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金钗》 第一章 朝云峰顶。 斜对起凤峰的断崖,一片宽约百丈的石坪之上,正展开一场惨绝人寰的生死搏斗! 石坪的中央地面,盘膝坐定了一位赤面长髯,身躯高大,秃顶断眉,神情威猛的黄衫老人! 黄衫老人的右边,站定了一位白发齐肩,白袍及地,身体娇小面貌姣好,脸色十分阴森的老妇。 老妇右手仗剑,左手却挥动着一根长约丈许的白绫,横拦在黄衫老人的面前三尺之处摆动。 黄衫老人的左边,是一位身高不过五尺,蓬头乱发,鹰鼻吊眉,短衫及膝,人鬼难分的老头儿,正转动着一双小眼,不停向四下溜转。 这在三位老人身前十丈左右,横七八竖的躺着了十多具残碎不全,血肉模糊,死状奇惨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是穿着一色的紫色劲装,跟此刻围站在石坪四周的十多位劲装大汉,俱是一般装束。 面对着三位老人而立的,是一双衣着怪异,神态诡谲的男女,男的大约有五十左右,骨瘦如柴,直如僵尸一般。 女的却因面罩黑纱,看不出年纪,但就身材而言倒是极为苗条,这两人看上去颇似这班紫衣劲装大汉的首领人物。 此时,这位五十左右的瘦男人,忽然摇晃着骨瘦如柴的双手,大步朝三位老人坐立之处走了去。 跨过了两具尸体,瘦老人倏地止步不前,暴睁一双泛射绿光的眼睛,指着黄衫老人冷笑道:“龙子虚,如果尔等这‘星海三老’之名自认是靠着闭目装死,跟杀死几名老夫手下的无名之辈得来,老夫今日就破除这惯例,只要尔等将老夫所需之物献出,老夫立即罢手,放尔等一条生路去……” 语音微顿,突又哈哈大笑接口道:“龙子虚,这可是老夫看在昔年交谊,才肯这般例外行事哩!否则,你可曾听说过大漠三雄手下有过漏网之鱼?” 被唤作龙子虚的黄衫老人,依旧闭目静坐不语,恍若未闻。 那位白发老妇竟然长叹一声,幽幽地向瘦老人恨恨说道:“罗文弘,你我俱是七十多岁行将就木之人,还能有什么事儿想不开,放不下心呢?昔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老身早已淡忘,你仍要提起那些旧事,岂不是显得气量太狭窄了么?何况……” 白发老妇又是一声低叹,正要再接着说下去,瘦老人罗文弘已嘿嘿一笑,冷冷道:“金七姑,非恩即怨,非爱即仇,没有龙子虚插足,罗文弘不会终身未娶,五十年来含恨于心,难得行将就木之年,有此机缘幸遇贤伉俪,老夫如再放过,只怕此生已无再遇之期了吧!龙子虚——” 罗文弘再度指着黄衫老人喝道:“你是个男人,拿出点男人的气概来吧!否则辱没了‘星海三老’的名望事小,丢了武林人物的脸,可就永远为人所不耻……” 罗文弘语音未已,黄衫老人似乎已被激动,断眉连翕,双目暴睁,两道精光一闪出,好不威猛。 白发老妇金七姑睹状,心中大为一惊,掉头柔声说道:“大哥千万莫动无名啊……你静心调息,疗伤要紧,罗文弘的事,由妾身跟雷二弟应付即可。” 龙子虚闻言,只得威势一敛,双目黯然地点点头。 罗文弘僵尸眉一撩,冷喝道:“死期已至,还有什么伤好疗……” 那位一直站在十多丈外,袖手旁观面罩黑纱的女人,此刻忽地一闪而至,高声向罗文弘尖叫 道:“初更已过,新月已残,罗兄何必枉费唇舌,耽误时刻?待妾身先收拾这金七姑,你去打发那雷钧如何?” 罗文弘应声道:“就依你所言,最后再请龙子虚慢慢消受也好!” 语音一顿,便直向那位蓬头乱发的矮老人扑去,口中同时喝道:“雷钧,快亮出你的‘碧血夺魂棒’吧!” 人到,声到,掌到…… “蓬——”两人一掌接实,各自退了半步! “天池矮叟”雷钧小眼一转,嘿嘿笑道:“罗文弘,老夫‘碧血夺魂棒’已经有二十多年未见血腥气了,谅对付你等区区‘大漠三鬼’中的‘瘦、阴’两魔,还不必劳动老夫用此杖来对付你们哩……” 喝叫之间,已反手还击,一霎间连攻七招之多。 ‘瘦鬼’罗文弘僵尸般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之色,他似是料不到雷钧的还击手法竟然如此快捷。 但‘大漠三鬼’在武林中的名望,并不稍逊于‘星海三老’,武功自是也不会差到哪里! ‘瘦鬼’罗文弘身形微退,让过“天池矮叟”雷钧的一轮急攻,蓦地大喝一声,迅速拍出三掌一指。 雷钧一阵嘿嘿长笑,既不避让对方三掌一指,反而更措掌挥拳,直向“瘦鬼”罗文弘的怀中抢攻,这种大为武林所忌的不要命打法,倒真把罗文弘逼得连连后退。 在另一边,“星海三老”中的“千手婆婆”金七姑,也跟那黑纱罩面的“大漠三鬼”中的“阴鬼”毕嫦战在一起。 金七姑右手一只“五阴剑”左手一幅丈八白绫,直把毕嫦裹得风雨难透。 但是,一片剑光绫影中,那位身材秀丽的“阴鬼”毕嫦,却如电转轮飙般的挥动着一根霞光溜转的玉尺,旋起万点的银丝,宛如一张银网,将“五阴剑”和白绫挡在外面。 “千手婆婆”金七姑的脸色,似乎越来越沉重,半个时辰不到,“五阴剑”和白绫已经失去先机。 毕嫦在激战中忽地一声清叱,掌中玉尺顿时光华大盛,金七姑大感双手一震,人已被一股无比强大的潜力,逼退三步! 毕嫦玉尺微收,横胸抱立,格格大笑道:“誉满武林的剑绫双绝,亦不过尔尔,金七姑,贤伉俪的盛名,委实是浪得虚传了些吧!” “阴鬼”毕嫦语带讽刺,金七姑自然听得出来,但适才自己突被对方潜力震退的余悸犹在,凭自己数十年修为之功,竟然未能察觉这股潜力,究竟是何种神功? 由此而见这“大漠三鬼”中的“阴鬼”确有惊世骇俗的武功绝学,果真单打独斗,看来自己确然不是对方的敌手。 金七姑心念电转,自感今日之势,大大不易对付,但她口中依然不易退让,冷冷应道:“老身夫妇是否虚得浮名,与你何关?毕姑娘,这也犯得着你们劳师动众,追踪千里么?” “阴鬼”毕嫦冷笑道:“你们星海三老,这点不成气候的小小名气,也用得着妾身兄妹来追踪千里么?不是妾身夸口‘天龙玉尺’一举,百招之内,你们‘星海三老’决难脱粉身碎骨之厄的,只是……” 金七姑道:“你好大的口气!” 毕嫦连声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妾身念在你们夫妇成名不易,故而不为已甚,才随你们奔走千里,好言相劝……” 金七姑怒道:“强人所难,还不为已甚么?” 毕嫦蒙面黑纱连连颤动,也自怒道:“金七姑,你依然一口咬定那‘七巧金钗’不在你们夫妇身上么?你们真把妾身当作孩童般好欺么?” 金七姑冷笑道:“你自愚若此,与老身夫妇何关?” “阴鬼”毕嫦忽地发出一阵格格娇笑,大声道:“金七姑,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语音略顿,手中“天龙玉尺”微扬,接着冷喝道:“好话已尽,莫怪我们手下无情,你且试试妾身‘天龙玉尺’能否逼出你‘七巧金钗’来!” “千手婆婆”金七姑虽然明知今日一战,由于自己的丈夫“九天神君”龙子虚伤势未愈,不能动手,拼命结果必然惨烈无比,“星海三老”的名望,可能就此消失于武林之中,但时势已复如此,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因此金七姑就应声冷冷道:“老身正要见识‘天龙’绝艺,毕嫦,你尽管施展,但要抢去老身夫妇的‘七巧金钗’,只怕你今生休想了。” 右手“五阴剑”一振,电光一闪,剑气惊人,“闲云出珑”“醉柳迎风”“紫甸凝寒”,三招连环迸出,左手白绫一式“平沙雁起”,直向毕嫦卷去。 毕嫦嘿嘿一笑,双肩微晃人已拔起三丈,金七姑三剑一绫,恰恰从她的双足之下劈空。 她笑道;“金七姑,你承认得好啊!” 毕嫦人在半空中,依然能够凝气发话:“我要不逼出你夫妇怀中的‘七巧金钗’,妾身兄妹就永远不返大漠…… 话落人落,接着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金七姑呀,尝尝妾身玉尺滋味吧!” 青光暴现,霞影千条,毕嫦掌中玉尺一挥,顿时挟着一片呼啸之声,真有万顷的波涛,奔腾而来的威势,罩向金七姑。 金七姑因为情急而泄漏了话题,心中本自懊悔,三剑一绫再告落空,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因而神情黯淡的发愣着。 待毕嫦玉尺猛挥,劲风袭体之际,金七姑虽已惊觉对方“天龙玉尺”的招数有些邪门,威力大得出奇,但想从容退避,却已为时过晚。 眼见金七姑空有一身绝顶功力,而无法逃脱毕嫦的玉尺袭体,含恨荒山之际! 突然,那位一直闭目静坐,行功疗伤,对身外事物当真有如不闻不问的黄衫老人“九天神君”龙子虚,突地两眼一睁,发出一声清叱,双袖齐飞,向外拍去,凌空发出一股威猛如火的劲大力量,撞向毕嫦掌中的“天龙玉尺”。 “轰……轰……”两声响似雷鸣的巨震过处,毕嫦的身形,已退至十丈开外,“天龙玉尺”下垂,两肩不住抖动。 “九天神君”龙子虚则口吐鲜血,晕倒在地。 金七姑幸脱死劫,惊魂乍定,正待腾身扑击毕嫦,就在她目光一转之间,忽地不进反退。 她宝剑还鞘,白绫缠回腰际…… 两颗老泪,更已顺腮落下。 她的老伴,“九天神君”龙子虚,已因适才一时情急,出手救她,拼将用以疗伤的一口真罡之气,更不惜牺牲数十年性命交修的一身内力,发出“十二都神罡”将毕嫦击退。 然而,名列“星海三老”之首,以“十二都神罡”威震武林的“九天神君”,却也因而一身功力俱失。 金七姑目睹斯情,哪里还顾得追击毕嫦! 她迅速的扶起了乃夫,斜倚在自己胸前,掏出一颗保命续元的灵丹,塞进他的口内。 灵丹入口,“九天神君”龙子虚的双目倒也立告睁开,但已失去了先前湛然神光。 千手婆婆柔声道:“大哥,你怎的如此冒失啊!你不该……” 龙子虚发出一声苦笑,道:“七姑,那鬼女呢?她没受伤?” 金七姑摇头道:“伤势不重……” 龙子虚断眉紧锁,低叹道:“七姑,看来我们是难逃此劫了……”话音一顿,突然挣扎的起来。 他正色道:“七姑,要雷二弟住手!” 金七姑闻言一怔,不过此刻她已不愿再跟龙子虚争执,只依言向激斗中的雷钧叫道:“雷二弟,大哥要你住手!” 话???刚落,激斗中的两人倒是极其听话,顿时应声住了手。 原来场中罗文弘与雷钧本是打得难分难解,尤其是雷钧那套只顾抢攻拼命,不顾自身安危的亡命招式,只缠得罗文弘空负一身极高武功而无从施展。 特别是阴鬼毕嫦重伤而退,罗文弘更是大为不安,意欲罢手,却苦于无法迫退对方。 此时,耳听金七姑这声叱喝,在罗文弘正是求之不得,而雷钧则是师兄之命难违,两人自是立时住手。 雷钧飞身奔向龙子虚身旁,一脸愤怒之色,道:“大哥,今日之势,求生求死,都必须一拼命,‘大漠三鬼’的手段,大哥难道还不知道吗?你怎么令小弟……” 龙子虚乏力的摇摇头,不容雷钧说下去,幽幽长叹一声道:“二弟,你陪七姑逃走吧!” 金七姑闻言浑身一震,她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要发生,但她已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让龙子虚费神。 雷钧却不然,闻言大叫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看成了贪生怕死之徒了么?雷钧要是认得个逃字,岂会被人叫‘星海三老’?” 龙子虚皱眉道:“趁着他们伤势未调息过来,赶快离开为是,二弟,你在匹夫之勇上犯了极大的错误……” 雷钧摇头冷笑道:“武林之中,只有血流沙场的‘星海三老’,没有舍死逃命的,大哥,你要把我们全砸了么?” 龙子虚呆呆地看了雷钧一眼,道:“不是我,是天龙的门下凶徒把我们砸了……” 说着发出一声低叹又,道:“二弟,我们跟天龙门下的恩怨太多,终久不免要有个结束,不过一切事务都由我而起,所以——” 金七姑突然插口道:“也有我啊!” 龙子虚苦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七姑,你别说了!” 身形微侧,突然面色一沉,向雷钧喝道:“二弟,此时我全身真罡已散,内功俱毁,根本不能再与任何人动手,故而今天局势,正如你适才所言,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既然生死两难,又何不另辟蹊径别寻门路呢?” 雷钧闻言一怔,道:“大哥,你自己呢?” 龙子虚道:“已成废人,生不如死……” 雷钧短眉一皱道:“不成,七姑,你不劝劝他么?” 金七姑摇头道:“不,二弟,我跟大哥早有但愿同日同时同刻死的盟约在先,你不必担心我会离他而去。” 雷钧的脸上,闻言展现了一丝的笑意,他想,七姑是不会舍大哥而去的呀! 龙子虚似是早知金七姑的心意,苦笑道:“你们如果再不走,只怕永远没有机会了!‘大漠三鬼’志在‘七巧金钗’,你们倘能依言离去,只要我应付得当,罗弘文与毕嫦绝不会对我暴下毒手,但如果你们不走……” 雷钧嘿嘿一笑道:“大哥,你以为‘大漠三鬼’会任由我们离去?