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罗刹》 一 大善人纳宠 陕西长安南面,韦曲与雩县之间,有一大镇,名为秦渡,镇离秦岭不远,陕西乡镇,多年荒凉,此镇就因略有商贾,及一二座连云庄院,遂显得气势不同,在陕西省中,知名者颇为不少。 镇西尽头,有一片高大瓦房,前后连绵不下数十栋,围以庄墙,庄门黑漆光亮。配上一付大铜兽环,越发显得气派,庄主阎百万,在六年前率家人迁来,建造庄屋,据说是位告老武将,爱这秦渡镇背山面水,形势颇佳,移居至此。 老庄主身躯伟岸,赤红脸膛,虽极少与邻里相见,但极乐善好施,对这秦渡镇附近,无论有何灾厄贫困,均以大批银米账济,从无吝啬,时间一久,阎大善人之名,不胫而走。 大善人人善天佑,儿女齐全,儿名阎雄,女名净燕,年龄均在二十五六,大善人却已将近六旬,奇怪的是象他们这样富贵人家,竟然男未婚,女未配,连大善人也是老伴早亡,空自盈箱罗绮,如山金银,也解不了老境凄凉,朝夕寂寞,所以庄院虽大,人丁稀少,反而觉得有些不称。 这天阎家庄上锣鼓喧天,悬灯结彩,庄门大开,整桌酒宴随着贺客,就如流水一般的开上开下,原来大善人的儿女们孝思不匮,联合了常住在庄中的大善人的几位盟兄弟,硬给大善人作主,纳了一房新宠,以娱晚景,大善人一再反对,终于拗不过老友及儿女们的好意,也只得袍袖登台,唱一唱这出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流好戏。 新姨娘听说才二十岁,长得极俊,是大善人好友卫三山,特自外省为大善人聘来的,大善人富甲一乡,善行又着,家有这等喜事,邻里镇人,哪有个不附会,整个秦渡镇,都充满了一片喜气,街头巷尾,老少妇孺,口边无不以大善人为题,而对大善人的福德,亦莫不啧啧赞羡。 不但本镇,连陕西豫鄂等省,也来了不少贺客,大善人虽然听说做过参将,但除了精神极其旺盛以外,却从来没有见他露过一点武功,但他这些远来宾客却雄赳赳、气昂昂,一望而知,都是江湖豪客,武林健者。 因为这天才是初四,所以时虽入夜,长空也只微露着嫦娥仙子的半痕指爪,但阎家庄内却被这四围夜色一视,越发显得华灯如海,喜气冲天。 这时嘉喜方成,新姨娘已进入洞房休息,大善人却陪着三个远自豫中赶来的好友,在密室闲谈,突然一名家人走入密室,垂手报道:“启禀庄主,庄门外来了一个又贫又瘦又矮的老头,满口四川音,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说是和庄主昔日旧识,一定要庄主和什么伏牛三魔,亲自出迎,才肯进庄呢?” 大善人还未答话,座中一个手圈两粒铁胆的矮胖老者已自问道:“你说那老头干枯瘦小,满口川音,可是左右两眉末端,均有长毫,两眼开瞌之间,有如闪电的么?” 家人答道:“那老头眉毛倒是很长,但他说话时眼睛就没有看过人,也不晓得是不是很亮!” 大善人也皱眉说道:“长眉笑煞二十年来,未履尘寰,听说早已物化,难道真个是他?但与他素无过节,三位兄长可与相识么?” 矮胖老者答道:“我兄弟与这老儿,也只当年嵩山大擂见过一面,此老极为古怪难惹,先师对其也颇敬而远之,偏在阎兄大喜之日到来,必有所为,不管真假,早迎为妙。”说罢四人整衣出迎。 才到庄门,便见一株合抱大树,齐腰折断,一个鹑衣白结的矮瘦老头,正在与家丁争吵,一眼看见四人,一手拉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足下拖着一双破鞋,晃眼之间,便由一数丈外,到了面前,指着四人道:“我老头子二十多年没见你们这般玩意,今天带着我这徒儿,从秦渡镇路过,看见这大一片庄院,喜气洋洋之中,却隐现有血光之灾,刚想进来蒙顿吃喝,看看能不能凭我老头子两手鬼画桃符,来替主人消灾弥祸。” “不想一打听竟是小阎的别府,而且又是他藏娇吉日,更要进来看一看是什么恶煞凶星,竟敢到这太岁头上动土,不想你家这般奴才,狗眼看人低。瞧我老头子穿得破烂,竟然不肯通报,惹得我老头子生气,想打人吧,又怕他们骨软筋酥,禁受不起,这才把树打了一下出气,不想你这庄院,风水太坏,连树都没长好,轻轻一拍,就成两截,我老头子可没钱赔,这样好了,我这徒儿说小阎还欠他点旧债,少时我老头子叫他少算几分利钱便是了。” 随大善人出迎的三人,连大善人在内,都是当今武林高手,虽然觉得这长眉笑煞,似比二十多年前不但一丝未老,反而显得更精神,有点不对之外,但行家到眼便知,那株合抱大树,分明是老头用金刚大力手法,硬给震断,再加上在数丈外,不纵不跃,身形不见晃动,挪步即到面前的那手绝顶轻功“移形换影”,当世能有几人具此功力,那里还有半点疑惑,知道此老生性怪癖,越是对你讽嘲怒骂,越是无妨,说不定倒有什么帮助呢! 三位武林高手道:“现在正是大善人的良辰吉日,你在啰嗦什么?” 长眉笑煞一撇道:“你们这三个小魔,心里莫要不服,当初铁牛鼻子那个死鬼老道,见了我老头子,还不是一样规规矩矩,我刚才就告诉过你们,我老头子最善观气色,追魂太岁小阎飞,今天太岁伤头,非搞得家破人亡不可,在场之人,一不小心,全有杀身之祸,你们那死鬼师父,当年总算与我有识。这才招呼你们坐在一起,好藉我老头子这点福德灵光,庇让庇让你们,怎么还不知好歹呢?” 话刚至此,后堂隐隐传来大善人一声凄厉怒吼,在座宾客的酒意,顿时都被惊醒了一半,正在停杯注视,屏风后飞也似的抢出一人,神色仓惶,满身血迹,正是位雍容华贵,白头犹似小登科的阎大善人,众友好不禁哗然,一拥齐上,争问究竟,大善人喘息稍定,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大善人自前厅告别,步向新房,心中简直得意已极,新姨娘美得出奇的如花似玉娇容,不时在眼前浮现,老来居然还有这番风流艳福,这不可不得感激自己的老盟弟,风雷剑卫三山了。 转过厅角,就是新房,大善人年高德重,贺喜的人虽然不少,到新房里来戏闹的,却一人也无,与前厅这种热闹喧哗相比,这里显得静悄已极,正好蜜意轻怜,恣情受用。 大善人走进新房,只见华烛高烧,锦账低垂,新姨娘已然上床安睡,不由微微会心一笑,转身闩上房门,手持烛台,走到床前,微挑锦帐,想先赏鉴一番心头爱宠的梦里娇容,然后再作襄王神女之会。 锦帐一起,大善人不觉一怔,新姨娘入睡锦衾之内,可是那一幅罩脸红罗,犹未取下,仍然盖在头上,大善人暗暗好笑,心想木已成舟,霎时间,锦帐春浓,如鱼得水。还害的是什么羞呢?遂将烛台交与左手,右手拈住罗巾,轻轻掀起。一丝微笑,刚自嘴角浮起,突然又往下一沉,双睛暴瞪,那一丝微笑,立时化作万丈怒火,还夹着些酸酸醋意。 原来红巾之下,那里是什么新姨娘沉鱼落雁的绝代娇容,却变成了鹰鼻鹞眼,巨口阔腮,这付尊容,对大善人却比新姨娘还要熟悉,正是他们阎门后代,大善人的独子阎雄。 老子纳宠儿子却跑到新床上来睡觉,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善人怒火填膺,不曾细察,对那荒唐悖逆的阎雄脸上,伸手就是一掌。说也奇怪,那阎雄的脑袋,长得未免太不结实,大善人一掌掴去,竟然应掌离身,咕噜噜地滚向床里。 这一来,大善人顿如万丈楼船失足,惊奇、悲痛、愤怒,均已达到极点,伸手猛揭锦衾,可是呈现在眼下的,却又不是他那宝贝儿子的壮硕尸身,却是一身吉服的新姨娘,只少了颗百媚千娇的蛾眉螓首。 大善人惊诧得正要出声,突然身后的窗门,呀的一声,自动开启,大善人回头一望,只见从窗底之下,慢慢地伸起一张人面,却是他女儿阎燕,大善人方待喝问,只听得惊人魂魄的一声冷笑,那阎燕的人头,竟自凌空相对毫无凭藉地冉冉飞来。 大善人本名阎飞,外号人称追魂太岁,十五年前,横行秦陇豫鄂,杀人如麻,两手血腥极重,但此刻也被这新房之中的种种怪异,弄得毫发皆竖,毛骨惊然,那里还敢再留,慌忙拔出门闩。 方待纵出,屋檐之上,又是一条黑影,迎头盖下,大善人怒吼一声,两掌运足功力,往外一翻,把那黑影震落,斜眼一瞥,衣着等物,已太熟悉,不用细看,已知是自己儿子阎雄的无头尸体。 大善人身形起处,两个起落,已然抢到大厅之内,众宾朋往上一围,三嘴两舌的抢问就里,大善人一面叙述,一面心痛儿女及新姨娘,不禁老泪纷纷,霎时间这大厅上,由一片喜气洋洋,化成满室秋云惨雾。 大善人新人子女,齐遭惨杀,心头那肯干休,越想这长眉笑煞,来得太已凑巧,况且还说他那徒儿,要向自己索还旧债,甚是可疑,可是他师徒自进庄门,由自己与伏牛三杰出迎,陪同入座,此刻仍与伏牛三杰同席,足见半步也未走开,自己又素来不信神鬼,这种种怪异,简直无法解释。 大善人毕竟袅雄心性,用衣袖将泪痕一拭,尽敛悲容向座中老友,抱拳惨笑道:“阎飞家门不幸,鬼怪弄人,一入暮年未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点小事,竟自排遣不开,倒叫萧老前辈见笑,老前辈武功盖世,不想道妙亦自通玄,自到敝庄,即屡透玄机,暗示劫数将到,无奈阎飞蠢牛木马,懵懂糊涂,以致落得家败人亡,根苗断绝。” “大丈夫妻财子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阎飞到还拿得起,放得下,只是阎飞在十年以前闯荡江湖之时,剑雨刀林,虽难免不开罪朋友,但这十年来,业已销声匿迹,自迁来此地,更是与人无忤,与世无争,放下屠刀,阎飞并未作立地成佛之想,只是杜门思过,忏悔忏悔年青气壮之时,那些过份之事,课子教女,遣此余生。不想仍有江湖朋友,放不过在下,装神弄鬼,暗箭伤人,简直卑鄙已极,萧老前辈,望重武林,一言九鼎,今日何幸?又为我阎飞座上嘉宾,目睹我一家如此惨状,可有何教我么?” 老头闻言,两道长眉,往上一扬,一声哈哈,犹未出口,突自大厅门外,传来哼的一声冷笑,那声音冷峭得不似出自人口,就宛如寒冰地狱刮过来的一阵透骨阴风,满堂群雄,连中座老头和少年,以及伏牛三杰,全都回头注视,只见大厅堂门俏生生的站着一个白衣少女! 二 俏罗刹 这时这偌大的厅堂之上,寂静得鸦雀无声,济济群雄,被大善人刚才一番充满鬼气的叙述,心里都暗有一种森森之感,又恰好一阵寒风,吹得灯烛摇摇,更增加了这场面的神秘感,那少女从头至脚,一缟如雪,连头上束发,都用的是素色丝巾,把这满堂的人,视若无睹,姗姗地走到这大厅之中,目光电射,全堂一扫。 大家都觉得这少女,美到了极处,艳到了极处,但也冷峭到了极处,柳眉带煞,凤眼笼威,两道眼神,亮如电,冷如冰,锐如刀,简直不敢和她目光相对,但大家又有一个共同感觉,好生面善。 再看大善人时,却混身抖颤。面带惊惶的,向那少女问道:“你……不是死在新房之内了!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少女用一种冷峻得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答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片刻前是你的新姨娘,现在却变成了你的追魂太岁,要来追你这追魂太岁的一家之魂,新床上的无头尸体,是你的女儿,新房外的无头尸体,是你的儿子,就剩你这颗头,还不替我搬下来,要等我费事么?” 大善人阎飞闯荡绿林之时,杀人向不眨眼,心辣手狠已极,所以才得这追魂太岁之号,此刻面对大仇,虽目蕴凶光,却未见一点动静。 可是他那死党,也是结盟兄弟的风雷剑卫三山,却已沉不住气,排众而出,戟指少女叱道:“你这贱婢,在蓝田贫途落魄,卫二太爷因你尚有几分姿色,动了恻隐之心,将你带来此地,献与我阎大哥,娱他晚景,你也吃着不尽。” “不想我卫三山,终朝打雁,反被雁儿啄眼,为我好友惹下这场大祸,我阎大哥究竟与你何冤何仇?及你这贱婢真实姓名来历,还不实说出来,再凭手下功夫,一决生死么?” 少女冷然道:“卫三山,十五年前,陕南龙驹寨内,大侠冷秋云一家七口,血债深仇,就是你与阎飞两个狗贼所为,天道好还,因果不爽,我正在到处搜寻你们不着,却被你这老贼带上门来,当年所为,扪心自问,难道你还想活?亮你的风雷剑纳命吧!” 卫三山一听少女提起十五年前龙驹寨内之事,心头猛的一震,他这时与少女相距近只数步,一声不响,一个虎扑式,双撞掌,照少女当胸便打,满以少女骤不及避,一招便可毙命! 那知他双掌才出,对面已杳无人影,心方一怔,脑后又传来那冰山似的声音道:“亮风雷剑!” 卫三山功力亦自不凡,耳听语音就在身后,蓦地侧头左视,身形好似向左盘旋,右手却用反掌阴打,打出一记劈空掌力,掌风过处,把左近的一席喜筵,打得桌散盘飞,但那冰山似的声音,仍然在脑后发出,并且更加深沉的道:“叫你亮风雷剑!” 卫三山觉得简直如遇鬼怪,自己两次发招,不要说是对方衣角,连人影全未看见,可见空手相敌,实在差得太远,遂伸手肩头,自己那双寝食不离,仗以成名的,斩金断铁罕见宝刃“风雷剑”,呛啷出鞘,一道蓝洋洋的光华闪处,余音绕绕,果然犹如龙吟虎啸,并还隐隐挟有风雷之声。 卫三山横剑当胸,左手剑诀一领,向白衣少女沉声喝道:“丫头,亮兵刃受死!” 白衣少女微微一晒,瞩目四视,瞥见那旁桌上,尚有一般象征多子多孙,早生贵子的饺子,未曾吃完,剩有数个,突然似有感触,秀目之中,隐蕴泪珠,并微微出神,往事如烟,在脑际一闪而过,不由斜视卫三山,陡地银牙微咬,目现神光,缓步而前伸左手三指,摄了一个饺子,转面对卫三山道:“老贼听着,十五年前,你先用这水饺下毒,害死我父母,然后仗你风雷剑和阎飞老贼的一对紫金钩,屠杀我兄嫂满门,如今报应临头,我就用这只水饺,向你索还当年血债便了。” 此话一出,慢说把个洋洋巨人卫三山,气得浑身发抖,连那随长眉笑煞前来的英俊少年,也在暗扯老头衣袖,低声道:“师父,那卫三山掌中风雷剑,似非凡物,这少女要用一只水饺伤敌,委实太过托大,弟子不知怎的,颇喜此女,少时若有危机,师父不要拦我出手相助。” 老头把眼一瞪,低声骂道:“你这蠢材,这少女身法武功,太过奇特,仿佛见过,此时我还想他不起,如我老眼不花,卫三山一只风雷剑,三招之内,准要脱手,那里用到你来相助。乖乖的坐在一旁,看热闹吧!” 少年闻言,噘嘴坐在一旁,心中总是不服,暗想这少女适才两次由卫三山头上纵过,轻功确似甚高,但卫三山亦是成名老贼,风雷剑法,驰誉关中,三招之内,要令他兵刃脱手,就是师父也未必能办得到,这白衣少女,看来顶多比自己大不上两岁,怎么样也练不到这种地步,师父偏又如此说法,不知何意,不觉有气闷,伸手撕了一条鸡腿,再看对方,变化已生。 风雷剑卫三山,今年五十四岁,闯荡江湖近四十年,一生中不知会过多少英雄,只在十年前,遭受一次严重挫折,这才随阎飞归隐秦渡,其实每年总还要远去豫鄂等地,做上两次没本钱的买卖,阴刁狂傲,向不服人,连阎飞与伏牛三杰,对长眉笑煞恭敬接待,看着都有些不忿不服。 这白衣少女,他先本未看在眼内,适才因为她提出当年豫南龙驹寨,大侠冷秋云之事,此事自己与阎飞二人,忘恩负义,内咎于心,怕少女将此事当众说明,太已难堪,这才冷不防地出招暗算,想把少女立毙掌下,以绝活口,不想少女身法诡异,两度轻功,盛气已余,且喜少女并未将当年鬼事,当众抖露,风雷剑出鞘后,心胆又壮,自忖以四十年精研的风雷剑法,再加上吹毛立断的宝刃威力,搏杀娟娟此女,当在十招之内! 谁知对方把自己这口风雷宝剑,简直看成烂铜废铁,拿起一个吃剩的饺子,竟对自己口发狂言,老贼素性阴沉,暗挫满口钢牙想道:你这女娃,真正该死,慢说是你,就是那长眉笑煞萧奇,对我这口风雷宝刀,也不敢空手相接,这真叫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鬼使神差,天让我卫三山除此心头隐患。心念刚罢,对白衣少女狞笑一声,左手二指,握住剑尖,往回一扳,果然宝刀不凡,剑尖竟被扳到与剑柄相接,卫三山左手猛地一松,铮然一阵龙吟,宝剑还原剑尖上。 蓝莹莹的光华,上下颤动,就在剑鸣未已,光华摇颤之中,卫三山长臂一展,风雷剑“金针度厄”,已如电光石火,点向白衣少女眉间。 但等白衣少女稍一闪避,立即进步沉剑,点咽喉,挂两胁。然后翻身剑化风雷剑法中绝招“平地风雷”,人起半空,剑光笼住对方身势,就这起手三招,大概即可了帐。 那知眼看风雷剑蓝光,点到少女眉睫,人还未躲,只是玉臂轻抬,似欲架剑,卫三山不觉暗笑,这女娃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饶你金钟罩及铁布衫,练到了十二成,甚至练成混元气,遇上这口风雷剑,等于白练,螳臂当车,岂非已经胜定,得意已极,风雷剑顺势下沉,她那一只皓腕,必然应声而落。 那知大谬不然,卫三山顿腕沉剑,那剑竟如在半空生根一般,丝毫不动,卫三山不由大惊,再看那少女时,只见她用右手拇食二指,捏住自己的风雷剑脊,两道冷雷似的目光,正朝自己注视,樱唇微启,说了声:“撤手!” 二指套剑,卫三山休说看见,连闻也未闻,这风雷剑对他何殊生合,如何肯舍,吐气开声,功贯右臂,嘿的一声,向后抽剑,那少女却原式不动,依旧右手一指钳剑,秀眉微竖,杀气已生。 卫三山尽力一抽,剑未撒动,已知无望,老贼太已刁恶,故作二次套剑,再一用力,猛地改后为前,舍剑松手一推,人却借这一推之势,凌空倒纵出三四丈,便想舍却阎飞不顾,独自逃命。 白衣少女真不防卫贼无耻至此,连这珍逾性命的风雷剑全都肯舍去逃走,被卫三山一夺一推,右足不禁往后倒退一步,不由大怒,方待下手,卫三山业已舍剑纵出,少女冷笑一声,左掌微扬,一道白光,电闪而出。 卫三山倒纵而出,身在半空,白光已到,连何物均未看清,便吃打中面门,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原来那道白光,正是那只吃剩下来的水饺,但自少女手中发出,却不殊一枚钢弹,此刻业已深嵌卫三山两眉之间,连脑袋全被打出。 众人见这白衣少女,内功竟已达到飞花摘叶,均可伤人的地步,一个个不禁襟若寒蝉,口呆目瞪。 那大善人深知盟弟卫三山一身轻功,也不过稍逊自己一筹,但那把风雷剑,削铁如泥,威力却在自己紫金钩之上,不料与这白衣少女动手,竟连招架之力全无,早就定下了第三十六计,逃生之计,这时乘卫三山中饺身亡,众人一乱,猛的跺脚飞身,往后堂便窜。 少女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阎飞动静,早已注意,见他纵身往后,轻叱一声:“无耻老贼,你还想走么?”手中风雷剑,向上轻抛,凌空掉转,剑柄向内,剑尖向外,玉掌轻推剑柄,飓地一声,一道蓝光,直朝阎大善人飞去。 大善人,脚未着地,风雷剑已到脑后,眼看就要溅血横尸,忽地从斜刺里飞来一根鸡骨,手劲倒也奇大,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当的一声,正好打在风雷剑剑尖之上,硬把风雷剑往左击偏二寸,“哧”地一声,剑锋过处,大善人左耳应剑而落,好个大善人,连头都不回,落地之后,一个转折,便自逃入厅后。 白衣少女眼见大善人逃脱,连追都不追,缓步拾起风雷剑,霍地转身面对中座老头,发话道:“晚辈前夜已曾飞叶传书,相告与老贼阎飞,有似海深仇待报,望老前辈勿加参预,不想依然出手,晚辈禀承先师遗命,不管任何巨恶神奸,深仇大怨,一击不中,除非日后再度相逢,此次便须放过,如今老前辈以一根鸡骨,使晚辈十五年茹苦含辛,顿成虚望,请教如何交待呢?” 说罢双目神光电射,柳眉微剔,一张宜喜宜慎的脸庞儿上,顿时笼罩了无穷杀气。 老头自白衣少女与卫三山动手,二指夺剑,一饺伤人,武功高得出奇,着实觉得这种手法大已熟悉,但无论如何,想他不起,正在沉思,少年鸡骨已出手,拦阻不及,知道已闯大祸,方自戒备,少女已然转面发话。 少女说到禀承师命,对任何敌人,一击不中,便须暂时放过之时,老头恍然大悟少女来历。已然想出,知道一个答应不善,立启强敌,自己素来玩世不恭,但此时却亦不敢卖老,刚自把手一拱,那少年已自霍然起立,朗声答道:“这位姊姊不要生气,方才那根鸡骨,是我打的,我叫司马瑜,和姊姊一样,与这阎飞老贼,有血海深仇,眼看他一家三口,两个小的已做了无头之鬼,老的又马上要死在姊姊剑下,心里一急,才把姊姊飞剑打偏了点,难道姊姊还不肯留一个老贼,让小弟一泄积怨么?” 司马瑜岸然卓立,宛如玉树临风,一席侃侃直谈,不亢不卑,嘴又来得甜,一连几声姊姊,叫得个白衣少女,一脸阴风杀气,化作了柳媚花娇,到后来竟被他说得盈盈一笑,这少女本来已美得够撩人,这会儿秋波一转,弧星微露,简直是倾国倾城。 等司马瑜把话说完,抿嘴娇笑道:“好兄弟,真有你的,姊姊不怪你啦,你姊姊十五年来孤身孑影,今天居然有了个弟弟,总得有点见面礼,这风雷剑给你吧,接住!” 玉手微扬,风雷剑化一道蓝虹,朝司马瑜当头射到。 好个司马瑜,见蓝虹射到,不要说是闪避,连眼都没有眨上一眨,直待剑挟寒风,掠耳而过,才轻舒猿臂,抄住剑柄把剑接到手中,摩挲把玩,爱不忍释,高兴得向少女笑谢道:“姊姊,谢谢你啦,受了这样厚赐,连姊姊的姓名还不知道,我看姊姊俏得象一朵花,凶得却象个罗刹,我就叫你俏罗刹罢!” 少女掩口失笑道:“俏罗刹这个外号,真是俏皮,也许以后我连真姓名都不用了,你和萧老前辈稍坐,姊姊向这些宾客们交待几句,再来详谈,你可知道你那根鸡骨,已经闯下大祸,那阎飞一逃,恐怕要引出两个隐迹多年的老怪,彼此敌忾同仇,少时还须周详计议呢!” 说罢,转身对一班宾客道:“先父姓冷名秋云,乃武当退引名宿,十五年前,阎飞与卫三山二贼,因采花伤人,致犯众怒,被武当门下群侠追杀,身受重伤,逃至龙驹寨附近,不支晕厥,先父归稳多年不知二贼细底,只道是江湖豪客,被仇人所伤,将其救回家中,并为之疗伤养息。谁知狼子野心,二贼伤病一好,问知先父乃武当名宿,竟起毒念,自知武功不敌,暗在水饺之中下七步断魂散,以致先父母中毒殒命,二贼又将我兄嫂侄儿,及两个姊姊杀害!” “那时我方五岁,因玩耍失足,误坠山涧,二贼遍寻不着,方免一死,后为恩师所救,并传授武功,今日才冤冤相报,索债十五年前,一家七口血债!” “现卫三山已死阎飞在逃,诸位高朋,素无恩怨,若有为阎卫二人不平,而欲见教者,自当—一奉陪,否则就请散去如何?” 白衣少女话完。一干宾客,多觉阎卫二人,忘恩负义,死有余辜,即有二三阎卫好友,也为少女绝世武功震慑,均默默无言,各自散去! 三 寒云下院的秘密 转眼之间,这宽阔的大厅之上,酒肉喧哗的热闹景象,一扫而空,只剩下长眉笑煞萧奇师徒,伏牛三杰,及白衣少女等六人。 白衣少女略为整顿衣襟,姗姗而前,向长眉笑煞萧奇,恭身敛衽道:“晚辈冷如冰,适才心切亲仇,言行多有失礼,尚望老前辈海量相涵!” 司马瑜眼看这位罗刹姊姊,方才叱咤群雄,猛逾狮虎,此刻却又俏生生,娇滴滴,彬彬有礼,柔若羔羊,前后宛若两人,不由越看越看越爱,脑际心头,深嵌俏影。 长眉笑煞萧奇,一这次大概是生平第一回,出自内心的手拈长须,哈哈大笑道:“冷姑娘,不必太谦,我老头子生平就最喜欢这凌云豪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冷姑娘身手,超绝凡俗,可是得自当代第一位奇人空空师太的不传绝学么?” 冷如冰庄容答道:“空空师太,正是先师,已于年初圆寂,晚辈姿资愚钝,虽蒙先师十五载耳提面命,十成之中,仅得五六,何敢当老前辈谬谮!老贼阎飞这片庄院,及所藏资财,请老前辈作主处理之后,尚须将瑜弟今后报仇机宜,略加商议呢。” 长眉笑煞萧奇,即请伏牛三杰主持将阎庄变卖,连同所有金银田地,悉数散赠贫民,并对阎飞出身,暨此事经过,对镇上父老说明,以免引起镇民惊奇谈论。 分派既定,长眉笑煞萧奇,对冷如冰道:“司马瑜之大哥司马谨,二哥司马壁,当年均系河南开封三义镖局中的名镖头,解镖路过华山,被阎飞劫镖之后,乱刃分尸,含恨迄今,深仇未报,适才冷姑娘言道:‘恐将从他身上,引出二个隐迹多年的老怪’,可是那华山的神剑飞环夏侯鲁,与崆峒寒云岭的恶鬼手仇真么?” 冷如冰答道:“正是此二人,当年阎飞之师不邪居士与夏侯鲁及仇真,合称西北三凶,后在华山绝顶,不邪居士被先师以佛门须弥金刚掌力,打下万丈悬崖,夏侯鲁及仇真也自消声匿迹,近闻二老贼已有二度出世,找先师一雪前耻之意,阎飞此番必往投其中之一。” “晚辈自忖,夏候鲁五星飞环,及恶鬼手仇真七十二路‘寒雪鬼爪’均为武林绝学,晚辈敌一尚可,若二老怪合手,则非前辈相助,不易为功,不若乘其未勾通之际,先发制人,晚辈偕司马瑜师弟,西行崆峒决斗仇真,老前辈则游趟华山,顺手收拾夏侯鲁。” “反正此二老怪,早年恶迹昭影,若容其再出江湖,又不知要多添多少罪孽,杀之固为自己除去隐患,同时亦系莫大功德,老前辈尊见,以为如何?” 长眉笑煞萧奇,把两道长眉,微微一皱道:“冷姑娘所言虽为上计,你以空空师太衣钵传人,与我这劣徒,斗那仇真,想来游刃有余,只是我老头子这两手三家村的玩意儿,恐怕招呼不了人家夏侯老怪的星环神剑,要叫我葬身华山绝壑,去陪那死鬼不邪居士,那就太冤枉了!” 冷如冰道:“老前辈诙谐玩世,常言道‘世事如棋’,只看谁先一着,不管双方情势如何,重九之日,彼此在华山棋亭相会吧!” 长眉笑煞微微笑道:“你们不要看我老头子,是个老古董,我却极懂得年轻人的心理,知情识趣,话说完立时赶上华山,找老怪物打场大架,决不会夹在你们当中惹厌,只是冷姑娘,我这劣徒,外号叫玉哪叱,一没有管头立刻翻江倒海,多大的祸,他都敢闯,我老头子可把他交给你啦。” 语音刚落,烛影陡暗即明。伏牛三杰枉负盛名,弄得个个目瞪口呆,原来就这刹那之间,长眉笑煞萧奇,及冷如冰司马瑜,已自无影无踪,一人不见。 甘肃平凉为陇东重镇,据径水南岸,城周约十余里,西广东隘,北高南平,通街繁盛,商贾云集,但近数年来,屡出怪事,城中美貌少女,往往半夜失踪,已有二三十名之多,官府责令捕快行役,限期破案,但那些失踪少女,就宛如一缕烟云,在这世界中突然消失一样,无因无果,何从侦缉?累得地方官吏,屡受参劫,吓得一般有姿色的少女,个个深藏香闺,轻易不敢抛头露面。 陕甘百姓,本多迷信,人力既无可恃,则惟有求天,平凉城西二三里之崆峒山,又名并头山,琳宫梵宇,景色极佳,俗传为神仙窟宅。其中香火最盛当推“寒云下院”,老院主妙悟真人,年已八旬,却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据闻已可不食人间烟火,因厌这“寒云下院”,太近尘土,遂交由大弟子通玄报掌,自己则率二弟子通化,三弟子通明在崆峒后山绝顶寒云峰“寒云宫”中,修心养性。 这通玄道长,得老观主真传,亦颇有几分灵异,一般失踪少女家长,官府久缉未获,不由多来这“寒云下院”向吕祖神前,烧香问卜,谁知至诚竟可动天。 一日晚间,有几位信士,心切掌珠下落,正在寒云下院纯阳祖师座前拈香,突既一阵香风,灯烛尽灭,半空中忽现火光字迹,竟是吕祖仙示。大意为晓喻平凉居民,不必惊慌,城东近径川处之瑶池本是西王母会周穆王之处,现在因王母座前,缺少添香侍女乃派神侍在此选择灵慧美貌少女,加以度化,常人求此仙缘且不可得,何须悲戚!但神仙亦自通达人情,倘有自负姿色而小欲中选者,可到本祖师座前,虔诚祝祷,当代为转奏王母等语。 顷刻间香风一杳,灯烛复明,这一下,一人传十,十人传百,“寒云下院”中,原来已极鼎盛的香火,陡地又增加了一倍,就有些少女姿首端好,交有情郎,花前月下,誓海盟山,愿效鸯鸯,不求仙业,这寒云下院,向吕祖拈香,也不知是吕祖无灵,还是王母心意早决,这些来院拈香的少女归家以后,多半失踪,而那些求仙心切,静处闺中,等候王母征召的却又多半不如所愿。 这天“寒云下院”之中,来了一双少年男女,求见通玄道长,引往吕祖座前拈香,布施又极登厚,出手便是五粒明珠,价值总在千两纹银左右,那少女似比少年略长一二岁,丰神清丽,姿态如仙,低垂眼皮,对通玄道长道:“我们姊弟二人,幼失估恃,虽有家财,人生乏趣,路过此间,闻说贵院吕祖灵迹,特来虔诚祷祝。望求西王母能连我兄弟一齐度化,阶司香童儿,这几粒明珠,权充灯油费用了吧!”说罢辞退,通玄道长亲身送至院外。 那少年出得“寒云下院”刚要开口,被少女暗使眼色止住,等回到旅店,掩上房门,少年拊掌大笑道:“准备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钩金鳖!罗刹姊姊!你这香饵,实在太香太艳,刚才在‘寒云下院’,那牛鼻子通玄老道,两双贼眼就盯在你脸庞上,没有离开过,今晚他不来便罢,否则我风雷剑下,先挖他那对贼眼!” 冷如冰娇笑道:“哟!我的瑜弟弟,你到真是人小鬼大,这简直是吃飞醋嘛!”说罢皓腕一伸,春葱似血手指,直点到瑜弟弟的额上。 司马瑜捋住玉腕,轻轻一带,冷姊姊却似功力全失,一个娇躯竟自跌入瑜弟弟怀中,檀口轻声,香腮紧偎,小儿女们,英风豪气,化作了似水柔情,说不尽的旖旎风光,轻怜蜜爱。原来二人女貌郎才,天造地设,阎家庄上一见倾心,由陕入甘,长途漫漫一路之上,情感日增,已经好得蜜里调油,仅仅未及于乱而已。可是冷姊姊这一朵空谷幽兰,已经被瑜弟弟的爱情热力,渐渐烤的变成了干柴。如果再稍有外物引诱。必然的会突破礼议之防,而爆发出青春烈焰。 二人调笑一番,天已入夜,冷如冰应敌向来从容。司马瑜却一身玄色紧身劲装,灯光之下,越发显得英姿飒爽,潇洒出群。冷如冰不由赞道:“好一个美男子、俏丈夫,只是有点眼带桃花,瑜弟弟呀,我看你这一生中,恐怕要遭受不少风流劫数!” 司马瑜又腻向冷如冰怀中笑道:“有你这样一位罗刹姊姊,在旁虎视眈眈,除非再出一位罗刹,否则谁敢在你太岁头上动土,何况司马瑜石烂海枯,此情不二。方才你还说我吃飞醋,现在你也不过于远虑了么?” 冷如冰刚骂了声:“小油嘴!”,举手要打,忽然有人扣门,冷如冰急忙推开司马瑜,开门一看,原来是店东砌来一壶香茗,向二人笑道:“这是小店特别孝敬的崆峒绝顶云雾香茶,用隔年雪水煎的,请客人一试。” 说罢似觉司马瑜服装扎眼,多打量了几眼,方始替二人斟上两杯退出。 司马瑜素有爱茶之癖,见那茶斟在杯内,澄清碧绿,香气袭人,举杯一饮而尽,连呼好茶。冷如冰女孩儿家,举止终较斯文,举杯呷了一口,果然芳盈齿颊,方待饮尽,突然司马瑜叫声不好,还未站起,便自晕倒椅上,人事不省,自己也觉得脑际沉重不堪,目前金花乱转,知道茶内被人下了极好的蒙汗药。 所幸饮量较少,急忙调息凝神,把真气由全身毛孔之中,带着汗珠,逼出体外,果然药力自解,此时门外又起剥啄之声,冷如冰心念一动。倾去杯内余茶,亦自倒身椅上,佯装晕去。 少顷,房门竟被拨开,有二人走进,一人似是方才送茶店伙声音道:“回禀道爷,这一次货色,可是上上之品,男的如玉,女的如花,送上山去,老院主必然高兴,可要替我多讨几个赏钱了。” 另一人口音极为粗爆道:“那有许多废话,明天照例领赏,不过这妞儿,确实生的不错,也许师父要先抽头儿,才送上山去孝敬祖师爷呢!车套好了没有?” 店伙答道:“车在后门!”,说罢就把二人抬往车上,冷如冰暗暗好笑,因体力未复,凡且由他摆布,但见车外幔幕四垂,轻轻掀起一角,认出走的正是往崆峒之路,再看司马瑜昏迷不醒,却到有点束手无策! 车到“寒云下院”,二人被抬进殿内,冷如冰偷眼一看,小道按动机系,吕祖神像前倾,座上现出了一个地道入口,又行数十步,眼前一亮,扑鼻氤氲,似已被抬到一间密室之内。 小道等放下二人,退出室外,去往前殿,禀报通玄恶道,冷如冰半晌休息,业已复原,睁目一看,这间密室,锦帐香衾,陈设得直如富贵人家深闺绕围。浓香郁郁,逗人邪思,四壁之间,却尽挂满了秽亵无比的春画,冷如冰不由粉面娇红,杀心顿起。 霎那时,密室门外,传来脚步之声,通玄恶道推门而进,哈哈笑道:“我就不相信这水葱似的两个人儿,还会兴风作浪。” 笑声方毕,猛地瞥见司马瑜肩头的风雷剑,不由一怔,伸手拨出,惊道:“果是我卫二哥之物,这倒奇了!”方在诧异,榻上美人,已自醒转,朝自己嫣然一笑,恶道方待凑上前去,眼前一花,手中一震,肋下一麻,美人俏生生站在床前,风雷剑架在自己颈项之上,手指少年,喝令说出解药所在。 恶道通玄,四肢不能转动,只却能言,知道遇见高人,已被点了穴道,霜锋在颈,那敢不言,只得说道:“那梳妆桌上青色小瓶,就是解药。” 冷如冰看到桌上并排青红白三个小瓶,瓶外并无标签,放心不下,取过青色小瓶,倒出药末,先塞向恶道口内,见无异状,才用一碗温水,化入解药,扶起司马偷,自己先喝下一口,然后口对口的慢慢度入司马瑜口内。 司马瑜悠悠醒转,一睁双目,就看见四壁那些不堪入目的人体双双,不由惊得“呀”了一声,问道:“姊姊这是怎的?” 这一来,冷如冷倒被他弄得个面红耳赤,只得把经过情形,一一相告,司马瑜听完不由大怒,索过风雷剑,一阵乱挥,四壁春画,纷纷碎落,冷如冰正暗暗点头,猛然手一伸,拦住司马瑜砍向恶道的剑势道:“此贼应由地方官正法,才好对平凉人民有所交代。” 司马瑜遂挟起通玄,二人出得密室,那还不如虎如羊群,全院十余名恶道,全被点倒,并找出五六名被劫来的少女,冷如冰好言安慰,告诉他们少时官府就来相救,这与司马瑜带着通玄,直奔平凉县衙。 这位平凉县令,到还不失为一位好官,夜已初更,还在夹灯处理案犊,二人破窗而入。将这“寒云下院”中的秘密,原原本本说明,县官如梦方觉,满口称谢,冷如冰道:“寒云下院中诸恶道,现时个个均如泥塑木雕,明日午后,才能醒转,贵县只管派人去捉。但这平凉城内,恐还有许多客栈酒楼,与恶道勾结为害,务须严刑逼供。一鼓清除,以杜后患。” “至于寒云峰上老贼,乃昔年西北道上,有名巨寇,恶鬼手仇真。一身软硬轻功,甚少敌手,普通捕快衙役,去只送死,我等即行前往扑杀此獠,为甘凉除一巨害,贵县只请处理善后便了。” 县官唯唯称是,冷如冰索过司马瑜的风雷剑,在恶道通玄肩头足跟,一削一挑,把这两处大筋,全给弄断,然后替他拍开穴道,朝县官一举手,风雷剑精芒微闪,县官顿觉眼前空空,不由摇头咋舌,唤来差人,向“寒云下院”锁拿各犯。 四 血战魔宫 冷如冰与司马瑜二人,出得县衙。展开绝顶轻功扑奔崆峒后山,寒云峰下,冷如冰边行边道:“瑜弟弟,不是我作姊姊的托大唠叨,这江湖之中,鬼域甚多,时时皆有危机,处处无非险峻,任凭绝世武功,抵不了丝毫疏忽,就以今宵之事而论,我们只道恶道晚来使用熏香之类。却未防到旅居之中,竟与勾通,在茶水之中,暗下蒙药,幸而我尚未似你莽撞,否则失身贼道,清白被沾。纵然填海移山,此恨怎补?可见武功、机智、胆识,缺一均足坏事。瑜弟日后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是否均有萧老前辈与我在侧,尚难论定,却须时时以今日之事为戒呢!” 司马瑜被冷姊姊一席话,说得悚然汗下,羞愧难当,无以为词,只得足下加快,就如两缕轻烟,霎时已到寒云峰下。 那“寒云宫”,盖在峰腰回地空旷之处,气势颇大,时已深夜,观中本来只有几盏神前烟火未休,那知就在二人身形刚到观门,玉盘一声,眼前一亮,全观竟自灯火齐明,观门呀然大开,两个青袍道士,一个背插长剑,一个手执拂鹿,当门迎客。 冷如冰看观内已有警觉,就知刚才在寒云院中,定有漏网之人,通风报信,人家既然以礼相待,当然不好即时红脸,遂与司马瑜随同两青袍道人,入观落坐。 道僮献上香茗,这回司马瑜,忍着口渴,连沾都不敢沾口,冷如冰向青袍道人笑道:“在下冷如冰,与师弟司马瑜,仰慕仇老观主盛名,特来拜会,敢问二位道长,法号怎样称呼?仇老观主可能赐见一谈么?” 上首身量较高的青袍道人答道:“贫道通化,师弟通明,仇老观主,乃是家师,目前正游华山。二位远道光临,有何指教?贫道等不才,尚可担当一二。” 冷如冰见他假作痴呆,不由冷笑一声道:“崆峒山自古仙灵窟宅,仇老观主啸傲其间,何殊陆地神仙。但在下等路过平凉,却闻得这寒云宫中,藏污纳垢,此来便系为这甘凉一带无辜少女请命,二位道长,既能代为担待,请赐一言!” 通化道人闻言仰天狂笑道:“这才得山下信鸽传书,大师兄被人暗害,方在计议报仇之事,不想女施主天堂有路不走竟然罗网自投。我师兄弟看你绝世姿容,不忍加害,这才好接好待,依贫道良言相劝,不如彼此结上一段欢喜善缘,请女施主布施几滴杨枝甘露,以解前仇,就在这洞天福地的‘寒云宫’中,共享人间真趣,就是司马瑜小施主也可以分润余甘,不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好了。” 冷如冰还未发作,司马瑜那里听得惯这种污言秽语,右腿微抬,连茶几带茶杯打向通化通明,向冷如冰道:“姊姊苦口婆心,度不了这些妖魂孽鬼。老杂毛不在观中,姊姊这次可别动手,让我拿这两个三分不像人的东西,发发风雷剑的利势。” 纵身拨剑,一道兰光,挟着风雷之声,落在院内。 通化道人一声佛号道:“无量佛,司马施主你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还敢如此猖狂,道爷拂尘一落这寒云峰便是你埋骨之地。” 这“地”字刚刚出口,司马瑜已自施展长眉笑煞萧奇亲传天罡剑法,头一招不刺不点,“飞絮迎风”,风雷剑化一片兰光,疾若飘风,向通化道人齐头削到。 通化道人,不想司马瑜出手这么快,赶紧缩颈藏头,向左窜过数尺,躲过这一招。并已看出司马瑜剑法来历,刚张口道:“你是长眉笑煞萧奇……”轻风一缕,又到心头,通化不禁怒发如狂,侧身上步,手中钻拂尘“倒打金钟”,点向司马瑜右臂。 司马瑜身形微幌,已到通化道人身后,风雷剑扁着剑脊,向通化道人肩上一拍道:“酒囊饭袋。一个不行,叫你师弟同上!”一言未了,金刀劈风,已到顶上,好个司马瑜,不闪不架,身形往下一塌,再向后一扬,变足微一用力。“金鲤倒穿波”竟由凌空扑到的通明道人足下纵过,手中风雷剑往上微撩,通明道人一片腿肉应剑而落。 痛得个通明道人,吼嚷怪叫,掌中一柄青铜剑,与通化道人一支钻拂尘,并手齐攻,招式亦甚迅疾诡异。以二敌一。 霎时间,将司马瑜圈入一片寒光剑影之中,可怪的是冷如冰,一任瑜弟独斗二人,却嫣然微笑,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原来恶鬼手仇真,本人一身内外功力着实惊人,大弟子通玄,自幼从师,也得有老贼六七真传,并非易与,不想在寒云下院,糊里糊涂的便被冷如冰点倒,送了一条性命。这通化通明二人从师较晚,总共得不了老贼五成功力,又被过份的酒色,丧失干净,冷姊姊慧眼无差,看透了瑜弟弟一支风雷剑,剪屠二贼,绰有余裕,也就落得个貌作悠闲,其实她正留心监视着四周观战诸贼有无用暗器等物暗算。 司马瑜与二贼游斗近三十合,敌势已明,仰天长啸,步踏五行,身游八卦,天罡剑法尽情施展,猛若猛虎出涧,矫若神龙游空,声东击西,欲虚反实,刹那间,攻守形势已变。 剑光隐来风雷,便如一道兰虹,逼得通化通明两恶道,如走马灯般团团乱转,一支钻拂尘与一柄青铜剑已仅有招架之功,无法还手。 司马瑜见时机已到,风雷剑“拨草寻蛇”,呛螂一声,钻拂尘成两截,就势“金针探海”,猿臂长伸,血花喷处,通化道人洞胸倒地,司马瑜蓦地长笑,翻身推剑,进扑通明,“乘龙引凤”、“穿云拿月”、“倒转阴阳”,天罡剑三绝招,连环出手,光摇万点寒星,势若雷霆风雨,通明恶道心怵目眩,无从应付,猛可地一声断喝,恶道头颅飞起半空,司马瑜纵身后退,怀抱风雷剑,满面英风,傲然卓立,两眼神光电射,环顾四周,刚待发话,突然大殿之中,响起一个如儿童般的声音道:“别那么臭美,杀了两个窝囊废,有什么了不起,倒是你这小模样儿,我看着还不错!” 司马瑜闻声回视,只见从大殿之中,走出一人,装束怪异,上身穿着一件大红男服,下身却穿了一条水绿女裙,满头萧然白发,挽起了一个朝天道髯,但一张脸,却又娇媚得如同十八九的红装少女,神情气慨,诡异无比,简直看不出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纪,右手却持着一根蛇形竹枝。 司马瑜风雷剑蓝光打闪,人起半空,飞身直扑,突然一声娇呼:“瑜兄弟后退。”只见冷姊姊玉手微挥,一股绵柔掌力,竟将已拔起的身形,硬给逼退,冷如冰缓步当前,一脸娇笑,向那怪人问道:“你这个不男不女,半人半鬼的东西,可是那十三年前,被天山双剑,追杀得无处逃生,后来诈死,流窜海外的阴阳童子东门黑么?” 那怪人双眼微翻,打量了冷如冰几眼,冷冷的道:“你这女娃,是何人门下?居然到有点眼力,然知道我老人家来历,今日正是八月上旬,你虽然姿色不错,但对我此刻无用。还是让那男娃,好好孝敬我老人家一点元阳精血,我老人家一高兴,把你们两个,收归门下,传上一招半式,就比那长眉老鬼萧奇的什么天罡剑法,强得多了!” 冷如冰见所料不差,这当面怪人,正是遁迹海外已十三年的阴阳童子东门黑,知道此人生具阴阳两体,上半月为女,下半月为男,曾得异人传授,武功诡异高超,更擅采补之术,昔年自己恩师空空师太,与北天山冷梅谷铁剑先生展翼,二人合力搜诛,还被他以诈死之术,逃往海外,不知今日怎会在此出现,虽然近十年恩师与铁剑先生共得宝笈,已探武术秘奥,功力远超往昔,自己也所获颇多。但自忖与此贼,也不过至多打个平手,即或能胜,亦非一时片刻之功,这才想通化贼道说是恶鬼手仇真,已往华山,则长眉笑煞萧奇,以一对二,又居劣势,还须赶往接应,此间之事,自以越早了越好。念头微转,主意打定,向阴阳童子东门黑笑道:“你这老妖孽,还敢问我来历,先接我三招,看得出来,算你有点见识,若看不出来,趁早夹尾巴逃跑,不然等我说出来历,包管吓得你这老妖孽,骨酥筋软,连走都走不成了!”话完,人到,掌到,第一招便是少林派镇山掌法,十八罗汉掌中的“大摔碑手”,用足了十成功力。 阴阳童子东门黑,冷笑一声,右手竹杖不动,左手翻掌硬接,叭的一声,双方各自震退两步,东门黑微诧道:“当今少林派一等高手,应推嵩山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广慧禅师,但他十八罗汉掌,尚无如此功力,你这女娃……”冷如冰哼了一声道:“螽测大海,管窥豹斑,老妖孽你还差得远呢!再接这手!” 说罢右掌一推,武当隔山打牛百步神拳的劈空劲气,打向阴阳童子,左掌凌空虚按一股阴柔掌力,又奔东门黑前胸,用的竟是峨嵋绝学般若禅掌。 一刚一柔,两道掌风,劈空打到,迫得阴阳童子东门黑一声怪啸,右手蛇形竹杖一抛,直飞半空,双掌一开,“分悬日月”又是硬接一招,双方都是用足真力,但冷如冰所发拳掌之力,右刚左柔,阴阳童子东门黑,则全是用刚力硬接,他左掌接冷如冰百步神拳,因功力悉敌,一震即开,但右手遇上般若禅掌,却受克制,只觉两股掌风交接,对方掌风之中,隐含有潜绵反震之力,便知不好,双足微点,跳起丈许,就势抄住所抛竹杖,右臂已自酸痛欲折,身后一株古松,也被冷如冰掌风一撞两断。 阴阳童子东门黑,见冷如冰迎面三招,用的都是少林武当峨嵋三派中的绝学,略寻思,恍然顿悟,身形落地,竹杖斜指冷如冰道:“女娃!空空师太……” 冷如冰一声娇笑道:“老妖孽,你所料不差,我恩师空空师太,与铁剑先生,随后就到,这第四招,再请你尝一尝我本门本派的须弥金刚掌法!”说罢双掌胸前合十,还未外翻,阴阳童子东门黑,已自厉啸一声,竹杖点处,拔起六七丈高,在空中微一转侧,“飞鸟投林”,落向峰侧,夜色黑暗之中几个纵落,便自不见! “寒云宫”一干徒众,见连祖师爷恶鬼手仇真,都颇为恭敬的阴阳童子东门黑,被冷如冰三掌便自打跑,哪里还有一个再敢妄动,全都跪地颤栗求饶。 冷如冰一数人数,共有十二人,再看面相,均非良善之辈。遂挨个给点上穴道,说道:“你等从此武功尽失,无法自下此峰,稍一过份用力,必然吐血而死,但若能待官刑期满出狱之后,洗心革面,作一良善平民,则均各尚有三十年寿命可活。” 并自观内搜出十五六个被害妙龄少女,告以官府即有人来,可在此静待拯救。 五 武术真言 安排已毕,冷如冰笑对司马瑜道:“那阴阳童子东门黑,功力本来在我之上,我头三招用的少林,武当,峨嵋三派绝学,他骤出不意,稍吃小亏,等四招又听我要施展先师独步江湖的须弥金刚掌,更怯于我诈称先师及北天山大侠铁剑先生随后就到,这才吓得不战而退,否则胜负之数正难逆料?就这样,我与老妖孽,硬接三招,真气颇有消耗,此刻甚觉疲乏。恶鬼手仇真,既已先往华山,你恩师独战二怪,也定吃力,还须立即赶去接应,现在东方未明,你我在观内,觅一静堂,休息片刻,就行上路吧。” 二人见大殿东后侧,有三间静堂,中左两间,尽是些药丹鼎经卷之类,右边一间,却是起居之所,顺手关门,冷如冰便往里间,云台之上小憩。 司马瑜虽连杀二道,但强弱悬殊,不亚狮子搏兔,此刻不但不累,反觉精力充沛,心想外间经卷甚多,难道这般色中饿鬼,花里魔王的万恶贼道,还真诵经礼拜不成?好奇心起,走向左间,抽出几本一看,不由暗骂该死,原来都是些什么素女经,房中术,阴阳妙诀之类。有的并还附有绘图。至为淫秽,凤倒鸳领,各尽其能,心头火起,三把两把,一齐扯碎,往地上一抛,目光到处,忽见墙角阴湿,一个大磁花盆中,栽有一株小花,那花颜色淡红,似莲非莲,骄色已极,在那径约二尺的大磁盆中,一茎独举,奇怪的是连一片叶子都没有,司马瑜距花尚有数步,便觉香气袭人,心想这花又香又艳,采来插在冷姊姊襟上,醒来必定高兴,逐摘在手中一看,那花蕊颜色,却作深红,这一拿近,香味更觉浓郁,司马瑜忍不住持近鼻端一嗅,一缕奇香,竟似带有温和热力,由鼻观散达周身四肢,丹田之间,顿觉奇热如焚,元阳亢盛。 此时司马瑜已走进右室。眼望冷姊姊斜卧云床,小睡添姿,风华绝代,越发支持不住,满腔欲火,神智全昏,走到床前,伸手便解冷姊姊中衣丝带。司马瑜双手,刚及冷如冰罗带,猛然机伶伶的一个寒颤,天人之战,顿起心头,慌忙缩手不迭,暗骂自己真太该死,冷姊姊待自己爱重情深,双方大仇了却,禀明恩师做主,便是一对佳偶,怎么在这深山魔窟,竟有这种禽兽不如之念…… 司马瑜心头明白,但遍体犹如火烧,尤其丹田下腹,暴涨欲裂,人已渐渐难以支持,口中也不住发出呻吟之声,站在云床之前,望着冷姊姊的绝美睡姿,硬用那一点真灵,压制住满腔欲火。一口钢牙,挫的格格发响,身体也自抖颤起来。 冷如冰神倦小憩,突被呻吟之声惊醒,睁眼一看,司马瑜两眼喷火,站在床前微微发抖,口挫钢牙不住呻吟,那冠玉似的双颊,已烧成了桃红颜色,不由大惊,翻身坐起,刚待喝问,已先瞥见司马瑜手上小花。夺过一看,认识此花名叫醉仙莲,花蕊毒粉,一入人鼻,除非男女好合,二五真精妙合而凝,其毒自消之外,别无解救,在一个时辰以内,欲火自煎,精尽体干而死,乃邪教中炼制媚药的无上圣品,当年随恩师在祁连山绝壑之中,看过一株,将其毁掉。司马瑜此花从何而来?看他神情,分明强用天理克制人欲,为时一久,身心受害极大,自己与他本已深种爱苗,得夫如此,亦无所憾,此时再不通机达变,未免抱恨终身。银牙微咬,伸手一拉司马瑜,双双跌倒云床之上。 霎时间斗室之内,春色无边,瑜弟弟新砌初试,奇药助威,冷姊姊虽然一身绝顶内家功力,此时此刻,却已荡然无存,半分施展不出,只落得娇啼宛转,浃席流丹。良久,良久,又良久之后,瑜弟弟一声长嘘,扒在冷姊姊耳边悄声道:“姊姊,你热得简直象一团火,那里是冷如冰嘛?” 巫山梦醒,雨露新匀,司马瑜神智已复,一对小鸳鸯交颈并卧,司马瑜听冷姊姊在耳边娓娓叙述经过,直感激得浃骨沦肌,不由一阵轻怜密爱,瑜弟弟奇趣初经,竟思再举。冷如冰正色叱道:“瑜弟怎的这等不知自爱,我俩亲仇未雪,名份未定,纵然互相爱好。也不应如此荡极逾闲,我这种通机达变,献身之举,还不是为了救你这条小命,我们不是道学人,此后无人之际,情不自禁,略为爱抚则可,但若如此纠缠贪欲,则莫怪你这罗刹姊姊,不再理你了。” 一席语严义正,司马瑜羞愧的无地自容,冷如冰看他那付窘相,又觉不忍,凑过香唇,在司马瑜羞的发红的小脸蛋上,亲了两口,相互结束下床,走出观外。 天色也只才亮不久,旭日才露边缘,但大片红霞,已渐渐由淡而深,如一张弧形彩幕,满张天际,崆峒原有仙窟灵宅之称,影物本极灵秀,二人来时,正值深夜,又拚欲斗强敌,未能留意观赏,此刻山峰被朝阳金光虹彩一亲,顿时显得清丽无比。 这“寒云宫”,建在峰腰,四外危峰刺天,峻壁排云,壁上满布苍苔松萝,间以杂花,缤纷满眼,观侧挺生百十竿修竹,翠竹迎风,一道飞瀑,自峰顶银河倒泻,天绅下垂,雾露冰纨,喷珠溅玉,落向千丈深潭,再顺地势,往四外溪涧中,分流出去,头上则万里苍冥,云涛幻彩,朝阳已现全貌,略为流云所掩,淡淡温煦,照向苍崖翠壁,飞瀑流泉。远野疏林,奇松怪石,眉边青压,壑底烟浓,端不景色空灵,令人意远。 冷如冰不禁看得痴了,微喟一声道:“瑜弟弟你看如此灵山胜境,却被这群妖孽盘据,弄得腥风血雨,山灵能言,岂不叫屈?你我他年,江湖事了,若也能找到这样一座好山,最好再能有一片清澈湖荡,皆老其间,那就神仙不羡了!” 司马瑜笑道:“姊姊如此爱山,可知西北诸山中,险峻雄奇,当地华岳为最,莲花,朝阳,落雁三峰,脍炙游人骚客之口么?” 冷如冰道:“游山还在其次,萧老前辈虽然功力绝世,但人单势孤,及须接应,此间少时官府人来,又有许多无聊牵扯,我们走吧!” 说罢,二人下峰施展轻功,才疾行数步,冷如冰忽然停步缓行,柳眉微微一蹙。 司马瑜问道:“姊姊,你怎么啦?” 冷如冰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啐道:“都是你这个害人精,还敢问……”司马瑜看她这般娇媚之态,想起适才销魂情景,心中不由又一荡伸手拢住细腰,并坐石上。冷如冰嗔道:“怎么,你又来了?” 司马瑜涎脸道:“姊姊我真爱得你要死,你既此刻疾行不便,不如再让我亲热亲热,休息一会,等有人来时,再走好了!” 冷如冰拿他无法,说道:“你这小鬼真是我命里魔头!”二人方待温存缱绻,冷如冰忽然瞥见对面长草之间,微微一动,略加注视,面色忽变,笑向司马瑜道:“瑜弟你看我三掌打跑阴阳童子东门黑,武功究竟如何?” 司马瑜被她突然问上这么一句,弄得莫明奇妙,只得答道:“姊姊武功神奇莫测,当世恐怕无出其右的了。” 冷如冰道:“我现在传你一个秘诀,你只照我所说去做,半个时辰以内,功力便能增加一倍,可愿学么?” 司马瑜大喜求教。冷如冰道:“你先在石上盘膝端坐,足心向上,双目垂帘,似闭不闭,眼观鼻,鼻观心,上下齿微叩,舌尖轻抵上唇,养神静思,纳气清心。” 司马瑜听他所说,乃普通坐功,并无奇特之处,但也只得照做。 冷如冰再道:“双手分直左右膝头,掌心向上,两眼闭拢。” 司马瑜觉得只是普通的坐功,怎会有如此功效?就在他双眼刚闭之时,冷如冰动如闪电已自地上抬起一块小石,玉手一扬,对面长草之中,陡然发出一声惨哼。 冷如冰格格娇笑道:“好了,瑜弟弟起来吧!你这台戏可真帮我唱得不错。” 司马瑜一听,气得直跳起来道:“姊姊,你搞的什么鬼?把我作弄了这大半天!” 冷如冰且不答言,把他拉到对面长草之中,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倒卧在地,天灵已被击碎,身畔还滚有一个黑铁圆筒。司马瑜还是摸不着头脑,向冷如冰问道:“姊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少女是谁?她身边圆筒,不是江湖上严禁使用的烈火飞煌筒?” 冷如冰道:“此女想系被据来以后,自甘堕落,与恶道等坑瀣一气,我发现她藏在长草之内,似有图谋,本想擒住诘诫一顿,放走算了,那知细一察看,手内所持,竟是恶毒暗器,分明陷溺已深,这才立意除去。可是此筒一经出手,丈许方圆,全是毒火星飞,你这小鬼,心里不晓得转的什么糊涂念头,危机顷刻,尚愤然不觉,想出声招呼,又怕她骤然发难。躲避稍慢,不死即伤,委实难处。灵机一动,与你唱上这台双簧戏,料她听得片刻即可增加一倍功力,必然醉心偷学,遂诱她放下手中烈火飞煌筒,一举击毙,以解此危。你想想,你这武林高手,名家弟子的玉哪叱,在这一日之间,上了多少恶当,累得我又费了多少心机,这步步荆棘的江湖,日后如何闯荡?” 司马瑜理屈词穷,无言可对,涎脸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然上当,敌人也未占莫大便宜,从此有你这样武功盖世,机智绝顶之人在身畔,怎怕江湖中那些魅魑魍魉,牛鬼蛇神?” 冷如冰恨声叱道:“瑜弟弟何出此言?大丈夫贵在自立,倚赖妇人子女,岂不含羞?从此刻起,直到血战华山,西北双凶恶鬼手仇真,神剑星环夏侯鲁,及阎飞老贼授首之前,我不准你再有丝毫玩皮轻狂举动,稍有违反,今生休想再与我相见,现在真将武功秘诀传你,凝神肃立,听我真言!”她含怒发言,面寒似冰! 司马瑜连眼神都不敢与冷姊姊相对,默默无言,恭身受教。 冷如冰朗声道:“喻弟听真!武术之道无他,寡欲,清心,精研,苦练,八字而已。苟为外欲所诱,心动,精摇,神虚,气散,再好真传,亦归无用,做姊姊的言尽于此望你终身谨记,包管受用不尽,华山事急,你我走吧!” 司马喻闻言有如当头捧喝,灵台之间障蔽尽去,一片空明,抬头与冷姊姊目光湛然相对,彼此微微一笑,互传无限真情,身形起处,离开崆峒,直奔华山。 六 华山卧底 追魂太岁阎飞见白衣少女,并未追来,遂尽力逃窜,直到远离秦渡四十里之遥才敢在一片密林之中小息,心想自己闯荡半生,积聚得若大家财,连着一双子女,就这转眼之间,化为乌有,痛定思痛,不由大哭起来,哭了半天,想那白衣少女,仅知为当年武当名宿冷秋云之女,名字师承,均不知晓,武功偏又高得惊人,自己久历江湖,竟看不出她丝毫来历,如今若想报仇,只有请求二位师叔出手,三师叔恶道鬼手仇真,所居崆峒寒云峰,路途甚远,二师叔神剑星环夏候鲁,则住华山,不如先投奔二师叔夏侯鲁处,求得依靠,再哭请两位师叔联手齐出,报仇始有把握。 主意打定,他现在还是一身新郎吉服,上面血迹殷然,实在无法见人,遂在附近选一富户,施展昔年故技,盗来一笔金银,略为买换衣服,并充路费,连夜西行。 华山为我国名山之一,与东岳泰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及中岳嵩山,合称五岳,山分太华,小华,群峰耸簇,陡壁百仞,绝涧千寻,在五岳之中,以险称最,唐人诗云“天外山峰削不成”,即指朝阳,落雁,蓬莲花三峰之奇险峻拔而言。 但神剑星环夏侯鲁所居,却远隔这些名峰,数重涧壑,在一座名为采薇峰的近顶峰险之处。四外一间绕环,宽约两丈,深有千尺,硬把这座采薇峰与其他峰峦,隔离成了两个世界,采薇峰附近除一二樵子猎户之外,罕有人迹,所以夏侯环才选择了这么一处幽静之地,带着自己的唯一徒儿灵狐许骏,苦炼神功,准备一雪当年空空师太,掌震盟兄不邪居士之恨。 追魂太岁阎飞,当年绿林啸傲,就在此山,地形原本熟极,再加上一身武功,华山再险,那里难得他住,连越了几处断涧悬崖,遥望前面一片排天削璧,知道已到地头,这片削壁无路可登,只有提气飞身,用壁虎功,游龙术等,揉升而上,但上达这片削壁顶端,便是那条绝涧,与采薇峰只有两丈相隔了,他长路飞驰,已感力乏,遂略事喘息,然后施展轻功,一气直上,但他上达绝顶一看,不由惊诧的几乎唤出声来。 原来采薇峰,神剑星环夏侯鲁所住的石屋之前,一片宽约四五丈,山坡之上,正有两人打了个虎跃腾龙,定睛一看,动手的二人,正是二师叔神剑星环夏侯鲁,和自己颇为铭感的救命恩人,长眉笑煞萧奇,更奇怪的是三师叔恶鬼手仇真,竟也在此间,手执他那根追魂铁杖,正与师弟灵狐许骏,宁立压阵。 此时二人过招有百余回合,长眉笑煞萧奇,已二十年前,纵横江湖,已少敌手,隐迹以来武功更进。除自知尚不及铁剑先生与空空师太之外,余子均未在目。他自秦渡赶来,脚程却快,竟然赶在阎飞前面。 那知一到采薇峰,恶鬼手仇真竟也在此,一言不合,连话也并未讲清,立即动手。尚幸两老怪,也自负为绝顶人物,不肯以众凌寡,只由夏侯鲁动手对敌。 长眉笑煞初时尚未把夏侯鲁看在眼内,那知百招已过,斤两悉称,竟未占得一点上风。不由盛气一干,暗凝内力,掌式突变,竟以生平绝学仙猿三十二掌,夹以大力金刚手法,“天龙抖甲”“孔雀剔翎”“仙猿献果”三招连环进击,用的全是极重手法。 此时神剑星环夏侯鲁,也已打得烦燥,心想自己苦炼多年,以为已有大成,正准备与师弟恶鬼手仇真二度出世,合力找空空师太报仇。那知对这长眉笑煞萧奇,竟已不能取胜反有相形见绌之势,遂也蓄意一拼,于是不闪不避掌,以掌相对,硬接三招。 这一来,优劣立判,长眉笑煞萧奇功力稍稍高出一筹,三掌交击,神色自若,夏侯鲁却长须飘拂,足下略有摇动,一声长啸,纵出丈许,双手分往腰间剑襄一理,皮鞘自开,仗以成名的十二柄百炼精金,带翅小剑,晶芒耀目,左右手中指所卸的两枚专破内家真气的五星钢环,也已旋向指尖,作势待发。 长眉笑煞萧奇,知他这两手成名绝技,非同小可,双环十二剑下,不知毁了多少英雄人物,自也不敢怠慢,正在留神戒备,阎飞恰在此时赶到,纵身过涧,双手连摇,口称:“二师叔且请住手,萧老前辈乃小怪救命恩人,请勿误会。” 长眉笑煞见阎飞这等说法,先颇一怔,随即了然,心想这般恶贼,休看现在还讲什么江湖规矩,以一对一,但一居下风之时,什么手段,都作得出,夏侯鲁及仇真二贼,委实难斗,何况冷如冰与司马瑜,崆峒之行扑空,必会尽快赶来,等帮手到齐,再行诛戮,也还不迟,何必吃这眼前亏呢?打定主意,便对阎飞把眼一瞪道:“好你个小阎,我老头子,路过秦渡,偶然望气,算出你庄上有罗刹作怪,念在昔年曾识一面,才带我徒儿打算为你消灭灾祸,不想劫数已达,只救下一个人,连我徒儿被那罗刹女妖拐走,我猜你必然来找夏侯老怪,才连夜赶来华山,想问问那罗刹女妖的来历,也好搭救我那徒儿,不想这两个老怪物,驴心不识人肝肺,简直不通人性,仗那两手三脚猫儿,就向老头子递上爪子。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头子纵横江湖怕过谁来?你去叫夏侯老怪,把他那吓小孩的神剑星环,和仇真老怪的什么寒云鬼瓜等压箱底的玩意,全都抖露出来,也好看看我老头子到底有没有甘露杨枝,来超度他们这些凶魂恶鬼!” 阎飞陪笑道:“老前辈请勿诙谐,救命深恩,铭刻肺腑,那白衣少女来历,晚辈也不深知,还请老前辈与家师等,从长计议呢。”随即向夏侯鲁,仇真说明白衣少女秦渡寻仇,及长眉笑煞师徒相救经过,二人方始恍然。夏侯鲁向长眉笑煞笑谢道:“萧兄请恕鲁莽之罪,你那后三招仙猿掌法,委实神妙,小弟佩服不已!” 长眉笑煞也自把眼一瞪道:“老怪物不必谦过,你那几手也着实要得,不是小阎来的凑巧,只怕我逃不过你那五星飞环和十二支回旋神剑之下呢!” 这一来,四邪一正,竟然谈笑晏晏,甚是融洽,长眉笑煞试出两老怪功力,也颇心惊,索性以闹酒为名,大大叨扰了神剑星环夏侯鲁用华山灵泉所酿的几罐美酒。 一住经旬,并与夏侯鲁、仇真,不时交手切磋,已经摸清楚了,夏侯鲁仇真两老怪功力相若,但仇真因色欲所丧,真力稍逊,但最为长眉笑煞所虑的是那神剑星环夏侯鲁,这数年间,竟然练就了专破内家真气的一指禅功,虽然仅有八成火候,但已颇够威力,因怕冷如冰、司马瑜二人撞来,冒失吃亏,自己不敢远出约人,只好暂住相待。 这日神剑星环夏侯鲁灵狐许骏,在屋内用功,长眉笑煞却与恶鬼手仇真,在崖旁石桌上,展坪对奕,追魂太岁阎飞站在一旁观战,一局方罢,长眉笑煞小胜数子,突然对涧传来几声鸟鸣,长眉笑煞长眉微剔,见恶鬼手仇真那条追魂铁杖,正倚在石桌旁边,顺手取过,略一把玩,见那铁杖长约五尺,径约一寸,杖头铸有一只手,大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四指握拳,食指却作“仙人指路”之势前登,知是铸来点穴之用,再略一打量,忽对仇真笑道:“仇兄,你追魂夺命六十四杖专打人身大穴,闻名已久,此刻看来,这支宝杖之内,好似另有机簧,难道还有什么奥秘不成?” 恶鬼手仇真哈哈笑道:“不怕萧兄见笑,小弟‘寒云十八掌’未练之前,原仗此杖成名,此杖乃海底寒铁所铸,宝刀宝剑所不能毁,杖端鬼手,食指中空,内藏喂毒牛毛细针,一按近尾端机簧,宛如一蓬银雨,密布六七尺方圆,再好轻功,也难躲过,一经打中,不用独门解药,至多刻时,便告无救,昔年丧身在此杖下的成名人物,不知凡几,故又有‘恶鬼手’之称,小弟外号亦由此而得呢?”说罢得意地仰天哈哈狂笑。 长眉笑煞萧奇,见他那副狂态,不觉有气,手执他那根追魂铁杖,纵向坡前,一施解数,霎时间杖影如山,惊风四卷,但见一团寒光黑影,上下翻飞,端的神妙已极。 恶鬼手仇真见长眉笑煞使的竟是最上乘的天龙九九杖法,那支追魂铁杖,本是自己独门兵刃,但在他手上,似比自己更见灵活,不由心中暗服,刚把大拇指一翘道:“萧兄,好天龙杖法……”忽然长眉笑煞,一招“笑指天南”手扦杖尾,杖端鬼手,正对仇真阎飞二人,又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突然触动杖尾弹簧,克叮一声,一蓬银光针雨,漫头盖脸,直向二人打到。 仇真深知此针厉害,要躲无及,吓得连忙一提真气,布满周身,右手引袖,自让面门,左手一掌将阎飞震退数尺,但仍是略迟一步,身上所中之针,虽被震落,右臂“曲池”“五里”及右胸“女机”穴上,已觉一麻,真气也自微微一散,急忙掏出解药,塞向口中,一看阎飞,却右眼中了一针,痛得满地打滚。 遂也与他服下解药,还道长眉笑煞是无心之错,刚开口怨道:“萧兄,你……” 长眉笑煞哈哈笑道:“我说你这不知天高地厚,有眼无珠的老贼,竟把瘟神当作活佛,供养我老人家这多日子,今日想已恶贯满盈,这采薇峰头,煞星聚会,我先毁掉你这根血腥无比的打狗捧儿,快叫夏侯鲁老贼,出来领死吧!”说罢,将那支追魂铁杖,一头搁在山石之上,左手攒住杖尾,右掌猛运“大刀金钢掌”力,往铁杖中腰一落,卡喳一声,硬把一根海底万年寒铁所铸的宝杖,击成两段,一齐抛下悬崖绝涧。 夏侯鲁已闻声自屋中赶出,一见这般情景,不由怒吼道:“萧奇老贼,竟敢来我华山卧底,今日我要叫你逃出我的神剑星环下,我就不叫夏侯鲁……”话犹未毕,一团白影,疾似泻电,轻如飞絮般,当头落下,身形犹未落地,凌空一掌已到胸前。 夏侯鲁见来人身形招式,过于迅疾,知来劲敌,那里顾得再出狂言,“金鹏展翅”翻掌一迎,两人各自震出三步远。 夏侯鲁打量来人,竟是个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女,容貌美艳无比,两手叉腰,一双剪水双瞳,注定自己,口角微往下撇,满面鄙夷不肖之色,再看师弟仇真,已与长眉笑煞交手,阎飞则与许骏,双战一个手持蓝色长剑的英俊少年,夏侯鲁久经大敌,知道当前少女,必非易与,暗自凝神纳气,缓缓问道:“女娃何人门下,通名受死!” 冷如冰晒然一笑道:“夏侯老贼,你心头之佛就在眼前,我先师空空师太,年初圆寂,遗命叫我替她老人家,把你俩这一干未死的魑鲁妖孽,戮诛干净,免得贻害世人,你十载空山,想总炼了些鬼手鬼脚,赶快一齐施展出来,好叫你死而无怨!” 夏侯鲁一听空空师太,竟已坐化,多年怨毒,不由全移注到冷如冰身上,但知此女必系空空师太衣钵传人,不敢疏忽,借着问答之时调匀真气,弥漫周身,多年苦炼的七煞重手,力量业已叫足,微然一笑道:“女娃儿,休出狂言。接老夫一掌!”单掌一推,一股奇劲掌风,当胸打到。 冷如冰神色虽傲,其实深知这神剑星环夏侯鲁,积四五十年功力,火候老辣,丝毫也未小视,见他当胸一掌,似以全力施为,不肯硬接,足下“莲花绕步”,转到夏侯鲁左侧避过一掌,夏侯鲁七煞掌力,果然惊人,一招落空,奇劲掌风把十余步外一株合抱巨松,震得皮塌叶落,摇摆不定。 冷如冰之师空空师太,早岁结庵天山南麓,与北天山冷梅谷铁剑先生展翼,合称“天山双剑”,武功盖世,各派绝学,无一不通,然后取长弃短,独创精奇招式,冷如冰自幼浸淫,天分又高,十五年亲受训诲,已得有空空师太七成真传,她此刻与夏侯鲁过招,用以对付夏侯鲁七煞重手的竟是少林派的秘传神拳“痛禅八法”。 七 又是一个罗刹 原来冷如冰司马瑜二人,崆峒得手,吓跑阴阳童子东门黑,大破魔宫,在寒云峰上定情之后,因闻恶鬼手仇真,已往华山,遂赶奔西岳,接应长眉笑煞。 一路之上,司马瑜虽经冷姊姊斥以正义,人欲已退,灵府空明,但情发乎中,那能不形于外,冷如冰也何尝不是外冷内热,所以旦夕之间,背人之际,小儿女们,依然免不了互相抚慰,蜜爱轻怜,仅仅不及大欲而已。 欢娱日短,寂寞天长,二人在郎情妾意誓海盟山之下,不知不觉地,把千里长途,业已走尽,这日,来到华阴,天已入夜,见大街转角之处,酒帘招展,走入一看,倒还宽敞,并有不少隔开雅座。但因为时已晚,酒客寥寥无几,冷如冰司马瑜选了一间远街之处,要了几个酒菜,二人正在举杯待饮,隔室忽然传来一阵喋喋大笑之声。 只听一人口音甚为苍老说道:“贤弟,一别五年,不想你已在江湖道上,闯出这大声威,身为金山水寨的副寨主,可喜可贺!只是贤弟适才言道,方自西藏赶回,不知你风尘仆仆,远涉穹边,却是为了何事呢?” 另—壮汉口音,哈哈笑道:“伍兄,你可知近年江南道中,出了一名惊天动地的红粉魔头么?” 司马瑜轻轻用手一推冷如冰,冷如冰白他一眼,作势噤声。 那老者答道:“愚兄自与贤弟别后,即未涉江湖,此事一无所知,愿闻其详。” 壮汉道:“此人是个青春少女。姓靳,名春红,武功诡异无伦,高不可测,不知何门何派,一年以前,才在江湖现身,就凭一柄短剑,打得江湖绿林道中,无数出类拔萃人物,一齐心悦诚服,俯首称臣,推为江南水旱两路四十八寨总寨主,并因其貌如娇花,心如蛇蝎,泼辣刁凶,无与伦比。遂又公送外号‘艳罗刹’。从此‘艳罗刹靳春红’六字,震动大江南北。下月九日,重阳佳节,也正是靳总寨主双十芳辰。在杭州西湖总舵祝寿。因她虽然泼辣,终是小姑居处,手下各寨寨主,均想趁此机会巴结讨好,冀获青睐。纷纷派人远赴各地,搜寻奇珍异贵,为她上寿,小弟灵机忽动,远行西藏,费尽心力,并险些搭上性命,毕竟被我弄到一件希世珍宝,这一来,重阳寿宴之上,必然压倒群雄,或者感动总寨主芳心,从此独占春风,也未可知呢?” 老者问道:“到底是件什么贵物,贤弟说得如此珍贵!” 壮汉答道:“小弟在西藏雪山深处,花费重金,雇请当地采药专家,合力掘获一支千年成形雪参。此参功能夺天地造化,生死人而肉白骨,常人得服少许,即可驻颜不老,益寿延年。我辈武林中人,更视为疗治重伤奇毒的无上妙药,若能整枝服食,则足抵十年内家练气之功,可笑小弟万里奔波出生入死,得来此宝,却不舍自用,拿去送人。可见美人魅力,委实不小呢!”说罢又得意了个喋喋大笑道:“伍兄多年至交,不是外人,虽然久历江湖,想还未曾见过此物,小弟让你开开眼界如何?” 旋闻一阵悉率一声,似在打开包袱之类,冷如冰一拉司马瑜,双双就壁缝一张,果见一个中年壮汉,从锦匣之中,取出一支雪白人参,长约七、八寸,端的象极人形,手足口耳俱备,才一离匣,连冷如冰所坐隔室,均觉清芬扑鼻。 那壮汉俟老者略为赏鉴,忙又放回匣中包好。原来这家酒店后面兼作店房,壮汉已然定好房间,随即唤来店家,撤去酒饭,收拾后面床辅安寝,老者也作别自去。 司马瑜俟壮汉走后,向冷如冰作了一个鬼脸笑道:“姊姊!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关中出了个‘俏罗刹’,江南出了个‘艳罗刹’。瑜亮能并生,好姊姊!华山事了,我们下趟江南,你们罗刹对罗刹,来个争俏斗艳的罗刹大战,让我也开开眼界如何?” 冷如冰俏骂道:“你这小鬼,怎拿我和那下流贼妇作比,倒是那支雪参,我看着不错,给他来个偷天换日如何?” 司马瑜当然高兴,遂也唤来店家,要了一间上房,这小店房间无多,恰好就在那壮汉隔室。司马瑜叫店家结算付清饭酒住宿等帐,随即出来弄来一团黄泥,和纸笔墨砚。 冷如冰却倚榻娇笑,看他一人搞鬼。司马瑜把泥和好,做了一支和那雪参差不多大的泥参,一面在盆内净手,一面唤道:“姊姊!帮我磨一点墨。” 冷如冰边磨边问道:“你又要出什么坏主意?” 司马瑜微笑不答。提起笔来,在纸上写道:“空自穹边跋涉,雪参变作泥参,笑他妖孽也称觥!此物合当相赠,闻道西湖秋好,鲈鱼红树专羹,轻骑九月下杭城,罗刹争奇斗胜!”末了大书“关中俏罗刹”五字,写完掷笔笑道:“姊姊!这样好么?” 冷如冰伸手拧了他一下道:“在平凉旅店之中,我曾经相你眼带桃花,这一生必然遭受不少风流劫数。你说除非再有一位‘罗刹’出现,如今应验,你瞧你现在一心一意,就是想下江南,看来你这场风流小劫,是难逃的了!” 二人一番笑谑,夜已二更,冷如冰拿起泥参、纸条,揣向怀中,又顺手捡起司马瑜用剩下的黄泥。搓了一颗小小泥丸,开门走到隔室窗外,一听室内鼾声正浓,冷如冰轻轻跃起。左手三指撮住屋椽,悬身房檐之下。右手推开窗上通风小格,玉指轻弹,就用那粒泥丸,打了壮汉睡穴,再向司马瑜微一摆手,飘身入内。 不大工夫,手执雪参,仍自窗格纵出,将一切复原,那粒泥丸,也已带出扔掉,二人回到房内,冷如冰将雪参包好。 交与司马瑜贴胸收藏。便即离开店房,直奔山麓。 司马瑜边行边道:“姊姊!你那泥丸封穴,功力真高,找个机会,教给我吧!” 冷如冰道:“这种功夫,要练到隔空打穴,才算登峰造极!我功力不够,还非凭藉泥丸、米粒、豆类之属不可,象我先师及铁剑先生,在十步以内,隔空一指,便可将人定住,那才叫做神功呢!萧老前辈所传,亦系内家正宗,你但照我日前所传八字真言,寡欲、清心,精研、苦炼,功行一到,自会至此地步,磨着人教则甚!” 司马瑜好端端的,又碰了一个橡皮钉子,赌气把嘴一撅,足下加紧飞驰,但这华山幅员甚广,万壑千峰,二人又系初到。那里去找那座远隔绝窿的采薇峰呢! 一直转到天明,仍是茫茫无着,这才找到一处山民竹屋,稍作憩息。恰好这户山民。生长华山,地形极为熟悉,见二人气度不凡,略索茶水,赏赐大方。觉得过意不去,硬留二人吃了两碗羊肉煮馍。然后引二人到那片削壁之前,指清途径,方始别去。 二人知神,身近贼巢,行动十分隐秘,轻轻上得壁顶。遥见长眉笑煞竟与一道装老人。临坪对奕,颇似多年老友,未明就里,不敢妄动。司马瑜遂用昔日与师父常用暗号,学了几声鸟鸣。长眉笑煞闻声知意,这才骤起发难,施巧计毁去恶鬼手仇真追魂铁杖,并以毒攻毒。即以杖端毒针,暗算仇阎二贼。 等到神剑星环夏侯鲁率徒出视。冷如冰司马瑜业已双双过涧,各觅对手,打了个难解难分,在这广阔约四、五丈的山坡之上,男女老少七人,打成了三对有半。 恶鬼手仇真迫魂铁杖已失,右臂上“五里”及“曲池”两处要穴,又受针伤。虽然服下解药,毒已无妨,但这条右臂,动转之间,已经感到有欠灵活。崆峒山十年若炼的“寒云十八掌”,虽然依旧虎虎生风。但对付长眉笑煞萧奇神妙无方,变化莫测的三十二式“仙猿掌法”,却又相形见拙。 仇真老贼,经验何等老到,十招一过,便知无可胜之机,立刻改攻为守,步步为营。心想夏侯鲁功力比自己略高,对付那白衣少女,总有余裕,等他得手之后,也不必再讲什么江湖过节,师兄弟合手联攻,还怕萧老儿不败。 他这样一来,毕竟有四五十年精纯功力,又是稳守不攻,长眉笑煞空自施展绝学,把他圈入一片掌风之中,一时半刻,倒也拿他无法。 当中这一对,则夏侯鲁以雄浑沉稳见胜,冷如冰以轻灵迅活擅长,“七煞事手”换“痛禅八法”,也是打了一个,端的平分秋色。 比较吃事的,还是玉哪叱司马瑜,双战追魂太岁阎飞,和灵狐许骏。那阎飞此刻右目已盲,蓄意拚命形同狂疯,一对紫金钩点、锁、划、拿全是进手招术。灵狐许骏的一条蛟索菱鞭,长约七尺,不畏风雷剑削,招招点向穴道,金钩近取。蛟鞭远攻,端的配合得严密已极。玉哪叱司马瑜空有风雷宝刀在手,一套精奇绝妙的“天罡剑”法,却被二贼搞的手忙脚乱,施展不出。 冷如冰面临强敌,心急檀郎,偷眼旁观,芳心颇急。刚好夏侯鲁久战冷如冰不下,心中也已烦燥,急欲求胜,一逼开冷如冰攻势,跃身后退丈许,双手在腰间一理,左右腰下,十二柄带翅短剑,金芒夺目。 冷如冰知他神剑星环驰誉天下,金剑一现,自己快紧收摄心神,暂把司马瑜置诸度外。依然对夏侯鲁娇笑道:“老贼休慌,不让你把你那些现世宝,一齐抖露出来,料你死难闭目,听说你这双环十二剑,有追魂夺魄之能,姑娘到要见识一下!” 夏侯鲁阴恻恻地哼了一声道:“无知女娃,死到临头,还敢发狂卖嘴!” 左手向右腰下一探,朝外一甩,三柄金色小剑,作品字形,往冷如冰打来。 冷如冰见这起手三剑,好似劲力不足,打到半途,竟似被风吹歪,当中一柄,往上飞起,左边一柄,也向左倾,只有右边这柄,却照直打到。 冷如冰何等机灵,见他这柄剑,打造奇特,剑柄附有双翅,早就注意。对这柄照直打到的,根本就未在意,三指一撮,便自接在手中,全神贯注在那似被风吹歪的两剑,果然那两柄短剑,竟似有人操纵一样,一柄于上往下,一柄由左往右,竟都走了一个半弧,从背后向脑及右腰袭到。 冷如冰有备在先,暗器听风术,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连头都不回,臻首微低,柳腰轻摆,便全闪过,眼望夏侯鲁,嘴角一掀。梨涡微现,满含奚落的轻轻一笑。 八 危崖喋血 夏侯鲁豹眼圆睁,凶光毕露,左手再探连甩。刷、刷、刷!一连三剑。分上、中、下三路,打向冷如冰的咽喉、胸腹、足部。 冷如冰见他这次三剑,虽然用的普通打法,毫无回旋之力,但也暗寓巧劲,上面这柄,必然先发后至、中、下两柄,却后发先至,况且更知随着自己闪躲身形,他跟着必是六剑齐发,上下翻飞,回翔飘舞,委实教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心念未罢,飞剑已到,好个冷如冰,这种身法,用得真叫妙!俏!险!绝! 只见她身形往下略矮,再一转侧,酥胸微吸,玉腿稍抬,当中这柄金剑,擦着乳尖,下面这柄金剑,掠着脚踝,都是只差分许,一闪而过。奔头上这柄,却用先前接得之剑一挑,当啷一声,带着一缕金光,落向万丈深谷。 冷如冰此时身形微挫,等三剑一过,猛一抬头,似要长身,夏侯鲁一声怪笑道:“女娃纳命!”右手不住连挥,六柄金剑,一齐飞向半空,用的全是回旋错劲,歪歪斜斜,回环飘荡,毫无规律。但见满天剑影纵横,这丈许方圆,全都笼罩金光剑气之下。 那知冷如冰比他还要刁滑,夏侯鲁动作早在料中!她那往上长身抬头,原是诱着,在对方出手之前,先将娇躯微侧,往石上一倒,顺着坡势,咕噜噜地上一滚就是丈许,夏侯鲁最后那手绝招,六剑齐飞,空自洒了一天剑雨,却连冷如冰的衣角也未沾着。 冷如冰这一滚,恰好滚到司马瑜对敌的灵狐许骏身后,许骏此刻一条蛟索菱鞭正在耀武扬威,鞭化“长蛇出出洞”直点司马瑜丹田要穴。冷如冰一看灵狐许骏,竟要伤瑜弟弟的那等要紧所在,心中大恨。柳眉一竖,翠袖微扬,接来夏侯鲁的那柄带翅金色短剑,直贯灵狐许骏的后心而出,替瑜弟弟打发了当前劲敌。跟着右手在腰间一探。竟将行道江湖以来,尚未用过一次的传师独门暗器,“菩提五芒珠”,取子七八粒,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向那“神剑”已失,“星环”仍在指尖未发的夏侯鲁。 夏侯鲁这三奇三正六剑齐飞的手法,是有名的阎王帖子,数十年来从未失手。不想今日,剑剑成空,不由微微一愕!那比回旋飞剑还要难缠,专破内家气功的五星钢环,已然旋向指尖,竟未发出。冷如冰的“菩提五芒珠”已然七八点寒星,当头打到。 夏侯鲁一着失机,步步被制。晓得强如冷如冰,打出的决非普通暗器,那敢怠慢,脱手双环,与当前的两点寒星一撞,双双落向深壑。双手再推,硬用七煞掌力,把其余的“菩提五芒珠”一齐劈空震落。 冷如冰见他神剑星环,双双尽失,心头大放!纵身进扑改用本门嫡传,震压武林的“须弥金刚掌”法,一连三招,就把夏侯鲁逼到离那条深涧绝壑,仅仅数尺之远。 夏侯鲁骤为冷如冰精妙掌法所制。弄得手忙脚乱,此时退无可退,一声怒吼,双臂一振,全身骨节山响,把周身真力,贯注两掌,用七煞重手,硬拚“须弥金刚掌”,叭,叭,叭,一二三连掌硬架硬接,两人均觉心跳神摇!内家高手象这样死拚,武林中真属罕见,那一方功力稍差一等,立刻便是粉身碎骨。 不提冷如冰夏侯鲁在此舍命硬拚,但说那玉哪叱司马瑜,被冷姊姊代除劲敌之后,端的轻松已极,把追魂太岁阎飞,圈在风雷剑的蓝色精光之中,宛如灵猫战鼠,已有十分把握,遂边打边道:“阎飞老贼听着,叫你死了做一个明白鬼。我叫司马瑜,那白衣女叫冷如冰。当年保镖路过华山,被你劫镖之后,乱刀分尸的司马瑾和司马壁,是我两位兄长,加上陕南龙驹寨,我冷姊姊的一家七口,你身背九条人命血债。今天死的总不算冤吧?”说完刚待运用绝招进手,突然左边传来几声巨响,一声惨哼!司马瑜回头一看,不由惊魂皆颤!那还顾得伤害那阎飞,一个纵身,急忙赶过。阎飞却连天塌下来,他都不管,趁此良机,悄悄纵身过涧,溜之大吉。 原来长眉笑煞战那仇真,难占上风。但已打了这么久,还是拿他无法。眼望灵狐许骏被残,夏侯鲁神剑星环尽失,已被冷如冰逼到涧旁,正在垂死力拚,度料即可得手。自己一无所成,未免难堪,他素来好胜,这盛气一生,竟决定用自己六七十年的童子功与恶鬼手仇真一拚内力。心念一定,左掌一领仇真眼神,右掌竭尽平生之力,夹头夹脑,连肩带背的,给他来了一招仙猿掌法以外的内家重手“裂石开碑”。 这一招,长眉笑煞萧奇身形欺得过近,掌挟罡风势又迅疾,恶鬼手仇真无法退避,只好“双掌翻天”,也是十成真力朝上硬接,叭的一声三掌交接,长眉笑煞后退两步,仇真却被震出四五尺远,两人均觉心头狂震。 仇真身形还未站稳,长眉笑煞跟踪又到,连汤带药,一概不换,又是一招“裂石开碑”,仇真一看,这简直真叫拚命,但无法闪躲,只得叫足内力,又接一掌。 这一掌交接之下,仇真仍被震退数尺,也到崖边,与夏侯鲁冷如冰交手之处,位置相等,横里也只仅隔数步。 仇真此刻只觉心头狂跳,两眼乱转金花,气血直朝上涌,知道自己好色贪淫,真元不足,今日恐怕难逃公道!长眉笑煞也已脸如充血,鬓发竖起,慢慢走到仇真近前,右掌一扬,外甥提灯笼还是照旧,“裂石开碑”又来一掌。 仇真见长眉笑煞仍能提气运掌,就知此命休矣!勉强举臂一挡,他此时功力已无,手臂应掌立折,胸前顿觉如中铁锤,嗓口一甜,一口鲜血,喷得长眉笑煞一脸一身,身躯却如断气风筝一般,倒栽下那万丈悬崖,在怪石之中,了结了一生罪恶。 长眉笑煞一连三式,内家重手“裂石开碑”,把全身真力孤注一掷!此刻也自目眩心跳,两腿发软,一交跌坐在地,真气一散,一口淤血喷得满地都是。 司马瑜闻声赶过,一看师付这等模样,不由急得槌胸顿足!那知一拳槌到心头,正好槌在那支雪参之上,不由大喜,赶紧取出,折了半段,送到长眉笑煞嘴边,慢慢服下。果然千年灵物,功能起死回生!长眉笑煞惨白的面色,渐渐红润,司马瑜刚转欢颜,忽然惨叫一声。往前便扑,原来那旁又演出了一幕人间惨剧! 夏侯鲁与冷如冰几招硬接,因他们功力相若,互相抵销。 并各存戒心,仅用七八成力,伤损不大。但夏侯鲁偷顾仇真,只守不攻,显居劣势。知道必须速作了断,动手之间,剩隙仰察天时,准备用最毒辣的按时点穴,再加上自己尚未完全练成的“一指禅”功,一举立制冷如冰于死地。 冷如冰见他突然仰察天时,但犹不解,略一思索,已知其意。她对此本是行家,心想此时午末未初,气血正走阴维,交会于“将台”“期门”二穴,稍用功力一点即死,夏侯鲁既作此想,何不将计就计,暗用本身真气,催血过宫,把这两处穴道,变成空穴,卖个破绽拚着挨他一指,受此轻伤,却可一掌立将老贼震下悬崖,致其死命。 展眼之间,两人又已三五照面,这时仇真与长眉笑煞,已经互竭全力拚斗,声息不断传来,不但夏侯鲁心中愈乱,连冷如冰也被牵涉得不能凝神静气。 恰好夏侯鲁一招“金豹露爪”,打向冷如冰面门,冷如冰抬左臂“横架金梁”,往上一格。右掌却“立壁华岳”,斫向夏候鲁左肩,这一来左胁下门毫无遮掩,已自洞开无遗。夏侯鲁大喜过望,未等“地豹露爪”一招用老,立即收掌沉肘,探身进步,拚着左肩挨上一掌,疾伸食指,已然点到冷如冰左乳下的期门要穴。 这双方动作,均在同一刹那,冷如冰掌到敌肩,也自陡然一沉,化掌变指,点在了夏侯鲁左胸的将台穴上。原来冷如冰自知师门须弥金刚掌法,虽然威力无边,但自己因火候所限,只练到七成左右,对付夏侯鲁这种成名老贼,恐怕一掌难以致命。 但自己的“金刚指力”却已炉火纯青,当初在秦渡镇上,敢用二指硬夺卫三山的风雷宝刀,也就是依仗此种功力。此刻时交未初,人身气血,正多半流聚于奇经八脉中的“阴维”一脉,“将台”及“期门”穴上,稍着重力,便足丧命! 何不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正自己业已催血过宫,“期门”早成空穴,中他一指,最多半身酸麻,但他“将台”穴上中了自己“金刚指力”,却必定当场毙命! 冷如冰这个主意,原本打的一丝不错,那知百密一疏,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冷如冰与夏侯鲁交手这久,就偏偏没有注意到他这右手食指,与常人恰巧相反,上粗下细,指端一平如砥,分明练过了最强指力“一指禅功”。 这一来,无巧不巧。双方用的同一心思,走的同一路线,穴道被对手点中,也在同时,而“金刚指”与“一指禅”的威力,又复相等。 冷如冰好就好在先知故意,早就暗用内功,催得本身气血加速流行。夏侯鲁的“一指禅”点到之时,穴道已空,但这乳下“期门”,乃是人生大穴之一,气血虽未凝聚于此,但也禁不住一指禅功如此重手。冷如冰被他一指点中,娇躯一颤一声闷哼。受伤已是极重。但那夏侯鲁“将台”穴上,中了金刚指力,却是哼都不哼应指绝气!他本来就在崖边,这时全身一软,两臂下垂,往后便倒。却把冷如冰的右手,恰好夹在胁下,冷如冰本来已自脚步跄踉,那里还禁得起这身躯重力一带。嘤咛一声,可怜一个武功盖世,智计超群的绝世佳人,竟随同那万恶老贼夏侯鲁的尸身,一齐坠入无底绝壑。 司马瑜在旁瞥见,简直心胆皆裂,不要命的扑将过来,别人是急痛神昏,他倒是急中生智,一望夏侯鲁尸身在下,冷姊姊在上,离崖还只数丈许,脱口高叫道:“姊姊!快用‘海鹤钻云’!” 冷如冰素来沉稳,但此时重伤之后,面对千丈壑深,也不禁慌乱,自认必死。忽听司马瑜在崖上一声大喝,神智顿清!猛提残余真气,略停下落身后,右脚往左脚面上一踹。借力使力,往上一窜。她平日轻功何等神妙?但此刻也不过窜起了七八尺高。 司马瑜急得大叫道:“姊姊!再来一下,师父准备用劈空掌打你!” 冷如冰拚尽全力,又硬行窜起六七尺高,虽然超出崖口,但已如油尽灯干,竟在半空晕去,依然落向绝壑。 长眉笑煞双掌一挥,打出百步劈空掌力,想把冷如冰震在对涧,但他内伤初愈,真力不够,叭的一声,冷如冰娇躯摔在涧崖边一二尺之处,稍差一点照旧碎身碎骨。 司马瑜连忙纵过,把冷如冰娇身扶起,倚在怀中,见她左颊右肩均已被山石擦破,血迹殷然,银牙紧咬,气若游丝!不由好生怜惜,忙自怀中掏出那半段雪参,先在自己口中嚼碎,再慢用舌尖度向冷如冰香唇之中。半晌过后,灵药回春,冷如冰星眼微开,握住司马瑜的手,凄然一笑,低声说道:“瑜弟放心!我不妨事了!” 司马瑜提到嗓子眼里一颗心,这才落下,破涕为笑,抱住冷如冰娇躯,刚想凑脸上去亲热亲热,长眉笑煞一声轻咳,吓得他赶紧端坐,面红过耳。 三人休息过了申时,精神均渐恢复,到夏侯鲁所居竹屋之中,将身上血迹压土略事清除,并稍进饮食。长眉笑煞向冷如冰摇头笑道:“我老头子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打过这么一场狠架,这两个老怪,着实难斗!尤其是那夏侯鲁双手所御五星钢环,看似整个,实系五枚合一,要等打到对方近前,才骤然散一为五,专破内家气功,极其厉害,不想竟被你无意中破去,可见恶人自有恶报,天理昭彰,是丝毫不爽的呢?”说完又突问司马瑜道:“你那支雪参,从何而来?若无此物,我与冷姑娘今日均免不了埋骨华山了!” 司马瑜遂将华阴换参之事,对师父禀告一遍。 九 卿本佳人 奈何作贼 时节正重阳,应是桂子飘香,菊黄蟹肥的季节,可是在风光如画的西子湖上,却已枯梗擎残荷,呈现着一片瑟缩的景象。 旭日初升,朝霞未干,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荡来一艘轻舟,舟尾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婢操浆,中间坐着一个年华双十的罗裳佳人。 这位佳人以红色罗帕包头,耳垂明铛,眉赛春山,目似朗星,加上一张吹弹得破的嫩脸,端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有她肩头横着的长剑,还现得有些英气勃勃。 双浆割破平静的湖波,掀起一道道的粼纹,向四周扩散,船身擦着枯荷,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然后又惊动了栖宿的群雁,扑刺刺地振羽飞起! 舟尾靠右的一个操浆小婢,这时突然将木浆收起,含笑问道:“小姐!今天朝那儿去?” 舟中的少女蹙眉想了片刻道:“还是上鄂王墓吧!” 小婢陪笑道:“那儿离总寨太远了,今天是您的生日,多少英雄好汉都等着向您贺喜拜寿呢,还是在湖上随便逛逛,早些回去吧?” 少女将眉毛一挑嗔道:“叫你上那儿就上那儿!” 小婢连忙笑道:“是!婢子遵命!不过……让客人在等着也不好!” 少女余怒未息地道:“谁管他们,等死也是活该,看着那一个个獐头鼠目的样子我就有气!” 小婢见少女的神情不太好,自是不敢违拗,立刻手下加劲,直向鄂王墓划去。 鄂王墓是河朔岳飞的埋骨所在,一代忠良名传千古,死后埋骨灵山,也为这西湖增色不少,小舟靠岸后,少女率先下了船,慢慢地向前走着,那两个小婢却连忙将小舟系好,抢先在前面开路。 将近墓地之时,打头的小婢忽然站住身子回头禀道:“小姐!已经有人在那儿了!” 少女眉毛一耸问道:“什么样的人?” 小婢道:“是一个老头子!要不要把他赶走?” 少女想了一下道:“算了吧!这地方又不是我们私有的,一个老人家,由他去吧!” 一面说着一面向前走去,鄂王墓前果然有一个青衫老者在那儿负手漫步,一面摇头叹息,一面看着墓旁跪着的秦桧夫妇的铁像道:“可叹啊!要不是你这个贼子从中捣乱,岳武穆早已直捣黄龙,迎还二帝,重光华夏,历史也不是今天这样为法了?” 少女听后微微一笑道:“老先生的想法太过迂了,秦桧不过是一傀儡而已,怎么能全怪他呢?” 老者微愕地回头望了一下,才缓缓地道:“姑娘这话是指何而言?” 少女浅浅一笑道:“这道理很明显,岳飞真要是成功了,迎还钦徽二帝,置康王赵构于何处?所以小女子认为召回岳飞的虽是秦桧,而实际主其事恐怕还是那个偏安杭城的赵构!” 老者微一沉吟,不禁掀髯笑道:“对!姑娘兰心蕙质,见微知著,居然揭开了这千古疑案,如此说来,这—对铁人常日跪在此地是太冤枉了!” 少女笑道:“谁说不是呢!尤其是这王氏,更冤枉得厉害,纵然是秦桧作了罪孽,与妻子何涉,却害得她赤身露体跪在此处,饱受浮浪子弟的轻薄……” 一面说着,一面走过去,提起王氏的铁像,微笑道:“我来替天下女子出口气,你别跪着了!” 说完将铁人一阵拗捏,竟把那生铁铸的两腿扳直过来,老者见状毫不惊奇,笑了一下道:“她也许是冤枉的,但是已经跪了那么多年,错也只有错到底了,姑娘这等做法岂非太已惊世骇俗了!” 说着走了过来,手指按着王氏的头顶向下—压,又将她压成跪姿,与原先一模一样。少女倒是吃了一惊,道:“老先生好强的功力,请教尊姓大名!” 老者哈哈一笑道:“姑娘怎么不说自己的力气大呢!” 这时旁边的那个小婢作色道:“老头子!你怎么敢对我们小姐如此说话!要知道我们小姐乃是江南水旱两路四十八寨的总寨主!人称艳罗刹……” 老者眉梢一动微笑道:“老朽有目无珠,竟不知靳寨主芳驾光临!” 少女微一弯腰笑道:“靳春红不过是浪得虚名,论起江湖阅历,还是差得很远,例如像前辈这等高人,就深感先前未曾识荆!” 老者淡淡一笑道:“靳寨主太客气了,老朽不过痴长了一些岁月,籍籍无名,那里配当高人二字!” 靳春红柳眉一扬道:“前辈莫非认为不屑示教?” 老者将手一摆,依然淡笑道:“寨主说那里话来,老朽书剑飘零,一事无成,说出来寨主也不会认识!今日秋高气爽,老朽还想一领西子湖光山色,不再打扰寨主清兴了!” 说完将头略为一点,返身就朝外走去。靳春红呆一下,用目朝旁边一瞟,那两名小婢已经懂得她的意思,其中的一个立刻叫道:“喂!老头子!我们小姐还没问完话呢!你怎么就敢走了!” 老者仿佛没有听见,理也不理,继续向前走去,小婢不禁怒叫道:“老头子!你真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 叫声中人已纵起,宛如一双飞鹤似的向老者背上抓去,口中又叫道:“回来!” 老者仍如未闻,脚下安步依旧,行动并未见速,可是那小婢的手指,竟以分厘之差,抓了个空,小婢脸色微变,猛再跨前一步,改抓为点,直指老者的笑腰穴。 老者头也不回,背后就如长了眼睛似的,肩膀轻轻一错,居然将那一指又躲了开去,小婢一这两招都脱了空,不禁呆了,站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靳春红突一长身,恍如一朵红云蓦地升起,后发先至,冉冉地落在老者之前,脸上恭敬之态乍收,换以一种冷冷的笑意道:“前辈慢走一步!” 老者微笑止步道:“寨主有何指教?” 靳春红冷冷道:“前辈虽然吝于赐告尊名,然而我自前辈身法上约莫已看出一点光景!” 老者倒是反而一怔,好奇地笑道:“寨主何妨说说看!”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迷踪步为天山不二绝技,前辈以年岁论,应是冷梅谷铁剑先生展前辈,不过看来又不太像!” 老者颇感兴趣道:“寨主何以认为老朽不是展翼!” 靳春红轻声笑道:“靳春红虽未见过铁剑先生,多少也有耳闻,展老先生乃武林素负盛誉耆宿,大概不应有前辈这等藏头缩尾的行迳,再者展老先生铁剑为记,从不离身……” 老者呵呵大笑道:“给寨主这一说,老朽到真觉得愧颜无地了,老朽昔年名心未除,挂着一把铁剑作幌子,近来已绝意江湖,那劳什子不久之前业已丢掉!” 靳春红脸色一整道:“如此说来前辈果真是铁剑先生了!” 展翼捋须须笑道:“区区微名,想不到还能惊动寨主!” 靳春红脸色变为十分凝重道:“前辈既是铁剑先生,还请重拾铁剑指教靳春红几手?” 展翼微笑摇头道:“不行!老朽已然封剑,发誓不再与人动手……” 靳春红庄重地在身畔掏出一方小玉佩来,托在手中沉声说道:“前辈只怕要破誓一次,靳春红以这方玉佩敦请前辈应约!” 展翼一瞥她手中玉佩,不禁讶声道:“寨主这方玉佩从何而来?” 靳春红冷笑道:“前辈应该不至如此健忘,三十年前前辈仗恃铁剑,大展雄风,在家师顶上削下此玉时,曾有日后再作较量之语!” 展翼惊异一声道:“原来寨主是东海三……” 靳春红沉声道:“家师并不讳言魔字,前辈也无须顾忌,为了前辈一剑之赐,家师及二位师伯埋首东海三十载,靳春红离师之日,曾奉命要找前辈代作了断!” 展翼犹在沉吟,靳春红已呛然拔出肩头长剑,躬身朝前献剑道:“请前辈赐教!” 展翼想了片刻,摇头笑道:“这是老朽与令师的过节,寨主只怕代替不了!” 靳春红作色道:“玉佩在手,靳春红即有权代表,前辈见佩应约,实无推托之由!” 展翼笑道:“还是不行!老朽已极誓不再触及兵刃!” 靳春红怒声道:“前辈与家师订约在先,这并不违誓,前辈若是吝于赐教,靳春红只好先得罪了!” 语毕一剑挺刺,直取前心,剑尖未至,劲风先到,展翼趋避无路,只得伸出一双食指,将她的剑风拨偏道:“老朽确实已经绝意不动兵刃,但寨主既然以佩为凭,老朽亦无法推托,倘寒主不以为老朽托大,老朽以指代剑如何?” 靳春红轻笑道:“以前辈之造诣,这径寸铁指,并不亚于三尺青锋,靳春红要放肆了!” 语毕长剑连幌,漫天剑影中,先后攻出三招,这三招威挟风雷,气势无比,展翼轻轻一笑道:“好!齐家的风雷剑进步多了!” 短指东敲西击,将三招攻势一齐化解,靳春红虽是以长对短,以剑敌指,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凝神屏息,极其庄重地一剑一剑劈将出去。 交手近二十几招,她凌厉的攻势迄未能攻进展翼的指影中,不禁有些焦灼,清叱一声,手腕忽慢,横剑当胸,缓缓地扫过一剑! 这一剑来势虽缓,展翼却反而凝重起来,直等剑刃将及,才举指封出去,靳春红冷笑一声,剑势突改,剑身转直,又取胸窝,变招之快,恍如电光石火。 可是展翼的动作更快,根本不见他手指如何翻回,已然一指反敲在剑叶上,叮的一声轻音,靳春红但觉虎口一松,剑柄已从握把最弱之处,跃跃欲脱,还亏她收招得快,才未曾掉落下来! 展翼敲出一指后,负手向后,微微含笑道:“好!真好!若非老朽又得秘笈,在剑术上大有进境,这一招非落败不可!” 靳春红却脸色凄惶地道:“看来老前辈昔年见赐家师的一剑之德,短时间是无法相报了!” 展翼泰然地望了她一眼,点头道:“东海三魔剑是好剑法,也收得好徒弟!” 靳春红低头不语,星眸中隐含泪意,展翼又叹了一声道:“唉!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语毕衣襟飘飘,踏着堤上枯秃的残柳,迳向苏堤的方向走去! 靳春红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旁立的小婢不解道:“小姐!那老头子走了,要不要追上去?” 靳春红愠怒地道:“还追什么?人已丢够了,回去吧!” 两个小婢见她的脸色不好,不敢再复多嘴,连忙到岸边将小舟划了出来,等靳春红上了船,双浆再度划破了静静的水面。 这时金光万道,红日已升得高高的了! 十 从容却敌笑谈间 小舟轻轻地漫进水坞时,两边的码头上已黑压压地站满了高矮肥瘦,男女老少,各式各种的武林人物,这些都是江南水旱两路的绿林瓢把子,一个个专程前来替总瓢把子祝寿,听说靳春红游湖去了,他们又赶到码头上来恭迎! 靳春红已收起那股落寞失意的神情,更以一付笑脸,略点一下头道:“对不起!有劳各位久候了!” 大家连忙身折还礼,口中还纷纷地道:“不敢当!不敢当!” 人群中挤出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一身武士打扮,相貌还算堂皇,就是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十分惹厌,这人正是崇明岛上的水道头领分水獭李方,读过几天诗书,略解一点文字,这时率先开言道:“总瓢把子真是雅兴不浅,整日住在湖边,还有心情每天游览一遍,真所谓尽日青山看不厌了!” 靳春红瞟他一眼笑笑道:“李兄到底是秀才出身,出口成章,文武双全!” 李方的确是中过一名秀才,后来被崇明岛的老海盗孽龙许知远看中了,认为他资质不凡,强掳了去收归门下,李方居然也甘心落水,秀才不当当强盗,五六年间,将许知远一身水陆功夫全学会了,更因为他机智百出,许知远死后,他大权独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全部基业,他眼高于天,唯独对靳春红特别倾心,靳春红打遍西湖十三江,只是崇明岛是自动归顺的,可是靳春红对他也最讨厌,从未假以词色,今天一声李兄,一句文武双全,叫得他酥了半边身子,连忙陪笑道:“总瓢把子太谬赞了,属下那里敢当文武双全之誉,倒是总瓢把子貌若天仙,技高才富,方不愧是……” 他一时想不到适当的形容字眼,张口结舌,涨红了脸,蹩得十分难受。 靳春红见他那付怪相,心中更是厌恶,表面上却存心要出他的丑,一双秀目紧盯着他,笑意盎然,仿佛极为迫切地等待他的下文。 李方乍遇宠,急得更是难受,抓腮挠耳之际,人群中忽然有人接口道:“色艺双绝!” 此言一出,人群中略有文字基础的都忍不住嗤笑起来,靳春红秀目一瞪,立刻去找那个说话的人,目光到处,却又不禁一呆! 这人竟是个生面孔,不过生得有趣,因为他太英俊了,剑眉朗目,悬鼻朱唇,别有一种英武之气,与其他那些猥琐的人一比,益显得倜傥不群! 靳春红没作表示,李方已怒骂道:“混蛋!你不懂就别开口,胡嚼什么嘴,色艺双绝是用来形容歌伶的,你怎么对总瓢把子如此侮辱!” 这美少年露齿一笑道:“多承兄台指教!在下确实不太懂,只是偶而听见人家讲过这四个字,在下觉得很不错,才见兄台一时想不出,不知不觉地就漏了出来!请兄台原谅!” 李方怒道:“侮辱了总瓢把子就算了,我可以原谅你,总瓢把子可不能饶你!” 那美少年依然笑嘻嘻地道:“在下识字不多,怎么敢跟兄台秀才相公比呢!今天是总瓢把子的好日子,在下纵然犯了一点小错,也该算了!” 李方怒道:“放屁!你出口辱及总瓢把子,怎能算是小事!” 他是存心要在靳春红前献殷勤,所以叫得很是起劲,不想靳春红反而微笑道:“李兄!不知者不罪,他大概是真的不懂,算了吧!” 美少年嘻地一笑道:“如何!连总瓢把子都不在乎了,兄台还那么固执干什么呢,尤其是一开口就放屁,在下虽然未读诗书,却也讲不出那种粗话!” 李方又气又窘,一个箭步窜至少年之前,厉声喝道:“小哥,你别油腔滑调,够种的你就站出来!” 美少年将胸膛一挺,昂然道:“出来就出来!兄台有何指教?” 李方怒笑一声道:“不错!大爷正想教训你!” 四周之人一看他们要打架,立刻就让出一片场子,靳春红本来已作一个制止的手势,忽地心念一转,微笑对李方道:“李兄的劈水掌载誉江湖,从来难有机会见识,今日可得让我们开开眼界!” 李方又受了一番褒奖,气势更是嚣张,哈哈大笑道:“多承总瓢把子见重,属下那些不成气候的玩意,实在难博一粲,不过对付这种么魔小丑,恐怕还用不到使用劈水掌!” 美少年微微一笑,气度十分从容,慢慢地度前两步,双手一拱道:“秀才公!请!” 李方冷笑道:“本座是何等身份,那会先向你出招!” 美少年笑道:“秀才公既然如此客气,在下只好得罪了!” 说完兜胸攻出一掌,用的却是俗之又俗的“黑虎偷心”,李方见他出手就是这等劣招,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蔑冷笑,故意托大不理,直等拳头离胸数寸,才伸指向他的脉门上刁去,不想美少年的拳头突然加快了,手腕轻轻一抬,刚好躲过他的手指,原式不变,仍旧是那招“黑虎偷心”,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胸膛上! “冬!”的一声,连连的被打退了两三步,幸好少年的拳力不重,并未将他打伤,可是李方的一张脸却被臊得飞红!双目紧瞪,简直想不透这少年是如何脱开他的大擒拿手! 少年轻轻一笑道:“承让!承让!” 说完拱了一下手,竟是要结束战斗了,李方却沉着脸道:“小子!算你赢了一招,不过咱们还没完呢!” 少年含笑道:“秀才公!识时务者为俊杰,刚才那一拳我是不好意思打重,否则像你这种单薄的身子怎么禁受得了!” 李方又羞又怒,厉声喝道:“小子!你别得了便宜就实乖!” 李大爷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话声中张开五指,直朝他的左颈抓去,用的是鹰爪力,不过手法却十分诡异!少年好似十分慌张,连忙朝右一让,李方哼了一声,另一手飞速抓向右方,少年避无可避,右臂被他抓个正着。 李方心中一喜,指间一用力,猛地向下一卸,立刻将那条手臂卸了下来。 四周一阵惊呼,李方手握断臂,心中难禁得意,不由得哼哼一笑,可是立刻觉得有些不对。因为第一没有听见少年的呼痛声,再者手指握在那条膀子的感觉上也不太对劲。 定睛一看,少年正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双手都是好好的。 再一看自己手中所握的那里是他的手膀,竟是肥肥的—段嫩藕,握手处已被自己捏得粉碎! 少年哇哇地叫道:“秀才公,你斯文落魄,当强盗已是下流了,怎地品格也越来越低,竟当起掏口袋的三只手来了,我因为匆匆前来替总瓤把子上寿,一时未曾准备得礼物,过意不去,所以在湖边洗了一段嫩藕,原想是略表一点寸心,你怎么乘打架的机会,不声不响的给掏了过去!” 话音一落,四周立刻发出一阵哄笑,少年更得意了,慢慢地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向四周作了一个罗揖道:“小可进来之际,因为总瓢把子已经到湖上了,心想当面献上这点薄礼,所以带在背上,谁知被那位秀才公顺手牵羊给摸去了,这包袱上还有一些藕屑,足可为证,自古道:盗亦道,我们吃黑饭的讲究义气,大水不冲龙王庙,兔子不啃窝边草,现在秀才公吃到自家弟兄头上来了,小可要求大家主持一个公道!” 四周哄笑大作,虽然没有人开口,可是已够李方难受的了,他恨恨的将藕段摔在地上,双目中几乎要发出火来,单臂微屈,慢步朝前迈去。 四周哄笑立息,因为李方每走一步,那石块铺成的码头都起了一阵颤动,仿佛是地震一般,李方的劈水掌并非浪得虚名,此时含忿聚功,那声势愈见怖人。 靳春红忍不住出面道:“李兄!今日是我生辰,希望不要闹出流血事件,扫了大家高兴!” 话虽讲得婉转,一双妙目却注定那个美少年,脉脉含着情意! 李方在盛怒中神智并未模糊,察言观色,知道靳春红已经对那小伙子生了好意,那句明明是在打招呼,不由妒忌更炽,冷笑一声道:“总瓢把子放心好了,此刻寿筵未开,属下当然不至于那么莽撞使得大家不愉快,不过这小子欺人太甚,属下总要给他一个厉害!” 靳春红当着济济群豪,无法多作表示,只得飘了一个眼色给那陌生的美少年,希望他多作提防,谁知那美少年仍是毫不在乎地笑道:“秀才公!看你样子很斯文,骨头不过四两重,那晓得你身子还真重得够瞧的,你看连地都被你踏得动起来了!” 李方一言不发,依然一步步地迈进,直走到三尺远近,猛然怒喝道:“小子!你纳命吧!” 掌发如山,劲势直涌向前,那少年仿佛全然不知厉害,依然含笑而立,直待掌锋临体,他才巧妙地一旋身子,轻灵地避了开去。 李方一掌击空,另一掌又反兜而至,他接连地上了两次当,知道这少年虽然装愚扮傻,身手着实是不凡,所以深具戒心,第一掌并未用老,这对手的一掌却是迎着来势,凌厉无匹! 少年略感意外,不过并未慌忙,知道无可再避,蓦地叫了一声,反手也是一掌翻出迎上。 “砰拍!”一声巨响过后,李方步下不动,脸色泛青,少年却被震退一步,俊脸上一阵红潮,显见得他输了一筹! 李方见这少年居然能硬接自己一掌,倒是感意外,哼了一声道:“兄台深藏不露,原来也是个会家子!” 少年略作喘息,气血已定,立刻又转为笑颜道:“秀才公!阁下可真是不含糊,大号分水獭,原来在陆上也很了得!” 李方沉脸不答,抬臂再挥,又是凌厉无匹的一掌击至! 这次少年可不敢再接了,两脚略顿,身子似一头大雁似的拔起空中,恰恰又避了开去。 李方毫不怠慢,仰脸屈臂,抖手又是一掌,直朝空中击去,少年的身子正在下坠,眼看着这一掌无法幸免,却不知他怎地身躯一转,居然在空中扭了开去,小飞一个圆弧绕至李方身后,抬腿轻轻一踹,将李方蹬了一个马爬。 少年轻笑道:“秀才公,一直看阁下使尽威风,也该由不才回敬几下了,这招叫做老莱子彩衣娱双亲,你注意,下一招又来了!” 语毕单掌向地下一拍,掌风在地下刮起一片石粉,将李方染得满头满身,少年又笑道:“这一招叫做粉墨登场跳加官,看,还有一招!” 叫声中脚下疾错,旋至李方身边,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李方的眼睛为石粉所迷,视觉全失,少年提的部份更绝,恰好是他腰间的丝条,弄得他半悬空中,有力无处使,扎手舞脚,更形狼狈! 少年朝四周笑道:“这一招没有名目,暂时唤做‘空中挂甲鱼’吧!” 四周立刻爆出一片笑声,因为李方手脚具动,像煞一头大甲鱼。 少年大笑道:“最后还有一招,叫做‘甲鱼放生’!你从水中来,还汝水中去,从今多修善果,广结善缘,须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说完顺手一掷,船坞中一声露响,溅起万点水珠,然后在水面上掀起一圈圈的圆纹,却是不见人影浮上! 有几个看热闹的准备下水去救人,靳春红却沉着脸将手一摆道:“不用下去了,李方外号‘分水獭’,大海大浪都经过了,这点子水那里能淹得死他!” 少年又拍手笑道:“总瓢把子说得很对,秀才公抖足威风,借水遁逃了,只可惜他寿面都没吃,白送了一份寿礼!” 靳春红却用眼逼视着少年道:“朋友真好身手,怎么一向少会呢?” 少年一笑道:“岂敢!岂敢!姓司马,单名一个瑜字,有个不值一提的外号,称为‘玉哪吒’!” 玉哪吒司马瑜虽在陕西秦渡追魂太岁的庄院中大显身手,又在慈云下院中大展雄风,不过那两件事具尚隐秘,甚少为人所知,因此江南群豪对他均无印象。 靳春红俏眼翻了一下道:“司马朋友在那儿开山立寨?”司马瑜一笑道:“在下向来就无定所,逢山吃山,逢水吃水,现在行道到了江南,按照江湖规矩,理应逢庙先拜佛,所以前来进谒,刚好碰上总瓢把子芳辰,在下尚未发过利市,只得空着两双手,在这儿表演一场笑剧,算是给总瓢把子添寿吧!”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朋友说得真好听,你拿我的客人来演戏,目中还有我这个主人在吗?” 司马瑜笑道:“总瓢把子在说笑话了,江南水旱四十八寨,并无崇明岛在内,而且这家伙也不是总瓢把子存心欢迎的客人,在下略效微力将他赶走了,总瓢把子应该高兴才对!” 靳春红脸色稍转平和道:“朋友怎知我不欢迎他!” 司马瑜顽皮地笑了一声道:“在下自信这对眼睛尚未看错过事!” 靳春红也不禁笑了道:“朋友辩才无双,适才第一句颂词可真太感谢了!” 司马瑜想起“色艺双绝”那句话,脸上泛着红色笑道:“在下一心打趣那位秀才公,却没想唐突了总瓢把子,深感歉咎……” 靳春红笑道:“朋友只要不是故意的,那点子事算什么,朋友远道而来,可愿接受靳春红的水酒招待?” 司马喻笑道:“在下既是为拜寿而来,那有不喝寿酒的道理。” 靳春红此时变得十分高兴,朝旁边两侍婢道:“吩咐下去,立刻开筵!” 小婢答应着走了,四周群豪也都闹哄哄地向客厅涌去! 十一 人到多情最温柔 红烛高烧,寿筵宏开,当真是满堂花醉三千客! 济济群豪坐定之后,司马瑜因是远来佳客,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在靳春红之侧,男俊如玉树,女艳若红花,称得上是珠壁交辉,司马瑜自己到无甚感觉,四外的群豪间不免有时飞投过一两个怀恨而嫉妒的眼光。 酒过三巡,颂礼备至,靳春红一一含笑接受了,可是她的目光却时时不离司马瑜的身上,弄得玉哪吒十分尴尬,不时才地把眼睛望着厅外。 就在他忐忑难安之际,厅门外摇摇摆摆地踱进一个老者,一身穷酸装,长眉飘拂。进门之后,目光四下乱扫,瞥见司马瑜之后,立刻操着川话骂道:“好小子!你在这儿居然作起上宾来了,撇下我老头子一个人在江湖中喝秋风!” 司马瑜喜上眉梢,立刻离座高叫道:“师父!您来了,冷……” 老者将目一瞪喝道:“冷什么?你还晓得冷?我老头子酒瘾发得直打抖,那才是真的冷,小子!叫你进来偷些酒给我老头子解馋的,你倒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要不是我自己找进来,你恐怕早把我这个穷师父给完全忘掉了!” 靳春红始是秀眉一蹙,继而开颜笑道:“靳春红何幸,得萧老前辈鹤驾光临!” 来人正是长眉笑煞萧奇,裂着大嘴笑道:“姑娘认得老头子?” 靳春红笑道:“老前辈誉满江湖,近年虽不至江南走动,春红无缘识荆,却是闻名已久!” 萧奇大笑道:“还是姑娘心肠好!我这个徒弟可真是狼心狗肺,听说姑娘今日是芳辰,我叫他到厨房去偷些剩酒残肴,谁知他……” 靳春红笑道:“前辈诙谐人间,侠迹广闻……” 萧奇一叹道:“姑娘别再说了,越提我就越伤心,人老珠黄不值钱,看看我那徒弟高踞首座,却要我站在他面前说话,看着好酒好莱滴口水!” 靳春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寒喧,忘记替萧奇设坐,连忙红着脸道:“这是晚辈失礼了,请前辈原谅!” 早有从人端来了椅子,安在靳春红的另一侧,靳春红扬着眉毛叱道:“混帐!萧前辈是武林尊长,怎么把位子安在我旁边!” 从人欲待更换,萧奇连忙摇手道:“别!别!我老头子向来不理俗套,姑娘是寿星,又是主人,老头子何敢僭越,再说像姑娘这等花容月貌,跟我徒弟坐在一起还像个样子,老头子夹在中间成何体统,我还是在对面随便坐坐吧!” 说着自顾拖过椅子在对席坐下,端起酒壶就是一饮而尽,然后舔着嘴唇道:“好酒!好酒!老头子生平无他好,不可一日无此公!” 靳春红站在那儿感到十分为难,司马瑜开口道:“家师一向率性而行,总瓢把子不必再客气了!” 靳春红这才欠身入座道:“原来司马兄是萧老前辈高徒,怪不得技艺出众,身手非凡!”萧奇伸手撕了一只鸡腿,一面咕咕哝哝地道:“姑娘别夸我这徒儿,他人生得漂亮,到处有女孩子垂青,这小子又是风流成性,来者不拒,弄得我老头子处处代他受风流罪过!” 司马瑜急得满脸飞红,吃吃地道:“师父!你怎么……” 萧奇将眼睛一瞪道:“怎么!我说错了!” 司马瑜张着嘴红着脸,弄得啼笑皆非! 靳春红笑着道:“司马兄人品忠厚,不至于那样子吧!” 萧奇叹道:“姑娘!你别被他的外貌哄住了,这小子满口甜言蜜语,其实口是心非,小白脸最靠不住,刚才还有个女孩子追着要找他,逼着向我老头子要人,我是躲进来的,要不然姑娘今天是芳辰吉日,我老头子再不识时务,也不能这付打扮就闯进来!” 司马瑜急了道:“师父!您再开玩笑我就走了!” 萧奇笑着道:“不说!不说!小子真没出息,几句笑话都受不了!” 靳春红的脸色本来微变了一下,这时才平和下来,萧奇又眯着眼睛笑道:“姑娘!刚才老头子说的都是假话,不能相信,其实我这徒弟最老实,心肠又软,见了女孩子就脸红,遗憾的是我老头子没有女儿.要不然我一定要招他做女婿,这种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这一来司马瑜又受不了,涨红着脸道:“师父!您……” 萧奇吹着胡子道:“怎么!说你的好话又坏了!” 司马瑜蹩得无话可说,只得鼓着嘴腮,坐在椅子上干生气,萧奇得意地哈哈大笑,靳春红看着这一对师徒十分有趣,嘴角也抿着浓浓的笑意,要不是为着怕司马瑜难堪,她早已放声笑出来了! 萧奇却又拿着另一把酒壶笑向靳春红道:“姑娘这点年纪,就创下如此事业,实在令人钦佩,来!老头子贺你一杯!” 靳春红笑盈盈捧起杯子道:“前辈谬赞,愧不敢当,至于这杯酒,权当晚辈的一番敬意吧!” 萧奇引杯向口,边饮边笑道:“不敢!不敢!老头子是借着理由喝酒,姑娘可别认真!”靳春红微笑道:“此地别物无可奉敬,酒却多的是,前辈如此海量,不如干脆用缸子喝吧!” 萧奇高兴得裂嘴大笑道:“妙!妙!姑娘的确是解人,更是老头子无二知己!” 说着从人已捧来一口巨瓮,足装五十余斤,劈去泥封,酒香四溢,萧奇一把提起坛子,眯着眼睛笑道:“姑娘!你别招呼我了,老头子一坛在手,万事皆忘,你陪我那徒弟多聊聊,老头子保证一句都不打岔!” 这句话的玩笑开得太露骨,靳春红的脸上平添一阵红晕。却是全无愠意,司马瑜却急道:“师父!你别喝醉了,等一下……” 萧奇睁着醉眼道:“等一下天塌了自有老子顶着!我却不操心,你急什么?” 司马瑜欲言又止,心中暗自着急,萧奇自顾自饮,根本不去理他,靳春红却举着杯子道:“司马兄!我们也来喝吧!今天我很高兴能得今师徒光临!” 司马瑜心念着冷姊姊,本来约好是她跟师父一起来的,萧奇已经出现了,冷姊姊却芳踪渺渺,那有心情喝酒,可是靳春红举杯在等着他,无可奈何,只得也举起杯子,跟她对干一杯,靳春红提起壶要替他再斟,司马瑜连忙掩住杯口道:“请总瓢把子原谅,在下量窄,等下子喝醉了恐怕会失态!” 靳春红的双眸中射着火花,笑态盈盈地道:“司马兄出身名门,当然不会是绿林中人,今后你我称呼上也免去这些匪号如何?”萧奇摇头晃脑地道:“对!人家已经称兄道弟了,你又何妨姊姊妹妹!” 司马瑜涨得俊脸通红,期期艾艾地道:“家师喝醉了……” 萧奇继续摇着头道:“我酒醉心不醉,耳聋眼不花,反应都清清楚楚,小子真没出息,对醇酒美人不醉,才是天下的傻瓜,万事不如杯在手,最难消受美人恩……” 司马瑜急了叫道:“师父……” 一言未毕,忽而“克郎”传来一阵破瓷声,大家愕然惊顾,只见座中气冲冲地站起一条大汉,怒目圆睁道:“大家一样是来拜寿的,怎么我们就不是人?” 司马瑜认得此人正是在客舍中被自己以泥块换去雪参的汉子,不禁微微一笑! 靳春红却愤然地站起来怒声道:“伍奎!你干什么?” 那个汉子正是金山水寨的副寨主“半截山”伍奎,借着酒意抗声道:“总瓢把子光顾应酬客人,我们弟兄是不是该受冷落?”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你也想我敬你一杯酒是不是!” 声音中不寒自威,伍奎不禁打了一个冷惊,略顿才道:“属下在藏边千辛心万苦,觅得一枝成形雪参,专程带来呈献作为寿礼,不想总瓢把子连封都未拆,实在令属下感到失望……” 靳春红轻笑一声道:“哦!伍寨主这份盛意委实可感,那雪参呢?” 从人立刻在礼品堆中取出呈上,靳春红看也不看便道:“放到伍寨主身边去!” 从人应命放好,伍奎却急忙道:“这是属下的一片诚意……” 靳春红含笑问道:“这雪参有什么功用?” 伍奎脸上放出光采道:“这雪参长在布达拉宫中,可以驻颜益寿,增加十年功力,疗伤如神,生死人而肉白骨,属下买通了一个宫中喇嘛,许以千金重酬才得到手……” 靳春红止住他滔滔不绝的叙述,容颜一冷说道:“既然这雪参有如此神效,伍寨主不如自己留下,很可能你自己会需要它的!” 伍奎大感意外道:“属下身体颇健,需要机会不多……” 靳春红露着笑颜道:“伍寨主认为受了委曲,我十分抱歉,现在遥敬一杯,以赎前愆!” 伍奎兴奋地道:“不……不敢当……” 语尚未毕,靳春红已手持一杯醇酒,纤掌微送,那杯酒仿佛有人托着,缓缓地向前平飞,直向伍奎而去,伍奎大喜过望,伸出双手去接! 谁知那杯酒的力道大得出奇,伍奎的手指竟然握它不住,一直冲开手指,撞到他结实的胸膛上! 碰!这一声异常响亮,伍奎的身体向后便倒,口中鲜血直喷,这乍起的变故将大家都震得呆住了。 伍奎像半截山似的身躯在地下又碰得很大的声音,半天才吃力地爬了起来,黝黑的脸膛变为淡金色,手按住桌边,似乎站在那儿十分困难!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那雪参果真能起死回生的话,现在正是你需要的时候!” 伍奎狼狈盯了座上一眼,缓缓地伸手去解那纸包的外皮,司马瑜看在眼中,不禁轻叹了一声,心里很替那伍奎难受,因为雪参已经用来救治萧奇与冷如冰了…… 伍奎抖开包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圈泥块,脸色就是一阵急变,等他读完旁边的字条时,猛吼一声,口中鲜血再度喷出,人也跟着慢慢地倒了下去。 十二 俏艳罗刹惊魂合 空自穹边跋涉, 雪参变作泥参, 笑他妖孽也称觥。 此物合当相赠; 闻道西湖秋好, 鳕鱼红叶万羡, 轻骑九月下杭城, 罗刹争奇斗胜! 靳春红轻轻地念完之后,嘴角冷笑一声,继指微弹,将那张纸笺震得粉碎,目光一掠司马瑜道:“司马兄新从关中来,可知有一名叫俏罗刹的女贼吗?” 司马瑜的俊脸涨得飞红,呐呐地道:“没……没有,这个在下到未曾听闻!” 靳春红继续冷笑道:“我倒希望这俏罗刹是个有胆有识之辈,今大小妹的这个生日宴,变作罗刹会,到是件别有情趣之事!” 司马瑜在她锐利目光的逼视下,连头都不敢抬,一味伸着去挟那碗中的肉圆,此时坐在对席的萧奇却猛地开口道:“姑娘且慢研究罗刹之事,贵属下只怕有些不稳呢!” 靳春红霍地转身,果见座中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个个脸上泛起不欢之色,不禁柳眉一剔,粉面生寒,星眸中寒光暴射,冷冷地道:“还有那位认为我待客不诚的,不妨交待一声,靳春红自然不会使大家失望!” 座中一片死寂,靳春红飞斛伤人所露的那手功力,确是颇为惊人,这些好汉们摄于半截山伍奎之死,虽有物伤其类之意,但自惦斤量,却多半慑得不敢出声! 靳春红冷冷地再问了一遍,语气更为尖刻,西座上忽而一字排开,站起三个人来,这三个人的身形面貌俱一般无二,一望而知是孪生弟兄。 当中一人含怒发话道:“靳春红!你别太狂了,我们兄弟虽然早先让你胜过一场,实际上并不是怕你的功夫,不过因为你的脸蛋漂亮一点……” 语尚未毕,靳春红右手一扬,又是另一杯酒飞将过去,这次速度极快,不似前次那样缓慢,发话之人哈哈一笑,手腕轻翻,劈出一股掌风,刚好将酒杯抵住,在他右边的一人迈进两步,伸出手指在杯上一划,当然作响,瓷杯被分作三片落地粉碎,杯中的酒液却一点未洒,他再含笑伸手,将那酒分作三份,一份自己吞下,另两份却用手指掂起分送给其他二人。 这人划指破盏、掂酒如宝,所表现的功力亦足以惊人,其余二人如状将酒吞下后。仍由中间那人发话道:“美酒拜受,总瓢把子还有什么赏赐?” 靳春红微感意外,顿了一下才道:“丁氏昆仲原来还有这一手,看来上次在太湖的一场比斗的确是你们留了情了!” 这三人正是太湖水寨的三个首领。一胎三生,名字也叫得怪,就按照出生序,唤作丁一丁二丁三三人都是在太湖边出生的,执掌太湖水寨后,极少与其他同道交往,因此也很少有知道他们的真正功夫,直到今日会上,丁一发掌定杯,丁三擘指分酒,露了一手,因此不但是靳春红感到意外,连其他人也觉得惊奇不止。 丁一又微笑发话道:“我们弟兄幼禀师命,不准随意轻露,所以很少与同道朋友切磋琢磨,方才目睹瓢把子凌人太甚,所以才不自量力,想替同道朋友要一点公道!” 靳春红哼了一声道:“很好!杯酒不成敬意,我想再敬三位一道粗肴!” 丁一笑道:“美人见赐,就是穿肠毒药,我们兄弟也甘之如饴!” 靳春红回身在桌上端起一盘烩鱼,托在手中道:“这盘鱼也许比毒药还难下咽,贤昆仲吃得下吗?” 丁一大笑道:“我们兄弟生在湖边,从小就以鱼为食,这盘鱼还怕不够分配呢?” 靳春红将手一抬,盘中的烩鱼离盘而起,仍是迅速无比地向他们飞去,丁一依然含笑发掌顶住,谁知这次靳春红并未用多大的力道,掌风一触,鱼肉分飞。 丁一微感意外,丁三已旋身举掌一招,那些分开的鱼肉又被聚作一团,丁二伸手接住,总算没有掉在地下,正想同样地分作三份时,忽然停在空中的那根鱼骨突地自动爆开,无数的鱼刺如一根根的飞针朝三人涌去! 三人做梦也想不到靳春红会有这一手,仓猝间未及应付,虽是举掌劈开一些,总因发动太迟,每人的腮帮上都插上一枝鱼刺。 靳春红盈盈浅笑道:“得罪!得罪!三位大概就鱼肉吃腻了,所以才换换口味,这鱼骨头滋味如何?” 丁氏兄弟狼狈万状地在腮上拔下鱼刺,互相对望一眼,同时举步而出,走到客庭中间,丁一才厉声道:“靳春红!一骨之赐,我弟兄算是拜受了,今天是你生日,也算是你的忌辰,出来认命吧!” 靳春红毫不在乎地笑道:“三位会认知味,是否想再来一根?” 丁一咬着牙齿道:“不错!不过那根鱼刺实在太细了,总瓢把子以一剑称雄江南,今天你若是再用那把短剑在我们脸上刺一下,我们就认输了!” 靳春红冷笑道:“三位的胃口越来越大了,真到我短剑出手,只怕不是认输就能了事的!” 丁一沉着脸道:“那也无所谓,刀山油锅,我们也挺着挨了!” 靳春红伸手解开大衣,自腰间解下佩剑,袅袅离座道:“好吧!不见棺材不落泪,人在找死时,谁也拦不了!” 丁氏兄弟也各自撤出兵刀,却是长才及尺的三枝铁笔,色泛乌青,一齐横在胸前,脸色凝重,如临大敌! 靳春红睹状心中微动,嘴角噙着笑意道:“三位怎么连家伙都换了,上次在太湖我记得你们都是使剑的!” 丁氏弟兄一言不发,只是狠狠地盯着她,长眉笑熬萧奇本来埋首大嚼,对身旁发生之事恍若未觉,此时一见三人的兵器,不禁自动地停止吃喝…… 司马瑜见了他的神色,不觉惊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萧奇凝眉沉思,仿佛在想着一件极为重大的事,以司马瑜的问话理也不理,司马瑜得不到回话,很是无趣,只得也将精神放到决斗场中去了! 靳春红已走到三人中间,举剑轻笑道:“上吧!” 丁一横笔踏步,振腕直点,靳春红信手一挥,当然火花直冒,丁二丁三已分左右攻到,靳春红斜步擦身,两招一齐避过,然后横扫一剑。又将丁—逼退两步。 三男一女,剑笔交飞,打得十分热闹。萧奇的两道长眉,皱得几乎连成一条,口中喃喃地道:“真想不到!这老怪物竟能在丈人峰逃生未死……” 司马瑜闻声又道:“师父!你说的是谁?” 萧奇目视场中,口里轻声道:“七大凶人之首,混元笔方天华!” 司马瑜全然不解,出口再问道:“七大凶人是谁?方天华又是谁?” 萧奇一摆手道:“这话等一下再说,先看他们打得如何?” 司马瑜弄得满头雾水。可是他知道师父的脾气,任何事情都是笑语诙谐相对,从不如此凝重过,心知此刻问也无用,逐将目光再度移至场中。 靳春红已用剑光将三人圈在一起,可是三支短笔仍是十分稳重,指点划打,毫无败象,交手近四十多合,胜负未定! 靳春红一面打一面笑着道:“三位当真是沉得住气,绝技在身。居然能藏得这么久,上次的那场比赛,简直是开玩笑。” 丁一架开一剑,反攻了一招,沉声回答道:“靳春红!你有话现在尽管说.再过十招,你想说也没有时间了!” 靳春红冷笑道:“你们未必能挨得过十招!” 话声中剑光爆盛,剑尖露开万朵银花,分罩三人,丁氏兄弟巧妙地身形一合,背贴背站成品字形,短笔外吐,火花交射中解开了一手凌厉无匹的攻招! 靳春红呆了一下才冷冷地道:“不错?你们居然能逃过我的那一招‘秋夜流虫’下,下一招叫‘冬雪纷飞’,你们可以先斟酌一下再谋应付之策!” 丁一毫无表情地道:“你不必过甚其词,有本事尽管使出来吧!等你施过那一招后,我们要回攻了!” 靳春红银牙微咬,振腕再攻出一剑,这招的威势更强,漫天俱是剑气寒光,果如雪片飞舞之状。 丁氏兄弟身形又暴然分开。每人独挡一面,短笔高举过顶,暗乌色的光华凝结成一个巨大的伞盖,叮当声中,果然又挡住了那一招奇袭! 靳春红的剑势受阻,脚下略退一步。丁氏兄弟齐喝一声,三支笔分上中下三路,各挟—股狂风,雷扫而至。 靳春红星目圆睁,手中短剑齐顶至踵,直划下来,剑前突出尺许精芒,才将笔势封住,丁氏弟兄脚错动,笔路又转,各自认定一处大穴,再度攻到。 靳春红这下子可无法兼顾了,丁一取乳下,丁二取天灵,都是势在必救,丁三却在她的背后,笔指腰间。三路并发,无一不劲! 靳春红略作思索,发觉这一招必难幸免,面前的两招独可封架,背后的那一招是挨定了。芳心—震,拼着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们得手,逐咬着牙不去封解,短剑猛翻,反取丁一的前胸。另一只空手却屈指对准丁二的小腹弹去。 这是最惊心动魄的一刹那。 丁一笔势未及,剑芒已达,胸前短剑刺进,丁二的小腹上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手势略偏,挑开了靳春红的满头长发。 丁三的一笔本来十拿九稳的可以点中了,可是厅外迅速无比飞进一道白影,叮然一响,一股巨力将他的短笔震飞,虎口全裂! 这许多事都发生在刹那之间,四座观战之人连惊呼都未及出口,事情已经结束了,丁一丁二嗒然身死,连挣动的力量都没有了。 丁三捧着手腕,望着突如起来的一个白衣女子发呆。 靳春红惊魂乍定,秀发为笔尖挑断了一绺,发落在她身上,肩上,她都顾不得拂落,也呆呆的望着那白衣女子。 只有司马瑜欢呼一声叫道:“冷姊姊,你终于来了!” 那女子正是冷如冰,一身素衣,洁白出尘。 靳春红呆了半晌才出声问道:“你是谁?” 司马瑜兴奋已极,高声地道:“这就是关中俏罗刹,你们一俏一艳,罗刹双会……” 靳春红脸容一阵骤变,片刻之后,才对司马瑜冷笑道:“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司马瑜红着脸莫知所答,冷姑冰微微一笑道:“我叫冷如冰,俏罗刹是这位淘气弟弟给我戏取的外号,换参留柬,也是他的杰作,本来在甘凉道上,听闻靳姑娘大名后,就想前来拜晤一下……” 司马瑜立刻又笑着道:“妙极了!你们一红一白两罗刹,未曾争强斗胜,先已竟艳比俏……” 他的滔滔不绝的尚未止口,靳春红已经满脸秋霜,高着喉咙道:“司马瑜!我敬你出生名家,所以才倾诚相交,谁知你竟是开玩笑来的,今天我念在一晤之谊,不想跟你翻脸,异日相逢,你我就是生死仇人!” 司马瑜瞠目咋舌,无法开口,冷如冰笑道:“靳姑娘!这是何苦……” 靳春红依旧寒着脸道:“冷小姐,救命之德,我日后另思图报,相戏之恨,姓靳的也不会忘记,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交待清楚的!我们的话说到此地为止,我另外还有他事,不再奉陪了!” 说完,又对呆立一旁的丁三道:“杀死二位令兄的是我,今日之战靳春红幸逃一死,却不许言失败,我现在再归东海,你要想报仇,东海钓鱼矶上,我随时候驾!” 丁三木然而立,一言不发,靳春红转身又对四下道:“今日春红贱辰,承蒙诸位前来,感铭心扉,西湖总寨,于今日撤除,今后诸位另选他人,各自为政也行,过去种种关顾之情,春红亦必不忘,日后有用春红之处,春红万死不辞,今日请恕春红未能奉陪终席,要先告辞了!” 说完裣衽环顾,深致一个万福,翩然出庭而去。 十三 太湖访凶 西湖的水色澄碧,只是景物已非,寒风吹处,连那几茎残荷也都痿然飘逝,化作湖底淤泥,待明年重新烂漫亭亭玉立! 一只小画舫上,坐着三个人,空对满天月色,都是闷着不开口。 “扑刺!”这是一尾耐不住寂寞的游鱼,翻出水面,在银白的月色中亮了一下,又回到静静的湖底去了。 船尾的少女用肘轻碰一下旁边的少年道:“你在想些什么心事,是不是还在留念那位貌美如花的罗刹寨主?” 少年微笑着道:“冷姊姊,你又瞎说了,靳春红虽然不难看,那比得上姊姊超逸出俗,如月里嫦娥,令人常起遐思!” 少女用手轻打了他一下,现着脸上的酒涡笑道:“胡说,你别口是心非了,这些日子以来,我看你魂不守舍的……” 少年笑道:“姊姊别拿我开玩笑了,我看想念靳春红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那一天你不是嘴上挂着她,最少也要提起十来回!” 少女笑了一下道:“我是在替她难受!她那人眼高于天,好容易找到一个意中人,偏又好事多磨,这一气回东海,云天迢迢……” 少年微急道:“姊姊,你别胡说了,我们才讲了几句话!” 少女笑道:“几句话就够了,有人一见钟情,连口都不用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少年急辩道:“那有这回事,你不是听她临走时说的吗,再次重逢,便是生死仇人,她要杀我呢!” 少女道:“这证明她爱你。爱之深则恨之切,那天她回头望你的那一眼,连我都大受感动,爱到恨时爱转切,你也太狠心了一点!” 少年嘻嘻一笑道:“姊姊怎么对她变为同情起来了!记得在华阴客店中,你还骂她是下流贼妇呢!” 少女笑着道:“那时我没有见过她,见到她那付模样时,我不知怎地,从心里就喜欢她……” 少年嘻笑道:“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总觉得姊姊比她好看多了!” 少女拧着他笑道:“贫嘴!小鬼头!下次见到她时,她要杀你我绝不拦阻,也许还要帮她的忙呢?” 少年大笑道:“只怕姊姊舍不得吧!” 少女脸上一红,手上加重了一点,少年痛得连声叫饶,此时船头那个老者忽然发出一声轻叹,少女红着脸,连忙又把手放开了。 老者见状笑道:“你们别管老头子,老头子不解风花雪月,要不是怕你们不好意思,我早离开了,人生及时须行乐,你们都在年轻的时候,不妨多享受一番青春乐趣,到了我老头子这把年纪,鸡皮鹤发,连打情骂俏都没滋味了!” 少女羞得满脸飞红,低低地道:“前辈怎么拿我们开玩笑……” 老者轻叹一声道:“少年不知愁滋味,看到你们这样高兴,我真不忍跟你们分开!” 少年一惊道:“师父!我们要分手?” 老者点头道:“不错!目前有几件重大的事,要我们分头进行的!” 少年急道:“什么事?您从来没有提过啊?” 老者道:“你们整天细语绵绵,那有时间听我说话!” 少年与少女都红着脸,互望了一眼,没有作声,老者停了一下又道:“那天在西湖水寨中,我看到了丁氏兄弟的兵器使我记起一个人……” 少年插口道:“对了!您说了什么七大凶人,还有什么混元笔方天华……” 老者点头道:“是的!那天我没有时间细说,七大凶人是东海三魔‘天魔’齐漱清,‘地魔’齐漱渝,‘人魔’齐漱汛,‘阴阳童子’东门黑,‘混元笔’方天华,‘信口开河’李一定,‘笑脸方朔’长孙述,这七人当年手辣心毒,荼毒武林,后来全亏铁剑先生与空空师太合力齐心,将他们一一折服,消声匿迹,其中最难缠的是混元笔方天华,曾经血洗武当,火焚少林,在泰山丈人峰头争夺上清功笈时,被他得去了下册,铁剑先生和空空师太双双出手,力拚千招之后,才将他逼得带着秘本跳崖自尽,谁知千丈高峰竟没有将他摔死……” 少年微有所觉道:“那丁氏兄弟是他的徒弟了?” 老者点头道:“我想不会错,方天华的混元笔就是那个形状!” 少女想了一下道:“无怪靳春红会抵敌不了!” 少年也沉思一下,忽而高兴地道:“靳春红在东海门下,他杀了丁一丁二,方天华一定会不甘休,让他找上门去,来个自相残杀到是一件好事!” 老者一叹道:“你真不懂事,方天华为人睚眦必较,靳春红杀死他的两个弟子,自己本不免一死,冷姑娘出手挡了一下,归根结底,他对冷姑娘之恨,尤甚于靳春红。再说七大凶人,当年私交颇佳,或许他们能化解怨隙,合七对付正道中人,如此一来,势必要掀起一场莫大杀劫!” 少女蹩眉道:“我倒无所谓!不过七大凶人果真再起为恶,我恩师已然圆寂,单靠展师伯一人,必然甚难应付……” 老者道:“我也为这件事担忧,本来听说铁剑先生也到杭城来了,在这儿等了多天,始终未见踪迹,只怕他还不知道方天华未死的消息!” 少女道:“展师伯游侠人间,他的消息一定灵通得多!” 老者摇头道:“这也不见得!丁氏兄弟到那天才露出真功夫,可见方天华曾告戒过他们,他潜隐不出,可能在专研上清秘笈的功夫……” 少女又道:“展师伯与先师所得武功秘笈,正是上清秘笈的前半篇,只不知上下两篇中,那一边所载的厉害?至于其他的人倒还不足为虑。因为东门黑我已会过一次……” 老者浩叹一声道:“七大凶人中以东门黑最弱,东海三剑次之,方天华最强!” 少年立刻道:“这不见得吧!靳春红初出东海,以一敌三,丁氏兄弟并未占得了上风!” 老者叹道:“痴儿真不解事,靳春红可能得了东海三魔亲传,因为她的姿质太佳,丁家那三个脓包,最多只有天华一二成传授,就够靳春红受了,因徒知师……” 少年豪气大发道:“怕什么!但凭胸中正气在,仗剑荡魔锁乾坤!” 老者叱道:“糊涂小子,你只会吹,凭你那点艺业,连靳春红都比不上,还敢说仗剑荡魔。” 少年脸上一红,低头不语。 少女见他受了呵责,意颇不忍,连忙解围道:“前辈作何打算呢?” 老者沉思片刻道:“我想了好几天,一直未得善策,为今之计,只有一面设法找到铁剑先生,一面到太湖去摸摸方天华的底细,丁氏弟兄既在太湖栖身,老魔头一定也潜居在那儿!只是我老头子这点能耐,纵然找到了方天华也是白搭,因此我想分头办事,我老头子去追铁剑先生行踪,你们两个娃儿不妨跑趟太湖!” 少年苦着脸道:“师父都不行了,我们去不更是白费!” 老者瞠目骂道:“没出息的小子,刚才还吹得怪响的,马上就泄气了!” 少年急道:“师父!徒儿不是怕死,是怕事情办不成……” 老者语气转为温和,轻轻地道:“小子,老头子教育你这么大,不会舍得要你去送死的,你跟冷姑娘一起去,不过是见机行事,探出他那实在行踪,倘若碰上了,冷姑娘听学的玄门正宗,或可以唬他一下,最重要的是方天华脾气狂傲,从不对后生小辈出手,你们只要应付得当,定然不会有性命之虑!” 少年想了一下道:“师父!您不是说他心胸极窄,一定会对冷姊姊恨之入骨呢,怎么又没有危险了呢?” 老者玄妙地一笑道:“恨是一回事,留难你们又是一回事! 方天华本身是个练武人,他就具有一般练武人的癖性,遇见姿质极住的年青人,定然珍之如至宝,你冷姊姊姿质之佳,万中难得其一,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想收服她,譬如巧匠,见佳石而不动心者,未之有也,昔日相如挟璧以要秦王,也正是这种心理!” 少年道:“求之不可得!便生杀念,这也是人情之常!” 老者一笑道:“不错,这也可能,所以就要看你们如何应付了,必要时不妨虚与委蛇,兵不厌诈,此举虽然有欠光明,但是为了天下武林苍生计,屈身以全大局,未必不可为,真正的大英雄,大豪侠,必须要懂得通极达变,傻小子,你明白了吗!” 少年心中颇不以为然,可是又不敢顶撞师父,支唔语结,少女却笑道:“前辈既然如此说,必有深意,我们就这么办吧!” 老者站起身来道:“事不宜迟!我们就分头进行吧!假若一切都顺利,大家定于明年上元日太湖畔嘉兴城外相会!” 少年还待开口,老者已一拂手道:“别多说了,一切就这么决定,老头子也不愿意老插你们中间碍事,此去太湖路途不远,你们也不必赶急,不妨沿途探胜,广留丽影,尤其是姑苏胜景,更不可放过,自较我们枯燥相对,来得隽永一些!” 说完长衫飘拂,踏上岸边,迳自走了! 读者当已早知这少年正是玉哪叱司马瑜,少女是俏罗刹冷如冰,老者为长眉笑煞萧奇,重九罗刹大会后,他们流连西子湖畔十余日,此刻又要开始一项新的冒险任务! 冷如冰等萧奇的身形消逝之后,忍不住格格轻笑起来。 司马瑜奇道:“姊姊!你笑什么?” 冷如冰止住笑声,未减笑意,轻轻地道:“你觉得你师父的安排如何?” 司马瑜皱着眉头道:“我不同意你去冒险,更不赞成你去通极达变!” 冷如冰捂着嘴笑:“傻弟弟!你真傻得可以,需要冒险的是你,通极达变的也是你!” 司马瑜瞪大了眼睛道:“姊姊!我不懂你的话!” 冷如冰大笑道:“你师父的那些话都是对你说的,我的资质并不佳,当年先师携我上山,就因为我根骨太坏,为我炼了不少灵药,与展师伯二人合力替我伐毛洗髓,才勉强造就今天这份样子!倒是你自己,虎背猿腰,精纯内贮,正是个习武的绝好料子,萧前辈并未教你太多功夫,正因为他自知所学不算太精,怕将你造定了型,糟塌了你这上好材料,刚才讲的这番话,也是怕你太固执,所以才假借着对我而言。可见前辈对你费熬多少苦心,你可不要辜负他才好!” 司马瑜摸着头道:“我到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 冷如冰笑道:“正因为你不觉,所以天天有进境,象我这样聪明外露,我就止于此了!” 司马瑜呆了片刻,才毅然道:“要我向老魔头讨便宜我可不干!” 冷如冰正色道:“你又想错了。萧前辈那人何等高傲,怎么会把徒弟出让呢!你只要本着正心去行事好了!一切自会有分解!” 司马瑜更是莫名其妙了,可是冷如冰拖着他的手道:“别多伤脑筋,凡事都有你姊姊,放心吧,姊姊不会要你吃亏的!” 一双丽影,踏着湖畔月色,慢慢地也消失在长堤尽头了! 十四 解语梅是妻 忘忧鹤是子 太湖熟!天下足! 这两句俗谚是形容太湖之富,因为它位于鱼米之乡的江南,以万顷湖水,养活了无数的生灵。 微雪初晴,寒梅待放,枯柳已杈丫,修竹正青葱,湖畔有梅林千株,林间有茅亭卓然,亭中有一双璧人。 这是司马瑜与冷如冰为了追寻混元笔方天华的下落,行脚到太湖来了,因为摸不准混元笔方天华在那里,他们只好到处乱碰,巧不巧赶上了一场雪,栖身在这梅林茅亭之中! 玉哪咤司马瑜从师尊那儿传得了一身武技,也学会了长眉笑煞嗜酒若命的毛病,何况还有个知心着意的罗刹姊姊相伴在侧! 冷如冰初涉爱河,只要个郎不滥饮伤身,倒也不加阻止,何况瑜弟弟微酒之后,酡上双颊,别有一番俊美神态! 这天他们又在村店中买得一葫芦香醇,几品腊味,借着这亭中桌几,品酒赏梅,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阵微风过后,梅林起了一阵波动! 雪花,梅花,白的,粉红的,纷纷向下飘堕! 司马瑜笑挚着酒葫芦对冷如冰道:“冷姊姊,凭你兰心蕙质,我现在可有个难题,你要是答出来了,我就跪下来敬你一口美酒!” 冷如冰笑望着他道:“小鬼头,你又想出什么淘气把戏来了!” 司马瑜一收笑谑,装出正经的神态道:“这次可不是淘气,而是一个触景生情的问题,你看这眼前梅也纷纷,雪也纷纷,到底是落梅如雪?还是落雪如梅?” 冷如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红白相杂,缤纷如雨,逐堆成球,一时到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俏罗刹停眉深思! 玉哪咤微笑不语! 寂静的空气中只闻得落花声,落雪声,就在这扑扑簌簌的微声中,梅林中突然哈哈亮起一阵长笑! 接着有一个宏亮的口音吟道:“雪花尚洁梅尚清,玉为肌骨冰为魂,事无常理物无态,梅与雪花两不分。小娃儿,出的好题目!” 跟在吟声说话之后,梅林中施施然出来一个老者,布衣青衫,须发皤然,眉目之间,却透着一付慈恺之色! 冷如冰与司马瑜俱都微吃一惊,尤其是冷如冰,见这老者步履从容,地上停着寸许新雪,松软异常,可是这老者踏之如履坚冰,竟连一点痕印都未留下,因此连忙向司马瑜轻声招呼道:“瑜弟弟!小心礼貌,此老不俗!” 因为司马瑜跟长眉笑煞处惯了,无形之中,也染上了他嬉皮笑脸,佯狂处世的游戏三味态度! 而目前的这个老者,一望而知是江湖高人,这般武林耆宿,脾气最怪,一不小心,很可能惹来无数麻烦! 冷如冰招呼方毕,那老者却龇牙一笑道:“姑娘说得太客气,雪地赏梅,携酒微吟,你们才是一对佳客,老夫假若不懂风趣,怎敢冒昧前来打扰!” 冷如冰心中一惊,益发对老者增加了戒意,因为她说话时语音极微,身旁的司马瑜还在迷糊,他反而听见了! 司马瑜是个天生好动的性子,再加上没听清冷如冰的话,只觉得这老者非常有趣,立刻笑嘻嘻地招呼道:“老先生,你也是个雅人呀,一个人躲在梅林里享清福,前朝和靖居士妻梅子鹤,你大概也在乐享天伦吧!” 他说话太荒唐,所幸礼貌还不差,老字底下带了个先生,没有直接叫老头子,就这样冷姊姊已在心中捏了一把汗! 现在就在太湖之畔,这老者很可能就是七大凶人之首的混元笔方天华。这莽弟弟怎地如此不知轻重! 幸好老者并未生气,反而哈哈一笑道:“老头子孤孑一身,单独惯了,不耐烦去找家室的劳累,也没有林居士那等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的雅兴!” 司马瑜依然笑嘻嘻地道:“梅能解语何妨妻,鹤能忘忧便是子。老先生何必太谦虚,方才您梅与雪花两不分之句,便证明不是俗客!” 老者哈哈大笑,身形已经移至亭内。望着司马瑜手中的酒葫芦,又望了木桌上的几味佳肴道:“哥儿太会说话了,老头子是饿了两三天,刚才在林中啃雪咽梅果腹,被你们这一阵酒肉香味引过来的!” 司马瑜笑着送上葫芦道:“老先生脸无菜色,不象个饿殍,你大概与小子同好,也爱喝一杯吧,别客气,请!” 老者接过酒来,满满地饮了一大口,然后再拈起一大片鸡肉放在嘴里狼吞虎咽地嚼着,司马瑜连忙道:“老先生慢慢来不妨,酒莱还多得很,这鸡烤得很硬,小心别崩了牙齿,象你这把年纪,掉了可不易重生!” 老者露齿一笑,张嘴说道:“哥儿别担心,老头子齿牙尚健,别说这几片肉,就是铁爆蚕豆,老头子也还咬得动!” 冷如冰见他满口牙齿洁白,而且十分齐整,与他的年龄毫不相称,不禁心中又是一动,因而启唇问道:“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者望着她微笑道:“女娃儿太不懂礼数,还不如这位哥儿活泼可爱,老头子不过才吃了你们一点东西,就要委屈得先报姓名吗?” 冷如冰脸上一红,连忙道:“这是晚辈的不是了,晚辈……” 她话到口边,又打住了,皆因这老者身份未明,若是遽然报出姓名,万一他真是方天华就糟了! 因为在西子湖畔,自己出手解了靳春红的围,与丁氏三怪结下梁子,丁三怀仇而去,一定先来报告过了…… 不想司马瑜嘴快,马上接口道:“这是我冷如冰姊姊,是冷秋云大侠后人,空空师太的弟子,我叫司马瑜,家师长眉笑煞!” 冷如冰心中暗叫不妙,已经作了提防,谁知老者淡淡的嗯了一声,好似并无多大惊奇,只是轻轻地道:“不错!都算是知名人物!” 司马瑜见自己报出名号后,对方并无多大反应,倒是有点气,自己的师尊不说,冷姊姊的师门何等响亮,这老头子居然一点颜色都不表示,遂扁嘴一笑道:“老先生可能不在江湖走动,因此不认识我们!” 老者又喝了一口酒:“不错!老头子脱离江湖有年,对你们这些后起江湖的英秀,的确是孤陋寡闻,江湖中毕竟是年青人的天下!” 司马瑜见他还是不痛不痒地回话,忍不住又道:“我与冷姊姊初入江湖,藉藉无名,老先生当然不会知道,可是空空师太一代侠尼,老先生应该……” 老者淡淡一笑道:“原来哥儿是怪老头子对空空师太不够尊敬,也罢,我既吃了哥儿的酒肉,少不得要说两句好话,她不错,现在怎么样了,没事还练剑吧?” 司马瑜大声道:“空空师太已经圆寂了!” 老者微感一异,略顿片刻才道:“死了!那倒有点可惜,你师父呢?” 司马瑜道:“家师幸托粗安,此刻有事杭城!” 老者微笑道:“那还好,我比较欢喜你师父,因为他能喝酒,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祝你师父长命百岁!” 司马瑜这才高兴地道:“谢谢老先生!” 冷如冰在旁听得秀眉一蹙,这老者也许不是方天华。可也绝非等闲之辈,想了半天又问道:“现在前辈可以见示尊号了吧!” 老者望她一眼,缓缓点头吟道:“曾与帝王同一家,金銮殿上不下马,跨下青牛登天去,不以素白轻桃花。姑娘知道老夫是谁吗?” 冷如冰笑了一下道:“前辈只说了一个姓字!” 司马瑜嘟着嘴道:“说了半天只说了一个姓,倒底是姓什么还没说?” 冷如冰白他一眼道:“弟弟!你就是不肯用脑筋,前辈的四句话,每句都扣着一个李子。你只要听第二三句就知道了,金銮殿上不下马是诗仙李太白,骑牛出幽谷登天仙的是太上老君李耳!” 司马瑜释然道:“原来如此,那与帝王一家是指唐代李氏,末一句是说与桃花同分春色的李花了,真有意思!” 冷如冰白了他一眼道:“事后有先见之明,还好意思说嘴!” 司马瑜脸上一红,老者望了冷如冰一眼道:“姑娘悟性不错,老夫再打个哑谜!” 冷如冰轻轻一笑道:“只要不太深,晚辈或可勉力一试!” 老者再念道:“阴阳同归理,鸿蒙分天地!” 冷如冰心中稍定,因为确知此老不是方天华,可是也不是好路数,想了片刻,虽已知答案,却仍在犹豫中。 司马喻却福至心灵,自作聪明地道:“这下子我可猜出了,阴阳同归,一也;鸿蒙始分,天下定也;你是‘信口开河’李一定前辈。” 老者微微一笑道:“难为哥儿还记得老夫之名!” 司马瑜高兴地道:“我是听家师说过,再由你的姓氏上去猜的。冷姊姊,这次可是我先知先觉,比你快一步吧!” 冷如冰微微一笑,没有作声,“信口开河”李一定却笑道:“冷姑娘早猜出来了,只是怕老夫追究与她师门早年的纠纷,所以才故意藏拙,其实老夫名列……” 司马瑜快口道:“你名列七大凶人之一!” 说完后立刻发觉失言,翻着白眼对着李一定直瞪! 冷如冰也脸色一变,提防着他会猝起发难! 谁知李一定毫无怒意,哈哈大笑道:“小哥儿说得不错,老夫名列七大凶人,难道还会对你们后生小辈变脸发脾气不成!” 司马瑜见他并未动怒,心中略定,陪笑说道:“晚辈年轻无知,出言冒犯,请前辈恕罪!” 李一定摆手笑道:“好说!好说!老夫若是为这点子小事生气,那就是七大无赖之一了,还配称什么凶人!” 司马瑜见他果真不生气了,不禁童心又发含笑问道:“前辈长相生性都非常慈和,一点不凶嘛!” 李一定轻叹道:“哥儿以貌取人,当有大失,老夫当年心狠手辣,凶人之名,并非幸得,只是经过一次教训后改变了性情而已!” 司马瑜好奇地问道:“前辈经过什么教训?” 冷如冰连忙用目一瞪,出声制止道:“瑜弟,说话不可造次!” 李一定摇手道:“冷姑娘不必多心,你一定是以为老夫在令师手下吃过亏,其实老夫受教训的并不是那一次!” 这下子连冷如冰都感到惊异了,失声问道:“前辈还遇上了什么高人?” 李一定轻轻一叹。说出一段话来! 十五 杯酒话往事 联袂访凶人 湖面上飘过一阵微风,波浪轻拍着堤岸! 早前梅林中又是一阵落花带雪,因风起舞! 李一定手拿着葫芦,不住地灌着酒,也不住地叹息,慢慢地归纳了一下思绪,才缓缓地道:“老夫那时还值壮年,历身江湖二十余载,双手血腥,却未做过一件善事,因此争得一个凶人之名……” 冷如冰与司马瑜对望一眼,没有插口去撩拨他! 李一定再道:“就在老夫四十七岁那年,在衡山与空空师太相执,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相搏几近千招……” 司马瑜动容道:“那一定是场惊天动地的拼斗!” 李一定轻叹道:“谁说不是呢,老夫心中本来目无余子。到时也不禁对空空师太深表敬仰,可是武林中人难输的是一口气!” 冷如冰忍不住道:“先师并未谈及与前辈搏斗的经过,只说你们曾经交过手,也未说出胜负,这是仅有的一次例外……” 李一定微笑道:“空空师太曾经胜过其余六大凶人,只有对老夫那一场是个不了之局,武林人讳言不如意事,这倒怪不得令师!” 冷如冰没有说话,司马瑜却忍不住道:“家师曾经说过七大凶人以‘混元笔’方天华为首!” 李一定微笑道:“七大凶人以杀人多寡分等,并不因功力高低为序,不过阴阳童子最差是实。因此我们都看不起他!” 冷如冰道:“晚辈最近曾与东门黑对过几招,他的确是不能与前辈相提并论,但前辈与其他五人孰高孰低?” 李一定轻哂道:“东门黑还是没长进,无怪我们都不理他,老夫与其他五人虽有过往,然因同仇敌忾,一直不好意思论高低,不过他们既然都败在令师与展翼的手上,想来还是老夫要高明一点!” 他言下略有一丝得意,争胜之心,人所难免,李一定虽到这份年纪,还是无法摆却名心! 司马瑜忍不住又道:“前辈别打岔了,你快接着说拚斗的事吧!” 李一定对他笑笑。才继续道:“老夫与空空师太用尽一切招数后,然是不分上下……” 冷如冰急道:“那最后一定是以内力决胜负了!” 李一定点头道:“不错,除此别无他策,于是我们各以一掌相抗,僵持近半日,仍是不得结果,可是已经无法分解!” 冷如冰摇头道:“可怕!可怕!这样耗下去,势必要至精力俱竭,方始结束,败的固无胜望,胜的也好不了多少!” 李一定叹道:“谁说不是呢?可是老夫与令师都拚上了命,不死不休,这样又耗了一天,总计是十六个时辰了!” 冷如冰惊道:“你们都到了强弩之末了!” 李一定微笑摇头道:“还不至于,老夫与令师俱还余勇可卖,最多只用了一半气力!” 冷如冰与司马瑜都浮上了一层敬色,也有一点疑色! 李一定见状知意,微笑道:“你们可是不信,老夫虽然号称‘信口开河’,这件事却未加半点渲染,至少冷姑娘该相信空空师太的能耐!” 冷如冰连忙解释道:“晚辈绝无此意,前辈请勿误会,还请继续说下去吧!” 李一定顿了一下才道:“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位小姑娘!” 冷如冰与司马瑜俱都一震,齐声惊问道:“小姑娘,她就是前辈所说的高人?” 李一定点头道:“不错,正是她,她那时的年纪不过与冷姑娘不相上下,人也秀美不群,做梦也想不到她会有着绝世的功夫!” 司马瑜听得出神,连忙急问道:“那小姑娘来后怎么样?” 李一定轻叹道:“她双手一分,各抓住老丈与空空师太的后领,就把我们轻而易举地分开了,此事若非老夫亲历,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冷如冰也摇头道:“太难信了,以前辈与先师的修为,双方力拚之际,丈许远近周围,劲气刚如铁墙,要靠近都是不可能的事!” 李一定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她将我们分开后,还微笑道:‘这么大岁数了,还好意思象无赖般的拚命打架!’” 冷如冰再追问道:“那前辈与先师作何应付呢?” 李一定摇头降声叹道:“空空师太修养比老夫好,对她作了一礼,念了一句佛号,迳自下山而去,任何话都没有说!” 司马瑜张大了嘴问道:“前辈呢?” 李一定微叹道:“老夫急怒攻心,以为她定与空空师太一路的人。实不相瞒,老夫在那场比斗中,有六成希望可以占先!” 冷如冰默默无语,若有深思,虽然李一定在语气中对她的师门略有所损,她居然不作任何表示! 司马瑜却忘其所以地续问道:“后来又如何呢?” 李一定轻轻地叹道:“老夫在愤怒之余,根本没有考虑到其他问题,拚将全力的一招,攻在她的肩头上!” 这次两个年青人都很紧张,居然没有发问! 李一定等了一下才道:“谁知她丝毫不予理会,而老夫自认为石破天惊的一击,居然连她的衣服未沾到半点!” 司马瑜出神地道:“这女子的轻身功夫太好了!” 李一定苦笑道:“她要是仗着轻身功夫躲开了,老夫心中还好过些。她是不移不动,硬受了一招,这才叫人难受!” 司马瑜惊叫道:“硬接一掌而衣角不伤,她别是神仙吧!” 李一定摇头道:“世上那来的神仙,老夫一掌拍下去,在离她肩头寸许之处,即被一种无形的暗劲托住,反将老夫手掌弹了回来!” 冷如冰这时又问道:“后来呢?前辈再出招了没有?” 李一定道:“老夫吃了第一招的亏,人也比较清醒了,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那女子说了几句话也走了!” 司马瑜再问道:“她说什么?” 李一定叹道:“她说姑念我一身功夫练成不易,所以不想为难我,叫我好自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 冷如冰道:“从那时起前辈就不再……” 李一定点头道:“是的!自后老夫就谢绝了江湖生涯,四下游历,有时也偶尔做些功德,稍赎前愆,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司马瑜感慨地道:“世上真有这么高明的人,我倒真想见见前辈,那女子叫什么名字?您后来再见过她没有?” 李一定道:“老夫不好意思动问姓名。她也没有说,只是那天她穿的是一件翠纱衣服,老夫在私下称她‘翠衣仙子’,前年在打箭时又见她一次,依然是二十几岁人,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司马瑜连忙问道:“前辈再见她时,可曾交谈过?” 李一定摇头道:“没有!西康很多索桥,她在桥上与老夫擦肩而过,因为她的形貌并未改变多少,老夫还能认出,可是老夫发已霜,想来她不会记得了。” 司马瑜想了一想对冷如冰道:“冷姊姊,咱们等此间事了后,同到西康去看看好吗!这等绝世高人不见一面,倒是件遗憾之事!” 冷如冰对他微笑道:“她是个女子,又很美,难怪你兴趣这么大?” 司马瑜急得涨红了脸道:“姊姊!你怎么这么说,人家论年岁比我大一倍呢!” 冷如冰笑道:“可是她并不老呀!你没听李前辈说她仍如二十许人吗?这等高人恐怕难有其匹,现在还是小姑独处呢!” 司马瑜赌气不开口了。冷如冰这才笑着道:“好弟弟,别生气了,姊姊跟你闹着玩的。其实象她那样的高人,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只怕她游踪无定,不会长居一处。我们赶了去也未必见得着了!” 司马瑜垂头不浯,李一定却反问冷如冰道:“令师是几时圆寂的?” 冷如冰黯然道:“先师自从前辈等七人消声匿迹之后,因为又得到一本上清功笈,与铁剑先生展师伯闭门静修。在两年前无疾而归,她与前辈较功之事,连展师伯都不知道详情……” 李一定跟着一叹道:“今师行为虽然正直,可是名心极重,在衡山的遭遇是件极不愉快之事。无怪她不肯谈及!” 冷如冰庄容道:“前辈对先师的批评,晚辈不敢置喙,不过据晚辈所知,先师晚年的确一意清修,不再计较虚名,连展师伯都受了影响,封剑收山,据晚辈的推测,先师可能是受了那位翠衣女子的启示!” 李一定奇道:“她受了什么启示!” 冷如冰道:“先师早先的确名念颇高,衡山之事后,想到那翠衣女子功夫精深如许,犹自韬光隐晦,她老人家或许就此得到了启悟,末一次在泰山丈人峰顶对抗方天华,实在是为了出于正义所迫,自后她就未曾离山一步!” 李一定轻轻一叹道:“令师果然如此的话,她还是比老夫强多了,看来老夫方才所说比她略强的话必须收回,因为功力在乎修养,她在对手之际,必是留了分寸!” 冷如冰微笑不语,李一定再问道:“你们两个娃儿,怎么又凑在一块,又怎么好好的年不过,跑到此地来携酒赏雪,要赏雪该到北边去,那儿一望无垠,冰封千里,才是真正的奇景!” 司马瑜正要开口,冷如冰却抢先道:“前辈既知北地雪好,因何不去那里,也到此处来呢?” 李一定笑道:“问得好!老夫是来此寻访故人的,方天华在丈人峰头并未身死,前些日子在余姚碰到他,约我来此!” 冷如冰与司马瑜脸色俱是一动。默思片刻才道:“李前辈与方天华交情如何?” 李一定道:“深交是谈不上,不过多少总是个故人,而且他说有事找我一谈,不知是为了什么?” 冷如冰再想了一下道:“假若方天华再约前辈从事以往的那些勾当,前辈又作何处理?” 李一定微微一呆,思索片刻才道:“老夫已然深改前非,岂会重作冯妇,不过我想方天华经过这一阵闭门深思。多少也有点知觉,不会象从前那样了吧!” 冷如冰见他说话时的态度很诚恳,心中颇觉安慰,这才把最近所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并把自己二人的来意也都和盘托出! 李一定静静地听完了,才抚须沉吟道:“方天华并没有表露出他的心意,因此对他现在的行为无法置评,那丁氏兄弟并非死于冷姑娘之手,这点嫌隙老夫可以负责代为解开,他若要找东海齐家的几个老鬼算账,老夫也想排解一下……” 司马瑜喜道:“前辈若能把方天华劝服,使他不再为恶,这实在是一件绝大的功德。晚辈先在这儿谢谢了!” 李一定微笑道:“谢谢大可不必,你们这些小孩子都能为天下事如此热心,老夫怎能袖手旁观,再者老夫早年所做错事太多,后来改过前非,也行了一些善事,发现为善的乐趣,远比杀劫为大,就以老夫前年在金沙江中除了一条恶蛟来说,那儿的居民竟然以为老夫是仙佛下降,替我建了长生祠,最后还是老夫不愿接受,在半夜里偷偷拆了祠堂,害得我在那儿也不敢久居,忍痛放弃了一幢江边精舍!” 冷如冰恭敬地道:“前辈一念之变,天下人受惠多矣!” 李一定哈哈大笑道:“昔日周处一莽匹夫,也知道除三害以自新,老夫总算识过几天书,难道还不如那莽汉!” 说完又笑了一阵道:“老夫在斩蛟之时,曾得了几颗蛟珠,那东西虽然不算宝贝,可是辟水祛毒,到还有点妙用,你们这两个娃儿颇投老夫胃口,初次见面,无以为赠,每人送你们一颗蛟珠,略表老夫一点心意吧!” 说完伸手向怀中去掏,谁知摸了好半晌,手还没有伸出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 就在此时,林中又传出阵宏亮的笑声,中气十足,一听而知是一位绝顶的高手所发! 十六 再现离奇人 再闻离奇事 冷如冰与司马瑜听见笑声后,立刻紧张起来,手按腰间长剑,作了戒备待战的姿势! 李一定却反而神色从容地笑道:“别紧张,我早该想到是这老不死的捣鬼,除了他之外,天下再无第二人能从老夫怀中把东西摸去!” 说完又对林中突骂道:“老偷儿!你再不出来我可要拔你的胡子了!” 林中黄影一飘,现身一个矮胖的老者,颌下几根山羊胡子,加上一张胖脸,嘻着大口,神态极是滑稽! 他身上穿着一件黄袍,肩上挑着一根虬龙盘杖,杖头挂着一个蓝布包,步履从容,施施走到亭中。 李一定笑骂道:“十几年不见了,你还是贼性难改,一见面就开老夫玩笑,害得我在小孩子跟前出丑,还不赶快把东西拿出来!” 胖老者嘻嘻地把杖头布包取下放在桌上道:“老不害燥的,我听你吹了半天牛了,照我老脾气,真想拔腿一溜,看你如何对小娃儿献宝!” 司马瑜见来人是李一定的相识,连忙作了一礼道:“请问前辈………” 李一定笑着道:“还要问他干吗?老偷儿早就表露身份了,别看他笑呵呵的一脸善相,当年是与老夫齐名的七大凶人之一呢!” 司马瑜一听就知道这老者就是师父所说七大凶人之一的“笑脸方朔”公孙述,不禁把眉头一皱,心想:怎么今天与这些老魔头会齐了! 可是他的礼貌可不敢差,仍是作了一揖道:“原来是公孙前辈,晚辈失敬了!” 公孙述眯眼一笑道:“不敢!不敢!老偷儿只是喜欢顺手牵羊,凶人两个人实在当不起,他们都是些杀星转世,魔王再生!”李一定笑骂道:“你还敢赖呢,当年你不但偷东西,而且还偷命,死在你手上的冤魂少说也有两三百!”公孙述微笑道:“那是没办法,他们丢了东西,要找偷儿追赃,藏入贼手不回头,老偷儿只好连命一起偷了!” 说完又对冷如冰一笑道:“老偷儿什么东西都能偷,就是姑娘的芳心偷不走,这不是老偷儿本事不够,而是老天不帮忙,要是也给老偷儿生就一付小白脸的容貌,恐怕姑娘的那位瑜弟弟一定要找老偷儿拚命!” 冷如冰满脸绯红,司马瑜也讪讪的不是味儿! 李一定笑骂道:“老没正经,一见面就跟小孩开玩笑!” 公孙述道:“老偷儿比你还来得早呢,在林中看见他们小两口卿卿我我,又吃又喝,老头儿羡慕得直掉眼泪!” 李一定笑道:“胡说八道,羡慕怎会掉眼泪呢?” 公孙述装出一付苦相道:“看了人家亲热样子,老偷儿想起一辈子只是在江湖到处挨骂,却没遇上个知心着疼的好伴儿,触景生情,怎么不伤心落泪呢!” 说着又是一番抹眼擦腮,将冷如冰与司马瑜都逗得笑了起来,李一定更是笑得发须始皆动,强撑住道:“别再混闹了,你这一大把岁数,就是想找媳妇儿也太迟了,正经的先把东西给我,好让我收场!” 公孙述这才在布包中掏出一把珠子道:“老偷儿归还失赃,可是生平第一回,这是冲着两个娃娃,真要凭你这块老骨头,我是宁可让你扯光胡子!” 李一定接过珠子放在手中,那蛟珠每颗都有雀卵大小,滴圆生光,色泛紫红,连周围的雪地都映红了! 李一定一看只有五颗,禁不住脸色一动! 公孙述连忙道:“老偷儿只留下一颗,这是天大的面子,你总不能叫我白忙一场,为了这几颗珠子,老偷儿真费煞了苦心!” 李一定微笑道:“送你一颗也罢!不过你可得说出是怎么偷的,因为我们压根儿连面都没照过,总不成会搬运大法!” 公孙述跟着在虬龙杖顶扯出一根银丝,细才如发,上面带着一根小银钩,也不过象根秀花针粗细,拈着钩头笑道:“还不是仗着这个,我故意藏身在那颗绿梅树上,算准你一定会到底下来的,趁着风摇落梅的时候,摸了你的宝贝!” 李一定摇头叹道:“你真算得准,知道我一定会被那颗绿梅所吸引,不过你也藏得巧,我怎么就没看见你!” 公孙述得意地翻开黄袍,里面是纯白的羊毛布底,与四外雪地竟是一般颜色。 李一定恍然大笑道:“原来你爬在树上装老羊了,难怪我会走了眼!” 冷如冰这才展开笑颜道:“前辈心思手法,两臻绝境,难怪无往而不利!” 公孙述反而对她一叹道:“姑娘这句话可愧杀老偷儿了,老偷儿偷了一辈子,只失了一次手,就为了那一次,老偷儿才洗手了!” 李一定奇道:“你‘笑脸方朔’还是失手的时候,这到是奇闻!” 公孙述道:“老偷儿失手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冷姑娘的师尊!” 冷如冰一怔道:“前辈与先师是怎么回事?” 公孙述叹道:“那是空空师太取得上清秘笈之后,老偷儿也红了眼,跟在后面两三天,终于我找到机会得手了!” 司马瑜急忙道:“前辈不是得手了怎么又会失手呢?” 公孙述一叹道:“得是得手了,不过偷到的是一肚子气,我取得秘笈之后,喜不自胜,连忙走到个隐蔽的所在,打开一看………” 李一定大笑道:“我知道了,你偷到一本膺品!” 公孙述红着脸道:“不算是膺品,那上面的记载叙述一点不错!” 李一定诧然道:“这我就不明白了!” 公孙述道:“那是一本抄本,另外还附着一张字条写着:‘劳君跋涉,副本为酬,上清功笈,举世难求,杀念未除,入门无由,苦海无边,及早回头!’” 李一定讶然道:“原来你这些年不再露面!是去尽杀念,专心潜修上清功笈去了,故人得此机缘,可喜可贺!” 公孙述将眼一翻道:“我没练!同时把副本烧了!” 李一定奇道:“这是为什么?上清功笈举世难求,老尼姑肯给你副本已是不错了,你干吗要放弃良机呢?” 公孙述长叹道:“老偷儿一向手病,非偷得衣物不取,空空师太的本意是将上清功笈给我,希望我能够改过回头,潜修上乘武功,同时也希望那些玄门正派的养气功夫能改变我的气质,用意用心俱极深远!” 李一定点头道:“不错,我们七大凶人中,只有你每次是被逼得杀人,行事也在正邪之间,所以对你特别客气!” 公孙述叹道:“可是老偷却不愿意接受人家奉送的东西!” 司马瑜忍不住插口道:“副本是前辈偷得的,并不算奉送!” 公孙述叹道:“小孩子实在不懂事,老偷儿跟在空空师太后,自以为十分隐秘,那知行藏早露,空空师太是故意让我得手的,老偷儿岂能受这种恩惠!” 司马瑜尊敬地道:“前辈胸怀高超,实非后生小辈所能想望!” 公孙述有些伤感地道:“功笈可以不练,情却无法推托,老偷儿从此就收了手,刚才听说空空师太已然圆寂深痛哲人其蒌!” 冷如冰亦感动地道:“前辈若是因为先师而改行途,则先师在天之灵,亦必欣慰异常,先师若有得罪处,晚辈代为致歉!” 说着盈盈拜了下去,公孙述连忙扶住道:“当不起!当不起,老偷儿戒了偷,自然也戒了杀,少造一点孽,完全是拜受令师之赐呢!” 李一定笑着道:“说什么戒偷?刚才在林中还犯了戒!” 公孙述偏过头对他道:“你别心痛那颗珠子,老偷儿不过是对故人开玩笑,本来我根本没有留下的意思,后来听说它有辟水之效,才暂借一用!” 其余三人闻言都是一怔,李一定急问道:“你要珠子干什么用?” 公孙述再次长叹一声,才又说出了另一段骇人听闻的话。 十七 轻舟探凶庄 深雪会凶人 原来公孙述来得太湖之畔,同样也是受到“混元笔”方天华的邀请,不过他比李一定多知道一些方天华的近况。 众人在听完他与方天华会面的情形后,李一定急问道:“究竟方天华邀我们是什么用意?” 公孙述微微一笑道:“他的用意不大清楚,不过我却先摸到他的翠湖别庄上去过一趟,看起来他最近颇不简单呢?” 司马瑜最性急,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他住在那里?他那里怎么样?” 公孙述道:“他的‘翠湖别庄’建在湖中的一片沙洲上,里面机关密布,徒众很多,‘阴阳童子’东门黑已经先到那里。” 听说东门黑已经先在那里,李一定还无所谓,冷如冰与司马瑜却禁不住心中一沉! 七大凶人中只有他始终恶迹未改,慈云下院中一场拚斗虽然将他唬逃了,可是他的功力依然惊人。 方天华跟他混在一起绝无好事,目前这两个人看来似乎已经改好了,可是真性如何犹待存疑! 司马瑜还想再问几句,公孙述突然道:“快把珠子给他们,每人贴身藏好一颗!” 李一定亦是神色凝重地将珠子递过,并且摇手阻止他们道谢,冷如冰与司马瑜正在惊疑间,湖上已传来一片破水声! 司马瑜不必说,冷如冰追随空空师太习艺十数年,听觉可辨丈外落叶,比这两个老人是差了一筹! 心中微感惊骇,连忙依言将珠子藏好,林中一阵步声蟋蟀,接着有四五个大汉踏雪而来。 为头一名大汉正是在西湖上幸留余命的丁三,背后的那些大汉则都是短装打扮,一望而知是湖贼喽罗! 丁三走到亭前时,望见冷如冰与司马瑜,不觉呆了一下,目中射出凌厉的寒光,脸上亦有狠毒之态! 司马瑜亦很紧张,但是冷如冰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回头望见冷姊姊神态从容,遂也按捺下心情。 丁三勉强地走过来打了一拱道:“借问二位前辈可是……” 李一定哼了一声道:“什么规矩!见面就先问老夫姓名!” 丁三呆了一下又道:“晚辈姓丁,奉家师之命来接两位朋友!” 李一定用眼翻了一下道:“你师父是谁?” 丁三恭身道:“家师方天华!” 李一定再哼道:“方天华好大的架子,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丁三仍是恭谨地道:“家师恰好因为有点重要的事故,不容分身,所以特命晚辈前来接驾,同时致上歉意!” 李一定这才放宽脸色道:“这还象句话,我姓李!” 丁三连忙又对公孙述作了一礼道:“那你一定是公孙前辈了,家师对二位思念颇苦,若不是临时发生急事,一定会亲自来接!” 李一定偏头对公孙述道:“也许方老儿真的有事,咱们不妨委曲一下,就准他这个徒弟代表接迎,去看他一趟吧!” 公孙述淡淡地道:“我是无所谓,方老儿专门喜欢搭臭架子,照我的脾气是根本不理他,弄上我的火,说不定还偷他一票!” 丁三惶急地道:“家师的确有事,请二位前辈原谅!” 李一定微笑道:“算了!算了!别叫人家后辈为难了,等见到方老儿的时候,再好好地骂他一顿便了!” 公孙述这才懒洋洋的背起盘龙杖,准备起步。 丁三指着冷如冰与司马瑜道:“这二人是……” 李一定沉下脸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丁三脸色一暗,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既是李前辈的朋友,便请一起前往如何?” 李一定哼声道:“算你见机,要是得罪了我的朋友,老夫一定先揪下你的脑袋,然后再去找你师父算帐!” 丁三忍气吞声地道:“晚辈怎么敢!船停在湖边,晚辈恭为前辈引路!” 李一定哼一声,丁三必恭必敬地走在前面,李一定朝冷如冰与司马瑜打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劝他们放心! 穿过梅林,果见湖边码头上停着一艘彩舫,丁三与那几名大汉都恭身排在两边等候他们上船! 李一定举步踏上甲板,微笑道:“方老儿越来越阔气了,我只知道他在泰山顶上摔成了肉饼,谁知道他却隐在太湖里当水龙王了!” 丁三仍是不敢多说,等大家一齐上船后,他才跟着上来,那些大汉立刻操橹持篙,驾船前进。 这几个大汉操舟的手法异常娴熟,舟行甚速,船首拍拍地被湖波击得直响,船便象箭般似的前驶! 丁三站在船尾掌橹,他的眼睛仍是不时地扫向冷如冰与司马瑜,射出心中的恨意,可是两个年青人始终与两个老头子谈晏晏,神情异常安定,丝毫不去理会他。 走了约摸有一个多时辰,终于远远的望见一片陆地,广有数里,松柏葱笼,与白雪互映,景色甚是悦目。 李一定首先脱口赞道:“想不到浩浩太湖中,还有这一片好地方!” 丁三在船尾上接口道:“此地原为晚辈祖产,十年前家师来此修真,晚辈兄弟三人便把这一片产业孝敬给他老人家!” 李一定微笑道:“你们恐怕也是为此才得以进到方老儿的门墙!” 丁三没有答话,船却慢慢地拢进港后,岸上已聚了很多短装的劲汉,却仍无方天华的人影! 李一定不禁怫然道:“方天华也太不象话了,方才不来接还有可说,现在到了地头,他还是龟头缩在洞里,真要我登门拜访不成!” 岸上的人群中立刻闪出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拱手道:“家师实在是有事,此刻正往对湖,临行特命弟子在此候驾,无论如何也要请二位前辈原谅!” 李一定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公孙述却微笑道:“算了!老不死的,既来之,则安之,方才你还劝我别挑剔呢,想不到你自己到犯驴性了!” 李一定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公孙述却领先下船登岸,那名短小的汉子立刻过来再次作礼道:“弟子柳穿鱼敬代家师迎接贵宾!” 公孙述翻了一下眼睛道:“你也是方天华的弟子!” 柳穿鱼恭声道:“是的!弟子追随家师学艺已有十八载了,在家师所有的弟子中,晚辈是入门最早的一个!” 公孙述微笑道:“方天华一共收了多少门人?” 柳穿鱼恭身道:“家师共有二十二名弟子,前些日子死了两名,现在尚有二十名,全部在此,少时当一一前来拜竭前辈!” 公孙述摇手道:“免了!免了!老偷儿最怕繁文缛节了,这次是应方老儿之邀叙旧,不是来清点他的门人弟子!” 柳穿鱼道:“家师知道二位前辈最喜欢吃湖鲜,早就准备下了洋澄大蟹,新鲜活鲫,端整在客厅里,请二位前辈尝尝新!” 公孙述大笑道:“方老儿这件事做还得有点人情味,看在大蟹活鲫的份上,饶了他失迎之罪吧,小子,快带路!” 柳穿鱼答应一声,恭身在旁迎路,李一定带着冷如冰与司马瑜走在中间,丁三系好船只,也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入松柏杂植的树林,李一定却微微有些心动,这些林木望去似乎杂然无章,其实却大学问! 方天华若是刻意永隐,何必再弄这些玄虚,方才公孙述说此地机关密布,虽是语焉未详,看来还真不简单! 一面走着一面故意问前行的柳穿鱼道:“方老儿在此地经营得很不错呀,单看这一片树林,若非你带路,老夫恐怕就要迷失其中了!” 柳穿鱼回头笑道:“前辈太客气了,二位前辈当年名传遐迩,家师这点布置,在弟子们看来,固极神妙,在二位前辈眼中,恐怕不值一笑!” 李一定微微一笑,心中对这柳穿鱼的瘦小汉子却起了一点赞意,这家伙看来不过三十许,可是步履沉稳,目光灼灼,分明是内外修为都到了绝顶火候,方天华有徒如此,他本人的进境就更难说了! 迤逦出林之后,迎面一排巨宅,宅前穿盘湖水,挖成五六丈宽的让河,正中架着吊桥,气势十分雄传! 公孙述笑道:“方老儿好气派,比起来我们都成了乞丐了!” 柳穿鱼陪笑道:“前辈太客气了,这些不过是小儿辈们对家师的一些孝意,家师自己并不想如此辅张的!” 公孙述笑道:“这一说我倒后悔没收徒弟了,想不到收徒弟有这多好处!” 柳穿鱼道:“二位前辈奇功绝世,望重一方不知要多大福缘才得列入门墙呢!前辈请慢行一步,弟子先去招呼去!” 说着肩头微晃,人便从吊桥上飘了过去,公孙述见了也是微微一动,盖以这吊桥重逾千斤,仅用两条细麻绳吊住,恰恰可承桥重,寻常的人一踏上去,必断无疑,而桥下的水中……他想着前一次偷摸进来的情形,不禁打了个冷噤! 冷如冰也微噫了—声,那柳穿鱼在渡桥之际,桥身文风不动,这份功力自己或可勉强学步! 两个老家伙也不必担心,瑜弟弟却不敢说了,一不小心,很可能上来就丢了一个大人! 想到这儿地装着与司马瑜亲热,握紧了他的手,暗中捏了一下,司马瑜会意,加紧凝神提气,慢步登桥! 李一定回头望了他们一下,口角微含笑意,抢在前面登上了桥,神情十分从容,冷如冰与司马瑜也踏了上去,心中就是一慌,这落脚之处,立刻就朝下一坠,简直是寸重不载,幸而立刻就定了下来! 向前一看,只见李一定一步步地慢慢前行,好似十分吃力,知道是他以绝顶功力,硬以足底将桥身吸定! 心中对这老人的功夫十分敬佩,而司马瑜却几乎惭愧得跳下河去,先前追随师父“长眉笑煞”萧奇浪迹江湖时,目空一切,后来见了冷姊姊,才稍抑骄志! 想不到这次太湖之行,竟是处处不如人,自己的功夫不知差了多少? 好不容易把一条五六丈的吊桥渡完,“翠湖别庄”四个大金字已映入眼帘,那柳穿鱼也披上长衫、在门口恭身迎客了。 十八 混元称一笔 双毒来天南 一行人进了金碧辉煌的客厅,只见厅上已摆下了四桌酒席,每席设四个座位,公孙述眉头一动道:“方老儿今天另外还请了别人?” 柳穿鱼恭身道:“是的,请前辈等四位外,家师另外还约了一些武林中知名的老前辈,家师到对面南湖去是为的邀客!” 公孙述将脸一沉道:“什么客人比我们还重要,居然如此对我们冷落!” “家师因为与二位仍是旧交,所以略为简慢一点,相信二位不会见怪的,请二位多多包涵!” 公孙述还待发横,李一定却反劝他道:“算了!老偷儿,方老儿能搁下咱们老哥儿俩,必是那位新交比咱们更吃香,咱们何不平心静气,也等着拜谒一下高人呢?” 公孙述这才不开口,李一定见桌上的杯筷俱已放妥,只是尚无酒肴,仍转头对柳穿鱼道:“我们是不是要等方老儿接客回来才有东西吃呢?” 柳穿鱼陪笑道:“前辈说那儿话!家师分设四席,就是为着方便,先到先用,前辈与家师是数十年交谊,尽管不必客气!” 公孙述哼了一声道:“那你快叫人上莱,老偷儿饿了!” 柳穿鱼恭身应命,举掌轻拍了几下,立刻有一列面容较好的妙龄女侍,捧了热腾的菜肴进来! 公孙述与李一定各自相对坐下,冷如冰与司马瑜打横并坐相陪,侍女斟好酒退下,公孙述持起一只大蟹笑道:“这东西每只至少有斤把重,数九寒天,方老儿能找到这一味珍肴,倒是不十分简单!” 柳穿鱼恭自笑道:“这还是上个月在洋澄湖精选的巨种,一直培养在温室中,准备数量很多,前辈若喜欢,不妨多吃几个!” 公孙述一面剥壳吃蟹黄,一面笑道:“小子!你的嘴还真会讲,老偷儿一肚子气也发不出来了,小子!你站着怪可怜的,坐下来喝一杯!” 柳穿鱼恭身道:“二位前辈在此,那有弟子坐的地方!” 公孙述将眼一翻道:“老偷儿不收门人,就是怕这些臭规矩,坐下!” 柳穿鱼迟疑了一下,才移至冷如冰等对面,略站一点椅边,端起酒壶,自斟一杯道:“长者赐!不敢辞,弟子敬二位前辈一杯!” 说着端起杯子,刚要沾唇,忽然那酒自动地跳起,离杯向他的脸上罩去,势子颇急! 柳穿鱼脸色一变,可是应变也快,连忙张口一吸,将那四溅的酒雨,凝成一股酒泉,长鲸饮川,一口而尽! 公孙述将目一瞪喝道:“小子,你敢在我眼前卖弄!” 柳穿鱼从容微笑道:“前辈看得起弟子,所以才蒙见赐杯酒,弟子唯恐失礼,不得不勉为其难,万望前辈多加宽恕!” 公孙述见他始终笑语相向,到是无法发作,只得哼了一声,李一定在旁袖手而观,这时才含笑道:“老偷儿,别太不顾身份,尽跟晚辈开玩笑,他恐怕是个忙人,你让他去吧,我们还是痛快地吃一下!” 柳穿鱼如释重负,慌忙站起来打一个躬道:“谢谢前辈!请容弟子告退,前辈们多喝几杯,若是菜肴不对口味,尽管吩咐这些侍女掉换好了!” 说完退后数步,便待动身离去,公孙述又叫道:“回来!” 柳穿鱼果然应声回来,和颜悦色地问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公孙述持着一片蟹壳,慢慢地从里面倒出一块金牌,用筷子拨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笑道:“你们这蟹里面还有着好东西呢?” 柳穿鱼见了金牌,不禁脸色一变,连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前,脸上更见难看,居然涔涔淌下了汗水! 公孙述见了他的脸色,到不禁有些诧异,用手掂起金牌细细地察看着,柳穿鱼站在面前十分不安! 那方金牌上刻着一条金龙,张牙舞爪,神态极为生动,背面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寸余见方,厚约两分! 公孙述看了片刻,觉得无甚出奇处,又将他丢在桌面上,柳穿鱼伸手想拿,可又不敢造次! 李一定也觉得有些离奇,故意问道:“外面天候甚寒,你反而一身大汗,足见修为有素!” 柳穿鱼红着脸对公孙述道:“前辈妙手空空绝招,弟子钦敬之极,还望前辈开恩,将金牌掷还弟子,弟子感恩不尽!” 公孙述微笑道:“这玩意重不过两余,老偷儿还看不上呢,怎么你就看得那么重法,这一来老偷儿到要仔细研究了!” 柳穿鱼十分惶急,连连打躬哀求道:“此牌关系着弟子生命,请前辈多多开恩!” 公孙述听了心中一动,正想再问,忽然厅外一阵人声,好象有不少人往这边来了,忍不住扭头望去! 柳穿鱼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抢了桌上的金牌,飞速地朝门外而去,刚到门口,迎面一声沉喝:“什么规矩?” 柳穿鱼一听喝声,再抬头看见那发声之人,立刻垂手肃立,脸色忽红忽青,支支吾吾地道:“师父!你来了,弟子听见声音,想要赶来迎接……” 那当门之人,不过五六十岁,白面微须,装束十分斯文,可是气度中另有一种威严,沉声道:“没规矩!” 柳穿鱼惶恐地站立在那儿,十分尴尬! 座上的李一定已哈哈大笑地站起来道:“方老儿,别怪你那宝贝徒弟,是老偷儿跟他开玩笑,要给他说媒,你那徒儿脸薄受不了,急得想逃呢!” 那文人微微一笑,举手挥了一下,柳穿鱼如逢大赦,恭身行了一个礼,一溜烟似的跑了! 冷如冰与司马瑜察言观色,知道这相貌温文的老年儒者就是传闻中的大魔头混元笔方天华时,却不禁紧张起来! 方天华行了进来,在他旁边跟着两个老人,长相木讷穿着也很朴素,望之全无起眼之处,只是神情却很冷淡! 再在他们后面,则是奇形怪状的“阴阳童子”东门黑! 