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情深》
第一回 雪地冰天慈亲见背遗玉匕
关外腊月,那漫天风雪,遮盖住了一切,一望出去,只是白茫茫,浑沌沌的一片。其实,那一场雪早巳停了,只不过狂风未止,所以将地上的积雪全都卷了起来,那声势比大雪纷飞时,更是猛恶了许多。在天地皆白的境界之下,突然,出现了一点红色,在雪堆中慢慢地移动。渐渐的近了,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怀中紧紧地以一件皮衣包着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子,以致她自己身上只穿一件夹衣。
那男孩子,已然冻得面青唇紫,虽是被皮衣紧紧地裹着,但也在不断地哆嗦,只是两只眼睛,乌溜溜的,还显得精神。
那妇人抱着男孩,在雪中爬行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向前看了一眼。触入眼帘的,全是冰雪。她慢慢地举起手来,拂去了挂在眉毛上面的冰条,又向前仔细看去,哪里是山,哪里是河,根本看不清楚。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倒了下来,连向前再爬动的勇气也没有了!
她怀中的那小男孩这时挣了一下,声音微弱地问道:“妈!我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家啊!”那妇人又叹了一口气,眼中掉下两滴泪来,尚未滴入雪中,便冻结在她的眼睑上了。那男孩子望着她,道:“妈,你又哭了,你不记得爹说过,无论在什么时候,是想办法要紧,哭是没有用的么?”
那妇人苦笑一下,道:“乖儿,你说得不错!”讲完之后,又以肘支地,向前吃力地爬行起来。
为狂风所卷起的雪花,一会儿将她们母子两人湮没,一会儿积雪又从两人身上飞起,露出那红色的一点。那妇人爬行的速度,极是缓慢。不一会儿,太阳总算露面了,但是寒冬腊月的太阳,一点儿也不能给人以温暖,只是昏黄的一团。那妇人又抬起头来,向前看了一下,仍是和刚才一样,不见人烟,不见房屋,天地间全被雪花占据了。风势也越来越强劲,吹得人连气都透不过来。
那妇人摇了摇头。她实在没有向前爬行的气力了,四肢像是被冻僵了一样。“不如死在这里吧!”她默默地想着:“如今也等于是半死了,想来死也不会再有多大的痛苦。”
她寘是想不再动弹了。在这样的寒天,倒在雪中,不消半个时辰,人就一定不能再活了。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觉得比刚才辛苦挣扎着爬行要舒服得多了,积雪虽冷,但却是软软的,她正想闭上眼睛,就这样永远地睡在雪地之上,那小男孩又响起了微弱的语声,问道:“妈,我们找到人家了么?”那妇人猛地惊醒!自己死在此处不要紧,却绝不能让孩子也死在雪地上!
天下最伟大的力量,莫过于母爱的力量。她又挣扎着向前爬行起来。那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道:“妈,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人家的。爹说过,不论是什么难题,只要用心去做,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妇人叹了一口气道:“乖儿,你爹说得对,但……”抬起头来,一则是因为四处白雪茫茫,自己能否支持到找到人家去避寒,二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极为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孩子哭,但是又不像,声音拖得又长又凄凉,“呜呜呜”的,像是伤心欲绝的人在哀号。妇人愣了一愣之后,脑中立即闪过一个可怕的字眼:狼!
雪地中的饿狼,本来是要在夜晚才出来觅食的,但是大雪封山,它们饿得慌了,白天也会结群而出,那时候的狼,比平时要凶恶十倍百倍!
此时,那声声的狼嗥,已然越来越近。那妇人的脸上,始是惊惧,继而坚决,手在地上一撑,坐了起来,那孩子也跟着站起,妇人用一条腰带,将那件皮衣紧紧地缚在孩子身上道:“乖儿,你一向最……听妈的话……饿狼来了……你快走……能走多远……就多远……”
那孩子站着不动,道:“妈,那你呢?”妇人心头一阵剧痛,她知道饿得发慌的狼,嗅觉最是灵敏,万万逃避不脱,因此已打定了以身喂狼,让孩子逃出去的主意,但是,这念头又怎能够对孩子讲明呢?苦笑一下,道:“乖儿,听妈的话,妈有办法。”挣扎着从腰间抽出一柄黑漆漆的匕首来,道:“妈还有兵刃呢!”
孩子犹豫了一下。那狼嗥声已越来越近,抬起头来,已可以看到数十个黑点,风驰电掣,正向着他们跑来,妇人正要催孩子快走时,忽然看见,就在那三四十条饿狼前面,还有一辆马车,飞也似的跑着,那一群饿狼,看情形是追逐马车的!
她只是略一犹豫,那马车已然跑近,她见了有人,像是比见到狼还要害怕,一按孩子,两人一起卧在雪地之上,刚好一阵风过,积雪将他们一齐遮住。母子两人,一齐抬起头来,只见马车上共是三个人,除了驾车的那人以外,另外两人,巳然是一身血渍,各自手中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钢刀,一有狼蹿上来,钢刀便带起一阵劲风砍了下去,立即便有一头狼丧生。
那三个人,全都戴着皮帽,遮得连颜面都看不清,车子和狼群,疾如奔电,在两人身旁三四丈远近处,一掠而过。两人刚松了一口气,猛地听得“喀”的一声,那车子突然倾跌了下来,同时,一人叫道:“车倒啦!快下车!”三条人影,飞身而下,那群狼立即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直向马匹冲去,只听得惨嘶之声,荡漾不绝,那马已成了饿狼腹中之食,另外有七八只狼,却一齐向三人扑去,那驾车的手中并无兵刃,只有一条长长的马鞭,只见他手腕一翻,长鞭“霍”的一声,直飞了起来,已将扑得最近的一头饿狼缠住,接着左挥右格,“砰砰”两声,已与另两头狼相碰,那两头狼直翻跌出去,伸了伸腿便不能动弹,看情形已被撞死。
那妇人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一动,暗暗地想道:“那人挥鞭击狼的功夫手法,和西崆峒关元化的挥云鞭法,像得很啊!”一想到这个人,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同时将孩子按得更紧,不让他动弹。
只听另外两人一声喝彩,道:“好手法!”那人沉住声喝道:“车子已坏,牲口也叫狼吃了,可千万别大意!”说话之间,另一条狼又扑了上来,被他“砰”的一脚,踢出老远,另外两人,一手提刀,一手也各抓了一条死狼在手,左扫右荡,那八九头狼,全已死去,但是,另外三二十头,嚼吃了那匹马后,哪里够饱,重又围了上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此时,那妇人的心情,可以说是矛盾到了极点。她又想这三人,饱了饿狼的膏吻,但是,饿狼在食了他们三人之后,又一定会发现自己。如果胜了狼群的话,狼的威胁是没有了,但是那浓眉的,如果是关元化的话,他却是比狼更要狠毒残忍的人!
那三二十条狼围了上去,三个人立即以背靠背,手提长鞭的一个,正面对着妇人。那妇人在雪地中静卧不动,四肢已渐渐麻木,眼睛也已模糊不清,但是她却还可以看得出那人身材魁梧,两道浓眉和紫膛色的脸色,她的心中,更是吃惊,低声叫道:“乖儿!乖儿!”
此时,狼嗥吉、风声、三条大汉的呼喝声,正是惊天动地,荡人心魄。那孩子并没有听清母亲的叫唤。妇人叫了好几下,孩子才抬起头来,道:“妈,什么事?”妇人又觉得背上一阵剧痛,除了胸口还有点知觉外,其余地方,像是已不复为自己所主宰,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活不长了,见孩子抬头发问,便嘱咐道:“孩子,妈……已经不行了……不管对什么人,你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讲到此处,已然面色转青,那孩子心中大惊,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妈!妈!你怎么啦!”
他们两人所伏之处,离那三人和狼群格斗之处,不过三四丈远近,他这里一叫,立即有两头饿狼循声扑来,孩子只管抱住了妇人,一声一声地呼唤着,全然没有觉得身后已有两头饿狼扑到,狼行如何快疾,眼看利爪白齿,已将抓到孩子的身上,那三人齐声惊呼,道:“雪地中有人!”手挥长鞭的一个,足尖一点,拔起丈许高,双脚连环踢出,将两头跟踪而起的饿狼,全都踢出老远,手在怀中一探一扬,两溜晶光,电射而出。
他身形拔起,抬腿踢狼,以及手挥暗器,几个动作,全都一气呵成,动作之快,无与伦比,那两溜晶光,激射而出,一闪即至,正好嵌入两头向孩子扑去的饿狼后脑,两狼怪嗥一声,顿时毙命,死狼余势未歇,还向前压去,将那孩子压倒在地!其间相差,真是千钧一发,只要稍缓一步,狼爪到处,孩子焉有幸理?
孩子正抱着母亲惊呼,突然两头死狼,压了下来,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推开死狼,站了起来,仍是不顾身后情景,不断地叫着:“妈!妈!”
但是那妇人一则身受重伤,二则只穿夹衣,在那么寒冷的天气下,爬行了大半天,纵是铁打的也受不住,此时巳然气绝,怎能听到孩子的呼唤声。
那人两枚暗器,毙了两头饿狼之后,见在这样的天气,在这样的地方,竟会有人行路,心中也是疑惑,身法稍慢了一慢,觉出脚上一重,低头一看,靴尖已被饿狼咬住,吃了一惊,连忙一抖脚,内力疾吐,那头饿狼,口喷鲜血,滚出了老远。
三人用力搏杀,饿狼已只剩下了十二三头,但仍是猛扑不巳,那人大声道:“你们对付这些狼,我去看那孩子!”身形一晃,在雪地之上,一滑便滑出三丈开外,来到了孩子身边,两头狼跟踪而至,一道被他长鞭抽死,他向孩子一望,又低头去看那妇人,奇道:“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那妇人是你什么人?”
孩子恍若未闻。那人浓眉一皱,一个转身,中指连弹,三溜晶光,电射而出,饿狼已只剩下四头,另外两人连声酣呼,刀光连闪,霎时之间,已将一群饿狼,俱都了结,雪地之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狼尸,那两人抛了手中死狼,提刀走过。那孩子见三人一齐向自己走来,身子一闪,护在母亲前面,两眼神光炯炯,望住了三人,一声不出。那挥鞭的人又问道:“孩子,你是哪里来的?死了的是你什么人?”
孩子到这时候,才从牙缝中迸出三个字来,道:“是我妈!”三人互望一眼,那人道:“你让开,让我看看,能不能救!”
孩子听说,又看了一会儿,方才略闪了闪身子。那人俯身一探息,已然气息全无,再一按脉,不由得失声道:“她不是冻死的!”
另外两人齐声道:“那是怎么死的?”那人道:“难说,她巳然身受极重的内伤,此处周围四五十里,并无人烟,最近的便是霍力堡和我们的三强庄,他们却是从”讲至此处,眼光突然落在那妇人手中所握的那柄匕首上,立即将话缩住,像是吃了一惊,道:“你们来看,这柄匕首,可是江湖上传说的寒玉匕!”一面说,一面要俯身去取匕首,但那孩子却比他先动一步,一把抢了匕首在手,放到了背后,道:“匕首是我妈的,你们不要乱动!”
那人呆了一呆,突然仰天大笑,道:“孩子,你放心,我们三人,在关外还略有点名声,断然不至抢你东西的!”另外两人道:“大哥,不对吧,那寒玉匕乃是西域昆仑派的镇山之宝,削金断玉,如何会在这妇人身上?”那人摇头道:“早十年武林西昆仑大会,我曾见这寒玉匕一次,断然不至认错!”俯身下去,道:“孩子,我们三兄弟,姓蔡,是此间附近三强庄的庄主,你把手中匕首让我看上一看,若是武林一脉,我们定然为你母亲觅地安葬,小兄弟,你可信得过我?”
孩子听说他们姓蔡,眼珠一转,道:“你们可是塞北三侠,蔡家兄弟?”三人料不到他才七八岁大,也会叫出自己的名头来,愣了一愣道:“不错!”那孩子仍是犹豫不决,不肯将匕首交出。三人笑道:“你放心,寒玉匕虽是武林至宝,但我们绝不至于用强夺你的”孩子脸上一红,像是给人家讲中了心事,觉得自己对人不够相信,有点不好意思,将匕首递了过去,老大蔡大强接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的,黑漆无光,形如废铁,但是两面却有三分来宽一道电也似亮的锋刃,一面铸着一个“寒”字,一面铸着一个“玉”字,正是昆仑派镇山之宝,武林奇珍,昆仑派珍之如命,轻易不给人家一看的寒玉匕!
蔡大强看过之后,又递给老二蔡大风,老三蔡大雄。三人看过,果然将匕首,还给了孩子,齐声道:“这倒奇了,昆仑派长一辈人物,昆仑七子,全已在六十岁以上,第二代弟子,昆仑十四侠,也全是男的,而且昆仑创派祖师,传下的戒律,不准收女弟子,这寒玉匕首,怎么会在她的手上?”
三人这样一说,那孩子却涨红了脸,面有怒容,道:“匕首是我妈的!”三人见孩子如此说法,正色道:“孩子,你妈叫什么名字?”
孩子闭嘴不语,三人连声发问,急得他满面通红,道:“我不说!”三人无法可施,道:“先回到庄上再说吧,若再‘下一场雪,只怕更难找了!”蔡大强一把抱起孩子,蔡大雄抱起那妇人的尸体,直向北面驰去,一滑四五丈远近,所过之处,全无痕迹,可知三人轻功,实非泛泛。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已然远远听得马嘶之声,孩子抬头看时,只见老高一排木栅,也不知圈起多大的一块地来,三人一到,叫开了门,迎面七八十间屋子,有庄丁迎了上来,道:“三位爷回来了,唉!我们担了一夜的心!”蔡大强吩咐道:“快去准备一副棺木,再烧点温水来!”庄丁答应了一声,三人将尸身留在外面,直闯屋内。
那孩子在大风雪中,冻了一日,一股暧气扑面而至,觉得全身舒畅,只见老大一个大厅,正中生着融融炭火。三人将孩子放下除了皮帽大氅,取起桌上的酒壶,各自饮了几杯酒。
那孩子缩在一角,像是对三人的疑虑,仍未减少。蔡大强浓眉轩动,笑道:“孩子,孩子,你父母究竟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摇了摇头,道:“我不说,你们也别问了!”年纪虽小,讲话也是满口童音,但是却斩钉截铁,坚决无比。三人对望一眼,道:“你不说也不要紧,你妈看来只能葬在此处了,不到来年化雪,你也不能走,在这里住上半年,你愿不愿意?”
孩子侧头想了一想,道:“愿意!”蔡大雄又问道:“孩子,当心!”他离;孩子,本有丈许远近,一个“心”字甫出口,突然欺近身去,“呼”的一掌,当头击下,蔡大强、大风两人惊叫道:“老三做甚?”蔡大雄那一掌,击到离孩子头顶半尺处,倏地收住,那孩子身形一扭,上半身向旁一侧,双手齐施,一前一后,两拳向蔡大雄击出,身法之快,无以复加。
蔡大雄一见,疾退而去,那孩子对三人怒目而视,蔡大强也大不以为然,沉声道:“老三,你这是干什么?”蔡大雄正色道:“大哥,那寒玉匕首,乃是武林奇珍,昆仑派镇山之宝,江湖上无人不知,如何会在他们的身上?我刚才突然发劲,便为的是那孩子居然未曾在雪中冻僵,可知一定习过武功,想试一试他武功家数,你们看他刚才回手的那一式,可有丝毫昆仑派的味道?寒玉匕首即使是昆仑七子之一,持之外出,尚须七人一齐同意,岂有轻易交给外人之理?”
蔡大强一想果然,但他又深知老三为人,与自己大不相同,对人对事,总存几分猜忌之念,这孩子坚持不肯将自己来历道出,本是怪事,便再问了一遍,道:“孩子,你父母究竟是什么人?”
孩子满面怒容,道:“你们不相信我,当我是坏人,我这就走好了!”
蔡大雄冷笑一声,道:“小娃子,你要走,便由得你死在荒野之中,这柄匕首,断然不是你的,却要留下。”话讲得极是绝情,虽是蔡大强连声阻叱,他仍是自顾自地讲了下去。那孩子静静听完,一声不发,转身便走。蔡大强忙道:“小兄弟别急!快回来。”一面向蔡大雄一施眼色。蔡大雄道:“大哥,为着这孩子,而和昆仑派结下怨仇,犯得上么?”
蔡大强心中着实鋳躇,但绝无以自己身份威望,去对付一个小孩子的道理,道:“老三,事情尚未弄清,怎能硬说他是偷的。昆仑派失了寒玉匕,岂肯甘休?这孩子却要让他在这里住下再说!”
一言甫毕,孩子转过头来,气冲冲地道:“我不住了!”蔡大强一怔,道:“你刚才还答应住的,怎么一下便转了口?是我叫你住下的!”
孩子顿了顿,道:“你叫我住便住,若是他……”向蔡大雄指了一指,“杀我头也不住!”
蔡大雄见兄长竟全然不听自己的话,心中有气,“哼”地冷笑一声,便走了出去。
孩子烤火取暧,全身巳活动了过来,蔡大强领着他到庄外,看着庄丁葬了他的母亲,孩子只是默默无语,却并不流泪。蔡大强看在心中,对之喜爱无比,他们兄弟三人,只有他尚未成婚,蔡大风和蔡大雄,已各生了一子,蔡大强不知怎地,见了那孩子,便感到亲切无比,回到庄中,又好好劝慰了一遍。
吃了饭,天色也就渐渐地黑了下来,当晚,蔡大强与孩子共睡一室,苦思那孩子的来历,以他在江湖上的阅历而论,却是想不出来。但是那柄寒玉匕首,却又来得实在太怪,一直到半夜,方始睡着,第二天,尚未醒转,便听得门外有人大叫“大哥”之声,甚是急切,急忙翻身起来,同炕的孩子,也已醒了,忙问道:“老二,什么事?”
只见蔡大风推门进来,道:“大哥,一清早便有客来访,你道是谁?”
蔡大强见他神色严重,反问道:“莫非是昆仑派中人物?”蔡大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共是两人,一个是独脚追风崔奇,另一个是黑天童勾生生!”
蔡大强大吃一惊,在炕上一按,一翻身坐了起来,顺手扯过一件皮衣,披在身上,道:“这两个在黑道上如此出名的人物,来此做甚?”
蔡大风道:“他们没有说明,老三正陪他们在厅上敷衍,看来两人并非一路,只是同时到达,那黑天童勾生生言下之意,是他师父,在陕西轩辕墓中隐居多年,再未在江湖上走动的白骨神君,派他来的!”
蔡大强面上神色,更为惊异不定。自己弟兄三人的为人,江湖上人尽皆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独脚追风崔奇和黑天童勾生生两人,一向只在中原活动,甚少来到关外,自己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断然不会路经此地,前来探访自己那么简单,那轩辕墓中的白骨神君,尤为厉害,乃方今邪派首脑人物中数一数二人物,因他成年累月居于古墓之中,行动怪异,手段狠辣,江湖上有“宁遇死鬼,不遇活鬼”之说。那“活鬼”,指的是白骨神君。黑天童勾生生既然是他派来,一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忙道:“咱们快出去看看,来者不善,要小心些才好,老三带了兵刃没有!”
蔡大风点了点头。蔡大强又返身在墙上摘下一柄单刀,一条锁子链,藏在怀中,才一''起走出去。
他们讲话的时候,那孩子一直静静地听着,两人因事出非常,一时也没有注意他,孩子等两人走后,也翻身下了炕,仍穿了那件皮衣,推开了门,向外张望了一番,悄悄地跟了两人,向前走去。
却说蔡大强和蔡大风,来到了大厅旁,只听得厅内传出一声阴恻恻的笑声,道:“塞外三侠,怎么只见其一,不见另外两位,难道不愿见我这不速之客么?”语音尖锐已极,刺人耳鼓,可见他内功之深。
接着,便是老三蔡大雄的声音,道:“家兄就到,两位请再少待!”
蔡大强听到此处,便掀开棉门帘,走了进去,抬头一看,只见左边坐着一个发如乱蓬,面色青白的中年人,左胁下支着一条铁拐,左腿业已断去,满面阴沉之色,两眼碧光闪闪,口角似笑非笑,一望而知其人心地,定是阴险毒辣之辈。蔡大强知道他便是二十年前,正邪两派髙手,在峨眉金顶大决斗时,断去一腿,唯一漏网的独脚追风崔奇,他自那次败北之后,直到近年,当年各正派高手大都死去,或是闭关不出,或是不问江湖上的事之后,才又敢在江湖上走动。
当年被他漏网逃脱,是他轻功绝顶,如今事隔二十年,自号“独脚追风”,武功功力更深,绝不是可以轻视的人物。
再看另一个时,身材瘦小干枯,望之如十五六岁幼童,肤色黑得出奇,不是仔细看,几乎连口耳鼻子等五官,都分不出来,但是露齿一笑,一口牙齿,却又雪也似白。
两人见他进来,全都站起,道:“这两位便是蔡大侠和蔡二侠么?”
蔡大强见他们以礼相待,也装着不知,拱手道:“不知两位远道来此,有失迎迓,还望恕罪。”
两人还了一礼,又坐了下来。一坐下来,却只拣些没要紧的话说。蔡大强心中,越来越是疑惑,暗想这两人来此,究竟是为的什么?敷衍了一阵,实在忍不住,正想开口相询,忽又见庄丁走了进来,拿着一张大红拜帖,一看,更是惊上加惊,原来那拜帖看起来像是红底,实则是涂上了朱漆的钢片,上面以黑漆写着几个字,道:“浙东曹不仁,专候塞外三侠蔡。”
蔡大强心中吃惊,但面上却绝不露声色,笑道:“今日也不知是什么风,将各位好汉吹来敝庄,连浙东天心剑客曹不仁也到了,请……”
那拜帖原是只有蔡大强一人见到,众人一听他叫出“天心剑客曹不仁”七字,全是一呆,独脚追风崔奇“桀”的一笑,道:“这才好呀,人越多,越热闹!”
蔡氏弟兄,一直未知他们来意,一听崔奇口气不善,心中全是一愣,但又听得勾生生冷冷地道:“人再多,结果还是一样。”
这句话,倒像是针对崔奇而发。两人话刚讲完,门帘掀处,一个长身玉立的中年书生,已然走了进来,那么冷的天,却只是穿了一袭布衫,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眉目清秀,全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蔡大强起身相迎,他便一揖到地,道:“天寒地冻,来贵庄作不速之客,在下浙东曹不仁,告罪在先!”
话讲得客气已极,讲完,也不等主人让座,便走到一张椅子面前,“刷”地打开折扇,在椅上拂刷了一下。三强庄上,庄丁极多,大厅上不论有客无客,几张紫檀木的椅子,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曹不仁的折扇拂了上去,那椅子却像是积灰盈寸一般,纷纷扬扬,飞起一蓬灰尘来。蔡氏兄弟大是奇怪,仔细一看,却是一惊,原来扬起来的,并非灰尘,竟是木屑!
他那柄折扇,虽是钢骨制成,但随手拂拭,竟能令得椅上木屑纷飞,分明是在卖弄上乘内家气功。蔡大强知道这曹不仁不但打扮像是读书人,而且行动也要装出书生的味道,实则巧取豪夺,欺软怕硬,什么坏事都干,最是无耻,“天心剑客”四字,乃是他的自号,取了个名字“不仁”,实在是假作佯狂,江南道上,人皆称他为浙东一毒!一上来就露了这么一手功夫,不知他是何用意。兄弟三人对望一眼,各自知道事有蹊跷,只有静以观变,别无他法。
那曹不仁坐定之后,微微一笑,道:“小弟此次远来关外,为的是一”讲到此处,突然“咦”的一声,折扇合拢,向崔奇和勾生生两人一指,道:“这两位面生得很,刚才小弟走得匆忙,未曾请问,尚乞见谅,两位是”两人见他进来,一直是大剌刺地坐在椅上,此时见问,黑天童勾生生黑脸一现,道:“不敢,在下是白骨神君之徒……”曹不仁不等他讲完,一笑道:“小弟只问阁下尊姓大名,阁下用不着掮出令师的招牌来的。”
勾生生原是震于曹不仁的名头,而且料到他此行目的,必然与自己相同,因此便抬出师父的名头来,想要压他一压,怎知曹不仁竟然丝毫不留情面。这勾生生性烈如火,心中已然怒极,一张丑脸,黑里泛红,勉强讲了下去,道:“姓勾名生生……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曹不仁听他如此反问,面色也是一沉,道:“不敢,小弟浙东曹不仁。”勾生生头一侧,将“曹不仁”仨字,连念数遍,向蔡大雄问道:“蔡大侠,江南道上,武林知名人物不少,怎么我未曾听说过有曹不仁其人?想是我孤陋寡闻了!”
他有意讲这番话,来报复刚才曹不仁对他的奚落,曹不仁焉有不知之理?“刷”地又打开了折扇,手臂一伸,递到了勾生生的面前,道:“小弟曹不仁仨字,如此写法,尚请勾兄认明!”
表面上是将姓名给勾生生看清,实则,那把折扇,却带起一股强风,袭到勾生生胸前。
勾生生哪肯示弱,手腕一翻,向下一压,道:“我知道了!”那一压之力,也将曹不仁的折扇压下数寸,曹不仁手指一迸,“啪”的一声,将折扇合拢,疾点勾生生的“四白穴”,道:“小弟有一号,号称天心剑客,勾兄请看!”
那“四白穴”在眼下一寸二分处,属足阳明胃经,若被点中,虽不致身亡,却会眼盲,眼为人心灵之窗,学武之人,讲究眼观八路,对一双眼睛,更是重视,若不是有极大的冤仇,这“四白穴”绝不会有人去点。勾生生一见他出手如此狠辣,心中大怒,倏地收回手掌,五指如钩,直向他折扇抓去,出手奇快。曹不仁又假作斯文,动作颇慢,被他一抓抓中,真气运转,向怀中一带,满拟将曹不仁扯下椅来,也好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曹不仁横行浙东多年,岂是好吃的果子?
勾生生这里一扯,只觉得一股大力,倒向怀中撞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内力疾吐,两人所坐的椅子,“格格”作声,都向左移了尺许,蔡氏三兄弟见他们动起手来,知道他们来此,并非专寻自己,而是各有目的,松了一口气,但这些人,倶都难惹无比,既然寻到,总有事相求,到时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心中着实委决不下,一齐劝道:“两位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一语甫毕,只见门帘掀处,一个庄丁又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道:“大爷,有”
下面一个“客”字尚未出口,那庄丁已然踉跄向旁跌出,接着众人眼前一亮,进来了一僧一尼。
那僧人身披一件袈裟,金光灿灿,竟全是以黄金丝织成,肥头大耳,极是威严;那尼姑所穿袈裟,又是不同,竟是粉红色的软缎,杏口桃腮,碧眼流波,更无丝毫出家人的样子。更奇怪的,是她手中拈着一朵柄长三尺,足有海青碗口大小的芙蓉花。此时寒冬腊月,草木不生,本来绝不应该有花,她那朵芙蓉花,自然不是真的,但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所制,极像真花。在襟前还扣着小如指甲的十三朵芙蓉花,也与真花无异。一个尼姑配上这样的打扮,其怪异之处,比诸那身披金丝织出袈裟的和尚,还要怪异几分。
蔡氏三兄弟一见这一僧一尼闯进,心中又是“砰”的一跳,尚未言语,已听那和尚喝道:“这么冷的天,谁在抢一把扇子?”
手臂一振,袈裟“锵锵”作声,伸出毛茸茸的大手,五根手指,几乎一样长短,粗到了极点,伸指便弹,只听得“啪”的一声,他一指到了折扇之上,折扇竟齐中断成了两截。曹不仁和勾生生正各自用力,在向后争夺,折扇一断,两人座椅,各自向后突然移出三尺!
和尚“哈”的一声大笑,声音之响,何疑是夏日迅雷,道:“各家一半,也不用争了!哪三位是主人,容洒家拜见!”
他这里讲话,每一个字,均似一个闷雷,但是如此震耳欲聋的声音,却掩不住格格一阵娇笑。那声音正是那个尼姑所发,道:“是啊,哪三位是主人,我们总得见一见是不是?”
这一僧一尼是何等样人,江湖上稍有阅历的人,便能知道,何况塞北三侠!那和尚唤作金罗汉,乃是早年五台派的弃徒,五台派在武林中的名声,本不甚好,而他竟然被人驱逐出门墙,其为人可知。那尼姑唤作芙蓉尼,除了手中那支芙蓉,招式精妙,襟上十三朵小芙蓉,当暗器使用,出神人化以夕卜,更擅武林绝学,与佛门绝顶内功“金刚天龙弹唱”难分伯仲的“阿修罗秘魔妙音”之法。
这两人,平时从未听说他们在一路行走,此时来此,怕也是凑巧。蔡氏弟兄仔细一想,眼前到来的这班人,虽然不如号称“宇内四邪”那四个神通广大的邪派首脑厉害,但也已经是黑道上的顶儿尖儿人物,尤其黑天童勾生生更曾暗示此行是奉师父白骨神君之命来此,那白骨神君,便是宇内四邪之一!可知他们来此,断无好事,不约而同,一齐在今天早晨到达,事情真是可疑之极,他们心中转念,只是一刹那间的工夫,齐声道:“在下蔡氏弟兄,不知金罗汉、芙蓉尼驾到,两位请谅,请坐!”
第二回 剑杖交飞塞北三侠战群邪
金罗汉和芙蓉尼毫不客气,便坐了下来。曹不仁自从折扇被金罗汉一指弹断之后,一直沉住了脸不作声,此时见金罗汉坐下,就在自己对面,阴恻恻一笑,道:“人说和尚吃十方,真是一点不差,还未开口,便强化缘了,这柄破扇子,虽不值钱,总可换上几文,不如一发给了和尚吧!”
说着,手一扬,一根断扇骨“嗤”的一声,一溜蓝光,向金罗汉电射而至。金罗汉连头都不抬,双手合十,道:“多谢曹檀樾!”就在双手合十之间,巳将那根断扇骨,夹在双掌中心。曹不仁一笑道:“好!”又是一根扇骨,飞了过来。
金罗汉仍是不抬头,双手一张一合,又将第二根夹住,曹不仁那柄折扇,共有十四根扇骨,一见他双掌开合之间,掌心隐现黑色,便知他铁沙掌功夫,巳臻绝顶,若再是这样射出,绝难不倒他,力透中指,“嗤嗤嗤”一连射出三根,分袭他上中下三路,金罗汉出手也真快,双手自上而下,“霍”的一移,三根扇骨又全都到了他的手中,曹不仁见不是路,抓了七根在手,运足了九成力,一齐射出,金罗汉突然站了起来,那七根扇骨,全部打在他袈裟之上,“锵锵锵”七下极为悦耳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去,一齐落下,全被他捞在手中。
曹不仁手上,只剩下了两根扇骨,未免有些沉不住气,突然瞥见厅中烈火融融炭盆子,阴恻恻一笑,道:“大和尚,再给你添些花样!”
金罗汉一起即落,此时早已在椅上,闻言仍是不加理会。曹不仁“嗤”的一根扇骨射出,竟射向炭盆之上,扇骨直刺人一块拳头大小,正冒着青焰的炭上,然后才向金罗汉面门疾飞而至。金罗汉怎么也料不到他会出这个主意,两人相隔本近,待到发觉,已自难躲,百忙中“呼”的一口真气吹出,但曹不仁此次志在必得,用的力道极大,那块火炭,经两人的内力一迸,立即裂成无数小块,四下迸溅,金罗汉首当其冲,面上巳然沾到了两块,有一块还正好&在眉毛上,“嗤”的一声响,将他眉毛齐中烧断!
这一来,金罗汉不由得暴怒,手臂一挥,将在手中的十二根扇骨,一齐向曹不仁掷去,怒吼一声,人也站了起来。他这一把扇骨,乃是在暴怒之下掷去,一出手,便四下乱飞,有一根还飞到了蔡大强的身边,蔡大强伸手便接,觉出力道大得出奇,曹不仁则连人带椅,向旁移了三尺,将其余扇骨避开,冷笑道:“原来大和尚不希罕,那就一发送刚才抢扇子的小畜牲吧!”中指弹处,“铮”的一声,尚畲一根扇骨,径射向黑天童勾生生!
勾生生也接了一根扇骨在手,一见曹不仁突然暗算,举起扇骨便撩,“叮”的一声,两根扇骨,一齐落地!那金罗汉站了起来之后,袈裟震动,铿锵有声,一步迈不过半尺,向曹不仁慢慢走去。曹不仁虽然仍坐在椅上,故作镇静,但是人人皆可看出,他神色之间,甚是紧张。正在两人一触即发之际,屋中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只听得“呼”的一声,一道黑色长虹,自下而上,直飞起来,接着,便是“叭”的一声巨响,整个大厅,皆为之震动,抬头一看,一枝粗如人臂的铁拐,已然齐齐正正,射在大梁之上,只剩下三尺来长一橛在外面。
蔡大雄面色一变,待要发话,蔡大强巳然低声应喝道:“老三,这些人不知为何而来,不可莽动!”蔡大雄“哼”的一声,也低声道:“我说他们全是为那小畜牲而来,信不信由你!”
蔡大强心中一动,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矮小的人影,在门帘旁掩掩闪闪,此时,他万不能抽身出去,因为大厅中这一班人,随时可以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来,而那矮小人影,也定然是那个孩子无疑,只得向他挥了挥手,只见门帘复合,人巳不见,才将心放下。怎知那个孩子,一直跟了来,已在门帘外看了老半天,见蔡大强挥手,将身子一缩,待蔡大强转过身去,又将门帘顶开,向内偷偷张望!
那根铁拐,显然是独脚追风崔奇所射出的,只见他站了起来,虽是一足支地,但却稳若山岳,冷冷地道:“各位,我们来此的目的,各自心照不宣,谁都肚里有数!但总不成这么多人,一齐向主人开口,倒叫主人为难,这样乱糟糟的,也不是个办法,依我看一”他那根铁拐穿射而出之后,金罗汉巳归原位,只是瞪着铜铃也似的眼睛,望着曹不仁。崔奇讲到此处,芙蓉尼娇声道:“哟,倒真看不出你这个一条腿的,倒还真有点办法,依你看怎样,说哇!”
崔奇在她一开口讲话之后,便停口不言,因为深知她那“阿修罗秘魔妙音”,乃昔年南北魔教合一之时,南宗祖师与北宗祖师合创,专擅趁人不备,以内功将声音逼出害人,一为她所制,便须听她摆布,因此一听芙蓉尼开口,便慑心神,一言不发,待她讲完,方才说道:“依我看来,不如大家较量一下,技高者得,当然连主人也算上,若主人不允我们所请,也是难说,连主人算上,可说公平之至!”
蔡氏三兄弟一听崔奇将自己也拉扯上了,不由得一怔。蔡大雄忍不住问道:“各位驾临寒庄,不知究竟有何贵干,可否言明?”崔奇一笑,道:“如今人多口杂,讲也无用,讲了出来,主人反倒难为,所谓顺得哥情失嫂意,还是分了高下之后,再讲的好,若是主人艺压全场,我们自然无言而退,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这办法,因他提了出来,像是他稳操胜券似的,若有谁不同意,岂非自己承认艺不如人?这些人全是自大巳惯,全都冷冷地道:“好!”只有芙蓉尼一人,拍手道:“妙啊!至少也有一场热闹可看!”她人虽为美艳,但一作天真之状,却是令人呕心之至。
崔奇道:“咱们先文后武。借问主人,可允许我等在此卖弄?”
当众人俱说好之时,蔡氏三弟兄,倶未出声,但是却暗暗商议了一番,老三道:“大哥,咱们庄上,会有什么东西令他们看得入眼的?他们来此,必定是揣摩路程,知道那妇人和小孩来到了三强庄上,我们怎犯得上去蹚这个浑水,不如由得他们去比试,到时不管谁胜,便将那孩子交给他便了!”
蔡大强面色一沉,道:“老三,你怎能讲出这等话来?若他们真是为这孩子而来,我们怎能忍心看那孩子落在他们任何一人手中?此事若江湖上传说出去,我们还有何面目见人?”
蔡大雄冷笑一声,道:“面目!面目!若是再顾面目,只怕三强庄要毁于一旦!”蔡大强斩钉截铁地道:“即便是毁于一旦,也不能行此不义之事!”老三面色一变,道:“大哥,你怎知那妇人是好人?昆仑派的寒玉匕首,如何会在她的手上?”
老二蔡大风本是个没有主意之人,听得老大和老三争执,竟插不上一句嘴去。蔡大强呆了一呆,道:“就算那妇人不是好人,孩子何辜?老二,老三,你们不用多说了,先收拾些细软,带了家眷,到霍力堡寻方堡主去,暂避一避再说,这儿由我来应付,宁愿与他们比一比,若侥幸胜了,大约可以无事!”老三还想说话,蔡大强已抬起头来,刚好接上崔奇那一句话,“哈哈”,道:“哪里话,在下定当奉陪,请各位大显神通!”
老三见大哥话已出口,一顿足,和老二退了出去。那孩子一直在帘外张望,见两人出来,早已身形一闪,向旁隐起,两人竟并未看见,照着蔡大强所言,去收拾细软,带了家眷,往霍力堡去暂避不提。
且说大厅之中,共是六人,崔奇一跃而起,将铁拐取了下来,道:“咱们先比轻功如何?”刚才大家既已同意先文后武之说,此时他要先比轻功,明知轻功是他特长,也是无话可说。
原来武林中规矩,比武分文比、武比两种,武比便是拳脚兵刃上见输赢,而文比则是比轻功、内功。崔奇见众人无话可说,洋洋得意,道:“既是由我提出来的办法,自然由我先来献丑!”
众人也不知他要如何卖弄,屏气静息以观。崔奇一声长笑,正要开始,忽然又见一个庄丁走了进来,道:“大爷!外面有一个老化子,带着一个小姑娘,都快要冻僵了,让他们来暧和暖和吧!”
蔡大强只当又有黑道上著名人物来此,一听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老化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刚想吩咐庄丁,领他们去别处取暧,倏地心中一动,低声问道:“是怎么样的一个老化子?”
那庄丁倒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瞪着眼道:“要饭的老化子!”蔡大强心中暗想,如今风雪虽止,但若是当地人的话,都可以知道,暴风雪随时可起,绝不会出门的,就算是讨饭的,也不会讨上门来,今日之事,本来巳然怪到了极点,何不索性延他到大厅来?说不定那老化子是什么游戏人间的江湖异人,亦未可知啦!便道:“请他们进大厅烤火便了!”
那庄丁听得自己主人对一个要饭的化子下了一个“请”字,又是一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不一会儿,便带了一个身子僵偻得几乎成弓形的老化子,走了进来。那老化子头上戴着一顶破皮帽,皮帽上,眉毛上,全是冰样,皮黄骨瘦,每走一步,都要用出极大的气力,五只手指,更是枯柴也似,瑟瑟发抖,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一身破烂,面目肮脏不堪,也是痩得可怜。蔡大强一见老化子这等情景,心便凉了半截,暗忖原来真是个要饭的,并不是什么江湖异人,但他为人心地善良豪爽,既巳延进,也不想赶他出去,反正大厅极大,便转头又对庄丁道:“再生一炉炭子,放在墙角上,让他们暖和暧和!再拿点小米粥煎饼让他们充饥!”
庄丁答应了一声,那老化子颤巍巍地向蔡大强走了两步,声音微弱,道:“多谢大爷好心!”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走到了墙角,坐了下来。
独脚追风崔奇正要卖弄,被这老化子来一阻,耽搁了不少时间。所来的五人,全是半生闯荡江湖,眼光何等锐利,起先也和蔡大强一样想法,只当来人也是高手,但一见之下,却分明是个行将就木之人,也就将心放下。崔奇大模大样地来到大厅中间,突然一个转身,铁拐一翘,“啪啪”两声,巳然自下而上,敲在两张八仙桌上,那两张八仙桌立被挑起,向左右飞出,却又齐齐正正,叠在另外两张八仙桌之上。四桌之间,相隔约有丈许远近。
众人刚才听得他说先比轻功,如今却见他将八仙桌叠在一起,不知他在闹什么鬼。
又见他将那个生着火炭的盆子,放到了两张八仙桌之间,独腿一蹬,巳然飞身上来,抱拳笑道:“各位,这两张桌子,相隔不过丈许远近,自然一跃即过,但若真是跃了过去,却不成了小儿嬉戏?哪能担得上轻功两字?要分两步跨过,方显得本事!在下只有一腿,自然是分两步跃过!”
说着,竟然向空一跃。这一跃,只跃出了五尺左右。两张八仙桌叠在一起,也没有多高,他只跃出五尺,身躯自然立即向下沉去,而下面就是灼热无比,连铁都能熔化的炭盆,若是跌了下去,就算能保得性命,受伤也是不轻,但独脚追风的轻功,究竟非同泛泛,只见他眼看要跌落炭盆之中,倏的一声长晡,身形竟然凌空拔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然停身在对面的八仙桌上。
身法之快,难以想象,但在座众人,亦非庸手,自然看清他再拔起时,实则上并未沾到炭盆,而是人在半空,提气上升的上乘轻功,“级级升天”之法!崔奇在对面仙桌上站定,洋洋得意,道:“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级级升天功夫,江湖上会者不多,各位别出心裁,只要能胜过,在下并无他言!”话虽如此说,但言下却大有睥睨一切之意。
那一旁天心剑客曹不仁,首先忍不住,“哈哈”笑道:“庄子曰:夏虫不可以语冰,井蛙不可以语天。区区级级升天功夫,有什么稀奇?”手在椅上一按,人巳上了八仙桌。
崔奇面色一变,跃下八仙桌来,阴笑一下,道:“要看曹兄施展。”曹不仁大摇大摆,在八仙桌上踱了一圈方步,倏地一腿跨出,自然只跨到一半,但他紧接着第二腿又已伸出,这一腿,足尖却已沾到了对面的八仙桌,内力疾传,收腿并立,人已然站在对面八仙桌的边上,连身躯都未曾下沉!
站在桌上,哈哈一笑,道:“级级升天以上,便是凌空步虚。独脚追风,你可识货?”’
崔奇明知曹不仁绝不会“凌空步虚”之法,甚至连“级级升天”轻功,怕也未必会,他这一下不过是仗着一口真气,提得时间长些,再加上两腿动作快捷,而两桌间的距离,又不过丈许远近,因此得以跨过而已,分明是心存取巧,比不上自己的真材实学,但是他连身躯也未曾下沉,却是看来比自己几乎落到炭盆之上好看得多,心中虽是不愤,却是无话可说,只是“哼”的一声,曹不仁跃下桌来,又大模大样地坐在椅上。
有曹不仁做了开始,在座众人的难题,便迎刃而解,因为以他们的武功而言,动作快捷,一口真气提得久些,并非难事,连蔡大强在内,个个都效法一跨而过,各自哈哈一笑,独脚追风崔奇面色一沉,道:“蔡大侠,你以为在场众人中,轻功谁胜?”
蔡大强想不到他会问这一句话,他为人豪爽正直,从来不作昧心之言,想了一想道:“若论轻功,自然当推崔兄,但崔兄吃亏在一腿巳断,因此身法不如他人佳妙而已。”芙蓉尼接着“格”的一笑,道:“算是平手,大家一样,姓崔的,你出题目比内功吧!”
崔奇吃了一个哑巴亏,心中着实后悔,未和他们到外面去比,否则,自己“级级升天”功夫,已练到可在空中连升四次的境地,足可凌空拔起四五丈高下,方始下落,定独占鳌头无疑,如今虽是自己凭真功夫取胜,但他们五人,人人取巧,一人虽难敌众口,只得“哼”的一声,冷声道:“好一个平手!”
一横手中铁拐,道:“我这条铁拐,乃是百炼精钢所铸,各位看着!”两手齐握,突然一圈,那铁拐已被弯成一圈了,随即两臂一伸,铁拐重又笔也似直,向地上一丢,道:“大家可依法施为!”
众人只当他又要出什么难题,一见是这样容易的事,巳然心知他要在动手较量功夫,这比内功一项,不过是虚应场面而已。
黑天童勾生生足尖一挑,便将铁拐挑起,照样施为。那铁拐虽粗,但是在在场这几个人的手上,却宛若面条儿也似,倏曲倏直,毫不费力,不一会儿,已全部做毕。崔奇接过铁拐,长笑一声,道:“又是平手了!看来非要咱们动手不可,谁当擂主?咱们可在这八仙桌上动手!”
一言甫毕,金罗汉袈裟“铮铮”有声,已然跃上台去,道:“洒家先来!”他这人浑莽无比,先与人动手的到后来必然气力不继,这一点他却未曾想到。蔡大强在一旁,心中着实踌躇,决不定自己是留在最后,和他们动手呢?还是先上台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细看这些人,若只是一两个来,要打发或许还可以,但总共有五个之多,只怕不行,想了一会儿,猛地想起一个办法,道:“各位朋友,可能听我一言?”
金罗汉等在八仙桌上,见无人上来,已是大不耐烦,道:“又有什么话说?”蔡大强一笑,道:“各位既要在下也夹在各位之中献丑,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我们正好六人,何不先成三对,见个高下,败者应知趣而退,胜者再与胜者动手,岂非公道许多!”
金罗汉大声道:“说得是!独腿的汉子,还不上来!”独脚追风崔奇一听金罗汉指名相唤,心中一怔。他素知金罗汉身上袈裟,全是金丝编成,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他不得,而他的铁砂掌功夫,更是非同等闲,本不想一上来便和他动手,但金罗汉却拣便宜,以为崔奇只是独脚,容易应付,竟指名相唤,崔奇怎能说个“不”字?“哈哈”一笑道:“原来罗汉这样看得起区区!”铁杖在地上一敲,“叮”的一声,人已蹿起丈许高下,尚在半空,便身躯扭动,“呼”地一拐,当头砸下!
崔奇那一枝铁拐,江湖上唤之为“追风拐”,“追风”两字,乃是形容他七招拐法,招招倶是迅疾无伦,疾如旋风,这一拐人尚在半空,便劈头而下,便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金罗汉见他连过场都不说,一上来便动手,他拐长六尺有奇,八仙桌面只有六尺见方大小,要避非跌了下去不可,只有硬拼一法,大吼一声,手臂扬处,右手已多了一条金刚伏魔杵在手,向上疾迎而去。那拐、杵两件兵刃,全是外门兵刃中至刚至阳的物事,两人一个自上而下,一个自下而上,势子全都急到了极点,“铮”的一声,杵拐相交,火花四冒,独脚追风崔奇被震得向上升起五尺上下,而金罗汉身形向下一挫,“劈啪”,“轰隆”之声响处,两张紫檀木的八仙桌,全都被他压穿,脚踏实地,人被套在桌面之中,只见他双臂一振,两张木桌,全都碎成片片,他人也脱困而出,不等崔奇落地,挥杵生风,便向崔奇撩去。
崔奇刚才和他兵刃相交之时,觉出他力量沉雄无比,仗着自己轻功独擅胜场,一见杵到,身子一横,一式“乳燕投怀”,斜蹿出去丈许,独脚支地,滴溜溜的一转,已然来到金罗汉的背后,手腕一翻,一招“风生从虎”,拐尖直点金罗汉背后的“灵台穴”。
那“灵台穴”在项上,又称“人心穴”,乃是人身最要紧的穴道之一,崔奇一出手便点如此要穴,其为人之心地可见。
金罗汉一杵撩出,突觉眼前一花,人已不见,转觉背后风生,听风辨形,知道要转身迎敌,巳然不及,自己身上虽有金袈裟护身,但是对付崔奇这样的高手,却无济于事。百忙中一闭真气,向前连跨三步。崔奇手臂一长,只惜那一招,“风生从虎”,招式已老,拐尖离金罗汉的“灵台穴”,不过五寸,但却未能如愿。
金罗汉见背后风声减弱,机不可失,一个转身,崔奇正待改招,眼前金光一闪,金罗汉巳然转过头来,金刚杵带起一股大力,当胸舂到,足尖一点,人向后退出,展开七式追风拐法,和金罗汉的金刚杵,斗在一起。金罗汉身材高大,全身皆金,晶光耀目,一柄金刚杵,又全是刚猛的招式,势态之猛,无以复加,而崔奇则一身漆黑,已然变了初衷,只是施展轻功,在金罗汉上下左右,星丸跳掷,只是趁空发出一招,?恳徽芯愣枷蚪鹇藓旱囊Α=鹇藓嚎兆越槐鸶砧苹拥煤艉舴缟词抢趟蛔牛昧纸胁凰取?br />
且不表他们两人,在大厅中来回游走,打得如火如荼,阵阵狂风,在大厅中倏生倏灭。却说天心剑客曹不仁,一见金罗汉和崔奇两人动上了手,由桌上打到了地下,笑嘻嘻向勾生生一指,道:“黑鬼,咱们可得斯文些,别让主人笑话,一起上八仙桌去打,谁先掉下来,便算谁输了,如何?”
勾生生冷冷地道:“当然奉陪”两人同时蹿起,同时在八仙桌边上站住。曹不仁足尖一沾桌边,见勾生生就在自己旁边,立即心生毒计,身子一侧,径以肩头向勾生生撞去。怎知勾生生也存着同样心意,也是一肩撞了过来,“砰”的一声,两人几乎同时落桌,尚幸下盘犹稳,各自摇了几摇,并未落下,在外人看来,两人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怎知已然生死相拼?
曹不仁见一撞未能奏功,和刚才争夺折扇一样,不分上下,知道白骨神君门下,果然名不虚传,一个转身,“锵”的一声,已将长剑撤在手中,连头都不回,“刷”的一剑,竟从自己胁下穿过,刺向身后。
八仙桌上,总共能有多大?曹不仁这一剑,背对勾生生刺出,确是阴毒无比,勾生生猝不及防几乎所中,心中怒极,手在腰间一抹,取了一条软鞭在手,那软鞭细才如指,长也不过四尺,鞭梢上,带着一只鸭嘴也似的小钢镖,四面锋利,晶光闪闪,一出手,手腕抖处,软鞭一直一弯,已然点向曹不仁的“带脉穴”。
曹不仁见一剑不中,知道再也不能以背向敌,早已转过身来,一见鞭到,认出这种软鞭,唤做“鸭嘴鞭”,看似一条软鞭,实则兼有鞭、枪两种兵刃的用途,哪敢怠慢,撤招回剑,迎了上去。“叮”的一声,剑尖与鸭嘴鞭梢上的小钢镖相触,鸭嘴鞭竟像是软弱无力,向上疾扬了起来,勾生生右胸,立时门户大开,曹不仁有机可趁,手臂一伸,长剑直指勾生生的右胸,但是尚未刺到,便觉出头顶风生,百忙中抬头一看,鸭嘴鞭扬起之后,突然一折,那枚小钢镖,竟对准自己头顶“百会穴”而来。若是不顾一切,仍去刺敌人的右胸,“百会穴”非为小钢镖洞穿不可,焉有命在?
大惊之余,这才知道,自己虽是明知勾生生巳得白骨神君数分真传,仍是心存轻视,一不小心,几乎吃亏,尚幸自己“天心剑法”别创一格,即使剑势放尽,也能立时收转,急忙一侧身,避了开去,同时长剑抖动,一招“天上人间”,化了勾生生的鞭势。两人各自退后一步,据了八仙桌的斜角,僵持了一会儿。
勾生生冷冷地道:“曹不仁,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给你胜了,我问你,你可惹得起宇内四邪?”曹不仁一笑,道:“好一个宇内四邪,如今可有一个在此?你若是识时务的,就该快快滚蛋才是!”
勾生生勃然大怒,手腕一沉,鸭嘴鞭抖得笔也似直,横扫而至。曹不仁顺着他的鞭势,施展一身小巧功夫,突然绕桌而走。勾生生一鞭挥空,曹不仁长剑巳到。勾生生自知若不小心应付,只怕难以讨好,不敢急于求胜,连忙回鞭护身。
两人便在八仙桌上,来回游走,杀了个难分难解,“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全是长剑和鞭梢钢鞭,相交所发之声。
四人已分成两堆厮杀,大厅中只剩下芙蓉尼和蔡大强两人。蔡大强知道这许多人中,还是芙蓉尼此人,最是厉害,因为她不但武功高人一等,且擅“阿修罗秘魔妙音”之法,因此一见勾生生和曹不仁上了八仙桌,便知自己即将与她对敌,先自运转真气,将二分真力,逼至灵府,守住关元,以免为她“阿修罗秘魔妙音”所惑。
芙蓉尼却只管看四人相打,好半晌,才回过头来,媚笑一声,道:“蔡大侠,请恕无礼!”
蔡大强沉住声音道:“好说!”后退三步,蓄势以待。芙蓉尼将手中的芙蓉花,先放在鼻端,闻了一闻,突然手臂一伸,轻轻向蔡大强面门拂来,软声软气道:“蔡大侠,你也闻上一闻。”
看她动作,浑以娇慵无力,但蔡大强已觉出在一股极强的气流随着芙蓉花向前递来之势,从左右两面袭到。以前只闻芙蓉尼之名,并未见过面,只这一下,巳知她内功不弱,而且那兵刃如此怪异,招式也一定出人意料之外。
本来,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他心中,也已肯定这五个人来此,一定与昨天雪地上领回来的那孩子有关,因此便硬要插身其间,因为只要他胜了,这五人便无法提出任何要求。
他对那孩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之感,总不想他受到任何的损害,不要说让他落在这干穷凶极恶的人的手中了!
当下脸向后略略一让。左右双手,本是插在怀中,此时突然双臂一振,左手单刀,右手锁子链,已经全都出手,后退四五步,道:“多谢好意!”
芙蓉尼一撇嘴,道:“这样不赏脸么?”俏生生地向前踏出两步,手臂一伸,仍是直勾勾地将那朵芙蓉花,向蔡大强递了过来。
蔡大强单刀与锁子链合施的绝技,乃得自师父长白山天鹰长老的真传。那两件兵刃,招式软硬,全不相同,要同时使用,确是千难万难之事。武林中双手#两件不同兵刃,最擅长的,便是少林的刀棍齐施之法。但刀和棍,毕竟全是硬兵刃,固然要使得纯熟,也是难事,但比起单刀和锁子链同施起来,却又容易许多。
因为那锁子链本身,在软兵刃中也是极难施为的一种,实则上,不过是一条长约六尺的铁链,全是一环一环套了起来的,每一环约有三寸来长,因此转动不如软鞭的灵活。长白山天鹰长老,早年便决心要创出一套比少林刀棍齐施更为精妙的武功,但要能两手使两种截然不同的兵刃,必须两半边身子里各有真气运行,也就是说,在内功上面,必须有异于他人。
少林寺内功,本属不传之秘,天鹰长老早年曾在少林寺中做了六年苦役,希望能得到这种内功,但是却一无所得,大为灰心之余,遨游天下,直到五十岁以后,在长白山绝顶,天池之旁,仰首观天,见一雌一雄,两只大鹰,在天空上回翔不已,倏而合为一体,倏而分开,立刻顿悟,便在天池之旁,结庐而居,日日观摩,终于被他悟出了真气分合互生之妙,由是功力精进,自号“天鹰”,并创出了这一套十二招的刀链并施之法。不数年,便名噪武林,江湖上敬他为人,皆称他为天鹰长老。
塞外三侠中,只有蔡大强是他亲自所授的徒弟,十岁开始,便习他独门内功,到如今,巳在这柄单刀和这条锁子链上,下了二十余年的苦功。而大风大雄两人,则是蔡大强请准天鹰长老,由他传授的,因此两人武功,比起他来,自然要差上许多。
当下一见芙蓉尼将芙蓉花递了过来,说是进招,却又实在不像,但如说不是,却随着芙蓉花的递进,一股劲风,重又劈面袭到。
蔡大强心知今日所遇,皆是强敌,决定以静制动,单刀当胸一横,将芙蓉尼进招之势封住,左腕抖处,锁子链“呛啷啷”地扬了起来,直迎那芙蓉花,道:“在下一向不喜花花草草,尚望原宥!”
芙蓉尼赶紧一缩手,道:“哎哟!你不喜欢也罢了,不要砸坏了我的芙蓉花!”蔡大强心中又是一愣,暗忖这人行事,处处透着邪门,分明是拿芙蓉花来当兵刃,为何怕被别人砸坏?
打横又跨出一步,仍是单刀横胸,将锁子链舞起一团黑光,似攻非攻,似守非守,乃是以静制动之法中的妙着,二招刀锁法中“山静水跃”。
芙蓉尼“格格”一阵娇笑,身形展功,滴溜溜地一转,来到侧边。她手中所拈芙蓉花本来只是拈住了近蒂的部分,但此时已拈住了花柄,长约三尺,颤悠悠地向蔡大强左腰袭到。
蔡大强一见她动手,身形不动,左臂一振,长可六尺的锁子链,“刷”地横挥出去,风声劲疾,同时右手单刀,斜斜劈下,一招“山青水碧”,倏然发展,势子之快,疾逾闪电,尤其左手那条锁子链,突然横挥而出,正好向那朵芙蓉花迎去,单刀又将芙蓉尼退路封住,招式之神妙,真是不可思议,但是一招使出,芙蓉尼不但不后退,反倒欺近身来,口中发出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声音,欢笑不似欢笑,悲泣又不像悲泣,不可名状,蔡大强心中一怔,知道她已在动手的同时,将“阿修罗秘魔妙音”之音法使出。
赶紧慑定心神时,手上已慢了一慢,那朵芙蓉花倏地拂到胸前,“嗤”的一声,将他的衣襟,割破了一幅。蔡大强一慑定心神,那股声音,便轻了许多,听来没有如此惊心动魄,同时,也已看清那朵芙蓉花,实是极为锋利的上等精钢打成,锋利无比,不过涂上了薄薄一层彩漆,以致看来像真花一样,一不小心,已几乎受伤,哪里还敢怠慢,身子一缩,刀链齐施,单刀寒光闪闪,锁子链风声呼呼,直将芙蓉尼一连逼出四五步去!
他慑定心神之后,芙蓉尼口中怪声,已不如适才之甚,但仍是一会儿悲泣,一会儿吹啸,有时更如黄钟大吕,响遏行云,有时却又只如月夜寂静,怨妇独吹洞箫,蔡大强虽然竭力不去注意,但总不免分散一部分心神,因此那十二招式虽妙,暂时也只和芙蓉尼打了一个平手,并未能分出胜负。
六个人分成三对,两对在地上,一对在八仙桌上,打得难分难解。那孩子一直在门帘之外看着,直看得他眼花缭乱,但是无意中眼一斜,却看见墙角处,那老化子缩着身子,对大厅中如此激烈,武林罕见的恶斗,似乎并不放在眼中,只是蜷起了腿,向着炭盘,像是在打吨儿。那个女孩,一身缩在极为破旧的老羊皮祅中,此时已然除了帽子,露出两个冲天丫角,头发也是又黄又稀,面上更是污秽不堪。
但是,那小孩的两只眼睛,却黑白分明,极为有神,和她那么瘦削的颜面,极不相称。
那孩子向她望着,她似乎发现了门帘外面,有人在偷偷向内张望,眼珠一动也不动,只是望着门帘。那孩子心中暗想,这小姑娘莫非也是失去了妈妈的么?为什么会由一个老化子领着呢?
想起了母亲,孩子心中又是一阵难过,母亲生前什么话也没有交待下,只是叫自己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姓名和父母的名字,自己却是没有说。那柄匕首,明明是妈妈的,他们却说是什么昆仑派的,那三个人〈他心目中指的,自然是蔡氏三兄弟),看来就是那个浓眉紫脸的,对自己最好。妈妈生前她带着自己,一直向北走,去找什么人,她也未曾说起……唉,对了!那孩子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在那场大风雪刚起的时候,他母亲便将那件皮衣脱了下来,告诉他道:“孩子,这件皮衣,你千万不要掉了,就算天再热,也得随时带在身边!”
孩子默默地想着,抬头看去,那小姑娘仍是望着自己,又低头像是对那老化子说了几句话,老化子连眼皮都不抬一抬,只是摇了摇头。大厅中那样厉害的刀光剑影,连自己看着都有点心惊肉跳,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孩子正在想着,突然听得一声惨呼,那叠起的两张八仙桌上,已然跌下了一个人来!
原来曹不仁和勾生生两人,在八仙桌上,全都以快打快,晃眼之间,便是百余招,勾生生那条鸭嘴鞭,也不知败了多少江湖好汉,此时更施展得犹如出水蚊龙,但曹不仁一柄长剑,也是横行江南,罕遇敌手。
百余招一过,两人心中,倶皆焦躁,勾生生性烈如火,首先沉不住气,身形一矮,将鸭嘴鞭在腕上缠了几缠,变成了两尺来长的一鞭,直向曹不仁冲去,曹不仁早已看出他身形渐浮,见他不顾一切向前冲到,身法极是呆滞,心中大喜,向旁一闪,只等他自己跌落桌下去。
第三回 失陷绝谷孤儿更番遭厄运
怎知勾生生所使那一招,在鸭嘴鞭法中,唤作“虚张声势”,那拼命的一扑,看来烕力无穷,但实则上,却是不折不扣的虚张声势,并非实招,冲出三尺,立即收势,确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因为倏发倏收,除非全身真气,已到了运转自如,也就是内功已臻出神入化的境地,万难做到,以勾生生本身武功而论,也是不行,但这一招“虚张声势”,却在一刹那间,令得他突然收住了势子,非但没有跌下八仙桌去,而且立即反手一鞭,向曹不仁抽到!
曹不仁粹不及防,不由得大吃一惊,向旁一闪,虽是立即见机避开,但总是慢了一步,鸭嘴鞭上面的那只小钢镖,直插入他的肩头。
曹不仁感到肩头一阵剧痛,心知不妙,不由得将他的凶野之性全都引发。勾生生一鞭挥出之后,方才转过身来,一见得手,大喜过望,只当大势已定,竟一个大意,怎知曹不仁发了凶性,竟不顾自己肩头疼痛,左手一探,抓住了鸭嘴鞭的鞭身,向怀中一带。
刚好勾生生也想趁势再令曹不仁多重创些,鸭嘴鞭又向前一送,两人全是向一个方向用力,“波”的一声,鞭梢上的小钢键透肩而过,曹不仁虽然受创更重,但勾生生也已等于被曹不仁拖了过去,曹不仁拼受重伤,目的就是要他接近自己,右腕一翻,倒转剑柄,直撞勾生生胸前的“华盖穴”!两人相隔极近,剑柄一发即至,勾生生才向前一步跃出的时候,已觉出曹不仁有意要令自己创伤更重,已然觉出不妙,但曹不仁剑柄撞过来,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只是略动了动身子,剑柄虽未撞正“华盖穴”,却撞在左旁两寸的“神封穴”上。
那“神封穴”虽不如华盖穴之重要,但一样是人身要穴之一,勾生生只觉得头昏眼花,立受重伤。曹不仁仍然不肯息,“叭”的一掌,补在他的胸口。勾生生再也站立不稳,五指一松,松了鸭嘴鞭,惨嗥一声,倒撞下八仙桌去!曹不仁自己虽然受了外伤,但却将勾生生打成重伤,心中大喜,“嗤”地撕下一幅衣襟,拔出了鸭嘴鞭,将伤口匆匆裹住,正要跃下桌去,趁势将勾生生结果时,却见勾生生挣扎着爬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原来勾生生知道曹不仁心地狠毒,自己虽已受了重伤,他一样不肯放过自己的,因此挣扎着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掀开门帘,突然看见一个矮小的人影,在门旁一闪,勾生生心中一动,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子,手执一柄黑漆漆的匕首,正望着自己。勾生生这一喜非同小可,虽在伤后,总还有几分力道,一步滑过,伸手向那孩子便抓。
那孩子上身一扭,双手如拱拳,举起匕首,直向他刺来,身法怪异之至,仍是昨天对付蔡大雄那一招。勾生生一不小心,几乎为他手中匕首刺个正着,怒骂道:“小畜牲也敢还手?”中指疾弹而出,“啪”的一声,正中那孩子右手脉门。
饶是他在重伤之畲,那孩子也是禁受不住,“呛啷”一声,寒玉匕跌在地上。勾生生连正眼儿都不向寒玉匕瞧一下,伸手点了孩子软穴,手臂一捞,带着孩子就走。那孩子在未被他点中穴道之前,已知不好,大叫道:“蔡大……”但下面的一个“侠”字,尚未出口,身巳为人所制!他这“蔡大”两字和勾生生的那句“小畜牲也敢还手”,相隔不过极短的时间,几乎是同时传人大厅之中,曹不仁首先一愣,足尖一点,身形拔起,大叫道:“黑鬼想独捞便宜!”直向门口蹿去。
他这里身形快绝,但是还有一人,比他更快,只听得“叮”的一声,一个人影,轻烟也似掠过,“呼”的一声,一枝铁拐疾伸而出,将他阻了一阻,左手一探,拉下了门帘,便直向前射了出去,曹不仁只算第二,接着,正与蔡大强在动手的芙蓉尼,也“格格”一笑,道:“等我一等!”身形飘动,向外逸出,金罗汉则紧随其后。
蔡大强起先莫名其妙,心想难道是来了更厉害的人物,甚或是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到了,以致他们如此张皇失措,急于逃遁?
但接着想起,像是在门旁听得那孩子出声呼唤自己,立即跟在金罗汉后面,奔了出去,只见金罗汉一面走,一面“砰”的一脚,向地上一件黑漆漆的物事踢去,那物事飞了起来,“叭”地射人墙中,蔡大强刚好奔过,刀交左手,顺手将那物事抓出一看,不由得呆了。
原来那物事正是武林奇珍,昆仑派的镇山之宝,寒玉匕首!
蔡大强一时之间,莫名其妙,暗忖这五人,若是为那孩子而来,多半也只是为的那柄寒玉匕,但是五人相继奔出,照理都应该看到那柄寒玉匕才是,但是却又全都弃之如败履,金罗汉还将它一脚踢出,却又是为何故?难道他们来此,只为的是捉那个小孩?就算那小孩有惊人的来历,但也只是一个孩子,捉来有什么用?顺手将匕首放人怀中,他一面思索,一面脚下可毫不停留,倏地出了庄门。大地上铺着皑皑白雪,映着日光,银光闪耀,几乎连眼都睁不开来。
用尽目力看去,只见黑天童勾生生胁下夹着那孩子,已然跑出老远,但是独脚追风崔奇,隔他却只有丈许远近,本来早可以追上,但是他后面的曹不仁,一面追赶,一面长剑如灵蛇乱吐,在他身后,刺之不已,崔奇不得不回头应付,而每一回头,却又被黑天童勾生生跑出数尺,所以才一直没有追上。
曹不仁一面要在背后去偷袭崔奇,一面还得防止身后芙蓉尼的偷袭,所以三人的脚力,一齐慢了。
蔡大强见了这等情形,更是大生疑惑,脚下加劲,三个起伏,已然追上了芙蓉尼,但是刚在她身边越过,便听得背后有极为轻微的暗器嘶空之声,若不是他耳目灵敏,根本就听不出来,急忙回头看时,一朵艳红色的小芙蓉花,已然离自己不过尺许,来势如电。蔡大强只得一个闪身,撩起单刀,砸了上去,“叮”的一声,将那朵芙蓉砸得向旁飞出。
只见芙蓉尼身形晃动,倏地向外逸去,手臂伸处,已将那朵芙蓉,抓回手中,“格格格”一阵娇笑,道:“对啦!蔡大侠,还是在我后面的好!喂,崔奇和曹不仁,你们也不用追啦!”
她这里一叫两人的名字,两人便愣了一愣,身形更慢,猛地悟出她一叫唤,自己脚步便会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的缘故,正是她在施展“阿修罗秘魔妙音”之法,赶紧慑定心神,身旁一阵轻风,芙蓉尼已掠了过去。
两人明知她“阿修罗秘魔妙音”的厉害,但总自恃内功深湛,足可防御,因此仍是拔足奔了上去,但已变成了芙蓉尼跑在最前面。勾生生身受重伤,提气直奔,势子丝毫不慢,但总是伤后气散,一晃眼间,已奔出了近二十余里,觉得真气已然渐渐散去,实在不能再多支持,回头一看,芙蓉尼只在自己身后两丈远近处,阵阵笑声,乍听极是动人,但听多两声,却惊心动魄,正想竭自己之力,能跑出多远,便跑多远,反正事情未办妥,回到轩辕墓中,无法覆命,以白骨神君行事而论,一样是一个死,因此一纵身,强又蹿出丈许。
蔡大强生在当地,虽是大雪覆地,根本辨不出道路沟壑,但一见他们向北奔出之时,心中便自小心。
原来在三强庄以北二十余里,有一处地方,唤作“断肠谷”。三强庄所处,原是一片高原,在那地方,却突然面临断崖,也不知几许深,平时只见阵阵旋风,反卷而上,只有三丈来宽,谷口生着不少野藤杂草,下大雪的曰子,谷口积上浮雪,看来和平地完全一样,连狼狐等兽,不小心走过,也会失足落下,当地人在谷口每隔数十步,便种了一棵白杨树为记,即便要在大雪天赶路,也可以有个记号,不至于跌人谷中,尸骨无存。
就在勾生生用尽最后一分气力,向前疾冲而出之时,蔡大强已然望见了那一棵棵的白杨树,一见勾生生已将来到谷口,不由得大惊失色,因为那孩子在他胁下,他跌了下去,只不过是江湖上少了一个穷凶极恶之人,但是连孩子一起掉下去,将命赔上,却太是不值,立即气纳丹田,大声叫道:“黑天童止步,前面乃是断肠谷!”
一听到“断肠谷”三字,人人全是一怔,他们之中,有的虽未来过塞北,但是久在江湖闯荡,有那么一处地名总是知道的。
黑天童勾生生用尽最后一分气力,向前跃去,这一下,比不得他使“虚张声势”那一招时了,雪地又滑,即使身未受伤,也收不住势子,何况身受重伤,孤注一掷,只觉得人仍飞也似向前冲去,脚下一软,眼前立即一黑。一时急痛攻心,便昏了过去。
在前面的诸人,是芙蓉尼离得勾生生最近,一听蔡大强叫唤,便立即收住了脚步,所停之处,离勾生生跌下去的地方,相差不过五尺,吓得她也出了一身冷汗。
蔡大强见自己语言尚在空中摇曳未绝,勾生生和那孩子,已突然在地面上消失,知道已经跌人了断肠谷中,心中顿时一凉,一阵难过,呆在当地,动弹不得。金罗汉、曹不仁等人,在谷边站了一会儿,俱都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蔡大强一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他们前来,找那孩子何事。勾生生在此丧生,白骨神君一听讯息,定然不肯甘休,三强庄从此不能作为安居之地,可以说全是他们这伙人搅出来的。悲痛孩子夭折之余,怒火陡升,沉住了声音喝道:“各位朋友,姓蔡的与你们并不相识,你们上三强庄来生事,究竟是为的什么?”
浓眉剔起,虎眼圆睁,神威非凡,金罗汉一振双臂,道:“洒家不耐烦答你,你问旁人好了。”身形一闪,已在两丈开外,径自跑了开去。天心剑客曹不仁呆了一会儿,想起白骨神君的厉害,自己将他的徒弟打成重伤,必然要来生事,至少也得在隐秘处躲上几年,说不定还要改名换姓,方能再在江湖走动,也不敢在此久留,向蔡大强一拱手,道:“蔡大侠,多有打扰,在下告辞!”
金罗汉向东,曹不仁向西,不消片刻,两人只是剩下了一个黑点,眨眨眼,便不见了。
芙蓉尼娇笑了一下,道:“蔡施主,咱们尚未见出胜负呢?不过,以后有机会再向你领教单刀锁子链的绝招罢,如今我要告辞了!”娉娉袅袅,向外走去。
蔡大强见三人已走,只剩下独脚追风崔奇一人,还怔怔地望着那黑天童勾生生掉下去的地方,那地方,浮雪已被冲破一个大洞,阵阵旋风,倒卷而上,光是那锐利呼啸的声音,已是令人心悸神颤不已。
蔡大强正要开口向他问个究竟,崔奇已回过头来,道:“蔡朋友,此处跌了下去,可是一定难保了?”蔡大强心中有气,道:“我也未曾掉下去过,怎能知道?”独脚追风崔奇“嘿”的一声冷笑,身形展动,向外疾飘了开去。
蔡大强只当他又要走,连忙追了过去,道:“姓崔的别走!”
崔奇却只是滑出数丈,来到了一棵白杨树边,将铁拐在背后一插,两手抓住了树干,才一将树干握紧,便听得“格格”之声,五指竟然陷入树干之;中,只见他独脚支地,突然俯仰,那棵一握粗细的白杨树,竟被他连根拔起,管树上积雪,纷纷散落。崔奇抓起白杨树,便向下抛去,白杨树穿过谷口浮雪,掉了下去。蔡大强知道他是想试一试那断肠谷有多深,但离他丈许站定,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听得下面隐隐传上“叭”的一声,崔奇面上变色,失声道:“好深的断肠谷!”
蔡大强冷冷地应道:“不错!崔朋友,你们可是为这孩子而来?”
崔奇回过头来,道:“说得对!”蔡大强怒道:“那孩子碍着你们什么了,你们要老远地赶来害他?难道是为了那柄寒玉匕?”
崔奇冷笑一声,道:“寒玉匕虽是武林奇珍,但是没有它,姓崔的也一样横行无忌!”
蔡大强听出他口气,那孩子对他们这干穷凶极恶的人而言,竟比寒玉匕还要重要,不由得疑云重重,道:“那你们找这孩子,究竟是为的什么?”崔奇并不回答,却反问道:“你有多久未曾往关内走动了?”
蔡大强道:“约摸有半年光景。”崔奇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了,你可知道昆仑七子中的凌霄子,已然在两个多月前,自刎于西昆仑飞云岭一事么?”蔡大强闻言大吃一惊。因为那昆仑七子,虽然齐名,但是师兄弟七人,却武功不一,而其中以大师兄兼领掌门人的凌霄子,武功为最好,早十余年前,已将内家罡气练成。昆仑派中,练成内家罡气的,只有他和那排行第六的马菁子两人。凌霄子武功之高,只怕并世无出其右,有什么道理会令得他在昆仑派徒众聚居之地,西昆仑飞云岭上,自刎而亡?
他呆了一呆后,问道:“你所言可真?”崔奇道:“自然是真的,凌霄子死后,昆仑派的上一代尚余六人,在飞云岭上,自相火拼,直打了三天三夜,又突然住手,遣散了门下徒众,放火烧了根本重地,下山不知去向,这些事,你全不知?”蔡大强听得如痴如呆,不明白这在武林中享有如此盛誉的一个大宗派,竟会发生了如此的变故,可知其中一定有极不寻常的事。崔奇“嘿嘿”冷笑,道:“早知你全不知情,也不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蔡大强听他话中,好像昆仑派骤生变故,和这妇人与那小孩子都有莫大干系似的,忙道:“难道一一”但是他只讲了两个字,独脚追风崔奇身形飘动,早巳跑出老远。蔡大强知道他轻功胜过自己,要追是追不上的,心中挂着一个闷葫芦,又来到勾生生与那孩子掉下去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心想此事崔奇他们既然知道,可知中原武林人物,已全然知晓,不如到中原去走一遭,打探一下消息也是好的。正准备回到庄上去时,却听得断肠谷的对面,有人咳嗽之声传出,抬头一看,几疑眼花!
原来对面七八丈开外处,一个身形佝倭的老者,牵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正在向北走去,走得极慢,只见背影,蔡大强认出他们,正是刚才上三强庄来,进入大厅,烤火取暖的那个老化子!
当老化子进人大厅之时,他看得清清楚楚,那老化子确是没有一点像是会武功之人,但是此处离三强庄二三十里,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赶到,已然不是易事,更何况已然过了断肠谷!
要过断肠谷,必须在此处绕出四五十里路去,方能通过,从三强庄启程,一直到那里,也有六七十里路,老化子如何能以过去?
若说是跃过断肠谷的,三丈来宽,虽不算一回事,但是全为浮雪所盖,若非胆大心细,又是深明地形,哪能跃得过去?
再细一看老化子时,所过之处,却又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走得跌跌撞撞,极是狼狈,蔡大强想了一想,扬声叫道:“老丈!老丈!怎么不多留一会儿,一下子就走了?”那老化子恍若无闻,仍是向前走着,倒是那女孩子回过头来,向蔡大强看了一眼,但也立即转过头去,不再理他。蔡大强连叫数次,得不到回答,心中又存了一个疑团,暗忖昆仑派突然瓦解一事,本来是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但这样一来,虽然三强庄和昆仑山相去何止万里,但无形中却有一条线,将两地连成一气了。
若说是那妇人和那孩子,和昆仑派突然瓦解有什么关系的话,那是根本无法令人相信的,不要说那妇人不过三十左右,就算是宇内四邪之一的活阎婆,怕也动不得昆仑派分毫!
等了一会儿,望着老化子渐渐地去远了,方始回到庄中。在大厅中坐定,吩咐庄人,去霍力堡接老二老三回来,从怀中摸出那柄寒玉匕,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取过拨火棒,以匕首削去,“锵”的一声,手指粗细的拨火棒,应声而断,实在是武林之士梦寐以求的物事,照理来说,崔奇、曹不仁等人,一定会心切要得到手的。但奇怪的是,他们在这那孩子出去时,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他站了起来,在大厅中来回踱步,只是想不出其中的究竟来。
踱了一会儿,来到那老化子刚才倚墙烤火的墙角,对着那一小盆炭火,又发了一会儿愣,心中才想着那老化子究竟是何等样人,一面踱了过去,怎知突然间觉得脚下一软,连忙提起脚来看时,青砖地上,竟而出现了清清楚楚的一个脚印。
以蔡大强的功力而论,要一脚在青砖上跺出一脚印来,倒也可以。可是他自己知道,刚才自己跨脚出去时,丝毫也未曾用力,是怎么也不可能在砖上留下脚印的,连忙低头细察,不由得惊呼一声,原来墙角上巳有四块尺许见方的青砖,全巳成了粉末,“呼”地吹了一口气,砖粉直扬了起来,蔡大强再退后一看,那地方,正是刚才老化子瑟缩烤火的存身之处。
蔡大强这一下,已然肯定那老化子不但是武林中人,而且武功还高得出奇,远在芙蓉尼、金罗汉、曹不仁等人之上。
因为要将四块青砖震碎不难,练上三四年硬功,便能做到,但如果要像那老化子那样,要将四块青砖,全都用内力震成粉末,外观还要丝毫不露出异状,若非内家气功,巳臻绝顶,怎能做到?但是那老化子来到,只讲了一句“多谢大爷”,便没有讲过其他的话,结果又悄然离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是什么人?
一连串的问题,倶在他脑中盘旋,令得他越来越是心乱,站起身来,再看其它青砖时,块块无恙,可知那老化子是故意留那么一个痕迹,来让自己猜度的,这人行事,也实在太神秘莫测了!
又在大厅中踱了一圈,仍回到那四块青砖被震为粉末之处,忽然一眼瞥见,那墙角的一块白垩剥落之处,似有点异样,凑近去一看,上面竟留着几行字,异常清晰,乃是“造访贵庄,未留姓名,蔡大侠莫怪”。下面并无署名,只是画着一只大眼睛的鸟儿,虽是简单,但是却神气十足,更透着一股稚气。
蔡大强一愣,心道:“难道这几个字是那个小女孩留的?是了!强将手下无弱兵,自己竟会看走了眼,真可惜之极!”
举起腿来,将砖上字迹,全都磨平,冋头叫道:“王胜,王胜!”一个庄丁,应声而进,道:“大爷叫我干什么?”那庄丁正是刚才进来通报,道有老化子要进庄来取暧的那个,蔡大强坐在太师椅上,问道:“王胜,刚才那个老化子你以前有没有看到过?”
王胜吃惊道:“怎么啦,大爷,难道他们是贼?偷了什么东西去了?”小人毕竟是小人口吻,蔡大强不觉好笑,道:“没有,我问你以前可曾见过他们!”王胜摇头道:“从来也没有见过。”蔡大强挥手道:“你去吧。二爷和三爷回来了,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王胜诺诺连声,退了出去。
蔡大强将头靠在椅背上,又将那些毫无头绪的事,想了一会儿,眼前浮起那孩子的样子来,清秀无比的脸,眼睛中像是吃惊似的,嘴老是闭着,多一个字都不肯说,样子确是惹人怜爱,但是却那么小的年纪,便丧生在断肠谷中了!
蔡大强见这孩子,总共也不过一天工夫,连他的姓名、来历,都不知道,但是他却极为怀念他。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奇怪的。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只听得厅外传来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只见蔡大风、蔡大雄两人,急步抢了进来,齐声问道:“大哥,没事了么?”
蔡大强道:“没事了!”两人像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对望了一眼,走了近来,道:“大哥,我们在霍力堡听白堡主说起,武林中出了大事哩!”
蔡大强道:“是不是昆仑七子中的凌霄子已然在西昆仑飞云岭上自刎身死,昆仑派已然瓦解一事?”蔡大雄道:“喔,原来大哥已经知道了!”
蔡大强一听果是此事,精神一振,道:“我也知道的并不详细,究竟如何,你再说一遍也无妨!”蔡大雄道:“白堡主两个徒弟,前天才从中原回来,说是中原武林,沸沸扬扬地传说,昆仑派已然瓦解,有人上过西昆仑飞云岭,只见一片荒凉,一个人也没有了,昆仑七子死了凌霄子,还有六人,也是不知下落,连第二代的昆仑十四侠,都未在江湖上露面,事情是第三代弟子传出来的,他们也不知详情,只知道事情和一个妇人、一个孩子有关!传说昆仑七子中尚剩的六人,正领着十四侠,天涯海角,在寻找这母子俩了!”
蔡大强一怔,暗忖那老化子莫非是昆仑七子中的一个?但传闻昆仑七子,个个长髯过胸,仙风道骨,绝不会那个样子的。
蔡大雄又道:“大哥,你道昆仑派大举追寻那母子两人做甚?听说昆仑派三宝,寒玉匕首,昆仑历代掌门人所传的内功秘笈,和一枝保存已有多年,未敢轻用,善疗百毒及一切内伤,服之可增三二十年功力的千年雪参,全在那母子两人身上。”
蔡大强恍然大悟,暗忖这寒玉匕和昆仑历代掌门人的内功秘笈,与那枝千年雪参一比较,确是毫不重要。那枝千年雪参,听说并不大,只是大拇指般大小,虽名曰雪参,但是却和人参并非同种,乃是万载玄冰之中所生长的一种植物。只须刮下点粉末来,便能疗伤去毒,功效若神,是极为难得的物事。而那几本昆仑派历代掌门人传下的内功秘笈,更是珍贵无比。
昆仑派自汉朝大将,霍去病的一个后裔,留在西域,在昆仑山上,见到了一块刻有达摩尊者所留内功秘笈的石碑之后,才创下昆仑派的。这达摩尊者,乃天下武术之源,他在少林面壁九年,世上相传,他被人忌恨,下毒而死,实则达摩祖师在面壁九年之后,内功巳臻化境,当时虽然服下了毒药,但却以内力将毒气逼住,飘然而去,踪迹不明,只知道他曾经过西域,在北天山留下了大力鹰爪功,再就是在西昆仑飞云岭上,留下了那块石碑。碑上所载,只不过寥寥数百字,深奥玄妙,不可思议,第一代霍姓掌门人,根本只领会了一成都不到。
因此别派武功,大都是一代不如一代,只有间或有能人,才振兴一派的威力,但昆仑派却是每一代掌门人,都将自己所领会的达摩所传内功,记了下来,所以越到近来,武功越是精进,到了凌霄子,已是第十七代了,据江湖上传说,凌霄子也一样未能全部领会当年这达摩留在石碑上的那寥寥数百字,所能融化入自己武功的,也不过五成光景而已。那块石碑,巳在百余年前毁去,但碑上的留字,却早已一字不易地被记了下来。
寻常学武之士,若是得到了达摩的原文,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根本就看不懂它,但若是将历代掌门人所留,对那数百字的领悟,一齐得到,那却是不得了的事!
因此,这几本昆仑历代掌门人的遗作,实在非同小可,乃是昆仑得以睥睨武林的至宝,昆仑派中人,称之为《昆仑圣书》。
那《昆仑圣书》,武林中任何人,都只是听说而已,谁也没有见过。蔡大强的师父天鹰长老,和昆仑七子交情深厚,但也未曾一睹。若真是在那孩子身上的话,则曹不仁等人,瞧不起那寒玉匕,急于去追逐那孩子,自是意料中事。
因为以他们这几人本身的武功而论,若是得到了《昆仑圣书》,只消静参数年,就算没有新的进境,只要将历代掌门人所悟出的境界,所作的注脚弄通了,则便不是宇内四邪,说不定只是宇内一邪就是那得到了《昆仑圣书》的一人!
蔡大强想了一会儿,总不相信那是事实,道:“老三,江湖上传说,以讹传讹,未必一定可以相信。又说昆仑七子尚余六人,在飞云岭上激战了三日三夜,又说他们领着十四侠一起去追那母子二人,浩浩荡荡二十人,岂有江湖上始终不见他们踪迹之理?”
蔡大雄一团高兴,被老大饶了冷水,不服道:“虽然可能有些讹谈,但昆仑派总是坏在那母子二人手中,却是毫无疑问之事!”
蔡大强见他话中如有所指,正色道:“三弟,你说那母子二人!”
蔡大雄一笑,道:“大哥,你还想不到么?就是昨晚我们在雪地中遇到的那两个,小畜牲如今何在?快叫他出来!”
蔡大强见他如此见利忘义,心中大为不快,道:“那孩子为黑天童勾生生所挟持,已然跌落断肠谷中去了!”
蔡老三大是失望,失声道:“啊!他可有什么东西留下?”蔡大强取出寒玉匕,道:“就是这柄匕首!”蔡老三顿足道:“唉!偏偏是最不要紧的那件!”顿了一顿,又低声道:“大哥,昨日我们未知此事,那么要紧的物事,那妇人未必便肯放在孩子的身上,那妇人昨日新葬,我们掘开坟来,细细一一”他讲到此处,蔡大强已然怎么都听不下去,他固然知道那《昆仑圣书》和“千年雪参”,若真是得到了手,绝非等闲,少说也可以以千年雪参来为人疗伤,多做些好事。但他却是个一丝不苟的正人君子,没有将孩子保护好,令得他丧生断肠谷中,心中巳是深感内疚,更不要说翻尸掘骨,惊动巳死之人了,“叭”的一掌,击在桌上,霍然起立,满面怒容,叱道:“老三,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这种事,岂是我辈所能为的?”
蔡大风、大雄两人,见大哥动了真怒,倶吓得不敢言语。蔡大强一时暴怒,见了两人模样,心中又是一软,道:“老二、老三,其实,就算将那妇人尸体掘出,也是无用的,试想,那妇人乃是身受重伤而死,若是有千年雪参在身,她为什么不加以服用?就算昆仑派是坏在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手中的话,也必定不是他们两人,人已葬好了,何必为了一己之私,做这等为人唾骂之事,坏了自己的声名?”
两人被他一番话,讲得哑口无言,默默退出,各去安顿家小。冬天曰头短,不一会儿,天便黑了下来,蔡大强闷闷地睡了,睡到半夜,忽然听得庄外一阵狗吠,但又立即静寂,有几下狗吠,像是吠到了一半,便自停止。蔡大强心知有异,急忙穿了皮衣,摘下单刀锁子链,怀了寒玉匕,走了出去,两丈来髙的木栅栏,一跃而过,只见月光之下,雪地中躺着三条死狗。
走过去俯身一看,三条狗全身皆无伤痕,但是骨头却尽皆粉碎,分明是被人以内家掌力震死,也就是说,三强庄上,已来了高手!
蔡大强四面一看,却是静悄悄的,并无人影,心想日间那伙人失望而去,夜晚又有人到,莫非仍是他们?若是他们,则极可能是来挖掘那妇人的坟墓来了,他身形晃动,直向那墓处驰去,尚未走到,便见一人倒在地上,低头一看,正是王胜,一只灯笼,滚在老远,一按脉息,已被人打死。
蔡大强这一下不由得心头怒火陡升,暗忖这些人也太过可恶了,再不斗他们一斗,还真当天下可以由得他们横行哩!悄悄掩了过去一看,只见一个人正在以铲掘坟,挥土如飞,月色雪光之下,看得分明,不是别人,正是独脚追风崔奇!
蔡大强行至他身后两丈许,崔奇便突然似有所觉,倏地转过身来,蔡大强冷笑一声,道:“独脚追风,好不光明正大啊!”
崔奇一见自己勾当已被人发现,竟并不惊惶,也冷笑道:“蔡朋友,墓中妇人,与你非亲非故,何苦阻拦?”蔡大强怒道:“我庄中庄丁王胜,与你有何怨仇,为何你要下手害他?”崔奇一愣,道:“庄丁王胜,笑话,这种人值得我出手么?”蔡大强见他竟然赖账,更是发怒,锁子链“呛啷啷”一声,抖得笔也似直,同时足尖一点,扑了过去。崔奇大叫道:“好哇,敢情是要动手!”非但不让,反而迎了上来,铁拐横扫,“铮”的一声,砸在锁子链上。
那锁子链乃是软兵刃,铁拐一砸上去,正砸在当中,前半截却直翘了起来,直戳崔奇的面门,一跨,单刀斜斜劈下,乃是一招“水溅山崩”,锁子链和单刀,成钳形向崔奇攻到。
崔奇想不到他刀链齐施之术,竟是如此精奇,一个不防,几乎吃了大亏,赶紧后退,单刀过处,一绺头发,已被削了下来。
蔡大强踏步进身,左腕连转,锁子链“锵锵”之声不绝,已将他铁拐缠住,用力一压,深深地压在雪地之中,单刀一挺,径搠崔奇胸口,正是一招“水柔山刚”,崔奇若要躲避,非得铁拐撒手不可。本来,独脚追风崔奇,也不至于连两招都接不住,但蔡大强一上来便动手,已占了先机,再加那两招,“水溅山崩”和“水柔山刚”,乃是天鹰长老所创十二式刀链齐施之法中的最后两招,也是最厉害的两招,招招连绵,令得对方毫无喘息的余地,因此崔奇才如此狼狈,但他也真个不畏死,一见刀到,铁拐仍不肯撒手,身子猛地向左侧倾去,用力一拉,蔡大强当胸搠去的一刀,竟自走空,同时左手一紧,锁子链几乎脱手,急忙跟着向左一转又是一刀,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砍了下去,刀尚未落,刀风已然激得精雪乱飞,但是那一刀砍到了一半,蔡大强便突然一呆,左腕反绕,松了铁拐,向后跃了出去。
原来正当他一刀砍下之时,远处突然起了一种异样的啸声,令人毛骨悚然,牙齿发酸,更怪的,是那声音才起时,少说在三四里之外,但一晃眼间,便已移近。
第四回 迭逢高手姑娘片语救三雄
其实,“一晃眼间”一语,尚不足以形容这厉晡声来势之迅速,从开始听到移近,只不过是蔡大强一刀砍下的那一瞬间,是以蔡大强才倏地收招后退,因为任何快马,都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从三四里之外,跑近来的。
蔡大强退出之后,抬头看时,却见一个人影,在雪地上旋风也似,走了过来,看他动作,只是像在负手漫步,但是却奇快无比,那厉晡声更是铺天盖地,席卷而到,声势之猛恶,像是可将世间一切物事,全都吞噬而去一般,又一眨眼,那人已然来到眼前,突然停止,向他的来路看去,雪地上有成为直线的一串浅浅足印,但是每一个足印,相隔倶有六七丈远近。蔡大强本是识货之人,自然认得出那是旁门轻功中,上乘的“乾坤大挪移法”,难怪他看来像是在负手漫步,来势却如此疾!
再抬头打量那人,只见他一张马脸,长达尺许,面上青渗渗的,毫无血色,甚至连眉毛也是青白色的,戴着一顶毡帽,穿着一件单长衫,长及脚背,虽然说不出有什么异样,但是看了却令人有难以形容的谲异之感,向他多看两眼,便觉得背脊上起了一股凉意。
这人才到时,两眼似闭,停住以后,才睁开眼来,竟分不清眼白眼球,仔细一看,才看出他眼中心有一团灰白色的,大约就是瞳仁了。
这样异相的人,真是见所未见,蔡大强不禁呆了一呆,只见那人四面一看,口角飘起了一阵极是谲异的怪笑,并不言语,更不动弹。
像蔡大强这般英雄胸襟的人,一时之间,也被他那股诡异之状慑住,一时间竟不能开口,问他是什么人!僵了好一会儿,才见他头一侧,两只怪眼,停在蔡大强手中的单刀和锁子链上,注视了一会儿,又望了望崔奇手中的铁拐,突然高声喝道:“你们两人,还不掘坟,在这里做什么?”
自从他一到之后,三个人俱都没有出声,寒夜深更,本是静到了极点,他突然出声,语音又凄厉无比,蔡大强和崔奇两人,一齐吓了老大一跳,但听他口气如此之大,简直将两人当作儿郎般看待,蔡大强还沉得住气,独脚追风崔奇,虽然明知来人不是等闲人物,但自己也成名多年,何时被人呼来喝去过?冷冷地道:“尊驾何人?”那人一个转身,向他望了半晌,又叫道:“叫你掘坟,你掘不掘?”崔奇心中更是有气,道:“不掘又待如一”下面一个“何”字,尚未出口,只见那人突然一闪,欺近身去,根本未曾看清两人怎么动作,只听得崔奇“啊”的一声怪叫,两人身形一合,一团黑影,飞向半空,重重地跌了下来,刚好跌在蔡大强脚边,蔡大强低头看时,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僵在那里,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心中忐忑乱跳!
原来跌在他脚旁的,正是独脚追风崔奇!若只是崔奇被人抛出,蔡大强还不至于如此吃惊,令他惊至如此程度的,乃是崔奇的铁拐,此时已被弯成一圈,正好成了一个铁箍,将独脚追风崔奇的双臂,连同身子,紧紧地箍在一起!
试想,独脚追风崔奇,并非武功等闲之辈,能一照面便将他抛出,已属不易,而那人竟能在刹那之间,夺拐、曲拐,将崔奇箍起,再抛了出来,四五个动作,一气呵成,所费时间,又如此之少,此人功力之深,岂可想像?只见崔奇咬牙瞪眼,像是极为痛苦。蔡大强呆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见那人仍是负手而立,厉声喝道:“这厮不掘,你一个人掘!”
蔡大强虽然心中吃惊,但他却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日间他痛斥老三,不准老三去掘坟墓,便是他心中真正认为这种事是做不得的。他一认为那是不应做之事,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一样不会做。高声道:“墓中妇人,与我虽无渊源,但人既死了,还掘她的坟墓做甚?”一面讲,一面真气运转,蓄势待发,明知独脚追风崔奇,都是一照面便吃了这样的大亏,但说不得也只有拼上一''拼!
那人一听蔡大强如此说法,两只隐闪青光的大眼睛,向蔡大强逼视过来,直看得蔡大强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蓦地,眼前一花,根本未曾觉出那人曾否移动,一股大力,已然当胸压到,蔡大强刀链齐施,“水柔山刚”,一招刚使出,左右双手,同时一紧,单刀和锁子链,一齐脱手,全被那人夺了过去,蔡大强大吃一惊,尚幸见机,足下用劲,向外一滑,滑出了三丈开外,只见那人站在刚才自己所站的地方,左手一用劲,那柄单刀,已然“啪”地断为两截,又将锁子链向地上一拖,“叭”的一声,因地上为积雪所盖,也看不出人地多深。
蔡大强心知那人武功好过自己绝不止一倍,暗中庆幸他未曾立即追过,伸手入怀,已抓住了寒玉匕的柄,只等他再扑上来时,骤出不意,给他一个重创。因为蔡大强见他刚才夺刀之时,径以空手抓向刀刃,想是仗着练过什么厉害掌法之故,因此才如此大胆,若是他再照样来抓寒玉匕首时,那寒玉匕削金断玉,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随便抓去!
那人断刀抛链之后,阴恻恻一声冷笑,令人汗毛直竖,道:“掘不掘?”蔡大强尚未回答,躺在地上的独脚追风崔奇巳然呻吟道:“我……掘……我掘!”那人突然打横跨出一步,这一步,竟跨了个三丈远近,一俯身,将崔奇提了起来,双手一捋,重又将铁拐捋直,叱道:“快去!”崔奇经此一来,哪里还敢违拗?连忙跑到坟旁,掘土去了。蔡大强看得怒到了极点,骂道:“姓崔的,想不到你在江湖上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却如此不要脸!”
崔奇面上一红,但接着暗忖,那人是谁,自己虽未弄清,蔡大强定然难得什么好结果,此时终究是无人知道,恨他做甚?老着面皮,仍是低头掘之不巳。
那人桀桀怪笑,向蔡大强厉声道:“难道天鹰老儿,只是教你刀链齐施之法,竟没有将天下武林前辈说与你知道么?”
蔡大强一声冷笑,道:“从不曾听说有武林前辈夜半来盗掘坟墓的!”那人面色突然一沉,嘴角重又挂起那诡异的微笑,双臂一张,又向蔡大强疾扑而至!他这里才一扑了上来,蔡大强便觉得一股大力,当胸压到,勉力运转真气,将寒玉匕的刀尖,抵住了皮衣,一觉出黑影压到眼前,猛地用力向外一挥,寒玉匕透过皮衣,疾刺而出!
那人也是自恃太甚,横行天下数十年,除了昔年曾在佛道两门高手手下,败过两次之外,所向无敌,再加已从蔡大强的光刃上,认出了蔡大强是长白山天鹰长老之徒,更没有将他放在眼中,这一扑向前来,正好是向蔡大强当胸抓到,蔡大强寒玉匕透衣而出,恰恰刺向他的手心,他武功也真的惊人之极,一觉出手心一凉,立即撒手,趁机还发了一掌,将蔡大强直震出两丈开外,但是他的手心,也被寒玉匕挑破!
这一来,他狂性陡发,刚才赶到时的厉啸声,又突然而发,阵阵啸声,滚动翻跃,令人皆魂皆悸,后退丈许,正要足尖一点,重向蔡大强扑去之时,蔡大强跌出两丈开外之后,巳然站了起来,寒玉匕也巳抓在手上,那人一见,在啸声中迸出两下极为难听的笑声,高声喝道:“昆仑三宝,已见其一,拿来!”
这才身形晃动,直扑蔡大强。蔡大强自忖挡不住他那一扑之力,早已向旁闪开,手中匕首,自左而右,横挥出去!
这一挥,果然将那人阻了一阻。正寻思他再扑来,自己便无法应付之际,忽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自不远处,童音清脆,好听之极,道:“喂,别动手!我有话说!”蔡大强一听那声音,分明是出自一个小孩之口,百忙中回头一看,果然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女孩,看情形只不过十几岁,瘦得可怜,但两只大眼睛,却忽闪忽闪地极是有神。蔡大强一见便看出,正是日间和老化子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他心中虽已知道那老化子不是常人,连这个小姑娘可能武功也不弱,但终究是小孩子,自己和那人动起手来,势子迅疾,她站得又近,一不小心,便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忙叫道:“小姑娘快让开,别当儿戏!”那小姑娘转过头来,向他看了一眼,大眼睛中光芒闪耀,像是不服他的说话,手向那人一指,道:“喂,别难为蔡大侠!”
那人一见小姑娘出现,蓄势待发的一扑,便停了下来,此时听得小姑娘如此说法,心中不由得一愣,一双青光眼,盯在她的身上。蔡大强在一旁看了,着实为她担心,一步跨过,伸手便抓她的胳膊道:“小姑娘快走,由我来对付他!”
小姑娘身子一扭,嘟起了嘴,道:“你别管我。”又抬头向那人道:“叫你别难为蔡大侠!”
那人冷冷地道:“凭什么?”小姑娘一笑,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会儿,突然向外一挥,只得“呼”的一声,她痩骨嶙峋的小手上,已多了一面旗子,那旗子作长方形/也不过两尺来长,旗子上有七个圆洞,看来是粗麻所织,极不起眼。
蔡大强一面抓住了小姑娘的左臂,一面以寒玉匕对准了那人,准备他万一来犯,便将小姑娘向后抛出,自己再与他拼命!怎知小姑娘那面旗子一出手,那人口角上诡异的笑容,立即消失,也未曾见他怎么动作,人便向后平空滑出丈许,厉声道:“还有什么话?”
小姑娘道:“没有了,只是请你别难为蔡大侠!”那人在喉间“哼”了一声,一挥手,蔡大强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大异,但还怕他以劈空掌法偷袭,身形一闪,拦在小姑娘的面前,但是那人那一挥手,却是一点力道也没有发出,只是做了一个手势而已,道:“你去吧!”
小姑娘道:“知道了哇!不准难为蔡大侠!”蔡大强在闪身将她拦住之时,已然松了她的手臂,此时听说她要走,忙道:“小姑娘别走!”
小姑娘只是回过头来,向他望了一眼,便向前走去,蔡大强刚要追赶,背后那人已然冷冷地道:“姓蔡的,你还是不要跟过去的好!”蔡大强回头道:“为什么?”那人冷笑一声,道:“连我都惹不起人家,你又惹得起么?”
蔡大强愣了一愣,道:“尊驾究竟是何人?”那人昂头不答,蔡大强也不再冋,只见他向崔奇处走去。崔奇已将棺木掘出,那人一''挥手,崔奇跟脸后退,向蔡大强看了一眼,铁拐支地,一溜烟地走了。
那人将棺木掀开,在那妇人身上,细细搜寻了一遍,并无所获,这才站了起来,厉声道:“姓蔡的,烦你将这妇人葬好!”一晃身形,便自离开。蔡大强始终猜不透他是何等样人,一见他要走,气纳丹田,大叫道:“尊驾留下万儿来!”
那人一声尖啸,啸声摇曳,人早已走得看不见了,但是晡声中却传来又细又清晰的两句话,道:“家住轩辕墓中,横行天地之间!”
蔡大强一听“轩辕墓中”四字,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但他仍是失声道:“白骨神君!”然而,他接着心中又大是疑惑,那人如此身手,要在一个照面间,便将崔奇制服,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却是有这样的本领,但是,那老化子又是什么来路呢?那小姑娘,分明是老化子派来的,只拿出麻织成的旗子一展,居然能令得宇内四邪中的白骨神君听命于她,不对自己加害!事情之不可思议,还有比这件事更甚的吗?
他抬起头来,四面一看,那小姑娘也已然走得不知去向,四周围静悄悄的,蔡大强呆了一会儿,便回到庄上,吩咐庄丁,将那妇人和王胜的尸体,全都埋了。一夜未曾好睡,第二天一早,便将两个兄弟找来,将昨晚的事和他们说了。
两人听至面无人色。蔡大强道:“那妇人身上,白骨神君已经搜过,一无所有,我想要到断肠谷下,再去找那孩子的尸体!”
老二蔡大风吃惊道:“大哥,那断肠谷一一”蔡大强不等他讲完,便道:“我自有主意,从今日起,每个庄丁,每天须搓一丈麻绳,咱们有三二十个庄丁,每天少说也有二十丈麻绳了,一个月后,便有六百丈绳,那断肠谷再深,怕也不会有六百丈深的,我缘绳而下,便可到谷底了。倒不是为了那千年雪参和《昆仑圣书》,就算下至从未有人到过的断肠谷底,去看上一看,也是值得的!”
蔡大风无话可说。蔡大雄却眼珠乱转,像是要讲些什么,但却终于未曾讲出口来。
一连两个月,三强庄上一点也没有别的事发生,已是第二年正月末了,庄丁们所搓手臂粗细的麻绳,已是堆积如山了,有五六百丈之多,蔡大强便分装了十余辆马车,载至断肠谷口。在这两个月中,又曾下了几场大雪,断肠谷口,又全被雪所盖。蔡大强在距离谷中两丈远近处,将一根粗可径尺的木桩上,以斧头刻出了一圈凹槽,将麻绳套好。蔡大风和蔡大雄全都跟在旁边,蔡大风几番犹豫,终于劝道:“大哥,那断肠谷从来也没有人下去过,大哥还是不要下去吧!”蔡大强哪里肯听。
他自从两个月前的那晚上,知道那人竟是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之后,便想到那孩子和妇人,可能真是令得昆仑派突然瓦解的人物。然而这母子两人,又有什么力道,能使领袖群伦的昆仑派崩溃呢?若然不是他们,则如白骨神君这类的高手,一定不会轻易出马的,因此,他便下定决心,要到断肠谷下,去找个答案。他这人既下了决心,便是雪亮的钢刀,搁在脖子上,也不会改变的,何况是蔡大风的劝说?
不一会儿,一切全已准备妥当,蔡大强将单刀锁子链,全都盘在腰间,怀中藏了寒玉匕,道:“我下去了,你们两人,在上面好好守着!”抓住了绳头,便向断肠谷口走去,手腕一翻,一掌拍出。掌风到处,漫雪纷飞,露出丈许大小的一个洞来,向下望去,黑洞洞也,不见天日。蔡大强早已有准备,将一个老长的松枝火把点着,向下一照,自下卷上的旋风,将火头吹得成了幽绿色,尚未下去,已令人觉得阴森可怖!
蔡大强向下看了一回,一点名堂都看不出来,一咬钢牙,道:“你们小心放绳,切不可快!”身子一纵,便向断肠谷中跃了下去!
参
蔡大雄和蔡大风两人,紧紧地握住了辘轴,那五六百丈粗麻绳,便绕在辘轴之上,只听得蔡大强道:“放!放!”起先,声音还听得十分清楚,后来,声音已渐渐空洞,再过一会儿,便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两人将麻绳慢慢地放了下去,不一会儿,麻绳中出现了一块红布,两人对望一眼,俱都低声道:“一百丈了!”原来他们在麻绳上做了记号,每隔一百丈,便有一块红布缠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红布第二次出现,两人又道:“二百丈了!”直到红布出现了四次,只要手一松,那辘轴仍是转动,也就是说,蔡大强仍未到达断肠谷底!弟兄两人,相顾愕然,蔡大雄道:“二哥,大哥这番行事,却是大失分寸!”
蔡大风叹了一口气,道:“他的脾气,谁还能劝得住!”这时,不但他们两人着急,便是围在一旁观着的二十余个庄丁,也是紧张之极,那么冷的天,竟有人头上冒汗的!正在各人屏气静息,周围只有辘轴转动时“吱咯”之声的时候,忽然听得“格格”一声娇笑,传了过来,接着,便是一个女子娇笑媚气的声音,道:“好哇,塞北三侠,原来是三个小贼?将别人打发走了,自己却在这里占便宜!”
众庄丁和蔡大风、大雄,一起回头看时,只见雪地之上,俏生生地站着一个尼姑,一身粉红软缎袈裟,手拈芙蓉花,一身邪气。众庄丁有不知厉害的,纷纷喝道:“喂,你这尼姑一一”但没有一个人能将话讲完,只见那尼姑在人丛中穿来插去,一句话的工夫,二十余个庄丁,全被她点了穴道,如石像也似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蔡大雄和蔡大风两人,需要紧紧地抓住辘轴,因为此时,麻绳已放下数百丈,光是绳子本身的重量,已不下万余斤重,若是手一松,辘轴一滚动,尚余百多丈绳子,一定在顷刻之间,全都放尽,而身在断肠谷中的蔡大强,也就凶多吉少了!"因此两人只得眼睁睁地看住芙蓉尼行凶,心中着实惶恐,他们倶知道,就算自己能够空出手来,也绝不是她的敌手!
那芙蓉尼将众庄丁全都点了穴道之后,扭扭捏捏,来到两人面前,嫣然一笑,道:“我早就知道,蔡氏三侠,总会有办法入断肠谷去的,果然不错,如果我从此远离塞外,岂不是吃了大亏?”一面说,一面将手上的芙蓉花,在麻绳上擦了两擦。
两人惟恐她将麻绳切断,大惊道:“芙蓉尼住手!”芙蓉尼“格”的一笑,道:“你们放心,我才不将绳子切断呢!”讲完,又慢慢地踱至谷口向下一望,假作吃惊不胜之状,道:“哎哟,好深的山谷啊!”其娇揉做作之处,真令人作三日之呕。
两人不知她打的是什么坏主意,只得仍将麻绳,不断向下放去,不一会儿,第五块红布出现,麻绳仍是不断下落。
他们曾和蔡大强约好,一等蔡大强到了谷底,蔡大强便会放起信号。那种信号,乃是塞外各庄各堡之间,在大雪封山之时,互相连络之用,一经点着,便化为一溜蓝焰,可以飞起老高,若是夜来施发,百余里外,都可以看见,谷下一直未见有信号放出,可知蔡大强仍未到底,,两人继续将绳放下去,又过了半个时辰,绳巳放尽,两人相顾无言,只听得芙蓉尼娇笑连声,道:“两位大侠辛苦了,也休息休息吧!”
轻飘飘地向两人走了过来。蔡大风一见她来势不善,面上虽然是满面笑容,但是眼中却隐露凶光,忙叫道:“老三小心!”“刷”地掣了单刀在手,蔡大雄则手在腰间一抹,“呛啷啷”撒出了一条锁子链。
他们两人的武功,因是蔡大强传授,并非传自天鹰长老,因此比起蔡大强来,要差上许多,便是刀链同施之法,也未曾学会,但蔡大强却毫无私心,将单刀法传了大风,锁子链法,传了大雄,全是刀链并使的招式,若是两人同心合力,对付一人,刀链齐施的威力,虽然较蔡大强一人差上许多,但仍非等闲武林中人所能敌,塞北三侠的名头,也由此挣来。
两人兵刃一出手,立即并肩而立。芙蓉尼倩笑一下,道:“原来两位大侠,还不肯歇息!贫尼自当奉陪!”身形一飘,芙蓉花直递了过来。两人身形不分,单刀#斗劈,锁子链径点芙蓉尼面门?擒饺啬嵘硇我蛔讶簧恋搅肆饺吮澈螅饺思弊砣ィ手惶眉侨岷停墙棵牡母璩钊艘惶阃俗约菏谴i碓谌饪嗪兀窃谖逶陆希塘鳎铀镣谂i洗底哦痰眩迮谝巴獬瑁目跎疋难上蛲饺吮暇构αi星常挥傻锰么袅耍晃丛氲剑鞘擒饺啬岬目醇冶玖欤鞍12蘼廾啬钜簟敝ǎ∈种斜校纪说莩觥\饺啬崆岣杪剑呦蚯袄矗种干齑Γ呀饺恕凹缇ā狈庾。x饺司醯眉缤芬宦椋讲啪眩硪盐怂疲驮诖耸保铣认拢班汀钡囊簧俺鲆涣锢堆妫幼牛质恰班袜汀绷缴幌榷螅撬窃は仍级u模檀笄恳飞侠吹男藕牛?br />
两人身子不能动弹,只得空自着急,芙蓉尼见谷口冒起了三溜蓝焰,也是一怔,皓腕一翻,在两人肩头上一拍,两人虽仍不能动弹,但却已能开口讲话,各自“啊”了一声,芙蓉尼问道:“那是什么玩意儿?”蔡大风忙道:“三弟莫说!”立即闭口不言。
芙蓉尼柳眉一挑,道:“噢?你叫他不要说?我却非要他说不可,喂,蔡三侠,有一种点穴法,唤作入骨点穴,你听说过没有?”
蔡大雄一听,立时面色惨白。芙蓉尼又道:“那入骨点穴法,虽是阴毒些,但有时候,却也有用,譬如说,你要是不讲话,我便点你锁骨之上的七情六,你受得了么?”
她讲话慢吞吞的,又转弯抹角,直到最后,才露出真意。蔡大雄知道那“入骨点穴法,总共只有三个穴道,七情穴便是其中之一,若被点中,全身软瘫,却又不死,不要说被人碰一下,就算是一张纸拂了上来,也会痛得发抖,其痛苦之处,真还不如死去,忙道:”别动手,我说!“蔡大风怒道:”三弟,你便不顾大哥了么?“蔡大雄苦着脸,道:”二哥,可莫怪我,芙蓉尼,那一先二后,三下信号,是大哥要从谷底上来的表示!"
芙蓉尼面泛喜色,遛:“还是你这人不错,一客不烦二主,索性麻烦你把蔡大侠拽上来吧!”中指一弹,便解了蔡大雄的穴道,顺势退出,又在蔡大风的肩头上一拍,令他出不了声。
蔡大雄抓住了辘轴,转动了几下,又停了下来,他心中不是不知道一将大哥曳了上来,芙蓉尼便会出其不意地下毒手,但是他心中考虑的结果,还是自己的性命,比大哥的性命更重要些,因此只是略停了一停,便接着摇起辘轴来。一块红布出现了,两块红布出现了,三块红布出现了,四块……五块……蔡大雄的心跳得厉害得不得了,他不敢向蔡大风望一眼,因为蔡大风愤怒的眼色,像要把他活吞了一般。
芙蓉尼不时地在问:“还有多长?还有多长?”等到第五块红布出现之后,她便身形一晃,隐身在那一大堆麻绳的后面,手上巳拈了五朵芙蓉花在手,只等蔡大强一出现,便立即将她厉害无比的独门暗器,激射而出!她心中主意,也打得甚好,知道蔡大强冒险入谷,一定是去寻找那孩子的尸体,而《昆仑圣书》和千年雪参,也一定在蔡大强的手中,自己夺了便走,不出五年,不论是宇内四海,抑或是各派高手,全都不放在眼中了……一面想,一面用心注意麻绳。
蔡大雄知道再拖上二三十丈,大哥便要出现,一出现,便要遇害,但是他仍是不停地摇着辘轴。不消片刻,麻绳已全都拽了上来,但是蔡大雄却大吃一惊,原来绳尽头,并不见蔡大强!
芙蓉尼也从绳堆后面,一跃而出,问道:“人呢?”蔡大雄不知所以,道:“我……我不知道!”芙蓉尼满腔高兴,落了个空,旋风也似,赶到谷口一看,深谷仍是黑沉沉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旋风阵阵,倒卷而上,吹得她一身软缎袈裟,飘拂不已。她只在谷口略停了一下,便又疾退回蔡大雄的身边,一去一来,疾逾闪电,“叭”的一掌,正打在蔡大雄的左颊之上。蔡大雄这点武功,怎能避得开?左颊立时肿起老高,口角流血,连大牙都被打落两颗!
打了他一掌之后,芙蓉尼又抓起绳头,细细察看,绳头断处,齐整无比,倒像是利刃切成的一般,不明白蔡大强在谷下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不敢下去,连声怪叫,声音凄厉无比,想是心中怒极,蔡大雄吓得不住颤抖,想要拔脚逃走,连脚都软了。芙蓉尼发了一会儿怒,倏地转过身来,本来是一脸怒容,但是转眼之间,却又成了满面讶异之色,转变之快,令人莫测?究竟蔡大强谷底下是否发生意外?芙蓉尼又怎样对付蔡家三侠?
第五回 认贼作父稚子无知甘饮鸠
蔡大雄不知是祸是福,心中忐忑不定,但只听芙蓉尼道:“喂!小女娃,你在这里干吗?”
蔡大雄听她口气,像不是对自己在讲话,转身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又黄又瘦,一头稀疏的黄发,梳成两个冲天丫角的小姑娘,不过十几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蔡大雄为人,和他大哥截然不同,一起了贪生怕死之念,便只想讨好芙蓉尼,竟也大声喝道:“小丫头,听到吗?芙蓉尼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姑娘向蔡大雄翻了翻眼,眼中充满了鄙夷不屑之色,同时,鼻子里“哼”的一声,更增加了几分看不起的意思。
蔡大雄总算尚有羞耻之心,虽然面对着这样小叫化似的一个小姑娘,但也感到自己在她的面前,渺小无比,也不敢再出声。
芙蓉尼刚才目注蔡大雄时,尚未发现他身后有人,突然一个眼花,小姑娘才突然出现,倒像是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因此才感到奇怪问了一下,不然,依照她的心地,早已连下毒手,哪里还会出声?
那小姑娘大眼睛一瞪道:“你就是江湖上所传说的芙蓉尼么?”
芙蓉尼见她口气甚大,而且一双大眼光芒四射,显然年纪虽小,但像是有不世奇遇,因此功力尚深过她的年龄,再加上刚才出现时,突然而来,以自己的目力而论,竟未看清她是怎么到的。一个小孩,尚且如此,大人更可想而知,若是藏匿在侧,可是不容易对付,柔声答道:“不错。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语音摇曳,动人心魄。那小姑娘一皱眉头,道:“芙蓉尼,你那什么妙音,难不倒我,不用卖弄了!识趣的,快些走,不然,只怕武林中再无你芙蓉尼此人了!”芙蓉尼见小姑娘竟然一照面便将自己秘魔妙音之法叫破,心中又是一怔,但就此离开,焉有是理?正在发怔,小姑娘来到蔡大风身旁,双脚一迸,突然拔起,伸手在蔡大风的肩头拍了一下,蔡大风喉间“咯”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来,身子巳能转动自如。芙蓉尼见了那小姑娘突然凌空拔起的身法,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道:“小姑娘,令师可是一”只讲到此处,小姑娘已然转身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多言?我要去了!”
芙蓉尼刚才还神采飞扬,不可一世,但是刹那之间,便沮丧之极,道:“小姑娘,代我向令师致意!”小姑娘“呸”的一声,道:“我师父岂会要你这种人问候!”这话可算讲得无礼已极。蔡大风被她解开了穴道,对她心存感激,一听她如此说法,心中着实代她焦急,因为就算她师父是什么厉害人物,但眼前总只有她一人在此,若是芙蓉尼一发恶,她可得吃眼前亏!但是说也奇怪,芙蓉尼那么险恶凶狠的人,听了这句话,竟只是苦笑一下,并不发作,身形飘动,便走了开去,一晃眼,已然不见。
蔡大风只顾注视芙蓉尼,等她走远,才想起那个小姑娘来,四面一看,却已然不见,心中大是疑惑,用劲解了众庄丁的穴道。蔡大雄满面羞惭,站在一旁。蔡大风虽然鄙他为人,但总是亲兄弟,反倒安慰了他几句,在山谷边,一直等到天黑,又将麻绳放下去了两次,每次拽上来时,总是空的,未见蔡大强上来,众人心中,倶都焦急无比,只得派出几个人回去,搬运木材,就在谷边,连夜筑起小屋,派人等候。
花开两头,笔只一枝。却说蔡大强一手抓住了麻绳,跃入谷中,一手高举火把,向下面沉去,火把照处,只见两面峭壁,全是鳞峋怪石,全像一头头怪兽,张牙舞爪,要捉人而噬,样子可怖已极,而火把的火光,为强风所吹,时明时暗,更令得周围气氛恐怖无比。向下望去,仍是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才下去三二十丈时,火把照耀,尚能见到两面石壁,但是那山谷,竟是越望下去越宽,渐渐地,山谷也看不到了,无边的黑暗,将他包围起来,抬头向上,只有一个圆洞,透出亮光,火光所射之处,不过是丈许开外,除此以外,黑暗便像一团永远无边际的墨漆,也像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坟墓,将他埋葬了起来。
蔡大强几次想要半途而废,发出信号,令上面的人,将自己拽上去,但是都极力忍住,算算时间,怕已过了个多时辰,但依然未曾到底,又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绳子已然停止下落,身子动了几动,绳子仍是不动,蔡大强暗忖六百丈麻绳,已经放完?以火把向脚下一照,不禁又喜出望外,原来脚下三尺,便是谷底。白骨累累,磷火闪闪,幽秘恐怖已极。蔡大强大着胆子,手一松,便脚踏实地。
他在黑暗中,在绳子上吊了那么久,一旦脚踏实地,心头上便消散了几分恐慎:之念,拿火把四面一照,只见那谷底,也不知有多大,向前走了两步,巳踢到了好几堆白骨。
蔡大强知道那断肠谷在地面上而言,长约百里,下面又这样宽大,要找两个人,实在不易,但尚幸知道勾生生和那孩子,跌下来不过两个月,尸体一定未曾全腐烂,找起来,也有一个目标。
举着火把,一路向前走去,下得脚步重了些,便传来一阵重重的回音,空洞响亮,像是有无数个人,从四面八方,一齐向自己挤来一般,其诡异之处,不是身历其境,万难想像。
蔡大强脚程极快,不一会儿,便奔到了山谷的尽头,除了白骨之外,并无发现他物,一个转身,又向另外一头奔去,一路上仔细寻找,但是也无所见,一个时辰之后,又到了尽头,仍是一无所获。
蔡大强回到麻绳处,心中大是奇怪,暗忖两人分明是从上面跌下断肠谷中的,为何竟不见了他们的尸体?想了一会儿,想不出道理来,心想只好上去再说了,取出三枝信号,凑在火把上点了,向上一抛,“嗤嗤嗤”三声,一先两后,向上飞了上去,他足尖一点,人也抓住了麻绳,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见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而麻绳已在向上拽动,蔡大强心中一急,抛了火把,摸出寒玉匕,手挥处,已将麻绳切断,人也重落到了地上。
原来就在麻绳拽动时,他也不再准备在谷底多逗留的那一刹那间,他突听得“轰”的一声,接着,“轧轧”连声,对面石壁之上,射进一线亮光,那一线亮光,渐渐地成为一幅,等到蔡大强落下地来时,已然成了丈许见方的一个大洞!
向外看去,照样也是白雪皑皑,但却见到一个矮小的人影,在洞口一闪。
蔡大强只看了一眼,便毫无疑问,那人影,正是那个孩子!像是已发现了自己,正向外跑去。
人从断肠谷上跌了下来竟然未曾跌死,这真是不可想象的事,比诸石壁之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洞,更令他觉得奇怪,但是他却确确实实看到有一个矮小的影子一闪,连忙一晃身形,追了过去,只见那山洞之外,另有天地,而那石壁之上,突然会出现大洞的秘密,到了洞外,也一眼看穿。
原来那大洞,本来是被一块厚约半尺,方方整整的大石所遮住,那大石之下,有十余个光滑无比的石球,石球在凹槽之中,而大石之旁,又有绞盘,因此这本来就是一块可以任意移动的大石,不过遮了上去,却天衣无缝罢了。蔡大强自然想不通何以在断肠谷底,会有人煞费心机地去设了这样一道暗门,抬头四望,只见也是一个山谷,约有亩许大小,四面崇山峻岭。蔡大强心想和三强庄离得最近的,当推察库兰山,莫非这里正是察库兰山的一个山谷?向前走了几步,再也未曾见到那个孩子,张口想叫,又不知那孩子的名字,只见山谷中散着不少长矛大戟,还有钢盔,全都生满了镑,想是年代久远之故,越向前去,越是多,更有不少马匹等物。衬着四面的峻岭,蔡大强恍然而悟:难道这里本来是一个古战场?这长戈大矛,也不是汉人所用的兵器,大概是在百余年前,辽金等国的兵士所留下的了!
四面崇岭,虽是白雪皑皑,但山谷底下,却未见有雪,天气也比较上面温暧得多,蔡大强走出半里路许,又折了回来,刚一来到那石门旁边,又见到那孩子的身影,闪向一块大石后面。
蔡大强笑道:“我已看见你了,还躲什么?”
果然,一声甫毕,大石之下,便探出了一个人头来,短发覆额,秀秀气气的,不是那孩子是谁?
蔡大强见他眼中仍有恐惧之色,便站着不动,和他招手道:“孩子,你不认得我了么?”孩子这才慢慢地走了过来,道:“蔡大侠!”
蔡大强在这两个月来,几乎每时每刻,皆为这孩子被勾生生拖下断肠谷,而感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内疚,如今又亲耳听得这孩子的呼唤,心中高兴,不可言喻,走过去一把将他抱住,想要将他抱了起来,怎知一抱之下,竟然抱之不动!
蔡大强吃了一惊,暗忖自己这一抱之力,少说也可以抱起数百斤重的物事,如何却会抱不起他来?不由得低头向他看了一眼,只见他也望着自己,道:“蔡大侠,那个坏蛋也在啦,你来了正好,他虽然一直躺在山洞中不能动,但是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一样有本领把我弄死的!”
蔡大强一听,连勾生生都未死,更是一惊,道:“孩子,不怕他,你们掉下山谷来之后,是怎么一个情形,你对我说一说!”
那孩子翻了翻眼睛,道:“我也记不清楚,只记得那坏蛋在我腰间一碰,我便不能讲话,后来,又直向下掉来,黑得可怕,但是掉到一半,那坏蛋突然一伸手,攀住了一块石头,歇了老半天,才沿着石壁,一点一点地爬了下来,好不容易到了底上,这里的门开着,那坏蛋又歇了一会儿,才爬了出来又用手在我背上一拍,我便能动了。他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才不那样出力,去爬石壁,就这样掉下来跌死算了,如今他身受重伤,又出了那么多力,要我好好地服侍他,若是我不听话,一样可以将我弄死,我们两人,便在那山洞中住了下来,摘些山果子充饥,一直到现在,那扇门可关可开,我没有事,就开着来玩,见有人,便吓一大跳!”
他满口童音,讲起话来,连说带比画,更显得一派天真,态度显然比初见时,要亲热了许多,他心中对蔡大强的戒备之念,也是松了好些。
蔡大强对这孩子的印象本就不错,见他对自己巳显得十分亲热,心中高兴,问道:“孩子,那黑天童勾生生在什么地方?”
孩子道:“就在不远的山洞中。”蔡大强站起身来,让那孩子领到山洞中去,一进了洞,那孩子便“啊”的一声,叫了起来。蔡大强见那洞并不大,一目了然,洞底下铺着些干草干树叶,当中陷了下去,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但是却并没有黑天童勾生生的踪影。
那孩子眉头一皱,转身向洞外便走,四面一看,也是一个人也没有,便呆呆地站着不动,好半晌,才叫道:“蔡大侠,我没有骗你,他刚才是在这里的!”
蔡大强见他原来是为了这事难过,心中暗暗称赞一声,心想这孩子倒是一个极讲信用的人,长大了以后,一定是侠义过人的人。只是他的身世,全无人知,连白骨神君那样的人物在内,也硬派他与他的母亲,令得昆仑瓦解,而将昆仑三宝带在身上,看来实在无法令人相信,便走了过去,以一手搭在那孩子的肩上,道:“他不在就不在吧,孩子,你已然没有亲人了,何不跟我回庄上去,也好有个栖身之地?”
那孩子转过头来,仰头怔地望着蔡大强,脸上的情景,说不出来的复杂,好半晌,一句话也不说。蔡大强又问他道:“你是叫什么名字,总能告诉一”只讲到这里,那孩子竟拔足便跑。本来,以蔡大强的武功,要将他追上,真是易如反掌,但他却站着没有动。蔡大强见这孩子极是可爱,心中有意将他收为义子,知道这事强迫没有用,他既然连名字都不肯说,当然更不肯道出自己的来历了,心中感到一阵怅惘。看看孩子转过了一个小山头,他心中暗暗希望孩子会自动的回来,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却仍是未见他来,走过去一找,那小山头后面,是一大片平地,也没有孩子的踪影,蔡大强心中这才慌了起来,施展轻功,前前后后地找了一遍,但却始终未见孩子的踪迹。
心中长叹一声,回到了断肠谷底。上面蔡大雄和蔡大风两人,守在谷口,不断地将麻绳放了下来。蔡大强来到谷底时,刚好有麻绳垂下,便纵身一跃,抓住了绳子,不一会儿便上了山谷,心中郁闷,一言不发,径回庄中去了不提。
却说那孩子的心中,也是矛盾到了极点,蔡大强对他的好,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也记得母亲生前的言语,叫他什么都不要和人说,一说,便会有杀身大祸!因此,当蔡大强一问到他姓名的时候,他感到说又不好,不说又不好,在没有办法之下,只好跑了开去,转过了小山头,靠在一块石上,一靠刚定,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轻轻地叫道:“小敏!小敏!”
那孩子猛地一震,僵在那里,不敢回身,心中吃惊不已,暗忖什么人在这里叫自己的名字?刚想发问时,咽喉上突然一紧,忙低头看时,头颈已被十只黑漆漆的手指,交叉扣住!只听得耳际又响起阴恻恻的一笑,道:“好哇,原来你是叫小敏!哈哈!如今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你还敢不敢叫人来害我?”
小敏此时已听出那声音,正是黑天童勾生生所发,心中一凉,但是他却绝不因此绝望,想起那勾生生两三个月来,一直躺在山洞中,连动都不能动,此时虽然被他扣住了头颈,也未必怕他,忙用力一挣,但是一挣之下,非但没有挣脱,勾生生的双手,却是一紧,扣得他张开了嘴,喘息不已。
只听得勾生生哈哈大笑之声,道:“小畜牲,你上当了,你以为我真一动不能动么?我内伤早巳好了一半,要制服你,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双手略松,小敏只觉腰间又是一麻,人已不能动弹,被他举了起来,绕着山头一转,又回到了断肠谷前。
蔡大强若是一见小敏奔开,当时去找,也可以发现勾生生,若是迟一点去找,也有可能看到勾生生挟着小敏,走了过来。
可是他不先不后,刚好在勾生生绕过山头的时候,才向前走去,小敏虽是看到他的背影,怎奈穴道被封,却是出不了声。勾生生带着他,又回到原来的那山洞之中。蔡大强找不到孩子,却怎么也想不到孩子会被勾生生所制,仍在那山洞之内,连看都未曾看,在洞旁不远处走过,便径赴断肠谷底下去了!
勾生生当蔡大强走过去的时候,将身子紧紧地贴在洞壁之上,一连多个时辰,不敢动弹。直到好半晌未见动静,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内伤虽因两个月来的静养,好了不少,但也只是对付像小敏这样不很会武功的孩子,才能逞凶,若要他和蔡大强对敌,他自知不行,估量蔡大强已然离开,胆子又大了起来,“桀”的一笑,一伸手解了小敏的穴道,小敏一跃而起,向洞口蹿去,但勾生生却一脸煞气,守住了洞口,出手便是一掌!
这些时日来,他已然看出这孩子的脾气,极是倔强,但心想小孩总是小孩,若是给他吃点苦头,怕他不说?因此先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一掌,竟用了四成力道,虽是伤后,但黑天童勾生生,已得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的几分真传,力道也是非同小可。小敏一见掌到,想要扭身避过,已是不及,“机”的一声,正中在肩头之上,“噌噌噌”向后直退了四五步,但却未曾倒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勾生生。
勾生生心中却大吃一惊,原来他一掌打了上去,待到打中,心想不要下手太重,将他打死,什么都问不出来,对自己也没有好处,刚要一收内力,忽然觉出对方的肩头上生出了一股极大力量,倒撞过来,连忙内力疾吐,将孩子震出,但是那股大力巳撞到他的胸口,内伤未曾痊愈,这股力一撞,胸口一甜,几乎又喷出一口鲜血来!竭力忍住,看对方时,却是若无其事。一时之间,心中大奇,暗想这小子看来全不会武,怎么内功如此深厚?他总共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就算一出娘胎,便练内功,也不应该有这等功力!
心中惊疑不定,不知是什么原因,但继而-想,这孩子巳极为懂事,而自己又在他那件皮裘中,掌握了他的秘密,更何况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巳有这样深的功力,足能在自己手下逃脱。便故作镇定,勉强调匀了真气,叱道:“小畜牲,我问你一句,你便答一句,若是你不讲,就算我不将你打死,只要出去和别人一说,看你能不能有命?”
小敏自己也不知道他母亲生前和他所言,绝不能对人将名字讲出来,便要性命难保一事,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极为相信母亲的话,知道其中定有原故,又听勾生生如此说法,心头不禁一怔。
勾生生老奸巨滑,鉴貌辨色,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心中一喜,道:“我问你,那枝千年雪参,和那一部《昆仑圣书》,在什么地方?”
小敏见他一开口就问那两件车西,心中一凛,后退一步,一言不发。勾生生怒道:“你说不说?”向前逼了三步,小敏眼中突射异光,叫道:“我不说!”一纵身,用力一冲,向勾生生撞了过去。
勾生生防不到他有此一招,两人相隔又近,被他一头在胸口上撞个正着。“叭”的一声倒在地上,胸口中犹如被千百斤重铁锤,用力敲了一下,喉咙发滚,喷出一口鲜血来,小敏像是也不知道自己一撞,会令得对方受如此重创,呆了一呆,退到洞壁,眼睁睁地看着他。喘了一口气,正要支撑着站起来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极为柔和,动听已极的老年妇人之声,道:“黑天童,你在这里欺负小孩,就不怕丢你师父的脸哇!”
那语声初起时,少说也在十丈开外,但是话讲完,像是已到了近前。越是走近,那声音听来便越是柔和,勾生生回头一看,只见洞口已然站着一个满头银丝飘拂,面白如玉,但皱纹甚多,面目慈祥,拄着一根银光闪闪的拐杖,身穿一件葛麻长衣,两只手更是白得出奇,每只手指上,指甲盘虬,约长尺许的老太婆。
勾生生一见那老太婆,面上便倏地失色,那老太婆微微一笑,道:“不要怕!不要怕!”
那声音宛若慈母在哄着怀中的小儿一样,但是第二个“不要怕”才讲完,手中银光闪闪的拐杖,便缓缓举?似鹄矗蚬瓷厍暗摹盎茄ā钡懔讼氯ァ9瓷媲啻桨祝旨采欤歉照扔昧圩。峤岚桶偷厮担骸扒啊病拿沂Α辈沤驳酱舜Γ咸疟慊赝废蛐∶舻溃骸昂19樱馊死鲜瞧鄹耗悖且膊皇牵俊毙∶舯揪褪敲娑远纯诙3痪醯媚抢咸爬词保皇且庖簧粒阃蝗怀鱿郑婺坑秩绱舜认椋财鸹袄矗质悄敲慈岷停灰邓皇且桓鑫淳朗碌男『19樱退闶抢嫌谑拦实娜耍不嶙匀欢坏匾晕且桓龊玫貌荒茉俸玫娜耍闹卸运讶淮笥泻酶校侵趾酶校踔粱乖谒圆檀笄恐希阃返溃骸安淮恚馊耸谴蠡档埃 崩咸判Φ溃骸澳憬驳枚裕 ?br />
那时勾生生已然全身颤抖,道:“前辈……家师昔年……曾与前辈有约……”那老太婆淡然一笑,一点也看不出丝毫杀机,只是手腕略动了动,那根银光闪闪的拐杖,向左右略摇了一摇,只听得“喀喀”两声,勾生生抓住拐杖的双手,便软垂下来。同时,他感到双腕一阵剧痛,知道腕骨已被震断,刚要大叫,胸前一股大力,向“华盖穴”冲到,眼前一黑,便自死去。
小敏在一旁,见那老太婆的拐杖离勾生生的胸前始终有尺许距离,并未碰了下去,而勾生生却已然死去,他此时自然不知那是老太婆以绝顶内功,隔空打穴之法,令得勾生生死在她的手下,不禁大为愕然,老太婆却已抬起头来,道:“小孩子,这人已给你一头撞死了!”
小敏一怔,心想难道他真是给自己撞死的?但事实上如此,又无法不信。呆了一会儿,只见那老太婆伸出手来,将他的手拉住,道:“孩子,这人的师父,叫做白骨神君,本领大到了极点,给他知道你害死了他的徒弟,必定不会放过你,快跟我逃走吧!”
小敏曾为勾生生所制数次,最后一次,勾生生双手紧扼他的脖子,几乎被他扼死,一听说他还有师父,本领更大,再加上那老太婆语言柔和,便毫不考虑,跟着她走了出去。
他走得匆忙,一时间也未曾想起带上两个月前,他母亲带着他在雪地逃亡时紧紧裹在他身上的那件皮裘。那件皮裘,他自被勾生生带到了断肠谷之后,因为天气较暖,也一直未曾穿着,而给勾生生作被子盖,直到勾生生听得他与蔡大强的讲话之声,急忙离洞而去,顺手将皮裘带走,隐身在那座小山头时,无意中发现了皮裘反面,写着小敏的身世,便塞在草丛之中,小敏既跟了那老太婆离去,皮裘自然仍在那处不提!
却说小敏被那老太婆握着手,一路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峭壁之上,那山谷四面全是陡上陡下的峭壁,看来绝对无路可通,但是那老太婆带他到了峭壁之旁,又沿着峭壁,走出数十步,在一棵老大的枯树根上用力一推,“轧乳”连声,突然现出了一道极长的甬道来!
小敏面露惊异之色。老太婆一笑,道:“孩子,你不要惊奇,世上令你奇怪的事,正多着啦,这个山谷,早年蒙古兵和金兵,在此大战,那些机关,全是蒙古兵设的,如今世人,怕只有你和我才知道!你当那棵树真是树么?”伸手以拐杖一敲,竟发出“铮铮”之声,敢情整棵树,皆是铁铸的。
小敏更是感到神奇莫测。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不禁大觉有趣,对这老太婆,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两人一齐进了甬道,穿过了漆黑的一段,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已然隐隐看到前面有点亮光,不一会儿,便从一大蓬山藤中,钻了出来。那一大蓬山藤,恰好将洞口遮住,若不是早知底细怎么也料不到那山藤后面,会有山洞,而且可以通出那么远去!而且就算知道,一直走到了尽头,见无路可通,也不会想到会有机关设置,可以通向那个山谷中去的!
小敏一出了山洞,望见皑皑白雪,身上顿时起了寒冷之感,开始时还能忍受,不一会儿,便不禁发起抖来,那老太婆望着他,面上掠过一丝笑容,道:“孩子,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教你不冷!你却要听我的话!”
小敏此时,对她已然信服之极,忙道:“好,你说吧!”老太婆将他带到一块大石上坐下,令他盘腿而坐,伸出手来,按在他的后背心上,道:“等一会儿,你感到身中似有一股气在拼命向外冲,你也不必用力去压它,只是设法令它归在丹田之下。”接着,又说了几句口诀,小敏一一记住。
果然不一会儿,便一如老太婆所言,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气劲,像是要裂体而出,便依照老太婆所授口诀,缓缓将两股大力,引到丹田之下,立觉心神宁贴,灵台空明,对周围一切事情,全都不闻不问起来。
看官!小敏以前并未练过内功,但是他母亲,却已将昆仑三宝中的千年雪参,给他服了下去。他在服那千年雪参之时,根本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清香无比,略带苦涩之味而已。他服了雪参之后,已然有十年以上功力,蔡大强抱他不起,勾生生一掌打他不伤,便是这个原因,而那个老太婆,又是大有来历之人,当金罗汉、芙蓉尼等人,齐集三强庄之时,那老太婆早已在旁窥伺,但因为她武功胜过这些人许多,所以当那些人个个口出狂言,你争我夺,哪想到还有这样一个髙手在侧,甚至当勾生生和小敏跌下断肠谷时,那老太婆也在一旁,不过她因为见到了那个带着小女孩的老化子突然出现,因此才远远地将身子藏起。
后来,她又绕过了几座高山,其时正是积雪封山之时,行走极是艰难,以她的本领,也走了两个来月,才找到那山谷的入口处,将小敏带了出来。
不消说,老太婆如此深谋远虑,自然也是为了那部《昆仑圣书》,但是她却和其余人不同,仗着天生的慈善面目,和动人柔和的声音,她要以感情来打动小敏的心灵,叫小敏自动地将那部《昆仑圣书》的所在之处,讲出来给她听!当下小敏经她以绝顶功力相助,千年雪参所化的功力,一经指点,立即大生。
内功深湛之人,本来就能抗御暴寒暴热,不消两个时辰,小敏已觉得通体暧和,睁开眼来,道:“老婆婆,我不冷了!”
老太婆一笑,道:“不冷算得什么?你在三强庄上,看到那些人,个个本领是不是大得很!”小敏点了点头。老太婆道:“只要你跟我回家,不出五年,我可以叫你本领比他们更大!”
小敏心中大喜,跳了起来,道:“老婆婆,你真好,你叫什么名字?”老太婆拍了拍他的头顶。道:“孩子,你也不要问我的名字,我也不问你的名字,你只叫我婆婆,我只叫你孩子,好不?”这几句话,又刚好投合上了小敏的心意,便忙道:“好!”
老太婆心中暗笑,两人便离开此处,向北而行,一路上,老太婆又不断授他轻功,行了不到半个月,小敏已是功力大进。越往北走越是冷,但小敏竟一点也不觉得,一直走了一个多月,只见老远青蒙蒙的一片,水烟迷漫,行近了,竟是老大的一个大湖,老太婆指着湖中心一个看来只是拳头大小的黑影,道:“我家就在这个岛上,与世隔绝,岛上除了我一个人外,便是一个哑女老仆,你在岛上学艺,五年之后,便可以名震天下了!”一个多月来,小敏对她的话已然相信备至。此时老太婆如此说法,他当然毫不怀疑,小小的心灵中,觉得豪气顿生。只见老太婆在湖边枯苇丛中,拖出了一只小船,两人上了船,一直向那个小岛划去。好久,才到了岛上。那岛其实只是光秃秃的一个小山,山脚下,略有些平地,尚未近岛,便觉一股极是强烈的旋风,呼呼吹来,湖水也极为汹涌,和其他地方的平静绝不相同,老太婆小心驾船,人立在船头之上,被那股强风,吹得满头白发,尽皆飘起,像是异常吃紧。
小敏明知她年纪虽大,但是本领却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但是见了她这样吃力,心中也大起同情之念,叫道:“婆婆,要不要我帮你忙!”
老太婆答道:“不用了,那股旋风,终年不息,每天只有子午两时,有片刻平静,因此外人万万没有法子,近我这旋风岛的!”
直到此时,小敏方才知道她所住的那个岛,是叫作旋风岛,但是对这个老太婆其他的一切,仍是莫名其妙,他因为不想违背母亲的话,将自己的来历道出,所以尽管心中好奇已极,好几次忍不住要问,但结果却是未曾开口相询。
那老太婆用力划桨,眼看离岛不过三四丈远近时,突然长啸起来,那晡声也是柔和清晰已极,不一会儿,只见岛上人影一闪,接着,“霍”的一下破空之声,竟比那么强烈的风声还响,一团黑影,从那人手上飞起,伸展开来,原来是一条极长的铁链,末端还带着一只钩子,老太婆伸手将钩子接住,钩在船头的铁环之上,方始松了一口气,退下了船舱。
岸上那人,用力拖牵,不一会儿,船便靠了岸,小敏看岸上那老妇人时,年纪似乎比这个老太婆还要老,身材极是高大,面目也丑陋异常,一见老太婆,便是“啊啊”两声,低头向小敏一看,面有惊异之色。
老太婆道:“哑巴,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快将船系好,给他堆一间石屋!”小敏早已注意到山脚下,有着两间石屋,全是用老大的石块堆成,却又甚矮,顶作圆形,当然是为了应付那么猛烈的大风而设。哑巴妇人应命而去,小敏也跟着老妇人来到了左面那间石屋中。
屋内陈设,极是简单,一桌数椅,一只石床,除此而外,别无他物。老太婆低声道:“孩子,那哑巴早年是黑道上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被我收服,她脾气之坏,无出其右,如今你本领没有她大,千万不要去招惹她,虽然说有我在此不怕,但却难保她不暗算你!”
小敏点头答应,只听屋外“砰砰”有声,探头一看,那哑巴老妇,手持一柄大得出奇,约有七尺长短,尺许来宽的大刀,在山上砍石头。那柄大刀,刀背足有四五寸厚,刃口也有半寸厚薄,她挥动那大刀之时,风声劲疾,砍在山石之上,火星直冒,碎石乱飞,不数下,便可砍下一块重约数百斤的大石来,真想不到年纪已经那么大,还会有这样的气力,小敏不禁看得呆了。
不消片刻,她已砍了数十块这样的大石下来,用手将大刀向山上一掷,“铮”的一声响,那柄刀没入山中,约有两尺。
小敏一时好奇,想去试试这柄刀有多重,跑了过去,伸手便抓住了刀柄,正要用力向外拔出刀来之时,突然一眼瞥见那哑老妇,满头花白头发,尽皆竖起,伸出畚箕也似大手,劈头抓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向后退出,眼前银光闪处,老太婆也已赶到,道:“孩子,我叫你不要去惹她!这柄刀,乃是她的性命,这样重的东西,除了她以外,怕也没有人能用,你如果喜欢兵刃,从明天起,我便将我一套七招,七孔刀法,传了给你,再授你上乘内功,四两拨千斤,以阴制阳,以柔制刚之法,则虽然她那柄大铁刀重三百余斤,你也可以胜过她了!”那哑妇见老太婆赶到,一头乱发,才渐渐平复,但是听得老太婆如此说法,又勃然大怒,怪吼一声,突然“锵”的一声,从山石中拔出那柄大刀,“呼”的一刀,向小敏当头砍了下来!
第六回 阴鸷老妇安排饵钓香金鳌
小敏此时功力巳然不弱,一般武林人物,真还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那柄刀尚未压下,一股大力,已使他几乎立足不住,忙叫道:“婆婆!”
刚叫出口,老太婆手中银色拐杖,已然扬了起来,直向那柄大刀迎去,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响,那支拐杖,突然弯了下来,同时哑老妇又是一声吼,那吼声从喉间发出,宛若野兽咆哮一样,那柄大刀,已经脱手飞出老高,她那又粗又厚的大手,虎口巳然破裂,鲜血隐隐渗出!那柄大刀直飞两丈高下,方才重重地跌落地上,将一块大石,砸成粉碎!声势之猛恶,真连做梦都不易想到。小敏见比三强庄上,那伙人比武之时,不知要猛恶了多少倍,他此时已然有点识货,暗忖旁的不说,单是那妇人这向自己砍来的一刀,叫三强庄上那独脚汉子,穿金光闪闪袈裟的和尚来挡,就一定挡不住,老太婆本领如此之高,又对自己这样好法,过上几年,自己本领还能不大么?当然可以为母亲报仇了!
小敏心中高兴,雀跃不已。那哑老妇一见大刀飞出,便倒跃出去,将大刀操在手中,对着小敏,怒目而视。老太婆向她一笑,道:“哑巴,你不要不服气,别看孩子年纪小,只怕你那一刀,未必能伤了他!”