你以为他们会放松对大哥的残刑迫取么?” 话一说完,金七姑已喝道:“二弟,你别再说了,为了‘星海三老’的血海深仇,你就依着大哥所说,赶快离去,将来也好为我们报仇!” “九天神君”龙子虚黯然的点了点头,回顾“千手婆婆”金七姑一眼,喟然长叹,痛苦的道:“七姑,我知道不能勉强你非走不可,但是,你留在此处,不仅无益,而且还会招来更多的罪受!” 金七姑凄然一笑道:“有苦正该我们同受的啊……” 雷钧忽地冷冷应道:“大哥,我心意已决,请你切勿再阻拦了……” 说话之间,探怀自衣襟之内,取出一根长仅尺许的短棒,双手一拉,立刻伸长为五尺长的一根“碧血夺魂棒”。 他恨恨地怒道:“老夫若不能扑杀此辈,也要拼个血流五步。” 蓬头一晃,转身大踏步走开。 龙子虚望着雷钧的背影,皱眉叹道:“孽障不消,劫数难逃……” 此时,“瘦鬼”罗文弘也正陪着“阴鬼”毕嫦从山坪的另一端,面罩煞气的向“星海三老”的坐处行来。 罗文弘嘿嘿怪笑一声,向毕嫦道:“雷钧交给老夫,你速将龙子虚夫妇制服!” 此时“天池矮叟”雷钧只走了五步,就跟瘦、阴两鬼迎头相遇,他一言未发,就挥棒直向两人劈去。 罗文弘击出了一掌,震开了“碧血夺魂棒”,又道:“留下龙子虚的活口!” 毕嫦应声道:“不必罗兄吩咐,妾身自有分寸……” 语音未了,人已腾空而起,电疾射般向金七姑夫妇跃去。 罗文弘接连五掌,总算挡开了“天池矮叟”的一轮猛攻,“碧血夺魂棒”的威力,倒真令他不敢轻视。 但“瘦鬼”罗文弘身为“大漠三鬼”之首,“天龙子”的门下首座大弟子,一身武功,确是不同凡响,迅快的让过了雷钧的一轮猛攻。 暴喝声中,罗文弘突然飘身而起。 雷钧的漫天棒影,并未能将他罩住,万缕红光乍现,罗文弘的那双瘦手,顷刻之间已变得通红如火,凌空直向雷钧下击而来。 雷钧目光突现骇然之色,拼命的将“碧血夺魂棒”尾端连连的转了三转。 但听得一声轻微的爆响过处…… 一蓬碧色银针,像牛毛细雨一般,自那“碧血夺魂棒”的尖端,激射而去,五尺之内,一片绿光闪亮。 眼看那“破血银针”已穿过了罗文弘掌力之内,雷钧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喝道:“罗文弘,老夫这棒内‘破血银针,沾身断魂’,你今日已经恶贯满盈,死期到了……” 话音未已,罗文弘突然笑道:“不见得吧?” 双掌一击,火色光焰突现,那甫告穿透罗文弘掌力的“破血银针”,忽然如遇烈火,化成一缕轻烟逝去。 罗文弘的“三阳神煞”掌力,不仅可熔金烁石,更是雷钧那支“碧血夺魂棒”的克星。 银针化去,“三阳神煞”掌力直击雷钧而来,纵令“天池矮叟”功力通神,此刻也已无法闪避。 只听得一声惨烈的悲呼,雷钧宛如焦雷击顶,浑身衣履毛发,都已成了灰烬。 可怜“星海三老”中,素以强悍暴烈为著,却又嫉恶如仇的“天池矮叟”雷钧,此刻竟被烧成一段焦炭。 只有那根“碧血夺魂棒”摔落三丈以外,未遭火劫。 罗文弘掌击雷钧之后,身形一沾地,便即掉头扑向那独坐在地上,痛苦不堪的“九天神君”龙子虚。 不过,当他刚刚走到龙子虚的身旁,忽然又掉头他去。敢情毕嫦陷入了险境! 原来金七姑耳听“天池矮叟”那声惨呼,即知雷钧已遭了毒手,一腔悲愤,顿时打心底直冲喉头。 雷钧之死,已证明大漠三鬼决不会手下留情,金七姑原本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整个的幻灭消失了。 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金七姑一旦置生死于度外,剑、绫双绝的功力,也突然暴增了一倍。 毕嫦却因罗文弘已然除一强敌,以为他将立即赶来相助,故而不免略为掉以轻心,未尽全力施为,此长彼消之下,毕嫦顿时自陷危机。 金七姑右手“五阴剑”却又改刺为削,一招“月涌江流”直刺毕嫦左肩,左手白绫缠向“天龙玉尺”,待毕嫦发觉金七姑这一手的狠毒时,玉尺已被对方裹住了。 第二章 半个月之后。 岳阳楼头,临窗的座位,秦剑飞含着一腔悲愤和满肚子的新奇经验,独酌举杯,透瞰着八百里洞庭。 烟波渺渺,帆船如织,要他在这千艘巨舶舟艇中,寻找那位“紫衣仙子”林湘湘姊姊的“孤舟”,真如同要他在大海之中捞针般艰难。 他不禁暗恨那奉命前往朝云峰顶送信的萍儿丫头,未免过于大意了些。 八百里洞庭啊,以自己的脚力,要跑多久呢? 而自己却也糊涂,当时为什么不问一声? 秦剑飞想到此处,不禁失声发笑。 “爷爷,瞧那个大男人独自发笑,是不是傻子?” 低低地,娇滴滴的话声,刺得秦剑飞浑身一震,他知道自己的耳力太强,强得可听到一丈距离的花针落地,所以才听到这几句悄悄的耳语,这可怪不得别人。 不过,他也觉得这说话的女孩子未免太多事了。 秦剑飞转念至此,一股好奇之心油然而生,星目暴闪,缓缓的向那发话的方向横扫一眼。 这一扫,自然已扫出了那位说话的人儿来了。 在离开秦剑飞约有六尺之远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位白发老人和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女。 老人看去虽已有七十出头,但精神却极为豁朗,那白衣少女却是天真未凿,活泼无邪,圆圆的脸庞,红红的面颊,短短的秀发,浅覆额头,那双水汪汪灵活的眼睛,更像是要说话般的在楼上溜来溜去。 就在秦剑飞目光再度射向这一老一少之时,那位白发老人,竟然举起了面前酒杯,向着自己一笑。 而那位白衣少女却又向自己伸舌瞪眼作怪。 秦剑飞突然感到无比兴意索然,他洋洋地装作不懂,右手举起了杯,掉头望着楼外的浩荡烟水云光。 但烟水云光已无法使他充耳不闻听楼头话声了,他的心神已分,他虽未曾练过分心术,但却实有分心之能。 他那学究天人的恩师,惠予他的太多了…… 秦剑飞只有再度撇开泛舟之约的烦心事,而任凭自己一双耳朵,讨厌的接受这楼头的吵杂话语,这一听,却听得他大大的吃了一惊。 想不到这岳阳城内已经成了三山五岳好汉聚会之地,糟的是,自己却又无法不被卷入这个纠纷之中。 秦剑飞大感左右为难,进退失据。 倘如这些楼上的食客中,那些看上去确是武林人物的大汉们所说是真的,则八成自己已难摆脱。 “紫衣仙子”林湘湘突然改约,居然另有用心,这是多这令人不快的事。 秦剑飞思念及此,忍不住自语道:“她为什么不对我说明呢?何必动这种心机?” 他不愿再想下去,他太尊敬她了,所以,不想找她的过错,也许,这正是男人共同的缺点和最大错误。 秦剑飞非圣非神,自然也不例外,他突然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神猛然地烦燥不宁,这可是有生以来未曾有过的情形。 秦剑飞的神情寞落,他也突然领会到,烦燥是太过于容易蒙蔽一个人的灵智了。 突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儿,一闪的打他眼底滑了过去,那是她——萍儿姑娘。 但是,他此刻竟已改变了心意,不想急急的找她们了,他知道,她们一定会在那个地方等着他去。 只要自己也去,像适才所听到的那些人所说的话,去凑上一份热闹,也许她们断定他一定会去,他就不愁见不到她们了。 他想到被人牵着鼻子的牛……现在,自己仿佛就是。 烦燥的心情,带来了他的焦虑目光,他忍不住在楼上食客中寻找,无所目的的寻找…… 岳阳楼上十多张八仙桌,此刻已全告客满,而楼下却不停的有人上来楼上找个座位用饭。 上楼下楼之声,确是吵杂的很。 秦剑飞连连的皱眉,他有着被骗的感觉,所以,他实在不想再呆坐下去,于是他掏出了一锭散银,正待离去—— 突然,秦剑飞那本已站了起来的身躯,竟然又坐了下去。 此时只听得一阵“咚——咚——”之声,楼口现出三名大汉。 这为首的一人,身子在八尺开外,紫红脸膛,浓眉环眼,大耳阔口,一身大红洒金劲装,衬得他魁伟堂皇。 随着这紫面大汉身后的两人,也都身高八尺,神态威猛,目鼓筋突,一望即知是一些武林中的健者。 三人上得楼来,顾盼生豪,似是未把满楼食客放在眼内,竟是大步向着秦剑飞所坐的这张桌子行来。 “兄台,借光并着坐坐可好?” 为首大汉冲着秦剑飞抱一抱拳,未等答话,三人已坐了下去。 这三人行事,倒是相当豪爽,就是显得有些儿一厢情愿,弄得秦剑飞只能够点头一笑,无从作答。 一阵吆喝,这三位壮汉正像好久未曾大鱼大肉的果腹般的猛吃猛喝不已,霎时之间,桌上已是杯盘狼藉,汤酒淋漓。 秦剑飞虽然看得直皱眉头,但却也心中暗暗艳羡,这三位大汉的口腹之福自己实在是享受不到。 “爷爷,这三个人好像是牢里放出来的,瞧那馋相!” 那低低的银铃般的笑声,又远远的传进了秦剑飞耳中,他不禁看看自己桌上情状,和看了看这三位过屠门而大嚼的莽夫,心中真是佩服这好管闲事的丫头比喻得恰如其分。 “菁儿,这三个人的来头不小呢!爷爷知道他们不是从牢里放出来的,他们就是天生的这付吃相。” 老人的声音更低,但秦剑飞却仍听得清楚。 “爷爷,识得他们啊?” “知道,不过不认识。” “爷爷,你骗人,那有既知道,而又会不认识的……” 那老人似是一笑答道:“菁儿,你是不是能认识你每个都知道的人?” 叫菁儿的少女大概是被她爷爷问住了,半天不见回答。 此时三位大汉正在会帐,准备下楼,却不想三人这一抬头,突然发现有人横阻在前挡住了去路。 “各位别来无恙,想不到在这儿遇见老夫吧?” 发话的人乃是一位年约六十的老者,一身破旧长衫,脏得又黑又亮,一头乱发,就像一堆稻草,塌鼻歪嘴,两只小耳不停的跳动,眯着一双细眼,看去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为首的紫面大汉,似是决未料到会在这儿遇上这位老人,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又是一怔,接着才哈哈朗笑道:“老朋友鼻子真够尖,兄弟想不到一入中原,就被你老朋友给盯上了,厉害,厉害!” 说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这阵笑声,中气十足,直震得楼上食客两耳雷鸣。 秦剑飞不禁微微一惊,暗道:“看不出这人倒有相当内功火候。” 那个脏老人,被这大汉笑得眉头一皱,怒道:“周伯超,此间已不是尔等‘大漠铁堡’,那‘铁堡五煞’字号,只怕吓不倒老夫!” 紫面大汉笑声一敛,目射精光,沉声应道:“金兄,‘铁堡五煞’可从来不用字号吓人,尊驾活了这一大把年纪,算是白费……” 站在紫面大汉身边的黑脸膛汉子倏地冷笑道:“周兄,咱们犯不着跟这老儿斗口,且先约定个日子,咱弟兄们再与这老儿作一决断如何?” 周伯超点点头,大声道:“金化子,此刻兄弟等因有要事在身,无法逗留,三日之后,仍在此处碰头,是和是战,全凭尊驾怎样?” “好倒是好……” 唤作金化子的脏老人嘿嘿一笑,顺口应声回答了这么半句话儿就忽然止口不语,两眼在三人身上打转。 岳阳楼上的酒客们在四人对答之间,业已知道了这三位大汉和这脏老人的身份来历,是关外“大漠铁堡”的五大高手之三,“紫面”周伯超,“三星剑”丁杰,“天煞星”丘侗。 他们忽然连袂入关,一定显示有什么重大之事发生,而这位脏老人,却竟是素有丐帮三大高手之称的“化外游乞”金白,这更显得事态不太简单,他们既已结下了梁子,必然要在这楼头掀起一番风雨。 于是,几十对眼睛都盯向四人,急切的想看看这场热闹,可是,“化外游乞”金白居然应声答允三日之后,这不禁使酒客们大感失望。 “紫面”周伯超在听得“化外游乞”金白话音一落之际,立即双手抱拳,朗声笑道:“兄弟等承情了!” 当先一跨步,向楼口行去。 “站住!” 随着这声阴森森的暴喝,一股极大的潜力,直向“紫面”周伯超的胸前袭来,迫得他闪身疾退。 周伯超虎目暴睁,直注“化外游乞”金白,气得鬓发戟张,胸膛起伏,怒指对方狂喝道:“金白,兄弟等若非今日有事,定要你血溅此楼……你若再不闪开,兄弟就要得罪尊驾了!” 这位周伯超虽已怒极,却依然强自压抑,不想在这岳阳楼上动手,引起一场血战。 “周伯超,丁杰,丘侗尔等听清楚,岳阳楼上可比不得长白山,老夫若再容尔等脱去,这中原道上,老夫还能混么?” 周伯超听得浑身一震,正待答话,那位一直未曾说过半句话的红脸大汉“天煞星”丘侗,忽地排身而出。 “周兄,闪开!”右臂一曲,五指暴伸,电疾抓向金白左肩。 秦剑飞一旁凝视,心中暗道:“这红脸大汉的手法,倒颇像传说中的‘困龙神抓’,想来武功一定不弱,但不知那‘化外游乞’金白如何?能否避开这红脸大汉力可搏龙的一抓?” 只见那金白嘿嘿一笑,右手一抬,两指微张,疾点丘侗腕脉。 这一招是攻其必救,那“天煞星”丘侗力道十足的电疾一抓,竟然硬生生的被逼得缩手而退了回去。 “好手法,可惜碰错了对手了,嘿……嘿……嘿……” “化外游乞”金白的冷笑声中,一招逼退“天煞星”丘侗,左手却得理不饶人,迅快的又拍出了两掌。 这两掌看似平淡,实则暗含内力,重逾千斤。 