方天华首先一拱手道:“失礼,失礼,小弟因为另有要事,致未能亲迎二位大驾……” 公孙述用眼一扫那两个老人冷笑道:“方老儿,别卖关子了,听说你到对湖去迎接另外两位高人,还不快给我们引见一下!”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提起这二位,到的确够得上高人二字,而且论辈份,恐怕比我们高上一辈,二位兄台当听过昔日名震中原的天南双毒……” 李一定首先惊呼道:“什么,天南双毒还在人间……” 左边的那个老者哼了一声道:“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不但还在人间,而且就站在阁下前面,老夫南中明,那是我的老搭挡谢一夫!” 李一定非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天南双毒成名的确在他们七人之前,后来却突地消声匿迹…… 方天华也看出情形,连忙道:“天南双义虽然比我们年长一点,但是大家师承门户各异,承蒙他们不弃,愿以平辈论交!” 李一定的确不愿意称他们前辈,闻言立刻拱手道:“既是如此,小弟高攀了!” 公孙述也拱了一下手道:“老偷儿也有礼了,失敬!失敬!” 天南双毒见他们态度变得谦恭了一点,脸上也流露出一丝笑容,由南中明还了一礼道:“客气!客气!老夫们不过痴长岁月,早年虽也挣得一些微名,却不如各位干得轰轰烈烈!” 他们身后的东门黑立刻谄媚地笑道:“二位太谦逊了,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已曾听得‘千手人屠’与‘百毒神君’的大名,尤其是二位在武夷山一役,尽残所谓正道人士二十七名高手的壮举,简直是大快人心,不胜其仰慕之至!” “千手人屠”南中明与“百毒神君”谢一夫听东门黑提起往事,得意地哈哈大笑,方天华也陪着大笑起来! 李一定与公孙述也跟着笑了一下,他们虽然近年心性已改,可是多少总有些邪气未尽,对这种事并不觉得太奇怪! 只有冷如冰与司马瑜听得心头大惊,一个方天华已然难缠之至,怎么又加上了两个旷古绝世的天南双毒! 笑了一阵之后,公孙述开口问道:“二位当年风云一世,怎地后来却如神龙一现。再也没有听见过讯息,否则我们何至今日才得识荆!” “千手人屠”南中明脸色一变,轻轻地叹道:“后来我们老弟兄倦意江湖,在高黎贡山休息了一阵!” 公孙述见他说得很勉强,知道他们一定有着难言之隐,自是不能详加追问,遂笑着岔开道:“二位此次再出,想必又有一番打算?” 南中明浅笑一下,方天华已笑着接口道:“正是不错,兄弟这次邀请二位,原来也是为着一件大事,无巧不巧地又遇上了天南双毒,这一来……” 李一定马上问道:“方老儿,你到底有什么事?” 方天华笑了一下道:“这事颇关紧要,一时也无法谈得完,还是等大家坐定后,由小弟略尽地主之谊,我们边饮边谈如何!” 说着眼光掠到冷如冰与司马瑜身上,二人心头一凛,立刻紧张起来,尤其是司马瑜,那颗心几乎要跳到腔子外面! 李一定见状微笑道:“这次我与老偷儿也带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这位司马瑜小友是长眉笑煞萧奇的弟子,另一位冷姑娘则是……” 方天华脸色寒寒的道:“冷姑娘我知道,是空空师太的传人,前些日子在西子湖上,我有几个劣徒曾经与齐老儿的弟子……” 冷如冰不待他说完,立即昂然道:“阻止丁三杀靳春红的是我,家师已然圆寂,方老先生若是放不下与家师的过节,也不访找我!” 方天华嘿嘿冷笑道:“冷姑娘快人快语,老夫倒不便多作客气!” 说完一掌向前虚按,冷如冰立刻神色紧张地迎上一掌,谁知方天华的掌上全无劲道,而冷如冰的掌势却已潮涌而出! 方天华坦然受掌,身子动都没有动,冷如冰身子朝前一倾,方天华疾然发指,点向她的将台穴。 这些动作都在一瞬间发出,快得令人来不及接受,只有司马瑜关心冷姊姊,稍微作了一点准备,见状立刻一掌下切,直削方天华的手腕! 十九 天下宝座 惟至邪者居之 人间浩劫 赖大英雄弥焉 “劈啪!” 一声微响之后,司马瑜的身子被撩开丈许远近,幸而公孙述在后将他托住,才没有跌倒下来。 而方天华不禁为之一怔,呆立着没有讲出话来! 原来司马瑜在情急万分,不顾一切的挥掌之下,并因“长眉笑煞”的散花手别具心得,这一掌攻的部位竟是巧到极点。 方天华的手指也许可以点到冷如冰,可是他的脉门却免不了要挨一下,混元笔纵然功力精深,却也不敢冒险! 所以在百忙中手掌一翻,与他对了一掌! 司马瑜造诣太差,自然而自然地被反弹出去! 冷如冰一着大意,多亏瑜弟弟从中解救了一下,幸获指底余生,遂立刻飞身纵到司马瑜身旁关切地问道:“瑜弟弟,你受伤了没有?” 司马瑜怔怔地运了一下气,摇头道:“还好!就是掌心痛得厉害!” 冷如冰这才放下心来,回身瞪住方天华,提防他第二次进袭时,方天华突地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都为他的态度感到惊愕时,方天华已止住笑声道:“当初我听说这女娃儿能挡住丁三的一招时,心中的确无法相信,想不到我自己出手,还是能被挡掉!” 司马瑜听得气往上冲,抗声道:“你那一招只能说是自救,怎可算是被人挡掉!” 方天华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年青人不要太狂,我承认萧奇那老鬼的招式确不含糊,可是由你来使用还伤不了老夫!” 司马瑜将头一昂道:“笑语,我那一掌要是切中了你的脉门……” 方天华微笑不语,突然举手朝桌上挥去,砰然一声,那大理石的桌角立刻被击成了碎粉! 司马瑜正为他的神力感到惊奇时,方天华又笑道:“你那一掌能有老夫一半之力吗?你的掌缘能如这大理石坚硬吗?你看清了老夫击桌时所用的部位吗?” 司马瑜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大变! 方天华用来击桌的部位,正是腕下的脉门,碎石成粉,这老魔头的功力确已到了惊人程度! 怔了半天,司马瑜才呐呐地道:“那你为什么要接我的掌呢?” 方天华大笑道:“以老夫这种身分,难道还真好意思使功力来赢你!” 司马瑜脸色铁青,不知如何才好! 方天华瞥见冷如冰紧张的神态,乃又微微一笑道:“冷姑娘请放心,老夫对你们这些年青人,向来都是一击即止,你能躲过那一指,丁三的事就算作罢!” 李一定本来也提神准备,这时展颜一笑道:“方老儿!你的老脾气还没有改!” 方天华微笑一下,回头再对冷如冰道:“冷姑娘可以轻松一下,老夫说过绝不再对你出手!” 冷如冰看他不似虚言,心中仍是不甚宽定,凝神道:“丁三的事过去了,家师的过节怎么说?” 方天华长笑道:“当年为了争夺上清秘笈,被空空师太与展翼合力将我打下泰山丈人峰,空空师太已然圆寂,铁剑先生还在,这笔帐算不到你们小孩子头上!” 李一定也跟着笑道:“方老儿!这几句话还算不失豪气!” 冷如冰与司马瑜对望一眼,心中涌起一阵莫明其妙的情绪,现在在他们身边的都是一些举世瞩目的大魔头! 平常大家一提起他们,莫不谈虎色变,可是只要跟他们接近一点,就可以发现他们仍有可敬之处! 这其中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阴阳童子”东门黑,这半男半女的怪物全身始终都透着一股令人厌恶的猥琐气质! 侍者们进来将破碎的桌子换走,大家重新开始入座! 方天华伴着天南双毒,冷如冰与司马瑜仍是与李一定,公孙述同座。 东门黑独居一副座头,好像方天华也知道他不受大家欢迎,没有安排他与人同座! 菜一道道地上,酒一巡巡地斟! 方天华殷勤劝饮,却绝口不提此会目的! 公孙述实在等不及了,擎杯在手道:“方老儿!你今天邀集我们,到底有什么贵干?”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老偷儿!这么多年了,你的火爆性还是一点没改!” 公孙述大笑道:“老偷儿一生的两大毛病就是自己的心里藏不住事情和……” 李一定飞快地接口道:“和人家的口袋里藏不住东西?” “笑脸方塑”公孙述目注李一定,笑得更为宏亮! 天南双毒之一的千手人屠南中明看见他这份傲态,不禁将眉头微微一皱,鼻中轻哼一声道:“久闻公孙老弟笑脸方塑盛名,却一直无缘领教……” 公孙述对他一滋牙道:“领教二字不敢当,只是老偷儿日来发了一笔小财,在一个土财主身上偷得一串项珠,恐怕还值几个钱……” 李一定对公孙述知之甚详,见他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知道其中必有文章,连忙催促道:“老偷儿!别弄玄虚了,有宝你就快献宝吧!” 公孙述笑吟吟地从袖中摸出一串项练,色泛乌青,却是一连串形状狰狞的骷髅,为数约在百余。 这些骷髅完全是真的人骨,经用药物缩成鸽卵大小! 南中明一见,脸色大变,手不由自主就朝胸前摸去…… 方天华见状也大为吃惊,双手虚空一招,公孙述不留神骤觉一股潜力涌来,吸着那串项珠,力量大得出奇! 公孙述一不小心,那串人骨项珠脱手飞出,直朝方天华的手中飞去,方天华接到之后连看都不看一下,马上递给南中明,脸上还陪着笑颜道:“公孙老弟最爱开玩笑……” 南中明冷哼一声接过,飞快地朝杯中一塞,脸上讪讪的显然有些挂不住,公孙述已瞪着眼睛叫道:“方老儿,东西是老偷儿偷的,要杀要剐老偷儿自己担当,凭什么要你来献殷勤,找人情……” 南中明脸色一变,正待起立,方天华连忙将他按住,回身对公孙述一示眼色,接着道:“老偷儿!别光顾着开玩笑了,你不是要知道我们此会的目的吗?我这就宣布,那可是件惊天动地的创举!” 公孙述这才不响了,方天华微笑着道:“天南双毒息影之后,我们七个人,虽然也给武林留下一点印象,不过世人对我们还是毁多于誉!” 李一定听出一点端倪,微笑岔口道:“方老儿,原来你老来雄心未已,想过过武林霸主的瘾!” 方天华笑道:“李兄只猜对了一半,空空师太已死,只剩下一个铁剑先生展翼独木难支,老实说,只要我们公开出头,那霸业到不怕落到别人头上去!” 李一定摇头道:“你这二十年潜修,想必练成了什么惊人技业,我可不敢高攀,马齿徒增,依然二事无成!” 方天华微笑道:“李兄何必太谦,兄弟自己不许言,丈人峰下幸逃余生后,靠着那本上清功笈下篇,的确有了一些进境,可是各位也没有闲着,天南双毒不必说了,李兄与老偷儿精纯内蕴,进境何尝在我之下,东海钓鱼矶上齐家三个老儿,大概也不会偷闲,唯一没有进境的是东门老弟,否则又何至于被冷姑娘三掌就吓跑了!” 阴阳童子东门黑在座上满脸愧色,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可是也不敢对方天华发作,神情极是尴尬! 方天华看到东门黑的狼狈样子,只是晒然一笑,扭头对冷如冰道:“冷姑娘!老夫方才出指相试,用的手法的确是太慎重了一点,这要怪东门老弟,他说起你的时候,似乎姑娘已经得了令师的全部真传……” 冷如冰这才知道何以自己学艺十余年,竟无法躲解方天华的一招,敢情那一招是这老魔头精心绝学呢…… 略一思索后,她才微微欠身道:“方老先生言重了,晚辈所得不过家师十之三四,家师精修上清功笈,只可惜未及大成,即告……” 方天华点头道:“这一点老夫特别了解,老夫得去的上清下册功笈,有几种功夫俱是用以调和上册之不足,令师不明就里,一味勤修,终至走火入魔,铁剑先生展翼目前也许无碍,日后终究不免,除非是……” 他说到这儿,故意顿口不讲,冷如冰脸色一动,却不知如何开口,李一定笑笑接口道:“除非是展翼向你低头,求你救他一命!” 方天华笑道:“那倒不敢当,展翼也算是一代人杰,叫他低头乞命是万无可能的,只要他肯合作的话,我倒不反对大家把上下册交换看一下,这样互相都有好处!” 李一定道:“展翼肯这样做吗?” 方天华大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展翼自诩为一代正人侠士,当然不屑于跟我们这种邪们人物打交道!” 李一定亦跟着大笑道:“方老儿!我只道你已经忘记了泰山丈人峰顶被人打下峰头仇恨了,谁知你不声不响,却在心中留下个报复计划!” 方天华纵情大笑起来,冷如冰微有忧色,她旁边的司马瑜却呆呆的若有所思,只有公孙述催促道:“方老儿!别打岔了,你还没有说出你的目的呢!” 方天华顿了一下才道:“其实我的目的也很简单,纵观方今天下武林局势,各大剑派除自立门户外,还互相沟通声气,就是我们这批人却各自为政,所以才处处受制,兄弟今日邀集各位,就是想集零为整,咱们也组织起来!” 李一定与公孙述俱都深思不语! 南中明脸色动了一下道:“方老弟的提议倒是不错,但不知老弟可有详细计划不成!”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详细计划是没有的,但是兄弟却想得一个绝佳的名称,我们大家既是以邪自承,这个组织干脆就叫‘众邪门’!” 南中明击桌叫道:“妙啊!这‘众邪’二字,深获吾心!” 谢一夫却别有深意地瞟了方天华一眼道:“方老弟深谋远虑,智珠在握,这掌门一职自是非君莫属了!” 此时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方天华身上,方天华坦然一笑道:“这一点兄弟自知才疏德薄,不敢当此重任!” 南中明急道:“那么方老弟心中认为谁是最适当的人选呢?” 方天华诡异地一笑道:“我们这批人之所以不能团结,就是因为谁都不服谁,因此要叫兄弟说出一个适当人选,倒是件难事!” 南中明更急道:“蛇无头不行,咱们既然要成门立户,总得要有个名正言顺的掌门人,要不大家就先比划一下……” 方天华连连摇手道:“不可!不可!众邪之门,那领导人该是个神中之神,光以武力服人,不足以堪当此任!” 南中明急道:“那该怎么办?” 方天华微笑道:“兄弟对此却有个计较,目前兄弟对于组织门户的人力财力,都作了一番准备,假若各位不反对,兄弟就想定于五月后正式开帮立户!” 南中明疑惑地道:“老弟仍未说出有关决定掌门之事!” 方天华道:“现在是初春,五个月后端阳佳节,不妨就借这太湖暂作总坛,盛大开帮,掌门之事,也在那一天解决!” 谢一夫道:“如何解决?” 方天华笑了一下道:“还有五月之期,我们不妨每人各作一邪事,端阳之日,大家齐集此地,公开提出评论!” 谢一夫兴奋地道:“公评为最邪之事的作者,便可当掌门之职!” 方天华点头道:“不错!唯非常人始能有非常之作为,众邪之所集,唯最邪之人,方可当邪中之神,为众邪之尊!” 南中明高兴地大叫道:“妙!妙!老夫绝对同意!” 方天华目视李一定与公孙述道:“二位高见如何?” 李一定笑道:“我只会吹法螺,老偷儿只比人多一只手,我们只有凑热闹的本事,正经的还是想瞧你们的!”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二位太谦了,浅水低吟而深水哑然,端阳会上相信二位必有杰出之表现,我们正拭目以待。” 李一定没开口,公孙述却突然道:“方老儿!你别装客气了,相信你早已成竹在胸!就等端阳会上抖出来大家公开承认而已!” 方天华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道:“老偷儿,你上次进来一趟,到底看了我多少秘密去?” 公孙述脸色一变,方天华又大笑道:“你不会不承认吧!其实我上次很想招呼你的,只怕你不领情,想想只得罢了!不过你也是多此一举,这儿我装的一些布置,原无瞒人之意,一切都是为了日后打算,今天既然说穿了,我当然会叫大家参观一遍的!” 公孙述脸上浮起一层愧色,李一定却暗自心惊,想到这二十年来,方天华不仅在技业上突飞猛进,连心机也高人一等了! 方天华却若无其事地站起来道:“即说即做,我们不妨先去看看,回来再开怀畅饮如何?” 南中明与谢一夫对望一眼,跟着站了起来! 李一定偷偷触了一下公孙述的肘间道:“好!我们先拜领一下方老儿胸中丘壑!” 方天华微笑着准备起步,司马瑜也想站起来,却被冷如冰瞪了一眼,只得又坐了下来! 方天华见状笑道:“怎么!二位小朋友没有兴趣?” 冷如冰柳眉微扬含笑道:“我们限于师门规矩,无法参于各位众邪大会,自然也不便过目方老先生的精心布置!” 方天华大笑道:“司马老弟的师尊长眉笑煞,行止在正邪之间,唯一的近于正道人物应该是冷姑娘,空空师太一代侠尼……” 司马瑜立刻轩眉不悦道:“家师佯狂笑骂,游戏人间,却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语气十分不礼貌,方天华却全不为忤,依然笑道:“天下无绝对的正邪之分,天理更在有无之间,邪中也未尝不无正理,二位不想一起去看看,权当是消遣如何?” 冷如冰再无话说,只得起立道:“既是如此!我们只得一附骥尾了!” 方天华哈哈大笑,领先走去,天南双毒在后,再来是李一定与公孙述,冷如冰与司马瑜当然跟在最后了。 走了一段路后,司马瑜忍不住低声道:“冷姊姊,事情太出意外了现在该怎么办?” 冷如冰神色十分凝重,压低嗓子道:“见机行事!走到那里算那里!” 方天华领着众人,越过一段空地,来到一所巨形建筑之前,立定身步,指着这幢巨厦道:“这里尚在整修内部,是预定的总坛议事堂,我们可以先进去看看,不妥的地方还请多子批评!” 说着进了大门,众人跟着进去后,不禁均为之一怔! 这所巨室内部装修得十分堂皇,气派之大,简直无以伦比,尤其中间一张虎皮金椅,恍若皇宫的龙座! 方天华笑道着:“这就是掌门的宝座,不知日后谁属!” 李一定目视金椅两旁,各列四张银椅,同样也披着虎皮,只比金椅小了一点,忍不住道:“方老儿!你还准备邀请谁来参加?” 方天华微笑道:“座位共设九张,当然是天南双毒加上我们七大凶人!” 李一定再问道:“厉家兄弟也都来吗?” 方天华道:“他们既然在凶人之列,相信不会不参加这个极饶意义的集会,我已命专人相告,连举拔掌门的方法都说明了!” 李一定奇道:“那你能把杀徒之仇搁下不论了!” 方天华点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丁家三个饭桶。 只能算我半个弟子,我实在没有兴趣替他们报仇!” 李一定默然无语,谢一夫却道:“老夫不知日后有否福份登此宝座,今天不妨先坐他一下,他日纵然无缘,也算不虚此生!” 说着直向金椅上走去,方天华脸色一动,却未阻止! 谢一夫走到座前,正想屈身下坐,那辅在椅上的虎皮突然动了起来,一条虎尾笔直朝他下路勾到! 谢一夫没有想到虎皮会作怪,好在他自恃技业,伸手朝虎尾拍去,掌风未及,微闻“波”的一声! 尾尖上爆出一蓬银芒,谢一夫哼了一声,掌风突盛,将那蓬银芒悉数扫落,触地叮叮,原来是无数细针。 就在那同时,下垂的两只虎爪,也自动的回勾上来,各取腰间穴眼,配合得十分精奇。 谢一夫不愧能手,居然在极快的时间内抽回手来,两臂分朝左右格去,以他那等深厚的功力,居然未能格开。 “嗒!”“嗒!”,虎爪向内收拢,抱住谢一夫的双臂,同时在虎皮上喷起一团红色烟雾! 谢一夫号称“百毒神君”,识得这蓬红色烟雾正是举世间第一毒物,苗疆特产的“锦云瘴”! 脸色猛变,身躯突缩,脱开虎爪的羁绊,飞身退出! 那蓬红色烟雾独自弥漫空中,凝而不散,将虎皮金椅笼罩在内,连虎皮、椅身都看不见了! 谢一夫惊魂未定,忍不住吭声怒道:“方天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谢老哥太心急了一点,这宝座乃众邪门掌门之位,意义十分神圣,兄弟虽然负责制作,却也不敢冒昧试坐!” 谢一夫脸色一红,正想说话,方天华又笑道:“谢老哥不必生气,俗语说:‘千丈高树,落叶归根。’该谁的总是谁的,端阳开府之时,老哥一鸣惊人,自然就可以太太平平的坐上去,何必急在一时呢,兄弟的这番布置正表示我对此会的隆重!” 谢一夫蹩了半天,才讪然一笑道:“老夫自悔莽撞,才落了这一场没趣,不过老夫费解的那虎爪是用什么东西制作的,居然挣它不脱……” 方天华笑道:“这不是真虎皮,是兄弟采苗岭铁蚕丝令巧匠编织而成,内中用金母作架,谢老哥总算是功力深厚,若是换了兄弟,恐怕早被虎爪勒断腰肢了,还有那‘锦云瘴’是天下第一毒蛇‘锦带蛟’喷雾所凝,沾身蚀骨,除了您这百毒神君外,换了第二人,恐怕也早已化成血水!” 谢一夫将舌头一伸道:“方老弟!你简直就拿我的老命开玩笑!” 方天华微笑道:“小弟对老哥知之甚稔,换了别人,小弟早就出声阻止了!” 谢一夫跟着大笑道:“这么说来是你老弟存心让我出一次丑了!” 方天华一抱拳道:“这个小弟怎敢,若非老哥哥这等身手,不足以表达这宝座之尊严,老哥哥不过试验一下神功而已!” 谢一夫大笑道:“以老弟如此才华,设计这众邪门的总坛,相信不必谈武功,就以此地的布置,也足以令天下丧胆了!”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岂敢!岂敢!小弟只想替吾辈向天下吐一口气!” 南中明听得豪气大发道:“这一来老夫到要挖空心思,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问鼎掌门,试试坐那宝座的滋味!” 方天华作了一揖道:“小弟预祝老哥哥成功!” 南天朋仰天长笑,谢一夫也陪着大笑! 方天华只是嘿嘿地干笑! 李一定与公孙述相对微笑! 只有冷如冰与司马瑜怵目惊心,不管是内心表面,全无一点想笑的意思! 他们担心着这一场人间浩劫,不知道有谁能够弥消它! 二十 巧笑倩兮 怎知卿心俱伪 黯然伤感 其奈侬情全非 一行人愈往前走,对方天华的布置也愈觉惊心动魂,这老魔头岂仅功力深厚,在心思上尤有其超人之处! 他在这小小的湖心岛上,到处都设置了奇门遁甲,五行生克,阴阳变化,而且匠心别用! 若不是有他带路,即或是一个懂得阵图之人,到了此处,也必会生陷脱身不得,因为他将一切布置,或正或反,或虚或实,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改装过了,阵图中另设有各种厉害的机关削器,再利害的武林高手,也无法不受其困! “信口开河”李一定忍不住赞道:“方老儿,我真服你了,早先我只知道你的武功了不起,想不到你在文才上,比诸武功犹有过之!” 方天华微微一笑,难掩脸上的得意之态! “百毒神君”谢一夫方才在总堂中吃了一点小亏,此时对方天华的态度也改变多了,附和着笑道:“方老弟确有经天纬地之才,即凭岛上这种种布置,放诸武林,再无第二人矣,不过愚兄还有个不明之处!” 方天华笑道:“谢兄有何指教?” 谢一夫道:“方今武林人才凋谢,就凭我们这几个人的功夫,足以睥睨当世面有余,方老弟何必要费这么多的心思呢?” 方天华微笑道:“谢兄以为世上再没有高过我们的人了?” 谢一夫傲然道:“我想大概不会有了吧!” 方天华微笑道:“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这原是白乐天长恨歌中两句,方天华无缘无故地念了出来,众人俱都莫名其妙,不知他是何用意! 只有天南双毒,脸上一齐变了神色,惊疑交杂,用眼观定方天华,几度开口欲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方天华继续笑对他们道:“二位果然是白香山知音,将他的诗境领略无遗!” 千手人屠南中明怔了半天才道:“方老弟怎生知道此事?” 方天华诡异地一笑道:“这是兄弟的一个秘密,请恕无可奉告,但兄弟确知长生殿中人,此时依然健在,这些布置还不算无用吧!” 谢一夫脸色如土,愧然无语! 公孙述诧然道:“你们到底打的什么哑谜,何妨说出来让大家明白一下!” 方天华轻笑道:“这点兄弟未敢擅告,要得天南双毒的同意才行!” 众人的眼光立刻又都集中在他们二人身上! 南中明轻叹道:“此事既然已被方老兄得知,便说出来又有何妨,这是我们哥儿俩的一件丑事,也是我们潜隐迄今的原因!” 公孙述道:“既是二位不愉快的回忆,不说也罢!” 南中明摇头道:“不!这是我们生平仅有一次的败绩,虽然不光采,说出来也让大家多一层警惕,以为自满者诫!” 李一定心中一动道:“能使二位自甘认败的人,到是不易多见……” 南中明道:“怎么不是呢,直到今天,我们还是不信世上还有这等人物,这是四十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各位尚未成名……” 众人听得十分感兴趣,南中明这才娓娓地诉出没有人出口打岔,急着想知道下文,一段经过! 那时天南双毒挟技江湖,目无余子,南中明仗着一套诡异莫测的掌法,杀人无数,赢得“千手人屠”之号! 谢一夫以毒擅称,曾经在一次武林聚会中,仅凭轻描淡写的几句谈话时间,毒毙中原十七名高手! “百毒神君”之名,亦不胫而走,由于二人俱都出身天南,行事居心如出一辙,顿成莫逆之交,被称为“天南双毒”! 斯时武林中闻到二人之名,莫不谈虎色变,二人躇躇满志,更加猖狂起来;流毒天下,遇者无幸! 当然也有一些正人侠士,想要对付他们,可是在二人联手之下,当者披靡,形成武林的绝大祸患。 有一夜,正是七月七日七巧之夕,二人游兴大发,跑到长安的未央故宫中,欣赏金河夜景! 长生殿已经颓败了,断柱残栋中,依稀可以想见盛唐旧梦,二人都免不了有些感慨! 其中尤以南中明,长身轩昂,虽在中年,不减翩翩风采,仰视长空漫漫,星河灿烂,不禁微嘘道:“老弟!唐明皇毕竟是个聪明人,贵为天子,权倾天下,到头仍不免青磷白骨,黄土一扦,浮生何趣,他到是没有浪费生命,与杨玉环在此盟誓定情,享受着人间无上乐趣;虽然没有共偕白头,但他的生命毕竟比一般君王充实!” 谢一夫笑着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大哥可是感到孤独了?” 南中明点头道:“不错!想我们二人横纵天下,在武林中的地位并不下于昔日玄宗,可是除了那点虚名之外,我们又得到了什么?” 谢一夫道:“大哥人品俊俏,应不乏佳人青采,兄弟自知形貌陋敝,每天毒几个人,到也自得其乐,不作其他想矣!” 南中明叹道:“天下虽不乏佳丽,到底绝色难求,愚兄虽早有家室之念,只奈未遇一个知心人物,所以蹉跎至今……” 谢一夫道:“方今武林世家中,很有几个出名的佳人……” 南中明摇手道:“没用,有几个女子我的确印象不坏,可是我们俩的名气太恶,人家避之唯恐不及,那里还谈得上进一步……” 谢一夫偏着头道:“大哥看上那一个妞儿,小弟给你抓过来!” 南中明摇头道:“不行!霸王硬上弓,那有什么意趣!” 谢一夫翻着眼睛道:“那也简单,兄弟有的是药,只须一服向心散,包她心甘情愿跟着大哥,永远都不会变心!” 南中明又是一叹道:“老弟,你真不解男女情怀,愚兄志在得侣,并不是光想娶个老婆就算了,你的药再灵,却不是出乎人家的本愿,愚兄也无法激动心中的情怀,悠悠此生,大概只好光棍打到底了!” 谢一夫搔着头皮道:“大哥又要绝世佳人,又要她心诚悦服地跟你情投意合,这可就难了,要不咱们改改行为……” 南中明一摆手道:“不行,大丈夫生性如此,怎能为个女子改变初衷!” 二一 湖底乾坤 假戏竟然真做 舟内机关 静海倏然与波 谢一夫哈哈大笑道:“大哥这句话才对了兄弟的脾胃,莽莽江湖是多么可爱,何必要自寻烦恼去钻男女的圈子!” 南中明跟着他大笑起来,豪情冲淡了他的抑郁,然而心中却总象有块重铅压着似的,无法畅怀! 二人又谈了片刻最近的杰作,忽地谢一夫惊讶道:“大哥,你看!” 南中明循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只见太清池畔,杂草丛中,点缀着几朵迟开的芙蓉,空荡荡地并无异征!他正想动问,旁边的谢一夫又复奇道:“这就怪了,方才我明明看见有一个女子!” 南中明笑道:“老弟,别是我一提女子,叫你想晕了头!” 谢一夫急道:“我从来不想这些事,方才明明有个女子,身着绿衣,站在池塘边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南中明微笑道:“那你就是见鬼了,这未央故宫中曾经安史之乱,杀死的宫女很多,阴魂不散,被你撞上了!” 谢一夫脸上有点发红道:“我从不信邪,就是真的有鬼,我也要抓她出来!” 说着一飘身形,直往池畔纵去,南中明笑着站在那儿,看他是如何抓鬼,谢一夫身形才到池边,忽地屈膝一跪! 南中明到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赶过去道:“老弟,你怎么了?” 谢一夫一挺身又站起来道:“怪事,好象有人用暗器打了我一下,那股力量很强,刚好撞上腿弓上,逼得我跪下去!” 南中明此时也正色起来了,他知道谢一夫功力不凡,绝不可能自己绊着摔交,这事情透着古怪! 四周仍是空荡荡的,虫声唧唧,风摇残枝,簌簌作响,巍巍的废殿中别有一股恐怖之感! 谢一夫心中有点发慌,低低地道:“恐怕是真的有鬼了!” 南中明冷笑道:“鬼还会懂武功?打暗器?” 谢一夫瞪着眼道:“对呀,那我们是遇上武林高手了!” 南中明哼了一声道:“我不信还有比你我更高的高手?” 一言方毕,背后突地传来一声轻笑道:“好狂的口气!” 二人惊然四顾,又不禁大为吃惊,他们背后正是池塘塘中一片清水,水面上站着一个绿衣女郎! 她不过二十上下,容貌秀丽若仙,肩后的轻纱随风飘拂,就象是湖上的女神一样,轻盈绰约! 谢一夫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女子微笑道:“你不信有鬼,我只好做人了!” 谢一夫却有些踌躇了,他不信这女郎是鬼,可是人却能站在水面上的,纵然是轻功卓绝,登萍渡水,踏波而渡,那还得要动,乘着一脚未沉,另一脚飞速移动,借着那一点浮力而已,若说站在水面上,那是不可能的事…… 心中捉摸半天,他才讷讷地道:“方才可是你偷袭我?” 那女子微笑道:“不错,你这人太不懂礼貌,见了我居然不加跪拜,我才出手教你一点做人的道理!” 谢一夫生平几曾吃过这种大亏,勃然大怒道:“妖女,你太不知死活,谢太爷岂是可以戏侮之人!” 喝声中身形一纵,凌空一掌向她击去,那女子站在四五丈处,谢一夫一纵而至,掌风如山,功力颇足惊人! 谁知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哟!童子拜观音!” 身子在水上动都不动,谢一夫飞到临近,骤觉掌力完全击空,那女子如同虚空无物,功力在她身上透过去了! 谢一夫的势子下落,连忙一提气,想站在水面上再度拔高的,怎的脚底及水时,水面突地低下去! 轻身工夫全靠一口气,气散则功失,谢一夫一站未实,提起的气功都散了,扑通一声,整个人朝池中下去! 水花四溅,手舞足划,十分狼狈! 那女子故作关心地问道:“啊呀!你这人真是的,怎么糊里糊涂就跳呢!你会游泳不会,这儿可深着呢!” 谢一夫水性颇佳,入水没顶,立刻就朝女子定身之处潜去,他始终不相信她是站在水面上的! 以为脚下一定会有托底,心想你害我落水,我也要把你拖下水,好好的灌你几口水…… 月色浅淡,星光灿烂,他虽在水中,视力仍是很清楚,看过去却心中不禁一沉,那女子的窄窄金莲只是贴在水面上! 再上去则是她亭亭的身影,微光透过她的纱裙,隐约可以看见包在绿绫绸裤中的修长玉腿! 他从来未曾为女子倾心过,可是见了这份情景,却也禁不住心中一阵荡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掉下水的了! 就在他心摇神动之际,突地上面一股巨力吸来,将他的身子提了上去,他心中一惊,立刻提气一沉! 谁知上面的吸力骤然改变方向,转为一股巨大的巨力,顺着他的势子,将他朝池底压去! 这池子大概有丈余深,眨眼即到,身不由已,一头栽进淤泥之中,耳际还听得那女子哈哈大笑道:“你这个矮子太坏,我在担心你会淹死,谁知道你反而不安好心,罚你吃几个臭污泥!” 谢一夫又愧又急,好容易在泥中拔出身子,吐出口鼻中的污泥呢,一个身子猛然潜到岸边,水淋淋地爬了起来! 南中明见他狼狈的样子,连忙惊问道:“老弟,你是怎样弄的?” 谢一夫苦着脸,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女子在池中笑答道:“他在水底偷看我的腿,自己撞到泥里去了!” 谢一夫满脸羞愧,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南中明却似为那女子的姿容所惑,虽然知好友吃了大亏,仍是毫无敌意,含笑一拱手道:“原来姑娘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女子笑道:“不敢当,再高也高不过你们二位!” 南中明心知刚才口发狂言被她听见了,不禁脸上也是一红,嗫嚅半天才陪笑道:“我们闯荡江湖二十年,的确未遇敌手,所以才目空一切,若是知道世上有姑娘这等高手的话……” 女郎笑着打断他的话道:“若是你早认识我的话,就不作如此想了!” 南中明被她的如花笑颜,迷得心荡神摇,连忙道:“正是!姑娘实为在下生平仅见的高人!” 女郎又是一笑道:“那你服了没有!” 南中明如醉如痴地道:“服!服!姑娘的身手确值得佩服!” 女郎笑着道:“你这人还很谦虚!也很和气知礼!” 南中明受了夸奖,大感兴奋,也不理谢一夫坐在地下吹胡子瞪眼睛生气,连忙又是一揖道:“请教姑娘尊姓芳名!” 女郎轻倩地一笑道:“我不告诉你!” 南中明平时眼高于天,孤傲自许,却被她这五个字弄得神魂颠倒,骨酥心跳,如醉如迷! 女郎望着他的呆相噗哧一笑道:“你这么看着我,可是有点喜欢我!” 南中明如醉方醒,红着脸喜笑道:“在下一见姑娘,惊为天人!” 女郎转着眼珠笑道:“那我们交个朋友吧!” 南中明兴奋无比,连忙道:“能与姑娘结交,实乃平生莫大之幸!” 女郎又笑道:“不过有个条件!” 南中明急问道:“什么条件?” 女郎伸手玩弄着肩下的长发道:“我最喜欢捉迷藏!你到水上来追我,要是捉到了我了,咱们就是好朋友,不然我就不理你!” 南中明微一踌躇道:“在下轻功恐怕不如姑娘之好!” 女郎一顿脚,娇憨无比地嗔道:“你还是个大男人呢!一点诚心也没有,这一池死水难道还会把你淹死了,来不来随便你!” 南中明唯恐失去一亲芳泽的机会,连忙陪笑道:“来!来!在下这就来了!” 说着举步跨入池塘,他的轻功比谢一夫高明,居然还能把这一泓清泉,当作平地般地行走! 女郎见状笑道:“好!真妙!难得你的功夫这么好,我们就来捉迷藏吧!慢了没意思,咱们要快,谁跑离池塘也算输!” 水上行动,越慢越见火候,南中明一听要快,倒是正中下怀,立刻身形如箭般地朝她身旁射去。 女郎格格轻笑,返身就逃,两个人就把这太清池当作了游戏场,在上面一前一后,追逐起来! 南中明功夫深厚,而且一心要想亲近这迷人的绿衣女郎,所以用上全副精神,加意追逐! 女郎一面散着银铃似的笑声,一面在水上如凌波仙子,举步生姿,粉蝶似的满池飘舞! 谢一夫本来觉得南中明不够交情,此刻见他们追得很热闹,不禁把先前所吃的亏都忘了。 在岸上大喊为南中明助威,他到是真心希望南中明能追上她,自己虽然无缘得亲芳泽,但至少可以常看看她! 一前一后,追了约有盏茶时分,女郎笑个不停,好似快乐到了极顶,粉肌生汗,香泽频传! 南中明已渐渐把距离拉近,不但可以嗅到她的体香,而且也在娇笑中听见了隐约的喘息! 一面陶醉,一面欢喜,心想到底是个女子,纵然轻身功夫了得,后劲可差多了,再过片刻一定可以追到她! 如是又过了片刻,那女郎的速度也渐渐减弱,南中明眼见得手在即,脚下更加起劲! 距离只拉到半丈远近,不过因为绕着圈子,在这方园不大的池塘中,还一时无法捉到她! 南中明追了一阵,突地心中一动,暗骂自己太傻了,白白浪费力气,跟在她后面追,其实斜里一插就拦着了。 想到这儿,他立刻改变方向,观定女郎在场拐弯之际,猛地由旁边插去,眼看着她迎面扑来,连忙双手一张道:“这下可逃不了了!” 双方势子都急得很,南中明以为一定可以来个软玉温香抱满怀,喜孜孜地等着领略无限温柔! 谁知那女子陡地脸容一整,寒着声音道:“你比那矮子还混帐,下去吧!” 南中明凛然一惊,顶上已有一股压力下来,他连忙晃身往上一抵,谁知那股力量大得出奇。 “噗通”,“噗哧!” 他的脑筋还来不及多转念头,整个身子已倒了转来,头下脚上,象谢一夫一样插进了污泥! 那神秘的绿衣女郎带着她银铃似的笑声,象一道流星似的在夜空里消失了! 千手人屠南中明感慨地叙述完后,才深深一叹道:“从此我们俩就不再出现江湖了,我们叱咤江湖一生,想不到会双双栽在一个小小女郎手中,传言出去,还有什么面目见人,但是我们的心中却并未忘记这个女子,方老弟怎么说此人尚在!难道你见过她!”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怎么!南兄还想跟她叙叙交情!” 南中明脸下一红道:“方老弟别取笑了,老夫与谢贤弟都是这一把年纪了,重提起昔年旧恨,犹觉不胜汗颜……” 方天华轻轻笑道:“南兄别生气,兄弟不过是信口胡说,那绿衣女子的确尚在人世,兄弟这儿有个人见过她,连二位的事都是那人说的,那日他也在旧唐故宫中,只因躲得地位隐僻,二位没有发现而已!” 谢一夫惊道:“那人是谁?我们可以见见他吗?” 方天华笑道:“不忙!不忙总有机会的,那是个不会功力的老头儿,与那绿衣女子关系十分密切,兄弟这一切布置都是为了对付她!” 李一定心中有数,知道天南双毒所遇之女郎,与自己所遇的正是同一人,想了一下才道:“方老儿!你怎么说专为对付她呢?” 方天华微笑道:“举世之上,我看得上眼的对手实在不多,可是我知道那女子嫉恶如仇,我们若创立众邪门,她必决不肯放过!” 李一定心中一动,深深佩服方天华料事之明,那女子两次现身,先警诫天南双毒,再警诫自己,都是别有深意…… 公孙述却淡淡地道:“照那女子的功夫看来!你这些布置未必有用!” 方天华轻轻一笑道:“公孙兄何以知道?” 公孙述道:“老偷儿虽未见过那女子,但忆她履波如夷的那份轻功,来去无踪,你这个小岛就无法挡得住她!” 方天华哈哈大笑道:“任她能象头飞鸟,我也能不叫她跨上此岛一步!” 公孙述一呆道:“你在岛的四周也作了布置吗?” 方天华用眼睛瞪定他道:“这事情怎会能瞒过你老偷儿!” 公孙述脸色一变道:“此话怎说?” 方天华仍是带着那种诡异莫测的笑容道:“前次承蒙漏夜造访!小弟心中十分欣慰,连忙停止了水中一切机关,谁知阁下看了一眼就跑了!” 阴阳童子东门黑也附和道:“真的,方大哥还特地备下了酒菜,公孙儿却是过门而不入,方大哥知道你的脾气,没敢招呼您!” 笑脸方朔公孙述闻言不禁一呆,上次潜入此岛,他自以为十分隐秘,谁知一切早在人家监视中。 冷如冰与司马瑜更是惊忧万分,这混元笔方天华越来越难对付了,而他们的任务也更艰巨! 李一定已经听公孙述说过,怕他脸上下不来,忙解围道:“老偷儿向来都是偷偷摸摸的,上一次又不知摸了什么东西?” 公孙述也了解李一定的用意,讪然一笑道:“方老儿我真的服了你了,老偷儿一向是贼来不空手,上次回去后心中直犯嘀咕,今天倒反而开怀了!” 方天华淡淡地道:“此话又待怎讲?” 公孙述哈哈一笑道:“老偷儿起初只道你在岛下湖底装下的都是骗人玩意,敢情是你卖人情没发动,这一来老偷儿算是偷回老命……” 方天华被他捧得极是舒服,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道:“公孙兄说得太客气了!” 司马瑜心机微动道:“方前辈,那湖上的机关可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方天华微笑道:“有何不可,那正要将此地以一切都公开出来,各位仁兄在争取众邪门掌门一职时,兴趣也高一点!” 说着将众人又一起带到岛边的港汊。那儿有十几名壮汉肃立候命,港中却泊着一艘怪船! 那船两头皆尖,中间却是圆形,象是一枚很大的橄榄,高有两丈,长有十五六丈,周身铁黑! 司马瑜讶声道:“前辈,这是什么船?” 方天华笑道:“这是老夫另一项得意之作,列位只需试乘一次,便知端的,此岛广有数十里,非此舟不足以窥全豹!” 说着用手一挥,立刻有两名大汉打开舱盖。 方天华率先入船,大家鱼贯相随,一齐进入船,只见此船内部甚广,无桌无儿,仅有一些奇怪的机轮! 冷如冰用手一扣船身微惊道:“是铜的!” 方天华笑道:“物性本无至理,铁舟入水不沉,算不得什么希奇!” 司马瑜接着问道:“此舟无桨无橹,如何进行法?” 方天华道:“少时自见分晓!” 说时两个大汉进来,将舱门关好,开始扳动一根铁杆,船身一阵轻微晃动,显然已开始行走! 约摸过了片刻时分,公孙述不耐道:“方老儿,你是带我们看岛外布置的,就黑漆漆的铁船里,一点气都不透,是不是闷死我们!” 方天华微笑道:“老偷儿就是性急,也罢!让你开开眼界吧!” 说着拉开舱墙上一个小栓,原来是一扇活门,门外一片清澈,水草摇曳,游鱼可数! 司马瑜惊叫道:“原来已经到了水底!” 方天华得意地道:“我那布置全在水中,不到水底如何能仔细观察,这活门是用水晶嵌就的,一望无遗,却滴水不漏!” 众人至此才纷纷惊叹,方天华得意之极! 再行了一阵,果然约略可以看见水中布置着一些刀球刺藜之类,也不见有何精采之处! 几个年纪大人的人都还能沉住气,司马瑜却自然而然地露出不屑的神色,方天华见状知意,伸手一按铁纽! 船上空洞中立刻射出一个铁制的假人,直朝刀球上撞去,才到相离五尺之处,那些刀球立即自动旋转! 一时眼前情状大乱,自四方八方,涌出无数带着利刃的钢球,纷纷朝着那假人身上涌去。 李一定看着摇头道:“布置是够严密了,却挡不住高手!”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李兄近日大有进境,那区区一个铁人自然不在眼中!” 李一定闻言微惊,再仔细看时,不禁讶然出声! 原来那铁人身内,居然装着机括,伸腿挺臂间,所施出俱是妙奥无比的招式,挡住刺球的进攻! 那纷纷乱舞的刺球,也并非无章式,仿佛另有一个武功十分高明的人在暗中指挥,攻势尤见凌厉! 方天华见众人凝神专注的表情,得意地在旁解释道:“这铁人系取万载寒铁所制,每一掌均有千余斤劲道,想来天神重降,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正说之际,那铁人招式忽变,虽是在水中,劲道却发挥得淋漓尽致,将铁球击得四散飞舞! 虽然一样是方天华的布置,然众人心中却都希望那铁人能够获胜,见状立刻精神一振! 只见方天华脸含微笑,默不出声! 铁人打了一阵,仿佛已接近出围的阶段,蓦而斜里冲出一对铁球,分袭铁人的两脊! 这好似是一招神来之笔,攻的恰好是空档,众人心中一凛,纷纷在替那铁人思解闪避之法。 铁人身形猛矮,双掌朝外一分,竟以分毫之差,贴着那对铁球推了出去,解势奥妙之极! 公孙述大大喝一声:“妙啊!好招式!” 喝声未已,那对被击飞的铁球,突又讯速无比地荡了回来,一前一后,分攻铁人的胸背! 这一回招式更是巧妙,众人俱都一震,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因为他们都遇上了绝对无法化解的精招。 那铁人制造得异常精巧,居然象一个有思想的人无异,略一停顿思索,忽而侧身微蹲,双掌向右推去。 这是舍命救危的一招,意思是拼着背部挨一下,要将击向头部的那一着化开了,已经是妙不可言。 众人心神随之一喜,还没有叫出好来,耳际闻热锵然一响,那铁人已然被击成了无数碎片,纷纷下沉水中。 大家一起色变无语,原来那铁人双掌前推之际,那钢球倏地后退,顿使双掌落空,身形随之一冲。 击肩的钢球立刻随之变向攻后心,铁人回招异常讯速,转身再去封架时,后退的钢球再度撞了回来。 那一下着着实实的击在后脑上。 方天华见大家愕然若失的神态,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不过是一个无知的假人而已,怎劳列位如何开怀!” 言中满是得意之态,众人无一能出声,这老魔的确有他值得骄傲的地方,虽然他只卖弄了一点机械的技巧。 可是他也揭露了一套惊人的武学。 这一阵假想的搏斗中,无论是攻守方面,他都比这些人强得多了,换言之即是这些人中任何一个,处在铁人的地位,也将是一样的命运,甚至于完得更快一点。 千手人屠南中明率先长叹道:“方老弟,看了你这一番布置后,我们这点岁月算是白活了,匠心独运不去说了,单凭这些招式就非吾等所能及!” 方天华微笑道:“南兄何出此言,这不过是小弟一得之愚,那里及得上二位早具盛名,弥久愈着……” 司马瑜忽然道:“前辈这番布置可说是钢墙铁壁,再无隙漏可寻,只是依晚辈看来,似乎还有一点不妥之处!” 方天华极感兴趣地对他道:“小弟何妨指教一番!” 司马瑜含笑地道:“前辈方才已经说过,方今之世,能与前辈等互相匹敌之人,已然微乎其微,这些机关布置,大半为防范那位行踪有如神龙的隐名的绿衣仙子所设,然据天南二位前辈所言,那位绿衣仙子,功力已臻化境,渡水如陆……” 方天华大笑道:“小哥指教得极是,以那绿衣人的功力来说,我这十里水面,的确是挡不住她的芳驾,机关削器,又都藏在水底,对她似乎没有半点作用,不过小哥尽可放心,老夫早已对此作了安排!” 司马瑜一愕道:“前辈莫非能将那些机关升到水面上?” 方天华摇头微笑道:“这些机关多半系寒磁所制,重逾常铁,将之升到水面上,老夫还无此能耐,不过老夫却有把握将来人请到水底下……” 众人又是一异,方天华已笑着按动另一个机钮。 只见船首讯速又放出一圈红色的圆丸,大有海碗,离船后立即迅速上升,不到一会功夫,即已冲出水面! 然后大家又感到微微的一下震动,接着湖面上洒下一片红光,将水面都映红了,然后是一阵轻爆之声! 方天华笑着道:“列位无须奇怪,这圈红色的圆球,只是兄弟自创的一种信号弹,通知我们身后的船上作准备措施!” 一语甫毕,水面上已经花花乱动,布满了许多鸭子,想是后面跟来的船只上得信后放下的。 方天华又笑道:“那些鸭子在水面上载浮载沉,兄弟想那位绿衣女功夫再俊,也不过是这样儿,不会高明到那里了!” 公孙述迫不及待地道:“方老儿,别光卖嘴皮子了,快让我们看看你在水上面弄些什么玄虚,如何对付那些鸭子?” 方天华微笑道:“老偷儿就是性急,你为什么不用眼睛去找答案!” 众人闻言后,再去看那些鸭子时,发现居然少了很多,片刻之前,湖上还是纷纷乱乱的一大片呢…… 就在他们一问一答之间,只剩下十几只了。 这十几只也没有继持多半,就象他们都有隐身术一般,突然一下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一定惊问道:“方老儿这是怎么回事?” 方天华脸上带着笑意道:“李兄不妨注意一下水面两尺的水色!” 众人也都集中精神去看水面时,才发现离湖面两尺之处,水色略略有异,在澄蓝中微带一丝淡黄。 方天华又道:“现在这岛的四周水面上,俱都布满一种名叫‘化血神泥’的毒液,连鸭毛都化净了,兄弟不相信会拦不住一个人……” 李一定脸现骇容道:“方老儿,我真服了你,你从那儿找来这些玩意儿?” 方天华微笑道:“兄弟这二十年隐名藏身,并不光是练功夫,兄弟一向有个做事的原则,就是事不惊人死不休……” 李不定微叹道:“你的这些布置的确够惊世震俗了,难怪你迟至今日才通知大家,看来你一切都布署得差不多了!” 方天华点头道:“成立众邪门之举,兄弟在十年前即开始孕育这个念头,直到最近才大致就绪,各位还有什么指教之处!” 南中明轻叹道:“没有了,看了你老弟的这些心思,我们只有佩服的份儿,看来掌门之位,我们是没有份儿了!” 方天华正容道:“南兄别这么说,兄弟这番心力,俱是为大家此后打算,实不相瞒,兄弟对于掌门之位,倒没有多大兴趣……” 说完后他见大家都是不相信的样子,乃又正容道:“兄弟此语由衷,各位若是不信,兄弟可以退出竞争!” 南中明道:“老弟这是何苦呢,众邪门若是由你来领遵指挥,一定可以大有一番作为,比任何一人都强!” 方天华摇头道:“南兄此言差矣!兄弟有自知之明,以兄弟生性,可主内而不善外,可供策谋而不可主事……” 南中明动容大笑道:“既是这么说,兄弟日后若有幸得此殊荣,那总护法一职,定必相请老弟屈就,老弟就可以大展怀抱!” 方天华微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李一定跟着一笑道:“方老儿,你别假惺惺了,现在我们是真的相信你不想当掌门,可是以你的才智表现,无论是谁做了掌门,都免不了要请你当总护法,那样一来,帮中之事,无论巨细,都有参与之权,虽不是掌门,又与掌门何异!” 方天华脸色微变道:“李兄若是做了掌门,便差兄弟当个马前小卒,兄弟也定然奉命惟谨,绝不敢有半点违拗!” 李一定微笑道:“我没有这份福气,你也不必多心,我们这九人中,没有一个能与在心智方面一较长短,总护法之职,自然是非君莫属,掌门一职,你也不必客气,群雄纷逐鹿,智者着先鞭,大家还是在端阳之会上各显神通吧。” 方天华脸色转喜道:“李兄是答应共襄大举了!” 李一定笑道:“我没有拒绝过,而且看了你这铜墙铁壁的装置,我想拒绝也不可能,因为我不相信你肯安然放过我!” 方天华毫无表情地漠然一笑道:“李兄言重了!” 李一定也微微一笑道:“既然一切都决定了,也不必多作商量,现在你就把我们送到岸上吧!” 方天华微怔道:“酒会未终,李兄何必那么急呢!” 公孙述大笑道:“那场酒不必吃了,老偷儿此刻心急如焚,争取时间要紧,你让我们早点动身,好去安排一桩绝事,在端阳大会上出出风头!” 方天华想了一下,才笑着一挥手,船果然向岸边飞速驶去…… 二十二 以迷解迷 冰心何慧 因遇人人 相逢太奇 仍是在太湖之畔的那所茅亭中。 李一定、公孙述、冷如冰与司马瑜四个人默然地相对着,大家都不想开口说话,半晌后如冰才轻轻的道:“二位前辈是决定要参加众邪门了!” 李一定微微一笑道:“好容易才脱出江湖,我怎会再去自投牢笼,不过端阳之会我倒是会去的,我要看看他们闹些什么名堂!” 公孙述也笑着道:“老偷儿是一样心思,反正老偷儿只会偷,光凭偷绝难成大事,他们不会太重视我,更不会抬举我做掌门……” 冷如冰蹙额道:“二位前辈洁身自爱,晚辈自然信得过,只怕到了那一天,二位想要脱身事外,也是很困难的……” 李一定微笑道:“姑娘的意思可是要我们别去!” 冷如冰道:“二位既然无意如此,何必要去淌混水呢?” 李一定大笑道:“姑娘想得太天真了,方天华既是看上了我们,任凭我们躲到天涯海角,他们会找了来的,这点到毋庸姑娘费心,我与老偷儿都还知道照顾自己,到是你们两个娃儿,还要多辛苦一点!” 冷如冰道:“晚辈但凭差遣!” 李一定正色道:“方天华神通广大,居然能将天南双毒都拉了出来,齐家那三个老家伙我不知道态度如何,但是就那几块料也足够将天下搅得纷纷大乱,我与老偷儿能力有限,成不了大事,你们最好能找到展翼,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 冷如冰点点头道:“这事只有找展师伯了,但愿他老人家有个妥善之策,能消弥这场祸害,否则晚辈也不知怎么办了!” 李一定沉吟片刻才道:“展翼得了上清功笈的前半篇,方天华却得了后半篇,但不知是那一个所得的强一点,不管怎么样,希望你们在端阳之会时,也能列场,方天华对你们颇具好感,武功不足以克,就不妨在别的地方动动脑筋!” 冷如冰神色一喜,忙问道:“前辈有何善策指示?” 李一定摇头道:“我只是提出一个原则,其余的部份要靠你们自己随应变,好在你们都还不笨,自己瞧着办吧!” 说完略整衣衫,司马瑜见状道:“前辈要走了?” 李一定笑道:“还有五个月的时间,老夫想登一次昆仑,天下名胜俱览尽,唯独此峰尚不知,端阳再会吧!” 公孙述也一整包袱道:“老偷儿陪你走一趟,阔别十几年,临老倒有点舍不得你起来,咱们老哥好好聚聚!” 李一定大笑道:“欢迎!欢迎!听说那儿有西王母瑶池遗迹,我倒希望你这个笑脸方朔能再去偷点仙桃仙酒出来尝尝!” 二人相与大笑,片刻之后,身形俱杳,倒是两个年青人呆呆目送,脸上一片依恋之色! 司马瑜轻声道:“姊姊,这两位老人家昔时名列凶人,想不到会这么和霭可亲,要不是有事,我真想陪他们去玩玩!” 冷如冰轻轻一叹道:“善恶仅乎一念,我到希望能有个什么方法把方天华那批人也变一变,这个天下就太平了!” 司马瑜随之一叹,片刻之后才道:“我们不是要找铁剑先生吗?也该动身了!” 冷如冰道:“你师父已经找展师伯去了,不是跟我们约你于上元节时,在嘉庆城外相会,算来时间也差不多,先去见你师父吧!” 二人略略商量一下,就动身了! 上元俗呼元宵,又是灯节,新春伊始,家家户户都要尽情热闹一番,社鼓喧天,爆竹处处…… 嘉庆为江南名城,地处太湖之滨,得湖水之利,有鱼米之盛,居民生活也多半富饶安乐! 城外一片太湖水,堆着半岸雪,当真是江山如画! 由于正当佳节,店户都歇止了营业,二人只得胡乱寻些东西果腹,鹄立在城外等候长眉笑煞萧奇! 因为靠着湖,城里与城外一样热闹,很多殷贵富户却在门口悬扎着各色彩灯,辉丽夺目! 二人等得无聊,遂也一家家地慢慢欣赏,突然司马瑜一拉冷如冰的衣服,兴奋地叫道:“姊姊,那边有灯谜呢!我们也去猜猜好不好!” 冷如冰虽是满腹心事,但却不过他一团高兴,而且那射灯谜的地方,离着城门也不远,遂点头走了过去! 这是一家很大的宅第,门口不但扎着高大的彩坊,悬满许多锦肃花灯,而且还搭着芦棚,以供射虎之用!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的是这家射虎的方法与别处不同,一般猜灯谜的都是将谜面悬出,供有兴者猜射,射中了就可以得彩,这原是文人们遣与游戏的方法,可是这一家全不同了,完全是赌博性质! 棚外有一班告示,写得很明白,射虎的人先缴银一两,然后在木箱中自己占出一条谜面,射中了可得赏银十两。 一两银子的数目不小,可是十两的数目更诱惑人,是以仍有不少长衫文客在骚首苦思,想一注倍十。 司马瑜见犹心喜,笑向冷如冰道:“姊姊,咱们也试试,我倒不是想赢银子,最少也得看看那主人用些什么巧妙心思,在这儿讹人!” 冷如冰点点头,司马瑜已交了一两银子,摸出一个纸卷,打开来看时,却是一段莫明其妙的文字,罗汉首,弥勒口,星宿罗列八与九,君识此人否? 司马瑜奇道:“这谜底是猜一个人,无根无由,教我们从何猜起?” 冷如冰看了一下,突地脸色一变,袖着那张纸卷一直向棚中走去,文案上坐着一个老者,想是主持人。 见冷如冰过来时,微微一笑道:“姑娘可是射中了?” 冷如冰伸出纸条道:“不错,只是我不要你的银子!” 那老者一看谜面,才抬眼望着冷如冰道:“姑娘是要见见敝居停了!” 冷如冰道:“不错,请老先生容报一声!” 老者站起来道:“姑娘请等一下,老朽老问一问,姑娘是否能先示芳名!” 冷如冰在桌上拿起笔写了几个字: 霜天桃李,青衫周郎! 老者怀着纸条转身向门中去了,司马瑜却莫名奇妙道:“姊姊!你在玩些什么把戏?” 冷如冰道:“找你师父!” 司马瑜诧然道:“我师父跟这灯谜有什么关系?” 冷如冰一欢道:“弟弟!你真不肯用心,十八罗汉的头一个就是长眉罗汉,弥勒佛的嘴不是整天笑个不停吗……”司马瑜琢磨了一下叫道:“对哇!星宿罗列八与九,八九七十二,一百零八宿中含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这谜底是……” 冷如冰一笑道:“是你师父的外号,长眉笑煞四个字!” 司马瑜动颜道:“真有意思,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的,不过我师父跟这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怎么会拿他老人家作谜面呢?” 冷如冰想了一下道:“这我就不知道,不过人家拿你师父的名号作谜面,一定是为了要找我们,那是毫无疑问的!” 司马瑜半明半惑,还想再问,冷如冰已摇手道:“你别问我,我跟你一样的糊涂,不过我总有个预感,觉得事情不大对劲,萧奇前辈可能会遇上什么麻烦!” 司马瑜脸色一变,还待开口,那老者已从里出来道:“冷如冰姑娘!司马瑜少侠,敝东有请二位!” 司马瑜连忙道:“请问老先生,家师是否在此?” 老者微笑道:“尊师何人?” 司马瑜奇道:“你既然能叫出我们二人的姓氏,如何会不知我师父是谁,而且刚才那灯谜上不是拿我师父的名号作谜面吗?” 老者笑头摇头道:“那老朽更不清楚了,二位见得敝东家,也许会得知祥情,至于尊师之事,也要问敝东家……” 司马瑜急道:“贵居停是谁?怎么说是也许会得知详情,那谜上?”老者仍是笑着道:“敝东家并不认识二位,所以能知二位尊姓大名,是因为见到姑娘所写的字条……” 司马瑜一怔道:“冷姊姊,我只知道你那‘霜天桃李’是指艳如桃李,冷如冰霜,含着你的芳名,我怎么又成了‘青衫周郎’了!” 冷如冰微笑道:“你读过白乐天,琵琶行末句,不是有江州司马瑜青衫湿之句吗?三国东吴周公瑾,人皆称周郎,他的名字也是瑜!” 司马瑜敲着脑袋道:“真是!我太笨了,上次在茅亭里你跟李老前辈打哑谜猜姓名,我就差了一筹,看来在文字上我竟是……” 冷如冰轻轻地道:“这些雕虫小技到底算不得学问,你也别太看轻自己!” 说着,二人跟在老者身后向屋中走去,一路上画栏雕栋,显见得这主人的气派很大。 冷如冰见旁边操作的仆役,多半是年青的使女,忍不住微微心头泛疑,老者见状知意,随笑着道:“敝东家实在是位小姐!”冷如冰笑着道:“我早就知道了!” 老者倒不禁吃惊道:“冷姑娘认识敝上?” 冷如冰微笑道:“我与贵居停素昧平生,只是在常情上评断,不是年青的女孩子,也不会有那么巧妙的心思,制出那种巧谜……” 老者这才含笑道:“冷姑娘果然锦心潇口,敝上对姑娘颇为欣赏!” 冷如冰淡然一声,应付过去,老者已将二人带到一间精致的客厅门口,恭声朝内道:“冷姑娘与司马瑜少侠驾到!” 锦翠珠帘一掀,出来了一列锦装丽人,俱都是十八九岁年纪,拥着一个女郎,穿着倒反而朴素一点。 那素衣女郎先朝二人打量了一下,随即挑着酒涡笑道:“二位请进去坐吧!” 淡淡的一句招呼,浅浅的一个微笑,使得司马瑜与冷如冰居然无法拒绝,身不由主随她进了客厅。 那原因似乎很奥妙,但解释起来也很简单,只要一个字便可以概括无遗了,那就是美! 妙龄女郎多半有点可人处,只要不太讨厌,就可以予人一个美的印象,然而这女子却又别有一番风情。 她在一大批美丽的女孩子中间,现出了特出的风姿,不禁使身为男子的司马瑜惊为天人而砰然心动。 就是冷如冰也由衷地对她起了一种爱怜之情! 大家进入客厅后,早有锦装的侍女设下坐位,那女郎招呼二人坐下后,才又含笑开言道:“小女子薛琪……” 司马瑜立刻道:“薛小姐!请问家师此刻何在?” 薛琪微笑道:“司马少侠可是问的谜中人?” 司马瑜道:“正是!小姐将家师名号制入灯谜,定必……” 薛琪笑着打断他的话道:“长眉笑煞昨日即在寒舍作客,此时酒醉未醒……” 司马瑜一怔道:“家师虽然酷好杯中之物,却从未醉过!” 薛琪轻轻一笑道:“少侠可是不相信我的话?” 司马瑜被他一反问,倒反而答不出来了,期期艾艾地支吾了半天,才红着脸窘困地道:“小姐的话自然足以深信,只是在下追随家师多年,从未见他老人家喝醉过,才因而动问!” 薛琪又笑着道:“舍间自酿的醉仙露,较一般的酒醇烈一点,尊师连喝了五斤,酒量果然惊人,不过他还是醉了!” 司马瑜这才有点相信,他对师父的脾气很清楚,假若遇上了好酒,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因以笑道:“在下追随家师行脚天涯时,曾经遍嗜天下佳酿,这还是第一次喝醉,想来府上的醉仙露必是别具风味……” 薛琪微笑道:“听起来少侠似乎也是平生知已,醉仙露乃舍间祖传酿方,等一下定要请少侠品评一番!” 司马瑜笑了一下又道:“但不知小姐与家师是如何认识的?” 薛琪笑道:“尊师昨日与小女子在湖畔偶然相遇,因小女子昨日为先父忌辰,正在湖畔祭奠,尊师闻见酒香,就过来攀谈,小女子见尊师谈吐超俗,自是敬礼有加,相迎至舍间,结果他就醉了,醉中只吐露出两句话!” 司马瑜连忙问道:“那两句话?” 薛琪道:“一句是他自报名号长眉笑煞,再者是他说今天在城门外曾与人相约,非常重要,以后就沉醉如泥,小女子无计可施,恐怕坏了他的事,只得制了那首灯谜,本来也只是试试看,谁知果然将二位引来了……” 冷如冰微一沉吟才道:“小姐怎知我们一定会来猜谜,又怎知我们会刚好抽上那一张呢?” 薛琪笑道:“寒门略知技艺之道,昨日见长眉笑煞武功颇具火候,他所约的人也一定会几手,所以特别关照邢老夫子,若是发现身具武功的人前来猜谜,拿特备的那只木箱,内中都是同一的字条!” 冷如冰微讶道:“邢老夫子也会武功?” 薛琪点头道:“邢老夫子本来是先父的文案先生,先父于五年前不慎失足坠入湖中,因而殉身,邢老夫子就总管寒门一切事务,他以前曾得先父指点,勉强会几手,不过他的眼光到是很精的,只要是学过几天,绝对瞒不了他!” 冷如冰微微一怔才道:“从邢老夫子精华内蕴的火候看上来,令尊应该是一位绝顶的高人,怎会在湖中溺死呢?” 薛琪神色一点道:“那是意外!” 冷如冰心中仍是悬疑未解,但是看见薛琪的神色不豫,不好追问下去,想了一下才道:“请问萧老前辈此刻何在?” 薛琪微异道:“原来长眉笑煞姓萧!冷姑娘不是他的弟子?” 司马瑜奇道:“家师连姓名都没告诉小姐?” 薛琪摇头道:“尊师什么都没有说,寒门一向与武林隔膜……” 司马瑜道:“家师姓萧名奇,门下仅我一人,我冷姊姊是天山寒梅谷空空师太的传人,空空师太一代侠尼,惜乎已经作古……” 薛琪淡淡地道:“寒门从未过问江湖之事,因此也没听过这些高人的名声,想来二位的师门都是江湖赫赫知名的人土吧!” 冷如冰淡淡一笑道:“家师与萧前辈虽然薄有虚名,可是我们却资质愚笨,学不到多少东西,与薛姑娘家学渊源相较,自是差多了!” 薛琪微笑道:“冷姑娘太谦虚了!” 司马瑜见谈了半天,仍未进入正题,乃又问道:“但不知家师此刻何在?” 薛琪笑道:“醉仙露后劲甚足,那位萧老先生此刻正在舍客间楼上酣卧,最少也得三四天才能回醒过来!” 司马瑜急了道:“怎么要那么久呢?我们有急事要找他老人家?” 薛琪望着他微微一笑道:“那我可太抱歉了,二位的事情,很紧急吗,舍间到有醒醉的药,不过用后很伤身体!” 司马瑜怔怔地正在沉吟,忽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息,好象是两个人在交手搏斗似的! 薛琪闻音微异道:“这是什么人闯上门来了?” 一言未毕!立刻有一名侍女神色苍惶地追来道:“小姐!邢老夫子跟一个老头打起来了,那个老头子很厉害,邢夫子似乎要吃亏呢?” 薛琪神色微变道:“有这等事?” 说着飘身出了厅门,司马瑜与冷如冰也跟着出来,只见庭院中,月光下,有两个人正在打得很热闹。 一个是那位老夫子,另一人却是个青衫老者。 冷如冰一见那人,不禁惊呼道:“展师伯!” 二十三 小语成仇 妾心已许 笑虐解隙 郎情忒坚 两条人影正在激烈的打斗中,对于冷如冰的那声呼叫似若未闻,倒是司马瑜大吃一惊道:“那是铁剑先生展老前辈?” 冷如冰点点头,立刻对薛琪道:“那是敝师伯,可能与邢夫子起了误会……” 薛琪脸色微变对场中叫道:“邢先生!住手!” 邢老夫子硬接了展翼一掌,抽身退出到薛琪身边道:“小姐!这人私闯进宅,还要到后院去……” 薛琪将手一挥道:“知道了!你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邢老夫子躬身退去,冷如冰已与司马瑜过去作礼道:“叩见师伯!” “晚辈司马瑜参见前辈!” 展翼见他们从客厅里出来,而且与薛琪在一起,不觉微微吃惊,点头回礼后,立刻问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司马瑜恭身道:“晚辈与冷姊姊来找寻家师?” 展翼追问道:“你们见到了萧大侠吗?” 司马瑜道:“没有!据薛小姐说家师喝醉了正在睡觉……” 展翼怒声道:“胡说!你师父被人制住了软禁在此地!” 司马瑜一惊道:“前辈此言当真?” 展翼沉着脸道:“我还会骗你!你师父与我一同来此找你们,我因为去访一个故人,留你师父一人在船上!今天船夫告诉我说你师父跟一个女子交手,被她制住了穴道,带进这所屋子,那船夫也是一个江湖人,他因为功夫不如你师父,所以没有敢上前插手帮忙!赶着去通知了我……” 司马瑜回头对薛琪道:“薛姑娘!这事可是真的?” 薛琪淡淡地道:“不错!” 司马瑜变色道:“那你为何骗我们……” 薛琪微笑道:“我没有骗人,他酒醉也是真的,昨天在湖边上他言语得罪了我,被我捉了回来,我没有虐待他,请他喝了不少醉仙露,结果他醉了,此刻正在客楼上睡觉,不相信你自己看去!” 司马瑜怒道:“你怎敢如此对待我师父!” 薛琪笑道:“为什么不敢!他对我不客气,我也对他不客气,你们二位依礼而来,我也依礼招待,难道我错了!” 司马瑜不禁语结,半晌才说道:“胡说!我师父那么大的岁数,会跟你一般见识……” 薛琪微愠道:“你别那么不讲理,昨天我在湖衅祭奠亡父,他来向我讨醉仙露喝,我看他年纪大,对他很客气,谁知他三杯下肚,胡言乱语,说什么他有个好……” 说到这儿她的脸突地一红,止口不言,司马瑜到是相信了,他知道师父的脾气,上次在西湖水寨中,当着靳春红,他也是这么缠夹不清的,昨天一定又犯了老毛病,因此红着脸没有出声! 冷如冰却神色微动地道:“萧前辈说这些话并无冒犯之处!” 薛琪红着脸沉吟一下才道:“他说他有个好徒弟,还说了许多混帐话,惹得我一生气,点了他的穴道,把他抓了回来,而且我不服气?到要看看他的徒弟怎么一个好法,所以才设了那个灯谜,试试他的……” 冷如冰这才微笑他对司马瑜道:“瑜弟弟,恭喜你有个好师父,处处在替你关心呢!薛姑娘那道谜题是考你文才的,早知道我就是不掠先了!” 司马瑜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只得怒声对薛琪道:“快把我师父放出来,万事皆休,不然的话……” 薛琪将眼一瞪道:“你神气什么?你师父把你说得象块宝,在我看来也不过是草包一个,有本事你把他救出来!” 司马瑜悻然大怒道:“我也许技不如你,可是为着师门绝不惜拚命一搏?” 薛琪微笑道:“你师父在我手下都过不了三招,你还行吗?” 司马瑜傲然道:“男儿汉有死而已!” 薛琪冷笑道:“你那么看轻自己的生命!” 司马瑜微微色变道:“师尊遭戏辱,为人弟子者焉敢临危而缩,丈夫不轻易言死,但亦不苟且偷生,姑娘请注意,在下要进招了!” 语毕双掌一分,半取肩头,半擒脉门,薛琪冷笑一声,织手反拂他的前胸,双方都取的功势! 可是薛琪的水袖却长出尺余,司马瑜的攻势未及,前胸已将被袖端拂中,他知道薛琪说在三招内制倒长眉笑煞绝非虚言,因之虽然抢先出手并未虚燥浮动,眼看对方已制先机,立刻撤招回保! 他快人家也快,双手刚收回,薛琪的袖尖已离他寸许,司马瑜逼得猛一缩胸,堪堪避过一招。 薛琪呀地一声道:“嗯!不错,急流涌退,你似乎比你师父还高明一点!” 司马瑜则内心骇异几乎要盖过愤怒,本来他已知道这少女不是易与,然而没有预料到会一强至此! 原来他在匆忙中举掌拂袖,顿感那轻轻的罗袖上似乎含有一股无法估计的巨力,幸而变机得早,才由硬推改为借劲,顺着她的力道反弹出来,本身没有受伤,掌缘却热辣地痛得难受! 在湖心岛上他曾为着拯救冷如冰,与方天华换过一掌,那老魔头功力盖世,但是比起来也不如这女子…… 薛琪见他站在远处发呆,又是鄙夷地一笑道:“怎么样了,司马大爷,刚才夸奖了你一声,马上就客气起来了,继续赐教下去呀!” 司马瑜的后脸上泛起一阵愤怒的神色,厉声道:“狂妄的贱婢,司马大爷当真的怕你不成!” 身随语走,一掌斜拍,直取她的左胸,掌势上毫无一丝风劲,好象柔弱无力的样子! 薛琪泰然地望他的掌路笑道:“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男女交手,不取淫招,大爷敢情急怒攻心,连忌讳风度全不顾了!” 原来江湖有个规矩,与女子动手时,不得攻取乳阴等部位,否则即将招致大众之不齿! 司马瑜出掌攻胸,正当前乳,虽然被薛琪用言点开,然而他好象横了心,完全不避忌讳! 薛琪也不禁微微色变,听任他的掌锋欺近,直到三四寸距离时,才倏然变色,倒竖柳眉叱道:“看你一表堂堂,原来竟是个无耻匪徒!” 织腕一伸,迅速无比朝地他脉门上扣去,一把抓个正着,脸色不禁又是一变,连忙朝外推去! 司马瑜怒哼一声,停放在一边的右手突然伸出,点向她腰间的穴道,动作快得出奇,顿时点个正着! 薛琪轻嘤一声,眉头一蹙,司马瑜出手很重,却未能伤得了她,心中不禁又是一骇,还没有来得及动念头,脸上拍的一声,早着了重重的一下,直打得他脚步踉跄,倒退四五步去。 薛琪脸寒如霜,寒着喉咙道:“混帐东西,我对你太客气了,想不到你竟敢用诈!” 原来司马瑜那一招来势虽狠,因为不带风声,望去有如虚招,薛琪却认为他不会傻得如此,一定用的是柔劲,所以才出手相格,谁知司马瑜确实是虚招,不但掌上没用力,连臂上都放空了。 薛琪一扣脉门,发现全无抗力时,心知是上了当,才往外推出,那晓得司马瑜连关节都早已自动卸脱了。 那条胳臂形同虚设,软绵绵的一无抗力,自然将她的推力完全消去,重点都放在右手一点! 薛琪待指劲临身,才仗着功力深厚,硬将穴道错开,虽然没有受伤,也痛得可以,所以含怒反击了他一掌! 司马瑜用手抚着脸颊,脸上一片怒色冷笑道:“连虚中套虚的俗招都不懂,还有脸讲我使诈,虽然我没有点到你,可是在招式上,你已经落输了!” 薛琪脸上激动了一阵才深吐一口气道:“不错!我输了,输在我看错了人,我以为你出身名家,想不到会用出这种庸俗的招式!” 司马瑜冷笑道:“招式用以致敌,只要能克敌致果,那有雅俗之分!” 薛琪冷冷地道:“好!就算你赢了你打算怎么办?” 司马瑜道:“你认输就了放我师父出来!” 薛琪眼中突现煞气道:“可以,等那老鬼酒醒后,我马上就放了他,不过我们之间可不能就此了结,我活了这么大,从没有人敢碰我一下,你居然点我一指,这笔帐该如何算!” 司马瑜大声道:“我活到今天也没有挨个打,你打了我一下,此辱不雪,何以见人,拚了我的命,也要把它打回来!” 薛琪冷笑道:“很好,你就拚上命来吧!” 司马瑜不答话,冲上前就是一拳直捣面门,薛琪冷冷一笑,罗袖轻举,缠着他的拳头,另一手反点出去。 司马瑜论艺业实在太差,刚才是仗着心思巧妙胜了一招,也还是对方手下容情,这次双方都气头上,自然没有客气可说了,拳势为长袖化开,他的腰了却挨了一指,正是方才点人家的部位! 他没有移血穴之能,全身一阵酸麻,立刻倒了下来! 薛琪冷笑道:“司马大爷!我一指之仇已报,你的一掌之辱,只怕要抱恨终身了,大侠客!你此刻心中作何感想!” 司马瑜俊目圆睁,在地上怒叫道:“你要杀便杀,还噜嗦什么?” 薛琪继续冷笑道:“我当然不会放过你,只是人只能死一次,我想知道一下在临死前是什么心情,再者你对身后还有什么交待!” 司马瑜怒声叫道:“臭丫头!贱婢!我什么心情都没有,只是有一点遗憾,想我堂堂之躯,今日受辱于一妇人,死难瞑目!” 薛琪呆了一下,突然伸手拍开他的穴道! 司马瑜一怔道:“你这是做什么?” 薛琪脸色沉重地道:“我本来不想杀你,但是你那样骂我,我实在无法容忍你,现在我为了使你瞑目起见,我自动让你打我一掌,我绝对不还手,等你打过后,你的耻辱也消了,我就可以取你性命了!” 司马瑜气往上冲,双目一闭道:“你动手吧!大爷不接受你这慈悲!” 薛琪漠然地道:“你不接受也救不了你的命,我不会饶恕你的!” 司马瑜怒叫道:“谁要你饶恕,你尽管下手好了,我虽然恨你,却也不愿在这种情形打还那一掌的!” 薛琪呆呆地道:“我第一次动手想杀人,却不料有这么困难……” 司马瑜实在怒无可遏,厉声叫道:“你再不下手,我连更难听的都要骂出来了!” 薛琪脸上一变道:“不行!我答应你的事情,你不做也不行,我非在你还打一下后才杀死你,你不动手我动手!” 说完织织一招,立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司马瑜自地上吸起,又挥了一下,司马瑜身不由主地伸手出去! 薛琪将脸朝前一凑,迎向他的掌上。 啪! 一声脆响,薛琪娇艳的脸上立刻添了五道指印,然后她一抻手,将司马瑜平推出去,噙着泪珠叫道:“你打过了,我要杀了你,我出生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挨打,一指一掌,你的命丢得值得!” 司马瑜被推出十几步后,才拿脚站定,见薛琪脸上珠泪交流,跟着抢先过去,不觉奇道:“是你自己送给我打的,你又哭什么?” 薛琪哽咽道:“我哭我自己,连我的父亲都没对我过一说句凶话,今天却被一个男人捆了一掌,我非杀死你不可!” 司马瑜看她的举止行途,知道她一定是从小就在娇宠中长大,所以才如此任性蛮横,不由一叹道:“我很抱歉令你受下么大的委曲,你下掌杀我吧!” 薛琪涕泪交流,望着司马瑜泰然闭目待死的神情,手指指在他的胸前,就是下不了手! 司马瑜等了片刻,见她仍不出掌,张开眼睛道:“你怎么不快一点。” 薛琪擦了一下眼泪道:“你死了不会恨我吧!” 司马瑜淡淡一笑道:“恩怨两清,我没有理由恨你。”薛琪摇头道:“不行!你不恨我,叫我怎么下手呢!” 司马瑜大是不耐,暴燥地道:“那我就恨你!恨得入骨!” 薛琪脸色惨然地道:“那就好了,你怀恨而死,可以变为厉鬼再来找我,那我心里就好多了,你不许闭眼睛,我要你看着我而死!” 司马瑜怒道:“你杀个人还有那多噜嗦,你再不动手我就自己来了!” 薛琪一咬牙,织指直点出去,司马瑜自分必死,谁知旁边涌来一股力量,将他的身子推在一边! 举目看时,却见冷如冰脸寒似水,站在薛琪对面! 司马瑜急道:“姊姊!你这是做什么!” 冷如冰怒哼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姊姊?” 司马瑜诚恳地道:“小弟蒙姊姊爱谊照顾,至死难忘……” 冷如冰怒笑道:“说得到好听,你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会事,在这种形同儿戏的情形下,轻易就死,置我与何地!” 司马瑜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薛琪却怒道:“他欠我一命,你怎敢破坏我的事!” 冷如冰冷冷道:“你若在搏斗中杀了他,我一句都没得说,可是你们在这种悱恻缠绵下活演生死恨,我就看不过……” 薛琪脸上一红道:“什么叫悱恻缠绵,你口里放干净点!” 冷如冰冷笑道:“一个是慷慨就死,一个又依依难舍,就是死人也会看明白了,你还敢不承认……” 薛琪怔了片刻地道:“不错,我承认对他有点好感,所以才让他打我一下,叫他毫无遗憾地死去,那又碍你什么事?” 冷如冰神色一动道:“我们生死同命,怎么不关我的事?” 薛琪脸色大变,望着司马瑜,好象在问他。 司马瑜呆了一下才庄重地道:“不错!冷姊姊与我海誓山盟,相约白头永不负心!” 冷如冰宽慰地一笑,薛琪却容颜惨淡,骈指如风,笔直点向冷如冰的胸口,冷如冰摇肩闪开。 薛琪的动作比她更快,身形一转又迎在她前面,玉臂带着长长罗袖,又拂了出去。 这次冷如冰躲不开了,只好伸手去挥格袖尖,谁知薛琪也动了真怒,冷笑一声,袖尖猛收,另一掌拍了出去! 冷如冰再无可避,只得再出一掌相格,薛琪的掌却比她快得多,由她掌下切进,结结实实地印在肋下。 冷如冰的身子平飞出去,落在地下时,已经神智不清,嘴角上鲜血涔涔下滴,面黄如蜡! 司马瑜大惊失色,慌忙赶过去,抱起她叫道:“冷姊姊!你怎么啦……” 冷如冰双目紧闭,一动却不动,薛琪又赶过来道:“死了! 她中了我的般若掌,还会有命!” 司马瑜悲愤无极,怒声叫骂道:“你是个狠毒无耻的妖女!” 薛琪惨厉地一笑道:“你骂得痛快!不妨再骂几句,等下我作成你们,让你陪着她到阴间去作同命鸳鸯吧!” 司马瑜咬着牙齿,正想再骂,薛琪已举起一掌哭叫道:“混帐东西!我今天受了你多少气,你还要骂我!你只要一开口,立刻叫你们变成一团肉泥!” 司马瑜初是一怔,继而看着地下的冷如冰,然后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漠然之色,沉着声音道:“我也许不该骂你!因为你本性并不是个坏人,可是那教你武功的人,实在该多教你做人的道理!” “你真的在找死了,你敢批评我娘!” 司马瑜沉声含:“不错!当着令堂的面,我也敢批评她!当她把这一身武功传给你的时候,应该告诉你如何使用这身功夫!” 薛琪止住哭泣,惨然地抬手道:“我的确无法饶你了,因为你辱及我的母亲,她在我心中是个神,我纵然喜欢你也无法放过你!” 司马瑜哼了一声,两眼中满是冷峻之色,死盯在她脸上,那种漠然的情绪比辱骂还令人难堪。薛琪脸色变了半天,终于把掌力发了出来。司马瑜动都不动,只把冷如冰抱得紧一点,他知道这个少女已经横下了心,无法理喻了。 这少女的武功高得出奇,也无法抵抗,对不可抗拒的命运,他只好逆来顺受,勇敢地面对着死亡! 薛琪的第一掌是轻飘无力的,她只想试试司马瑜的反应,看看他作如何举动与表示! 可是司马瑜的脸上洋溢一片安详的微笑,对生死之事仿佛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只是紧紧地抱着冷如冰! 这份淡漠真正激怒了薛琪,她的身子颤抖着,罗袖卷了起来!雪嫩的玉腕变作一片青色! 一向默然旁观的展翼这时突开口叫道:“姑娘!等一下!” 薛琪冷冷地回望他道:“老头子!你也想多管闲事!” 展翼庄容道:“这两个虽是我晚辈!我却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拦阻姑娘!” 薛琪漠然地道:“那你为的什么?” 展翼朗声道:“老夫是本着真理道义,看不惯姑娘逆天而行!” 薛琪冷笑道:“那你就替他们接这一掌吧!” 语毕织掌一扬,一股蒙蒙青气涌将出来,展翼神色凝重地伸掌,掌风微紫,迎着那道青气! 四下的空气先是轻轻一震,接着两种带色的劲力就凝结在一块,互相争持挤压起来! 二十四 青雾紫气 费煞苦力 寒梅劲节 乃见冬心 二人相持不下,约有盏茶功分,展翼心中骇异的程度越来越深,他自得到上清秘笈之后,钻研数十年! 好容易才练成了这紫无神功,轻易从不示人,然而今天却无法抵挡这年方及笄的妙龄女郎! 因为他所发的紫气被青光所逼,渐渐后退,最多还能支持一刻功夫,即将不支,那时元神已竭,势难一死! 死并不足惜,只是自己英雄一世,却糊里糊涂地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子手中,实在太没有价值了! 想到这儿,他的头上涔涔地流下了汗水,身上的一袭青衫也被汗水湿透了,薛琪在对面更为焦急地道:“老头儿!你的修为实在不错!居然能挡住我的‘乙木真气’,不过我很抱歉,我心中本不想伤害你,是你逼得我使上全力的,现在我想收也收不回来,你假若还有余力,最好拚出来顶我一下,那样或许还有一点希望!” 展翼见她说话时神情中充满悔意,知道这女孩子本性还是善良的,刚才对冷如冰与司马瑜连施重手,不过是一时情绪上的激动,现在慢慢平静,不过已经晚了,自己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连挡住都勉强之至,何况是顶回去! 咳!也许是天意吧!我展翼命该死在此地! 心头落下一个叹息!口中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紫气越来越短,只剩下尺余远近,他又暗叹一声,准备放弃努力时,突然远处响起一个沙哑的喉咙叫道:“好姑娘,硬是要得!你把鼎鼎大名的铁剑先生都比下去了,难怪我老头子要丢人现眼了!” 一口川音,再加上那破铜锣似的嗓子,不是长眉笑煞萧奇又有谁来,展翼心中一动,手下也跟着一轻。 举目看时,只见身畔除了萧奇之外,还多着一个青翠衣裳的中年美妇,姿容宛约,神仪万千! 薛琪见到那美妇时,笑叫一声:“娘!我被人欺侮死了……” 立刻纵身扑在美妇怀中,哀哭不已,美妇扶着她的头发,慈详中带着谴责,温柔地说道:“疯丫头!我实在把你惯坏了,看看你做的什么事,还要说人家欺负你,我要是出来得晚一步,你可得闯大祸了……” 萧奇摇着头疯疯癫癫地说:“好险!好险!要不是老头子酒醒得早,一阵穷吼乱喊,把主人叫了出来,展老啊展老!只怕你要归位也!” 展翼此刻才喘息甫定,对着中年美妇作了一揖道:“多谢夫人解困!” 中年美妇一欠身答礼道:“展先生不必客气,小女无状冒犯侠驾,还望海涵!” 展翼脸上一红道:“夫人如此说法,老朽可太惭愧了,若非令嫒手下容情,略予相让,老朽伏毙多时,唉……” 那中年美妇拍着怀中的薛琪道:“孩子!瞧你多任性,展老先生一代仁侠,若是你万一失手伤了他,看你如何补救,我真后悔把五行气功传了你,那是一种自卫健身的功夫,谁知你会拿出来伤人,把我授功时的诫言,丢得一干二净……” 她说话的声音是慈蔼的,可是却别有一种威严,薛琪听得更加伤心了,在她的怀中抽泣不已! 铁剑先生展翼倒有点不忍心,反替她辩白道:“夫人也别怪令嫒了,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儿家,未免有点率性天真,其实她也够受委曲了!” 中年美妇微微一笑道:“展先生仁心侠怀,处处为人着想,才可以原谅她,其实人心本善,恶果终于无因,拙夫弃世太早,我一直很少管她,才由她任性胡闹,今日之事说来也奇,我本在入定,忽然被一阵正义责备之声相扰,那声音中责备妾身对子女教导不力,妾身闻言之后,初以为幻境魔障相扰,乃以玄门心功相抗,不料那责声竟是一般振振金声,妾身心神殊难克定,才半途出定,转又听见萧老先生的叫骂之声,方始赶出来,大幸尚未酿成灾祸……” 萧奇闻言一怔道:“这么说来竟不是老头子的疯言乱语吵醒夫人的!” 中年美妇微笑道:“妾身所习定功心法,甚少受外界侵扰,除非是有特殊关系的人或事,才能感受心神……” 展翼微讶道:“方才只有那位小友曾对令嫒说过一些有关夫人的话……” 说时手指司马瑜,那年青人此刻仍然闭目手拥冷如冰跌地而坐,脸上一片漠然凛色,端然不动! 他一心待死,对以后所发生的事全然不觉。 中年美妇端详了片刻,才讶然失声道:“这哥儿好厚的宿根!” 萧奇走过去打了他一掌叫道:“畜生!你还在装什么死!” 司马瑜这才恍然睁目,一瞧四下环境,恍然不解叫道:“师父!您怎么来了!莫非我们已在泉下相见!” 萧奇笑骂道:“混帐东西!老头子好端端地活着,你敢触我霉头!” 司马瑜这才如梦初醒,先给萧奇行了礼,然后急问道:“师父!您不是失陷在此地吗,怎么出来的!” 展翼微微一笑道:“老夫为了多管你们年青人的闲事,几乎把一条老命赔上,多亏这位夫人赶来,将误会都释清了!” 中年美妇推开薛琪,俯身去察看冷如冰的伤势,搭着她的脉门,诊断了一下,才安慰地一笑道:“还好,只伤动了心脉,舍下尚有药物,一二天就会好的!” 司马瑜则用眼紧盯着中年美妇,脸上流露出困惑的情绪,中年美妇也回瞧着他,半晌才笑道:“哥儿认识我吗?” 司马瑜微微点头道:“虽然从未见过前辈,却又似稔熟得紧!” 薛琪在旁冷嗤道:“胡说!我娘十几年来都没有见过外人,你会认识她!” 司马瑜不理她,改以一种尊敬的口吻道:“借问前辈高寿!” 萧奇一瞪眼道:“小子太无礼,怎么随便可以问长辈的年龄!” 中年美妇微笑道:“萧大侠不要怪他,哥儿也许别有深意!” 薛琪又瞪着俏眼道:“你别问我娘的年龄,她管保比你爷爷还大!” 司马瑜神色一动道:“晚辈如未猜错,前辈必是翠衣仙子!” 中年美妇微笑道:“我从未涉足江湖,何来这么一个名号!” 司马瑜道:“那是别人给前辈起的美号,前辈是否常年穿着翠衣!” 中年美妇道:“那倒不错!妾受业于师尊时,因先师自号凝翠,六十年来,为纪念先师,一直未着杂色衣服!” 司马瑜欢然动颜道:“一点也不错,未央宫中戏弄天南双毒,衡山技挫信口开河李一定,必然都是前辈的杰作!” 中年美妇神色微动道:“想不到我昔年两件无心之举,竟瞒不过哥儿!” 司马瑜一片钦敬神色说道:“前辈虽是无心之举,功德却未可限量,李一定日后痛改前非,退出杀人之列,天南双毒埋首人间……” 这下连展翼萧奇都震动了,长眉笑煞喝问道:“小子!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司马瑜笑道:“这一趟太湖之行,与这些人全照过面了,也由他们口中才得知翠衣仙子之事,常日耿耿于心,所以今天一见面,心中就有了预感,师父!这一次我们的收获可太多了,七大凶人遇上了四个,还加上天南双毒……” 萧奇凛然色变叫道:“小子!快说是怎么回事!” 司马瑜笑道:“这话说来太长了……” 中年美妇也笑着道:“露天非久立之所,各位何不入内小坐,妄身要赶快替这位姑娘治伤,同时也想听听那几个人的事!” 司马瑜闻言抱起冷如冰,薛琪又幽怨地望他一眼,两个老人俱未作任何表示,中年美妇含笑邀客。 司马瑜又道:“翠衣仙子是别人相称前辈的名号,但不知……” 中年美妇微微一叹道:“妾身昔年的名字已随着先夫葬在太湖里了,现在为着相称方便!哥儿就叫我未亡人也未始不可!” 司马瑜一怔道:“这如何使得,前辈也许是伤心怀抱,晚辈却未敢造次!” 中年美妇又是一叹道:“那我还是以夫姓为冠,以冬心为名吧!” 司马瑜崇敬地道:“岁寒见劲节,耐霜识冬心,前辈这名字取得好极了!” 萧奇大喝道:“小子又无礼了,薛夫人的名字岂是你能批评的!” 司马瑜被骂得满脸通红,薛冬心却改颜笑道:“萧大侠不必呵责令徒,这位哥儿仿佛与我很投缘,随他怎么说吧!而且有时他的批评很有力量,方才在入定时,他的声音居然能透过我的护身真气,将我惊醒,足见他的夙根甚厚,将来的发展实未可限量!” 萧奇神色一动,带着笑向司马瑜骂道:“小子,老头子就不服气,你怎么处处比我得人缘呢?” 他的诙谐引来大家一阵哄笑,随带着进入厅门。鱼更三跃,烛泪似残,夜已经过去了,曙色在天际渐透! 冷如冰在一旁的软榻上发出均匀的鼻息,榻旁坐着五个人,而司马瑜也眉色飞舞地说完了他离奇的遭遇!室中先是陷入一阵沉寂,最后展翼才一叹道:“真想不到方天华能在丈人峰头不死,沉隐了这么多年,还会继续出来为祸人间!” 司马瑜想了一下忽向薛冬心说道:“前辈!你既然能德化凶人,技慑毒魔,为什么不多费点心力,将那方天华也惩诫一番呢?” 薛冬心轻轻一叹,似欲有言,但到了最后却道:“相逢各有缘份,当年我是无心遇上了那些人,并不是故意去找他们的,方天华固然罪大恶极,我却没有遇到过他!”司马瑜想想又道:“前辈虽然如此想,方天华却以前辈为唯一敌手,他在岛上的那些布置,好似专为对待前辈而设!” 薛冬心脸色微变道:“随他怎么布置,我也不会在乎,当年尘心未尽,才有那些游戏之行,现在我已心如无波井,身似待槁木,没有精神去惹麻烦了!” 司马瑜不以为然道:“前辈有着这一身绝技,不去荡魔除害,甘心如此淡泊以终,不是有违当初习艺的本衷吗?” 萧奇掀眉骂道:“小子!你又信口雌黄了,薛夫人那等清高地身分,怎可与那般江湖败类去纠缠!” 司马瑜不服回嘴道:“师父!您常教我做人当以仁义为重,怎么又改腔呢,众邪门若是成立后,流毒天下,为害无穷,除暴安良,乃我们本分事!” 萧奇被他顶得哑口无言,吹胡子瞪眼叫道:“好小子,你越来越不成话了,才走了几天江湖,居然对师父都教训起来了!” 司马瑜见老头子生了气,连忙离座恭身道:“徒儿不敢!” 长眉笑煞哼了一声,冷笑不语,司马瑜更加惶恐,刚想跪下求饶,薛冬心微微一叹,将他拉回座上道:“萧大侠不要怪他,司马少侠仁心义怀,正是个磊落丈夫的范围……” 萧奇摇头干笑道:“我是在教他少卖狂,老头子一共才这么点玩意,虽然全掏给他了,但是跟方天华等那些魔头相比,真不知差到那里!他凭什么去荡魔除害!” 薛冬心脸色微动道:“萧大侠是怪我不肯出力了!” 萧奇连忙陪笑道:“那里!那里!夫人应是瑶池会中客,蓬莱岛上仙,老朽一个俗了,怎敢以尘世俗务来相烦夫人?” 薛冬心轻轻一叹苦笑道:“萧大侠不必故作违心之论!其实降魔除暴,人人有责!” 司马瑜欢动颜色道:“那前辈是答应出头么?” 薛冬心微微摇头道:“不行!我蒙先师授业之后,就严诫涉身江湖争门之事,先师虽已作古,师命不可违,再者拙夫早弃,我更不能……” 展翼忽地一捋颔下长须道:“以夫人这等人品,尊夫一定是个绝顶人物!” 薛冬心脸色一暗道:“先生薛雨粹虽未在江湖行走,却为妾身心仪的第一人,他一身艺学,比之妾身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天夺其寿……” 展翼微讶道:“老夫虽未见过薛大侠,想来定是位不世高人,理应期寿永颐,怎会中年身殒……” 薛冬心脸色微变道:“先生死于一项意外,这是寒门私事,妾身也不想烦以列位清听,而且妾身也因先夫之死,发誓永不离此地!” 展翼略感失望地道:“方今之世,能与方天华等人一相颉颃者,舍夫人外别无其选,夫人既为誓词所约,看来莽莽神州,只好由得狐鼠横行了!” 薛冬心脸色变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开口。展翼一拉萧奇道:“打扰良久,老朽等应该告辞了!” 薛冬心也不挽留站起身形,微微饮衽道:“简慢佳宝,殊感歉咎,列位若是得暇,不妨常来赐诲!” 司马瑜也跟着告辞,萧奇将眼一瞪道:“小子!你就把你冰姊姊扔在此地不管了!” 司马瑜脸现尴尬之状,薛冬心微笑道:“冷姑娘尚需数日静养,哥儿若是没什么事,可以留在这儿等她好了再走,寒门院舍尚算宽敞……” 萧奇微笑地道:“小子听见了没有,薛夫人一片盛意,你就留在这儿吧,我跟展先生先走一步,端阳时我们也参加众邪门大会,到时候再见吧?”司马瑜一惊道:“师父!您也要去?” “左右是一条命,送在哪儿都差不多,到不如去看看那批魔崽子玩出什么花样?” 司马瑜脸有忧色,萧奇又向薛冬心一拱手道:“夫人!我这劣徒就烦驾管教一此日子,老朽知道他是块好材料,所以有许多旁门功夫却没有教他,怕把他糟塌了,夫人若不嫌劳神,无妨稍微琢磨他一下!” 薛冬心打过一个询问的神色,萧奇大笑道:“夫人请放心,都包在老朽身上!” 薛冬心点点头,萧奇已拖着满脸疑惑的展翼走了。 司马瑜也听得一头雾水,薛冬心朝他笑道:“哥儿!萧大侠把你让给我了!” 司马瑜大惊道:“前辈!晚辈师门恩重,断不能背师别投!” 薛冬心笑道:“萧大侠只命我代他授艺,并没有叫你改投到我门下,这是我在替冷姑娘疗伤时商量好的,刚才萧大侠也当面交代过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薛冬心在替冷如冰施药时,曾请萧奇去帮帮忙,当时司马瑜并不在意,却不知他们曾作下这决定,一时忧喜交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薛冬心又蔼然一笑道:“我与先夫结婚很迟,在四十余岁才相遇,六年后生下琪儿,她七岁时先夫就去世了,我对她十分钟爱,所以将一身所学都传给了她,你一开始不妨跟她先学入门功夫,过几天我再传你进一步的招式!” 薛琪在旁忽地满脸通红道:“娘!我不干!” 薛冬心脸色一整道:“琪儿!别玩皮,司马少侠年纪比较大,你该叫他师兄,好好地把五行真气的基本功夫跟他研究一下,他在这儿没有多少时间!” 薛琪仍是满脸通红,垂头不语。 薛冬心却走到软榻旁边,将晕睡不醒的冷如冰抱了起来朝二人道:“我又要开始入定了,冷姑娘暂时跟着我,五天之后我出定来看你们,希望你们好好利用这段时间!” 薛冬心走了,司马瑜还在发呆,薛琪等了半天,才含羞地道:“司……师兄!你还恨我不?” 司马瑜回过神来道:“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再恨你了!” 薛琪神色一宽,羞笑道:“昨天晚上我表现得太坏了,我实在应该好好地受人管管,以后我一定不再任性,你也别生我的气了,走吧,我们练功夫去!” 司马瑜却为难地道:“不!你把方法告诉我,我自己练好了!” 薛琪神色微变道:“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司马瑜支吾地道:“不!不是这意思……” 薛琪睁大了眼睛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司马瑜吃吃地道:“我要是跟着师妹学功夫,日后给人家知道了,可实在难为情!” 薛琪哈哈大笑道:“你怕难为情也不行,五行真气练功须有特殊设备,只有在我练功房里才能习技,你再固执下去,五天后娘出定时,你只好交白卷了!” 二十五 哀肠一曲 消魂半月 薛家独特的坐功果然别具一番神效,司马瑜依着薛琪所示范的动作与口诀才练到二十天左右,已有不少进境。 首先他感到体内有一股特殊的气流,可以随着自己的意志控制运用到任何一个部位。 这股气流仿佛是一团有形的物质,大小如拳,炽热如火,无论运到什么地方,皮肤上就隐隐突起一块。 司马瑜起初以为是练岔了穴道,连忙把这种现象告诉薛琪,谁知薛琪听完后,脸上涌起讶异的神色道:“真有这回事,你运一下给我看看!” 司马瑜见她说得很慎重,连忙把那股气流运到胳臂上,那素白如玉的肌肤上立刻喷起一球,微微跳动着。 薛琪伸出铁指,轻轻地叩着那肉球叹道:“你资质果然不凡,常人数年的虔修也不一定能到这种程度,你却在不到一个月的短时中就到了……” 司马瑜有点不信地道:“这到底是什么现象,火热热地难受死了!” 薛琪正色道:“这就是五行真气,金木水火土中,以火为众象之母,所以你才会感到热,等到热消除,你就可以大成了!” 司马瑜奇异道:“怎会五行中以火为母呢?” 薛琪轻叹道:“天地万物,莫不以五行为基,五行合一,则为火母,乾坤山川,无一能脱此范畴……” 司马瑜道:“这道理太深了,我还是不懂!” 薛琪想了一下道:“我打个比喻吧!我们立足之地,唯是以土为原体,实则包罗万象,你知道地下又是什么呢?” 司马瑜道:“是一团炽热的岩浆!” 薛琪展眉道:“对啊!合为熔浆,冷而凝化万物,这就是五行变化的道理,现在你该懂得五行真气为什么是炽热的火体了!”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懂是懂了,不过老是这样热下去,我可受不了!” 薛琪掩口笑道:“你真笨,火虽为万体之母,宇宙混沌,却无一以火体成形,否则这世界上怎能有生命存在!” 司马瑜的眉头皱起来道:“我刚明白一点,被你这一说又糊涂了!” 薛琪笑道:“你真是死心眼,这是个功力问题,功力够了,火性自然消沉,才能化生万物,就象岩浆凝而成岩石……” 司马瑜也笑道:“我现在是明白了,不过要多久才冷得下去呢?” 薛琪道:“那要因人而异,你照着方法练下去,有一天能将这股气流运到头顶上,那时任督二脉自通,顶现三花……” 司马瑜一惊道:“那不是冲破生死玄关的境界吗?” 薛琪望他一眼道:“这有什么了不起,以你的进境起看,这要不了多久,这虽与资质有关,你师父早年给你打下的根基也不无原因!” 司马瑜感激涕零地道:“师门恩重,如同再造……” 薛琪一撇嘴道:“算了!算了!你师父不过是还有眼光,没有糟踏你这块好材料而已,一切成就还在乎你自己努力!” 司马瑜不以为然,刚想开言申辩,薛琪又摇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师父在你心中是个神明,不能轻视,可是凭着他,一辈子也造就不了你!” “你不要这么说,我对你与薛前辈的培育固然十分感激,可是饮水思源,我实在不能忘记师父的恩德!” 薛琪笑道:“谁要你忘本了?不过也用不着整天放在嘴上念呀!深厚的感情应该藏在心中,岂不闻浅水低吟而深水哑然!” 司马瑜不禁为之语塞,良久才道:“算你厉害,我说不过你,现在我请问一声,我要多久才能达到把火热归于冷静的境界!” 薛琪微笑道:“那可很难说,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 司马瑜脸现难色道:“那怎么行!我等不了那么久!” 薛琪正容道:“上乘武功那有一步而成的,你总得依序而进!” 司马瑜着急道:“我不是想念快,实在是有急事!” 薛琪微笑道:“任何事也不会比练功夫更急,你在功夫没告一个段落之前,切忌轻动,否则将遗终身之患!” 司马瑜呆了一呆才道:“那你做做好事,教我一个散功的方法吧!端阳在即,我要赶去参加众邪门的开坛大会!” 薛琪道:“你去干什么,难道也想插一脚!” 司马瑜道:“我怎么会参加众邪之列,我是要去阻止他们为恶!” 薛琪道:“你功夫未成,去也无益!” 司马瑜急道:“明知无济于事,我也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 薛琪又道:“你现在把功夫散了,再练可是难上加难了!” 司马瑜沉思片刻庄容道:“纵然是永远无法再练,我也不能丢下做人的责任,大丈夫立身处世,应该先将天下为重!” 薛琪不禁肃然起敬道:“师兄!我是逗着你玩的,你别紧张,娘叫我在一月内将你根基打稳,就是要你仗着这份功夫去办事!” 司马瑜回颜道:“那我在一月内就可以有所成就了!” 薛琪道:“当然离大成之期尚远,不过至少可以小有所用,以你现在的成就,已经不怕任何外力来伤害了!” 司马瑜奇道:“现在我有什么成就?” 薛琪道:“你别瞧不起这股气,只要运用纯熟一点,就可以抵挡任何外力的伤害,不信你试试看!” 说时铁指微屈,对准他的胸膛上弹去! 司马瑜突起仓猝,只得运气相迎,薛琪的手指所弹之处,那儿的肌肉自然喷起,将她的手指反弹回去! 司马瑜的本身只感到轻轻一震,薛琪已皱起眉头叫道:“师兄!你怎么那么莽撞!” 司马瑜莫明其妙地道:“我怎么莽撞了?” 薛琪白他一眼道:“我才用了四成力气,你却生力反弹,若不是我收劲得快,手指头差点就断了,教了徒弟打师父,这是那门道理?” 司马瑜不信自己功力会进境如此,傻怔怔地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话,薛琪噘着嘴道:“你还傻望着我干吗?难道一定要我断了指头你才称心!” 司马瑜这才如梦初觉,连忙歉声道:“真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伤到你,你怎么样了?” 说时情不自禁地拉起薛琪手来审视,果然那玉葱似的铁指上已呈现出一片微红,忍不住问道:“该死!我真该死!师妹!你不要紧吧!” 薛琪娇羞万状地抽回手道:“没关系!我早知道厉害了,所以才没用上全劲,否则那苦头可吃大了,你对别人可不能这样!” 司马瑜不信地道:“我反弹的力量会有这么厉害?” 薛琪鼓着嘴怒道:“难道我会骗你,要不是上乘功夫,娘会让我教你,你出身名家,粗浅的功夫怎会看得上眼!” 司马瑜红着脸陪罪道:“师妹!我是真不知道,否则我宁可让你一指截穿胸膛,我也不敢运气反抗,你会原谅我吧!” 薛琪这才回嗔作喜道:“算了!这也是我自己的大意,没想到你进境会这么快,难怪娘会那么看重你,看样子今天就可交差了!” 司马瑜摸着头怔道:“我已经成了?” “你已经能运气自如,再下去就是进一尺的深造,小妹能力有限,只能教到这种程度,剩下来就是娘的事了!” 司马瑜又惊又喜,呐呐地道:“不妥吧!我再练几天才去吧!别让薛前辈怪我偷懒!” 薛琪道:“我说成就是了,现在的时间多宝贵,省得一天就多一分成就,你现在自保已够,制人不足!” 说着拖起司马瑜就朝后面去,司马瑜身不由主,只得傻兮兮地跟着她走着,心中砰砰的跳着! 薛琪望着他回头一笑道:“你是怎么了,非让人拉着才能走路!” 司马瑜吃吃地道:“我好象有点怕!” 薛琪笑道:“怕什么!我娘又不是老虎.她会吃了你,再说你好久不见冷姊姊了,不想快点去看看她!” 司马瑜脸上一红道:“师妹!别开玩笑……不过冷姊姊进况如何了……” 薛琪冷冷一笑道:“怎么!一提冷姊姊你的兴趣就来了!” 司马瑜红着脸道:“不是这么说,冷姊姊与我几次出死入生,处处关顾着我,二十几天不见,我才问问她……” 薛琪神秘地一笑道:“假若我跟你也是二十几天不见,你会这样关心我吗?” 司马瑜看她的脸上一片漠然,不禁心中一动道:“师妹与我有授技之德,当然我也会的!” 薛琪进一步逼问道:“假如我不授你武功,你就不想我了!” 司马瑜定一下神才道:“关切之情是发自内心,生于相处,这二十天来师妹对我不仅是授技,也照顾我的一切起居,我不会忘记的……” 薛琪微微一叹道:“难得你还知道!” “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么会不知道!” 薛琪红着脸道:“我从生下来到现在,一直被人捧着长大的,可是在这二十天中,我却倒过头来侍候你,这种福连我娘都没有亨过……” 司马瑜感激地道:“谢谢你师妹!我心里明白!” 薛琪轻轻地叹道:“你明白就好。否则我会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司马瑜惊道:“那是做什么?” 薛琪咬着牙齿道:“我恨我自己下贱!” 司马瑜望着她的神色,心中大吃一惊,从开始见面时,他已体受到这女孩子的感情,却想不到会如此强烈! 他知道现在讲话必需十分慎重,否则就是绝大的麻烦,嗫嚅了半天,他才端庄神色,凝重地道:“师妹待我的情分,我至死也不会忘记,不过……” 薛琪轻声道:“我知道你要讲什么?你与冷姊姊已有白头之盟!” 司马瑜庄重地点头道:“是的!不仅如此,而且在慈云下院中,我错臭毒草,冷姊姊为了救我,我们已有了合体之缘!” 薛琪脸色一变,慢慢地道:“那是我来迟了一步!” 司马瑜歉然地道:“师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不能亏负冷姊姊!” 薛琪呆了半天,才轻轻一叹道:“天下事难求十全,一切凭着你的良心去做吧!” 司马瑜的确无话可说了,只是默默地跟着她前进,穿过一片庭院,来到一幢密闭的精舍之前。 司马瑜看她神气好了一点,才开口问道:“薛前辈在此地修真?” 薛琪淡淡地道:“不错!你冷姊姊也在里面!” 因为她又提到冷如冰,司马瑜到不好再问下去,也不能表示急着要进去的意思,只好默默地等着! 薛琪忽地轻轻一笑道:“娘对冷姊姊好象十分投缘,这一阵日子她天天不惜功力在为她通穴凝元。帮助她速成!”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薛前辈外冷内热,她自己无意过问世事,却尽力作成我们这些后辈,希望我们为生作点好事!” 薛琪轻轻一笑道:“那是你的想法!” 司马瑜一怔道:“那薛前辈是什么想法呢?” 薛琪淡淡地道:“娘是在为我打算,她对冷姊姊好,是希望她也对我好点,真没想到我们薛家人会变得这么可怜!” 司马瑜一惊道:“师妹!你别这么说,事情何至于是!” 薛琪却幽幽一叹道:“事情就是如此,我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来否认,命运是现实的,我也只有接受了,希望你的冷姊姊能大方一点……” 司马瑜急道:“师妹!你放心,冷姊姊不是那种人!” 薛琪望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司马瑜搔首无计,本来想把靳春红的事情讲出来的,但继而一想到薛琪的个性,只怕又添一会噜嗦! 思索良久,他才庄容道:“我跟冷姊姊相处得久一点,知道她不是这种人!” 薛琪又追问道:“万一她不象所说那样呢?” 司马瑜只得道:“不管如何,反正我发誓今生绝不负你!” 薛琪这才宽慰地笑道:“谢谢你了!师兄!有你这句话,我觉得那些委曲并没有白受,老实说我并不在乎冷姊姊怎么样!更重要的是……” 司马瑜睁大眼睛问道:“更重要的是什么?” 薛琪红着脸嗔道:“傻爪!听不懂就别问,你自己想去!” 司马瑜莫明其妙地摸摸脖子,懂是有点懂了,不懂的是这少女的心,简直象海洋一样地难测! 薛琪瞧他傻兮兮的的样儿到不禁笑了,一面移步上前,在紧闭的门上叩了几下,司马瑜的心情又跟着紧张起来! 等了片刻,门呀地一声开了,应门的却是一个垂髫小婢,长相十分清秀,素衣双髻,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薛琪连忙问道:“小娟,我娘出定了没有?”那叫小娟的小婢微微讶道:“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薛琪道:“司马公子已经到了‘聚气由心’的地步,我来告诉娘一声!” 小娟哦了一声道:“夫人正在与冷姑娘换脉,我去告诉她!” 薛琪点点头,小婢回身走了,薛琪才冷笑道:“娘为我真是不惜工本!” 司马瑜不觉一怔道:“师妹!你怎么又说这种话了!” 薛琪撇着嘴道:“你没听说娘在替冷姊姊换脉吗,那是一种高深的功夫,也是一种速成法,换通六脉后,可以平添一甲子功力!” 司马瑜道:“薛前辈如此作,也许别有深意!” 薛琪道:“别有深意?你知道替人换脉一次,本身至少要消耗两成元气,在娘说来,这是十年的生命!” 司马瑜一惊道:“薛前辈干吗要如此牺牲呢!” 薛琪冷笑道:“谁晓得,我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她对我也没有这样好过,看起来你冷姊姊的确比我得人心……” 司马瑜还没有想到如何接口,那小娟又出来了! 薛琪神色微变问道:“娘怎么不出来?” 小娟递出一本薄薄的绢册道:“夫人没有想到司马公子的进境会这么快,可是她很高兴,目前换脉进行正在重要关头,她无法抽身,叫小姐跟司马公子先照着这册子指示用功,夫人大概还有好几天才能抽身出来,那时再面授一切!” 薛琪接过绢册,一言不发,回头就走! 小娟却追在后面叫道:“小姐!等一下,夫人还有话要我转告!” “娘有什么话?” 小娟缓缓道:“夫人要我转告小姐别忘了半日前嘱咐!” 薛琪呆了一呆,才低声道:“我知道了,告诉娘我正在尽最大的努力!” 榴火红透五月花! 又是端阳时节,青蒲紫菱,当人们在畅饮雄黄酒,饱啖竹笋棕,凭吊着汨罗畔的诗魂时! 在太湖的另一角落,却掀开了一场武林浩劫的序幕! 依然是在那所茅亭,不过景色略变了,不再是瑞雪银装,寒梅吐蕊,只有杨柳微黄,牵牛花爬满了栏杆。 司马瑜神光焕发! 冷如冰更凝重了,只有薛琪显得焦燥不安! 司马瑜笑着对她道:“师妹!你紧张什么,时候到了,他们自然会派人来接待的,你这样转来转去有什么用!” 薛琪红着脸道:“这是我第一次会见江湖人,我真想看看他们是什么长相,凭着点什么引得四海震动,世人侧目!” 冷如冰微微笑道:“他们还不是同常人一样,只不过会一点武功而已,要说江湖人,你早就见过了,我与瑜弟弟,展师伯与肃前辈……” 薛琪白她一眼道:“你冷姊姊见多识广,自是不以为奇,我可是从来没出过门,所以才要见见那七大凶人是怎么个凶法!” 冷如冰微微一笑,对她顶撞的语气毫不为意,司马瑜到有点奇怪,他觉得冷姊姊最近好象整个地变了一个人! 他无法说出在变什么地方,只觉得冷如冰自从与薛冬心相处一阵后,变得十分地温柔可亲! 薛琪常跟她闹小脾气,她都自然而然地忍受了下去,对自己虽然是很关心,却不象从前那样亲热! 有很多时候,她便是故意地避开,让自己与薛琪单独相处,因此使他无形中有一种惘然若失之感! 步声微响,惊断了他的思绪,柳条分扶处,过来两个青衣人影,司马瑜眼尖,早就认出来人,连忙叫道:“李前辈!公孙前辈!二位怎么才来呀!” “信口开河”李一定微微笑过来道:“到底是年青人性子急,大清早就等在这儿了!” 笑脸方朔公孙述也是笑容可掬地跟在后面进亭,司马瑜与冷如冰忙着见礼,同时也替薛琪作了一番介绍! 当然他们没有提到薛琪的家世,只说是一个世交姊妹,这次是跟着来看看热闹,李一定望了她一阵,忽然道:“薛姑娘,我们虽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却脸熟得很,好象在那儿见过似的,老朽可以进一步借问令尊名讳吗?” 司马瑜与冷如冰微微一惊,因为薛琪与薛冬心的脸形轮廓十分酷似,李一定曾经与薛冬心年轻时会过…… 薛琪浅浅一笑道:“先父薛正碎一介文士,弃世有年,李老先生应该不会认识!” 李一定犹在闭目深思,冷如冰怕他想多了会记起来,因为薛冬心再三告诫不得泄露她的行藏,连忙岔开话头道:“李前辈阅人无数,也许有一两个与琪妹相似的人,是以斋生聊想,晚辈敢担保薛家妹子没有会过前辈!” 李一定搜索枯肠,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有薛正碎这个名字的印象,只得暂时丢过一边,转与三人寒喧过来! 公孙述笑容呵呵地加入聊天,讲不到几句话,他突地脸色微变,口中发出一声轻嗯! 大家都止住话望着他,只见他脸上一阵红胀,额际也涔涔现出汗珠,好似十分难堪的样子! 司马瑜忍不住出声问道:“公孙前辈!你那儿不舒服?” 公孙述支吾不语,薛琪却笑盈盈地在身畔掏出一只铁匣,递到公孙面前,打开匣盖眯着眼睛笑道:“公孙先生!你瞧这匣子装的都是我们女孩儿家的小玩意,你拿着也没有用,所以才没给你……” 公孙述脸色如猪血,瞪目不语。 众人这才该想到这位笑脸方朔又在施展他的妙手空空绝技,而且在薛琪的身上手脚竟失了风! 薛琪仍促狭地拈着匣中一些小物件数道:“这是耳环、这是珠花、这是小佩饰,哎呀!怎么多了一枚钓鱼钩,公孙先生,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说着将钩子拿了出来,众人认得这正是公孙述所携虬龙杖上,附着在龙口细丝上的那枚小银钩! 李一定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老偷儿!你贼性子不改,这下可失了风,偷鸡不着蚀把米,连吃饭的家伙都教人家给砸了!” 司马瑜见公孙述的神色不悦,连忙在薛琪手中将银钩抢下来,还给公孙述,口中却埋怨薛琪道:“师妹!公孙前辈诙谐成性,最喜欢跟我们后辈开玩笑,你怎么当真呢!快向公孙前辈陪个罪吧!” 薛琪笑着道:“我早就听说这位老爷子爱开玩笑,所以一见面就留了神,谁知道公孙先生的眼睛太厉害,居然看出我怀中藏了东西……” 公孙述长叹?簧溃骸肮媚铮”鹚盗耍贤刀缴倒奘呷耍馐堑谝淮伪蝗说背∧没竦模懔耍贤刀獗沧釉俨谎酝担 ?p>  语调苍凉,显见得他的心情十分沉痛! 薛琪不禁一怔道:“公孙老爷子,你开我一个玩笑,我也开你一个玩笑,咱们两下都不吃亏,你干吗要这么严重呢?” 李一定微笑道:“姑娘这个玩笑不打紧,却开掉了老偷儿一生的名头,他发誓不偷到是我们的福气,可是你让他蹩住贼性岂不是要了他的命,我说老偷儿,长江后浪推前浪,人那有个不栽跟头的,好在是栽在自己人手下……” 公孙述双手一搓,将那根虬龙杖震为数截,掷在地下道:“说不偷就不偷,我从砸了这家伙开始!” 众人俱都一怔,薛琪的神色也变了! 冷如冰恐怕事情会闹僵,婉变一笑道:“公孙前辈何必那么想不开呢!虽然前辈在竿上失利,难道笑脸方朔的赫赫盛名,是靠这根竿子创出来的!” 司马瑜也笑着劝告道:“为偷之道,妙在空空双手,全凭无限心机,使之堕入术中而不启觉,始为上者,若使器物,已等而下之矣!” 公孙述被他们一吹一唱,面子上也觉得好过一点,尤其是司马瑜的那番话,更激起了他的豪情,忍不住大笑道:“你们这些年青人真可怕,连老偷儿想改行洗手都没有自由!罢!罢!教化子没蛇耍,总不能就此不吃饭了,老偷儿今后不改行业,丢了那根哭丧棒,老偷儿就在其他功夫上多用点心吧!” 李一定也释然地笑道:“阿弥陀佛!总算你这老家伙想开了,不然的话,你岂仅是改行,连名字都得重新改一改!” 公孙述一怔道:“老偷儿凭什么要改名?” 李一定微笑道:“看你刚才一脸丧气相,那象个‘笑脸方朔!’” 公孙述哈哈大笑,一天的乌云算扫开了。 大家重新开始欢叙时,李一定与公孙述对薛琪俱都十分注意,频频询及有关她的一切! 好在冷如冰早得薛冬心的关照,一一支吾过去,约莫半个时辰后,湖上的橹声响起,李一定微笑道:“方老儿派船来了!咱们去看看那些活宝们到底创下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众邪门的掌门到底是落在谁身上!” 一语甫毕,林外突然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道:“李兄不必太谦虚,相信你们二位早就成竹在胸,等一下那掌门之位,绝对不会落到二位之外去!” 人随声至,却是方天华那高大清逸的身形。 李一定不禁微微吃惊道:“方老儿!你好快的动作,刚听见水响人就到了!” 方天华微笑道:“恭迓大驾,岂敢延误!二位可能就是未来的掌门,兄弟少不得先要巴结一番!啊!二位少侠也到了!” 冷如冰与司马瑜只得向他点点头,由冷如冰发话道:“盛会难再,我们怎肯放过这个好热闹!” 方天华仍是笑着道:“好说!好说!铁剑先生与萧大侠会赏光吗?” 冷姑冰微一沉吟道:“展师伯与萧前辈已经知道今日之事,很可能会来!” 方天华大笑道:“那可太光荣了,众邪门开府之日,居然能请到铁剑先生与长眉笑煞大驾与会,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李一定微笑道:“方老儿!你别太往脸上贴金了!我们这些人是什么玩意,展翼与萧奇要是来了可不会是为了观礼!” 方天华仍是笑哈哈地道:“这可不劳费心,无论他们是什么来意,方某都有接待的方法,各位请吧!咦!还有一位新客呢!” 他的目光扫了薛琪,神情微微一怔,眼中显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色,司马瑜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个世交姊妹薛琪姑娘!” 方天华的声音变得很和谒向薛琪道:“薛姑娘瑶池仙子,下谪尘宇,老朽深以接纳为幸!” 薛琪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方老先生太客气了!” 方天华启口好象要说什么,可是最后只伸一手道:“时间快到了,各位请吧!” 众人相谐启步登舟之际,李一定又问道:“其他人都来了吧!” 方天华微笑道:“除了东海齐家兄弟尚在途中,其余都到了!” 李一定连忙道:“齐家兄弟准备来吗?” 方天华笑道:“兄弟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议事厅上既有他们的位置,就算得准他们一定会参加,李兄尽管放心好了!” 李一定微笑不语,只有司马瑜神色一动。 冷如冰知道他怕见到靳春红,却故意呕他道:“东海齐家兄弟们门下有个女弟子,曾任水陆两道的总瓢把子,不知这次可会一起前来!” 方天华笑道:“那女娃是齐家的得意传人,这种盛会是一定少不了她一起来的,听说她长得很美?” 冷如冰微笑道:“嗯!貌美如花!我见犹怜!那性情更是水样温柔!” 方天华笑问道:“冷姑娘怎会知道如此清楚?” “我跟她只有忽忽一晤,没有多深的印象,倒是瑜弟弟曾为她的座上客,这些赞语都是他说的!” 司马瑜急得满脸飞红,连忙辩道:“冷姊姊!我几时跟你说起她来着!” 冷如冰微笑不语,薛琪却神情一寒问道:“师兄,原来你还有一个知心人!” 司马瑜大是困窘,呐呐地道:“师妹!你别听冷姊姊胡说!什么知心人,她恨我到了极点,见了我的面就想杀我呢!” 薛琪哼了一声道:“她为什么要杀你!” 司马瑜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我也不晓得!” 薛琪冷笑道:“莫明其妙就要杀人,那女子定是疯了!” 司马瑜急忙道:“不……不是!” “不疯她凭什么就要杀你,今天我见到了她非要好好地问个清楚!同时也要瞧瞧。她是如何美法!” 方天华眼珠一转笑道:“薛姑娘!齐家三个老家伙都难缠得很!你可千万不能莽撞!否则闹翻了我们都帮不了你!” 薛琪柳眉一扬,粉脸上怒容道:“我不在乎!等下子我非要跟他们碰一下!” 方天华笑笑不说话,司马瑜却不禁一呆,他知道方天华的话是在故意挑拨,这老头儿的眼睛实在厉害。 他若非看出薛琪身怀绝技,绝不会扇上这把野火,想到这儿他更耽心,连忙正容对薛琪道:“师妹!别忘了我们这次是来做客人的,不可以太失身分,你再要这样任性,我可要生气了!” 薛琪神色一变!刚要说话,冷如冰赶到她耳畔低声道:“薛妹妹!你放心好了,刚才我是开玩笑的!那姓靳的女子跟瑜弟绝对没有什么私情!” 薛琪脸色才缓和下来!冷如冰又道:“方天华的眼光很厉害,他恐怕已经看出你武功很好!才故意激你!你可千万别上她的当!” 薛琪点点头,红着脸不说话了,司马瑜紧张的神色也松驰了下来!感激地望了望冷如冰一眼! 方天华微觉意外,不知冷如冰用什么方法把薛琪说服了,可是他城府极深,想了一下又笑道:“司马老弟年少英俊,有佳人垂青,面前伴着两个天仙似的人儿,东海还有个粉红知己,真叫人羡慕……” 薛琪这次因受了冷如冰的关照,没有发作,司马瑜的脸又红了,苦于无法辩驳,还是李一定含笑道:“方老儿!你怎么越来越不成器了,这些儿女私情要你多什么事,莫非你还跟司马老弟吃醋不成!” 方天华借着一阵哈哈干笑,将局面混了过去,这时船已近岸,那小岛上张红结彩,布置得十分热闹! 舍舟登陆后,大家立刻向议事厅走去,司马瑜来过一趟,沿途滔滔不绝地指点将一切告诉薛琪! 方天华始终带着一种异样的神情望着薛琪,谁都无法知道他心里面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经过那座木桥时!司马瑜由于近日功力激增!与薛琪二人边走边谈,从容自若地过去了! 李一定与公孙述仅只一怔,方天华却笑着道:“士别三日,果然大不相同,司马少侠的进境不小哇!” 司马瑜微吃一惊,知道自己一个粗心,没有注意到这桥上的特殊装置,也忘了上次过桥的窘态! 还亏冷如冰在后面道:“瑜弟近蒙展师伯小加传授,略有一丝进益!” 方天华哈哈大笑道:“在短短时日中,铁剑先生居然能将司马少侠调教得如此高明,足见他本身的修为更不得了!” 冷如冰没有回答,只报以一个微笑! 方天华也不再继续探讨下去,一行人前行,穿过上次聚会的大厅,来到议事堂前。 议事堂的大门敞开着,那几张虎皮交椅的铜扶手擦得闪闪生光,尤其是那张掌门席位,更显得气宇非凡。 议事厅的广场上架着高逾数丈的凉棚,棚中安排了坐席,显见得这儿是今日的会场! 这些人进来时,天南双毒与阴阳童子东门黑都已先行在坐,东门黑讨媚地赶前相迎,天南双毒则微微领首示意! 老少六人选定一张桌子坐下,叙谈未久,方天华门下的大弟子柳穿鱼行色匆匆地进来报告道:“东海齐家三位前辈驾到!” 众人俱都微微一震,方天华大笑离座道:“各位请坐一下,兄弟去迎接他们进来!” 司马瑜开始有点不安,薛琪也不禁涌起一股莫明其妙的紧张,只有冷如冰还是那份镇定的样子…… 二十六回 玉臂生寒 花容失色 方天华去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棚外一阵人潮涌动,接着是他伴着三个相貌清癯的老者进来! 这三个老者一式青衣布鞋,脸貌也大体相似,花白长须,都带着冷酸的表情,缓步走近! 方天华含笑招呼大家道:“兄弟有幸给各位介绍东海齐氏三雄!” 每人都站了起来,连天南双毒都颔首为礼,李一定与公孙述对三人是旧识,除作礼外还加上寒喧! 司马瑜则心头卜卜直跳,他倒不是怕东海三魔,而是为着他们身后的那个身着素衣的女孩子! 她清容略损,不改国色,一双大眼睛中含着浅浅的忧愁,神情原本是漠然的,此刻却变为困惑! 她!是靳春红! 她的出现,是在司马瑜的意料中! 可是靳春红却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场合中遇到司马瑜,困惑过去后,她只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就跟在东海三魔身后走了,然而她的眼睛,却飞快地掠了一下他身旁的冷如冰与薛琪! 冷如冰淡然如旧,只送给她一个友善的微笑! 薛琪却满怀敌意的盯着她! 司马瑜努力想笑一下,可是他的肌肉仿佛是僵硬了,直到靳春红走过后,他才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 等到大家都入座后,随侍的门人弟子,一接照职司列队伺候开筵,酒菜一道道地端上来! 酒过三巡后,方天华站起来,一扫四下道:“今日群雄毕至,相信大家都已知道聚会的目的……” 一语未毕,西座的天魔齐漱清突地插口道:“慢来,方老儿!你组创众邪门的雄心,敝兄弟十分赞同,只是有几件事情先要弄弄清楚!” 方天华微微一怔道:“齐大兄有何指教?” 齐漱清冷冷地道:“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你对众邪门的创立作了多少筹备工作,除了预定九人之外,你还启用了多少人?” 方天华微一色变道:“齐大兄此间是什么意思?” 齐漱清干咳一声道:“没什么意思!成门立派是件大事,不能光靠九个人,因此我想想问问,关于门中次要职司该由那些人负责!” 方天华脸色微变道:“目前掌门人选未定,齐大兄何必追问这些小事情!” 齐漱清摇头道:“这个兄弟未敢苟同,百丈大树根上起;基层工作没做好,就谈到设门立派,似乎言之过早!” 方天华怔了一怔才道:“这个兄弟已有了安排!” 齐漱清紧问道:“如何安排法?” 方天华略有难色道:“这个等掌门人决定后,兄弟自会宣布!” 齐漱清冷笑道:“方兄是否有把握当选为掌门人?” 方天华连忙否认道:“不!兄弟绝无意于此,所以根本未作准备!” 齐漱清一整脸色道:“那方兄还是先宣布的好,我们虽然作了逐鹿掌门人的准备,但在未明内情之前,绝不贸然从事!” 方天华用眼一扫其余的人,见他们都不作声,也没有任何表示,不禁怔在当场,迟迟没有开口。 齐漱清冷笑道:“方兄何必太客气呢!你自己铸好号牌,分配定当,只欠公开宣布而已,这是迟早的事……” 方天华脸色一变道:“齐大兄怎么知道?” 齐漱清大笑道:“我们兄弟三人虽在东海不管事,可是小徒曾为水陆四十八寨的总瓢把子,消息还不会太闭塞!” 方天华的神色极为难看,干笑道:“难道我这湖心岛上还有人会偷传消息出去?” 齐漱清微笑道:“人多必杂!方老兄是太相信自己的管理了!” 方天华脸色又是一变,半晌才道:“兄弟计划众邪门中,除我们九人外,另有金龙、银牛、铜雀、铁龟四堂,司掌内外一应事物!” 齐漱清诡异一笑道:“那四堂堂主都是方兄的高足了!” 方天华红着脸道:“不错!兄弟为着组织方便,暂时只得在门下选派,等到掌门人决定后,自然还可以更换!” 齐漱清突地暴出一声大笑,笑声震得屋瓦俱动,有几个基础略差的执事人员,莫不掩耳失色! 方天华寒着脸道:“齐兄不满意兄弟的措施,大可提出公决,何必用这种态度呢!若是为了显示功力,现下尚非其时!” 齐漱清止住笑声道:“方老儿!你好麻的算盘,你口口声声不任掌门,可是一应执事人员都是你的弟子,我们就是当了掌门人,处处地方仍免不了受你的牵制,这种傀儡掌门人当上了也没有意思……” 方天华脸色大变,厉声道:“依齐大兄之意又待如何?” 齐漱清笑指着靳春红道:“我们弟兄三人合力培植了一个徒儿,依方兄的看法,她可以担任些什么职事,方兄不妨说说看!” 方天华看了靳春红一眼道:“令徒曾任江南水陆总寨主,才高艺精,兄弟到很难指定工作,不妨留在今后再加决定!” 齐漱清微笑道:“方兄太言重了,小徒虽薄有微能,到底不足与方兄的高足相提并论,方兄不妨随便指派一件职务即可!” 方天华脸色动了一下,忽地也笑道:“原来三位是替令徒争地位来的,这事情太简单了,众邪门是武林一脉,任用人选自然也以技艺为主!” 齐漱清连忙掉头道:“红儿!你听见了,做师父的只能帮你挣到这个程度,再下而可要看你自己的了,你斟酌着该怎么办吧!” 靳春红神色不变,在座上盈盈起立道:“徒儿知道,谢谢师父成全!” 轻移莲步走到棚中空间道:“靳春红有请铁龟堂主一会!” 齐漱清故意一哼道:“红儿!铁龟堂的职司是打杂的,你怎么不拣个好的挑挑!总算你争赢了,女孩子当乌龟有多丧气!” 靳春红微笑道:“徒儿自知能力有限,不得不从最低的地方开始,假若侥幸没替师父丢人,徒儿再往上爬不迟!” 方天华却脸寒如水,心中也暗暗吃惊,他在这岛上一切布置自以为十分隐秘,谁知人家却了若指掌…… 靳春红在中间等了片刻,仍是无人出来,乃又微笑道:“丁堂主莫非吝于赐教?” 方天华厉声叫道:“丁三!出去!” 丁三迟疑地移动脚步,慢慢地走到靳春红对面,脸色死灰,在西湖水寨中,他曾与靳春红对过一阵! 那一次是弟兄三人同时出手,结果丁一丁二同时身死,他虽然仗着一招绝着可以伤她的,却被冷如冰挡了下来! 这次单身应敌,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方天华冷冷一笑道:“齐兄早讲要替令徒找过节。吩咐一声就行了,何必绕那么大不圈子呢!兄弟还不是那种心肠狭窄之辈……” 齐漱清也冷笑道:“方兄不必说风凉话!敝兄弟是存心合作,所以才想把一切芥蒂都明白交待,这一场公私两了岂非大佳!” 方天华脸色动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下去对场中道:“丁三!你听见了,生死祸福,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丁三怔了一下,突地将心一横,厉声道:“来吧!丁三爷正好借机一报杀兄之仇!” 靳春红冷冷一笑道:“仇归仇,事归事,今天我是用你争堂主的位置,你不要借题发挥,先把堂主的执事牌交出来!” 丁三咬着牙在怀中掏出一面铁牌,上面锈着一双玄色小龟,交到方天华桌上,方天华摇头道:“今天我不便做公证人。 你交给别人吧!” 公孙述哈哈一笑道:“交给我吧!上次在你那大高足怀中掏走了一面金牌,把他急得半死,老偷儿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原来还有这么大的用处,早知道老偷儿就不还给他了。一会掌门混不上,多少也弄个掌主过过瘾!” 方天华冷哼一声,他身旁的柳穿鱼却吓得脸如土色,方天华直起眼睛瞪着他厉声道:“还不给公孙前辈送过去,你们真给我争光!” 柳穿鱼战战兢兢地捧着铁牌送到公孙述桌上,公孙述伸手来接,柳穿鱼却怯然地放在桌上,急速退后! 公孙述大笑道:“方老儿!你这徒弟被我偷怕了!” 方天华冷冷一笑道:“老偷儿!你对着一个晚辈耍狠有什么意思,等一下我到希望你能拿出一样惊世骇俗的宝贝出来!” 公孙述对他眯眼一笑道:“方老儿!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宝物的?” 方天华冷笑道:“你老偷儿要想成就惊人大业,除偷外别无他途,要想一偷惊人,当然非奇珍异宝不可!” 公孙述哈哈大笑道:“方老儿!你不愧知己,老偷儿等一下让你开开眼!” 众人的眼光都射到他身上,公孙述却若无其事地叫道:“喂!证物已经交到我这儿了!老偷儿性子最急,现在我就以公证人的身分,命令你们赶快开始!” 经他这一嚷,大家的注意力才又移至场中,靳春红泰然而立,丁三却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叫道:“出招吧!” 靳春红冷笑道:“以江湖身分而论!我是总瓢把子,今天跟你对招已经太抬举你了,还能对你先出手吗?” 丁三怒吼一声,挥拳直击面门,靳春红本来想闪开的,继而觉得太失身分,舞起素袖迎了上去! 拍!拳袖交接,双方都是全力相交,劲风直震,连四下的竹棚都微微动了起来,丁三的身子晃了一晃! 靳春红的细腰也向后一仰,微笑出声道:“九个月不见,你居然大有长进!” 丁三面色愤急,喉间又极出一声低吼,挥拳再攻,双风灌耳,分击左右,势子更见凌厉! 靳春红这次不再硬接了,娇躯微闪,由他的拳下滑进,一指突袭前胸,丁三双拳落空,腕子顺着下切…… 二人用招都很快,而且着着辛辣,意在一招毙敌,不过双方也不顾同归于尽,所以打来十分热闹! 冷如冰低声对司马瑜道:“看来两个人都大有进展,不象去年在西湖上了……” 司马瑜也低声笑道:“我们也没有白费时光呀……” 冷如冰白他一眼,司马瑜立刻住口不言,李一定在旁轻轻一笑,这时场中交手已到十九合了! 靳春红蓦地双眉一掀,厉声喝道:“去!” 丁三本来挥掌猛击她的左腰,这是一个空间,应该万无一失,但招式才递到一半,便忽然痿然倒地! 场中骇然惊呼,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看清靳春红所用的手法,丁三在地下已经气绝身死,连抽搐的能力都没有了! 李一定轻叹道:“这女孩子好毒的手法,一招将对方的肺腑震得粉碎……” 冷如冰与司马瑜悚然一惊,没想到靳春红会辣手如斯。 方天华却沉着脸色道:“恭喜三位齐兄收得好弟子,不但传了你的闪雷手,连东海的绝技无影掌功都能练到六成火候!” 齐漱清傲然一笑道:“方兄法眼如电,令人十分佩服!”公孙述将手上铁牌飞弹而出道:“女娃儿,这枚堂主铁牌算你赢了,不过太毒了一点!” 靳春红弹指接住铁牌,微微一笑道:“这家伙曾经在我属下,犯了欺上不敬之罪,晚辈不得已,乃出重手惩诫,依照东海门规,睚眦必报……” 说时眼光一扫司马瑜,其中竟包含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司马瑜不觉一惊,薛琪却故意地偎在他身边亲热地道:“师兄!她好象对你也恨入骨髓呢!” 司马瑜满脸飞红,不知如何是好!靳春红瞧在眼中,粉脸更罩上一层煞意,薛琪又故意挨着司马瑜道:“师兄!听说她的外号叫俏罗刹,我简直瞧不出俏在那里,倒是罗刹二字,名符其实,当真凶得可以!” 这几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却是可使全场都听得清楚,靳春红神色一变,正想上前问罪,方天华却出乎意外地拦阻道:“靳姑娘是否还有意竟逐其他各堂堂主?” 靳春红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道:“不用了!区区一个堂主我还不屑一为!” 方天华脸色一变道:“那姑娘是存心到此来了私仇的!” 靳春红白他一眼道:“杀丁三是为了私仇,另外还有公事请你找家师谈去!” 方天华转脸对齐漱清道:“齐大兄何以教我?” 齐漱清哼哼一笑道:“方兄在议事厅上设下九个座位,不知如何安排?” 方天华微愕道:“兄弟在信上不是讲明白了吗?” 齐漱清冷笑道:“兄弟希望再听方兄口述一遍!” 方天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耐心解释道:“中间一席系掌门之位,少时公推最邪之人居之……” 齐漱清道:“这点兄弟很清楚,那其他八人又称是什么?” 方天华道:“其余八人都是护法元老,职次掌门,在所有门人弟子之上,再下则为四堂堂主,以及各处分舵……” 齐漱清道:“这些帮规组织之事,兄弟不想多问,兄弟是问九个人选!” 方天华奇道:“兄弟信中说得明明白白,除天南双义外,就是我们昔日所谓七大凶人,兄弟相信这九人也为众邪之精选!” 齐漱清抬眼一扫缓缓地道:“南兄与谢老兄成名在先,毒名久震人间,可当邪字无愧!” 南中明高与地笑道:“过奖!过奖!” 齐漱清微一点头示礼,接着又道:“至于我们七大凶人不知是谁封的?” 方天华不知他何以提起这些问题,但还是答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们行事偏激,但求快意,达背世法礼俗,才赢得世人如此称呼,兄弟并不以为忤……” 齐漱清一整神色道:“敝兄弟也不在乎‘凶人’这称呼,只是我们快意恩仇,任性而为,最多做到狠辣二字而已,却没有无耻的行迳!” 方天华脸色一变,其余各人也悚然动容。 李一定首先问道:“齐兄认为谁无耻?” 齐漱清双眼一翻,鄙夷地道:“李兄是明白人,何必多问,我们之中有谁集男盗女娼于一身,好色奸淫,不男不女……” 这时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谁了,尤其是阴阳童子东门黑,脸上更挂不住,离座戟指厉声道:“姓齐的!你说话放干净点!” 齐漱清轻蔑地看他一眼冷笑道:“东门黑!老夫等参加众邪之列,却耻于跟你为伍!” 东门黑暴怒攻心,正想开口回骂,方天华却解劝道:“齐兄!请念在有志一同,暂弃成见……” 齐漱清冷笑道:“若与这种鼠辈为伍,我们干脆叫做无耻门算了!” 东门黑又想开口,方天华挡在他前面道:“齐兄不满意兄弟的安排?” 齐漱清点头道:“除了东门黑,敝兄弟无不赞同!” 方天华立刻道:“九人之数,乃应九天邪煞之象……” 齐漱清道:“应象何必一定要他,换个人不就行了!” 方天华神色微动道:“齐兄推荐那一位?” 齐漱清用手一指道:“小徒勉强可以凑数!” 方天华大感意外道:“齐兄可是开玩笑?” 齐漱清道:“兄弟何必当作这么多人开玩笑!我们既然以邪自居,为什么要拘于辈份,小徒不见得比那鼠辈差!” 方天华沉吟未答,李一定却在座位上鼓掌道:“妙!妙!众邪门九大煞星中,若是添上一位女煞星,必定震动天下,这才深得邪字的真谛!” 公孙述也跟着道:“老偷儿亦有同感,靳姑娘曾任江南四十八寨总瓢把子,黑道上响叮当,总比人妖叫得起字号!” 天南双毒虽不讲话,可是脸上浮着一阵微笑,倒不是他们捧靳春红的场,实在是东门黑名誉太坏! 方天华顿了一顿才道:“护法元老讲究真才实学,方足以服人!” 齐漱清微笑道:“这个自然,小徒一定要拿两手出来给大家看看!” 阴阳童子东门黑忍无可忍,拨开方天华挺身而出道:“姓齐的!叫你们那徒弟出来。只要能打发了老夫,这位子立刻拱手转让,否则我可要你们好看!” 齐漱清坐在椅上动都不动,哈哈笑道:“今天是初五,你可以称老夫,到了下半月,你只能叫老娘了!东门黑!只要你能打败我徒弟,我们弟兄三人亲自下跪叩头向你赔罪,不过我劝你还是见亮一点现在滚蛋的好,等一下你想走都没有法子了!” 原来亲门黑阴阳同体,上半月为男,下半月为女,就仗着这种异禀,不知糟踏了多少年青男女。 七大凶人中他功夫最差,可是人也最狡猾,所以屡次避过正派人士的追击,不过他能列名凶人,功夫到底不会太弱! 方天华将他拉在众邪之列,原是另有一番打算,不想东海三魔偏不卖帐,当众给他一番大难堪! 东门黑多少也算是一号人物,这种侮辱怎能忍受,而且他也不信自己对付不了一个女孩子…… 略一定神,他随即尖声尖气地叫道:“女娃娃!你下来!老夫教训你几招!” 这老魔十分聪明,他知道再吵下去,惹到东海三魔自己出手,这场面就不好应付了,难得东海三魔夸下海口,只命门下的女弟子出场,落得拾个便宜! 靳春红微笑地对方天华道:“方前辈!晚辈要是胜了这一场,你是怎么说法?” 方天华眉头微皱,觉得今天意外事颇多,他跟东门黑之间原有许多默契,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只得挺着道:“姑娘若胜得东门老弟,可见技高艺深,老夫绝对衷心欢迎姑娘参加众邪之列,共图大举!” 靳春红微笑道:“晚辈若取得列位资格,还想一问掌门的位子呢?” 方天华微吃一惊,表面上依然镇定如恒道:“那更好了!久闻姑娘领袖江南群豪时,大展鸿材,将绿林整顿得有声有色,无论胜负如何,将来都要借重的!” 靳春红盈盈一笑道:“谢谢前辈了!……老人妖!你放招过来吧!” 东门黑尖声冷笑道:“老夫是什么身份!让你三招还有余!” 靳春红鄙夷地道:“呸!不要脸的东西!你给我师父常跟班都不配,还敢在姑娘面前抬身份!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 东门黑尖笑道:“狂妄小辈!老夫说过让你三招,绝不会言,你要是不敢动手,干脆回去换你师父下来?” 靳春红柳眉一扬叱道:“老淫贼,姑娘就先出手,第一招打你这张老脸皮!” 语毕身形一飘,滑到他身前,劈头就是一指,距身数尺,指风已然袭到,东门黑已经夸口让招,自然不能硬接! 脚下一错,侧身让开指劲,忽然脸上一阵微痛。拍地一响!不知靳春红竟如何出手着了一掌! 这一掌打得并不重,可打掉了他一生的名头! 方天华长叹一声道:“东门老弟!你已经输了!” 靳春红却笑着道:“没有!他让我三招,这是第一招,等三招之后,才可以真正论输赢,老淫贼!注意!第二招还是要打你的脸!” 纤掌再飘过去,东门黑刚才吃了虚招的亏,为了避指才着了暗算,所以这次决心不了!谁知靳春红这一招竟是实招,将及脸颊时速度突然加快了,东门黑欲避无及,拍地又一声脆?欤?p>  举座哄起一片大笑,只有方天华脸色沉重! 靳春红抽掌笑道:“老家伙,看不出你这么大的岁数,脸皮倒嫩得很!” 东门黑连吃两次亏,反而激发了凶残的本性,停身止步,双眼灼灼地瞪着她,口中沉声道:“第三招你要打那里?” 靳春红微转眼珠道:“你的脸皮滑嫩得紧,我还是打那里吧!” 靳春红笑着一握手,东门黑突地欺身上前,将脸迎着她的手掌,啪的一响过后。他的双手猛向下插! 靳春红没有想到他会送上来挨打的,掌才撤出,骤觉东门黑的掌尖挟着无比劲力插下来,不觉应变失措,还幸她打人时没有出力,百忙中抽手回救,伸劈朝外一拨,东门黑的双掌正好插在她的玉臂上。 察!那是素衣裂破声,嘤!那里娇呼声! 靳春红的身躯被弹出丈许远近,双臂一片殷红! 全座的人都惊得站起身子! 二十七回 群魔乱舞 靳春红的身子晃了几晃,突然站定了下来,脸上已经扫除了痛苦之色,只是寒着喉咙阴沉沉地道:“好恶贼!本姑娘念你成名不易,再者也可怜你年纪大了一点,所以才对你客气了一点,这下子可是你自己找死!” 说完立刻咬紧牙齿,扭转娇躯,一步步地又逼了回来,东门黑见她虽然伤了手臂,气势反比先前更为狠厉,不觉也是一呆!表面虽是不动声色,心中惶急的程度却远出乎一般人的想象! 原来他方才狠命一插,暗中已用上了自己多年苦练的黑煞玄气,满以为这下子不震死对方,至少也要毁了她的双臂,谁知靳春红仅只是表皮上受了一点轻伤,怎不叫他惊骇欲绝呢? 靳春红越逼越近,他却朝后退了一步,叫道:“无知女娃!老夫是念在你师尊面上,所以才对你手下留情!你再如此不知进退,可怨不得老夫要下毒手了!” 一面说着一面用眼光飘向方天华,意在请他出来转环一下,方天华沉吟片刻才含笑道:“东门老弟,一生风流,面对着如花佳人,自然要怜香惜玉,反正胜负已分,依我看这一场就算了……” 天魔齐漱清在座上冷冷一哼道:“这是生死名位之争岂可如此轻易就解决了!” 东门黑嘿嘿干笑道:“对着一个晚辈,老夫深觉胜之不武!” 齐漱清怒笑道:“东门黑!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齐名七凶是别人的抬爱,我们弟兄从来就没有把你放在眼睛里,你算是那一门的前辈!你放心好了,只要你有能耐,不妨将我这个徒儿一掌毙了,我们弟兄三人保证不会向你出手寻事,你要是没有胆子趁早现在夹着尾巴滚蛋,把位子让出来!” 东门黑被他用话一挤,自信无法打退堂鼓,再者有了齐漱清的那番话,他的胆子也壮了一点:以他的能耐对东海三魔,自然是差多了,若说比不过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他还真难相信,厉笑一声道:“好极了!反正老夫招呼已打在前头,再要出了什么事,可怨不得老失倚大压小,手下无情!” 靳春红这时已逼至他身前数尺处站定,深吸一口长气,突地双臂一振,探指猛袭他玄机将台两处大穴! 东门黑双臂也运足“黑煞玄气”,朝外猛格出去,一面在底下撩出一腿,急扫靳春红的下盘! 靳春红神容不变,原式不动,照旧点了出去! 东门黑自以为苦练有年的“黑煞玄气”,这次遇上靳春红怪的指劲,居然毫无用处,不由心中大惊! 可是这老魔头居心阴毒已惯,知道遇上了克星,将心一横,双臂护定穴道,底下的那一腿更用足了劲! 克克两声轻响后,又是蓬的一声闷震! 靳春红的身躯再度向外飞跌,可是东门黑却脸色如土,身形摇晃不定,两条胳臂无力地低垂下来? 四下观战的人都是大行家,至此也不禁悚然动容,他们知道靳春红那全力的一点,虽然被东门黑双臂挡住。 可是她暗劲无比,已然将东门黑的关节震得粉碎,这双只手是废定了,而她自己虽然受了一腿,却在敌劲临身之际,顺势向外飘去。化开了大部分的力道,不过是略受微震而已。 靳春红冷笑一声道:“刚才你伤我双臂,现在我还你一招,大家只算是扯平,我们再继续下去,直到有一方倒下为止……” 莲步微移,再向东门黑逼去,东门黑臂痛澈骨,急忙避向方天华身畔,苦着脸叫道:“方大哥!快……” 方天华脸色微动,猛地伸手拍向他的背心,东门黑觉察到的脸色有异,慌忙移步,总算避开了,惊叫道:“方大哥!你怎么对小弟下手……” 方天华脸上浮起一阵杀机道:“你双臂已残,活着也没有意思!” 东门黑大惊道:“方大哥!咱们约好的……” 话还没说完,面前白光一闪,东门黑见来势太急,只得举手去封格,谁知关节碎,举动不灵! “擦!”地一响,白光透喉而入,竟是方天华席上一枝牙签,东门黑一声都叫不出来,扑地而毙。 靳春红见方天华出手杀了东门黑,倒不觉一呆道:“这是我的事,何需方大叔代劳?” 方天华嘿嘿干笑道:“恭喜贤侄女!已然将东海混元指功练得如此火候!众邪门九把椅中,你算是坐稳了一把了!” 李一定望着地下东门黑的尸体,微带恻然地道:“一场中交手定生死,何劳方兄场外插一脚!” 方天华阴笑道:“这家伙打败了,逃到兄弟身边求救,实在太丢我们七大凶人的丑!兄弟一时冲动,代替靳姑娘收拾这厮,好在此举无关大局,就是兄弟不出手,他也逃不过靳姑娘的第二招,兄弟真佩服齐家三位老哥收的好弟子!” 李一定默然无言,只有齐漱清冷笑一声道:“东门黑已经没有用了,不死反而坏事!” 方天华脸色微变道:“齐大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漱清哈哈大笑道:“明人何必细说!反正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只有那死鬼东门黑不知道,白白地送上一条命!” 方天华神色又是一动,勉强打个哈哈道:“齐大兄太会讲笑话了!” 旁边侍的弟子已经将东门黑的尸体拖了出去,一生作恶,果报不爽,只是落得如此下场,难免不令人感慨! 司马瑜轻轻一叹对冷如冰道:“冷姊姊!在慈云下院中,这老魔头何等威风,想不到今天毕命于此,真令人想象不到!” 靳春红志得意满地回到东海之魔身畔,齐漱清高兴地道:“红儿!东海半年苦练,师父可没骗你吧!这下子你可神气了!一会儿你要是把掌门的位置再争到手,连我们三个老头子都要听你的了!” 靳春红轻轻一笑,解下腰间的丝条来裹臂上的创处,其余的人都不觉一怔,望着她的桌上。 看来东海三魔的意思竟是支持他们的儿女出来角逐掌门之职,只是不知道他们作了什么准备…… 薛琪忍耐不住低声道:“我真有点不服气,要不要先找她拼一下……” 司马瑜一惊道:“为什么?” 薛琪轻咬银牙道:“把她挤出个位子,看那三个老头子怎么个气法!” 司马瑜连忙阻止道:“师妹!不许胡闹,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的,难道你也想在众邪门里插一脚不成!别孩子气了……” 薛琪气鼓鼓地地不作声,方天华清一清嗓子道:“假若各位再无其他问题!我们就开始挑选掌门人了!” 座中没有人答腔,一个个的神色却转为紧张。 方天华笑笑又道:“遴选的方法各位都知道了,现在就请大家将所行的邪事提出来公评,不过兄弟还有一点补充……” 千手人屠南中明首感不耐地道:“方老弟还有什么补充的?” 方天华微笑道:“这点补充很重要,就是各位提出事迹后,必须附有相当证据!否则,口说无凭,怎能令人相信……” 南中明焦燥地道:“那当然了!掌门人不能靠吹牛蒙混到手的,今天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是傻瓜,更没有一个是三岁小孩子……” 方天华朝他微微一笑道:“南兄如此心急,相信一定有惊人的杰作,就请南兄首先发表如何?兄弟马上传令准备!” 说完一拍手,他的大弟子柳穿鱼,立刻抬了一张紫檀木方桌,放证在芦棚中央,桌上铺着锦缎! “南兄发表之际!若是需要提出证物,就请放在桌子上,以便于在座诸位共赏,南兄请!” 南中明微毕地望他一眼道:“方老弟设想得真周到!” 方天华轻轻一笑,南中明离座走到桌旁放目四望道:“兄弟这些年来,一直与谢老弟形影分离。因此这件事也是我们二人共同合作的,不知是否算数!” 方天华轻咳一声道:“天南双方联手,此事弥足惊人,只不知万一二位之杰作独擅胜场时,究竟是那一位荣应掌门?” 南中明微笑不语,谢一夫在座上起立道:“那当然是南大哥?” 南中明兴奋地一笑道:“多谢贤弟将东西拿出来吧!” 谢一夫有点紧张地拖出脚下的一个大包袱,提到中央放在桌子上,南中明笑着打开包袱,里面滚出一大堆物件! 这堆零星物件中有珠宝,有小剑、有书册、有米器,更有许多小玩意,零零杂杂,包罗万象! 薛琪看得一笑道:“这两个老家伙是卖杂货的!” 司马瑜也不明白,可是看到李一定与公孙述的神色很凝重,心知这些东西必不简单,连忙扯了她一下说道:“师妹!别胡说……” 此时四座寂然,只有公孙述放声大笑道:“二位果然不简单,将老偷儿的生路都打断了,这九大门派的镇坛信物,二位怎么偷到手的?” 司马瑜闻言一惊道:“这是九大门派的信物?” 冷如冰在他耳畔低声道:“瑜弟不要少见多怪,难道萧老前辈没有告诉你?” 司马瑜脸上红微道:“没有……” 冷如冰低声道:“那碧玉如意是少林掌门人的权杖,剑书是武当门鼻祖张三丰手泽,金剑是终南镇山之宝,翠蜈蚣是……” 这边解说完,场中南中明已掀髯大笑道:“笑脸方朔妙手空空绝技,我们怎敢学步!” 公孙述一翻眼道:“不是偷的,难道是抢的?” 南中明依然大笑道:“抢字太难听了,这是他们各派掌门人送的!” “这是他们的镇坛信物,怎肯轻易相送?” 南中明傲然地道:“不肯也不行,这三个月来老夫与谢贤弟分头行事,遍访各大门派总坛,勒令他们交出本门信物……” 司马瑜忍不住不住出声道:“他们愿意吗?” 南中明瞟他一眼,意在笑他这一问大天真,司马瑜脸上不禁一红,连忙自作聪明地解嘲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二位以武功制服了他们……” 南中明大笑道:“岂仅制服而已,我们还制住了各派掌门人的穴道,告诉他们要想收回失宝,就先向众邪门递降书!” 方天华大声笑道:“壮哉!壮哉!众邪门尚未正式开坛,二位已经传威武林,不管掌门是否属君,功劳薄上先要替二位记上一笔!” 南中明得意地收起包袱笑道:“我们两个老家伙脑筋太死,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笨主意,相信其余各位一定还有更高明的表演!” 说完与谢一夫双双归座,神情极为得意! 司马瑜低声道:“九大门派皆失重宝,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冷如冰轻笑道:“这是多丢人的事,你想他们会自动宣扬出来吗?” 司马瑜摇摇头,方天华又问道:“下面是那一位?” 东海三魔寂然无言,也不作任何表示,方天华只得把眼睛移向司马瑜这边席上,李一定也不动。 公孙述微笑站了起来道:“老偷儿做了件小事情,偷了件东西……” 方天华一笑道:“公孙兄一展妙手,那必是件希罕之物!” 公孙述笑道:“这东西倒也平常!不过老偷儿可担了莫大干系!” 说着在胸前掏出一个小黄布包,放到桌子上,慢慢解开黄布,那里却是一颗斗方玉印! 众人见那玉色虽然上佳,却不知这颗大印有何妙处! 公孙述用手指着玉印道:“在座各位知道这颗印的来历吗?” 方天华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忍不住催促道:“公孙兄快点说说清楚吧!这颗玉印到底是什么来历!” 公孙述眯着眼睛道:“各位别瞧不起这么一块玉石,它的效用可大着呢!能令天下屈膝,众生泥首,掌人生杀之大权!” 司马瑜忍不住道:“那除非是皇帝老子的掌国玉玺!” 公孙述将眼一翻道:“小伙子真聪明,这一猜完全正确!”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方天华失声道:“公孙兄当真将大内的玉玺偷来了?” 公孙述得意地大笑道:“怎么会不真,方老儿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上来鉴定一番,老偷儿心想出人头地,别无他策……” 方天华埋怨地道:“可是公孙兄也不能与官府开玩笑?” 公孙述笑道:“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老偷儿虽然外号叫笑脸方朔,却不是真神仙,天上王母蟠桃偷不到,只能在人间想想办法!” 方天华叹了一声问道:“公孙兄进入大内偷盗玉玺之时,可曾留下什么线索……” 公孙述笑道:“若论老偷儿的手脚,是绝对不会有线索留下的……” 方天华脸色一松道:“那还好……” 可是公孙述立刻接口道:“不过老偷儿在那金銮殿上心想此地能有几人姿意畅游,忍不住一高兴,在大梁上刻了几个字!” 方天华急道:“什么字?” 公孙述得意地大笑道:“这几个字可也替众邪门大大争光,老偷儿刻的是‘取玺者!邪中之邪人,觅玺者!请访众邪门!’” 方天华顿足长叹道:“公孙兄!你一时高兴可闯了大祸了,朝廷失了玉玺,这是何等严重的事,只可惜兄弟的一点心血白费了!” 公孙述微笑道:“你可是怕官家找上门来?” 方天华叹道:“当然了!兄弟在此经营虽密,也无法与朝廷正规大军相抗,我们纵然有一身超人武功,也无法杀尽千军万马……” 公孙述大笑道:“充其量一个死罪!老偷儿孤身一人,并无九族可株连,各位若是承认老偷儿是邪中之邪人,老偷儿自然一身担当!” 方天华长叹道:“罢了!罢了!公孙兄妙思异想,却害得众邪门永远无法公开立坛创派了!” 公孙述笑道:“这些话多是后果,老偷儿只想问一声这件事可够邪了!” 方天华没好气地道:“够!够!惊天动地!” 公孙述大笑道:“既是方老儿如此说,老偷儿可要不客气地坐上掌门宝座了,只不知其他各位还有什么异议?” 天南双毒与方天华一脸苦笑,简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因为实际上公孙述这件事作得并不算过分惊人!可是经他这一来,众邪门只要一旦成立,官府侦骑四出,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嗣后的问题可大了! 李一定撩须浅笑,司马瑜与冷如冰到不禁从内心生出一种敬佩,公孙述这一着棋下得太妙了。 这么一来,众邪门自然消弥于无形,若不是怕影响到公孙述的计划,他们真想鼓掌欢呼一番! 公孙述笑嘻嘻地举着那方玉玺高声道:“各位再不表示意见,老偷儿的掌门就算定了!” 方天华一叹道:“众邪门今后连个根据地都没有了,还争这掌门干什么?” 公孙述道:“人死留名,老偷儿只要过了一天瘾,就是身首异处,凌迟碎剐,死无葬身之地也算值得!” 方天华垂首不语,齐漱清突然在座上站起来道:“公孙兄请慢一点!” 公孙述一怔道:“齐老儿!你也想跟老偷儿争一下?这个掌门可不好当!一定要邪中之邪人才可以胜任!” 齐漱清微笑道:“老夫等兄弟三人淡泊名利,对掌门一时并无兴趣,不过小徒却未敢妄自菲薄,我们只得支持她一下!” 公孙述翻着眼睛道:“掌门一时并不难当,只是那邪中之邪人已经在金銮上留名,到时要顶上个千刀万剐的死罪!” 齐漱清笑道:“小徒既然敢出头争取,自然会有解脱的方法!” 这一说不但使得座上众人一惊,连方天华也都受了震动,脸上浮起了希望的神色,睁眼望着齐漱清! 公孙述微笑道:“齐大兄何不先将解脱的方法说一说,老偷儿正在后悔做错了事,找个方法补救一下呢?” 齐漱清咳嗽了一声道:“红儿,你说出方法吧!” 靳春红盈盈地站起身子! 二十八 玉碎瓦全 这女孩子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才坐下去不久,现在立刻又成大众注意的中心,只见她笑吟岭地道:“公孙前辈之作为固然惊人,其实消弥起来也无甚困难,只需公孙前辈肯割爱,将这玉玺也神秘地送回大内……” 公孙述立刻道:“偷盗传国玉玺是十杀不赦之罪,纵使老朽肯归还,只怕朝廷也不肯轻易罢休,免于追究!” 靳春红盈盈浅笑道:“这点到无须耽心,玉玺既是传国至宝,遽尔丢失,只怕连皇帝老儿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到现在宫中尚未将此事张扬开来,可见官家也怕失去了皇帝尊严,不敢公开此事,能得顺利追回失宝,自然会息事宁人!” 公孙述呆了一下才道:“姑娘能担保大内绝不继续追究此事吗?” 靳春红点头道:“晚辈预料大致不会有错,但为以防万一起见,不妨再效前辈故技,在那儿留上一段说明!” 方天华听得眼中一亮道:“贤侄女果然好心思,这段说明如何留法?” 靳春红转了一下眼珠道:“邪人已诛!国宝壁还,署个天涯野民的假名字,让那些大内侍卫去伤脑筋,找个莫须有的人去!” 方天华鼓掌大笑道:“妙极,妙极,贤侄女真不愧称为艳罗刹,不是毓灵钟秀,怎会有如此巧妙心思,老朽深致敬意!” 公孙述顿了一顿,忽然沉下脸道:“方老儿不必太兴奋,你在这儿所布置的巢穴不一定就保全了,要知道大内高手如云,功力武技向不为人深知,老夫盗印是出其不意,现在他们有了防范,归还玉玺可不象靳姑娘所说的那么容易!” 靳春红立刻接口道:“公孙前辈如果怕难,这事不妨交给晚辈去办!” 公孙述怪眼一翻叫道:“老偷儿再不成器,也不致于象靳姑娘所说的那么贪生怕死,问题是老偷儿肯不肯答应交出这颗玉玺!” 靳春红俏眼一瞪道:“前辈肯不肯呢?” 公孙述顽强地道:“不干!贼不空手,这是老偷儿一生的戒条!” 靳春红继续逼道:“为着众邪门的利益起见,前辈最好是破一次例,否则就是前辈根本没有诚意加盟,那您可当心成为众矢之的!” 这语气完全是威胁性的,也是挑拔性的,四下之人,除了李一定这边桌上四人,其余都死板板盯着他! 公孙述嘿嘿一声干笑道:“姑娘莫非要逼老偷儿就范!” 靳春红微微一笑道:“晚辈怎么敢呢!不过家师与方先生,以及天南二位前辈恐怕不肯放过前辈,前辈最好三思而行!” 东海三魔一起站了起来,方天华与天南双毒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有立即出手相迫之意! 这边李一定神色紧张,也跟着站起来,冷如冰司马瑜与薛琪虽然不动,可是已经作了准备! 局势很明显地分为两边,人数是七比五,功力则在未可逆料之数,大体上说来是靳春红那边占了优势! 因为她那一边本身不算,还有着六个名负一时的厉害人物,这边两老三小,司马瑜等人虽是新有奇遇,公孙述等人却不知道,连司马瑜自己也不敢相信稳能对付得了,因为这些老魔头们功与时进,都不比从前了! 混战一触即发,剑拔弩张,危急之至! 公孙述怎么计算也占不了先,好在他老谋深算,心中微一思索,突然一举手中玉玺大喝道:“老偷儿生平不受威胁,谁要是敢先动一步,老偷儿拚着大干一场,先毁了这玩意儿,看你们如何收场去!” 这一着果然厉害,尤其是方天华,立刻退后坐下叫道:“公孙兄,这可使不得,大家从长计议!” 靳春红冷笑道:“晚辈不相信前辈有这份胆力,师父!您们准备出手!” 东海三魔仿佛对这个徒儿言听计从,闻言毫不考虑,纷纷离座成品字形向公孙述逼过去! 方天华急忙阻拦叫道:“使不得!齐大兄,二兄三兄,你们等一下!” 东海三魔如若未闻,仍是移步上前,李一定顿了一顿,却没有过去帮公孙述的忙,只是招呼了一声:“老偷儿,挺到底了!” 公孙述冷笑一声,两掌猛然一合,只听见拍地一声大响,指间玉屑纷落,那方玉玺果然毁掉了! 方天华欲阻不及,顿足长叹道:“完了!完了!老偷儿!你坑死人了!” 东海三魔却一阵傲笑,止住脚步,抽身回到座上去了,这一手更使大家摸不着头脑! 百毒神君谢一夫最是性急,厉声高叫道:“公孙述!你可真不是东西,你自己不想活不打紧,何苦拖着大家下水,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公孙述淡淡地将手中剩余玉屑丢到地下道:“老偷儿毁了玉玺,杀祸一人当,与你们什么相干?” 谢一夫厉叫道:“你真混蛋!我们老哥儿这遍闯九大门派时,早就留下众邪门的字号,连咱们九个人的名字都宣布出去了,你留下个邪中之邪人,消息传出去,我们任何一个都脱不了关系,你不混蛋谁混蛋!” 方天华也是一怔道:“真的,这可更糟了,公孙兄,你实在把祸闯得不小!” 公孙述哈哈大笑道:“你们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么如此畏头缩尾,官府人再多,难道真能把你们捉了去!” 方天华顿足叹道:“江湖人物轻易不惹官方,就是因为那是一股正统势力,一旦缠上之后,相信永无宁日……” 公孙述豪笑道:“各位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老偷儿捉住了送到官府去抵罪,那样各位不但没有麻烦,说不定还是一场富贵!” 方天华脸色一变道:“公孙兄此言未免欺人太甚了!” 公孙述这句话的确太毒,这些人虽然以邪自居,可是这种违背道义,卖友求荣的的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公孙述哼哼冷笑道:“难得方老儿还讲点道义,看来老偷儿还是自己去投案,刀山油锅一人当,免得拖累各位吧!” 方天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公孙述这句话更令他受不了,可是他们先前所表现的也太差了一点,此时只得受气! 顿了片刻,他才轻轻一叹道:“老偷儿别再赌气了,你虽然性急了一点,事实上我们也逼得你紧一点,大家都有责任,事既已如此,窝里反更是贻人笑料,还是想个法子应付官军要紧,只是众邪门就此虎头蛇尾以终,实在太泄气了一点!” 公孙述与李一定对望一眼,互换一个会心的微笑,冷如冰等人也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公孙述用这种方法,轻而易举地解散了这个众邪大会,兴奋下不禁又替公孙述担起心来,司马瑜首先道:“对付官军,那不是明着造反吗?” 方天华苦笑道:“这是境遇使然,除此别无他策,好在这片小岛有险可恃,攻人不足,退守有余,我们还挡得住一阵子!” 司马瑜一怔道:“正式作战可不比我们江湖技艺,这不是一刀一枪之战,兵法谋略才是胜负之因,方先生可得慎重点!” 方天华突地激发豪气道:“方某自信还研究过一些兵法攻守之策,反正我们是以邪之名居身,不妨藉机会么邪一番!” 司马瑜不以为然道:“以一岛抗天下之师,智者不为!” 方天华大笑道:“少康中兴,不过一城一旅之众……” 司马瑜也抗声道:“师直为壮,人家是复国,你这算是什么?” 方天华翻着眼睛道:“我这是求生存!” 司马瑜道:“求生存之道岂在一途,以各位的一身能耐,随便隐居在那儿也不至于束手就毙,方先生何苦一定要动干戈!” 方天华也高声道:“人生一世,非名即利,象我们这种人已经不在乎利了,便只有求名,名传则身安,成败何足论,老朽已经隐了几十年,就是想一旦东山再起,所以才苦心筹划,创立众之门邪,大丈夫怎能埋志以终!” 司马瑜抗声高叫道:“你蓄意谋逆,留的是臭名!” 方天华大笑道:“遗臭流芳,同为不朽,但得其一,此生何憾,流芳事太难,遗臭亦非易,难得有此机会……” 司马瑜又想辩论,李一定轻触他一下低声道:“老弟省点精神吧!此人陷溺已深,不是你劝得了的,反正我与老偷儿会有办法捣他的蛋!” 司马瑜不知他们又设下了什么计划,只得止口不言! 方天华却似触发灵机,豪情四发地道:“各位对兄弟的提议有何高见,反正天下已无归宿之处,我们不如此拚一下,兄弟这岛上还有不少可用之人……” 天南双毒神情激动,首先倡和,公孙述退回来与李一定默然不语,靳春红则与东海三魔喁喁私谈! 方天华得了天南双毒的支持,豪气更壮朝东海三魔方面笑道:“齐兄等在东海也有一片基业,靳姑娘更可以起动江南水陆四十八寨人马,何愁不成一支劲旅……” 他还待滔滔不绝说下去,齐漱清突地起立朗笑道:“方兄一片壮志,诚足令人敬佩,不过敝兄弟志不在此?” 方天华一怔,好似被浇一头冷水道:“三位有何见教?” 齐漱清微笑道:“敝兄弟身无大志,只想在武林也求一片立身之处已足,因此还请方兄维持原议,成立众邪门!” 方天华大感意外道:“这个时候还谈什么创门立派?” 齐漱清笑道:“笑脸方朔出了名贼滑,耍了我们这些老东西,可瞒不了小徒,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方天华大惊道:“齐大兄这话怎讲?” 不仅是方天华一人如此,连天南双毒以及冷如冰司马瑜等人也大惑不解,只有公孙述与李一定神色突异! 齐漱清微笑不语,靳春红再度起立道:“公孙前辈与李前辈巧妙合作,若不是晚辈偶而涉猎到一些杂事记闻,几乎也着了‘信口开河’的道儿……” 方天华一惊道:“怎么,老偷儿毁的玉玺是假的?” 公孙述干笑一声道:“靳姑娘最好说明白一点!” 靳春红眼珠一转道:“盗印自然只有‘笑脸方朔’足以胜任,全盘计划恐怕还是‘信口开河’的巨作,二位这件邪事作得可真惊人!” 公孙述微微一叹道:“年青人可越来越了不起,靳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这句话无形中已经承认了那玉玺属伪,方天华等人脸上半红半白,也不知是喜是愧还是愤怒! 靳春红微笑道:“传国玉玺深藏大内,晚辈本来无法知道真伪,可是公孙前辈一掌毁印,却让晚辈识破机关!” 公孙述薄怒道:“靳姑娘认为老偷儿不敢毁印?” 靳春红婉转一笑道:“前辈当然敢,只怕毁不了!” 公孙述脸色微变道:“此话怎讲?” 靳春红眼皮微抬道:“晚辈不是小觐前辈,只是偶然读过一些本朝纪纲,得知传国玉玺,系用西夷进贡的万载温玉,聘得名匠,费了许多年功夫,才慢慢琢磨而成,至坚不攻,前辈那一掌大概只用了三成劲道,无论如何也毁不了的!” 公孙述失声叹道:“那你叫齐家三个老儿出手,是要存心揭老偷儿的底了!” 靳春红点头道:“不错!晚辈本来不敢确定真伪,所以才催促师父出手,前辈一毁了印,我师父不是马上就回座了吗?” 公孙述长叹道:“李老哥,你这‘信口开河’也得砸招牌了,你怎么不把事情摸摸清楚就乱出主意,害得老偷儿白白丢人!” 四座一片微吁,如梦初醒! 方天华冷笑道:“李兄真出得好主意,也开得好玩笑!” 李一定略为一顿,毫不在乎地大笑道:“今日不是各比邪道吗?兄弟与老偷儿合作这一手虽然不算太高明,可是也让方兄担了不少心思……” 方天华气极无语,齐漱清突地发言道:“二位这一场果然精彩无比,只是最后仍为小徒识破,这掌门一职,理应归于小徒才对!” 李一定微笑道:“老朽等不敢与靳姑娘争长短,敬让高明!” 靳春红笑作一礼道:“多谢前辈!” 方天华此时已经平下心气,从容开言道:“三位自己不作打算了?” 齐漱清笑着摇头道:“老朽等三人只想有个出人头地的徒儿,因此全力支持她,不再与各位一争上下了!” 方天华神色如恒道:“兄弟也不作竞争的打算,如此这掌门人选就留待公评了!” 千手人屠南中明忽地开言道:“靳姑娘就凭临时表演这一手,老朽还不大服气!” 公孙述睁着怪眼道:“老偷儿表演的那一手就够超过二位的了,老偷儿已经服了输,你们还好意思跟一个晚辈争?” 南中明长眉一扬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原先是讲好要预作准备的,阁下那一场不太高明,靳姑娘破解得更高明……” 公孙述冷笑道:“你既然承认高明,何不干脆服输算了!” 南中明怒道:“三只手!你少兴风作浪!掌门人为众邪之尊!将来大家都必须言听令徒,假若那女娃儿用点鬼聪明也算是一件邪事,老夫等就不服气,或许那还是你们事先约好,串通来赚人的!” 公孙述好似存心要挑动变故,立刻变脸怒道:“姓南的!你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凭你们这付德性,还犯得上串通来对付你们吗?” 南中明与谢一夫勃然大怒,离座恶声叫道:“三只手!你有种出来?” 李一定公孙述也双双离座,眼看着又要火拚起来,方天华脸上神色一变,插身居中,冷然发话道:“各位是来加盟的?还是来捣场子的?” 公孙述冷笑道:“加盟要看情形,假若众邪门由这种无理取闹的匹夫来领导!老偷儿拚着命也要捣捣场子!” 南中明更为暴怒,要不是方天华隔在中间,他早就出手了,就这样他还想绕过方天华去打一场! 方天华神色一沉道:“大家都还算是成了名的人,现在掌门之事还没有决定,你们就闹起来算是什么,难怪人家批评我们邪门人物难成大器!就是因为我们各管各的,谁都容不下谁,因此虽然人才辈出,最后终不免被人各个击破!”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沉痛之至,公孙述与李一定略有感慨,止口不言,南中明与谢一夫也不响了! 冷如冰轻叹一声道:“此人心机武功见解都超越常人,众邪门真要成立起来,由他在其间筹划,天下真个要大乱了!” 薛琪忍不住道:“冷姊姊!我们怎么办!看起来那两个老头子也快靠不住了!我们是不是趁现在他们还没谈罢就闹它开来!” 冷如冰低声道:“事机还没有到,等一下吧!” 此时方天华已转身对靳春红道:“靳姑娘才智超人,领袖众邪门自是最妥当不过,只是格于规章所限,靳姑娘最好还是再拿点事实出来……” 公孙述又道:“刚才那些还不够吗?” 方天华微笑道:“假若公孙述兄事先确是与靳姑娘串通好了,那么耍了我们大半天,倒确实是够了!公孙兄肯承认吗?” 南中明怒道:“怎么就够了?” 方天华沉下脸色道:“你我都是出了名的邪,却被人家控制了喜怒哀乐,情不由己,我们不认帐还有什么话好说!” 南中明想了一下,悻然不语! 公孙述大笑道:“方老儿你可真猜对了,老偷儿,李大哥,再加上东海齐家三个老儿的确早就算计准了这一点……” 方天华脸色一变,靳春红却微微一笑道:“多谢公孙前辈抬爱,不过晚辈可不敢掠人之美,今日之争,讲究使大家口服心服,晚辈还有这点把握!” 公孙述一怔,靳春红却撮口打了一声胡哨! 哨声乍歇,棚外一个青年汉子挟了两个人进来! 这二人俱有一大把年纪,神情蒌顿,其他人还好,冷如冰与司马瑜却几乎从座上跳了起来! 这两个老人一个是天山万梅谷的一代侠隐——冷如冰的师伯——铁剑先生展翼! 一个则是玩世不恭,游戏人间——司马瑜的受业恩师——长眉笑煞萧奇。 二十九 烟消云散 座中的这些老魔头多半与铁剑先生在二十年前碰面的,那时他还是风格超凡的美剑客。 廿载岁月如流水,展翼已经是鬓发如霜,再加上神容憔悴,因以大家都不太认识他,何况他的随身表记铁剑也不见了,大家怔怔地望着他俩,不知靳春红押着这两个糟老头进来是何用意! 司马瑜几乎要喊出声来,可是长眉笑煞有意无意间瞟了他一眼,把他喊到口头的师父两字硬给咽了下去! 南中明怔得一下才道:“靳姑娘!这两个人是……” 靳春红微笑道:“二位前辈威服九大门派,固然是替众邪门挣来了绝大光荣,可还是有一点美中不足之处!” 南中明诧然道:“老朽愿闻其详!” 靳春红一整脸色道:“方今武林盛传两句口号是:‘三僧一道世所尊,天山一剑冠群伦!’,三僧一道指的是少林峨嵋昆仑武当掌门,那天山一剑是指着方今宇内第一高手铁剑先生展翼,二位前辈所劫持的信物中,似乎独缺天山一派!” 南中明脸色微红道:“天山路途太远,而且展翼那老头儿久已不履人世,是以不曾找他,姑娘若认为必要,老朽等可以再去一次……” 靳春红微微一笑道:“不劳前辈费心,这次晚辈追随家师恰好遇见了铁剑先生,顺便将他请到此地来了!” 此言一出,四座动容,除了冷如冰司马瑜薛琪外,其余诸人莫不惊讶然出声,南中明急忙道:“姑娘是说这两人中就有展翼在内!” 靳春红轻轻一笑道:“晚辈只点了他们的经脉,并没有限制他们开口,前辈若是不信,何妨问问他们自己!” 南中明再度凝视二人,司马瑜已愤然起立道:“不必问了!这青衣的就是展老先生,另一个是家师长眉笑煞萧奇。靳春红!你对两位老人家施了什么毒手?” 靳春红斜了他一眼,装着没听见,且更笑向南中明道:“晚辈这件事不知可堪与二位前辈的杰作相比?” 南中明脸色不悦地长叹道:“罢了!靳姑娘何必还客气呢!你既然制服了众家之冠的铁剑先生,老朽用那些作为又算得了什么?” 靳春红眉梢一动道:“如此说来二位前辈是成全相让之意了!” 南中明深叹道:“事实如此!靳姑娘无须客套,只要他人不反对,这掌门之位,老朽等是不想再问鼎了!” 公孙述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老偷儿与老儿早就没话说了,想不到众邪门的掌门会是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 混天笔方天华呆了片刻,才毫无表情地道:“恭喜贤侄女出奇制胜,现下名位尚未正定,老朽还可以托大,一会行过大礼,老朽就要正式听命于贤侄女了!” 靳春红盈盈一笑道:“谢谢方老伯!” 东海三魔都显得十分高兴,从未开过口的地魔齐漱渝突然纵声爆出一阵大笑,然后对方天华道:“方老儿!掌门人已定,可以宣布开坛了!” 方天华无可奈何地一挥手,那些从人弟子立即开展撤席,焚香燃炮,鼓乐并作,顿时热闹非凡。 柳穿鱼捧着一面鬼头金牌,恭身走至靳春红前面道:“敬请掌门人登座!” 靳春红泰然起立,在众人的簇拥下,袅袅走至议事厅中的大交椅上坐下,方天华接过柳穿鱼手中的金牌,高举在胸前,满脸庄重地道:“请掌门人接过权牌令符,嗣后令与符并尊,令出定生死,符出镇众邪,望掌门人善保此牌,刻不离身!” 靳春红接过鬼头金牌,方天华立刻退后数步,与其他八人并列,柳穿鱼在旁边高声宣布道:“邪镇天地,举令乾坤,门中弟子开始行参大礼!” 方天华等人立刻一起恭身道:“参见掌门人!” 靳春红浅浅地还了一礼道:“不敢!列位护法元老请上座!” 八人又躬身作礼,退至两边坐下,方天华与东海三魔坐在左边,天南双毒与公孙述李一定坐在右边。 薛琪忍不住嗤笑道:“果然邪道行事,不可思议!那有师父拜徒弟的!” 司马瑜更是按纳不住,几次想要发作,俱为冷如冰拉住了,司马瑜急得要发疯,冷如冰低声解劝道:“瑜弟等一下,我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我师伯与萧老前辈到现在还没有表示,也许别有隐情!” 司马瑜急道:“他们穴道受制,当然无法说话!” 冷如冰摇头道:“不然,展师伯的哑穴并未受制,纵然是行动不便,不可能连话都说不出来,而且萧前辈还时时向我施眼色,大概叫我们不可轻动,我想他们一定别有用心,我们不妨再等一下!” 司马瑜只好勉强忍住心头的燥急,冷如冰又把薛琪拉住,切切私语,大概是在劝她不要莽然从事! 这时节目已进行到下代弟子参见掌门,先是柳穿鱼与另两位堂主参拜,铁龟堂主丁三已死,靳春红随便指定了一个人代理,其余的人没有在意,只有方天华神色一动,脸上浮起一层疑色! 因为靳春红所指之人,是他另一个得意弟子杜小月,武功造诣,恰在柳穿鱼等三人之下,却超过丁三很多! 当初他派令丁三,是因为这片小岛原为丁氏兄弟的产业,含有一点酬谢的意思,丁氏兄弟全部身死他倒不难过,惊奇的是靳春红指杜小月顶补丁三的遗缺,看来在岛上的一番经营,人家完全摸得清清楚楚! 岛上略有身分的弟子都参见过后,靳春红一挥手中的鬼头金牌,微微浅笑,目扫四方道:“春红承蒙诸位抬爱,愧应掌门之位,实在不敢当,今后惟竭尽所能,光大吾门,现在我要行使掌门权限了!” 方天华不动声色地道:“掌门人名位已定,凡门中弟子,连老朽等人在内,掌门人可以随意差遣,我们万死不辞!” 靳春红微笑道:“金龙堂主何在!” 柳穿鱼恭身出列道:“属下在,掌门人有何指令?” 靳春红用手一指展翼与萧奇道:“本门初创,应该作一些惊动武林的大事,天山万梅谷主为一方武林之雄,他的头应该值几个钱,请柳堂主即刻取这二人的首级,明告天下,限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于三月内来至本门总坛朝观!” 司马瑜闻言大惊,正想起加以阻止,而萧奇却及时瞪了他一眼,将他安顿了下去。 柳穿鱼恭身应道:“属下遵命!” 说完抽身朝二人立身处走去,靳春红又吩咐道:“这两人被我制住了天旋地玑二穴,神智迷糊不清,死时无甚痛苦,合我们邪门行事之道!你动手取首之先,再加点紫府、百结二穴,要他们受点罪!” 柳穿鱼回头应声道:“属下谨遵谕命!” 这个年纪青青的俏女郎,行事仿佛极为狠毒,方天华与天南双毒闻言都有欣然之色,好似颇为嘉许! 东海三魔毫无表示,李一定与公孙述也漠然无动于衷! 现在不但是司马瑜忍不住,连冷如冰也怀疑了,紫府、百结二穴乃人身命脉所在,点后周身经络如受刀割,痛苦异常,靳春红下了这道命令,真不知用意何在! 再看展翼与萧奇二人,也是漠然不动,仅把眼光瞪着他们,仍是先前那番不许轻动之意。 这边二人尚在犹豫,那一边柳穿鱼已经迅速出手飞快地在二人身上连点四下,果然取的是那两处穴道。 展翼尚能强力支撑,萧奇已经疼倒在地,出口大骂道:“该杀的女魔头!老夫今日不慎栽在你手中,这条命死无足惜,等一下我那徒弟可要你好看的!” 靳春红柳眉一竖叱道:“老贼你临死还敢出言不逊!辱及本掌门人,柳堂主,你先把这个老贼的头砍下来,看他还敢凶!” 柳穿鱼应声,挥掌下切,司马瑜冷如冰都忍不住了,飞身扑前,双掌前击,口中急叫道:“混帐贼徒!你敢……” 喊声来毕!柳穿鱼的身子如断线风筝般的向旁边飞去,再叭达一声,摔在地下,口角鲜血直流,一动都不动! 司马瑜与冷如冰也是一怔,他们两人虽是急急出手,可是在时间上不可能赶得这么快。 原来发掌击倒柳穿鱼的却是呆立在一旁,被制住穴道的铁剑先生展翼,现在他神光焕发,毫无一点衰象! 冰如冰与司马瑜还在发怔,萧奇已在地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神采飞扬,掀着长眉笑道:“年青人到底沉不住气,老头子那有这么容易就叫魔崽子宰了!我还等着要给老魔头送终呢!” 司马瑜又喜又惊,呐呐地道:“师父!原来您的穴道并没受制!” 萧奇眯眼一笑,座上的靳春红已出声叱道:“好狡猾的老鬼,居然敢在本姑娘面前弄鬼!仇天生,徐立,杜小月,三位堂主即速出手,擒下来人!” 三个人应了一声,飞速抢到他们前面,方天华脸色突地一变,飞身离坐,抢在他们前面喝道:“慢!不许动手!” 三人果然止住脚步,靳春红眉毛一扬道:“方护法?你敢干涉我的命令!” 方天华脸色煞白,冷笑一声道:“靳姑娘!你唱的好戏!” 东海三魔一齐起立,天魔齐漱清怒道:“方老儿!小徒应选掌门乃经众意公决!连我们都心诚悦服听令,你怎么可以如此不敬!” 方天华发出一声刺耳的怪笑道:“姓齐的!我一片诚意,邀请你们和盟!你们不愿意就算了!何苦要耍这一套把戏!捣我的蛋呢!” 齐漱清神色微变道:“姓方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天华冷笑一声道:“这两个人真是令徒擒来的吗?” 靳春红怒道:“他们进来时分明被制住了穴道……” 方天华嘿嘿冷笑道:“不错!他们的确是被点了穴道!不然我也不会上当了,只是他们被点的穴道,恐怕不是你所说的部位吧!” 