哑老妇面上现出不忿之色。老太婆道:“信不信由你,等你将石屋盖好之后,我叫他硬挡你三刀,你看如何?”哑老妇从喉间迸出一阵欢啸之声,令人听来,毛骨悚然,和老太婆慈祥柔和的语声,恰恰相反。
小敏听说要硬接她三刀,不禁一惊,但未等他开口,老太婆巳将他拖到了石屋之中,小敏向外张望时,只见哑老妇随手抛扔,那么大的石块,便飞出老远,一块一块地垒了起来,石块有时不平整,挥刀一削,便将梭角削去,心中更是骇然,道:“婆婆,她这样大力,只怕我连一刀也挡不住!”
老太婆一笑,道:“孩子,你怎么可以临阵害怕,她气力虽大,但是将石屋盖好,也已然会觉得疲乏,我教你三个法子,倶是上乘内功诀要,你内功已有根底,练上几个时辰,再以我这柄软银杖去挡,不要说三招,便是五刀,也挡得了!”
小敏被老太婆讲得面上一红,接着又欣喜无比,抱住了老太婆的膝头,道:“婆婆,你快教我!快教我!”老太婆见小敏已对自己如此亲热,心中的高兴,较小敏尤甚,因为她知道如今世上,知道那部《昆仑圣书》下落的,已只有小敏一人,只要小敏将自己当做真正的亲人,他就有可能将《昆仑圣书》的藏处,向自己讲出!
她却一点也不性急,因为她知道性急只会坏事,唯一要小敏讲出《昆仑圣书》藏在什么地方的法子,便是要小敏的心中,将她代替了他母亲的地位!到了这个时候,小敏才会向她道出秘密!
这样做,或许要三年,或许要五年,甚至要更长的时间,但是老太婆在三强庄上,已然深知小敏的脾气,知道除此以外,别无他法可想,所以她宁愿花上三年五年的工夫,对小敏好,授他武功,将他教成一个武功极为出色的人,到时候,她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小敏心目中唯一的亲人,还怕达不到目的么?
她这计划,可说是深沉远谋,到了极点,小敏本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当然察她不透!以至日后铸成了大错不提。
当下老太婆便真心真意,将上乘内功秘诀,借力还力,以阴制柔之法,细细和小敏说了。那老太婆来头之大,尚在白骨神君之上,非是作书人故卖关子。因为此时连小敏都未知她是谁,书中暂时当然也未便表明。她所授的武功,全是一等一的上乘功夫。
小敏天性颖悟,不到大半个时辰,已然领悟了一半,老太婆再以绝顶神通,将自己的内力,逼入小敏身中,助他增进功力。
小敏此时,尚不能懂得她这一切对本身的好处,而老太婆也绝不讲明,因为她知道小敏总有明白的一天,要等他自己明白,以本身内力,助人增长功力一事,是如何会使本身功力受到极大损害,才胜过此时对他言明万倍!不出三四个时辰,连小敏自己也觉出功力陡进,非同小可,知道全是老婆婆的帮助所致,正在用心游转真气之际,忽然听得石屋之外,“哇哇”之声大作,同时有金铁交鸣之声传出。
老太婆道:“哑巴来催你了!你此时已明阴阳互制之理,记得,当她第三刀砍下来时,一定要以阳制阳,以刚制刚,如能将她手中大刀震脱,则她便永远服你,再也不敢生事的了!”
小敏见老太婆处处为自己着想,心中极是感激,答应了一声,便向门外走去。只见一间新的石屋,已然砌成,那哑老妇大刀横胸,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小敏虽经老太婆一再指点,但见哑老妇站在当地,如一座山也似,刚才又曾见过她的大力,心中仍不免忐忑不安,接过老太婆递给他的软银杖,向前走了两步,离那哑老妇尚有丈许远近时,哑老妇向前一步跨出,“呼”的一刀,向他当头压了下来!!
事已至此,再也容不得小敏多考虑,手腕一翻,软银杖向上,疾迎了上去,真气运转’出手在哑老妇之后,已然深得以静制动之妙。杖刀一交,小
敏只觉得手臂陡地一麻,连忙照老太婆适才所授口诀,软银杖向旁略一挪动,一股至阴至柔的大力,无声无息,疾发而出。竟然于片刻之间,将哑老妇刀上的大力,尽皆消去,手腕一转一绞,哑老妇手中大刀,还几乎被他绞脱,急忙后退一步,收回大刀,面上怒色更炽,将大刀连挥几个圆圈,刀光荡起阵阵黑影,人却一直在向后退出。小敏静立当地不动。哑老妇退出了三四丈,大刀仍是挥动不已,但刚才是倒挥,现在却是顺挥,来到小敏丈许时,才一刀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劈而下!
那一刀,哑妇人在砍出之前,已是前后挥了一二十转,一件重物,二十转之后,就算不用力道,手一松,向外逸出之势,也是极为惊人,何况那哑老妇在一刀砍下之时,还用足了力道!来势之猛,难以言喻,小敏一见势子如此猛,当真想向外逸出,不再硬接,宁愿认输算数,但是一转念间,想起老太婆所说,那哑老妇凶恶异常,若是这次不能令她心服,以后不知要有多少麻烦,一咬牙,非但不退,反倒踏前一步,强忍了心中惊慌,眼睛一闭,挥起了手中的软银杖,刀杖尚未相碰,刀上的那股气劲,已然将软银杖压弯。小敏记起老太婆所说,四两拨千斤上乘内功的要诀,连忙用手臂一缩,让她的刀,向前一压,倏地内力疾吐,重又将软银杖抖直,轻轻在大刀上一搭一转,立时将砍上那股气劲化去!
那哑老妇面上,此次已不再像刚才那样暴怒,却已带上了三分惊异之色,后退一步,缓缓地抬起手臂来,突然一横刀。小敏只当她第三刀便要砍下,已想将软银杖扬起,照着老太婆所说的话,以刚制刚,但只见哑老妇将刀横起之后,却并不落下,刀离小敏头顶六尺,停了好半晌不动,小敏便也按杖不动,看她第三刀是怎样砍法,只听得哑老妇浑身骨节,格格乱响,满头乱发,起伏者三,那刀才慢慢向下压来,好半晌,才落了两尺,落了二尺之后,来势更慢。又好半晌,才又落下三尺,到了离小敏头顶只有尺许之时,突然顿了一顿。
小敏只听得老太婆叫道:“小心!”连忙将软银杖扬了起来。
他这里刚将软银杖扬起,哑老妇的气劲,也已电也似疾,直压了下来,两件兵刃相交,只听得“铮”的一声巨响,小敏只觉虎口发麻,手一松软银杖,呛啷一声,跌到了地上。同时一股罡风压到,手上所承受的气劲,也直冲到胸口,真是一座小山压了下来,也未必有这样大的力道,身不由己,“铮铮铮”向后直退出七步去,眼前金星乱冒,胸口发闷,想要站定脚跟,已是不能,摇晃了几下,终于跌倒在地!
那哑老妇喉间“桀桀”有声,像是在发出狂笑一般,那种声音,听在小:敏的耳中,更令他觉得难堪之至,睁开,艮来,只见老太婆满面惋惜的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一酸,叫道:“婆婆,我……”
下面竟说不下去!同时觉得一开口,更是浑身酸痛,苦不堪言!
老太婆摇了摇头,道:“孩子,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你去硬接她三刀的!”刚才分明是她拍胸口担保小敏一定能接上那哑老妇的三招,但结果小敏在第三刀上,吃了大亏,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上那么一句,真可说出乎尔反乎尔,但是小敏毕竟年纪尚小,反倒心中对老太婆大为感动,道:“婆婆,不关……你事,是我自己武功不济……我要练上些时,再接她三刀!”
老太婆一竖大拇指,道:“有志气,如今你已受了不轻的内伤,我扶你进屋去,休养一下,待我为你疗伤!”一回头,向哑老妇施了一个眼色,道:“去取一柄小刀来!”哑老妇掉头便走。
小敏道:“婆婆要小刀做什么?”老太婆面上略现苦痛之色,道:“你伤得甚重,我要割破自己手臂,将你的手臂也割破,以内力将我本身的血,逼点到你身上去,才能令伤势好得快!”
小敏见她待自己如此好法,讲这句话时,明是心中十分苦痛,但却像是为了怕自己不肯,而加以阻拦,却说得十分轻松愉快的模样,心中真是感动巳极,忙道:“婆婆,我伤势好得慢些不要紧,你偌大年纪了……”
老太婆叱道:“胡说,婆婆今年才六十七岁,怎么算是年纪大?你伤势好得慢些,不免多耗内力,对你损害极大,我只是出点血,算得了什么?”
小敏便不再言语,心中巳暗打了主意,将来无论如何,要报答这个老太婆如此大恩,挣扎着站了起来,和老太婆一起走入了新造的石屋之中。
小敏此时的伤势,确实不轻,侥幸仗着曾服千年雪参,奇经八脉,凝固无比,才未被那哑老妇第三刀的气劲将经脉震断。那哑老妇昔年在武林之中,人称恶夜叉,一刀断五岳,姓单,名穷。江湖上又有两句话道:“宁遇鬼迷道,不遇一把刀。”那“一把刀”便是指这个单穷的那柄重有三百二十斤的玄铁大刀。
那单穷的大名,江湖上稍有阅历的人,全都知道,为人性烈如火,她一出世,父母便因家境穷困,便弃她在山野之中,却被一头金丝狒狒抱走。
那金丝狒狒,高不过五尺,但是臂长却四尺有奇,在各种动物之中,力道最大,生抓虎豹,裂石开山,一声叫唤,深山中虎豹熊罴等猛兽,便俯伏不敢动弹。等它前来,择肥而噬。
单穷既被金丝狒狒抱去,那头金丝狒狒,却好似是个母的,所生小狒狒,又坠崖而死,便亲自哺乳单穷。单穷长到七岁,巳然比寻常成年人高出一个头,力大无比,终日在闽北山中,跳跃纵驰,遇见猛兽,便生猎取乐,到十二岁时,一个得道高僧,路经福建,将她发现,看出她虽然身材高大,长发及地,但却是一个人,而不是野兽,便教以人语,在山中和她做了二十年伴,想以佛法将她渡化,单穷之名,也是那位高僧所起,穷则能变通,想她终能改变凶恶之性之理。取单,与善同音。但是单穷一出世,便受金丝狒狒哺乳,又跟着金丝狒狒在山中生活了十二年,恶根已深,以残杀为本能,那高僧费
厂二十年工夫,一面以佛法渡化,一面以佛门金刚真力授她,单穷虽然领悟较差,那高僧也只授了她三成本领,她连三成中的一成,尚且未能加以全面领悟,但是她神力无穷,那佛门金刚真力,正合她天生的神力,虽然只学了一点皮毛,那至阳至刚的威力却是天下少有。
眼看单穷快要被佛法渡化,将与生倶来的恶性化去,那高僧却在深山中圆寂,功"一赞。
单穷一没有了管头,开始还好,半年过去,重又恶性大发,先是赶走了山中游人,抢食游人所带的熟食,后来索性闯出山去,以她的本领,自然罕人能敌,不出半年,声名大噪,恶夜叉之名,不胫而走,到她四十岁头上,觉得倶是没有称心兵刃使用,便将当时福建一地的武林首脑,全都召集在一起,吩咐他们,要在三个月内,为她找到一件称心兵刃,否则她便将来此的人,个个杀尽!那些人哪里是她的敌手?幸而其中有一个足智多谋,先给了她一顶高帽戴,说像她那样本领的人,却是不容易找到称手的兵器,但是在西域崆峒山绝顶,听说有一块巨石,内孕先天玄铁,重数千斤,若将那块石头剖开,取出玄铁,则可铸成一柄大刀,那玄铁奇重无比,旁人也使不动,唯有她天生神力,才配运用等语。
本来,那人的意思,是想将她诳开,而且西崆峒当时所居的挥云老怪,武功何等之高,所练“挥云神掌”和“挥云鞭法”,曾经在西崆峒绝顶发掌,掌风足可以将云海推荡!也希望她前去取那先天神铁,败在挥云老怪的手下!
怎知这事有凑巧,单穷一路西去,也不知伤了多少武林中的知名人物,到了西崆峒,刚好挥云老怪带着门下弟子远赴苗疆去了,而且虽知那块大石之中,有着先天玄铁,是炼铸兵器的至宝,一则那巨石重数千斤,什么人能搬得动它?二则谁不知道挥云老怪的厉害,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但是却偏遇上了单穷,根本不知道西崆峒山上有挥云老怪其人,而且力大无穷,竟被她毫无所阻,将那块巨石砸开,将先天玄铁取出,就在西域找了高手匠人,打成了这柄重达三百二十斤的玄铁大刀,从此才有称心兵刃,也将这柄大刀珍若性命。
既然有了兵刃,便又取道回福建,一路上,又不知有多少人败在她那柄大刀之下,人只走到中原,“一刀断五岳”之名,已是人人皆闻,回到了福建,将那献计的人,吓了个半死,当她要大怒,怎知单穷心中高兴,却是一点也没有害他。
从此,单穷便一直在江湖上横行了几十年,从未遇到过敌手,直到十余年前,方为那老太婆制服,点了她的哑穴,带到旋风岛上,为她看门。
小敏虽是服了千年雪参,而且也经那老太婆悉心调教,但是毕竟功力不深,头两刀,能够架住,乃是用的巧劲,第三刀以力和单穷硬拼,怎么吃得消?未曾将小命送去,已属大幸!
小敏不是单穷的敌手一事,那老太婆当然知道,但她在事先却还再三嘱咐小敏,在第三刀时,一定要和她以力拼力,其目的就是为了要小敏受伤!小敏一受伤,她便可以割臂逼血,并对小敏百般呵护,令得小敏心中,对她越来越是感激。
小敏果然察不透她的奸谋,坠入了她的计中,还以为是自己不好哩!
不一会儿,单穷便将小刀取来,老太婆果然将自己和小敏的手臂,一齐割破,将血逼过。小敏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在老太婆慈祥的面容上,心内的感激,已到了口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程度!这一次伤,足足养了三个多月,方始痊愈,伤愈之后,老太婆仍是不断授他武功,并教他各种兵刃拳脚招式,而且装出极是关心之状。严禁小敏再与单穷动手。
那单穷此时已然九十一岁,但气力却并不见衰,也看出小敏功力与日俱进,起先还总想寻他晦气,但一则是老太婆看得紧,也曾对单穷说过,若是小敏有所不测,唯她是问,要对她折磨至尽,方令她死去,二则是小敏机灵,因此并未受害。后来,单穷也看出小敏功力与日俱进,真要寻他晦气,怕也未必能如愿,因此也就息了念头。
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小敏不知不觉在旋风岛上过了六年!
六年,并不是一个很短的日子,小敏也已然成了一个英俊青年,挺拔俊秀,出人头地。武功之高,自然不在话下,更因为那旋风岛附近,强风终年不息,在强风之中,讲话走路,一行一动,倶要与风力对抗,久而久之,内力之强,更是无出其右。而小敏对那老太婆的感情,也已然到了极点,只是那老太婆行事小心到极点,仍未将自己的心愿说出,其实在小敏的心目中,童年慈母的印象虽然未忘,但是却不如对老太婆的好感深了。
那一天早上,小敏照例一清早便跳起石床来,但是,在他刚准备走出门去,向老太婆请安的时候,忽然听得屋外传来了一阵怪声。
那阵怪声,小敏一听便听出是单穷所发,而且他印象特别深的是,六年前,他被单穷那一刀之力,震退之时,单穷也在喉间发出了这种类似呼啸之声。六年来,他已然知道单穷虽然见到老太婆害怕,但心中却极是不服,有好几次,小敏曾亲见单穷从背后偷袭,但却全被老太婆发觉,以至未能如愿。
小敏因为心中认定了那老太婆是世上最好的好人,也就没有想一想,一个好人,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在一起。他虽曾多次向老太婆询问,老太婆也将单穷的来历和他讲了,并趁机和他讲了不少江湖上有名人物的事实,又说收留单穷在此,是为了她不在江湖上害人,所以自己甘冒时时为她暗算的危险,当初将她制服,武功本高她不多,如今单穷在旋风岛上,功力也在进展,越往后去,越是麻烦云云。小敏听了,对她的为人,自然更为:钦佩。
:当下小敏听得单穷突然发出这种欢笑,心中不禁吃惊,刚要踏出去看个究竟时,只听得那异声已然渐渐近了来,同时伴着一下又一下,极是沉重的脚步声,分明是单穷已向自己的石屋走来。
小敏从她的脚步声中,已然听单穷一面行近来,一面在不断地加重气力,若然未怀歹意,何必如此?一想至此,小敏不禁吃了一惊,暗忖莫非她已害了老太婆,又来害自己?
刚想找一件什么东西,好与她那柄玄铁大刀相抗,只是一转身,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石屋的一角,已然坍了下来。急回头看时,只见碎石飞舞中,单穷高大的身形,和她那柄玄铁大刀,小敏疾向旁闪去,刚不明白她为何一攻即退,又是“砰”的一声巨响,石屋的另一角,又已坍了下来,玄铁大刀伸了进来,左右一挥,那些大石俱被她砍得动摇起来。
小敏见势不好,忙从单穷第一次砍出的破洞之中,疾跃而去,刚一跃出,便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整间石屋,俱已坍了下来!
小敏也不愿单穷发狂似的舞起大刀上下乱砍,心中暗幸自己从破洞中跃出之时,石屋尚未倒坍,单穷不致看清自己,连忙三个起伏,箭也似疾向老太婆所住的石屋扑去,叫道:“婆婆?∑牌牛 ?br />
叫了两声,并未听到老太婆答应,而且石屋被单穷硬生生砍坍,声音惊天动的,老太婆照理早应闻声出现,绝没有理由仍是关在房中,小敏情知有了意外,伸手一掌,便将门推开,向里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径向石屋扑去,叫道:“婆婆!”
原来他一将门推开,老太婆便在石床上转过身来,以面向他,只见她脸如纸白,气息浓浊,昨日还是好端端的,今早却已成满面病容!
小敏一惊之后,连忙奔至石床前,道:“婆婆,你没事么?”老太婆却不回答,只是向他问道:“孩子,外面的声响,可见单穷见我不适,狂性大发了。”
小敏点了点头,又道:“婆一一”但是讲了一个字,便被老太婆拦住,只见她吃力地弯起腰来,平时武功如此深湛的人,此时只是坐起床来,已面红气喘,吃力不已,小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忙过去将她扶起,只听她道:“孩子,你我相处,已经六年,我昨晚练功,真气走岔,竟散去了一大半功力,还受了内伤,未曾走火人魔,巳属万幸,但却再也制不住这哑巴了,她发起狂来,你未必是她敌手,这柄七孔刀,和我那枝软银杖,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是我心爱之物,早就想给了你,你快取了,趁她未来找我算账,还有一刻的机会,快逃走吧!走得愈远愈好,千万别再和她撞见!”
小敏听至一半,已是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等老太婆讲完,不由大声道:“婆婆,你说什么,叫我弃你而去?”老太婆点头道:“不错!快!快走!”
说话之间,单穷沉重的脚步声,已然渐渐移近,小敏想起刚才她不消几刀,便将石屋砍坍的声威,心中大惊,暗忖老太婆行动不灵,若是被她一刀砍在大屋之上,石头压了下来,也要将她压死!他对老太婆的感情,何等真挚。见到她一夜之间,成了这等模样,已是心痛不已,岂肯再让她受一丝-毫的伤害?忙道:“婆婆,你别多说了,我又不是畜牲,怎能弃你而去?不敌与不敌,总得要找她去拼一拼?”
话才落口,身形展动,已将挂在墙上的一柄七孔刀,和那支可以伸屈?意,内力深湛之后,既可将之当杖使唤,也可当做软鞭使用的软银杖,抓手中,足尖一点,便向门外蹿去,人尚未落地,便与单穷劈面相遇,小敏手软银杖向外一引,右手七孔刀带起一阵厉啸,向单穷左肩,斜削而下,-照面便是七孔刀七招中的一招“空穴来风”!
那七孔刀大小形状,和普通单刀,差不许多,只不过刀背特厚,约有,许。刀背上有七个小孔,斜通向刀身,因此挥动得一快,气流从七个小孔穿过,便带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厉啸声。
小敏初学七孔刀法时,七孔刀挥动所发的啸声,全为旋风的呼呼声所掩三年之后,方能略微听到一些声音,从此,每日倶有进展,到去年,已成气候,如今这一招“空穴来风”,斜砍而出,啸声更是令人心悸神摇,尖锐极!当小敏的软银杖在单穷面前一晃之时,单穷已然抡起玄铁大刀,当面支来。但小敏杖是虚招,一晃之后,立即打横伸出,单穷玄铁大刀,也跟着“外挥去,七孔刀便趁隙直人砍来,不但招式精妙,而且小敏一蹿出石屋之时并未想到立即会与单穷遇上,人尚在半空,一刹那间,便已定下了对策,变之快,亦属罕见。可见他这六年来,武功进步之神速,实是非同小可,巧一点,他自己还不知道,就是他在旋风岛上,做什么事都好,甚至连开口主话,都要和那极强烈的旋风相抗,因此十成武功的人,到了旋风岛上,至也要打个六折,小敏后来离岛,遇见人一开口说话,声音之大,几乎将人死,闯下大祸!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单穷一见七孔刀来势一疾斜砍而至,知道上当,喉间一声怪吼,突然后退一步,她那一退,并未能斗小敏那一招”空穴来风"避过,但是她一步退出,却能将玄铁大刀挥动,不理会自己肩头会被七孔刀砍中,一刀急转竟横扫而至!
小敏见她一刀扫到,那玄铁大刀足有七尺长,若是七孔刀砍了上去,虽然定能伤她,但这玄铁大刀过处,非要被她将自己拦腰削成两半不可,真#下沉,疾使一个“千斤坠”法,双足牢牢站在地上,软银杖倏地收回,内二爸贯通,软银杖已成了一个圆圈,“叭”地向玄铁大刀上一搭,手臂将杖向上一抬,同时手腕一转,使的正是软银杖法中以柔制刚的妙着“化有为无”。
他早在六年之前,已能以巧劲将单穷一刀之力化开,此时自然更是轻剑易举,但是单穷却也学了乖,一觉出自己刀上大力,又被小敏化开,立即片!大刀一沉,贴地扫到。小敏见她变招如此之快,也不禁一凛,一提气,跃一两尺。他若不是这一跃,七孔刀那一招,已然可以砍中单穷的肩头,但是〒
-跃空,却无法将单穷砍中,只得手腕一翻,刀杖齐施,一连使了两招,在匕两招之中,单穷大刀,也已挥了两招,两人交手,已是四招,却是打了一个平手,谁也胜不了谁。
小敏见这样下去,只要不与她硬拼,足可与单穷战个平手,而且若是见的话,还可以将她引开,便将心放下,惟恐她凶性发时,拼着自己受伤,务大刀丢出,去毁石屋,因此四招一过,“嘘”的一刀斜砍,引单穷挥刀来砍,立即收刀后退,这一退,直向旁退出了三四丈,单穷果然立即大踏步赶了过来。
小敏见她离老婆婆所住的石屋,已然远了许多,心中一喜,如法施为,工招之中,已然将单穷远远地弓开了石屋。
单穷见他总是一触即退,急得满头乱发,根根倒竖,和刺猬一样。她算已是九十七岁的老妇人,但因为她自幼服食金丝狒狒的乳汁长大,那金丝&狒,寿命极长,因此她此时,竟毫无力衰的现象,喉间怪声乱作,手臂抖卜,玄铁大刀突然幻出七八柄刀影,竟然奔四面八方,疾砍而至,分不清哪是虚,哪柄是实!
小敏见她每一招使出,皆是硬砍硬削,六年来,也曾见她多次练功,从也未曾见过有一招稍为繁复的招式,怎知单穷昔年在江湖上享有那大的名岂是她刀刀硬砍能够做到的?那老太婆当年将她制服之时,不过是占了个便宜,一是单穷对于点穴法一窍不通,寻常人被她大刀荡起,根本近不她的身,不要说点她的穴道了,竟并不知武学之中,有点穴之法。所以一老太婆点了哑穴,只觉得人家只不过是手指在后头上一碰,自己便立即不含讲话,心中已然大为震动,未免气馁。
再是那老太婆内功深湛,已参透阴阳互消互长之理,当单穷以刀硬砸之老太婆看来,也是以软银杖去硬拼,但实则上,却在阳刚之力中,夹杂-一股至阴至柔的力量。而单穷无论使多大的力,总是至阳至刚,是以兵刃-交,玄铁大刀,便脱手飞起。帛其时单穷纵横天下,只有她将人家的兵刃砸飞,武功差些的,更是一招连人带兵刃,一齐被她神力砸出老远,从来也没有她的兵刃被人砸脱之事发生过,再加上又在突然讲不出话之后,所以才为老太婆制服!而她那柄玄阴大刀,有自创的一招刀法,她也根本不识得取上招式的名字,那一招刀法,&轻易不肯使用,此时在暴怒之下,竟将第一招使了出来。不但刀影从四面担、方包了过来,而且那玄铁大刀经她以内力挥出,所带起的力量之大,无可匕拟,那股大力,也从四面八方,一齐包了过来!馆小敏心中一凛,要以巧劲去化她的刀势,又不知那七八个刀影之中,哪罾-柄是虚,哪一柄是实,只得急忙用力一挣,硬从她那层层袭来的大刀之中,金&脱了开去,一挣开,清啸一声,足尖点处,凌空拔起两丈高下,在空中一个转折,七孔刀的厉啸声跟着而起,由上而下,一刀直搠。
单穷见自己轻易不用的一招使出,小敏竟能在大刀包围之下,挣脱出去而且立即纵身跃起,人已到了自己上空,心中也是一怔,将那一招疾撤了民来,一刀反撩上去。小敏早就料到她有此一着,一见她玄铁大刀,反撩而上向下一沉,七孔刀刀尖“叮”的一声,在玄铁大刀上一碰,立即又借力跃起,这一下,因大半是为玄铁大刀上的巨力所冲开,所以跃得更高,人已安一只大鸟也似,离地足有六七丈高下,单穷不见了小敏的踪影,抬头看去见小敏跃起如此之髙,双脚一曲一伸,左脚在右脚背上一递,人又凌空向"拔高五六尺。
单穷心中暗叫一声好佳的轻功,单穷身子虽然高大,但自小随着金丝狒努在山中跳跃如飞,相隔三五丈远近的悬崖,一跃而过,并非难事,学武之后轻功更好,但见了小敏这样好的上乘轻功,级级升天之法,心中也忍不住赞]一下,同时大觉技痒,将玄铁大刀在地上一放!足尖一点,一口真气提起,少便笔也似直,起在两丈高的半空之中,使的也是上乘轻功,“级级升天”之法那级级升天之法,开始时,全凭一口真气提起,立即身轻如燕,起在半空中后,双脚互递,再提一口真气,便又能向上提起。但是第二次提起之时,一另不如第一次之多。将“级级升天”功夫,练至登峰造极的人,可以连提七次多,唤作“连上七重天”。
这种轻功,既然是全凭提气而起,身上自然无法负担重物,因为本身轻如燕,方能凌空拔起,如是负上重物,却是万拔不高,因此,单穷一想至卖弄轻功,和小敏一见高下,便将玄铁大刀,抛到了地上。
小敏之所以突然一跃如此之高,而且还唯恐不高,再借单穷玄铁大刀;:尖之力,腾空跃起,就是为了要引她放下玄铁大刀,和自己来比一下轻功。
他早已听得老太婆讲过,单穷身子,看来高大笨重,但实则上轻功甚好知道她一见自己跃起,必然以轻功身法,跟踪跃上,而玄铁大刀便非放在到上不可。她有玄铁大刀在手,无疑是如虎添翼,大刀一去,要减却她一半任威力,见她果然如此,心中大喜,等单穷起在空中,又拔起丈许髙下时,穿然凌空翻了一筋斗,真气一沉,竟在半空之中,使了一个“千斤坠”,如流基飞降,向地面落去!
单穷正要再提真气,向上跃去,猛见小敏向地面电也似疾地沉了下去心知上当,急忙也向下沉来时,毕竟是小敏赶在前面一步,右足一伸,已来玄铁大刀踏在脚下,同时七孔刀卷起一阵厉啸,听来令人神魂皆悸,一连丙招,“七星连环”、“一窍不通”。
那一招“一窍不通”,原是一招极为凌厉的攻势,采单刀法中的“搠’字诀。因为七孔刀直向前送去,并非上下挥动,因此身上的七个孔,也就巧会有声音发出,是以名之为”一窍不通"。那一招,若是在普通刀法之中,多纤凝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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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淡无奇,但是在七孔刀法之中,却极是厉害,甚至可以说是极为阴毒。
因为七孔刀挥动之时,无时无刻,不带起惊心动魄的阵阵尖晡声,功力差的人,不要说是见招拆招,那阵厉啸之声,先将心神弄乱,无法应付。但是厉啸声却不能令得功力高的人有什么损害,反倒可以根据刀上晡声,来辨明攻来的方向。但是,七孔刀法之中,却夹有这一招“一窍不通”,七孔刀直搠而出,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令人难防之极,十有九中!
小敏第一招“七星连环”,变化极是繁复,厉啸声也历久未绝,单穷一落地,立即狠狠地扑了过来夺刀,但却被那招“七星连环”逼出三步。
一待刀势稍懈,她又立即冲了过来,但是小敏却已然使出了那招"一窍。
在极为繁复令人眼花缭乱的一招“七星连环”之后,便是一招极为简单,而且一点声息也无的招式,单穷自然不放在心上,仍然向前疾冲而至,尚未冲到,小敏手臂扬处,七孔刀刀尖“波”的一声,已然没入她肩头三寸,趁势一绞,只见单穷突然疾退而出,呆了一呆,突然大叫一声,骂道:“小畜牲!”
看官,那恶夜叉,一刀断五岳单穷。不是个哑巴么?怎么突然会骂起“小畜牲”来了呢?并非作书人弄错,而是单穷之哑,并非天生而成,乃是被老太婆在当年点了“哑穴”所致。
那“哑穴”在“脑户穴”下一寸,若是点得重了,震动了“脑户穴”,立时身死。
当年她挥玄铁大刀,老太婆好不容易才欺到了她的身后,只求点中,无暇去深究下手的轻重,所以哑穴虽被封住,但是却封得并不甚重,任何稍明点穴法的人,只要连点她“风门”、“魄户”两穴,立即可将她的哑穴解开,不过她自己丝毫不通点穴之法,旋风岛上又从无外人来到,所以才一直不能讲话。
第七回 为取圣书雪地惊逢血手令
小敏一招“一窍不通”,搠在她的肩头之上,刀尖所及,刚好触动了她肩上的“风门”、“魄户”两穴,当年所点的“哑穴”立被解开,因此,她退出之后,才能大叫一声,接着便骂出“小畜牲”三字来!
小敏听她突然开口讲话,也是一怔,但是立即发现她面上似有犹豫迷茫之色,心中一动,当即叱道:“我虽然刺你一刀,但是却令你能开口讲话,实在为你好,你还要再冥顽不灵么?”
单穷向小敏望了一眼,怒道:“怎见得是冥顽不灵?”小敏也不回答,道:“好!我将你玄铁大刀掷入湖底,再叫你一生一世,不能讲话!”
叫单穷一生一世不能讲话,她倒并不在乎,但一听说小敏要丢她的刀,不禁大惊,叫道:“别丢。你要我怎样?”小敏心想,如今要除她,并非易事,而且不知婆婆伤势如何,还要人照顾。若是仍留她在岛上,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凶性一发,自己既要照顾婆婆,又要防她,可谓防不胜防,最好的办法,是叫她离岛远去!便道:“你立即离开旋风岛,欠远不准再回来,走得越远越好!”单穷一听到叫她离开,心中不禁大喜,正中下怀。她自被老太婆押来此岛之后,无时无刻,不想将老太婆除去,但却技不如人,未能如愿。老太婆虽然时时离岛,但每次离岛之时,却又拿话将她激住,叫她在岛上悉心苦练,或有一日,可报当年一败之仇,再横行江湖。单穷这人,毕竟不够狡猾,只是一时凶横,因此便一直未曾离岛。只当此生此世,一定要埋骨岛上了。
她在这天早上起来,只听得老太婆所住的石屋中,有呻吟之声传出,在窗洞处向里一张望,只见老太婆满面病容,正想进去杀她泄愤,但多次失败,老太婆的精威仍在,一转念间,便想先去寻小敏的晦气,便以玄铁大刀,砍了小敏所住的石屋。
包此时她已受伤,觉出要胜小敏,并非易事,小敏让她离岛而去,重又可以在江湖上纵横,岂非正中下怀?忙道:“要我离岛不难,你将玄铁大刀还我?”小敏心中,不由得大为犹豫,暗忖好不容易令她将玄铁大刀脱手,又要还了给她,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单穷见他犹豫,“桀”的一笑,道:“放心,对你给了我大刀,请我在岛上住,我也不住哩!”小敏心想除了冒一下险之外,别无他法,便道:“好!”身子向后,疾退而出。单穷一手按住伤口,蹿了过来,俯身将玄铁大刀拾起,头也不回,来到岛边,一刀砍断了系船的铁链,纤跳上了船,以刀作桨,连划三下,已然划出了旋风岛的范围之外,一到了水面平静的湖面,小船去势更速,不消片刻,更已成了一个小黑点,再过一会儿,便完全看不见了。
小敏见她走远,才将心放下,立即回到了老太婆的石屋之中,一进门便叫道:“婆婆,单穷被我赶走了!”老太婆却是沉着一张脸,毫无喜色。
小敏和她相处六年有零,每日所见,均是她慈祥无比的笑脸,像此时那样,一脸病容不消说,更是面色沉鸷,隐带怒容,却是从来也未曾见过,急问道:“婆婆,你心中有什么事不高兴?”
老太婆转过头去,并不回答。小敏心中更急,道:“婆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老太婆这才道:“孩子,刚才我叫你不要顾我,径自逃走,你为什么不肯听?”
小敏一怔,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呆了半晌,方道:“婆婆,你时时教我,要做好人,临难毋苟免,我怎能舍你在岛上,自顾自地逃走?”老太婆叹了一口气,道:“话虽是那么说,但你如果在单穷手下,有什么不测,我又怎能活下去呢?”小敏见她自始至终,只是为自己着想,他只是一颗赤诚的心,去对待人与人之间伟大的感情,哪里想得到这其中另有曲折?心中大受感动,叫了一声:“婆婆!”便伏在老太婆的身上。此时,他虽然巳是一个近二十岁的年轻人,但是却像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半晌,仍是叫一声“婆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老太婆叹道:“你年纪轻轻,如旭日方升,若有意外,岂非可惜,我却至多还有半年的命了!”小敏一听,如五雷轰顶,猛地抬起头来,又叫道:“婆婆!”
老太婆苦笑一下,道:“孩子,有什么事?”小敏双手握紧了拳头,叫道:“谁兑你至多还有半年的命?你还要活三十年,四十年!”老太婆摇了摇头,道:“我当然还想活三十年四十年,我看你长大,还要看你立业,但是……我昨晚真气走岔之后,功力已散,不但只有半年寿命,而且死前,还要受功力散尽的折磨,忍受无边的痛苦!”小敏以手捶在石床之上,“砰砰”有声,道:“不!婆婆你那么大的本领,一定是有办法的!”那几句话,字字出自真真令人感动之极!老太婆长叹一声,道:“办法只有……”讲到此处,小敏心中,突然一喜,:但老太婆接着又道:“有也等于没有,孩子,我是死定的了!唉!”~
小敏道:“婆婆,你刚才还说有办法,怎么又说有办法等于没有办法?”老太婆苦笑一下,道:“孩子,本来,我的武功,总在天下高手中十人之内,但是我如今真气巳散,除非要练成重凝真气之法,方始可以使武功再进一步,:再多活上三四十年!”;
小敏道:“婆婆,那你就练那重凝真气之法好了!”老太婆颤抖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小敏的头发,也真是仍当他小孩子看待,叹了一声,道:“孩子,:你年纪尚小,许多事你不知道,那重凝真气之法,有是有的,但是却记载在:一部奇书中,若是得不到那部书,怎么能练?”讲到此处,突然大口喘起气来,颓然倒下,面色更显得难看之极。小敏心如刀割,道:“婆婆,什么书上才有这种法子,这部书又在什么人手上,你讲出来,我说什么也要将部书借来,让你能练这门功夫!”
老太婆苦笑道:“孩子,你的苦心,我是知道的,但是这类武林秘笈,人家都视若拱璧,无缘无故,岂肯轻易借人?更何况,听说这部书……早已失踪了,孩子,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生死各有天命,你难过什么?”
她越是这样说,小敏心中越是难过,道:“婆婆,你将书的名字说给我听一下,又怕什么?”
老太婆摇头道:“我不说,说了之后,你一定要离开旋风岛,去为我找那本书的,不要我在临死前,也见不到你,就太伤心了!”小敏见她宁愿自己无可救治,也不愿离开自己,心中又是一阵感动,“霍”地站了起来,道:“婆婆,你不说,我也要离开旋风岛,我要在江湖上打听,那是一本什么样的奇书,一定要在这半年之内,将这本书找来给你!”
老太婆面有怒色,道:“小敏,你当真要我一个人老来孤零零地死在岛上?”小敏急道:“婆婆,只要我将来找到,你就可以不死了啊!婆婆,你说吧!免得我多费工夫,那书叫什么名字?”老太婆“唉”的一声,道:“你这孩子,如今已长大成人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固执!”
一讲起小时候,小敏又想起在断肠谷底,被黑天童勾生生所困,若不是老太婆前来搭救,自己不知要怎样了,更不会像今天那样,学成一身本领,饮水思源,要为老太婆取这本书的心情,更是急切,在石桌上取起软银鞭,双手用力一拗,便已围在腰间,又系了七孔刀,老太婆急道:“孩子……你要……走了么?”
小敏凑了近去,道:“婆婆,不错,我要走了,但是半年之内,我一定回来,婆婆你要是想我快点回来的话,就将那部记载有重凝内功的书的名字告诉我!”老太婆呆了半晌,道:“孩子,那部书早十年,是为昆仑派所有,但后来,却不知去向,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想找这部书,你久在旋风岛上居住,一离旋风岛,人生地疏,不要说半年,便是找上十年,你都找不到啊!”她一到现在,仍未将那本书名讲出,但小敏听了“昆仑派”三字,心中便是一动,握住了老太婆的手,激动地道:“婆婆,我知道了,那部书叫《昆仑圣书》!”老太婆心中一阵高兴,不言可喻,旋忖六年工夫,没有白费,《昆仑圣书》四字,终于从他自己的口中,讲出来了!但她的心事,面上却一点不露,反倒一脸讶色,道:“咦?你怎么知道武林中有这样一部奇书的?不错,正是它!”小敏道:“婆婆,说来话长,一天一夜,怕也说不完,不用耽搁日子了,我立即离岛,四个月内,一定可以回来的!”老太婆摇头道:“孩子,我看你长大,总希望你成为一个诚实的人,怎能讲话口没遮拦?”小敏急道:“婆婆,你相信我!我不但知道那《昆仑圣书》的所在,而且你所说当年这部书由昆仑派手中失散,还与我有莫大的关系,我算过路程,此去一定不会超过四个月的,婆婆,你小心自己照顾自己,我一路上绝不耽搁,速去速回!”
老太婆像是无可奈何,被迫应允一般,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去吧!我会照顾自己的!你一路上小心,切勿和人家争闲气!”
小敏答应一声,便向石屋外走去,来到门口,又依依不舍地向老太婆望了一眼,暗忖母亲虽然曾千叮万嘱,叫自己绝不可以将《昆仑圣书》的藏书,和任何人讲起,除非是等自己武功有了根底之后,才能将书找出,寻一个人迹不到之处,深自钻研,但自己又怎能眼看婆婆散功惨死呢?婆婆对我那么好,相信是母亲尚在人世,也一定会同意我的做法的!
他不知若是他母亲尚在,一见面便能认出那看来面目慈祥,讲起话来,声音又如此柔和的老太婆是谁,别说不肯答应小敏将《昆仑圣书》交到她的手上,便是在旋风岛上多住一天也是不准!
小敏向老太婆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毅然转身走去,顺手砍了两棵树,来到了岛旁,将树向湖中一抛,涌身而上,将内力由足底传至树干上,催动树干,不一会儿,便出了旋风岛的范围,只觉得耳际突然一静,像是刹那之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知道自己六年来听惯了旋风的声音,一离开旋风岛,耳朵一定特别灵敏,侧耳一听,果然数里之外的犬吠之声,也隐隐可闻。
其时适值严寒的冬天,那天早上起来,他便觉得天色灰蒙蒙的,知道岛外一定是在下雪,果然出了旋风岛不多一会儿,身上已经沾满了雪花。
小敏一面站在树干上,在湖面上飞快滑行,一面想起六年前,自己还是什么武功都不懂,只不过由母亲教了两个躲避人家突然来攻的招式的时候,母亲身受重伤,也是这样的大雪天,母亲抱着自己,在雪地中一步一步地捱着,饿狼叫声四起,后来便是蔡大强三人赶到,将自己救起,母亲也埋在三强庄外,此行去取《昆仑圣书》,定要进关,也就是说,可以经过三强庄,就算不去见蔡大强,到母亲坟上去拜一拜,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主意打定,便加紧催动树枝,不一会儿,树枝便巳不能再向前去,原来离岸四五丈的湖水,全都结成了冰,小敏身形展动,在冰上一滑,非但滑上了岸,而且还在雪地上疾滑出七八丈去!
辨了辨方向,小敏便一直向南驰去,走了一天,除了与雪为伍之外,连二一个人也没有碰到。天色渐黑,雪也渐止,他将身上的积雪抖去,重又连夜向南飞驰,到了午夜,在一棵枯树之下,略事憩息。彳那时,积雪铺地,根本连道路都分不出来,小敏想找上一家人家,但是极目望去,周围数里之内,却是并无灯火,坐了一会儿,刚要站起身来时,忽然听得正南方传来一阵呼叫之声。
小敏自知耳力甚好,估量那呼叫之声,少说也在三里以外。此时,大雪!已止,天也放晴,寒夜的蓝天,像是整块暗蓝色的大冰一样,星星和月亮,就像是有人在那一整块大冰之上,所凿出来的痕迹一般。
小敏心中不禁大奇,暗忖如此寒夜,谁还会在荒郊叫唤?听那呼唤之声,彳
断断续续,听来甚是惶急,而且又是在正南方,和自己去路相同,何不赶过去看上一看?想到此,忙将身形一晃,已在雪地中滑出老远。
积雪深厚,对寻常人来说,行动便艰难之极,但是对轻功好的人而言,在雪面上滑行,却是奇快无比,小敏一路滑行向前,那呼唤声已然听得越来越清楚,只听得像是一个女子声音,呼叫之中,还隐隐夹着“好!”的叫声,那叫声却又是另一人所发,而是男子口音,甚是沉着有力。
小敏心中奇怪,脚下加劲,直向前滑去,但滑到近前,那女子忽然停止了叫唤,道:“师父,可是有人来了?”这句话,小敏若不是在旋风岛上,住了六年,不知不觉间,将耳力练得特别灵敏,也是听不到,这一句话之后,便寂然无声,小敏又滑出二十余丈,只见雪地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印,想来便是那女子刚才呼唤之处,但是如今却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小敏心中不禁愕然,暗叫好快的身法啊!听她讲话的口气,像是一师一徒,在此练功模样,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的好,遂不再停留,径向前奔去。
到第三天早上,才听得雪橇铃响,老远望见一队驯鹿,拖着一排七八个雪橇,由东向西,飞掠而来,小敏一见那雪橇上堆满了方形的箱子,每一个撬上,还有一面三角形的旗子,逆风招展,簌簌有声,十几个戴着大皮帽,穿着皮裘的人,分别坐在雪橇上。
小敏一见有人,正愁找不着三强庄的路,心中大喜,赶了过去,待到近了,只见那雪橇上所插的旗子,天蓝色的底,上面绣着血也似红的一个手掌印。
小敏心中一动,暗想这大约就是婆婆所说,走江湖保镖的镖车了吧,若是镖车,他们对于路途,自然更为熟悉,再好没有!
足下一滑,在雪地上一个转弯,便转出七八丈去。那赶驯鹿的人,分明看见对面似有人来,但是却并不停撬,手中长鞭,“叭”的一挥,那七八头驯鹿,跑得更是快疾。
那驯鹿又称马鹿,或名“小石象”,乃是东北关外的特产,在雪地中飞跑过来,虽是拖着雪橇,也不比骏马逊色。小敏对面迎上,那队雪橇,却疾冲而至,一眨眼便到了眼前,眼看要碰上,小敏见势不好,突然向外一弯,才避了开去,那队雪橇,“刷”地在他身旁掠过,小敏心中不禁有气,暗想:好横蛮啊,若是我身法稍慢,岂不是要给你们撞翻出去老远?
?再加上这队雪橇一过,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人间路,刚好雪橇在身旁掠过,手臂一伸,巳抓住了最后那辆雪橇。
那雪橇,乃是两头微翘的木板,是关外积雪之时,唯一装运物品的工具,?当地人称之为“扒犁”,有以狗驾者,亦有以驯鹿来驾的。几个雪橇,全是连在一起,小敏一抓到最后一个,真气同时一沉,手臂用力向后一缩,那一排对奔驰如此之速的雪橇,便突然停住。
雪地上那些大汉,一个摇摆,纷纷跌落雪橇之下,仍是一动也不动。
小敏心中大奇,暗忖这是怎么一回子事?就算已经睡着了?也不应该跌……
到了地上,也不醒过来啊?正在疑惑,那坐在最前面雪橇上的两个人,已然一跃而下,其中一个,手中还执着长鞭,只见他们向雪橇下一看,“啊”的一声,惊呼起来,急忙俯身将那十畲个跌在雪地上的人翻了过来,此时,连小敏也已看清,那十余个人,面如黄蜡,早已死去。更奇的是,每人脸上,俱印有一只红色的手印,和那几面旗子上所绣的,一模一样。人面上本来凹凸不平,但是那手印,却极是整齐明显,尤其是中指挺直,刚好在眉心之中穿过,直连印堂。
那两个人将十余个人尽皆翻了过来,个个皆是如此,小敏看见那两个人的惊愕之状,知道他们刚才竟是全然不知身后那些伙伴,巳然死去,可知那下手连害这十畲人的人,一定是在雪橇飞驰之际下手的,连害十余人而前面的两个人尚不知道,其出手之快,可想而知,不禁亦是愕然,刚想开口,那两人巳然站了起来,一抖头,将皮帽抖了下来。小敏抬头看时,见一个老者,年纪已在五十开外,颔下一蓬短髭,挂满了冰棱,另一个,则是三十上下的壮年人,两人一面怒容,四只眼睛,盯住在自己身上。
小敏本不想多管闲事,速去速来,将《昆仑圣书》取来,回旋风岛去,救老太婆的性命要紧,但是那下手的人,所使手段实在太狠,小敏见他们两人,初见那绣有血手印的旗子时,便“啊”的一声,像是识得那旗子的来历一般,便想向他们问个清楚,做这种狠毒之事,究竟是谁,如果遇到,也可将之顺手除去。是以也抬起头来,刚想讲话,忽见那老者仰起头来,迸出一阵惨笑,笑声中充满了愤怒,笑了半晌,突然道:“想不到位居宇内四邪之一,大名鼎鼎的血手印红掌祖师,也看中了咱们神龙镖局的这单小买卖,朋友你下手虽快,只是害了些无辜的趟子手,未免看得不够准,走了眼了!”
小敏心中一奇,回头一看,身后并没有人,旋风岛上那老太婆,几乎将江湖上有名人物,全都和他讲了,但是却从来也没有和他提到过“宇内四邪”是何等人物,自然也未曾听说过什么血手印红掌祖师的名头,知道那老者定是误会害死那十余人一事,乃是自己所为,便大声道:“老丈莫要乱怪好人!”
这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是吃了一惊,因为声音之大,出乎意料之外,那老者和那壮年人更是面上倏地变色,向后退出数步,让那壮汉神气,;像是摇摇晃晃,连站也站不稳!"
小敏在旋风岛上,住得久了,讲话若不大声,便为风声所掩,根本听不清楚。离岛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人,又适值被人误会,因此讲话又比平常;大声了些,他功力又已深湛异常,当真是舌绽春雷,惊心动魄。
那老者又是一阵惨笑,道:“究竟是宇内四邪之一,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下,出声便自惊人。在下不才,还要向阁下领教几招!”向身旁那人一使眼色,两人又后退几步,手在腰间一抹,各自撤了一条又细又长的软鞭在手。那两条鞭,是老者手中的一条,长了好多,有约九尺上下。壮年人的那"条,至多也不过六尺,全都只有手指粗细。软鞭一出手,手腕翻处,便抖笔也似直,尤其是那老者,将鞭抖起之后,一鞭向积雪砸下,一拖一绞,飞起团团积雪,径向小敏身旁落下,雪花狂舞中,老者大叫一声,连人带鞭,一齐冲了过来,拦腰便扫!
小敏刚才见他不但将鞭抖起之时,那么长的一条软鞭,被他抖得笔也似直,而且一鞭向下砸去之时,和此时突然一鞭横扫,那条鞭,看来俱像是九尺来长的一根铁棍一般,知道这老者功力不弱。自己虽不怕他,但他却将自己误认为什么血印红掌祖师的门下,若不弄清楚,糊里糊涂的动什么手?
足尖一点,便向后跃出,怎知那老者一鞭扬起积雪,将他视线迷住之际,那中年人早就绕到他的身后,一鞭搠到,直点他背后的“露台穴”,他这一后退,刚好迎了上去。只觉得背后突然生风,知道不好,忙运真气将穴道闭住,出手奇快,便将自背后袭来的那条软鞭,抓在手中,用力向前一挥,满拟自己这一挥之时,内力疾吐,那中年人软鞭非脱手不可。怎知那中年人武功也颇不弱,一见兵刃将要脱手,心中一惊,用力握住了软鞭,但是,他却无法与小敏的内力相抗,小敏这一挥,竟将那中年人,一齐挥到了身前!
刚好那老者一鞭不中,第二鞭又到,自上而下,疾砸了下来,那个中年人,也恰被小敏挥到身前,老者那力沉势雄的一鞭,竟变成了直向那中年人砸去,看出不好,急要收鞭时,他那条软鞭,长有九尺,那一鞭砸下之时,心中又是恨到了极点,用足了全力,急切间哪里收得回来?而小敏也看出不好,那老者要误伤了自己人,连忙一抖手腕,想将那中年人脱了出去,免他受那一鞭。
也是合该有事,那中年人被小敏连人带鞭挥出,心中已是慌乱之极,小敏一抖手腕,一股大力冲到,他如果立即见机,只要一松手,少说也要被小敏内力抖出两丈开外,跌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原可以一点事也没有。但是他却想不到小敏本不是他们的敌人,更不会想到小敏这一抖,全是为他的好,百忙中竟也以内力相抗。两股内力一交,他怎是小敏的对手?五指一麻,虎口迸裂,人也离鞭而起。
但是他这一下再离鞭而起,小敏一抖的内力,却已被他的内力,清去了一大部分,向上飞起了三尺,老者那一鞭,刚好砸下,两下里一凑,势子俱都急到了极点,“叭”的一鞭,抽个正着!
那中年人一声惨叫,又重重地跌倒在地,只听得老者撕心裂肺地叫道:“祥儿!祥儿!”也不理会大敌当前,俯身去看那中年人时,这一鞭,刚好重重地抽在他的背脊之上,五脏震裂,口角有血,只向老者翻了翻眼睛,叫道:“爹,咱们栽”下面一个“了”字尚未出口,便自死去!
小敏在一旁看了,不禁一声暗叹,心想刚才自己一抖腕之时,只当他会见机松手,又不想将他抖出太远,所以只用了三成功力,早知他如此不济,:多用几成功力,则他虽然以力相抗,也可将他抖出老远去,就不至于误伤在:他父亲的鞭下了!
那老者一看见儿子已死,呆了一呆,但立即站了起来,心中悲痛愤怒得过了头,脸上反倒没有了怒容,只是肌肉抽动,形成了一个诧异已极的笑容,身形一矮,“霍霍霍”,一连三鞭,分袭小敏上中下三路!
那三鞭来势之猛,确属罕见,而且三鞭是自上而下砸来,一鞭接着一鞭,小敏眼前,立即出现了一堵由无数软鞭形成的墙,挟着排山倒海之力,一齐压到,小敏本想伸手夺鞭,但见软鞭来势,如此之猛,若是一伸手抓不中时,他一定还有更厉害的杀着在后面,反倒要吃他的亏,因此疾退一步,将七孔刀擎在手中,一出,便是一招“空穴来风”,七孔刀带起一阵凄厉已极的尖晡声,直向软鞭迎了上去。
那老者一见对方单刀出手,便带起一阵厉啸之声,面色一变,倏地收鞭凝立,出手也快+收势也快,功力着实不弱,喝道:“朋友,你手中是什么兵刃?”小敏见他突然收鞭,正不想和他打下去,答道:“此刀唤作七孔刀!”
那老者更是神色大变,道:“原来尊驾不是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下?”小敏见他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苦笑道:“我本来不是什么红掌祖师门下,拉住你们雪橇,是想问你到三强庄去的路,你那十余个趟子手,怕是早巳死去的了!”
老者愣了一愣,指着每一架雪橇上的旗子道:“这些旗子,也不是你插上去的?”
小敏道:“我哪有这些旗子!”老者自言自语道:“不错,你是旋风岛上的人物,哪里会有血手印红掌祖师的令旗!”
小敏听了,心中一动,暗忖这老者对自己的来历,像是了若指掌也似,那老太婆武功如此之高,她自己虽然从来不提起,但在江湖上,一定也享有极大的名头,何不趁机相询于他?
刚想开口,那老者突又暴怒,说道:“尊驾既不是志在劫镖,如何要施如此毒辣手段,令我孩儿死在我的鞭下!”小敏对此事,心中也极为抱憾,但事实上错却并不在他!便将自己心意,略加说明,那老者长叹一声,道:“只怪我们父子两人,学业不精,的确是怪不得尊驾的,如今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尊驾可能相助?”
小敏本来就想帮他做些事,以弥补未能将他儿子挥远开去,避开他一鞭一事,那件事固然过不在他,但他心地极好,总是引以为憾,忙道:“老丈请说!”
老者道:“我是河北大名府神龙局总镖头,姓常名林,武林中也有小小名头,人称神龙鞭。”小敏并未听老太婆讲起武林中有神龙鞭常林其人,那老太婆本身是一流高手,向小敏道起武林人物时,自然也拣高手来说,少说,也是金罗汉、芙蓉尼和天心剑客曹不仁一流人物,如神龙鞭常林这类二三流人物,她当然不会提及,因此小敏只是“喔”了一声,算是答应。
那老者像是也知道自己的名头不够响亮,以至道出了万儿,对方无动于衷,苦笑道:“阁下名家子弟,自然未曾听说过我的名儿。”
小敏心中一动,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向一个乍见面的人,问自己师父是谁,岂非要被人笑掉了大牙?因此又忍了一忍,那老者续道:“我一向在大名府开设神龙镖局,二十多年来,总算未曾失过一次手,这次一接到镖,我便知道事有溪晓,不但事主要将镖远送到松花江边上的一个大镇,唤作滨江镇的地方去,而且拿来的只是七只铁箱,加上了锁,连箱子中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果然,如今却被宇内四邪之一的血红掌祖师看上。小小神龙镖局,能蒙血手印红掌祖师垂顾,何其幸运!”
小敏听他屡次提到“宇内四邪”四字,不禁问道:“常镖头,那宇内四邪,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常林面现惊讶之色,向小敏望了一眼,苦笑一下,并不回答,又道:“常某人死不足惜,只是大名家中,尚有老妻幼儿,那事主曾说,若是不能将这七只铁箱送到,必然要取我一家老小性命,如今血手印令旗,既已插在雪橇之上,血手印红掌祖师,一定要出手劫镖无疑,我死不足惜,家中老妻幼”,却是无辜,尚望尊驾能代我将这七只铁箱,送到松花江畔的滨江镇上!"
小敏刚想推辞,自己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送,但是神龙鞭常林却一口气接了下去,道:“尊驾刚才要到三强庄去,过了滨江镇七十畲里,便是三强庄,在尊驾而言,可算顺路,此去滨江镇,不过百来里路程,尊驾千万要答应我这所请!”
说罢,便再不言语,小敏听说到三强庄去,正要经过那滨江镇,巳然想要答应,只是不知道那宇内四邪之一的血手印红掌祖师,是何等样人物,既然号称“宇内四邪”一定除了红掌祖师以外,另外还有三个人,若是四个高手一齐到来劫镖,只怕自己也不易应付,因此他才略一沉吟,未曾立即答应。
但他毕竟天生侠骨,见那红掌祖师,下手如此之狠毒,不禁激于义愤,道:“常镖头既然如此看得起,在下自然奉陪!”
一面讲,一面抬头看时,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那神龙鞭常林,虽然仍站在雪地上,瞪着两只眼睛,但是却眼大无光,走过去一探他鼻息,敢情已然气绝!小敏一惊之下,又在他胸口背心,各按了一下,觉出他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然后才死去的,开始茫然不解,继而恍然大悟,那常林乃是自断经脉而死!至于他为什么要自断经脉而死,小敏也已想到,一则是为了儿子死在他自己的鞭下,心中悲痛莫名;二则想是那宇内四邪之一的血手印红掌祖师,本领奇高,虽然距此只有百来里的路程,驯鹿跑得极快,天黑以前可以赶到,但他已自知无望将镖送到,而必将在这一段路中,将镖失去,又怕自己不愿意和他一路,反要连累家中老小,因此才自断经脉而亡,以请自己将镖送到滨江镇上,以保他家小的安全!
这一来,只要对方稍具仁义之心,自然便义无反顾,定要将镖送到!
小敏虽将事情想通,但是尚有一点不明白的是,自己和他,只是第一次见面,他连自己的姓名倶未问起,何以如此深信自己能不怕那血手印红掌祖师,定能将那七只铁箱,送到滨江镇上?
第八回 睹寒玉匕小侠怒施七孔刀
小敏自然不知道那神龙鞭常林,一见他七孔刀出手,便已认出那七孔刀是老太婆仗以成名之物,既然在他的手中,他和旋风岛的关系,可想而知,就算他敌不过血手印红掌祖师,被红掌祖师将镖劫走,那老太婆也非出手不可,退一万步说,即使托镖的事主,一闻镖被劫去,便将自己一家老小杀死,事情全由红掌祖师而起,也可有人代为报仇,所以才在儿子命丧自己神龙鞭下,伤心欲绝之时,毅然自断经脉而亡,以一死来邀请小敏护镖!
小敏呆了半晌,来到雪橇旁一看,只见那七面蓝底红手印的旗子,在白茫茫一片中,显得极是触目,而雪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已下定了决心,定要将镖车送到滨江镇去,揭开了盖在雪橇之上的毛毡一看,只见每辆雪橇上,俱都放着一只四尺见方的铁箱,以指一扣,声音沉实,可知那铁箱甚厚,不但加了一柄大锁,而且还有封条贴着,封条上所写的,只是一个“封”字。
小敏当然猜不透铁箱中放的是什么东西,在雪中拾起赶鹿的长鞭,上了第一辆雪橇,回头道:“常镖头,你放心,我说什么也得将这七架雪橇,赶到滨江镇上!”手臂挥处,长鞭划空,“啪”然有声,那群驯鹿,腾起四蹄,又飞也似的向前跑去。
不一会儿,再回头看时,那横七竖八的死人,已然看不见了,再向前奔出不久,便见前面高低不平,还有渗渗的冰块露出积雪之上,小敏知道那便是封了冰的松花江,便挥鞭掉转了头,沿江疾驰。到下午时分,见前面巳有零零星星的房屋出现,再过片刻,已然进了一个小镇。小敏只当此处便是滨江镇,心想常林虽未说明送到滨江镇什么地方,但托镖之人,既然如此郑重其事,还吓着要杀人一家老小,定然有人等候接镖,因此未到镇口,便自停住,抬头望去,只见街上行人稍少,而且雪橇也无法赶进镇去,因为街上积雪,有人扫去,一没了雪,雪橇便寸步难移!只得下了来,走过去拦住了一个行路的人,低声问道:“敢问老乡,这里可是滨江镇?”
那人摇了摇头,答道:“不是,滨江镇离此尚有三十多里,况且是个大市镇,哪像这里,冷清清的?”
小敏道了一声“多谢”,心想三十多里路程,一眨眼便可以赶到,看来今天晚上,还可以赶到三强庄哩,一面想,一面回到了雪橇之旁,正要将驯鹿赶开,绕过小镇,立即赶路之时,忽地瞥见那插在七辆雪橇之上的血手印旗,已然全都不见,只在第四辆雪橇上,换上了一面大得多的三角旗,旗上绣的,乃是一个人面,但那人面却看不清楚,因为上面有一只腥红的手印盖在人面之上!
小敏虽是艺高胆大,但心中也不免一惊,暗忖自己离开雪构,不过向人问了一句话,那人却要走近雪橇来,将七面旗子,一齐拔去,插上另一面旗,还要在自己转过身来之前,逃了开去,身手好不快疾!
他虽然不知那换旗子一事,闹的是什么玄虚,但是看旗上所绣的人面手掌,想起那十余个趟子手,个个人脸上,全有一个红色的手印,手印在脸上的位置,和旗上所绣的,一模一样,也是中指挺直,在眉心中穿过,直透印堂,也猜到这是血手印红掌祖师即将下手的标志,四面一看,未见人影,暗忖有人来劫镖时再说,人未到来,还是不要理会的好!便赶了驯鹿,向前疾驰,跑出五七里地,只见雪地上高起一个雪堆,那雪堆之上,插着一块铁牌,铁牌上镌着一个“至”字。铁牌之旁,是一面有血手印的蓝底旗子,在迎风飘扬。
小敏只是略呆了一呆,便疾在雪堆之旁掠过,心中对对方这种行为,大是不值,巳然驰过,在雪橇上一个欠身,一鞭挥了过去,将铁牌和那面旗子,一齐挥出老远,跌在雪地之上,而雪橇则已然跑出老远了。
一路向前,一个人也没有碰到,但驰出三数里,又见一个雪堆,一样也有一块铁牌,和一面蓝底血手印旗,这次,铁牌上乃是一个“此”字。
小敏再是一鞭,鞭梢未到,鞭上所藴大力,巳将雪堆摧树。
雪橇一停不停,又跑出几里,又经过了这样的一个雪堆,铁牌上镌的,是一个“命”字。小敏这次也懒得理会,眼看前面炊烟起处,约摸再有十来里路,便可以到滨江镇了,心想难道就在这一段路上,出事不成?正在用心戒备,忽然见前面又出现了一个雪堆,每个倶相隔数里,但这第四个,却是和第三个相隔得极近,小敏转头看时,铁牌上赫然是一个“绝”字。
小敏一见到这个“绝”,立即想起以前所见的那三块铁牌来。第一块是“至”字,第二块是“此”字,第三块是“命”,这一块是“绝”。拼起来,恰好是“至此命绝”四字!
小敏心中不禁好笑,暗忖若真是有大本领的人,行事何必如此鬼头鬼脑,弄上那么多的排场,又是令旗,又是铁牌的。
铁牌上既说“至此命绝”,倒要看看那血手印红掌祖师,怎么令自己命绝法!“呼”的一声,挥出了长鞭,长鞭在驯鹿面前,打了一个圈儿,驯鹿立即停住,刚好驰过那个雪堆,小敏拥身一跃,落在地上,“霍霍”两鞭,将令旗和铁牌一齐卷向半空,“哈哈”一笑,道:“听常镖头说,血手印红掌祖师,有意于这一单镖,如今常镖头已死,送镖之责,落在在下身上,什么人要取镖,只管出手,尽弄些玄虚,便倒能吓人了么?”
说时,游目四顾,但是只见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除了三四丈开外,有几棵老榆树之外,一无人影。小敏还特意向那两三棵榆树望了一眼,只见树上盖着积雪,树上结满冰花〔关外天气奇寒,一到严冬,枯树上会生出冰花,美丽异常),并无异状。暗忖自己这一番话,少说也可以传出三里路外,那血印红掌祖师,一定能够听到,但不出现,便一定是他虚张声势吓人,那神龙鞭常林,不免死得冤枉!但继而一想,那十余个趟子手死时,常林父子两人,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而且在刚才那小镇口上,换旗之辈,手脚如何之快,还是不可轻视,但是话发以后,却又未有动静,“嘿”的一声冷笑,道:“铁牌上既说‘至此命绝’,为何还不见动手?”
话刚讲完,忽然听得四五丈开外处,“格”的一声娇笑,一个极是娇脆的女子发话道:“疯狂的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口出大言,给你一面镜子,照照你自己的脸再来讲话不迟!”
小敏听得那讲话之声,正是起自那几棵大榆树附近,连忙转过头去,只见日光之下,晶光闪耀,一面青莹莹,巴掌大小的铜镜,已然电也似疾,飞了过来,小敏听得发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声音,心中已是愣了一愣,暗忖那宇内四邪之一,血手印红掌祖师,难道是个女子不成?继听得那女子说给一面镜子,要他照照自己的脸面再说,心中不觉更是大奇,一见镜子电射而至,势子极是劲疾,也无心去看榆树附近发话的,究竟是何等样人,手中赶鹿的长鞭,突然挥出,手腕一抖,鞭梢反卷,已然将那面镜子卷住。果然镜上的力量不轻,虽被鞭梢卷住,仍向后冲出好多,小敏手臂一沉,将镜子接在手中,略看了看,是一面颇为普通的青铜镜,但是在取下来的时候,仿佛曾见镜面上映出几条红色的影子,心中大疑,对准了镜子一面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五指一松,那面镜子已然跌落雪中,而眼前人影闪处,一个花花绿绿的人,带起一股劲风,巳然疾欺近身来!
小敏急忙后退,扔了手中鹿鞭,“嘘”的一声尖啸,已拔了七孔刀在手,叱道:“来者是谁?”但那花花绿绿的人影,一欺到小敏刚才站脚的地方,一俯身拾起了镜子,便又疾退开去,小敏抬头看看时,已然来到了那几棵榆树之旁,绕树转一转,便已不见。
当真是来也快,去也快,而且那几棵榆树附近,也并无物事掩遮,消失得也是突兀无比,小敏不禁呆了一呆,只听得“格格”娇笑声中,还是那个娇脆:的女子声音道:“臭小子,看清楚了没有?若是站在原地不动,还可以多捱几个时辰,不然,再要乱动,只怕捱不到滨江镇了,你既然身怀七孔刀、软银杖,!怎会不知道血手印的厉害?”小敏本来已起步待追,但竟然被她的这一番话逼住,抬头仔细循声看时,因为他耳力奇佳,已听出那声音是近地面发出的。
细细找去,已然被他发现在正中那大榆树,近树根之处,有一枝枯枝,上:面并无积雪,已知那女子在一奔到那大树附近,便立换了与树干颜色一样的衣;服,并以上乘千斤坠,立地生根之法,斜钉在那树干之上,一动不动,若不是她出声,只怕就算发觉那“枯枝”之上没有积雪,也想不到那会是一个人!:小敏虽然已然发现了敌人的所在,但是他却仍然不敢动弹,的的确确,"
只为了那女子这一番话的缘故,因为他刚才绕过镜子,向自己脸上一照的时候,竟发现自己脸上,已然印上了一个血也似红的手印!
一点也不错,那手印中指挺直,恰在眉心穿过,直达印堂,和那十几个趟子手尸首上的手印,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事情来得如此突兀,怎令小敏不惊骇欲绝,这才一松手,将镜子跌到了地上!同时心中暗想,自己离了旋风岛后,根本一个人也没有撞见过,早上遇见了神龙鞭常林,那时,自己脸上,一定还没有血手印,否则常林焉有不说之理?可是离了那处,一直到刚才那个小镇,也没有遇到一个人,在小镇上,不过向一个人问了问路
想至此处,他心中猛地一窒,仿佛记起那人说到滨江镇离此尚有三十里时,曾一扬手,但那人的手,却又绝不会离自己一尺之内,莫非那人正是血手印红掌祖师,自己却糊里糊涂地向他问路,以至送上门去,中了他的暗算?但是手掌离面门一尺开外,要在自己脸上按出血手印的话,岂是容易的事,此人武功之高,显然还在自己之上,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细一想那人的形象,又十足是个当地老乡,还是一口乡音,无一处显出他是武林高手。然而,清清楚楚,在镜中看到,印在自己脸上的那个血手印,又是从何而来?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印到了自己脸上的?他真想再拾起镜子来,照上一照,但那面镜子,已被那女子拾了回去,试一运真气,又毫无异常,这种“血手印”法,大约是从“大手印”功夫中化出来的,其颜色如此淹异,可能是毒掌的一种。
然而,他脸上又毫无异常的感觉,心中惊疑不定,大声问道:“尊驾何人,可是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下么?既然已在我脸上印了血手印,为何还要闪闪缩缩,装作枯枝,不敢现身?”
那段“枯干”一听被他叫破,立即离树而起,只见她双臂一振,衣服反转,又成了大红大绿之色,一扭一捏,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道:“臭小子,我是为你好,怕你再一跳动,死得更快些,年纪轻轻,能够捱一刻,好一刻啊!”
小敏听她讲得如此确实,又运转了一遍真气,觉得绝无异状,心中疑惑,足尖一点,向前滑出丈许,与那女子相距,已不过七八尺远近,定睛向对方一看,虽是心中惊疑不定之际,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那女子生得奇丑无比,如果只是丑,倒也罢了,天生如此,根本不值得取笑,但是她却在脸上搽了厚厚的铅粉。一张原是赭肝色紫酱脸,配上了厚薄不匀的铅粉,更是白一搭,紫一搭。肿眼皮上,还画了两道煞神也似的眉毛,两边颧骨左右巳臃肿不堪的脸上,也显得突出无比,但是却搽着两团胭脂,细一看去,只有一分像人,倒有九分似鬼!
模样如此难看,站在那里,还要不安稳,不时扭着身子,她听得小敏一笑,也自笑了一下,肥唇掀动,丑态百出,道:“你笑什么?可是心中在想着,这般可喜娘儿,的确是罕见?”
小敏一听,一阵反胃,几乎将数日来所吃的干粮,一齐呕了出来!叱道:“休得胡诌,既然敢在我脸上印了血手印,想来应该有些本领才是,且接我几刀!”七孔刀向旁一摆,“七星连环”,一刀疾削而出,刮啸声随之而起,那一招“七星连环”共有七个变化,分向对方上下四方袭到,极是神妙,七孔刀上的厉啸声,更是荡人心魄,刹那之间,漫空刀影,已将那女子全身包住。
那女子却只是一味腾挪闪避,并不还手,身法之怪,简直不可思议,只见眼前红红绿绿的人影乱闪,一招使毕,只是“嗤”的一声,将她的衣袖,削下了一小块来,竟然未能伤她分毫!
小敏虽然尚未觉出身内有任何异状,但是脸上那血手印,总是来得奇特,不是好事,自己死了,还不打紧,不能将那《昆仑圣书》送到旋风岛上,婆婆的性命难保,却是大事,这血手印红掌祖师,一下手,便等于害了两个人,令他心中恨极,一见那招“七星连环”未能奏功,手臂长处,接着又一招是“一窍不通”!
在旋风岛上,他就是凭着那两招,将一刀断五岳单穷杀退,如今重又使出,刀势如电,突然无声无息地刺出,但是那女子身法之快,当真罕见,七孔刀搠得虽是一点声息也无,但她已然惊觉,一弓背,突然向后退出丈许,那一招“一窍不通”,竟也走空!
只听得那女子在一丈开外,大叫一声,道:“好!究竟是旋风岛上的人物,不同凡响,三招之内,便已削了我一只衣袖去,足以自傲了!”
这女子面目之丑怪,天下少有,但一开口,那声音却宛若出谷黄莺一般,若是只看她的背影,听她的声音,谁都会以为她是一个美貌姑娘,而万万想不到会丑到这种程度的!
小敏听出她口气之间,虽是称赞人家,却也在捧自己,而且语气还极是高傲,因听她也提起“旋风岛”,心中又是一动,但此刻和她处在敌对地位,更无向她询问之理,“嘿”的一声,叱道:“再过几招,只怕你更躲不过了!”七孔刀一摇,又要攻了上去,但是那女子却向他身后一指,道:“别动手了,你回过头去看看!”
小敏江湖阅历虽然不深,但毕竟已然不是小孩子了,这种花样,怎么骗得过他?自然不肯回头,“空穴来风”,七孔刀晃动,厉晡声倏起倏落,一刀又向那女子砍去,同时,在适才的三招之中,看出那女子身形灵巧已极,只是使刀,她能在如此严密的刀招之中,穿来插去,而毫不受损伤,看来非再加上软银杖不可,因此一刀才砍出,手在腰间一抹,已将软银杖取在手中,顺手向外一抖,抖得笔也似直。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两块极厚的铁板,突然相碰一般,声势甚是惊人。小敏还是不在意,七孔刀到处,那女子向旁一闪,小敏软银杖带起一股劲风,立即砸到,两件兵刃,向当中挤来,看来那女子无论如何,难以走脱,但突然之间,只见她身形一矮,爆出一串娇笑,竟在软银杖下越过,小敏此时武功,何等深湛,一觉出她竟敢行此险着,在软银杖之下蹿出,内力疾吐,手臂向下一压,软银杖本来是挟起一阵劲风,打横扫出的,于刹那之间,已变成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压来。
那女子身法也算得快绝,但是小敏内力收发自如,这一下变招之快,实是出乎想像之外,一杖压了下去,那女子刚跃过,但是她因为向前蹿得极快之故,身上所披那件大红大绿的斗篷,却霎时扬了起来,小敏一杖砸了下去,正砸在斗篷之上,用力向下一压,那女子为那般大力所曳,一跤坐倒在地。
小敏一见得手,哪里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硬生生地将身子扭了过来,七孔刀自上而下,“刷”的一刀,“日落西山”,厉晡之声大作,直向那女子砍了下去。
那女子身法也真灵巧,一跤坐倒之后,立即从怀中摸出兵刃,向身后一挥,无声无息,便将被软银杖压住的斗篷割断,在雪地上一个翻滚,扬起那兵刃来。小敏见她所用兵器,乃是一柄黑漆的匕首,心中陡地一动,再见她一个翻滚之后,径以手中匕首,来迎自己的七孔刀,心中电也似疾,闪过了三个字:“寒玉匕!”
一想到寒玉匕削金断玉的妙用,立即收招,但是那女子出手奇快,“叮”的一声,刀匕相交,七孔刀刀尖之上,被这把匕首,削下指甲大小一片来。若是小敏未能立即想到那柄匕首可能是寒玉匕的话,只怕那柄七孔刀,早已被削为两截了!
七孔刀一被削去少许,小敏心中,更肯定了那柄匕首,就是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无疑。那柄匕首,应该是在三强庄庄主蔡大强的手上,如何会突然到了这丑女子手中?此处离三强庄已没有多远,莫非她和三强庄上人物,有什么关系不成?本来一枝软银杖已直抖而起,便不去点她的“灵台穴”,而向上一抖,改点她的“肩井上”,一面喝道:“你这个小女子,与塞北三侠之一的蔡大强,有何关系呢?”
当年,他被塞北三侠救上去之时,三人中老三蔡大雄,因为恐怕惹事,要将他赶了出庄,老二蔡大风则为人老实,人云亦云,没有主意,只有蔡大强对他极好,因此他虽然提起了塞北三侠的名头,却只提蔡大强一人,那女子一见杖到,又在雪地上滚了开去,“格格”娇笑,道:“那蔡大强么?是我的灰孙子!”
小敏一听她口气不善,那寒玉匕极有可能是她害了蔡大强之后,强夺了过来的,踏前一步,不容她跃起身来,七孔刀厉啸又起,仍是一招“日落西山”,砍了下去,然后砍到一半,身后又传来了“砰”的一声,和上次那声,~模~"样。
上次那“砰”的一声,是在那女子叫他回头看一看之后所发,当时他并没有回头,而是一招“空穴来风”向前砍出,接着便改招为“七星连环”,“一穷不通”,那女子衣袖削下一块,疾退而出,就在那时候,好像也响过“砰”的一声,不过小敏用心杀敌,未曾在意。接下来,便是杖刀齐施,一杖将那女子压倒,女子寒玉匕出手,小敏收刀发杖,女子重又滚开。这一切,本是电光石火般一刹那间的事,可知那三下响声,原是接连而到,不禁呆了一呆,心想什么人在身后弄出那么大的声音?一呆之下,又是“砰砰”两声。
小敏见那女子尚在三丈开外,忍不住回头一看,一看之下,不禁大惊,疾转过身去,道:“住手!”原来一个人在雪橇之旁,已然将七架雪橇上面所盖的毛毡,尽皆扬去,身形略矮,手臂一伸一抄,便将雪橇上的铁箱抄了起来,叠在肩上,小敏回头之时,那肩上已叠了五只铁箱,“住手”两字甫一出口,又是一只铁箱,向上飞起,“砰”的一声又叠了上去。
小敏心想神龙鞭常林虽死,自己也不知道铁箱中所放是什么东西,但既曾答应了人家,代为送到,当然非送到不可,不然岂非等于害了常林一家老少的性命?连忙追了过去,但是那人的动作,比那个女子,还要快上许多,小敏身法何等之快,相隔不过三四丈远近,真是一发即至,但是还只滑到一半时,那人已将第七只铁箱抄起,抄起之时,铁箱便斜飞而出,那人同时身形展动,带着肩上六只皇起已有丈许高下的铁箱,向外逸出,逸出了两丈外,那第七只铁箱,跌了下来,“砰”的一声,竟刚好跌在第六只铁箱之上,那人根本未曾停步,又疾向前滑去,因此当小敏赶到雪橇旁边时,那人竟已然在五丈开外!行动之快速,简直不可思议。
小敏望着那人背影,见他身量并不高大,但一身衣服,却宽大已极,左肩上负着七只铁箱,犹如肩着一座铁塔,却丝毫不减他行动之疾,那七只铁箱,小敏估量,少说也有二千余斤,他却行若无事,可见他武功之高,而且最后的一只铁箱,被他抄起之时,原是向外飞出,但是他却同时发动,刚好到那地方,铁箱便落了下来,可知在顺手抄起铁箱的时候,早已将时算好,使的力道,多一点也不行,少一点也不行,要恰到好处,方能如愿,当真是妙到毫巅!
小敏心中念头,电也似疾闪过,见那人负着铁箱,于这一转眼间,已然出了十丈以外,急忙追出,陡觉背后突然有一股寒风袭到,不用说,定是那个女子以寒玉匕来袭,只得倏倏地收势,一刀横削她下盘,那女子却又一闪避开,“格”的一笑,道:“别追了,你连我也追不上,还想追我的师父?”小敏一听她叫那人为师父,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三天前,刚离开旋风岛的第一夜,便听得半夜三更,雪地中似有女子的叫唤之声,赶去一看,却又并无人影,当时便曾寻思好妙身法,多半便是这师徒两人,怒道:“你师父是谁,是不是什么血手印红掌祖师!”
那女子厚嘴唇一掀,奇丑无比,道:“哎哟,不是红掌祖师,谁还能有那么快的身法?你不知道我师父还有两个外号叫什么?”
小敏只觉得一阵恶心,叱道:“叫什么?”那女子却笑道:“你猜猜看!”小敏大怒。回头看那红掌祖师时,早已跑得只剩一个黑点,肩上七只铁箱,也只有寸许高下,更是按擦不住,道:“谁耐烦和你猜哑谜?你师父跑得虽快,我将你留下,不怕他不将铁箱交回!”‘
那女子笑道:“你一个猜中了,一个猜不中!”小敏一愣,道:“什么猜中猜不中?”那女子连作几个丑状,所谓丑人多作态,真是一点儿也不错,道:“你说我师父跑得快,他一个外号叫着活闪电,岂不是猜中了?你说将我扣下,他便会将铁箱交回,不要说我是活闪电的徒弟,你挡不住我,就算将我挡住,他也不会理我,因为他另有一个外号,人称吞心魔,你岂不是没有猜中?”
小敏好不容易听她讲完,怒道:“不管他是活闪电死闪电,你别走,我留你不但是为了你师父盗我铁箱,还为了你一”那丑女子听到此处,突然“呸”的一声,道:“还为了什么?见我生得美丽想娶我不成?”小敏一怔,暗忖“美丽”两字,怎么亏她有那么厚的脸皮,讲得出口?
对付这种不知丑的人,更不值多费唇舌,假作听不见,接下去道:“一一为了你手中这柄寒玉匕!”那女子像是吃了一惊,道:“你怎么认得那是寒玉匕?”小敏一声冷笑,道:“这寒玉匕,你是从何处来的?”那女子道:“我夜入三强庄,杀了什么塞北三侠,只当宰了三条狗,又放了一把火,将三强庄烧成平地,再在火烧场中,找到了这柄匕首,哎呀,当时着实烫手得紧!”小敏听她讲时口气甚是柔和,万想不到她竟会讲出这样一番杀人放火,穷凶极恶的话来,想起蔡大强对自己之好,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到断肠谷底来寻找自己,如今竟骤然死去,仇人就在眼前,此仇岂可不报?后退一步,一字一顿地道:“你所言是真?”
那女子道:“当然,不信我带你去看一看火烧场,当真是片瓦不一一”她只讲到此处,小敏已然刀杖齐施,突然攻到。
七孔刀和软银杖才一扬起,便带起狂风厉晡之声,刚才他和那女子动手,还不曾想将她杀死,此时动了真怒,声势便和刚才大不相同,千年雪参的十余年功力,旋风岛上六年苦练,岂同等闲,就是这一刀一杖的声威,武林中巳属罕见,地上积雪,立被刀风杖影,卷起三丈高下,漫空飞舞,而七孔刀所发的晡声,也是尖锐已极,那女子虽然正在讲话,但也早有防备,那血手印红掌祖师,确有“活闪电”之称,动作之快疾,天下无双,身居宇内四邪之一,并非偶然,当年武当派极乐真人,因他害了一个武当第四代弟子,亲自下山,去找他算账,此时,极乐真人将内家罡气练成,同时将里气练成的,只有西域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
马算子功力却不如极乐真人之深,因此无论正邪各派,黑白两道武林人物,皆尊极乐真人为武林至尊,平时无论两派之间,有天大的仇恨、纠纷,根本不必他人亲到,只要他的极乐拂一到,便立即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可知他声威之盛。
那时,“宇内四邪”,也已然声名昭著,正派中人为之侧目,无人敢惹,血手印红掌祖师在湖北道上,和一个游方道士发生争执,一举手间,便以职
“血手印”功夫,将那道士打死。
他那“血手印”功夫,是他年轻时遨游天下,到了西藏布达拉宫。其时,他武功已然不弱,轻功尤其好。但是那布达拉宫,为西藏至尊活佛所居,等闲人绝进不去,他却连夜从后山爬了上去,施展轻功,从窗中钻了进宫,无巧不巧,刚好进入了一间藏经的房子中。那布达拉宫,高十三层,内有喇嘛二万余人,大小房间,不计其数,有许多地方,往往十年八年,没有人踏进过一步。红掌祖师一到房中,只见全是经籍,皆为藏文所书,翻了一阵,正想走出,忽地瞥见一本暗红色封面的书上,写着三个汉字,乃是《血神经》三字。顺手拣起一看,乃是一本武学秘笈,为多年之间,西藏一个密宗大宗师,从密宗大手印功夫印证开去的奇妙武功,内中还载有那个大宗师本身,和中原武林人士,唐朝时武林中第一人,女侠红线的师父,无名老尼,在青城山紫霞峰上,相斗三日三夜,拆了六百余招的详细记录,每一招每一式,倶都有极为详细的记载,只惜十之/九,是出于藏文记载,红掌祖师一点也看不懂。
而他又不肯将这本秘笈示人,怕被人看了其中的精奥去。虽然如此,其余的一二成,也巳够他受用的了,尤其是无名老尼的几式轻功身法,更是神妙无比,无名老尼之徒,唐朝时女侠红线,据传说,只见红影一闪,人已来到,自然是绝顶轻功所致,所以红掌祖师的轻功,寰宇无出其右者。
他得了那本《血神经》之后,便练成了“血手印”功夫,从此自号“红掌祖师”横行天下,成为宇内四邪之一。当极乐真人下山之时,正派众人,尽皆大喜,以为这番红掌祖师难逃劫运,在南岳衡山脚下,极乐真人与红掌祖师相遇,斗了三十畲招,极乐真人的罡气,层出不已,红掌祖师究非其敌,立即溜走。极乐真人连忙追赶,从南岳山追起,一直追到长江边上,二十多天,日夜不息,但红掌祖师轻功毕竟好过极乐真人,极乐真人追来追去,开始时只相隔六七丈远,而二十多天之后,来到长江边上,已然相隔二十余丈。
一到江边,两人同时施展“登萍渡水”的绝技,渡过了辽阔的江面,到江南上岸,两人相隔,已是有三十余丈,极乐真人也珍惜他这身武功,得来不易,边追边以丹田之气,劝他不可再穷凶极恶,否则必遭恶报,讲罢,便不再追踪,径回武当山去,红掌祖师自此以后,果然收敛了不少。
但未几,闻得极乐真人在武当山闭关不出,遂又渐渐故态复荫!
他那“活闪电”的外号,便是极乐真人追他不到,事后论起轻功之妙,仍推红掌祖师,道他奔驰起来,比闪电般快,此语不胫而走,他便得了这样一个外号。
那女弟子既是他的徒弟,轻功当然也不会差,小敏刚才连攻数招,皆被她在刀光杖影中,闪避开去,至多只能碰到她的衣服,并非是有什么奇妙的步法,全是靠着轻功,见招趋避。那女子从小便为红掌祖师收留,已得了红掌祖师九分真传,是以小敏兵刃去对付红掌祖师的话,则虽是红掌祖师衣服宽大无比,小敏连他的衣服都削不到的!
第九回 剑下留情娇女是敌还是友
当下小敏刀杖齐施,那女子也早有准备,一觉出对方兵器未至,那股排山倒海的气劲,已然压了下来,对小敏年纪如此之轻,内力却如此深湛,大是钦佩,更不敢示弱,身子一弓,如箭离弦,向后激射出三四丈去。小敏早已料到她一定会向后退闪,因为左右两面,自己刀杖齐施之时,内力所及,全已包住,若是硬冲,她便非吃亏不可,因此也有准备,刀杖招式一出,人便跟着跃起,因为用得力劲大了些,将周围五六尺方圆的积雪,全都带了起来,只见一股雪虹,裹着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人,一手持刀,啸声凌厉,一手持杖,屈伸如龙,直向前电也似疾扑去,声威之盛,无以复加,真是好看已极。那女子心中一动,一时之间,竟看得呆了一呆,她这里略为一呆,小敏连人带积雪,已挟着天崩地裂之势,疾压了下来!人尚在半空,软银杖一招“龙腾云飞”,乃是杖法中至刚至阳的招术,内力随之而吐,软银杖并盘成一团,随着内力吐出,软银杖又弹成笔也似直,原来被小敏跃起时带起,裹在他身旁的积雪,全都被他内力震散,漫空飞舞,再缓缓降落,倒像是老天爷又突然下了一场大雪。而七孔刀则使了一招“空穴来风”,呼啸越急,一齐扑了下来!
那女子猛地省起,大敌临前,为何只顾看对方风采,竟而忘了趋避,但等到察觉出不好时,小敏离她头顶,巳不过丈许,急得她叫了一声,碌地便滚,七孔刀厉晡之声,就在她颊旁掠过,震得她耳鼓发痒,一绺头发,已被削去,同时腿上一股气劲压到,软银杖已压了下来,那女子已实在无法再避,百忙中行一险着,双脚反而连环踢出,足尖趁势踢向小敏左腕上的“阳谷穴”。
小敏见眼看得手,哪里肯放,手腕向旁一移,便避开了她的连环两脚。但是手向旁一移动,软银杖的下落之势,也稍微慢了一慢。
那女子所求的,也就是这一慢,这电光石火般一刹那间的耽搁,已足够令她滚开丈许,将小敏那么厉害的两招避开!
若是她不行险着的话,左腿非被软银杖砸断不可!侥幸避开,叫道:“好厉害的招式!”弹了起来,又向后飘出四五丈去,方敢站定。
小敏冷笑道:“厉害的招式,还在后面呢!”跟踪而至。那女子突然叫道:“站住,你忘了自己脸上的血手印了么?既已被血手印印上,还敢跳动,莫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敏猛地一怔,刚才紧张动手,一时之间,竟将自己脸上已被人家印上血手印一事忘记。但一怔之后,暗忖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将脸上的血手印忘记,到底是为什么会忘记呢?驻脚一想,便恍然大悟,因为自己脸上虽然有了一个血手印,但是却一点异状也没有,依然生龙活虎!便冷笑道:“脸上有了血手印又怎样,看你可能逃得脱我的手掌!”七孔刀一摆,又要进招。
那女子喝道:“且慢!”此时,她被小敏七孔刀削去了一绺头发,满头头发,尽皆披散,益发显得奇丑,小敏道:“又有什么事?”
那女子道:“臭小子,我可是为你好,你虽以为暂时毫无知觉,便什么事都没有,力发之时,怕已迟了!”小敏一面听她讲话,一面又运转真气,实在是好端端的,一点也不觉得受了什么伤。而且,即使受伤,反正一样是死,趁死前给蔡大强报仇也好!长晡一声,又已发动,这一下,刀杖招数,绵绵而至,那女子也以寒玉匕来迎,兵刃是“一分短一分险”,那女子轻功身法颇妙,怪招迭生,两人全是以快打快,晃眼之间,便是三二十招,兀自不分胜负。
小敏边打,心中边想,婆婆说自己功力,巳是一流高手境界,三招之内,伤了单穷,虽然说是用的巧计,将她的玄铁大刀诱脱了手,但是功力之不凡,却也可以试了出来,何以与这个丑女动手,却只是打了一个平手?这丑女只不过是宇内四邪之一,红掌祖师的徒弟,是如此厉害,那宇内四邪本人,不是更不得了?他却不知道那女子自小练武,比他早练内功十一年,恰好与他服食千年雪参所生的功力相等。而且经红掌祖师悉心调教,已得了红掌祖师九分真传,武功比乃师差不了多少,小敏能和她打个平手,武功已然可与宇内四邪相等了!
三二十招之后,双方招式,越来越是猛烈,那七孔刀的厉晡声,夹在狂舞的积雪之中,真如一场大到不能再大的暴风雪一样,转眼间,又相互递了七八招,那女子突然问道:“喂,臭小子,那蔡大强是你的什么人?你要这样子为他出死力报仇?”
小敏暗自惊奇,寻思这女子厥状奇丑,但心思倒灵敏过人,怎么知道我是在为他报仇,冲口而出,答道:“六年前,我蒙他在大雪之中救了一命,你将他三强庄烧为平地,又将他杀死,此仇我怎能不报?”
一言甫毕,那女子“啊”的一声,向前疾攻两招,立即退了开去,手中寒玉匕向小敏一指,道:“好哇,我知道了,敢情你就是六年前曾为蔡大强收留,后来被白骨神君之徒黑天童勾生生挟着,掉下断肠谷去的那个孩子!原来你还没有死”小敏见自己只在无意中漏出了一句话,她便立即知道了自己正是六年前的那个孩子,不由得大吃一惊,据母亲说,自己的身世,若是一被人知道,便凶多吉少,只当在旋风岛上住了六年,一则已练成了一身本领,二则事隔多年,就算自己将真姓名讲出,根本世上知道自己名字的人不多,也无人会知道自己就是六年前那个孩子。怎知一与人动上手,便只打了个平手,而且立刻被对方将来历认出,若是她一去宣扬,还当了得?
情急之下,怒道:“是又怎么样?”那女子“格”的一笑,道:“那就有好戏看了。一则,《昆仑圣书》在你手上,你走到哪里,天下高手,便跟到哪里,二则,嘿!方敏,你不要以为你的身世,没有人知道,可知有哪些人,非杀你不可,而那些人,你又万万不是他们的敌手么?”
小敏听了她的这番话,心头不禁“卜卜”乱跳。他知道自己是六年前的小孩子不奇,却如何又知道自己姓方名敏?连旋风岛上的婆婆,和自己亲若祖孙,也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而那女子又如此说法,分明已是什么都知道了,除她而外,宇内四邪,不知知也不知,更不知是否武林中人人皆知,面上变色,竟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那女子又是一笑,道:“方敏,你暂时还不用怕,我曾三下断肠谷,在草丛之中,发现了一件白裘,在毛皮反面,你母亲将你的身世,全都写在上面,大约是准备你长大了以后细看的,那皮衣已被人扯开,是不是你撕的?”方敏摇了摇头。
那女子又道:“如此,则你连你自己的身世,怕还不如我知道的详细哩!”方敏暗忖此言不虚,对自己的身世,确是知道不多,母亲为什么要带了自己逃跑,昆仑三宝,又怎么会落在母亲手中,为什么母亲带着自己,逃出了那么远,追踪自己母子两人的人,还是一个接着一个,以至母亲终于中了西崆峒一个姓关的一鞭,身受重伤,死在雪地之中,他都不甚了了。
至于那《昆仑圣书》所放的地点,和他自己的姓名,千万不能对人讲起一事,也曾问过母亲,母亲也只是说自己的姓名,一经说出,便有一干人,会追自己到天涯海角,不论自己的本领多么大,也绝不是他们的敌手,除非等他们这伙人,一一死去,方能免难!
当时也曾问这些人是什么人,但母亲却只是叹气不答,他在跟着母亲逃亡时,也曾问起父亲在何处,他小时对父亲的印象极深,但自始至终,也只知父亲年纪很大,姓方,如此而已,母亲只是摇头叹息,说长大之后,自然有机会知道。直到临死之前,最后的一句话,也是叫自己一个有关身世的字都不可以对人说,却想不到自己身世的秘密,全都写在那件皮裘之上,而那件皮裘,却又在随着婆婆离开之时,遗忘在断肠谷底,如今被这个女子取去!她若是看了母亲所写的一切,自然要比自己知道得更多!一时间,更无话可说。那女子像是心中得意,“格格”乱笑,脸上臃肿不堪的肥肉抖动不已,真是无盐嫫母,鸠盘夜叉,不如其丑!
方敏心想,反正自己要为蔡大强报仇,令她死在七孔刀下,亦不为过,[旦是那件皮裘的下落,却须问明,便道:“那件皮裘,你放在什么地方了?”
那女子肥唇一撇,道:“早已被我丢掉了一别急,那块写着字的皮,却已被我撕了下来!”
方敏道:“在哪里,给我看一看!”那女子一笑,道:“不能!我虽知你叫方敏,但你却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们还未相识,那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给你看?你还不问我姓什么名什么?”方敏只觉得肉麻已极,他天生豪侠之气,虽然事关自己至大,但是却也忍不下这口肮脏气,怎肯低声下气去问这冲不知羞耻,行事狠毒的人的姓名?怒道:“不给就不给!”第二个“给”字才出口,软银杖又已挥起,那女子“嘿”的一声,向后退出,道:“奇怪,难道你这几年来,一直在旋风岛上?”
方敏心中又是一动,道:“是又怎样?”那女子道:“我是奇怪,旋风岛上那老不死,怎么会没有难为你!”方敏心中大怒,道:“你骂旋风岛上哪一个是老不死?”那女子道:“咦,这又碍着你啦,除了那姓温的老不死之外,哪里还有第二个?”方敏心中“哦”的一声,暗道,原来婆婆姓温!那女子骂老太婆是“老不死”,更将他心中怒火激发,正要再动手时,忽然听得一声尖肃,自远而近,只听那丑女叫道:“师父回来了!”
方敏心中大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点在老远处出现,少说也在四五里开外,但是转眼之间,已然近了一半,那时,方敏也已看清,正是刚才将七只铁箱垒在左肩上飞驰而去的活闪电,红掌祖师,此时,那七只铁箱,仍然在他的肩上,像是奔出老远,连将铁箱放下的机会都没有,便自回转来一般。
不消片刻,红掌祖师已然奔到了近前,同时,方敏也已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红掌祖师身后,疾追而至!
两人势子均是快疾无伦,如流星飞泻,一下子便到了眼前,方敏仔细看两人时,只见那红掌祖师已有六十开外年纪,五短身材,貌并不惊人,加上胃一件灰扑扑的长衫,就像一个乡下老头子一般,但是一双眼睛,不但神光炯"刺,而且像是时幻异彩,那另一个书生打扮的,年纪也和红掌祖师差不许多,一张马脸,青渗渗的,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一望而知,阴沉已极,双眼青光爸隐射,看来也是内功极为深湛之人。〗
两人飞也似赶来始终相隔三五丈远近,红掌祖师来到近前,突然叫道:中“红儿,接住了!”左肩一耸,那七只铁箱,突然从他肩头上弹了起来,因为他将劲道,全都用在最下面那只铁箱之上,因此七只铁箱虽然弹起丈许高下仍是紧紧地垒在一起。
他一将铁箱弹起,便突然一个大转身,双掌齐发,“呼呼”两声,手掌翻转之时,方敏才看清那掌心上有径可两寸,血也似红的一团,那一团红色,彳在他两掌推出之后,已然展布开来,整个手掌,皆成了红色,而掌风之强烈,实是罕见,武功显然在自己之上!
他这里双掌推出,那马脸阴沉的人,突然停步,也是双掌一错一翻,劈空两掌打来。
那人两掌一发,方敏心中又是一惊,因为掌力之强,绝不在红掌祖师之下,四股极大的掌风相交,“蓬蓬”两声,两人身子,各摇晃了一下,接着掌风又起,刚才那一下拼内力,竟比了个平手!
方敏心中骇然,暗忖自己一出江湖,怎么便遇到那么多高手?
转头一看,那七只铁箱,巳往下沉来,那女子正滑至铁箱底下,想以肩承箱,方敏一见红掌祖师虽然赶到,但却和那马脸书生,各以内家劈空掌力,相隔两三丈远近,打得难分难解,必定不能抽空来阻自己行事,此时再不将那七只铁箱夺回,更待何时?
就算自己身世已被人知道的话,将那七只铁箱一夺到,便送到滨江镇上,交待妥当,连夜赶路,将《昆仑圣书》取到,若还能活着回到旋风岛上的话,就死而无憾了。自己脸上,虽已被人莫名其妙地印上了一个血手印,但这半晌来,仍无异状,多半不如传闻之甚,几个月的时间,或许可以捱过的。
若是旁人,既然自己的身世,已被人知道,接之而来,便是大难临头,更何况已在铜镜中看到自己脸上有了一个血手印,当然是自顾自逃命要紧。但方敏首先想到的,却是受人之托,要将那七只铁箱,先送到滨江镇去,虽然明知如此做法,要费许多手脚,但是他却毫不犹豫,由此亦可见他为人之一斑了!
却说方敏一见那七只铁箱,将要向那女子肩上落下,看那女子身形分明是一负上铁箱,便立即远走的模样,猛地大叱一声,软银杖抖起点点银光,自背后疾袭而至,杖尖在刹那之间,连颤五颤,分点那女子背部的“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五个大穴。那五个穴道,全属督脉经穴,在项上沿背椎骨而下的地方。其中尤以第五个穴道“灵台”穴为最重要,又称“人心穴”,若被点中,除非会移位换穴之法,早已有了准备,将穴道挪开,否则多好的内功,都难免受伤。因为这“灵台穴”是和“百汇穴”一样,无法以真气封闭,人身最要紧的大穴!
方敏软银杖那一招,唤作“氤氲五气”,前面四下颤动,看来势子甚疾,来势如电,实则上却全是虚招,一闪而过,第五下势子反倒不如前四下那样急骤,但却是实招,若是对方一个疏神,认为敌人招式已尽,非吃大亏不可!那女子武功本就极高,一听得背后风声,四急一徐,知道方敏巳使出了极厉害的杀着,若是停身等铁箱压上肩来,非吃他的亏不可,只得向前冲出七八步去。方敏本来就未打算一招“氤氤五气”,便能将她的穴道点中,一见她向前蹿出,正中下怀,跨出三步,左肩向上一迎,那七只铁箱,便一齐压到了他的肩上!
左肩一被铁箱压住,方敏心中,对红掌祖师的武功,更是佩服,因为那七只铁箱,力量之重,不下二千多斤,压得他左肩一斜,几乎跌倒,真气上冲,方将力道消去,但此时,那女子已娇叱一声,转过头来,寒玉匕寒气森森,当胸刺到,一面还骂道:“好狡滑的小子,好会拣便宜啊!”
方敏的左肩为铁箱重力所压,手臂未免挥动不灵,而且还怕一挥动左臂,肩上叠起老髙的铁箱,便会掉了下来,后退一步,七孔刀自下而上,刀光径挑那女子的手腕,趁势还点她手腕上的“阳溪穴”,那女子手中寒玉匕虽是锋利无比,但究竟长不满一尺,方敏荡起了七孔刀,便已然将前面全都封住,那女子一见攻不进去,突然向外逸出。方敏正在奇怪她并未落败,为何向外逸出之时,她已然一个转身,重又向方敏身后扑到!真的是来去如电,快绝无伦!
方敏一见她去而复转,也是疾一个转身,不等她到,七孔刀便扬了起来,但这次却是那女子先发制人,寒玉匕已然分心刺到。
方敏不禁大吃一惊,若是不要那七只铁箱,足可抵挡,但肩头上压了那么大的力量,身形难免不灵便,斜退一步,寒玉匕已然刺到当胸,眼看那女子只要手臂一伸,削金断玉的寒玉匕,立即要刺人自己胸膛,非死不可,不禁长叹一声。
但是那女子将寒玉匕刺到他胸前之后,却并不向内刺入,手腕一翻,寒玉匕直向上挑出,“嗤”的一声,将方敏一件上衣,自胸口到领子,全都挑破!
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方敏一觉寒玉匕并未刺人自己的胸膛,心中大奇,暗忖这女子为何在生死搏斗,最重要的关头,却对自己手下留情,连伤都不伤自己一下?
一面想,一面已然身形展动,疾飘了开去,在退出的同时,七孔刀使出了“七星连环”这一招,将全身尽皆护在刀光之下。
七孔刀所发的厉啸声,以使这招“七星连环”时为最,刀光啸声,尚未停止,忽然听得那马脸的人大叫道:“旋风岛上的人别走,我与这红掌老儿,判了胜负之后,还要寻你有事!”接着,便是红掌祖师“哈哈”的大笑之声,笑得甚是爽朗,竟无一丝奸气,骂道:“白骨神君,你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不敢到旋风岛上去找人家师父,却要叫人家徒弟留下,似你这种行径,哪里还像一代大宗师?理应将你的名字,在宇内四邪中除去!”
方敏在那马脸人甚至并未和自己交谈,便已认出自己是旋风岛上弟子一事,本已大奇,再一听他叫“白骨神君”,想起六年前在三强庄上,自己躲在门帘之外,偷看大厅中所发生的事时,那黑天童勾生生,便自称是白骨神君的徒弟,原来这白骨神君,也是宇内四邪之一,难怪武功如此惊人,宇内四邪,已有两个在这里了,另外两个不知是什么样人,又在何处?
他心中默默地想着,七孔刀仍是招式连绵,将那女子逼在三尺开外。
虽然他刀式将那女子逼在身外,不令她近身,但是实则上,他却反被那女子寒玉匕凌厉已极的招数,逼得步步后退,不一会儿,便向后退出了三四十步,只听得白骨神君冷冰冰地声音,怪笑一声,道:“红掌老儿,你在宇内四邪中,又不是第一流角色,那么起劲帮人家的忙做甚?想拍旋风岛温老太婆的马屁么?”
红掌祖师一声长笑,道:“笑话,咱们虽不是宇内四邪中的第一流角色,总还得讲些身份,哪像你这样,见了人家师父就怕,却要寻人家的徒弟霉气!”
白骨神君怒叱道:“胡说!”方敏此时和两人相隔,已在七八丈远近,但不但两人讲话之声,如同在近前一般,而且双方的掌风,也是“呼呼”可闻。暗忖原来他们两人,在宇内四邪中,还不是第一流的角色,那另外两人,一定更是厉害了!
冥思之间,又被那女子一连三招,逼出三四丈许,那女子突然回头一看,见已和红掌祖师、白骨神君两人离得远了,低声叱道:“臭小子,你怎么不知好歹?”
方敏用七孔刀还了她一招,道:“什么不知好歹?”那女子道:“刚才我寒玉匕下留情,已饶了你一命,你还要苦苦和我斗做甚?还不将那七只铁箱,还了给我!”方敏“呸”的一声,道:“好不知丑,那七只铁箱,是你的么?刚才你寒玉匕下留情,等一会儿我七孔刀下,也饶你一次性命罢了!”
那女子一顿足,骂道:“臭小子,早知如此,一匕首取了你的性命也罢!那七只铁箱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方敏道:“当然,我受大名府神龙镖局总镖头常林所托,务必要将这七只铁箱,送到滨江镇去!”
那女子“哼”的一声,寒玉匕一翻,斜斜刺到,道:“那姓常的是什么东!西!他可曾和你说铁箱中放的是什么?”方敏一愣,那匕首几乎为她刺中,急忙一侧身,怎知避得匆忙了些,最上面的一只铁箱,也向外一侧,倾跌下来,方敏一急,忙想以足尖将铁箱勾住时,那女子寒玉匕已向小腿挑到,不得巳一缩腿,那只铁箱也深深地陷人雪中。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只听笑声,谁也想不到发出如此动听的笑声的女子,会这样令人作呕!笑毕,道:“方敏,你身世一事,如今还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将铁箱全都还了我,我便起下恶誓,什么人都不告诉!”
方敏听了心中一宽,道:“连你师父也不知道?”那女子点了点头。但方敏继而一想,却立即道:“不行,常林以死来托我代送这七只铁箱到滨江镇去、我绝不能害他在大名府的一家老少!”
那女子又骂道:"你这人,又愣又蠢!喂!你七孔刀别使得那么急,讲话;也别那么大声,让我师父和白骨神君听了去,好不好?放心,我不会伤
你的!"
方敏一听,暗忖这是什么话?她又未曾落下风何以叫自己七孔刀别使得那么急?只听她又低声道:“你听说过谁家托镖,若是送不到,便要将镖头一家老少,全都杀死的?”
方敏暗忖婆婆和自己所讲,武林中稀奇百怪的事情虽然多,这种怪事,倒还是很少听到。那女子又道:“你上了常林的当了,托他运镖的,便是白骨神君!”方敏不信道:“胡说,白骨神君武功好过常林万倍,他为什么自己不运,要交给常林?”
那女子笑得全身抖动,愈见其丑道:“说你蠢,你真是蠢!树大招风,你不知道么?若是宇内四邪、昆仑七子、北天山老少神医、极乐真人等人,知道白骨神君运了七只铁箱来此还有不跟踪而来的?那常林却是一个小角色,行动不惹人注意!所以白骨神君才将七只铁箱,托了给他的!怎知我师父耳目灵通,早已知道了,一路跟到此处,当然不肯放手,那七只铁箱,你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还不快给我?”
方敏见她讲这一番话时,样子虽然仍令人作呕,但是话却实在,而且还极合理,若那七只铁箱,真是白骨神君的话,自己何必冒千辛万苦,送到他的手上?便道:“我得要问一问!”扬声道:“白骨神君,那七只铁箱,可是你托常林送去滨江镇的么?”
他内功深湛,又是在旋风岛上,大声惯了的,中气充沛,这扬声一叫,足可传出数里之外,白骨神君自然听到,只听他应声道:“不错,你若能保住了铁箱,交了给我,我和你师父的旧账,便一笔勾销,否则,你休想逃脱我的手心!”
方敏听他有求于人,尚是如此大口气,其为人可知,一侧肩,六只铁箱,全都“砰砰砰砰”的跌在雪地之上,怒道:“谁替你看住了铁箱,由得你们去争好了!你若敢下毒手害常林一家老少,我便不放过你!”
白骨神君“桀桀”怪笑,尖声骂道:“好小子,看是谁不放过谁!”
方敏也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走,但滑出丈许,忽然见那女子身形一晃,已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望了一眼,肥唇略动,欲语又止。方敏心中大觉恶心,道:“你为何将我去路拦住?”
那时,红掌祖师也叫道:“红儿,快将七只铁箱,带到我们预定的地方去吧,看在温老太婆的面上,别难为这小子了!”
那女子答应一声,低声急急道:“方敏,你放心,你的身世,我绝不会和第二个人讲起的,你快走吧!”方敏听她这几句话,倒讲得极是真挚,和以前那种轻桃的狂态,大不相同,判若两人,不觉呆了一呆。那女子又道:“火烧三强庄,杀蔡大强等事,也全是信口胡诌,你去三强庄上一看,就可以知道了,快走吧!”激
方敏见她又如此说法,当真不可捉摸,自己又性急到三强庄去,看个究竟,“嗯”了一声,掉头便走,只见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两人,掌风呼呼,还打得极是激烈,这两人武功相若,一交上手,看来就算打上三日三夜,结果还是谁也胜不了谁!方敏虽觉得看高手过招,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但是却不想久在这是非之地逗留,一直奔了出去,不到一个时辰,滨江镇巳然在望,果然气度和以前那个小镇大不相同,虽在塞北极寒之地,但也颇是热闹,街上行人,个个皮帽皮裘,酒楼饭店,也都挂着厚厚的棉门帘,不过喧闹之声,仍从门帘中透出,酒肉香气,也是一阵接着一阵。
方敏来到镇上,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暗叫如何忘了问那女子,那七只大铁箱中,放的是什么东西?以致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两个这样武功绝顶的人,要为它们起了争夺,就算是满箱珠宝的话,像他们这样的武功来说,理应不会看上心。回想在自己离开时,那个女子的态度来看,若是问她,她也一定肯说的。
方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中突然会如此肯定,想起那个女子的丑貌,又不禁失笑,但继而一想,令人作呕的,还是她的怪形怪状,后来,她正正经经地匆忙讲话时,反倒不觉得什么了,而且,她为什么将寒玉匕已然刺到了自己的胸口,却又向上挑去,为什么她又向自己保证,绝不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世呢?
方敏只觉得这个丑女,极不可捉摸,而且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身世,那丑女子却知道,心中着实想再见她一面,以便向她问个究竟。
一面想,一面只是低着头走路,一不小心,竟撞到了一个人身上,猛听得一声怒吼,肩上风生,一只大手,已向自己的肩头抓到。
方敏吃了一惊,急忙向外一避,又听得另一人道:“三弟,你怎么啦,就算他撞你一下,你又何必下那么重的手抓他?”方敏一听那声音,心头便震了一下,略抬起头来看时,首先映人眼帘的,便是两道浓眉,正是塞北三侠中的蔡大强,不用说,下手抓自己的,定是蔡大雄了!只听得蔡大雄道:“这小子走路慌慌失失,那么冷的天,又穿得如此单薄,莫不是金罗汉的弟子!”蔡大强道:“别乱估了,多半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我们自己有事,别再横生枝节了!”
蔡大雄这才“哼”的一声,向前走去。方敏早已走开了几步,听得蔡大强如此说法,心想自己六年前虽然年纪尚小,但认人好坏,却已极准,那蔡大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头一看,只见蔡大强和蔡大雄两人,掀开了一家饭店的棉门帘,走了进去。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自己本来在拜了母亲的坟墓之后,便想入庄去看一看他的,刚才听他讲“我们自己有事”时,口气间像是心中颇烦恼,而蔡大雄又提起“金罗汉”三字,莫非他在滨江镇上,有什么难事不成?
当年若不是他出手相助,自己也许早已喂了饿狼膏吻,哪里还有今日?蔡大雄虽然可恶,既有蔡大强在内,自己便绝无不理的道理!也一个转身,来到那家饭店面前,掀开了门帘,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便觉得一股暖气,抬头一看,那饭店里面极大,桌椅全是红木的,看来在这滨江镇上,已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酒家了,座上客人,也个个穿着得极是华丽,游目四顾,已见蔡大雄蔡大强两人,坐在东首墙角的一副雅座之旁,刚要拔脚向那附近的一副座头走去,忽见一个店小二,凶眉怒目地拦在自己面前,叱道:“小子,你贪暧和,也别贪到咱们这儿来哇,快出去!”
方敏一愣,但低头一看,也便不怪那店小二,原来店中客人个个全是皮裘光鲜,而自己只穿着一件粗麻织成的衣服,还短小得极不合身,狗眼看人低,也是难免,便笑道:“我来吃饭!”
那店小二打从鼻子眼里“哼”的一声,道:“小子,这儿光是一碗汤,也要收你三分白银!快去对面的狗肉包子铺中,买上二十个狗肉包子,也要不了你四十文大钱,快走!快走!”
一面说,一面便来推他。方敏惟恐惊动了蔡大强,将自己认出,则他有什么心事,或则不肯和自己说,便帮不了他的忙,忙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黄金来,道:“这二两黄金,寄在柜上,吃多少便算多少!”
店小二一见黄澄澄的金子,不由得呆了。一两金子,抵得二十五两纹银,古时物价平贱,五十两纹银,可以开十桌筵席,一个人怎么吃得了?竟呆在那里,不敢接过。方敏一笑,收了金锭,侧身在他身旁走过,来到了蔡大强和蔡大雄隔壁的一张桌子上坐下,侧面对着两人,果然见蔡大强眉心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那店小二刚才见过了金子,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走过来招呼。方敏志不在吃,随便要了几道菜,便将店小二支开,只听得蔡大强道:“三弟,自从前一晚上,我压在枕头下面的寒玉匕,突然不见之后,这两日,我早就知道要有事了,果然,金罗汉差人送了他的信物来,约在此处见面,不知他有什么事?”
蔡大雄道:“不用愁,一个金罗汉,怕他做什么?多年前你不是曾和芙蓉尼动过手来,也没有输给她!”
蔡大强道:“话虽不错,但是我几次人长白山,想找师父,都未曾找到,自己这几年来,老是挂念着那在断肠谷中失了踪的孩子,心神恍惚,武功并无多大进步,但听说金罗汉这几年来,武功精进,已和芙蓉尼、独脚追风崔奇、天心剑客曹不仁四人,合称宇内小四邪,若那柄寒玉匕,是他盗去的话,则我一无知觉,可知他武功已高出我许多!”
蔡大雄这才没有话说。方敏在一旁偷听蔡大强讲话,心想原来那女子说什么放火杀人的话,果然全是假的,那柄寒玉匕,原来是她偷出的,以她的功力而论,要夜入三强庄,偷上一柄寒玉匕,可说是绝无问题,蔡大强当然不会发觉,但不知金罗汉这几年来,武功增进到如何程度,除了“宇内四邪”之外,又来一个什么“宇内小四邪”,这伙邪魔外道,花样也实在太多了!一面想着,一面抬头四望,只见客人之中,并没有注意自己的,猛地心中一动,暗想自己脸上,有一个血也似红的手印印着,模样何等怪异,为何竟没有人注意自己?忙低头向茶碗中一照,茶水反映出脸来,那只血手印,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不知去向!
方敏心中不明究竟,不禁大是疑惑,暗想怪事真多,那血手印来得突然,去得也是突然,自己根本未知道是如何来,如何去!那血手印红掌祖师,当真有不可思议的本领!
方敏此时未明其中道理,自然作如此想法,待到后来知道了,方始哑然失笑,这是后话,表过不提。且说当下他心中正在惊疑不定,忽见蔡大强和蔡大雄两人,“霍”的站了起来,回头看时,一个身披金光闪闪,金丝编出袈裟的和尚,已然大摇大摆地向前走来,尚未走到,便是“哈哈”一声怪笑道:“蔡家兄弟,果然够朋友,一请就到!”
蔡大强只是“哼”的一声,道:“罗汉请坐!”金罗汉一进来,便大声讲话,再加上他那一身袈裟,见所未见,因此人人都向他望来,但见了接待他的,是三强庄上的蔡家兄弟,蔡氏弟兄,乃是当地的望族,因此也没有人讲什么,方敏则听到在众人交头接耳中,有一个女子声音,“哼”的冷笑了一声。
那一声冷笑,真是低微已极,饭店中何等喧闹,金罗汉又在故意卖弄,大声说笑,但那么低的一声冷笑,却是真透入耳中。
第十回 刀震群雄天下英雄皆丧胆
方敏心中一怔,暗忖这绝不是自己耳力特佳,而是那发出一声冷笑之人,功力甚高所致,听来是女子口音,莫非正是那个丑女子到了?抬头循声一看,人头挤拥,也根本辨不出那一声冷笑,是何人所发,也就放过不提,倒眼看时,金罗汉已大模大样地在上首坐了,道:“蔡朋友,洒家约你来此,别无所求,那柄昆仑至宝,寒玉匕首,不知你带来了没有?”
蔡大强心中一愣,苦笑道:“罗汉还开什么玩笑?”金罗汉“哈”的一声,道:“洒家何曾开玩笑?六年之前,为了千年雪参和《昆仑圣书》,洒家自然不把那么一柄小刀放在眼中,如今却想起另有妙用,蔡朋友,你爽气些交出来吧!”
蔡大强心知他这人虽是行事凶恶,但为人却是憨直之人,不会乱说谎话,便道:“不瞒罗汉说,那柄寒玉匕,前天晚上,放在枕头底下,第二天醒来,便不翼而飞,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金罗汉一听,浓眉轩动,怒道:“蔡大强,你放明白些,洒家既看中了,你想不拿出来,也是不行!”说到一个“行”字,蒲扇也似的大手,便疾向桌面,用力一掌,拍了下去!
方敏在一旁看得暗皱眉头,心想这金罗汉也真是凶得可以,当着那么多人,便要发恶,正想略微出手惩戒,忽然见一点黑星,无声无息,电也似疾地在面前一闪而过,真是又快又不动声色,除了自己以外,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注意,那点黑星,飞到蔡大强的桌上,便突然停住,停住的地方,刚好是在金罗汉一掌拍下去之处。
那金罗汉有心施威,一掌下拍,如何迅速,但那点黑星,却能在他一掌尚未拍下之时,便落在他手掌将要拍下去的地方,出手之快,可想而知,方敏刚只看清,那像是一枚钉子,钉尖向上,金罗汉一掌,已然拍了下来!
一掌拍下,非但没有“蓬”的一声,反倒听得他一声大叫,突然跳了起来,将他所坐的那张椅子,跌了出去,“乒乓”连声,碎成片片。
蔡大强见他发怒,巳有准备,一手已握住了锁子链,但是见他突然跳了起来,像是吃了大亏,不由得愕然,只见他摊开手来,掌心之上,一枚三棱钉,一面扁平,锋棱处已有两分刺在他手心之上!
这一下,蔡大强是心中愕然,金罗汉则是怒极,方敏在吵闹中又听得“嘿”的一声冷笑,心中对发那三棱钉之人,钦佩已极,同时也辨出那冷笑声,和那点黑星,是从同一方向发出,但是向那个方向看去,却又未见有似会武功的人!
那金罗汉吃了这一亏,如何肯息?口中“乌龟”、“王八”的乱骂,声如雷鸣,胆小的食客,见他一起身时,便将一张椅子,弹出老远,成了片片,哪里还敢久留,纷纷结账,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偌大的饭店之中,已只剩下几台客人,店小二和掌柜的全都缩在柜台内,眼睁睁地望着金罗汉,不知如何是好。
方敏心知那将三棱钉弹出之人,一定还在这几台人中间,用心看去,那冷笑声传来的西北角上,还有六个人,一个人在最远,身材甚是瘦削,连皮帽子都未曾除下,正低着头,呼噜呼噜地在吃一碗大肉汤面,像是刚坐下不久,吃了便走的模样。
另外五个人分坐两桌,一桌上是两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摆了一台子的菜,其中一个偶尔抬起头来,向金罗汉望上一眼,另一个则低声在说些什么。再一桌的三个大汉,倶都四十上下年纪,手指上黑毛渗渗,看情形外门功夫,颇具根底。
另外,便是七八个人,散在各处,看情形,这些人都会个三拳两脚,因此大着胆子在看下文。
金罗汉骂了一阵,未有人搭他的腔,自己也觉得无甚味道,将那枚三棱钉拔了下来,向上一挥,“嗤”的一声,直钉入大梁之中,扯过一张椅子,气呼呼地要坐了下去,方敏见他刚才骂得实在恶毒,像是将所有在这儿吃饭的人,都骂进在内,心中有气,一见他要坐下,也想开他一个玩笑。
他所坐的桌子,正在金罗汉的旁边,与他不过相距四五尺,一见金罗汉即要坐下,便身子一抖,手一拂,将一只筷子拂到了地上,俯身去捡拾时,力贯掌心,用力在椅子上面,按了一按。
这一按,以他真力之深,已然将那张红木椅子的椅面,震成了粉末!不过他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椅子面虽然成了粉末,一碰就掉,但暂时还完好如初。
他这一切动作,出手奇快,连坐在金罗汉对面的蔡大强和金罗汉右首的蔡大雄两人,都未曾察觉。金罗汉刚才吃了哑巴亏,自然知道是有人在暗中捉弄,身子一弯,刚要坐下,竟然也惊觉起来,转头向椅面一看,见并无异状,才一屁股坐下去!
他心中怒气勃发,这一下坐了下去,用力不由得大了些,就算方敏未在椅上做了手脚,只怕它也禁受不住,更何况椅面早已被方敏内力震碎,一坐下去,觉得股下一软,巳经知道不妙,急要站起身来时,哪里还来得及?北方椅子,椅面甚大,金罗汉人虽胖得可以,但是也整个身子陷了下去!
蔡大强心中也正在疑惑,那枚三棱钉是谁所放,猛地听得金罗汉一声大叫,人突然不见,站起身来一看,只见他身子套在椅子框中,狼狈已极,忍不住笑了出来!金罗汉大怒道:“王八羔子,有什么好笑?”用力一挣,将那张椅子,震成了数块,人方得脱身而出!蔡大强也面色一沉,道:“金罗汉,你口中干净些,别像刚吃了一摊狗屎,一开口便臭烘烘的!”
金罗汉站了起来,举起手掌,又想拍在桌子上,但是只举到一半,却不敢拍下去,模样极是尴尬,吼道:“姓蔡的,这个梁子,咱们算是结上了!”一个转身,大声道:“哪一个王八羔子,暗算你家佛爷,还不给我跳出来,藏头缩尾,算得哪一号人物?”
方敏只是低头吃食,不去理他,两眼却觑定了那在西北角尽头处,大口吃大肉面的那小个子。
因为刚才金罗汉一坐下去,大叫一声,身子整个地陷在椅子中的时候,那边六个人,虽是人人都抬起头来看,但其余五人,只是脸上惊异,只有那小个子,抬起头来之后,还向方敏看了一眼。
方敏见他生得甚是淸秀,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一双大眼睛,像是会讲话一样,在方敏身上转了一转,而且他抬起头来,看上一眼便立即又低头去吃面了,方敏已知那发三棱钉的,九成便是此人,暗忖他年纪和自己差不许多,武功也好,有机会倒要和他相识,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那金罗汉见自己骂得如此厉害,尚无人搭腔,未免下不了台,凶性大发,一眼瞥见方敏坐在自己邻桌,还在从从容容地吃东西,心想桌面上那枚三棱钉,突然出现,一定不可能从远处飞来,说不定便是这小子在捣鬼!他原是个浑人,一想到,便以为自己所想,一定不错,一口恶气,全都出在方敏身上,大喝道:“小畜牲,你还吃得下啊!”“叭”的一掌,便向方敏右肩,按了下来。蔡大强一见他动手,忙叫道:“金罗汉,别动手动脚,在这儿伤人,有事找我姓蔡的好了!”
但他讲话未毕,心中已是愕然,那年轻人竟然没有被他一掌击倒,原来方敏知道他一掌要按了下来,想试一试他的功力如何,真气早已凝在右肩之上!
方敏等金罗汉的手按到了自己肩头时,又向上略略一耸,觉出金罗汉压下来的那一掌力量甚大,这一耸,竟未能将他的手震了开来,暗忖这和尚倒还有点名堂,趁势向后一仰,像是吃不住他这一压之力似的,筷子却夹了一大块肥肉,手臂一抬,金罗汉正要开口大骂,猛觉一股热气,带着一阵肉香迎面而来,知道不妙,一声“混蛋”尚未骂出,口才一张,那块肥肉便已直塞他的口中!而方敏则立即站起,埋怨道:“大和尚,你叽叽哇哇地吵也罢了,为何前来扰我?看,一块到口的肥肉,却被你吃了下去!”一面说,一面还顿足不巳,说到一半时,又听到西北角上,传来“嘿”的一声冷笑,方敏只是心中一怔,并没有加以理会。
金罗汉口中被一大块肥肉塞住,咽也不好,吐也不好,用力一合口,满口月巴油,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流得他整个下巴,油光水亮,狼狈之极,好不容易,才将肥肉咽了下去,怪吼一声,骂道:“好小畜牲!胆敢戏弄你家佛爷!”五指揸拳,“砰”的一拳,隔桌打到!拳风到处,桌上杯碗筷碟,乒乓乒乓,全都扫落地上,打成稀烂!金罗汉早年曾在五台卖艺,五台派僧人,在武林中声名虽不很好,但是武功却是正式佛门功夫,一套外家罗汉拳,更具降龙伏虎,无上威力,金罗汉离开了五台,这套罗汉拳法,却是一点也未曾搁下,那一拳唤着“撞钟三响”,一拳未曾打出之时,便伸缩两下,到第三下才向对方直送出去。
方敏暗付,不管是宇内四邪也好,宇内小四邪也好,看来这些邪派人物,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江湖上如此不宁,六年前自己母子两人,逃得如此狼狈,结果母亲还是不免受伤死去,当时虽然不知道追自己的是哪些人物,只知在母亲背上,挥了一鞭的那人,是崆峒派一个姓关的,待将《昆仑圣书》送给温婆婆后,此伪非报不可。那金罗汉、芙蓉尼、曹不仁、崔奇等人,自己一到三强庄,他们第二天便接踵而至,可知当时随后追逐自己母子两人的,也有他在内,如今又号称付么“小四邪”,不如趁机给他点苦头吃吃,一见他醋钵大小也似的拳头,直捣而至,竟不退避,手臂一缩,叫道:“大和尚,你出家人怎么动手打人啊!”
他右手本是抓了一双筷子在手,手臂一缩,筷子便已迎住了金罗汉拳头的来势,对准了他大拇指上的“小商穴”和小指上的“小冲穴”。这个穴道前者属“手太阴肺经”,后者属“手少阴心经”。常言道“十指连心”,自有其理,不过一般人动起手来,手是活动最多的一部分,这两个穴道,也最难点中,因此很少有人使用。
此时,金罗汉一拳直捣,方敏以逸待劳,点这两个穴道,却是再好没有,金罗汉虽然见他筷子分了开来,但哪里将方敏放在心上,一拳去势,丝毫不减,方敏等他拳头堪堪要打到筷子上时,手向前略伸,那两支毛竹筷子,经他内力贯足了,不亚钢条,直点了上去,金罗汉只觉得突然之间,手指一麻,整条手臂上的力道,倶都消失。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暗忖自己这一招“撞钟三响”,曾将一堵墙,硬生生打#,如何却会连拳头都未推到他的身上,便会软了下来,莫非这小子会妖法不成?
方敏见他呆立不动,笑道:“大和尚果然手下留情,多谢多谢!”金罗汉重又大怒骂道:“畜牲妖怪,不给你看点厉害,也不知佛爷的本领,看你是什么东西变的!”他心中一想到方敏会妖术,便立即破口骂他是妖怪,此人之卤莽,可想而知。
方敏见他第二拳又到,暗忖非给他吃大苦头,当真不知死活,身子一侧,金罗汉出拳如风,“砰”的一拳,已然砸在方敏的肩头之上,但是却听得他大叫一声,左手托住了右臂,“噌噌噌”连退出七八步去,将三副座头,连桌带椅,全都撞倒!而他人也终究未能站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方敏在他拳头打上来之时,一股极为阴柔的真力,便凝聚在肩头之上,!金罗汉打了上去,如中败絮,他倒也识货,知道对方年纪虽轻,但内功之高,已到了一流高手境地,连忙想缩手时,方敏肩头上,一股极为阴柔的力道,已然弹出,将金罗汉那一拳之力,全都震了回去,金罗汉收势不迭,等于用力一拳,打在自己的肩上,哪能不踉跄跌退?
方敏见他跌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不由得“哈哈”一笑,但是在他的廷声中,却又传来“嘿”的一声冷笑,方敏急抬头去看那个小个子时,只见也两眼也刚好向自己望来,面上略带愠色,立即转过头去!
方敏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也未曾在意,金罗汉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哪里敢再动手?退出五步,手指方敏骂道:“小畜牲,你是何人门下?叫什么名芦?”分明连人家本身都打不过,还要问人家门派,像是好去寻人家师父算账以的,煞是好笑。
方敏一呆,暗忖自己以后在江湖上行走,难免有人问自己的姓名,自己叫什么好呢?倏地想起不少人倶是一见自己这柄七孔刀,便识得自己是旋风备上的人物,何不便指刀为名?“嗖”的一声,从中掣出那柄七孔刀来,略-摆动,便响起“嘘”的一阵厉啸,道:“大和尚,你认得这柄刀么?”“叭”句一声,又将刀重重地搁在桌上,道:“我姓孔,名七刀!”
话刚讲完,只听得桌椅推动之声,饭店中尚剩的十几个人,纷纷站了起长,只剩那个小个子,还坐在那里,不过脸上也带着几分惊异之色,其余众、,倶是一下子便脸色煞白,金罗汉则更是面如土色,面上表情,像是看见厂最恐怖的东西一般,他只是一时兴起,便指刀为名,绝想不到那柄刀掣出匕后,会有这样紧张的局面出现。方敏心中大是惊异,又补了一句,道:“大扣尚,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认得这柄刀?”
金罗汉刚才还神气活现,像是要将人吞了下去似的,此时却像是夹着尾已要逃走的狗一样,垂头丧气,连讲话的声气也软了,道:“洒家认得!”
方敏一笑道:“这便是了,从此以后,不准你再来吵扰蔡大侠,还不快巨?”金罗汉道:“是,洒家走了!”一转身,便掀开门帘,向外走去。
就在金罗汉掀起了门帘,向外走出之际,方敏又听到“嘿”的一声冷笑!方敏也不去理会它,他已知尚在饭店中的几个人,全是学武之士,是以爸罗汉发恶之时,才不想离开,但不知为何,一见了这柄七孔刀,便显得如七惶恐,莫非温婆婆在武林中的名头,当真如此之大?抱拳一笑,道:“在下穿是想将这和尚赶走,各位请就座!”西北角上那两个富家公子,和三个大汉,首先抢了出门,各自在柜台上扔了一锭银子算数,其余各人,也搭讪着#分纷离开。蔡大强和蔡大雄两人,也想离开,方敏心中更是疑惑,暗忖婆婆句名头就算大,她人那么好,那些人又何必如此害怕?忙道:“蔡大侠留步!”蔡大强回过头来,脸色十分尶尬,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方敏暗忖原来他认不得我了,心中不禁一阵感叹,收了七孔刀,道:“蔡彳侠,我想到三强庄旁,我母亲的坟墓,去拜一拜!”
蔡大强一愣,才恍然大悟,道:“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孩子!原来你姓叫七刀!”方敏见他巳将自己想起,心中高兴,道:“蔡大侠,你果然还丧己得我!”在他讲这句话之前,又听得那小个子发出一声冷笑,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一摔棉门帘,像是什么人给了他气受似的,方敏急问道:“蔡大侠,刚才走出去的那人,你可熟识?”蔡大强摇了摇头,道:“面善得很,刚才见了孔老弟的七孔刀,唯他未曾起立,大约也颇有来头。”
方敏道:“不错,那三枚三棱钉,就是他射来的,手法之快,用劲之巧,不是高手,曷克臻此!”蔡大强见六年前的一个小孩,如今巳然成了一个挺拔俊朗的年轻人,心中实是高兴,但是想起那柄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七孔刀,竟会在他的手中,心内总是觉得有一层隔膜,不能和他做过分的亲近。
三人坐了下来,谈不上几句,方敏已然发现这一点,问道:“蔡大侠,我六年前蒙你救了一命,又蒙你葬了我妈,我心头实是感激,你不妨当我子侄,为何像是对外人一样?愿闻其详!”
这几句话,方敏道来,异常真挚,蔡大强心中颇受感动,再加他是豪爽成性之人,心中藏不住话,便道:“孔老弟莫见怪,似你这般人才,实不应拜在旋风岛那老妖婆门下!”
方敏一愣,又问道:“蔡大侠,你说我拜在什么人的门下?”蔡大强和蔡大雄两人对望一眼,蔡大雄向他大哥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大哥,别再讲了,咱们走吧!”蔡大强却道:“不行,有什么祸事,便由我来承担好了,我心中该说的话,不说出来,岂能愁得住!”
方敏见他们两人如此说法,蔡大强甚至讲出“有什么祸事,由我承担”的话来,倒像自己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和自己讲话,也得战战兢兢,讲错了一个字,自己便会杀人一般,忙道:“蔡大侠说得不错,但说无妨,哪会有什么祸事?”
蔡大强道:“孔老弟,我说你这样的人才,实在不应该和旋风岛上那魔一”才讲到此处,还正在做做手势,突然停止不动,像是在刹那之间,僵了一般。蔡大雄面如土色,大惊跃叫道:“大哥!”伸手一推,蔡大强竟然应手而倒!
蔡大雄又是一声惊呼,夺门而走,走得急了些,连门帘都不及掀开,“哗啦”一声,连人带门帘冲到了街上,一股寒风,立即从门中吹入,将饭店中暖和之气,一扫而空!
方敏见蔡大强突然不动,一推便自倒地,还只当他是突然之间,被人点了穴道,暗忖什么人出手如此之快,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绕过方桌,走过去俯身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蔡大强在刹那之间,脸上已成了死灰色,伸手一探他鼻息,早巳死去。
方敏这一下心中的震动,当真是非同小可,他自从离开旋风岛以来,所遇到的,如那丑女子、红掌祖师、白骨神君等人,已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却没有一个能在他面前将人害死,而令他毫无所觉的!
方敏抬头看时,见掌柜的和店小二也已走得不知去向,便将蔡大强的尸体抱了走来,仔细在饭店中看了一看,实在是看不到什么!但是他却发现屋面上,有极小的一个洞,阳光射人,异常刺目,方敏走出了店外,但屋面上也未见有人。
六年前,蔡大强对他的好处,他是怎么都不会忘记的,他心中时时地想着: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当然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只惜父亲的名字叫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现在在哪里,自己也莫名其妙。那一点,那个红掌祖师的徒弟,其丑无比的女子,或者是知道的,只惜没有机会向她询问。
除了父母以外,自己最亲近的,当然是旋风岛上的婆婆一想到这里,他不禁暗暗问自己:蔡大强所说,什么旋风岛上的老妖婆,难?朗侵肝缕牌牛?br />
不会的,大约指的是恶夜叉,一刀断五岳单穷!
除了温婆婆,自己心目中的亲人,便是蔡大强了!如今,蔡大强却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他心中的悲痛,自然不是言语所能形容,胸中愤闷无比,抱住了蔡大强的尸身,倏地仰天悲啸起来。
此时,他内力何等深湛,再加心中悲愤已极,这一阵长晡,当真是风云变色,镇上行人,纷纷躲避,店铺尽皆上了门板,片刻之间,一个人来人往,极为热闹的镇市,竟成了静寂的死镇!
方敏这一啸,足足晡了半个时辰,方才戛然而止,但余音尚在空中,摇曳不绝,方敏抱了蔡大强的尸体,展开轻功,直向三强庄中驰去!
其时,日落西方,太阳成了通红的一个火球,刚好一块乌云,在落日附近,晚霞在那块乌云上,镶了一道金边,郁红,沉黑、闪金,三种颜色拼在一起,成为一幅无比壮丽,无比闷郁的景象!就在夕阳光芒的照耀之下,方敏抱着他六年前救命恩人的尸体,向西疾驰而去!太阳一开始下山,天便黑得特别的快,从滨江镇到三强庄,本来只有三十余里的路程,但方敏只行到一半,天色便渐渐黑了下来。到三强庄门口时,天色已然全黑,幸而月色甚是皎洁,映着积雪,也显得异常明亮。
方敏一来到三强庄旁,见到那老高的木栅,心中又是一阵感触,只见庄门紧闭,举手拍了几下,并无人答应,便纵声叫道:“开庄门!我送你们庄主的尸体来了!”连叫两遍,皆无人答应。
方敏心中大异,从木栅缝中张望进去时,只见家家全无灯火,暗叫奇了,;莫非那丑女子虽未将三强庄烧成白地,但是却真的将三强庄人,全都杀尽了不成?但继而一想,又觉绝无此理,便又叫道:“快开庄门!”
他自忖这四个字,是以丹田之气迫出的,少说也可以传出七八里开外,;全庄中人,照理都应该听到,但是,却仍没有回答,好半晌,正待再叫时,忽听木栅之上,有人争论之声,一个道:“三弟,我就不信咱们六年前有恩于他,他却会如此忘恩负义!”:接着便是蔡大雄的声言,惶急之极,道:“唉!二哥,他如今已是旋风岛上人物,还有什么话可说,大哥性直,只不过讲错了一句话,便遭了他的毒手,你若是开了庄门,三强庄上千余口老少,只怕一个不剩,万不能开庄门的!”方敏心中暗骂混蛋,怎么将自己讲成是这样的人,还说蔡大强是我害的?正欲开口,又听得蔡大风道:“三弟,我看未必,他既然害了大哥,何必要将大哥的尸身送来此处?”蔡大雄道:“哼!就是要来此撞开庄门!”
蔡大风道:“只怕如你所说,连金罗汉这样的人物,也吃了这样的大亏,这一座木栅,也根本拦他不住!我要你开庄门了!”蔡大雄怒道:“不行!二哥,你不要命,我们还要命哩!”
蔡大风也大怒道:“为什么不行,他越是坏人,我越是要开庄门,总不成让大哥的尸首,落在他的手中!”方敏听到此处,不禁钦佩蔡大风之为人,缓退丈许,抬头看时,只见那木栅高不过两丈,而蔡大雄竟要借这样的木栅来拦住自己,当真是井底之龟!大叫一声,道:“不必争了,开不开庄门我一样进来!”一提真气,足尖点处,人巳直蹿了上去!那木栅全是一根一根红松木排在一起而成的,松木顶上削得极为尖锐,方敏一足悬空,一足立在木尖之上,向前看时,只见木栅上,搭有不少木屋,每一间木屋中,均露出刀枪剑矛来,看看总有百余人,方敏那将这种情形放在心上,“哈哈”一声大笑,说道:“蔡大风过来说话!”一言甫毕,正中一间木屋中,一个人便钻了出来,道:“可是孔少岛主么?”
方敏也不知他为何这样称呼自己,道:“不错是我,蔡大侠的尸体在此。”蔡大风在木屋中一跃而下,落在地上,仰着头道:“孔少岛主请下木栅来,恕在下本领低微,不能在木栅上与孔少岛主对话!”
方敏答应一声,飞身而下,仍将蔡大强的尸首,抱在怀中,正欲讲话,忽然听得背后“嗖”的一声响,方敏反手便抓,竟抓了一枝亮晃晃的长矛在手!方敏不由得大怒,道:“蔡大风,原来你是诱我下来,是想害我?”
蔡大风面色一变,道:“孔少岛主,你当蔡某人是何等样人?”抬头大叱道:“谁在障中放冷箭,还不现身?”只见木屋中探出一个人头来,正是蔡大雄,叫道:“是我,老二,你不要命,我们还要”
下面“命啦”两字,尚未出口,方敏手臂一抖,那支尖矛,便电射而出!蔡大风大惊道:“孔少岛主,手下留情!”话未讲完,“叭”的一声,那支尖矛,已然钉在木屋之上,长杆晃动不巳,蔡大雄只觉随着长矛,一股劲风,逼得自己连气都透不过来,急忙想缩头进去时头顶竟一阵剧痛,睁眼一看,那长矛的矛杆,就在自己的头顶之上,自己之所以不能缩进头去,是因为那支长矛,刚好在头皮上擦过,将头发一起钉在木上!
蔡大雄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孔……孔……”的“孔”了半天,讲不出话来。方敏一声长笑道:“蔡大雄!看在你大哥面上,饶你一条狗命!”一转身,道:“蔡二侠,刚才言语间多有得罪,尚望你见谅!”
蔡大风虽然大着胆子上来和方敏答话,但心中也是害怕,如今听得他言语间极有礼数,将心放了一半,道:“?[少岛主,大哥是谁害死的,你究竟知不知道?”方敏道:“蔡二侠,我确是不知,但我一定要查明此事,你们放心好了!”
蔡大风道:“得孔少岛主这一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方敏将蔡大强的尸体,交给了蔡大风,道:“我还要去母亲坟上,拜上一拜,咱们后会有期了!”讲到一个“了”字,人便直拔而起,倒射而出,在半空中,一个跟斗,便翻出了木栅。蔡大风见了这身轻功,不禁呆了!
却说方敏出了三强庄,实是想不透“旋风岛”三字,为何会在人们的心目中,引起如此可怕的印象,莫非是为了那单穷当年害人太多之故?
不一会儿,便已来到了他母亲的坟头之上,只见坟上并无积雪,还加着新土,可知是蔡大强仍时时照料,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在坟前跪了下来,只见坟前挂着一块石碑,光光滑滑,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方敏一时心中难过,“刷”的拔出七孔刀,对着石碑,呆了一会儿,举起刀来,“铮铮”两声,已在石碑之上,刻了一个“先”字,接着,又刻了“母方”两字,刚想再刻“太夫人之墓”几个字时,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嘿”的一声冷笑。
那声冷笑,和他在饭店时听到的三四下冷笑,声音一模一样,方敏心中一动,疾回头看时,只见身后一棵榆树的横枝之上,坐着那个小个子年轻人,双脚悬空摇摆,甚是逍遥。
一见方敏回过头来,再是一声冷笑,冷冷地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姓孔的了,果然便是那个姓方的孩子,好没出息,白枉了你妈的一番苦心!”
方敏一怔,暗想这是什么话?莫非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自己会枉费了妈的一番心思?便问道:“尊驾此言何意?”
那小个子“嘿”的一笑,道:“你妈死前,想你做一个光明正大的好人,怎知你却如此不堪!”方敏怒道:“我与尊驾素不相识,为何出口伤人?”那小个子道:“闲话少说!你敢和我动手打一场么?”
方敏心中一愣,道:“笑话,我与你无怨无仇,何必和你动手?”
那小个子身子一纵,便跃了下来,向前走了一步。方敏留心观看,只见他不但一步跨出,只有一个极浅的脚印,而且跃下来落地之处,也只有浅浅的一个脚印,可知他轻功之佳,实不在自己之下!心中一凛,不敢大意,后退数步,那小个子道:“怎么无怨无仇?今日下午,你我之间,便已结下梁子了!”
方敏惊道:“奇了,这算什么话?”那小个子一翻眼,道:“我在饭店之中,看中了那胖大和尚正要好好地惩戒他一番,你如何横来生事,抢了我的肥羊去?”方敏讶道:“听尊驾此言,也是行侠仗义之士,金罗汉这等武林败类,人人得而除之,谁出手都是一样,说什么抢不抢的?”
那小个子冷笑一声,:“就是不行,你在饭店中此举,分明是向我逞能,我却不服气,非要和你动手不可!再说,你这种人,配什么行侠,谈什么似!”
方敏见他简直一点理都不讲,只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日间在饭店之中,因他发三棱钉戏弄金罗汉,而发的那一点好感,不由得一丢而光,怒道:“原来行侠仗义,也有配与不配,若是天下行侠之任,全都落在尊驾肩上,旁人一点不配的话,只怕尊驾也未必做得了那么多,当真可笑已极!”那小个子面上变色,叱道:“你废话什么?敢不敢和我动手?”
第十一回 遗言隐秘孤雁南飞覆中原
方敏此时看出此人异常小气,心胸颇窄,他当然不愿意毫没来由,与人动手,而且还要赶着去中原,取那《昆仑圣书》,送回旋风岛去,但是人家现已逼到这种地步,不动手似乎太懦怯,笑了一下,道:“尊驾既要动手,也无不可,但我们不妨比一比轻功、内功和暗器功夫,不必武比如何?”
那小个子一声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敢动手,就是要凭我这双肉掌,领教一下旋风岛七孔刀的妙着,顺便为世除害!”
方敏见他一味进逼,虽不愿生事,毕竟年轻,未免沉不住气,暗忖他如此不知好歹,若不给他一个厉害看看,纠缠不休,也难以打发,长笑一声,将刀收起,道:“请赐”
只讲了两个字,那小个子身子微侧,一掌自外而内,已然挥出。看他个子如此瘦小,相隔又有丈许远近,说什么也不会有多大的力量,因此方敏手腕一翻,只用了五成力量,想将他的掌力,硬震回去,好得令他知难而退,不再无理取闹。
怎知他手腕甫翻,内力方吐,对方那一掌之力,已然袭到,力道果然并不甚大,但是却怪异之极,一与自己掌力相接,那股大力,似散非散,方敏刚才暗笑,如此不济事,也要寻人生事,未免太不自量,大约只是仗着师父在江湖上有点名头,所以才这样狂妄。
刚才如此想法,忽然看出眼前情形不对,那小个子所发掌力若是一下子便被自己一掌震散的话,他人少说也要退出七八步去,何以他一动不动,自己那股力道,却像石沉大海,从此消失?
一想及此,立即暗叫不好,尚幸他功力真是不弱,真气立即运转,但已觉得自己刚才一掌击散的力道,巳然从四面八方,一齐袭到,不但方向怪异,而且力道甚强!方敏忙向后疾蹿而出,一掌自上而下挥了下来,将自己全身尽皆封住,只见那小个子跟踪跃到,道:“不行,你掌力还差得远呢,我倒要试试你威震天下的七孔刀,还不取兵刃?”
