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门黑煞》 第一章 英雄悲折友 玉女走天涯 是深夜。 有悲啼! 悲啼声从一座傍山而建的茅屋之中传出。 茅屋门外,已有一个年约半百的老妇陈尸血泊,屋中所传出的,则是年轻女子的宛转悲啼,与粗暴男人的桀桀厉笑! 蓦然间,白影一闪,在茅屋门外,出现了一个剑眉星目,相当英挺,约莫二十七八的白衣少年。 这少年手横长剑,剑眉双挑地,向室内怒声叫道:“哪个江湖败类,休要无耻损人名节,赶紧出室受死!” 室中怒哼一声,稍停片刻,一团黑影,破窗而出。 白衣少年似乎不屑暗袭,未加理睬,但那黑影,亦非人体,只是一张木椅。 室中人是个黑衣壮汉,从后窗翻出,向白衣少年厉喝道:“何方小辈,可是吃了熊心豹胆,竟敢破坏你家大爷好事!” 白衣少年冷笑不答,手中长剑一震,朵朵剑花,错落飞出! 李姓黑衣壮汉见对方武功极高,心中骇甚,一面挥刀抗拒,一面口中连连发胡哨,招聚同党。 林中四条黑影,电掠而至! 但白衣少年剑法神妙,在那四条黑影,未至之前,李姓壮汉已遭淫恶报应,作了无头之鬼。 那四条黑影,与先死的李姓壮汉,同一装束,均是一身黑色劲装,并在左臂之上,绣有白色骷髅图案。 白衣少年目光一扫,横剑问道:“尔等是何帮派?” 一名身材比较高大的黑衣人,厉声答道:“瞎了你的狗眼,连最近崛起武林,威震西南的‘黑煞帮’也不知道,竟敢伤我帮中弟兄,岂非自寻死路?”语音甫落,举刀一挥,四人便各举兵刃,向白衣少年群攻而至! 白衣少年清啸一声,手中长剑指处,身形拔空四丈,冲天飞起! 空中分臂俯身,斜扑而落,洒落了万点剑花,把四名黑煞帮徒的身形,一齐密罩在内! 那些黑煞帮徒,几曾见过如此剑法,惊怖万分,欲逃不及! 惨号迭起声中,一人端头,一人洞胸,另一人死得更惨,竟被白衣少年拦腰斩成两截,把心肝肠肺,流得遍地皆是! 只剩下站得稍远一人,见此情形,哪里还有丝毫斗志,吓得七魂皆冒,拔腿飞逃! 白衣少年游侠江湖,一向心狠手辣,怎肯放过这条漏网之鱼?清叱一声,施展上乘轻功“龙形一式”,转化“八步登空”,赶上那“黑煞帮”徒,一剑向他后心刺去。 眼看这名“黑煞帮”徒,也要在剑下横尸之际,陡然从道旁小林之中,闪出一条高大黑影。 这人手执一对相当沉重的八角铜锤,居然将白衣少年的长剑架住。 白衣少年内力暗凝,沉剑往下一压。 谁知他这约莫八分劲的一压,竟未把那高大黑衣人的双锤压动! 白衣少年知遇劲敌,收剑飘身,退后数步,目注对方问道:“尊驾何人?” 那身高约有六尺四五,头如巴斗,眼若铜铃,看去异常魁伟之人,应声道:“在下常独,江湖人送‘大力鬼王’,如今在‘黑煞帮’中,担任内三堂堂主之一——” 常独语音至此微顿,巨目双睁,朗声问道:“尊驾适才一剑连诛三人的那招‘天河倒泻’,似是‘天遁剑法’中,三大绝招之一?” 白衣少年相当佩服对方眼力,点头说道:“常堂主的眼力不错……” 一语甫出,常独便接口笑道:“尊驾既精‘天遁剑法’,又复如此年青潇洒,定是当世武林中,颇负盛誉的‘乾坤小八剑’之一,‘追风剑客’茅浩的了!” 白衣少年点头答道:“常堂主猜得不错,在下正是茅浩,贵属不守江湖规戒,欺凌妇女,杀老奸幼,被我剑下行诛,连其党羽,杀了四个,这帐儿……” 常独不等茅浩语毕,便即堆着满面笑容,接口说道:“茅少侠千万不必如此说法,四条人命,算得甚么?何况他们所行当诛,常某还感谢茅少侠代敝帮清除败类之德呢!” 茅浩想不到这“大力鬼王”常独,长相虽颇凶恶,说起话来,倒颇合情理,竟弄得自己脸上讪讪地,不知怎样开口? 常独向他看了一眼,含笑道:“茅少侠,在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茅浩笑道:“常堂主有何话儿,尽管说出。” 常独双眉一挑,朗声说道:“本帮帮主黑煞真人,艺业极高,已参造化,除了内三堂外三堂无数健者之外,近又邀得名震江湖之‘毒心秀士’姚遁天,‘恶渔翁’董沛,‘红娘子’刘华等绝代好手加盟,实力之强,超越当世武林中,任何门派,茅少侠何不同参盛举,共谋……” 话犹未了,茅浩已连连摇手说道:“多谢常堂主盛意,一来茅浩一向轻于名利,闲云野鹤,难受羁糜,二来‘黑煞帮’声威虽著,令誉不佳,帮中莠过于良,业已近于盗寇……” “盗寇”二字才出,常独脸上便勃然变色叫道:“茅少侠,本帮有桩规矩,凡被本帮邀约不允之人,便……” 茅浩挑眉接道:“是否不为‘黑煞’之友,便为‘黑煞’之敌?……” 常独摇头答道:“那到不是,只是拒绝本帮邀请之人,必须展示一项绝艺,则本帮仍对其照样尊敬!” 茅浩“哦”了一声,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常堂主要我展示软硬轻功,抑或兵刃、拳脚、玄功、暗器……” 常独忽然双手一举,把手中两柄八角铜锤,向地上猛力砸去! “当”的一声巨响,在月色朗照中,飞扬起好大一片尘土! 茅浩目光注处,觉得这“大力鬼王”常独的膂力着实惊人,两只八角铜锤的斗大锤头,业已被他砸得深陷入土,只剩锤的柄在外。 他剑眉略轩,目光凝注在常独脸上,问道:“常堂主此举,是否想考较我的膂力?” 常独一抱双拳,点头陪笑道:“常某这两只铜锤,共重五百一十八斤,便由于略具浊力,才获赠‘大力鬼王’之号,茅少侠若能将双锤拔出,并高举过顶,不单杀死本帮四名弟子之事,一笔勾消,常某也不敢再为邀请加盟之事,有所啰嗦!” 茅浩笑道:“好,常堂主既已出题,茅浩虽无霸王贲获之勇,也愿一试其难!”说完回手肩头,长剑入鞘,双手分持铜锤柄,暗凝真力! 可惜这位“追风剑客”茅浩,毕竟是位胸少机心的正派豪侠,他只顾全神贯注地满凝内力,却忽略了一件事儿。 所谓忽略之事,便是在他凝功之际,那“大力鬼王”常独的脸上,曾掩不住地,流露过一丝狞笑,双目之内,也闪现过一瞥凶芒! 茅浩凝足内力,双手一拔,果然把两柄深陷入地八角铜锤头,拔得离地而起! 然后一翻双腕,便把重达五百一十八斤的两柄巨锤,高举过顶! 谁知就在此时,常独一声狞笑,竟有五六线乌色精芒,从他袖中飞出,向茅浩当胸飞去! 一来双方距离太近,二来茅浩手举双锤,前胸门户大开,正是对方突施暗袭的绝好目标,哪里还来得及抗拒闪避? 总算茅浩动作快捷,一见常独变脸发难,便赶紧撤手释锤,人往后纵! 两柄巨锤的锤头落下,击落了三钱乌光,但另外三线乌光,却仍打中了茅浩当胸的致命要害部位! 茅浩退了丈许,身形摇晃,足下踉跄,胸前雪白儒衫之上,露出了三根刺尾,刺头显已贯衣入肉! 常独见状,一面拾起双锤,一面狞笑叫道:“茅浩,你胸前所中,乃本帮独有暗器‘黑煞刺’,刺上之毒,无药能解,你这不识抬举的狂妄小辈,赶紧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收尸去吧!” 茅浩手抚胸前,钢牙一挫,厉声答道:“善恶报应,昭彰不爽,茅浩纵化厉鬼,必复此仇,你这万恶匹夫,要替我好好记住今夜之事!”说完,立即步履跄踉地,转身驰去。 常独因对方连中三根毒刺,必死无疑,遂也不加截击,只向被自己从茅浩剑下,所救得性命的那名帮徒,暗作嘱咐,叫他悄悄跟踪,等茅浩毒发身亡以后,将其头颅割下,回帮领赏。 ×      ×      × “四海游龙”东方铁,也是当世武林后起俊秀,列名于“乾坤小八剑”中,并与“追风剑客”茅浩,结为金兰兄弟。 这次,东方铁远游关外,兴尽归来,带了几枝上好野山人参,至茅浩所居的“乌蒙山绝龙岭”下,探望结盟兄长。 谁知他在距离“绝龙岭”尚有两座山头之处,便遇着一位手持利斧的年老樵夫,向他叫道:“东方老弟,你是来探望你茅浩大哥的么?” 东方铁抬头一看,认得在路边壁上的,正是茅浩邻居庞姓老樵,遂止住脚步,抱拳道:“在下正是往‘绝龙岭’,探望茅大哥,我们约有半年多未见,庞老人家的一身傲骨,可更硬朗了!” 