靳春红也微微一怔道:“不是我说的部位是什么?” 方天华冷笑道:“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故意点了他们的巨阙穴,蒙蔽大家的耳目,然后再虚张声势叫柳穿鱼点他们的紫府百结两穴,其实却假手解了他们的穴道,白送了我徒儿的一条命!我真不明白你们!我至诚相邀你们共创大业,甚至于将掌门之位相让!你们却反过来与敌人串通一气……” 齐漱清神色一整,突地哈哈大笑道:“姓方的!你真有一手,居然这么快就看出破绽,老实告诉你吧!我们弟兄三人早年虽然禀性行事,博得凶人之名,这些年来虔修东海,早已悟彻前非,怎会跟你同流合污,再在邪道中鬼混……” 方天华一怔道:“三位不同意兄弟之举,尽可明白拒绝,何苦要……” 齐漱清冷笑道:“我们本来想置身事外,事得你去自生自灭,可是你肯放过我们吗?险恶务尽,只有彻底毁了你这老窝,我们才有清静日子过!” 百毒神君谢一夫勃然大怒道:“原来你们是蓄意前来捣乱的,恭喜三位改邪归正了,可是邪正不两立,水火不相容!你们打算如何生离此地……” 齐漱清微微一笑道:“谢老哥火气不要这么大!敝兄弟此举不过是自救救人,二位成名多年,何苦把性命盛誉都搁在这个小岛上!” 谢一夫一怔道:“这话怎说?” 齐漱清笑道:“方天华一生自负,岂是甘心与人共事之辈! 他早就跟东门黑商量好了,假若不是我们先发制人,除了东门黑,明日众邪门中,恐怕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当其中,你我都要去往枉死城中报到了!” 方天华脸色大变道:“齐老儿!你别血口喷人!” 齐漱清笑道:“阴阳童子死无对证,好在事实尚在,不容你狡赖,方天华,你敢不敢带我们到你预先给我们安排好的住处去看一下!” 方天华神色顿变,南中明也讶然惊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漱清哈哈一笑道:“谢老哥一生用毒,可有一样毒物你找不到,而且举世之间,除了阴阳童子东门黑,谁也配不齐!” 谢一夫神色大惊道:“齐老弟说是阴阳血膏!” 齐漱清点头笑道:“不错,阴阳血膏必须采取身具雄雌合体之人身上阴体之经血,雄体之淫精,藏于元阴内籍阴阳真火熬练七七四十九日,再合上十七种绝毒药物合成,中人无形之间,杀人片刻之际,方天华在我们的卧室被褥用具上,都已经遍洒此物,只等我们去送死了!” 方天华神色已转为十分阴沉,冷笑道:“齐老儿,难为你见闻如此渊博,居然能想到这种偏僻之事,可是姓方的向来不作没把握的事……” 谢一夫想了一下又道:“阴阳血膏赋性虽毒,可是施毒时仍须籍着施毒人气血之感应,方始生效,方天华若确有害我们之意,便不会放任东门黑束手就毙了!” 齐漱清笑道:“谢大哥真是死心眼!方天华原来预算是要东门黑送我们就寝,利用他身上特别的禀性引发毒物,东门黑虽死,却无损于他的毒谋,本来小徒是准备用混元指震破他的肝脏,肝为血之海,肝碎则血枯,可是方天华抢先下了手,牙签穿喉,逼使血不旁泄,又趁尸体未寒之际,赶快抬了出去,假若我没有猜错,东门黑此刻一定是开膛裂腑,那片血肝正好好地保存在瓷罐子里……” 方天华喉头发出一阵格格的冷笑,半天才道:“好!好!东海二十年静修,居然让你们悟出不少神通!齐老儿!你能说说是怎么知道我这些安排的?” 齐漱清也大笑道:“方老儿!我说出一件令你泄气的事,你自以为这岛上的一切布置极为机密,可是你是万万没想到你贴身最亲信一个徒弟原来是东海出身!可笑你蒙然不知,居然将所有的机密都让他参与……” 方天华神色一变,环顾左右道:“莫桑呢?” 齐漱清大笑道:“他现在大概是在破坏一切的机关枢纽吧!告诉你别再动歪脑筋了,连这地下所埋的炸药也不会爆炸了!” 方天华脸色大变,飞扑向前厉声叫道:“姓齐的!我恨不得一口吞你下去!” 齐漱清见他来势太凶,连忙出掌相迎,砰然一声巨震后,方天华挺立不动,齐漱清却被震退了十几步! 这老魔头一切机诈都失败了,可是他本身的功力却甚是惊人,地魔齐漱渝,人魔齐漱凡连忙赶过来与齐漱清并肩而立,准备抵抗他再度出击,展翼与萧奇凝功准备,公孙述与李一定一齐抽身,将方天华围在中间。 方天华毫无所惧,朗然一笑道:“二位也与兄弟作对了!” 公孙述大笑道:“十天前我们就碰上了齐家兄弟与展先生,大家商量好共整你这个老魔头,这场真真假假的连台好戏,就是信口开河李老儿的锦囊妙计!” 方天华突地仰天大笑道:“我姓方的终日打雁,不想会叫雁啄了眼珠,上了你们这大当!来吧!就算你们一起上,看看是否能杀了我……” 语毕挥掌如风,迫击四周的人,东海三魔,铁剑先生展翼,长眉笑煞萧奇,再加上公孙述与李一定,七大高手一起围攻,居然无法伤得了他。 冷如冰与司马瑜薛琪等三人因为插不上手,只好在旁边看着,心中却大为吃惊,想不到方天华的功力会精深如此,尤其是薛琪,更忍不住吃惊道:“咦!他使的五行真气,怎么招式也跟我家一样的?” 司马瑜与冷如冰闻言也是一惊,放眼望去,只见方天华在七人围攻中,双掌虎虎生风,将七人逼得远远的,根本无法欺前,那些招式与薛冬心教给他们的一般无二,一时惊愕得不知如何是好! 方天华朗笑连连,反将身外七人迫得险象横生,千手人屠南中明暴喝一声,挥掌加战入圈,突出一拳,笔直捣将过去,拳风劲烈,好似突破了方天华的掌圈! 薛琪惊叫道:“不好!这老家伙要糟!” 俏躯一转,飞扑近前,但已晚了一步,方天华诡异地一笑,掌影突翻,巧妙地躲开拳势,反掌拍在南中明的天灵盖上,立刻血花四溅,痿然倒地,四周的人一起惊然止手,谢一夫扑抱着南中明的尸体,惨声大哭。 薛琪却突地拍出一掌,口中厉叫道:“你这些功夫从那儿来的!” 方天华伸掌一接,双方都退了一步,薛琪怔了一怔,正想再出手时,方天华却改为和霭的声音道:“孩子!你怎么也跟我作对了!” 薛琪大为震怒,厉声高叫道:“老匹夫!你敢占我便宜,谁是你孩子!” 方天华轻轻一叹,忽而身形一拔,如同电光火石般地闪出厅外不见了,众人如同痴呆,谁也没有想到拦阻。 齐漱清长叹一声道:“真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厉害,其实他就是不用阴谋,要杀我们也很容易……” 众人默不作声,忽而地底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靳春红首先警觉道:“不好!我们快离开这儿,那老魔恐怕又在发动阴谋了!” 齐漱清不信地道:“怎么可能呢!一切的机关我已叫你莫师兄先期破坏了!” 靳春红急道:“狡兔有数窟,方天华绝世魔头,他一定会留下几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玩意儿!我们快到岸边去。” 这时地底震动更烈,连岛上原有的一些门人弟子也露出惊慌的神色,大家都急急地朝外奔去。 只有百毒神君谢一夫抱着南中明尸体,呆立当地,大家也没有注意!众人赶到岸边时,岛上已天摇地动,轰轰之声不绝,方天华的从人弟子们四散群奔。一片混乱。 遥遥的湖面上有一只圆形铁舟缓缓向前开动,方天华在舱门入口处仰天长笑,笑声中夹着他得意的声音道:“齐老儿!你算无遗策,想不到方某留下这一手吧!这是我最精心而布置的一着棋,你们等着吧。马上这个岛就会沉掉,龙王爷摆下鸿门宴,邀各位作座上客呢……” 笑声语声都十分刺耳,众人方自一惊,蓦而一声天崩地烈的大震,整个小岛向下陷去,湖上掀起了万丈波涛,一起淹下来,将所有人都埋了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湖面上是平静了,到处都漂着尸首、木块,以及一些不易沉没的东西。 李一定、公孙述、冷如冰与司马瑜四个人,首先在岸上会齐了,他们都带着李一定的辟水珠,所以没有与波臣为伍,惊魂乍定之余,水中又湿淋淋地上来几个人。 那是东海三魔与靳春红。 司马瑜赶过去道:“前辈……靳姑娘!你们也出来了,我师父跟展老先生呢?” 齐漱清摇头苦笑道:“不知道!这次事变来得太突然了,若不是我们长日在海中生长!恐怕再也无法捡得这条命回来,方天华这下子可真辣手,刹那之间就把一座岛沉掉了,不讲别的,就是那几十丈深的湖水,也能把人给淹扁了。” 司马瑜不禁一阵惨然,他那亲若父子,将他一手带大的师尊长眉笑煞萧奇,八成是没有生望了。 冷如冰也是一阵戚然,她那英名久着,慈恺侠义的师伯——铁剑先生展翼,恐怕是长眠于湖心了…… 李一定浩然长叹道:“我们这一次虽然捣毁了方天华的巢穴,可是依然被他逃脱了,而我们却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是得不偿失啊……” 大家在唏嘘叹息,伤感垂泪中,司马瑜忽然又叫道:“咦!琪妹来了!” 薛琪也是一身水,神容惨淡地过来,冷如冰连忙过去,握着她的手叫道:“薛妹妹!你没有受害……” 薛琪茫然地摇头道:“没有!方天华把我救出来的……” “方天华,他会救你!为什么……” 薛琪摇摇头,什么话都没有回答,她也无法回答。 在最紧急的关头,的确是方天华将她救出险的,可是方天华的那番话更令她无法相信! “孩子!允许我叫你孩子!因为你的确实是我的孩子,二十年前我遇上了你的母亲,我不知道她就是那位神秘的女侠,我也掩藏了自己的身份与她相恋,一年后你母亲怀孕了,而我却无意中在你母亲的房里发现了一本练功的秘笈,我一时贪心,偷着那本功笈走了,苦练了十年,功力进步很多,我才发现我只偷到上半册,于是我又四处寻访,终于在太水之畔找到了她,那时你母亲为了不使你成为私生子,又改嫁姓薛的,我向你母亲求恕,她看清楚了我的为人,不肯原谅我,我一狠心,暗中又设法将那个姓薛的害死了,原是想逼她与我重拾旧欢,谁知你母亲心意已坚,动手要杀我,我只得了上半册,自然不如你母亲,结果被她擒住了,她几次想结果我的性命,终于下不了手,最终还是放我走了,不过她警告我若是继续为恶的话,仍是不会饶我,我创立众邪门的目的,就是要激你母亲出头……” 这番话太令她震动了,可是她无法相信,因为方天华所流露的功夫确实与母亲是一个路数。 然而这些事涉及到她视若神圣的母亲,又叫她如何向别人说呢…… 云淡风高,鸿雁凄楚,正是菊老秋黄的季节! 一片萧索,一匹骏马,驮着一个意兴沮丧的年青武士,走在一条荒凉的古道上。 晚山暮照,夕阳分外红,更增添了无限的落寞。 马蹄声得得地敲着山石,象离人心弦上惆怅的节奏,在晚霞的红光里,他不禁感慨地长吟道:“一抹晚天霞,嫣红透碧纱;西风声里哀雁低。正是客愁不稳,疏柳鸦桃季别君家,霜凄菊已花;五湖遗恨满天涯,欲将心事问流水,水不语,浪淘沙!” 这是一阕唐多令,在他低沉的声调中念出来,别具一种伤感的意味,长吟甫毕,忽地晚风中送来一阵钟声。 年青人的精神略为振作一点,脚下一跺马腹,蹄声得得,迳向着钟声迎去,日光渐暮,晚霞却更灿烂了! 他正是最近名动江湖的玉哪咤司马瑜,从首次在追魂太岁阎飞的别庄上初现侠踪后,他的名字已经流传在每一个江湖人的口中,以后更是一连串的离奇遭遇…… 结知了第一个红粉知己——俏罗刹冷如冰,联袂西下,华山之巅力毙神剑星环夏候鲁与恶鬼手仇真。 再在西湖水寨中参与了罗刹会,与艳罗刹靳春红结下了一段半爱半恨的姻缘,更由此牵入一椿绝大的江湖风波中,太湖之畔访凶人,邂逅了改邪归正的“信口开河”李一定与“笑脸方朔”公孙述…… 前时也因机缘凑巧,遇上了翠衣仙子薛冬心,不但习得了威力无比的五行神功,而且还得到了薛冬心唯一爱女薛琪的芳心相许,最后是太湖中小岛上的一场惊天巨变! 最无耻的凶人阴阳童子东门黑虽已伏诛,却走脱了元凶混天笔方天华,小岛陆沉之际,他,冷如冰,靳春红等几个人幸免于难,可是他的师尊“长眉笑煞”萧奇与冷如冰的师伯铁剑先生展翼却永无讯息,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奇怪的是薛琪,她是被方天华救上岸来的,见面后只交待了几句话就匆匆地离去了! 冷如冰追念师门怨重,决心返回天山绿梅谷,为铁剑先生展翼的衣冠置冢,同时守制一年。 靳春红要追随师尊东海三魔东返钓鱼矶去研习一些武功,因为她是东海齐氏兄弟的唯一传人。 李一定与公孙述倦意江湖,只想在山水之间寄以余生,第二天也结伴离去了,剩下他孤单单的一个人。 功成名就,却抵不过心中的空虚,随意飘游了一段时间后,他重临太湖之畔,遥祭了师尊萧奇一坛美酒。 然后再到嘉兴城畔想一访薛冬心与薛琪的,谁知凤去楼空,她们母女俩都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 他是个不惯寂寞的人,可是茫茫江湖,他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冷如冰跟他约好在一年后重聚,当然不能去打扰她,靳春红忙于练功,去找她也不合适,薛琪又走了,三个红粉知己竟没有一个能陪着他的。 挟着三分哀思,七分惆怅,他只好漫无目的地飘游着,这天他走了整天的路,跨下马疲,马困人饥,刚好又在这四无人迹的荒凉古道上,所以一听见钟声之后,他的精神才好了一点! 有钟必有寺,无论如何总可以休息一下,找点东西略充饥肠,同时也好让牲口歇歇脚! 转过山头,隐隐见松林一片,佛楼斜角,红墙半闪,墙外有石泉飞溅,一琮如琴,环境十分清幽。 马到山门外,他人不禁有点失望,因为残扉半阖,暮道中可以望见一片蔓草,显然是一所废弃的古寺,连山门上的寺名都不见了,成群的蝙蝠在空庭中飞舞着,足见无人已久…… 奇怪!好好的一所寺院,怎么会荒废了,而且我方才明明听见有钟声,难道附近还有别家寺院不成! 一面在心中暗忖,一面却下了马,听任它到涧边去饮水吃草,自己却飞身上了庙楼,举目向四周眺望着。 但闻虫声即即,松林起伏,黑压压的针海如涛,却没有一丝灯光,心中更奇怪了,暗忖道:四下俱无厅宇,则方才的钟声一定是由此间发出的,可是看此地的光景,却又不似有人的样子…… 正在狐疑之间,忽然又是一阵钟声,由庭院后面传来,十分清晰,显见得庙楼就在临近。 司马瑜心中一喜,很高兴证实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误,一面飞身下了庙楼,快步向庙后走去。 穿过大殿,只见殿上供的神像多半泥漆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架子,显得十分颓败,司马瑜因为急于找点东西果腹,无心多作凭吊感慨,匆匆绕过大殿,只见后面是一迥廷廊,象个口字一般,迥廊下都是房屋,中间空出一大片庭院,院中杂草丛生,高可及腰。 左边的廊屋中隐隐透出一丝微光,因此他毫无犹豫地就朝那个方向走去,直到窗棂外才站住脚! 这些廊屋也十分破旧了,他走到窗子口探目一看,心中又怔住了。 三十 古道斜阳 屋中点着一点绿豆大的灯火,照着一个形容枯瘦的老僧,手里拿着半秃的拂尘,缓缓地挥动着! 废寺!老僧!这些情景并不足奇,奇怪的是那老僧的对面是一大排油漆剥落的棺木,老僧是拿着拂尘去掸落棺上的浮尘,口中还絮絮切切地念着经。 司马瑜等了一下,才定下心来,暗想这也许是别人寄柩的地方,这老僧是替人家看柩,这废弃的古寺既已作为停灵的地方,难怪没有香火,年久失修了。 想到这儿,他更定心了,刚想出声招呼,可是那老僧的喃喃声也大了起来,竟然念的不是经文。 司马瑜听得很清楚,他是在对人说话,口气十分柔和,低沉沉地诉说着:“孩子们!时间又快到了,刚才我已经敲过钟了,你们总该听见了吧!快准备着起来了……” 司马瑜走过来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老僧绝对不会发觉的,这屋中也没有别的人迹。 那么老僧是在对谁说话呢,除非对棺中的死人! 想到这儿,司马瑜不禁有点毛发森然的感觉,忍不住咳了一声,老憎似乎没听见,缓缓地移动脚步,走到另一具棺木前面,依然是挥动拂尘掸尘,口中也喃喃地重复刚才那几句话。 一间堆满棺木的屋子,一个幽灵似的老僧,饶是司马瑜胆大艺高,也难禁背上透过一阵沁沁凉意。 再等了片刻,他忍不住开口道:“老师父!” 这一声叫得很响,老和尚算是听见了,缓缓地转过身子,司马瑜怕他看不见,急忙转到门口站着。 老僧微现惊色道:“咦!你不是此地的!” 他的问话很奇怪,可是司马瑜想不到那么多,连忙跨去,作了一揖道:“小子司马瑜,偶然游山经此,因天色已晚……” 老僧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过路的……” 忽的他脸色惶容道:“不行,你不能进来,我们换个地方再说话!” 说着放下拂尘,拿来桌上的油灯,抢先出了门,朝前面走去,司马瑜虽是不解,也只得跟在他后面出来! 老僧用手护着灯火,不使它被风吹灭,走了五六丈,连过四间廊屋,才推开最后一间屋门进去。 藉着那一点微光,司马瑜可以在破敝的屋门中望进去,只见那经过的一些屋子,其中都放满了棺木。 只有在最后的一间,才象是老僧的居室,里面放着一些简单的家具,以及锅炉柴炭等炊具。 老僧将油灯放在桌上才打量着司马瑜:“此地十几年来,从无人迹登临,相公是怎么找来的?” 司马瑜又拱手道:“在下四处游历,今日途经此地,刚好错过了宿头,因为听见老师父鸣钟,才循声找到此地……” 老僧脸色一动道:“相公是被钟声引来的?” 司马瑜微觉奇怪,心思你把钟敲得这么响,我怎么会听不见呢,可是口中极为谦逊地道:“正是!在下从早晨登上这条山道,沿途俱未发现店镇人家,直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老僧掀动长眉笑道:“这路原来是官道,自从十五月前山下另开辟道路后,即已废置不用,路旁原来的几家居户也迁走了,难怪相公找不到宿处了,相逢即是缘份,老衲只有一点山肴野蔬,相公若是不嫌简陋,就请随便用一下吧!” 司马瑜见他说话很和气,连忙称谢不止,老僧摸出火石,将炉子点燃了,又在木架上取下一些风干的肉脯,开始替司马瑜整治食物,同时笑道:“相公不要见怪,老衲未曾茹素!” 司马瑜连忙道:“那里!那里!酒肉穿肠,佛在心头……” 老僧笑道:“那是酒肉和尚想出将的解嘲语,当不得禅机使用,其实老衲倒不是故意不守清规,只因此地别无出产,购买又不方便,除了山鹿野兽之外,别无可食之物,老衲不得已,只好吃荤了!” 司马瑜应声道:“老师父说得很是!好在此处不太有人来,老师父就是吃点荤腥,人家也不知道……” 老僧微笑道:“相公这话老衲不敢苟同,出家人所修者心,所律者已,完全是在乎一己之心,不是做给人看的!” 司马瑜脸上一红道:“老师父教训得很对,在下只不过是信口胡说,老师父不要见怪!” 老者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司马瑜因为说错了话,讪讪的不好意思再搭腔,默默地看他忙着。 等了一会儿,锅中肉已熟,香气四溢,老僧把肉脯切好放在木盘中,又在榻下拉出一个酒罐来笑道:“这是老衲采山果自酿的酒。相公将着用吧!” 司马瑜这次学乖了,没有多说话,只是连连称谢,老僧取出碗筷,各倒了一大碗,举碗邀客。 司马瑜见那酒色橙黄,香味很重,喝在嘴里,除了醇甜之外,另具一种辛辣之味,酒性非常之烈。 司马瑜由于本来就量浅,不敢多饮,只是频频吃着肉脯,老僧却似酒量甚豪,连吃了好几碗,依旧面不改色。 酒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司马瑜才搭讪问道:“打扰了这么久,还没有请教大师父法号!” 老僧微微一笑道:“老衲苦核!” 司马瑜觉得这名号很怪,微一迟疑,老僧又笑道:“苦乃百味之本,核乃百生之精,无一不从苦中来,浮生太多苦事,是故人方坠地之际,莫不呱呱苦啼,先识得苦中之味,始懂得生命之谛,苦中自有佳境,佛说一粒米藏大干世界,宇宙亦可作一核看……” 司马瑜体会到他的话中道理很深,不觉肃然起敬,正容举杯道:“大师原本是一位得道高僧!” 老僧哈哈大笑道:“相公太抬爱了,老衲四十五岁才出家,完全是为着谋生不易,这一袭僧衣,比较容易骗饭吃,十五年前行脚至此,受托照顾这些棺木,既不会诵经,又不曾礼佛,这得道二字如何说起!” 司马瑜一骇道:“大师是受了谁的托付?” 老僧微笑道:“说来也许相公不相信,老衲是受了棺中死人的托付!” 司马瑜微一变色道:“大师在开玩笑!” 老僧笑道:“老衲一点也不开玩笑,十五年前老衲也是游方至此,也因为天色已晚,准备在此挂单,那时庙中另有一位道友在此接待,饭后那位道友报过法号,自称悟净,邀老衲在此同居,老衲正苦于飘泊不定,欣然答应下来,一宿无话,次日醒来之时,那位道友元沓无踪迹,老衲找了半天,最后才在一座空屋中发现……” 司马瑜变色道:“他是死人!” 老衲大笑道:“相公说得一点也不错,老衲在空屋中找到了他的骨灰坛,上面写着他的生卒年月,以时序推算,他已经圆寂十几年了……” 司马瑜大为吃惊,讷讷地道:“那……那大师以后可曾再见过令友……” 老僧微笑道:“没有,那位老友好象职任已尽,从此未曾再露面!” 司马瑜嗫嗫地道:“这事情太怪诞了……” 老衲笑着话:“世间鬼神之话,原是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老衲不过照着事实话出,相公相信也罢,不相信也没关系……” 司马瑜怔了半天才道:“大师这些年来,一直在此地盘桓……” 老僧点头道:“不错!这原来这一所荒弃的古寺,寺中寄厝的这些棺木,也不知来自何处,老衲留居了十几年,从未见有人来祭祀,相公还是第一个登门之人……” 司马瑜脸现疑容道:“在下甫来之际,好象听见大师在对人说话!” 老僧大笑道:“那是老衲在对棺中死人说话!” 司马瑜大惊叫道:“对死人?” 老僧微笑道:“相公不要害怕,老衲因为单身居此,自不免感到寂寞,闲中无事,只有对死人说说话解闷……” 司马瑜连忙问道:“他们听得见吗?” 老僧笑道:“老衲说话之时,并未拿他们当死人,因此他们会听得见,甚至于有的时候,他们还会回答老衲的话……” 说到这儿,他瞥见司马瑜的神色都变了,乃又微微一笑,举碗猛干了一口酒,宽慰似地说道:“相公不要害怕,老衲不是说过,鬼神之说,在有无之间,相公抱定心中无鬼,把他们当作死人,他们就是死人了!” 司马瑜口中唯唯的答应了,却禁不住心中忐忑地跳,老僧也不在意,吃喝一阵,将桌中的残肴都扫光了,才开始收拾碗筷道:“相公旅途劳顿!一定需要早些安息,老衲很抱歉别无床榻,只好委屈相公在这儿胡乱歇息一下……” 司马瑜见他的木榻不大,方可容人,不禁皱起眉头道:“那不是要挤着大师了!” 老僧笑道:“老僧终日无所事事,一宿不睡也没有关系,相公尽管在此安歇,老衲可以跟孩子们聊聊天以渡长夜……” 司马瑜脸色一变,欲言又止,老僧似已觉察笑道:“相公不必多心,老衲所说的孩子们就是棺中的那些死人,老衲与他们相处日久,无形之中生出一种感情,开玩笑似的叫他们孩子,其实他们生卒年月俱都不详,很可能比老衲大得多了……” 司马瑜面对着这么一个半疯半真的老僧与一大群死人,心中又怕又蹩扭,本来想马上告辞离去的,可是年青人的傲气又鼓动着他,觉得在这种情形下,被几句鬼话吓跑了,实在太没来由。 呆了片刻,他才逊谢着道:“在下蒙大师如此招待,已是感谢不尽,如果还敢吵闹大师安眠,大师不必客气,还请在此地安歇,在下随便找个地方,只要能够聊蔽风露,就可以睡了……” 老僧笑着站起身来摇手道:“相公快别如此说了,佳客远来,老衲只惭愧无以为敬,怎么还能简慢相公呢!再者老衲晚间极少睡眠,相公尽管放心安歇吧!” 说着又在架上取下一盏油灯,就着灯上点燃了,慢慢走到门口,回头对着司马瑜笑道:“老衲不再多陪了,相公在睡眠中若是听见什么响动,千万不要起来,那帮孩子们并不很乖……” 司马瑜又是一惊道:“大师是说僵尸……” 老僧笑道:“相公说错了,僵尸是有生命而无知觉的东西,老衲的这些孩子都十分有灵性,从来没有加害过老衲,只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陌生人,恐怕他们对相公不礼貌,只要相公留在屋里不出来,他们是绝对不会前来打扰的!” 说完又对他笑了一下,才伸手替他带上门,佝偻着身子,用手护着灯火,慢慢地去了! 司马瑜怀着一肚子的鬼胎,坐在这儿又想了半天心事,末后实在撑不过疲惫,才倒身在榻上。 那老僧所用的被褥都十分陈旧,发生一股薰人的气息,司马瑜一看那被面,只见是蓝绸缎的,上面还续着许多圈花寿字,显然是从棺中拖出来的殉葬品,不觉一阵恶心,干脆掀过不盖,和衣倒在榻上。 躺了没多久,刚要合眼之际,耳边忽然听得呛然一声金铁交鸣声,唬得他连忙坐了起来! 室中静荡荡的空无人迹,一灯如豆,莹莹地发出微光,那响声来自床头,那儿挂着他自己随身佩带的长剑,已经有一半跳出鞘外! 司马瑜见了不禁心中又是一动,这枝剑是师父长眉笑熬萧奇传给他的,虽不是紫电青霜等前古神兵,可是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了,锋下曾饱饮奸人之血,无端发声,必有异兆…… 正在怀疑间,忽然隔屋又传来一阵异声,起先是木板移动声,着是细碎的按步履声,还夹着老僧低低的招呼声,因为是在深夜,那些声音都十分清晰! 本着一个练武精明的耳目,司马瑜虽是心惊胆怕,但还是屏息静神,注意地听去! 那步声十分杂乱,好似不止一人,接着是老僧的低语,还是那种絮絮切切,和霭而又低沉的调子:“好了!大宝醒过来了,三媛也醒过来了,还有几个孩子呢!别偷懒了,快出来吧,今天给你们准备了一餐好吃的,别慌,也不许闹,要是把隔壁的相公吵醒了,事情也就麻烦了,大家排着队出去,静静的……” 那语调的确象是一个母亲在对着一群会闹的孩子,细碎的步履声果然静了下来,变为更轻微的走路声,慢慢的向屋外的空庭中移去。 司马瑜听得惊心动魄,背上的冷汗直往下流,先前听那老僧鬼语连篇,以为是他有疯癫症,因为一个人长年处此鬼域,心理上疑神见鬼是自然的现象,现在听来好象是确有其实。 他怀着恐惧的心情,把身子向窗门移去,因了怕惊动外面,他的脚步放得很轻,可是外面黑沉沉地,什么都看不见,他知道是自己的眼睛一直对着灯光,一时无法适应外面的黑暗,立刻又转身过去,将油灯吹熄了。 屋子里立刻陷入在黑暗中,残余的油烟飘浮在空中,散着刺鼻的气息,黑暗中还可以听得老僧的低语声:“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好了,大家都出去了,你们静静地等着我再去招呼其它的孩子们……” 接着是步履离去声,一直走向另一间屋子,这次因为隔远了,什么都听不见,只除了木片移动声。 司马瑜想到这一定是那些僵尸在移开棺盖,这时他的眼睛已能习惯于黑暗,室中的布置了了可见。 他慢慢移动脚步到窗子旁边,贴窗子的破洞向外望去,空庭中仍是一片蔓草,被微风吹得微微晃动,除外别无一物。 听说鬼物都是禀气而具形,无影无质,所以我才看不见,可是怎么会有脚步声呢…… 照情形看来这些鬼魂都是那老和尚专养的,他说要请他们好好吃一顿,那一定是指我而言…… 想到这儿他不禁紧张地将手中长剑紧握了一下,剑柄冰冷而滑腻,那是掌心中的冷汗。 在以往的时日中,他曾经面对过不少顽强的敌人,却没有象今晚这么紧张过,因为他此刻的对手不是人,而是…… 那和尚的声音又响起了:“别乱!先在走廊上站好,我去给你们搬食物去,你们也饿了好一阵了,要不是那位相公凑巧来到,我还真没办法呢!这些月来为着你们可真把我累苦了……” 司马瑜心头一阵紧张,暗道:“果然来了,这老和尚真不是好东西,我等在这儿,他只要进门来,我当头就给他一剑……” 可是老僧的脚步声越去越远,竟是向着大门而去,司马瑜倒不禁又怀疑起来了。 莫非这老和尚不是要杀我……不管怎么样,他养着这么许多僵尸,总不是好东西,我一定要除了他…… 老僧的声音听不见了,空庭中仍是静荡荡地没有动静,司马瑜按捺不住自己,轻轻地移到门口,将门拉开一道缝隙,探头望去,不禁骇然欲绝…… 三十一 废寺惊魂 眼前这付情景是他毕生中所见过最恐怖的场面! 紧贴着廊屋站了一排木偶似的死尸,其数不下七八十具,虽是在黑暗中,司马瑜仍可看清楚最近几个的形状。 离他最近的是一个中年人,身材微胖,穿着入殓的寿衣,脸部死板板,双手直垂,是一具道道地地的死尸。 再过去是一个女子,长鬓散乱,灰色的舌头拖出嘴外,身着红衣,想来生前一定是自缢而死! 这些死尸一个贴一个静静地站着,好似是军队站列行处一般,他们不呼吸,不动,只有眼睛中发出蓝光。 还有一部份死尸的身上也闪着碧绿的磷光,司马瑜处在下风,阵阵的腐味薰得他几乎作呕! 他连忙退回身子,心里才好过一点,慢慢地定下神来,由于那一阵呕心的感觉,倒冲淡了他不少恐怖,然而心中却有着无以名状的感觉! 掉头再向窗外望去,庭院中依然空寂无物,那排死尸由于视觉的限制,也看不见了。 默默地运了一下气,尽量地把那阵腐臭味从胸膈中逼了出去,然后再默默地等待着,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些死尸会从棺材中走出来,则一定具有行动能力,然而他们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呢? 他完全是茫然的,因此除了等待,他没有别的事可做,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吧!那老僧的声音把他从迷茫中惊醒过来,移目看时,老僧已在空院中了。 “来吧!宝贝们,快来吃吧!别急!也别抢,大家都轮得到,轻一点,别吵醒了那位相公!” 声音中有着一股催眠似的力量,接着他眼前出现了一串奇异的行动。 那排死尸迈着僵直的步伐,迅速地向着老僧移动,然后原成一个大圆圈将老僧包在中间。 司马瑜又是一怔,发现那老僧虽是龙钟,力气却非常大,他的背上驮着一件庞然大物,赫然正是自己乘骑而来,放牧在山门外的马匹! 原来他把我的马拿来喂僵尸,真是可恶极了! 一面在心中暗骂着,一面又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怒气,静静地在窗外窥伺着,心头却别别地跳得很厉害。 老僧在肩上将马匹放了下来,这头高大的骏马已被他用手法制得软瘫在地,四肢无力地振动着。 老僧略等了片刻,突地伸手朝马腹抓下去,骏马的四肢又是一阵急动,想是十分痛苦,老僧的手起来时,已经应手带出一片血淋淋的马肉,向一具死尸掷去! 那死尸的动作也十分迅速,伸出低垂的手臂接住马肉,立刻送到口中大嚼起来! 老僧随抓随掷,一消片刻功夫,一头活生生的骏马只剩下了头尾和四个脚蹄。 四周的死尸好似十分高兴,有些还边吃边跳,寂静的夜空中只听得一片咀嚼声,齿骨相磨声! 可司马瑜目睹着这一场血淋淋的惨剧发生,心中的恐惧已被愤怒所代,以他早年的心性就要立刻挺身而出了,幸而近年来迭经变故,在冷姊姊那儿学来了不少涵养,所以还能按捺住。 老僧目睹这些死尸们快乐的情状,也是十分兴奋,枯瘦的脸上堆下了浓浓的笑意。 又过了片刻,那老僧忽而一叹道:“唉,看你们吃得高兴,我的老毛病又要犯了,虔心悔改十几年,用理智去克制人欲是多么困难!” 叹毕举起手中的马头,怅望良久,最后还是忍耐不住,举指在头上轻轻击了一下,然后捧起马头,放在嘴边吮吸有声,一望而知是在吸饮马脑! 司马瑜看得心中大是震怒,老僧在碎马喂尸之际,他还能忍得住,此刻见了老僧居然也象那行尸一样行为,实在忍无可忍,一捏手中的长剑,正想飞身,出去,可是又止住了! 原来庭院中又发生了别的变故,先前老僧在吮脑之际,已有几个吃完马尾的行尸看得十分眼馋。 司马瑜想要动身出屋之际,已有一具行尸突地激发了凶性,喉头发出一声低吼,迳直朝老僧扑去。 老僧虽然捧着马头狂吮,感觉却十分灵敏,行尸扑过来时,他看也不看,抖手打出一掌。 那具行尸被他打了一个跟头,在地上滚了几滚才爬起来,双目中碧光暴射,磨齿低吼,也是十分愤怒! 司马瑜认得这具行尸正是先前靠他最近的中年男尸,此刻它伸出双爪,口中荷荷直叫,形相十分狰狞…… 老僧却毫不为他的凶状所动,微笑低骂道:“大宝,又是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十几年来我对你太好了,每次分食时总让你多吃一点,你稍微有了一点灵性,现在居然给我撒野了,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挖掉你的眼睛,看你还凶不凶!” 那具行尸依然荷荷低吼,却似稍有懔惧,不敢再扑过去,只是眸子中灼灼之态仍未消除! 老僧看了片刻,也微有怒意道:“大宝!你越来越不听话了,滚回去,今天晚上的拜月大会不准你参加,你生前是个叛徒,死后也不老实!” 那行尸呆立当地,一动也不动。 老僧佛然怒道:“大宝,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要用化骨散对付你了!” 行尸好似为他最后的那句话惊慑了,悻然地转过身躯,搬动僵直的双腿,万分不愿地向回廊走来! 老僧见行尸仍是被他惧伏了,心中十分得意,在后面哈哈大笑,一面又捧起马脑来狂饮。 行尸慢慢地向前移近,走到离屋丈许远近处,突然立定身躯,目中碧光更盛,榻鼻不停翕动。 司马瑜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气息被它闻到了,连忙凝神戒备,那行尸已发出一声低吼、直向屋内扑过去! 司马瑜怕在屋中行动不便,也想抢出门去,双方在回廊中接触了,司马瑜学着老僧的样子,迎面一掌推过去! 这时老僧也警觉了,忙在后面喊道:“相公!留在屋里不要出来!” 他的喊声迟了一步,司马瑜的掌风已经劈了出去,他心中估计一个行尸能有多大气候,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劲道,掌风达到行尸身上,恍如无物,而那长有寸余的尖爪已挟着一缕劲风袭了过来。 司马瑜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行尸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百忙中只能挥动右手的长剑朝它的爪砍去! 这下子可是用上了全力,去势很急,“轰”的一声,剑锋迎上尖爪,在黑暗中激起一溜火光! 行尸中指上的坠甲被他削了下来,司马瑜却觉得胸上一震,长剑几乎握不住,人也被振退了两步! 行尸似乎也没有想到司马瑜会如此厉害,顿了一顿,凶焰更炯,低吼一声,再度扑了上来! 这次司马瑜已经提高了戒心,不再跟它硬拚,身形急闪,避开它的正锋,手中的长剑却在空隙中灵蛇似的刺了进去。 那老僧本来已经放下马头赶过来援救的,见到司马瑜的一剑居然能砍断行尸的利爪,神情不觉一愕,立刻袖手在旁观看! 司马瑜怒气填膺,此刻已忘记对面是一具毫无知觉的行尸,长剑似奥妙的招式点到它的前脊时,由于一向做人都很忠厚,这一剑本能地刺入寸许,马上便撤了回来…… 行尸根本不解招式,它搏击的方法完全是硬扑硬拚,司马瑜长剑刺进它的前胸,却无法遏止它的攻势,依然硬抢进来,双臂向他的颈上就圈。 幸而司马瑜那一剑不想深入,所以在撤剑之际,身形尚能控制自如,缩颈斜步,滑开它的双臂。 行尸中一剑,仿佛毫无感觉,一扑不中,低吼声中再度抢了进来,利齿在口中直磨,显见得是愤怒已极! 司马瑜倒不禁骇然了,刚才那一剑虽然刺中了,可是在感觉上如击败革,行尸既未流血,又没有伤痛的迹象,对着这么一个怪物他不知怎么应付! 行尸动作如风,眨眼即至,司马瑜只得再仗着轻妙的身法躲过,望见老僧在一旁抱臂微笑,不禁怒喝道:“你再不将这怪物叫住,我可要不客气了!” 老僧哈哈大笑道:“相公!老衲还不知道你身怀绝技,方才白替你担了半天心,相公有办法尽管下手便是!” 司马瑜怒哼了一声,睹得行尸再次扑到,手掌一翻,一股微红的光芒夹在掌风中劈出去。 他在急怒中想到这类凶物,多半是禀阴寒之气而生,根据五行相克之理,把从薛冬心那儿学来的,从未一试的五行神功中的离火神功用了出来! 掌风击到行尸身上,果然立奏奇效,那行尸吱吱一阵怪叫,生身衣帛尽焦,夹着一股腐肉臭味,随风飘来,行尸也连蹦带跳,躲到原先藏身的廊屋中,只闻棺盖一阵急响,显然躲到棺柩中去了! 老僧也是一阵愕然,动容地问道:“相公这种掌功从那儿学来的?” 司马瑜剑眉一挑,怒声道:“这不关你的事,我问你,你一个出家人,养着这些害人的东西干什么?” 老僧微笑道:“相公不要动气,老衲的这些孩子们并没有害过人!” 司马瑜怒道:“胡说!怎么不害人,它们刚才还吃掉我的马匹!” 老僧笑道:“那是马匹!并不是人,马肉并非不可食,相公若到过北方,那儿还有专卖马肉的馆子,没有人说他们犯法!” 司马瑜不禁语塞,想了一下才道:“你养着这么多凶物,一天要多少生肉来供应他们,我不相信你会从来没害过人!” 老僧摇头道:“老衲绝对保证他们除了兽肉之外,从未吃过人肉,而且它们也不常吃东西,三五个月才喂一次,老衲最不应该的是擅取了相公的坐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最近本山兽类非常稀少,又到喂食时期,老衲正在无计可施,幸而相公来了,至于相公的坐骑,老衲一定照价赔偿……” 司马瑜见老僧说得近情近理,不觉无话可答,想了半天才道:“不对!你说他们不害人,方才那个僵尸为什么会向我突袭,我如不会武功,岂不是遭了它的毒手!” 老僧微笑道:“大宝是最不听话的一个,相公既然目睹了一切,就知道它对老衲也不大客气,老衲平日对它太纵容了一点,所以才养成它无法无天的习性,刚才是因为老衲吮吸马脑,没有分给它,引发它的凶性,就是相公不备戒它,老衲也不会放过它的,至于其他的孩子们都很乖,相公看他们不是好好地那儿玩吗?” 说着用手一指,那列行尸果然手牵着手,拉成一个大圆圈,漫步进退,好象在舞蹈一般。 老僧人轻轻一叹道:“老衲这些年来僻居荒寺,一直是它们陪伴着我,解除我的寂寞,他们没有思想,对我十分忠实……” 司马瑜忽而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来,这些行尸都是你养的,你从那儿找来这么多的怪物!” 老僧大笑道:“自然行尸,千万中难得一二,老衲那有这么大的本事搜罗得这么多,这些孩子俱是老僧一手造成的!” 司马瑜大惊失色道:“你能制造活尸?” 老僧得意地道:“天赋其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光阴,还要历尽生老病死诸般痛苦,老衲借其皮囊,重新赋予生命,却历万年而不死,而且永远保持这等形相永不改变……” 司马瑜不以为然地道:“那有什么用,连畜生还稍具知觉,有所爱憎,它们只是一团行尸走肉而已,比畜生还不如!” 老僧摇头叹息道:“相公到底年纪太轻,对世事接触太少,要知道无知觉便无所欲,无欲则无所争,无所求,无所烦恼……” 司马瑜皱眉道:“我不跟你谈佛理,我总觉得你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尤其是你刚才生饮马脑,那情形真令人呕心!” 老僧大笑道:“相公还没有见到老衲当年的情形呢……” 司马瑜立刻道:“当年你怎么样?吃人脑?喝人血?” 老僧点头笑道:“相公说得一点不错,老衲在未出家之前,饥非人脑不餐,喝非人血不饮,现在已经算是放下屠刀了,刚才因为看见孩儿们吃得高兴,一时本性难潜,吸饮马脑,不过是画饼看梅,世上佳味,无一能及得上人脑……” 司马瑜听得神色大变,失声高叫道:“你是尸魔长孙无明!” 老僧神色微微一动道:“那是老衲的俗家名字,现时老衲只是苦核而已!” 司马瑜却十分激动,没想到这个老僧竟是一个绝世已久的大魔头,尸魔长孙无明成名独在七大凶人与天南双毒之前,一身武功诡异莫测,尤擅驱尸之术,当世武林人物,无一能出其右者,后来忽而消声匿迹,核起年龄来应该是一百出头了,自己还是师父偶然提过,却不料会在这荒山废寺中遇上。 老僧也微微有些激动地道:“老衲谢世以来,匆匆已有七十寒暑,想不到世人还记得老衲的名字,不过那批评一定坏极了……这一点老衲倒不太在乎,但留虚名在,芳臭两不朽!” 司马瑜心中虽增了一分新的恐俱,然而少年气盛,那一股天生而具的正义感也支持了他的勇气,冷冷接口道:“你不要太高兴,世上的人早忘记你了,只有我师尊博学多闻,还知道一些你的劣迹……” 老僧毫不为忤,轻轻笑道:“你师父是谁?” 司马瑜庄容道:“先师姓萧语奇,人称长眉笑熬,侠誉满人间!” 老僧淡淡地道:“后生小辈偏早死!” 司马瑜立刻道:“可是我恩师的英名会常留人们心中!” 老僧笑着摇手道:“相公别着急,老衲无意与令师争名,其实老衲也是一时冲动,这么多年都忍下去了,何须还斤斤计较那些微名呢,老衲若真想成名,何须又把自己埋葬在这个地方呢!” 司马瑜没料到他的脾气会这么好,看着他的龙钟老态,虽然早年是一个绝世大魔头,把目前这种处境的确也算是难能可贵的悔过,想到这里,又不禁稍萌一丝敬意,仍又和缓地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江湖的?” 老僧微微一叹道:“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脸上满是一种落寞之色,司马瑜倒不禁默然,心想他一定着难言之隐!逐也不再追问下去。 老僧等了片刻,忽又问道:“老衲之事,相公想来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现在请相公回答一下老衲的问题!” 司马瑜道:“什么问题!” 老僧笑笑道:“老衲方才已经问过了,相公方才最后所露的那手掌法,相信一定是令师所授的!” 司马瑜心中一动,暗想莫非又是一个与薛冬心有渊源的人,腹中在揣测,口中仍是诚实地道:“不错!那是在下偶因机缘,在一位前辈女侠那儿习得!那种功夫名叫五行神功,在下只用了其中之一!” 老僧闭目深思道:“不错!是叫五行真气,相公用的是离火神掌,老衲请问那位传功的女侠此刻还在人间吗?” 司马瑜心中狐疑更甚道:“当然还在人间!你问她做什么?” 老僧突地脸色一动道:“在那里?” 司马瑜坦然道:“原来是在太湖之畔的嘉兴城,现在却不知迁到何处去了,在下也在四下寻访她们,你有什么事,我找到她们后,可以替你转告!” 老僧神色一动道:“她们!她不是一个人?” “那位前辈已经嫁人,数年前痛失所夫,留下一个女儿也有十九岁了……” 老僧轻轻一叹道:“多快啊!嫁人了,有孩子了,算了!算了!事如春梦了无痕,我也不须再找她了,找到她也没事了!” 司马瑜听他的喃喃自语,心中大起狐疑,从口气中听来好象他与薛冬心之间有着一段情患纠葛,可是在年龄上又实在不配合,薛冬心因然驻颜有术,现在也不过六十多岁,他已经一百多了,无论如何还是不可能的…… 这时天已微霓,老僧忽然警觉到,只顾跟相公说话,把孩子们的拜月大会忘记了,看来只有等下个月了! 说完打了一声呼啸,那些牵手舞蹈的行尸立刻散了开来,排成一列,慢慢回到廊房,接着是一阵棺盖碰击声,等到一切都静止下来时,天际已泛出一丝微明,司马瑜却被那个新名词吸引住了,口中喃喃道:“拜月大会!拜月大会!” 老僧笑道:“是啊!拜月大会是一桩很有意思的游戏,好在为时非遥,等到下个月相公就可以躬逢其盛了!” 司马瑜摇头道:“很抱歉!在下繁务在身,现在就想告辞,只怕无暇参观这种盛会了!” 老僧神秘地一笑道:“相公何须急急地离去呢!世上尽是奸诈,江湖尤多风波,此地虽然苦一点,却是静益的乐园!” 司马瑜仍是摇头道:“在下对人世的看法未须与大师相同,再说在下仅碌碌中一个庸人,对此地荒山、清净岁月恐怕无福消受!” 老僧哈哈大笑道:“相公最好还是留此享些清福为上!” 司马瑜听他语中隐有强留之意,不禁气往上冲,冷冷地拱道:“盛情心领,在下虽然打扰一宿,可是以一匹坐骑抵值,大至也差不多了,容后再晤吧!” 说完便待寻路出去,老僧身形轻轻一晃,即已拦住在他的前面,身法奇怪,完全不象先前龙钟之态! 司马瑜心头微骇,口中却朗声道:“你想干吗!” 老僧和霭地笑道:“老衲别无所求,只想留相公多盘桓些时日!” 司马瑜见他故意留难,不禁悖然道:“你陪你的活死人,要把我留在这儿干么?” 老衲微笑道:“相公说对了,老衲武功不足言谈,唯有这驱尸之术,却是千古的一项绝技,老衲毕生精力都用在上面,那—点心得委实舍不得携之长埋地下,故以想传给相公了!” 司马瑜见他留住自己,竟在为了要传授驱尸之术,倒是微觉一怔,婉言推拒道:“先师尸骨未寒,在下实不愿背师另投,你还是另外找人吧!” 老僧摇头道:“相公天具慧资,千古难求其二,老衲这驱尸老术,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学得的,至于名份问题,相公更无须放在心上,老衲无意与令师争徒,你我无妨结个忘年之交,最多只要一年半载,相公就可以学得老衲之术,老衲年岁已高,余时无多……” 司马瑜见他简直是缠定了,只得忍住气道:“你刚才不是说你所创作的活尸可以千古不死吗,为什么不想法子把自己的生命延得长一点呢!” 老僧正容答道:“相公此言,深得吾生,老衲早岁即具此雄心,经多年苦研,总算略窥门径,是以能较常人多活一些时光,惜乎时不吾假,近年来深感精力减退,自知大限在即,以相公之才,加上老衲的一些心得,或许能创出一条延年之道,则可以夺天地之造化。” 司马瑜倔强地道:“生死循环,乃宇宙不破真理,在下无法逆天行,当更不想驱尸作伥,你再不让路,在下只有硬闯了!” 老僧略略变色道:“老衲掬成垦相,相公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老衲少不得也只有强留,相公不要以为习成了五行真气可以横行于世,老衲相信还有能力可以留下相公!” 司马瑜怒火中烧,厉声大喝道:“那你就留留看吧!” 喝声中一掌前拍,掌中挟黄色的戊土真气,劲力无比,迳直向前涌去,老僧哈哈一笑,伸出枯瘦的手指,反过去,指风中只有一丝淡淡的银光。 司马瑜的掌风中立刻传来一阵利掌锐气劲风,不但将他的身形撞了回去,掌心也感到疼痛异常,失声惊呼道:“庚金全功,你也会五行真气!” 三十二 魅影幢幢 苦核微微一笑道:“这是老衲的基本功夫,老衲在学习这门武功时,那个传你功夫的人,也不过才呱呱坠地!” 司马瑜一怔道:“您与薛前辈究竟有什么渊源?” 苦核精目倏睁,叱叱迫人地道:“薛前辈?难道那个传你功夫的女侠姓薛?” 司马瑜见他的态度变得很奇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见到老和尚那种样子,也无法多问,只得从实地道:“我也不清楚,她自称姓薛,名字叫冬心,不过她的女儿也姓薛,不知道是那位前辈从了夫姓,还是她的女儿跟着她姓……” 苦核将薛冬心几个字在口中喃喃地念了几遍,忽地神情转为十分落寞,轻轻一叹道:“不错!她终于还是嫁给他了,甚至连姓氏也跟着改了,冬心!这名字应该是他死后才改的,冬心!冻心!难道她们的感情真是那么深厚?难道肯将自己的感情随着他长埋地下,永远也不再为别人开启了吗?这倒是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司马瑜更奇怪了,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苦核摇摇头,反问他道:“那位女侠……不!就是薛冬心,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有的!琪妹说过她父亲名叫薛正粹,看来薛前辈是随着夫家姓了,但不知她原来姓什么,跟大师又是什么关系?” 苦核将眼睛一瞪道:“什么!薛正粹,你是说她嫁的是那个白痴!那个瞎了一眼的丑八怪!” 司马瑜因为在苦核的话中听出他与薛冬心的关系似极深,是以对他的态度也客气了一点,可是对苦核后来的那番话又不禁感到更大的惊奇!薛冬心虽已老了,可是风仪绝世,尤不失为一个美妇人,再者根据天南双毒的口中叙述,她当年更是个貌若天仙的美女,怎么她的丈夫会是个独眼的丑汉呢!思索片刻后,他才缓缓地道:“这个我倒不清楚,我结识薛氏母女时,那位薛正粹前辈已然去世,不过根据我的猜想,正粹前辈也许是一目失明,却不会像大师所说的是个丑八怪吧!” 苦核闻言赫然震怒道:“混蛋!我看着他们从小长大,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假若薛正粹不是个丑八怪,老衲情愿挖掉自己的眼睛!奇怪!她最后怎么会嫁给那个白痴的,另一个混蛋呢!早知如此!我当年可太傻了……” 司马瑜也颇为奇怪地道:“听大师说来好像还有一个姓薛的……” 苦核点头道:“不错!还有一个混蛋,他是薛正粹的哥哥薛英粹,这弟兄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一个俊美如神仙,一个丑恶如妖怪,一个聪明如精灵,一个蠢笨如顽牛,若不是为了那混蛋!我又何至于潜隐深山,终日与死尸为伍!想不到我退避的结果,反倒便宜了那蠢牛……” 司马瑜本是十分玲珑的人,闻言已经揣摸出一个大概,当年这老和尚必然是与薛冬心也有一段爪葛,可是一切条件都逊于那个俊美聪明的薛英粹,所以才甘心退让,至于薛冬心最后为了什么反而下嫁于陋笨的薛正粹,这就是他想不透的了,而且他相信这老和尚也同样的想不透,所以才流露出这种诧异悔恨的态度! 苦核过了片刻,忽地恨恨的将拳头一击掌心,厉声道:“我明白了!一定是薛英粹那混蛋用情不专,辜负了芸娘,才逼得她负气改嫁……” 司马瑜闻言不禁薄有怒意,他心中对薛冬心尊敬仰慕极深,老和尚这改嫁二字用得太已刺耳,连忙道:“你不许胡说!冬心前辈生平未适二人,怎么可以用改嫁两个字去侮辱她老人家的清白!” 苦核微微一笑道:“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老衲当年身历其事,当然不会乱用字眼,芸娘跟薛英粹那小子海誓山盟,情逾夫妇,我自知一切都比不上那小子,所以才决心退出成全他们,那小子答应我终生善视芸娘的,谁知他竟然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这混蛋东西,有一天我非要找到他,好好地跟他算算帐……” 司马瑜将信将疑地道:“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也许那位英粹前辈也死了呢,详情未知,不能只凭着私心揣度去判断一切,最好大师能再找到冬心前辈,向她问问明白!” 苦核沉吟良久,忽而轻轻一叹道:“算了吧!事已过,境已迁,老衲既已身入空门,何必再去自寻烦恼呢!让它去吧!我只想问你一句话,那芸娘现在还好吗?” 司马瑜知道他所说的芸娘,一定是指着薛冬心而言,也是轻轻一叹道:“冬心前辈现在生活得很平静,早年她虽未在江湖上成名露脸,暗中却做过好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她闭门课女,完全不理世事,更名冬心,也是表示古井不波的意思!” 苦核长叹一声,半晌才道:“能这样最好了!” 司马瑜却神色一动道:“照大师的年岁推来,应该比冬心前辈大上许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苦核微带惆怅地道:“不错!我比芸娘的确是大上三十几岁!她才乃笄,我已中年,可是我们一起学艺时,她叫我大哥,并没有觉得我比她大多少,相反的倒是我自己常存着一份自卑的心理,不敢对她多作表示,所以才让英粹那混蛋趁虚而入,老实说当年我若少顾虑一点,芸娘绝不会投入别人的怀抱,更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遭遇了,唉!由来蹉跎最误人,那些往事不提也罢了!” 司马瑜却恍然地道:“原来大师与冬心前辈是师兄妹,无怪您也擅五行神功了!据我看来大师当年若不是在情场上饱经挫折,江湖上也不会有‘尸魔’这个名号了!” 苦核点头道:“不错!我家武学世传,惟诫足江湖,我父亲除了我之外,只有三个弟子,那就是芸娘与薛家兄弟,我在情场上不得意,内心十分痛苦,父亲死了之后,心情变得更坏,恰巧又在无意中得了一部奇书,名曰九尸真解,仗着那部书上的记载,我的确做了一些任性的事,直到最后,我才发现九尸真解上虽然说的是驱尸之术,实际却有更高深的道理,于是我才退出江湖,专心一意研究,可惜我开始得太晚!无法竟其大成!所以……” 司马瑜见他的目光深注自己,知道他又要旧调重弹了,连忙推辞道:“请大师见谅,再晚方才已经表达过,再说另有要事,实在无法接受大师的好意!” 苦核赫然震怒道:“混蛋!我要教给你是天地间最难得的学问,那是一种生命的奥秘,你若研究通了,就可以挖制之钥……” 司马瑜连连摇头道:“我实在对此缺乏兴趣!大师何不另选英才……” 苦核怒道:“英才若是易得,老衲何必要苦苦的求你!今日之事,已不容你自己作主了!” 司马瑜见他又有用强的意思,不禁也激发了傲性,朗声道:“再晚自知力不以抗大师,但大师若一定要强人所难,我宁可拚将一死,也不能答应!” 苦核哼哼怒笑道:“好!很好!小子你尽管强吧!我倒要看看你把我们长孙家的武功练到什么程度了!” 司马瑜知道无法善了,可是鉴于方才一招受挫,明白若是使用五行神功,无异以卵击石,遂硬着头皮道:“再晚五行神功受之于薛冬心前辈,大师与薛前辈有同门之谊,我因技敬人,不敢再以之犯上,少不得只有凭仗师门所学与大师周旋了!” 苦核大笑道:“除去五行神功外!我还没有听说世上另有其他功夫呢!小子!你不妨给我开开眼界!” 司马瑜悖然色变,厉声道:“大师未免太小看天下人了,我发誓此刻完全不用五行神功,也要叫大师领略一下世界上另有绝学!” 说着脚下一错,欺身进击,迎面掏出一拳,果然是长眉笑煞萧奇独剑的神风拳式起“疾风劲草”! 苦核长袖一挥,口中微哂道:“俗不可耐,这是江湖卖艺的花拳绣腿之流!”语毕袖风已将他的拳势卷歪! 司马瑜剑眉微扬,朗声道:“未必见得!”另一手已在肋下穿出,迅速无比地捏向他腰下大穴,恰好是第二式“轻风入怀”! 苦核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变招如此之快,空门露出,化解不及,乃侧身微转,让开他的一捏,司马瑜将招进招,第三式“秋风绕阶”,蓦地出腿踢向苦核膝弯! 苦核大喝一声:“好小子!你简直不知死活!”喝声中长袖忽地抖开,迎着他的腿势卷了上去。 司马瑜欲待撤招,已是不及,当时被他卷住,苦核往后一拖,司马瑜站不住脚,顿时向前跌去! 苦核伸手将他的双臂一握,虽然扶住了他的身形,使他没有跌下去,十指却用力一紧,笑问道:“小伙子!你服不服气?” 司马瑜双臂受制,痛澈心骨,猛然单足后翻,蹬向苦核的小腹,苦核没想到他困兽犹斗,再者那一蹬也奥妙之极,不自觉地放开一只手,反朝他的腿上切去! 司马瑜那一脚是反踢而出的,动作自然不够灵活,当时被他切中,立刻又是一阵剧痛,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可是他一臂刚得自由之际,并未放弃攻敌,顺势一掌拍向苦核的后项,恍如神来之笔也拍个正着! “拍!”的一声脆响,苦核的身子也被他拍退了一步,怔怔地直望着坐在地下抱脚直揉的司马瑜发呆! 苦核在切掌之际,手下留了分寸,司马瑜的那条腿才得以保全,反之司马瑜那一掌却出了全力,直打得老和尚头晕目眩,好半天才清醒过来,不觉厉声大叫道:“好混帐小子!这是老衲有生以来,第一次挨别人的打,你那一招是谁教的,败中取胜,可真够阴的!” 司马瑜一面揉着痛脚一面叫道:“没有谁!那是我自创的!我对你所用的招式,全是由家师所创的神风拳,家师一生光明,从不以诡谋对人,我被你逼急了,自然而然地使出那一招,虽然阴巧一点,却为的是自救!” 苦核哼哼冷笑道:“好小子!神风拳明打,你那招暗袭倒不妨名之为藏风掌,藏而不露,暴起发难,看样子你倒是青出于蓝,比你那脓包师父强多了!” 司马瑜怒声道:“我敬你是个前辈,所以才处处对你客气,你若是不自重,出言侮及先师可别怪我要骂人了!” 苦核怒声道:“你只要敢骂一句,我就马上给你好看!” 司马瑜怒从心起,厉声高叫道:“我就骂给你看,你是个最蛮不讲理的老混蛋,最不要脸的老杀胚!” 他横定了心,以为苦核一定会马上对付他了,谁知苦核挨骂之后,反倒不生气了,微微一笑道:“这两话倒骂得很新鲜,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地方不讲理,又是什么地方不要脸了!” 司马瑜气冲冲地道:“你自夸武功过人,天下无敌,可是方才交手,你并没有赢我!假若我的功力与你相等的话,我最多断一腿,你却要断头了,连我这么一个后生小辈都胜不了,你还吹什么大气!” 苦核闻言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只是你该仔细想一想,方才对手之际,我可曾用过一招家传武学没有,芸娘传了你五行神功,一定也传了你使用那些功夫的招式,我只要随便用上一招一式!你此刻那有命在!” 司马瑜闻言低头一想,深觉苦核说得一点不错!五行神功讲究隔空伤人,老和尚在交手时只要使出任何一种,以他的功力修为,自己万无幸理,更谈不上欺身进击了,怔了半天道:“那是你自己弃而不用……” 苦核轻轻一笑道:“老衲实在是爱惜你这份资质,总想给你留一分余地,令你回心转意!” 司马瑜立将头一昂道:“你不必多费心思了,我说过不会答应你的,现在还是这句话!” 苦核脸色一沉,厉声道:“臭小子!你当真不想活了?” 司马瑜也昂首大声道:“不想活了!我死也不答应!” 苦核愤然举掌,司马瑜闭目待死,可是等了半天,仍不见他的掌劈下来,睁目一看,苦核反而将手放下了,不觉微异道:“你还等什么?我不会改变心念的!” 苦核脸上泛起一阵阴沉的笑意道:“这样子杀了你太可惜了,生既不能为我所用,死了我也不会放松你!” 司马瑜心中一急,赶紧问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苦核冷冷一笑,伸手几下乱指,司马瑜立刻觉得身上透过一阵寒意,知道被他以五行神功中的癸水真气制住了穴道,直冷得牙齿格格直响,却是无法使出一点力气,连动弹的能力都失去了。 苦核又冷笑道:“我就让你这样挺着,三天之后,你如仍然如此屈强,即将阴寒而死,我再将你制成活尸!” 司马瑜心中又急又怒,却是全然无法可施,只得圆睁双目,以表达他心中的愤怒。 苦核又冷笑道:“现在你只剩下眼睛能动,马上我就把你放进空棺里,每天来看你一次,你如屈服了,就用眼睛告诉我,否则你就在失去思想之后,再听我的指挥行动吧!” 司马瑜目中仇意更深,苦核轻轻一叹道:“小伙子!你太不知好歹了!居然不了解我对你的期望有多深……” 一面叹息着,一面将他扛起来,向停灵的地方走去,司马瑜除了手脚软瘫之外,耳目神智都仍如常活动,心中愤怒之极,生望已绝,死途更艰,那种痛苦难堪的滋味简直无以名状,可是除了毫无抵抗的接受外,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苦核进入一间偏房,那儿一共停了十具棺木,他数了一下,脸上忽现疑容,自言自语地道:“咦!这儿明明只有九具,怎么会多出一具来的呢!” 司马瑜在他肩上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心情很紊乱,这时也不禁奇怪起来,苦核将司马瑜放下来,让他倚着墙角坐好,然后再一一去检视那些棺木,口中还喃喃地念道:“王得实!宋青山……对啊!到底是那个孩子跑错了地方呢!” 慢慢地看过去,直到第八具棺木前面,那是一具红漆的桧木寿材,年代虽久,由于木质颇佳,所以看来仍如新棺无异,棺前的灵牌上刻着:“秦斯文之灵柩……” 苦核讶然失声道:“咦!这不是大宝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而且连窝都搬来了,这不是你的地方呀!” 屋角的司马瑜听得也是一惊,他记得这老和尚口中的大宝,正是昨夜最乖戾的一具僵尸,曾经与老和尚发生冲突,后来又对自己发动攻击,最后被离火掌赶跑了的! 苦核又喃喃地道:“是了!宝贝!你一定是被昨夜那阵离火掌烧昏了,所以才乱换位置!不行!不行!这里不是你的地方,快回到你自己的屋子去!” 说完用手在棺盖上抚摸一阵,口中含混不清地念着咒语,司马瑜知道他在发动驱尸术,想叫那具厉尸自己回去,心中十分好奇,一时也忘了处境的危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施为! 苦核念了一阵,果然棺中起了轻微的响动,苦核的咒语越念越急,棺中的响声也愈来愈厉害,可是除了那些异响之外,迄无任何动静! 苦核依然不住地念下去,可是脸上的神色却透出异状,司马瑜也看出不对了,他刚到这所废寺时,也看见老和尚在召唤停尸,却不像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又过了片刻,苦核突地停住念经,大声对着棺木叫道:“大宝!你再躲在里面作怪不出来,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这句话说时声色具厉,棺中的厉尸好似听懂了,立刻停止了格格作响,可是仍没有什么动作,苦核脸上一阵作色,正想伸手去掀棺盖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荷荷的怪声。 司马瑜本来全神都贯注在苦核身上,这时听见那阵怪声,才把视线移向后面发声之处,这一望不禁使他大为吃惊! 原来当门站着一具僵尸,面容狞厉,利齿森森,血红的舌头不住地伸出伸进,身上腐气熏人! 司马瑜认得这正是昨夜与他交过手的僵尸大宝,虽然曾经作过近身的搏斗,却不如在此刻看来更形吓人! 尤其令他吃惊的是这具厉尸居然由外面而来,那么棺中所停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苦核也骇然惊呼道:“大宝!你怎么跑到外面去了!是谁把你移出去的!你的窝里又是谁?” 他连问了一大串话,厉尸却完全不懂得回答,只慢慢地向苦核移近过来,苦核连做了几个要它停止的手势,僵尸恍如未觉,拖着沉重的步子越逼越近,苦核反倒逼得向后退了,急得大叫道:“大宝!你疯了!快停下来!” 大宝理也不理,蓦然展开两臂,直朝苦核扑了过去,苦核信手一掌,将它打得退了几步,可是它不像昨夜那样情急反噬了,居然像是存心报复一样,滚了几滚,又翻身爬起,喉间发出怒吼,拚命似的再扑了上来! 苦核见状脸色突异,忽而躲开它的扑势,撮口作了一声惨厉的长啸,这啸声对大宝略起一点作用,停了一下,然后再摇摇头,继续又向苦核扑去。 苦核伤感地叫道:“大宝!我一向对你太容纵了,也给你太多的优待了,所以才养成你这样桀傲不驯,你渐渐地成了气候,居然想害起我来了!” 这番话对大宝恍若对牛弹琴,它毫不理会,虎视眈眈地盯着苦核,目光炯炯,一派作势欲噬之状! 苦核长叹一声道:“畜生究竟是畜生,我在你身上的心血是白花了,只有毁了你了!” 大宝这时又扑了上来,苦核再不容情,左手朝外一格,拂开它的双爪,右手趁势挥出,结结实实击在厉尸的左颊上,“扑!”的一响,活生生地将它的头颅打得飞落出去,然后再加上一脚,将那具无头的躯壳踢倒下来! 那颗断首一直飞到司马瑜身畔,兀自在地下滴溜溜地乱滚乱咬,牙齿撞得格硼作响,形态尤为怖人! 司马瑜没想到一颗首级还会动作,怵目惊心,头颅慢慢地滚向他身前,直向他的脚上咬去。 司马瑜几乎吓破了胆,更苦于无法动弹,眼睛睁瞧它咬上来,苦核似乎也怔住了,一时忘了援救,听任那头颅的利齿咬向他的脚后跟! 苦核到最后才回过神来,赶快劈出一掌,扫向那颗首级,意在将它撞开,可是他也怕伤及司马瑜,是以不敢用太大的劲力,谁知那颗首级仿佛也具有神通似的,轻轻朝上一跳,拔高丈许,居然避过了苦核的掌风,然后落了下来,张口又咬向司马瑜的前胸。 一颗离体的首级会有知觉,更会有行动的能力,这情形不但吓坏了司马瑜,连精擅役尸的苦核也吓呆了,呆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首级落在司马瑜胸前,张口就咬在他的大胸肌上。 司马瑜惊骇殆毙,只觉一股热力由骷髅的齿上传来,也忘了自己失去行动能力,出乎本能地用手朝骷髅拔去! 出乎意外的事又发生了,司马瑜这一拔,居然产生了效果,笃的一响,骷髅被拔出老远,而司马瑜本人却站了起来,他也忘了自己是如何恢复的,慌不迭的去检视那被咬过的地方! 骷髅的牙齿十分尖利,居然咬破了他绵绸的衣衫,然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留下浅浅的一道齿痕! 司马瑜见没有被咬伤,方自宽慰地吁出一口气,苦核已定下神来,对着他惊呼道:“咦!你……你怎么开穴道的!” 司马瑜也回过神来,惊奇地道:“我……也不知道,那骷髅咬了我一口,我心里一急,就能行动了!” 苦核望着他,带着一腔不相信的神色道:“我是用癸水真气点了你的穴道,除了离火神功外,仅只有本身的坎离真火可以自解,难道你已修为到天人合一,任督穴通的境界了吗?” 司马瑜茫然回顾,对于刚才的情景非常模糊,莫明其妙地道:“我怎能到那种境界呢,每次练功时,老是把气提到喉管,就怎么样也上不去了!” 苦核见他此刻突地神光四射,英华外透,完全不似先前的样子,不禁惊疑交集地道:“你再运一次气看看!” 司马瑜闻言立刻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提升上去,突觉顺利无比,由顶门一冲而出,不禁惊呼道:“行了!我好像能够冲破生死玄关了……”言下惊喜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苦核凝视他片刻,突地一声长叹道:“小子真是造化不浅!芸娘将我们家的内功心法传了给你,再加上你本身特异的资质,已经造就你九成的火候,方才经那骷髅一激,使你在无意之中,发挥出体内最精纯的潜力,使你达到一般人永远达不到的境界,我比你的锻炼开始得早几十年,也不过在十几年前,才冲破那一关……” 司马瑜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苦核说了半天,忽又惊声道:“不对!今天的怪事特别多,大宝会好好地离开本位,又完全不听指挥,他本来就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行尸,怎么会自主地行动呢,尤其是最后的飞头,简直是匪夷所思!老衲一生驱尸!完全是仗着一种心灵感应的力量,难道这世上真的会有鬼魂存在吗?” 司马瑜也奇怪了,不禁诧问道:“原来你自己也不信鬼魂之说!” 苦核摇头道:“鬼魂之论,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愚信,我所得的九尸真解,对生命之说极为透辟,灵魂之说,虚无可凭,我所豢养的行尸,完全是暂时停止生机的活死人,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可以将他们的生机再度引发,唯其如此,我尤其不信鬼魂之存在……” 正说之际,突然他背后的棺盖自动轻轻地移开,由里面悠悠地站起一个白色的影子! 这些动作完全不发生半点声息是以苦核并未发觉,倒是他对面的司马瑜看见了,吓得大叫起来。 三十三 幽灵之秘 苦核听见了呼声,赶忙回头一看,自己也吓得连连后退,因为这棺中的一些行尸,完全他是制作豢养的,几十年,他完全摸熟了。 然而此刻棺中所站起来的这一具行尸都是陌生的,不仅如此,这具行尸的形相,尤其令人心悸! 它的身材很高大,全身披着白衣,头上蒙着白巾,巾上开了二个方洞,刚好把脸部露出! 那张脸!简直无法名之曰脸,完全是平平板板的一片,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只有一条紧抿的唇缝,连嘴唇都是白色的。 狰狞!恐怖!也许能吓倒别人,可吓不了苦核,因为他制造的那些行尸都是这个样。 可是这张脸却给了他从未有的懔慎,最主要的是这具行尸的出现,远超越他所知的范围。 悸然良久,他才鼓起勇气问道:“你……你倒底是人还是鬼?” 那具行尸不答话,身形悠悠地飘起,又像落叶似的轻飘下地,无手无足,全身都在白色长纱的掩盖下,轻灵无迹,完全是传说中幽灵的那种虚无缥渺的行状! 苦核震悸更甚,连说话的声音都很不自然了,颤颤地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行尸嘻开他苍白的嘴唇,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声调道:“你可曾见过像我这样的人?” 声节中别具一股寒冷的意味,苦核只感到全身的肌肉都起了一颗颗的栗粒,勉强在喉咙中挤出声音道:“那么你是鬼了?” 幽灵依旧冷冰冰地道:“你刚才所持的无鬼论,大是精辟,因此在你的意识中应该也没有鬼魂的存在!” 苦核为他冷飕飕的语气所震慑住,半天才想出一句话来,慑嚅嚅地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幽灵在嘴洞中透出一声冷笑道:“非人非鬼,你想我是什么东西呢?” 语声中只见他的身形慢慢朝前移动,既未见他动脚,也未见他幌肩,当真是鬼魂凭虚御空的模样! 苦核瑟缩地后退着,始终不敢让幽灵把距离拉近,幽灵见苦核已快退到墙边,这才停止进逼,仍是冷冰冰地道:“你口中虽持无鬼之论,心中却已把我当作鬼魂了,可见你所坚持的这番议论,仍是口是心非之谈,你虽懂得躯尸之策,对于鬼魂的存在与否,仍是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因此我今天要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苦核的意志已接近乎崩溃的程度,因为这幽灵对他的心事明若洞灯,句句中的,不觉失声惊呼道:“那么你真的是鬼魂了?” 幽灵发出一声枯笑道:“不错!” 苦核惊怖欲绝,脸色苍白叫道:“如此说来,世界上也真有鬼魂之存在了!” 幽灵依然冷笑道:“这倒不尽然,鬼魂之有无,全视乎人之心念,心中有鬼,鬼魂不招自来,心中无鬼,鬼魂自然绝迹,这正如你驱尸时所用的心灵感应一样,鬼魂有感必应!无感不生!” 苦核战战兢兢地道:“那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而来的,你……又要做些什么?” 幽灵轻轻地道:“我是因你的感应而来,漫无目的,随兴所至,今后的动向,也将随你的心灵感应而定行止。” 苦核已悸然问道:“方才行尸突起,骷髅咬人,也完全是你的作为了?” 幽灵得意地一笑道:“不错,鬼魂别具神通,为人之所不能为,所以你仅能驱尸,我却能驱骨……” 苦核懔然失色,忽而一眼瞥见司马瑜站在一旁既无表情,也无动作,只有眸子中神光湛然,不禁惊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 他因为自己连连失态,当着这个年青人从容的态度,微微有点愧色。 司马瑜却轻轻一笑道:“我心中从来没有动过鬼神之念,他自然也不是因我的感应而生,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苦核被他说得十分难堪,暴然震怒道:“谁怕了?一个鬼魂有什么值得怕的!我几十年来独居荒寺,与群尸为伍,心中从未存过怯念……” 幽灵嘿然冷笑道:“鬼魂与行尸是两回事,一个是实质,一个是虚相,你纵然将九尸真解念得滚瓜烂熟,也不见能想透这其中奥妙,而且你自从习得驱尸之术后,心中也未曾断过对鬼魂的惧念,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想现身与你见见面……” 苦核心中又是一阵震颤,色厉内任地大叫道:“可恶的东西……” 扬手就是一掌,劲力无比地向前涌去,只击得幽灵身上的白纱直飘,可是他的身形却一动都不动,好像那股掌劲是由他身上透过去似的。 幽灵哼哼冷笑道:“老和尚,我不是告诉过你,鬼魂只是一种虚像吗?你那有形的掌力怎么伤得了我呢?” 苦核惊骇万状,拔脚朝后飞奔而逃,连头都不敢回,司马瑜直等苦核的影子逃逸不见后,才出声问道:“阁下倒底是谁?为什么要装神扮鬼的?” 幽灵嗯了一声道:“怎么?你不相信我是鬼魂?”司马瑜朗声道:“我不但不相信你是鬼魂,而且还认出你是我的熟人……” 幽灵大异道:“你认出我是谁?” 司马瑜摇头道:“对否无法确定,反正我对你的印象很熟悉,你虽然故意蹩着嗓子说话,我还是可以听出那声音很熟悉,像似在那儿听过似的!” 幽灵轻轻一哼道:“奇怪了!我能唬倒了老和尚,却吓不退你这小伙子!” 司马瑜微笑道:“老和尚是被你的心理攻势吓跑了的,他正为擅长役尸因,才对生死灵魂之说时存悬想,久耿心中,你贸然出现,表演得活灵活现,难怪他要吓得抱头而逃了,其实说穿了一点不稀奇,你那些装神弄鬼的伎俩,只要稍具武功根底,都不难做到……” 幽灵怒哼一声道:“我在棺中隔空利用骷髅助你解穴,刚才硬受一掌而无所伤,这些功夫也是像你说得那么容易吗?” 司马瑜恍然大悟道:“难怪我在受到骷髅齿咬时,暗中感到一股热力,原来是阁下在施功相助,那倒是要谢谢你了,你不但解了我的困,还帮助我冲破生死玄关……” 幽灵轻轻地道:“那一点我不敢居功,是你自己原本有些根基,我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我的本意只是利用离火真气帮你解除发难的禁制……” 司马瑜不觉一惊道:“阁下怎么也懂得五行神功,你究竟是那一位?” 幽灵突地变为不耐烦道:“别废话了,你快准备离开此地吧!为了你这小子,已经耽误了我许多该办的正事了!” 司马瑜听他的口气,分明是自居于前辈的口吻,倒不觉微微一怔,心中开始在猜测这个神秘的人物究竟是谁,他熟识的前辈人物并不多,“信口开河”李一定?“笑面方朔”公孙述?抑或是“东海三魔”中的任何一位? 不!都不是!他们各有特征,绝对不可能是面前的这个人,然而他又是谁呢? 司马瑜仍在心中捉摸,幽灵又催捉道:“你听见我的话没有?那老和尚很扎手,对你也不会死心的!我的乔妆只能唬他一段短时间,很快他就会想通了……” 司马瑜忍不住问道:“你倒底是那一位前辈?怎么知道我在此地遭困……” 幽灵大是不耐地道:“小子真会噜苏,我跟在你后面好几天了,自然知道你的行踪,至于我的真面目,现在还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司马瑜惊道:“前辈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幽灵在声音中透出一丝怒意:“不为你这小子安全我何至于吃那多的苦,也不衡量自己有多少能力,妄图救世救人,乱闯一气……” 司马瑜听声音越觉得熟悉,忍不住又问道:“前辈的高姓大名能否告示一下呢?” 幽灵更是震怒道:“我连面目都不肯给人看到,自然更不会告知你姓名了,这个要求真是笨得可以!不晓得那孩子是怎么看上你的!” 司马瑜起初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可是听到后来,又似乎有点眉目,连忙追问道:“前辈是说谁看上我了?” 幽灵也觉得自己漏了口风,连忙掩饰道:“你别臭美了,像你这么一个冒失鬼,谁会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你倒底是走不走,一会儿那老和尚回来了,你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司马瑜则根据他的话,尽量在三个女孩子的身上去追索这幽灵的身份,一时出神地忘了回答,自然也没有行动。 第一他想到了俏罗刹冷如冰,冰姊姊孑然一身,她惟一的师伯铁剑先生展翼已经葬身太湖,不可能是她身上的关系人物,其次该是艳罗刹新春红了,她共有三个师父,可都是高个子,不像这幽灵是中等身材,那么只有薛琪了,可是琪妹只有一个母亲薛冬心,没有男的长辈啊……莫不是薛冬心乔装着来了?幽灵在运功指挥骷髅解我穴道时用的是五行真气中的一种,她与老和尚是师兄妹,故情尚在,不愿意正面起冲突,所以才装神弄鬼,易容相对,只是声音不大像…… 不过嗓音可以故意改变的,那这幽灵一定是薛冬心了! 司马瑜越想越认为有道理,忍不住高声叫起来道:“我知道了您是薛冬心前辈,您跟琪妹到那儿去了,害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幽灵听他高声一叫,起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冷笑一声道:“小子满口胡说八道,谁是薛冬心!” 司马瑜以为她还在故意否认,不禁得意地笑道:“前辈不要再骗我了,虽然你改了口音,我还是听得出的……” 幽灵怒声叱道:“小子你不但有眼无珠,连耳朵也有向题!别再多费力气去瞎猜了,我绝不是你心中所想的人,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吧!” 司马瑜被他一骂又糊涂了,对他是薛冬心的假定也推翻了,因为薛冬心对他不仅十分和蔼,而且也非常器重,不像幽灵这般冷酷,再者幽灵虽然是来替他解困,神情上却显得十分勉强,好似万不得已似的! 心中悬念未释,却也懒得再花脑筋了,因为一切可能性都想过了,依然未得结果,这结果,就不是自己所能猜测的了,倒不如听他的话,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为上! 于是他略为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率先出了屋门,幽灵也跟着他走了出来,两个人都不禁怔住了! 原来就在这片刻时间,空荡的庭院中已布满了高高低低的僵尸,或东或西,将他们的去路都给堵死了! 苦核站在远远的屋角下,冷笑着对幽灵道:“老衲刚才被你唬了一阵,事后一想,实在难以相信你是真的鬼魂!你若有本事,不妨将这些同类都打发回去!” 幽灵木然而立,他的脸部在月光中,已可看得很清楚,虽然,与那些僵尸一般的死板,却清清楚楚的可以辨出是蒙上了一层人皮! 司马瑜昨夜曾经见过这些僵尸,看不出它们有多厉害,遂毫无忌惮地朝前走去!手心暗凝离火神功,因为昨夜就是仗着它逼退过大宝,准备依样一次! 苦核见状大喝道:“小子快退回去!我这千尸大阵厉害异常,绝不是你能挡得了的!” 司马瑜傲然地道:“几具行尸走肉,能有多大气候!” 口中在说着,脚下并未停止,才走近一具僵尸附近,那是一具女尸,脸肉已腐,长发上血迹盈然,见他过来后立时发出一声低吼,探爪向他抓来,司马瑜放手一扬,离火神蓄劲全发,反罩上去! 女尸被热力一灼,不但未见退后,反而加速扑了进来,司马瑜见状不觉大骇,百忙中只得飞出一脚,恰好踢在女尸胸口,将她撞飞出去。 离火神功无效,拳脚反而管了用,司马瑜一则以惊,一则以喜,忍不住大笑道:“听你说得那么怕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脚下不停,正待继续深入,蓦而背后袭来一阵轻风,司马瑜以为又是僵尸来暗袭了,反身掏出一拳,这次未用任何功夫,劲道却贯得十足,及至拳将出老,才发现这袭来的身影竟是适才助他脱危的幽灵! 收招不及!只得急声大喊道:“前辈快躲!” 幽灵冷笑一声,举臂轻轻一格,已将他的拳势撞歪!接着反手抓住的衣领,一下子将他提了起来! 司马瑜心中大骇,不明白幽灵何以返过来对付自己,手脚挣动几下,身躯已被幽灵提至廊下。 幽灵重重地将他掷了下来,才冷声道:“小子你当真不要命了!凭你那点本事也敢瞎闯!” 司马瑜愕然不知所云,苦核已哈哈大笑道:“你倒底露出马脚了,那有鬼魂还会武功的!” 幽灵冷笑一声道:“既为魂灵,自然无所不能!” 苦核怔了一怔才道:“那你不妨将我这些孩子们都叫回去!” 幽灵仍是冷冷地道:“这些行尸是受了你药物的刺激,以及符咒的驱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鬼魅,叫我如何令它们听从指挥!” 苦核得意地大笑道:“你方才还吹无所不能,我第一个题目就将你难倒了,看来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即令你真的是鬼魂,老衲又何惧之有!” 幽灵也哈哈一笑道:“你别嘴硬骨头酥,要是你真的不怕我!为什么不过来较量一下!” 苦核一时举棋不定,最后才摇摇头道:“老衲犯不着跟你赌气,有本事你就闯闯我的千尸大阵!” 幽灵双臂一抱,悠间地道:“我也没那么大的兴趣,真死人斗假死人!我懒得跟它们呕气……” 苦核万想不到幽灵会如此回答的,怔了半天才道:“那你就在这儿耗着吧!永远也别想离开!” 幽灵不开口,苦核也不说话了,双方默默地对持着,约摸有盏茶时分,大家都没有动静! 司马瑜在旁边等得却不耐烦了,低声对幽灵道:“前辈!难道我们真的耗在这儿!据我看,那批活尸没什么厉害的!” 幽灵低声叱道:“你懂得什么!刚才不是我拉你回来,此刻你早已失陷在阵中了,这批行尸分散开来确实不怎么样,现下布结成阵就大不相同了,它们按照五行方位,生生不已,攻势永无停歇之时,你凭着血肉之躯能支持多久!” 司马瑜不信地道:“那就彻底消毁了它们!” 幽灵嗤笑道:“废话!你也学了几年功夫,刚才那一脚可曾伤得了它!这些行尸本身已无感觉,你就是废了它的手脚,在符咒的驱引下,那一团身子仍可以跟你纠缠个没完!对付一两个都那么费事,此地为数百余,你就是金刚转世,天神临凡,仍是无可奈何!” 司马瑜想起昨夜对那个大宝的情形,知道幽灵的话果然不错,不禁骇然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幽灵轻笑道:“你大可不必耽心,老和尚并不想杀死你,最多听他的话留下罢了!他主要的是对付我!” 司马瑜义形于色道:“前辈这是什么话!别说前辈是为了我才受此困,就是我们漠不相关,再晚也不能让前辈独自赴难的道理,再说我也不会向老和尚屈服的,昨夜我若是怕死,也无须麻烦前辈搭救了!” 幽灵赞许地一笑道:“小子这几句话还有点骨气,也还有点良心,我就是陪你葬身此处,也没看话说了!” 司马瑜豪气突发道:“谢谢前辈,既是前辈如此说,我们不如硬闯它一下,也比坐以待毙强!” 幽灵立刻怒道:“不许动!我已经告诉你厉害了,你自己真要找死,我可是救不了你!” 司马瑜本来又想冲出去,被幽灵喝住后,心中大是不耐,皱着眉头道:“守着也是白费……” 幽灵怒道:“谁说是白费!这是一场比耐性的战斗,人静我动,先机在人,反之则先机在我……” 司马瑜不以为然地道:“他是个老僧,控制着一大批活尸,无论如何,耐性也要比我们好得多!” 幽灵冷笑一声道:“那倒不见得!你只管老老实实地等下去,到最后撑不住的一定是对方!” 司马瑜还想反辩,幽灵已悖然道:“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尽管出去送死好了!早知你这么不成材,我就不该出手救你了,还给自己惹来一场麻烦!” 司马瑜被骂得哑口无言,当然也不敢再提出去的话,只得强奈住性子,默默地等一下! 时光慢慢地过去,幽灵木然地站着,一动都不动,司马瑜则搓着双手,来回地踱着,不过范围很小,始终不离开太远。 太阳越升越高,热度也越来越强,再加上心情上的焦灼,使得司马瑜更是烦燥了,可是他看见幽灵的稳静时,心中立时产生种羞惭,觉得自己的修养实在太差了! 苦核在另一边遥遥相对,心情也十分焦灼,一眼望过来,看见幽灵在日光灼照中,木然而立,与庭中的那批活尸一般无二,不禁出声大叫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是鬼魂,否则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存在的!” 幽灵轻轻一笑道:“你对于鬼魂之秘懂得多少?”苦核大叫道:“老衲精擅驱尸役魂,怎会不懂……” 幽灵微笑道:“你驱役的都是假鬼,怎可与我相比!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看看你的那些宝贝!” 苦核闻言一望,不禁大为吃惊,原来那些活尸,本是仗着阴寒之气而得维持不朽,此刻被阳光一灼,身上都冒出绿绿的白气,腐气熏人,有一部分更是水珠直滴,看样子无法支持了! 幽灵又得意地大笑道:“再过一下它们身上的寒气一尽,你就无法指挥了,我倒替你有点可惜!这许多活尸制炼不易,今天可是全毁了!” 苦核嗔目厉呼道:“老衲一时失察,中了你的阴谋?将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今日若不将你碎尸千段,老衲誓不为人!” 幽灵哈哈大笑道:“你别忘了我是个鬼魂,无形无质!你用什么方法将我碎尸千段……” 苦核怒声道:“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 语毕双手不停地挥舞,口中厉啸连连,庭中的那群行尸受了感应,纷纷动作起来,慢慢向二人逼近! 司马瑜见状惊叫道:“前辈!这该如何应付?” 幽灵沉着地道:“不要慌!用劈空掌力,千万别沾着它们身上的汁水,那水含有剧毒,沾肤即溃……” 司马瑜摇头道:“怕不行吧!起先我已经试过了,一点用都没有,只有真拳实掌才能奏效……” 幽灵沉声地道:“照我的话做绝没有错!这些行尸被日光所照,阴寒之气大损,威力顿减,不足为害矣……” 斯时尸群已近,司马瑜奋起神威,暴喝声中,双掌齐朝外扬,掌心一青一黄,乙木戊土,两股真气潮涌而出。 他蓄劲已久,发如山岳,劲风过处,果然尸群纷纷仆倒,吱吱嘶鸣之声大作,阵势也乱成一团。 幽灵纵声豪笑道:“好小子!有你的!” 笑声中掌心朝外一扬,功力更强!呼呼风声中不但将尸群扫得西歪东倒,离得近一点的更是折颈断肢,碎成很多小块,黄水遍地,臭气冲天! 司马瑜被那股气味熏得很难受,向幽灵招呼一声道:“前辈!咱们冲出去吧!这气味太难闻了!” 幽灵点点头,司马瑜一身当前,双掌连发,将五行真气连番使用,直打得那批行尸倒地翻滚。 幽灵跟在他身后,接着双掌挥动,掌声中雷声隐隐,如霹雳乍降,惟见肢体飞散,血水四溅。 那消片刻工夫,一大群狰狞的行尸,全成了断躯残骸,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纵然没有生命,倒底也是血肉之躯,司马瑜目睹惨状,心中老大不忍,立时住手不再发掌! 幽灵却似十分高兴,掌劲发得更强,好像非把那些残碎的尸体击成肉浆骨泥才能称心! 司马瑜身立庭中,睹状禁不住道:“前辈!这些碎尸已经无能为害,何苦还要如此对付它们呢!” 幽灵仍未歇手,苦核已须扬目裂,厉声怒叫道:“小辈们! 老衲与你们势不两立……” 一掌径直推来,司马瑜伸手一挡,遥隔四五尺,即感劲风逼人,脚下连退十几步,只觉得气血翻涌,真气大受震动! 苦核不容他喘过气来,凌厉无匹地又是一掌推来,司马瑜知道自己绝无能力再挡一掌,只得认命硬挨,谁知掌风发至一半,空中蓬的一声暴响。 苦核被震退一步,司马瑜回头一看,却是幽灵出手代他挡了一下,看样子他与苦核倒是势均力敌,因为他身前尺许之处,一个脚印深违寸余,足见也退了一步! 苦核怔了一怔才出声道:“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能在武功上与老衲一较长短!你究竟是谁?” 幽灵冷笑一声道:“除了驱弄一些活死人外,你在其他地方,还算不上是第一位!” 苦核沉思有顷,突然欺身上前,双手连挥,瞬时之中,已攻出七八招,不仅动作如风,招式尤其奥妙! 幽灵也拳飞足跃,将他的攻势一一化开,司马瑜反倒瞧得如痴如呆,因为这二人所用的招式他都完全了解,也完全是薛冬心教过他的,只不过他们二人使用时,火候比他更为精深而已! 苦核更惊异叫道:“你怎么懂得我们长孙家的武功?” 幽灵依然冷冷地道:“天下武功同一家!怎么能算是你们家的呢!” 苦核不答话,猛地一掌前拍,幽灵抬臂封去,谁知苦核掌式未澈,忽地改向往上翻去,擦地一声,把幽灵脸上所蒙的人皮撕了下来!露出一幅清秀中隐含阴鸷的面相! 司马瑜惊叫了一声:“方天华!混元笔方天华……” 苦核也惊叫道:“薛英粹……” 三十四 惊心动魄 虽然两个人叫出的名字不一样,可是内心吃惊的程度是相同的,尤其是司马瑜,更是咋舌瞪目,万万想不到这乔妆幽灵,将自己解救出的人,居然会是自己亟欲除之而后快的混元笔方天华! 再一听苦核叫他薛英粹,在惊诧中又有一点明白,明白了他一身诡异功夫的由来,也明白了他在危难之中,独独会将薛琪解救出险,那一定是为着她母亲薛冬心的关系,唯一令他不解的像薛冬心那样一个冰清玉洁的侠女,何以会与这等绝凶的恶徒发生情爱的牵结! 苦核也似十分激动,厉声叫道:“薛英粹!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问你,芸娘跟你弟弟倒底是怎么一会事?” 方天华冷冷一笑道:“大师兄!你已经出家了,还问这些世俗的事干什么?” 苦核睁目大叫道:“我就是为着芸娘才出家,当然要问问清楚!当年我把芸娘让给你,你是如何向我提出保证的,想不到你反而将她让给了你那个宝贝弟弟,你今天不把事情解释明白,就别想活着离开!” 方天华略顿一顿,才冷冷地道:“女人心,海底针,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心移情到那个丑八怪身上的……” 苦核怒叫道:“胡说!一定是你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方天华脸色略变了一下,才冷冷地道:“要你管这么多闲事干吗!芸娘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苦核怒道:“她是我的师妹……而且我爱过她!” 方天华哈哈大笑道:“你别忘了她也是我的师妹,我也爱过她,她自己要变心,我有什么办法!” 苦核脸上幻过一阵疑惑问道:“我不相信她会放弃你而去爱那个独眼龙弟弟的,你们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方天华忽而涌起一片凶色道:“我们也许有过一点误会,那都与你不相干,再者我要对你声明一件事,我叫方天华,不叫薛英粹,也不是薛正粹的哥哥,凭我方某这等人物,怎会有那么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弟弟……” 苦核诧声道:“方天华!你是混元笔方天华?那个闻名于世的凶人?” 方天华哼了一声道:“我是凶人你是尸魔,大家都差不多!” 苦核摇头道:“我不是说好坏的问题,我只是奇怪你明明是薛英粹,怎么又会改名字叫方天华了!” 方天华怒声道:“我本来就是方天华,薛英粹三字是我今生的耻辱,幸好我已将这种耻辱洗雪了!” 苦核异道:“你越说越令人糊涂了……” 方天华怒笑一声道:“没有什么可糊涂的,我应该是姓方,然而因情势所逼才不得已姓薛!小的时候我不知情,直到有一天我弄清自己的身世时,也明白了我身上所负的血海深仇,所以我杀了薛家那个老鬼,为这件事使我失去了芸娘,也便宜了薛正粹那混蛋,不过薛正粹也没享几年艳福,毕竟还是死在我手中……” 苦核大叫道:“原来是你害死薛正粹的……” 方天华厉声一笑道:“那算得了什么,他们父子两条命,也抵不了我们方家一门深仇,只可惜薛家已再无可杀之人了!” 苦核呆呆地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一会事,薛天仑与我家是世交,又是几十年的邻居,我从未听说过他与人结过仇,更没有听说过你们姓方的这家子人……” 方天华冷冷地道:“薛天仑的事岂会全告诉你们,尤其是他所做的伤天害理之事……” 苦核沉思片刻又道:“我实在难以相信……” 方天华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姓方的犯不着骗你,你既与薛家近邻,可知道我是否薛家的人……” 苦核目光游移地道:“那我倒无法确定,你是由薛天仑从外面带回来的,那时你才一岁多,回来的还有个哑奶妈……” 方天华阴沉沉地道:“他对你们如何解释的?” 苦核道:“他说你是他在外面所生的孩子,你母亲病死了,他只好带你回家来抚养,他的妻子妒性很重,我们并不怀疑他的话,而且他们夫妇对你十分钟爱,即使后来薛正粹出世了,他们也未改变对你的态度……” 方天华怒笑道:“他妻子喜欢我是因为她自己的儿子实在不像个人,薛天仑对我好是因为内咎,若不是后来哑奶娘告诉我一切,我几乎要一辈子蒙在鼓里,认贼作父呢!只可怜那奶娘,她忍受一切苦难,巴望着我长大,等待着我替父母雪仇,结果也遭了薛天仑的毒手……” 苦核摇头道:“不对!哑奶娘是病死的!” 方天华怒哼道:“不错!她死于胃病,实际上是胃里被铁针穿破了孔呕血而死,铁针是藏在馒头里让她吃下去的,馒头是薛天仑硬塞在她肚子里的……” 苦核仍然摇头道:“不可能吧!薛天仑不象个恶毒的人,而且奶娘死时你才十一岁,刚刚投到我家门下……” 方天华冷漠的脸上突地泛起一片惨痛之色,痛苦地道:“一点也不错,那时我还小,可是薛天仑已经耽心日后她会将秘密泄露,所以不惜杀之灭口,没想到奶娘临死之前也安排了一件他想不到的事!” 苦核紧张地问道:“什么事?” 方天华神色仍是愤然地道:“奶娘发觉自己遭了毒手之后,忍痛写了一封血书,说明了薛天仑一切毒辣的手段,然后用铜管贮起吞到腹中,临死时拉着我的手,一言不发,泪水直流,那时薛天仑也在身旁,她不敢表示什么,直到她死后,我才发现手掌中嵌着一块小木片,上面刻着几个小字……” 苦核急忙问道:“是些什么事?” 方天华厉笑道:“十年后发我冢!” 苦核一阵默然,司马瑜也听得如痴如呆,万万想不到这魔头会有如此一段离奇的身世,可是方天华并未说出他与薛家究竟有些什么仇恨,因之连忙问道:“后来怎么样?” 方天华瞟了他一眼继续道:“我当时也莫名其妙,不过我从小就机智过人,知道奶娘此举必有深意,就把这件事放在心中,半夜无人时才偷偷地思量着……” 苦核也点点头道:“不错!你小时候的确很聪明,也很沉默,一直到芸娘来了之后,你才活泼起来!” 方天华突然很烦燥地道:“别提芸娘了,不是她我何至于沦为凶人,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份情形!” 苦核脸色变了一变,半响才道:“芸娘虽是我的表妹,却比我小得多,有时我代替父亲督导你们用功,她总是磨着我多教她一点,所以她入门虽晚,进境却比你们都高,一直到她十七岁那年,还是常坐在我的膝盖上听我讲解内功心法,咳……要不是为着成全你们,我又何至于弃家出走,想不到事情会有那么多变化的……” 方天华烦燥地道:“你要是不退避还好得多,芸娘嫁了你也不会姓那个该杀的薛字了……” 苦核睁目怒道:“我完全是一片爱人之心……你们后来是怎么了?你十年之后果真掘开了奶娘的坟墓了?” 方天华想了片刻才道:“我等到九年半,实在忍不住了,在一个晚上,偷偷地走到奶娘坟上破土而入,奶娘只剩了一堆白骨,我找到了那支铜管,也找到那六支生锈的铁针,藉着月色我读完了那封血书,一时悲愤无度,竟将那封血书和泪吃了下去,这是我所做的最笨的一件事……” 苦核一怔道:“为什么?” 方天华恨声道:“因为我再无其他的证据可以证明薛天仑的罪行,也无法使芸娘相信我的行为是出之于复仇!” 苦核不解地道:“你可以好好对她解释呀!” 方天华苦笑道:“没有用!那时薛正粹也爱着芸娘,你走了,你父亲死了,薛天仑是我们唯一的长辈,我走去找他算帐时,他正好在替自己的儿子求婚!” 苦核一怔道:“这怎么可能呢,薛天仑应该知道你们很好,再说他那宝贝儿子怎么会配得上芸娘呢?” 方天华怒声声道:“人不会不自私的,薛正粹再笨再丑,总是他亲生的骨肉,他自然要为自己打算了!” 苦核默默片刻道:“芸娘也不会答应的!” 方天华轻轻一叹道:“芸娘一定是拒绝了,我进去时他正在苦苦相求,而且我听见芸娘说:‘英粹也是您的孩子,我嫁给他不也是你的媳妇吗?您知道我们已经……’” 苦核脸色一动道:“你们已经怎么样了?” 方天华却故意避开话锋道:“我在急怒中听见‘英粹也是您的孩子’这句话,一时激动情绪,又犯下一件错误!” 苦核也忘了自己的问题,急忙道:“你又做了什么?” 方天华目射厉光道:“我做了应该做的事,把三支生锈的铁针刺进了那老贼的心房,又一掌劈碎他的头颅!” 苦核失声道:“芸娘就是这样误会了你的!” 方天华长叹道:“不错,芸娘认为是为了她的缘故而弑父,痛骂了我一场就离开了我,发誓永不见我!” 苦核长叹道:“真是阴差阳错!你为什么不当着芸娘的面先把事情说明了再动手呢!芸娘是爱你的,纵然没有证据她也会相信你的,而且在薛天仑的口中也可以得到一些线索呀……” 方天华苦笑道:“我一见到那老贼的面,仇恨的火在心中燃烧,什么都顾不得了,哪里还想到那么多呢?” 苦核默然片刻才道:“那以后你又见过芸娘了吗?” 方天华也沉思片刻才道:“我杀死薛天仑后,又去杀了他的妻子,可就是找不到薛正粹,芸娘也不见了,我饱受刺激后,心情大变,浪迹江湖,做了许多坏事,也杀了许多人,于是凶人之名不胫而走,直到有一次为了争夺上清秘笈,在泰山丈人峰头,被天山空空神尼与铁剑先生展翼联手打下深谷……” 苦核不屑地道:“你真泄气,凭着我们长孙家的技艺,怎么会敌不过那两个家伙……” 司马瑜听他的语气侵犯到心中两个极为尊敬的前辈,不禁有点生气,正想开口辩解,方天华却抢着道:“不是那么会事,是我自己不想活了,故意失手的!” 苦核惊道:“那又是为什么?” 方天华叹道:“因为我又遇到了芸娘,她已经下嫁薛正粹了,两人隐居在太湖之畔,还有了一个孩子,我找到那儿,芸娘一见面就跟我动手,她的功夫高得出奇,十几个照面就把我赶跑了,幸好她还念些旧情,没有杀死我!” 苦核兴奋地道:“妙哇!她得到我的特别传授,自然是天下无敌,你跟薛正粹都要差一大截呢!” 方天华冷冷一笑道:“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们的功夫虽然是你启的蒙,可是以我们另外的遇合,不知要比你高出多少,我虽然打不过芸娘,还不见得怕你!” 苦核脸色一变,方天华却摇手道:“武功的问题留着等一下再解决,你还要不要听下面的事?” 苦核勉强压抑下怒气道:“你快说!” 方天华笑了一下,又长叹道:“正因为芸娘对我的误会,使我感到万念俱灰,所以才想借人家的手杀死自己,因为我发现不仅芸娘的武功高出我很多,连那个呆子薛正粹也非昔日可比!” 苦核忍不住又插口道:“他那个虽然笨一点,可是心无二用,学起武功来,反而容易精深!” 方天华冷笑一声道:“那倒不见得,他进境再高,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永远地断了薛家的根!” 苦核又是一动,方天华却不等他开口就接下去道:“我在丈人峰头栽下去,却没有死,半峰间有棵树将我拦了一下,使我及时挽救了自己的生命,于是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养好了伤,也利用那段时间将夺得的半部上清密笈加以研习,三年后重临太湖,刚好遇见薛正粹单身一人在湖上泛舟,于是我赶上去,向他说出两家的深仇,趁他愕然失神的时候,将另外三支铁针插进了他的心口,再将他抛尸湖中,当我大快恩仇,回到岸上,芸娘已抱着他的女儿赶来了,一言不发又找我拚命!我来不及解释,逼得只好动手自卫!” 苦核忘情的道:“你可胜得了她?” 方天华摇头道:“很难说?我们打得正激烈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儿哭了起来,她自动地停了手,回去安慰她的女儿,我并不想跟她为敌,只好黯然地走了!” 苦核深吁一口气道:“她始终还对你留下一点情份!” 方天华突地变色长笑道:“谁知道呢!她现在已经改了姓名!薛冬心从这三个字看来,她已经把春天永远地关闭在生命之外了,年华已逝,往事不堪重提,大家都老了,年青时绮梦也该忘了!” 苦核一声长叹道:“你始终没有向她表白过你自己吗?” 方天华凄然摇头道:“没有!从薛正粹死后,她连面都不容我见了,虽然她不想杀死我,可不在乎杀死她自己,为了不逼她走上绝路,我也不敢再去找她了,好在血仇已复,此生何憾,就长留着这份惆怅吧!” 司马瑜听到这里,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面对着方天华这种落寞的神情,把满腔的敌意都化为乌有,反而有点同情起来,苦核却翻眼睛道:“芸娘还有个女儿?” 方天华神色一动,大声道:“不错!你问这干吗?” 苦核淡笑道:“以你那种斩草除根的手段,何以肯独独地放过她,她不也是薛家的后代吗?” 方天华脸色激动地道:“胡说!我方某虽然名列凶人,还不至于报复一个女孩子,何况她还有一半属于芸娘!” 苦核仍是诡然一笑道:“在你与薛正粹之间,我是比较喜欢你的,因此当年才肯把芸娘让给你,—想到芸娘居然会与薛正粹生下一个孩子,连我都不甘心,你若不忍心下手,我倒可以替你去剪除那个女孩子!” 司马瑜闻言大惊,谁知方天华却比他更为着急,厉声大叫道:“你敢!要是你动了她一根汗毛,我绝不饶你!” 苦核微笑道:“你干吗对一个仇人的女儿那么关心呢!除患务尽,难道你不怕她将来找你报复吗?” 方天华怔了一怔才道:“我想她不至于那么做,芸娘也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她,即使她真有那一天,我也会毫无抗拒地任她宰割,成全她……的一番孝心。” 苦核大笑道:“她若真要杀你的话,就不是孝心了!” 方天华脸色大变道:“你这是什么话?” 苦核依然大笑道:“你何必还装糊涂呢!那女孩子分明是你与芸娘的孩子,否则你不会放过她,芸娘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你……” 方天华长叹无语,司马瑜倒是大为吃惊,听了半天的故事,居然没想到这一点……难怪天华在外岛陆沉之际会把薛琪从水中救起,更难怪薛琪在见到自己之后,言语支吾,方天华一定是对她有所表示了! 苦核又哈哈大笑道:“你跟在这小子身后,故意破坏我的事,实际上还是在为你的女儿打算,因为你的女儿爱上了他,怕我伤害了你的未来女婿……” 方天华看司马瑜还在那儿傻怔怔的,不禁怒喝道:“傻小子,你还不快走,难道真想留着做活死人吗?” 司马瑜这才从沉思中惊醒,呐呐地道:“方……前辈…… 我见到薛前辈时,一定替你把事情解释清楚……” 方天华怒喝道:“那你还留在这儿干吗!不为了这件事,我才懒得管你死活呢?” 司马瑜迟疑地道:“您还没有把您跟薛家结仇的原因说出来!我解释的时候,不是毫无根据吗?” 方天华神色一动,启唇待欲有所言,苦核却大笑道:“小伙子!别做梦吧!你根本走不了!” 方天华微怒道:“你一定不放过他?” 苦核沉声道:“佳才难求,他不答应我的要求就别想离开,其实那对他只有好处……” 方天华怒声道:“你那点摆弄死人的玩意儿只会糟蹋人才,看在芸娘的份上你放过他吧!” 苦核厉声道:“为了你和芸娘,我牺牲已经够多了,现在轮到你们为我牺牲了,只要把这小伙子借给我三年,包你造就一个绝顶奇才……”方天华怒声冷笑道:“看你自己的样子就够了,人生有多少个三年,你耽误了他不要紧,我可不能叫我的女儿嫁个活死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苦核脸色一变道:“你是一定要跟我作对了,别忘了你的武功是从那儿学来的,更别忘了你叫我什么?” 方天华大声笑道:“我的师兄是长孙无明,你现在已是个出家的老和尚,那些俗家的渊源早就不存在了!” 苦核大怒道:“好一个忘本的畜生,我一掌劈了你!” 叫声中伸手就是一掌,迳取方天华的前胸,方天华举手一格,砰然巨响中双方各退了一步! 苦核厉容更甚,声发如雷,狂叫道:“匹夫!恶徒!你学了我们长孙家的功夫,反倒用来对付我了!” 方天华冷冷地笑道:“长孙家的武功算得了什么,我叫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绝顶功夫,也免得你自狂自大!” 说着双手连挥,攻出了十几招,手法奇奥,再加上他深厚的内力,当真有天摇地动之势! 苦核在诧然中手忙脚乱地应付过去,虽然没有受伤,却已狼狈不堪,连身上那领僧衣也被劲风刮得残破不堪。 这一来可激发了他的凶性,蓦地大喝一声,双掌齐扬,掌心中涌出两道彩色光华,如潮涌至! 司马瑜认得这是五行真气,却想不到苦核竟能同时溶合发出,不禁大是吃惊,几乎要叫出声来。 五行相生相克,土制水,水制火,火克木,木克土,金又克木,薛冬心传他之际,只教他因势制宜! 然而苦核已把这五种神功溶合使用,使之相生相成,木生火,火成金,金生水……这威力简直无法想象! 方天华也是一怔,赶紧盘腿坐下,一手柱地,一手在胸前缓慢地移动着,凌空划圈! 那圈子里涌出一股淡青色的气流,迎上苦核的掌风,立刻胶着不动,苦核连连挥劲前送,掌风也突突地向前挤压,却始终冲不过那一圈气墙,不禁大声怪叫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方天华神色上还维持着平静,脸皮的肌肉却在微微颤动,显见得吃力之至,缓缓地道:“阴阳赋凭乾坤,本于一气而已,你怎么连上清昊气都不认识!” 苦核将牙一咬,双手上的劲道用到十二分,连开口说话精神都分不出来了,方天华也是一样,圈子越划越慢,劲也越用越大,紧紧地纠缠着! 司马瑜被二人的争斗惊得有如置身梦境!不!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么深的功力! 方天华的额际已有汗水流下,用眼色向他暗示了一下,司马瑜先是没注意,最后才发现了,赶忙趋前问道:“前辈有何指示?” 方天华再对苦核望了一下,司马瑜依然不明白他的意思,方天华无奈,只得用柱地的那只手写道:“点他的来抠地机二穴!” 司马瑜一望苦核,见他与方天华一样汗水直流,知道二人此刻功力悉敌,自己只要稍加助力,便可决定胜负,苦核的功力纵然高出自己良多,可知现在他全部劲力都被方天华绊住了,自己只须一伸手就能制他于死地! 可是他怔了一下,只摇摇头道:“晚辈不能乘人之危!” 方天华脸色一动,手在地下又写了一个字:“滚!”司马瑜固执地道:“不行!前辈是为了我才出手的,我怎可一人离去!” 方天华长叹一声,手指仍是写道:“我胜望不多……” 司马瑜赶紧道:“在下生死俱与前辈共之!” 方天华摇摇头,脸上微现怒色,手书道:“并死无益!芸娘处误会不释,余死而含恨!盼从余言!” 司马瑜还在犹豫,方天华又连连急书道:“余气已有竭象,良机将失,速行,否则负余出手之心矣!” 司马瑜见他写到最后,笔迹已经歪曲难辨,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再看他喘息之状,心中大是为难! 方天华已经没有能力再写字了,只是把祈求的眼光望着司马瑜,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神情疲备不堪! 苦核也差不多,可是他的火候似乎略高于方天华,所以还比较好一点,目光炯炯,嘴角含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司马瑜作难良久,才毅然对方天华一揖道:“前辈今日成全之德,在下毕生难忘,在下一定代前辈将心意传到!” 方天华一阵高兴,精神已振作了一点,伸手又歪歪斜斜地写着:“善视琪儿……” 司马瑜却正容摇头道:“她既然是您的女儿,我就不能再跟她好了,因为我的恩师间接是死在您手上的,我不能找您报仇,却也不能再娶您的女儿!” 说完他又作了一揖,回头朝寺门外拔足飞驰而去! 走出没多远,就听得身后一阵巨震,忍不住收足回头张望,却见那座破庙已变为一片废墟! 那舍命力拼的两个人,一定是在力竭之前,鼓着仅剩余的一点精力,硬碰了一下!谁胜?谁败?谁死?谁生? 还是两败俱伤? 司马瑜不敢想,也不愿想!只是在心底埋下一声叹息,带着惆怅的心情,循着山道,急急拾路而去。 三十五 西冷桥头 依然斜阳芳草岸,依然柳笼十里堤。 春色浓浓地点缀着杭城,点缀着西子湖。 司马瑜意与萧索地踯躅在湖畔,湖上的游舫往来如梭,吹面不寒杨柳风,薰人欲醉,却吹不开他深锁的愁怀! 面对着一湖春水,尤增感慨! 前年他还与师尊长眉笑熬在一起,伴着冷如冰享尽湖上春光,而今却已人事全非了! 在荒山古寺中邂逅苦核公,又意外地遇见了方天华,意外地发掘到方天华与薛冬心之间的曲折情事,更意外地离开了那里? 方天华与苦核的生死未卜,他不去关心这些,不管是谁死了,或是两人都死了,也是应该的事,因为他们两人都做过不少恶事,一个是尸魔,一个是凶人,自有其取死之道! 惟一的遗憾是他也没有找到薛冬心与薛琪,想起对方天华所作的承诺,心中加上了一重负担! 渡过了一段寂寞的时光,他重回此地,因为这是他与冷如冰约定重晤的地方。 想起冷姊姊,他不禁由心中生出一股亲切之感,于是…… 追魂太岁阎飞庄上的初识,慈云下院中的谴倦,一齐都浮上了心头,使他特别地怀念起来! 一年的期限已过了五天,冷姊姊应该早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是芳踪渺渺,她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想着!想着!他突然变得异常地焦灼,根本无心浏览湖上的胜景,只是不停地来回蹀踱着! 忽然有一阵叮当的声音传入他的耳鼓,抬头一望,原来是一个走江湖的卖卦先生,敲着报君知迎面走来! 他年纪不过四十来岁,一付落拓文人的打扮,除了右手的铁片外,左手还擎着一条白布长幡,上面写着“相天下士”四个墨字,司马瑜初时并不在意,以为这是寻常的江湖术士,可是仔细一瞧那四个字时,却又不禁微微一愕。 原来这四个字写得铁笔银钩,十分有力,笔意雄劲,尤属罕见,一个普通相士能写出这么好的字,倒是件不寻常的事,因为就凭这一笔书法,也不至于流落到要靠卖卜为生,流浪江湖。 沉思间,那相士已走到跟前,司马瑜受到那四个字的吸引,目不转睛盯在上面望着。 那相士见到司马瑜出神之态,含笑上前问道:“相公可是要问卜,山人文王神课,灵验如神……”  … 司马瑜摇摇头,相士又继续追着道:“山人还精解相法,预知休咨,善晓吉吉,指示心中疑难!” 司马瑜对他那一套江湖口吻毫无兴趣,只是指着那一方幡布问道:“这四个字可是先生自己写的!” 相士神色微微一动道:“山人落拓江湖,全仗口舌为生那里还请得起别人代书,只有自己涂鸦了。” 司马瑜一叹道:“看先生的笔法苍劲,连古来许多名家都难望项背,何以会如此潦倒呢?” 相士也是一叹道:“乱世文章都不值钱,这几个字又算得了什么?纵或敝书略有可取,世上如相公法眼又得几人!” 司马瑜听他语中略有牢骚,刚想表示一些同情之意。那相士又笑道:“山人卖卜有年,知己唯相公一人,只愧身无长物相敬,免费送相公一卦吧!” 司马瑜只佩服他的字写得好,对他那套江湖切口实在不感兴趣,仍是笑着推辞道:“先生不须客气,在下不过敬重先生是个斯文同流,却不敢多作打扰!” 相士做微一笑道:“相公不要瞧不起山人的卦,山人虽然仗此为生,却不是普通江湖术士可比,尤其山人的文王神课,并不随便出卖,非要合了山人的条件,山人才量人而卜!” 司马瑜倒被他这番话引起了兴趣,笑问道:“先生卜卦有些什么条件?” 相士微微一笑道:“非绝大疑难之事不卜,非生死关头不卜,愚夫俗子不卜!无缘者不卜!付代价不卜!” 司马瑜哈哈大笑道:“先生在开玩笑了,前面三个条件倒还罢了,付代价不卜,先生总不能白做生意?” 相士也哈哈大笑道:“正其如此,山人纵有鬼谷之神,管辂之灵,始终落得两袖清风,一身萧条!” 司马瑜更有兴趣了,笑着问道:“那么先生是如何找到主顾的呢?以先生的条件只怕一年也难得遇上一二个!” 相士轻轻一笑道:“山人就凭这一对眼睛,相天之下士,自然能于云云众生中,找到有缘之人!” 司马瑜心中微微一动道:“但不知在下合了先生的那一项条件,才蒙先生如此见重关顾?” 相士双目一睁,精光暴射,庄容道:“相公五个条件都合,山人行卜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相公这等顾客!” 司马瑜被他的眼光一震,知道这相士必非常人,也不是漫无目的地找上自己,心中暗存戒意,脸上还是含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先生指示迷津吧!” 相士淡淡地笑道:“那就恕山人直言无忌了!” 司马瑜故作从容地笑道:“君子问凶不问吉,先生且说无妨?” 相士凝视他片刻才开言道:“山人从相公气色上看来,日内必有凶险临身,幸而晦纹不深,尚无性命之虑!” 司马瑜一听他还是这套江湖陈腔滥调,不禁有点失望,淡淡地一笑道:“多承指教,在下定然多加谨慎!” 相士微有不悦地道:“相公莫非认为山人故作惊人……” 司马瑜轻笑道:“先生太多疑了,在下绝不怀疑先生之相理,只不过认为生死祸福,全在为人存心,在下并无亏心之处,灾祸当来自来,当消自消,不必太放在心上!” 相士哈哈大笑道:“相公不愧达人,只是还有点想不开,艳福当来自来,佳人当过自过,相公若是把这片等人的心情也同作福祸观之,便不会这样焦灼了!” 司马瑜闻言大惊道:“先生能够再说明白一点吗?” 相士笑着道:“其实山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相公这几日流连湖畔,不是在等着一位红粉佳人吗?” 司马瑜一时情急,不禁拖住他的衣衫道:“你怎么知道的?” 相士轻轻一抖衣袖,已将他的手拂开道:“山人结缘天下,专觅有缘人,已经注意相公几天了,今日时机已经迫在眉睫!不得不出来自荐于相公……” 司马瑜更急了问道:“你说什么迫在眉睫了……” 相士笑笑道:“相公此刻安闲自在,那危机自然不是应在相公身上,山人方才在袖中暗占一卦,卦象属阴,其位在西,应是西行阴人犯险,此人与相公大有关系,再一看相公的风度举止,这阴人定是个娇滴滴的俏佳人…… 司马瑜本来就怀疑冷如冰遭遇到意外,再听这相士一说更加证实自己的猜测,迫不急待地问道:“快说我冷姊姊遇到什么意外?” 相士摇摇头道:“山人不过是个卦象上看出来的,并没有预知一切的能力,否则岂不是成了神仙了!” 司马瑜不知道他是真是假,但是对方并无敌意,也不能向他变脸,只得强捺住性子道:“先生至少可以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吧?她有危险吗?” 相士笑笑道:“这个山人或可效劳!” 司马瑜急问道:“她在那里?” 相士又捏了一下手指,口中喃喃捣弄了半天才答道:“好叫相公放心,那人虽处险境,目前尚无性命之虑……” 司马瑜大是焦急地道:“我是问她在那里?” 相士摇头道:“卦象是一种虚无缥渺的灵感,它只能透露出事情的征象,却说不出实际的时地……” 司马瑜大失所望地道:“方才先生还说可以……” 相土又点头道:“不错!山人是那样说过,卦象不是凭,可以测字,测字测机,触机决疑,心诚则灵!” 司马瑜赶忙道:“那先生快测字吧!” 相士见他那种情急之状,反而故意呕他道:“从相公这份焦急上看来,那失陷的女子,与相公的关系一定很密切!” 司马瑜几乎要发火了,大声叫道:“在下是请先生解决疑难,不是叫先生来探讨私事的……” 相士连连点头道:“相公说得很是!不过山人也不能无中生有,至少相公该说个字出来,山人才好测机!” 司马瑜迟疑一下才道:“要怎么样的字呢?” 相士笑道:“什么字都行,最好是完全不加思考,信口说出,无心之机,往往会有最佳的启示!” 司马瑜对着一湖绿波,信口说了一个水字。 相士闭目作态,将水字连念了好几遍,才睁目笑道:“妙妙妙!一池湖波春水遥,此水曾载西施泪,又传佳讯到小桥,水经桥下冷,冷水结成冰,冰化水,水成冰,冰生于水冷的水,冰化之水冷如冰!……” 司马瑜听他一阵鬼言,甚至于直接说出了冷如冰的名字,不禁大是生疑,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厉叫道:“冷如冰怎么样了?” 相士白眼一翻,举起手中的报君知笔直对着他的指骨上敲下来,以司马瑜此刻的功力,便是钢刀也难以伤得了他,可是这相士的铁片仅只轻轻一击,却令他感到一阵澈骨的痛楚,大叫一声放开了手。 相士从容地施施离去,口中还朗声吟道:“面向东,寒夜风,盈盈一水两岸通。月将沉,星无痕,离人思妇欲断魂!切记切记!山人去矣!” 司马瑜在惊痛中回过神来时,那相士已去得无影无踪了,只有空际还飘益着他朗朗的歌声! 司马瑜一则心急于冷如冰的噩耗,再者也惊于那相士的身法与功力,痴痴的站在当地,竟不知如何是好! 半天之后,他才从紊乱中安定下来,首先他推定那相士一定是位隐名的高人,而且对自己决无恶意! 否则以他那轻轻一击,即令自己疼痛难当而没有伤及皮骨,足见他比自己高明多了,他若要杀害自己的话,只是举手之劳,然而他并没有那样做! 既然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则他所说关于冷如冰之事,也一定不会虚假,他与自己厮磨半天,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冷姊姊的消息! 他知道冷姊姊蒙了难,又不肯多透露一点,究竟是什么居心呢! 司马瑜在心中又将相士的全部谈话也重新回味了一遍,依然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可以作为进一步思索的资料! 最后他才想到相士临去时所唱的歌了,那些歌词毫无意义,为什么他要加上一句“切记”!“切记”!两声招呼呢? 他本是绝顶聪明的人,冷静地想了一下,突然以手击额,连连骂自己道:“该死!该死!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哑谜都解不开,真是枉读那么多年的书了!” “面向东”!则背所对之处一定是“西”。 “寒夜风”!因事思象是个“冷”字。 “盈盈一水两岸通”!明明白白是指桥而言。 “西冷桥”!这三句话已经指出地点了! “月将沉!星无痕!”是指时间,现在正是三月中旬,月沉星暗,应在二更时分。 “离人思妇欲断魂!”是说明冷如冰的处境,那个时候她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冷姊姊在嘉兴城中已经受到薛冬心的指点传授,功力大有进境,天山绿梅谷中守制一年,对于上清功笈也大有参悟,比诸自己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是谁能令她陷入危境呢?” “冷姊姊都受制于人,我能救得了她吗?” “对头是那一路人物呢?方今江湖中黑道已鲜有高手,正道人物又不会与冷姊姊为难的……” 今天那个神秘的相士也不知是什么人物,敌友难分,是敌!他怎么不加害于我!反而告诉我冷姊姊的消息!是友!他功力比我高多了,也比我早知道冷姊姊的下落,为什么他不出手救冷姊姊呢?” 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在他心头一一掠过,刚刚才冷静下来的头脑中立刻又充满了紊乱…… “不管怎么样,今夜西冷桥一定要去,拚死也要救出冷姊姊,不然的话,我就与她并骨桥下,做一对同命鸳鸯吧!” “对薛琪!因为她是方天华的女儿,我不能再爱她,对靳春红!我们的感情只在有无之间,只有冷姊姊,才是生死同命的伙伴,把一切都归诸于命吧!” 在千头万绪中,他作了最坏的决定,然后抬起头来,背负着双手,悠悠去欣赏湖上的春光。 同时他的心情也感到了无限的平静。 三十六 桥下奇遇 西冷桥上的月夜透着份外的凄凉,纵然是蒲苇青青,荷叶正浅,料峭春寒中,一声咿呀,打水道上缓缓地荡来了一艘巨舫,舫舱的碧纱窗上,透出了蒙蒙青光,简或也映出了人影幢幢! 司马瑜卷身在桥洞的石墩下,藏在桥柱的阴影里,轻易是不会被发现的,但就是被发现了,也不会引人注意! 原来他在黄昏时,忽而灵机一动,将身上的襦衣青衫,与一个乞儿对调了一下,因以此刻敝衫蓬头,涂泥赤足,乍然一看,只不过是一个无处栖身,聊借桥下以御春寒的乞丐罢了! 巨舫驶至西冷桥畔,慢慢地停住了,看那巨舫的型式,气派非常豪华,好象是什么巨室富豪的游舫,然而深更半夜,泊停在这荒凉的地方,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司马瑜心中猛烈地跳动着,根据那相士的暗示,冷如冰一定是在这船上,因此他忍不住就想上去一看究竟。 身子刚一移动,不知为了什么,猛然又缩了回去,仍照先前那姿势卷了起来。 接着船上发出一个苍劲的喉咙问道:“王三,去看看这附近还有什么人没有?” 那个被叫到王三的想是舟上的船夫,闻言立刻回答道:“启禀师爷,别的地方都没有人,就是桥洞里有个要饭的叫化子!是不是要把他给打发了?” 司马瑜闻言心中立刻一惊,自己在天色乍暗时就躲了进来,刚才不过稍稍动了一下,就被人家发现了,而且这桥下黑暗异常,对方不过是一个船夫,却能在一瞥之下,把衣着与打扮都看得清清楚楚。 震惊之余,却又有点欣喜,幸好自己换了衣服,否则岂非立刻就要被人识破行藏,但不知人家又会如何打发自己,构思未及,那舱中苍劲的喉咙又说话了:“算了!一个丐碍不了什么事,你去叫他安静下来吧!” 王三答应了一声,立刻有一道黑影象箭也似地射了过去,伸手就点了他背上的软麻穴! 司马瑜本来已准备发作的,及至辨明那人出手的部位时,立刻放弃了抵抗的意图,乖乖接受制裁! 原来这软麻穴受制之后,通常人都会失去知觉,三个小时自动醒转,司马瑜此刻生死玄关已通,对于那一点已经毫无所觉,但他还是装着受制一般,身子先是一震,继而软软地爬在石墩上! 那黑影等了片刻,见他毫无其他反应,才放心地飞回船上报告道:“启禀师爷!已经解决了!” 苍劲的喉咙哼了一声才吩咐道:“把窗子打开,通知主人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王三又答应了一声,接着舱上的纱窗一一那打开了,司马瑜紧张地向舱中望去,却不禁大失所望! 他原先以为冷如冰会在船上的,谁知这仅是一艘空船,除了一个白花胡子的老者之外,另有一个浓眉粗眼的大汉,根据他们刚才的对话,这老者定是所谓师爷,那大汉则无疑的是船夫王三。 虽然冷如冰不在船上,可是司马瑜知道这只船必定不大简单,那名师爷在声气中可以听出是个内家高手,更从王三的身手上看来,他们口中的主人必然更为高明,因此他只得耐心地等下去! 王三走到船头上,先用火折子点亮了一盏精致的宫灯,然后轻轻一纵身,拔高丈许,将宫灯挂在舱顶的桅杆上,这时那师爷也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立刻在舱下转出一列妙龄少女,每人手中托着精致的银制器皿! 司马瑜这时才明白了一点,先前他总觉得这艘游舫舱面高于常舫,原来还有着下层,只不知冷如冰是否也被困在舱下……然而由船上种种奇异的迹象推测,他心中的戒意渐深,也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那些少女将手中的银皿在桌上安放妥当,揭开器皿上的银盖,赫然竟是一味味的馐肴以及一些名贵的珍果! 接着又有一些少女安下了杯只酒壶,然后一一鱼贯退到舱底,只留下两名穿着红色的宫装少女。 师爷见一切都筹置妥当了,才对那两名少女招呼道:“依依!翩翩!准备迎接主人!” 那两名少女答应了一声:“是!”随即启袖取出两支似笙如竽的乐器,放在口边。粉腮微鼓,一缕悦再的轻音立刻从乐器上传出,袅袅地向湖上扩散出去。 司马瑜又惊又异,不知他们在弄些什么玄虚,忽闻湖上也传来一阵轻啸,悦若龙吟,接着眼前出现了一片骇人听闻的景象,假若不是亲身目睹的话,他说什么也不能相信世上有这种事! 原来继清啸之后,半空中缓缓地飘来一团黑影,那团黑影广约丈许,厚有尺余,黑黑的不知何物,就象是一方圆台,上面站着四个人,三男一女。 男的当头一人紫袍金冕,赫然有王者气象。一个是满身红衣僧人,碧目隆鼻鹰耳盘鬓,显然是天竺人,另一个人则是个面目可憎的驼背道者,最令司马瑜震惊的是那个女子,素衣清容,不是冷姊姊又是谁来! 这四人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在那黑色的圆形物上缓缓自空而降,轻轻地落在舱面上,那个天竺僧人首先哈哈大笑,继而着不太纯的汉语道:“王爷!你这排云舟当真神妙得不可思议!这十里水程,瞬息即止……” 驼背道人马上也接着道:“是啊!道家所谓凭虚御空,凌云驭气,贫道以为只是欺人之谈,想不到今夜真的领受到了!” 那王者男子轻轻一笑,并不作任何回答,只是从容地跨下圆台,一僧一道也跟着下来,最后是冷如冰,她的神容戚然,秀眉深锁,仿佛有无限心事。 这时那两名宫装女子已经停止了吹奏,先匍匐着行过礼,然后膝行过去,将那圆台的旁边一个栓状物体拔起,立时产生一阵丝为的漏气声,圆台也扁了下来,缩成薄薄的一层,她们又动手将它卷了起来,送到舱下! 司马瑜勉强的压抑自己,冷静地旁观着! 冷姊姊玉人无悉,使他十分欣慰,只不知她是如何与这些人在一起的,然而从她那种万分无奈的神态上看来,她一定是受了逼迫而致…… 排云舟之谜算是解开了,那不过是一个皮囊,充足了轻浮的气体,所以才能载人升空,然而设计制造这东西的人,心思足够巧妙,记得在太湖的小岛上见过方天华所造的潜水舟,以为匠心独运,谁知还有比他更高明的呢…… 再者这一僧一道是何来路,那王者男子被他们称为王爷,也不知是何身份,更不知是那里的王爷!不过照情形来看,冷如冰一时还未曾有危险,自己也不必贸然而出,还是多了解一点好! 那王者男子率先领头进舱,大刺刺地朝主位上一坐,僧道二人自动在横里相倍,把对座让给了冷如冰! 冷如冰默然移步就坐,王者男子朝旁立的师爷一挥手道:“林先生!你也坐下吧!现在不是在我们自己的国度里,不必拘这些朝礼了!” 那位林师爷深深地打了一躬道:“谢谢王爷!老臣遵命!” 说着挤在驼背道人的旁边坐下。 两名宫装女子又在舱下出来,神情虔庄地替他们把酒斟满,退立一边,王者男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大笑道:“久闻中原山川锦绣,人物俊彦,看来只有前一半是正确的!孤家游历半年,觉得中原地大物博,的确是孤家那弹丸之国不能比拟,至于人物方面,却实在令孤家十分失望,放眼中原,尽是碌碌之辈!” 林师爷与驼背道者都是中原人,闻言脸有惭色,只有那天竺僧人谄笑道:“王爷神武英姿,雄方大略,自然目无余子,以王爷这份才能,枯守那样一个小国,实在太委屈了,王爷假若有意的话,中原万里江山垂手可握……” 王者男子微笑摆手道:“哈布法师太客气了!孤家毒龙国虽小,数万子民俱都是灵慧颖秀之材,有着那一片基业孤家已经很满足了!” 天竺僧人讪讪地道:“王爷谦冲胸怀,贫僧钦佩无已!” 王者男子笑笑不语,只有对座的冷如冰发出了一声不齿的冷笑,王者男子放下酒杯问道:“冷姑娘莫非觉得孤家之言不当!” 冷如冰冷冷地道;“井蛙观天,你见过多少中原人物!” 王者男子大笑道:“半年中阅人无数,连一个象样人物都没有见到,驼道长与林师爷也是贵国人士,他们对于孤家的看法并不反对,可见孤家并未过甚其词!” 冷如冰夷然地一扫二人道:“这两个人但知趋炎附势,简直丢尽了中原人的脸,凭他们也配代表中原人士吗?” 林师爷与驼道人面红耳赤,一言不发,只有王者男子哈哈大笑道:“孤家果然失言了,中原人士并非不足取,只是灵秀尽钟于女子,象冷姑娘这种人才,毒龙国中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所以孤家才诚心相求……” 冷如冰将脸一沉,斩钉截铁地道:“谈都不要谈!”王者男子变色道:“冷姑娘!孤家一生醉心武学,从来不近女色,理国十五年,王妃之缺独虚,姑娘若是答应孤家的要求,毒龙国三千方里土地,五千余众子民,全凭姑娘作主……” 冷如冰怫然作色道:“富贵若浮云,岂足动苦心……” 王者男子怒声道:“论武功孤家也不辱没姑娘……” 冷如冰摇头大笑道:“武功更不足取,中原武学博大精深,那里是你一个化外藩王所能窥其堂奥……” 王者男子暴怒地一拍桌子吼道:“孤家因为对你过份重视,所以才再三好言相求,你别忘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的限期了,假若届时再要如此倔强,孤家可要不客气了!” 冷如冰毫无惧怯地叫道:“不客气又能怎么样,了不起你杀了我!” 王者男子赫赫一声冷笑道:“杀了你!没有那样便宜的事,林师爷!把那个小混蛋给我抓出来!” 三十七 罗刹双劫 司马瑜一直捺住性子在一旁观事态的发展,从那番谈话中或多或少地也知道了一些梗概。 冷如冰显然是受了这藩王的挟持,要强逼她作为毒龙国的后妃,毒龙国在那里?是怎样的一个国家?司马瑜完全不知道,然而这国王有着一身诡奇莫测的武功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要不然以冷姊姊的能耐,何至于被他控制得无法脱身。 最后听他们越说越僵,他已经忍不住要出头了,然而毒龙国王最后的一句话使他怔住了! 自己得了那神秘相土的指示,易装躲在此地并无别人知晓,那他口中所说的小混蛋又是指谁! “会是指我吗?我的行藏早被识破了吗?” 一面在心中怀疑,一面又在暗中凝势戒备,五行真气运到十成,心想:管他是谁,只要来到我面前,我就给他一下重的! 那林师爷脸上含着神秘的微笑,走到船头,伸手朝水一指,一道银光直射而下,向水底钻去。 司马瑜见状心中略定,知道那所谓小混蛋并不是指自己而另有其人,可是那人又是谁呢? 悬想未定,水中已传来一声闷爆,他伏身的桥墩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显然那林师爷所施放的银光,是一种威力极大的暗器! 紧接着水花一分,冒出一条青灰色的人影,直向船头上落去,距离林师爷还有半丈远近,双手一扬,击出两股掌风,林师爷哈哈一笑,翻掌朝那人的掌风上迎去,空中微闻砰然之声,可是那人的身形依然直扑下来。 林师爷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来人的身法会如此怪异,在受到掌劲拦截之后,曾见他在空中顿了一顿,仍然能照原来的姿势扑到,乃大喝一声,双臂回圈,正准备加强劲力予以拦截时,那王者男子忽而大喝道:“林先生!不要挡他,让他上船来!” 林师爷及时撤回掌劲力,由得那条人影在船头飘落,灯烛照耀下,只见那人眉目清秀,眼若亮漆,黑晶生光! 冷如冰一见来人,不禁愕然起立,嘴唇翕张,几乎要叫出声来,但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躲在桥影中的司马瑜也几乎要惊叫起来,因为他发现这突然由水中钻出的青衣人竟是学技东海的艳罗刹靳春红,太湖一别,迢迢已有一年,却不知她是怎样来到此地的,更不知她何以更了男装,突地在此时出现! 王者男子在座上站了起来,手指冷如冰哈哈大笑道:“冷姑娘!你迟迟艾艾地不肯答应孤家,大概就是为了这小子的关系吧!” 冷如冰嘴角一动,刚想开口,靳春红已抢着回答道:“是又如何!刚才我附在船尾听你吹了半天大气,将我们中原男子看得一钱不值,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老实说就是不发现我,我也要出来找你算帐的!” 王者男子傲态更甚,笑声也更为放肆,转把脸对着靳春红,以不屑一顾的语调道:“中原若是仗着你这种雕儿似的男人出来挣口气,孤家可真要笑掉大牙了,今天白昼你鬼鬼祟祟地跟在船后面,孤家已经发现了,只是懒得把你放在心上,想不到你居然有胆子跟到此地来,小子!我问你!你跟冷姑娘是什么关系?” 冷如冰又想开口,靳春红仍是抢着道:“我们情坚金石,誓共生死!因此我劝阁下少费点心血!” 王者男子怔了一怔,回顾冷如冰,见她毫无一丝表情,虽然无同意的表示,却也不作反对,不禁大为泄气,轻轻地叹了一声道:“想不到孤家堂堂王者之尊,竟要与你这么乳臭未干的对手来共争一个女子!” 言下满是不甘心的样子,靳春红冷笑一声道:“冷姊姊与我鸳盟早谛,你居中横加插手,完全是卑鄙的掠迫行为,亏你还有脸用共争这个字眼!” 王者男子勃然震怒叫道:“混帐小子,孤家乃一国之君,你竟用这种口气来对孤家说话!” 靳春红也厉叫道:“沙克浚!你不过是海外的一个番国之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虽是一个布衣,却是堂堂上国子民,算来地位并不下于你,凭什么要对你客气!” 此言一出,不禁船上诸人诧然动容,连远处的司马瑜也惊讶不已,没想到靳春红竟会知道这人的来历,甚至于还能叫出他的名字,但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靳春红昔年曾为绿林道水旱两路的总瓢把子,她的三个师父又世居东海,对海外的情形,自然会比较熟悉。 那王者男子微微动容地道:“小子,你真不含糊!居然能知道孤家的名字,看来孤家倒要对你另眼相待……” 靳春红尖利地一笑道:“你别再卖狂了,区区小国暴君,跑到我们天朝来,还敢这样张牙舞爪,今天我要代表中原人士给你一点颜色看看,叫你也领略一下上国尊严!” 王者男子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旁边的那个红衣番僧立刻讨好地道:“王爷!待贫僧替您教训一下这狂徒!” 说着在座上轻轻飘身而起,恍若一朵红云似的落在船头上,傲然地一点手道:“小子!过来!待本法师给你一点教训!” 靳春红轻轻地一笑道:“大和尚!你叫什么法号啊?” 天竺僧人傲然道:“本师哈布!” 靳春红哈哈大笑道:“在我们中国有一种哈巴狗,听来倒跟大师颇为相近,你们多少总有点关系吧!” 哈布勃然震怒,厉声大吼道:“无知小狗,竟敢对本师如此无礼,本师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靳春红继续调侃道:“你本来就不是人,方才我见你对沙克浚摇尾乞怜,现在又是乱吠咆哮,我实在说不上你是什么玩意儿!” 哈布的汉语本就十分不流利,被靳春红一顿伶牙利齿的笑骂,气得咕咕噜噜,半晌也吐不出一句话来,靳春红大是得意,正想再气他几句,蓦见他目中凶光进露,无声无息地劈胸击出一掌! 这一掌望似无力,靳春红却不敢大意,凝神提气,以十成功力举掌相迎,冬的一声,空中发出轻爆,船身也被震得晃动不已,那王者男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稍稍在座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立刻止住了船身的晃动。 哈布因为靳春红硬接了他一招而无所损,觉得面子上大失光采,怒吼一声,挥拳直上,暴起进击,他的武功是天竺路数,发招部位都十分怪异,非腰即股,好象都不是要害之所在,可是靳春红对敌的神态却十分凝重,或闪或避,有架有封,对那些部位保护得十分周到,甚至于有时反把要害之处,当作空门卖出去! 躲在桥下观斗的司马瑜十分不解,因为他发现不仅是靳春红,连那个番僧哈布也大逾常态每次出招时,攻敌之无害,却卖出自己的命门要穴,这种战斗换了他上场,三招两式就可以解决了,而船头的靳春红却一招不还,兀自闪躲得十分起劲! 一面在惋惜,一面又聚精会神地看下去,慢慢地他就发现自己浅薄了,原来他看出哈布粗劣的招式中暗藏着无限奥妙,每一招虽然卖出空门,却留下了狠毒的杀着,假若靳春红真的欺空反击的话,立刻会吃上大亏。 再者哈布在攻出的招式中,暗挟着嘶的嘶掌风,那显示着一种歹毒的阴柔功夫,若真是的被他击中一处,即使是不重要的部位,势必也会受到重伤! 因此他在心惊之余,又不禁感到惭愧,心惊是这天竺僧人的功夫太大了,得惭愧的是靳春红在东海一年精修,成就进境,决不在他屡获异遇之下! 船头上二人交手将近四十招,哈布见靳春红完全不上当,自己屡露弱点,对方却根本不加理会,而且也绝对不还手,不禁气怒交加,厉声大喝道:“小狗!你一味闪躲算是什么意思,有种的你就攻佛爷一招!” 靳春红从容地一笑道:“大和尚!你别不知好歹,我是给你留下个混饭吃的地方,沙克浚现在对你还算客气,那是他有目无珠,认为你还不错,要是我一招打出你的底细,他可不会再对你这么优遇了!” 哈布气得哇哇怒叫道:“小畜生!你自寻死路……” 叫声未毕!光头上忽感热辣辣地一阵痛楚,原来靳春红趁他怒叫疏神之际,出其不意地拍出一掌,轻灵曼妙,恰好拍在他的秃脑袋上,快攻疾收,连他伺机反击的精招都来不及使用! 哈布昏昏沉沉地怔在那儿,靳春红那一掌并未伤及他,可把他的尊严与傲气都打掉了! 靳春红笑吟吟地负手而立,轻轻地道:“大和尚!我说的如何!一招你就受不了啦!” 哈布怒叫一声,五内翻腾,腔中鲜血都要气喷而出!毒龙国王沙克浚迅速离座,握住他的胳臂道:“大师一着疏神,却并未落败,大可不必难过!” 哈布以为他是在安慰他,惭红了脸道:“贫僧自愧无能,有损王爷盛威!”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法师可能是被那小子气昏了,法师以招式论,不过是粗心大意,可是那小子被法师精纯的先天气功震得元气大伤,他的手臂关节,已有两处脱骱,所以一直背在后面不敢伸出来,若以胜负而论,仍然是法师占先!” 哈布闻言半信半疑地望着靳春红,心中微感震惊,原来他童身练功,习的是天竺瑜珈心法,先天无极气功完全是一种挨打的功夫,对方的功力越深,反震之力也越大,而且这种功夫在于体内的本能,根本无须提气作势,靳春红打他一掌不足惊,惊的是对方能被震得关节脱骱,以那种年龄而具如此功力火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靳春红听了沙克浚的话后,也不禁大惊失色,因为沙克浚的话一点也不错,她一掌克敌,胳臂被震得疼痛无比,表面上那番从容完全是硬装出来的!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小子!尽管你装得再象,又岂能瞒过孤家的眼睛!” 靳春红愧怒交加,强忍住左臂椎心的痛楚,双足一蹬,青影如箭,直射而前,同时右臂疾伸,点向沙克浚的前胸,这一招凌厉无匹,完全是拚命的手法! 冷如冰在座急声叫道:“红妹妹!不行!” 她的叫声迟了一步,靳春红的身形才到,沙克浚的长臂轻伸,迅速无比地擒住她的手腕!至于她的指尖所发出的那股劲风,触到沙克浚身上恍如无物,丝毫未起影响! 沙克浚一把抓住靳春红后,只觉得肤触柔滑异常,鼻中也嗅到一股甜香,再听到冷如冰的呼喊后,略微一怔,随即也释然地大笑道:“红妹妹!原来你也是个雌儿!” 笑声中他一手疾探,揭去靳春红包头的青帕,她那如黛的长发披散下来,补托着她那张雪白的脸,愤怒的眼睛,别有一种妩媚的韵致! 靳春红用力向后抽手急叫道:“放开我……” 沙克浚握得更紧了,得意地大笑道:“孤家所以独身,至少就因为未得绝色,想不到这次偶入中原,一日并得其二,倒真不虚此行……” 语尚未毕,颊上啪地挨了一掌,那是靳春红在羞急之下,顾不得左臂骨骱已脱,鼓起力量掴了他一掌,沙克浚在猝不及防之下,不但挨了打,也被她挣脱了掌握,然而靳春红本身也痛得花容失色,娇躯乱颤! 沙克浚抚着被打的脸颊,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滋味,望着靳春红楚楚可怜的神态,爱惜之心顿起,走过去在她的肩头一拍,又在臂弯上轻轻一击,立刻替她把断骱接上,靳春红却豪不领情地怒瞪着他,明眸中满是怨毒之色! 沙克浚一片善意,没想到会换来这种报答,一时怔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靳春红惨然厉声叫道:“沙克浚,我知道功夫距你太远,可是今天受了你这种侮辱,死难瞑目,你准备看吧!” 沙克浚一怔道:“孤家并无辱及姑娘之处……” 靳春红不等他的话说完,双掌穿花,夹着一片劲力朝他身上袭到,沙克浚轻笑一声,单臂朝外一封,奥妙无匹地又把她的手腕抓个正着,靳春红惨呼一声,举起了一只手就朝心口戳去!刚送到一半,沙克浚握着那只手腕轻轻一抖,立刻将她的劲力抖散了,靳春红轻叫一声,身子软软地向舱面上倒去。 沙克浚呆了一呆,然后弯腰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冷如冰突地满脸秋霜地发出一声厉喝道:“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碰她!” 沙克浚不禁一愕,毒龙国虽小,他贵为一国之君,向来都是指令别人,所以在听到冷如冰的呼喝后,居然大感意外,而且冷如冰的语气中似乎也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使他一连后退了两步! 忽然他才发现船上所有的眼光一起都在注视着他,更使他感到难堪,一个人上之人的君王,竟为了两个女子,在片刻之间,连受了掌掴喝叱,这滋味是他有生以来俱未尝受到的……半晌之后,他才意味到他失去的庄严,勃然变色道:“孤家乃人君之尊,你怎敢如此的口气说话!” 冷如冰依然怒叱道:“管你是什么东西,在我们女孩子的眼中,你始终只是个混帐的无赖匹夫!” 沙克浚连连受辱,暴跳如雷吼道:“贱婢!这几天以来,孤家一直对你太客气了,想不到你竟如此不识抬举,来人啦!替我将这个贱婢的衣服剥下,孤家要亲手打她二十鞭!” 那两名侍女接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冷如冰的手臂,冷如冰虽作抗拒,却是一无作用,司马瑜在暗中看得分明,才知道她的功力亦已完全消失,难怪她会处处受人挟制,行动失去自由的。 这时一名宫装侍女已动手解除冷如冰的上装,司马瑜再无可忍,暴喝一声,自桥墩上疾扑而前,遥隔丈许,掌中的庚金神功已集向那两名侍女击去! 在五行神功中,庚金最属霸道,发时掌风如刃,裂石如腐,驼背道人的位置离得最近,仓猝间伸手替她俩代挡了一下,裂帛声中,他宽大的袍袖被割上了一大片! 冷如冰在极度的愤怒中,只看到来人是一个长衫褴褛的化子,及至看清司马瑜的脸时,她一切矜持冷漠俱都化消,惨呼一声:“瑜弟弟!”居然挣脱了那两个侍女的挟持,扑到他的怀中! 司马瑜的猝然出现已经使船上诸人大为吃惊,再加上他初一出手,即将驼背道人的袍袖割断,所显示的功力尤足惊人,不过这一切都不足以使毒龙国王动心,他动心的是冷如冰那声娇呼中所流露出的欣奋,以及扑到司马瑜怀中的激动。 因此他怒哼一声,目光冷竣地掠向旁立的柳师爷,寒着喉咙道:“柳先生!你追随孤家多年,应该知道孤家的脾气!这件事你必须负全责!” 柳师爷看见司马瑜身上的装束,知道他就是早先卷缩在桥洞中的乞儿,不禁大是恐惶,连连恭身道:“是!是!老臣一定负责,这乞儿原来是留在桥下的,老臣曾经命王三点了他的穴道,不知他如何自行解开了……” 沙克浚赫赫冷笑道:“柳先生!你办事越来越周到了!凭王三那点功夫也配负那种责任吗?孤家这次来到中原,行踪绝对须要保密,可是从今夜的情形看来,你这个御前参赞大臣可能要准备移交了……” 柳师爷脸色更是仓惶地道:“是的!是的!老臣候王爷返驾后,一定引咎辞职,不过根据老臣的看法,得知王爷行踪的人,除了那个乔妆的女子外,恐怕只有这乞儿……” 沙克浚神色略见缓和,方以命令的口吻道:“希望是如此,你还有一个赎罪补过的机会!” 柳师爷的脸色也宽了下来,回头对司马瑜厉声叫道:“臭叫化子!老夫一念之仁,想饶你一条活命,谁知你自己活得不耐烦,那可怨不得老夫了!” 司马瑜察颜观色,知道这个柳师爷获罪的原因,正是为了自己,那个毒龙国王给他的任务是掩止行藏,所以他们才选了这个冷僻的地方泊舟,而且在沙克浚登舟之前,一定还要肃清四周,不许其他人停留,可是他依然装着糊涂道:“老先生说的什么?在下与老先生素昧平生,豪无仇隙,怎么会犯了死罪呢?” 柳师爷怒声道:“你私窥王爷圣驾,罪即当死!” 司马瑜哈哈大笑道:“老先生看样子也象读过几天书的人,怎地如此不通情达理,在下乃中原子民,西湖乃华夏胜地,在上在自己的土地上,慢说是看见了一个海外的土皇帝,就是真的冲撞了他,也不见算是罪行!” 柳师爷不禁为之语塞,司马瑜更是理直气壮地道:“倒是你们自己,朗朗乾坤,居然敢掳劫妇女……” 柳师爷恼羞成怒,厉声喝叫道:“混帐东西,信口雌黄,瞧老夫收拾你!” 喝声中一掌前拍,司马瑜怕伤及怀中的冷如冰,连忙把她推过一边,反手运掌相接,这次用的是戊土真气,土性稳实,利于攻守,那柳师爷的掌劲虽然犀厉,却也仅能将他的身形震得晃了一晃。 柳师爷见一掌无效,倒是微微一怔,双掌一错,如蝴蝶穿花,攻势十分猛烈,掌风呼呼,直涌过来。 司马瑜含笑从容,双手上下飞舞,把五行神功更番使用,不仅挡住了他的功势,甚至于有时还反击一两招,迫得他经常地要撤招自保,交手将近二十招后,仍是不分上下,若以招式论,柳师爷实在较为高明,以功力论,柳师爷也较为深厚,然而在这场搏斗中,他深厚的功力与巧妙的招式都没有什么用处! 这应该归功于司马瑜的“五行神功”!他以戊土真气的韧性主守,以庚金真气的锐劲抢攻,柳师爷的精招有时只能达到一半,即为庚金的利风所阻,若非撤招得快,恐怕还会反为所伤,因之越打越心惊,脾气也越大,怒叱连连,须发皆动,完全是进入拚命的状态! 沙克浚冷眼旁观,神情略有异色!等到他们交手近三十招时,他突地大喝一声:“停!” 声若巨雷,威势无匹,柳师爷闻声撤手,喘息不已,司马瑜也被他叫得心神微震,止手不攻! 沙克浚慢慢地踱步向前,望着面前的这小伙子,见他正以衣袖去擦拭脸上的汗水,乃以傲慢的口气道:“想不到中原还有这种年青的高手,小子!你是谁的门下?” 司马瑜放下手来,他脸上的泥污被汗水冲淡了,再经衣袖一擦,露出英俊的面目,朗然答话道:“中原尽多高人,你孤居海外,说出来也不见得知道!” 沙克浚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尽然,孤家虽是初涉中原,然而在十年前也曾派过宫中武士到中原访问,结果发现中原尽是些浪得虚名之辈!” 司马瑜也傲然道:“真正的高手未必在乎那籍籍虚名,再说,你的那些饭桶武士也不见得敢找真正有名的高手去较量,遂造成你夜郎自大的狂见识!”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小子倒真会替你们中原人遮羞,少林、武当、云台、终南、昆仑,号称中原五大名门,然而在孤家的两名侍卫中,直如一批酒囊饭袋,从无三十招以外的对手!” 司马瑜微怔道:“原来十年前的两名金甲武士都是你宫中的人!” 十年前曾有两个神秘的金甲怪客,行踪飘忽遍,访五大门派,造成一场轰动的武林纠纷,不过他们在遍挫群豪之后,又神秘地失踪了,此事甚今还成悬案,司马瑜只听师父约略提过,却想不到在今夜揭穿了谜底。 沙克浚得意地大笑道:“不错!他们只是孤家的御前侍卫长,在孤宫中,不过是二流人物!” 司马瑜不禁怒声叫道:“他们怎么不敢上天山去访问一下铁剑先生与空空师太,这才是中原武林的代表人物!” 卷缩在地下的靳春红哼了一声,司马瑜才发现刚才那番话中没有提到她师父,赶忙又道:“还有一些武林成名人物,刚好在那段时间息隐潜修,否则你的那两个饭桶侍卫,恐怕连命都捡不回去!” 沙克浚连忙问道:“铁剑先生与空空师太是谁?” 司马瑜笑笑一指冷如冰道:“这两位前辈都是冷姊姊的师门,可惜现在都已经作古了,至于另外的一些高人如东海齐家三位前辈是靳姑娘的师门,就凭靳姑娘刚才的身手,你的宝贝侍卫能比得上吗?” 说到最后,他又望了靳春红一眼,总算看见她微露笑意,沙克浚则傲声大笑手指二女道:“你说的这些高人孤家虽未听闻,然而从他们的这两个传人看来,却也未必见得高明,因徒知师,孤家在一招之内,胜之如拾草芥!” 司马瑜勃然怒道:“放屁!你只有吹牛的功夫高人一等,我自问功夫比诸那些前辈,相去不啻云泥,却也不信你能在一招之内,把我收拾得躺下来!” 沙克浚的脸色一沉怒道:“小子!孤家向不亲手对敌!今天倒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司马瑜立刻凝神聚气,他知道这毒龙国王武功高得出奇,口中虽然说得堂皇,心中仍不免惴然。 沙克浚口角含着微笑,蓦而欺身向前,伸手迳击司马瑜的顶门,招式平淡无奇,司马瑜却不敢松懒双掌齐扬,一手庚金却敌,一手横胸藉戊土自保,功力都提到十足,劲出如山! 沙克浚微哼一声,手势忽变,改掌为指,迳攻他的肩井穴,指端微微袭出一丝轻风,却邪门得出人意料,那丝轻风有如一枚尖针,刺透他的“庚金”“戊土”两种真气阻截,笔直点到司马瑜的身上,口中加喝道:“躺下!” 冷如冰与靳春红都嘤然惊呼,却见司马瑜的身子只颤了一颤,并未如言躺下,而且他在百忙中还擂出一掌,正正地击在沙克浚的胸膛上。 “当!”的一声,司马瑜退了两步,拳上血迹盈盈,而沙克浚居然也发出一声轻吭,向后退了一步! 三十八 情天巨变 两个人互换了二招,司马瑜自然吃亏很大,可是他并未落败,因为他硬受一指之后,居然还能撑住没倒下去,这情形让船中的人看了,都不禁诧然失色,司马瑜自己也莫名其妙,可是他此刻却顾不得这些,扬着血手叫道:“混帐!恶贼,你身上穿着铁甲来比武,你要不要脸……” 因为他拳触对方后,感觉如一硬石,接着又听见那当的一响,痛彻心骨,所以才忘情地大叫起来! 沙克浚怔了一怔,始微带愕然地道:“小子,看不出你年纪青青,居然能将生死玄关打通了,孤家生平未遇如此对手!来来来!我们好好地较量一番!” 司马瑜经他这一说,才明白自己中指不伤的原因,在古寺中被方天华利用骷髅打通了任督二脉,想不到今有如此功效,难怪方才受指之际,自己体内涌出一股潜劲,硬将对方的指风撞了回去,初时还以为是沙克浚的功力不行呢,却万万也意料不到是这层原故! 沙克浚又抬手准备攻击了,司马瑜这次对自己有了信心,连忙也凝神应敌,可是运气之际,感到手上痛得厉害,皮破了,骨节也隐隐作痛,血流不止,不禁急叫道:“较量就较量,但是你身御衣甲,打起来不公平……” 沙克浚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有眼睛没有,孤家这身衣服里面,可象是内着衣甲的样子!” 司马瑜见他身上穿着紫色的长袍,肌肉填起的地方,线条凸凹分明,又不象内藏衣甲,然而方才拳击之后,宛然金铁之声,一时倒怔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沙克浚长笑一声道:“孤家若不给你看个明白,即使胜了你,相信你也不会服气,小子!你瞧明白了!” 说着摆手作了个姿势,那旁立的两名侍女立刻过来,替他脱去了上衣,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肤,筋肉虬结,密密堆满了毫毛,沙克浚才大笑道:“小子!你看见了!” 司马瑜大惊失色,沙克浚的肌肤色泛金紫,似乎是包着一身铜皮,然而那纠纠毫毛,总不可能是长在铜皮上的,而且刚才的当然一声,也实在费煞疑猜! 沙克浚举掌在胸前拍了几下,铮铮发声如罄音!然后又大笑道:“小子,孤家这一身铜皮神功是至上的外门功夫,谅你连听都没有听过吧!” 外门护身功夫能练到这种程度,司马瑜的确是闻所未闻,不禁目痴口呆,怔得说不出话来! 沙克浚又得意地道:“小子!孤家给你长个见识,告诉你这门功夫的练法,孤家从十岁开始,每天都用铁锤敲打全身,然后再以铜针擦拭肌肤,积二十年之苦练,才能使铜质溶入体内,锻成这副至坚不摧的体魄,刚才你打过一拳,应该尝到滋味了!” 司马瑜呆呆地听着,心中怯意更深,起初他还在转着念头,心想这种坚硬的外门功夫,可以用离火真气来对付的,现在这个方法又用不通了,因为他既是铜针注入体内,必定能耐奇热,离火真气完全是仗着心头三昧真火掺入掌中凝出,热力虽强,也到不了溶金冶铁的程度,对付这样一个铜人,势非徒劳而无功! 沙克浚又在催促了:“小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司马瑜一咬牙,狠狠地道:“天下无不可攻之坚,亦无不可摧之刚,我倒不相信你能永远不受伤害!” 沙克浚大声笑道:“小子!你真说对了,孤家虽然刀枪不入,拳拳难伤,却最怕一样东西,那就是女色!铜神功只有童身才能保持,只要一接近女色,立刻溃散无遗,百炼钢成绕指柔……” 他还待说下去,冷如冰忽而插口道:“那你找我干什么……我若答应下嫁于你,岂不是要破坏你的功夫了……” 沙克浚笑道:“自古佳人难遇。绝色难求,为了姑娘!牺牲这点功夫算什么,赢得美人心骨死。一亲芳泽命也轻,再者孤家防身之道,并不仅仗这点功夫……” 司马瑜听他的十分不堪,忍不住欺身近前,劈手就是一掌,口中还怒骂道:“无耻的匹夫……” 沙克浚坦然受掌,当然声响中,他的身子微微一倾,然后疾忙探指,又朝他的背上戳去。 司马瑜骤然感到这次的指风十分怪异,不但不具攻势,反而含着一股吸力,将他体力的潜力朝外引去,遥隔尺许,已感心气浮动,连忙错开脚步,硬从那股吸力中拔了出来。 沙克浚手中并不放松,迫上来又是一掌按向他的后腰,这次引力更强,司马瑜控制不住身形,禁不住朝他的掌上撞去,沙克浚隐含厉笑,抬起另一只手,中指与食指屈成钩状,挟向他的眼睛! 冷如冰与靳春红失声惊呼,司马瑜也自分必然无辜,可是说也奇怪,沙克浚的手指在离他眼前才许之处,突然停了下来,反手朝后面捞去,接着当的轻响中,他的手里多了一块黑黑的铁板! 冷如冰与靳春红都急晕过去了,司马瑜惊魂乍定,才发现沙克浚手中的铁板,正是白天那神秘相士所持的报君知! 沙克浚猛然回头,只见岸上站着那个神秘相士,就在距船不远之处,船上的人都很紧张地看着司马瑜与沙克浚的搏斗,因而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来到的! 沙克浚举着报君知一扬,怒叫道:“这可是你发的……” 相士微微地笑道:“不错,这是山人的吃饭家伙!还请王爷赐还!” 沙克浚怒哼一声道:“拿去!” 报君知带着一溜乌光,对着相士飞去,相士轻轻一伸手,捉在掌中,然后才从容地笑道:“谢谢王爷!王爷既然如此慷慨,还请多做点好事,将船上的美酒,赐给山人喝上两杯!” 边说边行,摇摇晃晃地向船上行来,那个船夫王三伸手就是一拳叫道:“滚下去!谁叫你随便上船的!” 相土伸出另一手中所持的布幡,在他拳上一点道:“朋友!你怎么伸手就打人呢!小心点啊!这船舷太小,朋友可千万别失足掉下去……” 话刚说完,那大汉果然扑通一响,跌入湖中,相士哈哈大笑,摇着方步踱上船板,口中还得意地道:“山人铁嘴断事,灵验如神,刚才就看出朋友脸带水厄,合该有坠水之灾,所以提醒一声,谁知在劫难逃,你到底还是掉下去了!” 幸而此处湖水并不太深,那大汉仅只没到肩头,再者他的水性也十分了得,双足一蹬,就从湖中湿淋淋地跳了上来,握起拳头,就要扑过去找那相士拚命! 柳师爷赶忙怒喝阻止道:“王三!你不要命了,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如此放肆!” 大汉悻悻地止了手,望着沙克浚呐呐地道:“王爷!这可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已尽力拦住他上船了……” 沙克浚微微一笑摆手道:“凭你也想拦住人家了,快滚到底舱换衣服去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王三唯唯地答应着去了,沙克浚这才对相士打量了一番,然后以不太相信的声音问道:“阁下刚才那一掷的确高明,无声无息,若非孤家练就了虚空感物的功夫,几乎就难逃那拦腰一击!” 相士哈哈一笑道:“王爷说得太客气了,山人若非也练就了即物卸劲的功夫,几乎就难逃王爷的凌空一掷!” 原来他们二人在一接一还之际,已经互较了一招功力,不过沙克浚是在无备的情形下,显示了较深的火候! 沙克浚微一沉吟才又道:“阁下高姓大名能否见示?孤家自入中原以来,阁下尚为孤家所见第一高明人物!” 相士微微一笑道:“中原高人多如牛毛,山人不过是一个普通江湖术士而已,贱名不劳垂问,假若王爷一定要知道的话,不妨由敝师侄代告……” 沙克浚赶紧问道:“贵师侄是谁?” 相士神秘一笑不答,那柳师爷却突然叫了起来:“马师叔,果然是您!怎么您越来越年青了,弟子乍一见到您时,心中就在怀疑……二十年前拜别尊颜,您的头发还是白了,因此弟子不敢猝然相认……” 相士轻轻一笑道:“柳云亭,你居然还记得我,二十年的富贵显达,我只道你已经忘了本来面目了!” 柳师爷十分激动,却有些惭愧地道:“弟子怎么也不敢忘记师叔栽培之德……” 相士突地脸色一整道:“云亭!既然你还记得我,便也应该记得我们无为门的戒律,你对我该作如何交代?” 柳师爷的脸上流下急汗,呐呐地道:“弟子不敢忘!所以弟子在万不得已时,迫得浮海出走,飘流到毒龙国,虽然蒙受王爷的器重收容,弟子仍是恪守门规,并未正式担任官职,师叔不信可以问王爷,弟子虽然挂名御前参赞,实际并不算是官衔……” 相士脸色稍阖道:“这就好了,当年的事情也实在令你难堪一点,看在你尚未忘本这一点上,我以无为门第四世掌门人的身分,饶恕你的一切错误吧……” 柳师爷诧然道:“师叔现在是掌门人了?” 相士肃然地道:“不错!你师父在五年前谢世,将掌门令符遗交给我……” 柳师爷恻然悲声道:“师父死了?那我永远也没法子对他老人家表白心迹了……”这下泪落如雨,十分伤心! 相士微微一叹道:“云亭!算了罢,掌门师兄早就原谅你了,你出走不久,他已明白到你所受的委曲,所以遗命交代我要对你特别宽容,否则以你的这些作为,在门规中是什么处分……” “谢谢师叔……谢谢掌门人!弟子自知获罪颇大,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盼望能洗却冤屈,重返师门……只是恩师已经仙逝,弟子一定到恩师坟上禀求他的冤恕……” 相士一摆手道;“那倒不必了!你师父是死于非命的,尸首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不过他的确已经原谅你了,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柳师爷怅然惊问道:“恩师怎么会死于非命的?” 相士轻叹道:“这件事连我也不清楚,不过他参研本门绝学颇具神通,对于一切都若有预知之明,在他遭难前一个月,即将后事都交代清楚了……现在不谈这些,我们还是解决目前的问题要紧!” 船上诸人一直在呆呆地听他们的对话,直到现在才算糊里糊涂地听出一点头绪,沙克浚首先诧然问道:“柳先生,你一直对你的身世来历守口如瓶,今天才算透出一点口风,无为门是什么门派?” 柳师爷不知如何回答,还是相士笑笑道:“无为门是一个研究武学的组织,不过敝门着重在“无为”二字,力戒在江湖招摇,是以武林中并无知者,王爷也不必详问,云亭是因为不得已逃命海外,为着师门戒律,他当然不能说出师门渊源,这点要请王爷垂谅……” 沙克浚笑笑道:“那没关系,孤家国中收容了许多中原武林人物,孤家也从不问他们的来历,柳先生是个中皎者,孤家方十分器重,阁下是柳先生的师门长辈,一定更为高明,是有一点不明的是阁下依据年岁来看……” 相士已经知道他的用意,笑着道:“山人痴长九十七岁,所以未现衰态,也是得力于“无为”二字之功!” 沙克浚不信地道:“单凭这两个字就能返老还童吗?” 相士朗声笑道:“不错!无为则无所为,世间万事皆扰心,损其智而摧其神,中心一点返无为,百岁相貌青,这个道理虽然简单,却不是王爷富贵中人所能明白的?” 沙克浚沉思片刻才道:“先生之言大有见地!孤家想多请教一点无为之道,先生肯指示一二吗?” 相士笑道:“王爷若能舍弃这帝王之位,虔心向道,则无为之理,不喻自明,山人也不必说了!” 沙克浚埋首沉思,柳师爷却趁机问道:“师叔今夜前来,除了训示弟子外,还有什么事吗?” 相士一指司马瑜道:“有的!这位小朋友与本门颇有渊源,所以我特地前来向王爷讨一分情面!” 这一说连司马瑜自己都莫名其妙了,有生以来,自己也是第一次才听到无为门这个字,实在不知渊源何起,不过那相士是一片好意,自不便出言否认! 沙克浚慷慨地道:“孤家心敬先生是位世外高人,这小子虽然冒犯了孤家,孤家看在先生面上,也不去追究了!” 相士作了一揖道:“多谢王爷盛意,山人还有个不情之请,那两位姑娘也都是司马少侠的结义姊妹,请王爷一并高抬贵手,予以放过吧!” 沙克浚面有难色道:“那可不行!孤家对冷姑娘一见钟情,碍难从命!” 相士仍然和颜悦色地道:“王爷国中自不乏佳丽,何必一定要为难一个女子呢!” 沙克浚摇头道:“毒龙国中佳丽三千,孤家独心许冷姑娘一人,这些天来,孤家用尽一切方法,在期求冷姑娘垂青下嫁,虽然未获冗准,但是孤家深信水滴石穿,情之所至,金石为开……” 不待他说完,冷如冰已愤然骂道:“你别做梦了!女人的感情不是金石,纵然你能将铁杵磨成细针,也休想我回心转意!” 沙克浚微愠道:“孤家究竟有那一点不足取!使得姑娘如此厌恶,自从你到孤家船上行宫以来,孤家赔尽小心,受尽奚落,换了第二个人,孤家早就要她好看了……” 冷如冰冷笑道:“你就是把命都献出来,把心挖出来,我也懒得多看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地敷衍你吗?本来以我的心性,第一次落入你手中,我就该自寻了断了!可是我一直忍辱偷生着,为的就是要见他一面,告诉他我对他生死不渝的忠贞,现在此愿已了,我可以瞑目泉下,再也不受你的凌辱了……” 说着手指司马瑜,神容惨然,正想咬断舌根求死,幸而驼背道人离得近,伸手迳点她的灵台穴,冷如冰娇躯一震,痿然倒地,番僧哈布想去扶她,半空里人影突闪,砰然一掌击在他的背上,将他拍得踉跄跌前数步。 哈布愤然翻身,正想回击那人,却又怔住了,原来这突袭的人影竟是沙克浚,不禁愕然道:“王爷!贫僧并无他意!只是怕冷姑娘跌下去受伤……” 沙克浚怒声道:“孤家知道!但是不准你的手去碰她!” 哈布十分难堪,怔然无言,不知如何是好,冷如冰功力消失,跌下来的时候,额角擦着桌角,碰破了一块浮皮,血迹盈盈渗出,沙克浚几次想要动手去替她止血,但是冷如冰神智未失,目中始终含着怨毒的光芒瞪着他! 沙克浚等了片刻,才轻轻地一叹道:“丝丝!依依!你们把冷姑娘抬到下面去,好好照顾她!” 那两名侍女答应着过来,司马瑜横身阻拦道:“住手!我冷姊姊宁愿死了也不接受你们的照顾!” 沙克浚怒道:“小子!你难道要她躺在地上流血不止!” 司马瑜遥空微拂,拍开了冷如冰的穴道,沉声道:“冷姊姊!对你的深情我十分感谢,可是我很惭愧没有能力保护你!不过你放心好了!你若死了我誓不独生……” 冷如冰悠悠一叹道:“瑜弟弟!得你这一句话,姊姊死也甘心了,不过你无须这么傻!姊姊是个不祥的人,我活着对你没好去,我一死,那魔王的心也死了,你跟红妹妹、琪妹妹……还有不少好日子……” 司马瑜肝肠如割,痛哭失声叫道:“冷姊姊!你怎么说这种话呢,我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能负你……” 靳春红躺在不远的地方,闻言芳容一惨,嘤然哭出声来,船上唯闻一片哭声。 沙克浚突然发出一阵震天长笑,厉声对司马瑜道:“小子孤家羡慕你,孤家以一国之尊,竟然比不上你这么一个混蛋!孤家求一女子不可得,你除了冷姑娘外,好象还有不少艳遇……” 司马瑜跳起来怒骂道:“恶徒!你懂个屁……” 沙克浚脸色一沉道:“小子!你所以赢得女子欢心,大概就是靠着这一张小白脸!孤家今天不杀你,却要毁了你这漂亮的脸蛋,看你还有多大本事能从脂粉队里称雄!” 说着一步步地逼了过来,眼中射出灼人寒光,司马瑜倒不禁为之一慑,不自而然地倒退了两步! 沙克浚得意狞笑道:“小子,你终于害怕了!” 司马瑜被激得气往上冲,又迎了上去叫道:“放屁纵然你能将我毁得不成人形,也别想动摇冷姊姊爱我之心!” 沙克浚将手微微抬起,冷笑道:“孤家就是不信!” 相士见事态严重了,赶忙插身在中间解开道:“王爷何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沙克浚横目冷冷地道:“先生莫非有意插手管闲事?” 相士轻轻一笑道:“司马少侠与敝门渊源深切,山人身为掌门,自然无法置身事外!” 沙克浚继续冷笑道:“那岂非与贵门无为二字有所抵触,先生适才说得很好听,怎么自相矛盾起来了!” 相士摇头笑道:“王爷对无为的真意曲解了!无为是心灵思想的信仰!无吞并略占之雄心,无贼人自私之欲念,是谓无为,老子所谓绝圣毁智,剖斗折衡,均为此一思想之引伸,现之于行动,则率心而行,无所不为,不受世俗礼法之所拘,不因人欲之所役,始乃无为之大成,至若利害切身犹懵然无所觉,昏然无所动,则谓之麻木矣!” 沙克浚神色一动道:“这小子跟你们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吗?” 相士庄容道:“利不足言,害确有切身之痛,本门之盛衰绝迹,俱聚于司马少侠一身,山人不得不勉为其难!” 司马瑜听得反而糊涂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与无为门有何瓜葛,以为人家只是激于江湖义气而强行出头,于是慷慨地道:“老先生之美意,在下万分心感,不过今日之事,完全是在下的私怨,老先生不必为此自惹烦恼!” 相士摇头笑道:“司马少侠不必多心!山人此举完全为了本门着想!” 司马瑜依然摇头准备拒绝时,沙克浚已发声冷笑道:“先生虽然接下孤家第一招,孤家却不在乎多一个敌手,孤家行事向来言出必践,今天言不毁了这小子,孤家誓不返回毒龙国,先生若是一定要插手,孤家也只好接着了!” 说完欺身一掌,迳击司马瑜的前胸,司马瑜猛觉劲风袭体,准备加以反抗,突然发觉自己的四肢都受了一种怪异力量的拘束,就象自己被陷铸在铜烧铁困之中,连移动的力量都没有了! 沙克浚的脸上含着狰笑,五指如钩,对准他的脸上抓过来,相士凛然色动,举起手中的报君知,向沙克浚的关节上敲下去。 叮当一声巨响之后,沙克浚的手指乃以分毫之差,被报君知敲歪一边,而相士手中的报君知碎成了无数细片。 沙克浚捧着手腕跳过一旁,厉声高叫道:“你这是什么玩意,居然能破得了孤家的铜皮神功!” 相士被那一下巨震弹开数步,脸色更见苍白,喘吁吁地道:“山人这一对报君知系万载寒铁所制,虽然只击断了王爷的两根腕骨,却可以告诉王爷,中原武学不容轻侮,中原武人不是王爷所想的那么脓包!” 沙克浚大喝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挥拳直取相士的颈下?惺剿洳怀銎妫墒撬亩魅绲缟烈话悖钊宋薹ㄇ鞅埽嗍吭诓肘Ъ渲坏没颖垡桓瘢质且簧尴熘螅窍嗍康纳砬腥粢还煽菽荆蛔驳闷椒沙鋈ァ?p>  先碰上船边的护栏,克擦一声,木碎人飞,依然向岸上落去,等他着地之后,左手血迹盈然,只剩下半截手臂,那碎裂飞溅的血肉,洒了司马瑜一头一脸! 柳师爷惨呼一声:“师叔……”身形也如飞地向岸上扑去,恰好扶住了相士摇摇欲倒的身躯! 司马瑜惊魂乍定,目睹惨剧,急怒攻心之际,完全忘记了自己与对方的功力悬殊,厉叫道:“恶贼!我跟你拚了!” 叫声中向前猛扑过去,伸手就叉向沙克浚的咽喉,沙克浚冷哼一声,脚下微错,闪开他的扑击,随即举手向他的后颈敲去,司马瑜方寸已乱,再加上沙克浚的动作迅速敏确,喉间一声闷吭,直向地上俯跌下去。 沙克浚踏上一步,提起他的衣领,然后用膝盖朝上一顶,撞在他的脸上,膝盖离开后,立刻发出一声刺耳欲聋的狂笑,而冷如冰与靳春红却双双惨呼一声,口喷鲜血,真正地昏迷过去了! 原来沙克浚膝盖一撞,将司马瑜的鼻骨挤得粉碎,一塌而平,同时他那张俊美的脸庞,也因这一撞之下,被压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沙克浚把软绵绵的司马瑜看了一会儿,才狂笑道:“小子!孤家遵守诺言,留下你的一条性命!可是你这张漂亮脸蛋儿,今生今世也别想复原了!” 相士在柳师爷的扶持急救下,总算止住了流血,然而却无法阻止沙克浚的暴行,只得狠狠地道:“沙克浚!你总有一天会后悔今日之行为,也许毒龙国数百年之基业,都会因你而毁于一旦!” 沙克浚厉笑声中,提起司马瑜向上掷去,相士忍着自己的伤痛,赶过去接住他的身子,一瞥之后,连声顿足长叹! 沙克浚冷笑地柳师爷叫道:“柳云亭,你是追随孤家回国,还是继续留在中原!” 柳师爷顿了一顿,才沉痛地道:“我身受王爷知遇之恩,只有另想别途报答,王爷今日伤了我师叔,云亭再也无法追随左右了!” 沙克浚冷笑了一声道:“很好!孤家念你二十年来的劳绩,今天也特别放过你,那小子伤不至死,你把他治好后,不妨带他到毒龙国来一趟,这两个女子孤家先带走了,要是她们见了那小子的丑像,还能死心塌地爱他,孤家定当毫无考虑地送他们回中原!” 相士庄重地道:“只怕到那个时候,不会象王爷所想的那样易于解决!”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孤家今日因为过于粗心,才被你敲断一腕,所以立刻断你一臂为报!异日你们一点作为,孤家也会有一分报复的,大家走着瞧吧!” 语毕霍然挥手叫道:“王三!开船!” 那名大汉从舱下出来,撑起长篙,巨舫划破了西湖平静的水面,缓缓地离举艘去了! x  x  x  x 当司马瑜在一阵椎心刻骨的痛苦中清醒过来时,他只觉得头脑十分昏胀,直到很久之后,那种昏胀的感觉才慢慢地消除,也慢慢地开始知道思想与回忆! 那回忆是痛苦的,在西冷桥畔,眼看着冷姊姊在遭受着苦难,自己却没有能力去援救她……当自己无比愤怒地冲向沙克浚后,一切的印象都变得十分模糊了……“冷姊姊上那儿去了?靳春红呢?那姓马的神秘相士,姓柳的师爷,毒龙国王沙克浚……这些人一个都不在身边,我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些问题深深地困扰着他,但是只有一个问题,他自己可以解答的,那就是他现在决不是在西冷桥畔,也不在沙克浚船上,他是睡在一张很美丽的床上,直着眼,可以望见床顶雕花的栏杆与白绫的帐幔! “这是谁的床?” “我怎会躺到这儿来的呢?” 为了要解答这个问题,他努力地扭动脖子,想看一看床外的环境,可是任他如何用力,那颈项总是不肯随着他的心意而转动……于是他才发现自己的头部与颈部都被牢牢地束缚住了,只留出了两只眼睛可以自由转动。 于是他想伸手来解除头颈上的束缚,刚一用劲.他发觉自己的手也被捆住了,不但是手,连他的脚,他的身子,都被牢牢地加上了一层束缚…… “是谁把我弄成这份狼狈的模样……” 在窘急中他愤怒地挣动着,可是那捆绑他的绳索十分坚固,而捆绑的位置也十分得当,使他一点也使不上力气,不仅如此,在经过一阵挣扎后,那绳索反而紧紧地陷入他的肉里使他十分痛楚。 于是他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呼喊,这声呼喊引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张圆圆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明亮的眼睛,额前梳着浅浅的刘海,看样子大概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 司马瑜愤怒地大叫道:“快把我放开,你是谁?这是什么鬼地方?你们绑着我是什么意思……”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很急,可是那小女孩子却扑嗤地笑了一声,扭转头就跑了开去,口中还大叫道:“姑娘!姑娘!那个人醒了,你快来看看……” 司马瑜听她口中叫着姑娘,心中却更奇怪了。自己明明是在西冷桥畔的船头喋血,怎么一下子躺在人家姑娘的闺中来了…… 心中这一着急,手中的劲力骤然暴增,在格格的声轻响中,好似要挣脱那层束缚了,可就在他将脱而未脱之际,胁下忽然传来轻轻的一阵麻意,连一点力气都无法用出来了。 接着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半截女子的身躯,双肩微削,风神入画,粉颈欺霜,皓腕凝雪,云鬓蛾眉,无一不美,长圆的脸廓也勾出了柔和的线条,唯独那张脸上,却密密地长着一片黑麻…… 司马瑜不禁深深地在心头埋下了一个叹息,这么一付美人胎子,这样的一张脸,造物者若不是故现神奇,便是存心表示讽刺了! 那女子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司马瑜的态度,仅微微一笑,以绝美的声音道:“相公伤势未愈,最好不要轻动……” 发音如琴,吐气若兰,司马瑜呆了一呆,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连忙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在下怎会来到此处的……” 那女子露出编贝似的洁齿轻轻一笑道:“相公是在西湖上受了重伤,由家父抬到此地来疗养的!” “令尊是哪一位……” “相公真健忘,家父姓马,与相公不止一次见面!” “马……”司马瑜立刻想到那个神秘相士,失声叫道:“令尊是无为派的掌门人,与在下同在湖上……” 女子点头笑道:“相公终于记起来了,家父马卓然,无为门名不见诸江湖,那掌门二字实在虚有其表!” 司马瑜这时把船上的情形都想起来了,急忙问道:“马前辈此刻何在?在下尚有两位结义姊妹,她们……” 女子轻轻一叹道:“家父与相公一样,也在湖上受了伤,此刻正在疗养,相公现在最好不要问其他的事,安心静养为上,要知道相公已经昏睡十几天了!” 司马瑜一惊道:“在下受的什么伤?会如此严重?” 