丘侗目光一凛,双手合抱,一晃一推,让过了金白的第一掌,硬接了金白的第二掌!无声无息的一触之下,丘侗不禁倒退了一步。 “紫面”周伯超看得浓眉倏皱,他已发现金白的内力修为,自己三人单打独斗皆非其敌手,除非…… “金白,你如再不识相,咱兄弟可要联手对付你了!” 周伯超倒不愧是耿直的汉子,在未曾联手搏战金白以前,竟是先向对方说个明明白白。 金白闻言细眼一瞪,冷笑道:“那倒正好,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突然双手一扬,分取周伯超,丘侗两人。 酒楼之上地方又小,桌椅又多,双方相距不过尺许左右,金白暴起出招,用意就在逼得周、丘二人只能硬接,无可闪避。 周伯超看去粗猛豪放,但他却是粗中有细,明知自己内力比不得对方,自然不肯跟金白接掌硬拼。 他迅速的向丘侗使个眼色,喝了声:“让!” 不止是周、丘两人同时闪身让开金白的这别有居心的一击,连另外一位“三星剑”丁杰,也同告闪身。 这一来,金白的双掌力道,全部落空。 而这落空的掌力,却毫不留情的向秦剑飞涌了去。 金白吃了一惊,“铁堡五煞”中的三人也吃了一惊,不过,他们都心余力绌,谁也抢救不了他。 “爷爷,你……” 一声娇脆的惊呼:“金白,你太放肆了!” 一声苍老的暴喝,接着是一条人影飞来。 可是,这些惊骇的神情和举动,都没有放在秦剑飞的眼里,他依然含笑而坐,着实的身受了金白两掌之力击体。 “小伙子快让!”那飞来的人影,凌空出掌发话了。 但,迟矣!人已被掌力撞翻了,可是怪的是撞翻的人不是被击向窗外,而是迎着那飞来的人影退倒出去。 这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尤其是那位见义出手,横飞而来的老人,更是被迫强刹身形,硬生落地下来。 “哗啦……啦……”一阵阵桌翻碗碎的闹声传来,那位“化外游乞”金白,竟是四脚朝天的跌在身后尺许的一张桌上。 满桌菜肴淋了一身,碗盏碎落了一地。 秦剑飞,依然静坐,依然微笑,依然持杯在手……瞬间,所有的惊奇眼色都射向他。 “护身罡炁!”金白一跃而起,脱口大叫! 接着,那娇脆的声音也叫:“护身罡炁!” “老夫是服了,菁儿,这小子……” 那位老人大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向少女摇头道:“爷爷真看不出来,像他这等年纪就有这么高的身手!” 惊叹,羡慕,敬佩,怀疑…… 这一切的情感,都集中指向秦剑飞。 秦剑飞故作不闻,他在寻思,你还能假装多久?我留下没走,就是因为我发现你也留在楼上,我相信你该对我有所表白,你不该…… 你会走过来,你一定会,只要你…… 不错,秦剑飞想对了,此刻果然有一个人朝他走过来,不过,并不是他希望的那个人。 “娃儿,刚才是不是你耍的花样?老夫想不到大海里行过舟,倒跑到这阴沟里翻了船来!” 敢情此人乃是什么“游乞”金白? 秦剑飞本来就很烦,又在想着什么,闻言一怔,道:“阁下说什么?” 金白细眼一瞪,嘿嘿连声道:“娃儿,明人不作暗事,老夫面前,你还想装什么假么?” 秦剑飞扬眉冷笑,心想:“你说我装假,我索性装到底,反正此时大家也闲着没事干,扯扯皮也不错。” “在下坐在此处,丝毫没有挪动,阁下这等打哑谜似的说话,莫非是存心跟在下找碴子呢?”秦剑飞笑道。 他话音一落,金白已怒声喝道:“娃儿,你是倚仗着那一身罡炁,就敢藐视武林前辈么?” 这“化外游乞”说话倒是相当往脸上贴金,竟然以前辈自居,不禁令秦剑飞听得心中发笑不已。 “阁下说话最好少占别人的便宜!” 秦剑飞故意寒着一张脸,沉声喝道:“凭阁下还不配自居在下的前辈!” 他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的瞟了那位他所期待的人。 而秦剑飞在一瞥之后,立即皱起双眉。 “化外游乞”此时却弄得大为尴尬,他不相信刚才不是这娃儿搅的鬼,但却又苦于找不出实据。 容得秦剑飞讽刺他不应该以前辈自居时,正好授之以借口,顿时脸色一沉,细目倏睁,大怒喝道:“老夫的年龄比你娃儿大了足足两倍,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凭什么称不得是你的前辈呢?” 金白话音略顿,发出一阵怪笑,又道:“娃儿,你究竟是谁的门下?姓什么?叫什么?如果你那前辈是老夫相识之人,老夫今日就放过你!” 秦剑飞心事重重,自是越听越烦,金白这种倚老卖老的口气,更令他肝火上升,气往上撞,星目精光四射,剑眉双扬。 他冷哼一声,正待狠狠地拿这丐帮高手出顿怨气之时,他忽然发觉了那一双他所期待的明亮大眼睛,正以一种迷惑和不满的神情凝视着自己,不禁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强按下冲天怒意,换成一副茫然的脸色,向金白挥手道:“阁下要找的那三个人溜啦!再耽搁就找不到了!” 金白闻言,似是这才想起自己乃是要向“铁堡五煞”找回昔年在关外的时候,吃过他们的瘪的过节之事。 他迅快的回头,果然发觉楼上已无周伯超等三人踪影。 这一气是非同小可,但见他身形一晃,脱口吼道:“好小子你,老夫看你们逃走……” 话未说完,人已穿窗而去! “会帐,会帐!……老叫花子不能白吃呀……” 店伙计一见“化外游乞”穿窗而去,不禁急得跌跌撞撞的向楼下跑去,口中大叫不停,只引得楼上食客们大笑不已。 秦剑飞摇头一叹,心想:“这有什么好笑的呢?总不能武林人物吃了人家的东西就可以不给钱吧!” 他心念及此,立即大声叫回那个气急败坏的店伙计,给了他一锭银两,替那个找自己麻烦的金白结清酒账。 秦剑飞的此举行动,顿时换来了不少敬佩的眼光,当然,也有人认为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 秦剑飞这样做,只是为了看不惯人类幸灾乐祸的心理,钦佩也好,讽刺也好,他是决不会在意的。 不过,他此刻觉得,这一台子戏,似已演得差不多了,那使自己留下来不走的人也应该要出面了。 秦剑飞再度瞟了那位自己所期待的人一眼,结果却令他大为惊讶和怀疑,这眼光为什么那么陌生?她……有什么理由使她必需如此假装呢? 秦剑飞越想越如堕五里雾中,他皱眉沉思,想找出一个充足的理由来…… 这时,另外的一个人又向他大步的走来。 “少侠适间所为,老朽非常钦佩,挟技不炫,报怨以德,均非常人所能做到,老朽有心高攀一谈,少侠肯否?” 苍老而清朗的话音入耳,秦剑飞已然知道,此人必是带着孙儿的那位满脸正气的老人了。 他起身抱拳一笑道:“老人家请坐!” 第三章 林湘湘银铃般的长笑久久未歇。 这充满挑逗性的笑声,虽是令洞庭湖上的群雄心驰神荡,但却并无丝毫使人产生意马心猿邪秽之歪念。 她的笑声,只仿佛把群豪带进了一个美丽的天堂,万花争艳,百鸟鸣春,高山流水,快乐无穷,而这笑声已能控制他人心神,总归不假。 秦剑飞心中也自是吃惊不已,他可当真未曾想到林仙子不但生得美丽过人,而这身武功也是高得吓人。 这种慑心的大法,若非秦剑飞习过“忘我禅定”佛家上乘的心法,又有几个人能够全凭修为抵挡! 秦剑飞凝目群豪,无不带有醉意,心中立即暗生警兆,他忽然觉得林湘湘倘若此刻暴向群豪狠心下手,只怕这洞庭湖的湖水,将要成为这千百位武林大豪们的葬身之所了。 一念及此,他不禁立即功凝双臂,全神戒备,只要发现青灵宫中诸女,一有不轨行动,便可随时解救。 实则,这只是秦剑飞过分小心了些。 林湘湘这声慑心长笑,并未再延续下去,就在少林掌门大善大师和昆仑伏虎禅师也已微现不支之状,她也就不为己甚的刹住了笑声,敛去神功。 她对两位掌门人正色道:“少林寺的‘碧玉禅杖’武当的‘龙虎剑令’,并非我青灵宫所取的,请两位掌门人另行查探!” 她笑声一敛,群豪即已清醒,显见林湘湘并未存有伤人之念,否则,至少有半数以上之人,早已非死即伤。 大善大师和上清道长当然明白这等道理,也由此可以看出,这位青灵宫主,并非是个恶人。 但是他们又不能就凭此女的一句话就予相信。 上清道长清瘦的脸上,像是罩着一层雾,两眼直瞪林湘湘,久久不能说话。 大善大师也极感为难…… 峨嵋“金顶神姥”扬着一头白发,忽然越众而前道:“少林,武当两派所失之物,是不是你青灵宫所盗,岂能凭你这丫头的一句话就算?” 她为人极为冷酷,所以说出话来,也是既硬又冷漠。 上清道长这时接口道:“姥姥说得对,凭姑娘的一句话怎能令贫道等相信?” 林湘湘笑道:“依道长之见呢?” 上清道长此时心中并无主见,只自觉得自己一派镇山之物,不能如此轻易的放过可疑之人而已。 因此,林湘湘这反口相问,倒是问得他一怔,道:“这个……这个……” 上清道长依然无法作答。 “金顶神姥”再度喝道:“留下你们,等到察明之后再放人。” 此言出口,大善大师不禁白眉倏皱,“金顶神姥”的这等找事的口气委实有失一派掌门的风范。 林湘湘闻言,先是眉梢微现怒意,继而娇声一笑道:“谷姥姥说得好轻松,青灵宫中的男女老幼,可比不上你那峨嵋弟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金顶神姥”嘿嘿一笑,道:“老身留定你们了!” 林湘湘粉面一寒,冷哼道:“凭你么?” 她回头向身侧二女之一喝道:“珍珠,劳驾你出手教训教训这老虔婆吧!” 左侧红衣少女应声:“遵命!” 她移步至船首,望着那面罩寒霜,听到林湘湘那句“教训”而气得毛发直立的“金顶神姥”灿然一笑,说道:“老虔婆,我家宫主的话儿你听见了吗?” “听到了,不像人话!” “金顶神姥”的脸更寒了。 红衣少女倒是毫不为意的一笑道:“老虔婆,你说的话更不像人话了!” “金顶神姥”白发倏颤,双目如电,射出两道冷光,盯向红衣少女,脸上的皱纹一阵的跃动着,脱口骂道:“放屁!” 台上的另五位掌门人不禁听得眉头倏锁。 红衣少女似也被她这句话儿激怒,娥眉一扬,娇声喝道:“堂堂一派之尊,原来只是个意气之徒!” 玉腕轻舒,肩头长剑,业已出手,冷冷一笑,又道:“我家宫主有事待办,懒得跟你噜苏,姑娘要凭这支长剑,试试你这老不要脸的掌门,能不能留得了我们!” 一句“老不要脸”的话,听得“金顶神姥”暴跳如雷。 “臭妮子,看看老身留得下你们不……”左臂忽扬,五指一张,一式“苍龙吸水”,以绝顶的内家功力发出,凌空直抓红衣少女。 “金顶神姥”身为一派掌门,武功自是了得,休看红衣少女先前极为恃大,等到对方出手,她可就不敢轻视了。 长剑空挥,晶光电转。 红衣少女的身形,顿时被一片无形剑气所化成的剑网罩住,任那“金顶神姥”空有重达百斤的奇绝“凌空摄物”真力,也无法穿透这广达丈许的剑影,挪动红衣少女分毫。 抓摄神功无效,“金顶神姥”老脸大感无光,只听她嘿嘿连声冷笑,双目之中,突现出狠毒的凶焰。 秦剑飞在远处看得心中一凛,总是猜不透“金顶神姥”身为正派掌门之尊,怎会目光之中,竟然藏有这等恶毒的凶焰。 “云中遁客”低低一叹道:“秦少侠不必奇怪,她的为人十分乖僻,心胸更是狭窄无比,一件微小的事情,她都要以牙还牙!” 秦剑飞低叹道:“这老婆婆身为一派的掌门,怎可这般没风度!” 话音一止,一阵阵“哗啦!”之声,忽告传来。 秦剑飞惊骇的举目望去—— 那“金顶神姥”一见自己神抓无功,脸色倏变之下,竟是右臂微挫,改抓为拍,全力击出一掌。 一吸一推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功力,居然在霎那之间就可以替换,若非功力练到运用随心之境的话,何能至此? 红衣少女剑上功夫固是了得,而碰到像“金顶神姥”这等全以内力出击的真力之争,终究是限于年龄和修为,能够挡得住对方一抓之力,却无法抵得住重逾千斤的撞击。 “砰——”一声巨响,红衣少女连人带剑被“金顶神姥”的掌力,击得连退四尺,方始站稳住。 掌力余势却把画舫的两盏高吊的彩灯击碎,这才响起了一阵“哗啦……哗啦……”之声。 “珍珠,你没事么?”林湘湘趋前了一步,扶住了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身形一稳,长剑立即入鞘,她虽然被“金顶神姥”一掌击退,却是丝毫未曾受过半点伤。 林湘湘含笑点头道:“这老婆婆的掌力虽是不弱,但要想在‘枯竹三剑’的剑势展开之际伤人,那还差得很远!” 说话之间,已移步船头,向那位用了全力一掌,又只将红衣少女震退,却未击伤而大感惊讶的“金顶神姥”一笑道:“谷姥姥好深厚的掌力,妾身大为敬佩,只是这两盏高悬船头的彩灯,乃是无知之物,姥姥怎么也迁怒将之击碎……” “金顶神姥”本已羞怒难当,无法下台,林湘湘的讥讽言语,正好是火上加油,助其凶焰。 她白发根根倒竖,皱痕也根根突起,一脸比哭还要难看的神态,夹着几声比哭还要难听的怪笑,使得各船群豪为之耸然。 “姓林的贱人,老身就试试你是不是比彩灯还要结实!” “金顶神姥”想必是怒极,连说话也都发抖了,但话声虽是发抖,而她的那只右掌却是再度拍出,适才那掌是无声无息的将红衣少女击退,而这一掌却与先前大为不同,威势之强,令人胆战心惊。 