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七杀》 第一章 七杀冢 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不是张献忠的“七杀碑”,而是当代江湖中,代表权威性的七种最具凶杀意味之物! 是甚么呢? 一、是“玫瑰夫人”那件“玫瑰衫”上面的七朵黑色玫瑰。 谁也不知道“玫瑰夫人”姓甚么?叫甚么?只知道她年约花信稍过,姿色绝美,平时,总是外着长衣,但若一旦脱去长衣,现出贴身所穿那件满布“玫瑰刺”,并缀有七朵黑色玫瑰的“玫瑰衫”时,则和她敌对的当事人,多半便杀星高照,要遭受死亡之噩运! 二、是“风尘醉鬼”余长醒怀中所贮的一只七彩磁质酒瓶。余长醒不喝酒时,似乎有点糊里糊涂,但酒一下喉,立即清醒,尤其越喝得多,越是精灵无比,故而他虽号称“风尘醉鬼”。却谁也没有看见这“醉鬼”真正醉过。他有桩怪癖,对你用平常酒壶或酒杯喝酒,便当你是他朋友,倘若摸出怀中所贮一只上绘七彩细画的磁质酒瓶来,对口狂饮之时,便当你是他敌人,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还有任何余长醒的敌人,能逃出他那八招独具神妙的“醉仙掌法”之下。 三、是“魔眼淫尼”常妙妙的一头七尺长发。 头发能长到七尺,似乎有点骇人听闻,但“长发贵妃”常妙妙的头发,却真有那么长,就在她头发长到七尺时,突然不知怎的,一齐被人剃光,断了下来,常妙妙怒极而晕,醒来后,入了魔教,习就一双“摄魂魔眼”,改号“魔眼淫尼”,但对于七尺青丝,仍然不忍抛弃,制成发髻戴在头上,对敌时,抖将起来,便是件奇绝兵刃,威力凌厉,十之八九能将对手追魂夺命! 四、是“酒色如来”了了僧光头之上的七粒戒疤。 一般僧人头上,都烫了九粒戒疤,了了僧的光头之上,却只有七粒,对于此事,他有解释,就是“酒、色”二事不戒。 其实,了了僧说得不够详细,他还有一事不单不戒,并还极嗜,那就是“杀人”!而他光头之上的“七粒戒疤”,也正是出人意料的杀敌利器! 五、是“落拓王孙”马必昌藏在他那件褪色青衫以内,七只可分可合的“七巧金环”。 常言道:“人穷志短”,马必昌虽然相貌潇洒,人品风流,但昔是王孙,今已落拓,有人是越穷越傲,马必昌却肯逆来顺受,脾气好到极点,但若太让他看不过去,或是逼他太甚,使他伸手入怀,从那件堆满风尘酒渍的褪色青衫之内,取出了足以震摄江湖的“七巧金环”时,则对方等于是接了阎王帖子,准定去鬼门关上挂号! 六、是“四绝狂人”上官狂的七管七寸毛锥。 上官狂以“能书、能画、能酒、能诗”,自称“四绝”,富可敌国,财大气粗,最爱摆谱,每次出游江湖,最少带着侍从五人,四名书僮,分捧“笔、墨、纸、砚”,另外还有一名壮汉,替他挑着两大坛自酿百年陈酒。 难怪上官狂名“狂”,“四绝狂人”的号也“狂”,他武功委实极高,生平尚未遭过败绩,就地取材,一花一叶,均可作为兵刃,但他杀人之际,却往往都是取起笔筒中的七寸毛锥来,把对方一掷穿心! 七、是“玄冰玉女”冷玄冰的脸上笑容。 以上六件充满“杀”气之物,“七朵黑色玫瑰”、“七彩磁质酒瓶”、“七尺长发”、“七粒戒疤”、“七巧金环”、“七寸毛锥”等,都和“七”密切有关,只有这一件,“玄冰玉女”冷玄冰脸上的“笑”,却和“七”毫无关系。 冷玄冰的号称“玄冰玉女”,共有三种原因,第一,她名叫“玄冰”,第二,她练得是传自边荒异人“北天山冰魂峪”主人雪姥姥的“玄冰气劲”,第三,冷玄冰生性爱穿玄衣,而她那张美绝天人,娇媚盖代的脸庞儿,更似被万载玄冰冻住了地,老是板板不笑。 她不是不笑,只是生性奇特,平时不动神色,到了怒极之时,才会微掀嘴角,展露一丝冷笑,而就在这嘴角一掀以下,对方那把激怒之人,往往便血脉皆凝地,中了“玄冰气劲”而死! 但冷玄冰面冷心热,最爱打抱不平,身有侠骨,足遍江湖,只可惜眼高心傲,世少知音,慢说男朋友,竟一向独往独来,连十分要好的女朋友,也未交上一个。 好了,“七杀”介绍完毕,故事开始,绝无冷场,因为一开始就出现了“七杀”之二。 ×      ×      ×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下面那句,不是“断肠人在天涯”,而是“酒家人在喧哗”! 因为这是平沙古道旁的一个小酒家,昏鸦在西风中列队,枯藤在老树上摇摆,酒家傍着小桥,门前拴着瘦马,夕阳红得像血,但酒家中的一些酒客的那副尊容,却有好几位红得和窗外夕阳,不相上下。 陡然间,酒家中高谈阔论,猜拳行令的喧哗之声,一齐静了下来! 不用问,不是来了怪人,便是出了怪事! 既是前者,也是后者,这小酒家中,既来怪人,也出怪事! 二十四只马蹄,停在酒家门口,但这是六匹油光水滑的肥马,比起原先拴在酒家门外那匹毛干骨凸的灰色瘦马,漂亮多了! 六匹马上,下来了六个人,从那众星捧月的态度上,便可看出是一主五仆! 首先踏入店门的,是四个年约十五六岁的青衣俊僮。 一个手上捧着一只比海碗还大的巨型上佳端砚。 一个手上捧着一卷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各色宣纸。 一个手上捧着一个墨盒,盒中置满粗细方圆不一,但均宝光闪闪,异香挹人各种名墨。 一个手上捧着一具函件奇巨方竹所制的精致笔筒,筒中插着羊毫、狼毫、兔毫、鼠须,大小长短不一的十几管笔。 在这当先引路的四名书僮之后,是位身穿银白长衫的富家公子,此人约莫三十一二,貌相颇为英俊,只可惜目光太傲太狂,那种意气飞扬,顾盼自得的神态,根本就未把这山野小酒家中的满堂酒客,看在眼内。 随在银衣公子身后的是名四十左右的黑衣壮汉,他左手挽着一只奇巨无比的朱红酒葫芦,右手托着青花酒坛,两者重量,少说点也在一两百斤以上,但那壮汉却举重若轻,毫无疲累神色,可见得此人臂力,十分强健! 六人才一进门,酒家伙计,便已胁肩谄笑地迎了上去。 捧笔书僮道:“店家,快点替我家公子,找个雅座。” 小酒家中,本来只有十四五副座头,此时均已客满,只有屋角暗处,还有一张破旧小桌空着。 由于银衣公子主仆的气派太大,要的又是“雅座”,店伙不敢引往黑暗屋角,正急得搔头挠腮之际,突有个清朗语音笑道:“店家,我这座位,正对窗户,适宜欣赏斜阳古道,水色山光的黄昏景色,倒也算得‘雅座’,且让与这位公子,你替他收拾收拾,我自己迁往屋角便了。” 发话人是位二十八九的青衫书生,此人身材极为英挺,五官也极俊美,却嫌面黄肌瘦,神态憔悴,身上所穿的那件青衫,质料虽属上乘,但不仅陈旧得业已褪色,衣上并染满了风尘酒渍。 青衫书生说完之后,不等店伙动手,便自己端着未用完的残肴剩酒,走向屋角破桌。 银衣公子瞟了青衫书生一眼,心中忖道:“此人虽然落拓,气宇倒是不凡,脾气更好到极点……” 这时,店伙赶紧擦拭收拾,并替银衣公子主仆,摆设座位。 手捧大卷宣纸的书僮笑道:“我们都用过干粮,店家只在对着窗外的方向,替我家公子,准备一份杯筷座位便了。” 店伙诺诺连声,一面如言摆设,一面向那气派极大的银衣公子,哈腰陪笑道:“公子要用些甚么酒菜?” 银衣公子道:“酒我自己带得有,菜则准备些山野时鲜便可,一般的鸡鸭鱼肉,我委实吃得厌了。” 说完,便自坐下,黑衣壮汉放下青花酒坛,揭开朱红葫芦塞口,满满斟了一杯,那种奇冽酒香,引得满店酒客,一齐目光遥注。 店伙听得那银衣公子不要鸡鸭鱼肉,正觉为难,却见那迁往屋角破桌的青衫书生,在向自己招手。 他忙自赶过,青衫书生低声笑道:“那位公子,厌于膏粱,容易应付,你只消少放点油,把新鲜蔬菜,替他炒上几样,再加点凉拌干丝,竹笋松菇豆腐汤,包管他会吃得异常满意,立有重赏。” 店伙将信将疑,如言整顿送上,银衣公子略一尝试,果然极为赞美,立即赏了店伙一锭银子。 店伙大喜过望,向银衣公子谢赏之后,又来向那指教他的青衫书生道谢。 这回,银衣公子目光偶瞥,看见青衫书生在向店伙附耳低语,遂心中一动,把店伙叫来问道:“那位客人在对你讲些什么?” 店伙笑道:“那客人说公子对于猩唇、驼峰、熊掌、豹胎等珍奇之物,定均吃过,却可能还没有吃过乌鸦……” 银衣公子闻言一怔道:“乌鸦还能够吃?” 店伙笑道:“那位客人有家传妙法,可以把又干又瘦的乌鸦,制成人间绝味,公子若想尝尝新奇,他愿效劳下厨,但却有点条件。” 银衣公子的双眉一挑问道:“甚么条件?” 店伙陪笑道:“若是公子对‘巧制乌鸦’,吃得满意,请把自备美酒,赏那客人三杯。” 银衣公子看了正在持杯就口的屋角青衣书生一眼,向那手捧巨砚的书僮叫道:“砚童,如今夕阳残照,满天都是归鸦,你替我随意取上两只。” 砚童把手捧巨砚,放在桌上,闪身出店,转瞬之间,便拾了两只乌鸦走进。 这是,那青衫书生业已入厨,店伙把乌鸦送进,不久过后,一阵奇香,便自厨下传出。 等店伙把菜捧来,银衣公子一尝之下,立刻吩咐店伙请那青衫书生到自己桌上入座,并命黑衣壮汉满满斟上三杯美酒。 青衫书生一揖称谢,含笑举杯,才浅浅饮了一口,便点头笑道:“难怪酒味奇香,原来是用难得灵泉所制的‘百花佳酿’!” 银衣公子见对方入口便尝出美酒品类,不禁更对这形容憔悴,风尘落拓的青衣书生有点刮目相看。 青衫书生饮完这三杯美酒,双眉一轩,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若无佳句,难尽此兴,在下得陇望蜀,敢请公子再赐一幅冷金笺,以便涂鸦请教如何?” 银衣公子想不到在这山野酒店中,居然遇到如此人物,遂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心中想看看这气宇不凡、识见甚高的青衫书生,在词章及书法造诣之上,又到了甚么程度? 他这一点头,墨童砚童立刻磨墨,纸童拭净桌案,铺上了一张冷金笺,笔童也递过一支宜书宜画的豹狼毫笔。 青衫书生毫不构思,提笔写了七个篆字。 店伙不识,银衣公子却一看便知字学泰山碑,写的是“落拓青衫遍酒痕”。 青衫书生继续再写第二句,???回却作隶书,体学张迁碑,写得龙飞凤舞,是“鲜衣怒马旧王孙”七字。 银衣公子忖道:“此人写得极好,诗却有点出韵……” 青衫书生又以王羲之十七帖的狂草笔法,写了第三句“乌鸦巧制盘中味”…… 银衣公子眉头一皱,暗忖:“这像打油诗了,篆、隶、草三体,对方均已写过,倒看他这楷书结句,是怎样写法了。” 谁知青衫书生竟不再当面挥毫,离座而起,走到屋角破桌之上,慢慢写好,双手递与银衣公子道:“幸会,幸会,指教,指教……” 银衣公子一看,果作楷书,体效“大颜”,是“狂人今日作呆人”七字,但末后还有小字注释,大意为乌鸦虽有卤食之法,但一来仓卒难制,二来其质仍粗,绝非上品,适才盘中之物,实系山中菌丝,炒竹鸡脯肉,珠混鱼目,骗得三杯美酒,诚乃一大快事,竟使“四绝狂人”变作“呆人”,得罪,得罪,莫怪,莫怪…… 这银衣公子正是“江湖七杀”中,性情相当古怪的“四绝狂人”上官狂,他看完那张冷金笺,勃然大怒,一看青衣书生业已出店,闪身便往店外追去。 青衣书生此时业已跨上他那匹毛干骨突的灰色瘦马,得得西行。 上官狂解下缰绳,跃上自己的紫骝驹,便即纵辔追赶。 谁知青衣书生的那匹灰色瘦马,虽不中看,跑起来却快速已极,任凭上官狂胯下的紫骝驹展足脚程,始终追赶不上,差了约莫一箭远近。 上官狂恨这马儿,不替自己争气,顿时怒从心起,“吧”的一掌,竟将紫骝驹的马头震碎,人也飘身落地。 这一耽延,前面的那匹灰色瘦马,更已跑得无踪无影。 此时,笔墨纸砚四童,以及黑衣壮汉,均已催马追了上来,上官狂灵机忽动,向纸童手中,索取那张书有“落拓青衫遍酒痕,鲜衣怒马旧王孙,乌鸦巧制盘中味,狂人今日作呆人。”诗句的冷金笺,细看两眼,点头说道:“不错,这诗句之中,藏有落拓王孙四字,那穷酸果非凡俗,定是‘江湖七杀’之一的‘落拓王孙’马必昌了。” 说至此处,侧头笔童道:“你们统统回去,此时不必跟我,笔童把我那匹最心爱的“玉狮子”骑来,我在‘潼关’等你,非要设法追上马穷酸,和他比一比坐骑脚程不可!” 上官狂一向令出不改,四僮一仆,哪敢违拗,恭身领命而去。 上官狂眼看五骑去远,遂也转身西去。 他此时想起对方弄盘菌丝炒竹鸡,令自己错当“巧制乌鸦”,夸称“绝味”,被骗去三杯美酒之事,虽然可恼,却也有几分趣味! 故而,上官狂心中对“落拓王孙”马必昌骗酒一节,并无所谓,他恼的只是对方坐骑的脚程太快,自己居然追不上他,才叫笔童回去,把最心爱的千里名驹“玉狮子”骑来,要和马必昌的灰色瘦马,好好比上一比! 第二章 亡魂谷 矮胖大头老人笑道:“‘三煞’性质,各不相同,说来颇有趣,第一煞是条罕见毒物‘七星琵琶蛇’,第二煞是处自然陷阱‘无底埋人坑’,第三煞则是名武林凶邪……” 上官狂一怔问道:“武林凶邪?是哪个武林凶邪?” 矮胖大头老人道:“就是自封为‘亡魂谷主’的‘魔手三郎’宇文飞。” 这时一阵寒劲山风拂过,上官狂突然打了一个酒呃,目注那矮胖大头老人问道:“老人家,这……这‘亡魂谷’中,既有‘三煞’,你……你……你却来此则甚?……” 矮胖大头老人见他打了酒呃,语音又渐含糊,遂失笑说道:“老弟,你自己呢?你快醉了!” 上官狂双眉一挑,狂笑说道:“笑话,我还没有饮满七斤之数,这点酒儿,便能醉得到我素以酒量称‘四绝’之一的上官……” 说至“上官”二字,方想起自己已向对方化名“尚四”,遂顿住话头,把手中巨觥之内的大半觥美酒又复一倾而尽。 上官狂狂饮完以后,边向矮胖大头老人举觥索酒,边自笑道:“我是从一片乱葬荒坟中,追赶一条无名黑影,误入此谷,老人家,你……” 矮胖大头老人接口笑道:“我不是误入,而是特来寻找那位自封为‘亡魂谷主’的‘魔手三郎’宇文飞。” 上官狂“咦”了一声道:“老人家曾说宇文飞乃武林凶邪,你怎么和他结有交情?” 矮胖大头老人摇头笑道:“我不是和宇文飞有甚交情,只是为了‘七杀冢’之事,来找宇文飞,叫他设法通知他师姊‘长发杨妃’的常妙妙。” 上官狂皱眉问道:“那‘七杀冢’与老人家有关?……” 矮胖大头老人笑道:“当然有关,因为我便是‘七杀’之一!” 上官狂颇感意外,吃了一惊,连正自胸中上涌的醺醺酒意,都为之惊醒不少! 他目注矮胖大头老人,细一打量,瞿然问道:“你是‘武林七杀’中的‘风尘醉鬼’余长醒么?不……不,不对……” 矮胖大头老人笑道:“老弟猜得不错,我正是老醉鬼余长醒,但不知你为何又说不对?” 上官狂道:“余长醒嗜酒如命,你为何只是斟给我喝,自己却点滴不饮?” 余长醒笑嘻嘻地说道:“不瞒老弟说,我在见了那座‘七杀冢’后,心生感慨,藉酒浇愁,已于那中藏七种杀人妙用的奇制墓碑之前,把葫芦中所贮自制佳酿,猛灌了十三四斤入腹,否则,我对人对事,一向糊里糊涂,哪会如此清醒?” 上官狂听得果与江湖传说中“风尘醉鬼”的特殊性格相合,不由点了点头。 余长醒笑道:“老弟,你如今已认为我的身份,没有问题,但我却觉得你的身份,有问题了!” 上官狂惊道:“我有甚么问题?” 余长醒仿佛也被勾起酒瘾,也以另一只杯儿,斟了一些酒儿,徐徐啜饮,并向上官狂笑道:“根据老弟的酒胆、酒量,以及适才无心漏出以酒量称为‘四绝’之一,并复姓‘上官’,更对‘七杀冢’关怀的种种资料,综合判断,你应该便是与我老醉鬼有齐名之雅,也是‘武林七杀’之一的‘四绝狂人’上官狂……” 上官狂听对方分析透彻,无可抵赖,只得哈哈大笑,点头改口说道:“余兄法眼确高,但你认为我有问题之语,却又从何说起?” 余长醒又饮两口酒儿,目注上官狂道:“上官老弟,你平素财大谱大,从来也不单人独走江湖,那些替你提笔、磨墨、捧砚、展纸,以及挑着成坛美酒的伺候下人,都到哪里去了?” 上官狂正想答话,谁知所饮的“九梦回龙美酒”,果然太烈,一阵风来,酒意上涌,竟自支持不住,头儿偏处,歪靠在一株大树干上,醺然呼呼大睡。 余长醒见状,摇头一笑地,自语说道:“这位上官老弟的酒量虽好,可惜年轻性傲,好胜逞强,饮得过于急猛,才致突然醉倒,否则,他可以喝下十斤酒的……” 他自语之声,刚刚至此,突然听得有一种怪异语音,接口笑道:“余老人家,美酒诱人,馋虫难熬,你把上官大爷未曾饮完的三斤‘九梦回龙美酒’,赏了我这落拓穷酸如何?” 余长醒乃当世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身具绝高功力,一听便知这不是寻常说话,是内家高手在十丈以外,用“传音入密”的神功所发。 他方自目注远处,果见有条人影,从约莫十一二丈以外的一株大树半腰出现,姿态美妙无比地,凌空冉冉飞来。 转瞬间,人已落地,正是那位曾以“巧制乌鸦”,向上官狂开过玩笑,相貌相当英秀俊美,但却满身酒渍风尘的“落拓王孙”马必昌。 余长醒虽也不认识马必昌,但却看得出对方使用这种“凌空虚渡”的上乘轻功,火候业已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程度! 其貌如此,其功如此,再加上适才传音乞酒时,所说的那句“落拓穷酸”,余长醒遂内心恍然,哈哈大笑:“妙得很,妙得很,‘武林七杀’,各享盛名,平日地北天南,在江湖中难得一见,不料今日于‘亡魂谷’内,居然一聚成三,老弟莫非是我老醉鬼景仰已久的‘落拓王孙’马必昌么?” 马必昌一面点头,一面含笑说道:“在下正是马必昌,余老人家莫怪我故弄狡狯,因为这位上官大爷,虽然财大气粗,略嫌狂傲,但却名非倖致,一身功力,委实绝非等闲,我若不藏在十丈以外,并用‘龟息’之法,屏抑呼吸,是瞒他不可的呢?” 余长醒用那巨觥,斟了一觥酒儿递过,并向马必昌笑道:“马老弟,是你把上官狂诱来的么?你为何要进入‘亡魂谷’呢?” 马必昌笑道:“与余老人家……” 余长醒摇手道:“上官狂适才一明我的来历以后,立刻改口,叫我‘余兄’,马老弟也请以此为称,我老醉鬼只比你们痴长几春,大家齐名同属‘武林七杀’,这‘老人家’三字,如何当受得起?” 马必昌如烟改口,含笑说道:“我把上官狂诱来‘亡魂谷’之意,正与余兄来此之意相同。” 余长醒道:“也是为了‘七杀冢’……” 马必昌笑道:“小弟青衫落拓,最怕仰承富贵之辈的骄人鼻息,若非为了这座显系向‘武林七杀’叫阵挑战的‘七杀冢’,我才不会以‘巧制乌鸦’,向上官狂开甚玩笑,害得他大怒之下,竟一掌他自己所乘紫骝驹的马头拍碎……” 接着,便把小酒店中的故意骗酒经过,向余长醒说了一遍。 余长醒静静听完,狂笑赞道:“马老弟,你这三杯酒儿,骗得妙极,我要敬你三觥!” 等马必昌不快不慢地,饮完这三觥酒儿以后,余长醒含笑问道:“马老弟,我这‘九梦回龙’风味,比起上官狂的‘百花佳酿’如何?” 马必昌眼珠一转,扬眉说道:“都是上等美酒,细品起来,当以‘九梦回龙’稍胜一筹,但余兄如今贮在葫芦中的美酒,却与上官狂‘酒坛’所盛,差不太多,或许还会逊色一些……” 这番话儿,前后矛盾,使余长醒听得愕然不解道:“马老弟,你这‘如今’二字何来?” 马必昌微笑道:“上官狂富堪敌国,家在中原,一来可以到处设置‘酒库’,二来可以随时命人补充‘酒坛’所盛的库中美酒,余兄则远离‘柴达木河’源头,纵把葫芦装满,能够你这‘风尘酒鬼’几日之需?故在远游旅程中,必系携带上佳‘酒母’,随时以普通山泉泡制,这样一来,比起你以‘柴达木河’源头灵泉所制的‘原酿美酒’自然逊色不少……” 余长醒听得满面惊奇之色,双手把住马必昌地肩头,一阵摇撼,狂笑说道:“高明,高明,我老醉鬼直到今日,才遇见了真正的刘伶同调,杜康知音,我……我……我……我要……” 马必昌是聪明绝顶,玲珑剔透之人,见了余长醒这种神色,遂自含笑接口问道:“余兄是要作甚么?是不是要请我这刘伶同调,杜康知音,饮一些真正罕世美酒?” 余长醒连连点头答道:“不错,不错,但那酒儿太以名贵,我不曾待在身边,要等老弟异日屈驾我‘柴达木河’源头的‘解忧小筑’之际,才可以让你尝尝我老醉鬼生平从不示人的‘空青百酿’!” 马必昌虽然武达文通,见识渊博,如今再闻言之下,却也惑然问道:“甚么叫‘空青百酿’?” 余长醒满面神光地,得意笑道:“就是在业已珍藏百年的自酿美酒之内,再加上我从‘柴达木河’源头,一个地穴石乳以内所得来的半瓶‘万载空青’!” 马必昌失声一赞,蠕蠕嘴唇说道:“‘万载空青’乃绝世仙品,半滴便足明目,一滴可以延年,何况竟加上半瓶之多?余兄这样一说,小弟恨不得肋生双翅,立时与你飞去‘解忧小筑’……” 余长醒接口笑道:“虽说半瓶,其实也不过只有三滴而已,老弟且慢嘴馋,我们不谈酒了,且来谈谈那座莫名其妙的‘七杀冢’吧!” 马必昌双眉微挑,目注余长醒道:“余兄知不知道那‘七杀冢’是谁所建,目的何在?” 余长醒道:“我不知道是谁所建,只知道建坟目的是针对‘武林七杀’,要把我们一个个地埋葬其内!” 马必昌冷笑一声,星目之中,神光微闪。 余长醒问道:“马老弟既为此事,把上官狂引来,可能对于内情,要比我这老醉鬼知道的深刻一些!” 马必昌潜啜了一口酒儿,缓缓说道:“深刻不了太多,我只知道那座‘七杀冢’,是由‘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合建,目的是在尽埋‘武林七杀’之后,平分武林霸业……” 余长醒吃了一惊道:“‘七杀神君’,是甚么人?我在江湖中闯荡了数十年,似乎从未听说过此一名号。” 马必昌道:“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此人不单以‘七杀’为号,并对我们‘武林七杀’的各种独擅功力,均颇熟悉,并还练到了相当火候!” 余长醒“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这‘七杀神君’是个有相当深心之人,必然不大好斗!那‘幽灵鬼母’呢?马老弟对她了解到甚么程度?” 马必昌苦笑道:“毫无了解,只大略知道她有不少徒党,巢穴相当隐蔽,擅于弄鬼装神,及各种恶毒暗器。” “马老弟对此有何打算?” 马必昌扬眉答道:“‘七杀冢’既系对‘武林七杀’全体叫阵,则在‘七杀’尚未全知,以及尚未全到以前,似乎不必单独与其计较,故而小弟有两个打算,第一是尽量设法将此事通知有关人物……” 余长醒听他说至此处,插口问道:“马老弟业已通知了武林几杀?” 马必昌笑道:“上官狂是第一个,第二个便遇见余兄,但余兄却已知此事,或许其余那些人物,不待小弟通知,也会一一知晓的了!” 余长醒看他一眼,含笑问道:“老弟方才曾说有两个打算,另一打算,又是甚么?” 马必昌笑而不答,反向余长醒问道:“余兄,‘武林七杀’之中,共是几正几邪?” 余长醒想了一想道:“‘玄冰玉女’冷玄冰、马老弟,与我这勉附骥尾的老醉鬼,算是‘三正’,‘玫瑰夫人’、了了僧和常妙妙,算是‘三邪’,这位财大气粗,行事往往随其兴之所至的‘四绝狂人’上官狂,则算是正邪之间,马老弟对我这种分析,可同意么?” 马必昌笑道:“余兄之言,定系的论,你对‘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的看法呢?” 余长醒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他们行事鬼祟,居心险恶,自然是凶邪一流……” 马必昌微笑道:“小弟的另一打算,是打算以邪攻邪,以毒攻毒,我们不妨暂时忍口气儿,先把‘七杀冢’之事,传入‘玫瑰夫人’、了了僧、常妙妙的耳中,看这三位魔头,怎样去与‘七杀神君’,及‘幽灵鬼母’算账?” 余长醒闻言,于怔了一怔以后,狂笑说道:“高明,马老弟,你这想法真高明,我要浮一大白!” 他在饮了一觥酒儿后,又向马必昌笑道:“马老弟,我们不必在此再喝酒了,去找那自封为‘亡魂谷主’的‘魔手三郎’宇文飞吧。” 马必昌用青衫大袖,拭去唇边酒渍,含笑说道:“要找宇文飞并不难,但这位业已醉酒大睡的上官大爷,却有点令人头痛,我们既不宜抬着他去找‘魔手三郎’,也不宜把他孤单单地,留在此处。” 余长醒点头道:“确实不宜,因为此非善地,倘留他独处,万一遇见那条‘七星琵琶蛇’,使‘四绝狂人’就此毕命,‘武林七杀’少了一杀,岂非大煞风景,而我老醉鬼也要负起相当道义责任!” 马必昌剑眉略蹙,目光一转笑道:“那就这样办吧,由我独自去找宇文飞,然后再把结果向余兄报告。” 余长醒笑道:“好,寻常人饮了‘九梦回龙’以后,虽必一醉九日,但上官狂身负绝艺,体质不同,加上平日嗜酒,我有把握让他在今日入夜之前,回复清醒便了。” 马必昌道:“小弟入谷去找宇文飞,只是报讯,应该无多耽搁,便可返回,这位上官大爷,若是清醒得早,余兄不妨劝他几句,小酒店中之事,只是彼此风尘游戏,未可认真,免得他见了我时,又会怒火三千丈地,放我不过!” 余长醒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一事,目注马必昌道:“老弟绝艺在身,但也不可大意,因宇文飞虽不足惧,但‘七星琵琶蛇’,却出没无常,毒性极烈,尤其那‘无底杀人坑’,是片有外物遮掩的隐蔽流沙,万一不慎,落足其中,会相当讨厌的呢!” 马必昌含笑道:“多谢余兄指点,但小弟青衫瘦马,落拓江湖以来,一身傲气,早已消磨干净,对于任何人,或任何事物,都不会轻慢大意!” 余长醒一挑右手拇指,怪笑赞道:“这就是老弟的过人之处,常言道:‘满招损,谦受益’……” 一语未毕,马必昌青衫飘处,已自离开谷口,向这“亡魂谷”的谷深之处行去。 他因与余长醒、上官狂一样,也是初来“亡魂谷”,只知常妙妙的师弟“魔手三郎”宇文飞,自封为“亡魂谷主”,却不知道他究竟住在何处? 入谷之初,以为此谷不大,越走却越觉幽深! 马必昌心想与其自己去寻宇文飞,不如引他初来,这类邪派人物,胸襟多半狭小,难于容物,只消一曲高歌……念头一定,于举步之间,纵声歌道:“落拓青衫遍酒痕,雄心未死有余溢……” 果然,马必昌所料不差,他随口读诗,刚刚吟得两句,便听得有个森冷语音说道:“朋友既雄心未死,论文则应去庙堂求售,论武则应向江湖求名,却来到我这‘亡魂谷’中,作歌则甚?” 马必昌由这“我这‘亡魂谷’中”一语之上,已然料出来人多半便是自己所要找的“魔手三郎”宇文飞。 他循声注目,瞥见一个年约二十七八,貌相俊美中略显阴鸷的黄衫少年,从谷径转折处,负手踱出,在七八尺外站定,恰好挡住了自己去路。 马必昌静等对方语毕,一鲍双拳,面含微笑道:“常言道‘风月无古今,林泉孰主宾’……” 话犹未了,黄衫少年便冷然接道:“不然,别处的林泉,可说无主,但这‘亡魂谷’内,我却已自居主人……”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目光略注马必昌,扬眉问道:“这‘亡魂谷’中,一非交通要道,二无珍贵宝藏,三来更有两件凶煞之物,不知朋友为何定要深入?” 马必昌明知对方便是宇文飞,却仍佯作不知,含笑说道:“在下是来找人!” 黄衣少年闻言愕道:“找人?找甚么人?” 马必昌笑道:“我要找一位在当世武林中,极富盛名的人物,叫做‘魔手三郎’宇文飞!” 黄衣少年越发以一种惊奇神色问道:“朋友要找宇文飞?你认得他么?” 马必昌缓缓地,掉了两句书袋道:“久钦风采,未识荆州!” 这两句相当捧场的话儿,果然使那黄衫少年听得从森冷阴鸷的面容上,微现笑容问道:“既不相识,寻他却为何事?” 马必昌含笑道:“是想请宇文飞传句话儿,就说有人建了一座‘七杀冢’,要把‘武林七杀’,一一埋葬其内!” 黄衣少年“哦”了一声道:“有座‘七杀冢’么?在何处呢?” 马必昌伸手往东一指道:“就在这‘亡魂谷’以东,约莫二三十里远近的一片乱葬荒坟之上。……” 说至此处,又向对方上下,略一打量,抱拳含笑问道:“莫非在下误打误撞地找对人了,尊驾就是语文三郎?” 黄衣少年点头道:“不错,我便是‘魔手三郎’宇文飞,要我传话我师姊,也是容易,但宇文飞却要请教一声,有人建造‘七杀冢’,意图挑衅,虽与我师姊有关,却与阁下又有甚么……” 马必昌不等对方话完,便自笑道:“不当其衔,何必与闻其事?” 刚才宇文飞的脸色是冷傲中展现笑容,如今却又添了惊色,目注马必昌道:“难道阁下也是‘武林七杀’之一?” 马必昌连头都不点,只是淡然一笑答道:“身外浮名,何足一道?” 宇文飞的两道剑眉,浓浓皱了起来,以一种带有怀疑的口吻问道:“我怎么在尊驾身上,看不出斑点杀气?” 马必昌失声一笑道:“宇文三郎,你是内行人,怎么说起外行话儿来了?在‘玫瑰夫人’的‘玫瑰衫’,未曾露出,令师姊常妙妙头上的七尺长发未曾摘落,了了僧额上的七粒戒疤,未曾飞起之前,谁又看得出她们那些天姿国色,及慈眉善目之中,含蕴这森严杀气?尤甚我青衫落拓浪迹风尘,马瘦毛长,人穷志短,慢说是‘杀气’,就连一般江湖人物,几乎无不具有的那股‘傲气’,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宇文飞如今自然已从言语中听出对方身份,但仍有所未信地,再复追问道:“阁下竟是‘落拓王孙’马必昌?” 马必昌苦笑道:“‘落拓’二字是真,‘王孙’却那真还谈地上?我真恨江湖好事者流,无端端替我起了这么一个会使我自己为之惭愧的无聊外号……” 说至此处,微叹一声道:“福飨只惭今落拓,何人不是旧王孙?宇文三郎请将‘七杀冢’之事,转告令师姐一声,马某不打扰了!” 话完,略一抱拳,便自转身欲去。 谁知他才一转身,面前黄衫一晃,“魔手三郎”宇文飞,竟凌空飞降,挡住去路。 马必昌真是风尘落拓,磨尽豪情,虽见宇文飞挡住自己去路,仍复面含微笑,连话儿都不问上半句。 宇文飞知晓对方身份后,也不敢再存丝毫傲慢之色,抱拳笑道:“这‘亡魂谷’中,有种‘乾坤枫叶’,历久不枯,甚为可爱,宇文飞对马兄钦迟已久,今日恨不能相留畅叙,遂想送你九片‘乾坤枫叶’,留个纪念!” 语音落处,从怀中取出九片大如儿掌,正面色呈朱红,背面却青翠欲滴的奇形枫叶,随手向空中撇去。 虽说是随手一撇,却占了东南西北,上、中、下、左、右的方位,把马必昌围在当中,漫空飘飘而落。 马必昌自然之道宇文飞意存比较,却未想到他竟有此捉狭手段? 所谓捉狭,是宇文飞所用树叶,既非暗器,又未凝甚内家真气,根本不含敌意,使自己有力难使,全看如何应付?以及应付得是否恰宜?是否漂亮? 如今满空红叶,四散飞来,慢说令其一叶沾身,便算令其一叶落地,也是丢人现眼之事—— 然则,不令叶沾不令叶落,却便如何?总不能纵身当空,来个“王孙舞秋风,漫空捉红叶”吧? 难!确实难…… 但,会者不难,马必昌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册小书,翻开数页。 书页才翻,空中飞来的红叶竟似受了无形吸力,一张一张地自行从各方飞聚,整整齐齐落在其上。 “风萍蒙厚赐,红叶作书签!马某此行……” 话方至此,宇文飞已接口笑道:“马兄!我是不信你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竟能磨平棱角,炉火纯青,仍有点疑心不是马兄本人,才设法试上一试!如今既从‘无相神功’上,敬佩高明,却有一桩事儿,需要告诉你了!” 马必昌讶然道:“宇文三郎,你也是替人带话?” 宇文飞点头笑道:“我师姊约于四五日前,路过此处,命我万一遇见甚么武林中具有一流身份的上乘高手,不妨告以三十年前的‘穷边四怪’,均已再入江湖,两百年前的‘太阳三宝’,也将重出人间,只要自命不凡,便可赶去潼关、华山、秦岭等关中一带,各凭福缘,撞撞机运。” 马必昌微吃一惊道:“‘穷边四怪’?是不是据传说于三十年前在大雪山顶遭遇重大挫折,或已归隐,或已化去的‘血娘娘’独孤美,‘紫舌无常’何昌,‘阴风秀士’尤桐,和‘三指阴阳’叶一忌么?” 宇文飞笑道:“据我师姊所说,这四个老怪物,一个也未化去,三十年长期隐居,功力可能越发惊人,性格更可能越发怪癖,他们因知昔日武林至尊太阳神尼坐化生西时,曾留有偈语,所遗威震乾坤的‘太阳三宝’,将于二百年后,出世关中,有缘者得,足霸宇内,遂纷纷率领门人子女,由穷边化外,进入中原……” 马必昌听至此处,目注宇文飞道:“令师姊要宇文三郎将此事传告其他武林高手,却是何意?” 宇文飞含笑答道:“‘太阳三宝’已届出世时间,乃众所周知之事,并非重大机密,我师姊何必独秘?她因嫌‘穷边四怪’,太以骄傲,狂得离谱,遂决定索性挑起一场热闹,使各方高手,齐聚关中,让那些化外狂人,开开眼界,碰些钉子,见识见识中原人物的神功风采!” 马必昌苦笑道:“热闹,真够热闹,又是‘太阳三宝’,又是‘穷边四怪’,再加上那么一座从乱葬荒坟中,突然冒将起来的‘七杀冢’,简直热闹得过了头,恐怕要乱成一片,但愿其中所含的血腥气息,不要太重才好!” 宇文飞向这位“落拓王孙”,投过一瞥相当佩服的目光,扬眉朗笑说道:“马兄金刚身手,菩萨心肠,委实令人敬佩!小弟于料理谷中事务后,也会凑凑热闹,我们关中见吧!” 说完,侧身让道,身手肃客。 马必昌略一含笑点头,便如行云流水般,举步向谷外走去。 他心想“武林七杀”之中,“玫瑰夫人”、常妙妙、了了僧等“三邪”,姑且不论,“三正”之中,“风尘醉鬼”余长醒圆滑融通,自己则棱角早平,遇事能忍,“玄冰玉女”冷玄冰纵或稍为冷傲,因一来年轻,二来又是女孩儿家,总会略占便宜,只有那位性情在正邪之间,一向财大气粗的“四绝狂人”上官狂,若是不知“穷边四怪”齐下关中之讯,一路以上,仍然四僮一仆捧笔担酒的大摆谱儿,恐怕要闹出不少事故,甚至遭受重大挫折! 其实上官狂不过性情方面,稍嫌暴躁,加上一向居于顺境,难免趾高气扬,若在稍收磨练之余,再有一二良朋,从旁匡劝,仍是位具有一流身手的江湖豪侠…… 想到此处,决定上官狂若是酒醉已醒,向自己有所计较,自己仍尽力忍让,甚至不惜受尽委屈,也要交他这个朋友,免得在边荒大敌未到之前,中原的武林同道间,先相起了磨擦…… 马必昌想得虽好,但到了将近“亡魂谷”口,先前与余长醒相会之处,却不禁双眉紧皱! 他皱眉之故,倒不是上官狂非要和他为难不可,二十那两位“风尘醉鬼”与“四绝狂人”竟告一齐失踪不见。马必昌叫了两声,未见回应,还以为余长醒等得无聊,独自狂饮,也已醉倒…… 但四面一寻,根本毫无踪迹,便由不得腹中怙恃起来…… 余长醒说好等待自己,为何突然离去?…… 上官狂饮醉“九梦回龙”,是否业已苏醒?…… 即令有甚要事逼得余长醒无法等待自己,但他最少也会留下片纸只字,对自己有所交代才对,为何竟如此行色仓皇,不告而别?…… 这一连串的问题,织成了一面网,网得这位棱角虽平,但却聪明绝世的“落拓王孙”马必昌,头晕脑闷,灵智难朗! 想……是想不通,等……又等到何时?回头再找“魔手三郎”宇文飞,则更觉多余,所剩下的路儿,只有一条,就是“走”了! 走!向前走!反正四怪齐来,三宝重出,八方风雨,齐聚关中,这两个人均身怀绝艺,轻易死不了,只要余长醒与上官狂不是醉得掉入了“亡魂谷”的“无底埋人坑”中,彼此总会在前途相见! 马必昌独自走出“亡魂谷”后,轻轻撮唇一啸。 一啸便有反应,得得……得得……从一片小松林中,走出了看来毫不起眼,但却脚程奇快,差点把上官狂气得发狂的那匹灰色瘦马。 马必昌飘身上马,马蹄才动,歌声便起,他唱的是一阕自度曲:“瘦马青衫载剑行,头翩笑掷死生轻,十年一觉英雄梦,赢得江湖浪子名——” 第三章 血凤 “巫山云,峨眉月,有时收,有时缺!瑶台花,阆苑雪,有时颓,有时灭!何如万丈昆仑山,亘古雄峙风烈烈,精虹三尺在腰间,饮尽中原好汉血……” 这是斜阳山道上的一片歌声。 歌词极豪,但歌声却极甜脆,显系出自妙龄女子口中。 翠壁迤逦,长林掩映,这一带景色颇佳,就在那既浩方又甜脆的歌声方住之际,长林以内,又起了另一个更甜更脆的语音说道:“姊姊,这最后一句‘饮尽中原好汉血’,似乎不好,中原好汉却有多少,其中虽有坏人,也有好人,我们不应该把人家全杀掉吧?” 另一个似乎较为年长的女子语音笑道:“娟妹姿质绝佳,就是心肠太软,这样下去,你哪一天能成为‘血凤’,继承娘的衣钵?” 先前那女子笑道:“我并不想成为‘血凤’,娘的衣钵,有姊姊继承,也就够了,我总觉得武林中万派同源,不妨分荣共茂,何必唯我独尊,杀人杀得太多,总不是什么好事……” 说至此处,林中人影一闪,出现了两个少女。 这两人中,年长的一个,约莫二十稍过,年幼的则仅十六七岁,貌相方面,均都一样美艳绝伦,但大的眉宇间英气稍浓,小的则多了一种灵秀率真气息。 衣着式样方面,完全相同,全是一身长衣,相当潇洒,但色泽方面,却迥有分别。 年幼的一个,所着白衣之上,洁无点尘,年长的那件白衣之上,却布满了或点、或痕、或作喷洒状的无数血渍,构成诡厉图案。 她们走出林中,那年长的血衣女子,娇笑说道:“娟妹莫要把握看成什么‘残酷杀人王’,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谁若敢惹了我时,却非叫他在我这件‘血凤衣’上,留点痕迹不可!” 这是一声冷笑,发自那年长血衣女子的语音方住之时。 血衣女子柳眉微剔,循声看去,见前路丈许以外的一丛翠竹之间,有两个男子,对着隔崖一道挂壁飞流,正在指点眺赏。 从林中走出的两名少女,颇有来头,大的名独孤萍,小的名独孤娟,她们正是“穷边四怪”中住在“西昆仑飞血壑”内那位“血娘娘”独孤美的一双爱女。 如今,独孤萍突闻那声冷笑发得太以凑巧,似是讽刺自己,遂目注那两名男子喝道:“喂!” 这一声娇喝,把那两名男子喝得一齐转过身来,一个身着黄色长衫,年约三十,一个身着淡灰长衫,年约二十四五,貌相长得十分英挺俊美。 黄衫男子转过身来,目光一注独孤萍、独孤娟姊妹,似乎惊于对方的姿色之美,怔了一怔,从嘴角间浮现笑容,微抱双拳,便欲发话。 但他尚未发话,独孤萍业已冷然问道:“刚才那声冷笑,可是你们所发?” 黄衫男子方一点头,独孤萍语音更冷,面色更沉又道:“你好端端地,笑些什么?” 由于对方的词色过于不善,黄衫男子遂也把刚刚浮上嘴角的那丝笑容,收敛起来,一挑剑眉,傲然答道:“姑娘问得好没来由,在这青山翠谷之中,谁都可以自由游乐,难道只许你们唱歌,就不许我们发笑?” 独孤娟听得嫣然一笑,拉着她姊姊独孤萍那件“血凤衣”的罗袖,低声说道:“姊姊,我们走我们的,你管人家笑或不笑则甚?” 独孤萍道:“我不是胡乱管人,我总觉得方才他那笑声之中,似乎含有讽刺意味。” 独孤娟笑道:“萍姊别多心了,人家又不知道我们是谁……” 一语未毕,那黄衫男子突然挑眉接道:“若依适才歌声所闻,二位姑娘大概是家住西域,初来中原游历的武林同道?” 独孤萍妙目流波,向对方略一凝注问道:“既然自居同道,想必你们也是武林人物?” 黄衫男子恢复了含笑面容,抱拳答道:“武林万派一源,中原西域,也不应有甚区别,在下适才笑声,并非讽刺姑娘,但却想劝姑娘莫存以腰间三尺精虹,饮尽中原好汉热血之心——” 话方至此,独孤萍脸色一沉道:“你在对我教训?……” 黄衫男子笑道:“不敢,在下并已说明,只是‘奉劝’,不是‘教训’,‘教训’是非要你听从不可,‘奉劝’则劝或不劝在我,听或不听,却在姑娘。” 独孤萍突然轩眉道:“那要看你的了,空口说话,纵是‘奉劝’,我也不听,倘若拿得出点东西来,则纵是‘教训’,我也乖乖接受!” 黄衫男子不解其意地,愕然问道:“姑娘要在下拿出什么东西?……” 独孤娟却已知她姊姊心思,黛眉微蹙,低声说道:“萍姊算了……” 独孤萍怫然道:“娟妹莫要管我的事!……” 语音微顿,转面向黄衫男子,朗声说道:“要你拿出点真功夫来,看看够不够教训我的资格?” 这是那年纪稍轻的灰衫男子,也向黄衫男子劝道:“鲍兄……” 鲍姓黄衫男子也是个心性高傲之人,“哈哈”一笑,扬眉说道:“上官贤弟何必阻拦,我们不是曾有把臂仗剑,遨游八荒之愿么?今日能有机缘,先领教领教傲视中原的西域绝学,也是难得之事!” 话完,抢前半步,向独孤萍抱拳笑道:“请教姑娘,是要我单独献丑,还是彼此……” 独孤萍冷然道:“亮兵刃!” 这“亮兵刃”三字,把鲍姓黄衫男子听得吓了一跳,大感意外地,讶然问道:“彼此无仇无恨,纵令彼此切磋,也不过点到为止,还……还要亮甚兵刃?” 独孤萍冷冷说道:“这是我家的规矩,要动手,便出剑,多半还要见血!你若害怕,便乖乖缩手,莫要逞能,我看在我妹子一再相劝份上,破例饶你一次,也无不可。” 鲍姓黄衫男子听得俊眉挑动,星目闪光,蓦地探手衫内,撤出了两只奇形兵刃。 那是两只钢圈,一只外有十二锐齿,形若日轮,另一只则形若新月,锋芒十分锐利。 独孤萍再度沉声说道:“通名!” 鲍姓黄衫男子似已被对方逗起火来,挑眉冷笑道:“何必通名?我们又不攀亲结眷……” 独孤萍玉颊一红,怫然接道:“谁和你攀亲结眷?只是我这件‘血凤衣’上,从来不溅无名之辈的鲜血而已!” 鲍姓黄衫男子狂笑道:“好,好,在下姓鲍,名继刚,今日若能血溅姑娘罗衣……” 独孤娟站在一旁,忽然叫道:“我听说中原武林有位归隐已久的黄山前辈高手,名叫‘日月双环’鲍伯刚是你何人?” 鲍继刚目光微闪,傲然笑道:“英雄不道当年勇,好汉不沾家门光,姑娘不必多事盘查在下身世,既欲赐教,请亮剑吧!” 独孤萍闻言,不禁也对这位俊挺男儿鲍继刚的英风傲气,暗觉钦折,遂把螓首微点,从她那件“血凤衣”内,撤出了一柄短剑。 鲍继刚见她亮剑以后,扬眉说道:“姑娘通名,我这‘日月双环’虽不敢傲视他人,却也不妄自菲薄!” 这话儿说得虽较婉转,却也充分表露他“日月双环”以下,不斗无名之辈之意。 独孤萍当然懂得,但却微扬秀眉道:“你最好别问我的姓名。” 鲍继刚诧道:“这是何故?” 独孤萍应声答道:“倘若知我门户来历,仍自逞强,不肯低头服输之人,便非血溅‘凤衣’不可,绝无宽贷转圜余地!” 那复姓上官的灰衫男子听出独孤萍对鲍继刚印象转好,已有化解机会,遂赶紧叫道:“鲍兄……” 谁知这声“鲍兄”,刚刚出口,鲍继刚已手持日月双轮,傲然卓立,目注独孤萍,一字一字地,朗声说道:“请……问……芳……名……” 独孤萍双眉一挑,冷冷答道:“我复姓独孤,单名一个‘萍’字,那是我妹子独孤娟,我姊妹来自‘西昆仑飞雪壑’,愿以家传薄艺,遍会中原群雄,这样回答,总够明白了吧?” 鲍继刚“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姑娘是昔年既号‘西昆仑武霸’,又号‘金剑血娘娘’独孤美前辈的侄女,或是爱徒?” 独孤娟一旁接道:“不对,‘血娘娘’就是我姊妹的母亲。” 那复姓上官的灰衫男子闻言诧然问道:“那……那么令姊妹怎会也复姓‘独孤’?……” 独孤娟嫣然笑道:“我们自幼便因父亲远游,故而暂从母姓……” 话方至此,独孤萍已向鲍继刚冷然说道:“鲍朋友,我门户之中,有桩规矩,就是凡遇知我来历而仍不肯低头的对手,互相过招时,必须使其血溅凤衣,并至少断残其部分肢体……” 鲍继刚扬眉问道:“倘若办不到呢?……” 独孤萍应声答道:“办不到时,须由我自己加倍奉献,不贻门户之羞!譬如说我在动手前,声明断你一腿,事后未能办到,便将立刻自削双足……” 鲍继刚听得眉头一皱,心想这西昆仑“飞血”一派,毕竟属于边荒化外的邪魔外道,否则怎会订出这种不讲情理,血淋淋的规戒…… 他一面心生感慨,一面向独孤萍问道:“独孤姑娘,你今日怎样决定,是要我一只手,还是要我一条腿呢?” 独孤萍方在沉吟,独孤娟已扬眉叫道:“姊姊,彼此根本无什冤仇,只是为了一时闲气,你不要定得太狠!” 独孤萍“嗯”了一声,微颔螓首道:“好,我且定一个最轻发落,仅仅断你一指,让你在我这件代表门户传统的‘血凤衣’上,只留下一点血痕便了。” 鲍继刚苦笑道:“有没有个招数,或时间的限制呢?否则,独孤萍姑娘万一难于如愿,我们不是要地黑天昏,一直斗下去么?” 独孤萍嘴角一披,双眉微剔答道:“我姊妹要去关中有事,谁耐烦与你久作纠缠,当然要有个招数限制……” 鲍继刚笑道:“多少招呢?百招?……三百招……五百招……” 独孤萍冷哼一声道:“我与人过招时,一般规矩是三招断手,七招削足,十招以内,洞胸截头……” 鲍继刚听她说得太狂,不由剑眉挑动,俊目闪光地,发出连声冷笑! 独孤萍道:“你不要笑,我从你姓名以及所用兵刃之上,看出定是我娘所提过有数几位中原武林前辈人物之一,黄山大侠‘日月双环’鲍伯刚的后人,可能家学渊源,技艺不弱,故而绝不轻视,如今且特别定为在七招以内,断你左手尾指!” 鲍继刚面对这么一位姿色惹人怜,颜色引人爱,词色使人气,神色令人寒的红粉煞星,真不知以何种态度应付才好? 独孤萍见他啼笑皆非的那副愁眉苦脸之状,不禁含犀微露,几乎失笑地,扬眉说道:“你准备好了,我退出三步以后,立即发招,七剑一毕,若未断得你左手尾指,我便把自己双手的尾指,一齐砍掉!” 话音方落,右足微撤,业已往后退了一步。 鲍继刚对于“血娘娘”独孤美自创“西昆仑飞血派”武功的厉害,早有耳闻,如今大敌当前,哪敢丝毫大意,忙以左手月环在前,右手日环在后,交叉护定前胸,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抱元守一,气定神闲地静待对方发动凌厉攻势。 独孤娟与那灰衫男子,同立在两三丈外观战,因已知他复姓上官,遂含笑问道:“这位上官大哥,怎样称谓?” 灰衫男子欠身答道:“在下单名一个瑜字,娟姑娘是否认为令姊与鲍继刚兄的这场争斗,有点多余……” 上官瑜话犹未了,独孤娟便点头笑道:“我也觉得多余,但我姊姊的性情,太暴太傲,她穿了‘血凤衣’,是我家门户传人,事事都要遵守门规,我根本无法劝解……” 话方至此,两人同时禁声,面露紧张之色,因为独孤萍已退了三步之后,再度欺身上前,攻出了她的第一剑。 这一剑,既未开招,也未立式,只是平平凡凡地,欺身挺臂,一剑分心,慢慢刺到。 攻得虽平凡,守得却不平凡,鲍继刚手中日月双环,猛然合处,先起了一片惊人心魄的龙吟虎啸之声,然后便是无数光耀夺目的日轮月影,变幻电激而出! 独孤萍来势虽慢,变招却极快速,鲍继刚手中日轮月影,才一激幻,她手中短剑突震,也震出十来朵剑花,飞迎而去! 铮铮铮铮铮…… 一连串金铁交鸣声息,雄躯倩影微合而分,独孤萍以一种略含惊佩的目光,看着鲍继刚,扬眉说道:“黄山绝学,果异于一般俗流,朋友请接我这‘小修罗追魂六剑’。” 话音方落,一片弥天剑光,与惊魂剑啸,已把鲍继刚的英挺身影,密密裹在其内。 上官瑜与独孤娟,因双方招式太快,宛如石火电光,一触即发,一闪即灭,正是令人难以看清,根本不明胜负之际,场中寒芒忽敛,人影已分! 鲍继刚日月双环仍在手中,但左手鲜血淋漓,一截尾指,业已断落地上! 不过他面色平和,双目凝注独孤萍,目光中也未显露甚么愤怒痛苦情绪。 独孤萍反到双眉微蹙,脸上流露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神色。 她深深向鲍继刚看了一眼,回手把短剑上的血痕,擦留在所着“血凤衣”的胸前,便对独孤娟高声叫道:“娟妹,此事已毕,我们快点赶去华山天琴壑吧!” 她是边自说话,边自腾身,独孤娟只好在向上官瑜含笑说了声“再见”后,也与乃姊采取相同动作。 故而,独孤萍说到“华山天琴壑”时,他们姊妹的双双倩影,业已消失在数十丈外的山径转折之处。 上官瑜从独孤娟身形消失之处,收回了茫然目光,从怀中取出个白玉小瓶,递向鲍继刚道:“鲍兄,这是药效极好的‘续断’灵膏,趁着断指热血未干,或许可以接续得上?” 鲍继刚望了地上断指一眼,不去接取上官瑜递来的白玉小瓶,略一摇头,苦笑说道:“多谢上官贤弟美意,但我却不想接续,就留着这截断指作个纪念了吧!” 说完,自行取了一包金疮止血药粉敷在左手指断部位。 上官瑜见鲍继刚不肯接续断指,正自颇感意外,突然听得有人低声一笑。 这场祸变,便由于鲍继刚一声冷笑惹起,如今竟又有人发笑,自然引得鲍继刚与上官瑜双双立即注目! 笑声来自身后峭壁离地十来丈高处的一株横生古松之上,但那古松不大,只有近梢处枝叶稍密,似乎藏不住人模样。 鲍继刚与上官瑜方自双眉略蹙,欲将目光注向别处,古松上忽又有一片清朗歌声传下,唱的是: “妙!妙!妙!俏!俏!俏!血光一洒灵犀照!昆仑血海万重深,不及黄山云海浩……” 鲍继刚心内一惊,知道松上定是绝世高人,不然绝难以“缩骨神功”,藏身在那小小一团枝叶之内,遂赶紧肃立抱拳道:“松上是哪位前辈高人,请现金身,容鲍继刚……” 话音未毕,松上哈哈一笑,有人接道:“不是前辈,是平辈,前年我偶游黄山,曾亲聆鲍伯刚老人家畅饮,三局围棋,一坛松酒,至今思及,清趣盎然,只可惜当时继刚兄游侠天南,以致彼此未曾相识而已……” 一条飘逸无比的青衫人影,宛如绝世飞仙般,从松上凌空飞降。 鲍继刚见对方虽然一袭青衫,十分破旧,清癯颧额,满面风尘,但仍掩不住眉宇之间的超人气概,遂突然想起父亲曾对自己提起过的一位当代高人,抱拳恭身,含笑问道:“尊驾可是名惊六合,威震八荒的‘落拓王孙’马必昌大侠么?” 马必昌微笑道:“不要称什么‘大侠’,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两位和我都是平辈,叫我一声马兄,才合身份,这位上官瑜老弟,令兄大概便是与我同被称为‘武林七杀’之一的‘四绝狂人’上官狂吧?” 上官瑜在武功方面,虽略逊于上官狂,但生性却极为醇厚谦和,也与乃兄的高傲骄狂,在气质方面,大不相同,他对马必昌钦迟已久,一听从松上现身相见,来势超人的青衫秀士,就是“武林七杀”中的“落拓王孙”,慌忙抱拳答道:“上官狂正是家兄,小弟对于马兄的侠誉清名……” 马必昌摆手笑道:“上官老弟别说客气话了,我在数日之前,曾遇见令兄上官狂,因和他开了一个小小玩笑,可能还略为引起他的误会……” 上官瑜陪笑道:“家兄在性情方面,略欠谦和,倘对马兄有甚么失敬之处,上官瑜代为赔罪!” 马必昌笑道:“上官老弟太多礼了,令兄原是性情中人,我甚愿结交这种朋友,前途相遇时,他若不肯见谅,还要请上官老弟,为我居中缓颊呢!” 上官瑜连连点头道:“马兄放心,小弟必为此事尽力!” 马必昌缓步上前,拾起那半截断指,看了一看,向鲍继刚含笑道:“鲍老弟,这半截断指,由我代为保存如何?将来或许会发挥它的绝大效用?” 鲍继刚俊脸之上,微微觉得一热,尚未答话之际,上官瑜已诧然问道:“此指已断,鲍兄既不肯设法用灵药及时接续,则除了可以留作纪念之外,还有甚么用处?” 第四章 三指阴阳 濮阳高笑道:“小侄虽然会治,但一时之间,却到哪里去找足以赶制‘七星琵琶蛇’毒的‘百年雪莲’?只有请师叔恩赐一粒‘雪魄丹’,来生死人而肉白骨了!” 矮瘦老人冷笑道:“我的‘雪魄丹’,共用十三种罕见灵药炼制,有多珍贵,怎能轻易赠给毫不相关之人?……” 濮阳高语声低柔地,含笑说道:“此人乃小侄友好……” 矮瘦老人根本不容他有所求说,便自冷然接道:“假如你自己被‘七星琵琶蛇’咬了,我可以送你一粒‘雪魄丹’,你的朋友却是休想!” “哈哈……哈哈……” 余长醒听至此处,忍不住仰首长空,发出了一阵狂笑! 那矮瘦老人目光斜注余长醒道:“你为何发笑,是笑我么?” 余长醒摇头答道:“我是在笑我自己,有眼无珠!” 矮瘦老人莫名其妙问道:“此话怎讲?” 余长醒嘴角微披,以一种哂然不屑的神情说道:“方才我还以为你神医盖世,名下无虚,如今才知道只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濮阳高一旁神色惶恐叫道:“余老人家……” 矮瘦老人伸手拦住濮阳高,不令他发话,双目之中,厉芒如电说道:“濮阳贤侄不必多言,这老儿若不把‘欺世盗名’一语,替我解释清楚,我便不让他生出竹林之外!” 余长醒怪笑道:“要解释还不容易,你是不是姓叶,名一忌,在二三十年以前,被武林人物,列为‘穷边四怪’之一?” 矮瘦老人的目光之中,流露出惊异神色! 余长醒笑道:“这没有什么奇怪,你方才三指一搭,便诊得出‘毒蛇名称’,我如今双眼一瞄,便看得出‘怪人来历’,彼此的本领,不是差不多么?” 叶一忌听对方把自己与毒蛇作比,不禁气得连翻白眼,厉声促道:“快解释那‘欺世盗名’四个字吧,希望你能解释得令我满意!” 余长醒笑道:“叶朋友的江湖美号,是不是‘三指阴阳’?” 叶一忌冷然道:“不错,这与解释何关?” 余长醒道:“当然大有关系……” 转面向濮阳高含笑说道:“濮阳老弟,令师叔何以得此‘三指阴阳’之名,麻烦你先为我解释一下。” 濮阳高应声答道:“我师叔右手三指,深通脉理,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左手三指,精擅玄功,可以洞重甲而穿坚玉,故而江湖人物,遇右则康,遇左则亡,遂获赠‘三指阴阳’美号!” 余长醒再度狂笑轩眉问道:“不错,我也有这种听闻,但令师叔适才两度以右手三指,为我这朋友诊脉,如今仍蛇毒未解,气息奄奄,显然‘遇右则康’,全属虚话,这还不算是欺世盗名么?” 濮阳高“呀”了一声,欲答无语,似被余长醒问住,只有把两道茫然目光,向叶一忌投去。 叶一忌却神色从容地,“哼”了一声,向余长醒冷冷说道:“老头儿休逞口舌之利,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余长醒目注这位以怪癖出名的神医问道:“何谓其二?” 叶一忌道:“我生平替人治病,只在两种情况之下施为,一种是无条件的情况,另一种则是有条件的情况。” 余长醒此事好似心情稍定,饮了一口酒儿,徐徐问道:“什么是无条件的情况?” 叶一忌道:“其中可分二者,其一乃患病人是我至交好友,譬如适才我已说过,若是濮阳贤侄被‘七星琵琶蛇’所啮,我就送她一粒‘雪魄丹’!其二对兵刃所患乃罕见绝症,举世无人能医,我往往便会感觉兴趣,自动自发地,无条件替他医治。” 余长醒轩眉问道:“有条件的情况呢?” 叶一忌冷然道:“也可分为二者,其一是患病人富堪敌国,或拥有甚么奇珍异宝,动了我好货之心!其二是患病人有相当名望,相当功力,病愈后,必须与我一较武学,但这种例子,已有十余起之多,全是被我以右手三指,救他还阳,再以左手三指,送他归西,根本是浪费时间,多此一举……” 余长醒听至此处,不禁双眉连轩,又是一阵纵声狂笑! 叶一忌怫然问道:“你笑甚么?笑我性情太怪?” 余长醒摇头笑道:“怪癖与妙技二者,往往是一体两面,我并非笑你性情,而是笑天下事居然会如此凑巧,我这朋友竟完全符合你所说条件!” 叶一忌诧道:“符合条件?你是说此人富堪敌国?……” 余长醒笑道:“对了,你若要钱,他不吝千两黄金,可以当场立奉!你若要物,他也可以送你几件为武林人物万众瞩目的罕世奇珍,因为我这朋友曾目睹太阳神尼遗偈,知晓‘太阳三宝’的大概藏处。” 这番话儿的后半段,是余长醒吹牛,他因已风闻有不少武林人物,齐赴关中,找寻“太阳三宝”,又见叶一忌于久蛰以后,突现踪迹,可能也与此有关,遂编套谣言,跟他一骗,想令这位“三指阴阳”,先把上官狂的所中剧毒,治好再说。 谁知叶一忌居然摇头说道:“最近我已与‘穷’字脱节,不再聚财,慢说千两黄金,便是十倍八倍,也不看在眼内!至于对‘太阳丹、太阳真经、太阳夺命钱’等‘太阳三宝’,虽然颇感兴趣,但也只愿凭自己眼力机缘,辛苦寻找,若是按图索骥,一取便得,岂不宛如嚼蜡,有甚情趣滋味?” 余长醒赞叹这位怪人的性情,真是怪得既觉可恨,又觉可爱,当下只得再打了一个哈哈说道:“第一种条件纵已对你无动于衷,但我这位朋友,更适合第二种条件……” 叶一忌以目光微瞥上官狂道:“你是说他有相当身份,及相当武功,要我再费些时间,多此一举地,用右手为他祛解蛇毒,再用左手送他回归地府?” 