方敏生性亦甚好强,一时不察,只用了五成力,虽然退得狼狈,但并未吃亏,听那小个子如此说法,不禁动了好胜之念,冷笑道:“只怕尚无此必要?”踏步进身,双掌隐含排山倒海之力,左阳右阴,两股掌力,疾向对方逼出,两股掌力一出,立即合二为一,深得阴阳互生,生生不已之妙,力道这时比纯阳或纯阴之力,大了数倍,直向那小个子推去。
那小个子反掌一迎,面上也略现惊异之色,两人掌力相交,身形尽皆凝立不动,坚持了半晌,并无胜负,但此时,双方身子虽未相碰,手掌相距,也有五六尺光景,但是功力到了他们这样程度的,掌力凝炼,已如同实质,一到了这种内力硬拼的境地,谁先退让,谁便要吃大亏。此时,两人均已珍惜对方武功,心中皆生了罢手之念,但是骑虎难下,变成了只好僵持下去!不消片刻,已然小半个时辰,方敏看那小个子时,突然像是面色甚为惶急,心中一动,忽然听得积雪上有“吱吱”之声传出,分明是有人走了过来,侧头看去,只见一个老叫化子,看来走得甚是缓慢,但是却一晃眼,便到了眼前,双脚踏在雪地上,将积雪踏得“吱吱”作响,但是当他脚提起来后,雪地上却又了无痕迹。
方敏心中一动,暗忖老叫化子这一手,分明是极上乘的内功,在每一步跨出之后,又运内力将被踏陷下去的积雪提了起来。
这一点,本来不难做到,但难的是不但一点雪花都不扬起来,而且积雪在一陷一起之间,一点痕迹也看不出,可知这个老叫化子内力之运转自如,已臻化境,方敏暗忖好哇,天下高手,几乎在一日之间,全叫自己给碰上了,这老叫化子不知是否宇内四邪之一?
但是仔细一看,又不禁愕然,暗忖这老叫化子好熟啊!
用心一想,已然忆起,当六年前,三强庄上,群魔毕集之际,便有一个老叫化子带着一个瘦削的小姑娘,求到大厅上来烤火取暖,一直坐在墙角上,也没有人注意他们,可不知那个老叫化子是谁?
心中猜不透他是什么来头,唯恐他来加害自己,如今正与那小个子在拼力,却是无法还手,心中一急,内力疾吐,阴阳两股大力,交相缠结,力道顿时加强了三倍,但是对方那小个子,亦非庸手,他这里内力加强,小个子所发,那股虚无飘渺的大力,也顿时加强,两人反而各向前踏了半步,虽然仍是不分胜负,但形势却越来越僵,更难以分解。
就在两人各自加强内力之际,那老叫化子已然走到了两人面前,先向方敏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向那小个子道:“阿莹,可是和什么人发生了争执?”那“阿莹”道:“我在滨江镇的饭店中,正要惩戒金罗汉,他却自以为强,横来生事,怎么不令人生气?”
方敏见两人一问一答,口气之间,像是师徒,心中更是大惊,暗忖和徒弟也不过打个平手,若是师父一出手,自己焉有幸理?刚想拼着捱那小个子一掌,至多也不过被他掌力震散这真气,以便见机而退,不要等那老头出手时,便想走也走不脱,却听那老叫化子一笑,道;“阿莹,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样脾气?这点小事,你值得与人动手?”
说着,只见他双手“啪”的一声,合在一起,向两人内力相交之处,直插了下来。
方敏听得他如此说法,心中刚一放心,见他出手,又是一惊。
但是那老叫化子出手奇怪,两手一插进来,立即左右一翻,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涌到,身不由己,向后退出五六步去!定睛看时,那个阿莹也是一样,已在五六步外站定,叫道:“师父,你总是帮着外人?”
那老叫化子“哈哈”一笑,道:“淘气!”回头向方敏一笑道:“尊驾莫怪,我这徒弟,就是小心眼儿,但却是好人,虽然喜欢捉弄人,但亦不至令人十分难堪,若不是你带着七孔刀的话,只怕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方敏见他讲话之时,虽然和蔼,但却自有一股令人肃然起敬的威严。而且,他一身衣服,破破烂烂,但是却毫不损害他那种威严,所谓神仪内蕴,便是这老叫化子的写照,再加上刚才一举手间,便将自己震退了五六步,力道至阳至刚,颇如温婆婆所说,上乘内家罡气那样,知道眼前这个老叫化子,定是异人,忙道:“多承前辈指点!”
老叫化子又向他看了一眼,道:“本来,人各有志,不能相强,但我却有一句话要相劝尊驾。”
方敏道:“前辈何必客气,有话请说!”老叫化子并不言语,转身向前走了十余步,来到方敏母亲的坟前,突然伸出手指,在石碑上刻划起来,“刷刷”有声中,不消片刻,便转过身来。
方敏定睛看那石碑时,原来自己只以七孔刀刀尖刻了“先母方”三字,便为那小个子的冷笑声所打断,而如今,石碑上却已成了齐齐整整的“先母方太夫人之墓”八个字,下面的五个字,圆滑苍劲已极,其深浅更不在自己用刀尖所刻的之下,心中不禁大为叹服,只见那老者转回身来,道:“当年你母亲归去之时,想必曾对你有所嘱托,你什么事都可以做,只是绝不能一一”老叫化子刚讲到此处,方敏突然觉得自己耳旁“听宫穴”上,略略一麻,像是有一只硬壳虫,飞了过来,突然撞在耳旁,正好撞在“听宫穴”上一般,事先毫无知觉,就在刹那之间,“听宫穴”却被封住了一个极短的时间,那“听宫穴”一被封住,双耳便同时听不到任何声音,时间虽短,但是却将老叫化子在“绝不能”以下的话漏去,只见老叫化子神色严肃,嘴唇掀动,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等到疾运真气,将“听宫穴”冲开之时,又只听得了四个字:“好自为之!”讲完了这句话,老叫化子便拖了那小个子,疾驰而去。
方敏想要追赶,但是那老叫化子脚程快得出奇,一晃眼,人巳在数丈开外,方敏知道已追不上,忙叫道:“前辈留步!”
那老叫化子并不停步,只是回过头来,道:“你只要记得我说的这话,便可无事,否则便难说了!”这句话空中摇曳,自远而近,等到讲完,人已如一颜
溜轻烟也似,不知所踪。方敏不禁暗暗顿足,心想这老叫化子武功如此之高,行动如此之飘逸,必定是一代高手,而他又知道母亲死前,必对自己有所嘱咐,是自己父母以前的好友都说不定,他对自己所讲的话,一定大有道理,只惜他讲到要紧关头时,刚好自己“听宫穴”略一发麻,竟未曾将他那句话听到!
如今他虽然叮嘱自己,别忘了他那句话,但自己根本不曾听明他讲的是什么,真是想要记也无从记起!
看那老叫化子的神色,这一句话,像是对自己一生颇为重要,否则也不至有“记得这句话便可无事”之语,只记得他说了“绝不能”三字之后,自己便在刹那之间,一无所闻了,绝不能什么呢?怎么样也猜不出来?他心中虽知刚才“听宫穴”突然一麻,事有出奇,但是周围并无人影,着实疑惑了一阵但是四周围仔细一看,也不像有人暗算,而且,要是有人暗算的话,只要出手稍重些,便可令自己身受重伤,大约总是突然之间,真气走岔之类,以至“听宫穴”略略一麻,心想自己只不过要来三强庄上一拜母亲的坟墓,一天一夜之间,不知遇到了多少稀奇百怪的事,迭遇高手,所谓“宇内四邪”,竟被自己碰到了两个: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那老叫化子的来历,还未弄清,但武功只怕还在那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之上!
此去中原,取那《昆仑圣书》,尚有数千里之遥,半途中是否能不出事呢?取到了《昆仑圣书》以后,归途上又如何呢?在旋风岛上的温婆婆,伤势如此之重,是否能等到自己回去?
种种心事,一齐涌上心头,烦闷无比,仰天长叹数声,走出了三二丈,心中又不禁大为犹豫。他心中,实在还想见那个丑女一面,以打探自己的身世,但见到那丑女,势必与白骨神君红掌祖师两人相遇,照白骨神君对自己恨得如此咬牙切齿的情形看来,再与之相遇,纵使能敌,也是多费时日。而在他的心中,那老太婆的安危,和他亟欲知道自己身世的心情来比较,还是温婆婆的安危来得重要些,所以滑出二三丈后,只是略停了一停,便绕过了三强庄,直向南而去!
第二天,便跟上了一辆来往载客的雪橇,那种雪橇,以数十头獒犬拉牵,当地土话唤作“雪里快”,又大,载得人又多,跑得也快。
方敏一问,正是去关内的,便顺途搭载了上去。“雪里快”上,除了各种皮草之类,运往关内的货物之外,不过五六个人,方敏仔细打量了一下,也全都是商人模样的人,便将心放下,连日来并未好好休息,便趁此机会,调匀真气,练起功来。
一连三天,均是在漫无边际的雪地上行驶,到第七天头上,长城蜿蜒,已然在望。
“雪里快”无论载客载货,向来只到长城为止,从不进关内。方敏另买了一匹骏马,踏进了长城,当晚宿在客店中,向店小二要了纸笔,将他母亲生前,对他所讲的四句话,写在纸上,细细推详。
他母亲并没有将那《昆仑圣书》藏在什么地方,确切地讲给他听,只是告诉了他四句话。但却和他说明,到他长大了之后,一定能够明白那四句话中的含义,从而轻而易举地找到那部《昆仑圣书》,细参其中所载武林绝学,成为天下第一高人!
那四句话,方敏一直翻来覆去地在心头记诵着,如今,他是近二十岁的青年人,照理说,已经长大成人,应该可以明白那四句话的含义了。但是他写了出来之后,却还是不能十分明白。
那四句话是:“白云不飘西北东”、“罗汉臂长抓苍穹”、“当年父母舍性命”、“孩儿取书成英雄”。方敏知道那四句话中,指示藏书地点的,实际上只是头两句,而第三句,令他一直大惑不解的,是他在三强庄上,巳然听得了那《昆仑圣书》,是昆仑派的镇山三宝之一,而这镇山三宝,又全落在自己母亲的手上,莫非竟是自己父母,从昆仑派中偷出来的么?若自己父母真有这样的本领,为什么还要去做这种事?
第四句,当然是母亲希望自己取得了《昆仑圣书》之后,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自己也一定不会辜负父母的这一番期望的,一将《昆仑圣书》取到,便可以和温婆婆同在旋风岛上练功,至多几年工夫,便可以更加出人头地,轰轰烈烈地在江湖上闯荡一番了!
但是,第一、第二两句,看来异常浅白,但究竟所指的是什么意思呢?他却还不能确切的明白。当他没有对着那四句话沉思的时候,觉得一旦思索,便可以迎刃而解,再加上母亲生前讲得如此肯定,当然更不成问题,但是,那两句话虽然浅白,却极是玄奥,急切间,还当真不能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方敏在离开旋风岛时,敢以肯定自己,能够在四月内赶回岛去,是因为知道那部《昆仑圣书》,一定是藏在中原一带,而以自己功夫,四个月中,足可来回五六千里,当然可以找到,但如今对着那四句话一想,竟大觉惘然,越是急,心情便越是烦乱,也更是想不出究竟来。想着想着,不觉想起幼年时的情形来。
母子两人,住在河北的一个小乡中,父亲在一年之中,至多来住上两三天,便又离去,极少见面,而母亲则和他长相厮守。
六年前,父亲突然回家,父母两人,密议了许久,便吩咐他一人在家中,外出了两个多月,正当他在家中焦急无比的时候,母亲便已回家,一到家,便将那“千年雪参”给他服了下去,身上也多了寒玉匕首,只是未见那部《昆仑圣书》。
从此,母子两人,便离家而走,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追逐在他们的后面,以至他母亲终于中了崆峒派那个姓关的一鞭,半途不支,死在大风雪之中!
方敏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阵难过,但总算给他将往事整理出了一个头绪,那就是:当年父母一起离家的那两个多月,一定是去将那部《昆仑圣书》,妥为收藏,一来一去,不过两个多月,可知若是自己知道了藏书地点,一定可以如期送往旋风岛上去的!
一想及此,精神一振,暗忖当年父母离开时,曾见他们向南而去,而那四句话中,第一句又说“白云不飘西北东”,可知一定是向南而去,自己甫人关内,急也无用,不如一直向南,再摸索那第二句“罗汉臂长抓苍穹”是什么意思。
母亲生前既然说得如此肯定,道自己年长之后,一定能够知道,当是指自己在江湖上有了一番阅历之后,怎知道自己六年来,一直在旋风岛上,几与外界隔绝?主意打定,才熄灯睡去。
一连十余天,均是向南赶路,碰到有客商或镖行中人在路上经过时,便上去搭讪,天南地北,什么都讲,方敏人生得英俊挺拔,又和易近人,倒也给他知道了不少事,而且,他巳然可以肯定,那第一句“白云不飘西北东”,指的地点乃是云南!
第一句既已豁然贯通,便有了大目的地,再找,便要容易许多,因此他一路向南赶路,算来离开旋风岛,巳经整整的一个月,人也来到了湖北境内,早离了极北苦寒之地,又适值春夭,只觉春风拂面,鸟语花香,长在塞北居住的人,真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美丽的景致的!
方敏虽然心急,也不免周围浏览,足走了七八天,才穿过了湖北,来到了洞庭湖边的岳阳镇上。那岳阳镇人物荟萃,极是热闹。方敏一路赶路,只贪近便,大都是拣小路来走,因此并未经过什么大城镇,一到岳阳镇,不禁为之目迷五色,心忖离开旋风岛时,温婆婆所给的金子,还有许多剩下,未到岳阳,便听得人说岳阳近着洞庭湖,沿湖几座大酒褛,所制菜肴,全都睥v
睨天下,何不耽搁一天,对着湖水,去一舒心胸,或者能打听到些什么,也是好的主意打定,便牵了马,先找了一间客店住下,然后才信步向湖旁走去,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极是热闹,方敏一路东张西望,忽地瞥见一块金漆招牌,上书“宋家老铺”,四个大字。
在大字之旁,又有两行小字,道:“精选云南上佳柔钢,代客打造兵刃鞘套。”
方敏看到了“云南”两字,心中一动,暗忖听得人说,云南所产的精铁,如炼成钢之后,极是柔软,是打铸兵刃的上佳材料,自己虽然不想打造兵器,但是这家兵器铺子既然自夸“精选云南上佳精钢”,当然不断有人来往云南,去打探一下,也是好的。
而且,自己的七孔刀并无刀鞘,藏在怀中,颇不方便,悬在腰间,略一迎风,便发出厉晡之声,惊人耳目,趁这机会,去造一柄刀鞘也是好的。只见店堂门虚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店堂中甚是宽大,铁砧炉火,两旁兵器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刃,但是却未见有人。方敏扬声道:“掌柜的在么?”
叫了两遍,仍未见有人来,随意浏览一遍,只见一只铁砧之上,放着一只老大的铁锤,那铁锤大得出奇,小说也有二三百斤,方敏心中暗赞使这铁锤的人好臂力,走过去顺手提了一提,又“砰”的一声,将铁锤放在砧上,道:“掌柜的在么?”
这一下语音才息,便听得里间有人应道:“来了!”那两个字,声音极是低微,倒像是那人三天未曾吃饭,饿坏了一样。接着,拖鞋“踢踏”之声,从里面走出一个瘦子来。
那瘦子真是瘦得皮包骨头,走起路来,每一踮脚,都像是可以被风吹了起来似的,一脸病容,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衫,懒洋洋地向方敏打量了一眼,道:“客官找谁?”方敏心想这个瘦子和兵器铺子,可显得实在太不相称,大约是铺中打杂的伙计,又在生病,打扰了他,是以才一肚子冤气,便道:“我找掌柜的。”
那瘦子两眼一翻,道:“我就是,客官有什么事?可是要打造兵器?小店今天不开工!”方敏心中又是一奇,暗忖这哪像做买卖的,倒像是开了铺子,来找人吵架的!强忍住气,道:“在下倒也不是想来买兵刃的,想问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刀鞘,想要配上一个,最好是现成的,免得耽搁了掌柜的!”
那瘦子一听方敏要配刀鞘,突然精神了起来,睁大了两只眼睛,向方敏打量了?谎郏矫舯臼腔峒遥患钳l子虽然看来弱不禁风,但眼中精光四射,显然内功不弱,心中一动,暗忖自己也是走了眼,若不是学武之士,怎使得动那么重的铁锤?
瘦子向方敏看了一眼之后,道:“原来是自己朋友到了,不知尊驾是哪一条线上来的?”
方敏听得莫名其妙,暗忖这是什么话?全然不知所对,那瘦小子又像是不耐烦起来,道:“你将刀给我看!”方敏探手入怀,取出了七孔刀,递了过!去,瘦子漫不经意地接了过来,低头一看。
一看之下,面上倏地失色,“呛啷”一声,那柄七孔刀竟跌到了地上,抬头道:“原来尊驾……是……”方敏心想好哇,又是一个看了七孔刀,便知我是哪里来的,也不等他讲完,便接了上去道:“对了,我是从旋风岛来的!”瘦子满脸惊喜之容,弯腰将刀拾起,恭恭敬敬,交还给了方敏,以手加额道:“天助我东洞庭!西洞庭那面,虽然请了无数高手,但只凭尊驾这柄七孔刀,便可成事了!”
方敏根本不懂他讲的什么东西,刚想发问,已听得那瘦子道:“阁下请跟我来!”方敏还只当跟他进去选刀鞘,便手提七孔刀,走了进去。
穿过了一条长廊,眼前另有天地,只见雕栏画栋,竟是一座宏伟美丽已极的大厦,那瘦子来到了石阶面前,道:“弟兄们不知阁下会突然来到,未能远迎,尚望恕罪!”自从一见了七孔刀后,前鞠后恭,判若两人。
方敏也不知道他捣的什么鬼,只见他双掌平伸,向前略推了推,无声无息,相隔五六尺远近,大厅的两扇门,竟然被他隔空推开!
方敏此时虽然仍不明究竟,但也知自己已然来到了是非之地,想要立即退出,又按不下好奇心,寻思自己本来就准备在岳阳待上一天,与其临湖独酌,倒不如看看这里有什么怪事了!便打消了退走的主意,抬头看时,只见大厅中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约摸坐了十余个人,瘦子一走进去,那十余人便一齐站了起来,望着方敏,面上倶有讶异之色,只听那瘦子道:“好了!好了!各位可曾看清,这位小侠手中所持,是什么兵刃?”
他这样一说,各人的眼光,又全都集中到七孔刀上来,一时之间,惊叹之声四起,人人面有喜色。方敏不明所以,掉头向那瘦子道:“掌柜的”但是话未讲完,那瘦子巳道:“小侠不必客气,在下姓宋名三开,人称三湘神龙!”接着,便指着那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十余个人,一个一个地指名介绍。方敏一时之间,也记不了那许多名字,只好全都点头为礼,只听得那三湘神龙宋三开道:“各位,时巳不早,我们走吧!”
那十余人纷纷答应,由宋三开带领,向外走去。方敏既已打定主意,看个究竟,便跟在宋三开后面。一伙人从后巷绕出,已然极是荒凉,走了不久,便来到了洞庭湖边,上了一艘船,自有人摇橹,直向湖中心而去。
方敏艺高人胆大,毫无心怯之念,站在船头,披襟挡风,望着浩浩湖水,心怀大开。船行迅速,已然绕过了不少小岛,直向湖中心驶去,船上十余人,没有一个人开口讲话,方敏欣赏了一会儿风景,猛地想起自己踏进兵器铺子,要买刀鞘,尚在其次,打听云南那面的情形,方是为主,向前望去,湖水荡荡,看来一时半刻,还到不了目的地,何不趁此机会,向宋三开询问一下。
便掉头道:“宋兄铺面,道是精选云南柔钢,可是常去云南?”
宋三开道:“不错,我一年之中,倒有四个月常住云南昆明!”
方敏心中一喜,暗忖就算多少耽搁点时间,若能探听到一点消息,也是值得之极,又道:“云南武林人物中,佛门高手,知名的不知有哪几位?”他因那四句话中,第二句是“罗汉臂长抓苍穹”,因此才问宋三开,云南可有什么佛门高手,很可能母亲是将《昆仑圣书》寄在一位佛门高手手中,等自己麵
大了去取回。
三湘神龙宋三开一侧首,道:“小侠难道不知么?当今三大佛门高手,一僧一尼一头陀,各领佛门内功之一,却没有一个在云南的。”
方敏本听得温婆婆讲过,那佛门三大高手,乃是东海铁礁岛铁行头陀,蛾嵋金顶神尼千芥大师,和在黄山始信峰结卢而居的百丈禅师。如今听得宋三开也是如此讲法,不由得心中一冷,但继而一想,宋三开此人,看来江湖阅历甚为丰富,何不向他打探一下“宇内四邪”,尚有两人,究竟是何等样人?便道:“那佛门三大高手我知道,但请问宋兄,所谓宇内四邪,不知是何许人?”
言方出口,宋三开便面色陡变,接着,又变为满面狐疑之容,道:“尊驾手中七孔刀,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方敏道:“是温婆婆给我的。”宋三开道:“相烦阁下再给我一看!”
方敏不知何故,将刀取出,递了过去,只见三湘神龙疾伸右手,以食、中二指夹住了刀尖,但却并不将刀接过,同时,方敏感到一股大力,从刀上传过,那宋三开分明是借观刀为名,来试探他的功力!
方敏心中不禁大为不愉,暗忖着宋三开的样子,见到自己,便大为高兴,像是有什么事要靠自己帮助一般,如今却又来试自己功力,岂非太以小觑人?倒要试试他究竟有多高功力。也就不动声色,先将真气调匀,真力聚于左臂,将宋三开袭来的力道,以阴制柔,消弭于无形之中。不一会儿,宋三开面上已渐渐露出了惊惶之色,方敏试出他功力也颇为不弱,不在金罗汉等人之下,但却不是自己敌手,也就不为已甚,淡然一笑,道:“宋兄可是不信我这柄七孔刀是旋风岛上之物,因此要加以验明么?”
三湘神龙宋三开满面惶恐,心中着实奇绝,那七孔刀打造虽然不难,但天下却只有一柄,什么人敢那么大的胆子,去仿造七孔刀,在老虎头上拍苍蝇?而且自己内力源源而发,全都被莫名其妙地消去,若不是旋风岛上人物,断难有这样高的武功,但是他却又询问何谓宇内四邪!心中狐疑不定,只得强笑道:“在下因事关重大,臻有此举,小侠莫怪!”
方敏见他认错,自然再不追究,又向他问了一些云南的事,宋三开虽是有问必答,但方敏听来,却是不得要领,心中只想那“罗汉”两字,必有所据,便又问道:“宋兄,云南一地,可有什么地方、人物,是以罗汉为名的么?”宋三开也不明白他何以对云南感到这样大的兴趣,想了一想,道:“只有昆明近郊,玉案山上的筇竹寺,有五百罗汉堂,尊尊罗汉,栩栩如生,是天下一绝!”方敏听了,心中一动,暗忖自己一问到“罗汉”,宋三开便想到了筇竹寺的罗汉堂,可知那罗汉堂一定大大地有名,而那四句话中的“罗汉”,也极可能在这罗汉堂的五百尊罗汉之中。不管怎样,到了云南,先去那玉案山筇竹寺中的罗汉堂去走一遭!
又问了宋三开此去何处,宋三开却只是不答,以他语支吾了开去,足在湖上行了个多时辰,忽然见前面,就在湖中心,烟波浩渺之中,搭起了老大一座浮台。那浮台约有七八丈见方,全是用一根一根,粗可合抱,长约三丈的巨木,接衔而成。
浮台上靠西面,已有二十多人,坐在木桩之上,浮台正中,还有两个高出五尺,丈许见方的木台,宛若擂台也似,一个台上,空荡荡的,另一个台上,却叠放着七只大铁箱!
方敏老远一望见那七只铁箱,不由得一愣,相隔虽然还远,但是那七只铁箱叠在一起,又高又陡的形象,他却是印象极深,因为一个月以前,那七只铁箱,也曾在他肩头之上叠成这个样子过,而神龙鞭常林父子惨死,白骨神君与红掌祖师争夺铁箱,那丑女子知道他的身世种种事,无一是他轻易能忘记的,所以一看那铁箱的形状,便认出和常林要送往滨江镇的那七只,实在是一模一样,毫无差别。一个月前,方敏因走得匆忙,连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这样的高手,所争夺的铁箱,箱中放的是什么东西,也没有问。此时,又陡地见到了那七只铁箱,在洞庭中的木浮台上出现,怎能令得他不大为疑惑?暗忖武功到了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这样地步的人,要分胜负,实是不易,莫非是那丑女子带了铁箱,来到了这里?但又和三湘神龙宋三开有什么关系?一肚子的疑问,尚未及向宋三开发问,只听得浮台之上,一人哈哈笑道:“宋老三居然依时赶到,总不失是一条好汉!”
浮台上那些人接着便是一阵哄然大笑,方敏听出开口讲话的那人,语言虽是锐利,但却听得出声言是以丹田之气,硬逼出来的,一人会家耳中,便知技已止此,而那一群哄笑声中,却肴两个人,笑得极为响亮,余音缭绕不绝,而其中有一个女子笑声,虽然只有“格格”两声,却更是荡人心魄,语音不绝。
方敏见宋三开像有恃无恐一般,忙低声向他道:“宋兄,我们来此做什么,你怎么还不和我说明?”
宋三开面色一变,道:“咦?小侠不是商风子请来的么?”方敏道:“什么商风子?”宋三开急至面无人色,道:“便是为东洞庭四处请武林高手的那人?”方敏摇头道:“我却不认识他!”
宋三开额上汗珠点点而下,一顿足,道:“那小侠又如何知道我们所定下的暗号?”
方敏更是莫名其妙,道:“什么暗号,我不知道啊?”宋三开道:“唉!举起那大铁锤,在砧上敲一下,又要为兵刃配鞘,这全是我们定下的暗号,唉!早知你来此全是偶然,我们宁愿不要那七只铁箱,东西洞庭互不为犯一事,总可维持,何必来此送死?”
方敏见他讲得严重,一看其他十余人,个个也面如土色,虽然不知他们和那已在浮台上相候的那帮人之间,有什么纠葛,但想起宋三开一见七孔刀,便高兴得像天上掉下凤凰来似的,或许温婆婆本是识他的,也说不定,不由得激于义愤,道:“你们别急,既叫我误打误撞地遇上了,我便助你们一臂之力便是了!”
十余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是这说话之间,船离浮台,已不过两三丈远近,三湘神龙宋三开双臂一振,叫道:“不错,宋三开依时到达,向于兄领教!”人随声起,拔起丈许高下,起在半空,身子一斜,一个转折,便已落在浮台之上。
船上数人,加紧摇橹,随即靠上了浮台,纷纷跃上浮台,方敏夹在众人当中,不动声色,来到东首木桩上坐了,仔细看对方时,当先站着的,是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其余二十多人中,有两个竟是认识的,全是六年前,曾在三强庄上见过的人物,一个是天心剑客曹不仁,昂首向天,一副傲容,另一个却是芙蓉尼,手枯娇艳无比的芙蓉花,笑得邪门已极。
方敏暗忖难怪宋三开心惊,原来“宇内四邪”中,倒有两个在对方!只见宋三开一抱拳道:“于兄,依小弟之见,咱们同在洞庭湖上讨日子过,那七只铁箱,又是东洞庭和西洞庭的人同时在湖底捞起来的,不如摒退外人,我们将铁箱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东西洞庭平分秋色,岂不是好,何必动什么干戈,又叫外人看咱们东洞庭、西洞庭,两派人物相打,当作笑话?”那大汉冷笑,道:“宋老三,你不必多说了,我们早就约定,到时如没有种的,趁早远远地避开,别来沾惹,如今你既巳到了,还废什么话?”方敏听了两人对话,已依稀明白这两伙人,本来一属东洞庭,一属西洞庭,相安无事,但最近因为从湖底捞起了那七只铁箱,便起了争执,因此才各约高手,来此夺箱。自己纯属误会,却也卷入了这一场是非之中!
听他们两人口气,那七只铁箱被捞起之后,像是未曾离开过洞庭湖,然则白骨神君托常林运送的那七只铁箱,并不是这七只了,细细一看,大小尺寸,虽然一样,但是箱上铸出的花纹,却是一凸一凹,恰巧相反。
宋三开听得那大汉如此说法,叹了一口气,道:“于兄既然坚持如此,我也无法,我们两人,身为东西洞庭之主,是由我们先交手,还是怎地?”
那大汉从鼻子眼中冷笑数声,道:“宋老三,今日我请到的两位朋友,你大概也认识的了,他们说,七只铁箱,自然归我,但是东洞庭风景怡人,却要请你搬搬家,将东洞庭划归他们两人,作静修之地!”宋三开面色一变,道:“于兄,东西洞庭,数十代相传,亲如兄弟,怎可拱手让与别人?”
第十二回 智珠在握丑貌姑娘戏神君
那大汉尚未回答,天心剑客曹不仁巳然“霍”的站了起来,一声长啸,道:“天下河山,天下人居之,宋朋友何出此言?”傲态之狂,不可一世。
方敏在一旁冷眼旁观,已看出那姓于的大汉,虽然身为西洞庭之主,但却全无骨气,不是什么好东西,以为和曹不仁、芙蓉尼两人勾结,便可任意欺人,却不想想这两人是何等奸毒的人物,那七只铁箱之中,若是有什么好东西,哪里还会有他的份儿?
只听宋三开冷笑一声,道:“曹朋友说得不错,待在下和于兄见过髙下之后,再向曹朋友领教便了!”天心剑客曹不仁又是仰天一笑,道:“本来我不应反客为主,但既蒙主人相请,总当代为出力,久仰三湘神龙功力深湛,掌法奇奥,一套九子母连环锁,更是惊人,在下要领教几招!”
―“招”字才出口,手背一佩剑一声龙吟,已然出鞘,伸指一扣,“铮”的一声,也未见#怎样动作,便在浮台上跨前三步,那姓于的大汉连忙退开,宋三开见势所难免,一斗衣袖,“叮叮当当”一阵响,手中已多了一件奇异兵刃。
那兵刃只是九只径可三寸的圆形钢环,除了每一环的边缘,甚为锋利之外,并无出奇之处,兵刃一出手,道一声:“请!”身子便斜纵出去,落到了木台之上。
方敏见两人即将动手,本来也想见识一下宋三开这九子母连环锁是怎么一个用法,但继而一想看来西洞庭方面,所倚仗的,便是这曹不仁和芙蓉尼两人,只要将他们两人打发了,事情也可以解决,何必多费时日,事完之后,自己还可以兼程赶往云南!一见宋三开和曹不仁已相继跃到了台上,曹不仁剑尖向下一点,已将挑起,忙叫道:“宋兄请退!”
他这里只是叫了四个字,木排之上,三四十人,人人心头,尽皆一怔。那芙蓉尼一直在低头嗔闻那朵实则是精钢打成的芙蓉花,假作娇羞之状,此时也不禁抬起头来,向方敏打量了几眼。曹不仁一剑本来已要晃起数十道剑影,疾刺而出,经方敏一喝,也骤然收势,后退开去,站在台边,向方敏望来。
方敏微微一笑,放低声音,道:“宋兄,人家西洞庭有朋友代主人出头,东洞庭若是没有,岂非显得你宋兄请来的人,全都不够朋友,待我也反客为主,来与天心剑客周旋几招!”
一面说,一面身形晃动,相隔三四丈远近,巳如箭离弦,到了木台之上,有心卖弄,一面跃了上去,一面暗暗一掌发出,人尚未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已然疾压而至,曹不仁饶是早已看出厉害有了准备,仍不免摇晃了几下,几乎跌下了台!
宋三开满面喜色,道:“既是小侠吩咐,敢不从命!”一转身,便下台而去。曹不仁对着方敏,不禁大为踌躇,想对方年纪如此之轻,但功力之深,却是深不可测,不要为了贪图便宜,听说洞庭湖中捞起了七只铁箱,东西洞庭两派相执不下,想来这里拣点便宜,结果却吃了亏去!他为人狡狯无比,按剑不动,道:“阁下尊姓大名,师长何人,若是相识,我们可不要伤了和气!”
明是想套人虚实来历,却还要装出武林前辈的口气,在曹不仁而言,这种口气,还算是客气之至的了,若不是方敏刚才一声断喝,和扑上台来的那股大力,着实惊人,令得他心存顾忌的话,态度还要狂傲几分哩!
方敏看了他这种外强中干的样子,心中不禁好笑,暗忖七孔刀的名头,不但金罗汉一见丧胆,连红掌祖师这样,身居“宇内四邪”之一的人物,听了也有所忌惮,何况是你?索性奚落他一番,冷笑道:“我师长是何等人物,岂会与你这种人相识!要动手便动手,废话做甚?”曹不仁明知对方这个年轻人不是好惹的人物,但总自恃一柄长剑,罕遇敌手,心中勃然大怒,手腕一抖,抖出十数朵剑花来,剑尖闪起点点银星,当头撤下,能将一柄长剑,使到如此程度,确然不是容易的事。
方敏一见剑到,身子一侧,向旁避开,那一避的身法,看来简单之极,实质上已暗合七孔刀法中的步法,足踏子午,无论是进是退,均有法度,曹不仁连攻对方七处要害的一招“七重天”,已然走空,正要再进第二招时,忽然听得一声娇呼,百忙中回头一看,芙蓉尼俏生生的身形,疾掠而起,一块木板,和她同时飞出,先落在水面之上,她身子向下一决,左足足尖,正好点在木板之上,甫一点到,便巳向外滑出了两三丈去,曹不仁竟大是愕然,只听得芙蓉尼叫道:“曹不仁,来年今日,便是你周年之期,我定当临湖设祭,你放心好了!”曹不仁听这不像话,怒道:“贼尼,亏你还是阿修罗秘魔妙音的唯一传人,怎地如此脓包?”芙蓉尼头也不回,“格格”一阵娇笑,道:“我是脓每,待一会儿,你怕连脓包都做不成了,看看你对手腰中户纤的,是什么兵器,再狂不迟!”
就这几句话工夫,人巳在十余丈开外,瞬即隐没于浩渺烟波之中,成了一个小黑点!
变故突生,西洞庭这方面的人,个个都面露不安之色,曹不仁还只当芙蓉尼在弄什么玄虚,说不定也和自己一样心思,想独吞那七只铁箱,才欲擒故纵,先是离开,冷笑一声,转过头来。
一转过头来,便不期而然,向方敏腰间一扫,一眼瞥见方敏腰间所缠,乃是一条银光灿烂,像软鞭又不像软鞭的奇异兵刃,他究竟在江湖上闯荡有年,倏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大惊失色,“噔噔噔”退出三四步去,道:“阁下……是……是……”
“是”了半天,竟惊至讲不下去!方敏淡然一笑道:“曹朋友,你不必理我是哪里来的,咱们一对一动手,还不公平么?”
曹不仁面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长剑下垂,手儿也在微微发抖!
方敏“嗖”的掣出了七孔刀,道:“咱们一刀对一剑,曹朋友请进招!”他这里七孔刀一出手,带起极为锐利的一声异啸,“扑通”声响不绝,西洞庭方面二十余人,倒有十七八人,跳下了湖中,飞也似的,向四面八方,游了开去。只余那姓于的大汉,面如死灰,和另外两个人,僵立当地,作声不得。曹不仁苦笑道:“尊驾何必逼人太甚?”这句话直讲得尴尬已极,而且不伦不类,可知他心中的惶急,方敏一笑,道:“刚才只是你逼三湘神龙,谁逼你来?”曹不仁无言以对,方敏道:“你来此可是为了这七只铁箱,可知这七只铁箱中,有些什么东西?”
曹不仁一见软银杖和七孔刀全在方敏手上,早已胆丧,哪里还敢乱说,战战竞竞道:“只知昆仑瓦解之前,昆仑七子每人当着门人,封了两只铁箱,事后那十四只铁箱,便不知下落了,这七只铁箱多半是那十四只之中的!”方敏一听那铁箱是昆仑七子所封,心中一动,暗忖不如在他身上留点记号,令得他不能再横行不法,看看这铁箱之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七孔刀一扬,刚要去削他右耳,曹不仁“手下留情”四字才叫出口,忽然听得湖面之上,传来了一阵惊心动魄的笑声,连方敏也觉得耳鼓发痒,立即收刀,回头一看,只见一人,衣袂麵,足登木板,电也似疾,冲了过来,眨眨眼,已然来到浮台之上,双袖齐挥,两股大力,激射而出,连曹不仁和宋三开,一齐被那两股大力,扫入水中!
那大力扫过浮台,余势未衰,将湖水激起两道老高的水柱。从笑声入耳,到人赶到,其间相差只是极短的时间,而一到便扬烕将那么多人拂落湖中,还将湖水激起老高,声势之惊人,闻所未闻。
当那笑声陡然传到之际,方敏已知来者是谁,是以早有准备,真气下沉,未致于被他拂入湖中,但虽是如此,也在木排之上,退出一步去!定睛看时,来人青渗渗的面皮,一脸阴笑,不是白骨神君是谁?白骨神君见自己两袖劲风疾扫而出,木排上竟然还有人能不跌落湖中去,心中也在一奇,定睛看时,认出正是在塞北江滨附近,与红掌祖师师徒两人相遇时,那一度曾将七只铁箱夺过,后来又弃箱而去的旋风岛上弟子,心中又惊又怒,“桀”的一声怪笑,笑声划空而起,更是令人心悸,阴恻恻一笑,道:“小子,只当你今生今世不会再落在我的手中,怎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语,如是形容人作恶多端,终于难逃王法之意,“天网”两字,在此即作“王法”的解释,亦即后汉书中所言:“陈蕃芜室,志清天纲”之意,白骨神君此时以这句话来说方敏未能脱出他的手掌,实在是不伦不类已极。但是宇内四邪,个个自视比天还高,所以在白骨神君而言,讲出这种话来,他自己一点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
方敏看出他在对自己讲那两句话的时候,不但满面阴毒之色,眼中凶光隐闪,而且语气也异常刻毒,像是将自己恨到了极点,知道他武功非同小可,绝不可轻视,又后退一步,将七孔刀和软银杖一起抓在手中,只听得身后“哗啦”水声不绝,原来是天心剑客曹不仁,和三湘神龙宋三开,一齐被白骨神君的两袖劲风,扫落湖中之后,宋三开知道曹不仁、芙蓉尼这一伙人,真比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还要难惹。
因为宇内四邪,武功虽然高出曹不仁之流多多,但是他们却自视为一代大宗师,虽然行事邪毒,总要稍顾身份,下三滥的事却是不肯做的。
曹不仁这一流的人,武功本也不弱,而行事之滥,却全是下三滥的行径,而方敏又不能常在自己身旁相助自己,因此一觉出来了高手,一举手间,那股大力,连天心剑客曹不仁都抵抗不住,而被扫落湖中,自己武功可能不如曹不仁,但是两人俱在水中,却是大为有利,若不趁机将他除去,只怕他纠缠不休,以后永无宁日!因此他一跌入湖中,立即闭气向下沉去。
沉下三丈左右,睁眼一看,曹不仁水性似也不弱,正在拼命向外游去。
宋三开虽然知道来人定然非同小可,、但是也想不到会是久已未在江湖上走动的“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自来到。心忖若来者是敌,有方敏在,足可应付,若来者是友,当然更无问题,因此双足一蹬,箭也似向上蹿去,觑准了曹不仁的足踝便抓。
他外号人称“三湘神龙”,水性之佳,自然非同泛泛,曹不仁虽也会水,但是却比不上他,再加已然认出,一照面便将自己从木排上赶了下来的,乃是“宇内四邪”中的白骨神君,虽然知道“宇内四邪”四人之中,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排名同占第三,尚不是最厉害的人物,但是也曾听得独脚追风崔奇讲起过他的厉害,早已魂飞魄散,无心恋战,只想逃命,觉出有人从水底下来抓自己脚踝,长剑一挥,划水而下,剑锋透过水面,径切宋三开手腕。
他这一剑,上半身在水面之上,是反手挥出的,但是也认得极准,宋三开连忙缩手,身子一挺,如一条大鱼一样,“哗”的蹿出了水面,手中“九子母连环锁”晃起极为悦耳的一阵“叮当”之声,手腕略翻,便向曹不仁后项砸下。
曹不仁此时也已看清,追袭而至的,乃是东洞庭三湘神龙宋三开,心中实是怒极,暗骂王八蛋的,这种时候,还来打落水狗,身子一沉,在水中直横过来,撩剑便削,在长剑撩起之时,贴着水面掠过,带起一蓬极薄的水雾,向宋三开当头罩到,力道也自不弱,宋三开手腕一翻,人重又落入水中,但手中九子母连环锁,却搅得水面生花,攻之不已,攻的全是曹不仁的要害,两人翻来滚去,水柱溅起丈许高下,又全蕴了两人的内力,一到半空,水柱便纷纷爆散,成为万千滴水珠,打在湖面之上,每一滴水珠,又激起尺许高下的一条小水柱,当真是好看已极!两人以快打快,晃眼之间,便是一二十招,曹不仁究竟吃了水性不如的亏,剑法虽妙,不如在陆地之上,能够尽情施展,已然落了下风。
宋三开却倏沉倏浮,宛若游龙一般,出没异常,灵活无比。
曹不仁偷向浮台上看时,只见白骨神君好整以暇地坐在木台之上,一会儿向自己处看来,一会儿望住了方敏,猜不出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心中更是着急,不出五招,章法便自大乱。
宋三开在一旁看出有机可趁,“哈哈哈”三声,九子母连环锁连攻三招,人便突然向湖底下沉去。曹不仁将这三招应付过,已然是手忙足乱,突然水声一响,对方人已不见,唯恐宋三开在水底暗算,连忙跟着潜下水,但是他一则水性不如宋三开之佳,二则发动慢了一步,等他潜下三尺,睁眼看,碧莹莹地,全是湖水,连水泡也不见一个,哪里有宋三开的影子?
曹不仁心中一喜,暗忖九成是宋三开以进为退,已然溜走了,背一弓,便向水面上浮来。
怎知宋三开一潜人水中,便箭也似向前射出丈许,又浮上水面,用水性中的“踩水法”,立在湖水之中,湖水淹不过他的小腿弯,“踩水法”练到这种程度,也真是世所罕见,宋三开自小在湖边生长,深识水性,又曾得多人指点,才能练到。
曹不仁跟着潜下水去时,只顾向下面及左右寻找宋三开的踪迹,却料不到宋三开早已到了他的头上,一等曹不仁浮上水面,尚未将水珠摔脱,便见眼前金光乱闪,知道不好,赶紧侧身,举剑去撩时,已自不及,宋三开九子母连环锁,一招“后羿射日”,紧接着化为“九日连坠”,直切而下,曹不仁只觉得左肩上一凉,接着便是一阵剧痛,惶急中定睛一看,湖面上染红了一大摊,一条断臂,浮了上来,知道左臂已被宋三开九子母连环锁,生生切下,大叫一声,恶性突发,道:“宋老三,我与你拼了!”一提真气,猛地蹿出水面,但毕竟受伤太重,血尚未止,一鼓作气,跃出水面后,再想挥剑伤敌,已自不能,重又“扑通”一声,跌入湖中。
三湘神龙宋三开一见他巳受重创,知道若是不斩草除根,以后永无宁日,见他在水中一个沉浮,九子母连环锁,又响起“呛呛”之声,压了下去,仍是一招“九日连坠”,眼看砸中,忽然斜刺里传来一阵尖锐已极的暗器嘶空之声。
侧头一看,三点滚圆、亮晶晶的物事,正电也似疾,向自己飞来,来到近了,看出挟着那么大力道飞来的,哪里是什么暗器,竟是三颗水珠!三颗水珠竟然有如此威力,将水珠弹出伤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心中一惊,急忙一蹬足,身子紧贴着水面,平平地射出丈许去,只听得“通通通”三声,那三点水珠,落入了湖中,激起三道手指粗细,高约七八尺的水柱来!
宋三开心中更是吃惊,只听得木排上阴恻恻一笑,道:“曹不仁已受重伤,你为何还要下杀手?快滚开,看你送我那七只铁箱份上,饶了你一条狗命!”
话讲得难听已极,宋三开暗忖这倒笑话了,我什么时候又答应过将七只铁箱送给他来着?曹不仁如此穷凶极恶的武林败类,人人得而除之,他又来打什么抱不平?仍以“踩水法”站直了身子,刚要答话,便听得方敏道:“宋兄,这位是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你还是快上岸,到岳阳城中去料理一下。远走高飞吧!”宋三开一听来人竟是白骨神君,难怪他弹出的三颗水珠,也有如此威力,不由得心胆俱寒,哪里还顾得到那七只铁箱中放的是什么东西,答应一声,便泅水离去,天心剑客死里逃生,听白骨神君口气,仿佛对自己甚好,浮上水来,先点了自己的穴道,将血止住,向木排划了几步,道:“多谢一”白骨神君脸色一沉喝道:“快滚!”宛若晴天响起了一个霹雳,曹不仁讨了一个没趣,但又不敢发作,也泅水逃了开去不提。
宋三开和曹不仁相斗三十余合,声势极猛,但时间却并不长,方敏双目注视白骨神君,唯恐他突然发难,但白骨神君却并无动手之意,直等宋三开和曹不仁相继离去,方始回过头来,冷冷地道:“小子,你想清楚了没有?”
方敏莫名其妙,道:“什么想清楚了?”白骨神君“桀”的一笑,道:“要不你就葬身洞庭湖中,要不就速速滚开!”方敏心中一奇,暗忖这倒确是意想不到的怪事,看他的情形,好像万万不能放过自己,如今却又如此说法,唯一理由,当然是因为忌惮自己是旋风岛上的人物所致,看来自己不走,他也未必真敢下手,那七只铁箱,既和当年昆仑七子有关,说不定和自己也有点关系,不如索性冒险,慑定心神,从容答道:“要我走不难,这七只铁箱,却要被我带走!”
一言甫毕,白骨神君怪叫一声,双臂一振,狂风顿作,白骨神君怪叫道:“好小子,那七只铁箱,已因你作梗,而被红掌老儿以诡计取去,幸而尚有七只在此,你竟然还敢口发狂言?看在旋风岛温老妖婆面上,再饶你一次,你走不走?”
方敏听他讲得虽然凶恶无比,但自己所料,他是顾忌温婆婆,而不敢动手一事,却并未料错,立即道:“白骨神君,那七只铁箱我是要定的了,你有本领打发我走,我便无话可说!”
白骨神君仰天大笑三声,尖声道:“小娃子,你别以为温老妖婆是宇内四邪之首,便肆无忌惮,须知我们四人,定此名份,已是多年以前的事,如今就算温老妖婆亲自来,我也未必怕她!”、方敏一听白骨神君说旋风岛上,那么和蔼可亲的温婆婆,竟是自己听了千百遍的“宇内四邪”之首,不由得一呆,接着,立即闪过一个念头:白骨神君是在胡说!因为他绝对无法想像像温婆婆这样慈祥的老婆婆,会和血手印红掌祖师,白骨神君一样,倶是邪派中的顶尖儿人物!
当下便冷笑一声,道:“白骨神君,你也是一代宗匠,何以竟学这种下三滥行径?”他的意思,是指白骨神君在挑拨他和温婆婆之间的感情而言,但是?白骨神君,却莫名其妙,已然忍而再忍,一听方敏仍是要和自己作对,心一横,将多年来未发的凶戾之性,一齐发作,怪啸数声,手臂一伸,五只骨节
嶙峋的手指,钢钩也似,带起一股其强无比的劲风,向方敏当胸抓到。
方敏急忙一侧身,软银杖打横便格,七孔刀也挟起一阵厉晡,斜斜砍出,但是白骨神君并不趋避,只是手臂一屈,手肘外凸,径向软银杖撞来。
方敏吃了一惊,心想你血肉之躯,莫非能和兵刃相抗么?杖势不变,一杖扫到,怎知这一来,恰中了白骨?窬疲硪雀栈佣直塾仲康厣熘保矫羝呖椎端淙灰苍谕笨诚虬坠巧窬募缤罚硪纫步业剿哪约剩侨幢话坠巧窬炝思痰囊簧材鞘奔洌羰且徽纫坏叮圆还艘磺械厥沽斯ィ乜诜潜话坠巧窬コ鲆桓龃蠖床豢桑坏煤匕伪常豢谡嫫乜谕蝗话既胨拇纾背氛泻笸恕5坠巧窬奈涔Γ驳闭嫔畈豢刹猓矫粢豢谄盼惶谩翱Α钡囊簧坠巧窬焉斓帽室菜浦钡氖直郏蝗挥窒蚯坝采炝巳缧恚班汀钡囊簧矫粜厍暗囊陆螅テ屏艘淮罂椋讣咨系木7纾谛厍盎簿醯煤蒙弁矗?br />
方敏这一下,真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他自从离了旋风岛以后,所遇到的人,全不是他的敌手,那一个奇丑的女子,和那个瘦小子,也只不过和他打个平手,但如今一和白骨神君交手,便吃了大亏,而他还是一手执刀,一手持杖,白骨神君只是空手!
一步退出之后,不敢再攻,七孔刀使一招“七星连环”,软银杖使一招“化有为无”,一刀一杖,幻出百十道光影,将全身护了个风雨不透,白骨神君长笑一声,突然欺近身来,只见他手臂连伸几伸,像是想要在如此严密的刀光杖影之中,径自探手进来一样。
方敏心中更是吃惊,将那一招“七星连环”,“化有为无”,来回使动,一招未老,二招又至,越使越急,白骨神君长臂飞舞,向空抓之不已,方敏看来,他绝无办法将自己兵刃抓去,正在略觉放心之际,突然听得白骨神君一声大喝,一只右手,竟从杖影之中,穿了过来,根本未曾看清他是以什么手法,只觉得他手臂直勾勾地一伸,便伸了进来。
方敏一见情形不好,想要后退时,已自不及,白骨神君一将手臂伸进,立即反腕一抓,巳然将软银杖抓住,那软银杖上,有四道极为锋利的棱角,方敏一觉得手中一紧,硬向旁跨出了半步,七孔刀呼啸砍到,同时左臂用力向后一拉,试图以软银杖上横锋,将白骨神君的手掌心划破。
但白骨神君是何等样人物,若不是武功已臻绝顶,怎会名列“宇内四邪”之一,各正派中人物,也对也侧目而视,轻易不敢去惹他?刚才既能在“七星连环”和“化有为无”两招之中,将软银杖抓住,此时已占上风,怎容得方敏得手?方敏一刀只砍到了一半,他左臂巳突然扬起,看似挡向七孔刀,待到手臂堪堪待与刀锋相触,突然顺着刀锋,电也似疾,向外一滑,竟撞在方敏的右臂之上,方敏只觉手臂如同被千百斤重的铁棍打了一下,其痛彻骨,若不是功力已然深湛,全身真气运转自如,双臂一交,一股大力,便自然冲过,与之相抗,几乎连手臂都要折断!如今手臂虽然未断,但也被白骨神君那一碰之力,将手臂向上震高了尺许,一阵发麻,五指一松,七孔刀脱手飞出,“叭”的一声,落在六七尺外,刀光插入木排之上,刀柄兀自颤抖不已!
方敏这一刀砍出之时,本来同时左臂向后一拉,但白骨神君手臂伸了上来,一个疏神,自然拉之不动,非但拉不动,而且一股大力,直撞了过来,方敏连吃两个大亏,连七孔刀都已经脱手,知道这股大力袭到,若是要以本身功力,与之硬拼,不是不能支持片刻,但却要形成骑虎之势,连退都不能,因此急忙撒手,也算他见机快绝,临撒手时,还内力疾吐,挡了挡,仍不免“噌噌噌”连退出七八步去,所过之处,老粗的巨木之上,皆发出“格格”之声,均被他生生踏裂!
白骨神君握住了软银杖,“哈哈”一笑,顺手向外一挥,银光闪闪,软银杖化为一道银虹,疾向七孔刀砸去。
方敏一看,心想刀杖相碰,两股兵刃,非一齐跌人湖中不可,再要找便大是费事,自己尚要远赴云南,更何况失了软银杖和七孔刀,回旋风岛后,如何向温婆婆交代?心中大急,但是软银杖去势如电,根本没有法子阻拦,暗叫一声糟糕,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刀杖已然相交,眼前陡地寒光大盛,原来刀杖相交之后,非但没有跌入湖中,软银杖将刀砸起之后,两件兵刃,竟直向他飞了过来,方敏知道这是白骨神君在挥手拦杖之时,早已用了巧劲,才会出现如此的事。
运用巧劲,配上极为高深的内功,要将一物抛出,照预定的方向飞去,本非难事,但是要碰到另一件兵刃,那件兵刃又是深陷木中,而两件兵刃,再一起向预定的方向飞来,这的确是闻所未闻的功夫,白骨神君功力之深湛,于此可见一斑。
耳际只听他尖声喝道:“快将兵刃接住了,免得没有家伙使唤!”方敏也早有将软银杖和七孔刀接到手中,再作打算的主意,双臂一探,两股真力,疾冲了上去,将一刀一杖,抓在手中,觉出刀杖上力道并不大,倒像是白骨神君有!意将兵刃还给自己一般,定了定神,只听得白骨神君又道:“小娃子,你能和我对敌十招以上,只是兵刃脱手,并未受伤,如此武功,巳足可称雄江湖,小一辈的人物中,巳再无一人,能似你这样,还不快走,真要自误么?”
方敏一听,不禁大为犹豫。若是旁人,到这个时候,白骨神君还肯好好地放人逃走,自然求之不得,但方敏却全然不是如此想法。一则他性格绝不畏强暴,再加上他极是倔强,明知不敌,也要拼上一拼,二则那七只铁箱中,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实在想看上一看,是否和自己的身世有关。因此想了一想,刚想要说“不走”时,忽然听得“格格”一阵娇笑,起自身侧,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道:“白骨神君,好大的口气啊,我就不信我不能接你十招,咱们试上一试如何?”
这女子声音一传出,不但方敏吃了一惊,连白骨神君,也是一惊,急回头看时,只见木排的一角上,站着一个貌相奇丑,却又搽得大红柳绿,令人作呕的丑女子!那木浮台本来极大,丑女子站在浮台角上,距白骨神君也有五六丈远近。但以白骨神君武功之高,耳目自然灵敏已极,事先竟会未曾发现有人从水面上滑过,来到了木浮台上,其人轻功之佳,可想而知。
除了连道家第一高手,极乐真人都称颂不已的红掌祖师师徒,或是正派中的佛门高手、极乐真人、昆仑七子中的三四人,和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等人,无人能够做到。而那个丑女子,白骨神君和方敏两人,一见便认出,正是活闪电红掌祖师之徒!
白骨神君一见是她,怒气勃发,道:“贱丫头,你又来这里干什么?”丑女子一笑,道:“我师父说,个多月前,你和他大战千畲回合,直打了两天三夜,不分胜负,结果两人精力将要耗尽,才住手不打,那七只铁箱,巳落在我师父手中,这七只,也不如一并给了我们,因此派我来向你索取,你一答应,我便取了就走,再也不以话呕你,你说怎么样?快答应了吧!”
听她讲来,像是甚为轻松一般,方敏在一旁听得白骨神君全身骨骼“格格”一阵响,知道他已然怒极,在暗运真气,准备一举发难,不禁代那丑女子暗中捏一把冷汗!
不一会儿,白骨神君身上所发密如连珠的“格格”之声,已然停止,游目四瞩,四周围湖水静悄悄的,并无人来,冷泠地道:“你师父呢?”
这四个字,在他全身真气尽皆运定之后发出,更是尖锐无比,听得人不禁心颤,看那丑女子时,仍是绷着一张丑脸,毫无表情,“格格”的一笑,道:“我师父说你在宇内四邪之中,最不争气,越来越不长进,专好找小辈和二三流角色动手,因此他不想来一一”下面的话尚未讲出,白骨神君青渗渗的一张怪脸,已然气得发黄,大喝一声,向前踏了一步,那么大的木浮台,也为之颠簸不已。丑女子又继续道:“可不是么,刚好给我师父料中,你又要找我晦气了,你刚才曾吹大气,说是小一辈的人物中,能接你十招,而毫无损伤的,除了这个臭小子以外,便没有第二个人,这句话算不算数的?”
白骨神君又向前跨出两步。这两步一跨出,木浮台更是摇晃不已,白骨神君刚才和方敏动手之时,尚未全力以赴,如今动了真怒,确是非同凡响,木浮台一剧烈摇晃,那叠在木台上的七只铁箱,也砰砰有声,几乎倒了下来那丑女子叫道:“臭小子!还不快跃上去,将铁箱压住?”方敏只觉得她这人可厌已极,一见便令人作呕,但是声音却也动听到了极点,有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内,暗忖就算不为她,不为白骨神君,自己也不想让那七只铁箱跌入湖底,打捞费事,足尖一点,双臂一振,便凌空拔起两丈高下,站到了铁箱之上。
第十三回 情深义重娇娆貌丑心善良
刚在铁箱上站定,便听得白骨神君道:“当然算数!”丑女子立即道:“好!十招之内,你不能令我有所损伤,你便是滥发狂言,却要算你输了!”白骨神君哈哈怪笑,道:“贱丫头,宇内四邪的真实功夫,岂是你这井底之蛙,所能臆测,十招之内,不叫你断手折腿,我返身便走!”
一个“走”字才出口,左臂“呼”的由外而内圈了过来。方敏人在铁箱之上,正用力压住那七只铁箱,不令倒下,但白骨神君那一圈之力扫到,铁箱仍不免发出“砰砰”之声,相隔两丈开外,尚且如此,当者所受大力,如何之巨,可想而知。左臂一圈圈出后,右手一摇,五指如钩,劈头抓下!
两下里虽有先后,但相差时间极微,几乎是同时发作,丑女子一见白骨神君发作起来,声势如此猛恶,心中也不禁一凛。
他这一圈,圈成了一个半圆,已将丑女子右面和后面的去路全都封住,唯一的退路,便是向左逸出,而丑女子却知道白骨神君特意留出左面一条退路,定有用意,若是一退,非中他之计不可,心念如闪电也似,在脑中掠过,突然“嗖”的掣出了寒玉匕,晃起一道乌油油的黑色光晕,脚尖一点,直向白骨神君扑去,寒玉匕尖端,径挑白骨神君的下颔!
这一招,她想在险中求胜,将白骨神君逼退。白骨神君见她并不上当,不由左面逸出,心中暗骂贱丫头好不乖觉,但是他武功超群,招数精妙无比,丑女子若是向左逸出,固然立即要坠人他所布下的圈套之中,向前冲来。白骨神君身形一转,转了四分之一的圆圈,快疾无伦,那丑女子虽是当面扑去,但是经他疾逾闪电的一转,却仍是变成向左扑去!
只见白骨神君长臂摇动,身形陡矮,两臂如钢圈也似,突然向丑女子箍去!丑女子一见自己向前扑到,眼前一花,白骨神君人已转开,知道不好,绝不贪功,立即足尖一点,凌空拔起!她双足刚一离开木排,白骨神君一抱之力,便已压到,刚好避过,若是她略一贪功,这一下白骨神君左右双臂,一齐用力压到,双腿非被压成粉碎不可!连方敏在铁箱之上,居髙临下旁观,也不禁看得心惊肉跳!
丑女子一跃在半空,便叫道:“两招了,还有八招!”同时将寒玉匕舞起团团寒光,护住了全身。白骨神君也不跃起追赶,而是在下面发出阵阵惊心动魄的冷笑,仰首以观,趁隙下手。
丑女子人在半空,若是落下地来,必然为白骨神君占了上风。本来两人武功相较,已是白骨神君本领高,若再是落了下风,当真非断手折臂不可,心中大是着急,不敢下落,提一口真气,又向上拔起尺许,一眼瞥见木浮台旁边系着的那只船,那船正是方敏和三湘神龙宋三开等人乘来的,丑女子心中一动,身子一沉,疾向木浮台上落去。果然,不等她双足沾上木排,白骨神君双掌向前一推,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巳然压了过来。
幸而丑女子早有打算,并不还手,竟借着白骨神君的那股大力,向后断线风筝也似,跌了出去,本来这一跌,非跌出木浮台,落于湖水之中不可,但她却早已觑定了方向,落在那艘系在木浮台旁边的船尾之上,再后两尺,便是湖水!
白骨神君双掌推出之后,又立即往回一收。他这一放一收,乃是他的绝技之一,“回风三掌”中的一招“进退如意”。双掌疾推而出之时,力量有多大,回收之时,向内的吸力,一样有多大,若是对方不明奥妙,一见他双掌挟着雷霆万万钧之势推到,一定也要发真力相抗,等到他接着施力回吸之时,非中计被他吸近身去不可,而一被吸近他的身旁,“回风三掌”中的第二招“风落处处”,便接之而来。
那一招“风落处处”,一掌之中,能打中对方十七处要害,他内力深厚,即使只被打中一处,也难幸免。而且就算将他一招之中,疾如骤雨的十七掌,一齐避过,接下来那一招“雹打旷野”,一刹那间,掌影飘到,连幻出七七四十九掌的杀着,也难避过,端的是厉害已极。那丑女子来时,红掌祖师因有事分身不开,曾千叮万嘱,要她小心,若是眼看不敌,情愿不要那七只铁箱,立即逃走,又将可能前去争那七只铁箱的几个厉害人物,武功精妙之着,一一详细和她说知,所以丑女子才一见白骨神君双掌推到,绝不用力,便向后跃出,同时也知道白骨神君接下来,一定是内力回收,心中也有了主意。
她虽然胸有成竹,白骨神君的厉害之处,尚不是她能料得到的,她才一沾到甲板,白骨神君已然发动,双臂一收,一股其大无比的吸力,已然将她裹住。丑女子心中不禁大惊,脚跟尚未站稳,身不由己,已被那股大力,拖得向前娘跑:跌出几步。
她一面向前跌出,一面在用力挣扎,“喀喀”连声,那船的甲板之上,随着她脚步的踏出,出现了一个尺许方圆的大洞。
晃眼之间,丑女子已被拖出了七八尺,前进之势,依然难止,心中正在焦急之际,忽然一声娇笑,寒玉匕起处,在船桅之上,一匕首划了过去。
那船能在洞庭湖中行走,自然不会小,船桅也有三握粗细,丈许长短,寒玉匕锋刃过处,立即断折。
此时,丑女子人正在船桅之旁,白骨神君那股回吸的大力,也正是对准她而来,船桅一断,向前一横,竟如一根硕大无朋的箭也似,疾向白骨神君射去!实则并非是向白骨神君射去,而是被白骨神君自己的那股回收大力,吸了过去的!那么大的一根船桅,突然当胸撞来,白骨神君武功再高,也不能不有所忌惮,顾不得再将那丑女子扯近身来,掌风呼呼,一招“风落处处”,已然使出“啪啪啪啪”十余掌过去,那条船桅,断成十余段,全都落在水中,而丑女子已然趁机跃上木浮台,叫道:“一共五招了!”白骨神君一愣,暗忖就算连击向船桅的那一招“风落处处”也算上,也不过四招,何以她高叫“五招”?那丑女子像是巳看出他的心意,“格”的一笑,道:“我跃向半空之前,你使了两招,我一落地,你便一招推出,接着又一招回收,后来又抓不到我,却向船桅出气,不是一共五招么?你要是不服气,咱们从头来过,算你一招未曾发过,又有何妨!”
她分明是已知白骨神君厉害,但话却讲得刁钻已极,以白骨神君的身份而论,总不成和她逐招去争论,明知吃亏!实际袭出的,不过三招,也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闷吼一声,道:“五招就五招!”长身一摇,两只宽大的衣袖,一齐展开,风声呼呼,离木浮台三尺,疾向那丑女子扑去!
方敏在铁箱之上,见那丑女子确是胆大心细,灵活巳极,而且出言刻薄,白骨神君那样的大魔头,一上来被她拿话逼住,十招之中,不能伤她,便要算输不说,而且分明知道她公然赖账,也是无可奈何,心中不禁对之大为赞赏。
丑女子令人作呕之处,一大半在于她讲话时扭捏作态,如今面对大敌,小心应付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去作这种丑态,惹人厌处,便去了几分。而且上次方敏和她分手之际,她曾以极为诚挚的口气,向方敏保证,定不将他的身世外泄,甚至连她自己的师父都不告诉,方敏从这时候起,心中便对她存了一分感激之念,在此时见她如此对付白骨神君,智勇双全,大加赞赏,自然也不是什么怪事!
白骨神君这一下扑出,盛怒之下,威力更猛,宛若一只怪鸟,带起其强劲无比的劲风,直冲过来,丑女子若是后退,势必落在水中,但是若要向两旁躲避,白骨神君双臂横伸,劲力所及,整个木浮台,皆被他封住,若是向上跃起,双足不沾实地,更是无法抵御,方敏着实代她着急,但只见丑女子突然一个筋斗,向后翻去,“扑通”一声,跌入水中,直向湖中沉去!
白骨神君不禁大为愕然,但他猛地省起,自己和她讲好的,乃是十招之中,令她身上带伤,她跌下木浮台去,虽然是输,但却未曾受伤,讲起来,自己仍是不能碰那七只铁箱一碰,而要离去,心中大是恼怒,倏地站在木浮台边上,只见那丑女子在两丈开外,冒出头来,叫道:“第六招”
白骨神君一等她把话讲完,一掌便向湖面去按,再倏地提起手掌来时,带起一股粗逾水桶的水柱,先是水柱四周水珠互相倾轧之声,已是轰轰发发,惊人之极,水柱本身,更是凝练之极,竟使出了绝顶内家“神龙吸水”的功夫:那一条水柱,经他内力贯足了,不知有多少分量,一经挥起便向两丈开
外的丑女子,当头压了下来,宛若一条碧莹莹,通体透明的怪蟒,自湖水中疾蹿而出,一个腾跃,直向那丑女子咬去!,丑女子也料不到白骨神君突然会使出如此厉害的杀手来,水柱来势,如此之急,除了拼命向外游去,希图避开之外,没有一点其他办法可想,急忙双足一蹬,双手一划,向外逸出四五尺去,但是那条水柱,也已“轰”然一声巨响,在她身后四五尺处,注入湖中。那股水柱一注入湖中,声音之响,还在其次,湖面上立起巨浪,木浮台一个颠簸,在水柱附近,水直涌了起来,方敏只见那丑女子也被浪头涌起,那浪头乃是被水柱激起的,也是力大无穷,只见丑女子在水中拼命挣扎,似已吃了大亏。
白骨神君见水柱虽然未能将那丑女子击中,但是看情形,那丑女子也巳无还手之力,怪笑一声,道:“七招已过,第八招来了,当心!”身形直拔而起,“呼”的一掌,对准那涌起老高的浪头,压了下去!
那丑女子被浪头裹住之时,已为水柱冲击之力受了不轻的内伤,白骨神君那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却无法回答,更无法还手,只得身子向下用力一沉,直向湖底下沉去,身在水底,仰头睁眼看时,只见湖水上水花乱翻,知道白骨神君一掌巳然击下,但不知道他人是以“登萍渡水”的绝技,停在水面之上呢,还是回到了浮台上,若是贸贸然浮了上去,必为所算,想了一想,双足一蹬,径向水面浮去,但是却藏身于浮台底下,从巨木缝中,向上张去,只见白骨神君以一个“金鸡独立”之势,右足足尖,踏在一块木板之上,正在湖水上电也似疾,来回游弋。
看情形不论自己在什么地方冒上水面,白骨神君都能立即赶到,还尚有第九、第十最后两招,真的不容易应付。
想了半晌,又不能浮出水面来,看白骨神君心意,分明是要将自己置之死地,然后肯歇,着实鋳躇。正在想不出办法的当儿,突然觉出身下似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卷了过来。
丑女子心中一惊,暗叫奇了,白骨神君分明是在湖面,难道他本领如此之大,人在湖面,内力却能由湖底袭到么?:刹那间,不禁呆了一呆,但继而一想,又觉得断无是理,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三尺来长的大鱼,正在自己脚下游来游去,看来它将自己当成了可彳吃的物事。
丑女子心中一动,手臂一抖,身子同时下沉三尺,寒玉匕闪处,巳从那:条大鱼的鱼鳃中刺入。那大鱼临死前一阵挣扎,搅动水面,白骨神君目光如电,早已发现。他也知道那丑女子少说也已得血手印红掌祖师八九分真传,虽然将她压;到了湖水底下,却未必能奈何得了她,因此一面以“登萍渡水”的绝技,在湖面上来回巡弋,一面早已将七八成功力,聚于双臂,准备那丑女子一冒出目义:。:头来,便骤然发难,一定要叫她在十招之中,命丧掌下!一见水花搅动,便疾驰过来。
刚好那丑女子将鱼刺死,也料到白骨神君一定如飞赶到,迅速脱下了外套,裹在鱼身上,双臂抓住了大鱼,用力向水面之上抛去。同时,双足一蹬,疾向外蹿出三四丈去,“哗啦”一声水响,钻出了水面,尚未看清眼前情景,便扬声高叫道:“第九招!”叫出了之后,才定睛看去,只见自己正在浮台边上不远,涌身便跃,落到了浮台之上。
这才见白骨神君双手满是鱼肉,那一条大鱼,巳然断了数段,跌入湖水之中!
原来那丑女子真个料事如神,她这里将大鱼用力抛出,鱼身披着她的外衣,一露出水面,带起一溜水花,白骨神君蓄势以待,已等了许久,心中怒火如焚,恨不得一把将她抓成粉碎,那么武功高强的人,急切间竟未曾想到丑女子不会笨到就这样跃上水面来送死,力透五指,“呼”的一抓,抓了上去。一抓到,觉得滑腻腻,冷冰冰地,已然知道上当,当时,也已听到了丑女子在三四丈开外的那一声“第九招”,定睛一看,抓在手中的,不是仇人,而是一条老大的死鱼!又气又怒,双手向外一震。将那条大鱼,断为数段,转过身来,桀架怪笑道:“还有一招啦!”
他人本来以“登萍渡水”的绝技以左足踏在一块木板之上,将内力从足底逼至木板上,催动木板,来回游走,行动之快,不亚于在陆地之上,那句话才讲到一半,浮台一个颠簸,他人已然站在离丑女子不过丈许开外,全身!骨节,又是爆豆也似,一阵乱响。
丑女子明知他在紧要关头,吃了这个大亏,一定不肯甘休,这第十招的来势,一定更猛。
因为在他而言,刚才已然讲好,若是十招之内,未能令自己受伤,那七只铁箱,便归自己所有,他为人虽是阴险毒辣,但却要顾全“宇内四邪”的名声,摆一代大宗师的架子,尽管事后,仍会用极下流的手段对付自己,当时却非走不可,尤其有方敏在一旁,他更不好意思自毁所言,因此这第十招,乃是最重要的关头,她一上浮台,便思潮起伏,在思索对策,等白骨神君一扑了上来,片刻之间,已然胸有成竹,叫道:“且慢!”
白骨神君阴恻恻一笑,道:“可是胆怯了?”丑女子故作沉吟,突然叫道:“也让我攻你一招!”话才出口,便身形展动,径向白骨神君扑去,手中寒玉匕卷起一团黑光,寒气漫漫,乍看起来,仿佛有十余柄寒玉匕,一齐刺到。白骨神君见她不退反攻,大叱一声:“来得好!”右臂一震,疾向丑女子手腕抓到。
在如此严密的寒玉匕光影之中,而寒玉匕又是削金断玉的无上利器,他竟敢施展“空手夺白刃”功夫,右手直抓丑女子的脉门,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他武功虽高,计谋却是不及那丑女子,一切行动,全在那丑女子的意料之中。《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八个字实在是与敌争斗的无上诀窍,不论是千军万马,沙场对垒,还是一对一单打独斗,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一语,皆是取胜的要诀。丑女子既能料到白骨神君一定是自恃武功,会施展“空手夺白刃”功夫来夺自己“寒玉匕”,同时扣住自己脉门。以他的武功而论,自己脉门若是被他扣住,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一见白骨神君果然不出自己意料,立即手臂一抖,寒玉匕幻成一道墨虹,脱手飞出!而同时足尖一点,在寒玉匕向前电射而出之际,向后疾退出去,以避开白骨神君的杀着。
白骨神君满以为自己这一套三式,空手夺白刃功夫,天下无双,不但可令对方寒玉匕脱手,而且一定可以同时将对方的脉门扣住,听凭自己摆布,在十招之内,令她身受重伤,那七只铁箱也可归自己所有。
怎么也料不到那丑女子应变竟然如此之快,自己手才伸出,寒玉匕便劈面飞到,同时她人也向后逸出,心中既急且怒,右手一探,便将寒玉匕抓在手中,刹那之间,连跨两步,本来向外挥出的左臂,突然向内一圈。
他早已将所练“白骨功”的力道,聚于掌心,在向内一圈之际,掌力便疾吐而出。
那丑女子应变虽快,但白骨神君出手也如闪电,两下动作,全都迅疾已极,但比较起来,白骨神君数十年功力,全身内力,巳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当然出手也要快上几分,丑女子向后跃退,胸前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突然涌到,仓皇间连运气抵御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被白骨神君掌力,当胸扫中!
丑女子只觉得那一下,胸口宛若被千百斤重的铁锤,猛烈地撞了一下,刹那之间,胸口发闷,喉咙发干,眼前金星乱冒,她本是一个后退之势,几乎连势子都收不住,但是她心中又知道这是千钧一发的重要关头,绝对不能够露出一点受伤的样子来,否则,便不免前功尽弃了,因此急忙施运真气,向下一沉,退出丈许之后,双足牢牢地钉在浮台之上。
大凡在受了内伤之后,最忌的事,便是再强运真气,丑女子这一来,本来四分内伤,陡地又增重三分,但是她也已将身形稳住,睁开眼来,还要装出丝毫未曾受伤的样子,娇声一笑,道:“十招过去了!你也只不过将我的寒:玉匕抢去而巳!”〗
白骨神君冷笑一声,道:“你已给我白骨掌力扫中,难道还不认有伤么?”丑女子心中暗叫好厉害,但又知道万万不能输口,便若无其事地一笑,道:"白骨神君,你是武林前辈,一代宗师,怎么讲话连下巴都不托住?我伤
在哪里?是断腿,还是折臂?"
白骨神君不由得一愣,暗忖自己那用足全力的一掌,是扫向她的胸口,她必受内伤无疑,但是她一定不认账,却也没有法子证明她受了内伤,早知她如此狡猾,不如将那一掌扫向她的手臂,定然可令她手臂折断,一时之间,竟被她以话逼住,答不上来,怔了好半晌,才冷笑道:“你说没有受伤,可敢再接我三招么?”
他原意是丑女子虽然强将伤势逼住,但是却绝不能再行跳动,自己只消轻轻发出三掌,令她跳动趋避,她非伤发倒地不可。
怎知急切间发话,只顾得一面,却忘了另一茴,又给那丑女子抓到了把柄,仰天“格格”一笑,道:“神君,你名扬江湖,威震天下之时,只怕我尚未出世,若论武功,我当然不是你的敌手,我们讲好的,是你在十招之中,令我受伤,并没有讲十三招啊!”
白骨神君一听,心头大震,双臂缓缓抬起,衣袖如为狂风所拂,抖动不已,可以看出他心中实是怒极,极可能不顾一切,凶性大发。那丑女子却仍是镇定如恒。
当丑女子和白骨神君动手的时候,方敏一直在铁箱之上旁观。他自然也知道白骨神君的武功,在那丑女子之上,但是那丑女子机智百出,料事如神,最后十招下来,虽然将寒玉匕失去,还受了内伤,但还令得白骨神君无法证明他已能打赌获胜,虽然明知那丑女子是“宇内四邪”之一,血手印红掌祖师的徒弟,有其师必有其徒,大约也是邪门人物,但一则他侠义仁风,锄强扶弱之心,油然而生,二则白骨神君本身便是“宇内四邪”之一,恶行必在那个丑女子之上,因此一见白骨神君将要发作,连忙一跃而下,七孔刀划起一阵凄厉已极的晡声,横刀在胸,道:“白骨神君,莫非你要言而无信么?”丑女子本来心中也七上八下地在打着鼓,一见方敏跃下,心中不禁大慰,喝彩道:“好一个言而无信!”
白骨神君又被方敏将话逼住,心中暗忖,眼前这两个人,年纪轻轻,武功不弱,自己就算不顾一切,言而无信,要立即动手的话,怕也未必能够将他们两人一齐杀死,只要打走了一个,不但结下一个厉害仇人,而且江湖上传说出去,自己身居“宇内四邪”之一,却连对付两个后辈,也要使用下三流手段,以后做人,也不免要矮上半截。好在这两人就算得到铁箱,也必然要运离洞庭湖,极可能还要运到红掌祖师手中,难道还怕在途中,没有下手报仇压夺箱的机会么?
这样一想,已然缓缓抬起的手臂,便慢慢地垂了下来,冷笑道:“神君言出如山,虽然你再弄狡绘,岂能失信于你?”衣袖一拂,荡起一股劲风,人已平空退出,停在湖面上飘荡的一块木板之上,箭也似向外射出丈许去,丑女子一见他果然离去,心才放下,但是又不舍得那柄寒玉匕,忙扬声叫道:“白骨神君,那柄寒玉匕乃后辈防身之物,神君神通广大,要来无用,还了后辈,以示一代宗师气度如何?”
白骨神君索性好人做到底,以免担个“抢夺后辈兵刃”之名,“哼”的一声冷笑,头也不回,一抖手臂,寒玉匕挟起极为劲疾的破空之声,电射而至,“叭”的一声,刺在浮台之上,直至没柄。
就在那一眨眼的工夫,白骨神君人已在十余丈开外,晃眼之间,便已成"一个小小黑点。
丑女子本来伤势甚重,只因白骨神君尚在,不能露出一点受伤的样子,-露出来,七只铁箱,便不为自己所有,因此才勉力支持,等白骨神君一去,已、中一松,只感到头昏目眩,口干心躁,再也支持不住,“嘤”的一声呻吟,到在浮台之上。
方敏见她果然是受了内伤,不过是勉力支持,将白骨神君激退,心中着笔佩服她的勇气,连忙走了过去,道:“你怎么样了?”
丑女子叹了一口气,道:“方敏,如今要你好好地帮我一个忙了,不知道尔愿意不?”
方敏不知她有什么要求,自己又有要事在身,还要去寻那《昆仑圣书》,敢贸然答应。丑女子长叹一声,道:“方敏,我这次身受重伤,可以说全是句了你,你难道当真见死不救么?”
方敏一愣,道:“姑娘此言何意?”丑女子挣扎着坐了起来,背靠在木台匕上,喘了口气,道:“实话和你说,那七只铁箱,和我师父在关外夺到的七,全是六年前昆仑七子所封。里面有些什么东西,连我都不知道,但是我市父和白骨神君,可能还有别的武林高手,也要下手抢夺,就算十四只箱子户,全是金银珠宝,怕也不会放在那些武林前辈的眼中,他们之所以你争我事,将这十四只铁箱当做至宝,还不是为了那十四只铁箱是昆仑七子所封,在其中找出昆仑三宝之一,突然失踪的《昆仑圣书》的线索!”
方敏听到心头“砰”的一跳,只见那丑女子一口气讲了那么一大串话后,气喘不已,但面色却未见有异,但因为听到了红掌祖师和白骨神君等人,是昱要在那十四只铁箱中找出昆仑圣书的下落,和自己切身有关,不禁心中紧长,因此竟未将丑女子内伤深重,面色不变这一件事,好好地想一想,是什么缘故,只顾急问道:“虽是如此,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丑女子笑了一下,道:“别人不知道那《昆仑圣书》在什么地方,只当在彳形十四只铁箱中,可以找到线索,但是我却知道,那十四只铁箱之中的物事,三扣《昆仑圣书》,一定毫无关系,就算是有,也是没有用的了,因为真正知道,:昆仑圣书》的下落的,只有你一个人!”方敏毕竟心地老实,一听她如此说法,并不隐瞒,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丑女子又是一阵气喘,方道:“我在那件皮裘的反面,得知你的一切身重达,焉有不知之理?但是这一切,除了向你以外,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出果我向师父说明了《昆仑圣书》的秘密在你身上,我又何必路远迢迢,来文里和白骨神君争那七只一无用处的铁箱?”
方敏此时才明白了她所说的话,一时之间,心中不禁大为感动,暗忖旁善构不说,在关外时,若是她将自己的秘密道出,自己怕难以逃出红掌祖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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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但是她又为什么那样关切自己呢?方敏心中大是惘然,呆了半晌,问道:“姑娘,你为什么不对你师父说呢?”
丑女子低下头去,细声道:“我也不知道,当我发现了那皮裘时,可能存有一分私心,因此暂时未曾对人说起,当我见了你后,我又下定决心,我别知道的秘密,决不再对人说。连对你,在你未透露以前,我也不会和你多讲一句的!”
方敏心中更是一怔,暗忖她这几句话中,竟像是有无限的情意一样,她虽然七分像鬼,只有三分像人,但总是女子,莫非对自己有情?
自己当然不能爱上她这样妖形怪状的人,但是她这番情意,却不能不令自己深为感动。便道:“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说吧!”
丑女子抬起头来,道:“我果然没有认错你。”讲了这句话后,又低下头去,道:“你就连我的姓名都不屑一问?”
当她在塞外,要方敏问她的姓名时,扭捏作状,丑态百出,看了就令久作呕,方敏当然不屑去问她,此时她虽然一样奇丑,但却语言诚挚,而且也没有做出丑态,再加上方敏着实感谢她维护自己的一番心意,忙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丑女子听了方敏这一问,便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般,道:“我姓叶,叫映红。”
方敏心中暗喝了一声彩:好漂亮的名字!只是可惜和她的人不甚相配,道:“叶姑娘,你要我怎样帮你?”叶映红道:“说来也极是简单,我内伤甚重,尚幸本门内功,最长自疗内伤之法,但我估计也有七八天光景,洞庭湖上,不是疗伤之所,你带了铁箱,和我上岸找一个僻静所在,守在我身旁七八天,等我伤愈之后,你再走开,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方敏一算,自己离开旋风岛,不过一月有余,而且那《昆仑圣书》的所在之处,虽未确定,多半是在云南,而且可能和昆明近郊的筇竹寺罗汉堂有关,要省了好些麻烦,就算耽搁上七八天,一样可以如期将《昆仑圣书》送到旋风岛上,便点头答应。
当下便断下一段巨木,用寒玉匕削了一支巨桨,用力划动,将木浮台划到了岸边,托起七只铁箱,叶映红经过两个时辰的静养,也已能勉强走动。
两人上岸之处,是在洞庭君山沿洞庭湖一带,全都是肥沃无比的平原,但是君山却在平原之上耸立,虽然说不上峰高千仞,但总是一座山,两人弃了木浮台,向山中走去,其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在山中转了一转,找到了一个山洞,看形式甚是隐蔽。叶映红一钻了进去,便道:“就在这里好了,你将铁箱放进来,守住洞口就行了!”
方敏依言而为。山中野果子甚多,两人胡乱采了些充饥,叶映红便走山洞中去,方敏果然一步不离,守在山洞外面。
第十四回 秘洞疗伤遽遭暗袭惜离别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一晃眼,便是五天。那五天中,叶映红除了在山洞中盘腿而坐以外,一动都不动,连话都不说,只有每日子时,方敏捧些野果子给她吃,她眼中便流露出感激之色。
到了第六天头上,叶映红已显然有了起色,方敏仍是守在洞口,两人已能相互问答,方敏心忖自己虽然肯定那《昆仑圣书》是在云南,但不知道母亲在皮裘之上,是否有其他的话留下。
据母亲生前所言,自己的身世,一被人知道,便会被一群自己绝不是敌手的人所围攻。那时,她巳然将昆仑三宝之一的“千年雪参”,给自己服下,当然应该想得到自己武功会出人头地,而仍然如此说法,可知那群敌人的厉害。而叶映红在六天之前,曾说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因此不能将皮裘上有关自己身世的事,讲给自己听,可知她也是知道那伙人的厉害的。她既然如此关切自己,当下问也无用,但向她询问《昆仑圣书》的下落,如果皮裘上真有所载的话,她一定肯讲给自己听的,便道:“叶姑娘,我有一事相询,未知能否告知。”
叶映红娇脆动听的声音,从山洞中传来,更是悦耳,道:“除了你的身世,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方敏道:“我妈在皮裘上,可曾留下《昆仑圣书》所在的详细地点?”叶映红讶道:“咦?难道你竟不知道么?”方敏在这几天来,已然试出她虽然是红掌祖师的徒弟,但对自己,却极是关切,君子待人以诚,据实答道:“母亲只留给了我几句话,但是却没有确切的地点。”!叶映红呆了一呆,忽然道:“你进来!”方敏转身走进山洞去,望着她猪肝色的丑脸,只见她眼睛异常澄澈,那种至诚的眼光,又掩去了她几分丑态,问道:“有什么事?”琴叶映红道:“你母亲在皮裘上说,你大了之后,一定能轻而易举地取到《昆仑圣书》,但是一取到《昆仑圣书》之后,必须要找一个人迹不到的所在,详参书中所载武功,少说也得过上二三十年,才能在江湖上走动,因为那六个欲得你而甘心的人,可能在这三二十年中,相继死去,而你那时候又日已经参透了《昆仑圣书》中的武功,便可以无碍了,不然,却总是危险!”
方敏望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线索来,那六个自己甚至不知道姓名来?历的大仇人,究竟是什么样人,但是叶映红的丑脸之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叶映红又道:“方敏,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将你母亲生前所留下来的话,讲给我听,我随着师父,游遍天下,大约见识总比你多些,虽然你得了《昆仑圣书》之后,要遵你母亲遗命,三二十年不见人面,我也不能见你,但我总可以帮你猜一猜,那《昆仑圣书》,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方敏听她讲到“我也不能见你”之时,言下竟大有怆楚的况味,那种惆怅的语调,又绝非假装出来的,心中又是一阵感动,正想要将那四句话讲了出来,但继而一想,她说什么也是“宇内四邪”之一,邪派中穷凶极恶的红掌祖师门下,虽然她语气如此诚挚,但是她心地究竟如何,相识未久,却是难料,那么事关重大的四句话,怎可以轻易讲了出来?
一个转念之间,又将那几句话咽了下去。叶映红见他欲语又止,心中一阵难过,叹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不说也罢!”
方敏想要解释几句,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叶映红苦笑一下,道:“你也不必怕得罪了我,我知道自己身在红掌祖师门下,难得别人相信,常言道日久知人心,我又何必勉强你相信?但是方敏,你在旋风岛上多年,将来要做顶天立地的好汉,怕也会和我一样哩!”
方敏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自从离了旋风岛以来,人人见到自己手中的七孔刀和软银杖,皆能认出自己的来历,唯独自己,到现在才知道旋风岛上的婆婆姓温,一个多月前,塞北三侠之一的蔡大强刚要和自己讲起,便突然惨死,而白骨神君又说温婆婆是宇内四邪中的第一号人物,自己却是万万不能相信,何不趁此机会,向叶映红一问究竟?
主意打定,忙道:“叶姑娘,旋风岛究竟有什么不好,怎会妨碍我以后做个顶天立地之人?”
叶映红眼中突然露出奇异之色,道:“你是真不知道?那温一”只讲到这里,突然没有了下文。方敏还在等她的回答,半晌未见动静,道:“温什么?我也知道婆婆姓温,咦,叶姑娘,你是怎么啦?”
他心中不由得大是吃惊,原来叶映红讲到那个“温”字的时候,右手正微微地向上扬起,但此时,却僵在半空中不动了!
看这情形,分明是神不知鬼不觉中,叶映红已被人点了穴道。
&方敏心中不禁大是骇然,暗忖不要说六天下来,叶映红伤已愈了九成,以她武功而论,绝无被人暗算之理,就算她仍是内伤深重,自己就在她的身侧,有人暗算,以自己的武功,难道仍不能觉察么?那下手暗算的敌人,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了。而且目前的情形,和在关外滨江镇上,蔡大强遇害之时,一模一样,倒像是暗中有一个武功高到极点的人,要阻止一切人对自己道出温婆婆的来历一样,这个人究竟又是谁?
他心中转念,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一刹那间的事,急忙站了起来,同时将七孔刀掣在手中,四面一看,石洞虽甚宽大,越向里去,越是阴暗,像是深不可测一般,但若是有人隐藏在侧,自信绝难逃过自己的耳目,可是周围却空荡荡的,一无人影。
方敏迅速地看了一遍,又俯身去看叶映红时,只见她突然舒了一口气,又能活动起来。方敏忙问道:“叶姑娘,刚才可是有人对你暗算?”叶映红奇道:“暗算?不曾啊,我一时真气走岔,尚幸及时遏制,不然在这山洞之中,走火人魔,可有得瞧了!”
方敏看出她在讲这几句话时,眼睛不敢正视自己,像是因为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而心中发虚一般,忙又追问了一句,道:“叶姑娘,刚才你说到婆婆姓温,她究竟是什么人啊?白骨神君说她是宇内四邪之首,究竟是不是?”叶映红摇了摇头,道:“白骨神君的话,也是信得的么?你毕竟江湖阅历太浅了!”
方敏见她所答避重就轻,而且还想将话题岔了开去,心中更是疑惑,道:“那么你说温婆婆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在旋风岛上多年,便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好汉?”叶映红掉头望着石壁,笑了一下,笑声极是强涩,道:“我也不知道。”
方敏此时已再无疑问,知道叶映红的态度突然改变,不肯将温婆婆的来历说出,一定大有原因,又猛地想起那个老叫化子,当分开自己和那个叫着“阿莹”的小个子后,也曾对自己说一番话来,但是老叫化子讲到了一半,自己的“听宫穴”却突然一阵发麻,事出突然,如今回想起来,也像是有人暗算一样。
那人武功实在高出自己许多,一定不给自己知道温婆婆的来历,不知是什么意思?正想要追问,忽然听得山洞之外,传来“叮”的一声,不一会儿,又是“叮叮”两声。叶映红像是如释重负,忙道:“有人来了,你看看是谁,我内伤尚未痊愈,若是有仇敌前来打扰,却要前功尽弃,你务必将来人阻于洞外!”
就这几句话工夫,那“叮叮”之声,已自远而近。方敏向叶映红看了一眼,心想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慢慢地来问她不迟,听那“叮叮”的声音,像是铁杖点地一样,来者可能不是常人,自己既答应在她疗伤期间,为她守护,义无反顾,岂可半途退缩?连忙跃出洞外,只阳光透过林木,照在地上,林木稀疏,三四丈开外,一个穿着一套灰白色衣服,满头白发白须,遮得连头脸都看不清的老人,正佝偻着腰,手执铁杖,在山石上乱点,向前慢慢地走去。
那老人看来体态如此龙钟,若不是那支铁杖点地,发出金石交鸣的“叮叮”之声,定当他是一个年迈力衰的乡下老儿。彳方敏一跃出洞外,见他巳然走了过去,本想不去管他,再回到洞中,向叶映红问个究竟,怎知突然之间,眼前一花,那老人竟不知怎地,已向自己彳移近了两丈,就站在七八尺开外,并还将腰板挺得笔也似直。刚才那老人値偻着腰在行走时,已可以看得出身量甚高,这一挺直,更显得他身材奇伟,白发白髯,一齐迎风飘拂,更显得英伟异常,手中仍握着那根铁杖,但铁杖却已点不到地上,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宛若尊石像也似。方敏不自禁地向他打量一眼,却见他双眼无珠,竟是个瞎子。既知他是
瞎子,心中愈发骇然,因为自己蹿出洞来之时,根本没有声息,而他竟能即觉察,跃到自己身前,可知他耳力之灵,实在比亮眼人还要灵敏,刚想刃口,那老人白髯飘动,已然冷冷地道:“小娃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敏心中又是一奇,暗忖他眼眶之中,分明没有瞳仁,却如何知道我是“小娃儿”?看他样子,分明是武林不世奇人,态度虽然倨傲,已有那么大电年纪,也得尊敬他一下,便道:“我有一个朋友,受了内伤,在山洞之内赛伤,我在洞口为她守卫,以防仇敌寻来。”
那老人鼻子眼里“哼”的一声,说道:“仇敌是谁?”方敏心想这又关仿什么事?略一迟疑,那老人已面色一沉,大有不愉之色。方敏暗忖未知他把来历,不去招惹他也罢,便道:“仇敌是白骨神君。”
那老人一听“白骨神君”四字,满头白发,突似银针,根根倒竖,厉声道:“你是谁?你朋友又是谁?”方敏一见他白发倒竖,声如洪钟,已知眼前这个老人,内外功俱辕绝顶,若是白骨神君一伙,岂不误了叶映红大事?忙道:“我姓孔,名七刀。洞中那个朋友,前几天才相识,尚未问她名姓,不知她如何称呼!”
那老人又“哼”的一声,道:“小娃儿你姓孔?”方敏道:“不错!”老人铁杖突然在一块山石之上一点,“叮”的一声,火星四冒,骂道:“如何不姓方!”一言甫毕,人已在两丈开外,又佝偻着身子,以铁杖点地,向前慢慢走去,竟没将自己放在眼中。
方敏见那块被他以铁杖点过的大石,竟出现了拳头大小的一个凹槽,而且他那一句“为什么不姓方”的反问,又来得太奇,足尖一点,向前跃出丈许,道:“前辈请住!”
那老人缓缓回过身来,扬着脸不出声。方敏道:“前辈莫非是要找一个妈方的人么?”
那老人道:“你识得有姓方的?”方敏胡乱说道:“我识得一人,人称混龙,姓方名世杰,住在长江附近。”老人疾转过身去,道:“不是他!白骨神君就在洞庭附近,你要小心防范才是?”说着,径自走了开去,“叮叮”之声不绝,看来甚是缓慢,实则快疾无比,一转眼间,巳然转过山角去不见,连“叮叮”之声,也听不到了。
方敏实在猜不透那老人的来历,看他一脸正气,神威凛凛,绝不是邪派人物,而且临走时又警告自己,白骨神君就在近侧,可知实是好心,但偏偏意态如此倨傲,实在令人难测,呆了一会儿,又回到山洞之中,才一跨进洞去,便叫道:“叶”
下面“姑娘”两字,尚未出口,又是一惊,原来山洞之中,空空如也,叶映红已不知道哪里去了,而七只铁箱,也全被打开,箱垫甚厚,箱内不过尺许见方大小,也已空无所有。
方敏一愣,暗忖难道自己离开那么短的时间,白骨神君已然将叶映红摘走了?但继而一想,又觉得断无道理,叶映红少说也可以支持数招,自己一定可以听到声响,一定是她自己溜走无疑,人心难料,真是一点不错,幸而刚才没有将指示《昆仑圣书》埋藏地点的那四句话讲给她听!他此时不明究竟,自然深怪叶映红不好,却不知叶映红悄然离去,实在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原来她经过六日静养,内伤已然愈了九分,当她正想和方敏说明岛主的来历之时,突然胁下一麻,“中府穴”已被斜刺里射来的一股力道射住,只讲出了一个字。叶映红和红掌祖师在一起闯荡江湖,黑白两道人物,见者侧目,向来罕遇敌手,饶是白骨神君这样的人物,虽然一白骨掌将她打成了重伤,但实则上吃亏的,还是白骨神君,余者可想而知,像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封了穴道一事,从来也未曾遇到过。
一时之间,有口难言,心头乱跳,还只当是方敏骤然之间,对自己下了毒手,但又深知方敏不是这等人,而且看方敏的样子,还全然未觉自己穴道已被人射住,尚在问个不已。
心中正在惊疑莫名之际,耳旁突然响起了一个细如游丝,但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语气慈祥无比,听得出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丫头,你随红掌老儿在江湖上闯荡多年,如今巳被我隔空打穴之法,将胁下中府穴封住,我是什么人,你大概总该知道了吧!”
叶映红一听“隔空打穴”四字,知道除了正派中的极乐真人,以及蛾眉千芥大师,昆仑七子中的有数几个人物之外,识得这门上乘内家气功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自己快要将她名字讲了出来的那人!
那听来异常慈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若是你将我的来历,讲与我徒儿听了,我一定取你们两人的性命,记得!”那声音一直细若游丝,讲到“记得”两字的时候,更是轻得像蚊嗡一样,像是发话人在渐渐地远去。
叶映红自然知道这是上乘气功之一的“传音人密”功夫,发话人可以面对面,也可以身在十余二十丈开外,要视其功力而讲。声音才一静寂,胁下又是一麻,便能恢复动作,叶映红知道对方一定不会在太远处,正在偷眼观看,只是不见人影,刚与方敏敷衍了几句,因那声音有“取你们两人性命”之语,因此她才支吾以对,正当她要被方敏问得无言可答之时,恰好山洞之外,传来“叮叮”之声,叶映红便赶紧将方敏支开。她内伤巳愈,想起若再彳和方敏在一起,被他追问起来,却是讲也不好,不讲也不好,又想起刚才和方敏所讲的那些话,全被人听去,对方敏都是大大的不利,真是五内如焚,焦急已极,那么有主意的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向山洞后一看,山洞极深,像是有通道一般,刚想托了铁箱,从山洞后面走出去算数,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从黑暗中闪出了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婆婆来。
叶映红见了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不但毫无惧色,而且还与之动手相斗,但是见了那个面目慈祥的老婆婆,眼中却射出了恐怖的神色来。呆了“一呆,道:”温老前辈,我没有将你的名头说与方敏听啊!"
那面目慈祥的老婆婆,正是旋风岛上的温婆婆,一身玄衣,站在那里除了眼神慑人之外,和普通乡妪,毫无差别。只听她缓缓地道:“白骨老妖彭在附近找你,你托了铁箱出去,不是送死?”
叶映红听出口气甚好,似无恶意,但想起江湖上有关她的传说,仍是寒而栗,退开两步,恭恭敬敬道:“尚要请温老前辈指点。”
温婆婆一笑,道:“常听得江湖上传说,这红掌老儿有一个女徒弟,智勇过人,如今一看,果然不错。你将铁箱打开,将箱中东西取出,再将脸上序东西撕了下来,白骨老妖浑身长着眼睛,也认你不出啊!”
叶映红心中又是一惊,心想好厉害的眼光,毕竟名不虚传,一望便知麦脸上戴着东西,明知她讲的话有理,但是却迟疑不敢将铁箱打开。温婆婆道“还不快动手,怕红掌老儿责怪么?说是我的主意就是了!”
叶映红倒不是怕师父责怪,而是不知道铁箱中有什么东西,怕她见了是免东西,便突然动手抢夺,因此才犹豫不决,不想将铁箱弄开,闻言才略一支吾温婆婆巳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宛若有一条冷冰冰的蛇,沿着背脊爬了去感觉的冷笑,道:“你当我希罕那些东西啦,老实和你说,这孩子与我亲若牲孙,他为人仁侠过人,一直不知道我的来历,我也不想给他知道,免得他对彭有所改观,你放心将铁箱打开,无论是什么东西,我决不碰上一碰!”
叶映红听她如此说法,知道她更是言出如山,就算想反悔,也绝不会做只是心中后悔而已,忙将铁箱放了下来,有心卖弄,双手一扭,便已将两铁锁扭断,打开铁箱一看,内中只有一尺见方的空间,放着一团用蜡封住,约有拳头大小的蜡丸
那一边,温婆婆似已等得不耐烦,手捏足挑,绕着五只铁箱一转,已将劳箱全都弄断,叶映红在红掌祖师门下多年,那红掌祖师有一个外号,人称“没闪电”,不但轻功奇绝,而且行事之快,也是罕见,但叶映红看到了温婆婆开到五只铁箱的手段,心中也大为叹服,暗忖不但自己不如,连师父也显然不及。
她心中虽然不愿就这样和方敏分手,但既听得温婆婆这样讲法,也就好暂时分手,而且自己总是要将铁箱中的物事,送到师父手中,就算温婆婆不来,也至多再能和方敏聚首一天罢了。
因此一硬心肠,将七颗蜡丸,倶皆取出,从怀中抽出一块纱巾来包好提在手中。
刚将这些做完,已听得方敏的脚步声。叶映红还未曾来得及答应,手臂-紧,已被温婆婆抓住,不由自主,被温婆婆向山洞之中拖去,疾一回头,还灌@见方敏在空铁箱之前发呆,但一晃眼间,便被温婆婆拖出老远,看不见方敏了。却说方敏一想到叶映红是自己离去,只是庆幸未曾将有关《昆仑圣书
的那四句话讲给她听,并未想到其他。一想到在这里无缘无故地耽搁了六士天,温婆婆在旋风岛上的伤势,不知怎么样了,赶快上云南去是正经。在他仁侠的心灵中,只当事情真的是那么单纯,丝毫也未曾想到,等他取到了《昆仑圣书》之后,会有这样大的意外之事发生。当然,此时就算有人讲给他听,他一离开旋风岛,那个“慈祥可亲”的温婆婆便随后跟出,一直跟随在他身后,他也不会相信的!
当下方敏离了洞庭君山,一直向南走去,一路上只是怀疑自己在君山所碰到的那个白发白须的瞎眼老人,不知究竟是什么路数,为什么要找姓方的人,难道就是母亲生前所说那定要将自己得之而甘心的六个人中间的一个么?
照他的武功来看,若是六人联手,自己确然不是敌手。但是他又看出那老人甚是正派,绝不会和一个后辈难为之理。
这一日,已然来到了贵州省贵阳城附近,夜来宿在客店中,正待休息一晚,明天一早,直驱云南,约摸有三五天便可赶到,先到那筇竹寺内去看一看罗汉堂中的情形,忽然听得马蹄之声大作。
方敏自从一路离了旋风岛来,经历的事,已然不少,也已经有了些江湖阅历,一听到马蹄声,巳听出来并不是一骑,至少也有十多匹马,奔到了客店门口,已听得有人道:“时间已不早了,就在这里歇上一会儿再连夜赶进贵阳城中去!”
接着便是纷纷下马之声。那些人一进了店堂之中,声音更是喧哗,方敏听出那高声叫唤的一人,中气极是充沛,想起连日来在路上,见有不少拨人马,一拨一拨地疾驰而过,全是从这条路上过的,莫非此间有什么武林大会等事不成?
方敏知道武林中人,平日大都各自为政,就算有联络,也不过是凭个人交情而巳。但是碰到了大事,凭够声威的人物出面,却也能在半个月之内,将方圆千余里之内,甚至更远的武林高手,齐集一起。
这类武林大会,若是正派中人召开,大都是为了集中群力,应付巨变,若是黑道上人所召开,则是为了要大举作恶。无论是哪一方面召开,总不会是无缘无故,此去贵阳,反正是顺路,何不去看上一看,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主意打定,便穿了衣服,围上了软银杖,带上了七孔刀,走到了大堂之中,只见十余个人,低头洗脸的洗脸,喝水的喝水,看情形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就立即上路,方敏一走进去,几个人便回过头来,迟疑地上下打量他,交头接耳地讲着话。
方敏见中间一个紫膛面皮的老者,像是为首的人,腰间佩着一柄单刀,阔得出奇,甚是威武,在他身旁,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秀发如云,正背对着方敏,腰间也悬着这样形式古怪的一柄单刀。其余人也是各佩兵刃。方敏一时之间,不确定他们是些什么人,正想开口发问,忽然听得那女子道:“七师哥,你说难鬼头鬼脑的,行迹可疑?”两个正在交头接耳的汉子向方敏一呶嘴,方敏一怔,暗想好没来由,我什么地方鬼头鬼脑来着?倏忽之间,那女子已然转过身来。
两人一个照面,方敏不由得呆了一呆,眼光停在那女子的脸上,再也挪不开去。
在通明的灯光下,那女子的脸庞,是如此的美丽!两道长而挺直的眉毛,斜斜向上飞起,眼睛澄如秋水,配上长长的睫毛,鬓边斜插着一朵金花,更衬得她妩媚已极。方敏心头不禁忐忑乱跳,这样美貌的姑娘,真是在梦中都见不到的。他绝不是轻佻之人,但是在一刹那间,也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这一来,在旁人眼中,他便成了一个轻薄巳极的人,那美貌姑娘秀眉微蹙,旁边两条大汉,立即抢前一步,其中一个,伸手便向方敏肩上推来,方敏一见那姑娘,便有点失魂落魄,一点力气也未曾用过,被那汉子一推,跌出三两步去,方站稳了身子,只见两人面上大有怒色,方敏蓦地想到自己确是失礼,怪不得人家,反正看情形他们这伙人就要动身,到时自己悄悄地跟在后面,不就行了?虽被那人推了一下,也不与其理论,转身便走。
怎知才走出一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大喝:“呔!臭小子站住!”
接着,便是那紫脸老者道:“老七,别生事了!”那大汉却道:“师父,听说一刀断五岳单穷又回到了贵州,着实有一些江湖败类去投靠她的,不但要翦除她,连她的伙伴,都不能放过!臭小子,你回来!”
方敏一听到“一刀断五岳单穷”的名字,心中便恍然大悟,心知一定是单穷离开旋风岛后,一直回到贵州来,所以武林中人才大起恐慌,思谋联合对付她,以她的武功而论,等闲武林人物,的确不是敌手,但不知道这一伙人是什么来头,口气如此大法?
虽然那大汉口出不逊,但方敏心想总是自己不好,不应该那样无礼地注视人家年轻姑娘,因此心中虽然有点不快,还是隐忍着不出声,怎知没走几步,突然背后响起了“呼”的一声。
方敏一听那风声,便知道有人伸手向自己肩头上拍来,他在旋风岛上住了六年,耳旁整天响着大风的呼号之声,一离开旋风岛,什么声音都听得特别清楚,一听那股风声是向自己左肩拍到,力道还真不弱,心中未免有气,暗忖就算是我不好在先,也不过是多看了那女子几眼,看到美貌的姑娘,多望几眼,又算是什么大罪?你连骂了两声“臭小子”,我不加理会,还要动手,可知平时不知是怎么地强横啦,倒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不动声色地仍向前一步跨出,但却将真力聚于左肩,一等到那人将手搭了上来,真力猛地向上一冲,只听得身后一声大叫,“哗啦”,“乒乓”之声不绝,想来那人少说也跌出去丈许,大约跌得不会轻。
将那人跌出之后,方敏仍是不想惹事,因为他看这伙人连夜赶路,要去贵州对付一刀断五岳单穷,大约不会是黑道中人,大家武林一脉,因此总存着几分容让之心,连头都不回,仍向前走去。但是他只走出了几步,身后“哗啦”,“呛啷”兵刃响声不绝,杂沓的脚步声中,夹着那老者和少女的呼喝声:“不要莽动,待我来问他!”
方敏心中暗道“好哇”,倏地回过身来,只见刚才被自己跌出的那人,鼻青脸肿,口角流血,敢情连门牙都掉了,心想他怎么跌得那么厉害?看来要撩人打架的,八成没有真实本领。
再仔细一看,八九个人各操兵刃,巳隐然将自己围在中心,方敏涵养功夫再好,此时也不觉有气,冷冷地道:“各位想怎么着?”众人正想七嘴八舌地乱骂,被那老者轰雷也似一声断喝,压了下去,向方敏上下打量了几眼,一抱拳,道:“这位小哥尊姓大名?”方敏见他问得客气,一笑道:“在下姓孔,名七刀。”那老者“噢”的一声,道:“原来是孔小哥,在下人称紫鬃银刀,姓尚名培!”方敏一怔,紫鬃银刀尚培的名字,在旋风岛上,温婆婆曾不止一次地和他提到过。
尤其是在授他软银杖和七孔刀法之时,曾道:“天下同使两件兵刃,一件阳刚,一件阴柔的,除了我这七孔刀和软银杖之外,还有云贵两地,驰名的好汉,紫鬃银刀尚培。”他所使的兵刃,是一柄阔得异常的银刀,锋口暗镶百炼精钢,和一束紫色的马鬃,其间阴阳互换之妙,不在软银杖和七孔刀之下。
但是他内力却万万不会有我所授你的程度,只是他和蛾眉金顶神尼千芥大师交厚,他一个女儿,从小就在千芥大师门下学艺,千芥大师除了内功以外,什么都不教,到你在江湖上走动之时,他女儿怕也得到千芥大师六七分真传了,若是遇上,却切不可以为她是女子而轻敌!
这一番话,方敏是记得的,因此一听“紫鬃银刀尚培”六字,便是一怔,而且也立即想到了那美丽得如同天仙下凡的少女,一定是尚培的女儿。便道;
“原来是尚老侠,在下失敬之至。”
紫鬃银刀尚培一直在估量方敏的来历,只见他外地口音,年纪又轻,但刚才将自己第七个徒弟跌出来的身法,分明是类似“沾衣十八跌”一类的上乘内家功夫,心中不由得大为疑惑,抬头一看,众徒弟脸上皆有愤怒之色,咳嗽一声,道:“孔小哥,本来小徒,也有些不是,但事情却因小哥而起,这一跤未免跌得重了些,徒众难免不服一”讲到此处,顿了一顿。〗
方敏一听这话,分明要向自己生事来了,暗忖自己此次离开旋风岛,虽然说是为了找那部《昆仑圣书》,但行侠仗义之事,见到了也就要做,紫鬃银刀尚培既然是云贵两地的大侠,自己毫没来由地和他结什么怨仇?忙道:“尚老侠说得不错,在下下手确是重了些,尚请见谅。”尚培一怔,他是个明理的冬人,方敏如此说法,他倒也的确不愿多事。
方敏也看出事情可以转圜,怎知站在他身边一个面白无须的人,“嘿”的一声冷笑,道:“师父,这小子油头滑脸,胆子如鼠,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轻易放过了他,他既然知道自己不好,也得让咱们跌上他一跤,和七弟抵账才行!”
第十五回 酒楼惊艳痴心愿作护花铃
方敏眉头一皱。他息事宁人,乃是和尚培有了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意。这点意思,紫鬃银刀尚培在江湖上走动数十年,义薄云天,自然能够]解,但是他门下众徒,倚仗着师父名头,不免行事骄横,却只当方敏是见了自己这面人多,因而胆怯。却不知方敏完全不是胆怯,反倒是大勇,一习便动手相斗,只是匹夫血气之勇,像方敏这样,能度量对手,一再容让,是大勇之人。一听那人这样讲法,只是淡然一笑。那人乃是尚培的大徒弟只当他好欺负,跨前一步,伸手向方敏的胸口便推,“呼”的一声,力道甚另劲疾。
方敏在淡然一笑之际,心想这些人虽然欺人太甚,但总是那美貌姑娘由师兄弟,他一见那姑娘之后,便从心底深处,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一种好感明知这些人武功平常,也跌不重自己,已打定了由得他推上一下的主意,@此并不退缩,但一见那人伸手推来之际,中指微勾,竟是一个“龙扣指”势。而且还正是向自己的“华盖穴”扣来!
那“龙扣指”乃是重手法点穴的一种,下手本来已然毒辣,而那“华穴”,号称五脏之华盖,更是人身第一要穴,若是一个不察,被他扣中,武再稍差些,焉有生理?
方敏一再忍让,为的是他们全是行侠仗义之辈,不过因为小事误会而已如今此人出手如此狠辣,看来冤枉死在他手下的人,绝不会少,心中立时怒,但却不动声色,一任那人狠狠一推到,身子仍是动也不动,等那人右手堪堪要与自己胸口相触之际,疾翻右腕,伸指便弹。方敏的武功,尚在紫舅&银刀尚培之上,那人突觉一股劲风向腰际软穴袭到,想要避开时,如何还另得及?腰际一麻,软穴已被方敏封住,全身僵直,立即不能动弹。方敏身弓仍是丝毫不动,抬头向尚培道:“尚老侠,令徒出手如此狠辣,可曾看见,秦我武功稍差,岂不是要因些许小事,死在他的手下?”
一这一下,那人被方敏定在离他身前不过半尺之处,方敏的身子又不曾毛动,“龙扣指”扣向方敏“华盖穴”的情形,人人看得清清楚楚,尚培一?]紫脸变得难看已极,他一生为人豪侠,唯一缺点,就是护短,要不然他门几个徒弟,也不至于嚣张到这个程度。此时他明知是自己徒弟不对,却又!
到下不了台,因此紫膛脸铁青着,讲不出话来。方敏冷笑一声,道:“幸而他武功平常,不然说不定要害多少人哩!”
刚伸手待去解那人的穴道,并想就势将他推出,令他多少吃点苦头,手才抬起,眼前突然一亮,那姑娘已然走了过来,她不但人生得美丽无匹,连走路的姿势,都是那样地轻盈美妙。
只见她来到了那人背后,纤手在他肩上一拍,顺手一勾,已将那人穴道解开,向后推出数步,站在方敏的面前,柳眉倒竖,叱道:“你这样对待我大师哥,究竟想要怎样?”
方敏见她这一句话,问得好没道理,道:“我不过是想给尚老侠看一看令师兄的为人,岜有他意?”少女一声冷笑,道:“大师哥的为人,我爹早就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收他为徒,何必要你来多事?”方敏一听这句话,更不像话,暗忖听她口气,分明是尚培的女儿,也就是峨眉金顶神尼千芥大师的徒弟。怎么佛门高人门下弟子,却如此不讲理?
方敏怔了一怔,讲不出话来,旁边围住的那些人纷纷叫道:“金花师妹,给这臭小子一点厉害看看!也让他知道这紫鬃银刀门下,不是好欺负的!”
那少女道:“听到了没有?我也不要推你一跤,只叫你在我紫鬃银刀之下,抵上三招!”方敏实在气不过,仰天一声纵笑,声震屋子,沉吟道:“好大的口气!进招吧!”那一笑一吟,声势的确惊人已极,众人固然知道眼前此人,年纪虽轻,武功却高,但也料不到人家已具江湖一流高手身法,听了这一笑一吟,才面上变色,纷纷后退。尚金花心中也不禁一惊,但话既出口,却说不上不算来,暗忖据师父千芥大师说,她所习的内功,乃是佛门内功,三大支派之一,纯正无比,倶有无上降魔威力,自己虽然只有学得三四成,江湖上也已罕遇敌手,在单穷未到贵州之前,号称独脚追风的崔奇,也已是邪派中罕见的高手,在贵州境内作恶,也被自己赶走,这青年人虽然不凡,未必会输了给他。方敏的话才出口,“锵”的一声,她左手已将那柄银刀,抓在手中,虚晃一晃,挟起一阵劲风,迎头砍下,同时右腕一翻,轻飘飘的一束紫色长鬃飞了出来,柔如三月柳丝,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若换了旁人,:一定一点儿也不注意。但方敏所习七孔刀和软银杖,也正是刚柔互济的上乘武功,一见尚金花出手如此干净利落,深得阴为刚用,阳为柔用,阴阳化生》的奥妙,由衷地赞了一声:“好!”知道那一刀来势虽猛,但真正厉害的杀着,却还在那束看来轻飘飘的紫鬃之中。向右跨出半步,右手疾探,“呼”的一彳掌,向尚金花的左腕砍去。轮
这一掌砍的方位,巧妙巳极,尚金花的银刀,是疾向他迎头砍下的,他
虽然向右跨出了半步,刀锋仍然向他左肩落了下来,本来,这一掌即使被他砍中,尚金花至多忍住疼痛,银刀向下一落,他一条左臂,非被断下不可。彳但是他巳然认出尚金花那么凌厉的一招,实则上只是虚招,果然当他一掌砍"出之时,尚金花巳然手腕一折,扬起了银刀,那束马鬃,却带起尖锐已极的嘶空之声,突然由柔而刚,横扫而至。
可是刚一扫出,方敏那一掌巳然砍出,尚金花当然不能给他砍中,但是方敏出手奇快,退避不及,只好左手向中一移,一则避开,二则守住胸前门户,不至为对方所趁,可是这样一来,紫鬃横扫之势,却全都被自己的银刀封住,那么厉害的一招“紫气东来”,竟被方敏一掌之力,弄得全无是处,反倒显得狼狈不堪!
尚金花一见这种情形,。心中大惊,也更大怒,连忙后退一步,只觉得左肩上略略有一股力道一撞,急回头看时,方敏刚好缩回手去,知道已被他趁隙疾在肩头上按了一下,若是旁人,自然知道对方有心退让,便会适可而止,但是尚金花却恼羞成怒起来。
原来尚金花是尚培唯一爱女,一出世,她母亲便因难产去世,尚培既然是个护短的人,连徒弟刚才那样对待方敏,被方敏当场捉住,原形毕露,他都不肯讲自己徒弟的不是,对这个女儿,当然更是百依百顺,因此尚金花从小便娇纵异常。
尚培在云贵武林中,极得人崇敬,辈分又高,等闲武林人物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但是在尚金花两岁以后,他颔下那莲虬髯,却再也无法蓄得起来,原来尚金花顽皮已极,爬在父亲的膝上,只是拔父亲的胡子,尚培从来也未曾加以责备,一直到尚金花十二岁,连重话也不曾说过她半句,父母爱子女,爱得珍逾性命的,当然不少,但像尚培那样纵女儿的,确是少见。
尚培有几个老朋友,尚金花见了他们,也是一样的胡闹,其中东洞庭三湘神龙宋三开便是一个,实在忍不住尚金花的吵闹,只是略责成了几句,尚培便因此大为不乐,竟至绝交。
因此,尚金花脾气之娇纵,实在无出其右,十二岁头上,尚培将她送上峨眉金顶,拜在神尼千芥大师门下时,千芥大师便道:“此女性浮气躁,我佛门内功,讲究的是心静气和,她脾性与之完全相反,将来不论如何用功,气质不改,至多只能够得我三分真传,言明在先,尚檀越可莫要怪我授徒不力!”
尚培和千芥大师,从小便是邻居,两人交情极深,要不然,千芥大师也不会破例收那么一个俗家弟子。果然,尚金花投师之后,不出三年,便已得了千芥大师三分真传,千芥大师尚想以佛门内功,改变她的气质,但是天性使然,一直到了第七年头上,尚金花内功仍是毫无进展,千芥大师只得遣她下山,想让她在江湖上阅历一番,或则经历多了,会有所改变。
“怎知尚金花下了蛾眉,虽然只得了千芥大师三分真传,但一般武林人物,已非她敌手,再加上有父亲紫鬃银刀尚培的呵护,下有尚培的一干徒众拥着,娇纵之态,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因此方敏本来是不想和她动手,分明有取胜的机会,却只在她肩头按了一下,她却勃然大怒,连脸色都为之大变,反手一刀,疾砍而出,刀风凌厉,同时左腕一沉,径缠他脚踝,使的乃是她家传四招”紫鬃银刀“法中的第二招:”银河高悬“,这一招不比刚才那招”紫气东来",乃是一虚一实,而是两件兵刃,一攻上盘,一攻下盘,皆是实着,她变招极快,方敏又只当自己在她肩头一按之后,她会住手不再进攻,怎知她如此盛气凌人?
眼前一花,银光连闪,那一刀离自己面门,已不过数寸,刀锋上隐现青光,乃是所镶百练柔钢的锋口所发,心中大惊,连忙一低头,“嗖”的一声,刀锋贴着头皮掠过,同时脚下紫影晃动,那束紫鬃,已然缠了上来。
方敏知道那束紫鬃之上,定含有极为厉害,借上乘内功“四两拨千斤”之术的绊跌招数,连忙又一缩双腿,他低头缩腿,同时完成,人已成了一团,双脚悬空。尚金花看出有机可趁,只求取胜,哪里还顾得刚才人家曾经好心相让。银刀一沉,幻成一片银色光幕,倒卷而下,直奔方敏腰际砍到。同时,右腕一翻,那束紫鬃,自下而上,“刷”的向方敏面门上直扫下来,已是第三招“银幕紫帚”,那一招最厉害之处,乃是紫鬃扫向对方头脸,内力贯足了,每一条极细的马鬃,全都如极细的钢丝一样,能将对方脸面,全都割破,而且再向后一拉,马鬚留在伤口之中,痕痕永留。
方敏整个人在半空之中,银刀紫鬃,闪电也似,一起攻到,本来万难躲避,但是他在尚金花使出第二招的时候,巳看出她下手极是狠辣,银光闪起,便向下一沉,膝盖碰地,手也撑到了地上,用力一按,竟从那么严密的刀光鬃影中,穿了出去,尚金花一刀一鬃,全都走空!方敏退出之后,忙道:“尚姑娘,三招巳过了!”尚金花当初讲出接她三招,是想在三招之中,一定可以取胜,如今三招已过。对方连兵刃都未曾亮出,不但未能伤害对方,反倒吃了一个哑巴亏,大发娇嗔,心中怒极,如何肯休,赶前几步,叱道:“臭小子,快亮兵刃,躲躲闪闪,算哪一门子的好汉!”
方敏还想和她讲理,银光着地卷出,第四招早已攻到,方敏急向后跃开时,只听得身旁“嘿”的一声冷笑,一人冷冷地道:“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被人逼到这种程度,还不敢还手,真好意思。”
方敏一听那声冷笑,心中便是一怔,暗忖又是一个不讲理的,百忙中偏头循声一看,果然是那个在雪地之中,要硬逼自己动手的小个子,一个人坐在一角,跷起了脚,态度甚是悠闲,面上却充满了不屑之色。方敏一退再退,已将来到他的身边,手在他桌上一按,道:“兄台此言差矣,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
那小个子又是一声冷笑,道:“讲什么漂亮话,还不是见人家姑娘美貌,看上人家了!哼,一厢情愿,人家未必喜欢你呀!”
话讲得极是刻薄刁钻,令人家无法还口。方敏一愣,暗想当真给他说中了自己的心事。那小个子一看他脸色茫然,心中更是不受用,刚好尚金花一步赶到,一刀砍了下来,“啪”的一声,方敏向后跃开,银刀过处,却将那张桌子,砍为两半。
小个子“哇”的一声怪叫,站了起来,骂道:“什么东西,那么嚣张!”尚金花什么时候给人家这样骂过,也不答言,紫鬃横挥,径扫那小个子的头脸,银刀一长,仍向方敏砍去。
那小个子冷笑一声,道:“人家怕你,我却非要惹一惹你不可,看看神尼千芥大师的门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一面说,一面翻腕便抓。
尚金花见那小个子对她口出不逊,又已然恼上了他,一见他翻腕来抓自己紫鬃,心中一喜,暗忖当真要叫你见识见识千芥大师门人的厉害!手臂向前一伸,舍了方敏,反将紫鬃向那小个子的手中送去,满拟等那小个子握住了之后,再用力向后一拉,那紫鬃在他手心勒过,怕不要勒出数十道伤口来,叫他的手掌,永远握不得兵刃!两下里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那小个子一探手,已将紫鬃握住,尚金花用力向后一拉,一阵极轻微的“啪啪”声过处,那一束紫鬃,并未从那小个子的手心拉了出来,反倒全都断成了两截!
尚金花猛地吃了一惊,只见那小个子手在桌面上一按,腾身跃起,一掌迎面劈到,掌力之雄浑,一看便知道内力远在自己之上,赶紧一侧头时,只见小个子突然五指如钩,改拍为抓,小指与无名指,在自己脸上,轻轻弹了两下,食指与中指,却就势夹住了鬓边的那朵金花,向后一拔,哈哈一笑,跃退开去,手拈金花,撇嘴道:“我道是什么样人物,这样不可一世,还要去斗一刀断五岳单穷,原来这样不济事!不过脸蛋儿倒是嫩的,当得上吹弹得破四字,难怪有愣小子一见就失魂落魄!”
尚金花和他动手之时,两人出手全都快到了极点,连紫鬃银刀尚培在内,都未曾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方敏在一旁,却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小个子在摘取金花的时候,两只手指在尚金花脸上一弹,更是看得他大为反感,不禁正色道:“朋友,动手比武,如何举动如此轻薄?这岂是好汉的行径!”那小个子一扁嘴,道:“笑话,我本来就不是好汉,一见到人家姑娘美貌,就神魂颠倒,这算是好汉么?”方敏见他句句话全都刺着自己,不禁眉头连皱,无话可说,发怔中只听得尚金花尖叫道:“你们全是死人?还不快和我围住这两个贼子?”
尚培毕竟见多识广,见那小个子身法快疾,出手抢花的那一招,倏地然改拍为抓,招式奇特已极,极似一个武林异人的身法,忙喝道:“且慢!”跨前一步,向着那小个子一拱手,说道:“敢问兄台,与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侠马算子,是如何称呼?”
众人一听“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侠马算子”数字,尽皆面面相觑,!连方敏也暗吃了一惊,因为那马算子在江湖上名头之响,不亚于佛门三大高恋
手!千芥大师,铁行头陀和百丈禅师,与武当极乐真人,先后练成内家罡气,在武林中行辈极尊!
小个子冷笑一声,道:“不敢,那是家师!老尚,叫你宝贝女儿叫我一声师叔,谅来不会委屈了吧!”紫鬃银刀尚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铁青着脸,出不了声,方敏心中大悟,原来那个老叫化子一样的干瘪老头子,竟是名满天下的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难怪自己在母亲坟前,和这小个子比试,已到比拼内力的时候,他仍能轻而易举,一拂衣袖,便将两人各拂开数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却不知七禽大侠的徒弟,如何会轻薄,讲话刁钻古怪到这种程度!
尚金花见父亲大有怕事之状,心中更怒,道:“你们怕什么马算子,我却不怕,小贼别走!”银刀挥动,呼呼有声。那小个子嬉皮笑脸,只是逗她,在刀影中穿来插去,尚金花银刀舞得虽急,却丝毫也伤不了他。那小个子讲的话又极是刻薄,尚金花怒到了极点,手在怀中一探,刚将独门暗器,连珠金梭,抓了三枚在手,忽然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砖石乱飞。
那一声巨响,不但令得砖石尽皆乱飞,而且那些四下乱飞的砖石,力道之大,不可思议,一块砖头,打在对面的墙上,便撞穿一个大洞,一时之间,屋宇震摇,店中住客,纷纷惊起,抱头鼠窜,鸡飞狗跳,乱到了极点,而砖石狂舞中,一个身材高大无比,披着一头乱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提着一柄长达七尺的大刀,闯了进来,大叫道:“尚老头,你找我打架么?”
一言甫毕,大刀撩起,又是“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店堂,全都坍了下来,方敏、尚金花和那小个子见势不好,一齐从砖石狂舞中,向外蹿去,紫鬃银刀尚培,银刀挥舞,跟了出来,他门下那些众徒,武功较差,却是狼狈巳极!
那人来势这等猛恶,不消说,便是一刀断五岳恶夜叉单穷了,她年将近百岁,两膀神力,却仍是丝毫不衰,自从离了旋风岛,重入江湖之后,一路上她倒也未敢生事,只怕旋风岛上的温婆婆再追了来。但一到了关内,便故态复萌,一出手便伤了山东镖局的总镖头,将七万两银子,全都掀翻在地,方始扬长而去。镖局中年老的趟子手和总镖头,全都认出她的来历,除了自认晦气以外,还有什么话好说?奔走骇告。江湖上听说一刀断五岳恶夜叉单穷二次出世,全都大惊失色。
她一路南下,一路有武林人物联盟拦截,但哪是她的敌手?被她直闯到老家贵州,贵州的武林人物,为此已是第二次召开武林大会了。她住在贵阳,每日里只是找人打架,当晚听说尚培要到,等了许久不见来,竟提着玄铁大刀,寻出城来,一刀砍破了客店的门,硬撞了进来,大刀挥动,贵州地方的小客店能有多结实?不消几刀,便被她硬生生砍树!
方敏等人蹿了出来之后,单穷一个转身,玄铁大刀直指尚培,喝道:“尚老头,怎么还不上?”在月色下看来,单穷乱发长身,更像是鬼怪一般,猛恶已极。尚培将银刀紧紧抓在手中,却不敢进招。那小个子一声冷笑,道:“不是有人吹大气,要将一刀断五岳单穷赶出贵州境界去的么?怎么还不见动手啊?”
尚金花此次动身,前去贵阳,是应贵阳真元观七星道长之约,去对付单穷的,一路上确是曾如此扬言,此时听得小个子出言讥讽,更是大怒,银刀一摆,正要向单穷攻上去,突然一阵异样的厉啸声起自身侧,“铮”的一声,银刀已被一柄单刀架住。
那柄单刀架了上来,不但力大无比,而且还带起一阵异晡。尚金花定睛一看,刀背之上,齐齐整整,如一支横箫也似,有七个圆孔,不由得娇呼一声,后退数步,本来因为发怒而涨得通红的脸,一下子成了煞白,颤声道:“你……你是旋风岛上的人物?”
方敏一点头,道:“尚姑娘说得不错!”尚金花一惊之后,娇纵之性又发,道:“你拦住我干什么?”方敏自从一见尚金花后,便不能自主,明明尚金花那种自大狂妄之态,绝非学武之士所宜有,但是他却并不感到不顺眼,反倒觉得她天真未泯,极是可爱,因此见她要以银刀去斗单穷的玄铁大刀,便唯恐她受伤,赶紧出手拦住,全是为她好,见问答道:“尚姑娘,此人力大无穷,只怕你不是她的敌手,还是由我来对付她的好!”
尚金花一听方敏如此说法,心中非但不存丝毫感激之念,反倒认为方敏当着众人,有心扫她面子,气往上冲,怒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的敌手?快让开!”银刀挥动,“铮铮”两声,砍在七孔刀上。方敏全无防备,被她两刀逼开,而尚金花已然来到了单穷面前。尚金花身材颀长,比起方敏来,只矮半个头,身量本就不矮,但是和单穷面对面一比,却宛若小巫见大巫。单穷一见有人向自己扑来,玄铁大刀带起一股劲风,疾荡了起来,“呼”的一声,当头便砍!
尚金花虽是鼓气冲向前去,但一见单穷玄铁大刀幻起漫天刀影,声势如此猛恶,也不禁骇然,只呆了一呆,“锵”的一声,单穷已改砍为搠,玄铁大刀在她银刀上一绞,尚金花只觉虎口一麻,那柄形状奇特的银刀,已然脱手飞向半空,而单穷向前一步跨出,玄铁大刀卷起一阵狂飙,着地扫到!
从尚金花挺刀扑过,到单穷连进三招,其间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一眨眼间的事,玄铁大刀虽重,而单穷从小由金丝狒狒养大,力大无穷,挥动起来,却是毫不吃力,这三刀一刀紧似一刀,第二刀已将尚金花之兵刃绞脱,第三刀狂飙着地而生,尚金花已然觉得站立不稳,只觉得四面八方,像是皆有一股大力压到一样。她自下峨眉山以后,实则上并未遇到什么强敌。上次斗独脚追风崔奇,能将崔奇赶走,是因为仗着人多,崔奇见势不好,才乘隙逃走,若真是她武功高出崔奇许多,怎会被他溜走?此时一则心浮气躁,二则陡遇强敌,一时之间,竟慌乱无比,不知如何是好起来,而单穷的玄铁大刀,却又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向她压来!
尚金花心头小鹿乱撞,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秀眼紧闭,暗叫“吾命休矣”。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腰间一紧,像是被人搂住,同时听得一声责叱,喝道:“单穷你还不住手?”那一句话尚未讲完,本来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的大力,突然消失。尚金花不明白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睁眼一看,只见单穷站在三丈开外,倒提玄铁大刀,口中狺狺有声,像是不服气,但又不敢动手的神态。
再回头一看,不由得俏脸飞得通红,原来自己的纤腰,正被一个丰神俊朗,神采飞逸的年轻人拖住,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旋风岛上的人物,自称姓孔名七刀的那个!尚金花因为性情高傲,所以尽管长得美貌如仙,但却像是有刺的玫瑰一样,使人既可爱,又不敢去摘。尚培门下众徒,有几个想对她表示好感的,全都碰了一鼻子灰完事,因此她虽然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却从未曾和男子这样亲近过,此时,她心中也知道人家是为了救自己,但是心头也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本能地一挣,挣了开去。方敏原是见她身在危境,因此才不避男女之嫌,一跃而上,先是左臂一圈,将她圈住,才将单穷叱退。但见单穷野性未煞,大有不服之态,唯恐她骤然进攻,自己虽然曾胜过她一次,乃是智取,而非力敌,因此小心翼翼,全神贯注,一时之间,竟忘了将尚金花放开,待到尚金花一挣,方始觉察,俊脸也不禁一红,回顾尚金花时,脸飞红霞,更显得俏媚无比,既要顾及面前穷凶极恶的单穷,又舍不得不看尚金花,竟显得手足无措起来,幸而单穷一见他出现,心中大存顾忌,因此才未贸然发动,否则方敏非吃亏不可!
尚金花挣开之后,也不免向方敏多看了几看,芳心也暗自一动,但继想起方敏几番令自己下不了台,心中怒火又炽,冷笑一声,道:“我正和单穷对敌,你来横加干涉做什么?”
方敏怔了一怔,无话可答。那小个子也冷笑一声,叫道:“好不要脸!”尚金花气得面孔煞白,叱道:“臭小子,关你什么事?”
那小个子“哈”的一声,道:“好说,就是关我的事,这姓孔的小子归我管,怎么不关我事?”方敏在一旁听他讲出这样的话来,怒道:“朋友此言何意?”小个子一瞪眼,道:“你别管,反正迟早你会知道,人家对你的好意,你反倒不领受”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眼圈隐红。方敏看在眼中,心内大异,暗忖这人自称是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侠之徒,怎么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讲着话还会哭了起来,这成什么话?想起刚才他和尚金花动手时,动作轻薄,不由得生出鄙薄之念,冷笑一声,不再睬他。
尚金花见方敏如此对付小个子,心中方出了一口恶气,就地拾起银刀。那柄银刀,经单穷玄铁大刀一格,已自弯曲不堪,尚金花在手中,用力一扭一拍,将刀扳直,方敏向她一笑,道:“尚姑娘,我确是不该打扰你,你再去和单穷动手吧!”
一面转头向单穷怒喝道:“单穷,你若是敢伤了尚姑娘一分一毫,就算我能放过你,温婆婆也不会放过你,你瞧着办吧!”
单穷怪吼一声,声音虽极是愤怒,但是却后退了三步。尚金花一见方敏手中的七孔刀,便已认出他的来头,此时听他如此责叱单穷,心想以旋风岛名头之大,单穷一定有所忌惮,自己却是大有便宜可拣,足尖一点,直蹿了上去,挥刀便砍,她虽然没有了紫鬃,但仍是左手执刀,右手配以掌法,一砍便是三刀,单穷大声吼叫,只是举刀来格,竟然不敢还手。
方敏见两人晃眼之间,便过了五六招,尚金花虽不能那么快便胜,单穷却已被自己一番话镇住。不敢还手,想起为她做了一件好事,心中高兴无比,一直微笑地看着尚金花,只觉得她无论娇叱跳跃,挥刀进攻,每一个她所做出的动作,每一点她所发出的声音,全都可爱到了极点,全都令人心醉到了极点!
看官!要知道尚金花天生美貌,固然是人见人爱,但如果不是生了情爱之念,却也不会像方敏那样人迷,方敏本来就是感情丰富已极,至情至性的人,这时既然已对尚金花一见钟情生了爱恋之心,在他的眼中看来,尚金花自然更是可爱,连对方这样明显的大缺点,娇纵自大,竟也一点都看不出来。
此时,那些因客店倒坍而被压住的人,也纷纷从瓦砾堆中,爬了出来,这些尚培的门人,对尚金花更是恭维备至,一见尚金花和单穷杀得难分难解,便大声喝采起来。尚金花听在耳中,心内大是高兴,银刀幻出漫天刀影,只见团团银光,上下盘旋飞舞,裹着一个俏丽如天人的少女,将一个夜叉也似的高大恶妇人,逼得连连后退,真是谁都禁不住要喝彩。而尚金花自己,在兴高采烈中,也忘了自己本不是单穷之敌,全是仗着方敏的一番话,将单穷镇住,才能够施展,格外卖弄,身法之美妙,亦属罕见。
方敏正看得出神,突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已拦在自己面前,方敏全心全意,望住了尚金花,根本无暇去看一看拦在自己面前的是谁,顺手一推,怎知推了上去,非但推之不动,反倒被一股大力,反震回来,向旁跌出一步!
方敏不禁一怔,定睛看时,拦住自己的,正是那个小个子,只见他眼中泪花乱转,面上表情,像是受了无限的委屈,嘴唇掀动,欲语又止,样子极是怪异。方敏自己豪气凌空,见那小个子讲起话来,刻薄刁钻,但此时却又毫无男子气概,更是心存轻视,剑眉轩动,道:“朋友有什么话,何不痛快说出?”语气中,显然地含着厌烦的意味。
那小个子嘴一扁,竟掉下泪来,后退一步,一咬牙,叫道:“方敏,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骂了一句,转身就走,方敏见他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且那句话尖声尖气,分明是女子的声音,心中猛地一动,想起六年前,自己钃
在三强庄时,也曾见过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一面,当时只当是一个老化子。而其时马算子身边,有一个小姑娘,这小个子身材如此纤细,本就不像是男子,而讲话动作,又无一不似一个气量狭小,小心眼儿,一碰便要生气的女子,莫非正是那个小姑娘假扮的不成?
这样一想,又想起马算子曾呼她为“阿莹”,那又分明是女子的名字,心中一愣,抬头想叫他回来时,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方敏因为一心一意,全在尚金花身上,见小个子走了,也不去追他,刚待转头再去看尚金花和单穷相斗时,忽然听得“叮叮”两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叫道:“刚才谁在叫方敏?”
单穷一赶到,便以玄铁大刀将客店砍坍,声势惊人,当地虽然是一个小镇,但也有不少人,而且贵阳真元观七星道长,正在召集云贵两省的武林人物,齐集贵阳,商讨对付单穷的法子,凡是从东南两路而来的好汉,必须经过此地,尚金花和单穷一动上了手,围观的已不下百余人,中间还有不少是武林中人,大家齐在大声叫好喝彩,但是那苍老的声音,却清如鹤唳,响遏行云,将所有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众人不由自主,都静了下来,循声看去,只见~个白发白臂,身材高大,手提铁杖的老人,~步一步,向前跨出了三步停在当中,面色红润,两只手更是蒲扇也似,肤色其白如玉,但却有鲜红的一个一个红色斑点。他存身之处正离尚金花和单穷相斗之处,没有多远,单穷被方敏一番话逼住,不敢向尚金花还手,一口恶气,正不知向何处发泄,一见白发老头来到了身旁,玄铁大刀一横,便化开了尚金花银光闪闪的接连三招的来势,趁势一个转身,怪叫一声,玄铁大刀抖起一道黑虹,直向那白发老人肩头,砍了下去。当那白发老人向前走出,来到两人相斗的附近之时,方敏和尚培等人,已经看出单穷面色不善,不约而同,一齐叫道:“老丈小心!”但是话刚出口,单穷一刀,已然直砍了下来,众人齐声惊呼,那白发老人却只是一扬头,众人这才看清,他敢情还是一个瞎子,更为他担心,方敏已然疾扑前去,七孔刀发出凄厉无比的啸声,向单穷的玄铁大刀迎去,单穷下手又辣又快,方敏:忙于救人,连喝止单穷住手的机会都没有,明知这一下仓促间扑了上去,单穷一刀,却是有备而下,可能会吃她的亏,但为了解那老人之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怎知疾扑而起,一扑到那老人面前之时,那老人左臂一扬,一股大力,:卷了起来,方敏人在半空,无法与那股大力相抗,不但去势被他阻住,而且还被挡退五六尺去,而同时,那老人右手铁杖扬起,“叮”的一声,搭向单穷的玄铁大刀之上,手臂一转,铁杖已由刀口转到了刀背,向下一沉,竟将单;穷那柄玄铁大刀,直压了下去,一举脚,已将玄铁大刀踏住。:那玄铁大刀,乃是单穷珍逾性命之物,被老人踏住,如何不急?连忙用"力向后拉动,想将刀柚出,但以她神力,竟然拉之不动,急得她满面皱纹,颈项胀得发紫,喉间吼声不绝。
这一切变化,全是一刹那间的事,众人见一个照面,单穷便为那白发老人所制,心中尽皆骇然,人人屏气静息,以观变化。
单穷用尽生平之力,也不能将刀夺过,更是急得手握刀柄,乱蹦乱跳,怪叫不巳。那老者突一声断喝,声如霹雳,人人耳鼓中,均响起嗡嗡一阵回声。单穷首当其冲,更是心神大震,不敢再去夺刀,双手一松,站了起来,丧神落魄地站在一边。老人缓缓将头转动一遍,道:“在场的人,无论会不会武,谁都不要乱动,不然,莫怪我手下无情!”
此时,围住观看的,已全是武林中人,镇民早已吓得躲在被窝里发抖,哪里还有胆子出来凑热闹,众人不要说,见了白发老人这等手段,就算没有见,白发老人讲话之时,满头白发根根倒竖,宛若剌了一头银针,神态威猛无匹,有一股自然的慑人威严,叫人不能不听他所讲的话,连尚金花,那样娇纵成性的人,也不敢乱动,一时之间,人人如同石像,鸦雀无声,正在此时,附近树上,突然扑剌刺飞起一只乌鸦来,老人长眉一挑,手扬处,金光一闪,那只巳然腾飞空中的乌鸦,立即跌了下来,刚好跌在圈子中心,众人心中更是骇然,他双眼巳盲,听声辨位,暗器发得如是之准,当真是闻所未闻。方敏细看那暗器时,乃是四寸来长,细才如发的一枚金针,正在乌鸦前胸穿过。
乌鸦坠地之后,那老人才“哼”的一声,道:“原来不是有人想走!”众人更是相顾骇然。
第十六回 柔肠百转多情自古空余恨
那老人一出现,方敏便已认出他是自己曾在洞庭君山遇到过的那个老人,听得他厉声要找“方敏”,心中本是吃惊异常,但他见单穷一刀向老人砍去之时,仍然奋不顾身,扑向前去,想为他解围。方敏为人之仁侠,于此亦可见一斑。
当下那老人略顿了顿,又厉声道:“各位,老朽本不应打扰,但刚才我曾听得人提起”方敏“两字,那方敏现在何处?还不走出来,免得连累他人!”方敏此时,几乎已可肯定那白发老人,定是母亲生前所说,必欲置自己于死地那群人中的一个,心中惊疑莫名,因为看那老人的情形,虽然怒极,但仍是一脸正气,他真想挺身而出,承认自己是方敏,但是又想若是丧生在他手下,温婆婆在旋风岛上,得不到《昆仑圣书》,岂不是反要累了她?因此欲语又止,竭力忍住。那白发老人连问数遍,无人答应,满头白发,不断起伏,如为狂风所拂,嘿嘿冷笑,道:“刚才我听得清清楚楚,有人在讲话中提起”方敏“两字,可知不但方敏在此,还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若真是不讲,我可要一个一个,详细检査了!”一面说,一面向前跨了两步。
众人听他口气,像是要在人丛中找一个叫“方敏”的人,“方敏”两字,在武林中名不经传,而那白发老人武功又如此之高,其间不知有什么恩怨,心中全皆莫名其妙。那老人两步跨出之后,来到了方敏的面前,一探手,便抓住了方敏的胳膊。方敏心中一惊,急道:“前辈有何指教?”
老人“咦”的一声,道:“我们见过么?”方敏道:“在洞庭君山,曾见前辈一面。”老人点了点头,道:“刚才硬扑上前来,要代我挡单穷一刀的是你么?”方敏道:“不错。”老人脸色突然一沉,道:“你在旋风岛学艺多久了?”方敏一想,这老人分明是要找自己的晦气的,若一说六年,难免被他识破,便道:“有九年多了!”
一言甫毕,忽听单穷在一旁怪叫道:“霹雳子!这小子胡说,他在旋风岛上,不过六年!”单穷这一叫,不但方敏见谎言被戳穿,陡地大吃一惊,在场众人,全是武林人物,焉有不知昆仑派七大长老,号称昆仑七子一一七人的大名,这“霹雳子”的外号,正是昆仑七子中位居第二,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早年独战川边五毒,被五毒以毒粉撒盲双眼,而五毒也全被他一一抓死的石雷的外号,武林中只知昆仑派自从六年前,为首的凌霄子方仙,突然在西昆仑飞云岭上自刎而死之后,尚余六人,便遗散众徒,睥睨武林的西域昆仑派,便从此烟消云散,而昆仑六子,也从此音讯不闻。
当时,武林中盛传昆仑派的剧变,是因为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而起,但是其中详情,究竟如何,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的。当然,昆仑六子,心中自然有数,但是谁也未曾再在江湖上见过这六个人。事隔六年,江湖上几乎已将“昆仑派”三字遗忘了,如今原来在昆仑七子中位居第二,武功仅次于凌霄子方仙的霹雳子石雷,突然在此地出现,众人心中如何不惊?
霹雳子石雷语音虽然严峻无比,但是对于方敏奋不顾身,要为自己挡单穷一刀时,似颇为激赏,一听单穷叫破,立时暴怒,须发猬张,抓住方敏的五指,也一用力,方敏只觉得奇痛彻骨,几乎连骨头都被他抓断,本身真气,竟冲不过他所抓的地方,变成毫无抵御的可能,心内大骇,只得道:“前辈怎听她的话!”
霹雳子石雷一愣,暗忖此话有理,连忙一松手,道:“你刚才想代我挡她一刀,虽然我不要你出手相助,但你此举,也甚是难得,刚才暴怒之畲,用力稍大,尚祈勿怪!”
方敏心想毕竟是正派中人,那么高的辈分和武功,却一点也不恃强凌弱,忙道:“前辈讲哪里话来!”霹雳子石雷转过身去,向单穷叱道:“单穷,你已十余年未在江湖上作恶,将近百岁,莫非尚不知悔改么?不要以为无人能制你,我们兄弟六人,随便哪一个,都能令你命归西天。念在你一身武功,即使不能弃邪归正,也要在深山野岭之中,不出世间害人,再给我撞到,还有命么?快走!”
单穷喏喏连声,拾起了玄铁大刀,退了开去,一晃眼便陷入黑暗中不见。霹雳子石雷又叫道:“尚兄。”紫鬃银刀尚培忙道:“石老有何吩咐?”石雷道:“此地武林人物,你几乎全能认识,可有一个姓方名敏的人在此么?”