庞老樵暂止伐木砍樵之举,长叹一声说道:“东方老弟,你要探望你茅大哥,为何不早来两日?” 东方铁虽见庞老樵夫神色,有点凄然,尚未想到茅浩有甚不幸,只把双眉微扬,仍然带笑问道:“老人家何出此言,莫非我茅大哥于两日前出外游侠了么?” 庞老樵夫忍不住目中泪光闪闪地,悲声答道:“东方老弟,你猜错了,你茅大哥不是于两日前出外游侠,而是于两日前,已归道山!” 这“已归道山”一语,宛如一记平地焦雷,把这位“四海游龙”东方铁,震骇得晕了过去。 他木然片刻,失声叫道:“老……老人家……你……你……你……此言当……当……当真……” 庞老樵夫叹道:“怎么不真?东方老弟若是去得快点,或许尚未盖棺,可以见你茅大哥最后一面!” 东方铁钢牙挫处,右足一顿,足下山石,应脚而裂! 他向庞老樵夫,略一抱拳,闪动身形,宛如电掣风驰般,便向“绝龙岭”下赶去。 虽然庞老樵夫如此说话,东方铁仍不相信“追风剑客”茅浩,那等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英雄,竟会遽尔夭亡! 他一面奔驰,一面心中“卜卜”连跳,真期望庞老樵夫之语,有所失实才是! “绝龙岭”到了,茅浩所居草屋之前,素幡飘然,果有丧事! 东方铁一声长叹,万念俱灰,仿佛连举步都没有气力。这时,茅家的老仆茅忠,正取了一只瓦盆,从室中走出,在门口焚化纸钱。 东方铁身形电闪,从六七丈外,一纵而至,伸手抓住茅忠右臂。 茅忠起初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东方铁,“哎呀”一声,愁眉说道:“东方相公,你……你……你这次怎会这……这久才来?……” 东方铁不暇作答,向茅忠急急问道:“茅忠快说,我茅大哥内功精纯,体格极健,宛如生龙活虎一般,他……他……他……他怎会遽……遽殒天年?” 一提此事,茅忠顿时老泪纵横,并未作答,只从怀中摸出一根长约两寸,粗如缝针,非金非木的黑色小刺,向东方铁递去。 东方铁接过一看,竟不知名,只看出刺尖之上,沾有极厉害的剧毒! 他一双虎目之中,突闪精芒,盯着茅忠问道:“茅忠,难道我大哥竟……竟死在这毒刺之下?” 茅忠满面泪渍地,点了点头,表示东方铁猜得不错! 东方铁猛一回手,重重地掴了自己一记耳光,悲声说道:“该死,该死,好端端地,我要响往甚么白山黑水风光,来个远游关外?若与茅大哥同在一处,或许可使他脱过这场劫数……”说至此处,又向手中黑色小刺,看了一眼,目注茅忠道:“茅忠,我大哥有没有向你说过,发这毒刺,伤他之人是谁?” 茅忠摇头道:“我家相公,前胸中了三根毒刺,回家便不能言语,故而不知道发刺之人,究竟是谁?” 东方铁虎目之中,英雄热泪又流,摇头一叹,举步走进室内。 室中素烛高烧,香烟缭绕,供桌之后,摆了具临时觅得,质料不算太好的六尺紫漆桐棺,棺木并业已上盖。 东方铁想起平日交情,暨盟兄茅浩的声音笑貌,不禁鼻间奇酸,拜倒棺前,放声大哭起来。 茅忠在一旁答拜,也哭得满面都是纵横泪渍。 东方铁哭了好大一会,才在茅忠相劝之下,收泪起身,向茅忠叫道:“茅忠,你把棺木开开,让我瞻仰大哥遗容,见上最后一面。” 茅忠闻言,脸色倏然一变,颤声说道:“东方相公,我家相公已死,不必多加惊动灵体,你——你还是不要瞻仰遗容了吧!” 东方铁是何等人物?目中神光一闪,沉声问道:“茅忠,你脸上变色则甚?莫非其中尚有甚花样?我茅大哥之死,到底是真是假?” 茅忠流泪道:“这个不详惨祸,焉有虚假之理?老奴劝东方相公不必开棺,只是不愿使你更增悲痛——”话方至此,东方铁遂心中疑念更浓,抢步走到供桌之后,自行伸手,把棺盖揭开,移至一旁。 目光注处,东方铁也不禁脸色大变,口中钢牙,咬得“格格”作响! 原来,茅浩尸体的六阳魁首,业已被人割去,只见在他一向喜着的儒衫胸前,尚露出半截黑色毒刺刺尾! 东方铁霍然转过头来,怒视茅忠道:“茅忠,你适才不是曾说我茅大哥是中了毒刺而死的么?他……他的项上人头,怎会失去?” 茅忠含泪答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深夜,我家相公步履跄踉返来,胸前插了三根毒刺,业已不能言语,勉强写了几样药名,挥手命我赶紧出外购买。” 东方铁皱眉问道:“难道是你出外购药之际,那仇家竟然又追踪前来,再下毒手?” 茅忠举袖拭泪,连连点头地,悲声答道:“正是如此,等老奴购齐药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匆匆赶返,我家相公已遭惨祸,尸身仆倒门前,连头颅也被那万恶贼子割去!” 东方铁满怀义愤,苦于无可出气,指着棺内茅浩的无头尸体胸前的那根黑色小刺刺尾,向茅忠厉声喝道:“茅忠,你是茅家老仆,一向忠诚,怎么今日说起话来,前后矛盾,显有不实之处!” 茅忠被他骂得一顿雾水,惶然问道:“东方相公何出此言?老奴纵有天胆,也不敢对东方相公,有丝毫瞒哄欺骗!” 东方铁脸上神色,异常不悦地,冷冷说道:“你说我茅大哥胸前共中三根毒刺,如今他遗体之上,留有一根,你给我一根,共才两根,还有……” 茅忠听东方铁问到此处,“哦”了一声,接口说道:“东方相公有所不知,另外一根毒刺,我给了二小姐,她要寻找使用毒刺之人,为我家相公报仇雪恨!” 东方铁听得“二小姐”三字,扬眉问道:“茅忠,你所说的‘二小姐’,难道是指英妹?” 茅忠颔首道:“我家主人,只有兄妹两个——” 东方铁不等茅忠语毕,便又问道:“英妹不是远去‘四川青城’,跟随心如师太学剑了么?你是怎样把那根毒刺,送给她的?” 茅忠叹道:“我家二小姐业已艺成,离开‘青城’,游侠行道,昨日恰好返家,得知相公已遭惨祸,遂愤然携刺,矢志天涯寻仇。” 东方铁道:“英妹还有何话说?” 茅忠含泪道:“我家二小姐,濒行时并嘱老奴将相公棺木暂厝,俟她携回仇敌心肝或项上人头,祭灵以后方才入土。” 东方铁点头道:“英妹说得好,我茅大哥一世英雄,在大仇未报之前,他怎会九泉瞑目?” 说完,帮茅忠把茅浩的棺木盖好,正色向茅忠说道:“茅忠,我如今尽摒百务,专心为我茅大哥寻仇,途中能与英妹巧逢最好,否则,每隔两月,必回此处一次,她若返来,务必叫她等我,大家商量商量!” 茅忠“喏喏”连声,东方铁又复目含热泪向茅浩灵棺拜别。 第二章 强闯飞魂谷 恶斗舍身崖 林中除了“刷刷”飞翔,与“沙沙”爬行的声息之外,果然不时响起另外一种奇异声息。 那声息“格支”“格支”,好似有人在咀嚼甚么坚脆有味食物! 仲孙达“咦”了一声,满面诧然神色道:“奇怪,这是什么声息?难道别人比我们先进入‘百脚林’内,但我们一直都坐在对面山潭之侧,怎么会不曾看见?” 茅英笑道:“或许人家根本就住在‘百脚林’内,也未可知。” 仲孙达摇头道:“不大可能,因为这‘百脚林’内的‘百脚飞蜈’太多,成年累月的排泄分泌,以及死去腐烂,业已形成一种极恶毒的瘴气,人若久居其中,哪里受得住呢!” 他们话方至此,林内咀嚼之声忽停,有人以冷冰冰的语音喝道:“林外来人止步,即令非要入林不可,也等过了子时再来,此刻林中,都是些恶毒无比的‘百脚飞蜈’,你们休要活得太不耐烦,入林送死——” 这几句话儿,意思虽还不坏,但语气方面,却十分难听。 茅英首先双眉一挑,高声叫道:“多谢阁下好意,但我们本是为了捉那‘百脚飞蜈’配制药物而来……” 话方至此,林内人便诧然接口说道:“想捉‘百脚飞蜈’?你们难道不知道这种罕见怪物所蕴的奇毒么?” 茅英笑道:“常言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又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 她的话犹未了,林内人便自狂笑接道:“你们不怕毒么,我就奉送两条百脚飞蜈,给你们拿走便了。” 