但听得锐啸低空,狂风扫地,湖上宛如起了暴风,木台附近的船只,全都起伏波动不已。 就在群豪全为林湘湘捏着一把冷汗,担心“金顶神姥”伤了这绝代佳人之际,林湘湘已卓然含笑道:“谷姥姥,林湘湘敬你是位掌门,实受了你一掌之赐!” “金顶神姥”震天憾地的掌风及体间,居然连“黄衫仙子”林湘湘黄衫罗带也未牵动分毫。 林湘湘垂手静立,既不运气戒备,也不抬手还击。 “她练成了‘金刚不坏’的禅功了!” 菁儿终于忍不住惊呼,她自从发觉秦剑飞说出了今晚约他之人,就是林湘湘之后,已是好久未再说话了。 高良摇头道:“菁儿,这不是‘金刚不坏’的禅功,此女并非佛门弟子,而且,她这等年纪不可能有此等上乘的功力!” 秦剑飞应声笑道:“前辈说得对,这确非‘金刚不坏’的身法!” 菁儿回头白了他一眼,道:“你对她什么都晓得?” 秦剑飞皱眉笑道:“在下虽不能确定她这是何等功力,但林仙子一身武功之高,在下倒是佩服的很!” 他话音一顿,又道:“似此立于狂风不动,受千斤重力之击而若无其事的功夫,大概是她那冠绝武林的‘归元神功’的妙用!” “云中遁客”吃了一惊,道:“是‘归元神功’吗?秦少侠,此女是枯竹仙翁的……” 话音忽然一顿,一拍秦剑飞肩头,哈哈笑道:“老夫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她这手‘悄立狂飚,身承万斛’的功夫,不正是枯竹老人‘枯竹劲不动神罡’吗?” 秦剑飞对于林湘湘的身世所知不多,所以高良说她乃是枯竹仙翁后人一节,他根本无从置喙了。 至于枯竹仙翁是谁,秦剑飞茫然不知所对了。 高良语音一顿,接口道:“武林之中,只有‘枯竹’一派是练‘归元神功’,看来此女定是‘玉竹神剑’林长虹的女儿了……” 高良越说,秦剑飞越糊涂,不禁笑道:“前辈,‘玉竹神剑’就是‘枯竹仙翁’么?” 高良摇头道:“不是,那‘枯竹仙翁’乃是‘玉竹神剑’的尊人,此老不现神踪业有一甲子了,想必是归道山了!” 话音一顿,突然含有深意的向秦剑飞笑道:“秦少侠,这位林姑娘是枯竹后人,那青灵宫主人只怕就是枯竹老人……” 他话未说完,突然被那木台上传来的一声暴喝声所打断,秦剑飞,高良,菁儿等三人不禁举目望去。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木台上已形势大变。 那位峨嵋掌门人“金顶神姥”已被林湘湘以独特的手法,震伤内腑,跌坐台上。 少林掌门大善大师和武当上清道长,一个正以全力在帮助“金顶神姥”行功运气,一个则持剑伺立,为之护法。 林湘湘单人卓立木台之上,与华山掌门人“铁剑金刀”褚元寒及黑衣蒙面的“恨天教主”答话。 褚元寒虽是满脸怒意,但说话之间,尚有分寸,冷冷道:“江湖中传闻‘青灵宫’武功诡异毒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林姑娘一掌震伤一派掌门人,委实令人敬佩得很!” 林湘湘嫣然笑道:“承蒙褚大侠过奖,妾身愧不敢当!” 褚元寒目光微转,又是冷冷一笑道:“恃技骄人,武林不取,林姑娘身怀绝世武功,自是知道谷姥姥难当一击,而姑娘这等做法褚某认为不当!” 林湘湘似是被他说得一怔,笑道:“依褚大???之见呢?” 褚元寒忽地仰天发出一阵长笑。 林湘湘娥眉微蹙,道:“褚大侠何故发笑?” 褚元寒笑声顿敛,目中精光暴射,应声道:“褚某愿意凭手中三尺青锋,领教一下‘青灵宫’的旷世绝学!” 林湘湘笑道:“原来如此……” 她话中虽无轻视之意,但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听入华山掌门“铁剑金刀”耳中,比轻视他还要难受。 褚元寒右手一抬,肋下一阵龙吟,长剑倏然在手,“寒光幻影剑法”在五大门派之中,称为一绝,连那素以剑术列为正宗的武当“太乙通玄剑法”,在奇诡快速上,也要逊它一筹,故而,褚元寒一旦拔剑,四下里的群众,莫不引领相待,急于一睹华山绝技,开开眼界。 当然,他也想知道,这自称“青灵宫”宫主的黄衫仙子,在剑术上是否比得华山一派。 褚元寒长剑入手,立即凝神抱一,缓缓发话道:“林姑娘,请亮剑!” 林湘湘一笑,回头向那位红衣少女一招手,那柄插在红衣少女肩头的长剑,顿时凌空飞向她手中。 这一手两丈之外,虚空摄剑的功夫,把四外群雄震住了,霎那间这洞庭湖再度静得呼吸可闻了。 剑入纤手,林湘湘这才低声道:“请!” 褚元寒深知自己所面对的少女,是位高不可测的人物,哪里还敢丝毫大意,闻言一笑,道:“姑娘小心了……” 掌中长剑电旋而起,化成一片剑网,迎面攻出,林湘湘妙目一闪,笑道:“好剑法!” 剑在肘后未出,左手倏然一伸,五指尖尖,竟是迎着褚元寒那片威势惊人的剑海,抢攻一招直去。 她这一招发出,不但各群豪几乎失声叫“糟!”,连褚元寒也觉林湘湘太以托大,藐视华山剑法过甚,心中暗想,任你武功再高,要得以白手点我长剑,岂非自讨苦吃! 褚元寒心念及此,长剑之上又加注了三成真力,林湘湘笑脸未歇,那纤纤的玉手,竟然不知用的何种手法,在穿入对方剑影之中,触及褚元寒长剑未及三分之一时,倏地一弹,褚元寒猛觉右手虎口一震,长剑几乎脱手飞去。 这一惊,直惊得褚元寒连忙撤招退后。 林湘湘适时格格一笑,肘后长剑,闪电攻出,喝道:“褚大侠,你也接我一招!” 万缕金光,千条剑气,夹着无比的重力,兜头压下。 褚元寒目光一凛,知道先机已失,若不尽出全力,恐怕就连对方这出手一招,已难应付了。 心念一转,褚元寒不退反进,不理“黄衫仙子”那足可对自己剑劈当场的攻势,长剑一扬,竟是直刺对方左肋。 他知道,如果以寒光幻影剑法封锁对方攻势,自己或可能够见效,但是,他仅仅只能化解对方一招而已,业已失去了先机,决非三招五招能夺得回来。 此刻,他这种不顾生死的亡命抢攻,也正如林湘湘伸手弹剑一般,逼得对方只能救其必救。 否则,自己虽要丧生林湘湘剑下,而林湘湘也绝逃不出自己的下一招的攻势。 果然,林湘湘不肯冒这身受一剑之危,而去劈死褚元寒。 何况,她根本就没有致褚元寒于死地之心。 攻势如电,退势依然如电。 “褚大侠,你不嫌这招有些无赖么?” 林湘湘身形一退,立即冷笑发话。 褚元寒为人最是机智,明知林湘湘这句话中不但充满了讽刺,而且还充满了鄙视之意,但他却不肯回答。 他宁可拼命,目的就是为了抢回先机,是以,林湘湘话声一止,他嘿嘿一笑,立即身形电掠般,振剑狂攻,眨眼发出五招之多。 林湘湘倒是相当从容,轻举手中长剑,在褚元寒那片疾似飘风,猛如骤雨的剑影之中穿来穿去。 一晃眼,褚元寒已抢攻了二十多招! “寒光幻影”的快捷招式,确是看得群豪极为过瘾。 连身具奇绝剑法的秦剑飞也不禁点头称好。 单就剑势快捷而言,在盏茶不到的时间内,褚元寒已全力向林湘湘连连挥剑攻出了不下五十招。 可是,褚元寒心中极为明白,林湘湘在这五十多招中,根本没有还过手,否则,他早已落败了。 就在褚元寒越战越感心寒而无从住手之际,突然眼前黄影乱翻,手中长剑再度被一股极大的潜力震歪。 “褚大侠果然好剑法,承教了!”林湘湘已在电光火石般击歪褚元寒长剑时,退出了丈外。 褚元寒长剑歪斜,一脸愧色,饶他城府再深,心机再多,而在目光触及自己执剑的右臂青衫袖口那个小小裂口时,也不禁无言可说了。 林湘湘目光扫过那伤势已愈的“金顶神姥”一眼,回头将长剑抛还红衣少女,这才沉声喝道:“青灵宫除了向各位取得当年‘七巧公主’花玉娇前辈的兵器以外,绝未曾动过五派一教的一草一木,如果你们真的失去了其他重物,本宫倒真愿意帮助各位寻找!” 话音一顿,抬头看了看月色,又道:“妾身今晚确是另约有佳宾,在这洞庭湖泛舟清谈,故而……” 昆仑伏虎禅师突地插口道:“女施主是否急于离去?” 林湘湘嫣然一笑道:“妾身正想告辞!” 她人既美艳绝伦,这一言一笑,自是无比动人。 伏虎禅师也不禁被她笑得呆了一呆,未能立即答话。 突然,恨天教主脆声喝道:“不许动!” 林湘湘的笑容已敛尽了,那如花的娇靥,虽是笼罩着一层寒霜,却又圣洁凌人,看着恨天教主道:“妾身爱走就走,凭谁也阻我不了!” 举手微掠鬓边柔发,又掩口笑道:“我不过是因为看在你们身为一派掌门人之尊,而且年纪也比我大得多,才一再以礼相待啊!” 恨天教主冷冰冰的接口道:“不以礼相待又能如何?凭武林五大门派的掌门和本教主联手之下,谅你这丫头也走不了!” 这黑纱蒙面的恨天教主一直很少说话,这时说出话来,却是句句惊人,也句句狠毒至极。 以五位名门正派掌门和一教的教主之尊,竟然要联手来对付一位双十年华的少女,若非亲耳听到,真是无人肯信。 恨天教主的狠,也就狠在此处。 换了大善大师、上清道长、伏虎禅师任何一位,乃至褚元寒,恐怕都说不出这等有辱令名的话来。 林湘湘此时也倒真是暗暗吃了一惊。 她知道倘若他们果真联手对付自己,自己当然毫无所惧,只是这画舫中诸女难免不易脱身。 她心中不停地转动念头,口中却笑向大善大师道:“掌门人,这话是真的吗?你们不怕天下人耻笑?” 大善大师双掌合十,口中高宣佛号…… 恨天教主抢着喝道:“对付你这鸡鸣狗盗而又武功绝异的丫头,自然少不得要用霹雳手段,为了五派一教的尊严,放手一搏,有何可耻之处?” 她这几句话听来,真是理由十足,林湘湘还是被她说得呆立木台,半晌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来。 恨天教主嘿嘿一笑道:“丫头,束手就缚吧,少自找难堪了!” 她这句话几乎对林湘湘激得要不顾一切后果,出手教训,教训这位不敢以真面目向人的恨天教主。 粉面寒霜倏浓,柳眉斜挑,那两只亮晶晶的大眼,宛如两只利箭,直向面罩黑纱的恨天教的教主心头刺去。 由于隔着一层面纱,看不出恨天教主的脸上神色,但那微微耸动的双肩,已显示出林湘湘的目光正令她震抖。 当然,林湘湘的被激怒,又正是她迫切期待的…… 第四章 两声闷哼是发自华山掌门“铁剑金刀”褚元寒和少林掌门大善大师。 两条跌落的人影,则是昆仑掌门人“伏虎禅师”和峨嵋掌门人“金顶神姥”。 四位掌门,竟是同受暗算,这真太以出人意料! 秦剑飞星目寒光倏射,冷冷说道:“林姊姊!这‘大漠铁堡’的人太狠毒了!” 林湘湘的玉手,此时在秦剑飞的掌握之中,适才发生的怪事,令他们惊凛得忘了此事,这时秦剑飞含怒说话,手上不免用力。 林湘湘这才感觉到他还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顿时玉靥生春,轻轻甩开秦剑飞,低声道:“秦兄弟……你的手……” 她忽然低下头,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秦剑飞俊面一热,连忙松手,期期道:“我……林姊姊,我忘了……” 这真是越描越黑,林湘湘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 就在两人都不好意思说话时,从四面八方正好有几条人影,自船群之中,凌空飞向木台电射而来。 还是林湘湘比较老道,俏目一转,轻笑道:“秦兄弟,我们去看看那几位掌门人吧!” 不等秦剑飞答话,她莲步微抬飘身落向台上。 秦剑飞紧紧相随,也大步行去。 登上木台,两人同时举目,果然是四位掌门人同遭到对方的毒手! 大善大师、“铁剑金刀”褚元寒两人伤势似是因为在闻警之时,业已紧闭全身经穴,故而虽然深中对方歹毒暗器,却能神智不迷,硬将剧毒压制在一处。 “金顶神姥”与伏虎禅师两人,则当暗器沾身之时,就已真气涣散,心智迷糊,才会摔倒台上。 秦剑飞、林湘湘排开各派拥上台来的门下弟子,大步走到台上倒着人事不知的“金顶神姥”和伏虎禅师身前。 当他们发现这两位掌门人牙关紧闭,面色发黑时,不禁同时束手长叹。 “云中遁客”早已蹲在伏虎禅师身旁,此刻一见秦剑飞行来,老目之中隐含泪光,恨声道:“秦少侠,想不到‘大漠铁堡’的人物,也会变得这般毒辣,真是耳闻不如目见了!” 秦剑飞听得一怔,心想,这等时刻,这位老前辈怎么还有心情批评对方的为人行事呢?但口中却道:“前辈认识‘大漠铁堡’主人?” 高良低叹道:“老朽何止认识,‘大漠铁堡’主人‘金刀’钟远,不但与老朽交情极好,而且他的为人也极为正派!” 秦剑飞皱眉道:“这……老前辈怎说耳闻不如目见?” 高良道:“钟堡主与老朽交往,均在关内,有关他在关外的那座‘大汉铁堡’的一切,都是听闻而来!” 秦剑飞点点头,关心的问道:“前辈是否已有解救伏虎禅师之策?” 高良摇头叹道:“老朽查看掌门人伤势,发觉极似传闻中的昔年一位魔头的‘夺命神芒’之毒……” 菁儿急道:“爷爷,这毒就无法可解了么?” 高良黯然道:“要解此毒,除非那魔头本人外,只有那位隐居黄山‘听松楼’的主人‘黄山医隐’石弘有此能耐。” 秦剑飞皱眉道:“黄山离此不近,伏虎禅师支持得了么?” 高良苦笑道:“适才老朽已用本门祛毒灵丹,护住掌门人内腑,并将那只中了暗器的左臂经脉封死,十天之内,当无大碍……” 秦剑飞忙道:“既是如此,前辈何不立即登程,走趟黄山?” 