女子蛾眉微蹙道:“相公初来之际,受伤确然不轻,可是相公体质不凡,复原得很快,只有脸上……” 司马瑜在失去知觉后,对一切事都很模糊,闻言大惊道:“我脸上怎么样了?” 那女子顿了一顿。才迟迟地道:“相公脸上受了擦伤,小妹敷上了白獭髓,康复比较慢一点,所以要限制相公行动,就是怕相公忍不住那种稣痒的感觉,动手去搔抓,那岂不是将十几天静养之功毁于一旦……” 司马瑜本来还没有什么感觉,听他一说之后,突然觉得脸上奇痒无比,同时四肢百骸,也有着说不出的难过,乃焦燥地道:“以前我昏迷不醒时,倒还无所谓,现在我神智已复,这样子如何受得了,姑娘请放心好了,我一定忍住痒不搔脸上……” 那女子想了一下才道:“不仅不能搔,在未到一百天前,连脸上的纱布都不可以揭开!” 司马瑜强笑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能那么不懂事,姑娘只管把我放开,我绝对听从姑娘吩咐!” 那女子仍是迟迟地未作表示,司马瑜不禁焦急地道:“我虽不知医理,却也知道静养乃最佳的康复之道,姑娘这般地绑着我,徒然增加我心中的着急……” 女子忽而轻叹一声道:“小妹也知道如此绝非善策,再者以相公此刻的功力,那几根丝线也无法限制得了相公的行动,只希望相公在解脱束缚之后,千万记得小妹的话,不到时间,绝对不去解开脸上的纱布!” 司马瑜但求赶快恢复行动,连忙答应道:“姑娘放心吧!我再不识好歹,也不能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女子无可奈何地一笑道:“相公能这样想就好了!人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活下去,才能进一步去做其他的要求与希望,否则的话,纵然有无限的幸福,却没有生命去享受它,岂非是镜中之花,水底之月……” 司马瑜不知道她后来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那女子已经开始动手为他解除身上的束缚,遂也不便多问,再者那女子身上,淡淡地传出一阵特异的香气,如兰似麝,无以名目,也牵引了他一部分的思绪! 片刻之后,他感到手脚都轻松了,心知捆绑丝条都被解除了,然而依然无法行动,不禁大是着慌,那女子却似看出他的心意,微笑伸手地他的胁下又是一触,轻微的一阵震动后,他才真的可以自由行动了! 三十九 空谷幽蓝 被束缚了那么久,一旦骤得自由,他只觉自己象一头挣脱枷锁的猛兽,有无限的精力急待发泄,轻啸一声后,从床上一纵而起,在空中连翻了四五个筋斗,才翻身落地,讪然地道:“在下一时忘情,无法自己,请姑娘恕罪!”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相公说那里话,象相公这般生龙活虎的精神年龄,原不应久处于束缚之中,小妹以前之举,乃出于无奈,得罪之处,还要请相公原谅呢!” 司马瑜笑了一下,才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这是一间很精致的小楼,室中的陈设古雅得趣,正中壁上悬着一幅小小的黄幅,画着几笔墨兰,触笔生动,意态万千,不仅是画出了君子之花的那种怡淡心情,连兰花那般隐约的香味都仿佛在纸上表划入微,旁边有一行绢秀的小字,写着壬寅九年,蕙姑自写于盛署,是年甫十有二…… 司马瑜被那画意书法整个地吸引住了,忘情地道:“妙极了,这可是姑娘的手泽……” 女子微赧地笑道:“儿时涂鸦之作,怎敢入高明法眼,相公恐怕连大牙都要笑掉了!” 司马瑜摇头叹道:“在下西湖上初睹马前辈书法,以为天下之技止于此矣,今日见到姑娘的书画,直不信人间有此妙手……那蕙姑可是姑娘的闺讳?” 女子的麻脸个更透出一层红晕,低头细声道:“那是小妹的乳名,小妹表字蕙芷,家人都称小妹蕙姑……” 司马瑜惶恐地道:“那在下太唐突了……” 马蕙芷仍低着头道:“这倒怪不得相公!原是小妹自己不检点,将贱名涂在拙作上,怎禁得相公呼读呢!不过据家父说相公与家父渊源颇切,相公便呼小妹之名,也不要紧!” 司马瑜被她一言提醒,连忙问道:“姑娘不说,在下倒忘了,在下与马前辈从未晤面,却不知渊源自何而起?” 马蕙芷抬头笑道:“家父既然尚未说明,小妹也不敢饶舌,等相公见到家父之后,自然会知道的!” 司马瑜一头雾水,仍是未得解答,只得游目四顾,去打量其他的陈梅,只见另一边放着一张书桌,上面陈列着许多卷册,虽不知书名,然而由装订上看来,那些书卷都是久年的古物,心中在钦佩着这女子不仅书画称绝,便胸学识定也十分渊博。 由书而想到人,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头低埋着,身材窈窕而伶瘦,恰象一枝含芳孤隐的幽兰,从肩看到脚,他的心忽而砰砰地跳个不止,而蕙芷也惊觉了,叫了一声,飞也似的向门外跑去。 原来脚下的长裙隐约处,露出一双尖尖玉钩,瘦可盈握,色白如玉,却未着鞋袜…… 马蕙芷出去了,他也感到很不好意思,讪然抚颊,发现脸面仍裹着厚厚的纱布,只有鼻孔,嘴唇与眼睛露在外面,被纱布包扎的地方开始发痒了,可是他不敢去抓,他也不知道脸上受了什么伤,因为马蕙芷说得那么严重,使他不敢去违逆她的意旨…… 刚见过一次面,说过几句话,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对她存在了一种敬畏的心里:“或许是为着她的才情吧?” 他只有这样替自己找答案! 接着他又开始去捉摸她的印象了,她美吗?不!她的麻脸实在不能算美,她丑吗?更不!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她的身材,她的五官,尤其是她的气质,都透露出一种超俗的美! 这样的一个女孩,无论为妻为友,都可以得到无限的幸福,只不知她嫁了人没有,壬寅九年时是十二岁,现在是癸子,她该二十二岁了,比我小四岁,比冷姊姊小五岁!比靳春红小三岁,比薛琪大一岁…… 想着!想着,他忽而敲自己的脑袋,骂着自己道:“该死!该死!我想到那儿去了!才见到人家的面,我怎能存在那种思想,冷姊姊与靳春红的生死未卜,薛琪下落不明,我怎能又存那种卑劣的思想,再说我一生的情牵孽缠已经够多了,怎么还能心猿意马的……” 然而他又想到她刚才匆匆而去的情景,那赤裸而瘦小的玉足,从细小的尺寸看来,定是曾经紧紧地缠过,一个女孩子的脚,连她的丈夫都无缘一睹,因为那是她毕生最大的秘密,却被我在无意间看见了! 于是他在脑中尽量着去搜索着前人的词句——描写女子小脚的词句!没有!一句也没有,连最风流的才子,最富才情的诗人,他们也没有这份艳福,得以一见毫无遮掩的玉足,因此这一最动人的艳境始终未曾入诗! 于是他忘神地轻念:“恁是无情也动人……这句话只能喻境,无法传神,这种意境是无法以文字形容的!” 想到高兴之处,他禁不住大声地念起来了:“凭是无情也动人,恁是无情也动人,恁是无情也……” 他突然顿住了,因为马蕙芷又从门外进来,听见了他的话,脸色一阵急变,明眸中珠泪直滚…… 司马瑜赶紧一按心神,指着那幅墨兰道:“在下替姑娘想到一句题词,这兰秀骨天成,身居幽谷,香及人间,只有那句话勉强可以用上去,恁是无情也动人,比喻它高深的品格,孤芳自赏……” 到底是临时编出来的话,越凑越不拢,到最后简直无法自圆其说了,急得满脸通红,幸而马上又灵机一动,惭愧地笑道:“在下读书太少,实在无法与姑娘相比,强自附属风雅,妄自品题,惹得姑娘生气了!” 马蕙芷的脸色开朗了,微微一笑道:“相公太过奖了!小妹当不起这等佳誊,小妹从幼时即喜欢涂涂抹抹,然而十之八九,画的都是墨兰,相公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司马瑜很高兴把窘场混过去了想了一下道:“兰为花中君子,香在有无之间,只有接近它,了解它的人才能加以体会,姑娘画兰喻品,足见其高,兰以墨成,为的是不着媚色,正如幽兰生于空谷,若不是知者赏识,宁可终身常伴风露以终,绝不与浓桃艳李争春!” 马蕙芷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了逼人的光彩.颤着声音道:“相公真的作如是想,作如是观?”司马瑜不敢正对她的目光,低下头来道:“在下只是随便说说心中的感觉,望姑娘不要见怪!”马蕙芷顿了一顿,才轻轻地道:“刚才小妹太失仪了,在相公前那付样子,相公一定会认为小妹太轻浮了……” 司马瑜连忙道:“那里!那里,在下绝没有那种想法,也许是在下醒得太突然,使姑娘来不及……” 马蕙芷低下头来轻声道:“是的!相公昏迷了十几天,有时发着高热,有时呓语连日,小妹一直不敢擅离,直到两个时辰前,相公才平静下来,小妹也想抽空梳洗一下,谁知侍茗又叫了起来……侍茗就是那小丫头,小妹心里一着急,匆匆地就赶来了……” 司马瑜万分感激地道:“在下这些日子一定麻烦姑娘很多,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尤其是占用了姑娘的香闺,使姑娘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马蕙芷轻轻一笑道:“那倒不算什么,小妹自幼略习医理,把相公留在此地疗养是为着便于照顾,因为舍下余房不多,而小妹也不大愿意见到别人,所以才特别请得家父同意,将相公移到此处来的……” 司马瑜忽然想起来道:“正是呢!听姑娘说马前辈也受了伤,不知他老人家的伤势怎么样?” 马蕙芷笑笑道:“家父的伤早好了,他昨天还来探视过相公,随即为着一件急事,带着柳师兄出去了,最多只要三四天就可以回来,临行时曾嘱小妹好好照应相公!” 司马瑜也笑笑道:“在下也觉得太好了,已经麻烦姑娘太多,不敢劳动姑娘再加照顾了!在下想等前辈回来后,向他请教一些问题后,就要告辞了!” 马蕙芷急忙道:“那怎么行,相公体力虽复,脸上的伤还须要天天换药,不到一百天,绝对不能间断……” 司马瑜摇头正色道:“在下有急事在身,怎么能等那么久?” 马蕙芷脸色一动道:“相公的急事可是要去找冷姊姊?” 司马瑜惊道:“姑娘怎么知道的?” 马蕙芷笑了一下道:“相公在呓语中,频频叫着冷姊姊三个字,小妹再笨也猜得出来!” 司马瑜只感到脸上一阵发烧,若不是有纱布包着,那红色定会透出来,讪讪地笑道:“冷姊姊与我数度生死共难情逾手足,她遇到了危险,在下当然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马蕙芷笑道:“相公尽管放心好了,不但冷姊姊无恙,连靳姊姊也好好的,她们都在沙克浚的控制下,行动失去自由而已,家父这次出去,也是为了她们,等他回来后,自然会详详细细地告诉相公,小妹知道的仅有这么多……” 当司马瑜还想提出一个问题之前,她已象一只轻盈的蝴蝶,飘到门口浅笑道:“相公内伤已愈,外伤犹待静养,希望相公别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为庆祝相公小愈,小妹不揣浅陋,亲到厨下整治几味粗肴,请相公品评一下小妹的手艺如何?” 司马瑜连声道:“不敢当!不要麻烦了……” 然而马蕙芷已经走了,她嫣婷的身影,清淡的体香还缭绕在他的眼前鼻中,将他牵入了遐思…… 就是这样,他在那小楼过了三天,在三天的接触中,他发现了马蕙芷有着更多的女性的优美品质…… 她的谈话象一首清丽的小诗。 她烹调的手艺令人食而不知其饱。 她的学识如永无止息的江流。 她的一切都美好到了极点,就是除了那张脸。 每天清晨,她必是循例进来替司马瑜换药,司马瑜只知道那药叫做白獭髓,进一步问下去,马蕙芷就笑着摇头不讲了,不过她的眼中有时会掠过一丝幽怨的神色,由于尤来无方,司马瑜常也轻轻地忽略过去了。 问到她不愿回答的问题,象马卓然到那儿去了。 柳云亭是怎么回事? 冷如冰等人的下落如何? 无为门是怎么的一个门派,她都以一个神秘的微笑掩过去了…… 遇到合她生情的问题,她就不同了,妙语如珠,滔滔不绝,立论之精辟,用词之神奇,令人乐而忘忧…… 只有一个问题,司马瑜常耿耿于怀,不能问,不敢问也问不出口,那就是她的脸,“麻!”当然不是天生的,她何时麻的!为什么麻的?司马瑜只好在心中暗暗地揣测着,有的时候,司马瑜宁愿自己在初见到她的时候,是个瞎子,那样他就可以得到一个完美无瑕的印象了! 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他自己的脸,马蕙芷只告诉他是皮肉的浮伤,皮肉的浮伤会需要如此慎重的治疗吗?马蕙芷不准他自己私拆脸上的纱布,每次换药时,她也将门窗闭得紧紧的不透一丝天光,她就在黑暗中娴熟地施行一切手续,室中的一切可以照见形象的东西都移走了,在司马瑜的想象中,暗里换药,大概也是怕从她的眸子中,让自己照见形象! “那么我的脸上有什么秘密呢?” 在室中闷了三天,从种种的可疑迹象中,他更加深了心中的犹豫,曾经有一两次,他想走到门外去看看,然而马蕙芷的感觉十分灵敏,刚走了没几步,立刻又被她婉言劝了回来,这证明即使她不来相伴的时光,她也在暗中留意他的行动! 到了第四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一夜翻转无眠,他都在想着心事,终于起了个绝早,那时天上仅有微微曙色,在床上练了一会儿吐纳,他听得四周都微无声息,乃轻轻地下了床,摸出了房门。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栖身的小楼,摸索着到了楼下,才发这小楼是建在一大片花圃中间,曙色中那许多不知名的花朵都凝含着朝露,娇艳欲滴! 蕙姑也是的,放着这一圃好花,却不准我下来欣赏! 在三天较为亲若的相处下,他们已从世俗的客套中自行解脱了出来,她叫他大哥,他叫她的小名! 心中暗暗地责怪着,脚下却慢慢的移近一座假山,那座假山很大,穿鍪玲珑,山腰还流出一道细细的清泉。 司马瑜引手掬了一口清泉,那沁凉的感觉使他心神为之一畅,若不是一个突然的发现,他几乎要失声大叫出来,那发现是他走近假山时,突然从山隙的石缝中看出一丝灯光,隐约还有低细的语声! “假山肚里还有人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眼睛凑上那条小缝看进去,只见马蕙芷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捣药,旁边放在许多大大小小的瓷瓶,而她的小丫头侍茗却手捧了一个玉瓶,脸含忧色地站在一旁! 原来这儿是她的药房,她一大早就要起来替我调药,看样子她们工作了有一阵子,实在太辛苦了! 一阵歉疚,一阵感激,使他又想叫出声来,可是马蕙芷这时又有了动作,她把手中的药钵朝前一伸,那小丫头侍茗低倾玉瓶,倒出一些白色的汁液,这汁液仿佛十分珍贵,所以她倾倒时,也非常小心! 约摸倒了四五滴,她立刻又收了起来,马蕙芷呆了片刻,突然以坚定的声音道:“完全倒下去!” 侍茗惊呼道:“姑娘!你疯了,这白獭髓已经浪费了许多,你自己够不够都不知道,这下子全给了他,你………” 马蕙芷仍是以那种坚定的声音道:“不用你多管,全倒下去,爸爸最迟明天就会回来的,他见过爸爸后,一定就要走了,我希望他能带着一张平滑的脸出去,虽然我不能使他象从前一样的英俊,但至少要让他能见得人!” 侍茗带着哭声道:“他能见得人!你就永远带着这一张见不的人麻脸,姑娘!这是你今生最后的一次机会,世界不会有第二只玉獭了……” 马蕙芷轻叹一声道:“傻丫头!你懂得什么,我麻了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他一向是漂亮的,英俊的,骤然发觉变成那个样子,一定会受不了!” 侍茗真的哭出来了叫道:“男人丑了怕什么,只有女人才不能没有美丽,那是女人的第二生命!” 马蕙芷轻叹一声,在侍茗手中接过玉瓶,将里面的白色汁液整个地倒在钵中,一面搅着一面叹道:“丫头!你年纪还小,懂的事情很少,美丽并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因为人会老去,美貌会消逝去,世界不朽的事情很少,立功立言立德都太难了,对象也太广泛了,我只想在一个人的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象就够了!” 侍茗仍是哭着道:“才三天,姑娘就对他这样倾心了?” 马蕙芷忽然脸上浮着一个凄凉的微笑道:“三天太长了,只需要听他对我所画墨兰的那番话,就足够我一辈子为他默默无闻地牺牲一切!” 侍茗激愤地道:“姑娘太痴心了,只为了几句话就值得把一生的幸福都交付给他吗?他将来会对你怎样呢,你没有听老爷说过,她身边都是些美貌的女孩子……” 马蕙芷轻轻一叹道:“青青子衾,悠悠我心,只为君故,沉吟至今,在我这平凡的一生中,他是第一个了解我的男人,人为知己心可死,我只要那一份知己之情就够了!” 司马瑜在外面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他轻轻地离开了那条石缝,再走到水泉旁边呆呆地立着! 阳光刚刚从天际透出,照在飞溅的流泉上,进出五彩斑斓的珍珠! 司马瑜突然伸手解开脸上密密包裹纱布,蹲下身去,对着浅浅的一泓清潭只看了一眼。 然后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拔腿朝前忘命奔去。 啸声惊动了马蕙芷,连忙捧着药钵钻出了假山,一眼掠见了司马瑜将逝的背影,也惊叫一声,在后面追去。 她手中的药钵却被掷在地下,跌得粉碎了! 四十 冰原情花 司马瑜也不知道自己奔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奔出有多远,他只晓得要避开这个世界,避开一切人,所以他选的方向,都是荒僻无人的山径,直到一处峭壁之前,再无通路,犹豫片刻,便毅然地跳了下去。 身子下坠得很快,耳畔只得呼呼的急风,把他干脆双目紧闭,一心只想快点了结残生…… 在泉水的映照下,他看见自己的面目后,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法相信那是自己的样子! 因为在泉水的反映中,他只看到一张丑恶无比的脸庞,凸凹的痰痕,红白相间的腐肉,与他从前那种俊俏的模样,简真是差若去泥,这个打击太大了,大得令他无法接受,除了死之外,还有什么更好解脱的途径呢! 身子在空中如石块般地急速下坠,等他感到接触底面之后,出乎意外的并不是那种粉身碎骨的猛烈碰触,而是落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 他连忙睁开眼睛一看,却不禁更为吃惊了! 原来他正在一个人的怀抱中,从鼻中嗅到的那股熟悉的香味上,他不须考虑便可知道那人是马蕙芷! 一个挺身脱出了怀抱,却见马蕙芷的麻脸上爬满了泪痕,她明亮的眼睛中更饱含着泪水,愕然片刻后,他才失声大叫道:“蕙姑!你让我死了算了,干吗又要救我呢!” 马蕙芷用手一拭清泪,悲切地道:“大哥!蝼蚁尚且贪生!是什么理由使你活不下去?” 司马瑜用手掩脸大叫道:“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见人……” 马蕙芷悠悠一叹道:“大哥就是因为这一点原因才想轻生吗?那可令小妹太失望了!人的生命是何等宝贵,尤其是大哥,屡膺奇遇,才造就这一身技业,还没有好好地用以造福苍生,就萌死志,大哥将何以对那些作成你的人!” 司马瑜又羞又愧,半晌才叹道:“蕙姑!你不明白……” 马蕙芷冷笑一声道:“小妹的确是不明白,要是明白的话小妹早就死,毁容之痛,并不是大哥一人!” 望着她的麻脸,司马瑜无言可答,然而心中的死意却淡薄了!马蕙芷的话起了份量,她的脸也是有缺陷的!可是她依然坚强地活着,而自己呢…… 想到这儿,他全身都冒出了热汗,长叹一声,双手捧着头坐了下来,呆呆地一言不发。 马蕙芷见他似乎想通了一点,才轻轻一叹道:“大哥实在也太性急了一点,小妹深明医理,大哥的脸上乃是受了一种掌力灼伤,经小妹用白獭髓悉心疗治,只要再过几天,去肤生肌,即使无法恢复从前的形相,至少也可以与常人相近,现在大哥拆去了纱布,使腐肉见风定型,要再改变就难了……” 司马瑜闻言心中一动,想起了她在假山中与小婢侍茗的那番对话,连忙问道:“白懒髓真有如此神效吗?” 马蕙芷正容道:“当然了!白獭髓乃疗肌圣药昔年无为掌门人费尽千辛万苦才觅得一瓶,本来想留以自用,后来他遭遇到意外,才遗命留给小妹……” 司马瑜赶紧又问道:“那无为门的掌门人是谁?他的脸也是被人毁掉了吗?” 马蕙芷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解释道:“不,掌门人的脸容是天生丑恶的,因此他难得得到了白獭髓,却一直未敢轻易使用,因为白獭髓的灵效用以治疗后天的创伤较着,至于他是谁,大哥就不必多问了!” 司马瑜顿了顿才道:“如此说来,那白獭髓原是别人送给你作为易容之用的,你为什么要拿来治疗我呢?” 马蕙芷的麻脸上透出一片红晕,挽首低声道:“小妹的麻也是与生俱来的,白獭髓怕无能为力……” 司马瑜感动地叫道:“蕙姑!你别骗人了,麻因于天花,哪有先天即成的道理,再者你跟侍茗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我也不值得你作如此大的牺牲……” 马蕙芷的身子一震,清泪盈盈地道:“大哥!你别这么说!小妹自四岁染成这付模样,早就习惯了,这几天来与大哥常相盘桓,大哥从未以陋姿见憎,就凭这一番知己之情,也足令小妹感怀终身,那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司马瑜感澈心脾,良久始叹道:“蕙姑!你这一番盛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假若我真的受了你的恩惠,最多也不过变得能见人而已,却要害得你永远是这付样子,我的心如何能安,现在幸而我用不着它了……” 马蕙芷凄然一叹道:“没有用了,那白獭髓已经为大哥用掉了一部分,剂量本就不足,剩下的那一点我在追大哥的时候,失手掉在地上,完全没有用了……” 司马瑜在失神狂奔之际,对身后之事全无所知,听了她的话后,恍若浇了一头冷水,良久之后,他才敲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叫道:“天啊!我负己累人,怎么对得起你……” 马蕙芷凄苦地过来,拉住他的膀子道:“大哥!这怨不得你,一切都是天命!好在我对易容之事,原本不存多大希望,自古红颜多薄命,我这份容貌也许是一种幸福!丑人知命!我反而可以免却许多烦恼!” 司马瑜自咎良久,才抬头问道:“蕙姑!在假山中我曾经听你说过,那白獭髓是从一种玉獭的身上取来的!你知道玉獭是什么样子,产在什么地方吗?” 马蕙芷怔怔地摇头道:“玉獭是一种兽类,产于北海冻天雪地之中,不过这种兽类已经绝种了!” 司马瑜深思有顷道:“不可能!他们能生存至今,绝不会仅止一头,无论如何,我也要再找到另一头玉獭!” 马蕙芷仍是摇头道:“北海终年常封,远在穹荒,那一带人迹罕至,且有许多凶险,大哥还是打消这念头吧!” 司马瑜坚毅地道:“不!粉身碎骨我亦在所不计!” 马蕙芷愕然地道:“大哥对容貌真的如此重视吗?” 司马瑜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为自己!我为的是你!” 马蕙芷倏地一震惊道:“为我!” 司马瑜点点头道:“是的!因为我的缘故!这使你失去了易容的机会,我一定要报还你!” 马蕙芷感极而泣道:“大哥!你这样对我会令我受不了的,我已经告诉大哥,我对于易容之事早就看得很淡薄,此去北海,往返经年,大哥切不可因我而误却正事!” 司马瑜轻轻一叹道:“在我说来,没有比这更重要的正事了!” 马蕙芷啜泣片刻才道:“大哥对我之情,小妹终身难报,可是大哥身上的确还有很重要的正事,那位冷姑娘与靳姑娘都被沙克浚掳到毒龙国去了,你应该去救他们出来!” 司马瑜神色一动,接着又长叹一声道:“沙克凌的武功高明莫测,以我的能力,救他们出来可能吗?” 马蕙芷立刻道:“沙克浚是因为嫉恨才毁却大哥容颜,他说过只要大哥到达那儿,那两位姑娘若是不变心的话,他一定毫无条件地让她们离开!” 司马瑜摇头叹道:“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马蕙芷道:“沙克浚行为虽鄙,到底还是一国之君,以小妹的看法,他说的话应该能做得到!” 司马瑜苦笑一声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说象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们还会对我不变初衷吗?” 马蕙芷想了一下才红着脸道:“小妹对于男女之情懂得并不多,不过小妹以为情之一物,发之于心,持之于志,行之于恒,若那两位姑娘对大哥真心相爱的话,便不会因大哥的容貌而改变!” 司马瑜想了一想才决然地道:“那也要等我北海回来之后,再作其他打算!” 马蕙芷急道:“大哥!沙克浚的限期只有一年,等您北海归来,恐怕早已过了限期!” 司马瑜忽然笑了一笑道:“假若她们真对我有信心,便不应该有时间的限制,假若沙克浚真能遵守他的诺言,也不应该有时候的限制,这样的话,我早去迟去都没有关系,让时间来考验我们每一个人吧!” 马蕙芷沉思片刻,忽然道:“大哥一定要先上北海的话,小妹也想跟着去一趟,因为大哥是为着我而去的!” 司马瑜摇头道:“不行!你深闺弱质,如何能经这种穹途跋涉的辛苦!” 马蕙芷笑笑道:“大哥这就看得小妹太低了,小妹自幼随家父习武,虽然比不上大哥,但是一点风霜还经受得了!” 司马瑜依然拒绝道:“这不是武功的问题,以武功而论,你比我强多了,我刚才在崖上跳下来,还是你救了我!” 马蕙芷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可不能作数!大哥那时是心存死意,小妹却心切救人,由于心情不同,功力表现自然也有差异,不过小妹同行之意,也不是想在武功上对大哥有所帮助,因为小妹懂得医道,即使能觅得玉獭,剖骨取髓还有许多禁制,免得大哥徒劳而无功!” 司马瑜这下子可再也找不出理由了,只得点头表示答应,马蕙芷兴奋地道:“那我们赶快回去,准备一下!” 司马瑜有点犹豫道:“还要准备什么呢!我们练武的人出门,饥可餐风饮雪,寒可披裘御革,野果鸟兽无一不为生活之资!林穴山洞,随处均是栖身之所……” 马蕙芷则微微一笑道:“小妹所说的准备不是指这些而言,炼药取髓需要工具,远渡开山需要代步,小妹家中饲有良驹数匹,借之乘骑,可以省却许多精神,早去早回,也许还可以赶上一年之约!” 司马瑜叹了一口气,只得跟她爬上峻峭的悬崖,再度回到他养病的别庄。 穹北之源,朔风冻雪,终年为冰雪所封尽,不要说人迹了,连生物的踪迹也很难发现! 司马瑜与马蕙芷两骑急行,披星载月,由春末启程,尽管是跨下良驹一乘千里,也在秋初才赶到地头! 马匹是无法再前进了,他们只得把坐骑寄放在近北的人家,然后用银子买了一架雪车,由几头冰原特产的巨犬拖着,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雪野! 尽管气候冷得滴水可以成冰,然而滨海一带的海水却只有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浮冰,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冰上盖着浮雪,一个不小心陷了下去,流动海水立刻会把人带入重洋,永远也别想回头了! 幸而那拖车的雪犬具有一种特殊的灵性,自然而然地会找到最安全的路径前进!这是雪原上生物天赋的本能! 为了抵御那袭人的严寒,他们全身都紧紧地包裹在厚厚的皮裘中,只露出了眼睛与透气的鼻孔! 嘘气成霜,也只有他们那超人的体质才可以在这种严寒下生存着,而且活动着!搜索着! 白天,天空是一片灰色,黑夜,天空也是一片灰色,黑夜与白昼几乎是连接着分不开的,只有天际那一颗明亮的星星开始闪烁,才使人意识到一天又过去了! 眼看着那颗星星亮了又熄,熄了又亮,整整过去三天了,他们仍是一无所获,司马瑜开始变得十分焦燥! 这一天当星星再亮时,他们就着一块巨冰,挖了一个大洞,躲在里面以挡住那砭骨的寒风! 马蕙芷默默地用油脂生起一堆火,然后开始用捣来的铁锅溶化冰块,煮茶解渴,那几头雪犬卷缩在洞口休息着,司马瑜在皮袋中摸出一块干脯嚼着,套头的皮帽除下了,可以看到他脸上深深的忧色! 马蕙芷一回头发现了立刻柔声道:“大哥!您别急!这事情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您最好把得失之心放淡一点,即使毫无可获,这一趟北海之行也算长了不少见识,象这等冰天雪地的奇景,在中原连做梦也想不到的!” 司马瑜深深一叹道:“我急的是粮食,看样子最多只能支持到明天,我没有想到这几头畜牲的食量那么大,十天的口粮,怎么三四天就光了!”马蕙芷闻言连忙皮袋里摸了一下,才着急地道:“真的!大哥!您给狗儿吃得太多了?买雪车的时候,人家就警告过这些狗儿是永远喂不饱的,要是尽他们的量,十天的粮食一天能吃完!司马瑜苦笑一下道:“我是不忍心,看他们拖着车子辛辛苦苦地奔驰着,而且我们自己也吃得特别多,大概是天气太冷的关系吧!”马蕙芷呆了一下才道:“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只有采用残忍的办法……” 司马瑜将头一昂道:“杀狗!那怎么行,看它们那种忠心耿耿的样子,我连饿着它们都不忍心,怎么还能吃它们呢!” 马蕙芷轻叹一声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最重要的目的是活下去,然后才能谈到其他的问题,生命的本身便是残忍的,在饥饿的逼迫下,任何行为都可原谅的,您假若不相信,再过一两天粮绝时,这些忠心耿耿的狗儿们不是自相残杀,便是反过来吃我们!” 司马瑜沉思片刻,忽而疯狂似地笑起来道:“有粮的时候毫不吝惜的喂狗,缺粮的时候又杀狗作粮,若非处在这个环境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一个矛盾的事实!” 马蕙芷感正色道:“一点也不矛盾,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许你我还会互相吞食呢!” 司马瑜想了一想,发现她讲的并不是空话,不禁也正容道:“蕙姑!真到那个时候,我宁可杀了自己给你吃!” 马蕙芷凄惨的一笑道:“小妹却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大哥,这就是人之异于禽兽的地方,人,贵在能牺牲,狗儿们却不懂,因此我想明天再没有结果的时候,我们还是回头吧!免得到了我们必须作一牺牲时,两个人都牺牲了!” 司马瑜默然不答,却深深地领会她的意思,真到那个时候,两个人都一定会抢着牺牲自己,也一定会拒绝对方的牺牲,结果只有双双陈尸在这冰原上,成为一对饿殍,可是经此一番对话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与马蕙芷在心灵上又接近了一步,当他抬起眼来时,马蕙芷的眼中也射出了火样的光芒! 空气在寒冷中仿佛冻结了,司马瑜又闻到她身上特殊的体香了,在一种异样的激动中,他突地一把拥住马蕙芷,颤着声音道:“蕙姑!我们是该回去了,我忽然觉得找玉獭是件很愚蠢的事……” 马蕙芷的身子在他的拥抱中颤栗着,体香更浓了,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梦幻似的情调:“是的!大哥!私心中我并不愿意找到玉獭,我到这儿来是为了您,即使找到了玉獭,我也会把白獭髓留给您用的……” 司马瑜用颊擦着她的颊道:“蕙姑!我早就知道了,在你家里,你都肯把它给我用了,现在怎么还会接受呢!可是我不能不来啊!我不能漠视你的恩情啊……” 马蕙芷用手来回答他的拥抱,用唇堵住他的言语,这一瞬间,他们都沉浸在忘我的境界中了! 良久之后,司马瑜才轻轻地把她推开,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是双颊在摩擦时所产生的那股粗糙的感觉,令他心底涌上无限的凄凉。 “美!为什么总是带着缺陷的呢!” 他在心底作着不平的呼喊!马蕙芷懂得了他的感觉,悠悠地叹道:“大哥!最好能找到两只玉獭!” 司马瑜初是一怔,继而感到无限的歉咎,深深觉得自己太庸俗,庸俗得无法体验这份残缺的美感! “她丑!我也丑!一对丑人儿在一起!就无所谓了!为什么她能满足,我却不能呢!她有改变的机会,为我而放弃了,我得到一个至美的灵魂,却仍耿耿于外表的美丑,看来我的确配不上她这份高贵的情操……” 在心底自怨自艾着,在脸上尴尬地笑着,然而他却找不出一句话来打破这个僵局。 蓦而,洞外的狗儿起了骚动,发出了不安的狺狺吠声,有一两头躲进了洞里,还有一两头朝冰原上冲去! 司马瑜与马蕙芷俱都一惊,立刻朝狗吠的方向望去,只见在炭色的天幕下,洁白的雪线上,有一团白色的冰山缓缓地向前移动! 海上的冰山受了潮流的影响,有时是会浮动的,可是他们现在是地冰岸上,冰山怎么也会动呢? 冲出去的狗儿已经接近那座冰山了,疯狂地吠着,对着冰山攻击着,冰山忽地震怒了! 移动的形体蓦地起了变化,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吼,一声惨厉的长啸,一条狗儿被甩出老远,在雪地上滚了几滚,夹着尾巴逃了回来,其他的狗儿独自仗着灵活的躯体向着冰山的底下攻击着!  ” 冰山人立了起来,却是一头白色的庞然巨兽! 马蕙芷在看看那头巨兽的形相后,不禁发出一声栗惧的惊叫:“大哥!是雪熊!” “雪熊!”这冰原上魔王,它的毛色象冰一般的白,它的爪牙如刃般的锐利,行动如冰鹿般的敏捷,禀性凶残,力大无匹……远在他们近入冰原之初,一般的猎人都会好心地提出警告,他俩恃着艺高胆大,当时并未在意,却想不到果然碰上了! 司马瑜也看清了那头巨兽果然象熊的形状,只是硕大无朋远远望去,直倏一座小山,不禁也惊道:“怎么会这么大呢?曾记得古人书载,陆上最大兽类,莫过于象,也不过比水牛大上三四倍,可是这家伙怕有十头水牛大小!真想不到他是怎么长的……” 马蕙芷略定一定神才道:“小妹也曾约略参读过前人的笔记,对于雪熊的记载颇为详细,却从未说过有如此巨大,这一定是头远古异种,我们得小心应付才是……” 司马瑜呛然拔出腰间长剑豪笑道:“怕什么,充其量不过是一头畜牲而已,还怕它强过人去!而且这畜牲来得正好,看样子我们不但不需要互相牺牲,连狗儿们也可以保住性命了!” 说着身子冲了出去,迎着巨熊前奔,马蕙芷一把未能拉住,只得也拔出长剑跟了上来。 这时那两头狗儿先后被巨熊挥了开去,其中的一头恰好吃长爪划中胸腔,厉嗥声中,鲜血将雪地都染红了! 司马瑜怒吼一声:“好孽畜!” 身形拔起如雁,长剑前握,笔直对准巨熊的身上刺去,马蕙芷在后面见了惊叫道:“大哥!注意!这东西皮坚肉厚,剑恐怕没有用……” 她的叫声迟了一步,语音未歇,司马瑜连人带剑,已全部投向巨熊的身上,他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握剑时力贯剑身,将全身的内力都潜注在剑上!这下子就是铁板也该刺穿了! 可是刃尖触在巨熊身上时,仿佛是刺中一团极为柔韧的物体,先是应手下陷,陷至寸许之际,猛然象一根拉起的弓弦,突地反弹回来,司马瑜手注长剑,除劲力之外,再加上自己的体重,少说也有近千斤的劲道,孰料他力大,弹力更大,咔擦一声,那支长剑竟然齐腰而拆! 而他的身躯也因为骤失所据,凌空撞了上去,触鼻一股浓腥,随觉自己跌在一片毛茸茸的软物之上! 巨熊受刺之后,虽未伤及肌肤,可是那阵痛楚却是它从所未受,怒吼一声,人立而来! 司马瑜觉得身子又要往下坠,连忙伸手抓住身上的长毛,才支持住没掉下去! 巨熊的感觉异常灵敏,立刻发觉敌人在它背上,于是在地上不住纵跳,巨大的躯体不停地摆动,想把司马瑜摔下来,司马瑜懂得它的意思,不仅双手?サ酶簦野蚜街唤乓怖卫蔚氐旁谒谋称ぃ砬晒矗笫怯们苛医旱乃匙旁谏厦嬉话恪?p>  巨熊摔了半天,发觉敌人仍然在背上,不禁凶性大发怒吼一声,蓦地对准一块高约丈余的冰峰冲去,动作迅速如风,马蕙芷这时已奔到临近,见状急呼道:“大哥!快躲,危险……” 司马瑜自然也看出危险,他明白巨熊的意思,久摆不脱,想利用身体与冰峰之间的撞力将他挤死,可是这时他心中却在暗暗叫苦欲脱不能! 原来他在巨熊发动之初就想离开了,双足一蹬之际,才发现那巨熊身上居然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吸紧了他的脚心!根本就提不起来! 冰壁如山一般的撞来,司马瑜在万般无奈中,只得奋起神威,怒喝一声,双掌猛地朝冰壁上击去! 掌心的庚金神功提到十足,以坚攻坚,在一声震天巨响中,唯见冰屑飞舞,接着又是另一声巨响,天摇地动中,那一块冰峰上半截被司马瑜的掌力击得粉碎,下半截却被巨熊的身子撞得连根都飞起! 巨熊好似颇为灵通,见那一撞竟未将敌人致死,心知敌人必非易,乃立定身躯,困难地扭转那箩筐般的巨头向后谛视着。 而司马瑜到了这个时候,也才有心情仔细去打量它一番,才发现这巨熊长得很不匀称,以它那样庞大的体形,至少也该有一对铜铃般的巨眼才对,可是它的眼睛也不过才如拳头般大小,被长长的白毛掩盖着,精光闪闪! 司马瑜对它瞪着,它也对司马瑜瞪着,忽然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连忙叫道:“蕙姑!你看它的脖子上栓着什么东西?” 马蕙芷循声警顾,不禁也发出声来,原来那巨熊的颈子上正扣挂一条细细的金练,练下系着一方金牌! 一头穹荒巨兽,绝对不会晓得打扮自己,除非它是有人家养着的! 正在二人惊诧万分之际,远处突地传来一阵细长而清亮的啸声,若凤鸣,若龙吟,十分悦耳动听! 巨熊听见啸声之后,在喉头发出一声低吼,接着扭转身躯,朝发声之处,摇摆着行去! 司马瑜脚下的吸引也消除了,身子飘落了下来,与马蕙芷对一眼,两人都流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司马瑜先投过一个询问的眼光,马蕙芷用手一比,作了个追蹑的手势,司马瑜将头一点,立刻并肩向巨熊的身后追去! 巨熊蹒跚地在前面走着,好象根本不知身后有人在追踪 四十一 玄冰玉女 越过一片无际的冰原,渐渐来到一处奇异的所在,那儿到处都是晶莹的冰树,枝丫参差,通体透明,好似进入了琉璃世界,而且地下也铺满了细小的冰珠,踏上去沙沙作响,好似踩着无数的宝石。 司马瑜不禁大是惊奇,回头对马蕙芷道:“蕙姑我们在附近转了好几天了,怎么就没到过这里!” 马蕙芷也现出异容道:“我也不清楚,不过从方向来看,这儿应该是海面,狗儿们走了几步就回头了,所以一直没有深入,咦!那大熊呢!” 就在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工夫,前面那条巨熊忽地不见踪迹,如此庞然巨物,忽地消失了,消失得连一点影子都不见了,这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带着满腹疑云,两个人赶前几步,一直走到大熊适才立足之处,才得到了解答! 原来那片冰原,到了这里突然向下陷割,形成一条深达千寻的冰沟,更奇妙的是顺着冰壁,有如鬼斧神工般的凸出一道光滑而宽阔的冰坡,如同梯板一般! 那头巨熊正顺着冰梯,平卧在上面,藉着体重的坠力,舒坦无比的向下而滑去,形态十分可笑! 司马瑜忍俊不止地笑了起来道:“这畜生倒会享福!蕙姑咱们也学它的样子,溜下去玩玩好不好?” 马蕙芷一打量沟底,见那儿冰树林立,发出夺目的晶辉,巨熊到底之后,翻身爬起,又蹒跚地转入冰林,才真正地消失不见了,犹豫片刻,方始微忧地道:“这下面可能是它的巢穴,我们若贸然前往,不知会遭遇到什么……” 司马瑜却豪放地一笑道:“怕什么!反正我们已经将生死置之于度外,还有什么顾虑呢!再说那畜生对我们好像并无恶意,否则刚才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了,而且这畜生分明是人豢养着的,说不定还是它的主人放出来引导我们的呢……” 马蕙芷想了一下,忽然笑道:“大哥说到很有道理,在这些地方!你的阅历就比我强多了……” 司马瑜自从与她相处以来,还是等一次受到她的夸奖,不禁大是兴奋,抢先跨上冰梯,坐了下来,顺势向沟底滑去,马蕙芷不敢落后,连忙也跟在后面依样下滑,由于坡势很陡,下降的速度自然也很快! 二人但觉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一时童心大发,忘记了一切的恶境遭遇,高兴得大笑起来! 冰梯虽长达千余尺,也只有片刻工夫,即已到达,二人站起身来,顿觉眼前一亮,沉迷在一片从所未见的奇景之中。 这沟底冰树十分高大,数量又多,蔚然成林。已是叹为奇观的壮欢,更难得的是林中另有许多矮小的冰珠,有的像花,有的像草.莫不宛肖其形,自然成趣,有一部份还别具颜色,或红艳如朱,或翠绿似玉…… 司马瑜在好奇之下,随手拗下一朵略带黄色的冰花,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其中原来有一块黄色的晶体,萼瓣分明外面被晶冰凝包,黄色辉映,才成碗大的花朵,其实本质只有雀卵大小而已! 在更深的好奇心下,他手指一用力,将外层的浮冰剥去,再仔细地打量那块实质时,不禁失声叫道:“琥珀!” 马蕙芷接了过来,看了一下也失声道:“不错!真的是琥珀,而且这花形也是人工雕成的!” 司马瑜又摘了一些花草之属,一一捏碎,诧然惊叹道:“红的是玛瑙与珊瑚,绿的是翡翠,这一望月穹的冰原花圃布置起来,真不知要多少财富……” 马蕙芷却出神地道:“财富倒是其次,这个人能利用这些东西作如此布置,其心思之巧妙,可谓举世无双!” 司马瑜不禁愕然道:“我一生老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难道在这冻天雪地的冰原上,也会遇上奇人不成!” 马蕙芷微笑道:“唯非常人始有非常之遭遇,大哥禀非常之质赋,所以才有机会遇上这些奇人!” 司马瑜听着这句话,却突地感到刺耳起来,一把拉下脸上的护罩,冷笑着:“我这付脸相大概也是很非常的!” 马蕙芷没想到他会如此敏感,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才以哽咽的语调道:“大哥……你知道小妹不是这意思……” 司马瑜长叹一声,想到这个脾气发得很没有理由,乃以歉咎的声音道:“对不起,蕙姑!我的涵养太差了……” 马蕙芷不敢表示出过多的哀怨,因为怕她触发司马瑜更多的牢骚,再者她也明白他的心情,一个突然遭不幸的人,情绪上总是脆弱的,容易产生自卑的暴怒,所以只温柔地道:“大哥!快把皮帽戴好,别冻坏了!” 司马瑜举起皮头正想戴上去的时候,突然觉得在除去皮帽后,并未感到像先前那般砭骨的严寨,因之把停住了,马蕙芷看着不解,想要开口继续敦劝,司马瑜却突地道:“蕙姑!你是否觉得此地气温有点异常?” 给他这一说,马蕙芷也有感觉了,由梯上下来不久,此地不但没有上面那种严寒的感觉,甚至连身上这重重的皮裘,穿着也有热的感觉,背上痒痒的,似乎有点隐约的汗意…… 没等她表示意见,司马瑜已经脱下外面的皮裘,仅剩下里面的短棉袄,待了片刻,竟然毫无寒意! 这一发现使他大为高兴,立刻欢声道:“蕙姑!这儿暖和多了,快把那些累赘衣服脱掉了吧!” 马蕙芷依言脱下重裘,发现果如所言,此地虽然仍是很冷,最多也不过像中原冬日那般程度,以他们练武人的体魄来说,一身薄棉衣服已足够御寒了,摆脱了沉重的背负,顿感轻松无比! 司马瑜望着高达千仞的冰壁,对着他们来路叹道:“一线之隔,气温相差这么多,真是不可思议……” 马蕙芷笑道:“这一定是因为此地深处地面之下,接近地心之故,受到地热的影响,自然要温和多了!” 司马瑜回头对她一笑道:“蕙姑!在这些地方你的智识就比我渊博多了!” 马蕙芷知道这是针对着她方才对司马瑜的夸奖,回报过来的俏皮话,不禁嫣然一笑,司马瑜也豪声大笑起来。 笑声将片时前的不愉快的气氛都冲淡了,司马瑜逐将地上的皮裘卷起来,藏在一个冰洞中,以备回去时取用,马蕙芷却开始将一些零星物体包了起来,同时将剑递给司马瑜道:“大哥!您的剑断了,带着我这一把吧!” 司马瑜摇头拒绝道:“我看不必了,假如此间的主人对我们并无恶意,何必要带着武器,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呢,假若人家对我们存意不善,带着剑也没用,就凭那个畜生,我们也应付不了!” 马蕙芷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人家的来意尚未真正表明,有一柄防身之器终是好得多,像方才那种巨熊,身上虽刀剑不入,眼睛嘴唇等柔软之处,仍可以藉利器以攻之,用剑终比用手少一点危险性……” 司马瑜笑笑道:“你把剑给了我,自己用什么?” 马蕙芷笑道:“有大哥保护我已经足够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另外还有防身的方法!” 司马瑜见她说得很神秘,逐含笑接过长剑,佩在腰间,二人略加整顿,穿入冰林,追着巨熊的足迹行去! 那巨熊的脚印足有茶盘大小,踏在冰珠铺就的雪地上,十分清楚,一路行去,走了约有顿饭时间,已至冰林中心,林树较稀,然而各种藉冰块凝成花草,却更为茂盛,五彩辉煌,瑰丽夺目。 司马瑜纵然见多识广,到此地也不禁目瞪口呆,赞叹连连,马蕙芷也是万分钦佩地道:“小妹自诩颇精园艺,寒舍那一片花圃,敢夸天下名卉,搜罗殆遍,然而更这里一比,竟然是小巫见大巫……” 司马瑜笑道:“冰花虽然可以乱真,倒底不如真的好,色固备矣!香则未必,无香之花,就像没有灵魂的美人,终少自然之趣……” 一言未毕,忽而微风荡漾,送来一阵香气,芳射夺人,司马瑜不禁一愕,觉得这阵香风来得颇为怪异! 马蕙芷微微一笑道:“我们恐怕早就在人家的注意中了。 这一阵香风就是对大哥提抗议的!” 司马瑜极目四顾,却始终未见人影,不禁有点生气道:“这四下冷冷清清连个鬼都没有。那来的人呢?” 马蕙芷连忙道:“大哥别这么说……” 本来她想怪司马瑜不该随便开口得罪人的,因为这一片人为的花林极是罕见,且又深处此穷荒的地沟之中,此间的主人定是一位深隐的高人,尚未谋面,即造成不愉快,似乎太不值得,可是又怕司马瑜生气,故而说了一半,底下的就忍住没说出口。 司马瑜话说出去之后,自己也有点后悔唐突,此地分明是私人经营的地方,冒昧擅入,已是不该,纵然别人在暗中监视,也未表示恶意,无端出口伤人,道理上实在说不过去! 然而这四周好象的确是没有人,对他的话也毫无反应,只是那阵香气,却越来越浓! 两人都不开口了,只是循着香气,继续向前走着,又转过一片冰树,突觉眼前又是一亮,红光耀目。 在雪白的冰地上,凸起一块丈许见方的平台,平台四周围植着冰凝的栅栏,一朵奇花,巍然挺立中央,那扑鼻的浓香,竟是由花上发出来的! 司马瑜见那花似莲非莲,茎枝叶蕾,俱是一色通红,光芒四射,高有尺许,仿佛是一棵珊瑚。 马蕙芷却惊呼一声,连身子都因激动而起了颤栗,司马瑜见状大奇问道:“蕙姑!你怎么了!” 马蕙芷抖着声音道:“假若小妹没看错的话,这一定是万古玄冰朱莲……” 司马瑜奇道:“即使是玄冰朱莲,也不值得使你这样激动啊……” 马蕙芷省视良久,才略见平静,以亢奋的声音道:“大哥有所不知,玄冰朱莲见载于道家丹藉之中,为九天六大异珍之一,据云可以脱胎换骨,立地飞升,小妹因为此事太已玄虚从未放在心上,却不想能亲眼见之……” 司马瑜仍是淡然地道:“脱胎换骨又能怎么样,我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以我这付模样,纵然活上个千年万载,也还是见不得人……” 马蕙芷却目射异光道:“大哥!这朱莲的下面藕茎,另有一项妙用,就是可以易容换肌,道长所谓长生驻颜之丹,就是以此为本,你我若得此物,比白獭髓好得多了!” 司马瑜眼中也是一亮问道:“真有这回事吗?” 马蕙芷沉思片刻,才慎重地道:“那小妹倒不敢断言,因为这种事并无前例,小妹也不过根据书上所载而云!” 司马瑜兴奋地道:“那不去管它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何妨试一下……” 说着纵身跳到平台上,跨进冰栅,伸手就去拔那莲茎,可是在他手触莲身之后,立刻又缩手跳了下来! 马蕙芷连忙上来问道:“大哥!怎么了……” 司马瑜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能采!” 马蕙芷又急问道:“为什么……” 司马瑜叹了气道:“这朱莲长在平台上,四面又有栅栏保护,分明是有主之物,我怎能不告而取!” 马蕙芷怔着没说话,司马瑜忙又马上解释道:“蕙姑!我知道这朱莲或许对你我有极大的用途,可是我们若私自取了,行为何异盗贼,复容事大,失节事更大,饥不食首阳蕨,渴不饮盗泉水,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准则!” 马蕙芷悠悠一叹道:“大哥!您是对的!” 司马瑜见她明眸中泪珠盈盈,乃柔声劝慰道:“蕙姑!事情并未完全绝望,我们不妨找到此间主人,好言相求,也许人家肯割爱成全我们的!” 马蕙芷又是轻轻一叹道:“那恐怕很难了,玄冰朱莲乃绝世奇珍,这主人把它培植在此地,一定是深知它的灵效,甚至于对它也寄于莫大的希望,因为此时莲花尚未结实,所以才未曾采撷,书上说那莲子对于修道之人用处最大……” 司马瑜连忙道:“假若他只要莲子的话,与我们所需并无冲突之处!” 马蕙芷苦笑着摇头道:“此莲廿年开花,四十年结实六十年始成熟,恐怕我们等不了这么久,假若此时取藕的话,则灵气全泄,莲花痿谢,再也无法结实,因此我想这个机会太渺茫了,不过小妹绝对同意大哥的作法,容颜妍媸究竟是小事,大哥这份光霁日月的人格,小妹只有佩服无已……” 司马瑜不禁默然,马蕙芷强忍住眼中的泪珠,不敢掉下来,只得背过身去擦拭,忽然在冰树下的池穴中,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圆头,一看见有人,立刻又缩了回去! 司马瑜也看见了,连忙道:“咦!这冰天雪地之中,想不到还有活的生物!” 马蕙芷却疾忙赶至穴口叫道:“大哥!快过来!这就是玉獭!” 司马瑜也是一阵紧张,赶紧过去一看,只见那池穴深不过寻丈,宽约三四尺,口上只有两尺方圆,里面簇挤着四头全白的小兽,比猫略大,一起用绿色的眼睛朝上面惊惧地望着! 马蕙芷兴奋地在身边将玉瓶玉尺玉刀等用具一起都掏了出来,放在地下笑道:“真难得同时发现了四头,大哥!您把那两头大的捉出来就够了,那两头小的就放过它们吧!捉的时候可要小心,它们的牙齿很厉害,连铁棒都咬得断,最好是提着颈皮……” 司马瑜不待吩咐,即垂身入穴,脚尖勾住穴边,他的肩膀将穴口的冰雪,挤得纷纷下堕,也将里面的四头玉獭,吓得乱跳乱窜,司马瑜一手一头,揪着颈毛,将两头大的都提出来。 马蕙芷连忙接过一头,提在手中看看笑道:“这东西长得真可爱,若不是为着急需,我真舍不得杀它!” 说着举起玉刀正待朝它的颈上刺去,蓦而穴中窜起一道白光,对她的手上扑至,司马瑜在旁伸手一拂,将那道白光击落在地,原来是一头小獭,在雪地上一个翻滚,立刻又狠狠地扑向马蕙芷的脚上咬去! 司马瑜怒喝一声:“畜生!放你活路,你倒偏要找死!” 脚尖一抬,踢在小獭的腹下,他心念还是很慈善,那一脚用力不大,刚好将小獭又踢回池穴之中。 小獭一连两次受阻,并未放弃攻击,仍是想窜上来,司马瑜守在穴口,只等它窜到上面,马上又将它拍下去,十几次之后,小獭知道没有希望了。凄然发出一声惨啸,司马瑜与马蕙芷手上的老獭,听见惨啸之后,也不住的挣扎悲鸣,碧目中泪水盈盈! 司马瑜与马蕙芷对望一眼,无需经过语言,即明白了互相的心意,不约而同的将手一松,两头老獭恢复了自由之后,连忙又跳回地穴,与小獭拥挤在一团,伸出粉红的舌头互相舐着,情状十分亲热! 司马瑜看了片刻,才轻轻一叹道:“蕙姑!我们回去吧!大概别的地方也不容易再找到玉獭了!” 马蕙芷点点头,连那些玉瓶玉刀都懒得收拾了,深情万般的注视着司马瑜道:“大哥……” 司马瑜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好在世上的丑人并不仅仅是我们两人,人家能活下去,我们也没有活不下去的理由!” 马蕙芷柔顺地偎依在他的肩下,二人就这样循着来路慢慢地走去,眼前的奇景,在他们目中看来更觉得美好了,才走出十几步,身后忽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二位远道而来,怎不多盘桓一阵就走了!” 二人惊然回顾,却见身后十余丈处,亭亭玉立,站着一位玉人,身披素色丝衣,风神如仙。 司马瑜微愕了一下,才抱拳揖道:“仙子可是此间居停主人!” 那女子盈盈含笑道:“仙子的称呼不敢当,我不过是世居此地而已!” 马蕙芷也笑着道:“如此胜境,正合姐姐这等玉人居停,便仙子两字也不足传其神,借问姐姐芳名……” 那女子含笑道:“不敢当!小妹凌绢,二位是……” 司马等通过姓名,凌绢又笑道:“此处只有小妹一人独居,实在冷清得很,难得佳客远临,蜗居离此地不远,二位何不到小妹居处小聚一番!” 司马瑜一怔道:“凌小姐一人独居,那么这冰林之中的花草都是凌小姐一人布置的?” 凌绢含笑道:“小妹独居无聊,所以才借此排遣时光,不过假的终无法胜真,倒叫司马公子见笑了!” 司马瑜听得脸上一红,知道自己不久以前所说的那番话,果然被她听见了,只得呐呐道:“那是在下见闻敝陋,出言无状,得罪小姐良多……” 凌娟笑道:“公子太客气了,小妹远在二位到达之际,已经知道了,一直不敢现身相见之故,就是不知二位心地如何,所以才遣所豢雪熊故意相迎二位前来,适才见到二位行事居心深为仰慕……” 司马瑜更不是味道了,倒是马蕙芷惊奇地道:“如此说来,我们的行动,早就在凌小姐的监视之中了!” 凌绢略有郝色道:“二位在冰原上驰骋之际,小妹只知道二位是在找东西,却一直不知道二位在找什么,及至二位入此玄冰谷后,小妹得拜识尊颜,才知二位的目的!那玉獭在冰原上只剩下了一对,小妹深知此等异兽已形将绝种,才将之移居到谷内,令之繁殖,司马公子守义不取玄冰朱莲,小妹心中对二位已极为钦佩,是以在二位捕捉玉獭后,小妹并未加以阻止,谁知二位仁心侠怀,推及禽兽,更令小妹钦佩得五体投地……” 司马瑜觉得凌绢的玉骨冰肌,与自己等二人相映之下,尤为超尘出色,但不知怎的,心中竟全无愧诈之念,淡淡一笑道:“蕙姑的颜容原有一玉獭髓可以改变,却为了在下而白白糟踏了,此次我们二人北来,原是想再找一头玉獭的,然而从适才的情形下,深深感悟,贼人已自成,纵使容颜可复,也难获心安……” 凌绢不待他说完,立即岔口阻止道:“司马公子不必再说了,小妹对二位之为人已深感佩,如蒙不弃,即将玄冰朱莲奉赠二位!” 马蕙芷骤闻喜讯,不禁大是激动,连忙道:“这如何使得,此莲尚未成熟,遽尔伤之,对小姐的损失太大了!” 凌绢微笑道:“马小姐想得太多了,朱莲用以易容,效用无可置疑,若说能脱胎换骨,究属子虚乌有之闻,再说此物原系此地生长,小妹不过略加培植而已,并不能算是小妹私有之物,二位大可不必客气!” 马蕙芷喜极泣声道:“谢谢你了,凌小姐……” 凌绢微微摇头道:“马小姐不必客气,天生灵物,遇合自有缘份,小妹不过借花献佛而已,再者小妹另有借重之处,尚请二位多予以赐助!” 马蕙芷连忙问道:“凌小姐有何教命……” 凌绢顿了一顿才道:“此事挨到达蜗居之后,再行详告吧!小妹正在为这事发愁,天幸得二位前来,也许是小妹合不该当难……” 司马瑜见她说得那么严重,自是不便多问,只得道:“那我们就打扰凌小姐了!” 凌绢脸上略见欢容,含笑在前引路,又转过一片冰林,遂见一幢精舍,居然也是用冰块筑成,凌绢将二人引入门中,却是一以宽敞的客堂,堂内桌椅条几,无不晶然生光,完全都是冰的! 司马瑜不禁叹道:“凌小姐的仙居竟然是琉璃世界了!” 凌绢微微一叹道:“此地绝顶苦寒,除了冰雪之外,别无他物可资利用,若非守着先人遗嘱,小妹也不愿居在这种环境中,不仅是寂寞苦寒难堪,还要日夜担惊受怕!” 司马瑜一愕道:“此处远避人迹,还有什么可怕的!” 凌绢刚想回答,突然屋后传来一阵呱呱之声,恍若儿啼,凌绢连忙道:“二位请恕我失礼,小妹有急事要进去一下,二位先请随意坐下,小妹少时即来恭陪!” 说着匆匆就赶到后面去了,司马瑜不禁奇怪道:“蕙姑!刚才好象是小孩子的哭声一般……” 马蕙芷连忙庄容道:“大哥不要胡乱猜测,凌小姐已经说过她是一人独居,那来的小孩子!” 司马瑜无言可答,只得坐下来,慢慢浏览室中的陈设,此时屋后的儿啼声愈来愈急,而且还夹杂着一片怒吼声,好像是由那头巨熊所发。司马瑜连忙道:“不好!后面好像发生什么事故了,我们瞧瞧去!” 马蕙芷阻止道:“大哥!凌小姐并未邀请我们入内,我们可不能多事……” 司马瑜只得又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儿啼声,怒吼声更是猛烈,而且还夹杂着女子的急叫声,叱骂声…… 司马瑜忍无可忍道:“蕙姑!后面一定是出事了,我非去看一下不可!” 马蕙芷听出那急叫声,正是凌绢所发,而且好像是处在十分危急的状态中,遂也不再坚持,与司马瑜二人匆匆往屋后行去,接连穿过几间冰舍,遂见此屋乃一气相通,或作书房,或作起居室,俱是冰块筑就,最后一间是卧室,以冰作榻…… 穿过卧室是几间空房,空房之后,是一大片广阔的冰原,冰原中央则是一个园形水池,池波碧绿,看来像是海水一般! 那头巨熊正与一条蛇形怪物,正在池中上下翻腾,纠缠得不可开交,掀起滔天大浪…… 而凌绢手中却抱着一个长仅半尺的婴儿,通体雪白,未着衣物,呱呱的急啼正是由那婴儿口中发出。 另外还有一个白衣老人,手中握着一匹白绢,舞得密不通风,将凌绢裹在中央。 凌绢一面要保护那婴儿,一面要抵抗那老人的攻击,显然有点力不从心,情势十分危急。 司马瑜不敢怠慢,手握长剑,怒喝一声,便冲了上去,谁知那老人的功夫十分历害,砰然轻响中,将他的身形反弹了出来!马蕙芷略顿一顿,才探手入怀,接着将手猛扬,一道青光,笔直地射了过去。 马蕙芷发的那一缕青光,发时不带声息,进行时却高低起伏,走的是波浪形的路线,直冲入老人的素绢白匹练影中。 立刻是一阵嘶嘶的裂帛声,半空中纷纷洒下无数白色碎片,恍若粉蝶飞舞,却是老人的素绢被青光绞得粉碎! 青光接着又改变了路线,化作圆弧形,绕着老人与凌绢打圈子,同时也发出了激历的掠空声。 老人脸色一变,蓦而口发历啸,身形猛往上拔,若一鹤冲天,由圈子里拔了出来,向远方落去! 马蕙芷轻轻一笑,素腕跟着一抬,那一缕青光始终未曾堕地,划空若虹,再以圆弧线飞回她的手中! 其余三人技业无一弱者,却没有一人看出那缕青光是什么东西,老人与凌绢惊疑不止,愕然木立。 司马瑜却忍不住问道:“蕙姑!你这是什么东西?” 马蕙芷微着将素手掷开,掌中已空无一物! 老人见了脸色又是一阵急变,长啸一声,身形跳跃如星丸,一下子就弹到池边,跳了下去! 水花溅处,他的身形已隐入水中不见,接着那条蛇形的黑色怪物,也似受到老人召唤,猛然摆脱大熊的纠缠,身躯一扭,也潜入水中隐去。 顷刻间风平浪息,只有那头巨熊还浮在水面上喘气! 凌绢顿了一顿,才怀抱婴儿走过来,以感激而尊敬的口吻说道:“多谢二位援手,小妹竟不知马姊姊是剑仙一流的人物,太已失敬了!” 连司马瑜也怔住了,世上所谓剑仙,大概是剑术练至绝顶气候,身剑如同一体,化剑成气,对敌时无须近身,或张口,或指手,剑气自然随心而发,取敌于千里之外。 这只是一种传说而已,谁也没真见过这种人,这种事,可是马蕙芷方才的青光,分明的练家剑术之属!怎不叫他诧异万分呢! 马蕙芷轻轻一笑道:“凌小姐过奖了,小妹技疏艺浅,那里敢当剑仙二字……” 凌绢仍是尊敬地道:“马姊姊何必太谦,刚才那道青光不是飞剑是什么?” 马蕙芷轻轻一笑伸手道:“凌小姐问的可是这东西?” 说时手中又多出一块青色的圆片,非金非石,中间微凸,四边薄如锋刃,闪闪发出翻目寒光。 凌绢看了一眼道:“据闻剑仙有练剑成术者……” 马蕙芷忍不住大笑起来道:“凌小姐是被传闻骗住了,世上或许会有剑仙这类人物,但绝不是小妹,凌小姐如若不信,不妨将小妹这东西拿去看了清楚,便知端的。” 凌绢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块青色圆片,拿在手中仔细观赏了一遍,才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也足见姊姊慧心独创,这东西说起来,当真如飞剑一般连龙白奴那等老猾,也被你吓跑了!” 司马瑜也赶了过来,接过圆片仔细看了一看,才发现那圆片中间还穿了一个小洞,系着一根透明细丝,若不是持在手中细玩,几乎无法分辨出来,乃也轻轻一笑道:“蕙姑!你可把我骗苦了,起先我真以为你会飞剑呢,不过这两样东西也不简单,究竟是什么玩意……” 马蕙芷微笑着解释道:“小妹常见书上记载着剑仙驭剑之事,乃触极发明了这件小玩意儿,说起来真不值一笑,那圆片是钢母渗合青铜渗练而成的,锋利不下一般前古名刃,后面的系丝,是产于苗疆的一种人面蛛丝,质地异常坚韧,且有伸缩性,可长可短,发出时以内力贯注丝身,故可自由控制,收回来的时候只须松去内力,蛛丝自然收缩,再者我的另一端是暗扣在袖子内的,东西触手入袖,看起来倒像是隐入手中一般……” 司马瑜拊掌大笑道:“好极了,怪不得你把长剑让给我,原来自己还藏着这个好东西!” 马蕙芷却对凌绢问道:“凌小姐!你说的龙白奴可是方才那老头儿,他是怎么跟你起冲突的?” 凌绢轻叹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这孽障!” 说时将手中的婴儿朝上一举,那婴儿又吓得呱呱叫了起来,凌绢不禁又笑骂道:“混帐东西,敌人早跑了,你还叫什么?” 二人仔细看那婴儿时,只见他遍体都长着细细的白毛,虽有口鼻,却呆滞无法使用。而且脸上十分怪异,额下一扫而来,独独不见眉目! 司马瑜仅只觉得奇怪而已,马蕙芷却失声道:“凌小姐,这莫不是参仙的元神?” 凌绢气得将那婴儿朝地下一丢,怒道:“什么参仙,简直是个妖怪!害人精……” 那婴儿落地惊叫一声,立刻又扳开双腿,一跳一跳地蹦到池子里,与雪熊玩去了。 凌绢这才轻叹一口气道:“马姊姊不愧见多识广,那孽障果然是成形雪参的元神!” 马蕙芷失声惊道:“它能幻化人形,怕不有几千年气候,这类成形灵物,正是修道人梦寐难求的珍宝!” 凌绢哼了一声道:“正是为了这原故,才使小妹长日受到龙白奴的威胁,这老猾觊觎此物已有几十年了,从先父生日,他就三番两次前来打扰,结果都被先父赶走了,先父弃世后,他更不放松,每年总要来今两次,以前小妹与雪熊联合起来,足够应付他的,这次不知他在什么地方找来这么一条怪物来,缠住了雪熊,小妹一个人力薄,又要分神去照顾那孽障,若不是二位来得及时,真将不堪设想了!” 司马瑜点头道:“不错,那老头子的功力真厚,假若不是蕙姑露那一下将他吓跑了,我们恐怕也帮不了多少忙!” 马蕙芷也微现忧色道:“大哥之言不错!方才那老儿是被我那玩意吓跑,若论真功夫,我们可差得远了!” 四十二 喋血冰原 司马瑜想一想了又问凌绢道:“那龙白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为什么要争夺这成形雪参呢?” 凌绢的脸上涌起怒色道:“他原是我家的一个老佣人,先曾祖在世时,他已在我家了,由于他的水性很好,所以叫他龙奴,他初到我家时,只是一个小孩子,后来见他喜着白衣,才加了一个白字,本来他为人十分勤谨,先曾祖对他颇为器重,令他与先祖一同习武读书,从未以奴仆视之,先曾祖弃世后,他渐渐就变得桀傲不驯,先祖念在旧谊,未忍过于相责,更养成他的跋扈性情,同时在先祖四十岁那年,在此地发现了这成形雪参,虽然明知此物可以延年益寿,却一直不忍加害,谁知此猾竟起了觊觎之心,趁着先祖不备之际,意图加害盗取,幸而被先祖发觉了,将他驱逐了出去,自此以后,这玄冰谷中,永无宁日……” 司马瑜不禁悻悻地道:“像这种不忠不义的人,为什么不干脆将他杀了!” 凌绢轻轻一叹道:“先祖为人很慈霭,总念在故旧之情,未忍出手,谁知当先祖死后,他仍是常来骚扰,先父纵有除他之心,却已无能为力了!” 马蕙芷连忙问道:“为什么?” 凌绢叹道:“这恶奴后来不知也有了什么遇合,武功大是精进,先父竟敌他不过,幸好那只雪熊及时而来,将他赶跑了!” 司马瑜颇感兴趣地问道:“那头雪熊原先不是凌小姐豢养的?” 凌绢摇头道:“不是!这头雪熊大概是参仙找来的守护者,自从那次帮助先父驱逐那恶人之后,便一直留在此间,十分驯服,经过十几年的训练后,它已能听命行事了!” 司马瑜闻言不禁对那头巨熊多看了两眼,只见它与那个婴儿在水中相扑为戏,十分高兴,忽而想起一件事道:“方才那人是从这水中逃走的,难道池底另有道路吗?” 凌绢点头道:“是的!这地底泉脉,远通冰海,龙白奴每次都是由此前来骚扰,也由此撤退,因为他的水性甚佳,能在海底栖息终日……” 司马瑜长眉一掀道:“这还不简单,干脆将这池子堵塞,绝了他偷入之途!” 凌绢叹道:“这方法小妹早就想过了,可是就是无法实行,因为那雪参的母根就在这池中,先祖遗命要我们守护雪参,不使它受害,否则小妹也不曾居住在这等穷荒之地了!” 司马瑜愕然道:“雪参的母根既在池中,那龙白奴大可在水中将它盗走,何必要费那么大的事?” 凌绢转颜一笑道:“没有用的,那雪参既已成形,灵气全重于化身元神上,夺去它的母根,陡然糟踏了一件灵物,龙白奴志在形影俱得,自然不会做那种笨事,然而那孽障也十分警觉,龙白奴一到附近,它马上就知道了,脱离母体逃出报警,方使那老猾一直未曾得手!” 马蕙芷忍不止问道:“难道凌小姐永远要在这儿保护它吗!” 凌绢摇头道:“那倒不必,现在那孽障气候渐成,最多还有个三五年,它身上的白毛退尽,就可以离开母体,自由自在的行动,不再需要我保护了!” 司马瑜钦佩地道:“凌小姐数代传世,见了那等稀世奇珍,不但不忍攮夺,反而守望保护以助其成,这份胸襟实在令在下钦承无已!” 凌绢微微一笑道:“司马公子太言重了,像这类天生灵物,长成不易,小妹这种做法,正与二位释玉獭是同样的心思,大家都不必客气推奖了!” 司马瑜闻言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有马蕙芷颇为忧虑地道:“根据凌小姐所说那龙白奴狡猾异常,只怕他发现小妹的剑仙是假的,去而复返……” 凌绢笑道:“这一点大可放心,那老猾在惯例上每次锻羽归去,至少要半年才会重来……” 一言未留,突然那池中嬉戏的婴儿又发出了哇哇的急叫,飞快地向他们跑来!形色十分匆忙。 接着池水中又迅速无比地窜上一道黑影,飞索似的朝婴儿身上掷去,正是先前与巨熊纠缠恶斗的蛇状怪物! 这下子变起非常,怪物的声子又急,堪堪及将迫近婴儿,巨熊虽然也跟踪而来,倒底慢了一步! 马蕙芷清叱一声,青光再度出手,朝怪物头上飞去,司马瑜也不敢怠慢,双掌一推,现出庚金神功! 怪蛇尖首一昂,巨口突张,一下子就把青光咬住,长尾掉了过来,仍朝婴儿的身上卷到! 幸好司马瑜的掌力到得及时,一下子击在蛇身上,将它的声子阻得一阻,婴儿偷得这一丝空挡,哇哇急啼中,纵向凌绢的怀抱! 怪蛇的身子十分坚实,司马瑜锐利无比的掌力,竟然伤它不得,而它口中咬着那块青色圆铁,隔着一根透明的长丝与马蕙芷对拉着! 而且它的力气也非常大,马蕙芷竟然扯不过它,同时也怕蛛丝被它扯断,只得跟着它向前移动着! 巨熊怒吼一声,扑上来对准怪蛇的中段咬去,怪蛇对巨熊还有点忌讳,不敢被它咬中,将口一松,反缠了上去,立刻又纠斗在一团。 马蕙芷这才把青光收回,持在手中一看,那坚硬的盘面上,已被咬上几个深深的凹洞…… 接着池中又是水花一分,冒出刚才那老人,虎视耽耽地盯着凌绢手中的婴儿,一步步地逼近! 凌绢微有怯意,将手中的婴儿抱得更紧一点! 司马瑜忍不住怒喝一声道:“欺上叛主的老贼,方才饶你不死,想不到你还敢前来侵犯……” 龙白奴哈哈一声大笑道:“老夫一时不察,以为那麻脸婆真会放飞剑呢!没想到是个冒牌货!” 司马瑜被他麻脸婆三个字听得心头火起,怒喝一声道:“取你这种老贼之头,那里还用得上飞剑!” 喝声中双掌一抖,戊土癸水,两种真气交相拍出,龙白奴哼哼冷笑,单臂手挥,拍的一声,硬接了一招! 司马瑜是全力施为,龙白奴仅信手挥架,所以身形被推后四五步,脸上微现异容,咦了一声:“丑小子!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 一声丑小子听得司马瑜更为冒火,因为这是他毁容后第一次受到的称呼,自然听来特别刺耳…… 再者也因为第一招占了点上风,轻敌之念略生,怒叱声中,掌运离火神功,再度拍了下去! 这次龙白奴可有点戒心了,振指铮的一声,轻弹出一缕指风,一直透过掌劲,袭上他的肩头! 司马瑜的离火神功击到龙白奴身上,竟然毫无作用,反之那一缕指风,倒击得他痛入骨髓,身形连连退后。 马蕙芷见状大惊,慌忙抢了过来问道:“大哥!你怎么样了?受伤了没有?” 司马瑜试着想抬一下手臂,发现已是力不从心,口中却倔强地道:“没有关系蕙姑!你走开,这老贼很厉害!” 马蕙芷从他的神色上已经看出来了,不禁回头对准龙白奴叫道:“老贼!你敢伤我大哥!” 龙白奴哈哈大笑道:“麻脸婆!你跟那丑小子倒是天生的一对,你们在冰原上转了好几天,老夫因为不愿多事,所以不去理睬,可是你们自己要找死,到此地破坏我的好事,老夫可容不得你们了……” 马蕙芷怒叱一声,扑上去抡掌就攻,龙白奴轻描浅写信手挥架,居然将她凌厉的攻势都封得死死的! 凌绢突地过来,将手中的婴儿交给司马瑜,沉声道:“司马公子请暂时替我保管一下,今日看来是无法善罢了,倘若小妹一露败象,公子请立刻下重手,将这孽障毁了,我宁可暴殄灵物,也不能叫那老贼得了去!” 司马瑜尚未表示是否接受,绫绢已把那婴儿硬塞了过来,逐莫明其妙地抡在手中,凌绢却像一只飞鸟似地投入战圈,与马蕙芷双斗龙白奴。 由于凌绢的加入,使得马蕙芷的压力减轻了一点,然而对于龙白奴说来,却好像并没增加多少负担! 他依然是步履从容地挥掌应斗,时攻时守,呼呼的掌风将他自己的四周织成了一道严密的气网,一任二女如何出力抢攻,好象还是无法维持平局! 司马瑜的那一条胳臂仍是痛得抬都抬不起,只用一条胳臂夹住婴儿,一面观战,一面却心惊不已。 这场中交手的三个人功力俱不必说,单以招式而论,似乎都比他高明多了,马蕙芷的指多于拳掌,恍如巧女引针,每一刺截,都出之于奇奥……凌绢则纤掌翻飞时削时拍,用招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最骇人听闻的是龙白奴,他口角噙着不屑的冷笑,泰然迎敌,根本不将那些巧妙的攻势放在眼中,可是每当对方的招式将要递满之际,他总是能及时判断虚实,虚招不加理会,实招则加以反击…… 匆匆又是数十回合过去,对马蕙芷与龙白奴来说,他们都已经斗近百招了,然而只有马蕙芷一个人显露出疲象,喘声微闻,香汗盈然! 龙白奴的精神更见增长,一掌封退凌绢拍向右胸的急掌,然后发出豪笑道:“小丫头,今天你认命吧!那头雪熊是帮不了你的忙了,换上这两个丑八怪,加起来还抵不上一头畜生呢,除非是奇迹出现,从天上给你降下帮手来,否则你再别想阻碍老夫得手了!” 凌绢为愤怒涨得满脸通红,厉声叫骂道:“老贼,你别做梦了,难道你没有听见我刚才的话……” 龙白奴大笑道:“当然听见了,你叫那丑小子在必要时毁却参仙元神,使得大家都捞不到手,对不对……” 凌绢继续怒叫道:“胡说!只有你才对参仙存着抢夺之心,我却是在保护它……” 龙白奴哈哈大笑道:“你别说得好听了,这等稀世灵物,谁都会生出非分之想的,只有你祖父与父亲那种傻瓜才放着长生灵药不用,自己去找死……” 凌绢更为愤怒道:“胡说!我们凌家忠厚传世,那里是你这种贪婪小人所能了解的!” 龙白奴冷冷阴笑道:“你骂我贪婪,那你守着参仙不肯放手是什么意思,别再说什么保护灵物的大话了,其实我对你的用心太清楚了,你是想等它真正能脱体成形之后,再想法子计算它,那时它的元神已固,不仅可以驻颜益寿,更可以脱抬换骨,功力神通……” 凌绢气得目中流下了眼泪,怒叫道:“恶贼!你自己存着那种卑鄙的想法,别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废话多说无益,反正今天绝不会叫你得手去……” 龙白奴目中凶象顿露,厉声叫道:“老夫今日早有妥善安排,非得手不可!” 说完双臂突紧,掌上攻势也变为凌厉起来,掌风呼呼,将两个女孩子逼得直往后退,凌绢几度抢攻,都被他封了开去,急得大叫道:“司马公子!请当机立断,勿再犹豫,无论如何,都不能叫这老贼称心如意……” 司马瑜也看出事态的严重,正想如言出手毁却怀中的婴儿,却苦于另一只手完全不能动弹! 交手的三人打得更激烈了,马蕙芷咬着牙,汗流夹背地拚命苦撑,凌绢也差不多,只有龙白奴游刃有余,以他现在的能力很可以置两个女孩子于死命,却不知什么原故一直拖延着! 又过了片刻,那两个女子更为不济了,司马瑜将牙一咬,单臂突然使劲,想以那股压力将参仙的元神挤死,可是刚用了一半力气,那婴儿已痛得哇哇急叫起来,司马瑜心中一软,怎么也下不了手…… 龙白奴闻见婴儿痛叫之后,心中大是着忙,倏地欺空拍出一掌,掌发无形,却暗藏劲力无限! 马蕙芷嗯了一声,被那股暗劲撞得平飞出去,口中鲜血直喷,如同一块殒石般地落了下来! 司马瑜大是关心,慌忙抢了过来,伸手接住她的身体,那怀中的婴儿却脱身下来,飞也似地朝雪原上逸去! 龙白奴见状冷笑一声,欲待飞身去捉,却被凌绢死命缠住,龙白奴急得须发皆扬,怒声大叫道:“绢姑!我念在你祖上的交情,所以一直对你没下杀手,你再要如此不识好歹,可真的不能怪我了!” 凌绢一言不发,仍是发指如风,拦住他的去路,那婴儿脱身之后,并不回向池中,却朝冰原的另一头急奔,顷刻之间,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龙白奴又纠缠了片刻,突然一掌将凌绢拍退了五六尺,长叹一声道:“罢了!你一味跟我死缠,弄得大家都得不到手,平白让别人坐收渔利……” 凌绢本来还想再扑上去拚命的,闻言不禁一怔龙白奴用手一指道:“你看看那边吧。” 凌绢朝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只见天际遥遥飘来两点黑影,恍如鹰爪一般,直朝那婴儿扑了下来! 婴儿惊呼一声,回头又逃,那黑影的势子疾速无比,略一腾跃,即将婴儿攫住,却是两条人影! 那两个攫得婴儿之后,脚下未停,一径向他们这边行来,到得临近,才看出是一个中年道人与一个妙龄道姑! 龙白奴的脸色变了一变,才对那二人一躬身道:“老奴叩见仙长仙姑!恭喜仙长仙姑……” 道人冷冷一哼道:“算了!” 龙白奴噤口不敢再说!神情上对那二人好似十分忌惮,凌绢却不管这么多,眼望着婴儿在道姑的怀里挣扎急啼,心中又急又怒,历声喝道:“你们是谁?赶快把它放下来!” 道姑微微一笑,根本不去睬她,反对龙白奴道:“老龙你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龙白奴顿了一顿才道:“是的!此地较温,最适于二位仙居!” 道姑又笑笑道:“地方倒的确不错。师兄我看就是这么办吧!你先把这些人打发一下,我再到前面看看去!” 说着飘身要往冰屋那边行去,凌绢欺身拦住道:“你们想干什么!快把参仙放下来……” 道姑微笑了一下对道人道:“师兄!这女孩还在做梦呢!你说该怎么打发?” 道人冷漠地道:“简单得很,杀!” 道姑的神色也是一冷道:“那你还等什么?” 道人哼哼冷笑道:“何必要找动手呢!叫黑子代劳算了!” 说着撮口打了一声呼啸,这时那雪熊与蛇形怪物已经纠斗得离开很远,独自在地上翻滚急吼,啸声过后,那怪蛇好似受不了催促,蓦地凶狠起来,昂起三角尖头,对准雪熊的鼻子上咬去! 雪熊也张开巨口,反咬怪蛇的头颈,双方的势子都很疾,而且雪熊的动作似乎快了一步! 咔擦微响中,怪蛇的身子顿时被它咬成两截,雪熊张开巨口,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 啸声未已,落地的半截蛇身猛地窜了起来,一直对准那血盆大口钻了进去?巨熊未及防备,慌忙合口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截断蛇原来仅剩尺余,被雪熊又咬下三四寸,然而那六七寸长的蛇颈好似仍能行动。 雪熊庞大的身躯突地一跃七八丈,接着掉了下来,将冰原都震得撼动了,然后四肢一阵乱划,口中汩汩地流下鲜血,将雪地染得通红。 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段短短的蛇颈,在杀死雪熊之后,又从雪熊的肛门中钻了出来,一扭一扭地寻着断下的身子,居然又连了起来,紧贴着地面飞回来。 这许多事情发生于俄顷之间,凌绢骇然忘形,简直无法相信目前的事实,道人却哈哈大笑,用手一指凌绢对那怪蛇招呼道:“小黑子,你还不错,不过那么一头笨家伙,实在用不着费这么大的事,快!再把这女孩子收拾了!” 怪蛇昂着尖颈,红信伸宿,尽对着道姑手中的婴儿瞪着,道姑笑骂道:“混帐东西!事情办完了,还怕少掉你一份!” 怪蛇居然听得懂人言,飕的一声,又朝凌绢飞扑了过来,凌绢在失神之下,根本连抵抗的准备都没有! 怪蛇窜近她身边,长尾一抖,象条绳子一般,将她紧紧地捆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水深火热 司马瑜单臂挟着昏迷不醒的马蕙芷,目睹着一切变故,在惊骇中根本也忘记了该如何应付! 直到那条怪蛇愈来愈紧,支持不住,跌倒在地的时候,他才警觉过来,放下马蕙芷,疾移身形,赶到凌绢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去扯拉蛇身! 可是那条怪蛇的身子坚刃异常,任凭他如何用力,甚至于连凌绢一起都提了起来,仍是拉不开! 那道人哈哈大笑道:“丑小子,要是你能将我的墨带蛟从她身上拉开了,我就饶你们不死!” 司马瑜又扯了半天,那怪蛇反而愈缠愈紧,深深地勒进凌绢的体肉之内,凌绢满脸痛楚之色,咬紧牙关呻吟着道:“司马公子!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认命了吧……” 司马瑜愤然住手回身,对着那道人怒叫道:“亏你们还是出家人,怎么做出这种丧天害理的事!” 道人哈哈一笑道:“丑小子!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发横……” 那道姑却瞟了他一眼道:“师兄!别说他丑!他的脸是受了外伤,要是整治一下,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 道人打量了他一下,才微笑对道姑道:“怎么!无忧仙子的凡心又动了?” 道姑笑啐了一声道:“师兄!你怎么老是那么假正经!我是觉得这小伙子,资质很不错!” 道人闻言又对司马瑜看了一下才点头道:“嗯!的确不错!好象比你我当年还强得多了,佳才难选,难怪仙姑会动心的……” 道姑微微一笑,柔声对司马瑜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跑到此地来的!这两个女孩子跟你是什么关系?你学过几年武功了……” 司马瑜见那道姑的年纪并不比他大多少,说话却是那么老气横秋的,心中已是不满,再加上对这两人的行为不齿,所以怒声地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龙白奴在旁立刻叱道:“丑小子,仙姑对你问话,你怎可如此无礼!” 道姑立刻笑着阻止龙白奴道:“老龙!不许你多嘴!让我来好好的跟他讲!小伙子!你别看着我年纪青,叫你小伙子不乐意,其实论岁数,我也许大着你两三倍呢!我叫无忧仙子!这是我的师兄长乐真人,本来在这北冰原的地极之下修练两仪真气,后来被老龙在无意之间发现了,我们正好缺少一个使唤的人,便将他收留下来,从他的口中,知道此地有一株成形雪参,那东西对我们的用处大极了,所以我们才把豢养的墨带蛟交给他,帮他取参,末后我们想想不放心!又跟着来了……” 司马瑜怒冲冲地道:“你们巧取豪夺,有违出家人的清规,还噜里噜唆告诉我这些干吗?” 道姑笑着道:“本来我就嫌那地极下气候太冷,想换个好地方,老龙说这儿很合理想,早就要来看一看了,总是抽不出空,难得这一次两仪神功练成,顺便到这儿来看看,却是大有收获,不仅及时得到了雪参,还得了一处绝佳的修真之所,更难得是遇上了你这个小伙子!” 司马瑜大感气愤,怒声喝道:“住口!你们强夺宝物强占别人的居地,又跟我什么相干?” 道姑柔媚地一笑道:“小伙子!你别心急好不好!我所修的两仪神功,讲究阴阳互合,我师兄是个银样鼠枪头,中看不中用,以你这一身禀赋,只要跟我合作,包你可以练成天下第一人!” 司马瑜听他越说越不象话,不禁愤中火烧,厉声喝骂道:“无耻!不要脸……” “师妹!看来这小子倔强得很,对你的那一番盛情并不感兴趣呢!” 道姑丝毫不以为忤,仍是微微笑道:“别着急!慢慢来,你几时见过男人能逃出我的手心……” 道人笑道:“好吧!我看你这次用什么方法来融化这一块冰山!” 司马瑜愈听愈不是味。正想再度破口大骂,那道姑忽地微微一抬手,司马瑜只觉得全身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软软地向地上倒去。 道姑轻妙地过来托住他的身子,然后对道人笑了一下道:“师兄!我的问题解决了!剩下这两个女孩子留给你发落吧!真可惜你是天生不成器,否则这两个女子也是顶上之才,配合两仪神功,简单是再妙也没有了!” 道人笑着挥手道:“得了!你快带着这小伙子去做炼那你的无忧美梦吧!别拿我开胃了,我知道这三十年来,为了劳什子功夫,把你蹩得太苦了,这下子你可以解解馋!” 道姑格格一阵娇笑,一手提起司马瑜道:“那我倒不着急,至少先把他这张脸给治一下,否则练起功夫来,连一点情趣都没有……” 司马瑜眼看着那道人举起手来,欲待结果凌绢与马蕙芷的性命,不禁大是着急,连忙出声叫道:“别忙!等一下!我有话说……” 道姑立定脚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司马瑜想了一下才道:“你所说的两仪神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道姑格格一笑道:“你怎么又感到兴趣了?” 司马瑜咬咬牙道:“我想问问清楚!你先把我放下来好说话!” “我也不怕你溜了!” 司马瑜身子坐在地上,依然无法行动,只得把眼珠一转问道:“你所说练功之时,需要阴阳互合,可是指着男女好合之事……” 道姑大笑道:“难得你居然很明白!男女好合,气化阴阳,互成互长,天道乃生,这是我们道家最精妙的学问,也是奥妙的功夫,黄帝问素女的人道,乃成条命强身之无二法门,传到后世成为采补之术,那已经变为很下流了!” 司马瑜顿了一顿才道:“我不想问你这些大道理,我只想知道一下,你师兄是否是天阉!” 道人脸色急变,道姑也连忙阻止他道:“小伙子!你别仗着我看上了你就乱说话,你要真惹得师兄生气,连我也帮不了你的忙!” 司马瑜从容地道:“我并没有取笑你师兄的意思,甚至于还想帮助他,假若他真是天生不能人道,此地倒有一样东西可以治好他的缺点!” 道人连忙问道:“是什么东西?” 司马瑜毫不思索地道:“玄冰朱莲!” 道人与道姑对望一眼,好象并不相信这回事,龙白奴在旁边插口道:“此地的确有一株朱莲,只不知是否有用……” 司马瑜笑着道:“怎么没有用,你们不相信就算了!” 道人又想了片刻道:“道书曾载朱莲之用途,并不如你所云……” 司马瑜冷笑道:“你爱信就信,不信就拉倒!” 道人忽而发出异声道:“小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司马瑜用手一指道:“我是为了要救她们二人的性命!这样一来,你至少不会马上杀她们,也许她们并不愿意这样活下去,但是我认为人活着总比死了好!” 道人想了半天,突地撮口又是一声轻啸,那条怪蛇立刻从凌绢身上脱了下来!她已奄奄一息,知觉全失! 司马瑜紧张地问道:“她死了?” 道人过去一探她的脉息,摇头道:“没有!不过我若是发现你说谎的话,你可得小心一点,不仅要死得更惨,连你也别想好过!” 司马瑜脸色微变道:“那你还是不必试的好,这方法我也仅是传闻,并没有太多把握!” 道人犹在机吟,道姑却笑着劝他道:“师兄!不管怎么样,这总是一个希望,成了固然大佳,不成也无大碍!” 道人这才对司马瑜道:“小子!你说说看是什么方法?” 司马瑜横了凌绢与马蕙芷一眼,若有深思地道:“以玄冰朱莲之花叶捣练成汁,每日饮一小匙,然后静坐运气,使走十二重楼,正逆各二周,经七七四十九日后,当使静者举,不舞者奋……” 道人见他说得一本正经,这才半信半疑地提起二女,朝司马瑜威胁地道:“七七四十九日后,如不见效,我再找你算帐。” 道姑却高兴地笑笑道:“师兄,真巧极了,本来我还准备一粒玄冰五魄丹给他整容的,难得此地竟然有着玄冰朱莲,而且你还阳之时,只用上面的叶,底下的藕茎,正好用来治容,而且就这个机会,把那个麻脸女孩子也给治一下,四十九日后,恭贺你并获一双璧人!” 道人好似也十分开心,哈哈大笑道:“师妹!你的嘴怎么总是那么不饶人,这还阳二字用得太缺德了一点吧!” 道姑格格一阵淫笑,挟起司马瑜率先朝冰屋行去,司马瑜身不由主,对道人手中的两女看了一眼,心中默祷道:“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人最要紧的还是活下去,而后再想其他,至少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当你们神智清醒的时候,你们可以自己决定生死……” x  x  x  x 日子在痛苦中恍忽特别难挨,司马瑜的穴道上仍是被那个叫做无忧仙子的道姑以一种特别的手法制住了。 不妨碍他的行动,却完全无法施展武功,至于马蕙芷与凌绢,却整日都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中! 玄冰朱莲被拔了起来,长乐真人取去了花叶,真的如司马瑜所说那般捣成了汁水,服下去后就静坐练功,冀图恢复先天的性能缺陷! 无忧仙子则取了藕茎,开始为马蕙芷与司马瑜医治脸容。 她初入新居,对一切都很感兴趣,也特别起劲,命龙白奴到他们的旧居中将所有的东西都搬了来,忙着布置这一所冰屋。 她丰富的收藏使得这水晶似的屋宇变为金碧辉煌,所以她十分忙碌,而且连带着龙白奴也整天地做这做那,不得空闲…… 司马瑜身子是自由的,他可以到处走动,可是他的武功全失,在前面爬不上那道冰梯,在后面更无法涉越那一望千里的冰原,因此无忧仙子根本不怕他逃走。 在他被俘的第九天,无忧仙子揭去他脸上的裹纱,看了片刻之后,才高兴万分地笑道:“这玄冰朱莲的功效果然灵,我相信你自己都无法认出你是什么样子了!” 司马瑜在她的笑容中,知道自己的容颜一定恢复了,可是他的心中反而千头万绪,也不知是喜是悲! 无忧仙子见他那傻怔的样子,笑着递给他一方铜镜道:“你自己去看吧!” 司马瑜接镜的手有些颤抖,当他对镜中的人影一瞥之后,抖得更为厉害了…… 镜中的他仿佛又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恢复了从前的俊美仪表,甚至更有过之,新生的颊肌透着微红的光泽……… 可是当他接触到无忧仙子目中那股充满了情欲的光彩时,立刻就压下了兴奋的情绪长叹一声道:“我倒是宁愿那药性不灵,让我还象从前那幅丑样子!” 无忧仙子并没有为这句话生气,仍是轻轻地笑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并不想跟我好……” 司马瑜立刻接口道:“不错,男女相悦,应该出乎两相情愿,我对你全无好感!” 无忧仙子哈哈笑道:“好感要慢慢培养的,我不想强迫你,可是我相信不出三天,你会自动地对我表示好感!” 司马瑜冷嗤一声道:“别说三天了,三个月,三年,甚至于一辈子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感觉……” 无忧仙子微笑道:“空言无益,第三天之后,你自然会明白,我不相信这世界上当真会有钢浇铁铸的男人……” 说完她带着一片自信的喜悦,飘然地离去了,司马瑜倒不禁痴痴地发起呆来,他确信自己的把持能力,任凭她如何蛊惑都不会动心的,可是她说得那么有把握,甚至于还立下三天的期限,也不象是在开玩笑…… 怔了半天之后,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暂时丢开了心中的纷乱思绪,因为马蕙芷跟他是同一天开始整治的,现在也应该可以揭去面纱了! “不知道蕙姑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面暗忖着,一面走向马蕙芷的卧房,那儿原来是凌绢的居处,现在却作了两个女孩子的停身所在。 当他掀起门上的珠帘时,禁不住心中一阵狂跳。 冰榻上的马蕙芷那里还象个凡人呢,她简直是天上的仙女!不,仙女也不可能有这种美态,人间虽没有见过仙女,许多丹内妙手至少还可以描绘出那种神情风仪,然而眼前的马蕙芷呢…… “美!美啊!美得不可思议,无法形容……” 司马瑜正被那种超俗的美感,震惊得如醉如痴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微响! 他耳目的敏感并未随武功消失,立刻回身一看,都见龙白奴呆呆地站在身后,望望马蕙芷,又望望他,一片出神落魄之状。 司马瑜对这个卑劣的老人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厌恶,立刻厉声喝道:“你到这儿来干吗?” 龙白奴嗫嚅片刻,才微叹一声道:“老奴追随了几代主人了,以为世上再无人品能及得上几位先主的,谁知见了公子与那位姑娘易容后……” 司马瑜怒声冷笑道:“亏你还有脸叫他们主人……” 龙白奴脸色一阵阴暗,叹息一声,回头走去。 司马瑜怒喝一声道:“回来。” 龙白奴应声回头道:“公子有何吩咐?” 司马瑜冷笑道:“你为了觊觎雪参,利欲薰心,背主欺上,现在究竟得了什么好处?” 龙白奴默然片刻,才悔咎地道:“公子不要说这些了!” 司马瑜不肯放松,继续逼问他道:“你为了雪参,不惜昧心行事,现在雪参已经落在那两个人手中,他们会分给你吗?” 龙白奴顿了一顿,才愤然地道:“他们原先是答应分给我一半的,可是最近看他们的举指,好象有独占的意思,他们真若不守信诺,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司马喻哼哼冷笑道:“你功夫比人家差得远了,他们一定不分给你,你有什么法子呢?” 龙白奴哼了一声道:“明的不行来暗的,真到了最后关头,我自然有办法,最多拚着同归于尽,大家都得不到!” 司马瑜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你想怎么办?” 龙白奴顿了一顿才道:“这个老奴可无法奉告,因为这是我最后的一着棋,泄露出来就……” 司马瑜道:“难道我还会告诉他们吗?” 龙白奴点点头道:“是的!公子现在也许不会,可是等公子与仙姑接触之后,就很难说了!” 司马瑜愤然道:“胡说,那寡廉鲜耻的淫妇,我一辈子也不会跟她……” 龙白奴摇头道:“公子别说得这么好听,无忧仙姑的裙下从无叛臣!” 司马瑜心中一动,口里却漫不经心地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也作过入幕之宾吗?” 他原是随便的一句话,谁知龙白奴竟长叹一声道:“我若不是受了她的魅惑,怎么会把参仙的秘密说出来呢!唉!详情我也不必说了,反正只要是男人,就无法拒绝她的诱惑,到了那个时候,她就是要你的命,你也会毫不考虑地献出来,更别说是一点秘密了!” 司马瑜不禁微微吃惊地道:“她究竟用什么方法……” 龙白奴叹道:“姹女玄牝神功!” 司马瑜不解道:“什么叫姹女玄牝神功?” 龙白奴摇头道:“这是他们道家的功夫,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是身经其境,只知道那是一种极厉害的迷魂心法,针对着男人的缺点,惑人于不知不觉之间。一旦入其彀中,即无法自拔,甚至于想把心掏出来去讨好她……” 司马瑜见他说得那么厉害,不觉暗中心惊,神色微变,片刻之后。才故作平静地道:“你把她说得太神奇了,我就不相信她会这么了不起!” 龙白奴苦笑了一下道:“反正公子就会尝到那滋味了,老奴说也无用!” 司马瑜顿了一顿才道:“那你为什么还能保留着心中的秘密呢!” 龙白奴叹道:“仙姑每结交一个男子时,总要使得对方至死方休,老奴在筋疲力尽之际,突然有所警觉,然而也无力脱出他的诱惑,只得下了狠心,想出一条绝策!” 司马瑜赶紧问道:“什么绝策?” 龙白奴缓缓地道:“毒蛇咬身,壮士断臂!” 司马瑜一震道:“你是说自宫!” 龙白奴摇摇头道:“那倒用不着这么受苦,老奴在北海之源,发现了一种小草,此草味绝苦,吃下去之后没有别的用处,却可以绝止性欲机能!欲根一断,自然不再受惑了,就是这样才保下一条老命!” 司马瑜连忙道:“那草在那里?你还有没有?” 龙白奴道:“草倒还有,只是此草服下后,生机永绝!” 司马瑜毅然道:“我不在乎,这样总比受她的诱惑好!” 龙白奴迟疑片刻,才在身畔掏出几茎枯黄的细草,交在司马瑜手中郑重地道:“草可以给公子,不过老奴还希望公子能三思而行,因为老奴看仙姑对公子情意甚殷,也许她不会害你性命!” 司马瑜把枯草珍重地藏了起来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不在乎生死,只是不愿意与她行那种苟且之事……” 话刚说完,背后突地传来一阵轻笑道:“什么叫苟且之事?我倒是不懂,你给我说说明白!” 二人惊然回顾,却见无忧仙子笑吟吟地站在他们背后,龙白奴吓得脸色如土,呐然不知所云。 无忧仙子微笑过来,轻轻伸手,在司马瑜怀中将那几茎干草掏了出来,司马瑜也怔住了,竟不知如何是好,也未作任何抗拒,听任她将东西拿去了。 无忧仙子将那几茎细草扬在手中微笑地对司马瑜道:“你相信这老混帐的话?” 司马瑜瞠目无言以答,无忧仙子笑笑又道:“幸亏我来早了一步,否则你可要上他的大当了!” 司马瑜怔了一怔道:“怎么!难道这草是假的不成?” 无忧仙子笑笑道:“假不假我不晓得,我们不妨拿这老家伙来试验一下,假如此草真如他所言,反正他从前已经用过了,再服一点也没有关系!” 说着取了一根小草,递到龙白奴嘴边笑道:“是你自己吃下去,还是我替你塞下!” 龙白奴脸色苍白,额上汗如雨下,两条腿瑟瑟发抖,状极可怜,然而他的嘴咬得更紧紧的,怎么也不肯张开! 无忧仙子信手掴了他一个嘴巴,厉声喝道:“滚吧!若不是我还有用你之处,今天说什么也不会饶你!” 龙白奴抱头鼠窜而逃,司马瑜却弄得莫名其妙,无忧仙子望着哼哼冷笑。 半晌之后,司马瑜忍不住了道:“你们到底在捣什么鬼?” 无忧仙子微愠地道:“你对我这般厌恶,我就是告诉你了,你也未必肯相信!” 司马瑜只得讪然道:“那倒未尽然,那老家伙反复无常,对他的话我自然不会全信,但是我只想知道他的话中有几句是真的!” 无忧微笑一下道:“我来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对你们的话只听了一半,因此还不如由你自己提出问题,我来解答那些是正确的!” 司马瑜深思片刻,本来他想问龙白奴所保留的秘密,可是考虑了一下之后,只是淡然地问道:“你是否对他使?霉迸蛏窆Γ磕鞘侵衷趺囱墓Ψ颍俊?p>  无忧笑笑道:“姹女玄牝神功是道家素女心法的一种,虽然神效极大,却不是对任何人都能使用的,凭他那块材料也配不上用这种功夫!” 司马瑜连忙问道:“那你是如何使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无忧大笑道:“他之所以对我那样服从,完全是为着想讨好我,可是我始终没把他看在眼里,像他那种贱骨头,我只要稍微假以词色,就可以叫他失魂落魄,连命都能不要了,还用得着施展姹女玄牝神功吗,然而我这个人也怪,越是那样迁就我的,我越不感兴趣,所以直到现在,尽管他死命巴结,连一点边都没沾上……” 司马瑜听她的话与龙白奴所云简直是背道而驰,一时倒不知道该相信谁,无忧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又笑道:“我知道他对你造了不少谣,更知道这些话很难令你取信,幸好他自己露了狐狸尾巴,拿出了烈阳草!” 司马瑜连忙问道:“烈阳草是什么玩意?” 无忧将手中的那几茎枯草一扬道:“就是这东西,此草长于地极之端,其性最暖,服后能令人鼓动真阳,性欲奇炽,直到精竭,阳枯,他曾经想偷偷地放在我的酒中,却被我发现了,因为他下的剂量不多,只想我受了药性的刺激而去亲近他,其行可诛而其情可恕,所以我才没有惩罚他!” 司马瑜大惊道:“那他拿给我做什么?” 无忧轻笑道:“利用你呀!他知道我对你颇具好感,所以才造了一片假话,骗你服下此草,在这种剂量下,你一定会无法支持,以致脱阳而死……” 司马瑜摇头道:“我死了对他并没有好处!” 无忧轻声笑道:“好处可大了,你药性发作后,一定会找我,而且在强烈的刺激下,要不了多久就会送命了,同时我受了你药性的感染,情欲无法遏制,我师兄是个废人,附近又只有他一个男人,自然而然地会去找他,他不是可以得偿夙愿了呢?” 司马瑜想起龙白奴拚死不肯开口吃下草药的情形,知道这件事必不会虚假,不禁连连摇头,对龙白奴处心的阴险感到无比的骇然,也无比愤怒…… 无忧笑着伸手在他额上轻截了一下道:“小鬼!你想想要不是我来得恰如其时,你这条小命还保得住吗?” 司马瑜经她的手指一触,心中立刻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迷迷糊糊地伸手逮住她的胳臂。 无忧格格荡笑道:“小冤家,刚才背着人把我骂得那么不堪,现在为什么又猴急起来?” 司马瑜只觉心旌神动,满脸通红,呼吸急促! 无忧在一连声的妮笑中,将他抱了起来,飞也似地向另一间屋子飘去! 四十四 奇情百变 那是另一间冰室,却被无忧仙子布置得焕然一新,锦幔云床,绣衾玉忱,燃着醉人的甜香,弥漫着溶溶春色! 冰顶上透进来的天光,再穿过一层粉红色的轻纱后,显得特别柔和,氤氲着绮妮的气氛! 无忧自己卸却道装,披着一件半透明的纱衣,解散了满头青丝,象一抹微云,停在浑圆的肩上! 玉肤冰肌,隐约可见,修长的玉腿,细腰,豪乳。 就是一个从不解风情的鲁男子,眼见此情此景,恐怕也难免萌起非非之想,何况司马瑜曾经温柔…… 他的神智并未模糊,明明知道自己所对的是一个绝世淫魔,也明明知道自己的情操在受着严重的考验! 然而他不知怎地,竟然无法抑制自己如潮的欲念,一股强烈的冲动在迫使着他扑上去…… 无忧却不慌不忙地站在他对面,不时作出一些挑逗的动作,每当司马瑜情急伸臂要擒住她时,她反而格格一笑,轻盈地躲开了! 司马瑜的体内象燃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喉头发出急促的低喘,咕咕哝哝地道:“你……你到底安着什么心?” 无忧哈哈笑道:“不久以前,你还对那老家伙骂我淫贱下流,现在怎么又改了腔呢!我非要蹩蹩你不可,看你能猴急到什么程度!” 司马瑜一声虎吼,身了又扑了上去,无忧仙子嗤地一笑,身躯轻轻一扭,从他的臂下穿了出来,同时还故意地在他腰下微微一触,呀了一声妮笑道:“看你的人倒是很斯文的,怎么另一方面却那么野呢……” 司马瑜双臂抱空,只攫下她身上的轻纱,同时身子收势不住,一直撞到冰壁上。 先是那一碰的痛觉使他微微安定了一点,接着冰壁上寒冷的感觉使人身上的火热也凉了一点。 尤其是无忧仙子最后的一句话,激发了他心中的羞恶之感,嗤嗤几下,将手中的轻纱撕得粉碎! 心神一震,立刻把背紧贴着冰壁,努力抑止那汹涌的欲潮,尽力去摒除冲动的绮念! 无忧仙子现在是整个地赤裸了,活色生香,妙态毕露,在她的想象中,司马瑜应该更会按捺不住了! 可是当她接触司马瑜的神色时,不禁微微一怔,因为这年青人脸上的红潮开始慢慢地减退,眼睛也渐渐恢复清明,不象方才红丝密布的样子了! 司马瑜借着冰壁上清凉的感觉,慢慢地在色欲的刺激中冷静下来,深深为刚才的丑行而感到羞愧! 无忧怔了一下,才轻轻地挨过去柔声道:“来吧!小冤家!你大概是生气了……” 司马瑜神色一正,厉声喝道:“走开!别靠返我!” 无忧又是一怔,讶声道:“你是怎么了?刚刚还热得象一团火,怎么马上又冷得象块冰了呢!” 说着伸出一只手要去摸他的脸,司马瑜却赶快躲开了,他回忆一下先前的情景,就是在额上受了她一戳,才变得心智模糊起来,知道这是她所谓姹女玄牝神功的迷人功夫,怎么样也不肯再让她碰触到了! 无忧见司马瑜居然知道躲避她的触摸,不禁也怔了一下,片刻之后,她才冷笑一声道:“小伙子,看不出你居然还有点道行,竟然在这种关头冷了下来,本仙姑几十年来,制服过的男人何下百余,我倒不相信你真能挺得下去!” 司马瑜的背紧贴在冰壁上,牙关咬得紧紧的,一声也不敢出,无忧省视了一下,立刻发出了端倪,不由得轻轻一笑道:“我道是你真有神道呢,原来是靠着那一块冰壁才变得这么冷静!” 司马瑜见她已经发现了,不由微微吃惊,连忙将两只手都摸在冰壁上,借指上的热力硬抠进去,牢牢地抓住冰壁,生怕被她拉了开去! 无忧微笑道:“小伙子!你别紧张!我要是把你拉出来再使你就范,就算白在风流阵上征斗几十年了!” 说着身躯凑了过去,紧紧地贴在司马瑜胸前,在他身上轻轻地摩擦着! 她身上那特殊的香气,钻进司马瑜的鼻子里,使他刚静下的心头又起了猛烈的跳动!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他隐隐可以感觉到她肉体的压力,尤其是富有弹性的豪乳与撩人的腿…… 背后一片冰凛,胸前一团火热,司马瑜夹在冰之际,全身都起了一阵颤抖,可是他仍在咬牙苦掌着! 他很想伸手将她推开,可是他的手指已经被冰壁凝住了,不管他如何用力,总是抽不出来! 无忧的动作更轻狂了,尤其是那两条腿,不住地在他腰下搓揉着,司马瑜只觉得体内象一个点上了引线的炮竹,只差那片刻的时间,就会炸了开来! 在万分的窘急中,他猛地抬起右腿,膝盖直朝无忧的小腹上撞去,同时他的双手,也从冰壁上拔了出来,坚冰撕裂了他的皮肤,可是他顾不得疼痛。鲜血淋漓,猛地掴向无忧的脸上!虽然他已失去了功力,然而在困急中,那一股发自肝内的蛮力也颇为惊人,再者无忧又在疏神未备之际,脸上吃一掌,小腹上也被撞得隐隐作痛?尤其是司马瑜指上的鲜血,洒得她满头满脸都是! 退后几步,先是怔得一怔,继而满脸怒容,目中布满杀机,厉声喝道:“小畜生!你真的在找死了!” 一手扬起正待拍下去,司马瑜却双腿一软,向地上坐下去,盖因他耗尽心力,克制人欲,已经是精力交疲,刚才虽然强制奋发,振作了一下。此刻力气使过了头,连自己的体重都支持不住了! 无忧见他俊美的脸上一片苍白,现得很是憔悴,心中微觉不忍,那掌怎么也拍不下去! 忽而远远地传来一阵异声,尖啸怒吼,隐夹隆隆的闷雷之声,连冰屋也起了一阵微微的震动! 无忧侧耳倾听片刻,才诧然道:“奇怪了,这极中之地,从来都不会下雨,怎么会打雷呢?” 司马瑜一听那声音发之处来自屋后,不觉惊道:“不好!恐怕是那老猾贼在打参仙的主意……” 无忧不信道:“胡说!雪参的元神已被我封闭了起来,而且还有墨带蛟守在那儿,老家伙又不是不知道它的厉害,他有几颗脑袋敢去惹它!” 司马瑜焦急地道:“龙白奴曾经对我说过,他即使得不到雪参,也一定要把它给毁了,不让你们得去……” 无忧倾听片刻,发现事情果然可疑,因为此时大地震动得更厉害了,连整个冰屋都在摇摇欲倒! 沉思片刻后,她忽然也是惊叫道:“不对!这老家伙一定是将地火引发了!” 司马瑜惊道:“此地乃极冰之原,怎会有地火呢……” 无忧来不及回答他的话,匆匆地披上衣服,就赶到屋外去了,司马瑜挣扎片刻,努力站了起来,也朝屋后的池塘跑去,才一出冰屋,已见满天通红,在蓝色的池水中,冒起一条火柱! 龙白奴则在池旁的岸地上与那条墨带蛟纠缠成一堆,他全身都被蛟身缠死了,双手紧握住蛇头,不使它咬到! 无忧仙子则站在岸旁发呆,司马瑜赶了过去,紧张地问道:“那参仙可曾被它毁了?” 无忧摇头道:“可能还没有,此处一共有三道地火喷口,长年为冰雪所封,我也未曾留意,想不到这贼子会如此丧心病狂,出此下策,目前这地火只被引发一处,雪参的根母在第三个火口上,一时尚无关系,时间久了,那封口的冰层为热力所化,就很难说了!” 司马瑜呆呆地望着那道火柱,见足有七八丈高,自水底涌起,柱上还冒出黑烟,蔚为奇观!口中却继续问道:“这火可有方法能堵住吗?”无忧凝重地摇头道:“此火乃地肺中郁积的热气所火,厉害非凡,连逼近它都很不简单,更谈不上堵塞了!” 二人正在观看说话之际,那决斗中的龙白奴突然一奋余威,生生将墨带蛟的怪头抖断下来,可是他知道此蛇的特性,蛇首虽断,却并未身死,依然可以行动伤人,而且断首与身子一连,马上又能合成一体。 所以仍是不敢放手,再者那颗蛇首脱离身子之后,挣动的力量反而更为强大了! 司马瑜也见过此蛇杀死雪熊时的情景,一时激于对人的信心,忘了他种种该杀之处,反而替他着急起来,由于上一次自己曾经以离火掌功逼退过怪蛇,知道此物最是畏火,连忙叫道:“你还不赶快把它丢到火里去!” 龙白奴已经到了气衰力遏之际,就快握不住了,被司马瑜一言提醒,连忙双手一提,将蛇首对准火柱上掷去! 蛇首跌进火柱之后,立刻被冲上顶端,巨口猛张,獠牙开合,红狺吐个不住,努力想挣脱出来! 可是那火柱也怪,竟象有引力似的,任凭那蛇首如何挣扎,总是摆脱不开,折腾良久,渐渐被火焰炼去了凶威,也慢慢地不能行动了,可是此物仿佛禀性极寒,那道火柱竟然被压低了四五尺! 蛇首越炼越小,火柱也慢慢升高,到火柱再度提升三尺光景,蛇首上的三角眼都闭上了,显见得毁亡在即! 龙白奴虽摆开了蛇噬之危,可是那断蛇的残体仍有丈余长短,裹紧在他身上,粗不过两指,却是坚韧异常,怎么样都扯不开! 无忧朝他厉声喝道:“老杀狗!你不但敢引发地火,而且又毁了我师兄的墨带蛟,等一会我师兄来了,可有你好受的!” 龙白奴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去拉扯身上的蛇身,好容易才扯开尺许长,惊而斜里飞来一颗小冰珠,正好击在他的腕骨上,拍的一声,将他的腕骨击得粉碎,龙白奴痛叫一声,紧接他身边也发出一声冷笑,原来长乐真人早已来到了! 无忧惶急地道:“师兄!这怎么办?” 长乐真人神色凝重地道:“先尽量想法子堵堵看,实在不行的话,只有赶紧撤退,假若三火齐喷的话,此地的冰原都会化掉……” 司马瑜却心情一阵猛烈激动,原来长乐真人来的时候,把凌绢与马蕙芷也带来了,而且还解除了她们的禁制使她们都恢复了行动! 对凌绢还不怎么样,对马蕙芷可不同了,他两四目对望着,脸上的表情瞬息千变,竟都不知如何开口! 长乐真人想了一下,突然抓起龙白奴的身子,连同那怪蛇的残体,一拔十余丈,然后向火柱上压下去! 他将龙白奴的身子当着盾牌一般,挡在自己前面,盖住了火头,身子倒立着,虚空往下猛压! 蛇身上特具的阴寒之性,逼住了火势,再加上长乐真人的神力,火柱立刻向下矮去。 其间只苦了龙白奴,他身上被蛇体围着的部分可以不受火炙,其余暴露的部份可就惨了,被烈焰烤得嗤嗤作响,焦臭远闻,痛得他厉声怪叫不已! 凌绢与马蕙芷掩面不忍卒睹,司马瑜则怒声叫道:“他纵然有取死之道,可是也该给他个痛快的,你这样虐待他算是什么意思!还不快将他杀死了……” 长乐真人在空中发出一声冷笑道:“小子!你最好少开口,更少出混主意,刚才你多了一句嘴,毁了我豢养多年的灵蛟,这笔帐还没有算呢!” 司马瑜仍是怒骂不已,长乐真人却不再理他,此刻火柱已被压得只剩丈许高低,力量却大了起来,长乐真人用足全力,始终无法再向下推进,乃出口招呼道:“师妹!上来帮我一手!” 无忧仙子身躯一跃,也象他一样地脚上头下,伸出一只手按在龙白奴身上,合力向下压去! 龙白奴被烈火烧得奄奄一息,形将就死,此时见到他们二人一齐在面前,突地鼓足余力,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这是他全身精力所瘁的最后一击,威力自是不小,长乐与无忧二人又无法伸手抵挡,当场被喷个正着! 无忧首先痛叫一声,飞身向岸上落下,长乐跟着也飘了下来,二人满脸是血,有龙白奴的,也有他们自己的! 那道火柱失了压力,骤然喷高,竟然有二十丈左右,龙白奴的身体在上面转了转,接着整个化成飞灰,随着黑烟消散了。 奇怪的是那道火柱,喷了一阵之后,居然渐渐地低了下来,最后竟在水面上翻起一阵波涛,跟着也消灭了! 司马瑜欢声叫道:“好了!好了!火灭了!二位道力通神,居然将这一场韧火消弥下去……” 长乐真人举手抹了一下脸,血迹被擦去了之后,上面有五六个黄豆大的伤痕,那是被龙白奴最后的一口血箭射伤的,过了一下,又开始渗出涔涔的鲜血!目光中流露出森森的寒光! 司马瑜却毫无感觉,仍是兴奋地说道:“这一处地火必定是最小的一股,本来已经差不多了,再经二位神力一压,使得它的火势回激,与总源的通路被阻断了,然后余火一散而尽,只可惜龙白奴死得连一点影子都找不到了……” 他正在滔滔不绝地解释原因,突然看见长乐真人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连忙打住话头惊叫道:“你干什么……” 长乐真人冷哼一声道:“小子!你别替老龙抱屈,马上你就要跟他去做伴了!” 司马瑜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长乐真人一掌猛推,司马瑜的身子立刻象线断风筝般向池塘中落下去,水花四溅处,只冒得一冒就不见了! 马蕙芷大惊失色,抢到岸边,只见水面上圈起一道道的涟漪,不禁哭叫道:“大哥……” 无忧也因抢救不及,悻悻然地责问道:“师兄!你怎么把我的人给杀死了?” 长乐真人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死有余辜,他居然给我一个大当上……” 无忧不解地道:“我们中了老龙的暗算是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他呢?” 长乐怒声道:“不是这会事,是关于玄冰朱莲……” 无忧连忙问道:“怎么!那东西没有效?” 长乐怒冲冲地道:“有个屁的效用,我连用了九天功,不但未见改变,反而受了药性的冲克,几乎连真气都散掉了……” 无忧不信地道:“他说过要经过四十九天才能有效,也许是时间气候都没有到……” 长乐冷笑一声道:“真到了四十九天,恐怕连命都要送在那小子手上,我们所练的功夫本来就是属于阴寒一路,玄冰朱莲的赋性也是极阴,两极相抵,把我身上原有一点的阳和之气都化掉了,若不是我发觉得早,别说是恢复人道了,几乎要不象人了!” 无忧惊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乐顿了一顿,才恨恨地道:“我照着那小子所说的方法练了三天,就发觉不大对劲,可是我还不死心,直到不久以前,我被喷火的声音惊动了,马上想收功赶来看看的,谁知真气竟不能如意收凝,化了许多力气,才勉强把气提了回来,可是我那……” 说到这儿他张口结舌,怎么样也说不下去了。 无忧眼睛瞪得大大的,见他止口不说,忍不住催促道:“到底怎么样了?你怎么偏偏在紧要关头卖关子……” 长乐真人愤然道:“不用说了,反正这小子死得一点都不冤枉,不把他碎尸千段,已是便宜了他……” 无忧想了一下,突然大笑道:“我知道了!你那……可是越缩越小,现在到宫里去当太监可好了……” 长乐真人怒道:“师妹!你不许再拿我取笑!” 无忧见他真的生气了!倒也不敢太撩拨他,用手一抹脸上,微微叹道:“真想不到老龙那杀才临死还坑了我们一下,幸好此地玉獭是现成的,否则要是在脸上留下几个疤,可真要我的命了!” 长乐真人闷声不语,马蕙芷仍在池边哀声痛哭着,凌绢则默默地伴着她,眸子含着两泡清泪! 四十五 群雄毕至 长乐真人对伤感垂泪的两个女子怅然凝望片刻,忽而眼中也流露出一片杀机,再度伸手作势,慢慢地逼近去。 无忧见状知意道:“师兄!你现在要取她们的性命么?” 长乐真人轻哼一声道:“是的!我现在见了女人就恨,尤其是美貌的女子,更是不能放过!” 无忧嗯了一声道:“连我也包括在内?” 长乐真人略顿了一顿,才道:“你当然是例外,多少年来,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虽然我曾经偷偷地爱着你,然而总因为自己无法入道而不敢对你表露,你从外面掳了许多男子来作乐,虽说是为了炼姹女玄牝神功,实际上也是为着需要,我心里明白,对他们嫉妒得很……” 无忧闻言,突也哈哈大笑起来。 长乐不禁一怔,把底下的话顿住不说下去,无忧仙姑笑着道:“师兄!直到今天你才算说了老实话!” 长乐真人的脸色微变道:“其实你应该明白的!” 无忧仙姑大笑:“我当然明白,可是我一定要你当面告诉我,想不到等了几十年,才等到这句话!” 长乐真人轻叹道:“也许是迟了一点……” 无忧摇头道:“不!不迟!多少年来,我也一直把心中的这份感情留给了你,所以我对那些男人毫无所恋,一旦取尽元阳之后,立刻就取他们的性命……” 长乐真人轻喟道:“过去也许是这样的,可是你见了那小子之后,心意就改变了!” 无忧一愕,长乐的手指着冰池,很明显的是指适才坠水的司马瑜而言,片刻之后,她才轻轻地辩解道:“何以见得呢?” 长乐真人有些惆怅地道:“这还用多说吗,你每次见到那小子,眼睛里流露出的光采是从所未有的,对男女之事我虽然很隔膜,可是我明白那就是一种真情……” 无忧望着那一池死水,轻轻一叹道:“这是一件很难理喻的事,好在他已经死了,一切也过去了!” 长乐真人忽发异声道:“师妹!你不会因为我杀了他而恨我吧!” 无忧神色也变得很为奇特,半晌不语。 长乐又追问了一声,她才轻轻地叹道:“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无法回答,不久以前,我的确是恨你的,而且恨到了极点,因为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样出色的男子了,可是现在我又不恨你了……”她顿了一顿,又道:“因为你流露出闷在心中想说了几十年的话,使我想到这是你第一次为了嫉妒而出手杀人,我的恨就冲淡了!” 长乐真人十分高兴地道:“这么一来我就放心了,师妹,等我把这两个女孩子处决之后,我们就在这个地方终老,永相厮守!” 无忧望着他轻轻一笑道:“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你舍得杀她们吗?” 长乐真人大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心中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的地位,真要说起舍不得,也许是你……” 无忧仙姑一怔道:“这话怎讲?” 长乐真人笑笑道:“当初你心中有了那小子,所以才要把这两个女孩子硬塞给我,现在那小子死了,你爱屋及乌,还是想留下她们两条活命,作为对你他最后的一点心意!你以为我还看不出吗?” 无忧轻轻一叹道:“你能答应吗?” 长乐真人摇头道:“不行!你见到她们,心中就永远无法忘怀那小子,我也不知他有什么魔力,竟然会使你这么一个风流老手如此动心!” 无忧长叹一声,背转身来向冰屋走去,语音中带着一种空虚的怅惘道:“随便你吧!我也管不了这么多!” 长乐目送她的背影渐渐走远,才带着一脸冷漠的狰笑道:“我对你们特别成全,允许你们身殉那小子,想来你们一定会甘心乐意的……” 马惠芷脸上泪痕未干,却有着无比的坚决,朗声道:“你说得不错!司马大哥死了,我活着也毫无生趣,不过不要你肮脏的手来沾辱我!” 长乐真人微微一呆道:“那你就自己找个了断吧!” 马惠芷纵身一跳,自行向池中栽去,可是她的身子刚刚接触水面时,池中突然一阵微波,接着伸出一只手来,托着她的脚向上一抬,将她的身子又送回到岸上。 这一突变的事故连准备跟着跳下去的凌绢也被震呆了,忽然煞住身形。 长乐真人更是一惊失色,逐见水花翻滚,冒出一道人影,如云鹤冲霄,拔出水面数丈,再慢慢飘落地上! 马惠芷惊魂略定,认清那道人影后,立时发出一声惊喜交集的高呼:“大哥,您……” 那人长身挺立,气度庄严,正是适才被长乐掌震坠水,公认必死的司马瑜! 长乐真人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司马瑜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使他又不能不相信! 愕然片刻,长乐才怪声大叫道:“小子,你的命还真长,居然能够死里逃生!” 司马瑜微微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我命不该绝,你怎么样也杀不死我的,而且还成全了我!” 长乐真人将信将疑地叫道:“小子,你是用什么方法从死路上逃回来的?” 司马瑜高声地笑道:“说出来你也许会气破肚子,你为了要我的命,不惜猛下毒手,在你雄厚的掌力下,我有十条命也该送掉了,更别说又在水中闷这么久……” 长乐真人厉声叫道:“小子,你别废话了,刚才那一掌没杀死你,下一掌你照样难逃……” 司马瑜微笑道:“恐怕没有这么容易,我相信你再想把我打下水里去的机会太渺茫。” 长乐真人闻言微微一怔,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只见司马瑜神气轩昂,完全不象是受伤的样子,不禁微有疑惑道:“我不信你在片刻之间,会有多大的长进……除非是你吃了仙丹!” 司马瑜大笑道:“你说得一点不错……” 长乐真人忽而一震,惊声道:“那成形雪参……” 司马瑜忽收住笑容,换以一种庄严的神情,且微露忧伤地道:“不错!龙白奴引起地火,毁了参仙的母根,它的元神无所归依,又不甘心落在你们手中,刚好我落下水底,他牺牲了自己救了我……” 长乐真人脸色大变,厉声怪叫道:“小子!今天有你就没有我……” 叫声中一掌猛推,劲力无比,司马瑜刚想发掌相迎,呆立在一旁的凌绢突然也发动攻势,身形急进,拼指点向他的脊下,招式奇疾! 司马瑜只道凌绢是怪他不该伤害了参仙,连忙叫道:“凌姑娘,你不可误会……” 可是他叫得迟了一步,凌绢的手指已经触到他的衣服,他赶紧又伸去格,长乐的掌力已到,重重地击在他的胸膛上! 呼然一声,将他的身子击后五六尺。 长乐真人也不明白凌绢何以会出手帮他夹击司马瑜,可是事态对他有利,连忙赶上来又是一掌! 司马瑜刚刚才将身形站稳,长乐的掌力又到,这次他的手才举到一半,就被击得又退了十几步! 长乐真人见一连两掌都没将司马瑜打倒下去,心中暗惊,怒气更盛,双掌如风,不断地连珠发出,口中还怒叫道:“我不信你这小子是钢铸铁浇的,今天非要打得你肉碎骨散不可……” 司马瑜好似被刚才那两掌打得昏了,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一个劲地挨揍,被长乐真人打得满地乱滚。 马惠芷又是心急,又是心痛,刚想拚着命上前去救他却被凌绢伸手拦住了,目中连连示意! 马惠芷急怒之下,劈手摔出一掌怒叫道:“我大哥又不是存心要夺你的雪参,他几次救你的命,你却恩将仇报,居然帮着那恶贼欺负他……” 凌绢未及防备,被马惠芷的一掌拍在脸上,立时一个踉跄摔跌出去,等她站立起来,脸上肿起一边,指印宛然,口中鲜血滴下,目中泪珠盈盈,一言不发! 马蕙芷还等追上去,地下的司马瑜却忽地滚了过来,急声高叫道:“蕙妹!凌姑娘是好意……” 马蕙芷愕然住手,唯见司马瑜长身立在她旁边,虽然连挨了长乐十几掌,不独未见手伤,反而精神更充沛,不禁也呆了! 司马瑜阻止马惠芷向凌绢寻仇后,立刻又转身对追出来的长乐真人道:“恶贼!你打了我半天,现在该我将回敬你了!” 长乐真人见司马瑜越挨打越有精神,愕然片刻,不禁失声大叫道:“好奸诈的小蓄生,你不但偷吃了我的参仙,还敢动歪脑筋,故意找我来帮你散开药力……” 马惠芷原有些药物常识,听见长乐真人的话后,立刻恍然大悟,她知道象千万载成形雪参等这种灵物,乍然服下后,药力一时不容行开,必须要借外力的撞击,将药性震挤入百筋千络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凌绢第一次阻止司马瑜出手,叫他硬挨长乐真人的掌力砰击,实在大有深意,自己一时不察,反倒错怪了她,这一想通之后,心中立觉无限歉疚,立刻纵到她身边歉声道:“凌姐姐,小妹懵然无知,误会了你的意思,请你不要见罪……” 凌绢苦笑了一声道:“这也怪不得你,姊姊与司马兄弟情如骨肉,小妹行事也太莽撞了一点,无怪你会生气着急的,可是良机难再,司马兄神药初服,若不立时加以外力摧发的话,淤积体中,反而有害……” 司马瑜也不明其理,只是受到掌击之后,感觉十分舒服。 长乐真人功力深厚,疼痛自是难免,可是在那种疼痛的感觉中,真气流转,十分畅通,他全身经络,已被方天华代为打通,现在更形凝炼了。 挨了十几下后,才明白凌绢之意,所以见到马惠芷对她产生误会时,连忙加以拦阻说明,现在听完凌绢的话后,更是了解其中详情了。 长乐真人此时已经停止出手攻击,脸上怒意更深,目中怨毒之光,灼灼逼射,眸子闪烁不定,好似在思索对付之策…… 司马瑜试着一提气,心头更是狂喜异常,他曾学过五行神功,以前每次只能提出一种潜力,单独发出一项功夫,现在诸气荟萃,居然能同时提发了。 一面在暗中将劲力蓄足,一面不动声色地对长乐真人喝道:“狗贼!现在你也吃我一掌看看!” 掌心吐出一道蒙蒙雾气,却是五行相成,威力无伦,长乐真人试探性地伸手接了一下,立刻抽身避开了,余劲所至,将冰原上硬切一条深痕! 司马瑜立刻信心大增,朗声豪笑道:“狗妖道,刚才你的神气到那里去了,怎么连一招都不敢接我的!” 长乐真人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怒气更盛,阴沉沉地轻哼一声道:“小子!你别以为得了雪参之功,就可以发横了,本真人要取你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 司马瑜大笑道:“狗贼那你不妨试试看!” 长乐真人双手猛然一翻,掌心一黑一白,无声无息地打出两股劲风,虽然不见用力,可是他的神情却凝重万分,好象是使出了全力。 司马瑜依样划葫芦,五行真气再化青光迎了上去掌才出手,立刻就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他此刻发出的劲气有五,五合为一,连他自己也分不开来,可是在接触到长乐真人的掌力后,不仅发不出想象中的威力,那五种劲气,居然自相冲突起来,水灭火、水燃木、木移土、土蚀金,由相成变为相消,竟然如泥土入海,顷刻无踪! 更进一步地将对方的劲力引了过来,压迫得他全身十分难受,连呼吸都感到很不舒服! 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连忙凝神紧气,去抵抗那身外的压力,同时移动脚步,想脱出他劲力的笼罩范围! 气劲提到十足之后,压力似乎减少了一点,可是他的两只脚却象被地下的冰面冻住了一般,一点都无法移动,万般无奈下,只得咬牙苦撑着! 马蕙芷与凌绢本来都抱着无比的兴奋,却不想司马瑜这么快就陷入了失利的困境,不禁忧虑交加,徒自瞪大了眼睛,却不知如何是好,她俩自知能力有限,就是拚着命,也帮不了什么,反而要分散司马瑜的抵挡能力! 长乐真人见司马瑜又被他困住了,脸色在紧张中泛出了得意,冷冷地道:“小子!你怎么不嘴强了……” 司马瑜不去理他,只是默默地运气抵抗,长乐连连用劲摧发掌力,虽不让你脱出羁困,却也是无法进一步地伤害他,额上也微微的急出了汗迹! 双方正在艰苦相持之时,忽然冰崖那边人影一恍,却是无忧仙姑去而复返,见到眼前的情景,大是惊诧,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事,你怎么还没死……” 司马瑜知道无忧是在问自己,可是他心力集中一点,腾不出空来回答,还是长乐一面吁气一面道:“这小子倒真邪门,被我一掌打下池里去,不但没有死,反而把参仙的元神给偷服下去,现在功力激增,居然连我的两磁真气都不大治得了他……” 他这一说话疏神,司马瑜立刻从劲气的压力中脱了出来,拔身移至丈许之外,厉声叫道:“你满口胡说,参仙是自己知道气数将尽,生怕落在你们这批凶人手中,所以才自动地牺牲它近千年的道行,救我活命,更是为了报答我对它数度救护之德,你怎么可以诬蔑我偷盗……只有你们那种逞蛮豪夺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偷盗!” 他发言时的态度激昂,气度从容,使无忧的脸上泛起了一个微妙的神情,长乐真人看在眼中不觉又激起了怒气,赫赫冷笑道:“小子!不管你如何巧辨,反正你把我们千方百计而想得到的雪参服食下去,就万不可恕……” 无忧轻轻一叹道:“师兄!雪参已经被他吃下去了,你杀了他也夺不回来。” 长乐真人冷笑一声道:“师妹!你可是看见他复活了,心里又改变念头了?” 无忧摇头道:“不!我只是觉得一饮一啄,都是天生注定的缘份,从他对我的态度上看来,他这一辈子也不会了解我的心,我有你作伴,这一生也不想再出去的了,我们已经有了这一块终老的地方,你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呢!把他们三个年青人放过算了……” 长乐真人的冷笑忽而变得惨厉,冷冰冰地道:“师妹!在你的石榴裙下屈死的风流鬼,几十年来不下百余人,你从来都不皱一下眉头,怎么见了这小子之后,你忽然变得慈悲了!” 无忧仙姑脸色微变,轻叹一口气道:“师兄:你不必当着他的面故意提起我的岁数与丑事……” 长乐真人刻毒地冷笑道:“难道你还记得自己的年岁,我还只当你一直认为自己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呢!老实告诉你吧!今天我非宰了这小子不可,除了我恨他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无忧勉强忍住他的冷嘲热讽问道:“什么原因?” 长乐厉声道:“这小子虽然服下了参仙,然而时间还不太久,药力尚含在他的血液之中,我只要喝下他的鲜血,与服食参仙的效果是相同的!” 无忧怔了一下道:“不能为了我而放过他吗?” 长乐大叫道:“为了你我更不能放过他!” 说着举起手来,准备再度施为,无忧用身子挡在他的前面,长乐真人凶睛一瞪叫道:“师妹!你也要插一手吗?为了一个刚见面的小子,你连我们几十年的情谊都不顾了……” 无忧连连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前面的冰崖上好象又有人闯来了,刚才我看见有几个人影在冰树林中转着,恐怕马上就会找到这儿来!” 长乐真人冷笑道:“师妹!你真把我当三岁小娃娃来哄呢!这冰天雪地的极原上,那来的陌生人……” 无忧正色道:“我绝对不骗你,来人有四五个之多,从身法上看来,好象武功都很高明!” 长乐真人独自不信,马蕙芷却脸色一动,探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朝天空中一扬,立刻冒出一溜彩色火星,曳着长长的光尾,冲霄而去,大家都被她的举动弄得一呆,却见远处的天际也冲出一道彩色流星! 那道流星火焰与马蕙芷所施放的一般无二,马蕙芷高兴地大叫道:“我爹找来了!” 司马瑜也被她的行动与言语惊呆了,连忙问道:“你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马蕙芷兴奋地道:“我在离家之前,是偷偷地留下字柬,把我们的行程目的告诉他老人家,请老人家有空的话,就赶来接应我们,想不到他真的来了,我刚才放的就是无为门中的独创的联络信号……” 正说之间,冰屋那边人影幢幢,一连扑来五道人影,司马瑜放眼望去,禁不住心中狂跳。 原来这来的五个人,完全是他认识的! 领先的是无为门的掌门人马卓然。 紧接着后面的两人,竟是不久之前,为着他舍命恶斗的方天华与苦核大师,当然他现在知道这两个人的真名叫做薛英碎与长孙无明。 更令他惊奇的是最后的两个人,赫然竟是信口开河李一定与笑脸方朔公孙述。 这二人与方天华在太湖一会后,已经成了生死冤家,不知怎地会聚到一处,赶到这穷北冰原上来了。 四十六 恩怨难分 马蕙芷首先激动地叫了一声,然后像飞也似地向马卓然的怀中投去。 马卓然起先是莫名其妙,及至发现这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正是他易容之后的女儿时,竟也忍不住心头的喜悦,激动不已…… 司马瑜则飘身过去,对那几个老人一一行礼,甚至方天华也不例外,然后才招呼道:“各位前辈怎会连袂北降的?” 方天华将手一摆道:“俗礼暂免,废话少问,听说你这个小白脸几乎成了个大麻子,急得我们几个老家伙暂时都搁开了误会,赶着来看看,现在别的且不谈,你先说你的脸怎么样了?” 司马瑜这时对他的身份已完全明了,知道他急于提出这个问题!还是在为薛琪的缘故,乃笑笑道:“晚辈幸得玄冰玉莲之功,疗却脸伤,大致已无问题!” 方天华又仔细对他脸上端详片刻,才放心地道:“那就好了,看你小子现在气透华盖,好像比从前更英俊一点了,我就不信你受过伤,小子!既然你痊愈了,就该赶快回中原去才对,难道在此间乐不思蜀,你又叫人牵住腿了不成?”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尤其是他说完之后,眼睛直溜马蕙芷与凌绢,使她们自己也明白了! 司马瑜故意轻轻一笑道:“晚辈归心如箭,怎奈又有不得已之苦衷!” 方天华将眼一瞪道:“这是什么话,你小子最好老实点,我们是吃够了女人的苦,你小子却恰恰相反,几乎要成了男祸了,处处留情,我看你将来怎么个收场法!” 司马瑜听他越说越严重,也越不像话,这才赶紧道:“受人威胁,要将性命留在此地呢……” 方天华哼了一声道:“是那一个混帐有此狗胆!” 长乐真人本已蹩了半天,此时再无可忍,厉声大喝道:“匹夫竟敢如此无礼!” 方天华横了他一眼,却故意对司马瑜道:“你小子越来越不成材了,空负我们一番教导,怎么处处都受人管制,西湖上受制于沙克浚犹自可谅,这样两个杂毛道人,你怎么也斗不过!” 他因无忧的装束与长乐真人一样,自然而然地将他也算了进去,司马瑜一听忙道:“前辈!这位仙姑并未与我为仇……” 他解释的用意是深知长乐与无忧之能,不想平白又添上一个强敌,谁知方天华将眼一瞪喝道:“混帐小子,三姑六婆为淫盗之媒,这女道士更不是好东西,她身具媚骨,目蓄淫光,表面上看来好像不跟你作对,实际上她打的主意还更毒,恐怕你小子把命送掉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司马瑜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同时对方天华目光之敏锐也暗为佩服,无忧所练的玄女姹牝神功,妖媚内蕴,却在他的眼中一览无遗,因之只好不开口了。 无忧长眉一挑,也被方天华的话激怒了,厉声叱道:“你这穷酸丁,满嘴胡言,辱及本仙姑,等一下若不是叫你敲齿剜舌,誓不为人!” 方天华哈哈大笑道:“骚狐狸,方某一向在南边混,可是对你身上有几根狐毛,几支骚尾巴,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凭你那点微末道行,还不够资格对我混元笔说这狂话……” 无忧神色一动,诧声道:“原来你是七大凶人之一的混元笔方天华,本仙姑正要找你清清旧帐……” 司马瑜一听他们竟是旧识,倒也大感诧异,然而方天华不待他发问,即已朗声大笑道:“九尾狐……不!现在该叫你八尾狐了,当年那鬼影郎君若是肯听我的话,你恐怕只能叫秃尾狐了……” 长乐真人也颇为惊奇的问道:“师妹!你怎会认识这酸丁的?” 无忧的脸上涌起了一片怒色道:“师兄!二十五年前点破我璇玑真穴的那个杀胚,就是受了他的指点……为了弥补那气穴上漏洞,逼得我们在冰极上挨寒二十多年,这笔帐正是到了清结的时候……” 这时李一定也启齿问道:“方老儿!你的熟人倒真不少,想不到在这极地冰原上,也留下你的风流旧帐!”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李老儿!你别乱栽脏,我从来也没见过这骚狐狸,只是从她那对桃花眼上,才记起有这么一个人而已,二十五年前我有个朋友,叫做鬼影郎君唐天寿,为了他的兄长受了她的蛊惑而死,约我帮他报仇,正好我抽不开身子.只好指点了他了条明路,谁知那家伙没出息,不但仇没报成,反而把自己的命也陪进去了,当他奄奄一息,由北边逃到我的地方,将后事托付给我,可是我自己的事太多,一直有负他的托咐……” 司马瑜听得出神,赶紧问道:“前辈!您指点的明路是什么?” 方天华微笑道:“小子问得好!我现在把制狐之法也告诉你,说不一定你还会有机会用上,你在受到蛊惑的时候,不妨装得入惑,然后以截穴的手法,急点她的脐下七穴,保险能绝断她的淫经……” 无忧不待他说完,却发出一声冷笑道:“姓方的!你别以为什么都懂,在姹女玄牝大法下,我不相信一个男人会有如此高的定力,当年我的火候还不深,可是唐天寿也只点了一处穴道后,立刻乖乖的听我摆布,甚至于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虽然因那一点,使我苦练多年才得复原,可是也成全了我的火候日益精深,你那一套方法再也没有用了……” 方天华笑笑道:“骚狐狸!道行深浅不是凭嘴说说的,你要是不服气,不妨我们当众一试,看看是谁行谁不行!” 无忧怒啐一口道:“放屁,凭你这付酸相,本仙姑懒得使用姹女玄牝大法呢!” 方天华回头对司马瑜轻佻地一笑道:“小子,我那套制狐手段,只有靠你去实施了!” 无忧怒不可遏!冲上来抖手就是一掌,方天华挥手相迎,脚下微恍,竟被她震退三四步,不禁惊叫道:“骚狐狸,看来你其他的工夫也颇为了得……” 无忧沉下脸,双掌运用如风,每一招都贯注了深厚的内劲。 方天华连接后退,脚下如穿花般地猛追,虽然无法还手,却没被她的掌力震伤! 司马瑜自从在古寺中,被方天华力阻苦核,将他救离危境后,对这个身世诡异的魔头,说不出是恩是怨,想到自己的师尊长眉笑煞萧奇及铁剑先生展翼惨死在他的阴谋下,恨不得一剑将他刺个对穿。 此刻见他在无忧掌下受挫,却不禁替他担心起来,然而想到无忧对他的一片情意,不便出手相助,只好把眼睛向李一定与公孙述,希望他们能上前,出手助方天华一臂之力。 李一定没有表示,笑脸方丈公孙述却含笑道:“方老儿,看样子你是不太行,老偷儿念在同列凶人的份上,不忍见你惨死在狐狸爪下,少不得也要出头代你挺一下!” 方天华边打边笑道:“老偷儿!盛情心感!我倒不是希罕你帮忙,不过这骚狐狸可带着不少宝贝,你一向的规矩是贼不空手,不妨利用机会摸她两样……” 公孙述眼睛一亮,贼性大发,电闪风飘似的欺身进来,探臂往无忧的胁下戳去,无忧双臂往下一切,孰知公孙述号称偷中之圣,手上的指法既速且异,居然在她的双臂中摸了进去,略一接触,遂又飞快的缩了回来,大声叫道:“方老儿!老偷儿可被你冤苦了,这骚狐狸的道袍里面空空的一丝不挂,那有什么宝贝。” 方天华得意地大笑道:“老偷儿!你枉称一代神偷,肉眼凡胎,连宝贝都不认识!” 公孙述不信地道:“放屁!什么宝贝能逃过老偷儿的眼睛,这个骚狐狸不知道跟那个王八旦刚风流过,披了一件道袍就赶了出来,有宝贝也没有带在身上!” 司马瑜却不禁脸上一红,公孙述那王八旦三个字恰好骂上了他,因为无忧在不久之前,正对他施展姹女玄牝大法,还没得手就被龙白奴引发地火打断了,匆匆披衣赶出,一直到现在变化从生,相信他还没有时间去穿内衣,可是那句王八旦却挨得太冤枉了! 方天华又大笑道:“老偷儿!你这个‘笑脸方朔’可得改改号了,那两个活宝比王母仙宫中的仙桃还珍贵呢,你怎么不捞一下呢!” 说时双掌一印,贴向无忧胸前的一对豪乳,公孙述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方老儿!你简直是天大的混帐,老偷儿好心帮你的忙,你却骗我去摸那骚狐狸的光身子,老偷儿偷财不偷色,这下子把手给摸脏了,也许一辈子都要走霉运,看你要怎么赔我的损失!” 两个人一搭一当,话里连骂夹损,直把无忧气得脸色铁青,目中冒火,掌下更不留情,呼呼的急风潮涌,恨不得将这两个人击成一团肉泥! 可是方天华以掌接掌,身子不住后退,一退三四步却丝毫未露力遏败退不支之状。 公孙述的身形又滑又溜,一直避开正锋,专在侧面作扰乱性的攻击,无忧的怒火越来越炽,到了最后,几乎像是疯狂了一般。 她汹涌的掌力将四面围视的人都逼得远远地避开了,可是那两个人却与她周旋着,毫无疲色! 大约五六十个照面后,无忧的锐势似乎稍减了一点,发掌的速度迟缓了,出掌的劲力也减低了! 方天华哈哈大笑道:“骚狐狸!该你引颈就截的时候到了!” 语毕一掌迳拍,威力至巨,无忧探掌相迎,方天华一反先前衰缩之态,马步沉稳,舌绽春雷,厉声喝道:“去你的!” 无忧轻哼一声,身子被弹出丈余远近。仰跌下来,方天华不放松,跟着上来,探向她的小腹喝道:“妖狐!你乖乖地纳命吧!” 司马瑜忽觉不忍,赶快过去拦住道:“前辈!别伤她的性命……” 然而方天华的势子何等迅速,司马瑜一语未毕,他的手指已截了上去,发出格的一声脆响! 司马瑜眼见她即将不保,黯然长叹,孰知无忧的身子在地下一弹而起,反手拍向方天华的肩头,将他打得步伐踉跄,歪歪倒倒地向旁边撞去。 司马瑜见状大惊,方天华撞到他身边时,连忙一把将他扶住。 无忧也满脸怒色地追了过来,探开五指,抓向方天华的胸口。 司马瑜腾不出手来招架,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把自己的身子侧过来迎上去,无忧的手指隔他还有尺许,已是阴寒砭人,司马瑜心知这一招必无可幸,闭目硬受,无忧却在紧要关头将五指撤了回去,轻叹一声,没有继续出招。 长乐真人一直在旁默然观战,这时忽而发出一声冷哼怒道:“师妹!你的玄阴爪为什么止而不发了?” 无忧白了他一眼道:“不要你管!” 长乐真人更是激愤大声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是舍不得杀那小子!你不想想他的岁数,做你的儿子都不够,你还在那儿做梦呢!” 无忧微怒地道:“师兄!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呢?我对你表达的心意还不够吗?” 长乐真人冷笑道:“你要是对我还有一份情意,就该把那小子亲手毙给我看!” 无忧叹了一口气道:“师兄你何必逼我呢!刚才我装着力竭不敌时,他拦着那酸丁杀我,为着这一点,我也该放过他!” 长乐真人的脸上浮起一片阴沉的怒容道:“你要是舍不得杀他,我可以代劳,不过从今以后,你再也别叫我师兄了……” 无忧也被他的话激怒了,厉声道:“冲你这句话,我也没有师兄了!” 长乐真人发出一声低吼,身形飘进来,击出无声无息的一掌。 无忧的脸色急变,脚下几个纵跳,落在数丈开外,才双臂轻抖,震散他掌上暗劲的余波,挑起长眉怒道:“你竟用玄阴掌来对付我……” “同门之谊既绝,你就是我第一个要对付的敌人,你不妨把玄阴爪也施展出来对付我,看看是谁的功夫深一点……” 无忧长叹一声道:“我想不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虽然我不一定怕你,可是我还不愿意同门相残,今天我躲开你,下次若有机会碰上,玄阴爪下,我绝对不会再对你留情……” 说完她双脚一跃,身形朝冰屋那边飞去,脚尖一点屋顶,随即消逝在冰屋之后不见了! 长乐真人才追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反身再朝司马瑜行来,眼中充满了怨毒之色。 由于无忧对方天华与公孙述的一场拚斗,使得后来的几个人都提高了戒意。 无忧虽然离去了,这个道人一定非常难惹,因之李一定与马卓然等人一起站到司马瑜身边,凝神待战! 方天华的指骨已断,肩头被无忧拍中的地方痛楚澈心,可是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忍痛参加戒备。 长乐真人狰狞地朝他们露齿冷笑道:“你们纵然有八人之众,挡得住我玄阴掌一击吗?” 苦核大师按奈不住,厉喝声中,掌中涌出一片白色的光雾,司马瑜知道他用的是五行混一气功,连忙叫道:“大师注意,他会两磁神功,快把庚金真气收回来!” 可是他的招呼打得慢了一点,长乐真人举掌朝后一招。 苦核的白色掌劲中分出一道淡黄色的光雾,朝前涌去,到达长乐真人掌前,立刻像实体似地吸咐在他的掌上。 苦核的身子也被一股外力吸住,向前拖去,连挣几次,都无法停止,更无法将掌收回来了。 司马瑜连忙正面击出一拳,两旁的马卓然与李一定也及时发掌相救,三股劲力齐集于长乐真人一身! 长乐冷笑一声,撤回两磁真气,双肩一恍,将三股袭来的劲力都化解开去,而且还现得很轻松! 苦核也总算摆脱了困境,退回到八个人的行列中,脸色苍白。好像元气消耗太多,喘息不已! 方天华微微色变地低声道:“看来这瘟道士比那骚狐狸还要厉害,今天只怕凶多吉少了!” 公孙述轻嗤道:“方老儿!你枉列凶人之位,往日的豪气到那儿去了?” 方天华苦笑一声道:“若论技击功夫,我向来没有服过人,可是刚才对九尾狐那一战,居然打得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这时长乐真人已逼到他们身前丈许之处,举手就是一挥,无声无息,却有着迫人的阴寒暗涌! 大家知道这是他所谓最厉害无匹的玄阴掌,不约而同地合力推出一掌,而且都用足了刚阳之劲。 掌力雁聚,如炽炭倾炉,热风灼灼,总算将那股阴寒之气挡了回去,可是每个人都身不由已地打了个冷噤! 长乐真人阴笑一声,手挥处又是一下玄阴掌,大家再度合力将它封了回去,身上已有冷意沁骨之感。 长乐真人连发两掌,似乎也颇感吃力。干咳一声道:“你们真不错,居然能挡得住我两掌,不过我警告你们一句,玄阴三发,天地冻结,下一招你们必然逃不过!” 大家都不答话,心中则暗暗吃惊,由前两掌的威力来看,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有九成可信。 长乐真人也十分慎重,双臂平举脸色十分苍白,身子微微颤抖,好似在提聚毕生的精力,溶入阴寒之中,以待发出那无法挽救的一击! 方天华轻轻地道:“完了!这下子我们恐怕要归位了……” 苦核淡淡地道:“死生有命!活到你我这把岁数,总不算夭寿了,可惜的是几个年轻人!” 司马瑜向马蕙芷凌绢等望了一眼,发现她们的脸上淡漠平静如恒,乃也淡然一笑道:“今天我们已经数度历劫生死,这一次虽不知是否逃得过,但是我们对死亡,已有心理上的准备,至少是不会恐惧了……” 方天华脸色忽然一动,张口对苦核似乎说了什么,可是到后来还是闭了起来,苦核见状问道:“你想说些什么?……” 方天华摇摇头道:“我本来想到一个脱险之策,但是仔细一想,这等于是空想!” 苦核朝他微微一笑道:“也不一定空想,我已经探测过了,这地方幸好是终年积冰,将我所需要之物保存得很好,不过就是冲破冰层比较困难,我已经用了功夫,但愿时间上能赶得上!” 这些人中,只有方天华与司马瑜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其他的人都莫名其妙,此时他们脚下忽而传来一阵微震,夹以微微轻响,方天华脸色一动道:“有点眉目了,最好是有人先耽误那瘟道士一下……” 司马瑜连忙道:“我来!” 方天华将他拉住道:“小子你老实点吧!那瘟道士此刻已将阴寒之气提到十足,你那点功力,恐怕还没有挨进他,就会冻成根冰柱……” 可是司马瑜倔强地一摇头,身形朝外猛挣,方天华见他想挣扎着出去,忙将手指的劲道加强。 然而令他难以相信的是司马瑜的体内骤然涌起一股潜劲暗流,不仅化消去他所加的劲道,也将他的手指一冲而开,在他无比的惊愕中,司马瑜已经像急箭似的,一直向长乐真人冲去! 长乐真人的眼中射出了凶光,那凶光中满含着杀机与敌意,厉声冷笑道:“狗小子!你是我在世上第一个想杀之人,刚才你仗着几个老鬼,躲过了两招玄阴掌,我凝聚功力,就是为了要使你们的血凝骨冻,难得你自己竟送了出来,倒合该我省点力气了!” 说完伸掌轻轻一挥,玄阴掌力又自汹涌而出,司马瑜从他出手的态度上,估计他只使出了六成劲道,遂大喝一声,那万年成形雪参元神所化的药性,已经与他的体内潜能合成一体,转为一股至大至猛的阳和之气,随着他的双掌,朝外急推出去。 两股掌力一按之下,空中水雾飞扬,丝丝微声中,司马瑜挺立不动,神态威猛有如天神。 长乐真人的身形受被震得连退五六步,他的脸上除了震惊之外,也流露出一丝畏惧,畏惧是他一个人独有的,震惊却是每一个人所有的! 谁也没想到司马瑜一下子会有这种表现,方天华大叫道:“好小子!你真会装蒜,害得我们这批老骨头替你拚死力卖命,你却故意留着拿手功夫不用……” 司马瑜自己也莫名其妙,刚才他抢着要出来,只是基于一种内心的冲动这股冲动,来自心灵深处,无由无方,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司马瑜只觉得那个时候,在全身都涌涨着一股力,急待发泄出来,这种发泄的欲望像是他身上其他一切的本能一样,只是顺应着身体情况的需要而作适时的发动而已! 大概只有凌绢一人知道这是雪参的灵性已经因多次的压击而发挥出效能,因此立刻大声道:“司马兄!别住手,继续发动攻击!” 司马瑜对过一招后,觉得十分舒畅,闻言后毫不考虑,跟上去又是一掌,声势更为汹涌。 这次长乐真人不敢托大了,双手一扬,居然将玄阴掌提到九成火候迎了上来。 “轰!” 一声震耳的巨响,至阴与至阳作了惊天动地的一触,刚矛互消互长,司马瑜被透过来的阴劲弹得仰天跌下,在地上一路翻滚不已。 长乐真人也被那突破而来的阳劲,震得身如矢石,凌空猛飞出去,等双方都收住势子时,二人的距离已有十几丈远了,而他们交掌之处的冰地上,也被双方的巨力震裂了一道三四尺宽的大缝! 司马瑜只?械侥垦m坊瑁酒鹄吹纳碜佣嘉薹n刂破胶猓∫∮梗咄岚诵钡仵怎摹?p>  长乐真人究竟是多年潜修之功,比他仗着灵物而骤增的底子着实得多,因此也比他平稳得多,落地之后,身子还是固定不动,看见司马瑜的情状后,立刻发出一声刺耳尖笑道:“小子!今天我若不杀你,恐怕日后只有我挨杀的分了……” 双腿一弹,屈身如弓状,又扑了过来,马卓然与李一定立时发动,半途拦身将他截住,长乐真人口角含着冷笑臂上长袖一挥,竟将二人扑来的身子封了回去,他本身还是向前急进! 刚越过那道裂缝,突然由缝中窜出一道白色的人影,伸出雪白的双臂,对准长乐真人的脚上抓去。 长乐真人也是一骇没有想到在冰缝中还会钻出这么一个莫明其妙的敌人,由于那白衣人的来势太急,他顾不得再去伤害司马瑜,空中收身回步,抖手又朝那白衣人的胸前击去。 白衣人的身形虽速,招式应势不太灵性,长乐真人的掌势贴胸,他才回手一抱,自然是迟了步,胸前受掌倒地,而长乐真人也为之惊得连退两三步,大声叫道:“你是什么人?” 那白衣人一言不发,在地上一翻身又爬了起来,胸前受掌之处陷下一个手形深坑,却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双腿一拳,又自扑了过来,而且还是采取双臂前伸的抓势! 长乐真人惊骇之极,双臂一抖,迳足全力挥掌再度拍出,那白衣人的身形为劲力所阻,脚下一顿,然而长乐真人的玄阴掌上阴寒之气,对他好像没有多大影响,接着又作出待扑之状。 长乐真人急得呛然拔出腰际长剑,而适在此时,那条裂缝中又飕飕地跳出五六条白色的人影,将长乐真人围了起来,同时旁观的凌绢也发出了骇绝的惊呼…… 四十七 劫后余生 那几道人影的猝然出现,不仅使长乐真人大感诧异,即使是李一定与公孙述也感到大惑不解。 马蕙芷听见凌绢的惊叫后,赶紧趋至她身边急问道:“凌姊姊!你是怎么了?” 凌绢瞪大了眼,以充满了恐怖的声音道:“那几个人里面有我的爸爸跟爷爷……” 马蕙芷不禁一怔道:“那怎么可能呢!令尊与令先祖不是都已经去世了吗?” 凌绢颤着声音道:“一点也不错,我认得清清楚楚!爸爸跟爷爷的样子一点都没变,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去世时所穿着的,只不知他们怎么会从地下又出来了……” 这时司马瑜也走到她们身畔,闻言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连忙安慰她俩道:“蕙姑!凌小姐!你们不必害怕,这几个人的确不是生人,不过他们不会加害我们的,这是长孙前辈作法来对付那恶徒的……” 凌绢又惊又诧地问道:“死了的人还能复活吗?” 司马瑜摇摇头道:“复活是不可能的,长孙前辈只能驱策他们行动,却无法使他们回复生前的记忆与思想!” 凌绢独自不信,司马瑜笑笑又道:“长孙前辈在未出家前,曾有尸魔之称,他有一种神奇的方法,可以使已死的人体重新活动……” 马蕙芷这才深吁一口气道:“这倒是可能的,据说湘西就有走尸的巫师,川中排教的巫师们也有类似的法力,不过他们都需要符咒作引,不像长孙前辈这般方便……” 司马瑜轻轻一叹道:“符咒不过是用来障骗俗人的耳目,其实驱尸之术,完全是一种心灵的感应,长孙前辈曾经想把这套功夫传给我,却被我拒绝了!” 马蕙芷瞪大了眼睛道:“为什么呢!这是一种很难得的功夫,也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啊!” 司马瑜摇摇头道:“我不想学这种功夫,因为我觉得扰乱死者的安息,是一项罪过!” 凌绢苦着脸道:“我也不想学,整天跟死人相处在一起,怕死人了……” 马蕙芷则极感兴趣地向苦核望去,只见他盘膝坐在地下,口中念念有词,头上热气直冒,身下的冰地也化开了一块,使他的身子微微下陷,状似十分用力。 那地下冒出的几个人——也可以说是几具行尸,将长乐真人团团围住,一个个都伸出雪白的手臂,作出扑噬的姿势,长乐真人则在惊骇中带着紧张,神态十分凝重,与那批行尸对峙着! 片刻之后,苦核突地发出一声轻啸,那是发动的讯号,六具行尸一起朝长乐真人围扑上去! 长乐真人端立不动,听凭那些行尸扑到身上,有的捏颈,有的扼喉有的拗臂,有的齿腿!形势颇危! 可是长乐真人的身子竟如铜铁般,那些行尸竟然伤他不得,争持片刻后,苦核睁目大呼道:“抠他的眼睛!点他的紫府穴!” 果然有两具行尸放弃原来所攻的部位,挖目刺穴,并时而进!而且势子极为快速!指位也相当准确! 长乐真人大喝一声,双臂猛地一振,周身罡气发出,将纠缠在他身上的那些行尸一齐震飞跌出,然后才戟指着苦核厉声叫道:“老秃驴,你以为仗着几具死尸,就能奈何我么?” 叫声中身形朝前飞扑过来,马卓然与李一定连忙再度出掌,想将他拦住,长乐真人长袖一挥,劲风如刃,将二人的掌风反逼回去,牵动身形,一连撞退了四五步,然后他再度抢迫进来,单臂抓向苦核的胸前! 苦核漠然不动,直等指尖离身寸许,他才用双手一按冰地,拔开身形,避开了这一抓! 长乐真人身如急疾,追上去再度进击,司马瑜看见事态危急,迫得再度出手,横里插手!掏出一拳! 长乐真人对他的拳势倒是不敢轻视,移过手腕,放弃追击苦核,反朝他的拳上抓去! 司马瑜知道这一抓的厉害,连忙撤回拳势,改为砍削,切向他的指节,长乐真人冷哼一声:“滚你的!” 司马瑜一掌削实,仍是不敌他的内力深厚,咯的一声,身子被撩开数尺,腕间的关节也脱了臼了! 长乐真人仰天发出一声厉笑道:“臭小子!别看你服下了雪参的元神,要赶上我的功力,至少还要五六年的修为,只是你不会有这么一天了,不仅是你,今天你们在这儿的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说话时目中凶光暴盛,杀意狰狞,那笑声听起来尤为怖人,可是他表现的功力也实在太惊人了,目前这老老少少无一不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物,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敌得过他! 司马瑜抚着痛腕,咬牙接上关节后,苦着脸用另一双好手在搓揉着,苦核得到他伸手代拦了一下,又移到几丈之外,不变姿势,摧动那些行尸准备作再度攻击! 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方天华,此刻也着了忙,大声叫道:“师兄!别再费神去驱策那些死人了,还是大家联起手来,合力跟他拚一下,也许还有希望!” 苦核如若未闻,喃喃低语片刻,忽而目光骤盛,大声叫道:“上!攻他的紫府!” 行尸中跃出两具,像旋风似的卷了进来,长乐真人依样信手一挥,可是这一次却大出意外,那两具行尸的能力似乎增强了,长乐真人的单掌拍出第一具行尸的头颅,将它击得粉碎,然而他的双臂仍是猛抓过来! 噗的一声,手指插进了他的左眼,血光四溅,长乐真人痛叫一声,横臂朝外抡去。将那具无头的尸体扫为两截,断尸飞出去,恰好拦住第二具行尸的进路,双双同时撞倒在地! 苦核额上汗珠直流,以嘶哑的喉咙喊道:“继续上!还是那两个地方!” 立刻又有两具行尸扑了上来,长乐真人一目已残,可是他居然能忍痛不乱,利用那一只完好的眼睛,双臂电疾挥出,砰然两声激响中,将两具行尸击得骨肉横飞,然后他身形不停,继续朝仅余的两具行尸冲过去。 双手动处,又是两声激响,那仅余的两具行尸,也被消灭了,苦核长叹一声,身子软弱地向冰地上倒下来! 长乐真人疾步跨过去,一脚踏在他的胸膛上,伤目中鲜血直淋,可是他竟像完全不觉痛苦,厉声大笑道:“老秃驴!你真会耍奸狯,居然将功力移注在死人身上来对付我,使我上了大当,现在那些行尸都毁掉了,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鬼花样!” 众人见状大惊,纷纷想赶上去,然而身形才动,长乐真人的脚下一使劲,苦核立刻发出一阵痛吟,将大家的脚步吓住了,因为目下的情势甚明,只要再移前一步,反而加速苦核的死亡! 虽然今日总难免一死,可是谁也不能做苦核的刽子手,长乐真人厉声大笑道:“老秃驴,现在你可认了!你残我一目,我要先剜了你的两只眼睛,然后才杀死你!” 苦核在地下喘息片刻后,才以疲弱的声音道:“臭道士!你别得意!今天我虽不免一死,可是你也别想活着!” 长乐真人的双指已经准备要去抠他的眼珠了。闻言一住手势,以不相信的神态道:“老秃驴,你说什么?” 苦核将双目一闭,轻轻地道:“我拚着这条命!也要留下一个致你于死地的安排!” 长乐真人仰天大笑道:“老秃驴!我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大的神通!” 苦核突地张开了嘴,口中喷出几口血星,飞向他的前胸,力道颇重,顿时将他的衣服穿了几个小孔。 长乐真人初是一怔,继而觉得身上并未受伤,乃又是一阵大笑道:“老秃驴!这就是你致死我的安排吗?” 苦核的舌尖已经咬破了,说话非常困难,可是他仍含含糊糊地道:“不错!我已经在你身上种下了死因,马上就会有东西来对付你了!” 长乐真人怎么也想不透那几点血星能伤得了他,因此呆呆地在那儿发怔,苦核趁他疏神之际,忽地将身子一弓,脱出了他的脚下,一连几个翻滚,扑到数丈之外,才挺身站了起来! 长乐真人惊觉时,苦核已远远地离开他,不禁怒叫道:“老秃驴!你原来是在使弄狡计逃命!你逃得了吗!我不妨让你再逃得远一点有也办法,将你抓回来!” 可是苦核站在那儿,并不作远逃的准备,神色肃穆,双手合什,口中又喃喃地低声念了起来! 长乐真人见状厉笑道:“老秃驴!你别再搞鬼了,我今天绝不饶你,而且要你第一个死在我手下!” 说完身形又飘过去,疾如劲风,而且双手平伸,抠向他的眼珠,苦核一幌身避开了,长乐真人正想再追过去,忽然脚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接着是一声无法形容的刺耳长啸。 那声长啸使长乐真人的身形顿了一顿,刹那间,那条冰地的裂缝又冒出两道淡淡的白影! 这两道白影仅具人形,却可以用肉眼看穿,轻飘飘地向长乐真人扑过去,长乐真人以又是行尸一类的东西,劲聚掌端,劈向第一道白影,眼看掌势击实,却像是击在一件虚无飘渺的空质之上,掌力一透而过。 而他的脸上却被一股澈心的寒气撞上,力量奇大,顿时横跌出去,乍一触地,立刻又跳了起来。 而另一道白影也扑了上来,这次他不敢再用掌力阻击,迅速无比地抽出腰际长剑,拦腰平削过去! 剑锋透过白影,仍是空无一物,脸上又是一阵奇寒澈骨,在他那双独眼中看得清清楚楚,这是那人形的白影的长手在脸上摸了一下,他一身功夫都是在冰极严寒中练出来的,冻天雪地中长年久居都可以毫无所觉,这人影的怪物却能令他感到冰寒澈骨,换了第二个人,恐怕早已将血液凝冻起来! 而且这怪物空若无物,掌剑不能伤,饶是他一身武功绝顶,遇上了这种对手,也不禁心惊胆战,大叫一声,回身向后飞逃,那两道白影居然也发出一阵低啸,跟在后面追去,只是速度比他略慢! 片刻之间,长乐真人的身形即已消失不见,那两道白影的距离虽然跟他越拉越长,可是在连连的低啸中,乃是紧紧地追在后面,片刻之后,它们也与冰地混为一色,渐渐地分不出来了! 众人一直是在极度的惊骇中注视着事态的发生,直到长乐真人与白影都失去踪影后,才深深地吁出一口气,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解决的。 只有苦核神色庄重地道:“我们快离开此地吧!越快越好,两天之内,我们必须离开这冰原,否则连我们也难逃杀身之祸!” 司马瑜莫明其妙地问道:“前辈!这究竟是……” 苦核神色一整道:“有话留在路上再问,现在争取时间,赶紧离开这地方,但愿那臭道士能支持得久一点……” 司马瑜见他说得很严重,自是不敢再问,大家都忙着离去,凌绢骤别家园,还有点依依不舍,苦核催促他道:“女娃娃!今天能逃得性命,已是万幸,你还有什么可恋的,我担保在五十年内,这地方绝不会有别人占据,过了五十年,你还可以再回来!” 于是在苦核的连声催促下,大家都匆忙上路,登上冰梯之后,方天华等人乘来的雪撬,连同拖撬的十几头壮犬还留在那儿,那撬十分宽大,大家登耗之后,李一定催犬疾驶,司马瑜才问道:“前辈!您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吓退那恶道的?” 苦核轻叹一口气道:“冰魅!” 司马瑜一怔道:“冰魅是什么?” 苦核将眼一瞪道:“你若是肯接受我的那套功夫,自然就知道冰魅是什么了!” 司马瑜吓得不敢再问,还是方天华笑笑道:“师兄:你已经答应芸娘不再逼他了,何苦还提这些话呢!冰魅这个名字倒很新鲜,你何妨说出来,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苦核恨恨地望了司马瑜一眼,这才缓缓地道:“冰魅一词,载于我所习的‘幽冥生死真经’之中,原是人死后的灵气不散,深藏于寒冰之下,久而凝聚成形,对于驱使它们的方法,因为我一直没有机会试验,仅仅是粗知大概,刚才我在驱尸击敌之际,忽而意测到这冰原之下,竟然有着两具成形冰魅,所以才用本身的灵气,将它们感引出来,我最后喷在那道士身上几点心血,就是灵机之源,它们受了感应,一定会紧紧地追着他,直到将他弄死了为止,不过我自己也无法进一步控制它们,所以催着大家离开,只要我们能逃出冰原,它们就不能追出来伤害我们了,只是我估计离开冰原,最少也要两天时间,因此我希望那道士支持得久一点……” 方天华微感骇然地道:“那冰魅真会这幺厉害吗?” 苦核瞪大了眼睛道:“它们赋气而生,具形而实虚,无论什么东西都毁灭不了,你们不是都看见了!” 凌绢忍不住问道:“这种害人的东西,常留在冰原上,以后去的人怎么办?” 苦核哼了一声道:“我那能管得这许多,好在这冰原上去的人不多,人家自己要去送死,我也没办法,冰魅禀气而生,一旦暴露地上空气之中,最多只能支持到五十年,就将形影俱灭,我叫你五十年后再回去,也是这个意思!” 凌绢默然无语,倒是马蕙芷问道:“前辈认为那冰魅一定能将那道人杀死吗?” 苦核点头道:“不错,那道人的行进速度虽较冰魅为快,可是他身上已被我的心血喷中,冰魅凭着感应,不眠不休,迟早会追上他,一个血肉之躯,总不能跟这些鬼魅去比耐力!” 马蕙芷摇头道:“晚辈却不敢作如此想,万一那道人也能支持着逃出冰原,冰魅就无法奈何他了!” 苦核一怔道:“这个老衲倒没有想到……反正我们已经逃过他的毒手,假若他不死的话,在我们手中吃了大亏,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等他找到我们时,再慢慢想想对付之策吧!” 大家想到了这件事的可能性,同时也想到了长乐真人的可怕之处,不禁都心事重重陷入了默然! 良久之后,司马瑜才问马卓然道:“马前辈,您是怎么跟方前辈等会合在一起,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马卓然笑笑答道:“我回家之后,看到蕙儿的留字,知道你们北上,急得要命,刚好薛夫人请方先生与这位大师到到杭州来找你,我们就一同北上,在山海关外,碰上了李大侠与公孙大侠,他们二位对世兄也十分关怀,便一同前来了,在冰原上找了好几天,才找到那片峡谷,想不到倒恰巧碰上那场艰险!” 司马瑜一怔道:“前辈怎么会认识薛夫人?” 马卓然微笑道:“薛夫人是无为门的前任掌门夫人,不是她托付我暗中照应世兄,我怎么会在西湖上故意乔妆结识世兄呢!” 司马瑜又是一惊问道:“原来无为门的前任掌门是薛正碎前辈!” 马卓然黯然地道:“是的,薛掌门人大智若愚,胸怀惨淡,为无为门最理想的掌门人选,只可惜伤于奸人之手,我们想尽方法,要想打听凶手是谁,然而举世之间,只有薛夫人一人知道,她又守口如瓶,不但不肯告诉我们,反而劝我们忘怀此事……” 司马瑜情不自禁地朝方天华望了一望,只见他神色平静,若无其事,反而淡淡地道:“无为门以恬淡无为是宗,马兄最好是将复仇之事看得淡薄一点!” 马卓然长叹一声道:“方兄之言固然不错,然而兄弟为继任掌门,怎能将此事放过不理呢!” 方天华淡笑道:“薛夫人身遭杀夫之仇,她自己都不愿追究,可见其中必有不能追究的隐情,以兄弟之见,马兄还是忘了这件事吧!” 马卓然长叹无语,司马瑜虽然洞烛其中大概,也是没法说什么,因为方天华与薛家恩牵仇缠,其中的情形太复杂了,他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无法去判断是非,更无法对方天华的为人作何定论,静思片刻后,他又问方天华道:“方前辈,您与苦核大师是如何会见薛前辈的?” 方天华没开口,倒是苦核道:“我们为了你这小子,打得死去活来,难分难解,芸娘突然出现了,不但替我们解了围,而且还替你这小子求情,叫我放弃逼你为徒,看在她的分上我才饶了你!” 司马瑜一惊道:“这么说来,薛前辈一直在注意我的行迹!” 方天华笑笑道:“当然了,为了她的女儿!她不得不得关心你,你小子可得有点良心,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苦核哼了一声道:“你还不是一样……” 话没说完,却被方天华的眼色止住了,司马瑜自然明白,同时也知道薛琪是他的亲生骨肉,然而处在这种情形下,他只能含蓄地道:“终我此生,我发誓绝不亏待琪妹,可是我还有……” 方天华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还有一个罗刹姊姊,一个罗刹妹妹,也许还有着其他的红粉知己,你这小子一身情孽,看你将来怎么收场!” 说着又瞟了马蕙芷与凌绢一眼,两个女孩子的脸上顿时涌起一片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 司马瑜长叹一声,半晌才道:“许多事情的发生是人力无法预料的,将来真到无法解决的时候,我不是一死以谢知己,就是出家做和尚,万缘皆空……” 方天华厉声道:“小子,你要是存着这份念头,我现在就一掌劈了你!” 司马瑜苦笑道:“方前辈,您要我怎么办?” 方天华也怔了,默思良久,才轻轻一叹道:“我也不知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他!你这小子也不知生来是什么命!享尽人间艳福,可也受尽风流罪,听说前一程你变成个丑八怪,倒是那样还好了!” 司马瑜怔怔地道:“我这次复容也是件意外的事,前辈真要认为那个样子好,我情愿………” 方天华厉声喝上道:“放屁!你少说那些没出息的话。难道我的女……难道那些女孩子看上你是为了你的小白脸吗?世界上比你漂亮的男人多着呢!” 司马瑜摇头长叹,真是有苦说不出,还是马卓然看出尴尬,连忙解围道:“世兄与小女北上之后,经过些什么情形,如何又结识这位姑娘,去世兄何妨说来听听呢!” 司马瑜巴不得能撇开刚才的话题,连忙将北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隐过了他与马蕙芷定情的一段…… 这一番话说来颇长,可是奇情百变,听来倒也十分引人入胜,直到他说完后,马卓然才讶然道:“原来世兄又应异遇,服下了成形雪参,这可是千载难遇的机缘,天心独钟,看来世兄的前程未可限量呢!” 方天华也轻轻一笑道:“难怪我看你在对那臭道士的时候,功力骤增,照这样看来,毒龙岛国之行,用不着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跟着去卖命了!” 司马瑜心中一动问道:“前辈们也有意思到毒龙国一行!那可是太好了……” 李一定轻轻一笑道:“正是为了想助你一臂之力,我跟老偷儿才跟方老儿暂捐前嫌,现在既然你的本事大了,我们……” 方天华轻轻一笑道:“二位现在可是想找兄弟一清旧帐了,太湖中二位只受了一场虚惊呀……” 公孙述将脸一沉道:“天南双毒不去管它,长眉笑煞跟铁剑先生光两条命,你可难辞其咎!” 司马瑜听见他提起师付,不禁也愤然作色,眼中闪出仇恨的火光,方天华平静地笑道:“这两条命债兄弟却不愿意负责,第一我没有直接杀死他们……” 公述孙怒道:“放屁!你不将湖心岛毁掉,他们怎会葬身鱼腹。” 方天华笑笑道:“老偷儿,你看见他们被吞进鱼肚子了?” 司马瑜听得话中有因,急忙问道:“难道我恩师与展前辈没有死?” 方天华笑笑道:“不但他们没有死,连天南双毒那一对老怪物也没有死!” 司马瑜大感紧张,赶忙再问道:“他们在那儿?” 方天华摇头:“这可不清楚,反正我事后搜遍湖底十里方圆的范围,所有的尸体全找到了,就是不见他们四人,后来有一个生还的弟子告诉我说,亲眼看见他们被一个老太婆救上一只小船带走了……” 公孙述不信他地道:“胡说八道!我们怎么没有看见那只船,你这些话只可以骗骗小孩子……” 方天华将脸一沉道:“老偷儿,方某一生中以凶人自居,总不见得会因为怕你而故意造出那一番话来!” 公孙述鼓起眼睛也准备发作,却被李一定拦住道:“老偷儿!你别发脾气,方老儿一生中虽然做过不少坏事,可是从来没说过谎,因此我们可以相信他!” 公孙述想了一想,才气愤地道:“也罢!假若萧奇与展翼真个不死的话,将来总有见面的日子……” 口气中已经缓和多了,倒是方天华反而倔强起来,气呼呼地道:“老偷儿,咱们最好把话说说清楚,要是你的命太短,活不到看见他们的时候,你对我方某又是个什么看法?” 公孙述想想又要发作,司马瑜却毅然地对公孙述一揖道:“公孙前辈!请您现在暂时相信方前辈的话,假若日后我证明恩师与展先生的确是死在湖中时,我一定手刃他的首级来见您!” 公孙述动容大叫道:“好!小子,冲你这句话老偷儿就认了!” 方天华的脸上涌起一阵怒色,但还是努力地压了下去,司马瑜等了一下又道:“毒龙国王沙克浚一身技业非凡,他那岛上一定还有许多高手,此行还是盼望各位前辈能多子支持!” 大家默然片刻后,苦核首先开口道:“好吧!老衲的和尚也做烦了,假如能宰了那混帐东西,老衲倒想换换口味,弄个皇帝做做!” 几个老人都浮出一片笑意,冰撬在冰原上如飞地疾驶,冲起了一片雪花! 四十八 午夜魅影 当一行浩浩荡荡地离开冰原后,立刻兼程南行,因为毒龙岛还落南海之涯,马卓然已经叫柳云享在那儿备舟相候。 迤逦进入山海关,方天华突然对李一定道:“李老儿,恐怕你还得多跑一趟腿!” 信口开河李一定微笑道:“你大概是要抬举我跑一趟东海,把齐家三兄弟约出来!” 方天华点头道:“不错,他们的女弟子靳春红也失陷在毒龙岛上,照理应该通知他们一声,再者他们对航海的事比较内行,这一次南行有了他们,声势上也雄壮多了!” 李一定点头答应道:“东海之行我绝不偷懒,只是找到他们后,又怎么跟你们会合呢?” 马卓然连忙道:“我们珠江口恭候大驾好了,李先生找到齐家三位英雄后,可以在东海扬帆南行,走水路比陆路快,恐怕还可以赶在我们前头!” 笑脸方朔公孙述笑笑道:“既是如此,老偷儿也想偷个懒,我陪李老儿走一趟,省得跟你们一起跑断了腿!” 司马瑜是个晚辈,当然无权表示意见,不过他也希望这一次去的人多一点,因此连连赞成。 李一定与公孙述分手东下,这批人仍是兼程南行。 马蕙芷当着父亲与许多人,自是不便与司马瑜过份靠近。 凌绢是个很自重的女孩子,心中对司马瑜虽然颇有好感,可是在得知司马瑜身上背负着那么多的感情纠纷后,自动地与他疏远了。 方天华也不大理他,只是与苦核谈些旧事,不过尽量避免提到薛正碎,那大半是为着马卓然之故。 马卓然见到爱女容颜已复,艳光照人,心中十分兴奋,父女两终日盘桓,象是有说不完的话! 这一来司马瑜可寂寞了,而他偏偏又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在落寞的行程中,他心中充满了如渴的思念! 冷如冰与靳春红在毒龙岛上,相思不及,想也没有用。 马蕙芷不大理他。 凌绢对他冷冷的,他也不想多惹麻烦,因此把如渴的思潮都放在薛琪的身上了。 这女郎已蒙她的母亲薛冬心亲口许姻,可是自从太湖一别后,就没有见过面,然而她的轻频浅笑,火样深情,却深留在他心中,蹩了几天,他终于忍不住问方天华道:“方前辈!你见到薛前辈时,可曾问起她琪妹现在在那里?” 因为他已知道薛琪是方天华与薛冬心的女儿,而方天华所以会对他这样好,也多半是为着薛琪的原故,所以自然而然地向他提出此问。 方天华冷冷一笑道:“小子,你怎么现在才想起她来,大概是闷得太慌了……” 司马瑜脸上一红,连忙道:“我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因为她原来也跟我约好在杭城见面的,只是我到了杭城之后,一连发生了好多事,才……” 方天华冷笑接口道:“才把她给忘了!” 司马瑜红着脸辨道:“没有……” 方天华脸色一正道:“那你怎么现在才问起她呢,我跟你走了几天了,你根本就没有提起过她!” 司马瑜红着脸无言可答,半晌才负气道:“我心中的思想,没有必要挂在脸上,念在口里!” 方天华冷冷一笑道:“那你就在心里默默想她好了,何必要问我呢!” 司马瑜一睹气,干脆不问了,倒是苦核微笑着对方天华道:“你逼他做什么呢?告诉他吧!” 方天华哼了一声道:“不说,我宁可她病死了,也不愿再见这种薄情寡义的小畜生!” 司马瑜神色一变,急忙问道:“怎么!琪妹病了!” 方天华冷笑不语,还是苦核道:“是的!她病了?她病得很厉害,所以才没有到杭城来找你!” 司马瑜急忙问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苦核摇摇头道:“不知道!芸娘没有说,不过你放心好了,有芸娘照顾她,她会好的,也许在我们从毒龙岛回来时,你们就可以见面了。” 司马瑜还待追问,苦核摇手道:“我就知道这么多,详细情形除了芸娘之外,谁也不清楚!” 司马瑜惶急自语道:“奇怪了,象她那样学过武功的人,怎会生病呢!” 方天华长叹一声,默然无语,司马瑜心中一动,连忙又问他道:“前辈莫非知道她的病况吗?” 方天华叹息一声道:“芸娘虽然不说!怎么会瞒得过我的呢?这种病要治起来倒不难,只是……” 司马瑜急忙道:“只是什么,莫非是那草药难求?” 方天华摇摇头道:“也许很难,也许很容易,现在不必说,等毒龙岛回来后再说吧!反正我担保她不会死!” 司马瑜还是不放心,方天华又长叹一声,忽然催着座下的马向前急走几步,司马瑜知道他有话要避着人,连忙追了前去,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前辈有何吩咐!” 方天华惆怅地低声道:“薛琪生的是心病,只怪我太心急了,不该告诉她我是她的父亲,她知道之后,马上就去找芸娘去证明这件事,芸娘可能也告诉了她实话,只是芸娘对我也不够了解,言中对我自然没有好评,琪儿大概是耿于有我这样一个父亲,所以才不愿意见人……” 司马瑜微愕道:“前辈怎么会知道的?” 方天华轻叹道:“这并不难猜,芸娘说她生病时,神情并无忧急之状,同时还能分身出来在暗中照应你,足见琪儿的病是假的,自惭身世不愿见人才是真情……” 司马瑜也惆怅地道:“琪妹实在太任性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不该对前辈如此的,再说前辈与薛家的恩怨内情甚为曲折,她若是知道了,应该会同情前辈之作为!” 