话声一顿,“刷刷”两响,果然有两道黑影,从林中射出,向仲孙达、东方铁、茅英等三人所立之处飞来。 仲孙达一伸那只戴有皮套的左手,把两道黑影,接在手内一看,果然是两条长约四寸,颜色淡金,身躯紫黑,并生有薄薄肉翅的特异蜈蚣,正系自己所寻之物。 他边自把这条在掌中蠕蠕而动的“百脚飞蜈”,放入左胁下所佩的皮囊之中,边自向林中高声叫道:“朋友,你未免太小气,两条‘百脚飞蜈’,哪里有用处呢?至少要有个五六十条,还差不多!” 林中人怒声道:“不行,需要五六十条之多,我却是舍不得!” 仲孙达笑道:“朋友这‘舍不得’之语,有点好笑,‘百脚林’既非尊府园圃,林中的‘百脚飞蜈’,亦非尊驾所调教豢养的灵禽异兽,我们何须你送,可以自行进林来捉!” 林中人“哼”了一声道:“你们敢,你们只要进林半步,我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东方铁一直未曾开口,如今也把剑屑一轩,朗声叫道:“假如没有阁下这句话儿,我们或许可以不进此林,如今却非见识阁下的霸道手段不可!” 林中人好似怒极,先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然后厉声说道:“好,你们既要送死,便进来吧,大概根本用不着我有所举动,你们便难逃化血惨死!” 仲孙达听了这化血惨死之语,好似心中一动,赶紧又从袋中摸出两粒淡绿色丹丸,递向东方铁、茅英二人,作势要他们含在口内。 东方铁与茅英知道仲孙达必非无故,遂连问都不问地,双双纳丹入口。 那绿色丹丸,才一入口,便策觉满颊生芬,有种清香气息,令人心神顿爽。 仲孙达点了点头,表示已可入林,便当先举步走去。 东方铁与茅英,因如今情况已有变更,林中另外有人,遂略变原计,不再在仲孙达身后相随,改成一左一右,对这“北岳神医”加以翼护! 仲孙达何等江湖经验,自然体会得出东方铁与茅英的一番好意,遂不加拂逆地,含笑任之。 三人入林,便嗅得一种淡淡腥气。 这种腥气,初嗅极淡,但片刻之后,便变得极浓,足以使人为之翻肠倒肚的大呕大吐! 仲孙达是神医,自然无恙。 东方铁与茅英,也因口中预先含了那种绿色清香灵丹,而对林中的奇异腥气,无所畏惧! 这时,仲孙达暗以传音密语,向东方铁及茅英,悄然说道:“东方老弟,茅姑娘,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林内竟有比一般毒瘴更为强烈多多的奇异毒气,但你们口内所含,是我以雪莲冰藕所炼的‘寒梅清心丸’,一丸在口,百毒皆辟,故可尽管放心,必要时,不妨佯作中毒,给对方上点恶当,倒也蛮有趣味!” 东方铁与茅英,双双含笑点头,表示对仲孙达之言,领会申谢。 这片林木,外观范围不大,但其中纵深,却还相当不浅。 仲孙达、东方铁、茅英入林已有六七尺远,林内除了那奇腥气息之外,居然静寂无声。 不但未曾看见适才在林中发话,连意料中必然满林飞翔的“百脚飞蜈”也一条都未发现。 茅英忍耐不住,“咦”了一声说道:“那人不会在林内太深之处呀,否则,方才怎怎把两条‘百脚飞蜈’,隔着那多树干枝叶,活生生的掷出林外?” 仲孙达止步不行,双眉微蹙地,用鼻连嗅。 茅英笑道:“老人家嗅些甚么?你是在嗅人,还是嗅蜈蚣呢?” 仲孙达道:“是嗅蜈蚣,因为人不足为奇,蜈蚣不见却太过奇怪,我鬓边的“身毒金鸡’羽毛,对它们的吸引力量太大,照理应该蜂拥飞来,怎会……” 他犹未把话说完,却突然听得有人急急问道:“你既有‘身毒金鸡’羽毛在身,有没有‘身毒’特产的‘孔雀胆’呢?” 仲孙达含笑答道:“阁下问对了,在下身边,确实带有一粒‘身毒’特产的‘孔雀胆’,但不知阁下为甚问此,莫非有何需要之处?” 东方铁与茅英在仲孙达答话之际,双双凝神注目,察看那发话人,究竟踪迹何在。 说也奇怪,分明从语音听出,对方人在一丈以内,但任凭东方铁、茅英两人,如何目光扫视,都看不见对方的半点身影,或一角衣袂。 芽英有点不信地,秀眉一蹙,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东方铁悄然叫道:“东方二哥,这事怪了,难道对方会隐形之术,或是这‘百脚林’中,布置有甚么足以迷人心智耳目的神奇阵法?” 东方铁正待答话,仲孙达的声明身有“孔雀胆”之语,业已答完。 就在仲孙达语音刚了之际,一声暴响,突起前方。 约莫八九尺外,一株合抱枯树,突然裂了开来,那些裂碎枯木,纷纷向四外倾倒飞散不已。 这株枯树,树身中空,裂碎后所呈景象,可称奇观,真把茅英吓了一跳! 原来树腹之中,坐着一个人! 仅仅知道那是一个人而已,他的年龄,面貌,甚至于所穿的是甚么衣服,都无法知道。 无法知道的原因,是这人的身上,爬满了不可数计的“百脚飞蜈”。 头上,脸上,发上,身上,整个都被蜈蚣爬满,哪里还看得出他的穿着,打扮,年龄相貌? 茅英“咦”了一声,忍不住,向东方铁低声叫道:“二哥你看,这人是否疯了,他藏在树腹之中,以身喂蜈蚣,简直像个‘蜈蚣精’嘛!” 一语甫出,那满身蜈蚣之人,怒声叱道:“女娃儿休得胡言,再不老老实实,我便命这些‘百脚飞蜈’,于转瞬之间,把你啃成一具白骨!” 茅英听得对方出语凶狂,正欲反唇相讥,却觉得东方铁伸手把自己的衣角,悄悄的拉了一下。 她懂得这是东方铁要自己暂时忍耐,一切事儿,都由仲孙达去善加应付答对。 茅英既体会出东方铁之意,遂冷笑一声,忍耐不语。 仲孙达自从树裂人现以后,神情突然显得异常紧张起来! 但这种紧张神色,不过一现即逝,那位“北岳神医”,又恢复了平素的和蔼可亲态度,向那满身蜈蚣之人,含笑问道:“阁下尚未答覆我,为何问起我身边有无‘孔雀’之胆?” 东方铁见仲孙达对于对方满身蜈蚣的奇异状况,竟一语不曾询及,不禁心中暗诧。 茅英也觉得仲孙达适才对于对方的神情倏变,定有相当缘故。 他们心中都有猜疑,却均无法猜得出其中究竟? 正在心内电转,那满身蜈蚣之人,业已冷冷答道:“你不必问我原因,先答覆我的问题好了,到底身旁带有‘孔雀胆’没有?” 仲孙达丝毫不以对方的冷傲神情为忤,应声含笑道:“有!” 满身蜈蚣之人道:“拿出来,给我看看!” 这是相当不客气的命令式语气,仲孙达涵养太好,居然甘于接受命令地,点头答道:“好,阁下既然要看,在下遵命就是!”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启开瓶塞,由瓶内倾出一粒长约寸许的青绿色胆形之物,托在手中。 这枚青绿色胆形之物,才一离瓶,东方铁与茅英鼻中,便嗅得一种奇异气味。 满布在那人头上的蜈蚣,也一阵蠕动,在蜈蚣群中,出现了一对精光炯炯的三角眼睛。 一转瞬间,蜈蚣恢复原位,仍把这对三角眼遮住。 那人似乎认定仲孙达手中所托,正是“身毒”特产的“孔雀胆”,遂把那冷傲语音,放得略微和缓一些说道:“你方才嫌我不够大方,如今可肯大方一些,把这‘孔雀胆’,送给我么?” 仲孙达摇头道:“不送……” “不送”两字才出,那人便声若枭鸣地,暴怒喝道:“不送,你敢不送?难道一枚‘孔雀胆’,竟比你命还值钱?” 话儿难听已极,包含了藐视,威胁等各种意味! 仲孙达依然含笑说道:“阁下,你误会了,我不是不送,而是不肯白送。” 满身蜈蚣之人,“哦”了一声道:“你要谈生意么?不妨说来给我听听,想需索些甚么代价?” 仲孙达笑道:“一不要金银珠宝,二不要武林秘笈,我是想一粒‘孔雀胆’,换取六十条‘百脚飞蜈’而已!” 那人语音之中,却居然高兴得有了笑意说道:“有了‘孔雀胆’,我便不需‘百脚飞蜈’,慢说六十条,六百条我也给你。” 仲孙达道:“六十条业已足够,多了无用,我也无法豢养它们,阁下既要作这桩交换生意,我们就开始吧!” 满身蜈蚣之人答道:“好,立刻开始,我相信你不敢骗我,我先给你蜈蚣!” 语音才住,一条条的“百脚飞蜈”,便从他身上,联翩而起,向仲孙达飞来。 仲孙达仍以戴了皮套的左手接取,一条条地,装入胁下所悬的皮囊之内。 