余长醒嘴角微披,哂然说道:“只怕‘三指阴阳’要从今改名,因为你以右手三指,救他还阳,尚属大有可能,想以左手三指,送他归阴,却根本无法办到!” 武林人物最难抵抗的,便是“忍”字头上的那一把刀,叶一忌虽然明知余长醒是在故意激动自己,却仍火气难抑地,挑眉叫道:“说说看,他有甚么名望身份,够不够资格死在我左手三指之下?” 余长醒道:“叶朋友虽然久隐边荒,但既入中原,定知时事,你有没有听说过‘武林七杀’?” 濮阳高生恐余长醒对叶一忌了解不够,一旁接口说道:“当然听说过,我叶师叔此番远游中原,一来想对‘太阳三宝’,试试机遇,二来便欲访寻‘武林七杀’,一较所学,分分上下强弱——” 余长醒这才知道自己初来时,濮阳高那副忧虑神色,及引导自己,避入竹林举措,是为了免得与叶一忌相会,引起甚么无谓争斗—— 叶一忌当然听得出余长醒的语意,神情一震,指着上官狂道:“你这朋友便是‘武林七杀’之一?” 余长醒笑哈哈地答道:“他就是‘武林七杀’以内,功力既高,财力又粗,谱儿更大的‘四绝狂人’上官狂,只不过如今人在难中,摆不出平素那样令人侧目的排场架子而已!” 叶一忌“哦”了一声,把两道如挟霜刃的目光,移注在余长醒的身上,细一打量,冷然问道:“常言道:‘物以类聚’,你这老头儿莫非就是‘武林七杀’中的‘风尘醉鬼’余长醒么?” 余长醒又饮了两口酒儿,微笑说道:“光荣!光荣!想不到我老醉鬼这点微名,居然远传到叶大神医耳内!” 叶一忌不再多话,伸手入怀,取出一粒朱红蜡丸,递向濮阳高道:“濮阳贤侄,你用这粒‘雪魄丹’,替上官狂把蛇毒祛除,并请他自加调息,恢复功力,再复与我交手,我如今也去草庐中静坐行功,准备一下!” 话完,身形飘处,便闪出竹林而去。 濮阳高一面喂上官狂服下“雪魄丹”,并配服其他药物,一面向余长醒苦笑说道:“余老人家,这样一来,上官前辈的所中剧毒,虽可祛除,但一场猛烈斗争,却无法避免的了!” 余长醒笑道:“没有关系,令师叔的‘追魂指’力虽然厉害,但我这位上官老弟,并非浪得虚名,大概还可以应付得下!” 濮阳高道:“‘武林七杀’名头,委实非同小可,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师叔态度如此慎重,在动手之前,还要静坐行功,先作准备!” 余长醒正色道:“尊重对方,也就是尊重自己,少时上官狂苏醒后,我也要告诫他大敌当前,必须收敛狂态,全神应付!” 濮阳高喂完药物,拔出金针,又替上官狂在多处穴道上,加以按摩,并叹息一声道:“我总以为这是一场无谓之争,能够设法避免才好。” 余长醒笑道:“令师叔性情太怪,避免争斗已不可能,只求彼此莫要弄得各走极端,不可收拾,便算大幸的了!” 濮阳高忽似想起甚事,扬眉问道:“余老人家,少时彼此一战,上官前辈有无把握胜过我这叶师叔呢?” 余长醒摇头答道:“我与上官狂虽然齐名,却仅新近交结,对于令师叔更是久钦威誉,今始识荆,哪里能判断出他们在功力修为方面,究竟谁强谁弱?……”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又道:“不过他们两人均是当世武林中极负盛名的顶尖人物,强弱之差,不会过份悬殊,最多此长于彼,彼长于此,在比斗到某方专长的功力时,某方便占点便宜而已……” 余长醒说至此处,目注濮阳高道:“濮阳老弟,你突然问及此事则甚?是替令师叔放心不下,还是替上官狂担忧?” 濮阳高笑道:“余老人家,我师叔本名叶青峰,你知道他为何改名为叶一忌么?” 余长醒道:“改名必非无端,其中定有蹊跷,但这种千头万绪,却叫我如何猜得出来?” 濮阳高含笑说道:“我叶师叔的家财,虽不敢说能像上官前辈这等富堪敌国,却也不逊王侯,谁知竟被他于一夜豪赌之中,输得干干净净……” 余长醒“哦”了一声笑道:“我明白了,他在万分愧悔之下,改名重新作人,而‘一忌’之意,大概便是‘万事不忌,唯一忌赌’?” 濮阳高颔首道:“老人家猜得不错,但常言道得好:‘江山容易改,秉性最难移’,我叶师叔多年戒赌之余,难免不会见猎心喜!” 余长醒恍然道:“濮阳老弟莫非要我和上官狂设法与你叶师叔赌一赌么?” 濮阳高长叹一声道:“叶师叔啸傲边荒,宛若神仙,何等自在舒适?如今突然动了名利之心,远来中原,欲与天下群雄争胜、夺宝,恐怕不是佳兆!倘能以一局赌约,弥祸无形,将他逼回边荒,淡于名利,莫???大妙之事?” 余长醒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濮阳老弟的这种想法,甚为祥和高超,容我尽量设法,布置个巧妙圈套,才好把性情怪癖的令师叔套住!” 这时,灵药业已生效,上官狂回复知觉。 濮阳高细心一诊脉息,知道他已无恙,仅须运气调元,恢复原状,遂由余长醒把他醉酒以后的一切经过,对上官狂细说一遍。 上官狂静静听完,脸上神色并未纪东,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儿,低声说道:“余兄,濮阳兄,你们二位暂时代表举世武林人物,我对你们郑重宣布,上官狂的‘四绝狂人’外号,从此取消……” “上官前辈这是何必!……” 上官狂摇手接口说道:“濮阳兄,我们各交各的,你我年岁差不许多,我不接受这‘前辈’之称,上官狂平素以‘诗捷、书妙、谱高、酒豪’,自谓四绝,谁知才之捷,未必捷于马必昌,书法之妙,又未必妙得过那位‘楷草隶篆’四体无一不精的‘落拓王孙’,尤其酒量之豪方面,竟于饮了余兄七大觥‘九梦回龙’以后,便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余长醒忙加安慰地含笑说道:“那是上官老弟饮得太急所致,你……你不可为此灰心……” 上官狂笑道:“小弟并非灰心,只是不能再厚颜无耻地,夜郎自大而已,换句话说,我只是取消‘四绝狂人’外号,并未退出‘武林七杀’,我还要和你所说那建筑‘七杀冢’,向我们悍然叫阵的‘幽灵鬼母’,和‘七杀神君’,好好斗一斗呢!” 濮阳高道:“上官前——” 他“前辈”二字,刚欲脱口而出,忽然想起对方这等武林豪客,最厌虚伪拘礼,既已有话在先,不如遵命改口为是,遂含笑说道:“上官兄请好好调息一下,使功力完全复原,我那叶师叔等你和他一较双方艺业!” 余长醒不等上官狂答话,先向他微笑说道:“上官老弟,你经过这场灾厄,好像因祸得福,连气质方面,也已改进不少……” 上官狂失笑道:“余兄有何训教,尽管直言,不必先给我带上一顶高帽!” 余长醒缓缓说道:“由于叶一忌号称‘三指阴阳’,性情太以怪癖,你们少时动手,便非点到为止的武学切磋,而是异常凶险的生死之搏!万一对方得胜,‘武林七杀’中,岂不少了一人,将来‘武林七杀’共破‘七杀冢’,会斗‘七杀神君’之时,更将减却了许多热闹趣味……” 上官狂傲气微动,扬眉问道:“余兄何以见得小弟就不能胜呢?” 余长醒哈哈大笑道:“当然能胜,当然能胜,但叶一忌刚才曾夸海口,把话儿说的太满,若是由老弟获胜,可能羞得他无地自容,甚至于来个掌震天灵!前此人毕竟曾慨赠‘雪魄丹’,对你有救命之恩,万一将他逼死,老弟心中未必过得去吧?” 上官狂苦笑道:“这样说来,岂非败也不好,胜也不好,余兄有无高明意见,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余长醒道:“避免较量最好,但恐难以办到,若是退而求其次,则只有设法改变一个较量方式。” 上官狂问道:“怎样改变?叶一忌肯答应么?” 余长醒笑嘻嘻地答道:“这要看我老醉鬼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否说得动那位怪癖无比的叶大神医?上官老弟且在此好好调息,先作准备,我去游说叶一忌,说得成时,便化干戈为玉帛,说不成时,只有由你们各尽所学地狠狠拚一拚了!” 上官狂大难不死,劫后重生之下,气质方面,果然变化甚多,竟把平素狂态收敛大半地,向余长醒含笑颔首。 余长醒又向濮阳高笑道:“濮阳老弟,你不必随我同去,且暂留此处,在上官老弟调息行动之时,为他担任护法。” 濮阳高,对那位怪癖师叔,一向头疼,自然喏喏连声,恭身领命。 余长醒交代完毕,便飘然走出竹林,向草庐之中行去。 刚进草庐,便听得东屋之中,一声冷笑,叶一忌发话问道:“上官朋友,好厚体质,就这片刻光阴,你已完全恢复了么?” 余长醒笑道:“不是上官狂,是我老醉鬼余长醒。”叶一忌身形闪现在东屋门口,“咦”了一声,诧然问道:“上官狂所中‘七星琵琶蛇’的毒力,难道还未祛解?” 余长醒道:“在叶大神医慨赠妙药之下,区区蛇毒,算的甚么,哪有不着手回春之理?” 叶一忌怫然道:“他既已解毒,为何不来?” 余长醒微笑道:“上官狂不是不来,只是觉得在这种不公平的情况下,若是死于叶大神医手中,未免太以冤枉一点!” 叶一忌不解问道:“甚么叫‘不公平的情况’,是否他尚未复原?” 余长醒答道:“这位上官老弟的功力深厚,人一解毒,便告复原,他所谓‘不公平的情况’,是指你可以对他展尽所能,不择手段,他却无法对你采取同样施为!” 叶一忌越发不解地,注目问道:“为甚么呢?” 余长醒道:“江湖人物最讲究的便是‘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你刚刚慨赠灵药,为上官狂绾魂九幽,他又怎好意思丝毫不顾情面地,对你下其杀手?” 叶一忌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你叫他千万不必有这种念头,我生平虽然自珍薄技,吝于施医,但少说些也有百数十人,被我从枉死城边,救回阳世,难道一个个地,都希望他们有何答报不成?……” 余长醒接口笑道:“话虽如此,不过施者受者的胸襟感触,截然有异,叶大神医疴衆在怀,仁术济世,固然施不望报,自修福泽!但上官狂也是有相当身份之人,他刚刚承受再生之德,岂能立即忘恩,互相交手间,只要略存顾忌,心念一转,手下一慢,便难免糊里糊涂冤里冤枉地,死在你‘追魂指’下!” 第五章 华山杀气 上官狂苦笑道:“江湖之间的麻烦事儿,真是不少,我平素不单狂妄,也极好事,但自从饮醉‘九梦回龙’,身经大厄之后,竟把名利心肠,淡了不少,委实不想和濮阳兄的令师叔,有甚争奇斗胜举措……” 余长醒笑道:“你不斗他,他要斗你,上官老弟既淡名利之心,且等取完‘太阳三宝’,斗过‘三指阴阳’,以及解决那座‘七杀冢’后,我和你当众封剑,双双归隐,以你雄厚财力,在所有宇内灵泉左近,都建上一座小小酒库……” 上官狂插口笑道:“这事容易,但余兄提起酒来,顿使小弟馋涎欲滴,你且把你那‘九梦回龙’,再复赏我一觥如何?” 余长醒向他看了一眼,上官狂已知其意,含笑说道:“余兄放心,我会慢慢的喝,几乎醉死之人,在余悸犹存以下,决不敢再复饮醉的了!” 余长醒边自斟酒递过,并也替濮阳高斟了半觥,目注上官狂,正色问道:“上官老弟,你当真取消了‘四绝狂人’之号?” 上官狂饮了一口酒儿,点头笑道:“叶一忌都能言出必践,小弟又岂是食言之人。” 余长醒道:“老弟道心已朗,既然废号,不如索性改名,何必在‘上官’复姓之下,缀上这个‘狂’字?” 上官狂点头笑道:“余兄指教得好,小弟本名上官匡,因江湖多事之辈,送了我‘四绝狂人’外号,才狂性大发,把‘匡’字改为‘狂’字。” 余长醒笑道:“好,老弟便从此改回原名……” 上官狂双眉一挑,摇手笑道:“往事不堪回首,原名不必再用,最好请余兄赐我一个佳名,否则小弟便自行另起一个,藉对今日所经,留点纪念!” 余长醒知他必已胸有成竹,遂呵呵笑道:“上官老弟请讲,我知你慧珠突朗,必有见道之语!” 上官狂满面神光,安详笑道:“小弟打算废掉‘狂’字,改名‘觉’字,并借余兄‘九梦回龙’的‘九梦’二字为号!” 濮阳高失声赞道:“九梦一觉,狂妄尽除,这真是明心见道之语,濮阳高借花献佛,恭贺上官兄了!” 说完,便向上官觉(从此改称)举觥为敬! 余长醒也复凑趣,在三人同饮了一大口酒儿之后,又自看着上官觉,微笑说道:“上官老弟,寻取‘太阳三宝’之事,不宜迟缓,我们应该立赴关中,更因此举业已轰传江湖,四海八荒的英雄豪杰,纷纷赶来,为了慎重起见,最好能把力量尽量加强一些!” 上官觉笑道:“余兄是否还想约甚心目中的帮手?” 余长醒道:“帮手到有一个,便是那位年岁虽然不大,但功力极高,人也甚为机智有趣的‘落拓王孙’马必昌,上官老弟如今气质大变,嗔念齐消,应该不会再对他存甚芥蒂了吧?” 上官觉含笑说道:“当然不会再存芥蒂,我若再见他时,亟愿和这位风趣可爱的马必昌兄,结为至交好友!” 余长醒相当高兴地,呵呵笑道:“那就快点走吧,反正大家或前或后,都是前往关中,或许这位马老弟于会过‘魔手三郎’宇文飞后,发现我们突然失踪,正在心中焦急地,找我们呢……” 说至此处,偏过头去,目注濮阳高道:“濮阳老弟,你有没有兴趣也随我们走趟关中,看看这场四海英雄会秦岭,八方风雨聚终南的热闹情事?” 濮阳高笑道:“对于这等盛事,怎会没有兴趣,但晚辈奔走各处采来不少灵药,所炼的一炉丹丸,尚差七日火候,不能轻易废弃,老人家与上官兄请先行一步,濮阳高随后赶来便了。” 余长醒知他不是推托之词,遂与上官觉向濮阳高双双含笑告别。 由东向西,要往关中的咽喉要道,自然是天险潼关。 他们才到潼关,上官觉的笔墨纸砚四童,以及那名壮健酒仆,已在该处等待,笔童并遵照所嘱,把上官觉最心爱的一匹千里名驹‘玉狮子’马骑来。 上官觉如今因性情完全改变,自然不再需要摆甚排场,只在笔童所捧的笔筒中,取了自己平素用作兵刃暗器的一枝巨笔,和七管七寸毛锥,并向笔童笑道:“我如今已与那位马相公,结为好友,不需要再和他争闲气,比坐骑了,你们把‘玉狮子’骑回庄去,统统不必跟我……” 话方至此,突一轩眉,又向笔童问道:“你们既然先到潼关,可曾见到马相公由此路过?” 笔童恭身禀道:“马相公不曾见着,但二庄主与他好友鲍继刚相公,却于早晨刚刚过此,并留下话儿,请庄主来时赶去华山相会。” 上官觉“哦”了一声,向余长醒扬眉说道:“舍弟上官瑜素不好事,如今也来关中,莫非他竟获得‘太阳三宝’的甚么有关讯息!” 余长醒笑道:“此时猜测,只是空想,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在此歇息一宿,明晨赶去华山,与令弟相晤,不就明白一切了么?” 上官觉点了点头,遂命四童一仆,全都回庄,但却把两坛美酒留下,准备与余长醒开怀畅饮。 笔童等人,因知上官觉平素讲究排场,故而所选客店,是当地最好一家,并把店中最好的一座雅洁跨院,整个包下。 但上官觉刚把四童一仆遣走,叫了不少佳肴,欲与余长醒相对畅饮之际,却听得跨院以外,起了争吵声。 那是一个操着西南一带语音之人,向负责伺候上官觉等所住这所跨院的店夥叱道:“店家,你说那客人只有两个,却怎么住得了七八个的整所跨院?” 店夥陪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院中住客人还未到已把整座跨院,包了两天,您可不可以请往别家……” 上官觉听至此处,含笑叫道:“店家,我们人少,委实住不完整座跨院,又是明晨便走,你请那位客人,随意选上两间,连房钱也由我请客,不必付了!” 店夥闻言,遂把那位客人,从月洞门中引进。 余长醒与上官觉注目看去,均自不约而同地,双眉一蹙。 因为要住店的这人,一身淡青儒衫,是个书生打扮,年纪约在四十六七,相儿也颇清癯,但却鼻尖微钩,两道眼神,更是从炯炯如电中,流露出阴毒险恶意味! 慢说余长醒半生游戏风尘,足迹几遍天下,识人眼力极强,便连上官库尔也一望而知这青衫儒生,不单不是正派人物,并内功十分精湛,练有一身高明武学! 那青衫儒生,走入跨院,便向余长醒、上官觉抱拳说道:“让房之情,在下心领,但租费却不敢叨光……” 上官觉摆手笑道:“尊驾不必客气,这整座跨院房租,小弟早已付过……” 青衫儒生“哦”了一声,挑眉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代你付些小费,并不管我在与不在,都替我把房间保留三日便了……” 说至此处,竟取出十两纹银,递向店夥,喜得店夥连连恭身称谢,并在上官觉示意之下,提着那青衫儒生的一具包裹,把他请进东面厢房。 上官觉等店夥退去以后,向余长醒低声说道:“余兄,此人眼神险恶,又具上乘武功,身份甚是可疑,我们且邀他喝上几杯,探探究竟好么?” 余长醒因知八方风雨,齐聚关中,这一路之间,免不了各种险恶艰难,龙争虎斗,遂也不虑多事地,点头表示同意。 上官觉如今作事绝不狂妄鲁莽,他们本在院中饮酒,于获得余长醒同意后,方对东面厢房,含笑叫道:“东房中那位仁兄,彼此风萍偶聚,信有前缘,请来同饮几杯,尝尝小弟这自制佳味的风酿如何?……” 谁知他话完之后,那青衫儒生竟既未应允,也未拒绝,来了个根本不加理会。 上官觉连说三遍,东厢房中,仍然沉沉静寂,毫无反响。 虽然上官觉性情大变,人已平和,但在这种无端遭受冷淡的情况之下,也不禁双眉一挑,蕴怒扬声说道:“尊驾究竟是天生耳背,还是吝于开口?我上官九梦邀客心诚,只好鲁莽一些,亲来奉请的了!” 这回,上官觉是言行一致,话音才了,他那银衣人影,也已闪进了东厢房内。 但人才进房,便听得上官觉充满惊奇意味地,口中“咦”了一声! 余长醒知道定有异常情况,遂边自飘身进屋,边自发话问道:“上官老弟,可是发生了甚么怪事?……” 话方至此,上官觉接口说道:“真是怪事,这位青衫儒生刚刚还与店夥争吵,定欲租房,如今竟又走掉,大……大概去华山了!” 余长醒诧道:“上官老弟怎么知道他是去华山呢?……” 这时,他已走进内屋,上官觉从桌上取起一张笺张递过,余长醒接在手中一看,笺上写的是“华山有好戏,杀气震江湖”等十个龙飞凤舞大字。 内室后窗洞开,显然那青衫儒生,是悄然越窗而去。 但他那具包裹,却未揣走,仍然置放榻上。 余长醒“哦”了一声道:“难怪他要留房三日,原来还有东西遗置待取。” 上官觉忽动好奇之念,向余长醒笑道:“余兄,我们检查检查他的包裹好么?” 余长醒略为颔首,先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向包裹上加以试探,半截针身果然立呈黑色,显见蕴有剧毒…… 上官觉皱眉道:“小弟虽看出这青衫儒士,不似正人,却料不到如此歹毒……” 余长醒冷冷一笑,先行凝气贯掌,使十指成钢,然后在双手上再加搽了防毒药物,才慢慢解开包裹。 包裹以内,共有十只锦匣,其中七只,尚空无一物,但三只之中,却各贮一颗大小仅如人掌的栩栩若生人头! 余长醒与上官觉定睛细看之下,不禁齐吃一惊! 原来那三颗头颅的看去栩栩若生之故,并非以竹木石膏,精巧雕制,而系真正斫自活人项上,再以特殊药物技术,加以缩小,防止腐烂。…… 不单如此,余长醒并从人头貌相以上,认出是两邪一正武林知名之辈,遂对上官觉正色说道:“上官老弟,你认得这三个人么?他们一个是西南诸省的黑道绿林霸主,‘神力人熊’戈传远,一个是崆峒派掌门人‘毒手天君’神葆真,灵一个则是素有‘三湘大侠’之称的‘云梦居士’柳东阳呢……” 上官觉也认出其中的“云梦居士”柳东阳来,不禁双眉深蹙说道:“如此看来,那青衫儒士的雄心不小,他其余七只锦匣之中,不知是不是想盛放我们‘武林七杀’的项上人头?” 余长醒微愕之下,点头笑道:“上官老弟这项猜测,纵或不中,差亦不远……” 上官觉又复触动灵机,扬眉说道:“依此推测,这七只锦匣与‘七杀冢’颇有想通之处,不知那青衫儒士是否即系向我们‘武林七杀’表示挑战的‘七杀神君’?” 余长醒略一沉吟道:“这倒说不一定……” 上官觉双目之中,神光微闪说道:“管???是与不是,我们只消走趟华山,必可从所谓‘杀气震江湖’的‘好戏’之中,看出些端倪究竟?……” 余长醒道:“既然华山多事,令弟上官瑜等,又已早就赶去,我们便不必在此多耽搁了,且连夜动身,倒看看那行动身份均颇诡秘的青衫儒士,能兴起些甚么风云雷电了。” 上官觉因那青衫儒士显极阴狠,自也颇为兄弟上官瑜的安全耽忧,遂与余长醒,二人毫不停留地,离却潼关,往华山驰去。 到了华山,这两位江湖奇侠,不禁均感惘然?…… 因为华山乃五岳之一,幅圆不小,千峰刺天,万壑如海,怎知所谓的“杀气”和“好戏”,却在何处? 蓦然间,余长醒于目光电扫之后,伸手指向西南,并对上官觉笑道:“上官老弟请看,‘杀气’在那里了!” 上官觉顺着余长醒的手指方向看去,见是远远一座高峰脚下,腾起了一片红光,不禁苦笑道:“那是火光……” 但一语方出,忽又点头说道:“那片火势不小,可能并非野烧,乃出人为,我们前去察看一下也好!” 两位武林豪客,全具一流功力,身形闪动之下,不消多久,便已接近了那座高峰。 他们远远便自看出,那火光是起自一片范围不太大的小小松林,如今整座松林,已将烧尽,所谓火光,也已渐渐减弱,即将熄灭! 松林左侧,是片排云峭壁,壁下一片数十丈宽广的平坦石坪之上,却躺了十来个仿佛业已死去,一动不动的武林人物! 上官觉有些心跳,因兄弟上官瑜业已先来华山,不知是否竟在此处,惨遭劫数? 他的目光极锐,在接近到廿丈左右的距离之时,业经看去倒毙地上的十余人中,虽然包含了僧道俗等各形各色之人,却没有兄弟上官瑜,和他至交好友鲍继刚在内。 他心中顿宽,一声长啸,施展出“神龙渡海”的上乘轻功绝技,身形扑处,半空中一弓一穿,便点尘不惊地,落足在那片躺满死人,染满血迹的石坪之上。 余长醒跟踪也到,向上官觉说道:“上官老弟,我们虽然拚命急赶,仍嫌一步来迟,华山杀气虽然极重,但所谓好戏,却似业已唱完,看不成了!” 上官觉剑眉一蹙,恨声说道:“那青衫儒士究竟是甚么身份,手段竟如此毒辣……” 话方至此,突然响起了“哼”的一声冷笑! 虽然这笑声极低,来处又复不近,但余长醒与上官觉不单全听出是起自十二三丈以外,一块巨石之后,并听出正是潼关客栈中所遇的青衫儒士所发! 果然,他们目光注处,从那块巨石之后,闪出了那位青衫儒士,向上官觉冷冷说道:“尊驾猜测错了,在下虽然两手血腥,生平杀人如麻,但这石坪上的满地死尸,却并非死在我手内!” 上官觉意似不信,哂然问道:“不是你杀,却是何人所为?” 青衫儒士道:“我比你们早来不久,到时已满地横尸,怎知是哪位武林煞星的高明手段?” 余长醒一旁笑道:“阁下上姓高名,可否赐告称谓?” 青衫儒士点头答道:“当然可以,在下此行,便系欲以劫后余生,一会中原俊杰,我姓尤名桐,你们大概没有听说过吧?” 上官觉颇感意外地,“呀”了一声道:“原来是‘穷边四怪’之中的‘阴风秀士’!” 尤桐目注上官觉道:“尊驾知我来历,见识不俗,加上轻功极俊,神采非凡,尤其起初还把你当作是‘武林七杀’中的‘四绝狂人’上官狂呢,但与江湖传言中的排场气势,却又不太相像!” 上官觉道:“在下本名上官狂,新近改名上官觉,至于‘四绝狂人’之号,则已废弃不用!” 尤桐听得对方果是“武林七杀”之一,不禁目光一亮,侧顾余长醒道:“常言道:‘物以类聚’,尊驾这般长相装束,又与上官……觉为友,莫非就是在当世武林中,以酒称豪的‘风尘醉鬼’?” 余长醒笑道:“‘风尘醉鬼’四字,乃是写实,因我浪荡风尘,每饮必醉,只恨穷得无钱雇人随时为我荷锸埋身而已,至于尤朋友的‘以酒称豪’之语,却愧不敢当,四海八荒间,雄于饮者太多,我余老醉鬼哪里能有所狂妄?” 尤桐阴恻恻地笑了一笑道:“幸会,幸会,尤某想见‘武林七杀’中的人物已久,想不到这般凑巧,居然一见就是两位。” 上官觉拱手道:“在下有两件事儿,想向尤朋友请教!” 尤桐道:“上官朋友请讲,尤桐知无不言。” 上官觉道:“尤朋友在潼关旅栈留书,说华山有好戏可看……” 尤桐不等上官觉再往下问,便自含笑手指那业已被火烧尽,火光渐灭的松林以后的一个小小谷口说道:“上官朋友,你是否装腔作势?你们身在中原,对于华山地势,应该比我这边塞远客,清楚多多,难道竟不知松林后的那座隐秘山谷,便叫‘太阳谷’么?” 上官觉摇了摇头,尤桐见他神情,不似作伪,遂又冷然说道:“西北边荒一带,有项传言,说是‘太阳三宝’中的‘太阳真经’,便埋藏这‘华山太阳谷’内,遂引得不少边荒豪杰,兼程赶来……” 上官觉指着满地死尸,恍然说道:“这样说来,这些死者,都是西北边荒的武林人物……” 尤桐点头答道:“不错,他们在未入‘太阳谷’前,便均身遭惨死,着实引起了我的兴趣,非要冒险犯难,闯进谷中,看看究竟藏有甚么样的凶神恶煞不可!” 余长醒摸出酒瓶,喝了一口笑道:“不错,倘若这样,便真有好戏可看!” 尤桐目注上官觉道:“上官朋友曾说还有一事……” 上官觉神色一正,朗声问道:“‘云梦居士’柳东阳为人光明正大,早岁有‘三湘大侠’之称,晚岁益发谦和,深隐云梦,不问江湖恩怨,尤朋友为何还想他惨下毒手则甚?” 尤桐双目之中,厉芒电闪问道:“你们动过我留置在客栈之中的那具包裹?” 上官觉毫不迟疑地,颔首答道:“不错,大丈夫敢作敢当,即令尤朋友有所怪罪,也说不得了……” 尤桐阴笑道:“动动包裹,我到并不在乎,不过……” 余长醒已知他阴笑之意,接口说道:“尤朋友放心,包裹上的那点剧毒,还毒不死我老醉鬼,和上官老弟,但若店夥收拾房间,稍加触及,立即便是一条人命,故而我老醉鬼为了替你积德,业已把那具包裹,放到屋梁上了。” 尤桐闻言,笑了一笑,向上官觉、余长醒二人缓缓说道:“不瞒你们说,尤某在边荒与人订有赌约,此来中原,共有两桩心愿,一是至少要寻获‘太阳三宝’之一,二是至少带回十颗中原武林第一流人物的项上人头,加上‘云梦居士’柳东阳昔年曾与我有段重大过节,尤某遂寻到‘云梦泽’中,取了他的六阳魁首!” 说至此处,目光专注上官觉道:“上官朋友若与柳东阳有甚深厚交谊,意欲为他找场,尤某也极愿奉陪,但请等我先闯进‘太阳谷’,斗完谷中这惨杀不少西北边荒人物的凶神恶煞再说!” 上官觉伸手道:“尤朋友请!” 尤桐一面向那松林以后的隐秘谷口缓步走去,一面阴笑说道:“上官朋友与余朋友若是有兴,何妨随同我入谷玩玩,反正那‘太阳真经’是无主之物,可以各凭机缘,试试运气,你们或有所得,也说不定?……” 话道尾声,足下由缓转急,快得真如石火电光般,一闪便进了那小小谷口。 若照石坪上的遍地遗尸看来,分明不容人轻易入谷,“阴风秀士”尤桐虽然名列“边荒四怪”,身怀绝世神功,但那谷口入处,甚为逼仄,易守难攻,纵能通过也非经历一些相当凶险不可! 谁知事出意外,尤桐闪身进谷之时,居然平平静静地,无人加以袭击,使他未收到半丝阻碍! 上官觉侧顾余长醒,低声问道:“余兄,我们是在此等候这位‘阴风秀士’返来,还是也入谷看看?” 余长醒默然未答,却举起酒瓶咕嘟嘟地一阵狂饮,仿佛要从他那“九梦回龙”之中,觅取灵感,再作决定。 换在先前,上官觉犹是上官狂时,他早就凭藉一时兴会,独断专行,根本不肯对余长醒征求意见。 但到了如今,上官狂业已变成了上官觉,他竟静候余长醒决断,极为尊重这位“风尘醉鬼”的江湖经验。 余长醒把一瓶酒儿,喝掉大半,方对上官觉含笑说道:“照理说来,当然是在此等候尤桐,以逸待劳,较为有利,但……” 他双目中神光一闪,继续说道:“一来,上官老弟曾与‘三指阴阳’叶一忌,订有赌约,便不应该放弃可能觅得‘太阳三宝’的任何机会,二来,尤桐既已知道我们身份,也不宜使他讥笑名震中原的‘武林七杀’,竟是胆小怕事之流……” 上官觉听至此处,接口笑道:“余兄这样说法,是主张入谷的了?……” 余长醒点头道:“入谷无妨,但需特别小心,不可丝毫大意,因为八方魑魅,齐集关中,秦岭之间,可说是寸寸鬼蜮,步步惊魂,业已弥补血光杀气!……” 他是一面说话,一面向那业被烧枯了的松林缓行,但行未及丈,突又“咦”了一声,止住脚步。 上官觉道:“余兄有何发现?” 余长醒道:“上官老弟请看地上那些死尸的眉心部位!” 上官觉注目一看,方发觉每具遗尸的眉心之间,都现出了一个绿豆大小的小小黑点! 方才尤桐在时,他们均曾察看死尸,并未有此发现,可知这绿豆大小黑点,是此刻刚刚显出,并分明含有见血封喉的追命剧毒! 上官觉双眉略蹙道:“这是甚么恶毒暗器伤痕?仿佛比针略粗,比钉略细,数量更复不少,方能一毙多人!” 余长醒笑道:“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老醉鬼为了明了情况,只好得罪死人,弄根出来看看!” 话完,选了个貌相狞恶,显非善类的黑衣大汉遗尸,先是一掌遥拍,把他眉心部位,略为震裂,然后施展内家上乘绝学“大接引神功”,运气凝劲,虚空一抓,便有小小一物,飞向余长醒的掌内。 余长醒略一注目,递向上官觉道:“上官老弟,你认不认得这是甚么东西?” 上官觉结果看时,见那被余长醒从大汉遗尸的眉心起出之物,非金非石,色呈紫赤,长才三分,上锐下丰,似是甚么草木之上的所长小刺? 他略一寻思,瞿然问道:“这是‘玫瑰夫人’那件‘玫瑰衫’上的‘玫瑰刺’吧?” 余长醒“嗯”了一声,点头说道:“不错,看来风云雷雨,果然齐集关中,不单‘穷边四怪’,由化外原来,连我们‘武林七杀’中人,也到了不少!” 上官觉边自与余长醒双双举步,走入枯林,边自挑眉说道:“既有这么大的场面,那建筑‘七杀冢’的‘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应该也来凑凑这场热闹,小弟对别人已减争胜之心,但对于这两个若非马必昌兄提醒,几乎已使我成为‘七杀冢中第一人’的鬼祟妖魅,却亟想会他一会!” 余长醒微笑道:“老弟莫急,他们既已建筑了‘七杀冢’,即系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地,向‘武林七杀’挑战,你便避免会他,他也必然来会你……” 说至此处,两人已走至那狭窄谷口。 适才“阴风秀士”尤桐进谷之时,是闪身疾掠,快得宛如石火电光,如今余长醒与上官觉,却是静气凝神,慢慢举步。 虽然一快一慢,举措截然相反,但情况却完全相同,均是安然入谷,毫无斑点惊扰。 但入谷以后,却令这两位武林豪侠,为之深深皱眉! 并非谷中又是甚么尸横遍地,杀气冲天,而是这“太阳谷”太以名符其实。 谷中是一片略作圆形的宽广数十丈空地,在空地四周,则作放射形地,排列着十二条狭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看上去真像个太阳图案模样。 圆形空地上,杳无一人,十二条狭窄通道中,也寂无一声。那位比他们先进入“太阳谷”的“阴风秀士”尤桐,如今形影皆无,显然是不知进入了十二通道之中的哪一通道? 上官觉苦笑道:“余兄,我们可能要把这十二通道,一一闯遍,否则未必找得着那‘阴风秀士’尤桐?” 余长醒道:“不会那样不凑巧吧?在我们进入这‘太阳谷’的十二芒角分道之前,不妨先绕谷一周察看察看有无甚么迹象,可以找出尤桐是进入了哪条分道?” 上官觉点头称善,两人遂在十二通道口外,绕行一周,果然有所发现。 所谓发现,并不是“阴风秀士”尤桐留下了甚么足印迹象,而是发现这十二条“太阳谷”芒角分道的道口崖壁之上,各镌有一个字儿。 那些字儿,是“千字文”的首三句,共分“天地元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十二字,分镌在十二通道之外,有的已因被苔藓所掩,需加仔细注目,才可辨认得出! 余长醒笑道:“这些通道道口的壁上镌字,除了易于辨识,定还有别的含意,老弟认为我们应该先走哪条路呢?” 上官觉不肯率然答覆,想了片刻方道:“我认为较具意义的,只有三条路儿,不妨任择其一……” 余长醒“哦”了一声,含笑说道:“老弟请抒所得,我们来研究,研究!” 上官觉道:“第一个较有意义的,当然是那‘天’字,因为除了‘物华天宝’,‘别有洞天’等无穷涵义以外,‘天’字也是‘千字文’之始,既然排行第一,含义定极重要……” 余长醒连饮了两口酒儿,颔首说道:“对于这个‘天’字,我到与上官老弟,所见略同,但不知你认为第二个较有意义的,是不是那个‘日’字?” 上官觉笑道:“当然,当然,‘日’字就是‘太阳’,既要寻找‘太阳三宝’中的‘太阳真经’,当然不能不重视这个‘日’字。” 余长醒道:“十二字中,我只觉得‘天’‘日’二字,较为重要,老弟却毕竟比我高明,看出了第三个重要字儿,但不知……” 上官觉不等他再往下说,便即笑道:“那是倒数第二个的‘盈’字,因为‘盈者’乃‘不亏’之象……” 余长醒听至此处,扬眉狂笑赞道:“好个‘盈者不亏’,我们就试试机缘,先闯‘盈’道如何?” 上官觉虽然劫后见道,狂态大减,但因路间奇异屡现,也被引得意兴遄飞,闻言遂边自侧身,边自笑道:“小弟先行为余兄开路!” 语音未落,人已飞进了那一条其宽仅约五尺的“盈字分道”以内。 第六章 玫瑰有刺 余长醒不敢怠慢,紧随上官觉之后,只见这条“盈字分道”之中,路径颇为逼仄,经过三四转折,始稍稍开展,但却又被一片石壁,阻住去路。 这石壁十分坚厚,壁上有个方圆尺许的小小洞穴,慢说壮硕雅伟者辈,就是寻常身材之人,也要施展“缩骨神功”等上乘武学,方可通过。 上官觉在石壁之前,止步笑道:“余兄,这回你过不去了,只好在此饮上几杯,略为歇息,等小弟钻过石壁,看看情况,再复向你报告。” 余长醒轩眉问道:“上官老弟,你怎见得我就过不去呢?” 上官觉失笑答道:“区区洞穴,自然难不倒余兄,但你身后那只能容五十斤美酒的巨型葫芦,大概不会也像它主人一样,能施展上乘玄功缩骨身法吧?……” 余长醒闻得此言,也不禁哑然失笑。 上官觉又复笑道:“小弟知道这只其中积存陈年酒母,连盛上一些清水,都会香醇酒味的特巨葫芦,是余兄的命根子,数十年来,从不离身,你怎舍得把它解将下来,弃置在石壁这边?故而还是由小弟单独过壁,看看壁后是何光景便了。” 余长醒默默不语,只向上官觉深深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得上官觉双眉轩动,目闪神光笑道:“余兄,你莫要太以小看我了,要知小弟除了这次饮醉你的‘九梦回龙’,被那‘七星琵琶蛇’咬了一口以外,生平纵横江湖,尚从来未曾遇过挫折的呢!” 余长醒道:“我怎敢小看老弟,只是觉得老弟单人过壁,少个帮手……” 上官觉接口道:“余兄不要忘了‘阴风秀士’尤桐,只是孤身一人,便连那以‘玫瑰追魂’,尽屠西北群豪的‘玫瑰夫人’,在江湖中也一向独往独来,未听说有甚帮手?” 经他这样一说,余长醒自然不便再作阻拦,只好微笑道:“好,老弟,请单独过壁看看,但愿如你所言,‘盈道无亏’,能获得‘太阳真经’,在赌约方面,比那‘三指阴阳’叶一忌领先一步!” 上官觉道:“小弟尽快回来,绝不会让余兄焦急悬念就是。” 话完,潜运“缩骨神功”,周身骨节,先是一阵响动,然后双手前伸,身形一闪,便轻轻易易地,穿过了壁上小洞。 这堵坚厚石壁之后,仍是弯曲道谷,上官觉行约六七转折,豁然开朗,到了另一方圆不及十丈的小小山谷之内。 但这山谷四外削壁千仞,别无出路,似乎是个死谷! 上官觉双眉一蹙,心想从那石壁阻路,非具“缩骨神功”,无法通过的情况看来,此谷之中,应有珍奇,谁料到仍是…… 念犹未毕,一声冷笑突自谷中一块巨石之后响起,有个清脆女子语音,发话说道:“天下傻瓜,确实不少,居然还有继我来此上当之人!” 随着话声,从石后漫步走出个紫衣女子。 上官觉注目看去,见此女身上穿着一件紫色长衫,年约二十四五,姿容绝代,艳光照人,但那一双妙目之中,却不时闪露出一种非经注意,不易发现的阴森冷厉杀气! 上官觉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夫人……” “夫人”二字才出,那紫衣女子便面色一变,沉声叱道:“住口,我是老得不像一个兰闺玉女,还是丑得像个村里泼妇?你才在一见面下,便看出我不是姑娘,是位‘夫人’……” 这顿斥责,把上官觉斥责得俊脸飞红地,怔了好大一会儿,方自我解嘲地,颔首失笑说道:“是啊,在下也从未听说过哪位武林幸运儿,有此齐天艳福,但‘夫人’美号,威震八荒……” 紫衣女子听至此处,挑眉问道:“听你语气之中,似乎已看出我的来历?” 上官觉笑道:“除了‘武林七杀’中的‘玫瑰夫人’之外,谁又能以‘玫瑰追魂刺’,于转瞬间尽屠远从西北边荒赶来夺宝的武林群豪!” 紫衣女子闻言,面庞倏地一冷,伸手腋下似乎去解她那紫色长衣纽扣,口中也沉声问道:“你是他们同党?……” 上官觉知道玫瑰夫人只消把长衣一脱,露出贴身所着那件满布“玫瑰追魂刺”,并缀有七朵黑色玫瑰的“玫瑰衫”时,便把对方视作对头,杀手立至。 他本意颇想与这姿色相当可人的红粉魔头好好斗上一斗,但一转念间,觉得自己性情既已改变,又何苦于八方风雨之下,平白再树强敌…… 故而,他目注玫瑰夫人,摇头笑道:“夫人,你弄错了,我不是他们的同党,而是你的同党。” 这句话儿,把位相当聪明,玲珑剔透的“玫瑰夫人”,听得满头雾水,讶然问道:“你说甚么,你……你是我……我的同党?……” 上官觉笑道:“‘同党’一语,或许高攀,但能与夫人齐名,却是我深以为荣之事。” 玫瑰夫人“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也是‘武林七杀’之……” “武林七杀之一”的那个“一”字尚未出口,玫瑰夫人便又复摇头说道:“不对,不对,‘武林七杀’中,只有两位年轻人物,你既非马必昌,更不是上官狂……” 上官觉不等她语毕,便含笑接口问道:“夫人此说何来?” 玫瑰夫人道:“尊驾衣冠楚楚,绝非那位满身都是风尘酒渍的‘落拓王孙’……” 上官觉笑道:“我却是不是马必昌,但夫人又何以断定我不是上官狂呢?” 玫瑰夫人因对方谈吐风神分明都是第一流人物,遂灵犀微露地,嫣然笑道:“因为尊驾虽有豪情,却无狂态,不像‘四绝狂人’上官狂的‘号狂名狂人也狂’!加上‘书画琴棋’四童,与那极具勇力的驰名‘酒仆’,均未随身……” 上官觉截断玫瑰夫人语头,苦笑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在下正是上官狂,但因狂得碰了钉子,知耻自责,业已名号全改,‘四绝狂人’四字,永远废弃,‘上官狂’也更为‘上官觉’,至于‘书画琴棋’四童,与‘酒仆’等人,虽尚略谐武学,均因资质所限,难达上乘,在这风云雷雨,齐聚关中,百魅争雄,群魔乱舞之下,何必把他们带在身边,徒为累赘,并可能丢人现眼……” 玫瑰夫人静静听完,娇笑一声说道:“上官兄幸好我们相识在你改名废号性情大变之后,否则,刚才你定必不会阻止我脱去长衣,现出‘玫瑰衫’,而要狂态逼人地斗我一场!” 上官觉笑道:“也不一定,因为要斗我们的,大有人在,并已指名挑战,‘武林七杀’之间,除非本就结有深仇大怨,无法化解者外,似乎不宜先作窝里反吧?” 玫瑰夫人秀眉双轩,妙目流波地,凝注上官觉问道:“要斗我们的是谁?他向谁指名挑战?” 上官觉道:“风闻有位‘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合作,建筑了一座‘七杀冢’,要把我们威震江湖的‘武林七杀’,一一埋葬其内!” 玫瑰夫人哼了一声道:“这两个东西,倒真狂得离谱,那‘七杀冢’建在何处?上官兄肯不肯带我前去,看上一看?” 上官觉微笑道:“极愿奉陪,但我曾与人订有约会,前往‘七杀冢’之举,须俟关中事了以后……” 玫瑰夫人道:“上官兄适才曾有‘要斗武林七杀的,大有人在’之语,听来似尚不止‘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二人……” 上官觉存心想替“三指阴阳”叶一忌,及“阴风秀士”尤桐等,再拉个厉害对头,遂含笑答道:“还有‘血娘娘’独孤美,‘紫舌无常’何昌,‘阴风秀士’尤桐,‘三指阴阳’叶一忌等‘穷边四怪’,也纷从边荒远来,企图染指三宝,并会会中原武林的顶尖高手!” 玫瑰夫人笑道:“哦,这几个蛰隐多年的老怪物,也斗出动了么?上官兄是仅闻传言,还是……” 上官觉面含微笑地接口说道:“并非闻传言,我已会过其中的‘三指阴阳’叶一忌,和‘阴风秀士’尤桐……” 玫瑰夫人的两道秀眉,刚刚一挑,上官觉又复笑道:“‘阴风秀士’尤桐似乎与死在夫人‘玫瑰刺’下那些西北边荒的武林人物,颇有关系,如今已进‘太阳谷’,不知闯入了哪条分道之内,打算向夫人寻仇,‘三指阴阳’叶一忌则不仅救了我一次性命,却又与我订了一桩可能要彼此生死相搏的重大赌约!” 玫瑰夫人似乎听得颇有兴趣地,目注上官觉,娇笑叫道:“上官兄,那‘三指阴阳’叶一忌,为何既肯救你,又要斗你?你能说得详细点么?” 上官觉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遂不单说出由余长醒代与叶一忌互订赌约之事,并也把在潼关巧遇“阴风秀士”尤桐,发现他行囊中藏有“神力人熊”戈传远,“毒手天君”申葆真,“云梦居士”柳东阳等三颗缩小人头,以及七只中空锦匣情节,对玫瑰夫人仔细讲了一遍。 玫瑰夫人对于“阴风秀士”尤桐要代那些西北边荒的武林人物,向自己寻仇一节,似未放在心上,却在听完故事后,目注上官觉嫣然笑道:“上官兄,你既与叶一忌订有竞取‘太阳三宝’赌约,我便给你看点东西,或许对你会有点帮助?” 话完,娇躯一闪,便飘向她适才藏身的那块巨石之后,并向上官觉招了招手。 上官觉自然立即随同纵过。 那块巨石紧靠崖壁,空隙甚仄,两人立身其间,不免肌肤相接,耳鬓厮磨,上官觉只觉得有股嗅之令人心醉的兰麝暗香,从玫瑰夫人身上,隐隐传过,不禁俊脸发烧,心中乱跳! 玫瑰夫人却异常大方,若无其事地,向崖壁之上的一块长形突石,轻轻一抓,突石竟应手而起。 石后壁上,镌着四句似词非词,似偈非偈之语,写的是:“丹在天上,经藏重泉,髓血不冻,乃得神钱!” 末后并署有“太阳庵主”四个狂草字样。 上官觉看得瞿然说道:“这偈语既系太阳神尼所留,则所示‘太阳三宝’藏处,定系千真万确的了!” 玫瑰夫人苦笑道:“偈语真假,虽然不比置疑,但所谓‘天上’‘重泉’,以及‘髓血不冻’等等,含意却太隐晦,骄人在偌大关中,怎样寻觅那‘太阳三宝’……” 语音至此微顿,几乎把玉颊紧贴在上官觉腮边地,含情低声说道:“上官兄,你且把这四句偈语记住,到时或可触动灵机,巧获‘太阳三宝’,我也会尽力助你!” 上官觉在她玉颊相偎,兰香暗度之下,委实有点心旌摇摇,不克自持! 遂一面缓步走出石壁夹缝,一面诧然问道:“夫人……” 玫瑰夫人娇笑接道:“我还小姑独处,葳蕤自守,这‘夫人’二字,听来着实刺耳,上官兄请改个称呼好么?” 上官觉方自向她美得撩人的娇靥之上,愕然注目,玫瑰夫人又复含笑说道:“我复姓欧阳,双名小玉,上官兄生分一点,叫我‘欧阳姑娘’,亲热一点,叫我‘玉妹’,或是更直接了当地,叫我‘小玉’,我都会欣然接受,但上官兄应该晓得,除了先父先母,以及先师之外,你是这世上唯一知道我真名实姓的人了!” 上官觉闻言之下,心中领略到一种异常亲切的甜蜜滋味! 他在略一权衡之下,既不愿称呼太生分的“欧阳姑娘”,又不敢称呼太亲热的“玉妹”,更不肯称呼太直率的“小玉”,遂不偏不倚,允执厥中地,向欧阳小玉含笑问道:“玉姑娘,你说你会尽力帮我,难道你自己就不想要那‘太阳三宝’了么?” 欧阳小玉似乎对这“玉姑娘”的称呼,并未不满,扬眉娇笑说道:“上官兄,我们除了今日订交相识之外,并有‘武林七杀’的同名之雅,则我尽力帮你去对付‘三指阴阳’叶一忌,以期获胜赌约,又有甚么值得惊奇之处?” 上官觉心中暗领芳情,点头笑道:“好,多谢玉姑娘,我们在这死谷之中,既无其他收获,不如由我引你去见见‘风尘醉鬼’余长醒兄,彼此商议商议,再定行止。” 欧阳小玉颔首娇笑道:“也好,我比上官兄早来一段时间,业已搜遍此谷,除了发现太阳神尼所留的四句偈语之外,委实别无有关‘太阳三宝’迹象,即令再作勾留,也无甚益处的了。” 上官觉见她已然同意,遂偕同欧阳小玉,走向来路。 谁知等他们各展“缩骨神功”,穿越石壁小洞后,事情又起变化! 所谓“变化”,是那“风尘醉鬼”余长醒的踪迹已无,只在地上划有一行字儿:“我去‘天琴壑’,莱迪事了往聚。” 这区区十一字儿,写得极为潦草,似在极度仓促之下匆匆所留。 上官觉“咦”了一声,皱眉自语说道:“余兄在此等我,怎会又发生甚么匆促之事,赶往‘天琴壑’呢?” 欧阳小玉一旁失笑道:“这种突然发生之事,任你有天大聪明,亦难猜测,我们只消也走趟‘天琴壑’,不就一切明白了么?” 上官觉问道:“华山万壑千峰,范围不小,玉姑娘莫非知道‘天琴壑’在何处?” 欧阳小玉笑道:“要找‘天琴壑’,并不太难,但我们此时还不必立即前去……” 上官觉讶声问道:“为何不必?” 欧阳小玉娇笑答道:“一来‘风尘醉鬼’余长醒兄也是‘武林七杀’之一,身负绝顶神功,他纵独去‘天琴壑’也不致有甚凶险,故而他留语中才叫你事了往聚。二来,既有那么凶神恶煞,不辞千里,远从西北边荒赶来,则这‘太阳谷’藏宝之说,总有几分可信,我们既入宝山,便不宜空手而回,应该向其余十一条分道中,再复略加搜索,才不会让‘三指阴阳’叶一忌,或其他武林人物,占了先机!三来……” 说到“三来”二字,欧阳小玉把语音略略一顿,一双妙目,流注深情地,看着上官觉,缓缓又道:“三来,上官兄既与‘阴风秀士’尤桐有约,便应与他会上一会,免得他在‘太阳谷’事了后,找你不着,以为‘武林七杀’中人,当真怕了他们‘穷边四怪’!” 她这三点看法,说得条条有理,使上官觉只有点头,无法反驳。 欧阳小玉话完,上官觉扬眉说道:“好,我们再在此寻寻‘太阳三宝’,至于‘阴风秀士’尤桐方面,若能遇上,我却是要为身遭惨死的‘云梦居士’柳东阳,向他讨点公道,但万一遇不上时,也只得俟待异日,不必呆等的了。” 欧阳小玉笑道:“对于其余十一条分道,似也不必条条全搜,可加选择,譬如上官兄与我在‘盈’道相逢,总有原因,不会是完全巧合的吧!” 上官觉道:“我曾与余长醒兄略作研究,觉得‘太阳谷’十二分道中,以‘天’字、‘日’字、及‘盈’字三者,较有探索价值,不知玉姑娘是否另有高见?” 欧阳小玉嫣然笑道:“我的意见,恰与上官兄相同,但如今却缩小范围觉得‘盈道业已搜过’,‘日’道可以剔除,我们只须对那条‘天’字分道,费点心事,仔细加以搜查便了!” 上官觉知她必系有见而发,遂含笑注目问道:“玉姑娘怎会突又剔除‘日’字分道,而认定‘天’字分道之中,有特别价值,必须细加搜索!” 欧阳小玉道:“上官兄怎么忘了太阳神尼所遗四句偈语中的笫一句:‘经在天上’?我觉得‘经在天上’的‘天’字,或许便与这‘太阳谷’中的‘天’字分道,有些关联! 上官觉恍然笑道:“还是玉妹聪明……” 他这声“玉妹”,原是叫溜了嘴,想再收口,业已不及…… 欧阳小玉满面春风地颔首笑道:“对了,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未免仍嫌生分,我已对你一口一声‘上官兄’,你便称我‘玉妹’,也不会辱没你‘四绝’……” “四绝狂人”的“狂人”二字,尚未出口,便想起上官觉业已废号改名之事,遂顿住话头,嫣然一笑说道:“上官兄既也觉得有点道理,我们便不必乱费心力,且聚集彼此智慧,好好在那‘天’字分道中,找一找‘太阳真经’!” 上官觉颔首无言,与这位艳丽绝世,自称小姑独处,却被江湖人物称为“玫瑰夫人”的欧阳小玉,一同步出“盈”字分道。 欧阳小玉边行边向上官觉笑道:“上官兄,你发觉我用‘玫瑰追魂刺’,在‘太阳谷’口,一下杀了那多西北边荒的武林人物,会不会嫌我下手太以毒辣?” 上官觉不加掩饰,点头答道:“起初确有此感,但在查验死因之际,发觉他们都是些面目凶恶的黑道枭雄,不是正人君子,遂知你必非无故乱下毒手,对方定必有甚可死之道!” 欧阳小玉好生高兴地,嫣然笑道:“上官兄真是小妹知音,那群东西,既极愚蠢,又极凶暴,他们远道赶来,觊觎‘太阳真经’,但在‘太阳谷’中,穷搜无获之后,竟由其中一两个擅用火器之辈,放火烧山,并欲用强烈炸药,将整个‘太阳谷’,一齐炸毁!……” 上官觉恍然道:“怪不得谷外那片小小松林竟被完全烧枯……” 欧阳小玉道:“小妹见他们当真纵火,遂出面阻止其任意毁损灵景,那群凶邪,非但不听,并口出秽言,才一个个均死在我‘玫瑰追魂刺’下!” 上官觉向欧阳小玉看了一眼,剑眉微扬说道:“玉妹……” 他只说了两字,忽又倏然住口。 欧阳小玉听出上官觉似有难言之处,娇笑说道:“上官兄,我们既已订交,便成好友,你若对小妹有甚规劝,或是训斥,均不妨明言,无须碍口……” 上官觉见她既这样豪爽,遂把语音放得极为温和地,含笑说道:“我是觉得玉妹施展那‘玫瑰追魂刺’,作为暗器,倒属无妨,但刺上似不必再淬剧毒,以免有失第一武林人物身份……” 说至此处,恐怕欧阳小玉有所不悦,又加补充笑道:“这只是我个人私见,玉妹倘嫌我交浅言深……” 欧阳小玉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娇笑叫道:“上官兄说那里话来,这是你的金玉良言,小妹那有不识抬举之理?不过……” 语音略顿,目光飘处,含笑又道:‘不过我‘玫瑰衫’上的刺儿,由于用来防身,均曾淬有剧毒,囊中所贮,则有毒无毒者各半,既承上官兄箴言相诫,除了衫上毒刺,无法去掉以外,小妹便从此永远不再施展囊中所贮的淬毒‘追魂刺’便了!” 上官觉见这样一位曾使武林中正邪各派闻名丧胆的红粉魔头,自与自己结识后,居然态度极好,善听劝吿,心中自极高兴! 加上欧阳小玉风姿绝世,美拟天人,再对上官觉似乎一见倾心,不时巧笑倩兮,流波送意,哪得不使这位一代少年豪客的心房之中,起了阵阵涟漪! 等到欧阳小玉话一讲完,上官觉便含笑说道:“永不再用,那倒不必,因为我们都是胸怀洒脱的江湖人,既无须拘泥假道学,更不宜有甚头巾气,倘若玉妹遇见甚么万恶不赦的强仇大敌,双方到了拼死恶战的千钧一发关头,给它来个以毒攻毒,又复有何不可?” 欧阳小玉微露两列洁如编贝的玉齿笑道:“上官兄,我好欣赏你这两句话儿……” 上官觉一时之下,愕然问道:“是哪两句?” 欧阳小玉一双妙目中,流露触人魂魄的无限深情,缓缓说道:“就是我们都是胸怀洒脱的江湖人,更不宜有甚头巾气……” 话方至此,上官觉突然低低“咦”了一声! 欧阳小玉知道必有异事发生,遂随着上官觉的微诧眼神望去。 原来他们在谈笑中,不知不觉地,已行至“天”字分道的入口之处。 就在那入口处的石壁之上,有人以相当精深高明的内家指力镌石分许,写了“此道已封,妄入者死”八个狂草大字。 欧阳小玉侧颈与自己并肩而立的上官觉,娇笑说道:“上官兄,这字儿是谁所留下?是不是你所说的那位名列‘穷边四怪’的‘阴风秀士’尤桐?” 上官觉颔首道:“大概是他,因为从这运指如飞,镌石如粉的毫无滞状看来,在壁上留字之人,内功极为精纯,具有一流身手!” 欧阳小玉嘴角一披,冷笑说道:“功夫倒是不错,但语气却嫌太以狂妄一点,我就不信所谓‘穷边四怪’,有甚么通天彻地之能,远来中原,猖獗撒野,难道我们‘武林七杀’,便徒具虚名,可以被人随意轻视的么?” 她以肝火已动,一面说话,一面已向那“天”字分道之中,缓步走进。 上官觉自然紧紧相随,边自凝聚功力,贯聚双掌,防范任何突变,边自向那秀眉双挑的欧阳小玉,温言笑道:“诚如玉妹之言,所谓‘穷边四怪’,只不过比我们痴长了几岁年纪,若论真才实学,未必便能彻地通天,惊神泣鬼!但内家高手于遇见强敌之际,必须心平意静,气定神闲……” 欧阳小玉是何等玲珑剔透人物,一闻此言,便知上官觉意外之意,秋波流转地,嫣然一笑接道:“上官兄不必取瑟而歌,我知道适才我因见了壁上留字,业已大起嗔念,犯了强敌当前的平心制胜之忌!” 上官觉见她发话之时,眉间杀气已消,双目神光亦颇澄湛,遂微笑说道:“玉妹慧人,一点便透,如今你灵明既朗,我们可以放手与那相当狂妄的留字之人斗一斗了!” 说话之间,面前又横亘一道石壁。 和那“盈”字分道之中,完全一样,石壁以上,也凿有一个径约尺许的小小洞穴。 但“盈”字分道中,安然无险,这“天”字分道中,却因有人在入口处留字示警,显然于钴越洞穴时,蕴有相当凶险! 上官觉觉得欧阳小玉虽然身负绝艺,也是“武林七杀”之一,在江湖中与自己齐名,但身为男子汉,既遇凶险,哪有让妇女当先之理? 故而,才走近石壁,上官觉神功凝处,根本未与欧阳小玉商量,便当先窜向那小洞之中。 但他纵身之际,双手先伸,内家真气由十指尖端,齐化寒飚,低啸而出! 这样窜法,既令洞穴后有人埋伏,欲加暗算,也可抵御一阵,甚至于把对方出其不意地,伤在锐厉指风之下! 身形电射,一闪过洞,却未遭受到任何算计。 欧阳小玉娇笑道:“多谢上官兄为我犯险开路,石壁那边,有情况么?” 上官觉目光四扫,低声答道:“没有,壁后情况,仍与‘盈’字分道中相同,大概还要经过三数转折,这狭窄谷径,才会开展!” 说话之间,香风微晃,欧阳小玉也已身法灵妙地,穿越小洞。 他们缓缓前行,再二三转折,瞥见前面谷势果开,但似又与“盈”字分道中情况相同,也是死谷,只不过范围稍大,约莫有三数十丈的方圆而已。 正在此时,有个冷冰冰的语音传来道:“来人止步,再前立死!” 欧阳小玉压低语音悄向上官觉问道:“上官兄,发话人的语音,是不是‘阴风秀士’尤桐?” 上官觉方一点头,欧阳小玉便朗声娇笑道:“苏东坡说得好:‘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乃造物者之无尽藏,而吾与子所共适!’姑奶奶啸傲四海,游遍八荒,还未遇见过敢把林泉风月,当作私有产物的狂妄之人,我不单偏要前行,并还走得快些,到看有甚么凶神太岁,能令我死于非命!” 说完,向上官觉略打手式,便以一式“金莺织柳”,极为轻盈曼妙地,向谷势开展处纵去。 上官觉因欧阳小玉已打手式,要自己稍缓一步,遂不便再复抢先,免得她误会自己对她轻视,心中有所不悦。 欧阳小玉的身形尚未落地,一条青衣人影,已从一片林立怪石之后闪出,向她扬掌击去。 对方所用招势,只是极为寻常的一招“笑拍洪崖”,但却比寻常人物至少要快捷到两倍或三倍以上! 就凭这种出奇快捷,便使那招原极平凡的“笑拍洪崖”,变成威力凌厉,极不平凡的奇奥招术! 欧阳小玉前纵之际,便已凝神四顾,防范有人从任何方向,对她暗加袭击! 一来有备,二来她的身法灵妙异常,故而这招‘笑拍洪崖”的来势虽快,欧阳小玉仍可以毫厘之差,闪避开去。 但欧阳小玉不闪,却凌空拂袖,硬接一记! 这原因在于她从上官觉的口中,听出这“阴风秀士”尤桐为人太骄,作事太狠,遂立意要杀杀对方威风,也籍此伸量伸量所谓‘穷边四怪”中人,究竟有多高功力? 欧阳小玉既存这种心意,则在凌空拂袖之上,看似漫不经意,其实却凝足了十一成的内劲! 双方劲力一接以下,欧阳小玉的胸中血气一阵翻动,身形倒飞三尺。 那条青衣人影也站桩不住,往后移了两步。 欧阳小玉银牙一咬,暗恨对方果然心肠太狠,手下太辣,因为一掌才接,自己手腕间便觉得有种阴森森的奇冷感觉,透骨袭入,并欲沿臂而上,向脏腑侵去。 她乃大大行家,当然知道这种现象是“阴风秀士”尤桐在一见面下,便用出了“五毒阴风掌”或“冰魄神功”等阴损狠毒功力! 尚幸欧阳小玉早存戒心,凝功防变,如今意念一动,立即封死了右臂通心血脉,而把那丝寒毒,禁在肘际,运用本身玄功,加以炼化! 既想以功炼毒,自须争取一段时间,欧阳小玉遂向上官觉娇笑问道:“上官兄,这位青衫朋友,好厉害的掌力,他就是你所说‘穷边四怪’之一,名叫甚么‘阴风秀士’尤桐的么?” 