刚才小个子叫出“方敏”的名字之时,声音甚低,大家又全在呼喝喧叫,看尚金花和单穷两人动手,除了石雷内功巳臻化境,声音无论巨细,皆能入耳,因此听到以外,其余谁也没有听到。尚培闻言,向众人一一望去,虽然全是云贵两地人物,自己全皆认识,哪有一个叫方敏的,看了一遍,道:“石老,此处所有人中,除了刚才突然离去的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之徒以外,就只有石老面前的那个年轻人我不认得。其余人中,并无方敏这个人在内。”石雷“哼”了一声,道:“这倒奇了,莫非我刚才听错了不成?我们六人,六年来上穷碧落下穷黄泉,天涯海角,搜寻他的下落,如何会找不着?莫非已然死了?”他这几句话喃喃自语,讲得甚是低微,但方敏因为恰好在他身边,因此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吃惊,恍然而悟,原来自己莫名其妙的大敌人,必欲置自己于死地然后甘心的,乃是昆仑六子!
想那昆仑六子,不但个个武艺超群,而且行事极为正派,得天下武林人物之崇仰,自己和他们有什么冤仇,要令得他们这样的愤恨?六年来天涯海角地搜寻自己?只见霹雳子石雷又弯下腰去,以杖点地,“叮叮”有声,向外走了出去。
方敏心忖幸而刚才自己见义勇为,扑向前去,代他挡单穷的那一刀,否则,他非疑心自己不可,而实则上,自己也确是他所要找的人!方敏既明白了自己的切身大敌,竟是名震天下的昆仑首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念头,更是热切,只惜能知道他身世的,只有红掌祖师的徒弟叶映红一人,而叶映红此时,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无法寻找。
方敏心中,大觉怅然。呆在当地,半晌未见动弹,才被尚金花的尖叫声所猛地惊醒,只听得尚金花道:“爹,那不行,我可不管他是七禽大侠的徒弟,还是八禽大侠的徒弟,他抢走了我的金花,我绝不能便宜了他,你怕事,我可不怕。”
方敏一听到尚金花的声音,心中便觉得莫名的安慰。只见众人已然纷纷散去,只有尚培的七八个门人,各带损伤,围住了尚金花和尚培两人讲话。方敏本来自己有要务在身,也应该离去才是,可是不知怎地,他心中想不再生是非,两脚却向尚金花走去。
刚好尚金花转过头来。方敏见她杏腮带怒,心中大是不忍,尚金花已然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叱道:“全是你这小子不好,我说什么也要追到那小贼,将那朵金花追回来,你还不效力?”
她原是想到自己不是小个子的敌手,而方敏的武功则远在自己之上,若要夺回那朵金花,保全颜面,非求他帮助不可,但她又从来不肯求人,因此仍是声势汹汹,但方敏却听得大为高兴,道:“当然,只要姑娘不嫌弃,那人想未走远,我们就追过去如何?”
尚金花见对方居然一口答应,心中高兴,嫣然一笑,道:“你这人倒不错,那小贼是向哪一个方向去的?”
方敏依稀记得那小个子是向贵阳城的方向去的,便向南一指,道:“他是:从那边去的。”尚金花走到她父亲身边,道:“爹,你的紫鬃,借我一用。”尚:培一向没有违拗过女儿的意思,但此时不禁大为踌躇,低声道:“金花,此人是旋风岛上的人物一一”尚金花嗔道:“旋风岛又怎样?我怕什么?我难道不是千芥大师的门人么?”尚培心中想着一句话,那句话便是:“你虽是千芥大师的门人,但是得了大师的三分本领,眼看旋风岛弟子,和北天山的门人,武功已全好过你了!”但是他却没有说出口,将自己手上的紫鬃,给了尚金花,又向方敏一拱手,道:“孔朋友,小女年轻不懂事,刚才多有得罪,尚望朋友高抬贵手!”
他毕竟是老江湖了,知道旋风岛主的为人,只要答应一句,绝不悔改,如果方敏语气迟疑,他是绝不肯任尚金花和方敏一齐去追人的。方敏听得他如此讲法,莫名其妙,只得道:“尚老侠说哪里话,尚姑娘英侠过人,我敬佩还来不及呢!”
尚培听他这话讲得极是诚挚,心中暗奇,寻思这姓孔的手中七孔刀,分明是旋风岛主唯一传人,如何如此谦恭,一点也不像江湖上所传说的那样。既然已得了方敏肯定的答复,他也就放心,又吩咐尚金花几句道:“金花,七禽大侠的徒弟,必不至于不讲理,见面最好不要动手,要回物事,也就算了!”
尚金花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足尖一点,巳向外滑出丈许,一招手,道:“姓孔的,快来!”方敏也已身形展动。两人展开轻功,快疾无伦,晃眼之间,已奔出里许,回望向后,已是一片黑暗。方敏一面向前疾驰,和尚金花相隔,不过五尺,想要不看尚金花,但双眼却总离不开尚金花的身上。
尚金花又不是傻子,焉有感觉不出之理?芳心小鹿乱撞,脸泛红霞,心忖旋风岛在江湖上的名声,如何之坏,这年轻人对自己这样好法,一定是对自己生了特别的好感,想到这里,不禁偷眼望了方敏一下,刚好与方敏神光炯烟的双眼相触,脸上红云更浓,只是赶路,不消个把时辰,已可以望见贵阳城的城墙,像怪兽也似,踞在黑暗之中,但是却未见那小个子的踪影。
方敏收慢了脚步,道:“尚姑娘,那人不知上哪里去了,区区一朵金花,就算了吧!”
尚金花一顿足,嗔道:“那不行。这朵金花,是我在南京找了好几个巧手匠人,打造而成的,不但手工精绝,而且,而且……”
她那么肆无忌惮的人,讲话居然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方敏问道:“而且怎样?”尚金花道:“你这个人,老是追问干什么?”
方敏又碰了一个钉子,但是却并不怪她,道:“那么我们再去找一找吧!”尚金花向四面一看,夜色朦胧,哪有人影?刚想讲话,忽然听得“嘿”的一声冷笑,起自身旁不远处,路边草丛之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尚金花和方敏两人,全都认得出那冷笑声,是那小个子所发,但一见那从草丛中冉冉走出的人影,却不禁一呆,原来那人影却并不是男子,而是一个身材纤纤的女子,长发披肩,虽看不清脸面,也给人以秀气的感觉。尚金花一声怒叱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尚金花,这你管不着!”声音宛若是那小个子的口吻。方敏心中恍然,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那小个子当真是女扮男装,难怪全无男子气概。
尚金花也已认出那女子就是自己所要寻找的人,怒道:“忽男忽女,究竟是什么东西!”身形一晃,欺近身去。那女子身形跟着晃动,却在她身边穿过,站在方敏身前不过六七尺处,三人成了个鼎足之势。
方敏藉着星月微光,仔细打量她,只见她一变女装之后,清丽之极,尤其是两只大眼睛,衬着瘦削的脸庞,更显得明亮秀气,向尚金花打了一个手势,不令她动手,道:“姑娘,你刚才自尚姑娘处得来的那朵金花,乃尚姑娘心爱之物,尚望姑娘归还。”
那少女双眼一翻,道:“是她心爱的事物,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敏一愣。那少女又幽幽地道:“我也有心爱的东西给她抢去哩,问她肯不肯还给我?”尚金花在一旁忍不住叱道:“胡说,我抢你什么来着?”那少女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知道!”尚金花怒气勃发,道:“那朵金花你拿不拿出来?”
少女突然嘻嘻一笑,道:“尚姑娘,你别发怒,我知道你曾扬言,谁能将你鬓边的金花摘下,你就肯嫁给谁。如今那朵金花已被我搓成了一团金丸,你要就拿去吧!”说罢,手一扬,一溜金光,激射而出。
方敏急叫道:“勿以手接!”尚金花看出来势如此之急,银光扬起,“铮”一声,落在地下,拾起一看,一朵玲珑已极的金花,自己还的确曾扬言,少年英雄,若能在自己鬓边将金花摘下的,便可以嫁给他,而此时,那朵金花,却已成了一个小金丸!真是又怒又心痛,娇叱一声,道:“快亮兵刃!”
银刀着地便卷,右手紫鬃,也当头撒下,乃是一招“天网恢恢”,是家传刀招紫鬃银刀法中的杀着。那少女只是身形闪动,并不还手,叱道:“凭你这两三手功夫,也敢一再卖弄?”
尚金花连使三招,不能沾到对方分毫,心中怒极地嚷道:“孔七刀,你还不出手?”
若那少女仍是男装,方敏此时,可能不等尚金花叫唤,已然出手,但此时她已然恢复了女装,两人合攻一个少女,任是那少女本领极大,也是说不过去,而且刚才认为那小个子行为轻薄,如今她既然也是女子,便说不上“轻薄”两字,而且看她情状,竟像是心中有话,说不出来的苦,因此着实迟疑,但又不想违拗尚金花的意思,只得一摆七孔刀,将尚金花拦住,道:“尚姑娘且勿动手,我来问她几句话。”:那少女幽幽地向方敏看了一眼,道:“你还有什么话和我说?”方敏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大是有异,却未曾想到那少女对自己情有独钟,正色道:“姑娘,依我之见,你向尚姑娘赔个不是,也就算了!”!
他话未讲完,尚金花已经大''叫道:“不行!太便宜她了!”那少女回过头!来,冷冷地道:“那么依尚姑娘的高见呢?”尚金花原是一味骄妄,实则胸无:城府,只知道不依,当人家问她该如何时,她又无法回答,呆了一呆,道:“非叫你吃点苦头不可!”
少女“哈哈”一笑,道:“别说你请来的帮手,也是我手下败将,更何况:人家还不愿出手呢!”尚金花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出手?”少女一扬
脸,道:“那还用说?如果他要出手,不早就出了?”
方敏在一旁见这两个年轻姑娘争端不休,不禁大是为难,如果他是个不问是非的人,事情就变得极为简单,他既然钟爱尚金花,自然可以和尚金花一起夹攻那少女,但他却又不是这样的人,因此听了一阵,心头大是不以为然,大声道:“谁都别出声!”
他这一声大喝,两人果然都静了下来,方敏踏前一步,道:“尚姑娘,那位姑娘,你们一是峨眉千芥大师之徒,一是北天山七禽大侠弟子,令师名满天下,全是正派中顶尖儿人物,大家武林一脉,吵得天翻地覆,岂不被人家笑话?”方敏这话本来讲得极是有理,但尚金花见他果然不肯出手,怒道:“你别管。你动不动手?”方敏见她全然无理可喻,叹了一口气。那少女却又立即接口道:“那还用说,当然是不动手的了!”
尚金花满面通红,骂道:“你算是什么七禽大侠的弟子?只怕和他是一路,旋风岛上,老妖婆门下,还会有好人?”
少女冷笑道:“那倒不见得。旋风岛老妖婆门下,或许就有个好人,得道高尼,如千芥大师门下,也可能会有武林败类!”
尚金花本来就是一时娇纵,口舌并不伶例,平时,她一发怒,人家不是认错,便是不敢出声,由得她去骂个痛快,她过一会儿,怒气也会平息,如今碰到那少女,牙尖嘴利,句句话都是词锋锐利,咄咄迫人,尚金花哪里还能回口?空自怒气填膺,那少女兀自不肯让她,“哼”的一声,道:“我这个七禽大侠门下弟子,可能是冒牌的。你是千芥大师的徒弟,大概假不了吧,眼前有旋风岛上人物在,怎么不去动手,为世除害,以扬侠风?却还要拉了他做同谋?”
尚金花气得全身发抖,也不想想自己武功,比起眼前两个人来,一个也不如,叫道:“好!我就先除了他,再和你算账!”银刀倒卷,自上而下,在夜色中看来,宛若一道白银打成的瀑布,直奔向方敏砍到。方敏急忙举刀架住,一绊一绞,本来只想将她来势化去算数,怎知尚金花心中怒极,真气浮躁,本来她巳然技不如人,这一浮躁,更犯了学武之人的大忌,功力又减了几分。方敏见她那一刀来势极为沉猛,用的力又大了些,几方面的原因一凑,一绞之后,一溜银光,冲天而起,那柄银刀,竟然被方敏绞脱!尚金花倏地向后退出,回头一看,只见那少女冷冷地看着她,大有不屑之色,而方敏则因为想不到会一下便将她银刀绞脱,心中大是后悔,在当地发呆。而在尚金花的眼中看来,又像是他的脸色阴沉无比。
到这时候,尚金花心中才感到真正地吃惊,念头如电光火石也似,在心头闪过,暗忖这一男一女两人,男的手持七孔刀,是旋风岛上人物,已然毫无疑问,而女的虽然自称是七禽大侠之徒,究竟是不是,谁又知道呢?看这情形,倒好像是做就了圈套,令自己来上当的,如今只得自己一人,他们要是合力下手,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她一想到自己身处危险之极,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连跌在地面的银刀,都顾不得拣,身形晃动,三个起伏,人已在四五丈开外,从此和那少女结下深仇不提。跑出了四五丈以后,回头一看,不见两人追来,她怎知一个确是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侠之徒,而另一个,虽然在旋风岛上学艺六年,却连旋风岛主是什么样人物,都不知道,而且天生侠义心肠,怎会害她?心中只是欣然,一溜烟地走了。方敏见自己一呆之间,尚金花已然闪电也似跑了开去,心中大急,叫道:“尚姑娘留步!”一面说,一面便追了过去,但只追出几步,眼前人影一晃,便被那少女拦住。方敏见尚金花突然走去,心中比什么都急,也顾不得与她理喻,身子陡地向旁一移,移出丈许开外,但那少女武功和方敏不相上下,在三强庄附近时,与之比拼内力之时,已然试过,而且她身子轻盈,在轻功上,还有独特的造诣,方敏虽然先发动,但是她接踵而至,仍是拦在方敏的前面。方敏一怔,后退一步,足尖一点,疾跃而起,一口真气提起,跃起丈许高下,正待使一式“雁落平沙”,向前落去之时,那少女一声不响,也跃了起来,竟在空中,倏地转了一个圆圈,将方敏的去路,完全拦住。
方敏心中虽然焦急无比,但是见她轻功身法如此美妙,也不禁喝了一声彩,猛地想起,她既然是七禽大侠之徒,绝顶轻功,“七禽身法”当然是独步天下,一式“雁落平沙”既然使不出,只好落下地来。
他一站地,那少女站在他的面前,方敏道:“姑娘,这你就不对了,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那少女眼神幽郁,道:“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总不想你去追那姓尚的女子,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去追她?”方敏呆了一呆,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去追尚金花,这岂是一言半语所讲得明白的?只得支吾道:“我也不知道。”少女苦笑一下,道:“那就是了!”
方敏听出她答话虽是简单,但却有无限深意,又是一呆,向她看去,只见她满面幽怨之色,楚楚动人,也不忍太伤她的心,道:“姑娘是马大侠的门人,轻功果然盖世无双。”;
那少女面现喜色,道:“哪里。”方敏翘头向前望去,只见一片黑暗,尚金花不知已到哪里去了,心知追不上,好在紫鬃银刀尚培,在云贵两地,名气极大,只要一打听,便可打听得到她的住处,等取到了《昆仑圣书》以后,再去看她,虽然忍受几日相思之苦,但是却可以不至耽搁行程。!
主意既定,也就不想再追赶,顺口问道:“不知姑娘怎样称呼?上次在三:强庄外,曾听得马大侠呼姑娘为阿莹,芳名中可是有一个‘莹’字?”
那少女羞态毕呈,两颊红晕顿现,看她样子,极是娴静文淑,绝想不到;她会出言尖刻,叫人下不了台,少女娇羞,看来也很美丽,而且和尚金花的美丽,完全不同,尚金花明艳迫人,正像一丛盛放的牡丹,而她却像是深谷“之中,悬崖上倒悬的素心兰,低下了头去,半晌才道:”不错,我姓冯,单名就是一个莹字!"
方敏本是因为她是七禽大侠弟子,对之也心存敬佩,因此才请教了一下她的姓名,闻言又道:“我叫”只讲了两个字,猛地想起,她是知道自己叫“方敏”的,这事情也透着奇怪,忙改口反问道:“冯姑娘你是如何知道我姓名的?”
冯莹仰起头来,道:“师父和我说的。他说你虽在旋风岛中,但人品极好,又说深知你的来历,叫我沿途照顾你,不让你遭受意外。他自己因为不便出面,所以才没有跟了来!”,方敏心中恍然,暗忖难怪她和尚金花口角时,曾有自己是“归她所管”一语,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忙道:“这样就多劳冯姑娘了,其实我一路上也不会出什么事。冯姑娘如自己有事,不妨请便。”
冯莹伸了伸舌头,道:“你倒说得轻松!旁的人,你当然不怕,凭你这柄七孔刀,已可压服整个武林,只要你不去惹人,人家绝不会惹你,但刚才我一不小心,叫出了你的名字,霹雳子石雷突然出现,你难道也不怕么?”说真的,方敏心中,实在不怕,因为他知道昆仑派是武林中的大派,门规之严,无出其右,门下弟子,除了行侠仗义之外,稍做一点错事,便要受极严的裁判,自己一生,绝未行错踏差半步,昆仑六子是派中长老,自然更应该遵守门规,怎可胡乱加害自己?笑道:“我当然不怕,我与他们全不相识,他们又不是无恶不作之徒,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冯莹手指在面上一划,道:“吹大气!。为什么你刚才不敢认自己是方敏?”方敏不禁答不上来,暗忖这和自己的身世有关,究竟因为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难道她倒反而知道?事情既和昆仑派有关,七禽大侠所居的北天山,和昆仑山同在西域,或许七禽大侠知道当时一切经过情形,而讲给了冯莹听,也说不定,便问道:“冯姑娘,你可知道霹雳子为什么要找我?”
冯莹道:“非但霹雳子要找你,龙吟子、三风子、度天子、摩云子、青昊子五人,也要找你!”方敏骇然道:“当真?”冯莹正色道:“我骗你做什么?昆仑六子,将昆仑派驱散,便是为了不要昆仑门规,要取你性命而后甘心!他们六人,六年来寻边了天涯海角,要找到你,六年前,若不是你母亲带着你逃得巧妙,也早就被他们追上了,那时,我师父和我在三强庄上,暗中保护你,你还记不记得?”
方敏点了点头,大惑不解道:“冯姑娘,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恨我?”冯羞道:“那我却不知道,师父只告诉我这些,叫我跟着你,如果你一被昆仑六子围住,我就要挺身而出,叫他们看在师父面上,暂时勿将你杀害,由师父出面,召集天下高手,来为你说情,我师父和昆仑六子,情同手足,他们一定肯听的!”
方敏听了这半晌,仍是莫名其妙,心忖昆仑六子也未免欺人太甚,他们名满天下之时,自己可能尚未出世,就算有什么仇恨,也一定是上代结下的,为何要这样迫害自己?悻悻然道:“多谢令师好意,其实昆仑六子若真是不讲理,也只好和他们动一动手了!”
冯莹急得踩足道:“你这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昆仑六子的武功,岂是你在旋风岛上,六年所学的那些本领能敌的?”方敏只是笑而不答,道:“冯姑娘,我此去有些事,是不想为他人所知的,你如果不想令我为难,最好还是不要跟住我的好!”
冯莹一听,面上喜色顿收,又浮上了幽怨之色,低下头去,好半晌方道:“既然如此,也只好由你了!”方敏一扬手,道:“冯姑娘,咱们就此别过!”
人已然跑出老远。冯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凄然,鼻子一酸,又掉下两滴泪来。
冯莹自小跟随七禽大侠马算子学艺,在少一辈武林人物中,武功可称第一,方敏若不是服了昆仑三宝之一的千年雪参,绝比不上她。但是她虽然有上乘武功,气量却极是窄小。一个多月前,在滨江镇上,本来要好好地将金罗汉戏弄一番,但方敏突然平空插手,金罗汉吓走,她见方敏年纪与自己相若,武功却也如此之高,便存了想与他斗上一斗的念头。
她想和方敏比试一下,本来绝无恶意,只不过是由于气量窄小,不服气而已。但若不是马算子及时赶到,两人已在比拼内力,闹得两败俱伤。马算子将她带开之后,便将方敏的来历,约略和她说了,叫她跟在方敏后面。
一个多月来,她跟踪得极为巧妙,而且也不是亦步亦趋,往往相隔大半日的路程,因此方敏更是一点也不知道。时间一久,她发现方敏行事,极是正派,而且听师父说昆仑六子,要寻他的晦气,不禁又生了同情之心。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奇妙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日子一久,冯莹竟对方敏生出了爱念。她既然是个气量窄小的人,自然性格也不会开朗,而且就算她不是那样之的人,古时少女,要她向心上人表明爱念,也是一件极难的难事。方敏根本酵
不知道冯莹在跟随自己,当然更不知道已有一位少女暗中爱上了自己。;
那一晚,冯莹和方敏先后到了这个小镇上,方敏一见尚金花,便神魂错乱的样子,冯莹全看在眼中,只觉得酸气直冲,心中本已极不舒服,更何况差尚金花为了追方敏,还赶到了她的身边,她便趁机发作,将尚金花尽情戏弄了一番。当时也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怎么也想不到从此尚金花便将她恨之切骨,以至日后生出无数事来!
冯莹在霹雳子出现后不久,便离开了那个小镇,一面走,一面抖散了头发,换成了女装,心中本来已难过之极,不多久,尚金花又和方敏一起追到,〗心内更不是味儿,幸而方敏一直未曾出手,她才感到好过些。但是尚金花一;走,冯莹却看出方敏的心,全在尚金花身上,又觉得幽怨无比。方敏叫她不
要再在后尾随,她竭力忍住,才未曾哭出来,方敏一走,她怎么还能忍得住!
落了一会儿泪,天上月明皎洁,心内柔情如水,可是心上人却全然未漭领会自己的心意,当真是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有心思再赶路,上了一棵大树,以臂作枕,睡在一枝树杈之上,眼睁睁地数着天上的繁星,中思潮起伏,乱到了极点。一会儿想起方敏来,深蓝色的天空上,便浮现出方敏英俊的身形,心中正在高兴,忽然那幻影又突然跑了开去,而另一个美丽少女的幻影,却在等着“他”。冯莹幽幽地叹着气,也不知时间是怎么过的,转眼之间,天色已然大明了。
冯莹跃下树来,身上已被雾水打得潮腻腻的。她站在树下,自己问自己:“我上哪里去呢?”方敏不要自己跟随,自己就真的不跟了么?若是他被昆六子围上了……冯莹掩面不敢再想下去,打定主意,不论方敏是不是要自己跟,既是师父曾交待自己,却不能半途而废,因此又向贵阳城中走去。
那贵阳城乃是贵州第一大城。贵州虽然地处边远,交通不便,不如中顶那样繁华,但是第一大城,毕竟不同,一入城,虽然时间尚早,巳然觉得甚是热闹,更有趣的是,各种苗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身上挂满了各种饰物,在街上走来走去。云贵两地,苗人最多,已开化了的,皆通汉语,在贵阳城中出现,自然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但冯莹却大觉新鲜,在城中走了一遍,未见方敏的踪迹,正在发急,忽然见大街之上,有一个矮小人影,在人丛中穿来插去,极是快捷。
冯莹老远一眼望见,便已认出那身形正是自己的师父,心中大觉奇怪,暗忖和师父在关外分手,怎么他也到了这里,看他在闹市之中,施展绝顶功,“乾坤大挪移法”,像是有急事一般,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师父如此惶急?
她如此想法,并非过分,因为老少神医马算子,在武林中行辈极尊,实则上,他要和昆仑七子、千芥大师等人,论起辈分来,都长着一辈,但因戈年纪相若,因此在十年前论交之时,便以平辈相待,而且他早巳将内家罡气练成,说一声天下再无敌手,也不过人,确是不应该再有令他惶急之事发生,但是却偏偏在闹市之中,施展“乾坤大挪移法”匆忙赶路,冯莹心中,当然要感到奇怪,一连避开了几个人,连忙向前追去。
但是马算子的身法,如何之快,她虽然一见便追了过去,才追了两条街,人一多一挤,便失去了他的踪影,冯莹虽然一身武功,又总不成将途人尽皆震倒,又追过一条街,仍看不见踪影,也只得算数,一个人在街上荡来荡去,又不知道方敏向哪一个方向走出了贵阳城,正发闷间,突然身边一阵清风观过,冯莹还只当有人来袭,忙伸手便抓。
一抓之下,竟然抓了个空。冯莹心中,已经暗暗吃惊,又突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已在身边掠了过去。这一下,隔得那么近,冯莹看得更是清楚,一点也不错,在她身旁掠过的,正是师父七禽大侠,脸色甚是紧张,两眼晶光四射注定了前面,直跑了过去,连头都不回。
冯莹叫了一声,“师父!”但是她口才张开,马算子早已转入了一条小巷,而且街上人声嘈杂,她的声音也立即为闹市之声淹没,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本来她可以提高声音来叫,但又怕惊动了俗人耳目,而且又不知道师父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因为自己一叫而耽搁了,岂非糟糕?因此她也急忙赶了过去,一连追了七八条街,又已不见。四面一打量,自己正站在一条并不太长的街道口上,那地方甚是偏僻,一个人也没有,那条短街之上,也只有一家人家,朱漆大门,老高的围墙,围墙转了过来,将街尾兜住,别无道途。
冯莹刚才分明看到师父人影,在这条街口上一闪,等到追到,却又突然不见,事属可疑,暗忖莫非师父进了这家人里去了?但又深知师父一生最瞧不起的,便是达官贵人,这所房子如此巍蛾,住的当然不是普通人,师父不可能走了进去。
正想转身时,忽然听得那臣宅之中,传出了一阵极为怪异的声音,那声音之怪,令人听了,有说不出来的难过,虽然只响了极短的时间,但却老在耳际打转,若要比拟,唯有在搬动两块生锈的铁板时,铁板磨擦所发的声音,才差可比拟。
冯莹又停住了脚步,仔细一打量,确是一座巍蛾的巨宅,一无异状,但再仔细一看,便发现那巨宅的围墙,高得出奇。照理,那样的巨宅,就算有围墙的话,褛房也可以看到一大半,但这一所,却只见一个屋顶,那围墙怕不有三丈高下。
第十七回 寻幽探秘无心误闯起争端
冯董好奇心油然而生,暗忖这巨宅中发出如此的怪声,莫非还有什么务事不成?而且,门庭也不应该如此之冷落。四顾无人,提一口真气,直蹿丈许高下,手在围墙之上,用力一按,使一式“七禽身法”中的“鹞子番身”,头下脚上,一个跟斗,又向上翻起丈许,双手已勾着围墙的墙头。
那“七禽身法”,是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独创的轻功身法。那北天山炎处西域,山峰绵亘不绝,山顶终年积雪,气候寒冷,一般高峰之上,除了类羊以外,极少野兽,一般飞禽,也飞不到那么高,但是却有几种飞鸟,可v振翅直上,在北天山绝顶之上,翱翔盘旋。那些飞禽,全是鸟类中最凶猛宫是最灵巧的,如鹰、鹫、雁、鹞、雕之类。马算子闲来无事,日日揣摩,自他从那些翱翔空中的飞禽之中,悟出了不少奥妙,创出了七招轻巧招式身法便称之为“七禽身法”。因为马算子不喜欢过分地炫耀,故那“七禽身法的名称,和普通轻功招式一样,寻常招式中,也有”鹞子翻身“,但那是对舌后退避之时,足尖点地,上身后仰,倒翻出去的一种招式,至多离地三尺向后倒射出丈许而已,和七禽身法中的那一式”鹞子翻身“,相去不可以与计,冯莹使了一招”鹞子翻身“,便蹿上去一丈开外,岂是寻常江湖人物,户”能望其项背的?
冯莹两手抓住了墙头,还不敢立即探出头去,她并不是怕遇到了什么害人物,而是怕被宅中人发现,只当自己是逾墙的小贼,吵闹起来,师父:恰在贵阳城中,要挨责骂,因此便等了一会儿,但只听得里面静悄悄的,赛头进去一看,一个人也没有,那巨宅的所有门窗,倶皆紧紧地闭着。而且旧棂门槛上,还积有不少灰尘,和门口那么光鲜的情形,极不相配。
冯莹心中暗暗奇怪,手在墙头一按,轻轻落在天井之中,野草过膝,作没声地来到大厅门口,从门缝中向里面望去,只见漆也似黑,什么东西都!不见,那情形倒像是这所巨宅,少说也有数十年没人居住一般。
一冯莹又向其他各个窗缝中张望进去,也是一样漆黑不见物事,她几乎要!!怀疑刚才那一声怪响,是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然而那么大的声响,又断听错之理,这巨宅如此怪法,说不定和师父跑来跑去一事,有点关系!又到大厅门口,正待伸手去推门时,突然缩回手来,呆了一呆。原来那两扇广圆口,积灰甚厚,但是却有一个人手印,那手印极是怪异,五只手指之长,长得出奇,若不是掌心脉络分明,根本不会相信那是人的手印,而只当是什么怪兽的爪痕!
那只手印如此清晰,可知印了上去,还就是刚才的事。而那只手印会出现在门上,当然也是为了推门进去了。冯莹心知事情有异,不敢托大,手在怀中一探,将她轻易不用的一件兵刃,“九曲珠链”取在手中。那“九曲珠链”,乃是九十九颗莲子大小的钢珠,用极细的白金丝,编成金链,串在一起而成,长才四尺,专打人身要穴,又可以作钢鞭使用。
以冯莹的武功而论,本来已是罕遇敌手,因此这条“九曲珠链”,她甚少运用,眼前因为事情太怪,才取了出来,以防万一。将珠链取在手中,便伸手去推门,为了避免在积灰上再印出一个手印来,她就将手掌贴在那个手印之上,轻轻一推,“呀”的一声,门已推了开来。门一被推开,照理应该大放光明才是,但是所看的,还是漆黑的一团。
定睛一看,原来那大厅甚高,但自顶至地,却挂着厚重的黑幔,那黑幔就在门旁,因此门一推开,一眼望去,仍是漆黑一团。
那么长的黑幔,使这本来巳令这极有神秘之感的巨宅,更增加了几分谲异诡怪之感。连冯莹那么高武功的人,都决不定是否掀起布幔,钻进去看个究竟,在布幔外呆了好半晌,那扇门“呀”的一声,又为风所吹,自动合上,存身之处,也伸手不见五指。
冯莹见眼前一黑,吓了一跳之后,倒下定了决心,一俯身,撩起了布幔,便向内钻了进去,只见也是一样的漆黑不见物事,正想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来时,突然“飕”的一声,似有一股寒风,对准了她的后颈吹来。冯莹大吃一惊,连忙一步向前跨出,九曲珠链疾撩起来,但是一撩之下,却撩了个空。
冯莹赶紧收链凝立,全身真气鼓荡,先将要穴封住,凝神一听,并无其他声响,刚要移动,突然一股劲风,又向手腕处袭到,分明是指向自己腕间的“阳溪穴”,在如此黑暗之中,认穴如此之准,冯莹心中更是骇然,听那风豸声突然而来,对方身在何处,也不易辨认,赶紧一缩手,九曲珠链抖得笔也似直,不顾对方人在哪里,直点了出去。那九曲珠链全部抖直之后,足有四冑尺长短。冯莹满拟那在黑暗之中偷袭的人,既然要伸手点向自己的手腕,总导在自己的身前不远之处,而自己出手又如此之快,用的又是柔劲,九曲珠链挥出,一点声息也没有,任是对方避得多快,定难闪避得过的,怎知九曲珠两链一扫了出去,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碰到。;
什么东西也没有碰到,本也不奇,可能对方已然闪避开,身法快疾,也可以做到。但奇的就是冯莹一珠链扫出之后,什么也没有碰到,而点向她左腕“阳溪穴”的那股力道,却并未退开,依然疾袭而到!!
九曲珠链长有四尺,因是在黑暗中乍遇强敌,可能对方久居巨宅之中,胃熟悉地形,或是练有“夜明眼”等功夫,能在黑暗中视物,则自己要吃好多亏,因此冯莹在挥出九曲珠链的同时,又将一股阴柔的内力,从珠链上传过,疾发出去。以冯莹的功力而论,那力道,少说也可达四尺开外。
她一链既然挥空,丝毫也没有遇到阻力,也就是说,在她身前八尺,另没有人。但是那股点向她“阳溪穴”的劲风,却疾袭而至,岂不是在黑暗中偷袭的人,手臂少说也有七尺长短?
然而世上怪人虽多,又几曾见过有如许长的手臂的人来?
冯莹陡然一惊之后,连忙侧身避开,慌忙挥臂,只觉左臂似与一段枯乐也似的物事,碰了一下,冯莹武功也已到了一流高手境地,立即一个翻身,手腕抖处,九曲珠链电也似疾,“刷”的一声,奔那段物事点到,但是她这么快,对方还要快,九曲珠链点到之时,又点了个空!冯莹心知在这如此黑睹神秘的大厅之中,所遇到的那人,武功一定非同小可,幸而早有准备,未相门进来时便将九曲珠链抓在手中,不然仓促遇敌,不知要如何狼狈!
她想到既然对方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敢急躁妄攻,九曲珠链再点不中,便疾掣了回来,上下左右,四面挥动,将全身尽皆护住。她因为要在黑暗之中辨认敌人的方位,因此,挥动九曲珠链之时,全都以极为阴柔的内力催动,九曲珠链舞动虽急,但是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虽然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对方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半晌,冯莹遽觉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而又不甘心退了出去,反正对方一定知道自己别在,即使出声,也不怕什么,气纳丹田,问道:“朋友何人,此处究竟是什所在?”
只觉得声音发出,空空洞洞的,连问三遍,一点回答也没有,冯莹心中更是疑惑,暗刚才那股点向自己“阳溪穴”的劲风,是自己的幻觉?然而左臂碰到的那段枯柴也似的物事,又怎么说呢?大厅之中,一定有人,是毫无疑问的事,只是不知那巨宅是什么所在,何以如此神秘莫测!便不再出声,向后退了几步,手臂不住向四旁摸索,突然间,摸到了一张桌子的一角,崔莹心中一喜,心想自己若是跃于八仙桌上,即使有人来袭,也容易应付得多,连忙手在桌子角上一按,腾身而上,怎知身刚腾在半空之时,“呼”的一声便有一掌,当胸袭来!
冯莹暗叫不好,原来桌上早巳有人,急切间左掌一翻,迎了上去,“啪’的一声,双掌相交,只觉对方力量甚大,冯莹又未曾脚踏实地,竟被凌空震了出去,幸而她所练”七禽身法“,讲究的就是在空中转折腾跃,一被震出便一式”雁转三折“,在半空中一个翻身,落于就地。她刚一落地,便听得知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冯莹这才知道,在自己的感觉之中,对方的掌力强,但在对方来说,自己的掌力,也是不弱,那”砰"的一声,一定是对戈被自己震落了八仙桌后,站不稳脚跟,碰跌了什么物事所发。
冯莹一想及此,念头一转,暗忖对方既然落下了八仙桌,何不自己立即占住桌子?足尖一点,又向前射去,怎知刚一点到八仙桌的桌面,一股劲风,已压了过来,冯莹急挥九曲珠链,一掌已向肩头砍到,左手一翻,疾抓对方吹来的手掌时,并未抓到,但是却和对方的手掌,接触了一下,只觉肌肤滑腻,像是妙龄少女。
冯莹早就疑心这漆也似黑的大厅之中,不止一人,刚才碰到的,可能是一个老年人的手臂,如今又碰到了一个少女的手掌,则至少已经有两个人了。
声臂疾向前一探,双臂相交,果然对方的手臂异常丰腴,和刚才所碰,那枯柴一样的感觉,大不相同。急忙手臂一圈,使出了“小擒拿手”中的绝招,‘推云拿月"。
那一招“推云拿月”,是近身对敌时的妙着,即使与对方小臂相贴,也可契然反转手掌,去拿对方小臂,冯莹满拟这一招“推云拿月”使出,总可以降对方抓到,怎知对方也同时使出了这一招!
两人手掌都在刹那之间,电也似疾地翻了过来,十指指尖恰好相碰,冯岂心中一惊,赶紧缩手,对方也是一样,冯莹急忙再挥出九曲珠链时,已然空如也,对方已然避开。
在那几招中,冯莹巳然试出,那女子的武功,和自己约是个平手,而那“老年人”,可能武功还在自己之上,什么地方来的那么多高手,而又会全郎集中在这所神秘的巨宅之中?
在八仙桌上,又半晌未见动静,忽然,身后又传来“啪”的一声,分明立是双掌相交所生,紧接着,便是“哗啦”一声响。冯莹暗叫好哇,敢情那丙个人,也不是一起的,也碰到而打起来了,身形立即拔起,向那“哗啦”-声响处跃起,只觉似有一人,刚好在自己身旁掠过,冯莹也是不客气,伸尹便抓,那人虽然立即闪开,但也被冯莹抓了一顶头巾在手,伸手一摸,头竹之上,还像带着一块古玉,冯莹一愣,心想原来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爸年人、女子,和这个戴头巾的书生!又可能不止三个人,而有更多,不过因为大厅中漆黑,看不清楚而巳!彡正在发怔,背后又有人袭到,冯莹心想反正这大厅之中,多人混战,自冑己大可不必去蹢这个浑水,凡是大厅,必有大梁,何不跃上梁头,晃亮了火导斤子,看个究竟,到底是什么名堂?
主意打定,并不还手,向侧一闪避开,“砰”的一声,也不知撞翻了什么积长西,足尖一点,向上直蹿了起来,手臂探处,果然抓到大梁,心中一喜,;昔力一按,坐了上去,身子向旁微侧,要去摸火折子时,左肩突然碰到了软槔绵的一个身体,同时,头顶生风,一掌已拍了下来,冯莹一惊!原来梁上包有人,那一掌之势,颇是猛烈,手在梁上一按,平平地向前蹿出,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一掌竟击在梁上。
冯莹这向前一蹿,也蹿出了七八尺。又抓住了另一道大梁,然而这次巧等她坐到梁上,一股极为劲疾的劈空之声,当头向她袭下。冯莹刚才差点电了大亏,这次巳有准备,扬起了手中的九曲珠链,格了上去。
“铮”的一声,两般兵刃相交,爆出了几点火星,在极度的黑暗之中,几点火星,也能照得眼前一亮。
那几点火星,虽然一闪即灭,但是冯莹巳然在一刹那间,看清了在梁“站着的,是一个身高不满五尺,瘦小干枯的秃顶老头子,手中所持,乃是-柄短剑,人小剑短,像是从小人国中来的一般。冯莹一面退了下来,手中曲珠链”刷刷刷“三招,将全身护住,一面心中大是奇怪,暗忖那矮老头”生得如此异相,武功也巳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为何从来也未曾听得人髮起过?
须知冯莹如此想法,并不奇怪,因为她一则是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令马算子之徒,七禽大侠马算子交友遍天下,所识全是武林中第一流高手。二则,她自小便随同马算子在江湖上走动,各派名手,几乎全都见过,但却京是未曾见过这样的一个小老头!
此时,那屋子如此之神秘,而人物又如此之诡异,冯莹在江湖上行走]那么多年,当真还是第一次遇到,心忖若是师父在此,怕只要一报名头,名什么都可以解决了!
她退开以后,便无人再向她追袭,但黑暗之中,仍可以听出有人在动手而且一触即退,和她刚才与人动手的情形一样。
她既然想到了若是师父在此,当可立即弄明一切,心中一动,暗忖这厅之中,看来至少也有五六个互不相识的人。
刚才那火花一闪,就算那个矮老头子已然望见自己的话,也未必能看大厅中的其他人,何不假学师父的声音,来将大厅中的情形,弄个明白?主意打定,便调匀真气,正待一声咳嗽,开始发话时,忽然觉出周围白情形,又大大地有异,因为不止是黑暗,而且是静到了极点,一点声息也老有,刚才那些在大厅中混斗的人,像是在她打主意的时候,一刹那间,全孝不知所踪,在黑暗中消失了一般。
冯莹呆了一呆,再仔细侧耳一听,当真一点也不错,如果大厅中仍然人的话,因为不止是一个人,就算人人都屏住气息,都难免会有点声响,是此时却静到了一丝声音都没有的地步,自己的心跳声,听来也觉得响亮比。冯爱僵立了一会儿,还是不敢肯定大厅中所有人是不是真的全都离去一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捞摸,摸到了一张椅子,顺手一抖,将椅子抛出老远!“砰”的一声,跌在大厅的一角。若是照刚才大厅中还有混战的情形,那一?青响,至少也要引几人向前扑去,但是如今椅子落地之后,却没有引起任名;反应。
冯莹心中暗叫奇怪!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又悄悄地向前走了几步,用尽目力,也不能看出一点东西来,只觉得已然来到了一张八仙桌的旁边,顺手在桌面一摸,竟然摸到了一只火折子!冯莹心中又大为犹豫起来,是晃亮了火折子,将这所神秘大宅,看个清楚呢,还是事不关己,由得他去,自己仍回城中,再去寻找师父和方敏两人!考虑了好一阵,终于敌不过好奇心,还怕火光一亮,有人骤施偷袭,真气运转,聚于左臂,左臂向后微微摇摆,这一式看来手臂动作又慢,动作的幅度又不大,实则是她师父护身招式中的绝招,唤着“雪鼬摆尾”。
那“雪鼬”乃是北天山特有的一种小动物,身长不过尺许,但尾巴却有两尺来长,而且粗得出奇,尾上的长毛,其硬如针。一遇别的动物袭击,那条长尾,便是雪鼬的唯一武器。
七禽大侠马算子,在北天山中隐居多年,每见雪鼬遇到比它强大许多倍的动物,但仗着长尾护身,却都能安然脱险,因此便创出这一招“雪鼬摆尾”来。
这一招,若不是内功已有极佳的根底,却是无法使用。因为左臂向后微摆之际,一股至阴至柔的力道,已随之而发,而且一有敌人袭到,那股力道,立转阳刚,武功差些的人,不知就里,只当对方没有准备,少说也要被震出丈许开外去!
这一招既然要使内力由阴而阳,相互替生,功力不深的人,自然无法使用,冯莹也是近年来方始学会,此时使来防止有人从背后偷袭,可以说再好也没有。一招“雪鼬摆尾”使出,冯莹便“刷”的一声,晃亮了火折子。在黑暗中处得久了,乍见火光,不禁为之目眩,冯莹立即慑定心神,只见桌上有两只大烛台,烛台上皆有红晃晃的一枝儿臂粗细的巨烛。
冯莹不假思索,火折子向烛上凑去,将巨烛点着,人便立即退后,以背靠墙,四面一看。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半晌,只见大厅入口处,所挂的布幔,原来全是深紫色的软缎。在古时候,绸缎绫罗,但被视为极是珍贵的物事,只有大富人家,才能穿着得起,而这家巨宅的主人,竟以上佳的软缎,成幅地作为幔子,其富有可知。
再一打量厅中陈设,无一不是上佳的紫檀木,精工雕出,在烛火的照映之下,隐隐泛着深紫色的光华,再和那紫长的缎幔一衬,整个大厅,全像是在一层紫色的烟雾笼罩之下,美是美到了极点,但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也浓厚到了极点。
有不少桌椅,已然破碎,抬头一看,栋橡梁柱,皆作紫色,而且在两支巨烛之上,还放着一柄玉如意,竟然也是罕见的紫玉雕成!
看这间大厅的布置陈设,和一般的富贵人家,格局差不许多,然而所有的物事,尽皆是紫色的,却又显得它绝非普通富人之家!
冯莹细细地看着,此时厅中巳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在仔细看了一遍之后,仍能认出刚才和人动手的地方,再一看桌面上,有不少深浅不同的脚印,有几个还是自己的,另外有几个,虽然不是她的,可是一样纤小,看得出也是女子所有,冯莹心想,和自己在桌上动手的那人,果然是个女子,只不知他们那些人,在刹那间,全都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情形,他们都像是深知这神秘巨宅的来历似的,只有自己,才是误打误撞,闯了进来的。巨烛被点着之后,大厅中的形势,冯莹早已打量清楚,除了从大门处退出之外,大厅只有一个出路,那就是靠东面有一扇门,也以紫缎作门帘掩遮着。
冯莹只感到事情越来越是怪异,非弄个明白不可,手中九曲珠链,突然抖起,人也向前踏出三步,九曲珠链直向那边门帘撩去,手腕一翻,顺手一扯,“嗤”的一声,便将那幅门帘,撕了下来。烛光映处,只是一条长廊,尽头处乃是一个月洞门,又和普通巨宅,差不许多,月洞门之外,一定是一个后花园,而长廊两旁,也一定是房间了。
此时,长廊中静荡荡的,也是一个人都没有。冯莹真气一提,向长廊中蹿去,一个起伏,已来到月洞门口,伸手将遮住月洞门的门帘撕去,眼前立时大放光明,向外一看,果然是一个后花园,天色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普照。照理,既然见到了阳光,诡异神秘的?眨Ω萌チ烁龈筛删痪徊攀牵率瞪先匆坏阋膊唬吹乖黾恿思阜郑蛭瓜衷诜胗ㄑ矍暗哪歉龊蠡ㄔ埃婊2惶螅斓靡布橇徵纾偕酵じ螅挥樔值木褪牵ㄔ爸兴氏值模彩且黄仙∈抑谐律枞亲仙梢运得魇抑魅税米仙胰侨斯ぷ龀傻亩鳎匀话檬裁囱丈闶裁囱丈飧龌ㄔ爸校坏偕绞且陨钋巢煌淖仙樗哑龆桑徵绨纪梗煌浅鲎源蠼橙酥郑宜值幕ɑ埽仓挥幸恢帧d侵只u卟还匠撸u浼螅斐c姥蓿戳u叮幕ǎ亲仙模〗浇谴Γ幸淮灾瘢彩羌奔淖现瘢褚队珞猩黾恿思阜只牧沟钠1?br />
冯莹呆了一呆,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亭子之旁,抬头一看,亭子上一块紫色石头匾额,镌刻着“爱紫亭”三字。心想这“爱紫”两字,可谓名符其实!踏进亭子,坐了下来,再细细打量一遍,仍是不明白这所巨宅,既然空置无人居住,何以会造得如此精致,而又如此怪异?正在想着,一阵轻风过处,忽然闻到一阵异样幽香,连嗔几嗅,那幽香更是扑鼻而来,冯莹认出香味正是来自那拳头大小,开得极为娇艳的紫色花朵,心中猛地一动,手在石桌上一按,腾身而起,落在花圃之旁,心忖常听得师父说,在昆仑山绝顶,有一种奇花,乃是灵芝草和仙人堇的变种,大约是也不知在多少年以前,有v一只小鸟儿,服下了灵芝草和仙人堇的种籽,又将鸟粪遗在昆仑山顶,以至
两种植物,夹杂而生,成了异种。那仙人堇毒性极烈,而灵芝草却是尽人皆知的仙草,而那种异花,禀承仙人堇与灵芝之性,既含剧毒,又能采了去害人,因此一见幼苗,便即除去。那花的名称倒也简单,就唤作大紫花。
师父还曾说过,那花莹、叶、花,皆作紫色,而且花开不谢,幽香扑鼻,还曾劝过昆仑七子,不要再将那花除去,就留它在昆仑山上,遍地开花,成一片紫色花海,和山顶积雪青天相映,则另具一番奇景,而且武林中谁不知道昆仑七子的武功?正派中人,不会上山偷盗,邪派中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昆仑七子却不肯听,说这种异花,留着总是害人,因此时至如今,在昆仑派于六年前突然瓦解之后,不少邪派中人,特为上昆仑山去,想找那大紫花,也是踏遍山头,而达不到目的,几乎等于绝种。如今这后花园的花圃之中,开得那么茂盛的,莫非是大紫花么?想了一会儿,一俯身,伸手待去攀折,但手指刚和柔软的花瓣接触,忽然听得身后,突然传来“格格”的一阵笑声。
那笑声分明是女子所发,声音娇脆动听已极,冯莹本身也是一个秀丽美貌的少女,但一听那笑声,却立即想到,发出那笑声的女子,一定是美如天仙。本来,在这种情形之下,笑声突起于身后,冯莹至少也要用心戒备才是,但因为那笑声太动人了,使人联想到能够发出如此笑声的人,一定是心地善良已极,绝不可能加害别人的人,因此冯莹心中并不吃惊,只是立即回过头去,但一望之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就在“爱紫亭”上,站着一个女子,身形颇苗条,但是容貌之丑陋,却是不堪设想,不但臃肿不堪,全无人形,而且还搽着极厚的脂粉,令人望而作呕。冯莹不禁一愣,那丑女子又是“格格”一笑,道:“姑娘,看你模样,也不类逾墙小偷,何以擅人人家住宅,又要攀折人家所种的大紫花?”
声音一样是那样的动听,和她的容颜,不相称到了极点。那丑女子不消、说,便是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叶映红了,她如何也会来到贵州,作书人容后再表。冯董奉师父马算子之命,随时保护方敏,是在方敏和红掌祖师、白骨神君、叶映红三人雪地相会之后。而方敏在洞庭湖畔,再和叶映红相会之时冯莹却因为落后了半天的路程,未能凑上洞庭湖中争夺铁箱的那场热闹,当时一连几天,未见方敏踪迹,心中还好生着急,直到七天之后,才打探出方敏的行踪来,因此始终未和叶映红谋过面。
当下一见这女子形态如此丑恶不堪,讲话还这等尖酸,她本就不是气量大的人,心中不禁有气,冷冷地道:“喔,原来你是这所巨宅的主人?”叶映红却叹了一口气,道:“也可以算是我的!”
冯莹这半日来,在这所巨宅之中,碰到了那么多神秘而不可思议的事,心中早巳认定了这所巨宅,一定不是正派人所有,又见叶映红并话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心中更是大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算是你的?”
叶映红一笑,道:“哟!生那么大的气干什么?配得上么?我叫叶映红,是血手印红掌祖师的徒弟,这所宅子,是我姐姐的,只可惜造成之后,我姐姐竟没有福气住上一天!所以我才一”她只讲到此处,冯莹已然全身真气鼓荡,大声叱道:“喂,你所说的血手印红掌祖师,可是宇内四邪之一的那个?”
她一听得叶映红自报来头,心中巳极为吃惊,因为宇内四邪,是方今邪派中数一数二人物,名头何等之响,但听叶映红讲来,却又轻描淡写,像是若无其事一般,因此她才追问一句。
怎知叶映红仍是若无其事,身子一扭,倚在亭子柱之上,道:“不错,我正是他的徒弟!”
冯莹心中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这所巨宅主人,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冷笑一声,说道:“刚才在大厅中胡混的那些人中,可有你的师父在内么?”
叶映红耸了耸肩,道:“笑话!人家是有约而至,只有那不知死活,闯了进来的人,才是胡混哩!”冯莹一听她话中竟然当面骂起自己来,更是有气,踏前一步,九曲珠链灵蛇也似,连闪三闪,径向叶映红点去,但是却并不点到叶映红的身上,每一下,只离她身上丈许,便立即掣回,出手之快,无出其右。三下一过,人又踏前了一步,叱道:“你口中不干不净地骂谁?”
叶映红仍是懒洋洋地倚在柱子上,九曲珠链的光芒,在她眼前乱闪,但是她却一动也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将冯莹放在眼中一般,“格”的一笑,道:“我骂谁,谁心中自然知道,还用说明吗?”
冯莹虽然气量狭小,此时心中已然极怒,但她总是出身正派,无故伤人的事情,是不肯做的,因此刚才那一招“珠光三隐”,才不点到叶映红的身上,听得叶映红如此说法,怒道:“快亮兵刃!我倒要领教一下宇内四邪的功夫,看是凭什么本领,才敢妄称宇内四邪!”
叶映红脸上不动声色,道:“姑娘你是谁人的门下呀?”冯莹没好气道:“家师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侠!”叶映红仍是懒洋洋的,道:“武林中有这么一个人?怎么我从来也未曾听说过,当真孤陋寡闻已极!”冯莹一愣,但随即明白她这话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试想,七禽大侠马算子,在江湖上几与极乐真人齐名,只会三两手绣拳的人,也知道他的大名,焉有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反倒不知其人的道理?
冯莹平日,也极是伶牙俐齿,但此时和叶映红那种不动声色,懒洋洋的态度一比较,在口舌上她显然是处于下风,只得叱道:“你听过也好,未曾听过也好,再不亮兵刃,我可要动手了!”
叶映红仍是一笑,道:“姑娘你贵姓大名啊!我还未曾请教哩!”
冯莹道:“我姓冯!”叶映红道:“冯姑娘,令师可在贵阳城中?”
本来,冯莹已然立即要和她动手,但一听她问出这句话来,想起自己之所以会误打误撞,闯进这所巨宅之中,遇到了那么许多不可思议的怪事,全是和追寻师父有关。自己到贵阳城中,本来是想寻方敏的,但是却见到师父像是在追赶人一样,竟施展轻易不用的绝顶轻功,“乾坤大挪移法”,在人丛中穿来插去,因此才追了上去,想问个究竟,怎知未曾找到师父,却来到了这所巨宅之中,叶映红如此问法,难道是知道师父这样着急,是在做什么事吗?
因此将气收了好些,道:“不错,我师父正在贵阳城中,你一”她本来想问:你可知道他在做甚?但一个“你”字才出口,叶映红便是一阵娇笑,笑声如银铃也似,在半空中尚自荡漾未绝,便听得她道:“难怪冯姑娘如此胆大,屡次想寻人动手,原来是仗着自己师父,也在贵阳城中!”
此言一出,冯莹方知上当,又被她调侃了一番,心中怒气,再也忍受不住,何况对方本是黑道上穷凶极恶的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就算行事任性些,师父也不一定责骂,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宇内四邪之一的门人,只知道作口舌上的打算!”
一言甫毕,九曲珠链仍是一招“珠光三隐”,疾袭而至!这一次,和上次虽然同是一招“珠光三隐”,但声势却巳然大不相同。那一招之中,原有九个变化,每一个变化,皆是九曲珠链,连闪三闪,其间虚虚实实,不可捉摸。上一次,那三闪皆是虚招,一发即收,而此次,则是二虚一实。九曲珠链两闪过后,第三下如同闪电也似,直点到叶映红胸前的“期门穴”。
第十八回 美丑双娃珠链勇拼寒玉匕
叶映红像是认准了冯莹这一招,一定是两虚一实一般,前两下九曲珠链,带起极为劲疾的劈空之声,在她身旁呼啸而过,她竟然一动也不动,直到第三下,才突然一扭身,九曲珠链一下走空,她左臂打横一格,虽然未和冯莹的右臂相交,但是在刹那之间,竟将冯莹九曲珠链回收之势封住。这一招,招式实在极为简单,但叶映红却使得恰到好处,身形步法,时间方位,分毫不差。冯莹不禁暗吃一''惊。叶映红右手~探,已逵抓她的手腕。冯莹一见她探手抓自己右腕,心中一动,想起刚才在大厅内,黑暗之中,自己跃上八仙桌,和一人交手时,也是一链挥出,便腕上生风,有人来抓自己手腕,和如今的情形,一模一样,急忙将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一松,只以大拇指捏住了九曲珠链,三只手指,一齐向外弹出,反弹叶映红的脉门。
叶映红知道这一抓若是再抓了上去,脉门反要被人弹中,手向后一缩,冯莹趁机手一横,三指虽未弹中对方的脉门,但手背却和叶映红的手背,碰了一下,只觉得丰腴滑腻,虽在匆遽之中,也可以知道是在大厅中所触的少女的手,心中一怔,向后一步退出,失声叫道:“原来是你!”她这“原来是你”四字,来得极是没头没脑,但叶映红却知道她已然认出刚才在大厅内,八仙桌上,和她动手过招的是自己,一笑道:“不错是我!你巳然领教过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下的武功了,刚才不知是冯姑娘大驾,下的手重了些,姑娘可有跌痛?”
冯莹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忖刚才在八仙桌上,虽曾和她对了一掌,自己跌下八仙桌来,但在黑暗中,也听得“砰”的一声响,分明她也一样跌下八仙桌去,也许比自己跌得还要狼狈,现在她却来嘲笑自己,冷冷地道:“跌得还好,并未撞倒了家愀!”叶映红拍手道:“冯姑娘当真不错,原来我也跌了下去,你也听到了!”叶映红竟自承也曾跌下桌去,冯莹反倒无话可说。
她既巳知道眼前这个叫叶映红的丑女子,就是在大厅中和自己动过手的那个女子,自然也知道自己武功,和她不相上下,因此倒也不急于动手,问道:“刚才除你而外,大厅中还有些什么人?”叶映红道:“那可不能和你说,你不是要动手么?”身形展动,竟然疾扑而前,卷起一阵旋风,左右双手,五指蜷曲如钩,等到冯莹明白过来时,已然抓到了面门!
看官!冯莹武功,和叶映红既然不相上下,何以叶映红突施偷袭,双手已抓向冯莹的面门,冯莹方始觉察?一则,冯莹刚才连连逼叶映红动手,盛气凌人,叶映红皆不动声色,因此冯莹便想不到她会突然出手。二则,各门各派的武功,皆有其一定的特点,所谓功力悉敌,乃是指内功相若而言,像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所传的武功,便是以内力精纯,七禽身法轻功绝顶而为长处,而血手印红掌祖师,号称“活闪电”,其行动之敏捷,出手之快,天下武功,无出其右者。叶映红既是突施偷袭,冯莹当然易为所趁!当下冯莹一见对方双掌已然抓到了面门,知道这一招要避过,尚是不难,但是如果对方一连施几招杀着的话,却要连处下风,闹得不好,便要吃亏!因此刹那之间,已有了主意,不但要避过对方这一招,而且要避免以后接连几招之中,吃她的亏!本来,叶映红既然是向她面门抓来,她只要上身后仰,使一个铁板桥,便可避过,但却只是避开这一招而已,对方可以趁你身子尚未挺直之时连连进招,逼得你手忙脚乱,因此冯莹便不使铁板桥,百忙之中,足尖一点,一式“鹤飞冲天”,身子笔也似直,凌空拔了起来。
这一式“鹤飞冲天”,便是绝顶轻功,七禽身法中的招式,拔起之时,不但身子不曲,连双腿也未见伸曲,单凭一口真气,硬将身子提了起来,叶映红双手来势虽疾,冯莹一拔起之后,却也抓不到她的面门,十指只在她胸前,“刷”的掠过,“嗤”的一声,将衣服撕下寸许宽的一小条来。
冯莹见自己陡行险着,果然将她那么突如其来的一招避过,心中一喜,虽然觉得在叶映红将自己胸前衣服,撕破一条之时,怀中还似被硬物碰了一下,但一则穴道未有被封的迹象,二则真气依然运转自如,并未受伤,心急进招,只是心内略奇了奇,便自放过,人在半空,又是一式“狐雁回翔”,身子一横,右腕疾翻处,九曲珠链闪起团团晶光,一招“天女散花”,已然当头压下。
从叶映红突然出手,抓向冯莹的面门,到冯莹使出那一招“天女散花”,其间相若,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的工夫,叶映红不由得喝一声彩,叫道:“好轻功!”身子向旁,疾逸而出。
两人动手之处,本是在那爱紫亭之旁,叶映红一逸开去,便又跃到爱紫亭中。冯莹一招不中,身形疾落,一个起伏,追了过来,人尚未到,先自“呼”的一掌,向爱紫亭的柱子击去!
冯莹因为刚才一个不防,几乎吃了叶映红的大亏,因此这一掌,下得力道甚大,存心将亭子击坍,好令叶映红在亭子倒坍,砖石纷飞中,防范不及,使自己容易进招。叶映红虽然机灵无比,但却未曾料到冯莹有此一着,冯莹也知眼前这个丑女子,和千芥大师之徒尚金花大不相同,尚金花只知一味娇纵蛮横,实则是个没有多大心机的人,所以一和冯莹动手,不但武功不济,口舌上更是吃亏。但叶映红却在红掌祖师门下,所接触的三教九流江湖人物,比冯莹更多,一张嘴更是油滑,冯莹反显得不是对手。而且叶映红的武功,和尚金花也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两人这一番相斗,互有长短,却是势均力敌。
冯莹一掌,齐齐正正击在亭子的柱上。那爱紫亭的柱子,虽然是紫色的石柱,但是因为那亭子造得极是玲珑精致,因此亭柱并不很粗,给冯莹用力一掌击了上去,“轰”的一声响,立时断折。
柱子一断,亭子自然也坍了下来,这下子轮到叶映红猝不及防,衣袖挥处,两股劲风,激射而出,将向头顶压下来的砖石,全都挡开。冯莹挥掌击柱,目的就是要叶映红去格开自上而下,如乱雹也似落了下来的砖石,好容她趁隙进招,一见事情发展,全和自己想像一样,左掌一摇,将面前的碎砖石,尽皆逼开,趁叶映红双掌上翻之际,九曲珠链一招“老蚌含珠”,四五尺长,晶光闪耀的一条九曲珠链,挟起“嘘”的一阵劲风,直向叶映红胸前“璇玑穴”点到。
那“璇玑穴”在“华盖穴”之上,和华盖穴同是胸前两大要穴,隶属“手太阴肺经”。
冯莹上次出手,点的还只是对方的“期门穴”,此次已改点“璇玑穴”,可知她心中,怒气又增加了几分,存心令叶映红身受重伤了!
叶映红正在双臂挥舞,将向下压来的砖石挥开,猛地里觉出劲风已袭到胸前,她在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下多年,已得乃师八分真传,应变极快,虽无兵刃在手,却顺手抓了两块砖头在手,左手一用劲,将手下砖头,捏成了十七八块,向上疾扬而起。那些砖头,虽然只有寸许见方大小,但经她内力贯足了,却是力大无比,竟将迎头压下的一块巨石,阻了一阻。而右手倏地一沉,那块砖头便迎向冯莹的九曲珠链而去,“铮”的一声,两件物事相交,叶映红真力一收,趁机向后跃了开去。
冯莹还想追上前去时,“轰隆”一声巨响,整座爱紫亭,全都坍了下来,将她的攻势,在无形中阻了一阻。向旁跃出,定睛一看时,叶映红停在七八尺开外,尖声喝道:“姓冯的,你竟敢毁了我姐姐未曾住过的大厦,你还要命不要?”
这叶映红容颜虽然丑陋,而讲话的声音,却和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一样,这两句话,却是尖厉已极,可见她心中实是暴怒。冯莹不知道对方心中,对这所巨宅的感情,极是复杂,其中还包括了对自己从来也未曾见过面的亲骨肉的怀念。而叶映红为人,虽然心地甚好,终是红掌祖师门下多年,耳染目熏行事总不免带上几分邪气,爱紫亭一倒,大怒之下,将这三分邪气,尽皆激发,已存心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一声怒叱之后,身形一矮,突然滑向倒坍的亭子旁边,双手一抄,抄起两捧碎石,没头没脑地向冯莹扬了过去。那两大捧碎石,手势极为劲疾,漫空皆起异声。冯莹一见情势猛恶,也不敢怠慢,九曲珠链舞起团团寒光,将全身护住,只听得“铮铮铮”,密如连珠地一阵响,两捧碎石,尽皆被冯莹的九曲珠链砸飞。
叶映红不过是借那两捧碎石一经扬出,手探处,早已将从塞北三强庄上偷来的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首,掣在手中,足尖一点,连人带匕首,直向冯莹扑去!
冯莹在九曲珠链的团团精光之中,向外看去,只见叶映红挥舞一柄黑漆漆的匕首,凶神恶煞也似,疾扑了过来,急切间却认不出叶映红所持的匕首,是昆仑三宝之一,寒玉匕,心中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她一动怒,真气难免浮躁,却是败得更快!后退一步,两脚不丁不八站定,暗合子午,上身向后微仰,九曲珠链由下而上,疾抖而起,径向寒玉匕缠去,这一招,唤之为“珠气腾跃”,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昔年初闯江湖,使的兵刃,也是这一条九曲珠链,曾以这一招“珠气腾跃”,在一次武林大会上,连夺一十三省好汉,四十七人手中的兵刃,由此名噪江湖。
这一招,其实也极是简单,但能够领悟到其中“以静制动”四字诀言,却也是不容易的事。对方进攻之势,越是凶狠猛烈,这一招也越容易得手。因为几个虚实变化,全是因对方来势而定,而且那九曲珠链,乃是百十颗表面光滑已极的钢珠串成,每一颗之间,却有少许空隙,一接触到对方的兵刃,对方兵刃,便会滑人那空隙之中,而被九曲珠链,牢牢缠定。所以不但能将对方兵刃夺过,而且立即挥起珠链,兵器仍缠在珠链之上,还可以以敌人的兵器伤敌,所以极是厉害。
冯莹一招“珠气腾跃”使出,九曲珠链闪起一道精光,径向叶映红的寒玉匕迎去,满拟这一招定可令她兵刃脱手,怎知人家手中的匕首,削金断玉?刚一碰上,“叮”的一声,手上突然一轻,定睛一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一条九曲珠链的前半截,巳被寒玉匕削了下来,十余颗钢珠,在半空中迸散出去,而经叶映红掌风一逼,又直向自己头上袭来。
本来想以一招“珠气腾跃”将对方的匕首缠住,反伤敌人,此时却成了自己的兵刃,变作了对方的暗器,百忙中无暇再作保存珠链的打算,虽然知道自己九曲珠链上的钢珠,尽皆是百炼柔钢所铸,极是难得,但总是解围要紧,手腕一抖,残剩的数十颗钢珠,一齐飞出和叶映红掌风逼来的钢珠,在空中互相撞击,双方用的力道,皆大得可以,每两颗钢珠相碰,尽皆爆出一串火花,一时之间,满空皆是钢珠嘶空,火花劈啪之声,和钢珠电也似亮,划空而过的精光,蔚为奇观。
冯莹挥出的钢珠,数目还较叶映红以掌风逼出的为多,除了在半空中相互击撞之外,全都一窝蜂也似,向叶映红罩了下来。
叶映红一招便坏了冯莹的兵刃,心中一乐,“格格”一阵娇笑,身形飘动,向旁疾闪开去,那蓬钢珠,已然散了开来,成为丈许圆的一团晶光,直向那大紫花的花圃中落了下去。
叶映红在百忙中回头一看,眼看这一蓬钢珠,若是落到了花圃中,所有大紫花,非全被摧折不可,她也深知那大紫花的来历,心中大是不舍得,但是钢珠下落之势,比冰雹还疾,想要搭救,却是鞭长莫及,正在可惜,忽然围墙上面,冒出一个人影,一冒起,立即跃了下来,“叮”的一声,先落地的,乃是一根铁杖,尚未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便只见他袍袖飞舞,团团灰影,挟着两股劲风,劈面袭到。叶映红竟然觉得禁受不住心中一凛,疾向后退出时,只听得“叮叮叮叮”一阵响,那一蓬钢珠,已全然被来人收到了衣袖之中。只见来人倚杖而立,乃是一个须发猬张,神态威猛已极的瞎老头子,站在那里,渊停岳峙,一望而知,是一个内外功巳臻绝顶的好手,伸手在袖中拈出一颗钢珠来,放在手上一摸,高声道:“老马,你也来了么?”语音铿锵,竟然有金铁交鸣之音,震得人耳鼓直响。冯莹一愣,心忖这瞎老头子是谁,怎么自己从来也未听师父讲起过?但是他一摸钢珠,便叫“老马”的情形来看,和师父一定异常熟悉,可能是师父早年的朋友,刚要开口,忽然听得大厅之中,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好小子,咱们总算找到你了!”
这一句话,不但声音高亢,而且语气淳厚之极,绵绵密密,一声断喝已毕,声音仍在耳旁萦回不已,比起那个瞎眼老头子来,又另有一番不同。
冯莹心中喝一声彩,暗暗叫道:“好深的功力!”但接着又听得一人抗声道:“各位前辈,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何苦相逼若是?”
那人声音一传出,叶映红和冯莹心中全是一惊,两个女子,不约而同地尖声叫道:“方敏!”那瞎老头也是一愣,铁杖一横,道:“老马,难道多年不见,便不认得霹雳子石雷了么?”
冯莹心中“啊”的一声,暗忖他原来就是前晚在小镇上,自己和尚金花动手时遇到的霹雳子石雷,当时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模样,原来神态如此威猛惊人!
冯莹只顾自己想着,那霹雳子石雷性烈如火,又是一声大喝,叱道:“莫非老马不在此处,是他门下众徒,拿了他的九曲珠链,在这儿丢人么?”冯莹尚未回答,叶映红巳然接口道:“霹雳子你说得不错,正是老马的徒弟在这儿丢脸,一条九曲珠链,已只剩下一根穿珠的白金丝了!”霹雳子石雷铁杖猛地在石上一点,“铮”的一声,冯莹和叶映红两人,都眼看铁杖没入石中尺许,心中暗自骇然,倶皆寻思此人年纪虽老,但真力却一点不懈,若非从小苦练,焉能有这等成绩?只听他大声叱道:“讲话的是谁?”叶映红一笑,道:“就是你那五个师兄弟连日来追不到的那人”冯莹在一旁莫名其妙,心想霹雳子石雷的五个师兄弟,当然便是昆仑七子中的其余五人,难道以五人之功力,反倒追不上这样一个女子么?在心中冷笑一声,暗自不信,只见霹雳子石雷一听,颔下短髯,齐皆猬张,大喝一声,衣袖展处,数十颗钢珠,一齐激射而出!
昆仑七子中,大师兄凌霄子,和三风子两人,早年已将内家罡气练成,其余五人,虽然功力未到内家罡气练成的地步,但也被武林中公认为一流高手。尤其是霹雳子石雷,更是天生神力,内力之精纯刚猛,世所罕见,这数十颗钢珠,经他的衣袖扬了出来,每一颗钢珠,倶都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数十颗钢珠并在一起,电射而出,当真千军辟易,不可方物。
叶映红早有准备,话一讲完,早已悄没声地向旁逸了开去,那数十颗钢珠,全都深深地陷人假山石中!叶映红还想再出言逗他时,大厅之上,忽然又传来一声虎吼,仍是方敏的声音,道:“你们若再是苦缠不休,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这里我从来也没有到过,如何说我曾在此度过童年,认得其中的密室?”接着,便听得另一老者的声音道:“将他围住,别让他走,好不容易,踏破天涯,将他找到,岂有轻易放走他之理?”
再下来,便是“轰轰”两声,那声音宛若洪炉火发一般,也听不出什么声音。叶映红心中一动,顾不得再和霹雳子石雷斗口,身形一晃,便向月洞门射去。另一旁,冯莹也已听出方敏在大厅之中被人围住,想起师父所嘱咐的话,猛地一惊,也随即向月洞门中穿去。虽是叶映红早走一步,但是冯莹所使,乃是一式七禽身法中的“鹰击长空”,人离地六七尺,箭也似疾,向前射去,一到月洞门旁,竟刚好赶上了叶映红。两人一齐要抢进月洞门去,各自不约而同,以肩向对方撺去,“砰”的一声,撞个正着,用的力道都猛了些,一齐向外斜跌出去,只见一溜黑影,刷地在身旁擦过,原来是霹雳子石雷,在两人身子分开的一刹那间,已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
两人肩头相撞,倶都觉得好生疼痛。这两人,一个是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之徒,另一个是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平时已都罕遇敌手,这一下却是旗鼓相当,心中倶皆有气,刚一分开,便又扑了过来。冯莹足未沾地,便是一招小擒拿手中的绝招,“拨云拿月”,手腕翻处,五指径扣向叶映红的脉门。
叶映红也不示弱,也是人未站稳,寒玉匕带起一道乌油油的光华,对准了冯莹的右手,直切而下!两人倶是进身的招数,动作之快,捷逾闪电,而叶映红却占便宜在手中有武林至宝,寒玉匕首。冯莹一招“推云拿月”,眼看五指可将她脉门扣住,突然一阵寒风起处,那么不起眼的一柄匕首,突然闪起一溜光,也巳经切到自己的手腕处,想到刚才这柄匕首曾将九曲珠链切断之利,慌不迭缩手回招。但刚才进招之势,如此猛烈,虽然见机得快,也自不及,只觉小指一凉,将手缩回时,小指尾上,已被削去了一节!耳听得叶映红“格格”娇笑之声,身形飘忽,已然箭也似跃进月洞门去,这一怒当直是非同小可,试想她从小便在马算子门下,就算是宇内四邪本人,见了她也得忌惮三分,而且六年前,当白骨神君在塞北三强庄旁,要对蔡大强下毒手之际,正是她挺身制止。几时曾吃过亏来?而如今却在叶映红的匕首之下,被削去了一小节手指,心中的难过,自然是可想而知。呆了一呆,扯下一幅衣襟,小指裹了,心中对叶映红,已然恨之切骨!以至日后,生出无数事来。这是后话,表过就算。
当下冯莹满腔怒火,穿进了月洞门,来到大厅之中,只见大厅内所有紫色缎幔,巳全被拉了下来,其时虽近黄昏,但大厅中却也可以看得清物事,首先映人眼帘的,竟是一个身高不满五尺,手持短剑的矮老头儿,人小剑短,宛若从小人国中来的一般,正是适才在大厅梁上,和自己对手的那一个!那矮老头一见冯莹,也是一怔,但眼光却随即注射到被六人围在当中的方敏身上。
那围住方敏的六人,除了霹雳子石雷和那矮老头之外,上首是三个身材瘦长的老人,面貌差不许多,都披着一件黄色葛布衣服,颔下稀稀疏疏,几根银髯,根根见肉,看来神态飘逸无比,一望而知是不世高人。另外一个,肤色如铁,秃顶光亮如镜,前额凸出,一张狮鼻,掀天而生,异相之极,手中提着一柄碗口粗细的伏魔杵,黑沉沉的,也看不出什么物事所铸,略一晃动,便有劲风荡起,可见此人功力之高。而叶映红分明也进了月洞门,此时大厅中却不见她踪影。
冯莹心中,本来已是满腔怒火,但一见这六个人,个个神仪莹朗,倶是不世高人,而且霹雳子石雷又和他们在一起。她心思灵敏,立即想到那六人,一定是昆仑派长老,昆仑七子中的六个,想起师父所托,立即暂捺满腔怒火,朗声道:“六位前辈,可是昆仑派长老么?”
那三个黄衣老人中的一个,缓缓抬起头来,道:“不错,此处是非之地,姑娘不宜久留,速速离开!”方敏也循声来看,看见冯莹,失声道:“冯姑娘,我叫你不要跟来,你偏跟了来做甚?”冯莹幽幽地向他望了一眼,却并不答理,转向那老人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晚辈是北天山七禽门门下!”
那老者“噢”的一声道:“原来是马兄的高足,我们有一些本派的事要处理,姑娘还是从速离去的好!”冯莹知道他口中所谓“本派的事”,当是指将方敏杀死而言。
以昆仑派长老的武功身份,和在江湖上的名声,而要苦苦追迫方敏,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冯莹姑娘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当马算子初和她讲起这件事时,她还不十分相信,但如今眼前昆仑六子,已将方敏围在一起,却不由得她不信,非但不退,反倒踏前一步,道:“六位前辈,家师有言,若是后辈遇到了如眼前这样的事,务必向前辈进一言,请前辈切勿私下了结,宁愿公诸武林,以昭公允!”
六人一齐面色一变,霹雳子石雷厉声喝道:“你师父当真如此说来么?”
冯莹道:“后辈并不敢撒谎!”那矮老头冷笑一声,道:“小姑娘,你讲话时眼睛乱转,只怕有诈,你当真是北天山七禽门门下?”
冯莹此时,心中已不好受起来,再加刚吃了叶映红的大亏,但总念着六人是武林前辈,师门至交,不可轻易得罪,才强忍心中怒气,道:“当然是,这还能假冒的么?”
瘦老头尖声一笑,道:“口说无凭,闻得老马若是差人行事,必将他当年威震天下,见令如见人的令符交与,你可取出一看,我们还有商量!”
瘦老头身量虽矮,但讲起话来,却轰轰发发,震耳欲聋,因此可知昆仑六子中,连最貌不惊人的,也功力不浅。冯莹此时当然不知道那瘦老头在昆仑派长老中,位居第三,唤作龙吟子,更有一门绝技,与佛门上乘内功,金
龙禅唱,和邪派中的秘魔妙音异曲同工,唤着“龙吟功”,若是提气一啸,声震山岳,等闲武功的人,不等动手,已然软瘫了!
当下冯莹见他要自己取出师父的令符,方肯信自己是七禽门中子弟,心中虽又增了一分气愤,但继而一想,反正师父令符,正在自己身上,何不取出给他们一看,以免唇舌往返?答道:“既然前辈要看家师令符,待后辈取出交验”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话刚讲至一半,下面“便是了”三字,尚未出口,便突然一呆,原来她向怀中一摸,竟然摸了个空!
她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七禽大侠马算子早年行侠江湖,遇有不平之事,虽然相隔千里,也必定插手管一管之时,那面令符,在江湖上的声威,还不十分昭著,直到五十年以后,马算子归隐北天山,武功与日倶进,终于将内家罡气练成,却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江湖上的闲事,却一样要管,凡有人求上北天山来的,只要该出手相助,虽然他自己不再下山,但也要将那面令符,交来人带去,并曾声言,见符如见人,若是再和持符人为难,便是和他过不去。
试想马算子的名头如何之响,谁敢犯他虎威,因此“见符如见人”之说,武林中,人人皆知,令符一到,连宇内四邪中的人物,也要买账,如今竟然失去,若是落在荒山野岭之中,无人发现,还只是一个大笑话,于事无碍,若是被黑道上的人拾了去,还当了得?怎容她不惊?她只是想到自己不小心跌丢的,却未曾想到,有被人窃去的可能!当下龙吟子见她伸手入怀,却半晌伸不出来,想起刚才曾和她在大厅中动手一事,心中更是疑惑,冷笑一声,道:“老马的令符,乃是寒铁所铸,符作鱼形,上篆”如人亲临“四字,姑娘为何还不取出来?”
冯莹被龙吟子用话一逼,更是无话可说,窘了半晌,方道:“那面令符,不知何时失去了!”此言一出,六人面上尽皆变色。龙吟子大声道:“此女假托老马名头,不知是什么东西,适才我们追那丑女,来到这间大厅之时,此女也曾帮手,不要放过她!”
昆仑七子之中,以霹雳子和龙吟子两人,脾气最是急躁。尽管武功身份:巳是一流高手,天生的脾气,却是难改,冯莹心中怒气,全被他这番话引发。“呸”的一声,道:“我还说你们是冒充昆仑派长老哩,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一言甫毕,只见龙吟子和霹雳子两人,一左一右,直向自己冲了过来〔冯莹连忙想避时,向前后左右,连冲四下,三面皆有大力挡住,不得已向另一面逸了开去,而霹雳子和龙吟子两人,却立即退至原位,冯莹定睛一看,就在那一刹那间,自己已然身不由己,和方敏并肩而立,也就是说,落入了六人的包围中。
冯莹心中不禁黯然,暗忖刚才自己因觉得只有一个方向,没有阻力,别以才向那方向跃出,却原来两人发难之时,早已有了主意,要将自己逼入包围圈之中!看这六人所站方位,还像是一个什么阵形一样,要脱出此处,怕不是容易之事。
冯莹向方敏看了一眼,刚好方敏也向她望来,两人四目交投,倶都在对方眼光中,看出了对方的心意,方敏感到冯莹是在问他,你怎么会与这五久遇上的?而冯莹则明白方敏是在对她说:你看,终于牵入我神秘的身世问题中了!不待两人讲话,那老年人已然道:“龙吟,霹雳,此女不论是否老马之徒,总与我们无关,叫她走吧!”冯莹冷笑一声,抗声道:“我不走。你们六个成了名的人物,想欺负一个年轻人,我岂能坐视不救!”
霹雳子和龙吟子两人,迸出一阵笑声,屋宇皆为之震动。那老者讲话,却仍是那么心平气和,向左一指,道:“这是摩云子。”向右一指:“这是度天子。”又向那肤色如铁,异相已极的老者指道:“这是青昊子。另两人是龙吟子与霹雳子,老朽三风子。凭我们昆仑六子,岂是欺负后生小子之人?其中纠葛,武林中人一时难明,姑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当三风子一个一个介绍之时,冯莹顺着他的手指所指,又将围住自己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觉无一不是绝世高手,心知他们言出必行,自己此时若然离去,定可无事。但是她早已暗恋方敏,知道她自己在场,若论动手相打,固然无济于事,但总比留方敏一人在此好些,冷冷地道:“我不走!”一面向方敏一使眼色,手一探,紧紧地握住了方敏的手。
方敏觉出一只柔软已极的手,将自己的手紧紧拉住,同时在冯莹的眼色中,看出了她心中和自己同赴患难的决心,心内大是感动,也抗声道:“六位前辈,名头虽然响亮,也绝不是不讲理之人,但却对我苦苦相逼,总是说不过去,不如照七禽大侠之言,各位前辈若是对我有什么事,可请武林公断,到时我一淀前来,唯时间需在半年之后,因为在这半年之内,我还有紧要的事要办,却是一刻也不能够耽搁!”
他这一番话,实在讲得委婉已极,但昆仑六子却并不为所动。三风子又对冯莹道:“姑娘再要不走,我们可要逐客了!”冯莹心想,我早就知道你会如此,所以才紧紧地握住了方敏的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将我逐出这大厅之外和方敏分开?正在想着,三风子缓缓向前踏了两步,每一步跨出,均有两尺来远,两步一过,三风子已然来到两人面前,冯莹和方敏正要后退时,三风子已然抬起手臂来。
三风子的一切动作,看去极是悠闲,实则却是快疾巳极,手一抬起,立即向前伸了两伸,中指挺直,点向两人的臂弯处,两下皆未点中,手指只点到离两人臂弯的“尺泽穴”,但两人却同时觉得小臂一麻,互相紧紧握住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冯莹和方敏一起吃了一惊,但尚未等他们有任何动作,三风子又踏前一步,左臂一挥,衣袖贴地卷起,一股大力,将冯莹托了起来,如断线风筝也似,直向外跌了出去!本来以冯莹的轻功而论,一经跌出,便可以施展师父的七禽身法,稳住身形,但不知怎地,刹那之间,竟会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待到真气运转如常时,人巳安安稳稳,落在大门之旁,也就是说,被三风子衣袖一卷之力,竟然卷出了两丈开外!
这一来,冯莹方知昆仑七子,果然名不虚传,三风子刚才一连两点,解了自己和方敏紧握的双手的那一下,分明是内家罡气,隔空点穴手法,她既然想到了六人的厉害,更不肯让方敏一个人落在他们的手中,甫一落地,接着足尖一点,一式“鹰击长空”飞身入大厅,还只当三风子,不等自己落地,便要再将自己赶出,一进入大厅,便接着使一式“鹞子觅食”,头下脚上突然向下一沉,眼看头要碰到地上,立即一个翻身,安安稳稳,站在地上,抬头一看,想是本来巳然对方敏进逼了一步,此时却又一齐退开,人人面上,皆有惊讶之色,连霹雳子石雷,虽是一个瞎子,也不例外。
只听得三风子“咦”的一声,道:“龙吟,此女刚才那两式,确是老马的七禽身法,江湖上别无所传,却是假不得的。”
龙吟又道:“虽说如此,但焉知她不是背师行事?咱们与老马多年未曾相遇,怎可听她一面之词,况且她身上又未见有老马的令符!”冯莹一旁听出三风子是讲理之人,忙道:“前辈和家师虽然多年未曾见面,但以后总有相见之日,我若是漫天撒谎,难道竟不怕家师责罚么?”她讲完这几句话之后,好半‘晌无人出声。好一会儿,三风子才缓缓道:“姑娘,实和你说了罢,此是敝派:之事,就算是令师亲至,只怕也难以从命!”
冯莹心中大急,一顿足,道:“敏哥,你也是的,不是说到云南去吗?怎么又在贵阳城中耽了这么久,是怎么遇上他们的,他们又怎能够知道你是!谁?”方敏心中暗叹一声,道:“冯姑娘,你真的还是听他们的话,离开这里罢,我就不信昆仑派长老联手对付我一个人这件事,武林中人,会不闻不问!”冯璧见方敏话中意思,分明是要和昆仑六子硬上,这倒正合了她的心孀
意,哈哈一笑,意态豪迈,道:“敏哥你说得对!”突然一个箭步,蹿向前来,迸指如戟,直点龙吟子胁下的“大包穴”,龙吟子骤出不意,向旁一闪而开,冯莹也只是要他向旁一闪,立即向方敏身边靠去,但尚未见到方敏,只听得七孔刀厉晡之声,眼前两个人,突然挤了过来,正是摩云子和度天子,两人各伸一掌,拦在当前。冯莹因听七孔刀的厉啸之声,想到方敏也已和他们动上了手,心想江湖上传说,昆仑派长老,七人之中,只有两人练成了内家罡气,其中之一,凌霄子已于六年前,突然在昆仑山飞云岭上自刎而死,练成内家罡气的,便只有三风子一人,眼前拦住自己这两人,不知功力深浅如何,倒要试他们一下!
双臂疾伸,左右双掌,一齐施出,“砰砰”两声,和度天子,摩云子两人手掌相交,觉出对方内力一触即收,未存着伤害自己的主意,更是放心,双掌翻飞,片刻之间,连施七掌,每一掌之中,皆夹着点穴,叩穴的手法,所点的全是两人人身要穴。两人志不在伤她,被她一轮急攻,竟然向后退出,冯莹冲了过去,只见方敏七孔刀法,已极散乱,与他对敌的,乃是三风子,衣袖飞展,劲风习习,冯莹用足气力,竟会冲不过去,刚想一拼,突然自上而下,眼削生出一堵黑色的墙来,退后一步一看,哪里是什么墙壁,竟是青昊子伏魔杵,在自己面前,“刷”的挥了下来!
冯董想起刚才在黑暗之中,和人动手的情形,虽觉得个个全是高手,但武功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那时还是在黑暗之中,谁也不认得谁的情形之下,如今他们已知道自己是北天山七禽门下人物,身为长辈,总不好意思对自己下毒手,却要给自己占了不少便宜去,说什么也要将方敏救出来,躲过他们再说,因为看他们的情形,当真是要将方敏置之死地方始甘心哩!
主意既定,一等伏魔杵化成的黑墙,拦到了自己面前,退开一步,便不再躲避,足尖一点,竟直向伏魔杵撞了过去!
冯莹心思灵敏,昆仑六子的心思,全都给她料中,六人当然不会对她下毒手,青昊子见她一头撞了过来,反倒大吃一惊,唯恐伤了她,在好友面前,无法交代,连忙撤杵回招。
第十九回 比肩作战小女侠情肝义胆
冯莹早已料定这一点,一头撞出之势,极是急骤,青昊子的伏魔杵一收,她就轻烟也似,在青昊子身旁掠过,一下子冲到了三风子的背后,顺手握住了身旁的八仙桌脚,将桌上的两副紫铜烛台,抓在手中,径使“九曲珠链”中的招数,“天女散花”,当头压了下去!那一副紫铜烛台,少说也有三二十斤重,冯莹又是拼命而来,再加她也不是庸手,三风子武功虽髙,也不能不防,本来他一袖向方敏挥出,此时却倏地收势,自下而上,如长鲸喷水,倒喷上来,紫铜烛台离他头顶还有尺许,便被他卷住。
冯莹此时,为了要救自己心上人,早已豁了性命,一见右手烛台被他卷住,左手烛台,又疾向三风子腰间插去,被三风子左臂一格,格了开去,冯莹就借着他左臂一格的大力,双手一齐骤开,身形疾转,扑向方敏而去!三风子料不到她突然有此一着,身子一侧,想探臂去抓时,已自不及。那一面,龙吟子短剑一挺,直迎了上来,却被冯莹就地一滚,避了开去。这一滚,已然来到了方敏的脚旁,双臂一伸,将方敏的双腿抱住,叫道:“敏哥,快躺下!”方敏见她奋不顾身,一连闯过了度天子、摩云子、青昊子、三风子和龙吟子的阻拦,才来到了自己身边,心内大是感动,虽不知她令自己卧下,是何主意,却也不忍拂她之意,连忙一个翻身,卧于地上,却不料冯莹立即一纵身,将他紧紧地抱住,道:“敏哥,你别动!”一面抬头道:“你们谁要对他不利,可先杀了我!”讲话之时,秀眼圆睁,正义凛然。
昆仑六子不由得面面相觑,此时不比刚才,她只是将方敏的手握住,可以骤然点她穴道,令她松开,而且照她情形来看,就算将她赶走,她也一样要来,本来,若她不是七禽大侠马算子徒弟的话,六人倒也少了好些顾忌,但既知道她是故人门下,又怎能对她下毒手?可是,自从六年前,凌霄子自刎,昆仑派解散以来,方敏又是他们天涯海角,日夜搜寻的人物,断无就此罢手之理,三风子长晡一声,道:“姑娘,此事事关重大,你若是一意执拗,我们无法再徇情了!”
方敏也道:“冯姑娘,你快松手!”他虽然对冯莹的好意,铭感五中,但同时却也感到极不自然,因此才如此说法。冯莹却低声道:“傻瓜,我一松开你,他们便要对你下毒手了!”方敏道:“哪怕不至于如此吧,他们还要问我话呢!”冯莹抬头一看,只见六人已一齐散了开去,问道:“你所说可是真的?”方敏道:“当然,他们刚才还问我这所巨宅的密室在什么地方,可笑我第一次来到这间怪屋,哪知什么密室不密室!”三风子此时也回过头来,道:“姑娘你待人的侠义之心,我们六人都佩服之至,但是你可知此人如今已在旋风岛门下,再不下手,将来武林之中,便永无宁日了么?”
冯莹“呸”的一声,抗声说道:“既然你们自以为有理,何不照家师所言,约个日子,听凭武林公断?”
三风子苦笑一下,道:“姑娘,其实个中原委,连令师都不明白,本派私事,怎能听凭武林公断?”
冯堂道:“你刚才已知他是旋风岛门下子弟,如何还说和他的纠葛是贵派私事?”
三风子一怔,道:“姑娘稍待片刻,待我们商议一下。”六人走向一角,低声商议起来。冯莹知道他们绝不至于突施偷袭,便翻身跃起,拉了方敏的手,道:“敏哥,你是怎么和他们遇上的?又怎么会来到此处的?”
看官,方敏自从和冯莹分手之后,已然打定主意,到云南昆明筇竹寺罗汉堂中去走一遭,看看母亲生前所留四句遗言,所指示藏《昆仑圣书》的地点,和那地方有无关系,作书人前文已有交代,如何他会碰上昆仑六子,又被昆仑六子认出是他们六年来所要寻找的人的呢?其中仍有一大段情节,需要补叙,而且需从头在叶映红在洞庭君山,遇到了旋风岛的温婆婆,被温婆婆吓走以后开始叙起,方不致错乱,只得暂且按下了神秘的紫色巨宅中,昆仑六子和冯莹方敏,究竟如何了结一事,暂且不表。
且说叶映红趁着方敏和霹雳子石雷在洞外对答之际,和温婆婆两人,将七只铁箱,一起扭开,取出箱中的物事,叶映红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只是带在身边,再听得脚步声传了过来,似是方敏已然返回山洞,温婆婆已然身形展动,向山洞深处蹿去,便也跟在后面,开始时,还觉出有人行动的消息,但片刻之间,已然不知温婆婆去了何处。叶映红因听得温婆婆说白骨神君就在附近,未曾离去,而温婆婆临走时,又叫她将面上所戴物事取下,以免生出事来之语,因此她跑了一会儿,便伸手在面上一抹,已多了厚厚的一副面具在手,不一刻,便已然走出了山洞,刚好一道清溪,横在眼前,溪旁垂柳数枝,风景幽丽巳极,叶映红想起和方敏在山洞之中相处六日,结果却自己不告而别,连道别一声,皆在所不能,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在小溪边上,拣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顺手摘了一根柳枝,去撩拨溪水,心内乱糟糟地,也说不上是在想些什么事情。
那道小溪,溪水清澈无比,她临溪而坐,全身皆倒映在水中,她也怔怔地望着溪水中自己的身形,那是一个美丽清秀得不类人间应有的脸庞,无论是口、鼻、眼、眉,全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美,连她自己也感到了自己的美丽。咦?叶映红不是奇丑无比的女子么?但看官想必也已明白,她所以看来奇丑,是因为戴上了面具之故,而那个使得她看来丑陋无比的面具,也是一件武林至宝,乃是滇南高黎贡山特产,三眼葛猬的腹皮所制,坚韧无比,寻常刀剑,划之不破,称作“葛猬盖”。若是戴上了“葛猬盖”,头部大穴,就算被人点中,也是不怕,与高手过起招来,要占好多便宜。
叶映红因为生得美貌已极,反觉得扮成如此丑样,大有趣味,因此几乎曰夜俱都戴着“葛猬盖”,当然,能够瞒得过方敏和白骨神君,但却无法瞒过旋风岛温婆婆的一对眼睛,而且,她那玲珑清脆已极的语音,也无法改变,使人一听她讲话,便感到她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对着溪水,怔怔地坐着,心中暗想,自己对方敏,是有了极为奇异的感觉了,那种感觉,究竟算是什么呢?她以柳枝轻轻地打着水,自己问着自己。当然,她得不到答案一一并不是得不到答案,而是她心中明知道答案,但却没有勇气去想它!
她呆呆地坐了好久,才听得有人走过来的声息,抬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高瘦,青渗渗面皮,书生打扮的一个人,正是白骨神君,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白骨神君却停了下来,轻叱道:“女娃子,你可曾看到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在这里走过吗?”
叶映红心中暗暗好笑,摇了摇头,逼粗了喉咙,道:“未曾见到!”
白骨神君一转身,大模大样地走了开去,叶映红刚松了一口气,又注视小溪流水之时,突然从溪水的倒影中,发现白骨神君,已然转回身来!
叶映红心中暗暗吃惊,但是却不动声色,仍是注视着水面,慢吞吞地以柳枝去打溪水,只听得白骨神君隔老远问道:“女娃子,你是何人门下?”叶映红道:“我是东洞庭派,三湘神龙宋三开的再传弟子!”她本来将自己讲得微不足道些,好令白骨神君不加注意,念头想的倒是不错,可是她却没有想一想,像她那样清秀入骨,美丽非凡,而又神仪莹朗,双目精光内蕴的人,三湘神龙宋三开做她的徒弟都不配,怎么会是宋三开的再传弟子?瞒瞒旁人,!或者还可以,白骨神君究竟是宇内四邪之一,非同小可的人物,如何瞒得过;他?冷笑一声,道:“女娃子你还是讲实话的好!”话才入耳,叶映红只觉一阵劲风掠过,白骨神君已然站在自己面前。她知道此时万万不可露出一点慌张之态,微微抬起头来,道:“我讲了什么谎话啊?”白骨神君又向她看了一眼,“桀”的一声怪笑,右手缓缓抬起。叶映红觉出不好,一面仍是慢条斯理地以柳枝拍打着溪水,一面也巳经将真气贯在、右臂,准备不等白骨神君发作,便给他一柳条,骤出不意,只怕他也经受不!住。但是又想可以不发作,最好还是不要发作的好,心中犹豫不定,白骨神君右掌,离她头顶,已不过两尺,虽然略停了停,但是却又迸出一阵怪笑,“倏地向下一沉,沉下三寸。叶映红自小就在红掌祖师门下,知道宇内四邪中的人物,个个有己无人,听白骨神君的狞笑声,分明已经准备不论自己是谁,却也要将自己毙于掌下!心知再不动手,便难免吃亏,抬起头来,道:”你是谁啊,可是“才讲到此处,手中柳条,”刷"的一声带起一溜水花,劈面挥了过去,同时,左手在石上一按,捷逾猿猴,向后疾退出去!
这一下,来得极是突兀。白骨神君因迭遭叶映红戏弄,心中已是怒极,明知叶映红受伤之后,不可能走出太远,因此六七天来,一直在附近巡弋,但却始终没有发现叶映红。此时,眼前虽然是一个如仙女下凡似的美丽少女,和叶映红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是他却着实疑心她的来历,已准备将她一掌击毙,但却又见她根骨极佳,自黑天童勾生生死后,自己变成了没有传人,心中又起了个收她为徒之念。因此,这一掌才迟迟蓄劲不发,却便宜了叶映红,得以骤然发难。白骨神君武功虽高,但两人相隔,近到了极点,叶映红一柳枝挥了起来,白骨神君连个退避的机会都没有,“叭”的一声,便被抽个正着。虽则他内功精纯,真气鼓荡,全身坚逾精钢,不要说一条柳枝,就算是一条软鞭,也不能奈何他,但他自从横行江湖以来,却未曾吃过那么大的亏,那一掌掌力,疾吐而出,“砰”的一声,击在叶映红刚才所坐的那块石头之上,石屑纷飞,可知他这一掌力道之大。
叶映红虽然是立即翻身而出,但是白骨神君掌风所及,至少也有丈许方圆,叶映红刚跃出,便被白骨神君掌力牵动,再要跃起,已然不及,连忙着地便滚,但是刚滚出十余丈去,白骨神君,已然赶到,所过之处,野草纷飞,一些矮小的灌木,纷纷摧折,声势之猛恶,见所未见。叶映红暗叫糟糕,这下子怕走不脱了,索性不再滚动,伸手入怀,握住了寒玉匕的柄,打定了一拼死活的主意,眼看白骨神君击出一阵劲风,已然扑到,忽然对面也是一股大力,撞了过来。
叶映红回头一看,吓了老大一跳,原来是一棵粗可三握的柳树,连枝带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劲风轰轰发发,直撞了过来。叶映红一见便看出有了功力极高的人,从中相助,连忙趁机在两股大力之中,逸了开去,只听得身后“蓬”的一声响,白骨神君怪叫一声,回头一看,只见白骨神君双掌紧紧地抓住了那棵柳树,向后踉跄退出几步,大声叫道:“哪一路朋友,在这里装神弄鬼?”叶映红心中也莫名其妙,不知是哪一个高手,对自己出手相助,心内着实感激。
正在发呆,只听得半空中一个极为慈祥的老妇人声音道:“是我在这儿装神弄鬼!”
叶映红抬头一看,只见一大棵柳树的树巅之上,一个老妇人摇摇晃晃地站着,像是随时可以跌下来一般。试想,柳树顶梢,何等细弱,她竟能站在上面,轻功之好,可想而知。
:叶映红一见又是温婆婆,心中比见到白骨神君更是吃惊,一转身便想走,但温婆婆却已然开口道:“喂,你别走!”语气仍是那样慈祥,但却有一股不容人不听的威严,叶映红只得止步,道:“不知温老前辈还有什么指教?尚乞详示!”
温婆婆一笑,道:“你这姑娘,倒机灵得紧,性急什么?”头一扬,向白骨神君道:“老不死的,我们又见面了!”白骨神君一见是她,也倒抽一口冷气,强忍怒气,道:“不错,老太婆,你也未曾死哇!”温婆婆哈哈笑道:“托福!托福!”
白骨神君四面一看,那情形像是想托词离去,但是又不敢开口一般,样子极是尴尬。试想白骨神君为人,何等倨傲,一向是有己无人,而他见了同是宇内四邪之一的红掌祖师,语言不合,要动手相斗,但此时在看来如此慈祥的一个老太婆面前,却大有进退维谷之状,当真是奇事!
温婆婆自然也将他这种情形,看在眼中,可是淡然一笑,道:“白骨神君,红掌老儿躲在离此处不远的雪峰山静琼谷中,你还不去找他?却在此处做甚?”
白骨神君一听有了红掌祖师的下落,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七只大铁箱,被他师徒两人,拦路劫去,心中大怒,而且巴不得借此机会走开,忙一拱手,道:“多谢提醒!”一转身,便向外逸去。他功力何等之高,身子才转过,便卷起一股旋风,人也到了丈许开外,但只听树巅上的温婆婆笑道:“别忙走,我昔年曾言,你们三人中任何一人见到我,都要接我一枚柳叶刀,你忘了么?”
等她讲完,白骨神君已在四五丈开外。叶映红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定,不知她留自己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便见了白骨神君如此狼狈,却又好笑,心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学之道,绝无止境,连白骨神君这样的武功,尚且能有克制他的人!听得温婆婆如此说法,知道她言中“你们三人”,乃是指的宇内四邪中另外三人,自己的师父,血手印红掌祖师、白骨神君,和西崆峒挥云老怪三人而言。但心中又在疑惑,白骨神君人巳在五六丈开外,所谓“柳叶刀”,一定是暗器,难道她功力真高到那种程度,可以将暗器发得如此之远么?;
正在想着,只见白骨神君去势劲急,就这一眨眼的工夫,又向前激蹿出:两三丈去,但也正在此时,温婆婆大袖一抖,眼前如同电光一闪,一道精虹,自她袖中,抖了出来,带起凄厉无比的嘶空之声,一柄长约五寸,亮晶晶的柳叶刀,已直向白骨神君背后射去。白骨神君像是知道她那柄柳叶刀,一定可以射中自己一般,竟不再向前;蹿出,突然身形一凝,倏地转过身来,只听得呼呼风声不绝,他大袖挥舞,柳叶刀直没入他衣袖之中,也未听得他中刀大叫之声,也未见柳叶刀落地,他便收住了势子,叫道:“咱们后会有期!”等他身形凝住之际,叶映红已看出,那柄柳叶刀虽已被他捏成了两截,但是他一只衣袖,却也自肩至袖口,:被柳叶刀割裂!可知温婆婆在柳叶刀上所下的功夫,实是''凉人!白骨神君道完“后会有期”之后,立即逸了开去,晃眼之间,便已不见。叶映红知道他定是听了温婆婆之言,到雪峰山静琼谷去找自己师父了,自己本来也要到那里去的,但如今却被温婆婆留住,不知是吉是凶!心中着实不安,抬头看时,温婆婆已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向她仔细打量了一眼,叹一口气道:“可惜!可惜!”
叶映红不知她所指何事,但见她讲来一本正经,只得赔着强笑了一下,道:“温老前辈,不知可惜什么?”温婆婆摇了摇头,道:“可惜你虽然花容月貌,世间少有,但是却给我遇上了!”
叶映红心中猛地一惊,想起江湖上传说,她行事之异乎寻常的狠辣,连白骨神君这样的人物,见了她都是三十六招,走为上策,当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她这样讲法,难道是要对自己不利吗?一想及此,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只听温婆婆叹了一口气,道:“女娃子,任你是何等样的美丽,一到老了,还不是一样满面皱纹,两鬓银丝?我年轻之时,难道不是一样的美丽?”叶映红听得她忽然感叹起来,语调之中,一点杀伐之音都没有,但却知道她讲话时越是和善,行起事来,却越是狠毒。叶映红若是出身正派门下,此时虽然害怕,但一定正义凛然,宁愿自己被害,也绝不会去讨她的好,如换了冯莹或是尚金花,便一定如此,但叶映红却并非正派出身,而是宇内四邪之一的红掌祖师的徒弟,此时心中大是吃惊,不知道她等一会儿,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只想以好话去打动对方,却未曾想到,若是三言两语,便受打动,她江湖上那么凶恶的名声,是从哪里来的?
当下叶映红笑了一下,道:“闻得前辈当年,风华绝代,天下再无人及得,后辈哪里比得上?”温婆婆听说,嘴角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你这话只讲对了一半,另一半却不对。”
叶映红虽然和她在对话,外人看来,平和之极,但叶映红心中,却知道她已蕴伏杀机,如坐针毡,恨不得一下子离开才好,但是却又不敢乱动。只听得温婆婆又道:“你讲我当年风华绝代,这话讲对了,但你说天下再无人及得我,这话却不对,眼前,你便胜过我昔年多多了!”叶映红一听得她称赞自己,心中不喜反忧,不知说什么才好,温婆婆又向前走了一步,虽然她银发迎风飘拂,无论口气、体态、面容,都慈祥已极,但叶映红却陡地想起了她语中之意,如见鬼魅,慌忙后退,尖声叫道:“前辈,你一”温婆婆哈哈一笑,道:“女娃子,你不是生得秀丽绝伦,心思也着实聪明,已然猜到我的意思了么?年纪轻轻,真是难得。”
叶映红俏脸失色,两眼中充满了恐怖,道:“前辈,刚才在山洞之中,我已答应你不和方敏谈起你的一切,难道……难道……”温婆婆接口道:"不错,我还是不肯放过你,谁叫你长得这样美貌?你该知道我一生就是不喜欢纤
有人追得上我!"叶映红向身后一看,虽然空荡荡的,是可逃跑,但是眼前要追自己的,却是旋风岛主!逃又有什么用?
刚才她和白骨神君面对面时,不但打着逃走的主意,而且还以柳枝,在白骨神君的面上,挥了一下,可知她并不是没有胆量的人,但当她知道眼前根本没有逃脱的希望之时,她心中的害怕,也可想而知,耳际只听得温婆婆不绝如缕的笑声,道:“女娃子,你不是总戴着那奇丑无比的面具么?我也不要你变得那么丑,只要人家看到你,不要立即想起这女娃子比昔年旋风岛主还美!我已心足了,你快过来,让我在你脸上,抓上两抓!”
叶映红听她讲到后来,果然是要将自己一副美丽的容貌毁去,想起她一见面便叫“可惜”,可知早已下定了主意,但偏偏转弯抹角,讲了那么多话,倒像是她在向人恳求什么事情一般,此人心地之阴沉狠辣,于此亦可见一斑。
叶映红惊愕了好一会儿,方道:“温老前辈,我对你起誓,在任何人面前,我决不将那面具取下,若然违誓,听凭你裁处如何?我戴了面具,不是奇丑无比了么?”她心中着急,语带颤音,秀丽已极的大眼睛中,泪光盈盈,任是铁石人见了,心肠也不免软上一软。但温婆婆却摇头道:“不行。第一,我死了之后,你不是一样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么?第二,你在别人面前,或许可以忍得住戴着面具,但是你遇到了如意郎君,自己相爱的人,难道也肯不以本来面目相示么?”
叶映红一听,心中好不吃惊,暗忖她怎么句句话,全都说中自己的心坎。当自己和方敏在山洞之中,相处到第四五天头上时,便曾起了不知多少次念头,想让方敏看看自己的本来面目,但终于又忍了下来,以后再见方敏的时候,是不是肯再戴面具,不让心上人看到自己美丽无匹的真面目,连自己都不能肯定,而温婆婆已然料到了这一点!当下无话可说,不要讲师父远在雪峰山,就算他在眼前,只怕也救不了自己!
温婆婆又向前踏了一步,右手缓缓地抬了起来。叶映红急道:"温老前辈,我敢发下毒誓,在任何人面前,绝不露出本来面目!不论是谁,就算我麵
刻骨铭心地爱着他,我也不让他知道我本来面目是怎样的!";
温婆婆“哈”的一笑刚要讲话,突然两眼射出了一股异样的光辉。叶映红心中更是吃惊,不知她是为了什么,只见她突然回过头去。直到此时,叶映红方始听得隔老远,有极为轻微的“叮叮”之声传出,可知温婆婆是早听到了那声音,是以才两眼突放异彩的。那“叮叮”之声,来得极快,
一转眼间,便已然来到了近前。!只见一个瞎老者,手持铁拐,点地而前,一跃便是老远,但却跃得并不:甚高,身法极是怪异。叶映红一望而知,来者不是常人,心想自己处境如此之险,此时再不出声,更待何时?忙道:“温老前辈,我一定不敢违背誓言,、切莫对我下毒手!”这两句话,表面上是对温婆婆而言,实则上,等于是讲给“那瞎老者听的,好让他知道温婆婆正要加害自己,果然,那瞎老者身形一停,扬起了脸来,道:”女娃子,谁要在这里害你?"语音铿锵,绵绵不绝,一听便知他内功已臻绝顶……
叶映红向温婆婆偷望了一眼,见她脸上似也闪过一阵惊惶之色,便道:“前辈是何方高人?”她是想探出那瞎老者的来历之后,再作打算。瞎老者自然是昆仑派长老之一,霹雳子石雷,本来以他性格而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一问便答,从无所惧,但是六年前,当昆仑六子,齐下昆仑山之时,却有过誓言,绝不让武林中人知道自己行踪,因此石雷只是“哼”的一声,道:“女娃子别怕!”一面说,一面便伸手来抓叶映红的右手。叶映红虽未知他的来历,但见他一脸正气,知道可能有救,也不退缩,被他一抓抓住,但温婆婆也同时发动,已然抬起的右手,无声无息,带起一个强劲,向叶映红面门攫到,出手之快,闻所未闻。
霹雳子石雷亦非弱者,尤其他双目已盲,任何轻微的声响,皆听得清清楚楚,温婆婆虽是突然出手,使的又是阴柔已极的手法,但也瞒不过他的耳朵,手中铁杖,也突然挥出,刚好与温婆婆向叶映红抓去的右手迎个正着。也等于说,石雷的铁杖,是自下而上,从两人之中,直挑了起来的。那根铁杖,又粗又重,但他却使得如此灵活。,温婆婆一见铁杖格到,手臂就势一缩,改抓石雷的铁杖,变招迅疾,一抓便抓个正着,石雷觉出手臂一紧,铁杖已被人握住,左手劲力疾吐。叶映红看出有机可趁,连忙向外一跃而出。只见石雷用力向后一拉,想将铁杖夺回过来,但是一个眼花,只听得怪吼一声,也根本未曾看清温婆婆用的什么手法,那根铁杖,已到了她的手中,顺手竟将那么粗的铁杖,扭得弯弯曲曲,不复成形,向地上一掷,“铮”的一声,恰好落在一块大石之上,火星四溅,铁杖尖端,没入大石数寸。而石雷已跃了开去,喝道:“来者是谁?通上名来!”
温婆婆冷笑一声,道:“瞎了眼的老贼,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么?”
石雷面色一变,向身后一挥手。叶映红看出他的意思,是要令自己快走,心意才动,但不待她晃动身形,温婆婆已然自天而降,笑道:“老瞎子,不用做手势,来不及了!”
叶映红一见温婆婆已然来到自己面前,心胆俱裂。人到了无可奈何之际,往往会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勇气,突然而生,猛地一矮身形,寒玉匕电击而出,人却向后疾退开去。满拟这一下骤然发难,少说也可以将对方逼出几步去,趁机向后跃退,怎知匕首一刺出,竟然觉得手臂似为一股大力胶住,转动不灵,并未刺出多远,更未划到对方身上,一惊之下,立即后退时,脚跟刚一站定,温婆婆仍是站在她的面前,和她未曾使那一招以求脱身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叶映红心中一凉,但这一来,总费去了一些时间。霹雳子石雷一声怪晡,已将铁杖拔在手中,用力一探,重又抖得笔直,叫道:“老太婆可是旋风岛主,魔母温魂?”那看来如此慈祥,令得方敏以为她是世上唯一亲人的温婆婆,正是旋风岛主人称魔母的女魔头,姓温,名魂。也是宇内四邪之首,无论武功之高,行事之狠辣,皆比其余之人高出一头的魔母温魂!叶映红自然知道她的来历,所以见到她才会如此之怕,而从魔母温魂要对付叶映红的手段来看,其为人心肠之毒,也可见一斑。
当下只听她一笑,道:“老瞎子总算不错,我与你们,向无纠葛,本来你已然向我进招,犯了我的大忌,但我多年隐居,火气已大不如前,你快滚吧!”
这魔母温魂,横行江湖,曾有“一进招,便须置敌于死地”之语,此时如此说法,当真是出乎意料,但石雷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扬声大笑道:“温老魔,你隐居多年,却欺侮起女娃子来了!令人佩服之极!”魔母温魂回过头来,道:“老瞎子,你硬要管闲事是也不是?”石雷铁杖在地上一顿,道:“不错,你说对了!”一个“了”字才出口,一杖横扫,隐含千钧之势,着地卷来,杖影密集,宛若贴地,突然生出了一柄极大的折扇一般,魔母温魂态度仍是那么从容,堪堪等那一杖将要扫到,才突然平空拔起三尺,一起即落,只听得石雷又是一声怪叫,那条铁杖,在温魂突然凌空拔起之时,刚好在她的脚下掠过,而温魂才一拔起,立即真气下沉,一起一落之间,捷逾电光火石,石雷去势如此之快的一根铁杖,竟能被她踏在脚底!
叶映红一见魔母温魂和石雷又动上了手,连忙趁机再向后跃退丈许,明知石雷不是魔母温魂之敌,自己应该上去助他一臂之力,但是慑于魔母温魂的威名,她竟然没有勇气再多停留,一转转过了一块大石,刚想向旁逸出之时,突然一看,在一块芳草菲菲的草地上,或坐或站,另有五个老年人。其中三个,长身瘦削宛若神仙中人,一个肤色如铁,极之异相,另一个却矮得出奇。叶映红人极聪明,一见到那五人,再和刚才见到的那个老瞎子一印证,已知道眼前六人是谁,心中一喜,暗忖除了极乐童子,老少神医马算子,以及佛门三大高手,铁行头陀、千芥大师、百丈禅师等几人之外,也只有眼前:六人,可以和魔母温魂,打个平手,但不知为什么,他们看同伴巳和魔母温魂动上了手,却还在这里好整以暇地或坐或立,像是在游山玩水一样?以叶映红的功力而论,若真是要和魔母温魂动手,多不能,硬接三招,总还可以,但是魔母温魂声名太差,她一气馁,便不敢与之交手,当下一见五人,胆又壮了些,叫道:“那瞎老者已与魔母温魂动上手了!”五个身材高瘦的老者中的一个,抬起头来,道:“看,这不是来了!”叶映红只觉身后,有一股劲风卷到,回头一看,吓得赶紧向旁跃出,原来一灰一黑,两条人影,正如流星飞泻也似,疾驰而至!
虽然两人跑得极快,看不清脸面,但不问可知,前面那条黑色人影,是霹雳子石雷,而后面紧追不舍的,则是魔母温魂!两人一前一后,一闪即到,叶映红刚一跃开,足尖才沾地,便又见五人身形一齐展动,围了上去,石雷也不再奔跑,六个人团团将魔母温魂,围在当中。魔母温魂像是怒极,满头银丝,如为狂风所拂一般,根根直竖,耸动不已,身形一矮,大袖翻动,在圈子之内,滴溜溜地转了一转。
叶映红此时处身所在,离那六人,也有丈许距离,离魔母温魂,怕不有两丈开外,然而仍感到温魂大袖翻飞之时,那股劲风,几乎逼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只得再向后退出三四丈去,定睛向前看时,温魂滴溜溜在圈子之中,转个不已,但围住她的六个人,却也随之转动,圈子时大时小,乍看时,只见六个人在转动,但看不一会儿,竟像是有不知多少人在围住魔母温魂一般,而魔母温魂分明是想觅隙突围,但是却找不到空隙的模样,正当七人身子越转越疾,看得人眼花缭乱之际,温魂突然一声长啸,突然停步,身形卓然凝立,像一个石像一般,从极动到极静,其间毫无间歇,围住她的六人,虽然也立即止步,但是霹雳子石雷,和那肤色如铁的老者,却还向旁跌出了一步,就在这两人步法不稳,向旁跌出的那一瞬间,魔母温魂突然向两人冲去,身法之怪,难以想像。叶映红武功根底,已着实不弱,但却一样未曾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听得其余四人,一齐大喝一声,那矮老头手挺短剑,跟踪而上,但温魂已然回转身来,左右两手,各多了一件兵刃,左手所持,乃是石雷的铁杖,右手所持,则是那另一人的一柄伏魔杵,铁杖向短剑一迎,“铮”的一声,两般兵刃相交,那矮老头直退出八步去。
第二十回 摆六合阵三风子掌伤魔母
那六人身法配合得极是纯熟,虽然有三个人步法已被温魂打乱,但另外三人,却疾向前跨出两步,刹那之间,以三人代替了六个人,仍将温魂围在中心。另外三人,步法虽乱,但也只不过是一瞵间的事,立即恢复正常。
那三个长身老者,像是知道同伴已然恢复常态一样,又立即退后,仍是六个人绵绵实实,将魔母温魂,围在中心!这七个人中,虽然还未曾正式交手,但是一行一动,举手投足之间,已是那样的惊心动魄。叶映红心中明知不应该在此久留。但是却又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学武之士,梦寐以求,观摩上乘武功秘奥的机会!因此她双足像是钉在地上一般,一双秀目,更是一眨也不眨地注定了前面的七个人。
那围住魔母温魂的六个人,自然便是昆仑六子,他们自从六年之前,一齐下山,分别寻找方敏之时,曾订下每年一次相会,此时正是他们一年一度的相会之期,是以六人才聚在一起。六人之中,若论单打独斗,则只有三风子一人,可以和魔母温魂,打个平手。其余众人,皆不是魔母温魂的对手,但六人围住了魔母温魂,却显然已占到了上风。
也正因为昆仑六子占了上风,温魂才必须尽展所学,与之周旋,这才成为武林中罕见的一场恶斗。而这种争斗,换上了武功较差些的人,根本看得眼花缭乱,莫名其妙,也就只有叶映红这样,武功巳有根底,甚至比起七人中的几个来,所差不多,才能尽情领悟个中秘奥,获益匪浅,一场观战,胜:过三载苦练!:却说当下昆仑六子重又将温魂团团围起,三风子咳嗽一声,道:“温岛主,想不到我们竟会在此处相遇!”温魂长笑一声,道:“此次不是再好也没有么?;没有别人看到,以免江湖上传说出去,你们六个人,合力欺负一个老婆子!”
三风子道:“不敢,温岛主武功盖世,久已隐居旋风岛不出,为何又在江湖上走动?莫非又要为武林多添几场浩劫么?不如听老朽等劝说,仍回旋风岛去,以保英名!”温魂哈哈大笑,双手一举,道:“一杖一杵,已在我手上,三风子,你还吹什么大气?”;
三风子正色道:“本来我们六人,已不再与人动手,但你若是要在江湖上”生事,为免武林浩劫,我们只有破例一次了!"
论奋
温魂手中杖杵互击,“铮”的一声,渊渊不绝,道:“欢迎之至,久闻得自凌霄子死后,昆仑六子名为归隐,不知去向,实则雄心未泯,并还练成了先天六合阵法,老婆子正要领教领教!”
众人倶是武林中顶尖儿人物,虽然剑拔弩张,对敌之势已成,但却一点也不像市井无赖那样,破口大骂,三风子心中暗叫惭愧,寻思自己六人,练那六合阵法之事,怕举世无人知闻,温魂当然不是“听说”,而是从六人的进退分合之中,隐含天、地、东、南、西、北,六合方位,是以才如此说法的。若是宇内四邪中其余三人来到,未必一照面便认得出,可是她见识学问,确是过人一等,只惜心肠如此狠毒,以至成了武林中的大患!当下点了点头,道:“温岛主既已看出我们阵法的来历,请赐招!”
温魂却好整以暇,在被围住的丈许方圆的圈子中,来回踱了几步,道:“以六合方位,六六之数,来排练阵形,主意确是不错,只惜东南两方,却是太弱!”“太弱”两字,犹在空中荡漾,突然倒纵出去,左手杖,右手杵,尽皆荡起一阵劲风,向青昊子和霹雳子两人袭去。
此时她一手执杖,一手执杵,使的招数,正是七孔刀和软银杖齐施的招数。
本来,以石雷的铁杖,来代替软银杖的话,虽然在刚柔互济上来讲,没有那么方便,但是还勉强可以,而伏魔杵与七孔刀,乃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兵刃,绝无相通的可能。但是武功到了温魂这种程度却是随心所欲,无往而不利,青昊子的伏魔杵虽然重有四十余斤,而且通体浑圆,但温魂一招“日落西山”,自上而下,直向青昊子压下之时,所带起的劈空之声,却是尖锐无比,就像是刀锋破空一般。而铁杖打横点出,一招“氤氲五气”,杖尖乱晃,片刻之间,便连点石雷的“肩井”、“璇玑”、“天突”、“华盖”、“中府”等五个要穴,同时,随着她两招使出,一股劲风,扑面袭到!
青昊子和霹雳子两人,刚才一照面便被她突然以上乘空手夺白刃功夫,将自己仗以成名的兵刃,夺了过去,心中本就有气,再听她暗中调侃,讲自己武功不济。刚才将兵刃失去,确是因为一时之间,收不住势子,这才一个踉跄,突然间被她夺去,如今阵形已成,刚一发动,背后西、北两方上的龙吟子和度天子,也必然立即发动,眼看她便要腹背受敌,不趁此时夺回兵刃,更待何时?
武林高手,所用独门兵刃,往往从习艺开始便使用,一直到武功炉火纯青为止,其间无不经过数十年的浸淫,当然也要防备被人夺去,因此大都创有一招,因兵刃状而设,百发百中的空手夺白刃功夫,以防万一兵刃被夺之"时,可以抢了回来,这一个招式,就算是徒弟,也大都不加传授,而视为防身的绝艺。
两人之中,青昊子练的,是一招由小擒拿手中“瓮中捉鳖”变化而来的“袖中捏杵”,而霹雳子因为双眼已盲,那一招更是厉害,唤着“神龙归窝”,疾攻两招,才出乎敌人意料之外地,将兵刃夺回。
当下青昊子一见杵到,身子一侧,肩头上耸,看来像是准备以肩头来迎那一杵一般,但是左肩刚一耸起,左臂却也随之挥起,从最不可设想的方位,弯了起来,五指如钩,向伏魔朴最细的一截上抓去。
而霹雳子则突然冲向前去,听声辨位,身形飘忽,将温魂那一招“氤氲之气”,连点五处穴道的厉害变化,一一避过,食中两指,径取温魂双目,但却突然间一沉,伸手便来夺拐。从温魂开始进招,到两人意图抢回兵刃,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间的事,而同时,温魂身后的度天子,双掌一错,攻了上来。龙吟子则短剑厉晡,刺向温魂的腰眼。摩云子和三风子两人,一占地位,一占天位,总领前阵,反倒退了开去。不但有一个对一个的激斗,鼹而且还有阵形变幻,当真是惊心动魄已极。
霹雳子和青昊子两人,满拟阵形一动,温魂不能不顾背后袭来的两人,一定要略一松神,自己也可以将兵刃夺回,怎知招式皆未使老,眼看可将兵刃夺过之际,眼前一花,一拐一杵,突然不见,一抓了个空,只听得“铮”的一声,龙吟子矮小的身形,突然跌翻出去,而三风子身形晃动,已然扑了上来,大袖一拂,本来是人影飘忽,几乎连敌我都分不清楚的,但三风子大袖一扬起,其余五人,立即后退,只剩三风子和温魂对敌,三风子的大袖,已将温魂左手铁杖卷住!
原来温魂刚才故意出言讥讽,恶狠狠地向青昊子和霹雳子,杖杵齐施的那两招,看来声势如此猛恶,实则上竟是虚招!
因为她也知道,昆仑六子既然练成了六合阵法,一定有过人之处,自己邑然也深明六合方位,变化之妙,但是却不知他们六人,是否还有新的妙着,因此才以两招实中有虚,虚中有实的招式,试上一试,若是背后未有人来攻,就趁势化虚为实,伤了青昊子和霹雳子两人,若是背后有人来攻,便以实化虚,应付身后的敌人。果然两招才一使出,便觉背后风生,她全身真气,已,可收发自如,对于虚实互用,更有独得之秘,立即撤招,一个转身,左手铁仗,仍是一招“氤氲五气”,打横点向龙吟子,右手伏魔杵,则一招“一窍不胃通”,直通通地向前搠去,一举而将度天子逼开!指龙吟子一见杖到,举剑便迎,这一次,温魂的招式,正是由虚变实之际,纟力大无穷,一举便将他逼得跌翻出去,若然六人不是练有阵法,三风子一见@龙吟子跌出,立即补了上去的话,则温魂趁势摔了度天子,径向龙吟追击的活,龙吟子就算能再以短剑,硬接温魂一杖,也必定要受内伤。也就是说,〗笞是龙吟、霹雳、度天、青昊四子,合力对付魔母温魂一人,只要稍不小心,孴不透她招式中虚实的变幻,即使是以四敌一,也难免要吃大亏!但是六合厉浑法展动,龙吟子所占的西位一退,天位上的三风子立即补上,手臂一沉,#
衣袖扬起,虽是寻常葛麻,但经他内家罡气贯足了,却是大力无穷,形势倾又不同,温魂非但不能够趁势追击,而且连撤杖都来不及,手中一紧,铁朽已被三风子衣袖卷住。可知高手对招,胜、败往往只在一发之间,真是一也差不得的!温魂一觉出手中一紧,用力一拉,竟然拉之不动,知道并世乏间,能够和自己以内力相抗,已没有几个人,眼前的当然是三风子,一面真力疾吐,一面荡起伏魔杵,呼呼风生,晃出黑色的一个大圆圈,一则将余下人,一齐逼开,二则却向三风子拦腰扫到!
七人交手,还只是三招,叶映红在一旁,已是看得目瞪口呆,对于魔母温魂,不但能同时手使两件截然不同的兵刃,而且将武学上的虚实刚柔变化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那一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用心记忆。前文所叙她后来能在贵阳城那紫色的神秘巨宅的后花园中,将七禽大侠之徒,冯莹序小指削下一节来,也全是拜观看了这场惊天动地的恶斗所赐!
却说温魂一杵荡向三风子的腰间,三风子不但不避,反倒向前踏出一步卷住了铁杖的衣袖,向下一沉,温魂知道自己若是要向上硬挺的话,足可与他抗衡,但见他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至的那伏魔杵,竟然视若无睹便知道他一定另有妙招,因此便不去与他硬争,铁杖随着三风子的大力,南下一沉,右手伏魔杵也已将及三风子的腰际,但三风子突然右臂一招,卷召她铁杖的衣袖,突然松开,一股大力,将铁杖疾扬了起来!
这一下,温魂却是吃了太过小心的亏,她未曾在三风子手臂一沉之时动劲与之对抗,当三风子衣袖一松,一股大力,将铁杖卷起之时,再想与之对抗,已然来不及了,而三风子衣袖一松,人便立即向后退出,伏魔杵横若而至,刚好和扬起来的铁杖,碰个正着!
只听得“铮”的一声巨响,两件兵刃,同是在温魂的手中,但铁杖上的力量,却是三风子内家里气所蕴,伏魔杵上的大力,更是温魂全力以赴,志在得。若是那铁杖在三风子手中,温魂还不至于怎么样,但是那杖却是在她的名手!一阵火花过处,两股大力相撞,杖杵向外,激弹开去,这向外弹开的力量更是大得出奇,温魂暗叫不好,急忙松手时,两件兵刃,化成两道黑影,直疼半空中飞了出去,而她胸口,也像是被两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向相反的方向用力撕了一下,知道已然受伤,立即运转真气,打通关穴,仗着内功精纯无比巳然将伤处打通,胸口虽然仍觉隐隐作痛,但却已不碍事,四面一看,六人色庄肃,并不因为令到自己兵刃脱手而欢喜。她不禁心中大怒之畲,反倒更边镇静!哈哈一笑,退出一步,自动回到六人当中。三风子道:“温岛主,我们#人,才和你打了一个平手,你武功之高,确是寰宇罕见,但为何不听我所劝?’温魂一笑,道:”也只不过是寰宇罕见而已,却不是寰宇第一!"
魔母温魂,武功虽已登峰造极,但是她仍不心足,暗中苦练,想成为碧宇第一,任由她横行天下,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念头,始终未歇。早六年池听说昆仑三宝,齐已失散,那昆仑三宝中的《昆仑圣书》,是落在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的手中,她便巳留上了意。因为她知道自己武功,若是再练下去,进境也不过如是,必须另辟新径,方能有绝大成就,而能战胜极乐真人,佛三大高手之人,称为寰宇第一!而《昆仑圣书》,在武功较差的人而言,历[戈昆仑派长老所作的注诠,自然是无价之宝,但在她而言,达摩祖师所留的系本,却更有价值,知道只要一取到手,不消三年,便可达到目的,因此才&江湖上细心寻找。
当时,江湖上几乎人人皆知此事,以曹不仁、金罗汉、芙蓉尼、关元化等人,俱能发现方敏母子的踪迹,一直追到了关外,她要发现,当然并非难梦,果然给她在断肠谷底,将方敏找到。
那时候,她巳然晓得天下知道《昆仑圣书》被藏在何处的,已只有方敏-人,但又看出方敏个性倔强,绝不是强迫就能逼他将《昆仑圣书》的所在之处说出的,因此才处心积虑,将方敏带到旋风岛上,用了六年工夫,将本长阴险狠辣的面目,尽皆收起,使方敏认为她是自己天地间的唯一亲人,情惑之好,已然无以复加,这才诈着寘气走岔,必须《昆仑圣书》中所载武功,斤能救治!而且,到了那时,她仍绝口不提要方敏将《昆仑圣书》取来。但斤敏既已将她视作自己亲婆婆一般,自然自告奋勇,去取《昆仑圣书》来为也疗伤的了!
魔母温魂,为了要达到取得《昆仑圣书》的目的,竟不惜利用人与人之司的那种宝贵的亲情,其为人之绝无心肝,亦可见一斑。方敏一启程之后,也便跟在方敏的后面,因为她想到自己深谋远虑,这条计策,虽然是妙到了巅。但是在她和方敏相处的六年中,她也看出方敏是一个天生侠骨,正义禀然的年轻人,若是给他知道自己的来头,和以前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可拒会将自己六年心血,付诸东流,因此才要跟在后面,一有人准备向方敏提匡她的来历时,她便设法对付。而方敏因为身怀七孔刀和软银杖两件兵刃,-干武林中人,避之唯恐不及,而且若是泛泛之交,方敏也不好意思向人家,旬问自己师父的名称来历,自从离了旋风岛,只有塞北三侠中的蔡大强,心;口快,直斥方敏不应该拜在旋风岛之门下,但是话未讲出,已被温魂隐身负音处,弹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直没入“天突穴”中,立时身死。豸方敏第二次听到温魂的名字,是在三强庄外,和冯莹动手,被七禽大侠纟马算子赶来分开之后,七禽大侠讲话的时候,方敏曾感到自己的“听宫穴”每然一麻,而有两句话未曾听到。当然又是温魂在一旁捣鬼,她不敢向马算户下手,却顺手抓了一只蜜蜂,弹向方敏的“听宫穴”。
将穴道略封一封,就是令得方敏未听到那几句最要紧的话,但是却令得序敏虽然奇怪自己的“听宫穴”如何会突然一麻,但是绝不疑心有人在一旁擦故了手脚,而温魂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因为北天山七禽大侠对方敏讲了,#
而方敏却未曾听到的那两句话,乃是:“以你为人而言,前途大有可为,但如果你将《昆仑圣书》给了宇内四邪之首的魔母温魂,只怕立即会惹来杀身奇祸!”
如果方敏当时听到了那两句话,以后事情,便大不相同。因为方敏知道劝告自己的是名震遐迩的大侠,就算不听他话,也要问一问,何以这样慈祥的老婆婆,会有“魔母”这样难听的一个外号,而且还是宇内四邪之首!而他一问,马算子一定详细告知,方敏的确是会考虑,是否应将《昆仑圣书》,交到她的手上的。但是温魂在一旁做了手脚,方敏未曾听到那几句话,正因为她弹出的是一只蜜蜂,竟连马算子也瞒过,见方敏呆了一呆,像是在沉思,还以为他已听了自己的劝说哩!以后一路南下,再也无人和方敏提起过“魔母温魂”四字,直到山洞之中,守护叶映红养伤,才又向叶映红问起,但却又被温魂止住,以至方敏直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认为至亲至爱的温婆婆,实则上是一个心如蛇蝎,穷凶极恶的邪派人物!
前事表过,却说温魂此时被昆仑六子围住,虽说一照面便夺了两件兵刃在手,但是却被三风子用巧手法,将两件兵刃,震脱了手,而且还受了一点轻微的内伤,暗自咬牙切齿,心想《昆仑圣书》到手,三年之后,武功大进,若不将你们六人折磨殆尽,也难解今日之恨。
她心中虽然将六人恨之切骨,但对话之间,却一点也听不出愤怒之言,和多年老友,一旦重逢,娓娓清谈一样。三风子听得她说自己武功,尚非寰宇第一,不由得仰天一笑,道:“温岛主,武学之道,学无止境,不要说如今的极乐道长,就算是当年达摩尊者,和张三丰祖师,已然冠绝人伦,难道他们便敢说自己武功寰宇第一了吗?”
温魂冷笑一声,道:“学武之士,皆以张三丰、达摩为绝顶人物,我就不信自这两人之后,千秋万世,就没有人能超得过他们的!”
昆仑六子不禁尽皆一愣,须知学武之士,最尊敬的,便是这两个人,尤其是达摩尊者,自天竺来到中国,以绝顶轻功,一苇渡江,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参透了无上内功秘奥,不但成为佛教禅宗初祖,且为中国武学留下了绵绵不绝的发展。而武当张三丰祖师,则在内家气功上面,又有极其卓越的成就,这两人在武林人物的心目中,已是超人的地位,而温魂口气如此之大,也实是难怪六人吃惊。
霹雳子石雷性最暴躁,大喝道:“温老魔,说什么超过达摩,媲美张三丰,今日就我们六人的六合大阵,眼看你便闯不出去?”
温魂哈哈一笑,“老瞎子,怎见得!”一言甫毕,人便突然斜跃出去,“呼”的一掌拍出。
她虽然一掌击出,指向站在西方的龙吟子,但是面却仍对住了北方的度天子,因此这一掌看来,像是漫不经心一般,龙吟子短剑一沉,剑尖疾挑而
起,径向温魂手心刺去,但是刺到一半,三风子便喝道:“不许用剑!”龙吟子呆了一呆,温魂巳然改拍为抓,五指如钩,直向龙吟子的右腕抓到,龙吟子只得向后退出。东面的青昊子大呼喝,蹿了上来,被温魂一挥衣袖,击了退去,龙吟子果然依言一抖手,将那柄小剑,掷了开去。温魂一声长笑,道:“三风子,老婆子虽然身在宇内四邪之中,但从来也未曾听说宇内四邪,合攻一人,你们既然已是六人齐上,用剑和不用剑,倶是一样的无耻,有什么关系?”本来,六人已各自踏前一步,但一听这一番话,却又退了下来,对望一眼,龙吟子叫道:“咱们可别上她的当,和她这样的人,讲什么江湖道义!”
三风子也道:“温岛主,我们练成六合大阵以来,遇敌都是一齐上,就算你有十个帮手,我们也是六人!”温魂“哈”的一声长笑,道:“我什么时候,要过帮手来,你们动?职眨 ?br />
三风子略一沉吟,道:“既是温岛主如此说法,我们留下阵法中双人进攻的变化不使便了!”
看官!这昆仑六子,毕竟是正派中的长老,虽然对付魔母温魂这样的人,也不忍太失了江湖道义,何以日后竟会以六人之力,围住了方敏呢?这当然和方敏的身世有关,本文以后,自当补叙,此处不赘。
却说三风子讲完之后,突然疾退而出,一声短啸,划空而起。南方的霹雳子石雷虎吼一声,宛若半天中响起了一个焦雷,双手提拳,一式“钟鼓齐鸣”,双臂如铁环也似,拳风呼呼,向温魂上三路击到。
温魂听三风子说将阵法中两人以上,一齐进攻的变化制住不动,已知自己脱身有望,六人中,最难对付的,还是已将内家罡气练成的三风子,其余五人,根本未曾放在她的心上。一见霹雳子攻来,身形微侧,霹雳子本是恶狠狠地冲向前来的,温魂向旁一侧,他竟然也跟着向旁一侧,那招“钟鼓齐鸣”,到此时方始发挥威力,只见他双拳上下晃动,拳风之猛,巳臻外家功夫的绝顶。温魂见他来势如此之猛,心想只要将他们六人之中,一人击成重伤,六合阵法便被破去,更是不怕,猛地一掌拍出,迎了上去,那一掌之力,也是阳刚之极,满拟自己功力,胜过石雷,就算掌拳不相碰,内力疾吐,亦可:将他震成重伤。怎知六合阵法,虽然撇下了两人以上的变化不用,仍是非同小可,温魂一掌才拍出,眼前一花,霹雳子突然不见,而那一掌上所蕴的阳刚之力,也在突然之间,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以她的眼光,竟未看清霹雳子是怎么走的,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其实,此时正合上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句古话。叶映红在一旁观看,只见六人围住了温魂滴溜溜乱转,身法快疾已极,而石雷虽然扑出了:圈子,向前攻去,却是一进即退,此时,早已转到了她的左首!因为进退旋:转之间,配合得好到不能再好,因此以魔母温魂这样武功的人,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呆了一呆,左首风生,回头一看,只见青昊子已然将近欺到身旁,反手便抓,但是和上次一样,一抓抓了一个空,而青昊子人已不见。温魂虽已看出青昊子突然之间,退了下去,但是不容她追袭,背后又是一股大力压到,只得转身应付。从此以后,只觉四面八方,敌人的招数连绵不绝,但是却不等自己回手,便立即退了开去,而昆仑六子六人,也已越转越急。
转得越急,进招也就越快,一招紧过一招,六人功力深浅不同,出手也并不按照次序。魔母温魂在阵中连使三十余招,连对方的身形,都未曾弄清,心中骇然,知道自己这样见招撤招的话,反倒中了计,入了阵法之中,无以自解,因此“呼”的一掌,化开了前面极是强劲,隐隐见三风子狠招又到,闪避巳不可能,只有硬接一掌,怎知三风子这一掌实非寻常,乃蓄尽十分功力,竟将魔母温魂震了一个踉跄。精神已趋恍惚,这魔母温魂本是狠毒已极之人,虽然尚未站稳,竟能扬袖嗖、嗖、嗖、嗖,连向东西南北四个不同方向射出四把柳叶钢刀,且不失准头,定睛一看,只见青昊子、袭吟子、霹雳子和度天子四人,已各中一柄柳叶刀了,只惜皆非要害,而自己的柳叶刀上又未曾喂毒,未能令得敌人致命!
四人一中飞刀,疾退而出,六合阵法阵形已散,但三风子那一掌,魔母温魂,却着实伤得不轻,站定之后,连运了两遍真气,方将在眼中乱迸的金星止住,怪笑一声,道:“好掌力!好阵法!”
三风子道:“惭愧惭愧!我们合六人之力,虽令温岛主中了一掌,但却有四人中了暗器,比较起来,我们确是自叹不如了!”温魂“嘎”的一声,并不言语。三风子又道:“刚才对敌之时,难免下得手重了些,温岛主适才所受一掌,内家罡气夹糅其中,二十天之内,还不打紧,若是二十天之后,以为无事,不加注意,伤势却会一发而不可收拾,温岛主,还是听老朽劝说,回旋风岛养伤去吧!”温魂心中怒极,但明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动真怒,因为已受内伤,再要动真怒的话,只有伤势更剧,强笑道:“果然好阵法,但老婆子自信,三年之后,必不容你们再以六合阵法逞强!”
三风子道:“温岛主差矣,我们岂有逞强之意,何况争斗结果,我们倒有四人受伤,温岛主也足以自豪了!”虽然昆仑六子,未将六合阵法中其他变化发动,但是以六人之力,还加上六合阵法奥妙无穷的阵,才能令得温魂捱了一掌,而温魂中掌之后,还能一手连发四柄柳叶刀,令得四个方向截然相反的四人,一齐中刀,武功之高,实是难以言喻,三风子的话,倒是出于衷心的哩!
当下温魂又笑了数声,道:“如此则后会有期了,尚望六位,勿将我行踪讲出!”她此时身受内家罡气之伤,虽然武功仍在,寻常高手,一样不是她的对手,但如果被白骨神君一流人物追赶而至的话,却难免吃亏,因此才如此说法。三风子怔道:“只要温岛主肯回旋风岛去,我们自然代守秘密!”
魔母温魂又一抬头,叫道:“女娃子!”叶映红吓了一跳,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她见了刚才那一场恶斗,尤其是六合阵法“天地混沌”之式刚展汗时,六人一齐向温魂进攻,而温魂见招撤招的身法,仗着天生聪明,已然住了大半,细细回味,如痴如醉,胜过她自己三年苦练,着实得益匪浅,因为正在回味,所以温魂骤然一叫,才会吓了她一跳。
温魂一笑,道:“好姑娘,念你在刚才捡了不少便宜去的份上,还是不要塔我的行踪讲出来的好!还有,你那面具,需照你刚才所发誓言戴上,须知我还死不了哩!”这几句话,讲得更是慈祥巳极。叶映红毕竟阅历不深,只看出温魂表面上若无其事,但是却不知道她实则内伤甚深,以自己功夫,巳足可与她抗衡!想了一想,道:“谨遵台命!”
温魂长笑数声,身形展动,虽是受伤之后,但她因不愿在人前示弱,那几下笑声,仍是绵长响亮已极,而笑声在半空中荡漾,她人已然转过山角不见!昆仑六子见将这样的一个大魔头逼走,看来就算她的伤好之后,若未有波六合阵法的把握,也不会再到江湖上走动,而要破六合阵法,又岂是容易的事?昆仑六子也就不放在心中。向叶映红望了一眼,三风子见她生得如此青秀入骨,而且双目神光内蕴,一望而知是名家子弟,但是却又不见她行前家向自己六人拜谢解围之德,便问道:“姑娘你是何人门下?”
叶映红见魔母温魂离去,惊动甫定,听三风子这样一问,不禁又吃了一京,心忖他们和魔母温魂也说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只因她在江湖上作恶多端,是以才以六合阵法,将她围住,如果道出是红掌祖师的徒弟,怕不一样来对付自己?同时,她是深知方敏身世的一人,见昆仑六子全都聚集在这里,不知道这是他们六人一年一度的聚会,和方敏也在洞庭君山,是一个巧合,印以为六人是寻方敏而来,寻思方敏若是尚未离开,却大是凶险,唯一的办去,便是自己将他们引开,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愿意方敏被他们找到。她时方敏,实则上已然生出了一种极为微妙的感情,总希望他安安全全,而有[十么苦难,则由自己来为他承担,因此暗咬银牙,身形飘动,先向外逸出三四丈去,然后方道:“家师是宇内四邪之一,血手印红掌祖师!”只当此言一出,昆仑六子一定会追了过来。因此又急向后退出老远去。
怎知三风子听了,只是朗声道:“姑娘你根骨非凡,前途无可限量,虽在夺江掌祖师门下,却不要为非作歹,成为武林的大患才好!”
那几句话,讲得真挚已极,字字出自肺腑。叶映红见他们非但不追来,而且还如此好言相劝,心中一动,暗忖正派中的高手,行事果然不同。但如果自己不能将他们引开,他们极可能和方敏撞上,心中一急,想要扑向前去,〗先行动手。但又知道万万不是他们的敌手,正在鋳躇,猛地想起一条妙计来,彳跑出了半里,一跃上了一块两丈高下的大石,手在怀中一探,将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掣在手中,迎着日光一晃,闪起一道乌油油的光华,尚未待她“开口,青昊子已然失声叫道:”咦?这不是咱们的寒玉匕吗?"
第二十一回 紫府迷离一纸残书勾往事
却说昆仑六子看见叶映红手上亮出寒玉匕,青昊子足尖一点,便要向叶映红追去,但却被背后的三风子一把拉住,道:“青昊不要鲁莽,待我来问她!”真气运转,将丹田之气逼出,朗声道:“姑娘你手中所持兵刃是何名称,可能见告么?”此时,昆仑六子和叶映红相距,少说也有一里左右,但是三风子的话,传到了叶映红的耳中,不但清晰无比,而且声音响亮,绵绵密密。叶映红心中一凛,暗忖只要自己一讲出“寒玉匕”三字,这六人一定会疾追而出。六人中虽有四人中了柳叶刀,但所中之处,并非要害,以他们内力而论,并不碍事,刚才连魔母温魂,都被他们逼走,自己当然不是敌手。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这柄匕首,乃是昆仑三宝之一,寒玉匕首!”
她刚才还在想昆仑六子,毕竟是正派中人,行事与众不同,而此时,迫不得巳,要以身来引昆仑六子,虽然是对方敏有了不寻常的感情,是从一个“情”字出发,但总是舍己为人的行径,就是这种事,邪派人物,便不肯为的!
她此言一出,明知昆仑六子,一定要追了前来,足尖一点,一个空心跟斗,翻了出去,三个起伏,头也不回,又向外蹿出十余丈去,展开师父上乘轻功,如箭离弦,向前疾驰而去!三风子等人,一听得她手中所正是本派在六年前失去的昆仑三宝之一,寒玉匕首,俱皆一怔,随即大声呼晡,向前赶去。若是以三风子和摩云子两人功力而论,叶映红虽然溜走时,已在里许开外,但总不免被他们追上,但是六人功力不齐,他们又要行动一致,三风子虽然领前,也不能将霹雳子等人撇得太后,因此一直追了数天,虽果自己不讲出寒玉匕三字来,却又不能将他们引走,而令得方敏有杀身之然知道叶映红还在前面,但却始终无法追得她上。而叶映红也知道六人一定在身后紧追不舍,戴了“葛猬盖”,或施展轻功,或骑了骏马,一路向南飞驰,无巧不巧,她走的也是通向云南、贵州的一条路,不过一路上却并未遇到方敏。
当方敏和尚金花、冯莹等人,在贵阳城外发生纠葛之时,叶映红巳然进了贵阳城,而昆仑六子,却还在小镇上,是以霹雳子石雷才会突然出现。
昆仑六子既打听得叶迎映红是一直向前而去的,自然知道此路,除了通往贵阳而外,便无他处可通,便又连夜赶进城中。
此时,叶映红仓皇如丧家之犬,巳然奔逃了几十天,只当已然将昆仑六子甩脱,一到贵阳,松了口气,正在一间酒楼中舒舒服服地吃喝,怎知一壶酒尚未喝完,便听得楼梯响处,三风子仙风道骨的身躯,已然在褛口出现!
叶映红大吃一惊,急忙低下头去,哪里还来得及?她此时虽然戴着“葛猬盖”,将本来面目掩去,但一则双目精光内蕴,秀媚无比,瞒不过会家的耳目,二则,当昆仑六子一路追踪,打听她的行踪之后时,开始时,是向人询问一个美貌无比的年轻女子,但得到的回答,却是说只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向前跑去,还曾问起他们六人的踪迹,再和魔母温魂临走时的话一印证,昆仑六子便知道她已然戴上了一个奇丑的面具,此时三风子一见她在,便向后一摆手,将身后五人止住,朗声道:“姑娘不必再躲一一”下面一个“了”尚未出口,叶映红“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她一见三风子,已打定了溜走的主意,随着人霍然起立,双手用力一推,将一张仙桌,直推了起来,挟起“呼呼”风声,直向三风子抛去,八仙桌凌空飞过之时,楼上食客,全被那股劲风,带得跌跌撞撞,乱成了一团,叫嚷之声大作,而叶映红则已然趁此机会,足尖一点,倒纵而出,从窗口中穿了出去!