约莫装了四五十条,仲孙达突然叫道:“停!” 他一叫停,那人身上的蜈蚣,便自停飞,并诧然问道:“为甚么停?还不够六十呢!” 仲孙达笑道:“因为我这只皮囊之中,已经盛不下了,你等我另外取只皮囊,再令蜈蚣飞来。” 这位“北岳神医”,边自伸手入怀,好似换取另一只皮囊模样。 但就在此时,突有一丝细若蚊哼的语音,在东方铁耳边响起,急急说道:“东方老弟,你赶快拉着茅英姑娘退后一丈左右,并尽量以巾掩住口鼻,暂屏呼吸,详情少时再说。” 东方铁听出这是仲孙达的语音,知晓事有跷蹊,必须争取时间,不宜迟缓! 茅英虽然莫名其妙,但手儿既被东方铁拉住,自也不会倔强地,随同他一齐纵退。 就在他们身形纵起,尚未落地之时,仲孙达的那只右手,已从怀内退去。 他并未取出甚么另一只皮囊,却电疾似地,向那满身蜈蚣之人,把手一扬。 七点赤红火星,从仲孙达手中飞出,那满身蜈蚣之人,一来似乎行动不便,二来也未料到仲孙达会突施毒手,遂无法闪避地,被这七点火星,打个正着! 才一打中,七点火星便纷纷爆散,化成一片火网,包着那无数“百脚飞蜈”,以及蜈蚣所附着的人体,烧将起来! 顿时惨嚎之声盈耳,恶臭之气扑鼻! 茅英大吃一惊,讶然向东方铁说道:“东方二哥,仲孙老人家此举,是……” 这时,他们身形业已落地,东方铁叫道:“英妹暂时莫问,这种恶臭,可能蕴有奇毒,我们快把口鼻掩住,并尽量以‘龟息之法’,暂屏呼吸!” 茅英对于东方铁当然信任,遂如言屏息,暂不多问。 那片火网,似乎火力极强,不消多久,便把那成千蜈蚣,和那不知姓名之人,烧得变作一堆白骨! 仲孙达双袖扬处,接连几拂,把那一片臭气,大加驱散,余焰也予扑灭后,方如释重负,转身向东方铁、茅英笑一笑。 仲孙达道:“东方老弟,茅姑娘,我们今天总算脱过一场灾厄,并成就一桩大大功德,有益武林苍生!” 茅英因已怀疑甚久,向仲孙达急急问道:“仲孙老人家此话怎讲?那被你放火烧死之人,究竟是甚么身份?” 仲孙达笑道:“茅姑娘忘了你所告诉我的‘蜈蚣不恶金鸡恶’么?便是这句话儿,给了我莫大启示!” 茅英道:“这样说来,那人的身份,莫非与‘金鸡’有关?” 仲孙达点头答道:“正是,提起此人,凶名甚大,茅姑娘或许出道稍晚,未有所闻,东方老弟则不会不知,他就是昔年号称‘宇宙七魔’之一,心肠最阴,技艺最毒,出手最狠的‘金鸡魔君’!” 东方铁“呀”了一声,正待答话,茅英已自接口说道:“我听我师傅,和我大哥都说过这位‘金鸡魔君’,但他不是昔年被佛门高僧‘无心尊者’,在‘高黎贡山’的‘四海英雄会’上,以‘般若降魔掌’,震散一身功力,跌落无底沼泽之中,早就死掉了么?” 仲孙达点头笑道:“茅姑娘说得不错,昔年的‘四海英雄会’一役,我也在场,情况的确如此,但后来才知那片沼泽之下,是条暗河,‘金鸡魔君’于神智已昏中,被暗河冲出一个水洞之口,恰巧被他的情妇发现,悄悄救去。” 东方铁静听至此,扬眉问道:“那‘金鸡魔君’的情妇是谁?是不是也名列‘宇宙七魔’之内的,‘天狐魔姬’尹小苑么?” 仲孙达道:“正是那驻颜有术的无耻妖妇,但‘金鸡魔君’的性命虽然倖保,一身功力却已被‘般若降魔掌’震散,更被沼泽毒泥,侵入口鼻,全身瘫痪,成为废人,一般侠义之士,料他最多苟延残喘,无法继续为恶,遂也未再天涯海角,加以搜诛,天长日久以来,‘金鸡魔君’的震世凶名,便渐渐为人忘却了。” 茅英听至此处,朱唇略掀,欲语又止。仲孙达发现她似有所疑,遂含笑说道:“茅姑娘有何话儿要问,尽管请讲。” 茅英格格娇笑,说道:“我不是有甚话儿要问,只是想不通仲孙达老人家,怎生判断得出那满身都是蜈蚣,猜不出年龄,看不到貌相之人,定系遁世已久的‘金鸡魔君’?” 仲孙达知晓茅英天生仁侠心肠,生恐自己有所误杀,才出此问,遂加以解释道:“我有两种根据,第一种根据是衡理推论,因为我发现那人嚼食蜈蚣,周身并被蜈蚣爬满,又复异常迫急地,向我索取‘身毒’特产的‘孔雀胆’……” 茅英听得越发一片玄雾,目注仲孙达,苦笑叫道:“仲孙老人家,你能否解释得清楚一点,这周身爬满蜈蚣,以及索取‘孔雀胆’二事,与‘金鸡魔君’的身份,有何关系?” 仲孙达笑道:“茅姑娘有所不知,那‘金鸡魔君’生于鸡窝之中,从小与鸡群一齐长大,生具异禀,最爱活嚼蜈蚣,而他所到之处,蜈蚣也会自然而然地,群集拥来,甘心供他果腹,故而,他本名‘曹鑫’二字,已无人知,武林中人一齐称他为‘金鸡魔君’。” 茅英连连点头,恍然说道:“原来如此,但他急需‘孔雀胆’之事,定必也有玄妙?” 仲孙达道:“‘孔雀胆’是治疗久年风瘫和沼泽之毒的必须圣药,据我推测,‘金鸡魔君’多年以来,朝夕苦练,功力可能已恢复到六七成程度,但双腿以下,定仍无法行动,遂在一闻我有‘身毒金鸡’的羽毛之际,便追问我有没有‘身毒孔雀胆’了。” 茅英“哦”了一声,仲孙达又复笑道:“这一点是衡情推理的根据,另外一点则是从回忆中的判断……” 他的话方至此,东方铁便接口说道:“我明白了,仲孙老人家昔年也曾前往‘高黎贡山’,参与‘四海英雄会’,是否你于静听那满身蜈蚣之人语音后,勾起回忆,觉得与昔年的‘金鸡魔君’相似?” 仲孙达颔首道:“东方老弟猜得不错,那‘金鸡魔君’的语音怪腔怪调,尤其那枭鸟似的厉笑之声,与一般绝不相同,任何人只要以前听过他的怪笑,於再度闻及之下,都会勾起回忆!” 东方铁笑道:“仲孙老人家适才所发的七点赤红火星,是甚么东西?我看那威力之强,远胜寻常火弹,不知可是世所罕见的佛门宝物‘净身涅槃珠’么?” 仲孙达向东方铁看了一眼,点头赞道:“东方老弟的见识着实渊博,昔年‘四海英雄会’,那位把‘金鸡魔君’,击落沼泽的‘无心尊者’,赠送我七粒‘净身涅槃珠’,言道随身收藏,留备后用,不料今日果然仗以完成尊者的未竟功德,可见得佛门高僧,修得灵慧,似乎早有前知,真令人思而生佩!” 茅英微微一笑,说道:“仲孙老人家,看你老成典则,道貌岸然,谁知道竟相当滑头……” 东方铁闻言,向茅英皱眉说道:“英妹,你怎么了?对于前辈老人,怎可如此失敬呢?” 仲孙达一点都不生气地,向东方铁摆手说道:“东方老弟莫要怪她,茅姑娘既然如此说法,想必是我有甚未曾自觉滑头之处。” 茅英嫣然一笑,扬眉笑道:“老人家先骗了‘金鸡魔君’的五十条‘百脚飞蜈’,然后才发‘净身涅槃珠’,这样一举两得……” 仲孙达不等茅英说完,便即笑道:“我来此之意,固是为了捕捉‘百脚飞蜈’配药,但也并非此不可,适才举措,虽颇滑头,也是一时权宜,想把‘金鸡魔君’先加稳住,再候骤然发难,不给他有任何还手机会!” 东方铁道:“仲孙老人家,你是否怕‘金鸡魔君’若然一还手,我们便无法抵敌?” 仲孙达笑了一笑,目注东方铁道:“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我深知东方老弟与茅姑娘,均是当代武林中秀拔奇才,但多年老魔必有绝艺,蜂虿之毒,亦能伤人,我们能慎重处,无妨慎重,何必冒此奇险?” 东方铁莞尔一笑,仲孙达向“金鸡魔君”所藏身的枯树所在,略加注目,见连人带树,以及那无数“百脚飞蜈”,俱已化为灰烬,余焰也完全灭尽,遂偕同东方铁、茅英,出林而去。 茅英边行边道:“仲孙老人家,你不要嫌我啰嗦,我还有一个问题。” 仲孙达笑道:“茅姑娘何出此言?你有话尽管请讲。” 茅英把两只大眼,翻了一翻,问道:“我问的是仲孙老人家适才所说,在‘高黎贡山’放走‘金鸡魔君’的‘天狐魔姬’尹小宛呢?你歼除‘金鸡魔君’之际,纵火焚烧,声势不小,怎未见她出面?难道尹小宛把‘金鸡魔君’放在这‘百脚林’中,便不管了!” 第三章 剑创红娘子 生葬恶渔翁 茅英略一注目,螓首略偏,便向东方铁说道:“东方二哥,这四颗人头之中,有一颗似颇眼熟,是不是青阳镇‘四海居’中的青皮混混王大彪?” 东方铁尚未答话,那位“毒心秀士”姚遁天,便接口笑道:“茅姑娘看得不错,这四颗人头之中,其余三个,也是在‘四海居’中,开罪于你,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们。” 