上官觉点点头答道:“正是,正是……” 他在答话时,忽又听得欧阳小玉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自己耳边,悄然说道:“上官兄请不要说出我的外号,并替我拖延个盏茶时分,我才好如你之言,以毒攻毒!” 这时,尤桐也为欧阳小玉的功力所惊,目注上官觉道:“上官明友,这位姑娘是谁?” 上官觉知道“欧阳小玉”的真实姓名,从来不为世晓,故而从实说道:“这位姑娘,复姓欧阳,双名小玉,是我新交友好。” 尤桐从鼻中“哼”了一声道:“欧阳小玉?尤某耳中从未听见过这个姓名……” 欧阳小玉也从鼻中冷哼一声,接口说道:“若不刚刚由上官兄口中闻得,我也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甚‘穷边四怪’和‘阴风秀士’。” 尤桐勃然大怒道:“丫头,你敢无礼,弄舌张牙,难道还不知厉害?” 欧阳小玉冷笑道:“有什么厉害?刚才一掌互接,我倒飞三尺,你还不照样也后退两步,彼此还不是铢两悉称,秋色平分……” 尤桐听她说至此处,接口叱道:“什么秋色平分?刚才尤某是以为杀鸡何必牛刀,只用了九成掌力!” 欧阳小玉因自己适才已凝足了十一成的内劲,闻得尤桐之言,心中不免吃了一惊! 但表面却仍神色不露地,傲然挑眉说道:“你又怎知我不是只用了七成劲或八成力呢?……” 尤桐怒道:“丫头不必徒逞口舌,我们再度较量,你若逃得百招以外,尤某从此便永隐西荒,不谈武事!” 这位阴风秀士,一向极为狂妄,但经一掌互接,已知对方这美艳绝世的紫衣少女,身怀上乘武学,不是易与,才大敛狂态,把胜负之数,定为百招。 欧阳小玉笑道:“你尽管全力施为,百招之内,我若被你沾上一丝衣角,以后便不姓欧阳!” 尤桐目闪凶芒,厉声迫问道:“不姓欧阳,却姓甚么?” 欧阳小玉妙目流波,瞟了上官觉一眼,语蕴深意地,嫣然笑道:“上官兄,我若输了,便沾你点光,改姓上官好么?” 上官觉道:“好!……” 一个“好”字出口,才觉得欧阳小玉言外有意,不禁向她注目看去。 恰好,欧阳小玉也正在向他流送秋波,两人目光一接,灵犀互通,脸上俱都微微一红,心中也俱都感觉到一种异常舒适的甜甜滋味! 尤桐哪里晓得自己在替这双年儿名技均极为相配的英雄侠女,暗系红丝,凶心狂炽地,向欧阳小玉喝道:“我们赌约已定,何时交手?” 欧阳小玉笑道:“如今开始……” 语音才发,紫衫已飘,居然极为胆大地,抢中宫,踏洪门,欺身探臂,一式“天台指路”,直袭尤桐前胸,跟着转化为“蟾宫折蕊”、“瑶台探花”,幻起了百变千奇的漫天掌影! 尤桐没想到欧阳小玉说打便打,发动得这般快法…… 刚才他仅凭一个“快”字,便能使那招原本平凡的“笑拍洪崖”,化腐朽为神奇,如今欧阳小玉也快,快得和他不相上下,但那“天台指路”“蟾宫折蕊”“瑶台探花”等连环三式,却是独门秘学,威力遂较尤桐适才向她攻击之时,格外来得凌厉! 由此原因,饶那“阴风秀士”尤桐身负巨额高武学,也被欧阳小玉攻得有点仓忙窘迫地,接连闪身退避! 欧阳小玉得理之下,怎肯让人,连环三掌之后,跟着又是连环三脚! 这三脚也相当有名,是“无影脚”,“勾魂脚”,以及梁山泊好汉行者武松于醉打蒋门神时,所施展过的“鸳鸯锁子连环脚”! 连环三脚攻势的凌厉程度,本不下于刚才施展的连环三掌,但“阴风秀士”尤桐确实功力不凡,知道如此作战,先机尽失,只有挨打吃亏,遂在百忙中,趁着以巧妙身法,“倒踩七星”,闪过欧阳小玉“鸳鸯锁子连环脚”的猛踢之时,还了一招“手挥五弦”。 罡风怒卷,寒意侵人,显然于掌招中蕴有阴毒玄功在内! 欧阳小玉似因一见面时,吃过暗亏,对于这招“手挥五弦”,竟不肯硬接,娇躯微闪,避了开去。 就这轻轻一闪,尤桐便已板扳回所失先机,狞笑喝道:“上官朋友,我已邀了欧阳姑娘六招,如今开始正式对敌,请你记清招数!” 话音一了,一条青衫人影,和一条紫衫俏影,往中合处,便自难解难分地,斗了个鬼泣神嚎,天惊石破! 第七章 寒潭夺宝 独孤萍性情高傲,从不服人,如今也不禁发自内心地,向冷玄冰抱拳说道:“冷女侠……” 三字才出,冷玄冰便摆手接道:“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我冷姊姊吧。” 独孤萍改口赞道:“冷姊姊不论在功力或胸襟之上,均高明无比,超人一等,我那位性格怪僻不近人情的叶师叔,居然被你感化得如他所说的‘走回头路’了!” 冷玄冰道:“萍妹谬奖,我除了以独门玄功,配合‘雪魂珠’阴寒本质,尚略具威力外,哪有甚么高明之处?如今,我要谢谢真正高明之人……” 包括见多识广,久走江湖的“风尘醉鬼”余长醒在内,在场诸人均听得为之一愕,不知冷玄冰所说的“真正高明之人”,是指哪个? 余长醒、独孤萍、独孤娟等愕然注视之下,只见冷玄冰竟向那尚自席地静坐的“落拓王孙”马必昌,一抱双拳,朗声叫道:“马兄,你大概早就复原了吧?小妹冷玄冰谢过马兄的高明指点!” 这两句话儿,更把余长醒,听得莫名其妙? 马必昌果然双目一睁,飘然起立,向冷玄冰长揖笑道:“马必昌先谢过冷……冷姑娘的再生之德……” 余长醒这时正摸出酒瓶,喝了两口,见状之下,怪笑叫道:“你们不要这样谢来谢去,我老醉鬼就在闷葫芦中,太以难受,冷姑娘请告诉我,马老弟究竟给了你甚么高明指点?” 冷玄冰毫不隐瞒,应声答道:“马兄是以‘蚁语传声’功力,择人专注地,在我耳边告以‘降人之力,不如降人之心,终身为奴,不如终身为友’!” 余长醒失声赞道:“高明,高明,这指点的确高明,但也要有冷姑娘这等高迈胸襟,才会接受马老弟的高明指点!” 冷玄冰目注马必昌道:“马兄,我长衫下摆上那个小小指洞,大概也是你所弄的?” 马必昌点头笑道:“我早知叶一忌玄功必败,故而在冷姑娘闪避对方攻势,衣角扫过我坐处近侧之际预留了这一伏笔……” “伏笔”二字,才一出口,便被余长醒一把抓住,瞪眼问道:“马老弟,你不是被了了凶僧头上七粒戒疤打中,七种奇毒,一齐攻心,性命已在呼吸间了么?怎会这快便能施展‘蚁语传声’神功,并凝聚真力,悄然出指,把冷姑娘长衫下摆上点了一个小洞?” 马必昌笑道:“余兄,你知不知道冷姑娘喂我所服的两粒甚么丹药?” 余长醒皱眉道:“这叫我如何猜法?但任何丹药也不会灵验过是称当世第一神‘三指阴阳’叶一忌所炼,内蕴‘千年雪莲实’的‘雪魂丹’吧?” 马必昌失笑道:“‘雪魂丹’不过内蕴‘千年雪莲实’一些成分而已,冷姑娘喂我所服的,却是‘北天山冰魂谷’中特产天材地宝,两粒真正地‘千年朱红雪莲实’呢!” 余长醒“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如此,难怪你早已祛毒复原,恢复功力……” 马必昌以万分诚恳的感激眼神,向冷玄冰略一注目,正色说道:“我因祸得福,既领受冷姑娘深恩盛惠,便索性暂不起立,静静运气调元,使‘千年朱红雪莲实’的罕世药效,遍达全身……” 冷玄冰道:“马兄,你不要开口深恩,闭口盛惠,可知道我是先受你的恩么?” 马必昌诧道:“我虽久仰冷姑娘英名,今夜尚风萍初识?怎会……” 冷玄冰扬眉道:“风萍未识,恩惠先临,马兄大概未曾想到我是冷重霄的堂妹……” 马必昌恍然笑道:“怪不得冷姑娘与冷重霄况,眉目之间,有点相似,但那是戋微小事,怎能说是恩惠?” 冷玄冰道:“家伯在京垂危,临终思见爱子,我堂兄由甘肃赶往京中,星夜风霜,病倒客栈,马兄不仅以岐黄妙术,替他治愈重病,赠予盘缠,更把你一向视如性命的‘瘦龙驹’,慨然送我堂兄,使他或能倚仗龙驹的千里脚程,及时见父一面,这种恩德,比我两粒‘雪莲实’,大得多了!” 马必昌知道对于冷玄冰这等胸襟之人,多说感恩之语,便落俗套,遂转过话头,含笑问道:“冷姑娘所说在濮阳高居所重病待救,请叶一忌赶去施医之人,又是谁呢?” 在场诸人,闻言均自一愕。 冷玄冰目光一扫,扬眉说道:“诸位竟都不知道么?欧阳小玉就是‘武林七杀’之中的‘玫瑰夫人’!” 连余长醒都一向把玫瑰夫人视为邪派人物,故而弄不懂分明是正派侠女的冷玄冰,怎会对玫瑰夫人安危,表示如此关切? 冷玄冰玲珑剔透,冷雪聪明,她从余长醒双眉略蹙的神情之上,业已猜出他心中所想,遂继续说道:“不单玫瑰夫人已入正途,她从此以后,可能还变成上官夫人……” 马必昌急急问道:“冷姑娘所说的‘上官’,指‘四绝狂人’上官狂兄?……” 余长醒在旁加以纠正地,摆手笑道:“马老弟错了,上官老弟不单业已废除‘四绝狂人’之号,并与‘狂’字绝缘,改名为上官觉了。” 马必昌笑道:“这到是天大喜事,但上官觉怎会和玫瑰夫人……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旧交情么?” 冷玄冰道:“不是,他们是三生缘定,一见倾心,我于此前恰巧遇见我堂兄冷重霄,复遇见怀抱‘玫瑰夫人’欧阳小玉,赶往濮阳高医寓求救的上官觉兄,才知道华山中风云际会的热闹情况。” 马必昌这是目光凝注,双眉皱锁,似乎正在出神! 余长醒问道:“马老弟,你在想些甚么?” 马必昌答道:“我是弄不懂应该在此出现的两个人儿,为何至今不见?” 余长醒道:“老弟指的是谁?” 马必昌目光略扫独孤萍独孤娟二女,含笑答道:“黄山前辈隐侠‘日月双环’鲍伯刚的哲嗣鲍继刚,上官狂……上官觉兄的介弟上官瑜。” 一听提到鲍继刚和上官瑜,独孤萍和独孤娟姊妹脸上,立现关切神色。 余长醒突然叫了一声“哎呀!” 马必昌注目问道:“余兄何事吃惊?” 余长醒皱眉答道:“我是觉得这两位老弟恐怕正陷入甚么重大困难之中,甚至于还会有点危险?” 独孤萍听得一震,急声问道:“余老人家怎会有此想法?你也认得上官瑜和鲍继刚么?” 余长醒道:“我并不认识这两位老弟,但根据耳闻所得,恐怕他们业已陷入甚么凶邪算计之中?” 独孤娟道:“余老人家,你听得了甚么讯息?” 余长醒眉峰微蹙地,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余长醒在“盈”字分道的石壁小洞之外,等待上官觉时,因上官觉入洞颇久,等得无聊,遂想饮酒解闷。 谁知还未打开酒葫芦时,便听得来路“盈”字分道之上,起了脚步声息。 余长醒正在猜想来人身份之际,另一阵急遽脚步声,又复传来,并有人发话叫道:“堂主,奉神君之命,叫你不必穷搜‘太阳谷’了,那十三枚‘太阳夺命钱’,已获确讯,是藏在‘天琴壑’的寒潭水眼之中,神君命我们快点赶去,并设法擒住那两名企图取宝,并可能与‘武林七杀’颇有关系之人!” 先来之人,应了一声,跟着便与后来之人,双双回头,走向“盈”字分道以外。 余长醒因知举世群雄,纷来关中夺宝,故而闻言之下,起初并未在意。 但转念一想,那所谓“神君”,既对“武林七杀”,甚表关切,莫非就是与“幽灵鬼母”,合建“七杀冢”,意欲埋葬“武林七杀”,称霸武林的“七杀神君”? 越想越觉大有可能,但对甚么“董堂主”等奉命设法相擒的另两名与“武林七杀”颇有关系之人的身份方面,却是无从推测。 “七杀冢”本来就是谜! “七杀神君”是谁? “幽灵鬼母”是谁? “七杀冢”内情况,究竟如何? 他们是个甚么组织? 组织之中,又有多强实力? 这些,全是“武林七杀”所亟欲揭开的谜,但这些谜儿,不能凭空猜测,智能实际查探,而查探起来,也因茫无头绪,必将大费手脚! 如今,在茫无头绪中,突然出现头绪,并与“太阳三宝”之事,搭上密切关联,怎不引起余长醒的极大兴趣? 他一听壁上小洞之中,仍无上官觉的任何讯息,遂立意不再呆等,留下字儿,约定相会地点后,便向“天琴壑”寻去。 这位“风尘醉鬼”足迹几遍天下,华山更是旧游之地,路径极熟,故而别人难寻“天琴壑”,他则是一寻便着。 未达“天琴壑”底,已闻人声嘈杂,余长醒以为定是“七杀神君”手下,在此向人寻衅,熟料到后一看,竟是“落拓王孙”马必昌为救独孤姊妹,以“七巧金环”震死“酒色如来”了了僧,但自己也连中了了僧垂死反噬的七粒“喂毒菩提”,独孤萍独孤娟,正为援救马必昌的性命,对性格怪僻,不通人情的“三指阴阳”叶一忌苦苦哀告…… 说至此处,余长醒伸手指着独孤萍独孤娟道:“起初我还以为两位独孤姑娘,就是甚么‘董堂主’所奉令要对付之人,如今听马老弟所述,才知另外还有鲍继刚、上官瑜二位,上官瑜又是上官觉之弟,岂不正与‘武林七杀’,关系密切么?” 独孤娟黛眉微蹙,向群侠中显然最足智多谋,喜于分析事理的马必昌看了一眼。 马必昌知晓她是对上官瑜的安危关心,遂含笑问道:“娟姑娘是否奇怪鲍继刚与上官瑜两位老弟,为何不见踪迹?” 独孤娟点头道:“不单未见他们,我们也未见余老人家所猜测的‘七杀神君’手下凶邪。” 马必昌笑道:“这到并不足怪,因为今夜‘天琴壑’下,来的能人太多,‘武林七杀’中,便占四位,再加上贤姊妹与‘穷边四怪’中的‘三指阴阳’叶一忌,纵有其他魑魅魍魉,也必缩尾藏头,哪里还敢再露面生事?……”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一扫四外,继续笑道:“至于鲍继刚、上官瑜两位老弟,迄未赶到‘天琴壑’之故,多半是在途中受阻,或许‘七杀神君’手下凶邪改变原计,半路邀劫……” 独孤娟皱眉道:“马大侠分析得极有道理,我们应不应该设法为他们打个接应?” 马必昌点头道:“应该,应该,我们都去,因为此事既与‘武林七杀’有关……” 冷玄冰突在一旁接口道:“你们去吧,我要根据余老人家之言,先看看这寒潭之下,是否有个水眼?‘水眼’之中,是否真有十三枚‘太阳夺命神钱’,免得这种武林异宝,为凶邪所得,增长不少凶焰!” ??? 余长醒突向马必昌抛过一瞥奇异眼色! 马必昌正有点不明白余长醒眼色之意,余长醒又向他怪笑说道:“设法寻觅鲍继刚上官瑜两位老弟踪迹,打个接应之事,有我老醉鬼,与两位独孤姑娘,便已足够,冷姑娘要下寒潭,须忌凶邪暗算,马老弟应该留此,为她护法。” 马必昌体会出余长醒深切关照之意,不露神色地,点头说道:“余兄说得对,小弟理当为冷姑娘效劳,但我们却在何处相会?” 余长醒笑道:“我们要到处找人,踪迹难定,假如事情顺手,很快办妥,便仍向‘天琴壑’,否则,三天之后,大家都去‘华山’最有名的,‘陈抟下棋亭’吧!” 说完,便与心中焦急之情业已形于神色的独孤二女,飘然而去。 马必昌送余长醒等去后,回过头来,向冷玄冰含笑说道:“冷姑娘当真要下寒潭水眼么?” 冷玄冰点头答道:“关中八方俊杰,齐集,谁不是为‘太阳三宝’而来?既然获此讯息,又已到了地头,当然应该下去看看。” 马必昌双眉一蹙,默然不语。 冷玄冰见他如此神情,愕然问道:“马兄皱眉则甚?莫非认为我不宜下潭?” 马必昌神色疑重地,颔首道:“我有三点顾虑……” 冷玄冰接口道:“甚么顾虑?马兄请说出来,我们研究一下。” 马必昌道:“第一点是余长醒从对方口中所闻之语,未必是真?因为照理说来,那‘七杀神君’手下,不应把如此高度机密,轻易泄漏!” 冷玄冰双眉微挑道:“这顾虑虽有道理,当当时对方不知谷内‘盈’字分道之内,尚藏有一位‘风尘醉鬼’余长醒,背后之语,或系真情?再说即令讯息是假,也不过只令我白下一趟寒潭而已,又没有亏损!” 马必昌向冷玄冰看了一眼道:“第二点顾虑是即令余长醒兄所闻讯是真,则‘七杀神君’怎肯甘心听任旁人下潭取走‘太阳夺命钱’,他们必在暗处,设下厉害的埋伏!” 冷玄冰极为同意地,连连点头说道:“这项顾虑,极有道理,但我人在水中,对方无奈我何,出水以后,也不怕他,只于将出水而未出水的刹那之间,或使对方有机可乘,那时便需麻烦马兄,为我抵挡片刻的了!” 马必昌笑道:“当然,当然,马必昌义不容辞,必以全力为冷姑娘护法!” 冷玄冰闪动两道淸澈如水的逼人目光,看着马必昌道:“马兄的第三项顾虑,是甚么呢?怎么尚未说出?” 马必昌道:“黄山大侠‘日月双环’鲍伯刚曾于‘始信峰’绝顶,一座秘密石室中,获得太阳神尼所遗有关‘太阳三宝’藏处的四句偈语是‘丹在天上,经藏重泉,髓血不冻,乃得神钱’!” 冷玄冰一抱双拳道:“多谢马兄指点,告此极具价值的太阳神尼遗偈,但小妹弄不懂这……这也能是‘顾虑’么?” 马必昌投过相当真挚的关切目光道:“怎么不是顾虑?冷姑娘难道未曾注意到‘乃得神钱’之上的‘髓血不冻’四字?加上水属寒潭,水眼以内,定冷度更烈……” 冷玄冰听至此处,连连摇手地,截断马必昌的话头说道:“多谢马兄一片关切之意,但小妹自幼生长于冰天雪地,一身水性,便在冰寒澈骨的雪泉内练就,何况尚有‘雪魂珠’在身,能克酷热,足耐奇冷,马兄尽管释忧,不必为我挂虑的了!” 马必昌失笑道:“好,我三般顾虑,俱被推翻,冷姑娘请下寒潭,但……” 语音顿处,目注冷玄冰道:“但冷姑娘未带水衣水靠……” 一语才出,冷玄冰已伸手腋下,解开钮扣,意欲脱掉她所着那件宽宽大大的玄色长衫。 马必昌心中一跳,脸上一热,赶紧转过身去。 冷玄冰见状叫道:“马兄,你是名驰八表的‘落拓王孙’,武林大侠,想不到竟仍有些酸腐头巾气息,请尽管回身,不必如此道学!” 听她这样一说,马必昌只好又复回过身来。 目光注处,看见冷玄冰在宽大的玄色长衫之内,所着的竟是一套闪闪发光,似网非网,似皮非皮,像是特殊丝织的玄色紧身劲装。 如今,冷玄冰取出四根玄色丝带,自行把裤腿折好扎紧后,把所剩两根丝带,递向马必昌道:“马兄麻烦你替我把袖口扎紧,我这身衣服乃用北天山蚕丝所织,入水不濡,只消把袖口裤腿扎好,便变成一袭罕世难觅的上乘水靠!” 马必昌一面替她扎袖口,一面却在心跳! 心跳之故,不是衡量周围形势,又起甚么顾虑,而是起于男女之间的本能反应。 “玄冰玉女”冷玄冰生得绝美,美的程度要胜过那两位已相当美艳英秀的独孤萍和独孤娟! 但由于她作男装,穿了一件宽宽大大的玄色长衫,以致英气虽增,妩媚却减,美得只令人为之心折,不令人为之心跳! 如今,长衫一脱,里面穿的是件紧身劲装,侠女体强,发育自健,该高的地方,既如双峰插云,该细的地方,又只袅娜一握,于是,美的性质变了,英气稍减,妩媚大增,由令人心折,变成令人心跳! 尤其马必昌替她绑扎袖口,彼此距离太近,兰香暗度,芗泽撩人,加上马必昌不愿被她讥为酸腐道学,大胆作刘桢平视之下,一颗心儿,遂由微跳,到狂跳,终于竟大跳特跳!…… 马必昌奇怪了,因为他是位“落拓王孙”,这位“王孙”,在“落拓”之前,曾“十年一觉扬州梦”,曾“乱掷黄金买阿娇”,在销金帐内狂过,在美人膝上醉过,不是没有尝胭脂滋味的“土男人”,甚至于他曾经见过与冷玄冰美得不相上下的绝代娇娃,也一样看得开,勘得破,拿得起,放得下,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无法控制自己地,一心怦怦,狂跳不已…… 难道…… 念方至此,冷玄冰突然问道:“马兄,你是‘武林七杀’之一,难道竟没有见识过大场面,经历过大风险么?” 马必昌被问得一怔? 冷玄冰目光微垂,看着马必昌的一双手儿,继续说道:“马兄若没有见识过大场面,经历过大风险,为何竟紧张得双手发抖,替我把左手袖口,重绑了三次之多?” 马必昌这才知道自己在心头狂跳之下,有所失态,不禁耳根一热,俊脸立告通红,赶紧镇定心神,替冷玄冰把左手袖口扎紧。 冷玄冰毫不忸怩地,把两道目光,盯在马必昌那张通红俊脸之上,扬眉说道:“马兄‘落拓’青衫虽敝,‘王孙’气质犹在,你这张脸儿,红得好可爱啊!” 她是一面说话,一面动作,在话音了后,已如一条水獭般,灵巧娇捷地,双手伸处,刺波入潭! 但在入潭的刹那之前,却产生了一桩足使马必昌脸红以上,更添脸红,心跳之中,越发心跳的事! 那是冷玄冰说到“你这张脸儿,红得好可爱啊”之际,竟觚犀微露,贝齿粲然地,向马必昌妩媚一笑! 说他脸红,自使马必昌的一张俊脸,红上加红! 对他发笑,遂使马必昌的一颗心儿,跳上加跳! 因为“玄冰玉女”冷玄冰的“脸上笑容”,便和玫瑰夫人的“七朵黑色玫瑰”,风尘醉鬼的“七彩磁质酒瓶”,魔眼淫尼的“七尺长发”,酒色如来的“七粒戒疤”,四绝狂人的“七寸毛锥”,以及落拓王孙的“七巧金环”一样,是威震武林的“七杀”之一! 根据江湖传言,冷玄冰那张美绝天人,娇媚盖代的脸庞儿,好似被万载玄冰,加以冻结地,从来不笑,只有在怒极之时,才稍稍一掀唇嘴,而对方多半就在她这冷然一笑之间,中了“玄冰气劲”,髓血皆凝,飞魂绝命! 的确,冷玄冰自现身以来,从未笑过,连要“三指阴阳”叶一忌赌了重注,双方恶斗之下,都未冷笑过一声半声! 当如今竟对马必昌嫣然送笑,岂不令马必昌的一颗心儿,几乎要跳出腔子外来? 当然,她是甜笑,不是冷笑,也未在一笑之下,向马必昌发出冻髓飞魂的“玄冰气劲”! 但马必昌心中明白,甜笑的威力,比冷强上百倍,冷玄冰这一笑,没有杀他的人冻他的髓,却已夺他的心,摄他的魂,使自己这“落拓王孙”,将永远臣服,企图得主青睐,甘为妆台奴隶…… 冷玄冰水性极高,入水时波纹甚小,但就这点小小波纹,便吸引得马必昌痴然注目,陷入遐思! 遐思之中,危机暗起! 在马必昌身后十来丈外的密密草树之中,悄然出现了两名黑衣人。 这两名黑衣人,身法极快,更会把握时机,在马必昌对水痴思的刹那之间,便已悄无声息地,掩进数丈。 但马必昌虽然人为情迷,正对冷玄冰入潭时所激起的水面波纹,痴然注目,悠悠出神,却因一身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其耳目聪明,仍非寻常人物,所能比拟。 两名黑衣人才一进入十丈距离,马必昌便已有了觉察…… 但他艺高胆大,又听出来者只有二人,遂佯如未觉,仍自静静目注水潭水波。 那两名黑衣人见已掩进到六七丈距离,马必昌仍无警觉,遂双双一打手势,腾身猛纵,并一个取出五柄月牙飞刀,一个左手戴了鹿皮手套,扣了一把五色毒砂在手! 第八章 冢中戏敌 这两人足迹,几遍华山,仍未遇着余长醒暨独孤姊妹。 到了第三日上,马必昌与冷玄冰赶至“下棋亭”践约,方发现余长醒的留书,说已获鲍继刚上官瑜二人落入“天地帮”手中确讯,遂与独孤姊妹赶去“七杀冢”,设法营救! 马必昌看完余长醒留书,皱眉道:“冰妹,我们错了!” 冷玄冰道:“错在何处?” 马必昌道:“我们不应先游别处,若是先来‘下棋亭’,纵然未能与余长醒兄相遇,也可循他们前往‘七杀冢’的路径,及时追上,如今有了三日之差……” 冷玄冰听至此处,接口问道:“你是怕他们到了‘七杀冢’中,发生危险?” 马必昌方一点头,冷玄冰又复笑道:“你这种想法,似乎有点多虑,慢说‘风尘醉鬼’余长醒也是‘武林七杀’,便连独孤萍独孤娟姊妹也家学渊源,具有上乘身手,‘天地帮’中,那群鼠辈……” 马必昌仍自面带忧色,皱眉说道:“冰妹休看‘七杀殿下’皇甫泽等,在此不堪一击,但‘七杀冢’中,遍布机关埋伏,他们得了地利,情况便自不同!再说那‘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既敢起下以‘七杀冢’尽埋‘武林七杀’,独霸武林雄心,定必总有一些惊人实学,绝不可加以轻视!” 冷玄冰失笑道:“‘落拓王孙’一向独来独往啸傲江湖,怎的如今有了‘玄冰玉女’结伴,反而胆怯起来?……” 马必昌苦笑道:“我不是胆怯,只是有点为余长醒兄暨独孤萍独孤娟姊妹担心!” 冷玄冰道:“时过三日,我们胁无双翅,担心又有何用?且到华阴县城,各买一身衣服后,尽快赶去就是。” 马必昌知晓冷玄冰要买衣服之举,必有其他用意,但也未加追问。 ×      ×      × 冷玄冰所买的只是两件内衣,暨一些针线等物,买妥后,便命马必昌独自在旅舍大厅用酒,她则躲进房中,不知作些甚么?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冷玄冰呼唤马必昌入房,含笑问道:“马兄,你是绝顶聪明人物,猜不猜得出我在作些甚么?” 马必昌思索片刻,摇头笑道:“无边无际,我摸索不着……” 冷玄冰道:“我在改造‘太阳三宝’……” 这句话儿,把马必昌着实吓了一跳! 冷玄冰含笑道:“我说太笼统了,应该只是改造‘太阳夺命钱’……” 马必昌愕然问道:“‘太阳夺命钱’还能加以改造么?” 冷玄冰娇笑道:“怎么不能?马兄生平不用暗器,我也如此,故而设法把‘太阳夺命钱’,改造为‘太阳保命钱’,‘夺命’不如‘保命’,‘度人’胜于‘杀人’,你大概对此不会反对!” 说完,便取了一件内衣,向马必昌含笑递去。 马必昌接过一看,才知道冷玄冰是把那六枚“太阳保命钱”,以极佳针线手段,紧紧缝缀在内衣上,防护住前胸后胸背的六处致命要穴。 冷玄冰道:“这东西既然锋芒极利,截金切玉,无坚不摧,我遂料想它的本质也定然无坚可摧,只是尚未加以试验而已。” 马必昌向那“太阳夺命钱”细看几眼,摇头笑道:“不必再试验了,但东西分明是用‘西方乌金’,加杂‘海底寒铁’费尽苦心,治铸而成,自然无坚可摧,冰妹把它缝在衣上,变成六片能御任何刀剑暗器掌力的‘护穴龙鳞’,委实再妙不过!” 冷玄冰正色道:“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不少身怀绝艺的侠义之士,往往偶一不慎,便损折在江湖宵小的鬼蜮行为之下!我们此去‘七杀冢’,不单步步是险,机关密布,所面对的也均是‘七杀神君’、‘幽灵鬼母’那等意料中必然穷凶极恶,无所不为的阴险毒辣人物,利用太阳神尼遗宝,加上一层防护,似乎可以放心多了?” 马必昌点头赞道:“保命当然强于夺命,冰妹这种念头,太以正确高明,但你自己呢?是否也与我作了同样……” 冷玄冰拿起另一件内衣,向他加以展示,并含笑说道:“和你所防护的部位,完全一样,只不过你我身材不同,无法互相易着而已,这十三枚神钱中的十二枚被我加以改造,用来保命,另外还余一枚在我身边,到了‘七杀冢’后,若遇手段过于卑鄙,心肠过于毒辣的万恶凶邪,我或许会破例施展一次暗器,让对方尝尝这‘太阳神钱’的‘夺命’滋味!” 马必昌扬眉说道:“冰妹既已完工,制成‘防身宝衣’,我们就穿在贴身,快点赶路,因为事有变化,我担心‘风尘醉鬼’余长醒兄,或许会孤掌难鸣,遭逢凶险!” 冷玄冰听得微感意外地,愕然问道:“马兄,你怎知事有变化?是有了甚么变化?” 马必昌道:“我适才在前店饮酒因索量甚多,引起店家惊讶谈论,才知余长醒兄与独孤萍独孤娟姊妹,于昨日此刻,也来店中饮酒……” 冷玄冰道:“他们难道在此中人算计,发生了甚么意外?” 马必昌笑道:“意外虽有,却非中人算计,据店家说是有位穿红衣的中年美妇,突然入店,与余长醒兄略起言语争执,终于使独孤萍独孤娟姊妹,满面泪渍地,跟随那红衣美妇而去。” 冷玄冰皱眉道:“这样说来那红衣美妇定是独孤萍独孤娟姊妹之母,名列‘穷边四怪’中的‘血娘娘’独孤美了!” 马必昌颔首道:“我的想法与冰妹完全一样……” 冷玄冰走入内室,一面更衣,一面高声叫道:“马兄,你也赶快换衣服,这种情况委实使余长醒兄处于孤掌难鸣之下,我们要倚仗功力,尽快赶赴‘七杀冢’了!” 马必昌怎忍辜负冷玄冰的情意,遂把那件上缀六枚“太阳神钱”的内衣,贴身穿好,笑声说道:“我们虽应尽快赶到‘七杀冢’,却不知是否能与余长醒兄遇上?” “此话怎讲?余长醒兄不是俗人,具有绝世身手,你竟料他会败得那快,或是死得这样容易?” 马必昌笑道:“冰妹会错意了,余长醒兄论功力或与我们各有专长,彼此在伯仲之间,论江湖经验,则见多识广,年老成精,至少比我们高出一筹以上!故而我说是否能与他相遇之意,并非指他败得太快,或死得十分容易,而是指他可能会中途变计,不去‘七杀冢’了!” 冷玄冰这时已把衣服换好,走出内室,注目问道:“马兄这样说法,又是有甚讯息?” 马必昌笑道:“也是适才于店家口中听得,据说红衣美妇把独孤姊妹带走后,余长醒又独自饮酒十斤,于结帐出店时,口中嘟嘟嚷嚷,说的全是‘救人’‘找人’‘救人’‘找人’四字!” 冷玄冰道:“所谓‘救人’,自然是去救落在‘天地帮’手中的鲍继刚和上官瑜,但‘找人”二字,却……” 她尚在沉吟,马必昌却已接口说道:“据我臆料,余长醒兄定也觉得此去‘七杀冢’,不宜声势太孤,他想找的,不外两路人马!” 冷玄冰笑道:“一路定是你我,另一路却是谁呢?” 马必昌扬眉答道:“那也并不难猜,定是在余兄好友濮阳高处疗治伤势的上官觉兄和‘玫瑰夫人’欧阳小玉!” 冷玄冰道:“对,上官觉是上官瑜的胞兄,余长醒除了找寻帮手,增强实力外,也把上官瑜落入‘天地帮’手中之讯,报与上官觉兄知晓。” 马必昌含笑道:“正因如此,我才说未必追得上余兄,他若急于救人,自然立赴‘七杀冢’,倘若沉稳持重,先去找人,则反而会比我们迟到一步!” 冷玄冰妙目流波地,看着马必昌道:“马兄,余兄若先找人,我会怎样找法?” 马必昌笑道:“‘华山’路近,他自然回头先找我们,找不着时再去找那一定找得着的上官觉兄暨欧阳小玉。” 冷玄冰皱眉道:“我们连日遨游,几迹找遍华山,怎的竟未遇着余兄?……” 马必昌含笑道:“这道理极为简单,我们遍游‘华山’,却未再游‘天琴塾’,余兄若想寻找我们,则第一步必去‘天琴壑’,彼此便无法谋面。” 冷玄冰苦笑道:“如此分析起来,我们也不必再回‘天琴壑’,因‘华山’幅员太广,万一再度错过,反而误了援救鲍继刚、上官瑜之事,何况余兄未必先去找人,他若先去救人,我们更得赶紧接应!” 马必昌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我催促冰妹换衣,快点赶路之意。” 说完,便唤来店家,付了房饭酒帐,与冷玄冰一同赶路。 这一男一女两位奇侠,都是当代武林中的绝顶高人,急于赶路之下,真如电掣云飘,迅捷轻灵已极! 冷玄冰如今已遵从马必昌的请求,把凛若冰霜的绝代娇容,变成了笑口常开的春风俏面,边自飞驰,边自向马必昌笑道:“马兄,我们到了地头后,是明拜‘天地帮’还是暗入‘七杀冢’?” 马必昌看她一眼,含笑说道:“冰妹,我暂时不答此问,且各书一字于掌,看看彼此心意,是否相同?” 冷玄冰点头笑诺,两人同时写好,一舒掌心,居然均是“暗”字。 马必昌笑道:“明拜‘天地帮’,除了最多索回鲍继刚、上官瑜外,无法及于其他,暗入‘七杀冢’则可顺便探悉这凶邪组织的布置如何,究竟有多强实力?” 冷玄冰妙目一转,扬眉说道:“尤其马兄与‘幽灵公主’上官娇所订约期是一月之内,对方均想不到我们随后便来,可能有些恶毒布置,到还措手不及,正在安排之中!” 马必昌正在点头忽又皱眉说道:“不过‘天地帮’不是普通窑垛,而是设在‘七杀冢’下,我们暗入其间,若想不动声色,恐也不容易呢!” 冷玄冰道:“话虽不错,但‘天地帮’既想争霸武林,雄心不小,人数定必不少,在他们不能老是从‘七杀冢’出入,可能另有出入门户,也必时常有出外办事之人,我们到了地头后,只消不躁不急,先把出入门户摸清,便不愁无法进入‘天地帮’了!” 马必昌笑道:“对,冰妹这‘不急不躁’四字,确是处理任何事务的无上原则,因为‘七杀殿下’皇甫泽业已中了我‘王孙截脉’手法,暂时必可迫令‘七杀神君’暨‘幽灵鬼母’,不敢对鲍继刚、上官瑜等妄加伤害,只是……” 他语音忽顿,因觉鲍继刚、上官瑜虽生命无虑,但那“幽灵公主”??官娇,却太以妖媚淫邪,两位风神俊秀的少年英侠,恐怕难脱风流小劫! 这种想法,不便对冷玄冰说出,故而才讲到“只是”二字,便把话头顿住。 冷玄冰错会了意,扬眉笑道:“马兄,你既宛转陈词,又有点吞吞吐吐,是不是怕我急躁?” 马必昌索性将错就错地,低声笑道:“不瞒冰妹说,愚兄生平最大的长处,便是风尘憔悴,棱角磨平,能忍人之不能忍,冰妹则以旷世仙姿,挟一色绝艺,啸傲江湖,所遇既顺,所向无敌,虽然灵明朗澈、不至急躁,但刚强高傲,总不能免……” 冷玄冰失笑道:“谁说我所遇皆顺,这次在‘天琴壑’的寒潭水眼之中,不是险些送命,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 马必昌以一种极柔和的目光,极温柔的语调,看着冷玄冰缓缓说道:“冰妹,天然灾害的力量,可能会比人为的灾害,高出万倍,但人为灾害的凶险曲折,暨难于防范,却又比天然灾害,强胜多多!那‘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创立‘天地帮’,不足为奇,但若无几分自恃,决不敢再建‘七杀冢’,向拥有各种正邪好手的‘武林七杀’,明面叫阵!此番前去,对方既占地利,又拥人多……” 冷玄冰听至此处,娇笑摇手接道:“马兄不必再分析了,你这张悬河利口,业已滔滔不绝,说得我改变主意!” 马必昌愕然说道:“冰妹改变了甚么主意?” 冷玄冰扬眉答道:“我起初决定,在摸清‘七杀冢’出入门户,混进‘天地帮’后,便和你分道扬镳,你负责营救鲍继刚、上官瑜,我负责搏杀‘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若能将这两个巨恶元凶,一举除掉,‘天地帮’岂不立告冰消瓦解?” 马必昌剑眉微蹙道:“如今呢?如今冰妹是怎样改变主意?” 冷玄冰道:“如今我已觉得要以区区两人之力,瓦解整个‘天地帮’,未免打的是种如意算盘,遂决定进入‘七杀冢’后,不和你分道扬镳,两人共同进退,互相策应,先以救出鲍继刚、上官瑜为第一鹄的,其他事儿,则随机应变,能作到甚么地步,便作到甚么地步,绝对避免急躁!” 马必昌喜形于色,连连点头道:“冰妹这才是正确想法,‘欲速不达,过刚易折’,乃先哲不朽名言,好在我们只消与余长醒兄,暨上官觉、欧阳小玉等遇合以后,集‘武林七杀’之力,瓦解‘天地帮’,也就差不多了!”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马必昌与冷玄冰虽已决定共同进退,谁知于一入‘七杀冢’后,两人便告分开,惊险万分,香艳绝伦地,生出无穷事故! 两人尽力飞驰,除了打尖疗饥以外,几乎是夜不投宿的拚命急赶。 四五日后的一个黄昏时分…… 马必昌在一片绵亘里许的乱葬荒坟间,止住脚步。 冷玄冰含笑问道:“是到了地头了么?” 马必昌手指约在二十来丈以外的一座高大坟墓,点头说道:“不错,那座最高大的坟墓,便是对方打算把‘武林七杀’一齐埋葬其内的‘七杀冢’!” 冷玄冰挑眉道:“我们先过去看看……” 马必昌看她一眼,温言笑道:“冰妹莫急,我们连日赶路,身体上难免疲劳,且先静坐上一个半个时辰,使气机流畅,体力恢复后,才好应付强敌!” 冷玄冰玉颊上微泛红云,哑然失笑道:“我心中虽已明白,口头上和举措上,仍复有点急躁得,可见棱角磨平,相当不易,需要深功夫,大学问呢!” 语至此处,目注马必昌道:“我们在何处静坐行功,莫非就在这乱坟之间。” 马必昌微一沉吟道道:“此处不妥,对方出出入入,容易发现我们,岂非便将立加严密防范?……” 目光一扫,指着东面一片丛生树林的小丘陵道:“那片小丘陵上,有不少树木,我们找株大树,在树腰静坐行功,既较洁净,又可高瞻远瞩地,观察‘七杀冢’下群邪的出入动静!” 冷玄冰自然赞同,两人便微闪身形,一同赶过。 马必昌选了一株大树,与冷玄冰面对“七杀冢”,坐在一段较粗树枝之上,背倚主干,便自调息行功,渐入内家妙境。 气运周天,一遍功行作罢,连日来的赶路疲势,使告完全消除。 冷玄冰与马必昌对看一眼,方自面带微笑,意欲发话,忽又皱眉侧耳,目光改注西北。 马必昌与冷玄冰功力相若,自服两粒“朱红雪莲实”后,可能还高出半筹,自也同时听得西北远处有夜行人的步履急遽声息。 果然,未过多久,一条黑影从西北方电掣驰来,但却并未奔向“七杀冢”那座巍峨坟头,只停步在“七杀冢”之南,约莫四五丈远近,一座比寻常坟墓略为高大的石冢之前。 这条黑影停步以后,合掌连击,掌声颇有节奏,听来是“拍拍拍、拍拍,拍拍”。 掌声一住,石冢墓碑居然无声自移,现出了一个黑暗狭窄门户。 门户中并走出一名黑衣大汉,向那黑影恭身一礼,肃让入内,然后便门户一闭,墓碑重现。 冷玄冰低声笑道:“马兄猜得果然不错,‘七杀冢’的出入门户,竟在距离‘七杀冢’四五丈外……” 马必昌道:“我们如今所处地势太好,居高临下,可以一览无遗,冰妹且仔细看看那‘七杀冢’南北东西的周围情况,有甚异状?” 冷玄冰扫目一目,点头答道:“我看出来了,在‘七杀冢’四周南北东西的数丈以外,各有一座不寻常的石冢,大概全是‘天地帮’出入门户,并可能逐日不同开放,但由于适才那条黑影之来,业已知晓今夜开放的是南方门户……” 马必昌剑眉紧锁,似陷深思? 冷玄冰讶然道:“马兄,你在想些甚么?” 马必昌道:“适才进入‘七杀冢’那条黑影的身份,太以奇异,遂使我陷入迷惑之中,有些疑问,想不明白。” 冷玄冰扬眉问道:“适才那人年约二十七八,貌相于俊美中略显阴鸷,莫非马兄竟认得他么?” 马必昌点头道:“那人就是‘魔眼淫尼’常妙妙的师弟‘魔手三郎’宇文飞。” 冷玄冰微感惊奇说道:“根据‘天地帮’帮徒口中讯息,‘七杀冢’中,业已陈列了两具‘武林七杀’的蜡像活尸,依次序而言,第一具是‘魔眼淫尼’常妙妙,第二具便是死在马兄‘七巧金环’之下,被‘天地帮’徒捡了便宜的‘酒色如来’了了僧……” 马必昌道:“不错,这是‘巴东双煞’屠桢屠祥兄弟,向我透露。” 冷玄冰道:“如此说来,‘魔手三郎’宇文飞与‘天地帮’之间的仇怨,应该极深么?他竟通晓出入‘七杀冢’的门户暗号,而那黑衣大汉又对宇文飞十分敬礼?” 马必昌苦笑道:“这就是令我迷惑,想不出其所以然之故。” 冷玄冰英气勃发地,挑眉说道:“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若不进入‘七杀冢’,根本无从对这些疑问,获得解答!” 马必昌点头笑道:“话虽不错,但‘七杀冢’地形特殊,我们若想不动声色地入内暗探,似无可能,必须要略变原计!” 冷玄冰问道:“马兄是想改暗探为明闯?” 马必昌摇头道:“光是明闯,收效难宏,我想一明一暗,配合进行,以明闯掩护暗探,或许可以收到预期效果?” 冷玄冰娇笑道:“马兄此计甚妙,你曾与‘幽灵公主’上官娇订下约会,又使‘七杀殿下’皇甫泽,中了你‘王孙截脉’手法,自然应该由你担任明闯,由我担任暗探……” 马必昌连连摇头,截断冷玄冰的话头道:“不,不,明闯安全,暗探危险……” 冷玄冰略含不悦,也截断马必昌地话头,“哼”了一声道:“马兄不肯使我担任危险任务,是认为我经验欠缺,功力薄弱……” 马必昌知她要犯小性,赶紧陪笑道:“冰妹千万莫要会错了意,因任务既有危险与安全之别,分派上便不能不求公平,我们谁也不许占谁便宜,来个听天由命好么?” 冷玄冰一愕道:“甚么叫‘听天由命’,是不是要拈阄决定,谁来担任暗探,谁来担任明闯?” 马必昌笑道:“正是如此……” 说话间,顺手折了两根细细树枝,把一半捏在手中,向冷玄冰含笑说道:“这两根树枝,略分长短,冰妹请随意选上一根,留下一根给我,得长者明,得短者暗,岂非听天由命,免得彼此争执!” 冷玄冰哪里想得到马必昌已耍花样,不愿使她暗探涉险,遂点头微笑地,随手抽了一根细枝。 其实马必昌在折枝之际,已加注意,两根细枝根本就差不多长短。 等冷玄冰抽走一根后,马必昌神功默运,留在他手中的那根细枝,已有寸许成灰! 冷玄冰把两根树枝一比,见自己所抽的长了一寸有余,不禁噘着嘴巴说道:“我的运气真坏,偏偏抽到了无甚趣味的明闯差事!” 马必昌失笑道:“明重救人,暗重探密,我保证决不在‘七杀冢’中,多作勾留,尽快脱身,与冰妹静等余长醒兄、上官觉兄,暨欧阳小玉姑娘等赶来聚合,再群策群力,大破‘天地帮’就是。” 冷玄冰无可奈何地,皱唇问道:“我们就分明暗两路,闯闯‘七杀冢’吧,马兄请讲,你要我怎样替你掩护?” 马必昌道:“要等机会……” 一语甫出,突然展颜笑道:“真是事有凑巧,机会来了……” 原来是那石冢墓碑的暗门又启,走出一个黑衣人来,所行方向,并正是马必昌与冷玄冰的藏身丘陵。 马必昌静等对方走近,飘身出手,一指便将其点倒! 那黑衣人是个年约三十五六的精壮汉子,经马必昌加以逼问,供出姓崔名枫,是“幽灵鬼母”最喜爱的专用厨师,此去便系购买一些“幽灵鬼母”平素嗜食之物。 对于其他机密,则称毫不知情,马必昌根据崔枫身份,知其决非推诿,遂略询“七杀冢”中的道路情况,点了他的晕穴,脱下所着黑衣,穿在自己身上。 冷玄冰笑道:“马兄,你要冒充这崔枫的身份,去作‘幽灵鬼母’的厨下大师傅么?” 马必昌摇头道:“彼此年貌不同,如何假冒?我只是藉着冰妹掩护,混进‘七杀冢’中,然后再见机行事。” 冷玄冰道:“说你的锦囊妙计,我遵照办理就是。” 马必昌道:“冰妹去到石冢之前,依所闻暗号击掌,则墓碑暗门必启,当值‘天地帮’徒,定然出面查问,冰妹将其点倒,我便乘机进入冢中……” 冷玄冰道:“你进去了,我呢?” 马必昌笑道:“冰妹则高声叱责,称你将来为‘七杀殿下’皇甫泽解救所中‘王孙截脉’手法,‘天地帮’中人物,居然还敢如此猖狂慢客!” 冷玄冰嫣然笑道:“好主意,这样一骂,准会把‘七杀神君’,或‘幽灵鬼母’,骂出一个来,把我大摇大摆地迎进‘七杀冢’内……” 说至此处,目光微注马必昌道:“入冢以后呢?对方问起我‘落拓王孙”马大侠为何不来,怎样回答?以及是否以解救皇甫泽为条件,要求对方释放鲍继刚、上官瑜二人?需不需要代表‘武林七杀’,与对方订场约会?……” 马必昌潦倒江湖,人情练达、懂得像冷玄冰这等性格高傲的武林侠女,最不愿意事事听凭指挥,受人分派,故而连连摇头,含笑说道:“冰妹怎么事事问我,这一切事儿,均随你高兴,加以应付就可!” 冷玄冰玉颊微现梨涡,扬眉说道:“别的事儿,我可以不问你,但怎么解救‘七杀殿下’皇甫泽所中的‘王孙截脉’手法,却不得不……” 马必昌接口笑道:“那是我独门薄艺,也是我压箱底的功夫,如今虽因时间关系,只能先传解救皇甫泽所需手法,等大破‘天地帮’事了,定丝毫不藏私,全部贡献冰妹!” 冷玄冰白了马必昌一眼道:“马大侠请传绝艺,冷玄冰敬谨受教!” 冷玄冰功力本高,又是天悟神聪的绝顶玲珑人物,对于马必昌所传解救“王孙截脉”手法,自然一学便会。 传完手法,两人同去“七杀冢”以南,四五丈远的石冢之前。 马必昌依照所闻暗号,“拍拍拍,拍拍,拍拍,”连击七掌。 石冢墓碑果然移开,一个黑衣壮汉自门户中走出,见马必昌身着本帮服装,面目却甚陌生,遂讶然问道:“尊驾何人?你是——” 马必昌不加理会,以一种大迈迈的神情说道:“你同伴呢?” 黑衣壮汉道:“此处只有我一人轮值,何来同……” “何来同伴”一语中的“伴”字尚未出口,便被马必昌一指点倒,向冷玄冰低声笑道:“冰妹开始骂人,我先混进去了!” 语音一了,果以极灵巧的毫无声息身法,闪进石冢墓碑移开后的狭窄门户以内。 冷玄冰虽知马必昌一身武功比自己只强不弱,人更机智绝伦,但因“七杀冢”地势特殊,仍有点放心不下,急于进入“天地帮”中,相机策应,遂毫不迟延,凝聚真气,向那狭窄门户之中,传声及远地,发话说道:“冷玄冰有事特来‘天地帮’,访谒‘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谁知竟如此慢客?看来我要撒手而去,不理会那身中‘王孙截脉’手法的‘七杀殿下’皇甫泽的死活了!” 语音未毕之际,便已听得地下起了一连串的金钟玉磐之声,并有两名黑衣人从门户中急急窜出,目光瞥见儒衫飘飘,傲然卓立的冷玄冰,不觉一怔?冷玄冰知道对方发怔之故,大概是为了自己身着男装,遂扬眉说道:“我就是被江湖人物称为‘玄冰玉女’的冷玄冰!” 一名年龄稍长的黑衣老叟,闻言之下,慌忙一抱双拳,恭身说道:“启禀冷姑娘,我家神君有事外出,鬼母则正在坐关,适才虽已用金钟玉磐传报来了贵宾,但恐只有暂由上官公主,代为迎客,尚请冷姑娘莫加怪罪才好!” 冷玄冰冷然道:“我此来只在办事,对于这些微末礼节,并不十分计较……” 话方至此,石冢之内,响起一阵银铃笑声,有人接口说道:“多谢冷姑娘海量,上官娇先率‘天地帮’内三堂堂主,代迎嘉宾,等我家鬼母坐关完毕,再亲自加以款待……” 随着话音,从门户中走出四人,当先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美艳少妇,正是“幽灵公主”上官娇。 上官娇边行边向冷玄冰含笑问道:“冷姑娘既与马大侠在一处,可知他寒潭取宝之事,可曾如愿?” 冷玄冰不愿说谎,也不愿深言,遂极为简单答道:“侥倖……” 上官娇似感意外地,“哦”了一声道:“寒潭水眼以内,冷度之烈,足令人骨髓成冰,马大侠居然能取得宝物,真是异数!但本帮皇甫殿下曾获赝鼎,事后检视只是十三枚‘洪武通宝’,马大侠所得,当真是太阳神尼所遗的‘太阳夺命钱’么?” 冷玄冰怎肯轻吐实情,随口答道:“我与马大侠分手,来此之时,尚未检看,只知是一十三枚钱形之物——” 她行走之间,暗以绝顶聪明,记下途径,如今发现甬道中不单岔路分岐,并边暗合阴阳五行,布置阵图,不禁冷笑一声,扬眉说道:“贵帮的‘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选择这总坛地势,真不容易,并着实费了一番苦心,加以布置!” 上官娇笑道:“这甬道的分岐途径,十分复杂奇妙,非有本帮人物带路,无法过行,外人若擅入其间,多会身罹奇祸,惨遭不测!” 冷玄冰听她这样说法,芳心中不禁又为暗入“七杀冢”的马必昌,有点暗耽忧虑! 第九章 血娘娘 冷玄冰不明马必昌要去“财神庙”之意,便一面追随,一面问道:“马兄,你去找那间财神庙则甚?莫非打算这尊塑像,藏在庙内?” 马必昌笑道:“藏在庙内有甚意思,我是打算请那位‘财神爷’让让神龛,使冰妹这尊塑像,坐在其中,享些香火,受些膜拜,倘若日久通灵,我便可——” 冷玄冰瞪他一眼,佯作嗔容问道:“你便怎样?快说!” 马必昌是调情圣手,懂得领略心上人比娇笑更美的轻嗔薄怒,遂哈哈一笑,扬眉答道:“那我岂非便可左拥右抱,兼有两位‘玄冰玉女’,不再作甚穷酸可怜的‘落拓王孙’,而变成傲视天下的‘消魂齐人’了!” 冷玄冰正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之间,两人业已进入山麓竹林,前面果有一座小庙。 这座小庙,委实小得可怜,既无山门,又无庙墙,只有一间可以聊蔽风雨的瓦屋而已。 马必昌侧顾冷玄冰,向她含笑说道:“冰妹,我在以巧制乌鸦,小开玩笑,结识‘四绝狂人’上官狂的前一日,便在这小庙借宿,大概由于供的是财神关系,庙儿虽小,香火却不冷落……” 冷玄冰哼了一声,嘴角微披说道:“马兄不知被甚么事儿,迷昏了头,尽打些无法办到的如意算盘。” 马必昌说道:“无法办到?此话怎讲?” 冷玄冰道:“你看看你怀中所抱之物,这是一尊卧像,庙中神龛,放得下吗?” 马必昌“哦”一声,接口失笑说道:“放得下,放得下,冰妹放心,那座财神是赵公明手执钢鞭的骑虎塑像,故而庙宇虽小,神龛却颇有容量。”说话之间,人已入庙。 冷玄冰目光注处,不单见神龛颇大,庙内也甚为干净,并不凌乱。 马必昌毫不怠慢,双手捧着蜡像,一下便纵上后置神龛,外覆黄色布幔的长长供桌。 谁知黄幔之后,竟有一道匹练似的剑光,飞劈而出! 这一剑,劈得太以突然,来势并迅于闪电,显然是绝世高手所发。 马必昌诚如冷玄冰所言,满脑子打的是如意算盘,陡然遇到如此意外袭击,任凭他功力再高,也无法闪避得开。 剑光到处,冷玄冰那尊蜡像,应剑光被腰斩! 跟着,马必昌青衫破裂,胸前血花迸射,立成了鲜红一片。由于龛前供桌,只是长长一条,冷玄冰自然未与马必昌一同飞身,只是站在地上,含笑静看马必昌怎样把自己那蜡制塑像,放入神龛之内。 剑光突闪,连马必昌都来不及闪避,冷玄冰怎会来得及援救? 血光磔处,冷玄冰花容变色,右足一顿,地磔尽裂,口中并重重地“唉”了一声! 此时,她并不急于攻击藏在神龛以内之人,赶紧接住马必昌从供桌上翻落的身形,察看他所受伤势,究竟严重到甚么地步? 这时,马必昌把那尊业已被腰斩成两截的塑像抛掉,回手入怀,取出一瓶金创药来,敷在前胸被剑光劈裂的一条三四寸长的伤口之上,并撕下一幅青衫,示意请冷玄冰由前胸缠到后背,把伤口紧紧扎住。 冷玄冰边自以极关爱的语气问道:“马兄,你……你伤口约有多深?” 马必昌又取出两粒丹药自行吞服,苦笑一声答道:“还好,伤深仅约半寸,没有太大关系,这又多亏冰妹救我一命!” 冷玄冰“咦”了一声,投以惊诧目光道:“我救援不及,正感抱歉,马兄怎么还……” 马必昌接口说道:“若非冰妹那尊塑像,为我先减来剑威力,然后又有那件‘护穴内衣’上的‘太阳夺命钱’,挡却一半剑锋,我此刻岂不早已大大开膛,肝肠脏腑,流得遍地都是!” 冷玄冰银牙一咬,眉腾杀气说道:“这藏在神龛中之人,手段太以狠毒,我要叫他尝尝我‘玄冰劲气’滋味!” 话完,右掌一扬,便待向神龛击去。 马必昌叫道:“冰妹且慢,我们先看清龛中之人是谁,再复向他理论,既有冰妹在此,我于裹伤之后,也还有再战之能,不怕对方会飞上天去!” 冷玄冰这时也因龛内之人,既不逃走,又不出战,觉得有点奇怪? 听完马必昌之语,这位“玄冰玉女”,便立以冰冷声音,发话问道:“龛内何人?请出答话。” 神龛之内,静寂无声,居然不加理眯! 冷玄冰怫然叱道:“尊驾既太傲慢,又太阴毒,休怪冷玄冰要出手了!” 马必昌再度相拦,伸手挡住冷玄冰发掌之势道:“冰妹,仿佛事不寻常,大有蹊跷,还是先把布幔弄开看看,免得万一鲁莽,又肇重大错误!” 冷玄冰一向心高气傲,独断独行,但对于马必昌却是言听计从,不忍丝毫违拗。 她点了点头,玉手微伸,向龛外黄幔,左右一拂。 劲风到处,黄幔自开,但就在劲风刚到龛外,黄幔将开未开之际,一道森厉剑光,又从神龛中闪电般的劈出!幸亏这次被劈的,只是一阵劲风,倘若是人,岂不是也像马必昌适才一样,来个开膛破肚? 剑光劈空,黄幔已揭! 幔后神龛中,盘膝坐着一个貌相甚美,年龄约在四十二三的中年白衣美妇。 衣白,脸色更白,白得毫无血色,双目神光仿佛凝定不动,于充满杀气之外,显得有点呆滞! 她右手持着一柄精芒闪闪的锋利短剑,那件雪白罗衣的胸前,却堆满或新或旧的红紫血渍,织成一幅其形如鸟看来怖人的奇异图案! 冷玄冰目光一注,秀眉双挑地,朗声喝道:“尊驾是谁?……” 马必昌摇手道:“冰妹不必问了,你难道没看出这位夫人的容貌,酷似独孤萍和独孤娟吗?加上她手中短剑,和身上那件‘血凤衣’,已可断定她是名列‘穷边四怪’之一的‘血娘娘’独孤美!” 冷玄冰哼了一声,以不悦神色,冷冷说道:“独孤美又便如何?她这位‘血娘娘’,可以在‘西昆仑飞血派’中,作她的掌门人,却不必跑到中原,阴毒高傲地,做张作致!” 马必昌笑道:“冰妹不必动怒,一来我们与独孤萍独孤娟姊妹,订交在先,这位‘血娘娘’便成长辈,二来冰妹应该看得出对方似乎神智不明,不是在常态之中……” 冷玄冰嗯了一声道:“我一见之下,便看出她目光有点呆滞,但不知……” 马必昌剑眉轩处,突然面含微笑,接口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幽灵鬼母’妙妙夫人,不是曾与‘血娘娘’独孤美互相动过手吗?妙妙夫人挨了一记‘血手印’,独孤美也被抓了一把‘幽灵抓’,可能此时伤势已发,目光发滞,神志不清,自龛中发剑,只是防卫本能,否则,冰妹以掌风揭幔之际,她那二剑也就不必劈了!” 这种推断,合情合理,听得这“玄冰玉女”冷玄冰盛怒渐息,不住点头。 马必昌目注神龛,一抱双拳,含笑说道:“独孤夫人,在下马必昌,这位是冷玄冰姑娘,我们已与令媛独孤萍、独孤娟结为好友,并略知她们的踪迹去向。” 盘膝坐在神龛中的“血娘娘”独孤美,仍然寒着一张脸儿,不理不睬! 冷玄冰见状,向马必昌颔首微笑说道:“马兄,你猜得不错,这位‘血娘娘’的神智,业已不清,我们既遇此事,便应援手,我去看看她伤势如何?那妙妙夫人的‘幽灵抓’,究竟是种甚么邪毒厉害功力?” 马必昌道:“冰妹小心,如今这位独孤前辈在神智失聪之下,大概见人便即挥剑!” 冷玄冰把两道秀眉,微微一轩,目闪神光说道:“马兄适才受伤,只是不知神龛内有人,毫未防备所致,我如今已警戒,独孤前辈的短剑再利,也无法伤得了我。” 语音落处,走近供桌之前,先向神龛中以左掌虚拂,拂出一股柔和劲力。 独孤美果然右手一动,寒芒电掣,又是一剑劈出! 就在她一剑劈出,胸前门户大开的刹那之间,冷玄冰功凝右手,屈指轻弹,便把这位“血娘娘”凌空制了穴道。 制住独孤美后,冷玄冰立向马必昌神情关切地,注目问道:“马兄,我发现独孤前辈的剑光略异寻常,你曾为所伤,有……有没有觉得甚么异样?” 马必昌摇头笑道:“没有甚么异样,区区一剑微伤,大概我还禁受得住。” 说话时,人已缓步走过,伸出三指,为“血娘娘”独孤美诊断脉息。 马必昌起初神色正常,但三指才一搭在“血娘娘”独孤美的右腕脉门的“寸关尺”上,便自双眉深蹙! 冷玄冰见他这般神色,不禁皱眉问道:“马兄怎么样了?莫非独孤前辈的伤势不妙?” 马必昌道:“奇怪,独孤前辈所受内伤,并不太重,我发现她之所以神智不清之故,似是中奇毒,冰妹请替她检查检查,看看有无中国甚么别的毒辣暗器?” 冷玄冰目光微闪,瞥见独孤美所着白衣的左肩稍后之处,露出一点淡绿光芒,遂点头说道:“在这里了……” 她因知暗器有毒,遂先行功凝右掌,化指成钢,然后才在独孤美肩后提出一根长仅寸许的淡绿三棱小刺。 冷玄冰刚想把这根淡绿三棱小刺,递给马必昌观看,马必昌的口中,突然叫了一声“哎呀”! 随着这声“哎呀”,马必昌竟全身一软,晕仆在神龛之前的长条供桌之上。 冷玄冰对此变故,大吃一惊,弄不懂马必昌在一再声称伤势无碍之下,为何突又如此? 就在她大感惊奇,手足无措之际,一阵厉声狂笑突然起自这小小“财神庙”外。 冷玄冰一听便知这发笑人的内力极为充沛,是个修为不下于自己的罕见高手! 笑声甫住,又起了另一个阴森森的语音说道:“独孤美,你中了‘三绝修罗刺’后大概已魂游墟墓,命若游丝,还能出庙与我们算一下当初旧债吗?” “三绝修罗刺”五字入耳,冷玄冰心中一震! 她想起了师父雪姥姥曾经说过两名隐世已久的厉害凶邪。 这两人在四十年前,名震江湖,人称“东海双凶”,一名“钓鳌”郑松,一名“修罗秀士”邹蒙。 “钓鳌”郑松以一根阴沉竹,天蚕丝的钓杆,暨一百零八枚倒刺钓鳌钓,威震东南,“修罗秀士”邹蒙则以修罗阴风掌,和一袋“三绝修罗刺”名闻黑白两道。 这“东海双凶”是与冷玄冰之师雪姥姥同辈人物,昔年一度交手,以二对一,并未占得便宜,斗到三百余合,便被同道劝止,后来突然双双隐迹不见,颇令江湖道上起了一阵猜测。 如今,“血娘娘”独孤美身中“三绝修罗刺”,马必昌又不知何故,猝然晕倒之下,财神庙外,突起郑松、邹蒙等“东海双凶”的笑语,索战之声,真令一向胆大心细,傲视江湖的“玄冰玉女”冷玄冰,有点手足无措! 焦急之下,她只有先向马必昌口中,喂了两粒师父特赐的??心保命灵丹。 虽然,马必昌曾被独孤美剑所伤,但侠士胸襟毕竟异于凡俗,冷玄冰于喂完马必昌后,也取了一粒护心灵丹,塞入独孤美的口内。 这时,那种阴森森的语音,又从庙外响起道:“独孤美,‘血娘娘’三字,也是西陲一霁,久享盛名,难道你如此不堪一击,连个话都不能回吗?” 冷玄冰知道若再迟延,这“东海双凶”可能进庙,情况定必更糟,遂略一定神,缓步向庙外走去。 一出庙门,目光注处,果见庙外竹林中,站有二人。 一个是白发盈头,但貌相神情,均颇凶厉,手执一根长约四尺青色竹杖的瘦削老叟。另一个则是约莫五十来岁,手摇洒金摺扇,身着黄色儒衫之人。 冷玄冰一见对方形相,越发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正是隐迹已久未在江湖出现的“钓鳌”,与“修罗秀士”。 郑松、邹蒙一见冷玄冰,不由相顾一怔? 因为他们认为走出财神庙,欲与自己周旋的,定是“血娘娘”独孤美,谁料竟是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玄衣书生。 