 语音至此微顿,又向葛啸群稽首当胸,深施一礼,含笑说道:“贫道追杀不及,正自惭愧无已,急怒攻心,谁知竟让葛少侠代为除害,也间接为贫道消灭几分孽累,我怎不应该向葛少侠深致谢意呢?” 这番谎言,编造得入理入情,毫无破绽,自然使葛啸群深信不疑,反为自己适才的狂傲神情,暗生愧疚。 他俊脸微红地,向缪双清抱拳,微笑说道:“缪道长,葛啸群适才下壑之时,未明真相,致对道长稍有冒犯不敬,尚请海量相宽,恕罪是幸。” 缪双清闻言,知道眼前一场大难,已因自己的通权达变,暂时避过,遂把神情放得益发谦和,微笑说道:“葛少侠有事,尽管请教,贫道虽然仰仗鼎力,除去恶禽,但毕竟与其有多年香火之情,想掘个坑儿,边同那两具山民尸体,一并埋葬了呢!” 葛啸群觉得自己再若逗留。亦颇无趣,遂一面向缪双清躬身告别,一面含笑问道:“请问缪道长,这壑中有无其他出路?” 缪双清巴不得葛啸群赶紧走去,闻言之下,点头笑道:“有,有,这壑中共有三四条出路,但不知葛少侠意欲何往?” 葛啸群笑道:“我要去广西勾漏。” 广西勾漏四字,把这位“勾魂炼士”缪双清听得暗吃一惊,但表面上却未露神色,应声答道:“葛少侠若去广西勾漏,只渤海由此东行,再复向南一转,便可直赴广西勾漏之。” 葛啸群含笑称谢,果然听从缪双清的指点,立即转身东行。 这桩事儿,似乎到此已告结束。 但人算不如天算,意外变化仍多,葛啸群的一条性命,竟险些儿交代在这幽壑之内? 他东行不远,尚未脱离“勾魂炼士”缪双清的视线以外,突见去路之上,驰来一条袅娜人影。 葛啸群想念姬玉花,惧怕花如梦,在这复杂情怀之下,凡见着女郎情影,总难免细加注目,要看看是否是与自己有关之人。 注目之下,果然有关,这条迎面驰来的袅娜人影,是个熟人。 不是“毒龙公主”姬玉花,更不是“冰心天女”花如梦,却是“勾漏四女”之一的“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乌峰恶煞失宝刀 七情毒蛊熬群哥 刁玄霜一到,有人心内发慌。 这发慌之人,当然不是葛啸群,而是那“勾魂炼士”缪双清。 缪双清好容易才倚仗牙尖舌利,编造了一套谎言,把葛啸群骗走,忽见刁玄霜凑巧赶到,生怕她把事弄砸,怎不心慌意乱? 他赶紧拼命施展轻功,几个急纵,来到近前,抢先发话,向“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叫道:“刁姑娘,我来替你引见一位……” 缪双清之意,本想把葛啸群捧上几句,再略给刁玄霜一些暗示,或可遮掩过去。 谁知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也是燎毛的脾气,她不等缪双清话完,便自冷笑说道:“不必介绍,我认得他是太湖葛家堡门下,自以为了不起的葛啸群。” 刁玄霜毫不惧怕葛啸群之故,是因她与葛啸群在“析城狼窟”中交手之时,葛啸群经验尚浅,功力尚弱,不过倚仗一套师门传授,综撷众妙的“万象和合剑法”,勉强获胜。 刁玄霜败归“勾漏”,曾下苦功,近来艺业大进,故而见了葛啸群后,不但丝毫不惧,并还起了湔雪前耻之念。 葛啸群突见这位“勾漏娇娃”,倒也一怔,微抱双拳笑道:“刁姑娘别来无恙?” 他口中向刁玄霜略打招呼,心内却自付道:“常言‘物以类聚’,那缪双清既与‘勾漏’凶人沆瀣一气,想来也不是什么清青修士。” 念方至此,刁玄霜向缪双清娇笑问道:“缪道长,你把那两只‘金睛蛇虬’的毒喙毒爪淬炼好了没有?赶快带去‘勾漏’,我师得准备在‘重阳大会’之时,好好喂它们吃上几副盖代英雄的心肠肝肺呢” 缪双清急得几度暗施眼色,但刁玄霜因想不到会有如此意外变化,致未住口。 刁玄霜把话说完,缪双清不禁摇头一笑,知道自己适才费尽心思,所编造的瞒天大谎,业已被刁玄霜完全点破。 果然,葛啸群闻言之后,剑眉双挑,以两道威棱极重的炯炯目光,凝注在缪汉清脸上,沉声冷笑:说道:“这才叫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缪道长舌粲莲花,你方才所编造的那套谎话,委实太巧妙了。” 缪双清满脸羞红,答不上话。 刁玄霜诧然问故,缪双清遂把适才经过,向她约略说了一遍。 刁玄霜听得眉腾杀气,向缪双清低声问道:“既然如此,更应该杀他泄恨,你为何反放他走去?” 缪双清把刁玄霜扯到一边,低声说道:“寻‘金睛蛇虬’的毒喙毒爪均已淬成,何等厉害?尚且被这葛啸群于一挥手间,双双杀死,我们怎会是他对手,常言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刁玄霜双眉略蹙,接口问道:“是不是你亲眼看见他独杀双鸟?” 缪双清摇头答道:“我不曾看见,是他自己亲口承认,飞身凌空,徒手搏杀了一双‘南荒虬鸟’。” 刁玄霜目光一亮,轩眉狂笑说道:“缪道长,他方才虽然上了你的当,但你也上了他的当了。” 缪双清愕然问道:“刁姑娘此话怎讲?” 刁玄霜手指葛啸群,柳眉双挑,冷笑说道:“我在析城山的五狼窟中,和他交过—次手儿,本领虽还可以,但他不见得有什么过分惊人之让,怎会别未多时,便变成了腾身百丈,手搏双禽的绝代飞仙了呢?” “勾魂炼士”缪双清被刁玄霜这样—讲,着实觉得可疑起来,暗想那两只“金睛蛇虬”,动作有多灵活,怎可能被这葛啸群一手一个,凌空双双抓住? 再说葛啸群是从何而来,若是先下幽壑,在壁上临时纵身,人怎能捷于鸷鸟?若是从百丈高崖,猝然飞降,岂不成了神仙?又何必在杀鸟之后,还要援藤附葛,才到壑底呢? 缪双清越想越觉可疑,渐渐火冲头顶,暗忖万一真是如此,自己对葛啸群的低声下气及所编谎言,岂非冤枉到了极处? 他在这里觉得冤枉,葛啸群也在那里暗暗恼火。 葛啸群恼火的是深觉这缪双清太以卑鄙龌龊,自己则忠厚老实得太可笑,完全把人家的瞒天大谎,信以为真。 他们两人,正在各想心思,那位“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却又复目注葛啸群,冷笑叫道:“葛啸群,阁下在‘析城狼窟’中的威风,怎不再拿出来?我刁玄霜昔日承教以后,曾经略下苦功,如今颇想再斗小你那‘万象和合剑法’。” 葛啸群傲念也动,心想对方既然自找无趣,且把自己的满腔愁闷,在他们身上发泄发泄也好。 想到此处,神色从容地,向那“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略一打量,微皱双眉,含笑说道:“常言道:‘士别三日,便须刮目相看。’刁姑娘既下苦功,艺业方面,必然突飞猛进,大有……” 刁玄霜冷笑一声,截断了葛啸群的话头,摇手说道:“谁的进境高?谁的功夫好?必须在刀头分胜负,剑下定输赢,我们之间似乎用不着再说什么客套之语!” 葛啸群业已立意尽量折辱对方,在神色之上,反倒极为和缓安详,闻言之下,含笑问道:“刁姑娘,你如今用的是什么兵刃?” 刁玄霜目闪寒芒,厉声答道:“你这不是多此一问,我所用的兵刃,自然仍是我‘勾漏五刀派’镇派之宝,‘乌芒绝音刀’。” 葛啸群扬眉笑道:“刁姑娘,你既要与我再度较量,怎不亮刀?” 刁玄霜毫不客气,“飕”的一声,便自从腰间抽出那柄寒芒如电,微泛乌光的“乌芒绝音刀”来,操持手中,冷然说道:“你若想说话便多说几句,因为少时再想说话,也说不成了。” 葛啸群知道刁玄霜此语是说自己少时必将伤在她“乌芒绝音刀”下,变成音哑之人,遂哂然笑道:“刁姑娘姓的是刁,用的是刀……” 刁玄霜挟拄自傲,急于一雪前耻,不等葛啸群再加调侃,便即嗔目叫道:“葛啸群不要废话,赶紧亮剑。” 葛啸群“咦”了一声问道:“刁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用剑?” 刁玄霜冷然答道:“上次你和我过手之时,不就是用的剑么?” 葛啸群狂笑说道:“刁姑娘怎的如此健忘?上次我在那招‘天河洗甲’之下缩手施仁,扁转剑身,把你拍倒在地,却被你用‘乌芒绝音刀’,趋势削断长剑……” 刁玄霜满面飞红,厉声叱道:“旧事何必重提,你要小心,今天在我‘乌芒绝音刀’下,所削断之物,不会是你的剑,而会是你的头了。” 葛啸群笑道:“你再想削剑,确实万难,因为昔日既在你刀下折剑,我对你便不打算再用剑了!” 刁玄霜问道:“你不用剑,却用什么?” 葛啸群笑道:“我尝过刀的滋味,如今山用刀了。” 刁玄霜颇出意外地,扬眉问道:“你也用刀……” 葛啸群不等对方话完,便狂笑说道:“刁姑娘,你恐怕意料不到,我如今不仅用刀,所用刀儿的威力,恐怕比你手中这柄‘乌芒绝音刀’,还要来得凌厉。” 刁玄霜厉声叱道:“胡说,举世之刀,唯我独尊……” 话犹未了,一片惊疑神色,业已布满在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的玉面之上。 原来,葛啸群在刁玄霜说那“举世之刀,唯我独尊”二语之时,已把“赤芒化血刀”取在手内。 刁玄霜自然认得这柄刀儿,不禁失声说道:“这不是我师姊徐赤玉的‘赤芒化血刀’么?” 葛啸群纵声狂笑说道:“刁姑娘端的好眼力,你如今大概业己知道葛啸群经非狂言,‘乌芒绝音’之威,断不如‘赤芒化血’。” 刁玄霜咬牙叫道:“这样说来,我师姊徐赤玉,业已死在你手?” 葛啸群冷然一笑,摇头答道:“徐赤玉是在泰山井天坪上,图夺‘无字天书’,与‘山左鬼驼’巴三午一家三口,同归于尽,却让我捡了这柄‘赤芒化血刀’的现成便宜而已。” 刁玄霜见“赤芒化血刀”竟在葛啸群的手中,心内不禁略起忐忑。 因为“勾漏五刀”之中,除了“勾漏独天”欧阳彝亲自佩用的那柄“金芒万毒刀”,独秀群伦以外,其余四柄刀儿,虽然各具奇毒,轩轾难分,但若严格说来,“乌芒绝音”的毒刀,自不如“赤芒化血”来得凌厉。 葛啸群何等聪明,见状之下,失声问道:“刁姑娘,你为何脸上变色?莫非惧怯我手中这柄‘赤芒化血刀’么?” 刁玄霜心中虽怯,嘴上却不肯服输,“哼”了一声,扬眉答道:“我怕你做甚?我只是听得我师姊徐赤玉的死讯,心中难过而已。” 葛啸群哈哈大笑地,摇平说道:“刁姑娘,你既不必难过,也不必惧怕。” 刁玄霜怒目问道:“你此话怎讲?” 葛啸群满面神光,正色说道:“徐赤玉倚仗这柄‘赤芒化血刀’,乱造凶威,杀人如草,结果她自己也在刀下化血身亡,正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昭彰报应,根本死不足惜,有何难过之有?” 刁玄霜银牙微挫,冷哼一声。 葛啸群继续笑道:“至于惧怕这柄‘赤芒化血刀’的威力一事,更是大可不必。” 他一面说话,一面竟又内劲微卸,使那柄“赤芒化血刀”,柔软如绵,重复围向腰间。 刁玄霜莫名其妙地愕然问道:“我们即将动手,你却收刀做甚?” 葛啸群剑眉微扬,含笑说道:“刁姑娘,你记不记得在‘析城狼窟’之中,你和我初次交手以前,‘白狼真人’崔无妄曾把前古‘灵龙神剑’借我使用,但葛啸群却拒绝未受,只取了一柄寻常青铜长剑作为兵刃。” 刁玄霜冷笑说道:“那是你自逞狂傲……” 葛啸群目光如电,狂笑接口说道:“刁姑娘说得对了。葛啸群昔日虽狂,今日仍傲,我第一次和你动手,既不用‘灵龙古剑’,第二次和你动手,又用什么‘赤芒化血刀’呢?” 刁玄霜见对方如此不把自己看在眼内,不禁恨得暗自咬牙切齿。 但她虽然恨在心底,却也喜在心头,因为葛啸群称不用“赤芒化血刀”之语,的确对自己减去了不少威胁。 她静等葛啸群话完,声冷如冰地扬眉问道:“你不用‘赤芒化血刀’,却用什么兵刃?” 葛啸群傲然笑道:“我本想不用兵刃,赤手夺下你这柄‘乌芒绝音刀’来,但又恐你的脸上太挂不住,故而只好随意取样东西,作为不是空手便了。” 语音一了,伸手在山壁间取了一段山藤,并把这段山藤弄得只剩四尺不到,宛如一柄刀儿长短。 刁玄霜气得面罩寒霜,竖眉叫道:“葛啸群,你只凭三尺来长的这段山藤,便想夺去我的‘乌芒绝音刀’么?” 葛啸群点头笑道:“兵不在强,有藤则行,藤不在长,能缠则灵,以我一身所学,想夺你的‘乌芒绝音刀’,还不易如反掌?只消一缠一抖,你就乖乖撒手的了。” 刁玄霜咬牙说道:“葛啸群,你究竟有多大能为,如此信口胡吹……” 话犹未了,葛啸群便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哪里有半点虚?你比那两只南荒凶鸟‘金睛蛇虬’如何?它们尚被我一伸手间,即告诛除,凭你这‘乌衣恶煞女王蜂’,却怎会是我三合之敌?” 刁玄霜业已气得忍耐不住,双目喷火,厉声叱道:“你不必多说,赶快准备,在我‘乌芒绝音刀’下受死。” 葛啸群笑道:“我何必做甚准备,你随时均可动手。” 刁玄霜恨透对方,早就蓄劲待发,听了葛啸群这等说法,柳眉倒竖,刀光电射,一式“普度轮回”,便自猛攻而出。 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自从在“析城狼窟”中,铩羽以后,潜居“勾漏”,着实下了苦功,朝夕精研,进境不浅。 人有进境,刀法自然精微,这招“普度轮回”,更是“勾漏独夫”欧阳彝独创绝招,—经施展,万条刀影,密布当空,便似一具飚转若电的绝大刀轮,把对方身形笼罩在内。 葛啸群谈笑自若,气宇慑人,刁玄霜何尝未看出对方似有特殊进境,极不好斗,故在一开始间,便下杀手。 “勾魂炼士”缪双清此时退在一旁,表面是袖手观战,其实业已准备好了两件奇毒暗器,只要刁玄霜一露危机,便立即出手接应。 他起初还怕刁玄霜骄敌大意,有所闪失,但见下这“乌衣煞女王蜂”,一出手便用绝招,方自宽心大放,暗想“乌芒绝音刀”的锋芒极利,更具奇毒,如此刀影罩天的威力之下,连躲避接架均颇艰难,倒看对方如何能用三尺山藤,把刁玄霜的宝刀夺去。 葛啸群见刁玄霜业已发招,遂含笑叫道:“刁玄霜,你听清楚了,我认为你不是我三合之敌,故而在第一二招上,不予还手,要在第三招上,才夺去你的兵刃。” 他发话之时,刁玄霜业已发招,葛啸群遂在语音未了之际,便被漫天电漩刀影,把身形密密罩住。 刁玄霜见对方已无逃遁机会,又宣称先让两招,决不还手,不禁冷笑一声,内家真劲,全贯右臂,把刀轮得似幕天寒光,猛力一绞。 这一绞之下,威力无边,是石要变粉,是肉要成泥,便是百炼精钢,也难免要被“乌芒绝音刀”的绝世锋芒,剁成无数碎块。 但刀光百变之下,既未见人影闪动,也未见血雨飞空,一切都显得异常平静。 原来,葛啸群业已施展了“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的“五行挪移步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早就脱出了百变刀光的威力圈外。 换句话说,就好像刁玄霜这柄“乌芒绝音刀”突然短了数尺,根本够不上葛啸群,才使他丝毫不受威胁,仍旧原式未变,笑哈哈地手握山藤,傲然卓立。 第一招,落了空,并把刁玄霜、缪双清二人,弄得莫名其妙。 微晃,便使刁玄霜的一招“普度轮回”,等于虚发。 这一位“乌衣恶煞女王蜂”与一位“勾魂炼士”,正在惊了又奇,奇了又惊,那位葛啸群却以一种听来极其平和,但也极具讽刺意味的语音,微笑说道:“刁玄霜,你不必灰心,因为你还有一次,用不着担忧对方还手的绝对有利机会。” 刁玄霜气得轩眉顿足,刀光又卷。 这一招名叫“潮起钱塘”,并非刀光如电,奋力狂扫,而是徐徐出手,拦腰卷来。 刁玄霜改用这种招式之意,是猜想葛啸群练有一种奇妙脱难身法,自己招式越快,他便越是容易乘隙施展。 如今,这招“潮起钱塘”,也是勾漏绝学,起初刀光极慢,虽如一线潮头,缓缓而去。但只要真力一加,如万马奔腾,狂涛飞卷般,使人无法抵御。 刁玄霜心想自己这样攻击,可以根据对方的闪避身法,变化威力,决不会再像第一招那般连对方己在刀光圈外,尚不自觉。 她的想法,虽然不错,但葛啸群却偏偏不让刁玄霜称心如愿。 原来“乌芒绝音刀”的刀光业已扫到距离葛啸群的腰间,仅约三尺,葛啸群仍自卓立如山,连动都未动一下。 刁玄霜愤然吐劲,使那片慢卷刀光突如闪电。 方才,刀光徐晃,确如“潮起钱塘”,但如今刀光急扫,宛若骇浪排空,却应该改称为“潮卷钱塘”才对。 葛啸群还不动么? 动了,他是血肉之躯,不是金刚不坏之体,怎能当得起“乌芒绝音刀”绝世锋芒的拦腰狂扫。 葛啸群的动法,是往上纵起,但他仍非一纵数丈,只是轻飘飘地纵起三尺。 这位葛少堡主,身高五尺八九,六尺不到,故而所纵起的三尺之数,恰好是他的腰部及地距离,也恰好是刁玄霜刀光所扫部位。 刀到人起,那片玄霜似的电卷刀光,是在葛啸群的足底掠过。 刁玄霜见状,不禁心中一喜。 她喜的是虽然第二招又似落空,但自己只要微一翻腕,刀光回扫之下,葛啸群双腿必断。 心头电转,手腕电翻,但大出刁玄霜的意料,她竟未能把刀身翻动? 原来葛啸群存心气人,竟在“乌芒绝音刀”掠过足底的刹那之间,双足落实,踏在刀身之上。 他不但踏在刀上,并还施展内家“千斤坠”神功,使他那俊挺身躯,自百斤化千斤,渐渐加重压力。 这样一来,刁玄霜不仅翻不转刀,并还有点持不住刀。 总算她功力不凡,葛啸群凝功加劲到了千斤左右,刁玄霜仍能单臂持刀,免强应付。 但刀头重量,加到千五百斤,刁玄霜的额间香汗,便告涔涔下滴。 抽刀既抽不回,翻刀又翻不动,持刀更持不住,看来刁玄霜除了撒手丢刀以外,别无良策。 葛啸群见刁玄霜业已汗落如雨,力告难支,遂含笑道:“刁玄霜,你不要怕,且歇息一会,再发第三招,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要用山藤夺刀,便决不会用两只脚儿,把你这柄自认为了不起的‘乌芒绝音刀’,踩得脱手坠地。” 葛啸群语音才落,“千近坠”功力便卸,刁玄霜的刀头之上,便消失了如山压力。 刁玄霜何等凶狠,她不肯放过这种良机,早就蓄劲咬牙,压力方失,刀身便转。 常言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葛啸群在发话时,便已料到刁玄霜会乘机又袭,遂在最后一语,将脱口而未脱口之际,真气微提,一式“细胸巧翻云”,竟点刀借力,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 刁玄霜刀光回扫,葛啸群人影已空,恰好险煞人地,从凉飕飕的刀锋之上,翻得足踏实地。 武功到了相当火候,便能把时间控制得妙到毫颠,葛啸群脚尖才一点地,手中那根山藤,已如神龙夭矫,挺臂发出。 不仅发藤,并还发话,葛啸群狂笑叫道:“刁玄霜,你这翻刀回扫,算是第三招了,小心我所回敬的这招‘神龙掉尾’。” 那根山藤,随着话声,并不十分迅疾地向刁玄霜所持的“乌芒绝音刀”上缠去。 刁玄霜心中一想,山藤虽韧,连寻常刀剑尚难抗拒,何况自己的“乌芒绝音刀”,能够吹毛断发,洞石穿金。 对方武学,精进得大以惊人,自己绝非对手,不如趋势把山藤削断,也好略挽颜面,并藉此收场,互订后约。 她既有这种想法,遂不由抽刀避势,故作手下略慢,听任葛啸群所发山藤,把自己的刀身掷住。 在刁玄霜想来,葛啸群若不先用山藤缠紧刀身,便根本无法夺刀,但山藤缠住刀后,却缠得越紧,断得越快。 这种理论,在通常情形之下,可以成立,但对于葛啸群这位武功绝世的非常人,却不能以常理而论。 山藤第一圈上,虽是缠住刀身,但在第二圈上,却出了花样。 这花样就是山藤绕到第二圈时,突然斜缠,藤梢恰好撞向刁玄霜持刀右手的“脉门?辈课弧?p>  刁玄霜正在全神贯注,静等山藤缠紧刀身,便略一夺刀,使山藤削断之际,怎会防到有此突袭? 软软腾梢,在葛啸群“太玄真气”喑贯之下,何异点穴铁笔? “脉门”部位,更是整只手臂的要紧所在,一遭重击,全臂发麻,软绵绵地使不上丝毫劲力。 葛啸群目光如电,手法如风,他看见刁玄霜整只右臂,均已酸麻,哪里还把持得住刀柄,一柄“乌芒绝音刀”,果然被葛啸群夺出手去。 葛啸群神功凝处,劲达四梢,暂时把一根平凡山藤,化作了“蚊筋软棒”、“千年鳝骨”之类。 但这种方法,缺点只在暂时,他无法使一根平凡山藤,长期戏受“乌芒绝音刀”的锋芒侵袭。 一道寒霜似的刀虹,迎面飞来,被葛啸群猿臂轻伸,接在手内。 他才一接在手中,便抛起山藤,挥刀向藤,来了招“乱劈金丝”,仿佛是想试这柄新得利刃,到底有多大威力。 刀光如电幻空中,碎藤若粉,落于地上。 葛啸群并不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此举用意有二,一来示威,二来掩丑。 因为他功力虽然精进,火候毕竟欠纯,在把“乌芒绝音刀”接到手中之际,山藤已被锋利刀刃所伤,只剩下了层藤皮维系,即将断落。 葛啸群不愿让刁霜及缪双清看出自己这全胜以下的些微缺点,故而兴挥刀砍藤,掩饰痕迹。这时,“勾魂炼士”缪双清与“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二人,均显示出一种极为有趣的神情动作。 “勾魂炼士”缪双清所表现的,是一种呆然木立神情,因为他看得发愣,竟忘了把准备已久的两件厉害暗器发出,根本毫无动作。 “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则双手掩面,来了个失声痛哭。 因为她败得太惨,败得太快,从来没有被人欺凌到这等地步。 奇窘之下,无法收场,遂索性表示了女孩儿家本性,羞恼得掩面娇啼,珠泪纷落。 女人的眼泪,着实有点魔力,刁玄霜这一哭之下,竟把葛啸群哭得莫知所措,皱眉问道:“刁玄霜,你哭什么?” 刁玄霜呜咽说道:“我……我……我输得不服。” 葛啸群双眉一桃,目闪神光问道:“你要怎样才服?” 刁玄霜举袖拭泪。向葛啸群手中所持的那柄“乌芒绝音刀”,盯了两眼,咬牙叫道:“你敢不敢把刀还我?” 葛啸群摇头笑道:“我并不希罕这柄‘乌芒绝音刀’,但却不能还你,我要在九九重阳会上,当着举世豪雄,连同另一柄‘赤芒化血刀’,一并还给‘勾漏独夫’欧阳彝,才好臊臊他的脸皮。” 刁玄霜银牙紧咬,全身发抖,厉声问道:“你……你……你敢不敢和我拼命?” 葛啸群一面把“乌芒绝音刀”也复围向腰间,一面扬眉笑道:“拼命倒是无妨,你打算怎样拼法?” 刁玄霜恨恨说道:“我们各击三掌,谁也不许闪避招架,只许硬挨。” 她这等说法,是明知葛啸群绝不肯欺负女流,先行发掌,多半是恃技逞强,要让自己先打。 只要对方真若如此卖狂,则自己或许可以仗恃一桩厉害功力及一件厉害东西,平反败局,把葛啸群送到冤死城内。 刁玄霜所仗恃的功夫,是“摧心恶煞掌力”,所仗恃的功夫,是无坚不摧,破肤立死的“百毒蜂王刺”。 她练有“摧心恶煞掌力”及“百毒蜂王刺”,再加上常年爱着黑衣,才获得了“乌衣恶煞女王蜂”的外号。 葛啸群听了刁玄霜这样说法,遂含笑问道:“各挨三掌无妨,但不知哪个先打?” 刁玄霜想不到对方并不卖狂,竟会有此一问,只好脸色铁青地厉声答道:“给你一个便宜,你先打我好了。” 葛啸群向她看了两眼,突然失声狂笑。 刁玄霜被他笑得满头雾水,诧然问道:“你笑什么?” 葛啸群笑道:“我笑的是你未免过分聪明,明知葛啸群是顶天立地奇男子,决不会先行出手,欺负女流,却偏偏说得漂亮,要给我便宜,让我先打。” 刁玄霜胜上发烧地沉声说道:“这办法是我提议,应该让你先打。” 葛啸群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我先打你,太以有辱声名,我决不干,要是你先打我,倒还可以考虑,”刁玄霜闻言,觉得正中下怀,故意略一迟延,方柳眉双杨,点头答道:“好吧,你说不肯占我便宜,便由我先出手,占你便宜就是。” 葛啸群微笑说道:“我们事先把话说明,是不是只许徒手发掌,不许在掌中再夹带其他的恶毒之物?” 刁玄霜见心意似被对方识透,不禁大吃—惊: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摧心恶煞掌”掌力,业已练到在百十张“毛头纸”上轻轻一击,除了底面两张,完全无恙之外,能使其余“毛头纸”全成粉碎的九成左占火候。葛啸群倘若束手受掌,如何当得? 即令他练有什么奇妙绝顶的护身真气,使自己掌力无功,则在第三掌上,再将“百毒蜂王刺”暗夹在指缝之中,也是可把葛啸群送进冤死城内。 刁玄霜心头电转,主意打定,立即应声答道:“好,我们各以赤手发掌,绝不许夹带其他恶毒之物。” 葛啸群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刁玄霜,双方既已定约,你便尽管出手,葛啸群全身上下的所有致命之处,任凭攻击,决不闪躲。” 刁玄霜闻言,便自纳气凝神,摒绝百虑,提聚“摧心恶煞掌”掌力。 葛啸群暗中也把“太玄真气”布满周身,但在表面上,却显得暇闲从容地,若无其事。 这时,夜色如墨,正是即将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分, 刁玄霜吐气开声,“嘿”的一掌,猛击葛啸群前胸的心窝要害。 她因尝过对方厉害,生恐无功,故在第一掌上,便凝足了十成功劲,拼竭全力出手。 “嘭”的一声,威势倒是不小,功效却是不大。十成全力施为的一记“摧心恶煞掌”,居然连葛啸群的傲立身形,都未能打得晃上一晃。 刁玄霜悚然心惊,弄不懂这葛啸群别来并未太久,为何在功力方面,竟精进得如此吓人? 她明知自己在第一掌上,已尽全力,倘若不弄玄虚,则第二第三两掌,定然徒劳,不必再打。 刁玄霜凶心暗起,诈做缩手凝劲,其实已将三根锐能洞石穿金,蕴有奇毒的“百毒蜂王刺”,暗夹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的指缝之内。 这时,曙光微透,天已黎明。 怪事来了,葛啸群先前挨了那重—掌,尚自面含微笑,足下丝毫未移,身上丝毫未晃。 如今刁玄霜虽在弄鬼,第二掌尚未发出,但葛啸群却忽然身躯微颤,足下也略显摇晃,仿佛站立不稳? 刁玄霜见状,不禁愕然。 她起初以为葛啸群是已受伤,继而以为葛啸群在调侃自己,有心诱敌。 但三根“百毒蜂王刺”,既已夹在指缝之中,准备停当,刁玄霜遂不管对方是已受内伤抑或有心诱敌,仍自玉掌轻扬,向葛啸群当胸拍去。 谁知刁玄霜掌犹未到,葛啸群却面色大变,倒纵出三丈多远。 双方事先讲好,只许硬挨,不许闪躲,葛啸群突然食言约,刁玄霜应该可以据理责问。 但刁玄霜虽占理由,却未发话。 因为她也有扪心暗愧之处,刁玄霜以为葛啸群这飘身纵退举措,是看透了自己先行食言违约,指缝中藏有毒刺。 常言道得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刁玄霜既亏心,便惊心,既惊心,便使葛啸群逃脱大厄,捡了一条小命。 原来,葛啸群纵退三丈来远之后,并未停留,竟趋着刁玄霜心生暗愧,双颊发烧之际,转过峰脚,电疾驰去。 刁玄霜想到想不到葛啸群会突然遁走? 她决想不到。 刁玄霜敢不敢跟踪追击? 她决不敢。 因为对方功力,显然已与师傅“勾漏独夫”欧阳彝接近,比自己高得太多,刁玄霜怎敢追去送死? 故而刁玄霜只是茫然呆立,过了好大一会,才举手拭去额间汗渍,向“勾魂炼士”缪双清皱眉问道:“缪道长,你对这葛啸群的看法如何?” “勾魂炼士”缪双清从看得发昏中,葛然惊觉,应声答道:“这人太以可怕。” 刁玄霜苦笑问道:“我也觉得他可怕,但他为什么要突然逃走?” 缪双清摇头答道:“我看不懂,但我却觉得我们应该赶快逃走。” 刁玄霜愕然说道:“葛啸群已经逃走,我们还要逃走做甚” 缪双清眉头紧蹙答道:“我认为他没有逃走的理由,既然没有逃走的理由,便会再度回来,我们两人加在一起,也非其敌,自应赶快开溜,不必在此等死。” 刁玄霜闻言,起初愣了一愣,然后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他确实没有逃走的理由,但……我就弄不明白,他为何好端端地突然走去?” 缪双清并未回答,却向刁玄霜问道:“刁姑娘,譬如你正用‘毛头纸’练功,一掌拍落以后,对于‘毛头纸’被击碎多少,是否有数?” 刁玄霜道:“当然有数,纵非极度精确,也不会离谱太远,但不知缪道长问此做甚?” 缪双清未曾答话,又复问道:“我方才见你在发第一记‘摧心恶煞掌’上,似乎已尽全力?” 刁玄霜点头答道:“道长看得不错,我因对方所表现的武功太高,不敢再复轻敌,业已用足了十成力。” 缪双清继续问道:“你这十成力的一记重掌,击中对方以后,觉得使葛啸群受了多大伤害?” 刁玄霜玉面微红,报然答道:“我觉得他好像根本未曾受伤,反是我在脉腑之中,略受震荡。” “这就够了,你第一掌既出全力,又不曾使葛啸群伤损分毫,足见他只可能是临时想起了什么急事匆匆离去,决不可能是畏惧你的第二掌及第三掌,而就此逃走。” 刁玄霜默然片刻,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缪双清苦笑说道:“既是我所说有理,则葛啸群必然认为适才之战,尚未了结,在他把那急事料理之后,定将赶回,我们还不乘这意外良机,快点跑么?” 刁玄霜如今也知道“勾魂炼士”缪双清所分析之语,绝对正确,但想起自己那柄“乌芒绝音刀”来,不禁苦着脸儿,顿足叫道:“我也知道如今溜走较好,但那柄‘乌芒绝音刀’,业已被葛啸群抢去,却叫我有何脸面,回转勾漏见我师傅?” 缪双清目光一转,凶芒如电,狞笑说道:“刁姑娘,你不必为了失去宝刀而心中难过,我倒想出一条妙计,或许能利用今日之事,反而要了葛啸群的那条小命。” 刁玄霜大喜问道:“缪道长,你有什么妙计?” 缪双清得意笑道:“我这条计儿,自认极为高明,但却要与令师欧阳老先生,缜密商议之下,方能着手。” 话完,遂把心中所想毒计,向刁玄霜低声说了一遍。 刁玄霜听得双眉连挑,笑逐颇开,大喜说道:“缪道长,真亏你想得出来,这条计儿,确是妙策。” 缪双清笑道:“刁姑娘既然认是妙策,我们就应该赶在葛啸群之前,先到勾漏山独夫谷,才来得及准备一切。” 刁玄霜愁容尽消,含笑点头,遂与“勾魂炼士”缪双清一同离却幽壑,赶回“勾漏”。 谁知,多亏了“勾魂炼士”缪双清,过分乖巧刁恶地想出毒计,才使葛啸群逃得一场大厄。 缪双清与刁玄霜若是稍微胆大一点,在附近略加搜索,则葛啸群的遭遇,必将不堪想像地,被这一男一女两名武林凶人,姿意凌辱,受尽无边楚毒。 原来,葛啸群凝足“太玄真气”,硬抗刁玄霜一记“摧心恶煞掌”后,突然觉得腹中略有不适。 这种不适,好似万蚁微爬,决非受了掌伤,自使葛啸群为之大愕。 他方在惊奇,突然瞥见了幽壑上空的黎明曙色。 曙色入目,葛啸群恍然顿悟,不禁暗中叫苦不迭地,掉头便跑。 他恍然之故,是想起了“冰心天女”花如梦曾告自己,所施“七情毒蛊”,将于三日后略微发作,使自己先尝尝滋味等语。 如今,夜尽天明,距离武夷山仙人峰顶中蛊之时,恰好二日。 则腹中万蚁爬行的奇异感觉,岂非就是“七情毒盅”即将发作的预兆。 葛啸群既知腹中蛊毒将发,哪里还肯在刁玄霜、缪双清的手下等死?自然是从三十六计之中,选择了走。 他刚刚转过峰脚,腹中的万蚁齐爬,业已变成了万蚁齐咬。 葛啸群受不住了,双脚一软,便自跌到在地。 但他蛊毒虽发,灵智未泯,牙关紧咬,强熬无边痛苦,接连几个翻身,滚入了草丛深处。 因为,葛啸群知道决不能使刁玄霜与缪双清发现自己,若是落在他们手中,所受楚毒,必比目前痛苦,还要难堪百倍。 他刚刚滚入丛草深处,腹中的万蚁齐咬,又变成了万蜂齐蜇。 万蜂齐蜇的痛苦程度,自然更甚于万蚁齐咬,葛啸群受不住了,他满头冷汗,他满地翻滚,几乎要失声大叫! 但葛啸群心头终有一线灵光,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叫出声来,遂熬着无边痛苦,伸手把自己下额脱臼,之后,自然叫不出声,但在草间乱翻乱滚,仍然有不小声息。 葛啸群钢牙咬处,奋力把十只手指,随入了石地之中。 这样,他便可紧抓石地熬受一切痛苦,不必再翻来滚去。 就在葛啸群全身乱抖地,熬受一切痛苦之时,“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与“勾魂炼士”缪双清两人,业已双双展开轻功,飞也似地从葛啸群身边不远之处驰过,赶向广西“勾漏”。 葛啸群知不知道刁玄霜等已走?他不知道,因为他在瞬刻之间。尝受了各种奇异痛苦,业已神智昏迷,晕死过去。 等到各种痛苦均成过去以后,才被一阵冰凉山雨,把葛啸群浇淋得恢复知觉。 他首先慢慢拔出深抓入石的十根手指,业已有几根手指,由于适才的拼命乱抓,而磨得皮开肉绽,血渍模糊。 然后,再自行把下额托得恢复原状,盘膝坐起,运气行功,察看体内。 说也奇怪,“七情蛊毒”适才发作之际,何等难熬?如今却又成为隐藏于丹田小腹之间的一种无法驱除的奇异毒力。 除了发现这种隐藏毒力以外,葛啸群发觉体内无伤,体外则两手血污,全身尘土。 他一跃起身,驰回原处。 果然不出“勾魂炼士”缪双清所料,葛啸群想把这一腔恶气,在刁玄霜、缪双清的身上,加以发泄。 但等他驰回原处,刁玄霜与缪双清的踪迹早杳,所剩下的只有那两只南荒凶禽“金睛蛇虬”的凌乱尸体。 尸体上为何加以“凌乱”二字?原来,“勾魂炼士”缪双清团“金睛蛇虬”的鸟爪禽喙之上,均有奇毒,尚有用处,遂把鸟头鸟足,一一剁下取走。 葛啸群回忆前情,宛如梦境,自己自从高崖失足,坠身百丈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险厄。 尤其是适才“七情蛊毒”发作之时,那种滋味,简直绝非人类所能忍受。 “冰心天女”花如梦还声称这只是先给自己一点滋味尝尝,“七情蛊毒”的真正厉害,要到“九九重阳大会”之上,花如梦命自己当面求婚,自己若是不肯从命之际,才会完全发作。 葛啸群想到此处,烦忧欲死,心头一片茫然,根本想不出应该怎样处置才是妥当对策。 天涯游子,到了最感寂寞、最感彷徨之际,往往便起思家归意。 人若遇到重大忧愁,重大挫折,则往往渴盼有个最亲近的人儿,在身边陪伴自己,俾获慰藉。才可提高勇气,坚定信心,克服一切困难局面。 葛啸群如今便兼有这两种情绪。 在彷徨游子的情绪上,他自然思家。 但家在太湖,离此间万里,哪里能够凭空出现,给他温暖?给他慰藉? 在心中忧虑的情绪上,他自然思亲。 他的亲人,无非是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以及爱妻“毒龙公主”姬玉花等,但这些亲人,哪一个也不能插翅飞来,与他相依为命,使他不感孤单,提高勇气。 葛啸群想来想去,觉得独自在此忧愁,毫无益处,只有赶紧去住勾漏山独夫谷左近,静等义父师父母等来,再复禀报一切,请求指教。 主意打定,便自茫然举步。 “走……走……走……走……” 葛啸群神思不清只顾前行,结果竟未曾走上去往广西的正道,而入了岔路。 渐渐,他发现自己竟走到了一条死谷尽头。 面前是峭壁参天,毫无路径,必须退回原处,从头再走。 葛啸群因为这段路途,颇不在近,若要退回原处,委实太不甘心。 何况细看方向之下,知道路虽不对,方向却无错误。 他牙关一咬,决意不再回头,竟仗恃卓超轻功,硬翻阻挡自己去路的百丈峭壁。 葛啸群的想法是只要出了死谷,还怕没有路走? 但造化奇巧,往往专门会挪揄人。 葛啸群好容易翻上峭壁,选了一条山路前行,但走到尽头,居然仍是死谷。 葛啸群气得顿足,气得咬牙,但气到无可奈何之际,反使他灵明略朗。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情绪太坏,再若不加控制,可能会变成疯人狂汉,更糟到不可收拾地步。 葛啸群毕竟不愧为名家,特别实识的武林奇才,他居然能够仗着这灵光微现的刹那良机,哈哈一笑,百虑齐蠲,竟就在这死谷尽头,静坐调元,做起内家上乘功课。 天君一静,烦恼便消,等到葛啸群把自己的“太玄真气”,运转十二重楼,神归紫府,气纳丹田以后,心头已一片清凉,毫无矜躁之感。 葛啸群吐了一口长气,缓缓睁开双目。 谁知他闭上两眼,心神已定,一睁双目,烦恼又来。 但这次的所谓“烦恼”,是属于外侵,不是属于内躁。 原来,就在葛啸群静坐入定之际,竟有人在他所面对的山壁之上,镌了一些字迹。 这些字迹,写的是:“葛啸群,糊涂蛋,此谷是你死所。” 葛啸群看得毛骨悚然,心中双重吃惊。 第一种吃惊是对方在自己身前五六尺远,以指代笔地,铸了这多字儿,自己怎会毫无所觉? 第二种吃惊是对方知道自己名叫葛啸群,却是何等人物? 是友?则友人留书,不应是这样字样。 是敌?则敌人早应乘自己静坐入定之际下手,不会这等客气。 敌友既然难分,葛啸群遂又心中大惑。 此时,天已黄昏,谷底高峰四围,更复深笼夜色。 蓦然间,葛啸群头顶之上,传下“哼”的一声。 这种声息,既像有人冷笑,又像是猫鹰夜啼。 葛啸群愕然抬头,知道哼声是来自峭壁六七丈高的一株横生虬松之上。 虬松枝叶之间,有团黑影,但因夜色已深,遂使人看不清那团黑影,究竟是人?抑或是只巨鸟? 葛啸群剑眉双挑,拾了一块山石,向上抛去。 但山石分明打向虬松枝叶之中,却听不出半丝声息,也末见有甚松针之属被击得凌空飘落。 葛啸群知道自己所抛山石,不仅被人接去,对方的接石手法,并还极高。 他正待喝问,空中忽然“刷”的一响。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对方居然原物还主,就用那块山石,飞抵葛啸群左胸“其门”重穴。 暗影之中,认穴仍如此准,怎不令葛啸群为之惊心? 尤其对方居高临下,所发山石的来势之速,竟使葛啸群不及闪避。 葛啸群微凝“太玄真气”,右掌一挥,把飞袭左胸“期门穴”部位的石块震落,并扬声发话叫道:“松上何人?请明面答话,葛啸群恭迎大驾。” 虬松枝叶间,又复宛若猫鹰悲啼般,“哼”了一声,一团黑影,便似飞絮舞风,飘飘而落。 分明人已凌空,但落势却缓慢已极。 落得快易,落得慢难,对方所表现的这一手“凝气蹑虚”的极上乘轻功,又把葛啸群看得吓了一跳。 对方身形落地,是个蒙面怪人。 一般蒙面人,不过是取块黑布,蒙住头面而已,但眼前这位怪人,却是用一大块黑布,由头盖下,罩住全身,并在黑布上开了六个洞穴。 头部有四个小小洞穴,两个是用来观物,两个是用来呼吸。 腋下的两个洞穴,则是便于把两只手臂,从黑布以内伸出。 葛啸群见了对方的出奇功力,有点皱眉惙惙。但见了对方这出奇装束以后,又有点扬眉好笑。 他拿定主意,行礼后兵,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尊驾……” 谁知他虽想先礼后兵,对方却毫无礼貌。 葛啸群“尊驾”二字才出,眼前黑影一晃,对方竟欺身直踏中宫,挥掌向自己的颊上掴来。 这一招名叫“鬼王拔扇”,极为惊人。 招术手法,并不惊人,惊人的只是一个“快”字。 只要你真能把“快”字精意,发挥极致,则任何庸俗招式,都曾威力骤增,变成罕世绝招。 如今蒙面怪人的这一招“鬼王拔扇”,便是快得不可思议。 倘若比较起来,这位蒙面怪人,应该是葛啸群生平所会过的最强高手。 因为葛啸群所斗过的绝世强手,无非是“阴山蛇叟”呼延光及“绿毛僵怪”巴鸿,“吸血幽灵”毛白羽等“秦岭双凶”。 但眼前蒙面怪人的身手矫捷程度,竟比“阴山蛇叟”及“秦岭双凶”,还要略强少许? 换了先前,葛啸群真躲不开这招“鬼王拔扇”,但如今他的一身功力,已不下于当世武林中的一流高人,遂在奇险绝伦之下,又复施展“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五行挪移身法”,闪退出七八尺。 蒙面怪人以为一掌必中,想不到竟会打空,遂低低“咦”了一声,并未趁势追击。: 葛啸群对于这蒙面怪人的一身武功,竟高深到如此程度,不禁万分诧异地,扬眉问道:“尊驾功力绝高,应该是当代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身份,请赶紧见告名号,免得葛啸群有所失礼。” 蒙面怪人仍不答话,只是“呱呱呱”地笑了几声。 那种笑声,既似天生怪喉,又似矫揉造作,总而言之,是怪异到了极处。 葛啸群本是满腹烦忧,好容易才倚仗内家修为,定中生静,静中生意,使得天君泰然,如今被蒙面人这一逗弄,不由地满腹烦忧,化作了一腔怒火。 他剑眉双挑,再度抱拳问道:“尊驾放明白些,葛啸群并非怕事之辈,这一再以礼相询,只不过是为了恐怕彼此有甚渊源,无意中得罪前辈。” 蒙面怪人听到此处,又复声音怪异无比的“呱呱呱”地发出一阵怪笑。 葛啸群气往上冲,厉声叫道:“尊驾再若不肯发话?却休怪葛啸群有失礼数,我要凭两只手掌,打出你的来历。” 蒙面怪人“呱呱”笑了两声,双手叉腰,把身躯摇了一摇。 他虽然仍未答话,但这种动作,却表示出一种毫不在乎意味,要葛啸群有何本领,尽管施展。 葛啸群被对方一再揶揄,便是泥人,也有土性,遂怒火中烧,功力暗聚,抢步攻出一掌。 他明知对方高明,怎敢轻敌?故而第一招便用出了“上下古今鬼见愁”。 这招“上下古令鬼见愁”,其威势之强,已如闪电奔雷,狂风暴雨。 蒙面怪人又复“咦”了一声,这种声音,表示出了未曾料到葛啸群能有如此厉害的惊奇意味。 起初是蒙面怪人表示惊奇,跟着便是葛啸群表示惊奇。 葛啸群的惊奇程度,比那蒙面怪人还要厉害一些。 因为他自从学会以来,每次施展,均给与对方其大威胁的“上下古今鬼见愁”,却对蒙面怪人失去效用。 眼看对方身形业已笼罩在自己这招绝学的各种变化之中,绝无逃脱可能,但那蒙面怪人,只是从容自在地略一旋步飘身,便遁出了幕天掌影之外。 葛啸群何尝不想发动这招绝学中所蕴变化,但怪就怪在对方那看来极为随意的闪避身法,却灵得不能再灵,妙得不能再妙,是从他一切变化的夹缝之中,飘然遁走。 换句话说,就是葛啸群倘想发动甲种变化,这蒙面怪人的身形,正在甲种变化的威力难及之处。 若想发动乙种变化,则蒙面怪人身形,又在乙种变化的攻力脆弱之处。 再换句话说,就是这蒙面怪人,对于葛啸群所施展这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绝学中听蕴藏的一切变化,几乎比葛啸群本人还要熟悉。 葛啸群一掌打空,绝不再攻,竟反而向后纵退了一丈四五。 他不是不再进攻,而是换了一种进攻方式。 方才他是直接的,用手掌进攻,如今则是间接的,用眼光进攻。 葛啸群几乎把全部功力,都凝注于双目之内,把两道眼神,化成两柄锋利无比飞刀,死盯在这位身量不高的蒙面怪人身上。 果然,那蒙面怪人被葛啸群目光凝注,盯得不大自在起来,于是,他有了动作。 但这所谓“动作”,仍是把身躯摇了几摇,并“呱呱呱”地笑下几声。 葛啸群恨得顿足叫道:“你不要再摇,也不要再笑,难道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变的么?” 蒙面怪人闻言,方自—愕,葛啸群又复剑眉深蹙。恨恨叫道:“猬大哥,你还不快把那块黑布取掉,你只能瞒我一时,我一细注目之下,你纵用黑布蒙住头颅,但显而易见地,一颗脑袋,仍比普通人大得多呢!” 这蒙面怪人,果然正是“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他既被葛啸群识破来历,只好扯去那块罩住全身的黑布,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不要吹,这不是你的眼力好,而是我自己露了马脚,我若接你一掌,你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葛啸群一面重向东郭斌躬身行礼,一面点头笑道:“猬大哥说得对,当世武林之内,能接我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愁’之人,固然甚多,但能够如此从容闪避,并灵妙得恰到好处的,却只有这招绝学的创始人了。” 说到此处,双眉一蹙,又自苦笑问道:“猬大哥,小弟业已苦恼透顶,忧虑极深,你却还向我开上这么一个玩笑做甚?” 东郭斌怪笑答道:“我来此山中有事,早就发现了你,但见你眉锁忧重,心神不属,仿佛连路都不看,只是茫然前行,遂知你定然遭遇了什么重大挫折。才想和你开个玩笑,让你散散愁肠,同时并试试你迭有奇遇之下,在功力方面,究竟长进多少?” 葛啸群苦笑说道:“小弟与猬大哥太行别以来,迭经‘竹剑先生’西门远,‘陇右神驼’皇甫正老前辈等,垂拂提携,进境确不在小。但最近所遇挫折,却也大得不能再大,简直把我碰得头昏脑胀,鼻青脸肿。” 东郭斌笑道:“葛老弟不要泄气,且把你遭遇了什么挫折,讲给我听,让我来替你调制上一碗‘醒脑汤’,或一服‘清心散’吧!” 葛啸群如今才算是遇见亲人,不禁心中一酸,神色泫然地悲声叫道:“猬大哥,你来得太好,小弟正单人独自,孤苦伶仃。” 东郭斌接口笑道:“这些‘单人独自,孤苦伶仃’,算是什么词儿?用得太不恰当,因为据我知道,你交上桃花运,最少有两个极亲密的女朋友呢!” 葛啸群眼圈一红,摇头叹道:“桃花非好运,妒祸起萧墙,小弟这次所受挫折,就是因为阴错阳差地结交了两位红妆知己。” 东郭斌见他目中泪光潸清,遂含笑说道:“葛老弟,不要哭,你应该知道‘丈夫有泪不轻弹’……” 葛啸群不等东郭斌话完,便自接口叹道:“所谓‘丈夫有泪不轻弹’,是‘只因未到伤心处’,但小弟如今却不折不扣地到了伤心处了。” 东郭斌伸手在葛啸群肩上,重重一怕,朗声狂笑说道:“葛老弟振作一些,打落门牙和血吞,再伤心也不要掉下眼泪,你应该咬紧牙关,挺起脊梁,来处理一切忤逆之事。” 在这几句话儿之内,东郭斌暗暗用上了足以发聋震聩的玄门“万妙清音”,果使葛啸群的心中苦闷稍怯,灵明又朗。 他剑眉一挑,举袖拭去强忍未落的目中泪珠,向东郭斌发话问道:“猬大哥,小弟遭遇太多,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东郭斌含笑说道:“苗疆之事,我已有所闻,你就叙述盖老偷儿被我用‘十香芋泥’,烫得满头大泡的以后各情便了。” 葛啸群听东郭斌提起“十香芋泥”,想起盖方朔当时的狼狈神情,不禁为之失笑地,摇头叹道:“猬大哥,你怎么想得出那样阴损缺德的报复手段?” 东郭斌双眼一蹬,佯怒说道:“这算什么阴损缺德?盖老偷儿把我从终南绝顶太白峰头,打得翻坠百丈,不仅九死一生,并因头发烧光,不得不扮了多日和尚,他才真叫阴损无比,缺德到了家呢!” 葛啸群想起太白峰头的那场经过,也自一身冷汗,苦笑说道:“猬大哥,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在太白峰头,与‘绿毛僵怪’巴鸿的恶斗情形。” 东郭斌怪笑说道:“详情不知,但却听说那位秦岭凶人的师徒三人,完全被你杀死。” 葛啸群摇头说道:“猬大哥,你所听传言有误,‘绿毛僵怪’巴鸿,‘无盐鬼女’姜美虹及‘飞尸’尹霸等师徒三人,虽均在太白峰头,遭了恶报,却都不是被我所杀。” 东郭斌诧然问道:“不是被你所杀,却是被谁所杀?难道‘北海神偷’盖方朔,或‘毒龙公主’姬玉花竟有这大本领?” 葛啸群笑道:“这桩经过,既极惊险,又极有趣,故而我认为不妨从此开始,说给猬大哥听,也好就便替盖大哥解释为何会猝然出手,险些伤了猬大哥之故,免得你心中对他仍存介蒂。” 东郭斌摇手笑道:“盖老偷儿也被我整得惨了,我怎会对他再存介蒂?但太白峰头之事,既然有趣,倒不妨听上一听。” 葛啸群遂首先说明“北海神偷”盖方朔盗走“飞尸”尹霸的“五毒飞尸爪”及“七子连珠毒火筒”,并用毒火筒中的五粒毒火,把“飞尸”尹霸,打得名副其实,成为尹霸“飞尸”之事。 东郭斌听得点头说道:“这盖老偷儿,倒也是个有趣人物,下次见着他时,我要和他痛饮几杯,交个朋友。” 葛啸群继续说道:“小弟功力虽增,对敌经验仍嫌不足,在与‘绿乇僵怪’巴鸿动手之际,竟着了他的道儿。” 东郭斌问道:“巴鸿怎样与你比斗,是不是施展他那怪异绝伦的‘僵尸十八搂’身法?” 葛啸群应声答道:“正是施展这种奇异身法,小弟闪过他一十五搂,但巴鸿却在第十六搂之前,先从身上飞起那件绿毛长衣,向我当头罩下。” 东郭斌听到此处,接口说道:“槽了,‘绿毛僵怪’巴鸿的这件绿毛长衣之上,藏有无臭无色的无形毒粉。” 葛啸群点了点头,微叹说道:“小弟哪知就里?毒粉入鼻,神智立昏,遂被‘绿毛僵怪’巴鸿,所施展‘僵尸十八搂’中的第一十六搂,搂了个结结实实。” 东郭斌听得好不吃惊地,怪叫说道:“我不懂了,慢说你中了无形毒粉,神智已昏,就算你在神智清明之下,被巴鸿的‘僵尸十八搂’搂住,也决无侥幸之理,怎么结果反会是巴鸿老鬼遭了劫数?” 葛啸群笑道:“这就叫‘自古吉人有天相’,或是‘祸淫福善,天道无亏’:小弟前于泰山,得了‘勾漏独夫’欧阳彝的‘赤芒化血刀’,便一向围在腰间,‘绿毛僵尸’巴鸿把我拦腰抱住,猛力紧束之下,竟被无坚不摧的‘赤芒化血刀’锋,伤指见血,全身尽化血水。” 东郭斌“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绿毛僵尸’巴鸿,意死得如此冤枉,真所谓: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 葛啸群继续笑道:“巴鸿虽已中了‘赤芒化血刀’毒,但小弟仍神智昏迷,盖方朔与姬玉花也自莫名其妙。就在这种情况之下,突然听得有人向太白峰顶赶来。” 东郭斌苦笑说道:“来人大概就是我这几乎变成‘活烧大头蛆’的倒霉鬼了。” 葛啸群失笑说道:“一来‘绿毛僵怪’巴鸿事先曾向‘吸血幽灵’毛白羽,发啸呼应,毛白羽也有啸声应和,遂使盖方朔与姬玉花,均认为来人纵非‘吸血幽灵’毛白羽,也必是‘秦岭双凶’党羽;二来,小弟陷于危急之中,盖方朔与姬玉花心慌意乱,难免举措欠妥;三来,他们两人均不认识猬大哥,以致在你才一露脸之际,便发出了‘七连连珠毒火筒’中所剩的两粒毒火。” 东郭斌听清当时经过,才知道盖方朔误伤自己一事,确属无心之失,遂点头笑道:“这样说法,真不能怪那盖老偷儿,因倘若易地而处,我也会采取同样处置,下次见了他时,还应该向那老偷儿,赔个礼呢!” 葛啸群微笑说道:“赔礼倒是不必,因为盖大哥对于猬大哥只有歉意,毫无恨意。” 东郭斌怪笑问道:“我用那碗‘十香芋泥’,把盖老偷儿,烫得极惨,他怎会不恨我呢?” 葛啸群笑道:“猬大哥有所不知,我那盖大哥是个极馋之人,他事后暗中告我,说是当时虽被那碗‘十香芋泥’,烫得满脸大泡,疼痛欲死,但仍忍不住用舌头添了一些,尝尝滋味。” 东郭斌纵声狂笑说道:“这老偷儿真是搀到极处,在那种情况之下,居然还要偷嘴,他认为‘十香芋泥’的滋味怎样?” 葛啸群存心替这两位武林奇客拉拢感情,遂略为添油加醋地扬眉笑道:“盖大哥虽然只在百般疼痛之中,用舌尖舔了一点尝尝滋味,但仍对那碗‘十香芋泥’,有两句评语。” 凡属自诩有易牙手段的善于调味之人。无不喜欢听取旁人对于自己的批评赞美,东郭斌虽是一代大侠,却也未能免俗,急急问道:“那老偷儿的两句评语,是怎样说法?” 葛啸群笑道:“这两句评语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东郭斌欢心万分地哈哈笑道:“想不到,想不到,那盖老偷儿居然饕餮成癖,还是我老刺猬的一位知己。” 葛啸群顺水推舟,含笑说道:“盖大哥不仅有两句评语,还有一桩愿望!” 东郭斌如今已对盖方朔前嫌尽释,大感兴趣,闻言之下,立即问道:“他有什么愿望?葛老弟且说来给我听听。” 葛啸群微笑说道:“盖大哥情愿再被猬大哥烫上一次,只要你在事前,或是事后,允许他吃上半碗‘十香芋泥’。” 这是一顶极高明的无形高帽,戴在东郭斌的头上,果然使这一代大侠,心中好不熨帖。 东郭斌双目之中,神光一闪,向葛啸群问道: 葛老弟,那盖老偷儿,如今何在?他去不去参与勾漏山独夫谷的九九重阳大会? 葛啸群点头笑道:“盖大哥本与我一路同行,中途有事,彼此分手,如今可能他已先到勾漏山了。” 东郭斌笑道:“他既去就好,等这场重阳大会了结之后,我要邀请这位老偷儿,同去广东一游。” 葛啸群昕出东郭斌话中有话,遂含笑问道:“猬大哥,天下胜景甚多,你却单单想邀请盖大哥,同游广东,其中定有缘故。” 东郭斌点头笑道:“因为‘十香芋泥’,尚非绝味,倘若换‘芋’为‘蕉’。风味更美。香蕉盛产于岭南,我遂想约那老偷儿同游广东,好好做几碗‘十香蕉泥’,让他吃吃,以补偿他上次满脸被烫的无边痛苦。” 葛啸群听东郭斌把“十香蕉泥”说得那么美味,不禁也食欲大动,含笑叫道:“猬大哥,你不能有了新交,忘却旧交,小弟也想尝尝什么‘十香蕉泥’的绝世风味。” 东郭斌哈哈大笑说道:“你们跟我游趟广东,包管吃得满嘴流油,三月不知肉味,因为,广东的好吃东西,简直数不胜数。” 葛啸群“哦”了一声,扬眉问道:“百粤之地,难道得天独厚?” 东郭斌怪笑答道:“百粤文身一语,见于唐人诗句之故,是因当时广东尚未开发,才被认成蛮荒边域,其实岭南一带,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尤其是广东人,简直可称为吃尽天下无敌手。” 葛啸群骇然问道:“猬大哥,你这‘吃尽天下无敌手’之语,会不会对广东人抑扬失当,过甚其词?” 东郭斌摇头笑道:“决非过甚其词,因为广东人对于‘食道’,均有特殊天才,比如一般人认为无法入口的猫鼠龙虱等物,到了广东人的手中,均会使之变为绝世美味,尤其……” 葛啸群听得大感兴趣,急急问道:“尤其什么?猬大哥怎么不说下去?” 东郭斌眉飞色舞说道:“尤其如今已是秋季,广东人说得好:‘秋风起矣,三蛇肥矣。’” 葛啸群愕然不解地,接口问道:“猬大哥,你这‘三蛇’二字怎讲?我好像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蛇名。” 东郭斌怪笑答道:“所谓‘三蛇’,不是一种蛇,而是‘金脚带’、‘过树榕’、‘饭铲头’三种毒蛇总称,这三种毒蛇,是广东美味之中的美味。我们赴完重阳大会,正好去吃它一个大快朵颐。” 说到此处,这位“大头蛆王”,竟馋得“啯”的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 葛啸群听到吃蛇,不禁感到有点消受不起,摇头笑道:“猬大哥,吃蛇一事,恕我不敢奉陪,因为我对于‘阴山蛇叟’呼延光……” 话犹未了,东郭斌便想起一事,接口问道:“葛老弟,我在终南山中,给你的那种警讯,正不正确?是否‘阴山蛇叟’呼延光,纠合凶徒,向太湖进犯?” 葛啸群点头笑道:“猬大哥说得半点不差,但‘阴山蛇叟’呼延光业已恶贯满盈,在太湖葛家堡外,化为飞灰了呢!” 东郭斌愕然问故,葛啸群遂把那场太湖恶斗,向东郭斌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东郭斌听完经过,皱眉问道:“这样说来,你始终一帆风顺,怎么如今竟会烦忧得几近疯狂状态?” 葛啸群长叹一声说道:“猬大哥,你难道不知道‘自古情天多有障,由来醋海易翻澜’,小弟的无边痛苦是由于‘毒龙公主’姬玉花及‘冰心天女’花如梦二女而起。” 东郭斌笑道:“葛老弟不要发愁,你且把其中原委详细说出,让你猬大哥替你想个解决的办法。” 葛啸群苦笑道:“若是扫荡群魔,诛除凶煞,猬大哥自然手段能天,但对于这等妒火情关,你恐怕也无法为力的呢!” 东郭斌笑道:“不管我有无办法,多个人帮你推敲推敲,总是好的。” 葛啸群闻言,遂感慨无穷地自泰山水洞,蓝蜃喷毒,花如梦甘舍女儿清白之身,搭救自己开始。把苗疆赴约,毒龙峒错中铸错,降马招亲,与姬玉花庐山失散,武夷山仙人峰顶巧遇花如梦等情,丝毫无隐的,对东郭斌详加叙述。 葛啸群说到仙人峰顶的旖旎风光,东郭斌不禁哈哈大笑地,插口说道:“花如梦这妮子,刁蛮可爱,我倒喜欢她呢!” 葛啸群苦笑说道:“推己及人,易地而处,也难怪她心情苦闷,妒火高烧,但这位‘冰心天女’,好似入了魔道,刁蛮太过,她绝不应该对我下上‘七情蛊毒’。” 东郭斌大吃一惊,轩眉叫道:“花如梦这妮子怎么这样心狠手辣,竟对你施展苗疆毒蛊中,最厉害的‘七情蛊毒’呢?” 葛啸群继续把仙人峰顶的经过说完,垂头叹道:“猬大哥你想,花如梦要倚仗‘七情蛊毒’之力,逼得我在勾漏重阳会上,向她当面求婚,并要把‘毒龙公主’姬玉花,气得走入花如梦为她所准备的生葬巨墓,自行封穴而死,这种手段……” 话犹未了,东郭斌便怪笑连声,接口说道:“倘若真是如此,则花如梦的这种手段,委实毒辣无比。” 葛啸群然叫道:“猬大哥,你这‘倘若真是如此’—语,是何意思?难道以为我骗子你么?” 东郭斌摇头笑道:“我不是以为你骗了我,却是以为花如梦骗了你呢!” 葛啸群越发莫名其妙地,瞠目问道:“猬大哥此话怎讲?” 东郭斌怪笑说道:“俗语说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样深’,那位‘冰心天女’花如梦与你情分不薄,未必真会对你下了威震苗疆的‘七情蛊毒’?” 葛啸群叫道:“猬大哥不要怀疑,此事半分不假。” 东郭斌目光一转,含笑说道:“我认为花如梦是用些其他东西,故意吓你,其实并未当真对你下了……” 葛啸群摇手苦笑说道:“当真,当真,一点不假,因为那‘七情蛊毒’业已全如花如萝对我警告之言,在中毒三日后发作一次,险些儿把我的一条性命,交在凶邪之手。” 苗疆毒蛊,厉害非常,一经对人施展后,中毒之人,非仅脉象无异,在神色上,也不会有所显露,但到了发作之时,却比任何毒力还要难熬,并几乎除了施蛊者外,别无解救。, 东郭斌久闯江湖,自然深明利害,一闻此言,目注葛啸群,失惊问道:“葛老弟,你此话是真的么?且把‘七情蛊毒’发作时的情况感受,说来给我听听。” 葛啸群黯然叹道:“小弟这次,吃定苦头,那‘七情蛊毒’发作时的奇异痛苦,宛若万蚁齐爬,万蜂齐蜇,简直无法形容,真非血肉之躯,所能禁受的呢!” 说完,遂把自己为情所惑,从幻象中坠下绝壑,巧毙“金睛蛇虬”,遇见缪双清、刁玄霜,并在刚刚夺过“乌芒绝音刀”后,蛊毒忽发,倘非机警识相,及时藏入丛草之内,强熬无边痛苦,几乎便将无法抗拒地,听凭缪双清、刁玄霜任意宰割。 东郭斌知道葛啸群决无虚语,闻言之下,双眉也自皱得聚向一处,恍然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见你神魂颠倒,明明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却翻越峭壁,钻入死谷。” 葛啸群俊脸通红,赧然长叹,向东郭斌抱拳长揖说道:“猬大哥,小弟灵智已昏,方寸已乱,不知道对于这种事儿,应该怎样处理?尚请猬大哥加以明教。” 东郭斌双肩一耸,怪笑说道:“好,让我来替你想个办法,谁叫我自告奋勇地惹了这颇为扎手的‘马蜂巢’呢?” 话完,眉头双蹙,这位一派宗师武林怪杰,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葛啸群在千般寂寞,万种惭惶之下,突然遇到了这位一向做事都神出鬼没的猬大哥,自然宛如“苦海获宝筏,黑夜见明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东郭斌那皱得连结一处的两道眉头之上。 东郭斌那两道眉头,足足皱结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渐渐展开,向葛啸群发话,说道:“葛老弟,你真行,你方才所施展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时的威力凌厉程度,竟已与我自己施展时的威力,极为接近。” 葛啸群以为猬大哥疑思这久,定然想出什么妙绝天人的神奇策略,加以指点,谁知只是几句对自己表示赞美的不关紧要话儿。 东郭斌见了葛啸群这副莫名其妙的样儿,不禁失笑问道:“葛者弟,你懂不懂我这赞美你已把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练到相当程度之语,有何含义?” 葛啸群听得对方语中,果有含义,遂俊脸发烧,摇头答道:“小弟质钝心愚,此事微灵智,又为愁虑所蔽,以致对猬大哥话语中所涵藏的玄理视掸机,参详不透。” 东郭斌闻言,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这才‘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呢,千万别再钻牛角尖子,我这几句话儿之中,有个屁的玄理禅机?” 葛啸群怔了一怔,皱眉问道:“猬大哥,你怎么说出话来先后矛盾?是你问我懂不懂你话中含义,如今怎又……” 东郭斌不等葛啸群话完,使自狂笑说道:“葛老弟,你要弄清楚了,我并非与你打甚禅机哑谜,所夸你已把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练到火候之意,只是表示可以再传授你其余两招‘南北东西鬼见愁’及‘人见不愁鬼见愁’了。” 葛啸群万想不到东郭斌所说话儿之意,竟是要对自己继续传授,不禁抱拳躬身,苦笑说道:“猬大哥盛意,小弟心领……” “心领”二字方出,东郭斌便把双眼一瞪,怒声斥道:“为什么心领?这三招绝学,是我毕主心血所粹,难道你得一便足,不想再求上进?” 葛啸群愁眉苦脸答道:“猬大哥,不要误会,你这三招‘鬼见愁’绝学,威震天下,名满乾坤,既然肯传,小弟哪有不愿殚精竭智地加以学习之理?但常言道,‘事有缓急’,以目前小弟所处窘况而论,猬大哥与其传我两招绝技,不如代我画一妙策,来得迫切有用。” 东郭斌勃然大怒说道:“你真笨得可以,难道直到如今还看不出这就是我替你所画的策略吗?” 葛啸群呆了半天,惑然说道:“应付花如梦,和学习‘鬼见愁’,是截然两事,漠不相关,小弟委实领悟不了这是什么神秘策略?” 东郭斌哼了一声问道:“你师父、师母,博闻强记,学究天人,对你和石玲二人,更是悉心栽培,文武并重,在这种环境之中,你总不至于不会下围棋吧?” 葛啸群听东郭斌忽又提起围棋,真不知道这位猬大哥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 心中虽颇疑惑,口中却不得不答说道:“小弟不仅会下围棋,并下得不坏,就遇上当今国手,也不过只能让我先着而已。” 东郭斌怪笑说道:“你会下围棋就好,我要和你谈谈棋理。” 葛啸群真不明白东郭斌哪里来的如此闲情雅意?剑眉微蹙,耐着性子答道:“猬大哥要研究什么棋理?小弟竭诚奉答。” 东郭斌怪笑说道:“对方下子以后,你若知道他的变化用意,自然可以或守或攻,立采妥慎对策,但万一莫名其妙之际,却是如何应付?” 葛啸群亳不考虑地应声答道:“双方对局,常有这种现象,在看不懂对方用意,想不出如何应付之际,切忌轻率落子,最高明的方法是置之不理,另走他处。” 东郭斌点头笑道:“葛老弟果然深明奕中三味,但世事正如棋局,我们目前既想不出对‘冰心天女’花如梦这着下蛊恶棋应该如何应付,难道就不能给它来个置之不理,去做别的事吗?” 葛啸群被东郭斌一言点醒,“呀”了一声,赧然笑道:“猬大哥毕竟高明,这暂时置之不理,果是最佳策赂,倘若不将此事放开,镇日忧思,必将心力齐瘁,百废不举。” 东郭斌微笑说道:“葛老弟既然想通,大慨对于我打算传授给你的‘南北东西鬼见愁’及‘人见不愁鬼见愁’等两招绝学,不再只是‘心领’了吧?” 葛啸群笑道:“猬大哥,你何必再揭我的疮疤?小弟静肃心神,恭请教益。” 东郭斌神色一正,点头说道:“你的确应该静肃心神,摒除百虑,否则恐怕学不好这两招绝学。要知道我希望你就用这三招‘鬼见愁’,代表我老化子参与勾漏重阳会呢!” 葛啸群听见一惊,愕然问道:“猬大哥,你为什么不亲自参与这场大会?” 东郭斌叹道:“我要赶往辽东,帮助我一位生平好友,应付一场严重灾难。” 葛啸群忽然想起一事,扬眉问道:“猬大哥,你所说的生平好友,是不是八大高人中‘关东狂客’宇文苍?” 东郭斌点头说道:“不错,有一群为数既多,又极凶毒的‘雪国野人’,要对宇文苍的牧场,大举侵犯,宇文苍因那群野人,个个凶悍不畏死,更持有特制火器,自己的牧场纵能保全,关东生灵也必将大遭涂炭,故而才约我赶往辽东,共谋对策。” 葛啸群“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关东狂客’宇文苍,突然神色匆匆地,驰马中原,原来是寻找猬大哥帮他共御强敌。” 东郭斌闻言奇道:“葛老弟,你见过‘关东狂客’宇文苍吗?” 葛啸群笑道:“岂止见过,这位武林前辈,委实性情太刚,脾气太暴,他竟因为所乘马儿,跑不过我和姬玉花所乘的血红宝马,而把它一掌打死。” 说完,遂把苗疆归来,途中巧遇“关东狂客”宇文苍之事,向东郭斌讲了一遍。 东郭斌听得失笑说道:“这老狂夫的脾气,有时倔强得可恨,但有时又倔强得可爱,他驰马中原,自是找我,却偏偏阴错阳差,未曾找着。直到最近,我才间接从旁人口,获知此事,故而欲急急赶往关东,不能再去‘勾漏’。” 葛啸群含笑道:“猬大哥,你自从请我盖大哥吃了那碗‘十香芋泥’以后,踪迹却在何处?” 东郭斌怪笑答道:“我是在追缉那‘吸血幽灵’毛白羽的踪迹,想把武林祸害‘秦岭双凶’彻底消灭。” 葛啸群扬眉笑道:“猬大哥找到‘吸血幽灵’毛白羽了吗?” 东郭斌摇头答道:“找一路寻来,均有蛛丝马迹,但过了庐山以后,却再也打听不出。” 葛啸群接口笑道:“猬大哥找过了头,自然找他不着,毛白羽与他姘妇,就藏在庐山以内的一处幽壑之中。” 东郭斌讶然问道:“葛老弟,你是怎会知晓?” 葛啸群笑道:“这就叫‘有意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小弟便是与姬玉花失散之后,遇着‘吸血幽灵’毛白羽,并碰上地裂山崩,几乎双方都活埋在庐山幽壑之内。” 东郭斌目闪神光问道:“吸血幽灵毛白羽,业已死掉了吗?” 葛啸群想了一想,摇头答道:“这话难讲,因为当时我与盖大哥能万死一生,在狼狈不堪的情况之下,逃得性命,则毛白羽与他姘妇,地形比较热悉,或许也未遭劫数。” 说到此处,遂把“吸血幽灵”与他姘妇,在壑中扎了具东郭斌形象的大头草人,加以诅咒,及对方动手,地裂山崩等情叙述一遍。 东郭斌听完,怪笑说道:“这厮若是死在天劫之下,自然只好,否则也只有等我从关东转来,再寻他晦气的了。” 葛啸群豪气凌云,朗声笑道:“此事并不一定非劳动猬大哥不可,小弟若是再遇上这‘吸血幽灵’毛白羽时,也决不会容他逃出手去。” 东郭斌抚掌笑道:“对,对,让你来独斩‘秦岭双凶’。也是武林美谈,只不过是务须不馁不骄。对于毛白羽的‘吸血阴功’及‘幽灵鬼箭’要特别小心,再像‘绿毛僵怪’巴鸿‘僵尸十八搂’下的侥幸情形,恐怕未必有了。” 葛啸群被他调侃得俊脸通红,搭讪说道:“猬大哥既然急于赶往关东,你就把那‘南北东西鬼见愁’、‘人见不愁鬼见愁’等两招绝学,传给我吧!” 东郭斌纵声狂笑说道:“我关东之行,只消途中加紧,倒也不急在一日半日,但对于这两招绝学,却非详详细细地倾囊相授不可,因为……” 葛啸群诧然问道:“因为什么?猬大哥怎么不说下去?” 东郭斌感慨说道:“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我此行竟埋骨关东,则毕生心血,有了传人,未会与身俱殁,也可九泉无憾。” 葛啸群见这位猬大哥忽然话意衰飒,似有不祥兆头,遂暗暗皱眉,赶紧加以宽解地,含笑说道:“猬大哥怎么这样说法?一群‘雪国野人’,算得了什么?有你和‘关东狂客’宇文苍两位绝代高手同谋合力,加以诛除,还不如滚汤泼雪般,应手即灭。”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又向东郭斌笑道:“猬大哥,你不是还要我约请盖大哥于勾漏重阳大会后,同去广东,吃什么‘三蛇羹’和‘十香蕉泥’吗?如今怎又……” 东郭斌长叹一声,接口说道:“满足口腹之欲事小,良友安危及维护关东一带生灵事大,关于补偿盖老份儿一节,只好俟诸异日的了。来来来, 我立刻传授‘南北东西鬼见愁’和‘人见不愁鬼匹愁’,你如今功行精进,自能触类旁通,闻一知十,约莫有一日光阴,也可熟谙其中所蕴的精微变化了。” 话完,立即开始向葛啸群传授这两招奇绝武学。 葛啸群天姿极好,在摒绝百虑,悉心领晤之下,居然不到一日,已能把这两招名为“鬼见愁”的奇绝掌法,运用得非常纯熟。 