高良道:“老朽正有此意!” 秦剑飞灵机一动,笑道:“前辈何不连另外三位掌门人也同时护送到黄山呢?” 高良沉吟道:“老朽亦有此意,只怕那……” 秦剑飞笑道:“前辈是怕那听松楼主人不肯医治?” 高良点头道:“石弘一生孤洁高傲,与武林中各大门派甚少往返,尤其是他向来看不起华山和峨嵋两派!” 秦剑飞心中不禁升起了疑团,笑道:“前辈,伏虎大师不也是五大掌门人之一么?” 高良已知秦剑飞的话中之意,低声道:“这全因老朽与他数十年的交情!” 秦剑飞闻言心中有些不快,沉声道:“莫非坐令大善大师、‘金顶神姥’和褚元寒三人等死吗?” “这……” 高良尚未想出两全之计,菁儿已叫道:“爷爷!秦大哥的话很对,你不能看着三位掌门人束手丧命啊,爷爷,为什么不陪他们到黄山去试试呢?也许……” 秦剑飞极为赞扬的看了菁儿一眼,道:“姑娘说得对,前辈何不勉为其难,试试看!” 高良苦笑一声道:“老朽只能尽力而为!” 林湘湘此时也用一颗“青灵宫”的保命灵丹护住了“金顶神姥”的一线生机,正待与秦剑飞商量如何救治这几位掌门人之时,秦剑飞已将高良答应护送四位掌门人,去寻求“黄山医隐”石弘一事,向林湘湘说明。 林湘湘略一沉吟,她虽然觉得此法并非上策,但在别无良计之下,也只好首肯。 当下秦剑飞将此事向虽已中毒,但神智未昏的大善大师说明,只要在抵达黄山前,不是妄动真气,当无大碍。 说完后立即吩咐将昆仑门下乘坐的那条巨船腾做作四位掌门人的坐舟。 诸事安排停当,待那条巨船扬帆之后,这个轰动一时的洞庭君山大会,不仅是落得虎头蛇尾的,而且算是不欢而散。 林湘湘眼见群雄纷纷离去,只剩下恨天教主的弟子,正在处理那座木台。 她俏目一转,向秦剑飞道:“秦兄弟,你瞧这洞庭湖上的明月如霜,轻风拂水,杀机已灭,俗务可抛,咱们泛舟夜谈之约就改在此刻如何?” 秦剑飞闻言一怔,道:“林姊姊,你……不累么?” 林湘湘笑道:“好风好月,好山好水,岂可辜负?秦兄弟,你且到姊姊画舫之中,姊姊不但要以‘青灵千年露’款待你,以谢失约之罪,并且还有几件重要消息,要在这终夜长谈之际,向你透露呢!” 秦剑飞昔日在青城初遇这位艳照人寰,而又武功超凡入圣的林姊姊之时,就曾听她说过“青灵千年露”。 此物乃是采集千岁石乳,加以雪山朱莲,百种鲜花做成的玉露,不独是名贵至极,而且凡人饮之,可以去病延年,练武之人饮之,可以益气轻身,增长真元,乃武林中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到的珍物。 林姊姊竟特地在舟中备下这等佳物相款,自是大喜过望,但又觉得受之有愧,不禁红着脸笑道:“姊姊这等厚待小弟,真叫我受之有愧!” 林湘湘这时业已肃容换舟,等到跨入舱内以后,她发现秦剑飞仍两眼望着自己时,才淡淡一笑道:“秦兄弟何时也学得这等俗气了?难道月余不见,你结识了高老儿祖孙就变了一个人了是么?” 秦剑飞本是豪放无伦,俊极武林的盖世奇才,这也不过是一时的现象,经林湘湘这么一说,也不禁微微一笑,俗念顿清,朗声道:“小弟知错了!” 这时,一个少女捧了个漆金黑盘闪进了大舱,盘子里面的两只玉杯,盛满了淡绿色的奇香玉露。 林湘湘捧着玉杯向秦剑飞笑道:“每次离开大雪山,我都只带两杯‘青灵千年露’,这次,一直未曾舍得饮用,真该是秦兄弟的口福不浅,只是仅得这小小一杯,秦兄弟不会认为我那么小气吧?” 秦剑飞接过玉杯,已有一股异香扑鼻,心知这“青灵千年露”果是稀世圣品,淡淡笑道:“林姊姊,你这么说岂不是也有些俗套了?” 杯沾唇,露入喉,真不愧人间仙品,而且还有一丝似凉实温的热气把五腑重楼都走遍全身:“仙品奇珍,小弟真是愧受了!” 他口中夸赞着玉露仙品,眼睛却瞪向这位捧盘而来的少女。 这不是那位在岳阳楼头的黄衫少年么?怪不得……他突然放下了玉杯,指与这位少女,向林湘湘道:“林姊姊,这位姑娘我好像见过!” 林湘湘笑道:“当然见过!” 秦剑飞也笑道:“林姊姊,如果小弟眼力不差的话,这位姑娘必然就是今日岳阳楼头几乎令我认错是林姊姊之人!” 林湘湘笑道:“你好像并未认错嘛!” 秦剑飞听出她的话中之意,笑道:“若非当时人杂,小弟定会上前拜见这位姑娘,那时姑娘可要以为我是疯子了!” 林湘湘微一挥手,那名少女立将玉杯取回盘中,拿出舱外,并且另有几名侍女,送来四味珍肴,一壶美酒。 举杯在手,秦剑飞心中疑念甚多,林湘湘确是深解人意,不等他开口相问,含笑低语道:“秦兄弟,此刻心中一定对我大感怀疑……” 秦剑飞笑道:“疑念固有,但却不是怀疑姊姊!” 林湘湘轻轻一笑,道:“今日在岳阳楼上,假扮我的那位姑娘,是我的三名替身中的一个,她叫方珍……” 她望着秦剑飞那张开的嘴,摇摇手,又道:“另外两位,一位是秦兄弟早已认识,并曾在朝云峰头,代我约你来此,淘气之下,炸死罗文弘的白萍儿,还有一位则是与方珍同时傍我而立的那个身着淡绿的姑娘,武林中人叫她金铃!” 秦剑飞听林湘湘这一解释,心中倒是明白了不少,只是,他更不解的是,她找了三个位替身作甚? “林姊姊,你为何要找三位替身?” 林湘湘似已早知他会有此一问,笑道:“这三位姑娘都是家父母的心爱弟子,与我情逾骨肉般……” 忽然她举起手一掠鬓发,低叹一声道:“她们虽与我情同手足,但却不肯以姊妹称呼我,愚姊曾狠狠的说过她们几次……” 秦剑飞笑道:“姊姊做得对!” 林湘湘笑道:“但她们执意不允,愚姊也无可奈何,不过,在没有别人的场合,她们终于答应不以主仆关系待我!” 秦剑飞点头一笑道:“姊姊尚未说出何以要有三个替身之故呢?” 林湘湘俏目一转,笑道:“秦兄弟,你涉世未深,未曾真正闯荡过江湖,自是不知道武林中的恩怨多如牛毫,江湖上的阴险狠比狼蛇。” 秦剑飞笑道:“今日已尝到个中滋味了!” 林湘湘闻言,粉面之上,竟是略现红晕,因为他这句话好像另有别意一般,但她也未予指出来。 湘湘低叹道:“我身为妇道人家,为了防范万一,怕的是遇到了一些狼子狐心之徒,或是阴险毒辣之辈,所以不能不预留退步!” 秦剑飞大笑道:“狡兔尚有三窟,林姊姊,你的心境我已然领悟!” 林湘湘被他这“已然领悟”说得再度红脸道:“我这三个替身,秦兄弟均已见过,她们在外貌和举止上,经过易容和训练,自是与我十分相像,但……” 林湘湘还没有说出如何分辨自己本人与三人不同之处,秦剑飞已摇着手大笑道:“林姊姊,小弟已知分别之法!” 林湘湘微似不信的“哦!”了一声道:“秦兄弟高明,愚姊倒是先要听听了!” 秦剑飞笑道:“眼为心之神,邯郸学步,固可传神于外,决不能传神于心,故而,目光一对之下,便可判其真假!” 林湘湘笑道:“秦兄弟,你果真有过人之处!” 秦剑飞想了一想道:“林姊姊,若非与你极熟之人,他们想识别何是替身,何是姊姊本人,是否另有暗记?” 林湘湘目光中透出甚为赞许的神情道:“当然有,不过,这于秦兄弟而言,已是不必再知道了!” 忽然面色一正,道:“秦兄弟,你记得我约你荡舟湖上时说的话么?” 秦剑飞一怔道:“当然记得!” 林湘湘道:“秦兄弟,你还记得,初次青城相见之日,你说过你乃是奉了父母之命,寻找一支失去有二十多年玉剑之事么?” 秦剑飞听得心神大震,奇道:“林姊姊……你……啊!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奔走江湖的!” 林湘湘望着略嫌慌乱的秦剑飞一眼道:“秦兄弟,你且莫高兴过早,说不定我说出之后,你又将大失所望,甚至伤心欲绝呢!” 她这两句话果然有效,秦剑飞满头高兴,被她这“大失所望”和“伤心欲绝”八个字,浇得冰冷干净。 “林姊姊,你……快说……” 他本想询问林湘湘,是不是那失去二十年的玉剑,已然被人毁坏,但话到了口头,却又换了语气。 他是不敢一下子把这个希望破灭掉啊! 林湘湘知人解意,闻言笑道:“秦兄弟别急,这消意并非坏事,只不过除了告知你玉剑落在何人手中而外,恐怕无法找出那人下落。” 秦剑飞皱眉道:“是么?但愿姊姊别叫小弟失望!” 林湘湘笑道:“兄弟,你拿姊姊当作神啦!” “这个……” 他不禁也失声了,心想:“如果,林姊姊并不知道呢?” 转念至此,顿时也沉吟不语了。 林湘湘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柳眉一竖,顺手抓起一根竹筷,疾步向船头行去。 秦剑飞怔了一怔,跟她走出内舱,只见林湘湘将那竹筷折一为二,箭似的向右侧水中射去。 同时,她右手五指倏伸,指风直击左舷。 几声惨叫,随着指风,同告而来。 静悄悄的湖面,在沉沉的夜色中,忽然传来几声惨吼,真是有些如同鬼哭,听来叫人心惊胆跳的。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夹着一丝红光,打那右舷外尺许处冒出。 右舷的附近,则飘起两个黑乎乎的尸体。 林湘湘冷冷一笑,脆喝道:“捞上来!” 四名侍女立即动手,一转眼便将两具尸体捞起。 秦剑飞举目向这两个看来尚未断气的尸体望去,顿时,心中猛震,呆呆的半晌没有作声。 林湘湘冷冷的笑道:“算他们命大,三煞只死其二!” 敢情,这捞上来的两人,乃是铁堡三煞中的周伯超和“化外游乞”金白。 秦剑飞闻言,皱眉道:“林姊姊,这事好奇怪!” 林湘湘道:“什么奇怪?” 秦剑飞道:“金白与周伯超等人有仇,还在岳阳楼上动过手,怎地他们又忽然聚在一起,前来暗算你我呢?” 林湘湘微微一笑道:“兄弟,这就是江湖阴诈之处了!” 秦剑飞心神一震,道:“林姊姊,你说他们结仇之事,都是骗人的么?” 林湘湘道:“可不?兄弟,咱们还是拍开他们的穴道,问上一问,也许可以知道不少秘密也不一定。” 秦剑飞道:“姊姊说得是!” 双手一拍,立即解开了两人被封的穴道。 金白和周伯超两人浑身一震,蓦地睁开了双目。 林湘湘这时冷笑道:“金白,你跟周伯超演的好戏啊,连那四位掌门,都几乎丧生在你们阴谋之下。” 她似乎是忽然想起四位掌门人中毒之事,改口道:“周伯超,你们既然使用那久未露面的魔头的‘夺命神芒’,想必身上一定带有解毒之药了!” 周伯超连眼皮都没有抬,他似是不敢回答。 林湘湘道:“两位如是允许拿出解药,妾身也就不再为难两位如何?” 金白凄然的看了林湘湘一眼,但却未曾说话。 林湘湘低声道:“金白,生死之危,全在你一念之间,青灵宫向来出言必践,你还信不过妾身么?” 金白的脸上,一连不停的在变色。 秦剑飞这时也长叹一声,道:“武林人物,本是讲求个死的明明白白,纵然不曾死得让人万世怀想,至少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像阁下这等丧命,那可真是悲哀得很了。” 金白闻言,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忽然,那周伯超冷笑道:“金化子,你如泄漏什么,只怕比死罪更难受呢!” 突然秦剑飞怒喝一声,却见那周伯超口中狂喷鲜血,摔落湖水之中。 敢情,他在威胁金白,不许说出隐密之时,恼怒了秦剑飞,举手一掌,要了他的老命。 林湘湘一怔,道:“秦兄弟,你这是何苦呢?让他多受些罪不好么?” 秦剑飞道:“这种人活着,只惹人生气!” 那金白眼见周伯超已死,当下吁了一口气,道:“姑娘,那夺命神芒的解药,花子可真的不会带在身上啊!” 林湘湘道:“你没有骗人?” 金白道:“既已落在姑娘手中,穷化子又何必行诈?” 林湘湘道:“妾身不信大概也不成了,不过……” 她顿了一顿音,接道:“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金白道:“姑娘请讲便是!” 林湘湘道:“阁下在丐帮中也是长老的身份,为何竟背叛了凌帮主,替那铁堡中人卖命?” 金白道:“姑娘,想我丐帮中人,个个清风道骨,岂肯与邪魔外道同流合污……” 他话未说完,秦剑飞已怒道:“金白,你说的话等于放屁!” 林湘湘皱眉看了他一眼,只把秦剑飞羞得满面通红。 金白却是长叹道:“小兄弟不必骂人,花子说的是真话,只因花子这么做,乃是奉命行事而作的。” 林湘湘一怔道:“奉命行事?是什么人之命?” 金白道:“乃是帮主之命!” 林湘湘呆了一呆道:“有这等事?” 金白道:“本帮遇上了不幸之事,金白自然只好委曲求全,觍颜事仇了!” 林湘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金长老,那神芒主人是否未死?” 金白道:“这个……” 他沉吟了一阵,终于憾然接道:“姑娘,‘夺命神芒’的主人,‘铁臂苍龙’钟神翁仍在人间。” 林湘湘“哦”了一声,脸色为之大变。 秦剑飞睹状暗道:“想必这钟神翁武功极高的了,否则,林湘湘又怎会如此吃惊?” 一念至此,笑道:“林姊姊,钟神翁是什么人?” 林湘湘道:“铁堡的老主人!” 她忽然目光转向金白道:“金长老,你可是见过钟神翁了?” 金白道:“花子怎能见得到他?” 林湘湘道:“那……你是什么人差来的?” 