不过郑、邹二人的江湖经验,太以老到,一望便知这玄衣书生,虽然年轻却神采出群,面有宝光,决非武林俗士。 冷玄冰走出庙门,略抱双拳,向郑松、邹蒙二人说道:“在下见过两位武林前辈!” “这位老弟,莫非竟认得我老头子吗?不然怎会对一个白发渔翁,加上武林前辈称谓?” 冷玄冰扬眉道:“老人家手中钓竿,既是可伸可缩的‘阴沉竹’,竿上钓丝,又像是刀剑难断的‘天蚕丝’,则大名应该是上郑下松,在四十年前,威震东南,号称‘钓鳌’的了。” 郑松听得双眉连轩,口中啧啧称奇道:“老弟才有多大年纪,居然熟悉四十年前的江湖人物?……” 冷玄冰道:“晚辈虽然年稚,但家师昔年却曾亲领两位前辈教益。” “修罗秀士”邹蒙在一旁插口说道:“老弟神采超人,定然艺出名家,尊师是哪一位呢?我们的昔年古旧,多半凋零,邹蒙虽然猜了几位,却都不太像呢……” 冷玄冰因这“东海双凶”,是成名老辈,此时若互相动手,自己以一对二,未免吃亏,遂想于虚与周旋中,寻觅有利机会,顺着邹蒙话头,扬眉问道:“邹前辈所猜的,是哪几位?” 邹蒙答道:“‘仙霞逸士’黄天达、‘罗浮剑隐’江克仁、‘勾漏神君’呼延卓……” 冷玄冰听他一连说了三人,不禁摇头接道:“邹前辈为何只猜东南,不猜西北?” 邹蒙笑道:“我弟兄昔日踪迹,多在东南,老弟既说令师,与我们乃是旧识,故而只向东南人物着想。” 郑松笑道:“西北地域广大,隐迹高人极多,我们无法猜测,老弟还请自报师门来历了吧。” 冷玄肃立恭身,朗声说道:“家师复姓长孙,上一字玉,下一字霜。” 郑松骇然道:“长孙玉霜?是‘北天山冰魂峪’的雪姥姥?” 冷玄冰道:“不错。” 那位“修罗秀士”邹蒙哂然一笑说道:“老弟怎出此语?‘雪姥姥’长孙玉霜门下,不会收留男徒。” 冷玄冰秀眉一挑,应声接口答道:“在下易钗而弁,冷玄冰三字,在当世武林之内,也还薄负时名。” 邹蒙闻言,闪动目光,向冷玄冰上下细一打量,含笑说道:“冷姑娘就是名满江湖的‘武林七杀’中的‘玄冰玉女’吗?” 冷玄冰点点头道:“‘玄冰玉女’是友人公送外号,‘武林七杀’则是江湖一般好事之徒的胡乱称呼?” 邹蒙又向她打量两眼,缓缓发话说道:“令师‘雪姥姥’长孙玉霜昔日确曾与我们兄弟,有过一次缘会,但此事似乎不值得向冷姑娘提及。邹蒙只向冷姑娘请教一句,‘穷边四怪’中的‘血娘娘’独孤美是否在这小小财神庙中落足?” 冷玄冰知道若是谎言搪塞,被这“东海双凶”进庙查出实况,必更难堪,遂银牙一咬,点头答道:“不错,独孤前辈现在小庙之内。” 郑松道:“独孤美与我弟兄有段较深过节,我弟兄现在已追踪来此,发话叫阵,她怎么还不出来,只有藏在庙内,岂不弱了‘血娘娘’的威名盛望?” 冷玄冰侧过脸儿,目注邹蒙,扬眉说道:“邹前辈适才不是估计独孤前辈,业已魂游墟墓,命若游丝了吗?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怎样出庙与两位前辈相会呢?” 邹蒙阴森森地,露齿一笑,扬眉说道:“我说的只是激将之语,因为‘血娘娘’是一流好手,功力通神,一根‘三绝修罗刺’,未必能对独孤美构成甚么太严重的伤害!” 冷玄冰道:“两位前辈有所不知,独孤前辈是先受‘幽灵抓’,后受‘三绝修罗刺’,一伤一毒,内外交煎,人便难支晕倒,两位前辈,享誉多年,名震东海,大概不会对于一个业已失去抵抗能力的独孤前辈,再下手吧?” 冷玄冰这种实话实说之举,是在无可奈何下,孤注一掷的冒险赌博! 倘若“东海双凶”不重威名,不惜羽毛,而要把握这下手歼仇的大好机会,则不单“血娘娘”独孤美必然一命呜呼,甚至于连“落拓王孙”马必昌也一并牵连在内! 她的语音顿后,“东海双凶”略一沉吟,由“钓鳌”郑松发话道:“冷姑娘所说,若是实情,我们自然不会乘危下手,且把这段过节,留诸异日……” 冷玄冰不等他的话完,便接口说道:“两位前辈请进庙察看……” 一语方出,郑松便摇了摇手,目注冷玄冰道:“不必察看了,我们相信‘雪姥姥’长孙玉霜的门下传人,不会说甚谎言,但我老头还有一件事儿,必须要向冷姑娘请教一下……” 冷玄冰一时之间,想不出对方要问何语,只得点点头:“前辈请讲,冷玄冰若有所知,无不尽言。” 郑松道:“独孤美是在何处?或中了何人的‘幽灵抓’?因为当世之中,只有两人练成这种功力,一个是我睽违多年至交好友,另一个则是我誓不两立的生死强仇!……” 冷玄冰此刻因急于遣走这“东海双凶”才好为马必昌、独孤美等设法疗治伤势,遂手指“七杀冢”方向,对郑松说道:“那面有座范围不小的乱葬冈,其中有一‘七杀冢’,冢中乃‘天地帮’总坛,‘血娘娘’独孤美,与该帮主脑人‘幽灵鬼母’曾起争斗,打了对方一记‘血手印’,却也挨了一把‘幽灵抓’!” 郑松一怔道:“‘幽灵鬼母’?……” 语音顿处,侧顾“修罗秀士”邹蒙,扬眉说道:“二弟,这真叫‘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看来我们辛苦多年,竟有点指望了呢?” 邹蒙点头道:“大哥且慢高兴,我们到那‘七杀冢’去,看上一看再说。” 话完,这“东海双凶”便向冷玄冰略一挥手,转身走出竹林。 冷玄冰目送“东海双凶”去后,赶紧转身进庙。 她此时对怎样救治马必昌、独孤美,虽然尚无妥策,但心中却拿定一个主意,就是赶紧变换环境。 因“幽灵鬼母”妙妙夫人若是“东海双凶”仇敌,则驱虎吞狼,固然绝妙,万一他们双方,竟属友好,大动凶心,卷土重来,自己孤掌难鸣,最多独善其身,安然脱险,却无力对马必昌、独孤美再加维护。 主意方定,才一转身,耳中突然有人低低叫了一声:“冷姑娘。” 这一声低唤,听在冷玄冰的耳中,使她立告面红耳赤,心内觉得好不惭愧! 因为以她的功力修为,应该听得见十丈以内任何草动之声,为何近处藏人,却无所觉? 她的玉颊方红,语音又起,这回比较高声,是带笑说道:“冷姑娘不必多疑,我比郑松、邹蒙等‘东海双凶’来得还早,因知这两个魔头,十分难缠,避免多生是非,才以龟息之法,深藏不动,否则定难逃得过冷姑娘的脸目之下!” 随着话声,从竹林的另一方向,闪出一条人影,是个满头白发,面如古月苍松的黄衣老人。 冷玄冰目光一注,便知这位黄衫老人,既非常流,人也十分正派,遂抱拳问道:“武林后学冷玄冰参见老人家,并请教老人家尊名上姓?” 黄衫老人含道:“冷姑娘休要过谦,老夫鲍伯刚……” 冷玄冰一闻“鲍伯刚”三字,才知当真不是外人,再度恭身说道:“原来是‘日月双环’黄山大侠鲍师伯,家师镇日怀念师伯侠驾,只恨无缘叙旧,冷玄冰谨代家师,恭候师伯起居。” 鲍伯刚笑道:“我与令师委实睽违已久,天山西望,缅想神仪,此次关中事了,定去‘冰魂峪’中,访旧一叙。” 冷玄冰因知“日月双环”鲍伯刚,是前辈成名奇侠,有此为助,已对“东海双凶”,无所怯惧,遂含笑说道:“鲍师伯快请进庙,侄女正有急事,需你老人家鼎力为助!” 鲍伯刚边自举步,边自向冷玄冰微笑问道:“冷姑娘何事需要我为助,是不是为了‘血娘娘’独孤美身中‘幽灵抓’,暨‘三绝修罗刺’……” 冷玄冰道:“除了独孤前辈内伤外毒,情势堪虞之外,庙内还有一位‘落拓王孙’马必昌兄,也莫明其妙地突然晕倒!” 鲍伯刚“哦”了一声,身形电闪,飘进庙内。 第十章 连遭铩羽 “玫瑰夫人”欧阳小玉如今正躺在竹榻上,星目微睁,低声问道:“上官兄,外面来的是谁?” 上官觉对她投过一种极关怀的目光,走近榻前,低低说道:“是‘玄冰玉女’冷玄冰!” 欧阳小玉在神色上立吃一惊,目注上官觉道:“冷玄冰一人赶来,定是为了求医,莫非谁在‘七杀冢’中,受了挫折?” 上官觉道:“玉妹猜得不错,根据冷姑娘所说,‘落拓王孙’马必昌,与‘血娘娘’独孤美均已人事不知,危在顷刻!” 欧阳小玉越发忧形于色地,皱眉说道:“这两位全是绝顶高人,既然双双受伤,可见‘天地帮’所建‘七杀冢’中实力,必然极端强劲,不可轻视,我们应该为他们打个接应才好,免得余长醒和濮阳高等二人,又复出甚差错!” 上官觉伸手拉着欧阳小玉的柔美素手,坐在榻旁,含笑说道:“玉妹勿劳神,必须谨取濮阳高兄与你静养之嘱,一切事儿,都等你完全复原以后再说。” 欧阳小玉领略上官觉的关切爱护情意,嫣然一笑,缓缓说道:“上官兄,我已不要紧了,且让我独自在此,静养三日,你先赶赴‘七杀冢’好吗?这样,群侠方面,才有节节后援,实力不致单薄。” 上官觉本有此意,不过欧阳小玉一人独留,有点不太放心,闻言之下,剑眉微蹙,脸上也现出了为难神色! 欧阳小玉玲珑剔透,自然懂得上官觉蹙眉之意,自是对己放心不下,遂向他嫣然笑道:“上官兄尽管放心赶去‘七杀冢’,群策群力,降魔卫道,无须挂念我的情况,要知道欧阳小玉虽归正道,‘玫瑰夫人’却不是盏省油的灯,慢说群邪方面,定然好手全聚‘七杀冢’,无人来此骚扰,即令有一二鼠辈,放肆寻死,我一袋令武林人物为之胆慑头疼的‘玫瑰刺’儿,也足够打发他们,发发利市的了!” 上官觉本是豪侠心胸,闻言之下,点头说道:“好,玉妹既然这等说法,我便先去为群侠打个接应,你于静养复原之后,也请立即赶来。” 欧阳小玉含笑点头,上官觉便振奋英雄气,收敛儿女情地,走出茅屋,赶赴“七杀冢”。 欧阳小玉一面目送上官觉,一面嘴角微掀,现出了一种神秘笑容。 直等上官觉去远,她竟从竹榻上缓缓坐起,提了一口真气,运行于四肢百骸之间,察看伤势在神医疗治下,业已复原到甚么情况? 一遍功行作罢,欧阳小玉妙目微睁,含笑自语说道:“我早知道濮阳高兄要我再静养三日之语,只是过于小心,其实如今我已大致复原,只消避免过于耗损真力,与强敌硬拚,其他一切行动,均无大碍。” 说完,穿好她那件仗以成名,曾令武林人物为之侧目的“玫瑰衫”来,竟也向“七杀冢”方向赶去。 这样一来,群侠方面,有了五拨人马。 在“财神庙”中的“日月双环”鲍伯刚与“落拓王孙”马必昌,“血娘娘”独孤美,算是一拨;“风尘醉鬼”余长醒与濮阳高算是一拨;匆匆赶回的“玄冰玉女”冷玄冰,又是一拨;为义轻情,立即赴援的上官觉,也算一拨;最后这不顾自己伤势尚未痊愈,便也随后追去的“玫瑰夫人”欧阳小玉,可算是意外的一拨! 五拨人马,共是八名,已集当世武林的一流之隽! 以这种力量,无论去办甚么事儿,都应该迎刃而解,不会有甚困难,但却偏偏连遭铩羽,几乎全数葬送在“七杀冢”内! ×      ×      × 五拨情况,各有不同,先从第二拨余长醒、濮阳高二人说起。 余长醒本率独孤萍、独孤娟姊妹,打算赶赴“七杀冢”,营救身落人手的鲍继刚、上官瑜二人,谁知有事凑巧,途中竟与“血娘娘”独孤美相遇。 独孤美不知道两个女儿,已陷情网,正随余长醒,设法驰救檀郎,竟命令独孤萍、独孤娟随她去办另外一件要事。 独孤萍、独孤娟姊妹,一来母命难违,二来又羞于说明真相,只得怏怏而去,但却互有会心,打定了中途溜走,一探“七杀冢”的主意…… 她们一走,余长醒便陷入孤寂无聊之中,一面狂饮,一面考虑“先去救人”抑或“先去找人”的适宜次序。 换了年轻一些的人物,包括智勇双全,向极沉稳的“落拓王孙”马必昌在内,都会决宜先去救人,但余长醒却在经过考虑以后,决定了先去找人。 这是由于他经验老到,知道“天地帮”声势浩大,尤其在“七杀冢”中,既得地利,又得人和,自己一人赶去,难于发挥决定性的作用,还是略为绕路,先到濮阳高处,把上官瑜等身落人手之事,告知他兄长上官觉,再合力营救,比较来得妥当。 主意既定,立即飞驰,赶去濮阳高所居茅屋。 余长醒来得虽快,但等他到时,那位“三指阴阳”叶一忌,由于连遭挫折,却在已为“玫瑰夫人”欧阳小玉悉心调治之后,雄心冷淡地,飘然而去。 余长醒把经过情形,告知上官觉,上官觉兄弟连心,自然情急,但又不忍离开欧阳小玉,遂央请余长醒与濮阳高先去“七杀冢”营救,或暂时设法维护,自己俟欧阳小玉略为痊愈,立即双双赶到。 濮阳高知道欧阳小玉已无大碍,仅需静养,便可复原,遂略为嘱咐,便随同余长醒启程。 余长醒来过“七杀冢”,旧游之地,路径自熟,毫无阻碍地,便到得那片乱葬荒坟之内,不到地头,心中有点焦急,到了地点,心中却又茫然。 濮阳高一看周围形势,向余长醒笑道:“余兄,据你所说,‘天地帮’的总坛,是设在‘七杀冢’下,我们是硬行闯关?还是——” 话犹未了,突闻乐声。 这种乐声,相当怪异,仿佛是从那些无数坟冢之下,透地而出。 余长醒倾耳一听,含笑扬眉说道:“这是迎宾之曲,难道‘天地帮’中人物,已知我们来到,准备遣人迎客了吗?” 濮阳高道:“果若如此,我们却应如何应付?进不进‘七杀冢’呢?” 余长醒摸出酒瓶,喝了两口,怪笑答道:“当然要去,否则我们所为何来?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生平尝遍各种美酒,就是尚未饮过地下黄泉所制,希望甚么‘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不要小气,好好对我老酒鬼招待招待!” 话方至此,从“七杀冢”北面十余丈外的一座高大石冢之前,起了“隆隆”声息,墓碑移开,现出门户,走出一个头戴牛头面具,身穿黑色长袍之人。 余长醒向对方略一注目,哼然冷笑说道:“奏的虽是迎宾之曲,但出来迎客的,却只是一名小小牛头,这身为‘天地帮’主脑的‘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未免太看不起我老醉鬼了!” 那戴了面具之人,似乎微吃一惊,向余长醒上下略一打量,抱拳问道:“尊驾口称老醉鬼,身后又有朱红大酒葫芦,莫非就是名满江湖,位列‘武林七杀’之一的‘风尘醉鬼’余长醒吗?” 余长醒又饮了两口酒儿,双眉一扬,狂笑说道:“在你们‘天地帮’的眼中,‘武林七杀’算是甚么东西?那座‘七杀冢’不是便打算建来埋葬‘武林七杀’的吗?” 牛头不敢接碴,恭身为礼,陪笑说道:“余大侠,从今日起,‘七杀冢’闭关一月,我家神君鬼母,传下敕令,凡有武林人物来访,一律改在‘九幽别府’接待,余大侠可愿去吗?” 余长醒道:“你所谓‘九幽别府’,却在何处?” 牛头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小丘陵,应声答道:“就在那片小丘陵上,余大侠如屈侠驾,在下当敬为引路。” 余长醒点头笑道:“好,我老醉鬼今夜有点酒兴,颇想见识九幽鬼趣,也藉此会会不敢在阳世露面的泉下高人。” 他虽语含奚落,那牛头却不敢接碴,只向那高大石冢中,略一招手,唤出一名黑衣鬼卒。 牛头向鬼卒耳边,悄然叮嘱数语,便转面对余长醒说道:“在下恭为引路,余大侠与这位朋友请。” 话完,转身,向那片小山丘上,缓步走去。 余长醒边自随行,边自暗以“蚁语传音”功力,向濮阳高耳边说道:“濮阳老弟,你为了关中多事,武林浩劫将临,特别设炉炼制的疗伤解毒灵丹,业已完成了吗?”濮阳高内功较差,传音费力,只向余长醒点了点头。 余长醒传音笑道:“此去无异身入龙潭,步步凶险,老弟把御毒或解毒灵丹,给我一粒,你自己也准备一下。” 濮阳高点了点头,悄然递过三粒大小仅如梧桐子的朱红丹药。 余长醒刚刚接过收起,便已走到那片小丘陵上,牛头向一片山壁凹处,扬声发话说道:“启禀神君,‘风尘醉鬼’余长醒大侠,与另一位武林朋友来访。” 话完不久,山壁之中,有人答道:“神君外出,请宇文三郎代为迎宾。” 余长醒闻言,心中一动,暗想所谓宇文三郎不知是否“魔手三郎”宇文飞?这宇文飞虽是魔教人,但他师姊“魔眼淫尼”常妙妙已在“七杀冢”下,成为第一活尸,则双方应该仇似海,怎么代表“七杀神君”,迎其宾客?…… 念犹未毕,一阵隆隆石响,壁上门户已现。 有个黄衣少年,缓步走出,正是余长醒所猜疑的“魔手三郎”。 宇文飞先向濮阳高看了两眼,然后一抱双拳,发话说道:“余大侠突然光临,蓬荜生辉,但这位朋友是谁,宇文飞却……” 余长醒接口笑道:“难怪宇文老弟不识,这位老弟虽也在江湖,但却志在修功积德,济世活人,轻易不肯留名,也不涉武林恩怨……” 宇文飞听到此处,接口含笑说道:“我知道了,是位神医,但不知在医道方面,是否能与‘三指阴阳’叶一忌,互相……” 余长醒不等宇文飞话完,便哈哈一笑道:“这位濮阳高老弟,正是‘三指阴阳’叶一忌的师侄,在当世武林之中,叶一忌的医道,可推第一,我这濮阳老弟,则封第二之称,定必不遑多让的了!” 宇文飞闻言之下,一面侧身伸手,肃客入壁,一面动容说道:“原来濮阳朋友竟是位岐黄国手,那真来得凑巧,少时或会略有烦劳……” 余长醒也不客气,与濮阳高一同举步,走入山壁门户之中,并呵呵笑道:“不难,不难,医家本具同众济世之心,只要宇文老弟,招待殷勤,弄下一些好酒让我喝得尽兴,我老醉鬼准请濮阳老弟,不吝回春妙手……” 说至此处,忽又略为压低语音,向宇文飞问道:“宇文老弟何故需医,难道‘天地帮’中,有人受了重伤,或是中了奇毒?” 宇文??方欲答话,忽又忍住,指着一间宽大石室笑道:“此事慢谈,余大侠与濮阳朋友光降,容宇文飞先行把敬三杯……” 余长醒一声怪笑,目光如电地,盯着字文飞道:“于文老弟完全一副主人的模样,这样看来,江湖传闻令师姊常妙妙第一个成为‘七杀冢’下的‘武林七杀活尸’之语,是不太正确的了……” 语方至此,忽又鼻连嗅,目闪神光道:“好香,好香,想不到这‘九幽别府’之中,竟有如此美酒,看来我老醉鬼,今日定可太快朵颐了。” 宇文飞正对余长醒的前面几句话儿,赶到不好答覆,再闻此语赶紧岔开话头,含笑说道:“酒有三种,菜有五味,均非尘世俗物,请余大侠与濮阳朋友,好好品尝品尝!” 说完,便延客进入一座相当宽敞堂皇的大厅以内,围着一张圆桌坐下,对侧颈侍立一旁的牛头道:“你去命他们先开一坛‘醉仙露’来……” 余长醒闻言之下,“咦”了一声问道:“这‘醉仙露’的名儿,听来好熟,莫非昔年有位酒中豪客,复姓尉迟,单名一个畏字,外号人称‘不醉仙客’,又称‘无底酒缸’的独门秘制吗?” 字文飞“啧啧”两声,对余长醒表示钦佩地,点头笑道:“余大侠的眼皮子真宽,见识真广,居然一口道出‘醉仙露’的来历,但不知余大侠饮过这种酒吗?” 余长醒向他呵呵一笑,摇了摇头道:“饮到没有饮过,今夜能在此尝新,到也是桩难得缘会!” 这是,牛头已命两名扮鬼卒模样的“天地帮”弟子,抬着一坛美酒走来,泥封才去,满堂生春。 余长醒见宇文飞业已斟好一碗,遂迫不及待地伸手取过,先是略为品尝,然后便一倾而尽,大呼好酒。 宇文飞笑道:“余大侠已对这‘醉仙露’,表示满意了吗?其实还有更香更醇的……” 余长醒双眼一瞪,截断宇文飞的话头说道:“宇文老弟,你不要过份夸大,比这‘醉仙露’更香醇的酒儿,恐怕不好找了?” 宇文飞笑了一笑,伸手向后一招。 有名“天地帮”弟子,捧着一只磁质扁型酒瓶,躬身献上。 濮阳高笑道:“这酒瓶最大容量,不足两斤,余兄天生河海之量……” 宇文飞伸手拦阻濮阳高,不令他往下再讲,扬眉笑道:“濮阳朋友且莫嫌少,先请对各种美酒,具有深刻研究的余大侠,先行嗅上一嗅,或许他会有特别意见!” 余长醒听他这样说法,遂立即把那只扁型磁瓶,取在手内。 瓶才入手,余长醒脸色已变。 等到微启瓶塞,用鼻一嗅,竟把这位“风尘醉鬼”又惊又高兴地,怪叫一声,跳了起来…… 濮阳高诧道:“余兄,你……你是为了何事,竟这样兴奋?” 余长醒怪笑连声地,一轩双眉,目闪神光答道:“因为我发现这磁瓶中所贮酒儿,竟是闻名已久,据说乃当世中罕有仅存的南宋美酒!” 濮阳高闻言之下,不禁吃了一惊,注目问道:“南宋至今,有数百年之久,这瓶酒儿,真是陈得不能再陈,但不知余兄是怎么辨识呢?” 余长醒缓缓答道:“南宋时,临安有位制酒名家,闻得岳武穆在朱仙镇大破金兵,心中狂喜,遂以‘天下第一泉’,暨无数名贵药物,酿制了一百斤‘黄龙酒’,准备等岳武穆迎回二圣之际,用以犒赏三军,谁知秦桧误国,以十二金牌,调回岳帅,冤死风波,那位制酒名家于伤心大哭之下,遂把一巨坛‘黄龙酒’,弃沉西湖之下!数百年后,被人无意捞获,但百斤美酒,仅剩斤馀,那人不舍饮去,遂制了一只精细瓷瓶,好好保存,免得再复化失,瓶上并镌有‘精忠已逝,谁饮黄龙’字样,此事说来,也有近百年了……” 宇文飞满面佩服神色地,点头笑道:“余大侠真是渊博,说得丝毫不错!” 余长醒道:“这种比‘醉仙露’还要名贵,还要难得的‘黄龙美酒’,真是宇文老弟用来待客之物吗?” 宇文飞含笑说道:“既来旷代龟壳,自应款以稀世美酒,不过……” 余长醒接口笑道:“不过甚么?是不是宇文老弟要我这位濮阳老弟,先行一施回春妙手?” 宇文飞颔首道:“余大侠之言,如见宇文飞肺腑,但不知濮阳朋友,可……” 余长醒不等对方话完,便向濮阳高笑道:“濮阳老弟,常言道:‘无功者,不受禄’,你就先看看此处是谁需延医,以及所生的是甚么病吧!” 濮阳高听出余长醒言外之意,方一点头,宇文飞又复笑道:“虽然濮阳朋友业已应允,但却还有一桩难题,不知濮阳朋友可有能力办到。” 濮阳高道:“甚么难题,宇文朋友不妨明说,我们可以研究研究!” 宇文飞道:“就是那位病者,不肯见人,濮阳朋友能不能用古代传说的‘金丝系腕’之法,替他诊断脉象?” 濮阳高双眉微微一皱,但旋又含笑说道:“‘金丝系腕’,虽然极难,或许尚可一试?” 宇文飞大喜道:“濮阳朋友请吧,且等诊脉回来,除了这‘醉仙露’、‘黄龙酒”外,还有一瓶‘百猿千蛇酒’,以及五样希世美味佳肴,一并款待二位。”起身,便欲为濮阳高引路。 余长醒怎肯让濮阳高在这龙潭虎穴之中,单独离开,遂哈哈一笑说道:“宇文老弟,反正是以金丝诊脉,病者不会见人,我老醉鬼跟去开开眼界,不会太碍事吧?” 宇文飞自然懂得余长醒要跟去之意,连连点头答道:“不碍事,不碍事,金丝诊脉,只是神话传说,不想今日竟成为事实,自然谁都想开开见识,宇文飞敬为引路,两位大侠请。” 二人随着宇文飞缓缓走去,进入一间陈设得极为华丽的宽大石室,这石室陈设得极为高雅,还散发着淡淡香气,室角牙床绣帐深垂,小婢侍立,床上躺着一位女郎,却看不见究竟是何情状? 字文飞命那两婢,在距离牙床三尺之处,设下两个座位,并搬来茶几,奉上香茗。 濮阳高从药囊中,取出三根长约丈许的金色细丝,递向宇文飞道:“请把这三根金丝,系于病人的寸关尺脉门部位之上,是男系迹左腕,是女系在右腕。” 宇文飞略为掀开绣帐,如言系那金一丝。宇文飞系好金丝,掩好绣帐,向濮阳高含笑点头。 濮阳高拉紧那三根金丝,细心细察金丝之上的颤动情况。但片刻后,却双眉微挑,面上微泛怒意,但乍现即隐,渐又神色如常。 等他诊完脉息刚一松开金丝,字文飞一旁陪笑说道:“还要麻烦濮阳先生一下,帐中患病之人,共有两个。” 濮阳高从鼻中低“哼”了一声,颔首说道:“还有一个是人,才差不多,否则,就有点太不象话了!” 余长醒虽然机警绝伦,却也听不懂濮阳高此语是何含意? 但宇文飞却吃了一惊,先向濮阳高投过一瞥惊佩目光,然后才重向绣帐之内重行绑系金丝。 濮阳高二度诊脉之时,神情比先前凝重得多! 只有一盏茶时分后,方放开手儿,目注宇文飞,发话说道:“宇文朋友,兵刃所患症状,业已了解,我且到别室之中,再研究救治之法。” 宇文飞向濮阳高看了一眼,见对方神情凛然,遂默然无语地,陪同余长醒、濮阳高回到先前饮酒的大厅之内,才一坐定,余长醒便目注宇文飞,扬眉问道:“宇文老弟,医家治病,重视‘望闻问切’,你何必既要求诊,又要用‘金丝悬脉’之法,难道是想考较我这位濮阳老弟的青囊妙技,是否高明?” 宇文飞苦笑一声,满面尴尬神色,望着余长醒,欲语又止。 濮阳高冷笑一声,突然接口发话道:“纵有考较我医道之意,也只是一半原因……” 余长醒听出他话外有话,诧然问道:“另一半原因呢?” 濮阳高道:“是那牙床绣帐之中的情况,见不得人!……” 这句话儿,使余长醒、字文飞同吃一惊,宇文飞仿佛尤其惊得厉害! 他瞪着双眼,凝注濮阳高急急问道:“濮阳先生,你……你……你是怎样知道帐中情况?” 濮阳高冷然一笑,嘴角微披地缓缓答道:“我是由医道体察,适才根据‘金丝悬脉’的诊断结果,已知帐中病者,是一男一女……” 话方至此,宇文飞已低哼一声,脸上微现不屑神色! 濮阳高道:“我话犹未了,你哼些甚么?病者不单是一男一女,并是一人一兽……” 第十一章 财神小庙 鲍伯刚不再沉默地,接口笑声答道:“管千秋兄,你不要小视天南旧友,鲍伯刚若是怕你,早可悄然而去,何必还在等你来践金环之约?” 那名叫“管千秋”的青衫老人,挑眉叫道:“既不惧怯,快来见我……” 鲍伯刚笑道:“你来见我,不也一样?莫非区区奇门阵法,便能难得住以‘双圈一杖十三环’,威震天下的‘九华瘦煞’管千秋吗?” 管千秋愤然道:“任何阵法,均都难不住我,但要想入阵破阵,却非先把门户变化,看清不可,免不了浪费多少时间!我对你老儿,怀恨已久,好容易狭路相逢,不耐多作纠缠,你若再不现身,莫怪我要不理江湖过节,采用霸王手段,对你所布阵法,来个猛加扫荡的了!” 他边自发话,边自从青衫之内,掣出一根粗如鸭卵的奇形短杖在手。 鲍伯刚知他短杖一挥,巨竹纷纷倒地之下,所布阵势,立告毁去,而这阵势,对于阻障“天地帮”群凶眼,保护马必昌,独孤美的安全,尚有相当作用,遂只好狂笑一声,发话说道:“我真想不到“九华瘦煞”管千秋,竟会如此不讲江湖过节?这座奇门阵法,不是为你而设,你莫毁它,鲍伯刚出阵见你便了!”语音才落,身形便飘出阵与管千秋相距八尺,巍然卓立。 管千秋真够厉害,仅从鲍伯刚出阵时,烟云略变之中,已看出阵法门户,“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原来此阵是有‘八门金锁阵’与‘先天太乙奇阵’的综合之妙,既非为我而设,却又是为了谁呢?” 鲍伯刚道:“是为了防范‘天地帮’人物,闯来威胁我一位忘年小友的安全所设……” 话犹未了,管千秋便自接口扬眉说道:“鲍老儿可以放心,我们既在此约会,这竹林的周围百丈之内,便成禁地,不容许别的武林人物,再复涉足侵扰……” 鲍伯刚听至此处,“呵呵”一笑说道:“管兄,‘江山代有英雄出,各享威名数十年’!你我老矣,恐怕‘天地帮’那等新成名的风云人物,不会再尊重甚么业已过时了的‘日月双环’和‘九华瘦煞’!” 管千秋双睛一瞪,凶光慑人地,厉声说道:“敢!我只要发现有人敢来滋扰,便和他无了无休,永世为敌!鲍老儿所说的‘天地帮’,是何组织,帮主又是甚么三头六臂人物?” 鲍伯刚笑道:“是一个企图霸视武林的新兴组织,他们建立了一座‘七杀冢’打算把当中极负时名的‘武林七杀’,一齐埋在冢下,其主持人物,姓名不详,只知道一个叫‘七杀神君’,另一个叫做‘幽灵鬼母’妙妙夫人……” 管千秋把“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名号,念了两遍以后,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从未听说过武林高人之中,有这么两个名号。” 鲍伯刚含笑道:“管兄,这就表示我们已与时代脱节,‘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像我们这种棺材瓢儿,应该烟云啸傲,乐享余年,何必还要争名争气地,动甚肝火?……” 管千秋听至此处,双眉一轩,接口叫道:“鲍老儿,你少想对我说教,任凭你口坠天花,我们的这场架儿,今日也非打不可。” 鲍伯刚向管千秋深深看了两眼,点头说道:“好,管兄既然非动手不可,且等我准备一下。” 说完,先折了一段竹杆,再取了两根较细竹枝,编成竹环模样,最后从系腰丝绦之上,分下了两尺长短的一段丝线。管千秋看得有点愕然地,诧声问道:“鲍老儿,你既不运气行功,又不取出兵刃,却只是折竹编竹则甚?” 鲍伯刚笑道:“我并非折竹编竹,而是面对管兄如此高明对手,若不取些兵刃,怎样应付得了你的‘双圈一杖十三环’……” 这几句话儿,把位“九华瘦煞”管千秋听得讶然问道:“这些竹杖竹环,是你兵刃?你的‘日月双环’,却到哪里去了?” 鲍伯刚面含微笑地,语音平和答道:“我自归隐以来,早已不用兵刃,那对‘日月双环’,也给了犬子鲍继刚,今日因知管兄高明,赤手空拳,难免现眼,否则我也不必折竹编竹的,制作这些劳什子了!” 管千秋气得满面愤容地,怒啸一声说道:“鲍老儿,你打算用这些竹环竹杖来对付我管千秋,未免太以瞧人不起?” 鲍伯刚仍是满面笑容地,摇手说道:“管兄不必动怒,武家过手,胜者为尊,至于谁爱施展甚么兵刃,对方似乎不必理会。” 管千秋从鼻中冷哼一声,挑眉说道:“好个‘胜者为尊’我倒要看看你这位黄山大侠,怎样以一段折竹,胜过我手中的‘追魂宝杖’?”紧握那奇形短杖,摆出了“举火烧天”的架式。 鲍伯刚仍极悠闲暇豫,不像对方那等剑拔弩张,只把竹环丝线等,暂置一旁,手握三尺折竹,向管千秋含笑说道:“管兄请进手吧,鲍伯刚久闻你七七四十九招‘追魂杖法’,威力凌厉,泣鬼惊神,则我们这场比斗,不妨以五十招为限,鲍伯刚若能侥倖应付,不受伤损,彼此就算是平分秋色!” 管千秋摇头道:“我这‘追魂杖’是以海底寒铁所铸,短短二尺,重已百斤,无物能毁,无坚不摧,你以折竹为敌,在兵刃上业已大大吃亏,只要能接下我五十招猛攻,管千秋甘心认败!” 武功练到了相当火候,身份也往往随之增高,管千秋这番话儿,便说得冠冕堂皇,不肯授人口实。鲍伯刚微微一笑,向管千秋扬眉说道:“管兄请赐招吧,我们且等把这一阵斗完再说!” 管千秋哼了一声,追魂杖往上猛举,一招“玄坛降虎”,带着入耳悸人的慑魂锐啸,便向鲍伯刚当头斜斜砸落。鲍伯刚岸立如山,身形也不闪不避,竟一挥手中竹杖硬格来势! 这种打法,真把位功力极高,见多识广的“九华瘦煞”管千秋,吓了一跳! 因为双方兵刃质地,相去太远,鲍伯刚为何不闪不避,一上来便如此硬打硬架? 双方兵刃接触以后,慢说兵刃被人震开,就是自己的“追魂杖”,被对方以内家粘引妙诀,稍稍带动,也将无颜再战,非立即认败不可!管千秋有了这种疑虑,是否打算变招制敌? 不,他没有这种打算,因为自己以“追魂杖”凝劲猛砸,势逾千钧,倘若被对方一挥竹杆,便慑惧得改招变式,则传扬江湖,岂非天大笑话?而管千秋不单不肯变式,反而凝足真力下砸,心想倒要看看一别三十年来,这位“黄山大侠”到底把真气内力,炼到了甚么样的惊人地步? 他一来手上加劲,二来心中想事,遂使这招“玄坛降虎”去势,未免于电掣雷奔中,略为缓了。鲍伯刚何等人物,何等厉害,他立即把握了这常人无法发觉,只是稍稍缓得一缓的一瞬良机!所谓把握良机,是管千秋不肯变招,鲍伯刚却已先变! 他本是岸立如山,挥竹横格,如今身形忽闪,快于电光石火地,从厉啸猛砸的“追魂杖”风之下,险煞人一欺而进,手中竹杆,一挺一颤,幻化无数竹尖,向管千秋胸腹部位的所有要穴点去。 虽然他练有一身上乘深功,更虽然鲍伯刚手中不是甚么洞金穿石的前古神兵,只是一段折竹,但由于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管千秋仍不敢轻撄敌锋,赶紧吸气飘身,左旋八尺! 照说,鲍伯刚虽一击不中,也可跟踪追击,永占先机,但他偏偏收势卓立,横竹当胸地,含笑叫道:“管兄,三十年前,鲍伯刚无意之中,误伤令侄,今日又蒙在第一招上,不下辣手,宽仁相让,足见管兄胸襟过人,鲍伯刚佩服万分,这厢谢过!”话听在管千秋的耳中几乎气炸了。 但他深知名家过手,最忌心气浮动,这种尖酸挖苦言词,可能也是鲍伯刚用来攻击自己的武器!故而他心中虽已暴怒,但却长长吸了一口清气,先平息无名之火,然后缓步前行,探臂发杖,一招“萧何问路”,慢吞吞地,向鲍伯刚心窝点去。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鲍伯刚深悉管千秋表面安详,其实已动真怒,他在这招“萧何问路”之中,已显绝学,至少含蕴了七种以上的凌厉神奇变化!这第二招上无法取巧,必须以真实功力一拚,否则无论自己闪向何方,也会遭受对方连绵不断的凌厉攻击!洞悉利害,手中折竹一挺,也与管千秋完全一样地,来了招“萧何问路”,向前缓缓点去。双方既用同一招式,则谁先变招便是谁先示弱!故而,折竹尖端,与“追魂杖”的杖顶,立即接在一处。 这种打法,看来平淡无奇,其实凶阴已极!因为双方均已把内家真力,贯注手中,兵刃尖端,互相较量强弱,随时均会有脏腑崩裂,洞胸穿腹之祸!兵刃互触之下,情况立告凝结。 起初的一盏热茶时分之内,完全安静,没有丝毫变化,但过了一盏热茶时分以后,便有情况发生,而这种情况是对黄山大侠“日月双环”鲍伯刚不利! 所谓不利,是鲍伯刚的内力真气,虽然似乎尚可与管千秋秋色平分,但他手中一段寻常折竹,却非海底寒铁所铸的“追魂杖”之比,有点抵挡不住? 竹杖前端与“追魂杖”互触之处,开始有竹屑飘落。 管千秋心中一喜,手上潜加内劲,竹屑便飘落更速。 这位“九华瘦煞”暗忖纵令对方功力能与自己颉颃,但手中竹杆,转瞬成灰,也非低头认败不可! 鲍伯刚那段折竹,本来长约三尺,不到片刻,便只有二尺在手。 就在管千秋似乎胜利在即,满面喜色之际,鲍伯刚突然微微一笑,发话说道:“管兄,我们换个方式,再交手吧,如今我们手中兵刃,已成一样长短,正好来个各展艺业,公平较技。” 管千秋仔细一看,再仔细一想,不禁心中一凉,脸上一热! 原来鲍伯刚手中竹杆,此时确实已与管千秋的“追魂杖”长短相若,换句话说,也就是生生被管千秋以内力罡气,化去了一尺左右! 但到了此时,竹屑便不再飘落,一任管千秋潜加劲力,展尽玄功,却仍丝毫无损。于是,管千秋心中明白了,鲍伯刚分明有力运气及物,保全手中兵刃,其故意如此之故,一来是故示大方,要把双方兵刃,变成一样长短,二来也藉那“化竹一尺”之举,使自己消耗了不少功力! 如此一来,自己已吃暗亏,何况从鲍伯刚能以“不坏身法”及外物,保护手中竹杖的表现看来,这位黄山大侠内功修为,确实要比自己高出一筹以上! 管千秋一明情况,立即点头应允,收手说道:“鲍老儿,你着实名非浪得,相当高明,‘追魂杖’不能胜却一段折竹,管千秋甘心认败,并连第二阵‘索魄双圈’对‘日月双环’之战,也一齐免了!” “小弟久闻管兄在‘索魄双圈’之上,练有‘伏虎八式’和‘降龙九招’的无比精妙手法,怎么竟……” 管千秋不等鲍伯刚???说完,便接答道:“我对‘索魄双圈’确有几分自信,但你成名震世的‘日月双环’,不在手中,便不想与两只竹环相争,免得胜之不武,不胜为笑的失却身份!” 鲍伯刚笑道:“这样说来,管兄真是宽仁大量,竟肯对我善了……” 管千秋摇头道:“我不是那种度量宽宏之人,‘追魂杖’虽然认败,‘索魄圈’也不必比,却仍要请你尝尝我敝帚自珍的‘夺命十三环’呢?” 鲍伯刚心中明白,管千秋多年以来,坚欲找寻自己,一作较量之意,除了昔年误伤其侄一事以外,便因他那“索魂双圈”,又名“日月双圈”,与自己的“日月双环”,在兵刃名称上,大致相同,欲加争胜! 如今,好容易双方会面,管千秋却突然放弃他那“索魂双圈”的一阵比斗,只欲以“夺命十三环”,捞回脸面,则这“夺命十三环”的厉害程度,也就可以想见! 尤其自己因心胸如海,磊落光明,向来不用暗器,如今面对强敌,却是如何克制抵御,对方必然精妙无比的凌厉飞环手法?…… 心中转念之间,那位“九华瘦煞”管千秋,已向鲍伯刚双眉一挑,发话问道:“鲍老儿,风闻你自诩光明,生平不用暗器?” 鲍伯刚道:“不错,在一切软硬轻功,玄功暗器中,这是我最弱一环……” 管千秋道:“既然如此,你却以何物对我还击?” 鲍伯刚目光微闪神光,轩眉朗声答道:“小弟不欲还击,只打算对于管兄的‘夺命十三环’,加以接取,或是闪躲避让!” 管千秋冷哼一声道:“好,你既光明,我也应该放得光明一些…” 语音微顿,向鲍伯刚手中看了一眼,又复扬眉叫道:“鲍老儿,你且把一截竹杆,两只竹环分三处,插在地上。” 鲍伯刚也不询问管千秋为何如此,便自如言照办。 管千秋见他插好,便取出十三枚粗如人指,锋刃极锐,径约二寸的金色小环,捏在手中,冷笑说道:“我这‘夺命金环’到了高空后,会自然分散飞落,其中十枚,分打两只竹环,三枚则以那根竹杆,作为目标,其中并表现各种不同劲力的精妙手法,鲍老儿必须看清楚了,因为我第一次是如何打竹,第二次便是大同小异地,如何打你!” 语音才落,右手便扬! 十三枚“夺命金环”叠在一起,宛如一只金色圆筒般,亮光闪闪地,飞趋高空,但到了约莫四丈五六之处,金筒突然一散,化为十三片电漩精光,或平或直,或旋或翻,带着慑人锐啸,垂天疾落! 好精准的手法,和更惊人的巧妙劲头…… 第一二三四五等五枚“夺命金环”,击中鲍伯刚插在左面的那只竹环,把竹环断成六截! 第六七八九十等五枚“夺命金环”,击中鲍伯刚插在右面的那只竹环,竹环却完整无伤,但在一阵威风吹拂之下,竹环又突然消失,成为一地碎屑! 第十一枚和十二枚“夺命金环”,是平飞而落,端端正正地,套在鲍伯刚插在中央的竹杆之上。 最后一枚,也就是第十三枚“夺命金环”,则是垂直从空飞降,准的不能再准地,把那根竹杆,从中一裂为二,直裂到底! 鲍伯刚看得连连抚掌地,失声赞美说道:“暗器手法能练到管兄这种地步,真可谓炉火纯青,精妙已极,令鲍伯刚佩服得五体投地!” 管千秋也面含得意神色,扬眉怪笑说道:“佩服何用?如今我再度用‘夺命金环’打你,倒看你怎样闪躲接取,我索性光明一些,宣布秘密,这‘夺命金环’之上,淬有特殊毒力,只能躲而不能接,一沾人肤,便夺人魂,鲍老儿要替我特别小心了!” 话完,伸手一招,地下的十三枚“夺命金环”,竟为内家极上乘的“大接引神功”所吸,凌空而起,飞入管千秋的掌中。 鲍伯刚连摇双手,止住管千秋的正欲向空中掷环之势。 管千秋诧道:“你是怯场?还是又要出甚新鲜花样?” 鲍伯刚笑道:“不算新鲜,激只是打算来个武林人物时常所用的划地为界!” 一面说话,一面伸出食指,向地上凝劲四周一划,便在身外划出一个径约五尺的小小圈儿。 管千秋不解其意,以一种诧异语声问道:“鲍老儿,你画这五尺之圈,却是何意?” 鲍伯刚含笑答道:“管兄适才的‘夺命十三’手法,虽然绝顶精彩,但‘活人’与‘死竹’,毕竟不大相同,只要你仍以同样手法出手,鲍伯刚或躲或接,双足便不准踏出圈外半步!” 管千秋气得双目之中,猛喷火地,厉声说道:“好个狂妄老儿,我不单仍用同样手法,并把攻击部位,先行说出,五只‘夺命金环’,攻你前胸,五只‘夺命金环’攻你后背,两只分攻双肩,一只直劈头顶,但先后次序,却可能错综复杂,倒看你在这五尺小圈之中,如何闪躲?” 鲍伯刚双眉一轩,满面神光地,朗声说道:“鲍某不擅暗器,攻人无能,防身却有自信,管兄这‘夺命十三环’,只要损及我半丝衣履发肤,鲍伯刚便立时自震天灵,为令侄抵命!” 管千秋一咬钢牙,接口厉声说道:“好,倘若我所发‘夺命十三环’,落空无功,不单前仇尽弃,管千秋也从此久隐九华,誓不出世!” “誓不出世”四字方出,一叠金光,已从他右掌扬起,一飞上高空! 但金光才起,金光之后却跟着一条宛如长箭穿云的电闪人影! 人影是黄山大侠“日月双环”鲍伯刚! 他成竹在胸,金光才起,人影也腾,一线黄影,也从他的袖中飞出。 那线黄影,便是他于折竹为杖,编竹成环时,取自系腰丝带上的二尺丝线。 未等那十三枚“夺命金环”到达高空,分离散落,发动攻势,已被鲍伯刚贯注内家神功,以轻飘飘的一根丝线,穿心系住,捻在手上,再落足于所画的五尺圆圈之中,果未出圈半寸! 鲍伯刚的人影才落,管千秋的人影忽腾…… 但这位“九华瘦煞”的这种举措,却并非对鲍伯刚加以突袭,而是有点认败服输的悄然远遁意味。 鲍伯刚含笑叫道:“管兄……” 管千秋身在空中,头也不回地,接口道:“鲍老儿不必多话,管千秋言出如山,我从此永隐九华,誓不出世……” 他是一面腾身,一面发话,故而说到尾音之际,人已飞出竹林,不见踪影! 但踪影虽然不见,声息却可闻,就在管千秋话了之时,突闻‘嘶嘶”两响,这位“九华瘦煞”,也低低“哼”了一声。 鲍伯刚一怔,正待凝神倾耳,忽然竹林之外,又有声息! ×      ×      × 这次,是有人奔驰入林的急遽步履之声,并可从来势之速以上听出,是位身怀绝顶轻功,但未加以掩饰的一流高手! 后面的声息,自然引得鲍伯刚循声注目,也同时使他不能再对先前的声息,凝神倾耳。 一条玄影,飞进竹林,正是那位匆匆赶回的“玄冰玉女”冷玄冰。 冷玄冰一见鲍伯刚,不禁微感愕然,发话问道:“鲍老人家,……你怎么人在阵外,莫非‘财神庙’中,业…业已出了甚么事儿?” 鲍伯刚摇了摇头,目注冷玄冰笑道:“庙中到无变化,只是我遇着一位寻我多年的大对头,刚刚设法把他打发走掉而已,冷姑娘怎么独自赶回,你是未曾找到地头?还是未曾见着濮阳高老弟?” 冷玄冰听说庙中未生变化,心内略宽,遂边自叙述途中相左,濮阳高已被余长醒拉来“七杀冢”之事,边自与鲍伯刚入阵走向财神庙,并秀眉微蹙问道:“鲍老人家既然这样问我,你定然未曾见着余长醒和濮阳高等二位了。” 鲍伯刚苦笑道:“一来濮阳高老弟与余长醒赶奔‘七杀冢’,未必会折入竹林探看这座小小‘财神庙’,二来我又正好与那‘九华瘦煞’管千秋,凝神对阵,遂无法再顾及其他瞭望之事。”话完,又把自己与管千秋一战经过,向冷玄冰简要说了一遍。 冷玄冰皱眉道:“余长醒与濮阳高迳去‘七杀冢’到无妨,就怕他们不明情况,冒昧进入,被困在‘天地帮’中,那就一时难以脱身,可能误了对马必昌兄、独孤前辈及时治疗之事!” 鲍伯刚也忧形于色地,连连点头说道:“冷姑娘虑得有理,好在你已赶回,我们只好分上一人,去往‘七杀冢’附近,探探讯息,才便于决定对策。” 冷玄冰闻言,遂不再入庙,止住脚步说:“对于‘七杀冢’来说,我算是曾入其间,略谙情况,这探听讯息之举,便由我去吧,老人家仍费神照拂马必昌兄,与独孤前辈便了!” 话完,身形闪处,重又出来,向“七杀冢”前驰去。 ×      ×      × 冷玄冰这未曾入庙,便匆匆再赴“七杀冢”之举,固然为了争取时间,但其最大原因,却是她于未能邀来濮阳高设法施救前,不忍心再行目睹马必昌的昏迷不醒狂态! 鲍伯刚目送冷玄冰去后,才一走进“财神庙”,脸上神色,便自一变! 因为他看出马必昌人虽昏迷,但突然满头汗渍,仿佛情况不妙? 鲍伯刚赶紧为马必昌一诊脉息,果然发现这位“落拓王孙”体内,有种奇异毒力,正在发作,根据自己的江湖经验,暨指下医道,似乎无法再支持顿饭光阴以上。 换句话说,必须于顿饭光阴以内,为马必昌设法疗毒,否则,冷玄冰饮恨终生,情天莫补,这位武林大侠“落拓王孙”,也将返魂无术,化作南柯一梦! 鲍伯刚发现情况紧急,不禁双眉深蹙! 他想追回冷玄冰来,但一转念间,却又作罢。 因为冷玄冰对于目前情况,早就束手无策,把她唤回,也只是空令她泪落肠断,徒乱人意而已! 鲍伯刚毕竟江湖经验太以老到,能够沉着应变! 他虽双眉紧蹙,却又把冷玄冰所告经过,在心中电想一遍。 想完觉得马必昌之所以突然晕倒,如今又突然毒发的情况,似乎只有一种原因? 那原因就是马必昌曾挨了独孤美一剑,可能剑上有毒! 想至此处,鲍伯刚立即取起“血娘娘”独孤美所用的那柄短剑,加以仔细察看。 果然,剑上淬有毒质,但不是即时发生的毒质,而是一种慢性发作的奇异毒质! 若非鲍伯刚的丰富经验,和敏锐目力,真还未必能看得出来? 既然马必昌是中毒,毒力又即将发作,令这位一代大侠“落拓王孙”,为之裂肝断肠,飞魂噎命,却是如何祛解? 鲍伯刚百念如电,但想来想去,却似乎只有一策,那就是“虎顶金铃,唯有系者解得”! 为了时间紧急,鲍伯刚顾不得再避嫌疑,立即动手,在“血娘娘”独孤美身边,搜寻解药。 不错,独孤美身边带得有药。 但药有三种,是一种绿色的小丸,一种红色的小丸,和另一种较大的白色丹药。 鲍伯刚又看又嗅,用目力鼻力,加以细察!他可以断定白色的较大丹丸,是葆元益气之用,绿色与红色却均是解毒药物。 但究竟应该给马必昌服绿丸?还是服红丸呢? 鲍伯刚却心中愁急,双眉深蹙地,无法断定…… 因为这断定太重要了,断得对时,马必昌固然立可解危为安,断不对时,却难免使这位“落拓王孙”五脏齐崩,七窍溢血…… 鲍伯刚双眉紧聚,左右为难之际,马必昌的情况,越发不妙!他不仅满头大汗,连四肢也起了轻微抽搐! 这是毒力将发的前兆,下一步便将是令人不忍卒睹的凄惨场面! 鲍伯刚不能再犹豫了,他必须立即断定心肠,作场豪赌! 在这场豪赌之中,他不可能全胜,却可能全败,最理想时,也仿佛只能保全他豪赌的赌本,二分之一! 那就是鲍伯刚打算为独孤美助气提神,使她能开口说话,或可问出中了她淬毒短剑之人,应该服食哪种解药? 但独孤美本身也受伤中毒,在未能对症疗洽前,为她助气提神之举,却可能成为这位“血娘娘”的催命符! 故而赌得好时,纵令马必昌得救,独孤美也恐大劫难逃,赌不好时,两位武林奇客均将完全断送! 分析说来,似乎有点赌不过,但若不如此,马必昌可说毫无生机! 何况,“血娘娘”独孤美的身份,属于边荒旁门,“落拓王孙”马必昌则系中原大侠。 第十二章 别有天 路并不远,转眼就到。 黑衣人指着小丘陵的一片山壁说道:“那片山壁,便是‘九幽别府’入口。” 马必昌一路行来,始终注意“七杀冢”方面情况,却未发现冷玄冰半点踪迹,不禁心中好生诧异? 如今既听黑衣人说是到了地头,马必昌突把双眉一挑,朗声吟道:“落魄江湖载剑行,头颅笑掷死生轻……” 他不是寻常歌咏,是凝气传声,除了表明身份意在惊动“九幽别府”中的“天地帮”人物以外,并期望冷玄冰在左近听得,赶来彼此相见。 果然,才吟两句,便已有了反应。 山壁上一阵隆隆石响,现出门户,有个“天地帮”弟子,从门中走出,向马必昌恭身说道:“马大侠,本帮因与冷玄冰,订有一月之约,暂时闭关,不再接待外客……” 话方至此,马必昌便自“哼”了一声,接口说道:“谁说不接待外客,余长醒与濮阳高,不是现在这‘九幽别府’之内?” 那名“天地帮”弟子,陪着笑脸说道:“濮阳先生乃本帮所延名医,余大侠更是贵客,并命在下传言,请马大侠等,暂且退去,在西南五十里外的‘九松台’上相会。” 马必昌哪里肯相信他,嘴角微披,扬眉问道:“这是‘风尘醉鬼’余长醒对你这么说的?” “天地帮”弟子笑了一笑,点头答道:“正是,马大侠如若不信,在下可以请余大侠与马大侠亲自通话。” 话完,伸手壁间,不知拨开一个甚么机钮,向马必昌笑道:“马大侠,请凝气传声,可通话了!” 马必昌将信将疑地,向石壁凝气传声叫道:“余兄……” 一阵狂笑之声从壁中传出,虽然尚未答话,也可使马必昌与上官觉均已听出,正是余长醒的笑声。 不仅确是余长醒的笑声,并可听出这位“风尘醉鬼”笑得非常愉快,决无半点气怒,或丝毫做作。 马必昌心中大为惊疑,又复发话问道:“余兄,你如今是在何处?” 余长醒的语声,立从壁中响起答道:“我与濮阳高老弟,是在一间酒库之中,身外尽被各形各色的罕世美酒围绕,真所谓‘此间乐,不思蜀’了!” 说完,又是一阵充分表现愉悦的哈哈大笑! 马必昌皱眉道:“余兄,你……你喝醉了?……” 余长醒怪叫一声道:“胡说,‘风尘醉鬼’可以千杯不醉,江湖中谁不知道我平素还有点颓懒糊涂,但酒一入喉,精神便来,饮得越多,头脑便越是清楚!” 马必昌苦笑道:“小弟如今是与黄山大侠鲍老人家,暨上官觉兄在此,余兄是否要我们退往西南五十里外的‘九松台’上等你?” 余长醒道:“正是,正是,你们快去,我再喝点酒,办件事儿就来,大家不见不散!” 马必昌道:“还有……” 余长醒根本不容他往下再说,便接口叫道:“不管还有甚么问题,我老醉鬼均可一力担待,你们快走,再不走就误了我的事了!” 马必昌也知余长醒饮酒越多,头脑越是清醒,既然听出语出自愿,并非受人挟制,自然只好如他所言,免得弄乱了这位“风尘醉鬼”的全盘计划。 他双眉深蹙,才一点头,那名“天地帮”中弟子,便退入石壁,门户重又封死! 上官觉忍不住地,向马必昌发话问道:“马兄,我们就这样走?不硬闯么?” “硬闯何益?可能还会坏事,上官兄难道未听出余长醒的语气笑声完全出自自然,决没有半点牵强,或人胁迫意味!” 话完,转面向鲍伯刚问道:“鲍老人家,你的感觉怎样?是否与……” 鲍伯刚接口道:“我的感觉,与马老弟完全相同,也觉得还是遵照余长醒兄之意为妥,免得弄乱他相当神秘的所谓计划!” 马必昌剑眉锁处,苦笑一声,摇头说道:“关于余长醒与濮阳高兄在‘九幽别府’之事,既经他自称无妨,我们当然可遵照余兄吩咐,但冷玄冰姑娘却为何不在此间,突然失去踪迹了呢?” 鲍伯刚道:“这事有点奇怪,但冷姑娘功力既高,人也聪明绝顶,应该不会出甚差错……” 语音略顿,想了一想,目注马必昌,鲍伯刚道:“这样好了,上官老弟请先去‘九松台’,一面等待余长醒,濮阳高二位,一面看看他为何约在该地相会?是否‘九松台’上还有甚么特殊情况?” 上官觉诧道:“我一人去么?鲍老人家与马兄却作甚么?” 鲍伯刚道:“我知马老弟要设法为‘血娘娘’独孤美,找口棺木,料理身后之事,免得一派宗师,暴尸小庙,将来对她两个女儿,才好有点交代……同时,并在‘财神庙’中,留下表记,好使冷玄冰姑娘万一赶回,可以按照表记,前往‘九松台’相会……” 上官觉道:“那我也留下相助,岂不是好……” 鲍伯刚笑道:“寻棺埋骨之事,哪里需要多少人手为助?故而我才请上官老弟,先去‘九松台’,察看察看余长醒兄指定我们在该处等他,是否另有深意?好在我和马老弟最多于一两个时辰以后,必将赶往,上官老弟就先偏劳了吧!” 上官觉既听鲍伯刚如此说法,只有点头应诺,向马必昌抱拳为别,独自向西南走去。 ×      ×      × 鲍伯刚与马必昌为“血娘娘”独孤美营葬之事,因过程平淡,不必多提,故事跟随变化较多,奇峰又起的上官觉身上发展。 上官觉昔日谱儿太大,闯游江湖时,一呼百诺,随身带有笔墨纸砚四名俊童,以及熟知地理,富于膂力的雄健酒仆,故而本身武功虽高,经验却并不太足! 尤其对于这左近地势,不单不熟,并还可以说是相当陌生! 他只听说“九松台”在西南方五十里外,信步走去,至于所谓“九松台”,究竟是处镇集?抑或是座山峰?都告茫然不晓…… 等到上官觉自己觉得在不快不慢的脚步下,业已走了数十里时,他脑中方幻现了这项问题,就是所谓“九松台”,究竟是个甚么所在? 不知道,只有问。 上官觉一直问到第九人上,才问出前面一片大山中,有座山峰的近顶之处,植得九株古松,九松间的一片平坦石地便叫“九松台”。 既已知路,脚下稍一加快,自是转眼便到! 所谓到达,只是到达那座山峰之下,要等攀援到了近峰顶处,才算到了“九松台”。 上官觉举头一望,只见这座山峰,高约百数十丈,但山路崎岖,十分陡削,寻常人若想上到峰顶,还必须费上一番气力,不由心中暗忖:“鲍伯刚老人家所说有理,‘风尘醉客’余长醒必然别有用意,否则何必要约在此相会?……” “但这‘九松台’的其他价值何在,是产甚灵药?有甚异人?或是有甚值得争取的珍奇宝物?……” 料来,决不会出这三者之外,但上官觉却无法这三者之内,作一断定。 思忖之间,登峰已有七八十丈高下。 上官觉毫不疏忽,始终暗提真气,防范万一突变,或是有人暗袭? 这种顾虑,似属多余,一路行来,除了路径陡削以外,竟然安顺已极! 再有十来丈,便达峰顶,眼前果然出现一片广约十来丈的稍为平坦地。 石地,果植有九株古松,或斜或盘,或偃或卧,无不形态绝美,年代也最少均在百数十年以上。 但这九株古怪,并非散种于石地四周,而是完全种在东面边缘之上,故而令人看来有点奇怪! 上官觉再复细看环境,除了东面崖边,种植九株古松外,便是西面一片削壁,其他空荡之地,则别无所有。 那片削壁,则是一削如砥地,矗立十六七丈,其上便是此峰绝顶,也宛如鹤立鸡群地,远远高出左右群峰之上。 上官觉看完环境,首先觉得一无山洞,二无建屋,此处不似藏有异人? 至于灵药异宝方面,则因无资料,无法按图索骥,也不便胡乱挖掘,只有静等余长醒、濮阳高到来,再问清何以指定到此处相会之故? 上官觉独自无聊,又不知濮阳高、余长醒、鲍伯刚、马必昌等四人,何时才会赶来,遂想找件事儿,消遣消遣。 他真气微提,一式“长箭穿云”,便自拔空而起了三丈六七。 然后,两掌凝劲下按,右脚一踹左膝,以轻功绝艺“海鹤钻云”,接连三次施展,又升起了六七丈高下。 等到去势一尽,身形再斜扑,在峭壁间点足借力,续往上纵。 这样一来,上官觉便轻轻易易地,登上了峭壁绝顶。 到了绝顶,天风荡胸,令人精神一爽! 上官觉先向外纵目,再俯瞰十六丈以下的“九松台”,均未发现任何异状? 但这削壁顶端,倒有件东西,惹他注目。 那是一个径才数寸的圆形小洞。 山上有洞,何足为奇? 奇在这洞太圆,圆得令人不信出于天生,经似人工,故意整凿! 上官觉走到洞边,先行嗅了一嗅,想辨识一下洞中有无奇毒蛇虫所特具的腥恶气息? 鼻中阙无所闻,他又取块小石向洞中丢下,想探知此洞深浅? 怪了!…… 他所投下一块比人拳略小的山石,居然毫无回声。 换句话说,这壁顶圆形小洞,居然深不见底,纵或有底,最低限度,也在百丈以上,洞底应系柔软之物,否则,以上官觉的耳力之聪,决不会听不见丝毫回响声息! 上官觉连投三石,石石如此,心中不禁暗叹造化之奇! 同时,也觉得余长醒把会见地点,约在“九松台”,果然别有用意,因这“九松台”的峰腹,既然中空,可能隐藏有某种古怪? 反正余长醒等,暨马必昌等,均尚未来,上官觉便暂时不回“九松台”,就壁顶对这神秘小洞,细作观察。 所谓观察,包括了用耳,用目,用鼻三者。 连投三石,毫无回声,用耳已乏效力。 用目看时,则洞中黯黑,根本毫无所睹。 以鼻细嗅,洞中无腥无香,表现了既无恶毒蛇虫,也无罕世灵药。 那么这个洞穴究竟是个极具神秘意味小洞?抑或只是个平凡深洞而已? 耳、目、鼻三种官感失效,仅凭心脑推测,上官觉无法获得结论。 可惜,那小洞的洞口太小,纵然炼有再好的“缩骨神功”,也无法缩小头骨,钻进洞去。否则,上官觉在好奇之心大动之下,定会钻进洞去,看个清楚?…… 在壁顶徘徊了一段时光,峰脚下闪动人影。 虽然,距离甚远,又有林石草树遮掩,人影只见一闪便逝,看不清楚,但上官觉业已知是马必昌、鲍伯刚二人赶到。 于是,他也离开壁顶,回到“九松台”上。 十六七丈高的削壁,上时虽要大展轻功,下时却极为简单,只消双手拑壁,缓缓滑落十来丈后,把手一松,便飘坠“九松台”上。 落足不久,人影掠空,马必昌与鲍伯刚,双双赶到。 上官觉笑道:“鲍老人家与马兄,替‘血娘娘’独孤美,把后事办完了么?” 鲍伯刚点头答道:“仓促之间,无法觅得上等棺木,只好略为委屈这位‘血娘娘’,但我们只是暂殓,未加掩埋,将来是否把遗骨迎返‘昆仑’,且留待她两个女儿决定。” 上官觉点头道:“对,对,老人家的这种处理方式极对……” 这时,马必昌正眺览周围景色,并含笑自语道:“这‘九松台’的景色,有点怪异,九松东列,一壁刺天……” 话方至此,突听“咕咚”一声! 原来上官觉刚说到“……这种处理方式极对”之际,便“咕咚”栽倒,仿佛晕了过去? 马必昌大惊道:“上官兄,你……你是怎样了!” 上官觉双眼紧闭,脸色如纸,哪里还能开口答话? 鲍伯刚替他一诊脉息,并喂了他两粒护心灵丹,双眉深蹙说道:“又是中毒,我真不知道上官老弟单人在此,毒从何来?……” 马必昌因独孤美已遭劫数,生恐上官觉再步后尘,遂细心为他再加诊察后,苦笑一声说道:“这种毒力,甚为奇异,暂时虽还致不了命,但我们也无对症药物,加以袪解,却是怎好?” 鲍伯刚道:“不管怎样,我们总该先查出上官老弟的中毒因由,他身上有伤无伤?” 马必昌摇头道:“身上未见伤痕,何况上官兄若曾与人在此争斗,或是中了暗算,必会言明,刚才他怎么丝毫不提,好像个没事人呢?” 马必昌虽然已加注意,但于发话之际,又对上官觉全身上下,仔细再作观察! 忽然,马必昌一扬双眉,向鲍伯刚叫道:“鲍老人家,我发现蹊跷之处了……” 鲍伯刚道:“甚么蹊跷?” 马必昌指着上官觉一双莹白手掌道:“上官兄全身上下,未见中有暗器,或任何伤损,但两只手掌,却微泛绿色,似乎颇不寻常?老人家见多识广,可看得出这是中了何种毒物的现象么?” 