东郭斌衷心大慰,向葛啸群呵呵怪笑说道:“葛老弟,你如此颖悟,真使我高兴万分,我们暂时分别,你且早些赶去‘勾漏’,一切见机而为,对于身中‘七情蛊毒’之事,徒忧无益,干脆放在一旁,给它来个‘船到桥头自然直’,总而言之,我老刺猬绝不相信像你这样一位仁心侠骨的武林奇才,会有什么逃不脱、度不过的奇灾大厄?” 语音一了,绝不停留,大头晃处,身如急箭离弦,转眼间,便走得无踪无影。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龙潭虎穴重阳会 人以群分恩怨多 葛啸群目送东郭斌去后,寻得出路,再踏征尘,赶向“勾漏”。 这一路他想起“毒龙公主”姬玉花及“冰心天女”花如梦来,仍然是满腹情愁,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葛啸群有了遣愁之法。 他每逢烦闷不堪,心情极坏之际,便找株巨树,或是找块山石出气。 出气的手段则是向那巨树,或是向那巨石,发出一招“南北东西鬼见愁”或是发出一招“人见不愁鬼见愁”。 一日愁肠干百转,愁来即以此消愁。 葛啸群把这两招“鬼见愁”绝学,用来消愁解恨,真比他朝夕精研,还要进境飞速。他抵达勾漏山独夫谷左近,已是九月初一。 虽然还有八天才是重阳正日,但葛啸群业已忍不住地想要往独夫谷中,探探自己那位欢喜冤家“冰心天女”花如梦,究竟是否已与“勾漏独夫”欧阳彝沆瀣一气? 葛啸群明知独夫谷内,无殊虎穴龙潭,自己单独往探,险厄极多,遂改变本来形貌,化装成一位中年道士摸样。 他蹑足潜踪,过了三道关卡,便到达独夫谷口。 谷中防卫,并不太严,这是由于“勾漏独夫”欧阳彝,自视极高,并断定武林中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必等重阳正日,才来与会,其余庸俗之辈,则谁也不敢在老虎口中拔牙、太岁头上动土,到独夫谷内滋事。 但话虽如此,葛啸群才进独夫谷口,便告大吃一惊。 独夫谷内,业已一东一西,搭了两座宽敞看棚,正对着看棚的,是一座较技高台,但高台之前,却赫然有一巍峨巨墓。 巨墓顶上,有一可以容人钻进的圆形洞穴,穴上三尺,则用绳索吊着一根巨型石柱。 吊索转轮就在墓顶,入墓人只消在入墓的刹那之间,放松转轮,或是切断吊索,那恨巨型石柱,便凌空疾坠,把墓穴封死。 葛啸群一见此墓,便自怦然心惊,暗忖可能便是“冰心天女”花如梦为“毒龙公主”姬玉花所筑。 心念才动,目光便注向墓碑,果然辨认出碑上镌着:“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字样。 这些字样入目以后,葛啸群根本不必再加探察,便可断定“冰心天女”花如梦不仅业已投效“勾漏独夫”欧阳彝,并还在欧阳彝的“五刀派”中,握有相当的仗势。 葛啸群心头浩叹,这场情仇妒火,不知怎样了结?是能尽如人意地弥恨情天,还是必须在“毒龙公主”姬玉花,或“冰心天女”花如梦二女之中牺牲一个? 他一面心烦愁闷,百虑如潮,—面却想进入那巨墓之内,看看花如梦在墓中有何布置? 但此时天方黄昏,独夫谷中人物,来往太多,自己一有动作,必会破人发现。 故而,葛啸群不得不按捺情怀,藏在暗处,静等夜网慢慢幕天四合。 往日,时光过得极快,清晨才逝,瞬即黄昏,但今日那一轮斜阳,却始终挂在西天,仿佛有事牵延着不肯下坠。 好不容易,才等得日坠西山,苍芒夜色,蒙蒙四起。 葛啸群目光锐得无比,身形敏捷无俦,他选择了一个四顾无人的大好良机,宛如一缕轻烟,飞纵上巨墓墓顶。 他在谷口潜伏,观察已久,知道独夫谷内时常有人往来,机会稍纵即逝,遂根本未在墓外停留,一到墓顶,便钻入了圆形洞穴。 葛啸群进入墓中以后,方知墓壁极厚,并仅由无数巨石堆砌而成,只在外面罩了一层泥土。 这样做法,用意显然,是防范姬玉花于自封墓穴后,万一反悔图逃,也震不破这坚厚石墓。 墓中约有丈许方圆,除了一张灵床之外,别无他物。 但灵床枕衅,却置着一只只小小铁匣,葛啸群打开看时,只见匣中藏有一粒绿色丹丸,及一张折叠小柬。 葛啸群展开纸柬,只见上面写着:“姑念苗疆结拜之情,赐你毒丸一颗,服后可以立即解脱,免受生埋活葬的窒息之苦。” 葛啸群看得微蹙双眉,灵机动处,竟以一粒“益元灵丹”把那粒毒丸换掉,仍然原样不动地藏在铁匣内。 就在此时,墓外突然起一阵喧哗之声,仿佛是独夫谷中,发生了什么骚动? 葛啸群心内微惊,真气微提,悄悄纵到了墓穴出口之处,往下窥看。 如今,业已夜色如墨,东西看棚及较技台上,虽然备有不少灯火,但因距离会期尚有八日,故均未曾点燃! 越是黑暗,便越是对葛啸群有利,他悄然钻出墓穴,隐身到较技高台的粗巨台柱之后。 谷中人影,一阵奔驰,旋即有灯光出观。 这是八盏宫灯,分执在四名侍女手内 族拥着一位白衣女子,及一位玄衣女子,从独夫谷深处,冉冉走向谷口。 葛啸群目光注处,心中不觉咚咚乱跳。 原来那位玄衣女子,正是被自己夺了“乌芒绝音刀”的“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那位白灰女子,则赫然就是自己对她又爱又怕的“冰心天女”花如梦。 照刁玄霜对于花如梦的恭敬神情看来,这位“冰心天女”,果然后来居上。获得“勾漏独夫”欧阳彝的相当礼遇。 葛啸群暗中注目,业已看出端倪,知道花如梦与刁玄霜二人,似是迎接什么远来宾客。 他心中暗想,自己究竟是再到独夫谷深处一探,还是退往谷外? 葛啸群第一个决定,是冒险深入,也许可以获得“七情蛊毒”解药,或与“冰心天女”花如梦,披心沥胆的彻底一谈。 但这种决定才起,便被打消,因为所期之事,希型太小,万一陷身难脱,反会弄巧成拙。 至于退出谷外,耐心苦苦等待,则有多种好处,可以在师父、师母、义父,盖方朔等人入谷赴会之前,先行求教高明,妥筹对策。 尤其,自己若能在“九九重阳大会”的开会期前,与“毒龙公主”姬玉花相遇,更可把困难问题解决大半。 因为自己见着姬玉花,向她源源本本说明经过情由,便可不令她参予这次大会,减弱一些花如梦的无边妒火。 即或姬玉花仍要参与大会,不肯错过这场热闹,则她有备在先,也决不会再被花如梦气激得自行钻入巨墓。 葛啸群正自思潮百转之际,“冰心天女”花如梦与“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已从独夫谷外,迎进了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儿,对于葛啸群来说,是一生一热。 生的一个,身高几达七尺,奇瘦无比,就像根竹竿一般,乱发披肩,鬓边还挂着两串长纸钱,双目深陷眶中,碧芒闪闪。 熟的一个,就是“秦岭双凶”中所残除的一凶,“吸血幽灵”毛白羽。 葛啸群一见毛白羽及那瘦长凶人,被花如梦、刁玄霜等率众远迎,待以客礼,便知“五刀派”已知警惕,不是像先前那般狂傲,欲以一派之力,对抗天下群雄,而是厚结凶邪,增强实力,才好在重阳会上扬威耀武! 瘦长凶人虽然不知来历,但从此人的目中碧芒看来,也是个盖世魔头,功力似还不在“吸血幽灵”毛白羽之下。 至于毛白羽的那名姘妇未见同来,可能业已死在庐山幽谷的天崩地裂之下。 葛啸群看到“吸血幽灵”毛白羽,不禁又想起“毒龙公主”姬玉花来,暗忖自己在庐山与姬玉花失散,及与毛白羽相会,几乎是在同时,如今毛白羽已然再度出现,姬玉花尚告芳踪渺渺。 思忖至此,那群灯光人影业已转入独夫谷深处,谷口广场之上,又恢复了沉沉黑暗。 葛啸群提气飞身,一式“神眼御风”,转化“孤鸿渡海”,便自横越七八丈远,从较技台下纵出独夫谷口。 才出谷外,忽然看见右前方一片茂林之中,有条人影一晃,并似向自己招了招手。 这条人影,轻功极佳,在林边一闪而没,但葛啸群目力既强,眼光又快,业已看出个大慨乾廓。 他惊喜万分,一面施展绝世轻功,跟踪追入林中,一面压低语音,轻轻叫道:“是盖大哥吗?小弟葛啸群在此。” 果然,他猜得不错,那位“北海神偷”盖方朔,从林木遮映中,伸一个头来。向葛啸群怪笑说道:“葛老弟,此处是独夫谷口,群魔镇日出入,我们最好换个地方谈话,才比较稳妥。” 葛啸群因恐错过与师父、师母、义父,及姬玉花等人的相见机会,遂连摇双手,皱眉说道:“盖大哥,我要在独夫谷口等人,这片密林的所居地势,恰好可用,我们不必再往他处,只消谨慎一些,定无大碍。” 盖方朔闻言,遂选了一个树桩坐下,向葛啸群看了两眼,低声笑道:“葛老弟,我不知道你的遭遇如何?但若以我来说,却上那位‘冰心天女’花如梦的一个大当。” 葛啸群点头说道:“我知道盖大哥所中毒力,根本不需服甚解药,只要出身大汗,便告祛解无碍。” 盖方朔先是“嚏”了—声,表示惊奇,但旋又恍然怪笑地点头说道:“葛老弟,你果然是在那武夷山仙人峰顶,遇见你的老情人‘冰心天女’花如梦了。” 葛啸群长叹道:“不遇见她时,我真想她,遇见她时,却又怕她,盖大哥,你大概猜不到你只是一场虚惊,小弟却出生入死般遭逢下无穷灾厄。” 盖方朔含笑问道:“葛老弟,你那位老情人对你是情热如火,还是意冷如冰?” 葛啸群苦笑答道:“两者兼而有之,先是情热如火,后是意冷如冰,这样一来,遂把我围在冰寒火热之内。” 盖方朔怪笑说道:“这‘冰寒火热’四字之中,分明含有无穷妙趣,葛老弟可肯说来给我听听”? 葛啸群点了点头,赧然说道:“小弟定然一事不遗地详细报告盖大哥,才好向你这位老江湖,请教对策。” 话完,便把遇着“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以前的峰顶祸福,壑上风波,向盖方朔仔细说了一遍。 盖方朔听得也自惊心,目注葛啸群,怪笑说道:“葛老弟,你在泰山水洞之中,是吃了一条鲜鱼,但在武夷山仙人峰上,却是挨了一记熊掌。” 葛啸群苦笑叫道:“盖大哥,你怎么还要调侃小弟?应该指导我一个应付策略才对。” 盖方朔怪笑说道:“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我偷儿既非清官,葛老弟的这桩情海风波,更比‘家务事’还要复杂,故而依我看来,除了当世中的一位特殊杰出奇人之外,旁人均无法对有你任何策划贡献。” 葛啸群扬眉问道:“盖大哥,你说的这位奇人是谁?现在何处?如今距离重阳大会,还有八日光阴,我来不来得及赶去示教?” 盖方朔摇头笑道:“葛者弟,你不必去找,只消在此等候,因为我所说的盖世奇人,就是令师母石珠娘呢!” 葛啸群方对盖方朔看了一眼,这位“北海神偷”,便自又复笑道:“太湖葛家堡小做逗留,亲承轩辕大侠及葛堡主、石夫人磐欬,我深觉他们三位的盖代盛名,决非虚传,其中尤以石夫人仪态万分,智慧如海。” 葛啸群点头说道:“盖大哥的看法不错,我师母的一切见解智慧。往往会比我师父或比我义父,高出一筹。” 盖方朔笑道:“故而,我认为葛老弟不必冒险进入独夫谷,胡乱探测,也不必四出求援,只消静等令师母石夫人到来,向她报告一切,定获明智指示。” 葛啸群双眉一挑,向盖方朔问道:“盖大哥,你路上无甚耽延,比我早到,但不知可曾进过独夫谷?” 盖方朔摇头笑道:“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功夫,不敢自取其辱,只攀登高峰,俯瞰谷下,看见谷内广场之上,搭盖了两座看棚,一座较技台及一座高大坟墓而已。” 葛啸群叹道:“幸亏盖大哥未曾细看,否则你若看清墓碑上所镌‘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字样,更必惊讶欲绝!” 盖方朔因已听得花如梦的打算,遂诧说道:“那座坟墓,便是为姬公主所建吗?想不到花如梦居然丝毫不虚言,说了就做。” 葛啸群忽然想起适才“吸血幽血”毛白羽等人谷之事,遂向盖方朔问道:“盖大哥,刚才与‘吸血幽灵’毛白羽一同进入独夫谷的人是谁,你可认识?” 盖方朔“哦”了一声说道:“毛白羽竟然未在庐山幽壑死掉,也赶到此处了吗?可惜我方才因设法弄酒,离开谷口,以致未曾看见这位‘吸血幽灵’的伙伴,是个什么模样?” 葛啸群向自己身上所着的那件道袍,看了一眼,微笑问道:“盖大哥,小弟业已改装,你怎么隔得老远,便能认出是我?” 盖方朔怪笑答道:“葛老弟,你不要忘了我是什么出身,既当偷儿,便须眼明手快,尤其你盖大哥号称‘当世第一神偷’,我的一双贼眼,怎会不又毒又锐?” 葛啸群失笑说道:“盖大哥的眼力既毒,我便把‘吸血幽灵’毛白羽的那位伙伴,说给你听,或许你便可知道此人是谁?因他长得怪模怪样,江湖上不多见呢!” 盖方朔摇手笑道:“葛老弟,你不必讲,让我来猜,我最多猜上两人,便会猜中。” 葛啸群略有不信地,扬眉笑道:“盖大哥,请莫要把话说得太满,我不相信你真有这大本领?” 盖方朔笑道:“那人是不是又胖又矮,身穿绿袍,活像只绝大虾蟆……” 葛啸群不等盖方朔话完,便自摇头说道:“不对,不对!” 盖方朔目闪精芒,怪笑说道:“矮胖既然不对,高瘦总差不多;此人是否身长将近七尺,骨瘦如柴,鬓边挂着两串纸钱,目光微呈碧色?” 葛啸群好生佩服地,点头笑道:“盖大哥真有一套,你猜得不差分毫,完全说对。” 盖方朔眉峰一蹙,忧形于色说道:“果然是他?‘吸血幽灵’毛白羽定是在秦岭、庐山,接连受挫之下,把他师兄搬出。” 葛啸群骇然问道:“那人是毛白羽的师兄?” 盖方朔道:“葛老弟,你应该发现此人的神情装束,与吸血幽灵毛白羽差不许多,他叫‘无常鬼手’蔡长生,因事归隐,久未出世,一身功力,只在毛白羽之上,不在毛白羽之下。” 葛啸群扼腕叹道:“可惜!可惜!” 盖方朔莫名其妙地,瞠目问道:“葛老弟,你在可惜什么?” 葛啸群皱眉答道:“可惜我猬大哥因有要事,不能分身,否则我定会把他拉来,岂不在重阳会上,又多添一位降魔好手?” 盖方朔听得扬眉问道:“猬大哥?你遇见那只刁钻得令人可怕的老刺猬了吗?” 葛啸群笑道:“盖大哥,你尽管放心,这只老刺猬从今后不但不会再令你觉得可怕,并会令你觉得可爱。” 盖方朔诧然问故,葛啸群含笑说道:“我采取了两种方法,总算替你们两个大哥之间,把误会解除干净。” 盖方朔扬眉问道:“葛老弟所采取的是什么方法?” 葛啸群答道:“名医治病,必须标本兼顾,我的两种方法,便是根据这种原理,一种治标,一种治本。” 盖方朔苦笑说道:“葛老弟,你不要再卖关子,赶快把情形告我,因为我对于这位全身是刺的武林怪侠,实在头疼,时时提防他会再对我猛加报复。” 葛啸群摇手笑道:“不会,不会,我已把太白峰头之事,详细告知猬大哥,他听后便释然于怀,认为若是彼此易地而处,他也会和你采取同样举措。” 盖方朔点头笑道:“葛老弟做得对,这确是清源治本上策。” 葛啸群得意笑道:“其次,我便代盖大哥假造了一句谎言,说你情愿被猬大哥再烫一次,但只要他允许请你在事前或是事后,吃上一碗‘十香芋泥’。” 盖方朔听得轻轻抚掌赞道:“葛老弟这两句话儿,是入骨三分的高明捧场之语,定使那位以易牙自居的老刺猬,听得极为过瘾,但不知他有何表示?” 葛啸群笑道:“猬大哥把你引为知己,不仅前嫌尽释,并约你同游广东,要做些‘三蛇羹’、‘龙凤会’以及比‘十香芋泥’风味更美的‘十香蕉泥’,给你吃个足够,来表示他曾经对你作弄的歉疚之意。” 盖方朔咽了两口馋涎,眉飞色舞说道:“这事太妙,但那位老刺猬,怎不与你同来?” 葛啸群不等盖方朔再往下问,便把东郭斌要赶往辽东,帮助他生平至友“关东狂客”宇文苍,共御雪国野人之事,对盖方朔细加叙述。 盖方朔听完究竟,皱眉叹道:“这次‘重阳大会’之上,与‘勾漏独夫’欧阳彝互通声气的凶邪,颇不在少,群魔倚势逞凶,必甚猖厥,正派侠士方面,反倒因事牵制,减去好手,未免可虑。” 葛啸群愕然问道:“盖大哥,你获得什么秘讯?除了‘吸血幽灵’毛白羽、‘无常鬼手’蔡长生外,还有哪些凶神恶煞,与‘五刀派’互通声气?” 盖方朔苦笑说道:“我昨日从一‘五刀派’人物口中,听得‘勾漏独夫’欧阳彝,偶游南海,发觉一座小岛,岛上有四名武功极为诡异的万恶凶人,遂曲意结交,请为重阳大会的贵宾上客,藉以大张声势。” 葛啸群微笑道:“这类化外凶邪,多半夜郎自大,末见得有什么太了不起……” 盖方朔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接口说道:“葛老弟,我的看法和你不同,我认为‘勾漏独夫’欧阳彝,本身既具旷世武功,眼力必然不俗,那四名南海凶人,若非学有专长,决不会被欧阳彝如此看重。” 话方至此,忽觉林外有入影一闪,驰向独夫谷方面,遂停口不言,悄悄掩去探看。 葛啸群随后走过,注目看时,却见那条人影已在谷口一闪而没。 但盖方朔却目光发怔,满脸惊疑神色。 葛啸群扬眉问道:“盖大哥,你这等惊奇做甚?方才自林边闪过的那条人影是谁?” 盖方朔答道:“这人身法极快,面貌也不陌生,好像是我们曾在庐山见过的‘南赤霸主’丁威。” “南赤霸主”丁威既在勾漏独夫谷日出现,则不得不把葛啸群及盖方朔等两人,暂时搁置在这片密林之中,先行叙述那位与“中黄霸主”伍方尊互较“自己挖坑自己埋”的功力的“毒龙公主”姬玉花的吉凶祸福。 原来姬玉花与“中黄霸主”伍方尊两人,各行“自己挖坑自己埋”后,“西金霸主”辛锐,“东青霸主”巢楠,“北玄霸主”任逍遥及“南赤霸主”丁威等四人之间,便发生争执。 “北玄霸主”任肖遥说明“中黄霸主”伍方尊的毒计,因众人均非姬玉花所化名的“五行教主”伍行尊之敌,遵命四位盟弟,乘对方人在坟中,各施绝学,用“天一真水”浇坟,“离明真火”烧坟,“庚辛真气”及“乙木真气”压坟,然后他自己也破坟而出,施展“戊土神功”的“化土成钢”功力,把那位“五行教主”?盥裢聊冢薹u?p>  任逍遥是一面转述伍方尊之意,一面从自己的“柴玉葫芦”之中,喷出“天一真水”,化为一线玄红,向“毒龙公主”姬玉花置身其下的坟上浇去。 但这种极不光明的下流举措,却立被颇有义侠心肠的辛锐、巢楠、丁威等三人加以拒绝,并对任逍遥纷纷叱责。 正在此时,“中黄霸主”伍方尊果已震起漫天黄尘,破土而出。 “北玄霸主”任逍遥双眉一挑,厉声叫道:“伍大哥,对于你适才的‘蚁语传声’指示,只有小弟一人遵从,辛二哥,巢三哥,了五弟等,不但不肯行动,反把小弟及大哥视为下流无耻。” “中黄霸主”伍方尊闻言,目光炯炯,电扫全场。 在他目光扫过辛锐、巢楠、丁威等人之时,脸上神色,显得愤怒已极。 但等伍方尊目光扫过姬玉花坟土以后,这位“中黄霸主”的满脸怒容立即转为惊容,向“北玄霸主”任逍遥低声问道:“任四弟,你对坟土之上,浇了多少‘天一真水’?” 任逍遥把自己的“柴玉葫芦”掂丁一掂答道:“小弟的一葫芦‘天一真水’,业已浇去足有半葫芦了。” 伍方尊脸色更变,低声说道:“四弟收水莫浇,快跟我走。” 讲到此处,语间忽杨,发出一阵厉声狂笑,怒视辛锐、巢楠、丁威三人,冷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既认为伍方尊与任逍遥下流无耻,则金兰之情,立从此绝,下次江湖再遇,双方便是誓不两立之敌。” 话完,毫不停留地,便自拉着“北玄霸主”任逍遥电疾遁去。 “西金霸主”辛锐与“南赤霸主”丁威,对于“中黄霸主”伍方尊的言行举措只是摇头,但那位“东青霸主”巢楠,却面带不屑神色地,哼哼冷笑。 辛锐见状,愕然问道:“三弟为何如此冷笑?” 巢楠扬眉问道:“辛二哥与丁五弟知不知道伍方尊为何藉词而遁,溜得这般快?” 辛锐、丁威一齐摇头,巢楠长叹一声说道:“二哥五弟请看,伍教主的这种功力火候,也委实令人太敬佩了。”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向姬玉花埋身其下的坟上指去。 辛锐,丁威起先未曾注意,经巢楠这一点醒,也不禁均自为之啧啧称叹不已! 原来,“北玄霸主”任逍遥所炼“天一真水”,威力极强,点滴洒处,宛若狂涛怒卷般,但如今他已对姬玉花埋身坟土之上,浇了半葫芦之多,坟土却仍然干干燥燥,丝毫未见水渍,或呈现湿润情状。 丁威摆头叹道:“伍大哥委实机灵……” 辛锐冷笑说道:“不必再叫他伍大哥了,此人行为卑鄙,心肠狠毒,五弟难道忘了他那江湖再遇,便是不世仇敌之语?” 丁威扬眉说道:“这厮见了伍教主如此神功,知道无法加害,再见我们均已对他鄙视,遂来了个走为上策,可叹任逍遥居然与他同流合污,这两人狼狈为奸,又不知要在江湖间,兴起些什么风浪?” 说到此处,便闭口不言,这“南赤霸主”丁威,“东青霸主”巢楠及“西金霸主”辛锐等的六道目光,全都凝注在姬玉花埋身其下的坟上之上。 因为,坟土已起变化。 本来那尖尖堆起的坟土,如今正由最高的尖端开始,渐渐往四下散落。 散……散……散……落……落……落…… 不住散落的结果,形态终于改变了。 原本高高拱起的坟土尖端,由于散落下陷,业已不见,变成一个深穴。 换句话说,就是原本形如扣碗的形状,恰好翻了过来,由碗底朝天,变成碗口朝天! 跟着便在那碗口似的的深穴之中,传上了“毒龙公主”姬玉花所化身“五行教主”伍行尊的哼哼冷笑。 辛锐、巢楠、丁威等三条人影闪处。一齐窜上了碗口形状的墓穴边缘,向穴下注目看去。 如今,穴已见底,姬玉花趺坐穴中,神情凝稳如山,身上寸土不沾,右掌托了个玄色钵盂,盂内盛满了“天一真水”。 辛锐等人,才一纵上坟顶,姬玉花便飘然飞出坟外,目光电扫四周,诧异问道:“那‘中黄霸主’伍方尊,与‘北玄霸主’任逍遥,为何不见?” “东青霸主”巢楠赔笑道:“他们看出伍教主神功难敌,业已悄悄溜掉。” 姬玉花双眉微挑,向自己手中所托的那钵“天一真水”,看了一眼,冷笑说道:“他们走得似乎稍快一些,为何只用‘天一真水’浇坟,不用‘离明真火’烧坟,‘乙木真气’及‘庚辛真气’压坟,再加上‘戊土神功’化土为钢的‘五行合运’,岂非便可把我生埋其下,永世难出。” “东青霸主”巢楠含笑说道:“伍方尊确有这种卑鄙打算,任逍遥已遵命实施,有了下流行动。但西金、东青及南赤三人,却不肯服从,加以唾弃,伍方尊与任逍遥,便加孤掌难鸣,急急遁去。” 姬玉花闻言,放下手托钵盂,向辛锐、巢楠、丁威等三人,抱拳笑道:“这样说来,三位深明大义,确实可敬,在下感佩之余,就此谢过。” 辛锐怪笑道:“伍教主说哪里话来,并不必如此谦抑,我们东道既输,从此便是你属下之人,所谓驱之往东,不敢向西,扬鞭就走,勒僵即住。” 姬玉花看出这三人全是血性男儿,江湖上豪侠,遂存心结纳,微笑说道:“三位大哥……” 四字才出,“南赤霸主”丁威便惶然接问道:“伍教主对我弟兄,应该直呼姓名,怎能如此称谓?” 姬玉花摇头笑道:“三位大哥,莫怪我化名相戏之罪,其实小妹只是久居苗疆,新随夫婿葛啸群回转中原的‘毒尤公主’姬玉花,并非什么‘五行教主’伍行尊呢!” 她一面说话,一面除去化装,恢复了女孩儿家的本来面目。 “东青霸主”巢楠首先大为吃惊,愕然说道:“姬公主,原来是你,但你怎么别来未久,竟练就这样精妙的‘五行神功’?” 姬玉花笑道:“人生万事,无不随缘,我练成‘五行神功’之事,也可说是‘天缘巧合’。” 话完,遂丝毫无隐地把自己怎样因祸得福,巧服“五行奇花”,遇见“五行神婆”邵隐娘,蒙传“五行绝技”之事,向辛锐等细说一遍。 姬玉花越是这样坦诚无隐,便越是博得辛锐、巢楠、丁威三人的一致由衷敬佩。 辛锐静等姬玉花话完,含笑说道:“江湖人物,最讲究不轻然诺,我们既有赌约在先,便不论姬公主是否打算创立‘五行教’,也愿随鞭橙,甘供驱策。” 姬玉花知道辛锐所说,是绝非虚假的由衷之言,遂略一沉思之后,嫣然笑道:“三位大哥既然如此抬爱,小妹便有一种打算。” 丁威性情较急,扬眉笑道:“姬公主是否当真打算成立‘五行教’?我们目前人手,虽然稍嫌短绌……” 姬玉花不等丁威话完,便自摇手笑道:“丁五哥,你猜错了,小妹不想创立什么‘五行教’,只想请三位大哥帮我一件事儿。” 这一事“丁五哥”,叫得“南赤霸主”丁威高兴地哈哈大笑说道:“姬公主有话请讲,不论你有何差谴,我弟兄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姬玉花微笑说道:“小妹这种打算,分为两步,第一步,是想把我从‘五行神婆’邵隐娘大姊所赠那册‘五行真经’中的‘庚辛’、‘乙木’、‘丙火’等神功精髓,奉传给三位大哥,彼此练习一段时间,则两种殊途异妙的‘五行妙诀’合参之下,三位大哥的一身所得,或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东青霸主”巢楠好生感激地一抱双拳,躬身笑道:“这是我弟兄多年以来,梦寐企求之事,也是姬公主对我们的提拔成全盛意……” 姬玉花摇手笑道:“巢三哥千万不要再用这些‘提拔成全’字样,这些是小妹的第一步打算,我在第二步打算之上,便要借重你们的了。” 巢楠想起上次初度相逢时,姬玉花所说之言,遂恍然顿悟地“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我明白了,姬公主大概是要率领我们,参与‘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召开的‘九九重阳大会’?” 姬玉花点头笑道:“巢三哥猜得不错,但‘率领’二字,小妹万不敢当,我只是想借重三位大哥独擅专长的一身五行绝学,在群邪猖獗的‘勾漏重阳会’上,卫道降魔,共扶武林正气。” 姬玉花嘴里叫得甜,话中站得稳,辞谦意正之下,再加上肯将绝艺相传,自然把三位武林豪客 全弄得俯首甘心,服服帖帖。 两种“五行神功”,虽然路数不同,但脉络仍通,辛锐、巢楠、丁威三人根基本已深厚,他山借石,触类旁通之下,进境怎不飞速? 反过来说,教学之间,往往相得互益,姬玉花本身之功力,也复得进展。 直到八月初十过后,姬玉花方同辛锐、巢楠、丁威三人,离却庐山,向广西勾漏从容进发。 巢楠在三人之中,智计较多,向姬玉花微笑说道:“姬公主,勾漏重阳会上,方今群侠群魔,几乎无不参与,我们似应不必过早表明身份,行事才比较便利。” 姬玉花看了巢楠一眼,娇笑说道:“巢三哥之意,是否叫我仍然披起那件五色长袍,靓颜自居为‘五行教主’。” 辛锐一旁笑道:“我也觉得姬公主以‘五行教主’身份,参与勾漏重阳会,可使‘五刀派’人物,难测高深,不知底细。” 姬玉花妙目流波,嫣然笑道:“既然辛二哥、巢三哥,全是这样看法,小妹便从善如流,过一过尊为‘教主’的瘾儿便了。” 他们本已改装为寻常服饰,经过这一决定以后,遂又恢复了那种显示“五行特色”的奇异装束。 “西金霸主”辛锐穿的是件金光闪闪长袍,“东青霸主”巢楠穿着飘飘然的一袭青衫,“南赤霸主”丁威穿了一件火红长衣。 姬玉花身上所披,则是—件红、黄、金、青、黑五色杂呈,最为炫人眼目的一件奇异衣服。 丁威更会凄趣,又把四只人皮面具,染成金、红、青及五彩斑谰等,分给四人戴用。 姬玉花接过那只五色面具,失笑说道:“戴上这种与所着衣服,同一色泽的面具之后,虽然神秘气氛格外加浓,但若被寻常人看见,真能把人吓死!” 辛锐霸笑道:“姬公主既不愿惊世骇俗,我们一路之间,便无须易容改装,直等抵达勾漏山独夫谷左近,再穿上这种‘五行教’的教服便了。” 姬玉花含笑点头,四人便一路游赏向广西勾漏而去。 但尚未进入广西境内,那位“西金霸主”辛锐,便几乎碰了一个大大钉子。 因为距离九九重阳之期,尚有相当余裕,姬玉花等凡遇名山胜景,遂就便一一流连。 这样走法,时常会错过旅店,弄得荒山野宿。 好在他们全是武林高手,对于戴月披星,餐月宿露,简直司空见惯,毫不在意。 这夜,又是露宿于一处深山之中,四人均在一片摩天峭壁以下,盘坐行功,代替入睡。 姬玉花功行较深,心中杂念亦少,首先物我两忘,栩栩悠悠地入了内家妙境。 巢楠、丁威也相继入定,只有“西金霸主”辛锐一人,竟心绪如潮,无法宁静。 他一再冥心静虑,总觉气机不纯,遂索性站起身来,在附近略微走动。 刚刚走到一堆嵯峨怪石之间,忽然瞥见十来丈外的一片林木以外,有条人影闪入林内。 辛锐虽看出那条人影的身法极快,似是武林高手,但也未怎过分在意。 谁知过了片刻,那林木之中,竟隐隐传来了吆喝打斗声息。 辛锐本就心烦无聊,这一听得有人在林中动手,遂好奇心起,悄悄掩去。 尚未到得林口,但有一女子口音,沉声喝道:“来人不;许入林,你如此鬼头鬼脑,莫非是那恶赃同党?” 一句“鬼头鬼脑”,业已把位“西金霸主”辛锐骂得满头冒火,遂顺着对方语气,冷然说道:“我便是他同党,又复如何?” 话方至此,林中人影微闪,袅袅婷婷地走出一位年轻白衣美女。 辛锐一见对方神如秋火,湛然出尘,便知是正派人物,方想改变口气,但那白衣少女,业已扬眉嗔道:“你若是他同党,我便也烧不过你。” 一面说话,一面玉掌微扬,便向“西金霸主”辛锐当头猛劈而下。 这一招名口叫“独劈华山”,招数虽平凡,但来势之快,及所挟威力之强,却极为罕见。 从诡异中见功夫易,从平凡中见功夫准。故而这白衣少女,才一出手,便使辛锐大吃一惊,知道对方果然不比寻常,身怀绝技。 一来,他未想到对方亳不客气,说打就打,二来,他又惊于这白衣少女的出奇功力,辛锐遂也不敢怠慢,施展了看家绝学。 他不是施展“庚辛真气”,是施展“金臂神功”,左臂一扬,曲肘飞迎来势。 白衣少女见他竟敢以臂迎掌。不禁“哼”了一声,秀眉皱处,落势更疾。 直等掌臂即将相交之际,她方看出辛锐身怀奇异武学。 原来,此时“西金霸主”辛锐的整只左臂,均已变了淡金色泽。 白衣少女虽然发现对方练有奇功,却仍不肯收势,但也宛若马到悬崖,勒缰太晚,根本收势不住。 “啪”的一击,两人各退三步。 白衣少女觉得掌缘生疼,几乎连整只右臂,都被震得好不酸痛。 辛锐更是心惊,自己空自凝聚了“金臂神功”,依旧奇疼无比,几乎被那白衣少女的随手一掌,便将肘骨砍折。 仅仅一招互合,便深知对方是罕世劲敌。 “西金霸主”辛锐瞪着白衣少女,白衣少女蹬着“西金霸主”辛锐,成了“麻秆打狼,两头害怕”情状。 不对,这“害怕”两字,用得不对,应该改成“慎重”,因为双方均存惊奇,并未胆寒,只是在各聚神功,待机再动。 白衣少女的玉掌又扬,辛锐的“庚辛真气”,也凝聚了十成功力。 就在双方蓄势待发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林中有人异常狞厉地“哼”了一声。 这声厉哼,在“西金霸主”辛锐听来,甚为耳熟,好像是那心计狠毒下流,已与自己断绝金兰之交的“北玄霸主”任逍遥所发。 辛锐愕然注目,看见林中飞起两条人影,一逃一追,向南方疾驰而去。 前面逃的那人,一身玄衣,无论是身法,抑或身材方面,均应像“北玄霸王”任逍遥的模样。 后面追的一个,则身穿白衣,身材比较矮小。 白衣少女本已扬掌待发,见了这种情形,遂收势轩眉叫道:“我没功夫和你打了,看来你也是参与‘重阳大会’之人,我们且于勾漏山独夫谷中,再好好斗上一斗。” 语音一落,白影电飘,轻灵无比地随在那两人之后,急急追去。 辛锐见了这白衣少女的轻功身法,不禁眉头深蹙,心中又添了无限惊疑。 原来这白衣少女的身法路数,竟与“毒龙公主”姬玉花,有些仿佛。 辛锐正在惊疑,蓦然又听得有人以银玲般的语言叫道:“辛二哥……辛二哥……” 这是“毒龙公主”姬玉花的呼声,辛锐知道她功课完毕,业已出定,遂赶紧应声回转。姬玉花何等眼力,一见辛锐的脸上神情,便含笑问道:“辛二哥,你去了何处?遇见什么事?” 辛锐遂把适才之事,讲了一遍,并托摸着左肘上尚颇疼痛处,苦笑说道:“那位白衣少女的掌力之强,好不厉害,若非我凝足了十成的‘金臂神功’,这条左肘,便难免要被她生生砍折。” 姬玉花听得也颇惊奇地皱眉说道:“这位白衣少女,竟有如此功力,但不知是何来历?” 辛锐笑道:“她是何来历?我看不出,但身法方面……” 语音至此忽顿,目注姬玉花,含笑问道:“姬公主在师门之中,有没有同参师妹?” 姬玉花摇头笑道:“没有,辛二哥突然问此做甚?” 辛锐笑道:“因为那位白衣少女的身法方面,与姬公主颇为相似。” 姬玉花闻言,越发惊奇地向辛锐问道:“辛二哥,那位白衣少女,身材长得有多高多矮,面貌是什么模样?请你说来给我听听。” 辛锐遂就记忆所及,说了一遍,姬玉花听得失声说道:“难道是她?她若艺成出道,则‘竹剑先生’西门老前辈的法驾,可能也会光降‘勾漏’,震慑群魔的呢!” 原来,姬玉花觉得辛锐所说那位白衣少女的相貌身材,竟与本是自己爱婢,后来改为姊妹相称,并蒙“竹剑先生”西门远允加成全造就的苗女小玉,极为近似。 辛锐听了姬玉花的这种语气,扬眉问道:“姬公主是否认识那位白衣少女?” 姬玉花摇头笑道:“我还没有十分把握,但此女多半是友非敌,辛二哥前途再遇之时,设法引她见我,并不必计较这一掌。” 辛锐不等姬玉花话完,便即笑道:“姬公主说哪里话来?辛锐对于那姑娘的一身艺业,也顿敬佩,何况她与姬公主多半还有渊源,怎会现为区区一掌,有量狭记恨之理?” 姬玉花又复问道:“辛二哥认为从林中遁逃之人,是‘北玄霸主’任逍遥吗?” 辛锐点了点头,也学着姬玉花的语气说道:“我虽没有十分把握,但有九分左右,可以断定是他。” 姬玉花“哦”了一声,秀眉徽蹙。 辛锐笑道:“姬公主,我认为我们不妨分出一二人来,先去勾漏山独夫谷左近,探探虚实,或许‘北玄霸主’任逍遥与‘中黄霸主’伍方尊,业已投入‘勾漏独夫’欧阳彝的‘五刀派’内。” 姬玉花点头笑道:“这种意见甚好,辛二哥与我同行,巢三哥和丁五哥请先行一步,探探各种情况,以便哦们在参与重阳大会,可根据敌情,安排对策。” “东青霸主”巢楠问道:“我们先后两拨,在何时会合?” 姬玉花想了一想答道:“九月初七的子夜如何?” 巢楠笑道:“时间定在九月初七,地点又定在哪里?因为我们四人,均未到过勾漏,对于独夫谷左近地势,根本不熟。” 姬玉花微笑说道:“地点倒不难决定,你们只要拿准时间,在独夫谷左近,选上一座高峰,于九月初七的子正时分,放起一根‘乙木旗花’,或是‘离火旗花’,我和辛二哥便会寻来相见。” 巢楠、丁威,一齐点头领命,姬玉花又复温言含笑地嘱咐说道:“巢三哥,丁五哥,‘勾漏独夫’欧阳彝雄心百丈,妄想独霸武林,故而独夫谷内,必然高手如云,你们此行,只在伺机探听消息,应该尽量避免与对方动手,尤其切忌冒险深入,招致不测。” 巢楠扬眉笑道:“姬公主尽量放心,我弟兄昔日虽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但自从被你神功所挫之后,却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里还敢狂妄?” 姬玉花目注“南赤霸主”丁威,含笑说道:“巢三哥稳重,但丁五哥却性情较暴……” 丁威不等姬玉花话完,自失笑说道:“姬公主说得不错,我这火燎脾气,容易闯祸,但巢三哥将令在手,威风八面,他还会不把我管得服服帖帖吗?” 巢楠失笑说道:“丁五弟,知道厉害就好,常言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你若有所倔强,小心我会把你军令从事!” 四位武林奇侠,一番说笑,便分作先后两拨。 第二拨的“毒龙公主”姬玉花、“西金霸主”辛锐两人在后。先说那走在前面的“东青霸主”巢楠,和“南赤霸主”丁威等二位。 巢楠、丁威二人,方与姬玉花、辛锐离开之后,丁威便怪笑说道:“巢三哥,你说姬公主做事是否过分持重?我们一身艺业,本已不弱,再加上受她熏陶教益以后,进境更高,我就不相信当世武林之中,还有多少能够强于我们的绝代奇客?” 巢楠瞪他一眼,佯怒叱道:“常言道:满瓶不动半瓶摇,姬公主兼精‘五行绝学’,比你如何?她尚那等谦抑稳重,你却如此毛糙。” 话方至此,又复失笑说道:“这也怪难,因为了五弟在‘五行’之中,占了一个火字,火本就暴烈不驯……” 丁威不等巢楠话完,便自怪笑连声地接口说道:“巢三哥,你说对了,我占了一个火字,你占了一个水字,木能生火,我们两人合在一起,定然要把勾漏山独夫谷内那一干恶煞凶神,烧得焦头烂额。” 巢楠摇头笑道:“丁五弟,你虽然是把无名之火,我却是根海底铁木,决不会助纣为虐,替你增强火势。” 但这位性情暴躁,难耐寂寞的“南赤霸主”,表面上虽然不再与那比较老成持重的“东青霸主”争辩,暗地里却在中途找了一个歇息行功的机会,悄悄单独溜走。 巢楠发现厂丁威失踪以后,在当地找了半日,毫无踪影,才想到这位丁五弟,可能性急贪功,先赴“勾漏”,遂放心不下,也往独夫谷急赶而去。 这样一来,他们竟先由一拨分作两拨 再由两拨分作三拨。 丁威一路之间,便自心中盘算,他认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探得重大秘密,便必须深入独夫谷内。 故而,他一到独夫谷,便毫不顾虑地闪身入谷,恰好被藏在谷口密林中的葛啸群、盖方朔看见 葛啸群与盖方朔因敌友未明,尚不知这位“南赤霸主”丁威,已是“毒龙公主”姬玉花的手下大将,遂对他不甚关心,既未出声喝阻,也未打算随后策应。 丁威一身功力,确极高明,他对于“五刀派”中派在谷中担任守卫的几名弟子,自然容易应付,趁着他们稍一疏神,便即渡过桩卡。 但到了广场之上,首先入目的,自然便是那两座看棚,一座较技高台,以及高大巍峨的“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 丁威对于看棚高台均不在意,但对于那座“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却看得太以惊心。 他起初竟发生了一个错觉,还以为“毒龙公主”姬玉花比自己先到“勾漏”,已在独夫谷内遭遇不测。 但转念一想,姬玉花分明与二哥辛锐在后援缓行来,怎会反比自己先到? 何况即令姬玉花先到,在独夫谷内身遭不测,对方也决不会替“毒龙公主”在这较技高台之前,筑上这么一座巍峨大墓。 丁威想通情由,方放下心来,悄悄掩到墓前察看。 直等他跃上墓顶,发现洞穴,才知是个未封的空墓。 任凭这位“南赤霸主”丁威多么聪明,也猜不透“五刀派”内人物,单单替“毒龙公主”姬玉花,建筑了这么一座空墓的用意何在。 根据姬玉花所说,她向居苗疆,进入中原并不太久,与“勾漏独夫”欧阳彝,更无一面之识,却为何招致如此诅咒事情? 丁威越想越觉冒火,竟想动手把这座空墓生生摧毁。 就在他刚刚凝聚神功之际,独夫谷深处,突然传来了一片曼妙音乐。 丁威悼然想起,自己此来主旨,是奉了姬玉花之命,探听独夫谷内机密,倘若不忍一时之愤,动手毁墓,必然惊动群魔,纵能侥幸逃生,哪里还有什么重大机密可以探听? 想通利害,嗔念自消,遂离开“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悄悄往谷深之处掩去。 如今,“五刀派”中,又增添了几名绝世魔头,气势更张之下,防范也格外松懈。 丁威掩到一处山壁之前,发现壁后有两条歧路。 右边一条路儿,较为宽广,通往一片房舍,灯光明亮,人影幢幢,适才所闻的丝竹箫管音乐,仍在不住吹奏。 左边一条路儿,则甚崎岖狭隘,是通往一片黑暗山壁之下。 丁威正徘徊歧路,拿不定主意之际,那左边黑暗山壁之下,突然隐隐传来几声奇异兽啸。 这位“南赤霸主”,久居山野,对蛇兽之类,见识极多,但却尚从未听得过这种奇异啸声。 兽啸之声,虽然陌生,却可断定这是一和极为猛烈的罕见凶物。 丁威心中一转,暗想这发啸凶兽,决非无主之物,可能是什么与“五刀派”互相勾结,专精役使禽兽蛇虫的绝世魔头所豢养,特地带来,准备在“重阳大会”之上,助纣为虐地残害群侠。 自己既然有此发现,何不悄悄掩去一探,倘若机缘凑巧,放起一把“离明真火”,将恶兽活活烧死,岂不一挫群魔气焰? 丁威主意打定,遂不走光明大道,掩向黑暗山壁。 这段路程,也有二十来丈距离,丁威约莫走了十四五丈左右,暗影中突然有人问道:“来人是哪位贵宾?” 丁威知道“勾漏独夫”欧阳彝欲张声势,广结群凶,如今已近“重阳”,各方来客不少,其派中弟子,未必一一认识。 故而闻声这下,毫不隐瞒地,立即朗然答道:“我是新自庐山赶来的‘南赤霸主’。” 丁威脸带血红面具,身穿血红长袍,看来真似一位凶邪人物,以致他这毫未虚言的“南赤霸主”四宇,竟把那“五刀派”的值勤弟子镇住。 丁威语音才落,暗影中便走出一人,向他躬身施礼赔笑说道:“霸主既是我派中贵客,请将‘五刀钢牌’,悬在腰下,因……” 丁威不等对方话完,便伸出右手,接口说:“什么‘五刀铜脾’?是不是这件玩意?” 一面发话,一面佯作向对方递去。 那名“五刀派”弟子方待接取,丁威右手忽张,五指齐弹,便施展内家绝学,弹出锐啸罡风,向他迎胸撞去。 彼此身份迥异,功力悬殊,宛若泰山压卵一般,那“五刀派”弟子,自然应指立踣,晕死过去。 丁威知道对方虽然尚未死去,但已非经解救,无法苏醒。遂抓起这名“五刀派”弟子,把他甩到壁脚暗影之下。 伏桩既除,再无顾忌,丁威遂宽心大放细看。 壁下共有三具巨大兽笼,均以儿臂粗细的铁柱纵横交错制成,看来异常坚固。 三具兽笼,不是并排,是分开排在壁下,每具兽笼间的距离,足有一丈开外。 丁威猜出定因笼中所豢养的均系极为猛恶之物,才将其隔离,免得互相发威滋事。 他目光注处,见第一具铁笼之中,是只比寻常猛虎约莫大了一倍的似狮非狮,似虎非虎的罕见巨兽。 双目如炬,一身青毛,尤其见了生人走近,更是龇着满口森森獠牙,喉中呼噜呼噜地低声咆哮不已。 丁威认不出此兽来历,眉头微蹙,暂时未加理睬,又去看那第二具兽笼。 第二具笼中之物,恰与第一具兽笼中的青毛巨兽,相映成趣。 这是一只狼,只比寻常凶狼略大—些,但全身皮毛,却与“南赤霸主”丁威的装束相同,血红如火,毫无杂色。 这只赤狼,分明见丁威走到笼边,却静悄悄地一动不动,也未像青毛巨兽那般发威,只从两只滴溜溜乱转的凶睛之中,射出刁恶厉芒,看来极为阴森可怖。 丁威颇为识货,知道所见两兽,虽然大小悬殊,但与人恶斗起来,可能是那只赤狼,比青毛巨兽还要厉害。 他再往前行,兴趣更浓,因为前两具笼中是兽,后一具笼中是鸟。 两只怪兽,虽使丁威感觉陌生,但这只怪鸟,可能是丁威从未见过的洪荒异物。 怪鸟站在地下,便有五六尺高,全身灰暗毛羽,根根猬立如针,两只钢瓜,竟比人手还大,尤其是一颗鸟头,巨若海碗,满身均散发着令人嗅之欲呕的奇腥气息。 丁威远远看去,已被那奇巨鸟头所惊,但走近以后,方看出并非鸟头特巨,却是在鸟额之上,拱起了好多凸包。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等到丁威数清鸟额凸包,共是八枚之后,不禁心中一动,暗想这只怪鸟,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九头鸟”吗? 丁威把三具铁笼中所豢养的奇禽怪兽,都察看明白以后,心中便暗自盘算。 他起初打算施展自己的“离明真火”,把两兽一禽,均活活烧死。 但前念才起,便被后念推翻。 所谓“后念”,便是不必全数尽戳,可以留下两只怪兽,只把那只头上长有八个凸包的罕见的凶禽烧死。 “南赤霸主”丁威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基于两种想法。 第一种想法是,三具兽笼,相距颇远,自己无法一举尽焚,则在发出“离明真火”袭击其中之一时,必将惊动其余二者,厉声啸叫。 如此情况之下,不等自己把三只凶物完全烧死,它们的主人,既独夫谷内的主要魔头,必将赶到。 自己以寡敌众,根本无法取胜,何况更毁却对方多年调教心血,结下深仇,则所受之惨,岂堪想像? 故而,目前最佳策略,便是在这三只凶禽怪兽之中,选上一个,烧死便跑。 丁威的第一种想法,是属于原则问题,第二种想法,是属于选择问题。 他认为无论那青毛巨兽及那奇异赤狼有多厉害,均不会比那有翅能飞,形状狞恶的“九头怪鸟”难斗。 何况,留下的那两只怪兽,让“毒龙公主”姬玉花,当着参与“重阳大会”的举世豪雄,加以诛戳,也好使她有机会炫耀“五行神功”,震慑一切人物。 由此权衡,丁威自然选择那只倒霉怪鸟,当作自己的放火对象。 主意既定,遂在鸟笼之前,盘膝坐下,提聚“离明真火”。 他如此慎重之意,是想一举奏效,倘若无甚延搁,或会来得及把赤狼及青毛巨兽,一并解决。 那只额上长有八凸包的奇形怪鸟,初见丁威之际,倒是极具戒意,但如今因他久无动作,不禁戒心渐淡,偏着一颗鸟头,向下威愕然注视。 丁威提足“离火神功”,探手怀中,取出一粒赤红小九,觑准怪鸟巨头,电疾弹出。 赤丸出手,化为一缕血色精芒,向怪鸟迎头飞去。 这缕血色精芒,看去并不起眼,故而那只怪鸟,居然夷然无惧,并低叫两声,表示哂薄意味。 谁知丁威功力特殊,他这缕由赤红小丸所化的血色精芒,本身确元威力,它的作用是在用以点燃密布其后的“离明真火”。 赤红小丸出手时化为一缕血色精芒,但才到笼中,便归本还原成一粒赤红小丸,并轻轻一爆。 “轰”一声,赤红火光,直腾霄汉。 整具鸟笼之中,自然满布烈焰,烧得那只异种凶兽,狂啼厉叫,扑扑乱飞,成了一只火鸟。 先是鸟啼,继是狼嗥,再是兽啸。 鸟啼已极凄厉,兽啸更复高宏,尤其是那只赤狼的伏地悲嗥,最为刺耳难听,也传送最远。 丁威对于这只赤狼,看得讨厌,听得头疼,正想顺手再把它变成一只火狼之际,一片嘈杂人声,业已远远响起。 既有人声群魔立至,丁威权衡利害,不敢再复耽延,红袍闪处,便循着来路,悄悄向独夫谷口疾遁。 这时,群魔均奔赴火起之处,对于丁威踪迹,似乎无人发现,也无人追赶。 丁威出得独夫谷,方在暗呼侥幸,忽然听得身后有人掩来。 他功力暗聚,猛然回头,恰好与来人打了一个照面。 来人一身玄衣,正是曾与“南赤霸主”丁威,金兰结义,后又含愧绝交,跟随“中黄霸主”伍方尊走去,打算另创一番事业的“北玄霸主”任逍遥。 任逍遥见了丁威,不禁冷笑说道:“丁老五,我远远看见来人一身赤红,便起疑心,谁想果然是你。” 丁威双眉一扬,方待答话,任逍遥又复冷笑说道:“丁老五,你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敢对‘百蛮老祖’所豢养的灵物,暗下毒手?” “百蛮老祖”四字,把位“南赤霸主”丁威听得心内一惊,双眉愁皱。 原来,这“百蛮老祖”,名叫“厉无伦”,二十年以前,纵横西南,凶威极著。后来因恶孽太多,遂被释、道、儒三位绝代高人,联手行诛,将其削去双足,放逐域外。 这位老魔居然未死,如今并又重莅中原,看来数日后的重阳大会,确实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武林重劫。 丁威心中虽惊,表面上却神色泰然地令笑说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善恶有报,天道无亏。‘百蛮者祖’厉无伦昔年孽行极多,他若再出江湖,助纣为虐,则重阳大会之上,必然就是他恶贯满盈之处。” 任逍遥“哼”了一声,缓缓说道:“丁老五,你在做梦,你知道‘百蛮老祖’厉无伦,如今有多大神通?” 了威毫不思忖地,摇头答道:“我不必猜,我知道这残废魔头,并没有什么不了得。” 任逍遥愕然问道:“你凭什么如此判断!” 了威答道:“此事显而易见,‘百蛮老祖’厉无伦,若已有通天彻地之能,泣鬼惊神之技,他何必还仗什么恶兽凶禽,扩张威势?” 任逍遥倒被他反问得无话可答,只好狞笑说道:“丁老五,你莫要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胡言,你若肯与我和伍大哥重修旧好,我便在厉老祖面前,负责替你掩盖。否则……” 丁威扬眉问道:“否则又便怎样?” 任逍遥厉声说道:“否则你一身所遭,必比那只九头怪鸟,还要凄惨百倍,不是人堪承受的。” 丁威出得独夫谷,已有一片人声由远而近,往谷口涌来,深知决不能再做逗留,遂向“北玄霸主”任逍遥扬眉说道:“你的话儿,让我考虑一下,我们明夜初更,再在那片密林之中,互作详谈便了。” 语音才落,身形便闪,化为一条血红人影,电疾驰去。 任逍遥一来知道丁威素重然诺,既定明夜之约,不会不来;二来又复深悉他身边几件太阳真火利器,相当厉害。遂毫未加以阻拦,只是目注丁威背影,狞笑连声,转回独夫谷内。 随后追来之人,正是与任逍遥一同投顺“勾漏独夫”欧阳彝的“中黄霸夫”伍方尊。伍方尊尚未追出独夫谷口,已见任逍遥回转,遂扬眉问道:“任四弟,你可曾追上敌踪?那条红衣人影,颇像是丁老五呢!” 任逍遥冷笑说道:“谁说不是!我劝他与我们一同投入‘五刀派’,他答应加以考虑,并约我明夜初更,在谷口外的密林之中相会。” 伍方尊摇头说道:“四弟一向精明,这次怎会中了丁老五的缓兵之计?他哪里肯和我们采取同一步骤,你应该把他绊住。等我到后,擒交老祖,加以处置。” 任逍遥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大哥,你要知道,我如今把他截住,只不过消灭一名‘南赤霸主’丁威,但明夜林中之约,却可连‘西金霸主’辛锐、‘东青霸主’巢楠,甚至那‘五行教主’伍行尊,也一网打尽。” 伍方尊双眉一挑,点头说道:“四弟说得极对,丁老五不会—个人来,明夜林中之约,辛老二、巢老三以及伍行尊,必会全数参与。” 任逍遥目闪厉芒,得意笑道:“他们全数参与,不过四人,我们则可利用烧鸟之事,煽动‘百蛮老祖’厉无伦,以及厉老祖的好友‘吸血幽灵’毛白羽等,随意去上几位,便可占得绝对优势。” 伍方尊听得连连点头,遂与任逍遥一同去向独夫谷内凶邪加以煽惑。 当“南赤霸主”丁威与“北玄霸主”任逍遥在独夫谷外,互相答话之时,葛啸群与盖方朔,仍隐身密林以内。 可惜丁威在言语之中,仍未吐露出与“毒龙公主”姬玉花 的关系,致使葛啸群等,也仍未把他当友人看待。 盖方朔静等丁威与任逍遥分手以后,向葛啸群扬眉笑道:“葛老弟,他们不知怎会意见相左,分为两方?明夜既约在这林中相会,我们必有一场好戏可看!” 话方至此,林外又有两条人影,驰向独夫谷内。 “五刀派”起初防卫松懈之故,是欧阳彝恃势而骄,认为无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如今出了这大岔子,竟有人潜入谷中,把“百蛮老祖”厉无伦最心爱的一只“九头怪鸟”活活烧死,已激得这位“勾漏独夫”勃然震怒,下令加强警戒,凡遇陌生外人,—慨格杀勿论。 故而,这两条人影,才到独夫谷口,便被一群“五刀派”弟子团团围困起来。 来人是一个绝美白衣少女,和一个年才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 包围他们的是“五刀派”弟子,则是由“勾漏独夫”欧阳彝新近收录的一名女徒率领。 这女徒名叫刘红芳,系带艺投师,武功不弱,欧阳彝颇为喜爱,准备让她接替四大女弟子中,“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的遗缺。 故而,刘红芳如今也是一身血红衣着,并蒙欧阳彝赐号“朱衣恶煞追魂燕”,只是仓促之间,尚无法另铸一柄“赤芒化血刀”,交她应用而已。 如今,既把来人围住,刘红芳遂缓步向前,冷然问道:“你们两位,夜闯独夫谷,有何贵干?” 白衣少女“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此地就是‘勾漏独夫’欧阳彝准备开创‘五刀派’的独夫谷?” 刘红芳见对方这等说法,不禁愕然问道:“你们不知道这是独夫谷,却来此何事?” 青衣少年笑道:“我曾经遇见一个行为勾异常狠毒卑鄙之人,意欲替世除害,故一路追寻至此。” 刘红芳皱眉问道:“你要寻之人,叫做什么名号?” 青衣少年摇头答道:“我不知道此人叫做什么?只知道他一身玄衣,躯干瘦削,面貌凶恶。” 刘红芳摇头说道:“独夫谷内,毕集天下群雄,你这样不知其人名姓,根本无法寻找。” 青衣少年扬眉说道:“谁要你找?我自己会找。” 一面发话,一面便举步向独夫谷内走去。 刘红芳沉声叱道:“站住,独夫谷是武林圣地,若非我欧阳掌门人的高朋贵友,或是有他老人家所发的腰牌令谕,根本寸步难行!你怎么竟想这般轻易地闯进我独夫谷?” 青衣少年目注刘红芳,狂笑问道:“你不要我这样闯,却要我怎样闯呢?” 刘红芳哂然答道:“这点江湖规矩,你都不懂吗?你若想进独夫谷,便须先行具备名帖,拜候本派欧阳掌门,由我替你传报,见或不见,现由掌门决定。” 青衣少年摇头笑道:“这些琐碎手续,令人太不耐烦。” 刘红芳冷笑说道:“你若不愿麻烦,也有简单办法。” 青衣少年笑道:“既有简单办法,你怎不早说?” 刘红芳双眉一挑,目闪厉芒道:“尊驾向我刘红芳留下个三招五式,也可以代表拜山名帖。” 青衣少年剑眉扬处,目光如电地,抚掌笑道:“这办法倒是妙极,但愿刘姑娘能够接得下我的三招五式才好。” 刘红芳听对方语意太狂,不禁勃然震怒,双手微分,挥退了身旁诸人,便自站桩待敌。 就在此时,隐身林中,遥观动静的葛瞬群,业已认出这白衣少女,就是“毒龙公主”姬王花的贴身侍婢,后来改为姊妹称呼的苗女小玉。 那青衣少年,则是“落魂教”中唯一恶孽不深,被“竹剑先生”西门远,尊重“陇右神驼”皇甫正临终遗命,把他收录门下,与小玉一同培植造就的小童虎儿。 “竹剑先生”西门远曾说三年之后,可命小玉和虎儿,到中原寻找自己及姬玉花等,如今既然提早前来,则不是“竹剑先生”西门前辈业已羽化证道,便是小玉与虎儿,天姿优异,进展飞速,艺业大成,已可江湖行道。 葛啸群既然认出小玉和虎儿,怎肯让他们入谷涉险?遂赶紧暗运“传音入密”神功,向小玉耳边,悄悄叫道:“玉妹,我是葛啸群,你与虎儿不要与独夫谷中人物争吵,赶紧先行离去,然后悄悄折回,我和盖方朔大哥,在谷外林中等你。” 小玉突然听得葛啸群的语声自然心中大喜,但因知葛啸群既用“传音入密”神功,必不愿显露踪迹,遂不动神色,只是侧顾身后林中,微微点了点头,便转对虎儿叫道:“虎弟,你不必与这刘红芳姑娘起甚争吵,独夫谷既不容人乱闯,我们不会等到重阳大会的正日再来?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下庙,那身穿黑衣的淫凶恶贼,业已投入‘五刀派’下求庇,便不怕他会飞上天去。” 虎儿虽然性傲,却极听小王管束。闻言之下,便向那位“朱衣恶煞追魂燕”刘红芳微笑道:“刘红芳,你不要凶了,我听我姊姊的话,等到重阳大会的正日再来。” 谁知刘红芳的红衣微闪,竟又拦住他们去路,煞气腾眉,冷笑说道:“你们两位,委实太看轻了‘五刀派’了,独夫谷左近,哪里容得人想来便来,想去便去?” 小玉“哟”了一声,向刘红芳微笑说道:“刘姑娘,你这就不讲理了,我们想进谷找人,你不让去,如今不找人了,你又不让走吗?” 刘红芳冷笑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儿,不管你是去是来,总得留下个三招五式。” 小玉秀眉微挑,神功暗聚,目注刘红芳点头笑道:“好,但我认为用不着三招五式,只消来上一招‘拂袖驱尘’,刘姑娘也就可以让让路了。” 一面发话,一面极为从容曼妙地把右手白衣大袖,随意轻轻一拂。 刘虹芳陡然觉得一股奇强无比的柔韧劲力,排空怒涌,竟迫得自己身形摇摇欲倒,站不住脚。 她想不到对方年岁轻轻,竟有如此功力,不禁大为惊讶,欲待拿桩站定。 但武功之道,难差毫厘,刘红芳若是站得稳时,身形便根本不会摇动。 换而言之,她如今身形既已摇晃,便根本立足不稳。 小玉一招“拂视驱尘”,衣袖挥处,硬把那位“朱衣恶煞追魂燕”刘红芳,挥得踉跄出三四步远。 她哂然扬眉,与虎儿双双闪身举步,并向刘红芳含笑说道:“刘姑娘,多谢你在第一招之上,便慨然让路,总算是给了我一个全脸。” 刘红芳满面羞容,咬牙不语,目送小玉、虎儿双双离去。 这位“朱衣恶煞迫魂燕”,不是不想用强,而是不敢用强,她在对方衣袖一拂之下,已识厉害,知道自己绝非这白衣少女之敌。 眼看小玉、虎儿身形消失之后,刘红芳赧然下令,指挥诸人,各就关卡。 虎儿也是个鬼灵精,行走之间,低声向小玉问道:“玉姊,你为何让我来个虎头蛇尾?莫非发现什么?” 小玉点头笑道:“虎弟,猜得不错,方才是群哥哥施展‘传音入密’功力,对我暗中指示,要我们立即去见他和‘北海神偷’盖方朔盖大哥呢!” 虎儿闻言狂喜,目光四顾问道:“我群哥哥现在何处?” 小玉低声笑道:“我们先藏起来,避过刘红芳的眼光,然后再悄悄折返,群哥哥和盖大哥,隐身在独夫谷口的密林之内。” 虎儿“咦”了一声,表示疑惑地道:“这事有点奇怪,我群哥哥英风豪气,超迈无伦,怎会突然藏头缩脑的婆婆妈妈起来?” 小玉笑道:“虎弟的这种看法,相当有理,但我们不必胡乱猜测,且去见了群哥哥和盖大哥,便一切自然明白。” 虎儿隐身一株巨树之后,回头向独夫谷口注目,只见刘红芳业已率众退入谷中,遂低声叫道:“玉姊,‘五刀派’的那些东西走了,我们赶紧去见群哥哥和盖大哥吧!” 两人鹤行鹭伏,掩入密林,果然看见葛啸群与盖方朔正在林中相待。 葛啸群因“竹剑先生”西门远,既是武林前辈,又对自己恩重如山,遂关怀颇甚地首先问道:“玉妹、虎弟,我想不到你们这快便来中原,西门远老前辈仙驾可好?” 小玉与葛啸群的关系,颇不寻常,含情脉脉地一面向他凝目注视,一面娇笑答道:“我师傅不仅宛如古月高朗,苍松康强,道行并越发精进。群哥哥一向聪明,你猜得出我们怎会提早游侠中原,来找寻你和花姊?” 葛啸群听得“竹剑先生”西门远康强无恙,心内便宽,含笑说道:“这事不太难猜,定是玉妹与虎弟,有甚旷世福缘,功力大进,不必再等待三年之久。” 虎儿笑道:“群哥哥确实高明,一猜便猜个正着。” 葛啸群揭眉问道:“虎弟弟有甚奇遇?” 小玉娇笑答道:“恩师深山采药,偶然发现一束‘九叶紫芝’,遂采回炼成灵丹,赐了我和虎弟每人一粒,真元弥沛,内力自增,连其他的软硬轻功,也学来事半功倍。” 说到此处,妙目凝光,向四处略一扫视,秀眉双扬,向葛啸群愕然问道:“群哥哥,我花姊呢?她现在何处?” 葛啸群一声长叹,尚未答腔,盖方朔已接口笑答道:“玉姑娘,刚才幸亏你不曾进得独夫谷,否则定会吃惊不小。” 小玉诧声问道:“谷中藏有什么厉害东西?” 盖方朔摇头答道:“不是什么厉害东西,是一座巍峨大墓。” 小玉不等盖方朔话完,便自笑道:“坟墓我看得多了,它便巍峨得宛若帝王陵寝,也没有什么可怕!” 盖方朔冷笑说道:“坟不可怕,碑却可怕。碑不可怕,字却可怕。因为碑上所镌的字儿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 小玉一来因未曾看见姬玉花;二来葛啸群适才曾面色沉重地,失声长叹;三来又听得“毒龙公主姬王花之墓”之语,不禁芳心狂震,眼前一黑,便告晕倒。 葛啸群猿臂双伸,把小玉抱个正着,对盖方朔狠狠瞪了一眼,忙向小玉耳边,低声叫道:“玉妹醒来!玉妹醒来!你不要着急!谷中只是一座空墓,你姬玉花姊姊,并未有不测。” 小玉悠悠醒转,泪落如泉地悲声叫道:“群哥哥,你赶快告诉我花姊现在何处?她待我恩重如山,若是有甚不测,我便一头碰死在她的墓碑之下。” 葛啸群剑眉双蹙,向盖方朔恨恨说道:“盖大哥,你为何好端端开上这样一个玩笑,差点儿把玉妹急坏了呢?” 盖方朔也想不到小玉对于“毒龙公主”姬玉花,竟如此情真,只好赧然不语。 葛啸群扶着小玉,陪她坐在一段树桩之上,便把有关各事,源源本本地向她详说一遍。 小玉听完,仍然愁锁双眉问道:“群哥哥,花姊在庐山失踪之事,不知有无凶险?” 葛啸群直到如今尚未获得姬玉花的吉凶讯息,心中本无把握,但为了安慰小玉起见,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泰然无忧神色,含笑说道:“玉妹请想,当时我和盖大哥,在那等天崩地裂的情况之下,尚且安然无恙,你花姊怎会有什么飞灾大险?说不定她又有什么旷世福缘,也未可知?” 虎儿坐一旁,静听至此,向小玉扬眉笑道:“玉妹,你刚才叫我回来,如今我却真要进入独夫谷了。” 葛啸群愕然问道:“虎弟进谷何事?” 虎儿笑道:“当初在‘落魂教’下,我和‘冰心天女’花如梦婶婶的感情最好,让我进谷见她,设法替群哥哥婉转解释,或可使你们散却一天云雾,就便还可探听得有关‘五刀派’不少机密。” 盖方朔抚掌笑道:“妙极,妙极,虎儿老弟果然是接近花如梦姑娘,刺探秘密,针对设策的最佳人选。” 葛啸群皱眉笑道:“虎弟与他花如梦姊姊关系虽够,但若听任他单人独自地,身入虎穴,我却不太放心。” 盖方朔摇手笑道:“葛老弟,你说错了,越是单人前去,越是不易引人起疑,何况‘勾漏独夫’欧阳彝如今正做着身为霸主,统御武林美梦,目空四海,骄狂万分,他哪里会把虎儿这样一个年轻娃儿看在眼内?” 虎儿俊目闪光,含笑说道:“盖大哥,可惜我仓促之间,无法拜你为师,学些空空妙技。否则我真想把‘勾漏独夫’欧阳彝的那柄‘金芒万毒刀’悄悄偷走。” 盖方朔怪笑说道:“虎儿老弟,你去往独夫谷刺探机密,虽属无妨,但却不可过分顽皮胆大。‘勾漏独夫’欧阳彝凶刁无比,莫去惹他,尤其是那柄‘金芒万毒刀’太厉害,最好碰都不要碰它一下。” 虎儿笑道:“盖大哥放心,没有三分三,谁敢上梁山?我在未曾获得你的妙手真传之前,决不会自讨无趣地去往太岁头上动土。” 盖方朔扬眉笑道:“虎儿老弟,只要你自甘下流,想学我老偷儿这身不成材的本领,等重阳大会以后,我绝不藏私,倾囊相授就是。” 虎儿大喜称谢,并即站起身形,向葛啸群含笑说道:“群哥哥,说做就做,事不宜迟,我如今便去独夫谷中,找我‘冰心天女’花如梦姊姊。” 葛啸群点头说道:“虎弟千万小心,倘若获得什么重要讯息,便来此林中,互相研议应对之策。” 虎儿点头一笑,便走出林中,再度向独夫谷口而去。 “朱衣恶煞追魂燕”刘红芳见虎儿忽又转来,不禁好生惊奇,发话问道:“你怎么去而复返?” 虎儿笑道:“因为我方才听得有人说起我姊姊现已投入‘五刀派’下,我遂回来找她。” 刘红芳愕然问道:“你姊姊不是与你一同走了吗?怎说业已投入‘五刀派’下?” 虎儿扬起两道剑眉,瞪着一双大眼,怪笑答道:“看你这副样儿,颇为聪明,怎么竟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呢?” 刘红芳气道:“你这娃儿,简直太不讲理。自己说话矛盾,怎么还怪我笨?” 虎儿晒然说道:“我才不矛盾呢,我有两个姊姊,刚才和我同走的,是我结拜姊姊,如今业已投入‘五刀派’下的,是我嫡亲姊姊,请教刘姑娘,我的矛盾之处何在?” 刘红芳被虎儿问得答不上话,只好皱眉说道:“你的嫡亲姊姊是谁?” 虎儿应声笑道:“她叫花如梦,外号‘冰心天女’,你认得吗?” 刘红芳听得不禁目瞪口呆,知道“冰心天女”花如梦,职居“总巡察”,在“五刀派”中地位,仅次于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想不到这调皮捣蛋少年竟是她的兄弟。 虎儿见这位“朱衣恶煞追魂燕”刘红芳,把两道目光盯在自己脸上,一眨不眨,遂诧声问道:“刘姑娘,你这样看我做甚?难道我所闻不实,我姊姊未曾投入你们‘五刀派’下吗?” 刘红芳蹙眉问道:“你莫要胡扯,那位‘冰心天女’花如梦,当真是你姊姊?” 虎儿冷笑说道:“姊弟怎能假冒?你若不放心,不会把我姊姊请将出来,她大概不至于不认识她的兄弟。” 刘红芳见他说得活灵活现,只好点头说道:“好,我派人去请花如梦姑娘,你且和我在谷口等待一会儿如何?” 虎儿笑道:“我本来最不受人约束,但如今既知道我姊姊已在‘五刀派’中,遂不得不对你们的一切规定,略加尊重。” 刘红芳偏过头去,向一名弟子说道:“你去往‘冰心轩’中,禀报花总巡察,就说她有位同胞兄弟,在独夫谷口求见。” 那弟子躬身领命,飞奔进谷,虎儿却剑眉微杨,向刘红芳问道:“刘姑娘,我姊姊是‘总巡察’吗?这‘总巡察’之职,大不大呢?” 刘红芳含笑答道:“怎么不大?除了掌门入外,这‘总巡察’—职,就是‘五刀派’中的最高名位。” 虎儿“哦”了一声,心中暗想,“冰心天女”花如梦既然获得“勾漏独夫”欧阳彝如此宠信,情由决不简单。自己见于她后,应该暂时不吐实情,编造一套虚言,加以搪塞,等到摸清底细,再行决定对策。 就在虎儿心中暗自编造谎话之际,独夫谷内响起银钤似的语音说道:“我幼遭孤露,多亏恩师‘落魂教主’托教成人,却哪里来的什么同胞兄弟” 刘红芳听出来人正是“冰心天女”花如梦,语意不承认有甚兄弟,遂功力暗紧,目光觑定虎儿,一来防他逃脱,二来准备出手。 虎儿闻言之下,哈哈笑道:“花姊姊,你不要说得这么肯定,且出来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兄弟?” 语音方落,一条飘逸如仙的白衣人影,飞出独夫谷口。 来人自然便是“冰心天女”花如梦,但她却以两道目光,紧盯在虎儿身上,柳眉微挑,满面疑惑神色。 虎儿一阵心酸,凄然叫道:“花姊姊,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吗?” 花如梦并不是不认识虎儿,所以发怔之故,一来是想不到虎儿会突然出现。二来因人在十五六岁,成长最速,昔日“落魂教”共聚之故,虎儿尚属幼童,如今不仅身材长高好多,并满面英风傲气,已变成一副极俊美的少年模样。 由幼童变成少年,轮廓上总有不少异样,遂把位“冰心天女”花如梦,看得满腹惊疑,呆呆发怔。 但这种惊疑发怔现象,在极短促间,便告消失,花如梦听完虎儿所说,已从对方的语音、神态、容貌的综合辨认之上,“呀”地一叫,颤声问道:“你……你……你难道是……是虎弟吗?竟……竟长得这样高了?” 虎儿极为精灵古怪,早就有了各种准备,闻言之下,眼圈一红,凄然垂泪叫道:“花姊,我们分别甚久了呢!虎儿虽已长高,但师傅却已惨遭不测,铁桶似的‘落魂教’,也冰消瓦解了呢!” 这几句话儿,果然勾起了花如梦的无限伤心,也自眼圈发红,盈盈欲泣。 “朱衣恶煞追魂燕”刘红芳见这名叫“虎儿”的少年,果与总巡察姊弟相称,关系密切,遂散去所聚功力,不再戒备,一旁笑道:“总巡察姊弟相逢,真是天大喜事,何必如此伤感?且请入谷细叙离情,并参见掌门人吧!” 花如梦点了点头,一面拉着虎儿,转身走进独夫谷,一面向他低声劝慰说道:“虎弟,你不要难过……” 虎儿故意挑逗花如梦,想从她刺激伤情之下,观察一切演变,遂不等花如梦再往下说,便自接口叹道:“花姊,你叫我怎不难过,‘双龙四鬼一枝花’中,只有你这‘一枝花’巍然独存,那么兴盛的‘落魂教’,也只胜下我这劫海孤雏,天涯飘泊。” 花如梦鼻间一酸,泪如泉落,悲声叫道:“虎弟放心,你既找着了我,我姊弟便从此相依为命,不会再让你孤苦无依,到处飘泊。” 虎儿装出一副破涕为笑神情,低声问道:“花姊,你怎会投入‘五刀派’,并荣任为‘总巡察’呢?” 花如梦抛泪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再告诉你,如今且先带你去谒见本派掌门。”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后生可畏做卧底 魔女立志承师业 虎儿笑道:“花姊所说掌门人,可是那拥有‘金芒万毒刀’的‘勾漏独夫’欧阳彝吗?” 花如梦点头说道:“虎弟说得不错,欧阳掌门大略雄谋,爱才如渴,见了虎弟的这种姿质,定会喜欢万分。” 虎儿剑眉微扬,傲然说道:“他喜欢我,我却不一定会喜欢他。我听江湖上传言,说是这位‘勾漏独夫’凶得很呢!” 花如梦因已走到欧阳彝所居的独夫堂外,遂向虎儿摇手说道:“虎弟,你新入独夫谷,在说话方面,要尽量谨慎一点,那些江湖流言………” 话犹未了,独夫堂内业已响起一阵哈哈大笑,有人接口道:“总巡察,你不要怪责令弟,江湖中妒我之势,畏我之威,哪里会对‘五刀派’有什么良好评论?” 花如梦抢前几步,站在一位身穿金色长袍的老者身边,向虎儿叫道:“这位就是本派欧阳掌门,虎弟赶紧拜谒。” 虎儿神情仍颇高傲,只把双拳一抱,长揖为礼,向欧阳彝朗声说道:“武林末学虎儿,参见欧阳前辈。” 欧阳彝目光如电地向他端详两眼,含笑问道:“你怎么只称我欧阳前辈,不称我欧阳掌门?” 虎儿应声答道:“因为我只是我姊姊的兄弟,不是‘五刀派’下弟子也。” 欧阳彝见一身根骨,委实太以灵秀,不禁好生心爱地含笑说道:“我一向只收女徒,不收男性弟子,但你若愿意拜我为师,却不妨破个例呢!” 虎儿摇了摇头,作为答复。 欧阳彝想不到他会摇头,不禁把一团高兴,变成冰凉,脸色微沉,冷然问道:“你不愿意?是嫌我欧阳彝的一身艺业,不配做你师傅?还是嫌我‘五刀派’的门户不正?” 