三风子一上楼梯,和叶映红相隔了已不过三丈远近,本来,只要向前一扑,内家罡气随之而发,将叶映红罩住,叶映红万走不脱。但是三风子却为了饭店楼上,食客众多,如果向前一扑,再发内家罡气,必定有许多人要被连累误伤,所以才叫叶映红乖乖地不要再逃,却未料到叶映红毕竟是邪派出身,一到危急之际,哪里还顾得什么误伤食客?竟将一张八仙桌,向三风子迎面抛了过来!
三风子见情形不好,连跨两步,一探手,五指如钩,“叭”的一声,已然陷入八仙桌的桌面之上,将桌子的来势止住,顺势往楼板上一放,再定睛看时,已然不见了叶映红的踪影。
这一来,三风子心下也不禁大怒,其余五人,更是怒气勃发,三风子向四面一看,百十个食客之中,少说也有三四个伤势不轻,便回头吩咐霹雳子;石雷道:“霹雳,你留在此处,为伤者疗伤,咱们去追!”:身形如箭,五个人相继从窗口蹿了出来。霹雳子虽不愿意留在此处,但-既是师兄吩咐,也就无话可说,只得依言取出丹药,为众人疗伤。也幸而是三风子将石雷留下,否则,当他们追到叶映红,在那紫色巨宅,漆也似黑的大厅中动手之时,石雷本是瞎子,黑不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叶映红必然不能趁隙走脱!却说叶映红穿出窗口之后,哪里还敢耽搁?一直向前走去,大街小巷乱纟窜,不一会儿,竟给她跑到了那紫色巨宅的旁边,不过她却并不是在巨宅的大门之前,而是来到了巨宅后花园的围墙之旁。只听得昆仑六子呼晡唤引之声,越来越近,急起上来,翻身一跃,进了花园之中。一跃进花园,她不禁发呆起来。彳那时虽是夜晚,但月色甚是皎洁,只见在月光照映之下,所有的一切东西,全是紫色的!
叶映红心中,大是惊奇,闯进了爱紫亭中,刚待坐下稍息,忽然见正中石桌之上,一块小石子,压着一张纸头,想是因为年数过久,那纸巳然发黄,低头一看,只见纸上写道:“天地茫茫,能否活命,尚未可知,唯仁人君子,若进人此巨宅者,请代访绝色女子,名叶映红,只告她姐姐命苦,侄儿年幼,便已足够。”下面的署名,乃是“叶映紫”三字。
叶映红一怔之下,想起自己的身世来,听得师父说,自己的父亲,本来是黄河上下,有名的黑道上人物,但为仇家所害,死于非命。死时,自己尚在襁橼之中,为红掌祖师无意中路过,将那些仇家,全都杀死,救了起来,当时怀中便有一封书信,是父亲生前所书。大意是说早知会有仇人寻来,此女唤着叶映红,尚有一姐,叫叶映紫,长她二十四岁,从小下落不明云云。
那封信,红掌祖师还曾给她看过,叶映红长大之后,也曾千方百计,想寻找这个长自己二十四岁的姐姐,叶映紫的下落,但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天下之大,要寻一个人,真是谈何容易之事,因此她也只得存在心中,别无他法可想。却是做梦也料不到,在这样躲避敌人追踪的时候,会在这所巨宅中,出现了那么一张纸条,毫无疑问,这分明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姐姐所留的了!而那花园之中,又全是紫色的,连屋里亭子也名叫“爱紫亭”,而姐姐的名字,又叫作“叶映紫”,可知此处定是她所居住的了。一股骨肉自幼失散,即将重聚的喜悦,冲击着她的心头,也不想想,那字纸巳然焦黄,少说也经过了几年的风吹雨打,而且纸上语气,更是凶多吉少,她姐姐叶映紫,是否还在这巨宅之中,竟大声叫道:“姐姐!姐姐!我来了!你妹子来了!”
一面叫,一面向那月洞门冲了进去。她那银铃也似,清脆悦耳,世上无双的声音,在黑夜静寂之中,更是传出老远,昆仑六子五人,也已然寻到附近,一听得声音,立即追寻而至。
叶映红前脚才踏进月洞门,便听得身后“刷刷刷”的数声,回头一看,从花园的围墙之上,已然高高矮矮,站了几个人,正是几十天来,令得自己亡命江湖的昆仑长老!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巨宅之中,是否有人,一个起伏,便向长廊尽头蹿去,拆开了门帘,只见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一喜,便身形闪动,匿于一角,只觉得不消片刻,大厅中劲风陡生,想是昆仑六子,已然相继赶到,心中暗自庆幸,大厅中如此之黑,他们武功虽高,只怕也难以发现自己踪迹!因此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劲风倏来倏去,有几次,是在她身旁三尺处掠过,她也是一动也不动,好半晌,三风子的语言,在黑暗中响起,道:“这女娃子狡猾得紧,莫非已然出了此宅了?宅主人看来亦非寻常人物,不要”原扰了他,多结一个冤家,虽然不怕,毕竟不是我们本意!"
龙吟子却接口道:“绝不会是走了出去,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线索,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不成?我们各展掌风,细细搜寻,不怕她飞上天去!”
他一言甫毕,劲风又巳大作。叶映红尽量将自己身子缩成一团,屏住了气息,但不到两个时辰,便有一股劲风,迎面袭来。
如果再不出手抵御,那股力道袭了上来,也难免受伤,因此只得一掌拍出,与之对抗了一下,只听得一声呼喝,道:“在这里了!”
其实,昆仑六子因不知道这所神秘已极的巨宅,实则上是阒无一人的,他们也是从后花园中进来的,那花园中的情景,所有一切,全是紫色的布置,知道此宅的主人,不是普通人,因此为了避免多结冤家,才未曾将幔子撕去,否则,此时天色巳明,若一将布幔撕去,阳光射入,叶映红也就无所遁形了!当下那一声呼叫的,乃是青昊子,其他四人,一齐喝道:“在哪里?”
但是他们相互之间,也无法看清,叶映红身形飘动,疾飘了开去。
她这里动作虽快,也难免被人发现,只听得三风子道:“女娃子,此间出路,已全被我们守住,你还向哪里走?快说,那寒玉匕是从何处来的?我们并非不讲理之人!”
叶映红一声不出。三风子又连讲两遍,讲到后来,声音已是隐含怒气。
叶映红仍是不答。三风子怒道:“女娃子,我们五人在此,向内一围,你便要吃亏了!”刚讲完,大厅中已起了一股异样的旋风,叶映红知道是三风子已以内家罡气,凌空发出了一掌,心中大是着急,然而也正在此时,忽然听得摩云子一声惊呼,道:“大家快来,摸一摸这是什么东西?”
叶映红当时只听得接着便是他们七嘴八舌的讲话声,像是已忘了自己在大厅之中一般,讲的乃是:“啊!莫非此处便是那所巨宅?”
“当然没错,否则何来此物!”
“如此说来,密室也一定是在这所巨宅之中了,却不知在什么地方!”
“真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哇!六年心血,总算已有着落了!”听他们的语气,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是重要的物事一般,连叶映红在一角,都不顾了。
叶映红自然莫名其妙,心忖这所巨宅的爱紫亭中,所发现的那张字条,和那花园中的布置,巨宅分明是自己从未见面的姐姐叶映紫的,他们却像是深知此宅底细,又像是几年来一直在寻找那么一所巨宅一般,不知是何道理?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是惊奇,正在此时,突然听得巨宅之外,传来了“砰砰”的打门之声,不一会儿,“呀”的一声,门便被推了开来,火光一闪即灭,就在那火光一闪之际,叶映红已看清走进来的,是一个大眼瘦削的姑娘,一晃亮了火折子,便被人吹熄。
而在三风子的手中,却握着奇形怪状,色作幽蓝的一块物事,因为火光闪起的时间极短,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是她人极聪明,也可以想得到他们是因为找到了这团物事,才得知这所神秘巨宅的来历的!
那推门而进的,自然便是冯莹了,她一进来,一见如此情形,不知就里,便动起手来,而大厅中就此陷人混战的情形之中,前文已然表过。
却说方敏离开了冯莹之后,一路向贵阳城中进发,到了城中,已是子夜。但贵阳乃云贵两地,通向中原的交通要冲,虽是午夜,仍然相当热闹。
方敏不知怎地,一路上老是心神不宁,一路奔驰之中,好几次几乎撞正在大树之上!他自己知道,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而这种心神恍惚的感觉,突如其来,是在见到了尚金花之后,才发生的。
他巳然竭力地遏制自己,不再去想尚金花,但是却根本无法做到,眼前老是忆起尚金花俏媚的身形,尚金花的一举一动,也全在他心中千百遍地重现。他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若不是温婆婆真对自己好,真想不再去云南找什么《昆仑圣书》,而折返去见尚金花了!
因为此时,在方敏的心目之中,能够和尚金花在一起,已比什么都重要,《昆仑圣书》虽是天下至宝,但却比不上尚金花的嫣然一笑!
方敏本就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一旦情愫已生,自然是倾心以赴,不比寻常的。但他同时也不能忘了温婆婆对他的好处,因此才强捺下回头寻找尚金花的冲动,而仍要到云南去找那《昆仑圣书》,以救温婆婆一命。
不消片刻,已然翻进了城墙,走在街上,心想就在城中选一匹好一些的坐骑,快点赶到昆明城外的筇竹寺,如果一举能将《昆仑圣书》取到,自然是再理想也没有。
怎知刚走了几条街,尚未碰到卖马的,却见一家酒店之内,人声喧闹,有的大叫道:“啊呀!那女子好厉害,一下子就掀翻了一张大桌,几十个人受了伤。”又有的道:“也不知那六个人是干什么的,要追一个妇道人家,却又留下了那个瞎子帮人治伤,看这行为,又不像是坏人,却偏偏又是六打一!”方敏也听得暗暗纳罕,但是他此时心中急的是两件事,一是赶快取到《昆仑圣书》,二是回程中见上尚金花一面,已不想再多管闲事,只顾低着头快步走过。但刚把那饭店撇在身后不到丈许,便听得店中传出一个铿锵已极的声音,道:“还有谁受伤的没有?快过来,我眼睛瞎看不见,你们是被内家真力扫及,普通大夫可是没法医治!”方敏一听那声音,心中便是一怔,立即停步,自言自语道:“咦!这不就是那霹雳子石雷?刚才人丛中有人说他们六个人追击一个女子,难道是昆仑六子全在贵阳城中了,他们追击的又是谁?莫非冯莹已先自己而入了城?”无论他怎么想法,也不会想到被昆仑六子,一路从洞庭湖畔,追踪数千里,来到贵阳城中,终于追上的,会是红掌祖师的徒弟叶映红!
因为方敏根本不知道叶映红为了怕自己被昆仑六子遇上,而冒着大险,一''直在舍身引敌!
当下方敏既想到那六人,可能便是昆仑六子,不禁心中一动,暗忖只听得江湖上传说,昆仑六子是正派中数一数二人物,向来不作邪恶勾当,为何要追击一个女子?倒要去看个究竟不可!
主意打定,便转过身来。刚好看到霹雳子石雷,怪鸟也似,从楼房上面,飞身而下,一晃身,便转过了墙角。方敏刚想追过去,却又听得刚才在酒楼上的一个人,口沫横飞,在讲述刚才打架的情形。方敏本来不想听,但那人有一句话,却直钻人他的耳鼓,那句话是:“啊呀!那女子真是丑得说都说不出来,这样的女子,就算天下女人死光了,怕也不会有人娶她做老婆的!”方敏心中又是一动,暗忖奇了,莫非和昆仑六子动手的,竟是叶映红?便直向霹雳子石雷隐没的地方跑去。贵阳城中,大街小巷极多,就算方敏刚才立即起步去追石雷,只怕也未必追得上,何况又耽搁了一阵,又是夜晚,小巷之中,并无烛光,根本不知道石雷是奔那一条路而去的,要去追赶,可以说是茫无头绪。
正在犹豫,忽然眼前一花,好像对面屋顶中,似有一人掠过。本来以方敏的武功而言,在江湖上,已近乎一流高手境地,若然真有人在对面屋上蹿过,他至少应该看得出那人的高矮长短才是,但是他却只是依稀见到有一个人影而已!而且,就算是看不到的话,那条小巷中的屋并不高,是人走过,总有些微声息,但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须知道方敏在旋风岛上居住了六年之久,在岛上,整日强风呼晡,无形之中,练成了极佳的耳力,而竟然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所以才引以为怪,呆了一呆,正在忖着,多半是自己眼花了,否则贵阳城这样一个远离中原的地方,如何能吸引这样的高手?
尚未想完,眼前一花,又是一条人影,飞掠而过,比刚才令他错愕了好一阵的那条人影,似乎更要轻盈快疾,就那么在眼前一闪,便不见了踪影。方敏此时已可肯定,不是自己眼花。因为就算自己眼花,亦无接连发生两次同样情形的道理。
他心中立即闪过一个念头:那两条人影,正是昆仑六子中的人物!
他当然不知道,昆仑六子此时,正和叶映红在那所紫色巨宅,漆黑无比的大厅中混战,一想到是他们,便立即想到叶映红和叶映红在洞庭君山的山洞之中,相处六日,为她守望,以免有人来扰她疗伤。
在那六日之中,他和叶映红虽然交谈不多,但已然了解到叶映红此人,虽然出身邪派,在宇内四邪之一的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下,但是邪派人物的味道,却并不浓,相反的对人还异常热心,初见面时的厌恶之感,已去了好些,而且方敏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冤家对头,敢情是素未谋面,和自己一点渊源都攀不上的昆仑六子之后,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心情,更是热切,也亟盼见叶映红一面,因为自己的身世,全都写在那件皮裘的反面,只有叶映红一个人知道!因此,他立即用尽全力,向前追了过去。那两个人身法如此之快,他要追上,自然不易,晃眼之间,已然出了城,站在城墙之上,老远只望见星月掩映之下,旷野中似有两条黑影,略微交了一下手,便立即分开,其中一条,一缕轻烟也似,向前射了出去。
一眨眼工夫,便又不见,另一条黑影,又衔尾而追。方敏看得大是出奇,暗忖两人武功之高,绝不在字内四邪之下,但却又不像是昆仑六子中的两个,因为两人显然不是同道,而是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面追!好奇心一起,索性跟在后面,看个究竟,真气一提,一式“雁落平沙”,自城墙头上,跃了下去,落地之时,身子已在五六丈开外,随即将内力传至脚底,疾弹而起,三个起伏,已然又蹿出七八丈去,身法之快,亦是罕见,但一直奔出里许,尚未见那两人踪影,只是见到一座小松林,七八株四五握粗细的松树,全都齐根断?郏峡诖ζ交薇龋吹贸鍪潜痪ツ诩艺屏λ鸲系摹7矫糇远纫鸲险庋窒傅乃伞6鞑荒眩侨绻峡诖σ踩绱似秸词橇t形创6墒飨匀恍露衔淳茫杉靡欢ㄊ悄橇饺耍谡饫锕思刚校橇饺斯αx撸部上攵蛭宦凼悄且桓龀鍪终鸲夏切┧墒鞯模聪缘贸隽饺宋涔Γ瑐標染ァh羰翘拥哪侨舜蚨纤墒鳎蜃返哪侨耍涔Ω撸羰亲返哪侨讼碌氖郑拥哪侨耍贾瘴幢凰犯仙希涔σ膊换峁酢?br />
方敏初涉江湖,而且他又天生侠风,心想那逃的一个,若是正派中人,自己该赶上去,助他一臂之力,义不容辞,就算逃的一个,是邪派中人,也应该和追的那人,合力将他擒住!自己虽然心急见到尚金花,和取《昆仑圣书》,但碰到这样的事,却不能不管!绕过七八株断松,转了一圈,又箭也似向前奔去。奔出里许,忽然听得一阵“哈哈”大笑之声,那声音像是从三里开外传来,但是传到耳中,却又像是如在耳边所发一般,可见那发笑之人,功力甚高。
方敏心知那笑声是两人中的一个所发,已经不远,便一直追了过去,走出老远,又是一阵笑声传来,声音又和刚才那一阵笑声大不相同,清越无比,穿云裂石,在黑暗之中荡漾不绝,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方敏心中暗暗吃惊,心忖这一阵笑声,功力恐比温婆婆还要深湛,不知是何等样人?
一直向前驰了过去。贵阳城附近,已有不少深山,但翻过了一个山坡,却现出一个平地来,那平地总共只有亩许大小,一半芳草菲菲,中间还夹着艳红色的一点一点,在月色之下看来,说不出的那样清幽好看,但另一半却黑黝黝地,寸草也不生。
在那个空地中心,有一座石坟,那石坟一半在草地上,另一半在那黑黝黯的地上。在石坟前的一列石人石马上,正站着两个人,清风吹来,那两人衣袂飘动,意态潇洒,两人相隔又只有丈许远近,但是却又不见他们动手,方敏本来想现身,分清他们正邪,插手进去,但此时看两人迎风而立的样子,又不像是仇人,因为若是仇人,相隔丈许,早就打起来了。但是他们却好整以暇,并不像想动手的模样。
方敏一见其中情形有异,立即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只见背对自己而立的,似是一个羽衣星冠的道士,手中提着一柄拂尘,而面对自己的那人,却身材矮小,看不清面目。只听得其中一人开口道:“我们打赌,原是一时嬉戏,莫非真要见个输赢么?若是真要见输赢,只怕你已输定了!”
方敏从他的语音之中,辨出他便是后一个发出笑声之人,那人才一讲完,另一个声音便接了上来,道:“不行!到了预定的时间了么?若真是三日三夜追不上你,我才认输,由得你这牛鼻子到处去夸口去!”那声音方敏听来却异常熟悉,正是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的声音。那道士“哈哈”大笑道:“天一亮,我折返城中,行人又多,大街小巷一钻,只怕你更追不上了!”马算子道:“那也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方敏听到两人原来是在打赌比轻功,而且称呼之间,还极是熟络,暗悔自己多事。只见马算子一个“瞧”字甫出口,便直向那道士扑去,身形之快,无以复加,但那道士也同时发动,只是一扭身,便平平地向外射去,落在那黝黑的地上,突然叫道:“走方郎中小心!”反身一跃,跃回草地之上去了。
那马算子人称“老少神医”,医术之精,在武林中再无第二个,并不在号称“神医”,双腿已成残废的杭州名医焦伯道之下,但是那道士却叫他做“走方郎中”,若不是多年老友,断然不致如此称呼。方敏心中一动,暗忖那道士难道竟是方今武林之中,练成内家里气的第一人,武当派极乐真人。
闻得极乐道长虽是武功绝顶,舍他而外,不作第二人想,但却正在武当山闭关期间,如何会在此处突然出现。但是江湖人物口中传说的极乐道长,却的确是一个诙谐滑稽的人物,要不也不会自号“极乐”了。正在想着,只见那道士跃回草地之后,马算子刚好在空中一个倒栽葱,身如流星飞泻,疾扑而下,眼看非中不可,那道士身子突然打横一移,又避开丈许,马算子落地之时,伸手便抓。方敏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马算子中指离那道士的背心,只有寸许!那道士哈哈一笑,跑了一个半圈,竟向方敏存身之处跑来,马算子紧紧地跟在后面。从那石基到方敏存身的大石,少说也有半里来远,但未等方敏看清那道士是怎么一个长相时,两人已然相继在身旁掠过,再回头看时,已只见两个黑点,一闪便隐没在黑暗之中了!
方敏自从离开旋风岛以来,所遇到的,也全是一流高手,但武功和这两人相比,相去却是远甚,心中大生感叹,暗忖学无止境,这句话着实一点不错。若论自己六年来在旋风岛上所学,闯荡江湖,绰绰有余,但是在武学的境界中,却还只如一个小孩!
方敏因为想到了武学境界的无涯无岸,不由得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正待转身回到贵阳城中时,一抬头,忽然发觉眼前景色有异,但一时之间,又说不出什么地方有异状来,定睛细看,才看出了究竟。
原来那一块平地之上,本是一半草地,那草嫩得十分可爱,中间还夹有一点一点的鲜红色,看来像是野花一样。
如今,变化就出在那些野花上,原来是艳红色的,此时突然巳变成了蓝色,而且在月光之下,晶晶生光,再一细听,竟有一阵“刷刷刷”,类似蚕食桑叶的声音传出。
再一细看,那些晶亮晶亮,犹如天上繁星的蓝点子,每一点倶像是在蠕蠕而动一般!
方敏心中又不禁大是奇怪,暗忖这是什么玩意儿?不免多看了两眼。只见那些蓝点,于片刻之间,全都移动起来,聚成了一堆,移动之时,极为迅速,不一会儿,就成了四五尺方圆的一大堆,那蓝晶晶的光华,也更为耀目,而原来在草地上的红点,也已不见。
到这时候,方敏已可肯定,那蓝色的一点一点物事,一定是什么虫,已于顷刻之间,将那红色的花或野草,吃了个干干净净。寻思天下毒虫,几乎有过半以上,集于云贵两地,想不到此处离贵阳城如此之近,也会有这类怪虫,若是伤害过路人,也是坏事,何不趁此机会,将之消灭?所耽误的时间不会太多,却是做了一件好事。
方敏处处为人着想,主意既定,便向那草地走去,但只走到一半,便见那一大堆蓝晶晶的小虫,又开始移动,如箭也似,向古墓中射了进去,等到方敏赶到时,只赶上最后几只,也只看清是指甲大小的蜘蛛,便已连最后一只,都爬进了古墓之中。
方敏一见是蜘蛛,更肯定是罕见的毒物,只见它们爬进古墓去的地方,乃是一个三寸见方的小洞,方敏一转身,“啪”的一掌,砍在墓碑之上。这一掌,足用了八成功力,立时将墓碑震断了半截,碎石纷飞,俯身拣了一块大小相宜的石头,刚待将那个洞堵上时,忽然听得“格格”两声,起自身侧,猝不及防,倒将方敏吓了一跳,“刷”的拔出了七孔刀,向外横挥而出,使的是一招急中应变的绝招,“横桌江上”。
一阵厉啸过处,却又未见有人,疾转身来看时,又是一阵发呆。
原来那块石碑,本来是背对他的,此时,却巳然转了过来,依稀可以看出上面刻着什么“先考……之墓”等字样,这还不奇,在那古墓之上,却已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向内望去,黑黝黝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到此地步,任谁都想探个究竟,方敏自然也不能例外,自怀中取出了火折子,迎风一晃,火光闪耀,瞧见自那大洞起,经有一条石阶,通向下面去。
方敏见了这等情形,大声问道:“是哪一位高人居住在此?”因为武林中人,有的是脾气古怪已极的,喜欢在一座古墓中居住,一点也不出奇。而且那古墓若是无人在内,装上机关何用?方敏连问两遍,未见回答,暗忖古墓突然现出大洞,显然是因为自己掌击石碑,碰巧触动了机关所致,不管其中有人无人,总要进去看个究竟,左手握紧了火折子,右手提了七孔刀,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那石级少说也有四五十级,走完了石级,只听得传来了一阵极为刺耳的爬搔之声。
方敏一听有声音,两脚便不丁不八站定,暗含子午,以备应变。
第二十二回 误毙石雷剧毒何来问句天
半晌不见动静,方敏举高了火折子一照,不由得吃了老大一惊,原来此时,他巳然身在一间石室之中,室内空空如也,只有在东面墙角之上放着两只尺许见方的金丝笼,笼中关着两只颜色殷蓝,八只脚张了开来,少说也有五寸,身子竟如拳头大小的蜘蛛!
那蜘蛛之物,自古便被列为五毒之一,本来就是凶猛丑恶之极,那两只蜘蛛如此大法,看来更是令人恶心,方敏虽具一身惊人武功,那两只蜘蛛还是分了开来,关在金丝笼中的,乍见这类物事,也不由得浑身皆起鸡皮疙瘩。
那两只大蜘蛛,既然有金丝笼关住,自然是有人养的。方敏心中不禁冒火,心想养这种物毒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刚才那么多小蝴蛛,定是这两只大蜘蛛所生无疑,先杀了这两只,再去搜寻那些小蜘蛛未迟!
那两只蜘蛛关在笼中,当然最好是以暗器射杀,但方敏身旁,却是什么暗器也没有了,想了一想,提起七孔刀,“呼呼”连砍两刀,连金丝笼带那大蜘蛛,全都砍成了两半,那两只大蜘蛛虽巳死去,却还在蠕动不已,看了令人恶心巳极。
方敏不想再久耽下去,四面一看,又别无道途,也未见那群小蜘蛛的下落,便返身走了出去,来到出口处,偶一转身,这才看见那大洞上面,画着一个正在张口哈哈大笑的大头胖娃娃,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都极是传神,令人一见,不自由主,便想咧嘴而笑。
方敏一怔,暗想这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养蜘蛛的人的信符,画在墓口,告诫他人不要随便闯进之意,想了一想,也就放过。
唯恐那死蜘蛛仍然有毒,又转了石碑,那洞口果然又复合上,天衣无缝,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方敏舒了一口气,同时,因为离得那黑黝黝的一块地近了,巳然看出那竟是一个大泥沼!
方敏此时只顾为除了这样丑恶的物毒而高兴,却未曾想到,就算刚才那道人不是武当极乐道长,马算子也是一代高人,而且精于医道之人,一定善辨各种毒物,那草地上只长着一种草,一点儿杂草也无,而且排列整齐,分明是特意种了,来养着那些蜘蛛的,以他为人而言,岂有只顾打赌,而不顺手将毒虫除去之理?方敏一时未曾想到这一点,以至日后生出许多事来不提。
却说方敏当下回到了贵阳城中,天色已然微明,想找到叶映红的心仍未死,又在城中团团转了一转,花了不少时间。那贵阳城能有多大,他满城乱找,当然也会找到那所巨宅,站在门口一看,也觉得奇怪,同时听得里面似有兵刃相交之声传出。
当冯莹站在那巨宅之外的时候,听得宅中传出怪声,那原是叶映红和昆仑六子混战,推动大桌子所发的声音。方敏听得有兵刃相交之声,也一跃而入,只见大厅门上,积尘甚厚,但是却有一只手印,那手印异常清晰,指爪之长,却是少见,乍看,还像是什么野兽印在门上的一样,细看,才知是人的手印。
看官!冯莹在门前发呆之时,也曾见过这只形状如此奇特的手印,但当她一推门进去之时,便有人袭击,因此也无暇细想,随即忘怀。
方敏一见这手印,也是一呆,随即听得“呀”的一声门响,一个人倒窜出来。
方敏猛地想起,无缘无故,跃入人家宅中,此事大是不该,宅主人是讲情理的还好,是不讲情理的,立时就可以翻脸成仇!因此急忙向后退了一步,那从门中穿出的人,也转过身来,方敏只见那人是个银髯飘拂的老者,一脸正气,首先放下了心,刚要开口唤“老丈”,那老者的脸色,骤然一变,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恨已极的物事一样。
方敏暗忖难道我身后还有人?转头一看,并没有人站在自己背后,不禁奇怪那老者何以如此恨自己,正想转回头来,一阵微风掠过,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腰间软穴,已被点中,立即僵立不能动弹,连出手的是谁,都弄不清楚,想起来,当然是那老者,但是那老者却是一脸正气,不像是行径如此卑劣的人。
方敏一面心中疑惑,一面运转真气,去冲破封住的穴道,才冲了一次,便发觉点穴人下的手并不重,以自己内功,转眼之间,便可冲开。
那白髯老者,便是昆仑派各长老之中,武功最高的三风子,他和其余四子,在大厅中和叶映红混战了好半天,叶映红滑溜机灵已极,大厅中又漆也似黑,以六人之力,连旋风岛主,宇内四邪之首的魔母温魂,都受伤而去,竟然未能伤害到叶映红分毫。
三风子等人,进人那巨宅的大厅之时,乃是由后花园跃入,并非是从正门走进来的,虽然穿过长廊,走进大厅之时,也有幔子遮着,但是却想不到那大厅,每一个可以透进光线的地方,都被厚厚的缎幔子遮住的,一算时间,早该天亮,心中大是诧异,这才猛地向后撞出,钻出布幔,推开了大门。
果然外面红日髙照,正待回手将幔子撕下时,一眼瞥见方敏站在门外。
他一见方敏,便心头大震,以他为人,本来绝不至于一声不出,便从背后点人穴道,但是他见到了方敏,立即想起六年来,自己师兄弟所苦苦搜寻的目标来,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未曾道过一句话,但是和他们六人,时时在怀念着的一个人,实在太相似了,因此他唯恐方敏走脱,便趁方敏转过头去时,点了他的穴道。不过三风子究竟是正派中人,同时仓促间也未看出方敏的武功,已然极有造诣,下的手并不重。
三风子将方敏点到之后,立即钻入大厅,以“传音人密”,上乘内功,通知其余四人,四人一听,自然一起钻出大厅来。
此时,冯莹正在发呆,所以未曾察觉。叶映红却发觉对方突然离去,因此一个一个房间,去搜寻她姐姐的遗物,以图得到她姐姐的一点消息。
几个人行动皆极是快疾,而且无声无息,是以当冯莹突然省起,大厅中忽然一点声息也无,点起蜡烛看时,已然一个人也没有了。冯莹当时不明究竟,自然大觉骇异,后来到了后花园,又见到触目皆是紫色,自然更是诧异,再接下去,便是和叶映红交手,前文皆经表过,此次不再赘言。
却说方敏在宅外一被三风子点了穴道,便运起本身真气,向被封住的腰间软穴冲去;连冲两次,已然将要冲开,再来一次,便可奏功,正在此时,忽地看见墙角处,有毛茸茸的一件物事,在蠕蠕而动,仔细一看,心中大是吃惊,原来那团物事,竟是一只人手!但是手上,却长着寸许来长的黄毛,金光闪闪,手指甲也特别的长,尖端锐利,但却不像是修剪出来,而像是时时用爪,因此磨利了一样。
此时,方敏身子不能动弹,虽然知道长着那样一只怪手的人,一定在墙那边,但是却无法走过去看一下。而且,方敏又立即想起刚才在积尘甚厚的那扇门上,所见的那个手印来。
他一见那个手印之时,便和冯莹一样,感到那手印乍看,像是什么野兽留下的一样。
此时再一见那只手,更可肯定,那只门上的手印,一定便是那只手留下的,而什么人又会生着一只这样的手?一时之间,方敏竟连运气冲穴都忘记了,待听到身后又有人走来,才急忙运起第三遍真气,那只长有黄毛,指甲锐利的手,也向后缩了回去。!
方敏第三遍真气在穴道上一冲,立将穴道冲开,待要走过去看时,身后:已有人低声喝道:“别走!”方敏不得不回过头来,只见三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一个矮老头子,和一个肤色如铁,生得异相之极的老人,已一字排开,站在自己面前。除了刚才见过的那老者之外,其余四人,面上也皆露出极是复杂的表情,使人难以捉摸他们的心情。方敏愕然道:“不知各位有何指教?”他这里一开口,五人更是吃惊,心中俱想:啊!不但面目像,连声音都像!三风子向其余四人一使眼色,四人身形展动,向方敏围去。方敏见势不好,不等被四人围住,便提一口真气,凌空拔起,定身于围墙之上,道:“各位老丈,有何指教,何必要将我团团围起?”青昊子“哼”的一声冷笑道::“小子你自己知道!”三风子也同时面色一沉,道:“你可不许说一句谎言,你:可是姓方?”方敏一听他们如此问法,心中一动,便即恍然,道:“你们可是昆仑派长老,人称昆仑七子中的五位?”一面说,一面向那边屋角望去,但是却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在那一边刚才看不到的墙上,却也留下了一个手印,墙上并没有积尘,那个手印,乃是陷入墙中,深约半寸,形状大小,也和门上那只,一模一样,不过却是一只左手。他这里一面讲话,一面双眼斜望,三风子等人,却以为他想趁机溜走!忙道:“你若是想溜,可莫怪我们手下无情,你可是姓方,说!”
方敏见他们虽然个个一脸正气,而且既然不否认,可知正是昆仑派长老,但行事却偏偏如此不可理喻,不禁心中有气,道:“不错,我是姓方,听说各位要找我,我与各位无冤无仇,不知要找我何事?今日碰巧见面,倒可以说个明白!”青昊子一声冷笑,接着又欢呼一声,道:“没错了!果然是他,咱们六年心力,总算没有白费!”龙吟子接着道:“找你何事?要取你的性命!”短剑一晃,连人带剑,便跃上了墙头,“刷”的一剑,分心刺出。
方敏心中更是恼怒,暗忖江湖上传说,昆仑派乃是正派中的大派别,看来全然不对,这六人的行事,比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也不如,倒有点像曹不仁、金罗汉这一流人物!
一见剑到,侧身一避。那围墙的墙头,能有多宽,方敏侧身一避,已然左脚悬空,但是他真气下沉,右脚仍是牢牢地钉在墙头之上,反腕便向龙吟子右腕抓到,意图以空手夺白刃中的一招“瓮中捉鳖”,来夺他手中短剑。本来,方敏震于昆仑六子的威名,绝不敢和龙吟子这样子打法的。但此时一则他见五人行事如此不讲理,已然心存轻视,二则龙吟子这一剑,虽然力沉势雄,但最近方敏遇高手和见识多了,感到他的武功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而且事实上,龙吟子的武功,真要比较起来,怕还真不及方敏!因此方敏敢以空手夺白刃功夫去对付。
龙吟子一剑未中,方敏那一招,“瓮中捉鳖”已然使出,倒将他吓了一跳。刚好三风子想起自己一照面便曾点了他的穴道,竟会被他运真气冲开,而且四人向他围去之时,又会被他跃上墙头,可见他功力不弱,叫道:“龙吟小心!”他只叫“龙吟小心!”而不叫“龙吟住手!”可知他心目之中,也没有认为龙吟子那样,话都不说,便突然持剑进攻,要取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性命一事,有什么不对之处!
方敏心中更是气愤,那一招已是用了七成功力,龙吟子急忙回剑撤招,方敏内力疾吐,手腕一翻,改抓为拍,“呼”的一掌,当胸拍到,龙吟子短剑第二招尚未发出,掌风已然扫到,若是在平地之上,他至多不过退出几步。但此时他却是站在墙头之上,根本无法后退,只得一面运气相抵,一面一个跟斗,翻了下地。刚才上墙之时,威风八面,要取方敏的性命,此时却被方敏击了下来,当然已算落败。
其余四人一见龙吟子失利,尽皆大惊,唯恐方敏趁机溜走,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给他溜走,再找六年,也未必找得到!三风子首先一跃而起,衣袖疾卷而起,连带着一股强韧已极的大力,向方敏的下盘卷到。
方敏本来只是单足站在墙角上,三风子所使,又是内家罡气,方敏自然禁受不住,下盘一浮,觉出无法与之硬抗,便就势足尖一点,落下地来。他若是此时存心逃走,还可以向墙外翻出,虽然三风子衔尾而追,也不能跑出多远,但总可以有一个逃走的机会。但是方敏此时心中,却一点逃走之念都没有。
他感到自己和昆仑派长老,连见都没有见过,而且他们年纪又都如此之大,和自己有什么冤仇可言?昆仑六子所为,分明是黑道上下三滥的行径。
胸中一腔正气,自然不会怕人,因此落下之时,是落在围墙之内,三风子也立即跃下,一连两招,将方敏逼入了大厅之中,大声责叱。声音由长廊中传过,传到后花园中,被冯莹和叶映红听到,她们两人,芳心全都对方敏暗生情愫,自然异常关切,才争着由月洞门中蹿进去,在月洞门口,冯莹还吃了叶映红的大亏,被叶映红以寒玉匕,将她右手第四指,削去了一节!这些情节,前文也皆已表过,毋需赘言。
冯莹进了大厅之后,并未见叶映红,却见方敏被昆仑六子围住,其中霹雳子石雷,是在饭店中为人治伤之后,满城寻找其余五人,未有结果,刚好来到附近,因听得冯莹和叶映红动手之声,才跃上墙头,展动衣袖,将九曲珠链散出的钢珠,全都接去,一听到三风子的声音,自然立即奔入大厅。
冯莹便根据师父所说,劝昆仑六子不要立时动手,但昆仑六子却是不听,并还向方敏逼问此间巨宅之中,有无密室!方敏性格倔强,见冯莹如此为自己设想,心中也好生感动,心中越来越感到六人行动的卑鄙可耻,虽然双方形势,显然是对方强上许多,他心中也毫无惧意,昂然一笑,道:“冯姑娘,你别怕!六位,常言道好事不瞒人,瞒人无好事,你们一定不肯由武林公断,彳难道是事情见不得人么?”:六人一齐呆了一呆,冯堂也接着道:“谁怕哩!现放着他们是武林尊长,”难道还真能将咱们怎么了?敏哥,他们问你宅中有无密室,你以前到过这宅子么?“方敏道:”笑话!他们这几个人,多半是疯子!"那语气,也就鄙夷到了极点。
霹雳子石雷大声叱喝,抡起铁杖,疾扫而至,方敏见新赶到的石雷也是如此,心中更怒,七孔刀带起一阵厉晡,迎了上去,“铮”的一声,两件兵刃相交,方敏身子突然滴溜溜地一转,转出半步,手臂一缩,七孔刀轻啸一声,刀锋便向石雷肩头一拖。这一招,乃是七孔刀法中和敌人兵刃相交之后,突生变化,克敌制胜的:绝招,唤作“顺手牵羊”。那七孔刀法的招数虽然不同,但是每一招却能应付:一个独特的环境。“顺手牵羊”这一招,便是在和敌人动手之际,兵刃相交时所使。当七孔刀一和石雷的铁杖相碰之时,方敏早已一收内力,整柄刀反藉着石雷铁杖上的力道,向上弹了起来,然而手腕一翻,刀尖向上,顺势一送一拖,刀锋便在对方肩头划过。魔母温魂本来门下徒弟极多,声势浩大,但就是为了创这套七孔刀法,叫门下徒弟,做她的活靶子,给她试验,怎样才能使刀法尽善尽美,使得对方一则万万料不到,或者就算料到,也躲避不过。每一招,少说也经过她几个月的苦思。
那些徒众,害怕自己迟早会得不到好结果,因此纷纷溜走,待到魔母温魂将一套七孔刀法练成,门下徒众,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也不剩,但是她那套七孔刀法,也确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就拿这一招“顺手牵羊”来说,霹雳子石雷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七孔刀挥动之间,却有厉啸声发出,向上提划之际,啸声虽轻,也可以趋避。
但这一招因为变招快疾,进攻的方位奇特,石雷却来不及趋避,刀锋划过,只听得他大吼一声,方敏疾向旁逸出,石雷的肩头上,已然被七孔刀划出了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
霹雳子石雷挥杖来攻,方敏举刀相迎,到石雷受伤,方敏退出,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眨眼间的事,其余三风子等五人一见石雷受伤,心中既怒且惊,一齐问道:“霹雳子,伤得怎样?”
石雷伸手一摸伤口,道:“不怎样,只是浮伤一一啊呀!”前面那几个字讲得甚是平静,而且众人也的确看出了他肩头所受的只是一些浮伤,以他的功力而论,就像是寻常人擦破了一块皮一样,根本不碍事,但接着听到他那一声呼叫,却是充满了惊恐之意,不由得大出意料,一齐将石雷围住,道:“怎么啦?”
他们师兄弟本来共有七人,情同手足,祸福与共,石雷突然发出如此的惊呼,其余五人,个个关切,只顾问石雷伤势如何,一时之间竟忘了如何处置冯莹和方敏两人。冯莹在一旁看出有便宜好拣,一拉方敏,以目示意,要和方敏趁机离去。方敏虽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他却丝毫不肯苟且,低声道:“冯姑娘,眼前理亏的是他们,我为什么要偷偷溜走?”冯莹急得顿足道:“你已然伤了他们一人,再要不走,岂是他们的敌手?你不是说,还有要紧事需办么?何必为争这一口闲气,而将正经事耽搁了?”
方敏心中一动,想要晃动身形,趁势逸出时,但已然慢了一步,只听五人各自怪吼一声,这五个人个个功力深湛,三风子更将内家罡气练成,这一声怪吼,又全是以丹田之气逼出。
虽然各人喉音不同,有的尖锐,有的清越,有的高亢,但同时而发,却又各不干扰,吼声一起,只震得大厅中的梁椽,“格格”作声,积尘白烟,纷纷落下。
冯莹和方敏两人,尚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眼前人影一闪,一股其大无比,旋转而来的气劲,已然袭到,同时灰影闪处,一只衣袖,已然在冯莹和方敏之间,直切了下来。
变生仓促,冯莹竟忘了自己和方敏在一起,可以令方敏少吃亏,右手一松,刚想站定脚跟时已被那股大力裹住,身不由己,一连转了几转,被逼到大厅的一角。再定睛看方敏时,七孔刀挥舞,但是刀法缓慢散乱,而且没有了那股厉啸声。在他身旁,一个人影,左盘右旋,两只大袖,上下飞舞,宛若两条灰色怪龙,袖子挥动时所发的大力,已然将方敏逼得施展不开。冯莹一望而知,那是三风子使出了毕生绝学,以内家罡气在向方敏进袭。
方敏已然不支,若是刀法一散,被他内家罡气袭中,内脏立受重伤,无可医治,心中不禁大为焦急,只顾阻止三风子继续出手,也不理会所说的话,是否会得罪武林尊长,尖声叫道:“三风子,你也算是武林前辈,怎么行为却是下三滥?”
此言一出,度天子和摩云子两人,突然一个自左,一个自右,攻了过来,“呼呼”两掌,疾拍而至。冯莹身子向后一缩,避开了摩云子的一掌,又突然一个转身,右掌也疾拍而出,“啪”的一声,正与度天子手掌相交,两人?哉鹜耸健7胗m缱尤圆蛔∈郑笮浞晌瑁Φ涝嚼丛角浚袷墙矫艚涸诜皆膊还叩牡胤揭谎卸圆荒芡牙胝飧龇段А?br />
看方敏时,却是丝毫未有惧色,咬紧了牙关,正在苦苦支持。冯莹唯恐再有人来进袭,身形闪动,以背贴墙,叫道:“三风子,你们今日若是害了方敏,我若不到处在江湖上,宣扬你们的鄙毒行径,誓不为人!”一面讲,一面心中实在是又恨又急,“通”的一拳,击在一根大柱之上,拳头竟没入了柱子一小半。
她这里话才讲完,只听得三风子一声呼喝,道:“撤手!”
抬头一看,三风子衣袖一压一卷,已将七孔刀卷住,向后硬拉。
本来,方敏武功虽然已将臻第一流高手境界,但若要和三风子硬争,却不是敌手,但是他此时心中,已确确实实,将三风子等人,看作是行为卑污的小人。因为刚才他伤石雷,那一招“顺手牵羊”,只是用了五六成功力,招式尚未使尽,便自撤招回刀,所以石雷才只是受了点点儿浮伤。否则,要是刚才他那招“顺手牵羊”使老了,石雷肩上的口子,至少也得有尺许长,三寸来深,刀势又是自下而上拖到。也就是说,一条左臂,可能被立时卸下!方敏暗忖这一招手下留情,以三风子等人的武功,绝不会看不出来,如是通情理的人,便该就此息手,将事情讲个清楚。但他们却非但不如此,三风子且施出了内家罡气,对自己连连进袭!若不是行事卑鄙,怎能做出这种行为来?所以方敏心中,凛然无惧,反倒感到自己光明正大,顶天立地,眼前的三风子武功虽高,却是渺小无比,有了卑敌之心,手上自然格外挥洒如意,所以竟能支持了三风子以内家罡气,逼动衣袖,上下挥舞的七八招,到后来,七孔刀一被三风子衣袖裹住,方敏只觉得一股气劲,几乎连右臂都要被撕断,无法与之硬抗,便着三风子向后一拉之势,跨前三步,左手巳然抓了软银杖在手,以极为阴柔的内力,一杖斜斜砸下!
三风子运气于袖,将方敏的七孔刀裹住,并还被自己连人带刀,拉了过来,只当对方已然黔驴技穷,怎么也料不到方敏性格倔强,既已认定了他不是好人,便绝对不肯服输,宁愿拼命,也要打下去。眼前银光一闪,无声无息,软银杖已然压了下来,虽然武功高绝,也不免吃了一惊,急扬右袖去格挡软银杖时,裹住七孔刀的左袖,未免略一松弛。方敏那一杖击下,目的就是要他左袖略一松弛,一觉出裹住七孔刀的力道稍弱,立即一弓身向后倒纵出去。三风子一时不察,竟被他将七孔刀拂了回去,人也巳然跃到丈许开外站定,喘了一口气!
三风子这一怒非同小可,正待疾扑而上之时,一旁冯莹,见方敏在兵刃被三风子裹住之后,不但能全身而退,而且连兵刃也没有失丢,心中大喜,一步蹿过,又已和方敏并肩而立。
三风子若真要再扑向前去,非要两人齐伤不可,但他们昆仑六子,和北天山马算子交情深厚,冯莹身上,虽然没有七禽大侠马算子的令符,但武功确是马算子所传,若是伤了冯莹,难免失了两家和气,因此硬生生将前扑之势收住。但是他因为发动之时,势子太猛,因此虽然收住了势子,一股气劲,仍向两人压到。冯莹站到方敏身边,未知就里,以为三风子内家罡气已然袭到,身子一闪,又抢到了方敏面前,叫道:“敏哥,你快走吧!这儿由我来对付他们,别再逞英雄好汉了!”方敏见她如此维护自己,心中也大受感动,道:“冯姑娘,你这话错了,我并无丝毫对不住他们,为什么要走?”
三风子停在离他们七八尺远处,一听得方敏如此说法,道:“小畜牲,还敢嘴强?快取解药来!”方敏莫名其妙,道:“什么解药?”三风子冷笑一声,嘬唇一晡,摩云子等四人,已然将方敏和冯莹围住。方敏仍是不解何意。忽然听冯莹道:“啊!敏哥,你七孔刀上,喂有剧毒么?”
方敏顺口应道:“胡说,兵刃喂毒,是下三滥的行径,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冯莹手向前一指,道:“你看!”方敏循指向前看去,也不禁一呆。
原来霹雳子石雷,自发出那一声惊呼之后,一直未曾出声,此时正倚柱而立,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而左肩之上,衣服已全被撕去,在那条被七孔刀划出,不过三四寸长的伤口旁,上下各有两寸来宽的皮肤,巳然成为蓝色。一望而知,那伤口是被喂有剧毒的兵刃所伤,毒气正在迸发!但是方敏又确确实实知道,自己的七孔刀上,并没有毒!因此张大了嘴巴,竟然无法讲得出话来。
三风子又尖声道:“快取解药来,你刀上所喂的,究竟是什么毒?还不快:说?为何我已以重手法点了他任督二脉,毒气仍然迸发不已?”方敏此时,心中也是莫名其妙,据实言道:“我也不知道这刀上有毒,自我使用七孔刀以来,也曾伤过人,却未曾见有中毒的,莫不是另外有人伤了他?”
三风子“哈哈”大笑,照理,情如手足的师兄弟已中剧毒,他断无笑得出声之理,但是他心中实在怒到极点了,因此反倒笑了出来,笑声中充满了暖恨之情,恨不得将敌人撕成片片!笑声未绝,已然尖声道:“如此说来,倒与你一点干系也没有了?”方敏自度确是这样,道:“当然是和我没有关系!”
一旁的青昊子等人,怒吼道:“还和他多废话什么?将他一掌结果,搜出了解药来再说!”方敏见他们当真个个无可理喻,“哈哈”一笑,道:“你们不用动手!”将软银杖在腰间一缠,卷起左臂衣袖,道:“你们说我七孔刀上存毒,我在自己臂上,划一个口子给你们看看如何?总不成我自己也愿意书毒?”
三风子冷冷地道:“你划吧!”方敏毫不考虑,扬起七孔刀,便向自己手障之上刺去,但正在刀尖将要触及皮肤之时,突然一愣,尖声叫道:“啊!刀七真的有毒!”原来映着烛光,他看清了刀身之上,隐隐现出一种从未见过的监殷殷的光华。
自从他见到七孔刀以来,他从未发觉那刀身上有这样一种光华出现过,而那种颜色,如此隐晦,也一望可知是剧毒的物事沾在刀上之故,他为人有一句说一句,因此便尖声呼叫了起来。
三风子又是一声冷笑,道:“划呀!怎么不向自己手臂上划呀?”
方敏实在想不透,何以自己片刻未曾离身的七孔刀上,突然会有了剧毒。
抚然有了剧毒,自己连毒从何来,都不知道,当然更谈不上什么解药了,若是划出了口子,岂非要毒发身亡?因此这一刀,便怎么地也划不下去。只听三风子叫道:“好小畜牲,你不下手是不是?”劲风又劈面袭到。方敏反手一刀,向前削出,道:“你们怎么不听人的解释?”三风子一步一步向前跨来,动作像是甚慢,实则极是快疾,眼一花,已然来到离冯莹和方敏不过五尺开外远,面罩冷霜,右手已然缓缓扬起,看情形一掌立即就要压下,忽然听得彳擎云子一声呼叫,道:“三风,快来看,霹雳子不知怎么了?”三风子赶紧转身。冯莹和方敏两人,也一齐向霹雳子石雷看去时,只见驾石雷本来苍白的脸色,也出现了一层蓝殷的颜色,双目怒凸,但已然毫无生#气,摇晃了几下,“啪”的一声,倒于就地。
三风子大叫一声,赶了过去。冯莹骇然道:“敏哥,你刀上是什么毒,那么厉害?昆仑六子,眼看要成昆仑五子了!”方敏道:“冯姑娘,怎么你也信!不过我?我刀上有毒一事,连我都莫名其妙!”冯莹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但是心中,却着实不信方敏刀上有毒一事,他绝不知道!
方敏站着发呆,忽然听得五下高低不同的声音道:“死了!”抬头一看,纟原来围住霹雳子石雷的五人,已然站了起来,又道了一声:“死了!”
第二十三回 真相大白感怀身世痛回肠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方敏身后的那堵墙壁,整个地倒了下来!砖头横飞,尘烟弥漫,刹那之间,对面视人不见。方敏身上被好几块砖头打中,尚幸仗着内功,未曾受什么伤害。刚要举左手护住头脸,手才抬起,便觉出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握住,拖着向后抛去。方敏觉出拉住自己的,是一个女子,只当是冯莹趁机拉着自己,一起溜走。
本来,方敏是绝对不想走的,他要走,可以有很多机会,绝不需要等到现在。但如今形势不同,霹雳子石雷突然中毒死去,七孔刀上,又莫名其妙地有了剧毒,害死石雷的罪名,却是再也洗不脱,若然不走,势非命丧当场不可,因此趁着变生仓促,整堵墙突然倒下的时机,便后逸出。
刚走出丈许,便听得身后劲风呼呼,砖石在半空中相击之声,惊人巳极,知道三风子等人,各以掌风扫开砖石,立刻就要追到,道:“冯姑娘,快点走!”一言甫毕,只听得身旁女子,“格格”一声娇笑,道:“方侠士,你太坏的记性啊!我怎么是姓冯?”
方敏一怔,回头看时,拉住自己的,原来是那个看来奇丑无比的叶映红!方敏虽然知道她在贵阳城中,但是却想不到她会在此时此地,突然出现,不禁愕然,道:“叶姑娘,原来是你!”叶映红道:“别客套了!快避吧!我知道秘道在什么地方,他们万找不到的!”
方敏想起冯莹还在大厅之中,忙道:“冯姑娘一”叶映红又是“格”的一笑,道:“你又来了,我姓叶,可不姓冯,你怎么又弄错了?”
方敏给她闹得啼笑皆非,道:“不是,有一位一一”叶映红道:“我知道,有一位冯姑娘,眼睛大大的,怪讨人欢喜,还在大厅中,但她是北天山七禽大侠的徒弟,昆仑七子是不会害她的,你我两人,再要不走,明年今日,便是我们的周年忌日了!”
说话之间,两人已然退入一间小小的书房中,只见叶映红径向一只斑竹书架走去,用力一托,便将书架托起,露出一个大洞来,一拉方敏,便从洞中钻了进去,又将书架放下,方敏暗道:“啊!原来这当中果然有密室,可知三风子他们倒也知道一些内情,只是问自己密室何处,弄错了人而已。”
方敏抬头一看,只见自己处身在一间老大的房间中,桌椅俱全,陈设颇厂,:卜::卜
为雅致,房间虽无窗户,但是却甚是光亮,有一种青莹莹,冷森森的光华,从屋角上发出,照耀全室,细一审视,只见四面屋角之上,各箍着一颗鹆蛋大小的照夜明珠,那光华便是这四颗明珠所发。室中所有的陈设,也全是紫色的。
方敏不禁脱口问道:“奇怪,叶姑娘,你难道便是此宅主人,怎么知道这里有这样一间密室?”叶映红刚要回答,忽然听得邻室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大声道:“奇怪,从那破墙之中逸出,只有来到这间屋中,三师兄,你可是肯定这所宅子,便是大师兄临死前,所提到的那一座么?”
讲话的正是三风子。方敏不禁大是紧张,七孔刀刀尖对住人口处,准备一被他们闯进,再作困兽之斗,但是耳际响起了叶映红又细又软的声音,道:“你别怕,那间屋虽然小,但不要说他们只有五个人,就算是五十个人不明究竟,也是找不到密室的入口处的!”
方敏刚才跟着她进来时,感到那机关极是简单,只是将书架托起,便现出了入口处,如今听她讲得这样肯定,也只是半信半疑。
只听得龙吟子道:“当然不错,你看!这便是昨晚我们与那丫头在大厅中动手时,所摸到的东西,黑暗中一摸,我已认出,现在更可以看得清了,可是大师兄当年的信符?这种乌金,只有西域火焰山附近,方有出产,而且极为难得。若不是大师兄昔年无意间在大风沙中,救了一个阿拉伯商人一命,他根本得不到那块乌金,岂会是假的?”这两人一问一答,密室中不要说方敏莫名其妙,连叶映红也想不通这所宅子,既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姐姐叶映紫的,又会和昆仑七子中的为首第一个凌霄子有什么关系,因为龙吟子和三风子都提到“大师兄”,指的当然是凌霄子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叶映红悄声道:“这所宅子,是我姐姐的,你可知道他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方敏道:“你这可问倒我了,我在门口,还未及推门进来,便被三风子点了穴道,若不是疾运真气冲开穴道,几乎已经命丧他负手,怎么会知道他们谈的是些什么?”
两人心中,倶皆疑惑不巳。只听得又有两三人道:“不错,这物件正是大师兄当年所用信符,信符在大厅中发现,此宅一定是他死前所提到的那座了,冑这座宅子一定筑有密室,我们快找!”又是一阵脚步声,想是在分头寻找。但不一会儿,又听得三风子道:“奇纟了,这屋子那么小,每一件东西,均可随意搬动,若是有什么秘道,绝无发〔现不了之理,三师兄,大师兄临死之时,我正在着手遣散徒众,未在旁边,他是怎么说的?”龙吟子叹了一口气,道:“大师兄正是趁你不在身边,才自刎而死的,他以内家罡气,将我们拂开老远,便立即以剑刺喉,倒于就地,我们五人围了上去,只听得他道:‘你们找不到他们娘儿俩的,我已造了一所巨宅,安置他”们,巨宅中密室,造得精奇无比,你们肯定没法找不到的。’这几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并非是对我而发,而是临死之前,想到他自己虽然身死,但是那女贼和小畜牲却安然无事,心中却感到异常怏慰。接着,他转过头来,看到了我,又叹了一口气,道:‘龙吟,咱们师兄弟七人,虽非亲生,却是情同手足,我已将昔年所用的乌金双鱼令,留在那所大宅之中。我知你们必定心不肯息,只望你们找到了那大宅之后,念我们师兄弟一场,不要害他们母子两人的性命!’才讲完这句话,就气绝身死了,唉!"龙吟子一口气讲完,最后大约是想起了大师兄凌霄子死前情形,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三风子也接着叹道:“唉!我不知大师兄说过这样的话,但在大厅中摸到了那乌金双鱼令,我心也是一软,因此曾经想只要这孩子讲出此宅密室所在,我们取回《昆仑圣书》,也就不为已甚。怎知道如今霹雳子又命丧他手,仇深如海,就算大师兄未死,那小畜牲是他亲生骨肉,大师兄也一定不肯轻易放过他的!”
龙吟子接着道:“你说得是!”方敏听着两人对答,本来还只感到无意中听到了一代宗师,昆仑七子中为首的凌霄子死前的一些情形,还未想到事情竟会和自己有关系,一听到三风子说“只要取回《昆仑圣书》”,已然窒了一窒,暗忖《昆仑圣书》,难道不在昆明筇竹寺,而是在这所怪宅之中?
接着听下去,越听越惊,听三风子的口气,自己竟像是凌霄子的亲生骨肉一般!他小时候对父母亲的印象都很深,而且,跟着母亲,一直逃到塞外苦寒之地的时候,已然是十四岁的大孩子,什么事都懂了。但是他却始终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倒像是父母特意瞒着他似的。在他的记忆之中,父亲是一个貌相极是庄严的老头子,难道竟会是凌霄子?
他一面发怔,一面想到知道自己身世的,除了昆仑派长老之外,怕就是叶映红一个人了,叶映红既然就在身边,何不向她问上一问?抬头向叶映红看去时,只见她也望住了自己,尚未待自己开口,便像是已知自己要向她发出什么问题一般,竟点了点头。方敏忍不住道:“叶姑娘,真的?”叶映红一言不发,伸手入怀,取出一块羊皮来。那羊皮约有尺许见方,皮板上写着不少字。方敏知道,这块羊皮,便是自己幼时,母亲裹在自己身上的皮裘,叶映红在断肠谷底发现,便撕了下来,藏在身边,上面的字迹,正是载着自己的身世!
他对自己身世之谜,本来便切切关心,此时想到刹那之间,便可明白自己父母是谁,心情大是激动,伸出来接过那块羊皮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叶映红叹了一口气,递了过去。方敏接在手中,忙不及待,匆匆将羊皮上所写的字看过一遍,不由得发起呆来,喃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捏!”
;一面说,一面紧紧地握住了那块羊皮,将那块羊皮捏成一团,提在手中,内力不由自主,源源而发,等到他想将羊皮上所写的字,再看上一遍时,摊开手来,那块羊皮早已被他的内功,捏成了粉末,在指缝间纷纷滑下,落了―地!
方敏“霍”的站起身来,转身便向走进来时的暗门撞去。叶映红吓了老大一跳,伸手便抓。方敏一听得背后风生,臂反就格,两人小臂相碰,用的力道均甚大,竟发出了“啪”的一声。
尚幸两人功力相若,否则便非有一个小臂折断不可,叶映红只觉小臂上好一阵疼痛,但是看方敏的样子,竟像是要不顾一切,向外冲出去,哪里还顾得到疼痛,就势左臂一伸,已将方敏拦住,手在方敏胸前一按,方敏急于向前冲去,竟被她按个正着,想要闪开时,叶映红已仗着这一按之力,转到了他的面前,方敏右手扬起,一刀劈下,但是劈到了一半,“呛啷”一声,那柄七孔刀便跌到了地上,失神落魄似的叫道:“爹!妈!”
只听得外面房中三风子道:“咦,有人声,不要再找机关了,将墙撞穿,还有什么密室不能发现的?”叶映红心中大急,一俯身,拾起了七孔刀,飞起一脚,将一张椅子踢飞,地上立即露出一个大洞,拖了方敏,便向洞中跃了下去,才一脚踏实地,便听得“格”的一声,头顶上那方洞,已然自动合上,同时,“轰”的一声,不问可知,是密室墙的壁,已为三风子内家罡气震坍,再看方敏时,仍是不断挣扎,暗忖他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若是被他挣了出去,还当了得?
一想及此,手一伸,中指疾弹而出,已然将方敏的“肩贞穴”弹中,同时还怕他运本身真气,将穴道冲开,又在他“委中”,“阳溪”两穴上按了一按,才将他放到了床上。
这间密室中的密室布置得像是一间闺房,床上围着紫色轻纱的帐幔。将方敏放在床上之后,虽然看到方敏双睛怒凸,知道他心内已将自己恨到了极点,但已松了一口气,知道他不可能再冲出去,生命总是安全了!;
方敏突然之间,激动到如此地步,自然和他所看到的与自己身世有关,三原来那张羊皮之上,所写的乃是她母亲生前预先写定,留待他以后长大了发:现之后,可以明白一切的一封信!当方敏一看到开始“敏儿如晤”四个字,心中已然一阵剧痛,想起母亲已经长眠于塞北三强庄旁,如何能不难过?,再向下看去,更是越看越奇,只见信中接着写道:“汝母昔年在江湖上,误入邪派,作恶多端,为汝父所执,但汝父却未曾下杀手,只是好言相劝,改过迁善,一时感激,便委深身下嫁了,汝父并非别人,乃昆仑七子中为首”一人,凌霄子方仙。汝父娶予之后,自知以自己年龄身份,与一邪派女子结成夫妻,必遭江湖诽议,亦难容于同门,因有始终未曾在人前提起,汝幼时定以严父为何数月方见一面为疑,见此信后,当可释然。直到汝出世,汝父对予,情爱真切,对汝更形如性命,不惜甘冒不韪,将昆仑派镇山三宝,偷下山来,并由予授汝上乘武功,望子成龙,人之常情,但旋即为同门师兄弟所发觉,而汝父之举,亦实违昆仑门规,予写此信时,已闻汝父,在昆仑飞岭顶,自刎而死矣!汝父虽死,而昆仑六子,必定不肯轻易放过我们母子两人。所幸者《昆仑圣书》,早经妥藏于云南昆明,筇竹寺中,吾儿若紧记母生前所嘱诗句,必可寻到。汝阅见此信时,母必已长眠墓中,与汝父在地下相见,父母之死,实与人无尤,汝切勿记以为仇,切切。“信末,只是写着”母示“两字。又有一行小字注道:”母当年在黑道上无恶不作,声名狼藉,吾儿必为出人头地之大豪杰,不必知道为母之姓名矣!"
试想,方敏看了那样的一封信,心中如何会不难过?更何况他从小对母亲感情极好,如今明白了母亲之死,实在是被昆仑六子逼出来的,而昆仑六子,也只不过是为了要找得昆仑派镇山三宝而已,行事却如此斩尽杀绝,虽然他母亲在信末千叮万嘱,令他不要引以为仇,但是他一时热血沸腾,不可遏制,若不是叶映红见机行事,将他拦住,只怕他早已冲出了密室,和昆仑五子去拚个你死我活了!
方敏的身世,也的确是一个悲剧。凌霄子方仙,身为昆仑派长老之尊,身受武林中何等尊重,一生未惹情丝,专心习武,才能有此成就,但是却偏偏在花甲之年,爱上了一个年纪几乎比他轻上四十年的女巨盗。就算他所爱的,是正派中的女子,年纪相差如此之大,也已然要不能为人见谅,更不用说对方是黑道中的下三滥了!但是凌霄子方仙,却的的确确在那个时候,方敏领略到“情爱”两字的真谛。情之为何物,本来就是极端不可思议的,方敏的母亲,也的的确确衷心地爱上凌霄子方仙,两人俱都知道自己的情爱,没有一个人会予以谅解,因此才秘密地成了夫妻,隐居在农村之中。凌霄子方仙只是隔上三两个月,来看爱妻一次,这样秘密的关系,一直维持了多年,两人情爱,始终未变。但凌霄子方仙的心中,却也苦闷到了极点,因为眼见儿子一天比一天长大,却无法知道他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这对孩子将来的打击,是如何的严重,凌霄子自然想像得出,终于在一个晚上,将由他掌管的昆仑三宝,一齐偷了出来,交给爱妻,嘱咐她带了孩子,立即隐匿起来,先将千年雪参给孩子服下,然后再将《昆仑圣书》藏起,等孩子大了再去寻找,根据书上所载武功学成本领,不等爱妻阻拦哭别,便回到昆仑山上,向六个师兄弟讲明了自己这十余年来所做的一切。
自霹雳子以下六人,几乎怀疑凌霄子是个疯子,不然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但一看昆仑三宝,果然已失,这才相信。
那三件宝物之中,千年雪参和寒玉神匕,虽然也是武林中罕见的异宝,但也还罢了,唯独那部《昆仑圣书》,不但有达摩尊者所著的奇书在内,而且有历代昆仑掌门所书,极为详细的上乘内功修炼之法,只要给一个稍微懂得''鑛……
武功的人,得到手中,费上几年工夫,便可成为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六人一听,那女的竟是在江湖上绝迹多年,但早年却是无恶不作的下三滥,更是焦急。而且还有一点,昆仑派开宗立派,第一代掌门人,曾在《昆仑圣书》上言明,这昆仑派之所以开宗立派,均是倚仗这部达摩神者,若是这部书一失去,在未寻返之前,昆仑派便不成其为一个派别,必需遣散徒众,直到寻到,再开宗立派为止。其间若发现有谁持有《昆仑圣书》,而不能夺回的,则必需立此人为昆仑之主!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内,所以在凌霄子一将事实说明之后,昆仑六子如何不急?同时他们深信大师兄为人,绝不至于行事如此颠倒,必定是被那女下三滥施展狐媚手段所迷无疑,却不知在“情”一字的支配之下,往往会出现反常的事情,因此凌霄子方仙,虽然是自刎而死,但昆仑六子却将账算在方敏母子两人身上。同时谨遵遗训,遣散徒众。
六年前武林人物,无不啧啧称奇,不明究竟的昆仑派由睥睨武林的地位,而突然烟消云散,便为此故。武林中虽然不明事实真正经过,但凌霄子方仙,在对众人讲述自己所作所为之时,昆仑第二代弟子,江湖人称昆仑十四侠中的几个,却在一旁听到,不免多少传了些事实真相开去,因此江湖上尽知昆仑派瓦解,是因为一个小孩和一个妇人而起。不过其中详细经过,当然无人知道,就连三风子、龙吟子等人,也不知道他们大师兄和方敏的母亲确实是真心相爱的!而且,这十四人下山之中,其中有一个心术不正的,便想趁机害了方敏母子两人,将昆仑三宝取到手中,便到处寻觅方敏母子踪迹,终于给他遇上,但方敏母亲躲得快,未曾和他交手,不过武林中人耳目何等灵敏,这件事立刻传了开来,以致他们母子两人身后,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手,日夜追踪!结果,方敏的母亲,终于死在塞北,而方敏若不是被温魂突然赶到,带回旋风岛去,只怕也早已命丧白骨神君之徒,黑天童勾生生之手了!这些,全都是本书开首时所未曾叙清的情节,巳在此处一并补出。
书接前文。却说叶映红将方敏点了穴道,放在床上之后,抬头上望,当三然,她看到的只是天花板,其他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抬头上望,也不是为三了要看清什么,而是要仔细地听上面昆仑五子的动静,一面心中暗祷苍天佑我,不要再给他们发觉地下另有密室,因为以他们五人的功力而论,若是发现了地下另有密室,即使找不到通道,将楼板击穿,亦非难事!只听得龙吟子尖锐已极的声音嚷道:“咦,奇了,刚才还听见隔墙呛啷一声,又有人大叫,而这里又有密室,为何不见有人,莫非室中有室么?”接着又听得度天子道:“你们看,这室中四面角落中的明珠,不是我早年在南海采回来的千年之鲜么?给大师兄硬要了去,原是装在这里,为那贱人享用!”
叶映红心中疑云,又增加了一层,暗忖自己才从后花园跃入时,在爱紫亭中所发现的那张字纸,分明说明这所巨宅,乃是我姐所有的,何以他们竟如此说法?听来倒像这所宅子,是凌霄子方仙,为方敏的母亲所造的一样这其中一定有不少误会。
叶映红心情紧张,也无睱再细想,只听得头上又传来“轰隆”,“轰隆”“轰隆”三下巨响,想是四面墙壁,倶被击坍,叶映红心中一凛,暗叫不好三面墙壁一坍,若是别无通道,他们一定会想到脚下另有密室。身子一闪站到了方敏旁边,右手抓起了七孔刀,左手紧握着寒玉匕,准备一有人进来宁愿自己先阻他一阻,好令方敏有机会从容远去。
只听得“轰隆”声中,三风子叫道:“好家伙,看来大师兄还真费了不心机哩,龙吟、青昊,你们回大厅去将霹雳子的尸体带了,在大门外等我们咱们三人,分道去追!”龙吟子答应一声,只听得脚步声四面传了开去,越子越远,不一会儿,便静了下来。
叶映红何等聪明,自然知道那密室中三面墙壁击坍之后,一定各现?觯篯一条秘密通道,这才将他们引了开去,于是放下了七孔刀,以手加额,转文身来,向方敏望了一眼,俯下身去,柔声道:“方侠士,我上次被白骨神君调力震伤,你在洞庭君山,守了我六天,我绝不能让你落在他们的手中,因才点了你的穴道,你可不要怪我!”
方敏被她点中穴道之时,心中确是恨极,但此时经她软声软气地一说方敏又不是不明情理之人,想起她确是为自己好,胸中怒气,已消了一大半叶映红从他眼神之中,便可看出,就伸手连拍三拍,解了他的穴道。方敏与了起来,发了一阵呆,道:“叶姑娘,你这是何苦?我不能报杀母之仇,也和他们拼一拼命,你阻我做甚?”
叶映红大摇其头道:“你这话可讲得大大地不对,你妈千叮万嘱,叫你使学会了《昆仑圣书》上的全部武功,本领已大过他们时,也不要寻仇,怎么连自己母亲的话,都不肯听?”
方敏“哼”的一声,道:“叶姑娘,你没有见过我妈,你怎么知道她是々样的一个好人?她早年怎么会是黑道上声名狼藉的下三滥?一定是被这些”逼得走投无路,才会惨死在塞北的。"讲着讲着,心头一阵难过,又是长叹二一声,瞪大了眼睛,流不出泪来,可知他心中实在是郁闷已极!
叶映红劝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如今你武功不如他们,要提‘报仇两字,岂非自己开自己的玩笑?你和他们,本来已有如此深仇大恨,再加上〕害了霹雳子石雷,又是旋风岛上人物,三件加在一起,他们不到处找你,才怪事,你躲还来不及啦,还要送上门去找死?”方敏一想,叶映红所言,也大一有理,长叹一声,半晌不语,才道:“叶姑娘,我半夜进城时,听得人说他们人围攻你一个却是为何?”
叶映红一笑,道:"还不是为了这柄寒玉匕,那是他们失去的昆仑三宝;
系…一,见到了如何不眼红,自然要抓住我来问个究竟了,总算我逃得滑溜,同庭君山,一直逃到贵阳城中,始终未给他们抓到!“方敏见她说得有趣,也禁苦笑一下,又问道:”叶姑娘,你对这宅中的秘道,如此熟悉,难道以前生此宅住过么?“叶映红道:”我正要问你哩,听昆仑派人物的口气,倒像是尔在这宅中住过似的,是也不是?"
方敏道:“没有,我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这宅子。”叶映红道:“我比你早垄,但也只早大半天工夫,被他们在城中追得急了,才从后花园中,跳了进长的。”方敏奇道:“咦?那你怎么知道宅中有秘道?”
叶映红一笑,道:“你别心急,听我说啊。”
看官,叶映红如何会知道巨宅中另有秘密,确是一件奇事,作书人另当卜叙。
原来当三风子钻出大厅,一见方敏,便发现方敏虽然年纪甚轻,但是面目之间,却和六年前在飞云岭上自刎的大师兄,凌霄子方仙,一模一样,因七恐怕他走脱,不能问个详细,便下手点了他的穴道,立即回到大厅中,以传音入密"上乘内功,将其余四人一齐叫出,五人一走,叶映红便首先察&,心中一喜,掀开了门帘,穿入了长廊之中。
只见长廊两旁,有不少房间,全都关着门,而且门上积尘甚厚,叶映红-间一间房挨次走了进去,想多得到一点姐姐的消息。但是,连推了七八间,-点结果也没有,正在失望之际,退出了一间小花厅模样的房间,转到了隔奢的一间,才到门口,便是一呆。
原来那扇房门,也和其他房门一样,积尘甚厚,但是在积尘之上,却有-只清清楚楚的手印!乍看像是什么野兽脚留下的一样,指甲极长,但却又《实在在,是人的手印。
这只手印,冯莹和方敏两人,俱在大门口看到过,方敏不但看见过这只卢印,而且还看到了印上那手印的那只怪手长满了金毛的怪手!但叶映工却是第一次看到,一看之下,心中也不免大是怪异。心想这手印如此新鲜,舞来是刚留下不久,而指甲又是如此之长,虽然长得异相,但指甲尖端,尖&〖削的,倒颇像是女子所留的长指甲,难道姐姐还在这所宅子之中么?心中-动,立即推门进去。胄只见这间屋远较以前几间宽大,足有两丈见方,看布置,像是一间卧室。套是不用细看,已可一望而知,这间房子,也是无人居住的。顺手掩上了门,纟想照刚才那样,随意检查一遍,便退了出去,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又是一,民,原来那张桌子之上,也积了厚厚灰尘,但是桌面之上,却有一个和刚才主门上所看到的一模一样的手印!里叶映红心中一怔,已可肯定,留下那个手印之人,一定是在这间屋中,低头一看,地板上浅浅的一溜脚印,正是自己留下的,别无第二人的足印,与隹道那长指甲的人,轻功竟然如此好法?正在疑惑,忽然又听得“叮”的一&
声发了出来,叶映红大吃一惊,急忙抬头看时,只见屋角处一张镶着紫晶极是华丽的大床之上,厚厚的紫纱帐子,正在颤动,而那“叮”的一声,是帐钩与床柱相碰所发出的声音。
这一来,已再也没有疑问,那人正在帐子之中,而且,紫纱帐子虽厚也可以看出床上影影绰绰地躺着什么物事。说躺着的是什么“物事”,而不边“人”,是因为一则隔着厚帐,看不清楚,二则,那黑影只不过四尺来长短除非是小孩,否则谁那么矮法?
叶映红既已发现了对方所在,心想自己随后跟进,x才方当然应该知道,却大模大样地躺在床上,不加理踩,着实可恶!不如给他一个下马威,一探手,名桌上抓起了一只小花瓶,力透五指,“格”的一声,在花瓶口处,捏下指甲大小含一片瓷片来,刚运劲于食、中两指,要将碎瓷片弹出去时,忽然见帐缝中伸出-只手来,那手一伸出来,照理说叶映红有了目标,应该欢喜才是,但是却将她了一跳。
因为那只“手”,实在不是玩意儿,从半截小臂到手指上,全都长着寸免长短,金黄色的长毛,指甲锐利无比,看来更像是什么怪兽的利爪!
那只''陵手伸了出来之后,拉了拉帐子,重又缩了回去,接着,又见帐内的到个黑影,转动了一下,像是翻了一个身,真可说谲异诡怪之极。叶映红一身武功也不禁看得背脊发湿,暗忖这所宅子多年未有人居住,难道当真是出了什么精轻不成?
她为人何等机灵,一面想,一面早已展动身形,疾退出房去,在门口站了-站,本来还要下决心进房去看个究竟,但是却见月洞门外的后花园中,似有人名走动,便先到月洞门旁一看,遇上了冯莹,两人在言语之间,大起龃龉,终至弓动手。
后来,又听得方敏的声音从大厅中传出,才又抢着从月洞门中蹿进。时,是霹雳子石雷趁着叶映红和冯莹在门口争斗之际,首先蹿进了月洞门叶映红一扬寒玉匕,将冯莹右手小指,削下一节之后,也抢入了长廊,身开晃动,便蹿出丈许,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进了大厅,可以说对方敏一;帮助都没有,而冯莹也必定随后赶到,她是七禽大侠之徒,或者多少可以止昆仑六子对方敏下毒手,因此立即向旁一闪,进入了一间屋中。冯莹虽夷随后赶到,但一则走廊中甚暗,二则一颗芳心,全系在方敏的安危之上,此竟未发觉叶映红半途改了来意,只是在进入大厅之后,心中略微诧异了-下,也就不再去想叶映红走去哪里。
叶映红闪人屋子之后,略一定神,又不禁一呆。原来无巧不巧,竟刚来到了那间因为见到了那只金毛怪手,而吓得退了出来的那间屋中!
叶映红一呆之后,心道也好,本来刚才就要看个究竟的,何不现在再招长个明白?仍来到那桌子旁边,又在花瓶口上捏下了一片碎瓷片,中指一弹“嗤”的一声,那小瓷片激射而出,穿帐而过,叶映红满拟多少会有点动静,但是耳听得“啪”的一声,那块小瓷片已碰到了墙壁,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映红心中大奇,一步跃过,寒玉匕闪起黑油油的光华,刷刷两声,巳然将紫纱帐子全都划破,立即又向后退出,再看床上时,空空如也,并无一人。叶映红心想自己和冯莹在后花园中动了那么多时候的手,那金毛怪物,当然也可以离开此处的!估量冯莹一定已和昆仑七子打了交道,心中总是记挂着方敏,既然那怪物巳然不在,也就想去听个究竟。刚一个转身,忽然看见枕头旁边,放着一只极是精致的紫檀木盒子。盒上还镶着一圈紫晶,闪闪生光,工艺精巧之极,而又放在枕头之旁,一望而知,是宅主人心爱之物。但走了过去,抓起来一看。盒上只有一只小锁锁着,顺手一扭,便扭了开来,打开盒盖一看,一张洁白的桑皮纸,上面绘着本屋的图样,并还指明两处暗室的入口处。除了这张图样之外,则别无它物。
叶映红仔细一看,那暗室原是两间,要进入了第一间暗室,方能进入第二间,那第一间暗室的入口处,正在大厅的隔壁。
图样之旁,还注明了怎样开启暗门的方法,并说那两间暗室之设,是以防万一之用,并不是为了平时进出,所以出入的机关,只能使用一次,例如要进人第一间密室,须将那只书架托起,但等人一进人密室,暗道自动合上之后,那张书架,便不再是开启暗道的机关,而且也没有法子,再可以将暗道的门弄开,除非是整堵墙壁,一齐拆下,第二间暗室的机关,也是一样。
叶映红看了,暗赞造那机关之人,用意巧妙,若是机关可以随意开合,却不是失去了意义?只是不知宅主人是为了逃避什么,才这样处心积虑地设下机关,以作万一之用?顺手将图样塞进怀中,触手在怀中又摸到了一件冷冰冰的物事,咧嘴一笑,那件东西,正是她和冯莹在月洞门处,肩与肩相碰之时,顺手偷到的七禽门掌门人的信符!因此心中不免得意。
出了那间房,便听得冯莹、方敏和昆仑六子的争辩之声。叶映红听出冯!莹的语气之中,对方敏异常关切,那种关切断然不是普通朋友之间所能有的。三心内不禁大不是味儿!可是偏偏魔母温魂,又曾严厉嘱咐,不准对着方敏除三下葛猬盖,旁人可以得罪,若是得罪了魔母温魂,岂非是等于叫阎罗王早日对自己来下请帖?心中大不好受。但转念之间,又想起在洞庭君山那六天中,自己也戴着葛猬盖,但方敏却待自己甚好,便不因自己丑陋,而生着厌恶之念!彳实际上,方敏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岂会因人相貌而决定对人的态度?在塞北初见叶映红之时,难免恶心,是为了叶映红举止粗俗不堪之故,并非是因为她生得丑!
后来,叶映红对方敏暗生情愫,举止端庄,方敏心中对她的恶意,也去了个干净。
当下叶映红想到方敏在君山对自己的照料,心中又高兴了些,推开那大厅隔壁房间的房门,进入了房中,果然见到有一个书架,近墙而放。
叶映红已想走过去托起书架,看那密室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但是听褐大厅之中,三风子语意之中,充满了怒意,听出方敏巳将霹雳子石雷杀死,心中一动,暗忖若是争斗起来,自己曾眼见旋风岛主,魔母温魂,也在这六人围攻之下,吃了大亏,方敏虽有冯莹相助,也一定不是敌手,而那机关又只能开启一次,不如留来作为等一会儿救人之用!
就是叶映红这一个转念,方敏才能逃脱!当下叶映红以耳贴墙,将大厅中的一切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到后来,听出再要不出手相救,双方立即就要真动起手来,这才力透双臂,用力向墙上一推。
她武功已得红掌祖师八九分真传,这一推全力以赴,力道何止千斤?“轰”的一声,便将墙推倒。在砖石和积尘飞舞之下,一把将方敏拉住,拖了过来,托起书架,果然出现了密室,就一起躲了进来!叶映红一口气将自己所遇到的事,以及如何知道这宅中有暗道的事讲完,方敏才“噢”的一声,明白了其中原委。方敏当然不知道叶映红在讲述当中瞒起了一点,那就是在她将墙推倒,砖石纷飞,一把将方敏拖出来的时候,见到冯莹就站在方敏的身旁,顺手一掌,印在冯莹肩头之上使的正是红掌祖师嫡传,天下各种毒拿中最厉害的“血手印”功夫!叶映红从小在邪派中长大,虽然她本身心地善良,但总不免受邪派人物行事的影响,行事不以正义作取舍,而以本身爱恶出发,她本身对方敏情愫已生,又看出冯莹也和自己一样心意,这才因妒生恨,趁隙给了她一血手印!
第二十四回 憷目惊心疑鬼疑人魂魄荡
冯莹中了“血手印”之后,情形怎样,容后再表。当下叶映红又从怀中摸出了那张图样,只见第一间密室之中,有三条红线,一直通出去老远,在红线尽头处,各写着一个“井”字。
叶映红笑对方敏道:"你看,造那密室之人,当真设想周全之极,那三条通道,通出如此之长,出口处又是一口井,三风子他们,有得追哩,最可恶是龙吟子和青昊子两人,在大门口等候他们,我们此时如果从后花园中逃走,一不巧遇上他们的话,便弄巧成拙了,不如在这儿多呆上一会儿,你说怎么样?,’
方敏在明白自己竟是昆仑长老之首,凌霄子方仙的儿子之后,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叶映红说什么,他也只是点头答应。在密室中呆多少时候,他当然不放在心上,随意答应了一声。
叶映红看出他心情不好,百般逗他笑话,又引他商讨那有着一只长满金黄色长毛的怪手的,是何等样人。提起那只怪手,方敏才略有精神,将自己在大门所见的情形说了,叶映红道:“看来,那怪物的本领也不会小呢!否则,何以会一闪不见?如果是人的话,倒也是个一流高手。”方敏见她讲个不巳,知道她要逗自己开心,心中着实感激,暗忖自己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并不多,也只有结识了这两个女子,一个是冯莹,一个是叶映红,两个人又都对自己如此之好,可是自己却总不能忘怀尚金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猛地想起刚才在大厅中,曾想到连自己也不知如何,七孔刀上会有了剧毒一事,大约除了温婆婆之外,便只有叶映红肯相信,便将如何伤了霹雳子石雷的情形一说,道:“叶姑娘,你可相信我所说的是实话?”叶映红果然毫不考虑,:道:“当然相信,你为什么要说谎呢?难道你是做了事不敢承担之人?”
这两句话,当真直说到方敏的心坎之中,心中一畅道:“叶姑娘,多谢你相信我。”提起七孔刀来,道:“令师惯使毒药,既能将‘血手印’掌法练成,当然能够辨别各种剧毒,请你看看,这七孔刀上所沾的是什么毒?此事当真令我莫名其妙!”
叶映红一笑,道:“方侠士,你这不是赞我,分明是在骂我了!”方敏一弓愣,道:“怎么?”叶映红道:“你说我师父惯使毒药,岂不是说我出身黑道,豸是个大坏蛋?”方敏忙道:“叶姑娘休得多心,我实在绝无此意!”叶映之“格”的一笑,道:“和你说着玩儿,你急什么?”举刀一看,只见刀口蓝是殷地,凑在鼻端一闻,却又没有臭味,或是异样的香味。
照方敏来说,霹雳子石雷中刀之后,三风子立即封了他“任”、“督”再脉上的要穴,但石雷仍不免立时丧生,而石雷本身又是功力极是深湛之人可知刀上剧毒,简直毒得不可想像!而自己又确是认不出那是什么毒来,了半晌,摇头道:“我认不出,只怕我师父用毒的本领虽大,却还不及旋风主远甚!”
方敏一愣,道:“叶姑娘,你说七孔刀上的毒,是我温婆婆下的?”讲史句话时,语气之中,已然显得十分不愉快,但叶映红却并未发觉,续道:“当然,七孔刀乃是她仗以成名的兵刃,刀上含毒,自然是她给的,还用一’下面的话还未出口,方敏已然”霍“的站了起来,沉声喝道:”住口,别再右下说了!"
叶映红一怔,道:“低声些,莫给人家知道地底下还有密室!”
方敏满面愠容,道:“叶姑娘,刚才你说深信我的说话,原来竟言不由衷!叶映红见他面色极是沉重,讶道:”奇了,我哪一点言不由衷来着!“方敏道”刚才我已和你讲过,那七孔刀在伤石雷之前,并无剧毒,怎么可能是温婆婆呢的毒?"
叶映红道:“原来是为这个,你不知道,用毒的学问深着哩!在三个月言所喂的毒,可以在三个月后才发作,我知道旋风岛主已然知你心术正派,能和她同流合污,所以才设下这个毒谋,好令你伤上几个人,激起武林公愤行事如此狠辣,真是少见!”
叶映红所料,全是根据魔母温魂以往行事而定,在魔母温魂而言,这手事,根本不算什么,不过这次叶映红却是冤枉了人,七孔刀上的剧毒,另年来因,当魔母温魂将七孔刀交给方敏的时候,刀上却是没有毒的!方敏听爷叶映红如此指责自己至亲至爱的温婆婆,心中怒不可遏,道:“叶姑娘,你石别胡言乱语,温婆婆待我如此好法,怎会想这种法子来害我?”
::::叶映红见他动了真怒,芳心不禁着急,唯恐方敏以后再也不理睬自己忙道:“旋风岛主行事如何,武林自有公论,岂是我一人所说,便能作定免的?若不是她手段狠辣之极,怎能成为宇内四邪之首,而又有魔母之称?”专一出口,才想起魔母温魂在洞庭君山,告诫自己,绝不可对方敏讲出她姓来历的话来,虽然身在密室之中,也不禁好一阵害怕,待半晌未见动静,将心放下,看方敏时,却是面色铁青,便道:“怎么啦,我可有什么地方讲本!不对了?”
方敏怒道:“胡说!”那两个字讲得斩钉截铁,坚决巳极,可知他心中又魔母温魂信心之强,无以复加。实则上,也确是难怪方敏。
方敏在旋风岛上六年,魔母温魂一直为了要取得《昆仑圣书》,而装成一个慈祥无比的老妇人。积六年之光阴,在方敏的心目中,取得了极高的、不可动摇的地位!
不要说叶映红匆忙之中,说上三言两语,又想起温魂的告诫,不敢再向下说下去。就算所有人都对他将魔母温魂的行事和过去讲给他听,他也不会相信的!因为他自从母亲死后,温婆婆已成了他唯一的亲人,叫他这样倔强性格的人,去改变自己的信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叶映红见他怒成这样,暗忖魔母温魂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令得方敏深信她是一个好人,再讲下去,只有越讲越僵,便叹了一口气,道:“信不信由你,你……你不会因此而不理我吧?”方敏犹自余怒未息,道:“只是以后不准你讲温婆婆的坏话!”叶映红心想,以后就算逼着要我讲,我也不敢讲了,便点头答应,方敏根本不想一想,在洞庭湖中,浮台上争夺那七只大铁箱之时,白骨神君一见七孔刀,也曾言道温婆婆是宇内四邪之首一事,见叶映红答应,方才平下气去,道:“叶姑娘,你不知道,天下除了我妈妈之外,就算是温婆婆待我最好了!”
叶映红一笑,道:“刚才在大厅中护着你的冯姑娘,为什么不将她也算在内?”方敏想了一想,道:“冯姑娘和你一样,全都于我有恩,我也是不会忘记的。”叶映红听出他语气之中,虽然也充满了诚挚之情,但是那却绝不是男女之情,心中不禁一冷。继而又不禁自己感到好笑,暗忖就凭自己戴着葛猬盖的那模样,叫人家凭什么钟情于己?若是有一日他知道了实情,那可就大不相同了。因此心中又得了些安慰。望了方敏一眼,心中好一阵害羞,因为她脸上戴着“葛猬盖”,方敏自然看不出她脸上正在发红。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方敏一算时间,道:“叶姑娘,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了,他们怕已走了吧,我们也该出去了,出路在什么地方?”
叶映红见久未有动静,也料到昆仑五子,怕已走远,指着那张图样道:“在图上来看,出路像是就在床上,让我将床搬动一下试试看。”刚要俯身去彳掀动那大床,忽然听得上面传来一声闷吼,接着一人大叫道:“龙吟、青昊,:麵你们两人怎么啦!”
接着,便是“啊呀”一声惊呼,道:“我们中计了!”那“我们中计了”五字,是出于三风子之口。两人在密室中听得莫名其妙,心想有什么人给他们上当了?只听得度天子又道:“奇啊!那小子虽然七孔刀上有毒,可是龙,吟、青昊两人,身上并没有伤口啊!”方敏一怔,向叶映红望了一眼。叶映红
低声道:"看来到大厅中去负霹雳子石雷尸体的龙吟子和青昊子两人,已被人
害死了!“方敏一怔,道:”莫非是冯姑娘下的手?"
叶映红却知道冯莹已被自己在后肩上按了一“血手印”,她是七禽大侠门下,不应该不知厉害,运气将毒气逼住还来不及,哪里有畲暇去伤人?而且以她的武功而论,要不动声色,将龙吟、青昊两人击毙,也是不可能的事,纟因此摇了摇头,道:“不会是冯姑娘,昆仑七子,如今只剩下三人,变成昆仑三子了。龙吟子和青昊子两人突然死去,这笔账他们一定算在你的身上!”
方敏道:“我就不信他们真的如此不讲理!”叶映红道:“你没有听他们说,上了你的当?”正在争着,只听三风子一声长晡,道:“青昊、龙吟、霹雳,你们三人放心,我们若不将仇人抓住,绝无面目于九泉之下,与你们相见?”
接着,便是砰砰数声巨响,不知道他盛怒之下,打毁了什么东西。一连串极是沉重的脚步声接着而起,渐渐传远,直到听不到了,方敏和叶映红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叶映红道:“幸而他们不疑心我们还在这房宅子之中,否则当真走不脱了!”
方敏也已听出三风子的口气,当真将这两人之死,算到了自己的账上,心想难怪武林之中,是非如此之多,原来一生误会,便难解释。龙吟子和青昊子两人,身上既无伤痕,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手?只见叶映红巳然将床掀起尺许。那床像是异常沉重,掀起尺余之后,又放了下来,道:“好重的床,敢情是铁铸的,床下可有出路?”方敏摇了摇头,道:“未曾见到。”
叶映红道:“这倒奇了,真要是找不到出路,我们也只好击破天花板,从上面走出去了。”一面说,一面抬头向天花板望去,怎知正在此时,上面突然传下来一阵极是刺耳的爬搔之声!同时,天花板上的积尘,也簌簌向下掉来。
叶映红吃了一惊,低声道:“不好,上面有人!”方敏也大为惊讶,道:“怕不会是三风子他们吧,他们已经走出去了,脚步声我们也听到的。”
就这两句话工夫,爬搔之声越急,听来也更是清晰,“卜卜”两声,跌下两块碎砖,天花板上,已然露出了巴掌大小的一个圆洞。
两人只是眼睁睁地望着那个圆洞,只见洞中闪着一阵异样的光芒,像是有一个人对着圆洞,向下望来,而那种光芒正是此人所发一样。
两人见事情来得如此奇兀,已然知道并非是昆仑派中的人物,想起龙吟子和青昊子突然身死,连一点儿声息都没有,不禁心中发毛。方敏壮了壮胆,喝道:“上面是什么人?为何望着我们,却不出声?”连喝两遍。那只凑在圆洞上的眼睛,仍未离开。叶映红一面惊异,一面心中着实有气,顺手摘下帐钩,两手一板,便板成了六七寸长的一枚钩针,托在左掌之上,右手中指一弹,“铮”的一声,径向圆洞电射而去,黄光一闪,一发即至,但是那圆洞中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两人一见那只手,正是曾经见过的那只金毛怪手,不由得一惊。就在那一惊之间,“铮”的一声响,那只帐钩,巳然“刷”的反弹了回来,还在半空,便突然分开,成为两截,方敏急叫道:“叶姑娘小心!”提起七孔刀便格。叶映红也已挥起寒玉匕,挡了上去,“铮铮”两声,挡个正着,但两人也同时v感到虎口发麻,五指一松,一柄七孔刀和一柄寒玉匕,竟然一起掉到了地上!
两人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因为自己的武功,已将臻一流高手境地,而反弹而来的,只不过是两截三寸来长的铜钩,其力道之大,竟然能将自己的兵刃击落,其人的武功之高,岂可想像?慌忙一俯身,重将兵刃拾在手中,再抬头向上看时,那只金毛怪手,已然缩了回去,那只奇异已极,令人心中发毛的眼睛,重又凑到圆洞之上,向下望来。
两人互望一眼,心中的骇异,简直难以形容。叶映红向被那金毛怪手反弹回来的帐钩一看,齐中断开,分明是被那金毛怪手一弹之时,以上乘内功之力震断,帐钩虽细,毕竟是铜铸的,这份功力,也就罕见,因此俱都作了准备,以防那人突然下来袭击。
但是那人却只是眼睛转动,异光隐射地望着他们,并无动静。越是这样,便越是令人心中发毛。两人与之对峙了一会儿,叶映红实在忍不住,又问道:“喂,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不开口说话?”但仍是得不到回答。而又不敢再以暗器去射,唯恐被人家反弹回来,更是厉害。方敏低声问道:“叶姑娘,你久在江湖上行走,可曾听说哪一个前辈髙人,是生得如此异相的?”叶映红道:“就是从来也未曾听说过,这才叫奇呀!你紧紧地望着他,我来找出路,老这样给他瞧着,就算他不动手,吓也给他吓死了!”方敏答应一声。叶映红将床左搬右弄,忽然间一拉,那床“嗤”的一声,向前提出了两尺,一看床头处,现出了一个小方洞,在那方洞四围,似是一扇小小的门,叶映红道:“出口找到了,那眼睛还在么?”
方敏道:“还在一咦,不见了!”叶映红向上一望,果然巳只剩下空洞洞的一个圆洞,忙道:“快来,看情形只要钩住了这方孔,向后一拉,那扉门便可以被拉开了”一面说,一面伸手向那方孔指去,怎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噌噌噌”的向后直退出七八步去,方得站稳!
原来,那只骨碌碌转着,射着异光的眼睛,已然凑在那小方孔上面!负方敏见了这等情形,也不禁吓了老大一跳,叱道:“朋友,你究竟是谁?;就算是武林前辈,也不应该这样装神弄鬼啊!”可是那人却只是一只眼紧贴在@方孔之上,向里面望着,半响才眨上一眨,连他脸面是怎样的也看不清!两人退在屋角。叶映红向上一看,附耳低声向方敏道:“那人既然守在出七口处,已然不能由出口处走了,我有寒玉匕在,在天花板上,划一个大洞,你我立即蹿出,或者可逃过此人,亦未可知!”
方敏一想,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只是道:“叶姑娘小心!”
叶映红轻功本就极好,一声“晓得”,人已笔也似直,凌空拔起七八尺,矣寒玉匕向上一挺,直没至柄,身子一扭,“刷”的向前移了三尺,正想落下地〗来,再划上一下,便可出现大破洞时,突然觉得手上一紧。@
同时听得方敏叫道:“叶姑娘,那眼睛又不见了!”叶映红知有异,真气豸、下沉,一个“千斤坠”法,但是却不能移动分毫,倒像是那柄寒玉匕,被人在上面大力夹住了一样,连忙不动声色,向方敏做了一个手势,向那方孔指了指。方敏会意,立即走了过去,以中指钩住了那方孔,用力一拉,果然“吱”的一声,现出一道门来,抬头一看,相当光亮,出口处,正是一个后花园,便向叶映红招了招手。叶映红突然松手,放了那柄寒玉匕,向下坠来,人在半空,便身子一斜,一式“雁落平沙”,便向那小门中穿了进去,方敏随后赶进,道:“叶姑娘,那柄寒玉匕呢,你”
才讲到此处,便被叶映红拦住,道:“事情太过怪异,顾不得那么多了!”两人身法,全快到了极点,说话之间,已经从一个井栏中穿了出来,来到那后花园之中,方敏还想回头看个究竟,被叶映红一把拉住了左手,急向墙外跃去,方松了一口气。
叶映红道:“我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什么样的怪事都见过了,刚才那样,被人在墙上整一个小孔,盯住来瞧,却还是第一次!”
方敏回头向身后一看,自从自己跃出之后,围墙内也并无异状,虽是如此,因为刚才的情形实在令人恐怖,如今出了宅子,虽是光天化日,下午时分,一想起那只神秘的眼睛来,也不免犹有余悸,因此一点也不敢停留,迅速地转过了两条街,才渐渐地放慢脚步,奇道:“当真是,那人手上长着这样长的金毛,不知头脸上有没有?照说,此人武功既然如此之高,又长着那么一副异相,只要一在江湖上走动,一定有人知道,为何竟然名不见经传,从未听人说过?”
叶映红听了,心中一动,道:“我在那间房间中,听到帐钩一响,发现那只金手怪手时,透过帐子,像是看到此人身量甚是矮小,不过四五尺长短!”两人讲了一会儿,倶都觉得不可思议。
方敏暗忖自己若不是有要事在身,说什么也要回到那宅子中去看个究竟。如今只好等取到《昆仑圣书》之后,再打主意了。
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大街上。叶映红因为戴着“葛猬盖”,显得奇丑无比,后面竟跟了一大群小孩子,向她指指点点,哗然取笑,叶映红也不在乎,反倒回头向那些孩子大做鬼脸,逗得孩子越来越多。一到了大街之上,人来车往,再加上一大群孩子,你冲我突,更是大乱,方敏说道:“叶姑娘,不知你上哪里去,我看来得要和你分手了!”
叶映红一想,自从在师父面前,夸下海口,说能将洞庭湖中见到的那七只铁箱取到,到如今已有一个月左右,大铁箱中的物事,正在自己身边,师父还在湖南雪峰山中等自己。照理,应该先回雪峰山去才是,可是心中实在舍不得离开方敏。见方敏如此说法,分明已在下逐客令,心内又好一阵难过,幽幽地道:“本来嘛,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迟早得各奔东西,你也不用管我去什么地方了!”方敏听她讲得极是伤感,不禁一呆,但是母亲生前,曾千叮万嘱,那《昆仑圣书》,绝对不能为他人所知,虽然根据自己和叶映红相识以来的观察,叶映红绝对不会加害自己,但总不能和他一起去云南昆明筇竹寺,取那部《昆仑圣书》!想了一想,道:“叶姑娘,那就别难过了!”叶映红立定脚步,望了他一眼,道:“就这样便分手了么?”方敏一笑道:“还要怎样?”
叶映红向前一指,只见老大的一个酒帘,斜挂在一幢大楼之前,酒帘之下,却又有一幅长旗,写着“杏花褛”三字,道:“咱们去杏花楼喝点酒再分手如何?”
在那所神秘不可思议的紫色巨宅中大半天,方敏的肚子也真饿了,点头道:“好!”两人一齐向那座大酒楼走去,才一跨进,便互望一眼,各自心中俱暗道:“咦?莫非又有异事?”
原来偌大一间酒楼,竟然连一个顾客也没有,座头上全都整齐地放着杯碗筷碟,店小二也不住穿来插去,像是甚为忙碌,只是不见顾客。
两人在门口略一停顿,便见掌柜的迎了上来,打了一拱,道:“两位请上别家吧,小店今天不能招待了。”依着方敏的意思,人家既然如此说法,转身就走,也就算了。但叶映红一则心中好奇,二则,却唯恐没有什么事发生,平平淡淡的一餐饭吃完,便不能不和方敏分手,最好生出些事来,反正凭自己和方敏的武功,还有什么事应付不了的。所生出来的事情越是严重,也就越可以和方敏在一起久些,因此一瞪眼,叱道:“怎么啦?开着酒楼,不卖饭哪!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掌柜的赔笑道:“大嫂莫”下面一个“怪”字尚未讲出口,叶映红手掌扬起,“叭”的一掌,已然打在他的脸上。这一掌叶映红连一分气力都未曾用,但她毕竟是内功深湛的人,掌柜的如何经受得住,半边脸立时肿起老高,捂住了脸,嚷道:“你……你怎么出手打人哇?”叶映红冷笑道:“不打你?你叫我什么?”掌柜的一愣,这才知道自己叫错了大嫂,但是再一看叶映红的那副尊容,暗忖“大嫂”还真是抬举你哩!凭你那副模样,能嫁得人吗?
掌柜的支支吾吾半天,道:“姑娘莫见怪,小店今天叫人给包下了!”
叶映红道:“包下了也不行,咱们今天来定了!”方敏在一旁看得暗皱眉头,一扯叶映红的衣袖,道:“叶姑娘,我们到别家去,不也一样?”叶映红回头一笑,低声道:“你不知道,包下酒家的,多半是些无恶不作的土豪,既然叫我们遇上了,岂可不给他一点苦头吃吃!我自有主意,你顺我一次也不行么?”方敏听她讲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叶映红又一瞪眼,道:“怎么啦?给不给咱们在这儿吃饭?”掌柜的见叶映红恶得可怕,心想与其耽误时间,倒不如快些打发他们走是正经,忙道:“两位可别怪小店招待不周,就请那边来吧!”伸手一指,指的乃是屋角处的一副小座头。
叶映红摇头道:“那不行,咱们要上楼去!”掌柜的不禁连连叫起苦来,;二但是尚未及阻拦,已被叶映红衣袖一挥,摔出老远,而叶映红和方敏两人,早已一溜烟也似,上了褛梯。
在楼梯尽处,叶映红还回过头来道:“掌柜的,实话和你说,咱们今儿个是存心闹事来着,若是你伺候妥当,还可以早些完事,快将好酒好菜搬上来!”一面说,一面去看方敏,但只见方敏直僵僵地站着,眼睛望着前面一张桌子,像是傻了一样,心中一愣,顺着方敏的眼光望去,只见那张桌上,坐着三男一女,两个男的年纪甚轻,其中一个,如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另一个,却委顿不堪,恰成一个极是强烈的对比,还有一个,是年已花甲的花者,那女子年纪甚轻,而且貌相之美,简直难以形容。叶映红本身也是一个极美极美的姑娘,但是一见到那位女子,便觉得她艳光逼人,一时之间,竟为之眼花缭乱,定了定神,才看清楚她是一个美貌姑娘,同时也觉出,那美貌姑娘正扭过头去,像是不理踩什么人一样,而方敏双眼,则正失神落魄地望着她!
叶映红心中不禁又恨又气,暗道:“我只当你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原来却是登徒子弟!怎么见了一个美貌姑娘,便显得这样丑态百出?”
刚待以肘去用力撞他一下,方敏却巳然走了过去,道:“尚姑娘,原来你也在这儿,我正要想事完之后,去找你呢!”
原来那美貌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深人方敏脑海之中,影像不可磨灭的尚金花!她却只是爱理不理地道:“是么?找我干什么呀?”
方敏一怔,暗想这一问可把我问住了,我找她干什么呢?当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只要见到她,和她在一起,哪怕一句话都没有,就是默默相对也好,心内便有莫名的愉快。但这话又怎能出得了口呢?既然答不上来,当然显得甚是尴尬。
尚金花又一笑,道:“怎么啦?不是要找我么?找到了又不说什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罢,又是一阵娇笑,像是看着方敏狼狈的模样为乐。方敏被她讲得耳热心跳,道:“我……我……”
想说下去的话尚未出口,只听得“叭”的一声,那獐头鼠目的人一掌按在桌子上,叱道:“你什么?还不快滚,光天化日,竟敢欺侮人家大姑娘?”方敏一怔,道:“朋友何出此言?我与尚姑娘久已相识了!”
他这句话,给叶映红所受的创伤之余,宛若在她的心中,直插进了一柄利剑!
叶映红一见方敏对尚金花这样地瞪视,已然看出他心中对尚金花的感情,非同凡响,此时再现场听他如此说法,当然更无疑问,想要转身就走,然而又看出除了尚金花和那老者,虽是学武之士,但武功却有限外,其余的两个男子,尤其是那个丰神俊朗,三十上下的年轻人,一双眼巳向方敏射来,精光内蕴,功力确属不凡,又怕方敏吃了亏,此其一。二则,她既能对冯莹暗下毒手,在巨宅中趁着混乱,给了她一“血手印”,当然是对方敏关切已极,也想看事情怎么个发展法,因此又不想走,强忍住心头的难过,走到附近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方敏自从一见尚金花后,全副心神,却放在尚金花身上,根本已将叶映红撇在一边。
他和叶映红,虽然相识在先,几经患难,但是终究只和对冯莹一样,是朋友之交,对尚金花,他却是一见钟情,虽然不知道对方心意如何,在他一方面而言,总是萦牵不已,不可遏制,因此在刹那之间,忘了自己乃是和叶映红一起上酒楼来的,也是人之常情。
尚金花一阵娇笑,道:“你与我相识,也不过两天,什么谈得上已久?”尚金花自恃是佛门高手,千芥大师之徒,又得父亲疼爱,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明知方敏是旋风岛上人物,出言也肆无忌惮,但她旁边的紫鬃银刀尚培,却吓了一跳,向那两个男子一使眼色,道:“两位,我替你们引见引见,这位孔侠士,乃是旋风岛的少岛主!”
因为方敏曾对他自称“孔七刀”,而尚培又不明就里,以为他真是姓孔,所以才如此介绍。那两人一听,脸上也不免显出一丝惊异之色,但稍一现出,便立即恢复镇静。尚培又指着那丰神俊朗的男子道:“这位是屈天景屈朋友,那位是曹永祥曹朋友!”方敏并未听到过这两人的名字,只是随便点了一下头,招呼了一下,那姓曹的居然还欠起身来,还了一礼,那屈天景却仍是大剌剌地坐在椅上,并未欠动身子。
这一下,就算不论武功,只论身份,也显得是那屈天景高了许多。
叶映红心中暗将“屈天景”三字,念了几遍,暗忖云贵两地的武林人物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啊,忍不住道:“老头,你做介绍人也做得不公平,可知你这人行事,更是邪门!”
紫鬃银刀尚培一怔,回过头来一看,见发话的乃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更是一呆,道:“不知姑娘你何指而然?”叶映红冷笑一声,道:“你介绍孔少岛主时,便连同他来历也一起道明,这两位朋友,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你何以不言明?”
尚培面上一红,道:“老夫一时失言,尊驾莫怪!”他这人在江湖上闯荡了半生,自然知道武林中是非,大都因为一言半语而引起,而眼前这个丑女子,既然和孔少岛主一起上楼来,大约多少也和旋风岛有点关系,还是不得罪的好。他之所以不将那两人来历道出,也是因为怕双方起了龃龉,却不料被叶映红反问了一下,因此不免感到尴尬。
尚金花回头一看,见发话的竟是这样一个人,不由得“扑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爹,和这种丑八怪,多废话什么?”叶映红见了方敏对尚金花的情形,本就心中郁闷,存心生事,一听尚金花这样称呼自己,立即发作,“刷”的站了起来,阴阴一笑,道:“你安知我以前不比你还美,又怎知你日后不会比我更丑?”
尚金花向不服人,不要说此时有靠山在,见叶映红来势汹汹,冷笑一声,道:“你也不找一面镜子去照一照,长着那么一个猪头,还好意思出来见人!”讲完,又是一声冷笑。
叶映红寒玉匕虽然失在那紫色巨宅之中,但是一身本领仍在,“噢”的一声,道:“我倒真是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你们这四个,全都算是鬼吧!”又将邪气激发,话才出口,手掌摇起,一掌便向尚金花拍了下去,一旁方敏急叫道:“叶姑娘!”
紫鬃银刀尚培也吃了一惊,“刷”的抽出了银刀,就势一刀,向叶映红的手臂切下。叶映红早知若是当着方敏的面,尚金花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方敏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再理踩自己,因此这一掌乃是虚招,目的就是要引一旁另外三人出手,好让自己大闹一场,以泄心头闷郁之气。她一见尚培银刀削来,风声飕飕,也算得劲疾,一缩手,立即手腕一迎,中指弹出,经叩尚培脉门。她师父号称“活闪电”,不但是轻功绝顶,而且一行一动,倶都快疾无伦。
尚培武功,本就不如叶映红,赶紧一缩手时,脉门虽未被弹中,但“阳溪穴”上,却被扣个正着,整条右臂,突然一麻,叶映红左臂就势一探,已将一柄银刀,劈手夺了过来。尚培终究在江湖上闯荡了一生,不知经过了多少大小争斗,对敌经验,极是丰富,手臂一麻,巳知银刀不能再保,早已向后疾退而出,因此叶映红夺刀在手,顺势向外一挥,并未将他挥中,又冲屈天景和曹永祥两一瞪眼,道:“你们怎么着?”
此时,尚金花和曹永祥两人,早已跃了开去,唯独屈天景仍然兀坐不动。叶映红虽然未知他的来历,也巳知道他绝非等闲人物,因此没头没脑地问他一句,看他怎生回答。
屈天景淡然一笑,道:“好空手夺白刃功夫,在下西崆峒屈天景,不知尊驾有何指教?”谈吐甚是文雅,叶映红一听“西崆峒”三字,不由得一怔,暗道:“喔!原来他是宇内四邪之一,西崆峒挥云老怪的一家。”笑了一下,道:“原来你是挥云老怪的徒弟!”
屈天景向曹永祥一指,道:“这位才是挥云老怪之徒,和他师兄关元化,江湖人称崆峒双杰。”叶映红一怔,道:“那你是挥云老怪什么人?”屈天景道:“我与他同师学艺,只是先后之分!”叶映红道:“原本你是他的师弟!”这两句话,叶映红和屈天景两人,接着说来,其间一点空隙也没有,叶映红刚一说完,突然眼前闪起一丝黑影,同时带起一溜极是尖锐的破空之声,知道不妙时,手中一紧,自尚培处夺来的那柄银刀,突然脱手飞起,同时,听得屈天景叫道:“尚老伯接住了!”尚培纵身而起,巳将刀接在手中。
这几下兔起鹘落,变生仓促,各人动作倶极是快疾。叶映红一愣之下想去夺银刀时,银刀已被尚培接了过去,再一看屈天景,仍是端坐未动,帀曹永祥又不像曾经出过手,难道刚才那黑影一闪竟是屈天景不动声色,突然出手不成?
闻得西崆峒挥云老怪的绝技,乃是一套挥云鞭法,所用软鞭,和普通武林人士所用,绝对不同,细到了极点,但长却有四丈七尺,每一招式,全凭极高深的内力使出。当年魔母温魂、白骨神君、红掌祖师和他较技以定宇内四邪的先后之时,挥云老怪便是以这一套出神人化,夺天地造化之功的挥云鞭法,令得红掌祖师和白骨神君两人,心服口服,因此才位居宇内四邪的第二位,刚才那黑影一闪,还带有一阵锐利的破空之声,则一定是屈天景出的手了。但一条又细又长的软鞭,要使得如此纯熟,岂是谈何容易的事?心内一凛,但却无就此认输之理,略一定神,四面一看,只见方敏站在尚金花的身边,像是要讲些什么,但尚金花又不想去踩他,因此弄得他手足无措模样,心中又不禁有气,道:“屈朋友过奖了,我的空手夺白刃功夫,算得了什么?尊驾夺兵器的本领,才高人一等哩!”
刚才两人讲话,片刻之间,便为屈天景将银刀夺去,叶映红一呆之后,只是四面一看,便又立即发话,语意衔接,若有什么人只是听到两人对答,而未见实情的话,根本不知道就在这三句话之中,曾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屈天景“嘿”的一声,道:“过奖过奖!”一转头,道:“永祥!尚姑娘,尚老伯,咱们自顾自谈正事,两位若有事,最好走远些!”
最后两句话,当然是对方敏和叶映红说的。叶映红心中觉得很是不乐。叶映红暗想:刚才措手不及,被他将手中的银刀,夺了过去,仓促之间,竟然未曾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心中早有不甘,焉肯就此离去?冷笑一声,道:“刚才酒楼掌柜的说,那酒楼已被人包下了,原来是尊驾所为?”屈天景道:“并不是我包下来的。”
第二十五回 借故痴缠利用风波留去志
叶映红一声长笑,道:“既然如此,尊驾为何不准我和孔少岛主,在此逗歇?店小二,’决拿酒肉来,咱们要在这儿,吃他一个饱的!”一面说,一面不客气地,竟与屈天景对面而坐。那一面,曹永祥见屈天景面色一沉,已然看出他心中大是不乐,跨前一步,道:“喂!师叔叫你走,你干嘛还赖在这里?”叶映红双手在桌面上一按,道:“笑话,我还叫你们走啦,你们怎么不走?”一面侧着头对曹永祥说话,一面早已在想着如何报屈天景刚才夺刀之恨,讲了一半,已有主意,一个“走”字才出口,内力疾吐。她双手已然按在桌上,内力一吐,桌上汤碗杯碟,全都被她内力震了起来,叶映红趁势一步退出,“呼”的一掌,拍了出去,掌风到处,将几大碗鱼肉汤汁,全都向屈天景压了过去,那屈天景动作也真快,立即将手在桌沿上一推,连人带椅,借着那一推之力,向旁滑了出去,同时,也未见他手腕怎样挥动,一溜黑影,巳然闪了起来,在半空中如同灵蛇也似,一阵乱颤,只听得“叭叭叭”之声不绝,向他压到的碗碟杯模,全都被他砸飞。
碗碟可以砸飞,然而碗中的汤汁,却是无法挡开,仍不免淋了一身的汤汁。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华丽已极,乃是一件湖白色的长衫,上面衬以浅黄色的丝线,精工绣出一朵一朵的浮云,给汤汁一淋,立成斑斑点点,狼狈之状,不可言喻,连头脸上,也沾上了几滴酱汁,叶映红总算出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屈朋友不但挥鞭夺刀的功夫不错,这一下也避得极强啊!确是武林罕见,不愧与挥云老怪同师学艺,只是先后之分!”
屈天景本是因为变生仓促,未曾弄清疾飞过来的是什么物事,才误以长鞭去挡,若是他知道向自己压来,只是几碗刚才吃得津津有味的菜肴时,只要连发数掌,以他功力而论,掌风足可将汤汁也一起挡开,不致闹得如此狼狈,这一下本来巳然怒极,再加叶映红还要出言调侃,更是火上加油,阴着一张脸,略一抬袖,去抹头脸上沾到的酱汁。
叶映红还正在好笑,心知对方一定要发作,但是却万万料不到他抬臂向头脸上抹出之时,便突然出手,只见屈天景手臂抬起,“刷”的一声,在出衣袖之中,便如长蛇出洞也似,射出一条细才如指的软鞭来,一出手便笔也似直,长有丈许,当胸向叶映红胸前的“华盖穴”点到。叶映红吃了一惊,急忙退避时,闪出才五六步,那软鞭像是不知有多少长一般,同时,屈天景手臂一沉,鞭梢突然一个转折,改点叶映红颈间的“天突穴”,无论变招出手,均是快疾无伦。
武学上有话道:“枪怕圆,鞭怕直”。指的乃是软鞭一出手,便能抖得笔也似直的,其人功力,一定不凡。但寻常软鞭,至多不过七尺来长,要抖直并非难事,这屈天景所用的长鞭,虽然不如挥云老怪所用的那条,乃是整条铁线蟒背上的那条筋所制,长有四丈七尺,但也有两丈一尺长短。
才出手时,便用了一半,丈许长短的软鞭,能抖得笔也似直,以鞭梢去点对方穴道,其人功力之高,由此点可见一斑。
叶映红仓隍向后退出,本已避得极是勉强,屈天景一改招,鞭梢疾向她天突穴点来,她只得一低头,软鞭“刺”的一声,在她头顶上越过。屈天景占了上风,哪肯饶人?手臂一沉,那软鞭便向她头顶,直压了下去,力道之强,无出其右。
叶映红觉出软鞭带起一股大力,已然当头压下,知道若是向左右闪避,他那软鞭如此之长,必难讨好,百忙中就地一滚,闪入一张桌之下面,只听得“叭”的一声巨响,立即又从桌下穿出,定睛看时,那张桌子,已被屈天景软鞭,齐中挥成两半!
叶映红心中不禁暗叫一声:好厉害的鞭法!若是挥云老怪,不知更要厉害到什么程度哩!身子一滑,不等屈天景鞭到,巳然欺到了尚培的身边。
尚培刚才还曾吃过叶映红的亏,一见她又欺近身来,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两人武功相比,毕竟甚远,尚培想避也避不过去,一股掌风压到,刚一刀挥出,手上一紧,巳被叶映红以食、中两指,将刀夹住,劈手夺了过去,一面一掌凌空砍出,将尚培推出四五步去,一面绰刀在手,一个转身,刚好屈天景长鞭又已挥到,举刀便迎,刀鞭相交,“铮铮铮”一阵响,软鞭已将银刀,缠了个结结实实,叶映红的目的,就是要屈天景将自己的银刀缠实,因为软鞭一缠住了银刀,变幻无穷的许多招式,便都无法施展,只能用力将银刀夺过,才能再展鞭法。而要夺刀的话,这一次不比上次,猝然不防,而可以和屈天景拼一拼真力,见个高下了!因此,叶映红一夺刀在手,立即又被屈天景以软鞭将刀缠住,看似落了下风,实则是聪明之极的找法,她不但不怕银刀被屈天景缠住,而且左手用力一扳,将一柄银刀,生生曲了过来,将缠在刀上的软鞭,紧紧夹住,不让它滑脱。
叶映红以内力将银刀扭曲,下盘自然不免虚浮,被屈天景一直向前拖出了三四步,但刀一曲成,她便真气下沉,将下盘稳住,屈天景便无法再将她向前拖动分毫,相反地,还觉得一股大力,要将自己向前拖去,吓了一跳,连忙也稳住身形,对峙起来。
屈天景本来不知叶映红的来历,只知她既然和“孔少岛主”一起上来的,自然也是旋风岛上人物,因此一上来就不敢怠慢。他虽是挥云老怪的师弟,但是当西崆峒天巅上人收他为徒之时,已然年届九十高龄,第二年便自死去。屈天景的一身本领,全是挥云老怪,调教出来的,固然也不同凡响,但要和挥云老怪相比,却还相差甚远,也不会比叶映红高。因此两人一对峙,便难以分出高下来,各运内家真力,向后扯拖,直踏得那酒楼的楼梯,轧轧作响,掌柜的和店小二等,都躲在楼下,吓得簌簌发抖。曹永祥在一旁见师叔和人久持不下,心中也暗自吃惊,本来以他为人行事,哪里还顾得什么江湖道义,早就出手相助了,但是又恐怕自己一出手,“孔少岛主”也跟着发作,则弄巧成拙,更是糟糕,所以虽是焦急,却总是不敢前去相助。
不消片刻,叶映红和屈天景两人身上,已各自冒起丝丝热气来。
屈天景的一张脸,已然涨得通红。方敏在一旁看不过去,道:“叶姑娘,屈朋友,大家全是自己人,别再争下去了!”
方敏知屈天景是挥云老怪的师弟,他和挥云老怪毫无关系,这“自己人”三字,却是从何说起?原来他心中想,屈天景和尚金花父女相识,尚金花在他心中地位既然如此之高,因此连带对屈天景也生了好感,故而才如此说法。但是旁人却都不明白他心中的意思,只当他“自己人”三字,是指挥云老怪和旋风岛主,魔母温魂,同属“宇内四邪”人物一事而言。
叶映红首先一声长笑,道:“只要屈朋友肯松手,我原是无所谓的。”屈天景也巳试出对方功力之高,是自己离开西崆峒,一路南下,所从未遇到的,再相持下去,极可能两败俱伤,谁也胜不了谁,也想趁此放手,待有机会施展挥云鞭法时,再来出气,也长笑一声道:“却还要尊驾先松手!”
叶映红心中暗骂滑头东西,我要是一松手,不吃你的大亏才怪,但她心内,却又另有了主意,道:“好!”猛地真气反转,由向后用力拉去的力道,一变而为向前疾推而出,手一松,那柄已被她扭得弯曲的银刀,带起一股劲风,幻成一道银虹,疾向屈天景面门砸去。
叶映红以为如此就可以令得屈天景吃亏,真是打错了主意,西崆峒的“挥云鞭法”何等神妙,叶映红这里刀才落手,屈天景觉出手上一松,已然手腕一翻,一招“行云流水”,长鞭一沉,已然将那柄银刀抖脱,长鞭贴地游到。叶映红一看,知道上当,纵身跃开,只见那柄银刀,经自己一送,和屈天景一抖之力,已然穿破了窗棂,向街上落了下去,再要去拾,巳来不及了。
心中正在大叫失策,屈天景已然展动挥云鞭法,一连三式,共是一招,在挥云鞭法之中,称之为“浮云三飞”,那一招三式,本就奇幻已极,再加上屈天景已然将长鞭放尽,那条软鞭,宛若是一条两丈来长的怪癖,漫空翻舞,虽然招式是对着叶映红一人而发,但楼中其余众人也都感到劲风扑面,可知他蕴在长鞭上的力道,实是极之深厚。
叶映红此时,若是寒玉匕未失,足可趁机将他长鞭削断,但是如今只凭一双肉掌,却是无法抓住那变幻不定,来去如风,漫空飞舞的鞭,只得凭一身小巧功夫,来回腾挪闪避,虽未受伤,但有两次鞭梢划空而至之时,只不过避得稍慢了些,身上衣服,已被屈天景长鞭,撕下了两条来。
分明已然落了下风,方敏怫然不悦,道:“屈朋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讲的是双方罢手,你为何还要不断进攻?”屈天景冷笑一声,道:“闻得旋风岛主的七孔刀法,乃是武林一绝,孔少岛主要是不服气,待收拾了这丑八怪之后,再向你领教一二便了!”
原来他虽然震于旋风岛主,魔母温魂的名头,但是却见方敏年纪甚轻,以为可欺。再加,他一入贵州,便识了尚培,对于尚金花的美丽,也极是倾倒,虽未明言,已俨然以尚金花未来夫婿自居。本来,他既是挥云老怪之师弟,在辈分上而言,是和尚培一辈,但他却称尚培为“尚老伯”,于此已可知他的心事。见方敏一上来,便对尚金花表示了如此熟络,心中也已大不是味儿,因此便向方敏出言挑战。
方敏怒道:“你手中持着那兵刃,叶姑娘却是空手,这怎么说得过去?”
屈天景闻言,“刷”的收回了长鞭,道:“那就先向你领教几招!”刚好他那一招三式,“浮云三飞”使尽,回鞭改招,“云浮处处”,鞭梢本是贴地游来,一到近前,突然昂了起来,成了一个圈儿,当头罩了下来。方敏见他一言未毕,便对自己下此毒手,心中怒极,向旁一闪,七孔刀带起一阵异晡,迎了上去。正在此时,突然旋风陡生,一道银虹,破窗而入,“啪”的一声,直射到墙上,方才止住。
此事突如其来,众人皆不免一呆,屈天景也收鞭后退,叶映红见方敏帮着自己说话,正在高兴,银虹骤生,恰巧在她身旁不远处掠过,力道之大,几乎将她向前牵得一个踉跄。众人一齐愕然,定睛看时,只见破窗飞进的,正是那柄银刀!
那柄银刀,本来已被叶映红曲成不为刀形,但此时却重又笔也似直,没入墙中,三尺有余,只剩刀柄和一小截刀身在外,可知这一掷的力量之大。
但在那柄银刀飞了进来之后,却又未见有若何动静。屈天景一呆之后,还想再进招时,却只听得楼梯响处,一个老道士,手执拂尘,首先走了上来,身子轻盈已极,一点足,便弹起老高,接着便离地三寸许,向前滑出老远,才又是一点,两点点过,人已站在楼中,向下道:“走方郎中,快上来,拼两张桌子,也可以暂时派一派用场!”方敏一见那老道士现身,心中便是一动,接着又听他叫了“走方郎中”:四字,更肯定就是昨晚和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追逐打赌的那个。只见他三绺长须,漆也似黑,闪闪生光,脸色红润,也看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纪来,“只觉得他说不出的和蔼可亲。除此以外,亦无过人之处。接着,楼梯口处人影一闪,一个矮个子老者,衣服破损,像老化子也似,;但却颇为洁净,手上抱着一个脸如纸金,双目紧闭的女子,已然走了上来,认出那女子,正是冯莹,不知为何会伤得如此重法,心中一凛,惊道:”冯姑‘娘!“同时,尚金花在一旁也巳认出,那矮老者手中所抱的年轻姑娘,就是前晚在小镇上和自己动手,几吃了她大亏的那个小个子。仇人见面,不由得心头火起,也未想想那矮老头和老道士是何来路,足尖一点,直向冯莹扑去,骂道:”好小子,原来你也有这一天!"一掌拍下,但是这一掌刚拍出,只见
矮老者一瞪眼,手臂略招,立有一股大力,当胸袭到。
尚金花武功虽然不算很高,但她毕竟是佛门一流高手千芥大师之徒,对方武功高低,她却是认得的,一觉出对方所发力道之大,简直无可比拟,连忙退出,巳然站立不稳,“啪”的一声,跌倒在地。方敏和屈天景两人,不约而同,一起朝她奔去,想将她扶起。
两人心目之中,全都爱着尚金花,一见心上人跌倒,心中自然着急,此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去势均极是急骤,几乎同时来到尚金花身边。
屈天景一见方敏也赶了过来,心中大怒,不等来到尚金花近处,便“刷”的立定,长鞭如神龙腾空,疾挥而出,向方敏砸到。
方敏见他和自己一点过节也没有;但是出手之狠,却宛若有深仇大恨一样,心知此人既是挥云老怪的师弟,一定行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母亲死在塞北,有一半原因,也因为是曾中了西崆峒挥云老怪首徒关元化的一鞭之故,自己和西崆峒一派,可以说有杀母之仇,刚才隐忍未发,只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此时屈天景先下毒手,叫他如何忍受得住?手腕一翻,五指如钩,径向如灵蛇也似,闪动不定的长鞭抓去!
屈天景见方敏五指伸屈之间,簌簌有声,劲道之强,也不在自己之下,吃了一惊,但是他生性好胜,却不肯就此作罢,手臂一沉,那条软鞭,被他内力贯足了。宛若铁棍一般,猛地向下沉去,他那一沉,看来力雄势猛,万不能在路途改招,但是到离地还有半尺时,却突然打横疾挥而出,砸向方敏小腿,俗语所谓“上五寸、下五寸”,乃是人身要害之地,屈天景这挥鞭一砸,正是砸向方敏的下五寸,两人全是向尚金花扑去,相隔颇近,鞭势如电。方敏一见鞭到,其势不能再去照顾尚金花,幸而他一扑过去之时,就准备俯身去看视尚金花,身子本来站直,忙伸手在地上一按,借力弹起,软鞭晡起一阵劲风,在他脚下擦过!
刚一擦过,又如灵蛇昂首,“刷”的蹿了上来,鞭梢直指方敏背后的“灵台穴”。那挥云鞭法,当真是夺天地造化之功,妙不可言。
屈天景沉鞭、横鞭、窜鞭三式,变化之大,简直等于是截然不同的三招,但是实则上,还只是挥云老陆鞭法中一招“峰密插云”的半招。
那一招“峰峦插云”,是挥云老怪在西崆峒绝顶,瞩目浏览,但见群峰起伏,云层或在峰际缭绕,或则将整个山峰淹没,心中顿有所悟时所创,一招之中,共有六式变化,全是随着西崆峒绝顶附近,六个大山峰的形势而来,那六个山峰,有高有矮,但每一座均是气势磅礴,不可方物。
屈天景功力虽然和挥云老怪相去远甚,但是也知道这一招“峰峦插云”,是挥云鞭法中的精华,练得却曾下了一番苦功,使起来,业也隐然有了高峰插云指天之势。方敏刚一跃起,长鞭已然跟踪点到。
方敏人在半空,无法躲避,只得一横七孔刀,反手一刀,疾撩出击。
这一刀,出手也是快捷无伦,要在半空中挥出这样的一刀,看似简单,实则上若不是轻功顶绝,这要机智过人,便不容易办到。
但是他究竟吃亏在人在半空,一刀挥出,屈天景长鞭又生变化,“呼”的一声,鞭梢竟圈成了一个圈儿,自下而上,直向方敏右足套来!
方敏心中也不禁暗暗赞赏,要将一条长鞭使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真是谈何容易之事,这一圈若是被他套中,非被他从半空中直拖下来不可,双足抖动,就势一连两脚踢出,那鞭圈儿失了准头,“刷”的一声,在方敏腿旁掠过,鞭梢反弹了出来,在方敏的腿上,扫了一下,虽然只沾到一点,方敏也已觉得好生疼痛。但方敏却早已料到,难免为他长鞭扫中一些,他既然知道,尚如此去做,是因为自从屈天景挥动长鞭,向他进攻之后,他一直处在被动的地位。
动手过招之时,一处于被动的地位,就算是武功相若,即或是略胜对方,也不免要吃亏,因此方敏才忍痛为他鞭梢在腿上拂过,真气下沉,人巳落地,足才一沾到楼板,又一提真气,离地尺许,七孔刀立即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厉啸之声,已然使出了七孔刀法中的一招绝招,“七星连环”!
那一招“七星连环”一使出,方敏全身,立即为刀光所包围,屈天景刚好在此时将那招“峰峦插云”的最后两个变化发挥至尽,但已不能奈何方敏,“铮铮”两声,两鞭俱皆砸在方敏七孔刀的刀背之上。
此时,两人倶皆将本身真力,贯于所使的兵刃之上,兵刃相交,无疑是比拼内力,这一来,屈天景却吃亏在用的是软兵器!
软兵刃的好处,便是招数灵活,出人意料,每每能胜敌于不可思议之间,但若是要拼真力,则使用软鞭兵刃的,必须先将内力贯足,已然消耗了一部分功力,即使和对方功力相若,也已经吃了亏。
此时,屈天景的情形,也正是这样。他和方敏功力悉敌,若大家都以硬兵刃相碰相拼的话,每人少说也得退出四五步去。
屈天景却吃亏在软鞭兵刃上,已然耗去了一部分真力,以至两鞭俱都砸在刀上之后,向后退出了两步,但方敏却只是身形微晃,立即刀势一变,“一窍不通”,直向屈天景搠去。这一招“一窍不通”,在招式中来讲,实是阴毒无比,使出之时,七孔刀:一点声息也没有,略一抖动,便生厉啸,大不相同,屈天景一个不防,待到;觉察时,刀尖巳然直指胸前。一惊之余,再想挥鞭,也是不能。本来,方敏只要七孔刀向前一送,屈天景不死也得受伤,但方敏却陡地想起,自己的七孔刀上,已然不明不白,有了剧毒,若是一刀刺出,屈天景非命丧刀下不可,因此喝道:“姓屈的,我刀上有奇毒,如今且饶你不死,还不快走!”一收刀势,向后跃开。当两人格斗之时,尚金花早跃了起来,方敏一跃退,刚好和:她并肩而立。屈天景惊魂甫定,满面通红,狠狠地向方敏瞪了一眼,转身便走。曹永祥也忙跟在后面。方敏此时,当然想不到他这一念之差,屈天景非但不感谢,反倒令得他:恨之切骨,几乎为他自己惹来了杀身奇祸,这是后话,表过不提。:且说方敏见屈天景离去,自知胜得侥幸,心中松了一口气,回头向尚金花一笑。尚金花什么时候,曾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争?防矗瘟池w陨钒祝涫担灰瞪薪鸹耍车唇嗄甑淖献滓渡信啵惨谎吹眯木馓荒茏砸眩?br />
方敏一见尚金花仍是满面惊恐,一笑道:“尚姑娘,那姓屈的已经走了,你还怕什么?”尚金花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啊!你将他赶跑了,也就是和挥云老怪结下了怨仇,你知道么?”
方敏怔怔地望着尚金花,只是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她的一颦一笑,根本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去,只是“噢噢”的答声着。
他这种样子,倒令得尚金花感到大是不好意思,转过身去,道:“爹,我和屈相公还有些事未说,咱们也走吧!”方敏听说她要走,心中一急,叫道:“尚姑娘!”尚金花回转头来说道:“什么事?”
就是这简单的三个字,方敏便感到答不上来。有什么事呢?可以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只是想和尚金花在一起,只是想见到尚金花而已。凡是初坠情网的年轻人,大都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
本来,方敏的性格,和尚金花可以说是毫无相同之处的。尚金花虽然是佛门高人,千芥大师早已看出她娇纵浮躁,不是佛门中人,根本难窥佛门上乘内功的门径,而且她胸襟行事,也没有一件可以和方敏相比。若说她美丽出众,则方敏不是登徒子弟,绝不会将“情爱”两字和美貌连在一起。但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尚金花会如此吸引自己,而自己又会这样地倾心于她!
“情”之为物,本来是不可以捉摸的事,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不了解的情爱,作书人也不必在此,一一举例了!
当下尚金花见方敏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出,不由得嫣然一笑,转过身去,要和父亲下楼去了,方敏急忙跟在后面,但走了不到两步,忽然觉到身边一阵微风掠过,已有一人,拦到了自己面前。
方敏急切间未曾看清是谁,还只当是叶映红追了上来,忙道:“叶姑娘”三个字叫出了口,才抬起头来,一看拦在自己前面的,根本不是叶映红,而是那个老道士,两眼精光四射,正望住了自己,回头一看,叶映红不知已在什么时候离去了。
方敏不禁好笑,但德不到老道士为何拦住了自己,便道:“道长旦让一让道那老道士缓缓地道:”将你手中七孔刀给我看一看?"语意极是柔和,丝毫也没有强迫命令的意味,但是却有一股令人不得不服从的气概。方敏不自由主,几乎已要将七孔刀向他手中递去,但接着一想,这老道士究竟是什么人,自己也还未知,七孔刀不但是温婆婆心爱之物,而且上面已染有剧毒,若是交到了坏人手中,持以为恶,还当了得?
“因此已将伸出的手,又立即收了回来,道:”七孔刀便是七孔刀,有什么
好看的?"身子一闪,便想从侧旁绕过去,下楼去追赶尚金花。
他这里身形甫动,老道士如影附形,也向侧一移,仍然是拦在他的面前,道:“将你手中的七孔刀给我看一看!”依然是那句话,而且语气也依然是那么的平静。方敏心中一怔,暗忖这老道如此怪异,不是绝世高人,便一定有一种极是邪门的内功,因为自己这柄七孔刀,差不多只要一经亮出,不等动手,一干武林中人,便已然大惊失色,但他却面上毫无惊慌之色!因此便向后退出几步,道:“道长不知如何称呼?为何一定要看我手中的七孔刀?”老道士面色一沉,道:“我要看看你是否偷了我的东西!”
方敏更是大惑不解,笑道:“道长此言,可就不对了,我与道长尚是初次见面,怎会偷了你的东西?”老道士道:“是与不是,一看七孔刀便知道,快拿来!”方敏见老道士渐渐地不讲理起来,心中大是不悦,道:“不拿来又怎样?”老道士一笑,道:“本来我不愿意和你动手,但此事事关重大,你不给我,我就要动手抢了!”方敏见他讲得轻松无比,虽曾见他和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比试轻功,连马算子都抓他不住,可知他功力一定不凡,但方敏心中却也未免不服,暗忖难道真的那么容易,说动手抢,便容你抢了去?也一笑道:“如此再好没有!”老道士“哈哈”大笑,笑声一点也不做作,回过头去,向七禽大侠马算子道:“老马,常方言道初生之犊不怕虎,这句话当真一点也不错!”笑眯眯地向方敏道:“小娃子,准备好了没有!”方敏见他行动之间,气度甚高,大约真是在自己的七孔刀上面,发现了什么可疑之点,因此才要刀来看个究竟,早知如此,他第一次开口时,将刀交过,也就避免与他动手,但此时话巳出口,自然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凝神贯气,道:“晚辈准备好了!”
老道士又一笑,道:“那我就动手了!”口说手动,身子却仍然不动。
方敏右手紧握刀柄,左手放在腰际软银杖的活扣上,准备万一七孔刀护不住时,还有软银杖的杀招可使,道:“请!”
那老道士又向方敏看了一会儿,突然向前一步跨出。那一步,又快又怪,竟是向方敏身边斜跨而来,方敏一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老道士右脚刚提起,尚未落地,已经转过身来,左臂一挥,径向方敏右腕抓到。方敏见这一抓,除了带起一股无声无息,力道坚韧已极的劲风之外,也并无出奇之处,手腕一提,倒转刀柄,便向老道士手心的“劳宫穴”撞去。
老道士“啊”的一声,道:“小娃子,你如此年纪,武功造诣已然若是,将来前途,非可限量,但这一撞,虽然又快又稳,却是气力未逮,若是对方;手臂一缩,后力不继,便难以乘胜制敌!”一面说,一面果然手臂一缩。方敏七孔刀刀柄,离他手心,尚有半寸,招式巳老,一如老道士所言!:方敏为人本极聪明,立即悟到老道士所说的,是上乘武功之道,赶紧一缩手,道:“多谢前辈指点!”老道士呵呵一笑道:“我向你拿刀看,却便宜了你。”方敏知道老道士那几句话,虽是针对刚才自己倒转刀柄那一撞而言,但:手的情景来,若是早明此理,不出十招,便可胜叶映红!就凭他这一句话的指点,已然获益匪浅,如此高人,岂可与之相斗?刚待罢手,手上一紧,定睛看时,七孔刀已被老道士食、中两指夹住。
方敏见他所夹之处,正是七孔刀锋利无比的刀锋,忙道:“道长小心!这刀上有剧毒!”
老道士一笑道:“小娃子心肠倒好,和你那师父温老魔婆不一样,可惜!”方敏见他也如此称呼温婆婆,心中又不免有气,手腕上刚一运劲,突然一股大力,自刀柄处撞来,五指不由自主一松,七孔刀便已到了老道士的手上,简直一点考虑的余地都没有!
急切间,方敏大吃一惊,左手一按,已解了软银杖的活扣,银虹陡生,“呼”的一杖,向老道士当头压下。两人相隔极近,方敏这一杖去势又急,待到软银杖出手,方敏才猛地省起:啊!不要误伤了这位前辈高人,但想要收势,已自不及,软银杖夹着雷霆万钧之势疾压而下,到离老道士头顶尚有尺许时,老道士才像突然惊觉,扬起了手中拂尘。
拂尘上的马尾,被方敏软银杖上带起的劲风,吹得四下飘拂,眼看这一杖,非被压中不可,但突然之间,拂尘上的马尾,突然收成一束,向上卷来,将软银杖狠狠缠住。
老道士顺手向下一拉,方敏便觉得下盘不稳,急沉真气,以免倾跌时,手上一松,软银杖已然被脱手拉下,那老道士也不将杖接在手中,马“呛啷”一声,软银杖掉到了地上。
两个照面之间,方敏两件兵刃,便一齐失去,知道这道士武功之高,已臻绝顶,绝对无法与之抗拒,连软银杖都顾不得拾,便向后退了开去,刚一站定,恰好老道士向他望来,面上隐有不愉之色,道:“小娃子,刚才我还道你心肠颇好,和温老魔不同,如今看来,竟也是大同小异,刚才那一杖,若是换了旁人,怎能接得住?”方敏心中一怔,暗想:难道温婆婆果然是行事狠毒之人?不然何以连这个前辈高人,都如此说法?他心中只顾想心事,却忘。了替自己辩护刚才那一杖,只因为七孔刀骤然脱手,一时情急,才使出的,并非有意伤人,一杖压下之后,心中还曾好生后悔来着!
老道士一面说,一面横刀审视,映着日光,只见七孔刀上,泛起一阵蓝殷殷的光芒,不由得一惊喝道:“好小娃子,果然是你偷去的!”
方敏被他一语惊醒,道:“什么东西是我偷去的?”老道士一提七孔刀,道:“看你貌相,生得颇是忠厚正直,原来却是和温老魔一样,外观慈祥,内心狠毒,我已数十年未开杀戒,不能因此破例,但却要将你交给昆仑派处置,温老魔若是敢寻昆仑派的麻烦,只叫她来寻我好了!”
第二十六回 含冤莫辩只求清白许诺言
方敏本来对这老道士,心中极是尊敬,但如今一则他“温老魔”长,“温老魔”短地称呼他心目中至亲至爱的温婆婆,心中已然不快,二则听说他要将自己交到昆仑派手中,更是气愤难忍,三则这老道士讲话颠倒,谁又曾偷了他什么东西来?因此抗声道:“道长,你话可得讲清楚些,昆仑派人,正恨我人骨,你要将我交给他们,技不如你,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师父温婆婆,不是什么老魔,我也未曾偷过你什么东西,可不要胡言乱语!”他讲到后来,因为心中气愤,语气已然极是严峻。
老道士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挂在他口角处的笑容,巳然消失,道:“照你说来,你并未偷我什么物事,你难道还有办法,在其他地方找到天下罕见的蓝蛛不成?”方敏一听“蓝蛛”两字,心中猛地一怔,道:“你说什么?蓝蛛?”
他心中已然记起那晚上的事:他在古墓之中,曾杀了两只穷凶极恶,色作殷蓝的大蜘蛛,还是关在金丝笼中,显然是为人所蓄养,因为身上别无暗器,却是以七孔刀将蓝蛛连笼剁成两半的,难道就是因为杀了蓝蜘蛛,所以刀上便沾上了剧毒,伤人立毙么?又难道这样丑恶剧毒的毒虫,竟是这样一位高人所蓄养的?心中急切无比,只等老道士的回答。
老道士道:“不错,你可是偷了我的蓝蛛,以毒液涂在刀上?”
方敏却答非所问,道:“你那蓝蛛,是养在贵阳城外,一个古墓之中的?”老道士道:“你反问得好,除了那处,还有什么地方?如今你将蓝蛛搬到什么地方去了,还不快说?”
方敏怒道:“道长,看你模样,也是前辈高人,却如何蓄养了这般剧毒的物事,若非用来害人,要它们来何用?”老道士面上笑容重现,道:“想不到你倒是行侠仗义之人。但我问你,你将蓝蛛的毒液,涂在七孔刀上,却又是为了什么?”
方敏见他一口咬定是将蓝蛛的毒液涂在刀上的,心知急也无用,便耐着性子,将如何无意中进入古墓中诛了两大蓝蛛一事,照实说了。
老道士一直微笑不语,等方敏讲完,问道:“你在金丝笼中,就是见到了那两只大蓝蛛,并没见到有小蓝蛛麇集笼边?”
七姑兹“丁雄”水请丄由姊亿口一古同分々土首“丑撕口出江湖上,自从宇内四邪自视一代宗主,虽然仍要作恶,但已不像往年那终年在江湖上行走,武林中为害已然不如以往之烈,多少可得几年太平,知他们的门人,行事之狠辣,却犹在乃师之上,令徒所中那一下血手印,候尚浅,看来也不是红掌老儿自下的手,如今温老魔之徒,说谎时居然-正气,唉,只怕武林中又无安宁之日了!”
他一连向马算子说了两次话,马算子皆无回答,上一次,他话讲得甚方敏也没有留意马算子正在干什么,此时听说冯莹中了一“血手印”,已秀惊,向马算子看去,只见冯莹依然面如纸金,躺在桌上,马算子则双手老她的前后心上,神色紧张巳极,身上、头上冒出腾腾的热气,可知他正名全身功力,运到最高的境界,那分明是在为冯莹疗伤。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已然大惑不解,虽然那道士后来说他撒谎时一脸正气,也顾不得还足尖一点,便向冯莹处蹿去,但蹿出尚只一步,便觉得似乎面前有一股的墙,将自己的去路挡住,那股力道,凝滞已极,几同实物,定睛一看,是那老道士摇臂所发,将自己的去路拦住。方敏急道:“冯姑娘受的是十伤,你为什么不让我过去看一看?”
老道士道:“正要问你哩!你既以蓝蛛的毒液,涂在七孔刀上,那么集子石雷,必然是为你所伤的了?”方敏为人老实,叫他说谎,他自然不会,硬要他认他未曾做过的事,他却也是不肯,道:“霹雳子石雷,确实是?伤,但是我和你所说,以刀杀蛛,却是实事,而且在伤霹雳子石雷之时,也根本不知道七孔刀上,已然含有剧毒!”
老道士“嘿”的一声,显然他心中对方敏所说的话,没有一句相信,“那时尚在那所巨宅之中的,还有谁?”方敏毫不迟疑,道:“尚有冯姑娘,仑六子,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叶映红叶姑娘和那个一”他本来是想讲那个在门上,天花板上穿一个圆洞,用那么可怖的一只眼睛望住自己的金毛怪人,但老道士已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够了!老马,我所说的话,没有错!唉!只惜我一生浪迹江湖,只是未曾收得一个好徒弟,而宇内四却几乎皆得传人,难道这世上,终是邪胜于正么?”
马算子正在全神贯注,以本身功力,来驱走冯莹所中血手印之毒,当无暇回答。
当叶映红向冯莹下手之际,正是墙壁倒下,混乱之极的时候,冯莹机灵,也想不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毒手,因此一血手印,恰好有在背心,当时就晕了过去。
一也算她命不该绝,马算子和那老道士,两人在城中来回追逐,也来至剑那所巨宅之中,一见所有陈设皆是紫色,也是一呆,继而,马算子便发徒冯莹,倒在瓦砾堆中,那老道士也发现昆仑六子中的石雷,死在一边,中了蓝蛛之毒么?"