金白道:“铁堡主人‘金刀’钟远!” 秦剑飞脱口道:“钟远又是什么人?” 金白道:“他是老魔的儿子!” 林湘湘沉吟道:“如此说来,钟远是主事之人了!” 金白道:“不错,不过还有一个人的权力也不小。” 林湘湘道:“什么人?” 金白道:“老魔的大弟子,‘八方修世’瞿通!” 林湘湘摇头道:“这倒是出人意外的很……” 第五章 说话间,一行人已然出了山腹,来到一处精舍。枯竹老人笑道:“精舍中的大和尚还在么?” 钟神翁道:“还在!” 五人踏入精舍,只见小厅中的正面蒲团之上,坐了一位干枯的瘦子,乱发虬结的一位灰衣老僧。 枯竹老人走到他身前,笑道:“大力,你那莽牛气功,这些年来是否已然练的可以撼动我老夫枯竹劲了?” 那和尚对于五人走入精舍,根本未曾注意,连下垂的眼皮,也未抬起,但是,枯竹老人的话音一落,他立即双目暴睁,冷冷笑道:“林施主,别来无恙啊!” 枯竹老人笑道:“怎样?要不要试上一掌?” 此刻,林湘湘失声向秦剑飞道:“秦兄弟,想不到这老和尚竟是大力禅师?他们昆仑派中的长老,好像都还不知他仍在人世呢!” 秦剑飞也吃了一惊,暗忖道——这天风洞怎的网罗了这么多各派高手呢? 大力和尚在枯竹老人话音一落之际,便已接道:“施主有兴,老衲甚愿一耗真力。” 枯竹老人笑道:“成,老夫正耍瞧瞧你和尚又增进了几分火候……”话音一顿,突然后退三步,道:“动手吧!” 大力和尚咧嘴一笑道:“老衲手痒难熬,施主小心了……” 双臂一圈,呼地亮掌向枯竹老人击出,枯竹老人含笑而立,半点不现紧张之态! 这和尚既称“大力”,手上劲道之强,自是与众不同!何况“莽牛气功”更是外门霸道的掌力! 大力和尚掌力一发,声威立见! 那轰轰猎猎之声,如同山洪暴发般奔向枯竹老人! 林湘湘看得心中暗凛,忖道:“这和尚劲道之厉,委实少有……不知爷爷能否挡得了……”她心念未已,掌力已然滑向老人身上! 说来也怪,那么强劲的掌力,在沾身之后,竟然化诸于无形……仿佛枯竹老人的身躯是个透风的洞一般! 钟神翁却已在旁朗声道:“林兄,你这‘枯竹劲’已达收发由心,不见外烁之境,老朽诚心向林兄致无上敬贺之忱!” 枯竹老人哈哈一笑,拍拍长衫笑道:“钟兄过奖了……” 掉头向大力一笑道:“大力,你的这手‘莽牛劲力’,比三十年前已强了一倍有余!可喜!可喜,可贺!……” 大力和尚忽地双眉一垂,低叹一声道:“老施主,老衲有生之年,已无法动得了施主半步了……”言下之意,大感悲哀! 枯竹老人大笑道:“大力,你别泄气,你比老夫年轻得多,终有一天,你一定能够越过老夫而一掌将老夫击退!” 大力和尚凄然一笑道:“阿弥陀佛……但愿如施主之意……” 枯竹老人笑了一笑,道:“大力再加点油……”举步和钟神翁,张子刚等穿出精舍而去! 秦剑飞在得知这和尚是昆仑长老以后,本想告他有关眼前江湖中之事,可是,他想了一想终于忍住! 他觉得没有扰乱大力禅师的必要,一个人最难得的是静,尤其是练武之人和佛门弟子。 穿过精舍,又是一条山腹小径,这条小径很窄,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走过去。 而且,这条山腹小径,比前面的却长。 以秦剑飞步测,可能在三十丈左右,顿时,他留上了心。 他知道这条窄窄的路,可能是一条“死径”。 像这种毫无旋身之地的山腹地道,设若一日一遇伏,纵然武功再强,也恐怕要落个束手待毙。 跨出地道,枯竹老人笑道:“钟兄,这条山径的埋伏是否从新改建了!” 钟神翁笑道:“没有!” 枯竹老人不解道:“为什么不重新装好?” 钟神翁笑道:“昔年被秦兄一怒毁去的毒液,实在难炼……” 秦剑飞心中暗暗一惊,这等小小的山径,居然是装设了绝毒的毒液,怪不得这“神风堡”可以自大而不用设防。 不过,他听到这毒液是被自己爷爷毁去的,不禁望着林湘湘一笑,林湘湘也望着他一笑。 枯竹老人此时笑道:“钟兄,你这句话不是由衷之言。” 钟神翁大笑道:“林兄,老朽认为那毒液本身太过霸道,装置在这等死路般的山腹之中,未免太伤天和了……” 枯竹老人笑道:“钟兄也讲究天和么?” 钟神翁道:“林兄认为老朽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枯竹老人道:“钟兄不必过谦!阁下双手,不比天龙逊色!” 钟神翁陡然仰天怪笑道:“想不到林兄竟然如此看得起老朽……”话音一顿,回顾张子刚说道:“子刚老弟,你的看法呢?” 张子刚双目一瞪道:“昔恶今善,可以弥补的了……” 枯竹老人目光一转笑道:“是么?” 张子刚道:“老朽在此三十七年,钟兄从未伤人!” 枯竹老人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钟兄,你想皈依了?” 钟神翁大笑道:“说不上成佛皈依,老朽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行走之间,枯竹老人问道:“吕平真的死在‘恨天教主’之手?” 张子刚目光一黯道:“确是死在那女人‘追魂指’之下!” 枯竹老人笑道:“神风堡这么多高人,怎能容她在此伤人?” 张子刚一笑道:“各人职责所司不同,纵有万千高手,也不过如同一人一般,何况,以吕兄名望地位,怎能要人出手相助?” 枯竹老人一笑道:“她通过了堡门入内?” 张子刚大笑道:“未曾。” 枯竹老人道:“她是自山坡上面来的了!” 张子刚道:“正是!这女人也不惧寒毒!” 枯竹老人笑道:“钟兄怎能容她全身而退?” 钟神翁道:“这等后生晚辈,老夫怎可与她动手?” 适时,五人已走到一所极大的厅堂之前。 钟神翁肃客先入,笑道:“老朽这座‘洗心堂’,已经很久未曾接待过贵客了。” 秦剑飞听得“洗心堂”三字,心中大为惑然! 看来这位“铁臂苍龙”,远不似传闻中的凶狠,恶毒,为什么那“大漠三煞”等人,却对他畏如蛇蝎呢?这中间一定又有什么不当…… 林湘湘此时心中也在猜疑!这钟神翁好像正在转变向善…… 那么,武林所传,必有不实之处了!转念之间,钟神翁已肃客入厅坐定。 秦剑飞打量了这“洗心堂”一眼,发觉陈设得相当别致,若是移往那座庙内,不啻是一个“圆通宝殿”。 正面,是佛龛,供着如来佛祖。两边则分供十八尊者。佛龛前方是香案,香案的前方,方是主客的座位。 靠大堂的两壁之上,挂满了名家所绘的佛像。 袅袅香烟,在堂中飘荡…… 好一个清静的所在……好一个修心养性的所在。 宾主坐定,枯竹老人哈哈一笑道:“钟兄,你这‘天风堡’的威名,在武林之中可是越来越大了,连五大门派也较你逊色多多呢……” 钟神翁笑道:“林兄又开玩笑了!” 枯竹老人道:“老夫说得是实话,不信,这两个年青人可作证。” 钟神翁掉头道:“秦老弟,林老之言,从何而起?老弟可否见告?” 秦剑飞笑道:“老前辈,老辈在未说此事根由之先,有一个问题要向你老请教请教,不知能否坦诚赐教?” 钟神翁目光一亮道:“老弟何事这等严重?” 秦剑飞笑道:“关系你老名望之事!” 钟神翁一怔道:“老弟,你……你快说!” 秦剑飞道:“老前辈,你是否真的有争霸武林之心?” 钟神翁哈哈大笑道:“老弟以为老夫有争霸武林之心?” 秦剑飞笑道:“就眼下武林传说,你老确有此意,只是……” 他话音一顿,摇头一笑道:“但我目下亲见,则又有些不像……” 他因为发觉“天风堡”虽然很险恶,但没有那份暴戾之气,而且,也不曾见到什么江湖人物进出。 是以,他觉得外传之言,可能有错!但他不解的是,谁敢冒钟神翁之名而已…… 钟神翁此时已一笑道:“老弟,你曾说过你要眼见之事,方肯相信。” 秦剑飞道:“晚辈确曾说过。” 钟神翁道:“那请老弟相信自己所见……” 秦剑飞微微一笑,林湘湘却抢着笑问:“老前辈,你是无心争霸武林的了?” 钟神翁笑道:“争霸武林,又有何用?老朽昔年无心为恶所造的罪过已然不小,莫非老朽真想遗臭万年么?” 林湘湘一怔道:“可是……可是……” 她不大好意思说出口了!她觉得钟神翁不像有心荼毒武林之人! 钟神翁一笑道:“姑娘,有话请直讲无妨。” 林湘湘看了秦剑飞一眼,笑道:“秦兄弟,还是你说吧!” 钟神翁心中此刻也似有了感受,闻言笑向秦剑飞道:“老弟,任何话都请直说吧……” 秦剑飞面色严肃的说道:“近日武林之中,有人传出‘白玉剑令’了!” 钟神翁霍然一惊道:“白玉剑令?” 秦剑飞道:“不是你老之物么?” 钟神翁笑道:“老弟可有此物?” 秦剑飞点点头道:“有……” 说着,掏出那小小的白剑,递给钟神翁道:“晚辈得到了一根……” 钟神翁接过剑令,仔细的看了一遍,突然大笑道:“老弟,你们受骗了!” 秦剑飞笑道:“赝品么?” 钟神翁笑道:“不错,这白剑一切与真的相同,只是,他们却找不到万载温玉,所以,这白剑的质地不同!” 秦剑飞一笑道:“家父二十年前失落了一只玉剑,不知是否你老取去?” 钟神翁道:“老夫三十多年不出此间一步,怎会取走令尊的玉剑?” 秦剑飞沉吟道:“这一定有人假你老之名为祸武林了。” 钟神翁笑道:“有些可能!只是,这个人是谁呢?”一时间,此老沉吟不语!他想想,谁要冒自己的名来荼毒武林? 他想想,谁能这样了解自己的一切,而使武林人物相信这果是自己出面而镇压住他们不敢疑心? 他想想,谁能有这么高的武功? 他想……他想……越想,钟神翁越糊涂了! 秦剑飞笑了一笑道:“钟老,那‘夺命神芒’也是你老之物吧!” 钟神翁道:“不错!” 秦剑飞遂将洞庭以后发生之事,作了个简略的叙述。 钟神翁和张子刚听完,几乎全都???了,居然自己成了武林之敌了! 而且他们听得出秦剑飞口气之中,对自己这“天风堡”依然并未完全释然于怀,而是仍然有误解! 钟神翁抬头看了枯竹老人一眼,道:“林兄,这事真令老朽有些无从辩解了……” 枯竹老人道:“钟兄,你只问良心,何必辩解呢?” 钟神翁道:“林兄,你也信不过我?” 枯竹老人大笑道:“信得过,只是,你该交出那冒名之人吧!” 钟神翁冷笑道:“这冒名之人,老朽已经想出来了……”此言一出,枯竹老人,秦剑飞和林湘湘全是一惊。 林湘湘忍不住道:“谁?” 钟神翁怒道:“劣子!” 枯竹老人一怔道:“你的儿子?” 钟神翁道:“大漠铁堡的主人啊!” 秦剑飞笑道:“是‘金刀’钟远么?” 钟神翁道:“正是这劣子!” 枯竹老人此刻却笑道:“钟兄,你有什么打算?” 钟神翁一愣道:“林兄要我出去跑一趟么?” 枯竹老人道:“你还想躲在这山里面么?” 钟神翁道:“老朽委实此心已寂……” 枯竹老人忽地震天大笑道:“钟兄,你别作梦了……” 钟神翁一呆道:“老朽何曾有什么梦想?” 枯竹老人道:“你想隐居已是不可能的了!” 钟神翁笑道:“林兄是来迫老朽出山的了?” 枯竹老人大笑道:“老朽到不迫你,而是武林人物会迫你!” 钟神翁、张子刚同时一惊! 他们突然发觉事态的严重了! 好像这“天风堡”已非清静之地,更非隐居胜所了!他们从林老人话中听出,武林人物必将以自己为深仇大敌,而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了…… 钟神翁想了想,道:“林兄,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么?” 枯竹老人道:“不为这个,我难道发疯了?老实说,到目前为止,老朽依然认为你还未曾洗脱得干净呢!” “是么?”钟神翁忽地大笑道:“林兄,你这么说是迫我出头的。” 枯竹老人道:“那倒不!你依然有你的自由,你不听老夫之劝,至多也不过会弄到一个真正的身败名裂而已!” 钟神翁笑道:“如是听你之劝,又将如何?” 枯竹老人道:“不如何!” 钟神翁一愣道:“不如何!那又何必要我听你之劝?” 枯竹老人道:“这不是你应该作的么?试想,倘若有人在武林之中,借了老夫之名为害,老夫岂肯忍受?” 钟神翁道:“那倒不假。” 枯竹老人道:“你呢?” 钟神翁道:“彼此,彼此……” 枯竹老人道:“那不结了!” 秦剑飞插口道:“钟老,你老人家该清理门户了。” 钟神翁一震道:“清理门户?是啊……” 秦剑飞此时已有十分相信这钟神翁果是有心为善了。 他不信此间有人会作坏事作到这种地步。 而且,以这魔头昔年之名,他根本不可能这么作。 这时,枯竹老人忽然笑道:“钟兄,事已说明,老夫等要告辞了!” 钟神翁道:“林兄,老朽等一道走好么?” 枯竹老人笑道:“怎么钟兄如此匆忙就去?” 钟神翁道:“清理门户,自当越早越好了。” 枯竹老人道:“钟兄,你这‘天风堡’尚有多少高手?” 钟神翁道:“若论高手,不下二十多名之多。” 枯竹老人道:“老夫是指功力不在张老弟和大力和尚之下的高手。” 钟神翁道:“四位!” 枯竹老人道:“哪四位?” 钟神翁道:“除了子刚老弟和大力和尚之外,尚有少林寺智深大师和武当玉玄真人。” 枯竹老人道:“钟兄,你这儿到真是人才鼎盛啊……” 秦剑飞不懂也不解这些老一辈奇人怎会这等信服钟神翁? 他忽然感觉到这钟神翁果真算是个不世枭雄了。 