花如梦见这老少二人,竟在一见面之下,就要弄僵,正自蹙眉叫苦之际,虎儿业已笑道:“欧阳前辈,你知不知道我的来历?” 欧阳彝“哼”了一声说道:“我当然是知道,你是‘落魂教主’余素英的末传弟子。” 虎儿问道:“落魂教而今安在” 欧阳彝答道:“被人所毁,瓦解冰消。” 虎儿举起衣袖,略拭眼角,继续向欧阳彝问道:“我恩师余教主呢?” 欧阳彝弄不懂他的问话用意,但又不能不答,遂应声接口说道:“落魂谷中实情,外人不在,只听说余教主是与‘陇右神驼’皇甫正,双双丧命,并骨南荒。” 虎儿长叹一声,点头说道:“欧阳前辈说得丝毫不错,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又道是:‘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你如今应该知道我不是不愿拜师,而是不敢拜师了。” 欧阳彝“哦”了一声,面色立转和缓地微笑说道:“原来你不敢拜师之故,是怕我这‘五刀派’也和‘落魂教’一佯,被人所毁,瓦解冰消?” 虎儿点头答道:“重阳大会,已在目前,四海八荒,高人云集,欧阳前辈欲以一派之力,抗天下英豪,恐怕……” 欧阳彝不等虎儿话完,便自哈哈大笑说道:“虎儿老弟,你是不知道我的实力,才会这样说法,但你花如梦姊姊,便深知我力厚心雄,根本把与会群豪,视若瓦鸡土狗!” 虎儿何等乖巧刁钻,闻言之下,立即赔笑说道:“欧阳前辈莫要怪我,你应该体谅我这惊弓之鸟,不得不有这种怯惧心理。” 欧阳彝笑道:“我不会怪你,但不知你究竟作何打算?” 虎儿剑眉微扬,以一种顽皮可爱的神态笑道:“我想占点便宜。” 欧阳彝含笑问道:“你想占什么便宜?” 虎儿笑道:“在重阳大会之前,我只想做你的一位小客人。” 欧阳彝失笑点头说道:“好,我愿意把你当作一位小客人,并予以特别优裕款待。” 虎儿继续笑道:“等过了重阳大会,也就是欧阳前辈胜得天下豪群,使‘五刀派’基础稳固之后,倘若你仍对我喜爰,我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你徒弟了。” 欧阳彝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娃儿真够刁钻,也真把便宜占尽,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便如此约定。” 说到此处,转面向花如梦笑道:“花总巡察,你去替你虎儿兄弟,选择一个住所……” 虎儿不等欧阳彝说完,便接口说道:“欧阳前辈,我不要住什么辉煌殿宇,七宝楼台,只要和我姊姊住在一起。我有好久好久,没有看见我姊姊了。” 欧阳彝点头说道:“好,花总巡察,你就让他住在你冰心轩中,并给他一面特殊宾客腰脾,使其可以在独夫谷内随意游览。” 花如梦含笑领命,正欲带领虎儿退出独夫堂,欧阳彝忽又叫道:“花总巡察,我忘了嘱咐一事,你兄弟在独夫谷中,虽可随意游览,但阴风阁、九幽殿等两处,却莫要前去。” 花如梦点头一笑,与虎儿退出独夫堂,向自己所居的冰心轩走去。 虎儿边行边自问道:“花姊,刚才欧阳老前辈所说的阴风阁及九幽殿,是什么所在?” 花如梦答道:“独夫谷内,盘旋曲折,幽境极多,阴风阁及九幽殿,便是比较幽静的两个房宇。” 虎儿扬眉诧道:“既是房宇,怎么不能去呢?莫非其中住着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花如梦笑道:“虎弟猜得不错,虽然不是住着妖魔鬼怪,却住着与妖魔鬼怪般的凶残厉害人物。” 虎儿自然不肯放过机会,又复问道:“这些妖魔鬼怪般的凶残厉害人物,却是谁呢?” 花如梦向他看了一眼,含笑答道:“住在九幽殿中的,是‘无常鬼手’蔡长生和‘吸血幽灵’毛白羽,住在阴风阁中的,是‘百蛮老祖’厉无伦。” 虎儿笑道:“欧阳前辈若是不说,我倒不会到处乱跑,但如今偏要走趟阴风阁和九幽殿……” 花如梦向来知道虎儿胆大绝伦,顽皮透顶,闻言之下,忙自秀眉双蹙地,接口说道:“虎弟不许顽皮……” 虎儿不等花如梦话完,便向她做了一个鬼脸,扬着头儿说道:“我听了这‘无常鬼手’蔡长生、‘吸血幽灵’毛白羽及‘百蛮老祖’厉无伦等名号,便觉有趣,非去看看他们长的是个什么神头鬼脸不可!” 花如梦见了他这副初生牛犊不怕虎儿的神态,只好苦笑说道:“虎弟,你若想看这三位武林怪客,便由我带你前去,但却绝不许单独行动。” 虎儿点头笑道:“花姊要肯带我去看便好,当年在落魂谷之时,‘双龙四鬼一枝花’中,也是你对我最要好呢!” 这时,他们已走到冰心轩中,花如梦一听虎儿提起“落魂教”旧事,不禁勾动伤心,凄然泪下。 她招呼虎儿坐下,替他安顿行囊,并斟下两杯热腾腾的香苫,递给虎儿一杯,悲喜叫道:“虎弟,当初‘落魂教’瓦解冰消之际,你是否随侍在教主身侧?” 虎儿因曾受“落魂教主”余素英的深恩,故而根本不必造作,便即眼圈微红,颇为伤感地点头答道:“不错,但如今既巳时过境迁,花姊似可不必再提这徒乱人意的伤心旧事。” 花如梦叹道:“我昔日身患重病,不能回山,后来则只听得一些江湖传言,不知事实真相,是否与我所闻吻合?希望虎弟能把你亲身经历,详详细细地对我叙述一遍。” 虎儿连连点头,遂把当年之事,细说一遍,但在其中也加添了一些东西,也减掉一些情节。 加添了的东西,是强调葛啸群英风侠骨,盖世无俦,以及他彬彬有礼,对“落魂教主”余素英极为尊重。 减掉了东西,是把自己与小玉同随“竹剑先生”西门远学艺一节,略去不提。 花如梦听他讲完,一面伤心拭泪,一面点头说道:“原来葛啸群对我所说,尚是实情,并未花言巧语。” 虎儿故作惊奇地,扬眉问道:“花姊,你已和那葛啸群见面了吗?” 花如梦长叹一声说道:“我和他不是初见面,是早就相识。换句话说,‘落魂教’铁桶似的江山,被我断送一半。” 虎儿摇头说道:“花姊不必把罪过拉由你担承,凭良心说,‘落魂教’是一半毁在余教主与‘陇右神驼’皇甫正的情孽纠缠之上,一半毁在‘四鬼双龙’的过分凶恶的倒行逆施之上。” 花如梦银牙一咬,扬眉说道:“虎弟大概还不知道我和葛啸群的结识交往经过,让我先对你说明,再研商所采对策。” 虎儿此来,本意就是要探明花如梦的一切心事,闻言之下,自然心中狂喜,以一副关切神情,仔细听她叙述。 花如梦一来因与虎儿自幼相依,情感极笃,对他毫无怀疑,二来凡属满腔幽愤之人,均必欲寻人倾吐为快,虎儿与她关系密切,恰是最佳倾吐对象,故在初见之下,便自畅言无隐。 她先说明在泰山水洞之内,为救葛啸群所中蜃毒,与他相互定情,孕育怪胎,中途病倒等事,并向虎儿问道:“虎弟,你说我对葛啸群情意如何?” 虎儿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花姊对他可谓天高地厚,爱重情深。” 花如梦咬牙说道:“我对他天高地厚,爱重情深,他呢?他却负义忘恩,无情薄幸,跑到苗疆去做了‘毒龙驸马’。” 虎儿不得不替花如梦帮腔,怒容满面,厉声说道:“葛啸群如此做法,真正该死,花姊后来又曾见过他吗?” 花如梦点头答道:“我在偶然机会之下,又见过他一次。” 虎儿问道:“你们既然见面,葛啸群总该对他移情薄幸行为,加以解释。” 花如梦“哼”了一声说道:“他当然有所解释,并还舌粲莲花,说得妙呢!” 虎儿笑道:“花姊,你能不能把葛啸群的解释,也说来给我听听?” 花如梦长叹一声,凄然答道:“怎么不能?如今只有虎弟是我唯一亲人,你花姊不论有什么事儿,也只有和你互相商议的了。” 语音了后,便把葛啸群在武夷山仙人峰上,对自己所作解释,向虎儿一一转告。 虎儿等她说完,扬眉笑道:“花姊,你对于葛啸群所作解释,是否满意?” 花如梦冷然说道:“倘若他所说全是实情,我也只好自叹事太凑巧,造化弄人,对葛啸群和姬玉花,尽量容忍,但男人家最擅巧语花言,我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之下,怎能知道他不是在贪图‘毒龙公主’姬玉花的美色,对我负心以后,又想一箭双雕地信口胡编了那么一套美丽谎话?” 虎儿深知此时若替葛啸群辩护,必使花如梦起疑,遂神色不动,只是含笑问道:“花姊既不相信他的话儿,却对他采取什么态度?” 花如梦双眉一挑,目闪厉芒说道:“我对他下了‘七情蛊毒’。” 虎儿早就知情,并不吃惊,只是佯装诧异地“咦”了一声问道:“花姊,我觉得你若爱葛啸群,便不妨嫁他,你若恨葛啸群,便不妨杀他,但不知你为何既不嫁他又不杀他,却向他暗下‘七情蛊毒’做甚?” 花如梦玉颊微红,赧然说道:“葛啸群负心薄幸,我若说不恨他,便屑矫情,但他与我已有夫妻之实,我若说不爱他,也是假话。故而,我对他下了苗疆各种毒蛊中最厉害的‘七情蛊毒’,藉以对他控制,我要利用毒蛊毒力,逼得葛啸群在重阳大会上,当众向我求婚,并气得‘毒龙公主’姬玉花,自行入墓,自行封门而死。” 虎儿对于花如梦这种打算,虽然早就知情,但如今听她亲口说出,却仍自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花如梦向虎儿看了一眼,扬眉问道:“虎弟,莫非你不以我这种做法为然?” 虎儿摇头笑道:“花姊不要胡猜,你应该记得虎儿从小便最听花姊的话,你叫我向东,我决不往西,你要我打狗,我决不骂鸡。” 花如梦娇笑说道:“对了,这样才是我的好兄弟呢!” 虎儿笑道:“花姊,我还有两件事儿,想不明白。” 花如梦微笑说道:“虎弟既有想不明白的事儿,便尽管问。” 虎儿饮了一口香茶,扬眉问道:“花姊,你为何投入‘五刀派’内,做起什么‘总巡察’来?” 花如梦目光微转,一扫四处,把语音压得极低,悄声说道:“虎弟,关于此呈,你暂时莫问,也决不能向他人提及,必须过了一二日后,我才可对你详细作答。” 虎儿见花如梦的语意神情,均突然暖昧起来,心中不禁暗暗惊奇,但也不便立即追问。 花如梦笑道:“虎弟,你方才说有两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却是什么?怎的还不问我?” 虎儿笑道:“以前在落魂谷中,花姊似乎不曾学习过苗人练蛊之术,如今怎能对葛啸群使用什么‘七情蛊毒’了呢?” 花如梦低声笑道:“虎弟问得有理,我是在一偶然机会之下,获得一册武林秘籍。” 虎儿扬眉笑道:“是什么秘籍,拳经?剑谱?抑或‘内景元宗’之属?” 花如梦摇头笑道:“虎弟均未猜对,我所获得的是一册‘无字天书’。” 虎儿剑眉微蹙,失笑说道:“花姊不要再上当了,直到如今,江湖上业已发现了一百二十九本‘无字天书’,但本本都是假的。” 花如梦娇笑说道:“一百二十九本‘无字天书’,虽然本本皆假,我这第一百三十本,却是真的。” 虎儿问道:“花姊,你怎会如此具有信心?” 花如梦不等虎儿话完,便即笑道:“不是我具有信心,而是在一个更偶然的机会之上,使这本‘无字天书’,现出字迹。” 虎儿这次是真的吃惊,他双眉方挑,尚未发问,花如梦又复得意笑道:“我在无意之中,把那册‘无字天书’失手跌落油锅,谁知经过沸油一炸,书上竟自行现出字迹。” 虎儿摇头叹道:“除了这种偶然机会以外,恐怕便是诸葛再世,伯温重生,也想不出这种‘油炸无字天书’的妙绝方法。” 花如梦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焦黄色的小书,满面得意神色地,目注虎儿笑道:“虎弟,这就是第一百三十本真正的无字天书,你想不想看上一看?” 虎儿微笑说道:“如此奇珍,谁不想看?”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伸手来接。 但话犹未了,花如梦忽然把“无字天书”缩回,向虎弟扬眉问道:“虎弟,你身边有没有鹿皮手套?” 虎儿刚一点头,花如梦继续说道:“虎弟既有鹿皮手套在身,便先行戴上手套,才可接这‘无字天书’。” 虎儿一面戴上手套,一面愕然问道:“花姊,你要我先戴手套做甚?难道书上有毒?” 花如梦点头笑道:“不仅有毒,并还毒得很呢,可以说沾肤即死。” 虎儿大惊问道:“既然这样毒法,花姊未戴手套,怎么不怕” 花如梦娇笑答道:“我已经练成书上所载的‘万毒神功’,对于任何剧毒,均无所惧怯的了。” 虎儿愕然问道:“这册‘无字天书’,据说当年‘无相掸师’及‘无为真人’合著,上载十三种神奇武学,但既系佛道真传,怎会有什么名称不正的‘万毒神功’…” 花如梦接口笑道:“虎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且慢看这‘无字天书’。先听我说段故事。” 虎儿目光微注,向手上这本焦黄色的“无字天书”看了一眼,便静听花如梦叙述。 花如梦饮了一口茶儿,略为润喉,含笑说道:“世上所传‘无相掸师’与‘无为真人’,合著‘无字天书’,载有十三种佛道神功之事,丝毫不假,但这册‘无字天书’。已在数十年前,被一位‘万毒天魔’得去。” 虎儿恍然说道:“我明白,如今这册‘无字天书’,大概是‘万毒天魔’所着。” 花如梦点头笑道:“虎弟果然聪明,那‘万毒天魔’获得‘无字天书’以后,但任凭他用尽方法,仍无法使书上现出字迹,‘万毒天魔’一怒之下,便把这‘无字天书’毁掉,而另以隐迹妙药,把他自己所著的‘万毒真经’,写成另一册‘无字天书’。” 说到此处,指着虎儿手上所捧的“无字天书”,扬眉笑道:“虎弟,你如今不妨把这‘无字天书’的扉页揭开,便可看见其上所著的‘万毒真经’四字。” 虎儿闻言,遂轻轻把那本“无字天书”的扉页揭开,果见其上写着“万毒真经”四个隶书大宇。 他点了点头,恍然说道:“原来武林人物所人人艳羡觊觎的‘无字天书’,早在数十年前,被‘万毒天魔’获得毁去,如今这本秘籍,业已性质大变,成了一册‘万毒真经’?” 花如梦微笑说道:“这册‘万毒真经’,也可称玄妙异常,其上不仅书有各种炼毒之法,各种解毒之方,并载明三项毒功,只要练成一项,便能横行宇内,绝少敌手。” 虎儿静静听完,把那册“万毒真经”,重行合好,向花如梦双手递去。 花如梦因他只曾打开扉页,并未观看这册罕世武林秘籍内容,遂不禁愕然问道:“虎弟,你怎不翻开看看?这册‘万毒真经’,所载精奥无伦,是旷世罕睹的……” 虎儿不等花如梦话完,便自摇手笑道:“花姊,我知道这册‘万毒真经’异常名贵,但我生平不爱用毒,与毒无缘,故不想翻阅的了。” 花如梦怔了一怔,把那册“万毒真经”缓缓收入怀中,目注虎儿,点头说道:“虎弟不翻阅这本武林秘籍也好,免得你也要立下血誓,永为‘万毒教’中弟子。” 虎儿皱眉问道:“花姊此话怎讲?我怎么听不懂呢!” 花如梦叹道:“这册‘万毒真经’,不仅是本旷世秘籍,也是一本奇妙魔书,凡曾获得此经,并曾加翻阅主人,便非誓奉‘万毒天魔’开派祖师,做他‘万毒教’下的弟子不可。” 虎儿听得目光一闪,扬眉说道:“那‘万毒天魔’难道如今还在?” 花如梦摇头答道:“不在,不在,他已死了数十年,就在写成这册‘万毒天魔’以后,便告奄然化去。” 虎儿微笑说道:“我不相信一个业已死去数十年之久的‘万毒天魔’,还能对如今之人,有所影响?” 花如梦叹息说道:“虎弟有所不知,那‘万毒天魔’在这‘万毒真经’之上,涂有剧毒,一经沾肤,便成附骨之蛆,永世无法除掉。” 虎儿“咦”了一声问道:“花姊适才不是说你业已练成‘万毒神功’,不畏任何剧毒了吗?” 花如梦蹙眉说道:“对于任何剧毒,我不仅不怕,并能随意祛解,但只有这‘万毒真经’之上的藏蕴剧毒,却属于例外,我所练‘万毒神功’,对于这种‘毒中之毒’,只能抵御,不能除掉,换句话说,就是我身体内深中毒力,因习练‘万毒神功’,暂告无妨,但一旦不练此功,立即毒发惨死。” 虎儿骇然说道:“这位‘万毒天魔’真够厉害,但像我方才那样戴上鹿皮手套,应该便无妨碍。” 花如梦笑道:“戴上鹿皮手套,接书虽然无妨,但若翻阅内容,便将仍中奇毒。” 虎儿恍然说道:“我明白了,‘万毒天鹰’定在书中藏有什么一加翻阅立告飞扬的无形毒粉。花姊,你既知这‘万毒真经’可以害人,却为何还要给我观看?难道你竟想害我?” 花如梦被他问得双颊飞霞,赧然无语。 虎儿见她如此羞窘,未免心中不忍,遂把神情放得尽量温和地,向花如梦低声笑说道:“花姊请恕小弟失言,莫加怪罪,我应该想起你若想害我,又怎会叫我戴上手套,才可接书。” 花如梦愧然说道:“虎弟,你应该对我原谅才好,因为我心中充满矛盾。” 虎儿扬眉问道:“花姊有什么矛盾?何妨说将出来,看看能否设法解决?” 花如梦似乎不好意思与虎儿目光相对地,低下头去,缓缓说道:“我独自习练‘万毒神功’,孤独无伴,又不肯将这武林秘籍对人公开,未免太以寂寞,故在遇着虎弟以后,颇想使你与我一同投入‘万毒教’下。” 虎儿听得剑眉微扬,目注花如梦问道:“花姊这样说来,你给我观看那‘万毒真经’之举,是有意的了?” 花如梦点头答道:“我初时动念,委实存心害你,但虎弟伸手接书之际,我忽又心生不忍,叫你戴上手套,使你吉凶祸福,由天而断。” 虎儿问道:“这‘由天而断’四字,应该怎样解释?” 花如梦答道:“你若翻书,便与我同归‘万毒教’下,若不翻书,我便死了这条心念,岂非凭天而断?” 虎儿笑道:“我早知道我生平与毒无缘,但花姊便真无法祛除你所中奇毒,以求能够用毒,能够解毒,而不受毒力控制吗?” 花如梦摇头叹道:“不行,我为此业已做了各种努力,但均徒劳无功,反觉心神所受控制,日益加深,难于自拔。” 虎儿闻言,恍然大悟,知道这位“冰心天女”花如梦花姊姊,突然做事狠辣,性格变得阴损,昔日冰心侠骨,几已荡然无存之故,多半就是练了“万毒神功”,心神为奇毒控制。 想到此处,暗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若不亲试奇毒,将来怎能为花如梦设法怯除?遂剑眉双挑,毅然伸手笑道:“花姊,你且把那册‘万毒真经’,再给我看上一看。” 花如梦摇头笑道:“虎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感谢你的一片好心,但我既将事实说明,便决不肯再害你了。” 虎儿无可奈何,便动手除下手上所戴的鹿皮手套。 花如梦知道虎儿是想触摸鹿皮手套上所沾剧毒,遂一面飞也似地,把手套抢去,一面含泪叫道:“虎弟,不必如此,你今后可以与我相依为命,永不分离,却无须以身试险地入我‘万毒教’了。” 虎儿见心意被她识破,便涎着脸儿笑道:“花姊,你应该记得我生性好奇,且请把‘万毒神功’的厉害之处,表演一番,让我开开眼界好吗?” 花如梦微笑说道:“这事太以容易,但须等到明日,因为我身任‘总巡察’职位,既已食人之禄,便应忠人之事,我要往独夫谷内各地,巡查—番去了。” 说到此事,手指内室笑道:“虎弟若是疲倦,便去内室安歇,我约莫要一个更次左右,方能把各地巡察完毕,回来后,便住在西侧外室。” 虎儿不肯错过机会,含笑说道:“花姊,你能不能带我一齐巡察,也好让我认认这独夫谷内道路。” 花如梦闻言,略一寻思,知道虎儿胆大绝伦,倘若不允所请,他可能会自行闲游乱走,弄出事来,反为不美。 利害一经想过,立即点头笑道:“好,虎弟且跟我走,但这一路之中,却不许替我招非惹事。” 虎儿笑道:“花姊放心,我一向听你的话,虎儿乖得很呢!” 花如梦对于这位几乎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弟,确实怜爱异常,遂带着他一齐巡查各地。 虎儿是有心而来,自然趁便东问西问,把独夫谷的一切幽秘地形完全记住。 几乎到了独夫谷底,虎儿手指建造在一个巨大山洞口外的精巧楼阁,向花如梦含笑问道:“花姊,你看阵阵阴风,由那洞中吹出,使人遍体生寒,何况周围景色,更无甚佳妙,却在此处,建了一幢楼阁做甚?有谁愿意住呢?” 花如梦扬眉笑道:“虎弟,你难道忘了,这就是欧阳掌门人适才所说的阴风阁呢!” 虎儿失惊说道:“这就是阴风阁吗?花姊非带我去看看住在阁中的‘百蛮老祖’厉无伦不可。” 花如梦低声说道:“虎弟,这位厉无伦老祖,今日心绪太坏,业已生生撕裂了三名侍从弟子,摘心大嚼……” 虎儿听至此处,愕然问道:“是谁得罪这位‘百蛮老祖’,把他气成疯狂状态?” 花如梦娇笑说道:“这‘百蛮老祖’厉无伦,除了本身功力,凌厉无伦之外,并调教豢养子不少凶毒绝伦恶物。这次经欧阳掌门人具函奉请,来为‘五刀派’开派大会助威,便带来了三虫两兽一只禽。” 虎儿屈指数道:“三虫两兽一只禽,共是六洋毒物,但不知现在何处?” 花如梦答道:“三虫是一只蜘蛛,一只巨蟹和一条小蛇,便住在那阴风洞内,两兽一禽,则均关在小赤壁下的巨笼之中。” 虎儿笑道:“花姊,我想看看这些必然凶毒透顶之物,长点见识,你是带我前去小赤壁?还是带我进入阴风洞呢?” 花如梦摇头说道:“两处都不能去,‘百蛮老祖’厉无伦便是因心爱之物遇害,才气得暴跳如雷地状若疯狂。并已对其余凶物发令,命它们不论看见任何人走近,均各尽所能,加以袭击扑杀。” 虎儿“哦”了一声问道:“他的什么心爱之物遇害,是三虫?是二兽?还是一只禽吗?” 花如梦低声笑道:“是一只禽,那只罕世难睹的九头怪鸟,便是‘百蛮老祖’厉无伦爱如性命之物。” 虎儿扬眉笑道:“世上真有九头鸟吗?这种罕见怪物,是被何人杀死?” 花如梦答道:“是谁所下毒手,尚不可知,方法则为在小赤壁下,放起一把大火,将九头鸟活活烧死。” 虎儿失笑道:“这人倒也有趣,昔日诸葛武侯在赤壁战中,放了一场大火,把曹孟德的八十三万雄兵猛将,烧得烂额焦头。如今,他却在小赤壁下,放了一场小火,来个活烧九头怪鸟。” 花如梦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对方的这把火儿,放得是福是祸?尚自难言。因为‘百蛮老祖’厉无伦,心疼爱鸟,万分震怒之下,已决定不顾一切地,誓以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任何异己人物。” 虎儿嘴角微撇,晒然说道:“我就不信厉无伦能有什么最残酷的手段!” 花如梦摇了摇手说道:“虎弟不要这样说法,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位‘百蛮老祖’厉无伦,平时那副长相,已够慑人,倘在发怒之时,简直宛若一只洪荒怪兽,凶残得毫无人性。” 虎儿抓住这个能够向花如梦进言劝说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微叹一声说道:“花姊,‘落魂教’当日势力,不弱于‘五刀派’。野人山落魂谷的地利,也比这勾漏山独夫谷还要强过几分,那等铁桶似的江山,只因‘双龙四鬼’等多行不义,招来外敌,教主与皇甫神驼的情孽纠缠,起了内讧,便告瓦解冰消。如今欧阳老前辈所结交的,又是什么‘百蛮老祖’厉无伦、‘无常鬼手’蔡长生、‘吸血幽灵’毛白羽等失去人性的绝世凶人。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似乎兆头不大妙呢!” 花如梦目光微扫四外,见周围无人,遂点了点头,低声笑道:“虎弟经过一场颠沛,在见识方面,果然进步多了,我未入独夫谷前,便知‘五刀派’的兆头不妙,气数将尽。” 虎儿愕然问道:“花姊既然早就知道‘五刀派’的兆头不妙,却还投身独夫谷,来趟这场浑水做甚?” 花如梦语音更低地含笑说道:“虎弟,你暂时莫问这些,我不是业已向你说过,改天和你再做深谈吗?” 虎儿知道花如梦必有隐情,遂转过话头,向她涎着脸儿叫道:“花姊,你知道我的性情,一向好奇,你如今最好带我去阴风阁,看看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否则,便带我前去阴风洞,看看三虫,再不然便去小赤壁看看两兽。总而言之,这三个所在,必去其一,我才不会不高兴呢!” 花如梦拗他不过,只好皱眉说道:“虎弟真会磨人,我就带你前去阴风洞中,看看厉无伦所豢养的三种怪虫便了。” 说完,便与虎儿向那阴风惨惨的巨大山洞之中走去。 虎儿边行边自问道:“花姊,我记得你方才说那‘百蛮老祖’厉无伦所豢养的三虫,是一只均蛛、一只巨蟹和一条小蛇。” 花如梦点头答道:“不错,虎弟突然问此做甚?” 虎儿笑道:“我觉得这三种怪虫,不会太大,厉无伦为什么要把它们放在阴风洞中,而不放在他自己所居的阴风阁内呢?” 花如梦微笑说道:“虎弟问得有理,足见细心,但厉无伦之所以如此做法,也有两点原因……” 虎儿不等花如梦话完,便自接口笑道:“花姊,我只猜得出一点原因,就是这蜘蛛、巨蟹、小蛇等三件东西,毒性太重,或性情太凶,不宜与人同居,避免发生意外。” 花如梦点头笑道:“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点原因则是这三种东西性喜阴寒,除非住在阴风洞底,那等潮湿酷冷之处,才会比较驯服,否则便将镇日暴躁发狂,伤人肇事。” 说话之间,业已走到阴风洞口,虎儿只觉凉风拂处,果然彻骨奇寒,风中并有些淡淡腥味。 在洞口值勤守卫之人,本是“五刀派”弟子,但“百蛮老祖”厉无伦为了便于照料洞中三种怪物起见,已向“勾漏独夫”欧阳彝说明理由,改派了厉无伦的弟子担任。: 花如梦走到洞前,厉无伦的那名弟子,便自躬身赔笑地叫了一声:“花总巡察。” 花如梦含笑问道:“洞中有没有什么变故警兆?” 那名弟子抱拳答道:“这阴风洞与小赤壁不同,距离家师厉老祖所居的阴风阁甚近,倒还没有什么吃了熊心豹胆之人,敢来兴风作浪。” 花如梦扬眉笑道:“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与我兄弟,进洞察看一下,方可放心,因小赤壁方面,业已出过乱子,阴风洞万一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五刀派’便无法向厉老祖交代了。” 一面说话,一面便与虎儿缓步走进阴风洞,厉无伦的那名弟子,因知道“冰心天女”花如梦是“五刀派”总巡察,职位甚高,虎儿既是她兄弟,又有腰牌,自然不加拦阻。 这阴风洞中地势,颇有转折,极为幽深,那从洞底吹出的阵阵阴风,也越来越冷。 尚幸沿途壁上,都装有避风油灯,灯光虽甚昏黄,总还照得见高低起伏的崎岖路径。 快到洞底之际,阴风中所挟严寒,已到了非运内功抵御,便无法禁受的酷冷如冰程度。 这时,洞壁四周,已非山石本色,而是多了一层冰雪。 走到洞底,地势顿开,成了一个约莫六七丈方圆的袋形石坪。 在这石坪之上,林立着无数高低粗细不一的嵯峨怪石,洞顶也倒垂下不少五颜六色的晶莹钟乳,再加上壁间灯光,四周积雪,遂互相映成一片光怪陆高的奇异景象。 花如梦指着洞底尽处的方向,含笑说道:“虎弟,你看见那洞底的一片银网没有,‘百蛮老祖’厉无伦所豢养的三种怪虫,就在那个银网之下。” 虎儿顺着花如梦的手指望去,只见洞底的嵯峨怪石之间,果然被人用极细银丝缠在石上,形成一片约莫八九尺宽广的密密银网。 但银网之内,除了一片厚厚积雪之外,根本毫无所见。 虎儿诧然问道:“那三种怪虫呢?莫非都深藏在积雪之下?” 花如梦点了点头,虎儿又夏讶声说道:“奇怪,除了蜘蛛、巨蟹不谈,一般蛇儿,到了气候寒冷之际,便告蛰伏冬眠,怎么这条蛇儿,却喜欢藏在积雪之内?” 花如梦笑道:“天下之大,何奇不有?所以古人曾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但也只有‘百蛮老祖’厉无伦那等怪人,才有兴趣豢养这等怪物。” 虎儿扬眉叫道:“花姊,我不是要你带我来此挨冷、闻腥受阴风、看白雪的,你且设法把那三只怪物弄出雪来,让我看看。” 花如梦失笑说道:“虎弟真够顽皮,这三种怪虫,在‘九九重阳会’上,必将大显威风,大造杀孽,你那时还怕看不够吗?” 虎儿笑道:“花姊,你板起一副做姊姊的道学面孔,东一句‘古人曾说’,西一句‘先贤曾云’,如今我也要向你说一句,常言曾道。” 花如梦目注虎儿,扬眉问道:“虎弟,你这‘常言曾道’,到底是道些什么?怎不道将下去?只要你道得有理,我便把那三种怪虫,弄出来给你看看。” 虎儿笑道:“好,花姊话出如风,不许赖账,你总不会不知常言曾道‘先睹为快’吗?” 花如梦辩他不过,佯作娇嗔地,瞪了虎儿一眼,正欲设法把那蜘蛛、巨蟹、小蛇等三种怪物,弄出积雪之际,虎儿忽然凝神倾耳,悄声叫道:“花姊你听,这是什么声息?” 花如梦这时也听得阴风洞口,先是有人惨哼一声,然后是“咕喀”栽倒声。 这种声息,分明是又有敌人来袭,洞口那名“百蛮老祖”厉无伦的弟子,并已身遭不测。 花如梦秀眉微挑,一声不响地伸手拉着虎儿,藏向一块灯光照射不到,极为幽暗的巨大矗石之后。 虎儿暗运第三人无法听见的“蚁语传音”功力,向花如梦的耳边问道:“花姊,既有敌踪,我们怎不明面应战?” 花如梦也以“蚁语传音”功力答道:“我要先看清来人是谁?再采适当对策,虎弟若不见我先行出手,万勿轻动,彼此答话,全部都施展‘蚁语传音’便了。” 虎儿点了点头,姊弟两人即屏息凝神地,藏在暗中,注视动静。 略过片刻,有条白衣人影,轻捷无声地翩然出现。 虎儿与花如梦两人,是彼此紧紧相靠,这时忽觉花如梦全身一颤,便知来人与她关系甚重。 悄然注目看去,这是一个白袍奇瘦老人,一双深陷鹰目之中,碧芒如电,并在所着白袍之上,钉着七粒碧光闪闪的星形饰物。 外行看去,只是饰物,但内行看去,却不寻常,可以猜出其中还藏有花样。 因为这七粒星形饰物,所钉部位特殊,是钉于神藏、幽门、阴都、中注、石门、关元、下阴等七处要穴所在。 虎儿看清此人貌相,不禁心中电转,暗忖这白袍老者,神情狞恶异常,仿佛善类!而正派诸大长老之内,并未听过有这么一位人物! 思忖之间,那白袍奇瘦老者,已走到那片银网之外。 他双手虚扬,凌空一抓一甩,银网下的厚厚白雪,便化成万朵雪花,从网中飞起,四散纷落。 积雪一去,虎儿才看见藏在雪中的三只怪物是何形状。 最大的一只,是只半红半黑,色泽鲜明的面盆大小的奇形巨蟹。 这只巨蟹,长得委实怪异绝伦,它背壳之上,是齐中分界,右边鲜红,左边墨黑。但八足两整,却恰异其状。 左边黑色蟹壶上的四只长毛巨足,色泽赤红。右边红色蟹壶上的四只长毛巨足,色泽墨黑。 简单说来,这只巨蟹的蟹壶是左黑右红,蟹足则左红右黑。 两只蟹螯,与蟹足相同,也左红右黑,但却大小不一,红鳌巨大得宛如一把钢钳。黑螯则细小得与蟹足差不多少。 虎儿看清这只巨蟹形状,暗叹真是见所未见,再复向那只蜘蛛看去。 蜘蛛虽比体若面盆的巨蟹略小,但也与一只头号汤碗仿佛。 它除了全身雪白以外,看不出其他奇处。 三种怪物之中,最小的是一条长才不到二尺的小小蛇儿。 蛇身虽不足二尺,但粗细却如人臂。换句话说,一般蛇儿,都是又细又长,这条蛇儿,却是又短又粗,形态太以反常,遂看来极不顺眼。 形状既已极怪,色泽更复从来罕睹。 整个蛇身,色作银灰,但银灰之上,还有金色细线。 普通蛇身花纹,多半都是横圈或交错成格,这条银灰怪蛇身上的金色细线,却是由头至尾,根根笔直,足有十四五根之数。 虎儿忍耐不住,暗运“蚁语传音”的功力,向花如梦悄悄问道:“花姊,你认不认得这身穿白袍的奇瘦老者是谁?” 花如梦悄然答道:“他就是住在九幽殿中的本派上宾,‘吸血幽灵’毛白羽。” 虎儿诧道:“这‘吸血幽灵’毛白羽与‘百蛮老祖’厉无伦,既然全是‘五刀派’的上客贵宾,怎么……” 花如梦截断他的话头,悄悄说道:“虎弟不要出口多问,也不要出手多管,且与我静作旁观,看这‘吸血幽灵’毛白羽,耍些什么花样便了。” 虎儿既想不到来人竟是“吸血幽灵”毛白羽,更想不到身为“五刀派总巡察”的“冰心天女”花如梦,会袖手旁观,不加干涉,遂不禁带着满腹怀疑,默然注视。 三种怪物,见身外积雪失去,又有生人站在银网以外,遂被激怒发威。 首先是那只雪白蜘蛛,六足微张,从脐下射出无数银丝,穿越银网,向“吸血幽灵”毛白羽网去。 毛白羽视若无睹,既不抗拒,也不闪躲,竟被那蓬飞射蛛丝网个正着。, 蜘蛛见已把人网住,脐下猛一吸气,便把毛白羽带得踉跄向前,身躯紧贴在银网之上。 奇形巨蟹见状,便伸出它那只色泽墨黑的细小右螫,把毛白羽的右臂狠狠钳住。 又粗又短的银身金线怪蛇,也张开它那尖锥形的蛇口,露出四枚钩状尖牙,向毛白羽的左胸上方咬了一口。 虎儿看得莫名其妙,心想“吸血幽灵”毛白羽是“秦岭双凶”之一,在当世武林中,极负盛名,今日怎这样脓包?既被蜘蛛网住,又被巨蟹夹了一钳、蛇儿咬了一口。 但他这种看不起毛白羽的意念,转眼间便告消除。 因为一开始时,看来是毛白羽大吃其亏,如今则显然是他在大占便宜。 情势顿转明朗,蜘蛛收不回所喷蜘丝,巨蟹则松不开钳人蟹螯,蛇儿也张不开咬人蛇口。 几种颜色在变,一样东西在涨。 蜘蛛的雪白蛛丝逐渐发暗,变成灰色。 巨蟹的墨黑蟹螯,逐渐发红,血红蟹螯,逐渐发黑,蟹壳蟹足,亦复如此。 蛇儿则银身逐渐变白,金线逐渐变黄,终于暗无光泽 这是几种在连渐变化的色泽。 那件涨的东西,则是“吸血幽灵”毛白羽的瘦削身躯。 这位武林凶人的碧目厉芒,慢慢在亮,白袍以内的身躯,慢慢在涨。 等到那蜘蛛、巨蟹、小蛇等三种毒物,一齐萎顿得神气毫无之际,“吸血幽灵”毛白羽业已不再瘦削,变成了一位微胖之人,一双碧目,也光亮得厉芒如电。 虎儿恍然有悟,向花如梦悄悄问道:“花姊,‘吸血幽灵’毛白羽是不是在施展他的‘吸血阴功’,看来那蜘蛛、巨蟹、小蛇等三种怪物所蕴毒质精华,都快要被他吸尽了呢!” 花如梦点头答道:“虎弟猜得不错,这三种怪物,大慨已将变成废物的了。” 虎儿扬眉问道:“姊姊既是‘总巡察’,怎不现身喝止‘吸血幽灵’毛白羽的这种卑鄙举动?” 花如梦答道:“虎弟不必多管,且悄悄地把这场好戏看完,我再找个机会,和你一倾肺腑。” 就在他们姊弟互相密语之际,那蜘蛛、巨蟹、小蛇等三种怪物,业已奄奄一息,软绵绵的,毫无生气。 “吸血幽灵”毛白羽异常得意地怪笑连声,袍袖拂处,身外所罩蛛网,便如朽丝一般,纷纷断落。 这位武林凶人,向那三种怪物略一注视,便不再停留,带着满面狞笑,转身走去。 花如梦始终沉稳不动,静待毛白羽出得阴风洞,并听他去远以后,方与虎儿也自悄悄离去。 虎儿此时心中,有种想法,以为花如梦深知“吸血幽灵”毛白羽的厉害,不愿当面与其冲突,定是准备去往阴风阁中,向那“百蛮老祖”厉无伦报告所见,让厉无伦亲自寻找毛白羽,相互理论。 但花如梦却偏偏未如虎儿所猜,她不单不是奔向阴风阁,反而远远绕过。 虎儿愕然问道:“花姊,你怎不去向‘百蛮老祖’厉无伦报告洞中所见?” 花如梦嘴角微撇,冷笑说道:“我不会这样傻法,倘若去往阴风阁,必在话犹未了之际,便被厉无伦凶性大发地活活撕成两片。” 虎儿皱眉说道:“花姊打算怎样处理?你身任‘总巡察’之职,总不能对于此事,不加过问吧?” 花如梦微笑说道:“我是‘五刀派’的‘总巡察’,只须对‘五刀派’的掌门人负责,虎弟随我去见欧阳掌门人,看我怎样答话,便可对我心意,略为了解,等回到冰心轩中,我再与你说谈一切便了。” 虎儿听得心中好不怀疑,遂随着花如梦,一同向“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居的独夫堂驰去。 如今,独夫谷内的各种要紧所在,均已明桩暗卡,戒备森严,但花如梦身是“总巡察”,职位甚高,自然通行无阻。 到了独夫堂,因夜静更深,欧阳彝业已休息,一听花如梦求见,知道必有重大事故,遂把她和虎儿传进静室,皱眉问道:“花总巡察,你在如此深夜,前来见我,定有重要事变。” 花如梦肃然答道:“启禀掌门人,属下携同虎弟,夜巡各处,一来使他对独夫谷内地势略为认识,二来察看可有敌踪。谁知竟在阴风洞中,发现严重变故。” 这“严重变故”四字,把位“勾漏独夫”欧阳彝听得大吃一惊,诧声问道:“什么严重变故?莫非‘百变老祖’厉无伦所豢养的那三种毒物,出洞伤人?” 花如梦摇头答道:“不是它们出洞伤人,是有人入洞,伤了它们。” 欧阳彝双眉才挑,花如梦继续说道:“厉老祖所派在阴风洞外守卫之人,已遭惨死,蜘蛛、巨蟹、小蛇等三种毒物,已被人吸尽精华,成了废物。” 欧阳彝勃然问道:“花总巡察,你可发现来敌是谁?” 花如梦应声答道:“入洞人不是外敌,却是本派贵宾,住在九幽殿中的‘吸血幽灵’毛白羽。” 欧阳彝这一惊非同小可,双眉深蹙,搓手说道:“原来是他,难怪花总巡察说是三种毒物精华,均已被人吸尽。” 说到此处,忽又目注花如梦,扬眉问道:“花总巡察,你可曾将此事报与‘百蛮老祖’厉无伦知晓?” 花如梦摇头答道:“属下认为此事倘被‘百蛮老祖’厉无伦得知,定必亲向‘吸血幽灵’毛白羽寻仇,会把独夫谷中,闹得天翻地覆,无法收拾,甚至于影响重阳大会。” 欧阳彝点头说道:“花总巡察说得极是,我也有这种顾虑。” 花如梦扬眉笑道:“故而属下发现此变以后,严守秘密,未告他人,急率虎弟赶来参谒掌门人,请示对策。” 欧阳彝叹道:“花总巡察,你的智慧甚高,何必用甚‘请示’语气,不妨让我先听听你的高明见解?” 花如梦低声答道:“属下认为在处理任何事件之际,必须把握原则,洞明利害。如今因重阳大会在即,我们绝不宜有所内讧,致损实力,应该一致对外。” 欧阳彝点头赞道:“花总巡察对于当前局势,看得正确,这‘安内御外’四字,实是我们所应把握的最高原则。” 花如梦笑道:“根据这项原则,属下想请掌门人密令刁玄霜等诸大弟子,索性连夜火焚阴风洞,灭减‘吸血幽灵’毛白羽的所为痕迹,并削竹留书,把事儿推到‘竹剑先生’西门远身上。” “勾漏独夫”欧阳彝听得目中一亮,尚未有甚表示。花如梦又复得意笑道:“这样一来,既免得‘百蛮老祖’厉无伦与‘吸血幽灵’毛白羽之间,同室操戈,自消实力,更可使厉无伦与‘竹剑先生’西门远结下深仇,而在重阳大会之上,替我们‘五刀派’多卖一份力气。” 这番话儿,虽把“勾漏独夫”欧阳彝听得赞赏万分地,哈哈大笑,但也使虎儿昕得毛骨悚然。 他暗想“万毒天魔”所遗留的那本“万毒真经”,委实害人,花如梦习练此经以后,在心计方面,竟变得这等阴险狠毒。 欧阳彝抚掌笑道:“花总巡察此计,可谓深得我心,你且与你兄弟,回转冰心轩中歇息,我另外派人,密办此事便了。” 花如梦苦笑说道:“我哪里能够歇息?少时火起之际,仍将赶去应个卯儿,否则,岂不引起‘百蛮老祖’厉无伦的疑思?但掌门人恐怕也最好劳驾一趟才好。” 欧阳彝向道:“我去做甚?” 花如梦笑道:“有掌门人在场,那位厉老祖可能不好意思乱发凶威,否则又不知将有多少人儿,惨死在他的疯狂盛怒之下!” 欧阳彝听得越发嘉许说道:“花总巡察委实心虑周密,面面俱到,我们约其在黎明时分再于阴风洞外会面便了。” 花如梦躬身告辞,与虎儿一同退出独夫堂,回转冰心轩。 到了轩中,花如梦见四外无人,遂压低声音,向虎儿含笑问道:“虎弟你是玲珑剔透的绝顶聪明人儿,如今定然看得出我的一些心意了吧?” 虎儿点头答道:“我虽看得出一些端倪,但觉其中仍有矛盾,无法全盘了解。还是请姊姊自己吐露肺腑,把你那好似要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告诉我吧!” 花如梦失笑说道:“虎弟这坐山观虎斗五字,业已猜透了我的心思,只不过还要在下面加上‘重振旧业’一语而已。” 虎儿笑道:“花姊莫要这等囫固吞枣,且解释得详尽一些。” 花如梦目闪厉芒答道:“换句话说,我投入‘五刀派’之意,就是利用‘勾漏独夫’欧阳彝的已成势力,夺回葛啸群,杀死姬玉花,以报私仇。再利用重阳大会,使双方人物来个惨烈对消,便可于会后,复兴我们的‘落魂教’,以慰教主的地下英灵。” 虎儿“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姊姊果然含有这等深意,小弟并未猜错。” 花如梦低声笑道:“虎弟适才认为其中仍有矛盾,未能使你全盘了解,但不知矛盾之处何在?” 虎儿扬眉答道:“姊姊既是假意投入‘五刀派’,则刚刚何必还向‘勾漏独夫’殴阳彝,献甚奇谋?就让‘百蛮老祖’厉无伦和‘吸血幽灵’毛白羽,去斗得天昏地暗岂不是好?” 花如梦笑道:“虎弟涉世未久,心性虽然聪明,但毕竟太以纯洁,才不能完全猜透我的心思。要知道我这手段之中,共含有三种用意。” 虎儿笑道:“姊姊请讲,俾开小弟茅塞。” 花如梦得意笑道:“第一种用意是经我这样一来,必能更获得‘勾漏独夫’欧阳彝的赞赏信任,对以后措施,定有相当便利。” 虎儿点了点头,花如梦继续说道:“第二种用意是九九重阳大会,群英云集,来敌必多,非使独夫谷方面保持强大力量,便无法充分发挥对消作用,故而我要暂时遏阻‘百蛮老祖’厉无伦与‘吸血幽灵’毛白羽间的正面冲突。” 虎儿失声说道:“姊姊想法真高……” 花如梦不等他话完,便又扬眉说道:“第三种用意是嫁祸报仇,因我认为‘落魂教’土崩瓦解之故,全在‘陇右神驼’皇甫正和‘竹剑先生’西门远的身上。皇甫正已死勿论,我嫁祸西门远一举,便为了此人难斗,想借刀杀人,利用‘百蛮老祖’厉无伦,来替‘落魂教’报仇雪恨。” 虎儿叹道:“姊姊想法虽高,但‘百蛮老祖’厉无伦却恐仍非‘竹剑先生’西门远的对手。” 花如梦摇头说道:“虎弟莫要看轻厉无伦,这位‘百蛮老祖’着实不弱。他纵斗不过‘竹剑先生’西门远,也必能使西门远受到相当损耗,或是相当伤害。” 虎儿略一沉吟,缓缓问道:“万一‘竹剑先生’西门远不来参与这重阳大会,姊姊的一番心血,岂非成为泡影?” 花如梦摇头笑道:“西门远若是不来,或败亡在厉无伦手下,我便打算把这‘百蛮老祖’,再作其他利用。” 虎儿皱眉说道:“姊姊莫打如意算盘,厉无伦既是一代凶人,怎会像个傀儡般供你随意驱使?” 花如梦扬眉笑道:“这个还不容易,我在重阳大会之上,只要见独夫谷方面取得绝对优势,便把今夜所见事实,对厉无伦揭破,则厉无伦不单要向‘吸血幽灵’毛白羽算账,并会向‘勾漏独夫’欧阳彝责问为何骗他?内讧一起,优势立消,非把与会双方均拖到精疲力竭,一齐归诸浩劫不可。” 虎儿听完花如梦所说,呆呆出神,默然不语。 花如梦柳眉微扬,向他含笑问道:“虎弟,你在想些什么?对于我的心中计划,有何评语?” 虎儿叹息一声答道:“昔日晏平仲以二桃杀三士,姊姊却能以一计害群英,心机缜密,远迈前贤,使小弟好生钦佩。” 花如梦透了一口长气,微笑说道:“原来虎弟是对我钦佩,我还以为你是嫌我心肠过分歹毒了呢!” 虎儿目注花如梦,以一种极为恳切神情,含笑说道:“姊姊你……” 两字才出,阴风洞方面的一片火光,业已冲天而起。 花如梦笑道:“我身为总巡察,既见火起,不能不到场,虎弟有甚话儿,等我回来再说。” 话完,电疾飘身,纵出冰心轩外。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爱极生恨独夫谷 虎儿生智指迷津 虎儿本欲跟去,看看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趁此机会,静思片刻,做各种打算也好。 他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准备把所知一切资料,告知他葛啸群大哥和小玉姊姊,使他们获得正确情报,妥筹适当对策。 第二个念头则是自己以何种借口,方能出谷报讯,使花如梦不忍生疑。 虎儿想出独夫谷,自然不难,但要找出一个正当借口,却也颇不容易。 他想了一会,尚无良策,不禁摇头苦笑,索性把这种意念暂时放下,等到明天再说。 这时阴风洞方面的火光已灭,鼎沸人声,也渐渐平息。 又过了约莫顿饭光阴之后,花如梦方带着满脸得意,回转冰心轩内。 她一见虎儿尚在等她,不由扬眉笑道:“虎弟,你怎么还未休息?” 虎儿悄悄答道:“那位‘百蛮老祖’厉无沦,见所豢养蜘蛛、巨蟹、小蛇等三种罕世毒物,全被烧死在阴风洞以后,定必痛惜万分,怒发如狂。小弟自然颇替姊姊担忧,不放心立即入睡。” 花如梦点头笑道:“虎弟对我真好,如今我已回来,你总可以放心休息的了。” 虎儿笑道:“那厉无伦有没有大发脾气?” 花如梦答道:“怎么没有?但我因早加安捧,阴风洞火光才起,欧阳掌门人便亲自赶到当场,才使厉无伦不好意思乱发凶威,只在怒无可泄之下,把他自己的一名亲信弟子,生生开膛破肚,挖出人心,当众大嚼。” 虎儿皱眉说道:“像这种毫无人性的凶邪之魔,委实应亥设法除去。” 花如梦叹道:“厉无伦只是残忍凶暴,但论起来心机阴毒刁狡,仍不如那‘吸血幽灵’毛白羽呢!” 虎儿问遭:“哦!那毛白羽也再度赶去阴风洞了吗?” 花如梦冷笑说道:“他不单再度跑去阴风洞,并还用言语煽惑‘百蛮老祖’厉无伦,使厉无伦暴跳如雷,怒上加怒。” 虎儿“哼”了一声,咬牙说道:“这厮真够阴毒,他自己所做之事,居然还敢……” 花如梦不等虎儿话完,便自接口说道:“这位‘吸血幽灵’毛白羽,虽极阴毒胆大,但也吃了过分胆大的亏,差点儿弄巧成拙,当场出彩。” 虎儿诧声叫道:“花姊,你这‘差点儿弄巧成拙,当场出彩’之语,却是怎讲?” 花如梦笑道:“那白毛羽站在一旁,正指手划脚地大发议论,谴责‘竹剑先生’西门远,对厉无伦帮腔卖好之际,厉无伦忽然大叫一声‘奇怪’,暴怒如狂,用鼻连嗅。” 虎儿问道:“他嗅些什么?” 花如梦冷笑答道:“厉无伦说是他嗅出当场有他所豢养三种毒物的特具奇腥,他要在每人身上,仔细嗅闻一番。” 虎儿抚掌笑道:“妙极,‘吸血幽灵’毛白羽施展他所擅‘吸血阴功’,吸尽蜘蛛、巨蟹、小蛇等所蕴精华,身上遂自然会有这三种毒物的特具气味,真所谓‘百密一疏,自投罗网’!但不知‘百蛮老祖’厉无伦嗅出那奇腥气息,是从他身上发出以后,成了什么局面?” 花如梦道:“倘若真被厉无沦嗅出,自然便告不可开交地,成了一种极端混乱局面,使我一番心血完全白费。故而我见状之下,遂立为‘吸血幽灵’毛白羽弥补漏洞,设法解围。” 虎儿想了一想,摇头说道:“姊姊是怎样替他弥补?好像不太容易。” 花如梦娇笑说道:“我先行偷偷一碰欧阳掌门,向他暗中示意,然后大喝一声,‘奸细休走’,飞身向壁上扑去。” 虎儿笑道:“姊姊这种行动,是先把‘百蛮老祖’厉无伦的注意力,暂时引开,再由欧阳掌门人设法善后。” 花如梦向虎弟看了一眼,微笑答道:“虎弟猜得一点不错,我这一喊一扑,自然吸引得‘百蛮老祖’厉无伦把双目凶光,注向我所扑之处,‘吸血幽灵’毛白羽也识相知机地悄悄溜走。欧阳掌门人等我扑空以后,便一面嘱咐众人散去休息,一面向厉无伦致歉防范不周,劝他暂息盛怒,一切都等到‘九九重阳大会’之上,再算总帐。” 虎儿点头笑道:“一场滔天大乱,居然被姊姊镇静从容地消弭无形,那位‘吸血幽灵’毛白羽,真应该好好感激你呢!” 花如梦摇头说道:“这倒并不见得,因为我意识到‘吸血幽灵’毛白羽的两道目光之中,不仅未对我有感激之意,反似闪出阴毒异常的森森杀气。” 虎儿诧声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姊姊帮了‘吸血幽灵’毛白羽的大忙,他还对你露出凶毒神色则甚?” 花如梦叹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慢说这位素以阴刁狠毒出名的‘吸血幽灵’毛白羽,就拿我那位情逾同胞的至交姊妹,‘春龙公主’姬玉花来说,还不是照样把我丈夫葛啸群悄悄枪走。” 虎儿见花如梦提到“毒龙公主”姬玉花时,立即脸色铁青,满面杀气,知道她成见太深,必须慢慢设法化解,不能操急从事,遂未加接口,只是微伸双手,打了一个呵欠,表示困倦。 花如梦脸上的凶光退去,换了和善神情,含笑说道:“虎弟困了,请自休息,我们有甚话儿,明天再说。” 一宵无事,但次日起身,花如梦替虎儿引介独夫谷内群凶之际,却使得一位魔头好不惭窘。: 这人就是被虎儿与小玉穷追至此的“北玄霸主”任逍遥: 任逍遥因自己所做之事,见不得人,自然惭窘异常,深恐虎儿来个当面叫破,便将难堪万状。 但虎儿并未提及此事,只向任逍遥哂然一笑,便与其他人物寒喧周旋,不再对他追究。 午饭用罢,回到冰心轩中,花如梦忽向虎儿含笑问道:“虎弟,你幼遭孤露,与我身世相同,均蒙余教主抚育教养,定然无甚亲人。:” 虎儿点头说道:“我的亲人,只有姊姊一个……” 话犹未了,花如梦便自摇手笑道:“虎弟怎么说谎骗我?我知道你除了我这个花姊姊外,还有一个玉姊姊呢!” 虎儿恍然顿悟,知道“北玄霸主”任逍遥已向花如梦说出自己与小玉同行之事,遂“哦”了一声笑道:“姊姊说的是她。” 花如梦接口问道:“她是准?她是怎样与虎弟相识?” 虎儿因花如梦与姬玉花交好之时,对小玉小花原极熟悉,闻言之下,不便直陈,遂随口编造地,微笑答道:“她姓玉,名叫无瑕。” 花如梦点头笑道:“这五无瑕三字极美,闻其名可见其人,她和虎弟是怎样结识?” 虎儿大编谎言,微叹一声说道:“小弟生长苗疆,对于中原武林的见识极浅,有次误中凶人毒计,饮下‘酥骨毒酒’,眼看即将遭害,恰巧遇上这位玉无瑕姊姊,被她杀尽凶邪,救了小弟。” 花如梦扬眉笑道:“听虎弟如此说法,这位玉无瑕姑娘的功力甚高?” 虎儿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她虽非花姊之比,却比小弟强得多了。” 花如梦闻言,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念,急急问道:“这位玉无瑕姑娘,如今何在?” 虎儿答道:“她四海游侠,行止并无定所,与小弟订交之后,遂也同来勾漏,准备观光重阳盛会。” 花如梦皱眉说道:“既然如此,虎弟怎不与她同来独夫谷呢?” 虎儿微笑说道:“小弟也曾请她同来,但这位玉姊姊却说她在谷中毫无故旧,不便冒昧,要于重阳正日,再以宾客身份,观光盛会。” 花如梦摇头说道:“这位玉无瑕姑娘,既对虎弟有救命之恩,我也该谢她一谢,她如今何在?我去把她请来,做我冰心轩中上客。” 虎儿心中暗喜,知道自己在无意中业已制造了一个绝好出谷机会,遂赶紧接口地,含笑说道:“姊姊既想见这玉无瑕,便由小弟前去请她,因这位玉姊姊的性情,怪得很呢!” 花如梦毫无起疑地目注虎儿问道:“虎弟,你那玉姊姊,的栖身之处,离此可远?” 虎儿答道:“不远,约莫翻过两座山峰便到。” 花如梦笑道:“不远就好,虎弟赶快前去,但必于日落之前赶回。” 虎儿愕然问道:“姊姊限我时间,必有深意。” 花如梦摇手笑道:“此事与虎弟无关,因今夜初更时分,独夫谷口,有场热闹可看。虎弟若是回来太晚,便错过机会了。” 虎儿装出一副好奇神色,扬眉问道:“花姊,这是一场什么热闹,精彩不精彩?” 花如梦笑道:“当然精彩,不仅有大斗‘五行神功’,或许连那位杀人不眨眼的‘百蛮老祖’厉无伦,也会凄凑热闹。” 说完,遂把“北玄霸主”任逍遥与“南赤霸主”丁威,互订于今夜初更,在独夫谷外的林中相会之事,向虎儿略加叙述。 虎儿静静听完,皱眉问道:“任逍遥与丁威之约,与‘百蛮老祖’厉无伦有何关系?” 花如梦笑道:“怎么无关?‘百蛮老祖’厉无伦最心爱的那只‘九头怪鸟’,便是被‘南赤霸主’丁威放火烧死。” 虎儿皱眉说道:“任逍遥与丁威既系兄弟阋墙,姊姊且让他们去大斗‘五行神功’,又何必把位‘百蛮老祖’弄去?血淋淋的,大煞风景。” 花如梦笑道:“虎弟有所不知,厉无伦郁怒太过,必须设法让他发泄一下,否则独夫谷中,定然要多死许多无辜冤鬼。” 虎儿不便多说,又生恐耽误了这公然出得独夫谷,向葛啸群等报讯的大好机会,遂站起身形,对花如梦一抱双拳,含笑叫道:“花姊既要我在黄昏日落之前赶回,小弟便早点去找那位玉无瑕姊姊便了。” 花如梦笑道:“虎弟,我送你出独夫谷……” 虎儿连摇双手,截断花如梦的话头,含笑说道:“不必,不必,小弟又非一去不回,姊姊还送我做甚?” 花如梦嫣然笑道:“好,我就不送,虎弟代我向那位玉无瑕姑娘致意,请她务必来此,略作盘桓。” 虎儿点头应诺,便辞别花如梦,出得冰心轩,向独夫谷外驰去。 他既有“勾漏独夫”欧阳彝的特赐腰牌,又是总巡察“冰心玉女”花如梦的兄弟,自然毫无阻拦,所有明桩暗卡,都向他含笑躬身,礼遇周到。 虎儿出得独夫谷,为恐泄露葛啸群等行迹,不敢直接驰入密林,遂仍像上次一样,先向其他方向行去,等避开独夫谷口桩卡的目力所及以后,再悄悄绕回,掩进林内。 但这时密林之中,只有“北海神偷”盖方朔一人,葛啸群与小玉业已不知去向。 盖方朔一见虎儿,不禁愕然问道:“虎儿老弟,你昨天才进独夫谷,怎的今日便能跑出谷来,莫非有甚重要讯息吗?” 虎儿点头说道:“当然有重要讯息,我玉姊姊和群哥哥呢?” 盖方朔道:“他们另外发现一些怪事,前去勘查,只我一人守在此处。” 虎儿皱眉问道:“我玉姊姊和群哥哥,约莫要到何时,方有回转?” 盖方朔微一沉吟答道:“他们归期虽未确定,但今夜初更,这座密林之中,有场热闹,故而葛啸群老弟与小玉姑娘,至迟在初更以前,必会回转。” 虎儿闻言,苦笑说道:“这样说来,我等不及他们,只好把所知情节,向盖大哥叙述,请你转告我玉姊姊和群哥哥了。” 盖方朔点头笑道:“虎儿老弟请讲,我倒要听听你在初入独夫谷的一夜之间,能探得多少重要讯息?” 虎儿得意笑道:“讯息多呢,我不但获知我花如梦姊姊,为何性格大变的主要原因,并把‘五刀派’的虚实利害,探悉不少。” 盖方朔知道年轻人最爱面子,遂故意装作大感意外地,向虎儿一跷拇指,失惊赞道:“虎儿老弟,你的本领真算不小,且请把所知重大秘讯,有条有理,分门别类地说给我听,我才好转告小玉姑娘和葛啸群老弟。” 虎儿果然眉飞色舞,笑逐颜开说道:“盖大哥,你且先猜猜看,我那‘冰心天女’花如梦姊姊,为何会在性格上起了一种重大变化?” 盖方朔笑道:“我猜她是受了情感上的重大刺激。” 虎儿摇头笑道:“不对,情感上的刺激虽然重大,但却仍不是我花如梦姊姊性格变得阴毒狠辣的主要原因。” 盖方朔笑道:“倘若这不是主要原因,我就猜不着了。” 虎儿扬眉说道:“这原因的确会出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我花如梦姊姊的性格变化,是为了一本书儿。” 盏方朔确实惊奇地,皱眉问道:“为了一本书儿?” 虎儿点头说道:“对了,我花如梦姊姊无意中获得一本武林奇书以后,性格方面,便逐渐变得阴险冷酷起来。” 盖方朔“哦”了一声问道:“这是一本什么书?” 虎儿应声答道:“无字天书。” 这“无字天书”四字,把位经验老到,足智多谋的“北海神偷”盖方朔,听得怔在当地。 虎儿见状,微笑说道:“盖大哥,你发什么怔?难道不曾听清我所说的‘无字天书’四字?” 盖方朔点头说道:“我耳又不聋,自然听见虎弟说的是‘无字天书’,但越是听清,便越是觉得莫名其妙。” 虎儿笑道:“盖大哥为何莫名其妙?” 盖方朔道:“葛啸群老弟的师父葛文钦和师母石珠娘,制造过一百二十八本‘无字天书’,‘阴山蛇叟’呼延光在泰山井天坪上,获得了第一百二十九本‘无字天书’,如今花如梦姑娘再获得一本,不是有一百三十本了?” 虎儿微笑说道:“盖大哥有所不知,这‘无字天书’不单有一百三十本,还有第一百三十一本呢!” 盖方朔讶声问道:“这第一百三十一本‘无字天书’,又在何处?” 虎儿笑道:“第一百三十一本‘无字天书’,也就是无相禅师与无为真人所合著的真正‘无字天书’,但却已在数十年前化为灰烬。” 盖方朔皱眉问道:“真正的‘无字天书’,既已化为灰烬,则花如梦姑娘所获得的第一百三十本‘无字天书’,岂非也是假的?” 虎儿点头笑道:“真书早就成灰,如今所有的‘无字天书’,自然全是假货。” 盖方朔睁大双目,惑然问道:“花如梦姑娘所获得的‘无字天书’,既是假货,怎么还能使她把性格变得阴险冷酷了呢?” 虎儿叹息一声,遂把自己所知花如梦获得“万毒真经”练成“万毒神功”,以致性情大变之事,向盖方朔详细叙述。 盖方朔听清经过,不禁皱眉说道:“原来花如梦姑娘竟是受了毒经之害,但她既已身中奇毒,要想彻底祛除,却还真不易呢!” 虎儿一面点头,一面又把昨夜所发生的几桩趣事,向盖方朔说出。 盖方朔摇手说道:“这种讯息,虽然重要,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刺探关于解除葛啸群老弟所中‘七情蛊毒’之法。” 虎儿皱眉说道:“盖大哥,我也知道此事重要,但我才与花如梦姊姊见面,怎好立即问起此事,花姊姊聪明绝顶,她若对我一起疑心,岂非一切希望,皆成泡影了吗?” 盖方朔微笑说道:“我并不是要虎弟操急行事,只是提醒你不要忘记随时利用机会,旁敲侧击地探听怎样才可祛解‘七情蛊毒’,或是花如梦身边有甚现成解药。” 虎儿苦笑说道:“盖大哥又不能随我同去大展空空妙手,即令小弟探出花如梦姊姊身边,有甚现成解药,也无法弄到手内。” 盖方朔—看天时,向虎儿问道:“虎弟是否要立即赶回独夫谷去?” 虎儿摇头答道:“我还可以逗留一段时间,但必须在黄昏以前,赶回独夫谷。” 盖朔闻言,略一沉吟说道:“由如今直到黄昏,尚有不少时间,应该够用的了。” 虎儿原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一听盖方朔这样说法,便即大为高兴地微笑扬眉问道:“盖大哥,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你大概是想利用目前这段光阴,教我一手空空妙技。” 盖方朔点头笑道:“我认为人生最遗憾之事,就是镇日渴盼机会,但一旦机会来临,却又眼睁睁地让它错过。” 虎儿笑道:“盖大哥说得不错,这种临机坐失,确实令人痛苦。” 盖方朔微笑说道:“故而我想利用目前这段还不算太短的相处时间,向老弟传授两种神偷手法。” 虎儿大眼微翻,笑嘻嘻地说道:“盖大哥怎么对我这样好法,一教便是两种手法?须知我不是职业神偷,只是临时客串,大概只消学上一种,也就差不多了。” 盖方朔目注虎儿,含笑问道:“虎儿老弟,你是不是看不起这种下流手法,才……” 话犹未了,虎儿便急得连摇双手,赔笑叫道:“盖大哥,你千万不要误会,小弟怎敢有那等狂妄想法,我是怕‘贪多嚼不烂’呢!” 盖方朔摇头笑道:“老弟放心,常言道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要把这两种手法微妙诀窍,对你略加传授,以虎弟的聪明姿质,必然一点就透,回去再多多练习几次,包管便可得心应手。” 虎儿大喜,含笑问道:“盖大哥,你打算教我两种什么手法?” 盖方朔缓缓答道:“老弟若向花如梦偷取‘七情蛊毒’解药,只有两种方式,一是趁她不备,二是趁她睡熟。” 虎儿失笑说道:“这是当然,我既属业余,并非专家,更复初学乍练,比不得盖大哥心灵手巧,年老成精,自难在花姊姊明白清醒,或有备之时动手。” 盖方朔笑道:“便因如此,我打算传授虎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等两种手法。” 虎儿剑眉微扬,含笑说道:“盖大哥既愿传我绝学,便请马上就教,因为我非把这两种手法,悟透精微,锻炼纯熟,才敢对花如梦姊姊下手,否则不仅我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并将耽误了群哥哥的大事。” 盖方朔见他如此慎重其事,遂立把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等两种神偷手法,对虎儿细加传授。 虎儿果然不单一点便透,并能够融类旁通,他一面专心学习,一面权以盖方朔当做被窃方,反复实验,进境神速无比。 时末黄昏,他已把这两种神偷手法,运用得相当纯熟灵活,俨若斫轮老手,哪里看得出是新学乍练迹象? 盖方朔见他这等天悟神聪,心中自然高兴,遂哈哈怪笑说道:“虎弟真是绝代天才,简直装龙像龙,装虎像虎,如今,你已经可以用‘小神偷’的身份,回转独夫谷了。” 虎儿因天时不早,不敢多做延误,只好点头说道:“我群哥哥和玉姊怎么还不回来,他们万一因事延误,盖大哥于今夜初更的那场打斗之中,便不宜出头,因……” 盖方朔点头接口,微笑说道:“我懂得虎弟意思,你是不是为了‘百蛮老祖’厉无伦,太以凶残狠毒,向我提出警告?” 虎儿笑道:“我不敢用这‘提出警告’四字,只是请盖大哥多加戒备,谨慎小心,小弟虽尚不曾会过‘百蛮老祖’厉无伦,但从我花如梦姊姊及‘勾漏独夫’欧阳彝的口中,已可听出这邪恶凶残,极为厉害。” 盖方朔点头笑道:“我知道厉无伦这妖孽决非寻常,心中早存戒意,只可惜那位刺猬先生,突然远去辽东,否则倒可让厉无伦碰个大大钉子,尝尝刺猬滋味。” 虎儿扬眉说道:“不一定非要东郭老前辈赶来,我认为轩辕老前辈若来参与这九九重阳大会,也就足够那厉无伦老鬼,大受活罪的了。” 说到此处,便向盖方朔告辞,盖方朔忽然想起一事,摇手笑道:“虎弟慢走,我还有一件事儿,要对你说。” 虎儿愕然止步,盖方朔缓缓说道:“我从虎弟所说经过之中,听出‘勾漏独夫’欧阳彝,业已对你颇为垂青,你若有机会,不妨把他‘金芒万毒刀’的解药,也设法盗上几粒。” 虎儿方一点头,盖方朔又复说道:“因为重阳大会之上,必有不少武林侠士,将伤在‘勾漏独夫’欧阳彝的‘金芒万毒刀’下,虎弟倘能弄些解药,定可救活多人,也是莫大功德。” 虎儿含笑领命,辞别盖方朔,便赶回独夫谷内。 此时,“冰心天女”花如梦已然等得有点着急,见虎儿果然黄昏之前回转,方恢复了平静神色。 但目光注处,发现虎儿竟是一人独回,不禁又皱眉问道:“虎弟,你怎么一人回谷,你那位玉姊姊,为何不一同前来,难道她看不起我花如梦吗?” 虎儿苦笑说道:“花姊有所不知,我此行根本就未曾寻着我那位玉姊姊,不知她去往何处了。” 花如梦听他这样说法,自然无可奈何,遂插眉笑道:“虎弟既未找着你那位玉姊姊,只好等明天再去,我们少时且随同‘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等,到独夫谷外的林中赴约便了。” 虎儿因花如梦未曾提起“百蛮老祖”厉无伦,不禁诧声问道:“厉无伦呢?他不去吗?” 花如梦笑道:“这位‘百蛮老祖’,向来单独行动,不肯与人同群,他自己会悄悄潜去。” 虎儿扬眉说道:“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既是暗中独自前去,则明面赴约的,莫非就是你我和伍方尊、任逍遥等四人?” 花如梦摇头说道:“虎弟和我,也是暗中前去,明面赴约的,只有‘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盟兄弟二人。” 虎儿问道:“双方既定约会,为何不正大光明,前去比斗,却要这样或明或暗,神神秘秘做甚?” 花如梦笑道:“因为对方虽有‘西金霸主’辛锐,‘东青霸主’巢楠,‘南赤霸主’丁威等人,但除了丁威以外,其余二人,不知已否到达这勾漏独夫谷左近,对方若是三人同来,我们本都明面赴约,自然无妨,万一对方只有丁威一人,则他看见我们人多势众,必将设法图逃,哪里还肯飞蛾投火。自寻没趣?” 虎儿点头说道:“姊姊虑得有理,但愿那‘南赤霸主’丁威,不是一人赴约,否则便无甚热闹可看的了。” 花如梦扬眉一笑,正待发话,“中黄霸主”伍方尊及“北玄霸主”任逍遥,已自来到冰心轩外求见。 迎宾入室,互相落座以后,伍方尊便即含笑说道:“适才听得欧阳掌门说是已请花总巡察姊弟,来主持今夜之会。” 花如梦微笑说道:“伍霸主怎么如此谦让,你是本派贵宾,花如梦姊弟,不过奉了欧阳掌门人之命恭听差派而已。” 伍方尊笑道:“花总巡察如此说法,我兄弟哪里敢当,但不知‘百蛮老祖’厉无伦方面,已否联络妥当?” 花如梦点头答道:“伍霸主放心,厉老祖已然应允亲往擒杀‘南赤霸主’丁威,以报火烧‘九头怪鸟’之仇,你们尽管放心前去赴约便了。” “北玄霸主”任逍遥目中闪烁异光,凝注在“冰心天女”花如梦的脸上,皱眉问道:“花总巡察,你去不去?” 花如梦淡然一笑说道:“任霸主要我去吗?你老不要我去,我和我虎儿兄弟,便乐得在家睡觉。” 任逍遥狞笑说道:“我弟兄自然希望花总巡察姊弟,能够一同前去,否则今夜之约,便告单调无味。” 花如梦嫣然一笑说道:“好,任霸主既要我去,我便奉陪,你们两位先请,我姊弟随后赶到,作为接应。” “中黄霸主”伍方尊含笑问道:“花总巡察与我弟兄一同前去,不是好吗?何必还……” 话犹未了,花如梦便连摇玉手,接口笑道:“这是本派欧阳掌门人所授机宜,他命我们最好分作明暗两拔,免得使对方怯于形单势孤,不敢赴约。” 伍方尊闻言笑道:“欧阳掌门人的这种指示极好,我弟兄且先走一步,在独夫谷外的密林之中,等待花总巡察姊弟便了。” 话完,因天时已近初更,遂急急退出冰心轩,向独夫谷外如飞赶去。 出得独夫谷,进入密林,对方业已赫然先到。 对方既不是只来了他们所料的“南赤霸主”丁威单独一入,也非三位霸主,连同什么“五行教主”伍行尊也一齐赶到。却是在“南赤霸主”丁威以外,又加了一位“东青霸主”巢楠而已。 原来“东青霸主”巢楠在发现“南赤霸主”丁威不辞而别,单独赶住“勾漏”以后,自然放心不下,随后急急追来。 等他到了勾漏山,寻近独夫谷之际,“南赤霸主”丁威业已与“北玄霸主”订了约会。 巢楠因知丁威性烈如火,深恐他孤身犯险,有甚灾厄。如今见他平安无事,进宽心大放地含笑问道:“丁五弟,你单独先行到此,可曾进过独夫谷吗?” 丁威笑道:“小弟不仅进过独夫谷,并还与对方订下了明夜初更,在谷外密林中的相会之约。” 巢楠向独夫谷外的那片密林,看了一眼,扬眉问道:“丁五弟是与谁订约?” 丁威冷笑答道:“‘北玄霸主’任逍遥。” 巢楠“哦”了一声说道:“任逍遥果已投入‘五刀派’了吗?‘中黄霸主’伍方尊呢?是否仍与任逍遥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丁威点头笑道:“明夜之战,恰好是火对水,由木对土,来场兄弟五行恶斗。” 巢楠双眉微挑,目闪厉芒说道:“丁五弟的约会地点,选得太好了,否则我们便难免陷入窘境。” 丁威诧声问道:“巢三哥此话怎讲?” 巢楠笑道:“对敌之道,贵在知彼知己,以我们两人,和对方两人的功力火候而论,丁五弟比任逍遥要略略强上一些,我则比伍方尊,要略略弱上一些。” 丁威点头说道:“小弟知道三哥所说是毫无掩饰的肺腑之言。” 巢楠微叹一声说道:“丁五弟,你虽比任逍遥功力略高,但以火斗水,天性被克,仍将拉成平衡局面,我再略逊于伍方尊,岂非必将落入窘境?” 丁威一点头,巢楠继续说道:“但丁五弟把约会地点,选得极妙,便可弥补了我们的些许逊人局面,不至于吃亏的了。” 丁威微一寻思,恍然大悟说道:“巢三哥,你所说之意,是不是认为约会地点,属于前古密林,对你的‘乙木真气’,有所助益?” 巢楠点头笑道:“以先天古木精华,配合后天乙木武学,自然大有裨益,我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便不会再怯惮‘中黄霸主’伍方尊那身‘戊土神功’的了。” 丁威听后高兴地,扬眉笑道:“巢三哥,我在独夫谷中,不仅与任逍遥等订了明夜初更之约,并烧死一只鸟儿。” 巢楠莫名其妙地,皱眉问道:“丁五弟,你在独夫谷中放火了吗?不然怎会烧死一只鸟儿?” 丁威遂把自己在独夫谷的所有见闻,都向巢楠详细加以叙述。 巢楠静静听完,方知究竟,不由双眉深蹙: 丁威笑道:“巢三哥皱眉做甚,莫非认为小弟不该施展‘离明真火’,把那只‘九头怪鸟’烧死?” 巢楠摇摇头,含笑说道:“不是怪五弟放火烧鸟,而是嫌你烧得太少,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你既放起‘离明真火’,就该把那青毛怪狮和赤红怪狼,一齐烧死才对。” 丁威苦笑说道:“小弟当时也起了这种念头,但因那三具兽笼,间隔甚远,并非同放一地,更不知那些凶恶魔头,人在何处,遂恐火光一起,立有人来,只好选择一只看来比较厉害的‘九头怪鸟’,让他尝尝‘离明真火’的滋味的了。” 两人一番谈情,便觅地行功,以期弥参真元,应付明宵之战。 天光不到初更,巢楠、丁威便进入密林,等未多时,伍方尊与任逍遥两人也就双双赴约。他们盟兄弟之情早绝,此时见面。已若深仇,用不着再说什么客套之语。 但“中黄霸主”伍方尊对于自己业已失去的“老大”荣衔,仍似有所怀念地,向“东青霸主”巢楠,发话问道:“巢老三,被你们所奉为教主的伍行尊呢?他怎么未曾来此?” 巢楠冷然答道:“伍教主谦冲夷和,他只会公然来此参加重阳大会,不会暗探‘勾漏’。” 伍方尊听得“东青霸主”巢楠的这样说法,越发醋意高腾,狞笑叫道:“巢老三,眼前胜负终须判,昔日交情已化灰,我们且把吉凶祸福,付诸一斗,谁若输了,便服从胜方一切所命如何?” 