茅英又向那四颗人头,看了两眼,微带诧异地,向姚遁天问道:“姚朋友,这王大彪等四人,是被何人杀死?” 那“恶渔翁”董沛,从脸上浮现一种相当诧异难测的笑容道:“是我杀的!” 茅英听得董沛这样说法,不禁大感惊异地,目注这“恶渔翁”问道:“你不是王大彪等的靠山么?为何反而杀了他们,并把人头悬挂此处?” 董沛脸上又换了一种令人看来不太舒服的奸刁笑容,应声答道:“当初老朽因不知茅姑娘暨东方大侠来历,才致略有冒犯,如今,杀了王大彪等,悬头在此之举,便是向你们表示歉意!” 茅英诧道:“表示歉意?……” 一语未毕,姚遁天便含笑说道:“茅姑娘,我方才业已说过,姚遁天等在此相候,是完全善意,绝无半点恶念!” 茅英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目光微瞥那“红娘子”杜芳,挑眉说道:“既是善意,为何还由这位‘红娘子’,在飞魂峡中,假扮孕妇,设下恶毒布置则甚?” 董沛尚未答话,那“红娘子”杜芳,已一阵格格媚笑,说道:“‘飞魂峡’中设伏,只是久仰茅姑娘与东方大侠威名,想试试你们的胆量机智,以及武功修为而已……” 语音至此略顿,媚目流波地,瞟了东方铁一眼,对他卖弄风情地,银牙微咬下唇,呢声说道:“谁知你这位东方大侠,相貌虽长得英秀挺拔,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不单毁去我五行双轮,并把我的双手虎口,震得裂开近寸。” 东方铁不等“红娘子”杜芳话完,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杜姑娘,话不是这样论法,倘若我与英妹,不曾识破机关,落入你身前陷坑之中,则必被毒弩、毒针等物,射成只刺猬一般。” 茅英不愿东方铁与“红娘子”杜芳多打交道,向姚遁天等朗声问道:“姚朋友,我们不必多费唇舌,请你把你适才所说的‘善意’二字,解释得清楚一点!” 姚遁天笑道:“所谓‘善意’,便是本帮意欲邀请茅姑娘与东方大侠,一同加盟,彼此共图武林霸业。” 茅英听得方自目闪神光,双眉微剔地,意欲加以驳斥,东方铁却不肯放过这探听机会,抢先开口,向姚遁天含笑问道:“姚朋友,你邀请我们加入贵帮,却为何尚未将贵帮的名称,地点,告诉我们?” 姚遁天“哦”了一声,连连点头地,向东方铁含笑说道:“东方大侠责问得对,是我忘记说明,本帮定名‘黑煞帮’,总坛设在‘鸿门谷’内,帮主黑煞真人,礼贤下士,网罗举世才俊……”说至此处,略为侧顾左右,又道:“姚遁天与杜姑娘、董兄等,便是被‘黑煞帮主’,礼聘为本帮护法。” 茅英冷笑道:“姚朋友,你一派花言巧语,虽颇好听,却显然其意不诚!” 姚遁天闻言一怔,目注茅英问道:“茅姑娘此语何来?” 茅英目射神光,向“恶渔翁”董沛盯了一眼,扬眉朗声说道:“我的‘雌雄双剑’,被董沛在‘四海居’中,以诡计盗去。” 姚遁天笑道:“这事不成问题,只要茅姑娘与东方大侠答应加盟本帮,立刻便可奉还‘雌雄双剑’。” 东方铁抓住对方的言语漏洞,剑眉双挑,截断姚遁天的话头说道:“倘若我们不答应加盟贵帮呢?贵帮帮主黑煞真人是否便打算将那两柄‘雌雄双剑’,据为己有?” 这几句话儿,词锋相当犀利,把“毒心秀士”姚遁天问得双眉一蹙。 茅英也被东方铁提醒,想起应该利用机会探查兄仇,遂向姚遁天道:“姚朋友,关于‘雌雄双剑’之事,暂时搁下不谈,我另有一事,要想向你请教。” 姚遁天正感尴尬之际,听得茅英这样说法,立即点头笑道:“茅姑娘有甚事儿,尽管说将出来,姚遁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茅英取出身边所藏杀死大哥茅浩的黑色小刺,向姚遁天问道:“姚朋友,你认不认识这件东西?” 姚遁天目光一注之下,居然毫无迟疑,连连点头地,含笑答道:“当然认识,这是本帮独有的厉害暗器“黑煞刺’,茅姑娘此物何来,并突然问起则甚?” 茅英银牙一咬,厉声道:“既然如此,姚朋友还多费口舌,企图邀请我与东方二哥加盟则甚?我与‘黑煞帮’,恨似一天二地,仇如四海三江……” 姚遁天听至此处,愕然问道:“茅姑娘何出此言?本帮人物,不过在‘青阳镇’的‘四海居’中,略为开罪于你,如今,业已悬头壁上,这等处置,难道还不够么?” 茅英冷然道:“你们既知我姓茅,莫非不知‘追风剑客’茅浩,是我胞兄,他就死在这种‘黑煞帮’独有的‘黑煞毒刺’之下!” 姚遁天似乎确实不知茅英便是茅浩胞妹,闻言之下,不禁怔在当地。 茅英秀眉双剔,目注姚遁天道:“姚朋友,你在当世武林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好汉作事好汉当’一语,觉得有无道理?” 姚遁天仍然亳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有道理,若不能作到‘好汉作事好汉当’,便算不得是条汉子!” 茅英暗佩这“毒心秀士”与其他恶寇不同,居然有点风度,便遂顺着姚遁天的语气接道:“姚朋友既然如此说法,便请把杀害我大哥之人,唤将出来,与我会上一会。” 姚遁天闻言,面有难色地,苦笑一声,说道:“这事,要请茅姑娘多加原谅,恕我无法办到,因为,姚遁天虽为首席护法,但在‘黑煞帮’中,毕竟仍是个新来客卿……” 茅英听至此处,接口又道:“姚朋友既不便将此人唤来,请将其姓名告诉我好么?如此,则冤有头,债有主,免得我兄仇心切,伤了其他的无辜之人!” 姚遁天略一寻思,点头说道:“这倒使得。” 姚遁天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并向身后随员,索得一根黑色短棒,似在纸上写字。 东方铁见状之下,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茅英耳边说道:“英妹,你不要以为姚遁天是好人,我看这‘毒心秀士’,目光闪烁,有点笑里藏刀,恐怕比什么‘红娘子’和‘恶渔翁’,还要来得阴险了!” 他的密语方毕,姚遁天也已写完,把那张白纸,折成一只飞镖,拈在手中,向茅英笑道:“茅姑娘,杀害令兄之人姓名,业已写在纸上,但姚某却要藉此请茅姑娘显露一点绝技,让我开开眼界!” 茅英心中暗忖:“东方二哥的看法不错,这位‘毒心秀士’果然天狐显尾,花样来了!”想至此处,姚遁天恰好语毕,茅英遂目闪神光,点头答道:“武林中人,贵乎坦白,不忌切磋,姚朋友有甚道儿,尽管划下就是!” 姚遁天右手微扬,手中纸镖,化成一道白光,电疾飞出! 茅英起初以为这纸镖一定是打向自己,谁知居然料错,白光竟是向身左削壁射去。 姚遁天的内家气劲,相当惊人,“夺”的一声微响后,纸镖陷入石壁离地七八丈处。 茅英见状,不禁一愕,有点莫名其妙地,目注姚遁天,诧然问道:“姚朋友此举何意?是否显示你以柔克刚,飞纸入石的内家气劲?” 姚遁天笑道:“茅姑娘猜得错了,姚遁天不是自行炫技,江头卖水,弄斧班门,只是想藉此瞻仰瞻仰茅姑娘的轻功绝技,一开眼界而已。” 茅英向那枚离地七八丈,半插壁中的纸镖,略加注目,轩眉问道:“你是要我取下这枚纸镖?” 姚遁天微微一笑,说道:“涉嫌用‘黑煞刺’,加害令兄之人的姓名,就在壁上纸镖之上,茅姑娘只消取下一看,便会明白……”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又从脸上浮现出他那神秘阴森笑容,继续说道:“七八丈的高度,暨一片陡削石壁,自然难不住茅姑娘这等身怀绝技之人,但姚遁天却明人不作暗事,先告诉茅姑娘,其中有点小小埋伏颇具凶险,茅姑娘最好不必独力为之,无妨与东方大侠一同上去。” 