鲍伯刚略一寻思,目注马必昌,轩眉说道:“马老弟,因你正俯身为上官老弟检视全身,不妨顺便看看,他所着银色长衫的后背部位,是不是也有同样绿色?” 马必昌如言一看之下,扬眉失惊叫道:“老人家果然高明,这是怎么回事?” 鲍伯刚目光闪动,向外看了一眼,手指那片高达十六七丈的峭壁说道:“马老弟,你的目力,必然比我锐利,你且看看,这片峭壁之间的苔藓色泽,是否与上官老弟手上的绿色相似?” 马必昌仔细一看,点了点头说道:“老人家说得丝毫不错,这样一看,上官兄在我们来前,曾经离开过‘九松台’,并施展绝顶轻功,纵上峭壁顶端,然后再双手拑壁,徐徐滑下!” 鲍伯刚道:“马老弟说得对,可以作如此判断!” “上官兄好端端地,纵身登壁作甚?他如今身中奇毒,是否在壁顶受了甚么暗算?” 鲍伯刚也自苦笑一声,目注马必昌,摇头说道:“马老弟,你这两项疑问,我都无法答覆,但答案或许可以在壁顶找到。” 马必昌剑眉挑处,真气一提,人便纵向壁顶,半空中并含笑说道:“这事容易求证,晚辈且上到壁顶看看。” 说话之间,人登壁顶目光扫视,仔细观察? 结果,马必昌也觉壁顶只有那小圆洞可疑,遂走到崖边,低头向站在“九松台”上的鲍伯刚叫道:“鲍老人家,你且上来看看,这里有桩情况,相当奇怪!” 鲍伯刚如言腾身,也展轻功,纵登峭壁。 到了壁顶,马必昌手指那圆形小洞,向鲍伯刚说道:“鲍老人家请看,这个洞穴,圆得太以齐整,无疑必出于人工雕凿,但不知凿上这么一个小洞,有何用处?” 鲍伯刚道:“是否蛇虫所居……” 一语才出,马必昌便自连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已仔细嗅过,小洞之中,决无任何腥臭气息!” 鲍伯刚“哦”了一声,双眉微扬问道:“这洞儿有多深呢?” 马必昌笑道:“这却不知,我们不妨来试上一试!” 说完,也和上官觉一样,取块山石,投入洞内。 动作一样,所得结果,自也一样,听不见石块落地的丝毫回声。 马必昌大感意外地,“哎呀”一声道:“想不到竟会有这种奇异情况,把我先前诊断,全推翻了!” 鲍伯刚一时之间未明其意地,向马必昌注目问道:“老弟此话怎讲?” 马必昌答道:“此洞既深不见底,则其中纵然藏有恶毒蛇虫,也未必能嗅出它们的腥臭气息,岂非把我先前之语,全部推翻了么?” 话完,见鲍伯刚双眉深锁,不禁讶声问道:“老人家是在想些什么?莫非有特殊发现,高明见解?……” 鲍伯刚道:“我是在想,洞不见底,峰心中空,余长醒又偏偏约在此地相会,足见这座山峰确实颇有怪异之处!” 马必昌道:“可惜这洞口太小,连施展‘缩骨神功’,也难入内,否则倒可一探究竟?……”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鲍伯刚,又复说道:“这壁顶小洞,看来虽甚神秘,也和上官觉兄身中奇毒之事,似乎无甚关系,不知老人家有何高明看法?” 鲍伯刚沉吟片刻后,目闪神光,轩眉答道:“我根据所见情况,有两种看法,第一种是峰腹中空,必藏古怪,可能另有门户,这小洞用处,多半只在通风,但门户所在,却一时难查,或许与‘九松台’有些关连……” 马必昌听得表示同意地,点头说道:“有理,有理,老人家的第二种看法,又是什么呢?” 鲍伯刚道:“第二种看法是关于上官老弟的中毒原因,从他手上暨背上淡绿色泽看来,似乎与拊壁下降有关,因根据我江湖经验,深山大泽的苔藓草树,往往都具有奇毒,不可轻易触碰!” 马必昌再度同意地,向鲍伯刚颔首说道:“老人家的确高明,多半一语中的,因为此处毫无人踪,上官觉兄定是在偶一不慎之下,中了自然毒素!” 鲍伯刚苦笑一声,双眉又皱说道:“纵然猜对事实,又有何用?我们对于上官老弟所中毒力,无法祛解,只能为他护心延时,倘若余长醒与那位精擅华扁妙技的濮阳先生,无法及时赶来,却着实令人焦虑!” 马必昌道:“余长醒兄既约我们在此相会,想必尽速赶来,我们还是去‘九松台’上等待,并可照拂上官觉兄,防范他情况有何突变?” 他们既识破壁上苔藓,可能具有奇毒,自然不肯再像上官觉那般拊壁滑降,而是甘耗气力地,施展绝顶轻功,设法在峭壁间点足借力地,飞纵而落。 回到“九松台”上,再为上官觉细诊脉息,知道最多维持到月上东山,倘若再无解救,“武林七杀”之中可能又将少去一杀! 如今,红日已衔西山,换句话说,也就是上官觉的性命无法再维持半个时辰以上。 马必昌与鲍伯刚均心中焦急异常,目注“七杀冢”方向,希望余长醒与濮阳高赶紧来到。 除了上官觉外,马必昌还关怀那位突然失去踪迹,不知去了何处的“玄冰玉女”冷玄冰! 但他深知冷玄冰功高人慧,虽然失踪,也不致有甚大凶险,故而整副心神还是贯注在上官觉身上,思忖有无良策,替他挽回劫数? 刚才是红日衔山,如今是红日坠山,满天云霞,顿形黯淡,显然接踵而来的,便将是沉沉夜色! 马必昌“砰”的一声,以右拳击在左掌之上,向鲍伯刚废然长叹说道:“鲍老人家,看来上官觉又将劫数难逃……” 他的感叹之语,突被鲍伯刚摇手截断。 马必昌双眉一轩,立即凝神倾耳…… 因为夜风之中,有人作歌,歌声来处虽远,仍可听出唱的是:“醉,醉,醉,几人识得醉中味?一醉能教万虑消,三杯……” 马必昌不等听完,一声宛如凤啸龙吟般的高亢长啸,便自冲喉而出! 他发啸之故,有两种含意:第一种是听出歌声乃余长醒所发,生恐他不知“九松台”的所在,遂以啸声引路。 第二种是使余长醒闻啸之后,体会出此间有了急事,快点赶来,免得耽误时间。 果然,马必昌啸声发后,约莫两盏热茶时分,余长醒便赶到“九松台”上。 但余长醒不来还好,一来之下,却教马必昌与鲍伯刚好生失望! 只有原来的“风尘醉鬼”余长醒一人,那位濮阳高却不知去了何处? 马必昌眉头深蹙,目注余长醒道:“余兄,那位濮阳高兄怎未与你同来?……” 余长醒道:“濮阳老弟的事未办完,他要再过上个把时辰,才可离开‘九幽别府’,我老醉鬼是怕你们等得心焦,万分不舍地,离开那座可爱酒窖,特别提前……” 话犹未了,马必昌便失声接口叹道:“唉!糟了!……糟了……” 余长醒双眼一瞪道:“槽些甚么?难道又有人受了重伤,或中了奇毒,极须濮阳老弟,施展回春妙手?” 马必昌苦笑道:“余兄请看!” 伸手向晕卧壁下暗影中的上官觉指了一指。 余长醒见状,先是吃了一惊,但替上官觉诊视以后,却喂了他一粒丹丸,怪笑道:“不要紧,这是中毒!” 这时鲍伯刚已与余长醒互相礼见,双眉微皱,接口说道:“这种毒力,甚为强烈奇异,常人早已丧生,上官老弟虽内力深厚,也恐再难维持半个时辰以上!” 余长醒笑道:“老人家放心,濮阳高老弟为了关中多事,魑魅魍魉,纷纷出动,武林中满布血腥气息,显然浩劫将临,遂以他仁心仁术,殚竭精力,炼成两炉疗伤袪毒的上好灵丹,准备用来济世活人……” 马必昌接口道:“我知道濮阳高兄具有华扁神医的绾魂九幽之力,但余兄说他再过个把时辰才来……” 余长醒道:“人虽未到,药已先来,我方才喂给上官老弟服用的,便是濮阳老弟所炼的祛毒灵丹,纵令不能药到毒解,但也足可维持到濮阳老弟赶来以后,再行解救!” 鲍伯刚与马必昌听得余长醒这样说法,方自心中略宽,双双向上官觉注目看去。 濮阳高所炼灵药,果然极具效验,上官觉原本昏迷不醒,如今才一服药,并身体蠕动,口中也有了呻吟声息…… 马必昌大喜道:“余兄,那灵药还有吗?赶快再给上官兄服上一粒……” 余长醒正在点点头,上官觉已语音微弱说道:“不必再服,这灵丹效验极好,小弟体内奇毒已解,略为调息,便可复原……” 余长醒笑道:“上官老弟请好好调息,我来把‘九幽别府’中之事,向你们细说一遍,大概马老弟与鲍老人家也急于知晓其中经过……” 马必昌道:“当然,我要知道余兄为何放心让濮阳高兄独自留在魔窟……” 余长醒笑道:“这事必须从头说起,马老弟,上官老弟与鲍老人家,才会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 说完,使把自己与濮阳高怎样进入“九幽别府”,被恳施医,濮阳高以“金丝悬脉”的上乘医技,发现帐中人与猿淫,以及被诱困于酒窟等事,讲了一遍。 鲍伯刚听得连连摇头,满面鄙视神色说道:“那帐中女子,未免太以荒淫无耻,‘魔手三郎’宇文飞,也太以下流阴毒,但余兄既已被困酒窟,怎的还有能力对‘天地帮’徒发号施令?根据我与马老弟,上官老弟在‘九幽别府’之外所见,对方居然事事从顺,不敢对你有所违抗!” 余长醒摸出酒瓶,喝了两口,怪笑说道:“鲍老人家莫要抬举我了,我老醉鬼哪有那大能耐,在‘九幽别府’中,能够安而不危之故,全靠濮阳老弟技高心细,于赠药分开荒淫人兽之际,留下了一桩伏笔!” 马必昌道:“甚么伏笔?……” ×      ×      × 余长醒于离开“天地帮”酒窖之际,把身旁所有酒葫芦之中,都灌得满满,如今一面连连纵饮,一面说出一番话来:原来余长醒与濮阳高在酒窖中饮完那瓶“黄龙酒”,觉得兴犹未足,遂又向那数以百计的累累酒坛以内,找寻中意之物。 找来找去,余长醒对于一只约莫盛酒五十斤的土黄酒坛,感了兴趣,但拍开泥封后,却未狂饮,只是向那酒坛注目! 濮阳高见状微诧,正待发问,余长醒突然叫道:“濮阳老弟,请你看看这间石室,右面壁角的近顶之处,是否有人相当隐秘地,贴了一张字条?若有,请老弟把它小心揭下,不要损毁,免得难于辨识!” 濮阳高明知余长醒初来此处,自然弄不懂他何以突有此语? 但他暂不必问,纵身如言一摸,果然发觉壁角近顶的极为黑暗,目力难睹之处,粘有一团纸儿。 他小心把纸团取下,边自递向余长醒,边自忍不住地问道:“余老人家,你初来此地,又不会未卜先知,却是怎么知晓?……” 余长醒不等他往下再问,便指着那只土黄酒坛,怪笑说道:“是这只酒坛,告诉我的……” 语音微顿,继续笑道:“老弟大概没有发现,这酒坛之上,被人以指甲划了粗看似是花纹的甲骨文字!” 濮阳高这才明白,“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但不知这纸团儿上,又是写些甚么?” 余长醒边自展开纸团,边自笑道:“大概不是被‘天地帮’徒迫害之徒的甚么心愿?便是有关这邪恶组织的重大秘密!” 说至此处,纸团业已展开,只见上面潦草写着:“西南五十里外,‘九松台’上之‘九松门’中,有可制‘三阴魔母’常人难敌之‘三阴绝学’,有心人得此物大破‘天地帮’,则武林幸甚!” 余长醒看完,双掌一揉一搓,纸条便化飞灰!濮阳高悄然问道:“余老人家,所谓‘三阴魔母’,是何许人?” 余长醒摇了摇头,也以极低语音答道:“不知道,想来大概总是‘天地帮’中的主脑人物,地位或许比‘七杀神君’,‘幽灵鬼母’等,还要高上一层……” 说完至此,门外突起步履之声,余长醒与濮阳高遂把话头止住。 “魔手三郎”宇文飞的语音,在门外响起笑道:“余大侠,请恕宇文飞适才遇事匆促,处理不当,有所失礼!” 随着话声,石门立开,宇文飞满面笑容地,走进酒窖,向余长醒、濮阳高长揖赔罪。 余长醒怪笑道:“宇文大护法不把我们软禁了么?” 宇文飞脸上一红,抱拳恭身,陪笑说道:“适才宇文飞是因有外人侵入本帮,必须亲往处理,又恐余大侠与濮阳先生,随意行动,产生其他误会,才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事变一了,立来请罪,余大侠再若不肯见谅,便令宇文飞无地自容的了!” 余长醒道:“好了,看在这是一间酒窖,内有无数希世佳酿份上,我老人家便不再生气就是……” 宇文飞听他不再生气,大喜扬眉说道:“余大侠既已见谅,仍请大厅入席。” 余长醒双眼一瞪道:“既来之,则安之,此间乐,不思蜀,大厅有甚么好?我至少要在这酒窖之中,尽醉三日!” 宇文飞嘴皮动了一动,仿佛欲言又止? 余长醒何等机灵,见状之下,目注宇文飞道:“宇文护法,你有话要说便说,何必吞吞吐吐?” 宇文飞相当尴尬地,笑了一笑,转面向濮阳高问道:“濮阳先生,蒙你以灵丹解困,人兽虽分,那只异种白猿,业已死去,但帐中女子却为何小腹之间,疼痛痉挛得难于忍受,不知何故?” 濮阳高道:“人兽虽分,但幸存女子哪有不得夹阴伤寒之理?” 宇文飞大惊欲绝地,失声变色叫道:“夹阴伤寒?这……这……这岂不是绝症?” 濮阳高笑了一笑,扬眉缓缓说道:“一般人看来,确属致命绝症,但在我胸中,却有治疗之策,只不过要请那位风流女子,尝尝荒淫恶果,吃上两三日上吐下泻,肚内疼痛的苦头而已。” 宇文飞急道:“濮阳先生既有治疗手段,快请开方配药!” 濮阳高立即开了一张药方,交给宇文飞,命他为病人每日煎服三次。 宇文飞一走,余长醒便向濮阳高怪笑问道:“濮阳老弟,这是否就是你所谓预留伏笔呢?” 濮阳高才一点头,余长醒又复笑道:“但治疗区区夹阴伤寒,你应该药到病除,哪里需要两三日之久……” 濮阳高不等余长醒再往下问,便接口笑道:“我因听说余老人家打算在此尽醉三日,才互相配合,如此推说,使‘天地帮’凶人,有所顾忌,不敢对我们妄生恶念!” 余长醒笑道:“我是见了酒坛留书,那张字条之后,再想作细搜,??看着酒窖之中,是否还有其他重大隐秘?” 濮阳高表示同意地,连连点头笑道:“仔细搜搜也好……” 一语方出,宇文飞又匆匆前来,向余长醒含笑说道:“余大侠,如今又有‘落拓王孙’马必昌,‘四绝狂人’上官觉,以及‘日月双环’鲍伯刚等,前来寻找你们,本帮因与冷玄冰姑娘,已定一月之会,打算暂时闭关,不加接待,便请余大侠说上两句话儿,把他们打发走去,彼此免伤和气好么?” 余长醒道:“好,你命人告诉马必昌老弟,就说我暂时有事,不能离开,叫他们前往西南五十里外的‘九松台’上等我,大家不见不散……” 宇文飞去后,片刻又回,苦笑一声说道:“马必昌大概不大放心,要与余大侠亲自答话……” 余长醒道:“好,我去见他……” 宇文飞摇手截断余长醒的话头,向壁上指了一指道:“不必去见,余大侠就在这个酒窖之中,便可与‘九幽别府’门外的马必昌西厢通话……” 说完,伸手在壁间按了一下,果然便有马必昌、上官觉的语音传入。双方通话完毕,马必昌等去后,余长醒便开始细搜酒窖。 谁知窖中酒坛虽多,但却再未有甚值得注意的特别资料。 余长醒失望之余,向濮阳高苦笑说道:“濮阳老弟,我们走吧,不要让马老弟等,在那‘九松台’上,等得太以心急了!” 濮阳高似乎怔了一怔,略过片刻,方自低声答道:“余老人家,你相不相信我由于所留伏笔,发生效用,已可控制那‘魔手三郎’宇文飞,要他让我们来去自如,不敢加以留难……” 余长醒点头道:“我当然相信……” 濮阳高笑道:“既然相信,我便要求老人家先行一步,去往‘九松台’,免得马大侠,久等心急,我则晚走半个时辰,再来与你们会合。” 余长醒诧道:“濮阳老弟,你要单独晚走片刻则甚?” 濮阳高道:“我发现一桩疑问,需要证实,也需要处理,请余老人家,暂莫相问,恕我卖个关子,你只消相信我挟技护身,虽然独处龙潭虎穴,却安如磐石便可!” 余长醒深知濮阳高作事向极稳重,决不荒唐,既然如此说法,必有相当用意! 故在略一寻思之后,不再深问,只叮嘱濮阳高务于半个时辰后赶来,免得自己耽心,便由宇文飞恭恭敬敬地,送出“九幽别府”。 他也不知所谓“九松台”究在何处? 但到了西南五十里左近,一面作歌,一面准备觅路之际,却听见了马必昌似有急事的传讯啸声…… 第十三章 酒海斗酒 谁知他们还未赶到“双龙堡”,那“双龙堡”业已闹得天翻地覆,使濮阳高、上官觉等两位武林奇侠,弄得手足无措。 原来,余长醒、上官觉、濮阳高等三人,与马必昌、鲍伯刚,在“九松台”分手之后,便自往南走去。 途中,遇见山民,问起“双龙堡”,知道在一盘回山谷之中,但称绝非善地,劝余长醒等,最好不要前去。 这三人全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英侠,连“天地帮”的“七杀冢”,尚不看在眼里,哪里会对区区不见经传的“双龙堡”,存甚过份戒惧之意? 到了地头,才近谷中,便看见谷外悬了面巨大木牌,上书“双龙圣地,擅入者死”字样。 上官觉目光注处,双眉一挑,嘴角微披说道:“好狂妄的语气,竟把公众山林,视为私人园圃,换在我当年性情,定把这面木牌,立即毁掉!” 余长醒道:“毁掉也好,到看看所谓‘双龙圣地’之中,能出现甚么样的惊天动地人物?” 语音才落,右手已扬,向那巨大木牌,隔空弹了一指! “风尘醉鬼”的功力惊人,丝毫未闻指风锐啸,只听得一声脆响,那面巨大木牌,便被无形劲气,击得碎裂成七八小块! 木牌才裂,谷口内喝叱连声,闪出两名胸前绣有一银一白两条盘龙的黑衣汉子! 濮阳高不等对方开口,便含笑说道:“有劳通报贵堡主人,就说‘武林七杀’中的‘风尘醉鬼’余长醒,‘四绝狂人’上官狂,与武林山野之人濮阳高,有事特来拜望。”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武林七杀”四字,果然惊人,那两名大汉本来满面凶煞之气,闻言以后,由右边那名,抱拳陪笑说道:“请三位大侠稍候,在下等立即通禀堡主。” 濮阳高见那两名壮汉,退入谷中,便向上官觉笑道:“上官兄,由于你上官觉三字,尚无人知,我遂仍然报出了你的已废名号……” 上官觉扬眉笑道:“小弟易‘狂’为‘觉’,只是对好友知非,并以自劝,但对于一干狂妄凶人,却仍‘以狂对狂’,免不了仍有三分狂气,故而濮阳兄报我废号,上官觉并不惊异……” 濮阳高转面向余长醒笑道:“本来我们对于‘双龙堡’,有明入、暗探等两种作法,老人家既先毁木牌,似乎只有明入……” 余长醒怪笑道:“明入最好,少不得倚仗‘武林七杀’声望,又可混上一顿好酒好菜,我发现这般凶邪,极会享受,讲究口腹之欲,他们的自酿美酒,几乎都属于罕世绝味!” 话方至此,谷中已有步履声息。 余长醒等注目看去,有个青衣文士,年约三十五六,身材高瘦,双目炯炯有神,率着四名壮汉,抢步走出,向三人执礼甚恭地,抱拳说道:“三位大侠光降,‘双龙堡’蓬毕生辉,在下吴敬,奉命先迎,两位堡主在堡前迓客。” 上官觉道:“吴朋友在贵堡之中,是什么身份?” 吴敬答道:“承蒙两位堡主抬举,畀与吴敬‘双龙堡’总管之职。” 上官觉“哦”了一声,目注余长醒,轩眉笑道:“余兄,‘双龙堡’对于你这‘风尘醉鬼’,和我这‘四绝狂人’,居然命位大总管出迎,总算难得,相当给我们面子!” 吴敬闻言,赶紧又是抱拳一礼,陪笑说道:“一来三位大侠来得突然,二来本堡两位堡主又恰有要事羁身,不克远迎谷外,尚望三位大侠,海量相宽,莫远敝堡失礼之罪!” 话完,侧身伸手,肃客进入谷内。 余长醒一面举步,一面向吴敬怪笑说道:“吴总管,你们‘双龙堡’内,酒好不好?少时只要多让我喝上几杯,我就不会生气的了!” 吴敬笑道:“余大侠有所不知,敝堡之中,不单酒好,更有‘酒海’之设,余大侠名列‘武林七杀’,绝艺武功,固然无人能敌,但若论酒量,‘双龙堡’内,到有人足可与余大侠比上一比的呢!” 余长醒听得目中一亮,轩眉狂笑说道:“妙极,妙极,我老醉鬼游遍四海八荒,敢夸称喝遍天下,未经对手,如今听吴总管这样一说,这趟‘双龙堡’,是真算来对的了!” 上官觉失笑道:“余兄少喝一些,莫要恃量逞强,遇上顶头货色!曾记得我便为了多饮一些你那‘九梦回龙美酒’,差点儿丢了一条性命!” 余长醒怪笑一声,尚未答话,上官觉又向吴敬问道:“吴总管,你们‘双龙堡’中的那位海量之人,能喝多少斤酒?” 吴敬摇头答道:“不知道,那位‘淳于先生’,不离‘酒海’,镇日倾杯,但却从未见他醉过。” 余长醒听得竟有如此海量之人,不禁心痒难搔地,向吴敬怪笑说道:“吴总管,少时饮酒之际,可否请这位‘淳于先生’列席?” 吴敬笑道:“大概可以,但须二堡主‘银龙公子’传令,因为‘淳于先生’是本堡中地位特殊的上上客卿,他只听从二堡主一人令箭,连对大堡主都不买帐……” 濮阳高乘机问道:“贵堡的大堡主是谁?” 吴敬应声答道:“是‘玉龙公子’……” 一语才出,旋又笑道:“三位大侠虽然久闯江湖,威震宇内,大概尚未听说过本堡的两位堡主名号?” 这三人之中,自以余长醒的江湖经验较丰,闻言之下,心头电转,果然觉得“玉龙公子”“银龙公子”的外号甚生,不知来历! 稍经转折,谷势已开,一片庄院,气派颇为雄伟! 在高大堡门之前,已有一位身穿白色长衫,年约三十三四的浓眉高颧,鹰鼻鹞眼之人,率领四名庄丁,鹄立相待。 余长醒、上官觉、濮阳高等,从衣看上一眼便看出此人定必就是吴敬所说的大堡主“玉龙公子”! 果然,吴敬抢前几步,向白衣人恭身说道:“启禀大堡主,余大侠、上官大侠、濮阳大侠到!”白衣人目光一注,向余长醒等抱拳笑道:“三位大侠光降,西门弘因事未能远迎,殊为失礼……” 余长醒这才知道“玉龙公子”是叫西门弘,遂“哈哈”一笑说道:“我们是不速之客,西门堡主只要不吝惜几坛美酒,便……” 话犹未了,西门弘便双目微扬,失笑说道:“余大侠不愧‘风尘醉鬼’之名,酒兴之佳,世所罕见,酒量之宏,定也世所罕敌!……” 说至此处,目注吴敬,向他含笑说道:“吴总管,我本来想先请余大侠等,大厅待茶,如今看来,干脆就在‘酒海’宴客,反而投其所好,你去关照厨下,嘉客远临,赶快准备一桌上等筵席。” 吴敬喏喏领命,并陪笑躬身说道:“余大侠途中有话,希望淳于先生能列席同饮。” 西门弘双眉微皱,怔了一怔,目注余长醒道:“余大侠,那位淳于先生,是个怪人,他只听我二弟之语,偏偏我二弟有事,暂难奉陪……” 吴敬插口笑道:“大堡主请先提起余大侠名号,或许淳于先生会感兴趣也说不定?” 西门弘点头道:“对,我试试看,吴总管快去命他们准备菜肴,并把淳于先生最喜爱吃的‘糟烧鹿尾’,也弄上一份!” 吴敬退去,西门弘侧身肃客,进了堡门,不向正厅,在左侧一座高大石室走去。 距离那座石室,尚有一丈四五远近,余长醒便用鼻连嗅,怪笑说道:“好强烈的酒香,既像是‘四川’的‘泸州大曲’,又像是‘陕西凤酒’!” 西门弘点头赞道:“余大侠果然是杜康知音,我这‘酒海’中虽然百味俱备,却委实以你所说的两种三十年陈酒为主!” 余长醒问道:“有没有真正的‘杏花村’汾酒?和五十年陈的‘贵州茅台’?” 西门弘道:“大概只要余大侠点得出名称的酒儿,我那‘酒海’之中,无不应有尽有的。” 这时,业已走到那座石室之前,门户开处,两名庄丁,垂手侍立,一阵浓郁酒香,薰人欲醉! 余长醒走入石室,举目四顾,见所谓“酒海”,是个长宽均达数丈,深有数尺的巨大酒池,池中分为大小不同的若干格数,每格中贮以不同美酒,外竖标签,书写酒名,不下百种之名,真所谓琳琅满面! 余长醒“叹”了一声,双眉微蹙。 西门弘笑道:“余大侠是否以为如此贮酒,香味容易散失?” 余长醒方一点头,西门弘又复笑道:“‘酒海’有盖,平时绝不走气,适才侍从堡丁,听得我在此待客,才把盖儿取掉……” 池边设有不少石桌石椅,西门弘揖客就座,并向恭立侍应的堡丁问道:“淳于先生呢?他几乎镇日不离‘酒海’,怎么偏偏今日不在此处?” 那名被派在“酒海”轮值的堡丁,躬身说道:“淳于先生是突然发现了一种调配美酒之法,欲加记录,刚刚离去不久。” 西门弘“哦”了一声,目光微转说道:“你去找淳于先生,说我有请。” 这名堡丁领命退出,精美酒菜,也开始不断送来。 西门弘向余长醒等,含笑说道:“余大侠,上官大侠,濮阳大侠请尽管饮用,你们只要唤出酒名,侍应堡丁立即便会从池中取酒奉上。” 余长醒闻言,自然兴高彩采,笑逐颜开。 上官觉却用手肘轻轻碰了余长醒一下道:“余兄不要只顾吃喝,我们此来……” 话方至此,西门弘业已目闪精芒,扬眉问道:“三位大侠,虽是嘉客,但也绝不会是专为吃喝而来,你们……” 上官觉见余长醒对那五十年陈的“贵州茅台”,颇有兴趣,不住倾杯,遂不等西门弘再往下问,一轩双眉,接口说道:“西门堡主,上官觉有件事儿,想要请教,但万一说得不对,西门堡主却莫加见怪才好!” 西门弘笑道:“上官大侠有何金言,尽管赐教,西门弘洗耳恭听……” 上官觉道:“我们有两位友人,突然失踪不知是否陷身在这‘双龙堡’内?” 西门弘正欲答话,先前那名堡丁,突然走来,向他躬身禀道:“淳于先生厌见外客,请大堡主谅解他……” 西门弘眉头一皱,眼珠连转,又向那堡丁说道:“你再去告诉淳于先生,来客决非常人,乃是名震八荒的‘风尘醉鬼’余长醒余大侠,特意要与淳于先生,一较酒量!” 堡丁领命而退,西门弘看着上官觉道:“上官大侠,你所说的那两位失踪贵友,是不是一双年岁甚轻的绝美少女?” 上官觉目光一亮,急急向西门弘追问道:“不错,那是‘西昆仑飞血派’宗主‘血娘娘’独孤美的两位掌上明珠,叫做独孤??和独孤娟,她们是在此么?” “在!” 这一个“在”字,把上官觉听得双眉高挑,目中精芒,电射而出! 但西门弘神色自如地,立即继续说道:“不过两位独孤姑娘,只在本堡作勾留,便自离此他去……” 上官觉皱眉道:“西门堡主此话是真?” 西门弘笑道:“我何必欺骗三位大侠,若是推说两位独孤姑娘根本未到过此处,岂不更为省事?……” 上官觉方自将信将疑,西门弘又复笑道:“但三位大侠放心,两位独孤姑娘,安然无恙……” 余长醒饮完杯中美酒,注目接口问道:“西门堡主知道独孤萍和独孤娟所去之处么?” 西门弘点头道:“知道,那是个好地方,等三位大侠略进酒菜后,西门弘恭送你们前去就是。” 上官觉觉得救人要紧,正想就此告辞,突然听得有人高声报道:“淳于先生到……” 接着,一个年约四十二三,身材面容均颇瘦削,但却目光炯炯的灰衣文士打扮之人,走到席前面,向西门弘问道:“大堡主,哪位是‘风尘醉鬼’?……” 西门弘伸手指着余长醒,含笑说道:“这位就是名满江湖,位列‘武林七杀’之一的余长醒余大侠……” 头儿一偏,又向余长醒笑道:“这位淳于先生,单名一个康字,是舍弟所结好友,平素严于交游……” 淳于康不等西门弘介绍完毕,便自目注余长醒冷然说道:“我听说他想和我比比酒量吗?” 虽然这淳于康的语气动态,那十分傲慢,但余长醒却仍然对他颇感兴趣,不嫌失礼地,点头笑道:“我老醉鬼听得淳于先生其量如海,着实想要领教领教!” “啧”的一声,淳于康把嘴唇咂了一下,神态轻蔑地,摇了摇头! 余长醒讶然道:“淳于先生摇头则甚?” 淳于康道:“我是觉得你偌大一把年纪,活来不易,何必非要变成名符其实的‘风尘醉鬼’不可!” 余长醒“哦”了一声,轩眉怪笑说道:“我明白了,淳于先生是认为我若和你互较酒量,定会活活醉死?” 淳于康点头道:“这种结果,大概定属必然,因为我的赌酒方式,与旁人决不相同。” 余长醒越听越感兴趣地,目注对方问道:“怎样与众不同?” 淳于康道:“因为我是分三次较量,第一次每人十斤,第二次每人十斤,第三次每人再来十斤……” 上官觉听得为之失笑地,轩眉说道:“一共才三十斤酒,恐怕还不足使余长醒解馋,哪里能令他变成名符其实的‘风尘醉鬼’?” 淳于康扳着脸儿道:“三次的饮量虽然一样,饮法却截然不同!” 上官觉暂向他看了一眼,淳于康又自说道:“第一次饮的是纯酒,第二次饮的是杂酒,第三次饮的则是特别配制烈酒,总而言之,彼此间总有一人醉倒,非分出量深量浅不可!” 余长醒道:“好,我同意这种饮法,但不知谁负责配酒?” 淳于康毫不思索地,目注余长醒,应声答道:“为了公平起见,你我于二三两阵之上,每人负责调配一阵如何?” 余长醒道:“好,我们先作第一阵比赛,你打算喝哪种酒?” 淳于康目闪精芒答道:“区区十斤之数,自然是较烈酒类,来得过瘾,洋河高梁、陕西凤酒、山西汾酒、四川大曲、贵州茅台、或是关外的三蒸二锅头,随你选择就是!” 余长醒咂咂嘴唇,馋相十足地,怪笑说道:“就是‘三蒸二锅头’吧,这种酒儿,我向少尝试,如今能一喝十斤,到也过瘾!” 淳于康颔首道:“我命他们取两坛来,彼此各尽一坛,要一气饮完,不准稍有休息停顿!” 上官觉与濮阳高听得暗暗皱眉,因为十斤上等烈酒,已非寻常,要一气饮完,不许停顿,委实是件骇人听闻之事! 但余长醒却毫无难色,等侍应堡丁,取来每坛十斤的两坛“三蒸二锅头”后,便与淳于康各取一坛,擘去泥封,运气一吸,两股奇香酒泉,即从坛中飞起,飞投入二人口中! 这种喝法,不能丝毫取巧,谁若略为休息停顿,酒泉便立告中断,也等于是输却了第一场的比斗! 上官觉、濮阳高语西门弘六目注视之下,这第一阵斗酒举措,算是秋色平分! 换句话说,就是酒泉中断,也是未全两股,同时吸完,而在吸完后,余长醒与淳于康两人也神智清醒,均无丝毫醉意! 淳于康的脸上,本来十分冷傲,如今竟也微笑答道:“不错,不错,‘风尘醉鬼’,名不虚传,你在我所见过的酒国群豪中,应该是第一酒量!” 余长醒笑道:“多谢夸奖,第二阵上,由谁负责配酒?” 淳于康道:“我虽也是客卿身份,但既久居于此,也算半个主人,自然礼让客先,这第二阵应该由你随意调配一种杂酒,我们各饮五斤如何?” 余长醒一句只饮某种纯酒,对于调配杂酒,委实既无专长,又无经验,闻言之下,遂向身边侍立堡丁,怪笑说道:“烦劳你们把凤酒、茅台、汾酒、大曲、绿豆烧等五种酒儿,各取两斤,加以混合。” 他是认为把五种烈酒,加以混合,虽仅五斤,可能酒力比适才的十斤纯酒,还要强厉? 堡丁唯唯退去,取酒混合,分盛在两只坛内捧上。 淳于康微微一笑,向余长醒看了一眼道:“余大侠酒量虽豪,但对于配酒之道,却似完全外行!” 余长醒脸上一热,勉强怪笑一声,扬眉问道:“淳于先生此话怎讲?” 淳于康淡淡说道:“彼此斗酒,应该尽量使酒力凶猛才好,但像余大侠这等以五种烈酒,等量混合的调配法儿,却反而使茅台、汾酒等酒力对消,可能还不如单饮一种,来的令人易醉!”余长醒口内虽未加辩驳,心中却并不以淳于康所说为然! 但等他把五斤杂酒,饮完以后,方知对方除了在酒量方面,似乎足与自己匹敌以外,若论有关酒识,要比自己高出不止一筹! 第二阵的五斤酒儿,转瞬即尽,又是秋色平分,余长醒道:“淳于先生,你既精于配酒之道,便请配出一种罕世烈酒,务于第三阵上,分出胜负才好!” 淳于康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递向侍立堡丁道:“你们照此配酒,成分不可错误,配完之后,替我与余大侠,每人送两斤来。” 余长醒道:“怎么只有两斤?……” 淳于康一笑道:“我所配的这种酒儿,其所谓‘一樽能令英雄醉,三杯足使玉山颓’,若非知晓你余大侠确有盖世酒量,哪里需要准备两斤之多……” 余长醒听至此处,怪叫目注淳于康道:“你用的也是这池中之酒,怎会如此厉害?” 淳于康笑道:“这在于酒性与份量关系,也就是调配之妙,岂不闻‘蟹若独擘,味虽佳妙,与柿同食,却能杀人’……” 濮阳高双眉略蹙,堡丁已把调配好的酒,分别送上。 西门弘哈哈一笑,举起面前酒杯,喝了一口说道:“余大侠与淳于先生,全是当世海量,要不要为今日之事,再增加一点趣味?” 余长醒道:“这趣味怎么加法,是不是西门大堡主要与我赌点彩头?” 西门弘点头道:“对,对,倘若余大侠饮完这两斤酒后,仍能不醉,我便立即带你去见毫发无伤的独孤二女……” 上官觉插口道:“万一余兄醉了……” 西门弘不等上官觉往下问,便自接口笑道:“输了彩头也轻,万一余大侠不胜酒力,便奉烦他在我这‘双龙堡’中,暂作居留,担任‘护法’职位。” 上官觉尚未答言,余长醒已怪笑一声说道:“接受,接受,我接受这桩赌约,决不相信自己禁不住区区两斤酒力……” 上官觉道:“何止两斤,余兄业已喝过十五斤了!” 余长醒把双眼一瞪,指着淳于康道:“淳于先生不也喝了十五斤了?我老醉鬼在文武艺业上,或可服人,但在酒量方面,却决不肯自居当世第二!” 淳于康“哼”的一声冷笑道:“余大侠确实豪气干云,我们开始喝吧,根据淳于康所料,今日这场酒会,我纵然胜不了你,你也休想胜我,故而‘风尘醉鬼’的酒量之豪,虽不甘居当世第二,却也不算当世第一的了!” 余长醒一时大意,未曾听出淳于康的话外有话,遂不再多作口舌之辩,开始饮那两人两斤的混合美酒,这酒儿被淳于康调配得风味绝佳,入口又毫不辛辣,区区两斤之数,自然转瞬即尽。 上官觉慰然一笑,偏过头儿,目注西门弘道:“西门大堡主,我余兄酒量,果然超轶群伦,如今你该引领我们去见独孤二女了吧?” 西门弘未作答覆,只从嘴角之间,浮起一丝诡异笑容。 上官觉情知有异,回头看时,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余长醒适才饮完两斤美酒的最后一滴之际,还眉飞色舞,意兴勃发,就这一转瞬间,竟毫无声急地,俯仆桌上,口角流涎地,沉沉睡去。 但那淳于康也未占得便宜,情况与余长醒完全一样,当真如他所言,成为谁也不会胜谁! 这时,西门弘叹息一声,点头说道:“淳于先生委实面冷心热,亏他费尽心机,才替本堡多延聘了一位‘风尘醉鬼’,担任护法!” 上官觉一面示意濮阳高为余长醒诊断脉息,一面扬眉叫道:“西门堡主,余长醒兄并未败给淳于康,这赌约怎能算输?” 西门弘笑道:“刚才所订赌约,只是以余大侠饮下这两斤酒儿,能否不醉为准,与其他胜负,丝毫无关,上官大侠应该还记得吧?” 说至此处,又向濮阳高阴笑一声说道:“濮阳大侠不必为余大侠诊脉,这是过量之醉,最好的办法,便是顺其自然,听任其睡上二三日后,自然醒来,若以药力强行解酒,反而会对肝脾内脏,构成莫大损害!” 濮阳高苦笑一声,未加辩驳,足见西门弘所说,并非虚语! 上官觉方自愁皱双眉,西门弘又复笑道:“上官大侠,要不要西门弘再对你揭一桩秘密?” 上官觉目射神光问道:“莫非你竟在酒中加了甚么易醉药物?” 西门弘摇头笑道:“酒中若是加药,哪里瞒得过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风尘醉鬼’余长醒呢?故而,我所谓的秘密只是淳于先生为了使本堡多得一位‘护法’,着实大费心机而已!” 上官觉道:“甚么心机?” 西门弘笑道:“起初,淳于先生委实有在酒量上胜过余大侠之心,但饮完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十五斤酒之后,已知‘风尘醉鬼’,名不虚传,决非他所能胜,只有弄些心机,才保持不败……” 上官觉哼了一声道:“心机是弄在第三次的两斤酒儿之上?” 西门弘点头道:“不错,淳于先生深知酒性,他所调配的第三次混合美酒,与第一次及第二次所饮,完全相反,换句话说,就是可以使三次酒力综合加强,同时发作……” 濮阳高接口叹道:“难怪余兄竟全身瘫软如泥,醉得这般厉害!” 西门弘道:“对于三次的混合美酒,淳于先生估计他自己饮下一斤,便将不胜酒力,余大侠纵或稍强,也难禁斤半之数,不如索性上两斤,一倾而尽,饮后双方均告烂醉,岂非保持脸面,成为不分胜负?……” 第十四章 校场赌斗 上官觉听至此处,剑眉双挑问道:“西门大堡主,你当真打算倚仗这等险恶心机,便把我余长醒兄,留为护法?” 西门弘展露出一种狡蹒得意笑容,缓缓说道:“江湖人物讲究重于承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余大侠是有头有脸的当世一流人物,他亲口与我所订赌约,能够不算数么?” 上官觉心中一转,目闪神光答道:“余兄是一言九鼎之人,说话当然算数,但我却觉得他对于这份相当光辉荣耀的‘护法’差事,恐怕无福消受!” 这回轮到西门弘莫明其妙起来,愕然问道:“上官大侠此话怎讲?” 上官觉道:“西门大堡主是要我余长醒兄担任甚么‘护法’?” 西门弘道:“自然是这‘双龙堡’中的‘护法’职位!” 上官觉从鼻中冷哼一声,挑眉说道:“余兄如今正沉沉大睡,倘若他一梦醒来‘双龙堡’业已鸡飞蛋打,瓦解冰消,岂非无法消受甚么‘护法’荣耀?” 西门弘道:“谁敢动此妄念,要使‘双龙堡’瓦解冰消?” 上官觉异常冷傲,也异常干脆的手指鼻尖答道:“我!” 西门弘一阵纵声狂笑,笑完,目闪碧芒道:“上官大侠端的豪情胜慨,你莫非在余大侠与淳于先生杯中无胜负后,还要与我来个手下见高低么?” 上官觉颔首道:“不错,我们也来个三阵定轮赢,也赌点彩头,到看你还有甚么卑鄙龌龊的阴险花样,能和我维持个不分上下?” 西门弘对于上官觉所作嘲讽之言,毫不理会地,淡淡一笑说道:“上官大侠要赌甚么彩头?” 上官觉目光微瞥醉卧在桌的余长醒,扬眉说道:“我若赢了,西门大堡主请把独孤二女放出,并将余兄须在‘双龙堡’中,担任‘护法’之诺,一笔勾销!” 西门弘道:“可以,你输了呢?” 上官觉毅然答道:“我的赌注则是我的一颗六阳魁首,上官觉若是落败,便永在‘武林七杀’除名,立即当场自刎!” 西门弘闻言,摆了摆手,微笑说道:“不必以性命作赌,西门弘若是侥倖,便来个好事成双,请上官大侠也在敝堡之中,担任第四位护法……” 上官觉方一点头,西门弘又复含笑接道:“西门弘想请教一声,上官大侠适才所称‘上官觉’是谁?” 上官觉“哦”了一声道:“就是我,本名上官狂,新近因受教训,不愿再用‘狂’名,遂改名‘上官觉’,并把‘四绝狂人’之号,也一并摒弃不用。……” 说至此处,双目一翻,盯着西门弘道:“西门大堡主适才要我担任第四位护法,但不知另外三位是谁?” 西门弘笑道:“是两位听到已久的‘钓鳌’郑松,‘修罗秀士’邹蒙,和一位已应聘而尚未到职的‘风尘醉鬼’余长醒……” 语音略顿,一笑又道:“但上官大侠莫要在意,所谓‘第四’,并不卑于‘第一’,所有‘护法’,地位相同,只是次序上的差别而已!” 濮阳高听得成名数十年的“东海双凶”郑松、邹蒙,也在“双龙堡”中,担任“护法”,不禁颇感惊奇,插口说道:“贵堡居然还延揽了东海高人,真是风云济济!” 西门弘得意笑道:“不仅东海高人,连东瀛高人都有!” 濮阳高想趁对方得意之际,略为探听虚实,遂接口道:“东瀛高人?这位高人是谁?” 西门弘笑道:“是本堡中地位高于‘护法’的唯一‘供奉’,并可能大出两位意料之外,此人不单藉隶东瀛,并还是位具有羞花闭月之貌,沉渔落雁之容的美貌女子……” 上官觉听得虽也颇感惊奇,但却不愿细问地,向西门弘注目说道:“西门大堡主,我们赌约已定,却在何处交手?” 西门弘手指室后笑道:“巧得很,这‘酒海石室’之后,便是练武场,我们在宽敞地以上,才可玩得尽兴一点!” 说完,侧顾侍立堡丁嘱咐道:“余大侠淳于先生,均已酒醉,你把他两位扶入‘黄梁阁’中休息,并通知练武场上,准备座位。” 堡丁躬身退去,西门弘目光一扫上官觉濮阳高两人,举杯笑道:“两位是有兴再饮几杯?还是立刻就去练武场呢?” 上官觉挑眉不答,置杯于桌,站起身形。 濮阳高自然与他采取同样动作。 西门弘见状,也一笑起立道:“两位既然已足,西门弘敬为带路。” 濮阳高虽然功力较弱,但因彼此距离甚近,也可勉强运用“蚁语传音”神功,向身旁不远的上官觉耳边说道:“上官兄,事既至此,急也无益,西门弘身为‘双龙堡’大堡主,目隐碧芒,又敢接受你的挑战,显然必非易与,你要特别小心,切莫轻敌!” 上官觉也知自己略嫌有点心浮气燥,遂吸了一口长气,微定心神,点了点头,以传音密语答道:“多谢濮阳兄指点,小弟确实有点不够沉稳,但如今得兄棒喝,天君一朗,燥矜尽释,应该足可与对方放手一搏的了……” 几句密语之间,已出得“酒海石屋”,到了屋后不远的练武扬上。 这片场地,上铺净砂,十分宽敝,练武所需各物,应有尽有,场边并陈设了七八个座位。 濮阳高见人只三名,座有八个,遂不经意地问道:“座位这多,还有谁来?” 西门弘笑道:“上官大侠名列‘武林七杀’,绝艺神功,必异凡响,我生恐舍弟暨本田供奉,郑护法,邹护法等有兴参观,故命堡丁多准备几个座位。” 上官觉道:“西门大堡主,我们这三场比斗,由谁出题?” 西门弘略微想了一想,阴笑说道:“我只要求其中一场,是彼此比斗玄功,其他两场,则听由上官大侠决定。” 上官觉闻言,心中动了一动,知道这位“双龙堡”的西门大堡主,对于玄功一道,必有特殊长处,不禁暗起戒念! 本来,他心高气傲,打算把出题之权,完全让给对方,如今因起戒念,遂不再客气地,应声说道:“除了一场玄功之外,我们比斗一场兵刃,一场暗器如何?” 西门弘双目一张,神光电闪地大笑说道:“妙极,妙极,上官大侠的一支‘文昌笔’,威名久震天下,用作暗器的七管七寸毛锥,更有特殊追魂夺命手法,被推为‘武林中七件极具杀气的物件之一’,今日西门弘能领教这两般罕世绝艺,真是幸何如之,我们何时开始?” 上官觉向那几张空位,看了一眼道:“西门大堡主不是说令弟以及甚么供奉护法等,要来观战么?” 西门弘道:“他们可能来,但也可能为事羁绊,我设座之意,只是虚位以待而已。” 上官觉扬眉问道:“第一阵先比甚么?是不是先比玄功?” 西门弘摇头笑道:“不必,不必,西门弘兄弟因事不能远离‘双龙堡’,故而对当世武林中的人物,虽耳熟能详,见识却太以鄙陋,我想把玄功比斗,摆到最后一阵,让上官大侠有机会施展你那两般绝艺,令我开开眼界。”这几句话儿,表面相当客气,其实却异常骄狂。 他意中是说倘若把玄功一阵,摆在前面,上官觉便根本没有施展兵刃暨暗器的机会。 上官觉哪里听不出来,换了他以前的“四绝狂人”性情,早就暴怒而起! 但如今因气质已变,耐性加强,闻言之下,只在鼻中轻轻冷哼一声,心头反而更添警惕! 西门弘道:“上官大侠决定了吗?我们是先斗兵刃?还是先斗暗器?” 上官觉道:“我先在兵刃一道上,领教西门大堡主的高明手法!” 西门弘双眉微挑,向侍立身后的堡丁说道:“取我的‘天魔七情盾’来!” 这“天魔七情盾”五字,把上官觉暨濮阳高听得一怔! 因为他们的见识经验,虽然比不上余长醒鲍伯刚那等老到渊博,但也颇称丰富,却从未听说各门各派的所擅兵刃中,有这么一个“天魔七情盾”的名称? 不到片刻,堡丁们取来一物。 上官觉注目看去,只见那是一张长约两尺,宽约尺许,上有耳鼻眼口,质厚量沉的铁铸巨型人面。 西门弘伸手取起这只“天魔七情盾”来,缓步走入场中,扬眉笑道:“这是我自创兵刃,不登大雅之堂,敬请上官大侠不吝赐教!” 上官觉徐徐起身,从银色儒衫之内,取出一管长仅两尺四寸,粗如儿臂的巨笔,但笔毫却作银色,根根软下垂,异于寻常判官笔等的钢铸坚锐情状。 西门弘是内家绝顶高手,自然识货,一看便知上官觉的这管“文昌笔”,定然别含精妙,具有无穷威力! 上官觉才一下场,西门弘便怪笑说道:“上官大侠,我们以兵刃过手,要不要限个招数?否则,万一彼此功力悉敌,会斗上个两天两夜,难分胜败,也说不定?” 上官觉想了一想,剑眉双轩,朗声答道:“限定一百招吧,在此数之中,未能分出胜负?双方便算平手!” 西门弘点头笑道:“好,还有一件事儿,我似乎应该先加说明,这面‘天魔七情盾’……” 话方至此,上官觉便笑了一笑,接口说到:“西门大堡主不必加甚说明,你这‘天魔七情盾’的盾身特厚,令人一望而知其中另有花样,但望西门大堡主莫要忘记了这一阵是互斗兵刃就好!” 西门弘笑道:“在手是兵刃,脱手为暗器,上官大侠请赐招吧!” 上官觉把“文昌笔”持在右手,缓缓向右活开步眼! 濮阳高虽知上官觉名列“武林七杀”,一身绝艺,决非虚传,但也猜得出这身为“双龙堡”大堡主的西门弘,定有奇高功力,尤其这只“天魔七情盾”,更属武林罕见,必蕴厉害杀着! 最好是鲍伯刚与马必昌能及时赶来,但“九松谷”离此不近,鲍马二人又不知会不会因事耽搁…… 就在濮阳高忧心忡忡之际,场中两人,业已开始交手。 上官觉深知对方既敢与自己赌斗,必有惊人绝艺,故而丝毫不敢大意,一管“文昌笔”,尽展精微,笔花漫天,笔影匝地,笔风如海,笔力如山,守中有攻,攻中有守,委实施展得凌厉绝伦,毫无破绽! 但西门弘却似不欲于第一阵上争胜,竟放弃进攻,一味防守,尤其他那面“天魔七情盾”,对于防守,最见灵效,只消微展神功,身形一缩,整个人儿,均在盾后,听任上官觉笔花万变,也难以攻破他这种功力既高,身法又灵,兵刃更妙的防护手段! 转瞬之间,已是数十回合,上官觉虽然占尽上风,把对方身形紧紧裹在笔花笔影之中,但却仍然对西门弘奈何不得! 又是十来招过去,上官觉冷笑一声,扬眉说道:“我们是在赌斗,西门大堡主为何只守不攻,莫非认为上官觉不堪一击么?” 冷笑声中,绝招突变,“天台路”,“魁星点元”,“梦笔生花”三式回环出手,笔端银毫,根根坚挺如箭,幻成无数银色光圈,向西门弘凌空罩落! 西门弘深知这三招绝学,威力非凡,赶紧展尽轻灵身法,并倚仗那面“天魔七情盾”,护身闪避! 在他仿佛有点手忙脚乱地,勉强避过上官觉这三招强攻之后,突在三四尺外,把那面“天魔七情盾”向上官觉一翻一挺! “铮铮铮”三声脆响,从“天魔七情盾”的双耳暨一口之中,出现两线银光,对上官觉飞袭而至。 两线银光是两柄柳叶长刀,一道乌光,是一根点钢卷枪,全是以上等缅铁打制,卷藏于“天魔七情盾”的七窍之中,只须一按崩簧,便可猝然攻敌。 西门弘这时出手逆袭,是极其聪明之举,因为他深知上官觉适才三招连攻的威势太强,自己身法、步法业已被逼得略见凌乱,倘若跟踪进手,再来上几招类似凌厉绝学,可能便难免灰头土脸! 加上自己一向只守不攻,上官觉可能已略驰戒备之心,这两刀一枪,纵或不能伤敌,也可阻碍其继续进攻,使双方所作周旋,接近百招之数! 果然,上官觉一来大感意外,二来也猜度不出对方“天魔七情盾”中,是花样止此,还是另有甚么阴恶毒着? 遂不肯贸然硬接,一闪身形,退后数步,扬眉朗声叫道:“西门堡主……” 西门弘不等对方责问,便先将两刀一枪,收回“天魔七情盾”中,面含微笑说道:“西门弘适才事先说过:‘在手为兵刃,脱手为暗器’,我这‘天魔七情盾’,虽然有点别出心裁,中蕴巧妙,但还未离规矩,上官大侠,不致有甚见责吧?” 这番话儿,居然把上官觉的意欲斥责之言,堵得无法出口。 西门弘一笑又道:“百招之数,已斗九十六招,还有四招,上官大侠不妨大展神威……” 上官觉冷然一笑,截断西门弘的话头道:“四招不必斗了,西门大堡主的防身兵刃,太以巧妙,这一阵就算是秋色平分!” 西门弘对于上官觉的讥嘲之语,毫不在意,含笑说道:“上官大侠的这管‘文昌笔’,着实威力惊人,只可惜把招数定得太少,倘若是两百招,或三百招,西门弘有自知之明,定必难逃一败!” 上官觉收起自己那管“文昌笔”来挑眉说道:“换第二阵,我们比暗器!” 西门弘笑道:“好,比暗器可以没有招数限制……” 话方至此,上官觉便自朗声接口说道:“一样有限制,上官觉生平决不用第八管夺命毛锥,我只打算向西门大堡主施开‘追魂七笔’!” 濮阳高闻言之下,不禁叹上官觉气质虽变,傲骨犹存! 因为事实显然,西门弘是想拖上前两阵,只在第三阵上施展甚么拿手玄功,争取胜利! 如此情况以下,上官觉必须在第一第二阵之中,设法先胜一阵,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第一阵上,被西门弘倚仗“天魔七情盾”的护身特长,以及放弃进攻,一味防守,业已演成和局。 第二阵若不能取胜,再成和局,上官觉多半便会落在劣势,可能把一世英名,断送在“双龙堡”内! 关系这等重大,上官觉偏又把暗器之数,限为“追魂七笔”,岂非气质虽变,傲骨犹存,令濮阳高为之皱眉一叹! 西门弘闻言之下,也暗佩上官觉的豪情傲骨,面带微笑问道:“上官大侠,这一阵是各展暗器手法,比比高下便可?还是袭击对方,用你的‘追魂七笔’,对我西门弘‘追魂夺命’啊?” 上官觉看他一眼,轩眉冷笑说道:“自然是各展手法,不必袭击对方……” 西门弘觉得对方那“自然”两字中,似含语外之意,方自略作寻思,上官觉已加解释道:“一来西门大堡主的防身之术,太以巧妙,有此一盾随身……” 西门弘不等上官觉再住下说,慌忙接口道:“比暗器时,怎能以盾护身?……” 上官觉一笑又道:“即令西门大堡主不以‘天魔七情盾’护身,我也不愿在第二阵上,对你追魂夺命,因为我看出你于‘玄功’一道,必具特长,心想领教高明,不能不留给你施展机会!” 西门弘苦笑道:“多谢上官大侠的宽仁厚德,我们怎样开始?” 上官觉道:“我先请问一下,西门大堡主是施展甚么暗器!” 西门弘道:“我所擅暗器,有七八种之多,既是彼此比较手法,我便选择为数也是七枚的‘七情环’吧!” 说话之间,探手入怀,取了七枚径约两寸的金色小环在手。 上官觉扬眉笑道:“西门大堡主,请你先施妙技如何?” 西门弘略一点头,右手所握的七枚“七情环”不动,却是左手一翻,有七线玄色精光,电闪飞出! 原来他左掌中,另藏有七牧“丧门钉”,如今是向距离三丈多外的一具木制兵器架射去。 “夺夺”连声,七枚“丧门钉”,如今打中兵器架上,只现出寸许钉尾。 跟着,西门弘纵声发笑,右手向上一挥。 “铮……铮……铮……铮……” 一片错声起处,七圈金光,凌空而起。 既有错声,自非直打,而是旋转飘飞。 七圈金光,或左或右,或上或下地,一阵电漩急转之后,全都从各种不同角度,向三丈以外的兵器架飞去。 角度虽然不同,效果完全一致,那七枚“七情环”,竟然分别飘飘荡荡,挂在七枚“丧门钉”的钉尾之上,连一枚也未坠地。 这种手法,委实又巧又准,赢得包括濮阳高在内的满场掌声! 但濮阳高虽在鼓掌,却眉头皱得更紧! 因为他觉得西门弘“七情环”手法之准确巧妙,业已无法再高,上官觉“追魂七笔”,虽得“武林七杀”之名,却又怎样能超越对方,占得胜面?…… 他在双眉深蹙,上官觉却双眉高轩,满面安详神色。 这位武林豪客,伸手入怀,取出了七管“七寸毛锥”。真是毛锥,不是兵刃,因为笔尖全属柔软羊毫,不是甚么可以洞金穿玉的坚硬物质。 上官觉持笔在手,面含微笑地,向西门弘说道:“在下这七管毛锥,以前每出必可伤人,才获得‘武林一杀’之号,笔上血腥气味,委实太重,象今日这种祥和,倒是破题儿第一遭呢!……” 他本是与西门弘并肩而立,但发话时,却一面开口,一面转身。 等到话完,身形全转,成了背对挂有七枚“七情环”的兵器架而立。 西门弘嘴皮微启,似欲发话,上官觉已有动作,不慌不忙地,把七管毛锥,左三右四,分执双手。 一声龙吟长笑,上官觉双手齐扬。 右手是从左肩头上,向后挥去。 左手则从胁下一翻,向后甩出。 左三右四,七道玄光闪处,兵器架上发出了“夺夺夺夺夺……”“叮叮叮叮叮……”的十四声微响。 “夺夺夺夺夺……”之声,是七管毛锥,打中七根“丧门钉”钉尾,硬把七根“丧门钉”,打得透木而出,而由七管毛锥,代替它先前地位。 “夺夺夺夺夺……”之声,是七枚“丧门钉”透木以后的落地声息! 先前挂在“丧门钉”钉尾的七枚“七情环”,则已换到七管毛锥的笔管之上,依旧飘飘荡荡! 这一手武林绝技,震惊得在场人物,忘了鼓掌喝彩,形成了一片静默! 因为在准的方面,上官觉是背对兵器架,用反掌阴把发出,等于闭目施为,纵属直打,也不比西门弘的旋转飘飞手法,来得逊色! 在巧的方面,既要换巢鸾凤,顶钉透木,又要维持那七支“七情环”,不使落地,委实重既偾事,轻又不足,巧妙无伦地,宛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 除了巧、准二字,业已炉火纯青以外,上官觉还表现了足以令人咋舌的内家真气! 令人咋舌之故,在于七管毛锥的笔尖,不是硬物,而是柔软的羊毫。 毛锥在手,不难力达四稍,化柔为刚,但脱手飞出,到了三丈多外,仍然丝毫未见软化,具有这强劲力,则真气凝贯方面,委实骇人听闻! 一片静默之后,起了暴雷似的彩声…… 这回,除了濮阳高是当然鼓掌之人,“双龙堡”方面人物,也发自内心地,一齐喝采! 西门弘哈哈一笑,一面鼓掌,一面向上官觉点头道:“名家绝艺,果不虚传,西门弘在上官大侠这‘追魂七笔’之下,甘心认败,幸亏这只是各显手法,并非袭击对方,否则,西门弘周身要穴以上,多半要添了七个透明窟窿!” 上官觉一笑道:“西门大堡主莫要太谦,我知道你在玄功方面,必有特殊专长,请尽管划下道来,上官觉勉强学步就是。” 此时,已由侍应堡丁,从架上起下七枚“七情环”,和七管七寸毛锥,交还西门弘上官觉二人。 上官觉一语方毕,西门弘便双眉微扬,含笑说道:“西门弘别无他能,只不过对于‘天魔’一派中的‘魔眼摄魂’之法,略具心得而已,只要上官大侠与我席地对坐,目光互注约顿饭光阴之后,心神不为所惑,便可获得这场赌约的完全胜利!” 话方至此,堡丁突然报告道:“二堡主与本田供奉到……” 跟着便有一固身材面貌均与西门弘酷似,只在下额之上,多了一颗豆大黑痣的银衣少年,和一个年约三十二三,美艳绝伦的紫衣妇人,一同缓缓走来。 西门弘笑道:“我来引介一下,这是舍弟西门寿,和本堡中的唯一供奉,本田芳子。” 话完,又向西门寿暨本田芳子笑道:“这两位一位是濮阳高大侠,另一位则是名列‘武林七杀’中的‘四绝狂人’上官狂大侠,但如今业已改名上官觉。” 双方略一礼见,西门寿便目注西门弘问道:“根据堡丁所报,还有一位‘武林七杀’中的‘风尘醉鬼’余长醒同来,如今怎……” 西门弘接口笑道:“余大侠在‘黄粱阁’中,大醉未醒,等他酒醒以后,便担任我‘双龙堡’中的第三位护法……” 西门寿“哦”了一声,西门弘继续笑道:“我与上官大侠订下兵刃、暗器、玄功等赌约,业已斗过了兵刃、暗器两阵……” 西门寿接口道:“大哥胜负如何?” 西门弘笑道:“第一阵幸亏限制百招,才侥倖秋色平分,第二阵则因上官大侠的‘追魂七笔’,太以高明惊人,使我不得不低头认败,如今只剩最后一场玄功,我已出题,请上官大侠一试本派‘魔眼摄魂’之妙,尚不知上官大侠是否……” 上官觉不等西门弘话完,便轩眉接道:“没问题,我已说过任凭划道,西门大堡主请尽量施为,让我领教贵派天魔绝学。” 西门弘走到场中,慢慢盘膝坐下。 上官觉也走到他对面尺许之处,坐了下来。 西门弘微微一笑,双目微阖再睁,从目中闪出一种异样碧芒! 上官觉夷然自若,毫不畏避地,与西门弘目光互注。 场中暨场外立时变得静悄无声,又成了一片沉寂! 濮阳高心中暗忖:“若照上官觉功力程度,暨灵性修为,过得此关,应无问题,但身在龙潭虎穴之中,即令胜了西门弘,尚有西门寿,以及这看来似是倭女,定必身负奇技,才会被西门兄弟尊为供奉的本田芳子,何况余长醒早已烂醉如泥,落入对方手中,局面岂不凶险已极?……” 濮阳高一面心中怙忖,一面眉头暗蹙地,注视着场中情况? 起初,西门弘目中碧芒,虽然奇亮如电,上官觉也目光炯炯,毫无逊色。 但仅仅不到一盏茶的时分过后,西门弘目中碧芒闪烁生威,越来越厉,上官觉的双目神光,却渐见蒌缩! 濮阳高心中大惊,弄不憧以上官觉如此精深修为之绝顶高手,为何在玄功方面,只支持了这短暂时间,便是有点相形见绌?…… 他心中惊念未定,西门弘一声“哈哈”,站起身形,上官觉则仍双目垂阖,盘坐未动。 西门弘目注濮阳高,含笑扬眉问道:“濮阳大侠,我与上官大侠对坐了多久光阴?” 濮阳高道:“一盏茶稍过,顿饭光阴不到。” 西门弘道:“既然不到顿饭光阴,上官大侠如今总该相信了吧,我这‘魔眼摄魂’大法所制,应该是我赢了赌约,要把上官大侠应聘为‘双龙堡’中的第四护法了!” 濮阳高摇头道:“我不信上官觉兄业已被西门大堡主的‘魔眼’所制。” 西门弘笑道:“濮阳大侠若是不信,便请喊叫上官大侠一声,看他是否还能神志清醒地对你答话?” 濮阳高委实不信对方的目中碧芒,能有如此厉害,遂目注上官觉,高声叫道:“上官兄……” 上官觉闭目盘膝如故,不单不加理会,连眼皮都未睁开一下。 濮阳高紧皱双眉,再度叫道:“上官兄……上官兄……” 这两声“上官兄”,不是寻常呼唤,是凝聚真气,以类似佛门振聩启聋“狮子吼”神功的内家功力,向上官觉耳边,专注发出。 但上官觉如今竟如泥塑木雕,失去知觉似地,仍然毫不理睬。 濮阳高心中一跳,不禁暗暗叫苦。 西门弘满面得色地,哈哈一笑道:“濮阳大侠如今总该相信了吧,我这‘魔眼摄魂’大法,敢夸天下无敌,强如上官大侠的如此精湛修为,也抵御不了顿饭光阴……” 话方至此,蓦然有个清朗语音,接口说道:“别不要脸……” 这句话儿,突如其来,把西门弘、西门寿兄弟,以及那位美艳的本田芳子,都听得为之一怔? 他们刚自齐齐回头,目注语音来处,三条人影,已如天神摩空般,飘坠于演武场内。 