马算子已经看清冯莹是中了一血手印,在背心上那鲜红的手印之旁,已矣现出了丝丝红色的脉胳,再迟来半刻,便自无救,道:“不是,她中了一血印!”两人见事情严重,自然停止了追逐。马算子顺手在冯莹口中,塞了三之灵丹,托起她便向外走去,这才一直来到那酒楼之中,为冯莹救治,当他到达酒楼下面时,刚好尚培的银刀穿窗而下正向马算子头上跌下,马算子、中因冯莹受伤,大是不乐,一拂袖,将那柄银刀以内家罡气,反拂而上,以穿窗进褛时,声势才如此猛恶。
当马算子和那老道士在那所巨宅中的时候,只是在大厅中略微逗留了-下。
他们走后,青昊子和龙吟子才来,因此他们只知道石雷巳死,却不知道昊子和龙吟子两人,也莫名其妙地死去一事。
却说方敏见老道士一叹再叹,暗忖听他讲话的口气,倒是一个正派中的手,俨然以武林之忧,为其个人之忧,若不是有大气度大见识的人,绝不讲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他却又养着如此剧毒的蓝蛛,又不像是武林高手,-代宗主所为。
他却不知道人家养着那两只蓝蛛,大有用处,而他自己既在魔母温魂门厂,当然已难免令人家猜他不是好人!当下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拾起了软银之,道:“道长,这柄七孔刀,相烦你还了给我,我还有事啦!”
老道士却是不理不踩,将刀夹在胁下,走向冯莹和马算子处,双手一搓,乙倏地分开,又覆在马算子的手臂之上,转眼之间,马算子身上热气轻减,了一口气,才能腾出神来讲话,道:“牛鼻子你知道这小娃子是谁?他便是含方的儿子!”
老道士“啊”的一声,道:“原来如此,难怪石雷死在他的七孔刀下!”
向方敏瞟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专心运内力去与冯萤疗伤。
方敏在他那一眼之中,已经猜到老道士心中,定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早&卜是黑道上的人物,所以才生出自己这样的儿子来。心中有气,也不想解释,六忖由得你们怎么去想,我只将《昆仑圣书》取到,再和尚金花一齐,回到韦定风岛上去。若是尚金花嫌旋风岛不好,则天下之大,有的是洞天福地,找含匕一处,作为久居之地,永不在江湖走动,所有是是非非,也都惹不到我的上,任由得你们去想我不是好人罢!翔他想得确是不错,怎奈你不找人,人家要找你,天下虽大,岂真有一块纟?宁的土地?请当下他见那老道士不理自己,跨前两步,手一伸,便抓住了七孔刀的刀两,想将刀从那老道士的胁下抽了出来。刀虽有毒,他也不能丢弃,怎知那人夹在老道士的胁下,犹如生了根一样,一任他用尽生平之力,也不能抽动分毫,方敏心中不禁暗暗吃惊,若是他自己的东西,他此时一定巳经宁可敢弃不要,但那七孔刀却是温婆婆的心爱之物,他知道温婆婆在知道了七孔刀被自己失去之后,虽然一定不会责怪自己,她心中却一定会感到难过,而方敏却正是不希望温婆婆的心中,有任何难过!因此才抽之不已,但开始时还只不过是抽不动,过不一会儿,突然一股大力,反撞而到,竟将他撞出几步去!向前看时,老道士和七禽大侠马算子也一齐松、手,冯莹则“嘤”的一声,呻吟了起来,含糊叫道:“敏哥小心!”敢情她中了血手印,昏迷过去之时,心中只惦记着方敏的安危,并不知道方敏被叶映红救了去,更不知道自她昏迷之后,事情的变化,已然出人意料一有知觉,便立即叫出了“敏哥小心”这四个字来。
马算子一怔,道:“阿莹,你叫谁小心?”冯莹朦胧中像是听得师父的声音,睁开眼来一看,只见师父和一个从未见过的老道士站在一起,而远处则站着方敏,面上神情,极是尴尬,身已不在巨宅之中,奇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马算子忙道:“阿莹,你中了一血手印,经我和极乐道长两人合力,才将你体内之毒逼出,但你若不静养,仍是有可能将一身武功废去,快别讲话,闭目养神要紧。”冯莹点了点头,但仍向方敏叫了一声:“敏哥!”不过她这一声,方敏却未曾听见。
一则冯莹真气虽未全散,但是重伤在身,气息微弱,声音低微。二则,方敏一听马算子口中讲出“极乐道长”四字来,已然惊得呆了。
眼下偌大酒楼之中,除了马算子师徒和自己以外,就是那个老道士,“极乐道长”,自然指的是他,难道这样的一个老道士,就是天下无人不知,已被公认为武林至尊的极乐真人,武当派的宗主?因为极乐真人的名头,实在太响亮,是以方敏才会不相信眼前这样一个普通的老道士,便会是他。但方敏又立即想到他的武功,确是高到不可思议。旁的不说,自己的力道,已可抵撞得住一刀断五岳单穷的玄铁大刀,但是却不能从他胁下,将七孔刀抽出,于此亦可见一斑,除了武当极乐真人之外,谁还真有这样的高的功力?看来江湖上传说,极乐真人正在武当山上,闭关不出一语,只不过是误传而已。但是他养着蓝蛛做什么?
方敏在一旁发呆,极乐真人已然回过头来,又向方敏望了一眼,道:“小娃子,你说只是蓝蛛杀死,想必死蛛仍在古墓之中了?”
方敏刚本想以他的武功地位,怎么还会蓄养蓝珠,又见他问起,便道:“当然!”心中的疑惑,却又更深了一层,暗忖他如此重视蓝蛛,倒像是这种毒物,还有着很大的用处似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要知道方敏本身,为人正直,将己之心,比人之意,自度绝不会去养这种毒物,非但不会养,见到了立即诛杀,犹恐不及,而正派中的第一人物极乐真人,却会对这种邪惑的物事,大感兴趣,岂非异事?因此他心中才疑惑不已。正就是凭着一点疑惑,后来竟挽救了一场武林浩劫!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极乐真人一笑,道:“好!只要死蛛仍在,我便可放你自行,否则,却不免将你送到昆仑派手中。你可敢和我同去古墓一行?”
方敏心中坦然,道:“前辈既然如此吩咐,我有什么不敢?”
极乐真人又道:“老马,令徒须要静养,我那古墓处再好不过,何不一路前去?”七禽大侠和冯莹,名是师徒,亲逾父女,正愁找不到清静地方,为她养伤,回去北天山,路又太远,一听极乐真人如此说法,喜道:“好!”托起了冯莹,走在前面。极乐真人向方敏看一眼,方敏心道:“他是怕我走在最后,会趁机溜走!”便大踏步跟在马算子后面,走到楼梯上,心内又是一动,暗忖自己认作了什么坏事都干的人,因此才这样对付自己,也就放过不再深思,唯独那蓝蛛一事,仍是疑虑未去。
三人鱼贯下了楼,只见掌柜的和店小二,兀自在柜内簌簌发抖,马算子道:“掌柜的,楼上的家私,或有损坏,这里有十两银子,作为赔损!”手一探一扬,“啪”的一声,一只元宝便嵌在柱上。来到街上,行人尽皆趋避,马算子心急为爱徒觅到疗伤之地,也不理会那么多,一直出了城。
那一条路,方敏前晚曾跟极乐真人和马算子走过,不消多久,便翻过了那个高坡,来到了那座古墓之前。一来到墓前,方敏便是一惊。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他诛了蓝蛛,离开之时,曾将石碑推回原处,但此时那石碑却整个地倒在一边。不但倒在一边,而且断成了两截,那断痕异常奇特,不像是被人一掌砍断,因为若是一掌砍断,裂处必有石纹。但又不像是被削铁如泥的宝剑宝刀所断,若是如此,断口一定平整。如今那石碑断口,却像是被什么钝刀,用力硬生生砍断的一般。方敏一惊之余,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只听得极乐真人在背后冷冷地道:“又有什么话要讲啊?”:方敏听出他这句话中的意思,是指自己又要编造些什么故事,来骗他相’麵信。方敏向来以诚待人,却不料会得不到人家的相信,心中也不免有气,“哼”的一声,将要讲的话,全都忍了下去,但心内确实奇怪不止,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又有什么人到过这古墓之中。自己离去的时候,特地将入墓的‘石碑移动,就是怕被黑道上人物,发现墓中有蓝蛛这样的毒物之故。如今可谓前功尽弃了!一面想,一面跟着七禽大侠马算子,踏进古墓中去,才下了几级石级,便觉得情形大是有异,用力嗔了嗔鼻,便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幽香,那股香味,奇特得令人难以形容。只觉似麝非麝,说不出来的舒脉,但同时:也使人感到说不出来的讶异。
方敏心内越想越奇,因为上次自己下这古墓中,诛杀蓝蛛之时,古墓中并无这种气味,难道那么香的味道,竟会是蓝蛛死后所发的么?
那石阶虽然为数甚多,但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墓底。七禽大侠马算子走在前面。本来,马算子身材甚是矮小,未必能将方敏的视线遮住,但因为他手上托着冯莹,因此便令得方敏看不清墓中的情形,只听得马算子突然“咦”的一声,尚余一级石级,却不跨下,回过头来道:“牛鼻子,你说此墓中向来没有人,怎么会有一个女子,躺在石室中?”
极乐真人也是一愣,道:“不会吧,咱们下去看看!”马算子这才向前一跃。方敏也跟着来到了石室之中,果然,石室的一角上,躺着一个女子,秀发如云,背将墙壁,看不清脸面,但是方敏一见那背影,便是一怔,脱口道:“叶姑娘,你怎么会在此处?”
马算子此时也已将冯莹轻轻地放到了地上,令她倚墙席地而坐,刚要向那女子走去,听得方敏如此说法,停住了脚步,疾转过身来,沉住了声音问道:“你说这女子是谁?”
方敏也正想弄明白冯莹所中的那一“血手印”,是否叶映红所下的毒手,他若不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此时必然会因为冯莹中了“血手印”,而代叶映红隐瞒身份。但他却不是这样的人,因此据实答道:“她便是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叶映红!”
马算子面色即一沉,又转问冯莹道:“阿璧,是不是她?”冯莹转过头去,向那躺在地上的女子背影,看了一眼,叶映红曾和她在那所紫色石室的后花园中恶斗,并还在月洞门口,以寒玉匕削了她一只手指去,她自然认得出叶映红的背影,点了点头,道:“我右手小指,便是她削去的。”
她因为未曾亲见向自己暗算的人是谁,所以也不讲那“血手印”正是她所发,马算道:“这就是了,除了她以外,谁还会下这种毒手!”方敏急道:“马老前辈,还要问清楚才是!”马算子道:“这个自然,我岂会胡乱怪人?”跨前一步,便来到了那女子身旁,此时,方敏只替叶映红担心,却忘了自身的事,直到极乐真人“哼”的一声冷笑,道:“你且莫待人高兴,且看看石室中有没有死蓝蛛再说!”方敏猛地省起,四面一看,不但不见了死蛛,连那两只金丝笼,也不见了踪影,不但如此,他记得以七孔刀将蓝蛛杀死之后,还留了一地似血的蓝色汁液,但如今石室地上,却是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方敏心内更是大异,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刚抬头向极乐真人看去,只见极乐真人脸上,闪过了一丝其怒无比的怒容,目中竟隐隐射出几线凶光!但这副怒容,却在一刹那间便转了过来,只是沉着脸,又大有一代宗主的气度。若是只照他刚才的怒容来看,则根本不像是正派中的高手模样!
方敏见到极乐真人这般模样,一面心中奇怪,一面道:“那死蛛在我离开时,确是在此的,不知一一”才讲到此处,只见极乐真人衣袖拂起,一股大力,当胸撞到。方敏万料不到极乐真人会突然向自己以这种巨大的力量来袭,一个娘脸,便被大力涌出,急忙想收势时,已自不及,“噌噌噌”向后直退出七八步去,“砰”的一声,撞在石壁之上。
若不是他一见自己收势不住,知道非和石壁相撞不可,立即运气在背,将背部与石壁相撞之力,消去了一大半的话,就这一撞,已经要震动内脏,身受重伤!方敏惊魂甫定,但是尚不待他开口,石室中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厉啸,方敏自然一听便听出那阵厉啸,是自己七孔刀所发,同时,眼前精虹骤生,七孔刀已幻成一道银光,挟着“呼呼”风声,电射而至,方敏大惊之余,想要躲避,哪里还来得及?’
只觉颊边一凉,“叭”的一声响,待到觉出并无任何地方受伤时,方才看清,那柄七孔刀巳然没入石壁尺许,而刚好在自己头旁擦过!
他自然明白这一下非是极乐真人抛得不准,而是极乐真人故意如此。
须知相隔丈许,要丢刀中人头部不难,但是要丢刀恰在人颊旁擦过,事先又未约定,却是极难之事,因为对方若是一个趋避,便会失算,所以出手之快,简直不可思议,而且七孔刀并不是什么削金断玉的利器,而竟然能入石壁尺许,可知极乐真人内功之深,简直也是不可想像,方敏心中佩服,一则却仍以为极乐真人身份,不应该一见死蛛不在,便对自己如此威吓,刚要开口,忽然听得冯莹却“咦”了一声,道:“师父,不是她!”本来冯莹虽然借极乐真人和马算子两大高手之力,将体内毒气逼出?碜尤匆廊恍槿醪豢埃不暗纳艏堑臀3矫舨挥Ω锰眉?br />
自从极乐真人将七孔刀发出之后,声势之惊人,无以复加,不过七孔刀一插在石壁上之后,石室内却又静到极点,从极动到极静,刚好冯莹一开口,方敏自然听见,一听冯莹说那女子不是叶映红,不禁转头望去,一看之下,心头也不禁一跳。
原来那女子看来周身软弱无力,两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也已倚墙席地而坐,虽然体态和叶映红一般无异,但是面目却截然相反,美貌之极,光是长长的睫毛,衬着似开非开的凤眼,已然不是其他的美貌女子,所能比拟,更不要说叶映红的那副丑怪面目了!同时,右手还紧紧地握着一柄长剑,那柄长剑的颜色,也奇怪到了极点,竟不像是五金所铸,因为其色碧绿,看来竟像是一条上佳的翡翠,而且形状也怪,剑身上并无剑脊剑锋之分,如同一根葱,浑圆修长,极是悦目。这柄怪剑,也不是叶映红所有。因此方敏心中,立即认定了这个女子不是叶映红,也道:“奇了,当真不是叶姑娘,却不知道她是谁?”转过头去,道:“极乐道长,这女子既然在我离去之后,进入古墓之中,死蛛被谁取去,只要问她一问,便不难明白了!”
极乐道长“哼”的一声,并不回答,但马算子却介面道:“不行了,这女子已被人以绝顶内功,震得神经混乱,此时尚昏迷未醒,只怕醒后,连她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回答不上来哩,怎能为你证明你离开时,死蛛尚在墓中,未为你取去?”
方敏听得心中骇然,暗忖马算子号称老少神医,所言当然非虚,但不知谁对这样一个年轻少女,下此毒手,而这个少女,又不知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想了一想道:“那也不怕,这姑娘手中那柄宝剑,如此怪异,马前辈可知她是哪一派的人物,一追寻,不是照样可以找到盗蛛之人么?”
马算子一俯身,将她手中的那柄翠绿欲滴的长剑取了下来,伸指一扣,却又发出渊渊之声,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向极乐真人道:“牛鼻子,武林中哪一派有这样一柄神剑,你可曾听说过?”说着,将剑平托在右掌上,左手中指在剑柄上一弹,那剑便带起一股寒风,平平稳稳,向极乐真人飞来。
极乐真人袍袖一拂一卷,已将长剑裹住,握住剑柄一看,也是讲不出名堂来。方敏在一旁也暗暗称异,心想在旋风岛时,温婆婆闲来曾将天下各大门派的武功长短,和自己细心数说过,哪一门哪一派有什么利器,也都详细说过,却是从来未曾提到有这样一柄色作翠绿,形状异的长剑过!
极乐真人看了一会儿,道:“此剑宝光内蕴,较诸昆仑派镇山三宝之一的寒玉匕首,犹有过之,只是……非但不知它是哪一门哪一派所有,连武林至宝中有那么一柄宝剑,也未曾听说过。多半是前古奇珍,失落千余年,重复出世,是以我们认不出是什么剑来!”
马算子道:“牛鼻子说得有理,但这样一来,此女究竟是什么人,也就无法知道了!”
极乐真人点了点头,顺手将那柄翠绿长剑,在石壁上一插。
这一插,任何人皆可看出他绝未用力,但是剑尖却已没入寸许,极乐真人一松手,长剑便是一阵抖动,但觉碧光缭绕,耀目生花,当真是见所未见的千古奇珍!
看官,此时在石室中的诸人,皆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但如果魔母温魂和红掌祖师也在此处的话,当然可以认出这个女子,实则上正是叶映红!叶映红本来就是一个美丽无比的少女,因为她常年戴着“葛猬盖”,所以才显得奇丑无比。方敏虽然和她相处日久,却也始终不知个中秘密,世上能知她真面目的,怕只有她师父红掌祖师,和魔母温魂两人!
叶映红何以会在这座古墓之上,突然出现,她又如何会被人以绝顶内功震荡,以至神经错乱,以及那柄翠绿的宝剑,又如何会在她手中,紧紧地抓着,本书以后,自有交代,本书定名为“一剑情深”,那“一剑”,便是指这柄宝剑而言,和本书有着莫大的干系!
却说当下众人俱都猜不透那美貌少女是谁,也只好等她醒来,希望她虽受绝顶内功震荡,但尚不至于什么都忘得精光。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叶映红才睁开眼来。她一睁眼,马算子便长叹一声,道:“不济事了!”不但马算子如此说法,连方敏也已看出,因为她眼神散乱,显然心中迷茫已极,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以至自己是什么人,一骨录坐了起来,向众人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各位好啊,尽看着我做什么?”
她一出声讲话,倒又将冯莹和方敏两人,吓了一跳,原来那声音娇脆动斤已极,却分明又是叶映红的声音!但终究因为面目相去太远,所以两人却、不到叶映红就是眼前这个美貌少女。
叶映红讲了一句之后,转过头去,一眼瞥见了插在墙上的那柄宝剑,突农呆了一呆,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来一样,才叫道;“好剑啊!”慢慢地向那丙长剑走去。马算子低声道:“别惊动她!看来此女功力甚是深湛,因此虽受色顶内功震荡,但是武功只失了一小部份,脑中也不如我想像中之混乱,看也取了宝剑之后,能否忆起往事来!”
众人皆屏气静息地等着。只见叶映红来到长剑旁,一探手,便将长剑取厂下来,伸指一扣,又道:“好剑!”马算子立即道:“姑娘,这柄剑本是你勺,敢问唤作什么剑?”他这两句话,也是以绝顶内力逼出,声音绵绵不绝,赵是希望以自己的功力,令得叶映红清醒过来,但叶映红仍是茫然无觉,一告道:“尊驾别说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剑,真的,此剑唤作何名?”
马算子和极乐道长两人对望一眼,马算子又道:“姑娘你是什么人?是哪-位朋友门下?”
叶映红又是一呆,自言自语道:"我是什么人?我是何人门下?
我是什么人……’,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才抱歉似的一笑,却并不回答。
每算子叹道:“当真不出我所料,凡是神经大受震荡之人,虽然会忘掉许多东穿,但是一生中重大的事情,却仍是有印象的,这柄宝剑如此神奇,正应该她脑中留下一个极深的印象才是,刚才她一见这柄宝剑时,曾呆上一呆,白正是这个缘故,但她终究未能忆起过去来”方敏道:“马前辈,你老人家号称神医,难道也没有办法么?”
他因为那少女声音,体态,没有一处不似叶映红,心中隐约感到她可能钉叶映红有点关系。他心肠甚好,对那少女的遭遇,极表同情,再则,死蛛如了什么地方,被什么人盗去,也可从她口中,探出消息来,是以方敏希望#争称“神医”的马算子,能有办法将她医愈……
但马算子却摇了摇头,道:“如此病症,只怕华陀复生,也是无法可想,冑务非突然间有了什么她过去极之惊恐,或是极为欢喜的事,又重现在她的眼会,她才有可能在刹那之间,恢复一切记忆!”
方敏怔怔地望着叶映红,心中觉得可惜之极。叶映红却将剑仍插在墙孔邦匕上,自言自语道:“咦?我在这石室中做什么!我该走了,但我又该上什么纟电方呢?”马算子心头突然一亮,道:“你们别动,让我来试一试她的武功,请什么家!”向前跨了一步,“呼”的一掌,向叶映红当胸击到,叶映红身子孟地向旁一侧,反掌来迎,掌亦极是强劲,马算子并不退避,“叭”的一声,又掌相交,两人一齐向后跃退。叶映红叫道:“喂,你这人好没来由,我与你罾目素不相识,你为何对我突施偷袭?”
马算子并不回答她,只是道:“奇了,她学的是哪一门武功,我竟也麵不出!’本来,以北天山七禽大侠的常识而论,各大派的武功,一试便知。但夷红掌祖师的内功,乃是偷自西藏拉萨布达拉宫,在一间不知多少年来,未窄人进入的藏经室中偷来的,世上并无另传。而武林中除了知道”血手印"右夫,是他的擅长之外,也确乎不知道他的内功是何门何派,叶映红是他的相弟,当然内功是和她师父一个路子,所以马算子竟然试不出来!
这样一来,叶映红的身份,便再也无人认得出了。方敏也只好暗暗叹息心想这样美貌的姑娘,一定有心上人,她自己自然没有苦痛,但如果让她序心上人知道了这种形,心中不知怎么个难过法哩!
叶映红却巳一个转身,向出口处走去,道:“你们这些人,好不讲理!’马算子忙踏前一步,道:”姑娘,这柄剑一一“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续道”是我送给你的,你收了它吧!"
叶映红回过头来,满面喜容,道:“真的?”马算子道:“我哪里会骗你‘你拿着用吧,只是留神别给人抢去,要不要我授你几招剑法?”极乐真人、敏、冯莹三人,心中均大是奇怪,极乐真人道:“老马,你七禽门的绝技,可胡乱传人?”
马算子道:“牛鼻子你有所不知,此女不似坏人,那剑又本是她的,但划武功,在神经大受震荡之后,不免失去一部分,她的亲人要知她下落,唯羊凭此一剑打听,若是她无力护住此剑,落入黑道中人手内,岂非更是麻烦所以我才想破例传她两招剑法。那两招剑法,虽然说不上什么凌厉,但是老有一件好处,那两招剑法,用来防身,再好没有,而且此剑锋利若是,除司真遇到了高手,剑便不会被对方夺去!”
他话才讲完,冯莹便道:“师父,你所说那两招剑法,可是袖里飞月和‘海上跃日’那两招?”马算子点了点头,道:“不错!”
冯莹“嘤”的一声,道:“师父,这两招去年我要你教我,你都不肯,女今却去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可不依!”
冯莹的气量,本就窄小,那“袖里飞月”和“海上跃日”两招,实则“不但可以在剑法上使用,任何兵刃,甚至肉掌,也可依法而使,效果一样称之为”日月固身绝招“,是马算子早年闯荡江湖时,挖空心思,创下的自招,师门绝技。自己尚未学到,便要传给别人,冯莹心中,自然大不高兴。马算子一笑,道:”阿莹,你又来小气了!我不肯授你这两招,是因为矣一两招,只堪防身,与人相斗,立于不败之地而已,却不是上乘武功,若是泰了你,你一遇敌,必然使这两招,却于武功进益,大是无补!“冯莹给乃师髮!得无话可说,但心中仍是不服,道:”师父,你要授她这两招,无非是因为免来历不明之故,但我就不信她身上没有一点东西,是可以证明她的身份的!"
一言提醒了马算子,道:“不错!阿堂,你且起来,在她身上,搜上一搜!”冯莹挣扎着站了起来,向方赞一笑,道:“敏哥,过来扶我一扶!”方敏想不到她不叫师父扶持,却叫自己去扶她,呆了一呆,才走过去,将她扶近叶映红。马算子将这情形看在眼内,暗暗点头不已,叶映红却一步退开,碧剑一摇道:“你们两人想做什么?”马算子知道是讲不明白的,手一伸便封住了叶映红的“肩井穴”。冯莹连忙走了过去,在叶映红上上下下,仔细搜摸一遍,照理,叶映红身上,东西极多,不但有那七只铁箱中取出的物事,还有从冯莹身上偷来的七禽门掌门令符,更有她姐姐叶映紫在“爱紫亭”中留下的纸条等等,但是冯莹仔细搜了一遍,却一样东西也未曾发现,这才嘟起了嘴,道:“我不管了,哪怕你将她收作徒弟也好!”她在马算子面前,原是撒惯了娇的,马算子当然不以为忤,一伸手,又解了叶映红的穴道。
此时,叶映红不但对自己过去的事,心中茫然,就是对眼前所发生的事,反应也是迟钝之极,过去的机灵聪敏,尽皆失去,穴道被解开之后,她也不发怒,反倒微微一笑。
马算子摇了摇头,道:“我刚才说要授你两招防身的剑招,你要不要学?”叶映红点了点头,道:“自然要的!”马算子道:“好,你跟我来!”身形掠起,便向古墓之外蹿去。
方敏知道他不肯让本门绝技,随便外泄,其所以肯慨然赠给那美貌少女,当然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心中对他行事,好生敬佩,冯莹却心中仍是不高兴,一个转身,仍由方敏扶着,倚墙而坐。极乐真人向她看了一会儿,道:“阿莹,你重伤在身,切忌分神,从现在起,便须闭目养神,要不闻不问才好!”
第二十七回 古墓太奇碧剑蓝蛛晕少女
冯莹既知他是极乐真人,自然对之敬佩已极,连忙依言而为。
极乐真人这才转过身来,低声道:“方敏,你究竟将毒蛛藏在什么地了!除了一公一母两只大蓝蛛外,尚有九十九只小蓝蛛,你说不说?”
方敏急道:“道长,我确是未曾带走一只蓝蛛,而且小蓝蛛,我自老远见到-眼之后,也一直没有再见到!”极乐道长一声冷笑,道:“若不是那女子在石室之中我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但你如今总已误了我的大事,该怎么着,你自己说!”
方敏心想,极乐真人乃是正派中的第一人物,令得武林各派高手,无陆崇仰,所说“坏了大事”当然是指死蛛可能被黑道上人偷去害人而言,便笔道:“道长放心,我身上要事办完之后,哪怕要费我一生时间,也必然将偷贼之人除去,免得他为害世人!”
怎知言方出口,极乐道长便“呸”的一声,道:“谁说的那个!”但一访出来,似知自己失言,改口道:“那也用不着你瞎操心!”
方敏此时更是发觉极乐道长行事,比马算子不知要相去几许,可能他定功胜过马算子一筹,但如果说人品,却是不及马算子多多了!但他当然不会讲了出来,反问道:“不知道长之意如何?”
极乐真人沉住了声音,道:“我花了两年时间,才养出那九十九只小蓝钢来,却轻易失去,那蓝蛛不但于我一人,大有用处,而且关系整个武林,相必须为我再去捉一对大蓝蛛回来”方敏见讲了半天,他仍是关心那一对蓝蛛,便道:“那也不难,我本身事穿之后,一定替你去捉便是了一”极乐道长面上稍露笑容,道:“方敏,你可要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那蓝蛛乃是罕见的毒物,天下只有滇南高黎贡山,绝谷,一个万丈深渊之中才有,捉那蓝蛛,须要身下七绝谷下,才能捉到!”
方敏根本不知道那七绝谷是什么地方,那深渊又是怎样的,只感到既务使得极乐道长的蓝蛛失去,再帮他去捉一对,也是应该的事,便道:“不管一样,我既已答应,当然该为道长去擒来!”
到极乐真人道:“好,你自己的事,几时可以办完?”方敏一算,离开旋炉岛之时,曾答应温婆婆,四个月就回去,如今几乎巳然耽搁了近两个月,岸未将《昆仑圣书》取到。但是已然确知《昆仑圣书》,是在云南昆明筇竹专鼸讲
中,一到那里,大概可以取到,归途若然没有什么事发生,两个月后,便可到达旋风岛,便道:“在三个月后,就可为道长去捉蓝蛛了!”
极乐真人道:“好!三个月后,我在武当山极乐观中等你,我和你一起前去!”方敏本来心中着实疑惑,眼前此人,是不是真的极乐真人,但一听他约自己三个月后,在武当山极乐观中相见,便暗笑自己多疑,想了一想,道:“后辈在这两三个月中,尚须往返数千里,只怕难以将蓝蛛擒到奉上,可否展期些时?”
极乐真人一笑,道:“你当是三个月后,我叫你带了蓝蛛,一起来见我么?”方敏愕然道:“不然怎地?”极乐真人笑道:“你也当真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凭你一人之力,岂能将蓝蛛捉到,连我都不能,须你相助!三个月后,你来武当见我,我再和你一齐前往滇南高黎贡山,七绝谷中,去捉那蓝蛛!”方敏见他讲得如此郑重,便道:“我三个月之后,定来武当谒见前辈罢了!”极乐真人道:“这就好,我给你一面令符,你到武当山之后,展示此符,便可直人极乐观,到我练功之室,不会有人阻你!”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一面竹牌来,那竹牌长才二寸,上面却刻着一个和眼前极乐真人一模一样的道士,正在张嘴大笑。方敏猛地想起了那神情和古墓石上所画的那个人像,一模一样,深悔自己见识浅,才误了极乐真人的大事,但继而想起三个月后,便可以和这个一代高人,从武当直赴滇南,沿途定可得益匪浅,心中又不免高兴。这时从墓口已传来马算子的声音,道:“姑娘,你已将这两招学会,自顾自去吧!”接着,便是叶映红的答应之声。马算子已然走了下来,一人石室,便道:“牛鼻子,这小娃子虽在温老魔门下,却不类是兑谎之人,不要难为他罢!”
极乐真人道:“老马,你号称神医,自然知道那蓝蛛虽具剧毒,但是也可以毒攻毒,取它胆汁,可以制成解毒的灵丹!”马算子道:“我当然知道,江湖上只传说你在武当山上闭关不出,却不料你在这儿养毒蜘蛛,其实,蓝蛛胆汁虽可解毒,效验不大,失了也罢,由得这小娃子走罢!”
极乐真人好半晌才道:“好,老马,你既然为他求情,难道我还能不听么?”马算子忙道:“牛鼻子,这是什么话?”两人相视大笑。冯爱在一旁,凝神练气,当真是不闻不问,连两人的笑声,都未曾听进去,当然未曾听见极乐真人和方敏的低声笑谈。
方敏见极乐真人刚才和自己讲得好好的,只要自己肯和他一起去高黎贡山七绝谷捉蓝蛛,便可无事,此时却好像全是看在马算子的面上,才不与自己为难一般,心中又不免疑云陡起,只得自己对自己道,只怕事关机密,连马算子都是不被他知道的好,所以极乐真人才不对他直言?想了一想,也就放过,拱手施礼,道:“多谢两位前辈,晚辈告辞了!”
马算子道:“咦,那柄七孔刀,你不要了么?”方敏回头向被极乐真人一丢之力,插入石壁中的七孔刀看了一眼,心中想了一会儿,毅然道:“这柄刀上,既然沾了剧毒,我不要了!”
马算子一笑,道:“小娃子,别慷他人之慨,这刀是你的么?”
方敏道:“不错,刀是温婆婆的,但我和她一说,她必定不致于责怪我!”马算子面色严肃,道:“小娃子,你别太天真了,刀虽然有毒,你带着又不用,又有何妨,若是温老魔知你将刀失去,只怕你死无葬身之地!”方敏心中不愉,面上也为之变色,抗声道:“马前辈,你这句话可不对了,温婆婆最疼我不过,岂会以一刀之微,加害于我?”
马算子叹了一口气,道:“小娃子,即使你对我的话,全都不信,你将刀带了,与你又有何损?”方敏这才大步踏走向石壁,握住了刀柄,用力向后一拉。这一拉,却令得他满面通红,原来七孔刀一动都不动!并未因为他一拉之力,豁然而出。
那柄七孔刀,深陷入石壁之中,乃是因为极乐真人用力一丢,被他逼入石壁之中的,并非如削石如泥的宝刃,是以本身的锋利,穿墙而人,方敏这一拉只用了四五成力道,自然拉它不出,定了定神,真气运转,力贯双臂,双手握住了刀柄,再用力一拉,方将刀拉了出来,但人也向后,退出了三四步!
更奇的是七孔刀的晡声,却显得异常黯哑,横刀一看,原来刀背上七个圆孑,倒有三个,已压成了扁圆形!可知极乐真人刚才一丢之力,大到如何程度,马算子道:“把刀给我!”接过刀去,连捏三下,他是将内家罡气练成的人,那一捏之力,当然绝大,再将刀还给方敏时,三个孔洞,又已成了圆形。
方敏对眼前这两人的武功,更是佩服,又行了一礼,才出石室而去。他却不知马算子以指捏洞,固然必须有极上乘的内功,方能做到,但其中也有取巧之处,因为方敏才用力将刀从石壁之中抽出,那刀嵌在石壁之中,如何紧法,抽出之时,刀身两旁和石壁磨擦,已然生出高热,令得刀身稍稍变软,马算子才能一下子便将刀孔捏成滚圆,否则,至少也要花上半个时辰的工夫,才能将刀孔弄圆哩!
却说方敏出了古墓,心想再不能耽搁时间了,在贵阳城中,生出了那么多事来,昆仑派还有三大高手,要找自己算账,不如抄小路绕过贵阳城,径奔昆明而去,也好得多。走出几里路,向人问明白了小路的途径。那小路,其实根本连路也没有,全是山地,若是叫常人走来,只怕是费事失时,但方敏的目的,却是在于避免生事,多耽搁些时候,他此时却还不在乎,再走出几里,已然一个人也遇不上,索性展开轻功,加紧飞驰,一直到天黑,更是荒山野岭,景象奇幻,荒凉已极。方敏心想这种地方,若不是有极好的月华,夜间却是无法赶路,不如寻一个山洞,宿上一宵再说。
等他打定主意,要寻山洞过夜时,天色已然十分黑暗,但是在朦胧中,却还可以看清些物事,但附近只是乱石成堆,并无山洞。又向前走去,转过?了一个山角,却已然天色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方敏无法可想,心想只得就近找一棵树,就在树上息一晚,也是一样的。
抬头向附近的几棵树看去,忽然见到一条长约三尺的碧光,形如大葱,在一株树上颤动。方敏心中一动,暗忖难道那少女也来到了这里?因为这条绿光,看来正像是那柄形状奇特的宝剑所发。
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本来,方敏想结识那位少女,但是继而一想,如今天色已晚,那少女必定是在树上休息,自己何必打扰她?但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得“嚓”,“嚓”两声,那条绿色的光芒,突然掣动起来,两堆黑黝黝的物事,应声而下,显然是两大枝树枝,被削了下来。接着,便听到一个忧郁之极,悦耳之极,令人大生同情之感的声音,喃喃地道:“我是什么人呢?我该到什么地方去呢?”
此时,方敏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若不是经过日间在石室中的那些事,他一定毫无疑问地叫出“叶姑娘”来了,但他现在却知道在树上的,并非叶映红,而是不知被哪一个髙手,以绝顶内功,震到神经错乱,记忆尽失,连身份、来历倶都无法知道的那个美貌少女!
其实,那少女就是叶映红本人。不过此时连叶映红自己都不知自己是谁,方敏当然更不会知道。他只知树上少女,并未睡着,便出声道:“姑娘,原来你也走到这条路上来了?”
一言甫毕,一道碧虹,从树上飘下,正是叶映红手握那柄奇剑,跃了下来。剑上碧莹莹的光芒,映得她满脸都成了青色。
一个人的脸是青色的话,应该是恐怖丑陋之极的了。但叶映红实在因为生得秀丽过人,所以虽然剑上的光芒,将她的脸庞映成了青色,却非但不见难看,反倒更现出一种不是人间应有的美丽来,向方敏望了一眼,道:“你是谁?”
方敏道:“我叫一一”他见任何人,都自道姓名“孔七刀”,连在尚金花面前,都是如此说法,但此时,他说了“我叫”两字之后,突然感到,在这样一个如此美丽,如此纯真的少女之前,如果有一个字谎言,便是对上天的亵渎,因此略微一顿,接下去道:“我叫方敏。姑娘你想不起自己叫什么了吗?”
叶映红面上显出茫然之色,摇了摇头,道:“我想不起了。”
方敏想帮她恢复记忆,道:“你姓什么啊?难道都想不起了?”叶映红此时只觉心中空洞洞地,以往的一切,全都成了一片空白,连一点影像都没有,越是和她自身有关系的,便越是空白得厉害,呆了半晌,反问道:“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啊?”‘
方敏心中暗忖,这少女生得如此美丽,以前一定是一个聪慧绝顶的人,现在虽然不至于痴呆,但是却一定大不如前了,着实为她可惜,道:“我们现!在是在贵阳城的近郊,再向前去便进入云南境界了!”叶映红对这些事,倒还是记得的,道:“噢,我知道了,贵阳城是云贵两地,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方敏心中一喜,以为她已记起自己的事来。但是叶映红立即反问道:“奇啊!我在这里做什么呢?”方敏心想,这个问题除了你自己以外,谁还能代你回答?只见对方紧锁秀眉,像是拚命思索,也不得要领一般,心中不忍,;道:“姑娘你不必去想了,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说,如果你遇到了以前最你高兴,或者是最令你恐怖的事,你便会突然间复原的!”
叶映红听得他只是开导自己,心中颇是感激。〖失去记忆一事,并非书人杜撰。至今仍有此类病症的人,会将以前自己的一切,全都忘去,但“性格、爱好,和一切小动作之类,有时却还会保存下来。)叶映红以前曾钟于方敏,此时虽然认不出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就是自己的心上但是她心中也感到了方敏的可爱。因此嫣然一笑,道:”但愿如你所说,刚:我越想越难过,是以才以剑斩树的!“,方敏一笑,道:”难过又有什么用?“叶映红觉得和他越讲越是投机,道:”方侠士,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方敏道:”我是旋风岛主教我的艺!“叶映红一听”旋风岛“三字,猛地一惊,面上变色。方敏看得大奇道:”咦?旋风岛便怎么了?你为何一听便吃惊?“叶映红道:”我只记得,风岛三个字,和杀人不眨眼分不开的,大概那旋风岛主,是天地间第一恶一吧?“方敏忙道:”你讲错了,旋风岛主,是天地间第一好人!"他口中虽这说,但心中却仍不免纳罕。
以前,当叶映红、冯莹、马算子等人,向他提起温婆婆是邪派中出名心狠手辣之徒的事时,他根本连考虑都不考虑。此时,他心中虽然固执地彳信温婆婆不是坏人,但是却不能不想一想这个问题了,因为对方在这种时个是不可能再讲谎话的,当然更不会恶意诋毁。但是由于他对温婆婆的感情?在太好,因此也只是一想,只当有那一个岛,也是叫做旋风岛,或是同音:同字,那岛的岛主却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所以对方才会如此说法。叶映也一笑道:“哪怕是我记错了,杀人不眨眼的人,也不会有你这样好徒弟序真糟糕,什么事情,不是记不起来,就是记错了!”
方敏又安慰了她几句,正想劝她再上树歇息时,忽然听得不远处传:“轰”、“轰”、“轰”三声闷响,冒出了三团火光,那火光一冒起,便不熄定睛一看,乃是三个大得不能再大的火把,照得周围通明,方敏一见连自也被火光照到,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恐被人发现,连忙拉叶映&身形闪动,躲到了那株大树后面,探头去看。
只见火光掩映中,一个身材高大已极的人,挥舞着一柄长可七尺的大:刀,风声呼呼,刀光掠过之处,那粗可两人合抱,烧得滋滋作响的大火火多全都为刀上劲风所吹,“嗤嗤”乱冒。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刀断五岳单穿一奇道:“咦,她在这里做什么?”叶映红听了,立即问道:“这个人凶神恶煞似的,你也认得她么?”
叶映红一讲话,方敏才觉得自己仍然握住了人家的纤手,连忙松开床叶映红也巳发觉,两人相视一笑,倶都红了脸。叶映红只觉得心头有一股不出来的甜蜜滋味,但方敏心中,却觉得惶恐已极?
在他心中,想要结识叶映红,纯粹是出于一种想帮助这个无依的少女的心理,绝无情爱之心在内。因为直到如今为止,尚金花在他的心目之中,依然占据着全部位置,他不会再去爱上第二个姑娘的,因此才会觉得惶恐,想要解释几句,又觉不便启齿,正在馗尬的时候,只听得叶映红道:“看,那人停住了,啊!原来是个老太婆!”方敏也转过头去,只见单穷提刀兀立,威风壤禀,宛若天神也似,顿了一顿,猛地将刀向地上一砸,正好砸在一块大石之上,“啪”的一声,将那块大石,砸得四下纷飞,高声叫道:“混账小子,不是看中了我这柄玄铁大刀么,怎么还不来取?”
她也在旋风岛上住了多年,再加天生的大嗓门,功力又高,时值夜间,在深山之中,她那么一叫,声势之猛恶,无以复加。树上的鸟儿,全都被震得“扑簌簌”的飞了起来。余音在耳际“嗡嗡”作响,方敏低声道:“这人叫做单穷,力大无比,和我同在旋风岛上住过,不知是什么人,那么大胆,敢来要她手中的玄铁大刀?”叶映红只是怔怔地听着,又像知道单穷其人,又像是不知道。方敏话刚讲完,便听得老远一声尖晡,传了过来,道:“老贼婆!我来了,你急什么?”语言凄厉之极,初起之时,少说也在一里以外,但是晃眼之间,便如洪涛一般,自远而近传了过来,接着,一条人影,电也似疾,在一个火把之旁掠过,火头为之蹿起老高,已然在离单穷丈午开外处站定,身法之快,确是罕见。
方敏定睛一看,只见来人是一个书生打扮,青渗渗面皮,阴沉沉的中年人,正是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但是却不知怎的,右耳已被贴颊削去。心中便是一震,暗忖他怎么也来了?而且还会失了一只耳朵?正想回头和叶映红说来人是谁时,叶映红已然低声道:“奇了,此人我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她在洞庭湖的浮台之上,为白骨神君所伤,在君山养好了伤,离开之后,又几乎伤在白骨神君的手上,对他的印象,自然异常深刻,但却还不足以引她恢复记忆,只是依稀觉得那人面熟而巳!
方敏低声道:“那人乃是宇内四邪之一的白骨神君!”叶映红又将“白骨神君”四字,念了几遍,终于摇了摇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那白骨神君何以突然会在此处出现?此事不但和方敏如今有关,而且,和本书以后的情节发展,有极大的关系,作书人若不在此趁机表明,后文又多一哑谜,是以只得暂且撇下白骨神君和一刀断五岳单穷见面以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不提。
且说白骨神君,当日是在君山,找不到叶映红的踪迹,四处乱闯,居然被他闯到了叶映红养伤的那个山洞之中,其时方敏已然离开,他一到洞口,便望见洞内似有几个物事在,心中一喜,身形闪动,向前一滑,便是丈许,但到得洞内,定睛一看,七只大铁箱,只只都已经被打了开来,而箱中却已经空空如也!
白骨神君心中本就怒极,这一来,更是火上加油。试想他两次得到了七只大铁箱,将找到《昆仑圣书》的希望,全都寄在那十四只大铁箱上,但是第~…次,七只大铁箱被红掌祖师徒两人,在塞外拦路劫去,第二次,又被叶映红以狡计骗到手中,南北奔走数千里,心血白费,如何不怒,一抬腿“砰”的将一只铁箱踢出,“叭”的一声撞在山洞壁上。那一腿,他在怪火攻心之际踢出,足用了八九成力,将一只大铁箱撞得不复成形,他怒发如狂,一时性起,乱扔乱踢,将七只铁箱,全都拆了个稀烂,但是其中有一只被撞来撞去,仍有一半未见损坏。白骨神君能位居宇内四邪之中,当然不是一个只知一味凶蛮的人。
一见那只铁箱有一半竟然未损坏,心中便自大奇,将怒气平息了一半,将那一半提起,只觉比其他几只皆要沉重,乍看是铁,但有几处棱角,已被岩石撞损了些的地方,却闪出一种前所未有乌油油的光华来。白骨神君见识本广,一见那种乌油油的光华,心中便疾闪过两个字:乌金!
接着,便想起江湖上有关“乌金”的传说来。白骨神君近年来虽然不很在江湖上走动,但自有一干黑道上人物去奉承他,将江湖上所发生的事讲给他听。而他徒弟,黑天童勾生生,本身也是黑道上晌当当的人物,又一直在江湖上行走,因此白骨神君虽然不出深山,却能知道江湖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那乌金,只有西域才有出产,而武林人士得到乌金的,也仅有昔年昆仑七子之中的凌霄子方仙一人。
这十四只大铁箱,相传是昆仑七子在昆仑派瓦解之前所密封,每人两只,箱中放些什么东西,只怕除了昆仑七子本身之外,谁都不知道,而那一只竟有一小半是乌金所铸,当然是凌霄子方仙的了。
昆仑派之所以瓦解,知道详情的人,虽然不多,但一般高手,也知道是失了镇山三宝所致,而且,凌霄子方仙之所以在飞云岭上自刎,当然是引咎自责之意,因此他所封的铁箱,也就最值得注意了!
白骨神君一想及此,心中大喜,力透双掌,将附在乌金上的凡铁,尽皆搓去,露出一整块的乌金约有一尺见方大小。但等到乌金全部现出之后,白骨神君又不免大为踌躇起来,这块乌金,看来是一个整块,乌金面上,又未镌着什么文字,究竟有什么用呢?
拿着颠来倒去,研究了半晌,居然被他发现在正中,有道其细如发的痕迹上一划,竟然将乌金分成了两半!原来那痕迹是两块乌金,凑合在一起所留下的。
乌金一被分开,白骨神君心中的高兴可想而知,只见其中有一个小小的凹槽,槽上嵌着一颗蜡丸,取起端详了一会儿,捏破了蜡丸,只见丸中是一幅折得齐齐整整,薄如冰绢的白绢。
展开一看,白绢上绘着一幅地图,那地图并非是山川的地形,看来一格一格,竟像是一个镇市的街道。而在那些纵横交错,以黑线画出的街道之中,有一小块地方,是染上了紫色的。除此以外,一个字也没有。白骨神君昔年纵游天下,差不多名城尽皆去过,但要凭这样一张图,便认出那是什么地方来,却不是容易的事。翻来覆去看了好一儿,未明究竟。但总知道那地图上的一块紫色,不但和凌霄子方仙本身大有纸而且和昆仑派、昆仑三宝,都大有细想起红掌祖师虽然得了铁箱中的物事,但从那幅地图,被保存得如此妥善的情形来看,其重要性,一定远在其他任何线索之上,心中高兴,阴恻恻地笑了两声,藏了地图,准备找一个熟悉各地情形的黑道上人物,一起前来辨认。是以揣了两块乌金,身形晃动,又出洞而去。
他在洞中耽搁了不少时间,因为发现了铁箱中的大秘密,全神贯注,自然不知魔母温魂在后山和昆仑六子激斗一事,等到出了山洞,昆仑六子和魔母温魂已然分出了胜负,昆仑六子被叶映红亮出了寒玉匕引走,魔母温魂受伤不轻,也已离开。
白骨神君出了山洞,转过山头,刚好来到昆仑六子和温魂适才动手之处。若是寻常人,动手之人早已离去,应该什么也看不出来。但白骨神君岂比常人?一到附近,心中便是一呆,暗忖什么人曾在这里动手来着?再仔细一看,更是骇然,因为有几块大石,尽皆裂开,附近一人合抱粗细的树,也有断折的,一则可以想见当时动手时的激烈情形,二则可以想见双方武功之高,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白骨神君当时便自一呆,寻思今世之中,武功能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除了宇内四邪,以及正派中的北天山七禽大侠、极乐真人、昆仑派三风子、凌霄子以及佛门三大高手之外,连单穷也算上,已经屈指可数,曾在这儿动过手的,究竟是谁呢?
一面想,一面来到了一块裂开了的大石附近,那块大石,少说也有四五百斤重,此时却已然裂成了七八块,看来是被人以绝顶内功,生生震裂,凭自己的功力,怕还不容易做到哩!
呆了一会儿,忽然瞥见日光之下,有精光一闪,走过去一看,只见一柄长约七寸、其薄如纸的柳叶刀,正在草上闪闪生光。
白骨神君一见那柄柳叶飞刀,便已认出是魔母温魂所用,心中不禁大惊。他为人纵横江湖,为所欲为,什么人都不怕,但就是对魔母温魂一人,不能不有所忌惮,因为温魂武功高他一筹,而行事之狠毒,则犹在他之上,所以一见柳叶飞刀,便想到温魂可能在附近,固然见机不好,脚底抹油,逃走还来得及,但究竟难堪,因此才不免吃惊。
不过他一惊之后,却立即定下了神来,同时,感到事情的怪异。那柳叶飞刀,打造极是费工夫,魔母温魂视若珍宝,为何竟肯留在此处,不拾了回去?唯一的解释,当然是因为走得狼狈,来不及捡拾,难道还有比她更厉害的人物,杀得她狼狈而逃么?
白骨神君想了一阵,不明究竟,便拾起了那柄柳叶飞刀,又向前走去,不多一会儿,来到一个山洞附近,突然听得洞中,传出了一阵极是轻微的“啪啪”之声,听来像是什么鸟儿在山洞中以喙凿石壁一般,但又有沉重之极的呼吸之声传出。白骨神君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巳然肯定有人受了内伤,在洞中运气自疗,那“啪啪”之声,正是真气鼓动所发。
白骨神君深知伤后还要将真气运到如此程度,若不是内功绝顶之人,万难做到,心中立时起了歹意,暗忖此人不管是谁,俱是髙手,难免将来与自己相遇,不如趁此机会,将他除去!
他连在洞中的是什么人都未曾弄清,便想将之除去,其人行事之狠毒,于此亦可见一斑。一打定了主意,便伸手轻轻拨开了山洞口处的野藤,左手捏着柳叶飞刀,还想将杀人的罪名冠在魔母温魂身上。怎知定睛一看,山洞中一个白发苍苍、面目慈祥的老年妇人,正盘腿而坐,不是别人,正是宇内四邪之首,旋风岛主魔母温魂!白骨神君本来力透食中二指,准备一照面便将柳叶飞刀射出,但一见洞中的人正是温魂,慑于她过去威望,也不由得愣了一愣。
然而就在他一愣之间,突然刷刷两声,两溜精虹,已自洞中电射而出!
原来温魂知道自己伤得甚重,若不立即觅地疗伤,更难收拾,因此便就近找了一个山洞,本也防到可能有人前来,因此在盘腿而坐,运气疗伤之前,便提了两柄柳叶飞刀在手。只待山洞口一有动静,不管他来的是人是兽,是亲人还是仇人,都先赏上两刀再说,连看都不看,行事之狠,又在白骨神君之上。白骨神君一将山藤拨开,她巳然发现,立即两刀激射而出。若不是她伤后劲力稍差,白骨神君万难躲过。
饶是如此,白骨神君一见精虹陡生,中指一弹,将手中一柄柳叶刀,电射而出,“铮”的一声,与温魂所发的一柄在半空中相碰,落于就地,人也急忙向后退去,仍不免被另一柄飞刀,贴颊而过,只觉颊边一凉,同时一阵剧痛,掉下了一件什么物事来,知道不好,伸手便摸,一摸就摸到了一手的鲜血,敢情一只右耳,已然为温魂所发的柳叶飞刀削去!
白骨神君这一来,心中既惊且怒。在他来说,成名多年,再将一只耳朵失去,以后见人时,怎生向人交代?哪能不怒,但同时,心中却也大为吃惊,因为看温魂的情形,分明受伤不轻,但是所发柳叶飞刀,竟然仍是那么厉害,可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然是个棘手人物。但如果此时不报削耳之仇,恐怕等她伤好了之后,即使自己不去找她报仇,也难免为她寻上门来,问一个趁人于危之罪!一不做二不休,突然爆出了一阵尖锐已极的笑声,道:“好哇,温老魔,敢情是你!”
魔母温魂见自己两柄飞刀,电射而出之后,非但未闻得来人惨叫之声,及到听得“铮”的一响,分明是柳叶刀被人反震回来,心中也是一惊,已知来的定非庸手,连忙运转真气,凝于右臂,睁开眼来看时,只见洞口人影一闪,身法奇快,更肯定有高手寻到,刚待出声相询,白骨神君已然发了话,魔母温魂一听竟是白骨神君来到,心中便是一阵发凉。
第二十八回 宇内四邪无端狭路生拼斗
她知道自己受伤之后,虽然比起寻常武林人物来,还胜一筹,但却只剩下了五六成的功力,连寻叶映红的霉气,也是力有未逮,白骨神君来到,却万万不是他的敌手!她知道白骨神君和自己一样,都是心狠手辣,行事不留余地之辈,况且又和他有杀徒之仇,此时只要一露出自己伤重,怕不立即身死在他的手下,勉运余力,尖声一笑,道:“白骨死鬼,真想不到我们又会在这里遇到,何不进洞来坐坐?莫非两柄飞刀,便已将你这白骨妖鬼,吓回陕西轩辕墓中去了么?”
这几句话,她为了不示弱,竟拼着伤势加剧,全力以赴,尤其是在山洞之中所发,加上洞中回音,声势之猛烈,竟不在白骨神君厉笑之下。白骨神君在山洞外呆了一呆,暗道:“啊!原来这老魔婆伤势并不甚重?”他如此想法,已然被温魂慑住,但削耳杀徒之仇,此时若不了却,以后再无希望,怪笑一声,道:“温老魔,想不到你不但在旋风岛上隐居不出,即使在洞庭君山也是只敢躲在洞中,可笑啊可笑!”
温魂自然知道白骨神君是想以言语来激自己出洞相斗,由此可知,他对自己尚存着几分忌惮,不然,早已闯进洞来下手了!心中略宽了宽,又抓了三柄柳叶刀在手,轻轻地站了起来。但是伤重之余,又凝聚真气,纵声长啸,高声说话,伤势未免加剧,一站起来之后,胸口闷翳之感顿生,暗叫不好,重又坐下,打定了以逸待劳,与敌拼命的主意。白骨神君在洞外,见温魂半晌不出声,已知她多半是伤势所碍,否则以她的为人,岂能忍受自己的嘲笑?但是又怕她柳叶飞刀厉害,不敢闯进洞去。呆了半晌,忽然心生一计,哈哈笑道:“温老魔,看你能在洞中,呆上多久!”退出丈许,双掌飞舞,哪消片刻,已然砍下了一大堆枯枝,堆在洞口,取出火折子划着了,立时烈火熊熊,浓烟四冒。白骨神君又不断地向火堆发掌,掌风逼得浓烟,尽皆向山洞之中滚滚而去!
温魂身在山洞之中,那山洞又别无通路,不一会儿,已被浓烟呛得双眼刺痛,眼泪直流,知道再如此下去,更不是办法,心中将白骨神君恨极,明知取胜不能,来一个两败倶伤,总还可求,便不顾一切,悄悄潜到洞口。
她本来是准备一到洞口,便冒着烈焰,飞身扑出,一照面,便发三柄柳叶飞刀。
若她的计划真能实现,白骨神君只怕也难以逃过她那三柄飞刀,只可惜她一到洞口,浓烟扑面而来,一口气忍不住,竟然咳嗽了一声,虽然立即飞身扑出,一见人影,三柄柳叶飞刀,便二齐射出,但是那一下咳嗽声,却巳提醒了对方的注意。白骨神君已自惊觉,一见火焰耸动,便知温魂将要扑出,早已身形展动,向#逸去,“哧哧哧”三声,三柄柳叶飞刀,一齐在他衣襟之中穿过,竟未能够伤他分毫。而白骨神君避过飞刀之后,立即足尖一点,飞身而上,气凝双掌,挟起飞砂走石的强劲掌风,向温魂当头压下!所使正是他毕身绝学,进退如意,掌出如风的回风掌法中的一招,“双转风”那一招“双转风”是回风掌法中最厉害的招数。白骨神君也是因为眼前的对手,武功太高,因此才不假思索,便施出了看家本领。
这一来,温魂可是吃了大亏,穿火而出之时,已然窒了一窒,三柄飞刀不中,心中更是一凉,白骨神君接着飞身而至,若再是躲避,更是糟糕,只得硬着头皮,双掌一错,迎了上去。
“啪啪”两声巨响,四只手掌相交。白骨神君轻飘飘地落下地来,温魂却站立不稳,接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倚在一块石旁,惨笑不语!
白骨神君未想不到只凭一招“双转风”,便收此奇效。眼看温魂口喷鲜血,已然不是敌手,虽然失了一只右耳,但却可令她命丧君山,心中不禁大是高兴,仰天大笑,一步一步向温魂逼了过来。
温魂硬接了白骨神君这一招“双转风”,伤势又沉重了几分,若是换上了宇内四邪中的任何一人,先战昆仑六子,伤后又遇强敌,早已性命不保,但魔母温魂的武功,毕竟深不可测,远在其余三人之上,眼下的伤势,虽然已到了七分,但是与敌拼命之心犹存,在怀中一摸,柳叶飞刀已然只剩一柄,右手便假作抚心护痛,提住了刀柄,以待最后的机会。
白骨神君向前走了两步,不见温魂发出柳叶飞刀,又是一阵怪笑,道:“温老魔,你也有今日,当真想不到吧!”温魂只是惨笑不语,口角带血,神情凄惨。白骨神君又向前逼了两步,已与她相距不过五尺,见温魂仍未放出飞刀,便料定她飞刀已然用完,心中大是高兴,怪晡一声,道:“只是可惜,从今以后,宇内四邪,只剩下宇内三邪了!”“呼”的一掌,疾推而出,径向温魂胸口印去。温魂只是不动,直到白骨神君手掌,来到胸前半尺处,才猛地手腕一翻,最后一柄柳叶飞刀,裂衣而出,径向白骨神君胸口射去。
相隔如此之近,去势又急,白骨神君见势不好,慌不迭收掌侧身避时,哪里还来得及?柳叶飞刀已然射中了他的左胸!也算是他命不该绝,只见柳叶飞刀透衣而过,“铮”的一声,竟刚好射在他怀中的那两块乌金之上,只是刀上的力道,在乌金上撞了一撞,未撞向他的胸口。而温魂伤后,力道已弱,那一刀之力,至多令白骨神君受些轻伤而已!
白骨神君惊魂一定,才明白自己的不死,纯属偶然,若不是那两块乌金将柳叶飞刀挡住,只怕自己便要死在柳叶飞刀之下,如此强敌,如不除去,怎能安枕?一掌立即推出,但只推至一半,温魂已然浑身骨节乱响,向下倒去,大叱道:“便宜了你这老鬼!只要你能答应不害我尸体,我便将《昆仑圣书》的藏处告诉你!”
白骨神君一听她浑身骨节“格格”乱响,便知她是不欲死在自己掌下,而在自散功力而亡,听说她肯道出《昆仑圣书》的下落,便道:“好!你快说!”温魂道:“云南……”只讲了两个字,喉间“咯”的一声,双眼一闭,便自死去!
白骨神君见她只讲出“云南”两字,便自死去,心中大叫可惜不止。本来,削耳杀徒,心中已将温魂恨之入骨,决不肯放过她的尸体,但宇内四邪四人,虽然行事无一件值得赞同,却全是言出如山,即使是邪派人物,也与一干黑道上的下三滥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大不相同,因此恨恨地望了温魂一眼,心想自己怀中,有那幅从乌金中取出的地图,去寻找起来可就容易许多。他虽然不知温魂何以知道《昆仑圣书》会在云南,但又深知魔母温魂神通广大,而且又是以此来换取自己不毁害她的尸体,所以不敢胡言乱语,因此再不停留,径往云南而去。
等他走出老远,躺在地上,面如黄蜡,分明已然断了气的魔母温魂,突然睁开眼来,见白骨神君已然走远,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敢情她刚才只是装死,将白骨神君骗走而已。
那白骨神君是何等样人物,岂有连人假死真死都瞧不出来的?
魔母温魂这一装死,却当真将他瞒过。原来温魂一见飞刀射出,分明巳中白骨神君胸口,但却只是穿衣而过,“当”的一声,并未令得他受到任何伤害,暗叫一声“天亡我也!”立即暗运真气,将自己功力逼散,浑身骨节,格格作响。
正因为她真的逼散了自己功力,所以白骨神君才毫不怀疑她巳然死去。但是,她却运用绝顶内功,将本身功力,尚保存了一分,随即闭目装死。她一伤再伤,又自散功力,伤势巳重到不能再重,实则上和一个年迈力衰的老太婆,已然没有多大的分别,因此白骨神君才会被她瞒过,可知她不但武功在白骨神君之上,机智方面,也大大地超过了白骨神君。
她这样一来,虽然伤势沉重之极,但静养半月,那一成功力,便不致失去,若然得到了《昆仑圣书》不消两年,武功便可全部恢复,或许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以达到她冠绝环宇的目的!
她如果不肯自散功力,则在白骨神君面前,必然不能诈死,因为难逃白骨神君的眼睛。也就是说,一定要命丧在白骨神君的掌下。《孙子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温魂所用的,就是这一个计谋!
当下她拾起了一根枯枝,作为拐杖,慢慢地向北行去,只希望方敏一路无恙,能将《昆仑圣书》取到。她自己已无力回到旋风岛上,只得走到哪里算哪里,盼望方敏就算听到了自己的名头,但仍然不变他对自己的感情,能够将自己找到!
只要有了《昆仑圣书》,何愁大仇不报?微风吹动着她的白发,此时,她已真成了一个老太婆,谁能想到一天之前,也就是武功绝顶的人?
却说白骨神君离了君山,却不南行,因为他唯恐去到云南,再遇强敌,便要吃亏,便回到居住之处,陕西轩辕墓中,将他昔年仗以成名的兵刃,“白骨锁心锤”带在身边。
那“白骨锁心锤”,是白骨神君早年在西藏青螺峪闲玩时,无意中发现一面石碑,被埋在深山之中,石碑正面,刻着五只连在一起的人骷髅,以及许多看不懂的图样,背后则注着文字,写明此一兵刃,名唤“白骨锁心锤”,打造异常之难,每一只骷髅,皆是空心,而与柄上,有机簧相连,只要一按机簧,内中所藏,或是暗器,或是毒雾毒粉,便可激射而出,伤人于无形,厉害之极,而且还有一十二招白骨锁心锤法。
白骨神君此时武功已然极有根底,因为居于轩辕墓中,与白骨为伍,也巳然自号白骨神君,一见那兵刃的名称和自己的名号相合,不禁大喜,再一细揣摩那十二招白骨锁心锤,只觉奇妙无穷,不可思议,当时便在石碑旁,思索了三日三夜,豁然贯通,武功大进,这才将石碑取出,回到陕西,招了高手匠人,以上好精钢,打就了这一柄白骨锁心锤。
那一柄白骨锁心锤,抖得直时,长有五尺,由五只精钢打就,醋钵大小的骷髅,每只相距一尺,不但可以抖直了使用,而且可以曲折,共能曲成一个五角形。白骨神君本来曾偶然采到一种剧毒的药草,唤着“白虎芝”,研而成粉,只要一从七窍吸入,立即毒发而毙,取名叫“白虎追魂散”,就将那“白虎追魂散”放在最手的一只散髅之中。
那毒粉巳然名叫“白虎追魂散”,便索性取“五灵”一麟、凤、龟、龙、白虎一之意,另造了四种暗器,乃是“麒麟针”、“凤凰钉”、“龟壳钹”和“金龙镖”,四件暗器中最大的是“龟壳钹”,但也只不过小手指指甲那样大小,只要一按机簧,暗器便从钢骷髅的七窍中喷射而出,如有一样不中,第二样继之而来,直到最厉害的“白虎追魂散”。
自从他这柄白骨锁心锤打成以来,黑白两道人物,也不知有多少伤在锤下的,因为声名大噪,令人闻风丧胆。但是因为那暗器兵刃,实在过于歹毒,激起了武林公愤,十五年前,将素来不理会江湖上是是非非的佛门髙人,东海铁礁岛铁行头陀惊动,在甘凉道上将他截获,佛家功夫,不可思议,白骨神君连使五种暗器,皆未能伤得对方分毫,反倒中了铁行头陀一掌,负伤逃去,白骨神君临逃时,铁行头陀也不追赶,只是道:“佛家有好生之德,你虽然无恶不作,但放下屠刀,照样可以立地成佛,以后若再被我听到你以白骨锁心锤伤人,便再难留情!”
白骨神君一中掌便逃,铁行头陀发话之时,他巳经逃出十余丈,等铁行头陀讲完,他自己估计,少说也在里许开外,但是铁行头陀的声音却始终如同在耳边一样,响亮清晰,知道这是佛门无上内功,“金刚天龙禅唱”之法,自知不敌,此后便敛迹不少。过不两年,虽然故态复萌,却始终未敢再使用那柄白骨锁心锤。后来,和挥云老怪、魔母温魂、红掌祖师,一起争宇内四邪排名之时,他也未敢以白骨锁心锤应敌。否则,他那白骨锁心锤,也一定不会败给挥云老怪的挥云鞭!
这次,因为事关重大,只要将《昆仑圣书》取到手中,静练两年,不但从此天下无敌,身兼正邪两家之长,连铁行头陀都奈何不了自己,唯恐有人相阻行事,因此才赶回陕西老家,又将多年未用的白骨锁心锤,带在身边。五只钢新发中,他依麟、凤、龟、龙、白虎的次序,装了四种暗器,一种毒粉。已下定决心,不择任何手段,要将《昆仑圣书》得到手中!
离开陕西之后,一直来到了贵州,刚好遇上被方敏喝走的一刀断五岳单穷。白骨神君走的全是小路,在深山中以绝顶轻功飞驰,绕遣贵阳城时一眼便认出单穷手中所提的大刀,乃是罕见的武林至宝,玄铁所铸。不禁动了贪念,暗忖自己就算得到了《昆仑圣书》,但如果要成为武林至尊,正派中人一定群起而攻。
能否以一敌众,尚自难料,但如果以玄铁再铸一副白骨锁心锤的话,任何宝刀宝剑,皆不能奈自己何,至少便立于不败之地。因此便向一刀断五岳单穷出言挑衅。单穷一生,只怕魔母温魂一人,当时还恐怕温魂就在附近,便约了三天之后,在深山中比武。方敏和叶映红撞见白骨神君,突然和单穷相会,便是他们相互约定的日子。方敏当然不会知道白骨神君,何以会少了一只右耳!
前事表完,书接上文。却说白骨神君一到,单穷性子何等猛烈,这三天工夫,若不是为了怕魔母温魂,她才忍不住。饶是如此,也已忍得金星乱迸,一见敌人到了眼前,虽因对方来势之速,吃了一惊,但随即倒转玄铁大刀,“呼”的一刀,迎头砍下!
白骨神君知她力大无穷,来时早已打定了对策,以一身小巧功夫,与之激斗。一见刀到,滴溜溜一转,巳经转到了她的背后。单穷收势不住,一刀砍在一块大石之上,冒起一蓬火星,竟将那块大石,断成了两截。而白骨神君也已“啪”的一掌,打在她的背上。单穷一身坚逾精钢,白骨神君心中另有打算,因为这柄大刀,重达数百斤,虽然自己不会拿不动,但总是保管费事,惹人注意,因此只想将她收服,令她将刀献上,再交她保管,什么时候找到了好工匠,再向她去拿来熔铸。打的主意,确是不错,因此这一掌,也只用了三四成力道,打得单穷“哇”的一声大叫,直跳了起来,向前跌出两步,方才收住了势子,心内更是大怒,将她与生俱来的狂暴之性,尽皆激发,大关刀“呼呼呼”连挥三刀。白骨神君不敢撄其锋,来回游走,避了开去。
单穷见三刀不中,大骂道:“你不是要刀么?怎么不来抢?”一个“抢”字才出口,“呼”的又是一刀,横挥而至。
白骨神君心想这等浑人,若要将她收服,只凭一身小巧功夫,就算将她打倒,她不也会来服你的,必须显一些真本领让她瞧瞧才行,一见大关刀打横挥来,身子一侧,避过了刀锋,反身向刀背便抓。
这一抓,又稳又准,居然被他抓个正着,但白骨神君虽然将刀背抓中,却被单穷连人带刀,一起挥了起来。白骨神君本来只听说单穷力大,两人却并未会过面,也绝想不到她年已九十开外,力气却丝毫不见衰弱,一时不察,险险吃了一个大亏。单穷却哈哈大笑。白骨神君见势不好,立即真气下沉,一个“千斤坠”,他毕竟是并世正邪各派中有数的高手之一,他这里真气下沉,单穷便觉得双臂下坠,再也挥不动,白骨神君就劈左手一探,点中了她小臂上的“二白穴”。
这一点,并未封住单穷的穴道,却令单穷右臂一麻,而白骨神君就趁单穷右臂一麻之际,劈手将玄铁大刀夺了过来。
单穷一见刀被他夺去,如何肯舍?不顾一切,疾扑而至。白骨神君早有准备,一掌同时发出,“砰”的一声,正击中单穷胸口,将单穷震退三步,他自己也趁机向后跃去,喝道:“老贼婆,你服不服?”单穷本领虽大,却始终未明武学中的点穴之术,呆了一呆,道:“服你什么?你用妖术!”
白骨神君一愣,暗忖自己何曾用什么妖术来着?道:“你要怎样才服?”单穷道:“你将刀还我,你将刀硬夺过去,才算本领!”白骨神君暗忖,这也不是难事,其间也可以用巧劲,道:“好,你接住了!”手臂一抬,将抢到手中的大关刀,脱手飞起,向单穷抛去。单穷一探手臂,接在手中,两脚不丁不八站定,双手紧握刀柄,道:“你来夺吧!”
白骨神君反手一抓,也抓住了刀背,往怀里一带,却是纹丝不动。
这时候,方敏也看得大有兴致,暗忖这两人不知谁的气力大?因此,听得叶映红在耳际道:“这老太婆能一刀将那块石头断为两截,那瘦书生怕抢不过她手中的那柄刀来!”方敏顺眼向那块被单穷一刀断成两截的石头一看,正想讲“只怕未必”时,心中猛地一动,想起古墓前面那块被砍断了的石碑来。
方敏一见那块石碑断成两截之时,已然感到石碑断得奇怪,像是被什么迟钝的兵刃,硬生生砍断一般,不过当时未曾想到单穷身上。
此时,一看那块大石断开的情形,立即想到,那块石碑毫无疑问一定是单穷以玄铁大刀砍断的。也就是说,在自己离开之后,单穷曾经到过那古墓,将那石碑砍断,或许还是她偷了蓝蛛,将眼前这个姑娘,震得神经错乱,不复记忆!只要一问她当时的实情,一定可以了解无遗!
方敏心中一高兴,忙掉头低声道:“姑娘,你在树后不要动,我出去有几句话问那个老太婆,可能和你有关系!”
叶映红一听可能和自己有关,便道:“我也去!”身形晃动,一道绿光起处,已向外跃了出去。方敏急忙伸手拉时,竟只沾到了她的衣服,行动快绝,心中一呆,唯恐她吃亏,连忙跟了出去。
却说白骨神君见一拉之力,拉之不动,心中已知非用巧劲不可,内力疾吐,非但不向后拉,反倒向前一送。单穷是个直肠子的人,万料不到他会来这一手,眼看刀柄巳将撞到胸前,不但有自己向后拉的力道,而且还有对方向前撞来的力道在内,若被撞中,却是抵受不住,因此只得双手一松。
白骨神君早已料到单穷会双手松开,立即再向后一拉,轻轻巧巧,便将玄铁大刀夺到了手中,刚待发话,陡觉绿虹生自身侧,裹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从大树后面跃了出来,一眼便认出那道绿虹,是一柄长剑所生,定非等闲之物?蛔澳钗淬澳钣稚褪坪崃σ涣茫阌玫侗蛞队澈炝萌ァ?br />
叶映红见一刀柄撩到,毫不考虑,手腕一翻,碧绿长剑幻成一道绿影,迎了上去。白骨神君内力急吐,想借着两件兵刃相交之际,用内力将对方震出。
怎知内力才吐,便没有了着落,同时,“铮”的一声,如千百条蛟龙齐发吟啸之声一样,震得四下山谷响鸣不已,那声音之惊人,连白骨神君那样久经世面的人,也未曾听到过。急忙退出,横刀一看,一时之间,呆在那里,竟然出声不得,若不是叶映红仍不免为他内力震退数步,趁机一剑刺出,白骨神君根本连抵挡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白骨神君横刀一看,那玄铁大刀的刀柄,竟然已被那柄碧绿色的长剑,削下三寸来长的一截来!需知玄铁之为物,极之难得,而且硬到了极点,若不是以高热熔化,任何利刃,皆不能在玄铁表面划出痕迹,这种事,即使是出诸佛门高手之上,去讲给人家听,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白骨神君亲见这等奇事,如何能不呆?同时也立即省起,那柄绿色长剑,从未听人说起过,一定是什么新近出世的上古奇珍,相形之下,玄铁大刀,反变得一钱不值,顺手将大刀向单穷抛去,身形一晃,便向叶映红身前欺去,定睛一看,认得曾在洞庭君山见过一面,失声道:“原来是你啊!”
叶映红一怔,道:“你认得我吗?我叫什么名字?”
她倒真希望白骨神君能够回答这两个问题,但白骨神君却只当她在说笑,两眼紧盯着她手中的长剑,突然出手,右手食中双指,蜷曲如钩,向叶映红面门挖来,左手一翻,便抓叶映红的手腕,双手同时发动,又快又准。叶映红一惊,想要退避,或是挥剑迎敌时,均已不及。但就在这柄长剑将为白骨神君劈手夺过之际,平地卷起了一股旋风,单穷已然赶了过来,骂道:“青面鬼,你不用真功夫我仍是不服!”一刀对准白骨神君,砍了下来。白骨神君如果只顾夺剑,怕不被玄铁大刀劈成两段?只得向旁闪开,而叶映红也已趁势跃退。
白骨神君见功败垂成,事情就坏在单穷身上,不由得大恨,也不转身,一个“肘锤”,向后撞出,“砰”的一声,正撞在单穷胸口。此时他心中怒极,下手也就不再留情。若论内功,单穷却不是他的敌手,“克”的一声,右胸肋骨,已被撞断了两根,大叫一声,双臂一松,玄铁大刀脱手飞起,但那刀如此沉重,飞起丈许,便向下落来。眼看落地之后,即将传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忽然斜刺里一个人疾穿而出,人尚未到,手中“刷”的一声,黑影一闪,一条又长又细的软鞭,已然激射而出,“铮”的一声,搭在玄铁大刀之上,就势一卷一拖,将玄铁大刀拖到了身旁,叫道:“尚姑娘,你来看,这口刀全是玄铁打就,非同一”讲到此处,突然停住,想是见到了刀柄上新被削断的断口,心中奇怪之极,以至于连得下面的“小可”两字,却未讲出!
白骨神君从使肘锤撞单穷,玄铁大刀脱手飞起,到被那人挥鞭截住,当真是电光石火般,一眨眼间的事,方敏一见剑刀相交,便跃了出来,此时才来到叶映红身边,道:“姑娘小心!”
只听得那手挥长鞭,截住了玄铁大刀的人,口呼“尚姑娘”,便自一怔,抬头一看,那人正是屈天景,而他身旁,已然站着如花似玉的尚金花!
方敏一见尚金花,心内感情便难以抑制,也髙声叫道:“尚姑娘!”尚金花抬起头来,向他望了一眼,又在屈天景手中看那柄玄铁大刀。方敏见她并不理睬自己,心中大不是味,正想再叫,却听得身旁的叶映红道:“这位姑娘好美啊,方侠士,你认得她么?”方敏回头一看,只见她双目流盼,注定了自己,妙目中有一种异样的深情的光辉,那种光辉,是从来也未曾在尚金花那双美丽的眼睛中看到过的。方敏心中一动,答道:“不错,她叫尚金花,我认得的!”叶映红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可惜我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连有个名字叫你记得,从你口中说出来,也不能够!”
叶映红的语音,本就娇柔无比,再说这几句话,说来又是幽怨之极,更是动人之至,就算是一个木头人,也可以听出她讲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方敏心中又是一动,怔怔地望了她一眼,只感到无话可说。
此时,单穷受了伤,站在一边,运气调治。白骨神君一见那条长鞭,便认出是西崆峒挥云老怪的家数,同时方敏出现,都令得他要审视一下周围的环境,再来动手,因此后退一步。六个人分成四拨,却好成为犄角之势,各人相隔两丈左右。
各人尽皆半晌不出声。白骨神君最先开口,手向屈天景一指,道:“这使长鞭的,是西崆峒挥云老怪的何人?”屈天景一瞪眼,道:“你又是什么人?”
白骨神君几曾被人家如此反问过?二则,当此时机,若要得到那柄绿剑,不是艺压全场,怕也不易到手,“哈哈”仰天一笑,尖声道:“连我都不认得了?”笑声一起,身形便已跟着展动,疾向屈天景扑来。屈天景见他身法如此之快,大吃一惊,将玄铁大刀向尚金花手中一送,长鞭一缩一伸,“行云流水”,“刷”的一鞭,向前疾挥而出。
白骨神君见这一鞭来势,已深得挥云鞭法之秘奥,但功力尚有未逮,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顺手一探,已将长鞭抓在手中。
屈天景只觉得手上一紧,“行云流水”尚未使尽,鞭竟已被人抓住,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须知在挥云鞭法之中,那一招“行云流水”,并不是最厉害的杀招,但是这一招,长鞭的去势却是快疾无伦,一闪便即掣回,原是一个起势,为以下杀招开路的招式,却就在那一瞬间,长鞭便被人勒住,对方出手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屈天景心里一愣喝道:“你是谁?”
白骨神君两眼神光四射,冷笑一声,道:“你是真不识,还是假不识?”屈天景甚少离开西崆峒,白骨神君的名头,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白骨神君其人,他却是从来未曾见过,心中仍不服气,用力向后一拖长鞭,但以他功力而论,长鞭既被白骨神君抓住,他怎么还拖得动?反被白骨神君也向后一扯,只觉掌心奇痛彻骨,慌不迭松手时,长鞭已为白骨神君夺过。
屈天景心中一惊,一看手掌,皮被扯脱了,白骨神君干笑数声,道:“可笑!可笑!当年挥云老怪的挥云鞭,如何威风,怎知他的一世英名尽丧在后辈之手!”言下竟装出不胜感叹之状。
屈天景此时已料到对方定是宇内四邪之一,不然口气不会如此大法,又问道:“你究竟是谁?”这一下,语气软弱了许多。白骨神君手一松,长鞭向屈天景飞去,道:“接住了!”跟着一掀衣衫,“铮铮铮”三声响,手上已多了五个精钢打成的能发,连成一起,长约五尺的奇异兵刃来,尖声道:“认得这柄白骨锁心锤么?”屈天景一惊,道:“啊,原来你是白骨神君!”
忽然,黑暗之中,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天景,你早应该认出此人便是白骨神君了!”
那声音虽然来得突兀,但是却一点也不惊人,语调分明是柔和。但不知怎地,白骨神君面上陡地色变,一个转身,直向那声音传来之处注视。屈天景则满面喜容,叫道:“师哥,原来你也到了!”
方敏本来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依他心思,最好趁白骨神君和屈天景动手之时,趁机溜走,但叶映红却知道白骨神君志在夺剑,屈天景又不是他的对手。自己身形一动,白骨神君一定跟踪而至,所以才磨着方敏,不让他走。方敏因为心中对眼前这位少女的遭遇,大起同情,不忍拂她之意,再加上尚金花在屈天景之侧,尚未能与她交谈,而单穷究竟在古墓中干了些什么事,也都未及询问,因此也就紧握了软银杖,以防万一有人来攻,却并不离开,一听得突然有人和屈天景搭腔,屈天景竟然高呼“师哥”,心中不禁一惊,道:“姑娘,有好戏看了,来的是西崆峒挥云老怪,难怪白骨神君如此吃惊!”叶映红道:“难道这白骨神君武功那么高,还会怕挥云老怪?”方敏道:“这倒也讲不定,强中还有强中手,听江湖上传说,挥动老怪在宇内四邪之中位居第二!”言下,心中似被尖刺刺了一下,因为他想起白骨神君曾讲过自己至亲至爱的温婆婆是宇内四邪之中,位居第一之人!
就这几句话工夫,三只大红火把,照耀如同白昼的那块平地之上,形势又自不同,白骨神君紧握白骨锁心锤,踏前一步,后退一步,步法甚是怪异,来来去去,全都不离三尺方位,看得出他正在全神戒备。屈天景刚才还像斗败的公鸡,此时却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显出他十足是一个小人。
过了好一会儿,并不见有人来到。众人正在感到奇怪,忽然间,听得白骨神君一声巨叱,声震山林:“挥云老怪,你捣什么鬼?”身形飘动,疾向后退了丈许。众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平地之内,未见任何动静,不知道他何以突然间显得如此惊惶失措,但他一跃退之后,紧跟着,众人便发现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地上竟然慢慢地拱了起来。
起先,只是拱起三四寸高下,两三尺方圆,但是转眼之间,便高起两尺,连单穷和白骨神君在内,众人大是骇然,暗忖挥云老怪武功再髙,但是掘地而来,也未免匪夷所思了,正在惊愕,“轰”的一声,那拱起的土地,爆了开来,一只大得从未所见的穿山甲,巳然爬了出来。
白骨神君见出来的是兽而不是人,心中刚松了一口气,一摇白骨锁心锤,待要向那条穿山甲击去时,忽然“嗤”的一声,从那穿山甲钻出来的方圆三尺的大洞中,又灵蛇也似蹿出细才如指,黑黝黝的一条物事来,一蹿出,便仰起老高,径向白骨神君胸前“华盖穴”点到!那“华盖穴”乃是五脏之华盖,人身第一要穴,白骨神君怎能被他点中?而且,他也已认出,那向自己点来的物事,正是西崆峒挥云老怪所使的长鞭,长有四丈七尺,若是退不到五丈开外,便要为他所制,怪晡一声,身形晃动,疾向外避开六七丈去,果然,那条自洞中蹿出的长鞭,“嗤嗤”连声,离地尺许,直射出来,射到三四丈长短时,才听得洞中“哈哈”一笑,突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巳自洞中跃了上来!
这一切,全都是变生俄顷,而且事情奇幻之极,看得人眼花缭乱,尤其是那一声“哈哈”,和刚才挥云老怪那一番话,大不相同,听得人心惊肉跳,更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只是方敏心中暗忖,可能刚才挥云老怪讲那句话时,身在地底,所以声音听来,才不那么惊人,定睛看时,只见那名震寰宇的挥云老怪,生相异常滑稽,一颗大脑袋,又长又尖,却是个秃头,头顶凹凸不平,脸上五官,又挤在一起,眉毛也淡得几乎看不出,穿着一袭青袍,一出来,便滴溜溜一转,目光如炬,向众人扫射了一遍。方敏感到他望到自己,吓了一跳,同时觉出身旁的少女,同样吃惊,向自己靠来。
一转之后,挥云老怪便怪声怪气地道:“白骨鬼,想不到多年未见,又会在这里见面!”语音时粗时细,听来只令人感到毛发直竖。
第二十九回 利令智昏因争宝剑动干戈
白骨神君也是一声冷笑,道:“挥云老怪,想不到多年未见,意外重逢之时,你竟是从地上冒了出来的!”白骨神君见挥云老怪现身时的身法怪异,也不禁心存忌惮,因此才如此说法,一则是借此讥笑,二则是想弄清他何以会从地底下冒了出来。
挥云老怪又是“哈哈”一笑,道:“白骨鬼,亏你还想开宗立派,做一代宗主,竟连我是为了捉那只大穿山甲,才追来此地。这你都看不出来,还说什么嘴?”白骨神君听他如此说法,这才知道他不是练成了什么特别本领,才能从地下冒出,原来是追捕一只大穿山甲,这倒没有什么出奇。将心放下,看那大穿山甲时,早巳逃走,便“哈哈”一笑,道:“你既是误打误撞来此,却是再好没有,带了你那饭桶师弟走吧,省得他在江湖上,丢你西崆峒的大脸!”
挥云老怪只是“哼”的一声,并不回答。屈天景却大怒道:“师哥,别听他的,他想你走后,便去夺那柄绿色的宝剑哩!”
挥云老怪是个具何等眼力之人,当他一出地洞,滴溜溜一转的时候,已然看出和一个英俊非凡的年轻人并肩而立的一个少女手中,所持的那柄绿色长剑,极是抢眼,但是他同时也看出握在那年轻人手中的那一条银光灿烂的拐杖,正是旋风岛主魔母温魂的软银杖,心中打了一个突,便未曾再注意看下去,此时听说白骨神君竟会敢要夺那少女手中的绿剑,呆了一呆,笑道:“白骨鬼,你想向人家夺剑,难道就不怕温老魔来寻你算账么?”白骨神君想起温魂等于巳死在自己手下一事,心中暗笑,但因此事是趁人于危,说出来不大光彩,所以才隐忽未说,只是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挥云老怪见他毫无惧色,心中不禁暗疑,接着,也巳看到了白骨神君手中的奇异兵刃,暗忖这大概便是他早年仗以成名的白骨锁心锤了,自己来到此处,并非毫无目的,犯不上为着一柄剑而和他起争端,又是一笑,道:“白骨鬼,这次便宜了你,你放心去夺剑吧,我还有事,失陪了。”
白骨神君想不到事情那么容易解决,听说他要走,心中自然大是高兴,也不想再出言讥讽,道:“请吧!”
挥云老怪虽然看出那柄绿剑不是凡品,但武功到了他这种程度的,对于普通的宝刀宝刃,已不如一般学武之士那样注重,他说是要走,倒真的是要走,一转身,道:“天景,咱们走吧!”
屈天景虽然不敢违师哥之命,但他见过那柄玄铁大刀被削断的刀柄,知道这柄绿剑,实是和普通宝刀宝剑大不相同之物,白白便宜了白骨神君,太是可惜,忙从尚金花手中将刀取过,道:“师哥,你看看这柄大刀!”挥云老怪道:“这刀是玄铁所铸,有什么好看?”
屈天景道:“师哥你再看刀柄!”
挥云老怪向刀柄一望,一见竟像是被什么利刃削去了一截,也不禁吃了一惊,心中立即醒悟,道:“天景,是那柄绿剑削断的?”
屈天景尚未回答,蓦地一个人影,卷起一阵劲风,已然向屈天景扑了过来。屈天景正在向挥云老怪讲话,全然不防,一见人影扑到,竟然手足无措,只觉手中一紧,玄铁大刀已被来人劈手抓起,但随即又听得师兄挥云老怪长笑一声,“砰砰”两下,两声似兽非兽,似人非人的怪吼传出,眼前重又一亮,只见玄铁大刀,仍好端端地在师兄挥云老怪手上,两三丈开外处,一个人正跌下地来,在地上挣扎,不是别人,正是玄铁大刀的主人单穷!
原来,单穷被白骨神君一个“肘锤”撞断了两根肋骨之后,一直在调气补伤,她从小由金丝狒狒养大,那金丝狒狒,在各种野兽之中,生命力最是强盛,因此断了两根肋骨,对单穷来说,根本不算是怎么一回事,连运数遍真气,利用胸前肌肉收缩,将肋骨对上了断处的位置,便已觉得痛楚大减,睁开眼来,刚好见到屈天景捧着自己的玄铁大刀,去给挥云老怪看,那玄铁大刀,乃是她的性命,因此一见便扑向前去,屈天景一个不防,也已然被她将大刀抓在手中。
但是单穷却料不到屈天景身旁,那个满脑袋光秃秃的人,便是宇内四邪一的挥云老怪,将刀抓在手中,刚待跃退时,突然眼前一花,也看不清是什么兵刃,只觉乱糟糟的一团,疾向面前扑来,劲风习习,力道甚大,连忙举臂去撩。
那一团物事,正是挥云老怪的那条长鞭。那长鞭长达四丈七尺,盘成一团,一起向单穷砸到。单穷举臂一撩之间,挥云老怪踏前一步,长啸一声,中指在单穷脉门上一弹,单穷五指一松,玄铁大刀,便被挥云老怪抢了过去。挥云老怪立即横刀,在单穷腰腹之间,“啪啪”连拍两刀。尚幸挥云老怪也想不到那柄玄铁大刀如此沉重,急切间只想退敌,未以刀锋向单穷砍去,否则只须一刀,单穷便无生理。
但饶是这样,那两刀拍出,挥云老怪也是用了七八成功力,单穷根本未曾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已然被两拍之力震得跌翻出去,结结实实摔倒在地,受伤也确实不轻,倒地之后,一时之间,竟然站不起来,怒发如狂,一面在地上大叫大骂不已,一面还抓起身旁的大小石头,下雹也似,向挥云老怪打去,挥云老怪舞起玄铁大刀,尽皆挡开,心中暗忖此人武功之高,亦属罕见,如何行事竟如市井无赖一般,全无高手风范?
却不知单穷野性一发,形同金丝狒狒,人性都无,连市井无赖,都比不匕哩!
不一会儿,单穷身旁的石块,已然丢完,她挣扎站起身来,又待向挥云老怪扑去,方敏在一旁唯恐她命丧挥云老怪之手,忙喝道:“单穷,你不是挥老怪对手,还不快退?”
单穷听出是方敏的声音,心中一怔,连忙后退,转头道:“我未曾打人,区他们先来惹我的!这柄大刀,却是我的!”
方敏道:“你且后退再说。”向前踏了一步,向挥云老怪行了一礼,道:‘此人爱刀若命,前辈不如还了她罢!“以他性格而论,本来绝不肯对挥云老圣尊称”前辈“,因为在他的眼中看来,挥云老怪武功虽高,但行事却邪恶之及,实在毫无前辈风范可言,但是他为了要在单穷口中套出那记忆尽失的少欠的来历,若不给单穷些好处,只怕她不肯说,是以才想在挥云老怪手中,冬玄铁大刀要了来,还给单穷,这才勉强叫了他一声”前辈"的。
挥云老怪并不知道魔母温魂先战昆仑六子,再遇白骨神君,巳然身负重务,而且他意也不在那柄玄铁大刀,而在于叶映红手中的那柄绿剑,乐得做卜顺水人情,一笑道:“你是温老魔的徒弟么?温老魔可好?”方敏想起自己驾开旋风岛时,温婆婆正身受重伤,躺在石屋之中,如今正孤零零地一人在症风岛上,自己却离她如此之远,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勉强应道:“她还好!”
军云老怪巳然将玄铁大刀递了过来,道:“你见到她时,代我多为问候!”白贤神君在一旁听了,几乎笑出声来!
方敏接过了玄铁大刀,交给了单穷。单穷满面感激之色。方敏道:“你且柯走,这位姑娘,你识不识?”单穷向叶映红一看,摇头道:“未曾见过。”方玫又问道:“你可曾在一座古墓之前,以玄铁大刀,将一块石碑砍成两截?”
单穷面上神色一变,并不回答。方敏还想再问时,单穷突然身子一弓,句旁逸出,道:“再见了!”“了”字出口,人巳在三丈开外,方敏一把未曾豸每她抓住。看她情形,巳明知她知道个中情形,但是却不说出来,不知以她彳灼为人,尚会有什么顾忌。待要追了上去时,却听见叶映红叫道:“方侠士别才&追她,你看,这两人快要动手了!”转头一看,挥动老怪和白骨神君,相隔袁:六丈远近巳然面对面而立。禾方敏知道单穷虽然身子笨重,但她却自幼在深山中长大,纵跃如飞,这-耽搁,定然追赶不上,心中的疑惑,难以言喻,但眼看挥云老怪和白骨神营&就要动手,便拉了叶映红,后退数步。
只听得白骨神君道:“挥云老怪,想不到你越活越不要脸了,竟然出尔反只,连讲话都不算数了!”挥云老怪却怪声怪气地问道:“我哪一点讲话不算次来,白骨鬼你倒说来听听!”
白骨神君一声冷笑道:"刚才你说不和我夺剑,为何一见那剑能削断玄铁;
大刀,又起了贪念?“挥云老怪大笑道:”笑话!我只是想领教一下你那柄闻名巳久、从未见过的白骨锁心锤,怎说我觊觎这么一柄废铜烂铁,也未免太眼浅了!"
白骨神君明知挥云老怪起先不知道那柄绿剑,竟然神奇若斯,连玄铁都能削断,所以才故作大方,如今知道了绿剑的神奇,又不好改口,便变个名儿,与自己相斗,不论是将自己赶跑,还是打伤,那绿剑皆是他囊中之物!白骨神君将他的心意猜透,心中自然怒极,暗忖早年宇内四邪争名之日,自己因为未敢使用白骨锁心锤,导致被他得了个第二去,今日有白骨锁心锤在,还怕他作甚?冷笑一声,道:“你要尝尝白骨锁心锤的厉害么?也好,总不能不成全你!”两脚不丁不八站定,手臂横挥,白骨锁心锤“铮铮”两声,抖得笔也似直,向挥云老怪一指,道:“进招吧!”
挥云老怪怪笑道:“急什么,论宇内四邪排名的先后,理应让你先进招才是!”一面说,一面向屈天景一使眼色,向叶映红努了努嘴。屈天景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自己看住了叶映红,不要两人相斗,分出了胜负之后,人家早已走远,岂非白争斗一场?便碰了碰身旁的尚金花,道:“尚姑娘,师兄叫咱们过去看住那两个人,别让他们走了!”
尚金花心中又有她自己的打算,忙点头答应。两人身形滚动,便来到了方敏和叶映红的前面。方敏一见尚金花走来,大喜过望,迎了上去,叫道:“尚姑娘!”但只是叫了三个字,心中的千言万语,竟一起涌上心头,竟变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尚金花嫣然一笑,道:“孔少岛主,怎么你一见到我,总像是有话要说,但却老是说不出来的样子?我虽是千芥大师之徒,但是却不像师父那样认真,总认为武林一脉,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好了!”她如此说法,分明是说自己虽然出身正派,但和邪派人物一样说得来的。方敏心中,从来也没有认为自己是邪派人物过,因此大不以为然,道:“尚姑娘,虽然武林一脉,但正邪总是要分清楚的!”
在一旁的屈天景,见尚金花和方敏款款交谈,心中巳然大是不乐,一听方敏如此说法,“哼”的一声冷笑,道:“尚姑娘说什么,你便听着,还嘴做甚?”这句话,可是大大地合了尚金花的心思,不禁回头向他一笑。屈天景心中大乐。
方敏却不禁大不以为然。他虽然对尚金花一见钟情,但是是非非,他却?仍是要分清的,但他懒得和屈天景驳口,向尚金花道:“尚姑娘……”尚金花一笑,道:“你又来了,究竟是有什么事要说?”方敏涨红了脸,讲不出来,尚金花踏前一步,低声道:“孔少岛主,你是想说很爱我,是也不是?”
她这话讲得声音甚低,除了方敏以外,叶映红和屈天景都未曾听到。
方敏见自己无法说出口的话,竟由她口中说了出来,不由得心花怒放,一伸手,抓住了尚金花的纤手,道:“尚姑娘,你当真知道我的心意!”尚金花一挣挣脱开去,嫣然一笑,道:“孔少岛主,你和屈侠士都爱我,你们两尺,只要谁能夺了那女子手中的宝剑来给我,我就爱哪一个。”她这几句话讲辱甚是大声,叶映红、方敏、屈天景三人,全都听到,三个人俱皆一愣,才匿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敏对尚金花一见钟情,虽然说“情”之一字,不可思议,无可理喻,"旦多少也有点原因,其间大半是为了敬她是千芥大师之徒。但此时听她居然井出这样的话来,哪有一点正派人物行事的样子?简直是以色诱人,黑道上的女子下三滥的行径!不由得心中一凉,对她的满腔热情,在刹那之间,尽皆化为乌有!
叶映红虽然记忆尽失,但她以前对方敏情愫已萌,此时相逢时间虽短,疗敏却对她处处照顾,感情也生得特别的快,一听尚金花竟说方敏爱她,心和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呆呆地讲不出话来,眼中泪花乱转,几乎掉下泪来!
而屈天景更是大吃惊,因为那柄绿剑,分明巳被师兄看中,自己就算有无大的胆子,也不敢夺师兄之所爱!但他本身行事邪恶,却全然不以为尚金范这样说法,有什么不对。
尚金花原是和冯莹在那小镇上一战之后,除感到自己在同门师兄弟中,到还可以逞强显能,但一和外人交手,便显得武功不如。她如果从此知道往曰之非,能够修心养性,过上一年,再回千芥大师那里去,必然能蒙千芥师授上乘佛门内功。但是她却不如此做,而将冯莹恨之入骨,索性乱来,以为师父巳经说过,自己难窥佛门内功门径,巳然无望,竟和屈天景来往,希灵能在他那里学到一些本领,此时,见了绿剑,可想夺到手中,见自己一番舌讲出之后,方敏一步退出,屈天景呆若木鸡,心中大怒,道:“哼!说什么曼我,全是假情假意!”
尚金花一入歧途,再加上她娇纵的性格,此时确是一点正气也没有了。
天景大是惶恐,道:“尚姑娘,这柄剑我师兄一一”尚金花怒道:“你师兄么样?”
屈天景向旁一看,白骨神君和挥云老怪两人,相隔三丈远近,打横而行,纟斩渐走了开去,回目各射异光,望住了对方,虽然还未曾动上手,但是挥云,鞭却如灵蛇也似,在地上蹿动不巳,而白骨锁心锤,也不颤自动,三只钢骷缕鬼魂似的,时上时下,看来两人像是谁也不肯先出手的模样。禾尚金花见屈天景不出声,“嘿”的一声冷笑,道:“你说,你师兄怎么样?”屈天景虽然爱着尚金花,这时也是无可奈何,满面尴尬,道:“我师兄已习昏中了这柄绿剑,只要他和白骨神君一分出胜负,便要前来取剑一”尚金花“嘿嘿”连声冷笑,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不敢动手抢夺,是&不是?”屈天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尚金花一向予取予求,娇纵已惯,见天景竟然拒绝了她的要求,心中怒极,一个转身向方敏道:“你呢?难道也良师兄管着么?”上
方敏早就想好了对策,正色道:“尚姑娘,剑是这位姑娘所有,这位姑如在古墓中不知受了何人暗算,至今记忆全失,我们怎能趁人于危,去抢人寻中宝剑?尚姑娘若是希望得到一柄利器的话,我定然帮你留意,上古奇珍,散失在各地的极多,只要刻意寻求,我相信要找到一柄,绝非难事!”
他一面讲,尚金花的面色不住变色,方敏只讲到一半,她已然听出方每对她,比屈天景还不如。屈天景之所以不答应她,是因为不敢。而方敏则是根本不想!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只当凭自己的美貌,一定可以令得两神魂颠倒,争相为她夺剑,夺到手中,双手奉上,怎知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眉面,大怒之余,尖叫道:“好!看透你们!”一扭身,便向外跑去。
屈天景和方敏同时叫道:“尚姑娘!”方敏只是叫了一声,站立不动,但屈天景却向前追了两丈许,但随即想起师兄令自己看管着这一男一女,若自己只顾去追尚金花,给两人溜走,这却担当不起,因此不得已又止了步,转过身来。
方敏始终未动,心中大是叹息,不明白尚金花何以行事如此任性,瞧着她颀长苗条的背影,心中起了一阵莫名的怅惘!
呆了半晌,才听得叶映红问道:“方大哥,那位姑娘,你很喜欢她,是不是?”方敏一''则正在心神调怅之际,―则他心肠耿直,有一是一有―是~道:“不错,我的确很喜欢她。”
叶映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很喜欢她,她叫你夺我手中绿剑,你为什么不动手?”方敏一怔,道:“这怎么可以,剑是你的啊!”叶映红又低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根本用不上夺,只要你一伸手,我就会将免给了你的!”方敏听出她语中大有深意,回头一看,见她澄如秋水的一双秀目之中,更含有无限的情意,心中一动,道:“这又是为什么?”
叶映红脸飞红霞,道:“我也不知道。”叶映红虽然没有讲出是为了什么来,但是方敏心中却巳经枰然而动,暗忖道:“难道她心目中,是因为喜欢我的关系,才肯这样?”
两人变成了默默无语。好半晌,方敏正要开口讲话,忽然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两人尽皆吓一跳,循声抬头看时,只见一株古杉,已然倒了下来,顶两个人影,却在古杉倒下的那一刹那间,如流星飞泻,向旁跃了开来,一个义手臂轻摇三四丈长短的一条软鞭,撩起惊心动魄的“嘘”的一声,直向另一砸到。正是宇内四邪之中的两个,白骨神君和挥云老怪,已然交上了手!
一原来当两人相隔三丈远近,各自注定了对方的时候,两人心中,倶都贫对道对方武功,在当年一别之后大有进展。
挥云老怪虽然自恃挥云鞭法,天下无双,但见白骨神君已然将白骨锁锤亮出,那白骨锁心锤早年在江湖扬威之时,享有何等威名,他心中也不截不有所忌惮,因此不想先出手,只想以逸待劳,发挥长兵刃的全能,以谋制胜。这两人的功力,实则不相上下,要取胜,非得抓住每一个可以取胜的机会不可。白骨神君自然也深明此点,所以也一直不肯先行出手。
两人向旁各跨出了十余步,白骨神君巳然来到了一株古杉旁边,猛地心生一计,一声不出,左掌突伸,一掌向古杉砍了出去,顺势手臂向上一抬,按住了树身,用力向前一推,“轰”的一声,足有小握粗细的一棵古杉,竟被生生推斩,直向挥云老怪倒去。一棵三丈来高的松树,突然倒下,声势本就甚为猛恶,更何况还经过白骨神君一推之力,是以所荡起的劲风,震得树叶乱飞!
挥云老怪无时无刻不在用心戒备,一见古杉倒下,正向自己压来,不优反喜,右腕一翻,长有四丈七尺威震武林的挥云鞭,如灵蛇也似,无声无息,!占地游出,同时左手箕张,向古杉迎去,“叭”的一声,三只手指,一齐插人对身之中,用力向前一挥,竟将成棵杉树向白骨神君撞了过去!
白骨神君吃了一惊,正待侧身退避时,却未防到挥云鞭已然神不知鬼不觉也来到了自己脚下,才打横跨出一步,树身在他身旁尺许处“刷”的擦过,足曝上便是一紧,百忙中低头一看,只见挥云鞭已将自己足踝牢牢缠住,同时听[辱挥云老怪阵阵怪笑之声,一股大力,由鞭身上传过,想要将自己翻了起来!
白骨神君暗叫弄巧成拙,只当古杉一倒,自己便可以趁隙进攻,怎知反謇了人家的道儿!若是换了旁人,此时既被挥云鞭缠住,除了听凭摆布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但白骨神君毕竟不是庸手,一见不好,当机立断,看清了率云鞭缠住自己的方向,滴溜溜地向相反的方向一阵旋转。挥云老怪也是得&过头,只当一出手便将强敌制住,怎知笑声未毕,白骨神君已然脱出了挥鞭的羁绊。挥云老怪觉出手中一轻,看白骨神君时,已然身在五丈开外,义气又怒,怪叫一声挥云鞭“呼”的荡了起来,漫天鞭影,如山压下,虽溶同是一招“行云流水”但是比起屈天景所使来不知威猛了多少倍。
白骨神君仓皇退出,挥云老怪便立即发作。白骨神君手中虽有白骨锁心垂那样厉害的独门兵刃,但挥云老怪一招挟着排山倒海之力攻到,却因为鞭彳[的关系,人尚在四丈开外,白骨锁心锤的威力,施展不出,若只再要躲避卞的话,从此便落下风,足尖一点,又向后跃出三四丈开外。他这里身形才动,挥云老怪大叫一声,道:“白骨老鬼,要滚就滚得远禾坚,不和你家祖师争夺那口利剑!”几乎是同时发动,也向前蹿出四五丈,挥鞭呼晡尖嗥,排荡如山,由自上而下,突然改成离地四尺,横卷而至,已崔钱改招为“云深处处”。
那一招“云深处处”,经挥云老怪使来,气吞山河,真如天际一抹白云,契为狂风所催。突然舒展开来一样,白骨神君心中暗叫糟糕,百忙中又要向参退开时,忽地一眼瞥见被挥云老怪撞出的那株古杉,正在自己脚旁,心中-动,暗忖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还是要靠这株古杉取胜!彡足尖一挑,便将那株古杉直挑了起来。两人动作,全是快到了极点,杉刚一挑起,挥云鞭已然横扫而前,“叭”的一声,刚好抽在古杉之上。
那挥云鞭有一个大特点,便是一碰到什么物事,鞭身牢牢将那物事缠定凡事有一利必在一弊,乃是万古不易的至理。挥云鞭此时一鞭抽在杉》之上,鞭身立即将杉木缠定,再要改招,未免慢了一慢,而白骨神君所求的也正是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的机会,一听到“叭”的一声,立即身形展动向挥云老疾冲了过去,一照面,便是一招“白骨红颜”。那一招“白骨!颜”是十二招锁心锤法中,最是神妙的一招。一招使出,看来软柔无力,启无飘渺,实则内中虚实变化,千千万万,全都应机而生,不可方物,挥云怪急忙撤鞭,自白骨神君背后反袭而至时,眼前像是不知有多少个骷髅,差空浮游一般,白骨锁心锤已然袭到,想起锤中还藏有五种厉害之极的暗器时更是大吃一惊,顾不得再去伤害对方,急忙向后跃出。白骨神君好不容易其到了他的身前,如何肯轻易放过?跟踪而上,一按柄上机簧,崩簧响处,靡在第一只钢骷髅上的“麒麟针”,已然电射而出。
那“麒麟针”,实则上就是黑道上下三滥所用的专破内家气功,其细负发,针身上又如毒芒也似,有着极密倒刺的细针,一经射出,便是百数十枚如天罗地网,四面/v方,罩了下来。
两人相隔本就甚近,麒麟针一射,最先离挥云老怪不过五六尺。挥云怪一见满空细针飞舞,更是大惊,尚幸他挥云鞭未曾放尽,尚余七八尺一赛在手,已在外的急切间收不回来,那一截却恰好用上,手腕翻起,晃眼之间连使三招,“云深处处”,“浮云三鼎”,“峰峦插云”。
那三招,全是挥云鞭法的绝招,七尺来长的一截软鞭,幻成了万千光影宛然一口漆黑的铁钟,将他全身,尽皆罩住。
麒麟针如电涌到时,不是被他砸飞,便是射在挥云鞭上,只有三枚,隙而过,但被挥云老怪一口真气吹出,并未射中他的身上!
白骨神君见挥云老怪竟能在如此危急的情形之下,将麒麟针全都挡落心中也不禁大是叹服,又看出此时对方只顾防守,再发暗器,徒自损失,乡不能伤他,反倒不如再使杀招的好。
踏步进身,白骨锁心锤“呼呼”有声,斜斜砸到,“叭叭”两声,和率云鞭相触,将挥云老怪挥出。密如铁钟的鞭影,荡开一个空隙,手臂一沉白骨锁心锤“呛呛”数声,抖得笔也似直,径向挥云老怪胸口砸到!挥云怪见他虽未再使出暗器,但锁心锤却已然攻到了胸前,长晡一声,身形晃动向旁疾滑出七八尺去,在如此被动的情形之下,竟对白骨神君那一招“人!几何”,从从容容,避了开去!
!#白骨神君只觉眼前一花,对方人已不见,明知自己已占上风,哪里肯息连忙赶过去时,头顶突然一股大力,压了下来。
抬头一看,只见挥云鞭圈成了七个圆圈,向自己直落而下!
白骨神君吃了一惊,暗忖他这一招是什么时候使出的,怎么来得那么夹法?
同时又认出那一招,名唤“金刚圈”,若是被他套中,和刚才被缠中脚踝#不相同,万无生理,生生地收住了向前蹿出之势,撩起锁心锤,向上迎去。
军云老怪刚才一退出之时,便挥鞭成圈,使出了一招“金刚圈”,一见白骨锁已、锤向上撩来,正中下怀,手臂向下一沉,内力疾吐。七个圆圈,本来每一卜径可二尺,突然成了径才五寸,向下一压,便将白骨锁心锤牢牢缠定,两、同时向后跃出,只听得“砰”的一声,将那条挥云鞭,拉得笔也似直!
这一来,两人的兵刃,已然牢牢缠定,再也分不开来,当然谁也不肯放户,又成了一个僵持之势。两人石像也似,各以“千斤坠”法,稳住身形,-动也不动了!
由刚才的极动,变成了现在的极静,在一旁观看的众人,才得松了一口气。
方敏和叶映红两人,明知这两人之中,无论是哪一个胜了,对自己来说,报是大麻烦,应该趁两人动手之际,及时退避。
但自从古杉被白骨神君一掌推断,发出“轰”然巨响之后,两人一交上户,龙腾虎跃,全是罕见的身法招式,方敏和叶映红两人,若是本身武功低教,根本看不出名堂来,但两人的武功本就不低,但却又不如挥云老怪和白贤神君,因此一见两人动上了手,但觉其间变化,精奥莫名,绝非言语所能孩容,如痴如醉,早巳将本身安危,置之度外,直看了下去,一直到两人兵相缠,才对望一眼,口虽不语,心中对两人的武功,真是佩服到了极点。
子半晌,方敏才想起这两人兵刃相缠,必然不会相持太多的时间,迟早要分±胜负,为何自己只顾观看,还在此恋战不去?
一想及此,连忙回头,低声道:“姑娘,咱们走吧,别在这儿逗留下去了!”冑叶映红秀眉一蹙,道:“我反正是没有地方去的,何不再看一会?看来这彳时人一时难分胜负,真要走,等他们胜负将分时,再走也不迟!”两人谈论,》荀直没有将屈天景放在眼中。负屈天景刚因尚金花离去,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听得两人如此说法,怒#:“你们想走?”方敏本就没将他放在眼中,闻言只是斜睨一眼,并不理睬。十映红却道:“怎么,要走你还管得着哇?”屈天景大怒道:“就是不准你走!”叶映红也因为方敏对尚金花的态度,匕、中郁闷之极,恨不得翻山倒海,发泄一阵才好,一听得屈天景如此说法,-声冷笑,道:“方大哥,咱们就走,看这小子能将我们怎么样?”一转身,更向旁逸出去五六丈远。
第三十回 情随事迁携手取书筇竹寺
屈天景见她当真要走,心中大急,“呼”的一鞭挥出,随后击到。叶映红-个转身,只见绿光莹绕,使的正是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所传三招剑法中的-招,屈天景一愣,想要收鞭时,已然不及,绿光闪处,急忙缩手,手中长轴已只剩下了三尺来长的一截,一呆之下,眼前绿光连闪,只听得“嗤嗤”连声急忙向后跃出时,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一件外衣,已被划成了七八块随风飘荡,分明是对方不想伤害自己,否则那几剑若是被划上了,焉有命在?本来,屈天景的武功,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只是因为他一见长鞭被削类呆了一呆,叶映红才乘虚而入,屈天景却是大惊失色。
叶映红冷笑一声,道:“凭你也敢拦住我们的去路?”屈天景满腔怒火但是又不敢动手,回头一看,方敏倒提七孔刀,渊停岳峙,站在一边,他贵阳城的酒楼之上,也曾吃过方敏的苦头,知道与这两人为敌,自己万万)是对手,只得向后跃出,高声叫道:“师哥,他们两人要走啦,我拦不住了!方敏和叶映红两人,见他发急大叫,行径有类泼妇,相视”哈哈“大笑而且,以为挥云老怪正和白骨神君对峙,怎么也无法抽出空来对付自己,〈知突然听得”崩“的一声,又听得白骨神君一声怒吼,道:”老怪别走!"
紧接着,便是一条人影,卷起极是劲疾的旋风,自半空中,疾扑了下来在他的背后,跟着一蓬“呜呜”作响,盘旋飞舞,宛若一窝黄蜂也似,晶闪闪的暗器!变生仓促,两人尚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叶映红已见眼前一黑那自空而坠的人,已然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急待使出马算子所授的剑法时已是不及,手腕一紧,那柄绿色神剑,已被那人劈手夺去,眼前一花,人〕不见,同时,那一大蓬暗器,也夹着呜呜之声,没头没脑地罩了下来,只等急忙向旁闪出,看方敏时,也是愕然,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下变化,兔起鹘落,实在太快,也难怪他们未曾弄清,原来挥云怪和白骨神君,各以内力相持了片刻,心中已在怕那手持绿色神剑的少女一趁机逃脱,一听得屈天景的叫唤,心中大急,疾伸左手,食中两指,便向己的挥云鞭夹去。
他那挥云鞭,长四丈七尺,一条浑成,乃是他费尽心机,捉到一条五〕
:开外的铁线蛇的背筋,珍逾一切,但此时见到那柄绿剑,竟然能将玄铁断去可知其神奇锋利,天下无双,相形之下,挥动鞭虽然难得,但尚在其次,因比才出手夹去,疾吐内力,被两人大力拉得笔也似直的挥云鞭,应手而断!
白骨神君做梦也料不到挥云老怪竟会自断神鞭,正使大力,在向后用力觉去,一下子力道便没有了着落,武功虽高,也不免向后踉跄退出一步,急亡收势,站定脚跟,刚好踏在一块石上,竟将那块石头踩碎,但挥云老怪却区有备而行,忍痛将挥云鞭断去两丈许长短之后,立即足尖一点,笔也似直菱空拔起,在半空中一个转折,直向叶映红扑去!
白骨神君一个定神,方发现挥云老怪是要趁机去夺那柄绿剑!
他见那柄绿剑能将玄铁削断,连已然到手了的玄铁大刀都不要,由得叶央红溜走,如何肯息?左臂扬起,将白骨锁心锤抖得笔也似直,一按机簧,赛二种暗器,“凤凰钉”巳然激射而出,连头都不回,依然向叶映红疾扑了过&,一落地,便使“空手入白刃”中的绝招,果然一举便将剑夺到!
剑已到手,他不禁心花倶放,立即向旁滑开,白骨神君所放的那蓬"凤凰矿’,除了一个长约半寸的尖刺之外,便是两片其薄如纸的圆叶,一发出之后,更随风飘荡,人一趋避,便能跟踪而至。挥云老怪在半空中向叶映红扑到,所苷起劲风,如何之盛,凤凰钉自然跟踪而至,变成了向叶映红罩了下来!
叶映红此时双手空空,心中又关切着方敏,向他看了一眼,凤凰钉更是牵拥而至,还是方敏在一旁看出情形不好,连忙扑了过去,七孔刀带起阵阵导晡之声,舞起一团晶光,左臂一探,拦住了叶映红的腰,将她按了下去,左才将那一蓬凤凰钉挡开,再停睛看时,挥云老怪手持绿剑,和屈天景并肩而立,巳在七八丈开外;白骨神君头上书生巾巳然落下,满头乱发,起伏不,想是心中已然怒极。正向挥云老怪疾扑过去,但是被挥云老怪绿剑一伸,更收住了势子,不敢再向前扑去,怒叱道:“老怪,你千得好!”
挥云老怪“桀桀”怪笑,道:“白骨老鬼,你认命了吧,这柄剑,自今曰起,便是西崆峒镇山之宝,你要做梦才能沾上它的边儿了!”说着,踏步进馀,“刷”一剑,分心刺出,那柄绿剑,本来就一经挥动,便光华流转,挥动爸怪内功又深,这一剑虽然看来只是平平刺出,并不出奇,但犹如绿虹陡生,气吞山河,白骨神君不得已退出数步,连声怪吼,却是无可如何!冑叶映红将剑失去,心内也是好生难过,高叫道:“挥云老怪,你好不知!那柄剑叫什么名字,你都不知道,还说它是西崆峒镇山之宝?”
挥云老怪一怔,但随即怪笑道:“我今日便取此剑之名为‘镇天剑’,谁玫不认?”他孤注一掷,毁鞭夺剑,居然能将剑夺在手中,也难怪他得意。
白骨神君冷笑一声,道:“挥云老怪,你自度能将这柄剑保持多久?”耳挥云老怪长笑道:“镇天剑世世代代,永为西崆峒子弟所有!”
白骨神君自恃有那幅地图在手中,只要一到昆明,便可将《昆仑圣书》:&到,则三五年后,武功当然可以超过挥云老怪,就算暂时交他保管也不怕专什么,冷冷地说道:“老怪物,你敢不敢答应三年之后,再与我相会么?”老云老怪立即应道:“随便你几时,只要你上西崆峒来,我便一定奉陪!”
白骨神君知道眼前无论如何,无法将剑夺回,要的就是他这一句话,道“好!到时还望你不要做缩头乌龟!”
他因心中气竟连这种大失身份的话,都讲了出来,挥动老怪更是"哈哈大笑,向屈天景一使眼色,两人疾驰而去!
白骨神君定了一定神,锁心锤“铮铮”连声,突然一翻手腕,抖得笔也也直,用力向外砸去,“叭”的一声,又将一棵巨杉砸断,怒气勃发,不可收拾方敏和叶映红两人看得暗暗心惊,正待引身退避之时,白骨神君已然冷笑一声指着方敏骂道:“小杂种,你过来!”方敏忍住了气,道:“白骨神君,你虽然邪派中人,但也算是一代宗主,武林高手,口中请放尊重些个!”
白骨神君本是因为虽然得了《昆仑圣书》之后,迟早可以向挥云老怪账,但眼前却是恶气难出,因此才想找人出气,再加上又想到方敏如今巳务武功不凡,若再过几年,又是一个劲敌,魔母温魂死时〈他一直不知道温参乃是诈死),虽无人看见,难保事情不传出去,不如趁他羽毛未丰之时,夕行将他结果了再说!
一听方敏如此说法,心中又是一凛,暗忖这小子不但武功已是一流,西且行事说话,亦大具高手风范,确是不可轻视,去掉他之心愈坚,“嘿嘿”评声冷笑,一抬手臂,道:“这件兵刃叫着什么,你知道不?”
方敏回头向叶映红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令她离去,但叶映红却一个劲儿食摇头,方敏心中只感到这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美丽姑娘,对自己的感情,极是杂,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答道:“这是你仗以成名的白骨锁心锤,是也不是?”白骨神君又是“嘿”的一笑,道:“不错,你可知道它共有几招?”方敏不知他为何要问这些,道:“不知道。”白骨神君突然间厉啸一声:道:“白骨锁心锤,共是十二招,我现在一一演来,你如果有本领的,谅可全,若是本领不济,看到一半,便自死去,却不要怪我,只怪你本领不济!”
他虽然只说是“演”十二招,但和下文一对照,分明是要方敏接他十二!!招“白骨锁心锤”!
从关外到现在,方敏曾数度和他交手,深知自己的武功和白骨神君之间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虽然不大,自己绝不须到他的年纪,便可以赶上!但目前却还不是他的敌手!因此怔了一怔,道:“你要演锤法,就请便罢,孝没有空看。”
一白骨神君“桀桀”怪笑,道:“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踏步进身,“巧纽呛呛”三响,白骨锁心锤曲成了三角形,平平向方敏推到,喝道:“这是第一招叫作‘白骨累累’!”方敏见他竟然动上了手,知道走不脱,一挥手,令叶映红遇开,同时,使一招“横桌江上''七孔刀”嘘"的一声厉啸,迎了上去。
眼看两下里势子,均极为急骤,两件兵刃,非相交不可,方敏也巳有了准备,已将内力贯在七孔刀上,至不消也可以抵挡一下,但就在两件兵刃,只相差尺许,就要碰上的时候,突然“呛”的一声,白骨锁心锤抖了开来,避过了七孔刀,直向方敏胸口撞来,而白骨神君也舌绽春雷,大叫道:“第二招‘一将功成’!”
刚才他那柄白骨锁心锤,曲成三角形时,不过两尺长短,而两人兵刃即将相交,两人之间距离之短,可想而知,如今锁心锤突然弹了开来,无形中长出三尺,离方敏胸前,已不过半尺远近,锤上那股大力,已然在方敏胸口上撞了一下,若换了寻常武林中人,就这一下,也便禁受不住。
方敏幸而功力深厚,那第一只钢骷髅晶光闪闪,直袭而至,七孔刀又在外面,急切间收不回来,若被撞中,却是万无幸理!
方敏起先也想不到他锁心锤法,如此厉害,此时,若是使“铁板桥”法,上身后仰,本来还可以避过,但是避过之后,他第三招接踵而至,便万万逃不过去,略一迟疑间,突然觉得风生近侧,“砰”的一声,肩头被人撞了一下,突然打横跌出一步,“刷”的一声,锁心锤就在肩头旁边,不过五寸处擦过,当真是千钧一发,险到了极点!百忙中回头一看,向自己撞来的,正是叶映红,若不是她这一撞,只怕已然遭了不幸,心头大是感激,但情势紧急,已不容得他道谢,急忙手腕连翻,七孔刀阵阵厉啸,一口气使出了三招,“日东西山”,“七星连环”,“一窍不通”。
但是方敏这里使开了刀法,白骨神君却又好整以暇,只是来回游走闪避,只将锁心锤抖得“锵锵”作声,并不进攻。
等到方敏那一招“一窍不通”使出,七孔刀无声无息,疾刺而至时,白骨神君才一侧身,堪堪避过,突然向前欺了一步,白骨锁心锤自肩后倒扔起来,叫道:“人生几何!”
方敏又是大吃一惊,急忙改招,“顺手牵羊”,使刀法中的“拖”字诀,反手便拖,同时身子向旁一侧,只当刀身在使“一窍不通”时,就在他身旁擦过,这一招“顺手牵羊”,定可削中,怎知白骨神君突然双足一蹬,人便凌空拔起,二方敏一刀拖空,白骨锁心锤招式未变,已然带起一股大力,直压了下来!方敏情知又上了当,只得不顾以后怎样,且避过了他这一招“人生几何”再说,身子一坍,一骨碌地向外滚了出去,白骨神君果然立即跟踪而至,白骨锁心锤“刷”的一声,又凌空砸了下来,看得出招式仍未改变,而方敏向外滚出之势已尽,眼看被砸中,忽听叶映红一声娇叱,道:“白骨神君,留心室本姑娘的喂毒暗器!”“嗤嗤”两声,两枚暗器,嘶空而至!写其实哪里有什么喂毒暗器,只不过是叶映红见方敏处境危险,一时情急,〗顺手在地上捡起了两枚小石子,特意如此说法,要藉以分开白骨神君的注意力而巳。但白骨神君却只听得暗器嘶空之声,甚是急骤有劲,不禁呆了一呆,反手一掌拍出,掌风过处,将两枚小石子荡出老远,方敏已趁此机会,一个鲤鱼打挺,倒跃出去老远。
白骨神君哈哈大笑,道:“小畜牲,如今只不过三招,还有九招,眼看你无福将这十二招锁心锤法,全都看完了!”
方敏一跃出之后,便用心戒备,叶映红突然向白骨神君走了过去,道:“如果能看完呢?”白骨神君两次都为叶映红所捣乱,大叱道:“丫头滚开!”反手一抓,便向叶映红抓到,叶映红急忙躲避。
但是白骨神君出手如风,叶映红的一只衣袖,已然被他撕了下来,只听得“铮”的一声,在衣袖之中,跌出一件圆形巴掌大小的东西来,跌落时还有晶光一''闪。
叶映红自己也是一愣,因为她既然记忆全失,自然想不起自己会将什么秘密物事缝在衣袖之中,但此时却不容得她拾起来看个仔细,身子一侧,斜斜地向外窜出老远,才敢站定,白骨神君一声怪笑,又转向方敏扑去。方敏见情形不好,若是叶映红有绿剑在手,还不至于怕他,此时就算有两人合力,他锁心锤法,如此神妙,也不是他的敌手,叫道:“姑娘,咱们分头走!”叶映红呆了一呆,道:“不,咱们在一块儿!”一面说,一面展动,向方敏靠来。
三人兔起鹘落,开始还是互相追逐,不久,便成了白骨神君一人,向两人追来的局面,方敏看着不是路,一任自己逃得怎样快法,白骨神君总是在身后七八尺处,这还是他未将锁心锤中暗器放出,不然更难躲避,百忙中回头向身旁的叶映红一看,道:“姑娘,你要再不肯走,只怕连你都连累了!”一讲话,略一耽搁,白骨神君又近了两尺,锁心锤上的真力,已然袭到,方敏急忙运气相迎,总算未曾受伤,又唯恐白骨神君再使辣手,连忙身子一伏,就势拉了叶映红,向前滚出两丈开外去,也不管白骨神君是否随后追到,反手便是两刀。
两刀削出,便巳然觉出身后并没有人赶来,心内不禁大奇,暗忖以白骨神君的为人,既然讲明了要自己接上二十招锁心锤法,除非自己真能接得住,否则万无幸理,他岂肯半途罢手?
正在疑惑,已听得身边少女的道:“你看,白骨神君在做什么?”
方敏回头一看,只见白骨神君站在两丈开外,那地方正是他刚才一锤挥到、自己拉了叶映红疾滚开去之处,也就是说,他和叶映红滚开之后,白骨神君一动也未曾动过,两眼发直,向前面望着。
此时,单穷所燃起的大火把,几乎已经烧尽,四周围重又黑暗无比,方表敏顺着白骨神君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漆漆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但是看白骨神君的情形,又不像是在故作神秘,而的确像是在他前面的黑暗之中,看到了什么奇怪已极的物事,因此才连追袭方敏一事,都弃之不v顾,而眼定定地望住了前方!
方敏莫名其妙,试着一拉叶映红,翻起身来,悄悄地后退了一步。他动作虽然寂然无声,但是和白骨神君相隔如此之近,白骨神君断无不知之理,但最奇的就是白骨神君非但不向他们两人追来,反倒向前踏出两步,但紧接着,又向后退了两步,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两眼仍是隐射异光,注定了前方,可以看出,正在全心全意地戒备。
方敏又向他双目注视的地方,用心看了一下,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听得一阵“嚓”、“嚓”、“嚓”的声音,但在荒野之中,有这种声音,实在也算不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知为什么会引起白骨神君那样的注意?
两人略呆了半晌,又向后退了几步,白骨神君仍是不加理会,叶映红踮起了足尖,悄声道:“方大哥,这人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咱们快趁机溜走罢!”方敏见白骨神君脸上,充满了紧张、奇异的表情,像是早将自己丢在脑后,也知道此时是趁机离开的最好机会,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令得这宇内四邪之一的大魔头如此模样呢?他心中实在想弄个明白,同时,他也想到,白骨神君久在陕西轩辕古墓中居住,一定练成了黑暗中视物的本领,否则何以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他却如此地被吸引住了呢?
他的好奇心虽然很烈,但想了一会儿,权衡轻重,眼前又浮起温婆婆脸如黄蜡,睡在石屋中的形象,也顾不得再去理会白骨神君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悄悄后退丈许,忽然觉得脚下晶光一闪,像是踢到了什么物事,低头一看,认出正是刚才从叶映红断袖中跌出的那个物事,顺手拾了起来,抓在手中,因为唯恐白骨神君突然追了过来,也顾不得看一看是什么东西,也不敢转身而行,只是一路后退,不一会儿,转过了一个山头,微弱的火光映中,只见白骨神君仍是呆立不动,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叶映红笑了一下,道:“虽然掉了绿剑,但总算被我们看到了一场好斗!”
方敏心中,对叶映红失了绿剑一事,着实不值,但看叶映红本身,并不难过,也就不再提起,笑了一下,道:“那白骨神君一一”才讲到此处,下面“究竟是干什么”一语,尚未出口,忽然听得二里开外的白骨神君,突然一声惊呼。那惊呼骤然之间,划空而至,方敏和叶映红两人,都不是武功差的人,也不禁被吓了一大跳,相互对望一眼,惊愕不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着,便又听得传来了“蓬”的一声巨响,又是白骨神君的声音,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刚才那一声惊呼之中,显然含有不少恐怖的成分在内,此时这一问,语音在空中摇曳不绝,可以听出白骨神君巳经恢复了镇静。
叶映红奇道:“方大哥,你说那白骨神君是武林中一等的高手?”
方敏道:“不错。”叶映红道:“这就奇了,他像是碰到了比他本领更大的人呢!”方敏道:“对啊!我也是这样想法,不知那个高手是谁?”
就那么几句话的工夫,“轰隆”、“乒乓”之声,不断地传来,叶映红伸手一拉方敏,道:“我们快些过去看看!”甫离险地,又要过去,方敏摇了摇头,道:“不了,我们要看,不如上高坡去,相隔两里来地,大约也可以看清白骨神君是和谁在动手的!”叶映红道:“真是,我怎么会想不到的呢?”
两人身形展动,一齐上了一个高坡,但是向前一望,黑沉沉地,只是听得石裂树断的声音,不断地传了过来,显然是有两个绝世高手,在那里争斗,但是却连一点人影都看不到!其中一个,是白骨神君,是可以肯定的,但另一人又是谁呢?
两人呆了一会儿,方敏道:“不会是挥云老怪去而复转吧!”
叶映红侧耳细听一会儿,答道:“不像,未听见有?肀薜幕佣 ?br />
两人猜了一会儿,猜不出是谁来,又不敢冒险过去看一下,便下了高坡,自顾自赶路,跑出五六里去,那恶斗之声,才渐渐地听不见了,又走出几里,天色已明,方敏因为一直心情紧张,那从地上拾起的物事,便抓在手中。旭日升起,心情一松,又望见不远处有一条小道,正是向南通往云南去的,才道:“好了,咱们找到路了!”一面说,一面摊开手来,刚想将那物事交还给叶映红,突然一呆,再定睛一看,更是吃惊,原来在他手掌中握着的,是一面圆形的小铜镜!
那圆镜的大小式样,方敏可以说再熟悉也没有,正是他在塞北雪地之中,和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叶映红动手不几招之后,叶映红给他照看脸上血手印的那面铜镜,背面的钮纹,方敏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在方敏心目中的叶映红,始终只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子,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天仙也似的美丽少女,就正是叶映红,一见叶映红的铜镜,竟会在她的袖中跌出,自然呆了一呆。忙问道:“姑娘,你可认得一个女子,叫作叶映红的?”
叶映红秀眉紧蹙,将“叶映红”三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道:“这名多么熟啊,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的,她是”
只讲到此处,方敏又是一声惊呼,原来方敏一面问她,一面反过镜子来,对镜一看,只见自己的脸上,竟然齐齐整整地多了一个血也似的血手印!中指直透额角,惊怖之极!
那血手印突如其来,方敏自然不免吃惊。叶映红此时对往事全都茫然,见方敏吃惊,讶道:“方大哥,什么事呀!”
方敏抬起头来,面色已变,道:“姑娘,血手印红掌祖师到了!”叶映红莫名其妙,道:“在什么地方?”方敏苦笑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你看我脸上,难道你竟然一直未曾注意?”
叶映红踏近一步,仰起头来,将一双秀如秋水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向方敏面上望来,看了半晌,才“扑嗤”一笑,掩住了嘴,道:“方大哥,你叫我看你的脸,你脸上有些什么呀?”
方敏听她如此说法,也是一呆,反问道:“我脸上不是一只血也似红的血手印么?那便是红掌祖师所留的血手印功夫!”
叶映红见方敏说得一本正经,更忍不住“格格”娇笑起来,叫道:“方大哥,你也真会闹着玩,你脸上那有什么红手印?”
方敏见她不像是故意如此说法,以安慰自己,心中也是大讶,问道:“当真没有?”叶映红道:“我骗你做甚?难道光天化日之下,我连你脸上有没有红手印都看不清楚么?”方敏忙举镜一看,红手印赫然仍在,但此时他心中已知叶映红不会说谎,再仔细定睛一看,不禁连他自己,也哑然失笑了!
原来他脸上当真是没有什么红手印,只是那光滑无比的镜面之上,以红漆划出一只红手印而已。而那面镜子,不过巴掌般大小,只足以反映出人的脸面来,因此对之一照,加上血手印红掌祖师的威名,和他所练血手印功夫的厉害,心中一怔的话,一个大意,确是会以为自己的脸上,多了一个血手印!
方敏既然发现了镜上的秘密,照理应该心情轻松才是,但是他却只是笑了一下,又面色严肃地望住了叶映红。叶映红不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笑吟吟地望着他,道:“方大哥,又是怎么啦?”
方敏正色道:"姑娘,你好好地想一想,是不是认得一个女子,叫做叶映红的?,’
叶映红皱起了眉头,道:“我刚才已经想过,但实在是想不起了,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像是和我有极大的关系似的!”
方敏顿足道:“唉!你难道对于自己如何进入古墓去的事情,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么?”叶映红惘然地睁着眼睛,眼中泪花旋转,道:“我确是记不得了呀!你说,那叶映红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她又是什么人?”方敏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在古墓中乍见你的背影的时候,便曾将你当作是叶姑娘,怎知你一转过了身来,才发觉不是!”
叶映红道:“真的,我与她很像么?”方敏一想到他所认的叶映红,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不是,叶姑娘生得奇形怪状,奇丑无比”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道:“不过她心地却是极好的,你和她全然不同,她哪有你那么美丽?”叶映红脸上浮起了一个极是甜蜜的笑容,低下头去,喃喃地道:“方大哥,你赞我美丽,我心中很高兴。”一句话还未曾讲完,她的脸上早已飞红了!方敏心内一呆,竭力避免去深思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为什么会讲出这样的话来。实则上,也正是由于他巳然听出了人家的话中,含有极深的情意,他才竭力避免去想它的!呆了一呆之后,又道:“姑娘,旁的我不知道,但是从你衣袖夹层处跌出来的这面铜镜,却的的确确,是那位叶姑娘的!”叶映红将铜镜接过一看,模模糊糊地,又好像对这面铜镜,有一点印象,彳想了一会儿,道:“只怕未必,这样子的镜子,到处都有得卖的!”
本来,方敏也是如此想法,但是当他弄清楚了那红手印,原来是画在镜面上的时候,立即想起当时在塞北,叶映红将铜镜递给自己的情景来。
当时,一见到自己脸上出现了一个红手印,也是吓了一跳,但后来,到了客店之后一看,脸上又什么也没有,可知那时令得自己吓了一跳的镜子,正是眼前的这一个,便将那时的情形,大约和叶映红说了。叶映红自然记不起来,只是奇道:“难道我是在古墓中人事不省之际,被那位姑娘换了衣衫去?”
方敏一想,此事也大有可能,只要再见了叶映红,便可以多一点儿线索,却不知道眼前此人,正是叶映红!想了一会儿,道:“姑娘,我要到云南昆明筇竹寺去走一趟,然后便要赶回塞北去,你”方敏觉得和她相处,虽然只不过一日一夜,但刚才和白骨神君争斗之际,巳蒙她两次相救,而她又连自己的姓名都想不起来,留她一个人流落在江湖上,难免受人欺负,但人家是女孩儿家,又不能和自己一齐上路,因此才想问一问她,是否肯和自己一齐上路,他有此一问,自然心中也已有了不顾和她骤然分手的意思。
怎知叶映红却会错了意,只当方敏要自顾自地离去,眼眶一红,低声问道:“方大哥,你到筇竹寺,可是去寻那位尚姑娘么?”
方敏一愣,道:“不是啊。”叶映红踏前一步,道:“方大哥,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位尚姑娘?”方敏又是一愣,侧头想了一想,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很喜欢她!”
若是三天以前,无论什么人问方敏这个问题,方敏一定毫不考虑地回答一个“是”字,但是经过了昨夜那么多事情之后,这个“是”字,他实在讲不出口,因此才根据实在心情,回答了叶映红的问话。
叶映红面上微露喜容,向方敏深深地望了一眼,道:“方大哥,你多珍重,我要走了!”
方敏道:“姑娘,你一个人独自去什么地方?”叶映红眼中含泪,低下头去,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两人,本来虽然是相识的,但此时的叶映红已然去了“葛猬盖”,又丧失了记忆,可以算得是萍水相逢,但是两人心中,均已产生了一种难以解释的感情。方敏听得叶映红如此说法,想了一想,道:“姑娘,若是你……你不嫌我冒昧的话”
才讲了一半,叶映红便满面惊喜,抬起头来,道:“便怎么样?”
四个字一出口,又想起自己终是女孩儿家,不应该这样子问人,红满俏、脸,她本就美丽无比,这一害羞,更如一朵盛放的花,娇艳之极。方敏忙道:“姑娘,不妨跟我一起到云南去!”
叶映红惊喜道:“那一方大哥,我和你一起,不碍你的事么?”
方敏想了一想那《昆仑圣书》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抢夺,当然最好
是一个人去,但是又怎么让这位姑娘一个人在江湖上流落呢?便毅然道:“怕是不怕,只希望我到云南去的事,你不要和外人讲起。”
叶映红睁大了眼睛道:“方大哥,我答应你。”停了一停,接着又道:“方大哥,你上云南筇竹寺去,究竟是做什么?如果真是有我在旁,不方便的话,我还是不要坏你的事才好。”
叶映红讲这几句话,倒一点也不是做作,而是真心诚意想要不对方敏有所妨碍。方敏一听就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急道:“姑娘,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叶映红一笑,说道:“你能和我说一说好么?”
方敏呆了一呆,他在初见叶映红时,便将自己真实的姓名,告诉了她。
虽然,那时方敏对于对方的姓名来历,一点儿也不知道,而他自己的姓名,又和他本身的安危,有着莫大的关系,他对陌生人向来是自称“孔七刀”的,连他曾对之大生好感的尚金花,都只知道他是“孔少岛主”。但是,方敏却感到,在叶映红那样完美、那样丽质天生的少女面前,若是说谎,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罪过,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名字,讲给了她听。
此时,叶映红问他为什么要上昆明筇竹寺去。他上昆明,是为了要取《昆仑圣书》,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目的是什么,本来,事关重大,方敏也不会和任何人谈起,但是他一样地感到,在叶映红的面前,他无法说谎,便将事情的经过,从自己在六年前,跟着妈妈,向北流浪逃亡,直到塞北,在冰天雪地之中,母亲身死讲起,原原本本地和叶映红讲了一遍。
这一讲,便讲了大半天,叶映红听得如痴如醉,等到方敏讲完,才舒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方敏的手,低声道:“方大哥,以前,你只是一个人,以后,你有人帮你了,我说什么也要帮着你将《昆仑圣书》,送到旋风岛上去!”方敏也是直到讲完,才松了一口气,心中顿时自己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一切,全都讲给她听?但这个问题,他目前是找不到答案的,直到以后,他才明白,喔!原来那时候,他已经对她生了爱念,否则,哪里会将自己从不对人言起的身世,会向她作那么详尽的叙述?但等他明白了的时候,姜情形就已与如今大不相同了,这是后话,表过就算。士两人边讲边赶路,到天色黄昏时分,已然来到云、贵交界之处,但觉沿途景色奇幻,花草树木,全是见所未见,两人一路施展轻功,到天黑时分,又走出了三二十里,寻到了一个山洞,抱了两堆干草进去,权作卧所,两人此时,虽然巳经心灵互通,只差没在口中说出来而已,但各自心中,却又顾全礼义,男女有别,是以叶映红睡在山洞尽头,而方敏则睡在山洞口处。那山洞甚是宽敞,两人相隔,也有七八丈远近,遥相讲了几句,都感到疲倦欲睡,道了晚安,便各自朦胧睡去。
一直到午夜时分,方敏在梦中,突然为一阵爬搔之声惊醒。
第三十一回 废除毒掌老僧有意显神功
他长在旋风岛上居住,耳力之灵敏,自有其过人之处,一醒来,便感圈那声音异常刺耳,想是有什么人以指甲拼命在抓山洞的洞壁一样,人当然会做这种傻事,因此方敏立即想到可能是什么奇禽怪兽,来到了山洞之中,更想到那少女的耳力,怕未必有自己那么灵敏,她若是受了伤害,还当了得‘连忙翻身坐起,但是一坐了起来,便是一呆,只见黑暗之中,有一团异样货光华,正在缓缓地向山洞内移动。那一团光华,本身也是暗黑色的,但是甸和原始的黑暗不同,又有一点乌油油的感觉,方敏起先,想不出那光华是竹么东西所发,继而,突然有三个字,闪电也似的袭上了他的心头寒玉匕!只有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首,才会发出这样的光华来乌油油的,即使在白天看来,也是毫不显眼,但却是真正的宝光,在黑暗之中,一样出它的光芒,只有寒玉匕才是那样!
一想到那团光华,一定是寒玉匕首所发,方敏心头不禁大颤。因为那筹玉匕,最初是昆仑派镇山三宝之一,后来落到他自己的手中,再后来,便留在塞北三强庄上,以后,又给红掌祖师之徒,叶映红偷了出来使用,方敏截几天在那所紫色大宅时,还曾经见过,但就是在那所紫色神秘巨宅之中失;的,而引起了方敏心头震动的,正是寒玉匕失去的经过,当时,就是被那不可思议的金毛怪手,抓了过去的!
如今,寒玉匕已然来到了山洞之中,莫非那金毛怪手的主人,丝到了洞中!方敏一则心头大骇,二则立即发现,寒玉匕移动的方向,正是向叶映&所睡的地方走去,而那抓石壁的声音,也是在寒玉匕的附近传出。
方敏的眼前,重又浮起了自己在密室中时,所见到的那幽灵似的眼睛,又十又惧,定了定神,才沉住了声音喝道:“谁在山洞之中,还不止步,意欲何为?’一言甫毕,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碧光,闪动了几下,那点碧光,正是他至今想起仍然心有畲摩的密室幽睛!一时之间,竟然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同时,听得叶映红问道:”方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混进山洞中来了么?"
方敏听得叶映红出声,心中更是着急,惟恐她受害,暗忖自己何以如出害怕?世上岂真有鬼魅?就算真有鬼魅,又怕他何来?七孔刀猛地一摆,-阵厉晡,时当黑夜,又在一个大石洞之中,刀上所发的厉啸,听来格外惊心动魄,一刀削下,他巳纵了过去,但只听得地面上传来“沙”的一声,一阵轻风,在身旁掠过,分明自己出手如此快疾的一刀,巳被对方避过。
叶映红此时也惊问道:“方大哥,洞中真是有人么?”方敏道:“不错!”
一个“错”字才出口,猛地瞥见寒玉匕那团光华,就在自己身边,再不怠慢;
反手一刀,斜砍而至。
那一刀砍到一半,仍未见那团光华移动,刀去如风,如何''决疾!
方敏在疑惑何以那人竟然不躲避时,“当”的一声,七子[刀已然砍在极其坚硬的物事之上。方敏这一刀,足用了九成功力,一与那么坚硬的物事相触,将力道震了一半回来,手臂向上直扬而起,胸前门户大开,人也向后踉跑退出一步。
急切间方敏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左掌当胸,“呼”的一掌推出,以免要害为人所趁,只觉得身后微风倏然,刚待一刀向后砍去时,已听得身后的人发话道:“方大哥,你干什么要刀砍洞壁的呀?”
语音娇软清脆,正是叶映红,方敏忙道:“姑娘小心,洞中有人来了!”
叶映红笑道:“山洞之中,除了你我两人之外,并无第三者。”
方敏道:“姑娘莫说着玩,当真有人!”叶映红可是“格格”一笑,道:“刚才你一刀砍在石壁之上,冒出那一大串火花时,我已然看得清清楚楚,山洞之中,除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有!”
方敏心中大疑,左手探人怀中,取出了火折子一晃,火光掩映下,山洞之中,确是除了自己两个人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而刚才一刀,震动之力如此之大,确是自己一刀砍到了洞壁之上,碎石还落了一地!
方敏暗忖,难道寒玉匕的光华,和那一点令人一望便觉毛骨悚然的碧光那只不可捉摸的眼睛,全是自己眼花?
正在思疑,忽见叶映红一俯身,在碎石堆中,拣起一柄匕首来,奇道:“咦,这儿怎么有一柄匕首?方大哥,看情形倒有点像你所说的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呢,你看可是?”一面说,一面递了过来。方敏接在手中一看,一点!不差,正是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由此可知刚才自己不是眼花,而确确实实,是见到了那寒玉匕所发的光华和那一点碧光!亀而且,他也明白,当他第一刀砍出的时候,被对方避了过去,而当第二刀削出之时,对方人已出洞,却将匕首插在洞壁之上,自己只照那光华发刀,是以才一刀砍到了山壁之上!对方则早已出洞去了。一弄明白这些,方敏更是心中骇然,因为旁的不去说他,对方轻功之好,便是世上罕见,行动快捷,尚在其次,更难得的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呆了半晌,方敏才道:"不错,那匕首正是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不知是谁,看来〗
是特意将这匕首送来的!"
叶映红不知他此话的意思,道:“送来的?”方敏苦笑一下,道:"当然是,那人武功之高,远在你我之上,要伤我们,真是易如反掌,但他却悄然
而去,又将匕首留下,岂不是送匕首来的?"
叶映红这才知道他是感慨之词,走近一步,柔声道:“方大哥,你难过什么?只要将《昆仑圣书》取到,你还怕不成为一等一的高手么?况且你年纪还轻,古今往来,哪有年纪轻轻,便成为一代宗匠的呢?”
方敏见自己的心事,被她料中,也就无话可说,刚要收起寒玉匕,叶映红巳道:“方大哥,我没有兵刃使用,这柄寒玉匕,给了我吧!”
方敏呆了一呆,道:“姑娘,这柄寒玉匕不是我的,我做不得主,但在未见到叶姑娘前,你暂且使用,倒也可以。”
方敏明知自己如此说法,会令得对方心中不快,但是他为人一板一眼,并不会花言巧语,而讨对方的欢喜。叶映红听了,心头果然泛起一阵怅惘之感,默默无言地将寒玉匕接过,转身走了几步,才道:“天色还早,再歇一会儿吧!”方敏在她言行之中,更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情意甚深,连自己这样说法,她心中都一阵难过!但是他又找不出话来解释,只得苦笑一下,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回到草堆之上,以臂作枕,一则心绪起伏,二则也要防备那人再来,既睡不着,又不敢睡着,一直到天色微明,刚要朦胧合眼,又听得叶映红低声叫道:“方大哥,方大哥!”
方敏一凛,坐了起来,只见朦胧晨曦中,叶映红在草堆上翻了一个身,又道:“方大哥,要是我……不将寒玉匕还给那叶姑娘,你是帮她,还是帮我?”方敏一怔,刚要回答,只见叶映红又翻了一个身,面向洞外,星眸紧闭,气息均匀,分明是在讲梦话!方敏见她睡态如此之美,悄悄地站起身来,走近几步,像观赏国手的杰作那样地怔怔望着她,心中暗道:“姑娘,寒玉匕本是人家的,当然要还给人家,但是我却要和你在一起,而不和任何人在一起!”
年轻人的感情,本来就带着几分冲动,若不是经过一定的波折,这种冲动的感情,便不容易被稳定下来,而冲动的感情,其结果往往是来得快,走得也而且走得那么地干净,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来!