巢楠点头说道:“好,我同意这种原则,但不知……” 伍方尊不等巢楠话完,便自厉声说道:“你同意原则就好,我和你斗,任老四和丁老五斗,至于斗些什么及怎样斗法,则由动手对方,自行决定。” 他语音方了,“北玄霸主”任逍遥业已忍耐不住地在一旁扬眉叫道:“伍大哥,你已把话儿交代明白,且让我和丁老五,分个高底上下吧!” “中黄霸主”伍方尊的心计方面,比“北玄霸主”任逍遥还要阴刁缜密,他闻言之下,正中下怀,点头含笑,退过一旁。 因为,伍方尊知道今夜之战,自己有“百蛮老祖”厉无伦、“冰心天女”花如梦及虎儿等强大援手藏在暗中,已属必胜局面,尤其是若能把时间拖长一些,等待厉无伦赶到,他必将暴怒登场,搏杀“东青霸主”巢楠和“南赤霸主”丁威,使自己省了好多力气。 故而,伍方尊虽然恃技逞傲,却绝不贪功,一听“北玄霸主”任逍遥要先行出手,便立即退立一旁,含笑相让。 任逍遥缓步当前,目注“南赤霸主”丁威,厉声问道:“丁老五,我们怎样斗法?” 丁威冷笑答道:“一阵玄功,一阵掌法,一阵兵刃,以三阵定输赢,次序方面,则任凭你怎样决定。” 任逍遥扬眉说道:“好,我们就决定以三阵见输赢,第一阵先斗拳掌,第二阵斗玄功,第三阵再用兵刃相搏。” 丁威深知任逍遥所练的一套“逍遥掌法”,极具灵奇,遂冷笑几声,不再多话,凝神待敌。 任逍遥身如柳摆,步似花飘,果然施展出他一向引以自傲,极为轻灵奇异的“逍遥掌法”。 丁威等人自随姬玉花苦参“五行合运”神功以后,彼此互相提携,融类旁通,进境着实不小。 如今,他所施展的,便是新近练成的“天雷八掌”。 这套掌法,是从“离火神功”之中悟出,每掌分为八招,共有八八六十四招,端的威猛无匹。 火性本刚,水性本柔,任逍遥与丁威在玄功方面,虽各以水火擅长,但在掌法方面,亦复恰如其分。 任逍遥的逍遥掌法,是以阴柔刁损见长,有时如万里长江,奔腾澎湃,有时如清泉挂壁,幽咽争琮,有时更加绝谷寒潭,表面上平静无波,其实却含蕴着足以杀人于无形的漩涡溺水。 丁威的“天雷八掌”是以阳刚沉雄见长,有时如万马奔腾,八方合涌,有时如雷霆震怒,日月腾辉,有时更加海啸飓风将至,先是一片出奇宁静,然后跟着便是一片恍疑覆地翻天,毁灭宇宙般的骤雨狂飘,猛卷而至。 这一场恶斗,委实好看煞人,“南赤霸主”丁威虽然略占上风,但八八六十四招“天雷掌法”施完,仍未能逼得那位“北玄霸主”任逍遥显露出明显败象。 玄影如流水行云,赤影如飞虹掣电,这一玄一红,一来一往的两条人影,在这密林之中,织成了一片彩雾。 转瞬间,水潴云收,虹消电灭,那片蒸腾彩雾,自然也渐渐静止,化为乌有。 一身红衣的“南赤霸主”丁威,与一身赤衣的“北玄霸主”任逍遥,不再拳来掌去,只是距离七八尺远的相对盘膝静坐。 他们并不是斗得累了,坐下歇息,而是结束了未分胜负的第一阵拳掌之战,准备开始举行第二阵的玄功比斗。 “南赤霸主”丁威真气弥沛,先发制人,双掌扬处,当胸平推,便有一股奇热如火的劲气狂飘,向对方怒卷而去。 “北玄霸主”任逍遥双手抱拳,凝功一翻,翻出一片奇寒如冰毒流,把丁威所发奇热劲气,凌空阻住。 这种互较玄功,一时难分胜负,是长时间的耐力比斗。 一会儿“南赤霸主”丁威偶占上风,则“北玄霸主”任逍遥便仿佛为奇热所笼,面色渐赤。 一会儿“北玄霸主”任逍遥偶占上风,则“赤南霸主”丁威便仿佛为寒霜所罩,体外凝霜。 还是“东青霸主”巢楠看得不错,在后天功力锻炼方面,是丁威占了上风,但在先天五行生克,却是任逍遥占了便宜。 终于,比斗双方也知道纵然再拼上个一日半日,也难分出胜负,只好把第二阵,仍算和局。 “北玄霸主”任逍遥缓缓站起身形,从腰间解下了一根奇形兵刃。 这兵刃是由二十四枚径寸钢环连套而成,一端有枚人拳大小的九芒钢球,另一端则有枚形若莲蓬之物。 “南赤霸主”丁威见状,也取出了自己的独门兵刃。 他右手所持是根盈尺短棍,极端有枚径尺钢圈,圈内呈密密锯齿菜状,圈外则有十二枚尖锐芒角。 左手所持,则是柄扇儿,扇形圆圆,颇似寻常纨扇,但既非纱布等质,又非羽毛制造,乃是一种黄色金属,颇似极为难得的风磨钢所制。 他们两人,昔日原是同盟弟兄,自然均对对方底细摸得清楚。 丁威知道任逍遥手中兵刃,是他独出心裁打造,名叫“双绝逍遥索”,此索一端的“九芒钢球”,无坚不摧,专打金钟罩、铁布衫,以及一切内家横链,九枚芒刺之上。并煨有奇毒,见血封喉,厉害无比。 另一端形若莲蓬之物,则共有十三小孔,每一孔中,均藏有厉害暗器,可随持索人心意发出,使对手提心吊胆,防不胜防。 任逍遥也知道丁威手中所持圈儿,名叫“太阳圈”,专门锁拿对手兵刃,招术精奥无比。 右手所持扇儿,名叫“太阴扇”,不仅是风磨铜所铸,锋利绝伦,并专破各种暗器,是件攻敌防身,各尽其妙的独门兵刃。 他们谁都深知对方厉害,自然谁都不敢粗心大意,以虞有所失闪。 任逍遥手握“双绝逍遥索”,由右往左,慢慢活开步眼。 丁威右手斜举“太阳圈”,左手紧握“太阴扇”,把这两件独门兵刃,交护胸前,巍立如山,凝神待敌。 任逍遥在掌法、功力两阵之上,业已知道自己纵或不败,也绝难胜过“南赤霸主”丁威。 既无胜望,则最理想之事,莫如设法拖延时间,等待“百蛮老祖”厉无伦,赶来出手。 他心中存着这种主意,遂故意堆起了满脸狞笑,手持“双绝逍遥索”,双睛觑定“南赤霸主”丁威,在对方身外的七八尺远之处,一步一步地缓缓移动。 丁威知道任逍遥素极刁狡,如今既然满面凶光,定有异常杀手。 故而不敢有丝毫懈怠,抱元守一,静气凝神,注意任逍遥的每一动作。 一圈,一圈,又复一圈…… 在“南赤霸主”丁威心中,以为“北玄霸主”任逍遥只要把步眼活开之后,便将挥动“双绝遣遥索”,向自己猛烈进袭。 但如今任逍遥却绕着自己,走了三圈有半,仍无丝毫进手迹象。 不单把临场对敌的“南赤霸主”丁威,弄得莫名其妙,便连一旁掠阵观战的“东青霸主”巢楠,也大起疑心。 巢楠发现任逍遥目中凶光乱转,仿佛流露出有恃无恐的得意神色,不禁双眉微挑,暗运“蚁语传音”神功,向丁威耳边,悄悄说道:“丁五弟小心一些,任老四目光乱转,满面凶狞,恐怕有什么令人难防的恶毒……” “嘿……嘿……嘿……嘿……哼……哼……哼……哼……” 巢楠向丁威作耳边低语未了,密林之中,业已响起了这种“嘿嘿”“哼哼”的慑人怪笑。 任逍遥一听怪笑之声,满面神情,越发得意。 巢楠、丁威二人,则顺着怪笑之声,凝神注目。 笑声收歇,林中现出一人。 适才的那阵笑声,若是慑人心魂,则这发笑人的形象,却比那笑声,越发慑人百倍。 他身高不及五尺,骨瘦如柴,但一颗巨颅,却比巴斗还要大上一些。 乱发披肩,色呈花白,高颧血口,鹰鼻削腮,双眼深陷,目光宛若鬼火阴磷,带着一种闪闪碧色。 身穿血红长袍,左边大袖垂拂,手长几可及地,右手则大如薄扇,瘦如鸟爪,伸出袖外,掌中托着一件奇特物件。 这件东西,颜色焦黑,看来像只鸟头骨骼,但又东一团,西一团地凸起了七八团瘤状之物。 藏在暗中的“冰心天女”花如梦,运用“蚁语传音”功力,附在虎儿的耳边,悄悄说道:“虎弟不许做声,只许静看,这大头红袍怪人,就是你想看已久的‘百蛮老祖’厉无伦。” 厉无伦才一出现,“北玄霸主”任逍遥便收起“双绝逍遥索”,与“中黄霸主”伍方尊,向这位“百蛮老祖”,抱拳为礼。 厉无伦发出枭鸣般的难听语音,狞笑问道:“任霸主,我听说昨日在独夫谷中放火之人,便在此处。” 任逍遥指着“南赤霸主”丁威,狞笑说道:“厉老祖可以问问这位生平擅用火攻的‘南赤霸主’丁威,看他承不承认?” 厉无伦闻言,走前两步,目中碧芒电闪地举着手中那件奇形之物,向丁威狞笑问道:“昨日偷入独夫谷,在小赤壁下,放火烧死我所养九头神鸟之人,就是你吗?” 丁威听他这样说法,不禁恍然领悟,知道对方手中所托奇形之物,就是被自己放火烧死的九头怪鸟的头颅,但不知他把这枯焦鸟头持来做甚? 心中虽在疑惑,口中却不肯抵赖地应声答道:“不错,我昨日是在独夫谷中,烧死了一只九头怪鸟。” 厉无伦目注丁威,咧着一张血盆巨口,露出满嘴焦黄獠牙,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丁威愕然问道:“你可惜什么,那种怪鸟凶禽,留之与世无益……” 厉无伦不等丁威话完,便自厉声喝道:“我是可惜你只长了一个脑袋,便被砍将下来,或是砸成粉碎,也不够偿我的九头神鸟。” 语音方落,右手忽扬,把掌上所托的枯焦九头神鸟头骨,高高抛起,像颗“翻天印”般,向丁威当头落下。 下威虽然觉得一颗枯焦九头鸟头骨,不应该有甚威力,但对方神情,分明对自己恨入骨髓,既以此出手,定非凡俗,必须着意戒备。 戒意一起,丁威自然全神贯注空中当头落下的那具九头鸟头骨。 哪知这样一来,便着了“百蛮老祖”厉无伦的道儿,上了他的大当。 丁威方对空中注目,那具枯焦九头鸟头骨,便忽然“噗”的一声,自行散碎,变作了迎头洒落的一大蓬焦黑骨粉。 这种变化,仿佛颇具威力,丁威遂力贯双掌,发出一片劲急狂飙,向漫空骨粉迎去。 厉无伦功力既高,心计又狡,他抛起九头鸟头骨,并使其化为漫天骨粉罩向丁威之举,根本毫无威力,只是故意惑乱对方心神之用。 丁威中计上当,全神贯注半空,这位“百蛮老祖”厉无伦道悄无声息地伸出鸟爪般的右臂,向丁威抓去。 适才曾说厉无伦手长及地,谁知他生具异禀,更有通天奇能。 右臂一伸,左臂立缩,分明人在五尺以外,却已够得上丁威,向他舒掌猛抓。 丁威目注空中,未防厉无伦是如此进袭。 更何况厉无伦巍立如山,身形绝未移动,却如何抓得上自己? 丁威目注空中,未防正面,便是疏神。 丁威以为对方够不着自己,所发似属虚招,便是大意。 疏神大意之下,便与功力相若的对手较量,也将立处下风,加上他功力本就逊于厉无伦,遂被这具有通臂奇能的“百蛮老祖”把右肩头恶狠狠地抓住。 厉无伦向来只一把人抓住,便活活撕成两半,来个生嚼人心,但今日却绝未如此,在才把丁威右肩抓住之际,便脸色大变,缩手疾退。 原来,人在万分危急之间,往往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反应。 第一种可以称之为常人反应,这种反应,便是意乱心慌,手足无措。 第二种可以称之为非常人反应,这种反应,便是急难之下,潜力忽发,反有奇智。 “南赤霸主”丁威身为武林一流高手,自然不是常人。 既非常人,则他所做反应,必是潜力忽发,反有奇智的非常人反应。 丁威发现“百蛮老祖”厉无伦具有通臂奇能之后,业已闪躲不及。 右肩再被抓住,便觉奇疼无比,知道肩骨已碎,身躯也被对方带得不由自主地向前仆去。 如今,已是丁威危机一发的生死关头,于是这位“南赤霸主”,便发生了“非常反应”。 所谓“非常反应”,说来也极寻常,就是丁威在闪躲不及,抗拒无能,业已身落人手之下,向“百蛮老祖”厉无伦鸟爪似的长臂之上,吹了一口气儿。 果然,这一口气儿,吹得怡列好处,使“百蛮老祖”厉无伦缩手疾退,丁威便也幸脱大劫。 原来,这口气儿不太寻常,是在“五行绝学”以内,专攻“离火”的“南赤霸主”丁威,吐出丹田的一口“纯阳真火”。 “百蛮老祖”厉无伦刚把丁威抓住,自欣得计,准备撕碎对方,生嚼人心,自己大快朵颐,并替惨死的九头爱鸟,报仇雪恨之际,忽然觉得右臂上奇热如焚,仿佛伸入了烈火洪炉之内。 像厉无伦这等凶邪,时时刻刻都想要算计别人,自也时时刻刻均防范中人算计! 他臂间既有奇烫异感,遂缩手疾退,并自注目察看。 红袍大袖的近肘部分,业已被“南赤霸主”丁威所喷的“纯阳真火”烧焦,并有微烟腾起。 “百蛮老祖”厉无伦未料到对方竟有如此厉害,方自微觉心惊,丁威却已脸色大变,踉跄后退,有点站立不稳。 “东青霸主”巢楠见状,大惊问道:“丁五弟,你怎么样了?” 丁威痛苦殊甚,咬牙答道:“小弟右肩肩骨已被那厮捏碎,并似略中毒力。” 巢楠皱眉说道:“丁五弟赶紧去往树下,服药调治,让我来会会这位狠辣魔头。” 丁威深知巢楠于“五行绝学”之中,专精“乙木”,如今地在密林以内,必然略占便宜,强过自己,可以暂时支撑一阵,再作打算。 遂在闻言以后,点头闪身,退往一株参天古木之下,服食自炼灵丹,疗伤祛毒。 “百蛮老祖”厉无伦此时因见自己右臂无伤,仅仅外御袍袖略被烤焦,不禁凶威又发,狞笑连声地向“东青霸主”巢楠缓缓走去。 巢楠虽不知“百蛮老祖”厉无伦的底细来历,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仅从适才所见之事,也已看出这宛若“大头鬼”般的红袍老者,是个功力绝世,厉害无比的旷代凶邪。 对于这等凶邪,不宜完全被动,莫如先发制人,何况“以攻代守”之策,又是最上乘的防御之道。 念头一定,陡然引吭长啸,双掌猛翻。 这种动作,极出人意料,所挟威力,也着实慑人心魂,啸声一发,满林枝摇干颤,落叶萧萧。 双掌一发,更在“百蛮老祖”厉无伦、“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的面前,布起了一片宛如万木齐排,挟有千钧威势,青蒙蒙的光影向他们猛烈挤轧而至。 厉无伦虽然心惊对方的掌风威势,但也恃技不服。 他也发出了一阵震天怪笑,并凝定玄功,双拂红袍大袖。 一片暗红色的光影与二片青蒙蒙的劲气,凌空骤合之下,委实动地惊天,风云变色。 甸然巨震,劲气如潮,四散狂飞之下,直把周围树木卷折不少。 但厉无伦与巢楠二人,却谁也不曾被震动半步,仍如岳峙渊,卓立原地。 厉无伦自己适才袍袖双翻,已凝有十成以上功力,居然并未占得丝毫便宜,不禁暗暗惊诧: 厉无伦虽然心中惊诧,但那位“东青霸主”巢楠的心中惊诧程度,却远比这“百蛮老祖”为甚。 因为巢楠适才双掌猛翻,是发出了自己的看家绝学——“乙木真气”。 他立意以攻为守,先声夺人,业已凝足了十成的全力。 加上再用啸声震动密林,引发林中原有的“先天乙木”助威,等于是先后天乙木合运,自然劲力倍增,威势无比。 如此威势,如此猝然施为,实指望能让这“大头鬼”似的红袍老者。好好吃点苦头,来个略挫敌威,先寒敌胆,自己便可在继续动手之上,或攻或守,占了不少便宜。 谁知所愿成虚,预期中稳站上风的全力一击,只不过与对方勉强维持了个平衡局面而已。 照此形势看来,对方倘若猛烈进扑,自己纵占林中地利,也不容易维持上五十照面。 “五行教主”姬玉花与“西金霸主”辛锐未到,“南赤霸主”丁威业已受伤,眼前局面,却待如何? 巢楠思忖至此,知道除了继续攻击,抢占主动之外,已无其他办法,可以勉强支撑待变。 于是,他乘着“百蛮老祖”厉无伦也自微惊之际,从肩后卸下了一张长弓,并从腰间取出厂七根长箭。 “中黄霸主”伍方尊昔日与“东青霸主”巢楠是一盟兄弟,共参“五行真经”,自然知道对方所擅的厉害功力,故而见了巢楠取出弓箭以后,但忙向“百蛮老祖”厉无伦,急急叫道:“厉老祖,请小心一些,对方这七根桃木箭,威力奇强,最好是不要容他施展为妙。” 这位“百蛮老祖”厉无伦,起初确是恃技骄狂,未把对方看在眼内。 但经过适才一度合掌,领教了“东青霸主”巢楠的“乙木真气”,竟具有相当威力之后,业已大减骄矜,微兴戒意。 如今,听得“中黄霸主”伍方尊这一发话,遂不敢怠慢地先发制人,红袍大袖翻处,一片寒飕飕的碧色精芒,电卷而出,向“东青霸主”巢楠,拦腰扫去。 巢楠刚刚取出桃木箭,尚未搭上弓弦,便被“百蛮老祖”厉无伦把握先机,占了攻势。 碧芒电卷,其势如潮,仿佛极具威力,非加抵御不可。 巢楠末持兵刃,措手不及,只好便以掌中七棍桃木箭,凝足真力,来了招“砥柱中流”,略加阻挡。 他这应变之策,毫无错误,但却未曾料到这一个电卷碧芒,竟是魔教中的诛魂异宝“修罗刀”。 以“金”对“木”,在“五行生克”上,厉无伦已占优势,“修罗刀”又是无坚不摧的魔教异宝,再加上他这一招“万山落木”,更是全力施为,自己威力更厉。 一道冷碧精芒,与一片蒙蒙青影,往中猛合,便起了“喀嚓嚓……”的折木之声。 巢楠手中七根桃木长箭,竟被厉无伦“修罗刀”奋力一扫之下,扫折了五根之多。 情势如此不妙,巢楠自然心惊却步,思量应付策略。 但厉无伦却哪里肯给他喘息机会,毫不留情地把那漫空碧芒,一回一卷,继续挥动“修罗刀”,向巢楠斜肩猛劈。 桃木箭虽然其坚如铁,适才已被厉无伦扫折五根,巢楠如今只有两箭在手,怎敢以其再御敌锋。 故而,这位“东青霸主”,竟施展他所擅“乙木遁法”,轻轻微微一闪,利用一株古松,当替死之鬼。 “修罗刀”碧芒闪处,“喀嚓”一响,硬把株古松,斜切藕似的,劈成两截。 “东青霸主”巢楠趁此机会,把仗余的两根桃木长箭,搭上弓弦。 厉无伦见状一惊,不得不凝神戒备。 因“中黄霸主”伍方尊刚刚曾为此事,对自己发话警告过,必是巢楠在这桃木长箭之上,练有特殊威力。 就在厉无伦知机警戒之际,“东青霸主”巢楠业已把搭有桃木长箭的弓弦曳满。 最通常的形容开弓射箭之语,无非是:左手托泰山,右手抱婴孩,弓开如满月,射箭似流星。 但如今这四句形容词中,却只有三句可以套用。 “左手托泰山,右手抱婴孩”,是“东青霸主”巢楠发射桃木箭前的准备姿势。 “弓开如满月,箭射似流星”,是“东青霸主”巢楠发射挑木箭时的实际动作。 可惜,巢楠的准备姿势,虽然做得十分准备,但实际动作,却未完成。 未完成实际动作之故,是巢楠缺少了最后一句话儿,弓开虽如满月,箭射却未似流星。 巢楠对于厉无伦,决不会像黄汉升战长沙时,那般只开弓,不放箭,对关云长弓弦虚拉,箭下留情。 他是刚把弓弦拉满,“格登”一声,忽告断却。 这弓弦忽断之事,并不是天佑厉无伦,而是“中黄霸主”伍方尊暗中弄了手脚。 伍方尊因深知巢楠的桃木箭中,蕴有“先天乙木神雷”,一经发射爆散,威力委实太以厉害。 遂凶心暗动,趁着巢楠躲避“修罗刀”,闪过自己身旁之际,潜运力能腐蚀万物的“戊土神功”,对巢楠所执长弓的弓弦之上,悄悄弹了一指。 伍方尊的一身功行,原为“五方霸主”之冠,他所凝气劲,阴柔异常,竟使巢楠在弓弦被毁之下,犹自懵然无觉。 拉弦开弓之际,尚无异状,但拉开方如满月,弓弦忽告断折。 巢楠知道定是自己这位昔日盟兄所为,遂恨得钢牙暗咬,索性举起手中两根桃木箭,便欲向厉无伦、伍方尊,当甩手箭用,反掌甩去。 这是他的如意算盘,厉无伦何等凶狡,哪肯让人,面色微沉,低叱一声,“修罗刀”光,又如碧芒盘空,向巢楠迎头剁落。 巢楠方欲闪身,一条人身,忽然垂空疾降。 这人影来得极妙,他不是空手而来,他是双手攀着一根特大巨竹梢头,连身垂落。 人在竹梢,一运“千斤坠”,便告人随竹降。 他恰好降落在“东青霸主”巢楠身前,代替巢楠来挨这一记“修罗刀”的凝劲猛刺。 这人,身穿一件月白葛衫,脸上则蒙着一方手帕,使人认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他双手虽然攀着竹梢,但却还抱着一大块千年树根。 厉无伦冷不防有这一着,猝然不及收招,“修罗刀”所化碧芒,遂实胚胚地剁在那树根之上。 树根虽比一般树木来得坚实,但仍然禁不住“修罗刀”的绝世锋芒。 假如树根迎刀而分,则把这树根举在头顶的蒙面葛衣人,也必被“修罗刀”劈成两片。 厉无伦狞笑说道:“你是找死……” 四字方出,他便倏然住口,警觉情势有变。 原来,“修罗刀”刚刚劈中树枝之时,毫无异状,但等刀身整个入木以后,却觉得两侧压力陡增,竟把刀身夹住。 这种压力,当然不是发自树根,而是发自蒙面葛衣人的左右双肩。 厉无伦知道上当,方暗叫一声不妙,一大片宛若山颓峰倒般的“呼呼”怪啸罡风,业已向他胸前压到。 那位蒙面葛衣人,功力既高,心机又巧,他趋着利用树根夹住“修罗刀”锋,使厉无伦胸前门户洞开之际,用了一招“双龙归海”,凝劲猛袭。 这些动作,写来虽有层次,但在实际上,却是无甚时间区别的一瞬光阴。 就在这一瞬之间,厉无伦缩刀不及,剁中树根。 就在这一瞬之间,厉无伦被对方利用树根,把“修罗刀”身夹住。 就在这一瞬之间,那蒙面葛衣人,向厉无伦猛下辣手。 对方来得太快,身法太巧,手下太凶,逼得位功力绝世的“百蛮老祖”厉无伦,不及因应,只有一条路走。 这条路儿,就是赶紧施展“龙门三跃浪,金鲤倒穿波”等上乘“铁板桥”身法,顺着当胸疾压的劲气罡风,向后纵避。 这种身法,在常人施展不易,在厉无伦施展不难,但若采取如此行动,则不及从树根中拔出“修罗刀”,必须暂时撒手。 厉无伦怎肯把心爱兵刃轻易撒手,只因迫于当前形势,无可奈何,遂决意暂时忍些委屈,等度过这突临危机,再夺“修罗刀”,并把这刁钻古怪的蒙面葛衣人,尽情处置,以泄胸中恶气。 念头既定,身躯立塌,一式“卧看巧云”转化“凌波跃鲤”,便从罡风猛压之下,遁出了一丈七八。 厉无伦撒手一退,妙事又生。 那块树根,看来是捧在蒙面葛衣人的手中,其实却是牢牢绑在巨竹竹梢之上。 巨竹是被那蒙面葛衣人施展“千斤坠”身法,压得竹梢弯坠。 如今那人既已足尖点地,并发掌吐劲,向厉无伦猛袭,则竹梢失了压制,自必向空中弹回。 厉无伦撒开“修罗刀”柄还好,但他因蒙面葛衣人的一招“双龙归海”来势过于威猛,遂不得不暂时撒手后纵。 如此一来,巨竹竹梢完全失去控制,遂“嗡”的一声,猛往空中弹起。 这种反弹力量极强,换句话说,也就是那柄“修罗刀”由下往上反弹的力量绝大。 那块树根,起初能够夹住“修罗刀”身之故,是全仗着蒙面葛衣人的双手劲力。 此时,葛衣人早已撒手,树根失去外凭劲力,哪里还夹得住向上猛弹的“修罗刀”身、 故而,先是“嗡”的一声,再是“飕”的—声。 “嗡”的一声,是巨竹反弹,“飕”的—声,是“修罗刀”被弹离树根,化成一道破空碧虹,不知飞向何处。 “百蛮老祖”厉无沦对于自己这柄趁手兵刀,并是魔教至宝之一的“修罗刀”自然珍爱万分,一旦失去,怎不痛惜? 但这位武林凶人虽然看得咬碎钢牙,却不敢全神贯注地去观察那柄“修罗刀”,落向什么所在? 他不敢看刀之故,是要看人。 因为他虽以“卧看巧云”转化“凌波跃鲤”身法,向后纵出,暂时逃脱对方“双龙归海”的千钧一击危机,但那蒙面葛衣人,若是一步不肯放松地跟踪追击,厉无伦却仍旧陷于窘境。 在这种情势之下,他不敢看那“修罗刀”的去处,却要注意蒙面人的继续行动,才好相机行事,夺回先机,设法克敌制胜。 谁知那蒙面葛衣人,发出一招“双龙归海”,将“百蛮老祖”厉无伦逼得撒手丢去“修罗刀”,往后纵退之下,竟根本不加追击,只是微一闪身,向密林深处驰去。 这种举措,比跟踪追击还要使厉无伦来得难堪,遂使那位“百蛮老祖”咬碎钢牙地循着荣面葛衣人的身影,急急迫去。 “冰心天女”花如梦暗以“蚁语传音”向虎儿说道:“虎弟,如今这一场好戏,业已分为两地上演,我们是在此看‘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兄弟耍些什么花样,还是跟去捧捧‘百蛮老祖’厉无伦的场呢?” 虎儿笑道:“恐怕‘百蛮老祖’厉无伦所主演的那台戏儿,会比这边这台好看一些。” 花如梦点头笑道:“虎弟的想法与我相同,我们且悄悄尾随厉无伦,倒看他被那蒙面葛衣人引往何处?” 两人计议已定,悄然追向密林深处。 按下花如梦和虎儿不提,且说那位穷追蒙面葛衣人的“百蛮老祖”厉无伦。 厉无伦知道“修罗刀”既已被弹得化虹飞落乱山之中,要想寻回,岂非易事? 他牙关挫处,在衔尾穷追那蒙面葛衣人之际,从怀中取出一只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之上。 厉无伦这种动作,是已起凶心,要想杀人泄恨。 他练有一种极毒辣的暗器,名为“天蝎五云砂”。 这暗器极为特别,是把一只“奇毒天蝎”和五粒五毒砂,合在一齐出手。 那毒砂未经发出之际,色呈虹、黄、蓝、白、黑五彩,但一经出手,便化作了弥漫当空的无形毒雾。 “奇毒天蝎”则是南荒毒物,形态极为狞恶,威力也厉害无比。 被袭之人,若是专门防御奇毒“天蝎”,则只消嗅得半丝弥漫空中的无形毒雾,便将听人摆布,万劫不复。 若是专心防范这无形毒雾,则一被“奇毒天蝎”的尾钩螫中,也将立告无救惨死。 厉无伦别出心裁,制成了这种活物死物灵活运用,有形无形互相配合的“天蝎五云砂”后,只用过一次,威力凌厉无比。 如今,他戴上了鹿皮手套,便是准备要在腰悬豹皮囊中,抓取毒砂毒蝎,欲把那前逃蒙面葛衣人置于死地。 一路狂追之下,入林本已甚深,那蒙面葛衣人,身形在前面几株大树之后左绕右绕,突然消失不见。 厉无伦睹状之下,微吃一惊,赶紧足底加劲,以一式“万里乘风”身法,飞纵起六七丈远,急急追扑。 才一扑过那几株大树,眼前便已有片青蒙蒙的光华,极淡极淡地闪了一闪。 不仅看不见前逃蒙面葛衣人的踪迹,便连一切的路径、声音,都进入一种又似寂静,又似虚无的奇幻境界。 “百蛮老祖”厉无伦不是仅靠所养毒物逞凶的寻常妖邪,他的一身功力,以及各种知识,均相当高深渊博。 他一发觉当前情势有异,便不再急躁乱追,反而先自略为闭目凝神,定下心来,细细观察一切。 先贤曾有“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等为学治事的“定静安虑得”五字真言,武林高手以此意缩减为“定静慧”三字妙诀。 如今“百蛮老祖”厉无伦便是根据这三字妙诀,由定生静,由静生慧,再以慧眼灵心,研判当前局势。 果然,厉无伦静心细察之下,被他看出了一些端倪,发现他似已置身于什么神妙阵法之内。 厉无伦心内微惊,试寻归路。 几经寻觅之下,只觉林深如海,归路茫茫。 归路既然难寻,则再往前行,或往左往右,又复如何? 厉无伦一一试探,但无论如何,均是密压压的前古森林,看不见丝毫人影,寻不着丝毫出路。 这样一来,厉无伦不禁呆在当地。 其实所谓“阵法”也者,并困不住这位“百蛮老祖”,他只消提气上纵,从万树梢头凌空举步,还怕辨不出方向,走不出这片林海? 不过那样走法,等于服输认败,示弱于人,问题虽然解决,脸面也整个丢尽。 厉无伦自负所学,不甘示弱,他要凭藉自己的目力见识,先看破林中所市的是何种阵法,然后再根据奇门遁甲,五行生克等阴阳妙理,设法破阵出围。 时间过了甚久,厉无伦犹在懵懵懂懂之中。 因为他眼中所见,东是古木参天,西是参天古木。 耳中所闻则只是夜风瑟瑟,木叶萧萧。 静,委实太静了,静得有点可怕。 因为静中固能生慧;但静中也能生迷。 心中静,能生慧,目中静,能生迷。 假如你随意写上一个字儿,对它凝目注视,看得太久,便会发生迷幻,越看越觉不像。 如今厉无伦东看也是树,西看也是树,南看也是树,北看还是树之下,终于看得头晕眼花地闭起双目,不敢再看。 就在厉无伦双目才闭之际,突有一丝人语之声,在他耳边响起。 这人语之声,虽不知来自何处,但却极为清晰,字字入耳地说道:“厉老祖,我愿意帮你一个忙儿,把你引出此阵,但却想要你一件东西做为报酬。” 厉无伦闻言之下,无法答话,因为一来不知对方是谁,二来不知此人现在何处,若是胡乱喊叫,岂非徒眙笑柄。 念方至此,耳边入声又起,缓缓笑道:“厉老祖,你尽管放心,我不是与你敌对之人,所索酬报,也只是你身边所带的一粒‘毒龙丹’,假如你愿意做此交易,便请你东行三步,以代答话。” 厉无伦闻言,心中仍有顾虑,不敢立即答应。 那丝人声,好似猜得出厉无伦心意,又自说道:“厉老祖,你尽管放心,我对于今夜之事,决不张杨,因万一传给别人知晓。你固蒙求人相助之羞,我也落得个藉机敲诈之诮,故而,彼此均须守秘,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 厉无伦闻言,深知自己在一时半时间,尚无法勘透阵中奥秘,遂默默无言地向东走了三步。 暗中人道:“厉老粗,你是学究天人,胸罗万有的武钵怪杰,是否只要知道阵法名称,便可自行脱困?” 厉无伦因对方尚未现出踪迹,自己仍无法答话,只得点了点头。 那暗中之人,见他点头示意,遂又复笑道:“厉老祖,我说出阵名以后,你先自回转独夫谷,等今日黄昏时分,再向你索取‘毒龙丹’,做为应得报酬便了。” 厉无伦听得心中一惊,暗忖此人居然还是独夫谷中人物,等他在黄昏时分来取“毒龙丹”时,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样的身份! 想到此处,又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方所提的付酬办法。 暗中人说道:“这是倒转阴阳,先后天五行逆运的‘八门无象大阵’,除了‘生门’无险之外,其余七门,门门皆蕴杀机,并均藏有厉害无比的‘乙木神针’、‘丙火神雷’、‘庚金神刀’暨‘戊土神砂’、‘五行法物’。” 厉无伦听得悚然一惊,暗忖幸亏自己不吝惜一粒“毒龙丹”,否则若是胡行乱闯,必将激发阵法妙用,困在“五行法物”纷纷发动威力的奇险之下。 不过,“八门无象大阵”仿佛失传已久,尤其在林中布置,还要倒转阴阳,逆运先后天五行,自然份外艰难,足见这布阵之人,高明得甚为可怕。 厉无伦寻思至此,那暗中人又道:“厉老祖,‘生门’方位,设在东南,你怎么还不举步,至于那些通行门户,几回几转的‘星躔步法’,你定必知晓,无须我再作说明,这决非我吝此数言,而是避免厉老祖再落个一无所知,事事需人为助之诮。” 厉无伦脸上一阵发烧,身形微闪,便向东南驰去。 他对于这些五行生克,阵法变化等阴阳妙理,原是大大行家,既被那暗中人点破奥妙,自然不会再有碍难,轻轻易易地便告脱困出阵。 这时,密林之中的争斗早息,半丝人影皆无,厉无伦也不知“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的胜负如何? 只好回转独夫谷而去。 原来,“中黄霸主”伍方尊极为刁猾知机,他见那身法灵奇神妙的蒙面葛衣人出现以后,先使厉无沦失去“修罗刀”,再把这“百蛮老祖”诱走,便探觉兆头不妙。 他一有警觉,立向“东青霸主”巢楠扬眉说道:“巢老三,反正九九重阳大会已在眼前,你们所尊奉的那位‘五行教主’也还未到,我们何必于今夜苦拼,彼此纵有天大过节,也一并于重阳大会之上互作了断,不来得干脆一点吗?” “东青霸主”巢楠也既想不到有“百蛮老祖”厉无伦这等厉害魔头出现,也更想不到有蒙面葛衣人那等的高明援手忽来,闻言之下,点头说道:“好,我们之间的一切过节,均等重阳大会之上,再行了断便了,彼此也可利用这几日光阴,把利害是非,彻底反省反省。” 巢楠这样说法之意,是仍想劝说“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能够明辨是非,深知利害,不要自甘堕落,趁早孽海回头,但因彼此的金兰之义已绝,措词不便过分直率,只好婉转一些。 “中黄霸主”伍方尊闻言之下,只是冷笑一声,不再与“东青霸主”巢楠及“南赤霸主”丁威多做交谈,与“北玄霸主”任逍遥退出密林,回转独夫谷而去。 他们回到谷口便与从密林中另一个方向赶来的“冰心天女”花如梦,虎儿等二人相遇。 花如梦首先笑道:“伍霸主,你们与对方一战的胜负如何?” 伍方尊答道:“对方有点怯斗,见厉老祖一走,便与我商议,把今日之战的胜负生死,留到重阳大会上,再作较量。” 花如梦点头笑道:“等到重阳大会,总作了断也好,但不知伍霸主及任霸主,知不知晓那‘蒙面葛衣人’的姓名来历?” 伍方尊摇头答道:“我弟兄根本未见这人容貌,以致一无所知,花总巡察可曾见着此人?他被厉老祖追上了吗?” 花如梦苦笑答道:“我不知他被厉老祖追上没有?因为我与虎弟随后跟去未久,便陷入对方所布阵法之内,居然姊弟咫尺不能相见,对面不能闻声,直等着勘破阵法精微,寻得门户,二人才得相会。” 虎儿也自笑道:“我们姊弟会合以后,再复密搜林中,见无人踪,只好回转谷内,心中尚颇为伍霸主等悬忧,如今见你弟兄安然无恙,才宽忧释虑了呢!” 伍方尊闻言,忙向花如梦及虎儿谢过关切之德,这时谷口血影一飘,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也巳回转独夫谷内。 “北玄霸主”任逍遥巴结这位看来极为厉害的“百蛮老祖”厉无伦,遂涎着脸儿,抱拳叫道:“厉老祖多谢你相助之德……” 话犹未了,厉无伦便冷然说道:“谁要你谢,你以为我今夜出手之故,是帮你吗?” “北玄霸主”任逍遥碰了这么一个钉子,委实无法下台,只好厚着脸皮,再搭讪地含笑问道:“厉老祖,你追上那蒙面葛衣人了吗?他……” 厉无伦又未等他话完,便自目闪凶光地狞笑说道:“那嘶哪里逃得出我的手下?已被我施展‘五鬼阴风掌’力,震碎脏腑而死:” 说到此处,忽然双目一瞪,凶芒如电地紧盯在“北玄霸主”任逍遥脸上,厉声问道:“任逍遥,你问此话,是何用意?难道对我有所轻视,认为我连那么一个无名鼠辈都追不上,杀不了吗?” 厉无伦一面发话,一面带着满脸杀气,目光觑定“北玄霸主”任逍遥,向他身前一步步地慢慢走去。 任逍遥不知这位性情怪异绝沦的“百蛮老祖”,是否想对自己有所不利,未免毛发尽竖,心胆皆寒。 在这种情形之下,闻说未便开口,逃又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足下拿桩站稳,静看厉无伦是打算怎样对付自己。 不单“北玄霸主”任逍遥在满腹惊疑,就连“中黄霸主”伍方尊,也心中忐忑不安,尴尬已极。 “百蛮老祖”厉无伦性情古怪,功力惊人,自己倘若从旁插口,定将惹火烧身,倘若置之不理,任逍遥看来又多半难逃毒手。 又在这任逍遥胆怯,伍方尊疑虑,厉无伦神色凶狞,步步前逼的紧张万分之际,独夫谷口的峭壁顶端,突然传下了一阵“哈哈”大笑声: 这笑声清宏嘹亮无比,况似龙呤沧海,又如鹤唳九霄,吸引得独夫谷口这些武林群豪,一齐仰头注目。 别人注目无妨,只有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却看得全身发抖。 厉无伦是天不怕,地不怕,凶残无比的绝代魔头,他当然不会吓得全身发抖。 也不是气得全身发抖,而是羞赧得太以难堪,才使他所着红袍之上,起了一片波纹似的抖颤。 原来站在峭壁顶端,纵声狂笑之人,正是林中所遇的蒙面葛衣怪客。 厉无伦适才为了保持颜面,曾经信口狂吹,说是这蒙面葛衣人,业已被他追上,并施晨“五鬼阴风掌”力,将其震碎脏腑而死。 言犹在耳,谎已拆穿,这位一向骄狂无比,自尊自大的“百蛮老祖”,情何以堪? 故而,厉无伦不仅羞赧得全身发抖,红袍上起了波纹,连他那张凶狞脸庞之上,除了目中碧芒更碧更亮,闪闪慑人之外,也全与红袍同色。 虎儿突然扬眉叫道:“厉老祖,你看出来了没有,这厮足足要比武林中所见那厮,矮了半个头儿,显然是他兄弟,你何不再追去施展‘五鬼阴风掌’加以成全,使他们兄弟二人携手同赴‘鬼门关’呢?” 这番话儿,简直胡扯,因为人之高矮,全在互相比较,哪有一眼可以看出峭壁顶端蒙面葛衣人的身量,并能确定要比林中所见蒙面葛衣人矮了半个头儿之理。 但虎儿所说这种不成为理由的理由,却是仓促间为“百蛮老祖”厉无伦解围圆场,使他能够消除羞窘,趁机下台的最佳辩词。 厉无沦果然立即纵身追上峭壁,并在临行之时,向虎儿发话叫道:“你少时来我所住的阴风阁中一道,我有些话儿要对你说。” 虎儿躬身应诺,却在见厉无伦去远以后,悄悄一伸舌头,向“北玄霸主”任逍遥低声笑道:“任霸主,你怎么好端端地惹起马蜂窝来?若非我临机应变,饰词替他圆场,这位‘百蛮老祖’羞刀难以入鞘,眼前之事,定将不可收拾。” 任逍遥委实对虎儿又是感激又呈钦佩,摇头一叹,愧然苦笑说道:“老弟真是天悟神聪,措词极妙,任逍遥多谢你了。” 虎儿笑道:“任霸主不必谢我,你还是与伍霸主赶紧走去,不必向旁人再提起今夜之事。并于重阳大会之前,与厉无伦离得远些,尽量避免和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百蛮老祖’接近。” 伍方尊、任逍遥等二人连连点头,向花如梦及虎儿告别而去,花如梦也含笑赞道:“虎弟这个脑筋,动得又快又妙,那‘百蛮老祖’厉无伦,也对你颇为感激,少时的阴风阁之行,定有好处。” 虎儿失笑说道:“我倒不是想他什么好处,只是见那‘北玄霸主’任逍遥吓得心惊胆破的,太以可怜,遂设法救他一命而已。” 花如梦叹道:“我真料想不到,对方居然能在独夫谷口的密林之中,布置了那么神奇的阵式,可见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来‘五刀派’真有可能重蹈当年‘落魂教’的覆辙了。” 虎儿笑道:“花姊姊对于这件事儿,不必悬忧,应该高兴才对。” 花如梦愕然问道:“虎弟此话怎讲?” 虎儿拓眉笑道:“必须双方实力相若,才能对消,姊姊的雄心大略,也才能有……” 花如梦听得脸色立变,赶紧截断虎儿话头,不让他再说将下去,摇手叫道:“虎弟,你先回冰心轩去歇息一下,我要前去独夫堂,对欧阳掌门人把林中赶约经过,详加报告。” 话完,也不等虎儿回话,便向他略一挥手,转身驰向独夫堂而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姊弟同途志不同 掌门逼断手足情 到了堂中,却见“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已然先在向“勾漏独夫”欧阳彝的耳边,低声密语。 花如梦一到,刁玄霜向她躬身为礼,叫了声“花总巡柬”,便自退出独夫堂外。 刁玄霜走后,花如梦遂把林中赴约经过,详详细细地向“五刀派”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报告一遍。 欧阳彝静静听完,向花如梦深表嘉许地含笑说道:“花总巡察处事周密慎重,着实替我分担了不少忧虑,我打算在重阳大会之上,当着与会群豪,赐给你一项最高荣誉,以为奖励答报。” 花如梦躬身笑道:“多谢掌门人的夸奖,但花如梦不愿受甚荣誉,只愿掌门人威震海宇,‘五刀派’雄霸武林。” 这也是一种高级奉承,把“勾漏独夫”欧阳彝奉承得好不高兴地向花如梦含笑说道:“花总巡察此行辛苦,不必再为琐碎小事亲劳,快去好奸歇息歇息,因为光天化日之下,大概不至于再有什么风吹草动。” 花如梦闻言,遂躬身退出独夫堂,回到自己所居的冰心轩内。 虎儿见她回转,便自扬眉叫道:“花姊,刚才你怎么神色慌张地不让我把话讲完?” 花如梦嗔道:“虎弟怎么如此不知谨慎!我心中大愿,是何等机密?这独夫谷内,又何等耳目众多?万一有所泄漏,不仅所愿成空,连我姊弟二人,也必将惨遭‘勾漏独夫’欧阳彝的残酷处置。” 虎儿想了一想,含笑说道:“花姊,我想劝你一句话。” 花如梦笑道:“虎弟有何意见?尽管说出,我自然也会尽量接受。” 虎儿长叹一声说道:“我见了独夫谷内的一切器局,便想起昔日‘落魂教’的规模,深感创业之艰,守成不易,姊姊何必万丈雄心,打算自创局面多担风险?我认为只要能够辅佐欧阳掌门人,在重阳大会之上,尽败群豪,使‘五刀派’雄霸武林,也就应该心满意足的了。” 花如梦不知自己在林中为阵法所困,与虎儿互相离开的一段时光之间,他已获高人指点,一切言行,皆蕴深意,故而闻言之下,心中惊异万分地目光凝注虎儿,扬眉问道:“虎弟,我真想不到你会有这种想法?” 虎儿笑道:“这只是我的心中所感,说将出来,藉供姊姊参考研究而已,仍请姊姊斟酌情势,决定立场,小弟一切从命。” 花如梦毫不考虑地扬眉答道:“虎弟不必多言,我心已如铁石,定要利用这场九九重阳大会,杀死姬玉花,逼婚葛啸群,把与会双方一齐弄得瓦解冰消,然后便重振‘落魂教’,我当教主,你当副教主,来个雄霸天下,唯我独尊。” 虎儿以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苦笑说道:“花姊既已立意如此,小弟只好遵命,我如今先到阴风阁去践‘百蛮老祖’厉无伦之约,然后再回来休息。” 花如梦道:“虎弟小心一些,那‘百蛮老祖’厉无伦,除了武功卓绝以外,并善豢各种凶物,几乎满身是毒。” 虎儿本已起身,闻言之下,遂止步笑道:“姊姊既练成‘万毒真经’,身边总有特效解毒圣药,何不给我一两粒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花如梦失笑说道:“不是虎弟提起,我倒忘了此事,确实应该给你几粒解毒圣药,带在身边,以备不时取用。” 说完,遂自身边取出一具丝囊,从囊中拿起一只青色五瓶,倾了三粒灵丹,递给虎儿,命他收好。 虎儿见囊中共有三只玉瓶,除了这青色玉瓶以外,还有一只红色玉瓶和一只半白半黑玉瓶。 遂目光微转,含笑问道:“姊姊,这青色玉瓶所贮,既是解毒圣药,那红瓶之内,又是什么?” 花如梦微笑说道:“青瓶是解药,红瓶是毒药……” 虎儿听到此处,接口问道:“除了解药,毒药以外,还有什么药儿?难道那只半口半黑玉瓶之中,竟盛的是补药吗?” 花如梦摇头笑道:“不是补药,是七……” 语锋至此忽顿,向虎儿摇手说道:“虎弟此时不必多问,且等你阴风阁之行归来,我再对你详细叙述。” 花如梦是说到一个“七”字,倏然住口,遂使虎儿格外生疑,认为那半白半黑瓶中,可能就是自己所需求的“七情蛊毒”解药。 他满心想问个清楚,但听了花如梦那样说法,却又不便开口,否则一旦使这位花姊姊对自己起了疑窦,事情就更难办。 虎儿心中正在苦思无计之际,忽从收藏花如梦所赠灵丹的动作上,触起灵机,遂托着那三粒丹药,向花如梦含笑问道:“治病之道,最忌吃错了药,姊姊所赐这三粒灵丹,既称‘解毒圣药’,定对任何毒力?均可祛解,换句话说,也就是小弟无论中了何种剧毒,均可服用救命?” 花如梦先是连连点头,但听完虎儿所说,忽又皱眉叫道:“虎弟,你问得对,请你牢牢记住,我这三粒灵丹能祛万毒,但却只对一种毒物毫无效用。” 虎儿以一副漫不在意的神情,含笑说道:“这是一种什么厉害毒物?姊姊告诉我后,我便加以特殊戒备,避之则吉的了。” 花如梦笑道:“那种难消毒力,就是‘蛊毒’。” 虎儿听得“蛊毒”二字,越发料定那只半白半黑的玉瓶之中,所盛定系解蛊圣药,遂怪叫一声,摇头苦笑说道:“花姊,你这圣药,怎么单单不能解蛊?要知道那厉无伦老祖来自‘百蛮’,可能是位施蛊大行家呢!” 花如梦失笑说道:“虎弟放心,天上毒物之中,虽数各种‘蛊毒’最为厉害,但无论何种‘蛊毒’,均系先潜伏上一段时间再发作,决不会当时致命,故而虎弟若是中了‘蛊毒’,我不单一望而知,并有解救方法,你尽可放胆无虑了吧?” 虎儿本想设法再向花如梦骗得一粒“解蛊圣药”,如今见花如梦不肯取赠,只好把这“骗”的念头打断,决心回来改用“偷”的手段获取。 这位小侠伶俐、够聪明,但毕竟年轻,江湖经验稍差,做起事来,便难保没有疏漏。 如今,他便疏忽了一点,他不曾注意花如梦所说关于“蛊毒”之语,是有“解救方法”,并非有“解救药物”。 虎儿不便再多言,遂收起那三粒解毒灵丹,出子冰心轩,向阴风阁走去。 这时,“百蛮老祖”厉无伦业已回到阴风阁内,一听虎儿求谒,立即大喜传见。 虎儿走进阴风阁内,见了这位武林凶人,便躬身为礼,含笑问道:“厉老祖命晚辈来此参谒,不知有何指教?” 厉无伦伸手命坐,并神色和蔼地含笑说道:“虎儿老弟,你聪明绝顶,且猜猜我可曾追着那在独夫谷口,壁顶现身之人?” 虎儿觉得对于这句问话,不太容易回答,未免有点踌躇起来。 若是猜测追上,似有对“百蛮老祖”厉无伦捧拍之嫌;若是猜测追不上,又似有对“百蛮老祖”厉无伦轻视之虑。 虎儿觉得一般人必采第一种猜法,以冀对“百蛮者祖”厉无伦有所捧拍。 自己何必随俗浮沉,干脆选择第二种比较合理,倒看这位“百蛮老祖”有何反应?能把自己怎样? 主意既定,遂扬眉含笑说道:“若依晚辈猜测,厉老祖恐怕是不曾追上对方。” 厉无伦目内凶芒电闪,有些狞恶渐露,扬眉问道:“你是根据什么,猜我追不上他?” 虎儿丝毫不怯地,神情泰然答道:“我是根据三点理由才如此猜测,但理由不一定对,猜测也不一定正确,好在既称‘猜测’,便算是猜得有错,厉老祖也不会怪我。” 这几句话儿,措辞漂亮得体,不禁使“百蛮老祖”厉无伦又对虎儿仔细盯了两眼,点头说道:“你把你这三点理由说给我听听。” 虎儿双扬剑眉,朗声说道:“第一点理由是敌暗我明,寻之不易;第二点理由是独夫谷口峭壁上下相距甚高,等到厉老祖追上壁顶,对方有从容脱身的时间,可以利用;第三点理由则是厉老祖的威名太大,对方多半只敢在暗中闹鬼,不敢与你明面硬斗。” 虎儿顺水推舟,竟在不肯对“百蛮老祖”厉无伦过分捧拍之中,又对这位武林凶人略为奉承。 三代以下,谁不好名?厉无伦果然听得扬眉怪笑。 虎儿深知这位魔头的性情极怪,喜怒难料,遂在他发笑之时,暗自戒备。 厉无伦笑声一收,目注虎儿,点头说道:“你真够聪明,猜得丝毫不错,我确实不曾追上那厮。” 虎儿见他并未发怒,心中一宽,防范遂懈。 谁知厉无沦是一套连续动作,他笑声收后,发出话音,语音了后,伸出双手。 虎儿心神刚一松懈,厉无伦那双鸟爪似的怪手,业已伸到面前。 此时闪避已自不及,虎儿遂索性硬起头皮,任凭厉无伦把两只怪手,搭在自己的双肩之上。厉无伦手搭虎儿双肩,又复怪笑说道:“武林中是‘绝学千般皆易得,传灯一弟最难求’,我既遇见你这等绝世美质,怎肯轻易放过! 你……你愿意不愿意拜我为师,继我衣钵?” 虎儿决未料到厉无沦会有这么一着,不禁神色惑然地对这“百蛮老祖”瞪起两只大眼。 厉无伦满面笑容,静待虎儿回答,但这满面笑容,呈一丝一丝地,由微笑变成拧笑,搭虎儿双肩上的一双怪手,也越来越重地增加劲力。 虎儿知道不答不行,遂颇为滑头地扬眉笑道:“厉老祖,我猜对了你的问题,也想出个问题给你猜猜。” 厉无伦怪笑问道:“什么问题?你且说将出来,我愿意试猜一下。” 虎儿笑道:“我前来独夫谷,投奔我姊姊‘冰心天女’花如梦之故,便是对九九重阳大会抱着一种希望,厉老祖猜不猜得出,我所抱的是什么希望?” 厉无伦想了一想,苦笑答道:“你这个问题,万绪千头,无边无际,范围未免太广,却让我怎样猜法?” 虎儿笑道:“厉老祖不必猜了,我说给你听。我的希望只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而已。” 厉无伦愕然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哦!你所谓‘人往高处爬’之意,莫非表示前来投奔‘勾滑独夫’欧阳彝吗?” 虎儿摇头答道:“厉老祖猜得不对,我是自从先师‘落魂教’余教主弃世以后,深感问艺无人,遂希望在这举世高手云集的重阳大会之上,觅得一位明师。” 厉无伦“哈哈”大笑说道:“这就对了,我想收徒弟,你想找师傅,两下既然合榫,岂非一拍便拢?” 虎儿笑了一笑,扬眉叫道:“厉老祖,请你恕我狂妄,虎儿年未弱冠,雄心万丈,我自负聪明,自诩姿质,又经先师余教主培养了几成内家根基,故而我不拜师便罢,要拜便非拜能傲视武林,举世无敌的第一高人不可。” 厉无伦目光电闪,发话问道:“你认为我不配做你师傅?不合你所说条件?” 虎儿笑道:“这种条件,只能从事实体会,不能从意识忖度,厉老祖请恕我放肆狂言,直到如今,我只把你列为了能做我师傅的人选之一而已。” 厉无伦从虎儿肩头之上,取回了一双怪手,点头说道:“你说得也有理由,我如今便使你从事实上有所体会便了。” 虎儿听到此处,插口问道:“厉老祖,你打算怎样使我体会?” 厉无伦怪笑答道:“这个还不容易,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我且表现两桩功夫,让你看看我是否可以傲视当世?” 虎儿摇手笑道:“厉老祖,你又错了,武功高下,是一个比较上的名称,你若单独表现,只可使我看出你的确高明,却无法使我知道有没有会比你更高明的呢?” 这几句话儿,旨义甚深,也执理甚正,使厉无伦无话可驳,只好皱着眉头,向虎儿问道:“依你之见,又便如何?” 虎儿笑道:“再过数日,便是重阳,厉老祖且请静修苦参,养精蓄锐,只要你于大会之上艺压群豪,成为无人能敌的第一高手,我自会在你面前,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 厉无伦狞笑连声说道:“好,算你会说,我们一言为定,此事且等重阳会后再谈,但我却还有别的话儿问你。” 虎儿暗自透了一口长气,含笑问道:“厉老祖还有何事见问?” 厉无伦扬眉说道:“你方才可说认为我是可能做你师傅的人选之一?” 虎儿点头笑道:“晚辈正是这样说法,难道……” 厉无伦不等虎儿话完,便又问道:“你心目中的其他人选,又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虎儿微笑答道:“这要分‘五刀派’友好及‘五刀派’敌对等两方面而言,不论他是何身份,只要能在‘重阳会’上技迈群伦,他就是我拜师求艺人选。” 厉无伦道:“你先说‘五刀派’友好方面,有哪些可能人选?” 虎儿屈指答道:“除了厉老祖外,第一个自然便是‘五刀派’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其次是‘无常鬼手’蔡长生,‘吸血幽灵’毛白羽等,至于那些‘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之流,虽然所擅‘五行绝艺’,亦颇精微,但到底只是一技之长,根本不在我的眼内。” 厉无伦失笑说道:“你的心胸真高,眼力也真厉害,关于另一方面的可能人选,又是哪些惊天动地之辈?” 虎儿应声答道:“关于另一方面的可能人选,也不太多,无非是‘竹剑先生’西门远,‘大漠金雕’轩辕亮,‘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其余禄禄之辈,哪里配和厉老祖这等罕世高人相提并论。” 厉无伦连连点头,狂笑说道:“你说得对,除了这几个老怪物外,其余那些自诩侠义之徒,谁是我手下三合之将?” 话方至此,虎儿忽又叫道:“我儿乎忘了,还有一位高明人物。” 厉无伦目注虎儿问道:“这高明人物是谁?” 虎儿以一副少年人特有的顽皮神情,向“百蛮老祖”厉无伦扮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答道:“独夫谷口壁顶现身那人,既能在厉老祖盛怒追扑之下逃之夭夭,他的一身功力,总也决非俗流。” 换了别人,若对厉无伦如此调嘲,早就在话音未了之际,便被活活撕成两片,但虎儿却一来已为厉无伦看中,打算收为弟子;二来又在独夫谷口,以灵心慧舌,替这“百蛮老祖”释窘解围,故而厉无伦听了他这隐念讥讽之语,不单未曾发怒,反倒“哦”了一声说道:“若不是你提起,我倒几乎忘了,你在独夫谷口,曾经替我解围,我应该送你一点东西,略表谢意。” 虎儿目注厉无伦,微笑问道:“厉老祖,你真要送我东西,表示谢意吗?” 厉无伦点头说道:“这样疑问做甚?我怎会骗你,你是想要件东西?还是要我传授你一种功力?” 虎儿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们把两桩事儿并为一谈,无须另起炉灶了。” 厉无伦皱眉问道:“你要把哪两桩事儿并为一淡?是否是重阳会后拜师……” 虎儿截断了厉无伦的话头,微笑接口说道:“我是说厉老祖不必另外送我东西表示谢意,你就把那粒‘毒龙丹’给我好了。” “毒龙丹”三字,把位“百蛮老祖”厉无伦听得大吃一惊,对虎儿膛目愕觑。 虎儿神色自若地含笑说道:“厉者祖,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这桩交易?我如今取去‘毒龙丹’,黄昏时分便不必再来阴风阁了。” 厉无伦又惊又愧地赧然叫道:“我真想不到今晨指点我突围出阵之人,居然是你?” 虎儿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奇,常言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先师余教主在世之日,最爱摆设那种倒转阴阳,先后天五行逆运的‘八门无象大阵’,我镇日随侍余教主身旁,故而对于这种阵法,独识奥秘,比我姊姊花如梦还要强呢!” 厉无伦恍然笑道:“原来‘落魂救’余教主也精于这‘八门无象大阵’,难怪老弟能对我加以指点,但不知你看破那布阵人是何身份吗?” 虎儿摇头笑道:“我根本未见对方,一进深林,便发现厉老祖困在阵中,遂等辨清阵法种类以后,敲了你一笔小小竹杠。” 厉无伦一面从怀中取出一粒朱红如火,比龙眼还大的毒龙丹递向虎儿,一面苦笑说道:“小小竹杠?这笔竹杠,可不算小,你要好好保存这粒罕世难得的毒龙丹呢!” 虎儿接过毒龙丹,方自揣入怀中,厉无伦忽又向他扬眉问道:“你既向我敲了这笔竹杠,可知道这毒龙丹的用途吗?” 虎儿摇头笑道:“我不知道,厉老祖既巳送我,便请指教指教如何?” 厉无伦疑心忽动,目闪厉芒,狞笑问道:“你虽然聪明,终于说漏嘴了。” 虎儿心内一惊,表面上却仍神色从容地问道:“厉老祖此话怎讲?” 厉无伦厉声问道:“你既不知道毒龙丹的用途,却为何晓得我身边带有此物,并指名相索?” 虎儿几乎被他问住,亏得有诡辩捷才,遂不慌不忙地微笑答道:“这是巧合,因为我有次听得两人在谈说天下灵丹,结论均推‘百蛮老祖’厉无伦贴身所带的毒龙丹为第一。” 厉无伦疑犹末释地又问道:“那两人是何身份?” 虎儿根据厉无伦号称“百蛮老祖”,必然久居南荒的判断,信口胡云地编造谎言答道:“一个不知是‘黎’还是‘苗’;但汉语却说得异常流利,另一个则腰悬药箱,手执虎撑,好像是个江湖卖药郎中。” 厉无伦听完话后,方神色恢复平和地点头说道:“这就难怪,除了南荒有头有脸之人以外、绝不会有人知道我身旁这罕世异宝,足见老弟对这毒龙丹委实有缘……” 虎儿见这一宝总算被自己胡乱押中,不禁暗叫侥幸,接口笑道:“厉老祖,你别左一句罕世异宝,右一句罕世异宝,你若是舍不得时,我便原璧奉赵。” 厉无伦笑道:“这说哪里话来?我厉无伦生平行事,虽然狠毒无伦,但对于业已出手赠人之物,却决无收回之理,我所以动问之故,是怕你不知用法,把这粒难得灵药糟踏掉了而已。” 虎几含笑问道:“厉老祖,我委实不知这毒龙丹的用途,你能不能就此加以指教?” 厉无伦伸出左手的拇、食二指,做了一个“八”字形状,微笑答道:“简单得很,这毒龙丹的用途,只有八个字儿,就是辟邪辟毒,害人救人。” 虎儿瞠目说道:“这八个字儿,听直来倒蛮简单,但体会起来,却颇不容易,因为‘辟邪辟毒’一语,令人闻之恍然。‘害人救人’一语,意义似有矛盾。” 厉无伦接口笑道:“一点都不矛盾,虎儿老弟莫要性急,我且对你详细解释一下。” 虎儿闻言,遂坐下细听,厉无伦委实对他喜爱,一张向来冷酷绝伦的马脸之上,居然满布笑容地缓缓说道:“我先说‘辟邪辟毒’,凡属身有毒龙丹之人,无论何种邪毒蛇虫均不敢接近,并对其异常畏服。” 虎儿失笑说道:“我已说过,这四个字儿,容易自行体会,厉老祖还是请把‘害人救人’四字及其相行不悖之处,对我指点指点。” 厉无伦笑道:“你先要记住,这毒龙丹若是单独服食,便等于是废物一般,丝毫不起作用。” 虎儿“哦”了一声,扬眉问道:“听厉老祖这样说来,莫非在服食这毒龙丹之际,还要加些药引?” 厉无伦点头笑道:“对了,要加药引,但毒龙丹的药引,只有两种东西。” 虎儿含笑问道:“什么东西?总不是什么:‘东海龙王角,玉母身上香’,或者‘万年陈壁土,千年瓦上霜’吧?” 厉无伦笑道:“毒龙丹的药引儿,只有两种,一种是害人毒药,一种是救人灵丹。” 这两句话儿,听得虎儿好不诧异,愕然问道:“厉老祖,你这是什么说法?害人毒药及救人灵丹,本就是药物,怎能再当药引?” 厉无伦笑道:“这话颠倒来说也行,就是可以用这毒龙丹作为害人毒药及救人灵丹药引。” 虎儿摇头道:“厉老祖,我越听越糊涂了,‘毒药’与‘灵丹’二者,与什么‘十全大补汤’等有别,它们是独立的药物,哪里还需要什么‘红枣三枚’,‘生姜一片’等药引儿呢?” 厉无伦微笑说道:“用红枣、生姜、竹叶、甘草答物作为药引,只不过可引发药力而已,但若用毒龙丹作为药引,则可使药力增强达数倍以上。” 虎儿双眉一挑,厉无伦又复说道:“比如以一粒毒药,投诸泉水,使其可毒十人,则和以毒龙丹后,便可毒毙百人左右。” 虎儿骇然问道:“这是用来害人,倘若用来教人,又便如何?” 厉无伦笑道:“用来救人和用来害人一样,均可使药力增加数倍,足以挽救任何身中奇毒,或身受重伤的魂游墟墓之人。” 虎儿听完话后,知道这粒毒龙丹果是罕世异物,遂再三称谢,辞别厉无伦,走出阴风阁。 谁知出得阴风阁不久,尚未回到冰心轩,便见“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站在路旁,向他含笑说道:“虎弟,欧阳掌门请你去往独夫堂中一行。” 虎几点头笑道:“要不要和我姊姊一齐前往?” 刁玄霜摇头笑道:“掌门人曾加吩咐,说是花总巡察近日过于劳累,如今刚刚休息,不必对她惊动,只请虎弟单独前往便了。” 虎儿闻言,遂一面随同“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前往独夫堂,一面心中暗忖“勾漏独夫”欧阳彝是为了何事,突然来找自己? 他想了好大一会儿,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登堂入室以后,“勾漏独夫”欧阳彝盘坐云床,脸上神色奇异,仿佛是喜中有怒,怒中有喜。 “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首先向欧阳彝躬身行礼,低声禀道:“启禀掌门人……” 欧阳彝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微一挥手。 刁玄霜住口不言,退出静室,把虎儿单独留在室内。 虎儿见了这等情势,不禁毛骨悚然,莫名其妙地从心理上产生了一种沉重的感觉。 刁玄霜退出静室以后。“勾漏独夫”欧阳彝未发片语,只是把两道冷电似的炯炯目光,凝注在虎儿身上。 虎儿被他看得不自在地皱眉问道:“欧阳老前辈,你派人把我找来,难道就要这样相面算命似地看着我吗?” 欧阳彝眉峰略聚,伸手指着云床前的一具锦墩,向虎儿沉声说道:“虎儿,坐下。” 虎儿此时业已深深感觉到事不寻常,遂如言在那具锦墩上坐了下来,扬眉含笑问道:“欧阳老前辈,你这样看我做甚?看得我全身毛发起竖,好不难过。” 欧阳彝“哼”了一声,冷然说道:“常言说得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有点不相信这两句话儿,故而对你注目,看看是否可以看穿你的心灵深处?” 虎儿听得从锦墩上跳起身来,扬眉叫道:“欧阳老前辈,你身为一派掌门,怎么这样说话?我虎儿‘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心灵深处,只是一片纯洁,难道还藏着什么奸诈龌龊吗?” 欧阳彝从那张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是一片纯洁,但奸诈龌龊的,却也大有人在。” 虎儿瞠目问道:“欧阳老前辈,你所说的奸诈龌龊之人是谁?” 欧阳彝面容冷冷的,沉声答道:“是我‘五刀派’中的总巡察,也就是你姊姊‘冰心天女’花如梦。” 虎儿听得宛如春雷震顶般,重又跌坐在锦墩之上,口中喃喃说道:“欧阳老前辈,你……你……你此话从何而来?” 欧阳彝“哼”了一声,目注虎儿问道:“虎儿,我记得你方才自诩心灵深处一片纯洁,又说过什么‘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之语。” 虎儿傲然答道:“我说过这些话儿,但却是平实之言,决非自诩之语。” 欧阳彝笑道:“好,我来问你,你姊姊‘冰心天女’花如梦投入我‘五刀派’下,充任总巡察之举,本意如何?” 虎儿嘴皮微动,欲言又止。 欧阳彝见状笑道:“虎儿,年轻人最贵心口如一,你莫要忘记你所说的‘事无不可对人言’。” 虎儿被逼无奈,只好苦笑说道:“我姊姊眷念师恩,一心想重新复兴‘落魂教’,故而投入‘五刀派’,企图有所借力。” 欧阳彝面露笑容,表示赞美地说道:“你果然纯洁坦白,你姊姊的借力方法,是否想设计使重阳大会的与会群豪拼命恶斗,自消实力,然后她便坐收渔人之利?” 虎儿失声叫道:“欧阳老前辈,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这不成了‘画虎画皮能画骨,知人知面也知心’吗?” 欧阳彝冷然答道:“我身为‘五刀派’掌门,这独夫谷中,更是龙蛇混杂,英雄荟萃之地,若无识人之能……” 虎儿不等欧阳彝活完,遂赶紧接口说道:“欧阳老前辈,所谓罪行,便是如若构成罪恶,必须先有行为,我姊姊虽有犯意,却无犯行。或许我能够劝得她放弃原来主张,真心真意地辅佐老前辈,光扬‘五刀’一派,完成武林霸业。” 欧阳彝脸上稍现霁色,含笑点头说道:“我知道老弟有此心肠,否则我山不会单独把你找来,不和花如梦一齐处置。” 虎儿“呀”了一声,皱眉说:“一齐处置?老前辈这样说法,莫非仍不肯对我花如梦姊姊加以宽恕吗?” 欧阳彝冷笑答道:“我欧阳彝一生,决不宽恕敌人,尤其对企图叛我之人,必加严惩。” 虎儿闻言,双眉立蹙,进入了沉思状态。 欧阳彝笑道:“你在想些什么?” 虎儿苦笑答道:“我在面临一种重大抉择,必须决定到底是帮助我花如梦姊蚌或帮你?” 欧阳彝点头说道:“你赶紧做决定,因为我即将制裁花如梦了。” 虎儿皱眉叫道:“老前辈不要催我,这决定很难下呢!” 欧田彝笑道:“你认为难吗?我却不知道难处何在?” 虎儿叹道:“怎么不难?处理一切事儿,不外求其合情合理合法,如今三者无法兼全,我自然难于匆匆决断。若从情字着眼,则花如梦与我俨若同胞姊弟,我便应该帮她;若从理字或法字着眼,却又应该帮你。” 欧阳彝微笑说道:“就算照你所说,我在情、理、法三字之中,占了两个字儿,也取得绝对优势。” 虎儿摇头说道:“并不见得你能占绝对优势,因从数量上说,你虽以二比一,略占上风,但从性质上说我和我花如梦姊姊自幼相偕,情分重得很呢!” 欧阳彝点头笑道:“你说得虽不无道理,但若把以二对一的局面,改成以三对二,又便如何?” 虎儿瞠目问道:“什么叫‘以三对二’?” 欧阳彝含笑说道:“就是我认为凡属处理要事,仅从情、理、法三字着眼,尚嫌不够,应该扩充到五个字儿。” 虎儿问道:“欧阳老前辈,你所扩的,是两个什么字儿?” 欧阳彝扬眉答道:“在情、理、法三者之外,还要加上一个‘利’字和一个‘害’字。:” 虎儿闻言之下,目注欧阳彝,继续问道:“欧阳老前辈,你可否把这‘利、害’二字,为我分析一下?” 欧阳彝笑道:“当然可以,你帮我就有利,帮花如梦就有害……” 虎儿皱眉叫道:“欧阳老前辈,你如此说法,不嫌太武断吗?” 欧阳彝摇手笑道:“我尚未加以分析,只是开宗明义地说了两句,你怎么便嫌我武断?” 虎儿默然无语,欧阳彝又笑道:“我不知花如梦的阴谋,倒还可说,如今既已洞悉机微,凭她一人,怎能与‘五刀派’偌大声势对抗?可以说是‘勾漏独夫’欧阳彝弹指之间,‘冰心天女’花如梦立成齑粉。:” 虎儿知道他所说是实,不禁愁聚双眉。 欧阳彝怪笑说道:“在如此形势之下,你若从‘情’字着手,帮助花如梦,无非是使我多杀一人,勾漏山独夫谷多添一名新鬼而已,这难道还不是有‘害’之举?” 虎儿苦笑问道:“害处我已了解,利益又在何处?” 欧阳彝笑道:“你若肯从‘法理’二字着眼和我站在一边,不单可以避免与花如梦同遭惨祸,并可完成心愿,怎么没有莫大‘利益’?” 虎儿愕然说道:“完成我的心愿……” 欧阳彝不等他往下再讲,便自接口说道:“你不是希望能从当世中武学最高之人,再求绝艺吗?” 虎儿点头问道:“我虽有此愿望,但却不知谁才是当世中武学最高之人?” 欧阳彝双眉一挑,傲然笑道:“老王卖爪,自卖自夸,我当然认为我的一身所学,盖世无敌,但在我未曾设法证实之前,却决不会对你有任何强迫之举。” 说到此处,取起几上香茗,呷了一口又道:“换句话说,我在重阳大会之前,只把你当做后生佳客,这样做法,是顾虑到万一‘五刀派’事败,你可以不受牵连。倘若欧阳彝艺压群豪,完成霸业,你却须当着举世英雄,恭行拜师大礼,做我衣钵弟子。” 虎儿惑然叫道:“欧阳老前辈,多谢你的垂爱盛情,但这样做法,岂非对我太以有利了!” 欧阳彝微笑说道:“你知道有利就好,如今便请你在情、害二字及法、理、利三字之间,做一抉择。” 虎儿略加思忖,叹息一声,目注欧阳彝叫道:“欧阳老前辈,我又不是傻瓜,在这种以三对二的选择之上,自然选三避二,站在合理合法,并绝对有利一面。” 欧阳彝颇为高兴地含笑说道:“虎儿老弟,你选得好,但天下却无不劳而获的绝对利益。” 虎儿听出欧阳彝的言外之意,扬眉问道:“既无不劳而获的绝对利益,则欧阳老前辈是要我有劳而获的了?” 欧阳彝点头笑道:“我允许了给你相当优厚利益,你也该给我一项保证,取得我对你的绝对信任。” 虎儿皱眉问道:“又是那两句者话来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我怎样,才可以在信任我之上,加冠绝对二字!” 欧阳彝哈哈大笑说道:“容易,容易,你只要替我亲手把‘冰心天女’花如梦杀掉!” 虎儿惊叫一声,欧阳彝摆手说道:“你不必吃惊,我方才业已说过,欧阳彝生平从不宽恕对我反叛之人,故而‘冰心天女’花如梦死是早就死定了,但若由你亲手执行,我便可以对你绝对信任的了。” 虎儿双眉紧蹙,想了好大半天,终于一挫钢牙,点头说道:“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我……” 他“我……我”嗫嚅片刻,又自泪光潸然,摇头叹道:“不行,我和花如梦自幼相偕,情分太深,怎忍心把她毙于掌下?” 欧阳彝摇手笑道:“老弟放心,我打算让你处置花如梦的方法,甚为特别,既不要你持刀杀她,更不要你举掌打她,她既不会受伤,也不会流血。” 虎儿失声问道:“既不受伤,又不流血,她会死吗?” 欧阳彝点头答道:“当然会死,并死得让你看不见丝毫惨状,你总不至于再说什么不忍下手了吧?” 虎儿被欧阳彝弄得莫名其妙,瞠目问道:“欧阳老前辈,我年轻识浅,并不懂你葫芦之中,卖的是什么药了?” 欧阳彝笑道:“虎儿,你看见独夫谷口广场上的那座巍峨大墓没有?” 虎儿点头答道:“那是我姊姊为她刻骨情仇‘毒龙公主’姬玉花所筑。” 欧阳彝冷笑说道:“当初我颇爱花如梦的聪慧姿质,故而事事由她,但如今情势改变,我已命人替那巍峨大墓换了一块墓碑。” 虎儿问道:“老前辈换了一块什么墓碑?” 欧阳彝狞笑说道:“我所换这块新碑,其上镌的是:‘冰心天女花如梦之墓’。” 虎儿听得骇然叫道:“老前辈,你……你……怎么这样狠毒?竟……竟……竟想把我花如梦姊姊来个生埋活葬。” 欧阳彝阴森森地狞笑说道:“我此举虽然略嫌狠毒,但花如梦的心肠,却比我狠毒百倍,我只想活埋她一人,她则想把整个‘五刀派’和所有独夫谷中人物,一齐生生葬送。”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看着虎儿,扬眉一笑,又道:“虎儿,你如今大概总知道我要你杀死花如梦之举,是确实不见伤痕,不见血渍的了吧?” 虎儿叹道:“欧阳老前辈,你既打算把我花如梦姊姊活埋,却让我如何下手?” 欧阳彝微笑说道:“这个还不容易,我设法把花如梦驱入墓中,你则弄断墓上绳索,使墓穴被封,便算完成任务。” 虎儿沉思有顷,双眉一挑,点头说道:“好,我愿意依照老前辈的指示下手,但我也想老前辈能使我对你产生绝对的信任。” 欧阳彝诧声问道:“你……你……你要我怎样使你取信?” 虎儿笑道:“这就叫‘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耍我杀死我姊姊花如梦之事,无非要我在实际行动上提供保证,故而我如今也做同样要求,便决非无理取闹的了。” 欧阳彝皱眉问道:“你所说,决非无理取闹,但我却想不出要如何提供保证,方能使你释然无虑?” 虎儿微笑说道:“这是极为公平的交换条件,你向我要的是实际行动,我向你要的则是实际宝物。” 欧阳彝“哦”了一声,含笑问道:“原来你是想乘机占点好处,敲点竹杠,但不知你目的何在?” 虎儿笑道:“老前辈自行斟酌如何?反正差一点的东西,你也拿不出手,我也看不上眼。” 欧阳彝摇头说道:“不必由我斟酌,因为我一经出口,就不便更改,也未必能够如你心愿,还是由你自行指索较妥。” 虎儿目光微闪,点头说道:“好,就由我来指索,欧阳老前辈既是‘五刀派’掌门人,又青眼蚀垂,想收我做你衣钵弟子,则我想要的东西,业已不可言喻,跃然欲出。” 欧阳彝心中一动,双眉微挑,目注虎儿问道:“我听出一些端倪来了,你莫非是想要我‘五刀派’镇派之宝,‘金芒万毒刀’吗?” 