茅英挑眉道:“常言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又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上壁去取一枚纸镖的区区之举,也要我东方二哥随行保护,则茅英未免太以窝囊,我还报的什么兄仇?称的什么侠义?” 姚遁天看她一眼,点头说道:“茅姑娘巾帼奇侠豪气干云,姚遁天好生敬佩,请你多加小心!” 茅英回过头来,向东方铁嫣然一笑,低声说道:“二哥,你会不会怪我有点狂傲?请你在壁下与我打个接应,我会特别小心……” 话方至此,东方铁便接口说道:“无须前往壁下,我就在此处,遥为英妹掠阵便了……” 语犹未了,便改用第三人无法与闻的“传音密语”,向茅英耳边说道:“因为据我推断,姚遁天出语不诚,其中有诈,他所谓‘凶险’,多半不在‘壁上’,却在‘壁下’!” 茅英把一双大眼,眨了一眨,也以“蚁语传音”功力,向东方铁问道:“二哥认为壁下有何凶险?” 东方铁传音笑道:“英妹忘了那‘未到舍身崖,先过飞云峡,峡中防毒妇,崖下有流沙’么?” 茅英悚然一惊,先是双眉紧蹙,但目光略转之下,眉头又展,向东方铁传音笑道:“对,二哥提醒了我,在那削壁之下,定是无底流沙,我们只一走近,定必惨遭灭顶,但小妹已然想出了避开‘流沙’,取那纸镖之法,如今便劳二哥,替我掠阵打接应吧!” 话一说完,双臂抖处,一式“长箭穿云”,便凌空拔起了四丈高下。 但茅英并非直接纵向姚遁天的插镖石壁,而是向她身旁的石壁之上纵去。 等到了石壁之上,再施展极上乘的‘游龙术”,“壁虎功”,像只“美人蟹”般,向那插有纸镖的石壁,横行而去。 姚遁天见状,双眉略蹙,与“恶渔翁”董沛,“红娘子”杜芳二人,交换了一瞥诧异眼色! 这时,茅英已然横行度越到那片插有纸镖的石壁之前,果然未遇任何凶险。 茅英以右手食中二指,挟住纸镖,以内力巧劲,把纸镖缓缓从壁中拔出。 转瞬间,茅英已将纸镖从石中拔出,茅英急于得知杀兄之仇人姓名,遂立即展开观看。 谁知道不看还好,这???看之下,竟使这位青城女侠,蛾眉倒剔,满面都是怒色了! 就在此时,那“毒心秀士”姚遁天突一扬手,从袖中飞出六七点寒光,向正在壁上观看纸镖,满面怒色的茅英射去。 幸亏东方铁早就凝足功劲,随时提防突变,他一面双手齐扬,以强劲劈空罡气,横越姚遁天所发寒光,一面向茅英高声叫道:“英妹留神,小心暗算!” 那六七点寒光,被东方铁的劈空掌力,击落一半,灵一半也被茅英及时闪避地,躲了开去,空自把石壁之上,打得火星四射! “红娘子”杜芳嘴角间浮起一丝狞笑,她乘着这刹那忙乱,竟在右手之上,戴了只鹿皮手套! 东方铁目光如电,笼罩全场,不过放过任何一人的任何细致动作。 他一发现杜芳戴上了鹿皮手套,便知道“红娘子”杜芳定将施展什么极恶毒的暗器! 平时或可恃技托大,故作不知地,看个究竟。 如今,茅英身悬削壁,情况不利之下,东方铁自然要尽量制敌机先,不肯作丝毫冒险! 是故,“红娘子”杜芳在戴鹿皮手套之际,东方铁正在拔剑。 戴手套的动作,自然比不上拔剑动作,来得快速。 杜芳刚把鹿皮手套戴好,寒芒电掣,东方铁业已欺身探臂,一剑横扫而来! 这一剑发得快捷无比,不仅出于“红娘子”杜芳意外,也使姚遁天、董沛两人,惊于变生突然,来不及对“红娘子”杜芳加以援手。 换了别人,多半会被这拦腰一剑,斩成两截! 杜芳毕竟身怀绝艺,功力甚高,于万分危殆中,居然身形疾仰,几乎平贴及地,来了式内家“铁板桥”之中的“瑶阶望月”! 身躯浑然平贴及地,东方铁的拦腰一剑,自告扫了个空。 但只要东方铁来得及变式回身,“红娘子”杜芳倒绝难逃得过这第二剑之险厄了! 要知道,凡属施展“瑶阶望月”“卧看天河”等铁板桥功,以避险招之际,多半均须足跟蹬地,来上一式“金鲤倒穿波’,向后窜退出一段距离,方能重整旗鼓,与对方一决胜负! 在如此情形下的动手双方,所比较的,只是一个“快”字。 倒窜得快,便可脱离险境,回剑变式得快,便可使对方在剑下分尸! 东方铁与杜芳之间的比“快”,在一刹那间,便有了结果。 比较快的,是东方铁,他一剑扫空之下,立时变式,回手反劈而落! 这时,“红娘子”杜芳不是尚未后纵,而是正在足跟蹬地,向后纵去。 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动作方面,东方铁虽然较快,但并非比“红娘子”杜芳快了多少,只不过快了那么一瞬之间。 于是,剑光落处,人影亦窜。 “红娘子”杜芳总算未曾在剑下分尸,但她那只戴上鹿皮手套的右手,却被东方铁剑锋所及,齐腕削落! 常言道:“十指连心”,何况整只手掌,都被削落,这种剧烈痛苦,纵令那“红娘子”杜芳,再怎悍泼过人,也有点禁受不住! 就在她一声惨嗥之下,又有漫天掌影,向“毒心秀士”姚遁天,“恶渔翁”董沛二人,飞洒而落。 这漫天掌影,是茅英所发。 她因知身在壁上,会遭受团围攻,太以受制,遂乘着姚遁天、董沛必须照应杜芳,无暇攻击自己的难得机会,赶紧脱离险地。 果然,姚遁天与董沛二人,为了照拂那一掌方断的“红娘子”杜芳,不及分神,对付茅英,被这漫天掌影,逼得连退几步! “舍身崖”下的大片石地,看去完全一样,辨不出所谓“流沙”,究属何在?但东方铁与茅英都心中明白,姚遁天与董沛若能走得,自己必也无妨,只要记准对方所经行的部位,以及尽量避免接近适才飞插纸镖的削壁左近,便不致于惨遭灭顶了。 东方铁与茅英会合,略一计议之间,姚遁天已命随行喽啰,先把已受伤的“红娘子’杜芳送走。 “恶渔翁”董沛也取了件奇门兵刃在手。 这一件奇门兵刃,不是他以前用过的鱼竿、鱼网,而是一只长约三尺的巨型鱼钩。 “毒心秀士”姚遁天倒仍相当潇洒地,依然空着双手,不曾取甚刃兵。 东方铁因觉“恶渔翁”董沛一项心机歹毒,这双巨型鱼钩之上,不知又有甚么恶毒花样,遂向茅英低声说道:“英妹,那赤手空拳的‘毒心秀士’姚遁天,由你应付,董沛老贼,交给我了。” 说完,便自手横青钢长剑,向那咬牙切齿,神情相当狞厉的董沛走去。 茅英自然遵从东方铁之言,边自走向姚遁天,边自冷叱道:“姚遁天,你枉在当代武林之中,称了一号人物,却怎的这样无耻?” 姚遁天诧道:“茅姑娘,本帮帮主,好意相邀,愿意接受与否,在于你们,双方纵成敌对,也不该胡乱骂人,我要请教一声,姚遁天的‘无耻’之处何在?” 茅英怒道:“你还要请教,对人蓄意欺骗,难道不是无耻?” 姚遁天道:“我欺骗了谁?……” 茅英听他这样说法,不禁勃然大怒,面罩寒霜,一剔双眉问道:“你没有欺骗我么?你说把‘黑煞帮’中,涉嫌杀害我大哥之人的姓名,写在纸上,却为何只是白纸一张,根本不曾写字?” 姚遁天静静听完,“哦”了一声笑道:“茅姑娘,我还请教一下,本帮之中,倘若有人涉嫌杀害令兄‘追风剑客’茅浩大侠,姚遁天自应将其姓名,写在纸上,但若是本帮中并无涉及之人,则又该如何呢?” 茅英叱道:“你又想赖,你刚才不是业已承认那根刺儿,是‘黑煞帮’中的独有暗器‘黑煞刺’么?” 姚遁天笑道:“我并未否定这项承认,但‘黑煞刺”为本帮特有暗器,是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茅英挑眉道:“怎么不能并为一谈?那根‘黑煞刺’,是在我大哥的遗体之上取得……” 姚遁天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茅姑娘在未取得真凭实据之下,似乎不一能仅凭一根小刺,便把杀害茅浩大侠的罪行,加到‘黑煞帮’的头上。” 茅英一挫银牙,狠声道:“姚遁天,你休想抵赖,‘黑煞帮’恶行无数,杀人如麻……” 姚遁天不等茅英再往下说,只听到此处,便“哈哈”大笑道:“常言道:‘好汉作事好汉当’,何必加以抵赖?姚遁天可以代表本帮帮主,承认‘黑煞帮’委实恶行无数,杀人如麻,但却绝对无人杀害令兄茅浩大侠。” 