第十五章 天魔一脉 本田芳子看得心中大痛,一咬银牙,恨声道:“好厉害的‘落拓王孙’马必昌,这第一阵‘场上’交锋,我是甘心认败!”她把“场上”二字,说得特别响亮! 马必昌听出语气,“哦”了一声问道:“第一阵‘场上’交锋,你既甘心认败,第二阵却要和我何处交锋?难道是‘山上’交锋?抑或‘水上’交锋?” 本田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险笑容道:“都不对,我要和你到一个足以使你魂飞魄散的绝妙场合交锋!” 听对方的语气,看对方的神情,马必昌不由心中一跳! 本田芳子银牙微咬下唇,谲笑又道:“聪明绝顶的马大侠,你大概业已明白了吧,我在第二阵上,是要和你到‘床上’交锋!” 鲍伯刚与上官觉都听得为之双眉一蹙! 马必昌更是苦笑道:“这是哪一门的功夫,软硬轻功,兵刃暗器……” 本田芳子不等他往下再讲,便接上说道:“这也是‘内功’的一种,你不是要瞻仰东瀛妙技,我便让你领教领教我,最拿手的‘追魂’手段,包管使你浃骨沦肌,欲仙欲死,臣服在我‘玉关三吸功’,‘素女大偷元’下……”稍顿,她满面得意地道:“这一阵,我有权力出题,名满江湖的马大侠,总不会害怕地不敢和我作这场‘床上交锋’之战吧!” 马必昌昔年衣香鬓影,到处留情,在脂粉阵里称过尊,女人堆中打过滚,哪里会怯惧本田芳子的这一点风流阵仗?……但如今自从结识“玄冰玉女”,两意交投,灵犀互契以来,冷玄冰业已名花有主,马必昌也告名树有根,他遂时常警告自己,无论在行为或言语方面,都不宜再有先前的风流放荡习惯。 故而,他本想独力应战,一人连胜四阵,赢得赌约,救出“风尘醉鬼”余长醒,以及独孤萍、独孤娟姊妹,但如今却力不从心,只好打算向这不要脸的东瀛荡女,低头认败! 马必昌一声长叹,目闪神光说道:“好,本田姑娘,马必昌怕了你了,算我甘心怯阵……” 话方至此,玄衫一飘,贾雄已离座下场,走到马必昌的身边,含笑说道:“马兄不要认败,我们有话在先,你若对本田姑娘的必胜妙技,不便应战,便由我贾雄接阵!” 马必昌苦笑道:“贾兄,你……你愿意和这位本田姑娘,去往‘床上’交锋?” 贾雄颔首道:“当然愿意,小弟独居山野,太以寂寞,难得有此东瀛美人,并擅床帏妙技,互相幄雨携云,岂非人间极乐?只怕……” 说至“只怕”二字,目注本田芳子,扬眉笑道:“只怕本田姑娘,看不中我,嫌我不及马大侠英俊倜傥,难压所欲,是个‘银样蜡枪头’呢!” 马必昌认为贾雄必有待殊妙策,对付这东瀛妖女,加上自己正太以尴尬,遂苦笑一声道:“好,愿贾兄艳福齐天,小弟暂且告退。” 贾雄把手一拱,送走马必昌,又向本田芳子笑道:“本田姑娘,马大侠流水无情,我却沾花有意,希望你莫吝布施,彼此巫襄一会。” 由于贾雄也是风神绝世的倜傥少年,本田芳子遂在望了他两眼以后,挑眉说道:“你既活得不耐烦,想作风流鬼,我就成全于你便了,你随我来!”身形一闪,便往场外走去。 西门寿面带尴尬,刚刚站起,想要拦阻,本田芳子竟把双眼一翻,嗔声说道:“二堡主,我们有约在先,本田芳子的无边欲海,决非任何一人可填,我於应付你两兄弟之余,有权任意择肥而噬,你兄弟均不许过问,言犹在耳,难道竟忘怀了么?” 西门寿满面通红,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得眼望本田芳子和贾雄,往堡内密室行去。 上官觉双眉略蹙,向鲍伯刚低声说道:“鲍老人家,这位贾兄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甚药……” 鲍伯刚笑道:“大概是无上妙药,刚才他於不动声色之下,便替老弟解祛了所中‘无相迷神粉’的毒力,不就妙得紧么?” 上官觉道:“这位贾兄似乎对‘双龙堡’的有关机密,知晓极多,并能够加以克制?” 鲍伯刚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地,含笑说道:“正因如此,我们才对他去和东瀛妖女,打甚荒唐之事,不必关心,且看西门兄弟还有什么花样?” 话方至此,那位身为双龙堡大堡主的西门弘,突向鲍伯刚叫道:“常言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鲍老人家成名甚久,是当代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鲁殿灵光,西门弘不才,想请你指教几招掌法!” 西门兄弟心思均相当恶毒,他们尝过“武林七杀”的滋味,知道上官觉不好斗,马必昌更是难当,濮阳高又不知深浅,才把脑筋动到名气虽大,但年岁已高的黄山大侠“日月双环”鲍伯刚身上,打算倚仗自己的年青力强,捞回一阵。鲍伯刚是以“日月双环”成名,西门弘却偏偏挑斗掌法,委实已尽取巧能事。 一来双方事先言定,前一阵的败方,有权在下一阵出题,二来马必昌与上官觉均知鲍伯刚名非倖致,绝艺在身,且让西门弘再尝尝老生姜的辣味,遂也只相顾哂然,未加阻止。 鲍伯刚既听对方指名挑战,便从座上起立,一面步入场中,一面含笑说道:“慢说鲍伯刚霜发盈颠,业已老迈,便是昔年年富力强之际,也不敢当泰山北斗之称,但既承西门大堡主抬爱,我也只好活动活动老筋骨,来个舍命陪君子了!” 西门弘抱拳笑道:“鲍老人家,普通换拳,无甚意思,我们在足下再加点花样如何?” 鲍伯刚笑道:“无所谓,西门大堡主快命人陈设吧,无论是金刀换掌,金砖换掌,青竹九九桩,或罗汉束香桩等任何花样,鲍伯刚均学步奉陪就是。” 西门弘双眉一轩,侧顾侍立场边的堡丁叫道:“摆‘天魔夺命桩’……” 一语方出,西门寿突然把手一摆,高声叫道:“且慢……” 西门弘诧然问道:“二弟为何阻拦?莫非认为我非鲍老人家之敌?” 西门寿笑道:“我怎会轻视大哥,只是觉得何必再一阵阵地斗将下去,不如干脆施展撒手绝学,来个胜负一决……” 上官觉冷冷哼了一声,接口扬眉问道:“贤昆仲还有甚压箱底的撒手绝学?” 西门寿不理会上官觉的语含讥讽,依然微笑说道:“我弟兄研究出一种可以综合身法掌法内力轻功的较量方式,名为‘金刀换银烛,金烛换银刀’……” 鲍伯刚笑道:“这名称确实新鲜刺激,可否请西门二堡主解释稍为详尽一点么……” 西门寿道:“在地上设立五十柄金刀,五十柄银刀,并于植刀空隙之间,点燃五十枝金烛,五十枝银烛,双方各认一色,踏刀换掌,并尽量维护本色烛火,不令熄灭,百招以后,倘若掌上胜负未分,再检视刀刃踏折多少?暨烛火熄灭,以定高下!” 马必昌道:“我明白了,譬如选择‘金色’的一方,便须一面凝紧功力,在足下踏折金色刀刃,一面尽量维护金色烛火……” 西门寿点头道:“是如此……” 马必昌道:“但此间山风甚大,烛火恐怕不易……” 西门寿不等马必昌往下再说,便接口笑道:“马大侠顾虑极是,这种较艺方式,自然不能在露天施为,我们改到敝堡的‘精武馆’中,彼此作最后一战,了断赌约如何?” 马必昌微笑道:“慢说甚么精武馆,就是刀山剑树,虎穴龙潭,我们也该见识见识!” 西门寿向堡丁叫道:“移座‘精武馆’,鹰赶紧陈设我与大堡主所研创的‘烛刀换掌’大阵!”堡丁恭身应诺,先行驰去传谕,布置一切。 西门寿又复态度极为谦和地,向鲍伯刚、马必昌、上官觉、濮阳高等,含笑说道:“四位大侠请移至‘精武馆’吧,我们所定赌约胜负,就以这一阵而绝,只要诸位中有任何一人,在‘烛刀换掌’之上,胜了西门弘或西门寿,包管归还毫无损伤的独孤二女,和‘风尘醉鬼’余长醒大侠就是。”说完,伸手向远远一座高大房屋,指了一指。 鲍伯刚一面缓缓起身,一面含笑说道:“我们还有一位贾老弟呢,既然改变较武场地,少时他若到……” 话方至此,西门寿便以一种异常尴尬的神色,苦笑说道:“贾大侠暂时不会前来,因为本田姑娘约他互作床上交锋,最少也要在个把时辰之后……” 上官觉不耐再听这等污言秽语,接口叫道:“鲍老人家,我们前去‘精武馆’吧,叫他们留个堡丁在此,贾兄来时,请其赶去便可。” 众人遂举步行往“精武馆”,但上官觉的耳边,突听有人以“蚁语传声”说道:“上官兄,到了‘精武馆’中,凡事要谨慎一些,因为西门寿突然谦和,神色有异,可能除了‘烛刀换掌’之外,还另有其他的阴谋毒计。” 上官觉知道这耳边密语,是马必昌所发,遂向他点点头。 一进“精武馆”,只见房屋极为高大,陈设业已挪开,厅中摆了一柄柄刀尖向上的金刀或是银刀,刀边并燃点了一根金烛或银烛。 马必昌一看便知上当,西门兄弟业已大占便宜。因为刀与烛相杂,随意乱排,这等排法,生人自然大大吃亏,每日练熟之人,遂无后顾之忧。练熟之人,身形未动,便知前后左右的关系位置,及这是金刀还是银刀?刀畔所点燃的,是金烛,还是银烛? 陌生之人则非注意足下不可,是本色刀,必须凝功折刃,是本色烛,又须防护不令熄灭,如此分神之下,掌法身法自在迅捷轻灵上,大打折扣,对手只要武功程度,不太悬殊,自己这方多半会落于败面! 鲍伯刚、上官觉、马必昌是当今一流高手,濮阳高功力略次,也是大行家,看这“烛刀换掌”的排列情形,便知这一阵上,几乎无法取胜! 马必昌先是双目略蹙,但在细一寻思后,突向鲍伯刚笑道:“鲍老人家,刚才我与那位本田姑娘斗得尚未尽兴,可否请老人家再把这‘烛刀换掌’,让我一阵?” 鲍伯刚深知马必昌此举,必有用意,遂含笑说道:“这一阵是两位西门堡主的看家撒手绝学,我们多半必败!马老弟名列‘武林七杀’,盛名如日中天,我老头子则已是隐退之人,败上一阵,也无所谓,不如还是我来……” 马必昌笑道:“老人家不必担心,马必昌虽也无法取胜,但若一意求和,却有相当把握。” 语音略顿,转向西门弘西门寿问道:“两位堡主,这一阵若是和局,赌约却如何算?” 西门兄弟中,似以西门寿更为精明,仍由他发话答道:“双方交手,‘双龙堡’一阵未胜,只要‘烛刀换掌’之上,能够成和,西门弘西门寿兄弟仍认败放人就是。” 西门弘一旁冷笑道:“这种比斗??怎能成和?” 马必昌笑道:“怎么不能成和,譬如金银刀刃踏折之数,完全相同,金银烛火熄灭之数,也完全一样!……” 西门弘道:“恐怕没有那等巧合之事?” 马必昌含笑说道:“常言道:‘无巧不成书’,天下巧合之事,处处都是,贤昆仲哪位下场赐招,马必昌於刀尖烛火之上,领教百合!” 西门寿以目光一注乃兄,西门弘遂扬眉说道:“我来,倒看马大侠是否能如此凑巧地,使刀尖踏折之处,与烛火熄灭之数,金银双色,完全一样?” 马必昌微微一笑,抱拳当胸说道:“西门大堡主请!” 西门弘道:“不必客气,我们一同上阵!” 话音了处,两人身形同飘,均轻灵无比地,落足在“烛刀换掌”一百柄金银尖刀的中央部位。马必昌点足金刀,西门弘点足银刀,他们身形毫未带风,足下前后左右,所点燃的金银烛火皆未晃动。西门弘暗惊对方果然功力高绝,微剔双眉,朗声说道:“马大侠请记清了,你是金色,我是银色,换句话说,也就是你踏金刀,我踏银刀,你护金烛,我护银烛!” 马必昌点了点头,步下微移,换了几根刀桩,似在试探这些矗植尖刀的吃劲程度? 上官觉剑眉微锁,向鲍伯刚低声问道:“鲍老人家,你的经验丰富,可知马必昌兄的葫芦之中,卖的是甚么药?” 鲍伯刚笑道:“这位老弟心思灵巧,有点神出鬼没,他的意向,不太好猜,我们且看个究竟?并注意西门兄弟举措,防范他们另外弄鬼!”上官觉点了点头,目注场中。 果然西门弘对这“烛刀换掌”,早已练熟,身法步法,均极畅顺,宛如行云流水地,略一盘旋绕走,足下已踏折了两柄银色刀尖,并向马必昌欺身发掌,攻出一式“飞瀑流泉”。 马必昌毕竟陌生,难以熟练,足下虽也踏折了两柄刀尖,但却一是金色,一是银色。 这一踏错,等于资敌,业已在折刃一桩上,输给西门弘两柄之数。 对于那招“飞瀑流泉”,倒是略一挥袖,便即闪开,但袖边拂处,两枝金色烛火,又告熄灭!左侧一枝银色烛火,本也摇摇欲灭,西门弘於收招变式间,轻一挥手,从相反方向,拂去一股轻风,使那银色烛火,只不过摇了两摇,依然明亮。 上官觉道:“才一开始,便每样输了两数,却是如何求和?但这已亏了马兄,换了我去,恐怕还要输得更惨呢!” 鲍伯刚心中盘算,也算不出马必昌是怎样求和?到是濮阳高口中轻轻“哦”了一声,脸上神情,似有所得?上官觉发觉他的神色变化,悄然问道:“濮阳兄,莫非你已猜破马兄的腹内机关?” 濮阳高笑道:“猜是猜到一点,还拿不准,我们再看上一看。” 双方交手,马必昌在身法暨掌法上,毫不逊于对方,只是吃了陌生的亏,时常踏错刀刃,并弄灭自己的金色烛火。到四十来招,马必昌业已每样都输了十数左右。 西门弘见自己已稳立于不败之地,一面动手,一面狂笑叫道:“马大侠要加油了,否则你的求和愿望,恐怕不易达到!” 马必昌应声道:“要求和还不容易……” 语音才发,手上足上一齐加快,快得令人目不暇给,宛如一只青色蝴蝶般,在刀尖烛火的金银光辉间,翩翩乱舞,委实好看已极! 濮阳高点头笑道:“对了,我猜对了……” 并向鲍伯刚、上官觉笑道:“鲍老人家暨上官兄,看见马兄在这一阵身法步法一齐加快的翩翩乱舞之中,业己几乎把百柄尖刀,完全踏遍了么?我猜他是不论金刀银刀,把刀尖完全踏折,不分金烛银烛,使烛火扫数熄灭,这样一来,胜负难分,岂非和局?” 上官觉恍然道:“不错,马兄真够聪明……” 鲍伯刚笑道:“上官老弟莫要赞誉马老弟聪明,还应该佩服他用心良苦!” 上官觉一时猜不透鲍伯刚之意,不禁向他投过一瞥诧然询问眼色? 鲍伯刚低声说道:“上官老弟,马老弟若无意求和,何需如此费事?他虽因身法生疏,难于在‘烛刀换掌’的踏刃灭烛之数上,胜过对方,但却可以在掌招上轻易取胜,岂不仍可成和局?” 上官觉连连点头,目注鲍伯刚,讶声问道:“对,对,老人家说得极对,但一样可成和局,马兄为何偏舍易求难呢?” 鲍伯刚道:“照我猜测,马老弟恐怕是想为西门兄弟略留颜面,给他们一些下台台阶,常言道:‘在人里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为了独孤萍独孤娟两位姑娘,暨余长醒兄的生命安全,马老弟委实软硬兼施,措置得宜,用心良苦的了!” 上官觉听得扪心自问,暗觉若换自己,必难顾虑得如此面面俱到,不禁对马必昌添了不少由衷钦服! 这时,西门弘想也看出马必昌的企图,突在动手之间,喉中出声一啸。 西门寿似因心情紧张,早就离座起立,如今听得西门弘的啸声,突然以一式“长箭穿云”,拔空四丈! 鲍伯刚、上官觉、濮阳高等,不知西门寿拔空则甚? 正在注视,又发现西门弘竟与乃弟采取了同样动作?他们兄弟才一离地,轰然一声,整个地面,均告向下翻落! 原来整个“精武馆”的地面,是两块活动翻板,如今大概被人开动机关,立告中分翻陷。馆顶梁上,则垂落两枚铜环,西门弘西门寿兄弟恰好每人抓住一枚,凌空把身形吊住。 地面一陷即合,西门兄弟撒手飘然降落,马必昌等四位武林奇侠,均陷入约莫四丈深的地牢之内。 西门寿得意一笑,向西门弘扬眉叫道:“大哥,这条妙计如何?常言道:‘斗力不如斗智’,如今我们应该研究怎样处置这几位相当辣手的武林特出人物!” 西门弘狞笑一声,伸手向壁上一个小小洞穴,先点了一指,然后朗声说道:“马大侠,你那一身高明得相当惊人的绝艺神功,如今大概无法施展了吧?” 小洞中传来马必昌地苦笑语声说道:“西门大堡主,你打算怎样处置我们?是打算把我们一齐留下,替你‘双龙堡’当护法么?” 西门弘冷笑道:“以前我颇有此想,如今则不作打算!” 马必昌问道:“为甚么呢?难道我们才一中计,身份武功方面,便会大大贬值么?” 西门寿一旁狞笑发话道:“常言道:‘擒虎容易纵虎难’,我弟兄不相信你们在中计之余,会甘心屈居人下,一旦恢复自由,‘双龙堡’中难免会被闹得天翻地覆!” 马必昌长长叹息一声,默然片刻又道:“照二堡主之意,打算怎样处置我们?” 西门寿毫不考虑地道:“已抓住毒蛇尾巴时,最好的办法便是马上打碎它的头!” 马必昌哎呀一声道:“太残忍了!你……你打算处死我们?” 西门寿狞笑道:“彼此均非俗士,别说得那等难听,我打算恭送几位大侠立升天界!” 马必昌长叹道:“我知道难有侥倖之望,两位堡主念在武林一脉,让咱们选个死法。” 西门寿似对马必昌之语,略感意外,怔了一怔问道:“你打算怎么死呢?” 马必昌道:“可否请两位堡主把地牢中灌满水儿,将我们活活淹死!” 西门寿笑道:“这法儿确实不错,因为四外是铜墙铁壁,你们根本无法可逃,只要水一过顶,纵令水性再好,於泡上一日半日以后,也定必变成浮尸!但我要先问一句,马大侠选作波臣,却是何意!” 马必昌语音平淡得不带丝毫感情地,缓缓说道:“因为我五行缺水,曾有一位算命先生,对我说过,叫我死后不要土葬,最好将尸首或骨灰,投于大江之中,来世才会托生富贵,做名真正‘王孙’,不会再潦倒江湖,於‘王孙’之上,还要冠以‘落拓’二字!” 西门弘悄声道:“二弟不要听他鬼扯,这马穷酸分明在拖延时间,等待援救!” 西门寿点了点头,压低语音,阴笑说道:“我知道马穷酸是把希望寄托在贾雄身上,才故意委蛇,将计就计!” 西门弘诧道:“二弟此语……” 西门寿低声接道:“本田供奉若能制住贾雄,自然最好,万一事出意外,反被人制,则贾雄必然寻来,正好利用这‘精武馆’中一些意想不到的厉害机关,一并除去,永绝后患,免得多费手脚!” 他兄弟密语之际,马必昌的语音从壁间响起说道:“二堡主怎么不答话呢?这一世马必昌混得了‘武林七杀’之名,自命不凡,仍难免惨死,已对江湖灰心,只想於来世中作上一名终日声色犬马,锦衣玉食的真正‘王孙’,难道二堡主连这点愿望,都不肯成全我么?” 西门寿狂笑一声,面现杀气地,挑眉答道:“好,我就成全你们,你以为我取水需时么?其实我这地牢中,早就建有大淹活人的机关,吴总管何在?” 壁中隐隐传来那位名叫吴敬的双龙堡总管语音答道:“属下自奉二堡主密令之后,便在这机关法室内,亲自操纵一切。” 西门寿狞笑道:“名列‘武林七杀’中的‘落拓王孙’马必昌大侠,要求死于水淹,我已答应他的要求,你可开闸放水。” 吴敬答应一声,跟着便听得地牢之中,起了淙淙水响。 西门寿招手唤来一名心腹堡丁,向他嘱道:“你去‘逍遥馆’中,探听探听那名叫贾雄之人,是否业已被制,但需千万小心,不要触怒了本田供奉。” 堡丁领命踅去,西门寿遂对西门弘笑道:“大哥,我们就在此处,静候好音,贾雄若不被制,定会寻来,便可利甩机关,把他一并处死!” 西门弘摇手道:“马必昌、上官觉均可处死,但对这贾雄却最好生擒……” 西门寿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会意笑道:“大哥想要生擒那厮,是打算问出他何以能够为上官觉袪解所中的‘无相迷神粉’么?” 西门弘点头道:“正是此意,因为这事,太奇怪,我非问问清楚,才能袪除心中怀疑。” 西门寿笑道:“好,要生擒他,也是易事……” 语音顿处,向壁间一个小小方形洞穴说道:“吴总管,你把‘天丝八卦网’准备妥当,听我号令,便即洒出,但网中的‘化血戮神刺’,不必并发,大堡主要留下一名活口,问问口供。” 吴敬答应一声,西门弘西门寿兄弟,满怀高兴地,静待堡丁,归报讯息。 这时地穴中水已及腰! 上官觉向马必昌苦笑道:“马兄,我们既落人手,死得越痛快越好,你何必编理由,要求这种死法则甚?岂不连连累得鲍老人家偌大年纪,多受活罪!” 马必昌笑道:“上官兄竟这样就甘心认败么?我却还想奋斗一下……” 上官觉道:“这地牢是铜墙铁壁,我们无法出外,却是如何奋斗?” 马必昌含笑说道:“上官兄莫要忘了,我扪还有一人,未曾中计,陷身地牢之内!” 上官觉道:“马兄是指贾雄兄么?他只有一人之力,恐难独力回天……” 马必昌接口笑道:“不管能不能独力回天,我们既有这一线生机,总要等一等瞧,试一试看,故而我适才选了一种罪缓慢的死法,因为我知道我们四人,均精水性,纵然泡在水中一日半日,还死不了!” 上官觉一向富堪敌国,享受极高,不像马必昌终日风霜雨露,落拓江湖,故而对于这被浸泡在水牢之中的尴尬滋味,有点不耐忍受。但身落陷阱,四外是铜墙铁壁,非任何掌风拳力能破,纵有霸王之勇,也告无可奈何,只有满面苦笑地,静看马必昌所盼望的一线生机,是否能够实现? 地穴之中,鲍伯刚、马必昌、上官觉、濮阳高等四位武林奇侠,固然满心焦急,度刻如年,但“精武馆”中的西门兄弟,久候所遣堡丁,未见归报,却也颇觉诧异? 终于,“精武馆”外,响起了足声,有人进入馆内。 进来的不是堡丁,竟是那位风流美秀的玄衣书生贾维。 贾雄是空手而去,却非空手而来,他手上拿着一只相当沉重的巨大麻袋巨大麻袋。 贾雄目光微扫,便向西门弘兄弟问道:“两位堡主,马必昌等人,到哪里去了?” 西门寿狞笑答道:“他们四位正在本堡特备地牢之中,尝试洪水灭顶的特殊滋味……” 他伸手向壁上点了一下,高声叫道:“马大侠,这位贾朋友确实厉害,居然过得了本田芳子供奉最拿手的‘素女偷元,天魔吸髓’大关,却可惜你们已身入地牢,任何人无法援救,我且恩施格外,暂停放水,让你们和他说上两句话儿,彼此约定,黄泉路上再相见吧!”转对贾雄说道:“贾朋友请高声发话,此间有播音设备,马必昌虽深困地底,仍可听见。” 贾雄高声叫道:“马兄,你与鲍老人家、上官兄、濮阳高等,是否均安好无恙?” 壁间响起马必昌那种极豪放潇洒,毫不在乎的语声笑道:“贾兄,我们虽已成为水鸭手作落汤鸡,身上无伤,大概一日半日之间,还死不了!” 贾雄笑道:“不消半刻,小弟包管可令马兄等鸭离水窟,鸡出汤锅……” 西门弘冷笑一声,哂然不屑地,插口道:“少吹大气,我这地牢机关,构造特殊,决无任何人救得了他们……” 话方至此,便被贾雄截断话头,扬眉说道:“有人!” 西门弘道:“是谁?难道是你?” 贾雄摇头笑道:“不是我,堡主岂不闻佛家有语:‘虎项金铃,只有系者解得’?” 西门弘恍然道:“你是要叫我们自动放马必昌脱离水牢?” 贾雄颔首一笑,目光微瞥西门兄弟道:“我们之间,略有渊源,贾雄认为贤昆仲多半可以卖我这点面子……” 西门弘嘴角一披,接口不屑说道:“你有甚么面子?” 贾雄不等他往下说,毫不在乎地道:“我面子不够,我再请出一位够面子的人来。” 边说边解开那巨大麻袋袋口,从袋中拉出一只白羊! 不,不是白羊,是位全身上下,未着寸缕,精赤条条的大美人,也就是那位号称“追魂三绝艳杨妃”的东瀛妖女本田芳子。 平素本田芳子牙尖舌利,烟视媚行,一颦一笑,均足以颠倒众生,如今却软嗒嗒地,好似一堆软泥,显然是被贾雄点了穴道,以致不能言动。西门弘西门寿兄弟,都与本田芳子有过肌肤之亲,并深为其床帏媚术所惑,见状之下,自均心生怜惜! 贾雄笑道:“这位本田姑娘,着实相当阴脸,她所住‘逍遥馆’的绣房之中,居然装有极强媚药所化的‘无形春雾’,人一进门,机关便开,春雾立布全室,幸亏我是个不识抬举的银样蜡枪头,倘若捕了马必昌兄、上官觉兄,或其他一位任何铁铮铮的男子汉,恐免要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作了这位东瀛大美人的裙下臣虏……” 西门兄弟闻言,相顾皱眉,弄不懂贾雄如何心如古佛,不起微波,抵受得了本田芳子那种特殊制造的极强春药引诱之力? 贾雄继续说道:“可惜贾雄心如铁石,不领本田姑娘的万斛柔情,并趁她意乱情迷,春欲如火之际,点倒擒来,如今,我请她代我讲情,她既是‘双龙堡’的唯一供奉,又与两位堡主,均结过枕席相亲的不解之缘,总该够面子了吧?” 西门寿道:“你是打算彼此交换人质?” 贾雄点头笑道:“对,交换人质,也就是兵家用的走马换将!” 西门寿与西门弘略一商议,点头说道:“好吧,一个换一个,由你挑选,你要马必昌?上官觉?鲍伯刚?抑或是余长醒……” 贾雄连连摇手,截断西门寿的话头道:“不行,不行,不是要一个,耍换七个!” 西门兄弟闻言,起初为之一怔?但旋即明白,所谓“一个换七个”,就是要他们把马必昌、上官觉、鲍伯刚、濮阳高,以及余长醒暨独孤姊妹等七人,完全释放! 西门弘明白对方的意思后,把脸一沉,厉声说道:“贾朋友不要异想天开,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贾雄笑道:“西门大堡主是拒绝?难道就不顾这位东瀛妙人儿的安危,把你们的往昔恩情,付诸流水了么?” 西门弘微皱眉目射凶芒叫道:“杀吧!你杀了本田供奉,我将马必昌等人一齐杀死!” “哈哈……哈哈……”壁中传来马必昌毫不在乎的狂笑之声道:“贾兄,你尽管和对方讨价还价,并先行设法救出余长醒兄,和两位独孤姑娘,至于我们身陷地牢,一时难脱,但对方却也没有甚么厉害手段,可以……” 贾雄听至此处,接口笑道:“马兄放心,我还有一件比本田芳子重要百倍,可说是西门弘西门寿兄弟的命根子,足够与他们讨价还价的呢?” 西门弘听得疑云满腹地,向贾雄高声问道:“贾朋友,你还有甚么贵重东西?……” 贾雄向他弟兄看了一眼,笑吟吟地答道:“就是能控制你弟兄生命,使你们不敢远离‘双龙堡’,去往江湖为恶的‘九珠黑龙草’!” 西门寿脑中“轰”的一声,目射凶芒道:“胡说……” 贾雄笑道:“胡说甚么?我不单知道这桩秘密,并把这珠‘九珠黑龙草’,连根掘来,只消把它毁去,或是延迟半个时辰以上不埋入原来灵穴之中,此草立萎,你弟兄也就死定,至迟于今夜子正,便将五脏齐崩,肝肠寸断的了!” 西门兄弟的脸色如土,只希望贾雄所说仅乃恫吓之语,并非真话。 但贾雄於话完后,又伸手到那巨大麻袋之中。 西门兄弟的四道目光,一瞬不瞬,全盯在麻袋之上。 草才出袋,西门兄弟便凶威尽杀,相顾默然。 贾雄含笑道:“两位堡主还谈不谈这桩以一换七,再加上一株小草的亏本生意?如若不谈,便请你们杀人,我也把这株‘九珠黑龙草’杀掉!” 话完,他又把那株“九珠黑龙草”,放入麻袋,作势举足败踏。 西门弘慌忙摇动双手,制止贾雄下踏之势道:“贾朋友不必如此,我们可以谈谈……” 原来西门弘西门寿兄弟前些年和人争斗,曾受毒伤,无药可治,只有旦夕各服一粒“九珠黑龙草”上所结红色小珠,才可保持正常身体状况,保那致命毒伤,不会发作。 这种“九珠黑龙草”,天下少有,只在“双龙堡”内一处秘密灵穴中,长有一株,故而西门兄弟索性筑堡于此,永远居留。草上红珠经摘食后,次日即可长出,永远不虞匮乏,但珠一离叶,必须即刻服食,否则便失灵效。故而西门兄弟虽具雄心,却无法远离“双龙堡”,在江湖中搅起风云雷雨。如今,这件“命根子”,竟入了贾雄掌握,却叫西门弘西门寿兄弟,怎不惊怒已极? 惊得是这贾雄的一身能为,简直太以奇特—— 第一,他能在不动声色之下,祛解上官觉所中自己独门秘学“无相迷神粉”的毒力!第二,他能心如铁石,不为本田芳子极强媚药所化的“无形春雾”所惑,反而把那位武功魅力两皆称绝地东瀛妖女制住!第三他怎会知晓自己兄弟这桩高度机密,并能找到那地势极为隐秘的“九珠黑龙草”生长灵穴,把这“命根子”挖去,作为自己弟兄的谈判资本! 怒的是“命根子”既在对方掌握之中,则一切无法用强,连命吴总管早就准备好的“天丝八卦网”,都不敢施展,因为“天丝八卦网”一撒,虽然必可把贾雄网住,但他只消右足轻轻一踏,“九珠黑龙草”立告毁去,自己兄弟的两条性命,也便立告报销,活不过今夜子时。 就在西门兄弟心中惊怒交并之际,贾雄又发话道:“两位堡主不必眼珠乱转,只要你们敢出任何花样,我就右掌先落,击毙本田芳子,右足再踏,毁去‘九珠黑龙草’,把你们的一位‘活宝贝’,和一件‘命根子’,一齐拔掉!” 西门兄弟面面相觑,由西门寿苦笑道:“好,算你贾朋友行,我们同意这桩‘以一换五’,再加上一株‘九珠黑龙草’的亏本买卖!” 贾雄把双眼一翻,冷然道:“我要的价钱是‘以一换七’,不是‘以一换五。” 西门寿道:“不瞒贾朋友说,独孤萍独孤娟二女本来误入‘双龙堡’,落在我兄弟手中,但仅半夜功夫,便突然失去踪迹,如今根本不在此处,只可‘以一换五’的了!” 贾雄喝道:“胡说,你少替我编造花言巧语,意图塞……” 西门弘一旁面带苦笑地,接口说道:“贾朋友是聪明绝顶之人,应该知道在珍惜‘九珠黑龙草’的情况下,我弟兄不会再弄花巧。马大侠等名列‘武林七杀’,何等身份?我们既愿放人,哪有单单舍不得独孤二女之理?” 贾雄闻言之下,也知西门弘不是虚言,双眉一轩,又复问道:“我知道你们两弟兄,是有名的色中饿鬼,花里魔王,独孤萍独孤娟二女,又复貌美如仙,陷身‘双龙堡’中,可曾被你们无礼侵犯?” 西门弘赧然道:“我弟兄确起无礼之心,但为醋心极重的本田供奉所阻,我於半夜,乘本田供奉与舍弟正……时,悄然前往独孤二女幽禁之处,却已突告失去踪迹!” 贾雄目注壁间,微提真气高声问道:“马兄大概听清楚了,你认为对方之语的真实程度如何?是否可以相信?” 壁间立时传来马必昌的清朗语声道:“局面已为贾兄控制,西门兄弟多半不敢再作虚言,便请贾兄权衡处置。” 贾雄目注西门弘西门寿兄弟,沉声道:“好,就来个以一换五,你们赶紧开启机关,泄去地牢积水,使马大侠恢复自由,为他们准备干衣,并把那位大概仍在醉卧的‘风尘醉鬼’余大侠,命人抬来此地。” 西门寿道:“我们定必如言照办,但贾朋友可否先把那株‘九珠黑龙草’……” 贾雄不等他再住下讲,便把双眼一瞪说道:“你弟兄太凶鄙狡猾,我不相信你们……” 西门寿不服道:“你不相信我们,我们又如何信得过你?” 贾雄把嘴角一披,以哂然不屑的神色说道:“马必昌兄适才业已说过,如今局面,由我控制,你们弟兄,倘若信不过我,这桩‘走马换将’之事,不谈就是……” 一面废话,一面又作势向那麻袋中的“九珠黑龙草”踏去。 西门兄弟见状吓得连忙颤声喝止。他们互一计议,觉得只有暂时屈服,答允贾雄要求。 遂先行派遣堡丁前去抬那仍在沉沉醉卧的“风尘醉鬼”余长醒,再向壁间同往机关总弦的传音洞穴叫道:“吴总管,你且开盘地牢活门,泄去积水,放马必昌等四人来此,再听我弟兄命令行事!” 吴敬答应一声,跟着便起了轧轧机关声息。 片刻过后,先是余长醒烂醉如泥地,被人抬来。跟着是全身水滋,形状相当狼狈的马必昌、上官觉、鲍伯刚、濮阳高等四人,重回道“精武馆”内。 贾雄抓起那位宛如只大白羊的本田芳子,高声叫道:“两位堡主,先接你们弟兄的这位东瀛活宝!”手儿一扬,本田芳子娇躯便凌空抛过,被西门寿一张臂接在怀内。 西门弘西门寿兄弟,平素对本田芳子的床帏妙技迷恋,把她视为活宝,但如今最关心的,却是那株“九珠黑龙草”。 西门弘见兄弟西门寿接住本田芳子后,贾雄并无继续动作,不禁怒目问道:“贾朋友,你怎么还不把那‘九珠黑龙草’还我?” 贾雄微微一笑,并不答理西门弘,却向濮阳高高声叫道:“濮阳先生,请你以高明医术,诊察一下,余大侠是否除了酒醉以外,别无其他伤损?” 濮阳高暗佩贾雄心细,举步上前,为余长醒一诊脉象,冷哼一声,向贾雄说道:“贾兄,委实心细如发,余大侠酒醉外,并身中剧烈奇毒,随时均可发作,一发作则人即疯狂,无药可救!” 贾雄闻言,两道冷电似的眼神,一扫西门兄弟,正待发话,西门弘已抢先说道:“此事并非我弟兄主使,想是手下人大胆妄为,解药在此……” 话完,探怀扬手,先对濮阳高掷过一只小小黄色玉瓶,跟着反手一掌,便把去抬余长醒来此的心腹堡丁,震得飞出五步,脏腑尽裂的七窍溢血而死! 第十六章 风起云涌 到了那草庐之中,床榻空空,伊人早杳,上官觉不禁双眉深蹙! 马必昌笑道:“上官兄不必过份担心,欧阳姑娘是何等人物?她纵然对你想念,随后赶去‘七杀冢’,也不会出甚差错?……” 上官觉道:“易面对敌,自然无妨,怕只怕‘天地帮’中那群万恶之徒,太以阴险毒辣,若是暗加算计,便着实可虑……” 马必昌笑道:“话虽如此,但空自忧虑担心,也无益处,好在欧阳姑娘等全是冰雪聪明之人,不易受人愚弄,我们莫回‘双龙堡’,且再去‘七杀冢’左近,探听探听有无她们音讯?” 上官觉颔首同意,两人锁好草庐门户,又复风尘仆仆地,赶赴“七杀冢”。 ×      ×      × 其实他们是平白替冷玄冰与欧阳小玉担心,这两位名震四海,威压八荒的“玄冰玉女”和“玫瑰夫人”,如今正在“七杀冢”中,被“七杀神君”“幽灵鬼母”等,礼若上宾,好不惬意! 原来冷玄冰于离开财神庙,再赴“七杀冢”的半路之间,因事略有稽延,等到把那桩琐事办完,恰好与病体初痊,尚未完全复原的欧阳小玉相遇。 冷玄冰眼力极尖,才瞥见漆面林边有玫瑰色的长衣一闪,便高声叫道:“欧阳姊姊……” 前面那人果是欧阳小玉,闻声回头,含笑问道:“冰妹怎也在此,你可遇见濮阳高、余长醒,和我上官兄么?” 冷玄冰摇头道:“我就是生恐他们去了‘七杀冢’,才想赶去寻找,不料却在半途,遇见玉姊。” 欧阳小玉道:“巧遇更好,我们便一同前去……” 冷玄冰忽然想起一事,目注欧阳小玉问道:“欧阳姊姊恕我冒昧动问,你在华山受伤之后,便去濮阳兄的草庐就医,大概与上官兄两情相悦之事,尚未为世知晓?” 欧阳小玉笑道:“那是当然,冰妹突然问起此事则甚?” 冷玄冰道:“既然如此,此去若遇‘天地帮’人物,玉姊何不暂瞒归正之事,仍然打起你‘玫瑰夫人’旗号,可能会被‘七杀神君’‘幽灵鬼母’等另眼相看,延为座上嘉宾,则等于是在‘天地帮’的中心要地,埋上一枚威力奇强的待爆地雷,事情便有趣了!” 欧阳小玉星眸一转,嫣然低声笑道:“主意是好主意,只怕难于办到!” 冷玄冰自愕然注目,欧阳小玉又复笑道:“因为‘天地帮’是以整个‘武林七杀’,作为斗争对象,根本不分正邪,未见得便欢迎我这位‘玫瑰夫人’?” 冷玄冰道:“话虽不错,但‘天地帮’方面,或许为避免过份多树强敌,而改变主旨,也说不定。” 欧阳小玉想了一想,微颔螓首说道:“好,冰妹既然这等看法,我不妨就试上一试。” 冷玄冰娇笑道:“‘七杀冢’中,赛过龙潭虎穴,玉姊一人涉险,也不太好,我打算陪你一同和‘七杀神君’这般万恶凶顽,开开玩笑!” 欧阳小玉道:“你怎么行?你是侠名震世的‘玄冰玉女’,与我被一般江湖人物目为邪派‘玫瑰夫人’不同……” 冷玄冰接口道:“我还进过‘七杀冢’,与‘幽灵鬼母’妙妙夫人朝过相呢?但我久闻玉姊精擅易容之术,身边带有各种人皮面具,你只消借我一具,变个身份,不就解决了么!” 欧阳小玉果然立即取出一具人皮面具递过,含笑说道:“冰妹要人皮面具,还不现成?但面目易掩,语音难变,冰妹打算改为什么身份?” 冷玄冰见那面具是个貌相平庸少女,遂娇笑道:“玉姊就说我是你妹子‘哑玫瑰’便了,这样一来,我变成哑子,不必开口说话,在语音方面,也不致露出破绽。” 话方至此,“呀”了一声,柳眉微微一蹙? 欧阳小玉发现冷玄冰神情有异,讶然问道:“冰妹又想起甚事?” 冷玄冰道:“我想起一桩困难,就是我们若一进‘七杀冢’,必然变得暂时失踪,可能会把马必昌、上官觉等,急得要死!” “濮阳兄一来,马必昌必然无恙,让他和上官觉为我们突然失踪之事,可添点情趣……” 说至此处,目注冷玄冰的绝代娇靥笑道:“如今‘天地帮’的霸视武林之图既显,交游来往必多,冰妹既要易容,便早点把这人皮面具带上吧。” 等冷玄冰戴上人皮面具之后,欧阳小玉又取出一件宽大玫瑰衫服,含笑说道:“这是我准备替换的另一件的‘玫瑰衫’,冰妹索性穿上。” 冷玄冰自然遵命把那件又宽又大的玫瑰衫,罩在玄衣之外。 欧阳小玉看她一眼,娇笑说道:“这样一来,冰妹不单真像是我妹妹,并把你那窈窕体态,也加以遮掩,免得万一被那妙妙夫人,容易从神态上露出破绽。” 改装既毕,两人遂不再掩饰,大摇大摆地,向“七杀冢”走去。 走到距离“七杀冢”不远之际,从暗影中闪出两名黑衣壮汉,发话问道:“两位姑娘何往?” 冷玄冰方欲答话,想起自己是扮哑巴,急忙忍口不语。 欧阳小玉冷冷答道:“埋人!” 两名黑衣壮汉中居左一名,沉声问道:“埋甚么人?” 欧阳小玉仍是异常简单地,应声答道:“埋我自己!” 答话虽然简单,意义却颇显复杂,把那两名黑衣壮汉,听得有点摸不着头! 左面那名黑衣壮汉,于愕然片刻,似已看出来人不凡,把神态略变,一抱拳,陪笑说道:“姑娘可否把话儿说得明白一点?” 欧阳小玉纤指一伸,指着“七杀冢”高峨墓碑道:“有人造了这座坟儿,要埋我们,我自行送到,岂不是要想埋我自己?” 那名黑衣大汉,这才听懂,越发吃了一惊,恭身问道:“这样说来,姑娘也是‘武林七杀’,但……” 欧阳小玉道:“但些甚么?有话直说……” 黑衣大汉道:“但本帮神君有命,暂时闭关,不延外客……” 话方至此,有个苍老语音,接口说道:“住口!” 人随声到,一个五旬开外的黑衣老者,飘声面前,向欧阳小玉抱拳陪笑说道:“姑娘名列‘武林七杀’,身着‘玫瑰衫’,莫非就是威震八荒的‘玫瑰夫人’?” 欧阳小玉点头道:“不错,我已揭明‘武林七杀’身份,凡属略有见识之人,应该认得出了。” 黑衣老者恭身一礼,目注站在欧阳小玉身边的冷玄冰问道:“这位姑娘是……” 欧阳小玉笑道:“这是我嫡亲妹子‘黑玫瑰’,因她天生瘖哑,口不能言,故而又有人称为‘哑玫瑰’。” 说至此处,目光一冷,又向那黑衣老者扬眉说道:“我听说有位‘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创设‘天地帮’,并建造一座‘七杀冢’,欲将‘武林七杀’,尽埋其内,故而特与妹子,赶来看看,谁知来得不巧,贵帮业已关闭……” 黑衣老者听至此处,抱拳恭身,陪着笑脸说道:“本帮虽已闭关,但夫人身份特殊,或许属于例外?夫人如欲进冢,可否请稍待片刻,容在下向‘神君’‘鬼母’,请示一声。” 欧阳小玉颔首道:“好,你去请示,我姊妹即已来此,自然想到‘七杀冢’中,见识见识!” 黑衣老者恭身一礼,退去进入“七杀冢”内。 冷玄冰以“蚁语传声”功力,向欧阳小玉身边,悄然说道:“玉姊,对方倘若表示欢迎,我们是否进冢?” 欧阳小玉也以传音密语,使第三人无法与闻地,点头答道:“当然进去,见机而行,总可以为马兄上官兄等大破‘七杀冢’之事,釜底抽薪,做些有用工作。” 密语未几,黑衣老者业已从“七杀冢”中出现。 他走到欧阳小玉面前,恭身说道:“启禀夫人,我家‘神君’卧病,由‘鬼母’出迎,即刻便到。” 果然,转瞬之间,那位“幽灵鬼母”妙妙夫人,率众出冢,以盛重礼节,将欧阳小玉,和冷玄冰二人,迎进“七杀冢”内。 她们二人进入“七杀冢”,作为“天地帮”的上宾,自然使马必昌疑神疑鬼,不知这两位红妆侠女,究竟出了甚么事儿? 按下她们在“七杀冢”中遭遇,暂时不提,故事仍接续到马必昌与上官觉方面。 ×      ×      × 他们回到濮阳高所居草庐,见欧阳小玉也已失踪,因放心不下,遂决议再去“七杀冢”附近,打探打探。 动身之际,已是黄昏,走到夜色深沉,明月当头,还离“七杀冢”约莫有十来里远近。 马必昌边行边自笑道:“‘天地帮’与我订下了一月之约,对外宣称闭关,其实多半是飞邀党羽,作增强实力准备……” 上官觉接口道:“‘武林七杀’中,除‘酒色如来’了了僧已死在马兄‘夺命金环’之下,‘长发淫尼’常妙妙就是‘七杀神君’外,其余五人均是我们同道人物,再加上有鲍老人家,暨他新收两位义女为助,声势业已极强,真希望‘天地帮’能把八荒四海三山五岳间,久不露面的魑魅魍魉,多多邀集一些,好让我们斗得过瘾,一并诛戮,使武林中清静上一段时间。” 马必昌笑道:“上官兄豪气凌云,你大概是在‘双龙堡’中根本未曾尽兴?” 上官觉失笑道:“一来‘东海双凶’,业已离去,二来西门兄弟必须留绐贾姑娘完成为师门歼除叛逆心愿,我们自然……” 话犹未了,突然截口不语。 马必昌耳力比上官觉更灵,自也听出前面一角山崖之后,隐有江湖人物。 他遂在上官觉语音方顿之际,目注山崖暗影,发话问道:“崖后是哪位朋友,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语音方落,崖后暗影中起了一阵相当阴沉森冷的女子语音说道:“改道,你们不许前进,替我改道!” 上官觉讶然道:“林泉无主,你为何要我们改道?” 森冷女音道:“虽然林泉无主,但今夜我姊妹在此有事,你们若是知趣识相,便赶紧改道,免得……” 上官觉笑道:“倘若我们不识相,不知趣呢?……” 森冷女音“哼”了一声道:“那还要问,自然是‘枉死城’中添了两名新鬼,此处附近的饿狼野狗,也多了一顿点心!” 这几句话儿,不禁使上官觉、马必昌二人,听得相顾摇头,纵声狂???! 森冷女声问道:“你们笑些甚么?” 上官觉笑道:“我们是笑阴曹地府的阎罗天子,未必能有胆量,把我们这等凶神恶煞,请入他的‘枉死城’中?” 森冷女声道:“好,这真叫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姊妹便先超度你们,然后再办我们的终身大事便了。” 这“终身大事”四字,不由使上官觉马必昌听得略感诧异? 崖角后,人影轻飘,现出了三个黑衣女子。 她们服饰怪异,全是一件宽大黑高长衣,胸前绣有一个白色骷髅头骨,须边并挂有两串小小纸钱! 年龄则均在二十四五上下,其中一女似乎稍长,似也不过三十,貌相既不美艳,亦不丑陋,均属中人之姿,马必昌一见之下,便“咦”了一声,剑眉微扬说道:“怎么只有三人?应该还有两个。” 上官觉道:“马兄认得她们?还是看出了她们来历?” 马必昌笑道:“看装束,她们应该是‘北邙鬼后’慕容菁座前的五大幽魂,但‘北邙’一派,闭关多年,如今怎么突现江湖,莫非是接受了‘天地帮’的甚么邀请?” 那名年龄稍长的黑衣女子,目光微注马必昌,点头说道:“你这人到着实有点眼力,赶紧报出来历,或许……” 马必昌笑道:“我先请教芳名?” 年长黑衣女子道:“我叫慕容梅,这两位是我二妹慕容兰,三妹慕容菊……” 上官觉一旁“哦”了声道:“原来是以‘梅兰菊竹’命名,均从慕容之姓,但既称‘五大幽魂’,则另外一魂,不属‘梅兰菊竹’,却是……” 话犹未毕,面前人又闪,有个比先前更森冷的语音,接口说道:“我叫慕容魂,你特别问我则甚?是否对我感兴趣呢?” 人随声到,身法方面,竟比先前出现的慕容梅等,快捷不少! 马必昌注目一看,发现这慕容魂不单武功出众,年纪也轻,只在二十一二,貌相方面,更是相当娇俏。 心中立即明白,这慕容魂定是“北邙鬼后”慕容菁座下,最得意得宠的弟子。 当下,笑了一笑,微扬双眉,向慕容魂缓缓说道:“马某落拓青衫,风尘憔悴,真所谓:‘两字凭人呼不肖,半生误我是红裙’,因为吃够了女人的亏,生平最怕女子,慢说魂姑娘比我晚了一辈,就是年纪相若的倾城美色,绝代红妆,也不敢有兴趣了!” 慕容魂闪动两只水淋淋的大眼,盯着马必昌,噘嘴说道:“少端架子,你也年纪轻轻,凭甚么要长我一辈?” 马必昌笑道:“约莫七年之前,‘北邙’巧遇,令师慕容菁曾让我一招……” 慕容梅一旁截断马必昌的话头,挑眉发话叫道:“胡说,凭你能赢得了我师傅‘北邙鬼后’么?” 马必昌道:“昔年令师以‘鬼影无踪’身法,暨‘五鬼阴风掌’,‘无常十八抓’等‘北邙’绝学赐教,马某在第七十七招上,侥倖承让,故而今夜便能认出五位姑娘的服饰来历。” 慕容魂闻言之下,好似想起甚事,微退半步,目注马必昌道:“尊驾姓马,如此吹嘘,适才又有甚么‘青衫落拓’之说,莫非竟是‘武林七杀’中的‘落拓王孙’马必昌?” 马必昌笑道:“大概令师曾对魂姑娘提过当年之事,和马某名号……” 慕容魂冷笑一声道:“我师傅虽说有七个欺世盛名之人,妄称‘武林七杀’,未提过‘北邙’较技一事,故而,慕容魂要考证考证,你所说的,是否谎言?” 马必昌道:“姑娘怎样考证?” 慕容魂道:“那个还不容易,只要看你接不接得住我‘北邙’绝学‘无常十八抓’,便知分晓!” 语音方落,右掌已伸,五根惨白手指暨尖尖指甲向马必昌面门抓到。 这一抓来势,不单快捷无伦,并含蕴着极多厉害变化! 上官觉冷眼旁观,觉得慕容魂已有如此功力,其师“北邙鬼后”慕容菁的厉害程度,可想而知,此人若与“天地帮”沆瀣一气,确实费事不小。 马必昌一身功力,在“武林七杀”中,本已堪称翘楚,何此如今又经服食“太阳丹”大增修为,哪里会把慕容魂的一招半式,看在眼中? 对方出手发招之际,他根本巍立如山,丝毫不动。 直等五枚尖锐利甲,将及面门的刹那之间,方青衫微摆,一闪而开! 快!双方是在斗快! 慕容魂抓得极快,马必昌闪得更快! 就这一个“更快”的“更”字,使慕容魂这招“北邙”绝学中,所含蕴的一切厉害玄奇变化,都来不及加以施展! 马必昌於闪避之下,并以和缓语声,含笑说道:“魂姑娘,我早说过,你是后辈,我对你不感兴趣,若是令师亲来,再以‘北邙’绝学赐教,马必昌方……” 话方至此,慕容魂娇叱接口道:“常言道:‘打了孩子,大人出来’,只要尊驾胜了我们姊妹,我师傅自然会出面对你超度……” 语音略顿,侧头慕容梅道:“梅姊,对方果非寻常,不是徒负虚名之辈,我们莫要弱了‘北邙’威望,布‘幽灵五绝阵’!” 慕容梅高声道:“竹妹……” 山崖后一名同样服饰的黑衣少女,应声闪出。 慕容梅道:“这是‘武林七杀’中的‘落拓王孙’马必昌,我们布‘幽灵五绝阵’,向对方领教。” “刷”的一声,黑衣飘处,五女分面列开,把马必昌围在当中。 上官觉狂笑道:“世俗传说中,只有‘五鬼斗钟馗’,如今却来了场‘五鬼斗王孙’,小弟运气尚好,鬼不上身,懒得多管闲事,要在一旁看热闹了。” 话完,果然一闪身形,退出外圈。 他是知晓这“五大幽魂”,决非马必昌之敌,无需自己插手,遂于退出圈外后,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马必昌耳边,悄然说道:“马兄请缠住她们,小弟乘机往崖后看看这五个丫头,是在作些甚么勾当?” 马必昌也传音笑道:“上官兄请尽管察堪,这五个丫头,包管一个也脱不开身。” 他们互相密语之间,慕容梅一声号令,这来自“北邙”的所谓“五大幽魂”,已围着马必昌,活开步眼,迅速移动。 马必昌双手一背,仰首望天,意态悠闲已极,根本就不把对方显将发动的凌厉攻势,放在心上。 慕容魂一身艺业,已得“北邙鬼后”慕容菁十之六七真传,平素性颇骄纵,见状银牙一咬,怒声喝道:“五鬼抓魂!” 一语才出,这五位黑衣娇娃,便从五个不同方位,向马必昌同时进攻! 方位虽然不同,姿态完全一样,都是十指箕张,神态凶恶地,施展她们的“北邙”绝学“无常十八抓”。 梅、兰、菊、竹四人,是从南北东西四面进攻。 只有慕容魂一人,与众不同地,纵身三丈,从半空头下脚上,倒扑而落,双手十指发出一片阴寒劲气,把马必昌全身罩定。 马必昌深知五女之中,以慕容魂最为骄纵凶毒,遂立意先让她吃点苦头! 南北东西四方的中下盘攻势到时,马必昌不曾还手,只是青衫微摆,身形一飘,便妙到毫巅地,把那看来凌厉无匹的八只鬼爪,一齐轻轻闪过。 但头顶上方的阴寒劲风到处,马必昌却大袖轻挥,向空一拂。 常言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休看慕容魂凌空倒拂,来势凶猛无比,但对于马必昌这轻一拂袖之举,竟自禁受不住! 马必昌衣袖虽挥,并未见有甚么愤风劲气发出,但慕容魂却嘤咛一声,身形如受重击地,倒飞七八尺,落地时,步下踉跄,手抚胸前,面色惨白如纸。 慕容梅见状,慌忙赶过,向慕容魂发话问道:“魂妹怎么样了?” 慕容魂吸了一口长气,略调部吸,银牙一咬答道:“我不要紧,对方太以扎手,难以力敌,我们用‘孟婆迷神粉’和‘地狱断魂浆’……” 马必昌知晓这两样东西,均是“北邙”一派所炼,最下流最歹毒的暗器,遂把脸一沉,厉声叱道:“丫头,只要你们敢用如此恶毒下流之物,我便立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话方至此,忽然听得上官觉的语音,接口说道:“马兄莫下杀手,在这五个丫头之中,最少要留上一名活口。” 慕容魂挑眉道:“四位师姊莫听对方虚声恫吓,我们除了施展那两件本门法物以外,并同时施展‘姹女迷魂掌’法,来大家脱衣上阵!” 语音才落,黑衫已扬,竟把外罩宽大黑衣,一甩而脱! 宽大黑衫之中,居然未着寸缕,是具赤裸裸的女体。 原来所谓“姹女迷魂掌”法,是专对男性对手而发,以粉弯雪股,高峰丰臂,再加上动时手“咿咿唔唔”的浪淫声,委实令人既觉不堪入目,又觉不堪入耳! 就在这不堪入目和不堪入耳间,对手便难免心神略分,而中了她们得隙便钻,无孔不入的各种恶毒算计! 慕容魂这一脱衣,其他梅兰菊竹四女,自也随同动作。 刹那间,五具成熟诱人的赤裸胴体,便呈现在马必昌的眼前。 马必昌一皱眉,忽闻十来丈外,一片小林之中,有人发话说道:“赶快穿衣住手,马大侠风流倜傥,不知结交过多少倾国倾城的绝代红粉,哪里会把你们这等庸俗脂色,看在眼中,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连我的脸面,都被你们这五个丫头,要丢尽了!” 慕容魂等一听竟是师傅“北邙鬼后”慕容菁的语声,自然唯命是从,赶紧穿上衣服。 马必昌目注小林,含笑说道:“‘北邙’之会,一别七年,想不到慕容鬼后竟调教出如此厉害的五位弟子,幸亏她们的‘孟婆迷神粉’,和‘地狱断魂浆’尚未施为,否则我马必昌便将吃不消而兜着走了!” 小林之中,人影闪动,慢慢走出了三个人来。 这三人,全是女的,当中一人,身着宽大黑衣,服饰与慕容魂等“五大幽魂”,完全相同,年龄约在三十七八,但徐娘半老,丰韵犹存,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散垂半腰,衬托得她的那张鹅蛋形的脸庞儿,分外艳丽动人。 马必昌认得这就是七年前会过一次的“北邙鬼后”慕容菁。 慕容菁身右一妇,比她略为年轻,约在三十二三,容貌也颇美俏,但周身上下,一色大红,令人有点火辣辣的感觉。 左面是位老妇,满头白发,年龄难测,身上穿的是件异常刺眼的绿色长袍,手中拄着一支红色拐杖,拐杖上有个绿色尖蛇头,神态翩翩欲活。 马必昌一抱双拳,含笑说道:“慕容鬼后一别多年,风采依旧,想见功行精进,驻颜有术,马必昌不胜钦佩!” 慕容菁嫣然一笑,抱拳还礼,目注马必昌,缓缓说道:“马大侠何必讽刺,我都快成老太婆了,来来来,我先为马大侠引介两位不大在江湖走动的武林高人……” 语音顿处,先指着身左白发老妇,扬眉说道:“这位老婆婆,复姓令狐,单名一个绿字……” 螓首一偏,又指着身右红衣美妇,娇笑续道:“这位妹子,姓燕,名赤云,有个外号叫‘火娘子’……” 然后,手指马必昌,向令狐绿、燕赤云,笑道:“这位就是我曾向令狐婆婆、燕家妹子提过的马必昌马大侠,名列‘武林七杀’,号称‘落拓王孙’,是当世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之一。” 马必昌笑道:“慕容鬼后这样说法,未免使我为之汗颜,如今关中多事,三位无故而来,但不知是为了接受‘天地帮’邀约?抑或是为了‘太阳三宝’?” “马大侠的两种猜测,全未猜对……” 马必昌闻言之下,不禁颇感意外,为之愕然一怔? 慕容菁笑道:“‘太阳三宝’,太以渺茫,即令当真出世,亦属可遇难求,辛苦追寻,殊属不智……” 马必昌点头赞道:“慕容鬼后此语,确属智者之言!” 慕容菁道:“至于‘天地帮’方面,虽然志在霸视武林,函邀群雄,作其羽党,慕容菁不但不甘臣服,我此来除了看看‘天地帮’与‘武林七杀’的一场盛会以外,说不定还会与‘七杀神君’‘幽灵鬼母’等,过过手呢?” 马必昌“哦”了一声道:“慕容鬼后等,与‘七杀神君’‘幽灵鬼母’,也结有过节?” 慕容菁含笑接道:“有三点原因,第一,‘幽灵鬼母’与我‘北邙鬼后’之称,有点冲突;第二,令狐婆婆与‘七杀神君’的师门之中,有笔账儿要算!……” 马必昌听至此处,想起“长发淫尼”常妙妙是“天魔门”的“绿袍魔君”一裔,不禁目光闪动,向令狐绿身上所穿那件相当刺眼,绿色长袍,盯了两眼。 慕容菁继续说道:“第三,我这位燕家妹子,与新加入‘天地帮’的一位武林高手,向有深仇,如今知晓踪迹,遂将来寻其了断了断……” 马必昌方一沉吟,慕容菁又向他眼风一抛,娇笑说道:“马大侠大概决想不到,这位新与‘天地帮’沆瀣一气的武林高手,竟与你有点关系,是‘武林七杀’之一……” 马必昌因“武林七杀”中,“酒色如来”了了僧已死,“长发淫尼”常妙妙是”七杀神君“,其余五人均是自己一道,故而闻言诧然讶声问道:“是谁?” 慕容菁道:“玫瑰夫人……” 四字才出,一条人影,电闪而至! 由于此人来势之疾,显示功力极高,不禁令慕容菁、令狐绿、燕赤云三人,都为之微退半步。 马必昌摆手挡住上官觉,向他微施眼色,含笑说道:“上官兄,我来为你引见二位巾帼奇英,武林同道……” 他在说到“同道”二字,特别加重语气,向上官觉暗示未到必要时,不必与对方形成敌对。 然后,便为慕容菁、令狐绿、燕赤云等,一一引介。 上官觉领会马必昌想设法利用对方之意,也自和颜悦色地,向慕容菁抱拳问道:“慕容鬼后适才是说‘武林七杀’中的‘玫瑰夫人’,业已投入‘天地帮’内?” 慕容菁颔首笑道:“上官大侠休要不信,这讯息极为确实,‘玫瑰夫人’是与她妹子‘哑玫瑰’,新近进入‘七杀冢’,与‘七杀神君’、‘幽灵鬼母’等,相当投契,被‘天地帮’礼若上宾!” 上官觉听得“玫瑰夫人”又有了位妹妹“哑玫瑰”,不禁与马必昌对看一眼。 马必昌索性胡扯,含笑说道:“慕容鬼后有所不知,上官兄与“玫瑰夫人”也有段不可解的过节,正在到处追寻……” “火娘子”燕赤云格格一笑,向上官觉抛过一瞥火辣辣的眼风,媚声说道:“这样讲来,我与上官大侠,到是敌忾同仇的一家人呢?……” 上官觉两道剑眉,方自一蹙,马必昌已向慕容菁笑道:“我们昔年也算有点小小过节,不知慕容鬼后是否还……” 慕容菁不等马必昌话完,便娇笑连声,摆手说道:“马大侠千万不要这等说法,我们既敌忾同仇,当年小事,提它则甚,只要你不怪责我这五个不肖徒儿适才冲撞之罪,慕容菁便极感盛情!” 上官觉忽在一旁插口道:“慕容鬼后既与马兄化昔年小事,上官觉便想向你索赐两粒迷神解药。” 慕容菁愕然道:“甚么迷神解药?” 这时,慕容魂的玉脸一红,趋向慕容菁的耳边,低低说了一阵。 慕容菁静静听完,目注上官觉,双扬柳眉问道:“上官大侠,是否那两个男子与上官大侠有甚关系?” 上官觉应声道:“一个黄山大侠‘日月双环’鲍伯刚老人家的哲嗣鲍继刚,另一个则是舍弟上官瑜。” 马必昌这才明白慕容魂所说“终身大事”,以及上官觉适才要自己莫下杀手,要留下活口之意。 慕容菁闻言笑道:“原来如此,迷神解药现成,一一奉送,但我有桩请求,就是劣徒慕容魂,相貌尚可,武功不弱,倘若……” 马必昌不等慕容菁再往下说,便哈哈一笑,接口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慕容魂姑娘如此佳人,自是英雄良藕……” 慕容菁喜道:“马大侠有意玉成?” 马必昌两手一摊,双眉一皱,作出一副无可如何之状道:“马必昌确有此心,只可惜天缘不合,鲍老弟、上官老弟已与‘血娘娘’独孤美的两位爱女,结了秦晋之好,并……” 慕容菁道:“并些甚么,马大侠请说下去,须知武林人物,不拘小节,大丈失何患有三妻四妾的呢?” 马必昌点头笑道:“我的想法与慕容鬼后相同,但那独孤萍独孤娟二位姑娘,却妒心太重,才与鲍继刚、上官瑜定情,便逼着他们每人服下可由独孤姊妹随意控制的特制毒蛊,只一变心,与其他女子相爱,意志动处,毒蛊立即发作???不单本人心肝被啮,惨死无救,连他们那移爱对象,也难免波及……” 慕容魂听至此处,口中低喟一声,脸上现出无可如何的凄然神色。 马必昌继续笑道:“慕容鬼后请想,在如此情况之下,马必昌如何撮合这段姻缘,好在武林之中,尽多世家高门子弟,令高徒,又均艺貌双绝,便请看我薄面,放过鲍继刚上官瑜这场毒蛊啮心之厄吧!” 上官觉听得好生暗佩马必昌的这段理由,编得着实恰到好处! 马必昌语音一了,慕容菁果然不再刁难,立即点头说道:“好,马大侠请接住,我奉赠两粒迷神解药,我们是否在‘七杀冢’见?” 随着语声,立有两粒丹丸,凌空抛过。 马必昌伸手接住,含笑说道:“我已与主持‘天地帮’的‘幽灵鬼母’妙妙夫人订约,日内即将偕三五友好,前往一会,慕容鬼后请先,我们在‘七杀冢’中,不见不散!” 