虎儿笑道:“老前辈是否以为我所愿过奢?但你要知道,倘若我成了你衣钵弟子,则这柄‘金芒万毒刀’,迟早仍会归我所有的呢!” 欧阳彝略一思忖,目闪厉芒,沉声问道:“我若给你‘金芒万毒刀’,你是否便愿意亲手把‘冰心天女’花如梦活埋在独夫谷口的巍峨大墓之内?” 虎儿毫不犹豫地点头答道:“这是交换条件,倘若彼此同意以后,我食人之禄,自然便应忠人之事。” 欧阳彝狂笑一声,轩眉说道:“好,我们把这交换条件,立即兑现。” 语音至此一顿,扭过头来,向独夫堂外发话道:“刁玄霜进内听令。” 一语方毕,那“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便电疾闪入静室,向欧阳彝一抱双拳,躬身问道:“掌门人有何法谕?刁玄霜恭候差遣。” 欧阳彝道:“霜儿击钟集众,全到谷口广场之上,我有重大决定,必须当众宣布。” 刁玄霜躬身一礼,退出静室,约莫过了两盏热茶时分,独夫谷口,便传来了“当当”钟鸣。 欧阳彝听得钟声,遂向虎儿笑道:“虎儿,我们且去履行我们的交换条件,但你须谨记‘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之言,千万莫要到时心软,下不了手才好。” 虎儿牙关一咬,狞笑答道:“欧阳老前辈放心,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人生不过义利两途,我便为利忘义,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花如梦的明投独夫谷,暗叛‘五刀派’之举,也去义字甚远。” 欧阳彝点头笑道:“你若能洞明利害,便更台我意,最主要的是花如梦只不过曾和你同师学艺,彼此姊弟相称,并非同胞骨肉,否则,我也不会逼你做甚逆伦弑姊之事。” 两人一路谈说,已到独夫谷口,谷中人物,业已来了不少。 欧阳彝目光一注,见人群中并无“冰心天女”花如梦,遂怫然问道:“花总巡察何在?难道她……” 话犹未了,虎儿便低声笑道:“老前辈莫要发怒,那不是我花如梦姊姊赶来了吗?” 欧阳彝目光一注,果见“冰心天女”花如梦翩若游鸿地急急赶来,遂向虎儿吩咐说道:“虎儿,你且准备准备,在我把花如梦骗入墓中之后,你便立即下手。” 虎儿笑道:“老前辈,由你骗她,不如由我骗她,因为她比较相信我的话儿。” 欧阳彝方一点头,虎儿业已迎上花如梦,含笑叫道:“花姊姊,我有一桩极好消息向你报告!” 花如梦闻言愕然,正欲发问,虎儿又笑道:“花姊姊,你所痛恨入骨的葛啸群已来,他一见这巍峨大墓的墓碑之上镌有‘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的字样,便大惊失色,入墓察看去了。” 花如梦闻言,柳眉立挑,满面杀气,连话也不顾细问,娇躯闪处,化为一缕轻烟般便自钻人墓穴。 虎儿回过头来,向欧阳彝微一举手。 欧阳彝探手腰间,一摸一甩,一柄金芒夺目的奇形苗刀,立即凌空飞过。 虎儿猿臂轻伸,接住这柄威震武林的“金芒万毒刀”,钢牙咬处,奋力疾挥。 呛啷啷……一片龙吟。轰隆隆……一片巨震。 龙吟声息,是虎儿挥动“金芒万毒刀”斩断了墓上吊绳。 巨震声息,是千钧大石落下,把这巍峨巨墓整个封死。 墓中惨被活埋的“冰心天女”花如梦遭此剧变,自然惊魂欲绝。 但还有比她更吃惊之人,却是虎儿。 虎儿先是觉得有种麻酥酥的奇异感觉,从右掌沿肘至肩传遍全身。 这是中毒现象,他大吃一惊,方欲告知“勾漏独夫”欧阳彝,却连喉音亦失,无法开口说话。 跟着便是关节发硬,握不住那柄“金芒万毒刀”,“当啷啷”坠落埃尘。 再跟着便是神思昏眩,颓然晕倒在地。 欧阳彝冷笑一声,先拾起自己的“金芒万毒刀”来,围在腰间,然后向众人高声说道:“花如梦佯投独夫谷,实则谋叛‘五刀派’,幸喜被虎儿告密举发,我遂加以生葬活埋,以示警戒。” 说到此处,目注刁玄霜,厉声叫道:“霜儿,换碑。” 刁玄霜躬身顿命,把那镌有“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字样的墓碑推倒,换了一方镌有“冰心天女花如梦之墓”字样的碑石。 欧阳彝点了点头,亲手抱起那昏迷不醒的虎儿,便自回归独夫堂内。 到了静室之中,欧阳彝取了一粒金色灵丹,橇开虎儿牙关,喂他眼下。 片刻过后,虎儿悠然醒转,双目一张,跳起身来,向欧阳彝诧声问道:“欧阳老前辈,我们不是业已到了独夫谷口吗?怎又回到此处?” 欧阳彝笑道:“谷口之事已了,是我把你抱回独夫堂内的。” 虎儿皱眉叫道:“老前辈,我方才突然神智昏迷之故,是中了毒呢!” 欧阳彝点头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中毒,因为设法使你中毒之人,就是我呢!” 虎儿听得瞪起两只大眼,把目光凝注在欧阳彝的脸上,扬眉问道:“是你使我中毒的?” 欧阳彝点了点头,虎儿继续问道:“你是怎佯使我中毒的?” 欧阳彝笑道:“我是把毒药涂在‘金芒万毒刀’的刀柄之上。” 虎儿气得全身发抖,厉声叱道:“欧阳彝,你是一派掌门身份,怎么可以如此卑鄙无耻!” 欧阳彝摇手笑道:“虎儿,不必气恼,我有我不得以的苦衷。” 虎儿恨恨说道:“你有什么苦衷?我愿意领教领教。” 欧阳彝叹息一声说道:“因为你与‘冰心天女’花如梦,是同受‘落魂教主’余素英栽培抚育的青梅竹马至交,我不相信你真肯把她亲手活埋,可能只是想骗走我的‘金芒万毒刀’而已。” 虎儿先是气得将跳起来,但旋又一蹙双眉,长叹说道:“这也难怪,倘若我和你易地而处,我也会有这种想法。” 欧阳彝苦笑说道:“旗鼓相当的对手相拼,各尽所能,虽败无怨,但若像这样被你把‘金芒万毒刀’轻易骗走,则成了八十岁老娘倒绷在孩儿之手,岂不要把我活活羞死?” 虎儿冷笑说道,“但你以一派掌门之尊,对我这等年轻后辈,食言背信,难道就不害羞吗?” 欧阳彝笑道:“我何尝对你食言背信,只不过加了一层防范,对你略施考验而已。” 虎儿惑然问道:“老前辈此话怎讲?” 欧阳彝笑道:“假若你不肯活埋花如梦,只是想骗我的‘金芒万毒刀’,则毒发人昏以后,我便把你和花如梦一齐生葬墓内。” 虎儿惊然说道:“好险,好险,幸亏我是心口如一,并未有你所想的那种想法。” 欧阳彝微笑说道:“如今既证明你是对我一片真诚,并无虚假,则我替你解除所中毒力,彼此仍遵前约,又有何食言背信之处?” 虎儿伸手笑道:“老前辈既不食言,便请把那‘金芒万毒刀’拿来给我。” 欧阳彝笑道:“虎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虎儿问道:“什么事儿?是不是有关‘金芒万毒刀’?” 欧阳彝点头笑道:“正是有关‘金芒万毒刀’,我想等过了重阳大会,再把这刀给你。” 虎儿想了一想,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老前辈莫非是要仗着这柄‘金芒万毒刀’,在重阳大会之上,克敌制胜?” 欧阳彝微笑说道:“不瞒你说,倘遇普通对手,我根本无需此刀。但若与那‘大漠金雕’轩辕亮、‘竹剑先生’西门远或‘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等老鬼互相狠拼之时,却可仗恃这柄‘金芒万毒刀’,省下不少气力。” 虎儿听完欧阳彝所说,点头笑道:“老前辈既然这等说法,足见事关重要,我怎会定在此时索刀?只请你把这柄威震江湖的罕世毒刃,先给我看上一看,藉开眼界便了,” 欧阳彝见虎儿如此乖巧懂事,遂越发心喜,取出那柄“金芒万毒刀”来,含笑递过。 虎儿接在手中,见此刀除了刀柄以外,刀身长约四尺,刀光芒彩如金,极为绚烂夺目。 但略一迎光晃动,却见金芒之中,却又略有异色寒光隐隐闪耀。 近刀尖的一尺左右,于金芒之中隐泛乌光,其次一尺,则微现碧色,再则暗青,终则淡赤。 换句话说,就是这柄“金芒万毒刀”的刀身上,除了夺目金芒之外,并含蕴着乌、碧、青、赤等四种芒彩色泽。 欧阳彝见虎儿持刀在手,不住晃动,不禁含笑问道:“虎儿,你在看些什么?” 虎儿笑道:“我觉得前辈的这柄‘金芒万毒刀’有点名不副实。” 欧阳彝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虎儿指着“金芒万毒刀”,含笑说道:“这刀儿除了金芒以外,尚含蕴其他芒彩,应该叫做‘彩芒万毒刀’才对。” 欧阳彝笑道:“我‘五刀派’之设,系由于五柄罕世毒刀,你知不知道这五柄刀儿之名?” 虎儿点头答道:“我听人说过,除了这柄‘金芒万毒刀’外,还有四柄刀儿是‘乌芒绝音刀’、‘碧芒销骨刀’、‘青芒冷魂刀’、‘赤芒化血刀’等。” 欧阳彝笑道:“对了,你既知刀名,定知刀毒,乌、碧、青、赤四刀,各具绝音、销骨、冷魂、化血妙用,我这柄‘金芒万毒刀’,则是把四种妙用,合而为一。” 虎儿讶然问道:“合而为一?老前辈能不能再解释得明白一点?我有些听不懂呢!” 欧阳彝笑道:“你方才定已看出在这四尺刀身之上,含蕴着乌、碧、青、赤等四色异彩,也就是可以随己意兴,发挥绝音、销骨、冷魂、化血等不同威力。” 虎儿“哦”了一声,举起那柄“金芒万毒刀”来,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倘若前辈以近刀尖处伤敌,对方便中了‘乌芒’之毒,立告‘绝音’,倘若老前辈以近刀柄处伤敌,对方便中了‘赤芒’之毒,立告‘化血’,其余的‘青芒冷魂’、‘碧芒销骨’威力,亦复如此。” 欧阳彝微笑说道:“虎儿委实灵心慧质,一点就透。” 虎儿剑眉微蹙,略一寻思,又复含笑说道:“老前辈,我还有一桩疑问。” 欧阳彝笑道:“若有所疑,尽管发问。” 虎儿指着“金芒万毒刀”近柄之处,扬眉问道:“老前辈若是用这近刀柄处伤敌,于砍中对方后,顺势一拖,或以刀代剑,深深刺入对方皮肉,使四尺毒锋全经伤口……” 欧阳彝不等虎儿活完,便自狂笑说道:“虎儿想得绝妙,倘若这样一来,那中刀之人,四毒齐发,便有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无法救他活命的了。” 虎儿闻言,遂一面交还那柄“金芒万毒刀”,一面以一种不甚在意的神情,随口问道:“听老前辈这样说法,莫非中了一种刀毒,尚可解救?” 欧阳彝把那“金芒万毒刀”围向腰间,并拍着腰间一只五色玉瓶,点头笑道:“我这‘五色瓶’中,便是毒刀解药,但若同时中了两种刀毒以上,便无解救之策。” 虎儿忽似想起甚事,目注欧阳彝,嘴唇翕动,仿佛欲言又止。 欧阳彝见状,微笑问道:“你有甚话儿?怛说不妨。” 虎儿答道:“我未入独夫谷前,曾听得江湖人言,说是 ‘五刀派’尚未正式成立,‘五刀’业已不全,其中一柄‘赤芒化血刀’落在对头手内。” 欧阳彝苦笑一声,点头说道:“你所听讯息不虚,那柄‘赤芒化血刀’连同我一名心爱的女弟子‘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在泰山井天坪的水洞之中,一齐断送。” 虎儿听到此处,方自颇表惋惜地“呀”了一声,欧阳彝又自冷笑说道:“岂止那柄‘赤芒化血刀’,最近‘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竟又把那柄‘乌芒绝音刀’失去。” 虎儿皱眉问道:“前辈的重阳大会,便是为‘五刀派’开宗立派,树威扬名而设,如今‘五刀’之中,已失其二,岂非有点不好意思,愧对举世豪雄吗?” 欧阳彝失笑说道:“你想得虽甚周到,但我却早已有了准备,不会因此受窘的呢!” 虎儿听得方自一愕,欧阳彝却手指墙角一只巨鼎,怪笑说道:“你且去把那只巨鼎揭开看看。” 虎儿诧然走过,伸手把鼎盖揭开,只见鼎中是大半鼎沸滚药汁,并有四柄与“金芒万毒刀”形状相同的长长苗刀,浸在药汁之内。 他对这四柄苗刀略一注视,便自扬眉笑道:“原来老前辈竟又重行淬炼了四把刀儿,准备补缺,但不知它们的锋芒之利和毒力之强,都比得上原?锫穑俊?p>  欧阳彝笑道:“虎儿眼光厉害,问得有理,这四柄刀儿,全是用极好缅钢打造,故而锋芒之利,不逊原物,至于所淬毒药,威刀亦甚强烈,但均只见血封喉,不像原来那四柄苗刀,分别具有什么绝音、销骨、冷魂、化血等不同作用而已。” 虎儿笑道:“五刀之数,失其二而添其四,可以改称为‘七刀派’了。” 欧阳彝摇头说道:“不会成为‘七刀派’,我是缺一柄,补一柄,始终维持个‘五刀’之数。” 虎儿眼珠一转,含笑又道:“补刀容易补人难,老前辈少了一柄‘赤芒化血刀’和一柄‘乌芒绝音刀’,只消费些炉火之力,淬炼之功,便可解决问题,但缺了一位‘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却以何人补缺?” 欧阳彝长叹一声说道:“我本来业已找到了极为理想的补缺之人,甚至比原来的‘红衣恶煞云中风’徐赤玉还要惬意,只可惜……” 虎儿不等欧阳彝再往下说,便自接口笑道:“我明白了,老前辈所说比徐赤玉还强,极为理想的补缺之人,便是我姊姊‘冰心天女’花如梦。” 欧阳彝凄然叹道:“你姊姊的先天姿质及后天修为,均比我那几个女弟子高明多多,故而我对她期望极深,先给她一个仅次掌门人的总巡察之职,等到大会结束,霸业完成,便准备以衣钵相传,谁知她偏偏心怀叵测,终于把一缕芳魂,葬送在那巍峨巨墓以内。” 虎儿听到此处,见欧阳彝神色凄惨,正想劝说几句,忽然听得独夫堂外,起了一阵嘈杂声息。 欧阳彝沉声喝道:“堂口是谁轮值?” 语音才落,便有一位年约二十四五,容貌颇为美艳,但神情却极冷酷的青衣女子走进静室,向欧阳彝躬身行礼。 虎儿因经花如梦介绍,故而认得这青衣女子,知道她名叫马冰冰,也就是佩用“青芒冷魂刀”的“青衣恶煞飘香蝶”。 马冰冰向欧阳彝躬身行礼之后,肃然凛道:“启禀掌门人,刁玄霜师妹已经休息,现由弟子轮值。” 欧阳彝问道:“适才何人在独夫堂外,妄肆……” 他话犹未了,马冰冰便接口报道:“适才是独夫谷口桩卡,分人来报,说是那座巍峨巨墓之上,起了特殊的变故。” 这“特殊变故”四字,听得欧阳彝怒啸一声,不待马冰冰话完,便自闪身出室。 虎儿见状叫道:“欧阳老前辈,你是否去往独夫谷口?我可以跟你去吗?” 欧阳彝也不答话,只是把手一招,便怒气冲冲地当先赶去。 虎儿见他招手,遂随后急迫,但武功火候,毕竟无法勉强,欧阳彝似乎只在飘飘举步,虎儿业已全力飞驰,两人之间,却始终保持着四五丈距离,无法接受。 直等到了独夫谷口,欧阳彝在那巍峨大墓之前止步,虎儿方跟踪赶来,含笑叫道:“欧阳老前辈,你跑得真快,但马冰冰姑娘适才所报之讯,似乎不确,我看不出这座大墓,有什么不妥之处?” 语音才落,忽又发觉情势不对,失惊问道:“欧阳老前辈,你如此生气做甚?” 原来欧阳彝虽然巍立如山,目注巨墓,并无任何动作,但身上所穿金袍,却微微抖颤地起了一层波浪,显得愤怒气恼,到了极处。 虎儿两度问话以后,欧阳彝方咬紧牙关,顿足说道:“你且看看那座墓碑。” 虎儿如言注目,方看出墓碑业已被人换了一座,不是先前之物。 起初一方墓碑上,所镌字样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之墓”。 适才欧阳彝把“冰心天女”花如梦生埋活葬之后,业已命人换了一方镌有“冰心天女花如梦之墓”字样的墓碑。 如今,这墓前石碑,居然又被人换了一方,石上镌的是:“勾漏独夫欧阳彝之墓”。 欧阳彝气得发抖之故,倒并非为了碑上所镌字样,而是为了对方太以神通广大,竟把独夫谷当成无人之境。 起初,自己因势力浩大,无人敢捋虎须,并为了表示气派起见,谷内谷外,不设明桩暗卡,对方尚易活动,但自从出了几次差错,业已密为设防,怎么仍阻不住这些敌对人物的猖狂举措? 欧阳彝正在气恼,虎儿却走到他身边,悄悄说道:“欧阳老前辈,你看出蹊跷没有?” 欧阳彝然问道:“什么蹊跷?” 虎儿手指这座巍峨巨墓,扬眉说道:“这座巨墓,完整如常,好似并未被人攻毁?” 欧阳彝冷笑说道:“自然末毁,这座巨墓,曾费了我不少匠心,墓壁极厚,共有三层,每一层中,均藏有性炸药,无论是由内向外或是由外向内,只要把墓壁攻穿了一个拳大小洞,所有炸药立爆,不单整座巨墓齐化劫灰,连墓外五丈方圆,也都成为死圈了呢!” 虎儿听得骇然,说道:“照老前辈这样说法,只要人入墓内,便永无生出之望了吗?” 欧阳彝冷笑一声,点头答道:“若想生出,除非由原来入口逃走,但经你适才挥动‘金芒万毒刀’砍断吊绳,放下巨石封死墓穴以后,便告完全绝望,因为除非有万斤神力之人,谁也无法把那重达七八千斤的巨石托起。” 虎儿手指巨石说道:“老前辈请看,这封洞巨石好像也未曾动过。” 欧阳彝点头说道:“就算有人想动,也动不了。” 虎儿目光一闪,扬眉说道:“我要请教老前辈,有关墓中秘密,共有几人知晓?” 欧阳彝答道:“除我以外,便只有‘冰心天女’花如梦一人知晓。” 虎儿双眉紧皱说道:“我所说的蹊跷,就是此故,因花如梦业已生葬墓中,除她以外,无人能泄秘密,来人既能换去墓碑,却为何没有企图毁墓举之?” 欧阳彝听得点头说道:“问得对,对方决不知墓不能攻,他为何不去毁损巨墓,救走花如梦呢?” 虎儿笑道:“对于这个疑问,我倒想出了一项解释。” 欧阳彝目注虎儿说道:“你时常有独到见解,我愿意听听你的想法。” 虎儿神色安详地含笑说道:“我认为我花如梦姊姊,固有利用‘五刀派’复兴‘落魂教’之意,但和‘五刀派’的对头并无勾结。故而来人与她不是一路人物,来人虽然换碑镌字,向老前辈嘲谑挑衅,却根本不想攻破墓壁,或揭开封墓巨石,搭救花如梦呢!” 欧阳彝点头笑道:“这种看法,可能颇为正确,我们且去看看花如梦在墓中情景,便知究竟的了。” 虎儿大感惊奇地讶声问道:“我们又没有‘天眼通’之能,却如何可以透视墓壁,看清墓中情景?” 欧阳彝笑道:“这花样也是你花如梦姊姊想出来的,她因恨透‘毒龙公主’姬玉花,遂特别装置了一面反射镜儿,想用以窥察姬玉花在墓中气闷难堪,慢慢死去之状。” 一面说话,一面把虎儿带到山壁间大堆藤蔓之处,伸手把藤蔓撩开,果然发现有面巨大铜镜嵌在壁上。 镜中景物,经过几度折光反射,虽已颇为模糊,但仍看得出那位“冰心天女”花如梦正自端坐墓内,一动不动的,似已气绝死去。 虎儿忍不住地举袖拭泪,并向欧阳彝黯然说道:“老前辈,你不要怪我,我虽然亲手封穴,把我花如梦姊姊生葬墓中,但如今见了她的惨状,却仍觉心中难过。” 欧阳彝点头说道:“这是人之常情,我怎会怪你?” 他一面说话,一面放下藤蔓,仍把那面铜镜盖好。 虎儿手指那方镌有“勾漏独夫欧阳彝之墓”的墓碑,向欧阳彝含笑问道:“老前辈,这方墓碑不能再留,我们是把它毁掉?还是重加镌刻字样?” 欧阳彝冷然不答,只是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墓碑三四尺处凝神卓立。 虎儿看出这位“五刀派”的掌门人,目注墓碑,仿佛有所施为,遂不敢妄加打扰,在一旁静观究竟。 约莫过了盏许热茶时分,欧阳彝吁了一口长气,向墓碑举袖轻拂。 这一拂,并无疾风劲气,只发出一片温和已极的淡淡微风。 但那座高大坚固墓碑,却变成一片石粉,丝毫不存地随风而散。 虎儿看得骇然问道:“老前辈,你这‘无形毁物’之举,好不神奇,却不知叫做什么功力?” 欧阳彝大为得意地扬眉答道:“这是我近来精心苦练的‘摧心神功’。” 虎儿翻动着两只大眼,想了一想,又问道:“欧阳老前辈,你这种‘催心神功’太可怕了,倘若对方不是石碑,是个血肉之躯,会不会有同样结果?” 欧阳彝向虎儿看了一眼,微笑说道:“这问得有趣,你认为血肉之躯,会比这青石墓碑还要来得结实吗?” 虎弟摇头笑道:“既称‘血肉之躯’,却怎能和石头相比?但若如此论断,则凡属与老前辈凝神对立之人,岂不均将惨遭劫数?” 欧阳彝叹息说道:“理虽如此,事实不然。” 虎儿不解问道:“老前辈请明教,这不然之故何在?” 欧阳彝含笑答道:“这原因极为简单,可以说碑石是蠢然无灵,人则是通灵活物。” 虎儿圆睁双目,还侍再问,欧阳彝却又向他微笑说道:“虎儿请想,倘若你与我对面而立,忽然感觉有一股极为奇异、极大强烈的无形暗劲袭上身来,你定必立即飘身闪避或是凝功暗抗,决不会像座石碑一般,听凭我随意摆布。” 虎儿恍然一笑,方自点了点头,一声宽宏长啸,忽从独夫谷口的峭壁顶端飞传而下。 欧阳彝目光注处,只见发啸人身着黄衣长衫,在峭壁顶端出现,正以一种特殊身法往下降落。 所谓特殊身法,也就是强调对方的轻功太俊,人在空中,仍然举措从容,绝似一只飘飘巨鸟,垂天飞降。 虎儿见状之下,不禁扬眉叱道:“好一个大胆奸细,要知道独夫谷中,是有尺寸的武林圣地,怎容你妄自夸耀逞能,还不给我乖乖束手就缚吗?” 一面发话叱责,一面便纵身半空,向前迎去。 欧阳彝见虎儿虽因眼高性傲,尚未向自己拜师,但口吻业已充分显示出敌忾同仇之意。 故而,他心中颇为高兴,把正欲纵身而出的虎儿一把抓住,冷笑说道:“虎儿,你毕竟年轻,做事太以鲁莽,你且仔细看看,来的是什么人物?你能惹得起吗?” 虎儿被欧阳彝这一阻挡,来人已以一种回旋飘降的鹰鸟动作,落在欧阳彝身前七八尺远。 这位身材异常高大的黄衣虬发老叟,神态凶猛,顾盼生威,两只炯炯睛珠,竟作黄金色泽。 虎儿葺然想起一位久著盛名的武林前辈人物,不禁惊然倒退两步,向欧阳彝扬眉问道:“欧阳老前辈,这位老人家莫非就是与你齐名,并列于当世武林‘八大高手’之中,号称‘大漠金雕’的轩辕亮吗?” 欧阳彝点了点头,向“大漠金雕”轩辕亮一抱双拳,含笑发话说道:“轩辕者雕,我们一别甚久,算来足有十年以上了吧?” 轩辕亮从一双金黄色的眼珠内,闪射出逼人精芒,凝视欧阳彝,也自抱拳含笑答礼道:“十余年久别,昔时同道,多半凋零,只有欧阳兄开宗立派,雄霸一方,委实可羡可贺,你大概想不到我轩辕老雕也会来凄热闹吧?” 欧阳彝轩眉笑道:“小弟知道在重阳大会之上,轩辕兄必将光临,但却未料能于期前得睹风采。” 这两句话儿,从表面听来颇为客套,但骨子里却在讽刺“大漠金雕”轩辕亮,以一代宗师身份,不应该于重阳大会期前,暗入独夫谷内。 轩辕亮的江湖经验何等老辣,一听欧阳彝语含讥嘲,便 即纵声狂笑说道:“欧阳兄,你应该多加担待,我虽明知失礼,也不能不及时赶来,若等重阳大会开始之后,便没有意义了。” 欧阳彝“哦”了一声,惑然问道:“轩辕兄莫打玄机,欧阳彝名利黑心,灵智有蔽,我弄不懂轩辕兄为何必须于期前赶到?” 轩辕亮哈哈大笑说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对于你所召开的重阳大会极有帮助。” 欧阳彝听得一怔,畅眉问道:“轩辕兄是太湖葛家堡葛文钦、百珠娘夫妇的至友上宾,总不会帮助我吧?” 轩辕亮微笑摇头说道:“我不是直接帮你,而是间接帮你。换句话说,就是虽未明面帮你,却在暗中帮你。” 欧阳彝苦笑说道:“轩辕兄的玄机越来越深,小弟则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 轩辕亮目闪精芒,轩眉说道:“欧阳兄,你召开重阳大会的本意为何?” 欧阳彝道:“小弟自得‘五毒苗刀’以后,虽在独夫谷中收徒授艺,却始终未向武林同道公然立派开宗,故而此次柬邀举世群豪,一来彼此切磋所学,俾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二来也含有就便正式成立‘五刀派’之意!” 轩辕亮微笑问道:“欧阳兄所创宗派,既以‘五刀’命名,则必将在重阳大会之上,使天下群雄瞻仰瞻仰贵派特有的‘五毒苗刀’威力。” 欧阳彝方一点头,还未答话,轩辕亮便仰首长空,引吭长啸。 他这一啸之下,慢说“勾漏独夫”欧阳彝,就连虎儿也知道不是偶然动作,必有相当含义。 果然,轩辕亮的啸声刚发,立有两道精虹,从轩辕亮适才出现的峭壁顶端凌空飞落。 这两道精虹,一道色泽血红,一道色泽墨黑。 纵在普通人物眼中,也可看出这两道彩虹,必非凡物,欧阳彝更复一望而知,认出是自己门下所失的“赤芒化血刀”、“乌芒绝音刀”等两柄奇毒苗刀。 轩辕亮扬眉一笑,突然施展他独步当今的“金雕身法”,未见其他动作,仅把双臂微张,便自升空五丈。 精虹电坠,入影疾腾,半空中人光一合,光敛人飘,轩辕亮手内多了两柄奇形苗刀,又复用他特殊轻功身法,宛若巨雕般,回旋降落。 事到如今,欧阳彝自然知道对方此举的用意何在,不禁愁聚双眉,暗忖究应怎样应付?才算是保持身份,不失颜面。 他还未想出对策,轩辕亮业已再度飘落欧阳彝的面前,把手中所捧的“乌芒绝音刀”及“赤芒化血刀”含笑递过,并笑吟吟地说道:“欧阳兄,你门下不慎,竟将贵振镇派宝刀一再失落,偏巧这两柄刀儿,均落在我义子葛啸群手中,我遂携以奉还,免得欧阳兄在‘五刀派’正式开派之日,五柄镇派宝刀缺失其二,有点美中不足。” 如今这位“五刀派”的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正面临绝大难题。 所谓“难题”,便是对于“大漠金雕”轩辕亮慨然送还的“乌芒绝音刀”及“赤芒化血刀”,接或不接? 接,应如何接法?不接,又怎样拒绝?倘措词稍—不慎,便会有辱英名,留为武林笑柄。 轩辕亮见了他这满面惭窘的踌躇之状,不禁微笑叫道:“欧阳兄何必犹疑?赶快接刀,小弟是诚心送还,绝无其他恶意。” 欧阳彝无可奈何,只好满面通红地从轩辕亮手中接过“乌芒绝音刀”及“赤芒化血刀”来,分执两手,目闪凶光,厉声狂笑说道:“轩辕兄的一番好意,欧阳彝敬为领受,并在重阳大会之上,定有相当答报。” 语音方落,双手一震一交,使那两团乌油油和血赤赤地的精光合在一处。 好一阵清越龙吟,极其悦耳,历时甚久,袅袅不绝。 说也奇怪,在这阵龙吟脆响,即将收歇的刹那之前,两柄奇毒苗刀上乌色精光和赤色精光,竟一齐消尖不见。 精光先失,脆响随哑,那片清越龙吟,也在这一哑之下,完全收歇。 四外静悄无声,连虎儿都有点感觉紧张地默然注视究竟。 “乌芒绝音刀”和“赤芒化血刀”仍自完好无恙,一左一右分执在“勾漏独夫”欧阳彝的手中,只是刀上的精光芒彩,业已不见。 “大漠金雕”轩辕亮目注欧阳彝,含笑赞道:“欧阳兄,能把‘摧心神功’练到这般境界,委实令我轩辕老雕佩服不已。” 虎儿听到此处,心中一惊,暗想怎么又是“摧心神功”,难道他……。 念犹未了,只听轩辕亮又复说道:“但欧阳兄显示‘摧心神功’无妨,却何必把这两柄罕世苗刀生生毁去?” 欧阳彝潜贯双手的功力一收,“赤芒化血刀”和“乌芒绝音刀”,立即变为两堆碎粉,散落满地。 他向这精华已失的两堆碎粉看了一眼,苦笑说道:“这两柄刀儿,既被我门下失去,纵蒙轩辕兄慷慨送回,欧阳彝也无颜再用,故而我先接双刀,表示感受轩辕兄之情,后毁双刀,表示不收覆水之意。” 轩辕亮听得也自暗暗点头,心中称赞这位“勾漏独夫”欧阳彝,果然不愧为南天霸主,一派之尊,竟能不惜重宝,收刀毁刀,把这桩不易处理的事儿,处理得恰到好处。 他一面暗自赞叹,一面却向欧阳彝含笑说道:“欧阳兄处理此事,合情合理,极见高明,但‘五毒苗刀’已毁其二,对于‘五刀派’开派大会,不知是否……” 欧阳彝不等轩辕亮话完,便即连摇双手,扬眉狂笑说道:“轩辕兄不必替我担忧,欧阳彝既能毁刀,便能铸刀,我保证在重阳大会之上,‘五刀派’仍以五柄奇毒苗刀,向举世豪雄一一领教。” 轩辕亮闻言,微抱双拳,含笑说道:“欧阳兄既然成竹在胸,我轩辕老雕便暂且告别,静等 大会正日,再来领教的了。” 欧阳彝陡然脸罩严霜,厉声叫道:“轩辕兄,小弟想奉烦你一件事儿。” 轩辕亮点头问道:“欧阳兄不妨请讲,我轩辕老雕,能办则办。” 欧阳彝杀气腾眉,沉声说道:“我这独夫谷中,以往根本不设桩卡埋伏,但竟一再有狂妄之徒潜入滋扰,故从今开始,业已密加布置,敢夸寸寸俱属危机,步步都是死域,轩辕兄可否转告贵友,凡属‘重阳’来此,均系‘五刀派’贵宾,若再期前妄闯,却休怪欧阳彝逞凶失礼,把来人当做生死之敌。” 轩辕亮听得哈哈大笑说道:“欧阳兄放心,我轩辕老雕十余年来,静居太湖,谢绝武林俗扰,更末像你这等立派开宗,广收门下。故而所谓‘友好’,为数有限,只有太湖葛家堡主人葛文钦、石珠娘夫妇,以及我义子葛啸群,义女石玲而已,我保正他们四人,期前决不会妄闯独夫谷,有所扰闹。至于其他武林人物,我既不便管,他们也未必肯听我的话了。” 话完,又复抱拳一礼,施展他“金雕身法”,依然循着来路,飞登峭壁,隐去踪迹。 虎儿见这位“大漠金雕”轩辕亮走后,方把舌儿一伸,对欧阳彝表示惊叹地摇头说道:“老前辈,难怪这位‘大漠金雕’轩辕亮会位列‘八太高手’,与你齐名,他那一身轻功,真像只硕大金雕,飞腾变化,无不自如,高明得令人可怕。” 欧阳彝点头说道:“八大高手之中,无一是妄窃虚名,均身负绝艺,各有所长,但若专以‘轻功’一技而言,确实要数‘大漠金雕’轩辕亮鳖头独占的呢!” 说到此处,忽又指着地上那两堆散碎刀粉,向虎儿问道:“虎儿,你对于我接刀毁刀之举的看法如何?” 虎儿笑道:“不瞒老前辈说,我在你从‘大漠金雕’轩辕亮手内,接取‘乌芒绝音刀’及‘赤芒化血刀’时,心中颇有点看不起你。” 欧阳彝叹道:“我本想不接,但又恐那轩辕老雕笑我气量太狭,故而在左右为难之下,想出了先接刀而后毁刀的处理办法。” 虎儿抚掌赞道:“老前辈这一着想得真高,我在目睹双刀成粉之后,方知道一派宗主,决不易为,连那‘大漠金雕’轩辕亮,也照样从双目之中,对你流露出敬佩眼色。” 欧阳彝在得意之中,又有点痛惜地苦笑说道:“五毒苗刀,罕世难得,我自然珍惜异常,但武林人物,万金可掷,寸誉必争,在那等情势之下,慢说要毁去‘乌芒绝音刀’和‘赤芒化血刀’。便算是我最心爱的‘金芒万毒刀’,也只好照样毁去的了。” 虎儿笑道:“老前辈既然毁去‘乌芒绝音刀’和‘赤芒化血刀’,便应把‘青芒冷魂刀’和‘碧芒销骨刀’也一齐收回,然后改以新淬毒刀,赐给刁玄霜等使用,这样才免得参差有别,使旁人看出破绽。” 欧阳彝点头笑道:“你这办法甚好,但只要到了重阳正日,任凭我们的敌对人物,如何猖狂势盛,也必……” 语音至此忽顿,仿佛发现失言,及时住口,未曾吐露心中秘密。 虎儿听出欧阳彝心中似乎藏有重大秘密,要想设法套问,又恐引起这位武林袅雄疑心,遂暂时撇开地含笑说道:“老前辈,刚才来的那位‘大漠金雕’轩辕亮,是使用什么兵刃?” 欧阳彝答道:“他是使用一对独出匠心,自行创造的‘金钩雕掌’。” 虎儿曲意奉承地向欧阳彝微笑说道:“欧阳老前辈,论起轻功造诣,虽然首推那‘大漠金雕’轩辕亮,但若论起兵刃威力,他那对‘金钩雕掌’,定又不如你的‘金芒万毒刀’了。” 欧阳彝果然听得傲气飞扬,哈哈一笑说道:“慢说我‘金芒万毒刀’的锋芒之利及毒力之强冠冕江湖,就连真气玄功方面,除了‘竹剑先生’西门远外,也足可睥睨其他诸子。” 虎儿不肯放过任何奉承机会,点头笑道:“老前辈方才先毁碑石,后毁‘赤芒比血、乌芒绝音’双刀时,所施展的‘摧心神功’,委实高明得并世无匹。” 欧阳彝这次却不敢自傲地摇头笑道:“这‘并世无匹’之语,我不敢当,那位一向隐居‘西昆仑’的‘竹剑先生’西门远所擅的‘太玄真气’,威力也极神异。” 虎儿听欧阳彝提起自己恩师,遂不敢加以批评,又复移转话头说道:“老前辈,从今天开始,请你另外替我安排住所,我不愿意再住冰心轩了。” 欧阳彝“哦”了一声说道:“那冰心轩景色绝佳。” 虎儿不等欧阳彝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我不是嫌那冰心轩建筑得不够精美,或周围景色不够理想,只是为了心中愧对我花如梦姊姊,倘若住在其中,似乎镇日均有一种芒刺在背的不安感觉。” 欧阳彝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你就搬来我这独夫堂中居住便了,不必另外安排住所。” 虎儿含笑点头,踅去搬取行囊。笔者趁此谷中无事之际,对于有关那位“冰心天女”花如梦之事,略加补述。 原来,花如梦不知道“勾漏独夫”欧阳彝对新近来投的虎儿不大放心,时常尾随查探,遂在向虎儿吐露心中机密时,被欧阳彝悄悄听见。 欧阳彝听清究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把可疑对象,恰好弄错,虎儿对于“五刀派”倒无甚恶意,心怀恶意之人,竟是自己极端信任,委以总巡察重要职务的“冰心天女”花如梦。 世间事往往如此,凡对爱之甚深之人,倘一旦转爱为恨,便会恨之甚切。 欧阳彝对于花如梦,便是这种心情,故而立即命令手下,密作安排,要把花如梦生埋活葬在那巍峨巨墓之内。 花如梦哪里想得到自己的机密已泄,一听紧急集众钟声,便飞也似地赶向独夫谷口。 到了独夫谷口,听虎儿告以葛啸群已来,现在墓中,她自然毫犹不疑地立即入墓察看。 谁知身才入墓,顶上“金芒万毒刀”的精光电掣,轰隆一声,巨石已坠,立将出口封死。 这座巨墓,是花如梦鸠众督工所造。一切情况,均甚熟悉,知道巨石一落,墓穴永封,自己业已决无生出之望。 她心中一酸,忍不住垂落了两行珠泪。 这不是因怕死贪生而哭,这是因气愤不平而哭。 花如梦所气愤不平的,就是无论独夫谷中何等人物,包括“勾漏独夫”欧阳彝及其友好,或是门下弟子,均不妨欺骗自己,暗算自己,但虎儿却决不应该有此手段。 因为自己与他无殊同胞姊弟,情分极深,虎儿怎会忍心向自己下如此毒手? 愤怒是由不平不服而来,花如梦如今便是满腔不平,故而愤怒得心酸难忍,泪珠泉落。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公主墓中释前情 天女嫉情下毒手 花如梦知道墓穴虽被封死,但墓中空隙不少,自己约莫可以活到两天以上才会窒息而死。 于是花如梦心中便起了两种想法,并必须在这两种想法之中,做一重要决断。 第一种想法是与其再在墓中多活两日,何如立即自尽,免得熬受这两日两夜间,精神肉体的双重痛苦。 第二种想法是与其立即自尽,不如暂且忍气偷生,或许在这两日之间,有何有利突变。 要从这两种想法中做一种纯理智的判断,确实不容易。 花如梦最初的打算,是趋向于第二种想法,这种暂时忍气偷生,企图侥幸的想法,属于人之常情。 故而,花如梦立即盘膝静坐,运起“内家龟息”之法。 因为运用“内家龟息”,可以调节呼吸,免得浪费墓中空气,这样做法,可以在墓中多活上半日,甚或一日。 但约莫个把时辰以后,花如梦心意又变,竟放弃第二种想法,趋向于第一种想法。 她这心情突变之因,是由于深思细虑的结果。 花如梦盘膝静坐,冥思忖之下,觉得自己毫无希望,慢说在墓中等待二三日光阴,便算住上二三十年,也不会有任何援救! 因为“落魂教主”余素英已死,自己与“毒龙公主”姬玉花、葛啸群夫妇又已成仇。 只剩下一个亲如兄弟的虎儿,竟亦突然与自己作对起来,这次“勾漏独夫”欧阳彝,对自己突下辣手之故,多半还是由于虎儿告密所致。 无亲无友之人,会有谁来援救?自己便等到玄鬓成丝,还不只是一名墓中饿鬼而已? 想到此处,花如梦遂失去了继续生存及继续奋斗的勇气。 她凄然一叹,功劲潜注右掌,准备…… 千钧一发之际,怪事突来。 就在“冰心天女”花如梦凄然一叹之下,她背后突然有人发出幽幽一叹。 这一叹,顿把花如梦叹得毛骨悚然,暗想:“难道虎儿所告之语,不是虚假,葛啸群果然在这古墓以内?” 她因气激过度,入墓后根本未曾对墓中细加察看。 如今既然听得有人叹息,遂回转头来,注目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直把位“冰心天女”花如梦看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狂冒无名怒火。 原来,在她身后不远,也盘膝坐着一位红妆侠女。 这位红妆侠女,正是花如梦对她恨之入骨的“毒龙公主”姬玉花。 花如梦见是姬玉花,不禁咬牙叫道:“姬玉花,你居然也在此处,真是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姬玉花闭目垂帘,未曾答话。 花如梦越发怒道:“姬玉花,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还认得我吗?” 姬玉花仍未睁目,但却柔声答道:“花姊,我不必睁目,仅从你语音之内,已经可以听出来你是谁了。” “花姊”两字,本是相当亲热的称呼,但如今听在花如梦的耳中,却仿佛比“践婢”两字还觉刺耳。 她怒极之下,扬手便是一掌,向姬玉花脸上恶狠狠地掴去,并厉声叱道:“你不要叫得好听,谁是你的花姊?” 姬玉花根本不加闪躲,双目也未睁开,这劈脸一掌,遂挨个正着。 花如梦愤怒之下,这一掌猛掴,自蕴有毫不留情的极强劲力。 “啪”一声脆响起处,姬玉花被掴得滚向一旁。 她仍未出声,只是缓缓坐起。 但这位“毒龙公主”姬玉花的左颊之上,不仅红肿好高,还顺着口角,流下鲜红血渍。 花如梦平素与姬玉花姊妹情深,彼此关切异常,但如今却丝毫无动于衷地冷笑叫道:“姬玉花,你为何故意挨打,不加躲避?难道以为只靠这点苦肉计儿,便可以应付我吗?” 姬玉花赔笑叫道:“花姊……” “花姊”两字方出,花如梦银牙咬处,又是一掌猛掴。 她举的仍是右掌,掴的仍是对方那红肿左颊。 以双方功力而论,昔日可能是“冰心天女”花如梦稍高一筹,如今则因叁透“五行真经”,服食“五行奇花”之故,却是“毒龙公主”姬玉花后来居上。 故而,姬玉花对于花如梦这两度举掌猛掴,均可从容闪避得开。 但她偏偏纹风不动,又被“啪”的一声,打得滚倒在地。 这种能够躲闪,而未加躲闪之故,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换个方式表达,也可以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因为打人是肉体上的发泄,精神上的享受;而被打则在精神、肉体双方,都相当痛苦。 姬玉花左半脸颊之上,本已红肿不堪,再挨了第二记猛掴以后,伤上加伤,竟有一二处皮肉破裂,鲜血涔涔而落。 花如梦毫不矜惜地冷然叫道:“姬玉花,你别做清秋大梦,想用这种手段,对我施展。花如梦与你业已恩义断绝,彼此只有各凭艺业,以死相拼,决没有第二条妥协之路。” 姬玉花凄然叫道:“花姊……” 花如梦见她仍叫“花姊”,不禁大为震怒,咬牙叱道:“姬玉花,你怎么仍要这样叫我?若敢再叫,我便非把你满嘴牙齿一齐打掉不可。” 姬玉花摇头说道:“花姊,我决不还手,却定要还口,你纵然把我活活打死,但在我一息尚存之前,却仍要叫你姊姊,并要求你给我一个解释机会。” 花如梦冷然说道:“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事儿,不需要任何解释。” 姬玉花悲声叫道:“花姊,听不听在你,我只希望你能容我诉说一遍,我纵死九泉也会瞑目。” 花如梦见对方竟能忍受自己的一再掌掴,倒弄得无可奈何起来,只好神色冷峻地哂然说道:“你何必多费唇舌?你便能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但听在我的耳中,却认为只是一些美丽谎言而已。” 姬玉花急急叫道:“花姊,请相信我。我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决不说谎。” 花如梦摇了摇头,冷然说道:“我怎会相信你呢?你能给我什么样的保证?” 姬玉花应声说道:“什么样的保证我都愿意,只希望花姊给我一些指示,使我有所遵循才好。” 花如梦闻言之下,灵机一动,点头冷笑说道:“好,我答应听你解释,但你却必须先向我提供一项血的保证。” 姬玉花茫然问道:“什么叫血的保证?” 花如梦从怀中取出一粒青黑色的丹丸,托在手上,冷笑扬眉说道:“这是一粒毒丹,若吞入腹中,最多两个时辰,必将剧毒发作,烂尽脏腑,全身化血而死,你若先服此丹,然后再加解释,便是向我提供了血的保证。人之将死,其言也真,我方能相信你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是美丽谎话。” 花如梦语音方落,姬玉花五指疾伸,从花如梦手中,把那粒毒丹取去。 花如梦见她业已吞丹入口,遂皱眉叫道:“姬玉花,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须知这粒丹丸真具有断肠剧毒。” 姬王花不等她话完,便自接口说道:“花姊,我知道这是一粒毒丹,因为我虽然辟毒之能,但总有辨毒之力。” 语音方落,便把那粒毒丹咽入腹内。 花如梦始终都把“毒龙公主”姬五花,当做夺取自己丈夫的情敌看待,自然对她恨之入骨,手下毫不留情,但如今见她明知是粒毒丹,更明知毒丹厉害,却仍吞丹入腹,遂不禁颇为诧异地向这位“毒龙公主”看了两眼。 姬玉花用衣袖把颊上血污略一擦拭,目注花如梦,神情极为温煦地微笑说道:“花姊,小妹事事遵命,先服毒丹,后倾肺腑,你如今总该听我奉告一切了吧?” 花如梦此时对于姬玉花的勇气诚心,虽颇震奇,但仍敌意未消,“哼”了一声,冷然说道:“好,我就听听你的巧语花言,看你怎样解释?” 姬玉花嫣然笑道:“我决不花言巧语,胡诌乱讲,只想把事实经过,向姊姊详细说出,然后,姊姊是怪我或是恕我,便悉听尊便,死亦甘心的了!” 花如梦目闪厉芒说道:“关于此事经过,我已一再调查。知道不少,你若有半句虚言,也会被我立加揭破。” 姬玉花叹道:“小妹已把姊姊害得这般摸儿,镇日如芒在背,寝馈难安,哪里还敢再对你用虚言搪塞!” 姬玉花所以如此,全在于离开太湖葛家堡时,石珠娘曾以慧业灵机作偈指点,那偈语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任他怒火五中烧; 肯让由来推美德,干灾万劫自然消!” 她听了师母的这几句偈语,便自紧记在心,无论花如梦对自己怎样打骂凌辱,甚至令服毒丹,均千依百顺地逆来顺受。 如今,花如梦已让自己说话,姬玉花遂把与葛啸群结识成婚经过,向这位“冰心天女”仔细讲了一遍。 花如梦听她说得与虎儿所说完全一样,不禁冷笑说道:“你所说经过与虎儿对我所说,居然丝毫不差。” 姬玉花心中一慰,嫣然笑道:“既然如此,可见得小妹所说,毫无虚言。” 花如梦面容一冷,沉声说道:“你完全错了,正因如此,才证明了你对我所说,尽是些预为编就的花言巧语。” 姬玉花大吃一惊,愕然问道:“花姊此话何意?你纵然不信任我,难道还不信任你的虎儿兄弟?” 花如梦冷笑咬牙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本来以为与我自幼相偕,同师学艺的虎儿兄弟,总算得是我唯一亲人,谁知根本料错,他居然是我的索命阎罗,勾魂使者。” 姬玉花听得越发惊奇,问道:“姊姊何出此言?” 花如梦脸色如霜,恨恨地说道:“方才虎儿既与‘勾漏独夫’欧阳彝串同设计,把我诱入墓中,又复亲手砍断机栝,放下巨石,封死墓穴,他的狠毒心肠,还未完全显露么?” 姬玉花神色突转轻松地“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姊姊有所不知,虎弟此举,颇含深意。” 花如梦冷笑说兑道:“我不相信他除了要把我置于死地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用意?” 姬玉花笑道:“小妹且把此事的发生原因及其中所含深意,向姊姊仔细说出,你便会原谅虎弟的了!” 花如梦闻言,向姬玉花看了一眼,默然未语。 姬玉花赔笑说道:“姊姊投入‘五刀派’,打算充分利用举世群英云集‘勾漏’,参与重阳大会的绝世良机,尽量从中策动,制造事端,使各门各派,互不相容,彼此大有所损,元气大丧之下,再重振‘落魂教’的一番雄谋大略,不慎有所泄漏!被‘勾漏独夫’欧阳彝得知。” 花如梦眉头深蹙,接口问道:“我不相信会从我本身有所泄漏!欧阳彝又不是神仙鬼怪,他怎能猜出我心中的隐秘?” 姬玉花长叹一声说道:“常言道得好:‘欲知心腹事,且听口中言。’姊姊万密一疏,你前两日的深夜之间,为何焚香中庭,喃哺自语?” 花如梦心中一酸,目中含泪答道:“那是先师‘落魂教’余教主的冥诞之日,我感念师恩,遂于深夜时分,焚香中庭,对先师有所祝祷。” 姬玉花叹道:“姊姊不忘根本,真是可佩,但你那些企求余教主威灵默佑,完成雄图的祝祷之语,却一齐入了‘勾漏独夫’欧阳彝的耳内。” 花如梦大吃一惊,姬玉花继续说道:“欧阳彝一生习性,猜忌多疑,他自从姊姊来投,便对你不太放心,明处异常信任,授与总巡察职位,暗中却由他自己及心腹弟子马冰冰、刁玄霜等,对你轮流监视。” 花如梦“呀”了一声,恨恨说道:“难怪有几次曾在刁玄霜、马冰冰等不应去的地方,发现了她们踪迹。” 姬玉花道:“尤其是姊姊那夜焚香自语之际,是‘勾漏独夫’欧阳彝亲身暗探……” 花如梦不等姬玉花话完,便即接口问道:“欧阳彝亲来对我察探之事,你是如何知晓?” 姬玉花笑道:“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欧阳彝隐身于冰心轩大堆怪石之中,对姊姊的焚香私语倾耳凝听之际,另有一位武林前辈高人,正坐在一株大树的浓枝密叶之间,向欧阳彝注目凝视。” 花如梦扬眉问道:“这位前辈高人是谁?” 姬玉花赔笑答道:“此事请姊姊原谅,因为这位前辈高人,曾加谆嘱,严命在他未曾正式现身之前,不可泄漏他老人家名号,以免坏了他的全盘策划。” 花如梦无可奈何,只得皱眉说道:“你讲下去。” 姬玉花微笑说道:“那位老人家一见姊姊的内心机密,已被‘勾漏独夫’欧阳彝听去,便知你迟早要遭他毒手,遂赶紧向虎弟指示了一条救你之策。” 花如梦苦笑问道:“这把我生葬古墓之举,还是救我妙策?” 姬玉花点头笑道:“当然绝妙,寻常救人策略,名为‘釜底添薪’。如今那位老人家,却训令虎弟,来个‘釜底添薪’,岂非妙策?” 花如梦失声说道:“我不懂了。这‘釜底添薪’,只有速人之死,怎能教人?” 姬玉花摇手笑道:“姊姊莫急,且听我把话讲完,自然明白。那位老人家所拟‘釜底添薪’妙策的第一步举措,便是命虎弟把姊姊的心中隐秘,去向欧阳彝主动告密。” 花如梦冷“哼”一声,点头说道:“这到名符其实,真叫‘釜底抽薪’,但‘勾漏独夫’欧阳彝既信不过我,难道就单单信得过虎儿吗?” 姬玉花笑道:“姊姊问得有理,欧阳彝是一代枭雄,疑心特重,他本来对虎弟同样怀疑,但虎弟受了高明指点,明知欧阳彝亲来冰心轩外窃听,遂故意向姊姊说了些言不由衷之语。” 花如梦恍然暗道:“先前虎儿确实有劝我莫再做企图重振‘落魂教’之语,原来他竟含蕴了弦外之音,别具深意。” 姬玉花点头笑道:“欧阳彝听虎弟说了这几句专门说给他听的话儿之后,便对虎弟减去下三分疑心。” 花如梦眉头一皱,尚未发话,姬玉花又复说道:“等到虎弟向他告密,欧阳彝便减去了七分疑心,但对于虎弟,却仍有三分疑心存在。” 花如梦摇头叹道:“这厮好不精明,好不厉害,但不知他对虎儿的最后三分疑心,又是如何去掉的呢?” 姬玉花笑道:“饶他奸似鬼,也喝了虎儿老弟的洗脚水!欧阳彝听完密报,便对虎弟嘉勉一番,并要虎弟把你亲手杀死,作为向他示信。” 花如梦点头说道:“这一招真够毒够损的,虎儿应该毫不考虑一口应承。” 姬玉花摇手笑道:“倘若一口应承,反而有悖情理,并不逼真,虎弟人小胆大,竟与姊姊所说恰恰相反,给他来了个毫不考虑地断然拒绝。” 花如梦诧然问道:“哦,虎儿竟断然拒绝,他是怎样措词?” 姬玉花道:“虎儿说与你自幼相偕,你并代师傅对他抚教栽培,情如同胞骨肉,委实不忍心亲下毒手!除非……” 花如梦急急问道:“除非什么?” 姬玉花秀眉微扬,含笑说道:“欧阳彝也是这样问他,虎弟答以除非是重利之人,才能使人忘义。” 花如梦恍然说道:“原来虎弟是想就便敲他一竹杠,这种说法,确实比一口应承来得容易使人相信。” 姬玉花微笑说道:“虎弟所谓‘重利’,就是要欧阳彝把那柄‘金芒万毒刀’送他,他才肯把你骗入墓中,亲手封塞墓穴。” 花如梦苦笑说道:“这样做法,虽使虎儿既获得欧阳彝的信任,又把那柄威力绝伦的‘金芒万毒刀’弄到手中,但却把我生埋活葬,何曾救了我呢?” 姬玉花满面笑容,低声说道:“小妹预伏墓中相候之意,就是准备搭救姊姊。”  , 花如梦冷笑说道:“慢说你人在墓中。就是人在墓外,也根本无法救我。” 姬玉花扬眉笑道:“小妹知道这墓壁既坚且厚,其间更满藏炸药,不可强攻。” 花如梦道:“既知如此,你们何必还白费心思,弄巧成拙。” 姬玉花摇手笑道:“不会弄巧成拙,我们可以从地底遁脱。” 花如梦目中闪射奇光,向地下略一扫视,姬玉花便又含笑说道:“小妹近来因缘巧合,获得了一册‘五行真经’,并服食了一朵‘五行奇花’,对于‘五行遁法’颇有心得。” 花如梦心中一转,扬眉问道:“我来问你,假如欧阳彝不打算把我诱入此墓,岂非……” 姬玉花不等花如梦往下再说,便自笑道:“那位老人家,深谋远虑,妙算无遗,他事先已向虎弟面授机宜,准备了各种对策。” 花如梦颇为好奇地目注姬玉花道:“你且讲来,我愿意听听这各种对策。” 姬玉花笑道:“小妹无须赘述,举一余可类推,譬如‘勾漏独夫’欧阳彝,竟要虎弟用‘金芒万毒刀’把你亲手杀死,是否便与原来安排完全违背?” 花如梦点头说道:“我的问话之意,便是如此,假若欧阳彝这等决定,你们又怎能从‘金芒万毒刀’的刀锋之下救我?” 姬玉花微笑答道:“此事极为容易,虎弟便将合情合理地向欧阳彝声称放你虽可,但亲手挥刀,却所不忍,要求由他暗中下手,点你晕穴,然后生埋活葬,留十全尸,欧阳彝也断不致严加拒绝。” 花如梦道:“欧阳彝虽不致拒绝,但他必将亲自看我殓棺入土,你又怎能预伏墓中相救?” 姬玉花笑道:“那时小妹不必预伏墓中,因为我们容貌身材极相若,小妹可以李代桃僵,代替姊姊入土,人在棺中装晕,既不行动又不开口,欧阳彝眼力再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呢。” 花如梦听到此处,方好生佩服地点头说道:“你们这些计划,果然巧妙绝伦,严密无比,但要从这墓下遁脱,恐怕……” 姬玉花接口笑道:“姊姊放心,‘五行遁法’之中,便数这土遁最易,更不会有甚伤损,只等小妹向姊姊把一切误会解释清楚以后,我们便脱出此墓,与群哥哥等会合,共叙离情,并大破独夫谷了。” 花如梦的脸上神色本已缓和,但听了姬玉花所说的“解释误会”及“群哥哥”等语,便又恢复了满面冰霜,一双妙目之中,也再度闪射出熊熊妒火。 姬玉花拿定主意,万般忍耐,委屈求全,竟在花如梦面前,盈盈跪倒,悲声叫道:“姊姊已知一切实情,还不肯宽恕小妹和群哥哥吗?他为了钟情姊姊,不辞万里,远入苗疆,但因不知姊姊真实性名,又由于我们容貌相若,更全有‘押忽大珠’及‘玄铁指环’之故。遂把小妹误认为泰山情侣,小妹则根本不知姊姊与他有那段舍贞相救的重大恩情,以致聚铁九州,铸成大错。如今虽然米已成饭,木已成舟,但情纵屈而理不屈,姊姊若肯相谅,我们一床三好,同效皇英,姊姊若不肯相谅,小妹便在重阳会后,或是自尽谢罪,或是削发忏情,定使姊姊与群哥哥重续前缘,相偕白首便了。” 姬玉花的这番话儿,说得情至义尽,委婉央求,果然把“冰心天女”花如梦听得长叹一声,点头说道:“好了,你既这样说法,我若再为执拗,便属矫情,这是你适才所服毒丹解药,且服下祛毒,等从墓内脱身,与葛啸群会面之后,再从长商议一切便了。” 一面说话,一面便从怀中掏出一粒清香挹人的红色丹药,向姬玉花含笑递去。 姬玉花正自伸手接药,耳边突然响起了蚂蚁话般低微而清晰的人声说道:“姬姑娘,你不要上她恶当,花如梦自习‘万毒真经’以来,心性已变,不能以常理推度,地方才给你吃的,并非毒丹,如今这粒,才是迷神毒丹,你只要眼食之后,便会完全受她控制。” 这耳中人语,来得太意外,姬玉花不禁愕然抬头,正好与花如梦的眼神相对。 花如梦是满面含笑,目光也柔和异常,掌中所托的那粒红色灵丹,更散发着挹人清香,决不像是什么隐蕴凶谋的迷神毒药。 姬玉花虽然明知在她耳边低语之人是谁,但也有点不相信了,她不相信自己对花如梦如此忍让,如此开诚布公,花如梦却仍如此狠毒,要想…… 就在姬玉花这微一迟延之际,两个话声,同时在耳边响起。 所谓两片话声,自然就是一个眼前明言和一个耳边密语。 眼前明言,是“冰心天女”花如梦所发,她“咦”了一声,向姬玉花皱眉说道:“你怎么还不接丹服用,万一适才所服毒丹先行发作起来,岂不遗恨如山。使一切皆成泡影!” 耳边密语,仍是那不知来处的“蚁语传音”,在姬玉花耳边,悄悄说道:“姬姑娘,你还迟疑什么?赶紧佯做接取毒丹,下手把花如梦点倒,此女中毒已深,若不先行设法祛解她所中奇毒,根本无可理喻。” 这一明一暗的两种语声,同时传入姬玉花的耳中,真使她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但这种尴尬局面,不允许她有太久的思考机会,姬玉花终于有了选择,有了动作。 倘若姬玉花为她自己着想,她应该不论耳边密语的真实程度如何,也立即如言出手,先把“冰心天女”花如梦点倒再说。 但这位“毒龙公主”,却做了不为她着想的意外选择。 她伸手从花如梦掌上接过了那粒红色丹丸,毫不迟疑地放进口内。 花如梦笑了,但笑得有点神秘,有点得意,更有点狞厉之状。 姬玉花刚把那粒红色丹丸放进口中,便觉得药味清香,使自己心神一爽。 谁知入口后,心爽神怡,下喉后,却立告心神茫茫,天旋地转。 花如梦眼见姬玉花晕倒在地,不禁“哈哈”扬眉狂笑。 她在狂笑了好大一阵以后,方手指姬玉花,自言自语地得意说道:“姬玉花,你的这些花样,在我面前怎能施展得开?我业已参遇‘万毒真经’,自然有使你尽吐肺腑之言,并永远听从我驱遣的通天手段。” 她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却从怀中取出三根细如人发,长才寸许的黑色小针,慢慢插入姬玉花的左右太阳穴及头顶天灵之内。 等到针入大半,仅留针尾在外,花如梦便停下手来,异常得意地自语笑道:“常言道得好:欲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但‘口中言’有时仍可伪装,并不一定全是真实心声,倘若改为,欲知心腹事,但听梦中言。便属更进一步的了。”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暗把玄功内力凝聚右手中指,目注晕倒地上的“毒龙公主”姬玉花,继续狞笑说道:“姬五花,如今我便要施展我得自‘万毒真经’中的‘震脑搜心大法’,来使你说出真实的‘梦中言’,倒看你适才对我所说的那些蜜语甜言,有几句吐自肺腑?” 语音方落,右手中指微伸,向所插的那三根小小针尾,虚空点了三点。 随着花如梦的凌空点指动作,那三根黑色小针,似乎分别起了一阵极轻微的颤动。 随着这三根黑色小针的极轻微的颤动,“毒龙公主”姬玉花的口中,便发出了极低弱的呻吟之声。 花如梦走到姬玉花身前,盘膝坐下,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摸,也自闭上双目,用一种宛如梦呓的模糊语音,低低问道:“姬玉花,你……你还认识我吗?” 说也奇怪,姬玉花居然以一种与花如梦类似的语音,喃喃答道:“怎……么……不……认识呢?你……你是我最……最亲爱,最敬佩的花如梦姊姊。” 如此答话,似乎出乎花如梦的意料之外,竟使这位“冰心天女”霍然一睁双目,柳眉倒竖,向姬玉花厉声叱道:“姬玉花,你既然没有忘记我是你的姊姊,却为何不知羞耻地在苗疆招亲,把我丈夫葛啸群抢走?” 这回,姬玉花居然反抗起来,对于花如梦所问之语,不予置答。 花如梦起初一愕,但旋即发觉不是对方抗命,而是自己气恼太过,乱了章法。 原来,她这“震脑搜心大法”,就是一种催眠作用,使人从梦呓之中吐露心声。 但最妙的是,凡属欲与梦呓中人互相问答之人,便必须闭上双目,并效法对方的模糊语音不可。 如今,花如梦是气恼之下,睁目厉声斥责,自然与催眠作用的原则违背,收不到预期效果。 她发现错误以后,摇头—叹,重又闭上双目,以梦呓语音,重行问道:“姬玉花,你既然还尊重我这位姊姊,却为何把我丈夫葛啸群夺走?” 方法一对,效用立生,姬玉花用一种哭泣语音,呜咽答道:“花姊,你……你应该原谅群哥哥和小妹,当时环境之中,有各种巧合,才造成对不起花姊的无心大错?” 花如梦问道:“你虽承认错误,觉得对不起我,葛啸群又觉如何?” 姬玉花语音微弱含糊,喃喃答道:“群哥哥更是愧对姊姊,问心难安,只要姊姊能加宽宥,群哥哥立誓长侍妆台,永为不二臣仆。” 花如梦听得从鼻中冷哼一声,眼皮微睁,双目厉芒电闪,但立即警觉不能违背梦呓原则,遂又徐闭双目,缓缓问道:“他对我长侍妆台,永为不二臣仆,却把你置于何处?” 姬王花呜咽答道:“我唯姊姊之命,姊姊若仍把我当做妹子看待,我自然愿意留在姊姊身边,与你一同侍奉群哥哥,否则便以青灯古佛,忏罪终生,亦所甘愿!不过……” 花如梦听她语音忽顿,继续问道:“不过什么?你怎么不说下去?” 姬玉花的语音,由呜咽变为啜泣,悲声答道:“不过小妹腹中,已有群哥哥的骨血,望姊姊能够爱如己子,则姬玉花纵死黄泉,亦无所憾的了。” 花如梦双目一睁,眉头深锁,知道问到此处,业已足够证明姬玉花适才清醒时,对自己所说之言,确是真实心声,并非花言巧语。 她略一寻思,又复闭目问道:“姬玉花,我刚才曾经把你打得满嘴流血,两腮肿破,更曾用‘七情蛊毒’害过葛啸群,你们还会不恨我吗?” 姬玉花妙目双合,应声答道:“我们怎敢恨着姊姊,因为不论千错万错,总是小妹及群哥哥两人先错,姊姊便是报复,也属人之常情,并是对我们的应有惩戒。” 换了常人,问到此处,必然心头恶气全平,一天云雾皆散,但花如梦因受参研“万毒真经”,练就“万毒神功”影响,心神迷蔽,已入魔道,竟霍地起立,仍是满面凶光杀气,戟指姬玉花,厉声狂笑说道:“姬玉花,我如今虽已证实你适才之言,系出肺腑,心目中仍有我这个姊姊,但却仍然留你不得。因葛啸群业已受我‘七情蛊毒’控制,必为花如梦裙下之臣,我又何必把丈夫分人一半,在卧榻之旁,容人酣睡?” 语音至此,右手五指已屈,准备向姬玉花头上的三根小针弹出。 只消花如梦五指一弹,姬玉花头颅立爆,这位红妆侠女,便将惨遭劫数,化作南柯一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冰心天女”花如梦的耳边,也响起了内家高手的“蚁语传声”。 这“蚁语传声”,极为简单,只有七个字儿,说的是:“花如梦,你是笨蛋。” 一声“笨蛋”,骂得花如梦暂时停止向姬五花猛下毒手,目光四扫,愕然问道:“何人发话?请现身一会。” 耳边人语笑道:“巨墓已封,我怎能入内会你?只好利用墓中原有的折光装置及听音小穴,欣赏欣赏你与姬玉花的争风吃醋而已,至于我是何人,则我暂时不愿讲,你也暂时不必问了。” 花如梦无可奈何,只好厉声说道:“尊驾适才骂我笨蛋,但不知花如梦笨在何处?” 耳边人声笑道:“听你适才自语,是否打算杀死姬玉花,不愿使她与你共事一夫?” 花如梦银牙微咬,点头答道:“不错,我打算如此做,但这只能讥我妒,嫌我狠,或是笑我不够度量,总不能骂我笨吧?” 耳边人声笑道:“趁机除情敌,莫使宠专房。这是聪明人的做法,我颇为同意。怎会骂你笨呢?” 花如梦诧然叫道:“你怎么赖不认账?我方才明明听见你骂我笨蛋。” 耳边人声答道:“你的笨,不是笨在原则,而是笨在细则。不是笨在手段,而是笨在时间。” 花如梦迷惑叫道:“你能不能讲得清楚一点!” 耳边人声笑道:“你要杀姬玉花,也应该把她充分利用以后再下手!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你若在飞鸟未尽,狡兔未死之前,便高藏良弓,大烹走狗,岂不是个大笨蛋吗?” 花如梦被骂得呆了好大一会,方自点头说道:“你说得有点道理。” 耳边人声接口说道:“岂仅有点道理,简直大有道理,尤其你被‘勾漏独夫’欧阳彝生葬墓中,插翅难逃,怎可把位精于‘五行遁法’的‘毒龙公主’姬玉花轻易杀死,而不利用她的专长绝学,保护你逃出生天呢?” 花如梦被这人一加提醒,不禁暗骂自己糊涂,姬玉花已服迷神毒丹,从此把自己视若主宰,百依百顺,其利用价值极大,怎可轻易杀掉? 想到此处,又问道:“尊驾语音,听来陌生,必非相热之人,不知为何助我?” 耳边人语答道:“我是‘勾漏独夫’欧阳彝的对头,你也是这位‘五刀派’掌门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彼此同仇敌忾,我帮你忙儿,便等于给欧阳彝找麻烦、添噜嗦,和他大大捣蛋。” 花如梦皱眉叫道:“你既肯帮我忙儿,又表示与我同仇敌忾,却为何不肯告诉我你的姓名身份?” 语音了处,耳边寂无回声,似是墓外那人,业已离去。 花如梦把那三根黑色小针,从姬玉花的头上轻轻拔出,揣回怀内,并喂她服下一粒紫色丹丸。 姬玉花略一转侧,便告苏醒,人果安然无恙,只是眼神转动之际,略微有些呆滞。 花如梦面色如霜,沉声说道:“姬玉花,我是你的主人,你从此必须对我效忠,一切身体发肤,精神气血,均全由我随意支配,不许有丝毫违犯,否则立遭惨死。” 姬玉花目光茫然地点了点头,躬身说道:“小妹一向对姊姊尊重异常,自然愿意遵守姊姊的一切命令,决不会有所违背。” 花如梦冷然说道:“从今以后,你我在称呼上虽仍姊妹,身份上系属主奴,姊妹之间,可以容让,主奴之间,决无宽贷,你只要违抗我任何一句话儿,我便随时要你性命。” 姬五花躬身答道:“姊姊放心,小妹矢忠于你。” 话方至此,花如梦便扬眉接口说道:“好,空口无凭,我要试试你的忠诚程度。” 语音至此略顿,目中突射奇光,一眨不眨地凝注在姬玉花的脸上。 等到两人的眼光相合,姬玉花茫然神色越发加浓之际,花如梦便以一种颇为低沉,并颇为有力的语声,向对方缓缓说道:“花妹,举起你的左手,把小指放人口中。” 姬玉花毫不迟疑,立即如言照办。 花如梦又命令似地说道:“你替我把你自己这左手小指的第一节指骨咬住,用力咬牙。” 一语方了,姬玉花贝齿已合,“喀嚓”脆响起处,果把自己左手小指的第一节指骨生生咬断,鲜血淋漓,衫袖为赤。 花如梦见状,异常满意地微笑说道:“这节指骨,就是你对我所立的效忠血誓、把它交我,自行敷药止血后,再听我命令。” 姬玉花百依百顺地把那节指骨递过去,并自行取药止血。 花如梦将指骨放入腰间一具小皮囊内,向姬玉花神情冷峻地沉声问道:“你既精于‘五行神功’,可有出墓之法?” 姬玉花躬身答道:“出墓不难,可由地下土遁。” 花如梦皱眉说道:“你会土遁,我又不会,却是……” 姬玉花不等她话完,便自微笑说道:“小妹可以为姊姊开路。” 花如梦点头说道:“要开路便赶快行动,夜长梦多,万一‘勾漏独夫’欧阳彝另起凶心,再施毒手,彼此均难逃劫数。” 说罢,目光电扫,倏然功力暗凝,双袖齐挥,巨墓四壁之上,立起了一片金铁破损声。 这是花如梦为防机密外泄,暗把墓中机关毁去,使墓外人无法再凭藉特殊装置,对墓中情况加以窥察。 姬玉花则在地上盘臃而坐,双目微合,仿佛是入定模样。 花如梦以为她大概是在凝集功力,准备出手。 谁知姬玉花的“戊土神功”甚为精妙,根本不必出手,她只坐了片刻,身躯便渐渐陷入土中。 再过顿饭光阴,姬玉花的身外,涌起一团黄土,她的身躯业已入土及肩。 花如梦看得心中一宽,知道姬玉花既有如此功力,则等她陷下相当深度以后,自己只消随在她身后,随同行动,便可神鬼不觉地脱离险境,生出墓穴。 关于花如梦指挥姬玉花地下开路,挣扎求生之举,暂且不提,故事转到独夫谷外的群侠方面。 这时,因距重阳大会仅有数日,各方侠士到的颇多,连太湖葛家堡的葛文钦、石珠娘暨“大漠金雕”轩辕亮等,也已到了勾漏山内,与葛啸群、盖方朔、小玉等人相会。 葛啸群见了师父、师母及义父之后,便把一路上,姬玉花如何在庐山失踪,花如梦如何在武夷山戏弄自己,并以“七情蛊粉”,暗下毒手等情,仔细叙述一遍,说到伤心之处,双目泪光暗转,潸然欲滴。 葛文钦与石珠娘听完葛啸群所说,含笑不言,轩辕亮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怪笑叫道:“群儿,我有几句话儿问你。” 葛啸群道:“义父有何垂询?” 轩辕亮含笑问道:“你自从艺成出道,离开葛家堡后,闯‘析城狼窟’,得‘灵龙剑’;结交‘大头蛆王’东郭斌,学了那招‘上下古今鬼见愁’;在泰山水洞中,与‘冰心天女’花如梦暗定良缘,并和‘北海三怪’成了好友;下苗疆,招驸马;大破‘落魂教’,获得‘陇右神驼’皇甫正的‘纯阳转轮液’,功力倍增;更蒙‘竹剑先生’西门远,把他的‘太玄真气’暨‘奋杨正气诛胡虏’、‘倒挽银河洗甲兵’等两招融精铸粹的剑法绝学;此次再遇东郭斌,更把‘鬼见愁三绝招’中的其余‘南北东西鬼见愁’、‘人见不愁鬼见愁’两招学全。这些事儿,哪一桩也是罕世奇缘,常人得一且难,你却在短短时光之中,一齐遇合,是何缘故?” 葛啸群对义父这“是何缘故”四字之间,瞠目莫知所答。 轩辕亮继续含笑问道:“群儿,你在获得这些罕世奇遇之际,有没有得意异常地仰天狂笑?” 葛啸群摇头答道:“群儿谨记义父暨师父、师母‘胜勿骄,败勿馁,处顺境不喜,处逆境不忧’之训,怎会……” 轩辕亮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狂笑叫道:“群儿,你懂得这些为人之道就好。俗谚有云:‘不如意事常八九,可对人言只二三。’足见人生之中,多半逆境多于顺境。你因福缘深厚,居然成了‘大如意事常八九,难惬人心只二三。’怎么还不知满足?你在经过那些得意事儿之际,既不曾纵声狂笑,如今仅仅遭逢了花如梦这一件失意事儿,为何便泪光乱转,弱尽英雄豪气?莫非冥冥上苍,必须偏厚你葛啸群,使你享尽千般福,不受一点罪吗?” 轩辕亮的语音,越说越重,葛啸群的脸色,越来越红,几乎成了世人描述关壮缪那般的“面如重枣”。 轩辕亮见他业已万分惭窘,遂又把神色转为蔼爱地哈哈大笑叫道:“群儿,你不要难过,更不必惭愧,赶快把眼角上的泪痕擦掉,我要你用笑容代替泪光,用进取代替彷徨,随我到独夫谷中走走。” 葛啸群举袖拭去泪渍,愕然问遭:“义父要去独夫谷中做甚?” 轩辕亮纵声狂笑说道:“再过数日便是重阳,欧阳彝所创宗派,既以‘五刀’为名,却有‘赤芒化血’、‘乌芒绝音’等两柄毒刀落在你手,岂不叫他这‘五刀派’正式开派的重阳会,大失光彩?” 葛啸群失惊问道:“义父是要我前去还刀?” 轩辕亮点头答道:“我们先还他两柄刀儿,然后再在重阳大会上毁他五柄!” 说到此处,转面向葛文钦微笑叫道:“二弟,你一向精于医道,且替群儿诊视诊视,他体内所中‘七情蛊毒’,如今是什么情况?” 葛文钦为葛啸群细心一诊脉息,皱眉说道:“这种毒,果极厉害,但如今末到发作时期。” 轩辕亮问道:“二弟有没有疗治祛解之法?” 葛文钦摇头答道:“慢说我虽懂岐黄之术,并非专家,便算那当世第一的‘北海神医’诸轶凡老弟赶来,多半也治不了这种独门蛊毒!照我看法,恐怕除了由系铃人亲自解铃以外,根本别无他法。” 轩辕亮闻言,目注葛啸群怪笑说道:“群儿,你师父既然如此说法,只好暂时不去理那‘七情蛊毒’,且随我同入独夫谷吧!” 葛啸群躬身领命,便带着“赤芒化血刀”及“乌芒绝音刀”,随同轩辕亮潜入独夫谷内。, 他们因见对方加强戒备,谷口布置已颇严密,遂想从高处翻越进入,不加惊动。 谁知他们才到峭谷顶端,便瞥见“勾漏独夫”欧阳彝带着虎儿,正在那座巍峨大墓之旁,指手划脚地有所谈论。 葛啸群已知虎儿利用与“冰心天女”花如梦的姊弟关系,投入“五刀派”之事,故而见了他与欧阳彝亲切神情,并不为奇,但目光注处,却被另一件事儿,吓得心神大震。 这件使葛啸群吃惊不小的事儿,就是那座巍峨大墓墓穴已封。 葛啸群暗忖墓穴既封,墓中必然有人,难道“毒龙公主”姬玉花业已到了独夫谷内,惨遭毒手? 他刚刚愁思至此,轩辕亮已对他低声叫道:“群儿,我先下去和欧阳彝老儿谈上一谈,你则看我手势,把那两柄刀凌空抛落便了。” 葛啸群不敢抗命,只得点头,轩辕亮遂施展自己绝世轻功“金雕身法”,从壁顶飘然降落。 等到轩辕亮扬手作势并发啸招呼,葛啸群遂把“赤芒化血刀”和“乌芒绝音刀”,化成两道精虹掷下壁去。 他一面掷刀,一面暗想义父这种手段,看来用意颇为和善,其实却是在当面猛掴对方耳光!“勾漏独夫”欧阳彝人虽凶邪,总还具有一派宗师身份,这个人儿,如何丢得起呢? 