方天华长叹道:“这倒不能怪她,连芸娘都不了解我,她自然是更难明白了,这点事将来只有麻烦你了,甚至在芸娘前面,我也希望你能代我说说明白!” 司马瑜点头道:“小侄一定尽力,只是小侄对其中详情并不十分清楚,前辈何不自己解释呢!” 方天华微怒道:“我自己若是解释得明白,何必还来巴巴的求你……唉!芸娘对我的误会太深了,她连话都不肯对我多说,怎会相信我呢!等毒龙岛回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详情的!” 司马瑜连忙道:“前辈为什么不早点解决此事呢?” 方天华轻声叹道:“我要做些事情弥补当年的过失,使琪儿能以我为荣,这才是针对她心病的良药!” 司马瑜想想才道:“若是琪妹永远躲着我,那又该怎么办呢?” 方天华深注他一眼道:“这个你放心好了,琪儿什么人都不愿见,就是不会忘情于你,所以才要求芸娘处处照应你,总有一天她会见你的,那时我也许……唉!不说了!反正你不许辜负琪儿!” 司马瑜点点头,方天华忽地烦燥起来,疯狂策马前进,急驶如飞。 司马瑜了解他心情,不想去打扰他。 苦核在后面追过来道:“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司马瑜苦笑摇摇头,苦核也不禁望着方天华的背影,恻然叹道:“世事永在常情外,他的遭遇也实在太惨了一点,一个绝顶聪明的人,落到这种程度,只能归诸于天意了,芸娘实在害人不浅,把他逼为凶人,把我逼为尸魔,这真不知是什么冤孽?” 司马瑜叹道:“其实薛冬心前辈也够苦的了,她自己一生何当不是受尽命运的播弄……” 苦核微怒道:“当着我们的面,你最好少提这个薛字,我们只认识芸娘,却不知道有薛冬心这个人!” 司马瑜诧然道:“这不都是一个人吗!” 苦核怒声道:“胡说!芸娘在我心目中是尊纯美的神,而那薛冬心却……是个疯子!” 说完一磕马。也急急的向前驶去,司马瑜怔怔地望着他追上了方天华,两个人的身后扬起了滚滚的尘雾! 突然间他对这两个怪人有着太多的了解,也起了一种由衷的同情,凶人!尸魔!这些江湖上谈之色变的名词,可是在他们的内心,也与常人一样的脆弱,一般地饱受痛苦煎熬! 当他们追上方天华与苦核时,这两人已在城里找好了歇脚的地方,同时也准备好吃喝的酒菜。 方天华与苦核都有着沉重的心事,一杯接一杯地借酒浇愁,马卓然则是因为高兴,陪着他们放量痛饮。 过量的酒使三个上了年纪的人都失去了自制,越醉越喝,越喝越醉,终于都支持不住了。 马蕙芷与凌绢合住一间客房。 方天华与苦核一间房,他们一进屋就倒下睡了。 司马瑜被安排与马卓然在一起,可是他受不了马卓然呼吸中的浓烈酒气,辗辗反侧,直到夜深也无法合眼,更鼓三响,他只得披衣坐起,打开窗子,对着皓月长空发怔! “人生几见月当头!” 这原来是诗人感时的概叹,可是今夜明月却给了他更多的惆怅,“月如无恨月常圆!”明月的阴晴圆缺,正说明了人间的长恨无穷,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恨,恨些什么,然而他心中此刻却充满了无限的怨恨! 寂寂空庭,客邸中的客人全进入了沉沉梦乡。 然而,天涯独有未眠人,因为他听见了一缕凄凉的笛声,如怨如慕,充满了深深的哀思! “是谁在深夜弄笛,吹得如此哀楚?” 八成惆怅,两分好奇,他情不自禁地探头出窗,证明笛音是来自西北角上,于是毫不考虑地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循着笛音想去弄今究竟! 绕过空院,步出店门时,值夜的伙计正伏在柜台上打盹,听见他出来时,连忙揉揉眼睛问道:“客官这么晚了还没睡!您有什么吩咐吗?” 司马瑜一皱眉头道:“嗯!这笛子扰得人睡不着!” 伙计怔着惺忪睡眼问道:“笛子!什么笛子?” 此时笛音凄楚,入耳心酸,这伙计居然听不见,司马瑜不禁有点生气地道:“就是这鬼笛子,吵得人烦死了,你难道耳朵聋了?” 伙计侧耳静听片刻,以惊疑的眼光看着他道:“客官,四下一点声音都没有,您从那儿听见有人吹笛子的!” 司马瑜一肚子气,哼了一声,也不去理他,转身就朝门外走去,伙计连忙追在后面叫道:“客官!您上那儿去?那里面可去不得!” 司马瑜闻言心中微动,站住脚步回头道:“为什么去不得!难道那儿有着妖魔鬼怪?” 他原是随口无心的一句话,不想那伙计竟认真地道:“客官说得一点都不错,这里过去一条街就是史家的楼房,史家本来是个大户,谁知道在五六个月前,宅子里突然闹起鬼来,把一家十几口人都害死了,现在宅子空着,没有一个人敢住进去!” 司马瑜自然遇见苦核之后,对鬼怪之说,益发不相信了,因之在中鼻发出一声冷哼,愠然地道:“胡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完全是你们这些庸人自相惊扰,我听见的笛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说着快步前行,伙计想追上来拦他,可是他的速度怎能与司马瑜相比,还没几步,司马瑜已经在街角转了个弯不见了! 伙计吓得一伸舌头,暗中惊叫道:“妈呀!这位客官别也是个鬼吧!人那有走得这么快的……” 他的背上爬过一阵冷意,赶紧又缩回店中去了。 却说司马瑜展开脚步,走了一阵,迎面看见一片黑深深的楼屋,在月光中呈现得有些鬼气森森,心中也不免微微有点发毛,凄怨如泣的笛声从暗楼中清楚地传了出来,那调子更悲伤动人了! 这么清楚的笛声,为什么那伙计会听不见呢,难道真是鬼怪作祟吗?人家听不见的笛音,我却能听得见,难道这鬼魂是特地针对着我来的吗? 一面暗忖,一面却对着那暗楼踌躇,举步不定。 可是那笛声鸣呜咽咽,竟象是具有魔力一般,使他无法不去理睬,更吸引着他去一探究竟! 沉思片刻后,他终于抵不住笛声的诱惑,一跃身上了高大的门楼,直扑那幢楼房而去。 笛音很清楚地从楼窗中发出,所以他毫不考虑地纵身上了楼栏,用手去推那扇雕花的长窗! “呀。”的一声,长窗应手而开,楼中黑沉沉地,以他敏锐的目光,借着月光的照射,使他对楼中的阵设看得很清楚,是一间敞厅!桌椅条几都陈设齐全,质料也很精贵,只是不见人影。 而那凄凄的笛音却由厅后传来,幽幽袅袅,哀思颇深,他连忙又转到后面,只见一灯如豆.发出暗绿的光芒,照着黑沉沉的帐幔等物,显然是一间卧房。而且是女子的闺房,因为这屋中的布置用具都是适合女子所用的! 司马瑜心中微怔,对于自己深夜无端闯入人家女子卧室之举,深悔孟浪,可是转念一想,那店伙已经说过此屋荒废将近半年,屋中各种家具上灰尘堆积,这些衾幔上也发出了沉重的霉气,证明他言之未虚! 既是没人居住,这灯是谁点上的?那笛子又是谁在吹奏呢?他不禁在中心泛起了疑团! 于是极目四顾,在微灯的照明下,他将整个屋子都找遍了,依然不见人影,笛音幽幽,仍是不住地传入耳中,这次竟辨不出是来自何方了! 他心中一凛,全身的汗毛不自而然地竖了起来,这里除了那灯火笛音之外,并无一丝异状,更没有什么可怖之处,然而他却在暗沉沉的包围中,体验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 “怪了!空室无人,笛声自鸣,莫非我是真的见鬼了…… 即使是鬼,也该有个踪迹可寻,我怎么看不见一点异象呢……” 幽幽的笛音钻入耳鼓,越发地令人心酸了,那几乎不象是笛声,倒象是婺妇夜泣,幽魂空啼…… 他努力地控制自己,摒神静气,神凝于志,以练武人特具的敏锐感觉去探索笛音的来源,终于被他找到了。 可是他又几乎认为不可能,因为笛音居然是从榻后发出的,透过重重的绒幔?将哀音缭绕室中,难怪他一时无法发现了,不过幔帐后就是墙壁,难道那人是躲在墙里吹笛子吗?这似乎太荒诞了! 管它呢!反正已经来了,总要弄个明白! 于是他又跳上软榻,动手去撩那帐幔,刚刚才扯动幔角,哗拉一声,整个帐子都塌了下来,将他罩在里面! 司马瑜心中大惊,急忙中劲力突发,奋力举掌朝外推去,掌劲顿时将帐幔割破了一个大洞,他再伸手将破洞扯大,脱身出来却已弄得满头灰尘,鼻子里,口腔中,都吸进了不少砂尘! 等他抬头看时,却又愕然了。 帐幔后一面空墙,什么都没有,那悬帐的索子可能是因为年久朽腐所以才被他扯断了下来! 室中仍是暗暗的,灯上的光更微弱了,那是因为灯油将枯之故,司马瑜过来将灯蕊剔长了一点,油灯恢复了先前的光度,可是司马瑜直觉到有点不对劲,只是说不出来,半天之后,他才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室中开始变为异常寂静,那凄凄感人的笛声,不知在什么时候,意外地停止了,却别增恐怖的气氛! 司马瑜被这种由宁静而产生的恐怖,挤压得十分难受,仿佛连气都透不过来!于是他开始想到要离开了。 “算了吧!全当是我空见鬼一场,他吹他的笛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这一次搜索实在是无谓之至!” 为了打破静寂的恐惧,他这几句话是用很大的声音说出的,语音方落,他立刻回身准备离去! “唉!一别音容两渺茫……” 身后传来一个沉重的叹息,一句幽怨的低吟! 司马瑜骇然回顾,欲见空壁上显出一个淡淡的身影,长发披肩,轻纱掩体,就是面目看不清楚! 不过他判断这身影必然是属于一个女子的!不!应该说是属于一个女鬼的。 因为那墙上的人影隐约,显然不是从前面映上去,而是由墙后透映出来,空灵虚无,似存而非! 这次司马瑜是真的怕起来了,心中初来时的豪气被摧得一干二净,毛发再度直起,以戟颤的声音叫道:“你是何方幽魂,干什么要这样吓我……” 墙上的幽影微微一动,还是以那种空虚的声音幽幽地道:“思君情切,乃以心笛相召,仅为略道相思之苦,并无恫君之意!” 司马瑜闻言一惊道:“我……不认识你呀!” 幽影闻言悲声一叹道:“这么快!你就把我给忘了!” 说完软臂轻拂,象是在擦试颊上泪痕,司马瑜却大吃一惊,因为他想来想去,始终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与这个女鬼结上渊源,他认识的几个女孩子,虽然都未卜生死存亡,可是没有一个的体形是象这个女鬼的。 不过他这时已渐祛恐惧之心,乃跨前一步道:“也许是你认错人,我的确不认识你!” 墙后发出一轻低泣,片刻才幽幽地道:“司马瑜!你真没良心……” 司马瑜听她居然能指名导姓,才知道她的确没有弄错,可是自己又在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女鬼呢!茫然良久,他才对墙上道:“你把脸现出来给我看看!” 墙上幽影又是一叹道:“算了吧!魂梦千里,感转相召,君已视妾如同陌路,再见一次又有何益,你去吧!” 语影俱沓,墙上又变成了一片空白,却把司马瑜怔在当场,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沉思片刻他突然一举掌,发出无比的劲力,向着墙上推去! 四十九 古屋疑云 在砰砰的两声轻响中,墙破了,司马瑜自己反而吓了一跳。 在他现有的神力之下,掌发墙倒应是意料中事,可是他这两掌之后,墙上只印下了两个掌形深洞而已…… “这是什么怪墙……” 一面在心中狐疑,再度跳上床榻,伸手朝墙上摸去,触手微软,完全不是砖石的感觉,再用手指轻扣,又不禁暗笑起来! 原来这是一座假墙,是用一种极为坚韧的丝绸绷糊而成,经过灰尘一蓬,色泽与真墙无异,因此对墙上那诡异莫测的魅影也有了解答。 这座墙是半透明的,那女子站在后面,用强光对身上一照,自然可以看见隐约的身影……想到此处,他却又有点踌躇! 这墙后有人!而且是个女人。 这女人可能还是他的熟识! 他用可能二字,是因为他实在想不起这个女子是谁!不过他已敢确定不是鬼魅了,他的无鬼论又开始坚定起来! 是进去呢?还是就此离开? 他在心中暗问自己,因为他已被女人的问题缠怕了,实在不想多惹是非…… 考虑良久,终于还是抵不住心中的好奇,这女子似曾相识,却又不知是谁?不把谜底拆穿,终究无法安心! 于是他探出一指,在布墙上连划了几道,“嘶嘶”的裂帛声中,墙上露出一个足够容身的大洞,洞后黑沉沉的不辨一切。 沉吟片刻,他才鼓起勇气穿洞而入! 盲目地走了几步,当他的眼睛渐能习惯黑暗,而且在约略的微光中稍微可见一些东西的时候,他的身前突然遭到障碍。 那障碍物看来是长方体形,却不知是什么东西,他只能又伸手去摸索。 这长方体形的中间是空的,象是个大木柜,再用手摸进去,却又不禁骇然了。 这方形木柜分明是棺木,里面装着的是具尸体! 恐怖感再度从胸中涌起,他急着要想退出去,蓦而眼前一亮,立刻有许多绿莹莹的磷火从四周飘浮而生! 在绿火映照下,他看清面前的确是一具棺木,棺中也的确是一具尸体,一具女子的尸体,他的手正好摸在女尸的脸上。 冷冰冰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心里,尤其是他看清那女子的脸貌之后,心中更是怦怦的乱跳…… 这女子果然是他认识的,而且在不久之前看见过的。 她是无忧仙姑…… 身上披着的白纱衣紧裹着她美妙动人的胴体,面目如生,然而在绿光的照射下,泛出一种恐怖的淡青色!那是死亡的颜色! 她怎么会到这儿来了呢?又怎么会死了呢? 第一个不可解的谜! 她若是真死了,方才我看见的岂非是她的鬼魂,难道人间真有鬼吗? 第二个不可解的谜! 她…… 思想越来越杂,谜也越来越多,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耳除又传来那种空冥幽渺的声音…… “司马瑜……你终于看见我了,你作何感想?” 声音不知从何处来,然而棺中的尸体却没有动,甚至连口都没有开! 司马瑜大惊失色,呐呐地道:“无……忧!你究竟是人是鬼?” 冥渺中一声浩叹:“恨骨残躯已埋棺中,君何多此一问?” 司马瑜更骇怕了!颤颤地道:“那你真是鬼了!你在那里说话?” 冥渺中咽咽地道:“妾身死而魂不灭,无所不在,无处不存!” 司马瑜汗毛悚悚地道:“你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人生常恨,幸得魂骨归故里,此地乃妾旧家宅!至于妾之死因,君应负其全责,何尚忍心相问……” 司马瑜大惊道:“你的死怎么与我有关系呢?” 幽冥中又是一叹道:“妾以姹女玄牝大法,惑君未逞,为阴火内焚,抑郁致死!” 司马瑜这才吁了一口气道:“这可不能怪我!你根本就不该练那种害人的功夫,结果不但害死了许多生命,最后还害了你自己……” 无忧的声音略有怒意道:“姹女玄牝大法下从未有漏网之鱼,妾以一念心动,未忍继续相逼,以致引火自焚,君作此绝情之语,实令九泉之下,冤气难平!” 司马瑜大急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可对你没怎么样?” 无忧忽发悲声道:“妾因一念成痴,然为君之故,乃令数十年师兄妹之情,破裂成仇,更在阴火煎熬之下,抱恨以终,君心如铁,其能无动于衷……” 司马瑜歉咎地道:“盛情心感无已,然而你该知道,我们之间,实在没有发生感情的可能,生前已是如此,现在幽明异途,你还要我怎么样?” 空暗中沉默片刻,才轻轻一叹道:“妾身对君未敢多求,但望君能留我生冢之内,伴我一宵,以慰泉下……” 司马瑜急道:“那不行!还有人在客店里等我呢……” 无忧道:“妾身可为君通知转告,令之等待……” 司马瑜仍是摇头道:“死生异途,我陪着你的尸体看什么意思呢?” 无忧微带欢声道:“倘君垂允,妾身自能令枯骨重生……” 司马瑜连连摇手,四下灯光忽然大亮,无忧身披轻纱,风情万种地站在不远之处,脸上含着浓浓的笑意。 再看棺中的尸体,赫然又是一个无忧,僵卧如故。 司马瑜不禁大惊道:“你……你怎么分成两个了……” 无忧笑着过来,提着棺中的尸体扶了起来,然后把头取下来,交给司马瑜道:“你怎么连真假都分不清楚?” 司马瑜这才发现那头原来是用瓷烧成的,那白纱裹着的身体则是稻草扎成的,不禁又诧又疑地道:“原来你没有死?” 无忧笑笑道。 司马瑜手指假人道:“那你玩这些花样干吗?” 无忧笑着把假人又装妥放回棺中道:“自然有用了,我要靠它救命的!” 司马瑜大是不解,连忙问道:“救命!有谁要杀你?” 无忧白了他一眼道:“这世界上有谁跟我过不去?” 司马瑜摸摸头道:“那可太多了,被你杀死的那些人的亲友家属,他们若是知情的话,一定都会来找你报仇的!” 无忧冷笑一声道:“这批蠢材要是来了,也是白白送死,凭他们也能对我构成威胁!” 司马瑜不禁糊涂了,皱着眉头道:“总不会是为了对付我吧!” 无忧轻轻一笑道:“你想杀我吗?” 司马瑜神色微动道:“以我在江湖上的责任,我是应该杀你的,可是我又受过你的好处,只得放开不管你的事不管了!” 无忧哼了一声道:“你想管也未必准管得成……” 司马瑜不想跟她斗嘴,继续去猜想她要对付的人,无忧已笑着道:“不要再费脑筋了,我告诉你吧!这是为了骗我师兄的!” 司马瑜大惊道:“什么!长乐那恶魔还没有死?” 无忧脸上浮起虑色道:“没有!那老和尚虽然利用冰魅将他吓退了,却并没有杀死他,现在他也赶到中原来了,到处在搜索我及你们的踪迹,我不得不预备为之!” 司马瑜立刻陷入了深愁,这个消息太坏了,因此他希望不是真的,苦着脸道:“你怎么知道的?” 无忧深叹一口气道:“那天在冰原上我负气一走,心里还是不放心你,所以躲在暗中,准备你危险之时,拼命也要保护你,因此我对一切事情都很清楚……” 司马瑜又惊又骇道:“那你怎么又知道长乐没有死呢?” 无忧轻叹道:“你们离开冰原后,我一直躲在暗中追随着你们,忽然心里想起一阵警兆,于是我知道师兄追下来了,我不敢再跟你们,怕他跟着我而找到了你们,所以我绕了个大圈子而来到此地,这儿原来是我的家,想不到我离家多年,家人都死光了,我潜居在此地,准备了这个假人……” 司马瑜连忙道:“这个假人能骗得过他吗?” 无忧笑笑道:“假如我后来不现身的话,你还不是照样不知道!” 司马瑜想起在刚才那种鬼火森森的情形下,的确无法辨真出假,不禁对她的精心设计感到异常钦佩! 无忧望着他忽地又一笑道:“我在这儿等了两天,结果师兄没有来,想不到你却摸来了!” 司马瑜急道:“我是被你那什么鬼笛给引来的!” 无忧目泛异采道:“你能听见笛声,就是慰我心……” 司马瑜不解道:“那笛声有什么特别吗?” 无忧目光更盛道:“自然有了,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听得见?” 司马瑜一想果然有些怪处,那笛声自己听得十分清楚,而且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将自己引了来,那店中的伙计却充耳不闻…… 无忧柔媚地一笑道:“这心笛是我的心音,今夜我正是情思如潮,乃把无限心事,都寓之默默的心头低吟,你还记得那曲调吗?” 司马瑜怔怔地道:“好象是怨妇吟……” 无忧笑笑道:“一点也不错!那是我正以一个怨妇的心情,在心头默默地吟着那曲调,只是我所思念的那个人……他心中也有我的印象时,无论隔着多远,他都会听见的!果然你就来了!” 司马瑜大急道:“没……没有这回事!” 无忧脸色一整道:“你凭良心说话,从你离开冰原之后,一直没有想过我吗?” 司马瑜脸上一红,在路上寂寞的行程中,无忧洁美如玉的胴体的确在他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不过立刻被冷如冰薛琪等更深的思念所代替了。 无忧的目光独自炯炯地盯着他,使他无法逃避。只得讷讷地道:“想是想过了,不过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 无忧轻轻一叹道:“我也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的,我整整比你大三四十岁,可是……说也难信,我遇上过无数男子,从来没有象你这样令我动心过,这大概是一种孽吧!想起也好笑,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风月场中的红粉魔神,居然会被你一个小伙子弄得七颠八倒……” 司马瑜听来不太象话,只得道:“你的面容并不象你的年龄……不过感情是另外的一件事!” 无忧重重一叹道:“我知道!所以我对你不强求,我只要你陪我这一宵,什么也不做,就是谈一宵,或者是相对默坐一宵……” 司马瑜将头一摇道:“那是何苦呢!你我之间本来就一无所有,这一宵相聚岂非多余?” 无忧微怒道:“你怎么那么不近情理,要知道我若是使用姹女玄牝大法,不怕你长了翅膀飞上天去,我也能把你的魂勾下来!” 司马瑜尝过那厉害,的确怕她真个又来一次,连忙道:“你真是未能免俗,想想你以心笛相召,我闻笛而来,大家见了面也就够了,这是何等高超的境界,你又何必多那一举呢!” 无忧起初是脸色一动,似乎颇为他的话而感动,继而将眼一瞪叫道:“小子,你别对我花言巧语,今天这一宵我留你定了,你要是再不近人情,我就留你一辈子!” 话说得凶,脸上的春意却越来越浓,眼中柔波流转,颊色映起一片桃红,司马瑜见状大惊,知道她又在开始施展姹女玄牝大法了,急忙拔腿想溜。 可是他的脚却象是被截住了,心头灵智尚明,眼睛却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不知不觉间,已被她的媚术惑住了! 无忧解开满头长发,又慢慢地准备脱去身上的纱衣。 司马瑜急得只能咬舌头,想以那种痛楚来维持自己的清醒,然而一点用都没有,另一种念头从他的意念中涌起,对那轻纱紧裹的胴体,有着如温的思念,甚至于希望她的动作加快一点! 无忧将纱衣解开,刚刚露出洁白的稣胸与坚实的乳房,忽然脸色一变,又急速地扣了起来。 司马瑜也从迷乱中觉醒,知道她已撤出了迷术,不由感激地道:“原来你是在试验我……” 无忧却神色凝重地道:“你快走吧!通知你同行的人,马上离开此地!” 司马瑜征道:“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无忧侧耳倾听有顷,又急声催促道:“我师兄来了!” 司马瑜一惊,连忙全神戒备,无忧见状不禁噗哧一笑道:“他还在五十里外呢,你紧张些什么,快走吧!” 司马瑜不信道:“你能听那么远?” 无忧急道:“不是听,是一种感应,我跟他共处数十年,养成这种默默的感应,即使是百里之遥,都能体会到彼此的位置,方才我若不是一心放在你身上,早就该发觉了……” 司马瑜想想又道:“长乐那妖道功力非凡,你抵得过吗?” 无忧轻叹一口气道:“我已尸棺相对,他就是再恨我,毁棺残尸也该满足了。” 司马瑜仍然道:“万一骗不过他呢?” 无忧脸色一变道:“那我自有对付他的方法,他虽不仁,我却不能不义,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我绝不下煞手!” 司马瑜不以为然的道:“象他那种人心智已疯,你何必再留情面,若是你有除他的方法,应该毫不考虑地加以使用才对!” 无忧神色一寒道:“小子!你别没良心,要知道他是为什么恨我的?为什么才对我绝情寡义的,你劝我杀死他似乎太毒手一点吧!” 司马瑜不仅脸上一红,回忆长乐真人对她原是一片痴情,就只因为自己之故,才使他们兄妹反目,虽然无忧对他只是一头的单相思,然而自己劝无忧将他杀死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他自己原是一片正侠心胸,只在人情道义上提出上项要求,没想到把本身的人格也牵进去了…… 羞恶之心与一种男子天生的傲骨使他将心一横,红着脸朗声道:“既使你这么说,我也不走了,我该留下与他一决生死!” 无忧盯了他了一眼道:“你是为着什么理由要想留下?” 司马瑜慨然道:“什么理由都没有,他那种狂人不容存留于世,为着更多人的生命安全,我必须要消灭他!” 无忧脸色微变,眼圈一红道:“小冤家,你为什么一点顺水人情都不肯做!” 司马瑜奇道:“什么顺水人情?” 无忧目中泪光直闪,泣然欲泣地道:“不管你心中怎么想,只要你口中顺便带一句,说是为了我而才找他拼命,我就是为你死了也是情愿的!” 司马瑜怔了一怔,才摇头壮容道:“我若是那种口是心非之徒,不但对不起你这一番错爱感情,也许还对不起你那一曲心笛怨妇吟!” 无忧呆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泪流了下来,咽声道:“我懂得你的心了,你快走吧!再迟可来不及了!” 司马瑜倔强地摇摇头,无忧更是焦急,倒过来求他道:“冤家!你走吧!我发誓除掉他好了……” 司马瑜仍然不为所动,无忧急得想去拉他,遂听得外面一阵砰砰乱响,墙动地摇,好象有人在拆房子似的! 无忧失声惊叫道:“来不及了……” 对墙上划地撕破一条大口子,司马瑜紧张地望过去,只见长乐真人眇了一目,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形状有如恶鬼。 见到司马瑜后先是一怔,继而发出一声震耳厉笑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在这儿,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今天可别想逃了。那贱人呢!叫她出来,我把你们一起送到黄泉路上去配对吧!” 司马瑜不觉微异,心想你这是明知故问,可是当他一回头时,无忧已不见迹影,这是一间秘室,除了墙外,四无通路,竟不知她是从何处遁走的! 面对着长乐真人那恶鬼般的形状,也不禁心中微怯,勉强装着镇定道:“你来得太迟了,无忧仙姑早已魂归地府了!” 说着用手一指棺中假尸,长乐扫了一眼,哈哈厉笑道:“小子,你还想骗我,刚才我还听见她的说话!” 司马瑜仍然装着平静道:“那是她的精灵!” 长乐一摇头笑道:“精灵!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她专门练就道家伪死之术!如何能瞒过我的眼睛!贱妇!你起来,不要躺在棺材里装死!否则我一掌劈碎你!” 棺中自然不会有回音的,司马瑜明知那是假尸,却不得不装成真的模样,手指着棺木道:“你已经将她逼死了,为什么还要扰乱她的安宁!” 长乐赫赫冷笑道:“不错!我就是要她永世不得安宁!” 说着伸手朝尸体的脸上抓下去,司马瑜为求逼真,当然要上前抢救,伸手迳拍他的手掌,却未用上全力。 长乐一手轻格,怒声喝道:“小子!滚开!等一下会自然轮到你!” 司马瑜被拂得向后猛退,一半是存心,一半也是长乐的潜力惊人,他的身形直撞上墙去,那居然又是一面印墙,扑的一响,撞破了一个大洞。 然而还有一件更令他吃惊的事,因为无忧的形身赫然正隐在墙角,端立不动,司马瑜连忙想用身子挡住她,却已被长乐发现了! 他放弃了棺中的尸身,赶过来狞笑道:“贱妇!你这三尸化身的方法,原来是我教你的,你想用来骗我,岂不是做梦!” 一掌拍来,无忧毫无抵抗之意。司马瑜忍不住,只得出手代挡,砰然急响中,被掌力震退了好几步。 这次可是真退,而且双臂酸麻,足见这狂人的功力高到绝顶! 司马瑜在冰原上,最后也曾与他接过几招,那时他久经战斗,功力减退,二人相去不多,所以司马瑜今天才敢勇敢地留下。 方才一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差多了,只有希望无忧能制住他了! 长乐震退司马瑜之后,继续发出狞笑对无忧道:“贱妇!你离开冰原之后,与这小子躲在此地亨福,以为我找不到……” 司马瑜连忙道:“放屁!我也是不久之前才到此地的……” 长乐赫赫怒笑道:“那倒是真巧了,我到那里都会比你迟一步……” 司马瑜大急叫道:“你不信可以问她自己!” 无忧平静而立,目中精光逼人,却没有开口替司马瑜证实! 司马瑜急得要去推她,长乐已脸含狞笑,扬手数点银光,既速且疾,手发光至,噗噗几响,无忧的身上血光直冒,身子往后便倒! 五十 春梦无痕 无忧一语未发,即已丧生在长乐毒手之下,当她的尸体砰然一身倒地时,长乐发出一阵震天长笑,对着尸体厉声道:“贱妇!你终于伏诛了,你的玄阴爪再厉害也没有用了,你没有想到师父会把电银梭留给我吧!当年你为了想早点得到玄阴爪诀,竟不惜辣手杀父,然而师父在未死以前,早看出你会叛离他,所以将电银梭偷偷交给了我,叫我制裁你,我念在师兄妹之情,始终不忍下手,谁知你自己找死,到了这把年纪时,反而为了一个臭小子而跟我翻脸,这可是你自取灭亡……” 司马瑜在旁边听了大为惊诧,想不到其中还有大么多的曲折,他自己深感师门恩重,因此对无忧之死,反而认为理所当然,因此呆立一无反映! 长乐说完话后,又对他厉声道:“小子!该轮到你了!冰原上被你侥幸逃过了,看你今天往那里逃!” 司马瑜知道今天万难得脱,心情反而安定下来,平静地道:“长乐!今天我们定然会有一个解决的,因此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长乐怒哼一声道:“臭小子!那来在么多噜嗦的,你少费神了,我没有那么好的精神跟你多讲!” 司马瑜淡淡地道:“这些问题几句话就可以完了,首先我想知道的是她杀师之事可是真的?” 长乐瞪着独眼道:“当然真的,我用不着造一个死人的谣!” 司马瑜点头道:“那她确有取死之道,我的心中也好过一点!” 长乐怒道:“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有个屁相干?” 司马瑜庄容道:“不然!她原来安排下了对付你之策,却被我破坏了,而且她最后藏身之处,也被我在无意间揭露出来,你杀死了她,我当然有责任,然而经你说出她杀师之事,我认为她死有应得,心中自然好过一点!” 长乐似乎被他语中正气所慑,片刻之后才大叫道:“臭小子!你再装得正派,也不会使我改变心意放过你!” 司马瑜怒道:“放屁,生死有命,我绝不会对你提出那种要求,只是我还有个问题不明,你一心要杀死我,究竟是什么道理,若说我服了成形雪参,那原非你之物,若说无忧为我之故与你决裂,那是她对你用情不够深,我们无冤无仇……” 长乐大叫道:“别再说了,我杀人不要任何理由!” 司马瑜淡淡一笑,将双手一摊道:“遇见你这种狂人,我只好认命了!” 长乐真人疯狂地冷笑一声,双手比了一个姿势,态度忽而变得十分凝重,司马瑜不免觉得奇怪,因为他从来未见他如此正经过! 长乐的喉头发出一声低吼:“臭小子!本真人取你之命,虽然毫无问题,可是本真人懒得和你多耗时间,这一招之后,你就可以到泉下去报到了!” 司马瑜听完话后心头一震,似信而非信,他知道长乐之了得,却实难相信在一招之下可以取自己之命,然而看长乐说话之神态,却又不似虚假,只得提足精神,功聚全身以备应变! 长乐的骨节中先发出一阵爆豆似的轻声,然而身上被一层淡淡的薄雾所笼罩,使得这一间不算狭窄的密室中,顿时如冰窖一般寒冷! 这凶人长年居留冰原之上,所习武功自属阴寒一派,然而能具如此声势,倒也惊人之至! 司马瑜见他已有发动之意,觉得不能坐以待袭,乃大喝一声,劲力抢先自双臂中挥出,势属阳猛,掌风中夹着红蒙蒙的烧光涌将过去! 那是由于他骤觉奇寒难耐,将劲力全化为五行真气中的离火神功发出! 红光接触到长乐身上的白雾,立刻冒出一股丝丝水气。 长乐的身子颤了一颤,嘴角牵起一个阴涩的狞笑道:“臭小子!几天不见,你的功力好似又有进步了!” 司马瑜不开口,只把劲气加力施为,红光愈来愈盛,长乐身上的白雾也更加浓厚,室中水气弥漫,使得双方的人影都模糊了! 长乐虽已蓄劲在臂,却始终含而不吐,一任司马瑜施为,而不作抵抗,然而司马瑜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力竭之后才加以发动…… 因为他将劲力都放在掌功中施放出去,本身的抗力已然减弱不少,那股寒气一阵比一阵厉害过来。 约摸盏茶时分过去,司马瑜掌中光度渐淡,身外的寒气使他冻得格格发抖,这是很少有的现象,这冰原绝寒的气候下,他也没有这种感觉过。 放眼四望时,心中尤其吃惊,室中四周都蒙上了一层白白的厚霜,甚至于连地下都铺满了,只有他立身尺许之地还保持着原状。 一个人体内透出的寒气能达到这种程度,司马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况这寒霜还是在他以全力施展离火神功下结成的! 照这样程度发展下去,再过一阵,不需要长乐出手,司马瑜就会冻僵了! 然而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除掉咬牙苦撑之外,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红光更淡,寒气更重,司马瑜已准备放弃努力,甘心束手就毙了。 忽然他的眼睛中接触到一件异事,神情为之一动! 在长乐的背后,那具装着无忧伪死的棺木中,缓缓地坐起一人,白纱宛然,居然又是一个无忧! 这棺中明明是一具假尸,怎么会动呢? 无忧的尸体还在他脚前的地上,寒霜凝结,身上所中的几支电银梭也清楚在目,那么这又是怎样一回事呢? 长乐也发现他的脸色有异了,连忙回头看去,无忧的身子已跨出棺木,笔直对他扑了过来,身法奇速,双臂前探,屈指作抓状! 长乐大叫一声,掌上蓄足的寒气骤然发了出来,将她的抓势缓了一缓! 无忧身形受阻之后,却丝毫不受那寒气的影响,双足一蹬,再度扑上来,双手仍然是采取了抓势。 长乐骇极暴退,身子一直对司马瑜撞过去。 司马瑜怕他撞上来,双手自然前推,本能地用出了剩余的劲力,长乐一心只顾前面,没留神背后的事,司马瑜双手推实,触掌一阵冰寒澈骨。 而长乐的身子被他这一推之势,向前一倾,近上了无忧的抓势! 在百忙中他的双臂乱挥乱舞,啪啪两声轻声之后。 无忧被他一臂撩中前肩,嘤然痛呼退后。 长乐的左胸挨了一抓,破衣裂肉,创处一片乌黑,接着他大叫一声:“好一对无耻的狗男女!你们串演得好戏……” 无忧一手抚着肩头强忍住痛苦皱眉道:“师兄!怨不得我下毒手,是你自己绝情在先的,要不是我准备在先,那六支电银梭下,我死得可太冤枉了!” 长乐大叫道:“什么冤枉,那是你杀师应得之报!” 无忧哼了一声道:“对于玄阴老贼之死,你跟我一样明白,杀师二字,你可用得太不得当了,别忘了那办法还是你教我的,想不到你阴险到了极点,居然背着我去对老鬼卖好,将电银梭骗到手中,瞒了我这么多年,你究竟何居心……” 长乐脸色在痛楚中含着特异的狰狞,独自闪烁,咬牙不语! 无忧越说越火逼着他厉声道:“你为什么不开口了?” 长乐低哼一声道:“没什么好说的,一切事情都在大家心里,不说也知道!你偷偷地炼成了玄阴煞抓,我暗藏着电银梭,大家都留着一招互相克制的本钱,不就是为着等待今天这么一天吗,只是你比我棋高一着而已,可是真正的胜利还不一定谁属呢……” 无忧也哼了一声道:“你中了玄阴煞抓,还有翻本的机会吗?” 长乐厉笑一声,突然举起另一只手,在被抓破的肩头上一劈,“噗”一声轻响中,他的半片肩头,连同一条手臂都断了下来! 然后他咬牙厉叫道:“无忧!玄阴煞抓虽毒,还不见得能要了我的命,来日方长,你就等着我来收回这笔恨债吧!” 无忧神色一变,长乐真人已伸着独臂,身形一冲而起,冲破了寒冰结的屋顶,带着凄声的长啸,一闪而逝! 司马瑜惊魂始定,讷讷地问道:“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忧望着屋顶的那个破洞发呆,直等到司马瑜再问一句,她才轻叹道:“往事不堪提,你不必多问了,反正这里面的是非曲直是一本烂帐,有十个算盘也打不清……” 司马瑜启唇欲再动问了,无忧一摆手道:“你不必再动问了,我实在不愿重提当年之事,而且我此刻心里乱得很,还有许多事要急待处理的!尤其是长乐,我必须赶快设想对付之策!” 司马瑜一怔道:“那狂人又残了一臂,你还怕些什么?” 无忧长叹道:“你知道什么?我多年来偷偷苦炼玄阴煞抓,就是为着准备他与我反目时对付他用的,那抓功阴毒之极,中人即死,结果他只残去一臂,后患无穷,我真不知道将来用什么方法对付他呢……” 司马瑜默然片刻,才拱手道:“我该告辞了,天色将曙,店里的人醒来看不见我,必然也会引起许多惊扰……” 无忧脸色微动望着他道:“看来你是不愿意再见我的了!” 司马瑜点点头道:“今夜之会已是多余,日后若是无意邂逅,我们不妨象故人萍聚,小语旧事,至于故意见面,大可不必了!” 无忧悠悠长叹,喃喃自语道:“是的……我们是没有再见的必要了,那些过去的事,只能算是一场春梦,梦醒无痕……” 司马瑜又拱拱手,道了一声珍重,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将无忧留在一片寂寞之中,背后传来她的低语声:“春梦无痕……唉!几十年的岁月,都象是一场梦!” 司马瑜无意去探索她的往事,甚至于目前的事,他也不愿多想,虽然还有一个疑问未获解答,那就是自己明明看见她中了电银梭而死,如何又从棺里活着走了出来,棺里的那具假尸被她弄到那里去了? 可是他实在不愿意与她多相处片刻,把这些问题弄弄清楚。 “事无春梦了无痕,我也应该从现在起,把这个人彻底由思想里排除出去!” 一声默叹!他在稀微的曙色中回到客店,幸好同行人都还没有起来,与他同屋的马卓然睡得很熟。 和衣躺在床上,他感到真正的疲倦了,他必须要休息一下,因为天亮了,他还要赶一天的路呢…… x  x  x  x 经过长途泼涉,他们一行人终于赶到珠江畔的羊城,柳云亭早已将船雇好,而且等得大是心焦。 李一定与公孙述所邀的东海三魔果然到得比他们早,寒喧数语,大家也是心急如焚,所以毫不耽搁,立刻扬帆启程! 舟出珠江口后,驶入一望无际的碧海汪洋,司马瑜是初次航海,立觉视界为之一新,心胸也开朗多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关于毒龙岛之行的策划,方天华心计超人,虽然很多人都对他存有介蒂,然而在目前特殊的情况下,每个人都自然而然地推举他作为此一行动的领队。 柳云亭是毒龙岛上的旧人,那里的情形也只有他熟悉。可是从他的述叙中,每个人都不禁对此行深怀戒心! 毒龙岛还处于南海之涯,方圆约三千余里,除了一处水港之外,尽是高耸入云的悬崖与深埋海底的锋利暗礁,因此偷渡的计划是无法实行的! 毒龙国约有五万余人民,每一个人都精识武技,皇城就设在水港入口,宫中的侍卫宫女无一不是绝顶好手,沙克浚本人的功力尤在深奥莫测之境,而且他智力高绝,发明了许多希奇古怪的东西,司马瑜在西湖下所见的排云舟就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沙克浚宫中还有所谓十二客卿,俱是他从中原网罗而去的武林高手,这些人在中原似乎藉藉无名,其实武学造诣之深,远非一般武林人所能企及! 当大家都忧思深重之际,独有两个人兴高采烈,精神激动。 一个是方天华,他深深为世上能有沙克浚这样一个对手而感到高兴,因为举目斯世。除去武功不说,能在心智上与他一较高下的人太少了! 另一个是公孙述,他听说毒龙国的库中藏着许多稀世奇珍,又引起他偷的兴趣来了,贼性难改,他发誓要好好地偷他一笔…… 舟行近半月,当视界中出现了一片朦胧陵影时,每个人的心情都紧张起来了。 毒龙岛在望了。 在夕阳的辉照下,这一片岛地上腾照着五彩光辉,若不是柳云亭预先指出目标时,众人还以为是航到了传闻中的海外仙山呢! 舟行离岸里许,开始绕岛找寻入口港,方天华站在船头甲板上,一面望着前途,一面紧张地凝视水面。 在暗蓝色的深水下面,似乎有着一些淡灰的长影,随着他们的海船移动着,不过很不容易看清楚,方天华的脸上开始现出一阵诧异的神情! 又行了片刻,柳云亭忽然紧张地告诉船后掌舵的舟子道:“小心一点,这里被称为恶魔滩,水下密布珊瑚暗礁,同时也是魔鬼鱼出没的区域,最好能驶离远一点!” 司马瑜在旁边连忙问道:“魔鬼鱼是什么?” 柳云亭神色凝重地道:“魔鬼鱼是毒龙岛周围特生的一种怪鱼,长约半尺,却十分厉害,牙齿之尖利尤其独步大海,有一次我曾经做了一个试验,用铁索击了一支长剑下去,结果剑叶被它他咬穿了无数小孔……” 司马瑜大感兴趣地道:“这鱼虽然厉害,究竟体积太小……” 柳云亭轻叹道:“少侠那里知道,这些鱼群攻击人畜时,往往是成千成万,比所有的大鱼还可怕,所以在这一带水域中,没有任何一种其他的鱼类敢进入……” 方天华立刻追问道:“真的没有其他的鱼类吗?” 柳云亭点头道:“不错!任何鱼一进入水域,立刻就会受到魔鬼鱼的攻击,顷刻之间,尸骨无存!所以此处又被称为死亡之滩!” 方天华点点头,立刻又注意水中,神情可紧张多了。 默行片刻,柳云亭忽然又朝后船叫道:“喂!掌舵的!前面就是暗礁,你怎么还不转向呢!” 舵手苦着脸道:“客官,我这舵好象没有用了,那船被另外一种力量推动着,我用尽力气,还是推它不动!” 大家听言都是一惊,此刻海面风平浪静,帆布都垂了下来,而船行的速度却如一支急箭,仿佛真有一种不知道的力量在推动着! 渐渐的,大家的眼睛已所看到礁石的暗影了,船速仍是无法减低,迳直对礁石撞去,东海三魔连忙走到船后去帮忙转舵! 方天华却大喝一声,双手朝下一扬,数点青光朝水中钻去,嗤声入水后,水上立刻冒出一片红色,接着船也在东海三魔的控制下,在距离礁石数丈之前转了向。 众人这才喘了一口气,司马瑜问道:“方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沙克浚派出的迎客队对我们作了一次欢迎仪式!” 柳云亭脸色惊异地道:“方先生是说这水下有人潜伏……” 方天华点点头道:“否则我们的船怎会自动前进而不受控制呢……” 柳云亭摇头道:“不大可能吧!这一片水域连沙克浚自己也不敢下去!” 方天华脸色一动道:“那倒值得研究了,齐大兄,你们是海上的行家,可是有方法将水底下的东西弄上来看看,我已经用暗器杀死了两个,还有两三个在绕着我们的船打转呢!” 天魔齐漱清走至他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有两三条暗影在水下游弋着,不禁微现佩色道:“老方,真有你的,我们终日在海上,却也没有想到有东西在下面捣鬼……” 方天华笑道:“齐大兄别客气了,快想法子弄他上来吧,我真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呢!” 齐漱清由胸前掏出一卷银色钩丝,上面附着七八个小金钩,凝视片刻,突然伸手一扬,金钩带着银丝,直朝海中射去。 一道暗影想是被金钩抓住了,立刻跳动挣扎,其余的暗影也想冲过去帮助它,齐漱清振腕一抖,居然将暗影拽出水面,拖到船头的甲板上! 那的确是一条怪物,全身皮呈暗蓝色,无怪乎在深海之中,不易辨认出来,长约八九尺,前肢如人手,上面却长满了鳞片,后肢却是两片短鳍,拖着一条长尾。 最奇怪的是它的头,上面生着稀稀的毛,细目,巨口,利齿森森,发出一声声刺耳难听的长嗥! 这个半人半鱼的怪物使大家又惊异了,即使是长居海池的东海三魔,也叫不出它的名称! 只有柳云亭失声惊呼道:“海人!” 方天华瞟他一眼道:“海人是什么?” 柳云亭惊色未定道:“海人可以算是人,也可以算是鱼,它们聚居在海人岛上,那儿离毒龙岛不远,然而从不到这边来,难怪魔鬼鱼不咬他们,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可以使得一切鱼类闻了之后,立刻软瘫而无法行动!” 方天华笑笑道:“沙克浚怎么能找到这些怪物来供他驱策的?” 正说之间,那称做海人的怪物猛地长尾一弹,忽然窜了起来!对着方天华咬了过去,方天华伸手待格,可是海人的背上还抓着齐漱清的金钩,后面连着银丝,齐漱清将手一扯,海人扑到一半,又被拉倒在甲板上,猛地一挣。 背上的鳞肉都被金钩扯脱下来,然而也脱离了金钩的束缚,跳起来改朝司马瑜咬过去! 司马瑜劈面一掌,击在海人的胸前,将它打得向海中落去。 砰的一声,浪花四溅,海人被击毙了,尸体浮在海面上,然而他们海船的四周,忽然冒出许多巨头,发出一片震耳的噪声。 柳云亭大惊道:“不好了!海人性最合群,我们杀死了两三头,激起了他们的公愤,这下子可不太好对付……” 正说之间,那许多海人一齐朝木船围攻过来,张开大嘴,啃咬木船的边底…… 船上的人空有一身本事,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此时海船四周也是密密层层的巨头,杀不胜杀,只有听由他们肆虐! 顷刻之间,船底通了,水泉喷了上来,船也开始下沉。 群侠束手无策,只得一起聚集在舱顶上,船沉到一个相当程度后,因系木制之故,浮力仍在,群人虽一致落水,却也无狼狈不堪! 方天华朝东海三魔叫道:“诸兄是海上的行家,快想个办法吧……” 齐漪清苦笑一声道:“目前有什么方法,若以水性而论,我们弟兄三人勉强可以脱出包围,泅泳到岸边上,却无法顾全诸位了!” 方天华立刻道:“那你们快走吧!到岸上再替我们想办法,比方说砍些竹木,制成筏子,将我们接过去!” 齐漱清一指那参天峭壁苦笑道:“那可难了,岸边上没有树,那片高崖又上不去,还是在此地陪陪诸位吧……” 方天华怒声叫道:“沙克浚真不是东西,是他自己订约我们来的,却在海上布下这些鬼门道……” 大家也是一无办法,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 忽而远处传来一阵鸣鸣的海螺声,接着是一艘朦幢巨舰由水平线上慢慢?鱿郑切┖h颂b萆螅黄鹈蝗胨胁患?p>  巨舰慢慢驶近,在舰上站着一个金甲武土,朝诸人一拱手道:“毒龙国御前侍卫金克,奉国主之命,敬迎诸位大驾!” 说着用手一挥,一条长索前端系着一个铁锚,冬的一声,锚尖刺进他们的舱板,长索绷紧了成为一条索桥! 金克用手一拱道:“敬请诸君登舟!” 方天华怒哼一声,飞身登上索桥,几个起落,已经登上了巨舰,身法美妙之极,金克看在眼中,神色微动道:“先生轻功卓绝,金某十分钦佩!” 方天华冷冷地道:“贵岛主的这一着下马威可真不错!” 金克笑而不言,群侠一一从索桥上飞登,即使是那些水手,也都手脚并用,爬到了巨舰上,金克用手一挥,巨舰转向启程,向岛上驶去! 大家因为方才丢了一个大面,十分狼狈,闷声不响,只有司马瑜不放心,连忙问金克道:“那冷姑娘与靳姑娘在岛上的情形如何?” 金克笑笑道:“到了岛上就知道了,阁下何必如此心急!” 司马瑜急道:“我只想问问她们的近况……” 金克摇头道:“在下未得国主之命,不敢随便说话!” 司马瑜赌气也不问了,巨舰行了一阵,驶入一个水港,那港口两峰耸立,仅容一船通过,入港之后,立刻又是一片广阔的水面!同时也可以望见岸上的建筑了! 船到码头上泊淀,已是夜色深深。 岸上有两排金甲武士,手握火炬,肃然而立,金克用手一摆道:“毒龙国已至!请诸位下船登岸!” 方天华冷笑一声,突然从舰上飞身而下,掌风一摆,将那两列金甲武士扫得东倒西歪乱成一片…… 五十一 草木皆兵 方天华这一突发的动作使得同来诸人都大为吃惊不止,尤其是金克,连忙飞身下了船,赶到他身边时,那一列为数将近百名的金甲武士,一个个都倒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好象是死去一般! 金克不禁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天华冷笑一声道:“沙克浚曾两度入中原,他应该听过我‘混元笔’方天华之名我位列凶人,岂是那种轻易受骗之人,第一次上当是因为我对沙克浚估计错误,我认为他既为一国之王,行事应该力求方正堂皇,谁知他度量狭窄,居然在海里设下那种圈套,现在要是再让他利用这些铁人来出我们一次丑,未免现得中原太无人了!” 司马瑜听见方天华的话后,立刻也过来扳起一名武士详细审视,才发现那金甲之内果然不是真人,胸腹空腔里安装着许多机括,大概是发动的枢纽被方天华破坏了,因以才倒地不动! 金克见金人之秘已被方天华拆穿了,铁青着脸,无话可说,低头在前领路。 大家这才明白方天华何以会抢先出手之故,司马瑜趋至他身边问道:“方前辈!这些金人被您一顿拳脚就打得东倒西歪,看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您倒不如让它们活动开来,叫大家都舒舒筋骨多好!” 方天华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倒轻松!我们以血肉之躯,去跟那些顽铁相碰,已经是不上算的事了,何况凭我们这十几人的力量,要想通过这甲兵阵,简直是做梦!” 司马瑜不信道:“有这么厉害吗?” 方天华点头道:“是的!沙克浚在机械方面的知识,恐怕比我还高明呢,那九十八个金甲铁人俱是用坚钢制成,拳掌兵刃,对它们全无作用,幸好我对这方面略经涉猎,抢先一步,在它们没有发动之前,就控制了全阵枢纽,否则我们纵不为之所伤,只怕也会被活活累死在阵里了……” 司马瑜愕然无语,方天华又沉着脸道:“现在我们已经在人家的势力范围之内,对方又是一个心智武功超凡的厉害人物,应该要步步为营,小心应付,才不致为人所乘,你若是一味好逞血气之勇,恐怕还没有见到沙克浚,就会糊里糊涂,白白地送上一条命……” 司马瑜被说得满脸通红,只得连连称是! 方天华长叹一声道:“我虽没有见过沙克浚,却已预感到此行凶险异常,也许我们这几个人都会把一世英名,全送在这岛上!” 马蕙芷正好在他们附近,闻言忙道:“方老伯也不必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吉人天相之说,也许对你们父女与凌小姐司马瑜等人有效,至于我们几个人,全是出了名的凶人,只怕天心不佑……” 马蕙芷笑笑道:“方老伯太客气了,过去的事不说,理直为壮,目前我们都为着一项堂堂正正的理由,到这儿来救人的,冥冥中若果真有神明的话,一定会保佑我们胜利成功!” 方天华大笑道:“经你这一说,我又开始乐观了!” 走进城门,来到一所华厦之前,金克用手一比道:“此处为宾馆,请各位入内稍息,听候国主召见!” 方天华双眉一扬怒声道:“放屁!我们是来算旧帐的,凭什么要等他召见!” 金克冷冷地道:“入乡随俗,国主乃一岛之君,你们要想见他,就得遵从礼义!” 东来诸人,一个个都怒形于色,准备发作,金克毫不在乎地道:“各位最好还是不要蛮动,否则毒龙国中数十万人民群起为敌,你们纵有通天徼地之能,只怕也难以讨得好去!” 话说得虽傲,却未尝是实情,方天华只得忍住怒气一叹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只得认了!” 群侠无语,鱼贯进入大厦,宾馆中有专司接待的官吏,对他们倒是非常客气,分别给他们安排好居室,随即备下盛宴款待,可是一直等到天黑了,沙克浚却毫无消息,也没有派人前来传话。 大家都唯方天华马首是瞻,见他不作表示,只得也按捺不动,然而焦急之状,却溢于言表! 一直等吃过晚饭。方天华拉住柳云亭问道:“柳先生是本岛熟人,一定认识沙克浚的寝宫在那里?” 柳云亭惊道:“方大侠可是想去私探寝宫,那可太危险了!” 方天华笑笑道:“不是暗探,是明访,沙克浚既然约了我们前来,没有理由躲着不见面!” 柳云亭摇头道:“明访也太危险了,那地方五步一陷阱,十步一埋伏,更有许多意想不到的机关削器,杀人于无形之间,记得有一次,国中的大将军冀图叛变篡位,约了十六个高手夜闯寝宫企图行刺,结果连沙克浚的面都没见着即已全部伏诛……” 方天华笑笑道:“不要紧,这次我有绝对的把握,不过此行不宜人多,只要我与司马瑜两个人就足够了……或者再加上一个老偷儿,他的妙手空空绝技,或许有点用处!” 其余的人自然表示反对,可是方天华胸有成竹,绝对不允许多一个人参加,公孙述与司马瑜早已跃跃欲动了,生怕大家将此行吵翻了,反而帮着方天华出头拦阻。 众人拗不过方天华的固执,总算是勉强同意了,李一定气呼呼地道:“方老儿,若是司马瑜有个不测,我看你怎么对大家交代!” 方天华哼了一声道:“李老儿!假若你有这份把握,我宁可留下,换你去替身了!” 李一定不觉一怔,片刻之后才负气道:“去就去!顶了不起我把这条老命赔给他!” 方天华冷笑一声道:“这未免太轻松了,象这种风凉话谁不会讲,问题不在赔命,活到我们这把年纪,生气都无所谓了,主要是这小子身上所背着其他纠纷,你一死能解决得了吗?” 李一定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吹着胡子要翻脸,司马瑜只得拦在中间道:“李前辈!方前辈!你们不必争了,本来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沙克浚的约会也是对我一个人定的,因此我看各位前辈都不必前去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李一定瞪着眼道:“你一个人够了,还央求我们前来干吗?” 司马瑜长叹一声道:“我本来央求各位前辈同来,是深感此行艰巨,总希望各位前辈能赐予一臂之助的,谁知各位前辈一味斤斤计较于细微末节,从事意气之争,再晚只好……” 李一定微带愧色地一叹道:“方老儿!这小子将我们骂苦了,算了!还是你去吧!” 司马瑜连忙道:“前辈!我绝无骂您的意思……” 李一定带笑道:“我晓得!不过我倒真是给你开导明白了,此时此地还闹意气,实在是无谓,在机关削器方面的知识,我承认不如方老儿,因此我现在可是真心地赞同方老儿前去……” 司马瑜听他的确不是在说气话,这才感激地道:“方前辈,公孙前辈,我们这就走吧!” 柳云亭指明方向,三人遂告辞离去,只有马蕙芷追着上来对司马瑜道:“司马兄!您自己多小心……” 司马瑜在她的眼中可以读出深浓的情意,却是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含糊地答应着,跟在方天华和公孙述身后走了。 沙克浚的寝宫离宾馆大约有三里远近,他们走了一阵,已可望见窗中的灯火,沿途有许多执戈的甲士,对他们三人的行动却视若无睹! 将近寝宫之际,一条深不见底,宽有两丈余的深涧阻路,这点隔离当然难不住他们三人,可是为了慎重起见,他们并未冒险飞渡,只是站在涧边叫道:“司马瑜应约来访,敬请国主一会!” 叫了两三声,对岸走出一人,正是先见的侍卫金克,冷冷地道:“国主不是有令叫你们等待吗,半夜三更,瞎吵些什么?” 司马瑜不禁怒道:“我们是应约前来赴会的,与你们国主处于相对的地位,凭什么要听他的命令,你告诉沙克浚一声,他敢见面就出来,不敢见面就明明白白地讲一声……” 金克哈哈大笑道:“你不过是国主掌下余下的游魂,居然也敢发此狂言……” 司马瑜正想跟他生气怒骂一场,忽听对岸传来一阵轧轧之声,一条黑黝黝的浮桥凌空伸了过来,接着是金克的声音道:“国主的寝宫向不准人进入,今天算是特别为你们开放,不过我警告一声,你们的行动最好要小心一点,一举一动都不要自由自主,否则白送掉性命,可不能怪我事前没有通知!” 方天华实在听不惯他语中的狂态,冷笑一声道:“笑话!你们这儿即使是龙潭虎穴,方某也可以闭着眼睛出进!” 说着率先从桥上过去,金克浚却迎着他笑嘻嘻地道:“方先生此话说得太有学问,你要是张开眼睛,恐怕寸步难行!倒不如闭着眼睛的好!实不相瞒,在下虽然在寝宫出入多次,每次也都是闭着眼睛的!” 方天华原是无意一句狂话,不想反而说对了点儿,倒是大觉意外,然而他为人深沉,知道这寝宫中定然惊险万状,表面上只付之淡淡一笑! 司马瑜与公孙述也先后过来了,金克再度前导,走进一道高大的拱门,到了里面,大家顿觉眼前一亮,原来这拱门之内,竟是一条宽广的穿堂,全以大理石建筑而成,墙上安着火炬,点着熊熊的火焰,再映在大理石上,发出耀眼的光彩! 金克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神色,昂然地一抬头道:“各位走路时,最好多加小心一点,每一步都要踏着地上的桃花暗记!否则就很难走出这桃阵迷宫……” 司马瑜闻言连忙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大理石面中,果然暗印有一朵朵的桃花形淡红色表记,夹杂在浅紫、淡朱微赭等色彩中,一时很不容易发现! 金克举步如飞,每一脚都踏在桃蕊上,也不问他们是否跟着,顷刻间已走出十五六丈,司马瑜低头努力地找着桃形暗记,一步步向前走着! 方天华在后面赶了上来,低声地道:“不要一步步地看了,步幅九寸,逢八偏右一步,满八十步后,仍以前法向左折回,满一百六十步后再向右,这是九九龙游步法……” 司马瑜答应一声道:“我们看着走不是更正确一点吗?” 方天华脸色凝重地道:“不要看了!他这色彩本身就是一种迷径,只要多看一阵,再好的眼睛也看花了,身入迷途而不自觉,可就危险了!” 说着抢先在前引路,司马瑜与公孙述自然而然地跟在身后,他们对方天华的渊博知识起了由衷的钦意! 因为他们此刻的确已经有了眼花撩乱的感觉,方天华果然象闭着眼睛一般,根本无须辨识,完全依照他所说的步伐,向前急进。 走了一阵之后,穿堂已到尽头,只见金克站在两名持戈的侍卫身旁等候。对方天华等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一事,深表惊异。 方天华望着他诧异的脸色道:“金侍卫大概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赶来吧!” 金克迟疑地道:“的确是想不到,国主建造这桃阵迷宫,化费了不少人力,用以护卫寝宫,曾经消灭了不少的叛臣……”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这些许九宫阵变化,方某还没有放在眼中,只不知那迷宫中究竟还有什么厉害的埋伏,深憾无缘见识!” 金克冷笑一声道:“那还不简单,你再走一遍,故意踏上歧途便知端的……” 方天华轻轻一笑道:“方某从不作这种无谓的冒险,可是好奇之心又切,这倒是颇费周章之事……” 司马瑜不耐烦地道:“方前辈!我们既然已经过来了,还研究这些干吗,快走吧!” 方天华摇头道:“不!我若不把这里面的底细摸清楚,实在难以甘心……” 公孙述也感到不耐烦了道:“方老儿!你就少磨蹭了吧,自己不肯冒险,难道还找人去替你一试……” 方天华大笑道:“老偷儿!你说得一点都不错,象这种要命的冒险,最理想莫过于找人代为一试,只是找谁好呢?……” 说着眼光移向金克,金克身不由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方天华笑着道:“你别紧张,我并不想找你!” 金克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失态了,连忙将胸一挺,昂然道:“找我也没有这么容易……” 谁知方天华的动作却快得出奇,还没容他将话说完,身形已欺进过去,伸手就点住他的乳泉穴上,金克吭了一声,脚下一软,向地上跪了下去。 那两名侍卫大为吃惊,连忙上来救护,各执长戈,刺向方天华。 方天华冷笑一声哼道:“我就是要你们如此!” 两臂一振反握住戈尖,接着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道:“去!” 那两名侍卫为他腕上的强力所震,身子向后急退,凌空跌进宽广的通道中。 身才触地,立刻冒起一阵浓雾,将人影遮没,片刻雾消,地上只留着两堆金属制的盔甲,其中的人体却神奇地消失了! 司马瑜大为吃惊,似乎想不到那里埋伏会如此厉害,刚才糊里糊涂跟着方天华闯了过来,要是他的判断失误,一步走错,那后果岂堪设想…… 这时金克已经自己运功把穴道冲开了,怒声叫道:“姓方的!你平白无故伤了我两名手下,有何用意……” 方天华冷笑道:“你不妨把这件事去报告沙克浚,他会对我的用意很明白!” 金克怒不可遏,然而又慑于方天华的武功高明,不敢发作,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很快地就不见了! 司马瑜望着那两付空的盔甲,有点歉疚地道:“两个活生的人,就这么不见了……” 方天华懂得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小子,你可是觉得我的手段太毒!” 司马瑜不想隐瞒自己一观感,只得轻叹一声道:“前辈为了试验一下阵图的变化,就伤了两条人命,晚辈的确感到过份一点……” 方天华冷笑一声道:“小子!我虽然列名凶人,却从不无故杀人,尤其是刚才杀死的那两个人,更有莫大的作用,他们若是不死,我们三人中必有两个人要死,因此我们利用他们两人作为替死鬼,你存心仁慈,是否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他们的生命呢!” 司马瑜大惑不解道:“我们不是已经走过来了吗……” 方天华微叹一声道:“不错!我们是走过来了,可是沙克浚在阵图中另藏了奇门变化,而且那些变化生生不息,牵动前面的无数埋伏,令人防不胜防,我补了两个人进去,已将那些变化,连击切断,可以安心前进了!” 司马瑜将信将疑地道:“真有那么厉害吗?” 方天华怒道:“小子!我并不想讨好你,难道还需要说谎话来取得你的好感吗?” 司马瑜长叹一声,无语以对,心中仍觉方天华用旁人来替死的行为不当,可是也没有别的方法…… 金克已经先走了,前面的一段路必需他们自行摸索,方天华自然又是领先而行,可是这次他非常放心,毫无戒备地走着,公孙述不安地道:“方老儿!你能担保这路上没有其他机关吗?” 他眼见那两名侍卫在阵图中丧生的情形,是以戒意颇深。 方天华却笑着道:“机关当然是有的,只是不会发动了,刚才那两个人已经替我们把联络系统切断,不到地头是不会另有阻碍的!” 公孙述见他说得很有把握,遂也放心地跟着他前进,这一路上都是用大理石砌成的甬道,顶上是圆形的穹盖在火炬的照耀下,阴森森地有些怕人。 不过方天华的判断也很正确,他们很顺利地通过了甬道,直到一片庭院之前。 那是一片很大的庭院,果花水石,布置宜人,虽在黑夜里,仍然十分光明,三人仔细地看了一下,才发现那些光都是由地上发出的! 地上怎么会发光呢? 他们研究了一下光源,不禁对沙克浚的豪富微感震惊! 在广大的庭院中铺着一方方的水晶走道,每一方水晶之下,都嵌着十几颗夜明珠,珠光透过水晶,折射之后异采焕发! 司马瑜不禁叹道:“富贵帝王家,此言足见不虚!” 方天华笑笑道:“小子!你的眼光怎么还是那样浅薄,在北海冰原上,那一片冰树银花,也是用宝石装点而成,论价值并不在这一片庭院之下!” 司马瑜讪然一笑道:“那些宝石纵然珍贵,可是种类繁多,搜罗尚易,不似此地,完全是用夜明珠,一颗珠子是价值连城,真不知沙克浚从那儿能找到这么多……” 方天华继续笑道:“南海本来就是产珠之地,毒龙国立国年代久远,经过数代经营,搜集这些珠子自非难事,老偷儿,你的手是否痒了,要不要摸他几颗?” 司孙述摇头道:“明珠虽贵,放得满地皆是,倒显得不值钱了,老偷儿绝不偷这种易于到手之物,等一下见到沙克浚,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能激起老偷儿的兴趣,再下手也不迟!” 方天华笑道:“这就对了,我就是怕你的眼光太低,伸手乱摸,沙克浚身上有宝,你尽管偷不打紧,这园子里的东西,可千万别乱动!” 公孙述一翻眼道:“这是怎么说?” 方天华淡淡地道:“沙克浚放着这满地明珠,都不设人看守,若是好偷的话,早就被人偷光了,我告诉你吧!这晶砖底下,都连有五行提克枢纽,牵一动十,你别糊里糊涂地乱发贼性,将我们都牵累进去!” 公孙述一鼓嘴道:“给你这么一说!老偷儿倒要试一试!” 说着就要弯腰伸手,方天华连忙过来阻止,公孙述却直起身子笑道:“方老儿!你别紧张,老偷儿纵然不怕死,也不会莽撞得把你拖进来陪上一命,再说还有司马瑜这小伙子在一起呢!要是把他也拖进来了,那几个女娃娃怕不将老偷儿挫骨扬灰才怪!” 方天华这才舒了一口气道:“老偷儿!这种玩笑你最好少开,刚才我几乎要给你一掌!” 公孙述怒道:“你一掌能打死老偷儿了吗?” 司马瑜见他们又要闹起来了,不禁着急道:“二位前辈!现在这个时候,你们何必斗这些闷气!” 方天华忍住没说话,倒是公孙述自己有点不好意思道:“算了!我们真是越老越糊涂,办正经事的场合中,尽在闹这些私气,不过方老儿!你记住好了!老偷儿迟早要跟你碰一碰的!” 方天华不理他,埋头向前疾走,刚到一座水晶亭前,旁边的花丛中突然转出两名宫装打扮的侍女,其中一人万福作礼道:“国君请三位在此稍候!” 方天华怒哼道:“叫沙克浚快点出来,我们没工夫跟他穷拖!” 那宫女仍是和颜悦色地道:“国君已经归寝了,闻道三位寅夜前来,正在着装,少时定当出来相见,三位就请在亭中小坐片刻!” 一来因为对方是女人,再来他们的态度很客气,方天华也无法横了,只得走进亭中坐下,公孙述与司马瑜也跟着进来。 那两名宫女十分殷勤,一个留着侍候,另一个却在花树后捧出许多瓜果,放在亭中的水晶台上请他们食用! 方天华将那些瓜果审视片刻,才对其余二人道:“这波罗蜜原产自真腊,中原不易见到,更难得沙克浚没在里面下毒,我们不妨尝尝新!” 方天华是用毒的行家,公孙述与司马瑜听他那么说,知道绝无问题,遂也各持银叉叉了一块放进口中! 果色如玉,入口生津,香甜异常,片刻工夫,已将一盘吃尽,那宫女又笑道:“三位既然喜欢这波罗蜜,我们再取一些来奉上!” 公孙述余兴未尽,连忙道:“好极了!老偷儿生平未曾尝此佳味,今天倒是大饱口福了!” 两名宫女笑着转到花树丛中,等了一阵,却未见转来,方天华正感不耐,向亭外一看,不禁失声叫道:“不好!我们中埋伏了!” 原来亭栏外种着许多碧色的细藤,此刻突然长高起来,将一座水晶亭包围在中间,密如蛛丝,而且还在不断地伸长着。 有几根触须,伸进栏杆,蠕动如小蛇。 司马瑜虽觉惊异,却认为方天华过于大惊小怪,这些软藤粗不过分许,包围虽密,也不却得能将人困住,伸手就要去扯,方天华大叫道:“使不得,别去碰它!” 司马瑜闻喝不理,依然将手伸过去,将要触及细藤之际,背后飞来一圈白光,却是方天华抄起桌上的玉盘打了过来! 细藤碰着玉盘后,突然行动加速,仿佛有知觉一般,十几支触须立刻交相缠,将玉盘裹得紧紧的,接着是一阵格格脆响那只玉盘已被绞得粉碎! 司马瑜骇然退后叫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方天华脸色凝重地道:“听说南海的岛屿中,有一种吃人蔓,大概就是这玩意儿……” 五十二 杀机重重 “吃人蔓!” 孙公述与司马瑜几乎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方天华点点头道:“不错!我曾经听一些航海客谈起过,吃人蔓虽是草藤,却会行动,那蔓藤十分坚韧,不易弄断,蔓上还含有毒素,无论人兽,只要被它缠住,立刻绞为粉碎,然后再吸尽血肉,最后只剩下一堆骨渣……” 孙公述急叫道:“方老儿!现在别卖弄风闻,快想个脱身的办法!” 方天华双手一掷道:“我有什么办法!从来就没有人能在吃人蔓下逃生,也没有听说过什么克制它们的方法……” 大家都默然了,幸好这亭子尚称宽大,那藤须进展的速度也不算太快,三个人挤在中间,暂时还不至于受到侵害,却是束手无策! 沉默片刻后,司马瑜倔强道:“这蔓藤若是无物可制,沙克浚又是如何能将它们移植到此地来的,而且刚才那两名宫女在此之时,它们怎么不发动……” 方天华闻言精神一振道:“对啊!这庭园平时须有人打扫整理,可见一定有禁制之法,只不过……那是什么法子呢……” 司马瑜想想又道:“物性相克,她们身上一定带着克制蔓藤的东西,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方天华忙对公孙述道:“老偷儿!你的眼睛最厉害,快想想刚才那宫女身上可带着什么特殊的东西?” 公孙述闭目深思,口中喃喃地念道:“金钗!玉镯!粉袋!香囊……” 此时蔓藤越来越近,离他们只有尺许距离,公孙述还在背着女人身上的一切佩带用物,却没有一样是特殊的! 司马瑜大急道:“不行了!等你慢慢想出来,我们恐怕都变成一堆骨碴了……” 公孙述急得连连敲打脑袋道:“老偷儿这双眼睛可以看透一切,连她们藏在乳峰中间的那颗夜明珠都无法逃过我的眼睛,可就是想不起还有什么特殊之物!” 方天华也急了道:“现在事机危急,我们可来不及等你慢慢想下去了,只有另外想法子……这蔓藤既是草木之质,可以用火攻试试看!” 司马瑜急道:“仓猝之间,那儿去找火种呢?” 方天华怒骂道:“蠢小子!你学的五行真气难道是专用来杀人的!” 司马瑜被他一言提醒,连忙提足离火神功,一掌推出去! 掌风中带着红色的热光涌向当前的十九支蔓须,谁知那蔓藤不但丝毫无损,反而加速了伸展向他抓了过来。 还亏方天华拔起水晶台而迎了上去,蔓须抓住了台面,展势略缓,而且也退后了一点,接着又是一阵格格碎裂声化为无数晶屑落下。 司马瑜在困急之下,陆续把庚金乙木癸水戊土等功夫,一一都施展了出来。 那些蔓藤连受巨劲推击,却是丝毫不退,只是不象受到离火神功的撞击后,反将速度加增而已! 这三个人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蔓藤再度进逼时,他们又拔起水晶的台脚挡了一阵,最后则是挖地下的晶砖抵挡了。 可是他们现在所站的只有两尺见方的一块地盘,等到那五六块晶砖都用完后,只有束手待毙了。 方天华长叹一声道:“罢了!想不到我混元笔称雄一世,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 公孙述仍是在喃喃地念着那两个宫女身上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仍是一无头绪,最后也是一叹道:“完了!老偷儿一世偷人家的东西,奇珍异宝,堆起来可以摆成一座山,最后却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倒是司马瑜看得开一点,轻轻地叹道:“我一生并没有什么功业,只是惹了一身情孽,一死倒是解脱,最后那一堆骨渣,希望有一个我认识的女孩子能替我收拾起来,埋入土中,就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公孙述游戏人间洒脱已惯,一阵感概之后反而也乐观了,笑笑道:“小伙子,老偷儿没有你那么好的艳福,这一辈子从未遇上一个女人,因此也没有你那等艳情,只希望有一阵清风,将我的骨灰送上西天!” 司马瑜视死如归笑笑道:“公孙前辈,你这个希望恐怕也不易达到,此地四面都是花树,风吹不到,除非是那两个宫女用她们手中的扇子,送你一阵清风!” 公孙述豪迈地笑道:“是啊!那还是两柄檀香木的扇子呢!她们真要肯帮忙的话,岂止是一阵清风,还是一阵香风呢……” 方天华脸色忽地一动叫道:“老偷儿!你怎知道那是檀香木的扇子吗?” 公孙述奇道:“她们挂在襟下,你又不是看不见……” 方天华神色激动,连忙在怀中掏出自己的折扇,双掌一搓掌心火发,燃着扇上的绸面,接着扇骨也燃起来了,亭中弥漫着一股檀木的香味! 奇事发出了,那四周的蔓藤立刻开始后退,而且十分迅速,等到那柄折扇化为灰烬之后,亭中独自散漫着扑鼻的余香, 可是那些吃人蔓都退得远远的!恢复了初时的平静。 司马瑜与公孙述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之后,公孙述才叫道:“方老儿!真有你的,怎么会给你想出这一种法子的……” 方天华微喟道:“你若是早想出她们手中的扇子,我们就不会受那场虚惊了!” 公孙述笑着道:“她们把扇子别在襟下,谁都看得见,我怎么会想到那上头去!” 司马瑜也笑笑道:“方前辈,你怎么会想到檀香可以克制吃人蔓的!” 方天华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巧合罢了!我听你们说到扇子才想起那两个宫女的扇子很是怪异,第一点,现在正是初春,未到用扇的时候,第二点,那檀香折扇是男人的用物,她们不伦不类地在襟上悬着一柄,除了有特殊用途,再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不过这也是一种猜测之想,万一不灵,我也只有认命了!” 公孙述大笑道:“幸亏你测猜灵了,可见天命不该绝!马芷蕙那小妮子说我们吉人天相,果然有些道理……” 方天华这时也轻松起来了,笑笑道:“老偷儿!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子,你我都是一手血腥一身罪孽,所以才落得凶人之名,要说天佑吉人,我们大概都是沾了这小伙子的光!” 公孙述摇头道:“老偷儿不承认这句话,因为老偷儿早已改邪归正了,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俗话说,孀妇改嫁,不知老妓从良……” 方天华大笑道:“老偷儿!恭喜你从良了!” 公孙述这才发现自己比喻失当,将自己比做妓女了,不由得也哈哈大笑起来,在一片笑声中将方才那股紧张气氛都冲得一干二净! 狂笑未毕,花树后又转出两名宫女来,弯身下拜道:“国君在便殿恭候三位大驾!” 公孙述见换了两个人,仍然禁不住怒气骂道:“你们这般骚狐狸精,差点送了老偷儿的一条老命!” 说着就要动手,方天华连忙拉住他道:“老偷儿,这是我们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她们呢!再说她们也是奉命行事,你要发横,也得找沙克浚算帐去!” 那两名宫女早已吓得脸无人色,又不敢逃走,一派可怜之态,司马瑜见状不忍,忙上前和气地道:“你们先走吧!可别在路上捣什么鬼……” 一名宫女战悚地道:“没有了!国君见三位居然能从吃人蔓中脱身,对三位非常钦佩,把路上一切的机关都封闭了起来!” 公孙述怒哼一声道:“我才不信他有那么好心!” 那两名宫女想是怕他又要发作,连忙在前急步引路,公孙述一肚子气无处发,只有骂司马瑜道:“你这小子最没出息,见了女人就心软了!” 司马瑜不敢回嘴,方天华却笑着道:“老偷儿!难怪你一辈子要打光棍,到现在连个贼婆都没混上,你实在太不了解得怜香惜玉了!” 公孙述将眼一瞪道:“你懂得风情!怎么还是孤家寡人呢!” 方天华脸色一寒,司马瑜知道他在情场上所受到的那些挫折,生怕他触动心中的阴痛而闹僵起来,连忙岔开话头道:“我们快走吧!沙克浚不知道会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呢!” 方天华沉默地前进着,脸上的阴霾始终未曾消去,公孙述似乎没想到一句开玩笑的话会令他变得如此阴沉,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默行片刻,穿过庭园,来到一座华厦之前,金克一脸怒色地站在门口道:“国主请三位入内相见!” 方天华怒声道:“沙克浚自己为什么不出来迎接!” 司马瑜知道他心中不愉快,连忙道:“方前辈!他倒底是一国之主,而且又在他自己的国度内,即使摆点架子,也不算过份,我们只要不失自己的身分就够了,由得他去狂吧!” 方天华哼了一声,举步上了台阶跨进门里。 沙克浚一身锦服,旁边伴着一个碧眼鹰鼻的老年番僧,对他们倒是没有搭架子,尤其是对方天华更为礼遇,迎前一揖道:“孤家曾两度入中原,虽然听过方先生大名,却深憾无缘识荆,幸会!幸会!” 方天华冷冷地回了一揖道:“岂敢!方某在中原不过薄有微名恐怕在阁下眼中还算不得一号人物!” 他原是一句气话,不想沙克浚倒是认真地道:“不错!孤家在中原也曾会过几个成名人物,结果大是令人失望,所以连带对诸位也有了错觉,孤家若是知道方先生如此高明,一定早去拜访了……” 司马瑜见到沙克浚之后,勾起旧恨早已忍耐不住,厉声叫道:“沙克浚!一年之期已满,你该如何交代!” 沙克浚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小子!你倒不错,居然将脸上的伤痕都休养平复了……” 司马瑜怒声叫道:“你少讲废话,我冷姊姊与靳姑娘怎么样了?” 沙克浚仍是淡淡地道:“你急什么!孤家贵为人君,说话自然算话,我答应让你们见面,决不会失言!” 司马瑜厉叫道:“我并不急于见面,只是想问问你在这一年中,你是如何对待她们?” 沙克浚哼了一声道:“难道孤家还会亏待她们不成!” 司马瑜听他说话尽是不着边际,不禁大急道:“你对她们做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做,只是倾我国中所有,博取她们的欢心,若不是守着对你的一年之约,她们早成了孤家的后妃了! 司马瑜不禁一怔,半晌才道:“你是说我冷姊姊与靳姑娘会对你改变印象……” 沙克浚笑笑道:“人心究竟是肉做的,孤家以至情相对,她们怎会不回心转意……” 司马瑜摇头道:“我不相信!” 沙克浚笑道:“等你见过她们之后,自然相信了!” 司马瑜连忙道:“她们在那里,我马上就要见她们!” 沙克浚笑着摇手道:“不忙!不忙!她俩现在都已投到孤家护国法师密勒神僧门下学习神功,你要想见她们,应该先取得神僧的同意!” 司马瑜更是不信道:“胡说!她们各有师承,怎会背师另投……” 沙克浚大笑道:“密勒他神功天下无敌,她们自然会见异思迁,人总是求上进的……” 司马瑜大叫道:“我绝不相信,你的护国法师在那里……” 这时那老年番僧才以纯的满语道:“老僧就是!” 司马瑜扫了他一眼,厉声哼道:“就是你这老妖怪,我不相信她们肯投到你的门下!” 密勒神僧淡淡地一笑,对于他不礼貌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怪,反而和蔼地道:“年轻人!你的资质很好,若是也肯投到老僧门下,包你可以修成无敌神功,成为世界上第一强者!” 司马瑜怒不可遏,厉声叫道:“放屁!中原武学何等奥异,说什么我也不会投到一个番狗门下……” 密勒神僧还是不生气继续含笑道:“年青人!这是难得的机会,你放过了会后悔一生……” 司马瑜又待叫起来,方天华却用手一摆道:“小伙子!让我来跟他讲几句话!” 司马瑜勉强把怒气咽下去,方天华对密勒凝视片刻,才以怪异的声音问道:“你大概是自认为目前第一强者了?” 密勒神僧眼中精光一闪道:“老僧相信世上尚无敌手!” 方天华冷笑一声道:“所谓强者并不单指武功超人,还包括许多条件,比如是心计机智,见闻学识等,包罗万象!” 密勒轻笑一声道:“不错!但是老僧只要武功一道已足,因为学得老僧的神功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人家若是用狡计来对付我,老僧事前即可得知,心智全无所用!” 方天华哼了一下道:“我倒不能相信,你可有什么方法证明吗?” 密勒神僧微笑道:“自然可以了,无论你用什么方法,老僧都能先知先觉!” 方天华闭目深思,公孙述忍不住上前道:“我倒要来试试看,你说你能先知先觉,我有一个最简单的试验方法!……” 说着在旁边的桌上拿起一个花瓶,背转身去,放进一样东西,举手对老僧道:“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老僧深注有顷道:“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两条游龙!” 公孙述脸色微动,好象已经被他猜中,但是略过一会,他举手将花瓶摇了几下,再度笑笑道:“玉佩摇起来怎么会没有声音的!” 瓶中果然全无声息,老僧急忙道:“是一块白色丝帕!” 公孙述笑笑道:“你既然能先知先觉,怎么会有两个答案?” 密靳神僧脸色微红道:“老僧先前所猜绝不会错,只不知后来怎么会变成丝帕了!” 公孙述笑着将瓶子举到他身前道:“这次你可猜准了!” 密靳神僧坚定地道:“绝不会错!” 公孙述将瓶口一倒,拍地一声,从里面掉出一串念珠,红光闪闪,密勒神僧的脸色大变,喃喃地道:“怪事!怪事!” 因为这串念珠分明是他自己的东西,不久以前还挂在颈上的,却不知何时会到达花瓶中去了! 公孙述大笑着将手一抖,由袖中抖出一方丝帕,一方玉佩道:“你果真有些神通,花瓶里面的确放过这两种东西,只是你的先知先觉.还比我的搬运大法差多了!” 方天华与司马瑜心中暗笑,知道公孙述使用他妙手空空的绝技,开了这个老和尚一个大玩笑。 沙克浚脸上也觉得大无光采,沉下声音对老僧道:“国师,你上当了,这人乃是中原有名的神偷,号称笑脸方朔,你纵有先知先觉之神通,也无法与他快手法相比!” 密勒神僧的脸上涌起一片怒色,对公孙述道:“老僧虽是天竺番人,却以一片诚意待人,你出身中原信义之帮,怎么可以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公孙述大笑道:“你不是自夸神通万能,任何心智计谋都无法瞒得过你,怎么会算不出老偷儿有这一手绝技呢!” 密勒神僧目中精光暴盛道:“老僧生平从未受过这等耻辱,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述大笑道:“老偷儿生不改名,死不改姓,笑脸方朔公孙述是也!” 密勒神僧怒声道:“公孙述!你戏弄老僧,罪该当死,躺下去!” 最后三个字声若巨雷,公孙述果然应声缓缓地倒了下去! 五十三 意乱情迷 方天华与司马瑜急忙过来,赶到公孙述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伸手一探他的脉息,却已完全停止了跳动,不禁大吃一惊。 公孙述固然以偷成名,那一身武功在之中原亦廖廖可数,却被这老和尚一声就叫死了,这种事简直是难以相信。 司马瑜想起受到此老多少照顾,这次被自己央求前来,却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忍不住泪如雨下,跳起来厉声悲叫道:“老妖怪,你用什么妖法害死了公孙前辈……” 密勒神僧冷冷地道:“这是老僧密勒神功之精髓,如何可以叫做妖法!” 司马瑜愤怒已极,含泪痛吼道:“你也把命陪上吧!” 说着一掌推出去,劲力无比,可是密勒神僧视同未见,掌力透过他的身体,只将他的衣衫震得微飘,却是完全无法奈何他。 司马瑜不禁呆了,这老家伙一呼勾魂,掌力不伤,简直不象是人,而是个的的确确的妖怪了…… 方天华也从地上站起来,脸色十分平静,完全没有悲状,淡淡地道:“你一声能将他叫死,可有本事能再将他叫活过来!” 密勒神僧淡淡地道:“老僧无所不能,不过有个时间限度,三天之后,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了!” 方天华想了一想又道:“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将他救活回来!” 密勒神僧也想了片刻道:“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叫这年青人放弃见那个女孩子的面,还有一个办法是有人能抗受老僧一呼而不死……” 司马瑜想了一下,痛苦地道:“那我就不见她们了吧……” 沙克浚闻言一喜,方天华却怒声喝道:“胡说!我们是为什么来的?难道老偷儿肯在这种情形下要回性命吗?” 司马瑜流着眼泪道:“可是我总不能让公孙述前辈就这样死去啊……” 方天华不去理他,闭目凝神片刻,忽地睁开眼睛道:“我叫方天华,现在我接受你的第二个办法,你开始喊吧!若是你无法将我叫死,便得遵约将他救活……” 司马瑜急忙道:“方前辈!这不行,若是你也被他叫死了呢?” 方天华怒声道:“小子!你滚开点,我们就是都死了,也用不到你来假慷慨!” 司马瑜急得痛泪直流,却是不敢再说话,因为方天华此刻的神色十分庄严,声音中也含着无比的峻厉。 密勒神僧微感诧然地道:“你真有把握能抗受老僧的勾魂一呼?” 方天华用手一指沙克浚道:“他能抗受吗?” 密勒略感意外地道:“国君已经深刻密勒神功的个中三昧,自然不成问题!” 方天华傲然地道:“方某虽然一窍不通却自信不输于他!” 密勒倒不禁轻轻一叹道:“这是你自寻死路,老僧也没有办法,你准备好了吧!” 方天华懔然而立,凝神一志,密勒也较为紧张,聚气片刻才大声叫道:“方天华!你该死!你死吧……” 他刚一张嘴,方天华也大声地喝道:“方天华不会死的,方天华不死……”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收住,方天华果然还巍然而立,丝毫未伤! 密勒等了片刻,见方天华仍然站着没倒下,这才轻叹一声道:“你真是个奇才,这么快就已经摸到老僧神功门径了,只可惜年纪大了一点,否则只须老僧略加指点,定然可以大有所成!” 方天华冷淡地道:“所谓密勒神功,也不过是一种精神功夫而已,我只需略加注意,就可以不受你的蛊惑,要是我再用点心,恐怕还可以倒过头来制裁你了,算了吧!废话少说,你快把我的朋友救醒过来!” 密勒神僧的脸色十分激动,好象经过了绝大的努力,才压制住自己的怒气,走到公孙述的身边,对准他的耳畔喃喃地低语几句。 公孙述果然慢慢地醒过来了,翻身坐起,两眼发直,开口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密勒带着阴险的笑意道:“这是国君的寝宫?” 公孙述傻傻地一笑道:“这是国君的寝宫!那么我是谁?” 方天华以为他是在故意装糊涂,不禁怒骂道:“你是混蛋!” 公孙述又傻笑着道:“我是混蛋,我怎么到现在才知道我是混蛋呢……” 司马瑜见公孙述死而重生,心中正感到无比欣慰,可是又见到他这种失神落魄的情状,不禁大为悲切,哽声道:“公孙述前辈!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公孙述将眼一瞪道:“你在对谁说话?你在叫谁?” 司马瑜流着眼泪道:“我在叫您………” 公孙述却怒声道:“胡说!我是混蛋你怎么不叫我混蛋?” 司马瑜见他真的是疯了,不禁怒声对密勒道:“老妖怪!你对公孙前辈又用了些什么妖法?” 密勒哈哈笑道:“我输了一阵,只得答应将他救活过来,却没有保证他活过来后还是原来的样子,此刻他神智已迷,对过去之记忆完全消失,现在谁告诉他的第一句话,就会变成他的经验与记忆……” 司马瑜愤不可抑,公孙述却因为密勒谈话时,手指点到他,遂又茫然地问道:“你是谁?” 方天华连忙道:“他是小混蛋,你的儿子!” 密勒怒骂道:“方天华!你怎可对老僧如此侮辱!……” 方天华冷笑道:“假如它的第一个印象永远也无法磨灭的话,你只好永远做他的儿子了!” 果然公孙述拍手大笑道:“哈……你是小混蛋,我是混蛋,你是我的儿子……” 密勒神僧气得脸色铁青,眼中充满杀机。 公孙述又笑又跳,形状十分滑稽,司马瑜却看得心如刀割,噙着眼泪对密勒神僧厉声问道:“老妖怪!他还能恢复原状吗?” 密勒神僧气哼哼地道:“他如不恢复原状,便只有死路一条,老僧不能长期忍受这种侮辱!” 司马瑜有欲所言,方天华知道他的意思,连忙抢先道:“你这是自取其辱,自作自受,不过我还是愿意跟你再赌赛一次,方法由你提出,你若输了,便替他恢复原状……” 密勒神僧阴声问道:“老衲若是赢了呢?” 方天华慨然道:“连方某项上人头在内,任你予求予取!” 密勒神僧沉思不语,司马瑜却感动地咽声道:“方前辈,您……” 他知道密勒神僧这次若再提出方法,一定不会太简单,因此方天华这一承诺,无异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法! 方天华斜视他一眼道:“小子!见义勇为固然是美德,可是也得量量自己的能力与周围的环境,徒逞血气之勇,不过是忘命一匹夫耳!” 司马瑜愧然不语,知道方天华是在骂他想仗义代公孙述出头请命之事…… 密勒神僧猛然抬起头来道:“方天华!老僧接受你的赌赛,这次的条件很简单,老僧若输了,依约替令友恢复原状,老僧若是赢了,你跟随老僧到阿尔泰山上密勒池畔,同渡一年!” 方天华微微一笑道:“你要我跟你一起干吗?” 密勒神僧正经地道:“普天之下,老僧独许你为第一奇才,老僧对于密勒神功,尚有部份疑难未解之处,若能与你共同研究,定必能有所成!” 方天华大笑道:“为了我打算,最好是我输,为了你打算,最好是你输!” 密勒神僧微愕道:“这话怎么说!” 方天华笑笑道:“我若与你相处一年,尽得你精神功之要诀,学成之后,你将是第一个该遭殃的对象,你的密勒神功是偏向于精神一方面的,因此你必定懂得一丝相理,你看看我可是那种易于相处之人!” 密勒神僧孰思片刻,低低一叹道:“老僧明知你胸不能容物,也要坚持如此,因为我们学功夫,并无师承门户,一点心得,全靠自己摸索而来,人寿有限,老僧若不将自己所知,所能,找个人流传下来,实在不能甘心……” 方天华大笑道:“你想找传人也该找个年青一点的,我这么大岁数了,学着也用不了几年,何苦还要化费精神去苦学呢……” 密勒神僧仍是轻叹道:“老僧不是说过吗,叫你去并不完全为着要你去学功夫,老僧对于密勒神功尚有许多未解之处,需要你的智慧来共参……” 方天华还是笑笑道:“你的岁数也不小了,既知人寿几何之说,我看也不必再浪费精力了……” 密勒神僧庄严地摇头道:“不!中原先贤曾有言云,朝闻道,夕死可矣!” 方天华再也没话可说了,他手一摊道:“好吧!你坚持要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你要如何赌赛法呢?” 密勒神僧兴奋地道:“这次老僧要跟你比试一项新的方法,你我二人同时置身于一间密室之中,那里面全无一丝光线,然后我们想尽方法,将对方逐出密室,只有一个限制,就是不得使用任何武功……” 方天华不禁讶然道:“不使用武功就无法接触对方,怎么能把人逐出来呢?” 密勒神僧得意地一笑道:“这就要看我们真正的智慧了,天下无不可能的事……” 方天华也高兴地道:“这倒是一项新奇的赌赛,我接受了!” 密勒神僧也指着司马瑜道:“为着公平起见,那密室中应该有一名证人,就由这年青人担任吧!” 司马瑜听见那种新奇的比赛方法,心中跃跃欲动,正怕无法参与其中,闻言正中下怀,立刻叫道:“好!就是这么决定!” 方天华想了一下,没作任何表示,密勒神僧已在前面带领着走进一条甬道,最后停在一个门口道:“就是这里面,老僧先进去,等你们进来后,把门关上,就可以开始了……” 说着推门入内,司马瑜忍不住对方天华道:“方前辈,他是否有什么阴谋?” 方天华凝重地道:“很难说,反正事已如此,只有自己多加小心,以不变应万变……” 说着他推门而入,等司马瑜进去之后,关上了门,果然黑暗异常,连方天华与密勒神僧都看不见在那里,连忙喊道:“喂!你们在那里?” 黑暗中传来密勒神僧的声音喝道:“年青人!不要叫!你知道老僧为了将你安排进入此间,费煞多少苦心……” 接着是方天华的声音怒喝道:“老家伙!你在捣什么鬼……” 密勒神僧轻轻一笑道:“方天华!你最好不要问,等一下就明白了!老僧将你们引到这间密室来,绝对是一片善意……” 方天华不开口了,司马瑜却燥急难耐,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伸手不见五指,又不知这老和尚在玩什么花样,等了一阵,他突然心中涌起一个念头:“我的离火神功发出红光,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一念即定,他立刻提气注臂,然后两掌一拍,掌力朝脚下涌去。 朦朦红光中,他尽量游目四顾,耳畔却传来密勒神僧的急叫道:“使不得!快把亮光隐去!” 司马瑜由于眼中所得的一瞥印象,也赶快把劲力卸去。 因为他看见屋角另有两个人影卷缩在一起。 两个人!两个女人!两个不穿衣服的女人! 司马瑜又气又怒,厉声高叫道:“老妖怪!你这是什么意思?” 密勒神僧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要见那两个女孩子吗,怎么见了面,反倒不认识了!” 司马瑜失声惊叫道:“什么!是冷姊姊与靳姑娘,她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密勒神僧轻轻一叹道:“这是老僧唯一的一次失败……” 司马瑜大急道:“倒底是怎么回事?” 密勒神僧沉呤片刻才道:“因为国君对此二女甚为倾心,可是她们对国君仇意颇深,从不假以词色,国君用尽一切方法之后,不得已向老僧求助……” 方天华也不齿地道:“于是你就利用精神功去迷惑她们……” 密勒神僧叹道:“老僧受国君知遇之德,惟以此途报之,谁知老僧的精神功对此二女竟然失去了效力,结果……” 司马瑜迫不及待地问道:“结果怎么样?” 密勒神僧默然片刻才道:“这两个女郎心中已有所钟,情坚如铁,老僧徒然施为,结果反将她们导入痴迷,连老僧也救治不过来了……” 司马瑜悲愤莫名,厉声叫骂道:“老杀才!你简直罪该万死……” 密勒神僧黯然地道:“老僧对此事甚感歉咎,所以才瞒着国君,将她们带到这密室中与你相见!” 方天华连忙问道:“沙克浚难道不知此事?” 密勒神僧轻叹道:“国君自从她们陷入痴迷之后,心性也变了,开始追逐酒色,本来是完全不近女色的,现在却夜无女不眠……” 司马瑜连忙道:“那他侮辱她们没有?” 密勒神僧道:“那倒没有,不过他对这两个女郎也恨到了极点,每天都要鞭打她们一阵,由于他的手法很高明,表面不伤皮肉,其实却痛楚不堪,他就喜欢听她们的痛苦呼号……” 司马瑜心中一阵惨痛,眼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 黑暗中也传来方天华的叹息道:“沙克浚这个人已经疯了……” 密勒神僧道:“也许是吧!至少国君的精神也陷入了错乱的状况中,老僧因为心中愧对这二个女孩子,所以偷偷地将她们携来此地,现在只有一个方法,也许能治好她们……” 司马瑜连忙道:“什么方法?” 密勒神僧道:“那关键全在你身上,因为她们心中只有你,现在你到他们身边去,一面按摩平顺她们的经脉然后再轻轻地唤她们的名字,但愿你至情一呼,能把她们从迷失中找回来!” 司马瑜不信地道:“就这么简单?” 密勒神僧轻叹道:“你不要认为简单,天下最强的力量,莫过于男女间的刻骨相思,年青人!假如你真的爱她们,你的呼唤自然能创造神迹!” 司马瑜将信将疑地顺着方向摸索过去,直到手指按触一团柔软腻脂才停步,可是他又面临一个难题了。 他的手能摸到一个人,然而她是谁呢? 是靳春红还是冷如冰?室中暗无光线,他无法认辨。 “要是我对着靳春红叫冷姊姊或者相反过来,那样不但没有用,也许更加深了她们的病情……” 密勒神僧又说话了:“方天华!我们的比赛仍未作罢,不过不能在此地妨碍那年青人,这密室的石墙有一间暗门,通往另一间密室,我们到那儿去吧!” 司马瑜连忙招呼道:“喂!老和尚!你先别忙走,先告诉我那一个是冷姊姊?” 密勒神僧哼了一声道:“小子!你真辜负了她们的一片痴情,连这一点都无法分辨,你怎配做她们刻骨相思的对象,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老僧无所奉告!” 按着是一阵轻响,然后是格格的开门声,乒乓的关门声,最后是一片寂静! 很明显的是两人都走了,室中只剩下了呆呆的司马瑜与痴迷不醒的女孩子! “怎么办呢?” 他在心中思考着一切可能辨认她们的方法。 “她们的身材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真叫人难以捉摸……” 沉思片刻,他忽然心中一动道:“有了!冷姊姊与我曾有合体之缘,应该是个妇人了,听说妇人的身躯,总是比少女丰满一点……” 这是个假设,却也未尝不可一试,于是他开始抱起一个胴体,用手在上面抚摩着,触掌柔滑,使他的心跳也砰砰地加速了! 那女子发出一阵如梦呓般的低语,却听不出是谁的声音,抚摸片刻后,他就地坐下后,将那女子倚在自己的肩上,又抱起另一个躯体。 因为他感到地上一片冰凉,不管是冷如冰也好,靳春红也好,他不忍心再把她们放回那冰凉的石地上去。 这第二个女子到了他的怀中,突然伸出两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同时将面颊在他的脸上擦着。 司马瑜大吃一惊,不知道是什么原故,可是他想到这女子不是靳春红就是冷如冰,因以也没有用手将她推开。 蓦而! 眼前一片通亮,同时也不知何时,暗室的四周站满了许多人。 沙克浚依然是一身锦装,在他身边站定两个花容惨淡的女子,赫然竟是冷如冰与靳春红。 司马瑜大惊失色,连忙低头看看自己怀中的两个女子,却是全不相识,不过姿容妖艳,亦称绝色…… 沙克浚哈哈一声大笑,手指着司马瑜道:“这是你们矢心相守的人,孤家只道他是个守正不阿的奇男子呢,原来也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 冷如冰与靳春红默默不语,眼中却充满痛苦与失望! 司马瑜初是一怔,继而才想到这是一个阴谋。 密勒神僧完全是一片谎言,目的就是要他在冷如冰与靳春红的心中留下一个丑恶的印象! 沙克浚又冷冷地一笑道:“司马瑜!你简直是个人面兽心的色魔,孤家因为敬你是个中原侠土,所以才对你多般礼遇,不想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诱奸宫女!嘿嘿……” 司马瑜气得说不出话来,猛地一跳而起叫道:“我会做这种事……” 沙克浚冷笑道:“事实放在眼前,你何必还明知故问!” 司马瑜满脸煞白,回头对冷如冰道:“冷姊姊!你认为我会做出这种事吗?” 冷如冰痛苦地一叹道:“我很难说,因为我们有一年没见了……” 沙克浚继续冷笑道:“是啊!据说你这一年中,在中原艳事频传……” 司马瑜厉声叫道:“沙克浚!你是天下最卑劣最无耻的人……” 靳春红也冷笑一声道:“司马瑜!你不必强辩,你这次到岛上来,还带着两个美貌的女子!你已经享尽了人间艳福,何必还要找我们呢……” 司马瑜忍无可忍,猛地一掌推向沙克浚,沙克浚伸手接住了,虽然对司马瑜反震回去,他自己也微恍了一下身子,不禁诧然道:“小子!看不出你一年来除了在女人身上用功夫外,在武功上,似乎也下过一番苦练……” 司马瑜咬牙切齿地叫道:“沙克浚,今天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抡掌如风,疯狂似地扑了上去,沙克浚挥掌相敌,虽然他的功力远较司马瑜深厚,可是在他一轮急攻中,倒也无法将他击退! 交手将近二十合,沙克浚突地目射精光,厉声大喝道:“好小子!你躺下吧!” 一掌斜切,恰好对准司马瑜的肩头,又疾又狠,司马瑜连忙挥臂来架,却挡不住他的如山重力,格格两响,臂骨全断! 沙克浚厉笑一声道:“小子,孤家今天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运掌再度欲待削向他的颈头,背后忽地射来一道青影,直撞沙克浚的后心,居然将他推出四五步远。 司马瑜臂痛澈心,可是等他看清那袭来的人影时,居然会震惊得连疼痛都忘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突然出现的人,居然会是无忧,仍是那一身青色的道装,艳丽的脸上却透着憔悴! 沙克浚震惊的程度并不下于司马瑜,毒龙岛孤悬海外,他的寝宫更是机关重重,警卫森严,可是这一个道装女子,竟不知她是如何来到岛上,更不知她是如何来到这寝宫中,而且她所表现的功力尤其高得出奇。 无忧一掌推开沙克浚,身影未停,一晃而至司马瑜身边,首先点住他的穴道,然后迅速替他将震脱的关节接了上去,然后再拍开了他的穴道。 司马瑜这时才说得出话来,诧惊无比地道:“无……无忧!你是怎么来的?” “凡是你到的地方,天涯海角,我也能追了来!” 司马瑜只在喉头干咳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沙克浚却厉声喝道:“你这女子是从那里来的?” 无忧对他微微一笑道:“不从水里来难道还会从天上飞来不成!” 沙克浚一惊道:“什么!你说你是从海里乘舟而来的?” 无忧笑笑道:“不错!这迢迢万里的海洋,我总不能象鱼一样地游过来!” 沙克浚满脸浮起不信之色道:“只要是靠近本岛水面五十里以内的船只,绝对无法躲过孤家所布的监视哨,因此孤家对你乘舟而来之说法,颇表怀疑!” 无忧神秘地一笑道:“你相信也好,怀疑也好,反正我就是来了!” 沙克浚立刻追问道:“你的船停泊在什么地方?” 无忧摇头道:“不能说!那可是我们回去的工具,对付你这种善用心计的狡徒,我们必须随时随地留下一条退路!” 沙克浚冷笑一声道:“笑话!在毒龙岛的范围内,孤家不相信你能藏起一条船!” 无忧坦然无动地道:“可是我确实藏起了一条船,五名水手,还有两百多斤炸药!” 沙克浚失色道:“你带炸药来做什么?” 无忧壮容道:“我远道而来,假如无法达到目的而归去的话,自然要取得相当的代价!这两百多包炸药……” 沙克浚赶忙插口道:“毒龙岛方圆千余里,岂是你两百多包炸药所能威胁得了的!” 无忧冷冷一笑道:“这些炸药用来炸毁全岛自然是不够的,不过用来炸通一个火山口,却是绰绰有余,你全岛六十三处火山口,我只要随便引发一处,就够你受的了!” 沙克浚脸色大变,胸口起伏不定,足见他心中的愤怒,半天才挤出一声大笑道:“好!厉害!真厉害,你居然把我岛上的虚实都摸清楚了!” 无忧淡淡地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是尽人皆知的兵法……” 沙克浚忽转厉声道:“孤家却不是轻易服输之人,你也不见得全然能操胜算!” 说着在身边掏出一面小金锣,哨哨地敲了几下,那侍卫金克飞身而来道:“国君有何吩咐?” 沙克浚脸寒似水,厉产道:“金克!你办事越来越糊涂了,居然让外船偷进入本岛……” 金克大惊道:“这绝无可能……” 沙克浚手指无忧怒声道:“那这人是从那里来的?” 金克愕然无法回答,沙克浚冷哼一声,才以严然的声音道:“将今日日间全部海上监视哨人员处死,然后传谕海人,叫他们全体出动,搜索一条神秘的来船,务必找到为止!” 金克应着恭身去了。无忧这才冷笑道:“没有用的,随便你发动多少人,也别想找到我那艘藏船!” 沙克浚不服气地道:“在两个时辰之内,我可以把全岛十里的水面整个地搜索一遍,你就是藏了一根细针,我也能找出来,何况是一条船!” 无忧满不在乎地道:“你一定要那么自信,我也没有办法,由着你去白忙好了!” 面对着她这种冷静的态度,沙克浚也不禁有点着慌。 五十四 深情似海 一方面却也作了另外的打算,乃换了一种口气道:“你到岛上来的目的是什么?” 无忧笑笑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只要这小伙子安全地离开此地!” 说着手指司马瑜,她年龄虽大,然因驻颜有术,望去不过三十许人,这一笑尤现媚态横生,冷如冰与靳春红都是脸上一动! 沙克浚怔了一怔才问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无忧淡淡一笑道:“朋友!” “这小伙子倒真是不简单,怎么他的朋友,都是些美丽的女人……” 这句话虽是讽刺,更大的用意都在刺激冷如冰与靳春红,司马瑜冰雪聪明,如何会不懂他的意思,立刻涨红了脸叫道:“沙克浚!你少放屁!” 沙克浚毫无怒意,反而微微一笑道:“司马瑜,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你的这个朋友,追随着你来到此地,冒着生命的危险而保护你的安全,难道全是为了道义的交情吗?”司马瑜想起他与无忧的一段尴尬交往,倒不知该如何回答,脸却更红了! 冷如冰一无所动,靳春红却忍耐不住。怒声对冷如冰道:“冷姊姊!我们在这儿受尽苦楚,为的是什么……”沙克浚哈哈大笑道:“为了替这个风流浪子守情不移!”说时手指司马瑜,满是得意与不屑之色,司马瑜又急又怒,张口又想骂人,无忧却冷静地一摆手抢先说道:“听你的口气你一定是艳罗刹靳姑娘,那么另一位就是俏罗刹冷姑娘了,你们两位认识司马瑜在我之前,相处的时间也比我久,对他的了解一定比我深……” 靳春红冷笑道:“他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你了,可见你们的交情也非比泛泛……” 无忧不理她的碴,仍是笑笑道:“在你们的印象中,司马瑜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靳春红尖利地反问道:“关你什么事?” 无忧淡然地道:“那自然与我不相关,只是我有点替司马瑜抱屈,象他那样正直的男人,你们却以风流浪子视之!” 靳春红怒声叫道:“刚才我们亲眼看见他对两个宫女轻薄……” 无忧也以一声冷笑回报道:“司马瑜若真是那种见色即迷的轻薄浪子,中原不乏佳丽,他大可在那儿坐享温柔之趣,何必要远渡重洋到此地来……” 靳春红闻言不觉一怔,迟疑地道:“那……刚才是怎么一会事!我们赶来时,他正……” 无忧微笑道:“刚才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司马瑜自己一定会有合理的解释的!” 靳春红用眼盯注在司马瑜身上,意在等他解释,谁知司马瑜一言不发,好像对刚才的话全无所闻,无忧也有点着急了,连忙催促道:“喂!你说话呀!” 司马瑜淡淡地道:“我不想解释了,随她们怎么想吧!” 无忧一怔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司马瑜既然地道:“她们若相信我,便无须解释,她们若不信我,解释也没有用,反正我此次前来,只为表明心迹,现在我只问一句话!” 靳春红连忙道:“你要问什么?” 司马瑜淡淡地扫她一眼道:“靳姑娘!我们相识虽久,相知却浅,这句话我只问冷姊姊一个人!” 靳春红脸色大变,冷如冰连忙道:“瑜弟弟!你不可以这样说,靳家妹子对你情深如海,她这一年来为你受尽苦楚,你怎能如此对她?” 司马瑜微怒地道:“那她为什么要对我咄咄相逼?” 冷如冰轻轻一叹道:“爱之深则期之切,你不能怪她!” 司马瑜勉强的抑住怒气道:“冷姊姊!今天我只想知道一下,我们当初的海誓山盟,是否还有效?” 冷如冰微异道:“你怎么会提出这个问题来了?” 司马瑜有点愤然地道:“因为我发现你有点变了,以我们的情谊而言,我们分别了那么久,你见到我之后竟连一句话都没有……”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在那个情形之下,我想不起该说些什么?” 司马瑜大急道:“冷姊姊!你也相信我会对那两个宫女……” 冷如冰淡笑道:“我不相信也不怀疑!” 司马瑜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冷如冰笑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好色之徒,所以我不怀疑你的用心,可是我眼睛所看到是事实,也无法不信,如此我只有一个想法,那两个宫女的事,一定是沙克浚故意所作的安排……” 沙克浚大急道:“怎么会是我的安排呢?” 冷如冰笑道:“你将我们带到此地来,让我们目击那一幕香体的妙剧,不是故作安排是什么呢!聪明人常作糊涂事,可是这件事尤其不高明……” 司马瑜大感欣慰,欢声叫道:“冷姊姊!你究竟是最了解我的人……” 沙克浚神色如土,懊丧之至! 冷如冰又笑笑道:“其行虽愚,其用心尚可恕,因为你只是想借此破坏我们对他的好感,可惜你不明白一个道理!” 沙克浚讪讪地问道:“什么道理?” 冷如冰神色一整道:“男女之间的至情至理,只要我们心中有他这一个人,无论他做了些什么,都不会移转我对他的感情,别说这件事是你故意安排的,就算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我也不会动摇对他的真情,否则就是我爱他不够深!” 司马瑜感极泪下,只是叫着:“冷姊姊……我……” 靳春红的脸上浮起了惭意与愧色,无忧亦恻然动容道:“冷姑娘!天下第一至情人,你足可当之而无愧!” 沙克浚痛苦地道:“冷姑娘!这一年来我对你那等好法,难道你全然无动于衷么?” 冷如冰微笑道:“盛情心感无已,不过这不是争取爱情的手段,你一直用错了方法!” 沙克浚一怔道:“怎么样才是正确的方法,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重新开始!” 冷如冰笑笑道:“太迟了!一开始你就错了,你以为对我们待若上宾就会赢得我们的好感吗,要不是你将我们强劫到此地来,我们这一年中的岁月将更为逍遥自在,因此你对我们越好,我们对你的反感越深!” 沙克浚怅然若失,冷如冰又笑道:“你有权势,也有财富,更有很高的武功,天下之物,你都可以得手应心地取来,唯独爱情不能,因为它生于自然,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沙克浚失声大叫道:“别再说了,你快告诉我,什么才是争取爱情的正确方法……” 冷如冰想了一下才道:“其实那是最简单的方法;其途甚多,其理则一,那便是牺牲!” 沙克浚愕然问道:“牺牲!怎样牺牲?” 冷如冰壮然一笑道:“那很难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道理,真正的爱情不是占有,不是掠取,而是一种无条件的奉献,在默默中,为所爱的人献出自己,一切都先放弃自我,为对方的幸福而打算……” 沙克浚摇头道:“那太难了,一定要圣贤的心怀……” 冷如冰庄严地道:“爱情本来是神圣的!” 沙克浚沉思片刻才道:“假若我那样做了,能赢得你的感情吗?”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沙克浚不耐烦地道:“这又是怎么说呢,方法是你自己提出的……” 冷如冰壮容道:“假若我心中没有别人,一定会为你感动的,可是我心中已有了人,这就很难说了,因为人心是最难捉摸的东西!也许我会被你的至情感化了,也许永远不会!” 沙克浚呼了一口气道:“假若你不受感化,我那些牺牲岂非全无价值!” 冷如冰脸色一寒道:“如你心中还存着要我报答的意念,你就根本不能算是牺牲!” 沙克浚连忙接口道:“如我全无收获,那牺牲的意义又何在?” 冷如冰庄重地道:“你国中崇尚佛教,我就佛家的故事中给你举一例,佛祖释迦牟尼见饿虎欲食其子,乃舍身而饲虎,他得到的是什么?” 沙克浚想想道:“他得到了心灵的满足!” 冷如冰仍然一笑道:“这不结了吗!你若能牺牲到那种程度,心灵也得到了满足,爱情的真谛便是施予而非取得……” 沙克浚默然片刻,才摇摇头道:“我不是佛祖,予而不取,我不会满足的!” 冷如冰也勇敢地道:“那你一辈子也无法得到我的感情!” 沙克浚突然变得燥怒来,厉声道:“孤家以一国之尊,想不到竟会受一女子的冷落,你知道孤家现在打算怎么办?” 冷如冰淡然地笑道:“我当然知道了!你想杀死我?” 沙克浚狞笑道:“那你可想错了,我要留下你痛苦地活着。 你知道什么事能最使你痛苦吗?” 冷如冰尚未开口,司马瑜已叫道:“那还用说吗?你想杀死我!” 沙克浚点点头道:“不错!孤家要你死得极为悲惨,更要这些爱你的女子眼看你惨死,那时候她们就知道固执的代价了……” 司马瑜悖然大怒,行上前就想动手,无忧的动作却比他快了一步,身影一闪,已经朝沙克浚扑了过去! 五十五 天外有天 沙克浚略一迟疑,无忧的掌影已如潮而至,他只得大喝一声,挥掌迎上,二人立刻缠战成一片。 司马瑜自然而然地挤上去,也想加入战团,无忧忽地分出一掌,将他推开叫道:“别上来!你打不过他的!” 司马瑜不服气,仍是倔强地道:“跟他订约的是我!怎么能由你来出头呢?” 无忧一面挥掌迎敌,一面微笑道:“正如冷姑娘所说的,这也算是我的一种牺牲与奉献吧!” 司马瑜闻言不觉一呆,二人激斗更甚,掌风坚如铁墙,他就是想挤进去也没有办法了,只得站在一旁冷静地观战着。 决斗的两人俱不愧为宇内罕有之高手,双方的动作快于电火,然而却很少有接实的机会,往往都是一招才攻出及半,对方的守势已成,同时反攻的招式也到! 于是攻击的一方立刻撤回招式,布守局,另攻新招,如此循环下去…… 交手不过片刻,两方已对折了百余招,大家都觉得这样耗下去绝无了局,可是也无法歇手,因为只要反应略缓,即将为对方所乘! 所以明知此非善策,也只有硬着头皮耗下去,大家都是一般心思,只有仗着本身的耐力来决胜负了! 司马瑜看得眼光缭乱,耳边忽然传来冷如冰的声音道:“瑜弟弟!你这个女朋友是从那儿认识的?” 司马瑜先是一惊,继而脸上一红道:“说来话太长了……”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也许真该嫉妒,一年来你不但又结识了许多女孩子,更想不到还有着这么一位绝顶高手呢……” 司马瑜急得满脸飞红道:“冷姊姊!你别误会,我有解释……” 冷如冰微笑道:“何必解释呢!你刚才的话很有道理,假如我对你的心不变,你解释就多余了……” 司马瑜又窘又急道:“不!冷姊姊!天下人对我的误会都可以忍受,唯独你对我误会我可受不了,因此我一定要对你把话说明白!” 冷如冰叹了一口气道:“傻弟弟,姊姊可以单属你一个人,你却不能只认一个冷姊姊,靳家妹子,薛琪,还有那个为你拚命的人,你不可令她们太寒心……” 说着目含深意地对靳春红一瞟,又朝无忧努了嘴,司马瑜不禁惭愧无语,这时靳春红却面着愧色地过来道:“司马兄,小妹一时孟浪,致对兄多方误会……” 司马瑜在冷如冰的眼色催示下,只得道:“没什么,靳姑娘可是对我已谅解了……” 靳春红轻轻地一叹道:“这不是谅解的问题,方才我听过冷姊姊一番高论后,对感情的看法已经改变了,我这一颗心,给定了一个人之后,便已有了寄托,衣带渐宽终不悔,今后我只在默默中献出自己,再也不对你作什么要求了!” 司马瑜先是一怔,继而感到心情异带沉重,这些女子一个个都对他献出了自己,他该如何回报她们呢……感情的债越负越重了…… 良久之后,他不禁迸出一声苦叹道:“你们一个个都学着做圣人,却把罪人留给我做了!” 此时无忧与沙克浚交手已近千招,双方仍无歇手之意,蓦而屋角又闪过一条人影,却是方天华去而复返,他一见与沙克浚交手的竟是无忧,不觉也是一怔,赶至司马瑜身边低声道:“这婆娘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她说是另乘了一艘船来此……” “来了有多久?” “有一会了!他们交手已有千招左右……” 方天华观战片刻,突然欺身切入,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身法,居然能冲进二人决斗时所布下的气墙,手中折扇猛然向中间一刺! 这一刺的位置也拿捏极准,刚好点向双方的空间,使他们都无法继续抢攻,双双撤招退后,沙克浚首先怒叫道:“你怎么倚多为胜?” 方天华淡笑道:“沙克浚,你既身为一国之主,说话可得顾全一点身分,方才我若是帮着她出手的话,你那能退得如此轻松!” 沙克浚为之语塞,气呼呼地道:“那不管,至少你们是一边的!” 方天华笑笑道:“目前我们虽是同仇敌忾,却站不到一边去,再说以我方某的身分,也不屑联手对付你!” 沙克浚怒声道:“那你为什么要插进来?” 方天华淡淡地道:“那是我不愿见你们徒废精神,像这样对拆下去,三天三夜也打不出结果,大家武功都练到这个程度,以这种方法决胜负,岂非太笨了一点!” 这一句话在情在理,双方都没有话说了,沙克浚略停一下才道:“依你之见,要怎么样才能决胜负?” 方天华摇摇头道:“目前我尚无良策,以二位的功力造诣看来,无论是拳掌兵器内力,均非短时间能定高下,因此我们不妨共商一个简而易决的方法!” 沙克浚沉思片刻道:“也好!目前时地均不宜,明天再说吧!” 方天华立刻道:“我不反对,只是明天正式决斗时,我要求能公开举行!” 沙克浚微有难色,方天华接着又道:“我们前来的消息,大概全岛都知道了,假若不当着你的臣民将我们挫败,你也无法对他们交代!” 沙克浚咬咬牙道:“好!就依你,明日正午,我在宫城校场内跟你们正式约会,那时我必叫你们一个个死得心服口服!” 方天华淡笑道:“事实尚待证明,你不必把话讲得太早!” 沙克浚怒哼一声,方天华已连声催促大家快走,司马瑜还不甘心,方天华却沉下脸斥责他道:“小子!你自己是约会的主角,明天的决斗,全靠你一个人出头,现在不好好地养养精神,还赖在这儿干吗?” 沙克浚不信地道:“明日由他一个人出面了!” 方天华点头道:“当然了,明天你也别找帮手!” 沙克浚怒声道:“笑话!对付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孤家还需要帮手?” 方天华立刻笑道:“好极了,希望你说话算话!” 司马瑜不知方天华又在捣什么鬼,他知道沙克浚的实力,一对一的话,自己绝不是敌手,可是又无法示弱,只得借题发挥道:“那么她们两人现在……” 说时手指冷如冰与靳春红,沙克浚连忙道:“明日你若胜了,她们自然毫无问题地跟着你去,今天可还得留在此地!” 司马瑜不禁怒道:“沙克浚,你说话怎么全无信用,一年前你曾说过,我来到岛上时,她们若未变心,你就认输了……” 沙克浚冷笑道:“那时你容颜已毁,我才作此许诺,现在你仍是一付小白脸的样子,这话就得另外说起了……” 司马瑜还想辩几句,方天华已怒声道:“小子!你怎么一夜都等不及,两情若是长久时,并不在一时一刻,你等明天决斗之后,再跟她们一叙相思也来得及!” 司马瑜不敢再说了,只得朝二女扫了一眼,靳春红焦急万状,冷如冰仍是淡淡的,方天华却催着他与无忧快走,三人才行了几步,沙克浚忽然叫住他们道:“姓方的!国师跟你在一起的,你把他弄到那儿去了?” 方天华回头微笑道:“你可是问密勒和尚?” 沙克浚大叫道:“你不要装糊涂……” 方天华大笑道:“那可得怪你不好,你这寝宫中机关重重,又不肯多告诉他一点,他原是受了你的指使想将我骗开的,结果反而被我关在璇玑室的水室里去了,你最好还是快点去弄他出来,否则那老和尚发起性子来,不但送掉一条老命,或许还会把你这一片寝宫给毁了,不然我怎会叫你们停止战斗而改到明天呢!” 沙克浚大惊道:“你这话当真?” 方天华笑笑道:“当然了,你那点机关布置瞒不了我,我所以要急着离开,就是不愿意糊里糊涂地陪你们死在此地!” 沙克浚脸色大变,连忙退后两步,用手一挥,面前落下一块铜板,将方天华等三人的视线隔断了,方天华也急忙道:“走!快走!再不走可就迟了!” 司马瑜与无忧二人莫明其妙地跟着他朝前急行,不一会已冲出寝宫,方天华拍拍胸膛,吐出一口长气道:“险!好险!差一点就完了……” 司马瑜莫名其妙道:“方前辈!您究竟在弄些什么玄虚?” 方天华微微一叹道:“沙克浚的确算得上一代奇才,他这一所寝宫,不亚于死亡之城,我若是发现得迟一点,大家就别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司马瑜急道:“方前辈!您越说越令人糊涂了!” 方天华微微定神,慢慢地边走边说道:“我被那老和尚骗到一边后,竟然触动其中的机关枢纽,幸亏我略识得其中的历害,连忙退了出来,再迟片刻,就将粉身碎骨了……” 司马瑜似懂非懂地道:“那您说将老和尚困入璇玑水室……” 方天华点头道:“一点也不假,老和尚对寝宫内的布置情形,比我还差,我一发现触动机关后,立刻叫他用手堵住水眼,老和尚也被情形吓呆了,乖乖地听我的话,在那儿苦撑着,沙克浚若不去解救他,只要他的手一松开,泉水注满水室后,一切装置都将发动开来,沙克浚自己也脱不了身……” 司马瑜一惊道:“前辈既然识得这些机关,何不趁机毁了它,也免得沙克浚借之害人!” 方天华一叹道:“要是我有那种能力,何必还用你来提醒,这宫中重重机关,我也只勉强识得其大概而已,真正全懂的,恐怕只有沙克浚一人……” 无忧至此一叹道:“此人学识如此渊博,武功又如此高明,若非亲见,我简直不信世人有这样的一个人物!” 方天华笑笑道:“除了仙姑,恐怕谁也无法与他对拆至千招!” 无忧歉虚地一笑道:“先生太过奖了,先生破解的手法,似乎比我们都高明……” 方天华摇头道:“那也只是适逢其会,你们专心于攻守之际,我旁观者清,才找到一个漏洞,若是换了我自己,不出百招,就会败在他手下了!” 无忧不知他说的是否实话,可是他所持的理由却十分充足,再高明的人,也难免有一着之失,只是不易为对方所利用而已,却逃不过第三者的眼睛,当然那第三者也一定是个绝顶高手…… 沉默片刻,方天华问起无忧是怎么来的,司马瑜抢着说了,方天华不禁色动道:“仙姑真藏着那一手吗?” 无忧微微一叹道:“这怎么可能呢!我是故意吓吓那独夫的!我知道他十分高明,所以才故神其词,给他心里上一个威胁,不过这岛上的情形我倒是看了一遍,那些火山口也确实存在,所以才吓得他那样紧张!” 方天华色动问道:“那仙姑是怎么来的?” 无忧笑笑道:“我跟着你们的船来的!” 方天华不信地道:“怎么可能呢!我们从未发现仙姑的踪迹,而且我们的船已沉了!并未看见仙姑同时逃出!” 无忧神秘地一笑道:“这是我们冰原北极门中独擅的千幻化身之术,我乔装了你们船上的一个水手……” 方天华仍是不信地道:“那些水手都是东海齐氏兄弟的门下,仙姑化身其中,怎么不被发觉?” 无忧庄容道:“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功夫,我还在你们前两天,即已赶到珠江,以姹女玄牝大法迷惑了一名船夫,套出他的性情身世习惯,再以易容之术幻化了他的形状,就是他的生身父母,也无法辨出真伪,何况是其他人呢……” 方天华一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终人之生,也无法将一切学问都窥其堂奥,异日有暇,我倒想向仙姑请教一下千幻化身之秘!” 无忧脸现愁色道:“这倒没什么了不起……明天先生真要司马瑜邀斗那独夫吗?” 方天华点头道:“不错!这是他自己的事,应该由他去了结!” 无忧不以为然道:“他行吗?” 方天华微笑道:“假若是玩弄心机,我们可以出头代为应付,假如是比试武功,我们可替不了手,只有他自己去应付了!” 无忧着急地道:“方先生,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比武功的话,他实在太差了!” 方天华毫不在乎地道:“师直为壮,这小子胸中有一股正气作为支持,可立于不败之境!” 无忧微愠地道:“假若他们功力悉敌,这道理还用得上,可是他们……” 方天华摇摇手笑道:“仙姑不必耽心,方某从不作没把握的事,更不会故意叫这小子去送命,明日会上,我保他可以大展雄风!” 无忧不放心地道:“先生纵有回天神手,也无法叫他在一夜之间,进展得这么多……” 方天华大笑道:“那是当然了,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无忧紧张地追问道:“可得先闻乎?” 方天华笑笑摇头道:“密不过二人,法不传六耳,现在请恕方某无法宣布,就是这小子,我也得临时才告诉他呢!” 无忧见他说得这么神秘,自然无法追问下去,可是她的脸上,仍是密布着一阵忧虑之色,方天华见状笑道:“仙姑法号无忧,怎地名不符实了?” 无忧长叹道:“不怕先生见笑,自从认识这小伙子之后,我的心中从未有一日平静过,别说是无忧了,那方寸心田,还不够装如海愁绪呢!” 方天华对于她这种坦率剖心之语,并无一丝讥嘲之色,轻轻一叹道:“人生愁恨何能免!真能无忧便是仙……” 无忧被他勾动心事,眼中泪光隐隐,幽怨地道:“我今年六十多岁了,比他大上两倍,要说我爱上他,那简直是笑话,可是要说我对他全无爱意,那便是骗我自己!” 司马瑜虽然知道他的情意,却想她会当着方天华说了出来,倒把一张脸涨得红如晚霞,幸好是天黑看不清楚! 方天华微微一叹,语中全无半点奚落之意,诚恳地道:“仙姑年华虽大,芳容不衰,对这小子垂青,应是很自然的事,一个人能有所爱,便是莫大的幸福,这小子的确也有他动人之处,别说是仙姑,就我们几个老头子,又何尝不受他的吸引,千里迢迢,远渡重洋,到这儿来替他卖命!” 司马瑜更觉得意外了,方天华的话,使他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可是方天华说话的态度,又使他无法不信,无法拒绝! 片刻之后,他才呐呐地道:“再晚蒙诸位厚爱,杀身莫报,只希望将来能有所成,以不负诸位隆情……” 方天华忽地正色喝道:“小子!你别贫嘴,我们并不希罕你的报答,只要你将来能堂堂正正地成一个大丈夫,就算对得起我们了!” 司马瑜不明白他何以发起脾气来了,伸伸舌头不敢再作声了! 无忧却幽幽一叹,心中百感交集,司马瑜天生就是一付男子汉的气质,方天华等人的希望也许不会落空,可是她呢? “这一点能令我满足吗?” “不!” 她在心中替自己回答着! “然而我对他又该作什么要求呢?” 她又叹了一声,被这个问题深深地苦恼着。 默然地走了片刻,宾馆渐渐在望,司马瑜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高声叫道:“不好!我们把公孙前辈给忘了!” 不错!笑脸方朔公孙述跟他们一起去夜探寝宫,结果受了密勒神僧的迷术所惑,心智迷失,还留在寝宫里! 他们匆匆地离开了,忘记将公孙述带走了,而且他们出来时,也没有看到他! 谁知方天华却有恃无恐地一笑道:“你别替老偷儿担心,他懂得照顾自己的!” 司马瑜大急道:“不行!公孙前辈心智已失留在那儿太危险了!” 方天华从容地笑道:“沙克浚手段虽狠,谅来还不至于伤害一个疯老头!” 司马瑜苦着脸道:“我们一起出来的,将他一人留在那儿,如何对其他人交代呢!不行!我得去找他回来!” 说着回头就走,方天华一把将他拖住道:“小子!你别又死心眼破坏了老偷儿的大事?” 司马瑜闻言一愕,方天华笑笑又道:“那番僧的精神功连我都治不了,怎么还能害得了老偷儿,他是偷贼里的祖宗,最高明的偷术,就是在利用人的心理,老偷儿对那套功夫比我还高明呢!” 司马瑜将信将疑地道:“您是说公孙前辈的装疯是假的?” 方天华大笑道:“疯是不假,他原有疯疯癫的毛病,否则怎会使得沙克浚与老和尚相信呢,可是他的心智却绝对没有迷惑,也许此刻正在施展他的妙手空空的绝技呢!” 司马瑜犹自不信,方天华已不耐烦地道:“你少再多管闲事,快点回去好好地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准备赴约,你的胜负成败说不定还要靠老偷儿替你决定呢!” 司马瑜硬被他拖着走了! 五十六 龙虎风云 金鼓振天,号角雷鸣! 毒龙国的禁宫校场原是御林军操演的地方。 由于国主沙克浚尚武,他的御前侍卫无一不是武林好手,即使是全岛的人民,也都是懂得几手的会家子。 所以当沙克浚要与司马瑜决斗的消息传出来,若大的一片校场早已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时近正中。 中原的群豪仍是由方天华作为前驱,浩浩荡荡地向校场行去! 除了方天华一个人现得特别平静外,其他人的脸色都是十分凝重! 尤其是司马瑜,方天华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告诉他应该如何克敌致胜! 他不怕跟沙克浚打一场,他此来的目的也是为着要跟沙克浚决斗,击败他,将冷如冰与靳春红救回去。 可是他究竟不是一个徒逞匹夫之勇的狂徒,对自己,对沙克浚,他都有着很深的了解,沙克浚是一个顽强的敌人! 尽管方天华对他提出十成的保证,他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全凭武功去击败沙克浚,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这由无忧来做,或许还有一半的希望,他自己……实在比沙克浚差多了!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对方天华又望了一眼,方天华仍是不动声色! 无可奈何,硬着头皮,他默默地追随着方天华进入校场! 毒龙国的人民好似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司马瑜就是要与国王决斗的对手,立刻对他爆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 这阵欢呼使司马瑜惶然了! “他们是毒龙国的子民,也是沙克浚的子民,为什么会对我欢呼呢?他们明知道我是沙克浚的对手,也是毒龙国的仇敌,何以还对我欢呼呢?……” 那御前侍卫的统领金克,此刻正在场中维持秩序,那阵欢呼爆发后,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连忙吩咐几名御林军,要他们抑制那阵欢呼! 每一个御林军手中都执着长鞭,得到金克的指示后,立刻朝人群中挥扫而去,鞭梢发出了劈啪的破空声。 可是这些鞭声不但没有制止欢呼反而使它更响亮了! 金克的脸上涌起怒意,厉声下达命令道:“对这些忘恩负义的贼民们,手下不必容情,打!” 打字刚出口,那些御林军鞭捋大花,雨点似地向人潮中落去,鞭下立刻发出痛哼,足见那些御林军下手极重! 可是这一顿鞭打,反而激起了相反的效果,挨打的人,虽是暂时地闭上口了,其他的人却叫得更响! 无忧走在方天华旁边,见状微微一叹道:“看来沙克浚似乎颇不得民心……” 方天华也是一叹道:“是的!这一来我破釜沉舟的决策可不能用了!” 无忧略异地道:“先生所谓破釜沉舟,计将安出?” 方天华略顿一顿才道:“方某昨日听见仙姑说起岛上有火山之事,本想在万不得已之时,作同归于尽的打算,现在看来需要放弃了!” 无忧不解道:“我看不出这两件事有何关连!” 方天华淡淡地道:“失人心者失天下,沙克浚如此不得人心,这个国君迟早都会垮台的,群众愤怒的力量,尤其于洪水烈火,因此我不需去引发那些火山,沙克浚也难能善终……” 无忧想想才道:“先生的看法纵然无误,也是日后之事,今天我们却必须面对战斗,先生到底有多少把握?” 方天华笑笑道:“把握不在我,而在司马瑜自己!” 司马瑜就在后面,连忙追上来道:“方前辈,直到现在您还没有告诉我对敌之法?” 方天华淡淡地道:“对敌之法无他,勇往直前,心无旁顾,存必胜之信念,临危毋乱,不错过任何可资利用之机会……” 司马瑜大感惶惑道:“就凭这些可以击败沙克浚?” 方天华脸色一整喝道:“这还不够,你真能把每一点都做到了,整个天下都不是你的敌手!” 司马瑜愕然无语,无忧也觉得方天华简直是在开玩笑,怫然地道:“方先生!这几句空话谁都会讲?……” 方天华笑笑道:“却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实行……” 无忧怒声道:“他们现在所差的是功力上的悬殊!这些空言能弥补功力之不足吗?” 方天华依然不在乎地道:“方某所指的乃是战斗时必须具备的条件,假如能一点不漏地做到了,纵然不得胜,亦非战之罪也!” 无忧气得几乎要翻脸,幸而他们已经走到了预定的位置,金克一一肃客入坐,她只得隐忍住不发作,寻到一起坐定了,无忧立刻道:“算了!今天还是由我出手吧!” 方天华连连摇手道:“不可!我们都是帮闲的,名不正则不壮,还是由他们正主儿自己了断去!” 无忧长眉一扬道:“姓方的!你跟司马瑜到底有多大的冤仇,非要他送命不可!” 这句话说得很响,幸而他们左右都是自己人,与毒龙国的居民离得尚远,没有引起太大的纷扰,方天华笑笑道:“方某若想害死他,何必要借他人之手。” 无忧还想吵下去,校场上忽然一阵人影乱动,一列服饰鲜明,甲胄灿然的御林军作为前驱,后面就是沙克浚的銮驾了! 沙克浚今天刻意地穿着一下,一身紫红色的武装上,束着杏黄色的奋爪巨龙,充分地表示他国君的身份! 不过这一队的行列却是在寂寞中行进,四面许多闻风来的观战的民众,一个个紧抿了嘴,刚好与司马瑜进场的时候大不相同! 沙克浚顾盼自雄,竞不在意地去向他的龙座,还伸手对四下挥了一挥! 那群人民仍是默默的没有反应,他也有点感觉了,召过金克来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都成哑巴了!” 金克的脸上十分惶恐,吃吃地道:“是臣下命他们不得喧哗的,因为陛下今日与中原人士约会,臣下以为毒龙国土地虽不如中原之广,国君之威严并不逊于中原天子!” 沙克浚得意地大笑道:“这也罢了,不过孤家今日所对的,只是一些中原的江湖人,用不着拘泥这些繁文褥节,你转告他们还是随便一点的好!” 金克如得大赦似地应了一声,连忙退了开去,这时校场上又来了一批人,大部份都是沙克浚网罗的谋士武客,由国师密勒神僧率领着,在沙克浚座前行过礼,转到另一边的位子上坐下。 最后进场的是冷如冰与靳春红,她们的身份似乎很特殊?每人骑着一头纯白色的骏马,坐到靠两边的位子上,那儿也仅有两个座位! 东海三魔都按捺不住,想过去找靳春红说话,方天华一把将他们拦住道:“三位最好能暂忍一下,别让人家笑我们中原人缺少风度!” 天魔齐漱清激怒道:“这是什么话!我们看看自己的徒儿,也算有失风度吗?” 方天华笑笑道:“话是不错的,可是令徒现在正是此会决赛的重点,目前不宜跟她多连络!”东海三魂气愤愤地坐了下来,沙克浚已在座上傲然叫道:“司马瑜!你准备好了没有?” 司马瑜站起来就想出去应战,方天华赶紧抢在前面道:“沙克浚,你这一场约会算是官式还是私式?” 沙克浚不耐烦地道:“决斗就是决斗,那里还有什么官私之分!” 方天华大笑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你身为一国之君,又在校场上约人公开比武,就如两国交锋一般,多少也该有个仪式,比如说是呈送战书啦……”沙克浚哼声冷笑道:“你们不过是一些江湖人,那里配接受那些仪式!” 方天华不以为忤地笑道:“就是江湖人邀斗,也该有个场面交代,要是来了就打,那是市井无赖匹夫的行迳,你不要面子,我们还不愿意自降身份呢!” 他当着毒龙国数万人民,将沙克浚毫不留情地奚落一番,沙克浚一肚子怒火,却是无处发作,只得忍气问道:“你说要什么场面?” 方天华笑笑道:“我们身为江湖人,当然要求江湖场面,等一下生死相搏,尽可不留余地,现在至少也该有几杯水酒,聊作交代,这是你身为主人应尽的责任!” 沙克浚没好气地连声关照备酒,司马瑜大是不耐地道:“方前辈,还是速战速决算了何必浪费时间呢?” 方天华游目四顾,低声道:“你知道什么,我在拖时间等人!” 司马瑜不解道:“等谁?” 方天华继续在人群中找寻着,脸上也现出焦急之色道:“除了老偷儿之外还有谁,这老家伙应该出来了……” 司马瑜一怔道:“为什么要等公孙前辈呢……” 方天华急声道:“他不来的话,你凭什么去跟沙克浚交手……老偷儿也是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还在开玩笑,不是存心要我好看吗?” 司马瑜莫明其妙,其他人更瞠然莫知所云,方天华急得搔头挖耳,只得装着跟别人搭讪,胡天胡地扯些闲话来掩饰他心中的不安! 这时沙克浚的从徒人员已经把酒肴送过来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条案上,沙克浚也得到他属下谋士的指点,按照江湖礼节,敬了他们三巡酒,然后朗声道:“今日既系武林私会,孤家也摆开国君身分,请中原司马瑜一会!” 司马瑜见他正式提名挑约,自然要出去了,方天华急忙道:“不行!老偷儿还没有来,你绝对不能出去!” 司马瑜不解地道:“可是他找到我了……” 方天华沉声道:“想法子拖……对了!师兄!你研究的九尸真解,刚好与那个番僧的精神功路子有点相近,请您先去跟他缠一阵吧!”这句话是对苦核讲的,实际也是请求,苦核想了一下道:“要拖多久?” 方天华急道:“能拖多久就多久,只要老偷儿一露面,你马上就结束!” 苦核淡淡地道:“要是他永远不露面呢?”方天华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就把日子记记清楚,来年今日,就是我们大家的忌辰!” 苦核听他说得如此严重,倒是不再多话了,慢慢地站起身来,双手一按条案,象头灰鸟似地飘落场心,四周响起雷似的喝采! 毒龙国中人人会武,苦核这一下凌气徐降,显示他内力修为的深厚,识货的人立刻表示出由衷的赞佩! 沙克浚似是微感意外,大声喝道:“老和尚!你出来干吗?” 苦核微微一笑道:“老衲想借今日之会,向一位同道法师学求进益!” 沙克浚怒声道:“你要找人打架也得等我把正事完了再说!” 苦核笑笑道:“今日既为武林之会,老衲就有权要求一了过节,至于你们双方的正点儿压轴戏,只能留到最后开锣!” 沙克浚不明白武林规矩,但是见他麾下的中原谋士都不作声,知道苦核的话并没有错,只得问道:“你要找谁?” 苦核用手一指密勒神僧道:“老衲请这位法师一了过节!” 密勒神僧神色微变道:“小弟与法兄素未谋面,何来过节?” 苦核淡淡地道:“你我虽参两种禅,同烧一炉香,大家都是三宝弟子,本无过节,只是昨夜法师以法术伤了我一位故人,老衲不得不向法兄要回一份公道!” 密勒神僧神色一动道:“昨夜那偷儿是法兄的朋友?” 苦核点头道:“不错!公孙老弟乃我多年故友,结果在法兄手下超渡了……” 密勒神僧叫道:“你胡说!他捉弄了我半天,结果在我的摄魂大法下,只迷失了心志,遂告失踪,连我也不知道他到那儿去了!” 方天华闻得此言,神色略见轻松,苦核仍淡淡地道:“据闻那寝宫之中,有如龙潭虎穴,我公孙老弟心智受惑,一定死在什么埋伏之中了,法兄虽未直接杀死他,却也难辞其咎!” 密勒神僧摇头道:“没有!国君一个上午,都在搜查他的下落,迄无消息……” 沙克浚好似对这件事十分烦恼,怒声道:“他一定是死得尸首无存了,你怕什么!人家找上来,你就接下来,你要是不敢担当,何妨归到我身上!” 密勒神僧受斥之后,不敢多言,离座而出道:“法兄将如何赐教?” 苦核闭目沉思有顷,才合十道:“听说法兄在密勒神功中,有所谓摄魂大法,一呼能致人于死,伤人于无形之间,老衲想在这方面领教一番!” 密勒神僧微微一怔道:“摄魂大法有伤天和,贫僧虽然习得,却不愿多用!” 苦核冷笑一声道:“法兄昨夜对敝友并未慈悲!” 密勒神僧脸上一红道:“那是他欺我太甚,而且我后来也将他救活过来了……” 苦核摇头道:“老衲不信法兄真有如此神通,一定要请教一番!” 密勒神僧脸有难色,沙克浚又自不耐地道:“人家自己愿意死,你客气些什么,快把事情了结了,我好办正事!” 密勒神僧无可奈何,只得道:“请教法兄宝号!” 苦核缓缓地道:“老衲俗家姓名叫长孙无明,出家号称苦核!” 密勒神僧忽地神色一整,音发如雷,猛吼道:“长孙无明!你该死!你还不快死!”余音嗡嗡地在空间缭绕,四下之人都因而变色,只有苦核神色如恒,平静地站立在当场一动都不动! 密勒神僧连叫了三声,苦核依然毫无所伤,使他大为吃惊,变色大叫道:“世上从未有人能当摄魂之呼,你……使什么方法挡过去的?” 苦核这才微微一笑道:“法兄作摄魂呼时,为什么一定先问姓名?” 密勒神僧怔了一怔才道:“那是因为一个人对自己的姓名,印象最是深刻,叫出姓名后,他无法抗受我底下的摄魂召唤……” 苦核笑笑道:“法兄既知此理,便不该叫老衲的俗家姓名,皆因老衲自入空门以来,对俗世之事,早看着过眼云烟,对那四个字的印象甚为淡薄……” 密勒神僧这才明白,正想改口再叫时,苦核将手一比挡住他道:“法兄一时疏忽,自失先机,现在可轮到老衲回敬了!” 密勒神僧懊丧地道:“法兄将如何赐教!” 苦核神色微动道:“老衲不会摄魂呼,只想默念几句心经请法兄指正!” 密勒神僧莫明其妙地道:“你在心中默念,我怎么听得见?” 苦核笑笑道:“佛家所尚者心,只要法兄心与神会,自可了了听闻!” 密勒神僧又惊又奇,不知道苦核那几句心经会有多大威力,可是自己先攻了一手,无法不接受对方回攻,只得集中精神静待变化! 苦核不动声色,闭目静立,默思片刻,其实却已展开他九尸真解中的持索功夫,在附近找寻死而未朽尸首,驱出来唬他一下。 因为他的任务只是在拖时间,拖到公孙述出现,而造成转危为安的奇迹! 在他默默的探索中,知道就在脚下五六丈之处,恰好有一具合用的尸体,然而为了要把时间拖得久一点,他迟迟没有发动! 整个校场都是静静的,几万人摒息以待,要看苦核施展出什么绝招。 可是大家等了半天,苦核还是那个样子! 沙克浚大是不耐烦,发声推促道:“你还不开始在闹什么鬼?” 苦核朝他望了一眼,又对方天华望一眼,表示无法再拖下去了,通知他赶快想下一步办法,因为公孙述仍无影讯,方天华只能回报他一个苦笑! 沙克浚再度发声催促时,苦核才轻叹道:“老衲这心经一念,可能会惊世骇俗,大家最好心理上作个准备!” 沙克浚冷笑表示不信,苦核再度闭目,口中喃喃念词,九尸真解中的感引神功已经默然施为! 校场中坚沙的土地突然自动地裂开一条缝,然后在缝中探出一颗巨头,上顶钢盔,已然生锈,盔下是一张死板的脸,苍白全无人色! 全场发出一片惊呼,中原群侠因为知道这是苦核行功所致,尚未表示太多的惊骇,岛上的居民则骇然失魂了…… 尸体继续向上冒升,露出上半身,依然是骨肉俱全,肩披金甲! 等到尸体整个出现时,连苦核自己也表示惊奇了。 他驱尸多年,也没有发现这种奇事,因为那尸体的下半身完全是枯骨,泛着灰白的颜色,可见腐朽已久! 久年陈尸,会烂掉一半,保存一半,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那具尸体十分高大魁梧,足登它生前是个伟丈夫,从它一身盔甲看来,还可知道是个男的武士。 尸体的前心插着一柄金色小剑,黄光灿灿,毫无锈斑,可见是柄宝器,也是那尸体致死之因! 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中另握一柄长剑,朝密勒神僧走过去,密勒神僧怪叫一声,掩脸回头就逃。 其次是沙克浚,他也同样发出一声怪叫,动身朝那具尸体扑去,忽地人群中飕飕连响,飞出六道人影,一人阻止住沙克浚的身形,其余五人则朝那具尸体跪下,顶礼膜拜,态度十分恭敬! 苦核在震惊之余,忘了继续运功驱尸,尸体失去了恁籍,才走了几步,扑的又跌倒在地上。 这后出的六个人年纪都很大,衣着华贵,身分望似甚高,那膜拜的五人见尸体倒地之后,立刻又连连叩首,行过朝拜大礼后,才由一个紫脸老者哀声发言道:“吾君英灵不灭,白日显圣,乃使千古疑案昭明,老臣等一定查明真像,使吾君得瞑目泉下……” 祝告完毕,五人同时起身围住沙克浚,仍由那名老者厉声问道:“世子曾说先帝浮海失踪,此刻先帝灵体自现,世子作何解释?” 沙克浚对这六个老人似乎略有怯意,啜啜地道:“这一具枯骨,阁老们凭什么认为是先王遗体……” 老者怒声道:“先帝灵体虽朽,面目未腐,世子为先帝亲侄,难道会不认识。” 另一名老者接着道:“世子登基之时,曾说是先帝临出海之时口诏,现在先帝遗体分明留在国内,世子所说之口诏,到底是谁的?” 沙克浚脸色大变急声叫道:“口诏是先王李常侍宣布的,你们为什么不问他去?” 紫脸老者怒声道:“不错!李常侍代宣先帝口诏,说是先帝若三年未返,便由世子登位,可是世子登位未及半载,李常侍就被世子以叛变之由处死了,现在先帝既未出海,李常侍之言已不可信,世子秘密处死李常侍,更有灭口之嫌!” 沙克浚怒声道:“你们认为我不够资格登基!” 紫脸老者沉声道:“先帝无所出,世子为先帝唯一血嗣,继承的资格自毋庸怀疑!” 沙克浚连忙道:“那不结了,先王已故,我是唯一的皇裔,你们还多问些什么?” 紫脸老者哼了一声道:“先帝失踪之事,老臣等已不相信,皆因事无佐证,且国内不可无君,所以才勉强同意世子登位大宝,世子还记得登位之日,作过什么允诺?” 沙克浚顿了一顿才道:“我答应先王若是回来,便立刻退位!” 紫脸老者道:“不错!现在先帝已经回来了,世子应该遵守诺言!” 沙克浚手指尸体冷笑道:“你们要我让位给一个死人?” 紫脸老者怒声道:“不!老臣等请世子先暂除国君之尊,将先帝驾崩的原因查明后,若世子的确毫无关系,老臣等定当再度效忠正式拥立世子!” 沙克浚怒声道:“寡家自登位以来,历时二十余载,你们仗着是先王遗老,一直没有称过孤家为君。孤家看在先王份上,不来计较,谁知你们竟变本加厉,怀疑孤家谋害先王起来……” 紫脸老者也沉声道:“世子假如确实清白的话,应该不怕追查,支持老臣之举……” 沙克浚一怔道:“要怎样追查?” 紫脸老者沉声道:“那方法很简单,先帝之死因为胸前之小剑,此剑共有几柄,由先帝着精匠铸造,分赐九人,上面各镌名字,现老臣等金剑尚在,请问世子金剑何在?” 沙克浚立刻接口道:“孤家用来赐死李常侍后,并未收回!” 紫脸老者冷笑道:“那先帝胸前之剑,一定不会是世子的了?” 沙克浚肯定地道:“我敢发誓不会!” 紫脸老者想想道:“那要等起出之后,才可确定!” 沙克浚厉声道:“好!孤家命令你马上去起出来,如果不是孤家的剑,孤家立刻要办你们欺君犯上之罪!” 紫脸老者闻言立刻回身走尸体之前,又跪下叩拜一番,才伸手去拔出小剑。 沙克浚跟着过去问道:“是谁的!” 紫脸老者对小剑看了一眼,满脸怒色道:“世子请自己过目!” 沙克浚接剑在手,不觉呆了,紫脸老者已朝另外五人打了一个手势,每人都在身畔亮出一柄同样的小剑,将沙克浚包围在核心! 五十七 金剑遗秘 沙克浚仍在捧剑发怔,紫脸老者却满脸悲愤地叫道:“证据确在,世子还有什么话说?” 沙克浚扬着手中的短剑怒叫道:“你们简直胡说八道,这又不是孤家的佩剑!” 紫脸老者由于过度愤激,连说话声音都起了颤抖,缓缓地道:“不错!这虽是先帝自佩的短剑,然而行刺之人,却一定是世子无疑!” 沙克浚不觉更怒声道:“放屁!你根据什么作此推测……” 紫脸老者依旧颤声道:“世子可能忘了,先帝在失踪之前,这柄短剑是佩在谁身上?” 沙克浚不觉一怔道:“那孤家怎么会知道,反正不是孤家身上!” 紫脸老者渐渐恢复平静,只有愤激之态未变,沉着声音道:“那也不错,因为世子不是那等笨人,笨得会用自己的凶器杀君而留下证据,可是世子也太聪明了一点,以至于奸迹败露……” 沙克浚的脸色气得煞白,也沉着声音道:“老逆贱,你居然敢如此放肆,冒犯君上,该碎尸千段,株灭九族……” 紫脸老者沉痛地道:“老臣如此行为原无可恕,不过世子已是一个杀君的逆徒,声讨叛逆,老臣用不着讲究客气……” 沙克浚厉声吼道:“老贼!你口口声声说孤家杀君,倒底有何根据,今天若不是当着全国臣民之前,孤家早已要你好看了……” 紫脸老者也叫道:“若不是国人都在,老臣等早已群起而攻,用不着多费唇舌了,老臣所持的证据,就是这柄凶器……” 沙克浚立刻叫道:“凶器是先王自己之物……” 紫脸老者冷笑一声道:“那么先王是自杀的了?” 沙克浚想了一想才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紫脸老者再次冷笑道:“先王的遗体深埋土中,假如先王确是自杀的话,也不会想到先把坑挖好,然后再自动将土填平的吧?” 沙克浚一怔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你也不能断定是孤家所为……” 紫脸老者冷哼道:“若不是世子所为,则一定是世子处死的李常侍所为!” 沙克浚又是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紫脸老者冷冷地道:“因为先王的佩剑是悬在他身上的!” 沙克浚脸色一变道:“这怎么可能呢?” 紫脸老者冷笑道:“此事千真万确,只怪世子的事情太忙,未能分身参加先王最后一次的赐宴,否则一定不会出此下策……” 沙克浚变脸怒叫道:“你说了半天,倒底是什么意思?” 紫脸老者悲声道:“那一天先王赐宴群臣,会后忽然高兴起来,命大家除豺为战,先获者有奖,结果李常侍一剑中了,可惜那豺已逃到临海的悬崖上,李常侍使用先王所赐的金剑刺中豺腹之后,那豺带着剑跌下悬崖,即为海浪卷走,李常侍失剑之后,立刻向先王请罪,先王仁慈为怀,反而解下自己的佩剑为赠……” 沙克浚一怔道:“真有这回事?” 紫脸老者道:“此事为群臣所目睹,世子随便问谁都可知端的!” 沙克梭想想道:“那杀君之事,也应系李常侍所为!” 紫脸老者冷笑道:“李常侍不过是一名宫中侍人,杀死先王有什么好处,再者以他的那点功力,无论如何也刺不透先王身御之金鳞宝甲……” 沙克浚怒道:“即使如此,也不能赖到孤家头上!” 紫脸老者怒笑一声道:“此事除了世子之外,再无他人,第一,国内具有此等身手之人,为数不过三五,皆为先王不二之忠臣,除外即是世子了……因为世子有着最大的理由……” 沙克浚怒叫道:“什么理由?” 紫脸老者沉声怒道:“世子心胸残忍无道,尚未登基之前,已然残害无辜多人,先王甚以为忧,那日在赐宴之时,已微露口风,欲将世子放逐海外……” 沙克浚怒叫道:“胡说!完全是胡说……” 紫脸老者也怒叫道:“一点也不胡说,那日与会诸老臣全都在此,李常侍也听见了,很可能是他告诉世子,才促成世子先下毒手……” 沙克浚慢慢地由愤怒中平静下来,脸上一片杀意,阴着声音道:“先王既是待人仁厚,李常侍为什么会反帮着我呢?” 紫脸老者冷冷一笑道:“李常侍为人贪鄙,素为群臣所不齿,所以他才极力拉拢世子,及至听说先王有放逐世子之意,他自然恐惧了,因为若非世子替他撑腰,我们早就劝先王贬免这无耻妄人了……” 沙克浚铁青着脸不作声,紫脸老者又怒道:“世子与李常侍勾通杀君之后,世子利用摄政王之权利,一再将他提升,由诗人一跃而为禁宫总盟,后来世子一定是受不了他的勒索无度,才秘密地将他处死,若非先王今日自行显灵,世子的杀君阴谋恐怕永远也不会暴露……” 这时苦核已经趁乱回到座位上,他想不到自己无意之间,却会引出毒龙国中一件篡位的悬案,方天华尤其显得高兴,低声问他道:“师兄!你这一手妙极了,照情形看来,沙克浚今天不须我们出头对付,也必败无疑,这真是意料不到的好事……” 沙克浚仍是默然凝想,紫脸老者却不肯放松,厉声紧逼道:“世子对于杀君之事,还有什么可辨解的?” 沙克浚脸色一变,忽朗声道:“不必要了,你说得一点不错,先王是孤家杀死的,而且就是利用李常侍的佩剑杀死的,你们打算怎么样?” 这些老者见他坦然承认了,倒是不禁一怔! 沙克浚怒笑一声,对紫脸老者道:“那天正值半夜,李常侍跑来告诉我说主上在御操场召我去谈话,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便匆匆地去了,谁知那老家伙竟对我说,他因为练功之故,走火入魔,自知不久于人世,然且又不愿意国事交付给我,本来他想将我处死的,可是念在与我父亲的手足情分上,不忍出手,叫我自动离开此地,因为他准备让位给你,以我的心性,自然不会屈居在你下面称臣的……” 紫脸老者先是一怔,继而大叫道:“因此你就杀死先王了!” 沙克浚点头道:“不错,那时我赤手空拳,无法杀得死他,可是我受不了他的话,正想发作之际,李常侍却偷偷地对我示意,同时将佩剑交给我手中,于是我假装跪在地上向他忏悔,趁他来扶我的时候,一剑刺中了他的心房……” 紫脸老者跳脚大叫道:“那李常侍简直是万死莫赎的叛徒……先王对他何等优遇……” 沙克浚冷笑道:“那倒怪不得他,试问你若得势之后,还有他过的日子吗?” 紫脸老者低首不语,沙克浚又冷笑道:“我杀死了那老头后,深知一时无法取得人心,故叫李常侍伪言主上离海远游,一直等了三年,我才正式登位!” 紫脸老者悲愤地道:“你的手段真毒,在三年摄政时间,你表现得仁慈宽怀,深得民心,所以我们虽然对李常侍之言存疑,仍是拥护你登上了大位,而且深盼国中得人,谁知你时间一久,本性又流露出来了,我们虽然看不愤,却因业已对你作宣誓效忠过了,无法再反对你,只有乞求告老,不问国事……谁知反而养成你骄纵自大,变本加厉,使得天怨人怒,直到今日……”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今日你们要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紫脸老者怒叫道:“那倒不见得!你纵然已得皇家不传秘技,可是人心思背,现在奸迹已露,除非你能杀尽全国之人,否则你就别想……” 沙克浚怒声笑道:“孤家既然身为国君,倒也犯不着那样做,不过谁要是不顺从的话,那可是自取灭亡,怨不得孤家心狠!” 紫脸老者回头对着群众叫道:“你们谁愿意在这暴君统治下做顺民的?” 人群中轰起一片怒吼,沙克浚脸上涌起一片杀意,朝金克一挥手。 金克统辖下的御林军立刻搭上长箭,对准四周,挖弦待发。 那些御林军为数不过三四百,可是因为站在有利的地位,足可控制全场,将近万人的喧哗都压制了下去。 沙克浚得意地一笑,对紫脸老者道:“你看见没有,人到底是怕死的,孤家早就防备到他们会暴动,所以特别精练了这一批神箭手,尽管他们都会几手武功,也当不了我手下的连珠神射!” 紫脸老者怒吼道:“我就不信,你叫他们射射我看!” 沙克浚冷笑道:“这批箭手对你们这几个老家伙也许不行,可是孤家的破天剑式下,不信你们能顽抗到底!” 紫脸老者对其余五人道:“各位僚兄作何打算?” 五人同声道:“全凭兄长吩咐!” 紫脸老者默思有顷,抬头正容道:“君死于非命,人臣之羞,你我尽力一为吧!成则为国除奸,为先君雪恨,不成则为天地留正气,为先君尽死节!” “兄长之言,深获吾等之心……” 沙克浚哼哼冷笑道:“孤家是看在你们匡扶先王有功,所以才让你们安享余年,你们自己不想活下去,孤家也没有法子了!” 紫脸老者怒声道:“杀君逆贼,还不赶快受死伏罪!” 短剑一摆,迳刺而进,其余五人也跟着发动,六剑齐举,劲气如涛。 沙克浚一声冷笑,抽出腰间长剑,飞舞迎上,七个人杀成一片。 这六个老者所用的剑器虽短,然而六人在阵法上好象早就练成一种默契,攻守之间,配合得十分恰当。 沙克浚的一枝长剑,也发挥出无比的威力,以一敌六,而不无惧色,,进退合宜,在气态上,他倒不失有王者的威力! 双方的内力都相当深厚,是以剑身相触之际,有时声若鸣震,惊天动地,有时却阒而无闻,只在空气中激起撼人的震荡! 四十个回合过去时,双方不相上下。 六十回合后,沙克浚略占上风,八十回合时,那六个老者都有着手忙脚乱的现象,败在俄顷! 方天华看得一皱眉头道:“不好,这些老家伙快撑不住了,老偷儿却还不现身,看来我们仍是凶多吉少!” 无忧连忙道:“我可以去帮他们一臂之力……” 方天华摇摇头道:“没有用的!若是斗拳掌,仙姑还可以拚一下……” 无忧不服气道:“斗兵器我也不见得怕他!” 方天华低声慨叹道:“我说句话不怕仙姑生气,那六个老家伙在剑法上的造诣,并不比仙姑差,可是他们对沙克浚都全无办法,他那套破天剑式的确可以力敌万人而有余……” 无忧看了一眼,默然不作声。 其余诸人都是剑中的高手,听了方天华的话后,都不禁有相同的感觉。 那六个老者在紫脸老者的指挥下,六支短剑已经用尽一切可能攻击的方法,都仍被沙克浚精奇浑博的剑式封了回去,而且反被他迫得险象横生。 他那套剑法太神奇了,别说加上一个无忧,就是大家都攻上去,那效果也是一样,说不定还会更糟。 因为沙克浚的破天剑式中有许多虚招,本身不发动,却可引得对方自相攻击,对手越多,对他反而有利。 又过了二十多招,那六个老者更形危急,联攻的局式已乱,变成各自为攻,因此自相交触的机会也更多。 若不是他们在剑法上的深厚造诣,恐怕早就会自相残杀起来。 沙克浚的神色更是稳定,嘴角浮起一个冷酷的笑意,从容地挥击,司马瑜忍不住紧张地道:“我们还是得帮他们一手,否则等他杀死这六个老者后,目标就会移到我们身上来了……” 方天华却镇定地道:“暂时还不必,他们可能还有什么绝招尚未使用!” 司马瑜不信地道:“他们若有绝招早就使用了,何必还要这样手忙脚乱……” 方天华摇头道:“我的话绝不会错,沙克浚现在并不想留那几个人的活命,可是他每每有许多可资利用的机会,都还是白白地放过了,必然有所顾忌之处……假如他真的是一无所惧的话,先前也不至于那样狡赖了……” 司马瑜这才想起,把注意力又移到战局中,才深佩方天华的观察入微,这时沙克浚恰引得两枝短剑相交,他只要补上一剑,至少可以除却其中一人,然而他剑才递到一半,又警觉地收了回去! 司马瑜更发现这些老者,远比外表看起来高明,他们手忙脚乱的败象,有时竟象是故意造成的,以便给沙克浚一个进招的机会,当然他们是不会自动求死的,那空门之后一定有着特殊的含义。 而沙克浚仿佛也看透他们心意,每每及时而止,所以打斗虽然激烈,却甚少惊险! 司马瑜因为得到了方天华的暗示,再加上自己入微的观察,立刻被这场战斗吸引住了,对于双方的一攻一守,都仔细地参祥着,不肯放过半点。 当那六人收招时,他就先替沙克浚想破招之法,沙克浚回攻之时,他也替那六人筹思化解之策,结果却大出他的意外! 沙克浚所用的招武,远较他所想的高明,而那六个人漏洞百出,比他不如远甚。 这看来应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而沙克浚却慎重若此,使他益信方天华说他们留有绝招之事,因此更急得想着他们怎样一手妙招。 可是场中七人却不知他那样着急,仍是一招一式地拖下去! 方天华看他那付猴急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道:“小子!你着急什么?这是一场比耐性的打斗,目前那六人取的守势,虽处在劣风,却因为有恃而无恐,所以必能支持下去,倒是沙克浚,不知他能忍耐到几时!” 司马瑜想了一下才道:“战斗以攻心为上,应该有比耐性更好的战术,只可惜那六人空负一身绝技,却不知善加运用!” 方天华闻言脸色一动,片刻之后才低声道:“小子!这一点你的确比人高明,不妨前去一试,只是你对他们的剑法了解的程度有多少?” 司马瑜欣然色动道:“晚辈旁观良久,大概可以活用到十几式!” 方天华将他一推道:“够了,你去吧,但愿你能一举成功,就不必寄望于老偷儿了!” 司马瑜只觉得背上受到一股巨力,生生将他送到斗圈边缘,其余诸人听他们一阵没头没脑的谈话,正弄得莫明其妙,忽见方天华将司马瑜推了出去,不禁大为吃惊,尤其是无忧,立刻惊问道:“方先生,你方才不是说人多反而有害吗,怎么又把他送过去呢……” 方天华微笑道:“这小子去也许不同……” 司马瑜虽然被推到战圈附近,却苦于赤手空拳,无法插进去,那紫脸老者也急道:“小哥,快退出去,这场战斗你帮不了忙!” 司马瑜微微一笑道:“在下为沙克浚今日邀斗的主要对象,怎能让诸位一直分劳!” 紫脸老者更急道:“那是你们之间的问题,此刻却是我们毒龙国中重要大事……” 司马瑜仍是笑着摇头道:“同仇敌忾,各位理应容在下插足一份!” 紫脸老者忙于近敌,分不开身来阻止他,只得大声叫道:“小哥加入进来只有误事……” 司马瑜不去理他,一闪身欺入空隙,脚尖一勾,挑起一柄短剑,那原是插在尸体上之物,沙克浚为要使用长剑迎敌,将它掷在地上,却被司马瑜抽空取到手中。 接着他一拧身,手反一剑刺向沙克浚的肩下,出招奇速,与那六人所用的剑术路数一般无二。 沙克浚平剑磕开,口角发出一声冷笑道:“混帐东西,孤家正愁无法分身出来杀死你,难得你竟自己送了上来!” 语毕剑风突厉,有如长江大河,潮涌而至,目标竟是对准他一个人攻来,司马瑜手挥短剑,或架或封,完全用的是方从六人处学来的剑法,居然一一挡住! 十几个照面之后,司马瑜估计着招式将近用完,忽而长身探臂,一剑斜砍沙克浚右腰,势子凌厉无匹。 沙克浚狞笑一声,长剑反削回来,放开自己的左边,听由他的短刃砍进来,长剑却指向他的心窝。 这看来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打法,然而因为器具之长短不一,司马瑜在时间上是吃亏的,短刃未及,长剑已至! 可是司马瑜却似神助一般,在千钧一发之际,居然脚下猛进,放弃削腰,身形由他的旁边掠过,使得沙克浚一剑落空。 观战诸人莫不惊呼出声,只有方天华大叫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一手简直是传神之作,各位还等什么!” 那六个老者亦在替司马瑜担心,紫脸老者甚至于想横剑去救司马瑜,被方天华一言提醒,立刻短剑脱手,飞向沙克浚的前心。 其余五名老者却似早已在等待这个机会,未等方天华招呼完毕,短剑纷纷出手,由各个不同的方向掷向沙克浚! 高手比剑只在一招工夫上以定生死,沙克浚早已防备到这一着,所以在迫斗时,虽然迭次可乘之机,却始终未肯将招式用老而中敌之诱。 却没有想到司马瑜会插进来使出那一招,因为他对司马瑜仇怨之深,恨不得一剑将他刺个对穿,再者也因为司马瑜装得很象,使他看不出这是诱敌深入的虚招,满以为这是一个挫除司马瑜的良机,所以才造成那一着疏忽! 司马瑜改进为退,由实转虚避过他的剑峰。 沙克浚却因为招术使满,无法撤剑自保,空门大开,四下都在短剑的围攻下,还亏他当机立断,举起剑柄,挡住紫脸老者的穿心一击,同时运气布身,硬受了其余五支短剑的进击。 噗噗连声中,他的两肩,双股及胸膛上各中了一支短剑,每支都刚劲异常,突破他的护身气功,深钉进皮肉寸余,插在身上。 司马瑜见诱敌之计成功,正想欺身再加进攻,一名老者连忙将他推开叫道:“小哥,快走……” 叫声未毕,噗地一声,一支长剑由他的后心穿透进来,倒向地下。 那是沙克浚在负伤之后的反击,原本是对着司马瑜掷来,却被那名老者填上空缺而断送一命! 司马瑜骇然退后,沙克浚已如一头疯虎般扑了上来叫道:“小子,你想往那里逃!” 掌劲突发,重如山岳,司马瑜乍一举掌相触,即被掌力震出老远,沙克浚不放松,举掌又追了上来,却被无忧举手挡住了。 沙克浚身中五剑,然而都不是要害,在暴怒与急痛中使他力气更大了,两三个照面之后,又将无忧震开一边,继续追向司马瑜,好象非得之而甘心! 方天华、李一定、马卓然与东海三魔这时都无法坐视,纷纷群攻上来要拦住他,然而在内力上,他们都不如沙克浚,不消数合,全都被他震退了,气血浮动,紫脸老者与四名生存的老者也围了过来,他们的功力略高,然而还是比不过沙克浚,却已将他的疯狂的锐势逼住。 沙克浚被困在中心厉声大叫道:“国师!各位护卫!你们在干什么……” 密勒神僧率领着那一批武师立刻赶了过来,冲进核心,与那五人交起手来,中原群豪这时也围了过来,立刻形成一片混战的局面。 沙克浚身受剑伤,勇力更增,长臂连挥,掌发如山,片刻工夫,已有三名老者在他的掌下丧身,只有紫脸老者与另一个白脸的老者死命地将他缠住。 无忧与密勒神僧对了上去,方天华等人则击毙了数名武师,可是对方人数太多,而且个个武技不凡,战来也不轻松! 忽然那地上的死尸又站了起来,直朝沙克浚扑去,那当然是苦核行功驱役之故,可是沙克浚的确还真怕它,大叫一声,飞速后退,几个起落就去远了。 密勒神僧与那些护卫武师见沙克浚退去了,立刻放开打斗,跟着退去,金克招呼着那些御林军们也列阵退出校场。 最后离去的是冷如冰与勒春红,她们二人居然不过来与大家汇合,反而向着沙克浚所去的方向疾奔,司马瑜虽然大声喝止,她们却象听不见似的一径而去! 五十八 勤王义师 司马瑜万想不到冷如冰会对他的招呼不顾而去,愕然不知所以,东海三魔对靳春红的这种反常措施尤感愤怒,天魔齐漱清怒叫一声,正待追上去,却被方天华拦住了。 齐漱清怒不可抑,厉声叫道:“这负恩负义的畜生,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救她,她竟会对我们如此漠然,我非要将她追回来,一掌劈她个粉身碎骨……” 方天华笑笑道:“齐大兄,你这就错怪令徒了,她此刻是身不由已!” 齐漱清怒道:“她明明是自动前去的,又没有人逼着她们……” 方天华仍是笑笑道:“齐大兄不要忘了那个番僧是精神功中的高手,沙克浚若非对她们已有了控制怎会让她们前来赴会的!” 齐漱清这才怔住了,司马瑜却着急地道:“那该怎么办?万一……” 方天华又笑笑道:“你放心好了,这种迷惑心志的功夫只能使受惑人听命行动,却无法动摇其意志,因此她们身子虽不得自由,却不会改变对你的如海深情!” 司马瑜脸上一红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耽心沙克浚会借此侮辱她们!” 方天华摇摇头道:“那你更不用耽心了,沙克浚若有此意,便不会等到今天了,他那人用心虽奸险,可是在感情上却极其固执,非要等到那两个女孩子对他真心相爱后,绝不会动她们一根汗毛!” 司马瑜愤然地道:“他若真心爱他们,便应该尊重她们的意志!” 方天华笑笑道:“那他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这两个女孩子一心一意都在你身上,他若听任她们自由,这一辈子他都无法获取她们的感情……” 司马瑜连忙道:“他利用这种手段就会使她们回心转意吗?” 方天华这次没有笑,却深深一叹道:“这就是当局者迷,他明知全无希望,却依然不肯放手,有如一个守财奴,一生中省吃俭用,舍不得多用一个钱,明知这份财富死后无法带走,却仍然死命霸在手中,不肯让别人分享一文!” 司马瑜这才不作声了,那紫脸老者也才过来,满脸戚色地一揖道:“多谢小哥之助,使老朽等能痛创恶贼,虽不能取其命,亦足以夺其魄,稍可慰先君于泉下……” 司马瑜也拱拱手道:“老丈别客气,借问老丈……” 紫脸老者戚然一叹道:“老朽华子明,乃先君驾前左丞相,那位是御史山岱,其余四位死友,俱是先君旧臣,自从先君失踪之后,老朽等一直心存疑念,是以不愿在那贼子治下为臣,名曰告老,实则无时不在探悉先君行踪,不意今日得先君显灵……” 司马瑜微笑指着苦核道:“显灵之事乃是这位前辈之力!” 华子明然道:“小哥此言何意?” 司马瑜笑笑道:“这位大师深擅驱尸之术,原意是用来对付沙克浚的,不想凑巧竟将贵国先王的遗体召唤出来……” 华子明变色片刻,才动容地道:“老朽等人闻中原有行尸走灵之异术,不想今日乃得亲见……不过此举虽属人为,未始不是天意,否则先君将永恨地下,含冤莫雪!” 苦核也微微一笑道:“山兄!请将主上宝甲取下来!” 白脸老者迟疑片刻,才应命将甲上绊纽解开,取过送来,华子明接甲在手,摩娑片时,才指着甲前一个小洞悲声道:“这是先君一片仁心,却不想成了致命之由!” 众人见那甲上四处都是完整无缺,却在心口上开了一个小洞。 司马瑜首先奇道:“甲之为用,首在保身,此甲既云珍宝,无坚可攻,为何在这重要之处,留下一个缺口?” 华子明含泪悲叹道:“本国自太祖皇帝创建以来,首重武学,是以主国上下,莫不有一技之能,为官取仕,尤以文武全能为主要条件,至于列代国君,更有秘传武技,堪为全国之冠,然而父贤未必子孙肖,本国列代君王中,自不免有残酷暴虐之王,那时国君以无双之技,御此宝甲,自无人能敌,百姓遭涂炭,民不聊生国柞亦危……” 司马瑜听他说了半天,仍未切入正题,乃插口道:“老先生请长话短说……” 华子明轻叹一声道:“老朽之所以如此赘述,正为了要表明先君用心之厚……毒龙国传至第十一代,正是先君之兄长当位,暴虐无道,一意孤行,残害忠良,国内暗无天日,先君沙田佑仁心为民,乃聊合朝内近臣,意图推翻暴政,然因此宝甲之故,无法伤得暴君,反为之逼迫逃亡海外,幸而恶人不得善终,天夺其寿,暴君忽染凶疾而死,先君重反国内,励精图治,重振人心,且鉴于前君之故,恐日后人君为患时,无由制伏,乃命匠人将此宝甲中前心凿开一洞,并针对皇家秘传武技,创了一手制法,分传朝中重臣,似备万一人君不法,可以借以制之……” 司马瑜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道:“先前各位用以制服沙克浚的手法就是这一招了!” 华子甲慨然地点头道:“不错!怎奈那贼子十分狡猾,老朽等百般引诱,他都不肯上当,若非小哥之助,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司马瑜默思片刻才道:“贵国君倒不失为一个好皇帝,只是他传的那一手杀着未免太拘泥了一点,沙克浚是个聪明人,很不容易上当的!”华子明苦笑一声道:“这一式脱手飞剑,原是十分有效,皆因本国有例,凡是国君应不分日夜,永远须穿着此传国宝甲,此甲虽能御利防身,却因重量不轻,牵制两臂行动,猝然而发,定然无法闪避,可是沙克浚十分狡猾,他杀君篡位之后,竟然不将宝甲取走,是以在对付他时十分吃力!” 方天华点头道:“沙克浚一定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舍重宝而不取,一味在武功上求进,以图免祸,单看他与各位交手的情形,便知此人心计之工!” 华子明长叹道:“沙克浚说是先君之侄,也是那前代暴君之子,先君登位之时,他年岁尚幼,老朽等几次劝先君将之除去,先君总是不忍,反而对他爱护备至,他在年轻时,表现得十分温顺,先君对他非常器重,故将皇家秘技相授,却不料养虎昭患,反而害了自己,并且使国家重流于暴君之手……” 方天华默然片刻才道:“华相国今后作何打算?” 华子明慨然道:“侠士请勿如此称呼,老朽等早已摆脱宦途,唯期能手刃逆贼,使先君能瞑目于泉下,于愿已足,当然此事仍颁靠各位仗义鼎助!” 方天华摇头道:“这是贵国内政,我等江湖人未便多管闲事!” 华子明急道:“沙克浚虽已负伤,却不足致命,此刻一定退入寝宫休养,若不得诸位之助,永远也无法奈何得了他!” 方天华用手一指道:“台端有这么多人民足可为用!” 那四周的人民此刻俱未离去,静静地等待结果。 华子明却黯然地摇摇头道:“沙克浚手下有数百死士,个个皆技艺超群,这些人民虽然略知技击,以之相抗,无异以卵击石!” 方天华笑笑道:“蚂蚁虽小,倾室而动,可以咬死巨蛇!” 华子明仍然摇头道:“不!那样也许有一半成功机会,然牺牲必然惨重,远非先君爱民之本心!” 方天华却仍是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请恕我们无能为助!” 华子明十分失望,转头对司马瑜道:“小哥方才曾说我们是同仇敌忾……” 司马瑜慷慨地道:“不错!我们敌对的方向是一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方天华已厉声喝止道:“小子!你别又发傻劲了,我们虽然也需要对付沙克浚,却应该为着我们自己的目标,运用我们自己的方法,犯不着替别人卖命去争权夺利!” 司马瑜闭口不语,华子明却怫然变色道:“侠士以为老朽相求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了。” 方天华冷笑道:“贵国君遗命要由阁下来接替皇位,因此阁下难却其嫌!” 华子明愤然怒道:“侠士如此一说,老朽无以自明,自然也不能再求各位了,好在耿耿此心,唯天下可表,各位不妨等着看吧!” 方天华也冷冷地道:“很好!在下等虽然也要找沙克浚一搏,那只是为了一些私怨,比不得阁下国事重大,因此在下可以暂等一两日,由阁下先行发动!” 华子明气呼呼地回身就走,方天华连连冷笑,众人对他拒绝合作都感到十分怀疑,然而因为一切都交给他主持,无法向他追问原因。 华子明走了几步,忽而又回来,将手中的金甲递给司马瑜道:“老朽等幸得小哥之助,能稍创强寇,无法为酬,敬以此甲相赠!” 司马瑜连忙推辞道:“这是贵国传国之宝,在下怎可接受。” 华子明诚恳地道:“若非诸君之来,此宝亦将长埋地下,有等于无,老朽等不久即将与沙克浚一搏,生死难定……” 司马瑜急道:“那老丈更需要它了!” 华子明苦笑一声道:“老朽为表示对皇位无意,绝对不能保有此甲,且老朽自知擒王之举,凶多吉少,尚祈小哥能披此甲残寇!” 司马瑜还待推辞,方天华已冷冷地道:“收下来吧!反正是件没有用的废物!” 华子明怒声道:“台端怎可对敝国传世之宝如此轻视?” 方天华冷笑道:“你不是说过穿上它会影响行动的灵活吗,而且胸前又有一个缺洞!” 华子明也是冷笑道:“此甲只受那一招脱手飞剑之威胁,而那一招却是传臣不传君,目前全国仅老朽与山岱兄能使这一手,因此对付沙克浚却大为有用,只要老朽与山岱兄不出手,阁下大可放心佩用此甲,纵不能胜得别人,至少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境!” 方天华冷笑不语,华子明却将甲放在地上,转身对群众道:“沙克浚杀君之事已明,诸位若有心为先君报仇,请到皇陵前会合,等我们将先君遗体安葬妥当,立发擒王义师声讨沙克浚!” 举座轰起一片欢呼,纷纷地向外退去,华子明与山岱恭恭敬敬地将那个尸体抬起,朝门外走去。 另外那四个老者的尸体,也由人抬着走了。 直等到全场都走了之后,司马瑜才问道:“方前辈!你为什么要拒绝他们合作呢?” 方天华低低一笑道:“沙克浚的寝宫你我都去过一趟,那里面埋伏重重,正好利用他们打个头阵,驱虎吞狼,你我才可以坐收渔利!” 司马瑜大不以为怒道:“那要死很多人!” 方天华大笑道:“死的是毒龙国的人,与我们毫无损害!” 司马瑜悖然变色道:“方前辈,我这一次可不能再听你的话了!” 方天华笑笑问道:“为什么?” 司马瑜大叫道:“不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坐视许多人前去送死!” 说着捧起金甲就走,方天华将他拦住道:“你要那儿去!” 司马瑜头也不回地道:“我也到皇陵去参加他们的擒王义师!” 边说脚下加紧而行,深怕方天华等人会前来阻止他似的,然而说也奇怪,他走出很远之后,那些人仍无动静,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下。 只见方天华与无忧二人在低声密语,东海三魔似乎要追上来,却为马蕙芷与凌绢二女拦住,并在向他们劝告解说…… 他心下虽是狐疑,仍然掉头而行,走出校场之后,只见人潮向一条宽路上涌去,心知他们都是赶往皇隆去参加擒王的义民,遂也插在里面前进。 那些人对他都十分尊敬,不管怎么挤,始终都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司马瑜也不介意,走了一阵之后,忽然听得身后有脚步声渐渐迫近。 忙回头一看,却是柳云亭与马蕙芷凌绢等人赶了来,不禁微感愕然道:“你们怎么来了?” 柳云亭微微一笑道:“少侠义薄云天,我们自当追随左右,共襄义举,而且兄弟也曾在此地居住过一段时间,有关毒龙国之事,兄弟更应尽一份力量!” 司马瑜点点头,转向马蕙芷等二女道:“蕙姑你们呢?” 马蕙芷笑笑道:“小妹一向以大哥马首是瞻,故以前来执蹬效劳!” 司马瑜又问道:“那几位老前辈他们作何打算?” 马蕙芷仍是笑着道:“老人家他们自有去处,大哥不必耽心。反正他们绝不会拦阻大哥的行动!” 司马瑜不知道方天华他们在策划什么,但是从马蕙芷的表情上看来,知道他们对自己行动并无反对之意,遂也不去多想了,只是笑笑道:“蕙姑!你来得正好,目前毒龙国中的擒王义师,自然以华子明与山岱两个遗老为主,他们忠诚有余,计谋不足,以你的智慧,大可给他们出点主意!” 