慕容菁又对马必昌流波送意地,凝注片刻,方含笑挥手,与令狐绿、燕赤云,率同五大幽魂,隐入小林。 上官觉等慕容菁去远,向马必昌抱拳含笑说道:“马兄,恭喜!恭喜!……” 马必昌为之一怔道:“喜从何来?” 上官觉笑道:“马兄是吃惯胭脂之人,难道还领会不出女人心事?那‘北邙鬼后’慕容菁,一来尽弃前嫌,二来又不住向你流波送媚,看来马兄有望享点九泉艳福,作位‘北邙鬼王’的了……” 马必昌苦笑道:“上官兄有所不知,当年‘北邙’初会,慕容菁便……” 他虽中途住口,仍被上官觉听出端倪,“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我明白了,七年前初会之际,马兄与慕容菁之间,必已有过一段旖旎风光……” 马必昌突然也向上官觉抱拳道:“恭喜,恭喜……” 这一反击,果然把上官觉弄得迷惑起来,也向马必昌问道:“我……我……我的喜从何来?” 马必昌笑道:“玫瑰夫人已在‘七杀冢’中,身为‘天地帮’上宾,踪迹有了下落,免得上官兄挂肚牵肠,相思欲绝,难道还不是一喜么?” 上官觉恍然道:“原来马兄说的乃是此事,踪迹虽有,深入龙潭虎穴,在安危方面,仍令人担心,还有她携引前去‘七杀冢’的‘哑玫瑰’,又是谁呢?我从未听说过她有这么位妹子……” 马必昌笑道:“这些事儿,一时难得明了,还是赶紧解救鲍继刚、上官瑜老弟,再彼此研究行止。” 上官觉点了点头,一面与马必昌分别将那两粒解药,喂绐鲍继刚、上官瑜服下,一面向马必昌笑道:“马兄适才不愿慕容菁敌对,是念及‘北邙’旧情?还是想利用她们先去和‘天地帮’群魔,斗上一阵?” 马必昌笑道:“我和慕容菁有甚旧情?自然是想加利用,使两股邪恶力量,互相对消,但……” 说到“但”字,忽然住口,向上官觉神秘一笑。 上官觉道:“但些甚么?马兄为何突然作此怪笑?” 马必昌笑道:“那位燕赤云姑娘,一身火红,号称‘火娘子’,必然精于各种火器,又与‘玫瑰夫人’结有前怨,此去‘七杀冢’寻仇,若是把你那位‘玫瑰夫人’烧成了‘焦玫瑰’、‘灰夫人’,上官兄却不许怪我!” 上官觉失笑道:“这事我倒并不担心,因为欧阳小玉名列‘武林七杀’,不会过份脓包,何况还有那位‘哑玫瑰’在身旁,燕赤云纵有再厉害的火器,多半也将毫无用武之地!” 马必昌讶道:“上官兄适才还不知‘哑玫瑰’的来历,如今怎又确信她有灭火之能呢?” 上官觉道:“我忽然灵机一动,假想所谓‘哑玫瑰’,就是马兄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玄冰玉女’冷玄冰,那她的‘玄冰劲气’,与纯阴至宝‘雪魂珠’,岂不是专门克制各种毒辣火器之物?” 马必昌略一寻思,目注上官觉,点了点头,微笑说道:“上官兄这种假定,虽然略嫌巧合,却也不无可能,因为‘哑玫瑰’的‘哑’字之中,似蕴玄机……” 上官觉道:“甚么玄机?” 马必昌笑道:“我认为其人必非真哑,多半故意装作,不令‘天地帮’群魔,听出语声,由此推断,冷玄冰曾入‘七杀冢’,与‘幽灵鬼母’妙妙夫人朝相,彼此谈过话儿,如今又失去踪迹,岂不恰为适合……” 他们谈论至此,鲍继刚与上官瑜二人,业已毒解醒来。 原来他们返回华山,寻不着群侠,暨独孤萍独孤娟姊妹踪迹,遂又来“七杀冢”。 行至此处,遇见慕容魂与慕容竹,一见钟意,无耻求婚,正欲动手时,已被慕容梅等,在旁暗发迷香迷晕倒地。 马必昌目注上官觉道:“上官兄,我们如今是先去‘七杀冢’?还是先回‘双龙……’……‘双喜堡’?” 上官觉想了一想道:“还是先回‘双喜堡’吧,我们如今人手已足,只要等余长醒兄酒醒,便可前往‘七杀冢’赴约,与常妙妙等,一见真章的了。” 主意既定,马必昌、鲍继刚,暨上官觉、上官瑜兄弟等一行四人,便回转由“双龙堡”改名的“双喜堡”内。 第十七章 群侠聚 鲍继刚与上官瑜是先落入“幽灵公主”上官娇之手,在“七杀冢”左近,被其老父黄山大侠鲍伯刚巧遇救下,奉命回转华山,找寻余长醒、马必昌等。 找寻不着,在“下棋亭”等候老父多日,也不见鲍伯刚前去,鲍继刚放心不下,才又与上官瑜赶来。 如今既知鲍伯刚安然在“双喜堡”内,鲍继刚与上官瑜的满腔悬念,自然便均移转到独孤萍独孤娟二女身上。 马必昌遂告知鲍继刚等,独孤萍独孤娟之母“血娘娘”独孤美已来,但却在“财神庙”中,身遭劫数! 鲍继刚、上官瑜闻言之下,自极震惊,越发对于独孤萍独孤娟二女,表示关切。 马必昌道:“鲍老弟放心,两位独孤姑娘,均安然无恙,只是不知于离开‘双喜堡’后,去了何处?因‘七杀冢’赴会在即,一时无暇四处找寻,只好等会后再说,或许她们也来参与盛会,也说不定?……” 他们聚合之处,离“双喜堡”本不太远,未走多久,便自到达。 鲍伯刚见爱子到来,自颇欣慰,立即为鲍继刚、上官瑜,和自己新收的本田芳子、贾幼兰两名义女引见。 濮阳高笑向上官觉道:“上官兄此行如何?欧阳姑娘是否还在蜗居?她的伤势应该早就痊愈了吧?” 上官觉苦笑道:“我早就猜她必然难甘寂寞,果然濮阳兄医庐之内,人影空空,我们却于半路巧获讯息,知道她已进入‘七杀冢’,以‘玫瑰夫人’身份,作了‘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上宾……” 濮阳高“哦”了一声道:“居然有这等事?” 上官觉遂将巧遇“北邙鬼后”慕容菁等一段经过,说了一遍。 鲍伯刚听完笑道:“如此说来,我们这般人中,只有冷玄冰、独孤萍、独孤娟等三位姑娘,暂时不知踪迹的了。” 上官觉加以修正道:“应该只有独孤二女,因为我和马兄有种推测,认为与欧阳小玉同入‘七杀冢’的所谓‘哑玫瑰’,可能就是冷玄冰姑娘……” 语音略顿之下,又把自己和马必昌所作推断说出,鲍伯刚与濮阳高等听得均连连点头,认为他们所作推断,相当有理。 贾幼兰娇笑道:“我与芳姊,均久慕冷玄冰和欧阳小玉两位妹子盛名,渴欲一亲芳泽,谁知无缘,非到‘七杀冢’中,正邪大会之际,见不着呢。” 马必昌目光闪处,方觉出榻上空空,不禁诧然问道:“余长醒兄的酒醒了么?他又去了何处?” 鲍伯刚笑道:“是去‘酒海’饮酒……” 上官觉双眉一蹙,接着说道:“他的沉醉刚醒,怎不……” 鲍伯刚笑道:“他说这种‘还魂酒’,非饮不可, 否则即将见酒就怕,‘风尘醉鬼’之名,便享不成了。” 马必昌听得摇头笑道:“余兄简直胡扯一通,诸位在此少坐,我到‘酒海’,看看他去。” ×      ×      × 他走到“酒海”之中,果见余长醒独坐池边,自饮自酌。 马必昌才一入室,余长醒便偏过头来,向他看了一眼。 见是马必昌,余长醒竟未加理会,依然独自饮酒。 这种情况,自然代表了这位“风尘醉鬼”的情绪方面,有点不太愉快。 马必昌笑道:“余兄大醉初醒,又来畅饮,真是过足瘾头,怎么竟好像有点不大高兴,是谁得罪你了?” 余长醒不予置答,默然片刻以后,方缓缓问道:“西门弘和西门寿两兄弟呢?” 马必昌道:“‘双龙堡’全破,西门弘西门寿兄弟,扫数伏诛……” 话方说至此处,余长醒双眉挑处,突然冷哼一声道:“你方才不是在问,是谁得罪了我么?如今有了答案,就是你们沽名钓誉,面上仁慈,其实却是心狠手辣的侠义道!” 这一番臭骂,太以突如其来,马必昌不禁被骂得一头雾水地,茫然问道:“余兄为何如此大发雷霆?小弟心狠手辣之处何在?” 余长醒冷然道:“这‘双龙堡’中,主恶有几?从恶有几?你们破堡之后,居然一概屠戮,鸡犬不留……” 马必昌连摇双手接道:“谁说未分首从,鸡犬不留?除了西门兄弟,因系师门中另有深仇,双双死在贾幼兰姑娘掌下以外,其余诸人,根本一个未杀,均由本田芳子姑娘,负责遣送……” 余长醒听至此处,脸上才带笑容,目注马必昌道:“马老弟,照你这样说法,那位淳于康不曾死了?” 马必昌此时方明白余长醒适才怫然不悦之意,“哦”了一声,失笑说道:“原来余兄是在关心那位使你获得生平第一次大醉的淳于康先生,他此时大概已逍遥他地,远出数百里外……” 余长醒叹道:“生平得友中知己难,得酒中对手亦难,我要设法寻找淳于康,再和他公公平平喝上一次。” 语音顿处,又喝干了一大碗酒儿,扬眉怪笑说道:“刚才我酒醒后,以为淳于康也遭劫数,心中怃然,遂独自来此饮酒,如今才知误事,老弟且把我醉后经过,说来听听,并请尝试尝试,这‘酒海’之中,所贮的各种酒儿,滋味真不错呢!” 马必昌含笑点头,在池边坐下,一面陪余长醒饮酒,一面细告醉后经过。 余长醒凝神把经过听完,上官觉也走来坐下笑道:“余兄这顿‘还魂酒’儿,喝得可曾尽兴?……” 马必昌道:“余兄虽说来喝‘还魂酒’,其实却以为那位使他获得生平第一次大醉的淳于康,已遭诛戮,特意以酒为奠,怆念故人……” 语音略顿,斟了一杯酒儿,递给上官觉,继续笑道:“经我告以‘双龙堡’虽破,除西门兄弟死在贾幼兰大姑娘‘天魔心法’以下,并未妄杀无辜,淳于康已飘然远去后,余兄愁颜方开,还想天涯海角,寻找那位淳于先生,再和他好好喝一大次呢!” 上官觉听后,突然把马必昌所斟给他的那杯酒儿,向余长醒递去。 余长醒诧道:“上官老弟这是为何?” 上官觉道:“适才马兄和余兄以酒为奠,小弟便请你洒酒在地,一奠这杜康知己酒国奇人!” 余长醒越发惊诧问道:“上官老弟要我奠祭淳于康则甚?他不是业已安然离去了么?” 上官觉点头道:“离去时,确实安然,但如今却魂归地府,只能与鬼国群豪,一较酒量的了!” 这几句话儿,连马必昌都听得为之愕然瞠目?…… 余长醒更是跳将起来,一把抓住上官觉,狂吼一声道:“上官老弟快说,是不是‘天地帮’那群恶贼,害死了淳于康?我老醉鬼不避千艰,非替他报仇雪恨不可。” 上官觉叹道:“余兄镇静一些,凭你本领通天,此仇也不能报……” 余长醒瞋目叫道:“为甚么不能报?我余长醒一腔热血,纵横半世,怕过谁来?上官老弟莫卖关子,快请说出是谁杀死了淳于康?” 上官觉缓缓说道:“是淳于康杀死了淳于康……” 余长醒急怒攻心之下,一时还有些瞠目口呆,马必昌业已恍然接道:“哦,我明白了,是不是那位淳于康先生,于离开‘双龙堡’后,竟告自尽身亡……” 话方至此,上官觉业已连连点头地,叹息一声道:“这位淳于康先生,确是性情中人,他因西门寿对他有知己之恩,竟自缢在西门寿的坟前树上,这消息是贾姑娘所派在‘双龙堡’中亲信,刚刚来报……” 余长醒心头一酸,竟滴了几滴英雄珠泪,在酒杯之中,黯然说道:“马老弟、上官老弟,淳于康既死,难以复生,我们且到西门寿的坟前一奠。” 马必昌与上官觉,自然立即应允,与余长醒一同走去。 走到掩埋西门兄弟之处,果然看见淳于康直挺挺的尸体,悬挂在坟前树上。 余长醒洒酒为奠,并亲自动手,替淳于康挖了一个墓穴,从“双喜堡”中,找来棺木,料理后事。 刚刚葬毕淳于康,马必昌忽然“哎呀”一声,扬声说道:“我几乎忘记了一桩大事……” 上官觉道:“甚么……” 两字方出,马必昌已拉着他和余长醒,边自走回“双喜堡”,边自说道:“鲍老人家获得三粒‘太阳丹’,在我不知不觉中,蒙他赐了一粒,第二粒又成全了贾幼兰姑娘,仅剩的最后一粒,不能再令鲍老人家留给冷玄冰,我要为鲍继刚贤弟,争取这难得机会。” 上官觉见马必昌毫无私心,不禁十分钦佩。 余长醒道:“马老弟为鲍继刚争取这种难得机会,怕还要婉转一些,倘若直接进言,鲍老人家未必会肯……” 马必昌点头笑道:“余兄之意,正与小弟相合,故这桩事儿,还要请余兄与上官兄,助我一臂之力,先设法调开鲍贤弟,等我向鲍老人家取得‘太阳丹’后,立即把生米煮成熟饭。” ×      ×      × 他们计议一定,回到逍遥馆内,鲍伯刚一见余长醒,便含笑问道:“余老弟,你这顿‘还魂酒’,喝得可曾尽兴?” 余长醒怪笑道:“兴还未足,便被马老弟前去阻挠,真未免有点吊瘾。” 鲍伯刚道:“我们计议计议,何时前往‘七杀冢’,与‘天地帮’群魔一会。” 余长醒道:“此事由老人家与马老弟、上官老弟等作主便了,我要请鲍继刚、上官瑜二位贤弟,陪我把堡前堡后,仔细察看一遍,因为我刚才仿佛瞥见东面墙外,有人影闪动,莫要又有甚么魑魅魍魉,前来弄鬼。” 鲍伯刚自然点头,鲍继刚与上官瑜,遂随同余长醒走向“逍遥馆”外。 本田芳子叫道:“余兄,你们对于此处的地形不熟,我也陪同察堪,才会方便一点。” 余长醒因她跟去无碍,遂含笑点头,未加阻拦。 鲍伯刚见他们去后,正待开口,马必昌已先笑道:“老人家尚余的一粒‘太阳丹’,是否打算赠送冷玄冰?” 鲍伯刚应声道:“正是,老朽此意已定,决对不会更改。” 马必昌笑道:“我先代冷玄冰谢过老人家爱拂盛意,但……” 鲍伯刚见马必昌忽然欲言又止,不禁讶声问道:“马老弟怎么吞吞吐吐起来,有甚话儿,尽管直说。” 马必昌道:“老人家既欲相赠,可否将那粒‘太阳丹’,交给我保管,因为一进‘七杀冢’后,冷玄冰多半最先与我联络,我便将灵丹,给她服下,使她可以陡增内力,扫荡群魔!” 鲍伯刚毫未疑及其他,立即应允,点头笑道:“当然可以,这点小事,老弟还需和我如此商量则甚?” 边自说话,边自取出那粒“太??丹”来,递给马必昌。 马必昌接过,佯作揣入怀内,其实业已暗暗塞给上官觉,并向鲍伯刚笑道:“我们在这‘双喜堡’内,再休息一日,便去‘七杀冢’,老人家以为如何?” 鲍伯刚点头道:“反正马老弟与对方是订约在一月以内,早去两日,或晚去两日,均不违约,只选择我们自己最有利的时机便可……” 话方至此,上官瑜匆匆跑来,对上官觉恭身禀道:“余兄有事,请兄长或马兄,分出一人,去趟堡东。” 上官觉佯作惊奇地“咦”了一声,目注马必昌道:“不知余兄又在出甚么花样?马兄,是你去?还是我去?” 马必昌道:“我陪鲍老人家谈谈,上官兄走一趟吧,据我推断,不会有甚大事?” 上官觉上官瑜兄弟去后,马必昌遂陪同鲍伯刚闲谈。 由于无话找话,难免有点勉强,鲍伯刚何等江湖经验,疑心动处,眉头一蹙,突然目闪神光,向马必昌问道:“马老弟,请先恕我老头子多心无聊,你再把那粒‘太阳丹’,给我看看。” 马必昌知难再瞒,“哈哈”一笑,向鲍伯刚抱拳道:“生姜毕竟老的辣,万事均难瞒老人家,但那粒‘太阳丹’,如今大概业已进入鲍继刚贤弟的腹内了。” 鲍伯刚望了马必昌一眼,欲言又止,身形去处,穿窗而出。 马必昌与贾幼兰、濮阳高,也随后腾身,贾幼兰并向马必昌娇笑说道:“马兄,真想不到,像你这样的君子,也会对爹爹设下骗局?” 马必昌笑道:“这是善意骗局,偶然一次无妨,我们两人,已服‘太阳丹’,无法归还,倘令鲍继刚贤弟,再得不到最后一粒,才真过意不去。” 贾幼兰娇笑道:“此举立意虽好,但冷玄冰妹子,却吃了亏儿,你不怕嗔怪你么?” 马必昌摇头道:“不怕,冷玄冰不是胸襟狭隘之人,我敢打赌,她一定赞成我这种处置。” 贾幼兰原本对马必昌一见生情,后来知道他早心属冷玄冰,才端力抑压情愫,如今微叹一声道:“我早就心仪‘玄冰玉女’英名,只恨迄今仍缘悭,未能见识她的天人颜色……” 马必昌笑道:“快了,此去‘七杀冢’中,大家便可相会,其实若论‘颜色’二字,兰妹何曾多让,你也是绝代天人,加上同样爱着玄衣,真应该与冷玄冰结为姊妹的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幼兰的心中,不禁一阵甜蜜。 她正想也用甚双关之语,向马必昌略吐情怀,突然听得本田芳子叫道:“爹爹,我们不在堡东,都在‘酒海’室内。” 鲍伯刚身形已在五六丈外,闻言转身,驰往“酒海”,双眉微皱道:“芳儿,你也跟着他们,一齐胡闹!” 本田芳子娇笑道:“起初我不知道,等到明白事实,生米已成熟饭,爹爹不必再加嗔怪,就让继刚兄弟,得此成全,光扬黄山门户吧。” 鲍伯刚苦笑不答,进入室内,只见爱子鲍继刚盘坐在地,余长醒与上官觉分坐两侧,各出一掌,贴在鲍继刚的背上。 马必昌飘声纵过,含笑说道:“小弟也参加一份,索性合我们‘武林三杀’之力,为继刚贤弟,冲破‘生死玄关’,打通‘任督二脉’……” 语音微顿,朗声说道:“继刚贤弟,你除了静守天君,提聚本身真气,随我们传力导引,周游‘九宫雷府’、‘十二重楼’,把一切外务,暨本身任何痛苦感觉,都付诸无闻无见。” 鲍伯刚见群侠如此热情,不禁双目之中,微有泪光闪动。 上官觉含笑道:“此处有舍弟照拂已足,老人家与两位姑娘,暨濮阳兄室外护法如何?” 鲍伯刚知晓此时再推,便成虚假,遂点头说道:“好,老朽先代犬子多谢三位老弟的一番成全厚意……” 说至此处,偏过头来,又向濮阳高、本田芳子、贾幼兰等笑道:“经此成全,鲍继刚何止功力倍增,但若半途惊变,却多半终身残废,因事关重大,我们到室外仔细护法去吧。” 话完,四人同出,各守一方,不令任何人擅入这“酒海”石室之内。 个把时辰过去,“酒海石室”之中,人影一闪,马必昌飘然出室。 他向站在东面,对着“七杀冢”方向,凝神戒备的鲍伯刚,抱拳笑道:“大功告成,老人家请屋内坐吧。” 鲍伯刚一面招呼濮阳高、本田芳子、贾幼兰等,一同入室,一面挽着马必昌的手儿叹道:“老弟,你对犬子如此成全……” 马必昌不等鲍伯刚再往下说,便接口含笑说道:“老人家千万不必如此说,我辈乃道义之交,你对我成全在先,马必昌何曾有半个谢字?” 进得室内,鲍伯刚目光注处,见爱子仍在垂帘盘坐,调息运功,但神仪内莹,宝相外宣,行家眼中,一看便知,至少增益了二十年以上的修为功力。 传力三侠之中,马必昌神色未变,余长醒与上官觉则鼻洼、鬓旁,均已微见汗渍。 这情况显示“太阳丹”确有灵效,马必昌服食之后,功力已迈群伦,在“武林七杀”中,堪称一枝独秀! 鲍伯刚果然不再言谢,只向群侠略一抱拳,微笑说道:“诸位心力交疲,必须先行休息复原,然后再战强敌,故而老朽决定把原议展延一日,等到大后日,再去‘七杀冢’赴约。” 群侠自然一齐含笑点头。 鲍伯刚又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小绢册,暨一柄色若烂银匕首,先把绢册递向上官瑜道:“这是我所擅‘震天八式’的掌法图解,马老弟、余老弟、暨你兄长,名列‘武林七杀’,功力通神,比我还高,要此无用,故而赠老弟,闲时略加参研,对掌法一道总有进益。” 上官瑜也不推谢,恭身一礼,便把那册“震天八式”双手接过。 鲍伯刚又把那柄色若烂银匕首,递向本田芳子,轻抚她如云秀发道:“芳儿,这柄匕首,还不太俗,给你防身,意思意思……” 本田芳子接过翻覆一看,“呀”了一声,扬眉说道:“我们东瀛,原以铸刀之术擅长,也铸过不少有名宝刀,但比起这柄匕首的钢质、锋口、色泽、光芒等,都还差得远呢!” 鲍伯刚笑道:“东瀛一切文化,差不多都由中国秦时输入,这柄匕首,乃春秋之物,正是中国铸剑极盛时期,自然品质极好,利可吹毛,锐能洞甲,又不易断折,只可惜,流风所害,秘技自珍,炼铸之术,往往因人而绝,直到如今,反而远逊古代的了。” 本田芳子听得连连点头,极为高兴地,把那柄匕首,揣向怀内。 这时鲍继刚也把功行作罢,觉得天君通泰,百骸皆舒的含笑而起。 鲍伯刚道:“继儿获得马、余、上官等三位兄长,不惮耗损,格外成全,喂食‘太阳丹’,并帮你打通‘生死玄关’,‘任’、‘督’二脉,从此功力大增,应该好好在江湖中铲除不平,济救民物,才不辜负他们一番德意呢!” 鲍继刚唯唯受教,鲍伯刚遂索性亲自示范,将那“震天八式”,演练给上官瑜观看,免得他按图索骥,比较吃力。 这“震天八式”每式八招,共为八八六十四招,其中含蕴有太极、奇门、五行、八卦精义,并溶会了各门各派的掌法绝学,委实变化万端,威力凌厉! 上官瑜天资甚好,看过一遍,便已把基本手法,和主要变化记住。 余长醒与马必昌也凑热闹,每人传了上官瑜两招绝学。 如此一来,群侠中原来稍弱的鲍继刚、上官瑜二人,均已获得不少福缘,加强功力,连贾幼兰、本田芳子二女,也在旁注意,触类旁通地,受益非浅。 群侠虽在“双喜堡”中,养精蓄锐,各自准备,但仍未忘警戒。 除了鲍伯刚外,他们每人轮值一个时辰,巡查堡内各地,免得近在七八十里以外,无孔不入,无恶不作的“天地帮”群凶,会悄悄前来,弄甚鬼域伎俩。 ×      ×      × 当夜二更,由鲍继刚轮值警戒。 交班之人,则是本田芳子。 此时,本田芳子正屹立东面堡墙之上,目注东方夜空,见鲍继刚寻来,含笑说道:“继弟,你对此间地势不熟,我也不累,要不要我再陪你半个更次?” 鲍继刚摇头笑道:“芳姊请歇息吧,小弟对堡内途径已知大概,何况‘天地帮’方面,此时大概正广邀能手,以充实力,未必敢轻自挑拨,期前来捋虎须……” 本田芳子笑道:“‘天地帮’若知马大哥等群侠在此,自不回来,只怕他们未悉‘双龙堡’已破,仍以为是西门兄弟的势力范围,则双方师门,既有重大仇隙,便难免不会有甚未斗强敌,先清肘腋之念……” 话方至此,突自行顿住话头,嫣然一笑又道:“我这话儿,大概属于多虑,好在逍遥馆内诸人,都不会睡熟,万一有甚动静,继弟只消以一声长啸,作为号令,我们由四面合围,来者便算是‘长发淫尼’常妙妙所化身的‘七杀神君’,也未必能溜走得掉?” 说完,对鲍继刚,含笑略一摆手,便自姗姗走去。 鲍继刚已从马必昌、上官觉等口中,知悉本田芳子改邪归正之事,如今见她满面神光,无论言谈举止,均极端庄,毫无荡逸前习,不禁暗自心头生敬,觉得这位本田姊姊,具有大智慧,也是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极佳注解。 本田芳子走后,鲍继刚因知堡内不会有事,只消注意堡外,遂索性就在堡墙之上,来回巡逻。 天空有云,星月不朗,但偶然风逐云开,蟾辉一照之下,却使鲍继刚瞥见自己投射墙上的左手影儿,只有四根手指。 看见断指,自然联想起与自己萍水生缘,断指定情的独孤萍来。 鲍继刚心中一阵凄然,暗忖武林福祸,瞬息万变,如今“血娘娘”独孤美已死,独孤萍与独孤娟却不知去了何处?…… 倘若人圆,良缘得谐,独孤美便是自己的岳母。 则岳母之仇,岂能不报,自己虽服“太阳丹”,并蒙马必昌、余长醒、上官觉等三侠合力,帮助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但比起暗算独孤美的“东海双凶”,那等成名老魅,火候显仍不逮,在“七杀冢”一会之上,要如何与独孤萍、独孤娟姊妹合力?…… 他方念至此,忽有所见? 鲍继刚此时是面对南方,左边眼角余光中,似乎瞥见有绿火微闪。 他赶紧身向左转,目注东方,却又见山野寂寂,根本无甚动静? 鲍继刚当然知道自己不会眼花,遂以为适才所见一闪而灭的绿光,大概属于秋萤磷火之类。 此时,云流又密,眼前一片黑暗。 但约莫在东方里许之外,又有绿光如星,接连三闪。 这回,鲍继刚看清楚了,那绿光不是萤火鬼火,竟像是江湖人物所用的青磷暗器? 辨出究竟后,鲍继刚反倒踌躇起来? 他踌躇的是,应不应该把目中所见,通报“逍遥馆”中群侠? 倘若对方只是过路江湖人物,并非前来堡中滋扰,则通报之举,岂非多余,徒扰群侠清梦。 倘不通报,万一对方果是“天地帮”群凶,来此有甚图谋?…… 念犹未定,东方里许之外,又见绿火飞动,并有寒光连闪。 这更足证明,是有武林人物,在该处动手相斗! 鲍继刚心念未了…… 他决定先行施展轻功,前往一探,等到确定对方身份,暨行动目的以后,再作措置。 至于“双喜堡”内,则只要一有敌人侵入,群侠的耳目聪明,立生警觉,自己稍稍离开片刻,不会出甚差错? 鲍继刚主意打好,飘身下得堡墙,向曾闪绿火寒光之处,悄然掩去。 总共里许距离,自然转瞬便到。 约在三四丈以外,便听得人语之声。 鲍继刚仿佛觉得发话的女子语音,不太陌生,曾在何处听过,等到掩至近处,注目一看,不禁怒从心起,知道来人不足构成对“双喜堡”的威胁,遂双眉一挑,由山崖之后,现身走出。 原来当地共有二人,一个是“北邙鬼后”慕容箐最得意的弟子慕容魂,另一个则是位极其俊俏的青衫侠少。 鲍继刚曾被慕容魂以“迷香暗器”迷倒,险些被强逼成婚,互相苟且,心中自然对这行为淫荡的“五大幽魂”,尤其是曾对自己有过极下流动作的慕容魂,鄙恨到了极处! 如今一见又是此女在对那面目俊俏,有点熟悉,偏又一时想不起来的青衫侠少歪缠,遂立即现身,冷笑说道:“慕容魂,你到是见了男人就缠,委实下贱无耻!” 鲍继刚这一现身,使慕容魂与那青衫少年,全觉一怔? 一怔之故,是表示这两人全都认识鲍继刚…… 但怔后的态度不同,慕容魂是一惊,青衫少年则是一喜,从嘴角浮现出一种极甜美的笑意。 青衫少年的喜笑之意,暂时不明,慕容魂一惊之意,则并非惧怕鲍继刚,是怯于他身后随有连师傅“北邙鬼后”,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武林七杀”人物! 等到她目光电扫,看出鲍继刚只是单人前来,身后并无马必昌等,遂“哟”了一声笑道:“鲍继刚,你吃的甚么飞醋?这小伙子人虽俊俏,却有点娘娘腔,及不上你的男人气慨,两者相较,还怕我不投入你的怀抱么?” 鲍继刚叱道:“贱婢无耻,像你这等淫恶之辈,留之徒足贻祸江湖,今宵大概难逃诛戮,替我拿命来吧!” 慕容魂从鼻中“哼”一声,目注鲍继刚,哂然说道:“少吹大气,若无‘武林七杀’中人,作为后台,就凭你那几手不成气候的黄山武学,真未看在我慕容魂的眼内……” 鲍继刚卓立当场,冷然说道:“贱婢不必多话,快点进手,十招之内,若不令你横尸当场,鲍继刚永世不谈‘武学’二字。” 慕容魂把嘴角一撇,意存不屑地,扬眉说道:“夸得好大的口儿,我就不信你一夕之间,能由蛇皮龙,火冲破了‘生死玄关’,打通了‘任’‘督’二脉……” 边自发话,边自一式“仙女摘花”,竟向鲍继刚脸上,伸手摸来! 慕容魂是因日前方与鲍继刚交过手儿,深悉对方武功尚略略逊于自己,方敢有这种轻浮大胆动作! 鲍继刚不闪不避,剑眉挑处,伸手向外一拨。 换在日前,鲍继刚真还未拨得动慕容魂这只手儿,但如今两掌才接,慕容魂便觉腕骨欲折,疼得赶紧收手疾退! 鲍继刚不肯容她退走,左手才把对方右手拨开,自己右掌翻处,以一式“古寺敲钟”,向慕容魂当胸凌空吐劲遥击,并沉声喝道:“贱婢恶贯满盈,还不纳命?” 慕容魂因在“北邙鬼后”门下,一枝独秀,想来目高于顶,极为骄傲,轻易不肯服人。 她虽惊于鲍继刚挥掌一拨,手劲惊人,但仍决不相信在这短时间内,对方连玄功真气方面,也会精进加强到自己不能抵抗地步。 故而鲍继刚右掌一发,她的两掌也翻,护住当胸,硬接来势,口中并冷笑道:“我师傅执掌‘北邙鬼殿’,是专要人命之人,却还有谁,敢来要我……” 有语未毕,双方内力已接! 鲍继刚是神功大增,初试行功,加上又知慕容魂并非弱者,故而这当胸一掌,真气凝聚到十一成以上,几乎已尽全力。 慕容魂则惊怒之下,匆促应敌,只提聚了十成真力左右。 罡风啸处,娇啼动人! 慕容魂一声惨哼,身形震得向后飞出数尺,落地之时,口角溢血,业已立足不稳。 鲍继刚因对她早就痛恨,遂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跟纵赶过,提气举手再击! 一连三次狂风暴雨般的隔空重击,使得慕容魂根本无法施展她一身相当诡异凌厉的“北邙”绝学,获得还手机会,便五脏碎裂,口喷黑血,颓然倒地死去。 慕容魂一死,鲍继刚方回过身来,向那位青衫侠少,抱拳笑道:“仁兄……” “仁兄”两字才出,那位青衫侠少,便“噗嗤”一声笑道:“鲍大哥,你竟不认识我么?” 这语音竟然清脆脆、娇滴滴,显出这位青山侠少,竟非男人,乃是妙龄少女,易钗为弁所扮? 鲍继刚如今才想起自己觉得对方面貌熟悉原因,不禁喜心翻倒地,目注青衫侠少,失声问道:“你……你是独孤……” 青衫侠少不等鲍继刚再往下问,便自嫣然笑道:“鲍大哥,你猜对了,小妹正是独孤娟……” 群侠如今最关系的,便是这一双姊妹下落,独孤娟既已出现,鲍继刚遂极为自然地,接口问道:“你姊姊独孤萍呢?” 独孤娟见鲍继刚如此关心姊姊,娇笑一声,缓缓说道:“我姊姊现在‘天地帮’总坛,‘七杀冢’内!” 一听独孤萍人在“七杀冢”内,鲍继刚不禁面带忧愁,双眉又蹙! 独孤娟笑道:“鲍大哥不要皱眉,我姊姊虽然进入‘七杀冢’,却不会有甚危险,因为她是和冷玄冰姊姊在一处。” 鲍继刚因对方一口一声“鲍大哥”,遂把称呼也改,急急问道:“娟妹且把这段经过,说给???听好么?” 他因悬念自己轮值防护之责,遂一面发话,一面与独狐娟,回转“双龙堡”方向。 独孤娟略一辨别方位,止步叫道:“鲍大哥,不要往那边走,那面有座‘双龙堡’,堡中盘据有不少凶邪人物!” 鲍继刚笑道:“如今‘双龙堡’已破,我爹爹和马大侠等,便住在堡中,并探得你姊妹也曾陷身其内,是被本田芳子,悄悄放走……” 独孤娟颔首道:“不错,我们颇感激那位日本姑娘……” 语音略顿后,边自随同鲍继刚举步,边自继续说道:“我们从‘双龙堡’内逃出以后,因感女装不便,索性扮成男人,去往‘七杀冢’附近,探听你们和马大侠等踪迹?谁知竟和假扮‘哑玫瑰’的冷玄冰姊姊相遇,她也恐你们挂念她的下落,命萍姊和她同入‘七杀冢’,叫我找寻你们报讯,但她说马大侠等,和我娘均在一座小小财神庙中,等我找到地头,却又一人不见,无可奈何,四下乱跑,便遇见那向我歪缠,终于死在你掌下的慕容魂……” 鲍继刚知她悬念上官瑜,遂应声含笑答道:“人数多呢,有我爹爹,马必昌,余长醒、濮阳高、贾幼兰、本田芳子,和上官觉、上官瑜兄弟……” 独孤娟一怔道:“怎么没有我娘?她老人家却又去了何处?” 鲍继刚想起冷玄冰尚不知“血娘娘”独孤美的死讯,生恐遽尔说出,对独孤娟刺激太大,遂低声答道:“伯母去处,讲来话长,我们且到‘双龙堡’中再说……” 独孤娟秀眉一挑道:“鲍大哥方才说有本田芳子,她不是和西门弘西门寿等……” 鲍继刚接口道:“这位日本姑娘,业已改邪归正,并拜我爹爹作为义父,变成了我的姊姊。” 独孤娟笑道:“这到有趣,我可以好好和她交上一交的了……” 鲍继刚心中,微觉黯然,暗忖独孤娟如今天真烂漫,一片愉悦,但少时获悉她母亲死讯,不知又要变成甚么杜鹃泣血,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谈话之间,业已回到“双龙堡”,独孤娟目光一注,讶声问道:“怎么这‘双龙堡’的‘龙’字,被人改为‘喜’字?” 鲍继刚笑道:“那是由于我爹爹在大破‘双龙堡’后,接连收了贾幼兰、本田芳子等两名义女,马大侠一时高兴,遂把‘双龙堡’改名‘双喜堡’了。” 这是,天光已近三更。 “逍遥馆”中群侠,仍在静静安歇,但下一更的轮值警戒者,已来找鲍继刚,准备接班。 无巧不巧,在鲍继刚之后轮值的,刚好是与独孤娟互相属意的上官瑜。 鲍继刚灵机一动,认为上官瑜是说明“血娘娘”独孤美死讯,并对独孤娟加以安慰的最佳人选,遂含笑叫道:“贤弟来得正好,你看看这是何人?” 上官瑜目光注处,虽然觉得这位极为秀美的青衫侠少,面目颇像独孤娟,但仍不敢直认,口中嚅嚅答道:“像是独……独……” 独孤娟娇笑道:“上官兄猜得对了,小妹正是独孤娟。” 鲍继刚一看天时,向上官瑜含笑说道:“我爹爹暨马兄等人,因准备‘七杀冢’赴约,均在调气行功,半夜之中,不必惊扰,贤弟且将别后一切经过,向娟妹说明,等到天光大亮,再与我爹爹等相见吧。” 独孤娟毫不忸怩,相当倜傥大方地,点头笑道:“鲍大哥请去歇息用功,我和上官兄一叙别来经过便了。” 上官瑜知晓鲍继刚与独孤萍之间,早已断指定情,自己对独孤娟,则只是心生爱好而已,此举分明是为自己制造与独孤娟单独相处机会,遂一面颔首,一面向鲍继刚递过一瞥感激眼色。 鲍继刚一笑踅去,上官瑜便向独孤娟含笑说道:“独孤……” 这“独孤”二字才出,独孤娟便白他一眼,娇笑说道:“上官兄,不要再如此生分,称甚么独孤大姑娘,独孤二姑娘的,你干脆叫我娟妹……” 上官瑜如奉纶音,立即改口笑道:“娟妹,我负责轮值,应该巡查堡内各地,我们边走边谈好么,顺便也好让你把这‘双喜堡’的形势,了解一下。” 独孤娟笑道:“彼此谈话可以,了解形势,则可不必,因为这‘双喜堡’的前身‘双龙堡”的前身‘双龙堡’,曾是我姊妹旧游,并失陷遇险之地。” 跟着,不等上官瑜询问,便把从“双龙堡”脱险,巧遇冷玄冰等经过,主动叙述一遍。 话完以后,目光凝注在上官瑜脸上,扬眉叫道:“上官兄,我有一项疑问?” 上官瑜边自与独孤娟并肩缓步,领略心上人身上,随风暗度的芳兰气息,边自随口问道:“甚么疑问?” 独孤娟道:“我去那座‘小小财神庙’中,找不着我娘,问起鲍大哥,他却说‘说来话长’,有点吞吞吐吐,却是甚么道理?莫非我娘与‘幽灵鬼母’互相动手的伤势未愈,或生甚闲气,回转‘西昆仑’了?” 上官瑜闻言一怔,默然无语。 独孤娟见状急道:“上官兄,你怎么也是这副精神,我娘她老人家,到……到底怎么样了?” 上官瑜是聪明人,此时已悟鲍继刚特地避免,要自己单独向独孤娟说明经过之意,遂先行止步站定,目注独孤娟道:“我说出情况无妨,但娟妹却必须镇定一点!” 独孤娟冰雪精明,自然听出情况不妙,双手攀住上官瑜的肩头,急急叫道:“上官兄,你说,你说,我……我……会镇……镇定……” 她口中虽说“镇定”,但一双大眼眶中,业已泪光欲滴! 上官瑜心中凄恻,好生怜惜,但又不得不说,只好缓缓说道:“伯母於重伤之下,又中‘东海双凶’的恶毒暗器,不及抢救,埋骨之处,便在叫‘财神庙’……” 独孤娟尚未听完,眼前一黑,只喊出半个“娘”字,便娇躯前仆,晕倒在上官瑜的怀抱以内。 上官瑜凄然一叹,席地坐下,抱着独孤娟的娇躯,为她轻拍后背。 半晌过后,独孤娟始悠悠醒转,跟着自然而然地,便是放声号啕大哭! 上官瑜无言以慰,并知积哀足可伤肝,遂只是握紧独孤娟的纤纤玉手,听任她一泄胸中悲恸。 又过片刻,忽然有个女口音叫道:“娟妹妹,不要哭了,於其杜鹍啼血,不如拔剑歼仇,更能使伯母的泉下英灵,获得安慰!” 原来独孤娟这阵号啕大哭,业已惊醒群侠齐来探视,发话之人,正是本田芳子。 独孤娟这时惊觉自己还躺在上官瑜怀抱之内,不禁玉颊通红,一跃而起。 她因已知本田芳子改邪归正,遂带着满颊泪痕,朗声说道:“本田姊姊,我听你的话,不再哭了,但你要给我保证,於大破‘天地帮’时,必须把‘幽灵鬼母’,留给我杀……” 语音略顿,忽又叫道:“不行,不行,还有……还有甚么‘东海双凶’……” 本田芳子接口道:“‘东海双凶’也投入了‘天地帮’,如今正在‘七杀冢’内!” 鲍伯刚叹道:“娟姑娘放心,我们都会尽量使你姊妹,能够手刃亲仇,告慰令先堂于九泉之下。” 有了鲍伯刚这句话儿,独孤娟立即拭泪,恢复了英风豪气,与群侠一一见礼。 鲍伯刚目注上官瑜道:“大家都已醒来,无须再事警戒,一齐到‘逍遥馆’中叙话。” 上官瑜自然唯唯领命,群侠进入“逍遥馆”,一叙经过,马必昌证实了所谓“哑玫瑰”,果是“玄冰玉女”冷玄冰,不禁更放宽心。 但上官觉却向独孤娟皱眉问道:“娟妹,与‘北邙鬼后’慕容菁在一起的那位‘火娘子’燕赤云,不是要找欧阳小玉了结前怨么?不知她们可曾进入‘七杀冢’,以及可曾与欧阳小玉互相动手?” 独孤娟摇头道:“冷玄冰姊姊没有提到这些事儿,只要我寻找马兄、上官兄等,告知她与欧阳姊姊踪迹,免得你们惦念!” 余长醒一旁呵呵笑道:“上官老弟,你不要提心吊胆,冷玄冰与欧阳小玉两位姑娘,不论是武功方面,或智慧方面,均不在你我之下,尤其背了‘玫瑰夫人’那块绝好招牌,纵在虎穴龙潭之中,也必极为安稳!” 上官觉苦笑道:“余兄,话虽这样说法,但小弟总觉得夜长梦多——” “鲍老人家,上官兄夜长梦多之语,虑得有理,我们可否不必多等一日,明日便去‘七杀冢’赴约,因为冷玄冰和欧阳小玉均尚不知‘七杀神君’就是‘长发淫尼’常妙妙,并时常在那‘七杀活尸陈列馆’中,以真人假扮活尸,万一败露行迹,中计上当,却也相当危险。” 群侠经他这一提醒,果然觉得是以早去为宜。 鲍伯刚细一思索,目光电扫群侠,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索性于天光一亮以后,便去‘七杀冢’,让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计议既定,转瞬天明。 鲍伯刚遂率同马必昌、上官觉、余长醒、濮阳高、鲍继刚、上官瑜、贾幼兰、本田芳子、暨独孤娟等,共是七男三女,齐往“天地帮”总坛“七杀冢”而去。 第十八章 鬼后寻仇 他们正在前往“天地帮”途中,那“七杀冢”内,却已闹得天翻地覆! 事情完全被马必昌料中,问题便出在冷玄冰和欧阳小玉不知道“七杀神君”就是“长发淫尼”常妙妙之上。 原来欧阳小玉与冷玄冰进入“七杀冢”内,确实受到了相当礼遇。 但出面招待欧阳小玉和冷玄冰的,仍是那“幽灵鬼母”妙妙夫人。 问起“七杀神君”因何不见,妙妙夫人答以偶患小恙,必须休养一两日后,才可以接见宾客。 冷玄冰等未与濮阳高相遇,自然未悉“九幽别府”的“金丝悬脉”等情,不知常妙妙是因人猿相淫,出了纰漏,又被濮阳高暗施促狭,得了夹阴伤寒,如今虽在好转,却已大吃苦头。 她们既入“七杀冢”,少不得要去参观“幽灵武馆”,和“七杀活尸陈列室”。 不过,如今的“七杀活尸”之中,业已减去一尸,那是妙妙夫人为了表示友好,把那具唯妙唯肖的蜡制玫瑰夫人,命人事先搬走。 欧阳小玉边自欣赏那些精制蜡像,边自向妙妙夫人笑道:“夫人,这‘武林七杀’之中,怎么缺了一个我呢?” 妙妙夫人笑道:“夫人既已与敝帮志同道合,便非敌对,我已命人把那具蜡像取消……” 话方至此,欧阳小玉便连连摇头地,接口含笑说道:“不必,不必取消,夫人还是命人把我的蜡像,照样陈列,这样才使别人在参观之时,不觉得有甚缺陷。” 妙妙夫人点头道:“好,既是夫人并不介意,我便命属下照样陈列就是。” 话完,果然立即命人搬出“玫瑰夫人”塑像,陈设原处。 欧阳小玉见那蜡像确实极像自己,不由啧啧称赞。 这时,冷玄冰所扮“哑玫瑰”,却指着“长发淫尼”常妙妙,和“酒色如来”了了僧等两具塑像,向欧阳小玉口中“啊啊”连声。 欧阳小玉仔细一看,知道其他五具,均属蜡像,这两具却是药制真尸。 但她与冷玄冰却不知道这两具真尸之中,仍有一真一假。 “酒色如来”了了僧是真,“长发淫尼”常妙妙是假。 常妙妙极为阴险恶毒,她在“天地帮”弟子中,挑选一名身材面貌。均与她仿佛之人,害死药制,再加特殊化装,平时,以此陈列,到了必要之时,却换了常妙妙本人,站在蜡像旁边,好令人吃亏上当! 欧阳小玉细加察看以后,向冷玄冰微颔螓首,含笑说道:“二妹看得不错,这两具乃是真尸,换句话说,就是‘天地帮’霸业有望,‘武林七杀’中,已有常妙妙、了了僧两人归诸劫数,余子碌碌,不足论矣……” 妙妙夫人接口笑道:“夫人不要小看他们,马必昌、上官觉、余长醒,甚至冷玄冰等,均身怀绝技,不太好惹……” 欧阳小玉双眉一挑,从美目中闪射出高傲神光道:“夫人……” 这“夫人”二字才出,冷玄冰所扮“哑玫瑰”,却一手指着欧阳小玉,一手指着妙妙夫人,笑了个弯腰捧腹。 妙妙夫人被她笑得莫明其妙地,以愕然神色向欧阳小玉问道:“令妹笑些甚么?” 欧阳小玉装模作样,与冷玄冰略比手式后,嫣然答道:“我二妹因我是‘玫瑰夫人’,你是‘妙妙夫人’,在称呼方面,遂‘夫人’来,‘夫人’去的,觉得十分有趣!” 妙妙夫人笑道:“夫人若不嫌唐突,我们更改个称呼如何?” 欧阳小玉道:“怎样改法?总不能你叫我‘玫瑰’,我叫你‘妙妙’吧?……” 语音略顿,秀眉一轩,又复目注妙妙夫人,娇笑说道:“这样吧,我复姓欧阳,你又比我大几岁,我仍称你‘夫人’,你就叫我‘欧阳妹子’……” 妙妙夫人立时改口道:“好,欧阳妹子切莫小看马必昌、冷玄冰等人,好在我们这边也还有位功力极高的‘三阴魔母’,尚未出面,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得地利、占人和……” 欧阳小玉听至此处,边自举步走向“七杀活尸陈列室”外,边自插口问道:“这位圣母何在?夫人怎不为我和我二妹,加以引见呢?” 妙妙夫人道:“圣母正在坐关,苦炼一种厉害魔功,准备对付马必昌等人,约莫再有二三日光阴,功行便可圆满,那时再与‘七杀神君’等,一齐引见吧!” 冷玄冰突以“蚁语传音”功力,暗向欧阳小玉耳边道:“玉姊请在不着痕迹之下,探听探听那‘三阴魔母’是在何处坐关?必要时需要加以破坏!” 欧阳小玉向她递过一瞥会意眼色,转过面去,向妙妙夫人笑道:“夫人几乎已带我把这‘七杀冢’游览殆遍,为何不曾看见那位‘三阴魔母’,是在何处坐关呢?” 妙妙夫人笑道:“‘三阴魔母’与‘七杀神君’,均在‘九幽别府’之中,离此虽然不远,却不能从地下通行,欧阳妹子,却是如何看得见呢?” 这时,冷玄冰突又口中“啊啊”连声,用手势向欧阳小玉,作了一阵比划。 妙妙夫人见状,看了冷玄冰一眼,向欧阳小玉含笑问道:“欧阳妹子,令妹说些甚么?” 欧阳小玉因冷玄冰于双手乱比之间,已对自己以传音密语,有所说明,遂嫣然答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这位妹子,虽然哑口,但却聪明无比!” 妙妙夫人点头道:“凡属一方面有所残缺之人,必在另一方面,有所专长……” 欧阳小玉接口笑道:“我妹子除了功力只比我略逊一筹以外,最擅长的,便是以她的灵慧心思,制造各种埋伏。” 妙妙夫人“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令妹是否认为既然马必昌等对头厉害,‘七杀冢’中应该添些机关,加强防卫?” 欧阳小玉颔首道:“我二妹正是此意。” 妙妙夫人看了冷玄冰笑道:“魔母与神君正有此意,便烦你以灵心慧思,替本帮……” 语犹未了,冷玄冰又向欧阳小玉装模作样地,用手连比。 欧阳小玉静静看完,点了点头,向妙妙夫人笑道:“我妹子说她愿意代为设计,但无法单独动手,请问夫人‘天地帮’中,可有精于地雷火药,土木消息之人,与她互相配合?” 妙妙夫人应声答道:“有……有……” 转面向身边侍女说道:“快传‘万能巧匠’公孙望,与他弟子梁洪来见。” 冷玄冰因知马必昌上次进入“七杀冢”时,曾与这“万能巧匠”公孙望,有过联系,目的便在找他,闻言之下,自然心中暗喜。 片刻过后,公孙望师徒走来,向妙妙夫人躬身一礼道:“老朽公孙望率徒粱洪,参见夫人,不知有何差遣?” 妙妙夫人指着欧阳小玉和冷玄冰,向公孙望含笑说道:“我先替公孙老人家引介一下,这是威震八荒,名列‘武林七杀’的‘玫瑰夫人’和她妹子‘哑玫瑰’,也就是我的欧阳大妹和欧阳二妹。” 公孙望略一抱拳,妙妙夫人又复笑吟吟地说道:“欧阳二妹认为‘七杀冢’的各种机关,尚须加强,想和公孙老人家师徒,合作设计,再复增加几样。” 公孙望目注冷玄冰道:“欧阳姑娘认为应该怎样加强?” 冷玄冰举目四望,见壁边几上,置有纸笔,遂招手请过公孙望,取起笔儿,在纸上画了不少图形。 她藉着画图动作,暗以“蚁语传声”,向公孙望耳边说道:“老人家静听,我是‘落拓王孙’马必昌的好友‘玄冰玉女’冷玄冰所扮,特意与老人家取得联系,共同设法对‘天地帮’凶人,予以各种打击……” 公孙望因自己与马必昌接触之事,别无人知,自然深信不疑,微微颔首,表示会意。 欧阳小玉乘着冷玄冰以密语向公孙望叮嘱之际,故意对妙妙夫人悄然问道:“夫人,这‘万能巧匠’公孙望武学平常,但在江湖中名望不小,性情素极强傲,他怎肯为你所用?” 妙妙夫人低声说道:“我扣留了他爱如性命的唯一孙儿……” 欧阳小玉立即摇头说道:“不好,这不是高明办法,只怕公孙望人降心不降,易招意外之变!” 妙妙夫人道:“我也有这种顾虑,但不知欧阳大妹,有何高明办法?” 欧阳小玉略一沉吟,缓缓说道:“不如厚给金珠,派人把他孙儿送出‘七杀冢’,这样一来,公孙老儿怀德畏威,反更死心塌地!” 妙妙夫人颔首道:“话虽不错,但恐公孙老儿怀疑‘天地帮’对他孙儿是明送暗杀,反而……” 欧阳小玉接口笑道:“不妨,避免派遣‘天地帮’中人物,便请我妹子,把他孙儿送出‘七杀冢’便了,其实……” 说到“其实”二字,她便不再续言,只把右掌虚斫,比了一下! 妙妙夫人会意点头,与欧阳小玉交换了一瞥眼色,并从嘴角浮现了一丝狞笑! 这时,恰好公孙望手持一张画满图形的纸儿走来,向妙妙夫人笑道:“启禀夫人,这位欧阳二姑娘真是天赋奇才,所绘图形,精妙已极,威力无比,但若实施制造,却相当艰难,必需大费心力!” 妙妙夫人笑道:“公孙老人家偏劳一二吧,我有令你满意的酬赠。” 说完,令人把公孙望的孙儿带来,赠以百两黄金,和十粒罕世明珠,并向冷玄冰笑道:“欧阳二妹,麻烦你把这位公孙老人家的孙儿,送出‘七杀冢’,让他先回家园,等‘七杀大会’过后,‘天地帮’霸业完成,再送公孙老人家祖孙团聚!” 冷玄冰刚一点头,站起身形,欧阳小玉又向她叮嘱道:“二妹,公孙老人家只有一条根苗,你必须眼看他平安离开如今这正值多事之秋的‘七杀冢’范围,才可回转。” 冷玄冰装作起初微怔,但旋即向欧阳小玄暨妙妙夫人,递过一瞥会意眼色。 公孙望则突向妙妙夫人施行大礼,拜倒在地,感激涕零说道:“夫人如此深仁厚德,公孙望敢不肝胆涂地,竭尽惊钝以报!” 妙妙夫人因公孙望自入“七杀冢”来,从未有过如此表现,不禁暗赞欧阳小玉献计极妙,遂起立避开,嫣然笑道:“公孙老人家不必多礼,‘天地帮’对老人家倚畀方多,霸业成后,另当重谢!” 公孙望连声称谢道:“请夫人立即命属下供给地雷火药,暨铡刀飞轮等所需用物,我师徒才好根据欧阳二姑娘所绘精妙图形,尽速赶制,关于所有机关总弦,均拟设在夫人寝宫的‘幽灵殿’内。” 妙妙夫人听公孙望如此说法,自然更觉放心。 因为她所居“幽灵殿”,共有一十三道厉害??关埋伏,外人绝难侵入,总弦设在其内,自是稳妥已极。 立即下令,命“天地帮”掌管器材仓库之人,全力协助公孙望师徒,展开工作。 ×      ×      × 诸时方告停当,值勤弟子突然送来三份桃红拜帖。 妙妙夫人接过一看,见是“北邙鬼后”慕容菁,以及令狐绿、燕赤云等三人。 她看完名帖皱眉说道:“想不到马必昌等未到之前,竟先来了这个魔头?……” 欧阳小玉笑道:“听夫人这种语气,莫非来者是敌非友,但不知属于哪路人物?” 妙妙夫人把那三份名帖,递与欧阳小玉,扬眉说道:“是一个已有六七年隐迹未出的红粉魔头,她与我昔年略有过节……” 欧阳小玉目光一注,娇笑说道:“巧了,这名帖上也有我的当年旧识在内?” 妙妙夫人向她看了一眼,微扬双眉,含笑问道:“欧阳大妹的旧识是谁?这三人之中,我只认识‘北邙鬼后’慕容菁,其余的令狐绿、和燕赤云,却不知是什么来路?” 欧阳小玉笑道:“燕赤云与我昔年有桩不算小的梁子,至于令狐绿又是甚么来路?则从未听人说过。” 妙妙夫人道:“欧阳大妹既与燕赤云结有过节,要不要将这三人迎入‘七杀冢’来,彼此一作了断?” 欧阳小玉娇笑道:“我在此只是客位,一切决定,自应由夫人作主。” 这种答话,极合身份,使妙妙夫人听得心中极为高兴。 她目光一闪,向那持送名帖前来的“天地帮”弟子说道:“吩咐动乐,把来客迎到‘幽灵武馆’之前的‘孽镜台’上落座。” 那名“天地帮”弟子,恭身应喏,跟着便起了一片笙箫之声。 妙妙夫人向殴阳小玉笑道:“欧阳大妹,你是本帮特别贵宾,不必随我出迎,且在此稍坐,等慕容菁等,到了‘孽镜台’上,我再派人来请。” 欧阳小玉含笑点头,妙妙夫人遂站起身,率人走出。 她离开不久,冷玄冰便自回转,并带来了一名英秀少年。 “七杀冢”门户甚多,她们所走方向不同,又略有先后之别,故而冷玄冰并未与慕容菁等相遇。 欧阳小玉一见那英秀少年,不禁向冷玄冰悄然问道:“这是何人?” 冷玄冰手上佯作比划,口中却暗以“蚁语传声”功力说道:“这是‘血娘娘’独孤美前辈的长女公子独孤萍……” 欧阳小玉早从上官觉口中,听过独孤二女之事,遂也传音问道:“她妹子独孤娟呢?” 冷玄冰悄道:“我怕马必昌上官觉等耽心我们突然失去踪迹,胡乱猜疑,遂命独孤娟寻找他们,报知玉姊和我业已混入‘天地帮’,伺机捣乱之讯。” 欧阳小玉点头道:“冰妹此举甚佳,但独孤大妹既作男装,却以甚么身份掩护?” 冷玄冰道:“就算是玉姊的老情人,前来寻你吧,这样更恰好与江湖上传说‘玫瑰夫人’一向风流放荡的标记符合。” 欧阳小玉白了一眼,目注独孤萍,同样以传音密语说道:“独孤大妹,请记住,你是我的假情人,举动上无妨尽量亲热,姓名则就叫‘贾雄’便了。” 天下巧事真多,欧阳小玉为独孤萍所取化名,竟与贾幼兰男装的所用化名“贾雄”,完全一样。 独孤萍颔首示意,欧阳小玉又向冷玄冰传音问道:“冰妹,你把公孙望老人家的那位孙儿,弄到哪里去了?” 冷玄冰道:“我指点途径,命他前往濮阳高兄的草庐暂居,等大破‘天地帮’后,再与公孙老人家祖孙重聚。” 欧阳小玉道:“那些金珠……” 冷玄冰不等她再往下问,便自含笑接口说道:“那些金珠,我自然扫数带回,少时请玉姊交还妙妙夫人,就说公孙老人家的爱孙,业已被我以独门手法,故意纵他逃脱,只要奔出百里之后,便将五脏齐崩而死!” 欧阳小玉点头笑道:“这种说法必然极对妙妙夫人脾胃……” 她们之间的互相问话,全是以择人专注的传音密语,连独孤萍也可运用这种功力,故而“天地帮”虽有人在殿下远远侍立,却根本听不见任何机密。 欧阳小玉一语未毕,已有两名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婢,手提纱灯,走来向欧阳小玉恭身为礼,其中一名含笑说道:“我家夫人在‘孽镜台’,宴请外宾,特邀欧阳夫人,一同入席。” 欧阳小玉笑道:“你们之中一人先回‘孽镜台’,在台上多添两个座位,另外一人提灯引路便了。” 两名女婢,自然应身应喏,其中一人并先行走去。 欧阳小玉挽着独孤萍的手儿,边自举步,边自传音笑道:“萍妹,当着‘天地帮’主脑人物面前,你应该尽量与我亲热一点,但不知萍妹能够作得出么?” 独孤萍觉得颇为有趣,点了点头,以传音密语笑道:“欧阳姊姊大概也不会要我作得太以过分,只是要适合我是你情人的身份而已?” 欧阳小玉颔首道:“当然,无论何事均须恰当才好,常言道‘过犹不及’,倘若过份做作,反而容易引起‘天地帮’群凶之疑……” 说话之间,路途连转,那持灯女婢,娇笑说道:“启禀欧阳夫人,前面已是‘孽镜台’,我家夫人在台口迎接你呢?” 欧阳小玉注目看去,果见妙妙夫人站在台口,向自己娇笑说道:“欧阳大妹,你要我多准备两个座位则甚?莫非欧阳二妹业已回转,但另外一人,又是哪位?” 欧阳小玉笑道:“是我一位密友,也可以说是我的小情人,彼此才分手几天,他就忍不住相思,跑来找我,恰好与我二妹在‘七杀冢’相遇,便把他带了进来,尚望夫人莫怪我擅专之罪呢!” 妙妙夫人道:“欧阳大姊说哪里话来,我们是要好姊妹,‘天地帮’中之事,你可以作得一半主儿。” 欧阳小玉上得“孽镜台”,先指着妙妙夫人,向独孤萍笑道:“这位就是执掌‘天地帮’号令的‘幽灵鬼母’妙妙夫人……” 又拉着独孤萍的手儿,对妙妙夫人,嫣然笑道:“这是我贾雄小弟,夫人请看看我这位比我小了好几岁的小兄弟,人品长得如何?” 妙妙夫人目光凝注,盯了独孤萍几眼,啧啧赞道:“欧阳大妹的眼光还会错么?贾老第风神绝代,真所谓子都再世,卫玠重生……” 欧阳小玉不等她再往下说,便把妙妙夫人适才赠给公孙望之孙的金珠递过。 妙妙夫人诧道:“这……这是……” 欧阳小玉笑道:“我二妹以独门手法,点了公孙望之孙的死穴,故意夺回金珠,把他赶走,但只消奔出百里,必将五脏齐崩,七窍喷血而死!” 妙妙夫人向冷玄冰递过一瞥嘉许目光,含笑说道:“欧阳二妹这事办得极妙,来来来,这点金珠,我不必收回,就给二妹和贾雄老弟,算是一些菲薄见面礼吧。” 欧阳小玉笑道:“二妹和雄弟,还不上前谢过夫人厚赐?……” 冷玄冰与独孤萍双双上前,向妙妙夫人恭身一礼。 妙妙夫人摇手相拦,一扬双眉,娇笑连声说道:“些许俗物,何值一谢?来来来,快请入席,我为你们引介几位罕见武林人物……” 欧阳小玉边自入座,边自以目光一瞬,“咦”了一声道:“这到巧得很,竟会在这‘七杀冢’内,遇见燕姑娘,真所谓不冤家不聚头了!” “火娘子”燕赤云目中闪射厉芒,“哼”了一声道:“不是巧,我是闻得‘玫瑰夫人’业已投降‘天地帮’,才特意来到‘七杀冢’中,找你了断昔年以‘玫瑰毒刺’,杀害我义母之恨!” 妙妙夫人生恐欧阳小玉被对方煽惑得有所不悦,慌忙接口笑道:“怎能说是投降,我欧阳大妹只是与我……” 欧阳小玉连摇双手,截断妙妙夫人的话头说道:“无所谓,投降也好,归顺也好,我不在乎这种挑拨离间的话儿,这位‘火娘子’既是冲我而来,另外两位不知又复是何来意?” 妙妙夫人目注“北邙鬼后”慕容菁,含笑问道:“慕容鬼后,我正想请教你与这位令狐婆婆前来本帮之意是……” 慕容菁截口笑道:“我来的理由,极为简单,因为我叫‘北邙鬼后’,你叫‘幽灵鬼母’,在外号上有了冲突,故而特瞻芳颜,并想讨教讨教夫人的‘幽灵绝学’!” 妙妙夫人目光转到令狐绿的身上,一扬双眉,含笑问道:“令狐婆婆呢?我们之间,难道也有甚么不太和谐之处?” 令狐绿道:“我老婆子不是找你,找的是‘天地帮’的另外一位主脑人物,‘七杀神君’!” 妙妙夫人讶声问道:“‘七杀神君’与令狐老婆婆之间,有过梁子?” 令狐绿道:“不是直接梁子,是有关他师门中的恩怨,据我所闻,‘七杀神君’艺出‘天魔’一脉,是‘绿袍魔僧’的第四代弟子。” 妙妙夫人觉得无须隐瞒,点了点头,含笑答道:“令狐老婆婆所闻讯息,丝毫不错,相当正确……” 语音至此忽顿,两道目光似有所觉地,盯在令狐绿所着那件绿得刺眼的长袍之上。 令狐绿笑了一笑道:“夫人看出一些端倪了吧?我也是‘天魔门’中的绿袍一脉!” 妙妙夫人好生惊奇地,向令狐绿上下细一打量,急急问道:“令狐老婆婆是‘天魔门’绿袍一脉的第几代……” 令狐绿不等妙妙夫人再往下问,便自接口说道:“‘天魔门’绿袍一脉的第三代弟子,共有二人,全是女性,但一住天南,一隐天北,两女并因某件事儿,断却同门情谊,成为生死之敌,这两人一个是‘绿袍仙姬’毕真真,也就是‘七杀神君’之师,另一个则是我令狐绿……” 妙妙夫人听得“哎呀”一声,站起身形,向令狐绿抱拳笑道:“原来令狐老婆婆还是本帮‘七杀神君’的师门长者……” 令狐绿摇手道:“请夫人莫要忘了我适才所说已与‘绿袍仙姬’毕真真断却师门情谊,已成生死大敌之语。” 妙妙夫人闻言,怔了一怔,令狐绿又复冷冷说道:“我为了找寻毕真真的踪迹,几乎踏遍八荒,周游四海,终于获悉她已於十年前死去,但却留有传人,在此创设‘天地帮’,意欲与当代群豪,一争武林霸业!” 妙妙夫人苦笑道:“听令狐老婆婆如此说法,莫非要和我家‘七杀神君’,见见真章,由他代他师傅,和你一了当年旧怨?” 令狐绿颌首道:“这是我老婆子的多年心愿,夫人当有以玉成才对。” 妙妙夫人笑道:“我当然乐于玉成,但‘七杀神君’偶攫小恙,要一二日后,才可复原,令狐老婆婆既已等待多年,谅来不会在乎再等上个两三日吧?” 令狐绿道:“当然可以等,我不会逼迫他这等后生晚辈,来个抱病出手。” 妙妙夫人又向慕容菁略一抱拳,含笑说道:“慕容鬼后,你呢?你能不能等?把我和你的事儿,‘七杀神君’和令狐婆婆的事儿,来个一并结算?” 慕容菁想了一想,看着妙妙夫人,颔首答道:“好,等就等,等到一并解决,也来热闹一点!” “火娘子”燕赤云向“北邙鬼后”慕容菁,扬眉问道:“慕容鬼后,我和‘玫瑰夫人’的一笔旧债,能否先行单独交代一下?” 慕容菁以传音密语,向燕赤云耳边问道:“燕贤妹,‘玫瑰夫人’那个丫头,名列‘武林七杀’,可不好斗,你要与她先行动手,有把握么?” 燕赤云也以密语答道:“若论真实武功,我或许逊她一筹半筹,但囊中‘销魂火’、‘迷魂弹’、‘断魂梭’等精妙火器,却偏足自恃,难道慕容鬼后还信不过我‘火娘子’么?” 慕容菁听得“火娘子”燕赤云这样说法,自然不便再拦,点头笑道:“好,燕贤妹既急于寻仇,你便先和这位名惊四海,位列‘武林七杀’的‘玫瑰夫人’,先行见上一阵也可。” 