念方至此,谷下龙吟脆响腾处,“勾漏独夫”欧阳彝业已施展“摧心神功”,把两柄锋芒绝世的奇毒苗刀抖成寸段。 葛啸群听在耳中,看在眼内,也不禁暗佩欧阳彝处事极果断,丝毫不失身份。 轩辕亮回转壁顶,葛啸群便十分关切地皱眉问道:“义父,我在壁顶注目,似乎看出那巨墓已封。” 轩辕亮接口点头说道:“不错,群儿是不是想知道墓中埋的是何等人物?” 葛啸群叹道:“这座巨墓,本是花如梦妒恨姬玉花,特意为她所建。如今墓穴既封,莫不是姬玉花业已赶到独夫谷内,并与花如梦发生争执,双方决裂了么?” 轩辕亮点头说道:“依情推料,多半如此。” 葛啸群失声叹道:“这就槽了!我们守望颇为严密,怎会未发现姬玉花赶来,而让她独自入谷?花如梦和她这一决裂之下,岂不闹得无法收拾?” 轩辕亮笑道:“群儿不必着急,姬玉花貌相颇为福厚,你师母更在‘先天易数’之中,占出她并无太大凶险,目前去看欧阳彝,不便有甚举措!我们暂且退出独夫谷,然后我再悄悄单独前来,替你探个清清楚楚便了。” 葛啸群深知义父从来不轻然诺,适才分明已向欧阳彝保证于重阳大会期前,不再妄闯独夫谷,如今怎会又有悄悄入谷打探之语? 他想得好不诧异?遂向轩辕亮神情惶惑地看了两眼。 轩辕亮见状笑道:“群儿,你这样看我做甚?心中若有疑思。尽管说出便了。” 葛啸群嗫嚅说道:“我……我适才似乎听……听得义父曾向‘勾漏独夫’欧阳彝做过一项保证,声称于重阳大会期前,决不……” 轩辕亮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哦”了一声,接口道:“群儿听得不错,但却未曾注意我在那几句诺言之中,耍了一些花样。” 葛啸群愕然问道:“义父耍了什么花样?群儿毫未觉察。” 轩辕亮含笑答道:“欧阳彝要我保证我的友好于重阳大会期前,不得再妄闯独夫谷,我遂声称一隐多年,所能影响之人,无非你师父、师母,以及你和石玲等四人而已,至于其他人物,则未必肯听我 的话儿!” 说到此处,忽然目注葛啸群,微笑问道:“群儿,你猜不猜得出我为何如此作答?” 葛啸群想了一想答道:“义父大概是想把所承诺的范围尽量缩小,以便万一有重大事故发生之时,尚可派遣其他人物入谷探听。” 轩辕亮点头笑道:“我用意虽然如此,但这起意之因,却是由于一桩发现。” 葛啸群杨眉问道:“义父有何发现?” 轩辕亮笑道:“我在与欧阳彝互相答话之时,发现有条白衣人影,隐身远方暗处,遂不得不于承诺之中,预留退步。” 葛啸群惊奇地问道:“那条白衣人影是谁?” 轩辕亮摇头答道:“此人身份,我尚不知,只看出功力极高,是位绝世奇客而已。” 葛啸群闻言,剑眉双蹙,便自苦苦思忖。 轩辕亮向他摇手笑道:“群儿不必凭空苦猜,你且先回你师父、师母身边,让我单独再行入谷一探,定可查个水落石出,因为我如今想起,我向欧阳彝所作保证,仅限于你师父、师母,以及你和石玲等四人,并未包含我自己在内,故而我再行入谷之举,既出欧阳彝意外,又不算食言背诺。” 葛啸群无可奈何,不敢违背义父之命,只得驰回葛文钦、石珠娘身边,轩辕亮便又复潜入独夫谷内。 这位“大漠金雕”的一身轻功,在当世武林中,向称翘楚,故而独夫谷内如今虽已岗哨密布,戒备颇严,仍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 轩辕亮入谷未久,刚刚绕过那座巍峨巨墓,便听得有人以极低沉的语音,冷笑一声叫道:“轩辕老雕,你如此做法,未免轻视我独夫谷内无人,太轻狂,太胆大了!” 轩辕亮听得此人不仅能看破自己踪迹,并识破自己身份,不禁微吃一惊,展目四顾。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竟把位名震乾坤的“大漠金雕”,看得眉头深蹙。 原来,周围数丈以内,除了有几株大树。在微弱星光之下,宛若巨怪,鬼影幢幢之外,哪里有丝毫人影。 轩辕亮方自注目搜处,耳畔人声又复冷笑说道:“轩辕老雕,你还乱翻眼看些什么?我们且到北面峰脚的幽暗之处,分个输赢上下。” 随着话音,三丈开外的一段枯黑树枝,突然折断坠落,但刚刚及地,便化成一条人影,迅捷无伦地驰向北面高峰脚下的一处幽暗所在。 轩辕亮哪甘示弱,自然立即跟踪追去,心中并恍然悟出,对方原来是倚仗身着黑衣,躲在暗影以内,装成一段枯枝模佯,才瞒过了自己耳目。 由他们两人开始追逐的所在到北面峰脚之下,约莫有三十来丈距离,并因此处是两道桩卡之间的死角地带,故而寂无人迹。 轩辕亮见对方动作灵敏,仿佛功力甚高,不禁双眉一挑,想全力施展“金雕身法”,抢在抵达峰脚之前,便把对方截住。 像他这等功力之人,只要心念一动,自然真气立提,双臂抖处,宛如一只绝大金雕凌空飞起。 天下事,端的无奇不有,就在轩辕亮抖臂飞纵的一瞬之间。所追之人,已有奇异变化。 他所追的,分明是条黑影,如今竟变成一条白影。 轩辕亮目光注处,惊奇欲绝,暗想自己始终都在目注对方,此人怎会于一眨眼间,改变衣裳色泽? 就这一念惊疑,未免身法略慢,已被对方抢先赶到峰脚,往一片暗影之中落去。 如今是九月初旬,新月如钩,蟾光不朗,尤其因峰头巨树太多,遂遮蔽得更使峰脚下漆黑如墨。 那条白影,一落入暗影之中,便似雪人入海般倏然化掉,失去踪迹。 轩辕亮此时距离前逃人影仅约五丈左右,见状不禁惊上加惊,以为那片黑影中,可能有个洞穴,对方是逃入洞内隐蔽。 这种猜想,表面极为合理,但等轩辕亮跟踪追到,身形落地之时,竟发现完全错误。 原来暗影中并无洞穴,对方也未凭空消失,只是面对轩辕亮倚壁而立。 他身上由黑色变为白色的所着长衫,如今又归本还原,成了黑色,加上隐藏暗影以内,遂使距离稍远之人,容易发生错觉。 轩辕亮身形才落,黑衣人右掌忽推,一股凌厉无匹的罡风劲气猛撞而至。 这股劲气的威力够大,但轩辕亮却毫不畏怯,挥掌凝功飞迎而上。 两股掌风合处,轩辕亮方自大吃一惊,因对方的内力之强,大出意料,自己若非并未傲敌地是以全力施为,真还有点接架不住。 功力使人惊,身份使人奇,轩辕亮一面赶紧功凝百穴,气贯周身,暗自戒备,一面心中思忖,这暗影中人,究竟是何等来历? 说也奇怪。那人只与轩辕亮互接一掌之后,便未再度出手,并从暗影中缓步走出。 轩辕亮静气凝神,仔细打量,只见此人身上穿的是件黑色葛布长杉,脸上戴着一只黑色面罩,双目炯炯神光从面罩眼孔之中森然闪射。 看清这人形象,轩辕亮越发惊奇。 他不是为了对方脸戴面罩而感惊奇,是惊奇对方身上所着,分明是一件黑色葛市长衫、怎会在中迩变成白色? 葛衣人走出暗影,向轩辕亮一抱双拳,突以和善语音,笑声叫道:“轩辕兄,你记不记得十余年前,我们大漠之中曾经接过一掌,彼此轩轾难分,如今二度切磋,仍是难分轩轾。足见……” 轩辕亮听到此处,失声叫道:“你……你是‘竹剑先生’西门远兄?” 葛衣人点头一笑说道:“轩辕兄眼力真高,十余年久别之后,仍能听得出我这‘昆仑’野人的语音,委实难得。”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把脸上所戴面罩伸手摘去。 轩辕亮见自己果未料错,遂向西门远苦笑问道:“西门兄,小弟是红尘俗客,自然难及你这擅长神奇变化的世外高人。” 西门远连摇双手,截断轩辕亮的话题,失笑说道:“轩辕兄,你这‘擅长神奇变化’一语,是否由于小弟的衣着,曾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黑而来?” 轩辕亮点头叹道:“西门兄,你这是什么神通?小弟鲁钝愚蒙,委实莫测高深,迷惑不已。” 西门远扬眉一笑,突然双扬袍袖,在轩辕亮的面前,打了一个旋转。 轩辕亮目光注处,脸上不禁烘的一热,暗想真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自己的江湖经验,已算相当老到,为何连这样简单的事儿均未想到? 原来西门远这件长衫,是件特制“阴阳衣”,正面用料虽系黑色葛布,背面用料却是白色葛布。 这样一来,西门远在前纵身,背对轩辕亮之际,遂使他觉得对方身着白衣,等到西门远身形一转,又使轩辕亮惊奇于对方的所着长衫,竟会突然变色? 西门远见了轩辕亮的尴尬神色,不禁失笑说道:“轩辕兄奠要介意,小弟不是对你故弄狡狯,只因我潜身独夫谷,所面对的,全是些穷凶极恶的牛鬼蛇神,遂不得不设法对他们耍些花样。” 轩辕亮选块阴暗之处,在石上坐下,低声问道:“西门兄,你在这独夫谷中,业已潜伏了多久?” 西门远道:“我在苗疆培植小玉和虎儿之事,轩辕兄是否知晓?” 轩辕亮点了点头,西门远继续笑道:“他们因进境飞速,艺业略有成就,遂要求参与八荒豪俊会重阳的这场热闹。我虽点头应允,但总放心不下,只好跟随其后,暗中保护着一同赶来。” 轩辕亮杨眉问道:“这样说来,西门兄是随在虎儿之后,进入独夫谷内的了?” 西门远点头答道:“轩辕兄去而复返,必有要事待查,但不知有何事儿见问?” 轩辕亮指着那座巍峨巨墓说道:“此墓穴已封,其中是否有人被活埋在内?” 西门远点了点头,含笑答道:“当然有人,轩辕兄无妨猜上一猜,其中被生葬活埋的,是何人物?” 轩辕亮皱眉问道:“是不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业已赶到此间,中了算计?” 西门远笑道:“轩辕兄只猜对一半,墓中除了一位‘毒龙公主’姬玉花外,还有一位绝代红妆。” 轩辕亮大为惊奇,扬眉问道:“此女是谁?她怎会与姬玉花同被生埋活葬?” 西门远微笑说道:“她与姬玉花不仅关系密切,并还貌相神似,就是那‘冰心天女’花如梦呢!” 轩辕亮听得失声说道:“怎会是她?花如梦身为‘五刀派’总巡察,她怎……” 西门远接口笑道:“说来或使轩辕兄分外惊奇,立意把花如梦生葬活埋之人,就是‘勾漏独夫’欧阳彝,而下手封穴之人,便是花如梦的虎儿兄弟。” 轩辕亮果然越听越觉糊涂,不禁眉头深蹙,向西门远苦笑说道:“西门兄,请赶快加以说明,你这几句话儿,真把我装在闷葫芦之内了呢!” 西门远笑道:“我自从进入独夫谷,曾于无心中听得‘勾漏独夫’欧阳彝的背后之言,知道他对‘冰心天女’花如梦表面上虽然信任,实际上却已怀疑。” 轩辕亮皱眉道:“这是最坏的情况,一个起疑,一个不知,花如梦只要有少许把柄被欧阳彝抓到,难免立坠险境。” 西门远含笑说道:“我起初也颇费踌躇,但后来一想,花如梦既已濒临险境,不如索性把她送入险境之中,然后再在‘勾漏独夫’欧阳彝的身边,安排下另一伏线。” 轩辕亮听得有点茫然,不禁向这位“竹剑先生”,看了两眼: 西门远继续笑道:“我密令虎儿,故意于欧阳彝亲来冰心轩窥探情况之际,与花如梦互相谈心,使她尽吐心中打算,并立即潜往欧阳彝所居独夫堂中,向他告密。” 轩辕亮默然片刻,缓缓说道:“西门兄的这一着棋子,可能极为高明,另具深意,你如此一来,虽使欧阳彝对虎儿有了信心,但却把‘冰心天女’花如梦生生断送。” 西门远笑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对于花如梦所采策略,便是如此,或可改为‘置之险境而后安’,如今花如梦人在巨墓之中,何等安然,还有谁能对她再作迫害?” 轩辕亮苦笑问道:“西门兄,虽然说‘置之险境而后安’,但入墓容易出墓难,你又如何善其后呢?” 西门远笑答道:“轩辕兄放心,小弟还懂得‘未虑进,先虑退’的道理,我在花如梦被生葬之前,已命‘毒龙公主’姬玉花先入古墓。” 轩辕亮神色惑然,两双雕眼一翻,金光四射,尚未发话之际,西门远又笑道:“轩辕兄,你大概万想不到,姬玉花在庐山巧服‘五色奇花’,获得‘五行真经’,功力突飞猛进,尤精五遁之术,有她先入墓中,必可带着花如梦,来个安然‘土遁’。” 轩辕亮苦笑说道:“西门兄,你知不知道,她们两人如今不是要好姊妹,业已为了葛啸群,情天生障,成了欢喜冤家,彼此誓不两立。” 西门远听到此处,摇手笑道:“轩辕兄,你说错了,花如梦虽存有与姬玉花誓不两立之心,但姬玉花却绝无此意,她只觉得对花如梦歉疚万分,甚至情愿牺牲自己,来促成花如梦和葛啸群再续良缘,重修旧好。” 轩辕亮叹道:“这位‘毒龙公主’,倒真识大体,襟度可佩,但花如梦自从获得‘无字天书’,参修万毒真经以来,在心性方面,似已大有改变,入了魔道!姬玉花与她同在墓中,恐怕要大吃苦头的呢!” 西门远点头说道:“轩辕兄猜得对,姬玉花在巨墓以内,确己吃了相当苦头,但这也是我预定策略之一。” 轩辕亮听得大感惊奇,“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西门兄妙计真多,居然连姬玉花的大吃苦头,也是策略?” 西门远长叹说道:“天不平时多厉气,地不平时多灾异,人不平时起斗争,兴废由来皆此意,小弟认为无论何种事端,起因均在不平!故而要想平息葛啸群、姬玉花、花如梦之间的情海风波,使他们成为一床三好,则最基本的方法,便是让花如梦慢慢宣泄她久郁心中的不平之气。” 轩辕亮听得惊然动容,说道:“西门兄立论甚高,请道其详。” 西门远笑道:“我们从公平立论,他们三人之间,花如梦甘舍女儿清白,在泰山水洞中救了葛啸群欲火焚身之灾,并为他怀孕怪胎,差点送了一条小命,确实吃了不少苦头,结果却促成葛啸群与姬玉花的万里良缘,她怎的不气?怎的不怨?怎的不想报复?” 轩辕亮皱眉说道:“这事是桩莫大巧合误会,花如梦的怒气填膺,亟谋报复,虽在情理之中,从另一方面,葛啸群与姬玉花,尤其姬玉花本人,也可以说是毫无过失。” 西门远点头笑道:“我也有同样看法,姬玉花有才有貌,深通汉学,又是一位公主身份,她不嫁葛啸群那等英俊挺拔,并具降马之能的少年英雄,难道去嫁一个凡夫俗子?何况她又不能未卜先知,根本无法晓得葛啸群已与花如梦有了那样一段不平常的关系。” 轩辕亮叹道:“关于男女之事,说来总是女子比较吃亏,葛啸群一箭双雕,独揽二美,更是大占便宜,故而,我虽是他的义父,却绝不对他偏袒。觉得他既占了便宜,应该让他吃点亏,让他来使花如梦泄恨出气,才合情理,如今,葛啸群逍遥事外,却把位平白无辜的‘毒龙公主’姬玉花……” 西门远连摇双手,截断了轩辕亮的话头,含笑说道:“小弟承认轩辕兄说得合情合理,大公无私,但我之所以如此做法,也有两点理由。” 轩辕亮看他一看说道:“我愿意听听这两点理由。” 西门远微笑说道:“第一点理由是当时只有姬玉花在我眼前,葛啸群则不知踪迹,无法寻觅。” 轩辕亮点头说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也算葛啸群那小子走运。” 西门远摇头笑道:“慢说葛啸群不在眼前,就算这位艳福不浅的葛老弟,当时恰好在场,我也会选择姬玉花来给花如梦出气。” 轩辕亮愕然问道:“这是什么理由?” 西门远含笑说道:“这就是我的第二点理由,因为姬玉花精擅‘五遁奇功’,把她放在墓中,她不单能够自保,并也可救花如梦一齐脱险。倘换了葛啸群时,他所会的‘鬼见愁’三式,两招剑法绝学,‘大玄真经’、‘金雕身法’,以及一切文才武技,全然无用,只能与花如梦生同衾而死同穴,做一对同命鸳鸯而已。” 这番理由,终于把“大漠金雕”轩辕亮说服,他长叹一声,点头说道:“西门兄想得真是周到,我只怕花如梦参研毒经以后,性格大变,若使姬玉花有所不测,则葛啸群不谅解她,这所谓一床三好,便烟散云消,难补情天的了。” 西门远含笑说道:“小弟也曾有过此虑,但后来想花如梦非靠姬玉花‘五遁奇功’,无法生出巨墓,遂知姬玉花纵然吃尽苦头,亦无性命之虑!但是……” 轩辕亮听他语音忽顿,不由扬眉问道:“西门兄怎不说将下去?” 西门远摇头叹道:“但是‘强中更有强中手’,居然来了个‘不含机锋的机锋’,就以这种高明的‘无机之锋’,做了她防身避祸最稳妥的‘无形之盾’。” 轩辕亮苦笑叫道:“西门兄,你这‘无机之锋’,和‘无形之盾’二语,含意太深,却把我这轩辕老雕,弄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呢!” 西门远遂把自己在墓外秘镜之中,观看墓内动静的所见各情,向轩辕亮细说一遍。 轩辕亮听到西门远隔墓传音,嘱咐姬玉花不要吞服花如梦所给药物,以免受她控制,而姬玉花未曾听,依然服药之时,不禁失声说道:“姬玉花怎不听从西门兄的密令,这一来,岂不糟透?” 西门远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一点不糟,这就是小弟适才感叹‘强中更有强中手’之故,也就是姬玉花‘不含机锋的机锋’!这种出自天籁的‘无机之锋’,比出自人籁‘有机之锋’高得多呢!” 轩辕亮目光微转,皱眉说道:“西门兄请解释得清楚一点。” 西门远笑道:“我适才分析,花如梦必须倚仗姬玉花的‘五遁奇功’,把她救出巨墓,故而她们同在墓内的这段期间,姬玉花可以安然无虑,但一出巨墓之后,姬玉花却随时都有被花如梦妒火狂烧,杀以泄愤之虑。” 轩辕亮点头说道:“照理看来,势必如此。” 西门远扬眉笑道:“如今,姬玉花服食花如梦所给秘药,已经完全受她控制,变成一具可爱傀儡,花如梦护之尚恐不遣,哪里还肯杀掉这么一位大有利用价值的‘毒龙公主’?” 轩辕亮听得恍然大悟,失声叹道:“西门兄,你形容得太以恰当,这真是最高明的‘无机之锋’和最稳妥的‘无形之盾’。” 西门远目闪神光,含笑说道:“目前姬玉花虽然吃尽苦头,但花如梦一旦祛解参修‘万毒真经’所中魔性以后,想起如今之事,必然愧疚万状,两人姊妹之情,定将较前更笃,情海中再无丝毫风波,可使葛啸群老弟,左拥娥皇,右抱女英,享尽风流艳福的了。” 轩辕亮笑道:“我要告诉葛啸群这小子,叫他以后对他的‘毒龙公主’姬玉花,应该恭恭敬敬地好生报答。” 西门远摇手笑道:“轩辕兄最好暂时莫向他说明其中缘故,才好让他在三人见面时,隐露真情,使花如梦有所感动,否则,他一知就里,便会生伪,生伪则不诚,不诚则成为不高明的‘有机之锋’,可能反把事儿弄坏了呢!” 轩辕亮一面点头,一面站起身说道:“西门兄高论甚是,那可以窥察墓中情况的秘镜何在?我想看上一看。” 西门远答道:“轩辕兄无法看了,花如梦为了不使墓中机密有所外泄,已把窥探机关加以破坏。” 轩辕亮“哦”了一声,笑道:“这丫头到真够厉害,她破坏机关以后,我们怎能知道她和‘毒尤公主’姬玉花何时脱险呢?” 西门远微笑说道:“轩辕兄不必为此悬忧,小弟既始其事,必终其责。我镇日都在这巨墓附近悄悄察看,以备万一有甚突变之时,好全力策应。” 轩辕亮听他这样说法,便自扬眉笑道:“既然有西门兄在此照应,小弟自可放心,我且出谷告知有关友好,免得他们有所焦虑。” 西门远笑道:“轩辕兄莫要忘了,你告诉任何人都可,却暂时不必告知葛啸群。” 轩辕亮点了点头,刚刚站起身形,忽又想起一事,向西门远含笑问道:“西门兄一切均有缜密计算,但不知对于如何祛除‘冰心天女’花如梦,因参习‘万毒真经’,所生魔性方面……” 西门远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摇头笑道:“关于此事,在我们未能对花如梦仔细诊察以后,无法盲目判断她由人性转为魔性之因,究竟是生理病态?抑或心理病态?” 轩辕亮听得双眉紧皱,西门远又笑道:“轩辕兄莫皱眉头,这是我信口编造的两个新式名词,所谓‘生理病态’,就是花如梦在参习毒经时,中了什么奇毒?性格方面,遂逐渐变得阴狠残酷起来。所谓‘心理病态’,就是花如梦在肉体上,井未中甚奇毒,但精神上,却已深为那册‘万毒真经’控制。” 轩辕亮点了点头低声叹道:“我希望她是前者,而非后者,因为祛解肉体中所蕴毒素,总比净化精神中所蕴毒索,来得容易一些。” 西门远目注轩辕亮,扬眉道:“据小弟所闻,‘北海神医’诸轶凡也将参与此会,并与轩辕兄的义女石玲姑娘颇为接近。” 轩辕亮点头答道:“西门兄所说不错,这位‘北海神医’,看来已与石玲双双坠入情网,要做我的义女婿了。” 西门远目光中微现喜色,含笑说道:“他是当代第一神医,岐黄妙技绝世无双,轩辕兄应该责成他对花如梦的生理、心理等两种可能病态,均妥为研究,预作准备,到时才好对症下药。” 轩辕亮笑道:“不仅诸轶凡是当世第一神医,连我老友葛文钦、石珠娘夫妇,也颇精于华佗扁鹊之术。由他们三位大国手,联合会诊之下,总会开得出一张能使花如梦从‘蛇心魔女’复原为‘冰心天女’的药方呢!” 话完,他因遇见这位“竹剑先生”,问悉各情,业已无须再加探察,遂向西门远含笑告别,悄悄退出独夫谷,去和葛文钦、石珠娘等做紧急商议。 西门远送走轩辕亮后,过了一会儿,突见靠近山壁脚下暗影中的一块土地,慢慢向上拱起。 这种现象,极为明显,就是“毒龙公主”姬玉花利用她的“五遁奇功”,已把花如梦救得离开巨墓,欲由此处出土。 西门远不愿使花如梦业已脱险之事,过早为独夫谷人物所知,遂目光电扫四方,替她们察看动静。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却把这位“竹剑先生”西门远,看得眉头深蹙。 原来他远远瞥见“五刀派”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竟携同虎儿向墓前走来。 西门远赶紧凝聚真气,施展“传音入密”神功,向那刚刚拱起少许的土堆之下,发话说道:“你们暂时不可出土,‘勾漏独夫’欧阳彝忽又偕同虎儿,走来察看,等他们离去以后,我再通知你们。” 他传音报警以后,土堆果然立即不再上拱,但却有些泥土无声下陷,现出一个拳大深穴。 西门远心中明白,这定是姬玉花所为,她因不知要在土内潜伏多久?遂有此举,一来免得过于气闷,二来也容易窃听地上情况。 这时欧阳彝与虎儿业已走近,虎儿含笑问道:“欧阳老前辈,你业已在丹室中静坐入定,又跑来此处做甚?” 虎儿人小鬼大,天分聪明,他这几句话儿,表面听来是向欧阳彝随口发问,其真实用意,却是知道恩师“竹剑先生”西门远,定然隐迹左近,则听了自己话声,便可准备一切。 欧阳彝因虎儿既向自己密告花如梦的内心隐衷,又亲自把花如梦诱入巨墓,永封墓穴,故而已对他完全信任,决无半点疑心,闻言之下,微叹一声答道:“我便因静坐入定之际,有点心绪不宁,无法由虚返浑,神游八表,故恐此处有甚变故?特地再来看看。” 虎儿失笑说道:“欧阳老前辈太多虑了,你适才在此曾与‘大漠金雕’轩辕亮定约,他已答允在重阳大会期前,决不……” 欧阳彝冷笑一声,截断了虎儿的话头,扬眉说道:“我就是为此事,才不放心。” 虎儿愕燃问道:“老前辈此话怎讲?” 欧阳彝双目厉芒如电,应声答道:“我突然想起轩辕老雕适才向我所做诺言之中,似乎有点花样。” 虎儿微一思忖,摇头叹道:“这大概就是经验老到与否的关系?我就想不出那位轩辕老雕的允诺之内,有何花样?” 欧阳彝“哼”了一声说道:“他若不作允诺,我到不起疑心,但他声明只能保证葛文钦、石珠娘夫妇暨葛啸群、石玲兄妹等四人,在重阳期前,不入独夫谷,其中岂非露有语病?” 虎儿笑道:“我倒觉得他所说属于实情,因为轩辕老雕既非一派之主,又非掌门之尊,除了他义子义女和他的两位老朋友之外,还有谁肯听他的话呢?” 欧阳彝在虎儿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摇头叹道:“你毕竟年轻,资质虽然极好,经验却还不够。轩辕老雕的语中藏锋,他不是在声明他无法影响别人,而是他未曾把他自己包括在允诺之内。” 西门远在暗中听得也自深感生姜毕竟还是老的辣,欧阳彝当时虽被轩辕亮蒙过,但对于这种不容易加以注意的细微之处,他仍会立即发觉。 虎儿恍然大悟,扬眉笑道:“原来欧阳老前辈是怕轩辕老雕再来谷中捣鬼。” 欧阳彝含笑道:“轩辕老雕自诩身份,必然一诺千金,不肯食言贻笑,他在允诺中,耍了花样之举,必非无意,故而我放心不下,赶来看看。” 虎儿手指四外,含笑说道:“眼前寂静无事,前后桩卡岗哨,也毫无警兆通报,兄见……” 欧阳彝接口说道:“我不是顾虑别事,只是顾虑墓中情况,我要看看花如梦贱婢如今怎么样了?” 虎儿因知花如梦与姬玉花二女,如今多半是在墓中谈判,欧阳彝若加窥察,岂不泄漏机关,遂赶紧叫道:“欧阳前辈,你不必看了。” 话方至此,耳边突然听得有人用“蚁语传声”骂道:“蠢材,你拦阻欧阳彝察看墓内情况做甚?这样一来,他岂不又要对你起疑了么?” 虎儿自然知道这话音是“竹剑先生”西门远所发,不禁脸上一热,好生惭愧。 果然,欧阳彝闻言之下,立即目注虎儿,扬眉问道:“为何叫我不要察看墓内情况?” 虎儿业经西门远提醒,遂成竹在胸地,应声笑道:“欧阳前辈,我本来以为花如梦多半已归劫数,有点不忍心再看她的惨死之状,但如今业已想通,她入墓是我所诱,墓穴是我所封,我不必不忍心看她死状,还应该欣赏自己的得意杰作呢!” 这几句话儿,说得恰好投了欧阳彝的脾胃,遂使这位一代枭雄,听得纵声狂笑叫道:“你经熏陶之下,进步多了,来来来,我们且一同看看那‘冰心天女’花如梦如今是在接近窒息的状态之中与死亡挣扎?还是业已冷却‘冰心’,成为‘天女’?” 欧阳彝一面说话,一面携着虎儿,走到壁间,移开藤蔓,现出那面青铜镜。 先前他们曾从这面镜中,仗借多元装置的折光作用,可以看见墓内人物情况,但如今镜内却是一片漆黑,使人毫无所睹。 虎儿“咦”了一声,首先表示惊奇地扬眉问道:“欧阳前辈,莫非你深具先知慧觉,当真是有对头暗闯独夫谷,把这镜儿破坏了?” 欧阳彝倒并未十分恼怒,摇头说道:“你弄错了,这镜儿并非被外来对头弄坏,只是被墓内的花如梦自行把多元秘镜的互相折射作用加以毁去,不愿再使我看见她的情况而已。” 虎儿点头笑道:“我倒忘了老前辈曾经告我,这座巨墓是花如梦督建,难怪她知道怎样可以掩蔽墓内情况,不令外泄。” 语音方了,忽又失声叫道:“哎呀,不妙!” 欧阳彝诧声问道:“你为何这样惊慌?” 虎儿双眉深蹙,以一副颇为忧虑惊慌的神色说道:“这座巨墓,既是花如梦督建,她会不会留下秘道,悄悄脱身?她……她若能够逃生,定然饶我不过呢!” 欧阳彝摇手笑道:“你放心,花如梦一入巨墓,决难逃出生天。因一来当初建墓之时,她决未想到它是用来埋自己的,怎会替她最痛恨的‘毒龙公主’姬玉花留甚出路?二来建筑巨墓的施工之中暨完工以后,我均常常亲加察看,更是‘五刀派’弟子自行操作,哪里会有什么秘密通道?” 虎儿吁了一口长气,苦笑说道:“这样就好,万一我这位花姊姊,来个神鬼不测,墓内飞尸,并出现在我的面前,真会把我吓死!” 欧阳彝失笑说道:“你这样怕她做甚?” 虎儿满脸尴尬地叹息答道:“理由多了,一来我几乎是自幼被她带大,尤其她代师传艺之际,督促我昼夜用功,立威太重!二来她比我武学精深,发起横来,我打不过她;三来这件事儿,不管谁的情屈,以我和她的关系而言,我总有点忘恩负义的惭愧之感,彼此论起理来,我也讲不过她。” 欧阳彝拉着他的手儿,加以安慰,微笑说道:“纵有一百桩理由,你也不必如此。因为花如梦实有雄心,已埋雄恨,今生今世,她是决不会再与你面面相对的了,你若仍内心有所不安,我便把‘金芒万毒刀’给你佩带,让你壮壮胆儿。” 虎儿摇手说道:“不要,不要,我的功行不够,若把‘金芒万毒刀’这等罕世奇珍带在身畔,万一遇上‘大漠金雕’轩辕亮那等人物,就难免会被他夺走。” 语音至此略顿,双眉微杨,目光一闪,又向欧阳彝含笑说道:“欧阳前辈,我在重阳大会之前,只要和你同处,寸步不离,则何况花如梦是具死尸,就是她真能变成厉鬼,从墓中飞出,我也毫无所惧的了。” 欧阳彝听得一阵哈哈大笑,又对巨墓四外,目光电射地略一扫视,见无甚异状,遂与虎儿携手同行,两人状颇亲热,转回独夫堂而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神医闻诊钩毒蛊 谷内又出下毒人 西门远藏在暗中,见了这般情景,不由暗觉好笑,知道虎儿聪明机警,业已深深获得欧阳彝的欢心,对于他的安全,无须再加顾虑。 又过片刻,见欧阳彝等确已去远,周围更无其他人踪,遂略凝真气,向那徽微拱起的土堆,传声说道:“欧阳彝等已去,你们可以赶紧出土了。” 语音方毕,泥土往上一翻,“毒龙公主”姬玉花首先钻出地面。 西门远目光何等锐利,向姬玉花脸上微一端详,发现她眼神傲显呆滞,正是受了花如梦药力所制之状。 跟着便是“冰心天女”花如梦随在姬玉花的身后,从土洞之内钻出,并向姬玉花命令叫道:“姬玉花,你赶紧把这土洞恢复原状,不要留出丝毫痕迹。” 姬玉花对花如梦态度十分恭谨,点头领命,把手儿扬了两扬,那四周浮土,果然一齐飞向地穴,她再微凝“戊土神功”;举掌凌空微接,地面上立告恢复了原状。 花如梦转过身来,两道森冷目光,电扫四周,未见丝毫人影,不禁双眉略蹙,抱拳说道:“适才是哪位朋友赐加指点,请出一见,由花如梦敬致谢意。” 西门远立意从暗中察看她一切动作,怎肯现身?自然置诸不理。 花如梦又复请了两遍,见依旧无人应声,只好向姬玉花说道:“你快和我走,我们必须回转冰心轩左近,去寻取两桩要紧物件。” 西门远闻言,倒颇觉惊奇,暗想花如梦既命姬玉花连地洞痕迹都要恢复原状,保持机密,怎么还敢去往冰心轩,败露她业已从墓中脱险之事? 念犹未毕,花如梦与姬玉花二女便告动身,西门远遂悄悄相随,以他的一身绝世功力,自然不成被她们发觉。 花如梦果然异常谨慎,顺着山崖暗影,蹑足潜踪地贴壁而行,但等进入一条山径入口之际,却向姬玉花微一摇手,命她藏在暗中,自己单独走出,并把脚步放重,不再隐秘。 原来,这山径入口的一块巨石之后,设有两名暗桩,闻得花如梦步履之声,便发话问道:“来者何人?知不知道掌门人亲定口令秘语?” 花如梦冷然答道:“是我,你们出来看看,我还用得着向你们通报口令么?” 这两名充任暗桩的“五刀派”弟子,听得发话人语音甚熟,遂一齐从石后闪出。 等他们看出来人竟是曾任“五刀派”总巡察的“冰心天女”花如梦,而又想起花如梦心生叛变,分明已被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活埋于谷口巨墓之内时,不禁均惊奇骇异地呆在当地。 姬玉花秀眉微杨,一式“紫燕双飞”,左右手同时疾出,捷如闪电般,便把这两名“五刀派”弟子点了死穴。 西门远在暗中看得皱眉,深觉花如梦自生魔性之后,果然太嫌心狠手毒。 但一来自己在后相随,距离太远,抢救业已不及;二来这些“五刀派”弟子,多半均是穷凶极恶之徒,杀去正替江湖除害,遂未曾设法拦阻。 花如梦点了对方死穴以后,把尸体拖到暗中,叫出姬玉花,向她说道:“我们尚须于独夫谷内活动,但不能再被‘五刀派’中人物认出我的身份,如今且利用这两名暗桩的衣服装束,改扮男装,方宜行事。” 姬玉花如今已受她药物控制,自然对花如梦百依百顺,两人立即走入石后,开始改扮。她们要在独夫谷内,闹出什么事来?有无特殊惊险?均暂时按下不提。故事转到独夫谷外,勾漏山中的群侠方面。 秆辕亮自从在西门远口中得知一切详情以后,便立即赶出独夫谷,准备向葛文钦、石珠娘夫妇细加陈述,并商议一切。 谁知才出谷口,便与葛啸群相遇。 原来葛啸群因义父单独入谷,虽知他功力绝世,定无失闪,仍有些放心不下,遂守在谷口等待。 他于独夫谷外,选了一个高而且僻之处,徘徊良久,尚未见轩辕亮走出,不禁颇为焦虑! 好容易才看见义父那宛若金雕飞舞的翩翩身形,葛啸群透赶紧追上前去,发话问道:“义父,你入谷之后,有无惊险?可曾与‘勾漏独夫’欧阳彝等相遇?” 轩辕亮道:“我此行根本未与‘五刀派’中任何人物见面,但却把一切有关之事,探查得清清楚楚。” 葛啸群听他这样说法,自然立即问道:“那巨墓为何封闭?墓中葬的是谁?” 轩辕亮蓦然想起,西门远曾嘱咐,此事暂莫对葛啸群泄漏,但平素不惯虚言,偏偏才出谷,便与他相遇,临时编谎,巳自不及,竟被葛啸群问得怔住! 葛啸群何等聪敏,一见轩辕亮脸上那副尴尬神色,便心头大震,失声叫道:“义父,你怎地答……答不上话?莫……莫非姬玉花业已赶到独夫谷中,自投罗网,竟被花如梦生埋活葬了么?” 轩辕亮知道自己已露马脚,无法瞒他,干脆直认不讳地点头答道:“岂止‘毒龙公主’姬玉花已被活葬生埋,连‘冰心天女’花如梦也与姬玉花同在墓中,遭受了同样命运!” 葛啸群“哎呀”一声,急得几乎晕倒! 轩辕亮笑道:“群儿不要着急,事情尚有变化,她们虽在墓中遭困,却不一定有甚凶险。” 葛啸群叹道:“义父,你不必再对我饰词宽解,群儿一到‘勾漏’,便曾潜入独夫谷,进过巨墓,细加察看,像那等巍峨坚厚建筑,人入其中,哪里还会有丝毫重回尘世之望?” 轩辕亮怪笑说道:“群儿,你先不要发急,应该把话儿听得清楚一点,姬玉花、花如梦二女,不是死葬,而是生葬,她们虽在墓中,仍是活人……” 葛啸群不等轩辕亮话完,便自摇头说道:“义父,她们入墓之时,虽是活人,但如今却定已成了死鬼,因为天高无路,地厚无门,姬玉花和花如梦纵不饿死,也会闷死了呢!” 轩辕亮目注葛啸群,微笑道:“群儿,人入墓中以后,虽不见天,却仍见地,故而,天高确属无路,但地厚未必无门。” 葛啸群听出义父语内,似有弦外之音,不禁愕然苦笑,皱眉叫道:“义父,你老人家何必再弄什么玄虚?让我着急,姬玉花与花如梦莫非……” 轩辕亮见他这副神情,不禁失笑说道:“真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群儿一听她们双双入险,便告心慌意乱,神情全昏,你难道竟忘了你那位姬玉花是什么身份?” 葛啸群此时虽已与“西金霸主”辛锐,“南赤霸主”丁威,“东青霸主”巢楠等人见面,但一时仍未想起姬玉花所获得的“五行教主”身份,闻言之下,苦笑说道:“我当然记得是‘毒龙公主’,但目前情况险恶,慢说‘毒龙公主’,就是‘天龙大王’,也只好‘龙归沧海’而已。” 轩辕亮蹙眉笑道:“群儿大概是急糊涂了,我不是说姬玉花的先前身份,是说她的现在身份。” 葛啸群这才恍然答道:“根据‘西金霸主’辛锐所言,姬玉花如今成了什么‘五行教主’?” 轩辕亮点头笑道:“对了,既是‘五行教主’,必精金、木、水、火、土等‘五遁奇术’,则姬玉花人在墓中,不单自己无妨,并可保得那位‘冰心天女’花如梦安然无恙。” 葛啸群扬眉问道:“义父,你老人家这样说话之意,是不是认为姬玉花可以和花如梦一齐土遁?” 轩辕亮狂笑答道:“岂仅姬玉花可以在墓中保护花如梦,施展土遁脱险,更有一位绝世高手,在墓外对她们暗加照应。” 葛啸群听到此处,诧然问道:“绝世高手?” 轩辕亮接口笑道:“当然是‘绝世高手’,他比我的本领大得太多,既会什么融精铸粹的奇妙剑招,又会什么傲视武林,威力凌厉无俦的‘太玄真气’。” “太玄真气”四字,听得葛啸群喜溢眉梢,心头狂跳,几乎有点语不成声地急急问道:“义父,难……难道‘竹剑先生’西门前辈,也……也到了此处?” 轩辕亮点头笑道:“群儿如今可以放心了吧,我一面和你去见你师父、师母,一面向你详告独夫谷中的有关事情。” 葛啸群知道“竹剑先生”西门远也在独夫谷内,对姬玉花、花如梦二女暗中照应以后,心中遂宽慰甚多,向轩辕亮含笑说道:“义父,你不必在途中对我叙述,免得见了找师父、师母,又要大费精神地再讲一遍。” 轩辕亮含笑点头,遂一同赶赴葛文钦、石珠娘等的临时居留之处。 葛文钦等选择了一处距离独夫谷既不太远,也不太近的幽静山谷,暂作停留。 这时,因重阳大会会期业已近在目前,“北海神医”诸轶凡、石玲一双侠侣也自双双赶到,与群侠聚在一处。 轩辕亮把“冰心天女”花如梦因巧获真正“无字天书”,参练“万毒神功”,以致性情大变,对姬玉花百般为难等情,细细说出,遂使葛啸群那两道刚刚开展的眉头,又复深深愁聚。 “北海神医”诸轶凡也自听得面现重忧,蹙眉不语。 石珠娘是聆音察理,鉴貌辨色的玲珑剔透人儿,见状之下,目注诸轶凡,微笑问道:“诸贤侄,你眉宇间忧色颇重,莫非知道花如梦中毒已深,不易加以祛解么?” 诸轶凡一来与石玲已缔同心之约,二来又和葛啸群结有深交,遂跟随他兄妹称呼,正色答道:“师母说得是,照轩辕老人家所说情形看来,花如梦中毒已深,恐怕不是寻常药物所能奏效的了。” 葛文钦因也深通医道,一旁扬眉笑道:“诸贤侄,你先替群儿诊察诊察,我觉得他所中‘七情蛊毒’,便奇异绝伦,怎么发作时那等厉害难当,未发作时,却又平和得几乎毫无病象?” 诸轶凡闻言,遂先请葛啸群伸出左手,从他“寸关尺”上,细参脉象。 诊完左手,再诊右手,等到双手脉象一齐诊毕,葛文钦向诸轶凡问道:“诸贤侄,你指下感觉如何?” 诸轶凡答道:“脉象平和正常,不似有病光景,据此看来,葛兄所中‘七情蛊毒’,恐非藏在脏腑之内。” 葛文钦点头笑道:“我对群儿的诊察结果,竟与诸贤侄这当世第一大国手的意见相同,但却开不出治疗方儿,不知诸贤侄是否……” 诸轶凡接口笑道:“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对于疑难杂疾,更应丝毫不苟,故而小侄觉得应等从各方面尽量了解病情以后,再作治疗打算。” 葛文钦颇为赞许地点头笑道:“神医当属,果然轶凡,请贤侄在‘切’字上的功夫,业已做完,你就继续‘望、闻、问’吧!” 诸轶凡向葛啸群问道:“闻得葛兄所中‘七情蛊毒’曾经发作,请你把当时情况,详详细细地说给小弟一听。” 葛啸群回想起来,余悸扰烈,遂把昔日经过,对“北海神医”诸轶凡详加叙述。 诸轶凡静静听完,未发片语,只是默然忍耐。 葛啸群深知这位“北海神医”,岐黄之术极精,或许能想出什么神妙手段,替自己除掉附骨之蛆,脱离苦海。 诸轶凡想了好半天,向前走了两步,扬眉叫道:“葛兄,你由丹田提气,使其遍历五脏六腑,并在每一部位略略停留,然后向我鼻间缓缓吹出。” 葛啸群文武兼资,受葛文钦教养颇深,懂得诸轶凡这样吩咐,是要利用“闻”字诀,从自己嘘气的气味之中,研判脏腑情况。 故而,他完全遵照诸轶凡所说,自丹田提气,遍历脏腑,再向他鼻间吹去。 诸轶凡仔细辨嗅之下,向葛文钦嚷道:“那册‘万毒真经’真够厉害,小侄细嗅葛兄脏腑气息,细听他说话喉音,均无法研判出毒藏何处?” 葛啸群见诸轶凡那副身为医生而开不出药方的尴尬神色,不禁好生过意不去,扬眉笑道:“诸兄请莫为此事忧虑,好在小弟如今并没有丝毫病痛感觉。” 说来真是凑巧,诸轶凡本已束手无策,但听完葛啸群这几句话儿以后,双目之中突焕异彩。 他这种神情变化,首先被石珠娘发觉,秀眉微扬,向葛文钦含笑道:“诺贤侄已得灵机,大概有甚回春妙手可施,你看他双目之内,业已闪射出智慧光芒了呢!” 诸轶凡好生惊奇地先向石珠娘投了一个钦佩眼色,然后目注葛啸群,轩眉笑道:“葛兄请在石上平平躺下,我要对你五官七窍之内,仔细察看一番,因为你适才扬眉发话之际,目光中偶然流露出一种常人不应有的奇异色彩。” 葛啸群苦笑两声,方欲发话,“大漠金雕”轩辕亮已在一旁叫道:“群儿快些躺下,你是病人,怎能不听从医生摆布?” 葛啸群无可奈何,只好躺在石上,让诸轶凡把他五官七窍都仔仔细细地察看一遍。 诸轶凡察看完毕,葛文钦含笑问道:“诸贤侄有无所获?难道那‘七情毒蛊’,竟是藏在群儿的七窍以内?” 诸轶凡点头叹道:“花如梦姑娘这种方法真妙,她把毒蛊藏在葛啸群兄的七窍之中,等到一定时期,便会有一些毒蛊,不知受了什么勾引,进入他脏腑部位。” 葛啸群失惊说道:“明白了,她是把这时期分为两次,第一次只有少许毒蛊进入内脏,让我尝尝滋味,识得厉害,第二次则系全数发作,便将身遭惨死。” 诸轶凡点头说道:“花如梦姑娘的施蛊作用,正是如此。” 石珠娘闻言,目注另一位深明此道的葛文钛,微笑说道:“如今已由诸贤侄把群儿的病势看清,应该由你们两位名医会商治疗方法了,” 葛文钦与诸轶凡同时点头,同时均想发话,轩辕亮却连摇双手,狂笑说道:“你们一个姓诸,一个姓葛,倒使我想起昔时诸葛武侯的一桩佳话,今日不妨来仿效一下。” 葛文钦失笑问道:“轩辕大哥,你又要出什么花样?” 轩辕亮笑道:“曹孟德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与周公瑾赤壁鏖兵之时,鲁肃、周瑜、孔明共商破曹妙策,曾各书一‘火’字在掌。如今,葛二弟、石三妹及诸贤侄何妨学步古人,也复试上一试,看看是否有不约而同的一致意见?” 石珠娘笑道:“他们两位是国手名医,或许意见相同。但大哥把我也拉在其中,岂非要我好看?” 轩辕亮哈哈大笑叫道:“三妹不要客气,你那满腹经纶,是我生平最佩服的第一人物,能者无所不能,或者你的意见,会高出他们两位华陀扁鹊之上!” 石珠娘皱眉微笑,转过身形,在石壁上悄悄画了几画。 葛文钦与诸轶凡也互相写了一字在树叶之上,先后递给轩擦亮观看。 轩辕亮先看了葛文钦递给自己的那片树叶,双眉微蹙,摇了摇头,好似对于叶上所书,不甚同意。 但等他再看了诸轶凡所书树叶之后,不禁神色一震,向石珠娘扬眉叫道:“奇怪,奇怪,他们两位神医,果然意见相同,三妹赶快闪开,让我看看你在壁上所画的,是个什么字儿?” 石珠娘身躯徽闪,石壁上现出了一个新画的“钓”字。 轩辕亮失声一叹,把手中两片同样书有一个“钓”字的树叶,向石珠娘略加展示,摇头说道:“你们既不是渔翁出身,‘七情毒蛊’又不是鱼虾一类,却怎么想得出一个‘钓’字?” 石珠娘微笑说道:“这理由颇为简单,轩辕大哥只要想上一想,就会明白。” 轩辕亮苦笑说道:“我在‘三国’之内,大概仅能充任个燕人张翼德的角色而已,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或许不难,要叫我像你们这样挖空心思,想入非非,只怕不能了。” 石珠娘笑道:“大哥不是不会想,只是不肯想,‘七情毒蛊’既藏在群儿七窍之中,药方如何能达?即或可以勉强用药,则药力太轻时,根本无法对所藏恶蛊构成威胁。药力太重时,纵会杀死‘七情毒盅’,群儿七窍功能必毁,难免成为一个又聋、又哑、又盲毫无嗅觉的残废之人。” 轩辕亮“呀”了一声,点头说道:“三妹说的的确有点道理。” 石珠娘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不能利用药力入内攻蛊,便只好设法安排香饵,把所谓‘七情毒蛊’,从群儿的耳、鼻、眼、口之中钓将出来,才可使他脱离威胁,方法仅有一种,意见自然相同,大哥如今大概不会再表惊诧,并把我们认为什么渔夫、渔妇了吧?” 轩辕亮赧然笑道:“你们不是渔夫、渔妇,我却成为乡巴佬了。但既是乡下人进城,就得打破砂锅问到底,还要向你们请教一事。” 葛文钦道:“大哥有什么疑问?” 轩辕亮怪笑说道:“我虽是穷边绝塞的化外野人,却也曾有过附庸风雅,临渊垂钓之举,故而知道钓鲫鱼要用蚯蚓,钓白鱼要用苍蝇,但不知钓取‘七情毒盅’,要用什么东西做为香饵?” 诸轶凡含笑说道:“轩辕老前辈,你久隐太湖,总记得太湖往事?” 轩辕亮点头笑道:“当然记得,我镇日悠闲无事,除了自己练功及督促群儿、玲儿之外,便和那些老船夫们,一灯渔火,共醉中流,几乎把三万六干顷湖光的一切有关典故,都听得烂热子呢!” 诸轶凡扬眉笑道:“小侄不是指什么前朝旧事,只是指那十余年前,震动整个武林的‘百棺大会’。” 轩辕亮目光如电,狂笑答道:“那场‘百棺大会’,是石三妹慧心布置,委实精彩,我不仅恭逢其盛,并还受命评判正邪,自然对一切事儿,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不知你是询问什么?” 诸轶凡笑道:“当日赴会群雄,不论正邪,均属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武林高手,他们怎会轻易中毒受制?” 轩辕亮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他们是……” 三字方出,便恍然大悟,向葛文钦、石珠娘夫妇扬眉狂笑道:“二弟,三妹,我明白诸贤侄的意思了,他是说你们曾经研究过各种食物特性及其天然生克作用,定知钓取‘七情毒蛊’的用饵之法。” 葛文钦微笑说道:“聚沙可以成塔,集腋可以成裘,我们再来一次意见试探如何?” 他一面说话,一面采了三片树叶,自己取了一片,把其余两片分给石珠娘、诸轶凡等二人。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三片树叶之上,所书的均是一个“毒”宇。 轩辕亮看得点头笑道:“用‘毒’为饵,来钓取‘七情毒蛊’,倒真符合了‘以毒攻毒’之语,但不知钓得恶蛊离开五官七窍之际,是否相当痛苦,群儿禁不禁受得住?” 葛啸群剑眉一挑,傲然答道:“义父,你怎么这样看不起我?我又不是没尝试过‘七情毒蛊’的滋味?” 诸轶凡摇手笑道:“葛兄不必逞强,毒蛊出窍之时,必有奇异痛苦,你为何定要吃这种苦头?” 轩辕亮听出诸轶凡的语意,大喜问道:“请贤侄还有什么奇妙手段,能使群儿不吃苦头么?” 渚轶凡笑道:“要想令葛兄不吃苦头,不在于我,却在于轩辕前辈的奇妙手段。” 轩辕亮眉头双蹙,略一寻思问道:“诸贤侄是不是要我闭住群儿血脉,使他暂时失去知觉?” 请轶凡点头笑道:“除了此策之外,别无他途,小侄身边,尚有毒物可作‘钓饵’,就请老前辈赶紧施展手段,开始行动,因为葛兄体内恶蛊被钓出之后,必然元气略损,最少要让他休息上个一日半日,方能复原如旧。” 葛啸群闻言,仍想逞傲,轩辕亮右手微扬,隔空一按,便把他穴道制住。 踉着再点了他几处血脉,使葛啸群似昏似睡地失了知觉,并向请轶凡含笑道:“我的手段,业已施展,如今只看你的手段了。” 诸轶凡从身边药囊之中,取出一只小小玉瓶,递向葛文钦手内,含笑说道:“老人家请看,倘若用这东西做钓饵,是否适合?” 葛文钦接过玉瓶,才一拔开瓶塞,便有一股奇异香味,弥漫当空。 他向瓶中一看,见所盛是种青黑色的液汁,目光微转,扬眉笑道:“诸贤侄,你这玉瓶之中,所贮青黑液汁,难道竟是用‘金毛蜘蛛’、‘双尾血蝎’、‘五足蟾蜍’、‘七星方蛇’以及‘黑色天蜈’等罕世毒物,所炼的‘五毒浆’么?” 诸轶凡见葛文钦到手便能把“五毒浆”名称及其配制成份叫出,不禁好生佩服,点头笑遭:“老人家眼力真高,这瓶中正是‘五毒浆’,但不知是否适用?” 葛文钦微笑说道:“这‘五毒浆’,是综合各种毒物炼制而成,应该可用,诸贤侄不妨试上一试。” 诸轶凡立即折了七段细细树枝,用其中一段,略沾“五毒浆”,并等略为吹干以后,持向葛啸群右耳孔外,缓缓转动。 说也奇怪,葛啸群虽被轩辕亮制住血脉,暂失知觉,但在诸轶凡所持涂有“五毒浆”的树枝,凑近耳孔之际,身上竟自起了一种轻微抽搐。 石珠娘偏过脸色,向侍立在自己身边的石玲道:“玲儿你看,那些‘七情毒蛊’多厉害,他们只要稍有动作,群儿虽失知觉,仍颇痛苦,若在正常情况之下,却如何禁受得住?” 石玲秀眉双蹙,叹息说道:“那位‘冰心天女’花如梦,也委实太狠。” 话方至此,葛啸群突然全身一震,旋即静止不动。 石珠娘含笑叫道:“诸贤侄,看来你大慨业已得手?” 诸轶凡站起身形,把那根树枝,持示群侠。 葛文钦等目光齐注,只见那树枝尖端,涂有“五毒浆”之处,仿佛色泽变得深了一些。 这些人物,全是当代高人,不是寻常俗眼,故均看出之所以色泽变深,是因树枝尖端徐上了一层薄薄黑粉之故。 石珠娘指着那层薄薄黑粉,向石玲叫道:“玲儿,诸贤侄的看法,丝毫无误,这就是藏在群儿右耳之内的‘七情毒蛊’之一。” 石玲看得骇然摇头,深知这层黑粉,是由无数蛊菌组成,倘若一旦发作,来个万蛊啮心,纵是铁打金刚,钢浇罗汉,也必禁受不住。 就在她惊心怵目之下,诸轶凡已另换树枝,涂以“五毒浆”,继续不断地向葛啸群口、耳、眼、鼻之间,缓缓转动。 果然,七窍之中,均藏有其黑如墨的蛊菌。 但等七窍细菌完全钓清以后,葛啸群却从双眼、双耳、鼻孔及嘴角等处,慢慢沁出血丝。 轩辕亮见状之下,骇然叫道:“诸贤侄,他……你看群儿……” 诸轶凡摇手笑道:“轩辕老人家放心,葛兄七窍之内所藏毒蛊,嗅得‘五毒浆’香味,争先恐后地一拥而出之际,难免不将葛兄七窍内部略加损伤,但却无甚大碍,小侄用些药散,替他吹敷吠敷,便可痊愈。” 说完,取出一根下有小鼓的细细银管,用指轻捏鼓身,将其中所贮药散,喷入葛啸群的七窍之内。 轩辕亮见诸轶凡喷过药散,葛啸群流血立止,遂向这位“北海神医”含笑问道:“诸贤侄,如今是否可以把群儿被制的血脉解开,喂他服食一些益元药物?我看他相当亏损了呢!” 诸轶凡点头笑道:“亏损在所难免,但葛兄禀赋太厚,再加上小侄囊中现有极佳益元药物,只消休息上一日半日,便可复原了。” 轩辕亮闻言,遂替葛啸群把穴道解开,葛啸群果然神气索然,极为萎顿。 诸轶凡又从囊中取出一红一黑两粒奇香丹丸,以及一瓶淡青浆汁给葛啸群服下。 石珠娘向葛文钦叫道:“群儿逢凶化吉,福泽太好,诸贤侄给他所服的像是‘太极益元丹’及极难得的‘青灵乳’吗?” 诸轶凡笑道:“太极益元丹我能配炼,‘青灵乳’虽较难得,但小侄却在东岳泰山之中,发现一面含乳灵壁,每隔三年左右,便可前去弄它一瓶,遂也无甚主贵的了。” 葛啸群服药以后,休息片刻,精神稍觉恢复,便向诸轶凡苦笑说道:“诸兄,小弟所中毒蛊,是否全数清除,可以不再受那花如梦的控制了么?” 诸轶凡点头笑道:“自然完全清除,但葛兄见了那花姑娘时,却无须让她知道,或可将机就计,加以利用。” 葛啸群看着地上那七根树枝,皱眉说道:“这些蛊菌,恶毒异常,怎样才可以彻底毁灭?免得贻害无辜。” 诸轶凡摇了摇头、接口笑道:“葛兄无须顾虑,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七情毒蛊’也不例外,业已被毒死在‘五毒浆’上了。” 轩辕亮双眉一挑,怪笑道:“诸贤侄话虽不错,但还是给它来个彻底毁灭,比较妥当一点。” 话音方落,双掌连搓几搓,向地上树枝一按,树枝立时青姻腾起,火焰随燃,渐渐焚为灰烬,并有一种极淡腥味缓缓散去。 石珠娘笑说道:“如今群儿所中蛊毒已解,下面便是如何祛除花如梦的心中毒性。” 诸轶凡笑道:“这桩问题,的确为难,但若能够让小侄与花如梦姑娘见上一面,或许可以想出什么着手途径?” 轩辕亮一旁笑道:“诸贤侄既要去见那位‘冰心天女’,便随我走趟独夫谷吧!” 诸轶凡欣然点头,葛啸群与石玲也想同去。 石珠娘摇头说道:“群儿奇毒初解,不许胡闹!玲儿也不许跟去,给你义父多添麻烦,你们以为‘勾漏独夫’欧阳彝这‘五刀派’的根本重地,真是容人随意出入的么?” 休看石珠娘平日一向笑语温言,从无疾声厉色,葛啸群与石玲却不敢对她所说话儿有丝毫违抗,只好默然而退。 轩辕亮见了葛啸群那一脸着急神情,不禁伸出手来,在他肩上重拍一下,哈哈大笑道:“群儿,你不要着急,自古情天易生障,由来好事最多磨!你一向际遇太好,如今受些磨折,倒也并不算过于意外的了。” 葛啸群满面飞红,赧然不语,轩辕亮遂与“北海神医”诸轶凡,再住独夫谷内悄悄行去。谁知独夫谷内,陡然戒备加强,两人尚未走近那座巍峨巨墓,一片火光,已从暗处闪出。十几名“五刀派”弟子簇拥着一位黄衣人及一位玄衣人,把轩辕亮、诸轶凡的去路拦住。 轩辕亮目光微注,认不出对方来历,那位神色颇为阴恶刁狠的玄衣人,业已冷然叫道:“来者何人?你们知不知道这独夫谷是什么所在?” 轩辕亮尚未答话,诸轶凡已先淡笑说道:“这问题容易答复,所谓独夫谷者,无非是‘勾漏独夫’欧阳彝所居的一处山谷而已。” 玄衣人厉声叱道:“朋友赶快通名,既知这独夫谷是欧阳掌门的‘五刀派’开派圣地,再若稍事张狂,无非在他‘金芒万毒刀’下,多添一名冤魂怨鬼。” 诸轶凡依然神色从容,微笑说道:“尊驾看来并不是初出茅庐的毫无见识之辈,应该懂得抛砖引玉之理……” 话方至此,黄衣人佛然叫道:“任四弟,何必与对方唠叨多口,且擒交欧阳掌门,让他尽情处置,略消盛怒便了。” 一句任四弟,把诸轶凡听得恍然大悟,轩眉笑道:“难怪你们的语意神情,有点霸理霸道,原来竟是‘中黄霸主’与‘北玄霸主’!” 这黄衣人和玄衣人,果是“中黄霸主”伍方尊和“北玄霸主”任逍遥,他们见对方竟能叫出自己来历,不禁略感愕然,互相对看一眼。 诸轶凡笑道:“你们无须惊奇,也无须再盘问我们来历,却无妨把什么‘戊土神功’和‘癸水真气’全力施展施展。” “北玄霸主”任逍遥生性本极阴刁,他在诸轶凡说话之时,已自暗将所练“癸水真气”凝聚备用。 故而,诸轶凡语音方落,任逍遥便把右手衣袖略拂,口中“哦”了一声,哂然说道:“这才叫‘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就凭阁下这等不敢通名报姓之人,也配尝尝‘癸水真气’的滋味么?” 任逍遥是先把“癸水真气”化在袖风之内发出,然后才吐语音。 这种策略,异常恶毒,对方倘若毫无戒备,则语音刚刚入耳,全身血业已被“癸水真气”冻得凝结闭塞,而惨遭毒手。 换了旁人,真难免疏神失备,有所受伤,但“北玄霸主”任道遥对于诸轶凡施展这伎俩,却是白费心血。 因为诸轶凡精于岐黄妙术,号称当代第一神医,最懂得望、闻、问、切之道。 他一见“北玄霸主”任逍遥的双睛乱转,便即望出端倪,早就功行百穴,气贯周身,严加警戒。 果然,任逍遥衣袖微拂之下,便有一股劲气,向自己四面涌来。 这股劲气,初看并不甚强,但才将诸轶凡罩住,便立即奇寒无比,威力绝大。 任逍遥也算武林高手,尤其这看家绝学“癸水真气”确实厉害,诸轶凡功力修为,与他只在伯仲之间,虽已防备,但仍往后退出两步。 诸轶凡虽未受伤,却已把这位“北玄霸主”吓了一跳。 他并不认识轩辕亮、诸轶凡,但早就从气韵神情之上,知道来人不俗。 如今自己猛力突施暗袭,居然无奈人何!任逍遥立即眉头紧蹙,心中再无丝毫“逍遥”之感。 独夫谷内,新有重大事变,“勾漏独夫”欧阳彝才将防御巡查岗哨再度加严,任逍遥发现来敌功力极高,似非自己弟兄能制,立即仰首长空,厉声一啸。 诸轶凡扬眉笑道:“任霸主,你太不讲理,刚刚让我尝了一点‘癸水真气’滋味,便想找帮手么?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总得给我一个回敬机会才好。” 语音方落,欺身抢步,直踏中宫,用右手拇、食、中三指,疾向任逍遥当朐撮到。 武林人物互相徒手对搏,或以拳击,或以掌劈,或以脚踢,或以内家气劲隔空遥袭,甚或五指齐抓,骈指猛点,均不足奇,但像诸轶凡这等用拇、食、中三指撮人,却是极为罕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任逍遥本已料不透诸轶凡的深浅,再见对方手法甚怪,并似蕴有极多奥妙变化,自然心胆生寒,不敢硬接。 不敢接,只有闪,这位“北玄霸主”的玄杉闪处,一式“北海逃龙”,左飘九尺。 诸轶凡善于揣摸对方心理,加上自己脱胎于“华陀五禽图”的“天医掌法”,颇为精妙,故而第一招“天医诊脉”只是虚攻,要等判明任逍遥是闪是接以后,才下真正辣手。如今,任逍遥施展“北海游龙”身法向左闪出,诸轶凡剑眉扬处,招式立变,由“天医诊脉”变为“天医刮骨”,跟踪追击。半步不肯放松地骈掌如刀,觑准任逍遥腰股之间,凝劲削落。 “中黄霸主”伍方尊旁观者清,他一见“北玄霸主”任逍遥施展“癸水真气”暗袭无功,便知必会引起对方的狠辣还击。 果然,诸轶凡的“天医掌法”一发,任逍遥便有点惑然难当,伍方尊生恐拜弟受伤,遂厉声叫道:“我任四弟不过想将尊驾留给欧阳掌门亲手处置,才让你一步,你怎么这样不知进退?” 一面发话,一面隔空举掌,立有一片微带土腥气息,重如山岳的劲气罡风,从横里撞去,以遏阻诸轶凡追击任逍遥之势。 诸轶凡处此情况之下,自然不顾伤敌,只顾防身,但他尚未凝功出手,那位“大漠金雕”轩辕亮,业已“哈哈”一笑,说道:“你自己不知进退,无耻已极,以众凌寡,暗箭伤人,怎么还好意思施展猪八戒战术,倒打一耙?” 轩辕亮这一发话,诸轶凡知道“中黄霸主”伍方尊难免要大吃苦头。 他念方至此,伍方尊便已闷“哼”一声,手抚胸头,倒退出三四步去。 原来,轩辕亮口中虽在发话,身上却既未拂袖,也未弹指,更未挥掌,根本毫无动作。 伍方尊见他毫无动作,自然未加提防,谁知“大漠金雕”轩辕亮的一身功力,竟已练到以意驭气地步,业在诸轶凡的身外,布起了一道无形坚壁。 这坚壁虽然无形,却在被“中黄霸主”伍方尊掌力撞击之际,产生了强烈无比的反震之力。 事既全出意料,反震之力又强,伍方尊自然吃足苦头,胸前如中铁锥,脚下站桩不稳,接连退了三四步,脏腑间血气翻动,几乎栽倒在地。 伍方尊自知受了内伤,功力又比对方差得太多,哪里还敢逞强?赶紧微合双目,默然调元,使脏腑的翻动血气,渐渐平复。 轩辕亮见他这等情状,冷笑一声,忽然听到“勾漏独夫”欧阳彝的语音,远远叫道:“轩辕老雕,你诺言犹在欧阳彝耳边,怎又于重阳大会期前,闯我禁地?” 轩辕亮举目看去,欧阳彝业已快如电掣般,随着语声尾音,赶到当场。 不但“大漠金雕”轩辕亮是老辈奇侠,江湖练达,阅人极多,便连“北海神医”诸轶凡,也看得出这位“勾漏独夫”欧阳彝,厉芒蕴目,煞气腾眉,好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拂逆之事,以致胸腔中充满了熊熊怒火。 轩辕亮微觉诧异,边目揣测独夫谷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使欧阳彝如此按纳不住,怒形于色?边自双眉一挑,含笑问道:“欧阳兄暂请莫加怪责,我要先向你请教请教,我对你做了什么诺言?” 欧阳彝怒道:“你还想赖?你不是保证葛文钦、石珠娘、葛啸群、石玲等人,于重阳期前,决不妄闯我独夫谷半步吗?” 轩辕亮点了点头,怪笑说道:“不错,我说了这种话儿,但欧阳兄应该知道,这位姓诸,我则复姓轩辕,其中并无人姓石,或是姓葛。” 轩辕亮的这番答话,原在欧阳彝的意料之中,狞笑两声,冷冷说道:“姓石或姓葛之人,固然不许妄闯我独夫谷半步,但姓轩辕及姓诸之人,又何尝可以不把‘五刀派’看在眼中,随意自来自去?” 轩辕亮目闪神光问道:“听欧阳兄这样说法,莫非我和诸贤侄,业已来得去不得了?” 欧阳彝冷笑答道:“想走倒也不难,但须按照世俗所云: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轩辕亮愕然道:“此话怎讲?” 欧阳彝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你们来时既是倚仗武功暗暗而来,走时便必须显露几手绝学,才可扬长而去。” 轩辕亮听他这样说法,不禁轩眉狂笑道:“原来欧阳兄竟想彼此考较考较,但不知你是把谁选作对象?方……” 欧阳彝不等轩辕亮话完,便自接口道:“常言道:‘棋须逢敌手,将贵遇良材’。又道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我所找对手,自然是你!” 轩辕亮见这“勾漏独夫”欧阳彝满头都是火气,知道难免一战,遂“哈哈”大笑地扬眉问道:“欧阳兄既有雅兴,我轩辕老雕自应奉陪,你是打算比比玄功,还是斗斗掌法……” 欧阳彝不等他再往下说,即接口叫道:“轩辕老雕,我不想和你比甚玄功,斗甚掌法,只想见识见识你那对令我钦佩已久的‘金雕钢爪’!” 轩辕亮双眉一挑,目注欧阳彝,冷然问道:“欧阳兄不要讲得这么好听,你为什么不说是要我尝尝你的‘金芒万毒刀’呢?” 欧阳彝阴侧侧地笑了一笑说道:“我那柄‘金芒万毒刀’,虽然足使一般武林俗子闻名胆战,见物心寒,但在你‘金雕钩爪’之下,却还未必能准占胜面!” 轩辕亮盛气也动,狂笑叫道:“好!欧阳兄请亮你那柄威震乾坤的金芒万毒……” 语音至此忽顿,脸上突然现出一种惊异神色。 欧阳彝莫名其妙地讶声问道:“轩辖老雕,你这是……” 轩辕亮目光一闪,截断了欧阳彝的话头,扬眉叫道:“欧阳兄,我还要问你一句话儿,到底是杀人要紧?还是救人要紧?” 这句话儿,问得宛如晴空霹雳,太以突然,真把这位“五刀派”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问得瞠目结舌,莫知所对。 原来“大漠金雕”轩辕亮适才语音忽顿,面带惊容之故,是听得“竹剑先生”西门远,暗用“蚁语传音”功力,向自己耳边叙述一桩重大秘密。 欧阳彝愕然片刻,诧声问道:“轩辕老雕,你这‘杀人救人之语’,应该怎样解释?要杀的是谁?要救的又是谁呢?” 轩辕亮笑道:“你既要用‘金芒万毒刀’相我动手,自然是想杀我,但你大慨还不知道我和诸贤侄,闯入独夫谷之意,却是赶来救人。” 如今慢说“勾漏独夫”欧阳彝惊上加奇,奇上加惊,连“北海神医”诸轶凡都猜不透轩辕亮何以突出此言?葫芦之中,究竟卖的什么药? 欧阳彝双眉紧皱,惑然问道:“轩辕老雕,你为何有点妖里妖气?你怎会知道我独夫谷中有人待救?又有什么力量教人?” 轩辕亮此时有了秘密情报,业已成竹在胸,闻言之下,微笑答道:“不是我有点妖里妖气,而是我们那位石珠娘三妹,有点仙里仙气,她偶然望气之下,发现独夫谷内有股毒气冲天而起,知道谷中定有点病,动了悲悯之心,遂命我与诸老弟赶来,看看能否略尽绵薄,稍挽劫运?” 欧阳彝听得悚然一惊,失声问道:“你功力修为与我不过是伯仲之间,却有什么弭劫之能?消灾之术?” 轩辕亮怪笑说道:“争雄在论武,救人在施医,你这孤陋寡闻的‘五刀派’欧阳掌门,难道竟不认识这位老弟,便是被推为当代第一的‘北海神医’诸轶凡么?” 欧阳彝向诸轶凡看了两眼,怒容立敛,神色缓和地含笑问道:“诸老弟神医之名,久震天下,但不知能不能够疗治无名奇毒?” 诸轶凡心想:“这位‘大漠金雕’轩辕前辈,也真会大开玩笑,竟让自己给‘勾漏独夫’欧阳彝的党羽,疗毒治病。” 他心中虽然叫苦生疑,表面上却不得不顺着轩辕亮的语气,向欧阳彝微声答道:“欧阳掌门,在下虽略通医道,但若未见症状,却不敢吹嘘,定有回春之力。” 欧阳彝叹道:“我有一位小友,突然名明其妙地身中奇毒,如今业已奄奄一息,魂游墟墓,不知请老弟肯不肯替他诊察诊察?” 诺轶凡闻言,方始恍然猜出,欧阳彝口中所谓“小友”,多半就是虎儿,遂点头笑道:“医家本有割股之心,无论中毒人是何等身份,诸轶凡也愿为其诊视,一尽绵薄。” 欧阳彝闻言大喜,立即拱手肃客,直把“中黄霸主”伍方尊和“北玄霸主”任逍遥两人看得惊奇欲绝,心想:“这是从哪里说起?方才的生死强仇,竟会在一转眼间,变成了‘五刀派’的特殊贵宾。” 欧阳彝一面前行,一面向轩辕亮问道:“轩辕老雕,你知不知道在我独夫谷中的下毒之人,是什么路数?” 轩辕亮摇头笑道:“我不知道,但绝非我们的同路人物,否则,我用不着一面暗中下毒,一面又出面解毒,向你示恩卖好。” 欧阳彝苦笑说道:“轩辕老雕莫要误会,我不是对你起疑,也知道你们自矜身份,不可能做出这种狠毒之事。” 诸轶凡本在目光四扫,眺觅独夫谷内的一切不俗景色,但听到此处,却接口含笑问道:“请问掌门,你们‘五刀派’内,身中奇毒的共有几人?” 欧阳彝答道:“只有一人,就是与我感情极密的一位小友,但他暂时还不能算是‘五刀派’的门下。” 诸轶凡听了他这样说法,越发知道所谓中毒之人定是虎儿。 轩辕亮乘着这段时间,暗运“蚁语传音”神功,向诸轶凡耳边,悄悄说道:“你不要再向欧阳彝问了,中毒之人,正是虎儿,下毒之人则是‘冰心天女’花如梦。” 诸轶凡双眉微挑,向轩辕亮看了一眼,轩辕亮嘴皮微动,仍以“蚁语传音”的内家神功说道:“不仅花如梦安然脱险,连‘毒龙公主’姬玉花也已生出巨墓,她们正在独夫谷中弄鬼,老弟一切施为,均看我眼色行事便了!” 诸轶凡点了点头,但心中仍在猜疑,轩辕亮与自己一同进谷,寸步未离,他却是如何知道这些秘密事情? 轩辕亮一见诸轶凡脸上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又悄悄传声说道:“我忘了告诉你,这些消息,全是‘竹剑先生’西门远,向我 悄悄透露的。” 诸轶凡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疑虑尽失,随着轩辕亮、欧阳彝等一正一邪两位武林奇客,向前走去。 几经转折,到了欧阳彝所居独夫堂中,欧阳彝满面含悲地把他们请进静室。 轩辕亮目光注处,果见虎儿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周身肤色微紫,仿佛业已绝气。他不禁双眉一蹙,向诸轶凡叫道:“诸贤侄,你看那娃儿多么可怜?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 诸轶凡不等轩辕亮话完,便已赶到榻前,一面向虎儿周身上下仔细端详,一面替他诊察脉息。 但他才一诊脉,脸色立变,从怀中摸出一根四寸来长的金针,便往虎儿的心窝刺去。 欧阳彝怒吼一声,正待向诸轶凡拦阻责问,轩辕亮已自摇手笑道:“欧阳兄,你不要急,他定是发现那娃儿业已停止呼吸,才施展他一向不肯使用的‘金针制脉’手法。” “金针制脉”四字,把“五刀派”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听得满面通红,忙向诸轶凡赔笑说道:“请恕我……” 诸轶凡边从身边取了一具圆筒,在筒中倾出十三根金色长针,边自含笑说道:“欧阳掌门不必过谦,诸轶凡情急救人,做事太以莽撞,我在施展‘金针制脉’之前应该向你报告一下。” 欧阳彝赦然说道:“我……我……” 他空自“我”了两声,便“我”不下去。 诸轶凡拈着那十三根金色长针,向欧阳彝含笑说道:“欧阳掌门,你能不能派人找一些积年陈艾及积年陈醋,立即送来备用?” 欧阳彝点头答道:“能,能,这两样东西,倒是现成,但不知虎儿的一条小命能否救转?” 话音一落,未等诸轶凡答话,便命令人去取积年陈醋和积年陈艾。 诸轶凡静等欧阳彝安排完毕,方缓缓说道:“这位虎儿老弟,总算福泽深厚,我们倘若来迟半步,便是华陀再世,扁鹊复生,也无能为力了!” 欧阳彝闻言喜道:“照你这样说法,他……他……他是有救的了?” 诸轶凡蹙眉笑道:“我不敢完全保证,但有八成把握。” 欧阳彝先听他“不敢完全保证”之语,不禁愁眉深聚,但再听了他“有八成把握”之语,竟又喜形于色。 轩辕亮冷眼旁观,看在眼中,不禁暗暗点头,知道欧阳彝虽然行为怪谬,属于旁门左道,但仍着意怜才,已对虎儿发生了相当真挚情感。 积年陈醋及积年陈艾取到,诸轶凡立以十三根金色长针扎入虎儿身上的十三大穴,并加上醋熏,果然使虎儿身上有了转动,口中也发出呻吟气息。 诸轶凡额间微见汗渍,释然笑道:“好厉害的毒力,在下总算勉为其难,为虎儿老弟挽回了一场劫数,但……” 欧阳彝问道:“诸老弟为何语音忽顿,不说下去?” 诸轶凡笑道:“但虎儿老弟的元气大伤,必需静养,不宜拼斗强敌,欧阳掌门应该设法,莫让他在重阳群英会上逞奇斗狠才好。” 欧阳彝点头笑道:“我懂得这些厉害,决不会让他有所斫丧,但诸神医仁心亡术,救人于危,欧阳彝十分感激,我定要送你一份重重谢礼。” 诸轶凡说道:“欧阳掌门,你这样说法,岂非把我诸轶凡当成走江湖卖草药的……” 语音未了,忽然住口不言,脸上竟也现出一种惊奇神色。 原来,诸轶凡此时也听得有人用“蚁语传音”功力,在他耳边悄悄嘱咐,并说明身份,正是那位与“大漠金雕”轩辕亮、“勾漏独夫”欧阳彝等齐名,并列武林“八大高手”中的“竹剑先生”西门远。 欧阳彝虽然见了诸轶凡的惊奇之状,却猜不出他的惊奇之由,遂纵声狂笑地扬眉说道:“诸神医,我知道你‘北海神医’之名,怎会把你当做走江湖卖草药的郎中?但武林人物,不宜轻受人恩,你施恩不望报,固是你应有的高超脱俗,我要送你一份重重谢礼,也是我应有的合情合理态度。” 诸轶凡因受“竹剑先生”西门远暗中嘱咐,所持立场已变,遂不再坚持,向欧阳彝含笑问道:“欧阳掌门,你既然有如此雅意,倒叫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的了。” 欧阳彝笑道:“却之或有不恭,受之绝无所愧,你何必再作谦抑?” 轩辕亮坐在一旁,听得怪笑叫道:“欧阳兄莫要故作大方,我倒看你是把什么样的东西,称为重重谢礼?” 欧阳彝扬眉笑道:“自然是武林中人无不艳羡的罕世之物。” 轩辕亮向他腰间看了一眼,微笑问道:“武林中人无不艳羡的罕世之物?难道你竟肯大破悭囊,送给诸贤侄一柄‘金芒万毒刀’么?” 欧阳彝扬眉道:“我便把‘金芒万毒刀’奉送亦所甘心,但一来重阳大会之上,难免有用刀之处,倘若临时改用不趋手的寻常兵刃,或恐遇闪失!二来业已面允一位小友,于重阳大会后将此刀赠送给他,故而想以另外两件东西,来代替这‘金芒万毒刀’了。” 轩辕亮“哦”了一声,冷笑问道:“欧阳兄,你说得倒颇轻松,但价值方面,能够代替‘金芒万毒刀’的东西,恐怕不太多呢?” 欧阳彝笑而不答,指着壁上所悬的一幅画儿,向诸轶凡说道:“诸神医兼精文武,一代儒医,且请赏鉴赏鉴这副翎毛的画笔如何?” 