茅英忍无可忍,瞋目厉声叱道:“好,不管你们‘黑煞帮’中,是否有人杀害我大哥,就凭你适才承认的‘恶行无数,杀人如麻’罪状,便可替天行道,为莽莽江湖,除去你们心胸歹恶,举措邪恶的魑魅魍魉!” 语音方落,功力临处,已向姚遁天相当猛烈地,接连攻出两掌! 姚遁天一面挥掌接架,一面双眉也挑,目闪厉芒地,冷然叫道:“茅姑娘,你莫把自己看得太高,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 姚遁天这句“能人背后有能人”,尚差两个字儿,不曾说完,便“咦”了一声,接连退出两步! 原来他挥掌接架之下,发觉茅英虽是女流,其真力之强,却远出自己意料! 茅英冷笑道:“姚遁天你知道厉害了吧,若不交出我杀兄之仇,今天你就休想离开此地。” 功力掌招,随着话声,不断增加强度,转眼之间,已把“毒心秀士”姚遁天,圈入了一片漫天掌影以内! 第四章 勇赴鸿门宴 歼除黑煞帮 东方铁恐茅英急报兄仇,怒令智昏地,心情过份冲动,遂边行边向她含笑说道:“英妹,‘鸿门宴’上,一切仇怨,必作决断,但越是到了这种最后关头,越是要保持冷静……” 茅英懂得他言外之意,接口笑道:“二哥不必叮咛,我知我们深入虎穴,形势太孤,必须小心应付,决不能有甚么轻浮暴躁的举措。” 东方铁闻言,慰然一笑,足下加疾地,与茅英并肩飞驰。 就在他们翻越了两座山头之际,陡然面前人影一闪,从崖角之后,闪出了两个人来。 两人之中,一人陌生,另一人便是曾经会过的“毒心秀士”姚遁天。 姚遁天一见东方铁与茅英,便满面堆欢地,一抱双拳,含笑说道:“本帮帮主,生恐东方大侠与茅姑娘不识‘鸿门谷’的路径,特命姚遁天远迎大驾……” 茅英哼了一声道:“不敢当,姚朋友请回,我们找得着‘鸿门谷’的!” 姚遁天碰了一鼻子灰,神情不悦地,双眉微挑说道:“好,算是姚某多事,我们‘鸿门谷’见!” 说完,也不再向东方铁茅英行礼招呼,便与另外那人,转身驰去。 姚遁天才一转身,东方铁与茅英的双目之中,便射出相当惊奇诧异神色! 因为那位凶名甚著的“毒心秀士”姚遁天的背后,不知被谁贴上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共有四句话儿,分作两行,写的就是: “酒可以饮,菜不可吃, 鞭后藏刺,箸尖喂毒!” 区区十六个字儿,自然使东方铁与茅英,过目不忘地,一看便均记住。 等到姚遁天与另外那人,身形杳后,茅英对东方铁,低声叫道:“二哥,看来这借用‘毒心秀士’姚遁天的身体传语之举,又是那位隐名高人的杰作!” 东方铁点头笑道:“除了此公之外,哪还有别人,但‘毒心秀士’姚遁天的武功不弱,人更精明,在他背后,贴了一张纸条,而使他毫无所觉,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事呢!” 茅英笑道:“这位高人,着实高明得令人可佩,但他未免过份神秘,直到如今,尚不肯对我们揭示杀害我大哥时凶手姓名,万一被我料中,凶手居然是他,真叫我左右为难,不如如何是好?” 东方铁起初尚有点不以茅英的这种猜测为然,但如今细想起来,却也真有可疑之处,遂把剑眉一剔,向茅英正色说道:“英妹不必左右为难,倘若此人真是杀害大哥凶手,则不论他曾经帮过我们多少忙儿,此仇仍属必报!” 茅英闻言,向东方铁报以一瞥感佩眼色,银牙微咬说道:“二哥说得对,一切都等真相大白再说……” 说至此处,伸手指向前面两座插云高峰,目光电闪,朗声说道:“二哥,根据地图指示,前面那两座高峰之间的山谷,便是‘鸿门谷’了。” 东方铁点头道:“已到地头,‘鸿门之宴’就在眼前,英妹请提高警惕,把‘毒心秀士’姚遁天背后所贴纸条上的‘酒可以饮,菜不可吃,鞭后藏刺,箸尖喂毒’等四句话儿,牢宇记住。” 茅英道:“‘黑煞帮’的这群凶人,着实奸刁,一般下毒,都是在酒中,他们却下在菜里,定有甚特殊用意!” 东方铁道:“我先前对此,也有疑思,但从那四句话的最后一句‘箸尖喂毒’上,获知了‘黑煞’群凶的阴毒心思!” 茅英问道:“大哥有何妙思?” 东方铁扬眉说道:“我认为酒菜之中,均未下毒,这样一来,我们纵用银针探试,也无迹象可寻,但等安心举箸用菜之后却必然中了那箸尖所喂的剧毒暗算!” 要命失惊道:“二哥猜得对极,这种措置,太以使人难防,若非那隐名高人,先加揭示,我们还真难免大上恶当,听人摆布了呢!” 他们边谈边行,已至“鸿门谷”口。 谷口已有十余武林人物,伫立相候。 东方铁与芽英目光注处,只认得其中的“毒心秀士”姚遁天,以及被东方铁削断了一只右手的“红娘子”杜芳,其余则陌生不识。 姚遁天举步当先,向东方铁、茅英一抱双拳为礼。 姚遁天含笑说道:“东方大侠,茅姑娘敢来赴约,真是好汉,本帮重要首脑,均已出谷相迎,我来替你们引见一下。” 说完,首先指着中立一名身材魁梧、面如青蟹的紫袍道者,轩眉笑道:“这位就是本帮帮主‘黑煞真人’……” 跟着又手指一个身高六尺四五,头如巴斗,眼若铜铃,看去必然膂力奇强的相貌凶恶大汉,以及另两位瘦削青袍老者道:“这是‘大力鬼王’常独,与‘滇边双煞’贺吉、贺昌兄弟,他们三位,是在‘黑煞帮’中,担任内三堂堂主之职。” 东方铁与茅英向黑煞帮群寇,淡淡一打招呼,当下便由黑煞真人肃客进谷。 谷中地势,着实不小,所谓“鸿门大宴”,只是陈设在平坡以上的一席盛筵,坡下便系一片广场,分明准备动武之用。 东方铁与茅英飘然入座,相陪的则有黑煞真人,“大力鬼王”常独,“滇边双煞”贺吉、贺昌兄弟,“红娘子”杜芳,以及那位“毒心秀士”姚遁天。 姚遁天等到东方铁与茅英坐定,把手一挥,侍应的喽啰们,立时酒菜纷呈,相当丰美。 东方铁与茅英目光暗闪,四下打量,想看看那屡次相助自己的隐名高人,是否在场?以及究竟是何身份? 但他们空自瞩目,却哪里看得出丝毫端倪?东方铁遂向姚遁天摇手叫道:“姚朋友不必张罗酒菜……” 姚遁天有所误会,不等东方铁再往下讲,便微微一笑地,接口说道:“东方大侠放心饮啖,不必顾忌,这些酒菜之中,决无花样,倘若放心不下,有所怀疑,姚遁天便每样先行尝试尝试!” 说完,果把桌上酒菜,每样都吃喝一些,以示安然,绝无凶险。 东方铁哂然一笑,也不揭穿对方的箸尖喂毒凶谋,只向姚遁天叫道:“姚朋友不必试了,东方铁与茅英不是为饮酒吃菜而来,彼此既系江湖人物,应该痛快点,大家还是免去啰嗦打开窗子说亮话吧!” 黑煞真人闻言,点头笑道:“东方大侠快人快语,本座对于你这‘四海游龙”素所钦羡……” 东方铁冷笑一声,略为摆手,截断了黑煞真人的话头说道:“客套之语,也请全免,东方铁与茅英此来,并非应聘‘黑煞帮’,是有事向帮主请教!” 黑煞真人才一开口,便碰了一个钉子,不禁双眉微蹙,但他毕竟身为一帮之主,比较沉稳,忍住胸中怒气,缓缓说道:“东方大侠有何话儿,请说无妨。” 东方铁遂从怀中取出拔自大哥“追风剑客”茅浩尸上的那枚黑色毒刺,递向黑煞真人,目光炯炯地逼视他,朗声说道:“请问帮主,这根刺儿,是否‘黑煞帮’中的特有之物?” 黑煞真人接过那黑色毒刺,反覆看了一看,双眉方蹙,东方铁又加重语音道:“道长身为一帮之主,份量特殊,希望尊重自己,以实言相告,不可虚伪推托!” 黑煞真人似乎被逼无奈,只得点头答道:“不错,这是本帮重特有‘黑煞刺’,并系‘大力鬼王’常堂主所用之物!” 茅英一听此言,目中神光电射,眉间仇火高腾地,向那“大力鬼王”常独,厉声叫着道:“常独,这样说来,我大哥‘追风剑客’茅浩的那笔血债,应该找你要了!” “拍!” 这一声“拍”的脆响,是那右手已断的“红娘子”杜芳,用她那只残余左掌,猛的拍在桌上,满脸并呈露出悻悻之色。 这种动作,极不礼貌,连“黑煞帮”的帮主黑煞真人,也双眉微皱地,向“红娘子”杜芳,诧然注目。 杜芳眉腾杀气,目闪凶芒地,凝望着茅英,冷笑一声说道:“茅姑娘,你们不要只会要债,不会还债,‘恶渔翁’董沛董护法的一条性命,和我杜芳的一只右手,又该向谁要呢?” 