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手段,这些人能够如此心安理得的留在“天风堡”中,这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钟神翁确笑应枯竹老人道:“林兄,这几位都是五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了!” 枯竹老人笑道:“钟兄,他们都可靠么?” 钟神翁一怔道:“什么可靠不可靠呢?” 枯竹老人道:“他们都已改过向善了?” 钟神翁道:“当然,否则,他们也不可能留在此间了!” 枯竹老人一笑道:“钟兄,你是否想把他们带去?” 钟神翁道:“依林兄之见……” 枯竹老人道:“不妨让他们去,因为,以你我诸人而言,此后也不会再能有时间为武林同道尽力了。” 钟神翁听得朗声一笑道:“对啊!林兄,老朽想把他们全都请去。” 枯竹老人道:“这‘天风堡’交何人坐镇?” 钟神翁道:“不必要人看守了!” 枯竹老人点头道:“既然如此,钟兄可速去安排,今夜饱餐之后,就动身下山,或许不出十日,那‘大漠铁堡’既可瓦解冰消了呢!” 钟神翁道:“一切就照林兄所嘱……” 第六章 枯竹老人道:“咱们既是为了武林同道请命,纵然血洗‘大漠铁堡’,谅也算不得有伤天和的,你说是么?” 钟神翁道:“这……” 枯竹老人道:“你不必再作那妇人之仁了!这批人可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湘儿,去请大力和尚等三位长老,将这大厅围住,任何人不许离开,谁要是胆敢离去,允许他们立即以各派独门手法置其于死地……” 湘儿笑应道:“是……” 她正要向厅外走去,忽然从那厅外传来一声震天长笑! 笑声一停,有人念佛道:“林施主!老衲早等将这大厅围住了。” 林湘湘莲步一顿,立即退回老人身旁。 枯竹老人也大笑一声道:“大力,你真行!那碉楼里的人怎么了?” 大力和尚笑道:“全数点了睡穴,不够十二个时辰,休想醒转。” 钟神翁忽然笑道:“办得好,有劳三位了!” 大力和尚笑道:“施主,老衲且在外间静候了……” 此刻,厅内诸人的脸色,可就够惨白的了。 他们一向都是自大已极,目中无人之徒,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在这根本重地,会被人困住,宛如瓮中之鳌…… 尤其是“金刀”钟远和瞿通,更是惊骇至极!他们已经无法不相信这位黑脸老人就是钟神翁了。逃么,他们知道逃不了,看来只有束手待毙!可是,以他们的恶毒阴险,怎肯就这样被擒? 他们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在想…… 而枯竹老人惊人的话音,又传了出来:“‘大漠铁堡’的朋友,老夫现在给你们一盏热茶的时间考虑,如果你们仍不决定,就怪不得老夫要下辣手了!”他话音一顿,立即闭目静坐。 这大厅内的铁堡高手,几乎完全不在他眼中。 假钟神翁终究算是铁堡主人尊长身份,他无法不说话,虽然,他明知说话可能也算白费! “林兄,你这等兵临城下的强梁姿态,未免有失你这位武林一代宗师的身份,令人齿冷了的吧!” 双目已闭的枯竹老人,根本不肯答话。 还是钟神翁一笑道:“阁下要待如何?” 假钟神翁道:“老夫答的话,业已答覆,你们深夜闯入本堡之事,老夫也不计较,你们应自知失礼退去才是!” 钟神翁闻言笑了笑,自然也自闭口不语。 张子刚却怒哼了一声道:“少作你们的春秋大梦了。” 假钟神翁冷笑道:“张子刚,你们以为今之局,可以稳操胜算了么?” 张子刚道:“铁堡在老夫的眼中,还列不上名号呢……” 假钟神翁嘿嘿一笑道:“如此则咱们势在一搏了。” 张子刚道:“你等自取灭亡,可怨不得人。” 假钟神翁目光一转,朗声向厅内众人道:“铁堡存亡,决于今宵一战,凡我子弟,必须全力以赴,若敢退避,你等当能自知后果……”这假钟神翁话音一落,厅中立时响起了一片叫声:“弟子等誓与本堡共存亡……” 枯竹老人适时双目暴睁,大笑道:“好得很!老夫到不必等够时辰了……” 因为假钟神翁这么宣布,不啻就是接受了枯竹老人那句拼一死战的条件,所以,枯竹老人适时睁目说话。 钟神翁也无可奈何的低叹道:“阁下果真是执迷不悟太甚了。” 假钟神翁那时已站了起来,瞿通,钟远也站了起来。 枯竹老人身形一闪,抢至大厅正中,喝道:“来,来,来!老夫多年没有找到人打架,手痒难熬,哪位朋友高兴,陪老夫来上几招如何?” “大漠铁堡”中的人,谁也不会想到这第一阵居然是枯竹老人叫阵,试想,谁敢出去应战? “没有人敢!”枯竹老人半天未见有人出来,不禁笑道:“今日之战,是生死之争!你们如果无人胆敢单打独斗老夫,那就全体一拥而上也未尝不可以……” 然而——依然无人敢出来应战! 枯竹老人皱眉了:“怎么?你们投降了?” 或许这句话太伤他们的自尊心!顿时有一人越众而出,他正是武当长老“三江大侠”祝龙。 祝龙与枯竹老人有过一面之缘。 枯竹老人一见他出来,不禁哈哈一笑道:“祝兄,到是老当益壮了!这‘大漠铁堡’之中,能够有你,着实替他们生色不少。” 祝龙乃是武当派俗家长老,在武林中地位可极其尊崇。 但此时却被枯竹老人明捧暗骂得满脸发热。 祝龙哼一声道:“老朽乃是领教林兄几招,尚请林兄,不吝赐教便是。” 枯竹老人笑道:“老夫当然愿意赐教!”他这句话倒真不客气!因此,祝龙听得面色一变,连声不断的发出冷笑,怒道:“枯竹,你别太过自大才好。” 枯竹老人大笑道:“老夫从来不像你等这般自大,否则,你们岂能安安稳稳的呆在‘大漠铁堡’中?可是,今天却不同了……”他话音一顿,忽然冷冷喝道:“今日之战,败者不必非死不可,只要愿意投降就行。” 祝龙心中大为羞愧,但又无法再沉下去,因为,他如果再跟枯竹老人斗口,吃亏的仍将是自己。 所以,他大喝一声道:“一切依听于你,枯竹,看掌……” 那口中“掌”字未落,人已飞身跃上!双掌一分,斜刺向枯竹老人攻来,威势之强,确实是惊人。 可是,枯竹老人却身形一转,就脱出掌力范围里。 枯竹老人哈哈一笑道:“祝兄,老夫今日不妨再卖一个狂,你攻多少招都无所谓,但是,老夫一出手,五招之内若是不能击败你,这一场就算老夫认输了……” 祝龙虽然听得心中冒火三丈,但却不肯答话。 眨眼之间,他已连连攻出十招之多。 枯竹老人没有还手,他只是在他威若狂涛的掌风中穿来穿去。 一直到他攻到第三十一招,枯竹老人才再度大笑道:“祝兄,老夫可要还手了……” 话音未毕,已挥手随意的一击! 休看他只是随意一击,可是,祝龙已被逼退三步,接着,枯竹老人又是一声大笑!笑声之中连连发出三掌,这三掌威力之强,直震得厅内之人,人人长衫飘飞。 祝龙拼出全力接了一掌。 而这一掌却接得他倒退五尺,口吐鲜血不止。 枯竹老人一招之间,竟将铁堡列为顶尖高手的祝龙击伤,不禁吓得其于诸人目瞪口呆。 瞿通,钟远互相施了个眼色,突然大喝一声,双双抢出,看他俩人跃出的身形是要抢救祝龙的! 其实,他俩却别具用心。 钟远身形刚刚到祝龙身前,立即扬手发出一蓬黑光。 “夺命神芒!”林湘湘惊得在旁娇声大吼!可是,枯竹老人却动都没动。 那蓬黑光在离开枯竹老人身前一丈之处,竟是如遇狂飙一般,刮得像四面八方电射而去。 一时之间,大厅内起了一阵惊叫。 “大漠铁堡”中的那群高手,全都恐惧的纵身躲让。 在另一旁的瞿通,居然一把抓起祝龙,飞身向后厅遁去!他这一手可出乎枯竹老人及钟神翁的预料。 当然,有一个人注意到了,那是秦剑飞! 瞿通飞身遁去的刹那,秦剑飞竟已如响斯应的自前厅腾身而起,电射追了过来。 瞿通怕的就是他,而他就偏偏追了上来。 可真叫瞿通恨得牙龈几乎咬碎!既怒又急之下,也不管别人性命如何,顺手将祝龙的身体,向那追来的秦剑飞抛了过去。 秦剑飞此时若是闪身让过,他也可以追得上瞿通。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因为,此时正是那“夺命神芒”被枯竹老人反震之力,震得四下分飞之时,他的一让,祝龙就难逃死劫! 于是,他只好伸手接下祝龙!只这么一顿之间,瞿通已穿入后厅去了。 秦剑飞只好摇头一叹,放下了祝龙,而更糟的是,“金刀”钟远也乘乱逃了。 枯竹老人看得忍不住白眉连闪,怒声道:“这些劣徒,果真可恶得很!” 钟神翁走了过来,笑道:“林兄,他们逃不了的!” 枯竹老人大怒道:“你还袒护他们么?” 钟神翁笑道:“老朽怎么会呢?” 枯竹老人道:“既不是袒护他们,你为何要说他们逃不了?” 钟神翁道:“老夫相信他们逃不了,张老弟和令孙已经追上去了!” 秦剑飞闻言一惊道:“那怎么成?” 钟神翁笑道:“他们两位要擒住瞿通他们不易,但要缠住他们却不难!” 秦剑飞,一旁闻言,想了一想大叫道:“钟前辈,你自己还得赶去一下才成。” 钟神翁点头道:“也好!” 他掉头向枯竹老人道:“林兄,这儿的事你办吧!” 枯竹老人笑道:“钟兄请便,老夫等你擒来他们之后再说其他了!” 钟神翁感激的一笑,转身奔去。 秦剑飞此时已将祝龙放在地上,笑道:“他只是受了震伤,谅无生命之忧!” 枯竹老人俯身一按祝龙身上,忽然叫道:“老弟,他已经死了啊!” 秦剑飞一怔道:“怎会呢?晚辈接住他时,他还没死!” 枯竹老人道:“老弟,那瞿通暗中做了手脚了!”说着,他在祝龙身上略一搜寻,果然在那祝龙的左期门穴上,拔出了一根“夺命神芒”!“你看,这就是他致死之因。” 秦剑飞忽然变色道:“这瞿通果是阴狠……” 枯竹老人道:“算了,反正不是我们杀的。” 秦剑飞怒道:“林老,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如果我不去追那瞿通,瞿通或许会将他救活呢!” 枯竹老人摇头道:“老弟,这也是杀人灭口的勾当呢……” 老人语音一顿,突然向那呆立一旁的假钟神翁道:“阁下,你到底是谁?” 此时,大厅之内,大漠铁堡的人,只剩下他一个。 假钟神翁道:“张子方。” 枯竹老人笑道:“果然是你。” 张子方笑道:“林兄,恕兄弟适才得罪了!” 枯竹老人道:“别提了,过去的事算了……” 老人顿了一顿又道:“张老弟,刚才在那危机之下,你为何一直不肯松口,而现在又忽然这么愉快的现出来了呢?” 张子方忽然一叹道:“那瞿通和钟远不走,张某一辈子也不敢讲!” 枯竹老人道:“你是受制于他们了?” 张子方摇摇头道:“并不全是!” 枯竹老人不解道:“怎么说法?” 张子方道:“一开始是我自愿的!” 枯竹老人道:“你自愿作甚?” 张子方道:“自愿冒充钟神翁!” 枯竹老人一笑道:“以后呢?是他们非硬逼你冒充不可的???!” 张子方道:“不错,容得老夫发现他们的野心后,想要不装,已是欲罢不能了,因为他们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枯竹老人道:“什么野心?” 张子方道:“独霸武林的野心。” 枯竹老人笑道:“他们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张子方道:“寒毒!” “啊……”枯竹老人笑道:“你现在不怕寒毒了么?” 张子方道:“钟老既然已来,张某区区寒毒自可由他替我解去。” 枯竹老人道:“对,钟兄可以办得了。”他忽然又摇头道:“张帮主,你刚才既然知道真正钟神翁身份之后,应当即说穿才对,为何你依然不肯说出自己是谁呢?” 张子方道:“不行,当时张某若是说出,后果必与祝龙相同!” 枯竹老人恨恨的说道:“这两个小子,真不是人。……” 张子方道:“林兄,这两人不除,武林之中永无宁日可言!” 枯竹老人笑道:“钟兄亲自前来,他们两人纵然不死,也难以为害武林了。” 张子方笑道:“但愿如此……” 枯竹老人道:“张帮主,你冒名顶替已经多久了?” 张子方长叹一声道:“大约已有二十年了!” 枯竹老人眉头微皱道:“这岂不是钟兄隐居以后的事么?” 张子方道:“正是,否则,钟远也不敢这般大胆的了。” 枯竹老人笑道:“他们大概想不到钟兄会下山吧!” 张子方道:“连我都没想到……” 第七章 天龙子耳闻两人对答之言,仿佛早已算定自己不是他们手中十合之将一般,当着天下群雄,这个老魔头怎生忍受得了? 怒不可遏之下,举手一掌,直向两人拍去。 敢情,他竟是连自己是何等身份都不顾虑,气得抢先出手向二人发掌了。 林湘湘、秦剑飞同时吃了一惊。 两人再精明,也没有料到天龙子会不打招呼便自抢先出手,是以,匆忙之间,两个齐齐飞身后退。 天龙子掌力已发,大概是忽然想起,以自己的身份,委实不当先行出手,未等掌力沾到二个人,便迅速的收手,暴声喝道:“小娃儿,你们最好亮出兵刃。” 林湘湘、秦剑飞心中明白,这老魔头一身功力,确是不凡,口中虽然是大言不惭,但肚子里可未曾对这天龙子有过丝毫的轻视。 天龙子一旦收手,并且要他们亮出兵刃,则正好藉机下台,双双拔出宝剑。 秦剑飞就势一抖宝剑,笑道:“老魔头,你可知道秦某斗你的剑法,并非师门武功,你可要小心了!” 天龙子冷冷接道:“天下的剑法,老夫都见识过,但你们用何种的剑法,也脱不了老夫的掌力……” 林湘湘道:“老魔头你最好少吹牛!” 