诸轶凡目光一注,见壁间屏条之上,是画了五只正在飞的鹰鹫雕隼等凶猛禽鸟,画笔栩栩欲活,但款识业已模糊难辨,加上绢色枯黄,年代颇显久远。 此粗粗看去,除了画意生动,显得五只猛禽俱都神威勃勃以外,并无太大奇处。 但诸轶凡觉得“勾漏独夫”欧阳彝要自己观画之举,必有深意,遂仔细凝神注目,竟看出那些鹰鹫雕隼等的飞翔姿态,居然暗与内家上乘身法互相符合。 诸轶凡有此发现,再向那幅画儿细看几眼,不禁大为惊奇地失声说道:“这……这幅画儿,难……道竟是三国神医,华陀先生亲手所绘五禽图么?” 欧阳彝向诸轶凡投了一瞥赞许目光,含笑说道:“诸神医的眼力真高,常人或可从这幅五禽图中,悟出一些神妙轻功身法,但就我们的火候修为而言,却已无甚用处!” 说到此处,举杯敬客,呷了两口香茗,再复扬眉笑道:“此画作用虽无,但画笔仍然极细美,何况诸神医精岐黄妙艺,我且将这幅三国神医的手泽相赠,足有纪念价值,或许并不下于那柄‘金芒万毒刀’呢!” 话音落后,缓缓站了起来,走向壁前,便欲伸手把那幅华陀所画的五禽图取下。 诸轶凡忽然连摇双手,急声叫道:“欧阳掌门,你……你不要取这画儿。” 欧阳彝双眉一挑,怫然问道:“诸神医,你怎么这样看不起我?常言道得好:‘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我以古代神医手泽,赠与当代神医,?训阑褂惺裁垂钫┮跄被虬乖圉祸海俊?p>  诸轶凡满面神光地点头笑道:“欧阳掌门说得对了,这幅华陀五禽图之上,多半会含有极厉害的诡诈阴谋。” 欧阳彝叫道:“你此话怎讲?欧阳彝一向最讨厌血口喷人,你……你总得还个证据才好。” 诸轶凡摇手笑道:“欧阳掌门,你错会意了,我不是怕你利用这幅华陀五禽图施计害我,而是怕有旁人利用这幅华陀五禽图阴谋害你。” 欧阳彝这时方悚然问道:“你是说画上有毒?” 诸轶凡笑道:“这只是我的一时灵感,不敢确定,但欧阳掌门何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设法试上一试?” 话音方了,扬手抛起一丝银光,向欧阳彝迎面射到。 欧阳彝接过一看,见是一根象牙为柄的七寸银针,知道诸轶凡要自己以此试毒,遂将信将疑地持向那幅华陀五禽图,略加沾擦。 谁知不沾不擦还好,这一沾一擦之下,却把位“勾漏独夫”欧阳彝吓得心惊肉跳,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那根亮闪闪的试毒银针,才与华陀五禽图相触,便立时乌黑了好长一段。 欧阳彝一咬钢牙,厉声叫道:“这暗中下毒之人是谁?简直欺我太甚!” 一面发话,一面盛怒难遏,便自伸手从令旗架上拔取令旗,意欲传令谕。 轩辕亮浓眉挑处,举袖一拂,竟在欧阳彝手触令旗之前,把那具令旗架儿拂得飞出数尺。 欧阳彝怔了怔,愕然问道:“轩辕兄,你此举又属何意?” 轩辕亮狂笑答道:“我想那下毒之人,心机周密异常,并仿佛对你的性格举动,颇俱了解,遂恐怕这令旗架儿上,也会蕴有同等剧毒。” 欧阳彝心中虽然不信,但因轩辕亮是一片好意,遂不得不拭净了试毒银针,再向令旗架儿之上加以察探。 果然,令旗架儿虽无异状,但架上所插的三面令旗,却均满蕴剧毒。 若不是轩辕亮拂袖相拦,欧阳彝只要伸手一拔令旗,便将身遭惨死,至少也会受人控制。 他在一身冷汗之后,再出了第二身冷汗,自言自语地失声说道:“这是从哪里说起?我……我适才尚曾拔过令旗,并……并无丝毫异状。” 轩辕亮接口笑道:“既然如此,便证实了旗上剧毒,是在你去往独夫谷与我和诸谈话之时,被人所染。” 欧阳彝双眉一挑,厉声喝道:“独夫堂中的值勤弟子何在?” 堂外应声抢进一名二十五六的美艳妇人,躬身答道:“弟子崔凝素,参见掌门人,不知有何令谕?” 欧阳彝向这崔凝素看了一眼,沉声问道:“在我前往独夫谷口迎宾之际,有谁进过此间?” 崔凝素“咦”了一声,愕然答道:“掌门人不是曾派陈济贵和李连忠两人,来取‘金芒万毒刀’解药的么?” 欧阳彝顿足叹道:“你让他们把解药取走没有?” 崔凝素答道:“他们是奉了掌门人令谕而来,弟子怎敢拦阻?何况李连忠还说‘金芒万毒刀’解药的藏放所在,是掌门人最高机密,还不许我随同进入静室呢!” 欧阳彝气得怒火中烧,灵机大动,双目厉芒如电,觑定崔凝素,沉声问道:“崔凝素,你真该死,你怎么知道陈济贵和李连忠是奉我密令而来?竟让他们把那等重要的‘金芒万毒刀’的解药取走?” 崔凝素目注欧阳彝,惑然答道:“那陈济贵手中持有掌门人的‘九龙绿五令符’,弟子怎会再起疑念……” 话方至此,陡然低低“哼”了一声,全身微颤,从七窍之中,慢慢沁出血水,玉殒香消,仆倒死去。 诸轶凡看得骇然叫道:“哎呀!又是中毒!” 轩辕亮摇头说道:“诸贤侄,你虽是盖代神医,这次却看走了眼,崔凝素姑娘,不是死于中毒,而是死于欧阳掌门潜心苦练,傲绝当今的‘摧心神功’之下。” 欧阳彝听得崔凝素说出陈济贵的手中,竟持有自己的“九龙绿玉令符”,不禁越发惊奇!知道不能怪责崔凝素,并想再向她多问几句。 但适才怒火冲天,杀机大动,业已暗施“摧心神功”,如今后悔莫及,崔凝素已肝肠尽裂而死。 一念方毕,崔凝素果告惨死,遂把这位“五刀派”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又憋了一肚皮闷气。 轩辕亮含笑说道:“这位崔凝素姑娘,死得虽然冤枉,但也死得颇有代价。” 欧阳彝怫然叫道:“轩辕兄,请你不要讽刺我了,崔凝素身遭惨死的代价何在?她只是极为冤枉地被我误杀而已。” 轩辕亮笑道:“崔凝素死得怎么没有代价?她已经替你把谁是下毒之人的谜底儿,揭开了呢!” 欧阳彝惑然问道:“轩辕兄此话怎讲?崔凝素何曾替我把谜底揭开?” 轩辕亮微笑说道:“她不是业已说出来人是李连忠和陈济贵么?” 欧阳彝晒然说道:“这两人虽是‘五刀派’弟子,但多半已遭毒手,被人冒名而来,轩辕兄难道竟看不出来么?” 轩辕亮笑道:“我当然猜得出这点花样,但‘蛛丝’既得,便有‘马迹’可寻,欧阳兄不妨想想,有谁知道你‘金芒万毒刀’解药的藏放所在?” 欧阳彝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除了萧绿云、马冰冰、刁玄霜等三大弟以外,谁也不知道我把‘金芒万毒刀’的解药藏在了何处。” 轩辕亮笑道:“这样一来,范围就小得多了,你再想想这萧绿云、马冰冰、刁玄霜等三女之中,谁有你的‘九龙绿玉令符’?” 欧阳彝摇头答道:“没有,她们三人之中,谁也没有,因为唯一的‘九龙绿玉令符’是由我自己随身配带。” 一面说话,一面从腰间取出一方上镌九个龙头的碧绿美玉,递给轩辕亮观看。 轩辕亮接过来,反复略一察看,便还给欧阳彝,扬眉问道:“欧阳兄,这块‘九龙绿玉令符’,怎么只镌龙头,未镌龙尾,好像不是全璧?” 欧阳彝点头答道:“轩辕兄的两只雕眼着实厉害,龙尾是镌在另一半‘绿玉令符’之上。” 轩辕亮问道:“那另一半‘绿玉令符’,如今何在?” 欧阳彝苦笑道:“被我一时疏忽,做了殉葬之品。” 轩辕亮莫名其妙,瞠目问道:“殉葬之品?是殉谁的葬……” 欧阳彝不等他往下再问,便自接口叹道:“那‘冰心天女’花如梦,投入‘五刀派’,身任总巡察时,我赐了她半面‘九龙绿玉令符’,让她可以凭符生权,代表我处置一切事务,后来发现此女归顺之意不诚,存有叛志,遂设法把她生葬活埋,但当时怒令神昏,竟忘了把‘绿玉令符’追回,竟连同花如梦,一同埋在墓内。” 轩辖亮扬眉问道:“花如梦知不知道你把‘金芒万毒刀’的解药,藏放在何处?” 欧阳彝点头说道:“我对她极为宠信,无话不谈,她当然知道这项秘密。” 诸较凡尸旁笑道:“照欧阳掌门这样说法,那暗中下毒,对你暗算之人,定是‘冰心天女’花如梦了。” 欧阳彝连摇双手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座巨墓的构造特殊,花如梦业已生葬其中,哪里会再到我独夫堂内暗暗下毒。” 轩辕亮笑道:“欧阳兄,你不要说得这般肯定,除了‘冰心天女’花如梦外,还有谁具备既有‘九龙绿玉令符’,又知道你藏放‘金芒万毒刀’解药之处的特殊条件?” 这几句话儿,把欧阳彝问得张口结舌,无法作答。 他心中略一盘算,果觉除了花如梦外,再无别人能具有这种特殊条件,柞沉吟片刻,扬眉叫道:“这事太怪,我要到那巨墓左右,仔细察看一番。” 轩辕亮微笑说道:“欧阳兄,我轩辕老雕和诸贤侄,陪你同去好么?” 欧阳彝目闪精芒,看着轩辕亮,沉声问道:“轩辕兄,你要和我同去之意,是本身好奇,还是打算对我保护?” 轩辕亮笑道:“两者兼而有之,以此事之怪诞而论,我们自然大为好奇,意欲一观究竟。以目前情况而论,如今已是九月初七,后日便系重阳大会会期,我们也应该从旁尽力,对你稍加保护,免得你这一‘五刀派’掌门人,万一中人暗算,出了差错,便使九九重阳的那台热闹好戏唱不成了。” 这位“大漠金雕”所说之语,虽是句句实言,并非故意讽刺,但已使“勾漏独夫”欧阳彝羞赧难当,嗔目叫道:“轩辕老雕,我欧阳彝生平不受人恩!” 轩辕亮口角间哪肯饶人,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欧阳兄豪人豪语,但你这几句话儿,只能于昨天说出,今日再讲,却嫌过了时了。” 欧阳彝双眼才翻,轩辕亮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在欧阳彝的耳边低声笑道:“欧阳兄,你难道如此健忘?方才若非诸轶凡老弟出声喝止及我拂袖相拦,你早就在华陀五禽图前,或令旗架儿之上,身中奇毒,丧了性命!两度蒙人授手,却言不受人恩,岂不令我……” 话犹未了,欧阳彝便羞赧万分,苦笑叫道:“轩辕兄,请莫再对我讥嘲,我们就一同前去如何?” 轩辕亮微笑说道:“你若早这样听话,谁还会对你讽刺?我们来意如何,你应该业已了然,不必再多疑虑的了。” 欧阳彝闻言,遭叫来“五刀派”弟子,收殓崔凝素的尸体,并嘱咐他们好好照料虎儿,自己则陪同轩辕亮、诸轶凡向那巍峨巨墓走去。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金雕墓中救二女 绝色双佳美群哥 轩辕亮走了片刻,见巨墓业已在望,遂对欧阳彝含笑问道:“欧阳兄,你如今也相信下毒之事是‘冰心天女’花如梦所为了么?” 欧阳彝苦笑答道:“这件事儿,令我太感迷惑。花如梦人已入墓,墓穴已封,除非身化幽灵,绝难再现尘世,但‘九龙绿玉令符’却又在她身衅,她也知道我‘金芒万毒刀’解药的藏放之处,故而弄得我疑怀难释,非要察看一个究竟不可。” 诸轶凡微笑问道:“欧阳掌门打算怎样察看,是否要毁去巨墓?” 欧阳彝伸手指着壁间一大堆滕蔓,苦笑说道:“这藤后有面巨镜,本可从中利用多元装置的折光曲射作用,看清墓内情况,但花如梦入墓之后,将这种装置于以遮蔽或于以破坏,如今只好把巨墓毁去,才能察看究竟了。” 轩辕亮听了欧阳彝这样说法,遂走到壁前,把藤蔓拨开,果然发现壁上有一洞穴,穴中侧嵌着一面青铜古镜。 欧阳彝见状叫道:“轩辕兄不必看了,这种多元装置,只要把其中任何一面镜儿加以遮蔽,则折射作用便告失效。” 轩辕亮听到此处,怪笑说道:“欧阳兄,此事大概又出你意料之外,这面镜儿的反光折射作用,并未被人加以遮蔽破坏。” 欧阳彝双目深蹙,走来观看,诸轶凡自也随同注目。 果然,镜中可见景物,是一位容颜俏丽的绝代佳人,直挺挺地躺在墓内灵榻之上。 轩辕亮见欧阳彝满腔惶惑神色,遂含笑问道:“欧阳兄,这躺在墓内灵榻之上,直挺挺的那位美貌佳人,就是贵派总巡察‘冰心天女’花如梦么?” 欧阳彝点头答道:“是她,一点不错。” 话音至此忽顿,眉峰益发愁聚,惑然自语道:“花如梦身在墓中,既无异常状况,她那面‘九龙绿玉令符’,怎又到了什么陈济贵、李连忠的手内呢?” 欧阳彝自语方毕,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了两声厉啸。 轩辕亮与诸轶凡听出这啸声不仅异常狞厉,并含蕴着相当强烈的愤怒成分。 欧阳彝也失声诧道:“这是‘百蛮老祖’厉无伦的怒啸之声,难道阴风洞中,又出了什么差错?” 就在此时,独夫谷深处又起了极为尖锐的女子呼声,仿佛异常恐怖地连连叫道:“掌门人……掌门人……掌……门……人……” 欧阳彝听出这是“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的惊呼之声,知道必然有甚重大事变,遂向呼声来处引吭长啸。 他发啸之意,是向刁玄霜招呼,告知她自己现在何处。 果然,转眼间便有一前一后,一追一逃的两条人影,电疾驰来。 欧阳彝看出前逃人影,正是爱徒“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后追人影,则是“百蛮老祖”厉无伦。 刁玄霜的功力与厉无伦相比,自然尚有不少悬殊,一追一逃间的距离,遂十丈八丈五丈的,越来越近。 欧阳彝眼见刁玄霜业已生命危殆,只要被“百蛮老祖”厉无伦追到距离一丈左右,便告难逃毒手。 故而,他只好扬声叫道:“厉老祖,你不必追我徒儿,她若有甚无礼失敬之处,且由我欧阳彝代为赔罪便了。” 这几句话儿说出,“百蛮老祖”厉无伦的疾追之势,果然略缓。 追者虽缓,逃者反急,“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的倩影,宛如一线飞烟,飘坠面前,但已香汗津津,娇喘嘘嘘。 欧阳彝意存不悦,目注刁玄霜,冷然问道:“刁玄霜,你是怎样渎犯了你厉老前辈?” 刁玄霜摇头答道:“弟子根本未对厉老前辈有丝毫触犯,他却不问青红皂白,便要飨我以‘五鬼阴风掌’呢!” 欧阳彝知道刁玄霜不敢虚言,方自“哦”了一声,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也随后赶到。 厉无伦一到,先把两道凶毒目光注定轩辕亮和诸轶凡,略加打量,便向欧阳彝插眉问道:“欧阳掌门,这两人是谁?” 欧阳彝一来因承受轩辕亮和诸轶凡的救助之德,二来知道厉无伦手黑心狠,毒辣异常,遂赶紧赔笑答道:“这是我江湖结交的两位好友。” 他不仅轻轻一语,把轩辕亮、诸轶凡的身份加以掩饰,并生恐厉无伦再行追问,立即岔开话题,含笑说道:“厉老祖为何追杀小徒刁玄霜,她有何得罪之处?” 厉无伦目闪凶芒,冷然道:“我和你萍水相交,因气味颇投,才在获知你召开九九重阳大会之后,立即携带所豢养的一禽二兽三毒物,前来助阵。” 欧阳彝抱拳笑道:“厉老祖的一番厚意,欧阳彝感激不已。” 厉无伦“哼”一声说道:“但一到独夫谷后,先是最心爱的一只九头神鸟惨被烧死,跟着又是阴风洞中的三只毒物遭人暗算,只剩下一头北极赤狼与一只西天青吼。” 欧阳彝面色微赧,赧然说道:“这是‘五刀派’弟子防范不周,欧阳彝敬为谢罪。” 厉无伦冷笑说道:“倘若真是防范不周,厉无伦决无话说,但问题却是你们防范越周,我却损失越大。” 欧阳彝诧声同道:“厉老祖此话怎讲?” 厉无伦咬牙说道:“适才我发现我所带来一些心爱之物中,仅余的西天青吼和北极赤狼又被人下毒毒死。” 欧阳彝失声说道:“有这等事?但敌人此举,正证明了我独夫谷中防御仍嫌松懈,不够紧密,厉老祖怎说防范越周,你的损失越大呢?” 厉无伦问道:“欧阳掌门,你知不知道暗下毒药,把西天青吼和北极赤狼毒死之人是谁?” 欧阳彝杀气腾眉地摇头答道:“我若知道此人是谁?早就设法擒住,把他碎尸万段!” 厉无伦道:“你既不必设法相擒,也不必将她杀却,但却须给我一个公道,否则,厉无伦怎生平息得了这一片蒸腾肝火?” 欧阳彝听出他言外之音,扬眉问道:“听厉老祖这样说话,莫非你已发现了下毒之人是谁?” 厉无伦脸色铁青地,沉声答道:“下毒之人,是你亲信,也是‘五刀派’中的主要分子。” 欧阳彝大吃一惊,不禁把两道森厉目光凝注向“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身上。 刁玄霜方自打了一个寒噤,那位“百蛮老祖”厉无伦业已摇头冷笑说道:“欧阳掌门,你猜错了,下毒人不是‘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而是职掌‘五刀派’总巡察的‘冰心天女’花如梦。” 欧阳彝双眉一挑,目闪精光地,向“百蛮老祖”厉无伦扬声问道:“厉老祖,你对‘冰心天女’花如梦暗下剧毒之事,是耳闻,还是目睹?” 厉无伦厉声答道:“耳闻何足为凭,我是亲眼目睹。” 欧阳彝继续问道:“厉老祖是在何时目睹?” 厉无伦应声答道:“约莫半个时辰之前。” 欧阳彝听他这样说法,不禁狂笑说道:“厉老祖,你大概不是看见什么‘冰心天女’花如梦,而是在做梦了。” 厉无伦愤然叱道:“欧阳掌门,你怎么也是这样说法,刚刚刁玄霜便因有此话,才气得我要给她一些利害,加以惩戒。” 欧阳彝长叹一声说道:“那‘冰心天女’花如梦确存背叛‘五刀派’之心,但早已被我发觉,立时集众行刑,把她生埋活葬在这座巍峨巨墓中了。” 厉无伦闻言,怔了一怔问道:“欧阳掌门,你所说的,果有其事么?” 欧阳彝道:“花如梦入墓之后,是由虎儿下手封穴,且有不少宾客友好在旁目睹,因厉老祖当时正值行功静坐,才未加惊动邀请。” 厉无伦眉峰紧蹙,惑然说道:“这就怪了,我方才明明看见是‘冰心天女’花如梦从兽槛之中走出,并向我用一种神秘笑容,点头招呼,但等我进入兽槛,却发现两只心爱异兽均已被毒药毒死。” 欧阳彝长叹一声说道:“此事委实太怪,慢说厉老祖不信,连我在未到此处亲加察看之前,也觉得满心疑惑。” 说到此处,向厉无伦招手叫道:“来,来,来,厉老祖请随我来,你且看看‘冰心天女’花如梦,是否已玉陨香消,直挺挺地躺在这巨墓以内的灵床之上,变成一具尸体?” 他一面说话,一面把“百蛮老祖”厉无伦带到峭壁之前,揭开藤蔓,请他利用秘镜折光,观看墓中情景。 厉无伦本来是一头怒火,如今却变了满腹疑云。 欧阳彝等他看了片刻,含笑问道:“厉老祖看清没有?这墓中尸体才是‘冰心天女’花如梦,你在兽槛以外所见之人……” 厉无伦不等欧阳彝话完,便自苦笑说道:“这桩事儿,真把我弄糊涂了,因为我刚刚所见之人,不仅貌相与僵卧墓内灵榻上的‘冰心天女’花如梦完全相同,连衣着发型都一样。” 轩辕亮听得“哈哈”大笑说道:“照你们呵位说法,那‘冰心天女’花如梦,定已成为鬼怪幽灵,她把躯壳留在巨墓之中,魂魄儿却跑到兽槛和欧阳掌门所居的独夫堂内,胡乱下毒。” 厉无伦目注欧阳彝,愕然问道:“欧阳掌门,你所居独夫堂中,也被人暗下毒药了么?” 欧阳彝指着轩辕亮和诸轶凡二人,苦笑答道:“若不是这两位一再对我提醒,我早就身中奇毒,两度进入枉死城了。” 厉无伦正感骇然,诸轶凡却扬眉笑道:“欧阳掌门,我们最好去往兽槛中查看一番,看看那西天青吼和北极赤狼所中毒刀,是否与华陀五禽图暨令旗上所染毒力。” 欧阳彝连连点头,一行五人遂向兽槛走去。 到了兽槛之中,诸轶凡把西天青吼及北极赤狼的尸体略加察看,便对欧阳彝点头笑道:“欧阳掌门,这两只兽尸上的毒与你独夫堂中所下之物完全相同。” 欧阳彝听了诸轶凡的话儿,不禁又双眉皱在一处,进入沉思境界。 轩辕亮心中雪亮,知道欧阳彝决猜不出“冰心天女”花如梦与“毒龙公主”姬玉花貌相身材极为相似,以致坠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迷惘之中。 根据“竹剑先生”西门远的耳边密语,是说“毒龙公主”姬玉花已受花如梦药力控制,施展五行绝学“戊土神功”,从巨墓之下双双开路遁去,并杀死两名“五刀派”弟子,易容变服地在独夫谷中滥肆下毒。 所谓侠士襟怀,多半下平人意,上体天心。对干独夫谷,虽欲合力破去,却并非要把“五刀派”中的所有人物个个斩尽杀绝,仍应以设法变化,使其孽海回头,为第一理想手段。 花如梦为了发泄心中怨毒,第一个受她暗算的竟是虎儿,西门远正感忧心忡忡,左右为难之际,恰好轩辕亮遇“北海神医”诸轶凡到来,遂以“蚁语传音”告知一切,要他们设法把花如梦先行逐出独夫谷,否则重阳大会之时,她必对正邪双方同时下手,连老少群侠,倘若略一疏神,也难免惨遭劫数。 故而,轩辕亮见了欧阳彝皱眉沉吟之状,遂向他含笑说道:“欧阳兄请暂回独夫堂,我或许可以帮助你揭开这桩令人惶惑万分的奇异谜底。” 欧阳彝双眉一挑,目闪厉芒叫道:“轩辕兄,你既……” 他话方至此,忽又发现“大漠金雕”轩辕亮那一付金光闪闪的睛珠之中,对自己暗施眼色。 欧阳彝本意想要轩辕亮当面揭穿谜底,但见了他眼色暗示以后,便知他是不愿意当着“百蛮老祖”厉无伦有所透露。 他恍然之下,遂住口不言,转面向厉无伦道:“厉老祖,请回阴风阁休息,关于此事,我必在重阳大会期前,给你一个交代。” 厉无伦虽然气得暴跳如雷,既听欧阳彝这样讲法,重阳大会会期就在后日,遂也只好暂时忍耐,愤愤而去,回到阴风阁内。 欧阳彝见厉无伦已走,遂向轩辕亮问道:“轩辕兄,你真知道在我独夫谷内,滥肆下毒之人是谁么?” 轩辕亮笑道:“欧阳兄何必问我,仅从那方‘九龙绿玉令符’之上,还不知道下毒之人的身份来历?” 欧阳彝目注轩辕亮,扬眉问道:“轩辕兄这样说法,莫非认为那下毒之人,就是‘冰心天女’花如梦么?” 轩辕亮点头笑道:“除了这位女魔头之外,还有谁呢?” 欧阳彝道:“我也认为是她,但我们分明看见花如梦身卧墓中,‘百蛮老祖’厉无伦却又眼见她去往兽槛之内,把西天青吼和北极赤狼毒死,怪诞得令人无法思议。” 轩辕亮微笑说道:“倘若只有一个‘冰心天女’花如梦,时间空间之上确实大有冲突,怛万一竟有两个花如梦时,一切事儿,便可获得合理解释了。” 欧阳彝诧声问道:“有两个花如梦,轩辕兄此话怎讲?” 轩辕亮含笑答道:“我认为花如梦可能有身外化身。” 欧阳彝怫然不悦说道:“小弟是诚心请教,轩辕兄怎么竟漫无边际地乱扯起来,武功一道,纵然练到入圣超凡,登峰造极,也决不会有什么身外化身之术。” 诸轶凡微笑说道:“欧阳掌门莫要会错了意,轩辕老前辈的‘身外化身’一语,是指仲尼阳货,虎贲中郎而已。” 欧阳彝恍然说道:“原来轩辕兄是以为另有一人,与‘冰心天女’花如梦生得形貌相若?” 轩辕亮点头笑道:“我觉得除了如此以外,几乎别无其他解释。” 欧阳彝苦笑说道:“这虽是一种理想法,但另外那与花如梦形貌相似之人,却是谁呢?” 轩辕亮双目之中,精芒电闪,含笑说道:“这人是谁,我已知道,但却必须向欧阳兄暂时卖卖关子。” 欧阳彝苦笑说道:“轩辕兄与诸老弟,此次进谷以来,既救了虎儿一条小命,又替我解除了两度奇险,欧阳彝确已极为感激,却为何对我卖甚关子,使我纳闷焦急?” 轩辕亮成竹在胸,怪笑说道:“常言道得好:船家不收过河钱。你不是自动自发地要致赠轶凡两件物什么?” 欧阳彝点头说道:“一定,一定,我准备把那幅华陀五禽图以及……” 轩辕亮不等他话完,便自接口笑道:“我们不想要什么华陀五禽,只想要两个人儿。” 欧阳彝先是怔了一怔,点头说道:“好,我正愁对你们的一番盛情无以为报,除了虎儿之外,不论何人,都答应给你们带走。” 轩辕亮微笑说道:“谁要你的虎儿,我们只要‘冰心天女’花如梦和她那位‘身外化身’。” 欧阳彝想不到轩辕亮有此需索,闻言之下,不禁在脸上流露出尴尬神色。 轩辕亮见状狂笑叫道:“欧阳兄不必为难,你若甘心食言,我答应让你收回成命就是。‘ 这两句话儿,宛如利刃一般,极为尖锐,把欧阳彝刺激得脸上一红,扬眉说道:“轩辕兄,你这两句话儿,未免过分看轻欧阳彝了,我所以略感迟疑,未即应允之故是因发现语病,而你们又不曾善加把握,错过了机会……” 轩辕亮怪笑问道:“你说些什么,你有什么语病,我们又怎样未曾善加把握,错过机会?” 欧阳彝说道:“我一时失言,竟宣称‘除了虎儿以外,不论何人,均可交给你们带走’,这样说法,岂非语病太大,倘若你要我这颗人头,欧阳彝也只好横刀自绝,以昭信守而已。” 轩辕亮点头笑道:“身为一派宗主名惊天下之人,本应千金一诺,矢死不移地爱惜羽毛才是,欧阳兄既然如此说法,自必肯将‘冰心天女’花如梦和她那‘身外化身’交我们带走的了?” 欧阳彝被他逼得无可奈何,只好不再犹豫,应声答道:“轩辕兄尽管放心,你且说出那花如梦的‘身外化身’是谁?” 轩辕亮笑道:“‘毒龙公主’姬玉花。” 这七个字儿,把位“勾漏独夫”欧阳彝,听得大感意外,瞠目失声叫道:“姬玉花与花如梦仇深似海,彼此生死不容,怎会做她什么‘身外化身’,让花如梦有所利用呢?” 轩辕亮并不对他隐瞒,遂把花如梦巧获“无字天书”,参练“万毒真经”之事,向欧阳彝说了一遍: 说完,并再加解释道:“如今,姬玉花是受了花如梦药力控制,以一身‘五行绝学’供她驱遣,并利用两人貌相巧若,做为‘身外化身’,否则,花如梦怎能生出那座巍峨古墓之外?” 欧阳彝恍然说道:“这样说来,方才躺在墓中之人,不是‘冰心天女’花如梦。而是‘毒龙公主’姬玉花了。” 轩辕亮摇头笑道:“我也弄不清楚是谁?只知道如今巨墓之下,已被姬玉花施展‘戊土神功’,打通了一条暗道,可供她及花如梦随意出入。” 欧阳彝愤然叫道:“她们既能随意出入,我却还要这座巨墓做甚?” 轩辕亮不知道巨墓壁中有猛烈炸药,一经强攻,便会炸开,竟火上添油地怪笑问道:“莫非欧阳兄想掘墓开坟,把花如梦、姬玉花两人擒来交我?” 其实欧阳彝心中恨极“冰心天女”花如梦,想自行痛加惩治,哪里愿意交给轩辕亮带走,只不过被他用话逼住,无法改口,如今闻言之下,灵机一动,凶心立起,点了点头,狞笑答道:“轩辕兄猜得不错,自从‘冰心天女’花如梦叛我以来,这座为她向‘毒龙公主’姬玉花报仇而筑的巍峨巨墓,便已失去作用,我何必留给她们充当隐身之所呢?” 说到此处,便不回独夫堂,又把轩辕亮、诸轶凡引至巨墓之外。 到了地头,欧阳彝自然先要从壁间秘镜之中,看看墓内情势有无变化?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竟看得欧阳彝双眉连挑,越发怒气勃勃。 原来,此时墓内正有两位貌相极为相像的绝代娇娃,并未僵卧灵榻,而是在互相谈笑。 欧阳彝杀气腾眉,向后微一招手。 轩辕亮见状,自纵身赶去。 欧阳彝指着壁间秘镜,苦笑说道:“轩辕亮你所说不差,一位‘冰心天女’,一位‘毒龙公主’,全都在这秘墓以内。” 轩辕亮闻言,目光注处,却见壁上巨镜之中,业已一片漆黑,毫无任何人物情景可见。 欧阳彝知道墓中的花如梦、姬玉花等,可能有甚警觉,已将多元折射的秘镜机关加以遮蔽,不禁愤愤地冷笑连声说道:“好,她们会遮蔽巨境,我却会毁去巨墓,倒看是谁厉害?” 轩辕亮尚不知厉害地怪笑说道:“欧阳兄既想毁去巨墓,怎未传呼泥工石匠等人?” 话方至此,耳边突然听得“竹剑先生”西门远以’蚁语传音”功力,悄声骂道:“轩辕老雕,你真糊涂得可怜、可笑、可恨,这巍峨巨墓壁中,装满猛烈炸药,欧阳彝只消凝劲挥掌,击上几记,墓中的花如梦、姬玉花便将肝脑涂地或是化为灰粉,你应该赶紧设法阻延欧阳彝的行动,才好使姬玉花等来得及全身避难,切莫火上再浇油,乱敲边鼓,铸成终身大憾。” ?⌒练阶蕴煤蒙牙3ㄉ戆登呃浜梗费粢鸵蜒锩寄λ档溃骸耙牖偃フ庋蛔⌒》啬梗睦镉玫米攀裁茨喙な车热耍⌒钟胫钌褚剑胪撕笫桑次沂┪懔恕!?p>  轩辕亮大吃一惊,慌忙摇手叫道:“欧阳兄,你莫要胡吹大话,这样坚厚的一座巍峨巨墓,哪里是一人之力可以毁……” 欧阳彝不等轩辕亮话完,便即狂笑说道:“轩辕兄有所不知,这巨墓的墓壁之中,贮有不少强烈炸药,我只消击上几掌,略加震动,便告天崩地裂。” 轩辕亮已受“竹剑先生”西门远暗嘱,故意拖延时间,怪叫一声说道:“你这样一来,花如梦和姬玉花岂非要粉身碎骨,死在墓内?” 欧阳彝冷笑说道:“当然,她们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这场墓中浩劫。” 轩辕亮摇头说道:“不行,不行,你莫要忘记了你的诺言,应该把这两个女娃儿,交给我带出独夫谷外。” 欧阳彝脸色一变,冷笑说道:“怎么不行,欧阳彝绝不食言背信,但请轩辕兄和诸神医,仔细回想一下,我虽答应把花如梦和姬玉花交给你们带走,却未曾说明是死,是活,故而,在巨墓炸裂之后,我只消捡起她们两颗业已血肉模糊人头交给你们,也就可以充得数了。” 语声甫落,右掌已扬,向那巨墓之上,隔空凝劲,接连虚击两记。 土飞石碎,灰尘蔽空,墓壁中果然立即起了一阵“隆隆”微响。 轩辕亮正想再复阻拦,“竹剑先生”西门远的“蚁语传音”,又在他耳边笑道:“好了,好了,轩辕老雕不必再拦,你且让这位‘勾漏独夫’抖抖他的威风便了。” 轩辕亮听得这样说法,便知花如梦和姬玉花二人已有避难准备,心中自然略安。 这时,欧阳彝业已凝足全力,三度举掌待发,并向轩辕亮、诸轶凡两人,扬眉叫道:“二位请速退后,这巨墓立将爆炸,免得万一受了误伤,又要怪我做主人的,未能善待宾客。” 他一面发话,一面右掌猛推,“呼”然锐啸的劲气狂飚,向巨基撞去。 轩辕亮哪里肯如言后退,只是暗运神功,连诸轶凡也一齐被护卫在“无形真气”之下,并冷笑说道:“好一位一诺干金的欧阳大掌门,我轩辕老雕,算是上了你的恶当,只得静等你赏赐两具天女遗尸和公主骸骨的了。” 话刚说完,一声“轰隆”巨响起处,那座巍峨大墓,果告爆裂,数十丈方圆,均笼罩在一团浓密尘雾之内。 欧阳彝功力绝世,轩辕亮武学通神,便连火候稍差的“北海神医”诸轶凡,也因有轩辕亮的“无形真气”暗中护卫,均告无所伤损。 尘雾渐消,欧阳彝便自目光如电地搜寻“冰心天女”花如梦,及“毒龙公主”姬玉花的残骸遗体。 不搜还好,这一搜之下,不禁使这位“五刀派”的欧阳掌门,有点面红耳赤。 因为被炸毁巨墓之中,碎榻乱石,虽然狼藉一片,但却看不见半丝血肉,半段肢体。 轩辕亮狂笑说道:“欧阳兄难怪你要召开重阳大会,与举世武林人物互争一日之长,果然在独夫谷中,卧虎藏龙,无奇不备,即连区区炸药,也还比一般威力胜强,竟能把人炸得血肉无存,化为乌有,我轩辕老雕与诸轶凡今日总算是开了眼界。” 这番话儿,委实太以尖酸刻薄,硬把欧阳彝挖苦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寻个洞儿,钻了下去。 诸轶凡正自一旁含笑静观,突然听得有人用“蚁语传音”功力,在耳边说道:“轩辕老雕一味讽刺欧阳彝,徒逞口舌之利,于事丝毫无补,你且趁机加上几句话儿,套得紧些,少时擒住花如梦、姬玉 花之际,欧阳彝便无法反悔,只好眼睁睁地让你们带走了。” 诸轶凡此时已知向自己耳边密语之人,便是素所钦佩的武林前辈“竹剑先生”西门远,遂立即设法为欧阳彝缓颊,含笑叫道:“欧阳掌门不必懊丧,你忘了那位‘毒龙公主’姬玉花,如今精于‘五行遁法’,必是在巨墓将爆之前,把握时机,护同‘冰心天女’花如梦,一同遁入地下,自然伤她不得。” 欧阳彝闻言,两道恨中带愧的目光,向巨墓废墟之内,不住扫来扫去。 诸轶凡微笑说道:“欧阳掌门不必盲目搜索,方圆无限,地存无穷,除非确知她们的遁身方位,才可手到擒来,否则便掘土及泉,亦将毫无所获。” 欧阳彝听出诸轶凡话中有话,遂向他扬眉问道:“你是否可以设法擒住她们?” 诸轶凡暗忖以自己的年龄身份,似乎不应该对这位“五刀派”掌门人过分狎弄,想到此处,目注轩辕亮笑道:“在下哪有如此能为,但轩辕前辈却深具神通,可以……” 轩辕亮不等诸轶凡往下再讲,便连连摇头说道:“诸贤侄,不要找我麻烦,我已经上够恶当,哪里还愿意再替这位重诺守信的欧阳掌门……” 欧阳彝红着脸儿,苦笑叫道:“轩辕兄不必再骂我了,只要你能擒住她们,任凭你怎样处置均可。” 轩辕亮目光宛如森利锋刃般,盯在欧阳彝脸上,冷然问道:“欧阳掌门,请你拿出一派掌门身份,这次莫再耍甚花样,说话一定算数。” 欧阳彝应声答道:“一定,一定。” 轩辕亮怪笑说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我要在字面上先说得明白肯定一些,我所要带走之人,是活的和毫发无伤的花如梦、姬玉花,而不垂死的和血肉模糊的‘冰心天女’、‘毒龙公主’。” 欧阳彝满面羞惭地赧然点头。 轩辕亮见对方被自己逼得作了肯定承诺,遂双眉一挑,怪笑说道:“据我所料,适才巨墓爆炸的威力极强,花如梦与姬玉花,虽已遁入地下,也必被震得暂时晕厥,只消察出她们正确藏身方位,定可一掘而得。” 欧阳彝苦笑说道:“轩辕兄的理论虽当,但她们正确藏身方位,却颇难寻,总不能把这方圆十丈之间,一寸寸地加以发掘。” 轩辕亮怪笑说道:“你没有办法,我有办法,因为我有家传绝学。” 这“家传绝学”四字,不但把欧阳彝听得愕然,连诸轶凡也觉莫明其妙! 轩辕亮向他们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说道:“我们轩辕氏族中的第一号人物,轩辕黄帝,因困浓雾,才运用超人智慧,造指南针,大破蚩尤,我这黄帝子孙,难道就不会也造根指人针来指出花如梦和姬五花的藏身所在么?” 欧阳彝叹息一声说道:“轩辕兄,你会造‘指人针’不是对我戏弄,夸大话么?” 轩辕亮把两只金黄雕眼瞪了一眼,佯怒叫道:“凭我轩辕老雕这等身份,怎会胡夸大话?” 说到此处,真气微提,身形忽拔,从崖壁上折下一段松枝,又复扬眉说道:“说做就做,且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家学渊源,免得把我堂堂黄帝后裔的轩辕老雕,看成信口开河的无能之辈。” 他一面说话,一面把那根松枝合在掌中,不住连搓,搓去碎枝树皮,成了一根两头尖尖的巨针形状。 诸轶凡看得委实有点忍俊不禁,但轩辕亮却煞有介事的,把这根长及两尺的松木巨针,向欧阳彝郑重递去。 欧阳彝接在手中,苦笑问道:“轩辕兄,这就是你根据渊源家学,所造的指人针么?” 轩辕亮绷着脸儿,正色答道:“当然,你休要看不起这小小一根松木针儿,须知我适才合掌连搓之际,业已把我轩辕老雕的精、气、神三者,一齐贯入了这指人针内,它定必具有特殊灵性,不会再是根死木头了。” 欧阳彝真被他吹得,将信将疑地,皱眉问道:“这指人针,是怎样用法?” 轩辕亮笑道:“它经我通灵,自具妙用,你且把它扔起三丈试试。” 欧阳彝太以好奇,果然一扬右手,把那根松木指人针,向空中抛起三丈高下。 说也奇怪,木针到了空中,并未当时下坠,竟略为停了一停,然后方缓缓盘旋而落。 诸轶凡心内明白,这定是“竹剑先生”西门远藏在暗中,用他独步江湖的“太玄真气”,对松木长针遥加控制。 松木长针盘旋下坠到了约莫距地一丈之时,突然向右前方略作斜飞,异常劲疾地插入土内。 轩辕亮伸手指着松针插土之处,侧视诸轶凡,浓眉双挑,怪笑叫道:“麻烦你掘上几尺土深,看看我这指人针是否有点名堂,抑或根本无灵,把我老祖宗的脸面,都丢得精光了呢?” 诸轶凡含笑点头,从身边取下经常佩带的短剑药锄,便自向那松木指人针所插之处,动手掘土。 二人之中,最注意和最觉怀疑的,自然是那“勾漏独夫”欧阳彝,他带着满腹奇诧之心,注目细观究竟? 诸轶凡极为小心谨慎地掘到三尺左右,果然已见端倪。 泥土之中,慢慢现出了白色衣裙,显然当真是有什么倾城红粉、绝代娇娃,在其间埋香痊玉。 “勾漏独夫”欧阳彝惊疑交迸,忍不住倒竖双眉,向大漠金雕轩辕亮冷笑叫道:“轩辕老雕,你倒真会弄鬼,大可改称为轩辕老狐的了。” 轩辕亮哈哈大笑道:“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道是‘但得功夫深,钢梁磨绣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点本领,全是诚心则灵的精神作用,倘若弄甚鬼蜮,闹甚玄虚,还瞒得过你么?” 欧阳彝想起自己抛针之时,的确对轩辕亮严加监视,绝未发现他有丝毫动作这根松木指人针,难道果竟通灵,会自行选择下有藏人之处,插入土内。 他惊诧万分,狐疑未定之际,“北海神医”诸轶凡已用药锄,把泥土慢慢铲开,赫然现出了两位巾帼奇客。 这两位巾帼奇客,不是别人,半丝不差的,正是“毒龙公主‘姬玉花’和‘冰心天女’花如梦。 轩辕亮料得更对,姬玉花二女虽然利用‘戊土神功’藏入地下,但却仍被那霹雳当头的巨大威势,震得晕厥过去。 诸轶凡正待把她们从土内抱起,欧阳彝突然眉腾杀气地厉声叫道: ‘且慢动手,先让我察看察看。’ 他一面说话,一面身形微闪,便自到了坑边。 诸轶凡闻言,不禁好生为难,一时之下,竟不知道应该如何答对? 因为花如梦与姬玉花双双晕厥土中,失去抗拒能力,欧阳彝又对她们恨得太甚,只要这位‘勾漏独夫’杀心一动,则葛啸群的两位如花美眷,便将无可侥幸地齐化南柯一梦。 轩辕亮江湖经验太以丰富,他一见诸轶凡脸上的为难神色,便猜出就里,朗声叫道: ‘诸贤侄过来,此地是“五刀派”所占据的独夫谷,我们应该尊重“五刀派”掌门人的身份,他有权对任何人事做任何处理。’ 诸轶凡不便违拗,但却一面走开,一面故意向‘勾漏独夫’欧阳彝有所提醒地问道:‘欧阳掌门还会做甚处置?你不是业已答应把“毒龙公主”姬玉花和“冰心天女”花如梦,毫发无伤地交我们带走了么?’ 欧阳彝也是老奸巨猾之人,自然听得出诸轶凡的语中含意,遂狞笑几声,冷然答道:‘大丈夫虽算一诺千金,但更贵通权达变,我对于“毒龙公主”姬玉花还在其次,对于“冰心天女”花如梦却恨之入骨,会为了区区几句话儿,便真让你们把她带出独夫谷么?’ 诸轶凡一听‘勾漏独夫’欧阳彝突然变卦,便知事情要糟,花如梦多半难逃惨祸。 欧阳彝向轩辕亮、诸轶凡冷瞥一眼,继续狞笑说道:‘何况今日之事,诸多可疑,你们纵未弄甚玄虚,也可能还有另外人物,在旁隐形闹鬼?’ 诸轶凡听得心中狂跳,暗想‘勾漏独夫’欧阳彝业已看破秘密,对这风波险恶局面,却是如何应付? 所谓不遇疾风,怎显劲草,‘北诲神医’诸轶凡业已有点意乱心慌,‘大漠金雕’轩辕亮却仍气定神闲,面含微笑,仿佛花如梦、姬玉花二发的生死安危,与他根本毫无关系。 欧阳彝双眉一挑,厉声叫道:‘胸中恶气,不能不消,口中诺言,不能不践。今日之事,本属两难,但我却想出了个两全其美之策。’ 诸轶凡心中微动,暗作思索,竟猜不透对方怎样两全其美?只好强捺焦急情怀,静听欧阳彝往下说道:‘我如今把“冰心天女”花如梦杀死,以消胸中恶,把“毒龙公主”姬玉花让你们丝毫无伤带走,以践口中诺言,岂非彼此两全,面面俱到么?’ 一面说话,一面业已微扬右掌,目中凶芒觑定晕厥土坑内的‘冰心天女’花如梦,便欲凌空击下。 诸轶凡方寸大乱,希望轩辕亮有所动作,但目光微注之下,却见这位武林奇侠仍自满面安详笑容,不言不动,沉静得宛若一尊佛像。 他无可奈何,只好向欧阳彝摇手叫道: ‘欧阳掌门住手,你这一掌若是落下,便告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欧阳彝看他一眼,问道:‘此话怎讲,我已声明只死花如梦一人,姬玉花必可安然无恙,怎会是“玉石俱焚”呢?’ 诸轶凡道: ‘欧阳掌门方才在我动手挖土之前,曾经答应把姬玉花和花如梦二女,毫发无伤地交给我们带走。’ 欧阳彝怪笑说道: ‘话出如风,言犹在耳,我确实说过这些话儿,不会忘记。’ 诸轶凡赔笑说道: ‘如今欧阳掌门除了把她们双双放过之外,纵使其中任何一人有毫发之伤,也算食言背信。故而欧阳掌门此掌一落,“冰心天女”花如梦固然玉殒香消,但欧阳掌门的一派宗主身份及半世英名,亦立告付诸流水,岂不是鼠器同碎,玉石俱焚么?’ 欧阳彝哈哈笑道: ‘换了一般人物,真难免被你说动,但欧阳彝今日心如铁石,宁为背信客,不做忍气人,换句话说,就是非杀这“冰心天女”花如梦不可!’ 说到此处,把两道杀气腾腾的冷锐目光,移注到‘大漠金雕’轩辕亮的身上,扬眉问道: ‘轩辕兄,你怎么一语不发?你若换了我时,会不会与我采取同样措置?’ 轩辕亮不慌不忙地含笑说道: ‘欧阳兄怎么光说不练,还未下手?我在等候欣赏你吐气扬眉的得意杰作呢!’ 这两句答话,不单把‘勾漏独夫’欧阳彝听得一怔,更把那位眉头深蹙的‘北海神医’诸轶凡,听得一愕。 欧阳彝‘咦’了一声,目注轩辕亮诧然问道:‘如此说来,轩辕亮竟是赞成我这样做法的了?’ 轩辕亮点了点头,正色答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有四大理由,一大原则,赞成你采取“杀死花如梦,放走姬玉花”的变通手段。 人心无不好奇,轩辕亮的几句奇语,把“勾漏独夫”欧阳彝听得目中异芒连闪,扬眉笑道:“轩辕兄是绝世妙人,必有绝世妙论!欧阳彝愿意听听。” 轩辕亮胸有成竹,闻言之下,暗想这真叫“只消准备经纶钩,哪怕鳌鱼不上钩”?遂气定神闲,点头说道:“好,我说给你听,武林中最忌吃里扒外,叛帮犯上。花如梦不仅意图颠覆‘五刀派’,并使你最心爱的虎儿身中奇毒,若非诸轶凡仁心妙术,着手回春,那样一个姿质绝世的聪明娃儿,早已命丧黄泉,魂归地府!故而,‘报仇雪恨’四字,是我赞成你杀死花如梦的第一项理由。” 欧阳彝听得连连点头,并向诸轶凡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感激神色。 轩辕亮缓缓说道:“根据在独夫堂中所见几乎在你日常起居可能接触的任何事物之上,都具有性命交关的奇危大险!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又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饶你是一代英豪,有时也未必不怯于江湖鬼蜮!故而‘消除隐患’四字,是我不拦阻你下手的第二项理由。” 殴阳彝听了第一项理由之后,是连连点头,但听了第二项理由之后,却嘴皮微动,似想发话。 诸轶凡心情微定,灵明渐朗,不仅猜出轩辕亮是以退为进,在言语中含有极高哲理,莫大智慧,并猜出欧阳彝这次嘴皮翕动之故,是想表示他决不惧怯花如梦弄毒手段的英雄态度。 但轩辕亮是谋定而动,举措自较快捷,遂不等欧阳彝的语音出喉,业已继续说道:“这位‘冰心天女’花如梦,自得‘无字天书’练成‘万毒神功’以来,不单全身是毒防不胜防,心肠也变得残酷阴险无比,我若把她毫发无伤地带出独夫谷外,等于是自寻苦恼,自找麻烦,甚至于并还可能把条雕命赔掉,‘减少魔扰’四字,便成了我渴盼你杀花如梦的第三点理由。” 欧阳彝忍不住地,冷笑问道:“轩辕老雕,九尾天孤,醉后露尾,你虽然稳得可怕,刁得可恨,也终于漏出马脚。” 轩辕亮神色自若地怪笑说道:“我是轩辕老雕,最多露出雕爪,怎会漏甚马脚?” 欧阳彝道:“你既然不愿把‘冰心天女’花如梦带走,先前却为何又向我提出要求,岂非言不由衷,自相矛盾?” 诸轶凡微吃一惊,暗想“勾漏独夫”欧阳彝问得厉害,轩辕亮恐怕在仓促之间,不易自圆其说。 他心念方了,轩辕亮已毫不迟疑地怪笑说道:“好!问得够凶,常言道:‘真人面前,莫说假话,光棍眼中,莫揉砂子。’我打算对你揭开一桩秘密。” 欧阳彝“哼”了一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心中有事。” 轩辕亮哈哈大笑说道:“讲得好听一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讲得难听一点,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我进你独夫谷之意,并非专门为了替虎儿疗毒。” 欧阳彝点头道:“我早已猜到,但不论来历如何,救了虎儿的一条小命,总是事实,欧阳彝对于诸神医的这番恩情,终身不会忘却。” 语锋至此略顿,目光移注轩辕亮,又复冷然说道:“轩辕兄既知‘光棍眼中,莫揉砂子’,你就把你的来历秘密,揭破了吧!” 轩辕亮道:“我先说明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儿,就是‘冰心天女’花如梦和‘毒龙公主’姬玉花二女,均已与我义子葛啸群有了夫妇之实。” 欧阳彝点了点头,淡然笑道:“不错,你总算说了实话,这桩事儿,花如梦业已告我,不是秘密。” 轩辕亮道:“你知道此事更好,方才你要我以易位而思,代你想想,我如今也请你易位而思,代我想想,我义子葛啸群要求我救出花如梦、姬玉花,使他夫妻团聚,我能不能加以拒绝?” 欧阳彝毫不思索地应声答道:“你既是他义父,身为尊长,对于成全义子婚姻之事,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轩辕亮点点头笑道:“对了,我和你是一样想法,故而向你提出要把花如梦、姬玉花二女,毫发无伤地一齐带走之请。” 欧阳彝不肯放松,接口问道:“你提出此请,确有理由,但如今又赞成我杀死花如梦,却是何故?” 轩辕亮怪笑答道:“欧阳兄莫要忘了我有四大理由,一大原则,如今才说了其中三者。” 欧阳彝无可奈何,皱眉说道:“你不妨说将下去。” 轩辕亮道:“二女之间难为夫,即以花如梦是个正常美女,尚不免与姬玉花两人蛾眉生嫉,闹得情天生障,醋海兴波,使葛啸群左右为难,头疼脑涨,何况她如今一身是毒,心赛蛇蝎。我再请你易位思之,放不放心让葛啸群与这样一位杀人不眨眼的红粉夜叉朝夕相依,同床共枕?” 欧阳彝默然未答,但却摇了摇头。 轩辕亮微笑说道:“这就叫‘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不能不同意我的想法,故而‘消除情障’四字,是我与你同德同心的第四项理由。” 欧阳彝目光一闪,轩辕亮继续笑道:“我身为葛啸群的义父,对花如梦,虽然明知是个绝大祸害,却也仅能救她,不能杀她,但你若代我动手,我自然求之不得,只要有位毫发无伤的‘毒龙公主’姬玉花,也足可使葛啸群夫妇和谐相安一世的了。” 欧阳彝听得目光连闪,仿佛有所思忖,略想片刻之后,又向轩辕亮淡然笑问道:“轩辕兄,你的四大理由,业已说完,还有一大原则,却是什么?” 轩辕亮转过脸儿,看着诸轶凡,怪笑叫道:“诸贤侄,我的所谓‘一大原则’,是要说给你听,因为你适才曾责备欧阳掌门,应该顾全声誉,莫使花如梦、姬玉花二女中任何一人遭受任何伤害之语。” 诸轶凡知道轩辕亮是取瑟而歌,意在言外,遂点了点头,躬身笑道:“老前辈请申高论,诸轶凡恭聆教益。” 轩辕亮正色说道:“你记住,所谓‘原则’就是‘利害’两字,还比‘是非’两字来得重要,至于名誉身份,又能值得几文臭头钱一斤?欧阳掌门如今倘若为了顾全诺言,放走花如梦,万一日后竟遭了这位‘冰心天女’的‘万毒神功’暗算,性命且告罢休,所保重的威誉令名,还不是南柯一梦?” 轩辕亮话犹未了,欧阳彝便双目一张,厉芒如电,杀气腾眉,纵声狂笑,接口叫道:“对!对!对!轩辕老雕你析情分理,说得极对!为了替我‘报仇雪恨’、‘消除隐患’,为了替你‘减少魔扰’为了替葛啸群‘消除情障’等四大理由,委实非杀花如梦不可!利人利己,何乐不为?尤其我觉得你那‘利害重于是非’的‘一大原则’,更阐释得透彻之至,令我怎不服膺,敬遵台命呢?” 语音了处,右掌凌空微按,五缕罡风,自指尖激射而出,挟着破空锐啸,直向土坑中的“冰心天女”花如梦猛烈袭去。 诸轶凡暗叫一声“不妙”,心想轩辕亮这才是弄巧成拙,把“冰心天女”花如梦的一缕芳魂,送入了“枉死城”内。 欧阳彝发难极快,自己功力悬殊,无法抢救,不知“大漠金雕”轩辕亮及暗中藏身的“竹剑先生”西门远,来不来得及加以援手? 诸轶凡期望成空,“大漠金雕”轩辕亮含笑袖手,静如山岳,暗中的“竹剑先生”西门远,也毫无动静,绝未施展他那“太玄真气”,化成无形气网,来替“冰心天女”花如梦,防身御难。 五缕锐啸指风过处,一齐袭中花如梦,并把土坑之内,激扬起一片弥漫尘雾! 欧阳彝收手转身,面对独夫谷口,凝聚“传音及远”神功,扬声叫道:“五刀派弟子听真,对于‘大漠金雕’轩辕亮、‘北海神医’诸轶凡二人出谷之举,任凭通行,并须以贵客之礼恭送,不许有丝毫拦阻。” 语音一了,欧阳彝一面飘身回转独夫堂,一面向“大漠金雕”轩辕亮发话说道:“轩辕老雕,恕我不送,等你后日光临,共饮重阳菊酒便了。” 话完,人杳,只剩下一位笑容满面的“大漠金雕”轩辕亮和一位愁容满面的“北海神医”诸轶凡留在当地。 轩辕亮一双金黄色的雕眼翻处,纵声狂笑说道:“我们称心如愿,大功告成,你还这样愁眉苦脸做甚?” 诸轶凡苦笑答道:“花如梦玉碎香消,我们虽然减少了甚多麻烦,却向葛啸群兄如何交代?” 轩辕亮“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竟以为花如梦已遭劫数了么?” 诸轶凡道:“老人家说了那多理由,逼得‘勾漏独夫’欧阳彝动手杀人,我亲眼看见他发五缕蜕啸指风,一齐袭中那位‘冰心天女’的呢!” 轩辕亮摇头笑道:“诸贤侄,我的看法与你不同,因为一来我说了四大理由,一大原则,欧阳彝听下其中任何一项,也决不会再向姬玉花下甚毒手!二来,这位五刀派掌门人,精于‘摧心神功’,在近距离长期相对之下,可凭意念杀人,他何必还要举手发掌?故而,我认为欧阳彝只是觉得被我们捉弄甚久,恶气难消,才耍些花样,略加报复,想把我们吓上一跳而已。” 诸轶凡听得将信将疑,轩辕亮指着那虽为飞扬尘雾所幕, 如今却已渐渐平息的土坑,含笑说道:“此时尘雾已息,你且加察看,便知道我所猜的,大概不会有错。” 诸轶凡走到坑边,细一注目,看出花如梦只被欧阳彝的强劲指风,在衣裳上射破了五个米粒大的小洞,对皮肉毫无伤损。 他见状之下,不禁失声长叹,这不是叹惜,这是叹服!一来叹服“勾漏独夫”欧阳彝控制自如,功力独到;二来叹服“大漠金雕”轩辕亮处事神妙,见解超人!深深觉得无论是正是邪,前辈的精深造诣,仍均不易企及。 轩辖亮完全明白诸轶凡失声长叹之意,含笑叫道:“不必再叹气了,我们赶紧把这两个丫头抱出独夫谷去,让葛啸群看看,他更会头疼脑涨地大叹而特叹气呢!” 诸轶凡闻言,正待俯身伸手,两缕尖风突由身旁锐啸而过。 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并无别人到来,适才两缕破空之风,竟是“大漠金醵”轩辕亮所发。 轩辕亮笑道:“这两个丫头,一个参练‘万毒真经’,心身中毒甚重;一个本性也为药物所迷,此时只是被震昏绝,若是醒来,又难免乱出花样,我遂用‘太清制穴’手法,替她们加上一层桎桔,让她们老实一点。” 诸轶凡听得连连点头,轩辕亮又复笑道:“你携带姬玉花,我来携带花如梦,因为这位‘冰心天女’一身是毒,情况比较复杂。” 诸轶凡问道:“老人家要不要预先提防,服上几粒解毒灵丹,并在双手之上,涂抹一些御毒药物?” 轩辕亮摇头笑道:“不必,不必,用毒之术,虽然厉害,毕竟属于下乘,只能伤人于不备之下,我如今对这丫头已存戒心,神功一聚,百骸如钢,不会再怕什么区区毒力的了。” 诸轶凡深知轩辕亮确有这种能耐,并非虚言,遂点头从命,下腰伸手,把“毒龙公主”姬玉花轻轻捧起。 轩辕亮则捧抱着花如梦,同往独夫谷外驰去。 果然,谷中几道桩卡埋伏,均因“勾漏独夫”殴阳彝事先传令,遂毫未留难,并一个个地躬身相送。 诸轶凡边行边自扬眉笑道:“轩辕老人家,前辈襟度,到底不凡,你看那‘勾漏独夫’欧阳彝,虽是凶邪左道,仍有些一派宗主意味。” 轩辕亮怪笑道:“我也觉得欧阳老儿的本人并不太坏,其所以凶名震世之故,可能还是收徒不慎,弄得‘五刀派’中,莠多于良,才使他无法自拔,一步步地陷入泥淖!” 诸轶凡笑道:“老人家既然也有这等看法,则在后日重阳大会之上,对于‘勾漏独夫’欧阳彝,似可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便饶人了。” 轩辕亮看了诸轶凡一眼,失笑说道:“诸贤侄,欧阳彝虽要送你一幅华陀五禽图,但系口惠而实未至,你怎么便向他大放交情了呢?” 两人一番谈笑,业已出得独夫谷,到达葛文钦、石珠娘等群侠居留之处。 但一见群侠,轩辕亮与诸轶凡便大大吃了一惊,知有严重变故。 因为在场群侠,个个面带悲容,神情沉重,尤其是葛啸群的那张俊脸之上,布满了纵横泪迹! 轩辕亮浓眉双挑,雕眼双翻,瞪着葛啸群厉声问道:“群儿,你师父、师母,双双无恙,我老雕的这条雕命,也不曾断送,在独夫谷内,更替你把大老婆,小老婆一齐救出,你应该笑得合不拢嘴才对,怎么反倒这等英雄气短,婆婆妈妈地流那么多的眼泪?” 葛啸群一面举袖拭泪,一面仍自目中泉流,伸手指着一位身材高大的红鼻老者,悲声叫道:“义父,你认不认得这位前辈奇侠?” 轩辕亮目光微注,怪笑说道:“我与他虽然陌生,对于那红鼻子的商标,却知道一些。这位仁兄莫非是久居关外的‘红鼻酒仙’萧亚枫么?” 葛啸群点了点头,含泪答道:“义父猜得不错,这位正是萧老前辈,但萧老前辈远自辽东赶到,却带来了惊人噩耗。” 轩辕亮放下花如梦,神色一震,皱眉问道:“什么惊人噩耗?难道是我那老友‘关东狂客’宇文苍,有甚三长两短不成?” “红鼻酒仙”萧亚枫掀动着红鼻?俏眩鋈淮鸬溃骸捌竦ィ囟窨陀钗牟裕砑睿笸非酢笠惨黄肴鍪殖舅ィ橹罱偈!?p>  轩辕亮怪吼一声,目中泪珠立坠,双手齐伸,把“红鼻酒仙”萧亚枫的左右肩头,一齐紧紧抓住,连连摇撼地问道:“萧老儿快说,他们是怎么死的?我不信当世中还有什么恶煞凶神,能使他们老哥儿俩同遭浩劫。” 轩辕亮痛于友难,急怒伤神,自难控制情绪,他那一双雕掌,劲力等强大?真是把位关外大侠“红鼻酒仙”萧亚枫,抓得双肩发麻,龇牙咧嘴,有点承当不起。 石珠娘灵心意目,首先发现这种情况,遂秀眉双蹙,向轩辕亮叫道:“大哥,你控制一点情绪,先行放开手儿,萧大侠才好说话。” 轩辕亮闻言,方知自己失态,赶紧放开双手,向“红鼻酒仙”萧亚枫抱拳赔礼,苦笑说道:“萧兄恕我鲁莽,因轩辕老雕一向为友情热,乍闻噩耗之下,真有点把我急疯了呢!” 萧亚枫叹道:“东郭大侠与葛老弟分手之后,因想参与勾漏重阳盛会,遂展尽脚程,昼夜疾驰地赶赴辽东,恰好‘雪国野人’业已大肆进犯,对我关东妇孺百姓肆意奸淫抢劫。” 轩辕亮“哼”了一声,咬牙说道:“我知道那群‘雪国野人’,根本俨若豺狼,毫无人性。” 萧亚枫继续说道:“东郭大侠一到,见了关东黎庶惨状,激于义愤,立与宇大侠,双骑硬闯‘雪国野人’大营,宇大侠连斩对方一十七名‘红毛上将’,东郭大侠则把对方号称神力盖世的主帅‘冰原巨灵’生生砸断双臂,并撕成两片!这一来,‘雪国野人’吓得心碎胆寒,关东豪俊看得眉扬气振,乘胜追击,一举毙敌数千,剩下的一些残余,屁滚尿瘫地逃回冰原‘雪国’,再也不敢妄自进犯的了。” 轩辕亮高声说道:“过瘾,过瘾,他们老哥儿俩,杀得真是过瘾,可惜我轩辕老雕,就无此福缘,恭逢其盛。” 萧亚枫黯然说道:“过瘾固然过瘾,但东郭大侠与宇然大侠却因奋不顾身,砍闯敌营重地之故,被‘雪国野人’的霸道火气打得遍体鳞伤,当时虽负创杀敌,气势如虹,等到大功告成,便失血太多,双双不治。” 轩辕亮眼圈一红、但立即扬眉说道:“他们这样死法,我不伤心,因为以东郭斌、宇文苍的两条性命,救了辽东无数生灵,并使‘雪国野人’永怯上国神威,这才是足以百世流芳的真正武林豪侠!为了赞佩此事,我轩辕老雕不仅不哭,还要大笑三声。” 语音一落,果然扬眉仰首,向空中打了三个“哈哈”,但这“哈哈”笑声,毕竟在豪迈以内,兼蕴悲凄情韵。 轩辕亮笑声收处,又复抱拳肃立,正色叫道:“东郭斌、宇文苍二兄,我轩辕老雕除以三声狂笑致奠英灵以外,并郑重许诺,只要轩辕亮一息尚存,若闻辽东异族进犯,必当立偕亲朋,赶去尽力。” “红鼻酒仙”萧亚枫听得肃然起敬,向轩辕亮躬身一揖,庄容说道:“萧亚枫谨代表关东千万生灵,敬谢轩辕大侠的云情高谊。” 轩辕亮这时又恢复了黯然神色,向萧亚枫问道:“我东郭斌、宇文苍两位老友的后事如何?” 萧亚枫叹道:“凡属关东黎庶,谁不感激佩服两位大侠的盛德神威,后事自然隆重已极,无限风光,并立有巨大碑碣,以资永念。” 轩辕亮摇头叹道:“白骨能容惟一穴,青山何处不埋人?我不是问他们的身后风光,而是问两位老友,有没有什么未了心愿?” 萧亚枫答道:“两位大侠全是心安理得的含笑而逝,并无未了心愿,但东郭大侠却有两个小包,命我兼程送来,交与葛啸群及‘北海神偷’盖方朔兄,亲自拆阅。” 葛啸群听得“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在临终之际,尚有物遗赠自己,不禁感激这位猬大哥的一片深情,又复凄然泪落。 萧亚枫探手怀中,取出两个小包,把较小的一个包儿,递向“北海神偷”盖方朔道:“盖兄,这个包儿是东郭大侠送给你的。” 盖方朔接过包儿,凄然叹道:“我在终南山内,曾被东郭大侠捉弄得狼狈不堪,本来对于他送我的任何物件,连摸都不敢摸上一下,但如今却将毫无顾虑地拜领厚赐。” 这几句话儿之内,充满了异常真挚的凄绝情思,听得在场群侠,无不在眉梢以上更添悲色。 盖方朔一面说话,一面拆开包儿,原来包内只是一张折叠信,笺上潦草写着:“老偷儿,经葛啸群老弟说明内情,方知在终南绝顶,火烧老刺猬之事,是事太凑巧,其错并不在你。” “老刺猬得悉经过,内心难安,曾向葛老弟允诺,等勾漏重阳会了,邀你同游广东,亲手做碗三蛇羹以及比‘十香芋泥’更好吃的‘十香蕉泥’,给你大快朵颐,做为赔罪。” “谁知运数已到,老刺猬辽东破敌,身受重伤,看来诺言难践,只得把‘三蛇羹’与‘十香蕉泥’的制秘诀书以相赠。” “哈哈,老刺猬生平最得意的本领,是‘鬼见愁三绝’及这两样美味的烹调手法,如今均得传人,委实死无憾矣。” 函后,果然把“三蛇羹”及’十香蕉泥”的烹调方法,列举得极为详尽。 这封书信,写得朴实无华,字迹更是歪歪倒倒,颇难辨识,但字里行间,却又流露出一种绝大力量,使盖方朔看得心酸手颤,欷欷欲泣。 “红鼻酒仙”萧亚枫又把另一较大包儿,递向葛啸群道:“葛老弟,这个包儿,是你猬大哥命我送来,交你亲自拆开。” 葛啸群含泪接过,打开一看,包内是只长约八寸的檀木小匣。 他刚把匣盖抽开少许,便有一阵清香冷气四散播扬,浥人神爽。 诸轶凡用鼻微嗅,首先惊喜地扬眉叫道:“葛兄快看,这匣内是千年云参,还是成形何首乌呢!” 葛啸群闻言,把匣盖完全抽去,只见匣中紫色薄绒之上,盛着一只长约七寸,根须均全的雪白人参,参旁并也有张摺叠小柬。 葛啸群不看人参先看小柬,柬上字迹,仍然歪歪斜斜,显是东郭斌临终绝笔,写的是:“老刺猬活劈‘雪国野人’主帅‘冰原巨灵’之际,在其身边发现此匣,知系‘千年雪参’等类之罕世圣药,特烦‘红鼻酒仙’日夜兼程特赠,老弟或用以疗治所中‘七情毒蛊’或用来援救‘勾漏重阳会’上身受重伤之人,亦可算老刺猬虽为运数所限,仍对此卫道降魔盛举,略尽绵薄。” 葛啸群看完这张小柬,不禁向“红鼻酒仙”萧亚枫连连顿足,失声长叹说道:“萧老人家,我这就弄不懂了,既然有此灵药,却为何不在当时,用来援救我猬大哥和宇前辈?” 萧亚枫方待答言,诸轶凡已先说道:“葛兄,罕世灵药虽具起死回生灵效,但也必须用得及时,所谓‘生死人而肉白骨’,无非只是夸张之语,可能当时东郭大侠宇大侠,血气大亏真元已竭……” 他话犹未了,那位“红鼻酒仙”萧亚枫却连摇双手,截断了诸轶凡的话头,长叹一声说道:“你猜错了,当时东郭大侠与宇大侠,虽均失血极多,受伤太重,但根据一位名医诊断,却认为谁若服食这整只千年雪参,谁便可以保全性命。” 诸轶凡愕然问道:“既然如此,怎不教人?” 萧亚枫叹道:“问题就在参仅一只,伤却两人,分食则药力不够,徒自糟踏这罕世灵物,不分食则必有一人落空,宇大侠与东郭大侠全都是仁心侠胆,义重如山,谁又肯自己服药得生,而坐视好友无救?” 群侠听得一齐皱眉,萧亚枫又复说道:“故而两位大侠互相略为推让之下,宇大侠首先运气自绝,表示决心,成全好友,东郭大侠也含笑索笔作书,命我将这千年雪参,日夜兼程送来,他自己则瞑目而逝。” 群侠听得多半黯然摇头,轩辕亮却扬眉狂笑说道:“好!好!拼将性命酬知己,曾奋神威震野人,我轩辕老雕能交过东郭斌、宇文苍这等朋友,连脸上都觉得有一种足以傲人的特殊光采。” 葛啸群手中捧着那只千年雪参,含泪说道:“这只千年雪参,等于是用我猬大哥和宇文前辈的两条性命换来,葛啸群怎能……” 他话犹未了,盖方朔便在一旁叫道:“葛老弟,你往日何等达礼通情,洞识大礼,今日却怎么这样糊涂,对于这只雪参,他们两位确实谁也不能服用,但你却不能不用。” 葛啸群愕然问道:“盖大哥这话怎讲?你要骂便须骂我个心服口服不可!” 盖方朔长叹一声答道:“老弟请想,当时若是‘关东狂客’宇文苍先服千年雪参,保全性命,而坐视‘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伤重殒灭,则他有生之日,是不是生不如死?” 葛啸群无话可驳,只得点了点头。 盖方朔继续说道:“至于东郭大侠,则因目睹宇大侠慷慨让药自绝,极感良友盛情,遂愿泉台永伴,何况他若服药偷生,万一传言稍误,江湖中难免议论纷起,有所讥诮,故而,无论是为了生前友谊或身后声名,东郭大侠也绝不会贪恋什么有限残年的了。” 葛文钦、石珠娘、轩辕亮等,一齐听得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盖方朔所持理论。 葛啸群皱眉说道:“盖大哥,算你会说,但两位老人家既能义薄云天地,舍命全交,我葛啸群为何就非接受这只雪参不可?” 盖方朔不慌不忙地含笑说道:“你和他们不同,你必须接受的理由多得很呢!” 葛啸群双眉才挑,盖方朔又继续说道:“第一点理由,萧大侠奉了东郭大侠重托,不辞万水千山,昼夜飞驰,来此送药,你纵然有拂萧大侠盛意,难道还敢不接受你猬大哥的临终遗命!” “临终遗命”四字的分量太重,听得葛啸群一身冷汗,无法开口。 盖方朔向他看了两眼,又复说道:“第二点理由是这只千年雪参,除了两间灵气之外,并有两位旷世奇侠的义魄精魂附着其上,换句话说,它与另一只同样的千年雪参灵效或许相若,但价值方面,却何止高出十倍!老弟如能尽力利用,两位武林奇侠,泉下便瞑目心安,老弟倘竟拒不接受,则使东郭大侠的美意云情,与雪参的神奇效验,一齐付诸流水,恐怕你那位难惹难理的猬大哥生而为荣,死而为灵,定必九泉震怒,甚至于要气得须发如猬,裂墓而出,来找你算一算这本账了。” 葛啸群听到此处,向盖方朔摇手苦笑说道:“好了,盖大哥不必说了,你这盖方朔大概可以改称为盖苏秦,你已凭滔滔舌辩,把我说得服帖。” 盖方朔好生高兴地怪笑说道:“葛老弟既已通达情理,我们便立时使这只千年雪参,发挥灵效,萧大侠的万里长途,才跑得不冤枉呢!” “红鼻酒仙”萧亚枫摇手笑道:“盖兄,说哪里话来?我这星夜疾驰,并未费甚力气,只跑坏了宇大侠牧场中的一头千里龙驹而已,何况,一来对东郭大侠所命,义不容辞,二来我又何尝不想能够借此机缘观光观光云集群英的‘勾漏重阳盛会’!葛老弟还是赶紧把这只千年雪参吃掉,不要辜负你猬大哥临终关怀的一番盛意了吧!” 葛啸群向这位“红鼻酒仙”,抱拳躬身,略表谢意,然后便把那千年雪参极为均匀的分成三段,恭恭敬敬地通向葛文钦、石珠娘暨轩辕亮等三人,目中仍自泪光微闪,凄声禀道:“群儿承我猬大哥天高地厚之情,请萧大侠万里间关,远送灵药,委实感愧无似,但我所中‘七情蛊毒’,业经诸兄不吝岐黄妙技,设法钓尽祛除,无须再服药物,谨将此千年雪参分献恩师、师母、义父服用,并恭祝三位老人家,从此长生不老,万寿无疆。” 群侠又看得一齐点头,尤其那位“红鼻酒仙”萧亚枫更恍然明白,难怪东郭斌那等性情古怪的旷代奇侠,竟会与葛啸群结为忘年之交,原来这位英无比的潇洒少年,真是一朵质美心纯,百世难逢的武林奇卉。 葛文钦、石珠娘及轩辕亮等,互相对看一眼,竟均满面含笑,毫不客气地从葛啸群手中,把三段清香宜人的千年雪参分别接过。 石珠娘目双扬,向葛文钦微笑说道:“我们对于花如梦,姬玉花二女,幸好尚未给过什么见面礼物,如今便可把这两段千年雪参送给他们,或许可以解掉她们所中奇异毒力,恢复正常状态。” 葛文钦点头一笑,目注诸轶凡扬眉问道:“诸贤侄,这雪参是极好珍品,看来足有千年以上,用来解毒自具奇效,但不知分量够不够?” 诸轶凡暂未回答,直等为花如梦、姬玉花二女细诊脉息以后,方含笑躬身说道:“据晚辈诊断,姬公主中毒较轻,一服即愈,但花如梦却已奇毒深蕴体内,恐怕仅凭一段雪参药力,难加彻底祛解。” 轩辕亮怪笑道:“一段不够,加倍如何?我也把群儿孝敬我的这段千年雪参,转送给花如梦了。” 葛啸群见恩师、师母已将雪参转赠,如今义父又是这等说法,不禁剑眉深蹙,苦笑叫道:“义父……” 轩辕亮含黄雕眼双瞪,根本就不让葛啸群发话,便即“哼”了一声说道:“群儿,你不要忘了昔日若非花如梦对你舍身相救,你早就死在泰山水洞之中,哪里会有今日这等成就,我轩辕老雕毕生无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义子,便算为了报恩起见,我送她一段千年雪参,也不为过。” 一面说话,一面便把那千年雪参也向诸轶凡递去。 诸轶凡接过三段雪参,大喜说道:“这真叫天无绝人之路,又道是‘祸淫福善,天道无亏’,有了这三段千年雪参,大概便可奉还葛兄两位恢复本性的红粉知音。” 话完,把三段千年雪参喂给花如梦、姬玉花服下。因二人中毒程度的轻重不同,未曾平均分配,是给姬玉花吃了一段,花如梦吃了两段。 说也奇怪,仅服一段雪参的“毒龙公主”姬玉花,不久便告复原,而服了两段雪参的“冰心天女”花如梦,却仍自昏昏迷迷的,未曾醒转。 葛啸群看得好生忧虑,指着花如梦向诸轶凡问道:“诸兄,她这……” 诸轶凡接口笑道:“葛兄放心,那‘万毒真经’所载‘万毒神功’,太以厉害,大嫂一意精研,参修越久,中毒越深,如今虽服圣药,也须慢慢消除,约莫要过了今夜,到明晨卯牌时分,才会悟透本来,恢复一位正大光明的‘冰心天女’。” 葛啸群闻言,只得暂把花如梦抱入古洞,让她好好歇息,以便发挥药力,并与姬玉花互倾庐山一别之后的彼此详细遭遇。 他们小儿女们,在洞中唧唧哝哝,卿卿我我,一干武林奇侠,则在洞外商谈明日进入独夫谷参与重阳大会的一切步骤。 轩辕亮先把自己与诸轶凡入谷救出花如梦、姬玉花二女的一番经过,向群侠细为叙述。 葛文钦听完,目注轩辕亮,含笑说道:“照大哥这样讲来,那‘勾漏独夫’欧阳彝枉背凶名,却还有点人性,并非毫无救药。” 轩辕亮点头笑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并获悉‘五刀派’所以为武林人物侧目之故,完全是因欧阳彝的几个女弟子,无一不穷凶极恶。二弟、三妹,认为明日一战之中,是否可以替欧阳彝留上一条活路?” 石珠娘含笑说道:“怎么不可以呢?常常有些人一经放下屠刀,立即孽海成佛。” 轩辕亮忽然想起一事,眉头深蹙。 葛文钦含笑问道:“大哥在想些什么?” 轩辕亮答道:“我是在想,花如梦、姬玉花二女,业已安然脱险,那位‘竹剑先生’西门远,却远藏在独夫谷中做甚?” 葛文钦还未答言,石珠娘已在一旁笑道:“这事并不是怪,西门大侠不肯出谷之故,最少有两点原因。” 轩辕亮怪笑说道:“愿闻三妹高论。” 石珠娘目内神光湛湛,显然智珠活泼,微笑答道:“第一点原因,自然是不放心虎儿……” 轩辕亮连连摇头,接口说道:“西门老儿若有这等想法,却属多虑,因为我已看出那‘勾漏独夫’欧阳彝,业已把虎儿爱如性命。” 石珠娘嫣然笑道:“武林健者,最重传人,欧阳彝虽疼爱虎儿,西门远又何尝不复如此任凭那样一个捣蛋的娃儿,独处满面魑魅魍魉的龙潭虎穴之中,如何放心得下?委实应该暗加维护,才是当师长的合情合理举措。” 轩辕亮苦笑说道:“我无论哪一次辩论,均为三妹的莲花妙舌而屈!西门老儿的举措若是合情合理,我轩辖老雕,岂非成了不通情理了吗?” 群侠闻言,均不禁为之失笑。 石珠娘看了轩辕亮一眼,继续说道:“第二点原因可能是因明日便系重阳会期,西门大侠生恐‘五刀派’或有什么阴险狠辣的恶毒布置,欲将赴会群侠一网打尽,遂索性多留一夜,对于各种变化,予以严密监视。” 轩辕亮点头笑道:“三妹的这次猜测,大概十中八九,根据江湖经验,越是狠毒之人,越是能够沉着,往往凶谋早定,却仅悄悄安排,决不事先便做明面布置,直等事到临头,再复骤然下手,方令人防不胜防,探无可探,西门老儿定系有见及此,遂在独夫谷中逗留不出。” 说到此处,忽然隐隐传来一阵极其低微的多人嘈杂之声,诸轶凡皱眉叫道:“轩辕老人家请听,这是什么声息?” 轩辕亮凝神倾耳,也觉不出什么端倪,便摇头答道:“静夜空山,颇易传音,这阵声息,又多又乱,又极低向,来处定不在近,可能是起自独夫谷内。” 这时,“北海神偷”盖方朔业已趴伏身躯,用右耳贴地静听。 诸轶凡见状,失笑叫道:“盖大哥,你这动作,颇像是一只狼呢?” 盖方朔站起身形,佯怒叱道:“诸老三,你除了会搭搭脉,看看病外,还懂得些什么?狼是极聪明的动物,它便因懂得贴地传声之术,方能在片刻之间,啸聚党朋。” 