方敏乍见尚金花,心中便生出一股不可控制的感情,但那股感情,毕竟是冲动的,幼稚的,因此,当他弄清了尚金花的作为之后,这股感情,便在他心中,渐渐地淡了下去。甚至此时他对于尚金花这一段感情,仿如被风吹散的云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而他此时对着叶映红,心中暗自寻思的时候,那感情便不是冲动,而是异常稳定的了!
叶映红只是安静地睡着,她虽然因为丧失了一切的记忆而烦恼,但此时,她却有一个接一个甜蜜的梦,在梦境中,在实际上,她都和方敏在一起,只是这一点,已经够了,已经使她不再回想以前的一切,而感到眼前的日子,无比的幸福,无比的甜蜜!
旭日升起,阳光射入了山洞,照射在叶映红的脸上,将她扰醒,她睁开眼来,蒙昽地发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本能地一怔,但立即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方敏,而且还用那样深情的眼光望着自己,她心中只感到一阵欢乐,便笑了出来,笑得那样的甜,那样的美,以至方敏虽然明知她醒了,不应该再那样地望着她,但是眼儿却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好久好久,叶映红才伸手掠了掠头发,站了起来,方敏这才感到又巳耽搁了不少时间,抱歉地道:“姑娘,我们又该上路了!”
叶映红秀眉一蹙,叹了一口气,忽然又面色开朗,道:“方大哥,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记得起,你帮我取一个名字吧,终不成我一辈子无名无姓!”
方敏笑道:“你心急什么,不等你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弄清,怎么可以乱叫?”叶映红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做个无名无姓的人罢!”方敏心中也着实替她感叹,但此时非人力之所能为,在古墓中发现她的时候,还有号称“老少神医”的北天山马算子在场,也是束手无策,何况别人!便不再提起,唯恐她伤心。
两人一起出了山洞,找了条小溪,洗了洗脸,又一起上路,方敏对于昨晚上的事,仍耿耿于怀,一想到那点碧光,便觉得背脊发凉。
看官,须知方敏并不是胆小之人,但是那点碧光,实在太幽秘而不可思议了,一看到,便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两人上路之后的第三天,巳然来到了昆明。那昆明比起贵阳来,又大了不少,而且街上来往行人中,奇装异服的各种苗人更多,两人找了一个酒楼,吃了个饱,顺便向人打听筇竹寺的所在。
那筇竹寺在昆明城外三十里的玉案山上,是周围数百里方圆的第一大寺,建于唐朝贞观年间。更出名的,便是寺中天王殿后面,左右两殿,各有五百尊罗汉塑像,每一殿六排,每一排三层,分层排列,一千尊罗汉之中,没有一个是神态面目相同的!那筇竹寺的罗汉堂,在普天下佛寺的罗汉塑像中,仅次于江苏吴县保圣寺中的罗汉塑像。
那保圣寺中的塑像,是出于我国着名的唐朝大塑雕家杨惠之之手。那杨惠之早年和画圣吴道子同师学画,两人艺成之后,杨惠之不屑和吴道子争名,又转而学塑像,结果两人皆成天下第一,这原是我国艺坛上的千秋佳话。筇竹寺的罗汉既然如此有名,自然一问之下,人人皆知,出城二十余里便是。
两人打探明白,为了避人注意,换了普通人装束,将兵刃置于衣内,又备了些香烛,也不能施展轻身功夫,出城向西行去。
方敏想起自从离开旋风岛以来,一路南下,也不知受了多少波折,才到了云南,眼看可将《昆仑圣书》取到,若是归途没有什么事,尚可如期赶回旋风岛上!心情极是激动,不消两个时辰,已然走到,只见那玉案山峰峦秀丽,泉水特多,“叮咚”之声不绝,清脆悦耳,沿途苍松翠竹,更显得如同仙境一般,烦躁之心顿消,两人循着山径,不一会儿,在山坳处便现出一抹黄雩
墙,行近一看,正是筇竹寺的大门口,那日上香的人并不多,两人才进了正门,方敏便是一呆,急忙一个转身,又走了出来。
叶映红和方敏原是并肩入寺的,见方敏一进寺门,便转身而出,心中大讶,忙道:“方一”但是只讲出了一个“方”字,便被方敏一把拉住了手臂,一齐转了出去,一退出寺门之外,便立即身形掠起,向旁一窜,转过了墙角。叶映红不明究理,道:“什么事?”方敏又向之一使眼色,不令她出声。
叶映红正在犹豫不定,只听得一个清越无比的声音,在寺门口道:“咦?刚才一男一女,在寺门口一晃,便没有了踪影,莫不是这小子来了,摩云、三风,咱们分头去找一找!”
方敏一听那人讲话,心中更是大惊,暗忖果然是他们!原来刚才他一踏进寺门,便见三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从偏殿中走了出来,一照面间,方敏虽然未曾看清他们的颜面,但是一看那身形,像是昆仑七子中仅存的三子,因此才赶紧退出,此时再听出那讲话的声音,正是度天子,已可肯定,不明白三人何以来到此处,知道只要被他们发现,不要说《昆仑圣书》取不到手,就是想离开这筇竹寺,也是大不容易之事!
四面一看,虽然有些地方可以躲避,但如果三人在寺外来回巡弋的话,则可能永远进不了寺去,不如行险着,倒还可以有希望将《昆仑圣书》取到手中。抬头一看,围墙并不甚高,便低声道:“姑娘,那三人便是我和你说的昆仑派中长老,若是给他们发现,麻烦多着哩,咱们从围墙中跳进去吧!”
叶映红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发动,足尖一点,一口真气提起,凌空拔起两丈高下,一侧身,便又悄没声地落到了围墙之中,才一落地,便听得“啊”的一声,定嗉一看,敢情一个小沙弥,看见两人突然自天而降,惊得呆了,瞪着双眼,满面惧色地望着他们,叶映红知道了方敏的身世之后,自然明白昆仑派长老对他的仇恨,唯恐小沙弥将寺外的人惊动,不假思索,一步跨向前去,伸指便点那小沙弥的“肩井穴”。
自然一点便中,方敏跟着赶过,一把抱起了那小沙弥,低声道:“小师父,咱们有要紧事来此,和贵寺绝无损害,暂且点了你的穴道,事出不得已,日后定有补报,尚祈勿怪!”
小沙弥早已惊至呆了,何况穴道被封,既不能弹动,又不能出声,虽然听到了方敏的一番话,也无法作若何表示。方敏将他一抱抱到一只石头香炉旁边,才放了下来,看看那小沙弥像是攀住了香炉,在收拾炉灰一样。两人将小沙弥处置完妥,再打量时,只见身在偏殿的一角之外,甚是冷清,地上青砖缝中,野草茁生。同时听得围墙之外,昆仑三子互相问答之声,忙掠起身形,向殿中窜去,进了殿中,只见神龛之中,一尊佛像,香烟缭绕,一只蒲团之上,一个僧人,正在双手合十,两眼微闭地打坐叶映红一见有人,又疾伸双指,点了上去,一点点个正着,但手指上的感觉,如中败木。心中:一惊,“咦”了一声,道:“方大哥,这个僧人难道是塑像?”方敏听得她如此说法,也是一怔,定睛一看,那僧人年纪已然甚大,两道长眉,根根如同银针也似,坐在蒲团之上,神态安详,分明是个生人,忙道:“你此言何意?”叶映红此时已然退开一步,也已经看出那僧人并非塑像,心中骇然,道:“刚才我一指点了上去,如中毁木,不知他穴道被封了没有?”
方敏茫然不知所对,道:“此处也不是久留之所,咱们快到罗汉堂去看看吧!”
那皮囊上,方敏的母亲虽然明言《昆仑圣书》在缔竹寺中,但是偌大一座寺院,要去找一部书,真是谈何容易,腾能容辱你从容寻找的话,怕一年半载也寻不着,更何况昆仑三子也在此处,而他们若是寻找的话,寺僧也一定会加以干涉!
但幸而方敏的母亲生前,还留给了方敏四句诗,其中第三句,也就是最重要的一句,乃是“罗汉只手擎苍穹”,此时方敏虽然还未能明白那句话的真正含意,但是和罗汉堂有关,已然毫无疑问,范围便小了许多。叶映红见那老僧仍是坐着一动也不动,只当已然被自己封了穴道,好在下手并不重,就算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被点中了之后,三个时辰之后,穴道也会自动解开,便不再理会,穿出了那偏殿,又是一个天井,越过天井,仍是一殿,抬头一看,神龛上供的,也不知是什么神像,刚想越过算数,两人突然呆如木鸡似地,停在门槛之上,一动也不动。
原来那神像之下,也有一个老僧在打坐,而那老僧的面目神情,袈裟颜色,甚而打坐用的蒲团,都和刚才所见的那老僧,一模一样!
此时,两人所在,乃是寺中的后院,僧人一向少至,因此阴沉清静无比,那老僧又在这殿中出现,事情本就怪得可以,再加上周围的气氛,便是令人心惊,两人对望一眼,叶映红夺前一步,双指倏地伸出,可要向他肩头点去,但是在手指离老僧肩头,不过两寸许时,又突然缩了回来。方敏见叶映红又出手去点,正要阻止,见她已将手缩回,心中暗叫一声:“好!”踏前一步,行了一礼,低声道:“晚辈等不知大师在此静修,适才冒犯,尚祈勿怪,后辈等此来,与贵寺绝无损害,大师明鉴!”他自然是巳经看出了那老僧不是普通人物,所以才如此说法。试想,他们两人的身法如何快疾,但当他们刚才离开那偏殿时,那老僧还像一段木头也似的在偏殿中打坐,但是当他们来到此地之后,那老僧却已然又在此地了。
就算那老僧是绕路前来,轻功之佳,也已远在两人之上,再加方敏自知擅入人寺院,于理不合,因此才毕恭毕敬,祝告一番。
怎知那老僧仍是双目紧闭,双掌合十,一理也不理,像是压根儿未曾听到方敏的说话一般。叶映红此时碰了一碰方敏,低声道:“大师必是怪我们刚才冲撞了他,我们还是快走吧?”
敢情她也看出了那老僧定非常人,方敏心知久留更是麻烦,忙一点头,拉着叶映红的手,悄悄绕过了那老僧,又向前走去,穿过了一个长廊,已隐隐听得木鱼之声,走进一间极大的偏殿,只见香烟缭绕,不少善男信女,正在顶礼朝拜,只见迎面一个僧人迎了上来,道:“两位施主是一”叶映红忙道:“咱们久仰宝刹罗汉堂之名,想前去瞻仰一下。”
那僧人笑道:“施主来得不巧了,今天开始,刚好是本寺十年一次,为罗汉堂上神像装金的日子,要一个月的时间,游人不能进去,两位施主莫怪!”方敏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大是焦急,暗忖只当来到了目的地,便没有问题,怎知无巧之巧,刚好碰上了十年一次的装金之日!
那知客僧人,见两人脸色,沮丧之极,也不明?呛蔚览恚皇桥庑Γ溃骸傲轿皇┲魅粢闱氲秸钊ィ 狈矫粜南耄裣褡敖穑谌魏嗡略褐校羌≈氐牡淅瘢蠲沤羲魏稳瞬蛔冀冢蠢创诵幸讶晃尥抢锘褂惺裁葱乃既ソ悖?br />
他乃是老实人,自然作如此想法,但叶映红出身邪派,此时虽然记忆丧失,但过去的影响仍在,却没有那么老实。若说叶映红的本性,倒也不失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但究竟从小就在红掌祖师门下,耳濡目染,多少沾上了几分邪气,像她在贵阳城中,那所大宅之内,突然以“血手印”功夫,暗算冯莹一事,正派中人,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此时,她心中一动,暗忖不管那罗汉堂准不准人进去,先找到了它们的所在再说。在昆明城中,向人家打听时,只说大雄宝殿后面,便是天王殿,天王殿后,两旁便是着名的罗汉堂了。
若是从正门走入,自然一找便着,但偏偏在正面处遇着昆仑三子,改从围墙上跳入,便乱了方向,因此找不着罗汉堂,听得那知客僧如此说法,忙道:“好啊,相烦领我们到正殿去如何?”
知客僧自然答应,道:“两位请跟小僧行来!”一个转身,向前走去,一路上穿廊过殿,曲曲折折,走了不少的路。
方敏和叶映红两人,真是越走越惊,原来不论是大小殿,只要是有僧人打坐的蒲团,也必然有那个入定的老僧!不问可知,那老僧是冲着他们两人而来,监视他们的行动的!
到后来,算来总共遇见了那老僧,有七八次之多,才到了大殿,如来佛像,正中高坐,知客僧便笑道:“两位施主,大殿到了!”
方敏道:“多谢大师领路。”顿了一顿,忍不住问道:“大师,在下有一事相询,不知该不该言?”知客僧道:“但说无妨。”
方敏向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道:“不知适才我们经过那么多佛殿时,每次都见到的那位老僧,是不是宝刹的主持!”
方敏这一问,也很聪明,他不问“那老僧是谁”,而问“是否主持方丈”,是因为若然问了前者,知客僧便可以完全不答,但问后者,知客僧至少也要回答他是否方丈才是。知客僧见问,道:“不是,那是本寺主持方丈的贵客,连我们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听得方丈说,他是来自北方,但不知何处。”
方敏看知客僧的情形,不类说谎,只得心中存着纳闷,两人信步向大殿走去。等到知客僧离开之后,才从后门穿出,过了一处天井,便见一殿,大小不亚于大雄宝殿,殿上匾额,正是“天王殿”三字。
方敏来到此处,叹了一口气,道:“当真是不巧已极,好不容易来到了,却进不了罗汉堂!”叶映红见他心地如此踏实,不禁好笑,道:“方大哥,罗汉堂不能进去,乃是知客僧说的,你怎么便相信了?我们不能另走别路进去的么?”
方敏一怔,道:“佛门清静之地,我们肆意骚扰,若是寺僧见怪一”叶映红忙道:“别说了,佛家讲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进罗汉堂去,和温婆婆的性命大有关系,菩萨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方敏想起在旋风岛上,身受重伤的温婆婆,心中一动,道:“那也只好如此了!”两人一面说,一面已然穿过了天王殿,穿出天王殿一看,只见老大一块用青石板铺出的空地,两旁各有三棵粗可合抱的大树,枝叶婆娑,将空地遮了一半去,阳光透过了树叶,照在那青石板上,成了一个个的圆点。
因为是装金之日,罗汉堂外,也没有人,显得幽静之极。两人左右一看,只见两所宏伟的建筑,大门紧闭,里面传出“乒乓”之声,显然是有人在堂中劳作,叶映红向方敏一笑,道:“咱们先看左边的那个。”
方敏见她笑得可爱,心头烦恼,也消了不少,对望一眼,便向左面的罗汉堂大门走去,怎知一脚才跨出,尚未落地,便已僵在半空,落不下去!
原来就在两人对望一眼的那一瞬间,罗汉堂门口,已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若是旁人,两人也不会吃惊到如此程度,而那人却正是那个老僧,此时仍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法相庄严,而刚才在门口空空如也,并无一人,两人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方敏一惊之下,小心翼翼地道:“大师可是怪我们不该擅自行事?”那老僧一言不发。叶映红一个转念附耳道:“方大哥,那老僧行云如此诡异,而且快得莫名其妙,我们不妨转向右边那罗汉堂去,看他能不能再拦住我们,旁;的不说,看看他那绝顶轻功身法,也是好的!”方敏心想这也是一法,正待转身,那老僧已然口角带笑,睁开眼来。-
两人一见老僧神情不恶,又将心放下,那老僧笑容极是柔和,向两人望了一眼,两人只觉得他眼中似有一股慑人的力量,令得人不由自主,对他肃!然起敬,只听得他道:“老僧哪有什么绝顶轻功?只是两位施主行事有亏,因此心念一动,老僧便出现在两位施主面前罢了!”讲话的声音,更是柔和动听;已极。方敏心想,温婆婆的声音,虽然慈祥柔和已极,但总带着几分溺爱偏袒的成分在内,哪像这个老僧这样,光明正大,一视同仁,毫无偏袒,虽然;听不懂老僧所说话中的禅机,也可知眼前这个老僧是得道高僧,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回答他才好。叶映红一样听不懂老僧话中隐含责备两人“心猿意马”之意,但她悟性,比方敏更差一层。〕
霸!
方敏只觉得无话可答,而叶映红却在一点也未能领会之际,将佛理深奥的话,当作不近情理,浅薄可笑!佛教的渊源流长,至理万千,普通人对之一窍不通,便讥之为“不近情理”,但有悟性的人,往往能从一句极为普通的话中,领悟佛学至理,佛学史上,便不明这种的实例,因与本书无涉,亦不例举了。当下叶映红一笑说道:“我就不信,难道我一转向右面的罗汉堂门,你也能在门前出现么?”
老僧只是微笑不语。叶映红拉了拉方敏,道:“咱们转过身去看看!”刚讲完话,便自转动身子,一转身之劳,在普通丝毫不会武功的人来说,也是容易之极,何况两人武功,已近一流高手境地自然更是快疾无伦,但两人只觉身边一阵清风,夹着一声朗朗佛号,疾飘而过,定睛看时,那老僧已然在右面的罗汉堂前,含笑合十,面向两人望来!
两面罗汉堂相隔,少说也有三四丈远近,也就是说,这老僧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越过了三四丈远近的空间!
这份轻功之高,当真是不可想像,方敏一呆之后,心中即想起佛门三大高手的名头来。
那佛门三大髙手,乃是峨眉金顶,千芥大师,东海铁礁岛,铁行头陀,和黄山始信峰,百丈禅师。前两个,一是比丘尼,一是头陀,唯有黄山始信峰的百丈禅师,方是老僧,刚才知客僧曾说老僧来自北方,莫非正是佛门三大高手之一的百丈禅师?
久闻三大高手之中,功力最深的也是百丈禅师,所练金刚不坏,上乘气功,巳到登峰造极的境地,若然是他,则万万不能与之抗拒,刚向叶映红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要向老僧询问时,忽然听得知客僧的声音道:“三位施主,本寺罗汉堂正在装金,请勿入内!”接着,便是三风子的声音道:“我们必不致于骚扰佛门清静之地,大师可以放心!”
方敏一听声音,知道昆仑三子即将进来,面上失色,顾不得再向老僧询问法名,匆匆行了一礼,低声道:“后辈失礼!”一拉叶映红,便向后转出,转过了墙角,才听得老僧朗声道:“善哉!与知客相持的可是三风子么?”方敏听得他只听声音,便能叫出武林一流高手的名头,更深信他便是黄山始信峰的百丈禅师,心中大是忧虑,叹道:“唉!只怕我们总是进不了罗汉堂!”叶映红也愁眉不展,两人身子,紧贴在墙上,只听得三风子道:“咦,老禅师怎么会在此间?何时下黄山来的?”
方敏听三风子提起了黄山两字,自然深信自己所想不错,只听得老僧又道:“巳然许久了!”三风子又问道:“不知老禅师何以忽起清兴,重又在江湖上行走?”老僧叹了一口气,道:“唉!老僧本巳想不再离开始信峰半步,怎奈江湖上生了一件奇事,逼老僧下山一走,三位难道不知么?”三风子、度天子和摩云子三人齐声道:“什么奇事,可是指敝派突然瓦解一事么?”
第三十二回 取得圣书少使归途逢意外
也难怪三人如此问法,因为睥睨武林,人众势盛的昆仑派突然解散,在不明底细的人来说,确是一件头等的怪事。
老僧道:“贵派瓦解?我指的不是此事。”三风子道:“然则究竟什么事?”
方敏心中也是一样奇怪,暗忖近年来江湖上还有什么奇事,会将这位得道高僧,惊动得下黄山始信峰来,重又在江湖上行走?
只听百丈禅师又叹了一口气,道:“三位难道竟然不知么?”三风子道:“我们近六年来,天南地北,一直在江湖上奔走,并未曾闻得其他什么奇事。”百丈禅师道:“老僧也正在怀疑此事是否可能,老僧昔年所收徒弟,在八十以后,已全然遣散,不再与之见面,但两年前突然有一人上山来,到我脚下时,巳然奄奄一息,老僧一望便知,此人是仗我独门传授的金刚般若神功,才维持了这一口气,三位当知,并世武林之中,即使道家一源的内家罡气,要伤身怀般若神功之人,也不易事。老僧虽然心如止水,也不禁为之惊异!”
百丈禅师讲这话,听来像是高傲了些,但实际上他却是本着佛家不作讹言之理,全是讲的事实。
昆仑三子,全是武林高手,当然也知道百丈禅师所言非虚。那金刚般若功,是金刚不坏身法的根底,武功练到金刚不坏身法地步,已是武学上至高无上的境界,又称“不死身法”。
那“不死身法”四字,并不是说练成了这种“金刚不坏”身法,其人便不会死去,而是身怀“不死身法”绝技之人,无论当时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只要肢体不残,便不会死去。譬如说,背心上被千斤巨石撞了一下,若未曾将身子压扁的话,虽然要写受极重的内伤,不过如能调理得当的话人,仍可复原。
那“金刚般若神功”,是“金刚不坏身法”的前一步,当然对于防止外来力量方面,有极为灵验的功效,而百丈禅师那个弟子,既曾习“金刚般若神功”,又曾被人打成重伤一时,当然透着极是严重,绝非那么简单的事了!当下只听得三风子言道:“老禅师,这位师兄是为谁所伤?”昆仑三子,在武林之中,本来已然辈份极高,百丈禅师是佛门高人,对于行辈,看得极轻,无论和谁论交,都以平辈相待,但武林中一流高手,如昆仑三子等,却不敢与他以平辈自居,是以才称他的徒弟为“师兄”,以示敬意。百丈禅师道:“老僧一看他上山来,便知他受伤以后,挣扎远行,最后一口真气,也已散去,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他,佛家虽重果报之说,便是重报恩而不重报仇,只是长叹一声,并未问他是谁下的手,怎知他喘定了气,却叫出四个字来!”
百丈禅师讲至此处,顿了一顿,三风子叫道:“魔母温魂!”度天子却叫道:“挥云老怪!”摩云子道:“难道是红掌祖师,或白骨神君?”百丈禅师道:“都不是,他叫的是极乐真人!”昆仑三子一起惊呼道:“极乐真人?”方敏心中也是一凛,也暗叫一声:“极乐真人?”
百丈禅师道:“不错,他叫出了四个字,便自死去,老僧将他尸骨焚毁之际,发现他实在是受了极强的内家罡气所震伤。这人行事拘谨,极是老实,绝对不可能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被人出手翦除的,但他死前叫出极乐真人之名,却是令人极不可解,因此老僧便下黄山来,先打探此人的为人,果然探得他声名甚好,江湖人称侠僧!”三风子“哦”的一声,道:“原来死的是侠僧伽凡!此人却是见义勇为,难得之士。”
百丈禅师道:“所以老僧心中疑虑,更是难免,便远上武当,想去拜访极乐真人。”
度天子道:“听说极乐真人早已闭关不出,任何人都不见,老禅师自然与旁人不同,不知见到了也未?”百丈禅师道:“未曾见着。但却不是为了他闭关不见客人,而是他下山去了!可知江湖上传说极乐真人在武当山闭关自修之说,可一点也不确实!”
昆仑三子讶道:“有这等事?”百丈禅师道:“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老僧才想见他一面,听说他在云贵一带出现,因此老僧也来到此处,但却一直未曾得到他的音讯,伽凡为何会死,也始终未曾弄清!”
这一番话,听在方敏耳中,更是令他吃惊,因为他不但知道极乐真人确是在云贵一带,且和他见过面,并还约定了在武当山上见面,和他一起到高黎贡山,去捕捉毒物蓝蛛!
更令他心惊的,是他和极乐真人在一齐之际,便曾感到极乐真人在许多地方,行事全然不似一个绝顶高手,一代宗主,而如今百丈禅师虽未言明,却也已分明认为那侠僧伽凡,是死在极乐真人手中的,方敏心中对极乐真人的疑惑,又深了一层!’
百丈禅师讲完之后,又感叹了一阵,昆仑三子道:“我们在江湖上东奔西走,却未曾听见极乐真人在江湖上走动之说,老禅师既然知道他在云贵一带,自然可以见得到他的,我们还有事,不能久陪了!”百丈禅师道:“三位请便!”
三人各自答应了一声,方敏和叶映红听得他们的声音,正是向自己这边行来,不由得大是着急,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当啷”一声门栓响,罗汉堂的边门,被两个僧人,推了开来。方敏一看机不可失,悄没声地滑向前去,手一探,便点中了两人的“肩井穴”,将两个僧人,一边一个,挟进罗汉堂去,随即关了边门,上了门栓,凑在门上一听,只听得三风子道:“我说那一男一女,未必会是小贼,只怕早已走远了。咱们在昆明各处,等了那么多天,尚未有小贼的踪迹,不如再到别处去找他吧!”度天子道:“也好。”
方敏这才知道,昆仑三子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只是由贵阳向昆明,一路找了下来的,刚才在寺门口偶然撞见,乃是巧合。也幸而是躲避得快,未让他们看清。听得三人渐渐远去,刚一放心,想起百丈禅师就在罗汉堂外,不禁又是一阵担忧,一眼向叶映红看去,只见叶映红满面充满了瞭喜之色,望着前面。
方敏着她的眼光,向前看去,也不禁大喜过望!原来那罗汉堂中,共有五百尊罗汉,分三层排列,每一个神态面貌,倶皆不同,有的看来慈祥,有的貌相凶恶,形形色色。
当中一盏长明灯,灯光并不十分光亮,照在五百尊罗汉身上,更显得那些罗汉,栩栩如生,有二十来个僧人,正在抹拭积尘,并未注意到有两个同伴,已为人所制,也未发觉已有两个人,掩进了罗汉堂中,而方敏与叶映红所看到的,是罗汉像中,有一尊长臂罗汉,一条长臂,指向罗汉堂顶。
那条手臂,少说也有三丈来长,五指箕张,向堂顶所塑的一朵浮云抓去,那浮云上有一个圆形的物事,像是一轮日华一般。那条手臂,因为实在长得出奇,因此两人一眼便看到,两人的心中,也同时想起方敏的母亲所讲的那四句话诗中的第三句“罗汉只手擎苍穹”来,心中欢喜莫名,对望一眼,叶映红低声道:“方大哥,我看那《昆仑圣书》,不是在这个长臂罗汉身上,便一定是在他手掌所指的那朵浮云上面!”
方敏点头答应,道:"一点儿不错,但是那么多僧人在此,我们怎么动手去取?,’
叶映红道:“看来此寺僧人,尽皆不会武功,我们点了他们的穴道,取了《昆仑圣书》便走,看来百丈禅师也不一定知道!”!
一语甫毕,方敏也想着唯有此法可行,但就在此时,忽然听得耳际响起:一个又细又清晰的声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僧焉有不知之:理?”回头一看,门仍好好地拴着,百丈禅师也未曾走入来,那声音分明是他以绝顶内力逼出,透过了厚厚的墙壁,传了进来的,两人倶皆骇然,不一会儿又听得门外道:“快开门!”两人后退一步,你望我,我望你,皆不敢把门彳打开,但是那门虽有老粗的木栓拴着,却也渐渐地向内移来,两人知道这样的一扇门,绝拦不住佛门第一高手百丈禅师,一惊之下,身形掠起,左右分了开去,各隐身于一尊罗汉像后,刚一隐定身子,便听得“叭”的一声,门栓跌了下来,百丈禅师面含笑容,走了进来。两人此时,相隔约有七八尊罗汉的距离,当中还隔着一道横门的通道,巳无法相互通音讯,百太禅师走进来之后,顺手点了两点,便将两个僧人的
穴道解开,朗声道:“各位快请离去!”
他推门而入,以内力将木栓震断,所发出的巨响,早已将各僧人惊动,认出他是方丈的贵客,因此连收拾也不收拾一下,便各自离去,百丈禅师重又将门掩好,柔声道:“两位,你们一入寺中,将小沙弥点倒之时,我已在两位身侧,你们行事虽然不当,但听你们讲话,心地尚是善良,根骨更好,何必隐身罗汉像后,不敢出来一见,岂不是自作小人?”
方敏听他讲得有理,已然心动,准备晃身而去,但是忽然间觉得肩头上一紧,像是有一个人,将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那罗汉堂中,本来除了正中的一盏长明灯外,还有许多灯烛,照得全堂通明,以供香客观赏参拜,但此时却只有一盏长明灯,因此全堂显得甚是黑暗,罗汉像后,更是阴暗无比。不要说方敏是匆忙隐藏,根本未曾看,就算是他要看清一下,是否有人,怕也不能够,此时骤然之间,有人以手搭了上来,方敏不禁吃了老大一惊,暗忖莫非是罗汉嫌我骚扰,显灵示警?但继而一想,又绝无此理,回头一看,只见搭在自己左肩之上的,果然是一只手,但是那只手,不但指甲奇长,而且手背,手指背上面,全都长着金光闪闪的长毛!
正是那只金毛怪手!
方敏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喝道:“朋友你是谁?”一面喝,一面内力一挣。方敏功力甚深,这一挣,力道如何之大,只听得“轰”的一声,面前的一尊罗汉,已然倒了下去,但是那只金毛怪手,却仍然搭在他的肩上,过了一会,才缓缓地离了开去。等到方敏再回头看时,那怪手已然不见,伸手一捞,也未见有人,敢情已然无声无息地走了。这时候,叶映红听得方敏惊呼之声,也顾不得百丈禅师了,一跃而出,道:“方大哥,什么事?”
方敏也已然跃下坛来,定了定神,道:“没有什么,怕是我眼花了!”百丈禅师一见两人,年纪轻轻,武功已然如此之好,便起了爱才之念,呵呵笑道:“老僧在此,施主并未眼花。”方敏苦笑一下,道:“老禅师,而是一个生有金毛怪手的独眼怪人!”百丈禅师朗声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言何指?”方敏知道急切间万说不明白,道:“算是我眼花了吧,老禅师别追问了!”
百丈禅师一笑,道:“两位来此,可是为的取《昆仑圣书》?”方敏知道自己适才在罗汉堂的耳语,也全然被他听去,只得承认,道:“不错。”
百丈禅师讶道:“那《昆仑圣书》乃是昆仑派镇山三宝之一,如何会由你来找?你是何人门下,这位女檀越,又是何人门下?”方敏道:“我是旋风岛温岛主之徒,这位姑娘,姓什么叫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极乐真人和七禽大侠马算子,说她是被以绝顶内功,震至神经错乱,若不是有机会碰得以前令她惊恐已极的事情,重新出现一次,只怕一世也不会复原。我父母全为《昆仑圣书》而亡,那圣书理应为我所有!”
他一口气将话讲完,百丈禅师长眉轩动,道:“施主你说起极乐真人,可是你曾见过他,在什么地方?”方敏道:“在贵阳附近的一个古墓之中,只怕这时候仍在那里啦!”百丈禅师又忙问了那古墓的地点,方敏一一说了,百丈禅师才回过头去,向叶映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他们两人说得不错,女檀越当真是被人以内力震至记忆尽失了!”
方敏听他如此说法,心中一动,道:“老禅师,不知有无办法令她复原?”百丈禅师半晌不语,道:“待我以般若神功,度入她体中,试上一试再看。”方敏一听百丈禅师竟肯将般若神功渡人她的体中,心内不禁大喜,知道佛门般若神功,原是疗内伤的最佳功夫,因身怀般若神功绝技之人,将本身功力,度人对方体内,只要是可救的内伤,一定可以疗愈,而未受伤的人,若经般若神功相度之后,便功力陆增。
如今百丈禅师功力何等深湛,只要他肯伸手,就算不能令叶映红恢复记忆,也可以使她平添数年功力!忙道:“姑娘还不拜谢?”
叶映红刚要下拜,百丈禅师一抬手臂,一股大力,已将叶映红拦住,手臂一抖,伸出红润无比的手掌来,便贴在叶映红背上的“巨阙穴”上。
才贴了上去,便眉头一皱,道:“女檀越,以你的根骨,为何要练毒掌功夫?”叶映红只觉得他手掌才贴上来时,宛若烙铁也似,但片刻之间,一股阳和之气,便遍布全身,真气运转也随之快速,听得他如此一问,茫然道:“我也不知曾练过毒掌功夫!”百丈禅师道:“善哉!老僧为你将毒掌功夫废去,女檀越可愿意?”
方敏听说她过去练过毒掌功夫,心中便自一呆,暗忖以她这样的人品,难道竟会是邪派中人?因为正派中练毒掌的,只有武当派的“阴掌”,而武当祖师极乐真人,曾经见过她,并未将她认出来,可知她不是正派中人了,眼望叶映红,等她的回答。叶映红不假思索,道:“悉听老禅师之便!”只讲了一句话,便觉两股灼热无比的力道,自肩头压了下来,直达手掌,几乎难以:忍受,不由得呻吟起来。
方敏听得叶映红的呻吟,心中大是不忍,忙道:“老禅师,听说废去功力,身受者极是苦痛,不知这位姑娘,忍不忍得住?”百丈禅师笑道:“不忍苦痛,何以脱胎?”只讲了八个字,方敏看叶映红时,只见她花容失色,额上沁出滴滴汗珠,虽然她已在极力隐忍,但是呻吟之声,还是令人肠断。方敏向前走了两步,低声劝慰道:“不要怕,再忍一会儿便好了!”
叶映红秀气之极的眼睛,望着方敏,银牙暗咬,点了点头。只听得百丈:禅师叹道:“女檀越,你所练毒掌,天下罕见,难道你是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人?”那句话开始之时,声音甚是缓和,但讲到“血手印红掌祖师”之时,却字字宛若霹雳,连方敏也被震得耳际嗡嗡作晌,知道百丈禅师是想以绝顶功力,来令得她恢复记忆,但听得百丈禅师说她可能是红掌祖师的传人,不由!
得心中一动,忙道:“老禅师,难道她竟会血手印功夫么?”
百丈禅师道:“老僧也不能肯定,只是天下毒掌,无出血手印之右者,女檀越毒掌功夫练到如此程度,怕有点关系,也说不定!”方敏又转头向叶映红看去,只见她秀眉紧蹙,口中不断地念道:“红掌祖师?红掌祖师?”显然是竭力想要忆起什么事来,但终于长叹一声,道:“老禅师,方大哥,我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方敏道:“你别急,老禅师此时,只是在废你的毒掌功夫,尚未使般若神功哩!”
叶映红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只见她双掌之上,热气腾腾,掌心现出一团浅紫色来,片刻之间,紫色转浓,简直整个掌心,皆成了黑色,又过了不多久,掌心重又变成原来的肤色,但那紫黑色却向五只手指移去,渐渐地逼到了指尖,每一指尖,滴下一滴紫黑色的液汁来,全手重又光莹洁白,叶映红也舒了一口气,百丈禅师道:“女檀越毒掌功夫,已被老僧废去了!”
方敏见被百丈禅师以绝顶内功逼出的毒汁并不是红色的,心想她多半和红掌祖师,没有什么大关系,却不知道百丈禅师将她掌上所蓄之奇毒,于刹那之间,聚放指尖,当然成了紫黑色,和使“血手印”功夫时,掌心发红不同。百丈禅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道:“女檀越不可心猿意马,真气随我真力而行!”一面说,一面便闭上了双眼,满面庄严慈祥之色,叶映红也随之双眼微闭,脸上现出了一股圣洁的光辉来,并发现她美丽之中带有端庄,绝不像尚金花那样,飞扬轻佻!
方敏两眼一直停在叶映红和百丈禅师的身上。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才见百丈禅师张开眼来,手掌缓缓地提离了她的背心,柔声道:“女檀越,感到如何?你毒掌功夫虽被我废去,麵一个时辰的般若神,却可概你苦练五年之功了!”
叶映红觉出背上一轻,也睁开眼来,容光焕发,道:“多谢老禅师!”但紧接着秀眉微蹙,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方敏忙过去握住了她的手,道:“姑娘你可是仍记不起自己的事来?”
叶映红点了点头。百丈禅师叹道:“北天山神医讲得不错,此事确非人力所能强为的了,老僧要去贵州一晤极乐真人,两人取了物事,扶正了罗汉像,便自离去吧,不要再骚扰本寺僧人了!”
两人唯唯答应,叶映红记忆虽未恢复,但经般若神功度人体内,功力已然陡进,见百丈禅师离开了罗汉堂,喜得拉住了方敏的手,道:“方大哥,我此行得益,着实不浅哩?”方敏也代她欢喜,道:“也可说是机缘巧合,不然百丈禅师这样的高人,只怕想要见上一面,也比登天还难哩!”叶映红娇笑一声,道:“方大哥,我刚才还想去点他的穴道,岂不是自讨苦吃?”
两人心中高兴,相对而笑,叶映红忽然收敛了笑容,低声说道:“方大哥,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点都不知道,百丈禅师说我曾练极厉害的毒掌,若我是邪派中人,你肯不肯再和我在一起?”
方敏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语音激动,道:“好姑娘,只要你本身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不管你是那一派的人物,我对你都和现在一样,绝不变心。”叶映红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两颗充满了情爱的心,都激动地跳跃着,使他们自然而然地偎依在一起。好久,好久,叶映红才抬起头来,道:“方大哥,你真好。”方敏轻轻地将她推开了些,仔细地望着她,道:“好姑娘,你也不坏啊!我以后就叫你好姑娘吧!”两人又相视一笑,在这一笑中,两人已然心灵相合为一的了!方敏笑道:“好姑娘咱们可以找那昆仑圣书了。”叶映红失声道:“啊呀!好不容易来到,却耽搁了那么多时间,若有变化,怎生是好?”
方敏见她这样关心自己的事,又是一阵高兴,道:“现在也不迟啊!”两人一齐来到那长臂罗汉面前,?熘敢贿担3龅纳簦っ髂锹藓菏鞘敌牡模屑涞比徊豢赡芊抛攀裁次锸拢偬芬豢矗饺送弊慵庖坏悖杩障蛏习稳ァ?br />
本来,叶映红和方敏两人,武功相若,而叶映红在丧失记忆之后,却同时也忘了一部分武功,因此便显得不如方敏。若不是那样,那柄绿色神剑,也不致于被挥云老怪夺了过去。
但叶映红自得百丈禅师以般若神功相助之后,功力陡增,两人同时跃起,叶映红却高过方敏尺许!伸手一抓,那团浮云,本是以铁丝吊在顶上的,一抓便抓了下来,方敏见她竟然跃得比自己还高大是高兴,也一起落了下地。两人一起看时,只见那“浮云”背面,似有一道裂痕,叶映红摸出寒玉匕来,在裂痕上轻轻一划,“刷”的一声,裂痕应声而开,内边竟是一个大洞,伸手人洞,摸出半尺见方,高也有三寸的一玉盒来,盒上镌出四个古篆,是:"昆仑圣书''
方敏大喜过望,两个多月来的奔波,总算未曾落空,想立即打开盒来看看那成为普天下武林人物争逐的《昆仑圣书》究竟是怎样的,但继而又想起刚才还曾经出现过的那金毛怪手,心想不要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才一到手,便被人抢了去!也就不打开来看,仔细贴肉放入怀中,又横起七孔刀,护在外面,方道:“好姑娘,你将这块浮云仍吊上去,我来将那尊跌倒了的罗汉,扶了起来!”叶映红欢欢喜喜,依言而行。
不一会儿,倶巳弄妥,两人推门出了罗汉堂,天色也近黄昏,罗汉堂外,空无一人,两人由正门出了筇竹寺,走不多久,巳然是暮色四罩,归鸦“嘎嘎”,方敏道:“好姑娘,温婆婆在旋风岛上,不知是怎么样了,我想一刻也不停留,就此北归,你说好不?”叶映红双目秋波流转,道:“你说怎样,就怎么样。”
两人满怀高兴,下了玉案山,万家灯火时分,便回到了昆明城中,仍在客店中住了。第二天,便买了两匹好马,一直北上,一路上绝不停留,也不生事,一个半月之后,已然来到了关外。
其时,离方敏离开旋风岛时,巳将近四个月了。方敏离开旋风岛的时候,还是冰雪地,但回来时却正当炎夏,关外之地,冬天虽是苦寒,夏天却一样炎热,一奔出口外,草原平地,与天相接,令人顿觉心胸舒畅。
这一个半月来,方敏和叶映红的感情,更是激增,两人只觉得一刻也不能分离,来到了大平原上,有时方敏策骑快了些,叶映红虽然还能望得到他,但总感到有说不出的不舒服,一定要并辔而行才放心,方敏也是一样,有时豪兴顿发,向前疾驰一阵,但心中却又不断后悔:何以离得好姑娘那样远法?当然,他们同在平原上面驰骋,是绝不会失散的,但因为他们心中,互相为对方牵挂萦念,是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两人在草原上又驰了一日,夜来便搭起布幕休息,估计再有一天的路程,便可穿过那一大片森林,过了森林再跑两天,便可以到那个大湖了,方敏想起立即可以和温婆婆会面,心中又不免一阵高兴。
第二天一早,草原上的雀,不断鸣叫,方敏和叶映红两人,便已经醒转,旭日在东方,仪态万方地在浮动,照得沾在草上的露珠,像是珍珠似的,闪出各种各样奇妙的色彩来,令人为之目眩,那么美丽景色,方敏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只见一抹蓝天,如同一只最名贵,而又硕大无朋的浅蓝色的玉碗,覆在人们的头上,白云缓缓地飞过,令人感到说不出的舒畅。
两人重又上了马,一直向前驰去,不一会儿,便见一条又宽又清的大河,横亘在面前,水流是那么地平静,以至看起来,那条河的河水,像根本是静止不动的一样,如一条玉带也似。
方敏其实已经走过这条大河两次了,一次是六年前,他母亲带着他逃命的时候,另一次,是他离开旋风岛,去为温婆婆取《昆仑圣书》之际。
不过两次均是冬天,河水早已连底冻住,上面又覆上厚厚的积雪,根本看不出是一条河来,因此方敏乍见一条大河,横亘在眼前,几乎疑心自己走错了路,但方向却是对的,方敏也立即想到以前两次经过时,那条大河是结了冰,所以才没有发现那是一条大河。
一见到大河,连胯下的马儿也腾跃起来,跳跃着,欢晡着,方敏和叶映红一齐跳下马来,牵着马儿,越过了长在河边的丛丛芦苇,让马去饮水,而方敏则踮起了脚要找渡船。
可是不论上下游,皆是静荡荡地,连一只小船的影子都没有,方敏看了一会儿,那河是有七八丈宽,虽然以自己和叶映红的武功而论,涉水而过,绝无问题,但到了对岸,难免弄湿衣衫,一则怕浸坏了千辛万苦才得到,贴肉而藏,一直不敢打开来看一看,惟恐有人偷窥了《昆仑圣书》,二则衣衫尽湿,到了对岸时,要换衣衫,男女有别,又是不大方便。
方敏和叶映红两人,虽然感情好到了极点,但却是几乎情止乎礼,除了有时在夕阳西下之时,偎在一起,观看夕阳下山的壮观之外,绝无其他,因此方敏才想找渡船来渡过河去。
放眼看去,不见有船,方敏巳感到奇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声长晡一下,气纳丹田,叫道:“有渡船么?这儿有人要过河一一哩!”那两句话经他以丹田之气逼出,宏亮无比,惊得在芦苇丛中休息的水鸭子,全都“扑簌簌”的飞了起来,刹那之间,便漫天飞了起来,为数之多,不下万余只,顿时蔚为奇观。‘
但是方敏连叫数遍,空自将水鸭子全都惊得飞了起来,河面上仍是静荡荡的,一只小船也没有。方敏奇道:“好姑娘,我这几声呼唤,在这样空旷的地方,少说也可以传出四五里开外,竟然无人听见,却是天大的奇事,我们是顺河去找渡船,还是涉水而过?”叶映红柔声道:“方大哥,还是那句话,你说怎么样,便怎么样。”
方敏心想为了不耽搁时间,也只好涉水而过,正想开口,忽然放眼看去,河上游像是有一只船,缓缓地顺流而下,方敏喜道:“好了,有船了!”和叶映红两人,一起向上游跑了几步,叶映红以手遮额,迎风而立,微风吹得她衣袂飘动,秀发散乱,只听她和方敏同时道:“不是船,是一只大木筏!”
自上流漂流而下的,真的不是船,而是一只木筏,开始出现时,还只是一个小黑点儿,不一会儿,便有巴掌般大小,又过了一会儿,已然可以看清木筏上,有不少人躺着,方敏道:“好姑娘,其实武林中争争杀杀,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你看这些人,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放排河上,在木筏上仰卧看云,多么快乐!”叶映红一笑道:“我就觉得和你在一起,怎么都是快乐的!”
方敏报以一笑,两人的心头,倶都像是沾了蜜糖一般,甜蜜无比。过了一会儿,那木筏已然来得甚近了,两人忽然听得头顶上“嘎嘎”两声长鸣,声音难听之极,抬头一看,只见两只兀鹰,正在上空盘旋,越旋越低,突然之间,猛地向木排冲了下去,又贴住了水面,箭也似地飞向半天。
两人一见了这种情形,心内尽皆大疑,叶映红首先失声道:“方大哥,情形不对啊!”方敏也惊道:“奇了,难道木筏上那些人,全是已死了的?”叶映红道:“可不是么,不然何以兀鹰会跟着木筏呢?”说话之间,木筏已然流近,离岸只不过两三丈远近,两人定睛一看,只见木筏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可不是死人是什么?方敏忙道:“好姑娘,咱们跃上木筏去看个究竟!”一提真气,正待跃出,忽然两团黑影,自天际飞坠,“扑通”、“扑通”两声,便跌人了江中,晃眼之间,便浮了起来,正是那两只兀鹰!
方敏又是一愣,问道:“好姑娘,你可知道那两只兀鹰怎么会死的?”叶映红道:“那还用说,自然是那些人全是中毒而死的,兀鹰只不过啄了他们一下,便也毒死了!”
叶映红所说,和方敏心中所想的正好一模一样,抬头一看,木后已然又漂出了四五丈去,连忙一拉叶映红,双双沿河追去,晃眼追到,一齐跃了起来,三两丈远近,一跃便至,到了木筏上一看,叶映红不禁紧紧地靠住了方敏,“啊呀”一声,惊呼起来,原来木筏之上,不但全是死人,而且死状甚是难看,脸上全成了蓝色。方敏一眼望见其中一个胖大和尚,身下露出一角金光闪闪的物事,走过去拖出来一看,“铮铮”连声,敢情是一件金丝编成的袈裟!
方敏一见那件金袈裟,便失声道:“金罗汉!”向旁一看,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柄长剑,方敏一看便认出他是谁来,忙道:“好姑娘,这事奇了,这人是天心剑客曹不仁,那和尚叫作金罗汉,也全是武功不低的人物,你那面有谁是认得的?”叶映红道:“有一个独脚汉子,手握铁拐,看来不像庸手!”方敏走过去一看,又失声道:“独脚追风崔奇!”再一看其余那些人,也个个手握兵刃,有三个矮子,手中倶握着长只数寸的点穴镢,颇像是传说中,持有一木方外点穴谱,专点经外奇穴,人称漠北三敌的孙氏三弟兄,这三人甚是正派,也颇得江湖上人崇敬,向以开设镖局为生,不知怎的,也会和曹不仁、崔奇和金罗汉等邪派人物,一起死在木筏之上。再看其余人时,却再也没有认得的了。两人相顾愕然,叶映红道:“奇怪,这些人不知是中了什么毒,怎么死法全是一样的?”
方敏被她一言提醒,脱口道:“蓝蛛!一点也不错,他们是中了蓝蛛的毒!”叶映红道:“方大哥,就是你说在发现我的那个古墓之中,所杀的蓝蛛!”方敏点头道:“自然是,我七孔刀上,还因此沾了蓝蛛之毒,霹雳子死时,也是脸上发蓝,和他们一模一样。”
叶映红呆了一呆,道:“如此说来,那盗蓝蛛的人,至少应该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了?”
方敏道:“不错,照理来说,应该这样,而且那柄绿色的宝剑是什么来历,盗蓝蛛的人,也该知道。”叶映红想了一想,道:“方大哥,就算事情和我完全没有关系,咱们也不能看着那人以蓝蛛之毒害人,你说是不是?”方敏心中,好生踌躇。因为若是顺河而上,去探索金罗汉、曹不仁等人的死因,不但可以得到“好姑娘”来历的线索,而且可以履行自己对极乐真人所下的诺言:不让人偷了蓝蛛,在江湖上害人。但是,那条大河,放眼望去,不见尽头,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而四个月的期限将到,温婆婆一定盼得自己急了。
但如果先去旋风岛的话,又怕那放毒害人的人,从此溜走,再要去找,便费大事。
叶映红也像是知道他的心事似的,只是仰着头,望着他微微发笑,并不讲话,好一会儿,方敏才心中一亮,握住了叶映红的手,道:“好姑娘,我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肯不肯?”
叶映红见他讲得极是严肃,也收了笑容道:“方大哥,随便你叫我做什么,我都肯的。”方敏道:“好姑娘,你将《昆仑圣书》送到旋风岛去给温婆婆,我一个人骑马沿河而上,去看个究竟,这样事情就可以两全了!”叶映红一怔,低下头去,半晌方抬起头来,巳然是莹然欲泪,低声道:“方大哥,不是我不肯答应你,是我实在舍不得离开你!”
第三十三回 江头惜别芳踪幽困古丛林
方敏叹了一口气,道:“好姑娘,我也是一样,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从此以后,咱们每日每时在一起,我一办完事情,立即就回旋风岛来,你在旋风岛等我就是了,好不?”
叶映红这才点了点头,虽然答应了,但大颗大颗的泪珠,却也滚了下来。看得方敏心头一阵迷茫,他又何尝想与叶映红分开啊!但事情既是这样,也别无其他办法可想,两人手挽着手,一齐跃上了岸,抬头看时,他们所骑的马儿已成了两个白点,敢情他们在木筏上,已然向下游漂了三四里了。
两人一上了岸,便各展轻功,向上游而去,马匹见了主人,阵阵欢嘶,扬鬃踢蹄,经过那么多久的休息,马儿早已恢复了久驰的疲劳,两人一言不发,上了马背,并臀行了好久,方敏才怅然道:“好姑娘,咱们该分手了,你一直往北去,穿过一个森林,便可以望到一个大湖,湖中心的一个岛,就是旋风岛了。你小心带着这个。”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那只玉盒来,递给了叶映红。叶映红伸手接过,道:“方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它送到旋风岛温婆婆手中的!”
方敏这时候,并不是已经忘了他母亲生前的嘱咐一取到《昆仑圣书》,绝不能在人前露眼,必须找一个最隐蔽地方躲藏起来,好好练功的嘱咐,就在他将玉盒从怀中取出的那一瞬间,他还像是听到了母亲的说话一样,但温婆婆和眼前的“好姑娘”,全是他至亲至爱的人,他又怎能不救温婆婆,不相信好姑娘呢?
叶映红接了玉盒,放在怀中,黯然道:“方大哥,我们该分手了!”
方敏已觉得无话可说,只是重复道:“分手了!”两人情感正灼,骤然分离,心中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但是事实又逼得非分手不可!叶映红又叹了一口气,道:“方大哥,你说过,不论怎样,你都是对我好的?”方敏道:“不论怎样,我都对你好。”
两人又呆呆地对望半晌,方敏在心中长叹一声,道:“好姑娘,你多保重,我去了!”一提马缰,马儿撒开四蹄,泼剌剌地跑了开去,头也不回,一口气地跑出了三里多地,回头看时,叶映红仍是呆呆地骑在马上,在河边向自己这边张望!
在那一刹那间,方敏真感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何必去理会是谁偷了蓝蛛?何必理会好姑娘以前的来历?就在旋风岛上,和她、温婆婆快快活活地过上一辈子,不是很好么?
想到这儿,他几乎勒住了马缰。如果他真的勒回了马缰,也不会有以后种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但是他毕竟生具侠义心肠,想起蓝蛛落在歹人手中,不知要杀害几许无辜,便硬了硬心肠,径自溯河而上,一停也不停地向前跑去!
却说叶映红呆呆地站在河边,直等到方敏看不见了,才缓缓地回转头来,心中的怅惘空虚,较方敏尤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掠了掠乱发,掉转马头,便向大河冲去,马儿在平静的河面上游了过去,不一会儿便穿过了对河,直向北跑去。
和方敏分开之后,她觉得天地间充满了死沉沉的灰色,蓝天白云,绿草红花,本来是那样地生气盎然,但现在看来,却都和她自己一样,比铅块还沉重,比铅块还死闷!她只是闷闷赶路,连夜晚也不休息,第二天一清早,晨曦初起,便望见了前面一座郁郁苍苍的大树林。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只消穿过林子,再走一天,便可以到达湖边了。
她无精打采地走人树林,但觉林木耸天,天色顿时黑了下来。马儿一进林子,便惊起不少野兔子,叶映红苦笑一下,一直想念着方敏,直向前走去,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一天,叶映红见天色越来越暗,而自己尚在树林中,不由一怔,暗忖并未听得方敏说起,这座林子要一天工夫,才能走得出啊!
想找一找下山的太阳,以定方向时,天色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成了阴天,根本无法辨别自己是在向那一个方向行走。
叶映红立即明白:自己是在大森林中迷路了!在大森林中迷路,就像在海洋上迷失方向,可能一下子就穿出了树林,也可能半年一年,只在树林中打转,甚至于转上一辈子,终于死在树林之中!
一想及此,叶映红心头不禁袭上了一层恐惧,她怎能不再和方敏见面呢?难道一切美好的憧憬,都要埋葬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大森林中?
天色越来越黑,终于什么也看不见,马儿也像是吃了惊似的,四蹄乱踢,不住地“咴咴”长嘶,叶映红取出火折子,顺手砍下一根松枝。夏日的松枝,显得异常潮湿,好不容易才点燃了,举起来一照,四面八方全是高耸入云的树林,像是身处在一个用无数巨木编成的硕大无朋的坟墓中一样!
叶映红牵着马,不辨方向地在黑暗中乱闯,手中的松枝并没有燃烧多久,便“滋”的一声,冒出一溜白烟,而熄灭了。叶映红还想再折上一枝来点着时,忽然听得老远传来“窸窣”,“窸窣”一阵响,同时,脚底下也感到一阵微微的颤动。
她如今所处的,是我国东北无数原始森林中的一座,不知多少年来,未有人踏入过,落叶在地面上积得老厚,几里路外有人走动,也可以感得出来,叶映红起先还只当是来了什么野兽,正在用心戒备,忽然听得有人讲话的声音,道:“咦,刚才还见那里有亮光,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了?”另一人道;“唉!难道真是老天爷戏弄我们?大哥,我可撑不住了,就让我死在这林子里吧?”那个人道:“二弟,你怎么啦?我们千辛万苦,冒着多少的危险,才在大森林中找到了那一株七色灵芝,一出林子,咱们哥儿俩就发财哩!”
那一个惨笑数声,道:“出林子?哈哈哈……我们已在林子中转了多少个白天黑夜了,可有点影儿没有?出林子……”
叶映红在两人谈话中,听出那两人多半是当地的土著,入林来采那七色灵芝,但是却也被困在林子当中,走不出去,由此可知,自己要出林子,更不是容易的事了!暗恨进林子之时,便心神仿佛,未曾好好地辨定方向,以至如今困在森林之中!
叶映红此时自己暗恨自己,也的确大有理由,因为方敏指点她路程的时候,料到她此去,所经过的,只是那座原始森林,向东伸展的一翼,只不过十五六里宽,一个时辰,便可穿过。
但叶映红却在不经意间,向西而行,一天走下来,已然走出了一百余里,来到了那座绵亘方圆将近数百里的森林中心!再要出森林,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当下她见有人和自己同病相怜,忙晃着了火折子,叫道:“两位朋友,可是迷失道路的?我们来会合一起如何?”
一言甫毕,只听得那两人惊呼道:“果然有人!果然有人!”一起奔了过来,而叶映红也已将另一根松枝燃着,火光照耀之下,只见两个人匆匆忙忙地奔了过来,等奔得近了,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两个人,简直是两头野兽!
只见他们头发盘虬,胡子满面,脸上全是污垢,除了两只眼睛以外,口耳鼻五官,全都分不清楚,身上的衣服,也是东挂一片,西挂一片,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在森林中做了多少时候的野人!
两人一奔出来,一见叶映红,也是一呆,“扑”的跪了下来,道:“是仙女下凡,来救我们哥儿俩的么?”叶映红忙道:“不是,我也是迷了路的,敢问怎样才能出得这座森林?”
一语讲出,才觉得不妥,他们两人不知被困了多久,尚且走不出,自己再去问他们,岂非问道于盲?果然,那两人站了起来,阵阵怪笑,其中一人,突然眼射异光,叫道:“马!马!有了马儿,我们又有逃生的希望了!”一面说,一面向叶映红身边的马儿扑来,但另一人立即扑了上去,将他一把抱住,道:“大哥,马儿只得一匹,不能骑两人,不如我先骑了马,侥幸能出得林子,卖了七色灵芝,再来找你如何?”
那人怪叫道:“老二,你打的好如意算盘啊!”用力一挣,便将那人挣脱。弟兄两人,在地上乱滚,打得极是激烈。
叶映红在一旁看得暗皱眉头,叫道:“喂,你们别打了好不好?”可是两人哪里肯听。需知他们两人,在森林中流落已近两年,神经早已大受刺激,没有逃生的希望,倒还相安无事,一见到马匹,谁都想独自占有,哪里还顾得什么兄弟不兄弟!
在森林中流落,实在是较诸在大海上漂流,更容易令人神经失常,因为在海上漂流,若是找不到陆地的话,大都不出十余天,便饥渴而死。但是在原始森林中,却有的是各种食物,可以使作维持生命,但是,却长时间地不能出森林去,自然更使人在绝期之中,成为疯狂,这兄弟两人疯性一发,打了起来,开始还是空手,到后来,各自抓了一块大石在手,向对方乱砸。叶映红见势不好,想要阻拦时,巳自不及,只听得两声惨嗥,两人都已然倒地不起。只见一个的左手,紧紧地按在腰上,怪笑道:“咱们发财了!咱们发财了!咱们一一”叫到第三声,便自倒头死去。
再看另一个时,头部为巨石砸中,已一命归天。叶映红虽然一身武功,但是眼看着人们在绝望之际,变为疯狂,以至自相残杀,想起自己的处境来,也不禁不寒而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呆呆地对住两人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他们两人曾屡次提到“七色灵芝”,那灵芝本是提气益力的仙草,极是罕见,普通的只是一色,相传有七色灵芝,但是要寻觅它,却比登天还难,而学武之址,更是对之梦寐以求!因为服食一株,小说也可抵得十年功力!
他们两人既已死去,留下灵芝在此,也是可惜,便又对两人看了一眼,发现一人右手,紧紧掩在腰间,提开他右手一看,只见他腰间系着一段树木做成的圆盒,力透五指,拉断了绑住圆木盒的带子,才一揭开盒盖,便有一股沁人心肺的幽香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取出一看,果然是一棵七色的灵芝仙草,也不知两人是费了多少心血,才采到手的,但终于无法将它带出森林,去高价沽出受用!
叶映红又叹了一阵,将灵芝放人盒中,系在腰间,以寒玉''匕就地挖了一个坑,将两人埋了,又继续向前走去,心中暗忖,只要能够出了森林,将这棵七色灵芝给方敏服下,他武功便可陡进了。她因爱方敏心切,竟全然未曾想到自己服了这棵灵芝!
叶映红牵着马儿,一直向前走去,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得森林中渐渐地由黑暗而变成了灰蒙蒙的,巨树的影子,在蒙蒙的光影中,像是在慢慢地晃动一样,令人头昏目眩。
叶映红知道天已然亮了,但是在森林中,却只是像黄昏一样,太阳从那一面升起,也看不出来,只是过了许久,在头顶上看到了一团黄色的光影,连日落日出来辨别方向,都不可能!
叶映红叹了一口气,折了些野果子充饥,骑上了马,仍不停地向前走。若是她真能一直向前走,森林虽然有数百里方圆,也可以走得出,但是人在森林之中,不知就里,往往离林子边缘,只有三四里了,因为不辨方向,又会倒走进森林中去,叶映红在大森林中直转了三天,四面八方,仍然全是高耸入云的树林!
她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尤其是当她想到还不知要被困多久,可能还是方敏先赶到旋风岛,而方敏到了旋风岛上发现自己还未来到,一定要悲痛缅怀的时候,她更是肝肠寸断!
三天来,她急于想脱困,而密林之中,马儿又奔驰不开,已然将马儿弃去,一刻不停,使展轻功,向前疾驰,人也已顿倦不堪。
第四日,当森林中又成了灰蒙蒙的时候,她终于第一次休息,在一个树桠上,坐了下来,眼前一棵挨一棵的巨树,令得她心慌意乱,但除非你闭上眼睛,否则一睁眼便是巨树的影子,叶映红定了定神,暗忖在这样的巨林之中,就算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难逃脱!可知人心虽高,但和大自然相较,仍是渺小不堪!
叶映红心绪烦乱,休息了一会,又站了起来,向前窜出四五丈去,继续赶路,又走出不多远,忽然听得“叭叭”两声响。
那两声响,极像是伐木之声,叶映红精神为之一振,循声寻去,向前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在四棵大树中,竟有人以树为柱,起了一间木屋!她惊的是在如此无边无涯的森林之中,竟然有人居住,不知道是什么人。喜的是不论是谁,能在这样的森林中,再见到人类,总是值得高兴的,忙道:“屋主人在家么?我是迷路的人欲向尊驾请教!”
叫了两遍,未见有人回答,叶映红心中一奇,暗忖刚才听得有伐木之声,何以会没有人?便径向那木屋走去。
叶映红来到木屋门口,又道:“屋主人何不现身相见?我却是毫无恶意,只是迷路之人!”但屋内仍是一点声息都没有。
叶映红心中更是奇怪,探头向门中张望进去,只见屋中不过是两块木板并成的床,除此而外,别无他物。叶映红本来还不想擅入人屋,但是天色阴沉,突然霹雳连声,“哗啦啦”的下起大雨来,叶映红无法可想,只得冲进了屋内,这才看见一个树粧之上,放着一件女人的衣衫。叶映红一见放着女人的衣服,更是放心,大雨既然而下,衣服已被淋湿了不少,便索性除下了外。衣,挂在屋中,再向屋外看时,雨下如瀑,连丈许以外的物事,都看不清楚,声势之猛烈,无以复加。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两个来时辰,方始渐渐停下来,乌云四散,叶映红见地上满是纵横乱窜,就像无数水蛇一样的水流,也没有法子赶路,而且好不容易碰到了有人居住的屋子,那人既然住在大森林中,自然对森林出入的路途,极是熟悉,岂可不等屋主人回来?想必屋主人一定是在什么地方避雨,所以才迟迟未归?但叶映红心中,又不禁暗自疑惑,因为她行近那木屋的时候,曾听得几下声响,照理说,屋主人应该就在屋子附近,为什么一直不现身相见?
想着想着,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叶映红四五天来,只是在大森林中打转,人已倦怠无比,不过前几晚,心急觅途出林,因此才强打精神,如今只在屋中等待,倦意更浓,向床上倒去,不一会儿,便蒙昽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得有一股极是怪异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叶够红虽然被那声音惊醒,但心中仍是觉得十分迷糊,待到弄清了自己是身在#森林的木屋之中,才倏然而惊,一跃而起,定睛一看,月色甚好,虽然树句浓密,但月光仍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透了进来,看得甚为分明,只见屋中仍是无人,而那股异声,却是从屋后传出来的。
叶映红仔细一听,那声音像是什么猛兽受了伤之后才咆哮一样,但间却又有人的呻吟声。叶映红首先伸手一摸怀中,《昆仑圣书》和寒玉匕全在先将心放下,便悄悄地出了屋子,绕到屋后一看,那异声似断似续,竟是右一棵又粗又大的松树内所发出。
叶映红见那么大的声音,从一棵粗可两人合抱的树中传了出来,心中亦是一怔,走近去一看,才发现那棵原来已被虫蛀空了大半截,像是一个天费的神龛,一个白发苍苍,面目慈祥的老婆婆,正在其中盘腿而坐,那怪声便是从她喉间而发。
那老婆婆不但喉间发出那种似沉吟而非沉吟,而且全身,也在不断地蓖抖。那树洞刚好容得一个人盘腿而坐,她在树洞中不住地颤抖,整棵大树尽皆簌簌作响,不时有树叶子被震了下来。
同时,那老婆婆的身上,也冒出腾腾的热气,面色时而通红,时而煞白。
叶映红虽然丧失了记忆,但她总是学武之人,武学上的事情,她还是知的。正像现代的失忆症患者一样,吃饭走路,这些生存的本能,是不会忘记的她看了不多一会儿,便认出那老婆婆正在忍受着极大的苦痛练一种功夫。
她一觉出对方是在练功,心中不禁歉然,因为从那老婆婆的情形看来正是在极为紧要的关头,若是一受外来力量的打扰,极可能前功尽弃,甚而至于因之伤重毙命的!
因此她立即向后退了几步,心中暗自庆幸,幸而自己来时脚步甚轻,指来那老婆婆未曾发觉,否则即使是一分心神,她受了什么伤害的话,虽然自己不是存心害她,总是造成了无可补救的错误。
她退开几步之后,又向前面仔细看了一看,陡地一呆,伸手向腰间摸去。
在腰间一摸,才发现自己的外衣已然因为被大雨淋湿,而在睡前除了下来连忙足尖一点,斜刺里射了开去,身形如飞,回到了那木屋之中,提起自己外衣一看,那只盛放七色灵芝的木盒,已然不知去向,这样说来,刚才在那婆婆身前见到的(只木盒,一点儿也不错,正是盛放七色灵芝的木盒了。
也就是说,那老婆婆偷食了那棵名贵已极,不亚于昆仑三宝之一的千年雪参的七色灵芝!叶映红不禁发了一阵呆,因为照那老婆婆如此慈祥的面孝来看,绝不应该是偷东西的人!
如今七色灵芝既然不见,不用说,那老婆婆如此痛苦,一定是灵芝的能量发足,而她正运本身真气,在将灵芝的力量化为功力无疑了。叶映红本是准备出了大森林之后,将这棵无意中得到手的七色灵芝给方敏服的,如今糊里糊涂地给人偷了去,心中不免慨愤,又返身奔到那老妇人存身的大树处,只见热气越冒越盛,几乎成了一层薄雾,将她全身包住,喉间的异声已然停止,面色也安详了许多。
叶映红一看这种情形,便知道她大功已然告成,便道:“老婆婆,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将我七色灵芝偷去吃了?”
那老婆婆露出一丝笑容,那一丝笑容,甜蜜慈祥巳极,像是一个慈母见到了出门多年骤然归来的儿子一样。接着,便慢慢地睁开眼来。
她这里才一睁开眼来,叶映红便吓了老大一跳,原来她紧闭双眼之时,看来像是一个衰弱不堪的老婆婆,就算会一些武功,也是平常,但一睁开眼来之后,却精光四射,尤其在黑暗中看来,更是异于常人。叶映红吓了一大跳的原因,倒不全是因为她眼神如此之惊人,而是这样一对有神的眼睛,令她的心中,感到十分熟悉,感到什么时候曾经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和自己有密切的关系一样,但是却又绞尽脑汁,想不起来,因此才心中暗暗吃惊的。
只见那老婆婆向叶映红打量了一眼,面上略露惊异之色,柔声道:“你难道记不起我来了么?”那声音更是动听已极。叶映红大是诧异,摇了摇头,道:“老婆婆,我也感到你眼神好熟,但是却真的记不起了,如今我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叶映红因见那老婆婆面目慈祥,因此才一见面,便将自己失去记忆一事,对她照实讲了。老婆婆一笑,道:“这样也好。”叶映红不知她此言何意,道:“老婆婆,你可是认识我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人?”老婆婆又是一笑,道:“你不妨先和我说说,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一面说,一面从树洞中走了出来,一挺腰,显得异常高大,白发迎风,在月色下看来,根根如同银丝一般,庄严之极。
叶映红想了一想,暗忖方敏曾再三嘱咐,那《昆仑圣书》务必要送到温婆婆的手中,除了温婆婆之外,绝不能与任何人谈起,因此只是笑了一下,道:“那就不必说了,我的七色灵芝,你既已服下,也就算了,只想烦你引我出这座林子,我就感激不尽了。”
老太婆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你想出这座森林么?”叶映红竟未听出她语中的调侃之意,老老实实地道:“不错。”
老太婆倏地面一沉,冷冷地道:“那你今生别再想了!”叶映红惊道:“为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出森林的路途?”老太婆冷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不多久以前,我曾对你说过,一见到你的面,便要送你见阎王去,上次被你逃过,今天可不能放过你了!”叶映红听得莫名其妙,道:“咦,这又是为什么?你是在讲着玩吧?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她这几句话,听来问得绝无理由,天下那有问人家自己是什么人的道理?可是她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曾在什么时候和这个老婆婆结下冤仇,以至这老婆婆一见面便要取自己的性命!
叶映红心中茫然,但看官一定心内有数,那老太婆不是别人,正是宇#四邪之首、旋风岛主魔母温魂!魔母温魂上次在洞庭君山,见到叶映红的承候,见叶映红生得如此美貌,心中已然生出了莫名的忌恨,叶映红几乎当亦便命丧她的手下,但幸而白骨神君赶到,趁温魂被昆仑六子打伤之际,下毒手,将她打成了更重的重伤,十成功力,去了九成九!当然不能再奈何巧映红。事后,叶映红便亮出寒玉匕,将昆仑六子引走,而魔母温魂,实在另诈死,等白骨神君离去之后,才爬了起来。这时候,她一生功力,几乎尽失自知在江湖上仇人极多,若是一被人知道自己功力已失,当真要被人千刀剐,来报仇雪恨,因此一面以残余真气,日夜练功疗伤,一面扮成了一个竞乞婆,一直向北走去,希望可以回到旋风岛上,方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已几乎和常人无异,好不容易捱到了湖边,望着浩浩湖水,根本到了岛上,这才又折回向南,在这个大森林中,搭了一间木屋,住了下来。史了两个来月,总算恢复了两成功力,但她自知两成功力,只能应付一般武本中人。不要说去寻白骨神君报仇雪恨,就算是遇见武功强点的武林中人,过不是敌手,因此便隐居在大森林中,一步也不敢出去。当叶映红误撞到她屋之前时,她正在砍木取柴,一见有人走来,抬头一看,认出是叶映红,吓了老大一跳,急忙来到那棵大树的树洞内,躲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因她知道此时本领,尚不及叶映红的一半!却不知叶映红已然记忆尽失,根与不认得她了!一直躲到夜深,才敢蹑手蹑足,走入木屋之中,见叶映红在月上睡得香甜,全然未曾觉察有人走了进来,温魂见机不可失,跨前一步,运指如戟,直向叶映红头顶中心的“百汇穴”戳了过去。
那“百汇穴”位于顶门,乃是奇经八脉之总汇,温魂此时武功虽然不女叶映红,但是用力戳了上去,一样可以致叶映红于死命。
也是叶映红命不该绝,温魂在一步向前跨出之时,一不小心,将叶映之的外衣,碰跌了下来,那盛有七色灵芝的木盒,“叭”的一声,跌到了地上叶映红在床上一个翻身,将温魂吓了一跳,赶紧闪出门外,叶映红若于此印醒转,也可免去许多艰难,但她却实在睡得香甜,正梦见与方敏一同卧在;地之上,望着春天白云,在喁喁细语哩!只是翻了一个身,并未醒转。
温魂在门外心惊肉跳地等了一会儿,不见叶映红醒转,她武功虽然失了一大半,但是心肠之狠毒,却是一成未变,知道若是叶映红醒转,自己却吃亏不可,唯一的办法,便是趁她熟睡的机会,先将她弄死!因此又大着用子,向屋中走去,才一跨进,脚下便踢到了一只木盒子,本来温魂也不会意,但是这一脚,却将木盒盖踢了开来,霎时之间,只觉满室异香。
!温魂怔了一怔,拾起木盒一看,只见木盒中所盛的,乃是一棵色作七彩!七株七叶的异草,她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那是极为罕见、可遇而不可求对学武之士来说,更是珍贵无比的七色灵芝,这一喜,当真是非同小可。
她在拼着重伤,装死在白骨神君手下,逃了性命之后,已然知道就算得了《昆仑圣书》,至多也只将武功练到和以前一样的程度,而且极可能生死玄关,无法二度打通,比起以前来,尚自不及。饶是这样,也非要三二十年的工夫不可,到那时,已然将近百岁,还能够有什么作为?还谈什么称霸于天下,成为天下武学之首?因此心中,已然生出了灰心之念。
但此时一见到那棵七色灵芝,心情立刻完全不同,知道只要将这棵七色灵芝服下,调匀真气,将灵芝的力量,化为本身功力,不到天明,便可以和以前完全一样,再得到《昆仑圣书》的话,不但大仇可报,而且多年来的愿望,一样可以实现!
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也顾不得再害叶映红,疾退而出,来到那树洞之中,盘腿坐定,取出了七色灵芝,吞服了下去,立即调匀真气,片刻,便觉得真气鼓荡,宛若脱缰野马,正是当年初将生死玄关打破,功力突飞猛进时的境界,不过此时来得更快,更突然而已,连忙用心收敛真气,顺大周天而行,三遍过去,已觉功力恢复了六成,再激转下去,每一遍,便增加一成功力,但是真气运行,也更吃力,知道这全是凭七色灵芝之功,要将十几二十年苦练之功,在一瞬间完成,一点也怠慢不得,在第九遍的时候,全身已然冒出热气,不由自主,发出狼曝也似的声音来,才将叶映红惊醒,出来观看。
也是天意如此,叶映红并未认出树洞中的正是魔母温魂,否则一想到她服食了七色灵芝后,一定要为武林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于此时出手除她,真是不费吹灰之力。而叶映红到木屋去一转之际,魔母温魂,已然将真气运转了十遍,武功立时全部恢复,和叶映红对问了几句,才知道她已然失去了记忆,想起以前洞庭君山,被她走脱,此时万不能放过,心中得意,见叶映红茫然不知所答,哈哈大笑,踏前一步,突然出手一抓,向叶映红的肩头,轻轻地抓了过去。那一抓,确是轻巧无比,看来一点力道也没有,但是却快疾无伦,才一出手,五指如钩,已然欺到了叶映红的身前。
叶映红见她突然出手,吓了一跳。她记忆丧失之后,际遇却甚好,功力只有增进,一见对方无声无息,一爪抓到,赶紧向侧一避,身形随之滴溜溜一转,身法快绝,竟然将温魂的那一抓,避了开去,口中叫道:“你这老人家好不讲理,偷食了人家的七色灵芝,还要一一”她下面“出手伤人”四字,尚未出口,温魂一声长啸,震得林木簌簌,手臂一长,五指突然一齐放开。
叶映红刚才避开温魂的那一抓,已然极是惊险,而温魂竟然手臂并不回缩,已然改招,又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见对方五指如挥琴弦,看来像是漫不经心,实则上每一只手指,皆有目标,扣的正是自己肩头上“魄户”、“音首”、“神堂”、“厥阴俞”和“心俞”五穴。那五个穴道,全属足太阳经,只要被扣中一个,便无幸理,叶映红心中大吃一惊,暗忖这老太婆武功当真好得出奇,急忙一个“铁板桥”,上身后仰,向后倒去,总算将那疾扣而至的五指,一齐避过。
第三十四回 欲擒先纵温魔母诡计多端
但是这一来,虽然只过了两招,她却巳毫无疑问处了下风,连伸手入怀,将寒玉匕取出应敌的机会都没有,情知自己是一个“铁板桥”之势,须要立即避开,否则对方一进招,更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运气至足,平空向旁滑了开去。
她这里已然见机快绝,但魔母温魂武功既已全部恢复,天下能接她三招的人,已然寥寥可数,更何况她多日来如同常人,心中怒火积郁,好不容易有人可供她出气,更是出手狠辣。叶映红才向旁滑出,她巳然一步跨过,重又五指如钩,向下劈胸抓到,五指劈空之声锐啸惊魂,同时一股强大无比的大力,也压了下来。叶映红因为几乎是一个“铁板桥”使出,同时便向外滑开,因此上身仍是后仰,这一股大力压了下来,先是禁受不住,只听得小腿骨“克克”两声响,奇痛无比,大叫一声,身子便向后倒去,两条腿已全被压断。
也幸而是这向后一倒,未曾反掌相迎,温魂一爪抓下,只是抓到了她胸前的衣服,“嗤”的一声,将她胸前衣服,撕去了一大块,“叭叭”两声,藏在怀中的寒玉匕首和《昆仑圣书》,一起在怀中跌了出来。
而叶映红本身,在两腿一阵剧痛之际,也几乎昏了过去,倒于就地,忍住了剧痛,向外滚出几步,一声呻吟,道:“老婆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对我下此毒手?”此时她已然痛得花容失色,面色惨白,额上汗珠,滚滚而下,但是她的美丽,却依然不减,反倒看来更是楚楚动人。
魔母温魂要害叶映红,本就一点儿道理也没有,只不过是因为叶映红容颜美丽,远胜她自己年轻的时候而已,一见叶映红虽是双腿断折,仍是如此动人,害她之意更决,怪笑一声,道:“女娃子,你认命了吧,再求情也是无用的了!”手一扬,带起一阵劲风,将地上的落叶,卷起了一大堆来,纷纷在空中飞舞,手掌向叶映红胸口虚抓一抓,一掌便要拍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间,叶映红想起方敏嘱咐自己的事来,大叫道:“老婆婆,你且慢一慢下手!”温魂手掌仍是直压了下去,停在叶映红胸口不过尺许之处,“哈哈”笑道:“女娃子,你死前一句话也不让你说,确是太不公道了,有什么话,不妨说个痛快!”
叶映红在她的脸色上,已然看出她当真是要对自己下毒手,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没有别的话说,只是我本来是要到旋风岛上去的,不曾想心神恍惚,在大森林中迷了路,才碰到了你”
魔母温魂听说她是要到自己的旋风岛上去,不禁大奇,道:“你到旋风岛去做什么?”叶映红道:“我去找旋风岛主温婆婆。”
温魂更是一怔,道:“你找她干吗?”叶映红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个好朋友,叫做方敏,他四个月前,离开了旋风岛,千辛万苦,去找《昆仑圣书》,因为他的一个最亲爱的温婆婆,受了伤在旋风岛上,非《昆仑圣书》不救。”
温魂心中暗喜,心道方敏那小子当真傻得可以,看来自己六年来处心积虑,要令得他对自己大生好感,果然目的巳达,又说道:“说下去。”叶映红心中,本是想要说动对方,将昆仑圣书送到旋风岛去,见她肯听自己讲话,希望陡生,道:“不瞒你说,老婆婆我也未曾见过,但却是我那好友方敏至亲至爱的人,若是那温婆婆得不了《昆仑圣书》,治不好伤的话,方敏一定悲痛欲绝”温魂听到这里,心中突然一动,眼前浮起方敏在看到自己假装重伤,躺在屋中的焦急情形,想起自己一生,年轻时有多少少年公子追逐裙下,自己一个也不钟意,后来失身于一人,但那人却早已有妻有子,一怒之下,将那人杀死,从此在江湖横行,多少年来,直到如今,只有仇人,而没有亲人,若真要说的话,也只有方敏是和自己最亲的了!想了一会,竟而生出了对方敏的关切之念,但突然之间,又憎恨自己何以会生出这种念头来,心情烦躁,厉声喝道:“你尽说废话做甚?还有什么话要说,快点说完吧!”叶映红只见她面色变幻不定,不知她心灵之中,多少年来,只是无所不为,对任何人绝无情感可言,但此时对方敏,却又生出了一丝情感。人与人之间有各种各样的情感,如夫妻之情、父子之情、朋友之情,这本是人的天性。魔母温魂自从在当年大受刺激之后,一切行事,全都与人类的天性相违背。
起先,还只是故意如此,但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因此便成了大恶之人。
但是,人类的天性,毕竟是不可泯灭的,在魔母温魂的心底深处,仍蕴着情感,当她想起方敏真的相信自己受了重伤,非要《昆仑圣书》不可,因而千辛万苦,去取《昆仑圣书》时,心中也不免为之感动了一下,但是她却又厌恶自己的心中又产生了感情,所以又暴躁起来,在她而言,心情极是复杂。
叶映红当然不知她的心意,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如今,那《昆仑圣书》已经取到了,方敏有事,非和我离开不可”
温魂听至此处,心中狂喜,打断了叶映红的话头,道:“那《昆仑圣书》,现在何处?”叶映红在她的语气之中,听出她像是热切地盼望着得到那部《昆仑圣书》,心中一凛,但继而一想,那《昆仑圣书》已然跌了出来,迟早要被她发现,不托她将《昆仑圣书》送去,也是一样要被她得去,道:“那书在我这里,不知你能不能代我送到旋风岛上,去交给那个温婆婆?”
温魂一听《昆仑圣书》竟然就在叶映红身上,更是喜上加喜,忙问道:“书在何处?”
叶映红道:“刚才你一抓将我衣衫抓破时,跌出来的两件物事中,有一个玉盒,便是《昆仑圣书》了!”温魂一个转身,果然见地上有一只玉盒,就在自己身旁五尺处,她也不走动,手掌扬起,呼的一掌,向玉盒拍出,突然手臂向上一提,发出的掌力,于刹那之间吸回过来,将那只玉盒带动,向她手上,飞了过来,抓住了一看,玉盒之上,果然刻有四个小字:昆仑圣书!
魔母温魂为了得到这部武林奇书,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几乎连命都赔上,如今接在手中,叫她如何不喜,急不及待地便想打开观看。双手一用劲,“叭机”两声,便将玉盒捏碎,但玉盒碎了之后,却并未如想象之中,出现那卷达摩祖师留下的奇书,和昆仑历代掌门人所作的注脚,而只是一块整玉,那玉色作血红,捧在手中,看来像是捧着一团火一般,玉上也镌有四个字,定睛一看,还是“昆仑圣书”四字。
温魂冷笑一声,道:“昆仑派藏他们的宝贝,还真小心!”又力透五指,用力一捏,满拟像刚才一样,力道透出,便可将玉捏碎,怎知那玉却纹丝不动!温魂心中一怔,暗忖自己这一捏之力,何等之大,何以竟会捏不碎这块玉。
仔细一看,那玉通体一点裂纹也没有,细忖《昆仑圣书》既然是昆仑派最要紧的物事,一定保存得完善巳极,不是那么容易取到手中的,又力透双手,用力捏了几下,只是捏不碎那块红玉,心中焦躁,正想责问叶映红,逼她说出破玉取书的法子时,忽然看到地上躺着寒玉匕首,心中暗道自己也真是太以糊涂了,放着削金断玉的寒玉匕,还怕剖不开玉么?又是一股回吸的大力,将寒玉匕卷了起来,还唯恐损坏了玉中的宝书,轻轻地在玉上一划,映着月色一看,不禁一惊,原来寒玉匕划过之处,一点痕迹也没有!
这一下,令得温魂心中大怒,一抖手,将那块红玉抛起三尺高下,一匕首削了过去,只听得“当”的一声,匕首削在那块玉上,将那块玉击出老远,“叭”的嵌在一棵树上,温魂立即跟踪追过,一把取出玉来一看,那玉仍是一点儿损伤也没有!
眼看将《昆仑圣书》取到了手中,却无法剖玉取书,心中的焦躁暴怒可想而知,一个转身,厉声喝道:“女娃子,用什么方法可以将玉剖开,快说!”方敏在取到了玉盒之后,一直没有打开来看过,叶映红也不知道玉盒里面,还会有这样火也似红的一块红玉,当然更不知道如何可以将玉剖开,便据实答道:“我不知道!”
魔母温魂却只当她不肯说,一步跨过,寒玉匕化成一道寒虹,当胸划下,叶映红断腿之后,又支持了那么多久,疼痛难忍,极是伤神,哪里还有力量抵抗?一见寒玉匕刺下,心中暗叫一声:“我命休矣!”瞑目待死,但是却只觉得胸前一凉,睁开眼来一看,温魂那一刺,刚好在匕首尖端,和叶映红胸际相触之际,停了下来。叶映红巳然被她吓出了一生冷汗,又听得她道:“女娃子,你要是不说我匕首向前一送,你立即命归黄泉!”叶映红心想奇了,刚才她为什么要突然收势呢?
继而一想,不禁恍然大悟,暗道:是了,她不会杀我的,因为她当着我知道如何剖玉取书的秘密,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但是我却可以和她展开一场斗智,藉此保得性命。镇定心神,微微一笑,道:“我不说,你刺下来吧!”叶映红在片刻之间,想到了这一点,正是击中了魔母温魂的要害,温魂听得她如此说法,不禁一怔,道:“你当真不要命了?”
叶映红知道此时,绝不能露出一点儿气馁之状来,心头虽是忐忑乱跳,但是却面现笑容,道:“你不会杀我的,因为你杀了我,便不能知道剖玉取书的秘密!”
温魂一声冷笑,道:“小女娃,你打错算盘了,我难道不会去找昆仑六子么?”叶映红心中一怔,但随即暗想,索性说谎到底,也是一笑,道:“你除非是找到早已自刎的凌霄子,因为书是他藏在玉内的,除他而外,昆仑六子,并无一人知道。”温魂桀桀怪笑,道:“我去找方敏,难道他也不知道么?”叶映红急切间想不出什么话来驳她,只好依然强作镇静道:“你去找吧!”
魔母温魂见她态度如此镇静,心中疑云陡生,道:“难道方敏也不知道?”就在这一句话间,叶映红心中又有了主意,再加上温魂心中已然有了方敏不知秘密的主见,便正好将计就计。大凡斗智,最妙的上策便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去讲,叶映红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知道?”
她并不说“是”,而只是问温魂“你怎么知道”,当真是高明之极,令得温魂绝不生疑。叶映红这才道:“那剖玉的秘密,极是复杂,一取到,方敏便叫我记熟,他却连看都未看,我看过之后,就将之毁去了!”温魂毕竟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冷笑一声,道:“胡说!”
叶映红心中大吃一惊,暗忖难真的被她识破了?只是望着温魂,并不出声。温魂笑道:“女娃子,刚才你还说方敏对旋风岛上的温婆婆亲爱关切已极,那《昆仑圣书》又关系着温婆婆的生命,他如何肯将开玉取书之法,只给你一人知晓?你是他的什么人?”
叶映红心中“啊呀”一声,暗忖这确是一个大大的破绽,但事已至此,只得镇定地说道:“这你当然不知道,我们在实际上,已是夫妻,只等他回到旋风岛,禀明温婆婆后我们立刻就可以名正言顺!”
看官,叶映红和方敏两人一起离开贵州,一路北上,论情感,当然是再好也没有的了,而且各自的心目之中,也都将对方当做了终生的伴侣。可是他们却发乎情止乎礼,绝不如叶映红此时所说的那样,“实际上已是夫妻”,因为叶映红要释去对方心中的疑团,弥补自己话中的破绽,才故意如此说法的。
温魂一听,夫妻之情,果然要深得多,这才不再疑心。叶映红见她半晌不语,知道自己这场斗智之中,已然占了上风,叹道:“其实,你不杀我,我也要自寻死路的了,我双腿已被你打断,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她一言甫毕,温魂心头便猛地一震,立即换了一副嘴脸,道:“女娃子,只要你将剖玉取书的方法说出,我就可以将你的断腿接上。”
叶映红见她刹那之间,如同两个人,这几句话,又讲得动听已极,知道眼前这个老婆婆,虽然一眼望去,面目慈祥,但实则上却是个奸恶无比的恶人,幸而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秘密,否则,经不起她软硬兼施,当真将秘密讲出之后,结果一定仍非死在她手上不可,因此便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说!”
温魂心中大怒,道:“你真的不说?”叶映红道:“我真的不说!”温魂“桀”然怪笑,道:“好!”一个“好”字才出口,手一扬,掌缘如刀,向叶映红左肩砍来,一掌砍个正着,叶映红只觉得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眼前发黑,大声呻吟,额上冷汗,如雨而下,知道这一掌,左臂骨又被她砍断,心中又急又气,竟然昏死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重又醒转,只见天色已明,那老婆婆仍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两腿和肩头的痛疼,一会儿像千万根毒针在刺螫,一会儿又像是无数烧红了的烙铁在炙烙,痛苦难忍,喘了几口气,大骂道:“老贼婆,你杀了我罢,这样折磨我做什么?”
魔母温魂面带笑容,说道:“女娃子,感到痛了,是也不是?”叶映红抿嘴不语。温魂又道:“只要你一讲出来,我便为你续骨止痛,使你一如常人!”如果叶映红确是知道那秘密的话,她当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会有那么坚强的意志。但是实则上她根本不知道,也就无秘密可言,怒道:“我不说,至多你再打断我一条手臂,拼着一死,还怕你什么!”温魂“哈哈”笑道:“好!”手掌又扬了起来,叶映红双眼一闭,又准备忍受那阵剧痛,但是却好半晌未见动静,睁眼一看,只见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个诧异已极的笑容,便问道:“你怎么不下手啊?”
温魂叹了一口气,道:“像你这样的女娃子,也确是不多见,好,我先为你续上了断骨再说!”竟不等叶映红回答,便点了她的穴道,疼痛立止,叶映红心想,“不知她又要想出什么毒计再来折磨我啦……”
但温魂将她的断骨接好之后,又将她抱到木屋之中,悉心为她调养伤口,一连过了七天,一句话也没有说,更没有再折磨她。
七天之后,叶映红伤已痊愈,双腿和左臂,也全已转动自如,温魂才将那块红玉,和寒玉匕首,一起递到了叶映红的手中,道:“你带了这块红玉,上旋风岛去吧,我带你出这森林去!”叶映红听得大是出奇,暗忖这老太婆怎么又突然那样好心肠起来了?饶是她聪明绝顶,也想不出究竟来。温魂人林之时,便做了记号,顺着记号,不消三个时辰,便来到了林子的边缘。
在离开那木屋的时候,一路走,叶映红便一路想:她要下手害我了!她要下手害我了!但一直来到林子边上,仍未见她有所动作。
在大森林中处得久了,触目皆是森森巨木,一旦又见到了空旷的平原,心神顿时为之一爽,但叶映红的心情,却反而更加沉重,她想:已然来到森林的边缘了,她总不会真的由我带着《昆仑圣书》到旋风岛去的吧!果然,正当叶映红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温魂便突然停了下来。叶映红只感到一阵颤栗,但是却睁着两只明澈巳极的眼睛,望着温魂,同时心中打着主意,暗忖如今已然出了森林,她如果真要下毒手,自己总可以拼着受伤,拼命逃走。怎知温魂仍然未有下手的意思,只是挥了挥手,道:“女娃子,你去吧,由这儿向西,绕过一个大草甸子,再向北,便可到旋风岛的那个大湖了!”
叶映红心中呆了一呆,奇道:“老婆婆,你当真放我走?”温魂道:“当然,我与你无怨无仇,何苦害你?何况害了你之后,等于害死了旋风岛上的那个温婆婆,更要令得那个方敏失去了两个世上最亲爱的人,我连他们的面都没有见过,又何苦去害他们?”
她这一番话在叶映红听来,当真是入情人理,不能不信以为真,虽然她曾被她偷去了七色灵芝,并还被她狠狠折磨了一阵子,但是却因此而出了大森林,能够将《昆仑圣书》送到旋风岛上,因此对温魂仍是感激,道了声多谢,便照温魂所说的途径,径向旋风岛而去。
看官,你道魔母温魂真的是突然生了善心,所以才肯让叶映红离去,并还将她送出大森林之外?当然不是,而是她另有计谋。
当她看到了那块红玉之际,心中狂喜莫名,但是却一任她用尽了方法,都无法将红玉弄开,那寒玉匕如此锋利的宝物,尚且对那块红玉一丝都不能损伤,而以她之见识广博,也无法认出那块红玉,究竟是何处出产,叫着什么名堂。
但是,她却深信在那块红玉里面藏着《昆仑圣书》,因为武林中的异宝,得来不是易事,当然要藏得极是妥善,早百余年前,引起武林中轩然大波的两柄长不过三寸,号称“生死双剑”的两柄宝剑,也是藏在一块玉中,多少高人,得到了那块玉,而得不到剑,终于反被一个后辈无意中得了剖玉之法,将这两柄宝剑取去。所以温魂才深信那红玉之中,藏着可以令她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昆仑圣书》,可是若是剖不开红玉的话,却等于是没有得到了它一样。
固然连叶映红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将红玉弄开,好取出《昆仑圣书》,但魔母温魂却以为那秘密确是在叶映红一个人的身上。但是偏偏又用尽了法子,甚至将叶映红的双腿、左臂,一起打断,令叶映红身受无边苦痛,还是不能从叶映红的身上逼出秘密来,温魂心中,本已怒极,豁出永远取不到《昆仑圣书》,也要将叶映红打死出气,但是一转念间,不禁暗骂自己糊涂不巳。暗忖叶映红既然是为方敏所托,将《昆仑圣书》送到旋风岛上去救自己的,难道她在旋风岛上见了自己,还能不将剖玉取书的秘密说出?
如果自己放她出森林,令得她安然到了旋风岛上,自己再化装一下,装成伤重,在旋风岛上等她,还怕她不乖乖地将秘密说出?
因此,魔母温魂才转变了心意,将叶映红的伤治好,还将她送出了大森林。
叶映红也已料到对方不会有那么好心,一定是另有奸谋,但因为未曾想到眼前此人,就是旋风岛主魔母温魂,所以也就未能洞察她的奸谋,便上了大当。
却说温魂见叶映红离了开去,狞笑一声,展开轻功,由近路直奔旋风岛而去。
她自服七色灵芝之后,以前的功力,巳经全然恢复,再加又是走的近路,早叶映红一天,到了旋风岛上,满怀高兴,在脸上抹了些黄色粉末,诈着樵悴不堪,躺在石屋之中,专等叶映红将《昆仑圣书》送到,好悉心苦练,从此横行天下。
看官,叶映红在大森林中,迷失路途,已然三四天工夫,又疗着了七八天伤,等到温魂回到旋风岛时,离叶映红和方敏分手,少说也有十余天了,方敏和叶映红分手之际,本是讲明在旋风岛上和叶映红见面的,但在温魂回到岛上之后,方敏却还未曾来到,在这十余天中,方敏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呢?在下必须补叙一番。
原来那一天方敏和叶映红分手之后,也是心神恍惚,一面沿着河岸,溯河而上,一面不住地想念着叶映红,望着浩浩的河水,河水中也似反映出叶映红秀丽绝俗的面庞来,望着青天,白云,又幻成叶映红苗条的身形,他知道自己已然深深地坠入爱河之中,可是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想着:这段情爱也来得太扑朔迷离了,直到如今,自己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而只好称之为“好姑娘”!他摇头苦笑了一下,一提马缰,马儿飞快地向前驰去,不知不觉间,已近黄昏,夕阳正在前面坠下,映得宽阔的河面,血也似红,方敏知道自己,正在向西行走,一路上全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一个人也见不到,而河面上也是平静之极,除了鱼儿不时跃出水面,带起一点水花以外,也未见过再有任何木排船只。
不一会儿,天色巳然渐渐黑了下来,方敏心中焦急,因为那在古墓中失去的蓝蛛,不但关系着偷蛛人以蛛毒害人,而且和“好姑娘”的来历,那柄巳被挥云老怪夺去的绿色宝剑,全都有着极是密切的关系,都是非弄清不可的,因此只是在河边略微休息了片刻,便拍了拍马背,由得马儿自己跑了开去,一提真气,展开轻功,向前疾驰而去,一夜之间,又跑出了三百余里,第二天一早,朝阳升起,精神为之一爽,极目望去,看到前面几里路开外处,河中心似有一大堆黑色的物事,像是河洲一般,更是绝不停留,一直飞驰了过去。
不消片刻,巳经来到了那地方附近,只见此处河面,已然越来越阔,但地方却荒凉无比,方敏不知道他此时实际上已然来到了我国东北最大的平原中心,乌苏里江附近。那一带,除了鸟兽之外,一个人也不见,而野草一直向前伸展,像是草组成的海一样,根本望不到尽头。
方敏在河岸上伫足,向那河中心的一块土地望去,只见那块土地,约摸有三亩大小,正中心,竟然是一个石峰,高可二十余丈,看来也像是一个小岛,可是林木郁翠,站在河边上,根本无法看到洲上有着什么物事,抬头再向河上流看去,大河蜿蜒曲折,不知何处才是尽头,方敏暗忖,那个木筏,若是从这个河洲之上,顺流向下流淌去,淌到自己发现木筏的地方,少说也要五六天工夫,而木筏上尸体,并未见腐烂,当然也不会在五六天以上,极可能就是在这个小洲发生的事,何不先去小洲上看上一看,再作道理?
主意打定,拔出七孔刀来,在河边削下了一大束芦苇,扎成一团,抛入河中,紧跟着飞身而上,一个“金鸡独立”之势,右足踏在那束芦苇之上,内力足底传过,催动芦苇,以“登萍渡水”的上乘轻身功夫,向那河洲而去。
那洲离岸,只不过隔着三四十丈水宽,一晃眼,便已到达,方敏一提真气,双臂一振,凌空拔起两丈高下,再一式“雁落平沙”,斜飞出去丈许,已然脚踏实地,但觉林木苍翠,鸟鸣不绝,平静之极,简直是一个亘古以来,从未有人到过的世外桃源,宁谧平和到了极点。方敏才略看了看,便感到这样安静的一个河洲,和木筏上的尸体,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到了,也没有不看上一遍就离去的道理,便信步向前走去,只走出三四丈,回头看时,大河巳全被髙大无比,连名堂都叫不出来的大树挡住。
向前望去,仍是林木苍翠,只见洲中心的那个石峰,凸出在树端之上,显得玲珑巳极,好像是精工巧手堆出的假山石一样。
一路行来,野兽见人不惊,老大的獐鹿,就在人旁,悠哉游哉地缓步走过,一群群白兔,睁着火也似红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人,而树上各种羽毛鲜艳无匹的飞鸟,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当真是神仙境界,不过如此,看得方敏越来越是心喜,暗忖旋风岛上,终日狂风怒吼,岛上又寸草不生,哪里及得这个河洲半分?以后若是和温婆婆,好姑娘两人,就在此结庐而居,做人和做神仙,还有什么分别呢?
一面沉缅在美丽的憧憬之中,一面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河洲中心,那石峰的脚下,抬头看去,那石峰突兀而立,气势雄浑,像是一柄其大无比的利剑,直指苍穹,要将青天刺破一般,令人看在眼里,豪意顿生。方敏走了那么久,尚未曾见有什么异动,心中巳然肯定洲上没有他人,便发声低晡起来,啸了一会儿,又绕着石峰,向峰背面上走去。
怎知一转过峰角,便吃了一惊,原来那河洲一面如此幽静,正式是个世外桃源,另外一面却只是光秃秃的河滩,而且砂石粗糙不堪,毫无情趣可言。
方敏暗叹造物之奇,在这样小小的一个河洲之上,竟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两面。正在感叹,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小堆白色物事,映着日头,皑皑生光,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足尖一点,纵了过去,只见那一小堆物事,竟是百数十只人的傲髅!
方敏呆了一呆,抬头一看,却又赫然在那石峰上见到了三个赭红色的大字:“骷髅洲”!
当方敏在河洲那一半漫步之际,心中巳然想为这个河洲取一个名字,但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贴切的名称来,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河洲原来早巳有了名字的,而且是那么恐怖,那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个名字:骷髅洲!方敏本来只当这个小洲,是亘古以来,没有人到过的地方,因此才负手闲步,毫不防备,如今一见那“骷髅洲”三字,个个有丈许方圆,看来也不像是用斧头慢慢凿出,而像是用什么东西,一挥而就一样。
那三个大字,恰在石峰顶上,那石峰也是两面截然不同,刚才那一面,玲球副透,极是雅致,而如今这一面,却岩石光秃,一看便给人以丑恶的感觉,而且那三个字的所在,平整光滑,毫无可以立足之地,令人难以想像,当初那“骷髅洲”三字,是怎样刻上去的,而且那上面既然有这三个字,这里当然也不是从来没有人到过的地方了,方敏本能地以手按在七孔刀刀柄上,就在这个时候,他蓦地感到日光之下,似有几丝血也似红,细如牛毛的光华,疾闪了一闪,方敏心中一惊,立即挥动七孔刀,一阵厉晡声过处,使的正是一招“七星连环”,将全身护了个风雨不透,但却又毫无所觉,一招未老,人又疾向旁退开了丈许。
定睛看时,仍是一点儿异状也没有。但是他却确确实实,知道自己未曾眼花,又小心走到刚才站立的地方一看,果然在一块骷髅骨上,发现了五枚细如麦莹,血也似红的小针,巳有寸许,陷入骨中,红白相映,刺目已极。
这一个发现,不禁令得方敏心中大是骇然。试想他存身之处,除了那个石峰之外,全是光秃秃的河滩,根本没有法子隐藏人,而那个石峰,又在十余丈开外,就算是有人隐身峰上的话,要将那样细的细针,射了出来,已经大不容易,而且要刺入骨中,则那发针之人,功力之高,简直不可想像!
方敏一见之下,便不禁怔了一怔,但是再俯身看时,更是惊上加惊,原来那五丝红针,并不是五金铸就,而是什么植物上的针芒,以手指一碰,便是断折,是极为脆弱的物事!
若是金针的话,发针人的武功,已然高不可测,如今那物事既然不是金针,那将此发出的人,武功比刚才所想像的又高出几倍!
方敏心中,不禁大为震动,转过身来,对住石峰,气沉丹田,朗声道:“不知哪一位前辈,在此隐居,不知能否赐身相见?”一言未了,突然听得石峰顶上,传来一阵大笑,那笑声听来颇是爽朗,但是笑到后来,却又夹着极是悲怆的意味。方敏一怔,待笑声完毕,道:“前辈不知如何称呼,不知可以见告么?”
但是连问数遍,却已经音响寂然,方敏心中大是起疑,暗忖究竟是什么高人,在此隐居,倒非要弄一弄清楚不可,武林中尽人皆知的高手,正派中的,是武当极乐道长、北天山七禽大侠和佛门三大髙手铁行头陀、百丈禅师和千芥大师,以及长白山天鹰长老,醉丐等人。邪派中的,便是宇内四邪。从来也未曾听说过在这样一个名唤作骷髅洲的地方,有什么高人隐居,但那人的手段,却又是在这些高手之上,而不在那些高手之下!此事非探个究竟不可。
一纵身,接连三个起伏,巳来到了那石峰底下。又昂着头向上问了两遍,仍不觅有人回答,真气一提,径以“壁虎游墙”的功夫,向石峰之上蹿过去。
那石峰总共才不过三二十丈高,不一会儿,便来到“骷髅洲”三字中的“洲”字附近,方敏找了一块突出的岩石做立足之地,又道:“前辈既已发出笑声,为何不肯现身相见?若前辈巳久在此隐居,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向前辈请教!”
他因为未能肯定石峰上发声大笑,以及射出光芒的那人,是正是邪,为了以防万一起见,讲这话时,是以背靠住了石壁的,这样,就可以目观三方,若有人突施偷袭,也易于防备。
可是等他讲完之后,忽然又听得“哈哈”一笑,正好是起自身后!
他身后乃是石峰,而会有声音传出,方敏立即吓了一大跳,几乎跌了下去,感到这骷髅洲上的一切事情,全都邪门诡怪之极,连忙一个转身,向旁踏出一步看时,身后并没有人,那“哈哈”一笑,像是石头所发出来的一般,方敏正自暗忖莫非是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但随即又听得石内一个空空洞洞,听来不可捉摸的声音,道:“小贼,你来迟了!”
这六个字,更是令得方敏莫名其妙,不知其所指为何,细细一看,那石壁上连一丝裂缝也没有,但是却又有声音传出,事情实在太怪,令得他不能不小心翼翼,仔细地望住了石壁,道:“前辈此言何意?”
石中那声育又是一笑,道:“小贼,你又何必假惺惺?”方敏听他小贼长、小贼短的叫个不休,心中也不免微愠,道:“我只是无意中踏上此洲来,你为何出口伤人?”只听得石内传来“砰砰”两声巨响,像是有人用力以掌在击着石壁一般,震得方敏存身之上,也隐隐墟撼,声势之猛,无与伦比。
接着,便听得石内那人道:“可恨石壁,不能被我击坍,否则小贼敢对我如此说话休想有命!”方敏一怔,暗忖那人脾气怎么那样坏法,但继而一想,他讲虽是如此讲,但语气又不像确是要害人,而且听他口气,分明是被囚在石峰之内,脱身不得,方敏本就宅心仁厚,丝毫未想到自己自能受什么伤害,反倒对那人的遭遇,大表同情起来,想了一想,道:“前辈可是困在石峰之中,不能走出来么?”
他这样问法,原是一番好意,怎知一言甫毕,石内那人,突然暴怒,骂道:“小王八,你敢是吃了豹子胆,敢来调侃你老爷?你老爷要是出得来,像你这样的小王八,有一千死一千,有一万死一万,还有得剩?”一连串地骂了下来,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人。
方敏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他总是忠厚人,不但不回骂,而且还心想此人大约是在石峰之内,囚得久了,因此才变成这样脾气暴躁的,反倒原谅了他,笑道:“前辈何必发那么大的火?我又没有得罪过你?”
石中那人停了一停,冷笑道:“小王八,你不用甜言蜜语,你可肯带我走出这石峰来?”
第三十五回 荒洲履险小方敏舍己为人
方敏听了,心中猛地一怔,暗忖此人言语古怪,脾气暴躁,不知道是不是昔年被正派中人特意囚在此处的邪派中人物?若是自己贸然将他放出,却是为江湖上惹下了一场大孽!因此沉吟半晌,未作答复,那石中人重又大怒,道:“小王八贼子,我知道你只是花言巧语,想得我的那柄碧萤剑。实话告诉你吧,那柄碧莹剑,早已被人取去了,你白跑一趟,心中难过不难过?你难过,我就髙兴了,哈哈!”
方敏暗忖此人实在有点疯疯癫癫,不知究竟是什么路数,而且那“碧萤剑”三字,也生疏得很,从来也未曾听人讲起过,因此也没有在意,只是淡然道:“什么碧萤剑不碧费剑,我连听也未曾听说过,我来此地,只不过是因为在大河下游,发现了一只木筏,木筏上躺着不少死人,因此才来此查看的。”
石中那人顿了半晌未曾出声,突然那“砰砰”之声,又传了出来,那人竟然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骂道:“小王八,你心中不难过,我却难过了,怎么才能叫你难过,让我高兴?”
那哭声异常沧楚,竟然丝毫没有作伪,方敏听了一会儿,已感到他真正地心中难过之极,不由得歉然道:“前辈不必哭了,要我难过,也很容易,只要我永远见不到好姑娘和温婆婆的面,我这一世,便再也没有乐趣了,你不妨尽量诅咒我,来开开心吧!”
这几句话,本来是不近情理到了极点,但方敏已然觉得石中那人,本来就是不近情理巳极,因此才用这种方法去对付他。
果然话才讲完,那人便止住了哭,道:“谁是好姑娘,谁是温婆婆?”
方敏心想若要和他解释,只怕说上一天都说不完,便简简单单地道:“她们是我最亲爱的两个人。”那人叱道:“废话,什么叫最亲爱的人?”方敏一怔,暗忖此人怎么连最亲爱的人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便道:“最亲爱的人,就是你时时刻刻想念着,关心他们,他们高兴,你也髙兴,他们难过,你也难过,和你息息相关的人。”石中人“哼”的一声,道:“我却没有这样的人,我只是见人家难过,我便快活,不然我以什么来消遣?”方敏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忖此人可能过去受的刺激甚深,所以才有些反常,他虽然出不来,但应该可以看清外面的景物,便问道:“前辈休要难过一”才讲到此处,那人便奇道:“咦?我难过什么?”方敏在母亲死时,小小的心灵中,充满了孤独的感觉,那种可怕的孤独之感,便因为是没有了至亲至爱的人而生。一个人活在世上,没有什么人值得去关怀,又没有什么人关怀自己,当然是一件最值得伤心的事,所以方敏才劝石中人不要难过,怎知被石中人如此顶了一句,令他觉得实在难以答复,顿了一顿,决定不再理会,便道:“前辈在此居住,可知道前几天有没有人在此争斗?”
石中人道:“有,时不时有些不知死活之徒,想在我处夺碧萤剑,却不知道碧萤剑早已被人取走,要不然我何以出不来?前几天还有不少人来,我只等他们自相残杀,看热闹。”
方敏暗皱了皱眉头,道:“你可记得他们是怎样的几个人?”
石中人道:“嗯,讲来可有趣,那些人,三教九流全有,有一个大和尚,穿着金色袈裟,又有一个书生,还有三个矮子,几个大汉。”
方敏听得暗暗紧张,因为他所说的那几个人,正是他在河中木筏上所见的那几个,忙问道:“还有谁?”石中人像是甚为愤怒,道:“还有一个老贼,甚不要脸,我见他将那些人全都害死之后,出声叫他上来,他却不敢来,可惜我撒出几把红芒,却又撒不中他,到今天还在生气哩!”
方敏道:“敢问这事情有多久了?”那人道:“一天。”方敏一怔,道:“前辈取笑了,我发现那些死人,已不止一天了!”
石中人道:“我说的日子,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太阳升降一次,算是一天,我是有一个人到骷髅洲上,才算一天,有一次十几年没人来,我也只算是一天!”方敏听他越说越夹缠不清,心想他口中的那个“老贼”,大约便是使蓝蛛之毒的那人,便问道:“前辈你可记得那老——贼是什么模样?”那石中人答道:“我也看不清楚,只知道他是一个老贼。”
方敏急道:“你难道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么?这人偷了我一样东西,正在到处害人,我是非找到他不可的。”那人“哦”了一声,道:“那么要紧?这人穿了一件长袍,提着一柄大刀,身子比我还高,面目看来虽老,却又没长着胡子。”
方敏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失笑,老而未长胡子,当然是老婆婆了,听他说来,那人不是一刀断五岳单穷是谁?自己早就疑心古墓前的那块石碑,是被她玄铁大刀砍断的,只惜见到她时,却因为白骨神君、挥云老怪等强敌一起来到,一个不留心,被她溜走,却想不到她也向北走,来到了此处!由此可知自己所料不差,定是她玄铁大刀之上,也沾了蓝蛛的毒,所以那么多人,才会死于非命的!只要找到她,不怕不知道“好姑娘”的来历,便道:“前辈可是说那些人全败在那老贼手下的?”
石中人道:“不错!”方敏心想,事情既已弄清,这上下单穷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自己事情已完,此处不宜久留,否则石中人叫自己放他,又是一个大难题,刚想出言告辞,忽然听得“铮铮”两声金石交鸣之声,在头上传了出来。
方敏一惊,抬头一看,却又未见有人。正在错愕不已,已听得那人继续道:“小王八,你好不容易到傲髅洲一次,虽然得不到碧萤剑,难道连剑鞘也不要看一看么?”方敏这才知道那声音也是此人所发,暗忖石峰中难道全是空的,可以由得他跑来跑去的么?仔细一看,只见那“骷”字上面,有一个径可尺许的圆洞,从那圆洞中,正伸出四五寸长,碧绿苍翠的一截剑鞘来。
方敏本来已不止一次地听他提到碧萤剑,但都因为那三字,从来未曾听说过,便忽略了过去,此时乍然一见那剑鞘绿得如此可爱,心中一动,自然而然觉得那样美丽悦目的剑鞘,当然应该配上那柄碧绿色锋利无比的长剑才合理,失声问道:“喂,你所说的碧萤剑,是什么颜色的?”那人将剑鞘晃动了几下,说道:“碧萤剑和剑鞘一样,也是绿色的。”
方敏心中大喜,道:“你可知道那柄碧萤剑的来历?”石中人冷冷地在上面道:“当然知道,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只惜我那时年幼,她将我在这个洞中,塞了进来之后,本来连剑一齐给我的,但仇人已然赶到,她以剑迎敌,两人一起跌了下去,你看,石峰下面那堆白骨中,有一个便是我妈,还有一个便是仇人,那柄剑一直在白骨之旁,但是我却只有剑鞘,小时候本领不够,下不了峭壁,等到大了,却又钻不出那个圆洞,攻不破山壁,只得眼睁睁地瞧着那剑被人拾了去!”
此时,那石中人想是以口对准了那个圆洞讲话,因此声音听来嘹亮无比,显见内力之深,不可方物,和刚才隔着石壁对话,那样空洞,方敏听他如此说法,心中不禁骇然,暗忖那洞口不过尺许方圆,而能够被他母亲,随便在洞中塞进去,那时候此人,再大也不会超过十几,不知他是怎么在洞中生活下去的,又不知他如今已经多大岁数了?这多少年来,他心中不知多么痛苦,他遭遇和自己相仿之处,但是却惨过自己不知多少!心中更对之大生同情之念,道:“那柄碧萤剑是给什么人拿去的,你可知道?”那人道:“知道倒也好了,我天天咒骂,他也必然不得好死,就是未曾看到!”
方敏暗叹了一口气,那人又晃动了一下剑鞘,道:“你不要看看这柄剑鞘么?如果你欢喜,我可以送给你!”方敏听他讲这两句话时,语气甚是友善,而且自己非但想要看一看剑鞘,而且想看一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便提起真气,向上蹿去,眼看来到了那圆洞旁边,偶然向下望了一眼,不由得―怔。
原来他一眼望去,那堆白骨,恰好在那石峰脚下,对准了那个圆洞,不问可知,那些人全是从这里附近跌下去跌死的!
据那人刚才所说,他母亲和仇人,是从此处跌下去死的,但是那一堆白骨,少说也有二十个人,其余的人呢?不问可知,一定是被他推下去的,若是自己再打横移动一步,来到圆洞处的话,只怕几年之后,也成为骷髅洲上的另一堆白骨!
一想及此,不由得悚然而惊,紧贴石壁,转头望去,见自己离那圆洞口,巳不过尺许,将那只绿色的剑鞘,也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看来那剑鞘像是一块碧玉雕出来的一般,上面还雕出了一条盘旋飞舞的蛟龙,神采奕奕,仪态生动。方敏因为想到了那堆白骨的来源,所以未再向前跨出,那石中人等了半晌,未见有动静,又骂道:“小贼,你不识抬举是不是?我要将剑鞘送给你,你为何不要?”方敏道:“多谢盛意,你将剑鞘抛下去,我自会去拣拾的!”洞中人顿了一顿,“哈哈”笑道:“小贼,算你聪明,但你也终于难逃一死,终于要成为骷髅洲上的一堆白骨!”方敏心想,你既出不了石洞,我又怕你何来?正在有恃无恐之际,突然听得“砰”的一声,接着,身子所靠的石壁处,便突然涌来了一股大力。
方敏全然未曾防备这一点,等到那股大力突然涌到,觉出是那人一掌向外击出,虽然是击在石壁之上,但是他内力深厚,力道却直传出来,因此才将自己推动,这本是上乘内家“隔山打牛”功夫,方敏自然知道厉害,急忙反手一把,想抓住石上棱角,以免跌下时,已然不及,身子被那股大力所涌,向前一侧,巳然倾跌下去。
既然已向下跌去,方敏也不慌张,立即镇定心神,觑定了一块凸出的岩石,刚要向上落去时,又听得“呼”的一声,一蓬黑影,从头上罩了下来,尚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颈间一紧,巳被一圈树皮搓成的绳索套住,几乎透不过气来。方敏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一伸手,抓住了那绳索,不让它继续勒紧。
但是他才将绳索抓住,那绳子便向上收去。方敏被大力涌跌,只不过向下掉了丈许,绳子向上一升,便升上了四五尺。方敏知道若是被他拉到了洞口,旁的不说,他只要发根红芒针,自己便非死不可,真气一沉,急使一个千斤坠法,与之相抗,上升之势,虽然慢了一慢,但仍然又向上升了尺许,而且方敏立即觉出自己的千斤坠法,万不足与之相抗!
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身子一侧,右手紧紧地抓住了绳索,不让索子上的活结收紧,左手乱抓,一抓抓到了一块石头,总算将上升之势止住,定了定神,力透食中二指,用力一夹。方敏此时,内功也已臻至一流髙手境界,树皮搓成的绳索,自然经不起他的一夹之力,立即断去,只听得“刷”的一声,断绳被那人拉回洞中去,方敏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又听得洞中人怒骂道:“好小贼,我若叫你逃出我的手中,这一辈子便出不了山去!”
想是他被困在山中,无时无刻不想出来,因此便认为天下最不幸的事,便是出不了山,所以才会发下那么一个毒誓。
方敏见索子已然断去,刚一定神,听得他如此说法,知道他定然又要以“隔山打牛”功夫,将自己震下山去,而且极可能不等自己跌到地上,便以红芒针袭击,因此真气鼓荡,紧紧地抓住了那石角。果然才一准备好,“砰砰”两声传出,两股不可思议的大力,先后传了过来,方敏双手紧紧地抓住了石角,虽然未被那股大力震跌下去,但也不免被那两股大力所涌,整个身荡了起来,随即见到红光连闪。方敏见一切皆不出自己所料,忙又一沉身弓堪堪将那蓬红芒针避过,衫脚上面,仍不免被几枚红芒刺中!方敏知道那芒针虽然是植物的针芒,但如果贯足了内家真力,却是最厉害的暗器,一被射中,就算不是要紧的部位,也会顺着血脉上升,致人死命,阴毒已卷万万不能被射中一枚,因此身子才一贴石壁,双足便用力勾住了两块岩?以免再被他以“隔山打牛”功夫,震得荡了起来。
可是这样一来,虽然没有了被红芒针射中的可能,洞中人又是"砰柄两掌,击了上来。方敏除了运起真气,与之对抗而外,别无他法可想,两工夫,已觉眼前金星乱冒,禁受不住。
那人停了片刻,突然又是“砰”的一掌,这一下,力道比以前的几掌:大,方敏只觉得如同一只万斤巨锤,当背心撞了过来,真气一散,“哇”的声,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来。
洞中人“哈哈”大笑,叫道:“快活!快活!”“砰”的又是一掌!
这一下,方敏更无力与之抗拒,“哇”的一声,再是一口鲜血喷出,眼金星乱冒,长叹一声,道:“我与你并无冤无仇,你何苦这样害我?”
洞中人道:“笑话!什么人和我有冤仇,什么人和我没有冤仇?你既然:我没有冤仇,为什么不敢到洞口来看一看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敢到洞口:看一看我,你知道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近近地看一个人了?”讲到后来,语凄厉无比!
方敏勉力定了定神,心想有人来到骷髅洲上,已然是不容易的事,谁:敢到洞口来看你?想是他关在山腰之中,那山洞中除了蝙蝠、毒蛇之外,:能有什么东西?因此他才急切地想近近地看一看人,由此可知他究竟还未:人性,自己反正不能再挨他一掌,何不就满足了他这愿望?
方敏这人,心肠也好得过分,此时他无端地被那人打成了重伤,心中:但不恨,反倒同情那人的遭遇,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要埋怨,我到洞来,给你看一看就是了!”
那人像是遇见了什么最值得高兴的事一样,激动得讲话也结结巴巴起身道:“真……的?你!真的愿意凑近洞来,让我,…”看……上一看?“方敏:笑道:”这还有什么假的?你不要发掌了!"抬头向上一看,攀住了石角,:上爬去。
那人仍是不信似的,不断地自己问自己道:“真的?这小王八真的凑上:给我看上一看,啊!我这一辈子已有多少年来,未曾隔得这近地看一个人一人,活生生的人,我已有多少时候没有看到了?”
到方敏听在耳中,心内更是对之暗生同情之感,心忖自己的一生虽然老胃幼年丧母,直到如今,才弄清楚父亲是谁,而母亲在遗给自己的信中,又:认是十恶不赦的女贼,究竟叫什么名字,是不是真的下三滥,还没有弄清穷、但到底有温婆婆对自己这样好法,大了之后,还有“好姑娘”对自己那样体贴,这个人却自从幼年丧母之后,连活人的面也未曾见过,他最急切的盼望,只不过是要贴近着看见一个人!可知他的遭遇,实在比自己要惨万倍!
一想及此,方敏对他在洞内发掌,将自己震成重伤一事,更是完全原谅,用尽气力,向上面攀去。本来,那一点点高下,他晃眼之间便可攀上,但他此时受了重伤,真气涣散,却是力有不逮,好半晌,才上升了七八尺,巳然要歇了下来,不住地喘气。
那人却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呼喝,道:“怎么还不上来?敢情是骗我?小王八,我知道天下没有那么好人,呜呜呜,难道真的见不到人,只是与蛇头蝙蝠为伍?”说到后来,竟然痛哭起来。方敏不禁给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定了定神,叱道:“喂,你吵什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讲了给你看,当然给你看,只不过因为被你震成了重伤,因此攀行费事,还要一段时间而已,焉有言而无信之理?”
那人果然停止了哭声,道:“你受了伤?还要多久才能攀上来?”
方敏抬头一看,约摸还有丈许高下,道:“再过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那人道:“那么久啊?我放绳子,吊你上来吧!”
方敏真怕他再嘈下去,那人内功精湛,一讲起话来,方敏若是未受伤,当然不怕,但如今却听来心神皆震,不舒服到了极点,便道:“好好!你放绳子下来!”那人动作当真快疾,方敏话才讲完,“刷”的一声,一条树皮搓成的绳子,已然挂了下来,方敏一探手抓住,道:“拉吧!”只觉绳子上升,一会儿就到了那“骷”字旁边,只见绳子从石中升出的那个圆洞,不过尺许方圆,心中不禁一怔,暗忖除了十岁以内的孩子以外,根本不能由这样的小洞中塞进去,难道那人在如此幼年,便蒙受这样的苦厄?一面想,一面脚下找到了落脚之处,手在圆洞口处一攀,舒了一口气,道:“我来了,你仔细看吧,还不是和你一样!”
讲到“和你一样”四字时,双眼也不由自主,向洞内看去,这一下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全身皆打了一个冷震,攀住洞口的五只手指一松,几乎跌下石峰去!原来那石峰之中,全是空心的,而且也不像想像中那样黑暗,像这样的圆洞,四面八方,总不下四五十个之多,大多数在骷髅洲有树木的那一边,而树木的枝叶,也有不少,横生进出腹中来,倶都结着累累的果实,而那山腹之中,下面水光掩映,像是一个水池。
而在山洞之中,盘满了五色斑斓的毒蛇,盈千盈万,腥臭之气,扑鼻难闻,更有不少说不出名堂的毒虫,穿游其间,令顿生恶心,全身皆起鸡皮疙瘩,而在山腹中乱飞的蝙蝠,更是长达尺许,凶睛闪闪。
这一切,虽然都令人吃惊,但是还不至于令得方敏吓到几乎掉下石峰去,令得方敏心神大震的,是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的那个人,那人身材高大已极,一刀断五岳单穷,已然算得高大,但与那人相比,却还只如大巫见小巫。那人不但高大,而且极是强壮,但是肤色,却找雪还白,想是一生中从未见过日光的关系。长发乱糟糟的和胡须混在一起,根本看不清脸面,只见两只神光炯炯的眼睛,露在外面,身上看不出是否费着衣服,只是通体皆为他本身的长发长须所裹,看来此人年纪,少说也有六七十岁,否则何来那么长的头发和胡须?
而山腹之中,陡峭无比,况且毒蛇蜿蜒,又滑又腻,本来万难存身,伯他却像一只大壁虎也似的,贴在石壁之上,并不掉下去。方敏一惊之后,淀了定神,好半晌,才能讲出话来,强笑一下,道:“你看,我这不已经到洞口来了,你看得清看不清我?”那人半晌不语,才道:“看清了!看清了!我资于又看见人了!你莫见笑,你看我终年累月,在此处过日子,怎么能不渴望见一见自己同类?唉!山腹之中,甚至连猴子也没有一只!”方敏本来就在何疑,那人武功如此之高,何以不施展“易筋缩骨”之法,从洞中钻了出来,但此时一见他身高丈许,腰粗十围,才知道此人除非是将山壁攻破,否则刀难出了山腹,再从圆洞中一看,山壁是有六尺之厚,绝非人力所能弄破,渎来他只有一辈子在这么可怕阴暗,不堪想象的山腹中过日子了!
心中好生为他难过,道:“前辈,你何以会进到这山洞之中的?”那人长叹一声,凄怆欲绝,道:“我们母子两人,为敌人追逼,来到骷髅洲上,其时,毒蛇圣君,尚在骷髅洲上隐居一一”方敏听到此处,讶道:“毒蛇圣君?”那人道:“是啊!武林中第一个厉害人物,你也是学武之士,难道不知道么?”
方敏确是未曾听说过其人的名字,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那人道:“你怕是不知道了,毒蛇圣君在我小时,已届九十高龄,我来到骷髅洲时,原想托庇于他,但怎知他已然死去,他隐居骷髅洲之前,又已有三十余年未涉江湖,算起来已有百余年了,你的爷爷不知曾否出世,自然不知他了!”
方敏暗暗感叹,心想百余年前的武林,一定也和如今一样,各自争强斗胜,但百余年之后,就算你当时武功盖世,也不过成为人们口中的谈话资料而已!
只听得那人又道:“我母子两人,一逃到此处,我母亲便将我塞入山腹之中,只当毒蛇圣君定然会将我收留,便与仇人在石峰脚下,拚个你死我活,结果,他们两人全都死了,临死前,她还叫我一定要恳求毒蛇圣君,将我收留,好为她报仇!”
方敏越听越有兴味,忙道:“你后来又怎么了?”那人“哼”的一声道:"那时我才十岁,你想想,十岁的孩子,见到了那么多的毒蛇,早就吓昏了过去,只是迷迷糊糊听得她的声音,挣扎着站了起来,又昏了过去,醒了之后,饥渴若狂,抓住了一条大蛇就咬,吸饱了蛇血之后,已然昏了过去,这一昏,也不知道昏了多少天,再醒来时,爬向洞口一看,大雪纷扬,连河都辨不清,:一切全被大雪盖住,我想钻出洞去,把母亲的尸体埋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续
不知怎的,已然全身发起肿来,再也不能从那些洞中钻出来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从洞口钻出来了,我逼得要一辈子在这山腹中,与毒蛇猛兽为伍了!我,我……"
讲到此处,想在伤心激动之极,声音如同狼嗥一般,惊心动魄,可是又悲怆动人,因为他语声中所包含那种绝望,就算一个濒临死地的人,也不可能发出来,而只有像他那样处境的人,才会发出如许悲哀,如许绝望的声音来!
方敏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那人又续道:“我哭了一阵子,便回到山腹之中,在一个凹口处发现了毒蛇圣君的遗体和他所著的一部书,那部书上卷是各种武功,下卷是各种毒蛇的驯捕之法,乃是毒蛇圣君毕生绝学,看了书后,才知道当时我咬死的那条蛇,是蛇中异品,与百年黄蟮同种,唤作”三蝮蛇“,吸了它的蛇血之后,全身肿胀,而且一年之间,便可高大不少,力大无穷。我当时便知道自己可以在这部书上,练成绝世武功,少说也可以达到和毒蛇圣君当年一样地步,如今我自度巳远胜过他,但是有什么用呢?我在二十岁头上,已有这样高大了,如今已然七十三岁,我永远出不了洞,学了武功,又有何用?”
说到后来,两只蒲扇也似的大手,在山壁之上,“劈劈啪啪”乱拍,震得壁上毒蛇,纷纷跌落,盘虬成团,愈发令人恶心。方敏忙劝道:“前辈事已至此,何必悲怆?既然被我知道了,总要通告武林人士,设法将前辈救了出来,才是道理!”
那人道:“也用不着通告武林人士,只要找到了我柄碧萤剑,我便可攻破石壁,出此山腹了!”方敏奇道:“前辈你老是提碧萤剑,那究竟是什么宝剑,可是通体碧绿的?”
那人道:“你怎么知道?”一抬头,两眼精光四射,直逼了过来。方敏吓了一跳,道:“我只不过是猜想的,那剑既然如此锋利,可以破得石壁,为何你早不破壁而出?”
那人叹道:“还用你说啊!我母亲若不是仗着此剑,怎能与敌人同归于尽?我母亲死后,剑就一直在她身边,一年又一年,直到我母亲成了白骨,剑还是一样的在,我眼看着,可是拿不到,我以树皮搓绳子,自洞中摔出去,想将剑勾到,但剑锋实在太利,绳子挨着便断,终是无法将碧萤剑弄到手中,我日也对着它,夜也对着它,足足对了十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早知道有剑就可以出洞,还用你来教?”
方敏在明白了那人的身世之后,对他的态度已然一点也不见怪了。只听得他续道:“十年之后,我只是白天对着那柄剑,可是在我三十七岁那年,有一天早上起来,那柄剑已失了所在!我知道一定有人在黑夜偷了那柄剑去,因此以后无论什么人上岛来,都要死在我红芒针之上,久而久之,骷髅洲成了名符其实的散髅洲!”方敏也陪着他难过了一会,忽然想起,道:“前辈,不知用寒玉匕来攻石壁,能否攻破?”
那人昂起头来,道:“寒玉匕?什么寒玉匕?”方敏道:“那是昆仑三宝一,削铁如泥的宝物!”那人“哼”的一声冷笑,道:“寻常削铁如泥的刃,如何敌得我那碧萤剑?若是我那碧萤剑和普通宝刃一样,我家何必一三代,都守在南海可里彻因国的火山口上,寻那碧萤剑?以致祖孙三代,身死火山之中,到了我这一代,才侥幸将剑取到,但终于被困在山洞之弓无法出得出来?”
方敏心想他在山腹之中,度过了六十余年,自然不知近数十年方出世寒玉匕如何锋利,便道:“你不知道,那寒玉匕确是削铁如泥!”
那人怒道:“我早和你讲过了,除了碧萤剑外,世上没有一件兵刃可以得石壁,除非埋了炸药,将我和这石峰,一起同归于尽,你可知道那石峰是天上最坚硬的石形成的?”
方敏见他重又大怒,心中不禁歉然,道:“我确是不知道,你莫怪。”那人喘了一口气,又道:“天下兵刃,当数碧萤剑为第一,其利能断铁,你说的那寒玉匕,能不能削断所铸的兵刃?”
方敏听他讲到此处,心中猛的一动,将头更凑近了圆洞些道:“你说么?”那人道:“我说天下能断玄铁的,只有一柄碧萤剑一嘆,你怎么啦〈此时,方敏的脸上,当真是惊喜交集,因为他想起了那一晚上,在贵阳城交白骨神君和单穷争斗之时,”好姑娘“手中的那柄绿剑,也曾将单穷手中的铁大刀,在刀柄上削下一截来,如照那人所说,天下兵刃,能断玄铁的,有碧萤剑,则此人的碧萤剑,奠非就在”好姑娘"手中,如今已被西崆峒:云老怪抢去,定名为镇天剑的那柄绿色长剑?
本来,方敏是想在那柄绿色长剑上,寻求“好姑娘”的身世来历的,〈是山腹中那人,既已自称七十三岁,可知和“好姑娘”一定不会有什么关寿然则那柄碧萤剑,又怎么会到“好姑娘”手中的呢?事情越来越是扑朔迷离方敏只顾自己发呆,没有防到那人巳然以背贴住了石壁,渐渐地向圆;附近移动了过来,想了半晌,方才道:“前辈,你一”只讲到此处,突然:得眼前一黑,从好圆洞中望进去,巳不能看清什么物事,像是那圆洞突然;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方敏心中一怔,但尚未等他弄明白是怎么一回子事!时候,圆洞之中,已然荡起一阵劲风,“呼”的一声,伸出一只蒲扇也似的:手,向他的肩头抓来。
方敏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向侧一避,但是他此时处身在滑溜已极的!壁之上,立足的所在,不过是凸出寸许的一个石角,向侧一避,全身便是彳一靠手攀洞口,才不至于掉了下去。
剑既然要以手攀住洞口,自然不能避得太远。那大手一抓不中,带起一】
大力,又向外伸出尺许,五只又粗又大的手指,已然抓住了方敏的肩头,:敏只觉得力量之巨,无可比拟,尤其身在伤后,想要挣脱,简直是没有可的事,不知道那人何以突然出手,叫道:“这又是干什么啊?”那人一条手臂从圆洞中伸出,已然将那尺许方圆的圆洞,遮住了一大半,可见他手臂之粗,但在那另一半的圆洞中,还可以看清他的一半脸面,只见他双目精光四射,道:“你刚才为何半晌沉吟不语?可是想害我?”方敏知道此人从小起,便被禁锢在这个山腹之中,与那么多的毒蛇为伍,就算未曾人性尽失,心理也一定极不正常,更何况他是个老实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答道:“我和你并无冤仇,害你做甚?”
那人“哼”的一声冷笑,道:“我将你打成了重伤,难道你不恨我?”那人所讲的,倒也确是大有理由,但是方敏此时,对他却只有同情之念,而毫无怀恨之意,苦笑道:“你虽然将我打成重伤,但也不是故意的,你遭遇如此惨法,我恨你做甚?”
那人像是因为方敏的答复出于意料之外,呆了一呆,又厉声叱道:“那你刚才失魂落魄也似,半晌不语,是为了什么?”方敏立即道:“我是想起了你的说话,我曾看见一柄通体碧也似绿的长剑,能将一柄玄铁打成的大刀刀柄,削下—截来!”
一语甫毕,那人便大叫一声,这一声,穿云裂石,声势惊人之极,方敏心头大受震动,急忙镇定心神,若是他伤势再重三分,光是这一喝,便禁受不住,那人怪叫一声之后,见方敏面色青白,似自知过分了些,忙道:“惊着你了没有?”
方敏苦笑道:“没有。前辈,请你放开手如何:我禁不住你的神力所抓!”那人道:“不行!我少用点力,倒是可以的!”说着,五指略微一松,方敏已觉受用不少,又不知那人还会想出什么花样来,如今已全为他制住,只得听由。
只听得那人气喘之声不绝,想是心中激动已极,连连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那柄碧萤剑的?那碧萤剑在谁的手中?”
方敏道:“我是在贵州附近见到的,那剑本来是我的一位好友所有,但如今已被挥云老怪抢去。”那人急道:“挥云老怪又是什么人?本领大不大?唉!我总是出不去,要不,还要碧萤剑何用?”
方敏见他双目之中,焦急企望之色流露无遗,便道:“前辈,我若有机会,一定劝说挥云老怪,或是将剑夺回,再来这里救你出困!”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是要我放了你?”方敏心中,本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以兔应离开此处,是天经地义的事,根本无所谓放与不放,听得那人这样说法,不禁呆了一呆,只听得那人又道:“好小畜牲,竟然乱说一通,是想骗我放了你?”
方敏心中有气,道:“我何曾乱说什么来?那碧萤剑确是在挥云老怪手中,我虽然打不过挥云老怪,但总有人打得过他,将剑夺回,再来此救你,并非难事,为何你不肯相信?”
那人半晌不说,又将语音放柔和了些,道:“你在江湖上行走了多久?隹度本领如何?”方敏道:“比诸前一辈人物,当然不如!”那人又道:“那你考我本领如何?”方敏想了一想,暗忖此人别的不说,内力如此深厚,只怕挥老怪、白骨神君等人,也是不堪一击,便道:“前辈的武功,自然深不可测厂那人”哈“的一笑,道:”当年毒蛇圣君,在武林中已是一绝,我如今功,已在当年毒蛇圣君之上,只要能出此山腹,只怕普天下无人能敌,你尤不必去求外人了,只要拜我为师,此山中有许多毒蛇,其丹元都能助长功力你每日服上一枚,只要一个月以后,便可功力大进,就去寻那挥云老怪夺剑来此救我脱困,你意下如何?“方敏听说要拜他为师,心中不觉大是犹豫,专武之士,遇到这样的机会,本来是最好没有,但是自己尚有不知多少事情做,当务之急,是赶回旋风岛去看视温婆婆,就算要拜师,也得先问过她人家再说,怎能贸然答应?因此便道:”那倒不必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朵哩,只要我一得到那碧莹剑,就立即来这里,你说怎样?"
第三十六回 尔虞我诈姑娘机智斗穷凶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不愿拜师?也好,由得你!”方敏想不到事情如此容易解决,心中一宽,知道自己虽然受了伤,但就在点髅洲上,静养数天,便可复原,并不碍事,道:“如此则多谢了!”讲完之后,只等那人松手。
怎知等了半晌,那蒲扇也似的大手,仍然抓在自己的肩上。方敏不禁又问道:“咦,你说放我,怎么还不松手?”只听得那人冷冷地道:“谁说过放你?你不拜我为师,不在我处学了本领,去将剑盗来,我就不放你,让你在峭壁之上,成为一具干尸!”
方敏一听,心中又惊又怒,喝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那人怪笑道:“为什么世上所有人,都能自由自在地行走,独独我一个却要一辈子被囚在山腹之中,这又是什么道理?”
方敏本来就不善口齿,一时之间,竟被他的歪理逼住,讲不出话来。但那人的举动,却也将他心中的倔强之感全都激发,没好气道:“好,我就变成一具干尸,你也终于只能终其一生,在山腹之中,与毒蛇为伍!”那人道:“我怕什么?已然在这山腹之中,过了六十余年,至多再过六十年,还能长生不死么,你年纪轻轻,便死在此处,却要好好想一想!”
最后那两句话,直打入方敏的心坎之中,令得他一阵难过,想起了在草原上和“好姑娘”自在驰骋,想起了旋风岛上,温婆婆对自己的慈爱,眼看这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心中如何会不难过?但继而一想,“好姑娘”到了旋风岛后,温婆婆藉《昆仑圣书》之助,一定会伤愈,向好姑娘问起自己的行踪时,两人一定会溯河而上,来寻找自己,到时只怕有救。
可是念头一转,又想到自己有伤在身,肩头又被那人抓住,只要他内力一吐,自己立即死于非命,只怕等好姑娘和温婆婆赶到时,所见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心头思潮起伏,不断叫着:“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但就是不肯开口应承,拜那人为师!
两人这一僵持,便是八九天。八九天来,方敏等于一直被吊在悬崖之上,任由风吹雨打,水米不沾,再加上他本来就伤势甚重,已然奄奄一息,迷迷糊糊,根本连讲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在朦胧之中,一会儿见到好姑娘,一会儿见到温婆婆,一会儿又见到了死去的母亲,仍像六年多前一样,和母亲两人,在大风雪中逃生,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再支持多久了,想起温婆婆和好姑娘就算现在赶到,也巳经无法搭救自己,更是心痛欲绝!
方敏只是想着在死前见到温婆婆和好姑娘一面,这个梦想,如果温婆双不是心地狠毒的魔母温魂,如果她的“真气走岔”不是假装出来的,如果却映红未曾在大森林中迷失路途,本来是可以实现的,可是事实上的情形,甲他所知道的,却是完全不同!
却说叶映红怀了那块红玉,离开了大森林之后,自然不知道在大森林遇到的那个老太婆,就是魔母温魂,而且已然抄近路赶到旋风岛上去,只当自己在大森林中耽搁了十余天之久,方敏一定等得急了,因此日夜兼程,择北赶路,在第三天早上,已然望见天际一抹水色,中午时分,已然来到了湖旁。
望着浩浩湖水,叶映红舒了一口气,向前看去,湖中心果然有一个小岛,又在湖边寻到了一艘小船,一跃而上,向小岛划去。
旋风岛附近,正是湖底的一个大漩涡,水流之湍急,无出其右,浪花请溅,叶映红若不是曾蒙百丈禅师以本身绝顶功力相助,内力精进,本也到了岸,勉力以赴,才上了岸,一身衣服,已然尽皆湿透。她已在方敏口中。听到旋风岛的一切,因此上岸之后,对于那呼晡排荡,激烈巳极的旋风,夫不讶异,向前走了几步,正在张口大叫“温婆婆”之际,忽然一呆,停步前。原来她在狂风呼啸之中,听到了有人的呻吟之声。
本来,她既然早已知道有一个伤者在旋风岛上,听到了呻吟声,也没;什么可以引以为奇的,但是她只是初到旋风岛上,岛上狂风厉啸,声势何等猛烈,照理就算大声对面讲话,也要为风声所掩,听不清楚,可是她听到免那呻吟声,虽然微弱,却是清晰无比,直钻入了她耳鼓之中!
叶映红心中一动,暗忖照方敏说,他离开旋风岛,已然四个多月,而兰他离开之际,温婆婆巳然气息微弱,非《昆仑圣书》中所载的武功不可救断无四个月以后,尚能发出这样大的呻吟之声的道理!
那呻吟声,本是温魂故意发出,为了引叶映红快些前来的,怎知道百一疏,弄巧反拙,竟然令得叶映红心中,疑惑大生!
若此时上旋风岛来的不是叶映红,而是方敏的话,也一定不会生出疑来,因为方敏对温魂关切无比,一听到呻吟声,必然立即扑向石屋,但叶够红连温婆婆的面都未曾见过,这一层关切之念,自是没有。再加上她出身牙派,对人猜忌警惕,本是邪派人物的本能,此时她虽然记忆尽失,但是多年下来的本性尚在,因此一个犹豫之后,已将出口的“温婆婆”三字,硬生地咽了下去。
这时候,叶映红倒还没有疑心温婆婆本人,而是深恐在方敏离开旋风疫对的四个月中,生了变故,有人害了温婆婆,而正在岛上诱敌?
因此她身形一晃,无声无息,循声来到石屋前面,以背贴墙,凝神细听,魔母温魂足足比叶映红早到一天,她也知道叶映红也就在这时候会到岛上
可是准确的时间,她却无法算准,因此在石屋之中,不断发出呻吟之声,却未料到自己的呻吟声,已使叶映红起疑,而叶映红也已经到了岛上!
若不是岛上终年旋风呼号,叶映红一到岛上,定难逃过温魂的耳目,但是大风的声音,却将叶映红的脚步声掩盖了过去,她并不知道叶映红已然紧贴住石屋的墙壁,在细探她动静!呻吟了一会,想起立即可以将《昆仑圣书》得到手中,心内得意之极,不由得“哈哈”低声一笑。这一笑不打紧,却将叶映红吓得老大一跳。她在大森林中,吃足了温魂的苦头,焉有听不出她的笑声之理?暗暗庆幸自己小心行事,不然一下子闯了进去,焉有幸理?蹑手蹑足,来到窗口附近,偷偷在窗缝中向屋内窥去,又是一惊,只见石屋中确是有一个老妇人,但是却不是自己在大森林中遇到的那个。
屋中那老妇人,面色焦黄,宛若正在大病之中,可是仔细一看,只见她行动敏捷,却又一点没有病态。好端端地坐着,却不断发出呻吟之声。叶映红本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姑娘,刹那之间,她已然明白!屋中那个老妇人,正是大森林中的那个老妇人所扮的。
因此一惊之后,更是不敢出声,屏气静思,留心着屋中老妇人的动静。只见过了约摸大半个时辰,那老妇人现出了焦躁之态,嘴唇翕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因为风声太大,叶映红无法听清她讲的什么,但此时叶映红心中,却又亟想知道她究竟在讲些什么,踮起了脚尖,附耳到窗上屋听。刚一附耳上去,屋内的魔母温魂,便巳觉察外面有人,倏地一个转身,冷冷地道:“谁在外面?”叶映红一听得温魂发问,心知不妙,足尖一点,立即向后倒窜出去。
也幸而是她惊觉得快,方幸免于难,原来温魂一言甫毕,“呼”的一掌,巳然直袭而至,“哗啦”一声,将窗户击碎,掌风排荡而出,饶是叶映红已然退出丈许,尚为她掌风所迫,“噔噔噔”的退出三步。
窗户被温魂掌风击破之处,也只不过一尺方圆,可知在温魂穿窗而出之际,不仅是轻功绝顶,而且同时还使出了“易筋缩骨”之法,两种功夫,一齐施为,身法尚如此快疾,可知她功力之深,实是非同小可。叶映红一见人已来到自己面前,心中大惊,又一连的向后退了几步,只听得对方尖声问道:“你是谁?”
叶映红听她这样问法,心中不禁一呆,暗忖莫非她也失了记忆?否则怎会连我都认不出来?但继而一想,便将事情想明白,暗道是了,她此时所扮着另外一个人,当然非装着不认得我不可,索性和她装假到底,道:“我是受人所托,送一件东西来给旋风岛上的温婆婆,不知你是何人?”
温魂道:“噢!原来如此,我就姓温,有什么东西,你放下便是了。”
叶映红故意延宕时间,诈作不信道:“你真的便是温婆婆?那物事关系极大,你可不要冒认!”温魂心中焦急,但是却无法发作,道:“那还有假冒的么?什么紧要东西,快取出来吧!”
叶映红仍是不肯将那块红玉交出,道:“那将物事托我送来此处的人道温婆婆是他最亲的亲人,只要能说出他的由来的,便是真的温婆婆!”她这“句话,也确是想辨认眼前这个老妇人,是不是真的温婆婆。因为方敏曾对女讲起过温婆婆当年收留他的情形,而此时世上除了温婆婆和方敏、叶映红三人之外,几乎是没有人知道的,所以叶映红才有此一问。她说来天衣无缝温魂当然料不到叶映红已然大起疑心,道:”原来你说的是阿敏么?他是我年前,在断肠谷下,救出来的!"
叶映红一听此言,已然千真万确地知道眼前这个老妇人,正是方敏口的温婆婆,这一来,她心中不禁大为踌躇,若是将那块红玉交了给她,则样重要的物事,落入如此恶毒的人手中,将来不知有多少人要遇害,怕连)敏都不能例外。但如果不给她的话,方敏却又曾经叮咛过不少次数,一定将《昆仑圣书》交到她的手中,想了一会儿,强笑道:“我一路来时,在大林中耽搁了不少时间,难道方敏还没有到么?”
她神思恍惚,怎能逃得脱老奸巨猾的魔母温魂的眼睛?心中已然料到个是被叶映红看出了破绽,冷冷地道:“他还没有来,你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快点交出来吧!”叶映红此时已然明白了她何以在大森林中,放自己出来的由,当日在大森林中,是以剖玉取书的秘密,得以免死,此时也唯有以这叫虚伪的秘密来逃生!主意既定,神色也就镇定许多,道:“方敏托我带来的乃是温婆婆你疗伤所必需的一部《昆仑圣书》!”