天龙子忽然仰天大笑,道:“小丫头,普天之下,尚无一人敢在老夫面前逞强,老夫又何必吹牛?” 天龙子之言,听在群豪耳中,到也无人觉得他狂傲,只因放眼目下武林人物,到真是没有人能够与他匹敌。 但秦剑飞和林湘湘是胆大得吓人,面对当代第一大魔,居然那么镇定,闻言之后,林湘湘反倒格格娇笑道:“老魔头,你是否吹牛,少时自会知晓了。” 突然向秦剑飞打了个手势,唰的一剑,直向那天龙子左胸刺去。 秦剑飞朗声一笑,长剑也斜斜拍出,不用剑尖,那用的是剑身,显然的这一招剑法,是别有用心。 天龙子在两人长剑出手之际,似是也知道不可轻视,虽然未曾运起“无敌神功”,但也不曾丝毫大意。 大袖一挥,木台之上,宛如起了一阵狂风。 秦剑飞只觉得身前压力重重,那拍出的剑势,竟然移动不了丝毫。 林湘湘已觉得不对,那右手长剑,一时间竟然有些拿捏不住,险些儿脱手而去。 枯竹老人林涛,在台下看得脸色大变,向钟神翁道:“钟兄,那老邪的武功,比之当年,真是又精进了一倍,两个孩子只怕还真要斗他不过呢!” 钟神翁道:“怎么会?林兄的那一套剑法,只消施展出来,天龙子的功力再强,只怕也无力撼动,你不用耽心了。” “紫衣神剑叟”丁友冲笑道:“林兄但放宽心,天龙老儿的魔功再强,只消兄弟那小师弟不冒失求功,他们就决不会落败。” 林涛皱眉道:“天龙子内力太强,只怕他们承受不起。” 梅樵大笑道:“忘我禅定,万魔不侵,林兄,你安心等着看那天龙子自食恶果吧!” 林涛呆了一呆道:“忘我禅定!秦剑飞已学过了?” 梅樵一笑道:“何止练过?小师弟已有六成火候了。” 林涛沉吟道:“忘我禅定的六成火候,那是比兄弟的‘枯竹劲’还要强上一筹了。” 丁友冲笑道:“不敢,林兄自谦了。” 林涛蓦然大笑道:“不错,看来老夫真是多虑了。” 原来就在他们说话之间,林湘湘、秦剑飞已然极为巧妙的闪避了天龙子一连拍出的三掌。 台下群雄,大半心中明白,这三掌力道之强,纵然是铜墙石壁,那也要支持不了,林湘湘、秦剑飞却能从容避开,足见这一双少年男女,果真有着过人的能耐。 天龙子连出三掌,居然未将二小伤在手下,顿时心中大吃一惊,暗道:“萧寒,林涛二人的武功,与我也在伯仲之间,怎的他们晚辈,却是如此的厉害?” 敢情他并不知道,萧寒已得百年前空门奇僧圣心衣钵,练就“忘我禅定”之事。 否则,这个老魔头也就不会那么大胆,敢于放手容那尹玉香出面,作那独霸武林的美梦了。 天龙子百思之间,正在考虑,是否要运起“无敌神功”伤这一双少年男女,耳中却已听得秦剑飞笑道:“老魔头,在下和林姐姐这会出手,可能不是儿戏了!你最好施展你的无敌神功!” 天龙子本来还打不定主意是否该运起无敌神功,这时秦剑飞居然如此狂妄,指明要他施展这等功夫,天龙子自是不肯放过这等机会的了! 当下大笑道:“老夫无敌神功出手,尔等又焉有命在?小娃儿,你们真的不怕死么?” 秦剑飞笑道:“区区如是怕死,怎敢会上来木台?” 林湘湘接道:“老魔,姑娘告诉你,该怕死的,可能是你!” 天龙子白眉晃动,似是想说什么,但却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秦剑飞一振手中长剑,冷冷的喝道:“老魔头,你用什么兵器!” 天龙子一怔道:“老夫用什么兵器?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剑飞笑道:“你不是要跟咱们动手么?如果你赤手空拳,只怕挨不过在下十招。” 天龙子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道:“老夫也要用兵器么?当年中原道上百十高手围攻老夫之时,老夫也没有动过兵刃,今天对付你们两个娃儿,难道还要老夫拿出兵刃来么?” 笑声一敛,目光盯在秦剑飞脸上,接道:“其实,老夫告诉你,老夫五十岁以后,就没有拿过刀,动过剑,真正的说起来,老夫已然不必再用兵器了!” 林湘湘笑道:“你不用兵器,咱们可不能不用啊!” 天龙子道:“老夫当然不反对你们用,不过,老夫有一句话,你们可要听明白了!” 秦剑飞道:“什么话?” 天龙子道:“你们适才一再的辱及老夫,换了别人,老夫早就痛下杀手,要了他们性命了!但对于你们……” 林湘湘冷笑道:“你要的了么?” 天龙子皱眉道:“小丫头,老夫不要尔等之命,那是为了像你们这等资质之人,实在也甚为难找,老夫有了惜才之心。” 林湘湘冷冷一笑,道:“不必了!” 天龙子道:“老夫要你们知道,少时动手以后,老夫也不会取尔等性命,但老夫却要用武功折服你们,使尔等成为恨天教两名最年轻的护法。” 秦剑飞大笑道:“多谢尊驾抬举了!恨天教的护法,区区还没有放在眼中,尊驾在动手之时不妨多下杀手,尊驾丢了老命,那才真正划算不来啦!” 天龙子闻言扬了扬白眉,道:“你们真正不识抬举的很!老夫有心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却是不走,偏要自寻死境,待会儿倘是老夫一时收手不住,伤了你们,那可怨不得老夫了!” 以天龙子的武功,他这句话,一时收手不住之言,显然是一句遁词,是以,他语音甫落,林湘湘立即冷笑道:“老魔头,你不必找什么借口,姑娘和秦兄弟如是伤在你手中,那只能算是自己武功太差,决不会恳求于你,你又何必怕别人笑你以大压小呢?” 天龙子被她说得面孔一阵发烧,恼差成怒的喝道:“丫头,老夫再也不跟你们斗口了……” 原来他直到此刻才发现,如果这等舌战下去,吃亏的最后还是自己。 林湘湘笑道:“是,你早就该不要斗口了!” 秦剑飞适时接道:“林姐姐,咱们还是联手,只攻十招么?” 林湘湘道:“讲过十招,那当然算数的了。” 语音一顿,抖了抖手中长剑,目光射向天龙子道:“小心了!” 唰的一声,剑尖直取天龙子咽喉。 秦剑飞应手一挥,寒光乍现,匹练般的剑影,将那天龙子全身上下,团团罩住。 天龙子显然不会料到,两人一旦联手,攻来的剑势,竟是如此犀利,白眉一扬,怒喝了一声道:“大胆……” 双手狂挥,拍出两股掌风。 在天龙子的想法,秦剑飞,林湘湘的剑法配合的再好,也无法挡住自己这两掌千斤重压,他们断然不会被自己震得长剑脱手,至少也要被自己将他们震得立身不牢,无法不撤剑自保。 但事实上的变化,却又大出天龙子所想! 秦剑飞、林湘湘不但没有被他掌力震退,倒是自己的身形,在掌力拍出以后,当然受大大的反弹之力压挤,匆忙中向后倒移了三尺。 天龙子失色大惊,眼见秦剑飞、林湘湘的两支长剑竟然是如影随形一般的顺着自己身形,电疾般迫来,一急之下,发出了一声长啸,突地拔起身形,凌空不下三丈。 秦剑飞、林湘湘倒是未曾想到像天龙子这等魔头,竟然不惜自己的身份令名,危急中也会逃遁,两人想都没有再想,双剑同挥,也自腾身而起。 蓦然,台下传来钟神翁一声断喝道:“天龙子,你好不要脸,怎可暗算后辈……” 钟神翁这一声大喝,叫得正是时候,秦剑飞、林湘湘腾身而起,也正是天龙子身形下降之际。原来钟神翁洞烛先机,觉出天龙子拔身而起,乃是一种阴谋,眼见秦剑飞、林湘湘竟也相继飞身出剑,忍不住急的喝叫出来。 秦、林二人,听得这声暴喝,顿时有了警觉,两人双剑往前一伸,只听得当的一声,一剑相撞,火花四冒,两人也就借着这一撞之力,倏地分跃开去。适时,那天龙子的双掌,向下直压下来。 轰……的一声暴响,木台正中,被天龙子击穿了一个三尺大小的圆洞。 台下群雄,看得直伸舌! 秦剑飞、林湘湘也为之摇头惊心不已! 天龙子暗算落空,气得暴跳如雷。 狂吼一声,喝道:“连你们这两个娃儿都收拾不了,老夫岂不是白活了九十几岁么?” 只见他双掌当胸一抱,目光如电的凝注在秦剑飞、林湘湘身上,眉宇之间,升起了一层淡紫的烟雾。 秦剑飞怔了一怔,向林湘湘看了一眼。 林湘湘忽然用传音术,对秦剑飞道:“秦兄弟,这老魔头想是输急了,他正在提聚无敌神功咱们可得小心些啦!” 秦剑飞点了点头,也用传音说道:“林姐姐,咱们再行出手之时,可不得再让这老魔头有那喘息的机会方成。” 林湘湘道:“不错,秦兄弟,不管这老魔头用的何等招式,咱们最好用‘竹影伏魔三式’将他收拾。” 秦剑飞道:“就依林姐姐……” 两人传音甫毕,只见那天龙子满头皆被紫雾所盖,连须发眉目,都已瞧得不甚清楚了。 紫衣神剑叟丁友冲长眉闪动,看的失声道:“梅兄弟,这老魔头的无敌神功,已有九成火候了,小师弟和林姑娘只怕伤他不了啊!” 梅樵沉吟道:“师兄之意,可是想由你找上去,替下他们?” 丁友冲道:“愚兄正有此意……” 枯竹老人林涛忽然摇头道:“不用了,他们足可应付的了。” 梅樵道:“林兄,这……可不能大意啊!” 林涛笑道:“老夫曾将令师萧老的一套剑法,稍加了三式变化,正是克制无敌神功的有效招术,只要他们少时一出手便用那三式,天龙子定然要吃大亏,说不定,那一身‘无敌神功’,就将从此破去。” 丁友冲道:“林兄此言当真?” 林涛笑道:“关系两个孩子的生死,老夫岂敢信口胡说?” 梅樵问道:“林兄,你……改正的是哪三式剑法?” 林涛笑道:“萧老伏魔剑中的救命三招。” 丁友冲点头道:“这三招剑法果然可使小师弟保命有余,但不知林兄怎生使它能够克制无敌神功?” 林涛笑道:“狗尾续貂,老夫本是十分冒昧,但为了对付天龙子,老夫也就不怕萧老和丁兄梅兄见笑了。” 他语音一顿接道:“老夫那竹影剑谱之中,也有几招剑法,全是舍命攻敌的招术,只因乃是只攻不守之式,所以老夫一生从未真正用过,只有当年与萧老在天台相遇,盘桓十日之际,承蒙萧老垂青,要我演练一会,萧老当时未说什么,待得老夫向萧老拜别之时,萧老竟将那救命三式传授与我,并要老夫回山以后,细心揣摩,并说,如果能够渗入老夫那几招攻敌剑法之中,必成为天下无敌的剑法……” 丁友冲道:“原来如此,家师未曾提过此事,是以兄弟不知。” 林涛接道:“可惜老夫天资鲁钝,回山花了几十年功夫,方能两种剑法融会贯通,溶入在一起。” 梅樵笑道:“既然这样,林兄说他们不会落败,那也不会假了!” 林涛忽然长长一叹道:“唉,萧老一片挽救武林大劫之心,老夫直到今日方始明白,当真是蠢得可怕……” 梅樵一怔道:“林兄,莫非家师早知天龙子还会兴风作浪么?” 林涛道:“可不?老夫记得拜别萧老之时,萧老曾说,今后武林太平,也许就靠这几招剑法的,当时老夫只当萧老慨乎之言,自然也未放在心上,今日想来,岂非萧老早就预示天机了么?” 梅樵慨然道:“不错,家师果真早已算定有了今日之会了……” 说话之间,那天龙子全身上下,都已放射一层紫雾笼罩,远远望去,那紫雾正似淡淡的轻烟滚动不已。 秦剑飞越看越觉心惊,当下连忙传声向林湘湘道:“林姐姐,先下手为强,对付这等人间第一恶魔,咱们不用再经什么武林规矩了!” 林湘湘点头道:“秦兄弟说得是,咱们不要再拖下去啦……” 敢情,她也瞧出,时间拖得越长,似是于自己两人就越发的不利。 传音未已,娇叱一声,振剑电疾刺出一招。 秦剑飞与她心意相通,眼见林姐姐剑招发出,自己便已运剑腾身,连人带剑,直扑天龙子。 他们两人这一式,名叫“朝云出岫”,正好是对付天龙子无敌神功真正最好的招术。 但见白光似雪,青光若电,回凝流转之间,已然刺透天龙子身外的紫雾。 如是换了别人,只此一式,就将惨败当地了。 但这天龙子不愧是魔道第一高手,任是两小忽然发动剑招,他依然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间,使了个人眼分不清的步法,脱出了秦、林二人的剑圈。 只听得他嘿嘿冷笑一声,双掌并举,当胸往外一推,一股紫雾,狂涛般直卷而出。 秦剑飞大喝一声道:“天风遁影!” 两人忽然一分,长剑带起丈许晶光,当真如天风刮起了竹影飞动一般,摇曳飘忽,绕着那天龙子飞舞一圈。 天龙子神功发出,竟是伤不得秦剑飞和林湘湘,顿时怒发如狂,厉吼不息。 这到真是秦、林两人最希望之事。 只因唯有真正激恼这个魔头,才能让自己两人在施展第三式“雷霆一震”时,一举把这老魔伤在剑下。 原来他们对于能否破去“无敌神功”真炁,到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天龙子的双目之中,此时已然隐隐现出了血丝。 林湘湘、秦剑飞运剑绕着老魔兜了足足五圈,天龙子连发七掌,竟是未能沾到他们一丝丝的衣角。 这时,枯竹老人林涛蓦地在台下大笑道:“湘儿,够了!你们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林老人这声大笑,不啻是天龙子的催命符。 眼见林湘湘娇躯一欠,清叱道:“老魔头,你再尝尝这一招……” 宝剑忽然斜翻而出,由下向上一伸。 秦剑飞已同时横剑当胸,左手捏诀,忽地向外一吐!这一伸一吐之间,双剑有如蛟龙剪尾,两道剑芒,交叉掩盖了天龙子全身上下,也封住了天龙子所有进退闪避之路。 五丈之外,犹觉寒气逼人。 此情此景,只把台上之人,迫得立足不牢,纷纷起身,运功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