诸轶凡笑道:“盖大哥莫要捧狼,你师法狼行之后,可听清那阵颇为嘈杂,而又颇为低微的声息,究竟是什么花样?” 盖方朔摇头答道:“来处太远,确情不知,但可断定轩辕大侠的高见无差,定系发自独夫谷内。” 轩辕亮双眉一扬,向石珠娘问道:“三妹,独夫谷中突起躁音,定有剧变,要不要我再跑去看看?” 石珠娘笑而不答,妙目凝光,仰视天边新月,仿佛在做甚深思。 葛文钦含笑说道:“轩辕大哥等一会儿再去问她,我们这位‘女诸葛’,大概又触动什么灵机,正在参详她那自以为了不起的‘先天易数’。” 他语音方了,石珠娘业已从云空星月之间,收回了凝注目光,扬眉笑道:“我并没有以为对于玄奥绝伦的‘先天易数’,有什么了不起的精深研究,但灵机偶合之下,有时或谈言微中的呢!” 轩辕亮微笑说道:“三妹的慧质灵心,我倒是素极钦佩,你适才目注星月,神游太虚,双眼之内,分明充满了智慧光辉,定然参悟出什么灵机妙谛?” 石珠娘含笑说道:“有是略有一些感应,但若把这些毫无根据的话儿说将出来,他又批评我是故示玄奇,妖言惑众。” 她一面说话,一面却向葛文钦白了一眼。 葛文钦失笑说道:“女请葛不要找我麻烦,请尽管抖露你的拿手本领,到看你仅仅对独夫谷上空略为注目凝思之下,便有了什么样的感应?” 石珠娘神色安详地微笑说道:“我是‘星卦合参,眼手并用’,一面凝目望气,一面在袖中占了一卦。” 葛文钦向轩辕亮眉笑道:“轩辕大哥,你看她越来越有些仙风道骨模样,将来万一有把天火,将太湖葛家堡烧得精光,必须闯荡江湖,设法糊口之时,她卖卜看相,我配药行医,可能生意还蛮好,包管饿不死呢!” 盖方朔听完,不禁捧腹狂笑。 诸轶凡愕然问道:“盖大哥,你莫非发甚神经,竟如此狂笑?” 盖方朔伸手在壁边摘了一朵野菊,插在鬓边,扬眉怪笑说道:“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我听得心中高兴,却如何不发笑呢?” 诸轶凡不解问道:“你高兴什么?” 盖方朔道:“北海三怪之中,一是‘神愉’,二是‘神相’,三是‘神医’,倘若石夫人不以秘技自珍,肯替人卜卦看相,则陈靖宇的命馆之前,定将门可罗雀。葛堡主,不以妙手自隐,肯出诊开方,则诸轶凡的指下生涯,定将清淡不堪,只有我这盖老大的行业一枝独秀无人竟争,还可以做点肥厚买卖,让我如何不得意呢?” 这一番话儿,直把在场群侠听得一齐失笑,适才悼念“银猥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关东狂客”宇文苍的悲怆情怀,也均为之略减。 诸轶凡失笑说道:“盖大哥,你是饿不死的,即令偷儿买卖不好,尚可以凭着这两片能说会道的嘴皮子,讲讲评书,也必是柳敬亭一流人物。” 盖方朔双眼一瞪,神气活现地朗声叫道:“诸老三,你不要看不起我,我的本领多呢,除了你刚才所进的说书之外,我还 可以著书。” 诸轶凡点头笑道:“我知道盖大哥可以著书,你一肚皮中,都是些三坟五典,八索九邱。” 盖方朔“哼”一声,哂然说道:“诸老三,你到蛮会对你老大讽刺!我腹中虽然没有什么三坟五典,八索九邱,但却有的是五岳三山,八荒四海。” 说到此,向葛文钦、石珠娘夫妇及花如梦、姬玉花所在的休息的石洞,指了一指,怪笑又道:“葛堡主和石夫人,立愿以文制武,用一百二十八本‘无字天书’戏耍群豪,举行‘百棺大会’开始,经过泰山井天坪中,第一百二十九本‘无字天书’出现,直到如今花如梦姑娘,获得第一百三十本‘无字天书’,参研‘万毒真经’,把‘五刀派’闹得天翻天地覆,把‘勾漏独夫’欧阳彝,弄得头昏脑涨为止,是多么离奇!多么紧张!多么精彩的一段故事!我将它略加写成一部小说,定名‘无字天书’,哪怕不入手一篇,洛阳纸贵,成为旷世名著,书中自有黄金屋,笔下自有颜如玉,我盖老大到了那时,大可用笔耕所得,量珠聘美,金屋藏娇,也盖上一座‘盖家堡’,过过堡主瘾儿,不必再干老本行‘三只手’了。” 诸轶凡看他说得那等摇头摆脑,满面得意神色,不禁晒然笑道:“盖大哥且慢得意,文气如江河猛泻,收得乏味,仍然是半文不值的呢!” 盖方朔瞪眼叫道:“诸老三,你怎么知道我收的不好?” 诸轶凡知道:“盖大哥莫要自负,我来问你,假设你的小说,写到这‘群雄聚勾漏,明日是重阳’的目前光景,分明已近尾声,却是如何收煞,倘一泻无余,似嫌不够回,若再节外生枝,又觉得太以噜嗦……” 盖方朔不等诸轶凡再往下讲,便摇手笑道:“诸老三,作文必须搜集资料,你应该知道古人有两句诗儿写的是:记得到门还不叩,花阴悄听读书声。” 诸轶凡点头笑道:“我知道这两句诗儿,但却不知道与你的小说煞尾,有何关系?” 盖方朔笑道:“到门若叩,便无余味,到门不叩,才有意境,尤其是以‘花阴悄听读书声’一语作结,更在不刻画中,刻画盖至,显得那门内主人和门外客人,全都风雅绝伦,身无俗骨的了。” 诸轶凡皱眉说道:“这是古人的诗儿结得好,又不是……” 盖方朔接口说道:“诗儿书儿,异曲同功,我们刚才不是也听见一阵怪声吗?” 诸轶凡哂道:“一个是‘读书声’,一个是‘怪声’,人家是‘花阴悄听’,你却是‘伏地狼听’,两者雅俗迥异,天地差别,如何可以比拟?” 盖方朔怪笑说道:“诸老三不许打岔,如今要向葛堡主所称的‘女诸葛’石夫人,搜集资料。” 说完,转面向石珠娘抱拳长揖笑道:“诸葛武候是旷世奇才,石夫人智慧如海,葛堡主誉为‘女中诸葛’,确属名实相副,老偷儿想在适才那阵怪声之上,做点文章,但不知应该怎样落笔,尚请夫人不吝明教。” 石珠娘觉得盖方朔颇为风趣,含笑答道:“文章切忌空泛,最好要根据事实来写,适才怪声,究属何物,非等明日进得独夫谷后,才可获知。故而我只能就我‘星卦合参’的一点感应,替你这篇小说的最后一回,做个回目,但玄机妙感,飘渺无凭,却未必做得准呢!” 盖方朔大喜称谢,石珠娘含笑说道:“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用这十个字儿如何?” 盖方朔嘴皮微动,欲语又止。 石珠娘笑道:“盖兄有何意见,不妨说出。” 盖方朔双眉微蹙,含笑问道:“第一句‘客星犯帝座’,似是严子凌和汉光帝的故事,在此处居然也用得上吗?” 石珠娘微笑答道:“气象天生,并不分庙堂之高或江湖之远,只不过汉光武位为人主,上应天文,是由太史观星,发现‘客星犯帝座’!我则因先闻怪声,再觉察独夫谷上,笼罩着一层凶戾变气,更以‘先天易理’,细加参详,终于获得上述卦象而已。” 盖方朔又复问道:“第二句‘局外起风云’,一来不像是收煞语气,二来明日是重阳大会会期,纠纷恩怨,均将在会上解决,故而似乎是‘局内起风云’才对,石夫人所用‘外’字……” 石珠娘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我事先业已声明,玄机妙感,飘渺无凭,可以参详。未能做准,盖兄既想执笔为文,我也戏仿小说家言,来个‘俗知到底如何,且待明朝分解’。” 葛文钦、轩辕亮等群侠,听得均纷纷失笑。 光阴似水,转瞬天明,但壁间石洞之中,却传出了一片嘤嘤啜泣声息。 石珠娘与葛文钦、轩辕亮等,相互交换了一瞥眼色,均自点头微笑。 轩辕亮满心宽慰地扬眉笑道:“三妹,这是你做师母的责任,你去把他们小三口儿之间的微妙关系,了断了断。” 石珠娘含笑起立,咳嗽一声,缓步走入洞中,只见那啜泣声息,是发自“冰心天女”花如梦的口内。 这时,花如梦业已醒转,正抱着“毒龙公主”姬玉花断了一指的那只纤手,用香唇不住亲吻伤处,两位绝代娇娃的玉颊之上,均布满了纵横泪渍。 原来,花如梦在巨墓之中,为了试探姬玉花是否对自己忠诚听命,曾令姬玉花生生自行咬断一根手指,姬玉花毫未迟疑,便即遵令行动。 如今,仗恃得自雪国冰原的罕世圣药千年雪参之神效,花如梦心中灵明尽复,体内剧毒全消,想起与姬玉花一向交好的姊妹之情,想起她施展“五行遁法”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再想起自己对她的凶暴妒恨行动,花如梦怎得不惭?怎得不愧?怎得不恨?怎得不怨? 美人珠泪,蕴有无穷魔力,足以融化掉任何钢筋铁骨的盖世英雄。 葛啸群看见花如梦与姬玉花这样相抱一哭,却哭得他不知所措起来,终于也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赔同她们泪落纷纷,哭得胸前尽湿。 石珠娘这一进洞,葛啸群方赧然举袖,拭去满脸泪渍,并向花如梦叫道:“花妹,快来参谒,这就是我师母。” 花如梦的一张俏脸庞儿,羞窘得布满红云,挂满泪痕,宛如一朵带雨桃花,拜倒在石珠娘的面前,又自失声痛哭。 石珠娘把花如梦揽起,搂在怀中,异常慈爱地,一面替她拭泪,一面低语温言,含笑说道:“花儿,你为了群儿,可说是尝尽千辛,受尽万苦,尚幸东郭大侠临终赠药,令人万里飞骑,送到此间,替你祛解了因参练‘万毒真经’而中邪毒。如今由我做主,与玉儿不分嫡庶,同事一夫,只不过是太便宜群儿了呢!” 花如梦闻言,自然感激得益发泪落如泉。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是非善恶有权衡 英雄儿女各铮铮 轩辕亮在洞外等得不耐地高声叫道:“好了,好了,你们还哭些什么?难道真是新婚夫妇,羞涩得见不得人,赶快出来,我们要前往独夫谷参与重阳大会,看看你师母这位‘女诸葛’的‘星卦合参’妙术,灵是不灵,如何做‘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呢!”葛啸群等闻言,自然一齐走出石洞,并引介“冰心天女”花如梦与群侠重新见礼。 轩辕亮怪笑说道:“四海八荒与会群豪,已有多拨走进,我们这一拨,人数不少,是支队伍,常言道:‘军无令不行’,关于执掌兵符之事,责无旁贷,定然要偏劳石三妹这位‘女诸葛’了。” 石珠娘毫不推诿,扬眉笑道:“好,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轩辕大哥听令。” 轩辕亮苦笑说道:“这才叫‘作法自毙’,我大概要被派做前站先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差事苦得很呢!”石珠娘摇头笑道:“轩辕大哥猜得不对,我不是要你充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先行官,而是要你充任刺探敌情,通风报讯的联络官。”轩辕亮“哦”了一声,扬眉问道:“联络官?要我去和谁联络?” 石珠娘嫣然笑道:“自然是直到如今尚隐身在独夫谷内,必然已洞察对方隐微的‘竹剑先生’西门远了。”轩辕亮怪笑说道:“对,西门老怪物定会知道昨夜独夫谷方面,所传来的嘈杂怪声,到底是什么缘故。”群侠边谈边行,尚未走到独夫谷口,轩辕亮便愕然止步,略一凝神.向石珠娘怪笑说道:“三妹,有些俗语,简直往往会比神仙念的咒儿,还要来得灵验。” 石珠娘微笑说道:“经验二字,是最靠得住的学识,所谓俗语,多系前人积累经验,轩辕大哥,你想起什么俗语来了?”轩辕亮笑道:“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葛文钦目扫四外,含笑问道:“轩辕大哥所说的‘曹操’,自然是指‘竹剑先生’西门远了,但不知这位武林大侠,现在何处?”轩辕亮答道:“他用‘传音入密’神功,暗暗约我上谷顶一会。” 石珠娘含笑说道:“西门大侠既找大哥,必有要事,大哥赶紧前去赴约,我们先入独夫谷,你随后赶来便了。”轩辕亮扬眉狂笑说道:“前站先行,刹那间改为后队,也是罕有妙事,在我未到之前,三妹多加谨慎,尤其要严如约束群儿等人,决不许傲慢轻敌。”话完,遂不与群侠同行,单独由侧面施展他旷代无双,傲视武林的“金雕身法”,翻上独夫谷顶。石珠娘依旧安然举步,进入独夫谷口,“五刀派”方面,是派“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等,在谷口负责迎接宾客。葛文钦、石珠娘冷眼旁观,见“五刀派”弟子之中,大部分神色安定.不像昨夜发生了什么大事故模样。但也有极少数“五刀派”弟子的眼角眉梢,仿佛流露出一种愤愤不服的奇异神色。“北海神偷”盖方朔正自心中揣测,葛啸群忽然回过头来,指着身后,向他含笑叫道:“盖大哥请看,‘北海三怪’齐聚‘勾滑’,陈二哥也终于赶来了呢!”盖方朔回头看去,果见“北海神相”陈靖宇眼上戴着一副茶晶眼镜,手中持着一根“报君知”,飘然而来。他一见之下,大喜叫道:“陈老二,你来得倒正是时候,我先替你引见葛啸群老弟的师尊师母,名震乾坤的葛堡主和石夫人。” 陈靖宇闻言,恭恭敬敬地向葛文钦、石珠娘深施一礼。 盖方朔又替他引见“冰心天女”花如梦,“毒龙公主”姬玉花、小玉、“西金霸主”辛锐、“南赤霸主”丁威、“东青霸主”巢楠及“红鼻酒仙”萧亚枫等,并一一说明身份。陈靖宇与众侠打过招呼,特别向花如梦、姬玉花二女.看了两眼,然后轻拍葛啸群肩头“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记不记得我在泰山送给你的两句卦浯,‘花开并蒂,苗山之阳’,如今果然应验了吧?”葛啸群赧然赞佩说道:“陈二哥真是神相。” 盖方朔怪笑一声,摇头说道:“葛老弟,你不要被陈老二蒙住。像你这等风神绝世,年少翩翩的美男子,俏英雄,自然到处都会赢得佳人属意,红粉垂青。娶上两位夫人是当然之事,毫不值得惊奇.两位弟妹若不对你严加管束.将来甚至于会媲美那位‘桃药坞主’唐六如,来个八美图、九美图都说不定。”葛啸群被他调佩得俊脸通红,盖方朔又复笑道:“不过花如梦、姬玉花二位弟妹的姓名之中,恰巧都有‘花’字,遂使他‘花开并蒂’卦语,听来有点神奇,但陈老二若是没有这两下子,他又怎配列名为‘北海三怪’之一?” 陈靖宇笑说道:“天下文章数三江,三江文章数浙江,浙江文章数我弟.我弟随我学文章,盖大哥倒真会连用这首诗儿中所蕴宣传妙理.但脸皮也委实厚得可以,我有了两下子,才配列名‘北海三怪’,你却是‘北海三怪’中的老大,岂非傲视八荒,独占光彩?” 盖方朔怪笑叫道:“陈老二莫再噜嗦,你且看看我们这些人的脸上,谁有晦纹霉色.也好自行多加小心,避凶趋吉。”陈靖字目光如电,在群侠面上来回扫视几跟.摇头笑道;“盖老大放心,你们脸上气色,煞中透吉,主有‘煞神’暗助,必无重大凶险,但花如梦姑娘,却似要与亲人分离。”花如梦娇笑说道:“陈二哥,你这回恐怕要砸了神相招牌.因为我孤苦茕独,从无亲人……” 话方至此,陡然神色大变,身上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目注“北海神医”诸轶凡,失声叫道:“诸三哥,我在神智失常之下,对虎儿兄弟所施毒手,确实经你解救,使他安然无恙了吗?”诸轶凡点头笑道:“险登幽冥路,生出鬼门关,我保证虎儿老弟所中奇毒,业已完全祛解,没有事了。”花如梦听诸轶凡这样说法,心中方自略宽,盖方朔又向陈靖宇问道:“陈老二,你是否说错话了,我只听过‘阴人暗助’,‘吉人暗助’,以及‘贵人暗助’,哪里有甚‘煞神暗助’之说?”陈靖宇摇头笑道:“常言道:‘隔行如隔山’,你对‘妙手空空’、‘偷龙换凤’之术,虽是大大行家,但对于星相卦筮方面,却属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呢!” 盖方朔怪眼双翻,扬眉叫道:“陈老二,满瓶不动半瓶摇,你莫要不知地厚天高发狂卖俏,我虽是门外汉,眼前却有大行家,你那点鸡毛蒜皮的星相卦筮本领,比起人家来,简直宛如‘掌石之拟泰山,斗酌之喻沧海’。”陈靖宇大吃一惊,目光又扫群侠。 盖方朔叫道:“陈老二,你不必看了.石夫人智慧超群,胸罗万象,尤其精于望气之术及‘先天易数’。”陈靖宇闻言,忙向石珠娘长揖为礼,躬身笑道:“请教石夫人,在下从远处走来.遥望独夫谷,似乎笼罩在一蓬凶戾变气之下,但到了地头,却无所觉,不知夫人曾否……”盖方朔不等陈靖宇往下再问,便接口怪笑说道:“陈老二,我说你那点学问,差得太远,如今有了证明了吧.石夫人于昨夜以慧眼望气,便‘星卦合参’.为今日之事。做了两句偈语。”陈靖宇目光一闪,扬眉问道:“石夫人是怎样作偈?” 盖方朔含笑吟道:“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 陈靖宇听后,立即双目微合,似在参详石珠娘这两句偈语之中,所含妙诸。石珠娘笑道:“陈大侠无须劳神推想,这是偶然触机之语,未必应验,何况今日重阳大会,正邪人物必起争端,血雨腥风,在所难免,独夫谷纵腾戾气,也是应有现象。”盖方朔哈哈大笑说道:“石夫人与陈老二不必再客气了,反正我已记熟‘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及‘煞神暗助’之语,少时看你们两位谁的预言正确,便是谁的本领高强,神通广大!”说话之间,业已到了独夫谷内的广场之中。巍峨巨墓已爆,并被连夜夷平,广场只有一座主台,一座客台及另一座较技高台。群侠自然经人引领,上得客台落座,盖方朔目光微瞥,果见五岳三山的宇内武林各派,差不多均有代表人物前来,参与盛会。他们坐下不久,独夫谷口又来了两人。 这两人,一个是“竹剑先生”西门远,一个是“大漠金雕”轩辕亮,但在这两位武林奇侠身后,还由八名“五刀派”弟子,抬来一乘大轿。葛啸群看得皱眉,向盖方朔低声问道:“盖大哥,你看我义父与西门老前辈,在捣些什么鬼儿?他们两人走路,坐轿的又是谁呢?” 盖方朔笑道:“若照常情而论,坐轿之人的身份,必然高于走路之人。”葛啸群摇头说道:“盖大哥的这种说法,不太可能,因为当世武林中最高人物‘八大高手’之内,‘阴山蛇叟’呼延光死于太湖,‘南荒鸠婆’端木玖死于高黎贡山,‘陇右神陀’皇甫正在野人山落魂谷中凄然殉情,与‘落魂教主’余素英双双绝命,‘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与‘关东狂客’宇文苍,在白山黑水间,为民御侮,为国尽命,万古流芳。到如今硬果仅存的,只有我义父、西门老前辈,以及位居‘五刀派’掌门人的‘勾漏独夫’欧阳彝等三位,慢说是碰是遇,便算是寻是找,寻遍八荒,找遍四海,也决无身份比他们再高之人,故而,盖大哥持这种见解,我却先要向你请教,坐在那乘八抬大轿之内的,是什么东洚游仙,西天古佛?” 盖方朔伸手抓抓头皮,窘笑说道:“葛老弟,听了你一席话儿,我只好把我适才的看法收回,因为委实太不成熟,无法自圆其说。”葛啸群手指台前,含笑说道:“他们已在较技台前,停下大轿,我们无须乱猜,只要帘儿一揭,轿内人便将显露身份的了。”盖方朔注目看去,果见轩辕亮等,已在较技台前停步,这位“大漠金雕”与“竹剑先生”西门远,双双掀开轿帘,把轿内人儿抬出。盖方朔见他们伸手抬人,巳觉惊奇.等看到所抬出的,是个什么人时,不禁失声笑叫道:“葛老弟,你在你师母石夫人教诲之下,果然文通武达,无所不能,我真弄不懂你是怎样猜中轿内所坐的,真是一尊西天古佛?” 原来,“大漠金雕”轩辕亮与“竹剑先生”西门远合手自轿中抬出的,不是血肉凡人,而是一尊捧腹狂笑,泥塑木雕的大肚弥勒佛像。葛啸群疑心忽动,飘身纵下宾台,迎向轩辕亮、西门远,但两道目光,却凝注在佛像身上。他未加细看,虽起疑思,这近前细看之下.方知大肚弥勒佛像.实是从哪座寺庙中抬来,因为可以从佛像金漆剥落之处看出,确系泥土所塑。轩辕亮怪笑叫道:“群儿,你知不知道你西门远老前辈,要我帮他把尊佛像弄来,却是何意?”葛啸群先向“竹剑先生”西门远行礼参见,然后向“大漠金雕”轩辕亮,摇头答道:“群儿参不透西门前辈深意。” 轩辕亮伸手指着西门远,哈哈大笑说道:“他太慈悲了.认为这重阳大会,必肇无边杀孽.独夫谷内,也嫌煞气冲天,遂特地选了这么一尊笑嘻嘻的佛像,弄来安放在较技台前,想藉无边佛力及详和妙相,或可略挽劫数。”葛啸群虽然听出义父所说.只是推托之词,但因见佛像确系泥塑,遂也猜不出这两位前辈高人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他看得清楚,想不明白,但也不便再问,只好陪同“大漠金雕”轩辕亮、“竹剑先生”西门远,上得客台落座。过了片刻,“当当当”三记清脆钟声.随风传来。 五刀派所有弟子,均衣冠楚楚地从独夫谷深处,列队鱼贯而出,走到广场主台之前,侍立两侧。轩辕亮怪笑一声,向西门远叫道:“西门老怪物,身为掌门,果然过瘾,你看欧阳彝老儿,十余年来,辛苦经营,委实气派不小。”花如梦注目细看,见虎儿不在“五刀派”众弟子的行列之中,不禁双眉深蹙。她如今名分已定,自然随葛啸群同样称呼,向轩辕亮低声问道:“义父,我虎儿兄弟何在,怎么不曾看见他呢?” 轩辕亮笑道:“花儿不要着急,欧阳彝爱极虎儿,哪会有甚差错,或许少时会带他同来,你难道未曾看见刁玄霜、马冰冰等‘五刀派’大弟子.也未在这些只是摆谱爪牙之内吗?”花如梦细一注目,知道轩辕亮所说不差,这才略放宽心。 “当当当……”又是九记清越钟声,接连响起。 “五刀派”众弟子中,有位喉音宏亮的,高声叫道:“掌门升座,圣事无疆。” 跟着便是一片鼓乐声息.由独夫谷深处,又出现子八名劲装佩剑之人,分为左右两行,慢慢走来,当中则簇拥着三乘小轿。盖方朔“咦”一声,诧然说道:“莫非欧阳彝又来了什么有力党羽,另两乘小轿中,坐的何人?” 葛啸群也失惊说道:“‘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等,均在这随轿而行的八人之中,虎儿却仍无踪迹。”轩辕亮摇手说道:“群儿何必费神乱猜,你若过分关心虎儿,且向那尊西天古佛通诚默祷,请他施展无边佛力,保佑虎儿逢凶化吉,遇难呈样,安然无事便了。”葛啸群闻言,果然合掌当胸,遥向较技台前的大肚弥勒佛像,连拜三拜。三乘小轿,到达主台之前停住,轿帘开处,每乘轿中,各走出一个人来。这三人露出面目,下轿以后,不禁把客台上的各派群雄.一齐看得满腹惊奇,莫名其妙。原来,从当中轿内走出的.是“百蛮老祖”厉无伦,从左边轿内走出的,是“无常鬼手”蔡长生,从右边轿内走出的,是“吸血幽灵”毛白羽。这只是“五刀派”三位贵宾,并不是“五刀派”的掌门人。 那位创设“五刀派”,身为掌门人,雄心勃勃,企图霸视武林的“勾漏独夫”欧阳彝,怎的不见?葛啸群心内吃惊,目光电扫,以为“勾漏独夫”欧阳彝还在后面,不知摆甚排场,端甚身份?但他这种想法,立被推翻.因为随在轿后的,哪里有什么“勾漏独夫”欧阳彝,只是适才在谷口迎客,有意归附“五刀派”的“中黄霸主”伍方尊、“北玄霸主”任逍遥等人。尤其“百蛮者祖”厉无伦、“无常鬼手”蔡长生,“吸血幽灵”毛白羽等三人,上得主台以后,竟毫不客气.坐上了陈设在主台中央的三具宝座之上。葛啸群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恍然有悟地向轩辕亮低声叫道:“义父,莫非‘勾漏独夫’欧阳彝引狼入室,养虎伤身,业已遭人毒手,而由厉无伦、蔡长生、毛白羽等,继为‘五刀派’的掌门人了吗?”轩辕亮目闪奇光,点头说道:“群儿的这样猜测,有点道理。” 盖方朔忽然站起身来,略整衣衫,向石珠娘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长揖。 石珠娘失笑问道;“盖兄为何如此多礼?” 盖方朔叹道:“我遇见活神仙了,怎能不对石夫人顶礼参拜?” 石珠娘笑问道:“盖兄此语何来?我怎么当得起所说的‘活神仙’三字?”盖方朔从脸上表现出万分佩服的神色,长叹一声答道:“石夫人的‘客垦犯帝座’偈语,委实太灵,‘勾漏独夫’欧阳彝身为‘五刀派’掌门人,在这独夫谷中.自然可以算是‘帝座’,而‘百蛮老祖’厉无伦、‘无常鬼手’蔡长生、‘吸血幽灵’毛白羽等三人,也是名符其实的恶煞‘客星’。” 话方至此.那“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忽然走到主台台口,向客台群雄,抱拳一礼,含笑说道:“本派前掌门人‘勾漏独夫’欧阳彝,于昨夜突然看破世情,淡于名利,立意独隐深山,皈依三宝,不涉江湖锋镝.并将‘五刀派’掌门人之位,郑重拜托厉、蔡、毛等三位前辈担任.三位前辈坚辞不获,只好勉为其难,刁玄霜敬将此事经过,奉告天下武林同道。”盖方朔气得咬牙骂道:“好不要脸,分明是‘客星犯帝座’,以无耻阴谋,夺人基业,却打肿脸充胖子,还耍说是欧阳彝郑重拜托,他们坚辞不获,才只好勉为其难……”葛啸群也眉腾杀气,目射寒芒,勃然说道:“更不要脸的是刁玄霜等这干东西,她们深受‘勾漏独夫’欧阳彝教养培植之恩,却如此毫无心肝骨气,甘于认贼作父。”盖方朔恍然又道:“难怪昨夜独夫谷中会传出那阵鼎沸嘈杂之声,原来竟发生了这等巨变!”葛啸群剑眉双挑,方想答话,忽然看见花如梦和小玉二人,业已无限伤心地泪流满面。他急忙问道:“花妹,你这等伤心做甚?” 花如梦呜咽答道:“连‘勾漏独夫’欧阳彝都已惨遭毒手.我虎儿兄弟,却哪里还有侥幸之理?”葛啸群听得无言可慰,心中一酸,也自掉下了两滴英雄珠泪。 轩辕亮见状,扬眉叫道:“群儿,你们相不相信你的师母?” 葛啸群应声答道:“当然相信,义父难道未曾听见盖大哥的说话,我师母几乎是‘活神仙’了。” 轩辕亮向石珠娘看了两眼.怪笑一声,点头说道:“我也承认她是‘活神仙’,但对于‘神仙’,应该恭敬虔诚,不应该把‘神仙’的‘仙话仙言’只听一半。” 葛啸群与花如梦等,一齐愕然瞠目,轩辕亮又眉头双挑,怪笑说道:“我们的‘活神仙’,共说了‘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等两句话儿,如今,‘客星’虽已侵犯‘帝座’,‘局外’尚未起‘风云’,常言道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风云’既然未起,‘祸福’怎能遽判,你们不打起精神,准备卫道降魔,却婆婆妈妈地哭些什么?” 这一番话儿,把葛啸群、花如梦、小玉等三人,说得均有点不好意思,纷纷举袖拭泪。姬玉花也向花如梦劝慰说道:“花姊不要伤心,像虎弟那样一块精金美玉,那样一朵绝世奇葩,怎会遽告夭折,你看西门前辈脸上,毫无悲戚之容,虎弟是他一手培植,情同师徒父子.倘若有甚不祥征兆,老人家哪里还会如此安详自得呢?” “竹剑先生”西门远虽未答话,却向姬玉花点头微笑,表示对她这种从心理上的判断推测,颇为赞许。就在此时,“百蛮老祖”厉无伦目光扫处,忽然瞥见较技台前,放着一尊捧腹大笑的弥勒佛像,佛身金漆且有多处剥落,现出泥土,仿佛是从什么荒颓庙宇之中,移来此地。他一见之下,自然莫名其妙,遂对刁玄霜连连招手,把她叫到身边问道;“较技台前,怎会有尊大肚弥勒佛像?” 刁玄霜躬身答道:“启禀掌门人.这是‘竹剑先生’西门远和‘大漠金雕’轩辕亮两位弄来的。轩辕亮说弥勒佛像笑口常开,如今把它搬到必然血腥气味极浓的较技台前,或可凭藉它的慈悲妙相,减消掉一些武林杀孽。”厉无伦皱眉说道:“轩辕老雕和西门老儿,不知又在弄甚鬼计,你去通知他们,烦缛俗礼,一概免除.过节恩仇.无妨清算,立即开始群雄竞技的‘重阳大会’。”刁玄霜躬身领命,又复走到主台台口,抱拳环揖.朗声说道:“各门各派光降独夫谷之武林同道请听,本派厉掌门人,命刁玄霜奉告各位.烦缛俗礼,一极免除.过节恩仇,无妨清算,立即开始互相竞技的‘重阳大会’。”刁玄霜语音方了,葛啸群便站起身形.向石珠娘低声说道:“启禀师母,群儿觉得今日之事既已大大变质.对于厉无伦、毛白羽、蔡长生等穷凶极恶之人,无须再存什么慈悲矜全意念,群儿请命出阵,向对方查询虎弟下落.并为‘勾漏独夫’欧阳彝前辈,报仇雪恨。”石珠娘闻言,向轩辕亮笑道:“大哥,群儿要想下场,使不使得?” 轩辕亮笑道:“三妹既是主帅,怎么又来问我?” 石珠娘微笑说道:“便真是身为主帅,也应该尊重各种人才的高明见解,何况群儿又是大哥义子,出斗群魔,安危堪虑,我这做师母的,只能做得一半主呢!”轩辕亮闻言,遂目注葛啸群,含笑问道:“群儿.你请命出阵.是想向谁挑战?” 葛啸群答道:“有义父及诸位前辈在场,群儿不敢僭越,是想与刁玄霜、马冰冰等‘五刀派’的第二代弟子较量。”轩辕亮摇头说道:“不行.你如今功力已不下于任何一流高手,怎能专斗对方的第二代弟子?故而.你不下场便罢.若是下场,便要在斗完刁玄霜等以后,连所谓‘五刀派’中的三位新掌门人,也替我斗上一斗。”葛啸群想不到义父竟会如此交代.不禁大喜笑道;“群儿遵命。” 轩辕亮摇头叫道:“群儿且慢高兴,你知不知道我对你有一桩极大期望。”葛啸群愕然瞠目,轩辕亮继续一扬双眉,怪笑说道:“我期望我们这边,只有你一人出阵,‘五刀派’便告瓦解冰消,换句话说,也就是要你一人,把那三位无耻狠毒,夺人基业的新掌门人一齐斗败,或是一齐除去。”葛啸群惊然一惊,剑眉双蹙,悄悄说道:“启禀义父,群儿虽受诸位前辈提携,略有增进,但若连斗厉无伦等三位绝代凶人,却恐没有什么取胜把握,万一有所失手,辱及师门……”他是悄悄答话,轩辕亮却偏偏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群儿,对你期望如何的权力在我,能否达成期望的努力在你,你只消尽力尽心,不必顾及或成或败!”葛啸群听义父这样说法,遂豪情勃发,扬眉笑道:“义父放心.群儿尽力为之,务期不负所嘱就是。” 语音甫落,人已凌空飞起,到了较技台上,向主台方面,抱拳笑道:“太湖葛家堡门下,武林末学葛啸群,敬请‘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上台答话。”刁玄霜早在析成山“五狼窟”中,尝过他的厉害,后来又被夺去“乌芒绝音刀”,自对葛啸群深为惧怯。但如今当着举世群雄的方面,对于葛啸群的指名叫阵,却又无法不加理会,只好硬着头皮.跃上较技台来,问道:“葛朋友有何指教?”葛啸群扬眉问道:“我虎儿兄弟何在?” 刁玄霜略一迟疑,答道;“本派前掌门人,对他钟爱已极, 昨夜归隐之时,携带同去。” 葛啸群听得双眉一蹙,知道虎儿绝无侥幸.定然已与“勾漏独夫”欧阳彝,遭受同样命运。但对方如此说法,自己因事无佐证,遂只好厉声说道:“我虎弟的下落如何?刁姑娘心中明白,葛啸群不再多言,只凭一身艺业,向你要些公道。”刁玄霜早知事难善了,冷笑说道:“葛朋友莫要恃技凌人,你打算怎样动手.刁玄霜今日要好好斗你一斗。”葛啸群摇头笑道:“刁姑娘,人贵有自知之明,你独自一人,决非葛啸群之敌,我允许你尽量邀约你的同门姊妹相助。”刁玄霜闻言,心中大喜,但表面上却仍装出一副骄傲神色,哂然说道:“葛朋友尽管放心,此地虽在‘五刀派’的势力范围之中,但刁玄霜尚不屑倚多为胜。”葛啸群知道对方用意,摇手笑道:“刁姑娘,这是我自行提出要求,并非你主动倚多为胜,不至于贻笑江湖,因为我若单独斗你一人,会觉得胜之太易,不太过瘾。”这是葛啸群有意卖狂,替刁玄霜制造机会。 刁玄霜果然把握机会,冷笑叫道:“葛朋友,你既然如此骄狂,刁玄霜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葛啸群点头笑道:“刁姑娘早就该痛痛快快地邀人上台.何必多此做作?” 刁玄霜脸上一红,转过头来,对主台高声叫道:“马冰冰师姊、刘红芳师妹,请上台来,与我同以‘三才万胜刀法’,向对方领教领教。”马冰冰与刘红芳.经“百蛮老祖”厉无伦允许以后,果然纵登较技台,占了“三才”方位,把葛啸群围在其内。她们每人手中,均横持一柄奇毒苗刀,但除了马冰冰的“青芒冷魂刀”外,刁玄霜与刘红芳的“乌芒绝音刀”、“赤芒化血刀”,均系“勾漏独夫”欧阳彝后来仿造,已非原物。葛啸群星目之中,神光电闪.刚想拔出“灵龙剑”,想然听得义父轩辕亮高声叫道:“群儿,这三个女娃以内,刁玄霜与刘红芳均甘心归附外人,昨夜有蓄意杀师之举,故而罪恶昭彰,杀之不恤。代表老友欧阳彝传令,命你下手替他整肃门户,只对马冰冰网开一面便了。”轩辕亮的这几句话儿,不仅使刁玄霜,刘红芳听得胆战心寒,连厉无伦、蔡长生、毛白羽等三个混世魔头,也听得惊奇欲绝。“吸血幽灵”毛白羽“咦”了一声,眉头紧皱,低声说道:“这就怪了,昨夜之事,绝无人知,‘勾漏独夫’欧阳彝与虎儿均中了刁玄霜、刘红芳所进的茶中剧毒,人已半瘫,被囚在插翅难飞的阴风洞内,等我们今日应付完重阳大会以后,再做妥善处置,如此重大机密,怎会从轩辕亮的口中道出?”厉无伦狞笑说道:“他便知道这项秘密又便如何?反正欧阳彝在客台之下,秘密埋设大量地雷之事,已由刁玄霜报知我们,少时能胜便罢,万一形势有甚不利,只消把引信一燃,任凭轩辕亮、西门远等是什么样的盖世豪雄,必将与那些自命侠义的各派人物,齐化劫灰,天下武林还愁不由我们称霸称尊.操纵掌握吗?”“吸血幽灵”毛白羽与“无常鬼手”蔡长生,因均曾亲自察看过客台以下所埋的地雷火药,知道一经引发,威力奇强,绝非血肉之躯.所能禁受.故在厉无伦说完话后.一齐示意点头.并从脸上抽动起一丝森然冷笑。这时,葛啸群的“灵龙剑”业已出鞘,持着一泓秋水,横在胸前,目注刁玄霜,声声叱道:“刁玄霜,武林习艺,游侠江湖,最重行义行仁,教忠教孝,最恶叛师背祖.灭绝人伦,你能把昨夜之事,当着天下英雄.给我一个交代吗?”刁玄霜知道无可抵赖,只好冷然答道:“欧阳前掌门人于毁墓送客以后,突然冷尽雄心壮志,意欲取消重阳大会,并解散‘五刀派’……”葛啸群听到此处,点头说道:“这是欧阳前辈修练功深,才慧眼不泯,知机顿悟。” 刁玄霜冷笑说道:“‘五刀派’是由众力组成,不能由欧阳前掌门人的一人好恶,便定聚散,我们为了与天一豪雄,一分胜负的雄图霸业.准备多年,怎肯把所费心血,平白毁于一旦,何况新掌门人厉、蔡、毛三位.更不愿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他们遂只好在力劝欧阳前掌门人,不获接受,反遭逐客以下,取而代之,当仁不让的了。”葛啸群“哼”了一声,扬眉叫道:“说什么‘当仁不让’,分明只是你们见利忘义,结党叛逆,丧尽心肝而已。”话犹未了,这位心肠歹毒的刁玄霜,业已羞恼成怒,向马冰冰,刘红芳等做了一个暗号,三柄奇毒苗刀的精光电掣,宛如三道凌空冷虹,分从三个方向,袭向葛啸群上、中、下三盘部位。葛啸群因义父要自己在斗完刁玄霜等人之后,再向厉无伦等一代魔头一一叫阵,遂自然不肯与她们多作纠缠,白费精力,立意绝不容情,胜得越快越好。他打的这种主意,故而对刁玄霜等的三刀齐攻,不仅不想闪避,并还加以强力反击。葛啸群如今艺高胆大,他的反击方法,遂十分危险,也十分特别。 一道朱虹,一道青虹,一道乌虹,虽然刀光如海,汇成匹练,但攻处有别,朱虹是削脸缠头,青虹是拦腰猛挥,乌虹则是贴地如流,疾砍双足。好个葛啸群,身形微微一侧一旋,起右足,飞踢攻向下盘即刁玄霜的持刀右腕。伸右手,疾撮攻向上盘即刘红芳的持刀脉门。右手中的前古“灵龙神剑”,则挟着锐啸剑风.闪电般似地攻向中盘即马冰冰所持的“青芒冷魂刀”身。刁玄霜等均以为葛啸群对这三方同时进袭,御一不能御二,御二不能御三,多半是向“三才”方位的空隙上斜斜拔起,暂避来势。故而她们不约而同地,都准备等他飞身凌空,足不沾地之际,再同时变招,三道刀虹,当空齐合,看怎样抗拒或闪避这威力无边的“三才”刀阵的联手合击?葛啸群何等功力,手法何等快捷?此刻的一身艺业,已足与“勾漏独夫”欧阳彝相比,刁玄霜等人,如何能是敌手?葛啸群一足踢中,刁玄霜右腕立折,疼得惨嚎一声,那柄“乌芒绝音刀”化为电飞乌虹,颤巍巍地插到了主台的台板之上。葛啸群三指撮中,刘红芳脉门一紧,整个右半身顿感酸麻,一柄“赤芒化血刀”,立即到了对方手内。葛啸群一剑剁中,龙吟狂鸣,青芒乱掣,马冰冰的持刀虎口完全震烈,鲜血狂流,一柄“青芒冷魂刀”硬被“灵龙剑”剁成两截。他的“灵龙剑”不是第一次与“勾漏五刀”交锋,在此以前,便曾与“乌芒绝音刀”、“赤芒化血刀”,互相试过锋芒。虽然“灵龙剑”,锋芒利于奇毒苗刀,但两度硬接硬砍的结果相同,均不过使“灵龙剑”上添上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如今,马冰冰所用的“青芒冷魂刀”倒是原物,并非欧阳彝仿造,怎会过分相形见绌地断在“灵龙剑”下?这原因并不是“灵龙剑”的威力陡强,而是葛啸群功力猛进,一剑猛劈之下,何止千斤重力?这种一招败三女,古剑断苗刀的结果,震惊了天下豪雄。 客台上的群侠,心中暗暗喝彩,尤其葛文钦、石珠娘、轩辕亮以及花如梦、姬玉花等人,更是满心安慰。主台上的群邪忧心惙惙,尤其是“吸血幽灵”毛白羽,他觉得庐山一会,已觉葛啸群年少不凡,却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厉害。至于较技台上的四位少年人物中,葛啸群横剑傲立,目光如电,豪气如山,马冰冰用左手握着她那虎口崩裂,鲜血淋漓的右手,满面惊窘之容,神情异常瑟缩。为什么只提葛啸群及马冰冰,不对刁玄霜及刘红芳的情形,加以描述?原来这两位曾经叛派弑师的红粉凶人,如今是双双仆卧台上,未曾起立。葛啸群见状,心中有点莫名其妙,暗想刁玄霜只被自己踢伤右腕,刘红芳更只是被自己扣住脉门,夺下毒刀,她们为何竟双双仆地不起?想到此处,遂向刁玄霜、刘红芳冷然叫道:“刁姑娘和刘姑娘,你们若是输得不服,无妨起身另行施展所学,葛啸群愿意再奉陪斗上几阵。”葛啸群此话,并非恃技卖狂.含有相当用意。 他是为了义父轩辕亮适才曾命令自己,代替“勾漏独夫”欧阳彝,向刁玄霜、刘红芳行诛,以骼叛师弑上之罪。义父既已当众交代,自己应该如命做到,但武林豪侠,向来不肯对失去反抗能力之人下其毒手,故而葛啸群遂叫刁玄霜、刘红芳起身,再斗一阵。但他话音了后,刁玄霜与刘红芳却仍不应声。 如今不仅是惊奇,连那位“青衣恶煞飘香蝶”马冰冰也万分惊奇地走到刁玄霜等身边,诧声叫道:“刁师妹、刘师妹。”马冰冰刚叫了两声,忽然神色大变,伸手把刁玄霜和刘虹芳的身躯翻了过来。葛啸群目光注处,只见刁玄霜与刘红芳二女.均从七窍之中,流出不少鲜血,分明脏腑尽碎,气息早绝。他看得好不惊奇,暗忖较技台上,并无其他人物,自己又未施甚毒手,刁、刘二女怎会死得这般惨法?念犹未了,马冰冰已自厉声叫道:“葛啸群,你是施展了什么手法?心肠如此毒辣?”葛啸群不等马冰冰话完,便即扬眉狂笑说道:“马姑娘,她们不是死在我葛啸群的手下,而是服了天诛,叛上弑师、罪大恶极,昭昭天道,是决不相容的呢!”这两句话儿,几乎比适才的一剑猛劈威力更强,使马冰冰听得激灵灵地打了两个寒颤。葛啸群正色朗声,继续说道:“马姑娘大概昨夜未曾参与弑师之举,今日才会侥幸不死,你还不以她们的前车为鉴,退而思过吗?”马冰冰怯于威势,咎于天良.简直心胆皆碎,毛发生寒,哪里还敢有所倔强?凄然一叹,飘身下台,命人收抬刁玄霜、刘红芳的遗体。葛啸群收起“灵龙剑”,手中持着所夺来的“赤芒化血刀”.面对主台,扬声叫道:“厉、蔡、毛三位之中,哪位上台?葛啸群要向你们一一预教。”“吸血幽灵”毛白羽冷笑一声说道:“这小子倒真够狂妄,我去会他一会。”他一面说话,一面宛如个幽灵巨怪似地站起身来,“百蛮老祖”厉无伦低声说道:“毛兄前去,自然泰山压卵,必获全胜,但刁玄霜、刘红芳等,死得似乎太怪,你也要小心一点。”毛白羽点了点头,微提真气,纵上较技台,在未与葛啸群答话之前,先目光如电地对四周细看子一遍。葛啸群知道毛白羽的心意,遂冷笑说道:“毛朋友不必看了,多行不义,必服天诛.神道昭昭,就在你举头三尺。”毛白羽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倘若真服天诛,我倒心甘情愿,只怕受人无耻暗算,却属冤枉透顶。”葛啸群勃然怒道:“毛朋友,你是在说谁无耻?” 毛白羽嘴角微撇,哂然答道:“谁是下手凶徒,谁就无耻,因为明面较技,倘若艺不敌人,死而无怨,像她们这等情形,分明是受人暗算。”葛啸群不等毛白羽话完,便展开反击地接口狂笑道:“葛啸群虽然年轻技浅,却尚知自重.从不鬼鬼祟祟地暗算于人.哪像毛朋友是此道中的大行家呢!”毛白羽听得怪叫一声说道:“你这‘大行家’三字,怎样解释?” 葛啸群双眉一挑,冷然笑道:“前些日,我花如梦妹子与虎儿兄弟,在这独夫谷底的阴风洞中,曾见你把‘百蛮老祖’厉无伦所豢养的一只巨蟹,一只……”葛啸群话犹未了.这位“吸血幽灵”毛白羽便发出了一连串声震山谷的“哈哈”狂笑。毛白羽这纵声狂笑之意,是想截断葛啸群的话头,并扰乱他的话音,不使厉无伦有所听得。因为,当时自己确实存了与厉无伦暗斗之心,但如今既巳互相携手,推翻“勾漏独夫”欧阳彝,共创事业,则应该避免在彼此之间,再起甚嫌隙隔阂。何况厉无伦对那三种毒虫,极为心爱,至今提起此事,仍觉愤愤不已,若是被他听去,岂非风波立起。但厉无伦的耳力何等聪强,早已把葛啸群这几句话儿,听得清清楚楚,从嘴角之间,浮起了一丝恶毒狞笑。毛白羽笑声一收,不容葛啸群再往下讲,扬眉叫道;“葛啸群,我们怎样动手?”葛啸群笑道:“你以‘幽灵鬼箭’、‘吸血阴功’及‘追魂十八掌’驰名,我愿意一一领教。”毛白羽因自己的“小幽灵鬼箭”,曾在庐山被“北海神偷”盖方朔偷去,只剩下一根“大幽灵鬼箭”,恐怕未必是葛啸群那柄威力极为凌厉的“灵龙剑”之敌,闻言以下.立即怪笑说道:“老夫的三般绝学,尚不屑对后生下辈尽数施为,且以‘追魂十八掌’与你周旋上个三招五式便了。”葛啸群嫌这毛白羽神色骄狂凶恶.过分倚老卖老,遂故意加以激怒地扬眉狂笑说道:“毛朋友难怪要想夺人基业,因为一派宗主.果然不同流俗,深具自知之明。你怎么知道所谓‘追魂十八掌’非我之敌,只能周旋上个三招五式呢?”毛白羽知道对方抓住自己语病,故意讥嘲.遂冷“哼”一声,狞笑叫道:“葛啸群,你不要再事轻狂,怎么还不进手?难道竟等我来先打你吗?”葛啸群哂然说道:“有志不在年大小,无才枉活百岁人。你若想先行攻击,便尽管出手,何必这样强充体面,找台阶呢?”毛白羽因知今日之事,决无善了,非与赴会群侠,互作生死一搏不可,遂不再复持身份,闻言之下,冷笑说道:“好,你既要我先行出手.我便让你尝尝‘追魂十八掌’的滋味.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语音甫落,右手已扬,向葛啸群当胸虚空按了一按。 葛啸群起初倒在凝功戒备,但因根本未曾觉得毛白羽这舒掌凌空虚按之举,寓有任何威力,遂不免心神略懈。谁知他心神方懈之下,陡觉全身一紧,仿佛有股强大吸力蓦然发生,要把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吸得脱体而去。葛啸群剑眉一挑,赶紧暗运“太玄真气”,护住天君,并在目光电扫之际,看出毛白羽舒掌虚按一掌,虽然虚飘飘的,不像是在施展什么上乘武功,但按毕收势的五指轻轻一抓.却寓有极强威力。他有此发现以后,恍然顿悟,知晓毛白羽表面上虽说仅以“追魂十八掌”和自己对敌,其实心存歹毒,开始便仍施展了他最拿手的“吸盘阴功”。葛啸群想到此处,哂然叫道:“毛朋友,你何必费甚心思,用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手段?你无妨大大方方地把‘吸血阴功’夹杂在‘追魂十八掌’中,甚至于连什么大小‘幽灵鬼箭’,也可一并取出,三技齐施,或许方能使我葛啸群尝受一些辛酸苦辣。否则我却意兴阑栅,觉得所谓‘追魂十八掌’,单调稀松,名过其实,味道淡得根呢!”这番话儿,够刻薄,也够骄傲,英风勃勃,豪迈无伦,居然博得了观战武林群豪的一片掌声。“吸血幽灵”毛白羽,本已讪讪难堪,再听了这阵掌声,自然越发不好意思,牙关微咬,双目中碧芒如电,“阴台炮烙”、“五殿摧魂”、“转轮普度”,一连三招,飞攻而出,用的仍是成名多年的“追魂十八掌”法。葛啸群剑眉双扬,晒然冷笑,身形晃处,避了两式,还了一招。 他闪避两式时,用的是“竹剑先生”西门远所传的“五行挪移身法”,还攻的一招,则用的是“银猬鬼见憨,大头蛆王”东郭斌所传的“上下古今鬼见愁”。毛白羽在葛啸群施展极为灵妙的“五行挪移身法”,闪避自己“阴台炮烙”、“五殿摧魂”之际.只诧不惊。但等对方闪过两招,出手还攻之际,却把毛白羽大大吓了一跳。 因为毛白羽名列“秦岭双凶”.本在关中为恶.就是硬被“大头蛆王”东郭斌,赶得心惊胆怕,蹑足潜踪地逃来此处。常言道得好:“一朝遭蛇咬,十载怕杯弓。”毛白羽何独不然?他自从饱尝东郭斌的厉害之后.慢说遇上褴褛花儿,就算遇上一位脑袋生得比较巨大之人.也会使这“吸血幽灵”特别提高警觉。如今,葛啸群风神秀朗,气宇高华,虽然不是什么褴褛花儿装束,但所用招术,却是东郭斌独创精研.极为精妙凌厉的“上下古今鬼见愁”,怎不令尝过滋味,知道厉害的毛白羽为之心神一怵?一来这招绝学的所蕴变化,太以精微灵妙;二来葛啸群本身功行大进,火候湛深;三来毛白羽曾经尝过滋味,望之生慑.不敢硬接硬架,故而,葛啸群才一还手,便把毛白羽逼得仓皇闪退出一丈三四。若在先前,葛啸群对东郭斌威震武林的“鬼见愁”绝学,只会一招,但自从与他猬大哥再度重逢以后。却已窥全豹。得理之下,怎肯让人?第一招“上下古今鬼见愁”既已发挥威力,则第二招“南北东西鬼见愁”,自又随后出手。假如“上下古今鬼见愁”的灵妙之处,重在“纵横”,则“南北东西鬼见愁”的精微之处.便在“捭阖”。于是,纵横捭阖之下,少侠客神威凛凛.气势如虹,腾挪闪展之间,老魔头心胆寒寒,凶芒顿减。葛啸群在“鬼见愁三式”之中.只把前两式回环运用.便占了上风,尚自保留了威力最强,变化最妙的第三式“人见不愁鬼见愁”,未曾施展。这也是异常巧合,当初“大头蛆王”东郭斌,也未施展第三式“人见不愁鬼见愁”,便把毛白羽收拾得夹尾而逃,亡魂丧胆。但招术虽然一样,分别从一老一少两位武林奇侠手下,所表现的威势,也相差不多.却由于人地不同的两点关系,对毛白羽的压力方面,遂有了轻重之判。平心而论,葛啸群纵令奇遇太多,进境神速,但与“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比较起来,总还差了一些火候。论功力.是东郭斌强于葛啸群。 论压力.是葛啸群重于东郭斌。 两者成为反比之故,便是适才提过的人地不同。 “吸血幽灵”毛白羽在“人”的关系上,他若败在当代武林中八大高手之一的东郭斌手下,根本不足为奇,他若败在年轻一代的葛啸群手下,却是足以贻笑江湖的奇耻大辱。在“地”的关系上,昔日与东郭斌交手,是在荒山野谷,别无他人,如今与葛啸群交手,则是在举世武林群雄的众目睽睽之下。常言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毛白羽背着人时,尽管甘愿对东郭斌忍气吞声,但当着人时,却绝不肯向葛啸群低头示弱。更何况毛白羽新与“无常鬼手”蔡长生、“百蛮老祖”厉无伦勾结,从“勾漏独夫”欧阳彝手中,夺得独夫谷基业,身为“五刀派”三大掌门之一,倘若当众败在年轻后辈葛啸群手中,却把一张脸皮置向何处?为了人非,为了地异,为了势迫,“吸血幽灵”毛白羽分明已被葛啸群两招“鬼见愁”绝学,攻击得奇窘不堪,他却仍要拼竭所能,败中求胜。恰好,葛啸群这时因连施追击,占尽上风,想向对方加以讥嘲,攻势略略一缓,毛白羽遂把握时机,一式“阿鼻逃魂”转化“九幽搜骨”,转守为攻,展开逆袭。这两招,全是“追魂十八掌”中煞手绝学,施展起来掌影漫天,阴风惨惨,威势的确极为凌厉。葛啸群似乎未曾料到毛白羽会如此不顾一切.逆袭抢攻,遂有点疏神失备地仓促随后抵挡,无论在招术上或身法上.均显然有了破绽。换了一般人物,多半心中狂喜,趁势加强攻击,但毛白羽却在见状之下,反把攻势略滞。因为他心机素深,认为以葛啸群所表现的功力程度看来,决不会在自己一加逆袭之下,便立告慌张失措,身法凌乱。既不应有此现象,而偏偏有此现象,可能对方是故意诱敌,布设了什么陷阱。毛白羽有此看法,他自不肯轻易涉险,遂把攻势略滞,想料透敌情,谋定而动。这种看法对吗?他是对了,但也上了当了。 原来这看来破绽甚多的随手抵挡招术,正是东郭斌所传“鬼见愁三式”之中,威力最强,变化最妙的一式“人见不愁鬼见愁”。毛白羽见而生疑.攻势刚刚略滞.葛啸群神威奋发.一声引吭长啸.两只手掌,不知怎么一挥之下,立即把凌乱化为灵妙,破绽化为神奇,把这位“吸血幽灵”,罩入了百变掌影之中。毛白羽情知不妙,也闪避不及,纵令仗恃多年修为,能够勉强避过这招突袭,身法也必凌乱,步履也必踉跄,对方只消再略加施为,自己哪里还可能有所侥幸?毛白羽洞明利害,深知在目前这种情势之下,只有一条路可走。“拼!”除此以外,尚有何策?于是.一位武林豪俊和一位旷世魔头的四只手掌,便自合在一起。这不单是“鬼见愁三式”与“追魂十八掌”之战,也是“太玄真气”与“吸血阴功”之战。“鬼见愁三式”与“追魂十八掌”之战.纵然前者强于后者,却还未必立判胜负。但“太玄真气”与“吸血阴功”之战,却不单立判胜负,并将立判生死。因为一来葛啸群与毛白羽,不是把这两种内家绝学,当作玄功比斗,隔空较技,而是化虚为实地硬打硬接。二来这两种内家绝学,恰好一刚一柔,性质完全相反。 葛啸群的“太玄真气”,是凝聚本身真气内力,向外猛攻,企图把对面击溃。毛白羽的“吸血阴功”,是凝聚本身真气内力,向内猛吸,企图使对方气竭血枯,精疲力尽而死。故而,四掌一合之后,便告难解难分。 他们谁也不能半途而废,只有一个凝足功力,向外猛攻,一个凝足功力,向内猛吸。局面紧张了,独夫谷内群雄,个个肃然注目,鸦雀无声。 一场惨剧即将呈现,只不知谁是留在台上的胜利英雄?谁是被抬下台去的失败脚色?假如葛啸群的真气内力先竭,则他可能变成一张仆倒较技台上的干瘪人皮,周身精血,都被毛白羽吸得干干净净。假如毛白羽的真气内力先竭,则他体内难禁对方的“太玄真气”猛攻,可能全身爆裂,飞散一台血肉。时光一寸寸地飞逝,危机一分分地加深,台上一位少侠客和一位老魔头的额角之间,均自沁出汗渍。时属九九重阳,地属勾漏幽谷,论气候星秋风多厉,暑热已消。 但葛啸群与毛白羽却不能不出汗,因为他们是在互做生死之争,太以费力。台上人必心中明白,台下人也心中明白。 他们两人,互有长短。 葛啸群的长处是奇遇太多.天赋太好。 毛白羽的长处是修为较久,火候较深。 看起来之间的所谓“长短”,只不过毫厘之差。 换句话说,任何一方,在获得胜利之上,保全性命之时,也必元气大伤,精力将竭。由于情势如此,主台及客台之上.均有人暗蹙双眉,心中关切。 主台上蹙眉担忧的是“无常鬼手”蔡长生,因为“吸血幽灵”毛白羽,是他师弟。客台上神色凝重的,自然是葛啸群的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和“冰心天女”花如梦、“毒龙公主”姬玉花等两位爱妻,以及盖方朔、诸轶凡、石玲等一干有关友好。“大漠金雕”与“竹剑先生”呢?怎么未加提及,难道他们就不加关注?  .轩辕亮是葛啸群的义父,西门远也是葛啸群的师门长者,并曾传绝艺,嫌具半个恩师身份,照说更应担心,更应关切,但他们或许是对于大风大浪经得太多,见得太广,以致镇定功夫.异于常人,仍自满面安详笑容,眉宇间,未现忧色。旁人如此.本人如何?葛啸群和毛白羽的心中感觉,差不多完全相同,他们都知道非经万般艰苦,拼到最后关头,始能分出胜负。但他们也均有自信,认为于艰苦中获得了胜利的一方,必是自己。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时分,谜底便告揭晓。 但为谜揭晓得并未出于局外人意外,却出于当事人的意外。 因为结果虽是一胜一负,负死胜生,但获胜的一方,却并未到达意料中的精疲力竭地步。原来葛啸群正自聚精会神,施展“太玄真气”,向“吸血幽灵”毛白羽不断猛加压力之际.突有一缕寒风,从背后拂来,在“脊心穴”部位,透骨而入。假如这是暗算,葛啸群要穴遭袭,必然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真气涣散.被毛白羽的“吸血阴功”吸成了一张干瘪人皮。但因这缕寒风,不是暗算,竟是助益,从“脊心穴”上,透骨入体之后,不仅未使葛啸群打甚寒颤,反而使他周身一窒,通阵皆舒,精神一振。葛啸群通体皆舒,精神一振,所运“太玄真气”,自然随之加强了几掌劲力。双方全神相搏,势均力敌以下,纵然一方仅有片羽之加,也会使另一方感觉多负千钧之重。如今.葛啸群的“太玄真气”陡加几成劲力,“吸血幽灵”毛白羽却如何能支?不支便败,一败便死。 “噗”一声,满台飞血肉,地狱添幽灵,莽莽江湖之中,则少了一名凶神恶煞。葛啸群胜了,但胜得一身冷汗,胜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从背后透体而入的无形助力,从何而来?这是化气传神的登峰造极之玄功,群侠之中,具有此等能力之人,只有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及“竹剑先生”西门远前辈。但义父与西门前辈,坐在客台,离此太远,根本无法为助。 较技台附近,除了“五刀派”中的两名值设弟子以外,又无别人。 既非人助,难道是天助?神助?也不对,“天”与“神”,最多具有抽象式的威灵,决不会如此实际。 葛啸群在惶惑,在惭愧,但事实上却不容他多作思索。 因为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吸血幽灵”毛白羽既死,他师兄“无常鬼手”蔡长生,业已登台搦战。蔡长生此来之意,固然是要为毛白羽复仇,但也是想暗占便宜,乘着葛啸群元气新伤,疲劳未复之际,猛下毒手,定可省却不少气力。葛啸群见蔡长生飘身登台,忙自微定心神,一抱双拳,退后半步,含笑问道:“蔡朋友打算怎样赐教?”蔡长生因以逸待劳,自觉已操胜券,道答道:“随你。” 葛啸群正待开口,耳边忽然听得有人用“蚁语传音”功力,低声说道:“他既随你,你就和他比比玄功。” 葛啸群的性情异常高傲,换了平时,未必会对这耳边密语一定遵从,但如今他却毫不违抗。因为,葛啸群认定这如今向自己耳边密语之人,也就是适才给自己无形助力之人,对方不仅美意殷拳,自己更已受深恩.怎好意思对他所嘱密语,不加尊重?故而耳边密语才停,葛啸群业已目注“无常鬼手”蔡长生,应声答道:“蔡朋友.我们且在玄功方面,较量一阵如何?” 蔡长生目睹葛啸群在兵刃上及拳掌招术上,均显露了相当凌厉威力,故而听得他要比较玄功,便正中下怀,点头狞笑说道:“好,比较玄功就比较玄功,我们采取什么比较方式?” 葛啸群未加思忖,立即扬眉说道:“原则既已由我决定,细则应该由你决定,反正不论蔡朋友如何划道,葛啸群必尽所能,奉陪一较。”“无常鬼手”蔡长生闻言,两道阴森森的目光,电扫四周。 四周空空旷旷,除了主台客台之外,便只有这座较技高台。 还有一件东西,就是放在较技台前,那尊捧腹呵呵的弥勒佛像。 因为只有这一件东西,蔡长生遂手指弥勒佛像,向葛啸群狞笑说道:“我们就在这尊佛像之上,一分强弱如何?”葛啸群点头答道:“蔡朋友尽管施为.葛啸群自当学步。” 蔡长生狞笑一声,走到弥勒佛像左侧的七尺以外,向葛啸群叫道:“我们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各向弥勒佛像遥施玄功,看看谁火候精纯,威力凌厉?”葛啸群虽觉这样做,非把那尊弥勒佛像毁掉不可,却也只好点头应允,静看蔡长生怎样施展?就在蔡长生准备出手之际,“百蛮老祖”厉无伦忽然“噫”了一声.面现惊容,离座起立。满场正邪群雄.如今一齐凝神注视在“无常鬼手”蔡长生的身上,以致多未注意这位“百蛮老祖”厉无伦的行动。蔡长生的动作,仿佛极为简单,他只是缓缓举起一只鸟爪似的右手,向那尊弥勒佛像.凌空抓了一把。葛啸群正自静静旁观,蔡长生业已颇为得意地扬眉狞笑道:“葛啸群.我已施为完毕,如今该你的了。” 葛啸群听得暗吃一惊,方知蔡长生适才的伸手凌空微抓.定然也是与毛白羽“吸血阴功”相若的什么绝顶阴损狠毒功力。蔡长生见葛啸群脸上略现惊奇神色.不禁怪笑说道:“我适才所施展的就是‘无常鬼手’,休看这弥勒佛像半丝未动,无甚伤损,其实左半身业已碎如齑粉.只胜下一层空壳而已。”说完,举袖轻轻一拂,微风起处,那尊弥勒佛像的左半边的泥塑金身,果然化为尘土,不停散碎下落。但泥土簌簌下落了不少之后.“无常鬼手”蔡长生忽然把满面得意神色,转为惊容。原来弥勒佛像的左半身泥土.散碎落尽以后.其中所露出的,并非“无常鬼手”蔡长生意料的竹木空壳,而是出于绝大部分在场人物意料之外的一角金袍。这角金袍,虽然大出武林群豪的意料之外.但也使他们看得极为眼熟热。“无常鬼手”蔡长生方自诧然失色,“噗”的一声轻响起处,那尊弥勒佛像突然整个碎裂。佛像碎后,真相大白,方知腹中早空,只是外层有一些薄薄泥土金漆,里面则藏着两位武林人物。普通佛像神像,难藏两人,但弥勒佛像却因肚皮特大,却还绰有余裕。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两人竟系昨夜曾遭暗算,身中奇毒,瘫痪在阴风洞内的虎儿和“勾漏独夫”欧阳彝。欧阳彝一抖金袍,站起身形,向蔡长生冷笑说道:“蔡长生,这才叫‘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逆徒刁玄霜、刘红芳与你及厉无伦、毛白羽等勾通,在我茶中下毒之举,确实令我难防,惨遭算计,但你们得意忘形,却又在这桩得意杰作之中,留下了莫大败笔。”蔡长生情知欧阳彝既已脱困,彼此间非经恶斗不可,遂反倒把心情平静下来,冷然问道:“什么是莫大败笔?”欧阳彝冷笑说道;“第一桩败笔是你们既对我和虎儿下手,便该当时把我们杀掉,不应该留到重阳大会后再做处置。”蔡长生“哼”了一声,欧阳彝继续说道:“第二桩败笔是应该将我和虎儿身上的两样要紧东西搜走。”蔡长生愕然问道:“什么东西?” 欧阳彝道:“虎儿身边有粒厉无伦所赠的‘毒龙丹’,我的身边有柄‘金芒万毒刀’,‘毒龙丹’可以祛解我们所中奇毒,‘金芒万毒刀’可以使你难逃公道,在我刀下飞魂。”蔡长生心中一寒,回头向主台方面看了一眼,却见“百蛮老祖”厉无伦,不知何往.业已不在台上。欧阳彝继续说道:“你们把我和虎儿囚禁在阴风洞中不久,便被‘竹剑先生’西门远兄救出.我们虽已分服‘毒龙丹’,但瘫痪奇毒,却仍要相当时刻方能解消,遂由西门远兄借用废庙中弥勒佛像金身,将我和虎儿藏在其中,带来此处,放在较技台前,使我既可与虎儿在弥勒佛腹内,将息复元,一面又可亲手处死刁玄霜、刘红芳等两名逆徒.略泄心头之愤。”葛啸群听到此处,方对适才刁玄霜、刘红芳二女,无故身死之事,有所恍悟,知道她们竟是死在“勾漏独夫”欧阳彝独门秘练的“摧心神功”之下。不仅如此,连自己与“吸血幽灵”毛白羽互作死拼之际,从身后拂来,暗加助力的那缕寒风,也必是这位武林前辈所赐。“无常鬼手”蔡长生见“勾漏独夫”欧阳彝既已脱险,则“五刀派”中大半人物,势必仍拥旧主,自己竟居于独陷重围的绝对不利地位。他想到此处,不禁又向主台之上瞥了一眼。 “百蛮老祖”厉无伦仍自未见踪迹。 欧阳彝猜出蔡长生的心意,冷笑叫道:“蔡长生,你不要再指望‘百蛮老祖’厉无伦,此人阴损无比,大概见事不妙,早巳独自开溜了。”说到此处,从腰间取出那柄威震武林的“金芒万毒刀”来,一挑双眉,厉声叫道:“蔡长生,你赶快拿出些英雄气概,只要能胜得我这柄‘金芒万毒刀’,我保证让你安然退出独夫谷外就是。”蔡长生听得欧阳彝这样说法,知道是自己的唯一生机,遂把肩上一柄松纹古定剑抽出。这两位武林好手,各自凝神静气,方待进招,虎儿忽然剑眉双剔,目闪精芒,朗声笑道:“老人家,你既已顿司妙谤,淡尽名心,何必还起甚杀机?动甚嗔念?常言道:‘杀鸡岂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把这‘无常鬼手’蔡长生,交给我来打发好吗?”欧阳彝闻言,向虎儿看了一眼,皱眉说道:“你……” “你”字方出,虎儿便又满面英风,豪情万丈地扬胥朗笑说道:“老人家传我的‘九变神刀’刀法,我已练得精熟,应该足可胜任,群哥哥今天业已出尽风头,老人家还不肯让我借重‘无常鬼手’蔡长生的人头在这重阳大会之上,当着举世群雄的面,成成名露露脸?”欧阳彝哈哈大笑说道:“好,有志气,我就把这桩任务,交付给你,你可要好好把握这一举成名,震动天下的大好机会。”话完,把手中的“金芒万毒刀”交付给虎儿使用。 “无常鬼手”蔡长生听他们一问一答之间,仿佛把自己看成了挥刀即死的待宰羔羊,不禁勃然大怒,恶气上冲。暗想自己比起“勾漏独夫”欧阳彝来或许稍弱一筹,难道还斗不过虎儿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念头刚了,虎儿业已手横“金芒万毒刀”,向他:“蔡长生,你听见没有?我要借你人头,出我风头,你是否能玉成其事,慷慨一点?”蔡长生冷“哼”一声,虎儿扬眉又道:“你倚老卖老,哼些什么?既然吝啬人头,不肯慷慨成全,我就费些力气,挥刀割取便了。”语音甫落,一片金色刀芒,已如飞虹掣电般,向蔡长生头上挥来,手法又准又狠,极为快捷。蔡长生吸气飘身,后退八尺,厉声叱道:“小娃儿,你既然不懂得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就送你再往红脚盆中洗个澡吧!”语音一落,剑光也腾,把掌中那柄松纹古定剑,使得宛如泼风暴雨般,与虎儿战在一起。葛啸群冷眼旁观,见虎儿所用刀法,虽颇精妙,但“无常鬼手”蔡长生的一套“龙虎追魂剑”,也施展得诡厉万分,两人成了势均力敌之状,一时间似难分出胜负。谁知就在这台下群雄屏息静观,台上风云万般险恶之际,陡然一声巨响,从阴风洞方面,腾起了冲天烟雾。与会群雄莫不在惊,一阵骚乱,但心中吃惊最甚的,却仍是那“无常鬼手”蔡长生。因为蔡长生知道阴风洞方面的炸药,与这较技台下所埋,互有关联,只要阴风洞先有响动,则约莫半盏热茶时分以后,较技台下亦将随之地覆天翻,使左近群雄同归劫数。这是“百蛮老祖”厉无伦,就欧阳彝原来装置稍加改变的恶毒手段,除他以外,只有“无常鬼手”蔡长生、“吸血幽灵”毛白羽,“钫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等三人知晓其事。毛白羽、刁玄霜已死,自不必谈,其他与会群雄,不知即有粉身碎骨滔天祸变,也还稍好,但深明厉害的“无常鬼手”蔡长生,却怎不魂飞胆裂?他原以为厉无伦是见情势不佳,悄悄溜走了,却绝未想到这“百蛮老祖”,竟狠毒到如此程度,连自己也包括在内,要把举世群雄一网打尽。生死危机,已在目前,蔡长生心中如何不慌,如何不乱? 他虽慌虽乱,虎儿却镇定自若。 他随同“勾漏独夫”欧阳彝,藏在大肚弥勒佛的肚内之际,便知欧阳彝防患未然,已暗运“摧心神功”,把地下的火药引线完全毁掉。一个胆战心寒,仓皇欲遁,一个神凝气稳,岳峙渊停,两人起初虽秋色平分,到了这种局面之下,“无常鬼手”蔡长生,业已处于绝对劣势。虎儿极善于把握机会,压力陡增,刀法又变。 他一声长啸,身形高拔五丈,然后掉有头飞扑,手中的“金芒万毒刀”凝成了一片金色刀幕,既似天网骤张,又似天河急泻般,向“无常鬼手”蔡长生密罩而落。这一招刀法,极尽凌厉精妙,但对于葛啸群来说,却决不陌生。 他认出这说是穷尽“竹剑先生”西门远毕生心血,所研创出的“奋扬正气诛胡虏”、“倒挽银河洗甲兵”等两招绝学中的后者。只不过西门远所传的是剑法,虎儿却临时变通,用“金芒万毒刀”来施展这招而已。虎儿对于这招绝学,使用得恰是时候,蔡长生处在正常状态之下,或许尚可支持,如今生恐身化劫灰,心神大辞书,亟思遁身脱难之际,却如何再获侥幸?金芒一落,厉吼立腾,任凭蔡长生拼命支撑,竭力避闪,仍被此儿在右肩头上,划破了一道三寸来长伤口,鲜血送流,衣衫尽赤。前文曾经表过,这柄“金芒万毒刀”,刀长四尺,分具“赤芒化血、青芒冷魂、乌芒绝音、碧芒销骨”等四种毒力。虎儿决非有意,可能是这“无常鬼手”蔡长生平素做恶太多,报应临头,天降奇祸。他恰好是“金芒万毒刀”上的“赤芒化血”部位,破肉见血。 于是,这位盖代魔头,只不过全身微颤,木然片刻以后,便“长生”失望,命丧“无常”,化作一摊血水。这时,空中突有扑扑振翼之声。 群雄抬头看去,只见从阴风洞方面,飞来了一只硕大无朋的九头怪鸟。 “南赤霸主”丁威首先莫名其妙,暗向身边的“东青霸主”巢楠悄悄说道:“巢三哥,这才真是怪事,‘百蛮老祖’厉无伦所豢养的那只九头怪鸟,分明业已被我烧死,怎……”巢楠不等他话说完,便自伸手向空一指,含笑说道:“天下事无独有偶,奇禽怪兽往往成双,空中九头怪鸟,许是另外一只,丁四弟难道未看见鸟背上坐着两个人吗?”丁威抬头注目,果见九头怪鸟背上,坐的是“百蛮老祖”厉无伦,以及一位奇瘦无比,宛如带气骷髅的血袍老妇。厉无伦在鸟背俯视,见较技台下炸药关未爆发,自然极感意外,但也不愿再作逗留,遂提气厉声:“你们此次能逃劫数,总算命长,他日无妨来我百蛮山中,厉无伦夫妇竭诚候教。”九头怪鸟飞行极速,厉无伦的语音,犹在空中荡漾,两人一鸟的影儿,业已消失在天边密云之内。“竹剑先生”西门远眉头微蹙,向“大漠金雕”轩辕亮长一声叫道:“轩辕老雕,真想不到‘百蛮老祖’厉无伦的老伴儿‘血衣罗刹’牛二娘尚未顽强去,并及时乘鸟赶到,把他救走,这样看来,武林中尚未能就此平静,还将有一番风云雷雨!” 轩辕亮怪笑一声,指着石珠娘,扬眉说道:“石三妹,你的‘先天易数’,太以灵验,‘客星犯帝座,局外起风云’之语,果然丝毫不差,但我们应该先替群儿及诸轶凡老弟等主持喜礼,对于‘百蛮风云’那……” 话方至此,有人接口说道:“厉无伦、牛二娘夫妇双魔,是被我勾引出世,自然应该由我负责歼灭,轩辕兄等请返太湖,替群老弟、诸老弟主持婚礼,我来走趟‘百魔积德,以稍赎愆尤便了’。”这答话人正是饱受刺激,终于痴迷梦醒的“勾漏独夫”欧阳彝。 他是在向旧属宣称解散“五刀派”,并告诫从此务须悔恶向善,莫蹈覆辙以后,缓步起来,含笑答话。轩辕亮抢前两步,紧握着欧阳彝的手儿,满面欢悦神情,哈哈大笑说道:“欧阳兄一经放下屠刀,果然立地成佛。有你走趟百蛮山,厉无伦、牛二娘夫妇必然伏诛,但你孤身只影,独踏风尘,不显得太以寂寞吗?”欧阳彝摇了摇头,方待说话,虎儿忽在一旁笑道:“欧阳老人家不是独踏风尘,也不会感觉寂寞,我要跟他去呢!”欧阳彝回过头来,看了虎儿一眼,失笑说道:“你跟我前去‘百蛮’做甚?应该回转太湖,吃你群哥哥、诸大哥的喜酒去。”虎儿摇头笑道:“欧阳老人家,你以前是号令群豪的一派宗主,如今是如仙如佛的绝世高人,所说话儿怎能不算?承你垂青见爱,允以一身绝艺,尽数相传,我好容易获引机缘,在未把你压箱底儿的功夫,一齐学得烂熟,甚或青出于蓝,冰寒于水以后,肯轻易离开你吗?”群侠听得一齐暗暗点头,深赞虎儿果然善解人意,极懂事理。 因为“勾漏独夫”欧阳彝这次之能孽海回头,多半还是为了过分宠爱虎儿,使刁玄霜等生妒背叛,受了莫在刺激所致。虽然他已明心见性,视名利如过眼烟云,但多年基业,毁于一旦,若说心中毫无惆怅感觉,也委实是矫情之语。如今虎儿当众表示,愿意追随受教,则欧阳彝所愿得遂,一身绝艺有了传人,确实对于这位武林怪杰是一种莫大安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群侠均在暗赞虎儿之际,欧阳彝的脸上,也呈现了一片欣慰祥和的微笑。虎儿目光微瞥葛啸群、区乡如梦、姬玉花等三人,神态顽皮地继续笑道:“关于我随侍欧阳老人家,前去‘百蛮’殊魔,耽误了大喝群哥哥和两位花姊姊,以及诸大哥和石姊姊的结缡喜酒一节,虽属憾事,但‘百蛮’归来,太湖聚首之际,定可向花大姊姊、姬二姊姊、石姊姊各要上几个红蛋吃吃,也就足够补偿的了。”这一番俏皮话儿,把老少群侠听得一齐哈哈大笑,花如梦、姬玉花、石玲三女,均自玉颊飞霞。无字天书书成,是非善恶有权衡。 英雄独生女名铮铮。 费心心思收旧笔,绞干脑汁写新声。 文人毕竟可怜生。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书路文学网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