马蕙芷笑笑道:“运筹帷幄之事,大哥应该借重柳师兄才是,他当初是沙克浚的智囊之一,对岛上的情形也比小妹熟悉得多!” 司马瑜闻言忙道:“正是!我怎么把柳兄给忘了,真是太失礼了!” 柳云亭谦笑道:“司马少侠太客气了,那华子明官居相国,这些地方比我们高明多了,用不着我们去多操心!” 司马瑜摇头道:“不然!兄弟看他们今日对沙克浚作战时,所用的诱敌之策太过于明显,是证他对这一方面还欠缺太多!” 柳云亭哈哈笑道:“司马瑜少侠若是这样想的话,那就是对华子明太看轻了,那六大遗老个个机智绝伦,沙克浚对他们十分忌惮,所以才容留他们活到现在,否则早就设法铲除他们了,今日交手之时,他们表现得那样拙劣,正是他们的聪明处,因为他们也知道沙克浚才智过人,假若逞用心机的话,也许会反为所乘,所以才毫不设防,总想利用沙克浚无心疏忽时才突出绝招,沙克浚也不简单,居然时时警惕而不受其愚,今日从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沙克浚占了上风,其实最紧张的也是他,偶一不慎,立有性命之虞……” 司马瑜这才有如大梦初醒讪然地道:“那我插手进去才是最笨的事。” 柳云亭摇摇头道:“那倒也不然,华子明起初对司马少侠加入战圈,的确是很不欢迎,所以才数度劝告少侠走开,后来见到沙克浚对少侠交手时,竟然神情暴燥,智珠全失,这才未加反对,反而在徐待可乘之机,只是少侠所用的方法也太冒险一点,使得双方都措手不及,华子明到底心存忠厚,他本想去替少侠解危的,及至发现少侠无恙时,才想到出手,惜乎时机已晚,否则那一掷定可叫奸邪穿心矣!” 司马瑜如痴如呆,半晌才一叹道:“那沙克浚足称一代人豪,只不知他见到了我?因何即大失常态!” 柳云亭笑笑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少侠可能是唯一令他乱心之人!” 司马瑜知道他言外之意何指,只得默然不语,走了一阵,已至一片丘谷之前,只见万头攒动,华子明与山岱也激动万状地迎了出来…… 五十九 白云苍狗 华子明的态度中流露出异常的喜悦,一把拉住司马瑜的手道:“多谢壮士能俯允所请,赐于臂助,亦敝国千万生民之喜!” 司马瑜倒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讪然笑道:“老先生别客气,在下只是心仰忠贞,故而前来一附骥尾……” 说着又介绍了马蕙芷与凌绢,又准备替柳云亭介绍时,华子明已冷笑道:“柳师爷是沙克浚手下第一红人,老朽闻名已久,只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瑜听他的口气,知道他误会了,连忙加以解释道:“柳兄在一年前,已与沙克浚脱离关系,此次多亏他带领我们到此地赴约,请老先生莫再以往日视之……” 华子明只好淡淡地一点头,心下仍有不悦之感,柳云亭却毫不介意地笑笑道:“华老先生对于讨逆之事,准备作何安排?” 华子明用手一指群众道:“沙克浚杀君之事已明,此刻正言顺,老朽欲组织义师,直捣枭穴!” 柳云亭冷笑一声道:“老先生此举虽佳,只恐寝宫之前,将添无数冤魂矣!” 华子明怫然怒道:“生为国士,死为国殇,但凭丹心碧血,终可令奸邪授首!” 柳云亭冷冷一笑,拖着司马瑜道:“少侠!我们回去吧!看来人家并不是真心欢迎我们参加呢!方先生的话一点不错,我们这批江湖人犯不着替人家作为争权夺利的工具!” 华子明怒声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云亭冷冷笑道:“老先生不愧是庙堂之才,竟欲把这千人的生命,换取举国人对沙克浚的敌意,使沙克浚自绝于国人……” 华子明悖然色变道:“你把话说明白一点!” 柳云亭冷笑道:“我的话已经够明白了,老先生何必还装糊涂,这几个人纵然可以组成一支大军,却仍抵不过沙克浚手下的那批御林军,等他们全部被杀死之后,势必激取全国十数万人民的公愤,那时老先生再登高一呼,自然能得到举国响应,沙克浚的势力不攻自破,老先生的目的也达到了!” 华子明变色问道:“什么目的?” 柳云亭冷笑道:“老先生既然要想装糊涂到底,我也不妨把话说到底,沙克浚虽然十恶不赦,到底还是名正言顺的帝族民胃,先王纵然有命叫老先生继登大宝?国人却未必心服,如此一来,老先生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取沙克浚的地位而代之……” 华子明脸色瑜白,半晌无语,司马瑜也是疑信参半地问道:“老先生真是这番意思吗?” 华子明默然片刻后低声道:“老朽用意的确如此,但绝非为己张本!老朽受先君洪恩,杀身莫报,怎敢有觊觎神器之心……” 柳云亭立刻紧追着问道:“那老先生是为了谁呢?” 华子明顿了一顿,才向山岱道:“这事情老朽甚难启齿,还是请三兄说明一下吧!” 山岱点点头道:“好吧!华兄所以如此打算,是为了先王遗孤!” 柳云亭一怔道:“先王有子嗣吗?”山岱轻叹道:“不错!先王虽有后裔,却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因为此子并未经先王公开承认,此事仅有几个老臣得知……先生之所以要禅位毕兄,亦是希望他能将那遗孤扶上大位……” 柳云亭更奇怪了,连忙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山岱轻轻一叹道:“先王在世之日,与华兄十分莫逆,时常幸行到华兄家中聚谈,那时华兄有一女未嫁,先王对他十分喜爱,不时传授她几手武功……结果到后来……” 柳云亭恍然道:“我明白了,先王一定与华老先生的令爱日久生情,结下合体之缘,因而成孕,这也没有多大关系,华老先生大可将令爱送入宫中为妃……” 华子明轻叹一声道:“事情就难在无法这么做,小女虽然未嫁,却已许字他人,且曾公开行聘……” 柳云亭不解地问道:“退聘就是了!” 华子明痛苦地一叹道:“如若小女许聘其他世家子弟,自是没有问题,偏偏小女也许字王族!” 司马瑜一拍手道:“我明白了!那是沙克浚!” 华子明与山岱俱是一怔,半晌才道:“不错!因此这事情还是张扬不得……” 柳云亭似乎也颇感意外,半晌才道:“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呢!” 华子明黯然地道:“老朽先前并不知情,一直到小女怀孕三月,告知老朽后知端的,只得将小女秘藏起来,讫病不出几等她分娩一男后,为了先王名誉,老朽只得将小女处死,那孤儿就由老朽抚养……” 司马瑜怔了片刻道:“沙克浚对此事抱何态度!他知道吗?” 华子明轻叹道:“沙克浚从无表示,老朽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内情!” 司马瑜再问道:“他以前见过令爱吗?” 华子明想想道:“小女年岁与沙克浚差不多,幼时他们时常在一起,以后才慢慢疏远了……” 司马瑜想想道:“我认为他一定是知道了,所以他才那样痛恨女子,只不知他何以对冷姊姊那样痴心的?” 华子明又叹道:“小女的形貌与冷姑娘有几分形似!” 司马瑜一跳起来道:“这就是了!沙克浚对令爱一定也十分钟情,因此他杀君之举,倒不能全怪他,夺爱之恨,几人能堪……请恕我讲句冒犯的话,贵先君在私德上并不能算个好皇帝!” 华子明正色道:“这一点老朽未能同意,身为人臣,不言君过!小女之死,虽然由先君所致,老朽却绝不因之对先君减却一丝忠心!” 司马瑜愤然道:“这是愚忠!” 华子明摇头道:“老朽与壮士立场不同!” 司马瑜只得不响了,还是柳云亭道:“那孩子应该不小了!” 华子明点头道:“不错!今年有二十多岁了,长象与先君一般无二!” 柳云亭又道:“老先生是想将他扶登王座?” 华子明点点头道:“目前他虽然为老朽义孙,但是却是先王唯一血嗣,理应当国,只是这段内情却无法对国人公开,因此我们几个老臣,无时不在筹思一个良策,大幸今日有此良机……” 司马瑜又问道:“老先生现在作何安排?” 华子明想想道:“老朽欲意借机推翻沙克浚,国中无主,老朽自是这当人选,然后老朽可以讫言年迈,荐举小孙以代,使先王遗孤得以名正言顺当位!以不负先王一番隆恩!” 司马瑜疑惑道:“老先生计出万全,不知还要用我们干什么?” 华子明诚恳地道:“沙克浚身负绝技,老朽虽可使国人对之唾弃,却无法将之剪除,因此仍需借用诸位大力为助!” 司马瑜用手一指那些群众道:“这些人是必须牺牲了?” 华子明轻叹道:“是的!虽然只有几千人,可是国中十几万人民与他们非亲即友,只要他们一死,沙克浚纵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再令人心归向,那时他即使能永远守在寝宫里不出来,缺少粮食供应,也无能为力矣……” 司马瑜恻然道:“只为了使一个人能登上王位,却使数千人莫名其妙地断送性命,老先生不以为这代价付得太大吗?” 华子明脸色微红地道:“为君为国,他们有这个责任!” 司马瑜冷冷一笑道:“我们也有责任吗?” 华子明不觉一怔,良久才道:“壮士何出此言?” 司马瑜愤然道:“在下之所以到此地来,原是听见老先生在校场上的话……” 华子明连忙道:“老朽说过什么话来着?” 司马瑜庄容道:“那时你向我们求助,说是不忍心见那些人民送死,因为以他们去挡沙克浚的禁军射手,万无幸理,在下以为老先生是个仁心长者,才前来相助,谁知老先生言不由衷,完全不是那回事!” 华子明咎然道:“老朽另有苦衷,已向壮士剖示明白!” 司马瑜正色道:“请老先生原谅,对老先生之措施,在下不但无法赞同,而且还要设法阻止!” 华子明变色道:“壮士要如何阻止?” 司马瑜想想道:“我要对大家说明这件事,假如贵国人民真相信那遗孤是先王血统时,自然会拥戴他……” 华子明大惊道:“不行!那对先王的德誉大有损害!” 司马瑜冷笑道:“在我们的眼中,几千条生命比一个人的名誉重要得多,何况贵国君行止有亏,无德誉可言!” 华子明与山岱脸色都变了,手势抬起来,眼中已有杀意! 司马瑜微笑道:“老先生是否想杀死我们?” 华子明沉声道:“老朽对各位推心置腹,乃以秘事相告,希望壮士不要逼得我们出手!” 司马瑜坦然不惧地道:“老先生最好能将我们四人一举杀死,否则只要逃出一人,这件秘事就会晓谕全岛,那时老先生可得考虑一下后果!” 华子明与山岱沉声不语,司马瑜却神情镇定地道:“蕙姑,凌小姐,等一下由我与柳兄出头与他们对抗,你们尽量设法脱身找到方前辈,将这些情形告诉他们……” 两个女孩子虽然没有回答,却已作了动身的准备! 华子明审度情势,知道绝无可能将四人都留下,不禁急道:“壮士不帮我们也就罢了,何苦要帮着沙克浚与我们作对呢?” 司马瑜冷笑道:“那倒不至于,我们到此地来就是为着对付沙克浚的!” 华子明想想又道:“依壮士之见又待如何?” 司马瑜道:“你放弃擒王之举,我们联手对付沙克浚,至于王位的问题,随你们怎么样去解决!我们的目的只是在从沙克浚身旁将那两个被他掳去的女子救出!” 华子明又想了一下,才无可奈何地道:“好吧,就依壮士所言,可是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够吗?” 司马瑜朗声道:“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只要我们不存私心,仗义而为,天必佑之!” 华子明又朝山岱望了一眼,然后二人交耳密议片刻,最后由华子明发言道:“沙克浚寝宫之内,惊险重重,闯入颇为不易,老朽侍奉先君之日,得知有一条地道,可以直接通往,避免许多险阻,此道十分隐密,连沙克浚本人都不知道,老朽等原准备在万不得已时才加以使用的,今日事已如此,老朽愿陪壮士前往一行,但愿能够顺利地达成目的……” 司马瑜连忙道:“老丈为何早不说出?” 华子明一叹道:“这是我们对付沙克浚最后的一个方法,此举不成,先君的遗愿就永远无法实现了!现在请壮士暂等片刻,老朽将那些人遣散了,马上就开始行动!” 司马瑜点头道:“越快越好,趁着沙克浚受伤未愈,我们成功的机会也多一点!” 二人答应着离去,回到人群那边去了,柳云亭这才对司马瑜道:“司马少侠认为他们的话可信吗?” 司马瑜想想道:“目前只有相信他们!” 柳云亭却凝重地道:“以兄弟之见,我们尚需防备一二,也许他们想将我们引诱到一个陷阱之中……” 司马瑜连忙道:“那样做对付他们并无好处!” 柳云亭微笑道:“好处可大了,一来可以杀我们灭口,使得那件秘密无由泄露,他们仍可照先前的计划实行,再者可以把责任推在沙克浚身上,使得我们的人去向沙克浚寻仇……” 司马瑜沉思片刻,回头对马蕙芷似欲有所言,马蕙芷已先笑道:“大哥可是要我现在回到方前辈那里去?” 司马瑜点头道:“不错!我认为你与凌姑娘都没有理由跟着我们去冒险!” 马蕙芷一笑道:“你放心吧!方前辈叫我们跟着来的时候,已经作了最妥当的安排,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而且也不会吃亏上当的!” 司马瑜一惊道:“方前辈作了什么安排?” 马蕙芷神秘地一笑道:“那你就不必问了,你只要相信我们,相信方前辈就是了!” 司马瑜弄得一头雾水,华子明与山岱却又过来了,二人的腰下都带了一柄长剑,向他们招呼道:“我们可以走了!” 司马瑜回头望望那些群众,仍然聚集在那儿,不禁疑问道:“老先生怎么还没有将他们遣散?” 华子明笑笑道:“他们要把先王的遗体重新安葬好了才可以离开!” 司马瑜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可是也无法反驳,只得道:“二位请领路吧!” 华子明与山岱果然在前飞速前进,司马瑜等人的脚下也都不慢,所以还追得上,奔出一阵之后,来到一座小丘之前,蔓草丛生。 华子明分开乱草,露出一方石盖,盖上镶着钢环,他手握钢环,将石盖提了起来,果然一条地道,霉气森森,显见得湮荒很久! 华子明感慨地道:“先王在世之日,曾经带领我们几个亲信老臣走过一次,由此可以直达寝宫中心,不想河山依旧,先王已经含恨已终了……” 马蕙芷见司马瑜手上仍提着那付金鳞宝甲,乃提醒他道:“大哥!你把这金甲披起来吧!拿在手里行动既不方便又碍事,万一前途有什么动静,也可以保护你……” 司马瑜并不想靠它防身,可是提在手中,不方便到是事实,遂依言披了起来,马蕙芷替他把索纽紧好,华子明已先走进地道。 大家一一进入,山岱留在最后,又把石掩盖好,地道中立刻黑不透光,空气也十分沉闷,华子明拔出腰中长剑,剑上还镶了几颗夜明珠,就利用那一点微光,照亮着向前走去。 地道曲曲折折的,也不知走了多久,却仍是没有尽头,司马瑜渐感不耐地问道:“这地道有多长?” 华子明在前面答道:“全长约十二里,先王开辟此道,的确费煞苦心,为了保守秘密,先王并未动用人工,完全是一个人仗着天赋神力,利用手中的金剑,费时三年,才告完成!” 司马瑜不禁奇道:“他贵为帝君,行动十分自由,要挖这一条地道做什么?” 华子明笑了一声道:“先帝雄才大略,高瞻远瞩,任何事情都必有深意!” 司马瑜听他口口声声都在称颂那个死去的皇帝,心中很不已为然,因此也懒得去追同那深意何在,只是移目去扫视地道的四壁,但见剑痕宛然,石质泛着铁青色,看起十分坚硬,心中对那先王的深厚功力,倒觉异常钦佩! 又走了一阵之后,终于到了一所石壁之前,地道也到尽头,华子明止步道:“到了!” 司马瑜看石壁上有一道暗门,乃问道:“外面是什么地方?” 华子明想想道:“老朽有多年未履寝宫,只知从前是一座石亭!” 由于石亭二字,使得司马瑜一惊,想起前一夜私闯禁宫时,被困在吃人蔓中的情形连忙问道:“那石亭在什么地方?” 华子明又想了一下道:“在寝宫中心的庭院中。” 司马瑜不知道寝宫中心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是那一所庭院,可是他怕糊里糊涂地又钻进吃人蔓的围困里去,是以又详细地问道:“那庭院周围有什么东西?” 华子明道:“只有一个鱼池,池中养了许多金鱼,俱是珍奇异种……” 司马瑜这才放了心,因为吃人蔓丛生的那座石亭附近并没有鱼池!这时华子明又说话了:“是老朽先出去,还是壮士先出去?” 司马瑜一怔道:“谁先出去都是一样,老先生何以有此一问?” 华子明一笑道:“老朽怕壮士不放心,怀疑老朽在此弄手脚!是以才问一声!” 司马瑜也笑笑问道:“老先生弄了手脚没有呢?” 华子明怫然道:“老朽与壮士同仇敌忾,怎会不利于壮士?” 司马瑜笑着道:“在下并无比意,是老先生自己提出那句话的!” 华子明无言可答,等了片刻才道:“既是如此,老朽就先出去吧!” 说着用手一推暗门,闪身走了出去,司马瑜正想跟着出去时,那扇暗门忽然又自动关了起来,司马瑜用手去推了一下,居然丝毫不动,连忙回头一看,那走在后面的山岱也不见了,心中大是着忙,一掌拍向那扇暗门,劲力用得很足! 啪的一声,壁石为他的掌力震破了! 然而出人意外的外面并非石亭,而仍是一间秘室。 同时他们的敲击中,也送来一阵阵嗡嗡之声,好象是蜂鸣一般! 司马瑜还在惊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柳云亭却失声大叫道:“不好,我们果然上当了,这是绛丝蜂蛇?” 司马瑜惊道:“绛丝蜂蛇是什么东西?” 柳云亭急叫道:“那是一种毒蛇,厉害得很,我们想法子打个光亮,要是在黑暗中被他们咬了一口,就会马上送命……” 司马瑜不知绛丝蜂蛇究竟有多厉害,而急切之间也无法取得光亮,,正在惶然之际,眼前忽然一亮。 那是马蕙芷在袖子掏出了火揩子,迎空一挥,将它燃着了。 嗡嗡之声愈来愈近,在火揩子的光亮中,只见被司马瑜震破的石壁中飞出一条条的奇形怪蛇来。 这些怪蛇长不过三四寸,粗若竹筷,背上生了四对翅薄,发出嗡嗡的振空声,颜色暗红而有光泽,纷纷朝火光上扑来! 柳云亭凌空挥掌,将那些怪蛇击了开去,同时招呼其余三人尽量集中在一堆,一面愤怒地道:“我早晓得那两个老贼象没安着好心……” 司马瑜却急道:“柳兄莫埋怨,这蛇要用什么法子才能驱退!” 柳云亭摇头道:“没有办法,只有远远地躲开它们!” 前有毒蛇阻路,他们当然只有后退了,然而身后此刻也传来一阵嘘嘘异声,好象又有什么东西对他们迫近来了! 六十 蛇蝎雄兵 司马瑜与柳云亭马蕙芷凌绢四人本激于义愤,加入毒龙国岛民的擒王义师,不想反被华子明山岱设谋所陷,因据在地道内,前有据毒无匹之绛丝蜂蛇为患,逼得向后退时,又听见一处嘘嘘的异声。 这阵异声十分刺耳,与蛇蜂背翅所发的嗡嗡之声,交奏成了一片。 司马瑜大惊失色地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柳云亭神色仓惶地道:“不用问!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蝗蝎!” 司马瑜急忙道:“那一定又是一种毒虫了!” 柳云亭叹道:“不错!这两种东西都是此岛的特产,而且也剧毒无比,中人必死,那两个老家伙的心肠真毒,居然利用这些毒物来陷害我们……” 马蕙芷虽然医道精通,对于这些毒虫异虫都是一无办法,只得在身上掏出一个小药囊,分给每人一块丹药道:“这是小妹研制的解毒散,大家吃一块下去,也许可以有点用!” 司马瑜与凌绢都接了过去,只有柳云亭拒绝道:“师妹,没有用的!这两种东西的毒质超异寻常,任何药都解不了!” 马蕙芷又掏出一块雄精道:“这是专门克制毒虫的,是否能阻止它们呢!” 柳云亭苦笑道:“还是没有用,它们都是毒物中的魔神,象这种驱毒之物?反而能助长它们的凶焰,好还是快点收起来吧!” 果然那雄精上刺鼻的气息传出之后,前后嗡嗡嘘嘘之声,更为激烈,吓得马蕙芷赶紧将雄精归入药囊,苦着脸道:“小妹想到此岛避处海外,必有这类毒虫异蛇,所以才准备那些东西,不想全无一点用处,看来我们今天是死定了……” 司马瑜愁眉无计,长叹一声道:“都怪我太容易相信人了,才上了那两个老猾的当,连累到你们也跟着送命……” 柳云亭轻轻一叹道:“司马少侠现在何必还讲这些话呢!方老先生交代的话很有道理,只怪兄弟太大意了,忘记了他的嘱咐!” 司马瑜忍不住问道:“方前辈交代些什么话?” 柳云亭叹道:“方先生说他们这些身居极品的老臣,必然都是心肠险恶之徒,千万不可以与他们以道义相交……” 虽然是处在险境,司马瑜对这些话却听来十分刺耳,连忙辨道:“这倒不尽然,史册上尽多忠贞死节的名臣……” 柳云亭微微一叹道:“他们那一个有善终的?” 司马瑜不禁默然了,还是马蕙芷叫道:“师兄!大哥!你们在这个时候,讨论这个问题,不是太不切实际了吗?” 司马瑜一叹道:“进退无路,还有什么实际问题可讨论的!” 四人俱皆陷入沉默,一任蛇蝎之声,在他们耳际高奏着死亡之曲,却是全无对策,片刻之后,司马瑜忽地慨然道:“与其等死,倒不如冲一下,或许还有一丝生理,我身上穿着宝甲,可以不怕蛇咬,由我来领头开路吧!” 柳云亭连忙拉住他道:“不行,宝甲只能护住上身,这些蛇蝎齿牙尾螯,俱可洞穿轻铁,为数又多,你冲了上去,更是自寻死路!” 司马瑜急得大声叫道:“那我们总不能在这儿等死!” 一向沉默的凌绢,这时突然开口道:“柳大哥,你不是说那些蛇蝎不怕雄精吗?” 柳云亭莫明其妙地道:“是啊!据我所知,是绝对无效的……” 凌绢道:“那我们在此很久了,它们怎么不攻上来了,难道我们身上,另外有什么克制它们的东西不成!” 这一个问题的确是大家都没有想的,所以凌绢的话立刻使大家的精神一震,每个人都感到这其中大有蹊跷! 司马瑜想想道:“也许这些东西都有人控制着,那人只想将我们围困在此地?却无意伤害我们!” 柳云亭摇头道:“少侠别在替那两个老猾辨解了,这些毒物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别人施放,他们唯恐我们不死,那里还会有这么好心!” 司马瑜正想表示反对,柳云亭却叫了起来道:“我明白了!” 马蕙芷忙问道:“师兄,你明白什么?” 柳云亭笑笑道:“蜂丝绛蛇与蝗蝎虽是两种绝毒的恶虫,却是天生的死对头,只要碰上了,必会拚死恶斗,而且它们之间,实力相当,是以那一方也不敢轻进!” 马蕙芷不以为然道:“那它们就该一涌而上,怎会遥遥相持呢……” “我们夹在中间,正好成了它们的缓冲点,任何一方若是先过来了,必然会与我们先起冲突,另一方就可以乘机进袭,取得优势!” 司马瑜不信地道:“蛇虫之属,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柳云亭笑道:“少侠不要看轻这两种东西,它们的智慧的确非同寻常,我在岛上时,曾经看过它们一次交斗,双方都懂得行军布阵,由领首的蛇蝎居中指挥,互较战术……” 司马瑜讶然道:“这简直是千古奇斗!” 柳云亭点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许多事情只有亲眼看见,才会相信他们的真实性……” 司马瑜怔了一下才道:“如柳兄之言属实,那我们夹在中间可苦了,只要我们一动,立刻成为双方攻击的目标……” 柳云亭免首深思片刻才道:“不错!只要我们向一方移动,就是帮助了另外一方,可是倒霉的一定是我们!” 凌绢接着问道:“那我们一直不动,它们也要一直坚持下去了!” 柳云亭摇头道:“那当然不会的,两军对峙,迟早总需一战,只不知道那一方先忍不住,不过它们的胜负对我们却是有害无利……” 凌绢黛眉一扬道:“它们既然懂得兵法战术,我们倒不妨也以兵法乘之,人为万物之灵,蛇虫之智,究竟无法与人类相抗!” 司马瑜赶紧问道:“凌小姐有何良策?” 凌绢想了一下道:“我们只要找个地方,猛然撤退,它们失去缓冲之点。自然会火拚起来,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司马瑜鼓掌称善,只有柳云亭摇头道:“此举不失为上策,只是夹道之间,那里来的退路呢!” 凌绢笑笑道:“这条地道也是人开的,他能在无中生有,我们又何尝不可以绝处求生!” 司马瑜被她一言提醒,连忙掏出一柄短金剑,那原是由尸体上取下之物,围攻沙克浚时,他趁机取来使用,一直还留在手中没有交回,马蕙芷身边也搁有一柄利刃,二人一样心思,立刻在墙上开始挖掘着。 墙上石质颇坚,然而在利刃的刻划下,变得十分轻松,再加上他们深厚的内功,有如摧枯拉朽,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挖了一会功夫,前后的蛇蝎倒慢慢地轻微下去,最后整个地停止了,耳畔只听见扑扑的落石声! 马蕙芷停手道:“是不是它们撤退了?” 柳云亭却忧愁地道:“不!它们不拚一下是不会撤退的!” 凌绢也问道:“那怎么没有声音了!” 柳云亭倾耳凝听片刻,忽发急容道:“不好,他们双方都已经布好阵势,这是激斗之前的暂时休息,不久就将展开阵势冲锋了,二位最好快一点……” 司马瑜与马蕙芷闻言连忙加速进行,刚挖出一个两尺深的大洞,绕可容下四人,蛇群中已经响起一声尖锐嘶鸣。 象是主帅下达了一个进攻的号令,嗡嗡之声大盛,带着急风涌了过来,而另一方的嘘嘘也声响起来了。 四个人总算及时躲进了壁洞,借着马蕙芷手中火揩子的亮光!他们看见了一场从所来有的激斗! 绛丝蜂蛇的样子已经见过了,那蝗蝎却是初见。 每一头都有饭碗大小,周身碧绿,背上也长着四扇鞘翅,上护硬盖,如同蝗虫一般,蝗蝎之名,大概由此而得。 腹下八支节足,口前两根长螯,尾上一条鞭状刺,形相更是怪异! 双方相距丈许,遂又停止下来,各自据阵排列,蛇舌狺狺,蝎口嘘嘘,似乎在等待作全力一拚! 马蕙芷的火揩子是经过特制的,顶上安着黄鳞,见风即燃,揩身是用棉条浸透松油扎紧晒干,可以当火炬使用,可是在地道中呆了半天,形将燃尽。 柳云亭急忙道:“师妹!这火可不能熄,否则黑暗中就难以自卫了……” 马蕙芷忧愁地道:“我就是这一根了……” 凌绢不声不响地解开头上长发,取下簪髻凰钗,将上面所镶的宝石在身上擦了几下,立刻有着一道晶光射出,将洞中照得雪亮! 柳云亭讶然失声道:“凌小姐原来还藏着这等奇珍,假如在下没猜错的话,这一定是晶莹明凰钗!” 凌绢微微一怔道:“柳大哥怎会识得此物?” 柳云亭也是神色微动道:“此等稀世奇珍,名传宇内,只要是稍有听闻的人,都会知道的,在下风闻已久,却不知流传在凌小姐手中!” 这时那蛇蝎对峙之势,已如矢控满弦,一触即发,马蕙芷觉得十分新鲜,生怕错过热闹,连忙阻止他们的谈话道:“柳师兄,你也是少见多怪了,凌家妹子在北海富可敌国,她那冰树玉花,完全是用宝石嵌成的,这一点珍宝算得了什么!” 凌绢与柳云亭都不再作声,他们二人的神色间都带着一点奇特的表情,只是司马瑜与马蕙芷全没有注意到…… 蛇阵中起了一丝轻微的波动,然后发出一声尖鸣,四人才注意到那条发声的绛丝蜂蛇居然长有尺余,只是身子却更细,如同一支灯蕊。 柳云亭这时已恢复平静,朝凌绢望了一眼,二人都有着相同的感觉,那是一种微妙而尽在不言中的体会,然后他才轻轻地道:“绛丝蛇蜂以尺寸愈长,身子愈细,年代愈久远为贵,这一条大概是蛇群中的领袖,它发声啸鸣,不知发布了什么号令?” 其余三人都大感兴趣,凝神目注蛇阵,但见其中游出三条蜂蛇,俱各有七八寸长,照柳云亭的说法,应该也算是年资较深的一类了。 这三条蜂蛇游出约摸四五尺光景,遂即止身不进,长舌伸缩,细首昂起,作出一付挑战的姿势。 蝎阵中也是嘘嘘作响,一头海碗大的巨蝎挥舞长螯,派出三头较大的青蝎应战! 司马瑜兴奋地道:“柳兄,你说得一点不错,这毒蛇怪蝎果然如人类交锋一般,此刻大概是副将互相交锋……” 柳云亭点头道:“是的!现在是将对将,再下去是兵对兵,混战如不能决定胜负,便只有主帅对主帅,那才是一场真正的战斗!” 三人兴趣更浓厚了,一起凝神注视着。 可是那一阵蛇蝎之战,展开颇为不易,双方只是作着示威性的挑逗,一时尚无交手之意,斗志都高涨到十分。 等了一阵,司马瑜微感不耐地道:“它们怎么还不开始?” 柳云亭笑笑道:“最高明的剑客们在杀敌致死时,须要多少招?” 司马瑜想了片刻才道:“那要看对方而定,如其对方是个差一点的对手,可能要三四招,如果也是一个绝顶的高手,则仅需一招足矣!” 柳云亭大笑道:“少侠之言,足见逐智,所持之论调,尤见慧心,可是这目前的两种毒虫,都与少侠一般心思……” 司马瑜一怔道:“它们攻敌时也懂得招式不成?” 柳云亭点头道:“不错,它们双方都抱着同样的心情,希望一击致死,是以正在互相观察研究,以便寻找个进击的着手点!” 司马瑜大感兴趣地问道:“结果会怎么样?” 柳云亭笑笑道:“那就很难言了,也许两败俱伤,也许会拖得很久!” 司马瑜不解地道:“这是怎么说呢?” 柳云亭道:“因为它们都是鳞蚧之属,比不上人类可以从姿态表情上窥知对方的意念,他们只能按照自己的思想而决定对方的行动,也许会走上同一条路线,自然是不会有结果,那就得缠斗不已了,也许大家都找准了弱点,结果就两败俱伤了!”司马瑜想想也问道:“那就不会有胜负了!” 柳云亭道:“是的!它们一向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所以才共存得这么久,否则弱的那一方早就被消灭了!” 司马瑜不再发问,只是专心地注意战局,因为其中有一对敌手已在慢慢接近,马上就会开始了! 蜂蛇将上半身昂起,只利用尾部蜿蜒而行,蝗蝎则八足齐动,高举起一对大螯,直到短刀相接的距离时,才突然地发动开来! 蛇颈一偏,避开正锋,攻由侧面攻击,蝎螯并刺,却由正面着手。 因为蛇身已然避开正面了,蝎螯自然一击脱空,身上立刻着了一口,短足在地上一挺,拔高尺许,落地已僵。 司马瑜见那蛇毒果真厉害,心中倒是一惊,同时把眼睛移向柳云亭,似乎在向他询问何以判断错误,却见另外两头蝗蝎突然也发动了,一左一右,分朝那条蜂蛇扑去。 另两条蜂蛇也立时发动,各自扑了过来,却已迟了一步。 那条首先得胜的蜂蛇不防会左右受攻,欲待应变已是不及,齐颈被右边的蝎螯剪两截,尾腹之处又遭另一头蝗蝎的长尾刺了一下,立刻也告了帐。 而且这两头蝎子配合得十分恰当,它们可以动用的武器有两种,一种用来突袭,另一种却用以自卫。 使螯的长尾一挥,挡开了一条蜂蛇,使尾的双螯并舞,恰好也拦住了另一条蜂蛇的扑击,然后双双回到阵里。 那两条蛇也回去了。 司马瑜也失声问道:“就这样算完了?” 柳云亭笑笑道:“不错!两方各有一死,正好是个和局!” 司马瑜连忙问道:“那剩余的两对为什么不继续厮杀呢?” 柳云亭笑道:“这不过战斗的序幕,双方都在想争取胜利以鼓舞士气,结果各有所得,目的已达到了,自然犯不着继续缠斗下去!” 司马瑜愈听愈有兴趣,忍不住道:“真想不到这小小的虫豸会有那么高的智慧……” 柳云亭却一拖他的衣襟道:“别说话了,前锋的小接触已过,下面就是大厮杀的场面了!” 果然蛇蝎的阵中,各响起尖锐的啸叫声,双方的大队开始向前移动,第一排对面,立刻展开了激斗。 这才是一场真正的热闹的场面。 无论是蛇蝎,都施展出混身的解数,混攻不已。 蛇身比较灵活,多半是由它们发动主攻,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变化万千。 蝎势较稳,而且多一样可资利用的武器,所以采取守中带攻的方法,击首则螯举,螯尾则尾迎,同时首尾还能互相呼应! 这一列双方都有数十头作为排面,作对儿厮杀着! 当然在传斗中总不免有杀伤的,然而它们双方都是绝毒之物,只要为对方所乘,从无负伤之事,立即就是死亡,而且也很快有另一个补上空缺,继续拚斗下去! 片刻之后,双方各有所失,尸身狼籍,活着的仍在苦战不已,不过它们都守着一个默契,就是绝不践踏阵亡者的尸体,所以过了一阵之后,战场上可资利用的空隙愈来愈小,终至挤成一团…… 柳云亭看了一刻,忽而低声道:“他们要鸣金收兵,清理战场了!” 果然双方的主帅同时发出了撤退的号令。 无论是蛇蝎,听令即退,绝不拖泥带水,足见军律之厉明! 司马瑜看得正过瘾,不禁失望地道:“这就完了?” 柳云亭摇头道:“没有这么容易,不到双方主帅会头,战争绝不停歇!” 司马瑜连忙问道:“主帅要什么时候会面?” 柳云亭笑笑道:“很难说,那要看它们两方的高兴,不过依照惯例,总要等部下牺牲过半时,才会有可能!” 这时双方行列中又各自派出一列战士,司马瑜问道:“又要开始了!” 柳云亭摇头道:“不!这是清理战场,它们要把死亡的尸体搬回本阵!” 说着蛇蝎双方都开始,不过奇怪的是它们不搬自己同类的尸体,却是搬运敌方的尸体。继头残肢,一点不漏! 柳云亭明知他们一定又会动问,自动地回答道:“他们互相利用敌尸为粮,饱餐之后,才会开始作战!” 司马瑜简直想不透他们的古怪行动,不禁发声叹道:“饥餐敌肉,渴饮敌血,看起来好象很残忍,可是他们两方对于已阵亡的尸体,无论敌友都十分尊敬,混战时从不用足践踏,却又似十分知义,这种事真叫人摸不定……” 柳云亭笑着道:“少侠又弄错了,他们齿螯中的毒液,刚好是互相克制的,咬上固然必死,沾上一点也活不了,所以它们才不敢挨近尸体,自己同类的残尸,沾着对方的毒素不敢碰,敌方的尸体却是等一下的口粮,不能沾,是以才躲得远远的,因为他们都有个怪毛病,绝不吞食践踏过的食物……” 司马瑜更奇怪了问道:“那它们互相吞食对方的尸体就不会中毒了吗?” 柳云亭笑道:“致命的毒汁俱存于蛇牙与蝎尾之中,各注于对方的体内,因为它们绝不会自相残杀,所以只有啮食敌尸才不会有危险!象这种虫蚁之属,那里懂得什么道义,一切俱是以利为主……” 司马瑜一怔道:“原来有这么一段情由,那更是不可思议了……假如它们之中,来一个自相残杀,将尸体给对方吃了,岂不是可以陷害对方了吗?” 柳云亭想了一下道:“少侠这一想法果真大有见地……在下曾经目睹它们一次大战,却未想到这一个方法,以它们那点智慧,当然更想不到了,所以人为万物之灵,这话果然一点都不错!它们若是也能象人类一样地运用思想,只怕这岛上将全是它们的世界,不再允许人类居住了!” 这时蛇蝎双方都开始用餐,耳中传来一片悉悉的咀嚼声! 司马瑜利用这一段空暇,继续对柳云亭询问道:“柳兄对它们的习性怎么如此清楚?” 柳云亭笑笑道:“这是岛上尽知之事,每隔上两三年,它们都会有一次接触,只要不去介入,大家都可以在旁参观,是以差不多的人全见过它们的战况……” 司马瑜心中忽然一动道:“那么华子明与山岱也知道的了!” 柳云亭点头道:“他们是本岛人,自然会知道,也许比我所了解的还详细!” 司马瑜皱眉一声道:“这就奇怪了!” 柳云亭忙问道:“少侠奇怪些什么?” 司马瑜想想才道:“华子明将我们诱进地道,放出毒蛇,自然是想害死我们,可是他又放出毒蝎,却又救了我们?他们若是知道蛇蝎水火不能相容之事,怎么如此矛盾呢!” 柳云亭神色也是一动道:“是啊,岂仅是矛盾呢!简直是笨拙了……” 一时四人俱都为这个问题困住了,百思不得其解,末后还是柳云亭道:“华子明是从前面逃走的,放蛇是他的注意,因为蛇是从前方而来,山岱自后而逃走的,毒蝎自然是他放出来的,也许他们事先未曾连络好,同时实施阴谋,不想恰好救了我们,不然的话,任何一种都足以致我们于死命……” 司马瑜也同意了,只有马蕙芷反对道:“小妹不以为然!” 柳云亭忙道:“师妹有何高见?” 马蕙芷笑笑道:“山岱与华子明虽由前后分开退走,然而他们已经密议过了,绝不会做出这种矛盾之事,放蛇是他们的毒计……” 司马瑜又问道:“那么这毒蝎呢?” 马蕙芷想了一下道:“毒蝎之来,若非天意使然,便是有人帮我们的忙!” 凌绢连忙道:“那一定是无忧,方先生叫她暗中接应我们的!” 马蕙芷摇头道:“不可能是她。此人深知以蝎制蛇之法,必然是本地的人,本地我们又没有熟人,因此我认为天意之说可能性大一点,天叫我们命不该绝!” 司马瑜想了片刻,忽然用手一指道:“绝不可能是天意,大家看看就明白了!” 六十一 深宫剑影 象是一场奇迹! 司马瑜手指之处,但见一片残尸! 刚才还在龙腾虎跃,狂啖大嚼的蛇蝎,此刻都已寂然无声。 蜂蛇的白肚子翻向天,蝗蝎则八足软瘫,长螫,弯曲的长尾都垂了下来,这现象一眼可明! 它们都死了! 无声无息地死了! 四个人都象发了呆一般,良久之后,司马瑜跳出壁洞叫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云亭也跟着出来,走到蛇群与蝎阵中间审视了一遍,它们的死态都很安详,阵容一点不乱! 司马瑜走过去问道:“柳兄可看出一丝迹象?” 柳云亭点点头道:“是的!它们都是互相中了对方的毒而死,唯有这种毒素,才会使它们死得如此迅速而安静!” 司马瑜失声道:“怎么可能呢!它们吃的都是对方的尸体!” 柳云亭深思地道:“它们死于食物中毒是毫无疑问,假若不是它们双方的领袖智慧进步到人类一般,便是有人另外与少侠动了一样心思!” 司马瑜不信道:“另外有人?那个人能叫它们自相残杀吗?而且我们直在旁边观战,并未发现有那种事情发生!” 柳云亭低头在蝎阵中一一寻视,用脚拔出一条死尸,然后又到对方挑出一头死蝎对司马瑜道:“兄弟猜想得一点不错,这儿尚有未被吃完的残尸,可是它们的死因却并非由于对方的攻击……” 司马瑜赶过去一看,但见那蛇身上穿着一枚黑刺,蝎身上却插着一枚毒刺! 柳云亭正色道:“它们都是死于本身的毒汁……” 司马瑜不信道:“柳兄何以能确定呢?” 柳云亭庄容道:“蜂蛇毒汁为黑色蝗蝎毒汁为绿色,因此这两枚刺上的颜色便是最有力的证明!只是……这毒刺怎么会射进它们的体中呢!” 司马瑜也信了道:“这还用问!它们自己不会施发暗器,自然是出之人为!” 柳云亭点头道:“兄弟也知道是人为,不过……这人是谁呢?……” 远处马上有一个人接口道:“是我!” 随着人声,他们的视界中出现了一条人影,慢慢地移近过来。 那是一个二十几岁左右的小伙子,身材很魁梧,脸貌也很威武,举步之间,气度尤见不凡…… 司马瑜用手一拱道:“多谢兄台援手之德,请问兄台是……” 那青年人也拱拱手道:“在下从前叫华克昌,今后应该叫沙克昌了!” 司马瑜大吃一惊,失声道:“兄台是……” 年青人点点头道:“我就是华子明所说的那个孤儿!只是我也在不久之前,才明白自己的身世!” 司马瑜等人都愕然无语。 沙克昌却长叹一声道:“我早就对自己的身分感到怀疑了,华子明虽然是我爷爷,可是他与他的几个老朋友却一直对我十分客气……不!不能说是客气,简直可称之为恭敬!他们每一个人都尽心地传授我武功,却又不准我轻露,处处地对我都十分呵让,好象我是个三岁的小孩子,随时都需人照顾似的……” 司马瑜等人仍是不作声,沙克昌继续说道:“直到今天,我跟在各位身后,偷听到他与各位的谈话,才知道其中底细……至于华子明对各位所作之事,我衷心表示歉意……希望各位能够原谅他们!” 司马瑜这才开口道:“华子明对我们虽然太阴毒了一点,但念他一片忠君之心,我们也不去怪他了!” 沙克昌高兴地道:“那就太感谢了!” 司马瑜又道:“兄台如何得知我们被困在此间,又是如何解救我们的呢?” 沙克昌笑笑道:“我一直跟在各位身后,这个地道我很熟悉,山岱早就带我到里面来过,同时告诉我说,危险的时候,我可以利用此间避难,那制蛇蝎之法,也是他教我的!” 柳云亭清了一下喉咙道:“陛下……” 沙克昌连忙道:“柳先生暂且不必如此称呼,第一我尚未登基,再者各位也不是本国的人……” 柳云亭仍改口道:“台端既然已经明白自己的身分,那我们之死,对台端十分有利,台端何以肯出手解救我们呢?” 沙克昌庄容道:“华子明他们从政日久,虽然对我十分忠心,行事却只知厉害,不择手段,我却不愿意这么做!尤其是拿人家的性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仁者不为……” 司马瑜庄敬地道:“兄台如此居心,必可获致天佑,日后若能登位大宝,亦为贵国人民之福……” 沙克昌谦虚地一笑道:“这是我的责任!” 司马瑜默然片刻才又道:“兄台现在有何打算?” 沙克昌微现痛苦之色道:“从前我是糊里糊涂的,所以没有打算,现在既然已经明白自己的身分,自然要去找沙克浚一拚!王位的事在其次,父仇不可不雪,否则便枉为人子了!” 司马瑜肃然起敬道:“在下等愿相助兄台……” 沙克昌拱拱手道:“谢谢各位!” 说完他又脸现忧色道:“恐怕我们还得快一点,华子明与山岱都已经进入沙克浚的寝宫了!” 司马瑜怔然道:“山岱在后面呢!他怎么去的?” 沙克昌道:“这里的通路很多,我本来不知道各位被困在此地,只是追随山岱,想跟着他去找沙克浚算帐,正走到一半,忽然听见蜂蛇的声音,那是华子明留在地道中用以对付仇敌的,我想想不对,他们现声并无其他敌人……” 司马瑜连忙道:“所以兄台想到我们受困了!” 沙克昌点头道:“不错!因此我赶紧放出蝗蝎,利用它们挡住蛇势,然后再用特备的法子消灭了它们……” 司马瑜想想又道:“华子明他们上去很久了,事不宜迟! 我们也快点赶去吧!” 沙克昌点点头,领先在前,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万一华子明他们遭到危险,尚望各位不计旧嫌,施予援助……” 司马瑜慨然道:“兄台尽管放心,我们说过不恨他了,绝不会食言的!” 沙克昌感激地点点头,继续在前领路,司马瑜却问道:“华子明算起来,也是兄台的外祖父,兄台如何对他直呼其名?” 沙克昌边走边道:“我从小便是这样叫他,那是他自己授意的,不仅如此,对山岱他们,我也是直呼其名,从前我不知道是什么原故!现在才明白他们的用心!” 司马瑜不以为然地道:“贵为天子,也不能错过辈分去!” 沙克昌笑笑道:“兄台是江湖人的想法,无地君亲师,在我们的看法中,君臣之伦,仅次于天地,礼数上是错不得一点的!” 司马瑜微愤道:“这简直不合理!” 沙克昌笑笑道:“我也有同感,只是非遵从不可,好在这情形并非敝国如此,毒龙国的文化传统来自中原,这礼制也是中原传来的!” 司马瑜没得话说了,大家默默前行,不一会,来到一处出口,但见蔓草掩盖,天光微透! 沙克昌手指道:“这上面是寝宫的后庭,我从前去过一次,由此可以直达寝宫而不受阻碍,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不懂得厉害,一直闯过去,几乎遭了一个侍卫的毒手,幸而华子明随后赶到,杀了那个侍卫,才救了我的命,而且也保存了地道的秘密!” 柳云亭微微一笑道:“那时我也在沙克浚宫中任职,为这件事曾经乱了很久,想尽了一切可能来推测那侍卫的死因,始终不得其果,却想不到是这么一回事!” 司马瑜轻轻一叹道:“由此可见天下事不管多隐秘,总有被发觉的一天,因此为人处事,最好还是不要有秘密……” 沙克昌深以为然道:“兄台之言不错,就以沙克浚杀死我父亲一事而论,他做得总算是天衣无缝了,结果仍不免被揭穿!因此我……” 司马瑜见他欲语又止,乃接口问道:“兄台想说什么?” 沙克昌想了一下道:“关于我的身分,以及我父母之事,我想在手刃沙克浚之后,立刻晓谕全国!” 柳云亭连忙道:“那对先王的令名,以及兄台的声望都大有损害!” 沙克昌毅然道:“我不能计及这么多,帝王也是人,人总不免犯错,先王与我母亲发生私情,原是他的不对,人民若是因我是个私生子而鄙弃我,我也应该尊重他们的意见,让他们另拥新王好了!” 他说话时脸上一片正色,使得司马瑜等人对他在心中生出一种由衷的敬佩,可是沙克昌不等他们将这种意思表露出来,一掀蔓草,已经跳了出去! 司马瑜等人也赶快追了上去! 但见他们立足之处,背临千丈深谷,面前就是那巍峨的寝宫,四周有绿树池亭,却是空无一人! 沙克昌望了一下道:“沙克浚以为这后面绝对不可能有人来的,所以才防备得很疏忽,谁知道越是万无一失的地方,越可能出漏子!” 司马瑜同意道:“居安思危!这是我们时刻所不能忘的警言!” 沙克昌点点头,拔脚向寝宫中行去,那儿只有一道小门。 门是敞开的,沙克昌正想跨进去,柳云亭阻止他道:“慢着!居安思危,司马少侠刚才说过,台端怎么就忘了!” 沙克昌脚步一顿,柳云亭却在草地上拔起一株小树,先朝门口一探,立闻飕飕之声不绝,由门的两旁,射出十几道寒光,将那棵树割得粉碎! 沙克昌脸色一变道:“多谢柳先生,若非你提醒,我恐怕早已像那棵树一样了!” 柳云亭微微一笑道:“沙克浚对这道后门本来是不设防的,自从那次侍卫被暗杀之后,他立刻提高了警觉,这道机关的装置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沙克昌微现疑色,柳云亭笑笑道:“因为这是我与他两人装置的!” 沙克昌喔了一声道:“里面还有什么机关吗?”柳云亭摇头道:“不清楚!这里面一共有多少机关,恐怕只有沙克浚一个人知道!” 一言甫毕,屋中突然传来一声哈哈大笑道:“我也不完全知道!因为有些机关,还是我那死鬼叔叔装的!所以在这所寝宫中,我也不敢随便乱走动……” 那分明是沙克浚的声音,众人俱皆一惊! 沙克浚又大笑道:“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进来,我可以担保这一段路上,绝没有其他危险了!” 大家对望一眼,沙克昌突然一挺胸。大踏步地走进门去,司马瑜跟在他身后,柳云亭虽觉太危险,也只有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入门是一画列屏,屏后是一间大厅,因为有画屏挡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沙克浚究竟在什么地方! 五人正在立步踟蹰,沙克浚的声音由屏后传来道:“从猩红色的地毯上走!” 沙克昌仍然昂头挺胸,却完全依照所言,踏着那松软红地毯,绕过画屏,一直走了过去,其余四人随在后面…… 沙克浚赤裸着上身,虬清的肌肉上裹着一些白绸条,那些部位,正是他受短剑刺伤的地方,然而精神抖擞,毫无病容! 沙克昌凛然无惧地走到他面前丈许处站定。 沙克浚对着他望了片刻,才哈哈大笑道:“堂弟!你终于来了!” 沙克昌神色微动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沙克浚大笑道:“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是看在你那死去的母亲份上,一直没有追究,才容你活到这么大!好弟弟!你知道吗,在名份上,你应该算是我的儿子!” 沙克昌勃然怒叫道:“放屁!你满口胡说!” 沙克浚仍是大笑道:“我一点也不胡说,华妙玲虽然死了,她并未与我解除婚约,你只要承认她是你的母亲,便无法否认我是你父亲!” 沙克昌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可是他居然忍住了,冷冷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准备将我们之间的事,公诸于国人之前!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是谁的儿子!” 沙克浚似乎略感意外道:“你也准备让国人知道你父亲乱伦的丑事!” 沙克昌怒声道:“我母亲只不过跟你有着一个空虚的名义,并未真正嫁给你,怎么能说是乱伦呢!男女相悦仍人之常情,虽帝王亦不能免!” 沙克浚哼一声道:“你也准备承认自己是私生子?” 沙克昌沉声道:“这是注定的命运,我无须否认!” 沙克浚呆了一呆才道:“好!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更佩服你的胆识,你不但敢闯进此地,甚至于还毫不考虑地走上我指定你的路线,万一我是存心害你的,你岂非死得太冤枉了!” 沙克昌冷笑一声道:“我既然敢来找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与其怀疑你,倒不如相信你,你真要是那么卑鄙的话,我也只有认了!” 沙克浚语为之塞,厉声大叫道:“好!华妙玲生得好儿子!哈……小子!你找我干吗?” 沙克昌借过司马瑜手中的短剑道:“为我父亲报仇!我要用这枝剑同样地插进你的胸膛!” 这几句话说得声振金玉,壮气四塞! 六十二 气壮山河 沙克浚被他的正气慑住了,半晌之后,才轻轻一叹道:“好小子!我真佩服你,以你那样一个无耻的父亲,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沙克昌怒不可抑,厉声喝道:“沙克浚!你少废话!快拔出剑来领死吧!” 沙克浚却毫不紧张地道:“杀了我也没有用,国人绝不会拥戴一个私生子做皇帝的,即使有那几个老家伙帮着你勉强登了位,你可能比我还不得人心!” 沙克昌哼声道:“我杀你的理由是为了替父亲报仇以尽人子之责,至于这浅浅帝位,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沙克浚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是没有理由不应战了!” 沙克昌不耐烦地道:“那就快拔出你的剑来!” 沙克浚却摇摇头,指着身上的绸布道:“很抱歉!我身上的伤势使我无法用剑!你决心要杀我的话,就请这样子来吧!” 沙克昌不禁怔住了,万没想到沙克浚会用这样态度来应付的,想了半天,他才厉声叫道:“沙克浚!你不要耍无赖,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一死吗?” 沙克浚微微一笑道:“我自从登上这个宝座之后,就不再把生死放在心上了,人间最富贵不过天子,我还有什么可追求的呢!你尽管动手吧!” 沙克昌咬着牙齿叫道:“不!我绝不杀一个不抵抗的人!” 沙克浚冷笑一声道:“我杀死你父亲的时候,也没有遇到抵抗!” 这句话将沙克昌又激怒了,挺身逼前两步,短剑探出去已可够到他的身上,然而他却始终提不起那股勇气! 沙克浚却孰视无睹地道:“你动手呀!我们沙家人生来就该自相残杀的,我父亲在位时,你父亲想杀他,你父亲在位时,我又杀了他,现在我再死在你手中,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可以更幸运,因为我死了之后,沙家只剩了你一个人,不再会有人来杀你了!” 沙克昌听得神色一黯,良久才道:“沙克浚!你不要花言巧语,无论你说些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杀你的意志,我年纪很轻,对当年之事不太清楚,可是我多少还有个耳闻,我父亲虽然曾想杀你的父亲,可是他并没有成功,而且他是公开向你父亲声讨,那是吊民代罪的义师,不象你对我父亲那样,用的是卑劣的手段!” 沙克浚冷笑一声道:“你此刻对我是用什么手段呢?” 沙克昌不禁一怔,想想道:“我至少给了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沙克浚笑着手指身上的伤痕道:“在这种情形下,没有公平可言!” 沙克昌迟疑片刻,终于满脸正色地道:“好!为了公平起见,我决定等你伤好之后,再来找你挑斗,你这些创伤要多久才能平复?” 沙克浚笑着摇头道:“不必了,你虽然有这份度量,其他人却不会放过我,与其被他们杀死,倒不如死在你手中了!” 沙克昌连忙问道:“是谁?” 沙克浚目注司马瑜,冷笑不语,司马瑜不禁怒道:“沙克浚,我也绝不会做那些落井下石的事,而且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不见得一定要你的性命!” 沙克浚笑笑道:“那你要什么?” 司马瑜怒声道:“我要你交出那两个女孩子!” 沙克浚突地轻叹一声道:“他们现在在密勒和尚的控制下,我也作不了主!” 司马瑜不信地道:“密勒是你的护国法师,一切都听你调度的!” 沙克浚微叹一声道:“他是个最重势利的出家人,现在看到我大势已去,倒过头来要对付我了,现在他正跟华子明与山岱合了伙,要取我的性命呢!” 司马瑜独自未信,沙克昌却急问道:“华子明他们在那里?” 沙克浚冷笑道:“在前面到处转着,搜寻我的下落,一会儿功夫就会找到这儿来了,所以我叫你快点动手,要不然的话,他们找了来,也不会放过我的!” 沙克昌却摇头道:“那你可以放心,对于华子明与山岱,我还有约束的力量,他们来的时候,我可以叫他们暂时不得与你为难,不过你要记住这暂时两个字……” 沙克浚突地神色一扬,厉声大笑道:“孤家身为一代之尊,难道还要你这个小孩子来保护不成,你真是在做梦了,你别看我赤手空拳,身负重伤,要杀你这种毛头小子,还是易如反掌。” 沙克昌被他说得心头火起,劈手一剑刺向他的胸前,怒叫道:“混帐东西!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沙克浚对他的剑势完全不在意,剑尖离体不过分许,他仍是一无动作,沙克昌倒不禁又及时地抽回去。 沙克浚的眼中略有一丝失望的神色问道:“你为什么不下手!” 沙克昌困惑地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沙克浚宏声大笑道:“蠢小子!我看你连杀人的勇气都没有,还讲什么报仇雪恨,我不还手你都不敢动我一下,我若还手的话,你还有命吗?” 沙克昌这次被他真正激怒了短剑再度举起,旁边却闪过一条人影,拦在他的前面尖声叫道:“且慢!” 司马瑜见马蕙芷突然出去了,急忙叫道:“蕙姑!你夹到中间去干吗?” 沙克浚也怒叫道:“滚开!这是我们沙家的事,要你来多什么事?” 马蕙芷忽地回身黛眉一场叱道:“混帐东西!对本姑娘说话,你也敢如此无礼!” 掌随声出,直拍沙克浚的脸上,沙克浚虽然用手一挡,却还不如她迅速确实,拍的一声脆响,他多虬的颊上立呈五道指印。 众人俱皆大吃一惊,尤其是司马瑜! 他曾与沙克浚两度对掌,深知他功力之深及武学之精,纵使是受了伤,也不应该脓包到这种程度…… 沙克浚挨打之后,神情更是激怒,厉声叫骂道:“臭贱人,等下子孤家不要你粉身碎骨,誓不为人。” 马蕙芷冷笑一声,伸手又是左右开弓两掌,清叱一声道:“沙克浚!你再出言不逊,本姑娘就打肿你这张臭嘴!” 沙克浚竟象是毫无还手之力,又挨了两掌,双颊指痕宛然,目中怒火灼人。 马蕙芷无视于他的眼光,仍是冷笑道:“而且本姑娘手下极有分寸,绝对不会打破你一点皮,叫你流一点血!” 这句话竟有意想不到的效力,沙克浚目中凶光顿敛,怒色依然,却是闭口不再发出一点声音,而且还将头低了下去。 司马瑜尤感意外,插身上前问道:“蕙姑!这人真是沙克浚吗?” 马蕙芷微举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司马瑜不信道:“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马蕙芷笑笑道:“你感到很意外吧!这一个举世震骇魔头,居然会甘心受我掌掴而不敢还手!” 司马瑜连忙道:“是啊!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将他制服的?” 马蕙芷大笑道:“不仅是我,就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此刻也可以任意的欺侮他,可就是有一点注意的,千万别使他破皮流血……” 司马瑜骇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马蕙芷笑笑道:“这是一个医道上的奇迹!” 其余诸人俱都一怔,连沙克浚也流露出诧异的神色,竖起耳朵凝听着。 马蕙芷这才从容地道:“对医理研究较深的人,都知道南海产有一种疗创的圣药,名叫毒龙草,大家那知道它产在南海一个岛国中,却不知就是此地,我本来也不知道的,可是毒龙国三个字给了我一个启示,大凡一个地名之形成,必然有它的原理,可是岛上与毒龙二字,全无关连,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因毒龙草而得名,此事知之不多,也许连你们世居岛上的人,恐怕也不清楚!” 沙克浚这时竟然发出一声赞叹道:“姑娘的确不简单,这事仅有孤家一人得知,那还是一个老年游方道士来到此地告诉我的!” 马蕙芷微微一笑道:“他告诉你此草的用途,不知有否告诉了此草的特性呢?” 沙克浚垂头不语,司马瑜却迫不及待地道:“毒龙草有什么特性呢?” 马蕙芷微笑道:“毒龙草对于一切破伤效验如神,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生肌止血,平复如初,只是在那十二个时辰内,使得使用人功力全失,如同废人,唯一的速愈方法,便是将伤者皮肤再度刺破,只要一见血,立刻可以恢复原状,而且功力猛增!方才我们进来时,他正被药力所困!” 沙克昌恍然道:“难怪他一再挑逗我杀他……” 马蕙芷笑笑道:“不错,幸亏你没有贸然上当,否则只要刺破他一点皮肤,他功力立复,马上会对你反施杀手!” 沙克昌想想又道:“假若我存心要杀死他,一剑刺透他的心房,他功力恢复得再快,也没有方法可以避免吧!” 马蕙芷摇摇头道:“没有用,他体内有毒龙草护持,即使你能洞穿他的胸膛刺到后背,也无法将他杀死,而他却可以借药草之功,反过来对付你了!” 司马瑜想了一下子道:“假若一剑削下他的头颅,是否还能重生呢?” 马蕙芷怔了一怔道:“医书上没说到这一点,据理推云,大概是不可能的!” 司马瑜大笑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才一个人躲在这个地方,而不留一名侍卫,因为他这人猜嫉之心最重,生怕人家会趁机对他不利,他这寝宫前面禁卫重重,自以为躲在后面,便可万无一失了,却没有想到我们会从后面进来的!” 说完又对沙克浚道:“沙克浚!任你功力通神,我只要利剑一挥,你即将身首异外,对于这一点你承认吗?” 沙克浚神色如土,这魔王第一次流露出对死之恐惧! 司马瑜见状又笑道:“你刚才还说对生死毫不在意,怎么一下子又怕死了!” 沙克浚长叹一声道:“罢了!孤家遇上你这小子,也算是天命该绝,随你怎么说吧!” 司马瑜回头对沙克昌道:“是兄台下手?还是由兄弟代劳!” 沙克昌犹豫地道:“刚才兄弟曾答应他公平一搏的!” 司马瑜笑笑道:“此人阴险之至,反复无常,你给他公平搏斗的机会,他却绝不会同样地将待你,只怕等不到搏斗之时,你已经遭他的毒手了!” 沙克昌仍是不作表示,柳云亭也帮着催促道:“大丈夫当机立断!台端可得快一点,错过此刻,再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沙克昌想了片刻才对司马瑜道:“兄台有杀他的理由吗?” 司马瑜也想了一下道:“有的!他对我曾有毁容之仇,而且强掳我的爱侣,假如我不肯宽恕他的话,这些理由足够杀他了!” 沙克昌将短剑递还给他道:“那就由兄台动手吧!” 司马瑜微笑道:“阁下不想手刃亲仇了?” 沙克昌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当然是想的?不过先父对他亦有理亏之处,在这种情形下杀死他,我的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司马瑜接剑在手,露出欢色道:“兄台如此存心,当国必可为明君,在下深以结识为荣,既是台兄不愿下手,兄弟只有代劳了!” 沙克昌走过一边,黯然无语。 司马瑜却走到沙克浚身畔,用剑比着他的颈项道:“沙克浚!你还有什么遗言!” 沙克浚黯然地道:“没有!只是请你代我向冷姑娘致歉,假如可能的话,请将我的遗骨与妙玲合葬在一起!” 沙克昌怒声道:“不行!你凭什么侮辱我的母亲?” 沙克浚长叹道:“我一生中只爱过两个女子,妙玲原该是我的,却被你父亲夺去了……” 司马瑜也怒道:“你既尝过失爱之痛,为什么要夺我的冷姊姊?” 沙克浚的眼中又露出他那股强硕之态,大声道:“人如何施于我,我也如何施于人,只是我一直都是个失败者……对于冷姑娘,我自承争不过你,可是……在妙玲那儿,我居然争不过一个老头儿,这真叫我到死都不能甘心!” 沙克昌忽然问道:“我父亲是否对我母亲用了强力?” 沙克浚摇摇头道:“没有!她居然是真心爱你的父亲!我发现他们的私情后,曾经严词责备她,你知道她怎么说?” 沙克昌紧张地道:“她怎么说的?” 沙克浚苦笑一声道:“她请我原谅她,并且说你父亲也是真心爱她的,情愿为他放弃王位,带着她离开毒龙国,到中原去共渡此生!” 司马瑜不禁一怔,沙克浚又是一叹道:“她想得太天真了,你父亲完全不是那样一个人,结果她糊里糊涂地送了命,作了阴谋下的牺牲,为这件事使我恨透了你的父亲!” 沙克昌怒叫道:“你胡说!我父亲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沙克浚叹了一口气道:“也许我是错了,不过她死于阴谋是事实,这事纵然不出于你父亲主谋,他也难辞其咎,因为谋杀你母亲的是华子明……” 沙克昌怔怔地道:“他是为了我父亲着想……” 沙克浚长叹一声道:“不错!他是你父亲的不二死臣,这件事说起来都没有错,错在我对女人的了解太不够,否则这一切怎会发生呢?” 沙克昌掩脸痛苦地叫道:“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答应你与我母亲埋在一起便是了……” 沙克浚微微一叹道:“生不同心,死得同穴,悠悠此生,差堪自慰了……” 说完闭目向司马瑜道:“你可以下手了!” 司马瑜利剑一挥,沙克昌跳起来叫道:“等一下……” 可是他的叫声仍然迟了一步,司马瑜的出手何等迅速,沙克昌忍不住扑身跪在沙克浚的前面,抱住他的双腿! 片刻之后,沙克浚的双腿突然一动,他连忙抬头望去,但见沙克浚颈下殷红一线,那颗头颅却未曾掉下来! 静寂的空气中只有彼此的心跳声隐约可闻! 又过了片刻,沙克浚忽然抬手朝颈下抹了一抹,然后以奇特的声音道:“小子!你为什么不杀我?” 司马瑜微微一笑道:“我也是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会拣这种便宜!” 沙克浚木然片刻,忽地一脚踢开沙克昌,举步向前宫走去。 司马瑜连忙追在后面叫道:“喂!你已经从药性的禁制下解脱出来,功力也恢复了,我们还有一场未了的战斗之约,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沙克浚回头冷冷地道:“你急什么!迟早都要解决的,我先到前面去安顿一下。马上就派人来请你们,所有的问题,都会在今天解决的!” 说完大踏步走了。几个人怔怔地对望着,良久之后,柳云亭轻轻地道:“少侠不该如此放过他的,这一去,他不知又将布下什么阴谋!” 沙克昌却兴奋地道:“司马兄,兄弟对此举深表同意,我最后拦阻你,就是想请你留他一命,我虽然恨他,还是不愿意用这种方法杀掉他,想不到兄台与小弟一样心思!” 司马瑜朝他望了一眼,二人在心灵深处,突然萌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马蕙芷盈盈含笑,凌绢却眼睛红红地道:“太伟大了…… 太动人了……” 司马瑜笑道:“凌小姐说什么东西伟大?” 凌绢激动地道:“你们二位的心胸抱负都是一样地伟大……” x  x  x  x 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光景,沙克浚的禁宫侍卫统领金克走来,拱手肃容道:“国君在寝宫正厅请诸位一叙!” 司马瑜连忙问道:“他请我们去干什么?” 金克低头道:“各位去了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众人沉思片刻,终于跟在他身后向前宫走去,穿过一层层的殿宇,走过许多奇形怪状的布置,只有柳云亭一个人是心怀忡忡,东张西望。 司马瑜微笑道:“柳兄不必担心,沙克浚绝不会在途上又设下什么埋伏!” 柳云亭深怀戒意道:“这里的情形兄弟略有所知,步步都是陷井……” 司马瑜大笑道:“我们那样待他,沙克浚若是再要动什么歪心思的话,他简直就不是个人了!” 金克这时也道:“诸位尽管放心,国君已将一切机关埋伏撤除了!” 走了一阵,终于来到正殿,司马瑜已经来过一次,对这里还有点印象,可是他踏进殿门之后,不禁略感一怔。 因为殿中此刻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分成了三四批。 沙克浚独据中央,左边是他的侍卫与许多为他收罗的江湖武师!右边是方天华、李一定、无忧、东海三魔等人,而且笑脸方朔公孙述也在其中。 另一边却是密勒神僧华子明,山岱冷如冰与靳春红。 见到他们进来,大家俱是一阵骚动,各各流露出不同的表情。 沙克浚这时已披上外衣,腰悬长剑,神态非常庄严,一摆手道:“我说他们都安然无恙,你们不相信,现在该没有话说了吧!” 方天华连忙叫道:“小子,你还不快过来,差点没把大家急死了!” 司马瑜与柳云亭连同马凌二女,走过去与他们会合,大家连忙吱吱喳喳地询问他们的经过情形。 司马瑜还来不及回答,沙克浚已经走到中间朗声道:“各位有话请等一下再说,现在我要宣布一些重要的事!” 众人果然静了下来,沙克浚点手对沙克昌道:“克昌!你过来!” 沙克昌毫不犹豫地向他走去,华子明急忙道:“克……幼主……您要小心……” 沙克昌望他一眼,脚下却一直不停,走到沙克浚身前数步处停下,沙克浚呛然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毫光照眼…… 六十三 禁宫风云 由于沙克浚这突然的举动,使得华子明与山岱等大是吃惊,二人连忙也拔出长剑,挺身过去,竟欲护卫沙克昌! 沙克浚目绽神光,厉声大喝道:“滚回去,这等场合那有你们插足的余地!”他毕竟尚有帝王之威,这一声大喝居然使得那两人慑然止步,巡逡不前,沙克浚的声音略为平和一点,冷冷笑道:“你们可是怕我伤他?” 华子明与山岱口中不说,神情上却很明显地承认了,沙克浚收回目光,改注在沙克昌身上,以奇异的口吻道:“克昌!你呢?” 沙克昌目中神光不减,朗然敞声道:“我知道你确有杀我之心,却不在此时此刻!” 沙克浚又以异声道:“你怎么晓得?” 沙克昌仍以朗声道:“我不晓得,也说不出理由,这只是我内心的一种直觉……” 沙克浚突然发出一阵响澈云霄的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兴奋与愉悦之情,大家都被他特异的态度弄糊涂了,只有沙克昌仍是不动声色地凛然挺立! 沙克浚笑了片刻,才以朗朗的金石之声道:“克昌!凭你刚才的那句话,我确信你是沙家的后裔无疑……” 沙克昌怫然不悦地道:“这是什么话?” 沙克浚摆摆手道:“你别生气,这是一句很重要的话,你的面貌长得像我叔叔,可是面貌并不是一项很好的证明条件! 我们沙家人世代为君,统治毒龙国数百年,并不是靠着面貌,我之说你是沙家人,完全是因为你具有沙家人的气质!” 沙克昌想了一下问道:“什么气质?” 沙克浚大笑道:“一种帝王的气质,我很难用言词表达出来,你刚才所表现的,就是这种气质,临危而不乱,知人若照,雍容天生,这一份气质也是天然而生的,那两个老头子尽管将你抚育成人,可是在对这份气质的感应上,却远不如我片刻的交接来得深刻……” 华子明与山岱垂头不语,只有沙克昌平静地问道:“你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 沙克浚笑了一下道:“一山难容二虎,一国难容二君,我要跟你把这件事解决一下,现在你仔细听着我的话,不要打岔,也不要违背我的吩咐!” 沙克昌还来不及作何表示,沙克浚已一整神色,庄严地道:“奉天承运,毒龙国第十代国君沙克浚上达于天,下禀沙氏门中列祖列宗,自即时起,将国君之位,传与御弟沙克昌继任,人神共鉴……” 四周之人俱都一愕,似乎没想到沙克浚会来上这一手,甚至于连沙克昌都怔怔地无法相信…… 沙克浚凛然又喝道:“克昌!传国大典,岂同儿戏,你还不跪下!” 沙克昌顿了一顿才跪下来,沙克浚伸出剑叶,平按在他的头顶上,朗声又道:“授尔宝器,赐尔权柄,尽国之民,率土之宾,唯尔是尊,尚祈上承天心,下承祖命,毋堕家声,毋负国民!” 沙克昌站了起来,沙克浚交出手中的长剑道:“这是王者之剑,权掌生死,那边绸包中是传国玉玺,一起都交给你了,好好地利用它们,多做一点好事!” 沙克昌接过长剑,另一边的金克也将绸包交过来,沙克浚这才微微一笑道:“现在你是国君了,是否要我跪拜参见?” 沙克昌顿了一顿才道:“不!大哥!你的地位是超然的……” 沙克浚笑笑道:“这是什么话,习俗可移,礼不可废,我死了没法子,活着就应该拜你一次,否则何以见帝位之尊荣!” 说着拜了下去,金克,华子明,山岱,一个个都跪了下去,泥首于地,口呼万岁。 沙克昌顿了一顿才道:“请大家起来!” 沙克浚第一个站了起来,脸上含着欣慰的笑意,沙克昌不觉感动地道:“大哥!你今后作何打算?” 沙克浚笑道:“国事交代清楚了,我想把私事再交代一下,陛下可容我再讲几句话?” 沙克昌肃容道:“大哥请!” 沙克浚笑笑对华子明道:“你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吧?” 华子明的脸上表情很复杂,竟然无话可答,沙克浚又笑道:“你抚育着先王遗孤,藏在家中冒认你自己的孙儿,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华子明垂头不语,沙克浚又大笑道:“你一直不敢将克昌的身份公开,是怕我会伤害他,这个念头可是大错特错,老实讲,当年我要杀他,真是易如反掌,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那样做。” 华子明被他的威严气度所慑,讷讷地道:“老臣不知道……”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我想你也不会知道,因为你只有朝臣之才而无天才之量,我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克昌的存在对我的确是一种威胁,然而他毕竟是皇室宗裔,是沙家的血嗣,我若有了儿子,就一定不会容他活在世上,我一天没有后人,他的地位就十分安全,别说你要保护他,我也会保护他的……” 华子明一脸疑色,沙克浚大笑道:“看你好像还不太明白,我只有再说得详细一点了,尽管我与克昌私人间有着血海深仇,我绝对不会杀死他的,因为我不能让皇位落入异姓之手,现在你懂了吗?” 华子明满脸通红,低声道:“老臣懂了!老臣自愧不才,无法窥识君上之心……” 沙克浚用手一摆道:“别弄错了,现在我已不是君主,你不用那样称呼我,我还要让你明白一件事,那会令你很得意,我虽不杀克昌,可是也不想这么早就把大位交给他,那完全是被你逼得如此的……” 华子明愕然道:“老臣不明白……” 沙克浚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在陵寝中安排了许多事,鼓动全国人民来反对我,甚至于还想利用外人来对付我,置我于绝地,这些事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华子明愧疚地道:“老臣事非得已……” 沙克浚冷笑道:“你别说得好听了。你那样做法实在不高明,我早就知道国人对我不满意,所以才培养了数千死士,遍布于寝宫之中,大家真要认真拚起来,吃亏倒不一定是我,可是我不能那么做,我身为国君,对全国人民就有责任,我不能杀尽他们来做个光杆儿皇帝,所以我才宣布退位!不过我对你也有一句忠告,希望你以后少用这种手段……” 说着又回头对沙克昌道:“陛下,我对你也有一句忠告!” 沙克昌肃容道:“小弟恭聆教谕!” 沙克浚手指华子明道:“你身掌国事,最好少听他的话!” 沙克昌沉吟不语,沙克浚又严厉地道:“这是很重要的一句话,身为权臣,理应与国分忧,像他那样以全国数十万生民的性命来作为工具的人,实在不够资格作为朝堂之选!” 沙克昌懔然色变道:“大哥说得是!小弟亦有同感,是以得知消息后,冒死进宫,为的就是想消弥战端以免生灵涂炭……” 沙克浚点头轻叹道:“这就是了,你会做个好皇帝的,我衷心祝福你成功!” 沙克昌恭身道:“小弟定不负大哥之托!” 沙克浚默然片刻才道:“对于我杀死先王之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沙克昌想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道:“算了,小弟不想再追究了!” 沙克浚略感意外道:“你怎么肯放过我呢?” 沙克昌惨然道:“第一,我们沙家不能再自相残杀了,第二,当年之事,先君的确有对不起大哥的地方,我既不能数罪先君于地下,自然也不能降罪大哥于此刻!” 华子明不禁失声道:“陛下!亲仇不报何以为人子!” 沙克昌痛苦地道:“为人子我责无旁贷,为人君则必须讲究公平,我现在是人君……” 华子明嗒然无语,沙克浚则感动地道:“陛下!你的确是个好皇帝,毒龙国昌大有日矣!” 大殿中一时变得很静,仅有鼻息声清晰可闻! 沙克浚想了片刻又道:“陛下将何以处我?” 沙克昌很快地道:“听任大哥之意,大哥若是肯留在国内,我必终身以奉事大哥,富贵与大哥共之,不过小弟认为大哥是不会留下的!” 沙克浚惆怅地一叹道:“不错!梁园虽好,总非久居之地,我在此称君独尊,自不能再在此称臣,这里的天下都交给你了!” 沙克昌也惆怅地道:“大哥要到那儿去?” 沙克浚苦笑一声道:“我还有一件私事待了,假若幸而不死,则海角天涯,何处不可以容身……” 沙克昌连忙问道:“大哥还有什么事,小弟能效劳吗?” 沙克浚摇头道:“你帮不了忙,而且也不能帮忙,无论生死,我都请你置身事外!” 沙克昌默然片刻道:“既是如此,大哥请自便吧!小弟还要到寝陵那边去一下,那儿群情激动,耽误久了恐怕会闹出事来!” 说着朝沙克浚一拱手,便待起身,沙克浚却用手一拦道:“陛下请留此为我作个见证,陵寝那边由华子明去解释就够了,这里还有许多事需要交代的,尤其是这寝宫之中,各种机关埋伏,假如不了解清楚,日后难免危险……” 沙克昌却微微一笑道:“小弟可以留下,寝宫中的机关埋伏,则无须去知道了……” 沙克浚一愕道:“难道陛下都知道了?” 沙克昌摇头道:“不!这些布置全出自大哥胸中邱壑,小弟何由得知,只是小弟用不到这些!” 沙克浚更奇道:“难道陛下不想住在此地?” 沙克昌又是摇头道:“也不是!小弟准备放一把火,将此宫烧毁,然后重新造宫殿,只设门禁以维持皇室之体制,机关削器全用不到了!” 沙克浚失色动容道:“那太危险了……” 沙克昌坦然道:“小弟行事与大哥略有出入,小弟当国之后,一切举措均以此心为准,国人若是认为我举措不当!可以直接来指责我!只要理由充分,任何一人都可以提剑来杀我……” 沙克浚长叹一声道:“陛下心照日月,微臣无话可说!” 华子明与山岱也动容地道:“陛下!老臣等去了!” 沙克昌点点头道:“好的!请二位将当年之事,一丝不隐地昭告国人,同时也请他们自决一下,若是他们认为我不配作国君,我随时都可以让贤!” 山岱低头虔敬地道:“以陛下仁心慈怀,必可得国人一致拥戴……” 说着他跟在华子明身后走了。 沙克浚回头把眼睛望着司马瑜,司马瑜不待招呼,自动起立道:“沙克浚!你所谓未了之事,大概是指着跟我的一场搏斗,本来我很看不起你,可是方才你的那番表现,足证你还象个人物,我很钦佩你!” 沙克浚冷笑一声道:“我不要你钦佩,钦佩也解决不了问题,你我终需一搏!” 司马瑜皱着眉头道:“搏斗能解决问题吗?” 沙克竣怒声道:“小子!你少说废话,我让出王位给舍弟,是因为他的确比我好,再说我们原是一家人,至于在那两个女子前面,我的确不服气,尤其是冷如冰,我非得到她不可!” 司马瑜微笑道:“刚说你几句好话,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感情之事,更不能勉强,王位还可以用巧取豪夺的手段得到,一个人的感情,则……” 沙克浚哼了一声道:“胡说!你有着什么好处可以令得她们倾心相爱!” 司马瑜怔了一怔道:“这我可无法回答,我只知道她们不喜欢你,你就不可强迫她们……” 沙克浚由腰下又抽出一支长剑道:“空言无益,我们还是在剑下见真章吧!动手的时候你不必客气,因为这是一场生死之争!” 司马瑜略加迟疑道:“我们非拚命不可吗?” 沙克浚怒道:“当然!我现在心无旁念,除了杀你之外,我再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了!” 司马瑜一面抽剑一面道:“杀了我也没有用,她们也不会对你多增一分好感!”沙克浚厉目一瞪道:“小子,你别太神气,老实告诉你一句话吧,我连江山都放弃了,那里还会在乎那一点私人的感情,可是这杀你之举,却是出乎冷姑娘的请求!” 司马瑜闻言不禁一愣,满怀不信地道:“你胡说!冷姊姊怎会如此……” 沙克浚冷笑道:“冷姑娘就在那儿,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 司马瑜转脸向冷如冰,但见她脸上漠然全无表情,不禁微怔道:“冷姊姊!真是这样吗?” 冷如冰微一点头道:“不错!” 司马瑜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片刻才叫起来道:“这怎么可能呢……对了!她一定是受了那番僧的邪术所惑,神智不清……” 沙克浚怒声道:“小子!你别信口胡言,我现在已经失势了,密勒和尚再也不听我的指挥,他早已把对她们所施的心灵禁制解除了……” 司马瑜把脸又转向密勒神僧,意在询问真伪,冷如冰已在座上站了起来朗声道:“瑜弟弟!别再多问了,我的确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提出那项请求的!” 司马瑜整个地呆了,怔怔地道:“冷姊姊!我可以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冷如冰默然片刻,才轻轻一叹道:“瑜弟弟!原谅我这么做!这是为了大家好,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男人,很少有女子能对你不动心的,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已经骗取了多少女孩子的感情了……” 司马瑜惶恐地道:“冷姊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冷如冰打断他的话头道:“骗取两个字,我也许用得不妥当,可是你令许多女孩子倾心却是事实,你只有一个人,能令那么多的人全都满足吗?” 司马瑜默思片刻才朗声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冷如冰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的心,也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很深,因此这个请求只有我来提出!” 司马瑜似懂非懂,一言不发,冷如冰苦笑一下又道:“假如要跟那些女孩子争的话,我有着必胜的把握,因为我们认识最久,定情最早,可是我的胜利,却必须建在人家的失败上,为了我一个人,你必须拒绝许多人的爱,令许多人伤透了心!” 方天华忍不住插口道:“冷姑娘!杀死他之后,就没有人伤心了吗?” 冷如冰惨然一笑道:“自然她们也会伤心的,不过伤心的程度不同瑜弟弟不死,她们的伤心中还含着失意与怨愤,在那种冤气刺激下,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他死了,大家的伤心中只有着怀念,天下就太平多了!” 方天华呆了一呆又道:“冷姑娘又将何以自处呢?” 冷如冰苦笑一下道:“也许我会追随他于地下,也许会找个深山古洞,终生不履人世,因为我们的感情太深了,至于其他人,她们也许能慢慢地忘了他,另外追求新的感情……” 方天华默然无语退下。 司马瑜则陷入深思,片刻之后,他突然作了个决定,朗声道:“冷姊姊!我尊重你的决定,也不必找人来杀我了,我……” 冷如冰神色一整道:“你想自杀是不是?” 司马瑜苦笑道:“我一死能省却许多麻烦……” 冷如冰却正色道:“瑜弟弟!你在我心中,在其他人心中,都是个完美的偶象,因此我希望你死得轰轰烈烈,多给我们一点怀念的资料,沙克浚是个很强的对手,你还是打点精神来应付战斗吧!” 司马瑜仍然不动,冷如冰只得又柔声道:“瑜弟弟!你是个奇男子,死得也要象个男子汉,假若你只是为了我而死,岂不是害我成了众矢之的……” 司马瑜脸上流露出一片解脱的神采,点点头朗然道:“好!冷姊姊!我听的你话!” 说着他挺剑走向沙克浚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沙克浚却呆住了,木然地握着剑,闻言后毫无动作,司马瑜用剑在他面前一恍,大声叫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沙克浚却陡地将剑一掷叹道:“滚吧!小子!沙某称雄一世,却不想今日会受一个女子的愚弄!” 冰如冷急忙道:“沙克浚!是你自己发誓要杀他的,怎么说是我愚弄你呢?” 沙克浚怒叫道:“不错!我的确是想杀他,可是我不想成为你的工具,更不想在我的剑下,造成他的赫赫英名!” 说完大踏步回身迳去,走到门口,他才回头对司马瑜叫道:“小子!我们的事情并没有完,只要你回到中原,沙某总会找到你的!” 然后他的身形在殿门口消失了,冷如冰飞快过来,捡起沙克浚的长剑。 司马瑜望着他的身影良久,才怏怏轻叹道:“求生固不易,求死尤艰难,冷姊姊……” 冷如冰已飞似地扑了过来,投进他的怀中,抚着他的头颈,大眼睛中泪珠盈然,口里却兴奋地叫道:“瑜弟弟!我们总算又闯过一关了……” 司马瑜莫明其妙地道:“冷姊姊!你说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冷如冰张大了口,过度的激动下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方天华突然爆出一阵哈哈大笑,过来对冷如冰一揖道:“冷姑娘!方某一生中好逞心机,自诩计谋无双,可是见了你,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冷如冰从司马瑜的怀中挣扎出来,脸红红地想说什么,方天华一摆手道:“别说了!那魔头可能还没有走远……” 冷如冰噤然住口,方天华又回头对沙克昌道:“恭喜陛下荣登大座,但愿贵国今后国运昌隆,传誉千世!” 沙克昌还了一礼道:“谢谢先生,此次得力诸君良多,我正不知该如何言谢……” 方天华笑道:“陛下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陛下若是肯帮忙的话,求赐一舟,送我们回中原,就感谢不尽了!” 沙克昌连忙道:“这绝对没有问题,诸位是否能在此盘桓数日……” 方天华笑道:“不用了,陛下新登大宝,一定有许多事要办,而我们归心似箭,也不想多耽搁,日后有暇,再来进诣陛下吧……” 六十四 情海心舟 轻帆连影,海天一色。 当毒龙岛的峰顶在水平线下消失时,冷如冰才吁出一口气道:“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回想起过去那一年的岁月,简直就象一场恶梦!” 这时大家都聚在甲板上,听见如冰的话后,每个人都有类似的感觉,他们在毒龙岛虽然呆得不那么久,可是惊险数历,也都是如梦初醒…… 方天华却微微一笑道:“冷姑娘!你虽然替这小子挡过一劫,可也给他留下无穷后患,那魔头临走时所讲的话,你是听见的……” 冷如冰见然道:“以后的事,只好以后再说了,反正眼前我们可以图个平安!” 司马瑜这才想起来道:“冷姊姊,你跟方前辈打的什么哑谜?” 方天华微笑道:“傻小子!冷姑娘以她的无边智慧,替你挡过了一场杀身之祸,你还赶不快好好地谢谢她!” 司马瑜不解道:“我有什么杀身之祸?” 方天华哼了一声道:“真是糊涂虫!今天在毒龙岛上,沙克浚要找你拚命,凭你那点技业对得过他吗?不亏冷姑娘……” 司马瑜连忙道:“拚也许拚不过,可是冷姊姊的本意是要他杀死我……” 方天华一叹道:“冷姑娘!这小子还在做梦呢!你的苦心看来是一片白废了!”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他是个死心眼儿!这些歪心思就自然不懂的!” 司马瑜大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姊姊!你说明白一点好不好?” 冷如冰先一整神色,然后才轻叹道:“今天沙克浚找到我们那儿,告诉我说,他已经决心把王位让出来,然后再问我是否愿意跟他……” 司马瑜快问道:“你怎么说?” 冷如冰瞟他一眼道:“你想我会怎么说?” 司马瑜知道冷如冰对自己情深如海,刚才那一问实在很不得体,只有垂头不响,冷如冰叹了一口气道:“他听我明白拒绝之后,神色很是阴沉,我知道他已下决心要将你杀死,所以我才先对他要求,要他杀死你?” 司马瑜怔然地道:“他如何表示?” 冷如冰想想道:“他初闻之下,似乎不太相信,接着我又告诉他一篇理由,那篇理由当然不同于我们对面时所说的那一些?” 方天华笑笑道:“姑娘想出这两缘不同的理由,定然费煞苦心,老夫倒想听一听?” 冷如冰轻喟道:“其实我对他所说的理由倒很简单,我知道他对我钟情极深,他那人又是偏激成性,无法理论,所以只告诉他道:‘你对我必然不肯死心,我对司马瑜的感情又无法转移,因此我想到你一定不肯放过我们,与其如此,你倒不如成全我们,让我们在泉下相聚吧!’他沉思一下,也就答应了!” 方天华嗯了一声道:“舍此之外,他也别无选择!” 司马瑜想想道:“我还是不懂!” 方天华微怒道:“小子!你看来聪明透顶,怎么还是那么糊涂,沙克浚那人技击通神,他如下定决心要你的命,凭谁都拦不住,他要起发起横来,我们全体加上去,也不是他的对手!” 旁立的无忧轻哼一声,表示不以为然,冷如冰已经知道她的意思,朝她一笑道:“仙姑!沙克浚说起过你,认为你的功力足堪与他一匹,所以才特别对你作了一层戒备,你功力虽深,却绝难逃过他毒剑一击?” 说着在腰下抽出一柄长剑,递了过去,正是她在地上拾起的东西,无忧接过剑来凝视片刻,不信地道:“这剑上虽曾淬毒,却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冷如冰笑笑道:“这剑上淬练的毒汁十分怪异,必须要绝佳的内功,才能将毒气凝聚在剑尖上发出,伤人于无形,效用极着,我虽然没有见过,却相信他绝不会说谎!” 无忧把住剑柄,默默运动,大概到了十成火候,才见微蓝的剑叶泛起一圈淡淡的乌青,不禁骇然道:“你说得不错!这上面淬了九首鸟精液,然而以我的功力,也只能将之凝聚现形而已,看来沙克浚的造诣尤在我之上!” 众人一起讶然变色,方天华也诧声道:“方某对毒物研究有年,竟不知道这样东西……” 无忧轻叹道:“九首鸟又名海鸦,一身九首,轻易不得见,世所谓九头鸟,就是指它而言,据云它们在海中荒岛绝岩上营巢,雌雄分居,雌鸦产卵之后,并不能孵化,任其暴遗于天光之下,遇有雄鸦经过,便在卵上排下一点精液,一颗鸦卵必须要有九尾雄鸦的精液,才可以感精成形,累时数载,方始脱壳而生,正因为产生如此艰难,所以此鸦不易滋生,几乎已经绝迹了,不知沙克浚是如何找得的!” 方天华兴奋地道:“仙姑博学多闻,方某又长一层见知了,那鸦精所具的毒性又是如何呢?” 无忧道:“此鸦专以各种毒物为粮,全身无一不毒,尤以雄鸦之精为最,不过那毒质含蓄性很强,非经巨力震荡,不易发出,所以才有绝大的内劲,方能使用……这也是我听家师偶然谈起的,他有一次途经一所海岛,正好遇上暴风雨,雷霆交作,乃躲在一所岩洞中避雨,结果一阵巨雷,将对面的岩壁震坍了下来,但见蛇虫飞窜,还没有落地就全部死了,家师初以为是雷击之故,可是想想又不通,那些蛇虫分明是雷极后才死的,为了好奇,才过去一看,结果发现那岩壁下是一个蛇穴,穴中俱是绝毒的蛇类,另外有一头雄鸦,却安然无恙地在一枚鸦卵上排精……” 众人听得十分有趣,司马瑜忙问道:“鸦卵怎么会在蛇穴中呢?” 无忧道:“九首鸟以毒物为粮,毒蛇自是美味之一,雌鸦将卵产于毒蛇穴中,容易被雄鸦发现,至于那些毒蛇的死因,却是由于鸦精受到雷震之力,毒性散发,感染而死,据家师说那座岩峰广围十数丈,高约三四丈,可见要发挥这鸦精中的毒性,必须要象那落雷一般大的力量才够!” 司马瑜骇然道:“沙克浚的内力能到那个程度吗?” 无忧点头道:“由这剑上的毒素消损的情形看来,使用过不至一次,假若没有别人的话,应该是他自己了!”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沙克浚既有雷霆之力,怎么会被岛上四个老人刺伤呢!” 方天华解答道:“力与技是两回事,空具拔山之力,未必就能天下无敌,那四个老者所用的联手阵法,刚好可以对他武功上的漏洞,所以才侥幸成功,小子!你今天若是贸然应战,恐怕早已尸横就地了!” 笑脸方朔公孙述一笑道:“那倒不尽然,老偷儿在他宫中偷到一样东西,照样可以制住他!” 方天华连忙道:“正是的!老偷儿!你说在他宫中发现一样宝贝,可以使得司马瑜战胜他,因为你说得那么有把握,所以我才叫司马瑜出头向他挑战,结果在校场上你却迟迟不出来,害得我担了半天的心,要不是苦核师兄及时召唤出那具死尸,牵出那一场王位之争……” 公孙述笑嘻嘻地道:“那时老偷儿被困在地道中无法脱身,东西到手,走不出来又有什么法子呢,结果等老偷儿找到道路,你们都已经聚在寝宫了!” 司马瑜喔了一声道:“原来公孙述前辈只比我早到一步!” 公孙述点头道:“老偷儿才跟大家会合,还没有说话呢,你就跟那沙克昌来了……”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公孙前辈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了?” 公孙述一愕道:“你说是什么?” 冷如冰一笑道:“你偷到的一定是专门化消人功力的烟箩!” 公孙述大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冷如冰微笑道:“沙克浚对我的确不算错,举凡他所有的奇珍异宝,每一样都搬出来给我过目,由您出来的位置,是我知道正是烟箩的藏处!” 公孙述翻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冷如冰又笑道:“原来您是被困在那间密室中,难怪沙克浚到处找不到您,那地方是个绝户,假若不是他闭塞了一切机关埋伏,您只怕要关在里面一辈子了!” 公孙述哼了一声道:“他闭塞机关做什么?” 司马瑜也明白了,连忙道:“那是为了让我与沙克昌安然通过走到寝殿上来的,没想到这时也解你的困!” 公孙述脸上一红道:“他布置得再严,到底还是让我把东西偷到手了!” 冷如冰一笑道:“没有用!您偷到的是假货!” 公孙述急叫道:“胡说!老偷儿已经试过了,害得我在地道中软瘫几个时辰!” 冷如冰笑笑道:“您闻的是安息散,样子差不多了,效用可差多了,真正软烟箩只有一小瓶,永远在他贴身藏着……” 公孙述气愤地在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掷在舟板上怒声道:“这是老偷儿第一次叫人给耍活宝,下次再见到他,老偷儿非把他身上的鸡零狗碎一下子全掏过来!” 方天华笑着拾起玉瓶,倒出一点水晶色粉末笑道:“老偷儿!你神秘了半天,原来只是这个玩意儿!” 公孙述怒哼一声道:“方老儿!你别说风凉话,连软烟箩是什么东西我谅你都不知道!” 方天华一笑道:“我的确不知道,只听说南海有奇花,朝开夜合取花中粉末磨碎,合叶晒成粉末,与人对敌时可以暗藏指甲之内,据上风时弹出,可以令敌方于不知不觉间吸入鼻孔,使对方功力消散,沉软如绵……” 公孙述哇哇怪叫道:“方老儿!你真了不起,什么都瞒不起你!” 方天华却微微一笑道:“老偷儿!你也别泄气,我也只是听说有这么一回事而已,你真把软烟箩放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认得……你是怎么知道毒龙岛上有那种东西的?” 公孙述哼了一声道:“沙克浚的寝宫中,就种着那一盆花,老偷儿想他既然懂得种植,便一定知道它的用法,好容易才摸到地方,谁知……” 冷如冰笑笑安慰他道:“公孙前辈!您不必难过,您能找到他的库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安息散是用软烟箩渣滓合成的,纵不如软烟箩神效,也算得是一件稀世珍物了!” 方天华将那玉瓶郑重地收了起来叹道:“沙克浚那个人实在可算是不世奇才,我们自以为有十成把握对付他,结果却全在他的算计之中,今天若非冷姑娘的几句话,我们恐怕全都要伏尸在毒龙岛上了!” 司马瑜傻怔怔地道:“冷姊姊!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你叫他杀我,他反而不杀了!” 冷如冰一叹道:“他那人心高于天,气雄一世,只有在感情一途上,却屡受挫折,我若求他放过你,他非杀你不可,只有把你的死,看作我们的解脱,他才会受激拂袖而退,尤其在听到我的那番话后,他认为你活着反而会使大家增加痛苦,自然而然地放弃杀你之念了!” 司马瑜不禁默然,眼睛接触几个人的眼光,都含着一种特异的神色! 马蕙芷的眼中有着惆怅与哀愁! 靳春红的目中有着失意与凄楚! 凌绢的目光无形容! 无忧则在荡然中带着自卑,忧伤! 即使是冷如冰,也收敛起笑容,目中流露出怨意! 这是他能够接触到的,在中原还有一个薛琪,她更是个任性的女郎,心眼儿小,气量又窄,用情却又极痴,对于冷如冰,因为认识在先,还能勉强容忍,可是对于其余这些女孩子呢!她能容得下吗? 想着!想着!他不禁忧愁起来了,仔细一想冷如冰的话,倒是大有道理,自己活着一天,她们永远都不会安宁的,死了,大家都绝了念头了…… 方天华冷眼旁观,已经知道他想些什么,厉声大叫道:“小子!你别转什么糊涂念头,你知道身上背着多少人的希望吗?” 司马瑜垂首无语,心乱如麻,方天华又道:“一枝竹杖担风月,两把空拳握古今,这才是大丈夫行径,你有着这么好的机遇,千万别自暴自弃……” 司马瑜悠然一叹道:“一枝竹杖担风月,担起也要歇肩,两把空拳握古今,握着还需放手,我……实在是累了……” 短短的几句话,却道出他无限的惆怅与迷惘,尤其是那句:“我实在是累了……” 每个人对他的际遇很清楚,每个人都了解他所说的累是什么? 连长于言词的方天华,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苦核将目一睁,突然喝道:“小子!我们背了一生的情愁孽债,也还在默默地忍受熬煎,你才多大年纪,居然敢说累了!” 司马瑜痛苦地道:“前辈能指示我一条明路吗?” 苦核摇头道:“各人有各人的路,我无法告诉你该怎么走,但自己应该知道,万丝千缕总有头,你应该自己去从乱丝中找到这根丝头!” 司马瑜仍是茫然无所适从,苦核又道:“你看见我们所乘的这条船吗,它在茫茫的大海中,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司马瑜抬起头来道:“那是有人驾驶它的原故!我心中之舟……” 苦核哼了一声道:“那么这船若是无人驾驶就将永远飘流下去了?” 司马瑜摇头道:“这自然不致于,茫茫大海总有涯,随风所之,只要不被浪涛所吞,它总有一天会到达岸上的!” 苦核微笑道:“这就对了,若是你自己也无法驶你的心舟,便不妨由着它自行飘流,总有一天也会靠岸的!” 司马瑜神色一动,象是在黑暗中,摸索到一丝光明! x  x  x  x 悠悠的数千里海程,就在日落日出中,渐渐接近尾声了,可是船上的群侠却都一个个变得无精打采,离情凄凄,因为一到岸,他们又将各自东西了! 老一辈的还好,年青的一群呢? 除了司马瑜之外,全是女孩子,而且每一个女孩子都对他有着一分或深或浅的情意,该怎么样结局呢? 合欢?分欢? 合是怎么样个合法?分又是怎么个分法? 不仅是司马瑜无所取舍,连最工心计的方天华也弄得束手无策! 船已在珠江口外,大家则聚在船上相对默坐! 笑脸方朔公孙述突然对东海三魔道:“还是你们老弟兄聪明,浪荡江湖,晚年至少还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象我们,居然连个着落都混不到……” 天魔齐漱清微笑道:“东海钓鱼矶上只有几个破石头,一无可偷之物,只要你这老偷儿能耐得住手痒,我倒是欢迎你去小住一阵!” 公孙述一翻眼睛对方天华李一定等人笑道:“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方天华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笑笑道:“我在太湖中的一块基业被你们连根拔去了,弄得也是无法安身,年华日逝,我也懒得再去另创天下了,既是齐老儿那里有块现成乐土,我也想上那儿亨几天清福!” 信口开河李一定则拈须笑道:“我就越老越恋旧,舍不得离开你们!” 苦核淡淡地道:“老衲陪死人腻了,陪活人又不太习惯,只有你们这些形将就木的老家伙,介乎生死之间,陪你们混混也不错!” 马卓然高兴地道:“群豪快聚钓鱼矶,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兄弟也想去凑一角,只不知道主人嫌弃否?” 齐濑清笑道:“马兄太客气了,无为门虽不见之于江湖,马兄是个地地道道的掌门人,只要马兄肯赏脸,敝兄弟欢迎还来不及呢?” 公孙述大笑道:“好极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去,喂!小伙子你呢?” 司马瑜躇踌难言,方天华却道:“我们陪你上一趟毒龙岛,虽然没有帮你多少忙,至少已把冷姑娘等救回来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前辈可是指找到薛前辈替您解释之事?” 方天华一瞪眼道:“别的事我也用不到求你。”司马瑜慨然道:“晚辈决定不负所托,只是……人海茫茫,上那儿去找薛前辈呢?” 方天华微怒道:“你不会去找?天下虽大,也不过就是这么一点范围!” 司马瑜点点头道:“好!晚辈立刻就开始……” 方天华一笑道:“这才象话!我们老头子聚会,年青人夹在里面也没有意思,各位姑娘小姐们若是没有别的事,不妨帮帮这小子的忙,人手多!办事找人方便些!” 那些女孩子都没有表示意见,也没有提出异议,那自然是同意了! 司马瑜在心中直叫苦,可是他知道这是方天华故作安排,也无法提出反对! 方天华见大家的行程都安排定了,十分高兴道:“今宵且一醉,明日各西东,我们在东海大约有一年聚首,假若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就找人带个信,否则一年后,你们都到东海来,大家再作决定,时日虽短,我倒希望你们这些年青人能在江湖上做几件轰动的事……” 语言未毕,众人只觉得船身轻轻一动,一条人影,飘落水面上,踏波向岸巡去。 从那灰色的背影上,谁都认得是无忧,司马瑜微诧道:“她怎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方天华轻轻一叹道:“她也应该走了,我们各有去处,就是无法替她安排,她不走还等什么呢!唉!茫茫天涯,但愿她也能找到一块安静的地方……” 大家都默然了! 六十五 死亡之谷 长舟再度扬帆向东,峰下却留下了四女一男! 司马瑜满腔愁绪,面对着四个玉人,不知如何是好!靳春红自毒龙岛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不再象以前那样飞扬骄傲,豪情四放,她只是默默地追随着冷如冰柔顺得象她的小妹妹! 冷如冰对她也十分照应,两个人在悲难中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马蕙芷一向是温柔的,北海之行时,她曾象火一般地热过,可是此刻她却收敛起热情,默默地追随着大家。 凌绢则更不必说了,她在冰原上长大的,虽然有时不免在眸子里迸出火样的情花,然而外表上却始终是冰冷的。 只有冷如冰,她的年纪最大,在四个女孩子中间,俨然象个大姊姊,对司马瑜也是一样,她照料他,却不过份亲热。 司马瑜原来是怕,怕在她们之间缠夹不清。 可是出乎意外的四个人都不大理他,反而使他感到有点寂寞了! 此行的目的虽说是在寻访薛冬心与薛琪,可是谁都明白,象这样盲目寻去,无异大海捞针。 唯一的希望是薛冬心她们自己找上来,这倒是可能的,因为根据司马瑜以前的经验,他在中原的一举一动,从未脱离出薛冬心的注意。 薛家母女想见他,随时随地都有机会。反之,她们就一定有不能现身的理由,而他呢!便只有等待! 等待不是株守,因此他们一行五人漫步所及,上逆珠江,而及西江,再准备穷西红之源而入桂,直往云贵, 因为他们平日行侠中原,都未曾到过百粤边地,久闻那儿山水胜迹,别饶异趣,既然有此机会,为什么不顺便一游呢! 这一天,他们趁着游兴,走进了云开大山。粤地天候温暖,况又时值初春,满山野花盛开,景色十分宜人。 不知不觉间,入山已深,先前光顾着玩赏,大家都忘了饥饿,直到日影半偏,约摸是未申之交,司马瑜第一个忍不住了道:“冷姊姊!我饿了!”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不用你说,我们早就饿了,可是你看看这四周,除了杂花生树,就是怪石峥嵘,那里有可以果腹的东西?” 司马瑜苦着脸道:“原来你们也饿了,先前我还只道只有我一个人的肠胃空得厉害呢,看你们游兴很浓,我不好意思说,早知如此,还不如……” 冷如冰笑道:“还不如回头是不是?” 司马瑜道:“入山愈深,人迹愈远,不回头上那儿找东西吃去?” 冷如冰含笑道:“我们从入山以来,走过百十里山路了,你看到有人家没有?要是回头的话,恐怕饿倒在地上,也无法找到吃的东西,既然已经挨到现在,委屈你少爷忍耐一下,到前面再说吧!” 司马瑜不服气道:“回头没有人家,难道前面就会有人迹吗?” 冷如冰道:“没有人迹有兽迹,到时候随便等一头鹿兔之类的小东西,烤熟了塞塞肚子,也比回头跑冤枉路强!” 司马瑜这才不做声了,埋头又往前行,马蕙芷却道:“据小妹的揣测,前面不远一定有人家!” 冷如冰一笑道:“马家妹子此言有何根据?” 马蕙芷手指着脚下道:“此地又非官道,然而这道路却修得十分整齐,四处既无人家,修路的人一定会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妹子不妨说说看,何以见得不远处就有人家呢?” 马蕙芷笑笑道:“以我们的脚程,走这百十里山路,也用了几个时辰,换了普通人,怕不要一天工夫,这家人就是爱清静,住得这么远也够了,因此……” 冷如冰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妹子这番话听来颇有道理,只是你忽略了一件事,象这样一条宽广的山路,绝非几个人的力量可以开辟的,除非是一村一镇,才这种需要,可是前面既有村镇,路上断无不见行人之理,因此以我的判断……” 司马瑜听了大感兴趣,连忙问道:“姊姊的判断如何?” 冷如冰笑道:“我也是猜测之词,不见得完全正确,在我的看法中,这条路是人修的不错,修路人住在前面也不错,若要走到那儿,恐怕还有一大截路程!” 司马瑜道:“姊姊的根据又是什么呢?” 冷如冰道:“山居之人,开出这么一条大路,必非寻常,既然住在深山,必然是与世隔绝之意,想要与世隔绝,一定会住得更深一点!”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既然要与世隔绝,干吗又开这一条路呢?” 冷如冰笑笑道:“开路必有用途,居深处远,为的是使人却步,所以我们一路上行来,不仅找不到可以果腹之粮,甚至于连一口水都喝不到,迢迢长途,粮水不继,是为促成行人绝足之由……” 司马瑜大感兴趣道:“姊姊说得真不错,我倒想看看这里面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冷如冰道:“恐怕人家不欢迎吧!他们远居深山,就是为着不让世人前去打扰!” 司马瑜倔强地道:“那可不管,好在这座山又不是他们的私产,我们前去看一下,他们总没有理由把我赶出来!” 冷如冰道:“别的都不谈,目前还是找吃的东西要紧,否则你还没有走到地头,恐怕已经饿扁在路上了!” 司马瑜想想道:“冷姊姊!假若真如你所言,只怕我们还是找不到东西吃,那开路的人既然有意杜绝人迹,自然也不会容许兽类生存……” 冷如冰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地上走的可以杜绝,空中飞的可拦不住,看来我们只有在禽鸟身上打主意了!” 这一说大家都活动了,每个人都在地上拾了几块小石子,以便堵击空中的飞鸟,因为在他们印象中,这一路行来,鸟啼鸟鸣,飞禽倒是不少! 相随着又走了一阵,却令大家十分失望,沿途虽有二三鸟踪,可都嫌体积太小,大抵为惊雀之属,小得令他们不忍下手,就是打下来,也不够五个人吃的! 司马瑜越饿越烦燥,不禁怒哼哼地道:“再遇上一头麻雀,我也不放过它了!” 说着跑了十几步,矮树梢上飞起一点黑影,司马瑜不管三七二十一,扬手掷出一粒石丸,黑影应手而落,等他过去捡起一看,连忙又丢了下来! 原来那是一头病鸦,而且病势甚重,石丸只擦破它一点外皮,它已垂头死去,胸前另有一处烂伤,臭气熏人,隐隐有几条蛆虫在蠕动着,而且身上还长满了虫子,看着就呕心,再别说吃它了! 几个女孩子也跟了过来,见状都咭咭地掩口笑了起来! 司马瑜涨红了脸道:“你们不要笑,等一下我非打几只大鸟下来……” 马蕙芷却蹲在地下,将那头死鸦翻转过来,仔细地省视着,冷如冰过去拉她道:“马家妹子,别看了,脏死了,难道你还想烤了它吃不成!” 马蕙芷站起身来,满脸惶然道:“我们快回头吧,别再往前走了!” 大家都是一惊,司马瑜忙问道:“蕙姑!你发现了什么?” 马蕙芷手指死鸦道:“这乌鸦是染上麻疯而死的!” 众人更为吃惊,马蕙芷又严肃地道:“麻疯是一种绝症,药石无效,而且最容易感染,岭南一地,此症尤为普遍,一个人若是染上麻疯之后,便只有等候死亡,岭南居民将患麻疯的病人,都放逐到空旷无人之处,任其自生自灭……” 司马瑜愕然地半晌才道:“这种病真有这么厉害吗?” 马蕙芷道:“是的,此症多半得自母体遗传,平时毫无迹象,到了十八九岁时,才开始发作,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消除!” 司马瑜忙问道:“是什么方法?” 马蕙芷脸上微红道:“患者在发现初期,立即与异性交合,可以把疯毒转到对方身上,自己免于死难,对方却非死不可,所以有许多外乡孤客,来到此地之后,会突然遇到妙龄女子,自动委身下嫁,他们不明内情,还以为是飞来艳福,殊不知道杀星罩命,糊里糊涂地做了替死冤魂……” 司马瑜愤然道:“杀人以利已,这太卑鄙了!” 马蕙芷微微一叹道:“求生存是人类的本能,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具有大哥这般侠义心胸!” 冷如冰这才骇然道:“这山里一定是麻疯病患的聚集之处,难怪会隔离得如此深远……” 马蕙芷想想道:“大概是不会错的!这条山路这么长,路上又无行人,一来是怕不知情的人闯进去,再者也是怕里面的人逃出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快点退后吧!” 大家纷纷色变,正准备退后之际,忽然听见空中传来一阵风笛之声,十几头银翼健鸽由外山掠空飞来! 司马瑜一扬手,将掌中石丸悉数掷出,但晃一片鸽羽飞散,约摸有五六头鸽子中石下坠,冷如冰微愠道:“瑜弟弟,这鸽子是有人豢养的,你怎么可以把它们打下来呢?” 司马瑜耸肩笑笑道:“为了吃饱肚子好逃命,可顾不得这许多了!” 冷如冰听他说得也是有理,只好走过去将那几头死鸽子都拾了起来,司马瑜却十分高兴地道:“蕙姑!你帮冷姊姊拔毛,我去找点干柴来……” 说着就跳开了,四下乱闯,好容易捡得一抱枯枝,回到原处时,却见四个女子都聚在一起,好似在商量着什么事,那几头死鸽仍扔在脚下,片羽未除,不禁诧然道:“怎么了!难道你们的肚子不饿?” 冷如冰将手中的一个小纸卷递给他道:“你自己看吧!” 司马瑜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廖廖十几个字!“牺牲五头,四雌一雄,日内可至,速作准备!” 看完之后,他莫名其妙地道:“这是从那儿来的,说的是什么?” 冷如冰道:“纸条附在鸽腿上,可能是要送进山去,纸上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司马瑜又看了一下,才喃喃地道:“牺牲五头,四雌一雄,难道是指着我们……”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那还用说!我们一踏进山路,可能已经被敌人发现了,所以才飞鸽传信!” 司马瑜道:“不可能吧!怎么把我们比做畜牲呢,我们又不是牛羊……” 冷如冰白他一眼道:“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刚才马家妹子所说的转移麻疯之法,你听清楚了没有,我们五个人都是外乡的孤客,不正好是替死的牛羊畜牲!” 司马瑜想了一下,才愤然作色道:“太岂有此理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到我们头上!” 冷如冰用手一拦道:“算了吧!人家也是为着求生之计,好在我们又没有上当,何必要跟人家过不去呢!我们还是走开算了!” 司马瑜摇头道:“不行!今天我们虽然侥幸躲过,却难免后来的人不受其害!留着这么一个害人的陷井总是不好……” 冷如冰用手一指道:“那山上都是些身患绝症待死之人,难道你要去杀死那些可怜虫?” 司马瑜愤然道:“他们身染绝症,就应该认命,怎可嫁祸于他人?” 冷如冰笑笑道:“求生避死,乃人情之常,这倒怪不得他们,只是手段有些不端罢了,你一定要过去找他们,我也不反对,只是马家妹子说过了,那地方住着全是身患绝症之人,这种病而且很容易传染……” 司马瑜这才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也不想去找那些可怜虫了,再说我也没有理由要你们跟着去冒险……” 冷如冰笑笑道:“你明白了就行,好在我们也没有上当,还是快点生火把鸽子烤熟了,吃饱肚子回程要紧……” 说着四个女孩子开始分工,有的拔毛,有的起火,忙着将那些鸽子放上火架,司马瑜却袖手旁观,仍在研究那张字条! 不一会,鸽子熟了,虽无酱盐佐料,然而因为他们都很饿了,吃起来倒觉得可口异常,司马瑜连吃了两头,可是他的眼光迄未离开过那张字条! 冷如冰看得颇为奇怪地问道:“总共才十六个字,我都能背出来了,有什么好看的?” 司马瑜神色庄重地道:“冷姊姊!这里面颇有研究之处,这字条上笔迹粗劣,好象写的人并无多少学问,然而下笔干劲有力,足见那人的武功根底很好,再者就是这纸质了,平滑柔软,上面还打着暗花水印,好象不是中原所产!” 经他这一说,几个女孩子全围过去,仔细观察一遍后,还是靳春红道:“司马兄说得不错,这种纸是高丽之物,而且价值很昂,是皇家所用,小妹当年担任西湖水寨总瓢把子的时候,曾经接待过一批高丽的水寇,承他们送给我一些,是以对之印象颇深!” 司马瑜闻言微异道:“这山中人怎么会与高丽扯在一起呢?” 冷如冰沉思片刻才道:“粤地常与外海通商,这种纸张也可能是由海船上流传进来,并无出奇之处,事不关已,我们还是少管闲事吧!” 司马瑜嗫嚅地道:“可是那传信之人,分明是个武道高手……” 冷如冰笑笑道:“天下武学又非台端一家独擅,即使人家会几手武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司马瑜仍是摇头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冷如冰一笑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现在肚子也塞饱了,我可没兴趣陪你在这儿猜哑谜,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说着招呼诸女,向着回程走去,司马瑜只得跟在后面,可是心中总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预感,预感到总会有什么不幸的事要发生似的! 走出约摸有三四里光景,领头的冷如冰突然煞住脚步道:“有人来了!” 司马瑜赶紧道:“那一定放鸽传信的人,我们如何应付?” 冷如冰略作思索才道:“对方来历不明,看看是什么光景再作打算!” 说着闪身在一丛矮树后面,靳春红也跟了过去,马蕙芷与凌绢则找到一块凸岩,隐在后面,司马瑜心中虽不愿意,然而见她们心思意志都仿佛一致似的,也不好意思独断独行,勉强找了地方隐了起来,放眼向前面望去! 片刻之后,路上果然来了一列人影,掠过他们面前,似乎根本就没注意他们存在,就匆匆地滑过去了! 这一列人的装束都很奇特,白衣长衫,头戴高冠,一共是五个人,而且都是女子脸上蒙着白纱,是以看不清面目。 最奇怪的是她们每人的肩上扛着一个人,最前一个是男子,后面四人都是女子,这些被扛着的人倒是中原打扮,他们既不象生病,又没有受伤,何以会要人扛着走路呢!而且这男女五人,口张手舞,好似在挣扎的模样,只是没有出声。 那五个女子的脚程甚快,眨眼之间,就走得不见踪迹! 司马瑜等人自隐蔽处走了出来,被眼见的怪事弄得莫名其妙,大家互相用眼光询问对方,可是谁也说不出究竟! 片刻之后,还是靳春红开口道:“那五个女子都是高丽人,她们的身材都比较高大,而且那服式也是高丽装,我曾经见过一次,相信不会错……” 司马瑜却问道:“她们肩上扛着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家都开始思索,忽而冷如冰与马蕙芷同时叫了起来! “我知道……” 司马瑜连忙问道:“你们知道什么?” 冷如冰笑向马蕙芷道:“马家妹子!你说吧!” 马蕙芷倒不谦让,笑笑道:“那纸条上所说的五头牺牲,并不是指着我们,所谓四雌一雄,正是她们所肩的四女一男,刚好与我们巧合而已!” 司马瑜也认为大是有理,于是道:“这五个女子既是高丽人,武功又极佳,则山中……” 马蕙芷道:“由那头病鸦所带的病象来看,山中所住的人,绝对是麻疯患者,而且还相当严重,所以才会传染到飞鸟身上,那五个女子脸上蒙着面纱,手上带着手套,将全身裹得密不透风,也是为了避免传染起见,至于她们所带的四妇一男,想必是用来作为转移病毒的牺牲品……” 冷如冰笑笑道:“马家妹子与我所想的完全一样,瑜弟弟!看来你是一定要去一趟了……” 司马瑜愤然点头道:“不错!残人以利己,这种事我已经看不惯,何况害人的是异族,被害的又是我的同胞,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要管,你们若是怕危险,就由我一个去好了!” 冷如冰笑着道:“仗义行侠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司马瑜道:“可是那里有受传染的危险,你们似乎……” 冷如冰将脸一沉道:“你司马大侠能舍生取义,怎么把我们看成了贪生怕死之辈了!” 司马瑜默然无言,冷如冰又道:“先前我是因为不明事情真相,不愿意无端惹事生非,既然现在眼见不平,自不能再袖手旁观,不仅是我,其他三位姊妹想必也是一样心思!” 马蕙芷点头道:“冷姊姊说得不错,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要特别小心一点,小妹略知医理,因此自告奋勇以为前引,到时希望大家能接受我的意见……” 司马瑜忙道:“蕙姑,我们一定听你的话,事不宜迟,快走吧!” 五个人展开身法,急速前行,直到幕色深垂,新月斜挂长空,疏星满天之际,远远已可见到一幢巨厦,灯光闪烁! 他们站住脚步,正待商量一下行止时,忽然路旁飕飕作响,涌出无数白衣蒙面的人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六十六 阳春白雪 司马瑜打量一下这些白衣人,为数竟有十五六之人,多半打扮装束与途中所见一般无二,除了两只闪亮的眼睛外,完全看不到一点肌肤。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兵器,形状也很奇怪,论宽窄像剑,可只有一面开锋,那应该说是刀,可是刀背不会这么厚,刀叶也不该这么窄,何况头上还弯成钩状! 这些人虎视眈眈地围着他们,可就是不作声。 司马瑜忍不住笑了道:“你们这些是什么意思?” 那些白衣人仍是一言不发,司马瑜不禁有些生气,怒声叫道:“你们是聋子还是哑巴?” 那些人依然不答,靳春红笑了一下道:“司马兄不必问他们多费唇舌了,他们不会回答你的!” 司马瑜这才想起靳春红已经说过这些人可能是高丽人,仍微讪地道:“我忘了他们听不懂汉语!” 靳春红摇摇头道:“他们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能否听懂汉语我倒不敢肯定,不过就是听懂了,他们也无法回你的话!” 司马瑜忙问道:“为什么?” 靳春红一笑道:“因为他们没有舌头!” 司马瑜微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靳春红用手一指道:“我是从他们的兵器上认出来的,他们是高丽阳春教的教徒!” 这又是一个新名称,司马瑜连忙问道:“什么叫阳春教?” 靳春红道:“这我倒说不清楚,阳春教是高丽的一个武术派别,但也是一种宗教组织,教徒全是一些狂热的拜物者,他们最崇拜的尊神是雪山大神,所以取名阳春,暗寓“阳春白雪”之意,身穿白衣也是这个意思,入教的规矩甚严,所以并不太普遍,他们所用的武器叫做钩剑,招式十分怪异……” 司马瑜迫不及待地道:“靳姑娘,他们怎么会没有舌头呢?” 靳春红一笑道:“凡是阳春教的教徒,都要把舌头割下来献给雪山大神!” 司马瑜叹了一声道:“这简直是疯狂!”靳春红笑道:“在宗教狂热的支持下,杀身舍命犹在所不惜,那里在乎一根舌头呢,而且他们教规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沉默,割舌绝言,岂不是最彻底的方法!” 马蕙芷听得入神,不禁钦佩地道:“靳姊姊,你懂得真多!” 靳春红讪然一笑道:“这也是我在当女强盗时,刚好接待过这几个高丽的水寇,问起他们国中的武流派别,才听说有这么一会子事,其实阳春教十分神秘,个中内情知者无多,小妹所知道的也仅此一点皮毛……” 司马瑜疑惑地道:“阳春教徒既然都没有舌头,他们是如何宣传教义,吸收新的教徒的!” 靳春红道:“不然,割舌仅限于教众,教主与巫师都是会说话的!” 冷如冰思索片刻才发问道:“他们是怎样互相勾通意见呢?” 靳春红道:“阳春白雪,主尚纯洁朴实,他们的思想语言都很简单,平常只须几个手势就足以表达意见了,复杂一点的则借助于文字!” 司马瑜朝四周看了一下道:“我们现在怎么对付呢?” 靳春红笑笑道:“由我来吧!” 说着比了一个手势,白衣人中闪出一名身躯较高的人,好似领队一般,也用手势比了几下,靳春红则摇摇头,那人犹疑片刻,才回头向巨厦行去,其余的人仍然将他们紧紧地包围住! 司马瑜又问道:“靳姑娘,那人说些什么?” 靳春红摇摇头道:“不知道,他们的手势我完全不懂!” 司马瑜奇道:“你也不是向他打了一个手语吗?” 靳春红点头道:“不错,我就会那一句,那意思是表示我们是朋友,普通人在高丽只要会那一句手语,就可以避免与阳春教人发生冲突,固为他们都很难惹,不过规律极严,只要知道人家没有敌意,也不会无故生事……” 司马瑜朝四周一看道:“他们似乎还没有放松戒备!” 靳春红道:“此地的情形比较特殊,恐怕不是一句话能交代过去的,因此那人一定是去请示了,或者找一个会讲话的人来问问清楚……” 司马瑜却傲然道:“不管怎么样,我可不喜欢老是被人用武器指着……” 冷如冰连忙道:“瑜弟,不可造次,人家并没有侵犯我们,足见他们的确是很守本份!” 司马瑜冷笑道:“守本份还会用武器威胁着我们?” 冷如冰微慢道:“是我们闯到人家的地盘中来了,他们当然要戒备的!” 司马瑜不服气地道:“他们是高丽人,此地却是大汉河山,怎么说是我们闯进他们的地盘呢!何况他们刚才还据劫了我们五个同胞,不行,我非去看看明白!” 说着起身欲往巨厦走去,一个白衣人立刻横刃拦住他,靳春红也在后面叫道:“司马兄!阳春教人武功自成一家,每个教徒都是其中高手,在情况未明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引起误会!” 司马瑜那里管这一套,依然大步向前朝那白衣人喝道:“走开,别挡着路!” 那白衣人将钩剑一举,反逼上来,同时另一手比了个姿势,这姿势倒是不难懂,意思叫司马瑜退后! 司马瑜心中本就有气,那里还受他这种指使,冷笑一声道:“你在找死!” 单掌一挥,就朝那人的握剑之手扣去,那人的反应十分灵敏,钩剑一沉,反削司马瑜的手指,变招异常迅速! 司马瑜并不闪躲,反而想伸手去抓他的钩剑,靳春红又叫道:“使不得!谨防剑上有毒!” 司马瑜并不怕毒,可是他的手指将近剑刃之际,骤觉利芒迫肌,心知那钩剑一定异常锋利,而且那使剑人的功力也十分深厚,倒是不敢冒险,紧急中脚下轻错,不但抽回手指,身子也倒退一步,避过那人的顺势钩削。 靳春红这才放了心,连忙道:“司马兄,这些人技艺非凡,千万不可轻敌!” 她知道司马瑜不会就此罢休的,所以只好劝他也用兵器对敌! 司马瑜果然拨出腰中长剑道:“我倒要试试这海外的武学有些什么特异之外!” 那人见司马瑜已经退后了,本来已放松戒备,无意再进逼,可是司马瑜一拨剑,他立刻就紧张起来,钩剑回抱,采取了守势! 司马瑜脚下再进,长剑平伸,刺向对方心窝,大概用了五层功劲,意在试探,那人反手用钩剑的厚背轻轻地磕开了! 司马瑜心中微惊,他目前功力精进,这五成功力不太有人挡得住,可是那人轻轻一磕,竟然比他的劲力还强! 想想有点不服气,长剑再度削出,劲力又加三成,而用的招式也较为精奇一点,那人仍是从容应付,横构一搭,锁住了他的剑叶,同时向后拖去! 司马瑜觉得他的腕劲奇强,倒是不肯与他硬拚,手腕略振,脱出钩剑的封锁,抽回长剑。刷刷刷连攻出四式! 那人见司马瑜居然能由他的钩锁下脱出,戒意立深,钩剑挥出一片银光,将司马瑜攻势都挡了回去。 司马瑜回攻不下,触发心中的怒气,慎重地推出两剑! 这两剑都非同小可,第一剑系得自薛冬心的精授,第二剑却是在毒龙国中沙克浚那儿偷学来的招式,由于发出时的手法刚将能互相配合,被他融会贯通使用出了。 那人盘钩斜挑,刚架开第一剑,司马瑜手下一转,第二剑又从空门中攻到,那人回钩不及,眼看着剑刃将要及胸,忽地身形朝后一仰,恍如铁桥的架势一般,堪堪地又避过了一剑! 司马瑜忍不住喝采道:“好家伙!果然还有几手!” 一言未毕,忽觉手上一阵猛震,长剑脱手飞上半空! 原来那人仰身避剑所用的身法,望去虽如铁板桥,却比铁桥精奇得多,铁板桥是全身挺直,如一块木板似的平空倒下。 那人却只弯身后仰,双足仍钉立在地面,司马瑜一剑削空,他却趁势飞出一脚,踢在司马瑜的剑柄上,力大劲猛司马瑜猝不及防,长剑握不住,被他踢脱了手! 还幸他历经大敌,经验十分丰富,对敌之际,始终保留一分余力,以备作见危抽身之用,因此立刻双足一蹬,凌空拨起,追握住那柄长剑! 那人也已恢复原状,抢身移步,挥钩削向司马瑜的双足! 司马瑜人在半空,四处不着力,根本无法闪避,那人的钩势又急,万分无奈之下,只得将心一横,拚着削足之险,凌空出剑去削他的头项! 那人似乎没有想到司马瑜还有这一着,断颈截足,算算还是自己不上算,只得临时变卦,侧身躲了过去,钩式也随着撤消了! 旁观的四女才把跳到喉咙口的一颗心放了回去! 司马瑜脚踏实地,那人已展开钩势,攻了上来,有如急风骤雨,凌厉无匹,司马瑜死里求生,喘息未定,来不及再度发挥攻势,只得打起精神,勉强地封架住! 马蕙芷忍不住以手掩胸吁道:“刚才真险,差点没把我吓死……”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马家妹子的胆子似乎也太小了一点!” 马蕙芷脸上一红,赧颜道:“冷姊姊!难道你不着急?” 冷如冰笑笑道:“我当然也是着急的,不过他们双方的动作都太快,我还来不及替他担忧,他已经渡过险境了!” 马蕙芷知道冷如冰是在开玩笑,不禁把脸羞得更红,冷如冰这才含笑地道:“妹妹!兵刃交锋,惊险是一定难免的,可是瑜弟弟机警绝伦,他懂得如何在危急中保护自己,当年在毒龙岛上,连沙克浚都伤不了他,何况是这么一个海外番夷呢!不过此人的武功的确也不容轻视……” 凌绢没有注意她们的谈话,却一心都放在战局上,此时忽然惊呼道:“不妙,司马大哥好像有点招架不住了,我们是否应该上前帮帮他的忙!” 司马瑜果然在对方神奇的攻势下,有着手忙脚乱的现象,好几次都差一点被钩剑扫中,自保甚难,更别说是出手还招了! 凌绢的手接触到剑把,靳春红却出声阻止她道:“凌小姐,你不能上去!” 凌绢急道:“为什么!再等一下,我们想插手也来不及了!” 靳春红用手一指道:“敌众我寡,目前他们也守着一对一的规矩,没有发动围攻,要是我们一加入,情势反而会更糟!” 凌绢一看那些人,果然有几个人已经注意到她的动作,只要她多走两步,恐怕赶不到司马瑜身边,就会被人拦住了!不禁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冷如冰镇静地道:“等!冷静地观战!瑜弟的武功路子很广,绝不会如此束手无策,也许他正在研究对方的招式路数……” 凌绢再看司马瑜时,果然发现他在危急中方寸并未全乱,遭遇难险,每次还都能挡过去,好似保留着一部分实力尚未施展,不禁轻轻一叹道:“冷姊姊!还是你看得清楚!” 冷如冰笑笑道:“这倒不是我看得清楚,而是你们关心太切!” 凌绢红着脸道:“冷姊姊!你怎么这样说呢,你与司马大哥的关系不是更密切吗?” 冷如冰轻轻一叹道:“话是可以这么说,不过各位妹妹对他的感情我也很明白,司马瑜只有一个,又不能把他分成几块来满足大家,因此……” 凌绢红着脸道:“冷姊姊!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冷如冰叹息道:“还是那句老话,我倒是希望他能轰轰烈烈地战死了,留给大家一份完整的怀念,所以我现在所关心不是他的安危……” 其他三个女子都怔住了,马蕙芷幽幽地道:“冷姊姊!你这种想法太残忍了……” 冷如冰望她一眼道:“马家妹子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马蕙芷恻然一叹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只希望他能健康而幸福地活着,即使那幸福中没有我的份,我也感到安慰了!” 冷如冰忽然动容道:“妹妹!你比我懂得还多!” 马蕙芷眼中含着泪光低声道:“姊姊!你也只是说得厉害,其实你的心中跟我是一样的,真到他危险的时候,你自然会奋不顾身地去救他,在毒龙岛就是一个例子!” 冷如冰轻轻一叹,什么话都没有说,靳春红与凌绢也没有出声,这四个女孩子的内心却在静默中溶汇成一致了…… 司马瑜的战况愈来愈激烈了,那白衣人的攻势似乎更为凌厉,新招层出不穷,而且每次都不一样。算来两人已过手百余招了! 凌绢忍不住道:“冷姊姊!你的观察似乎不大对?” 冷如冰摇头道:“不!我的看法是不错的,他正在寻求对方的弱点,以便趁机反击,不过此时此地,可不应该用这个策略,看来我该提醒他一声!” 说着立刻高声道:“瑜弟!你现在只是对着一个下手,一会儿也许还有更强的敌人要应付呢!你别把力气耗尽了!” 司马瑜闻言一震,突然大喝一声道:“着!” 长剑由胁下翻出,格开对方一招横勾,接着青光暴盛,幻出三点剑影,分袭那人的前胸三处大穴。 那人似乎也早料到司马瑜会有这一着,钩剑平拖,电闪似地迎上去,再度将剑身锁住,朝怀中一拉! 司马瑜这次是存心比力气,立刻也朝后一拽,但闻铿锵声音! 司马瑜的长剑不敌对方的钩剑锋利,居然被他削成两截! 那人横步进身,一剑又横削过来,着刃处正好对准司马瑜的胁下,司马瑜端立不动,一掌斜砍,取的是那人的左肩,双方都用的煞手! 当! 一声暴响,司马瑜胁下冒出一溜火花,那人却登登连退数步,脱手将钩剑掷下,抚着肩头,痛苦万状! 四个女子俱都大惊失色,可是立刻就变成诧异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司马瑜会硬受一剑而毫无所伤! 司马瑜抬手擦擦脸上的汗迹,然后弯腰拾起那人遗下的钩剑,含笑递了过去道:“阁下剑法之高,实为在下所仅见,希望我那一掌没有伤害到你!” 那人愕然地接过剑,脸在白纱的蒙蔽下看不出表情,可是那两只眼睛中却充了惊异之状! 一直等司马瑜将剑完全交到手中。仍是没有加害他的表示,他的眼色才转为感激,伸手指指司马瑜的胁下! 司马瑜一笑道:“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那人点点头,司马瑜又笑道:“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受伤?”那人又点点头,司马瑜含笑掀衣,那里已被钩剑砍开一道口子!露出一片璨然金色。 那人这才明白了,四个女子也明白了! 原来司马瑜的身上正穿着一件金甲,那是毒龙国中传国之宝,华子明央求司马瑜代逐沙克浚时,将它送给了司马瑜! 司马瑜嫌它带着麻烦,干脆贴身穿了起来,外面再套上长衣服,此甲无坚可攻,难怪可以硬挡一削而不伤! 那人看了一下,忽然弯腰恭敬地作了一躬,司马瑜连忙还礼道:“别客气!若要论真实本领,我也许还比不过你!” 那人摇摇头,伸手抚抚肩膀然后轻轻砍了一下,最后又弯一躬! 意思是表示对司马瑜掌下留情十分感激!司马瑜歉然一笑道:“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那人摇摇头,司马瑜慰然地道:“那就好了!我真怕伤了你,看你这一身好功夫,我实在不忍心用那种手段来伤你,可是我没有办法,现在我要到那屋子里去,你是否还要拦我?” 那人点点头,司马瑜不禁一皱眉头道:“不行!我非去不可!难道我们还要再打一场?” 那人双手连摇,然后又指指来路,似乎叫司马瑜赶快离开! 司马瑜作色道:“不!我是特地来的……” 那人惊惶无计,手忙足乱地比了半天,司马瑜却是一点都不懂,那人没办法,最后蹲在地下,用手指刻了一行字,又迅速地用脚擦去了。 司马瑜却已看清了,但见他写的是:“前程艰险,君等宜速退!” 看完之后,司马瑜笑笑道:“谢谢你!不过我还是非去不可,今天我在路上看见你们带了五个人进来,那五个都是我们中华人氏,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那人用手比了个杀头的姿势!司马瑜怒道:“什么!杀掉了?” 那人摇摇头,用手指指月亮,先是一降,继而一升! 司马瑜明白了道:“要等到明天晚上再杀?” 那人点点头,司马瑜哼了一声道:“那我更得去问明白了,你们怎么可随便杀人呢?” 那人又连连摇手,又指指自己的心,司马瑜道:“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思,所以我要去看看是谁在里儿主谋,希望你不可再拦我!” 说着转身向巨厦走去,冷如冰等四女也赶紧跟着,那人果然没有再拦阻,其余的那些白衣人有几个人还准备出手拦截,却被那个人挡住了! 司马瑜一直走到巨厦之前,只见重门紧闭,冷如冰等人已经跟到了,那批白衣人仍在原地指手划脚! 司马瑜望望那两扇大门道:“我想这里面有许多古怪呢!” 冷如冰点头道:“不错!所以我们该特别小心才对……” 正说之间,那门忽然打开了! 六十七 翠谷惊魂 从门里望进去,黑沉沉地一片,好象里面还深得很,当门站着两个白衣人,一个是头上蒙着白纱,为刚才前去报信的人。 另一个却是头梳高髻的女子,手擎着一盏羊角风灯,光下看她的脸十分苍白,虽然是很年青,也很美丽动人,可是第一眼就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他们见司马瑜等人就站在门口,似乎感到颇为惊异。 那女子立刻以冷冷的声音问道:“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虽是说的汉语,然而腔调十分生硬,一听就知道她是异邦人士。 司马瑜因为她的口气很不礼貌,因以也漠然地道:“当然是走上来的!” 那女子将眼一瞪道:“我知道是走上来的,不走难道还是爬着上来不成!” 司马瑜大怒道:“混帐!你这是对谁说话,不因为你是个女子,我马上就给你一点教训……” 那女子见司马瑜忽然会生这么大的气,倒是颇感诧异道:“怎么!难道我的话说错了?” 司马瑜冷笑一声道:“你话倒没有说错,可就是象吃生米长大的……” 那女子更奇怪了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吃生米长大的!” 司马瑜不禁一愕,心想这是从那儿说起,他原是嫌这女子说话的口气太硬,所以才骂她一句俏皮话,不想这世上还真有吃生米的人。 这时靳春红走上来轻轻一拉他的衣服道:“阳春教徒因为崇尚自然,不食烟火,吃生米确是事实,而且此女对汉语不太娴熟,倒不是故意对我们不礼貌……” 那女子立刻道:“对了!我的汉语是说得不大好,希望你们不要见怪!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阳春教徒的信徒?” 话还是对着司马瑜问的,司马瑜却以为人家问的靳春红,所以不作答复,那女子好似不耐烦,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他,司马瑜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对靳春红道:“靳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靳春红笑笑道:“不!人家是在问你呢!” 司马瑜诧然道:“这种事只有你清楚,问我干吗?” 靳春红道:“高丽男女礼防甚严。凡事都以男子为主,当家主事全属男性,你是我们中唯一的男子,当然一切要唯你是问呀!” 司马瑜摇摇头道:“这个场面真会把我整死,还是由你去应付吧!” 靳春红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入乡随俗,规矩上一点都不能错,经过你的这番委托,我说的话才能作数!” 司马瑜连连摇头,心中暗呼岂有此理,可是那女子却果真把眼睛望着靳春红,在等她的答复。 靳春红微微一笑,这才上前道:“我家主人对贵教的事不太清楚,全权委托我代言……” 司马瑜又是一怔,然而靳春红对他飘过一个眼色,使他把要说的话又压了下去,那女子也飘了司马瑜一眼道:“你主人是干什么的?” 靳春红微笑道:“主人是中原贵族,我们四人都是他的侍婢!” 那女子脸色又缓和了一点道:“原来如此,我倒失敬了,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话了,你们怎么知道阳春教的?” 靳春红笑道:“阳春教名满高丽,再加上独门武器钩剑,一看即知!” 那女子又问道:“你们是怎么通过山下那一关的?” 靳春红道:“主人精通武学,自然仗着本领闯上来的!” 女子微现诧容道:“你主人能斗过我们教下一等剑手吗?” 靳春红微现傲态道:“中原名家如云,主人一剑独尊!” 女子微微动容道:“这么说来,你们的身份还够,请问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司马瑜又想开口,靳春红却抢着道:“主人性好游历,足迹遍及天下,刚好在山路上遇见了贵教门人,所以才专程前来拜访!不知贵教为何移驾到中原来了?” 那女子顿了一顿才道:“你主人的身份高贵,我应该去请公主出来接待,有话也请你们去问公主吧!” 说着朝那白衣人一比手,示意他到山下去继续守卫,而她自己则转身归入门内。隐入黑暗中不见了! 司马瑜这才出声道:“靳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会又把我抬成主人了!” 靳春红笑笑道:“阳春教主也是高丽皇族,不把你抬得高一点,就无法进得此门!” 司马瑜不服气道:“那我们就冲进去!” 靳春红神色庄严地道:“阳春教武技另成一派,教中高手如云,山下一个教徒就够你应付的了,硬闯谈何容易,你不是要进去救人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因此我们不妨随机应变,等一下你不妨随便冒充个什么亲王身份,到时再见机行事好了!” 司马瑜苦笑一声道:“我冒充贵族还可以,只是委屈你们沦为侍婢,似乎不好意思,再说我对皇室的事实在怕了,刚从毒龙国历劫归来,又遇上个什么公主……” 靳春红微笑道:“东夷多美人,见公主总比沙克浚愉快多了!” 司马瑜见她还在开玩笑,不禁把剑眉一掀,正想发作,忽然前途灯火闪亮,有如一条长龙般地迤逦而来,靳春红连忙道:“人家来了,还是小心点应付吧!你的气度都够了,只要神色之间多带一点傲态就好了,我们都会捧你场的。” 司马瑜来不及表示反对,那列灯火已缓缓移近,清一色都是白衣人,脸蒙白纱,每人都手执一面宫灯,靳春红微笑道:“看排场倒不小,可是还比不上毒龙国的气派大!” 司马瑜一整神色,人群中已簇拥出一个高髻盛装的白衣女子,脸上只蒙一层薄薄的轻纱,隐约可见姿容,眉黛春山,双瞳剪水,秀丽不群。 宫装女子身后则跟着四个少女,倒是未蒙面纱,不过肤色苍白,一个已经见过了,其余三人全差不多,冷冰冰地毫无生气。 那宫装女子走到他们身前半丈处停下,轻纱后传出一阵婉转如银铃的悦耳声音道:“婢子无知,简慢贵宾,倪春秀代致歉意!” 不仅语调清脆,吐字也十分圆润,而且别有一种雍容之态! 司马瑜只得一拱手道:“在下等来得冒味,请公主见谅!” 贵妆女子弯腰答礼道:“倪春秀已自报贱名,请教贵人如何称呼!” 司马瑜只得道:“在下司马瑜!” 靳春红连忙跟着道:“家主人系晋国公司马大人世子!” 倪春秀喔了一声道:“司马藻大人华夏干城,不知政躬安否?” 司马瑜对于官场的人物一无所知,靳春红莫名其妙地给他安上一个世子身份,弄得他满头雾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靳春红生怕他露出马脚,连忙又代答道:“国公大人不幸作古!” 倪春秀忙道:“哲人其痿,四野同悲,幸喜后继有人,看世子英武雄姿,年纪轻轻,世袭祖爵,就是邦国重寄!” 靳春红又代答道:“世子丁制在服,虽爵袭而未理事,所以才得暇游历!” 倪春秀点点头,伸手一比道:“贵客辱临,草木沾辉,既蒙赐顾,还请驾莅蜗居小驻!” 司马瑜只得硬着头皮一拱手道:“打扰!打扰!” 倪春秀在面纱后透出一声轻笑问道:“但不知世子还带有多少随从?” 司马瑜这次可学乖了,顺嘴扯谎道:“在下微服出游,未敢招摇,只带了四名侍儿!” 倪春秀笑笑道:“世子携艳姬畅游山水,果真是豪门风流本色!” 司马瑜脸上一红,冷如冰也笑着道:“我们自幼即蒙指派侍候世子起居,为了怕世子路上生活不习惯,所以才跟着出来,其实以世子本意是不想带我们同行的!” 倪春秀点头笑道:“当然!当然!世子乃金枝玉叶之体,换了旁人也侍候不了,只是世子带着这一批娇滴滴的美女同行,想必会惹来不少麻烦吧!” 冷如冰一笑道:“世子幼禀家学,掌中一枝剑力敌万人,保护我们绝无问题!” 倪春秀也笑笑道:“听说世子将敝教的剑手击败了,足证家学渊源,贱妾少不得还要请益一番,世子请!” 司马瑜拱拱手道:“在下远来是客,还是公主请!” 倪春秀倒不多作谦让,点点头转身在前走了,等她们走出十丈之后,司马瑜等人才跟在后面缓缓前进! 一路都是黑黝黝的,只有那些人手执宫灯,每隔五六丈站定一人,高举灯火照路,四个女孩子都紧紧地傍着司马瑜,好象是在保护他的。 司马瑜轻轻地道:“难过死了,要让人拆穿了多难为情!” 靳春红也轻声道:“我们是来救人的,闹穿了也没有多大关系,不过对方情况未明,能装一时算一时,多了解她们一点也好,这个姓倪的女子看来很不简单,她对中原的情形好象很熟悉,你报名也太快了一点,幸而贵族中有与你同宗的,否则我也没办法替你们圆谎了!” 司马瑜不禁问道:“那个什么晋国公是真的死了?” 靳春红笑道:“那当然是真的,否则人家也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你当大侠客的不关心,我这个强盗可多少要了解一点!” 司马瑜默思片刻道:“我看还是把话说明算了,我一个江湖人去冒充贵族世家可实在不习惯!” 冷如冰笑道:“既然已经冒充了,就得装到底,你刚才应付得很好,公侯世家的排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到过毒龙国,照着那个礼仪行事就不会错!” 司马瑜想想又道:“那个倪春秀是真的公主吗?” 靳春红道:“高丽国王不姓倪,她自称公主,恐怕也是自抬身价,不过她出身贵族是不会错的,这可以从气度上看出来,据我判断,她多半是阳春教主的女儿,阳春教的一个剑手即如此了得,她的剑术恐怕更高明,她的口风中还有意找你较量呢!你倒是应该多小心一点……” 司马瑜道:“较量倒无所谓!我只是在担心那五个被她们掳来的人,她们不在高丽,到中原来做什么?劫取我们国人又做什么?” 靳春红道:“所以才要探探清楚呀!不过你等一下可别直接提出这个问题,最好是旁敲侧击,将她们的底细摸清楚再作打算!” 司马瑜点点头,大家不再开口,默行了一阵,已经到达一所大厅之前,厅门敞开,里面灯烛辉煌,照得十分清楚! 倪春秀站在门口笑着道:“世子请先坐一下,贱妾换件衣服再来相陪!” 司马瑜拱拱手,什么都没有说,已有两个白衣女子将他们引进正厅! 厅中陈设虽然华丽,到底不如沙克浚在毒龙宫中的陈设豪华,所以他们看在眼中,并无新奇之感,只是有一件陈设非常奇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是一尊神像,面貌狰狞,青脸獠牙,状如夜叉,手执钩剑,样式倒与山下人所用完全相同,剑作银色,神像却是青铜铸就! 最奇的是这尊神像的四周都结着一层透明的坚冰,高约寻丈,厚有三四尺,刚好将神像裹在中间! 现在已是春天,气候甚暖,厅中又燃着许多火炬,可是那神像四周的坚冰上却直冒冷气,丝毫未曾溶化! 神像面对着厅门,地位十分显著。 靳春红手指着神像悄声道:“这恐怕就是他们所尊奉的雪山大神!” 司马瑜点点头,却又不禁道:“这神像雕塑得如此丑恶,看来只令人恐怖,怎能生出尊敬之心!” 靳春红连忙用手指压着嘴唇道:“不要随便批评,以免触犯人家的禁忌!” 司马瑜也自悔孟浪,幸喜那倪春秀不在场,这时一个女子端了一蛊茶过来,操着生硬的汉语道:“世子请用茶!” 司马瑜接了过来,那女子低头退走了,司马瑜见座位也只有一个,不禁有点发窘,靳春红已笑着道:“你现在是世子身份,我们都是侍儿,自然不能与你并起并坐,纵然口渴如焚,也只有看着你吃喝了!” 司马瑜十分不过意,冷如冰也含笑道:“要装就装得象,千万别跟我们客气,不然给人家看见了,还会笑我们公侯世家,连一点规矩都没有!” 司马瑜只得一个人坐了下来,四个女孩子就侍立在他后面,片刻之后,但闻后厅一阵环佩叮当,接着大家的眼前都为一亮! 倪春秀满身珠光宝气,盛妆而出! 她蒙面的轻纱已经取下了,肤欺霜雪,鬓赛停云,头上插着一枝金凤步摇,两耳上各嵌着一颗明珠,身上穿着团锦长袍,缀满了宝石! 莲步姗姗,带着一股袭人的香气,慢慢地走了过来道:“有劳世子久候,失礼之至!” 司马瑜虽然见过许多美貌的女子,他身后的四个女孩子尤称人间绝色,可见对着明艳照人的倪春秀,也不禁有目眩神摇之感! 因为倪春秀的美丽中,另含有一种高贵的气质,高贵得使人不敢逼视! 所以他只站起来拱拱手,口中却不知如何应对? 倪春秀见到司马瑜失神之态,不禁微微一笑! 那银玲般的笑声将司马瑜由失态中惊醒过来,连忙道:“那里!那里!在下初睹公主神仪,几疑天人降凡,失仪之处,尚请公主见谅!” 倪春秀微微一笑道:“世子太过誉了,世子簪缨望族,公候世家,且又足迹四海,家中佳丽不下万千,贱妾不过是东岛夷女,粗陋之姿,怎敢当世子如此盛誉!” 司马瑜脸上微红道:“在下并未虚夸,中原佳丽虽多,如公主者实难觅第二人!” 倪春秀轻轻一笑道:“世子如此说不怕有人不高兴吗?” 司马瑜一怔道:“谁?” 倪春秀笑笑道:“此言若被世子家中得知,恐将启闺中大波!” 司马瑜微笑道:“在下尚未授室!” 倪春秀眼中一亮道:“贱妾以为侯门侍儿,也不见得不如贱妾!” 说着一指司马瑜身后,司马瑜这才想到冷如冰等人还站在后面,心中倒是一慌,生怕她们会不高兴,谁知冷如冰微笑道:“公主太言重了,妾身等不过是下人,怎敢与公主相比!” 倪春秀微微一笑,朝后面招呼道:“上筵!” 那两名白衣女子立刻比比手势,只见厅后转出一列白衣人,有的捧酒,有的端莱,一一排在桌上! 倪春秀笑笑道:“世子来得太仓促了,夜间无法准备,只得粗治几味薄肴,实在不成敬意!” 司马瑜也谦谢道:“承蒙盛待,只憾无以为报,若早知公主在此,在下多少也该带上一些贽礼!” 倪春秀笑道:“大家都别客气了,一直这样闹虚文,实在太没意思,难得贵客降临,水酒一杯,聊以联欢,你我还是丢开那些客套,大家好好聊聊!” 司马瑜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敬遵公主吩咐!” 一个白衣女子上来要替司马瑜斟酒,靳春红却抢先一步接过酒壶道:“世子由我们侍候惯了,不可有劳姊姊!” 那女子脸色微变,却在倪春秀的眼光示意下垂首退过一边,靳春红先放下酒壶,在自己怀中取出一个小玉杯,放在司马瑜面前,然后再替他斟下一杯酒,酒泛淡青,杯是羊脂洁白相映之下,十分和谐。 司马瑜正在奇怪靳春红的举动,倪春秀却毫不经意地道:“世子当真是公侯出身,这饮器恐怕是和阗雪玉制成的吧!” 靳春红笑笑道:“公主法眼高明!” 倪春秀又笑道:“雪玉杯验毒如神,世子可能早对贱妾还不太放心!” 司马瑜满脸通红,靳春红却笑着道:“世子除了那只杯子外,任何东西都不习惯,所以婢子时刻都得替他带着,希望公主不要多心!” 倪春秀毫不在意地道:“公侯门第,行事自然会与众不同,贱妾虽然不太懂,可也不会小气到那种程度,这位大姊若是验明酒中无毒,便请让我敬世子一杯!” 靳春红讪然退后,倪春秀已经举杯一饮而尽,司马瑜则在靳春红的眼中得到了暗示,知道那酒可以喝,遂也举杯一饮而尽! 两人放下酒杯,白衣侍女替倪春秀斟满了,马惠芷则抢出来替司马瑜斟酒,斟罢退身之际,长袖不经意地一带,将桌上的一盘白切鸡拂倒在地上! 乒乓一响,瓷盘跌得粉碎! 司马瑜不禁一愕,连忙掩饰地斥责她道:“你太粗心了!” 马惠芷不作声,低身去捡取地下的碎瓷残肴,倪春秀却脸色微变地道:“这位姑娘不必麻烦了,由她们来收拾吧!” 一个白衣女郎过来弯腰帮忙拾取,手指却轻轻地对准马惠芷的腕上抓去! 马惠芷装作不觉,等她的手快要抓上之际,忽然回过手腕,将刚捡起的几块鸡肉朝她手中塞去,动作尤为迅速。 那女子手握鸡肉,蓦而发出一声惊呼,身体猛然纵起! 倪春秀的动作却更快,未容她落地,手中银箸忽然射出,那女子连一声都没有叫出来,银箸穿过咽喉砰然跌倒在地下,已然气绝而死! 六十八 十面埋伏 这一个突然的变故使得司马瑜等人大惊失色,可是倪春秀却若无其事地坐在原位上一动都不动,她身后的三个白衣女子也视若无睹。 马蕙芷则露出一脸诧色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倪春秀望了她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异色,然后才淡淡地道:“我这侍女太不懂规距,所以我才出手惩诫她……” 马蕙芷讶然道:“菜盘是我打破的,要罚也应该罚我呀?” 倪春秀冷笑一声道:“你是世子的人,我未便代劳?” 马蕙芷转向司马瑜道:“世子!公主的意思是要您处罚我!” 司马瑜莫明其妙地道:“你是无心之失,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你了吗?” 倪春秀又冷笑一声道:“世子待下人倒很宽厚!” 司马瑜大感为难,马蕙芷又对着他道:“世子!公主似乎对您的处理不满意呢!” 一面说一面用眼睛对他连连示意,司马瑜则弄得莫明其妙,既不懂马蕙芷的用意何在又不能不作表示,想了半天只得对倪春秀道:“这四个人虽是在下侍女,可是她们与在下自幼一起长大,名曰主仆,情犹兄妹,所以……” 底下的推辞很难,他只好一声声地支吾着,倪春秀却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统御办法,世子是否认为贱妾的处置太厉害了一点!” 司马瑜倒底是侠义胸怀,明知道有些话说不得,却仍然地道:“不错!为了一点偶而的过失,即杀死一条人命,在下的确是认为厉害了一点!” 谁知倪春秀竟毫不为忤地道:“世子说得很对,贱妾处置过后,即已深悔孟浪!不过错已铸成,无法悔改,只有下次多注意,来人哪!怎么还不把尸体抬出去!” 立有蒙面的白衣人过来,抬起尸体转到门外去了,另一个白衣人过来将地下的残肴收拾干净。 倪春秀则举杯向着司马瑜道:“世子!别为那些不愉快的事败了我们的酒兴!再喝一杯!” 双方对干了一杯之后,倪春秀举起新布的菜肴,由于马蕙芷方才的一举动中,他看出这些菜肴中必然有一部分是吃不得的。 所以手上虽也挟着筷子,却不知由何处下箸才好,而马蕙芷与靳春红等人却又全无暗示,好象存心在看他的胆识与判断。 这时倪春秀已挟着一片海参送进口中细嚼,司马瑜心想她既然吃得,这道菜应该没有问题,遂也挟起了一片,背后的马蕙芷却开口了! “世子,您前天才闹过胃病,这些腥气的东西最好还是少吃!” 司马瑜闻言立刻放了下来,倪春秀却冷笑一声道:“世子这么健康的人也会有胃病!” 马蕙芷笑着道:“世子在府中锦衣玉食享用已惯,来到外面自然比不上在府中的烹调,因此常闹不舒服,目前只宜吃些清淡的东西!” 司马瑜从她的话中多少已得到一点暗示,可是遍观席上六样菜全是荤的,清淡一点的只有一味干烁核桃仁,乃挟了两块放到嘴里。 倪春秀缓缓旆筷子道:“世子对贵下倒是言听计从!” 司马瑜讪然解嘲道:“不!在下也只拣能听的听,他们是为着我好!” 倪春秀冷笑道:“公侯门中侍儿究竟不比凡俗,岂仅心智过人,而且还学识渊博,世子将她们当作侍儿实在是太委屈了!” 冷如冰垂下眼廉道:“我们生来是作奴才的命,如此于愿已足!” 倪春秀又扫了四女一眼道:“她们不仅允文,可能还解武事!” 四女腰下都悬着宝剑,司马瑜自然不能否认,只得道:“她们闲时跟着在下一起练功,就是不太高明!” 倪春秀笑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世子可肯容贱妾开开眼界!” 靳春红连忙道:“阳春教剑法举世无双,当着公主的面,那有我们放肆的余地!” 司马瑜趁着机会问道:“不知公主在阳春教中身居何职?” 倪春秀莞然道:“教主倪焕廷乃是家君,贱妾不过是一名祭师而已!” 司马瑜再问道:“贵下何以称你为公主呢?” 倪春秀笑笑道:“家祖会被封为雪山王,不过到了家君时,已与王家脱离关系,公主二字,只是叫来好玩的,世子可认真不得!” 司马瑜又问道:“贵教一向在高丽,公主怎么有兴趣莅临中原呢!” 倪春秀神色微动道:“这个说来话长,待少时酒后,再与世子煮茗长谈,目下枯饮无聊,我们不妨行个酒令,也好让贱妾领略一下世子文才!” 司马瑜知道她在故意撇开话题,正要想法子多问她几句,倪春秀又道:“贱妄红生长在夷狄,却心慕中原汉唐文明,是以对汉学略加涉猎,今天好容易遇上世子这等高人,非要请益一番不可,把签筒拿过来!” 一名白衣侍女立刻捧着一个玉筒,筒中插了许多象牙制成的令签,送到席上,倪春秀笑笑道:“贱妾将中原的各种酒会,均制成签条,世子请随意拿一根出来,看看要如何请教法!” 司马瑜无奈,只得抽了一根,看上面只刻着射覆二字,仍把眉头一皱道:“这是个古令,在下对此道一向生疏,恐怕要在公主面前出丑了!” 倪春秀道:“一射一覆,我们只在室内生春,不说到外头去,范围就小得多!” 司马瑜知道不应也是不行,只得道:“那说请公主先赐教吧,还望题目出得容易!” 倪春秀略一沉呤,才说了一句诗道:“明月千里寄相思!” 司马瑜思素良久,才摇头道:“这范围太广了,恐怕不好射!” 倪春秀道:“那就再加一句好了,两覆一射绕围就小多了,脉脉西风起乡愁!” 司马瑜到处找了一遍,忽然看见菜肴有一味酱雁肉,遂知道她上句是指鸿雁寄书,下句是说闻雁思归,乃笑笑道:“公主还兼入化,足见才思,在下射一句南北何处不是家!” 倪春秀鼓掌赞道:“妙极了!春雁北来,秋雁南飞,南北何处不是家,世子果不愧为文武兼资,现在该世子请教了!” 司马瑜一向豪情凌云,夹在这个文皱皱的场面上实在不耐烦,想了一下道:“在下才疏学浅,只能说些倪俗!” 倪春秀笑笑道:“以世子才情,定能化俗成雅,但不知有何佳句见颁!” 司马瑜一整脸色道:“厅中清供,席上佳肴!” 倪春秀摇头道:“世子这范围更大了!” 司马瑜道:“在下也添一覆吧,三才并天地,万物人称灵!” 倪春秀想了半天,不禁愕然道:“世子第一覆好象是指俎上的鱼肉,第二覆分明是个人字!” “不错,天地人谓之三才,人为万物之灵,在下说的正是这个!” 倪春秀神色微变道:“世子这两覆怎么能联起来呢?” 司马瑜也神色一变道:“那要问公主自己了,这件事恐怕只有公主会懂!” 倪春秀变脸沉声道:“世子不妨说明白一点!” 司马瑜冷笑一声道:“公主不是关着五个人吗?在下曾截得公主传书信鸽,那五人听说是拿来作为牺牲之用,以人就刀俎,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倪春秀怫然变色起立道:“原来世子是为那五个人来的?” 司马瑜也悖然怒道:“不错!我不能坐视自己的同胞遭受荼毒!” 倪春秀忽然把脸色放了笑道:“世子想要怎么样呢?” 司马瑜瞪着眼睛道:“把那五个人放了,同时说出你们在此地的真正目的,假如你们没有什么不规的行为,我还可以不追究,否则……” 倪春秀似笑非笑地道:“否则如何?” 司马瑜壮容道:“否则我就要凭胸中所能,为人间荡除不平!” 倪春秀笑笑道:“照世子的言行看来,世子应该是个仗义江湖的侠士而不象是个公侯子弟!” 司马瑜朗然道:“公侯子弟未赏不可以仗义行侠!” 倪春秀微笑道:“公侯子弟耽于行乐,他最开心的是本身的安危!” 司马瑜哼了一声道:“你这太武断了!” 倪春秀笑着摆摆手道:“这个问题不谈了,世子是否一定要跟我们为难!” 司马瑜剑眉一掀道:“那要看公主对在下如何答服了!” 倪春秀想了一下道:“放人可以遵命,不过此举对他们并无好处!” 司马瑜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倪春秀笑笑道:“等世子见到他们后,自然就明白了,我也不必多作解释,世子有胆子的话,不妨跟我去看一下!” 司马瑜立即朗声道:“我既然来到此地,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靳春红刚要阻止,可是司马瑜答应得太快,只有轻轻一叹,倪春秀笑道:“世子是现在就去,还是等吃过了再去!” 司马瑜急道:“当然现在就走,否则我一口也吃不下!” 倪春秀一笑道:“只怕世子看过之后,更吃不下了!” 司马瑜不知道她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可是倪春秀已经作势欲行,只得也跟着作准备,倪春秀一瞟冷如冰四女道:“她们也要去吗?” 冷如冰道:“是的!我们一步都不能离开世子!” 倪春秀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道:“那就请吧!掌灯带路!” 那剩下的三名白衣女子各自取了一盏宫灯,迳向厅后走去,倪春秀跟在后面,司马瑜等人也跟在后面,最后则是三四个白衣蒙面的人。 厅后的建筑远不如前面的辉煌,再过去则是一条黑黝黝的长甬道,两旁都是整块的大石砌成的厚墙,脚步踏在上面,四壁激起空空的回声。 凌绢微觉恐怖地道:“我感到有点不对劲!” 司马瑜豪笑道:“即使是龙潭虎穴,又何足惧哉!” 倪春秀回头笑笑道:“世子豪情不错,只怕你等一下就不会如此说了!” 司马瑜懒得和她斗口,干脆置之不理,甬道七折八弯,终于来到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四面不通气的大石室。 墙上插着火炬,发出森蓝色的光芒,照得气氛十分恐怖。 他们在途中所见的五个男女,各自被绑在一根大石柱上,显得有气无力,另一边的墙前供着一尊与外厅所见相同的神象,也被透明的坚冰所包围住,只是在火炬的蓝光照射下,更显得狰狞怖人! 司马瑜不禁微愕道:“这是什么地方?” 倪春秀笑笑道:“这是阳春教的祭台!” 司马瑜悖然道:“你们果真是掳劫活人来作为牺牲祭品!” 倪春秀沉下脸来道:“世子这掳劫两字下得太难听了,阳春教条首戒非取,所以在高丽能留下盛名,这五个人都是我们化钱买来的!” 司马瑜怒道:“胡说!人口那有买卖的?” 倪春秀笑笑道:“买卖人口并不足奇,世子的四个侍女不也是化钱买来的吗?” 司马瑜道:“那不同,你们是买人来杀的!” 倪春秀冷笑道:“他们的家人甘愿出售,关我什么事?” 司马瑜悖然怒道:“胡说!世上那有这种忍心的父母?” 倪春秀道:“一点不假,岂仅是他们的父母同意,他们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因为他们活着也不会多久了……” 司马瑜正想出言斥责,倪春秀已对马蕙芷道:“这位姑娘是个行家,世子不妨去问问她!” 马蕙芷对着那五个人看了一眼道:“他们都染上了麻疯症,而且病况很重,离死期不远了!” 司马瑜不禁为之语塞,良久才道:“麻疯患者都是集中放逐到一处的,他们怎会留在外面呢!” 倪春秀冷笑道:“这个问题最好是问他们的家人去,麻疯是一种很危险的传染症,可是有些不解事的愚民,发现自己的子女染有此症时,又舍不得将他们送出去,一直留在家中,等到病象发作,无可救药时,又怕引起众怒,不敢声张,我派专人访查到这种情形,再化钱把些病人买来,实在还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司马瑜又愕又惊道:“你买这些人来干什么?” 倪春秀微笑道:“当然有用了,而且这一片山业,也是我向贵国官府出资承租的……” 司马瑜摇头道:“你越说越荒唐了,官府怎么有权利将国土租借给异族人士……” 倪春秀道:“我承租此地并未立契,只是取得口头承诺,是以与官府无碍,同时也不会有人来追究,因为此地原是麻疯病虫的放逐地!” 司马瑜翻着眼睛道:“你这种行为究竟有何目的?” 倪春秀想了一下道:“世子一定要问得如此清楚,只有请你再看一点东西了!” 说完又做了一个手势,那几个跟来的白衣蒙面人立刻去搬动墙上的两个铁环,拖出与铁环相连的大石,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深洞,高可及人,宽约五六尺。 倪春秀用手一比道:“世子欲知究竟,不妨入内一观!” 司马瑜不禁有点躇踌,倪春秀的脸上现出不屑的笑容道:“话倒讲得很堂皇,真把内情告诉你时,你又不敢去了!” 司马瑜怒声道:“去就去!难道我还被你吓退了不成!不过我先警告你一句,若是你想弄什么鬼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倪春秀漠然全无表情,只是用手一比道:“请!” 司马瑜走到洞口,隐隐感到洞中吹来一阵冷风,乃又回头道:“你不进去?” 倪春秀笑笑道:“此中乃阳春教禁地,凡是本教弟子,未曾奉召不敢擅入!” 司马瑜立刻问道:“奉谁的召?” 倪春秀似乎发觉到自己的失言,顿了一下才道:“我在教中不过是一名祭师的身分,上面有许多职司较高的人,他们都可以对我发布命令!” 司马瑜他顿了一下问道:“此中既属禁地,为什么我能进去呢?” 倪春秀笑笑道:“世子不是教中人,自然不受禁令限制!” 司马瑜还想问得清楚一点,倪春秀已沉下声道:“我所能说的仅止于此,世子要进去就请快,否则就别再过问敝教之事……” 司马瑜听她如此一说,毫不考虑地就闪身进入洞中,冷如冰等四女慌忙也跟着进去,忽然洞外射进一点火光,直袭他们身上。 司马瑜眼睛很尖,看出那点火光只是一支火炬,连忙伸手接住,却听倪春秀的声音在外面格格轻笑道:“世子走得太匆忙了,怎么连照明的灯火都忘了携带,贱妾特为送上……” 随着她的笑声,洞口又是一阵隆隆急响,洞被塞上了,倪春秀的笑声,话声,也被隔断了。 洞中黑暗沉沉,只有他手中的火炬发着森森的蓝焰,照着五个人脸上的愕然惊色! 冷如冰忍不住埋怨道:“瑜弟弟!你行事太鲁莽了,糊里糊涂就冲了进来,等一下怎么出去?” 司马瑜怔了一怔才道:“今天的事反正无法善了,那一餐断肠宴实在吃得我太难受了,因此不如早点痛快解决……” 大家都默然不语,片刻之后,还是冷如冰打破沉寂道:“那个倪春秀的行迳的确太怪异了,我看她全身都透着邪气……” 司马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蕙姑!你是故意打翻菜的,为了什么呢?” 马蕙芷道:“那几样荤菜上,无一不染着麻疯病毒,我怕你不知道,糊里糊涂吃了下去!” 司马瑜不信道:“那有这事……” 马蕙芷道:“你没有看见那个侍女想趁我捡拾碎瓷时偷袭我吗,结果我把残肴塞在她脚上,她立刻惊跳起来……” 司马瑜立刻道:“正是啊!倪春秀也立刻动手将她杀死,我到现在还不明白!” 马蕙芷笑笑道:“那鸡肉上全是疯毒,沾上就无法可救,所以那侍女会如此惊惶,倪春秀大概是怕她泄露机密,才出手将她杀死!” 司马瑜骇然咋舌道:“危险!危险!所以我说那是一场断肠宴,真是一点都不错……咦!蕙姑!你不是也沾到那鸡肉了,难道你不怕受到传染!” 马蕙芷笑笑道:“我从小就浸淫医道,全身都用一阵药水浸过,所以不怕任何病毒侵犯……” 司马瑜想想又道:“那倪春秀也有麻疯症吗?” 马蕙芷摇头道:“没有!” 司马瑜摇头道:“这就奇了!她吃的东西也染有病毒,难道……” 马蕙芷笑道:“我有预防的方法,她自然也有,这些不关重要的问题,还是留着以后再谈吗!现在我们该决定怎么应付眼前的局势?” 司马瑜道:“归路已断,只有前进了,但不知前面也有什么?” 冷如冰轻叹一声道:“艰险不问可知,你这一多问,把大家都害苦了!” 司马瑜引咎自责,不敢作声,举着火把向前走去,洞越来越宽,一路行来,倒没有遇到什么阻险。 又行片刻,眼前突然一亮,却走出了山洞。 天上繁星闪铄,斜月媚人。 地下却是一片令人无法相信的恐怖情景! 六十九 血肉祭典 一片广阔的空原,中央架着一个高达数丈,宽长各有两丈的木台,木台的正中又安放着一个高长宽都只有两尺的方石台。 木台下围着许多人!这些人因为都被白纱蒙着头脸,看不清面目,也分不出男女,仅只知道他们是人而巳,甚至连死活都无法判断,因为这些人都象是泥塑木刻一般,半天也不移动一下。 木台的正后方是一座大铜像,高与台同齐,形象与外面所供的雪山大神一般,只是因为比例放大了,看来更为狰狞…… 这一切都是见过的,何以司马瑜与同行的四个女子都会感到惊心怵目,毛鬓倒立,恐怖之至呢! 问题的答案仍是在木台上,大木台中央的小石台上。 那石台的宽窄仅可容一个人站立,而石台上也站着一个人,一个全体赤裸的年青女人,她之所以能显示年龄与性别,只因为她有着长长的头发,一身美好的肌肤与玲珑分明的身材线条。 她的双手各持着一柄发亮的匕首。 这些似乎也值不得恐怖,恐怖的是她的动作…… 司马瑜等人在出洞的时候,即已将火把弄熄了,所以他们能看到台上的一切,而台上的人却没有发现他们。 而且他们出洞时,那女子正开始她的第一个怖人的动作。 她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凌空发挥了两圈,然后以激动而响亮的声音叫道:“至尊至尊的神啊!掌握着命运的神啊!求你继续赐福给我们,为了感谢你已经所赐的恩惠,我们谨献上卑微的祭礼……” “首先献上哺育生命的源泉……” 她左手的匕首往下一落,寒光掠过她的前胸,将一只尖耸的乳房切了下来!而右手的匕首以轻快的动作刺了过去,刃尖刺进切下的乳房,挑送着朝前一抖。 乳房飞进神像狰狞的大嘴中…… 那女子全身都好象麻木了,割了乳房后,居然毫无痛楚的感觉,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脸对着神像。 过了片刻之后,那神像开始有反应了! 先是将头点了几下,铜块摩擦的声音十分清脆而刺耳,然后那两只灯笼般的眼睛忽然地转动起来,射出灼人的碧光……然后那狰狞的大嘴开始咀嚼…… 那女子这时才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感谢你,万能的神啊!感谢你接受我们的祭礼……现在我们再献上另外一道哺育生命的源泉……” 左右两手动作互易,割下另一只乳房,象上次一般地掷了过去! 这次那神像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了,居然伸出一条丈许长的大手,接住乳房,放进口中去咀嚼…… 那女子连割两只乳房后,已不如先前那般精神了,可是她的声音却充满了更多的兴奋与激动…… “庄严的神!伟大的神!请你再接受我赤熟的心……” 匕首一落,插进她自己的前心,绞了几绞,再拨出来时,刃尖上果然又挑着一颗血红的人心。 神像的长臂伸了过来,在刀上攫去了人心,贪婪地吞了下去! 女子的声音也开始转为微弱,只有兴奋之情不减:“神,我们的主宰,请你饮我生命的酒,用我的生命之粮……” 先前她割乳,剖心的时候,身上居然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这时才象是泉一般地喷射出来,射进神像的口中。 神像的巨目中光华更盛,张口承接着那道血泉,直到那女子的身子快要倒下来的时候,它才伸出手臂,握住女子的细腰,往口中送去。 这神像与人类身材的比例大概是十多倍,因此第一口就咬了她的头,第二口吞下了她的上身,第三口后,那女子整个地消失了…… 神像吃饱了!满足了! 高展开它的长臂,伸了一个懒腰! 张开它狰狞的血盆大口,打了一个呵欠,然后它巨目中的光芒渐渐地转为微弱,终于淡然隐去! 它的姿势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神安息了! 血淋淋的活人祭典完了! 木台下面那些被白纱蒙裹的人们同时伏了下去,作了个膜拜的动作,这是司马瑜等人所见的第一个动作。 从这个动作上,证明他们都是活人,活生生的人。 这些活人们开始站了起来,每两人一组,排成一个长长的行列,绕着木台开始转圈子,也开始发出如诵经般的讴歌声。 这歌声极其庄严肃穆,可就是听不清其中的内容。 声音中有男有女,而且女声多于男声。 绕行五个圈后,行列转到神像的背后,开始消失了! 被神像宽大的身形遮住了,司马瑜看不清那些人的去向,但是神像的背后依然为一片空旷,柴草不生! 所以他判断那神像的背后一定有个地道,那些人都转入地下了! 司马瑜等人存身之处离木石约二十丈远近,所以把刚才那些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同时他们身前有一道两尺许高的石墙。 出洞之际,他们为了慎重,全都伏着身子,藏在墙后,所以没被人家发现! 空原上除了那尊铜像之外,就是一个木台了! 马蕙芷的胆子最小,所以也最先发出声音,颤着喉咙道:“吓死我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靳春红立即道:“从所供的神像来看,这一批人都是阳春教的徒众,方才一定是一种祭典!” 司马瑜愤然道:“以活人作祭品,这简直是疯狂……” 靳春红道:“虔诚的教徒都是狂人,那个献身喂神的女子自残躯体,并没有人强迫她,只有在宗教的狂热鼓动下,才能做到这样子……” 冷如冰却不同意她的说法,摇摇头道:“那女子割乳剖心,却能滴血不流,一直到最后献出血液时,那道血泉喷出有几丈许,就是武功再好的人,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据我的看法,她是受了药物的刺激,而且神智也似受到了迷惑……” 靳春红笑笑道:“冷姊姊的说法也有道理,不过据小妹对阳春教徒的认识看来,他们中不乏奇技异能之士,而且确有为信仰而献出生命的勇气愚行!” 冷如冰乃对马蕙芷道:“马家妹子是医道能手,以你的看法又是如何呢?” 马蕙芷想了一下道:“两位姊姊说得都对!” 司马瑜道:“她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看法,怎么会都对呢?” 马蕙芷道:“那女子能忍受如此痛苫,甚至在割乳剖心之后,仍有行动的能力,必须仰仗着两种力量,一种是外在的,那就是冷姊姊所说的药物,如大麻黄,罂粟汁等,都可以使人失去肉体的知觉,另一种是属于精神的,那就是信心与意志的支持,也就是靳姊姊所说的宗教热狂!” 司马瑜讶然道:“那阳春教义究竟有什么玄秘,能使一个人狂热至此呢?” 靳春红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小妹所说的教义不过是归真返朴,崇尚自然,单凭这点理想并不能使人发狂,他们一定另有神秘的教条信仰!” 冷如冰同意地道:“不错!他们一定有着特别引人的力量,方才从那女上的表现上,可见是这种力量之强大与可怕,难怪他们要严守秘密了!” 大家都陷入深思,凌绢忽然又道:“那神像怎么会动呢?” 冷如冰笑道:“这倒毫无出奇之处。神像虽是铜制的,内中按上了机簧,就能行动自如,这些学问虽很深奥,会的人却很多,象方天华以及毒龙国主沙克浚等都是个中能手……” 司马瑜想想道:“我最不懂是那女子,分明说的是汉语……” 靳春红也道:“小妹也在怀疑这一点。阳春教源自高丽,并未发展至中原来……” 马蕙芷道:“说汉语并不希奇,高丽人心往华夏之明,研究汉学,讲汉语者很多,那个倪春秀不就说得很流利吗?” 靳春红一笑道:“话是不错,可是他们在举行祭典时,却不应该说汉语,再者阳春教徒都应该是割舌以表示对神的尊敬,而刚才所见的那批人,却全部都有说话的能力,与我所知的不大相符……” 冷如冰道:“会不会是另一种宗教组织呢?” 靳春红坚决地摇头道:“雪山大神是阳春教唯一的神祗,也唯有阳春教才信奉这个偶像!” 四个女孩子都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只有司马瑜轻轻一笑道:“我知道!” 四女齐声问道:“你知道什么?” 司马瑜从容地道:“目前我无法回答,跑去探查一下不就明白了!” 冷如冰笑了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司马瑜道:“我也知道这是废话,但这的确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对着一件不可知的事,只有脚踏实地去探索才是正途!” 冷如冰正容道:“瑜弟!目前我们正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随时随地都可能遭遇到危险,所以一定要特别慎重,谋定而动,以策万全……” 司马瑜笑着点点头,然后道:“小弟谨受教诲,请问我们该如何谋定而动呢?” 冷如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对阳春教一无所知!” 靳春红也摇头道:“我对阳春教虽然略有所知,但是方才目击的现象却使我动摇了……” 马蕙芷道:“小妹只知道一件事,方才那献身作祭品的女子是个麻疯病患者!而且病况十分严重,生命已到了尽头,也许就是这个原故,才使她勇于就死……” 司马瑜忽然道:“蕙姑!你不是说麻疯症到了临死之际,一定会全身溃烂,体无完肤……那女子并无现象!” 马蕙芷正色道:“这是一个特殊病例,现象只现于一处!” 司马瑜奇道:“我怎么没看见,在那里?” 马蕙芷忽地脸上一热低声道:“在她……” 底下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司马瑜还要追问,冷如冰已经明白了,也红着脸,低低地道:“瑜弟!你既然懂得非礼勿视,为什么不懂得非礼勿言呢?” 司马瑜恍然地道:“喔!原来是在……” 他也红了脸,没有把话说出来,可是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了。 沉默片刻后,司马瑜才道:“知而后能谋,假如我们所知的仅此一点,根本不足以解决问题,看来只有冒险前去闯一闯!” 说着动身欲行,马蕙芷却拉住他叫道:“大哥!慢一点!” 司马瑜急道:“归路已断,枯守无益,我们只有去闯这一条路!” 司蕙芷放开手,低声道:“小妹并非拦阻大哥前去,只是提醒大哥一句话!” 司马瑜连忙问道:“什么话?” 马蕙芷低声道:“小妹知道大哥是个守正不阿的君子,可是在这个环境中,却不能再抱着非礼勿视的戒条,象那个女子,你连她的肌肤都不能沾一下,否则染上了病毒,可是无药可救,仙丹灵药都治不了……” 司马瑜脸上一红道:“我去沾她干什么?” 冷如冰立刻正容道:“这很难说!以你那个性,倒是应该记住马家妹子的话!” 司马瑜不禁微怒道:“冷姊姊!你简直侮辱我!” 冷如冰笑了一下道:“你错会了我的意思了!” 司马瑜瞪着眼睛道:“你是什么意思?” 冷如冰笑道:“假如再有那样的一个人,正处在非常的危急中,以你那义无反顾的性情,你会坐视不理吗?” 