她的语音方落,东方铁便剑眉双轩地,笑了一笑,接口说道:“杜姑娘,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恶渔翁’董沛是被‘毒心秀士’姚朋友,撞跌入流沙,惨遭活葬,这笔债儿,似乎不应该算到我的头上!” 说至此处,故意把目光微瞥“毒心秀士”姚遁天,姚遁天似乎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地,带着满脸讪然神色低下头去。 东方铁语音略顿之后,又复提高地,目注“红娘子”杜芳,朗声说道:“至于杜姑娘的一只右手,则好汉作事好汉当,确是断在东方铁的长剑之下,但不知杜姑娘对于这笔血债,打算怎么要法?” 杜芳冷然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砍断我一只手儿,我自然也要砍断你一只手儿!” “哈……哈……”这是东方铁所发出的一阵震天狂笑! “红娘子”杜芳被他笑得玉颊通红地,一剔双眉,怒视东方铁道:“你……你笑些甚么?难这只该茅姑娘向常堂主讨债,我就不该向你讨债?” 东方铁笑道:“不是该不该讨,而是能不能讨?” 杜芳道:“此话怎讲?” 东方铁似因身入虎穴,声势太孤,应把群凶激怒,使他们怒令智昏,乱了章法,得便先除一名,就减却一分敌势,故而听完杜芳问了这句“此话怎讲?”以后,笑吟吟地说道:“杜姑娘请想,你有两只手儿之际,尚且被我断去一只,如今,只剩一只左手……” 话犹未了,杜芳便厉声喝道:“你这是甚么意思?是自鸣得意,轻视我这断了一手之人,便没有报仇之力么?” 东方铁笑道:“事实胜于雄辩,力量胜于一切,杜姑娘何必枉逞刚强……” 杜芳似气满胸膛,无法再忍,霍然站起身来,挑眉叫道:“来,来,来,东方铁,你不要以为你这‘四海游龙’,有甚么了不起?如今,你就试试我这业已断了一只右手的‘红娘子’,有没有力量来向你索还‘舍身崖’下的那笔血债!” 语音一了,便离席走向广场,显然是邀约东方铁互作一搏! 东方铁用传音密语,向茅英嘱道:“英妹记住‘箸尖藏毒’之语,不要有所大意,我去会会这‘红娘子’杜芳,索性大下辣手,给她来个债上加债!” 茅英也以传音问道:“二哥,你要杀她?” 东方铁点头悄道:“眼前局面,敌众我寡,既已身入虎穴,起不得慈悲心肠,对于这些凶名素著,罪恶滔天的黑道强徒,只有杀一个少一个了。” 他们密语未毕,“红娘子”杜芳已在广场之中,等得不耐烦地,扬声叫道:“东方铁,你怎么还不下场?倘若胆小怯阵,便自行替我把右手砍下……” 最后的“砍下”二字,才一出口,东方铁便站起身形,但他并未直接下场,却先向那位“黑煞帮”的帮主黑煞真人,一抱双拳,含笑问道:“家有家规,帮有帮令,帮主是今日之会主人,东方铁身为客位,理合请教一声,可不可以……” 他这几句话儿,明是按照江湖礼节行事,其实却暗讥“红娘子”杜芳,率众叫阵,不遵帮规,等于是向黑煞真人脸上,掴了一记耳光! 黑煞真人何等江湖经验,不等东方铁话完,便已知其意地,接口含笑说道:“可以,可以,古代‘鸿门宴’,也有项庄舞剑之举,今日何妨以武会友?东方大侠便请一展高明,让我开开眼界!” 东方铁笑道:“切磋技艺,自然无妨,但杜姑娘是怀着复仇之念下场,万元刀枪无眼……” 黑煞真人一阵狂笑道:“东方大侠放心,常言道得好:‘瓦罐不不难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生为武林人物,生死二字,看得不重,你尽管把一身绝艺,放手施为便了,免得有所遗憾!” 这位“黑煞帮主”的嘴皮子,也颇厉害,言语之中,竟暗含东方铁纵然尽展绝艺,也难免会死在“红娘子”杜芳手下之意。 东方铁这才慢条斯理地,举步下场,但边行边自心下警惕,知道“红娘子”杜芳,敢以单手应战,必有所恃,自己倒要小心一些,免得中了她的甚么恶毒暗算? “红娘子”杜芳见东方铁业已下场,走到距离自己八尺以外,止住脚步,遂冷笑一声,注目问道:“你向茅英鬼鬼祟祟地,说些甚么?是否知道难免血债血还,预先安排后事?” 东方铁好不动怒地,含笑说道:“杜姑娘,你发了半天狠劲,大概不是仅仅仗恃舌剑唇枪,便向我讨血债吧?” 杜芳脸色一沉,冷冷说道:“当然不是,东方铁,你既然是急于要作死,我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这条‘追魂带’吧!” 说完,杜芳回手腰间,解下了一条长约七尺的丝质腰带,持在手中。 东方铁虽然见这腰带并不起眼,但因对方仿佛颇有所恃,却也不敢怠慢,遂回手掣出了自己的青钢长剑,向杜芳笑道:“杜姑娘请施展,东方铁要领教领教你这条‘追魂带’,有甚么追魂夺命之能?” 杜芳冷笑一声,左手抖处,那条长长腰带,便化成长虹一般,向东方铁当头罩来。 东方铁怎肯让她罩住,身形一飘,向右侧闪出了五尺远近。 杜芳哂然叫道:“东方铁,你为何不敢接招,在‘舍身崖’前,断我一手的威风何在?” 东方铁笑道:“我不是不敢还招,是因已开罪杜姑娘,才打算让你三十合!” 杜芳双目之中,射出熊熊仇火来,厉声叫道:“小贼休狂,你能在三十回合之中,保住性命,就算是造化不小!” 语音一落,手中丝带挥舞,越发加强,化为一片氤氲彩雾般,把东方铁的俊挺身形,密密笼罩。 茅英方为东方铁凝神掠阵,突然听得黑煞真人向自己叫道:“茅姑娘,彼此纵成敌对,也不必枵腹作战,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并担保这酒中无毒!” 茅英记得“酒可以饮”之语,则黑煞真人举杯相敬,遂浅浅喝了一口。 黑煞真人又复笑道:“常言道:‘寡酒难饮’,茅姑娘怎不用些菜呢?这盘‘红烧鹿尾’,是本帮名厨彭五的特制山珍,风味确实不错!” 茅英知道对方先劝自己饮酒,再劝自己吃菜,其实是在暗用凶谋,使自己大上恶当,遂嫣然一笑,对黑煞真人之语未加理会。 这时,突然听得那“红娘子”杜芳得意语声,带着“哼哼”冷笑说道:“东方铁,我没有夸大话吧,才不过二十五六回合,你已难以支撑,再接接我这‘天旋地转’!” 茅英闻言一惊,同时果然发现东方铁被杜芳的“追魂带”密密圈住,有点身法凌乱! 她秀眉深蹙,方想离席下场,对东方铁加以援手,突又双眉一展,恢复了冷静神色。 “红娘子”杜芳说完之后,一招“天旋地转”,丝带如同龙蛇飞舞,向东方铁拦腰缠去。 东方铁先已有些身法凌乱,脚步跄踉,再被杜芳这加劲一攻,竟告颓然倒地! 杜芳厉声叫道:“东方铁,你‘四海游龙’空负盛名,原来技也仅此,先还我一只手吧!” 厉叫声中,猛一抖手,竟从腰带以内,抖出一柄缅刀,向业已身形仆倒的东方铁,狠狠剁去。 “黑煞帮”的帮主黑煞真人,正觉场中分明情势凶险,茅英的神色,却镇静得出奇之际,陡听东方铁一声狂笑说道:“未必见得!” 刀光落处,剑影也腾,刚刚仆倒下去的东方铁,突又翻跃而起! 刀光剑影,乍合即分,东方铁翻跃七八尺外,抱剑卓立! “红娘子”杜芳则在原地未动,但以左手拄刀,低头不语,似在想甚心事。 东方铁剑眉挑处,目光如电地,向“红娘子”杜芳,朗声发话说道:“杜芳,你不要怪我阴险,只怪你不倚仗真实武功,争取胜利,却在甚么‘追魂带’上,暗淬迷神药粉,想等我被迷神之际,再以带内所藏缅刀突下辣手,我遂将机就计,佯作中毒神昏,在你得意抡刀疏于戒备时,以一式‘倒挑珠帘’,送你一剑……” 黑煞真人这才明白,茅英神色先是震惊,旋又镇静了下来之故,定是东方铁怕她担心,把他心中打算向茅英传声相告。 东方铁一面发话,“红娘子”的身躯便一面在微微颤抖,其颤抖程度,并越来越见厉害。 等东方铁说到“以‘倒挑珠帘’,送你一剑……”的话音时,“红娘子”杜芳突然缅刀先软,无法支身地,倒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