妙妙夫人侧顾欧阳小玉道:“欧阳大妹,你的生意上门……” 话方至此,独孤萍突然剑眉双轩,冷笑叫道:“玉姊,常言道:‘杀鸡岂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一阵由小弟贾雄代你……” 欧阳小玉佯作向独孤萍白了一眼,娇笑说道:“雄弟休要逞强,你以为这位‘火娘子’,是容易对付的么?除了她那一身火器,威力绝世,足能泣鬼惊神,就连一套‘离明掌法’,和两柄‘丙灵锤’,也非当世武林中第二流人物,所能抵挡呢……” 说至此处,向燕赤云叫道:“燕姑娘,我们要斗便斗个尽兴,以三阵论输赢好么?” 燕赤云道:“好,一阵兵刃、一阵拳掌、再来一阵暗器!” 欧阳小玉笑道:“是生死之拚?还是点到为止?” 燕赤云双目之中,凶芒闪动地,厉声答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义母之仇,已忍多年,好不容易才冤家路窄,在此相逢,燕赤云怎肯轻易放你逃出手去?” 欧阳小玉虽然见了她这副凶相,仍未动怒,只是笑吟吟的说道:“好,常言道‘债多不愁’,你既然要我欠债还钱,我就索性多欠一点便了。” 说话至此,自座上站起身形,伸手腋间,解除所着玫瑰衫的钮扣。 “武林七杀”中,每人特具的杀气标识,江湖中均已耳熟能详,知道“玫瑰夫人”这紫色玫瑰长袍一脱,露出内中所着上缀七朵黑色玫瑰的“玫瑰衫”时,便是准备向对方猛下杀手,追魂夺命! 谁知欧阳小玉才解开两粒钮扣,冷玄冰突然站起身来,伸手拉住欧阳小玉,口中咿咿唔唔的,比了一阵。 欧阳小玉目注燕赤云道:“燕姑娘,这是我的嫡亲妹子‘哑玫瑰’,她想要我把三阵之中,分她一阵,不知你是否同意?” 燕赤云心中暗忖,“玫瑰夫人”的妹子,总不会比“玫瑰夫人”难斗…… 故而在静听“玫瑰夫人”语毕之后,立即点头说道:“当然同意,我正准备为我义母的这笔债儿,要点利息!” 欧阳小玉向冷玄冰问道:“二妹,这兵刃、拳掌、暗器等三阵之中,你对哪一阵较有兴趣?” 冷玄冰手中比划,口中咿唔,却暗以传声密语,对欧阳小玉耳边说道:“玉姊,这‘火娘子’,大概仗恃一身烈火暗器张狂,小妹身藏‘雪魂珠’,练有‘玄冰气劲’,更得了太阳神尼的‘太阳夺命钱’,我替你接她最擅长的暗器一阵吧!” 欧阳小玉点了点头,偏过脸儿,把两道目光,盯在燕赤云的脸上,道:“我二妹要和你较量一下暗器手法!” 燕赤云扬眉道:“较量什么都无所谓,我们是否就在这‘孽镜台’上施展?” 欧阳小玉正待点头,冷玄冰突然伸手向那“幽灵武馆”之中,指了一指。 燕赤云目光方注,欧阳小玉业已娇笑一声说道:“燕姑娘,花样越来越精彩了,我二妹打算和你来一场盲目较技。” 燕赤云不解其意地,讶然问道:“怎么盲目较技?” 欧阳小玉指着那座“幽灵武馆”,含笑说道:“这座‘幽灵武馆’,毫无光亮,伸手不见五指,我二妹打算和你在其中较量暗器手法。” 燕赤云暗忖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自己的‘迷魂弹’‘断魂梭’‘销魂火’等精妙火器,岂非更能发挥威力,使这‘哑玫瑰’,根本在毫无还手机会之下,便将身遭惨死?……” 她判断情况对自己绝对有利后,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我无所谓,任凭你妹子选择付我利息的陈尸之地便了。” 欧阳小玉向妙妙夫人笑道:“夫人……” 这“夫人”两字才出,妙妙夫人便已知其意地,嫣然笑道:“欧阳大妹不必征询我的主见,我已说过,‘天地帮’中的大小各事,你均可做得一半主儿。” 欧阳小玉遂不再客气地,向冷玄冰扬眉一笑说道:“二妹去吧,这位‘火娘子’燕姑娘的一身烈火暗器,相当厉害,已得义母‘烈火神妃’真传,就看你是否能够应付过这一阵,安然走出‘幽灵武馆’的了?” 冷玄冰笑了一笑,与燕赤云二人,一同向那“幽灵武馆”,缓步走入。 妙妙夫人久知“烈火神妃”,是位厉害女魔,闻言之下,眉峰微聚,以传音密语向欧阳小玉说道:“我想不到燕赤云竟是‘烈火神妃’义女,令妹……” 欧阳小玉不等妙妙夫人再往下说,便也传音笑道:“夫人放心,‘烈火神妃’早死在我‘玫瑰刺”下,我妹子对克制火器一道,向所擅长,不单她本身必可得胜,连‘幽灵???馆’也可安然无恙……” 密语至此,止住传音,目光注向“北邙鬼后”慕容菁,和令狐绿,微笑说道:“慕容鬼后与令狐婆婆,这等盲目较技,无法容人旁观,两位是否放心得下?” 慕容菁道:“欧阳夫人是‘武秫七杀’之一,‘天地帮’又有争雄百派,霸视武林之心,自然是正当较技,各凭功力,以分上下,我和令狐婆婆还有甚么不能放心的呢?” 妙妙夫人笑道:“慕容鬼后和令狐婆婆,请随意用点酒菜……” 她们在“孽镜台”上,饮啖从容,但那位“火娘子”燕赤云,在“幽灵武馆”之中,却自心惊肉跳! 因为进入“幽灵武馆”以后,果然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冷玄冰身形微闪,走到壁间,伸手拨动机括,使壁间十来扇暗门齐启,室内立告大亮。 燕赤云知道这种举措,是对方光明磊落、不欺暗室,先让自己把这“幽灵武馆”的形势,察看一下。 她目光扫处,看清当地只是一座毫无桌椅屏风等一切用具的空空巨屋,遂把头儿点了两点。 冷冰玄见她点头,遂把暗门再复关上,“幽震武馆”之中,回复了一片沉沉黑暗。 燕赤云屏息静气,不肯纵身一步一步地,把身形退到壁边。 这是她的机警之处,也表示她的江湖经验,十分丰富。 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谁若先行发出丝毫声息,谁就会立时招致对方的暗器袭击! 换句话说,谁若能先听出对方声息,明了敌人的位置所在,谁就可以抢占先机,把握胜利! 尤其是退到壁边,最为安全,至少可以减少背后的来袭顾虑。 故而,燕赤云一步一步悄然后退,等她退得背贴墙壁,右手中已握了三枚“断魂梭”,左手中握了三粒“迷魂弹”,把全身功力,贯注双耳,准备一听出冷玄冰的身躯位置,便立下辣手! 第十九章 酆都大宴 蓦然,金钟又响…… 上次只响三声,这次却增多一倍有余,响了七声。 欧阳小玉双眸中闪射出对对情人特具的相思情光,含笑说道:“这次钟响,竟有七声,莫非我上官兄等‘武林七杀’,已来赴约了么?” 冷玄冰笑道:“玉……” “玉姊”的“姊”字未出,便即倏然收口。 因有一名“天地帮”侍女,似有急事传报,业已走入室内。 冷玄冰业已扮作哑巴,自然必需住口,不能够当众说话。 欧阳小玉目注那名被派来伺候自己,名叫“美美”的侍女,含笑问道:“美美何事?是不是‘武林七杀’等人,已来赴会?” 美美恭身答道:“不是有人赴会,是‘三阴魔母’与神君夫人,在‘望乡台’上,特设‘酆都大宴’,奉请夫人暨二姑娘一齐入席。” 欧阳小玉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秀眉微挑说道:“请我姊妹入席,就是这样请么?还不如说是你奉命前来唤我……” 话方至此,门外响起妙妙夫人的银铃笑声道:“欧阳大妹莫要挑眼,美美只是先行传语,我这作主人的,不也随后赶来了么?” 人声随到,翩然进室,看见公孙望、粱洪师徒,遂又复笑道:“公孙老人家为本帮热忱服务,劳苦功高,也请入席,一同尝尝这席风味别具的‘酆都大宴’……” 公孙望正要逊谢,欧阳小玉已在一旁娇笑道:“公孙老人家客气什么,一同去吧,人多也热闹一点。” 公孙望听欧阳小玉也如此说法,自然不再推拒。 一行诸人,到了“望乡台”上,盛宴早已陈设,但在座的,却只有一位青袍长脸,肤色蜡黄,看去约有五十余岁的道装之人。 妙妙夫人先将诸人一一引介,然后,又向欧阳小玉等,笑道:“这位就是与我共掌‘天地帮’的‘七杀神君’。” 欧阳小玉笑道:“不是还有位身份更高的‘三阴魔母’么?怎的吝于一面。” 妙妙夫人笑道:“魔母因所练‘罗刹血神指’,尚差一两分火候,故而来晚一点,好在这‘酆都大宴’,共有一十八道大菜,极为丰富,我们可以先行吃喝,不必等她。” 欧阳小玉笑道:“神君、夫人,何必浪费如此盛宴,留着招待‘武林七杀’多好?” 妙妙夫人含笑说道:“神君与我,素极讲究饮食享受,一切好酒好菜,‘七杀冢’中,存量极多,何况欧阳妹子身份特殊,也是‘武林七杀’中的有名人物……” 说至此处,侧顾侍立弟子道:“吩咐厨下,即刻开宴上菜。” 盛宴一陈,风味果殊! 除了四只极为精美的冷盘热炒外,第一道大菜,便是蒸鱼。 先上蒸鱼,已极特别,而盘中那条鱼儿宽才三指,长约尺许,其形如剑,真连见都不曾见过。 欧阳小玉入口一尝,风味隽绝,赞道:“这鱼风味太妙,但不知叫甚名儿?” 妙妙夫人笑道:“此鱼产于四川酆都的长江底穴以内,从来不出睡眠,故而极为难得,价格奇昂,本帮不惜重金,遣人远去酆都,以特制水箱,运回此地,十条之中,仍死了七条,鲜活银鳞,仅得三尾,欧阳妹子等能尝此万里来鱼,口福真不浅呢!” 欧阳小玉道:“夫人说了半天,还未告诉我们,此鱼究竟何名?” 妙妙夫人失笑说道:“此鱼产自酆都,故称‘酆都鱼’,‘酆都大宴’之名,亦因第一道菜,便上此鱼而得,欧阳妹子等,请多吃一些!” 女孩儿家,天性多爱吃鱼,何况那“酆都鱼”又委实味美,欧阳小玉与冷玄冰遂连连举箸,连公孙望、粱洪师徒,也吃了不少! 鱼鲜,酒更香醇,妙妙夫人在一盘“酆都鱼”被吃得仅剩鱼骨后,目光一扫欧阳小玉等人,扬眉笑道:“欧阳二妹与公孙老人家为本帮辛苦筹划,添设埋伏之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欧阳小玉道:“业已完工,增设之处有二,一在‘幽灵武馆’,一在‘七杀活尸陈列室’,控制总弦,则设在夫人寝宫以内。” 妙妙夫人向冷玄冰目光凝注地,含笑说道:“欧阳二妹与公孙老人家贤师徒,真是劳苦功高!” 冷玄冰举起双手,又来了指东点西的一阵比划。 妙妙夫人向冷玄冰投过一瞥异样目光,含笑说道:“欧阳二妹,你不必再指手划脚的了,你何不开口说话?” 这两句话儿,不单使冷玄冰听得大吃一惊,连欧阳小玉也楞然怔住? 妙妙夫人把那异样目光,移注到欧阳小玉脸上,扬眉说道:“欧阳大妹,你说她是你的妹子哑玫瑰?” 欧阳小玉知道有了问题,但却不知冷玄冰是怎样露了马脚? 事已如此,说不上不算,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不错……” 妙妙夫人淡淡笑了一笑,向欧阳小玉摇头说道:“据我判断,她不应该是你妹子哑玫瑰,而应该是名列‘武林七杀’,曾来过我‘七杀冢’,如今是旧地重游的‘玄冰玉女’冷玄冰……” 这一当面锣对面鼓的被人揭破身份,冷玄冰不禁脸上烘的一热! 她先行揭去脸上面罩,然后便从座上勃然起立! 妙妙夫人依旧神色极度从容平和地,向冷玄冰摆手笑道:“冷姑娘莫要冲动,你身上已中奇毒,内力难提,真气不聚,不再具有绝世身手的了!” 就在冷玄冰调息之际,妙妙夫人又向欧阳小玉笑道:“对不起,连你和公孙望梁洪师徒,也一并中了奇毒。” 欧阳小玉仅从冷玄冰神色之上,已知自己身受人制,不必再试,遂喟然一叹道:“我要请教毒从何来?因为方才吃那‘酆都鱼’时,我曾仔细品察,其中亦无花样……” 妙妙夫人接口道:“有花样,只是你们无从发觉而已,我是把一种奇异毒药,分置于‘酆都鱼’和美酒之中,仅吃一样,毫无感应作用,必需两者兼用,再经过一段时间,才会在你体中,汇成奇毒!” 冷玄冰银牙一咬道:“我也请教一下,我是在何处露了破绽?” 妙妙夫人伸手指着“七杀神君”,娇笑说道:“找出你破绽的,不是我,是这位‘七杀神君’!” 冷玄冰听得一怔,那位尚未开过口的“七杀神君”,却缓缓说道:“我识破你破绽的原因,极为简单,就是由于我听见了哑巴说话。” “七杀神君”这一开口,不禁使欧阳小玉与冷玄冰惊上加惊,怔上加怔? 因为“七杀神君”竟是相当娇脆的女子语音。 欧阳小玉目注“七杀神君”道:“你这位号称‘七杀神君’之人,竟是女的?” 七杀神君笑道:“是女的又有什么稀奇?武则天不也当过皇帝?……” 语音顿处,看着冷玄冰,笑了一笑,继续说道:“我是在‘七杀活尸陈列室’中,听得冷玄冰和公孙望师徒谈话之语,才和所谓‘哑玫瑰’,竟是我景仰已久的‘玄冰玉女’?” 冷玄冰诧道:“‘七杀活尸陈列室’里,不对,不对,当时室中没有第四者在。” 七杀神君缓缓起身,脱去所着冕旒袍服,露出窈窕动人的女子腰身,并垂落了一头拂地有余,几达七尺的闪亮的乌黑长发! 欧阳小玉大感意外地,“啊”了一声,扬眉叫道:“原来所谓‘七杀神君’,就是‘武林七杀’之中的‘长发淫尼’常妙妙?” 冷玄冰也目注常妙妙道:“我明白了,你在‘七杀活尸陈列室’中,扮作活尸,偷听说话,我们这个当儿,上得不小!” 常妙妙得意道:“我获报‘玫瑰夫人’突然率妹来归,总觉得有点蹊跷,并知你们布置机关,必去‘七杀活尸陈列室’,遂扮作活尸,暗察究竟?这才揭破‘哑巴说话’的奇妙身份,若不是有这一招,‘天地帮’的当儿,定将上得更要大呢!” 冷玄冰盯着“长发淫尼”常妙妙,冷笑一声说道:“常妙妙,随着你真实身份揭露之举,使我明白了几桩问题,怪不得‘魔手三郎’宇文飞会身为护法,在‘天地帮’中掌权,怪不得早就声称‘七杀活尸陈列室’中,有真尸,也有蜡像,‘长发淫尼’便是第一个成为‘七杀活尸’之人……” 欧阳小玉在一旁加以补充地,指着妙妙夫人道:“怪不得你这位‘幽灵鬼母’的外号,竟叫‘妙妙夫人’,原来是心理变态,与常妙妙两女相通,搞其同性恋!” 常妙妙摆手笑道:“不要再怪不得了,你们全已明白,我却还有一些事儿,不太明白。” 欧阳小玉冷笑道:“不必绕圈子了,顷为座上客,今为阶下囚,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吧,欧阳小玉与冷玄冰姊妹,把生死看得极淡,身份既明,不会再作隐瞒,也不会怯惧,你们的任何威胁!” 七杀神君指着独孤萍道:“欧阳姑娘虽有‘玫瑰夫人’之号,但眉颔春山,依然处子,瞒不过我这双久经风月的眼睛,则这位贾雄老弟,恐怕不会是你什么小情人吧?” 欧阳小玉点头笑道:“你眼力果然厉害,她也易钗而弁,名叫独孤萍,是西昆仑‘血娘娘’独孤美的掌上双珠之一。” 常妙妙目光微瞬,扫了公孙望师徒一眼,含笑道:“欧阳姑娘,冷姑娘与公孙望师徒等,在我‘七杀冢’内,添设机关是其用意究属……” 一语未毕,公孙望突然叹了一口气儿,向冷玄冰苦笑说道:“冷姑娘,这天意,我们的机密计划,竟会在‘七杀活尸陈列室’中,无意泄漏?如今不必有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把所作安排,向对方澈底揭露,到看这‘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怎么办吧?” 冷玄冰绝顶聪明,反应敏捷,觉出公孙望似乎话外有话,遂皱眉一叹,点了点头。 公孙望又向七杀神君一抱双拳,朗声发话说道:“我们所添设机关总弦,明面是在妙妙夫人所居寝殿,其实是在‘幽灵武馆’之中,才可控制一切,神君要不要移驾看看,或是亲手把它毁掉?” 常妙妙笑道:“公孙老儿,你不必激将,我已在‘七杀活尸陈列室’中,听出你们所添设的是些什么东西,前去看看何妨?你若识相,便莫弄鬼,须知那点土木埋伏,在我常妙妙眼中,根本不值一笑!” 公孙望道:“神君太多疑了,欧阳姑娘与冷姑娘双双身中奇毒,真力难提,在这种情况之下,公孙望哪里还会自讨苦吃,再复弄甚手段!” 常妙妙点头道:“识相才好,我们都去‘幽灵武馆’吧……” 十八道菜的“酆都大宴”,居然在吃了一味“酆都鱼”后,便告结束。 ××× 冷玄冰举步之间,向欧阳小玉以歉疚神情,苦笑说道:“小妹一时大意,泄漏机密,累得玉姊也如此狼狈……” 欧阳小玉摇手笑道:“冰妹不必在意,世事本如棋局,翻覆难定,不到局终,谁知胜负?除非常妙妙等立刻杀死我们,把我们变成‘七杀活尸陈列室’中的‘七杀活尸’,否则,马必昌兄、上官觉兄等,日内即来,虎斗龙争,鹿死谁手,颇难料得定呢!” 常妙妙脸儿一偏,目光斜睨着欧阳小玉,摇头笑道:“不会,至少在我与马必昌、上官觉、余长醒等正式交战之前,决不会把‘玫瑰夫人’和‘玄冰玉女’,变成‘七杀活尸’!” 冷玄冰“咦”了一声道:“素闻你在武林中,以淫刁阴狠出名,怎么竟对我和欧阳小玉姊姊,如此宽厚?” 常妙妙笑道:“我从不对人宽厚,只是对我自己宽厚!” 冷玄冰道:“此话怎讲?” 常妙妙道:“‘天地帮’方面,除去妙妙夫人,我与宇文飞师姊弟外,还有位功力更高的‘三阴魔母’,以及新添的两名护法,实力虽然极强,但马必昌、上官觉、余长醒等,也个个好手,再加上黄山大侠‘日月双环’鲍伯刚为助,照样不能小视,双方胜负,难以预卜,谁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欧阳小玉笑道:“难怪你能创设‘天地帮’,相当过瘾的,当了位‘七杀神君’,果然还有点知己知彼才能,有异于一味狂妄之辈!” 常妙妙双眉微挑,以一种得意神色,娇笑说道:“但有了‘玫瑰夫人’和‘玄冰玉女’等两位活宝,在我手中,情况便截然不同,马必昌等来时,双方对阵,‘天地帮’方面若胜,自然艺压群豪,完成武林霸业,否则便利用你们这几位人质,也可逼令马必昌等,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对我常妙妙俯首听令!” 欧阳小玉一惊道:“常妙妙,你好阴狠毒辣,争霸武林,怎可用此手段?” 常妙妙狞笑道:“适才冷玄冰姑娘不是说我素以阴狠出名么?这也不过是足证名不虚传,符合实际而已。” 冷玄冰道:“你休得意,我会破坏!” 常妙妙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盯着冷玄冰的绝代娇靥,扬眉问道:“冷玄冰,你怎么破坏?凭什么破坏?我所练独门奇毒,他人无法袪解,你们有力难使,有气难提,有功难聚,逞不了狠,发不了威……” 冷玄冰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怒蕴双眉,朗声答道:“我会了结我自己,不令你们加以利用,马必昌等便不单毫无顾忌,甚至更会因仇生怒,竭尽全力,尽扫魔巢……” 说至此处,向欧阳小玉看了一眼,又道:“欧阳姊姊也是轻于本身生死的巾帼奇英,谅必也会与我采取同一步骤!” 常妙妙闻言以后,立即发出一阵讽刺意味极浓的纵声狂笑! 欧阳小玉道:“你笑什么?是笑我和冷家妹子,徒出壮语,爱惜性命,不敢视死如归?” 常妙妙淡然一笑,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这种人,有股牛脾气,不会怕死,但我常妙妙会控制局面,不给你们死的机会!” 冷玄冰讶然道:“你少胡吹,什么叫控制局面?又怎么不给机会?” 常妙妙笑道:“较技大会开始后,局面若是‘天地帮’方面占优,自然一帆风顺,毫无问题,万一逆转,我便先把你们点了晕穴,使你们想死不得,除非……” 冷玄冰道:“除非什么?你为何不说下去?” 常妙妙道:“除非你们现在想死,我或许来不及加以阻拦,但……” 语音又顿,目光一扫冷玄冰、欧阳小玉二女,扬眉续道:“但你们定必深觉马必昌等,功力绝世,有望占得上风,更相信什么‘邪不胜正’之语,在尚未完全绝望之前,会舍得摒绝万情,自尽而死么?” 欧阳小玉点头道:“对,你说得对,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是永不磨灭的昭彰天理,我与冷玄冰妹子不会自杀,而改变主意,非目睹你这‘天地帮’败亡毁灭不可!” 常妙妙牙关一咬,目露凶光道:“纵令‘天地帮’当真毁灭,我也会在毁灭之前,先毁你们!” 欧阳小玉笑道:“我们不想死,却不怕死,你不必以对付寻常人的那些手段,来对我们姊妹威吓……” 常妙妙发出一阵阴毒意味特浓,慑人心魂的哼哼冷笑道:“你们虽不怕死,却定怕被人毁去贞节……” 欧阳小玉心中一震,目闪煞芒地,向常妙妙厉声叱道:“你敢……” 常妙妙笑道:“为什么不敢?我不单要毁去你们贞节,并还不借外力,亲自执行,欧阳小玉刚才不是说我有心理变态么?我就索性扮作个临时男人,对你们这‘玫瑰夫人’和‘玄冰玉女’等‘武林双杀’,来场生面别开的破瓜大典,并请马必昌、上官觉等,参加观礼,饱饱眼福!” 这一着,够刁,够辣,够淫,够狠,竟使天不怕地不怕的欧阳小玉和冷玄冰听得一齐愁皱双眉! 欧阳小玉口内默然,心中却在盘算…… 她自忖身中奇毒,虽然真气难提,但被称为“武林一杀”的“玫瑰刺”,却还可以运用,是否找个极佳出手机会,设法一拼…… 正在沉吟,突觉有人轻轻把自己衣角,扯了一下。 欧阳小玉何等机警,神色丝毫不动,只用眼角余光一瞟,便知是“万能巧匠”公孙望所为。 她悟出公孙望此举,是要她保持冷静,切勿轻举妄动! 依此看来,莫非公孙望老谋深算,另外还有什么足以平反败局的奇妙手段?…… 因真气难提,“蚁语传声”功力已不能运用,只得拉着冷玄冰的手儿,紧了一紧,暗示她放宽心肠,保持镇静! 冷玄冰也是玲珑剔透之人,领会出欧阳小玉在眼角眉梢间,有种特殊意味,于是点了点头,保持静态,并未再向常妙妙有甚反驳叱责! 转瞬之间,业已走到“幽灵武馆”的门前。 常妙妙与妙妙夫人竟相当礼貌地,一个拉着欧阳小玉,一个拉着冷玄冰,来了个手拉手同行,一齐走入馆内。 这不是她们礼貌周到,而是她们机警刁滑之处。 因为万一“幽灵武馆”中,设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厉害埋伏,则有了冷玄冰、欧阳小玉这两块挡箭牌在身边,公孙望师徒也不敢贸然发动。 进得“幽灵武馆”,常妙妙与妙妙夫人立即目光四扫…… 她们发现馆内一切,均未变更,只是在靠北面的一堵墙壁之上,添了些星辰图案。 常妙妙目注公孙望,指着北面墙壁,扬眉问道:“那些星辰图案,就是你所说的消息枢纽么?” 公孙望点头道:“正是,神君只消令人把那堵墙毁去,便可高枕无忧……” 常妙妙冷笑一声,接口说道:“不必令别人毁,我要你自行毁弃,并在毁弃之前,先把所添设的埋伏试试看。” 公孙望点头领命,向北面墙壁走去。 他徒儿梁洪,也要过去,却被妙妙夫人叫住道:“梁洪,你不必去,你就在此地站着,师徒二人,休想再耍花样!” 梁洪闻言,只得止步。 公孙望到了北面壁下,面对常妙妙等人,面色一正,朗声发话说道:“我要把话说明,在这‘七杀冢’中,公孙望并非先后两度设伏,而是设伏三次!” 妙妙夫人说道:“第一次是我们掳得你们祖孙三人时,命令你主动所设,第二次则是我不慎中计,循冷玄冰所请,再加增设……” 公孙望冷笑道:“我公孙望虽然人单势孤,功力薄弱,祖孙师徒三人,无法与你们这万恶帮会为敌,但叫我平白受人屈辱奴役,却也决不甘心,于是借着建造机关之便,在你这‘七杀冢’中的各处要紧所在,均暗设了大量地雷火药,准备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们欲对我师徒祖孙,下甚毒手之际,有个同归于尽机会……” 语音略顿,向常妙妙、妙妙夫人等,投过一瞥冷厉眼神,又道:“故而,第一次设伏,可分一明一暗,实乃两次,如今岂不是第三次了?……” 妙妙夫人喝道:“公孙老狗胡吹,我不信你竟有这深心机,你们还不替我将老狗拿下?” 侍立“天地帮”徒众,方待有所动静,公孙望厉声道:“你们谁敢妄动?我先毁掉‘幽灵武馆’前面的这座‘孽镜台’给你看看!” 语音甫落,伸手按动了壁上一颗星辰,登时霹雳连声,巨震立起! 不单整座“孽镜台”,成为碎粉,连“幽灵武馆”的前面墙壁,也被炸裂了好大一片,威势怖人已极! 常妙妙怒道:“公孙老狗,你想毁去我的‘七杀冢’?……” 公孙望点头道:“不错,我的唯一孙儿,已脱险境,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值得珍惜之处,若非为了冷姑娘、欧阳姑娘以及独孤姑娘等三位巾帼奇英,我早右足一顿,使十三处地雷火药,一齐爆炸,把整座‘七杀冢’全化劫灰……” 说至此处,指着他右足下的一块微呈异色的石地道:“这是引信总枢,只得我稍一顿足,便告玉石俱焚,整个‘七杀冢’中,无唯类了!” 常妙妙本待亲自扑过,处置公孙望,闻言之下,怯于适才毁去“孽镜台”的爆炸威势,不禁皱眉缩步,目注公孙望道:“公孙老儿,你意欲如何?要想叫我平白放掉欧阳小玉、冷玄冰,却是办不到!” 公孙望冷笑道:“我也知道你不肯放,只想替你们这‘七杀冢’,开个天窗,见见天日,等马大侠等前来,彼此公公平平地,各凭艺业一搏!” 常妙妙急道:“不能……” 两字刚刚出口,公孙望的手儿,业已按上另一星辰。 远处一阵“隆隆”声息传来,连“幽灵武馆”的地底,也感觉出一阵强烈震动。 常妙妙急急命人去探询“三阴魔母”安危,并传令“七杀殿下”与“幽灵公主”,以及“天地帮”各大堂主等,一齐莫再分散,集合来“幽灵武馆”待命。 妙妙夫人牙关紧咬,怒视公孙望道:“公孙老狗,你莫再狷狂,否则,我不顾一切,先把欧阳小玉、冷玄冰等处死再说!” 公孙望微微笑了一笑,向妙妙夫人傲然说道:“冷姑娘与欧阳姑娘等,不会惧怕你这种威胁,但你只要不乱逞凶锋,我也不会过为己甚,只再替你这‘七杀冢’,开个天窗便可。” 妙妙夫人愕然道:“开个天窗?” 公孙望点头道:“对了,大家是人,何必装鬼?我要让这鬼气森森的所在,见见天日,最好使你们与马大侠之间的一场武林盛会,改在‘七杀冢’上举行,光天化日,虎跃龙腾,岂不来得磊落……” 话方至此,有名“天地帮”弟子,踅来恭身报道:“启禀神君,夫人,‘三阴魔母’驾到!” 跟着,便有位虽满头白发,身形微见佝偻,但却脸色红润得不见丝毫皱纹的黄衣老妇,手中拄着一根奇形拐杖,在四名侍女族拥下,进入“幽灵武馆”。 常妙妙见自己恃若长城的这位“三阴魔母”,未受伤损,心中大慰,起立含笑说道:“老人家受惊……” 三阴魔母露出鹭鸶般的难看笑容,接口问道:“我刚刚离开‘九幽别府’,便起剧烈爆炸,此事究竟何人所为?” 妙妙夫人略告所以,并伸手向北面壁下的公孙望指了一指。 三阴魔母怒视公孙望,方发出一声阴笑,公孙望自己叱道:“老妖婆休起凶心,我举手顿足之间,可使整个‘七杀冢’,全成死城!” 口中说话,手中按动了另一星辰。 “轰”的一声,巨震更裂,地面上乱葬荒坟间,那座被“天地帮”用作主要出入门户的巍峨石坟,整整都被揭去,现出地下不知费了常妙妙,暨妙妙夫人多少心血,经营筑造的隐秘魔窟! 这等威势,果使三阴魔母大吃一惊,不敢对公孙望采取行动。 这时,新任“天地帮”护法的“东海双凶”,“魔手三郎”宇文飞,以及“七杀殿下”“幽灵公主”等,又均纷纷赶来“幽灵武馆”。 常妙妙见多年心血,几乎全毁于公孙望之手,自然恨毒已极,却又有所顾忌,无法报复,不禁把满口银牙,挫得“格格”作响。 公孙望笑道:“常妙妙,天窗已开,‘七杀冢’再无神秘可言……” 一语未毕,耳边忽闻歌声…… 众人一齐屏息倾耳,听出那歌声唱的是:“落拓江湖仗剑行,头颅笑掷死生轻……” 冷玄冰欣然色喜,双露梨涡,向欧阳小玉笑道:“这是马必昌兄的歌声,他已与上官觉等,来此赴约……” 常妙妙双眉深蹙,与三阴魔母、妙妙夫人等,互作密议。 她们觉得如今在“七杀冢”下,事事均受公孙望的挟制,不如干脆出得地穴,与马必昌等一搏,计算实力,胜面仍大! 密议即定,立由妙妙夫人,向地穴以上,传音发话说道:“马大侠等留步,‘天地帮’不占地利,立刻率众出冢,彼此一会。” 马必昌等在远处便听得地下有一再微震,又目睹那座石坟,突告崩裂掀揭,自知“天地帮”中,已生事变。 故而,他以真气传音,遥遥作歌,希望能获得冷玄冰,或欧阳小玉的任何反应。 如今,反应已来,是妙妙夫人的故示大方之语。 群侠闻言,自然止步,但因未得冷玄冰、欧阳小玉,独孤萍等讯息,群侠心中,均未免略起忐忑关切之感。 “天地帮”虽已被公孙望闹得大乱,但仍不忘摆点排场,先从地穴之中,透上了笙箫乐韵。 马必昌闻得乐声,已知“天地帮”群魔将出,侧顾上官觉道:“上官兄,冷玄冰与欧阳小玉两姑娘的本领真不在小,居然闹得‘天地帮’天翻地覆,不能再恃地利,竟率众出冢,与我们相会……” 至此,“天地帮”徒,业已列队出现。 鲍继刚目光遥注,忽然叫了一声:“不好!” 第二十章 金环七杀 马必昌方问他何事吃惊? 鲍继刚伸手一指道:“马兄请看,独孤萍儒冠已卸,青丝披垂,岂非身份已遭败露?……” 马必昌凝神一看,点头道:“鲍贤弟说得对!冷玄冰也未易容,恢复了本来面目,确实身份已揭,但她们既能把‘天地帮’闹成这等光景,必未受制,有甚凶险?……” 话犹未了,便即住口,剑眉双蹙,面带忧色。 因为他已看出冷玄冰、欧阳小玉等,虽然仍受礼遇,但行动动方面,似已不太自由。 转眼之间,双方业已对阵,常妙妙缓步当前,她把拖地甚长的七尺长发,挽了一个大结,目注马必昌,慢声问道:“马大侠,贵方是否以你为主?” 马必昌摇头笑道:“马必昌年轻技浅,德业不修,何堪领导群伦?一切事儿,自然是以黄山大侠‘日月双环’鲍老人家为首。” 常妙妙目光转注鲍伯刚道:“鲍大侠,在双方较技之前,常妙妙要先报告你一桩不幸之事。” 鲍伯刚见冷玄冰、欧阳小玉,站在群魔一边,不曾回归本阵,便知事有蹊跷? 静听常妙妙语毕,淡淡一笑道:“常神君有话请讲。” 常妙妙目光微侧,瞟了冷玄冰、欧阳小玉、独孤萍等一眼,冷笑说道:“这三位姑娘,胆大包天,与‘万能巧匠’公孙望师徒勾结,以地雷火药,已把我‘七杀冢’暨‘九幽别府’,几乎完全毁却?……” 马必昌等这才明白何以冷玄冰、欧阳小玉会有那等超乎人力的揭地掀天手段。 常妙妙继续笑道:“且常言道得号:‘打人一拳,防人一脚’,他们虽然毁却‘七杀冢’,却也均中了我独门炼制,第二人绝对无法解的剧毒药物!” 她语音一顿,群侠所有的关切目光,全都投注在冷玄冰和欧阳小玉、独孤萍等脸上! 三女神情,均是一般平静,冷玄冰双眉微轩,朗声说道:“马兄,你们尽管放手对敌,不必以我、欧阳姊子、独孤萍妹子为念,免得受人挟制!” 群侠相顾,眉头均蹙,由鲍伯刚发话,向常妙妙问道:“常神君,你意下……” 常妙妙不等鲍伯刚探询自己意旨,便自接口笑道:“诸位之来,不是意在较技么?且等彼此切磋完毕再说……” 话方至此,那位“三阴魔母”,忽然嘴皮微动。 常妙妙似是接受了什么传音密语指示,目注群侠,又复说道:“或是便把冷姑娘等三位,当作较技的助兴彩头,也无不可。” 鲍伯刚正待答话,马必昌关心爱侣,已在一旁叫道:“我们愿意听听你所提出的赌斗彩头办法。” 常妙妙缓缓说道:“双方比斗,以七阵论输赢,上阵之人不许重复,换句话说也就是每人限于一阵!” 她这种说法,含有深意! 因为“天地帮”这边,有“三阴魔母”、“东海双凶”、宇文飞、常妙妙、妙妙夫人等六名一流好手,加上“七杀殿下”与“幽灵公主”中,择一为配,可谓七阵之选,无意不强! 群侠方面,则因有欧阳小玉、冷玄冰、独孤萍三人不能参战,纵令马必昌、余长醒、上官觉等二三人功力通神,但加上每人一阵的限制,必然应付为难,居于下风局面! 谁知鲍伯刚在听完常妙妙的话后,目注己方人手,略一盘算,竟点头说道:“这赌斗办法不错,请谈谈彩头怎样定法?” 常妙妙道:“我方如胜,他们除负责修复‘七杀冢’外,并须全数投诚‘天地帮’中,由我分配担任合理职务。” 鲍伯刚道:“如是我们胜了呢?” 常妙妙先是哂然一笑,仿佛是讥嘲鲍伯刚多此一问,群侠方面,决无胜机! 但眼珠略转,仍然含笑答道:“你们若胜,常妙妙便释放冷玄冰等,致赠独门解药,并解散‘天地帮’,任凭处置。” 鲍伯刚转过面来,目注群侠,似是征求意见? 上官觉道:“鲍老人家,可以答允这种赌彩办法,与他们掌击为誓!” 鲍伯刚懒得与常妙妙这等有名淫娃击掌,遂目注贾幼兰笑道:“兰儿,你来代我……” 一语未毕,遥空之中忽传来几声冷笑,暨几声凄凄鬼哭! 正邪双方,都对这种声息,听得愕然一怔? 马必昌向妙妙夫人笑道:“这种哭声,颇似‘北邙鬼啸’,大概是来了寻找‘幽灵鬼母’的同类人物?” 妙妙夫人眉峰略皱,心想若是“北邙鬼后”慕容菁,与什么令狐绿等,在这当儿赶来,岂不惹厌多事? 念犹未了,三条人影宛如三缕轻烟般,飘坠面前。 果然,一个是“北邙鬼后”慕容菁,一个是令狐绿。 另一个则身材奇瘦奇高,头颅奇小,脸色极为阴沉死板的白衣老叟。 慕容菁到得当场,目光一扫,见妙妙夫人等,竟率众出得“七杀冢”,不再倚仗地利,似欲与马必昌等群侠,互作公平一会? 不禁心中奇诧地,“咦”了一声道:“奇怪,‘天地帮’中人物,居然会走出‘七杀冢’,与人相会,不再倚仗地利占便宜?” 常妙妙冷冷“哼”了一声,目注这位“北邙鬼后”,傲然说道:“‘天地帮’不凭真才实学,怎能傲视群雄,使武林百派,心悦臣服?” 慕容菁见她穿了一件绿色帝王长袍,头上却已垂落了乌云长发,显得不男不女,不禁讶然问道:“你就是主持‘天地帮’的‘七杀神君’……” 常妙妙点头道:“不错,我就是‘七杀神君’,也就是列名于‘武林七杀’中的‘长发杨妃’常妙妙!” 慕容菁道:“我们……” 常妙妙接口道:“我知道你为了区区外号冲突,要找‘妙妙夫人’,并也有心找我,但我们与黄山大侠鲍伯刚等,业已定下了七场约会,你们打算插在这七场之前?还是等待这七场之后?” 慕容菁微一沉吟,觉得还是等待“天地帮”与鲍伯刚、马必昌等,先会七阵之后,比较便宜…… 但她还未开口,那奇瘦奇高,并头颅奇小的白衣老叟,便冷冷说道:“谁耐烦等待那么久的时候,还是先叫那两个绿袍遗孽,和我们一作了结。” 这时,马必昌向鲍伯刚略作商议后,群侠身形微撤,退后数丈,让慕容菁等,先与“天地帮”人物比划。 但马必昌却暗以传音密语,向冷玄冰耳边,悄然说道:“冰妹,你等当真中了常妙妙的独门奇毒,身被人制,失去功力,便请作一项暗示。” 冷玄冰目光遥注,把头儿点了一点,从唇边浮现出一丝苦笑。 马必昌剑眉微蹙,正在思量对策,如何才能使冷玄冰、欧阳小玉、独孤萍等,先脱险境? 忽然间听得常妙妙已向那白衣老叟问道:“尊驾何人?” 白衣老叟道:“老夫复姓夏侯,双名伯羽,你虽见闻浅陋,昔年总也该听你师傅说过。” 常妙妙似乎闻言一震,目光注向那自称夏侯伯羽的白衣老叟…… 那“三阴魔母”却哂然说道:“不见经传的米粒之珠……” 一语方出,常妙妙急忙加以解释,向“三阴魔母”说道:“这夏侯伯羽,昔年曾称尊黑道,久霸湘赣一带,既称‘冷面阎君’,又称‘小头鬼王’……” “三阴魔母”依旧哂然说道:“那是昔年的事,他若非有甚事儿,不敢见人,何必埋头龟缩……” 夏侯伯羽听至此处,业已忍耐不住地,注目厉声喝道:“老婆子,你如此狂妄,是个什么东西?” “三阴魔母”道:“我叫武家珍,你方才说人见闻浅陋,如今到看你是否知道我的来历?” “武家珍”三字,确实把那“冷面阎君小头鬼王”夏侯伯羽考住,他窘迫之下,索性冷笑道:“也是个无名小辈,不见经传的……” 话犹未毕,鲍伯刚接口道:“不见得吧?约莫三十年前,三仙二老於天山绝顶,尽歼群魔,海内外各大有名凶邪,一齐授首,单单就逃脱了这位‘三阴魔妃’武家珍,人家的功力本领,可以想见,只不过卅年岁月,头上全霜,由’三阴魔妃’变成了‘三阴魔母’,使见识浅陋之人,不知来历而已,其实人家的名头身份,比夏侯朋友的‘冷面阎君小头鬼王”,高得多呢?” 夏侯伯羽一听这自称“武家珍”的白发老妇,竟是三十年前,一顿脚能使武林乱颤的“三阴魔妃”,不禁吃了一惊,目光一再打量。 “三阴魔母”冷笑道:“夏侯伯羽,你不必看我,你不是嫌等得太久,有些不耐烦么?我这不经见传的老婆子,便和你这颇为神气的‘冷面阎君小头鬼王’,先行见上一阵!” 马必昌、上官觉、鲍伯刚等群侠,闻言之下,均自心头暗喜! 因为他们对这群邪之首的“三阴魔母”,虽知功力极高,却不知高明到什么程度? 能有机会先看看这场搏斗,绝对有益无损! 夏侯伯羽则虽明知“三阴魔母”厉害,但人家既当面叫阵,自亦不甘示弱,狞笑答道:“武家珍,你不要耀武扬威,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夏侯伯羽既然敢来‘七杀冢’,就没把你们‘天地帮’中所有人物,看在眼内!” 就在这双方业已准备出场之际,常妙妙忽向“三阴魔母”耳边,低语几句。 “你去收拾他也好,但常言道:‘当场不让父,举手不留情’,这夏侯伯羽,貌相相当阴损毒辣,不必再留隐患。” 常妙妙笑道:“魔母放心,我是名列‘武林七杀’之人,如今本来面目已揭,代表‘杀气’的头上七尺长发已垂,不论对任何人动手,已不会再留丝毫情面。” 贾幼兰重于师门遗训,一见这身穿绿袍的常妙妙出场,便有点跃跃欲试? 鲍伯刚拉着她的手儿,含笑说道:“兰儿别急,先看看对方的虚实多好,在我们对‘天地帮’群邪的七阵之中,准把常妙妙留给你来应付便了。” 夏侯伯羽业已下场,见对方竟换了号称“长发杨妃”,又称“七杀神君”的常妙妙,不禁微觉一愕? 常妙妙道:“你不要奇怪,我之下场,有三大理由,第一,是杀鸡焉用宰牛刀,我觉得对付你这等不见经传之辈,不值得魔母出手,第二你适才曾云与先师积有旧怨,常妙妙理应代为清结,第三……” 夏侯伯羽不耐烦再往下听,厉吼一声,瞋目说道:“不要啰嗦了,我先杀你,也是一样!” 鲍伯刚等人皆凝神注视场中。 只见—— 常妙妙神色自如地,闪动着两道相当动人的冶荡秋波,含笑说道:“怎样杀法?是用拳脚?还是兵刃?” 夏侯伯羽因自己最擅长的便是一套一百二十四手中藏“五鬼阴风爪”的“阎罗夺命掌”,便狞笑答道:“杀你这一个不男不女徒拥虚名的绿袍遗孽,大概还用不着动甚兵刃?” 常妙妙仍然不以为忤,淡淡一笑,点头说道:“好,常妙妙领教百招!” 话落,人飘,大袖双舞,立在夏侯伯羽前后左右周围,化作一团百变绿影。 夏侯伯羽见对方身法甚是灵活诡异,似乎高出其师甚多,自亦不敢怠慢,把一套“阎罗夺命掌”法,展尽精微! 起初三五十个照面之中,根本分不出什么胜负上下? 斗到急时,哪分人影,只见一团绿白相间的球状旋风,满场乱翻乱滚! 鲍伯刚看得微皱眉头,把马必昌招手叫到身边,低声说道:“马老弟,常妙妙功力甚高,少时兰儿上阵,会不会是她对手?” 马必昌道:“老人家请放宽心,兰妹精习‘天魔心法’,对常妙妙在功力方面,必生克制作用,何况她又新服‘太阳丹’,真气内力,大胜先前,不至于有甚闪失?” 贾幼兰在旁听得,知这老少两位奇侠,均对自己十分关垂,不禁心中感激! 这时,夏侯伯羽与常妙妙业已斗到八十来招,觉得对方飘忽如风的百变身法,似乎在迅疾方面,略有减缓?他不肯错过挫敌良机,遂想略作试探。 恰好,常妙妙以一式“恶鬼叫门”,十指箕张地,向他迎面抓到! 夏侯伯羽猛一吸气缩胸,使对方只差寸许,抓势成空,然后疾翻双掌,向常妙妙的脉门扣去! 常妙妙十拿九稳的一抓成空,招式未免用老。 但她虽招式用老,撤掌不及,却毕竟缩回寸许,未被夏侯伯羽扣住脉门,成了两人的四只手掌,互相扣在一处! 这种情况,谁也不敢先行撤手。 因为谁先撤手,谁就可能招致对方的猛烈追袭,失尽先机,永落下风! 故而,场中两人心思相同,办法相同,他们由互相过掌,变成了互较内力! 两人全是一样的凝聚玄功内劲,不断由掌心传出。 这种斗法,比先前那种斗法,越来得凶险! 先前可凭巧妙身法,闪避各种凌厉攻击,如今却双掌互相扣死,根本无法动弹! 哪一方内力稍差,修为不够,便会在对方玄功猛压之下,五脏齐崩,七窍溢血而死! 而且这种打法,旁人不易插手,因稍一不慎,心神分散,反会害死己方之人! 场中静了下来,除马必昌等群侠,是抱着“黄鹤楼上看翻船”的心情,相当轻松外,“北邙鬼后”慕容菁、令狐绿、妙妙夫人,甚至“三阴魔母”武家珍等,却炯炯注目,露出了紧张神态! 渐渐地,夏侯伯羽觉得对方内力渐弱,自己似有胜机! 他大喜之下,提足全力施为,真力劲气,自掌心狂涌而出! 常妙妙似乎还想竭力相抗,但抵抗已见微弱,显然由夏侯伯羽,占了优势! 夏侯伯羽认定对方内劲稍差,崩溃在即,得理之下,岂肯让人? 他真气猛涌,他内力猛涌,而常妙妙的额角之间,也见了香汗,并隐约可闻得喉中的低低娇喘! 就在这“天地帮”群邪,满面惊容,“北邙鬼后”慕容菁等,满面喜色之际,马必昌轻喟一声,悄然向站在他身边的贾幼兰说道:“兰姑娘看见没有?夏侯伯羽上了恶当,只怕性命难保!” 贾幼兰“哎呀”一声,娇靥上微现讶色,向马必昌低低问道:“马兄是从何处着眼,在我们尘俗目光中,还以为常妙妙大事不妙呢!” 马必昌道:“夏侯伯羽想是久不出山,忽视了常妙妙是‘武林七杀’之一,尤其她头上那七尺长发,更是充满‘杀气’的厉害惯用之物!” 贾幼兰恍然道:“对了,常妙妙是执掌‘天地帮’门户,有野心与武林百派,一争霸业的‘七杀神君’,纵或功力不逮夏侯伯羽,也不至于这快便支撑不住,她如此举措,分明是吸引住夏侯伯羽的全力全神,无法兼顾其他,才好施展她那名列‘七杀’之一的恶毒长发……” 低语至此,场中变化已生——对在夏侯伯羽倾力施为到了极致,无法于刹那间卸劲回收之际,常妙妙媚笑一声,目闪碧芒,那本垂在脑后的七尺长发,倏然飞起! 这七尺长发,虽曾被常妙妙挽了发结,但在从脑后倒飞而起时,却发结自开,化为一片乌云光网,向夏侯伯羽当头疾罩而落! 夏侯伯羽与常妙妙四掌互扣,惊见此变,虽想缩手闪躲,却哪里能够腾挪? 乌云光网一落,将夏侯伯羽当头罩住,然后便电疾一旋! 响起了两种声音! 第一种是夏侯伯羽厉嗥未出的一声闷哼…… 第二种是常妙妙得意已极的纵声狂笑…… 狂笑声中,乌云光网又起。 这次是恢复原状,依然成为常妙妙脑后拂地的七尺长发。 夏侯伯羽的手儿已与常妙妙分开,自然垂落。 他脸上的神情,异常狞厉,却未见任何伤痕,只是所着白衣,从颈间以下,渐渐变为红色! 常妙妙缓步回阵,并又把她那拖垂拂地,不太方便的七尺长发,挽了两个发结。 第二个发结,尚未挽完,夏侯伯羽已咕咚一声,仆倒在地! 群侠群邪,同自发出惊叹! 原来适才乌云光网的一漩一绞,已把夏侯伯羽的颈项生生绞断,如今身躯一倒,“小头鬼王”这颗小小头颅,便离却腔儿,滚出了六七尺外! 贾幼兰向马必昌抛过一瞥感激之色,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常妙妙的这头七尺长发,好不阴毒厉害,并出人意料,相当难防,少时我与她对阵时,先设法把它毁掉!” 这时,常妙妙以相当傲慢的蔑视目光,一扫“北邙鬼后”慕容菁和令狐绿,道:“慕容鬼后和那位令狐婆婆,你们是先步夏侯伯羽后尘?还是在死前,开开眼界,乖乖站在一旁,看看‘武林七杀’之间的龙争虎斗?” 常言道:“是泥人还有土性”,虽然夏侯伯羽之死,使慕容菁与令狐绿,看得胆战心寒,但仍忍不住常妙妙这种蔑视已极的讽刺之语。 慕容菁玉容煞白,双眉高挑,冷笑一声,向常妙妙发话道:“常妙妙,你倚仗暗算,伤了夏侯伯羽,何足为奇,我慕容箐以‘无常十八抓’,‘焚髓阴磷粉’,和生平储藏的一粒‘灭绝阴雷’,相信还能和你们互作周旋,并斗上个三五百……” “三五百合”的最后一个“合”字,尚未出口,马必昌忽然眼珠微动,接口叫道:“慕容鬼后,今日之会,本是我与七杀神君、幽灵鬼母所定,常言道‘强宾不压主’,你的几桩绝技,能不能稍为延后,让我们与‘天地帮’中高手,先会七阵?” 慕容菁一来心知自己绝非什么“三阴魔母”,和常妙妙等之敌,二来昔年便渴慕这位“落拓王孙”马必昌的奕世风神,对他早蕴情思,故而闻言之下,只是怔了一怔,便见风转帆地,点头说道:“马大侠如此说法,慕容菁敢不从命?” 马必昌向鲍伯刚笑道:“鲍老人家请与常神君把七阵之斗的细则方面,先行约定一下,免得占便宜谁吃亏地,有所抱怨。我与慕容鬼后,久别重逢,要略为叙旧,寒暄几句。” 鲍伯刚知道马必昌此举,必有深意,遂点了点头,含走出,与常妙妙互相答话。 慕容菁听得马必昌要与自己叙旧,已与令狐绿向群侠阵中走来。 马必昌迎前几步,慕容菁瞟他一眼,以感激神色,抱拳笑道:“我自知斗不过常妙妙,更远非那‘三阴魔母’武家珍之敌,多谢马兄发言,为我……” 马必昌向她摇了摇头,低声笑道:“慕容鬼后,你若当真谢我,便请送我一样东西!” 这句话儿,使慕容菁听得一怔?愕然向马必昌注目问道:“马兄绝艺冠时,神功盖世,却看中了我的什么下流东西?” 语音至此微顿,恍然有悟地,“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马兄是不是想要我那粒珍藏已久的‘灭绝阴雷’?” “那‘灭绝阴雷’,功能震山毁岳,使方圆百丈以内,全化劫灰,威力太强,除势穷力绌,半丝生望皆无,到了双方拚死之际,要它何用!” 慕容菁讶道:“马兄不要‘灭绝阴雷’,却要何物?” 马必昌笑道:“我想请慕容鬼后送我一把威力神妙的‘焚髓磷粉’!” 慕容菁笑道:“这是我自炼之物,为数甚多,便多送几把,又待何妨?” 马必昌笑道:“多送不必,只消一把,便已够用,并请慕容鬼后见示这‘焚髓阴鳞粉’使用时,有无什么特须注意之处?” 慕容菁道:“此粉无色无味,甚难被对方发觉,但因粉质太轻,粘性又强,发放时抢占上风,方较稳妥!” 马必昌道:“此粉是否见风即燃?” 慕容菁摇头道:“不是,先须发出此粉,使暗粘对方体上,再以强于普通火力的内家三昧真火等,诱发点燃,但一经燃着便水浇不灭,沙掩不熄,非把对方烧得皮焦肉烂骨枯,髓干不可!” 说完,递过一小包“焚髓阴磷粉”,和另外一包乳白色的粉末。 马必昌称谢接过,向那乳白包的粉末,看了一眼,扬眉问道:“这包粉末,又有何用?” 慕容菁笑道:“在准备使用‘焚髓阴磷粉’之前,先将此粉,涂敷掌上,便可避免‘焚髓阴磷粉’之特殊强力粘性。” 马必昌谢过慕容菁,便把贾幼兰叫过一旁,低语甚久。 这时,正与常妙妙互相商谈七阵人选的鲍伯刚忽然叫道:“马老弟……” 马必昌应声走过,含笑问道:“老人家何事找我,莫非对方又出了什么难题?” 鲍伯刚摇头道:“不是难题,是对方要我们与他一对一对先决定出阵人选。” 马必昌瞟了常妙妙一眼,意有不解地,讶声问道:“为何要先行决定?” 鲍伯刚笑道:“毛病出在每人只许对阵一次之上,大概是那位‘三阴魔母’武家珍,动了小心眼,防我们暗占便宜,采取‘田忌赛马’之策,以下驷对其上驷!” 马必昌剑眉一挑,满面神光地,向鲍伯刚朗声说道:“老人家不妨告诉对方,就说我们阵中,人人皆是上驷!” 常妙妙道:“马大侠虽然毫气干云,目无余子,但还是经双方同意,先把人选决定,来得公平一些。” 马必昌道:“好吧,贵方由哪七位上阵?” 常妙妙应声答道:“‘三阴魔母’武家珍,‘钓鳌’郑松,‘修罗秀士’邹蒙,妙妙夫人,常妙妙,以及我‘七杀殿下’、‘幽灵公主’等两名弟子。” 马必昌剑眉挑处,向鲍伯刚笑道:“老人家是三军主帅,请作安排,但马必昌却自抱奋勇,想在对方七名对手中,选上一个!” 鲍伯刚问道:“马老弟想要选谁?” 马必昌未曾直接答覆,却朗声吟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谢马,擒……” 他这杜工部“出塞”诗句的吟声未了,鲍伯刚已知马必昌是要选斗“天地帮”群凶中,显然最厉害,最难斗的“三阴魔母”武家珍。 鲍伯刚仔细一想,欧阳小玉与冷玄冰二女身中奇毒,暂受人制,己方阵营中,原本已推马必昌聪明机警,功力也略出余长醒、上官觉之上,何况又新服“太阳丹”,修为更增,委实是应付“三阴魔母”那等厉害脚色的最佳人选! 想明利害,含笑问道:“马老弟是要斗那‘天地帮’倚若长城的‘三阴魔母’武家珍?” 马必昌点头道:“不错,但我虽自抱奋勇,却不知那位似乎有点自大,瞧不起人的‘三阴魔母’,会不会以为我是下驷?” 鲍伯刚目光改注常妙妙,向这位刚刚杀了夏侯伯羽,有些洋洋自得的“七杀神君”问道:“常神君对于这一阵的对手安排,是否仍有挑剔?” 常妙妙因已获得“三阴魔母”武家珍的暗示,立即点头笑道:“马大侠武林巨擘,名重当时,我代表武魔母表示同意。” 鲍伯刚笑向马必昌道:“马老弟这自行选择对手的方法不错,我不妨即以此策,把其余人选,决定一下。” 常妙妙一旁笑道:“谁是我的对手?——” 一语方出,群侠阵中,便有个清脆语音,应声答道:“我!” 常妙妙循声望去,见是个颇为陌生的美貌黑衣女子,不禁讶然问道:“这位是……” 鲍伯刚道:“这是我新收两名义女之一,她名叫贾幼兰……” 常妙妙因“贾幼兰”三字,太以陌生,双眉方蹙,鲍伯刚业已笑道:“常神君不要皱眉,兰儿是‘天魔门”正牌祖师‘黑衣魔女’的第四代传人,奉命消除‘白袍魔士’、‘绿袍魔僧’的叛徒遗孽,‘双龙堡’中的西门弘西门寿兄弟,已在兰儿掌下伏诛……” 常妙妙听到此处,脸上已收敛起石材流露的轻视不屑神色,点头说道:“好,常妙妙就向这位贾姑娘领教一阵!” 鲍伯刚面向本阵问道:“‘天地帮’的两位‘护法’,也就是昔年的‘东海双凶’,‘钓鳌’郑松和‘修罗秀士’邹蒙,有谁愿出手应战?” 独孤娟因知母亲“血娘娘”独孤美,是身中“东海双凶”的“修罗刺”致死,故而一闻仇人名字,便欲自告奋勇! 但被上官觉一把拉住她即将举起的手儿低声说道:“事关卫道降魔,暨整个正邪兴衰,不能徒逞匹夫之勇,‘东海双凶’盛名久著,岂比寻常,由我和余长醒兄应付,比较安全,你姊姊独孤萍,尚在群邪手中,令堂这桩噩耗,暂时还不宜让她知晓……” 语音微顿,朗声叫道:“余长醒、上官觉愿意接这两阵,斗斗‘东海双凶’!” 以“武林二杀”,斗“东海双凶”,自然旗鼓相当,不会引起“天地帮”群凶任何意见。 妙妙夫人向欧阳小玉、冷玄冰看了一眼,含笑说道:“本来我与你们两人的其中之一,都是极好对手,如今,却有点麻烦……” 话方至此,有个女子语音,借口答话地娇笑说道:“一点都不麻烦,我久仰‘幽灵鬼母’妙妙夫人盛名,颇想斗一斗你!” 妙妙夫人因不识答话之人,“东海双凶”中的“修罗秀士”邹蒙,已在她耳边悄声数语。 妙妙夫人“哦”了一声,目注群侠阵中,点头笑道:“原来是曾任‘双龙堡’供奉,於堡破以后,改投明主的本田姑娘,我愿意领教你的东瀛绝艺!” 本田芳子对妙妙夫人的讥讽之语,一点都不在意,娇笑说道:“我们东瀛下国,一向反覆无常,能像我这等懂得迷途知返,弃暗投明之人,已属凤毛麟角,我们不必在嘴皮上刻薄,稍时且于手下见功夫吧。” 鲍伯刚又复问道:“谁斗‘魔手三郎’宇文飞?” 令狐绿突然叫道:“鲍大侠,莫要令我千里虚来,把我老婆子也差遣差遣如何?” 鲍伯刚知她与常妙妙、宇文飞之师,结有夙怨,遂得於征求常妙妙之同意之后,含笑说道:“七阵之中,已定五阵,剩下‘七杀殿下’、‘幽灵公主’二人,不妨在我们其余人中,随意选两个吧。” 他语音方落,那“七杀殿下”皇甫泽已接口叫道:“我们就选鲍继刚和上官瑜。” 他这等说法,并非随口而言,而是经过考虑。 因为“华山”一役,鲍继刚与上官瑜曾被“天地帮”擒掳,在“七杀殿下”、“幽灵公主”心目中,选这两名手下败将,互相对敌,定可稳胜两阵。 鲍伯刚自然知道爱子鲍继刚新服“太阳丹”,又经马必昌、上官觉、余长醒“武林三杀”,合力助其打通“任督”二脉,冲破“生死玄关”,如今功力大增,已足与任何一流高手,互相颉颃! 但上官瑜的功力及艺业,虽与群侠同处,终日问难,颇有进境,仍嫌稍为嫩弱,慢说斗不过“七杀殿下”,可能在“幽灵公主”手下,败上一阵?…… 鲍伯刚心中盘算,方念动至此,马必昌已代为作主地,向“天地帮”群凶,点头笑道:“好,就这么办,鲍继刚对幽灵公主,上官瑜对七杀殿下……” 鲍伯刚一听马必昌如此答话,便知其中似乎藏有花样? 因鲍继刚可以稳胜七杀殿下,上官瑜若是对那功力软弱的幽灵公主,虽然败面较大,尚可勉力一拚! 但对手突换,以强对弱,以弱对强,起飞必将一胜一负,成为和局,马必昌等安排,妙处究属何在?…… 这位黄山大侠,虽然疑怀莫解,但除了发话等马必昌外,还有另一人心头雪亮! 那人就是身中奇毒,暂受人制的“玄冰玉女”冷玄冰。 冷玄冰上次因与马必昌一同进过“七杀冢”,遂自然而然地,在闻言之下,想起了一段往事。 她脸上笑容方现,贴身站的欧阳小玉,已向她悄声问道:“冰妹笑些什么?你突然想起了何种得意之???” 冷玄冰不能运用“蚁语传声”功力,只得向欧阳小玉,附耳说道:“鲍老人家与马必昌兄处置妥当,今日局面,我方大有胜望……” 她不知鲍伯刚巧获“太阳丹”,群侠中已有马必昌、贾幼兰、鲍继刚等三人功力大增,故而只觉得颇有胜望,病继续向欧阳小玉的耳边说道:“但常妙妙等,均属穷凶极恶之人,只要败象一萌,必对我们施以辣手,玉姐花样最多,可想出什么自救之策?” 欧阳小玉苦笑道:“我们暂时尚无自救之力,只有静心等待,但若机会一来,却必须立即把握,不能错过!” 这时,马必昌又向常妙妙微轩双眉,含笑说道:“常神君,七阵人选,俱经双方同意,一一指定,我们何时开始?” 常妙妙道:“不必拖延,马上开始……” 转面向妙妙夫人问道:“我们方面,第一阵由谁出手,比较来得……” 妙妙夫人不等常妙妙话完,便接口悄声说道:“第一阵,当然不能有挫锐气,又不便先请魔母出马,不如在泽儿娇儿中,择一上阵,由他们杀敌立威,因为对方两人,于不久前,全是泽儿娇儿的手下败将!” 常妙妙点了点头,目光方在“七杀殿下”皇甫泽,“幽灵公主”上官娇的脸上,来回一扫,已听对阵之中,有人发话。 原来马必昌在常妙妙说完那句马上开始后,立即向鲍伯刚扬眉笑道:“老人家,继刚贤弟虽然身负家传绝学,在江湖中却尚未扬名立万,老人家就请先让他漏漏脸吧!” 鲍伯刚自然立即向鲍继刚正色说道:“刚儿,你尊马大侠之谕,先行上阵,但江湖中事,切忌狂傲,无论自己艺业如何,均不许小视对手,一切尽力而为,对胜负之道,则不必看得过重!” 鲍继刚躬身领命,缓步出阵,向“天地帮”方面,略一抱拳,朗声说道:“小卒先走,笨鸟先飞,鲍继刚根据定约,敬请‘幽灵公主’上官姑娘见教!” 妙妙夫人目光一注鲍继刚,低低“咦”了一声,向侍立身边的爱徒“幽灵公主”上官娇低声问道:“这姓鲍的不是你手下败将么?怎的神情如此沉稳从容,目中并隐隐有种逼人神采?” 上官娇冷笑道:“沉稳又有何用?不到一个月前,‘华山’相会,此人在我手下,走不了三十照面!” 妙妙夫人道:‘娇儿莫要过傲,须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语音微顿,略为压低地,继续向上官娇说道:“适才鲍伯刚训子之语是‘不许轻视对手’,我也要你记住这句话儿,并再加上一句‘不要宽恕任何敌人’,你且先为‘天地帮’扬威,出阵去吧!” “幽灵公主”上官娇向妙妙夫人躬身一礼,走到距离鲍继刚五尺以外,才一止步注目,心中便吃了一惊?…… 她此时方发现师傅妙妙夫人的眼力果强,鲍继刚渊停岳峙,卓立当场,神采颇异往昔,眉目间隐隐透射出逼人英气! 鲍继刚见上官娇业已走到面前,又复抱拳一揖,相当礼貌地,含笑问道:“上官公主别来无恙,你打算对鲍继刚以何种功力赐教?” 上官娇嘴角略掀,阴森森地笑了一笑,目注对方说道:“鲍朋友记不记得上次‘华山’相遇,我们是以什么艺业较量?” 鲍继刚毫不迟疑地,朗声笑道:“是双方过掌,鲍继刚惭愧无能,在第二十七招之上,便中了上官公主一式‘天台指路’,点穴被擒!” 上官娇笑道:“你倒相当光明磊落,我想故技重施,鲍朋友意下如何?” 鲍继刚目中神光一闪,看着这位“幽灵公主”,扬眉问道:“上官公主此语之意是仍要在第二十七招上,点我穴道?” 上官娇道:“不单如此,我还想仍用那招‘天台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