司马瑜不禁一怔,呆呆地道:“那我只好坐视不理了!” 冷如冰望着他一笑道:“你能忍得住吗?” 司马瑜想了一下,才从容道:“假如真是这种情形,我想我会忍住的,因为我并不能真正地救她,把自己陪进去似乎太不值得!” 马蕙芷欣慰地道:“司马大哥这才是为侠之道!你留下有用之身,还可以救更多的人……而且这种病例并不多,也很容易辨认,自小腹以下,一直到……到下阴完全是青绿色!遇见这样的女子,你就要特别小心……最好在她身上前五六尺的地方都不能靠近!” 司马瑜迟疑地道:“这……似乎不好辨别吧!我总不能……” 冷如冰庄容道:“你必须辨别清楚!利用什么手段都行!” 司马瑜想了一下,叹口气道:“算了!我看见女子就躲得远远的,这总该行了吧?” 冷如冰一笑道:“那是最好不过!只是我对你缺乏信心,所以才特别告诉你,当你觉得非接近一个女子不可时,必须先记住马家妹子的警告!” 司马瑜仍是摇头道:“不必!我决心不管任何女人的闲事!” 冷如冰却依然正色道:“我还是要提醒你注意,未来的情势,不一定会如你想象中那样简单!” 司马瑜又不禁生气了:“冷姊姊!你总是不相信我!” 冷如冰笑笑道:“我相信你!相信你万一染了绝症,绝对是为了一个正当而光明的理由!” 司马瑜瞪起眼睛,冷如冰却在她发作之前,抢先说道:“你不要生气!我这样再三吩咐你,完全是为了你好,方才那一百多个人中,几乎有八成是女子,在这近百个女子中,任何一人都可能要了你的命,在我们的遭遇中,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司马瑜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是了!我记得你的话!在我要接近一个女子的时候,一定先叫她脱下衣服,让我看看仔细!” 这番话是赌气说的,所以并未考虑到措辞的粗俗,马蕙芷,凌绢,靳春红三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只有冷如冰笑笑道:“我就是要你这么做,因为你身上还背着许多女子的希望,我们这儿就有四个,还有薛琪,还有那个无忧,甚至于那个倪春秀也可以算上一份……” 司马瑜越听越不是味!可是又不敢对冷如冰发脾气,又叹了一声道:“冷姊姊,你越扯越远了!” 边说边跳过石墙,向着神像行去,四个女子连忙跟在他身后。 马蕙芷红着脸道:“冷姊姊!你何必把我……” 冷如冰格格一笑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也只有这样才能叫他珍重自己的生命!” 马蕙芷垂头不语,靳春红与凌绢也低下了头,前面的司马瑜则闷声不响,冷如冰的话虽然损及他的尊严,可是冷如冰只有这样做。 因为冷如冰在慈云下院中,曾经为了救他而献出了少女的贞操…… 照理他应该只爱冷如冰一个人,可是,在千变万化的境遇中,他有意无意间,又惹来了这么多的情丝缠绕…… 除了倪春秀,那是冷如冰开玩笑加上去的! 除了凌绢,那是他可以完全不负责的! 除了无忧,那完全是处于被动的! 对薛琪,对马蕙芷甚至于靳春红,他觉得很难撤清自己! 冷如冰虽然无妒意,他却无法消除心中对冷如冰的歉意! 默默地绕过木台,又绕过神像,他不禁怔住了。 那一百多人是在神像后失踪的,当时他认定此地一定有着地道,那些人一定是进入地道中了…… 可是神像之后,却是一片空旷,地上是夹着石块的泥沙,平平的,硬硬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没有地道,没有入口,甚至于连个小洞都没有! 那么多的人都到那儿去了呢? 除了上天,就是入地。 入地已无门,上天亦无梯!难道他们都长着翅膀,象鸟一般地飞走了? 惊鸿一瞥,也会有个痕迹,那一百多个人却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他们象空谷的幽灵,一下子就隐去了踪迹。 这是唯一的解释了,这个解释自不能令司马瑜相信,也不能令冷如冰等四人相信,不信尽管不信,放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事实! 前前后后又找了半天,依然毫无结果。 那尊十余丈高的神像矗立在旷野中,一动也不动,张着血盆大口作着难看笑容,睥睨着脚下五个渺小的人影,好象是在监视,又好象是在嘲讽…… 司马瑜十分不耐烦,尤其是那神像的口角上,还留着一些血迹,使他感到无限厌恶狠狠地道:“你再这样笑下去,我就打烂你这张大嘴!” 神像自然不会听到他的话,当然也不会闭上嘴不笑! 司马瑜气极无聊,跳起来想真的去撕它的嘴,又是司蕙芷将他拉住了道:“大哥!不要!……我怕!” 看她怯生生的样子,司马瑜笑了道:“它不过是一尊铜像,又不会真正地吃人,你怕什么!” 他说着用脚在它腿上踢了一下,发出铮然的呜声,马蕙芷懔惧地道:“刚才它不是吃了一个人吗?” 司马瑜大笑道:“那是假的!你真傻……” 冷如冰忽地眉头一动道:“不!那是真的,它不仅吃了一个人,而且还吃了那一百多个人……” 大家都莫明其妙,冷如冰却笑着绕到神像背后道:“我们光顾得在地下找痕迹,把这个大家伙给忽略了,它既然能吞下一个人,自然也能吞下更多的人,你们若是不相信,不妨帮着我找找看,在它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能把人整个地吞下去的大洞!” 司马瑜也懂了,笑着道:“冷姊姊!还是你聪明,怎么会想到这上面来的……” 冷如冰用手在神像上摸索着,找寻上面的隙缝,一面笑道:“那是马家妹子给我的启示,她提到神像能吃人,证明它的中间一定是空的,这神像树立的时间很久了,吃下去的人也不少了,假如没有另外的缺口来清除那些残骸,它的大肚子一定会填满了……” 没有人去注意她的解释,大家都在那宽逾寻丈的铜面上摸索着入口。 神像的全身并不光滑,斑驳的表面上有着许多斧击的痕迹,使他们一时找不出那一条才是门户的合缝…… 可是只要这儿真有一道门户,一定会被他们找到了的。 经过了片刻的搜索,司马瑜终于有所发现了。 那是神像的粗腿上的一颗肉痣,当然那肉痣也是铜铸的,填起如卵,圆溜溜的! 人身长痣是常事,雕琢的神像身上也长了痣就是奇闻了。 司马瑜握着那颗铜痣,下按,上拨,左右转动,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泄气地几乎想放弃尝试了,恨恨地摇了几下。 这一摇有了结果,先是格格的一声轻响,接着是隆隆的闷响。神像的两腿合拢处自动地向内移去,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深洞。借着星月的光辉,他们可以看见洞里是空空的一个小平台,平台下是石级,一直向地底冲去。 由平台上望,果然一直可通到神像的大头,以掩它大嘴的空缺……另外还有着一些转轮,炼索,那是控制神像行动的关键! 一切都解决了,就等着他们去探索那批人在底下做些什么! 司马瑜先下了石级,走进了深深的地底,那是一个相当宽的甬道,宽得可以容几个人同时进行。 所以,那四个女孩子也急急追了下来,簇围着他向前走去。 七十 地底春秋 这甬道是相当黑暗的,可是他们走了一阵之后,眼睛习惯了黑暗,居然也发现了一点微光,愈往前走,光亮愈强,他们的心情也愈紧张…… 因为他们已能看到甬道的尽头,也快要与那些人接触了! 虽然目力能及之处还看不到人影,可是那一片景象也是很令人心悸的! 极目所至,已可看出那是一个很大的地下洞窟,而且是一个天然的洞窟。 为什么说是天然而非人工呢,在他们这些遨游江湖的行客眼中,一望而知,因为地下洞窟的形成,多半是水的力量。 水流在地底奔涌,一下子找到了一个较为薄弱的地方,挤出地面,成为凶涌的流泉,它原来的河床就空了出来,当然这股水在地下激荡的岁月一定很久了,巨大的压力将沙石凝成一根石荀,再滤去其中的杂质,使这些石荀象晶莹的美玉,那就是无所谓的钟乳石。 钟乳石系因象形而得名,光圆巨者如钟,小者就象是少女坚实的胸乳…… 如人在那儿燃上了火把,火光映着透明的钟乳石,那景象应该是绮丽的,为什么又说它悸人呢! 那又是环境的关系了,火光在缺少空气的地穴中,射出了蓝焰,使整个地穴都是一片森森的蓝色,倒象是传说中的地狱一般,所以它现得恐怖! 恐怖使胆小的人心惊魄散,却使勇敢的人谨慎! 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司马瑜也不象那么莽撞了,首先拔出腰间的长剑,掌心凝聚了五行真气,一步步地跨了下去。 看了他庄重的神情,冷如冰等人倒很安慰,因此只在他身后数步的距离处紧随着,移动着! 走出了甬道,置身在广大的地穴中,司马瑜又有很大失望,因为他仍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也没有听到一丝声息。 寂静得有些怕人,司马瑜不禁奇道:“怎么没有人……” 洞口立刻有一个恐怖的声音道:“有人……” 尾声拖得很长,司马瑜大惊,连忙又叫道:“你是谁……” 恐怖的声音跟着道:“谁……” 这不伦不类的回答使司马瑜困惑了,目光四下搜索,依然一无所获,逼得他又大声叫道:“你出来!” 恐怖的声音跟着道:“出来!” 冷如冰微笑低声道:“别疑神疑鬼了,那是你自己的回音!” 司马瑜也明白了,对自己的过度紧张感到很不好意思,讪然地笑道:“我没想到这一层,不过这儿一定有人的!” 冷如冰笑笑道:“那当然!我们不久之前所见到的一百多人,都在这里面,只是他们还在前面,恐怕正在设法对付我们呢!” 司马瑜不信道:“你怎么知道的?” 冷如冰道:“这还用问,地穴之中传声最远,你刚才一阵大叫,早就把人家惊动了,他们不出来看个究竟,当然是等着我们前去!” 司马瑜对他的分析十分佩服,握着长剑,又慢慢地向前走去,地势愈来愈低,穴道也愈来愈宽,直到行出里许,那地穴竟象是一所巍峨的宫殿。 宫殿的正中仍然安着一尊神象,大小形状都与倪春秀客厅中所供的那尊差不多,而且神象的外面也被一层透明的壁冰所包裹。 唯一不同的是神象四周,都有青铜制成的盆架,盆中盛着绿色的细脂,燃起熊熊的火焰。 烈火烤着坚冰,却不能使它溶化,反而射出耀目的光辉! 司马瑜用手摸了一下神象,发觉并无寒意,这才微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正要发表自己的心得,冷如冰已经笑道:“我早就知道了,那不是冰,是这洞中的钟乳石,雕空了之后,再把神象安进去,倪春秀放在外面的那一尊神象也是同样的……” 司马瑜的兴奋变成了沮丧,冷如冰的心智见解都比他先了一步,冷如冰完全明白他心中的事,正色地道:“所以你应该听我的话,少自作聪明!” 司马瑜不作声,四面望了一下,那地穴至此已到尽头,四面的洞壁开了无数的小洞,高才容人,宽约两三尺,虽然都很明亮,却曲折回旋,无法望见里面的情形,因此他沉思片刻后才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冷如冰道:“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此地株守,可是你一定不会同意的,因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自己斟酌进行吧!” 司马瑜果然摇头道:“株守绝不是办法,我们已经走到此地了,无论如何也该探个究竟,依我之见,莫若随便找一条路,深入进去……” 冷如冰笑道:“我不反对,可是我们不陪你……” 此言一出,其余三女都有反对之意,冷如冰立刻道:“当然我也不勉强,三位妹妹若是愿意陪他,我绝不阻拦,可是只能有一个跟着他,其余的人都必须跟我留在此地!” 三女面面相顾,谁都不好意思自动提出要求前去。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我并不一定要人陪着,可是你为什么要把大家分散呢?” 冷如冰一笑道:“方才被人切断归路,我们还可以向前闯,到了这地心之下,若是再被人从后面一堵,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因此我们一定要分散开来,以作呼应……” 司马瑜道:“留在此地也不见得能互相呼应!” 冷如冰笑了一下道:“从入洞之后,我已经把沿途的情势都看过了,地穴到此地才开始分歧,假如我们都集中在一条路上,难保对方不从别条路上出来封死后路,所以我坚持要留人在此地,以便监视,万不得已时,还可以作最坏的打算!” 司马瑜问道:“什么打算呢!” 冷如冰道:“同归于尽,大家一起生葬在地洞之中!” 说完之后,见他们还没有明白,乃笑着解释道:“这地穴的通路只有一条,那便是我们进来时的路,而且那出口之处,刚好还设有闭塞的机纽,只要一个人,便可以将出口封死,那方法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我必须留在外面,万一你们发生了危险,我便采取紧急的措施……” 靳春红道:“这种做法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冷如冰摇摇头道:“不!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靳春红摇头道:“假如此地都是阳春教的徒众,恐怕没有什么用,他们对生死并不在乎……” 冷如冰大笑道:“你错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比什么人都厉害,这个道理我不想多说,但是我有把握绝不会错!我之所以要多留两个人在此,就是因为这条路很宽,阳春教中颇不乏武功高手,只要能挡住他们一会儿功夫,我就可以抢到先机,利用那个出口来掌握住伏势,好了!现在你们决定一下由谁陪着他进去吧!” 三个女孩子都默然不作声,司马瑜毅然道:“不用了!我一个人进去!” 冷如冰摇头道:“我只要两个人就够了,有一个人陪着你,总比较好一点!” 凌绢第一个道:“我留下陪冷姊姊!” 马蕙芷与靳春红抢着道:“我留下……” 冷如冰一笑道:“太多了!我只要两个人,凌妹妹的武功不弱,足堪独当一面,还有……” 靳春红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道:“我在武功上可能比马小姐强一点,由我留下吧!” 马蕙芷想反对,冷如冰已经先开口道:“这是我最理想的阵容,马家妹子对医道很精,跟着瑜弟一定大有用处,我们其他三人即使跟了去,也没有什么帮助!” 冷如冰既然这样说了,马蕙芷也不好再反对,司马瑜已迫不及待地闪入一个小洞,马蕙芷连忙跟在后面进去了! 二人急急前进,走不了多久,才发现这些小洞之后,竟然别有天地,穴道纵横,互相贯通,密如蚁穴…… 司马瑜也懒得去辨方向,一直往前走,终于又来到一个较大的洞穴中。 那仿佛是一个人的居室,削石为榻,凿岩为几!……就是看不见人! 石几上放着一个晶盘,盘中还有着水果。 司马瑜看见那些水果,立刻就感到一种难耐的饥渴,一天之内,他只吃了一点烤鸽肉,在倪春秀的客厅中,虽然面对着许多佳肴,却因为马蕙芷的一再警告,结果只吃了几颗炸核桃仁。 马蕙芷吃得比他更少,所以她的饥渴之感,比司马瑜尤烈,可是她比较慎重,走到果盘之前,审视良久,才点头道:“这东西可以吃!” 司马瑜立刻抓起一枚桃子,塞进口中大嚼,几乎连桃核都吞了下去。 马蕙芷比较斯文,掂起一枚桃子,慢慢地咬着,才吃下一半,司马瑜已经吞下三四枚了,正当他们吃得起劲,马蕙芷忽然惊叫一声,手中的半枚残桃也掉落地下! 司马瑜连忙回头一看,也吓了一大跳! 原来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女子,全身赤裸,长发垂肩,盖住了双乳,与祭台上以身献神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她的脸色白中透青,身上也泛着蓝色,那是由于光线的映射,一切东西看起来都是这种颜色,倒不怎么样! 可是她的脸形,她的身段,分明也是祭台中的那个女子。 一个被肢解的人,怎么会复活了? 司马瑜有点不相信,眼睛盯在她的胸前,希望看看她的乳房是否还在那儿,她的心口是否有破洞,可是她的长发披散开来,将半个上体都掩住了! 她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却有点狰狞的样子! 双方对视片刻后,司马瑜才咳了一声问道:“你……你是谁?” 那女子格格轻笑一声道:“你问得多奇怪,到了这儿,还不知道我是谁?” 操的是纯熟的汉语,司马瑜听得心头又是一怔,因为这声音也象极了那个女子,而且她的话也令司马瑜不懂,所以他壮着胆子又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怎会知道你是谁?” 那女子咦了一声道:“难道外面的人没有告诉你?” 司马瑜摇摇头,那女子哼了一声道:“春秀越来越糊涂了,居然把外人乱放进来!” 司马瑜听她的口气,似乎倪春秀的地位犹在她之下,一时猜不透她的身分,那女子又开口道:“我叫倪春兰!春秀是我的妹妹!” 司马瑜闻言才觉得这女子果然与倪春秀有几分相似,连忙一拱手道:“原来是公主!在下司马瑜……” 倪春秀是公主,她的姊姊自然也是公主,司马瑜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称呼,谁知倪春兰把嘴一撇鄙夷地道:“我妹妹被富贵迷昏了头,翻出几百年前的老帐,厚起脸皮来自封公主,你可别那样叫我!” 司马瑜又是一怔,只得改口道:“是的倪小姐……” 倪春兰长眉一蹙,厉声道:“什么小姐,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司马瑜莫明其妙,讷然道:“我怎么知道呢……” 倪春兰脸色一变道:“你既然入了教!怎么不知道我大祭司……” 司马瑜有点生气地道:“谁说我入了教?” 倪春兰更奇怪了道:“你不是教徒!那你怎么会到此地来的?” 司马瑜道:“是你妹妹把我骗进来的!” 倪春兰神色一动,目光一阵流转,望了他半天,才轻轻地道:“原来是这回事,那你该去见教主,为什么跑到此地来呢!” 司马瑜更不懂了,连忙道:“教主在那里?” 倪春兰眼睛转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道:“这弄得我也不懂了,春秀叫你进来,又不告诉你教主在那里,反而把此地的门径指示给你!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马瑜弄得一头雾水,大声叫道:“她也没有告诉我此地的门径,是我自己闯进来的!” 倪春兰表示不信道:“你自己能闯进来?” 司马瑜点头道:“不错!我来的时候,刚好遇到……” 倪春兰立刻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跟着那批人进来的!这么说来你还没有见过教主?” 司马瑜点点头,倪春兰却高兴得大笑起来,笑得身子不住地扭动,长发跟着摇幌,司马瑜的眼光立刻在她的胸前搜索! 倪春兰发觉他的眼睛在注意自己的胸前,立刻将头一甩,将厚厚的长发都抛到身后去了,露出尖挺的孔房,口中发着妮声道:“你这个人真不老实,偷偷地看有什么意思!我给你看看清楚!” 司马瑜不禁脸上一红,立刻道:“不!你弄错了,我不是那意思!” 倪春兰荡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司马瑜嗫嗫地道:“我……我想看看你跟外面祭台上的人是不是……” 倪春兰一笑道:“自然是我!那是神圣之台,是最接近大神的地方,只有大祭司才可以上去……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在祭台上看到了我,才想到要跟着进来,……你真有意思,也真有胆子……可是我这一次倒可以破例宽容你……” 司马瑜听说她就是祭台上那个割乳剖心,以身献神的女子,一时惊骇失神,连她后来的话都没有听清楚,只是连连地道:“不可能!不可能……” 倪春兰大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只要我大祭司答应了,连教主都无可奈何!” 司马瑜这时才从惊骇中清醒一点,也听见了她的话,却因为漏了前面的一段,所以完全不懂怔然道:“你说些什么?” 倪春兰笑道:“我是说你不必担心所犯的罪!” 司马瑜诧然地道:“我犯了什么罪?” 倪春兰也是一怔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司马瑜急叫道:“我当然是真不懂……” 倪春兰睁大了眼睛道:“也许你是真不懂,那我不妨告诉你,大祭司在教中的身分仅次于教主,可是我在祭神时,身分比教主还要崇高,任何人若敢存不敬之心偷看我一眼,立刻就犯了杀身之罪……” 司马瑜这才明白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些教徒都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倪春兰笑笑道:“你明白了就好,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不会降罪你的,不用怕!你既然不知道自己犯了罪,为什么我表示赦免你的时候,你还不敢相信?” 司马瑜又诧然道:“我不知道你表示过什么,又有什么不敢相信呢?” 倪春兰哼了一声道:“那你说什么不可能……” 司马瑜连忙道:“那是对你在祭台上所做的一切不明白,我亲眼看见你割下了乳房,剖开了心脏,又被吸干了鲜血,咬成几段!怎么一下子又复原了呢!” 倪春兰得意地一笑道:“这就是我的神通,否则我又怎能做到大祭司!” 司马瑜满脸疑色,摇头表示不信,倪春兰又笑道:“那你对我死而复生的事又作何解释呢?” 司马瑜想了一下才道:“我认为这是一种邪术,我们中原有一种变戏法的江湖人,利用障眼法……” 倪春兰立刻摆手止住他说下去道:“你明白就好,不过这也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而且我所施的法术,虽然属于障眼法的一类,却比变戏法的人高明多了!” 司马瑜点头道:“这一点我的确承认,要不是又看到你,我也不会怀疑你方才是假死!可是你弄这些玄虚又有什么用处呢?” 倪春兰笑笑道:“这就是阳春教徒死心塌地臣服的原因,他们见我能生生死死循环不已,才信奉我有通天澈地,永生不死之能……” 司马瑜摇头道:“你既不准他们偷看,又玩这些把戏,不是自相茅盾吗?” 倪春兰大笑道:“那只是一种手段,叫他们对我不敢存背叛之心,加深他们的虔敬而已,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偷偷地看着!越看越信服……” 司马瑜不禁一叹道:“你这种愚弄人的方法真厉害……” 倪春兰一笑道:“智者愚人,愚者愚于人,这就是宗教信仰力量的来源,也就是权势的根基……” 说完脸色忽地一变,厉声道:“我告诉你太多了,这是阳春教中最大的秘密,你可不准泄露出去!”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我既非贵教中人,也不想分占你的权势,只要你们不侵害到我,我又何必多事来揭穿你的秘密呢!” 倪春兰这才一笑道:“这就对了,我不会害你的,我既然把秘密告诉了你,就有让你分享权势之意,我一向讨厌男人,今天对你的确是一个例外……” 说着移动脚步,想走到司马瑜身边来,司马瑜忽然记起马蕙芷说她身染绝症之事,连忙摇手叫道:“你……别过来……” 一面向她的下体望去,因为马蕙芷说过这种症象,下体阴门周围泛作青色,可是他眼中看到的全是一片青色,那是由于地穴中光线的原故…… 于是他急得想问马蕙芷,一回头,马蕙芷却已不见了! 七十一 咫尺天涯 倪春兰的脸上带着邪荡的笑意道:“咦!你这个人是怎么了!眼睛尽不往正经的地方看,胆子又小得要命!你不要躲呀!我不会吃掉你的……” 司马瑜心急马蕙芷的失踪,倒是没心情去听她的风言风语,厉声大叫道:“喂!我那同伴到那儿去了!” 倪春兰轻轻一笑道:“别去管她!” 司马瑜跳起来叫道:“怎么可以不管她?” 倪春兰瞟了他一眼道:“她既然是你的同伴,我当然不会虐待她的……” 司马瑜听她的口气,好似马蕙芷已落在她的掌握中了,倒是有点不相信,因为马蕙芷一直就在他的身边,而且也没有看见对方有何举动,这洞穴中也没有其他人进来过,所以两眼紧盯着她,倪春兰一笑道:“你又发什么呆?” 司马瑜急忙问道:“我想知道那同伴……” 倪春兰笑道:“你那同伴很美丽呀,她跟你是什么关系,使得你如此关心!” 司马瑜大叫道:“我不跟你讲废话,她到底上那儿去了?” 倪春兰依然含笑道:“你若不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就别想知道她的去处!” 司马瑜真恨不得一掌劈了过去,跟她大打一场,可是为了不知马蕙芷的吉凶,只得忍住了,气哼哼地道:“她是我的妹妹!” 倪春兰扁嘴笑了一下道:“妹妹!恐怕不对吧!你们之间毫无相象之处!” 司马瑜叫道:“兄妹之间,难道非要相象不可吗?” 倪春兰点头道:“当然了,虽说一母九子,九子各异,但是同胞手足,多少总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你们之间,绝非兄妹……” 司马瑜神色一变道:“是不是兄妹又有什么关系?” 倪春兰声音一沉道:“自然有关系,她若是你的妹妹,我可以看在你的份上,不去处分她,否则的话,她私闯大祭司的禁地,便是一项无可宽恕的罪名!” 司马瑜本想发作的,可是投鼠忌器,只得忍住气道:“她……是我的义妹!” 倪春兰目光一寒道:“义妹……” 司马瑜连忙道:“不错!我们虽然是异姓手足,却情逾骨肉,她要是受了什么虐待与伤害,我将唯你是问……” 倪春兰笑了一下道:“好吧!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不再处分也,可是你要知道,那并不是我怕你,实在是不愿意为这个原因得罪你!” 司马瑜心中充满了愤怒,口中却道:“她怎么样了?” 倪春兰笑着用手一指道:“在你后面!” 司马瑜赶紧回头一看,果然马蕙芷就在离他丈许之处,被四个裸体的少女挟持着,还在不住地挣扎着! 这当然使他更受不了怒叫一声:“放开她……” 身子就冲了过去,可是他只冲出三四尺,就感到前面挡着一重阻碍,砰然巨响中,他只觉得疼痛异常,而马蕙芷与那四个女子都不见了,他是撞在洞壁上,震得洞穴都起了嗡嗡的回声…… 倪春兰笑笑道:“你怎么那样性急,幸好你的武功还不错,否则不撞死,也会头破血流……” 司马瑜又痛又怒,大声叫道:“你把她弄到那儿去了?” 倪春兰神秘地一笑道:“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她已经在我手下侍女的掌握中!” 司马瑜大叫道:“胡说!你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倪春兰微笑道:“邪术两上字多难听,你不会说得好听一点吗!” 司马瑜怒吼道:“她刚才还在我身边,什么时候受到你侍女暗算的……” 倪春兰微笑道:“在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的侍女进来把她架走了,当然在我的咫尺天涯神功施为之下,你是不会发觉的……” 司马瑜一怔道:“什么咫尺天涯神功……” 倪春兰得意地笑道:“那是我临时想起的名称,这种神功也就是我告诉你的障眼法,刚才你看到她似乎就在附近,其实她已经被移到很远的地方了,这不正合乎咫尺天涯四个字吗?” 司马瑜心中不禁一怔,知道她的话不会假,同时对她这种邪门的法术,也感到一丝惧意,倪春兰却大笑道:“在我施展这种神功时,可以移形换物,改变一切,所以你最好不要跟我作对……” 司马瑜冷笑一声道:“你不过是仗着一点邪术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倪春兰哼哼笑道:“刚才我把你的义妹从你身边架走时,你发觉了没有?” 司马瑜不禁哑口无言,倪春兰又笑道:“现在你还认为我的神功没什么了不起吗?还说它是邪术吗?” 司马瑜顿一顿才道:“邪术始终是邪术,不管你多厉害,这种功夫总不能称为正道!” 倪春兰笑着道:“你可真屈强,我可懒得跟你辩论了,邪术也好,是旁门异端也好,反正你总无法与我这种神功论拒……” 司马瑜不服气道:“自古邪不胜正……” 倪春兰大笑道:“你的正道功夫只能引你去撞墙!” 司马瑜抚着撞痛的前额,却没有话可以反驳她,想了一下又道:“你想把我义妹怎么样?” 倪春兰笑笑道:“不会怎么样的,只不过叫她在别的地方休息一下,免得她在这里碍事!” 司马瑜一怔道:“碍事?她碍什么事?” 倪春兰眼波流转,笑着移前一步道:“你找到我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司马瑜又想退后,可是身子已抵住洞壁,再无退路,急得将手连摇,连忙向旁边移动,口中大叫道:“你别弄错了,我不是为了你而来的……” 倪春兰荡态依旧,妮声道:“那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你是误闯进来,到了我的内室,也算是神意,而且我对男子从未如此优容过……” 司马瑜见她越来越近,急得大骂道:“淫妇,你离我远一点!” 倪春兰倒是一怔,转着眼珠道:“淫妇!你骂我淫妇? 你凭什么说我淫妇……” 司马瑜不说话,只是以厌恶的眼光瞪着她,而且还带着几分畏惧! 倪春兰等了一下,忽又转笑道:“喔!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因为我赤身裸体,才误会我生性淫荡是吗?” 司马瑜还是不开口,倪春兰却笑了起来道:“那你可弄错了,我这一生从未接近过男子,而且见了男人就讨厌,我不穿衣服,是为了教规的限制,大祭司必须以最洁净的身体,才能接近神……” 司马瑜冷哼一声,表示他心中的鄙薄,可是倪春兰却误会了,笑了一下道:“当然神是假的,它不过是一尊铜铸的偶象而已,难道你还会对一尊没有生命的铜象吃醋吗?” 司马瑜听她越说越不象话了,才怒声斥责道:“胡说!我对你完全没有意思,那里谈得上吃醋……” 倪春兰冷哼道:“那你为什么骂我是淫妇,我直到现在为止,还是一个纯洁的处女之身,不相信我可以给你检查……” 司马瑜见她又要逼上来,连忙摇手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是纯洁的,不用检查了,我也收回那淫妇两个字!” 倪春兰慰然一笑道:“这就对了!那两个字岂可乱加诸于人……不过我知道你心里还是不相信,这也没关系迟早你都会明白的!” 司马瑜愕然失色道:“我……” 倪春兰微微一笑道:“不错!虽然我讨厌男子,甚至于可以说痛恨男子,可是对你却是例外,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问你是什么人,什么来历,却愿把保存了多年的处女之身献给你,而且与你分享我在阳春教中的尊荣!” 司马瑜连连摇手道:“不!我不能接受!” 倪春兰一怔道:“为什么?是我不够美吗?比不上春秀吗?” 司马瑜摇头道:“不!你很美!与令妹不相上下……” 倪春兰哼一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要我,春秀哪一点比我强!” 司马瑜见她不断地提到倪春秀,而且拿来与她自己相比,好象自己拒绝她完全是因为倪春秀的原故,倒不禁哑然失笑道:“我与令妹全无瓜葛……” 倪春兰睨了他一眼道:“她送你进来时,什么也没跟你说过吗?” 司马瑜点头道:“没有!我是被她骗进来的!而且她把归路闭塞了,使我只有向前走……” 倪春兰呆了一呆,才激怒地道:“春秀这鬼丫头就是喜欢偷偷摸摸地装假正经,其实她跟我一样看上你了……” 司马瑜连忙摇手道:“没有那回事!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而且还谈得很不愉快……” 倪春兰用手一挥道:“你别说了,我对她了解很清楚,她把你送进谷中的目的就是……” 司马瑜想听她说下去,可是她忽而住口不言,改变话题道:“她一定是认为我对男人没兴趣,所以才放心地把你送进来,要想由教主……哼!这次她可打错了主意,也幸亏让我先碰着你……” 司马瑜莫明其妙地道:“你说些什么?” 倪春兰消去愠色,柔情无限地道:“没什么!我很喜欢一个男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我不知该怎样告诉你,也不知道怎样对你表示,我只有一个法子,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你,我不懂得把感情变为言词,只有把它化为行动了……” 这几句话说得很坦白,也很诚恳,使得司马瑜倒不好意思再骂她,只得拱拱手,以温和的语气道:“蒙承表青睐,受宠若惊……” 倪春兰笑起来道:“你的确会感到惊奇的,因为我表示得太突然了,我自己也无法解释何以如此,这大概就是你们所谓的一见倾心吧……” 说到后来,她居然也感到不大好意思,脸色也红了,在青光的照耀下,那红色却呈着暗蓝,看在司马瑜眼中,则不禁怖然矣。 所以他顿了一顿才道:“我很感谢你的情意,可是我们中间还有一句名言,君子爱人以德!” 倪春兰目眨异采,抢着道:“我懂!所以我要与你分享一切!” 司马瑜立刻道:“也包括你短暂的生命吗?” 倪春兰怔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浮生虽短促,可是我们都还年青,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岁月可以共同斯守……” 司马瑜这下于可迷糊了,马蕙芷曾经说过她身染绝症,死亡在即,看样子她自己还不知道,他正在考虑是否该告诉她,倪春兰却又以充满感情的声音道:“假如你对阳春教不感兴趣,我也可以放弃大祭司的职位,追随你去另求一种新的生活,你们中原人讲究夫唱妇随……” 司马瑜知道她一定还不明白自己已命在旦夕,乃叹了一声道:“你可知你自己还能活多久?” 倪春兰想了一下道:“这倒很难说,生死之事,谁都无法预料,不过我所练的武功,只要不发生意外,至少还能活上个六七十年!” 司马瑜摇头叹道:“你……你恐怕活不过四五天!” 倪春兰先是一惊,继而大笑起来道:“你别胡说了,除非是天塌下来,地裂开来……” 司马瑜知道无法对她说得明白,只好轻叹一声道:“我告诉你吧!你身染绝症……” 倪春兰立刻道:“没那事,我一点病都没有!” 司马瑜只得进一步说明道:“你患上一种最恶毒的麻疯……” 倪春兰哈哈大笑道:“岂有此理……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知道此地为麻疯病患者的放逐区,才误会我染上了这种绝症,那你大可放心,就是此地的人全都染上了那种病,也不会染到我身上,因为我天生具有一种抗性……” 司马瑜见她依然如此自信,只得又道:“你已经染上了!” 倪春兰笑嘻嘻地道:“胡说!对于麻疯症,你不会比我所知更多,因为我们从高丽本国,迢迢千里来到此地,就是为了……” 司马瑜忙问道:“为了什么?” 倪春兰笑笑道:“这是阳春教的最大机密,现在身为大祭司,不能告诉你,以后有机会,我自然说给你听……” 司马瑜固然想知道这件机密,可是他却不愿从这个女子身上获得解答,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把她患的症状告诉她!不过这是马蕙芷说的,马蕙芷也没有进一步说明,所以他也无法用言语来解释清楚,想了一下道:“你这里都是这么阴森森的吗?” 倪春兰笑笑道:“是的!为了加深教众敬神之心,我们把这地洞中填满了蓝色,兰色能使人从心里产生一种恐惧的感觉……这对你来说,一定很不习惯,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可以替你变换一下!” 司马瑜立刻道:“什么颜色都不要,我要自然的光线…… ……” 倪春兰笑笑道:“在这深进数十丈的地穴之下,想引进自然的天光倒是一项难事,不过我还是可以为你办到!” 说完她走到石塌前面,掀起石板,下面却是一个石槐,她拿出一个小瓶子,扭开瓶塞,将其中的白色汁液,在每一盏油灯中倒了一点! 油灯的火苗立刻变了,变为十分强烈,顿时满室通明,光芒照在晶莹的洞壁上,恍如琉璃世界! 倪春兰微笑道:“这光明是为你而发的………” 司马瑜无心与她多说,目光一直向她的腰下望去! 倪春兰忽而起了一阵羞涩之感,连忙用手掩着下体娇嗔道:“你坏死了,怎么可以这样看人……” 虽是匆匆一瞥,司马瑜已看得很清楚,马蕙芷观察得一点不错,她那一部分的确泛着一片青色,因此他叹了一声,用手指指道:“你……这……” 倪春兰神色一动,突然放开双手,飞速地抢到他的身前,司马瑜记起了马蕙芷与冷如冰的嘱咐,连忙向后躲去。 然而倪春兰的身法快得出奇,任凭他如何窜躲,始终都横在他前面,保持着尺许的距离,她身上迸发出一阵奇特的香味,不住地钻进他的鼻孔! 司马瑜被逼得满身大汗,又不敢用手去推她,急怒交加中厉声大叫道:“你自己染上绝症,命不保朝夕,何苦又来害我呢……” 倪春兰这才哈哈大笑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吓得不敢跟我接近吗?你也认得出‘蓝蜉蝣’吗?” 司马瑜哑着喉咙道:“我只知道这是一种绝症,却不知道什么蓝蜉蝣!” 倪春兰退后数步,将两腿毫无羞涩地分开来,大声笑道:“那你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让我来告诉你详细一点吧!蓝蜉蝣是麻疯病中最凶毒的一种,可是患者绝少,因此很多医学上都没有记载,现在我给你看看清楚!你马上就会明白,它何以如此命名了!” 司马瑜明知不该看,不想看,可他还是看了一眼! 活色生香的绮景并没有使他心动,然而他毕竟看出一丝端倪。 那一片蓝色恰好构成了一个奇妙的图案,由下阴而向上延伸,象煞了一头蜉蝣,在小腹上还分出了一对翅膀。 倪春兰的小腹激激地动了几下,那对翅膀也跟着上下振动,象是一头蜉蝣在振翅飞翔…… 倪春兰这时才沉声问道:“你看清楚了吗?” 司马瑜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道:“看清楚了,它长得真象……” 倪春兰似笑非笑地道:“岂仅是象而已,而且还别具深意,染有这种病毒的一定是未婚女子,平时毫无所觉,可是等到这蓝色呈现出来,她的生命就象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再也挨不过次日的黎明……” 司马瑜失声道:“那你……” 倪春兰轻声怪气地道:“你认为我也快死了?” 司马瑜不好说什么,目光中却充满了怜惘,眼看着这么一个美好的女子即将死于非命毕竟是一件残忍的事! 倪春兰忽而又发出一阵大笑道:“你不必为我的生死担心,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这表记在我身上已经有二十五年了,自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有着它,可我一直没有死!” 司马瑜大感愕然,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可是在她的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喉咙道:“你错了!你快死了,死得象蜉蝣一般,挨不到明天黎明……” 这突来的话声使他们二人都吃了一惊,而司马瑜吃惊的程度尤甚于倪春兰,因为他看见了一张无比丑恶狰狞的脸! 七十二 千古异闻 那突然出现的人是个真正的麻疯患者,他的丑恶也是由于他的病患,除了身上被衣服盖住看不见,他晕露在外面的部分长满了脓胞,肿起的肉块。 头发蓬松如鬼,身材却十分高大,一面发着格格的厉笑慢慢地逼过来。 倪春兰对他的出现显得十分恐怖,身子向司马瑜的后面躲去,口中还惊叫道:“大哥!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那恶鬼似的丑汉仍是格格地笑道:“我是来捉叛徒的!” 倪春兰连忙道:“叛徒!谁是叛徒?” 丑汉用手一指道:“就是你!你不用赖,刚才我都听见了,现在跟我见教主去!” 倪春兰大叫道:“胡说,我几时有过叛逆的行为?” 那丑汉怪笑道:“怎么没有!你说要放弃大祭司的身份跟着这汉人到别处去过日子,而且你还向他求爱,要把你的贞操献给他!这一切都是叛逆的行为……” 倪春兰以更大的声音叫道:“那怎么能称叛逆,教主并没有禁止我嫁人,他答允过我可以自由嫁人的……” 丑汉嘿嘿笑道:“可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职责,大祭司必须是个冰清玉洁的处女……” 倪春兰立刻道:“到那个时候我自然会放弃大祭司的身份……” 丑汉怪笑道:“你别做梦了,大祭司是终身职,除了应神的召唤升天之外,从来没有人能中途放弃的,阳春教创立至今有两千多年了,你可曾听过有嫁人的先例……” 倪春兰道:“虽没有嫁人的先例,却并不禁男女之事……” 丑汉笑道:“不错!可是你必须在教众之中去找对象,而且必须在沾沐神恩的教众中找对象,你知道你身上的天赋异禀……” 倪春兰显出一付厌恶的神情道:“我不要,我一看见你们这种人就恶心,更别说行那种事了……” 丑汉格格笑道:“你必须如此做,因为这样才能使你继续维持处女之身而不失男女之乐……” 倪春兰哼了一声道:“我不管!反正教主答应过我的,当我开始受命为大祭司时,他就答应过我可以不受这个限制……” 丑汉大笑道:“不错!教主的确答允过你,这是因为教主见你生性就厌恶男人,以为你不会为了其他男子而动心,所以才作下这种承诺,现在你居然会改变性情,对一个外人动了心,走!我们见教主去!” 说时他扑了过来,伸手要去抓倪春兰.司马瑜见他一挨近身边,就有一股刺鼻的腥臭,连忙让开了一步,他身后的倪春兰也跟着移动。 那丑汉一把抓空,翻起怪眼狞笑道:“其实那些事我不说你也很明白,现在你叛心已明,还不快跟着我去见教主!” 丑汉又扑了过来,这次司马瑜刚好挤到屋角上,两边都无处可躲,又怕沾他身上的脓血,只得拚出全力,虚空推出一掌。 那丑汉的武功也出乎意外地高,迎着他的掌劲朝上一抬,居然把司马瑜凌空提起半丈许摔向一旁,而他的手继续向倪春兰抓去。 手指快要触及她身上时,倪春兰突地大叫一声道:“不许碰我!” 这一叫相当有威力,那丑汉的手居然及时停住!倪春兰一瞪眼道:“我跟你去见教主好了,可不许你碰我!” 丑汉笑了一下道:“你怕什么,你有着天生的异禀,决不会染上病的!” 倪春兰厉声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讨厌你们的脏臭!” 丑汉冷笑一声道:“你讨厌也没有用!见到教主之后,你还有更讨厌的事要准备接受呢!” 倪春兰的脸色一变,忽然转为笑容道:“大哥!你怎么好好会到此地来的?我相信你绝不会是专门来侦察我的吧!” 丑汉被她的态度弄得一呆,可是立刻为她的笑容所迷乱,眼光不住在她美妙的胴体上游移着,轻笑一声道:“那当然不是!我只是刚好赶巧了……” 倪春兰喉间发出一声荡笑道:“那你本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丑汉迟凝了片刻,才低声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倪春兰格格妮笑道:“我明白了,你来找我的时候就没有安下好心……” 丑汉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地道:“不错!我始终忘不了你,虽然你一再拒绝我,我还是不死心,有机会我总想来看看你……” 倪春兰笑得全身乱摇,丑汉的全身也跟着她乱幌,目光中流露出兽性的饥渴,倪春兰却是存心在逗他,风情万千地道:“为什么呢?你那儿并不缺少女人呀!” 丑汉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道:“那些女人跟行尸走肉差不多,每次我找她们时,吓得抖成一团!” 倪春兰妮笑道:“当然了!你接近她们一次,她们就向死亡跨进一步……” 丑汉一摆头道:“所以我要找你,只是你不怕传染,我们才能得到真正的乐趣!” 倪春兰的脸色红得象山茶花一般,因为她将室中的光线变成与外界一般,所以看起来分外娇艳,软软地笑道:“大哥!那你还忍心把我送到教主那儿去吗?” 丑汉被她逗弄得六神无主,丑恶之态百出,看来也更为狞狰,但是他忽一定神,恢复冷静道:“春兰,你不要捣鬼了,我不会受你诱惑的!” 倪春兰继续笑道:“你不喜欢我了?” 丑汉冷笑一声道:“以前我多少次向你表示好感,你都一本正经地拒绝我,现在被我抓住把柄,你就对我献殷勤了!我可不吃这一套!” 倪春兰表示出失望的样子道:“你不想得到我了?” 丑汉冷笑一声道:“到了教主那儿,我一样可以得到你,而且永远得到你。” 倪春兰变色叱道:“放屁!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占到我的身体!” 丑汉冷笑道:“你别忘了教规,是我抓到你的叛逆证据,依例我就有权处置你,那时你想不答应也办不到!” 倪春兰叹了一口气道:“那时我心里恨着你.还有什么意思?” 丑汉冷笑道:“现在你也没有喜欢我,完全是在虚情假意地讨好我!” 倪春兰无可奈何地一叹道:“好吧!你一定要如此,我也没办法,走吧!” 说完移步前进,走得很慢,每一举步,摇戈生姿,使她的背影看来动人异常! 刚走到门口,那丑汉实在忍不住了,飞扑上前,拦腰将她抱住吼道:“春兰!别忙!” 倪春兰回身接受他的拥抱,口中依然娓声道:“大哥!你毕竟还是舍不得的……” 丑汉象一头发狂的野兽,将她抱起来,在她的胸前,颈上,肩上,疯狂地吻着,丑汉的大手摸娑着! 司马瑜实在看不下这种丑态,恶心得几乎想吐,可是倪春兰却突地对他做了一个手势,指指丑汉的腰下,示意他下手攻击! 司马瑜不禁怔住了,倪春兰急忙用手指着刚才的地方意思是教他攻击这个地方,司马瑜却十分为难! 为了义愤,他应该杀死这丑汉的,可是叫他偷袭敌人,却非他所愿,因此迟凝片刻,仍未动手。 倪春兰的脸上现出了哀危的神色,同时那丑汉的动作更为轻狂了,两只大手开始向她的下身摸去。 司马瑜再也无法忍耐了,厉声大喝道:“畜生!你放开她!” 呛然拔出长剑,作了个准备决斗的姿势,他愿意救这个女子,却不愿意在背后偷袭,所以他准备作一场公平决斗! 丑汉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看在眼中,所以也没有理他,直到听见他的叫声后,才回头冷冷地道:“小子!你别找死!” 司马瑜长剑一摆,厉声大叫道:“畜生!你快放下她,否则我就要不客气了!” 丑汉冷笑一声,一手挟着倪春兰,一手空出,身形猛进,向司马瑜抓到,司马瑜探出长剑对他的手上削去。 剑是砍中了,可是却象砍在一块钢铁上似的,铮然脆响中,那枝长剑震断成两截,不过也将丑汉的手臂震偏一点! 丑汉怔了一怔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有两下子!” 再度欺身进来,长臂又伸,抓势更猛,司马瑜没有办法,挺着半截剑迎上去,这次的反应更糟,丑汉大概也提高了功力,轻轻一格,将他手中的断剑挥得脱掌飞去,然后原势不变地抓了起来。 司马瑜幸得有断剑一阻之隙,才闪身躲了开去。丑汉赫赫笑着,正待作第三次的进击,在他挟持中的倪春兰却突然叫了起来! “大哥!你的手好重,我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丑汉哈哈地尖笑道:“你忍耐一下,我收拾了那个小子,自然会放你下来的!” 倪春兰痛苦地呻吟道:“那你也得放松一点,我的腰都快断了!” 丑汉因为挟着她,追逐起来也不太方便,于是将她的身子朝上一提,改成掮扛的姿势,又开大步,向司马瑜逼过去。 司马瑜武器已失,只有赤手空拳地对敌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丑汉的功力会高到这种程度,只得把五行真气提到十成,以备作全力一击! 丑汉逼到三四步处,一言不发,伸手又抓了过来,司马瑜一掌前推,心知这一掌绝对不会有效,只是万不得已的自卫之举。 谁知那丑汉竟然变得全无抗力,掌力击中他的前胸,身子猛向后撞,碰在石壁上,发出砰然巨响。 倪春兰的身子在半途上就脱离了羁绊,飞身丈许飘落! 丑汉经撞击后也掉了下来,口中鲜血直喷,喃喃地道:“春兰!你……好狠的心……” 倪春兰冷笑一声,拾起地下被击断的剑尖,振腕射出断剑化作一缕寒光,刺进丑汉的心窝,他的腿手乱舞几下,慢慢地寂然不动了! 司马瑜整个地怔住了,他知道那丑汉绝非死于自己的掌下,可也不明白倪春兰是如何下手。 倪春兰却急步走到石榻前,掀起石板,取出一个朱红色的大葫芦道:“把手伸出来!” 司马瑜伸出手,她揭开葫芦盖子,倒出一些银色的汁液,将他的双手淋洗一遍,然后才道:“他身上布满了疯毒,要是不赶快消除,一个时辰后,你也完了!” 说完慎重地盖上葫芦,司马瑜不禁问道:“你自己不须要洗一下吗!你也沾染上了……” 倪春兰将葫芦放回原处,取出一块丝绸,将全身抹了一遍笑道:“我不要,你没有听他说吗?我天生有一种异禀,不怕病毒侵袭,只是被那丑鬼弄得我一身腥臭,得赶快清理一下!” 说着又取出一个小瓶,倒出几滴紫红色的液体,在全身涂抹了一遍,室中立刻充满了玫瑰的香味! 司马瑜指着那丑汉的尸体道:“他是什么人?” 倪春兰厌恶地扫了一眼,恨声道:“他是教主手下弟子之首,也是最讨人嫌的一个死鬼……” 司马瑜一怔道:“我听你叫他大哥,他不是你的哥哥?” 倪春兰一笑道:“阳春教中最重伦常,他若是我的哥哥,还敢对我这个样子,教主手下有四个弟子,我们都以兄长相称……” 司马瑜点点头道:“他的武功真高……” 倪春兰立刻微怒地道:“还说呢!他的先天无极气功已经练到无物可摧的程度,只有腰下是唯一的死门,我已经指示给你看了,你却偏要逞能去找他博斗,要不是我及时破坏了他的气门,此时你已经成为一堆肉浆了……” 司马瑜被她责备得无言可答,倪春兰却又转为笑容道:“幸好你后来一掌配合得十分得当,我也没有想到你的掌力会如此雄厚,否则事情还不会如此容易解决。” 司马瑜又不懂了,怔怔地道:“你不是已经破坏了他的气门了吗?” 倪春兰笑道:“不错!我起先被他挟着,手够不到那儿,后来他把我扛在肩上,手是可以够到了,然而以我的功力,还不足以致他于死命,幸好你那一掌相当有力量,居然能将他震成重伤,我再补上那穿心一剑,才真正地结果了,不然他只要缓过一口气,拚斗起来,我们还是打不过他……” 司马瑜不禁骇然,倪春兰嫣然一笑道:“不管怎么样,你总算是救了我一次,我应该谢谢你!” 司马瑜惭愧地道:“别这么说了!我真惭愧自己不量力,拘于小节,自己送命不打紧,还几乎害了你的清白受到污辱……” 倪春兰微微一笑道:“那倒不打紧,他污辱不了我的清白,只是令我难堪一点而已……” 司马瑜瞪大了眼睛,表示不明白,倪春兰轻轻一叹道:“你不会明白的,他们受过割礼,无法真正地行人道……” 司马瑜更奇怪了,嘴唇不住地张动,可就是不好意思把话问出口,倪春兰见状微微一笑道:“你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好了,我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司马瑜顿了一顿,才红着脸道:“我好象听你们说过什么……他也找过别的女子……” 倪春兰点点头笑道:“不错,人的六情七欲都是发自内心,他们虽然没有行淫之器,却没有根绝男女之欲,而且内欲不得外道而泄,其需要较常人尤烈……” 司马瑜莫明其妙地道:“那他们如何发泄情欲呢?” 倪春兰红着脸一笑道:“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 司马瑜失声呼道:“就是那个样子?” 倪春兰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样子,你想我怎么受得了!这家伙不止一次来纠缠我了……” 司马瑜不禁一叹道:“你们阳春教中的怪事真多!” 倪春兰笑道:“那是你不了解内情,所以才感到怪,其实这种不泄而合的神功,多少人想学还学不到呢!那丑鬼一身无坚可攻的气功,也是靠着这种神功练成的!” 司马瑜听着刚有点明白,现在也弄得迷糊了。倪春兰笑道:“这是一种很深奥的学问,我不妨告诉你明白一点,要想练成高深的武功,必须保持童身,以维持精气不泄,可是练气之道,又在乎阴阳互调,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一定是明白的……” 司马瑜点头道:“我懂!就因为有这种矛盾,所以才限制了人的造就,固元与调气两者无法得兼,所以修身者,练功就无法造其极……” 倪春兰一笑道:“这个难题在阳春教中已经得到解决了,阳春教分为两等,职司较低的,只能修外功,多半在剑术上求其精奥……” 司马瑜忍不住道:“我领教过,阳春剑法别成一家,确有不可思议之妙……” 倪春兰一撇嘴道:“那算不了什么,他们终生守身如玉,成就也不过到此为止,高级的教徒沾沐神恩之后,首先必须净身成为寺人,然后再进一步参究练气之道,气重阴阳调和,他们的淫根已除,精气不怕外泄,男女相拥而纵欲,利用真气隔体相引相成,那样才可以达到最高的境界……” 司马瑜摇头咋舌叹道:“这种莫明其妙的事,告诉了我也无法相信!” 倪春兰笑笑道:“可是你刚才看到的是事实,普通人的气功能练到那种境界吗,那丑鬼要不是因为身染疯症,使得每一个与他神交的女子战战兢兢,在调气上略受影响,真可以达到一无缺点,修成不死之身!” 司马瑜连忙道:“这话又是怎么说呢?” 倪春兰道:“这有什么不懂的呢?他的疯毒已经深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完全靠着他体内的真气在支持着生命,而且那疯毒沾上别人就会传染,与他接触的女子纵然靠着灵药的培养,也无法抵挡疯毒的侵害,每经一次隔体神合,传染的病毒就加深一层,每一个女子在十次神合之后,必定会毒发身死,在这种情形下,谁还能平心静气地与他进行神合呢!” 司马瑜愤然道:“这种残人利己的行为太不仁道了。” 倪春兰笑笑道:“阳春教众宣誓入教之后,此身已非自己所有,那些女子虽然不愿意,也无法抗拒神意……” 司马瑜怒道:“什么神意,分明是你们利用愚人的借口!” 倪春兰笑道:“这是你的想法,一个虔诚的教徒却不会作如此看,他们都把命运交给了神,神的意志高于一切!” 司马瑜不想跟她在这一方面抬杠,想了一下又问道:“为什么你们阳春教徒都是麻疯病患者!” 倪春兰神色微变道:“谁说的……” 司马瑜连忙道:“这当然不是包括所有的人而言,可是我发现你们之中,大多数都已染上这种绝症,而且你们为什么又要从高丽迁到中原来呢,为什么又要选这个麻疯谷作为基地呢?” 倪春兰呆了一下才道:“这自然有道理的,可是我不能告诉你!” 司马瑜连忙道:“为什么不能说?” 倪春兰一整神色道:“因为这是阳春教中的最大机密,我不能叛教……”一语方毕,门口突然又传一个声音道:“你说好了,因为你已经叛教了!” 倪春兰悚然回头,只见三个女子各持长剑,当门而立。 七十三 一着之失 司马瑜也吃了一惊,因为这三个女子中有一个是倪春秀,一个是冷如冰,还有一个则是他再也无法意料到的人,那是薛冬心! 倪春兰脸色大变,伸手便待进击。司马瑜连忙叫道:“不可!都是自己人!” 倪春兰住了手,有点莫明其妙,司马瑜赶紧过去朝薛冬心作了一揖道:“薛前辈!您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薛冬心皱皱眉头,词色之间颇不客气,哼了一声道:“少爷!你真是个惹祸精,走到那里,麻烦就跟到那里,而且皮漏越来越大,这一年来我为你伤透了脑筋,没想到你又闯下了这场大祸!” 司马瑜被斥责得莫明其妙,怔怔地道:“前辈!我闯了什么大祸?” 薛冬心哼了一声问道:“你到这儿来干吗的?” 司马瑜支吾地道:“原来我是为着救人来的,我们在路上看到……” 薛冬心摆摆手道:“这些我都知道了,倪公主都跟我说了,她已经明白地告诉你,那五个人都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不死在此地,也要死在他们自己家里,你怎么还要逞强示狠……” 司马瑜讷讷地道:“这个……后来的事情我都是不得已的……” 薛冬心横眼一瞟倪春秀,她红着脸低声道:“那时妾身不知司马公子的真正身份,以为他真的是什么贵族世子……所以才作了那等安排!” 倪春兰立刻扁嘴冷笑道:“你就等不及想嫁人,告诉你没这么容易!他已经答应娶我为妻子……” 说时用手一指司马瑜,倪春秀悠然色变,司马瑜却大急道:“倪姑娘!你可不能开玩笑,我几时答允过你的?” 倪春兰冷笑一声道:“你虽然没有正式答应,可是你也不能推脱责任,我的全身都被你看见了……” 司马瑜更急了道:“这是从那儿说起呢,你在外面祭台上就是赤身裸体的,有许多人都见过你的身体,难道他们……” 倪春兰继续冷笑道:“那不同,那时我是以大祭司的身分,我的职务使我必须那样子给人看,可是回到我自己的卧室就不同了,我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大姑娘,你无端地闯了进来,这件事你可不能否认吧!” 司马瑜理屈地低下了头,倪春兰又尖利地道:“我虽然是个外国女子,可是高丽的礼俗与华夏是一样的,根据男女的礼分,你除了娶我为妇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安置我的办法吗?” 司马瑜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倒是薛冬心轻轻一笑道:“大祭司!这一点你可不能怪他,他不是有心的……” 倪春兰冷笑道:“我也知道他不是有心的,不过夫人替我想一下,换了夫人处在我的地位,该如何打算?” 薛冬心不禁愕然,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对司马瑜道:“这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司马瑜怔了一怔,才对倪春兰一拱手道:“倪姑娘!请你原谅我,假如我没有订亲,于理应该对姑娘有所交代,可是我……我不但与这位冷姊姊有过啮臂之盟,与薛夫人的令媛也有过婚约……” 薛冬心接着微笑道:“不仅如此,另外还有三个女孩子也都跟他有着一篇难以交待的风流帐呢?” 司马瑜脸色飞红,可是他又不敢出言顶撞薛冬心,倪春兰却毫不在乎地笑笑道:“没关系,女子必须从一而终,男子汉何妨三妻四妾,只要把我也算上一份好了,但求身有所归,我并不计较名份!” 司马瑜急得直搓手,不知如何是好,倪春秀寒着脸道:“各位且慢研究那些问题!目前……” 薛冬心也立刻道:“对!少爷!你将如何应付目前的难关呢?” 司马瑜愕然地道:“目前有什么难关?”薛冬心一指那丑汉的尸身道:“你倒说得轻松,你杀死了倪教主的大弟子!” 司马瑜更愕然地道:“我……” 薛冬心一瞪眼道:“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 司马瑜还来不及回话,倪春兰却慨然地道:“假如只是这件事,夫人可不必担心,杀死大哥的责任在我,一切问题由我去与教主解决好了……” 薛冬心微笑一下道:“大祭司虽是好心想代他担当……” 倪春兰立刻接口道:“不!出手杀人的是我!” 倪春秀冷笑道:“只怕二哥不会这么对教主报告,他目击大哥死在司马公子的掌下……” 倪春兰一惊道:“什么!二哥也来过这里?” 倪春秀冷笑道:“当然了,他跟大哥一起来的,只是没露面而已,可是……” 倪春兰急道:“那他应该看到最后杀人的是我!” 倪春秀不怀好意地笑道:“二哥没看见,他只看到大哥被司马公子的掌力击伤了,他自知不敌,赶紧回头通知教主去了,那时我们正在外面跟冷姑娘等人发生了冲突,薛夫人赶来替我把话说开了,我们听到二哥的报告,赶紧赶了来,听见你们说起动手的情形,我们虽然明白了,教主却不会明白!” 倪春兰急道:“那你就该对教主说明真情!” 倪春秀冷笑一声道:“教主会听我的话吗,你是他最亲信的人,连你都背叛他了,我的话他更不会相信了……” 倪春兰也沉下脸冷笑道:“春秀!你少跟我捣鬼,我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意思……” 司马瑜连忙道:“教主既然是二位的父亲,有什么话还怕说不明白吗?” 倪春兰轻叹一声道:“你不会明白的,在教主的心目中,他的四个弟子的地位比我们重要多了,不然那丑鬼怎敢对我那样放肆!” 司马瑜默然片刻后,忽然又问道:“薛前辈!您好象对这儿很熟悉……”薛冬心点点头道:“不错!我在这儿作了好几天的客人!” 司马瑜不禁又奇怪了,瞪着眼睛正待问话,薛冬心笑笑道:“自从你们到毒龙岛之后,我就在附近等你们回来,无意之间也闯到这个地方,跟倪教主相谈之下还算投机,蒙他优待,留我住了几天,没想到你们回来得这么快,而且无巧不巧地也闯到此地……” 司马瑜神色一动,薛冬心已明白他的意思,叹了一口气道:“没有用,倪教主对我虽然很客气,可也不会接受我的调解,等一下我见了教主,不妨尽量试一下,逼不得已时,我也只好陪着你挺了,唉!你这位少爷可真会惹祸,我们还是出去再说吧!” 司马瑜愧疚无语,倪春兰却点头道:“对!万一要动手,上面也方便得多!” 倪春秀睥目侧视她道:“姊姊!你是决心要背叛教主了?” 倪春兰怒声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余地吗!这下子可遂了你的心了,拔去了一颗眼中钉,你就可以登上大祭司的宝座了!” 倪春秀冷笑一声道:“我可不希罕!” 说完她回身疾退,倪春兰连忙道:“快拦住她,要是她把出口封死了,我们可糟了……” 冷如冰微微一笑道:“倪姑娘请放心!出口的枢纽我早就加以破坏了,何况洞口还有我们的人守着,她施不出什么手段的!” 倪春兰回身走到石榻前,取出一件绸衣披上,又匆匆地取了几样东西揣在怀中,司马瑜却急道:“你该把我的义妹马姑娘放出来了吧!” 倪春兰尚未答话,薛冬心已笑道:“马姑娘早就被琪儿接出去了!” 倪春兰一怔,司马瑜却急忙道:“琪妹也来了?” 薛冬心点点头道:“来了!现在别说那些废话了,快走吧!” 几个人在倪春兰的引导下,很快地离开了密室,一迳走到地道的出口处,却见靳春红,凌绢,马蕙芷与薛琪等四人都在紧张等候着! 薛琪见司马瑜之后,眉毛跳了一跳,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司马瑜也来不及跟她多作寒喧,只是抢到她身边问道:“琪妹!外面怎么样?” 薛琪目光中含着幽怨,只是用手一指道:“你自己看吧!” 司马瑜抢出地道,但见广野中已站满了密密的人潮,火炬照得通明,倪春秀对着一个相貌威严的白衣高大老人在指手划脚,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见到他们出来后,立刻停止了叙述,那老人严竣的目光,扫向司马瑜的身上,司马瑜知道这人一定是阳春教主倪焕廷,忍不住也打量着他! 薛冬心是等二个出来的,立刻就招呼道:“教主!这是一场误会!” 倪焕廷冷笑一声道:“夫人!你假如还是保持作客的身份,请你就不要管闲事!” 薛冬心笑笑道:“我无法不管!因为这年轻人是我的女婿!” 倪焕廷的脸上涌起一片怒色道:“你的女婿就可以上门伤人了吗?” 说完又对倪春兰大喝道:“叛徒!你出来!” 倪春兰勇敢地跨出几步,朗声道:“教主!杀死韩东辉是我一个人的事,请您不要怪到别人头上!” 倪焕廷冷笑道:“你一个人的事,你杀得了他?” 倪春兰毫无惧怯地道:“当然杀得了!他在对我作隔体神合时,心无旁务,被我点破了他的气门,然后又在他心头补了一剑……” 倪焕廷嘿嘿冷笑道:“讲得好!你为什么要杀他?” 倪春兰一昂头道:“那得怪您,我老早就警告过您,叫您管管他们,少到我那儿去纠缠,您一直不当一会事……” 倪焕廷厉声大喝道:“住口!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你知道我培植这四个弟子用了多大心血,即使他们来找你,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对他们却大有益处,你应该成全他们才对……” 倪春兰也厉声道:“可是我讨厌这件事,讨厌他们脏,臭,我早说过把我逼急了,我会不客气的,可是你一直放纵他们!那可怨不得我!” 倪焕廷似乎被她驳住了,浓眉一皱,沉声喝道:“可是南辉告诉我却不是这么回事?” 倪春兰道:“二哥没看清楚!他走得太急了!” 倪焕廷摆手冷笑道:“南辉告诉我说你先生了叛意,想另外嫁人,这件事总有吧!” 倪春兰怔了一怔,才道:“不错!这是有的,不过那是您亲口答应过,准许我自选对象的!” 倪焕廷大喝道:“我可没准你另找外人,虽然我没有特别声明,可是我相信你心中是明白的!” 倪春兰想了一下,突然变为悲愤,厉声叫道:“我当然明白!您是要我一辈子作为你的工具!” 倪焕廷大叫道:“胡说!你的一切都是为了神,神指定了你的命运,要你终身替他服务!” 倪春兰冷笑一声道:“什么神!您才是真正的神!神是虚空的!一切的命令都是您施发出来的,神不过是你骗人的工具而已!”倪焕廷气得混身乱颤,厉声大叫道:“好!贱人!我生育了你,教给你武功,赐给你大祭司的荣耀,结果你如此恩将仇报地对我……” 倪春兰凄然一笑道:“教主!您别说得好听了,您虽然生下了我,却从没有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您教会我武功,也只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我蛊惑群众来满足你的野心……” 倪焕廷不容她说下去,厉声大喝道:“南辉!你出去处死这个叛徒!” 他旁边一个白衣大汉立刻应声而出,他长得很魁梧,只是形貌丑陋,与那个被杀死的丑汉差不多,只不过身上没有那令人恶心的脓泡而已! 倪春兰柔声地对那汉子道:“二哥你是最喜欢我的,也忍心杀我吗?” 那汉子木然地道:“这是教主的命令!” 倪春兰生气地道:“韩南辉!你是个大死人,难道还没有被人利用够!” 那个叫韩南辉的汉子仍是木然地道:“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我只服从教主的命令,教主要我杀死你!” 倪春兰气得跳脚怒骂道:“死人!你们都是死人!……” 韩南辉不再开口,挺着双手就扑了过来,势子迅速无比,倪春兰方待闪避,却已不及,一把被他抓住双臂! 倪焕廷厉声叫道:“放屁!” 韩南辉仿佛是个木头人似的,只会听命令行事,双手朝外一扯,生生将倪春兰的身子撕成两片! 司马瑜见状大惊,想要出去救她已经来不及了,韩南辉将两片残尸持回倪焕廷前面躬身道:“教主!弟子已经达到使命!” 谁知倪焕廷伸手掴了他一个嘴吧,厉声喝骂道:“混帐东西,你真是个死人,连真假都分不出来!” 韩南辉被打得莫名其妙,睁着两个大眼睛发怔,倪焕廷又叫骂道:“你再看看清楚,这到底是谁?” 韩南辉举将一片连头的残尸一看,更为诧然了,原来那尸体的面貌根本不是倪春兰,那只是一名女教徒而已! 而真正的倪春兰却站在原地笑道:“教主!您可不能怪他,这身外化身的障眼法,您只教了我一个人……” 倪焕廷脸色铁青,飞身抢到场中,倪春兰这次可真的怕了,急忙向后退去,躲到司马瑜的身后,倪焕廷追了过来厉声叫道:“贱人!你就是逃上天去,我也要把你抓下来!” 说着双手猛抓,一取司马瑜,一取倪春兰! 司马瑜迫不得已,双手并发,推出一掌。 倪焕廷对他的掌力视若无睹,冷笑声中,肘弯朝上一撞,居然将他的掌劲完全化解无形,接着巨掌拍上司马瑜的胸膛,将他打得连退几步! 几个女孩子大是着急,连忙围了过去,可是司马瑜一挫腰,居然挺身站住没倒下去,薛冬心也紧张地赶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样?” 司马瑜摇了摇头道:“还好!没受伤!” 薛冬心独自不信道:“胡说!他那一掌足以裂石成粉,你怎么抗得住?” 司马瑜苦笑道:“是真的没受伤!” 薛冬心看他确不象受伤的形状,摇头流露出难以相信的样子,冷如冰已经明白是怎么一会事了,连忙道:“薛前辈!瑜弟新练成一种护体的神功,别说是这一掌,再大几倍的力量,他也承受得起,您别替他担心了!” 边说边对司马瑜使眼色。 司马瑜自己能抵受那一掌不伤,完全是靠着得自毒龙国那件金甲,而冷如冰的眼色却在告诉他别说出来,正自不明白她的用意!冷如冰又笑着道:“瑜弟弟!你不能白挨那老家伙的一掌,应该还他一点颜色!” 说着又对马蕙芷道:“马家妹子!你不是有一柄斩金断铁的匕首吗,借给瑜弟弟,让他在那家伙身上扎几个洞出出气!” 马蕙芷立刻会意拿出匕首,冷如冰代接了过来,转递给司马瑜道:“瑜弟弟!阳春教中的气功很难攻破,你拿这柄匕首也许还有点用!” 司马瑜接过匕首,仍然不知如何是好! 倪焕廷见司马瑜能硬受一掌而不伤,内心的确相当惊骇,所以也没有继续追击,听完冷如冰的叙述后,流露出更多的惊奇,干笑一声道:“小子!我本来还不相信你能一掌击伤我的大弟子,看了你的表现后,倒是有点可能了,可是你想凭这柄匕首伤我,大概还是很难!” 倪春兰因为仗着司马瑜一阻之力,逃过了倪焕廷的毒手,躲在远处道:“教主!您的左腰眼上可禁不起一刺!” 语言很明显地告诉司马瑜那是唯一可进攻的弱点! 倪焕廷更为震怒厉声叫道:“逆畜!我非劈了你不可!” 举掌又待追上,司马瑜却不待他追上去,手挺短刃直迫过去,刃尖指向他的左腰!倪焕廷见他攻的是自己的气门,倒是不敢怠慢,挥手拍掌迎上他的刃尖! 司马瑜骤觉他掌上的力量大得惊人,幸亏这是一柄短匕,容易掌握,要是换了长剑的话,恐怕又被他震脱手了! 因以连忙抽回匕首,利用另一只空手,仍是袭向他的腰眼! 倪焕廷却电闪般地扭回身子,退到自己那批教众群中去了! 倪春兰兴奋地赶到司马瑜身边道:“公子!你真行!教主已经受伤了!” 司马瑜莫名其妙地道:“没这事……” 倪春兰却慎重地摇摇头,压低声音道:“绝不会错!你的劲力再加这柄锋利的匕首,虽然无法破教主的护身气功,可是也使他的表皮受到击伤,现在他一定不敢再以空手对你了!” 司马瑜还在不相信,可是倪焕廷却比手一比。 他身旁两名汉子都手持长剑走了出来。倪春兰低声道:“我说得不错吧!他不但自己不敢再试。而且改派其他人来迎战了,前面的是韩西辉,后面的是韩北辉,你多注意了,他们的气门在同一个地方!” 七十四 雪宫之战 司马瑜正想举步出去迎敌,薛冬心却一按他的肩膀道:“等一下,这一场由我出去接下来吧!” 司马瑜连忙道:“前辈!您……” 薛冬心压低声音道:“我已经跟倪焕廷换过几手剑法了,招式上或许不输给他,而内力与耐战功夫上,却不如他甚远,现在他不明你的底细,刚才吃了你一点小亏,所以才派两个弟子出来?目的就是对你作进一步的试探,你现在千万不可轻露……” 司马瑜也压低声音道:“他们都有一身奇特的护身气功,前辈最好要小心点……” 薛冬心微微一笑道:“倪焕廷的功夫已至登峰造极之境,我也许制不了他,这两个家伙还不见得放在我心上,何况刚才倪姑娘已经把他们的气门所在指示出来了!” 说着双肩一恍,如流水行云般地飘了出去,身法之美妙,使得司马瑜起了一种由衷的倾慕之感! 在许多前辈口中,他已经听说过这位奇女子的传奇事迹,而且自己也曾蒙受到她的教诲与成全,才有幸见到她第一次施展功力! 薛冬心飘到那二人身前,手腕轻振,如凤吟般的清响中,撤出了腰下的长剑。 倪焕廷有点意外地高声叫道:“薛夫人!你一定要介入这场是非?” 薛冬心坦然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了,这是不得已,我只有一个女儿,总不能看着她年纪青青就成为一个孀妇,除非教主能放我们离开……” 倪焕廷大声叫道:“办不到!” 薛冬心笑笑道:“那我只好对教主致莫大的歉意,蒙你优待了几天,最后却以兵戎相报……” 倪焕廷在喉间发出一阵愤怒的低吼,然后开始几哩哇啦,吐出一连串听不懂的语词,好似对那两个人在作指示。 司马瑜立刻开心地问道:“他在说什么?” 听得懂的只有倪春兰一人,她立刻也知道司马瑜是在问她,等倪焕廷说完之后,她才回答道:“教主在指示薛夫人的剑术路数,告诉他们二人应付之法!” 司马瑜紧张地问道:“什么方法呢?” 倪春兰想了一下道:“他说薛夫人剑术是走轻灵的路子,叫他们不要燥急求进,稳扎稳打,尽量拖耗对方的体力!然后再设法以空手取胜……” 司马瑜不懂了道:“怎么说用空手取胜呢……” 倪春兰一笑道:“这两个人都是一身麻疯病毒,本来是一种绝症,可是也成了他们一种厉害的武器,他们将毒气凝聚于丹田之中,必要时可以在指尖施放出来,半丈之内,可以使敌人立刻传染疯毒而死……” 司马瑜失声道:“那我们应该通知薛前辈一声……” 他身旁的薛琪轻哼一声道:“用不着,娘的一身所能,又岂是倪焕廷猜测得透的,对于防止麻疯病毒的传染,娘早作了妥善的安排,否则我们怎能在这危城之内安然作客的!” 司马瑜闻言一怔,而场中的攻势已经发动了! 那身材较矮的韩西辉首先刺出一剑,直迫中宫,薛冬心只轻轻一拨,即将他的剑势拨偏,就势反削一剑,居然是顺着对方的剑身挑上去! 司马瑜不禁从心底叫出一声好来,他习剑至今,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将剑术运用得如此精妙,那不是什么神奇的剑招,可是在一守一攻之间,却显示出一个人在剑术上最高造诣…… 原来那韩西辉一剑猛刺,势沉力雄,想要硬架开,势非要在劲力上强过他,而这四个教主座下的弟子都是以力猛见长,司马瑜在对韩东辉时,已经领教过厉害了…… 可是薛冬心所用的化解手法却高明到了极点,她先用自己的剑尖粘住对方的剑身,顺着来势向已方牵引,然后再以很小的力量向旁边引伸,轻而易举地改变了那一刺的方向,而且韩西辉的冲势未已,薛冬心又攻了进去,这么多的动作,这么复杂的过程,却在短短的刹那间完成了,无怪司马瑜要心折无限了…… 这一剑神来之招,料想那以力雄见长的韩西辉难躲过的,谁知那家伙的身手倒的确不错,万分紧急中,竟然挫腰侧身,硬避过那一削! 薛冬心轻叱一声,身随剑进,不等他作第二步行动,长剑化为一线,又朝他的胸前的乳泉穴下点去! 这一招更精妙了,韩西辉想躲已是不及,剑尖点中身上,发出一声轻嗤,然而他庞大的身躯却动都没有动一下! 薛冬心一剑虽然刺中了韩西辉,可是这家伙的护身气功果真不凡,剑锋在他的肌肤上仅只留下衣衫的割痕,反倒使他能及时抽回长剑,斜劈下来! 另一边的韩北辉配合他的攻势,在她的背后抖开一片广阔的剑幕!这一式的目的并非主攻,却将薛冬心的退路完全封死了。 如此一来,薛冬心势非与韩西辉硬拚不可,看他这一剑恼羞成怒形同拚命,所用的力量一定相当足,司马瑜不禁又替她耽上了心! 薛冬心眼看是无法趋避,脸色突地一沉,轻叱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去!” 振腕挺剑上封,货真价实地接了一招。但闻一声锵然巨响,剑身相触之下迸起一蓬火星,韩西辉退了七八步,手中的长剑不知震飞到那儿去了! 他怔怔地站在那儿,心中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娇小的中年女人会有这么大的臂力。 司马瑜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好!前辈,您……” 薛冬心目中含着轻微的怒意,沉着声音道:“我只是不愿意与你们这些蛮人赌劲,并不是真的怕你们,你逼得我使出功力来已经很够了,假若再不知难而退,就要逼得我使杀手了!” 倪焕廷也是一怔,似乎对薛冬心的估计错误而感到不好意思,等了片刻后,才以高丽话又下了一道指令! 韩北辉立刻挺剑轻刺她的后背,动作迅速,悄然无声。 薛冬心伪作不觉,一直等到剑锋迫体,她才猛然抖剑刺向面前的韩西辉,人也跟着前冲,这一招又使得巧妙无比! 一方面闪开了背后的暗袭,另一方面还可以抢攻前方的敌人。 可是那两个人似乎是配合好的招式,韩西辉不但不加闪躲,反而伸手去抓她的剑身,当然他持着有护体的气功不怕受伤。 而背后的韩北辉却不改招式,依然挺剑直刺! 旁观的人中,只有倪春兰懂得厉害,连忙叫道:“薛夫人!注意后面,这是阴剑……” 她的叫声未落,薛冬心的身子忽地朝上一拔,以最快的身法脱出剑锋的进击,同时也以最快的手法抽回她的长剑,使韩西辉一抓成空。 夹攻的敌人突然消失了,那两个人的招式反应却没有这么快,双方原式不变,依然向前扑去,却变成了自相残杀了! 韩北辉的剑刺向韩西辉,韩西辉的双手却去抓韩北辉的剑。 因为薛冬心脱身的时间利用得相当紧迫,使他们已无撤招的机会,二人立刻撞做一团…… 韩北辉的长剑首先刺中了韩西辉的胸膛,而且足足刺进去一寸有余。 韩西辉的双手也抓上了韩北辉的两肩,格格有声,最少捏碎了一两块骨头! 两个自己人互相伤害,薛冬心却飘落一旁,口角含着盈盈浅笑! 韩西辉首先推开了韩北辉,接着拔出了钉在胸前的长剑,信手拗成几截,嘴里发出低沉的咀咒! 韩北辉则咬着牙,闷声运气,大概是在运用内力合拢碎骨! 司马瑜看得惊心动魄,先是替薛冬心担忧,及至她脱出险境后,则又为顽敌自伤的事感到惊讶了,咦了一声道:“他们的气功无坚可摧,怎么会受伤呢?” 倪春兰低声道:“他们是被薛夫人前一剑所示的功力吓坏了,所以都使出了最阴毒的功夫,阴剑虽用外劲,那剑上的力道足可洞穿数十重厚甲,至于那大力神抓,连最坚固的玉石也可以捏成碎粉,他们的气功都还没有练到家,自然承受不住了……” 司马瑜骇然道:“薛前辈的临敌经验真非我们所能及,居然能看出厉害而不上当……” 倪春兰点头道:“不错!这两种功夫随便挨上那一种,血肉之躯都无法能禁受!” 这时倪焕廷的神色也不象刚才那样从容了,厉声叫道:“回来!” 韩北辉应声欲行,却被韩西辉拦住了,回头用高丽话对倪焕廷说了几句。 倪焕廷沉思片刻,才点头示可! 司马瑜用眼望着倪春兰问道:“那家伙又说了些什么?” 倪春兰低声道:“他说他不甘心败在一个女人手下,要求作最后的一搏!” 司马瑜不经意地道:“他们的武器都丢了,徒手进扑,还有什么办法?” 倪春兰摇摇头道:“不然!他们都是练气的,械斗本非所长,而且据我的揣测,这次一定会使用非最阴狠的疯毒来泄恨……” 司马瑜正想出言告诉薛冬心,那两个人都已开始发动攻势,一前一后扑到,两人四只手都摊了开来,掌前发出呼呼的劲风! 倪春兰连忙叫道:“大家快闭住呼吸,这疯毒流布很广,吸进了一点,马上就沾染内脏,诊治无效,连神仙也救不了……” 众人虽是如言闭住了呼吸,却更担心战况中的薛冬心! 但见她清叱一声,身形突然飘起半空,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光弧,然后又是喳喳两声轻响,洒下一片血雨。 最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薛冬心竟以一支普通的长剑,突破了阳春教中至坚难攻的护身气功,削下了韩西辉与韩北辉每人一只手腕! 那二人冥顽不灵,居然不顾断腕的疼痛,口中哇哇怪叫着,还要向薛冬心扑去,倒是倪焕廷在无比的惊诧中发出一声断喝:“回来!” 那二人不敢违命,各拾起自己的断腕,飞身回到他的身边,倪焕廷对这两个弟子似是十分爱惜,连忙替他们将断腕趁着热血续上,回顾呆立一旁的韩南辉道:“快带他们到我的白雪宫中,用续肌散敷在接口处,再给他们服下参丸……” 韩南辉领着两个人匆匆地走了,薛冬心微微一笑道:“教主最好自己也去看看,长白续肌散与参丸虽是治伤灵药,但只怕还是无法保持他们不残废!” 倪焕廷表示不信道:“本教那两种灵药只除了无法把砍下的脑袋连上去,其他任何伤痛无不……” 薛冬心仍是微笑道:“我并非不信灵药之功,只因贵弟子都是麻疯患者,我为了防止病毒侵害,身上武器上用那苦菖熏过了,教主深明药理,当知苦菖之性,若不是有教主这等绝顶内功之高手为之拔除毒性,只怕贵弟子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呢!” 倪焕廷的脸色一阵惊凝,半晌才道:“想不到夫人如此厉害!” 薛冬心轻轻一笑道:“身居危地,我不得不凡事多当一点心,而且这二十年来,我已经很少跟人动手,刚才若不是贵弟子对我施出那种毒手时,我还是不愿意伤人的!” 倪焕廷仍在犹豫不决,薛冬心反而催促地道:“教主快去吧!一会儿我们自然会到白雪宫前与教主把事情解决的,反正今天的误会是再也无法善了的了!” 倪焕廷想了一下才冷笑道:“我相信你们也逃不上天去!” 说完他一招手,领着一大群的教徒迅速地离去。顷刻之间,场上除了司马瑜等一批人外,就只有两个白衣的少女! 司马瑜不禁指着那两人道:“难道倪焕廷只留下了两个人来监视我们?” 倪春兰摇头苦笑道:“现在此地除了白雪宫一条道路外,只有插上翅膀,才能飞出这个绝谷,教主根本就无须对我们加以监视,这两个人都是我的贴身侍女,她们也跟着我叛教了!” 司马瑜微感歉然地道:“抱歉得很!为了我无心闯入,害得你们父女反目……” 倪春兰立刻摆手轻叹道:“你别这么说!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像父女,而且从我会讲话开始,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父亲!我们的关系,只是教主与大祭司,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主人与被利用的奴隶,你只要看他对我的态度,何尝有一点父女之情,不为了你,我迟早也要叛教的,因为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生活下去……” 司马瑜默然无言,眼看着薛冬心拖着长剑懒懒地走了回来,连忙迎上去道:“前辈神功无敌,晚辈今天才算是真正开了眼界!” 薛冬心轻叹一声,软弱地道:“你摸摸我的脉息看!” 司马瑜见她伸出一只手来,吊住那柄长剑还在发颤,好像连那点重量都无法支持似的,赶忙伸手接下长剑。把住她的脉门,乍一接触,几乎失声要惊叫起来。 薛冬心轻叹一口气,垂下眼皮道:“现在你知道了,那一剑我虽然得利,可至少已消耗了十分之九的功力,要不是倪焕廷胆子小,不许那两个家伙负伤反攻,我连半招都挺不住了……” 司马瑜惊叫道:“前辈!那您怎么不早说,我们还可以出去接应您!” 薛冬心摇摇头道:“我能说吗?倪焕廷假如知道了我当时的状况,他会不顾一切地下令拚斗,那就糟了,你绝对挡不住他,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司马瑜想了一下才忧愁地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薛冬心软弱地道:“让我休息一下,或许可以恢复一半功力,然后再硬闯白雪宫,这是我们唯一可行的路……” 司马瑜的目光向着原来处的那排短墙看了一眼,只见洞还是在那儿,乃似信不信地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好象并没有经过什么白雪宫……” 倪春兰笑笑道:“我知道你是从化尸洞过来的,那恐怕是世界上最险恶的地方,春秀那丫头对你是另有用心,所以才让你安然通过,否则只要举手之劳,你们几个人在顷刻之间就将尸骨无存……” 司马瑜惊道:“那里面有些什么厉害的玩意儿?” 倪春兰道:“说穿了倒是没什么稀奇,那里有几个副洞,贮满了麻疯病死的尸体所化的毒水,她用手一按机关,毒水流出来两头合堵,大罗金仙也活不了!” 司马瑜不禁默然,片刻后才道:“你说倪春秀对我另有用心,那是什么呢?而且我刚进来时,听你说她是要我去见教主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倪春兰想了一下,才轻轻地道:“我因为身具不受疯毒浸染的异禀,所以才被选任大祭司,春秀却被派任外务祭司,负责新入会的教众祭典,对我们的婚事,教主虽然允许我们自择对象,可也有个严格规定,就是我们所选的人,一定要取得他的同意,我自小就讨厌男人,教主这个规定,多半是为她所设,她一定是看上你了,所以才放你进来,目的是要你去给教主过目,本来今天并非祭典日,你不会找到地道的入口,便只有一直走到白雪宫去,谁知事出突然有一个教徒暴卒,临时举行升天祭典,刚好被你们闯来碰上了……” 司马瑜这才有点明白,冷如冰却问道:“那她自己为什么不陪着一起进来呢?” 倪春兰道:“阳春教的规律甚严,尤其这里是属于禁地,纵然事关终身,未曾奉召,她也不敢擅入,至于后来她是找着什么借口进来我就不得而知了!” 冷如冰笑笑道:“那恐怕还是不放心,偷偷溜进来了,到了此地后,看见地道门开了,她才感到事情不对头,一进门就问他上那儿去了,我们告诉她之后,她非要硬闯进去,所以才跟我们冲突起来,打了没多久,琪妹与薛伯母就来了,接着那丑鬼韩南辉也来了,我们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倪春兰轻叹道:“事情赶得真巧,短短的一刹那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们在谈话时,薛冬心一直在静养调息,半天之后,她才睁开眼睛,望着司马瑜微微一笑道:“跑了一趟毒龙岛,我没想到你会进步如此神速,刚才居然能使倪焕廷小受挫折,固然马姑娘的匕首锋利也有一半因素,可是若非你功力深厚,也断然达不到那种程度,现在我自觉功力略复,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快点去吧!” 司马瑜道:“前辈多歇一会不是更好吗?” 薛冬心摇头笑道:“不!时间越快,对我们越有利!” 司马瑜正表示不解,薛琪已抢着道:“这有什么难懂的,娘利用苦菖削断了那两个宝贝的手腕,倪焕廷为了要替他们拔除苦菖的药性,少也要消耗掉一部分真力,时间耽搁久了,他消耗掉的功力也可以复原了,岂非辜负了娘的一片苦心!” 薛冬心连忙道:“琪儿!不许多说……” 薛琪哼了一声道:“我觉得应该让他知道,免得他老是呈着血气之勇惹麻烦,倪焕廷功力无敌,惹翻了他之后,我们万无幸理,娘不得已才为你开了杀戒,破除了不动兵刀的誓言,故意削断了那两个人的手腕,就是为了替你争取这一线自保之机……” 司马瑜满心惭愧,低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冬心却深思地道:“目前我虽然作了这么一个准备,可是还不敢说绝对能闯得出去,等一会瑜侄对付倪焕廷,万一不行的时候,还须要倪姑娘出手相助一臂之力……” 薛琪连忙道:“为什么要她帮忙?” 薛冬心白了她一眼道:“因为倪姑娘的身外化身障眼术在紧急的时候,可以出其不意地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倪姑娘意下如何?” 倪春兰想了一下道:“司马公子惹祸之由,多半因我而起,我自然万不容辞!” 薛琪一扁嘴道:“那我们呢?” 薛冬心庄容道:“你们一个都不能闲着,据我所知,阳春教中好手如云,瑜侄在对付倪焕廷的时候,其余的人都同时发动,向外力闯,只要能有一个人脱身出去,赶快就去找到方天华等那批老家伙……” 薛琪十分不愿地道:“找他们干吗?” 薛冬心轻叹道:“请他们前来解围相救,方天华鬼计多端,他总会有力法的!” 薛琪哼了一声道:“那您就免不了要与他见面了!” 薛冬心脸色一动,末后还是怆然一叹道:“此举诚非我之所愿,然而事情逼到那个程度,也别无他策了,这总比我们都困死在此绝谷中好得多……” 冷如冰启齿问道:“薛伯母!即使我们能闯出一人,请到方前辈等人前来解救,时间上来得及吗?” 薛冬心正色道:“这就是我要告诉大家的,只要我们确知有一个人已经脱困时,其余的人就不必再拚命了,即使束手就擒也没有关系,留下有用之身静待机会……” 司马瑜忍不住道:“薛前辈,我们被擒之后,能保住性命吗?” 薛冬心点点头道:“我想是可能的,倪焕廷雄心万丈,很想在中原扩大阳春教的势力,我跟琪儿在此地作客五六天,也可以说是被他硬留住的,他千方百计在拉拢我们入教,因此我们在无法抵抗时,不妨虚与委蛇……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最好是我们都能闯出去……” 司马瑜怔了一怔道:“听您的吩咐好了!” 薛冬心微微一笑道:“我这番话的用心就是讲给你一个人听了,因为这些人中,只有你一?瞿泻19樱2沧罹笄浚媚铮韫媚镉肼砉媚镂叶己芊判模嵌萌绾伪;ぷ约海褂戌鞫哺枚嘧14庖坏悖蛑辈幌笫俏业呐?p>  大家都不说话了,薛冬心回顾倪春兰,见她已是凄然欲泣,不禁歉然道:“倪姑娘!我的计划中无法将你包括进去!因为……” 倪春兰用手一擦眼泪毅然地道:“我明白!教主不会放过我的,假如司马公子抵不过教主,我只有死路一条,这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 薛冬心轻轻一叹道:“也许上天会保佑你的!我们走吧!说了一阵子话,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倪春兰招呼那两名侍女,领先在前走去,接着是薛冬心与司马瑜,薛琪落在最后,对着靳春红马蕙芷与凌绢三人,独自怀着不愿亲近的敌意! 越过一片广阔的平野,转过一两个小丘陵,又可以看见高插云天的峭壁了。 在峭壁前面,矗立着一座白色的宏伟建筑物,司马瑜心知这一定就是白雪宫,抢前几步,赶上倪春兰,只是宫前横着一列身着白衣的阳春教徒,男男女女都有,个个都手挺长剑,严阵以待! 韩南辉与倪春秀并立在中央,却不见倪焕廷在场。 薛冬心首先带着一丝欣慰的口吻道:“还好!倪焕廷还没有来,我们还没有误事!” 司马瑜连忙道:“我们现在就冲过去不是更好吗?” 薛冬心摇摇头道:“来不及了!” 宫门口又闪出倪焕廷高大的身形,旁边还跟着两个高大的白衣老人,一男一女,倪春兰见了不禁发出一声失望的惊呼。 七十五 血肉关山 由于倪春兰的这一声惊呼,给予司马瑜等人的心理上,立刻增加了一种威胁,因为她这一呼中,绝望的成分多于惊讶! 薛冬心身执大局,也明白她这一叫是因为那两个老年男女而发,连忙问她道:“倪姑娘!那两个人是谁!” 倪春兰绝望地一叹道:“爹居然把这两个老怪物都搬了出来,夫人的计划可要行不通了……” 司马瑜既着急,又有点不相信,赶紧道:“那两个人究竟是谁呢……”倪春兰用手指着男的低声道:“那是明秋水,女的叫申永贞,是阳春教中硕果仅存的两个元老,当我的祖父任教主时,他们就是大祭师了……” 司马瑜轻松了一点道:“也不过是祭师而已……” 倪春兰白了他一眼轻叹道:“你别看不起他们,整个阳春教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因为我祖父去世时,爹还是一个小孩子,祖父托孤于他们,把教主的秘传武功也交付给他们,再由他们转授给爹……” 这番话很平常,司马瑜实在听不出有什么可虑的地方。 倪春兰从他的眼色中看出了他的意思,乃又一叹道:“这就是说他们两个人是唯一身兼教主与祭师两门武功的人…… 这句话我还得解释一下,阳春教中的武功分为两派,教主所学的为一派,祭司所学又为一派,两派武功路数各不相同,例如我那身外化身的障眼法功夫,便是属于祭司的……这两种功夫若是合在一起,就可以睥睨天下而无敌手,可是先祖创教之时,顾念到这样也许会造成一个目空一切的独夫,所以严格阻止教主不得学习祭司的功夫……” 司马瑜连忙道:“那祭司是否可以习得教主的武功呢?” 倪春兰道:“这一点没有规定,也无须规定,因为这两种功夫互有克制之处,当然教主克制祭司的方法较多,为了巩固教主的权限,没有一个教主会把自己的武功传授给祭司的!” 司马瑜摇头道:“这个规定的确有道理,教主与祭司可以互相监视,谁也无法做出超越常规以外的事……” 倪春兰也点头道:“所以阳春教主自创立以来,声誉很好,可就是到了祖父这一代,由于特殊的环境,造成了这两个特殊人物,才弄得不见容于本国,举教迁来中原……” 司马瑜讶然道:“为什么?难道他们……” 倪春兰摇头道:“不!他们两人对先祖都十分忠心,抚育遗孤,处理教务,不遗余力把我爹教养成人之后,立刻将教中大权交给他,自己依然退守到祭司的职位上,直到我接收了祭司的职务之后。他们才宣告退休,可是这两人的武功,的确高于教中任何一人,爹对他们十分尊敬,他们对爹也十分尽心……” 司马瑜急道:“你还是没说出为什么阳春教会迁到中原来……” 倪春兰轻叹一声道:“没时间说了,爹他们过来……” 倪焕廷满脸秋霜,大踏步过来了,朝薛冬心微点头道:“薛夫人与敝教是作对定了?” 薛冬心回了他一礼庄容道:“教主言重了,存心作对的是教主而非我们……” 这时那两个老人也走了过来,在倪焕廷的耳畔低语几句,目光却一直钉在司马瑜的身,倪焕廷先是连连摇头,可是经不住那两个老人再三言说,最后竟点了一下头,朝着薛冬心道:“既是夫人如此说,在下倒有一个化干戈为玉帕之策……” 薛冬心不禁微愕道:“请教主明示!” 倪焕廷顿了一顿才道:“夫人在此作客颇久,当知在下这四个弟子在我心中之地位,绝无别人所能代替,尤其是韩东辉,因为在下无后,早已将他当作教主的继承人选……谁知他没有福气,丧生于司马少侠之手……” 薛冬心不知道他究竟是何用意,只是因为他口气中并无先前那股急怒寻仇之念,遂也客气地道:“那是一场误会!” 倪焕廷叹了一声道:“是误会也好,反正人已死了,照敝教的两位长老来说,这是冥冥之中神意的安排!” 薛冬心更觉得突然,可是也只得顺着他的口气道:“贵长老明知卓见,妾身十分感激!” 倪焕廷笑了一下道:“夫人不必客气,说起来这还是敝教之幸!” 薛冬心一怔道:“教主的话妾身不懂!” 倪焕廷道:“敝教在雪山大神的护佑下,日益昌盛,这都是神的恩惠,现在这一切,也定是神的安排,神的恩宠降临到司马少侠的身上了……” 薛冬心更是迷惑地道:“教主究竟有何指教?” 倪焕廷笑笑道:“神将东辉死了,却派了一个更好的代替人送给我……” 薛冬心这才明白了,惶然地指着司马瑜道:“教主是要他……” 倪焕廷道:“不错!司马少侠的根骨禀赋,比东辉好多了,所以神才选定他来代替东辉,司马少侠的武功已具根底,只要经过一段短时间的调教就可以接掌我的教务……” 薛冬心不待他说完,立刻拒绝道:“这事绝对不行!” 倪焕廷笑着道:“为什么?” 薛冬心不想得罪他,婉言解释道:“阳春教始源高丽,司马瑜是中华人民,怎能接掌教主之位呢?” 倪焕廷哈哈大笑道:“神意要我们把阳春教移到中华来发展,自然是认为教主的人选,合该由中华人士来担任……” 司马瑜再也忍不住了挺身向前道:“你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的!” 倪焕廷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敢违抗神的意旨!” 司马瑜冷笑一声道:“什么雪山大神,那全是你们伪造出来骗人的玩意儿.我可没有兴趣!” 倪焕廷神色大变,那明秋水抢着出来道:“司马少侠!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缘,你杀死了教主的大弟子,神已经原谅你了,你可不能再触犯神的意思……” 司马瑜大声叫道:“放屁!我就不信什么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有本事,不妨杀了我抵命,别再说那么多废话了!” 明秋水毫无怒意,阴阴一笑道:“神的决定绝不容人违抗,你现在对神不敬,将来可后悔莫及!” 司马瑜忍无可忍,一摆手中长剑,冲了过去叫道:“杀了我也不会后悔!你们这些旁门异端,我不剪除你们已经算客气了,居然还敢要我同流合污……” 剑随声发,如同电闪一般地攻向倪焕廷。 倪焕廷阴笑凝立不动,他身旁的明秋水却伸手朝司马瑜的剑上抓来,双方的距离还有五六尺,可是他的手臂竟象有着魔法一般,居然伸得那么远!那么长! 司马瑜见状大惊,一时呆了手脚,不知如何应付! 倪春兰在后面大叫道:“不要怕,那是障眼法的幻术,直到你看见那手上有着一层蓝色光影的时候,才须要特别小心……” 果然那条长臂虽是抓上了他的剑锋,却全无一点感觉,同时因为她这一声叫破,明秋水的一只真手也停住没有发出来! 倪焕廷瞪眼向倪春兰怒哼道:“贱婢!你是叛定了……” 倪春兰怆然道:“爹!这是您逼出来的!” 倪焕廷一言不发,仗剑直扑出来,司马瑜接住了狠斗起来! 薛冬心见战局已启,立刻朝后招呼一声道:“各位姑娘!照我说的计划,开始冲吧!” 冷如冰等五个女孩子大喝一声,每个人认定一点散冲而前,同时把面积拉得很广,使得对方的一些好手无法兼顾…… 韩南辉接住了冷如冰,倪春秀接住了靳春红。 断臂的韩西辉与韩北辉也裹剑而出,凭着一只独臂,分接住凌绢与马蕙芷! 薛冬心迳奔申永贞,薛琪却走到司马瑜身边,想帮他合敌倪焕廷的,但是立刻被明秋水引开了! 十二个人分成六对厮杀,情况相当激烈! 这几个人中,大概要数倪春秀的功力最弱,可是她依然比靳春红高明一点,几个回合之后,司马瑜这边的人,个个都陷入了危境! 马蕙芷在武功上的造诣最差,幸好她用的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利器,而且与她相对的韩西辉新近受伤,为了顾忌另一只手也被利刃所断,因此她的情形倒是比较轻松一点,再者是凌绢,她的对手也受了伤,而且她心思比较灵敏,一枝长剑,专找韩北辉受伤的那只手进攻,使得对方略有所顾忌! 最苦的是司马瑜薛氏母女! 司马瑜对倪焕廷,那可能是他此生最艰苦的一仗,要不是跑了一趟北海,凑巧服下了参仙的露血,增加了不少的功力,很可能早就被对方深沉的内力将长剑震飞了,再者也幸亏在毒龙岛上得到一幅软甲,护住了身上的重要部分,所以连挨了几剑,居然能一无所伤! 就是这样,使不明底细的倪焕廷以为这小伙子确有过人之能,因为眼看着他中了几剑而不受伤,心中增加了戒意,出手也慎重多了,所以才能勉强地拖下去! 薛冬心对着申永贞,她倒是有着自知之明,刚才这场狠斗,气力并未全复,所以不敢硬拼,出招但求自保! 申永贞的目的也只在拖住她,这老太婆对于打斗似乎也不太感兴趣,因此这两个人动手的情形比较斯文! 薛琪对明秋水该是最热闹的一战! 这小妮子在最近的一段时间中的进步简直无法想象,很可能薛冬心把毕生的心血都传给了她,所以她的那枝剑简直厉害到了极点。 有时轻妙如鸟飞捷舞,有时汹涌如波狂涛怒。 然而偏不巧地她遇上了一个最强的对手。 明秋水的障眼幻术被倪春兰喝破了,干脆弃而不用,完全以真正的功夫迎敌。 论造诣他比倪焕廷还高,仅凭一双空手,却稳如山岳。 不管薛琪的剑下千变万化,他仍是从容应付,看他的意思,似乎要等对方筋疲力竭之后,才想生擒薛琪! 阳春教中其他的弟子一动都不动,手挺长剑封住出口! 缠斗片刻后,忽然那列白衣人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原来有两道淡白色的影子猛然地冲了过去。 那些教众们原是练就的阵式,立刻象潮水般地合拢了起来,剑光乍闪,但闻两声惨叫之后!一片血光四溅! 围拢的人潮散了开去,回到原来的位置。 地下横着四段残尸,很明显的有两个人被杀死了。 从服式打扮上看来,这正是倪春兰的两个贴身侍女,同时打斗场中也不见了倪春兰的踪影…… 明秋水首先发现了这件事,轻呼一声道:“教主!不好了,春兰溜掉了!” 倪春兰趁着她两名侍女闯阵的时候,利用那一刹那的空隙,由出口处逃走了! 倪焕廷怒吼一声道:“由她去!谅她也逃不了,先把这批人收拾下来,再追她去……” 明秋水猛的一挥手,长袖撩出一股劲风,将薛琪逼退了好几步,然后沉声道:“不行!教中不可一日无祭司,我要去追她回来!” 倪焕廷急得大叫道:“明老!暂时别去管她让春秀递补也是一样的!” 明秋水摇头道:“春秀差多了,大祭司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说着返身欲行,倪焕廷又叫道:“明老!你现在走不得,我以教主的身份命令你留下!” 明秋水脸色一沉道:“教主!我与永贞都是为了教面支持你,假如你对教中的事务如此不重视的话,我们没有继续服从你的理由!” 说着身形一闪,从那列教众的头上飞掠而过,顷刻就失去了踪影! 薛琪跟在他后面也想溜,倪焕廷只得虚幌一剑,脱出司马瑜的纠缠,赶到薛琪的前面将她拦住! 司马瑜怎肯放弃这个机会,赶快也追了上来,一剑刺向他的腰下,这是从倪春兰杀死韩东辉所得来的启示。 阳春教的护身气功上,这是唯一练不到的死门。 倪焕廷逼得回身迎敌,司马瑜乘机叫道:“琪妹!快走!” 薛琪又腾出空来了,可是她反而回身,与司马瑜夹攻倪焕廷,口中也叫道:“不!瑜哥哥!还是你走!” 司马瑜又急又怒,厉声叫道:“琪妹!听我话……” 薛琪倔强地一摇头道:“不!我绝不走,我不愿意见到方天华……” 倪焕廷冷笑一声,剑光突盛,将两人都封住了道:“别做梦了,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由于他的剑势突然猛烈起来,司马瑜与薛琪二人都忙着照顾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能抽身了! 薛冬心一面与申永贞折招,一面叹道:“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傻得可恨,不管是谁,只要能走出一个人,其他人就有指望,谁有机会谁就走,何苦硬陷在这里呢!” 司马瑜埋头不语,手下的剑却猛地狠攻,好象要再为薛琪制造一个机会! 然而倪焕廷已看透了他的心思,招招提防着,不给他一点得手的空隙,而且他的剑招还多半指向薛琪,迫得她连连后退,离着出口处反而更远了! “呀……” 一声惊呼,那是靳春红被倪春秀看准空隙,一剑刺中了右臂,长剑脱手,紧跟着上前一脚,踢中了她的穴道!倒在地下! 司马瑜见状怒中火烧,手中剑光乍猛,荡开倪焕廷的一剑,飞身向后扑去,斜里横削一剑,刚好挡了倪春秀砍向靳春红的剑势! 倪春秀回剑自救,顾不得伤害靳春红。 可是又变成一对一的局势,脱身的机会更渺茫了! 薛琪单独对付倪焕廷,更显得手忙脚乱,因为倪焕廷不象明秋水那么客气,招招都指向她的要害! 司马瑜与倪春秀刚搭上手,斗了五六合。 薛琪又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倪焕廷找到一个空隙,突地探出一只空手,点在她的穴道上,将她点倒在地! 接着是冷如冰的长剑被韩南辉一把擢住,夺了过去,当他进一步要想上前去点她的穴道时,冷如冰厉声大叫道:“不许你的脏手碰我!” 韩南辉被她的叫声震得一慑,果然不敢去碰她!举起夺来的剑道:“那我只有杀死你了!” 冷如冰双手一背,凛然道:“你动手吧!” 韩南辉挺剑犹豫,倪焕廷大喝道:“杀就杀!今天一个活命都不留!” 韩南辉正待出剑,与薛冬心交手的申永贞却电速抽身赶了过去,一掌推开韩南辉,然后在冷如冰的顶上轻拍了一下。 冷如冰软软地朝地下倒去。 倪焕廷怔了一怔道:“申老!你这是做什么?” 申永贞微微一笑道:“假如明秋水无法将春兰追回来,这女孩子倒是很好的祭司人选!” 倪焕廷没开口,薛冬心轻轻一叹道:“那两位姑娘也别动手,我们认命吧!” 凌绢与马蕙芷果然放弃了战斗,退到后面。 场中只剩下倪春秀与司马瑜,犹在舍命狠拼! 倪焕廷冷笑一声道:“小子!你也弃剑投降吧!” 司马瑜厉叫道:“你杀了我倒行……” 接着几下猛砍,居然将倪春秀杀得连连退后! 倪焕廷见状大怒道:“春秀!你退下,让我来对付他,三招之内,我若是不把这小子打得躺在地下,我这教主就算白做了……” 倪春秀闻言退后,喘息不止! 司马瑜也累得浑身大汗,手臂酸麻不堪,可是他仍然毫无惧色地挺剑扑向倪焕廷,大声叫道:“老贼!除非我的头脱离颈子,才会躺下来!” 倪焕廷怒哼一声,蓦地剑上一磕,刚好迎着司马瑜剑锋! “当!” 一声巨响,司马瑜连人带剑被格退十几步,那条胳臂再也举不起来了! 倪焕廷不放松,踏步上前又是一剑横扫。 这一剑并不取人,却是对准司马瑜垂下长剑。 又是一声巨响,司马瑜的剑再也握不住了被击出老远,掉落地下。 倪焕廷哈哈大笑道:“小子!现在你怎么说?” 司马瑜慎目大呼道:“老贼!你尽管出手好了,我就是一双空手,也要跟你拼到底!” 倪焕廷大笑声中,将长剑一把丢开道:“本教主也用空手对你,非要你乖乖躺下不可!” 说时欺身进步,一掌斜撩向他的腰下抓到,司马瑜奋起余力,双掌运起五行真气,排空击出! 掌力落在倪焕廷身上,竟丝毫不起作用!而倪焕廷的掌势却一点不变地抓到,司马瑜连还手招架的能力都没有,看着就被他抓上。 蓦地斜里掠过一道青光,直射向倪焕廷的后腰.取的正是死门部位! 倪焕廷不禁一怔,本能地抽回手来,改向旁边一劈,将那道青光拍落。 原来那是一柄长剑,同时被他点中穴道的薛琪却意外地站了起来,轻轻一笑道:“大教主!三招已过,瑜哥哥还好好地站在那儿,你怎么说呢?” 倪焕廷怔在那儿,脸色大变,半晌才道:“你在背后暗算,怎能算数!” 薛琪微微一笑道:“假如别人出手帮忙,自然不能作数,可是我已经被你制住穴道,在你想象中.我绝不可能再起来暗算你的是不是?” 倪焕廷无言可答,薛琪又笑道:“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了,因此你那一招也该算数了!” 倪焕廷的脸色阴沉地思考片刻,最后才一哼道:“好!就算数!不过你是怎么解开穴道的?” 薛琪笑笑道:“我根本就没有被你点中穴道,当你出手时,我赶忙闭住气,装做受制的样子,想等一下找个机会离开这儿的……” 倪焕廷立刻叫道:“好!本教主一时不察,上了你的当!现在就准你离开这儿好了!” 薛琪摇摇头道:“不!我要放弃这个权利,改让给瑜哥哥!” 倪焕廷摇头道:“不行!我放你出去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这小子无论如何也不能……” 薛琪立刻道:“你放心好了,瑜哥哥不是一去就不来了,留下我们在这儿抵押,不出半年,他一定赶回来与你重决高下……” 司马瑜立刻表示反对道:“琪妹,我不能接受……” 薛琪一沉声道:“瑜哥哥!你一定要死的话,半年以后,再来陪我们一起死,现在可由不得你自己作主,我们这么多人的生命,全靠你这一行,我要是愿意见方天华的话,就不会来麻烦你了……” 司马瑜沉吟不语,倪焕廷想了一下道:“这小子出去也行!不过他必须靠自己的能力闯过那一关!” 说着用手一指那列人墙,薛琪立刻叫道:“你要不要脸,瑜哥哥久战力疲……” 倪焕廷沉声道:“这是最宽的让步,再无商量的余地了!” 司马瑜略一沉吟道:“闯就闯!我不相信你这批人能拦住我!” 倪焕廷阴笑道:“而且要马上行动,我从一数到十,假如你还没有闯过去,我就要亲自出手将你留下了!” 说完他立刻开始数出第一声,司马瑜不敢怠慢,双足一蹬,迳向出口处冲去! 薛琪见他仍是仗着一双空手,急着大叫道:“瑜哥哥!把剑带着!” 倪焕廷已经飞速地数到四,司马瑜为了争取时间顾不得回头拾剑,一直向前猛冲,才走到人墙前丈余处,那一列人墙已迅速地合拢起来。 森森的剑气一齐涌向他的身上。 这些人却是阳春教中的武功好手,司马瑜的身上虽然披着软甲,不怕剑砍,可是要在刹那的时间内,冲破这一道人墙,谁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否则倪焕廷也不会那么大方了…… 然而司马瑜也是明白这是一个唯一的机会,明知希望很渺茫,也不能不鼓勇一试! 剑气临身之时,他大喝一声,双掌运足劲力,朝人墙上推去! 这是他拼命的挣扎,劲力非同小可,人墙居然被他的劲力推得一动,露出一个缺口,他连忙冲了过去。 这时倪焕廷已数到八了! 同时人群中突然又闪出四名白衣剑手,飞速地拦在他前面。四枝长剑含着如山般的剑气向他压来! 司马瑜的第一掌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怎知这剑阵还有变呢! 同时这四枝长剑所发出的剑气远比人墙合围时还要强,分明是四个绝高的剑手,特别留做补缺之用的! 司马瑜心中一凉,心想与其再被倪焕廷生擒受折磨,倒不如死在剑下痛快一点,所以他也放弃了抵抗的准备,一任那长剑砍下来! 意料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那四支长剑快砍到他身上的时候,两支穿胸的因为有软甲保护,可以不作理会,一支削颈,一支削足却万难躲过。 然而削颈的那支剑猛然改了方向,朝下一落,架开望足的一剑,而且那使剑的人反而抢了进来,贴着他的后背一掌,将他的身子往出口的通道上送去。 倪焕廷的口中刚报到十,司马瑜已站在入口处! 那个用掌送他的人,却被穿心两剑刺了胸膛,身子慢慢向地上倒去。 司马瑜回头惊视,才认出那个正是在山门外第一次与他比剑的那个哑巴,当时自己一念之仁,掌下对他留了一分情,却没有想到他会用性命来报答自己…… 七十六 相逢隔世 这一番突然的急变,不过是弹指间事! 薛琪刚为司马瑜的危境发出惊呼,立刻就转为欢欣,大声叫道:“瑜哥哥!你闯过了!” 司马瑜望着地下那个挣扎就死的人,目中不禁流下了眼泪,肃容拜了一拜,惨着声音道:“朋友!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可是你的恩惠却永留在我的心中……” 那人朝司马瑜摆摆手,身子就不动了! 倪焕廷满脸怒容地过来,举足在那个人的尸体上乱踏,只见血肉四洒,司马瑜不觉大怒喝道:“不许你作践他的遗体……” 倪焕廷也厉声叫道:“小子!算你的命长,居然有这些叛徒来救你,快滚吧……” 薛琪也哀声道:“瑜哥哥!你快走吧!假如方天华他们也不行,半年之后,你别再来了……” 司马瑜一拭泪珠道:“琪妹!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即使找不到一个帮手,半年之后,我也一定再来陪你们死在一道,好好地保重!我走了!” 回头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用手指指地下的残尸道:“琪妹!假如有机会,请你好好地收拾一下他的遗骨!” 薛琪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去吧!” 司马瑜这才回头走了,走得很急,他恨不得一步就赶到东海钓鱼矶上,把这个消息通知方天华等人…… 顺着通道走出不远,已可望见倪春秀的那所宫殿,他也无心再去管那五个人的死活了,一迳循路向着出山的方向奔去! 整整化了一天的时间,他才赶出云开大山,疲累饥渴交加,几乎使他无法再举步了! 好容易找到一家饭馆,饱餐一顿后,付过饭帐,正想继续赶路,谁知才出店门,骤感一阵昏眩,眼前金星乱舞,禁不住就要倒下去! 他连忙用手扶住门栏,连连地告诉自己! “我可不能病,千万不能病,一病就要误事了……” 心里虽在这样想,可是他的体力已透支到了极点,摇摇幌幌地走出十几步,终于眼前一阵发黑,耳中只听得轰的一响,什么都不知道了! x  x  x  x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布置得很简陋的屋子里,而且还充满了一股刺鼻的怪味,因此他立刻一翻身坐了起来,身下几块薄板吱吱直响! 然后他又听见一个苍老的喉咙道:“老萧!快来吧!这小伙子醒了!” 接着是一个青衣的人影,慢慢地从门外进来,向他的身前移近。 司马瑜一看那个人影。止不住心中狂跳,可是他还无法相信,连忙揉揉眼睛,再仔细地看了一下,终于看清楚了! 飞快地跨下板床,向着那人扑去,紧紧地抱住,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这个人正是他在世上唯一最亲近的人,他的师父——长眉笑煞萧奇! 在群侠联手,大破方天华的小岛时,他与铁剑先生展翼以及天南双毒,都被方天华急怒之下引发地火,使小岛陆沉而告失踪了。 虽然方天华曾经告诉过他说这些人并未身死,他也无法相信。 现在他亲眼看见了,仍是不十分相信。 半天之后,他才流着眼泪,哽咽地道:“师父!真的是你吗?” 萧奇看起来并不见老,而且精神更矍铄了,抖动两道长眉,仍是从前那付笑嘻嘻的神情道:“自然是我,难道鬼门关上去一趟,我就变了样子了?” 司马瑜听得一怔道:“鬼门关?师父!我们是在泉下相见吗?” 萧奇哈哈大笑道:“对了!黄泉路上,鬼门关中,我念在师徒一场,怕你人生地疏摸不着路,特地前来接引你!” 司马瑜听得更怔了,喃喃地道:“这么说来我也是死了?” 萧奇振动长眉笑道:“当然是死了!不死我们怎么见得着面?” 司马瑜心中一凉,失声道:“糟了!我可不能死……” 萧奇一瞪眼道:“生死由命,那能随你自己作主?” 司马瑜脑中轰然一响,整个地呆了,口中犹自喃喃地自言自语……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 旁边又传过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好了!老萧!你别逗他了,这孩子刚醒过来,别把他给逗疯了!” 司马瑜闻声回头,看见那发话的人正是坐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上,白发苍苍,却正是铁剑先生展翼,不禁惊奇交集,连忙又向他叩首道:“展老前辈!原来你也在这儿……” 展翼笑笑招手道:“起来!起来!到外面说话去,这屋子里味道太重!” 萧奇首先提步出屋,司马瑜跟着出来后,才发现外面是一间简朴的小客厅,朗朗日光从窗子里照了进来! 展翼也出来了,见他望着窗外,乃笑道:“老贤侄!你放心吧!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仍然是人间世界!” 接着又回头对萧奇道:“老萧!你也太恶作剧了,师徒阔别多年,一见面就作弄他!” 萧奇哼了一声道:“这小子太可恶了,老头子从小将他养大,生死存亡未定,他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心心念念只记得那些姊姊妹妹!” 司马瑜被说得脸上一红,连忙道:“师父!弟子从来就没有忘怀您老人家!” 萧奇冷笑一声道:“算了!你别口是心非了,你在昏迷中躺了一天一夜,口中呓语连篇,不是喊姊姊,就是叫妹妹,甚至于连你的丈母娘都有份,就没听你叫一声师父!” 司马瑜被说得低下头去,愧然不语。 还是展翼笑道:“老萧!你真好意思,这么大岁数,还跟年青的女孩儿吃醋,人家又不知道你是否还在人间……” 司马瑜立刻抬头道:“我知道!” 萧奇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瑜道:“方天华告诉我的,他说您等二位老人家与天南双毒都被一个白发老婆婆救走了,那时徒儿不知真假,但想来他不至于骗人……” 萧奇与展翼对望了一眼,诧然地道:“看不出混元笔还有点神通,我们的行踪居然瞒不过他!” 司马瑜连忙又问道:“师父!那老婆婆是谁?这些年来,您二位在那里?” 萧奇想了一下才道:“这些话以后再说,先讲你怎么也进到麻疯谷中去了,薛冬心母女在里面怎么样?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司马瑜一惊道:“师父!您怎么知道我从麻疯谷中出来的?” 萧奇哼了一声道:“这还用问,你倒在大街上,一身染满了疯毒,要不是我们刚好经过,人家一定会把你给火化了,只是你小子不知吃了什么灵药,麻疯毒虽然染满了你的衣服,却一点都没有侵入到你的体内,否则我们也不敢将你救活……”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倪春兰给我搽的那些药水有解毒之效!” 萧奇一惊道:“倪春兰!她不是阳春教的女祭司吗?你怎么又跟她搭上关系了?” 司马瑜也是一惊道:“师父!你对阳春教的事很清楚……” 萧奇急忙道:“我与展兄受了龙老夫人之命,专门在此监视阳春教的行动,除了无法深入去探听真实详情外,教中的一切情形,龙老夫人都交代得很清楚!” 司马瑜怔然道:“龙老夫人是谁?是不是那个救了您的老太太?” 萧奇忙道;“不错!暂时不必提她,先讲讲你的事吧!” 司马瑜一叹道:“这话说起来可长了!” 接着他把几年来的经过,从太湖小岛上幸逃余生起,一直到如何闯出阳春教主倪焕廷的剑阵止,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 中间还牵扯到许多人,许多事,如已经改名为苦核的尸魔长孙无明与方天华薛冬心之间的关系,则不免要说到方天华与薛冬心之间的孽缘了。 西湖遇沙克浚之变,则牵涉到北海之行。 毒龙岛之旅。 最后才是云开大山中的奇变! 一番话即使简单,也化了两个多时辰才算勉强讲完了! 萧奇与展翼边听边叹,说不完的惊奇,一直等他说完了,萧奇才一叹道:“小子!你在这几年中的经历,比老头子一生中所遇的事故还多,怎么天下的那些奇人奇事,全叫你一个人遇上了……” 展翼也半羡半叹地道:“贤侄历经险劫,最后都能化危为安,而且还得到许多不世的机缘,真可谓天心独厚了,异日光大武林,成为天下第一人,亦必非贤侄莫属矣!” 司马瑜惶然地道:“前辈太过奖重了,小侄从不敢存此心……” 萧奇却神色庄重地道:“这些话还言之过早,倒是阳春教中发生的这些事,我们是否应该赶紧通知龙老夫人一声?” 展翼点点头道:“那是当然的,不过据司马贤侄的叙述,阳春教的实力果然不容轻视,以龙老夫人一人之力,断难应付,东海之行,尚属必须,方天华等人的武功机智,俱为越人一等,两方面汇合起来,一定可以消灭这批狂人……” 萧奇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开始行动吧!展老……” 展翼笑笑道:“滇边之行,当然由我去,你们师徒则跑一趟东海,一来叙叙离情,再者也将龙老夫人的情形,告诉方天华他们,大家尽速赶到此地会合……” x  x  x  x 为了争取时间,长眉笑煞萧奇与司马瑜师徒二人,赁了一艘海船,日夜兼程,向着东海进发! 在船上,萧奇也将他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方天华告诉司马瑜的话并无虚假,萧奇,展翼以及天南双毒等四人的确是被一个白发老妇救走的! 因为他们四人都不知水性,小岛陆沉之际,他们只仗着一口气,勉强浮出了水面,挣扎了一番,终于还是喝足了水下沉湖底。 就在他们自认必死之际,突然被人从后领提起向水面上升去,接着一个个地被掷入一艘小船。 当他们从蒙幢中醒来之际,才发现那救他们的人,是一个白发的老妇,当时四人都十分疲弱,由着那老妇将他们带到一个小渔港中。 由于那一场陆沉巨变来得十分猛烈,使得这四人都以为其他人绝对无法幸免,虽然保全了性命,却已壮志全灰! 而展翼萧奇与天南双毒之间,也化除了仇隙! 那救他们的老妇,自称姓龙,他们逐以龙老夫人称呼她! 龙老夫人等他们复原后,慢慢地与他们谈到武功上的问题,同时也个别地与他们一一印证武学,结果使他们大为折服! 长眉笑煞自负独擅的龙形八掌,才走得两招即被制住! 铁剑先生展翼在第七招上弃剑认输! 成名多年的天南双毒联合出手,结果也只交到第十一招上,即各中了龙老夫人一掌,也心甘情愿地服输了! 龙老妇人不仅在武功上胜过他们,而且在其他各方面的学识也令他们心悦诚服而自惭不如! 而这时龙老妇人才表示她这次到中原来的目的是为了要消弥武林中的一大劫运,对方是远居海外的一个异邦宗教组织,为了特殊的原故,想到中原来谋求发展,由于对方的势力太强,龙老妇人独力难支,乃要求他们四人先随她到滇边澜沦江畔的居处去进修武功!然后再共谋对付之策! 她算定在两三年内,对方还不会有多作为。 这四人义不容辞,自然都答应了,于是他们在澜沦江畔,渡过了一段岁月。 直到前一个月,龙老妇人估计着对方快要展开活动了,而龙老妇人本身却因为修炼一种神功尚未完成,乃留下天南双毒护法守关外,展翼与萧奇先到附近来观察对方的行动! 这一个海外的宗教组织正是阳春教! 龙老妇人与阳春教之间,尚另有一段过节!是以对他们的内情,了解得十分清楚! 萧奇与展翼在此地株守了几天,暗中展开调查,发现阳春教目前仍致力于建设内部,一时仍无对外发展之意,遂放松了监视! 可是在半个月前,却意外地发现薛冬心母女二人进入了阳春教总坛,一去即无消息。 他们十分紧张,却也不敢深入探视,因为阳春教的总坛内布满了麻疯病毒,染上即无幸理,等了一阵之后,他们十分着急,正想冒险前往一探,却不想碰见了司马瑜倒在街中心! 由于司马瑜身上布满病毒,他们知道他一定是由阳春教的麻疯谷中出来,这才将他抬到居处,用龙老妇人给他们的鸟风草替他解毒! 不想司马瑜昏倒的原因仅是为了过分疲累,并未受到病毒的侵染! 这就是萧奇与展翼在失踪后的全部经过了…… 七十七 冤家路窄 萧奇的遭遇自然比不上司马瑜多姿多采,可是那个救他们的龙老夫人却引起了司马瑜的绝大兴趣。 第一是她的武功,这倒还不算什么,由于这些年来的历练,他知道世上的奇人辈出,多半是喜欢隐姓埋名的。 最奇怪的是她与阳春教之间的关系,阳春教迁入中原,也不过五六年的事,而且行踪隐秘,足迹不出云开大山,龙老夫人却能摸着他们的行踪,而且对他们的内部情形知之颇深,这个谜底他非打破不可! 师徒俩正倚着船舷在谈天,萧奇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笑笑道:“小子!你一定想知道龙老夫人与阳春教之间有什么过节是不是?” 司马瑜点点头道:“不错!而且我还想知道龙老夫人与阳春教之间有着什么关系,否则她对于阳春教的内情绝不会如此熟悉!” 萧奇道:“他们之间的内情十分复杂,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就我所知道的,方今阳春教主倪焕廷是龙老夫人的女婿,阳春教从高丽迁到中原来,也是为着龙老夫人之故!” 司马瑜不禁一怔,万没想到会有这等内情。 萧奇叹了一口气道:“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龙老夫人带着她的女儿游历到了高丽,她们母女俩都是身怀绝技,扬威异域,颇有盛誉,那时阳春教主倪焕廷正是三十二岁,却仍独身未娶,风闻盛名,前来要求比武,结果技胜一着互相倾心,就娶了龙老夫人的女儿……” 司马瑜听得有些不懂道:“龙老夫人既有那么高的武功,为什么在中原不肯显露,却要跑到高丽去扬名,而且还要把女儿嫁给一个外国人呢?” 萧奇脸色微动,停了一下轻叹道:“这话就很难说了!因为龙老夫人的女儿染有一种怪疾……” 司马瑜立刻道:“是麻疯症!” 萧奇点了一下头,司马瑜立刻道:“这就是龙老夫人的不对了,她的女儿染上了那种绝症,怎么还将她嫁出去害人呢……” 萧奇一正色道:“这倒不能怪龙老夫人,她女儿所生的麻疯症并非无药可治,而那种药就产在高丽的绝峰之上,那山峰终年积雪,恰好是阳春教的总坛所在地!” 司马瑜想了一下道:“我明白了,龙老夫人遗女远嫁,根本是有目的的!” 萧奇摇头道:“不!龙老夫人带着女儿到高丽去的目的是为了治病,那药是一种温泉,源于千载寒冰之中,只要取得那种泉水连续沐浴三个月,就可以使疯毒根除,可是那泉水已被阳春教人视为圣泉,绝对不肯给人,她们母女到了高丽,得知这种情形后,只得炫技招摇,引使阳春教主前来比武,若是胜过他们,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夺取泉水,可是倪焕廷的武功偏又十分高明,战之不胜,便只有嫁给他,才能取用他们的圣泉,这是龙老夫人受护女儿的一片慈心,倒是无可厚非!” 司马瑜默然片刻后才道:“以后又怎么了?” 萧奇道:“龙老夫人嫁女之后,便回到中原,过了五六年,她思念爱女,放心不下,又去探视了一遍,那时他们夫妇生活过得十分美满,她女儿的疯毒全部消除了,而且刚生下一个女儿,那便是倪春兰,龙老夫人十分欣慰……” 司马瑜忍不住道:“既然疯毒已除,为什么阳春教中会有那么多的麻疯患者呢?” 萧奇叹了一声道:“你别急呀!我还没有说完呢!龙老夫人的女儿疯病虽愈,那病毒却并未消灭,只是转到倪焕廷身上去了!” 司马瑜眼睛一瞪,表示不解!萧奇又解释道:“其实这也不能算是传染,因为倪焕廷的体中,原来也潜伏有一种隐形的疯毒,不但是倪焕廷,阳春教徒众中,一大半都具有那种毒性,这毒性是根源于他们的圣泉而来,凡是受过圣泉洗沐的人,都染有那种隐毒!” 司马瑜睁大了眼睛道:“师父!您越说越令人不懂了,那圣泉不是可以解毒吗,怎么……” 萧奇一叹道:“这物之奇,的确令人不可思议,那圣泉对于麻疯病毒虽有祛解之效,可是它本身也是一种毒泉,完全是以毒攻毒的原理下才能祛疯之效,不过这种毒性非常奇特,平时隐而不发,猝然发作之后,立刻就致人于死命,所以阳春教的历代教主,都是夭亡于中年,从无一人能活过四十岁,……” 司马瑜点点头道:“这一点倒是事实,我听倪春秀说过了……” 萧奇道:“所以龙老夫人的女儿与倪焕廷的结合,反倒延长了他的寿命!温泉中的隐毒与真正的病毒接触之后,反而被引发了出来,倪焕廷是第一个发作的人,他发现自己传染上疯毒,一时不察,以为是受了妻子的陷害,暴怒之下,立刻出手杀死了他的妻子,那时他们的第二个女儿倪春秀刚出世不久,而龙老夫人也刚好在那儿,目睹爱女被杀,自然忍不住跟他动手,可是又打不过他,含悲带愤逃回中原……” 司马瑜这次没有表示意见,静静地听下去! 萧奇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下去:“龙老夫人回到中原之后,虽然伤心女儿之惨死,可是并未了解其中的真正原因,对于倪焕廷的毒手无情,心中多少还有些内疚,乃深入云开大山的麻疯谷中,详细研究各种麻疯的病毒,终于找出了其中的原因,于是她带着研究的结果,重至高丽,把这项结果告诉倪焕廷!” 司马瑜马上问道:“倪焕廷的反应如何?” 萧奇长眉一耸道:“龙老夫人重至阳春教时,那儿已成了一个麻疯世界!” 司马瑜一惊道:“为什么?” 萧奇愤然道:“倪焕廷染上麻疯之后,也拚命寻求解毒之法,由于他是两种疯毒并发之故,圣泉自然不再有效,而且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个道理,所以只有按照我们中原治疗麻疯的古法,想藉男女交合之际,将麻疯毒传染给对方,首先他用教中的女祭司作为对象!” 司马瑜失声道:“那不是他的褓母吗?” 萧奇点点头道:“不错!因为他是教主,为了身份所关,只能接近祭司,可是结果并未如愿,由于他所染的疯毒特殊,不仅未能转移出去,反而连女祭司也染上了,倪焕廷犹不死心,接连地御了十几个女子,结果依然相同,而这十几个女子又成为疯毒的种苗,或间接,或直接,将麻疯症传染至整个阳春教中,几乎有一大半的教徒都罹此绝症,倪焕廷这才着了慌……” 司马瑜听得毛骨悚然,骇然地道:“那他为什么会想到将阳春教改迁到中原来的呢?” 萧奇一叹道:“倪焕廷经此一来,知道麻疯一病,启源于中原百粤之地,病患最多,可使研究之对象也最多,乃乔装商民浮海而来,秘密买通官府,购下云开大山中的麻疯谷作为根据地,因为那个地方原为麻疯患者的放逐区,寻常人视为鬼域,绝足不前,官府倒是乐得答应,倪焕廷一面建设总坛基地,一面窥其所知,从事疯病的研究……” 司马瑜忍不住插口道:“他研究可有结果了?” 萧奇点点头道:“结果是有了,可是他却只能治疗普通的病毒,象他这种特殊的病毒却是绝症,他只好能控制住不加深,也因此才形成他的变态心理!” 司马瑜道:“什么心理?” 萧奇一叹道:“他认为这些病源都是由汉人而起,所以他要在中原扩大阳春教的势力,让汉人中的武林人物都成为他的教徒,而且都要染上他的绝症!” 司马瑜不禁怒道:“混帐!这家伙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奇点点头道:“所以龙老夫人要努力制止他,却又怕独力难支,颇想拉拢一些中原武林好手以为助之,可是她对武林人物十分陌生,不知从何连络起,好容易打听到太湖中有一场武林人物盛会,那就是方天华召集七大凶人准备重起江湖之举,赶了来想喻之以利害,共图大计,结果来迟了一步,正好赶上那一场巨变,只救了我们四人……” 司马瑜连忙道:“难道她没有看到其他人?” 萧奇摇头道:“没有!当时湖面上尸骸纵横就只有我们幸而不死……” 司马瑜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那天陆沉之际,自己与冷如冰公孙述等人都仗着僻水珠之效,潜伏水底而不死!薛琪被方天华救入那一只怪船中,东海三魔与靳春红都精通水性,一定也都隐身水下活动!只有萧奇等四人在水面上活动,无怪乎龙老夫人会找不到其他人了…… 因此他问道:“师父!您是否认为我们都死了?” 萧奇摇头道:“不!我对你们这些人的下落虽不清楚,可是我知道你们中有几个人绝对不会遭难的,可是龙老夫人将我们带到滇边练功,一直没机会出来打听,而且江湖上也从此失去了你们的踪迹,我们也只好放弃追索了,因为时机很紧迫,监视阳春教的活动一步也不能放松,我们也无法分身前来访问,天意凑巧,你们会刚好凑了来……” 言下颇为兴奋,司马瑜见到师父无恙,自然也十分高兴,可是他悬念薛冬心冷如冰等人陷身阳春教中,情况不知如何,不禁又忧心如焚! 萧奇好似明白了他的心意,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子!你放心好了,倪焕廷为了要发展阳春教,对于那几个人都不会伤害的,因为她们都有利用的价值!” 司马瑜忧虑地道:“她们怎会受他所用呢?” 萧奇笑笑道:“她们已经看你逃了出来,自然会寄望在你身上,因此在一年之内,她们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 给他这一说,司马瑜比较放心了,萧奇又笑笑道:“小子!这些年来,我为了担心你的生死下落,一直提不起喝酒的兴趣,今天难得重逢,我非要好好地喝它一个痛快不可!” 司马瑜也迎合他道:“是的!师父!弟子也要好好地陪您喝上几杯!” 于是师徒二人,叫船家准备了几味菜肴,抬了一罐好酒,放在甲板上,相对开怀痛饮,同时也互相谈起一些别后的琐碎情形,意兴更浓,不知自己而沉,皓月东升,星斗布满长空,但见水天一色,胸怀更是壮阔…… 忽然船后把舵的舟子叫了起来道:“看!神仙!会腾云驾雾的神仙……” 声音叫得很大,把船上睡着几人都吵醒了,大家都涌到甲板上向天来下看着! 但见一片白色的浮云,在长空中悠悠飘荡!云上对坐着两个人影,因为距离尚远,看不见面目,只约略可知他们也是在对月互饮! 迷信的舟子都跪了下来,望空膜拜。 萧奇在啧啧称奇,司马瑜却心中一动,连忙拉着他道:“师父!我们快躲到舱里去,别叫人家看见了……” 萧奇怔然道:“为什么!难道你认识他们?” 司马瑜硬把萧奇拖进舱房,口中含糊地应了一声! 萧奇不信地道:“你这小子真了不起,居然连天上的神仙都认识了!” 司马瑜急得咳了一声道:“师父!您弄错了,这那里是什么神仙了。” 萧奇一瞪眼道:“凡人那有腾云驾雾的……” 司马瑜叹道:“师父!您怎么忘了,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初见毒龙国主沙克浚时,他就是乘着这么一个玩意儿,据说是叫做云舟……” 萧奇一怔道:“那上面坐的是沙克浚?” 司马瑜点点头道:“不错!除了他之外,再也不会有人制出云舟,而且他那高大庞梧的身材,虽然隔得那么远,我也不会看错……” 萧奇怔了一怔才道:“世上居然会有这种奇怪的玩意儿,我虽然已经亲眼看见,却仍然无法相信,我得仔细地看一下!” 说着掀开舱房的小窗,向外面张望着,司马瑜连忙道:“师父!小心一点,别叫人家发现了,这家伙对我恨到极点,碰上了又是一场大麻烦……” 萧奇张了一下,忽然叹道:“看来真是冤家路窄,想躲都躲不了!” 司马瑜一惊道:“怎么!他们上船来了?” 萧奇点点头,遂觉船身微微一震,想是那云舟已在船上降落,接着是那些舟子的膜拜祷告声,然后又是一个宏亮的声音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们不是神仙,同样是凡夫俗子而已,所以能在空中飞翔,完全是靠着这个玩意而已……” 舟子似乎还不相信,那宏亮的声音又道:“我们为了一时高兴出来,飞得远一点,这个气舟发生了一点小毛病,没有办法回去了,只好借你们的船歇歇脚,你们是往那儿去?” 遂听得舟主人回道:“小舟是由两位客人雇着要到东海去!” 宏亮的声音又道:“好极了,我们也想上东海去玩玩,你们的客人呢?” 司马瑜见藏不住了,只得一掀舱门,挺身出外道:“沙克浚!我们又见面了!” 高大的沙克浚已更去皇袍,穿了一身青灰色外氅,绕颊长虬如故,见了司马瑜后先是一怔,继而大笑道:“哈…… 司马瑜,宇宙虽宽,我们活动的范围可实在太小了一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来!这儿还有一位故人,想必你一定认识的!” 说着将身子微偏,露出后面的人。 那人一身道装,少一目,残一臂,形貌狰狞! 司马瑜却大为吃惊,因为这人正是无忧的师兄长乐真人! 他的一只左眼是在冰原上被尸魔长孙无明驱策死尸伤的,一条胳臂是被他的师妹无忧用玄阴煞爪抓断的。 这都是为了司马瑜的原故,所以他见了司马瑜之后,立刻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道:“小子!本师到处在找你,想不到会在此地碰上你,大概是你命当该绝了!” 司马瑜怎么样也没想到这两个魔头会凑到一块儿的,这两个家伙的武功都高明到了绝顶,而且与自己都是仇高似天,四周是茫茫大海,欲退无路,看来今天的确是无法幸免了! 因此他将心一横,厉声道:“沙克浚!长乐!今天碰上你们,我也认了,不过你们要想杀死我,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长乐真人嘿嘿冷笑道:“沙兄!这小子还在嘴硬呢!是你出手还是我出手?” 沙克浚微微一笑道:“兄弟与他的仇恨,远不如道长之深,还是由道长出手吧!” 长乐真人的独目闪着厉光,摇着一条单臂,跨前数步道:“谢谢沙兄相让,贫道先弄瞎他一只眼睛,再弄断他一条胳臂,留下他半条残命,也给沙兄出出气!” 沙克浚但笑不语,司马瑜心中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却怕师父也受了牵连,回头一看,却见长眉笑煞正挤到船夫群中,朝他作了一个眼色,心中遂轻松了一点。 他知道萧奇行事素来稳重,一定是也知道情况不妙,故而不参加进来,以防万一他遭害之后,仍有人到东海去通风报讯! 因此他心中一定,神情也坚决多了,迎前两步,朗声地道:“长乐!你一目一臂虽非伤在我手中,事情却全因我而起,所以你今天向我寻仇,我并不怪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长乐真人冷笑一声道:“这点不劳你多说,我发誓在未曾手刃三个人之前,绝不与其他人动手,这三个人你名列第一,其次是那个驱尸弄鬼的老和尚,第三是无忧那贱人……” 司马瑜双掌聚足了劲道,凛然无畏地道:“好!你出手吧!” 长乐真人单臂一探,指前袭出五缕阴风,司马瑜微觉寒意逼人,知道这是他最具威力的寒冰阴煞,当下不敢怠慢,掌上运足离火真气,推迎了上去! 长乐真人的指风为掌力一激,立刻化为丝丝白气上冒,而两人却也为对方的劲力,震得各退一步! 司马瑜还不怎么样,长乐真人却神色微变,轻声喝道:“小子!你的功力倒是一次比一次进步!” 司马瑜朗声一笑道:“长乐!从上次服下成形雪参后,我再也没有任何奇遇巧合了,这恐怕是你自己退步吧!” 长乐真人怒声道:“胡说!为了对付无忧的玄阴煞爪,我痛下苦功……” 司马瑜笑笑道:“我一点功夫都没有下,看来似乎并不比你差!” 长乐真人悖然震怒,无声无息地又攻出一掌! 司马瑜久经大战,作战经验丰富多了,在未判明对方的掌力动向之前,绝不鲁莽作应付的轻动!所以他以平常的劲道,轻轻地推出一掌,完全是测试之意。 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功力,原是想略沾即退的,可是当他的掌力发出后却发现对方的掌上全无劲力。 不仅没有劲力,而且那只手掌也好象是虚空的一般,透过他的掌力,依然向前直迫进来! 司马瑜三成功力的一掌已袭上长乐的前胸,那当然伤不了对方,仅只使他的身子幌了一幌! 而长乐真人的一掌也拍上他的前胸,那虚空的掌影中突然迸发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暗劲,同时还挟着一阵透骨的寒意! 司马瑜的身子被那股突发的暗劲击得直飞起来,砰然一声,撞上桅杆。 接着又是克擦一声巨响,这是海船上支帆的桅杆被这一撞之势碰断了,宽重的帆布掉了下来,将司马瑜埋压在里面! 沙克浚轻喝了一声采道:“道长的无影透骨阴掌果然神奇无比!” 长乐真人得意地狰笑道:“沙兄过奖了,贫道剜目断臂之恨,无时无刻不住胸头翻涌着,乃潜心苦炼成这种掌力,今天才算消了心头一口怨气!” 沙克浚不动声色地问道:“道长那一掌用了多少功力?” 长乐真人哈哈大笑道:“贫道知道这小子颇了得,出手时用了八成功力,将要击中他时,又加了两成,现在这小子纵然不死,内脏想必也震成碎粉了!” 司马瑜的身子在帆布下蠕蠕地动着,沙克浚用手一指道:“他受伤的程度恐怕不如道长所说的严重,你看他正想站起来呢!” 司马瑜已顶着帆布坐了起来,而且势子颇快,不象受伤很重的样子。 长乐真人诧然地道:“我倒不相信,这小子难道是铜浇铁打的……” 说着走了过去,扬起手来,对准刚坐直的司马瑜又是一掌印上去,司马瑜应手而倒而且在帆布下发出一声闷哼!一动都不动了! 长乐真人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就是神仙临凡,罗汉转世,这一下子恐怕也完蛋了!” 沙克浚凝视帆布下片刻,忽地脸色微微一动道:“道长原说要留下那小子的半条残命,给兄弟也出口气,这下子可……” 长乐真人笑道:“贫道一时出手过重,害得沙兄抱恨难消了,好在这小子尸首还是完整的,沙兄大可效昔日伍子胥鞭尸以泄愤!” 沙克浚摇摇头道:“兄弟可没兴趣对一个死人发作!” 长乐真人一咬牙道:“贫道倒有兴趣,我非把他的一张漂亮的脸打得稀烂,也叫那些喜欢他的女子伤心一番!” 说着大踏步上前,一把揭过帆布,却见司马瑜脸向着船板俯卧着。 长乐真人厉声大笑道:“臭小子!你也会有今天!” 伸出一只脚去勾动司马瑜,想把他翻过来! 谁知司马瑜猛地身子一缩,避开了他的脚,顺势一掌平削,击在他的足踝上,一声闷响中,长乐真人的身子向旁边跌去,而且立刻摔在地上,一脸痛苦之色。 显然是司马瑜那一掌将他的踝骨震碎了! 司马瑜的身子在地上一弹而起,朗声大笑道:“长乐!你得意得太早了一点!” 长乐真人的脸上被痛苦、愤怒、惊奇等情绪扭得变了形,但是他仍忍着痛楚,利用另一条好腿站了起来,厉声大叫道:“小子!你当真是杀不死的……” 司马瑜微微一笑道:“血肉之躯,那有杀不死的道理!不过凭你的那点掌力,要杀死我还不太容易……” 长乐真人大叫道:“我不信!世上再也没有人能硬受我一掌……” 司马瑜用手一指沙克浚道:“你不信可以问问他!” 沙克浚微笑道:“兄弟忘记提醒道长了,司马瑜曾经得到了敝岛传国至宝护身软甲,道长的掌力应该拦他软甲掩护不到的地方下手!” 长乐真人脸色大变,睁着一只独目叫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沙不浚笑了一下道:“兄弟早先也忘了,直到他在道长两击之下,犹能安然无恙,兄弟才想起来,不过这也没有关系,道长虽然不行了,兄弟替你杀死他也是一样的!” 长乐真人厉声更狞,怪声大叫道:“用不着,我一定要自己毙了这小子……” 叫声中他用一只脚跳了起来,独臂前持,对着司马瑜冲过去,冲击的部位取向司马瑜的小腹,那正是软甲不到之处! 司马瑜想不到他会如此情急拼命的,对方势子又速,他那掌力又无法可挡,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长乐真人的身子将要窜近之际,忽地斜里掠过一条人影,双掌一扬,击在长乐真人的后腰上,威力大得出奇,一直把长乐向海中击去。 砰然一声,水花四溅长乐只冒了一冒,逐被翻涌的海浪吞没了。 然后是沙克浚高大的身躯扶在船舷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长笑! 司马瑜愕然瞪目,莫明其妙。 他怎么也想不到沙克浚会出手救了自己! 沙克浚笑够了,才又地回身,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司马瑜,睑上全无一丝友善之色! 司马瑜被他看得有点悚然,呐呐地道:“沙克浚!你这是为了什么……”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不管为了什么?但我绝对不是为了你……” 司马瑜点点头道:“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你能说明一下理由吗?” 沙克浚朝长乐真人沉没之处望了一眼,才大声笑道:“现在告诉你也不妨,我早有杀他之意,却苦于没有机会,因为他那无影寒阴掌力的确不好应付,毒龙国的王位我已经放弃了,在武功上天下第一的名位我不能再放弃,所以这家伙活着对我就是一种威胁……” 司马瑜又再一次听到了他如夜枭般的笑声…… 沙克浚笑声宛如夜枭嚎叫声,司马瑜不由心胆俱裂,毛骨悚然。 沙克浚笑声一顿,面色一沉,狰狞可布,言道:“司马瑜,那长乐道长葬身孤海,谅必寂寞,小子,你给他作伴去吧!” 语音未落,人已欺身而上,左掌暴出,向司马瑜前胸袭到。 司马瑜本想以五行真气与之相拚,但已知沙克浚功力深厚无比,必然徒劳无功,想以巧胜,双掌一并,向来掌封去,明是封架,而暗运功力,身形一挫,向左腾挪开去。 沙克浚似早有所料,左掌一撤,右臂横出,拦腰向司马瑜横扫而去。 司马瑜一见大骇,凭长乐道长的功力,尚被沙克浚一扫落海,自己绝难幸免。 真所谓急中生智,眼见对架乏术,闪避无路,猛然一提真气,就地拨起丈余,在那半截桅杆上用脚一点,人竟平飞出去,翻身落在船头。 沙克浚原指望横臂一扫,司马瑜必步长乐真人后尘,不想司马瑜轻易避过,而且用的是俗不可耐的‘旱地拔葱’,那一怒非同小可,猛一转身,恨道:“小子,你竟连这种俗招也拿出来了,看来已到穷途末路,还是纳命来吧!” 说着,两掌俱出,一劈“灵台”一扫“会池”,但见沙克浚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露,想是双掌运上了全力,非要置司马瑜于死地而不甘休。 司马瑜置身船头,方寸之地,转圈尚称不足,何能闪避,心念一横,一招“离火神掌”,一招“癸水真气”双掌齐出,图作困兽之斗。 沙克浚眼看一圈红光和一股寒气随司马瑜双掌袭到,知道对方运出五行真气,想力夺生机,狞笑一声,身形一矮,两掌一翻,扫向司马瑜下盘。 沙克浚出招之快,使人目不暇及,不怪其自诩为武林第一高手。 一直舱中暗隐的长眉笑煞萧奇,一见司马瑜危在眉睫,也顾不得武林中的忌讳,自舱中一窜而出,喝道:“何方狂徒,敢来中原撒野!” 语音未毕,已然使出龙形八式中的一招“沧海游龙”,两臂暴伸,矮身伏贴舱板,宛如一条游龙,向沙克浚腰际盘去。 沙克浚正在暗自得意,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人发话未毕,一股暗劲,自背后袭来。 以沙克浚的功力,化解这一招,犹如反掌之易,但此时却又不同,司马瑜五行真气的两着狠招当前,自己的掌势难收。 但沙克浚毕竟身手了得,右掌向上一翻,贴住舱板,腾出左掌,向长眉笑煞萧奇劈去,同时身体凌空,双腿紧并,藉左掌之势,扫向司马瑜足踝。 沙克浚这种手足并用,左迎右拒的连消带打的奇招,实属武林中罕见。 司马瑜两招之中,已然倾尽全力,本意亡命一拚,今见沙克浚贴身伏地,变招奇袭,又见长眉笑煞对自己掌势迎来,不觉大骇,即喊道:“师父!小心!” 一面收招,一面已自腾空拔起。 长眉笑煞萧奇出招之意,是想迫使沙克浚自救撤招,以解徒儿险困,万料不到这沙克浚武功之高,竟然出人意表,不但避开前后之袭,反而手足并用,分向二人袭到。 萧奇见司马瑜腾空拔起,自己如飞跃闪避,势必要被五行真气误伤,左右挪闪,必然落海,正自进退维谷,忽然灵机一动,招式一变,使出了龙形八式的另一招——“一泻千里”。 只见萧奇原本如游龙之躯,犹如虾身弯腰一躬,忽又一挺,两脚上伸,宛如鹰隼擢食,一泻而下,也不管那来掌,两掌掌心微曲,五指并拢,向那沙克浚腰眼气门上截去。 沙克浚这一掌一足,分袭二人,原是虚招,想使司马瑜与萧奇二人互为对方掌力所伤,自己坐收渔利。不意司马瑜已腾空拔起闪过,萧奇不顾死活,凌空变招,袭向自己气门,那敢待慢,立即收招,就地一滚,翻身立于船首咭咭笑道:“想不到你们中原武林,尽出些暗打冷拳的家伙!” 语音未毕,只听砰然一声巨响,原来司马瑜腾空之后,虽竭力将一招“癸水真气”收回,另一招“离火神掌”去势难收,竟不偏不倚击在舱蓬之上,那舱蓬均为竹蔑所编成,“离火神掌”势力一击,红光一闪,一股火苗自蓬舱中冒出,船已焚烧起来。 这一起火,三人都不禁大骇,船在波涛万顷一望无涯的海上,船一焚毁,三人均将葬身鱼腹。 司马瑜引颈笑道:“沙克浚,真想不到我司马瑜会与你同葬海底,你纵有一身武功,究竟拗不过。” 七十八 怒海余生 沙克浚阴声答道:“沙某要逐鹿中原,我可没有兴趣陪你这小子同死,你师徒二人下海喂鱼吧!” 语毕,一跃上得云舟,冉冉而起。 司马瑜狂笑道:“你那云舟已经漏气,去不多远,也将落海,与我师徒一般命运。” 沙克浚傲声道:“云舟虽已漏气,可是载我一个人,尚能飞行千里,小子,长乐真人在海底等你拼命哩!” 沙克浚语毕,拂袖一挥,凌空丈余,竟将船身一切为二,海涛涌进,船身渐渐下沉。 司马瑜在与沙克浚说话之际,已暗中发出癸水真气,稳住火势,只待沙克浚去远,即可将火救熄,万料不到沙克浚阴毒无比,临行挥掌断舟。 司马瑜在西冷桥已经见过云舟的构造,今见沙克浚过于毒辣,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奋身跃起,探手将云舟之上栓状物体拔除,只听“嘶”的一声,云舟气体漏光,猛然下坠,两人同时落海。 司马瑜落水以后,直往下沉,赶紧一提真气,冒出水面,四下环顾,只见一片浪涛,那里还有船的影子,不觉暗叹道:“师父!您老人家逃过了太湖水劫,却又丧生东海,这是徒儿我连累您了!” 司马瑜这一叹息,腑内真气涣散,身体又直沉下去。司马瑜暗想,上次在太湖边遇险,全仗那颗辟水珍珠,不断浮游自如,且水不沾衣,今日落海,竟是直往下沉,不觉往怀中一摸。 这一摸,司马瑜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原来那颗辟水珍珠放在青衫内里小袋内,在西冷桥畔,为了装扮乞丐,与乞儿对换衣裳的时候,一时不察,连那颗辟水珍珠一齐给了乞儿。 这时,明月没入云中,海风渐紧,波涛汹涌,就算通识水性,置身于月黑风高之夜,惊涛骇浪之中,也万无逃生之望,更何况司马瑜是一个沾不得水性的旱鸭子,此时全赖丹田真气浮于水面,看来气尽之时,就是司马瑜的死期。 司马瑜时经风险,历尽坎坷,生死之间,已然淡薄,但一想到云开大山一伙待缓的人,深感此身责任重大,仍竭力提气浮于海面,以待奇迹。 夜已深,风渐紧,浪更汹。 一条庞然大物分浪而来,司马瑜藉掩映星光,放眼去望,只见一条丈余长的大鱼遍体红麟,隐约可见,来势急速,转瞬已到眼前。 司马瑜一见,惊非小可,赶紧闭气下沉,那红麟大鱼似有灵性,见司马瑜下沉,一掉巨尾,潜沉跟随,身体虽然笨重,行动却甚巧,巨口一张,拦腰将司马瑜咬住。 司马瑜暗道:此命休也,说也奇怪,那红麟大鱼不但没有将司马瑜吞下腹内,那两排尖长犀利的牙齿。也未伤及他的身体,只是轻轻地将司马瑜含在口内。 那红麟大鱼渐潜渐深,海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司马瑜只觉得胸塞意闷,不觉将口一张,一股咸涩的海水,直灌肺腑,司马瑜一口气接不上来,竟然晕了过去。 x  x  x  x 往事如烟,爱恨喜恶,千头万绪,一齐在心中涌现。 旧情深如海…… 旧梦太分明…… 一阵扑鼻腥风,将司马瑜自梦中吹醒。 司马瑜自昏睡中觉醒,见自己睡在一间四壁明亮的室内,榻上辅着一些茸茸的海草,舒适温暖,胜过锦衾缎被,身上覆盖着的,也是这种海草编成的被褥,用手一摸,遍身赤裸,暗自一惊,一骨碌翻身爬起。 上身刚一仰起,忽然一只银光闪闪的手,斜刺里伸过来,轻轻一按,又将司马瑜按回躺下。 司马瑜顺着那只手望去,不禁大骇。 原来榻侧坐着一个绝色女子,说得上粉面桃腮,黛眉星眼?秀发披肩,长可及臀,浑身上下,寸缕不挂,益显得玲珑剔透,线条分明,最不可思议的,那女子除面部以外,竟是遍体麟甲,银光闪闪,那种风腥味就是从她身上而发。 司马瑜暗忖:莫非就是海底真有龙宫么?那此女子,再不就是世人传诵的美人鱼。 司马瑜想到此处,不觉脱口问道:“这是何处?” 那女子笑答道:“东海水晶宫。” 司马瑜惊道:“水晶宫!这水底真有龙王?” 那女子抿嘴笑道:“龙王那只听人说过,我在这水晶宫内住了二十多年,可没有见过。” 司马瑜又迟疑地问道:“姑娘,你是……?” 那女子抢口答道:“小女子乃是水晶宫主。” 司马瑜意想不到,浪荡江湖不久,竟一再碰到许多的奇人奇事,于是,又问道:“那你是神是人?” 那女子轻瞟司马瑜一眼,眼色媚而不淫,神态艳而不妖,轻佻地答道:“非神非人,半神半人。” 司马瑜不解其意,疑惑地问道:“这话怎样讲?” 那女子满面笑容可掬,但却又含有一股凛凛不可犯人之色,樱唇微启,展露两排皓齿,答道:“小女子具神之灵性,具人之躯体,所以称为半神半人,非神非人。” 司马瑜道:“在下适才船沉落水,被一个红麟大鱼唧于口内,想是被宫主救来此间,在下这里谢过了。” 水晶宫主也不答话,玉手一抬,朝司马瑜身后一指,笑道:“你说的可是这个畜牲?” 司马瑜顺着手指看去,原来榻后之壁,系用透明水晶砌造而成,难怪室内无灯自明,壁外水草游鱼,清晰可见。那条红麟大鱼,此时正停伫壁外,朝司马瑜吐腮摆尾,状至亲妮。 司马瑜惊道:“这鱼莫非是公主所豢养?” 水晶宫主淡笑道:“这东海之内,鱼虾龟蟹甚多,毋须豢养,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听话得很。” 水晶宫主语毕,一挥手臂,但见银光一闪,那红麟大鱼竟自掉头而去。 司马瑜不觉暗自赞叹,陡然想起自己尚是赤身露体,于是说道:“在下的衣衫,不知现在何处?请烦人取来,穿上了也好走动走动。” 水晶宫主站起身来,似要离去,答道:“你衣衫尽湿,干后自会有人送来你穿,我这水晶宫什么都好,就是不能随便走动,一不小心,就有被海水卷去之虑,就是衣裳取来,你也不能胡乱走动。” 司马瑜唯唯应道:“在下自会留意。” 水晶宫主走至暗壁前,用手一点,呀然一声,一个暗门自开,正待举步,忽又回头叮咛道:“我这水晶宫,从未招待过男客,今天因为情面难却,破例将你们落水的八个人都救了出来,六个船家已经溺死,你们四个人之中,你是最受优待的,你就安份地躺在榻上吧!” 司马瑜一听四个人都被救出,一时忧喜参半,忙问道:“四人中,可有一个长眉老者?” 水晶宫主神秘地答道:“我知道,那是你的师父长眉笑煞萧奇,另外两个都是你的死敌,一个是毒龙国去位国君沙克浚,一个是长乐真人道士,你叫司马瑜,是一个到处惹风流债的情种,对不对?” 司马瑜听水晶宫主将他们四人的来龙去脉,道得一清二白,不禁大骇嗫嚅问道:“在下与水晶宫主水陆异途,素未蒙面,宫主竟能耳熟能祥,实在令人不解!” 水晶宫主轻笑慢应道:“我虽不识你等,可有别人识得,日后自然明白,我这水晶宫中,不乏佳丽,你干干净净来,也盼你干干净净去,可不能再在我宫中惹下风流情债。” 水晶宫主语毕,一扭身进了暗门,咿呀一声,那暗门又自合上。 水晶宫主虽然遍体麟甲,但那麟甲极为细薄,贴在身上,宛如一套透明紧身衣裤,曲线玲珑,肌肤隐约可见,行走之间,乳浪臀波,柳腰款摆,体态更是撩人。 水晶宫主言词闪烁,说得司马瑜满头雾水,此时也无心遐思,目送水晶宫主去后,暗自纳闷。 听其语意,将四人救来,似受人之托,但此人是谁?敌?友?又何以知道这四人要先后落水? 愈想愈乱,愈想问题愈多,真应了古人所云“心中千头结,欲解无从起”那句话了。 司马瑜索性不思不想,暗运内力,倒是有脉皆畅,诸穴皆通,并未受制,也就闭目调息,心无旁念。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那暗门又是“咿呀”一声,司马瑜想是那水晶宫主前来探视,闭目装睡,不予理采。 半晌,不闻脚步走动,暗忖:“莫非自己听错了,不由睁眼转头望去。” 这一望,司马瑜惊叫出声,若不是身无寸缕,准会从榻上跳下来。 七十九 古井不波 来人却是无忧仙子,仍是一套青衫道袍,面颊较前清瘦,双目清丽,媚态尽失,手捧着司马瑜的衣衫,停立不前,脸上似笑不笑,两眼直视司马瑜,不闪不眨,一股淡雅超尘之态,真个是“道是无情却有情”。司马瑜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喜者,方外得见故人,惧者,两次在无忧的肉欲诱惑下逃脱,幸保节操,此时此地,四顾无人,自己身上又是袒裼裸裎,如若无忧再施展起姹女玄牝神功来加以诱惑,定将陷身欲海。 司马瑜见那无忧仙子面色平静,神态安祥,似经脱胎换骨,与前判若两人,疑惑地轻唤道:“无忧!” 无忧仙子微喟叹道:“想不到今生尚能见你一面,这也是上苍安排。” 司马瑜听无忧话音,已无从前锐气,深自奇怪,轻声问道:“无忧,你怎么到此地来的,看来,你与前大不相同,似饱受打击……” 无忧缓缓移步榻前侧身坐下,轻声应道:“唉!此事说来话长,那日随众自毒龙国回来,你们个个俱有去处,唯独我,若大个天地,竟无容身之所,立锥之地。” 司马瑜慨然慰道:“无忧,河川壮丽,大地辽阔,加之身怀绝技,何处不可定身立命。” 无忧展绽一丝苦笑,继道:“只惜孽根太深,孽债太重,令人难以自拨,正者视我为魑魅,邪者视我为叛逆,茫茫无亲人,举世皆仇敌,实令人万念俱灰,那日离舟以后,一路踏波而行,思想人生在世,被名攀利附,情牵欲系,终日拚搏厮杀,永无宁日,看来人间无半寸乐土,不如一死以求安静。” 司马瑜听得入神,不觉又问:“怎么死法?” 无忧淡然应声道:“先自点双腿麻穴,然后放散气门,身体立时下沉,葬身海底,让万顷碧波一洗满身罪恶,倒是个干净的死法,谁知冥间也不收我这满身罪恶,双手血腥的厉鬼,正在海中载浮载沉,却又被这水晶宫主救来此间。” 司马瑜豁然贯通急问道:“那我们四人,是你央求水晶宫主相救的?” 无忧点头应道:“不错,我与长乐师兄互有心灵感应,他一落水,我即有感觉,要是以前,我正求之不得,可是此时心境,却不容我不救,救回来后,见其受伤甚重,才知海上有人搏斗,水晶宫主又着那红鱼继续搜寻,不想接二连三把你们都救了来,沙克浚我已见过,那长眉老者想是令师长眉笑煞萧奇了,但不知你们因何落水?” 司马瑜得将经过情势叙一遍,无忧听后,轻叹道:“武林中恩怨纠结,来日真不知如何了断!” 语毕,将衣衫递与司马瑜。 司马瑜已知无忧无半丝欲念,诚然不波古井,早已安心,接过衣衫,在草褥中穿好,翻身坐起。 无忧又问道:“看来你与那长眉笑煞尚须东海一行?” 司马瑜点头答道:“当然,我若不去,岂不让云开大山那伙人望眼欲穿!” 无忧站起言道:“走,我们一起去见水晶宫主,让她为你们安排。” 司马瑜点头答应,跟在无忧身后,从那暗门出去,几经转折,来至一所宽大石室,室内明灯高悬,水晶宫主,沙克浚,长眉笑煞,长乐真人,都已坐在那里。 司马瑜嘲讽道:“沙克浚,你打的好如意算盘,原指望驾云舟而远走高飞,却料不到随着葬身鱼腹,告诉你,你沾了这位道长的光了。” 沙克浚也是气得哇哇叫道:“好小子!得巧别卖乖,我这一本帐,迟早要算清楚,你等着瞧吧!” 司马瑜哈哈笑道:“你连命都没有了,你还找我算帐,告诉你,长乐道长马上就要找你算帐,你乘人不备,暗下毒手,道长险些丧命,他马上就要找你拚命。” 司马瑜语毕,眼光向长乐真人一瞟。 长乐真人被司马瑜一提醒,船上被人拦腰一击而落海,那不是沙克浚暗中出手还有何人,不觉双目圆睁,额上青筋暴露,怒声道:“沙克浚,贫道与你一无怨恨,二无过节,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暗下毒手,来,纳命吧!” 说完,欺身而上,双掌齐出。 沙克浚喋喋笑道:“你要找死,待沙某赏你一掌。” 语毕,也自发掌拒敌。 只见银光一闪,一声娇叱,水晶宫主已一跃而起,插身两人中间,双手一挥,两人竟各退五六步。 水晶宫主杏眼圆睁,怒道:“二位身为宫中客人,竟然如此不懂礼数,相互动武,要撒野上外面去!” 水晶宫主语毕,用手一指,一面石壁竟然应声而启,一时水声隆隆,震耳欲聋。 室外是一片暗黑的巨流,势如万马奔腾,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制住,竟连一滴海水都未溅进室内。 沙克浚与长乐真人方才吃水晶宫主粉臂一挥,各退五六步之远,已惊其功力过人,此时一见室外景象,更是大骇,一时禁若寒蝉,不敢出手,各自归坐。 水晶宫主复又挥手一指,石壁自合复原。 水晶宫主冷然言道:“水晶宫中乃方外之地,各位恩怨纠结,请回到尘世中后,再行了结,谁敢莽动,海中来,仍请其海中去,无忧,你问问他们的去向,我自会送他们归岸。” 语毕,掉头飘然而去。 无忧向长乐真人言道:“师兄,你我同门操戈,实属不智,此番小妹救你一命,我们应该化干戈为玉帛了吧?” 人经大难不死,性情多少有点转变,长乐真人慨然言道:“师妹相救一命,为兄感激,连这司马瑜小子的一笔帐也一齐勾销好了。” 司马瑜逞强道:“你不勾销,我也不在乎。” 那长乐真人竟未予理采,无忧仙子又向沙克浚言道:“沙克浚,救你一命,你如何报法?” 武林之中,向来恩怨分明,沙克浚爽朗言道:“但凭吩咐。” 无忧正色道:“好,君子一诺,胜过万钧,你从今以后,不管何时何地,不得与司马瑜交手。” “他!” 沙克浚一声惊呼,他万万料不到无忧仙子会提出样一个条件。 无忧又道:“不要惊奇,你已有言在先,务希遵守。” 沙克浚咬牙点头答道:“好,沙某乃顶天立地汉子,说到做到。” 司马瑜朗声笑道:“沙克浚,你答应得这样干脆,日后我如用剑取你首级,你也引颈就死?” 沙克浚乐然言道:“大丈夫重在一诺,死而何憾。” “好一个武林汉子!” 长眉笑熬萧奇暗赞一声,然后向无忧仙子言道:“老汉与仙姑素无恩怨,这一命之恩,如何报法?” 无忧摆手答道:“不必了,你系司马瑜之师,何言报答二字。” 萧奇哈声笑道:“啊!原来如此,不过我这徒儿处处留情,未必可靠,再说,还有一大堆雌儿在候着。” 司马瑜满面通红,快口抢道:“师父,你老人家爱开徒儿的玩笑。” 无忧苦笑言道:“记得在毒龙国时,冷姑娘曾说过,爱是无限的奉献和牺牲,若说我这把年纪,尚与司马瑜老弟谈爱,那将是天大的笑话,若说无半点情意,那也是自欺之说,所以,爱贵在舍而不在取。” 萧奇赞道:“好,好,仙姑不愧是道行深厚,在欲海里翻腾数十年,竟能大彻大悟,一变如此,令人钦佩。”语毕,又向司马瑜呵责道:“你这小子,何能何德,受人如此垂爱,还不快些称谢。” 司马瑜恭敬答道:“屡蒙垂爱,实无以为报,盼仙姑吩咐,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一丝微笑在无忧嘴角绽开,言道:“不必如此盛重,男女之间,情欲难分,总之,行之于形着之欲,藏之于心谓之情,情深并不须日相厮守,白首偕老,其贵在能灵犀一点,如能相通,纵使各居东西,关山阻隔,也似比邻而居。否则,即使同床共枕,其情也如天涯陌路。” 司马瑜暗中折服,言道:“仙姑一席话,使在下顿开情窦,当牢记在心,本此而为。” 无忧又向沙克浚和长乐真人言道:“象师兄多年垂爱小妹,由爱生恨,沙克浚强掳俏艳二罗刹,因事未成,进而牵怒司马瑜老弟,其情可悯,行为却甚为不智,世事均各有缘份,不可强求。小妹身为道家,却愿用两句佛语提醒二位,那就是!欲除烦脑须无我,各有姻缘莫羡人。” “好一个‘各有姻缘莫羡人’!” 一色赞叹,一道银光,水晶宫主闪身而进。 长眉笑煞萧奇站起施礼言道:“我等落水遇难,虽说系无忧仙子立意搭救,却也仗宫主之大力,这里谢过了!” 水晶宫主摆手示意,答道:“老前辈不必言谢,无忧仙子说得好,凡事均有缘份,不知各位去向是否已定,登岸物件均已准备妥当。” 无忧仙子以目光扫向四人,微询意见。 沙克浚与长乐真人同声道:“我等本无目的,四海云游,送我等上岸即可。” 司马瑜言道:“在下尚有大多友人陷身于云开大山春阳教主手内,急待援救,在下与家师尚须起东海一行,烦宫主送我们二人至一船埠即可。” 沙克浚问道:“想必那冷姑娘也陷身在内。” 司马瑜答道:“不错,何劳动问?” 沙克浚黯然言道:“前番将她们二位姑娘强掳至毒龙岛,想必她们二位一定记恨在心,沙某无意立于武林,对这二位姑娘却留情难忘,沙某随你走一趟,倒要见那甚么教的教主有多大能耐。” 长眉笑煞萧奇朗声笑道:“沙克浚,你莫非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沙克浚正色道:“沙某说话从来算话,办完了事马上就走。” 司马瑜看沙克浚颇有诚意,且此去助力甚多,又故意发话搭激,淡然言道:“沙克浚,那阳春教主功力举世无匹,你去恐怕也无济于事。” 沙克浚自认为当今武林第一高手,个性倔强,目中无人,那里经得一激,不觉怒目圆睁,忿然言道:“司马瑜,你不要小看沙某,此番前往云开大山,若胜不了那阳春教主,沙某当场自裁,绝不出云开大山半步。” 长眉笑煞萧奇赞道:“先胜而后来战,豪气可佩,豪气可佩。” 长乐真人道:“沙克浚,我少不得也要随你去一趟了,我们之间还有点小帐待结,再说,适才司马瑜将阳春教主说得过份了得,贫道倒想一会。” 司马瑜笑道:“难得,难得,看来在下此行不虚,无忧仙姑,不知是否有与一道前往?” 无忧摇头道:“我已无意再在江湖走动,恕不奉陪,不过,离此登岸,尚与各位同舟。” 水晶宫主见各人似已商议停当,问道:“各位既已决定去向,本宫主就要催客了。” 语毕,撮唇出声,两位青衣女子推进一物,遍体漆黑,约有二丈余尾,高可及腰,宽约一寻,似舟非舟。 这黑色物体尾部有一小门,水晶宫主一按机纽,应声而开,对众人言道:“请进!” 无忧首先躬身进入,众人随后,两名青衣女子也进入坐定,水晶宫主言道:“水晶宫乃方外之地,与世无争,盼各位回到尘世,不必提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 语毕,自鬓间取下一支金簪,簪上镶有宝石,在身上一擦,宝光通明,二名青衣子藉着光亮去发动机关,准备航行。 司马瑜见这宝钗,似曾相识,忽然脑际灵光一闪,惊呼道:“晶莹明凤钗!” 水晶宫主本要关上小门,听得司马瑜一声惊呼,即问道:“你说什么?” 司马瑜答道:“我说宫主手拿那支宝钗名唤晶莹明凤钗。” 水晶宫主又问道:“你何以识得?” 司马瑜答道:“在下不久曾见另外一支,故而识得。” 水晶宫主略感吃惊,问道:“另外一支!现在何处?” 司马瑜答道:“在一个二十余岁姓凌女子手里,此人现在也陷身于云开大山阳春教主手中。” 水晶宫主稍一犹豫,随后言道:“各位稍待,我随同各位前去一趟。” 语毕,转身而去,想是去更换衣装。 无忧仙子言道:“宫主若愿前往,你们那伙友人有救了。” 司马瑜不解地问:“宫主一切与人无异,却不知因何生得一身麟甲?” 无忧吃吃笑道:“你真蠢!那是一身鱼麟水靠,根本就不是生在身上的。” 须臾,水晶宫主已然转来,躬身进舱,将舟后小门合上,制亮“晶莹明凤钗”,一时舱内璀璨通明,两名青衣女子发动机关,只听轧轧声响,这黑色物体已然渐渐移动,藉凤钗宝光一闪,水晶宫主身披一套玄衣,雅丽不群,司马瑜不觉怦然心动,但一见水晶宫主满面凛然之色,忙将微动之心按捺下去。 本来这物体移动倒还半稳,此时,忽感一阵巨摇,砰然入水,隆隆之声,灌耳而来。 司马瑜问道:“宫主设计此物,甚为巧妙,但不知何名之?” 水晶宫主简答道:“方舟。” “方舟!” 众人同声赞叹! 司马瑜见水晶宫主不假词色,又问道:“宫主可算一代奇人,不知因何舍陵就水,在下愿耳其详。” 水晶宫主冷然答道:“方外之事,不足为外人道,请不必多问。” 这一个大钉子,碰得司马瑜下不得台阶,由于自己理屈,也不便顶撞,只得悻悻然低首不语。 其余各人也是暗自闭目调息。 约摸半个时辰,水流渐缓,方舟底下一片触石之声,忽然逐停,想是止已登岸。 水晶宫主将方舟顶部一扇小门打开,一缕天光顿时泄入。 水晶宫主制熄“晶莹明凤钗”,一跃上得舟顶,用手向下一招,众人也一一跃出方舟。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天际一抹红云,绚烂夺目,海面金波粼粼,岸上一排青葱翠绿小树,被夕阳相映,宛如金枝玉叶,煞是好看。 方舟停顿之处,离岸约二十余丈,中间也有几堆峭峨怪石。 水晶宫主略一探视,双足腾空,倒飞出去,半空之中,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落在岸边,众人不由得一声喝采。 接着沙克浚与长乐真人也相继纵出。 长眉笑熬萧奇也自跃离方舟,虽然中途一脚轻点水面,身手也不算弱。 此时,方舟之上只剩无忧仙子与司马瑜两人了。 司马瑜虽经薛琪传授五行真气,在北极冰原又得成形元参,以至内力充沛,可是轻纵功夫不但要靠五行元气,且要辅以身形步法,方能,无高弗达。 司马瑜正自犹疑自己是否能一跃而过这二十余丈海面,那无忧仙子已然自身边跃出,就在这跃出之一瞬,司马瑜突觉一股巨大引力将自己吸起,人已凭空横飞出去。 飞行之中,似有一股巨力托住身体,司马瑜暗自称奇,落在岸边以后,方始恍然大悟。 司马瑜眼见无忧仙子比自己先行跃出,却比自己后落地,已然明白其中道理,原来是无忧仙子暗运功力将自己身体托住。 一直面含凝霜的水晶宫主,此时一阵甜笑,声如银铃,然后言道:“不怪司马少侠久立不动,原来要露一手凌空虚渡让我们一饱眼福。” 司马瑜暗道惭愧,嘴里不由答道:“这是宫主过奖,雕虫小技,难入高明法眼。” 水晶宫主星眸一转,笑声道:“雕虫小技?司马少侠口气未免太大了点,我等离舟之计,不过是一提一纵,借令使力,说老实话,你那手凌空虚渡,当今武林,会者虽不乏人,然而,一飞如此之远,恐无有二人堪可比拟。” 委实,在场数人,无不暗惊司马瑜的轻功,只有无忧司马瑜心里有数。 言谈之间,那方舟业已不见,想是回转水晶宫去了。 无忧仙子向众人欢衽为礼,言道:“诸位路途珍重,无忧去也。” 语毕,转身而去,那消几个提纵,身影已没入树丛之中。 水晶宫主微喟叹道:“浪迹江湖数十年,徒负一身情愁孽债,能够出尘,倒是一件福事。” 众人无不叹息,其中尤以司马瑜怅惘更甚。 天际金乌已坠,海面一片淡蓝,倦鸟纷纷归巢,天向晚了。 八十 碧云山庄 一行五人,踏着夜色而行。 默默无言,只闻蟋蟀步履之声。 夜凉如水,湿露沾衣,山区之内,又无酒肆旅店,五人只得强忍饥寒,埋首赶路。 山路虽然崎岖,五人倒也行走如飞。 约摸子正光景,山势渐陡,向西一处断崖之上,隐约露出一线灯光。 这线灯光,首被司马瑜看见,喜极叫道:“噫!那边有一线灯光,必有人家,我们不妨前去歇息歇息。” 长眉笑煞萧奇阻道:“荒山绝岭之中,所居绝非常人,你我有重任在身,我看不要去惹事生非了。” 一行五人,毫无疑问,唯水晶宫主为马首是瞻,她本无意休憩,一听萧奇之话,却又有意逞强,言道:“萧老前辈金言,不无道理,但夜风甚寒,腹内空空,也需要休息一下,进点饮食,不妨前去一看,格外留意就是。” 沙克浚与长乐真人也是同声附合,萧奇自不便再异议,一行向那断崖奔去。 五人来至断崖之下,不由得同声叫苦。 原来那断崖两旁是股垂帘瀑布,水流自山巅一泻而下,水声哗然,别无他路可上。众人均暗自纳罕,唯独水晶宫主在仔细查看,究竟让她看出来了端倪。 水晶宫主一眼看出这山庄的奇妙设施,不觉喜形于色,向众人挥手示意,人已腾空而起,向那瀑布纵去,只见人影一闪,已穿帘而过,没出水中。 众人见水晶宫主纵入瀑布之中,谅想其中必辟有暗路,乃纷纷向瀑布纵去。 果然,这瀑布后面竟隐藏着一条登山之路,青石砌成的石级,光洁整齐,堪称鬼斧神工,却又偏偏碰上慧眼独具的水晶宫主,被她轻易识破。 众人拾级而上尚不须片刻,已上得断崖。 走至近前,方见这座山庄楼房重叠,倒是极大一所庄院,庄门上系着四个大红六角风灯,那风灯上书着“碧云山庄”四个大字,铁划银钩,笔力苍劲。 正待举步,一阵悠扬笛声随夜风吹来,悦耳动听,水晶宫主挥手示意,众人伫立静听。 笛声吹过一阵,歌声忽起,嗓音甜润,却又无限凄凉,那歌声唱道:“碧云天, 黄花地, 西风紧, 北雁南翔, 问晓来, 谁染得霜林绛, 总是离人泪千行。” 水晶宫主摇头叹道:“看来又是一个薄命红颜!” 忽然那笛声一转,变悠扬而为杀伐,歌音又起,却不似先前那样甜润凄凉,声调异常严厉.歌词道:“奈何天, 断魂地, 夜风紧, 冤魂来投, 问晚来, 谁进得碧云庄, 难免枭首断肝肠。” 萧奇闻歌忙道:“不妙,山庄主人已然知悉我等行踪。” 水晶宫主也似一骇,但仍镇定道:“既来之,则安之,走,前去叩门!”五人来到庄前,正待叩门,那两扇朱红大门,竟呀然自开。 沙克浚一纵进得庄院,倏忽向两旁各发一掌,砰然声响,地上尘土飞扬,根本就无半个人影。 众人陆续进得庄院,身后两扇朱红大门,竟又呀然一声,自行合拢。 众人不禁大笑!原来那庄门装有机关。 进得庄门,里面是偌大一座花园,中间一条迥廓,栏杆雕工精巧,两旁花木扶疏,亭台掩映,风钤在夜风中叮当作响。 众人沿廓前行,来到正厅。 厅檐下挂着一盏玻璃风灯,一块横匾,书着“不二法门”四个大字,门旁悬挂一付对联。 上联写道:“无名小辈请走别路。” 下联写道:“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众人不禁暗道:好大的口气! 进得厅内,众人不觉一亮。 靠椅脚踏,俱都锦绣为套,华丽无比,此外,古玩玉器,兽炉添香,四时盆景,一应俱全,只是阒无人声。 众人再往前行,经过一个大天井,来到内厅,厅门挂着一匾额,横书“迎宾堂”三个大字。 这迎宾堂摆设虽不及前厅华丽,却也窗明几净,清淡雅丽,红幔低垂,香烟绕绕。 五人一进这迎宾堂中,眼前景象突变。 只见那低垂帐幔冉冉升起,幔后早已摆好一桌筵席,珍肴罗列,美酒盈樽,不多不少,摆着五付杯盘碗筷。 席后厅壁之上挂着一付对联。 上联写道;“座上客常满,” 下联写道:“壶中酒不空。” 那横额竟是“请君自饮”四个大字。 这五人虽都久经阵战,处于眼前境地,一个个莫不面面相觑。水晶宫主究竟机智过人,爽朗笑道:“主人确是善解人意,知我等饥肠辘辘,着人端治好美酒佳肴,你我如不拜领,岂不辜负主人一番好意,来,来,入座,小妹代主邀客了。” 口里虽是笑语爽朗,却以眼色示意众人小心,各人会意,依次入座。 杯内酒香扑鼻,菜肴热气氤氲,好似离锅未久。 水晶宫主正在察视酒菜,察看是否有诈,久久,未见异状,暗忖这:一座宛如仙境庄院,必有异人,谅不致做出暗下毒药的勾当,将杯一举,言道:“请各位举杯,这第一杯酒,我们拜谢主人盛情款待,恭祝主人千秋康泰,干杯!” 语毕,众人一颈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净。 当五人饮毕停杯之时,不觉大骇。 原来各人面前都站了一个三尺童子,约摸十二三岁,清一色滚边没有领对襟青衬,各端桌上酒壶,笑吟吟地为各人空杯斟酒。 这五个青衣童子从何时而来?在座五人都是耳聪目慧的武林高手,竟而浑然不觉,如何令人不骇? 然而,座中五人究竟不凡,面上不动声色,饮谈如故,只在暗中戒备。 五人已然半日未进饮食,早巳饿极,那消片刻,如风卷残果般,将酒菜吃个干净。 那五个青衣童子,见五人饮食完毕,又各递上净面热巾。 这一来,五人更感奇,五个青衣童子未离席半步,这热气腾腾面巾从何而来? 众人只得纳闷在心,净面已毕,从未说话的五个青衣童子此时齐声言道:“请贵宾移至内室待茶。” 语毕,迳自前面引路,五人随后而行,几经转折,进入内室。 这内室更是布置得超尘脱俗,壁上字画琳琅,窗帘淡绿,地毯紫红,椅几均罩以洁白丝套,五杯香茗置于几上。 五人入室已定,正自察看,门外轻飘飘走进一男一女,那男子着一件暗紫色大衫,女子一身翠绿裙袄,惜乎两人面上均覆以一重深纱,难窥庐山真面目。 二人各自为礼,齐声道:“五位贵客前来敝庄,款待不周,千祈不怪。” 五人一齐起身答礼,水晶宫主代表回道:“在下等一心赶路,错过宿头,多蒙酒筵款待,实铭刻在心,我等未经允肯,擅入贵庄,冒昧之处,尚祈二位海涵。” 那男子言道:“看五位绝非凡人,何必出此俗套,请入座用茶。” 五人纷纷落座。 那男子又问道:“敢问五位侠驾如何称谓?” 水晶宫主答道:“这位少侠复姓司马,单名瑜。这位乃司马少侠师尊,姓萧名奇,江湖人称长眉笑煞。此位道长号称长乐真人,这位姓沙名克浚,乃塞外武林高手,小妹乃东海水晶宫主,姓凌名嫱,二位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那女子言道:“小妹姓李,此乃家兄,至于名字,已暗嵌在方才两首歌词之中,各位如不健忘,极易猜出。” 一时众纷纷搜竭枯肠,极力相猜,内中以司马瑜记性最大悟性最大,稍加思索,已将哑谜猜破,爽朗一笑,言道:“好谜!好谜!端的好谜!那第一首歌词内,‘霜林绛’三字,暗隐‘冰红’二字,想必李冰红是姑娘芳名。” 那女子点头应道:“少侠真乃神猜,那么家兄名字哩!” 司马瑜低吟道:“令兄大名倒真难猜,不过,第二首歌词内最后一句,难免枭首断肝肠,那‘枭首’暗隐‘项空’,不知对也不对?” 那男子宏声笑道:“对!对!对!在下李项空,因喜吹弄横笛,人称玉笛神童,舍妹李冰红,人称俏艳刹女。” 这“俏艳刹女”四字一出,顿使举座皆惊,已然有了俏艳二罗刹,忽又加上个俏艳刹女,看来这刹比那二刹更为厉害。 李冰红喟然言道:“小妹虽号称俏艳刹女,其实是既不俏,又不艳,所以面覆黑纱,怕丑容见骇于诸位。” 李项空也道:“在下面容与舍妹一般无二,面覆黑纱,仅为藏拙掩丑,并非故弄玄虚,尚祈各位见谅。” 众人这才知道李氏兄妹黑纱蒙面的道理,各自暗中叹息,水晶宫主凌嫱慰道:“武林之中,容貌不足为凭,纵然容貌姣好,武功平平,也不过庸碌脂粉,令兄妹二人,察之即可想见,定当身怀绝技,冠盖群伦,容貌乃属皮囊表记,何必耿耿于怀?” 李氏兄妹同声应道:“这是凌宫主谬奖。” 李冰红又道:“各位身居中原武林,武林中人谅必熟识,小妹想打听两人?” 司马瑜问道:“但不知姓氏名谁?” 李冰红言道:“这二人俱是女子,一个是俏罗刹冷如冰,一个是艳罗刹靳春红。” 司马瑜一听提及冷靳二人,心中一动,忙问道:“这二人在下倒曾相识,不知姑娘为何动问?” 李冰红言道:“既然司马少侠相识,就烦代个口信,请说碧云山庄俏艳刹女李冰红言讲,叫她们二人改号易名。” 司马瑜一怔,不解何故,试探言道:“名字与生俱来,称号也是舍命闯荡江湖所得,她二人未必会肯。” 李冰红恨言道:“她二人如不改名易号,我兄妹二人将血洗中原武林。” 一语宛如春雷,震人眩耳。 司马瑜惊问道:“这是为何?” 李冰红冷然道:“她二人的名号,头上分用俏艳二字,末尾分用冰红二字,不但将我的名号斩头削足,而且她二人容貌姣好,明艳照人,竟也自称罗刹,分明蓄意讽刺,令人难容。” 司马瑜婉言劝道:“名号居相同,乃是一种巧合,请姑娘不必介怀,再说,她二人行为正大,并非为害作歹之人,也不致辱没了姑娘的宝号。” 李冰红厉声道:“少侠对冷靳二人,刻意袒护,莫非关系亲密?” 司马瑜慨然言道:“冷为师姊,靳为至友。” 李冰红娇声一笑,沉声道:“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司马少侠,委屈你留在碧云山庄,那冷靳二人何日易名改号,何日释你离庄。” 语毕,欺身而上,右掌拍向司马瑜当胸。 司马瑜万万料不到李冰红会猝然发难,立即闪身离座,右手一抬,一招“离火神掌”已然发出。 那李冰红身手之快,目不暇及,甫见司马瑜一抬右手之际,那里还容他那招“离火神掌”发出,掌势一翻,一把将司马瑜右腕扣个正着,左手一挥,分点几处大穴。 司马瑜虽非当今武林第一流高手,却也是身手非凡,竟然在一招之下落败,使举座之人,一个个惊骇莫名。 这时,只听李项空一声喝阻,离座跃起,一个腾空,超前扶住司马瑜,厉声言道:“红妹不得无礼,司马少侠乃是客人,你凭此手下留人,这碧云山庄岂不成了盗窠匪窟,还不与我松手。” 李冰红畏于乃兄之命,将紧扣司马瑜右腕之手松掉,悻悻然退去。 李项空挥手将司马瑜被点穴道解开,歉然道:“舍妹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请看在下薄面,祈勿怪是幸。” 司马瑜真是又羞又愤,强笑言道:“令妹的身手,令人骇异,来日有机,当再讨教。” 李项空又向众人合拳为礼,言道:“令妹少受教养,个性暴躁,望各位多多海涵,不过,那冷靳二位姑娘,各位有机遇见盼能代告,请她们二位相让,将名、号易换,否则舍妹一时性起,当真要血洗武林,在下恐怕也不易拦阻。” 长眉笑煞萧奇言道:“冷靳二位姑娘易名号之事,我等如与之相遇,定当转告。在此多多叨光,我等这就告辞。” 李项空连声阻道:“慢来,碧云山庄鲜有来客,各位既然到此,那有过宿不歇之理,客房已然整顿妥当,请安歇吧!” 众人等见李项空处事正直,与李冰红大不相同,不便过于违拗。 五人各宿一间客房,倒也洁净,一宿无话。 八十一 再遇阳春 红日初升。 鸟鸣在树。 一行五人,已经离开了碧云山庄,昨夜,他们在山庄中遇见李氏兄妹,李冰红初露功力,使众人大骇。 此时,他们虽已远离碧云山庄,但各人均在猜测李氏兄妹的来路。 从李冰红凄惋的歌声中,不难猜出她可能有一段伤心恋史,所以,才唱出了那句“总是离人泪千行”。 她的恋人是谁?因何离他而去?是为其容颜丑陋吗?果真如此,难怪她要嫉恨明艳照人的冷靳二罗刹了。 一行五人,司马瑜心情最为沉重,倒不是因为一招未出,即败在李冰红手下而引恨。 那是为什么呢?无忧的出尘。给予他深深的感受,他觉得:在内力上,自己虽已经闯生死玄关,看来这道情关却难闯得过啊! 最难消受美人恩! 司马瑜轻叹一声!这就是他心情沉重的原因。 一行五人,各不言语,埋首赶路。 他们此去,虽然都是前往云开大山,却各具目的。 司马瑜是为解救被困阳春教中之人。 萧奇是受命恩人龙老夫人之托,前往云开大山一窥阳春教之堂奥。 沙克浚自去以后,云游四海,遍访武林高手,并自诩决武林第一高人,所以一听阳春教主倪焕廷甚是了得,决心一会,并在水晶宫中夸下海口,若胜不得此人,当场截经自毁。 长乐真人为报一掌落海之仇,相随沙克浚而行。 只有水晶宫主凌嫱,她是为另一支“晶莹明凤钗”而去云开大山的,这里面隐藏着凌家的隐秘,也许凌绢还是和她共血源的骨肉手足呢! 暮春三月,气候温和,正宜赶路。 一路少不得饥餐夜宿,不消数日,重折返番禺。 铁剑先生展翼滇边之行,自非数日可返,长眉笑煞萧奇衡量目前人手,对付阳春教已无问题,乃在原订会合客栈内,写下留言,一行五人,向云开大山奔去。 司马瑜旧地重游。自是驾熟车轻率,先在前领路。 那条漫长而达死亡之谷的大道,竟费了半日的时间,约摸新月初升之际,才看到那座灯光闪烁的巨厦。 与前次一样,五人正待停步商议行止,路边一连窜出无数蒙面白衣大汉。将他们围了起来,手里执的是那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怪兵器。 沙克浚大吼一声,怒道:“我们要拜会你们教主,却为何以剑相向?” 语毕,见那些白衣蒙面大汉不理不睬,更是激怒,一掌就要向那些大汉劈去。 司马瑜一见,连忙阻道:“沙克浚,不可造次,他们可能听不懂汉语,就是听得懂,恐怕也不能回答你,因为他们都没有舌头。” “没有舌头?” 众人同时一声惊呼。 司马瑜已是识途老马,从容解释道:“凡是参加阳春教的教徒,都要把舌头割下来奉献给雪山大神,在宗教狂热之下,这些傻瓜根本不在乎,阳春教最重要的教规便是不准问不准讲,所以割舌绝言是最好的办法,其实,说穿了一个钱不值,阳春教教主及巫师们均能说话,割舌限于教徒?主要还是怕他们泄漏了教里的秘密。” 沙克浚半信半疑道:“我倒不大相信,我非得看个仔细。” 说完,视准最近的一个,又要欺身而上。 司马瑜又忙阻道:“沙克浚,你不要惹麻烦,他们可都不好对付,就算你本领高强,让你杀也杀不完,此去怕不有好几十关口!” 沙克浚道:“难道我们就这样被兵刃比着。” 司马瑜笑道:“我自有办法。” 上次来此,靳春红用的那句表示我们是朋友的手语,司马瑜已经懂得,此时,故技重施用两手一比一划。 手语一比,蒙面白衣人其中一个,回头向巨厦飞奔而去。 司马瑜笑道:“那人禀报去了。” 片刻之后,忽闻一阵钟响,羊角齐鸣,说也奇怪,那些蒙面大汉,一闻钟响角呜,纷纷撤剑闪退路边,让开大路。 这时,巨厦门前升起两盏红灯,好似引路指标。 众人俱向那红灯高举之处奔去。 来到巨厦门前,四周突然涌现出一片火炬,火星劈卟,宛如火树银花,惜乎众人均无心观赏。 就在火炬涌现之际,从巨厦大门内闪出五人,一字排开。 他们是倪焕廷,韩南辉,韩西辉,韩北辉与倪春秀。 奇怪的是韩西辉与韩北辉已被薛夫人利剑断腕,而且在剑锋之上涂有苦菖,奇毒无比,但此时他两人却双腕整齐。不异常人,看来这阳春教主倪焕廷不但功力奇强,而医道也甚精通。 倪焕廷来到近前,嗤嗤笑道:“好小子,真有能耐,约期半年,你竟然半月之间重又返回,但不知请来了多少异人高手?” 司马瑜冷笑道:“教主好大的口气,这白雪宫中,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龙潭虎穴,需要多少高手,一句话,教主将薛夫人等一些友人释出,万事皆休,否则,我要让你这白雪宫中,血染殷红。” 倪焕廷正色道:“释放你的友人,倒并不难,只要你依我一个条件,我那唯一传人韩东辉丧在你手,现在雪神降福你身,你若愿归我们下,成为阳春教传人,马上将你友人送出云开大山,否则,连你五人在内,休想再出门一步。” 沙克浚知这说话之人就是阳春教主,听其语气狂傲,一时不耐,就要发难。 司马瑜浪迹江湖以来,厉经诡波谲云,胸中自有城府,今见沙克浚神色不耐,立以眼色制止,佯笑道:“只怕我司马瑜无此福分为贵教传人,条件暂且不谈,我要先看看我那般友人是否安然无恙?” 倪焕廷怪笑道:“本教主向来守信不渝,前次让你出宫,也不过是念你秉赋深厚,欲收你为本教传人,不忍加害,其实,你纵然遍邀武林高手,也奈何本教主不得,你既然要看看你的友人,不妨让你看一看,也好教你放心。” 倪焕廷语毕,用手一挥,室内灯火通明。 薛夫人,薛琪,冷如冰,靳春红,马蕙芷,凌绢等六人静静地坐在屋内,神态安祥好象已经受制。 倪焕廷道:“小子,看清楚了吧,你的友人在白雪宫中备受款待,连一根毫毛也未受损。” 语毕,用手一挥,那灯光又自全熄。 水晶宫主凑上前来探问,其中何人姓凌,司马瑜予以相告,正言谈间,忽听一声大吼,原来沙克浚业已发难。 沙克浚一出手其余四人也各找对象。 沙克浚对倪焕廷。 长乐真人对韩南辉。 长眉笑煞对韩西辉。 水晶宫主凌嫱对韩北辉。 司马瑜却被倪春秀找上了。 于是,五个人作对儿厮杀。 对方五人,除韩氏三昆仲使用钩剑外,倪家父女都是徒手,这边五人,除司马瑜腰系长剑外,其余都是徒手,而司马瑜因倪春秀徒手进招,故不便拔剑相向,于是,形成两对相搏,三对空手对奇刃。 且不说其余四对,先说倪春秀一面进招,一面说道:“司马瑜,看你表面仪表堂堂,骨子里却是卑鄙下流,竟然让你把我妹子春兰弄到手害得我们骨肉离散,今天你家姑娘断然放不过你。” 司马瑜听倪春秀血口喷人,不觉怒火高炽,喝道:“你不得胡说,我司马瑜伟伟丈夫,岂是那种见色即贪之辈,如今不叫你毙我掌下,你也不知我厉害。” 话毕,双掌齐发,一拒来掌,一拍乳泉大穴。 倪春秀见来掌厉害,忙收掌势,向外一闪,吃吃笑道:“我妹子春兰也真倒霉,碰上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你说你不是见色即贪之徒,你想想你刚才那一掌拍向你家姑娘甚么地方,你分明见色起意。” 司马瑜一听,不由满面羞红,因为武林之中,有一不变的规定,男女交手,男方不得对女方乳部及下部袭击,刚才司马瑜因顺倪春秀来掌之势,未注意武林规矩,一掌向对方乳泉穴袭去。 司马瑜轻视倪春秀一喝,满面尴尬,猛喝一声,怒道:“贱婢!少说废话!纳命吧!” 呼!呼!呼!一连攻出三掌,一时掌影如山,气势磅礴。 那倪春秀也自了得,腾,挪,闪,躲,接连避过,反又攻出数招。 两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那边…… 沙克浚与倪焕廷,长乐真人与韩南辉等两对势均力敌,长眉笑煞对韩西辉已感渐渐不支,不过,龙形八式的神奇招式,倒还可能抵挡一阵。 水晶宫主凌嫱,是五人之中唯一占尽先机的人,招式奇异,身手俐落,韩北辉一支钩剑,竟然象被千丝万缕缚住,无从施展,时时险象环生,弄得韩北辉气喘吁吁! 倪焕廷与沙克浚交手已不下卅余招,不分胜负,各人均暗惊对方的功力,不敢大意。 白雪宫门前正展开一场空前未有的生死决斗,胜负关系甚大,人影幢幢,掌影重重,剑光闪闪…… 忽然,一声金铁折裂之声,韩北辉手中钩剑一裂两断,呛啷落在地上,也不知水晶宫主用的是什么手法。 韩北辉既失兵器,显已败落,水晶宫主岂能坐失良机,欺身上前,双掌微幌,已然将韩北辉一条右臂扣住,只听“卡擦”一响,一条臂膀竟让凌嫱活生生的连骨带肉给卸了下来,惨嚎一声,韩北辉竟自然晕了过去。 此时,长眉笑煞萧奇正值遇险。 原来,韩西辉与长眉笑煞萧奇鏖战数十余招,虽一直掌握先机,可是,这老头儿似乎有点魔法,总能化险如夷,安然无事,于是,暗动心机。 其实,萧奇已然用尽全力在招架,韩西辉可是毕生所碰到的唯一劲敌,目前,萧奇只是凭着久历阵战的经验,和龙形八式的奇妙变化在那里虚挡一阵,以待良机,虽不能说一击而败对手,却也能稍获喘息。 突然,韩西辉当胸露出空隙。 这空隙在时间,部位,以及萧奇的身形和步法上来说,都是一个绝佳机会,萧奇是个中老手,自不会轻易放过,龙形八式中一招“神龙献瑞”飞快发出。 萧奇身形一挫,双掌向上一托,一股强劲掌风向韩西辉当胸拍到。 韩西辉无论怎样闪躲,都得让掌风扫到,可是,这原是韩西辉设的局,他岂没有办法,只见他两脚生根,身子向后一仰,右手所执钩剑拄地,支持身体重量,形成一座拱桥。 长眉笑煞萧奇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呵呵笑道:“好小子,你竟敢在你爷爷面前耍把戏,看掌!” 发话之中,双掌一分,两足腾空,一招“飞跃龙门”,一击气门,一击命门。 韩西辉自幼练就护体神气,已暗运内力护住这两大穴门,看看来掌将到,身形向右一幌,那原是握在右手挂地的钩剑竟然到了左手,向萧奇腹下刺来。 萧奇人已凌空,变起仓促,暗道:“此番老命休也!” 水晶宫主凌嫱正卸下韩北辉一条臂膀,一见萧奇遇险,焉敢怠慢,挥手之间,那条血肉模糊的胳臂已向韩西辉手中钩剑飞去,力挟万钩,速如闪电。 韩西辉正自庆幸狡计得成,北辉一声惨嚎已使其分心,这条臂膀凭空飞去,那里察得,只觉虎口一麻,钩剑震脱数丈开外。 这一击,可让萧奇捡回一条老命。 断擘挥出,凌嫱人也跟纵而至,娇叱一声,言道:“萧老前辈退下稍息,待我来惩治这恶徒。” 萧奇这一招以为稳可得手,倾尽全力而出,此时,确已无力再战,心中暗愧,说了声“有劳宫主”,人已退了下来。 现在,只剩下四对。 司马瑜与倪春秀已然相拼五十余招,难解难分。 倪春秀本已对司马瑜有意,不想一着之失,让妹子春兰占了先手,此时,嘴上虽然犹自逞强,心中却不免留情,故招式均未用硬手,一面相搏,一面挑逗言道:“好小子,教你当阳春教传人有何不好,保你吃穿不尽,享不完的风流艳福。” 司马瑜一方面念在其妹春兰情份,一方面见对方出手不厉,好似有意相让,所以,也不愿施出五行真气,今见对方语言下流,心中一怒:“啐!好个不知羞耻的贱婢,闭起你的脏嘴。” 语毕,掌势加紧,连攻数招。 那倪春秀好似不大在乎,仍然娇笑如故,招式愈来愈轻浮,有意戏弄。 司马瑜这才真的动了肝火,暗运内功,决心以五行真气速战速决,怒道:“你大爷无闲空陪你玩耍,接招吧!” 语音未毕,一招“离火神掌”已然发出,一道红光在夜色中特别明亮。 倪春秀见司马瑜面色凝重,语音严厉,对这一招不敢大意,两掌暗注功力,全力对付。 这一招“离火神掌”,夹着无比热力,一触掌风,怕不烧得皮焦肉绽,可是倪春秀却正好相反。 原来阳春教之武功另成一格,练气以阴寒为主。倪春秀并掌封架,至少用上了五成功力,两股掌力一接,只听“噗”地一声,红光顿灭。 司马瑜正自奇怪,忽觉一股寒风侵到,不禁大骇,连忙运聚“坎离真火”化解。 只听倪春秀娇声笑道:“我当是什么厉害掌法,不过是区区五行真气,告诉你,小子,那薛夫人是用五行真气的老祖宗,她也把姑娘没有办法,你可别恩断义绝,惹起你姑娘杀机,你可是自找死路!” 司马瑜正自无计可施,忽然一丝熟悉的声音在耳际道:“瑜弟弟!用上。” “这不是冷姊姊的声音么!” 司马瑜暗呼一声,一别半月,竟象别了十年,一旦听到那声音,心中好象非常满足。 那声音忽又响:“瑜弟弟!赶快用你的戊土真气,这是薛夫人的指示!” “啊!” 司马瑜猛然想起,不由一声暗呼,她们六人在暗中看明处看得特别清楚,所以,由薛夫人指示机招让冷姊姊用密语传音之术传入自己耳里。 那声音经三次又在耳边响起,短促有力:“瑜弟弟,要快,发两招!” 司马瑜精力突旺,身形一动,右掌已然将“戊土真气”发出,一团桔黄光亮随掌力闪进。 倪春秀见司马瑜木立当场,以为他在权衡进退之计,想不到他会猝然出手,招式也好似与前招相同,因为略了光色有黄红之分。 当下一沉粉脸,怒声道:“想一到你竟是个不识抬举的蠢小子,好,你既然一心找死,姑娘我就成全你吧!” 语毕,双掌一齐推出,加到了七成功力。 倪春秀在上一掌吃了甜头,所以仍然故技重施。 不想,两方掌力一接,倪春秀即觉出不妙,那司马瑜的掌力好象有点无比吸力,竟将自己掌力吸去。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方才一掌“离火”,一遇倪春秀的水寨之气,立被熄灭,这一招“戊土”,可专治她的水寒之气,这是薛夫人的经验。 倪春秀正自吃惊,司马瑜左掌一挥,但见黄光一闪,一招“戊土真气”又自发出。 一掌已使倪春秀难已消受,更何堪再加一掌,顿时吸力大增,竟将倪春秀内力吸尽,站立不住,一个踉跄,竟然冲进司马瑜怀中,一时满怀软玉温香。 司马瑜不知内情,尚以为倪春秀恬不知耻,迳自投怀送抱,一时羞愤交集,双手用力一推,将倪春秀摔出数丈,砰然倒地。 司马瑜掣出腰中长剑,青光闪闪,大步向前,一剑向倪春秀咽喉刺去。 此时,忽听冷如冰声音在耳际响道:“瑜弟弟!制住即可,不要伤人。” 司马瑜个性倔强,常以意气而行,但对冷姊姊却唯命是从,一听吩咐,即将剑尖轻点胸部几处大穴,算是饶了倪春秀一命。 水晶宫主凌嫱接战韩西辉,胜负立见,不消几个回合,先将韩西辉手中钩剑折裂,探手之中,又将韩西辉一条右臂连骨带肉卸下。 长乐真人以独臂与韩南辉周旋,已近百招,眼看水晶宫主连毁二人,心中凶念陡起蓄意死拼,一声暴喝,探手向韩南辉面部抓去。 那韩南辉适闻三弟一声嚎叫,知道与四弟同样惨遭毒手一时心胆俱裂,稍一分心即让长乐真人抓个正着。 只闻韩南辉一声惨叫,面上顿时血肉狼籍,五官俱毁,痛死过去。 长乐真人一阵怪笑,声浪震耳欲聋。 阳春教主倪焕廷眼见爱女与三位得意门徒同遭毒手,不觉气愤填膺,但眼前的沙克浚却是既狠且毒,锐不可当,不容分身。 沙克浚也是有生以来,首遇劲敌,百招已过,仍无胜机,自己已然夸下海口,故而全心迎敌,不敢掉以轻心。 长乐真人见沙克浚尚未得手,讥笑道:“沙克浚,你自认为武林第一高手,为何百招尚未擒敌,要不要贫道代你抵挡一阵?” 沙克浚见众人均已过关斩将,唯独自己尚是胜负难分,已其焦急,长乐真人又来相激,更加羞愤,倾出全力,连攻十余招,逼得倪焕廷节节后退。 长眉笑煞萧奇知道长乐真人被击落海之仇,耿耿于心,深恐长乐真人以牙还牙,误了大局,遂劝道:“沙克浚此战,关系甚大,盼道长为顾身全大局,不要意气用事。” 长乐真人懂得萧奇的用心,爽朗笑道:“听你之言,莫非怕贫道偷袭沙克浚是么?但请放心贫道尚能识得大体。” 萧奇笑道:“这样甚好,这样甚好!” 司马瑜看沙克浚连攻十几招,逼得倪焕廷直退,原以为战局即可结束,不想倪焕廷化险为夷,目前,仍是平局。 司马瑜关心室内六人,决心先行前往室内解救,当即嘱咐长乐真人等三人注意周围手执火炬之众教徒,然后,轻轻转到倪焕廷身后,猛一纵身,向巨厦室内纵去。 这时冷如冰的声音在耳边急促响道:“瑜弟弟!不可冒进!” 但是,为时已迟,司马瑜身形犹如离弦之箭,飞也似地纵进巨厦之内。 八十二 雪宫幽情 司马瑜不知室内有埋伏,人甫纵进,冷如冰告警之声业已传到耳边,怎奈去势难收,只得刻意戒备。 司马瑜一进室内,落势未稳,已然觉出有数股强劲暗力袭到。 在黑暗中交手相搏,全赖敏锐的听觉来辨别敌手的方向,敌手进袭的招式和部位则须依靠灵敏的感觉。 司马瑜固然感应灵敏,但对手显然人数众多,一时不敢大意,身子猛一回旋,风掌齐出,连发两招“离火神掌”,爆起两团红光。 红光照耀之下,室内通明,一切景象均在眼里。 十数个蒙面白衣阳春教徒,手执沟剑,将司马瑜围在核心。 阳春教所练内力均以阴寒为主,但这批教徒功力究竟不如倪春秀功力高强,钩剑所带内力,非但没有削弱这“离火神掌”的威力,反而被扫退五六步。 红光一闪即逝,室内重归黑暗,但司马瑜业已看清室内地势,和敌方分配情形,从容迎敌。 薛夫人一行六人,静坐一旁,虽都替司马瑜担心,但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们已被倪焕廷以独门指法点了下盘麻穴,双腿动弹不得。 他们六人虽然不能移步,但双手仍然运用自如,薛夫人灵机一动,当即以密音术吩咐众人,暗中袭击就近的阳春教徒,以减轻司马瑜所受压力。 果然,司马瑜顿感敌手攻击,已不如先前猛烈,正自奇怪,忽然室内一盏巨灯大放光明。 灯下站立一个长发披肩的青衣女子,手里的火种仍在冒出袅袅青烟。 此女正是阳春教倪焕廷的次女倪春兰。 倪春兰早已对阳春教心存厌倦,且父女之间也无感情可言,始终将痛苦封冻心底,可是在与司马瑜一见面后,这个表面亵荡,实则仍是处子的倪春兰,竟是一往情深,终于,将那欲思叛教的思想付诸行动,事败后,乘机逃出了白雪宫。 倪春兰虽然逃出了白雪宫,可并没有离开云开大山,她知道薛夫人一行尚未脱险,司马瑜必然再回云开大山,这就是她终日在山里山外盘桓的道理。 所以,司马瑜一行人入山,她就在暗中跟随,一见司马瑜闪进白雪宫中,不禁替他捏把冷汗。 倪春兰深知乃父为人阴毒,极具城府,这白雪宫中又是机关重重,埋伏十面,深恐司马瑜中伏遇险,急忙由暗道进入宫中相救。 幸亏这支雪谷幽兰及时赶到,否则,纵使沙克浚掌毙阳春教主倪焕廷,司马瑜一行十一人也休想生离这白雪宫中。 薛夫人一见现身之人竟是倪春兰,一时喜形于色,高声喊道:“我们六人被你父亲点了下盘麻穴,动弹不得,赶快来替我们解开穴道。” 那一批奉命看守薛夫人等六人的阳春教徒,正在与司马瑜死缠,突然灯光大亮,一见灯下女子,竟是叛教的大祭司,已在暗中戒备。 现听薛夫人叫倪春兰解开他们穴道,那还了得,倪春兰甫自应声,身形未动,六个白衣教徒已然一冲而上,六把剑一齐向她前胸刺到。 倪春兰好似浑然不觉,竟让那六把钩剑刺个正着,钩剑往回一带,竟将五脏六肺一齐钩了出来。 薛夫人惊呼尚未出口,一团青影飞快滚至脚边,原来倪春兰又施展了身外化身的障眼魔法,那被杀的只是一个女教徒。 倪春兰飞身而至,双手齐出,妙指连点,霎眼之间,将六人穴道解开。 司马瑜本是暗中孤军独斗,现在突增七人,情势大变,立即掩制了战局。 倪焕廷与沙克浚交手已不下二百余招,仍未分胜负,两人立足十丈方圆地上之细砂碎石,均被掌风扫光,真算得上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恶斗。 倪焕廷虽是背对宫门,却已知道宫内有变,立即撮唇一声长啸。 长啸一起,那原来围绕周围的白衣教徒,竟向白雪宫中冲去。 水晶宫主,长乐真人以及长眉笑煞萧奇等三人,身形更快,先入为主,将宫门堵住,不让这些教徒进入宫内。 沙克浚见其他人均以得手,且已控制宫门,唯独自己久战不决,一阵焦急,神威大发,一连攻出数招,几乎将倪焕廷逼进宫内。 此时,只要有人予以增援,倪焕廷必败无疑,可是,武林中最忌联手为攻,而且沙克浚夸下海口,自也不容旁人插手其间。 倪焕廷已知无法胜过眼前劲敌,邪念顿起,虚幌一招,闪进宫内,沙克浚那能容其走脱,如影随形,跟踪而进,凌空拍出一掌,力逾万钧。 倪焕廷闪进宫内,就是要引沙克浚进内,以遂其一网打尽的毒计,未算就对手会凌空发掌,落势未稳,一股强大劲风已自背后袭来。 此时,倪焕廷既无法化解,也无法对架,但他究竟功力不凡,凌空一闪,躲过掌风,但仍被余风扫到,只听“哗啦”一声,大衫衣连袖襟碎裂。 倪焕廷落地后,仍感摇摇幌幌,转过身来,气结道:“好严厉的掌法,本教主服输了,请尊驾留下个字号,来日也好讨教。” 沙克浚阴恻恻地笑道:“想不到堂堂阳春教主竟也服输了,我叫沙克浚,其实你问也无用,明年今日是你的忌辰,你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向沙某讨教的机会了,纳命吧!” 说完,蓄掌向倪焕廷逼进。 倪焕廷阴森森地道:“沙克浚,我与你素无怨仇,你不要欺人太甚,也许明年今日是你的忌辰。” 语毕,面色凝重,目露杀气,双掌护胸待发。 沙克浚本可乘胜而追,今见倪焕廷面色突变,图作困兽之斗,反而不敢造次。 两人各自逼视对方,缓缓移动,情势顿时紧张,众人均屏神凝息以注。 “小心教主他要弄鬼!” 倪春兰一声惊呼未毕,倪焕廷已然一掌拍熄了室内那盏大灯,一时室内大乱。 随即,两团宝光同时亮起,室内已然失去倪焕廷的踪迹,宫门两扇钢铸铁门竟也自动合起。 凌绢与凌嫱同时掣亮“晶莹明凤钗”,众人均甚称奇,凌绢与凌嫱也是面面相觑,但大家一发觉倪焕廷暗遁失踪,宫门自合,情知不妙,也无暇去注意那双宝光灿烂的“晶莹明凤钗”了。 倪春兰顿时花容失色,咋舌道:“糟了!宫内到处都是机关,他已经从暗道逃走了。” 司马瑜道:“春兰姑娘,你是宫内之人,众人生死之事全仗你了,你知道这宫门开启的机纽藏在何处?” 倪春兰黯然摇头道:“这宫内的机关设施,除了我父亲以外,没有旁人知道,看来我们是凶多吉少!” 沙克浚狂笑道:“这白雪宫中就算铜墙铁壁,也奈何不了我沙某,来,闪开了!” 众人闻声闪开,沙克浚猛发一掌,对那铁门击去。 掌风触及铁门,发光如火,惊声如雷,但那铁门却纹风不动。 其余众人也纷纷向四壁发掌,只要能击破一处洞穴,就算逃生有望,可是,那些凌厉的掌风,拍到墙上,只能发出“嗡嗡”回声,显然,那些墙壁坚厚无比。 众人此时面面相觑,忽然,倪焕廷的声音传进室内,那声音道:“司马瑜,想不到你倒请到了武林高手,可是,你仍是无法降住我倪焕廷,一句话,只要你答应作阳春教传人,其余的人我会令他们安然离去,否则,只要我发动机关,你们将立时粉身碎骨。” 沙克浚性烈如火,怒极叫道:“倪焕廷,你枉称一教之主,所作所为俱是藏头露尾的勾当,你有种就出来与我比比高低,拚拚死活。” 倪焕廷阴森笑道:“阳春教南移中原,原指望广传教义,扩大门户,不想被你们弄得教破人亡,亲生二女,一伤一叛,古话说得好,人怕伤心,树怕剥皮,你们死期到了。” 声音既然传进来,谅必石壁尚有空隙,倪焕廷与沙克浚谈话之际,司马瑜就在注意这话音从何方而来。 但那声音象是从四周而来,声如贯雷,低沉而宏亮,似近还远。 放眼望去,四壁皆徒,无一丝缝隙可寻。 此时,又听那倪焕廷叫道:“司马瑜,只有你可以救大家,你如不答应,我就要发动机关了,众人的生命都捏在你手里。” 倪焕廷用意是想使众人逼迫司马瑜入教,果然这一着发挥了效用。 首先受感的是长乐真人,他对司马瑜言道:“贫道与阳春教素无梁子,此番上山入宫,也是因为与沙克浚那一掌之仇尚未了结,故而顺道而行,现在落入圈套,要贫道束手待毙,实有所不甘。” 司马瑜尚不明白话中意义,疑惑地问道:“道长的意思是……” 长乐真人淡然一笑,故作轻松道:“贫道已活七十余年,死而何憾,不过,这些姑娘正是豆冠年华,前程似锦,葬身此处,不但可惜,也死得不值,司马少侠可否为了使众人脱险,先答应教主的条件,待众人脱险后,再作权宜之计。” 司马瑜也觉这话颇为合乎情理,逞一时之气,使众人同葬魔宫,是最愚不可及之举,当即用目一扫全场,微询众人的意见。 众人均各自低首默思,唯独薛琪两眼向司马瑜注视着,那眼光里,有淡淡的哀愁,有悚惶的神色,有温和的关注,那里面蕴藏着最复杂的感情和意志,最大的放纵和克制,是世上最奇特的眼光,有恨,也有爱,是冷酷的,也是炽热的,可以使人心寒,也可以使人熔化。 司马瑜的眼光与薛琪的眼光刚一接触,一阵巨大的撼力摇动了他的身心,他好象是被巨力所击,摇摇欲坠,司马瑜感到,薛琪的眼光无异是一宗武学秘奥,任你有多大的悟性,任你化多少功夫,你都无法了解,懂得,或窥其堂奥,一瞬之间,薛琪的份量在他心里加重了。 薛夫人慎重地道:“我们千万不要中了倪焕廷的鬼计,自乱了方寸,我们要静待其变,说不定这室内根本就无甚机关可言。” 倪焕廷在暗中阴森地道:“薛夫人,你不要小看了我这白雪宫,任你等是铜金刚,铁罗汉,也要教你们粉身碎骨,好话业已说尽,身死之后,可别怪我倪某无情。” 话音甫落,突然一阵“隆隆之声”,向西那面墙壁竟缓缓向前移动。 沙克浚纵身壁前,两掌倾出全力,抵在壁上,想拒住石壁向前移动。但那里抵挡得住,石壁依然移动如故,反而将沙克浚逼退。 此时,长乐真人,长眉笑煞萧奇,司马瑜也发掌相助,力拒石壁,可是,仍然抵挡不住,只是那石壁移动的速度稍为缓慢了一点。 冷如冰向身边的靳春红言道:“大家和葬一穴,血肉都混在一起,死得倒也不错。” 靳春红道:“我才不干哩!这里面还有那沙克浚和那牛鼻子老道,我才不愿意和他们死在一起。” 冷如冰苦笑道:“难道你想单单独独地跟瑜弟死在一起?” 靳春红反问道:“冷姊姊,你不想?” 冷如冰神色黯然,漫应道:“与意中人生而同衾,死而同穴,谁不怀如此希望,不过,我现在对这些事看得很淡薄。” 靳春红又问道:“如果我们能生离这白雪宫,你也不作如此希望么?” 冷如冰摇摇头道:“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次,如能生离此间,我想找一穷乡僻壤,安静一些时候。” 靳春红对冷如冰止水之心,甚感奇怪,又问道:“冷姊姊!你不是和他已经有了……” 冷如冰脸上飞起一簇红云,快口接道:“嗯!那件事发生在寒云下院,当时概不是男贪,也不是女爱,那事只能算是一剂药。” 靳春红轻笑道:“用这种事儿当药治病,恐怕天下男人都要装病了。” 冷如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靳春红又道:“冷姊姊!你与瑜弟同师受教,自幼竹马青梅,且已行那夫妇之礼,你如退避山林,我辈姊妹中,不知谁的希望最大?” 冷如冰瞄了靳春红一眼,深感这句语难以回答,犹凝一下,模梭两可地答道:“谁也有望,谁也无望。” 靳春红不解地问道:“这语怎讲?” 冷如冰答道:“所谓‘机缘凑巧会佳期’,机会与缘分最为重要,这是自己掩制不了的。” 冷如冰和靳春红两人说话时,旁边几个姑娘可都听在耳里,此时同声道:“冷姊姊,不愧是过来人,深识其中三昧。” 这话好似赞颂之词,却又象是暗含骨刺。 此时,那石壁已然移动了一半,室内一共十二人,地上还躺着十几具教徒的死尸,在这斗室之中,已无余地转圆,而且空气也极恶劣,众人均感呼吸困难。 薛夫人察看四周,想寻得控制石壁的机钮,或是通往暗道的暗门,但却一无所获。 目前,情势甚是危急,力拒石壁的沙克浚等人,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薛夫人遍寻无获,眼看石壁将要合拢,十二条血肉之躯,将被压成粉碎,不由一阵轻叱,呼道:“倪焕延,住手!” 一声呼叱,“隆隆”之声遽停,那石壁也停止移动。 只听那倪焕廷冷然笑道:“薛夫人死前尚有什么交代?” 薛夫人厉声道:“你虽然用此卑劣手段,置我等于死地,但不久就有后人前来向你索命,只怕你难逃公道。” 只听倪焕廷喋喋怪笑道:“薛夫人,你不要虚声恫吓,阳春教在中原一点根基,已被你们摧毁殆尽,结果了你们的性命,倪某就要返高丽,让你们那些后人,来收你们的尸骨吧!” 薛夫人一见恫吓不成,语气一变,温和的道:“倪教主,难道我们就无有商量的余地么?” 倪焕廷沉声道:“只有一条路,司马瑜那小子答应作本教传人,使阳春教再振声威,本教主立即放尔等出宫。” 司马瑜在一旁闷不吭声,此时,似突做决定,高声嚷道:“倪教主,我司马瑜答应你的条件,请你将其他众人放出宫去。” 倪焕廷呵呵一笑道:“司马瑜,你少弄鬼,本教主岂肯轻易上你的当。” 司马瑜正色道:“你要我如何表明心迹?” 倪焕廷道:“对本教来说,你是待罪之身,入教之前,应该先立一功,以便将功赔罪。” 司马瑜问道:“这功如何立法?” 倪焕廷道:“很简单,本教主现命你将叛徒倪春兰碎尸万段,不得违误!” 司马瑜突然答应倪焕廷的条件,虽使众人吃惊,但大家都明白,司马瑜显然有意拯救其余十一人生命自由,此时,倪焕廷竟然下出这一命令,众人不由怔立当场。 司马瑜缓缓转身过去,面对着倪春兰,大家也随着把视线一齐投在倪春兰的脸上。 倪春兰此时面色泰然,眼光平静,司马瑜为救众人脱险,可能会对她遽然出手,但她竟毫无俱色。 众人也被她那泰然神情感染,一个个肃穆无言。 倪春兰见司马瑜木立,不动轻声道:“春兰身入魔教十数年,作恶多端,杀人无数,迟早难免一死,下手吧!死在你的手下,我深感死得其所。” 这几句话虽是极其轻松,但却象一股巨力撼了司马瑜的心弦,他吃力地摇了摇头。 倪焕廷似乎在暗中将室内景象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又阴笑道:“叛徒存心授首,你竟然不忍心下手,显然是无诚意,若再拖延,我即刻再发动机关。” 倪春兰急促地道:“司马少侠,春兰私心仰慕君之豪气如虹,何况在这紧要关头,反恋儿女之情,来!快下手,不要贻误大局。” 司马瑜此时的心情,如波澜起伏,根本没听清倪春兰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把眼光注视着她。 倪春兰已存心一死,见司马瑜木立不动,暗自焦急,忽然心念一横,探手将薛夫人腰中长剑掣出,一横剑锋,向颈喉刺去。 八十三 峰回路转 薛夫人正感蝼蚁尚且贪生,此女却不惜命,一时低回不已,所以,倪春兰探手夺剑,未及阻止。 但薛夫人身手何等灵巧,身形一拧,玉手一闪,已将倪春兰执剑手腕扣住,夺下长剑。 倪春兰此际已是涕痕满面,悲戚地道:“春兰罪孽深重,能蒙司马少侠怜惜一注,已是心满意足,何况,我死之后,能够扭转诸位危局,请薛夫人成全了吧!” 薛夫人半生浪迹江湖,见识广大,此时闻言也不禁心酸鼻塞,暗思:正邪,善恶之间,竟是一线之差,误入邪途,或弃恶向善,也在一念之间。当下无限喟叹,慨然地道:“春兰姑娘!知过能改,乃智者所为,你年龄尚轻,前途正未可限量,不必如此心灰意懒,再说,那倪焕廷蓄意借刀杀人,你虽死无补,以你之命,换我等生机,我等也断不答应。” 倪焕廷怪声笑道:“薛夫人!本教主信任你等,你们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是要找死路,也勉强不得,让你们同归地府吧!” 语声甫毕,“隆隆”之声又起,那石壁也移动起来。 适才,尚有一线生机,此时,可说已无生路,室内情势顿形紧张。眼看,室内余地愈来愈小,两下相隔,不足三尺,众人求生之欲,徒然而生,司马瑜率先振臂一呼,一时,二十四条臂膀,一齐向那石壁挡去。 这十二个人,虽然武功各异,但都有惊人内力,顿时汇成一股巨流。 那石壁来势凶猛,竟也被这股巨流抵住。 石壁被拒无法前进,那“隆隆”之声渐响,声如雷鸣,好似发怒巨吼。 如此僵持约半盏茶的时间,众人已是汗流夹背,只要其中一个人,内力稍一松散,众人均将丧身石室。 情势正危,忽闻一声巨响,似金铁交呜,那石壁冲力顿形消失。 众人之力,全撑于石壁之上,那石壁冲力一失,怎么经得起众人这股巨力,飞快地向原位滑去。 砰然一声巨响,灰石飞扬,众人宛如置身烟雾之中。 片刻,灰石消沉.众人不禁喜极而呼。 原来石壁被众人巨力推回原位,去势太猛,竟然破塌一角,露出一个漆黑的小洞。 司马瑜望着小洞内高呼一声:“倪焕廷!” 那洞内竟也是“倪焕廷”,“倪焕廷”地回声不停,料想必是一条宽阔而又深长的地道。 司马瑜正想探身闪进地道,倪春兰一纵上前,玉臂一格,阻道:“司马少侠!不可造次。” 司马瑜道:“一静不如一动,与其在此困守,不如冒死一闯,也许够觅得一条出宫之路。” 倪春兰道:“白雪宫中陷井四伏,尤其麻疯病毒,一经沾染,断无生理,宫中以麻疯病毒蚀人的化尸洞穴不下数十,诸位纵使武功高强,也奈何不得。” 薛夫人在旁倾听,神色一凛,问道:“以姑娘之见呢?” 倪春兰答道:“由我首先探路,各位远远后随,除了化尸洞穴以外,其他意外袭击,尚可相机应付。” 薛夫人点首道:“如此甚好,就请姑娘前面带路,我等相随。” 倪春兰闪身进入地道,众人随后约二十余步。 两支“晶莹明凤钗”的宝光,将地道照耀通明,百步开外,一目了然。 原来这地道竟是天然地窟,并非人工开凿,只见钟乳下垂,壁泉沥沥,阴暗潮湿,凉意飕飕。 冷如冰走在司马瑜身边,此时轻声道:“瑜弟弟!你闯荡江湖,既不为怨,也不为仇,此番若能脱险,你也应该收收心了吧。” 司马瑜微叹道:“唉!结束毒龙岛那场狠斗的时候,我已经就感觉身心疲累,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林之门,易入难出,涉身其中,就是永无宁日,收心谈何容易。” 冷如冰道:“瑜弟这话说得未免牵强,武林中适时而退者,大有人在,收心又有何难?” 司马瑜心中隐衷,难以畅言,嗫嚅道:“当然,冷姊姊话出有理,只怕……” 冷如冰素知司马瑜向来直言无忌,此时却欲语还休,大生疑窦,快口问道:“只怕什么?难道你尚有恩怨未了?” 碧云山庄之事司马瑜犹耿耿于心,但此际又不便说出,只得支吾道:“天下事,俱有一定安排,非人力所能挽转,将来祸福如何?到头自然明白,我们如能万幸走出白雪宫,恐怕也有一场大劫在等着哩!” 他们两人的谈话,靳春红与薛琪均听得清清楚楚,前者曾为水寇首领,倒能不为司马瑜闪烁之词所动,薛琪可不同,一时却了好奇之念,不觉激道:“司马少侠向来仗口直言,一别数月,竟然变得如此拘泥,莫非有难以告人之隐?”司马瑜被薛琪一激,就要说出“俏艳罗刹女”之事,继而一想,此时此地,实不可轻言,乃漫应道:“倒并非有何难言之隐,只是此事体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来日再说吧!” 正言谈间,忽然众人驻足停了下来。 原来出路有了分叉,倪春兰正在权衡出去的方向。在地道里也分不清东西南北,难辨方向,倪春兰方才自地道进宫中,并非这一条,她的引导,关系其余十一个人的生死安危,难怪她要踌躇不前了。 向右一条,宽平广阔,两壁经过人工开凿,既动过刀斧,当然设有陷井,危险性也就较大。 向左一条,渐形狭窄,钟乳下垂如故,壁泉沥沥下滴,比另一条似乎较为安全,但唯一的顾虑,只怕是一个无出口的死洞,令人徒劳往返。 倪春兰稍一考虑,挥手示意,率先向右边那条地道走去。 地道内本来暗然无光,一行全仗两支凤钗的宝光照明,众人在地道中几经转折,忽然景象大变。 那地道突然变宽,两壁遍插松子火炬,火光熊熊,前行的倪春兰忽然一声惊呼! 众人闻声也俱各自一怔,再抬头一看去路景象,不觉骇然。 二十个木架在地道中一字排开,每一木架上均缚着一个裸女,一望而知她们是麻疯病毒患者,因为她们身上,都有暗蓝色的病斑。 这些裸女,都还活着,好象是被制昏迷。 众人已然知道麻疯病毒的厉害,一个个都畏缩不前。 倪春兰仔细察看清楚,转向众人道:“这些女子,虽然都患有极严重的麻疯病症,可是,还没有烂到穿脓化血的地方,对各位尚无妨害,过去时,请稍加小心,不要碰到她们的身体就好了。” 众人一听倪春兰之言,这才放心,各自小心翼翼地向前,倪春兰在一旁刻意戒备。 众人步覆唯谨,移动缓慢,当与那批裸女相接不过数尺时,忽然变起仓促。 只听一声微响,不知从何处飞出二十把短剑,那二十名裸女的咽喉,立时被短剑刺穿。 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听倪春兰一声厉叱,高声道:“快些退下!” 喊声未毕,那刺中裸女咽喉的短剑,突然又自行拔除,倒飞而回,一股鲜血从咽喉中直喷而出。 众人才懂得倪春兰呼叱退下的道理,想是血毒难当,各自施展全力,倒跃数丈。 但那喷血却象有人以暗力射出,去势急速,穷追不舍。 薛夫人早已掣剑在手,此时情急,不但不退,反而一挥长剑,连连舞动,宛如蝶穿花间,鱼绕连荷,舞起漫天剑影。 这一招“星罗棋布”委实厉害,舞动之间,已经筑起一剑气之墙,竟将那二十股喷血逼了回去。 倪春兰已然纵身过来,赞道:“幸亏夫人及时使出上乘剑术,不然这血泉喷身,我等就难以活命了。” 众人也是惊魂甫定,听倪春兰之言,才知是被薛夫人所救,一一连声称谢。 倪春兰道:“这血泉也是白雪宫中一大陷井,与那化尸洞同样阴毒,毒血沾身,绝无生机。” 司马瑜恨声道:“用活人设陷,在下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是骇然听闻,沙克浚,这都是你惹的麻烦,你要是能够将倪焕廷劈于掌下,我们早已堂而皇之走出了云开大山,也不至于在这地道里瞎摸乱闯,弄得着着遇险,步步心惊了。” 沙克浚不服气地道:“那倪焕廷打从地道里溜走了,你叫我有何法子?” 长乐真人乘机奚落道:“沙克浚,你忘了你曾经夸下海口,如若胜不了倪焕廷,立即截经自毁,怎么现在还想逃生?真是言而无信。” 沙克浚一阵暴跳,怒道:“那倪焕廷已然当众认输,我凭什么还要截经自毁?告诉你,妖道,沙某赏你那一掌,你想讨回,此生休想。” 长乐真人冷然地道:“如不想讨回那一掌,贫道也不至关山跋涉,来此拼命冒险了。” 长眉笑煞萧奇深恐二人闹僵,劝阻道:“此时大家患难与共之际,不宜急此宿怨,二位留于来日吧!” 二人险又动武,萧奇这时劝阻,才讪然各自不语。 水晶凌宫主凌嫱一直没有说话,只在暗中探视动静,似有所发现地道:“如今地道遍洒毒血,已无法前行,不知各位有何打算?” 这一句话问得众人面面相觑,无以为答,倪春兰微蹙双眉,道:“春兰也感无所适从,诸位如深信不疑,我愿先到前路一探,再作决定。” 凌嫱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刚才那二十支短剑,同时发出,各位难道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一语惊人,司马瑜快口问道:“莫非宫主看出什么破绽?” 凌嫱似乎胸有成竹,漫应道:“这地道之路,坚实平稳,我们行来,也并未踏着浮板机钮,那短剑齐发,定是由人控制!” 司马瑜略一沉思,道:“适才在石壁之中,倪焕廷既能暗观我等动静,在此地道之中,当也能对我等行动了若指掌,可能是他暗中发动机关。” 凌嫱面绽微笑,似赞非赞,似讽非讽地道:“少侠在碧云山庄的神情,凌嫱早已心折,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少侠判断,可能倪焕廷在暗中发动机关,射出短剑,虽不无道理,但那短剑刺中裸女咽喉后,忽又自拔飞退,难道那裸女咽喉内也有机关?” 这一句话不但司马瑜被问得瞠目不知所对,众人也是大为不解。 凌嫱见众人默然无语,秀目一扫,又道:“那短剑如是装在机关之内,既经发动射出,断无重回机关之理,诸位不妨仔细一找,这地道内还有一支短剑。” 语毕,高举手中“晶莹明凤钗”。 众人极目搜寻,地道内空荡如洗,连一小块小石子也没有,别说那明亮幌眼的短剑。司马瑜面觑地问道:“请问宫主,这短剑从何而来呢?” 凌嫱答道:“这短剑是由人所发,刺中后再以内力将剑吸退,同时吸出腔内毒血,适才少侠可能急于走避,未及细看,那股喷血势如急矢,若非被巨大力量所吸出,绝不会喷得如此急速,也不会如此之速,若非这位薛夫人舞起漫天剑气,将毒血封住,纵有一跃千里之功,也难保不被毒血沾身,各位想已见过刀剑穿刺而喷血者,也不过是血溅五步而已!” 一番话,使司马瑜口服心服,赞道:“凌宫主在碧云山庄穿瀑寻路,早已显露慧眼独具,在下自叹不如!” 凌嫱道:“少侠一失,凌嫱一得,如此而已,请不必自谦。” 众人听凌嫱推断短剑系有人所发,这地道中必有隙穴,都在仔细察看,但壁上却毫无痕迹。 司马瑜也在头顶察看,凌嫱“噗哧”一笑,言道:“少侠就是仰酸了脖子,恐怕也难在顶壁上找出一条小缝,那短剑分明从地底而来。” 司马瑜一怔,道:“什么!从地底而来?” 凌嫱颔首言道:“不错,短剑是从地底而来,那被缚裸女,在被刺前已然受制昏迷,一个个头颈低垂,只有从地底而来的短剑,才能刺中咽喉,如从顶壁而来,只能刺中头部。” 众人齐声道:“有理,有理。” 语毕,都把眼睛注视地上搜寻,沙克浚并向地下连发数掌,砰然有声,毫无隙缝。 凌嫱一声暗笑,向前一纵,高声言道:“诸位小心灰尘眯眼!” 语音未了,双掌齐出,“砰”地一响,顿时扬起漫天灰烟。 灰烟散尽,地上现出一个约长一丈,宽约二尺的洞穴。 凌嫱道:“短剑即从此而发,这穴口不过略盖一层浮土,方才我见那短剑自拔飞回,已暗自奇怪,故注意短剑去向,眼看其没入此处。” 那长方形穴口,边缘整齐,似由人工修砌而成,凌嫱将凤钗探入一照,穴内竟架有阶梯。 凌嫱言道:“这条孔道,或许是一出路。仍请春兰姑娘在前引导,我等后随。” 倪春兰点首示允,探着籍凤钗宝光一看,穴内并无埋伏,一矮身形,进入穴中,众人也尾随跟进! 穴内石阶约摸二十余级,下得石阶,地面平坦,只是较上层略为狭窄。 一行缓缓向前走去,突然来到一间石室。 这石室内摆设着桌椅,正中有一香案,供奉着一尊木雕神像,香案上一灯如豆。 凌嫱向倪春兰问道:“春兰姑娘,你身为阳春教大祭司,此处想必来过。 倪春兰缓缓摇头,答道:“不曾来过,不过这神像模样与宫外谷内那具神像模样倒是一般无二,只是稍为小一点。” 凌嫱道:“难道说,这室内也暗藏机关么?” 倪春兰答道:“这很难说,诸位且暂立室外,由我进去探视一番再作道理。” 倪春兰小心进入室内,对那神像仔细观看,发现与那谷内神象不但形态相同,而且在肚脐下方,也装有机钮,用手一按,“卡嚓”一响,神象血盆大口突然大张。 倪春兰纵上香案,向内一看,一缕亮光,射在神像腹部,原来神像底座竟是一处出口,不禁喜极喊道:“有了出路了。” 说完,挥起一掌,那神像顿时粉碎,变成木屑碎片,向四周飞散。 众人一齐涌进室内,仍由倪春兰前行,从那底座出口处脱离了险境,此时,玉蟾西斜,星光暗淡,已经快要天明了。 八十四 凌门情仇 白雪宫中,此时已暗然无灯,四下也无半个人影,想是倪焕廷徒早已领众教率逃走了。 几个时辰以前,白雪宫前,火炬高张,正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此时,却死气沉沉,犹如一座荒堡。 众人绕着来到宫前广场,只见火炬四遗,有的仍在冒着绕绕青烟,地上负伤的倪春秀及韩氏三兄弟已然不见,想是被倪焕廷一并救走。 整晚折腾,已是疲累不堪,众人一一席地而坐,闭目调息,以待天明。 这时,突见凌绢走到凌嫱面前问道:“请问姊姊高姓大名?” 凌嫱起身答道:“小妹姓凌名嫱。” 凌绢又问道:“你那支‘晶莹明凤钗’得自何人?” 凌嫱答道:“乃家母所传,不知因何动问?” 凌绢也不答话,倏忽一挥右掌,向凌嫱天灵拍去。 凌嫱作梦也没想到凌绢会猝然出手,眼见来掌已到,身形一挫,就地滑开。 众人看凌绢无缘无故发掌袭击凌嫱,均甚诧异,薛夫人早已纵身向前,在两人当中一隔,向凌绢言道:“凌姑娘,大家生死患难与共,为何突然出手?” 凌嫱虽然心中明白自己与凌绢的关系,但却不明白凌绢何以突然出手,也问道:“不知姊姊何以突然对小妹出手,请道其详。” 凌绢凛然答道:“此乃家父之命。” 凌嫱问道:“令尊是……?” 凌绢答道:“玄冰谷第二代谷主凌风。” “啊!”凌嫱惊呼一声,面有喜色,道:“你果真是我的姊姊,我是你的妹妹呀。” 凌绢却不屑地回道:“啐!你也配做我的妹妹!为了你,使得父母失和,贱婢,你纳命吧!” 众人都被浇了一头雾水,摸不清凌氏二女到底有何宿怨,只有薛夫人在凌绢的话音中听出一些端倪,想是一代的情愁孽债,使得这一对姊妹同室操戈,当即拦阻道:“绢姑娘,不要大动肝火,如你看得起我,盼能将内情相告,我来作一个仲裁如何?” 凌娟面色凝重地道:“杀此贱婢,是家父临终遗命,断难违误,至于内中情由,是玄冰谷中家丑,不便外扬,夫人好意拜领,千祈不要插手其间。” 凌嫱似有无限委曲,婉转地道:“绢姊!母亲已经下世,小妹举世无亲,死不足畏,但错事铸成,都是大人所为。小妹何辜呢?” 凌绢双目圆睁,怒声道:“好哇!为子女者,竟然责备起父母来了,要不是你这孽种,母亲怎么会在玄冰谷中出走,父亲也不会气极成疾,一病不起,母亲更不会年纪轻轻居然下世,还不都是你,为玄冰谷带来噩运,你竟然说你无辜。” 凌嫱是秀娥双蹙,泪容满面,凄然地道:“母亲临终之时,唯一惦记的就是绢姊,再三嘱咐小妹,玄冰谷中虽不能去,但如在江湖走动时相遇,务必将母亲一番心意转告,但父亲却又不同,竟然命你取我性命,难道连一点父女之情都没有了么!” 凌绢似乎毫无所动,恨声道:“呸!甚么父女之情,告诉你,你是个野种,你的生父是华……” 凌绢说至此处,似觉失言,立即噤口无声。 凌嫱此时已明白自己出身,不禁嚎啕大哭道:“妈呀!你老人家怎么这些糊涂哩!害得你女儿无脸见人……” 凌绢虽然一直愤声恨气,但同母姊妹,仍有亲情,见凌嫱哭得厉害,也不禁悲从中来,泪珠盈眶,泣然欲涕赶忙背转身子用手拭去。 司马瑜一直木立身旁,见凌绢感伤落泪,乃相机劝道:“凌姑娘,你父母俱已亡故,所谓‘宿者已矣’!又何必耿耿于怀,令尊临终遗命,可能系一时之气,再说,罪在父母,儿女何辜,嫱姑娘已是孑然一身,你与她尚有血统源渊,你也不忍心将她以敌相待,算了吧!两支‘晶莹明凤钗’离而复合,应该庆幸才对。” 司马瑜说话时,凌绢不霎眼地看着他,眸子里晶莹清澈,面上神情黯然,低喟地答道:“家父临终之语,并非气话,母亲的行为确实气恼了他老人家,本来家父已然原谅了家母的一时之错,只是要母亲将腹内婴儿产下后,送到生父那里去,谁知家母一错再错,满月后,竟一去不回,还带走了一支玄冰谷异宝‘晶莹明凤钗’,家父一怒,就要寻遍天涯海角,以惩治母亲的私逃,谁知一气成疴,从此不起,临终布下遗命,少侠,你设身处地一想,这父命重如泰山,岂容违误!” 凌嫱忙快口接道:“绢姊!母亲只是舍不得与我离开,才将我带到东海水晶宫外婆处,根本就没有离开宫中一步,一直到她谢世。” 凌绢忽然面色一沉,强作决定道:“各位盛情,凌绢拜领了,事关我玄冰宫凌氏家务,请诸位不要执意干涉,由我们自行了断。” 司马瑜看凌绢仍要动武,微愠道:“凌姑娘一意逞强,在下当不便力阻,不过,你的武功也许胜不过水晶宫主哩!” 凌绢厉声道:“凌绢志不在求胜,只是遵行父命而行,纵因落败陨命,也不足惜,但绝不能担当忤逆不孝之名。” 薛夫人心机一转,对凌绢言道:“我比你们多长几岁,容我说句公道话,父命实不能违,这是绢姑娘的苦衷,但是同胞姊妹相互斯杀,也勃常理,我倒有个变通办法,不知二位姑娘愿否依我?” 凌嫱低头抽噎,未予置答,凌绢看薛夫人说出有权宜之策,忙向道:“世上很难有两全其美之策,不过,凌绢倒愿一聆薛前辈之高见。” 薛夫人道:“只允许你出手十招,若不能胜过嫱姑娘,此事即得作罢,让天意来了断上一辈留下来的情仇孽债。” 薛夫人之意,凌绢在十招以内,断难伤得凌嫱一根汗毛,所以定出此策。 凌绢稍一沉吟,断然答道:“好,就依薛前辈之言,我若十招不胜,当场自绝,以向先父在天之灵谢罪。” 司马瑜忙接口道:“绢姑娘若要如此执拗,岂不辜负薛前辈一片苦心,凡事早经前定,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强求,你玄冰谷凌氏门中,只剩你一滴骨血,你若轻易自绝,想也非令尊愿意,姑娘尚请三思。” 司马瑜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凌绢不由心折,不觉点头称是。 此时,凌嫱已然制住抽噎,咽声道:“绢姊刻意行父命,是为孝心所使然,小妹不才,也愿代母受过,绢姊请发掌吧!” 为父母者一念之差,使儿女负过遭罪,众人无不感慨万千,心酸鼻塞,欷虚不已。 凌绢面色凝重,踏迷踪,守中宫,双掌横胸交叠,蓄势待发。 凌嫱面色平静,两掌下垂,似乎胸中早有计算。 一时全场屏神凝息,注目以待。 凌绢,对同母妹妹,实在不忍出手,但父命言犹在耳,心念一横,左掌轻挥,在空中划一弧,身形一挫,右掌倏忽推出,一掌向凌嫱当胸拍去。 凌绢在宫前广场,已然见过凌嫱的功力,暗忖:除非天意,否则甚难取胜,所以出掌之际,并未留有余地。 凌嫱屹立不动,似乎浑然不觉,眼看来掌已到,身形微幌,竟自迎了上去。 众人正自异不解凌嫱的用意,只听“噗”地一声,那股强劲的掌力已然拍到凌嫱的前胸。 原来凌嫱存心一死,自己不但代母受过,还成全了凌绢遵行父命之志,竟然不借以血肉之躯去迎接那足以摇山撼岳的强劲掌力。 凌嫱未曾用上一点功力,软绵绵的身躯被凌绢掌力一击,连退十余步,砰然倒于地上。 在场的人一致惊呼出声,薛夫人已然纵身上前。 此时,凌嫱面灰唇紫,七孔流血,已然气绝。 薛夫人一探鼻息,再用手拨开眼脸,知已无救,黯然低头。 这一结果,实在出人意外,凌绢怔立当场,久久木立不动,今见薛夫人摇首叹息,知道大错铸成,飞身奔过去,伏在凌嫱身上,放声痛哭道:“嫱妹,你怎样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薛夫人安慰道:“绢姑娘,这不怪你,嫱姑娘以死明志,其行虽愚,其情却甚感人,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节哀吧!” 凌绢哽咽道:“嫱妹并不是功力输我而死,我这一掌虽说完成了先父尊命,但却是嫱妹助我完成的,叫我如何不难过呢?” 司马瑜也劝道:“事已如此,哭也无用,赶紧料理后事要紧。” 凌绢只是痛哭不停。 冷如冰,马蕙芷,靳春红,薛琪等四人也在一旁低头抽噎不已。 众人正各自垂首叹息之际,忽然传来“嘿嘿”一声冷笑。 在场之人均各一惊,抬首一看,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魁伟的男子,屹立当场,此时,嘴角犹挂着鄙夷的笑意。 那人瞪视凌绢一眼,冷声言道:“既已亲手杀死同母胎的妹妹,此时何又猫哭老鼠,惺惺作态?” 此人约摸五十开外,方头大耳,威严中含蕴慈怜,平静中暗布煞气,望之令人生畏。 凌绢见此人语含凝霜,冲着自己而来,不由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仍是冷声答道:“漏转东华,万里无云。” 凌绢似是被这两句话震惊得连退数步,嗫声道:“你是万漏阁的华云?” 那人微微点头,沉声道:“华云有负于玄冰谷主凌风,今以亲生骨肉一命相赔,总算补过,这尸体我可要带回万漏阁去。” 语毕,轻拂衣袖,凌嫱尸体竟然腾身而起,象见着亲人似地扑向华云怀里。 众人以为凌嫱被华云拂袖一挥,竟而复活,无不骇异,但仔细一看,凌嫱仍然紧闭双目,垂首如故,原来是华云发出一股奇奥的力量,将凌嫱尸身吸进怀里。 华云威目一展,横扫全场,道:“在场各位,俱是武林高手,想是已验过,不知凌嫱姑娘有救无救?” 薛夫人冷眼旁观,已暗惊来人功力,此时,突然听他问出此话,心中不无蹊跷,乃相机答道:“凌姑娘内腑俱毁,气绝多时,华陀再世,恐也难令回生,莫非尊驾尚有神力可以妙手回春?” 华云淡然一笑,未予置答,转身对凌绢言道:“凌姑娘,你父心头之恨,已由你一掌而泄,万漏阁与玄冰谷之恩怨就此了断,江山不改,后会有期,这支‘晶莹明凤钗’乃贵谷家传异宝,不敢掠美,就此奉还。” 华云语毕,将凌嫱发髻上凤钗拔下,抬手向凌绢掷去。 凌绢深恐华云怀恨,借物伤人,不敢伸手来接,反而一闪躲过。 华云见凌绢闪避不接,又是拂袖一挥,那凤钗竟在空中自转,飞快地插向凌绢发髻之中,与原来那支端正齐列。 华云爽朗笑道:“想是华某声誉狼藉,凌姑娘竟然相信不过,不敢相接,迫于无奈,只得借力强插于发髻,尚祈凌姑娘见谅。” 这几句话说得凌绢万分尴尬,粉颈低垂,默然无语。 司马瑜见华云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均在亢卑之间,极有分寸,尤其所展露的功力,更是惊人,已暗自心仪,此时乃乘搭讪道:“华前辈与玄冰谷之间的情仇孽债,适才二位姑娘急论之时,已略略知其一二,因境遇不同,各具情怀,晚辈不敢枉定是非,但有一事不明,想要讨教,前辈久未走动江湖,何以令媛甫丧,你适时赶到。” 华云沉声道:“实不相瞒,当年因一念之差,断送了嫱儿母亲的贞名,二十年来一直怀疚在心,只是她母坚决不愿与我相见,我只得在暗中偷观,二十年来如一日,你们一行自东海而来,我就在暗中跟随。” 司马瑜似有不信之色,又问道:“适才我等在宫前与阳春教徒斯杀,你可曾看见?” 华云答道:“不曾,不过我倒看见一百余人之众,扶伤抬尸出山而去。” 司马瑜笑问道:“华前辈语中稍有破绽,以前辈之功力,绝不致坐视爱女赴死不救,因何反在令媛死后再行现身?” 华云被司马瑜机灵诘问所怔,稍停才答道:“此话问得有理,不过华某为完成凌绢姑娘其父遗命,所以未予阻拦。” 司马瑜口若悬河,紧接着追问道:“为父母者,无不痛惜儿女,尤以前辈武技超群,神采洒脱,非凡人可比,难道竟会让爱女为承担己过而杀身?” 华云已略有不愉,沉声道:“万漏阁向不过问武林中事,也不愿旁人过问万漏阁,阁下不问也罢。” 司马瑜只有纳闷在心,不便再问,歉然的道:“失礼!失礼!” 凌绢将那对“晶莹明凤钗”自髻上取下,双手捧至华云面前,颤声说道:“这凤钗嫱妹佩带已久,人亡物存,难免睹物伤心,索性将这支合在一起,与嫱妹陪葬吧!也可聊赎凌绢孟浪失手之愆。” 华云目中露出一线异样神采,温声问道:“孟浪失手?你无意置她于死地?” 凌绢连连摇头,黯然地道:“我并无此心,但是大错铸成,悔之晚矣!嫱妹她不应该死的。” 华云沉声道:“是的,她不该死。”说着,连连亲吻着怀中凌嫱的秀发,抚摸着她的面颊,梦呓般地道:“嫱儿,你不应该死,爸爸为了你受了多少委曲,你也为爸爸受了多少冤枉,你不能死,我要使你成为一朵武林的奇葩,我要让你扬眉吐气。” 说到此处,挥手向凌嫱腰际拍出一掌。 众人亲眼看到了一项难以令人置信的奇迹,凌嫱被拍一掌后,两眼竟缓缓地睁开来了! 华云又在凌嫱耳边轻声说道:“嫱儿先去,为父随后就来。” 众人起初尚以为华云是用的尸魔长孙无明那套炼尸魔法,此时见华云附在凌嫱耳边低声细语,才知他已用神奇功力,使凌嫱复活。 凌嫱非常听话,向众人敛衽为礼,言道:“凌嫱这厢别过了。” 语毕,转身一纵而去。 凌绢见凌嫱死而复活,喜不自胜,忽见她掉头而去,忙叫道:“嫱妹慢走一步,为姊有话要讲。”语音未落,人也跟着纵去。 华云合拳为礼,朝众人道:“万漏阁门虽设而开,欢迎各位前往作客,华某煮茗以待。” 语毕,双肩微幌,人已去远,身手之佳,步法之绝,在场之人可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沙克浚引颈笑道:“哈!哈!沙某自诩为武林第一高手,比起此人,不啻云泥之别,沙某岂能放过这个机会,诸位,别过了。” 沙克浚紧跟着华云身后追去,长乐真人一见沙克浚走脱,高喊道:“沙克浚,我与你尚有一掌之仇未了,你不要借机开留,贫道岂能将你放过。” 长乐真人一面高喊,一面随后追去。 此时天已大亮,五条身影,在朝墩中消失了踪迹。 倪春兰朝众人一礼,道:“春兰素行不善,幸蒙诸位看待,总算未遭横祸,各位前程远大,不便相随,就此别过。” 薛夫人忙阻道:“春兰姑娘,你单身从高丽来我中原,无戚无友,何去何从?你若不嫌弃,随我去吧!” 倪春兰立时面呈喜色,道:“春兰蒙夫人收留,感激不尽,愿终身以执箕扫。” 薛夫人笑道:“春兰姑娘不必客气。”又转头对司马瑜道:“司马少侠,我尚有事待理,不与你们同行了,琪儿也交给你了,看在我的薄面,她个性有些娇宠,你稍为担待一二。” 司马瑜答道:“前辈敬请放心。” 薛夫人又向冷如冰道:“冷姑娘,琪儿这孩子只有靠你这做姐姐的疼她了。” 冷如冰肃容道:“晚辈蒙夫人亲自授功,恩同再造,琪妹的事,我会给她办得名正言顺,夫人请放心。” 薛夫人一听冷如冰话音,有礼让之意,忙分辨道:“我并无此意,冷姑娘不必误会。” 冷如冰连连摇手道:“夫人不必说了。” 薛夫人走到薛琪面前,摸着她的头发,慈祥地说道:“母亲终于离开你了,不知何日才能相逢?” 薛琪娇憨地道:“妈我不愿离开你,我跟你一块儿去。” 薛夫人笑道:“傻孩子,妈此去有极重要的事要办,你跟着颇为不便,再说,你的终身大事,为娘也不愿耽误你,自己脾气放好点,妈就放心了。” 语毕,竟不再回头,拉着倪春兰飞纵而逝。长眉笑煞萧奇,长笑一声,忽又沉声道:“司马瑜,人皆待你不薄,你如不好自为之,当心为师的扭下你的脖子,碧云山庄的事,你何时去办?” 司马瑜略思索,应道:“端节前后,准备前往碧云山庄一行。” 萧奇颔首道:“好!我先去滇边迎展翼和龙老夫人,将阳春教之事向龙老夫人交代一下,然后再去东海一访天华及东海三魔等人,碧云山庄之事,要不要告诉他们一下?” 司马瑜道:“人多徒劳无功,不必了,方天华足智多谋,倒可以同他谈谈,也许他能出个鬼主意。” 萧奇道:“一言为定,五月五日,在碧云山庄见。” 语毕,挥手作别,大步下山而去。 昨晚上山五人结伴,今晨下山又是五人结伴,所不同的,昨晚是一女四男,今晨是一男四女。 司马瑜此行,将众人救出阳春教的魔掌,理应心安神怡,但他却满面愁容,原来是俏罗刹冷如冰的几句话在他心里重重地压住了。 八十五 茅亭异人 番禺位于南地,三月已是春浓了。 南边的春季显得分外浓艳,桃红姹嫣,李花翻白,蝴蝶翩翩起舞于花间,鸟儿啾啾歌于枝头。 探春游人,穿梭于花间林丛。 司马瑜一行五人虽然也徜徉于桃李花丛中,听任春风拂面,落英洒肩但却缺乏寻春的雅兴。 尤其是司马瑜,更是终日眉头深锁,不时低喟,冷如冰一再旁敲侧击,但司马瑜始终讳莫如深,支吾其词。 这日,时近傍晚,五人信步出得旅店,徜徉于山间桃林。 西斜的夕阳,射出万道金光,照得粉红的桃花上,益显鲜艳,马蕙芷不觉脱口赞道:“我想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若能在此终老,倒不失为一大福事。” 此说恰巧说中司马瑜隐衷,轻叹一声,喟然叹道:“只怕明年此时,重临桃林,会唱出‘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绝句。” 冷如冰素知司马瑜的性格,不是无事愁的人,当即问道:“瑜弟弟!你近来神色不安,象有重大的心事,你方才那句话,分明是桃花依旧,人面全非的意思,难道有什么巨变么?” 司马瑜也不答话,仍自吟哦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靳春红也听出话音,乃向司马瑜道:“冷姊姊问你话,你也不答,你最近神色黯然,语无伦次,分明有重大心事,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商议商议!” 司马瑜知道迟早要说,但又不便直说,乃转弯抹角地道:“冷姊姊,武林中人对于自己名号是否非常重要?” 冷如冰道:“当然,瑜弟弟,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瑜又道:“你先别问,假如有人强迫你改名换姓,甚至连称号也得更改,你将如何?” 冷如冰道:“易名换姓之辱,岂可受得。” 薛琪也道:“闯荡江湖,舍生卖命,闯的就是名号,如何改得。” 司马瑜重复地问道:“绝不能更改?” 四女齐声道:“当然不能更改,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古人说:士可杀不可辱。” 司马瑜沉思半晌,然后慢慢说道:“此去向东约摸四百余里地面,有一山庄,名碧唤云,位于半山之上,庄内住着李氏兄妹二人。” 司马瑜说到此处,略为一顿,见她们正全神注听,又继道:“这兄长喜欢弄横笛,唤作玉笛神童李项空,他妹妹名叫冰红,人称俏艳刹女。” “俏艳刹女?” 四人同声惊呼,冷如冰与靳春红更是面面相觑。 司马瑜继续叙道:“那日我等路过宿头,曾在碧云山庄歇了一宵,李氏兄妹倒也盛情款待,不过却向我等作了一个不情之请……” 四人迫不急待,同声截住问道:“甚么不情之请?” 司马瑜道:“她说:俏罗刹冷如冰,艳罗刹靳春红,头上分用俏艳二字,分明是将她的名号斩首削足,加以盗用。” 冷如冰道:“巧倒是真巧,取名称号,乃各人自由,干她何事!” 司马瑜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她说她面貌丑陋,你两人秀丽不群,明艳照人竟也自称罗刹,分明蓄意讽刺,令其难以容忍。” 靳春红问道:“那李冰红果真面貌奇丑么?” 司马瑜道:“那晚他兄妹二人面上均袭以黑纱,并未看清,听他话意想是自形惭秽,而牵怒于美丽的女人。” 司马瑜见四女各自沉思,接着又道:“所以,李冰红托我等带个口信,嘱你二人即日起易名换号。” 冷、靳二人同时一怔,齐声道:“此人未免过于托大,我俩岂能听其摆弄。” 司马瑜沉声道:“她说你二人如不改名易号,她将以血洗武林为报复泄忿的手段。” “血洗武林?” 四人同时一惊,冷如冰冷哼道:“此女有多大能耐,她竟要血洗武林?” 司马瑜惨然一笑,道:“此女我曾与之交手,结果是一招落败。” 这一回可真使四人大骇,司马瑜虽然非一流高手,但能使其一招落败的,当今武林,可能遍寻难获,冷如冰紧咬嘴唇,沉思半晌,道:“难怪此女语气傲狂,原来具有惊世骇俗的武功。” 靳春红也暗自心惊,向冷如冰问道:“冷姊姊!难道我们就听其所命而易名改号么?” 冷如冰心念一横,恨声道:“没有那样简单,但我们不能连累武林中人遭此浩劫,那李冰红是针对我二人而来,那我们就上碧云山庄去找她,瑜弟弟!走,带我们上碧云山庄。” 司马瑜见二人动怒,忙劝阻道:“此事只宜缓图,不宜急取,你二人此去,无异以卵击石,平白牺牲,我师父已去寻混元笔方天华,那老头儿鬼明堂多,或许他有法子。” 薛琪道:“一招落败,未免太过夸张,你带我们去看看,我却不信。” 司马瑜道:“这不是你呈骄使横的时候,当时,我一招未发,就被那李冰红将手腕扣住,而且被点了几处大穴。” 薛琪仍是不信地道:“那她除非是天神下降,根本不是凡人!” 司马瑜正色言道:“琪妹,你既然不信,我也不再多讲,反正来日你见得到,这世上奇人奇事,真可以车载斗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司马瑜语音未了,一阵歌声灌耳而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方巾儒雅文士,手敲云板,但步且歌,自林间而出。 那歌声是:“人外有人天外天,祸福俱在一念间,世人若抛名弃利,相安无事乐陶然。” 那文士歌毕,复又自言自语道:“名啊!利啊!你虽害世人如醉如狂,终日残杀,我这出世之人奈何不得。你却将……” 司马瑜见这儒雅文士,气宇轩昂,风度不凡,而且歌意暗含警语,知是异人,即拦路一揖,恭声道:“相公雅丽不群,气度超脱,歌意更是发人深省,点我迷津,在下铭感五内,还望续赐金言,以为遵循。” 那文士合拳为礼,笑道:“在下适才偶感而吟,不想相公听者有意,如此谬赞,实在担受不起。”语毕,慧目向众人一扫,目光停留在冷如冰和靳春红脸上,片刻,咋舌道:“这二位姑娘眉心暗结,印堂晦暗,恐遭大劫,不可不防。” 司马瑜忙道:“但不知道如何解得?” 那文士粲然一笑道:“这解法言之甚易,行之却难,只消抛却名利之心,劫数自解,不过,古今多少圣贤都难免攀名附利之心,何况一个凡人。” 司马瑜眼见此人来得突兀,乃试探地道:“原来是位高明相士!” 那文士面色一凛,庄重地道:“相公若将在下以江湖术士视之,则也,在下当年曾为名利所累,情欲所苦,才得大彻大悟,摆脱世俗,方落得今日的消遥自在,无牵无挂。” 司马瑜笑道:“在下凡夫俗子,不知仙驾,万望勿怪是幸!” 那文士深深一揖,言道:“相公太过谦虚了!”语毕,转身飘然而去。 那文士行不数步,忽又轻敲云板,朗声而歌。 那歌声道:“桃花轻吐俏艳,寻春宜在春浓,无奈烦恼起冰红,那堪面拂春风。蓝天悠悠碧云,断崖巍巍山庄,平地劫祸起萧墙,苦煞青衫周郎。名利炫人耳目,世人皆难遗忘,欲思得免罗刹劫,不妨礼佛焚香。” 这歌声唱毕,众人都惊呆了,那方巾文士不但在歌词中说出了他们的名字,而且还道破了他们的心事。 司马瑜料定此人必与碧云山庄有关,向四人一递眼色,五人连袂纵身赶去。 那文士似乎浑然不觉,慢行如故。 五人赶到文士身前,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那文士只是微微一怔,随又面带笑容,问道:“在下信口而歌,莫非诸位又是听者有心,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瑜道:“相公歌意不但深奥,而且奇妙,句句感人肺腑,字字扣人心弦,想是出自相公手笔。” 方巾文士笑道:“这乃是一条俚俗歌谣,道听途说偷学而来,并非在下所作,实不敢掠人之美。” 司马瑜道:“以相公之貌而论,诚为一清高雅士,为何却言词闪烁,专打谜语,令人费解。” 文士道:“相公突然见责,在下不明就里,愿闻其详。” 司马瑜已略有不悦之色,沉声道:“相公歌词之内,不但将我等名姓隐入,且道破我等心中之事,怎能说是巧合,相公莫非是那碧云山庄之人?” 那文士已不似先前那样只顾左右而言他,一本正经言道:“在下并非碧云山庄之人,请相公不要误会,请问相公高姓大名?” 司马瑜用手一指冷、靳二人,道:“她二人一个是俏罗刹冷如冰,一个是艳罗刹靳春红,在下就是相公歌中所指的青衫周郎。” 那文士似是微怔,忙问道:“相公莫非就是江湖人称玉哪叱的司马瑜么?” 司马瑜答道:“正是在下。” 那文士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说道:“我家相公真是神算,作好歌谣,叫我到这桃中来吟唱,不想才第二日,就能碰见司马相公,真是幸会。” 司马瑜犹凝地问道:“你说你家相公作好歌谣,命你到这桃林中吟唱,那你是……” 文士正色道:“我是服侍我家相公的书僮,适才蒙司马相公一再以相公相称,实愧不敢当。” 一个书僮已是气质不凡,那主人岂不更是了得,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又问道:“在下与令主人素昧平生,不料你家相公对我等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且又有意作歌谣道破我的心事,不知是何用意?” 文士笑答道:“敝主人用心良苦,少时便知。” 司马瑜问道:“能否将贵主人大名相告?” 文士四顾游人甚多,低声道:“此处讲话甚为不便,我家相公曾经吩咐,若幸遇司马相公,务请移至茅舍一叙。” 司马瑜略一犹豫,即作决定,答道:“你家相公必是方外异人,在下岂能失之交臂,就烦头前引路,四女欲同谒你家相公,不知有无妨碍?” 那文士连声道:“无妨,无妨!诸位请随我来。” 那文士语毕,飘然向山径行去,五人紧紧跟随。 引路之人,乍看步履飘浮,但却极为快速,一望而知,有极深的功力,司马瑜暗递眼色,嘱各人暗中戒备,不可掉以轻心。 一行六人,行走如飞,刹时已登山道。 行约盏茶时光,山路渐宽,峰回路转,见半山中一茅屋。 引路之人,用手一指茅屋,道:“穷乡僻壤,茅屋茅亭,鲜有访客,今日竟是五福临门,茅舍增辉不少。” 司马瑜道:“如此仙境,非凡夫俗子可居其间者,今日我等宛如身临蓬莱,真所谓山穷碧落了。” 引路之人,也不再答话,加紧脚步,飞快奔行,幸亏五人轻功均不弱,倒能紧跟不舍。 那消片刻,已然来到茅屋。 茅屋虽是简洁,却是深纵重叠,一连有好几进。 茅屋门口挂着一方树皮,上面写着“念红居”三个大字,铁划银钩,笔力苍劲。 司马瑜看这字体异常眼熟,猛然想起这字体与碧云山庄那些横匾对联出自一人手笔,不觉又加深三分戒意。 进得茅屋,仆从端上香茗,众人正自浏览室内陈设,忽听内屋一阵轻脆宏亮的声音言道:“不知五位贵客驾临,不及亲迎,望恕不周之罪。” 随着话声自后屋转出一个年约二十余岁,面如冠玉的美少年。 那美少年当前一立,英姿挺拔,犹如玉树临风,风采慑人心弦,把众人都吸引得站立起来。 八十六 细语愁肠 司马瑜虽有玉哪叱之称,却与此人一比,却无异别于天壤。 此人一进屋内,轻抛衣袖,缓迈健腿,躬身施礼,环目一扫,犹如流水闪耀,温声言道:“茅亭难迎侠驾,念红居主人姜子湘在此告罪。” 五人一齐起身回礼,司马瑜回道:“在下等幸蒙宠邀,得临宝居,腑内暗自庆幸,尊驾何出此言!” 姜子湘莞尔一笑,道:“请坐,请坐,我们彼此都免却俗套好了。” 入座已定,姜子湘剑眉一扬,对司马瑜问道:“少侠想必就是人称玉哪叱的可马瑜吧?” 司马瑜略一欠身,答道:“正是在下。” 姜子湘喷啧称赞道:“少侠英姿挺拔,屹如临风玉树,动如龙行虎移,面如玉盘,目如滚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来这‘玉哪叱’的称号当之无愧!” 司马瑜连声回道:“惭愧,惭愧!在下如何能比得过尊驾,在下终日庸碌,奔波于莽莽江湖,东牵西挂,永无宁日,尊驾却能远离尘环,不问世事,居停之地,不亚仙境,只此一比,尊驾的性灵修养,足见更进一步境界,在下实在是望尘莫及的。” 姜子湘畅然一笑,道:“子湘退隐山林,尚不足一年,以前也是武林庸碌之辈,目前回想往事,也不禁暗自失笑,古人说得好:‘不居此山中,焉知山中味’,入山一年,真做到了‘绿水为朋山为侣’,倒能清心寡欲,不思尘世。” 四女在旁静坐,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冷如冰突然插口道:“尊驾恐怕言不由心吧?” 姜子湘环目一睁,盯视冷如冰很久,方问道:“姑娘所言,必有根据,盼能明白示教。” 冷如冰虽见姜子湘略有愠色,但却意态从容地答道:“尊驾所言,似已将往事置诸脑后,宛如无波止水,实在心意念却不如此,却不是言不由心?” 姜子湘为之语结,半晌才问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心言不一呢?” 冷如冰用手一指屋外,粲然地道:“这茅屋门口挂着一方木牌,写着‘念红居’三字,这‘红’字是指人,抑或指物我不明白,可是那‘念’字不正示明尊驾难忘旧情么?” 一语即出,姜子湘竟是一怔,其余四人也暗佩冷如冰心细如发。 姜子湘紧抿嘴唇,黯然无语,良久,吁出一口长气,戚然的道:“眷念旧情为人之常态,子湘血肉之躯,难以神化,更难净化是以在所难免,但仅一丝痕迹,竟难逃姑娘慧眼,实令子湘敬佩。” 冷如冰继道:“尊驾倒是想将往事忘个一干二净,只是‘情根最难除’,一时做不到而已,但不知这‘红’字所指为何?小女子愿闻其详。” 姜子湘微喟道:“这‘红’字是指人而言,而这个人……”忽然一顿,目光横扫众人,接道:“这人与各位尚有一点关系。” 司马瑜突然有所省悟,快口接道:“此人莫非是那碧云山庄的俏艳刹女李冰红?” 姜子湘点头不语。 司马瑜言道:“门口所书‘念红居’三字,笔力苍劲,与那碧云山庄的匾额对联同出一个人手笔,在下登门之时,已知尊驾为碧云山庄中人,只是不便说出而已。” 姜子湘展颜笑道:“司马少侠料事如神,早经江湖传诵,可是,这一次少侠可猜错了,我不但不是碧云山庄中人,而且还被山庄主人赶出了碧云山庄,并严令我如再擅入一步,就要使我血溅五步,亡命碧云!” 众人同声一惊! 司马瑜惊问道:“不知兄台因何迁怒山庄主人,而被逐出?” 姜子湘展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毫无原因,正如李冰红要俏罗刹艳罗刹改名易号一样,全在呈其一时之气,我并不怪她,她有她的隐痛。” 司马瑜意味深长地道:“尊驾胸襟辽阔如海,仍然‘念红’不忘,算得是世上第一情种。” 姜子湘正色道:“少侠休要取笑,我与李冰红之间,感情深笃,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虽一时绝情,却也是无比痛苦,我离庄以后,她曾填词一阕,末句‘总是离人泪千行’,不正说明了她的心境么?” 司马瑜又问道:“尊驾既与李冰红情深爱笃,她为何无缘无故绝情如斯,实在令人费解?” 姜子湘微喟道:“此事说来话长,子湘三年前奉师命涉世,路过碧云山庄,被笛声所引,进得山庄,当时天色已晚,就在那碧云山庄借宿了一宵……” 司马瑜截口问道:“想是因此结识了李氏兄妹。” 姜子湘未予答理,继续叙述道:“子湘自幼即酷爱乐事,从师习艺时,师父也非常宠爱,特以千年桃木造就七弦琴一把,授以六音,并于宫商二阙中,渗以至阳至阴两大内力,虽无摧经毁骨之威,却也能贯穿丹田,直闯内腑,那晚行碧云山庄,闻笛兴起,竟然取琴和将起来。” 司马瑜素来性躁,连忙问道:“想必那笛音也含功力?” 姜子湘颔首道:“不错,李项空既然号称‘玉笛神童’,那笛音自然不同凡响,起先两人仅是和歌共奏,到后来,两人竟以内力相较……” 司马瑜又插口问道:“你两人谁胜谁负呢?” 姜子湘接道:“从亥初到子末,将近两个时辰,仍然不分上下,正值难解难分之际,项空之妹冰红赶到制止,算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司马瑜惋惜地言道:“笛琴交鸣,必是一场盛会,可惜在下无缘相与!” 姜子湘道:“笛琴交呜之事,恐怕此生不会再有了。” 司马瑜略感一怔道:“是何原故?” 姜子湘答道:“自那日起,我在碧云山庄竟一住三月,以致与李项空成为莫逆,并盟誓笛琴今后互不为敌,交鸣之事,岂不是此生莫办了。” 司马瑜疑惑地问道:“你既与那李项空成为至交,为何又被逐出碧云山庄呢?” 姜子湘平静的接叙道:“此后,我除了在江湖走动外,一年之中,倒有八九个月是在碧云山庄渡过,我与那李冰红相处日久,耳鬓厮磨,难免生情,谁知就是因为一个‘情’字,竟种下这桩恨事之根。” 司马瑜问道:“尊驾神清貌俊,易得女子青睐,是所当然,但那李冰红面容丑陋,终日以黑纱覆面,不敢见泄于人前,如何能匹配尊驾翩翩神采。” 姜子湘道:“那李冰红原来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貌佳人,后来因故与乃兄同时突变丑陋……” “噢!” 众人同一声惊呼,司马瑜问道:“原来他兄妹二人的丑容是人为的,在下还以为他们生来就是丑陋无比的。” 姜子湘黯然道:“其实子湘并不因冰红容颜改变而移情……” 司马瑜不等他话完,抢着问道:“想是李冰红自惭形秽,因而绝情?” 姜子湘轻喟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说出来少侠也许不信,李氏兄妹之丑容,全是家师一手造成的。” 一语宛如郁雷,低沉却震人欲眩,司马瑜惊问道:“那是为何?” 姜子湘轻吁一口长气,象是想将腹内积郁吐尽,然后沉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家师对子湘极为宠爱,但对我与李冰红之事却不满意,可是也没有公然阻止,子湘直到最近才明白内情,原来家师有一爱女……” 司马瑜轻笑道:“原来尊师有意选觅东床快婿,当然非你莫属了,想你那师妹一定具有沉鱼落雁之色。” 姜子湘道:“从未见过,此女并不在家师身边。” 司马瑜道:“武林之中,奇人奇事甚多,那李氏兄妹在下曾经一见,武功也自不弱,令师竟能使其改容易貌,谅必有过人之处。” 此时,姜子湘面有得色,微笑道:“家师武功,武林中人尚难有人望其项背,所以在碧云山庄强令李氏兄妹吞服变容之药,并非难事。” 司马瑜道:“因此,李冰红迁怒于你,将你逐出碧云山庄。” 姜子湘颔首答道:“兼而之,冰红姑娘一向恃才好强,一但容颜改变,心理自卑感加深,这也是一个原因。” 司马瑜问道:“李氏兄妹难道就自甘含屈受辱,不思报复了么?” 姜子湘微喟道:“报仇之心,人皆有之,李氏兄妹安能不存此心,只是无能为力吧了!” 司马瑜乘机问道:“令师是……?” 姜子湘顺口道:“家师乃万……”姜子湘似有所顾忌,忽然住口不言,一会儿,转颜继道:“师命不准透露,尚请各位见谅。” 司马瑜此时已经胸中雪亮,展颜一笑道:“在下与令师曾有一面之缘,且与令师爱女相处甚稔。” 姜子湘霍地站了起来,惊问道:“少侠此话未免唐突,家师是谁,你尚不知,而且家师绝迹江湖已久,少侠何能得唔?” 司马瑜仍然面蕴笑色,道:“在下绝非诳语,令师父女二人,不但在下见过,在座四位姑娘也都见过。” 姜子湘环目一扫全场,似欲取得征信,半晌,方自期艾地问道:“那么少侠知道家师是谁呢?” 司马瑜面色不改,声如锵锵,高声道:“令师乃万漏阁华云老前辈,不知对与不对?” 姜子湘颓废地坐了下去,叹道:“看来家师重又涉世了,唉!二十年来,家师心中积淤太深,所谓物极必反,一但性情突变,这武林中看来要多事了。” 司马瑜凛然地道:“难道那华老前辈会将一股怨气发泄在武林之中?” 姜子湘道:“但愿不致如此,否则,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轩然大波,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司马瑜总算将碧云山庄的事弄清楚了,想到此行目的,不觉脱口问道:“尊驾对在下等来踪去迹,了若掌指,而且俏艳刹女李冰红要冷、靳二姑娘改名易号之事,亦是一目了然,因而作歌点迷,莫非尊驾具有袖中神算?” 姜子湘道:“子湘虽被李冰红绝情逐出山庄,但李项空与我因笛琴而交谊,却情如手足,我俩仍是经常往来,故庄中之事,我尽知悉,李冰红指令冷、靳两位姑娘改名易号之事,虽是横蛮无理,其情不无可原,因为姣容变魔面,其内心的打击太大,难免对其他姣好面目的女子生出嫉妒之心,冷靳二位姑娘可否怀怜悯之心,相让一步。” 冷如冰轻哼一声,讽道:“原来这念红居主人不过是一个说客,我冷如冰,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请勿再多费唇舌。” 这几句话犀利无比,字字如刀,但姜子湘涵养已臻火候,不愠不怒,笑道:“冷姑娘所言,子湘聆教,但肺腑一片赤心却不能不陈,作歌相引各位,是项空与我的意思,方才相商请冷,靳二姑娘委曲求全,一则是让李冰红在饱受刺激之下,稍得一点心理补偿,一则也可以保全武林免遭浩劫,请冷姑娘不必误会。” 司马瑜言道:“李冰红扬言血洗武林,此语过于狂傲,纵然她功力过人,在下等不是对手,但令师似乎不会袖手旁观,听任其胡作非为。” 姜子湘喟然道:“唉!只是家师自感逼李氏兄妹强服变容之药后,深感有愧于他们,答应今后他兄妹二人之事绝不插手,只怕家师也奈何不得。” 靳春红入得念红居,尚未与姜子湘答话,此时却忍不住言道:“春红不才,也曾忝为江南四十八塞首领,昔日为寇首,今日自非善类,武林之中不是单分武功强弱而定高下,也得讲理,我倒要去和这位刹女评评理,凭什么要我们改名换姓?” 冷如冰附合道:“对!我俩上碧云山庄找李冰红去。” 语毕,二人就要动身。 姜子湘忙伸手阻止道:“二位姑娘慢行一步,李冰红因遭突变,性情暴戾,依在下看,此去无异羊入虎口,死虽不足畏,却不值得。” 冷如冰道:“你休想恫吓,武林中人,无人惧死,但须死得其所,我二人纵使葬身碧云山庄,已足无憾,因为李冰红再也找不到想到武林中出气的借口。” 靳春红也接口道:“李冰红想使我们被迫改名易号,而达到她心理满足之欲,但是她休想,我们虽死,却让她知道,单凭她的一身武功,不足以傲视武林,或征服武林,我们不但不让她满足,反而让她更空虚,更感觉孤独。” 姜子湘听到二人的话,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当即感触万千地道:“世人难忘名利,武林中人更重视‘名’位,此为武林中纷争纠结,永无止息的一大原因,二位姑娘兰心慧质,竟也不能摆脱,令人惋惜!” 冷如冰冷哼道:“不怪你在歌词内叫我们‘不妨礼佛焚香’,我们尚自眷念红尘,无意入定参禅,请少费心神吧!” 姜子湘道:“姑娘正值青春年华,自然尘缘未尽,所谓‘礼佛焚香’,不过是希望姑娘看破名利二字,与世无争,岂不落个清静。” 靳春红道:“尊驾的话,可谓明情至理,我与冷姊姊感激不尽,看破名利,应由内心自发,此次系被人所强,断难应允!” 姜子湘喟然一叹,道:“也罢!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不过子湘相引各位来此,原是一番好意,唉!劫数难逃啊!” 冷靳二人齐声道:“劫者天意,非人力可以挽回,我二人已准备在碧云山庄应劫。” 二人声调平和,态度安详,一种泰山崩于前面不变色的泰然神情,不但使姜子湘心折,同行三人也感心慑,一时,全场哑然。 忽然,一阵犹如黄钟的宏亮笑声,自屋外传进,人影晃动,已然闪进一人。 八十七 神奇剑术 此人一经现身,众人无不一怔! 此人是谁?原来是重涉江湖震惊武林的万漏阁华云。 华云威目一扫,和声道:“真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云开大山一别,不过数日,想不到在此又碰上了。” 众人方待答话,姜子湘已然跪下,虔敬地道:“弟子叩请师父金安。” 华云既不回礼,也不答话,挥袖一拂,一般暗劲将跪在地上的姜子湘扶起,对司马瑜言道:“少侠率领四凤,想是要去那碧云山庄找李冰红理论改名易号之事?” 司马瑜道:“不错,只是目前还不会去,要等到五月五日,与几位朋友会齐。” 华云道:“只怕倾出全武林之力,也未必能使李冰红改变主意。” 司马瑜道:“我们只希望当众讨取公道,请华前辈也能到场,主持一点正义。” 华云面上现出一丝苦笑,回道:“我已答应永不过问李氏兄妹的事,这碧云山庄我怕去不得。” 司马瑜激道:“华前辈身怀绝世武功,竟然听任李冰红血洗武林,胡作非为,不但小辈们不解,恐怕武林中人也会误会。” 华云忽然一阵狂笑,威目逼视司马瑜道:“华某不计毁誉,更不求谅解,你辈年轻人的确真诚很可爱,可是你到了我这年纪,恐怕就不会这样天真了,告诉你,武林中只有利害之分,而无公道之心。” 司马瑜道:“前辈想是经历沦桑,饱受忧患,对世事当有另一种看法,不过依小辈的看法,我等置身武林,应以行侠仗义为根本,如果只重利害,不存道义,那岂不成了绿林草寇之辈。” 华云畅然笑道:“少侠赤子之心深堪嘉许,但愿能持之以恒,不过……来日印证罢!” 华云笑语一收,转向姜子湘厉声道:“你自离万漏阁后,就整天泡在碧云山庄的温柔乡内,不事上进,现在李冰红将你逐出,你又躲在这里,难道你想当商山遗老吗?想不到我万漏阁出了你这消沉颓废的弟子。” 姜子湘垂首领责,戚然回道:“弟子只是因为你老人家绝迹江湖,所以也不敢在外胡撞,才隐居山林,倒不是意志消沉不事上进。” 华云冷哼道:“我知道你对我处置李氏兄妹的事,暗怀不满,你身为万漏阁中弟子,谅你也不敢有所发作。” 姜子湘闻声变色,凛然道:“弟子从未有如此想法,师命重于山,师恩深似海,岂能不尊不报。” 华云一叠连声道:“好,好,好!为师的错怪你了,你且去收拾,随我回万漏阁去。” 姜子湘唯唯道:“弟子遵命!”语毕,向司马瑜一行躬身施礼,道:“各位稍坐,子湘先退一步。” 姜子湘出屋后,屋内一时静默,华云自在屋内踱步。 薛琪此时忽然想起凌绢凌嫱的下落,于是问道:“那凌嫱姑娘的病体可曾康复?我等均甚关怀。” 提起凌嫱,那华云面色突变祥和,温声言道:“谢谢各位的关怀,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还要顺告各位一句,她现在的名字叫华玲嫱。” 众人都不觉同声念着华玲嫱。 华云点头道:“她的我的亲生女儿,应该归复本姓,玲嫱也很关心各位,武林之中,走动频繁,多的是后会之期。” 司马瑜道:“嫱姑娘已然有了极深厚的武学修为,如今华前辈再与雕琢,来日相逢,如能以友见称,则是小辈们的荣幸,如果以敌相向,小辈们定当不堪一击。” 华云笑道:“敌友之分,由人自取,华某向不主动,友者,以礼相待,敌者,以剑相向,友敌分明,恩怨不爽,小女与各位曾共患难,当不致视各位为敌,只怕……” 一语及此,忽而目光一转,停顿不语,司马瑜快口问道:“只怕什么?” 华云语意深长地道:“只怕各位视万漏阁为敌,那只得逼迫小女反目执剑以待了。” 冷如冰暗自观察,忽有所触,乃问道:“前辈之言隐约闪烁,莫非含有玄机?” 华云面色一凛,忽又微露笑意道:“玄机倒有,可并不藏于华某内心,只是蕴藏天地万象之中,天地之间,变化万千,颇难逆料,但愿万漏阁能与武林中任何门派为友,则华某幸甚!武林幸甚!” 末后“武林幸甚”四个字,显已暗示万漏阁的势力强大,不可为敌。 马蕙芷与凌绢相处甚久,自那日凌绢尾随华云去后,日惦在心,不觉问道:“玄冰谷凌绢姑娘那日追前辈而行,不知如今落脚何方?” 华云道:“那凌绢姑娘现也居于万漏阁内,竟然她并未归附万漏阁门下,但玄冰谷与华某之间的一段前仇旧恨,总算一笔勾销,这是华某近二十年来最快心意的一桩事。” 司马瑜闻凌绢已然有了托靠,也自安心,喜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凌姑娘能够托身万漏阁中,凌风九泉有知,当也心安了。” 华云忽有所思,振色道:“凌绢姑娘曾提起过司马少侠,她说:‘少侠虽然秉赋特佳,内力深厚,但腰中长剑,施展起来却甚平平,以至在交手相搏之时,难握先机。’她深深替你惋惜。” 这话听在司马瑜耳里,不觉怦然心动,暗道:这华云存心要留招相教,自己万万不能错过,思念及此,立即答道:“小辈剑术平平,早已自知,只是苦无良师。华前辈如能相教一二,那将是小辈的幸运。” 华云一阵大笑,声震屋宇,和声道:“不怪人言少侠易得姑娘芳心,原来口齿伶俐,看来老头儿也被你说动了心,不过万漏阁不以使剑见称,但是一套无以为名的剑法,纵与名剑高手相搏,也不致于轻易落败。” 司马瑜道:“以前辈一身骇世俗武功,剑术自也不凡,务请费神指点。” 华云淡淡一笑道:“少侠一赞,这万漏阁已然身价百倍,相教不敢,不过我极愿与你谈谈炼剑之道,有人主张苦炼剑气,我们则主张苦炼剑技,气是内力强弱的比较,技是招式的变化,若能气技合一,当然已到御剑上乘境界,否则,炼剑还是以先行着手炼技为佳……” 华云语声略停,见众人凝神倾听,又自接道:“剑术虽然招式繁复,但只有三个不变的法门,那就是快、准、狠,我们先来说快,少侠,请你拿一杯水端在手中。” 司马瑜依言将桌上茶杯端起平置于胸前。 华云道:“将手垂直,使茶杯尽量靠近地面。” 司马瑜依言将手垂直,手中茶杯接近膝盖,离地不过尺许。 华云又道:“你现在可以随时将手中茶杯松手。” 众人方始明白华云有意展露一手奇快的剑术。 司马瑜看看手中茶杯,温热的茶水离杯口不及一寸,一时也想不到华云究竟要展露什么招式,抬头一看,华云抱肘横胸,意态安祥,司马瑜突然发觉华云并未带剑,不禁呼道:“华前辈,你手中无剑呀!” 司马瑜呼声甫自出口,手松杯落,而且还加了一股内力,使茶杯下坠加速。 只见华云身势微动,怀中闪出一道银芒,宛如一条灵蛇,只一瞬间,华云已然静立不动。 众人定睛一看华云手执长剑,平胸直伸,剑尖上挑着,那只满盛茶水的茶杯,然后斜横剑身,将茶杯置于原处。 出手之快,尤胜电光火石,但最使众人奇的,竟不知华云手中那把长剑从何而来。 司马瑜惊道:“前辈剑法疾如闪电,这快字确实当之无愧,这准字还要讨教。” 华云道:“好,少侠掣剑进招吧!” 司马瑜听华云要自己掣剑进招,不禁骇然,嗫嚅道:“小辈怎敢与前辈对剑较量。” 华云笑道:“少侠放心,你的剑伤不了我,我也不会伤你,放心进招吧!” 司马瑜依言抽出腰中长剑,挥空一划弧形,两肩微动,一道银光暴出,剑尖向华云当胸刺去。 只见华云身形一矮,一片青芒自司马瑜腋下穿过,两人甫合即分。 此时,华云恢复前态,抱肘横胸,那支长剑业已不知去向。 司马瑜毫无感觉,正待盘算第二招如何进袭,一见华云业已收剑,不觉一楞。 华云面含微笑,挥手一扬,一件物体飞向司马瑜,司马瑜接在手中一看,心中不禁一惊。 原来那是司马瑜剑柄上的巯稣和他的一片衣袖,司马瑜抬臂一看,右边的衣袖缺了一个大口,幸而对方无伤害之意,否则一剑削断手腕,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 华云又撇开衣襟,露出一戳古铜色剑柄,笑道:“探手拔剑发招要快,插剑回鞘不但要快,尤其要准,准字是制胜的要诀。” 司马瑜咋舌道:“前辈剑法委实惊人,请前辈费神教那一狠字。” 华云略一犹豫,道:“这狠字的用意,不过是每一出手均够份量,而且招招指向要害,务使敌手触剑即亡,目下,似无法演炼给各位看了。” 一语甫毕,忽听屋外一阵笑声,随身飘进一人,白须拂胸,朝华云拱手一礼,微笑道:“小辈们刻意偷招,尊驾怎能使他们失望,在下不才,倒愿相陪走上两招,请尊驾一展狠字诀的神威,也好让小辈们一饱眼福。” 来人方一现身,司马瑜等一行识得此人者,无不一惊,今见来人竟敢向华云挑战,更是大骇,司马瑜内心一急,不由呼道:“华前辈武功高强,剑术奇奥,展师伯千万不可造次。” 来人正是铁剑先生展翼,一听司马瑜高声相阻,回首笑道:“小子!你放心吧!论力,我当然不是华兄的对手,但是对剑,你师伯也许有个一招半式,何况华兄的剑术系以技取胜,所以也只是招式上的胜败,不会有什么伤害的。” 展翼这番话虽是向司马瑜而发,却是说给华云听的,意思是告诉华云,自己只不过是想考验他的剑术到了如何程度,但又不愿弄出流血事件,只要在招式上有个胜负之分就可以了。 华云自然听得懂话的意思,而且在司马瑜的称呼中,已然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当下一展笑容,爽然问道:“来人莫非是久已扬名江湖,人称铁剑先生的展翼兄么!” 展翼答道:“正是在下,不过在下不学无术,徒具虚名而已。” 华云引颈笑道:“不难进门就要对剑相较,原来是武林中一流剑手莅临,展兄高明剑术尚未领教,但展兄凌云豪气已然见识,令人心折。” 展翼道:“在下无意与华兄较剑,只不过权充一名剑手,使华兄那狠字之诀得以施展而已,尚祈华兄谅察。” 华云笑道:“华某闭门造车二十年,今日得遇铁剑先生,也算有了印证的机会,请先生亮剑吧!” 语毕,两人同时身形一退,掣剑在手。 华云道:“先生算是客位,就请先进招吧!” 展翼道:“既承华兄礼让,在下这里递招了。” 语音未毕,长剑伸出,一招“腾蛟归洞”,施施然向华云前胸递进。 华云似是浑然不觉,屹立当场,纹风不动,不失为名家风度。 展翼虽然进招缓慢,但这一招却蕴藏无限秘奥与至大的变化。 展翼的剑缓缓而进,离华云前胸不及二尺之远近之时,忽然一声低喝,手腕下沉,剑尖上翘,疾速地向华云前咽喉挑去。 众人均暗自替华云捏一把冷汗,只见华云一抬右臂,青芒暴闪,“呛啷”一声,火光四射,原来华云竖剑护住咽喉,展翼的剑尖正好刺在华云的长剑上。 这种奇特的封架,若非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断不敢为,展翼不由暗惊,脱口赞道:“华兄的绝招,出人意料,确实不凡。” 语音未落,展翼施展起诡异招式,一连劈出三招,削肩,斩腰,刖足,一时剑影幌动,宛如有万剑缠身。 华云两脚不丁不八,迷踪不移,中宫不弃,完全以既快且准的剑术封架来剑,“呛!呛!呛!”一连三剑都砍在华云剑上。 展翼不禁大骇,平生所见用剑名手不下千百,对方不闪不躲,完全以剑相隔,可说是第一次碰到,暗自盘算如何进招,虽然难以取胜,但只要能逼得华云挪动一步,也就心满意足了。 展翼已然连攻四剑,华云只是封架,并未还击,此时展翼正暗自盘算,忽听华云低一声:“快!” 人比声快,一道青芒似流星般射出,漫天一挥,化着万点银星笼罩头下。 展翼身形一矮,一剑封出,忽听华云又低喝一声:“准!” 那万点银星倏忽凝成一股白炼,直泻而下,在展翼脑际一盘,展翼只微觉一阵风擦耳而过,华云沉声喝低又道:“狠!先生小心了!” 虽是三招,却似一剑,根本就看不清华云身形,只见一道青芒,宛如灵蛇,扑进展翼怀里,紧跟着发出一阵裂帛之声。 突然,青芒顿放,华云已退身三丈外,含笑屹立。 三招之快,使众人无暇看清,此时,双方一分,各自立定,胜负立见,众人竟惊骇得欲呼无声。 只见展翼发髻被连根削断,想是第二剑的杰作,第三剑更是骇人,竟将展翼身上内外的衣服从中一剑挑开,使肉体袒露,幸而华云未存伤害之意,否则不被削首剖腹才怪呢! 展翼自知难胜华云,却想不到会败得如此惨,如此丢人现相,仰天一声长叹,喟然地道:“唉!看来我展翼的剑法,还得再下十年功夫,华兄,多承赐教。” 说完,额上清筋暴露,抬臂一抖,将手中长剑震断成数截,“呛呛”落于地上。 华云深感难过,安慰道:“先生这是何苦,适才华某不过是以巧取胜,并不损先生威名。” 展翼面色如土,声音颤抖地道:“这是华兄自谦之言,今日华兄剑下留情,在下铭感五内,来日图报吧!” 语毕,忽又转身对司马瑜言道:“你师父在城里旅店等你,你回去见他时,就说我无颜见他,已然毁剑退隐,他日有成,再图后会。” 展翼虽已年迈,好胜要强之心仍未减退,如何能受此打击,此时,话已交代完毕,环视一周,凄然快步离去。 华云喟叹一声,黯然摇头不语。 众人也是连声叹息。 华云喟然道:“铁剑先生此去必然在剑术上大下苦功,武林中的高手大半都是这样炼出来的,唉!华某无心,却伤了铁剑先生的自尊,实深歉疚。” 司马瑜微微颔首无语。 此时,姜子湘业已收拾完毕,进来请命。 华云向司马瑜道:“我师徒二人即将离此返回万漏阁,各位也请回城吧,碧云山庄之行,希望相机行事,千万不要逞一己之意气,华某默祝各位逢凶化吉。” 司马瑜一行起身行礼,离开念红居,下山回城而去。 八十八 桃林情幽 城里早已是万家灯火,闪耀如画。 司马瑜一行匆匆赶往旅店,那长眉笑煞萧奇已然在门口焦急等待,见他们返回,却不见展翼,急忙问道:“小子!你展师伯找你们去了,难道在路上没有碰见你们?” 司马瑜神色黯然,答道:“师父,到屋里再说吧!” 萧奇见司马瑜神情有异,已知事不平常,一进屋内,反手掩上房门,悚惶地问道:“快说!你展师伯怎么样了?” 于是,司马瑜将经过情形叙述一遍。 萧奇喟叹道:“你展师伯此番重临江湖,毫无所成,最后竟落一个毁剑隐退,唉!但愿他苦练有成,来日扬眉吐气吧!” 司马瑜问道:“那万漏阁师父可曾听人提过。” 萧奇答道:“万漏阁乃北地一大门户,从未到中原及南边走动,至于华云其人,更不会听人提及,此人武功剑术如此了得,如能行为端正,倒可造福武林,倘若,一念入邪,这武林中又得兴风作浪了。” 司马瑜叹道:“唉!凡事俱有天定,劫数难逃,来日看吧!” 接着萧奇又叙述如何能在短短时间内与展翼赶回番禹的经过。 原来,萧奇连夜奔赶滇边,不想半途就与龙老夫人及展翼相遇,龙老夫人一听白雪宫已破,阳春教主倪焕廷逃走,当即赶往高丽去了,于是,萧奇和展翼又匆匆赶回番禹,一到旅店,就知司马瑜一行已然来到,听店家说,他们前往城外桃林寻春,展翼即前去寻找,不想一直追到了念红居,所以才发生落败毁剑的事。 司马瑜听完经过,不禁扼腕叹道:“那龙老夫人必是方外异人,师父当时如能将她老人家留住,同往碧云山庄一行,也可以克住李冰红的狂飙。” 萧奇道:“我不是没有想到,可是龙老夫人坚持不肯,好象里面有何隐哀,人家不愿,你师父也不能强求,龙老夫人还说,此事不过应劫而已,并无大碍。” 司马瑜又道:“这一年多来,闯荡江湖,历经风险,弟子都是勇往直前,从无顾忌,想不到竟被李冰红一个女子将我难到了。” 薛琪道:“恐怕是被李冰红一招擒下的缘故。” 司马瑜恨声道:“这是我平生最大的耻辱,总有一天,我要报这一掌之仇。” 萧奇不管在任何心情之下,都忘不了说笑,此时借机讥讽道:“你这小子,性喜贪花,却无护花的本领,真是空负七尺昂藏之躯。” 司马瑜近乎哀求地道:“弟子心乱如麻,求求你老人家别再说笑可好?” 萧奇笑道:“说说笑笑,日子岂不好过,你看这四位姑娘都能安之若泰,你却急了,真没有用。” 司马瑜知道愈说愈多,干脆闷声不响,忽然想起晚间尚未用饭,立即吩咐店家端来酒饭,六人胡乱吃些,垫饱了肚子。 饭后姑娘们到隔室就寝,萧奇与司马瑜师徒二人,同塌抵足而眠。 月渐斜; 漏渐残, 三要三点; 三点三更。 旅店之人,俱入梦乡,万籁俱静。 蛙鸣塘畔,虫啾草间,这是一个适宜旅人酣睡的春夜。 司马瑜却是满腹愁绪,辗转反侧,难以入寐。 司马瑜素性披衣坐于窗前,这夜正值十五,满月如盘,银华如练,司马瑜面对碧空皓月,心触旧情往事,不禁吟道:“往事只堪哀, 对景难排。” 这是前人的名句,但却是司马瑜此刻心情的写照。 司马瑜轻启房门,信步来到庭院,只见满院银辉,比起在窗帘中所见到的一方云空,自又是一番境界。 此时,一些鲜蹦活跳的人物,在他心里映现,譬如象倪春兰,无忧仙子,凌氏姊妹等。 司马瑜又禁不住低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一声至诚的祈祷与祝颂。 蓦地,一阵婉恻婉转的笛音随夜风飘进司马瑜耳中,那笛声如怨如诉,在颤怵的波中,放送出无限的幽情。 司马瑜闻声一惊,暗道:“莫非此人与我同怀愁肠,犹自深夜未眠。” 九分触景伤情,一分兀自好奇,司马瑜跃上屋楼,侧耳倾听,原来那笛声自东北角城外桃林吹来。 司马瑜俱快步奔去。 桃林日间已游过,此时犹如认途老马。 那笛声似在耳边,却不知发自何处! 桃林深处,隐约一线灯光,司马瑜对灯光处奔去。 及至近前,才看清灯光发自一座简陋的茅屋,那茅屋分明是看守桃林之人居住的,此时,桃花怒放,尚未结实,这茅屋应是无人居住才对。 司马瑜进得茅屋,见屋内无几无椅,空荡荡,地上放着一灯如豆。 司马瑜正暗自纳闷,陡然笛声戛然而止,一股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道:“司马少侠,一向可好?” 司马瑜回身一看,身后站定一人,那是竟是无忧仙子,面上似笑非笑,眼梢含嗔,嘴角留情,欲忧还喜的神采,真个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司马瑜惊道:“无忧!你又是用心笛将我召唤而来?” 无忧仙子轻声道:“是的!想不到我两次使用心笛,两次均不落空,都能和你会上一面。” 司马瑜也深深感触,尤为无忧仙子难过,轻叹一声道:“无忧,这是何苦呢!让我们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内,再不要见面了,免得彼此痛苦,我会永远怀念你的!” 无忧仙子正色道:“少侠,你错了,无忧早已心如止水,不复扬波,前次史家大楼以心笛相召,是想得到一夕缱绻,而今天以心笛相召,却是有几句话相劝于少侠。” 司马瑜快口接道:“请仙子不吝赐教,在下定当遵循。” 无忧仙子道:“少侠素性风流倜傥,处处留情,以致弄得情债重负,使你苦不言堪,虽然有许多姑娘因故远离,但目前还有四位随身,你必须作一妥善安排和选择,若含含糊糊的鬼混,将来会引起可怕的后果!” 司马瑜问道:“你的意思是教我在四人之中,选一而终?” 无忧仙子点头应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你如想效那齐人艳福,将会遭致无穷的烦恼,甚至会祸及杀身。” 司马瑜惊道:“会有如此严重?” 无忧仙子凛然道:“无忧全凭阅历察人,绝非危言从听,这四女温静,实则心烈如火,断不能共事一夫。” 司马瑜低迥道:“这四人之中教我择一而终,却甚是为难,冷姊姊与我青梅竹马,同师学艺,且有合体之缘,靳姑娘与我也相处甚得,且为我放弃江南四十八寨统领,与我四海奔波,薛姑娘授我五行真气备当艰辛,而且薛夫人已将她交代与我,马姑娘舍药为我整容,还我本来面目,情重如山,恩深似海,势也难以割舍,无忧你让我何办呢?” 无忧仙子喟然一叹道:“唉!世上难拔是情根,这句话或许不差,看来只有让天意来安排了。” 司马瑜道:“目前我们正有一项劫数待闯,死活尚不得而知,暂时不理这些情债也罢!” 无忧仙子似是一惊,问道:“劫数!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瑜就将碧云山庄的事说了一遍。 无忧仙子听后,似乎面有喜色,道:“这样也好,也许那李冰红可以解除了你的烦恼。” 司马瑜听出话中之意,面色一沉道:“仙姑怎么存有这种想法,冷姊姊在那碧云山庄若有三长两短,我司马瑜也绝不想苟活于世。” 无忧仙子忙道:“少侠,请恕我失言,不过,自古多情空余恨,少侠盼能凡事三思。” 司马瑜恨声道:“恨!恨!恨!这个字害了多少人,要是世上无恨,人与人之间也不会纷争迭起,永无宁日了。” 无忧仙子道:“恨由爱生,这世上一天有爱,就一天有恨,爱恨因果相结,生生相克,所以古人说:‘人生长恨水长流’,恨是无法在这世上消弥的!” 无忧一番话,搏得司马瑜由衷的赞美,此时,无忧面上的详和之色,似乎给予他一种安宁静谧的感觉,不觉脱口道:“世上能如仙姑这般清心寡欲,爱恨分明的人实在太少,所以弄得你争我夺,相互残杀,为名,为利,为情,为欲,终日在旋涡急流中挣扎,今日你死,明日我亡,尽管有前车殷鉴,后继之人仍多,世事如此,武林中更是如此。” 无忧仙子道:“少侠心中淤积,似已豁然贯通,只是古语说得好,虽大力金刚,也难断情丝万缕,少侠一时无法摆脱而已,无忧此去将不在入尘,这是我两最后一面,少侠前途珍重。” 无忧仙子语毕就要离去,司马瑜叫道:“仙姑……” 无忧拂袖轻挥,淡然答道:“少侠不必再露儿女之态,无忧去也。” 语毕,绝据而去,转瞬,便消失于暗夜中。 一阵夜风扑面而来,司马瑜好似蒙然醒觉,神智一清,飞奔回返旅店。 进得屋内,萧奇已然坐在榻上,见司马瑜进门,就劈头问道:“你半夜三更上那里去了?” 司马瑜就将被笛声所引,见到无忧的经过叙述一遍。 萧奇叹道:“此女遁身山林,她的武功修为必有惊人的进步,只是,她可不能再动凡心了。” 司马瑜断然答道:“不会的,她目前已经六根清净,心如止水,绝不会再恋尘世了。” 萧奇道:“但愿如此!”接着又道:“靳春红乃东海三魔门下,碧云山庄的事应该通知他们一声,再说,能够找到方天华及长孙无明二人,我们的实力也就大增,所以,我想去东海一行,下个月底就可赶回,绝误不了五月五日碧云之行。” 司马瑜道:“也好,那信口开河的李一定及笑脸方朔公孙述二人,如在东海三魔处,最好能邀他二人前来,到时,也许有助于我们。” 萧奇握拳一击,颔首道:“对!那公孙老儿的空空妙手,也许大有用场,只怕他二人不在东海。” 司马瑜道:“那只能可遇而不可求了。”师徒二人言谈之间,天色已经大亮。 此时,隔室四女,也自起身。 众人净面已毕,吩咐店家端来早点。 匆匆吃罢,萧奇肩负行囊,对众人道:“我要往东海一行,你们在这旅店暂候,平日最好深居简出,碧云山庄离此甚近,免得遭惹无谓麻烦。” 众人唯唯应允,萧奇正待举步,忽见人影闪动,一个三尺青衣童子已然进得室内。 童子稽首为礼,问道:“那位是司马少侠?” 司马瑜一见童子进屋,便觉得有些眼熟,正在记忆中搜索,一听童子问起自己,忙应道:“我就是司马瑜,找我何事?” 那青衣童子也不答话,自袖内取出红柬一束,双手递给司马瑜,回身就走。 此时,司马瑜突然脑际灵光一闪,暗道:“这不是碧云山庄宴客斟酒的小童么?” 一念及此,身形一纵向前,一把向那青衣童子后领抓去。 眼看就要抓个正着,那童子脖子向前一伸,竟然相差一指,没有抓着。 这一抓落空,那青衣童子已然出得屋门。 司马瑜见童子走脱,一声暴喝道:“小童慢走!” 语音未落,人已纵出,此时与那童子只不过搭隔尺许,司马瑜双手俱出,分向那童子两肩抓去。 那童子既不回顾,也不躲闪,眼看双手就要临肩,那童子似象被一股巨力推动,飘出丈余,接连几纵,纵然出了旅店大门。 司马瑜虽两抓落空,仍然锲而不舍,紧跟而出。 此时街衢之上,早市已发,人烟稠密,只见万头摇动,那里还有那青衣小童的影子。 司马瑜扼腕一叹,陡呼无奈,颓然回到屋中。 萧奇道:“就是你将那童子抓住,你又能问出什么?看看红柬内写些什么话?” 司马瑜听萧奇提及红柬,才猛然想起,方才在屋外双手齐发时,已然随手一丢,立刻回身屋外院内拾回红柬。 司马瑜将红柬展开,六个人一齐探头来看,只见那上面写道:“耳闻你等对我之令置若罔闻,俏罗刹冷如冰,艳罗刹靳春红,不但不遵令改名易号,反欲邀武林高手于五月五日前来本庄大兴问罪之师,碧云山庄门户洞开,欢迎尔等前来授首,五月五日午时一过,即开杀戒,希勿自误误人。”下面的署名是“碧云山庄俏艳杀女李冰红。” 靳春红一把夺过红柬,撕得粉碎,怒道:“好大的口气,简直太狂了!” 冷如冰接道:“不怪人家口气大,一个门下使唤的童子,已有绝世轻功,可以想见他的主人了。” 萧奇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头我只会打硬仗,可不会动心眼,等我们找到方天华再说,那家伙的鬼主意多,也许有挽回之机,老头儿去了。” 萧奇安慰众人一番,掉头而去。 司马瑜等五人各自吁了一口长气! 八十九 共商大计 时光茫苒,春去了。 夏来了,夏也深了。 南边天热较早,虽是五月初,已有了褥署的燠热。 司马瑜心里也是燠热,而且热中带躁。 今天已是五月初三了,长眉笑煞萧奇东海之行仍未回程,冷如冰与靳春红二人,几次三番要连袂上碧云山庄,都让司马瑜给阻住。 他们的理由是对的,既然李冰红无缘无故的找上了她们,那就应该由自己去了结,免得李冰红乱开杀戒,使武林中人遭受无辜。 可是,司马瑜了解她们的个性,此去必然丧生于李冰红手下,所以,他坚持不让她们二人前往,并着薛琪马蕙芷二人轮番看守,以免她二人逞强暗去。 月余来,司马瑜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方天华身上,而去约方天华的萧奇却又过期不回,怎能令司马瑜安心呢? 看看天色又晚了,旅店已燃上灯,司马瑜的心情跟着时光的流逝,愈来愈沉重。 冷如冰近乎哀求的声音,已不知在司马瑜的耳边讲过多少次了,这晚,眼看今天的等待又白费了,于是,她又向司马瑜求道:“瑜弟弟,求你让我跟春红妹妹去吧!死也好,活也好,反正绝不能让李冰红妄开杀戒,祸及无辜。” 司马瑜和声劝道:“再等等,也许今晚,也许明早,他们一定会来的,师父虽然爱说笑话,可是这种玩笑他绝不会开,我们一定要等他老人家回来再作决定。” 冷如冰道:“瑜弟弟,我知道你的好意,你怕我们去送死,我与春红妹妹也算是死里逃生,毒龙岛,太湖畔,白雪宫,我们都是该死不死,必死又生,何况此去碧云山庄,并非准死无疑,你何苦阻劝我们呢?” 司马瑜一向豪气凌云,从未象这次前门惧狼,后门怕虎畏首畏尾,实在是震惊于李冰红凌厉的一招所使然,此时,被冷如冰逼得答不上话来,心念一横,咬牙说道:“好!我与你们一道去。” “好”字一出口,冷如冰靳春红的面色一松,但下面那句话一说出来,她二人心里又是一急。 冷如冰道:“瑜弟弟!我一向都依从你,唯独这次不行,你不能去!” 司马瑜咬牙道:“我一定要去。” 薛琪与马蕙芷也同声道:“我们也要去。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哄哄之声齐道:“我们也要去!” 屋门一开,来人一见,司马瑜可乐坏了。 长眉笑煞萧奇领头,紧跟着东海三魔,混元笔方天华,信口开河李一定,笔面方朔公孙述,马卓然,最后是尸魔长孙无明。 一行九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屋内。 靳春红扑在天魔齐漱清怀里,象受了无限委屈,嘤嘤啜泣! 马蕙芷也扑在马卓然怀里喊爸爸。 方天华也将薛琪揽在怀里,频频的抚摸着她的秀发。 萧奇也以慈祥的目光看着冷如冰和司马瑜姊弟二人。 长孙无明哈哈笑道:“这是四演父女会,叫我这孤老头子好不羡煞!” 李一定与公孙述也同声道:“可不是,将来露尸荒郊,连个收尸装殓的都没有。” 长孙无明挪捻道:“可是咱们孤老头子也有好处,大可不为下一辈操心,无牵无挂,倒也轻松。” 天魔齐漱清笑道:“苦核!你无儿无女也轻松不得,碧云山庄之行,生死存亡操在人家手里,你还是不要去。” 长孙无明道:“碧云山庄之行,我是想瞻仰一下李冰红有多大能耐,竟然要血洗武林,我可不是为了你们孩子们的死活。” 公孙述笑道:“老偷儿原指望在那钩鱼矶享上一年清福,不想是个劳碌命,又给你们搬来了,老偷儿什么都不怕,只怕自己偷了别人一辈子,可别把老命让人家偷走了。” 齐漱清与长孙无明及公孙述在一边说笑,方天华与司马瑜也在一边叙旧。 司马瑜问道:“前辈一向可好?” 方天华道:“无病无痛,有什么好不好,小子,我托你的事替我办了没有?” 司马瑜知道是关于薛夫人的事,乃答道:“在白雪宫中已然见过夫人,也说起你的事,她没表示什么,只是不愿和你再见。” 方天华喟叹一声道:“唉!想不到芸娘误会我如此之深,此生恐怕再难见到她了。” 司马瑜道:“不,薛夫人等被困白雪宫中之时,曾着我找你去解救她们的。” 方天华眼中神光一闪,喝道:“小子!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司马瑜道:“我与师父中途遇见沙克浚……” 方天华制止道:“我知道,你不要讲了,看来是天意使我们悭缘一面。” 长眉笑煞萧奇见众人闲话似已谈完,乃正色道:“各位长途跋涉,旅途劳顿,坐下歇歇吧!” 一间屋里十四个人,又是大热天,真是挥汗如雨,司马瑜道:“我们上院子里坐吧!” 于是吩咐店家在庭院中摆好条凳,砌上一壶茶,大家围坐而谈。 方天华最具机谋,此时说道:“碧云山庄李氏兄妹的来路,我觉得有点不明,纵横江湖数十年间,正邪各门户,水旱诸豪杰,我也识之不少,突然在武林中窜出这两个武功高强的年青人,实在令人费解。” 司马瑜问道:“那万漏阁华云方前辈可晓得?他的武功比那李氏兄妹又强出甚多,剑术更是惊人。” 方天华颔首道:“你师父已终对我说过,凭铁剑先生的精湛剑术,被华云三招削发裂裳,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司马瑜道:“那华云方前辈可曾听人说过?” 方天华摇头道:“没有,不过据我看,万漏阁与碧云山庄的关系并不单纯,姜子湘与李冰红的一段恋情可能也是鬼扯。” 方天华足智多谋,早为众人所知,天魔齐漱清问道:“方兄根据什么作此断论?” 方天华笑道:“我觉得内中漏洞很多,李冰红未走动江湖,绰号从何而来?难道是自己封的,据李项空言,李冰红因貌丑而号‘刹女’,但她又不是天生丑陋,只是最近才被华云强服毁容之药而改颜,诸如此类疑点甚多……” 齐漱清道:“有点道理,还有呢?” 方天华正色道:“你们这几个老一辈的,可曾听说过有姓李的武林中人,所以,他两可能不姓李,更不可能是兄妹两人。” 萧奇道:“太武断了吧!” 方天华目中神光一射,凛然道:“只要发现半点假的,那全部都是假的,那俏艳刹女李冰红的名号都是假的。” 众人同声惊道:“有何为凭?” 方天华目扫全场,漫应道:“名字绰号用字相同,可说是巧言,但李冰红却自露破绽,各位都知道,罗刹可有男的,为什么要取号‘刹女’,分明是想避免太多的雷同,再说,冷、靳两位姑娘初临江湖,名气不大,那李氏兄妹又不涉及江湖中事,如何知道武林中另有俏艳二罗刹其人,更何能知道她二人明艳照人,秀丽不群?” 众人吁了一口长气,司马瑜问道:“她不过只要冷姊姊与靳姑娘更名易号,并无大的苛求,她犯得着如此布局?” 方天华从容答道:“小子!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李冰红她的目的不是要冷靳二人改名易号,她深知武林中人虽死不愿改名易姓,所以她说,冷靳二人她不改名易姓,就血洗武林,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众人齐声问道:“她为什么要如此做?” 方天华答道:“那当然有她个人的原因,再告诉各位一个惊人的事,李氏兄妹根本就不丑,面覆黑纱,不过是怕人认出她们本来面目。” 众人“呀”地一声惊呼。 方天华面含微笑,从容道:“不必惊奇,理由很简单,华云与碧云山庄并无宿愿,他要改变李冰红的容貌,只是为了替她的女儿打算,希望割断他徒儿姜子湘与李冰红的恋情,那为什么竟连同李项空的容颜一齐毁去,这是一大疑点。” 众人齐点头默表赞同。 方天华又道:“冷如冰和靳春红自知武功难抵李冰红,仍不愿受迫改名易号,那李氏兄妹岂能甘服变容之药而毫无反抗,一个女子,其面目几为第二生命,焉能轻易被人毁去,变得丑陋不堪。” 司马瑜一声惊呼,连声道:“对!对!对!那李冰红一定不丑,我也发现了一桩疑问,那日在念红居,看见‘念红居’三个字与碧云山庄的庄门名牌,门联匾额上的字出自一人手笔,问起姜子湘,他说是他写的,各位想想:他仅是碧云山庄的客人,提笔留下两幅字书,倒是常情,总不能说是碧云山庄在姜子湘临庄之前,那山庄连一块名牌都未竖立,很明显的,碧云山庄建庄之时,姜子湘曾参与其事,那他们岂不是同路人?” 方天华道:“想不到你这小子也细心起来,所以,我们去碧云山庄以后,第一步要摘下他们的面纱,看看他们的面目。” 马卓然道:“这个小女也许可以办到,蕙芷,试试你那法宝。” 只见马蕙芷探手入怀,玉手一扬,一道青光笔直射出,屋檐下挂的灯笼,砰然落地,青光顿杳。 方天华惊道:“马姑娘会放飞剑!” 马卓然笑道:“哪里是什么飞剑,这是小女自制的一样小玩艺,有时有点用处。”马卓然又对马蕙芷道:“蕙芷!快把你那宝贝玩艺拿出来,解说给方前辈听听。” 这玩艺只有司马瑜在玄冰谷见过,其余众人莫不好奇地抬头观看。 马蕙芷将那片锋利无比的青光圆片取出放在手上,解说道:“这圆片是钢母渗青铜锻炼而成,锋利不下于一般千古奇刃,这孔中扎有一根透明细线,是产于苗疆的一种人面蜘蛛,坚韧无比,且可长短伸缩,使用时,以内力灌注丝身,即可控制自如,一端扣子袖内,内力一松,即自回袖内,屡奏奇效,有时也可吓唬住人。” 马蕙芷说完,王手一扬,一道青光绕场打转,掠空有声,众人无不啧啧称奇。 马蕙芷将圆片收回道:“到了碧云山庄,我可乘机将李冰红的面纱割下来,一睹庐山真面目。” 方天华击掌赞道:“对!就是这个主意,割下她的面纱,让我们看看她的本来面目,也可以收到恫吓的效果。” 众人一致赞同,天魔齐漱清道:“方兄说,李冰红的本意,只是想向武林寻衅,强令冷靳两位姑娘改名易号姓只是借口,到必要时,二位姑娘就佯称答应她的条件,看她有何反应?” 方天华道:“对,只怕到那时那妮子又别有花样。” 长孙无明笑道:“这一次,看样子用得上我了,如果万一动武,先让我耍起我的老法宝,一方面可以试试她的内力,一方面也可以消耗她的内力。” 萧奇道:“必要时,我们也不必顾忌武林中的规矩,我们可以联手相攻,因为此事大体,关系着武林中的命运,即使以十四对二,我们也应在所不惜。” 李一定笑道:“你们说半天了,我老头儿还没有说上一句话哩!此事只且智取,不宜力斗。” 方天华道:“你说话,你有什么妙策?” 李一定言道:“妙策倒没有,只要凭我信口开河的三寸不烂之舌,到时胡吹一顿,也许能将那李氏兄妹唬住。” 齐漱清笑道:“只怕未必,你在太湖畔胡吹一通,虽然一时瞒住了方天华,还是被我们识破了机关,我们定订一个原则,巧取不成,就要豪夺,只要能阻住他们血洗武林的狂念,如萧兄所言,拱上我们十四条命也是在所不惜。” 公孙述笑道:“好,一言为定,老偷儿也活得不耐烦了。” 方天华取笑道:“老偷儿,你走到那里偷到那里,这一回去碧云山庄,但愿你能偷出个名堂来。” 公孙述道:“你这个凶人,竟敢取笑我,看飞剑!”语毕,一抬手臂,一道青光暴射出来,飞快地在方天华项间一转,又隐入公孙述袖中。 马蕙芷用手一摸,才知道自己的宝贝玩艺,不知何时被公孙述偷走了,当时腼腆地道:“前辈端的妙手空空,身上物件被前辈取走,竟是浑然不觉。” 方天华笑骂道:“你这老贼,真是贼性难恶,积习难改,看来只有斩断你的双手,你才会改邪归正。” 公孙述道:“方兄,你也骂得太重了,老偷儿不过见马姑娘的宝贝玩艺甚是有趣,一时心痒偷来把玩把玩,不想挨了一顿骂,此番碧云山庄回来,发誓不再偷了。” 他两骂骂笑笑,将众人紧张的心情也松缓了下来。 马蕙芷朝公孙述道:“前辈已然试用过了,就请还给我吧!” 公孙述装模作样地道:“什么?老偷儿怎么会要你们小孩子的东西,我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吗?” 马蕙芷用手一摸,那圆片竟端端正正地在自己袖里,不禁一怔。 马卓然赞道:“公孙兄手法如神,此番去碧云山庄之行,必有大用,希能把握良机。” 方天华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我们歇息吧!明早登程,有什么问题路上再商量吧!” 当下,各自归寝,一夕无话。 翌日,五月初四,一行十四人,结算了房饭钱,出了旅店。 他们置办了些肉脯,干饼,烧酒,以为路上裹腹之需。 自番禹前往碧云山庄,不过一日脚程。 天黑不久,一行十四人已然到了碧云山庄附近,寻得一座破败古刹暂歇。 撕肉脯,嚼饼干,饮山泉,喝冷酒,这顿晚餐吃得津津有味。 晚间,寻得一些干草,辅地为榻,躺下也甚软柔舒适,公孙述与李一定自动轮流担任守望。 夏天日长夜短,寅时已过,天已大亮了。 山林之中,空气清新,呼之遍体清爽。方天华有感道:“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寒署,何苦你争我夺,永无宁日,倘能居此山林,与世无争,终而徜徉于山水之间,优哉优哉!” 齐漱清笑道:“方兄何时动了退隐之念?” 方天华喟然道:“此念早动,只是责任未了而已!” 萧奇一怔,问道:“责任未了?方兄所指为何?” 方天华也不答话,用眼光一瞥薛琪和司马瑜二人。 萧奇中一目了然,笑道:“方兄尽可放心,我活着一天,那小子就不敢不听我的话,绝对亏待不了……” 方天华摇手制止萧奇再往下讲,轻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此时,江日已升,万道金光,象征着美好的远景,方天华不觉心头一振,扬臂呼道:“走!” 一字既出,司马瑜纵身上前带路。 此地,离碧云山庄不过四五十里地,虽然与李冰红有午时之约,也不消飞快奔行。只要信步行去,在辰未巳初也可以走到了。 一行人甫走了一箭之地,忽然看见山径之旁竖立了一方木牌,众人一齐趋前观看。 那木牌写道:“碧云山庄今有盛会,方圆五十里内已封,除本庄所邀贵客外,擅人者削足斩手!” 木牌上所言,狂傲已极,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九十 重临碧云 碧空如洗,蓝天无云。 垂帘瀑布溅起的水珠,跳跃于金色的阳光下,象珍玉般闪烁着眩人的光芒。 碧云山庄静立于断崖之上,益发显得巍峨不可攀及,并神秘难测。 这时,恰是巳正,离相约的时光尚有一个时辰,司马瑜一行十四人,已飞快地自远山麓下闪来。 来至瀑布,前已无路,众人纷纷停足。 方天华手搭凉蓬,向上一看,爽然笑道:“不怪李冰红托大自豪,原来这碧云山庄有如此气派!今天有机登堂入室,倒使方某大开眼界。” 长孙无明笑答道:“你这凶人,真是雅兴不浅,告诉你,这碧云山庄宛如极乐世界,去得回不得的。” 这原是一句笑话,可是听在方天华耳里,好似起了很大的作用,当时满面凝霜,目光炯炯,正色言道:“苦核!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一代早该下世了,当今武林已是青年人的天下,倘能解得此劫,方某倒愿以死相易?” 方天华这几句话,说得豪气干云,群豪为之动容,其中尤以司马瑜与薛琪,感触最深。 公孙述似独未信,细眯双眼,慢声道:“方老儿居然老来归正了,真是难得,你该不是信口戏言吧!” 方天华凝目以注,半晌方轻哼一声道:“方某倒是确具诚心,只怕那李冰红无此能耐。” 萧奇接口道:“碧云山庄只有李氏兄妹二人,再就是一些年少童子,今天我等十四人,虽非一时武林中之上选,却也并不太弱,届时我等如能相于守望呼应,扭转局势,并非不能,必要时,我等也不必避讳,尽可联手围攻,只求制胜,不问手段,更不计较毁誉。” 方天华喟然一叹道:“想不到我们几个纵横江湖数十年,今天面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竟而束手无策,甚至心动死念,唉!这真是岁月不饶人,时不于我也。” 另一边司马瑜与冷如冰也在喁喁细语。 司马瑜遥望矗立云空的碧云山庄,神色黯然地道:“冷姊姊!你我涉及江湖,不过三年,不想遇到这样多的风波,而且我俩血仇未报,今天碧云山庄之行,又是一个生死存亡不知的局面,唉!但愿……” 冷如冰不待司马瑜语毕,快口接道:“瑜弟弟!以前你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最近我看你总是消沉颓废,畏首畏尾,碧云山庄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那是我与春红妹妹的事,我二人自会相机用事,只望你……” 说到此处,冷如冰目中泪光闪闪,泣然欲涕,语声顿时噎住。 司马瑜急问道:“冷姊姊!你快往下说。” 冷如冰略遏抽噎,咽声道:“只望你临事不要逞强,纵使李冰红心狠手辣,要把我与春红妹妹立毙当场,你也不得挺身相护,只管袖手旁观。” 司马瑜闻言神情焦惶,急切道:“我怎么能袖手一旁呢?那岂不被天下人讥笑于我,我怎么也做不到,冷姊姊!我已下了决心,生不同衾,但愿死能同穴。” 冷如冰止住抽噎,妙目圆睁,凛然作色道:“瑜弟弟!你错了,你我亲仇未报,死后有何面目见九泉以下之父母,为姊命运不济,劫难当前,只得拼死以赴,你又何苦白白无辜冒死!瑜弟弟!你如不听我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两划地为界,从此恩断义绝。” 冷如冰一反温文容让的个性,语气凌厉,不由使司马瑜一怔,当即眼角噙泪,道:“姊姊之命,我记下了。” 冷如冰破涕为笑,道:“唉!这才不负‘寒云下院’你我相好一场,此后也许各居一方,甚或幽明异途。” “不只要你紧紧记住‘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两句话,你就不致终日烦恼了。” 司马瑜听后又不禁悲从中来,泪悬欲滴。 冷如冰展颜一笑,道:“瑜弟弟!我喜欢的是鲜蹦活跳豪气冷霄的你,而不是戚容满面暮气沉沉的你,瑜弟弟!坚强起来,不要让为姊的为你担一份心事。” 司马瑜精神为之一振,脸上忧色顿消,正色道:“一挫不起,岂不辜负我昂藏七尺之躯,你尽管放心,你瑜弟弟不是一个经不起打击,受不得挫折的人,我一定要在武林中立一番丰功伟业。” 冷如冰浓郁地笑了,这一次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是真正欢快的笑。 方天华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此时,挥手在司马瑜肩头轻轻一拍,笑道:“小子,今天才听你讲了一句象样的话,你放心,今天进得碧云山庄后,一切由我抵挡,没你们小辈事。” 冷如冰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今见方天华自觉出头,心中极为感动,冲口接道:“李冰红是指着如冰与春红妹妹而来,何劳方老前辈出面代理,稍时进得庄去,自应由我与春红妹妹二人料理。” 靳春红似是毫不承情,冷然道:“春红虽无力击败李冰红,但赴死之心已使我无所忌惮不需方老前辈费神。” 方天华凝视二人片刻,骤然长笑一声道:“看起来,这后一辈的比起我们老家伙的好强得多了。”说至此处,语气一变色,面一沉,继道:“可是二位姑娘必须明白,事态演变至此,已关系到武林中之祸福,方某岂能坐视,再说……”语音略顿,用目一扫众人,半晌,方道:“恕方某说句狂话,在各位面前,方某武技虽不敢自诩独占鳌头,但机智阅历却能比各位先手一着,不是方某托大,少时进得碧云山庄,请各位看我眼色行事。” 尸魔长孙无明笑道:“老朽我对付死人倒能耍得团团转,对付活人真没有门道,你这点鬼精灵,虽让我吃尽了苦头,我可也确实服了你,没话说,听你的。” 公孙述与李一定也同声道:“我们当然也是唯命是听。”萧奇正色道:“方兄机智过人,在场之人,不容否认,我们大家都能信得过你,你尽管发号施令好了。” 方天华微一领首,抚须而思,沉吟半晌,方道:“方某浪迹江湖半生,无所畏惧,但这碧云山庄却令我有些胆寒,只因这内中蹊跷太多,既然摸不透对方的底细,就很难策订对付的方法,临场应变,稍一迟缓,即落后手,少时务望各位戳力同心。” 众人一致点头称是。 各自盘腿运息,一时无语。 时近正午…… 突然,“嘭帘”之声的垂帘瀑布,一时静止了。 众人抬头睁目一看,不禁骇然。 在瀑布下的青石上,十二个青衫童子岸然而立。 再看那瀑布,竟在半空中停住,而且水珠翻腾,象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那急湍的瀑布逼将回去。 但是,那瀑布之下并无其他人影,青衫童子一个个肃容垂手,毫无运功之迹象。 那条登山的石阶山道,完全展露出来,光滑的青石,被正午的炎阳一照,闪闪发亮。 方天华举手示意众人静立待变。 那十二个童子竟奇怪,虽然面前一大群来人,不过相距盈丈,却似浑然不觉。良久,一道响箭自碧云山庄射出,挟着啸呼之声,划空而过。 这见那十二个青衫童子,拚臂翻手,自怀中各取报时小锣一面,齐敲三响,声音轻脆灌耳。 锣声甫歇,青衫童子飞身而退。 同时,蓝光一闪,从半空中翻腾的瀑布之内,穿出一个人来。 此人隐身何处? 众人无不一怔。 此人一袭蓝衫,面覆黑纱,司马瑜已知是谁,正待呼叫,此人业已发话道:“在下李项空恭迎众侠驾光临敝庄,就请登山。” 说完,微一闪身,挥臂礼让。 方天华极轻微地道:“各位先行,方某断后。” 众人相顾一视,一个个纷纷向那登山石阶纵去。 方天华见众人业已上得石阶,这才微拧身形,提气一纵。 方天华刚一离地,忽觉眼前白光一闪。 方天华昔年被列为四大凶人之一,何等刁钻狡黠,早有防备。 原来那闪闪白光,竟是一条极细小的水丝,其势急速,直对方天华咽喉而来。 方天华心知有人暗中以内力将水势逼成一条细丝,以测自己功力,此时身在半空,又无法腾身闪躲,一但被水丝射中,虽不致受损,可是被这水丝一挡,稍阻去势,就无法落在山道上,难免出丑当场。 时机稍纵即逝,不容犹豫,方天华一吸内气,将头一低,张口将水丝接住,飘身轻落山道。 那股水丝极其细微,不易发觉,众人均浑然不觉。 方天华落势未稳,半空中一闪绿光,一个身穿翠色裙袄的女子自停顿半空的瀑布中一穿而下。 那停留多时的瀑布,此时哗然一声,泻将下来。 那女子便是俏艳刹女李冰红,一落地面,轻笑一声道:“这位前辈,尚未入庄,即露了一手‘长鲸吸浪’,实在令人佩服!” 众人不知就里,一个个望着方天华发楞。 只见方天华并不答话,将头一阵乱幌,方天华连连幌头之际,众人已然看出端倪,原来方天华口吐一道极细的水丝,直向那山壁喷去。 方天华吐水已毕,那山壁上顿时出现了几个深约寸许的大字,那字是“开山跋涉,前来拜谒,蒙赐山泉,原物奉壁。” 这一来,在场之人连同李氏兄妹在内,无不一惊,这种吐水入石的功夫,如非将内力聚集在极其细微的一小点上,断难奏效,看来,方天华的功力也精进了不少。 李冰红又道:“前辈这手‘吐柔穿坚’,更见功力,前辈不必在这山径上炫功,请入庄吧!” 李冰红面覆重纱,虽不见其面上神情,但其语音略颤,对方天华的惊人功力,必已吃惊。 青衫童子前引,方天华等十四人居中,李氏兄妹殿后,一行进得碧云山庄,来至迎宾堂。 迎宾堂上已然摆好两张圆桌,壹张条桌圆桌,上各置七付杯盘碗筷,条桌上则只放了两付。 李项空将众人让至迎宾堂内道:“各位均为当今武林中一时之精英,今日联袂来到敝庄,陡使蓬壁生辉,备得有水酒一杯,聊为洗尘,尚祈各位勿以简慢为怪。” 萧奇闻酒动容,笑道:“老朽已是酒瘾大发,快些取来,饮个大醉方休。” 方天华也笑道:“方某适才在山下,被这位姑娘灌了一肚子山泉,尚未吐得干净,此时,纵有玉液琼浆,恐也无福消受。” 李项空知其调侃之意,引颈一阵哈哈道:“取笑,取笑!快些入座。” 李氏兄妹据条桌而席,方天华,萧奇,司马瑜及四位姑娘围据一桌,其余七人围据一桌。 入座已定,青衫童子即端上酒莱。 一时菜香四溢,美酒盈樽。 酒过三巡,李冰红执杯起身道:“不知那二位是俏艳二罗刹?” 冷如冰,靳春红二人当即举杯在手,起身齐道:“是我们两人,不知因何动问?” 冷,靳二人明知李冰红用意,却故作不解,李冰红听后,轻哼一声,道:“真是一俏一艳,名不虚传,来!奉敬一杯。” 语毕,将杯中酒一干而尽。 冷,靳二人也不答话,也仰脖将杯中酒喝干。 冷,靳二人正待坐下,李冰红又道:“且慢!还有一杯。” “杯”字尚未离唇,已然双手各执一壶道:“待冰红亲自酌酒。” 语言未落,两手酒壶各往下一压,两股酒泉顿从壶嘴中喷出,象离弦之箭,急速地封向冷靳二人。 冷如冰与靳春红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见李冰红举壶喷酒,知其意在炫耀自己功力,自己也不甘示弱,两人同时以掌平托酒杯,分向那两股酒泉迎去。 冷,靳二人因听闻李冰红功力惊人,已在掌上运上八分内力,自忖尚能接得住这两股酒泉。 谁知酒甫沾杯,两人执杯手背往下一沉。 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看手背将及桌面,忽然,方天华举箸一幌,状至轻柔难察,但箸至劲生,一股强劲之力已然透至冷,靳二人手背之下。 经这一托,二人执杯之手又恢复了原状。 瞬间,杯中注酒已满。 方天华向二人怀中垂首略于注视,张口大笑道:“二位姑娘,你们被李姑娘戏耍了,杯中空空如也,那里有一滴酒!” 冷,靳二人闻言低头一看,方才接满欲溢的酒杯,此时却是滴点不存,心中大惊!那李冰红心中更惊! 原来那杯中之酒,被方天华垂首凝注之际,一吸而尽。 李冰红鼻孔里冷哼一声,凛声道:“前辈此等手法,宛如身立云空,吸取沧海之水,令人钦敬,是否可以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方天华心忖不明对方底细,不敢贸然作答,心念一转,答道:“武林之中,老朽名不见经传,不问也罢!” 李冰红道:“前辈入庄前后,业已三次炫功示威,当有所恃,又何必太谦呢?” 方天华神态自若,声色不露,独自谦虚道:“老朽不学无术,何敢炫功示威,适才山下,既蒙姑娘赐以清冽山泉,老朽不敢闭口不纳,至于……” 一语及此,口气略顿,用目一瞟冷,靳二人继道:“那两杯酒嘛!只怕这二位姑娘不胜酒力,故而代饮了。” 李冰红冷笑道:“如那酒内含有剧毒,你岂不作了替罪羔羊?” 方天华故作一惊,道:“啊呀!果真如此。那是老朽贪杯的下场了,不过,这碧云山庄宛如人间仙土,主人也算得上是方外异人,断不致暗下毒药于美酒之内。用以待客,不然,这碧云山庄岂不成了十字路口专干谋财害命勾当的黑店了。” 方天华这几句话,听似笑语,但却笑中带刺。 李冰红自恃武功过人,秉性飞扬跋扈,如何忍受得了,当即逞强道:“适才山下,前辈吸取山泉如斗,尚能尽复吐出,想这两杯薄酒,一定尚在腹内未化,不是我李冰红气小量窄,这酒是专敬俏艳二罗刹的,不是你所饮得,就请前辈吐还。” 说完,双手各执空杯,凭空一举。 方才,方天华隔空将冷,靳二人杯中之酒吸尽,是怕李冰红暗下毒药,而冷,靳二人稍一不慎,即有中毒之虞,所以,饮至腹内后,即以内力将酒逼于一隅。 方天华在山下既能吐泉穿石,此时,将酒吐还于杯中,自无问题,当即笑道:“既是主人待客有分,吝于赏赐,老朽只得奉还了。” 语毕,两股酒泉已至方天华口中喷出。 须顷,即将李冰红手中两只空杯注满。 李冰红高声道:“前辈豪气凌云,功力过人,冰红这里奉敬一杯。” 说完,一挥玉手,满满杯酒已凭空飞来。 方天华见李冰红飞觥敬酒,知其意在伤人,不敢怠慢,双手齐接。 那酒杯来势极猛,方天华指尖堪触,已觉出那酒杯挟着一股强大无比的劲力。 方天华机灵过人,心知如拼力硬接,纵使不被对方劲力所伤,也将使酒溢杯外,岂不是当场出丑! 于是,方天华双手捧杯,顺势往怀中一带,明似礼谢,暗是缓劲。 方天华捧杯甫一接唇,此待饮下,只听李冰红轻叱道:“这里再奉敬一杯,前辈双觥齐饮吧!” 语音未落,李冷红轻扬玉臂,另一杯如疾矢流星般向方天华飞来。 九十一 浮云剑式 方天华一见,心中不由一惊。 如放下手中酒杯,再去接另外一杯,时间上已来不及,如腾出一只手去接凭空飞来的第二杯酒,力量又嫌薄弱,断难平稳地接住。 稍一犹豫,那酒杯已飞旋到面前。 方天华心念电转,将唇边酒杯移开,单手执杯,另一只手向凌空酒杯一掌拍去。 虽然李冰红功力强劲,然借物借劲,究竟要受限制,而方天华拍出一掌,乃由下向上,所以那飞旋的酒杯,被掌力一压,在半空中连翻了几翻。 于是,杯中之酒也就洒得干尽。 方天华一掌既出,身形随之一矮,仰面向天,猛一吸气,那洒出之酒,竟汇集一处,向方天华口中流去。 与席众人眼见方天华连露妙手,心神均为之一喜。 眼看那洒出之酒就要被方天华吸进腹内,忽见李冰红身躯微动,双手连幌,翠绿衣袖熠熠生光。 就在这轻微幌动之间,一阵劲风陡起。 适才被方天华以内力聚集的一股酒泉,突然化成一片酒雨,向斜荡开数尺,一齐洒在司马瑜的身上。 这突然的变化,出人意外,一瞬之间,方天华由胜转败,众人无不骇异。 李冰红轻笑连声,道:“我记得有句古诗,‘江州司马青衫湿’,正好应了今天这个光景了。” 方天华一手端着酒杯,眼睛看着地下那只粉粹的酒杯发愣。 司马瑜被淋了一身酒,又被李冰红连声奚落,心中不由大怒,正要发作,一想今日局面不宜逞强好胜,于是强把一股怒火忍下来,故作轻松道:“今日乃端阳佳节,不知这酒内是否调得有雄黄,所谓‘遍身满洒雄黄酒,百毒万邪不沾身’在下虽非江州司马,倒愿青衫常湿。” 冷坐一旁的李项空插声道:“司马兄人也脱洒,这‘玉哪吒’的称号真是当之无愧。” 司马瑜剑眉一扬,漫应道:“李兄谬赞,徒令汗颜,不过,‘玉哪吒’涉身江湖以来,虽未立功立业,却也未昧心害人,想不到今天来到贵庄,竟然是束手待屠。” 李冰红闻言离坐而起,双手按住桌面,厉声道:“束手待屠?这话何意?我碧云庄并未找你司马瑜半点麻烦,是你自己不知自量,想要挺身护花,上次已经给你一点教训,希望你安静去吃菜喝酒,不要给自己找苦恼!” 司马瑜自出娘胎,从未被人如此声色俱厉地教训过,那里忍受得了,一时心炽怒意眼冒火花。 萧奇深解乃徒脾气,为恐一怒扰乱大局,连忙以眼色制止。 司马瑜纵然怒火三千丈,被萧奇凛眼一瞟,也只得暂息心中之火,闷头喝酒。 李冰红原以为司马瑜会一怒而起,谁知司马瑜仅仅怒视片刻,复又低首不语。 李冰红冷哼一声,转面向方天华道:“前辈既然隐名不露,想必是世外高手,冰红不才,习得一二剑术,想在席前讨教讨教。” 方天华心暗转,轻笑道:“酒席筵前,使剑动刀,岂不大煞风景。” 李冰红道:“研讨剑术,倒不必真刀真剑,我们不妨以箸代剑,前辈意下如何?” 方天华颔首道:“但凭姑娘!” 二人右手各执一箸,默默凝神相对。 片刻…… 李冰红手中之箸往上一翘,平臂往外一划弧线,左手剑诀与箸一并,向外一推。 这招式虽甚缓慢,但却挟着一股凌风强劲。 方天华对这一招可说熟之又熟。 邻桌的长孙无明对这一招也是熟之又熟。 两人同是暗惊,但都不露声色。 李冰红这一招叫做“浔江送客”,只有一招“秋枫获花” 可以解拆。 这是昔年名震武林浮云剑十八式中的两招。 “浮云!” “浮云!” “浮云!” 方天华与长孙无明脑际中一闪入这两字,就象被雷殛似地心弦震荡。 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方天华举箸在手,犹豫半晌,忽然将箸丢在桌上,引颈大笑道:“姑娘剑术委实不凡,老朽无法解拆,不过有句诗,倒可解得姑娘绝招。” 李冰红似是一怔,道:“你说说看!” 方天华微笑颔首,状至悠闲,道:“这是一句唐诗,‘枫叶荻花秋瑟瑟’。” 唐人白香山所作琵琶行,开头两句是“浔阳江头梦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这两句诗内恰巧暗隐“浔江送客”及“秋枫荻花”几个字。 方天华话甫出口,李氏兄妹霍地站起。 李冰红离开座,缓步向方天华走近。 方天华暗中戒备,同行众人也一一起立提防。 李冰红行至离方天华约三尺远近,停住脚步,在黑色重纱中,似乎隐约看见她炯炯的目光。 李冰红沉凝半晌,方启口道:“冰红再次请教前辈大名?” 方天华面色虽然凝重,却无慌张神色。仍微带笑意地答道:“老朽方才已然说过,籍籍无名之辈,何劳动问。” 李冰红又道:“前辈如此缩头藏尾,莫非曾作亏心之事,惧人报复?再说,碧云山庄不能招待无名之客。” 李冰红声调虽甚温和,而措词却极为严厉。 方天华素极老练,尤长应对,闻言展唇一笑,道:“姑娘掩面遮容,似乎也失光明正大,姑娘不先正己,却欲毒人,此点令人难服。” 这句话似是说中李冰红痛处,当即厉声道:“你莫非有意揭我隐痛?你难道不知道我面容丑陋,难以见人。” 李冰红说话语气急切而悲怆,声调憾人心弦。 方天华一张皱痕纵横的老脸,也随之布上一层戚色,眼中也略显泪光,回头一瞅薛琪,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一时,全场哑然。 半晌,方天华才缓声道:“李姑娘,我无意伤害你,其实,缺陷并不是由自己造成,何苦耿耿于怀呢?” 李冰红一甩秀发,横声道:“我不需别人同情,你也不用来这套假慈悲,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姓什么?” 方天华犹豫片刻,终答道:“老朽姓方。” 李冰红木立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反身又回到座位上去。 长孙无名眼看一场箭拔弩张之势,缓和下来,不觉吁了一口长气,用密音术向方天华道:“方天华,你可知道薛天仑的岳父就是浮云的掌门人,浮云剑十八式又是浮云派的绝学,说不定这李氏兄妹是你的死对头哩!你可要小心啊!” 方天华听在耳里,也不答话,心中只是暗自盘算。 方天华坐下方待举杯,李冰红执箸在手,道:“方前辈,第二招来了。” 语音未毕,手臂已挥,手中虽只是一支竹筷,此时,却闪出一片星光。 方天华当年在薛氏门中,虽未习剑,但耳染目濡,对这浮云剑十八式倒还娴熟。 此时,李冰红手中竹筷一挥,竟幻化出一片星片,心中不由骇异,看起来,这李冰红的剑术,比起当年的薛天仑夫人,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思念间,李冰红手中竹筷已停,方天华不由喊声道:“好一招‘星临万户’!” 李冰红见方天华又说出了剑招的名称,也是一惊,但仍平静地问道:“如何解拆呢?莫非又得要一句唐诗?” 方天华泰然笑应道:“不错,唐人杜甫有两句诗是‘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你那招‘星临万户’,就只有这招‘月傍九霄’可解。” 李冰红霍地站起,厉声道:“你如何识得这浮云十八式?” 方天华眉心微结,心机暗转,不答反问道:“姑娘如何会使这浮云十八式?” 李冰红怒声道:“浮云十八式乃是家……” 话出一半,忽又噤口不言,方天华那肯放松,诘问道:“家什么?想是家传。” 李冰红自知失言,语气已软,漫声道:“不用你管。” 方天华朗声笑道:“这浮云十八式,姑娘乃是家学,老朽却是旁通,所以,姑娘能以箸代剑,出招神速,而老朽只能口中解拆而已,试招犹可,比剑则绝不是对手,相去远矣!” 这话原是实话,由方天华口中说出,尤增三分动听,李冰红甚觉心悦,温声道:“这浮云剑式乃浮云派独门绝学,从未外泄,前辈所谓旁通所得,使冰红难以相信。” 方天华紧抓破绽不放,哈哈一阵大笑,道:“不错!浮云剑式是浮云派独步武林的绝学,从未外泄,不过,当年剑研浮云剑式的人,是浮云派掌门人姜灏,而且浮云门中从不收外姓之徒,姑娘姓李而不是姓姜,这浮云剑十八式你又是从何所学呢?” 一语既出,李氏兄妹大惊,同行之人更是钦服。 李冰红为之语塞,李项空从旁道:“方前辈此话问得有理,不过,浮云门中不收外姓之徒,并非铁定不移的门规,舍妹能够习得浮云剑式,这只能说是缘份,不过,内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方天华深藏不露地笑道:“原来如此!” 李项空一举手中酒杯,道:“席前似应宾主言欢,不宜争得面红耳赤,有话留待酒醉饭饱后再说吧!来,奉敬各位一杯。” 说完,杯中酒,一干而尽。 众人也纷纷举杯回敬。 一时,席间又谈笑生风起来,但各人心中都暗怀鬼胎。 长孙无明与方天华二人,此时却隔着一张桌子用密音术在谈话。 长孙无明道:“方天华,浮云派在近二十年来绝迹江湖,好象是有所图,你杀了薛天仑还不要紧,你杀了薛天仑的妻子,就等于是杀了浮云门中之人,浮云中之人浮云派绝对放不过你,眼前这李氏兄妹内中有诈,你要提防了!” 方天华道:“嗯!我知道,不过,浮云门中只知我叫薛英粹,可不知我叫方天华,料也无妨。” 长孙无明道:“古话说得好,‘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别以为你更名易姓,就无人识得你了。” 方天华笑道:“当年咱们为争芸娘,曾是死对头,想不到你今天倒照顾起我来了,真是难得!” 长孙无明道:“哼!你别得巧卖乖,还说风凉话,方天华,我告诉你,你要稍不小心,你今天准定出不了碧云山庄。” 方天华仍然笑道:“你这尸魔,甚么时候学会看相了,但愿你是信口开河,可别说准了。” 长孙无明道:“别只顾说笑话,这浮云门中,我最清楚,这李氏兄妹我保险不是姓李。” 方天华道:“不但不是姓李,而且他俩根本就不丑。” 长孙无明“噢”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司马瑜在番禹城郊,遇见的姜子湘,以及那段恋情,想必也是胡说的。” 方天华道:“完全是一派胡言,内中破绽甚多,骗得了司马瑜那小子,却骗不了我这老狐狸,而且,万漏阁与浮云派似乎也联上了手。” 长孙无明惊道:“难道他们故意布此诡局,引我们自投罗网,将我们一网打尽?” 方天华道:“事情倒没有那样严重,这内中情节甚是复杂,猜不透,也解不开,不知牵涉了多少恩恩怨怨哩!” 一时,两人默然。 俄倾,方天华又道:“尸魔,你就近告诉李一定,让他把看家本领使出来。” 长孙无明轻声地将方天华的嘱咐,转告了身边的信口开河李一定。 李一定知道方天华的用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即向李氏兄妹道: “老头儿李一定,与庄主是本家,今天冒冒失失地闯进庄来,叨扰一顿佳肴美酒,实在过意不去,老头儿昔年也曾到过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亲眼目睹一件罕世珍闻,愿意奉敬二位,不知愿闻与否?” 李一定说话语气,声音,表情,手势等都非常逗人,于是,李项空笑道:“我兄妹二人洗耳恭听。” 李一定离座走至席间,神情逼真地道:“各位可曾听过剑仙之说?” 李项空笑道:“那不过是江湖传闻,世上那有这个人?” 李一定一本正经地道:“有,我亲眼看见的,绝不会假。” 李一定语气稍顿,见无人插口,又道: “咱们武林中人,练来练去,不过是外练身,手,眼,内练精,气,神,任你武功如何高强,总无法突破人类的极限,但剑仙就不同了,功夫到家的,可以吐剑隔山取人首级,挥掌伤人于千里之外。” 李项空连笑道:“玄了!玄了!” 李一定面色肃穆,作古正经地道:“老头儿无半句诳语,你且仔细听着,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一心赶路,错过了宿头,只得找了一座破败的古庙,暂时住得一宵,不想那晚,就发生了一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奇事!” 全场之人,似乎都为李一定凝重的语气所吸引,一时鸦雀无声,全神以注,李一定干咳两声,清清嗓门,继续道:“睡到半夜,听见说话的声音,我在暗处借着月光一看,原来庙堂内坐着两个童颜鹤发的老头子,只听一个说道:‘自从那次峨嵋山一别,到现在已经有了一千年了,想必你的吐纳之术又进步了不少,咱们今天要比比高下了吧!’” 李冰红似也被李一定的故事吸引,咋舌道:“人那里能活得那么久?” 李一定双手连摇,正色道:“不要打岔,听我说下去,当时另一个老头听后也说道:‘当然要比,上次被你一剑削去满头的头发,此仇焉能不报。’说完,两人就起身走到庙外的广场上席地而坐……” 李项空道问:“两人如何比法?” 李一定也不置答,继道:“两人坐定以后,运气片刻,同声说了一个‘请’字,啸声陡起,两道剑光如闪电般自二人口中吐出,只听那剑光嘶……” 李一定口中连嘶,手中带比,脚下连走。 方天华眼看时机业已成熟,向身边的马蕙芷一递眼色。 马蕙芷早将怀中法宝扣好,此时一挥玉臂,一缕寒光笔直射出,嘶声震耳。 李氏兄妹被李一定的言词神情所吸,一时未察,及至那道寒光来到眼前,已是闪避不及。 寒光飞快地绕着李氏兄妹的颈脖一转,顿闻两响裂帛之声,随之寒光顿杳。 李氏兄妹面覆黑纱被割坠地,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九十二 内情渐显 二人面纱一落,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众人一看,莫不面面相觑。 其中,尤以司马瑜惊异更甚,险些呼叫出声。 李冰红容貌不但不丑,反而俏丽无比,黛眉杏眼,瑶鼻樱唇,粉颈桃腮,席前佳丽与之一比,无不觉暗然失色。 李项空更不用说了,英姿挺拔,犹如玉树临风,子都再世,但最使人惊异的,原来他就是在“念红居”与司马瑜等人见面的姜子湘。 李氏兄妹先已被李一定的信口开河在脑际中存留了剑仙的印象,此时,又被马蕙芷发出的飞剑割断了覆面黑纱,受惊不小,一时,木立当场,说不出话来。 李一定哈哈笑道:“剑仙之说,并非无稽,二位现在亲眼目睹,该不会怀疑了吧!我们这位剑仙姑娘网开一面,只用飞剑割裂面纱,揭穿你们的假面具,若要存心取你们首级,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李氏兄妹惊凝不定,目注马蕙芷默然无语。 方天华恐怕李氏兄妹因骗局被揭而恼怒?而骤然出手,乃以目示意,众人纷纷起立,环伺李氏兄妹而立。 司马瑜冷笑道:“江湖上的诡波谲云,的确使人难以识透,以李兄貌相谈吐,绝难看出是一个设局使诈的骗子,‘念红居’那场戏演得精彩叫绝,竟然连说话的声音都改变了,只是碧云山庄为何要如此做,使在下深为不解。” 李项空神色自若,又隐约显露一丝愧色,略显不安地答道:“少侠所责,项空不愿解释,因各有立场,也不欲获得谅解,不过,冷如冰与靳春红二人必须改名易姓,否则,各位休想走出碧云山庄半步。” 李项空语气之中并无狂妄之态,众人不由不信,纷纷将眼光投向冷靳二人一瞥。 冷如冰怨气已然积压多时,此时,不禁一古脑发将出来,怒声道:“哼!你也太小看姓冷的,舍命犹可,夺志万难,你不要口口声声出语威胁众人,你们找的既是我和靳春红二人,我们不妨一个对一个,冷如冰自知不是敌手,但却感觉虽死犹荣,武林中只要公道尚存,自有人来为我复仇。” 李冰红冷笑连声,道:“冷如冰!你不要说得这样容易,碧云山庄一语既出,势难收回,改名换姓,从此相安,否则,血洗武林,势所必然,今天只是开始。” 李一定哈哈一阵大笑,道:“姑娘说话好大口气,告诉你,你要是再夸口狂言,惹怒了剑仙姑娘,飞剑一出,你的脑袋就得搬家。” 李冰红脸色不由一凛,冷然道:“冰红奉命行事,只知遵命,不计安危,再说,这飞剑一事,我却不信,你不要虚声恫吓。” 方天华惊问道:“奉命行事!原来还有幕后指使,老朽深为惋惜,以姑娘人品、功力、竟会受人骗使而为非作歹。” 李冰红双目逼视方天华,哼声道:“你休要妄想挑拔,冰红从不服人,岂是被人播弄驱使之辈,说出此人,恐怕要吓破你的胆。” 李项空恐其失言,忙阻道:“红妹!不要说了。” 方天华狡黠地霎霎眼睛,道:“听姑娘口气,此人大有来头,不过,这种藏头缩尾见不得人的鼠辈,方某还不屑一顾。” 方天华原想以不屑的口吻激李冰红说出幕后人来,以了解内情,谁知李冰红警觉甚高,怒目一瞪,转头又向马蕙芷面前走去。 李冰红缓缓步去,两眼凝注,轻声道:“适才姑娘展露妙手,令冰红心惊神异,尤开眼界,只因变起仓猝,无暇细顾,可否再展一招示教?” 马蕙芷少于江湖走动,阅浅厉薄,一时张慌失措,茫然不知所对。 就在这一瞬间,被李冰红看出了破绽。 李冰红突然暴退,探手入袖,取出一根金色细绳,挥臂一抖,宛如一尾灵蛇。 众人不知李冰红用意何在,纷纷暗中戒备。 李冰红连抖金绳,缓缓向马蕙芷逼进,道:“姑娘飞剑如神,我这飞绳也能隔山取人首级,方才领受姑娘一剑,这一绳算是投桃报李。” 语毕,手中金绳疾抖,顿时化作无数金圈,只听一声娇叱,那金圈连连闪出,向马蕙芷头上套去。 马蕙芷那敢怠慢,玉臂一挥,寒光顿起。 一道寒光,一圈金光,互相一绞,顿失踪迹。 众人一看,李冰红手中只有一段绳头其余部分断成数截,弃置地上。 李冰红似应感觉难堪,但她却连声娇笑,半晌方道:“哈哈!我道这世上真有飞剑,却原来也是暗中下手的袖箭之物。” 说至此处,步至马蕙芷面前,伸手一摊,厉声道:“拿来!” 马蕙芷虽然阅历不够,但个性也甚强,当也厉声道:“凭什么给你?” 李冰红也不示弱,道:“凭什么?你毁我一巾一绳,我也要毁掉你那样物件。” 马蕙芷猛一甩头,道:“不给!” “给”字尚未出口,李冰红身欺掌出,幌眼之间,马蕙芷右腕已被扣住。 此时马蕙芷额上滚汗如珠,似是遭受无限痛苦。 马卓然见爱女受制,不由一阵激怒,暴喝二声,疾纵向前解救。 马卓然顺着落势,飞地发出一掌,向李冰红腰际拍去。 就在发掌之时,只见李冰红左掌一翻,马卓然竟连退十余步。 同时,李冰红也闪身而退。 原来马蕙芷那块小铜片,已然到了李冰红手中。 李冰红细看以后,不由哑然失笑道:“你这小玩艺,想必骗了不少人,可想不到今天被我识破了吧!” 语毕,两指捏着那小圆铜片,略一搓揉,用口一吹,竟已化成灰齑,随风而去。 这铜片系用铜母和青铜冶炼而成,坚韧无比,想不到李冰红素手一捏,竟然化为粉齑。 众人无不骇异李冰红惊人的功力。 司马瑜此时异常冷静,心知这内中情由极为复杂,不是单凭武功高低可以解得了的,同时也明了对方所言“血洗武林”的话,不过是为了加重冷、靳二人的压力而已,倒不会当真如此,只是冷如冰和靳春红两人,很可能牵涉了许多恩恩怨怨,她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思念及此,启口发话道:“姑娘,我可知道这幕后主持人。” 李冰虹似是一怔,道:“你说,是谁?” 司马瑜星眸连转,轻笑道:“漏转东华,万里无云。” 李项空快口接道:“你是说我师父?他老人家与这事无干,只是不插手过问罢了!” 司马瑜道:“你师父!那你是姜子湘,李项空的名字是假的?” 姜子湘此时也无法狡赖腼腆地道:“不错,李项空那名字是假的,情非得已,尚请少侠不怪!” 司马瑜朗声笑道:“好一个动人眼泪的凄情故事,被你们编得天衣无缝,子湘兄,你说令师不曾参与其事,那他为什么在念红居时,也助你们圆谎呢?想毕老前辈已然享誉武林多年,此时,他竟也不计毁誉了。” 姜子湘闻言感慨系之,喟叹道:“此事内情极为难说,反正是非自有公论,日后当水落石出之时,冷姑娘和靳姑娘,既是执意不肯改各易姓,也不便强人所难,只要她二人留在庄中,各位可自行离去,在下与二位姑娘了断,与各位无涉。” 东海三魔入得庄内,一直未发一言,现在,听姜子湘说要留人,靳春红是东海门中女弟子,那里忍受得了。 天魔齐漱清暴跳如雷,吼声道:“好大的口气,凭什么强要留人,咱们既然敢来赴约,就没打算再出庄去,你们不要自恃武功过人,拚斗起来,也少不得是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姜子湘仍然和气地道:“尊驾不必动此肝火,请听我细说这碧云山庄的主人,并不是我二人,实不相瞒,请冷姑娘与靳姑娘改名易姓的事,也是这里主人的意思,如二位姑娘执意不肯,主人也曾交代,只要她们二人留庄三年,这事就算解决,三年后再放她二人离庄,而且保证不损伤他们一根汗毛。” 司马瑜相讥说道:“子湘兄!这桩事内中必有隐情,庄主目的就是要扣留冷靳二位姑娘,所以才利用武林中人不轻易改名换号的弱点来作籍口,至于口口声声说要血洗武林,那不过是逞威助势,子湘兄!可否请主人出来一见。” 姜子湘面有难色,摇头答道:“不行!” 司马瑜道:“难道子湘兄愿意为此而结怨武林么?” 姜子湘委婉地道:“除在这碧云山庄以外,子湘无论在何地与各位相遇,一定尊各位为前辈,或视为至友。” 司马瑜强笑道:“子湘兄倒是一个圆滑之人,看来他们二人是留定了。” 李冰红接口道:“留定了,三年后的今天,你可以到庄里来接人。” 司马瑜平稳地道:“冷姑娘与靳姑娘想必有得罪此庄主人之处,慢说留人,就是其罪该杀该剐,只要主人出来说个明白,不但我等心平气和,就是冷姑娘与靳姑娘二人也是心甘情愿。” 李冰红坚决地道:“不行,三年后你们自然知道,我深信此间主人不会无故行此强求。” 司马瑜仍然面带微笑,试探地道:“二位姑娘可能不会轻易答应,就算她二人答应,我们一行恐也不会答应,如果演变至如此态势,贵庄主人想有指示,不知如何处理法?” 李冰红冷然答道:“非常简单,运用武力留下冷靳二人,尔等如欲反抗,格杀勿论。” 司马瑜故作惊色道:“哦!运用武力?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过,武林中的朋友,谈起动武,谁也不会含糊,你二人未必能够得心应手。” 李冰红妙目圆瞪,似被激怒,厉声道:“司马瑜,你不要不知死活,你应该知道你家姑娘的厉害,休存动武走脱的念头!” 司马瑜此时也毫不让步,鄙视地道:“哼!你不要以为上次被你一招扣住手腕,就可以稳操胜券,你不过是使的擒拿之法,此种雕虫小技,只要稍加防范,你就难逞狡计。” 李冰红似已怒不可遏,恨声道:“好,就算那是雕虫小技好了,你是否想要领教一下你家姑娘内博精深的真才实学?” 众人一看李冰红已被激怒,均非常着急,而司马瑜却了无忌惮,犹自轻描淡写地道:“在下孤陋寡闻,很想一开眼界。” 李冰红此时已然花容变色,杀机满布,咬牙切齿,厉声道:“你家姑娘赐你一指,一掌,一剑。” 司马瑜笑道:“三招三味,倒是使得。” 李冰红道:“你要是殒命在这三招之下,你可不要怨恨于我。” 司马瑜道:“那是我自己找死,绝不怨恨姑娘,不过,这是玩命的勾当,尤其是你打我挨,我希望有个公平的彩头。” 李冰红略一咬牙,即作决定道:“你要是在我三招之下,抢得一条活命,你们一行,怎样进来,怎样出去。” 姜子湘似有所顾忌,走到李冰红面前,正待启口,李冰红举手一挥,姜子湘又退了回去。 司马瑜又问道:“那冷姑娘与靳姑娘是否与我等同时离庄呢?” 李冰红斩钉截铁地道:“自然是同去。” 司马瑜仍不放心,问道:“那碧云山庄主人会答应吗?” 李冰红答道:“主人怪罪下来,由我承担,不过,司马瑜,我有把握,三招以后,你必然陈尸厅内,其他问题,都是空谈。” 司马瑜神情泰然,道:“古语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在下自知功力无法与姑娘匹敌,不过,希翼绝处逢生而已。” 明知不敌,却要舍命而为,李冰红闻言也不禁为之错愕,稍为缓和地道:“她二人被禁三年,难道对你影响至巨?你既明知不敌,又何苦以生命一搏?” 司马瑜冷笑,道:“嘿!此中意义谅你也不会懂得,毋须多言,依约而行吧!” 冷如冰一纵上前,也顾不得是在大庭广众之前,一把拉住司马瑜的衣袖,婉声阻止道:“瑜弟弟!你不可如此胡来,方才我与你讲的话,难道你都忘了吗?” 冷如冰言语之间,热泪盈眶,此际,又转向李冰红道:“司马少侠乃事外之人,你不须找他,我接你三招好了。” 李冰红一声冷笑道:“难怪司马瑜以性命当儿戏,原来是郎情似海,妾意绵绵,冷如冰,你话要说清楚,是他来找我,不是我找他。” 司马瑜回身对冷如冰道:“冷姊姊,你再答应我一回,我实在没有办法袖手旁观,她虽然功力惊人,但我自信尚能逃过三招。” 冷如冰道:“她既然口出大话,必有所恃,你犯不着如此冒险,再说,我与靳姑娘业已商议好了,我俩就此留下,倒要看看这主人是何许样人。” 司马瑜摇摇头道:“不!此举并不全是为了你们两人,我一方面也要报前次一招落败之仇。” 冷如冰道:“你万一落败而有差池呢?那我怎么对得起你。” 司马瑜略一沉思,道:“万一殒命,亲情之仇只有委姊姊代复了。” 冷如冰泪落襟前。 萧奇面色肃穆,向冷如冰道:“如冰!你让他去吧!瑜儿能有这种豪气,为师的深以为傲。” 冷如冰见司马瑜立意甚坚,加之师命难违,乃万般无奈地将牵住司马瑜衣袖的手放下。 李冰红似也被司马瑜与冷如冰的真情所感动,喟叹一声道:“司马瑜!冷姑娘既然答应留庄,问题就算解决了,咱们比试三招之约,我看算了吧!” 司马瑜道:“姑娘莫非动了恻隐之心?” 李冰红和言悦色地道:“谈不上恻隐之心,你此举实在与事无补,冷靳二位姑娘如自问并无亏心之举,山庄主人留下他们,说不定是好意也未可知。” 司马瑜道:“如此掩掩藏藏,绝非善意。” 李冰红道:“三年之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老实话,司马瑜,你若执意要与我动招,你幸存之机甚微。” 司马瑜心念早定,何容说动,横声道:“姑娘莫非畏惧了吗?” 李冰红本已缓和的面色,经此语一激,凝霜顿起,微一颔首,道:“好,是你相逼,休怪我无情,第一招,指!” “指”字方出口,李冰红身形一挫,左掌满握右腕,右食指朝天而竖。 这一亮式,不过是一招极平凡的“朝天一柱香”。 九十三 三年劫禁 司马瑜一见对方亮出庄稼把式,不禁鄙夷道:“就是这一……” “招”字尚未出唇,只见李冰红俏肩一闪,人已幌到面前,玉指朝下一压,向司马瑜“胸机穴”点到。 李冰红欺身极快,司马瑜心中暗惊,全身内力运集左右一点,人向右边滑开。 司马瑜不在求胜,全心全意在腾挪闪躲的提纵之术上下功夫,这一滑开的动作,也是极快。 因此,李冰红这一指点到,用力向下一压时,已离开司马瑜身边尺许。 但是,就在司马瑜闪身,李冰红指到一瞬间,响起一片裂帛之声。 两人身形一分,众人才看清楚。 原来,司马瑜的一袭蓝衫的左襟自肋下撕开到底。 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司马瑜也深自骇异对方的功力。 李冰红刚一退回.立即化指为掌,高声道:“第二招,掌!” 这次,不象第一招,先行开门亮式,“掌”字挂在唇边,身形已动。 李冰红身形微斜,左前右后,足不离地,向前一滑。 眼看滑到司马瑜近前,一个急旋,右掌平出,向司马瑜腰际“曾池穴”扫去。 司马瑜已经吃了一次亏,不再向旁闪腾。 李冰红来掌向腰际,出掌很底,司马瑜猛一低头,人竟倒飞而起,从李冰红掌背上飞过去。 这一闪躲,身手极为曼妙,令人叫绝,众人心神均为之一喜。 可是,司马瑜本应轻落地面,此时,却砰然一声,摔了一个结实。 司马瑜摇摇欲坠地站起,众人才看清楚。 原来司马瑜腹部长衫被击破一个大洞,袒露出来的腹部,此时呈露一圈紫晕。 这种力透掌背的内家功力,几乎将众人都惊呆了。 不知何时,李冰红已着人取来长剑,此时,执剑在手,厉声道:“第三招,剑!” 方天华一声怒喝,挡住司马瑜道:“李姑娘不要逼人太甚,司马瑜已然被你掌力所伤,你难道想乘危将其利剑穿胸么?” 李冰红双目微闭,细声道:“司马瑜虽然两招避过,但两招均已受伤,可是,他伤得并不重,因此,他三招之下避生的希望已经大增,我如就此收手,对他太不公平。” 方天华回头细看,果然,在司马瑜的左胁下隐约可见一条极细的浅红伤痕。 司马瑜已然运气调息,此时振作精神道:“多谢姑娘成全,就请发招吧!” 冷如冰已然趋前,探视伤势,虽然伤势不太严重,但却是司马瑜毕生第一次受创,现在司马瑜仍要坚持到底,冷如冰那里肯放,一把拉拄司马瑜的左臂道:“瑜弟弟,你这是何苦呢?利剑无情啊!” 司马瑜一阵豪笑,道:“冷姊姊!我赢定了,就算被她长剑穿胸而过,我自信未必会立即死去,那她就要履行她的诺言,让我们出庄。” 冷如冰心里难过极了,心念电转,佯怒道:“好!你既然如此不听话,不要怪为姊的心狠,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各不相涉,你就是逃过这一剑,我也要留在庄中。” 司马瑜对生死不惧,唯独对冷姊姊睥气一发,却不能不急,凄惶叫道:“冷姊姊……” 冷如冰背转身子,冷然道:“不要叫我!” 李冰红喟叹一声,横胸长剑下垂,道:“既然如此,这一招算了吧!不过,前面两招的功夫莫是白费了,真是可惜。” 方天华厉声接道:“并不可惜,老朽愿意续接第三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李冰红似有些微惊,诧道:“你?” 方天华颔首道:“不错,如果姑娘认为不公平,可以再将那一指一掌补上。” 李冰红一叠声娇笑道,状似轻视,道:“不必再补那一指一掌,我自信无人能逃过我这一剑。” 方天华面露微笑,道:“姑娘不可轻视,老朽对你那独门浮云剑法,也略知一二。” 李冰红嘴角一撇,秀发一甩,哼声道:“好,你既然如此说,我饶你执剑相拒,浮云剑式与敌相搏,可谓此生难逢。” 方天华道:“多谢姑娘!” 语毕,回身探手掣出司马瑜腰中长剑。 方天华自幼在薛氏门中长大,薛天仑夫人曾传授浮云剑十八式,后来虽然弃剑习笔,但那支威震武力的混元笔十八招,也是根据浮云剑式演变而来,所以,长剑在手的方天华,倒并不是一个外家。 双方一捏剑诀,一亮门户,竟是一个式样。 李冰红心中一阵诧异,不觉问道:“你到底姓什么?” 方天华执剑在手,似乎又恢复了当年的神气,不由怒声道:“我混元笔方天华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告诉你姓方就是姓方,你一再不信,是何道理?” 李冰红尚未答话,姜子湘已然一声长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方天华闻言不由一惊,错愕地道:“姓方的与你们素无怨仇,何出此言?” 李冰红冷笑道:“姓方的!我告诉你,你叫薛英碎,为了一个女人,下手拭杀父母的一个逆子。” 方天华一听道出内情,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辨道:“姓方才是我的本姓,薛天仑杀了我的父亲,替父报仇,有何不对?” 李冰红道:“怨怨相报,你杀死薛天仑原可厚非,但我的姑母虽然不是你亲生母亲,可是也尽了她做母亲的责任,对你与她自己的亲骨肉并无两样,你为何要杀她?” 方天华吃惊地道:“薛天仑夫人是你的姑母那你是……” 李冰红道:“我是浮云掌门人姜灏的孙女儿姜玉纹。” 方天华轻吟道:“姜玉纹……” 又转身一指姜子湘道:“他是……” 姜玉纹答道:“他是我的哥哥。” 面对这两个功力惊人的死敌,方天华不由得心惊胆颤,迟疑地道:“你姑母系因薛天仑的罪恶而死,这与你们浮云门中又有何关系?” 姜玉纹一竖柳眉,厉声道:“你倒说得轻松,方天华,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纳命吧!” 求生乃人之本能,方天华心念暗转,喟叹一声道:“今日我方某纵有登天的本领,面对你兄妹二人,恐怕是绝无生机,你们看着办吧!” 姜玉纹冷笑连声,道:“方天华,你不要口出不逊,浮云门中向不仗着人多势众,我兄妹二人你随便挑一个吧!准教你死得心服口服!” “死”字听在方天华耳中,宛如雷击,不禁瞟眼向长孙无明一瞥。 长孙无明知道方天华这一眼的意义,暗中以密音术言道:“我早提醒你,他二人可能是你的死敌,你要多加小心,你却一昧逞强好胜,结果显露了身份,事关个人恩怨,这不是我长孙无明不念旧交,此事,只怕我插手不得,说实话,这事我也管不了,但愿你逢凶化吉吧!” 方天华心头暗忖:“哪里逢凶化吉,分明是凶多吉少。” 姜玉纹见方天华久久不语,已是不耐,讥讽道:“当年曾为武林中四大凶人之一,如今凶焰何存?挑吧,不然,我可要进剑了。” 方天华虽然长剑在手,但究竟不是个行家,暗转心机,将剑递还给司马瑜,故作轻松道:“男不和女斗,叫你哥哥来吧!” 姜玉纹几乎被气得七窍生烟,怪不得挺剑而刺,但自己有言在先,又不便发作,只得强忍心头之火,厉声道:“方天华,你不要耍嘴上功夫,片刻之后,管教你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方天华本有些怯意,经姜玉纹傲语一激,一时怯意陡消,探手入怀,取到那支终年不用的混元笔,当胸一横,一阵狂笑,道:“生死之事,早经排定,无可避免,来,亮出你的横笛吧!” 姜子湘也不答话,拢袖朝空一挥,玉光闪动,已然持笛在手。 那笛子系寒玉碧绿而成,遍体晶莹透澈,长不足尺,比普通笛子要短一半。 混元笔方天华发话道:“在这碧云山庄之中,方某恭为客位,我先进招了。” 语音未落,两臂暴张,人已腾空而起,一招“鸿雁修书”,混元笔直向姜子湘天灵点去。 姜子湘岸然而立,纹风不动,只待那尖笔触脑顶之际,身形一拧,玉光微闪。两人甫合即分。 方天华纵身笑道:“我只知浮云门中的剑式不凡,原来还有一支出神入化的玉笛。” 姜子湘岳峙潇停,含笑不语,一派名家气度,从气度上观察,众人似已测知胜负谁属,无一不暗暗替方天华捏把冷汗。 方天华一攻不下,见姜子湘妙立以待,立即掌握先机,执笔猛进,点肩,扫腰,挑腹,一连攻出三招。 姜子湘不慌不忙,抬臂,挥手,躬身,横笛玉光一闪,混元笔自退。 方天华业已恢复当年凶人本性,暴喝一声,只见笔影幌动如林,招招毒狠,着着迫人。 但姜子湘的一支横笛使得更加神妙,或长或短,忽上忽下,凭你那混元笔威猛绝伦,但却无一招建功,相反,其中数着,姜子湘连消带打,逼使方天华撤身后退。 眼看,三十招过去,方天华虽愈攻愈猛,但却毫无进展,众人业已看出姜子湘在以逸待劳。 忽然,方天华攻势稍一松懈…… 但见,玉光连闪,劲风顿生,方天华情知不妙,全力化解,但已是险象环生,手忙脚乱,连退十余步。 姜子湘仍然是面带微笑,但是,手、步法却已加紧,手中横笛,戳、劈、挑、推,着着指向要害,招招力挟万钧,呼呼作响。 方天华虽已落败,终究算得上是当今高手,当即一窜而前,以攻为守,冀作困兽之斗。 连连数招,倒是将姜子湘逼退数步, 只惜,这好景不长,犹如昙花一现。 方天华似已力不从心,连连封架姜子湘十余招,却无法还出一手。 一直含笑不语,默默交手的姜子湘,今见时机成熟,一声轻叱道:“方天华,你认命吧!” 话出入风,身行如龙,玉光闪耀之中,只听一声闷哼,方天华一连倒退十余步,口吐鲜血如注,砰然倒地。 姜子湘合拳向在场众人一揖,道:“这是我浮云门中家仇,今日得报,总算完成了家祖临终遗命,多谢诸位侠驾在旁为证。” 众人也只是一阵欷嘘。 司马瑜伸手往方天华鼻上一探,气如游丝,面如金纸,人已昏迷,心知内腑俱毁,断无生机。 司马瑜感念方天华对自己不薄,不禁悲从中来,凄然道:“方前辈,你如不是对我挺身相护,你也不会落到这样下场,我难过极了。” 方天华两眼吃力地眨了眨,断断续续地道:“这不怪你,当初……我虽是……为了报仇,却也太……太过份了一点,我……我罪有应得,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薛琪从未叫过方天华一声“爸爸”,此时,濒临死别之际,一反以往骄矜之态,抱着方天华,叫了声“爸爸”,泪珠滚滚而下。 方天华无神的眼眶中,也迸出一滴老泪,道:“我今天,一死……另有两……件事情牵心挂肚,一是……这孩子,你……要善待她,希望……你们早日成亲;二是……芸娘对……我的误解,你们两人……要为我解释一下……” 薛琪悲声地道:“爸爸!你放心,我要为你报仇!” 说完,狠狠地向姜子湘一瞥。 方天华道:“不!冤家……宜妥……不宜结,我是……咎由自取,不怪别人。” 薛琪此时已是嚎啕大哭。 方天华似已将话说完,瞌上眼皮,喘息吁吁。 司马瑜不忍见他活受罪,将抵在命门上的手掌暗暗撇开,方天华顿时气绝而亡。 姜子湘拍掌唤人,四个青衣小童应声而至。 姜子湘吩咐道:“以上等木材为棺,将方前辈安葬于山庄以南山麓。” 四人应命将方天华尸身抬去。 薛琪哭天抢地,要随方天华尸身前去,司马瑜哪里放,一把将薛琪抱住,薛琪也就偎在司马瑜怀是痛哭起来。 爱似乎最易使人自私,冷如冰和靳春红原也同情薛琪离娘丧父的悲境,但此际眼见薛琪和司马瑜当众相依相偎,又不由生起一阵炉火。 两人相互投以同病相怜的一瞥。 冷如冰到底比较冷静,喟叹一阵,缓步向姜子湘走去,靳春红在后相随。 两人走至姜子湘面前,齐声道:“我两愿意遵贵庄主人之命,留庄三年,相烦带我们去见那庄主人。” 姜子湘道:“如此甚好,玉纹妹妹带两位姑娘前去吧!” 司马瑜忙放下怀中薛琪赶过来,道:“冷姐姐,你就这样去了?” 冷姐姐凄惋地道:“瑜弟弟!忘了我,把寒云下院的事当作一场梦好了,愿你好自为之。” 司马瑜坚决地道:“不!冷姐姐,我等你,三年的时间并不太长。” 冷如冰绽出一丝苦笑,道:“瑜弟弟!你忘了薛夫人的托付和方前辈的遗言吗?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此去快去与琪妹成亲吧!” 司马瑜被冷如冰的言词所逼,说不出话来,乃转头对靳春红道:“红姐也要多保重!” 靳春红也不觉眼眶一红,道:“你自己保重吧!” 两人分别拜自己的师父,一咬银牙,猛一转身,随姜玉纹到里间去了。 姜子湘道:“今日在下与舍妹均有冒渎各位之处,尚祈各位海涵,三年之后,碧云山庄将有一场盛会,并将揭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希望各位不要错过这个难见的盛况。” 众人相顾一瞥,各自神情黯淡地步出了碧云山庄。 此时,金鸟渐坠,暮霭四合,循原路下得山来。 回首望去,碧云山庄已陷入一蒙蒙迷雾之中。 极目细看,庄院门口已挂起一方木牌,上书斗大八个字:“山庄已封,妄入者死!” 一行人喟然叹息中,向暮霭中行去。 司马瑜不禁低吟道:“离恨怡中春草,更行更远还深。” 这时,夜色更浓了! ──诸葛青云《俏罗刹》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