温魂早就知道是《昆仑圣书》,但是却露出惊讶之色,道:“啊呀!真用为这孩子了,当真将《昆仑圣书》找到了!”叶映红知道已到了最紧要的头,便从怀中,将那块红色的宝玉,取了出来,道:“那《昆仑圣书》,就宅这块玉内一”讲到此处,便将玉递了过去,温魂心知叶映红既然来到了方风岛上,当然是自己口中之物,因此并不着急,也不伸手来接,道:“奇了玉中间怎么会有书?又是怎么将它取出来?”
叶映红心中暗骂老奸巨猾,道:“那也很容易一”只讲到此处,突然项见左面爆出了一阵笑声,这一阵笑声,突如其来,不但叶映红吓了老大一跳魔母温魂那样武功高强的人,也是一惊,疾转头向左面看去,然而就在叶红和温魂两人,一齐掉头循声望去之际,叶映红的右侧,又突然传来"刷的一声,一溜黑影,自天而降,疾向叶映红的手腕缠来。
叶映红猝不及防,得到看清那一溜黑影是一条细才如指的软鞭时,再充躲避,已自不及,手腕一紧,已被缠住,五指一松,那块火也似红的宝玉便向地上落了下去。
叶映红手中那块红玉向地上一落,她的手腕,也同时一松,而那条缠名她手腕的软鞭,已然脱了开去。叶映红在仓促之间,根本没有弄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只是一觉出手腕巳松,一俯身,便去抓那块红玉。其时,那块复玉尚未坠到地上,可见那软鞭在一来一去之间,势子之神速,实是不可议的。
但叶映红手臂才伸,那软鞭的鞭梢,便突然灵蛇也似地昂了起来,向她的“人中穴”点到。那条鞭在向她手腕缠来之时,显得柔软无比,但此时向“人中穴”点到之时,却宛若一枝判官笔也似,劲力之强,不可想像。叶映红急忙一仰身子,“刷”的一声,软鞭在她面上掠过,那股劲风,刮得脸上好生疼痛,忙传劲至足,平空打横滑出七八步时,只见眼前红光一闪,那块红玉已然被软鞭卷了起来,同时听得温魂一声怪叫,道:“好老鬼,竟然来趁这个便宜?”人影如飞,向右扑去,叶映红到这时候才看清楚,那手挥软鞭的,正是在贵阳近郊将自己手中绿剑抢去的西崆嵋挥云老怪,而左面地上,躺着一人,呻吟不巳,也认得是挥云老怪的师弟屈天景,不知怎的,已然受伤。刚才那一切变化,突然而来,总共才不过电光火石般一眨眼的工夫,叶映红除了自己手中红玉失去之外,也不知道另外还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原来温魂一听得厉笑之声,起自身侧,她得知旋风岛上,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过自己、方敏和单穷三人,而且江湖上谁不知道旋风岛是自己的居住所在,若是庸手,断然不敢上旋风岛来生事,因此在掉头侧顾之际,立即一掌推出。这一掌,已足足用了九成的功力。
那在侧边,发声狂笑,以吸引温魂和叶映红注意力的,不是别人,正是屈天景,虽然他尚在三丈开外,本来是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的,但笑声才发,便见那一面挥云老怪的挥云鞭已然出手,只当有靠山在侧,可以无碍,哪里料得到魔母温魂,在昔年宇内四邪较技之时,内功已比挥云老怪高出一筹,是以才居为宇内四邪之首,屈天景怎能知道温魂有那么深厚的功力,才一从石后现身,准备开口说几句狂话时,温魂的掌风,已然挟着排山倒海的大力,压了过来,一个字也未讲出,便觉得胸口如被重锤敲了一下,口喷鲜血,委顿在地。
温魂本来还待再赶向前去,将之置于死地,但又听得身后软鞭劈空之声,回头一看,一条长鞭,已将那块红玉缠住。
当她一掌将屈天景击到之际,并未认出屈天景是何来头,只觉不堪一击,因此心中坦然,但当下一见到那条细才如指,漆也似黑的软鞭,一眼便认出那正是西崆峒挥云老怪的挥云鞭,心中又惊又怒,知道当年虽然在较技之时,胜过挥云老怪一筹,但这时候自己七孔刀和软银杖,都不在手中,而且武功究竟胜过他没有多少,红玉若是被他夺去,再要抢回来,亦非易事,因此连;持鞭人是否挥云老怪也未曾看清,便怒叱一声,疾扑过去,真气一提,在扑出五六尺后,又陡地上升,左手一翻,一掌向前拍出,右臂疾掠,径向那块红玉抓去,但是她这里出手虽快,挥云老怪既已将玉缠到手,如何肯放,一等温魂窜了起来,手臂一沉,“叭”的一声,那玉竟砸到了地上,又疾向外滑了开去。
魔母温魂的轻功再好,也无法追得上挥云老怪以手挥鞭之势,怪叫一声,在半空之中,真气一凝,竟然在极短的时间之中,在半空中停了一停,只见三丈开外处,一个身材矮小、服装怪异的人,正在向自己诡笑,不是挥云老怪是谁?
温魂一见正是多年不见的强敌,知道若不先发制人,更难取胜,一声怪晡,震耳欲聋,将满岛呼号的旋风之声,全都压了下去,“叭”的一声,双掌互击,身子一横,两掌一齐向外推出,怪鸟也似,直向挥云老怪扑了过去!
挥云老怪和屈天景两人,如何会来到旋风岛上,作书人也需简略的补叙几句。原来挥云老怪在叶映红手中,将那柄绿剑夺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这柄剑是上古轩辕黄帝时的异人,广成子在崆峒绝顶,将西天太白金英所铸,铸成之后,只在汉时,被异人绿毛真人刘根得到手中,刘根不知所终之后,那碧萤剑也随之不知去向,武林中人,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一柄无坚勿摧,连玄铁都可应刃而断的利器!
只是在二百年前,方敏在骷髅洲上所遇的那巨人的曾祖,无意中在无锡太湖附近,发现了一块石碑,正是汉朝时绿毛真人刘根所遗,讲明有如此一柄利剑,唤作碧萤剑,在自己决定退隐之时,远赴南海,将此剑置于南海,“可里彻因”国中,一个最大的火山口中,若是后世人有缘发现这块石碑,便可循址前往云南。
石碑之上,并还镌有那“可里彻因”国的方向距离,约在安南之南,尚有十余里的海程。那巨人的曾祖父,其时也是武林中人,并在武林中颇有威望,一知道有那么一个学武之士,梦寐以求的利剑,立即启程,赶往那可里彻因国去。
那可里彻因国,是婆罗州一带的一个小岛,不过其时交通未曾发达,足足走了三年,才到了那个岛上,问起当地土人,果然有火山口中,藏有宝物之说,可是那火山是一个活火山,不时向外喷出烈焰,谁也不敢走近去,那巨人的曾祖父费了一生的心血,尚未将剑取到手中,反倒在可里彻因岛上娶妻生子,临死之际,将遗言留下,但是他儿子一生,仍未取到那剑,直到他的孙子,也就是那巨人的父亲,才冒着万死,在火山停息不喷火之际,下去将剑找到。其时,那巨人只不过八岁,便带了妻儿,一齐回到中国。
他们家传武功,本极厉害,可是才一到广东,他们身怀利剑,巳为人所知,当时便被黑道上人跟上了,一直向北,一路与人恶斗,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敌不过人多,到了黄河以北,那巨人的父亲,终于被人害死!那巨人的母亲,本是可里彻因岛上,土人酋长的女儿,也巳学了一身武功,仍是一路向北逃去,听得骷髅洲上,有一位武林异人,人称毒蛇圣君,便想到洲上托二庇于他,怎知刚一到骷髅洲,强敌也追踪而至,终于在骷髅洲上,同归于尽。这些事,都发生在六十余年之前,其时挥云老怪尚在幼年,当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也认不出那柄剑的来历,但是,他却知道那柄剑既然其利能断;玄铁,当然不是凡品,因此便将之攫到手中。
一抢到手中之后,便和屈天景离开了贵州,本拟回到西崆峒,以本门挥云心法,创出一套剑法来,但行至半途,已从挥云心法中悟出了轻灵柔滑的妙处,可以将鞭法完全移到长剑上使用。
挥云老怪武功之高,在并世武林人物、正邪各派之中,本已是屈指可数的人,得剑之后,心中高兴,连夜苦思,突然之间有了进境,原也不足为奇,但他却感到自己将挥云鞭法移于绿剑之后,天下已再无敌手,正派的那些高手,与自己尚无纠葛,况且各派之间,声气相通,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不惹,还是不要惹的好;邪派人物之中,算来只有魔母温魂一人,当年较技,曾有一败之恨?贸么嘶幔叭バ购蕖r虼瞬虐胪靖牡溃侗夹绲憾础?br />
他和屈天景到旋风岛时,正好是魔母温魂刚到不久,忙于化装,装成病容之际,因此未曾发觉已有人侵人岛上。挥云老怪见岛上全无动静,也不敢妄动,便和屈天景两人,隐身石后,为求必胜,又将挥云鞭法中的妙技,苦心思索了一遍。
这一思索,更是领悟了不少妙境,饶是他武功本已极高,也不觉如痴如癫,高兴之极,一想便想了半天一夜,刚想出去生事时,叶映红巳赶到了。
叶映红一到旋风岛上,便为温魂特意发出的呻吟声所惊动,蹑手蹑足,至石屋附近去探看究竟,更未曾注意到岛上巳然有两个人埋伏在此。而挥云老怪却在石后,将叶映红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同时也认出叶映红正是绿剑的原主人,因此便慢了一慢,待到听得叶映红口中道出“昆仑圣书”四字又从怀中取出那块红玉来,红玉上面所镌的“昆仑圣书”四字,赫然映入眼帘,这才枰然心动,附耳令屈天景在原地不动,自己则藉着大石掩遮,向外跑出三四丈去。
其时,温魂与叶映红两人,倶都心情紧张,温魂是只等叶映红一讲出剖玉取书的秘密,立即发掌将她震毙,叶映红则想多拖一刻是一刻,希望方敏可以及时赶到,解自己之围,当然做梦也想不到方敏在骷髅洲上,被那巨人抓住,吊在石峰之上,已将死去!两人全然未曾注意,挥云老怪才得以溜过,来到三四丈开外,想起如果再将《昆仑圣书》取到手中,则不但魔母温魂不足为惧,连武当极乐真人佛门三大高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心中大喜,右手一挥,屈天景发声狂笑,挥云老怪立即出手,一鞭挥出,“浮云出岫”,已然将红玉卷到,本来只要手臂一缩,那红玉立可到手中,但温魂一劈空掌将屈天景击倒之后,已然立即回过身来,一掌击到,不得已才将鞭向下一沉,挥过一鞭。
温魂出手也当真快疾,在半空中略略一停之后,双掌齐施,排山倒海的掌力,已然当头压到。挥云老怪虽然暂时无法将被长鞭挥了出去的红玉收回来,但已然趁势鞭往左手,右手在怀中一探,将绿剑抓在手中,长笑一声,“刷”的一剑,向上刺出,正是一招“行云流水”,正好迎向魔母温魂的来势。
温魂人在半空,向下扑去,满拟挥云老怪除非是挥鞭来迎,否则这两:力可开山,以他的内力,就算勉强敌住,他必然处于下风,好让自己从容;?展。而挥云老怪如果挥鞭来敌的话,必然将那块红玉带起,自己便可以趁将红玉夺回,再来应付。
算盘本来打得不错,可是却未想到挥云老怪已然得到了那柄稀世奇珍号萤剑!一扑扑了上去之后不见挥云老怪举鞭来迎,正在全力施为,向下压之际,突然一阵寒风过处,眼前绿光腾跃,尚未曾看清对方所使是什么兵刃排荡而至的内力,已被绿光隔离一部分,这才看出厉害,急忙在半空中一,翻身,怪叫一声,竟然腿不着地,使了一式“鲤鱼打挺”,向外直翻了出去这一下,当真是进也快,退也快,来去如风,直将在一旁观战的叶映红看呆了!
挥云老怪见自己如此占尽上风的一招“行云流水”使出,竟然未能伤到对方分毫,心中不禁暗喝了一声彩:“老贼婆果然有一手!”也不趁胜追击左臂一圈,“呼”的一声,将那块红玉抓在手中,哈哈一笑,道:“老贼婆退得好快啊!”温魂一式“鲤鱼打挺”,直翻出了四五丈远近,双足一沾地又立即向旁滑出丈许,未见挥云老怪追来,方自定了定神,这才看挥云老令手中所持,乃是一柄通体碧绿、美丽已极的宝剑,温魂虽是见多识广,但也不识得碧萤剑的来历,但是她毕竟识货,一眼便望出那剑乃是剑中的极品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心想怪不得老奸贼敢来我旋风岛上生事,却不知从哪】得了这样一柄宝剑来,同时看到那块红玉已被他取去,心中怒极,但是却〉发作,冷冷地道:“老奸贼,你将玉取到,有何用处?若没有剖玉取书之法一辈子也取不到《昆仑圣书》!”
挥云老怪哈哈一笑,道:“老贼婆,我手中镇天剑无坚勿摧,连单穷的玄铁大刀,都为之削断,区区一块玉,就算是蓝田玉根,坚比玄铁,也要剖开来!”一面说,一面举剑便向那块红玉削去。
温魂听他如此说法,知道他虽是为人邪门,但却并不爱讲大话,心中亦是骇然,暗忖反正自己要在叶映红口中得那秘密,也是绝难,何不由他将三剖开,再作道理?因此只是冷笑不语,将全身真气,充塞每一关穴,以《昆仑圣书》一出现,拼着为此剑所伤,哪怕是断下一臂,成为大残废也好都要将《昆仑圣书》,抢到手中!
只见挥云老怪手起剑落,“铮”的一声,已然将那红玉,削去了一角。
此时,不但温魂心中大是紧张,叶映红和挥云老怪心中,也一样紧张比,只当那一角被削之后,便可现出玉中所藏《昆仑圣书》来,怎知仍是寺红的玉质,一点也未见有书。
挥云老怪一惊,一招“浮云三飞”,绿光缭绕,只听得“铮铮铮”三声那玉已被削下一半来,仍是未见中间有书,再看那玉的大小,当中已不可再藏下武林瑰宝《昆仑圣书》,这才大怒喝道:“老贼婆,《昆仑圣书》在什么地方?”
叶映红也是看得口定目呆,暗忖自己和方敏两人,自从情投意合之后,方敏对自己无所不言,那《昆仑圣书》,全是照着他母亲遗书,和生前所给的那句诗找到的,藏的地方又如此隐蔽,怎么会只是一块红玉,玉中并无《昆仑圣书》?“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正待踏前几步,去看个究竟,突然一股劲风,带起通红的一块玉,劈面飞到,来势之急,无出其右。
原来挥云老怪见玉中无书,一团高兴顿时化作乌有,一怒之下,将尚剩一半的红玉,向上一抛,一剑将玉削成了两半,手腕一摇,“叮叮”两声,剑脊与玉相碰,两块拳头大小的红玉,一块奔向温魂激射而去,一块却向叶映红袭到。
而挥云老怪将玉剖成两半之后,随即身形一转,也不再理会叶映红是不是避得过那块自己击出的红玉,手一抖,剑尖直指温魂,冷冷地道:“老贼婆,宇内四邪排名,我以为尚须斟酌,你意如何?”
温魂自然知道他是要找自己动手,明知他有宝剑在手,有备而来,自己可能要吃亏,但一生未曾向人认过低,岂可老来反倒服输,冷笑一声,道:“老猾贼,你位居第二,尚不服么?”
挥云老怪“桀”的一笑,道:“斗嘴无用,你亮兵刃吧!”
温魂七孔刀和软银杖,都已经交给了方敏,本无兵刃可施,而且看到那剑如此锋利,连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都不能划出丝毫痕迹的红玉,都能应手而碎,寻常兵刃,也没有用处,心想或许只有在叶映红身上,夺过寒玉匕来一用,尚有些用处,抬头向叶映红一看,不禁为之一呆,原来叶映红口中咬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红玉,样子是怪异,但是双眼之中,却露出难以形容的欢快之色,不知道她是在做什么?要前去夺寒玉匕,必须经过挥云老怪,一时不易得手,心中一转念,便冷冷地道:“一上来就比兵刃么?当年大家争名之时,可是从轻功比起,再比掌法,第三才轮到比试兵刃的!”
挥云老怪“嘿嘿”冷笑不已,道:“老贼婆,你可是怕我手中宝剑?”
第三十七回 奇上奇意外奇逢啖仙露
温魂昂头大笑,道:“笑话,老婆子这一辈子,曾怕过谁来?你进招罢谁不知你得了利剑,便想倚剑取胜?嘿!”言下之意,大有挥云老怪去了这本剑,便根本无法和自己动手之概。
挥云老怪自然听得出她语中含义,心想如今不是和她争气的时候,只令她败在我的剑下,江湖上传了出去,便需尊我为首,和她多说些什么?:是老老面皮,坚持用剑的好,解嘲道:“当真笑话,谁不准你用兵刃来?咱第一场就比兵刃,难道不行么?”
他这话,当然分明是强词夺理。武林中比试,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多果不是寻仇生事,要切磋武功的话,大都先文比,后武比,而就算一上来凉武比,也是从轻功开始比起,绝无一上来就兵刃相见的。温魂听他讲出这本的话来,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令他收起剑来,只有等他发动之后,趁机去夺実玉匕,索性先装个大方,道:“也好,你进招吧,老婆子就以这一双肉掌,你周旋几招,看看你剑法究竟如何?”
挥云老怪见她明知自己手中宝剑,锋利无比,竟然要以空手来对敌,杰起她内力深厚,这多年不见,也不知深浅,虽有利器在手,尚是不要大意白好,喝道:“承让,承让!”
第二个“让”字,才一出口,踏步进身,一剑平刺,刺到一半,手臂多然向上一抬,又跟着“刷”的一声,手臂下沉,在一抬一沉之间,碧萤剑会成匹练也似,一道绿光当头卷到,正是他新从挥云心法中悟出来的一招深处处"!
:温魂多年前与他对敌之际,便深知他挥云鞭法之妙,也曾费了不少苦心?来思索破解之法,一见他这一剑使出,便认出是从挥云鞭法中幻化而来,是有一柄同样的宝剑在手,足可化解,但此时却只好向后疾退而出,一面出,一面以眼去觑叶映红,只见叶映红仍是咬着那块红玉,站着不动,如如醉,心中又是一怔,眼前绿光陡生,挥云老怪重又赶到!
原来挥云老怪见自己一剑削出,温魂只是退避,并不还手,巳然知道对己占尽了上风,哪肯轻易放过?一跃而前,一口气连使三剑,分刺温魂上中、下三路,温魂也巳知道自己在未夺到寒玉匕之前,简直连还手的机会者没有,所以一看到绿光连闪,又向旁飘了开去,好几次,已将欺近叶映红边,但因为挥云老怪来得太快,未及下来,便自赶来,因此总无法将寒玉匕抢到,而挥云老怪见一连十余剑,温魂仍然只是趋避,更是乘胜追袭,两人在岛上追逐,只见一团绿光,上下腾跃,时而展成匹练也似的绿虹,时而洒下满天绿雨,美丽壮观巳极,而绿光前面,则是一个纵跃如飞,满头白发,迎风飞扬的老婆婆,绿光后面,是一个身材矮小的怪人,身法全都快绝,星丸跳掷,变幻莫测!
两人虽是打得那样激烈,叶映红却仍然只是口咬红玉,一动不动!此事不但温魂奇怪,想来看官也一定深以为奇。原来当挥云老怪扬剑将那块红玉剖成两半之后,一块飞向温魂,立即被温魂抓住抛开,另外一半,疾向叶映红飞来。其时,叶映红见玉中并无什么《昆仑圣书》,心中奇怪到了极点,正想踏前一步去看个仔细,刚好那块红玉劈面飞来,来势劲疾无伦,叶映红想要伸手去抓时,已然不及,百忙中只得张口就咬,幸而那块红玉,已只不过婴儿拳头般大小,一咬便咬个正着,本来那红玉如此之硬,挥云老怪用的力又大,虽被咬中,满口牙齿,也非被撞掉下来不可!
但奇事就在此时发生,叶映红一口咬了上去,虽然被大力撞了一下,但是落牙之处,非但不硬,而且柔软无比!倒像咬在口中的并不是硬玉,而是什么糕饼一样,牙齿已然陷人玉中!
叶映红不禁为之大惑不解,刚想将玉吐出来,忽然顺着咬入之处,似有浆汁流出,顿时满口芳香,而那些浆汁,顺津而下,凉入肺腑,那种感觉,前所未有。叶映红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然得到了稀世罕遇,那块红玉,正是蓝田玉宝之中万年以上的珍品。蓝田玉宝,相传三千年一生,初生之时,呈青色,又三千年,呈绿色,再三千年,转黄色,万年以上,始为红色,而玉宝之中,所含的玉精,道家称之为“太乙余粮”或“万载空青”,服之可以轻身盆气,修为神仙。
神仙之说,究竟虚妄,也许是因为这种玉精,太以难得之故,所以才附会相传,有此一说,但这种玉精,若是给学武之士服了,功效远胜一切,比诸千年雪参、七色灵芝,更胜许多,却是事实!
叶映红当时只觉得那些浆汁,虽然少得可怜,半晌才流下几滴来,但是却令人心旷神怡,越吸越是想吸下去,困此便咬紧了不放,连动都不动。
不一刻,只觉得一股阳和之气,生自丹田,全身真气,自在运转,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得逢奇遇,而事情也真巧得可以,若是挥云老怪将玉剖开时,将含有玉精的一半,击向温魂的话,则就算温魂觉出玉质软柔,其中或有玉精,但一把抓了下去,早已将玉精挤出,那玉精见风便固,罕世难逢的宝物,便就此糟蹋了!
当下叶映红一觉出真气鼓荡,便知道这一下内力精进,非同小可,比诸百丈禅师想以本身功力助自己恢复记忆之时,得益更多,直到玉中再无浆汁流出,才将玉吐出,舒了一口气,双臂一振,只觉精神陡生,长啸一声,向前跨出了两步。
这时候,正好魔母温魂被挥云老怪的绿剑追得走投无路,知道再不将寒玉匕夺到手中,只是这样一味躲避下去,一定难避挥云老怪的毒手,已然用尽方法,向叶映红靠近来。
刚好叶映红向前连跨两步,那两步,她虽然是以寻常的力道跨出,但是只觉身子轻盈,每一步,竟跨出了五六尺,这一来,却给温魂造成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面左手横挥,用足了九成九的功力,“呼”的一掌,反击而出,向挥云老怪拍到,同时掌风之中,夹着十余块事先预备好的小石子。
挥云老怪见温魂首次还手,十余枚小石子,厉啸电射而至,唯恐她另有杀着在后,急忙舞起一招“峰峦插云”,绿光团团,将全身护住,绿光闪处,十数枚小石子,全被削成粉末。
但是温魂那反手一击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将挥云老怪稍阻一阻,在反击一掌之际,右手五指如钩,已然向叶映红当胸抓到。
叶映红只向前跨了两步,眼前一花,五只钢钩也似的手指,巳然锐晡而至,吓了一跳,急忙挺胸拔背,温魂五指过处,已将她胸前衣服抓裂,寒玉匕的柄露了出来,被她一把抓到手中,趁势一匕首,向叶映红胸前刺去。叶映红大吃一惊,足尖一点,向;倒跃出去,温魂在大森林中,曾和叶映红动过手,虽然当时便觉得她比洞土君山相遇时,武功高出许多,但是如今这一跃,却还不是那时候的叶映红所能做得到的,心头一怔,略一思索,便已完全明白,一个转身,寒玉匕乌光闪处,横挥而出,径向挥云老怪跟踪而至的绿剑迎去,“当”的一声,两件兵刃相交,所发出的声音,在如此猛烈的旋风之中,渊渊不绝。
这一下,两人俱是用足了力道。以内力而论,挥云老怪本就不如魔母温魂,更何况温魂服下七色灵芝之后,当时便内伤尽愈,到如今过了三天,内功反有增进,挥云老怪更是棋差一招,他只当绿剑过处,任何物事,皆为所断,却未料到寒玉匕也是一件罕见的武林奇珍,比起碧萤剑来,虽然不如,但要想一下子削断它,却也不是易事。就在两股兵刃相交的一刹那间,未见寒玉匕断为两截,心中便自一慌,而温魂却已趁隙内力疾吐,挥云老怪只觉得一股大力如潮涌至,急忙稳定身形时,巳然被震退了一步,几乎跌倒!
温魂也是不敢再为进逼,退出丈许,一看寒玉匕上,已然出现了三分深浅的一个缺口,心中惊骇的程度,较诸挥云老怪更甚。
因为寒玉匕本身已是削金断玉的利器,而今竟会被别的兵刃削出一个缺口,这岂是可以想像的事?而且那寒玉匕,总共才一寸来宽,也就是说,如果在同一个缺口之处,连被削中四次的话,也要断为两截!虽然不至于那么巧合,但如果与绿剑相碰的次数多了,总有四次在同一个缺口之中,寒玉匕一断,根本无法再与挥云老怪动手!
温魂心中转念,所费时间极微,同时一见到寒玉匕上出现缺口之后,便以手将那缺口遮住,抬头冷笑道:“老猾贼,你以为有了一柄宝剑,便可以胡作非为了么?须知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绝不会断在你绿剑之下!”那一次剑匕相交,挥云老怪被温魂内力震出,寒玉匕也出现了一个缺口,但挥云老怪却未曾看到,一听到温魂的这一番话,心中不禁暗叫糟糕,只怕此行得不到好处,目前已然使师弟屈天景受了重伤,再下去,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已然生了三分怯意。
温魂见他一双凶睛,注视自己,只是不语,冷笑一声,道:“老猾贼,你还和人争什么名头的先后,现成的蓝田万年玉精,已被人拣了现成的便宜,还不知道,传了开去,你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普天下的武林人物?”挥云老怪怔了一怔,暗忖什么万年玉精,难道是被她服了下去?心中更是气馁,但其势又不能就此退却,一摆绿剑,道:“少废话!”
剑尖如灵蛇吐信,又是一剑平刺而出。温魂“哈哈”大笑,也踏前一步,道:“好,再来试试你手中剑利,还是我的匕首坚硬!”手腕一翻,寒玉匕首,也是平平向前刺去。
两人虽然都是向前平刺,但挥云老怪所使,原是一招“云深处处”,使到一半,手臂要一抬一沉,而此时无论是一抬或是一沉,都势必与寒玉匕相交!
挥云老怪只知道自己刚才吃了一个亏,并不知道对方在兵刃上的吃亏比自己更大,更是不敢再和自己兵刃相交,这一下平刺,不过是装腔作势!因此立即收势,斜刺里一步跨出,将那招“云深处处”,硬生生地从半空中收了回来。
温魂一见他半途收招,知道他已坠入自己彀中,寒玉匕向外一扫,匕首尖端,径向他脉门挑去。常言道兵刃是“一分短,一分险”,寒玉匕首,长不过尺许,温魂贴身进招,情势更是来得险恶,挥云老怪一见匕首挑到手臂,长剑重又当头削下。
这一下改招,全是仗着手臂回缩之际使出,看似简单,实则上若不是内功精湛,并且精通“易筋缩骨”之法,全身骨骼关节,全能圆转自如,便无法做到,而这一下,更是情急之余,险中求胜之举。
温魂见绿虹自顶而生,也是一惊,明知再以寒玉匕去硬架,兵刃更会吃亏,但这一招,如果不以兵刃去架的话,极可能被挥云老怪看出破绽来,只得拼着寒玉匕上再出现一个缺口,也要架上一架,手臂一抬,寒玉匕又架了上去。
挥云老怪那一剑直压下来,本也料到温魂一定会扬匕首来架,早留了余地,准备在兵刃相碰之际,借她匕首上那股大力,一跃而起,跃到她的背后,再趁隙进招,打的主意,也颇歹毒,及见温魂扬起匕首,正待依计行事,忽然一眼瞥见寒玉匕上已然有了一个缺口,这一喜非同小可,知道对方兵刃,远非自己绿剑可比,将本来的计划,全部推翻,内力疾吐,剑如流星,直削了下去,又是“铮”的一声,绿光过处,无巧不巧,正好砍在刚才的那个缺口之上,这一剑的力道,又比刚才猛了些,而且寒玉匕自从出现了一个缺口之后,全身脉络已破,响声未绝,寒玉匕已然齐中断开!
挥云老怪大喜过望,绿剑向前就势一送,“波”的一声,正好从魔母温魂的右肩刺入,若是能再向下半尺,则剑已刺人温魂的右胸,温魂非得命丧当场不可。温魂一见寒玉匕被他削断,右肩又是一阵剧痛,知道不妙,早已豁了出去,力透五指,手中断匕,脱手电射而出,两人此时相隔,不到三尺,挥云老怪纵使具有通天彻地之能,这一匕首,也是避不过去,断匕从他右肩斜插而入,直没至柄!
挥云老怪怪叫一声,立即后退,将绿剑抽了出来,扬起手臂,再想一剑直削下去时,那一匕首实在令他伤得太重,一条右臂,实际上已然筋脉全被切断,刚才还能拔剑而出,是因为真气未散,一鼓作气,拔出之后,又能将剑扬起,已算他功力非凡,但终究手臂已废,剑一扬起,五指便再无力道,脱手飞出。
温魂见他剑已脱手,再无忌惮,左掌一翻,一掌拍出。挥云老怪一世纵横,未遇敌手,只有多年前和温魂较技,棋差一招,在宇内四邪之中,屈居第二,事隔多年,两人功力都有进展,但仍是温魂技胜,虽然有了碧萤剑,但温魂又刚好有寒玉匕可恃,虽然肩头先中了一剑,但立即反攻,败中取胜,令得对方所伤,比自己更重,趁势一掌发出,逼得他非以内力承接不可。挥云老怪自知再以内力相拼,更难讨好,但总比被她一掌按中的好,只得也一摇手掌,一掌迎了上来。
“叭”的一声,双掌相交,各自内力疾吐,僵持起来。在一旁的叶映红,见了两人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当真是目接不暇,连透气的时间都没有,直到挥云老怪绿剑脱手飞出,才松了一口气,一见两人双掌相交,石像也似,一动也不动,知道两人已在比拼内力,这是逃走的绝佳时机!不再犹豫,三个起伏,来到绿剑堕落的所在,一俯身拾剑在手,便向岸边奔了过去。
温魂和挥云老怪两人,虽然没有一个愿意将剑落在她的手中,但是自己正在和对方生死相拼,谁先松手,谁就要吃大亏,因此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叶映红纵离了开去。
叶映红一跃而上了小船,划了开去。旋风岛旁,水流既然如此湍急,在划桨之时,当然也非内力不可,叶映红来的时候,还觉得相当吃力,但离去之时,却已大觉方便,知道内力已在片刻之间,大有进境,以后更是不可限量,心中着实高兴,遗憾的是虽然服下了万年玉精,但对于恢复记忆一事,仍然毫无帮助,仍然不知自己身从何来,是什么样人!
不消片刻,小船已靠湖岸。叶映红一跃上岸,四面一看,并不像有人来过,又怕自己再沿河去找方敏,方敏却来到了旋风岛上,不知自己去了哪里,便在小船的船板之上,以指留字,道:“敏哥,我溯河而上去找你了!”下面署名想了半天,才划上“知名”两字,心中又不免生出了一阵感叹。向前飞
驰,来到河旁,渡过了河岸,顺河而驰,一直未见有人影,到第二天傍晚,已然来到了骷髅洲的旁边!
叶映红一见骷髅洲,心中便不禁暗赞一声:“好幽静的一个河洲!”她所看到的,正是办髅洲秀丽绝伦的一面,那另一面难看之极的,她却未曾看到。这块河洲,生得也是奇怪,两面截然不同,当初为此洲命名“骷髅洲”的人,想必也是见了这截然不同的两面,而大兴“红粉骷髅”之叹,因此才定下这个名字的。
叶映红~-见有这样的一个河洲在河中心,便想到不知方敏是否在河洲之上?便扬声叫道:“敏哥!敏哥!你在么?快出声回答我!”
声音嘹亮,不要说骷髅洲上听得到,便是传出数里开外,也是一样清晰可闻。方敏当然也听到了叶映红呼叫声,但那时候,正是他筋疲力尽,已然将疲之际,怎么还能出声回答?嘴皮翕动,所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到,更不要说远在河岸的叶映红了!
但是他听到了叶映红的叫声,心中却又是一阵难过,那时候,他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心中却还很清醒,叶映红虽然是大声叫喊,但是声音仍如出谷黄莺那样地动人,令得人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舒服。方敏在一阵难过之后,继之而来的,却是无比的宁贴,因为他想:既然“好姑娘”已然来到此处,《昆仑圣书》一定也送到了,温婆婆没有来,大概正根据《昆仑圣书》上的武功在疗伤,自己虽然未能再见她们,总算知道她们都平安无恙,好姑娘,我们这一段爱,到此也完结了,唉!
叶映红在岸上叫了几十声,未见河洲上有人回答,心中暗忖,若是方敏在洲上,一定会出声的,莫非他溯河而上时,并未在洲上停留,一直向上游去了?抬头向前一看,河水渊渊,不知何处方是源头,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向河岸走近了几步。
这一走近,却是一怔,因为看到了河岸边上所生的芦苇,被刀割去了一大片。这一带荒凉无人,什么人会以刀来割芦苇呢?
叶映红往深一层一想,立即明白:一定是方敏曾以登萍渡水绝顶轻功,到过那河洲上!不管他如今在不在,自己也同样到河洲上去走一遭,或许可以得到他的行踪,也说不定!
主意既定,碧萤剑一挥,丈许方圆之内的芦苹,尽皆断折,束成了粗粗的一个芦苇把。
方敏在石峰上,又半晌听不到叶映红的声音,心内暗自庆幸,不断地在心中道:“好姑娘,不要上岸来!我不要你知道我已快死了,心中难过,不要上岸来吧!”正在想着,突然听得河岸上,传来一声尖叫,方敏心头不禁猛地一怔,那尖叫声,虽然是女子所发,但方敏却可以认出,并不是好姑娘的声音,然而,又焉知不是好姑娘遭受了什么危害,才发出这种反常的声音的呢?他心中对叶映红的关切,远远地胜过关切自己,一怔之后,不由得叫出了声音,道:“好姑娘!”
虽然那声仍然极是低微,但总算是他在第八天之后,第一次出声。
三个字才一出口,便听得山腹之中一声冷笑,那人压低了声音道:“小畜牲,那女子就是好姑娘了,是也不是,只可惜等她上岸时,你已然死了,你们若真是两情相悦的话,我也可以叫她和你,一齐死在骷髅洲上!你意下如何?嘿嘿!”
方敏听了,更是大惊,用尽最后的几分气力,道:“前辈,你害了我也就罢了,何苦再去害好姑娘?”那人“哈哈”怪笑,声音甚是低沉,道:“你若是肯跟我学艺一个月,我便不害你那女子!”
方敏在心中长叹一声,心想自己在这石峰之上,身受如此之苦,一只脚已然踏进鬼门关中,就是为了不肯答应拜他这种人为师,但是他要害好姑娘,为了好姑娘,什么事不应该做呢?叹道:“你……一定要我……拜你为师,究竟只为了什么?”
那人道:“要你学了通天本领,好到西崆峒挥云老怪?种校业谋逃┙6崂锤遥盼页鋈ィ 狈矫粲终踉盼实溃骸澳愠鋈チ擞秩绾危俊?br />
那人道:“报仇!”方敏道:“你仇人已然和令堂同归于尽了,还报什么仇?”那人道:“当年我们一踏上中国,便被无数人追踪,那些人,个个是我仇人!”方敏想起自己母子两人,被人追踪的情形,知道他心中怨毒深到了极点,一旦出得山腹,怕不天翻地覆,喘了两口气,劝道:“事隔六十余年,你那些仇人,怕不早已死了,还报什么仇?”
那人狠狠地道:“他们虽已死了,难道没有儿子?难道没有孙子?我不能杀了他的儿子和孙子来报仇么?”方敏听得一震,暗忖照他的讲法,他一出山腹之后,武林中立生浩劫!道:“他们的儿子和孙子,又有什么罪过,你连面都未曾见过,找他们报什么仇?”那人冷笑一声,道:“我又有什么罪过,为什么我要在山腹之中,与毒蛇为伍六十余年,过着非人的日子?有时甚至感到自己也只不过是一条毒蛇?”
方敏知道他心中郁积着六十余年的怨毒,绝非自己三言两语所能解释,叹了一口气,再不言语。那人又问道:“废话少说,你答应不答应?”
方敏道:“本来,为了好姑娘的安危,我可以答应跟你学艺,去向挥云老怪夺剑,再放你出来,但是你说一出山腹,便要这样寻人报仇,我不能答应!”那人一怔,半晌才道:“你也不想想好姑娘?”方敏道:“我想过了,她也一定愿意自己身死,不愿意因为要保得自己性命,而使你出山腹后,使更多无辜的人受害的,你还是不用多说了!”
方敏鼓足气力,讲完了这一番话后,虽然明知自己必死无疑,但心中却异常的舒服,因为自己的一死,却可以换来其他不知多少人的平安无事,虽然那些人他根本不认识,和他一点干系也没有,而且那些人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得以平安无事,是因为方敏为他们牺牲了性命!但是方敏却确确实实地感到,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为这件事死去,也是值得的!
却说叶映红在河边上,挥剑割下了一大束芦苹,已扎成了一个芦苇把,正待向河中抛去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尖叫,从十余丈开外处传了过来。叶映红一听那尖叫声,是一个女子所发,心中大是惊诧,掉头向河上游一看,只见一个粉红色的人影,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但是来势却极慢,脚步东倒西歪,像喝醉了酒一般。叶映红顾不得再渡河到洲上去,足尖一点,接连三个起伏,已然窜出了十余丈外,向前赶了过去,来到那女子身旁一看,不禁又是一愣。
原来那女子此时已然倒卧在草丛上,她一身衣服,如此艳丽,手中还拈着一朵娇艳无匹的芙蓉花,但是却是个比丘尼!
那与出家人有如此不相称的服饰,令得叶映红立即联想到她不是好人。那尼姑一抬头,看到了叶映红,红若桃花的脸颊,一下子变得刷白,右手抬起,道:“你……你……怎么也来到了此处,那剑……那剑……是我的……”讲话之际,全身皆颤动不已,显然受伤甚重。
叶映红听得她如此讲法,心中更是震动,暗忖这个尼姑,和自己一定十分熟悉,否则她也不会一见自己的面,就这样子说法的,忙道:“你是什么人?你曾在什么地方看见过我,’决说!”’
那尼姑喘了一口气,道:“如今先救我要紧,你快以手中绿剑,将我的左臂断去再说!”
叶映红这才注意到她的两只衣袖,尽皆被人撕去,右臂白嫩如雪,但是左臂,却色作殷蓝,看来可怖已极。叶映红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自己和方敏在河岸分手,就是因为上游漂下了一个木筏,木筏上人,全都中了毒身死,个个肤色殷蓝,而她也是如此,可知和那几个人一样,忙问道:“喂,你可曾看到一位年轻侠士,叫作方敏的?”
那尼姑怔了一怔,道:“别……多说了,再迟一些,我毒气便逼不住了,难得你手持如此百邪不侵的绿剑,快动手,快……”
叶映红心想她若是死了,更是问不出话来,但又怕自己下了手后,她也是一样不肯说,想了一想,道:“你只要回答我两句话,我便下手。”那尼姑道:“快说吧!”叶映红道:“你是什么人,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来着?”那尼姑满面皆是讶异之色,像是叶映红的问题,比诸她自己手臂上所中的蓝蛛之毒,更值得注意一样,痛苦之情退去。
过了半晌,道:“我叫芙蓉尼,我是在贵阳城外的一个石墓中见过你。”叶映红一听果然她曾见过自己,踏前一步,接着问道:“那我又是什么人?在那古墓中又曾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详细告诉我!”
芙蓉尼在地上一个转身,髙举左臂,道:“你刚才说只问我两句话,别再耽搁了,快!快!”叶映红见她手臂举起中,小臂弯之下,已全是蓝色,而且那蓝色还迅速在向上扩展,知道她已无能力再将毒气逼住,确是救人要紧,绿剑挥处,碧虹骤生,芙蓉尼一声呻吟,右手撕下一幅衣襟来,立即将断臂处裹住,回过头来,喘了喘气,面色青白,道:“幸而我正感不支之际,遇到了你!”讲了那么一句话,便瞑目不语。
叶映红知道她手臂才断,受伤颇重,而且据方敏说,那蓝蛛之毒,毒得出奇。她可能当初中毒不深,又立即以全力将毒逼住,才保得一命,此时也必然筋疲力尽,不但不能说话,能不能支持,尚成问题,而方敏的下落、究竟是谁在施放蓝蛛之毒、当时在古墓中,曾发生了些什么事、自己是什么人……种种疑团,都要等她来解释,却是绝不能让她死去,忙俯身道:“你镇定心神,切莫胡思乱想,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剑交左手,右手五指一紧一放,手掌径向芙蓉尼的后背心贴去!她此举纯为好意,但芙蓉尼却大叫一声,向外滚了开去,道:“当日之事,与我无关,你别趁机害我!”叶映红一怔,道:“笑话,我是想以本身功力,助你快点复元,害你做甚?”
芙蓉尼满面不信之色,又向外滚了两滚,道:“你当真那么好心?”
叶映红又好气又好笑,道:“我此时若要害你,易如反掌,只要我绿剑一挥,你还逃得了么?何必还要发掌害你?我是想将手掌贴在你背后‘灵台穴’上,助你运转真气!”
芙蓉尼右手连摇,道:“多谢!多谢!你手掌还是不要碰到我的好!”叶映红心想,天下竟有如此不通情理的人?但继而猛地想起百丈禅师曾以他本身绝顶功力,令自己身受极大痛苦,将自己所练毒掌功夫废去。这芙蓉尼不让自己以手掌去碰她,当然是深知自己的底细之故,便道:“你放心,我毒掌功夫,已被百丈禅师所废去了!”芙蓉尼原是怕叶映红的“血手印”功夫,如今见她手掌心果然未有红色,心中犹豫,道:“那你就来吧。”叶映红一俯身,将手掌贴在芙蓉尼的“灵台穴”上,真气运转,内力缓缓而吐。
此时,叶映红功力陡增,内力精纯之极,不消多久,芙蓉尼已然觉得心神宁贴。叶映红毕竟为人机灵,一看到她面色渐渐转红,立即松手,只是助她疗伤,并不助她增长功力。
芙蓉尼经过叶映红这一助,伤势已然减轻不少,一弯腰,坐起来了,对着断臂苦笑一下,道:“幸而是遇到了你,要不然我至多再奔出里许,也就没命了!”叶映红道:“你中的可是蓝蛛之毒?”
芙蓉尼点了点头,道:“不错,幸而我自己惯使毒药,小指上一被划破,立即以几种剧毒的毒药抹了上去,以毒攻毒,又将手臂上关穴,一起封住,才硬生生地将毒气逼住!”
叶映红又问道:“是谁伤你的,你可能说一说?”芙蓉尼面上顿时露出惊骇之色,道:“唉,不要去说他了,这种事,我们在古墓中难道还没有受够么?”叶映红对于曾在贵阳附近那古墓中所发生的事,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所记得的,只是她昏迷之后,又缓缓醒转,怀中便有了这一柄绿剑,眼前便有方敏和其他人等。至于是怎样来的,如何会失去的记忆,尽皆莫名其妙,当下听得芙蓉尼如此说法,道:“芙蓉尼,当时你也在那一座古墓之中,是也不是?”
芙蓉尼满面讶色,道:“咦,你怎么啦?难道你不记得了?”
叶映红苦笑一下,道:“我确实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你将当时的情形,详细地和我说一说,我或者还可以记起往事来!”芙蓉尼一双媚眼,在叶映红面上转了几转,道:“当时我们”
才讲了四个字,突然听得一个沉重的呼吸声,自远处传来。
芙蓉尼自远处跑过来时,因为是顺着河滩而来的,所以一听便可以望到,而那个沉重的呼吸声,却是从浓密的草滩中传来,野草比人还高,并看不出来者何人,只见芙蓉尼本巳青白的脸色,突然成了死灰色,立即住口不言,叶映红也猛地省起,方敏正是溯河而上,去追寻那蓝蛛之毒的人,何以自己只顾追问当时在古墓中所发生的事,而忘了方敏的下落?心中不禁大是谴责自己,忙低声问道:“芙蓉尼,究竟是谁盗了蓝蛛在害人的?”芙蓉尼右手颤抖,向那沉重的呼吸声传来处一指,嘴唇翕动,想是因为极度的惊恐,竟然说不出话来!叶映红心中大是起疑,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动,我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那里!”说毕,便一弯身,窜人草丛之中。
这一带的大草原,无边无际,简直就是一个草的海洋,一钻进大草原中,天地之间,皆成了绿色,蓝天被野草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略有轻风,野草便左右摇摆不定,发出悦耳的“沙沙”之声。
叶映红本来听得那呼吸声相隔甚近,是以才想看个究竟,怎知循声追寻出去,一直走了三二十丈远近,那呼吸声仍和刚才在河滩上听得的一样,显而易见,对方是在跟着自己移动!
但叶映红极目望去,却又不能在浓密的草丛之中,发现有什么人,沉住声音喝问几句,又未见有人回答,可是那呼吸却老是在耳际萦回,而且可以辨出,绝不是什么野兽的声息,而确实是人,不但是人,还是内功甚是精湛的人!
叶映红又蹑手蹑足地向前走了几步,心中暗打主意,突然,一跃而前,绿剑贴地横挥而出,内力所及,面前两丈近的青草,全被削断,同时,又被叶映红的剑锋,扫得满天飞舞,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个矮小的人影,电也似一闪,又没人前面的草丛之中。
那人影的情状,极是怪异,行动之间,虽然快到了极点,但是却仿佛双手同时曾在地下一撑一般,如闪电也似,只是略微露了一下身形,便已没人草丛之中,在那短短的时间中,叶映红根本没法子将那个人的模样看清楚,只觉得他手、足都较常人为长,但是身子却短得出奇而已。叶映红好奇之心大生,暗忖这人突然在此处出现,说不定就是下蓝蛛之毒的那人,因为芙蓉尼中毒之后,未曾死去,所以紧紧追来的,方敏溯河而上,既然是想去找那放毒的人,可能追着那人前去,便会找到方敏,顿时放弃了登上骷髅洲去一看的主意,足尖一点,如飞也似,向前追了过去。
直追出了三四里外,才又见那人影在数十丈开外处,猛地向上一跃,跃出老远,重又没入草丛之中,这次隔得更远,那人是什么模样的,也更看不清楚,只是在那人没入草丛之后,便突然传来了一声狼嗥,叫声极是凄惨。
叶映红才开始追赶那人时,相隔至多也不过四五丈远近,她本来是号称“活闪电”的红掌祖师之徒,轻功已然好极。自从丧失记忆之后,先经百丈禅师以上乘佛门,般若神功增进内力,又服食了蓝田万年玉精,功力已增进了一倍还不止,但是只不过追出了三四里,那人影再出现时,便已在数十丈开外,可知那人身法之快,实是无法想像。叶映红怔了一怔,明知不容易追上,也要追下去寻个究竟,因此加快脚步,三四个起伏,已然赶到了刚才那人影突然出现的地方。
只见草丛中,躺着一条死狼。草原上的青狼,本来是又凶又猛,那死狼几乎有小驹子那么大,通身全无伤痕,叶映红心中又是一凛,暗忖刚才此处传出一声狼嗥,难道竟是那人,在一举手之间,就击毙了这样的一条大狼么?
再凑近头去仔细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死狼,通体发蓝,连尖锐已极的利爪,都成了蓝色,不用说,是中了蓝蛛之毒!
第三十八回 险中险濒临险境幸生还
这一来,叶映红更肯定前面那人,是施放蓝蛛之毒的人,略停了一停,立即又追向前去,这一追,却追到了天色漆黑,尚无结果。
叶映红估量少说也已追出了百余里地,四周围仍是茫茫草原,无边无际,天色已黑,再追也是无用,只得来到河边,略事休息,望着河水,心事重重,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刚叹完,想要在河滩上割些干草,草草休息一阵时,忽然身旁也传出了一下叹息声,叶映红猛地一怔,手在地上一按,直跳了起来。
这一下动作极快,而她手在地上一按的力道又大,直跃起了丈许高下,藉着星月微光,只见一溜黑影,箭也似地向前射了开去,叶映红在半空中提了一口真气,大声责叱,道:“那位朋友,何以行踪诡秘,不肯露面?”可是她只讲了几个字,用尽目力望去,那黑影巳然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身法之快,不可想像,叶映红立即身子一折,一式“雁落平沙”滑出三四丈开外,又向前直追了过去。
一面追,一面回味刚才所听到的那一下叹息声,只觉得那叹声,竟和自己所发的声音差不多,大有刻意模仿的味道,可知当然不是野兽,但是所发的声音,却又沉重之极,像是真气未纯,但那人来去如飞,轻功比自己还好,又绝对没有连真气都未练纯的道理!心中越是纳闷,便越是要向前,追去看个究竟,一口气,竟然奔驰了一夜。这一夜工夫,她少说也跑出了两百里有多,等到朝阳升起,非但不觉得疲倦,而且因为连夜奔驰,真气鼓荡冲击,无意中将所服蓝田玉精的作用,全都发挥了出来,到了早上,倍觉精神,只见前面半里许,草丛无风自动,知道那人仍在前面,不停地追了下去,只要自己气力不减,一定可以追到,索性仍不停止,几个起伏,向前扑去,但一任她怎样快疾,总是见到草丛在她前面半里许耸动,也就是说,她功力已有进展,和那条人影快慢相同,只不过因为本来就差着半里,因此追来追去,仍是追不上他!
一连三日三夜,情形仍是如此,叶映红盘算着在这三日三夜之中,少说也跑出了一千多里,那大河尽头,尚未见到,草原却已然跑尽,来到亘古未有人到过地方,花、石、草、木,像是全与平时所看到的大不相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叶映红本来已然想住足不追,但是没有了草丛的掩遮,那人时时在树旁石角出现,又引得她不想住脚。
到第三天晚上,午夜时分,叶映红便听到远远传来了一种轰轰发发的声音。那声音越向前跑,越是响得惊人,从听到声音起,只不过向前跑出了六十余里,已然如千军厮杀,万马奔腾,又像是不知有几千面鼓,一起在敲击一般,声势之猛恶,简直不可想像,叶映红曾经到过旋风岛上,那岛上的巨风呼号之声,乍一听到,已然令人惊心动魄,但是和如今那声音相比,却还如小巫见大巫,根本无法比拟。
叶映红此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暗忖自己莫非已然到了天尽头?以至听了这样怪异的巨声?不由自主地将脚步放慢了些,才转过了一个山谷,眼前突现奇景。
原来眼前一座悬崖,高可千仞,仰头望去,也望不到顶,那悬崖不但高,而且宽可百丈,真如一幅其大无比的大屏风,而在悬崖之上,却流下一道急骤已极的大瀑布来,直注人大河之中,已然到了大河的源头!那瀑布几乎将整个悬崖,全都布满,只在两边留下尺许阔的地方,未为瀑布所侵,在月色下看来,整座悬崖,又像是银子打成的一样,说不出的壮丽,说不出的奇幻。叶映红不禁看得呆了,好半晌,才记起自己是为了追赶那神秘之极的人影,才来到此处的。
本来,叶映红三四天来,一刻不停,就是为的追赶那人,似乎绝对没有忘记的道理,但是到了大河的源头,一则因为那瀑布的声势,惊天动地,二则因为那自然界的奇景,壮丽无匹,令人一见,便整个心神皆溶化在眼前的奇景之中,因此将其他一切事物,全都抛开,甚至感不到自己的存在,则一时间忘了所为何事,也绝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了。
叶映红一想到自己是为追那人而来,立即四面搜寻那人的踪迹。因为去路全被那座大瀑布挡住,若不是翻越过那座悬崖,任谁也无法别觅他途!叶映红四周围仔细看了一遍,并不见那人的踪迹,心中正在疑惑,并无可供人隐藏之处,何以不见了那人?
正在思疑,偶一抬头,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人,正向悬崖之上爬去!
那悬崖满布瀑布,水流向下冲击之力,绝非人力所能与之抗衡,但那人却在悬崖边上,瀑布未及的那尺许宽的地方,向上迅速攀缘而上,只见水珠在他身旁,纷纷爆散,那地方虽然未有瀑布,但自古以来,就为瀑布溅出的水珠浸润,其滑无比,那人向上之势,也不甚急骤,叶映红一顿足,暗想一不做,二不休,绝无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便放弃不追之理,说不定上了悬崖,便可以见到方敏哩,身形掠过,也来到了悬崖下面。
一到了悬崖下面,瀑布声之响,更是震耳欲聋,叶映红一提真气,便向悬崖之上贴去,身子一扭动,向上升高了三尺,但略一松气,却又滑下了尺许来!叶映红暗想,那悬崖如此之高,照这样爬法,什么时候才能够爬了上去?不如另出计谋。此时她人就在瀑布边上,全身早已湿透,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手,失声道:“真是傻子,现成放着那柄绿剑,为什么不用?”忙掣出绿剑来,向上一抛,只听得“铮”的一声,一道绿虹,那剑巳然插入峭壁之上。
叶映红足尖一点,一跃而上,抓住了剑柄,伸出右掌,贴在峭壁之上,运起内劲回吸之力,就以一掌之力,支持全身,左手再将绿剑拔出,向上抛去,抛高丈许,一提真气,又向上升去。
这一来,自然要快了许多,本来可以将那人追上,但只惜她在峭壁下耽搁了不少时间,因此到天色大明时分,虽然来到了峭壁顶上,那人也已然不知去向。
叶映红仔细打量,只见峭壁之上,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天湖,湖水澄澈,湖边怪石累累,也不知道那人是藏在什么地方,向前走了丈许,顺手摘了些野果子充饥,陡然间,在一块大石旁边,听到了一阵爬搔之声。叶映红一听到声音,心中便是一怔,一只果子,只不过咬了一口,正觉得其味甜美异常,但也不再咬了下去,在她的心中,像是因为那爬搔之声,而想起了以前自己的种种事情来一样。叶映红自从失去了记忆之后,一直努力想回忆自己的过去,但一直是心中茫然,直到这时候,才感到有了一点头绪。
可是这一点头绪,也是乱得不堪,她不断地问自己,我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曾经听过到这样的爬搔之声的呢?为什么我一听到这种声音,心头便会大受震动呢?心内模模糊糊,已然有了一点印象,只感到自己过去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接之而来的,是一件平生最恐怖的事情,但是却仍然未能记起当时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那恐怖已极的,究竟又是什么事。
她只是呆呆地站着,竭力要想起过去的事来,突然之间,那爬搔之声越来越急,又戛然停止,“扑”的一声,在那大石之上,跌下了指甲大小的一块石头来,同时,石上也出现了一个圆洞。
在那一瞬间,叶映红只觉得心头一亮,失声叫道:“那眼睛!”果然,在大石上出现的那圆洞之中,一只眼睛,已然凑了上来,碧光闪耀,虽然是光天化日之下,但是也显得那样可怖,那样阴森,在那一刹那间,叶映红巳经将往事全部记了起来,身不由主,向后退了五六步,惊呼道:“那眼睛,密室幽睛!”她立即想起了上一次见到那可怕的眼睛时,是在贵阳城中的那紫色巨宅之中,她正以血手印功夫,伤了冯莹,和方敏一起躲在秘室之中,也是那样一阵爬搔之声,接着便出现了那样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只是一声不响地从小洞中盯着人,在叶映红一生遭遇而言,比诸她和白骨神君在洞庭湖中争夺那七只大铁箱,比诸她在洞庭君山,遇到魔母温魂,在声势凶险上来讲,自然大大不如,可是那只眼睛的那种阴森幽秘,当时却的确在她心灵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也是令她感到最可怖的事情。
这时候,在这种亘古以来人迹不到之地,又突然遇到了那只眼睛,从大石之后,透过了小洞,向她望来,她心中所受的震动,可想而知,再加上她经百丈禅师以般若神功相助,又服了万年玉精,神智大开,是以在刹那之间,将所忘记的事,一齐想起。
等到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再将自己失去记忆之后的事情一对照,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同时,又想起了古墓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更是震惊不已。
但整个说来,她总是喜多于愁,不由自主地大叫道:“敏哥,敏哥!我正是叶映红,虽然是红掌祖师的门徒,但血手印功夫,已被百丈禅师废去,和他已然没有了关系!”
想到这样一来,更可以和方敏在一起的时候,心中甜蜜,又叫道:“敏哥,你不用再叫我好姑娘了,我知道自己是谁了!我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欣喜若狂,不由自主,手舞足蹈,又向后退了五六步,她上得峭壁之后,只不过向前走了丈许,乍见那只从大石背后透洞向她凝视的眼睛,巳然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六七步,这一高兴,又向后退了五六步,已然来到悬崖的边上,再退半步,就要整个人都跌了下去!处境之危险,无以复加。
但是她自此时心情兴奋,又面对着那只眼睛,想设法对付,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定了定神,心想自己有利剑在手,那眼睛究竟是什么人的,何以行事如此诡秘,非要问上一问不可,娇叱一声,道:“朋友,既已来到此处,尚不现身么?”足尖一点,待要向前跃出。若她真是向前跃了出去,也可以免此一劫,可是正当她要向前跃出的时候,“轰”的一声,那块大石,突然向前倒来!
峭壁之上,虽称平坦,但水势下泻,总不免倾斜,那块大石一倒,便向叶映红滚动而至,叶映红一惊,不由自主,又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便使她到了悬崖之外!
等她觉出脚底一软,已然踏空,急忙想要收势之际,已自不及,只是身子向旁一侧,刚好撞在瀑布之上,被瀑布的大力一冲,立即向下倒去,耳际仿佛听到一声尖厉已极的锐啸,张口想讲话,已然被水灌满,知道自己被那瀑布冲下去,万无生理,心中一阵如绞的难过,只是默默地叫道:“敏哥,我就是叶映红,我就是叶映红啊!你不用再叫我好姑娘了!”
可是,方敏此时,离她千里,怎能听得到她心中的呼声?
在叶映红离开芙蓉尼,直去追那条人影之时,方敏在骷髅洲上,为山腹中那巨人所攫,已然奄奄一息,叶映红来到大河源头,又过了四天,难道方敏还未曾死去?若是没有变化,方敏确是要应那巨人之言,成了一具干尸,可是自叶映红离开之后,骷髅洲上,却又生出了不少变化!叶映红一走,方敏自然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方敏此时自知活不多久,在临危之际,听到叶映红的声音,虽然引起了一阵激动,但想起“好姑娘”一定是将《昆仑圣书》送到了温婆婆的手中,再来找自己的,这个心愿,总算了了,未曾辜负了六年来温婆婆的抚育教养之恩,心中又平静了下来。而且,自己只要答应那巨人一句话,便可以重生,但是若然答应了拜他为师,当然不能不替他在崆峒山挥云老怪处将绿剑夺过,而这个巨人出山腹之后,又一定要寻当年仇人的子子孙孙报仇,这样一来,更不知要伤害多少人,为众人而死,总算值得,因此便索性闭目不语,静待死神来临。
若是常人,或是武功稍差的人,这时候早巳死去,但方敏一出世,他母亲便磨着他父亲凌霄子方仙,为他接抚增进功力,后来又服下了千年雪参,再加上魔母温魂六年来的悉心调教,功力精绝,虽然迭受重伤,但生命却特别的强,又过了两个时辰,再睁开眼来,仍然未曾死得去!
方敏不知道自己还要受多久的苦,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声,忽然之间,觉得眼前一花,看到河滩之上,似乎有一髙一矮两个人。方敏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搭救自己,因此绝不在意,重又将眼闭上,但一闭上眼,感到刚才朦胧中看到的,确是有两个人,而并不是自己眼花看错!
一想到这一点,不禁又生出一线希望,再睁开眼来一看,那两个人巳然来到了石峰脚下,同时也已看清,不是别人,那高的一个,正是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而矮小苗条的那个,却是冯莹!
方敏一见这两人来到此处,心头不禁一阵高兴,忙叫道:“马大侠丨马大侠!”声音虽然微弱,但马算子和冯莹两人,已然听到,抬头看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冯莹见方敏巳然形销骨立,肩头上却被一只大手抓住,那大手的手指,已有儿臂粗细,又是从山腰之中伸出来的,冯莹未明底细,看来更是骇人,忙道:“师父,那大手是什么玩意儿?”
马算子虽然名满天下,见多识广,但却也不知在这骷髅洲的石峰之内,会有一个人禁锢着,而且那个人是自小便误服了三蝮蛇的蛇血,以至当时全身肿胀之后,身子长得比常人大出三倍以上!心内也不禁骇然,道:“我也不知那是什么,但看来方敏已为此手所制,咱们快上去看一看!”
他们两人,倶都中气充沛,讲话的声音,方敏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好一阵安慰。不消片刻,两人已然一齐攀上了石峰。冯莹在塞北三强庄外,初见方敏之时,心中已对他大有好感,那种好感,在一个少女的心灵之中产生,就极容易发展为情愫,而冯莹对方敏,在后来也确然是生出了情意,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在方敏初见尚金花,未知她的为人,而一见生情之际,会大闹一番。冯莹当然不知道方敏在离开了那古墓之后,巳然和叶映红感情激增,坠人爱河,因此仍是对方敏一往情深。此时离得近了,见方敏伤成那样,而且面色赌黄,已将死去,不禁大是痛心,眼眶含泪,叫道:“敏哥,你怎么啦?”方敏此时简直连说话的力气都巳没有,只是向她翻了翻眼睛。冯莹更是心痛无比,毫不考虑,伸手一掌,便向抓住方敏肩头的那只大手击去。
马算子在一旁,早已看出事有蹊跷,同时,他毕竟见识广阔些,也曾听说过早百余年,在极北之处的一条大河附近,有一位武林异人隐居着,那人叫做“毒蛇圣君”。如今事隔百余年,那毒蛇圣君,当然不可能还活着,但那只大手,可能和毒蛇圣君不无关系,方敏既然不是敌手,冯莹当然也是一样,一见她贸然出手,忙喝阻道:“阿莹小心!”
但冯莹是出手解救心上人之难,那一掌似拍非拍,似切非切,去势何等急骤?马算子话刚出口,冯莹一掌,已然击中了那巨手的手背,只觉触手滑腻坚韧,正感到自己如此大力的一掌,对方竟然毫无反应之际,突然山腹之中,一阵哄笑,那大手的中、食二指,也向上一弹!
冯莹见一掌毫无动静,手掌仍按在那大手的手背之上,想以内力进袭,那大手食、中二指向上一弹,一股大力,随之而生,不但手掌被弹得疾扬了起来,连人也一个摇晃,石峰之上,所藉以立足的,本来只不过是一点岩石的棱角而已,这一摇晃,差点跌了下去!幸而马算子在一旁看出不妙,连忙一伸手,将冯莹拉住,才没坠下石峰。
这一下,冯莹的吃惊自不待言,连马算子心内,也是暗吃一惊,他自然知道冯莹自小便经自己调教,武功之高,要与老一辈的成名人物,如极乐真人,佛门三大高人,昆仑六子,以及宇内四邪等人物相比,自然还相去甚远,但除此而外,近一辈的人物之中,巳然佼佼领先,算是数一数二,如今竟被那大手以二指之力,震得几乎跌下山峰去,则山中那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正待出口相问,山腹中那人已然开口道:“丫头,你可就是什么好姑娘?”
冯莹暗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自己不是好姑娘,难道还是坏姑娘不成?略一思索,便道:“不错!”洞中那人又怪笑一声,道:“好哇!小畜牲,你的好姑娘已然在这里了!你说在这世上,最值得你关心的人,就是好姑娘,如今我再问你一句,你答应不答应拜我为师?如果不答应的话,就叫你最亲最爱的好姑娘,看看你死前的惨状,叫你做鬼心中也不得安稳!”
冯莹在一旁听了这番话,并不知道对“好姑娘”三字,已经有了误会,方敏口中的“好姑娘”是指叶映红而言,而冯莹却以为方敏对山腹中那人,说的是自己,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自己对方敏的一番情意,总算未曾白用,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还对人讲自己是他世上最亲最爱的人,当然是心中也如此想法,才会这样说的。难过的是那巨人武功如此之高,方敏还在他的手中!忙道:“喂,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住敏哥不放,还要强他拜你为师?师父收徒弟,哪有强迫的道理?”
山腹中那人怪笑不绝,道:“丫头,你看着你心上人慢慢的死去吧!哈哈!”冯莹急得无法可施,一回头,却见师父已然下坠了两丈,凑住了一个小洞口在向山腹中张望,又奇道:“师父,你在看什么,快想法子救敏哥!”
马算子仰起头来,身形一扭,便蹿了上来,眉头紧皱,低声道:"阿莹,这事情怪异之极,山腹中那人,高在两丈左右,身子庞大已极,方敏不知是
怎样惹恼了他。照他刚才两指一弹之力,此人不但怪得可以,武功也不可思议。而且方敏伤重,在他手中,只要他一吐内力,便无可救药,此事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你且别着急,让我先给方敏服下几颗丹药,保住性命再说!“冯莹听得师父如此说法,似乎连他也没有把握将方敏救下来,不禁五内如焚,道:”丹药呢?让我去喂敏哥!“马算子忙道:”轻声些,若是被那怪人听到了,只怕另有变故,你去喂他服药,我与他对话!"冯莹人本机灵,立即会意。
马算子手在怀中一探,摸出一只青玉小瓶,拔开瓶塞,便闻得一股清香,一倾玉瓶,倒出九颗如松子大小、色作碧绿的药丸来。
冯莹在一旁见马算子一出手便是早年炼成时也不过三九二十七颗,而每一服又必须九颗,多重的内伤,也能疗愈,如今已仅畲一服,轻易不肯给人看上一看的“九转小还丹”,不由得大喜过望,叫道:“好师父!”接过了九颗丹药,轻轻地来到了方敏的身旁,一颗一颗地向方敏口中喂去,晶莹澄澈的眼睛,望住方敏憔悴了的脸色,心中柔情万千,不知道讲些什么才好。
马算子见冯莹已在喂药,这才一吸气,道:“山腹中的朋友,可否将姓名来历,见告在下么?”
马算子虽然游戏人间,未作开宗立派的打算,实则上他内功之高,武功之精纯,作为一派宗主,已经绰然有余,这两句话更是鼓足真气所为,晌遏行云,穿金裂石,不同凡响,山腹中那人一听,心中也不免吃了一惊,暗道这人功力好高!连忙反问道:“你又是谁?”马算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北天山马算子!”那人道:“未曾听说过。”
马算子不禁一怔,暗忖自己的名头,虽然不是妇孺皆知,但学武的人,如果不知道北天山马算子其人的,还学的是什么武?但是听这人口气,却又不像是在胡说,便道:“或许朋友在隐居多年,是以不知江湖上的情形,亦未可知!”
一语甫毕,那人已然怪笑一声,尖声道:“我在此隐居多年,哈哈,我在此隐居多年!哈!好一个隐居多年!”马算子不禁愕然,暗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讲错了么?只听得他又道:“我从十岁开始,在山腹中与毒蛇、蝙蝠为伍,确然是隐居多年了!我只知北天山有松云上人,却不知道有什么马算子!”
马算子吃了一惊,道:“松云上人正是家师,早已物化,不知阁下与他老人家怎生称呼?”那人道:“有什么称呼?只是我由海外而履中原之时,听到过他的名头罢了!”
马算子越来越是不懂,只听得那人道:“你既是松云上人的弟子,在当今武林中,总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马算子道:“不敢!”那人道:“我向你打听一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马算子道:“什么人?”那人顿了一顿,一字一停地道:“笑面翁叶春亭!”虽然只是六个字,而且还只是一个人的名字,但那六个字中,却冤毒无比。马算子“啊”的一声,道:“幸亏你问到了我,那笑面翁叶春亭是早年邪派中出名的人物。”那人道:“不错,我父亲就是死在他的手中,那时我只有十岁,他也不过十七八岁!他可有后人?”
马算子沉吟片刻,抬头向冯萤一看,冯莹摊开手掌来,掌心中尚有六颗九转小还丹未喂,而那人又似乎对笑面翁叶春亭甚感兴味,正好藉此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冯莹将九颗九转小还丹从容喂完,便道:“那笑面翁叶春亭,有两个女儿,年岁相隔甚大,他那大女儿已然跟着他为恶之时,第二个女儿才出世,而第二个女儿一出世,叶春亭终因作恶太多,为仇人所害!”那人恨恨的道:“可恶!可恶,为何他死得这样早快?他那两个女儿呢?”马算子道:“大女儿也也死了,第二个女儿,却已不知去向!”
那人喃喃地道:“那也不怕,只要我能出得此山,找遍天下姓叶的女子,也要让她过过非人的日子!”接着又问道:“又有一个人,叫着火赤练钟三虎的,他可有后人?”马算子摇了摇头道:“未听说有此一人!”那人道:“我母亲便是和他在此处同归于尽的!”
马算子在他的讲话之中,已约摸知道了此人身负奇仇,但是却被困在山腹之中,无法出来,便道:“阁下尊姓大名,能见告否?”那人怪声道:“我为什么告诉你?六十年来,和毒蛇共居,我向蛇儿道了不知多少次姓名,那时你为什么不来听?”
马算子见他讲话,语无伦次,不近情理,也就不再去睐他,正待再问冯莹,尚剩几颗未喂时,忽然又听得怪人叫道:“小畜牲!好哇!你们一面和我讲话,一面却为小畜牲在疗伤,是也不是?”
此时,冯莹已将九转小还丹喂了八颗,方敏体内,真气奔腾。那人一手抓在方敏的肩头,自然可以知道方敏的伤,已然得到了治疗,是以那两句话,语气之中,怒到了极点!马算子乃是正人君子,却不会打讹,道:"不错,此人是我的故人之子,焉能见死不救,你与他有何仇恨,要令他在此慢慢死去?,’
这番话,稍有良知之人,听了都会惭愧,但是那人在山腹之中住了那么多年,早已没有人性可言,怪叫道:“好哇,你们要他活,我却偏要他死!有什么冤仇不冤仇?为什么我要在山洞中受苦,你们却在世上自在逍遥,不但他要死你们也休想出得了骷髅洲!”马算子心中不禁有气,但一想方敏在他手中,目下还无法可施,只得道:“大家走着瞧吧!”他明知方敏是温魂之徒,照理正邪不能并立,绝无对他如此关心之理,但一则方敏本身,为人极是正派,二则,凌霄子方仙未在昆仑飞云岭上自刎之前,与他最是莫逆,虽然方敏的母亲是黑道上人,也可以说是她间接地害死了凌霄子方仙,但孩子总是无辜的,故人之后,焉有不出力加以卫护之理?那人在山洞中一声冷笑道:“好!我学武以来,尚未曾与人交过手,咱们就这样比试一下,亦无不可,除非这小畜牲能拜我为师,否则他就难免一死!你们若能将他在我手中救出,便算我输了。”马算子也不再去睬他,向冯莹一点头,冯莹巳将九颗九转小还丹,一齐喂完。
那九转小还丹,乃是九颗一服,每一颗配料不同,若是只服八颗,虽然有益,终是没有多大的用处,非要到九颗服完,才见功效。冯莹第九颗塞入方敏口中之后不久,方敏面色已渐趋红润,真气鼓荡,伤已渐愈,开口道:“马大侠,冯姑娘,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只怕我已身死了,你们怎么会来到这人迹罕到之地的?”一句话才讲完,突然听得山腹之中,传出“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大力,透石而过,直向方敏袭来,冯莹此时正在方敏身旁,那股大力,分布的范围极广,冯莹亦被波及,全无提防,双脚立时悬空,眼看跌下,尚幸她眼明手快,连忙双臂一围,抱住了方敏的双腿,才免得跌了下去,而方敏身子向上一扬,那人的一掌隔山打牛之力,又有一大半击到了他的身上,方敏重伤之后,才服了九转小还丹,几乎又成重伤,所幸的是身子向上扬了一扬,已将力量在无意中卸去了大半,不像前几天那样,身子是紧贴在石峰之上,以致将那人的内力,全都承受了下来,才身受重伤的。当下方敏心中骇然,知道那人再来几掌,一样禁受不住,忙道:“马大侠,此人内力深厚无比,隔山打牛功夫,更是精湛,马大侠快设法应付!”
马算子向前一窜,喝道:“朋友,咱们已讲明以能否救下人来定输赢,你此时发掌,可是自认输了么?”那人“呸”的一声,道:“谁输了?我刚才吃了一条毒蛇,体力大增,无处发泄,才击上一掌的,你们既然怕,我向空而击便了!”
接着,便听得山腹之中,掌风呼号,蝙蝠乱飞之声,想是那人在凌空发掌,马算子一俯身,先将冯莹拉了上来,仔细向那只大手端详了一会儿,低声道:“阿莹,你先抓住了方敏的手臂。”突然道:“朋友小心了!”中指疾伸,向那大手手背上的“劳宫穴”点去。那“劳宫穴”在人身之中,属于少阳三焦经,上连头部“翳风”、“丝竹空”诸要穴,一旦被点中,理应自手臂起,至一边头部,全都麻木不灵,势必五指松开,将方敏放下,而且马算子早已将内家罡气练成,隔空点穴,亦非难事,更不要说点个正着了,满拟手到成功,因此才叫冯莹先抓住了方敏的胳膊,以防方敏到时一个不防,跌下石峰去,反倒弄巧成拙。
怎知事实大谬不然,那一指足用了七成功力,点了上去,竟如同点中了一块又厚又韧的生牛皮一般,而且还生出一股极大的弹力。
马算子早知那人功力深湛,但是无论怎样好的内功,若是被人点中了穴道,却是绝不能生出这样的一股大力来的,除非他会移位换穴之法,而那移位换穴之法,正是传说中毒蛇圣君所长,如今巳经失传的秘法,可知此人确是和毒蛇圣君有点关系,点穴不中,手立即提了起来,五指如钩,自上而下,又向那大手的脉门抓去,变招之快,无与伦比。
但他这里一变招,那人中、食两指,重又弹起,同时手一缩,将方敏提高了半尺,而他的脉门,也已缩入石洞之中!马算子一见无法去抓他脉门,突然改抓为拍,“呼”的一掌,对向上翘起的两只手指拍了过去,那两只手指交相一弹,“喟”的一声,也生出了一股大力,但是两个手指之力,却总难和马算子数十年功力所练的内家罡气幻成的劈空掌力相比,马算子的手掌,只是被略阻了一阻,那一掌,仍是结结实实击在那两只手指之上,北天山七禽大侠,名震遐迩,绝非浪得虚名,这一掌之力,何等强烈,只听得“格”的一声,那人中指,首被折断,马算子刚觉得下手太重,可能会激怒那人,对方敏加害,怎知那人中指虽折,食指却突然向前点,不偏不倚,正好点中了马算子手腕上的“阳溪穴”。马算子在出手之时,早已将内家罡气运足,满布全身关穴,因此“阳溪穴”虽被点中,穴道却未被封住,但那人这一点力道之大,也是马算子生平罕见,右臂一麻,整个软垂下来。
第三十九回 古墓疗伤师徒又遇血手印
马算子自然知道,自己虽将对方指骨,打断一根,但“阳溪穴”却被对方点中,若那人不是被困在山腹之中,甚或至于只要他一只手五根手指全可活动,而用不着费三根手指,仍然抓住方敏肩头的话,自己已可能要吃亏,心中对那人的本领,由衷地叹服,喝一声彩,道:“好本领!”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也不错啊,竟然能将我的指骨打断了一根!”
马算子为人正直,立即道:“那不算什么,你只以两只手指对付,我若是也以双指应敌,仍是不及你本领大!”那人听了喜道:“姓马的,你在当今武林中,是第几流角色?”
马算子心中一怔,暗忖这句话可难以回答,总不成自己吹自己是第一流人物,但事实上却又的的确确,武功已属第一流了,略一沉吟,冯莹已抢着说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第一流的高手了!”
那人冷冷地道:“只怕不见得,第一流高手,何以如此不济?”冯莹听得他如此讲法,心中一动,向师父和方敏两人,挤了挤眼,道:“呸!你以为我师父真的以全力和你动手来哩,他老人家看你可怜,十成功力,只用了一成而已,你发什么狂?”那人果然给她激怒,骂道:“贼丫头,你师父可敢和我隔山对掌?”
冯莹冷笑道:“何必我师父?我就可以和你对掌,但是隔山对掌,却显不出真本领来,咱们就正式对掌,若不令你身受重伤,你也不知如今武林人物的厉害,只当你一出山腹,便可报仇泄恨哩!”
那人六十年来,在山腹之中,唯一念念不忘的事,便是泄仇恨,但他也的确不知目前武林中人物,本领如何,和自己武功究竟练到了怎样的程度,一听冯莹说他武功不济,不由得大怒道:“贼丫头,你如能抵得我一掌,我宁愿将碧萤剑的绿鞘送给你!”冯莹不知道什么叫做“碧萤剑的绿鞘”,她的目的,就是要引他对掌,立即道:“好,这就来!”那人也道:“来!”
一个“来”字一出口,手掌倏地翻起,一掌向外击出,他只顾和冯莹对掌,却没有料到自己五指一松,方敏也就在此时,离开了他的掌握之中,冯莹连忙一拉方敏,两人一齐下坠丈许,哈哈笑道:“谁和你对掌,敏哥已然离开了你的掌握,还不是你输”下面“了”字尚未讲完,突然由山腹之中,又传出“砰”的一声,原来那怪人两手伸展,可达到近两丈的范围。一只手在石洞中伸了出来,另一只手却仍可在山壁内发掌,一听到冯莹的笑声,知道上当,心中怒极,这一掌,却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一股大力疾撞而至,冯莹知道与其硬推,不如向下坠去,还有生理,连忙身子一弓,连自己带方敏一起弹了出去,口中急叫道:“师父!”
一声才叫出,人巳被那巨人“隔山打牛”的大力,打横凌空震出丈许,同时只见那石洞中的手向里一缩,又向外一伸,一蓬细如牛毛的红色尖针,带起锐啸,向在半空中的方敏和冯莹,当头罩下!
这一切变化,兔起鹘落,全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本来,两人万难逃脱那一蓬红芒针的袭击,但幸而马算子在石峰之上,也被那人一掌之力,震了一震,几乎和冯莹方敏两人,同时离峰飞起,他号称“七禽大侠”,七禽轻功身法,已然妙臻毫巅,弹在半空之后,见到一蓬红针,电也似疾,向方敏和冯莹两人罩去,急忙真气一沉,于极短的时间之内,向下沉了两丈,竟然赶在红芒针的前面,疾探手臂,抓住了方敏和冯莹的足踝,一起向地下落去,二十余丈之高,一坠到地面,势子何等猛烈,饶是马算子武功盖世,也不禁足底一阵剧痛,但是却不敢逗留,忙又拖了两人,向一旁连滚数滚,滚出丈许开外,只听得“嗒嗒”连声,那一蓬针散了开来,有不少全都打在那些白骨之上,打得白骨满河滩乱滚,势子之强,匪夷所思,见所未见!
总算三人避得快疾,才未受所害,一起站了起来,冯莹已是吓得俏脸发白,马算子长笑一声,道:“自从我艺成以来,与敌争斗,何止数百次,但却没有一次像今天那样险法的丨”方敏见连马算子都讲出这样的话来,更知那人之厉害,但自己却又偏偏曾答应要为他寻得碧蛮剑,放他出来!心中不禁大为踌躇,正想向马算子请教时,只听得山腹中那人,大声吼叫,乱骂乱打,整个骷髅洲上,充满了他一个人的声音,几乎连脚下地面,都为之震动,足足听他闹了半个多时辰,方始静了下来,方敏知道他中了冯莹之计,心中怒极,想起他一生中在山腹渡日,如何悲惨,自己既巳答应他,将剑寻到,放他出来,岂可反悔?又何必多犹豫,那人一静,立即朗声道:“前辈稍安毋躁,我一定要将你所说的碧萤剑找到,将你放出山腹之中,说得到,一定做得到!”
那人重又破口大骂道:“小畜牲,老畜牲,信你们的话,不如信毒蛇放屁!”毒蛇当然不会放屁,不过他心中恨极,才杜撰出最刻毒的话来骂人。方敏叹了一口气,道:“前辈此时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但如果到时我找到了碧萤剑,又重临傲髅洲时,你怎么说?”
那人“哼”了一声,道:“到时候,除了我要报仇之外,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方敏此时,那里料得到以后事情的发展?否则此时多说一句话,不知以后可以免去多少劫难!这是后话,表过就算,方敏当下道:“大丈夫一言为定!”那人又“小畜牲”、“老畜牲”的大骂了一顿,才渐渐没有了声息,冯莹道:“敏哥,你怎么会来到此处的?”方敏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便将离开石墓后的一切,都说给两人听了,只是脸嫩,隐起了和叶映红相爱的那一点未说,只是说遇到了那位姑娘,两人一齐北上。
马算子等到方敏讲完,才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方敏,我早在近半年前,便在三强庄外告诉你,什么事都不妨,就是不能将《昆仑圣书》交到温老魔手中,难道你竟置若罔闻么?”
方敏听马算子叫温婆婆作“温老魔”,心中巳然大是不愉,但总算敬重他是前辈髙人,才未曾发作,道:“我没有听到。”
各位看官必还记得,当马算子在三强庄外,向方敏讲这番话的时候,方敏的听宫穴上,略是一麻,恰好这一句话未曾听进去,那乃是魔母温魂在一旁做的好事,不过方敏和马算子两人,都不知道,因此方敏说没有听到,也是实话。
马算子却不知内情,面色一沉,道:“你不听我的话,也还罢了,何以口吐谎言?”他因为方敏的母亲,是早年黑道上的女魔头,虽然父亲是正派中的高手,但凌霄子方仙和那女子成为夫妻之后,一直瞒着同门师兄弟,因此在昆仑山的时候多,和方敏母子在一起的时候少,唯恐方敏染上了他母亲的邪性,再加上方敏六年来又和魔母温魂在一起,故人之子,理应教之向正,所以这两句话,当真是声色倶厉。方敏听了一怔,道:“马大侠,我如说半句谎话,天诛地灭!”马算子此时那里肯信,只当他已然连罚誓也当成了家常便饭,那种神色就更是难看。冯莹在一旁看出情形不对,忙道:“算了!一句话听到没听到,也有什么值得争的?”马算子“哼”的一声,道:“方敏,你可知道将《昆仑圣书》交到了温老魔手中,会为武林中带来多大的杀孽?首先,那送书的姑娘,便已一定断送在温老魔的手中,却是为你间接所害的!”
马算子所讲的,全是根据温魂行事来推断,如果没有挥云老怪在旋风岛上横生枝节,他的推断,可以说一点儿也不错,但是方敏在几个时辰之前,还听到过“好姑娘”叫他的声音,马算子的话,在他听来,更觉荒谬绝伦,忍无可忍,亢声道:“温婆婆岂肯作如此下流之事?再说她受伤在岛上,我送《昆仑圣书》去给她疗伤,又有什么不对了?”
马算子脸上变色,喝道:“方敏,你信温老魔甚于信我,是也不是?”方敏毫不考虑,道:“当然,你说那送书去的姑娘,必然为温婆婆所害,但是我在你们未到之前,还听得她沿河呼唤,寻找我的声音,当然她是已到了旋风岛上,知道我尚未到,才又出来寻找我的,若是已为温婆婆所害,怎么还能出来?”
马算子怒道:“阿莹,咱们走!若不是故人之子,今日我就要为武林中除此一害!”一把拖了冯爱起身,冯莹跟了马算子多年,从来也未曾见过师父动过这样大的气,早已对方敏连使眼色,不让他再多说,可是方敏只顾为温婆婆辩护,面对着的又是武林前辈,心中激动之极,并没有注意得到。冯莹也只好干着急,一见师父要把自己拉开,不由得大是着急,叫道:“师父!”
马算子早已看出冯莹对方敏大是有情,但此时却厉声喝道:“休得多嘴!”吓得冯莹不敢言语,方敏也“刷”的站了起来,道:“马大侠,你这话就不对了!”马算子一则因为好友凌霄子方仙,留下了这样一个后代,二则以为《昆仑圣书》,巳然真的落到了魔母温魂的手中,武林中浩劫大难,心中又急又怒,一见方敏如此说法,倏地转过身来,道:“什么不对?”
方敏理直气壮,一挺胸,道:“马大侠,我如果真是武林一害,你就应当将我除去,不应念什么故人之情!”马算子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说不出话来,因为方敏那句话,确是说得正确已极!
冯莹在一旁见师父面色铁青,眼看又要僵,芳心大急,连忙向方敏走过去,道:“敏哥,你少说一句好不好?”马算子叱道:“阿莹,他既然认贼作父,以温老魔为师,不肯弃邪归正,你以后在江湖上若是闻得他有什么恶行,尽管下手诛杀!”
方敏看着冯莹楚楚可怜,满面焦急的神色,虽然因为马算子的不对自己见谅,心中怒极,但也强忍了下去,不再出声,马算子却又一迭声地催冯莹离去,冯莹无法可施,只得情深款款地望了方敏一眼,低声道:“敏哥,你心中最亲最爱的人是我,我心中最亲爱的人自然也是你,等师父的气稍平了些,我来找你丨”她因为怕被师父在气头上听到自己的话,更加动怒,因此讲得极是低声。而此时马算子催声不绝,方敏心中,又闷又气,冯莹那一番细诉衷情的话,方敏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见冯莹嘴唇翕动,也不知道她讲的什么,随便地点了点头,顺口道:“冯姑娘,你快跟令师去罢!”
但冯璧却以为方敏的点头,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话,在极度怅惘之中,总算得到了安慰,这才转身跟着马算子,各展登萍渡水的绝技,上了河岸,绝尘而去,方敏望着他们走远了,心中兀自生气,自言自语道:“岂有此理!温婆婆这样的好人,他们偏要将她说成是坏人,我偏不信!偏不信!”
一个人生了一阵气,伤势自服了小还丹之后,已也愈了七成,便也离开了骷髅洲,径回旋风岛而去!方敏到了旋风岛上,当然会有意外的事发生,但他从骷髅洲赶到旋风岛,少说也得五六天工夫,在这一段空当中,作书人对于马算子冯莹两人的师徒行踪,必须补叙一番。马算子和冯莹两人,突然在骷髅洲上出现,当然不是为了救方敏而来,因为方敏在骷髅洲上遇难,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之所以来到此处,是因为万里迢迢,追赶一个人,经过骷髅洲,疑心那人躲在洲上,才上洲来看个明白的。而以七禽大侠轻功之好,万里追踪,尚且未曾追到那人,邪派中人物,除了有“活闪电”之称的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外,即使魔母温魂,也没有这份能耐!而他们师徒两人之所以要追赶红掌祖师的原因,却说来话长,作书人要从头说起。
原来当红掌祖师和叶映红两人,在塞北白雪纷飞之际,在白骨神君手中,抢到了那七只铁箱之后,当即在附近藏匿了几天。他倒并不是怕白骨神君,主要是为了那七只铁箱,据说是昆仑七子生前所封,可能和谁得到手中,谁便可睥睨武林的《昆仑圣书》有关,若是被白骨神君抢了一两只回去,就等于心计白费之故。两三天之后,见并无动静,才和叶映红一齐回到湖南雪峰山,他的老巢中去,准备细细研究那铁箱中的秘密,以他们师徒两人的武功而论,一路上虽然有人觊觎,但却个个不是敌手。白骨神君吃亏在不知道红掌祖师会就地藏匿几天,但料到了他一定会回到雪峰山老巢中去的,已经早走两天,准备去雪峰山找红掌祖师算账。
怎知来到了湖南境内,便听说洞庭湖中东西两派,为了从湖中捞起的七只铁箱,已然准备大起争执,因此便暂放弃了去雪峰山找红掌祖师的念头,而红掌祖师与叶映红两人,虽然迟了两天到,一人湖南境内,也同样听到了这一件事,叶映红未曾想到白骨神君也会去,便在师父面前,讨下了这一个差使,要将七只铁箱,手到取来。师徒两人,这才分了手,叶映红到了洞庭湖上之后的详细情形,前文已经表过,不再赘言,却说血手印红掌祖师,与叶映红分手之后,一直向西,来到了雪峰山境内。那雪峰山虽然地处湖南,不是蛮荒之地,但因为山势险恶,再加上恶瘴毒兽,多得出奇,除了苗人、瑶人,世代在那里居住之外,绝少人迹,而红掌祖师所居之处,更是隐秘,那地方名唤作“天杉坪”,在天杉峰的半腰上,坪上满满地长着插云高松,无论由山顶上,山脚下望去,却只见一片苍翠,绝料不到其中还有人居住,而红掌祖师就在其中,筑室而居。
那天杉坪还有两般好处,一是除了山势险恶之个,天杉峰下,弥漫着一种毒瘴,唤作“子午瘴”每日只有子、午两时辰,毒瘴收敛,除此而外,十个时辰之中,尽是毒瘴,中瘴之后,若没有解药,则见子不见午,见午不见子,一定毕命。二是在天杉坪之下,另有四个石坪,那上面住着千余名力大体强,凶恶已极的生苗,唤着“铁皮苗”。
那铁皮苗的苗人,不论男女,从小就光身在松树上摩擦,那天杉坪上的松树,一年到头,都会分泌出一种脂质,擦在皮肤之上,久而久之,皮肤便坚韧无比,“铁皮苗”之名,也因此而来。在雪峰山苗、瑶区中,最凶恶的苗族或是瑶族,一听到“铁皮苗”三字,也是心悸,而那千余名铁皮苗人,却对红掌祖师,奉若神明。因此寻常武林中人,即使侥幸逃过了“子午瘴”,也逃不过铁皮苗人之手,因此极少能到得了天杉坪上的。红掌祖师在天杉坪上居住,也从来没有人来骚扰过。
红掌祖师在离天杉坪十余里处,等到午时过了,方兼程前往,子午瘴已然收敛,便气纳丹田,唤下了七个铁皮苗人,令他们背了铁箱,送到天杉坪去。铁皮苗人乐于应命,不一会儿,便将七只铁箱送到,红掌祖师略事休息,便将那七只铁箱,一一打开一打开,发现每只铁箱之中,只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蜡丸,红掌祖师仔细端详了一下七只空箱,看不出名堂来,这才小心取起了七枚蜡丸,只见每颗蜡丸,全由上佳赌所封,内中所藏,是些什么东西,也看不清楚,又唯恐中藏暗器毒物,便将七颗蜡丸,一字形排在丈许开外,折了七枝寸许长短的树枝在手,中指连弹,七枝树枝,相继电射而出,“叭叭叭”七声过处,蜡丸全皆裂开,红掌祖师连忙赶过去一看,只见每一颗蜡丸之中,都有一张白纸,连忙一一取起,上面却又一点字迹都没有。
红掌祖师不由得莫名其妙,暗忖这是什么玩意儿?什么人?除非是疯了,否则哪有巴巴地将一张白纸,封人蜡丸,又装入大铁箱中的道理?
莫非白骨神君在将铁箱托交给神龙鞭常林的时候,早已将铁箱中的东西好取走?但细一回忆当时白骨神君情急的情形,又觉得不像。当下翻来覆去地看上了一天,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夜来掌灯独思,那七张白纸经他翻来覆去看了一天,已然显得残旧,又闹到半夜,实在一点名堂都看不出,心中不禁有气,顺手将纸放在桌上,准备练上一个时辰的功,再作理会,怎知刚一松手,一阵清风,穿窗而进,将一张白纸,吹了起来,无巧不巧,扑向灯火之上,红掌祖师只觉灯光一黑,心中一凛,还只当无声无息,来了强敌!
急一转身看时,只见那张白纸,在灯火熏燃下巳然被烧去了一小角,在那一小角的周围,却现出了异样的痕迹来,红掌祖师不由得大喜过望,一急伸手,“呼”的一掌拍出,将灯火击熄,赶到桌旁,再点着了灯,仔细看那张已被烧了一角的白纸时,只见一半已然露出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线条,有的直,有的弯,不知所云。耐着性子,将七张纸放在火上,一一烘出那些痕迹来,每张纸上,全是一样的东西。
刚才对着白纸,也是茫无头绪,如今白纸上的秘密,已然全部由火烘现出,但是他却更是没有头绪!闹了半夜,才看出那七张白纸,可以拼凑起来,成为一大张。但成了一大张之后,纸上仍然是乱七八糟的一堆横条竖线,丝毫不能明白纸上的是什么用意!
红掌祖师无法可施,只有等叶映红取了那七只铁箱回来再说。
怎知叶映红千方百计,虽然取了铁箱中的蜡丸,但是因为关切方敏的安危,以身诱敌,一路南下去了,红掌祖师在雪峰山中等她,自然等不到,一直等了半个月,红掌祖师知道事情不对,便离了天杉坪,到洞庭湖畔来探听动静,这才打探出当日东西洞庭在湖中争夺那七只大铁箱之际,竟然还有白骨神君在内,红掌祖师心知叶映红不是白骨神君的敌手,已然料定她凶多吉少。他虽是宇内四邪之一,行事邪毒,但对叶映红,却是呵护备至,亲若父女,不禁大为后悔自己何不与叶映红一起赴洞庭湖一行,以至她生死未明?
难过了一阵,又打探出白骨神君已向南去了,心想好歹也要为叶映红报仇,便也一路南下,竟然也来到了贵阳,不过因为他迟动身半个月,等他到;贵阳时,叶映红已然丧失了记忆,和方敏两人,在昆明筇竹寺巧遇佛门高人百丈禅师,又取道北上了,所以他始终未曾遇到叶映红,只是在贵阳城中转了一转,一无所获,连夜出城,再向云南进发。
红掌祖师此次南下,本是漫无目的的,怎知无巧不巧,当他出了贵阳城之后,误打误撞,竟然来到了那个古墓之旁,他一见那古墓地势如此之奇,心中便是一动,暗忖这类古墓,极可能其中埋藏着奇珍异宝,何不趁机发掘一番,也不虚此行!
正向古墓走去,突然听得一阵哈哈大声,从古墓中走出一个人来,回头道:“老马,你徒弟的伤势,我看也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咱们再见了吧!”在石墓之中,另一个声音道:“牛鼻子,你请便罢!”
红掌祖师听得两人一问一答的语音,心中已然暗暗吃惊,因为那两个人讲话之际,中气充沛,语音嘹亮,显然是内功绝顶的高手!
红掌祖师将身子一掩,躲在一棵树旁,屏住了气息,他本身轻功绝佳,动作之间,一点声息也没有,只见离墓而出的,乃是一个道士,年纪看来甚大,一出古墓,也未见他身形如何展动,便已向前滑出了三丈开外,离得红掌袓师近了,红掌祖师也已看清了他的脸面,这一看之下,却不由得大吃一惊,身子紧紧贴在树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原来他已然认清,那道士不是别人,正是武当极乐真人!红掌祖师一生之中,不知曾遇到过多少强敌,但是最令他胆寒的,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武当极乐真人,一个是旋风岛魔母温魂。他早年在北方遇见了极乐真人,被极乐真人所败,一路追向南来,直到长江边上,才得逃脱,虽然那次他的轻功,也就此出了名,得了“活闪电”之称,但是想起当年逃命之际,犹心有余悸,这下再见了极乐真人,怎不令他神魂皆冒?
一面心中害怕,一面在盘算着,若是被极乐真人发现,该如何应付,陡然间,又是一呆,原来极乐真人在滑出了三丈开外之后,突然一回头,向着古墓,狞笑了一下!一下狞笑,本来不足以令得红掌祖师大吃一惊的,但这下狞笑,竟然出现在正派第一高手,武当极乐真人的脸上,红掌祖师不由得心中愕然,暗忖刚才还听他亲亲热热,在和古墓中人道别,为什么一转眼之间,就这样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将古墓中人,置之死地一样!
红掌祖师在那一年遇到极乐真人,为极乐真人所败之后,已然在行为上检点了不少,自从听得极乐真人在武当山上,闭关不出,才又渐渐故态复萌。他虽是邪派中人物,但是却深知极乐真人为人正派,绝对不应该这样子在背后对人狞笑的!莫非那道士不是极乐真人?
心中正大惑不解,只见极乐真人身形晃动,已然身在十余丈开外,再一展动身形,在月色之下,已然成了一个小黑点,轻功之好,无可名状,红掌祖师暗忖除了自己以外,道家中轻功着名的,也就只有极乐真人,除了他以夕卜,谁还能有那么快的身法?不禁感到自己刚才所想,实是匪夷所思,但对于那一个狞笑,却总不免耿耿于怀,因为武当极乐真人,不但身为正派中第一高手,而且为人正大之极,焉有背人狞笑之理,又等了一会儿,肯定极乐真人已经走远,才敢想起,何不到古墓中去看个究竟?
主意打定,便悄悄向古墓中走去,才一来到近前,便听得从墓中传出一阵女子的笑声,道:“师父,我伤势已痊愈了,血手印功夫虽然厉害,但焉能奈何得了我?”另一个男子道:“吹大气,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早巳死在那所大宅之中了!”
那女子又道:“哼,师父,我想天下会使血手印功夫的,除了红掌祖师以外,再无别人,这事情非要上雪峰山他的老巢去问个明白不可,不然北天山弟子,由得别人欺负,传说出去,师父脸上,也是大不光彩!”红掌祖师在墓外听到此处,着实吃了一惊,暗忖听这两人对答口气,那语音苍老的一个,竟像是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自己一路南下,并未以血手印功夫伤人,而那血手印功夫,乃是自己早年,得自西藏拉萨布达拉宫之中的一个密室之内,天下除了自己师徒两人之外,再无人会,莫非竟是叶映红这小鬼头下的毒手?
只听得古墓中,那女子又道:“师父,我伤已好了,咱们也该走了,咦,师父,你在想什么?”一面说着,一面巳从墓中先后窜出两个人来,身法均极是快疾,红掌祖师认出先出来的那个,正是乞儿打扮,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只听得他道:“我在想,咱们初来古墓时,遇见的那个女子,手中那柄绿色的宝剑,确非凡品,但不知怎地,竟然从来未曾听人说起过!”
后出来的是一个体格娇小的女子,笑道:“管她呢,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丧失了记忆,或许是不肯说出自己来历,只是假装的也说不定!”
马算子正色道:“阿莹,咱们要待人以诚,怎可胡乱猜疑人?那女子当真是记忆全失,怎能假装!”和马算子一起出来的,当然是冯莹,她在石墓之中,足足养了半个多月的伤,才将血手印余毒去尽,此时,伤势仍未痊愈,可知那血手印功夫,在普天下毒掌之中,实在是最厉害的一种!
冯莹见师父责备,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回身封了古墓人口之门,红掌祖师正掩在古墓近侧,防不到冯莹离了古墓,还会突然回头,身形一现,他人虽未被冯莹看到,但是月亮投下的长影,却已被冯莹看见,连忙一声断喝,道:“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一面说,一面便跃了过来。
红掌祖师知道难以躲过,而且来的只是那少女,而并非马算子本人,红掌祖师心中也不会害怕,不但不退,反倒迎了上去,疾伸中指,向冯莹肩头点到,冯莹向前疾扑而至,只当自己师父,名满天下的七禽大侠在一旁,什么人都不敢动弹,猝不及防,红掌祖师出手又快,竟被点个正着,“咕咚”一声,便跌倒在地,红掌祖师明知此一来,一定要将马算子惊动,立即踏前一步,一抬脚,便轻轻地踏在冯莹的胸口,冯莹此时,才看清对方,是一个五官端正、年约六十的老人。
马算子听得冯莹喝问和向前扑去之声,立即回过头来,冯莹巳为人所制,不由得吃了一惊,抬头一看,认出对方乃是宇内四邪之一的血手印红掌祖师,只当冯莹早半个月所中的血手印,也是他所发出的,不由得怒道:“红掌老儿,小徒与你何冤何仇,你要三番两次,寻她的霉气?”红掌祖师本来只要脚底下一用力,冯莹便必死于非命,但他也知道马算子不是好惹的人物,更何况极乐真人走出没有多远,若是这两大高手,联合来对付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因此也不发作,一笑道:“马神医此言差矣,我刚好在此路过,是令徒先动手,难道我束手就逮不成?”一面说,一面足尖一挑,已将冯莹挑了起来,就势解了冯莹的穴道。
冯莹被他挑在半空,身不由己,向外跌出,被马算子赶了上来,一把搂住,再定睛看时,红掌祖师人已在五六丈开外,心中暗道难怪当年极乐道长也追他不到,此人身法之快,当真罕见。冯莹大叫道:“师父,别放过他,他刚才在此窥视,说什么路过不路过,我中的那一下血手印,若不是他下的手,还会有谁?”红掌祖师哈哈一笑,道:“马神医,这女娃子说话,算不算得准?我红掌袓师,难道对她下手,尚须偸偷摸摸不露真面目么?”
马算子一想,宇内四邪的人物,个个自视甚高,对于后一辈武林人物,大都不屑出手,自然更不会偷下杀手,便沉着脸道:“小徒前半月,确是为血手印功夫所伤!”红掌祖师心中暗奇,叶映红到洞庭湖去取七只大铁箱,为何会来到此处伤了马算子的徒弟?因为他知道普天下会使血手印功夫的,只有自己师徒两人,所以毫不怀疑,便猜到了那是叶映红下的手。
但是叶映红为何会来到了贵州,其中曲折,却不是他所能想象得出的了!便道:“那可不关我事,半个月之前,我还在雪峰山哩!”
马算子以武林前辈的身份,又深知宇内四邪的为人,知道他们做了事,自己一定承认,不像是一干黑道上的下三滥,不敢一人做事一人当,因此已然相信冯莹所中的那一下血手印,不是他所为,但冯莹却不肯相信,“呸”的一声,道:“谁知道那时你是不是在雪峰山?今日非叫你吃我三掌才走不可?”
说着,身形展动,又向前扑了过去。红掌祖师心中不禁勃然大怒,衣袖一拂,竟向前迎了上来,道:“久闻七禽大侠武功精奥,今日倒要领教。”眼看要和冯莹相撞,突然身子向旁一侧,左手横推而出,一股大力,将冯莹推出五六尺去,再回头看时,红掌祖师巳然与师父马算子面对面而立,这才知道人家根本不屑与自己动手,而且自己不要说伤未痊愈,就算未曾受伤,此人动作如飞,也确然不是他的敌手,心中不禁大恨,叫道:“师父,那一血手印,就算不是他下的手,也一定和他有关,别放他走了!”她只当两人立即就要动手,怎知两人相隔丈许,各自背负双手,只是站着,非但没有动手的样子,而且气定神闲,倒像是两个好友,各自闲步林间,仰头赏月一样,风范高绝!
半晌,老少神医马算子才道:“红掌老儿,血手印功夫,除你一脉相传而外,天下再无人识,是何人暗中加害小徒,你一定知道,相烦指点,以明究竟!”他这话听来客气已极,但其实咄咄逼人,极是厉害,因为既然血手印功夫是对方一脉单传,则分明是要红掌祖师交出他的亲人来!
红掌祖师一声冷笑,道:“笑话,天下之大,武学之深,焉有独长之理?若是人人都受了血手印之害,都来寻我,打发起来,也嫌费事哩!”
那话讲得更是难听。马算子“哼”的一声,道:“如此说来,小徒之事,你是置之度外的了?”
红掌祖师道:“当然!”马算子面色一沉,道:“红掌老儿,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红掌祖师扬脸道:“然则怎地?要我领教一下北天山的武功么?”此言一出,马算子就算想要息事宁人,也已然在所不能,只有斩钉断铁地道:“不错!”
他这里一个“错”字才出口,红掌祖师人已然后退丈许,道:“请赐招!”马算子道:“红掌老儿,你不必客气,还是你先出手的好!”
第四十回 旋风岛上挥云老怪遭挫辱
红掌祖师知道眼前此人,是正派中将内家罡气练成的有数髙手之一,与白骨神君不可同日而语,一不小心,在这荒郊之中,便要身败名裂,一听对方谦让,毫不退后,凌空拔起,一掌疾压而下待到一掌拍出,方道:“好!”下手快绝,马算子见他掌心血也似红,竟然一上来便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血手印功夫,也是不敢怠慢,身子一沉,翻掌上迎,内家罡气所幻的掌力,呼晡嘶空而出,力道之猛,无以复加,两人的掌力,在半空中相交,红掌祖师心中便凛然一惊,马算子也是一怔。原来两人的掌力。路子完全不同。
马算子掌力由内家罡气幻成,刚猛无匹,纯正无比,但是红掌祖师的掌力,却是阴柔毒辣,截然相交。阴柔阳刚之间,相克相制,本无定理,阳盛则阴衰,阴盛则阳衰,但却是绝不能互济的,也就是说,两人只对了一掌,心中已然俱都知道,打到最后,若是到了比拼内力的阶段,非到有一个身受重伤,绝对无法止住这场争斗!而且只是在对掌的那一瞬间,红掌祖师已然明白了对方的内功,在自己之上。
但马算子内家罡气幻成的掌力,发出之后,只感到对方所发的力道,柔软无比,而且掌风之中,还隐隐夹着一股淡淡的腥味,知道对方的毒掌功夫,巳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只要被他手掌拍中,便是麻烦,因此这一对掌,分明是红掌祖师处了下风,立即一个空心跟斗翻了出去,马算子也不再进攻,而趁势向后退出了丈许,这一来,两人变得相隔更远了!
两人各自站定之后,红掌祖师冷冷地道:“北天山马神医内家罡气,果然名不虚传!”马算子道:“不敢,红掌老儿,你的血手印功夫,也厉害得紧哪!”两人竟然互相称赞起对方的武功来,将冯莹在一旁急得顿足不巳,道:“师父,你和他啰嗦什么?这家伙是有名的活闪电,如要给他溜走了,可是个大麻烦!”马算子叱道:“阿莹,休得胡说!”
随着一个“说”字,人便向前跨出了一步,这一步,便跨出了五尺有奇,红掌祖师一见他向前跨来,也是一步跨出,两人同时发动,红掌祖师手臂一圈,便带起一股大力,“日出三丈”,一掌由上而下,疾拍而下,人也随之向前扑到,拍到了一半,身躯一沉,倏地改招为“独掌惊天皇”,反拍而出,只听得他手臂“格格”乱响,手臂竟然凭空长了三寸,那两掌变招之快,疾逾闪电,马算子在他甫出手时,已然一劈空掌,本来那一掌,只准备将红掌祖师那一招“日出三丈”化去的,但是红掌祖师变招奇快,不等马算子那一招使老,第二招又到,而且在同时,使出了西藏密宗武功中的“伸缩骨”法,手臂突然之间,长了出来!
高手过招,本来没有一点可差,在化解对方的招数之时,全都在刹那之间,算得极准,刚好化去,多用一分力,便不是高手,因为打得久了,便不免吃亏,马算子内力虽在红掌祖师之上,但红掌祖师血手印的招式,乃是西藏密宗的秘卷之中得来,招式奇幻无比,却不输于马算子,这两招连施尤其是第二招“独掌惊天皇”,更是厉害之极,马算子只觉得鼻际一阵腥风过处,对方的手掌,巳将搭到了自己的肩头,心中不禁一怔,急忙一侧肩,趁势手掌一缩,“呼”的一掌,反印对方心口!这一掌险中求胜,亦是非同凡响,红掌祖师手臂虽然突地长出三寸,但马算子一侧肩,仍未能拍中,只是中指指甲过处,“当”的一声,将马算子的衣服,在肩头上撕下寸许宽的一条来。
红掌祖师一掌未中,胸口感到一股大力压到,立即后退时,马算子一掌,已有二成力道,扫中了他的胸口!若是在其他地方,红掌祖师还是可承受,但胸口乃人身之要害,红掌祖师只觉胸口一闷,知道不好,急忙调气时,脚下巳不稳,“噌噌噌”的退出七八步去,方始站稳,而在他退出之际,马算子一声长啸,身形拔起,已然使出了他七禽身法中的一式“鹤飞冲天”,凌空拔起丈许,身子一侧,又改为“鹰击长空”,双掌呼啸排荡,直向红掌祖师压到!
红掌祖师只见对方怪鸟也似,疾压了下来,心中大吃一惊,下盘未稳,难以与那刚猛的掌力硬拼,只得就势双腿一曲,身子一侧,径向旁滚了开去,这一滚,已然将来到那块空地的泥沼边上,马算子两掌掌风到处,砂石乱飞,一丛灌木,全被摧折,枝叶纷飞,残枝四射,劲道之足,不可思议,红掌祖师更是看得心惊,暗道此人其貌不扬,但是在武林中名头如此之响,的确不是偶然,一个翻身,接了两根粗如手臂,长约三尺的断枝在手,向身后一看,离泥沼已不过四五尺,心生毒计,手向后一摔,将两根残枝,抛向泥沼之上,叫道:“好掌力!”身形掠起,觑得真切,径向泥沼上跃去。
那泥沼之为物,不论人兽,一经陷入,就算学武之士,若不是练成了“凌空步虚”的本领,也不能出得泥沼,红掌祖师敢于向泥沼中跃去,是因为他事先丢了两根枯枝,那两根枯枝,浮在泥沼之上,一时还未曾沉了下去,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并以此引马算子来上当。马算子一见两招不中,红掌祖师向后退出,黑暗之中,确是未知红掌祖师已然安排下了这样毒辣的计策,身形疾沉,足尖略一沾地,双臂一振,重又使一式“鹤飞冲天”,斜刺里飞身而上,直向红掌祖师扑去。
两人一动上了手,兔起鹘落,快疾无伦,冯莹在一旁,只见两条人影,此起彼落,倏分倏合,根本看不清是怎样动的手。但是她却看清了红掌祖师的下落之处,乃是泥沼,因此一见马算子跟之飞身而起,便急忙叫道:“师父小心,那块地方乃是泥沼!”
但是马算子的身法,何等快捷,等到冯莹开口,他那一式“鹤飞冲天”,早巳使出,而身子也来到了泥沼之上,其时,恰好红掌祖师在一根树枝上点了点足,身子也拔了起来,两人在半空之中,高下相同,只不过相隔丈许,马算子一听得冯莹出言提醒,百忙中向下一看,果然不错,心中不禁大怒,一提真气,身子向前一耸,双手齐出,五指如钩,隔空便抓。
随着向前一抓之势,身子也疾向红掌祖师,扑了过去!
这一抓,在他的“七禽身法”之中,唤作“鹞子觅食”,是凌空进手的绝招。红掌祖师见马算子已被自己引到了泥沼之上,正在高兴,突见敌人如飞而来,竟然能在空中从容转折,凌空应敌,不由得吓得神魂皆冒,知道弄巧成拙,百忙中一“血手印”反迎而出时,马算子双手,已然当胸抓到。红掌祖师总算身经百战,临敌经验,极之丰富,一血手印才拍出,便看出不及,立时之间,便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大叫一声,竟也张开了双臂,一提真气,向前扑了过去!
此时,两人全在半空之中,而脚下又是泥沼,一落下去,一样没有生理,马算子见他情急拼命,大叱道:“红掌老儿,何以出此下三滥手段?”身子一沉,避过了红掌祖师的一扑,疾探右手,便抓住了红掌祖师的胸口,此时,马算子已不管自己的安危如何,只是不想红掌祖师,坠人泥沼之中,因为在他心中看来,红掌祖师虽然是邪派人物,但总是武林一脉,而且武功练到像他这种程度,亦非易事,所以在连自身也处在最危急的时候,反倒想出手救‘
他一命。
而红掌祖师在此时,却是想与对方同归于尽,两人武功相去并不远,但是一正一邪,却在临危之际,现出截然不同的行动来。
马算子那一抓,已然将红掌祖师抓中,但红掌祖师却用力一挣,只听得“嗤”的一声,整件上衣,皆被撕裂,从红掌祖师怀中,亮出七张尺许见方的白纸来,马算子见他以为自己还想伤害他,喝道:“红掌老儿,我是好意!”就势“呼”的一掌,向前推出。
到这时候,两人的武功,已经明显地分出了高下,红掌祖师身在半空,已然完全无从着力,那向前的一扑,已是最后的挣扎,但马算子却是不同,他七禽身法之中,还有一式,唤作“孤雁回翔”,那一式,在人于半空中下坠之时,尚可凭借真气,向上拔起,在空中连打七个转儿!因此那一掌拍出,红掌祖师再无反击的余地,被马算子的掌法,直涌出了三丈开外,已然来到了泥沼之外站定,而马算子同时也使出了那一招“孤雁回翔”,和他一先一后,相继在陆地上站定!
这一来,红掌祖师心中不禁惭愧不巳,呆呆地望了半晌,长叹一声,道:“马神医,我今日算是服了你了!”马算子知道那“服了你”三字,出自宇内四邪中的人物之口,绝非简单之事,只见他又向泥沼中望了一眼,掉身便走,一晃眼,便不见了踪影。
马算子见他走了,也就转过身来,只见冯莹站在泥沼边上,呆呆地望着,奇道:“阿莹,你看什么?”冯堂抬起头来,道:“师父,你看,这七张自红掌祖师怀中跌出来的白纸,其中像是大有古怪呢!”
马算子一看,只见那七张白纸,已全都平摊在泥沼之上。红掌祖师将白纸放在怀中的时候,当然是打叠而放的,不过跌了出来,落在泥沼上,纸张湿透了之后,便自然展了开来而已,又恰好是落在泥沼之上,因此虽然平展了开来,却并不会沉了下去。马算子定睛一看,只见每一张纸上,全是些莫名其妙的线条,道:“有什么古怪?”冯莹又定定地看了半晌,说道:“师父,你看出那些是什么没有?”
马算子摇了摇头,身形展动,绕过了泥沼,来到了冯莹的旁边,冯莹道:“我却看出来了,那像是一所迷宫的图样,而且有一部分,我还觉到十分熟悉!”
马算子道:“又胡说!”冯莹急道:“我那里曾胡说来?你看,那一个大方框,是客厅,接着两道直线,不是走廊么?长线尽头,一个圆圈,却是月洞门,那圆圈的许多弯线,正是月洞门上的雕花……”冯莹一路指着其中的一张白纸,如此说法,马算子一面心中奇怪,道:“阿莹,你说得倒有七分像,但究竟是什么地方呢?你倒说说?”
冯璧道:“就是我中了血手印的那一所大宅!在月洞门旁,我被一个丑女子以寒玉匕断了一只手指去,所以我对那花纹记得特别清楚!”
马算子吃惊道:“阿莹,你此言当真?”冯莹奇道:“就算真的又怎么样?”马算子叹了一口气,道:“阿莹,你不知道,昆仑七子中的凌霄子方仙,生前是我唯一的知己,他这人什么都好,但是不知怎的,会在知命之年和一个黑道上的女强盗秘密结婚,生下了方敏。当方敏十三岁那年,那女强盗怕方敏大了被人欺负,便要他传授正宗昆仑武功。你要知道,一派武功外传,已然犯了极重的门规,但凌霄子方仙也是爱妻太过,竟然答应了她,但只不过传了几个月”
讲至此处,马算子叹了一口气,续道:“怎知那女强盗得寸进尺,又说方仙不能长久地教方敏武功,而要方仙将《昆仑圣书》偷来给方敏学,还说什么既然偷了圣书,索性连那两样,和《昆仑圣书》合称为昆仑三宝的十年雪参、寒玉匕首,也一齐偷了来!”
冯莹心中大是紧张,插嘴道:“师父,凌霄子后来可曾听了那女强盗的话?”
马算子道:“他听了,也觉得兹事体大,还特为上北天山来找我商量,我劝他万万不可如此做法他当时也巳答应了。唉!怎知后来不到半年,昆仑派便突然瓦解,方仙也在飞云岭上自刎!”
马算子摇了摇头,想起了好友凌霄子方仙,绝世武功,结果如此下场,心中好不叹息,又道:“我一听到以这个消息,立即赶上昆仑,昆仑六子,已然不在。我知道昆仑六子一定是下山追寻那女强盗和方敏去了,立即又赶回北天山,带了你,一起到江湖上去査访,因为方敏究竟是方仙的儿子,我不忍他命丧在昆仑六子手下!”
冯莹道:“那是六年多前的事,我还记得的!我们一直追到三强庄,是也不是?”
马算子道:“不错,以后的事,你巳全知道了,但是你却不知道那《昆仑圣书》,始终未在江湖上出现,这事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方仙将《昆仑圣书》取到了手后,并未交给那女强盗!”
冯莹听得大感兴味,道:“第二个可能呢?又是什么?”
马算子道:“第二个可能,是那女强盗将书藏了起来,但却只告诉了方敏一人。”
冯莹道:“师父,你说了半天,和那七张地图,又有什么关系呢?”马算子道:“你有所不知,你说的那间紫色巨宅,正是早年凌霄子方仙,起给他那妻子居住的,若那地图是这所巨宅的图形,而又恰好是《昆仑圣书》未曾落在那女强盗手中的话,那么这几张地图,可能就是方仙留下来,指示藏书地点的!”
冯莹听说贵阳城中,那所神秘的紫色巨宅,竟是凌霄子方仙,特为他妻子所造的,不禁大奇,因为她在那巨宅的后花园中,相遇那个丑女子宣称此宅是她姐姐的,便问道:“师父,你说了半天,那女强盗究竟叫什么名字?”
马算子道:“这女强盗叫什么名字,方仙未曾和我讲起过,但是自从方仙和她结婚以来,江湖上一个女魔头,便已不知去向,那个女魔头叫做三花娘子叶映紫,乃是当年黑道上笑面翁叶春亭的大女儿!”
冯莹仍是莫名其妙,只是点了点头,道:“叶映紫,这个名字好熟啊?”
马算子道:“无论如何,我们且将那七张地图,携起来看一看再说,只是不知地图如何会落到红掌祖师手中的?”
冯莹道:“大概总是方仙将地图放在什么地方,被红掌祖师找到的!”
师徒两人猜测了一会儿,无法猜透,便折了两枝长长的树枝,将七张纸一齐捞了起来,平摊在地上,凑成了一幅。
这一耽搁,天色巳然大明,冯莹仔细看时,道:“师父,我敢肯定一点也不错,那图画得极是详细,连一块假山石,在图上都成了一个小方框,因此看来乱糟糟的,令人莫名其妙,我看非到贵阳城内,再到这所巨宅中去看一下不可!”
马算子道:“不错,你讲得有理!”两人不再犹豫,由冯莹小心折叠了那七张白纸,一齐进城,匆匆吃了些早饭,便直扑那巨宅而去,来到了门口,一跃上了围墙,掀开了布帘,只见大厅之中,陈设东倒西歪,那当然是曾经激斗的结果,其中经过马算子巳听冯莹讲过,只是冯莹在叶映红一出手,将方敏拖走时,便中了血手印,昏倒在地,是以一见大厅的一面墙上,出现]一个大洞,便奇道:“咦?莫非有人先我们而到了么?”
师徒两人,从墙中穿出一看,又发现了另外两间密室。那两间密室,是方敏和叶映红两人,曾经遇到那只可怖的眼睛的那两间,一道门已被打开通到了宅外,两人走了一遍,马算子道:“阿萤此宅果然有地下密室,我们书开图来,仔细看一看再说。”
冯璧重又将图打开,在大厅之旁,找到了那两间密室,也有两道直线代表通道,通向宅外,而在另一面,却又有三间密室!马算子道:“阿莹,伯试向墙上击上一掌,如果真有密室的话,那么这图就大是有用了!”冯莹保言,“砰”的一掌,向墙上击了过去,那墙应声而倒,果然又出现了一间袋室,一连三间密室,皆是如图所指,但到了最后一间,那图却已然到了尽头没有了下文,冯莹焦急道:“师父,那怎么是好?”
马算子道:“怕什么?随便将那一面墙击坍了,不就可以找到出路了么?’冯莹暗笑自己无智,道:”师父,咱们一起动手!“马算子道:”好!“双掌另出,力道之大,难以想象,满拟面前的墙壁,一定应声而倒,但是却大出羞料之外,墙不但不倒,两掌之力,竟被反震了回来,马算子本身,当然不怕,但冯莹却几乎跌倒在地!惊道:”师父怎么啦!"
敢情事生仓促,她还只当是墙那面来了高手哩!马算子也是一怔,道:“奇了,这间密室,像是已经到了尽头哩!”伸手在三面墙上,敲了一敲,声音确实,确是不像有路可通的样子。
冯莹慌忙又将七张纸摊了开来,道:“师父,图刚好到此为尽,寘的不知道再往前走,应该怎样走法!”马算子道:“我知道了,凌霄子方仙,生前习熟各种阵法,他一定在那所巨宅的地下,筑了一座迷宫,也不知他有多少间密室!你看,那图中一个方框内,往往还套着一个,那一个,便是密室了,他如此费尽心机,当初一定是为了爱妻子不过,惟恐她遇害,所以才费心初来做的,但却没有必要留下图来,既然留下了图,就一定和别的事情有关,我们先别忙着找寻密室,只在图上寻找,便可以找到那迷宫是通向何处了!”两人此时,已然有了头绪,和红掌祖师看来那几张图只是乱糟糟的一团,大不相同,但是看了半天,刚有点头绪,却又没有了图,弄了好半晌,还是一无结果,冯莹心中一动,道:“师父,我想到了,咱们在这里,简直是白费心思!”
马算子道:“阿莹,你说那图虽有七张之多,但仍然残缺不全?”
冯莹道:“一点儿也不错,师父你看,那七张图拼起来,也不成个形状,而且只有两面有边,我想方仙当初画那图时,一定是一大张,又割成多块,这七张,只是其中的一半,说不定是一小半,师父,你说方仙用那么大的心;机,若是不为了什么,却是难以令人相信!”马算子道:“这个自然,我想方:仙为人,或者不致于那么糊涂,极可能在最后关头,他终于未曾将《昆仑圣书》交给那女强盗,而只是藏在那巨宅之中,阿莹,尚余那些图,一定还在红掌老儿身上,刚才他是向北去的,咱们快去追,尚可以追出个名堂来!”
冯璧忙将图收起。两人一齐离了紫色大宅,向北而行,第二天,来到贵州边境时,便听得武林中人讲起,红掌祖师在此路过,当地黑道上人,要招待他,却被他骂了一顿,不顾而去。
马算子知道自己并未追错,而且也知道自己在泥沼之上,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他一事,令得他大受感动,颇有弃邪归正之意,能够令得这样的一个大魔头改过为善,确是功德无量之事,心中好生高兴,又一直向北追了去,一直来到湖南境内,所到之处,都打听得出,红掌祖师恰在一天之前经过,看路途,红掌祖师正是回雪峰山而去。
怎知到了将近雪峰山处,忽然听到他的行踪,又折而向北去了,马算子和冯莹两人,不禁莫名其妙,只得仍然追了前去。
原来红掌祖师之所以改道,是因为马算子和冯莹两人,一路上打探他的行踪,已有黑道上人,快马报给了他知道之故。
红掌祖师一听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在尾随自己,心中不禁大惊。他虽然真如马算子所料,因为在泥沼上的那件事,而对马算子甚是感激,但一听到马算子随后追到,却不知马算子是为了向他拿地图,而只当正邪不能并立,马算子放了他,心中又觉后悔,想将他除去,因此便不敢回雪峰山去束手待毙,转而一直向北逃去。
马算子和冯莹两人,一直向北追去,终于来到了关外的大草原之中,到了大河边上,发现有马行的踪迹,两人不知那是方敏和叶映红所留下的,便一直向前追了过去,却无巧不巧,来到了酤髅洲上,于是两人合力,将方敏从那巨人的手中,救了出来。
在马算子大怒拖了冯莹走开之后,想起方敏已将《昆仑圣书》取到手,并还托人交给了魔母温魂,则自己万里迢迢,想追红掌祖师,取那残剩的地图,也没有什么用处,心知温魂得到了《昆仑圣书》之后,一定觅地隐起,天下之大,上哪儿去找她?而不出两年,温魂若是习了《昆仑圣书》,将正邪两家武功,融会贯通,势将无人能敌,要造成武林大浩劫!还是快和正派中的髙手去商量对策要紧!
他首先想到峨眉山顶,千芥大师,便要和冯莹一起到蛾眉去,冯莹虽不愿意,也无法可想!马算子想得确是不错,但是他却不知,连方敏也不知道,他和叶映红两人,依据母亲生前遗言,和羊皮袄反面的字所寻到的那个玉盒之中,放的并不是《昆仑圣书》,而只是一块蓝田万年玉石。
那万年玉石,虽然也是极为珍贵的武林异宝,但至多也只抵得两枚千年雪参,或是两株七色灵芝,乃是人力可以求到的物事,那如这《昆仑圣书》那样名贵重要?而且,就连那蓝田玉石,温魂也没有得到好处,而且给叶映红拣了便宜!
马算子若是知道这些事,更可肯定当年凌霄子方仙,一定是临时变计,未曾将《昆仑圣书》交给了那个女强盗,而是放在一个极为隐秘的所在,而他一定会追到红掌祖师,向他拿其余的地图。虽然红掌祖师根本只有那七幅图,但是也一定会和马算子讲明,另有七只铁箱,在洞庭湖中出现的事,事情一步一步追了下去,便会追到叶映红的身上,而在古墓中所发生的事,也可以水落石出,真相大明!但世事往往就是如此,马算子一点也不知道其中的曲折经过!
前事表完,书接上文,却说方敏一肚闷气,径向旋风岛而去,只盼到了岛上,见到了“好姑娘”和温婆婆,便可以心情畅些,因此日夜不停,趱程赶路,不上四天,便巳然来到了湖边上。
方敏一见到湖水,想起自己终于又回来了,而且将《昆仑圣书》找到,温婆婆说不定伤势好了,前后不到半年,自己不但长了无限的见识,而且还结识了好姑娘这样一个红粉知己,心中好不欢喜,以七孔刀在岸边砍下了一段树来,抛人湖中,踏了上去,以内力催动,箭也似的,向旋风岛驰去。
将近到岛时,浪花四溅,足底已踏不稳那树身,而方敏见温婆婆心切,一纵身,便跳入了湖中,径向岛中游去,一转眼便上了岸,才一抖身上的水珠,便吃了一惊,原来在那熟悉的巨风呼号声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喝!那一声巨喝,声音甚是熟悉,方敏略一转念,便已记起不是别人,正是西崆蜩的挥云老怪!
一想起挥云老怪已将那柄碧莹剑得到手中,温婆婆又身受重伤,至多也不过初愈,怕不要身受其害?〈魔母温魂在一离开旋风岛,便尾随着他一事,方敏自始至终,一点也不知道。)不由得心胆倶寒,急叫道:“婆婆,婆婆,你没事么?”
一面叫,一面已然将七孔刀和软银杖,一起抓在手中,身子一纵,疾向前跃去,只见石屋倾坍,如经巨劫,而温婆婆和挥云老怪,两人相隔丈许而立,各自如同石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方敏见温婆婆无恙,方始将心放下,又叫道:“婆婆,你的伤好了么?挥云老怪在这里干什么?”他叫的声音甚大,照理,温魂绝对没有听不到的道理,但此时,温魂和挥云老怪,已然在旋风岛上,不停息地打了近六天六夜,以两人武功而论,虽是温婆婆略髙一筹,但是挥云老怪绿剑虽失,而且还有屈天景在一旁相助,因此才能支持了六天六夜,虽然处于下风,但是却不致落败。那屈天景不是一上来便为温魂一掌震成了重伤的么?何以尚能相助挥云老怪呢?而且,当叶映红离开旋风岛的时候,魔母温魂和挥云老怪,已经到了比拼内力的时候,叶映红因此才能挟了绿剑逃走,何以又会胜负未分,便分开了手,又继续争斗下去的呢?
原来所有关键,都在屈天景身上,屈天景被温魂一掌打成了重伤,伏在地上好半晌,才渐渐地缓过气来,勉强撑起身子来一看,只见师兄和温魂两人,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手掌相贴,温魂面带狞笑,神态甚是镇定,但师兄已然全身冒出了热气来。
屈天景本身武功虽然稍差,但终于是名家子弟见多识广,一见这情形,便知道两人比拼内力,已经到了极是紧要的关头,而却是魔母温魂,占着上风,一想到师兄若是败在温魂手下,自己一定难逃性命,心中一急,强运足了一口真气,向侧一滚,滚出了三丈开外,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抓了一块有极尖锋棱的石头在手中。因为他受伤以后,一直未动,温魂当他早巳死去,更何况此时,正在拼命催动内力,好早些将对方击败,全神贯注,丝毫不懈,所以一点也没有注意。
屈天景抓了石头在手,又连滚几滚,勉力站起身来,悄悄地来到了温魂身后,他一走得近了,风魂虽然看不见,但受伤后的人呼息特别沉重,却是瞒不过温魂的耳朵。
长眉轩动,只见身旁多了一条人影,已知有人前来偷袭,冷笑一声,左掌向后一摆,“呼”的一掌,击了出去!本来,屈天景若是挨了这一掌,非当时毕命不可,但因为挥云老怪见到师弟来到了温魂的背后,巳然举起尖石,对准了温魂的脑后凿去,精神一振,内力排山倒海,源源而发。
又恰好温魂左手发掌,分散了一部分精力,本来内力略胜一筹的,变成了势均力敌,三下里凑个正着,紧贴着的手掌,突然震了开来,温魂向后退了一步,只觉后脑一痛,那一掌便来不及发出,急向后脑一抓,将那块尖石夺过,用力一握,握成数块,尚未及向挥云老怪抛出,挥云老怪的长鞭,已然呼晡而至,这才和温魂又打了起来,而屈天景每每在挥云老怪最危急的时候,出手相助,他重伤之后,武功只不过尚剩三分,只等于武林中六七流的角色,但是高手过招,绝无一丝一毫可差,有他在旁边一捣乱,温魂便难胜挥云老怪。
四五日下来,两人均巳感到精疲力尽,但是却谁也不敢略为松懈,一直坚持了六天六夜,温魂已然占了上风,一听到方敏的叫唤,不禁心头大受震动,她自然知道,方敏在江湖上那么久,一定已然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他是不是肯帮助自己,尚不知道,因此只当听不见,静看方敏的动静!
方敏自己连叫数声,温婆婆皆是不理,心中不禁大急,一转头,对住挥云老怪骂道:“挥云老怪,你也算是一代宗主,为何行事这等卑鄙?我婆婆重伤初愈,你便前来生事?吃我一刀再走?”
七孔刀一摆,厉晡排空,迳向挥云老怪砍去。温魂在一旁见方敏毫不犹豫,便出手相助自己,而且还说自己“伤重初愈”,分明是半年之前的谎话,他到如今,仍然坚信不移,心中不由得大喜,后退一步,松了松精神,调匀真气,声音充满了慈祥可亲,道:“孩子小心他的长鞭!”方敏重又听到了婆婆,那种亲切的声音,精神为之大振,高声道:“婆婆,我知道了!”七孔刀去势迅急,连他自己也感到从来未曾将那一招“日落西山”,使得如此劲疾,如此圆熟过!
挥云老怪一见方敏攻到,也吃了一惊,六天六夜下来,他人已疲乏不堪,方敏却是刚一赶到便动手,龙精虎猛,七孔刀厉啸而至,他便后退四步,扬起挥云鞭来,鞭梢也带起一阵厉啸,向方敏劈头劈面,鞭了下来,方敏左手软银杖早已抖起,迎了上去,两下里势子均极快捷,“叭”的一声,挥云鞭正抽在软银杖上,鞭梢打卷,已然将软银杖牢牢缠定。
挥云鞭的厉害之处,也就是能将对方兵刃,牢牢缠定,除非是内力胜过挥云老怪,否则,兵刃一被缠定,便难以挣脱。
但是这时候,挥云鞭的长处,却恰好相反成了短处,因为挥云老怪和温魂苦战了六日六夜,两人内力消耗极多,非经几日静养,难以复原,而此时武功,至少也得打个七折,方敏近半年来,功力又大有进展,一上一下,两人已几乎相等,挥云鞭将软银杖缠住之后,两人都同时往后用力一拉,这一拉,将一条挥云鞭拉得笔也似的直,但两人却谁也拉不动谁!
看来似乎依然是个平手,但是方敏右手另有七孔刀在,趁势向前一送,由“日落西山”,改招为“一窍不通”,两人相隔本就不远,这一刀向前送去,挥云老怪别无他法,只得身子向旁一侧,方敏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哈哈”一笑,向前搠去的势子未减,七孔刀怪晡一声,已然打横削到,正是一招“横桌江上”!
那一招因为预先猜到了挥云老怪的去向,所以来得更是快疾,挥云老怪刚才在方敏使出“一窍不通”那一招时,还可以舍了挥云鞭跃开,但此时却连弃鞭而逃,均在所不能,就算不致于为七孔刀横挥成两截,所受的伤,也一定重到了极点!自己必然难以幸免,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得魔母温魂叫道:“孩子不要伤人!快住手!”
方敏一听,立即硬生生的将那招“横桌江上”之势收住,但七孔刀锋,已然将挥云老怪腰际衣衫划破,如果温魂稍慢出声片刻,则挥云老怪,已然难逃此劫了!挥云老怪听得温魂出声喝止,不令方敏伤害自己,几乎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但是事实上,又的确是如此,心中大是疑惑,只听得方敏道:“婆婆,这人趁你于危,理应叫他受点伤才去!”
温魂却柔声道:“算了!孩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与这些人斤斤计较,放他们走吧,谅来他们也不会再来的了!”
挥云老怪心中更是淹异,暗忖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刹那间,温魂竟成了这样的正人君子?只见方敏一松手,向温魂身旁跃去,道:“婆婆,你当真是仁厚容人之极!但是这人的徒弟关元化,和孩儿有杀母之仇,却要了结!”
第四十一回 大漠河源红掌祖师得圣书
温魂道:“孩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关元化害你母亲,你怎能找他们算账?”一抬头,叱道:“你们两人还不走么?等一会我劝不住他时,你们可够受的了!”饶是挥云老怪惯用心计,此时也猜不透何以温魂刚才还以极阴毒的手法,飞出一柄柳叶刀,险些儿没有在自己胸前透过,此进却如此仁厚宽大起来。但他也知道再在旋风岛上逗留下去,只有吃亏更大,冷笑一声,道:“温老魔,这番领你的盛情,下次咱们再见面!”
方敏一听挥云老怪仍然如此称呼这样仁至义尽的婆婆,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别走,老畜牲,你口中不千不净地说些什么?”七孔刀一提,刀尖已直对住了挥云老怪。挥云老怪独霸一方,骄横已惯,此时只不过是和温魂斗得乏力在先,所以才几乎吃了方敏的亏,一听得方敏如此责叱自己,如何忍受得住,气往上冲,骂道:“小贼,你竟敢对我口出不逊!”
两人各自跨前一步,立即又要动起手来,温魂连忙向前一晃,道:“老怪物,你想一想,再在旋风岛上耽下去,可能讨得着便宜?还不快走?”
挥云老怪一想果然,恨恨地道:“温老魔,你犹可恕,那小畜牲,却叫他小心提防我的挥云鞭!”方敏怒道:“婆婆,我现在就去领教领教他的挥云鞭!”温魂道:“孩子,君子不乘人之危,他如今已然力乏,你胜了他又有什么光彩,再过几年,你还会胜不过他么?”这些话,听在方敏耳中,不禁一阵惭愧,暗忖温婆婆心地何等正大,何等高尚,自己以后不但要好好向她学艺,更要向她学这种高尚的人格,对温魂更是五体投地,却不知温魂这一切全是当着方敏的面做出来的!
当下方敏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来,挥云老怪也扶住了屈天景,向前走去,已然走出了丈许,方敏才猛地省起那柄碧萤剑来,高声叫道:“挥云老怪,你那柄绿剑呢?”一提起那柄绿剑,挥云老怪又不禁一肚子怒火,他得到了那柄绿剑,以为可以纵横天下,这才到旋风岛上来的,怎知却吃了一个生平从未曾有的大亏,头也不回,悻然道:“那剑已被送假《昆仑圣书》来的那个丫头,趁火打劫抢走去了!”
话一说完,人也到了岛边上,一拥身,便跳入了湖中,向外泅去,浪花四溅,眨眨眼便不见了两人的踪影,方敏听得他如此说法,心中惊极,怪叫道:“挥云老怪!挥云老怪!”
但是却已然得不到回音,一转身问道:“婆婆好姑娘没有将《昆仑圣书》交给你么?”
温魂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误信坏人了,我问你,你是将《昆仑圣书》交给谁的?”方敏道:“一位美貌姑娘,她是失了记忆的!”
温魂道:“唉!哪里有什么失了记忆的姑娘,只有一个红掌祖师的女徒弟叶映红,拿着一只玉盒来,告诉我是你叫她送来的一”才讲到此处,已然被方敏打断了话头,道:“婆婆,你怕弄错了吧,那叶映红我是认识的,生得奇丑无比,不是我托她送书的那位,那位姑娘,和我极是要好,确是丧失了记忆的!”
温魂道:“孩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叶映红确是生得美貌无比,她生得丑陋,是因为戴了葛猬盖的缘故!”
方敏想起和叶映红相处时的情形来,确是有好些可疑之处,而且“好姑娘”和叶映红两人,语音清脆悦耳,在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道:“原来如此,她没有丧失记忆么?”温魂见方敏被自己骗信,心中暗喜。她此时竭力要讲叶映红的坏话,离间方敏和叶映红的感情,一是为了要在方敏口中,再得到《昆仑圣书》的下落,二是为了什么,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切地说了出来。她一辈子做人,不要说未曾以诚待人,根本连人性都没有。但是她究竟是人,年纪老了,又在方敏面前,装了六年好人,在心底深处,对方敏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情感,那丝情感,是她心中极不愿意承认的,在大森林中,她和叶映红相遇时,也有过这样的心理矛盾。
但是感情的存在,却是一个不可磨灭的事实,无论温魂想用什么方法抹煞它,都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一丝感情,也成了她想离间方敏和叶映红之间感情的原因,因为她不想方敏对叶映红,比对自己更好!
当下她又叹了一声,道:“孩子,婆婆一生做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就是因为太老实,想不到你比婆婆还要老实!”
方敏却正正经经地道:“婆婆,我为人实在比不上你,你快说,她来到之后怎么说?”温魂道:“我不说也罢,看来你对她甚是痴心,我说了有什么好?”方敏急道:“婆婆,你这却是非说不可,《昆仑圣书》,事关重大,是我亲手交给她的,她为什么不交给你?”
温魂道:“你听我细细地说,她来到岛上时,我伤已好了”
方敏奇道:“咦,婆婆,你不是说世间唯有《昆仑圣书》,才能疗得好你的伤么?”温魂道:“不错,但自你走后,我日日在滩头望你,也不知道你初涉江湖,不知吉凶如何,又不知你在江湖上,是不是也想念着我,何况那《昆仑圣书》,只是听说,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着实深悔允你在江湖上闯荡,想到难过处,不禁滴下泪来,日日都站在一个地方,三个月后,湖滩上竟然长出了一棵七色灵芝!孩子,旋风岛上,向来寸草不生,你是知道的,而那七色灵芝,乃是天地间罕见的灵物,竟然会在旋风岛上生长,你道奇也不奇?我看多半是你的至诚格天,它才会生出来的哩,我服下了七色灵芝,不到半月,伤已痊愈了!”那七色灵芝,分明是她从叶映红处偷来的,但经她讲来,却动人已极。
方敏不知就里,已然感动得双眼润湿,叫道:“不,婆婆,是你的至诚格天所致!”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温魂!
温魂道:“你且听我说下去,伤好之后,日盼夜盼,盼你回来,但一连等了好几天,未见你来到旋风岛上,正想出去找你,红掌祖师那女徒弟便来了,说是受你所托来送《昆仑圣书》的,我在七年之前,曾见过她一面,那时她年纪虽小,已然美艳照人,我仍然认得她,一见面就叫出了她的名字,她便将玉盒递了过来,一面递过,一面揭开,我也不虞有它,怎知她一揭开玉盒,伸手向玉盒中便抓,抓起来的,不是《昆仑圣书》,竟然是削金断玉,锋利无比的寒玉匕!直向我刺了过来!”
讲至此处,方敏大吃一惊,道:“婆婆可曾刺伤了你么?”接着,想起温婆婆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好笑起来。
温魂见方敏对自己的关心,纯然是至情流露,丝毫没有做作,不由得心中大喜,道:“幸而我伤已痊愈,她那几下子,怎是我手脚?被我劈手将寒玉匕夺了过来,她慌慌张张要逃,刚好挥云老怪赶到,以绿剑向我攻来,我以寒玉匕与之对敌,怎知寒玉匕被那柄绿剑斩断,但剑也被我震脱,她便趁我与挥云老怪比拼内力之时悄悄地溜走了!”
方敏听得温魂讲完,心中对她的话,一点儿也不怀疑,不禁一阵难过,暗忖自己只当结识了一位红粉知己,谁知竟上了她的大当!连千辛万苦得到的《昆仑圣书》,也被她骗了去,这事一定不能罢休,恨了一会儿,又想起叶映红那温柔美丽的身貌,心内更是难过,匆匆对温魂讲了自己离开旋风岛后的经过,连自己的身世,也不再隐瞒,等到讲完,天色已黑。旋风岛上的石屋,只有以前单穷所住的那间,未曾倒坍,其畲两间,皆被挥云老怪和温魂动手恶斗之时震坍,因此可知,两人恶斗的时候,声势是何等的猛烈!
方敏讲完,和温魂回到了石屋之中,又道:“婆婆,我只在岛上睡一晚,明天便去找她,追问她取《昆仑圣书》!”温魂对方敏所讲的,没有一句是真话,但她也确信那《昆仑圣书》,是被叶映红掉包换了去,道:“明天我和你一起离岛去找!”其时天色已晚,温魂一面说,一面点着了灯火。方敏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下,向温魂慈祥可亲的脸望了半晌,心中猛地想起了一个问题,但又觉得问不出口,想了半晌,才道:“婆婆,武林中有宇内四邪之称,究竟是哪四个人?”温魂心中一震,但毕竟老奸巨猾,一转念间,已然有了应付的办法,语气平静,道:“宇内四邪,一是西崆峒挥云老怪,一是湖南雪峰天杉坪红掌祖师,一是陕西轩辕墓中的白骨神君,还有一个是旋风岛上的魔母温魂,也就是你的婆婆!”
方敏听得温魂自己也如此说法,不禁大惊失色,道:“婆婆,你一”温魂抬起头来,道:“孩子,你这次在外面将近半年,一定听到了我不少的坏话了,是也不是?”
方敏点了点头,讲不出话来。
温魂紧盯一句,问道:“孩子,对那些话,你信不信?”方敏毫不考虑,道:“我一句也不相信!”温魂面露笑容,道:“这才是好孩子,快睡吧,半年来,怕连个好觉都未曾有过罢,如今回到婆婆身边,该甜甜地睡一觉了!”方敏哪里睡得着,道:“婆婆,你人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称呼你,又将你编入什么宇内四邪之中?”温魂叹道:“怪也只怪我不好,我幼年时,身负奇仇,父母兄弟,全被仇人杀死,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背我逃走的,是我的母亲,那时她已然遍体鳞伤,但是她还勉力将我背出了好几里,回头望着已然烧红了半边天的家,道,孩子,将来你报仇,绝不能对仇敌存半分慈悲之心!讲完了这一句话,便自死去,那时我只有六岁,连哭都不敢哭,只顾逃命!”
这一段话,确是她幼年的遭遇,因此说来更是真挚动人,方敏想起自己的遭遇,原来婆婆身受,比自己更惨!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早已热血沸腾,不克自制。温魂又道:“后来我侥幸未死,又学了本领,便照母亲的遗言去做,怎知从此武林之中,便以为我行事狠辣,不但称我为魔母,且将我编为宇内四邪之首!”
方敏慨然道:“婆婆,你报仇雪恨,有什么不对?那些人太不讲理了!”温魂一笑道:“他们不讲理,便由得他们去,只要自己行得正,立得正,怕什么来?孩子,你说是不是?”方敏一挺胸,道:“婆婆,你说得不错!我要睡了!”此时他心中释然,果真有了倦意,倒下去没多久,便自呼呼睡熟了!
温魂望了他一会儿,就在地上睡了。她将当年报仇的事,对方敏轻描淡写地带过算数,方敏自然不知她当年报仇,不但将仇人一家老少尽皆杀死,而且和仇人稍有往来的人物,也全都列入该杀的账中,她那时武功已然极高,正邪两派,不知有多少人物,死在她的七孔刀和软银杖下,成为近百年来,武林中最大的惨事,人人谈虎色变!而从报仇之后,她更是为所欲为,视人命如草芥,不然,怎会得到“魔母”这样的外号!
当下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方敏一觉醒来,温魂早已醒转,两人略一准备,便离了旋风岛,直向那条大河而去,第二天,便到了河边,方敏道:“婆婆,我在骷髅洲上,曾听得叶映红叫我,她一定溯河向河源去了,咱们沿河而上,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温魂道:“好!”两人便一齐沿河向河源行去。一路之上,温魂仍不断指点方敏的武功,将要来到骷髅洲附近时,突然见有一人在河滩之上,踽踽而行,走近一看,认出是芙蓉尼,不知怎地,已断了一条手臂,方敏怪道问:“你可曾看到一位美貌姑娘,从这儿过去?”芙蓉尼见了魔母温魂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早已面色发白,惧道:“你……可是问的叶映红?”
方敏道:“不错!她手中持着一柄绿剑!”芙蓉尼原是断臂之后,伤势甚重,在草原中疗养了多日,方能走动启程,乍一见了温魂,真如见了追魂使者一般,见方敏问个不休,又不敢不答,心中大是焦急,道:“不错!我这条手臂,便是她持绿剑削断的!”方敏吃了一惊,暗忖原来婆婆所讲的话,一点不错,那叶映红本是红掌祖师的徒弟,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也不再详细询问叶映红是为了什么才断去她一条手臂的,一回头,道:“婆婆,她一定在前面不远,咱们快追过去!”
温魂向芙蓉尼一笑,道:“你去吧!”在她一笑的时候,芙蓉尼已然从背脊凉起,凉到了脚跟,及至听到了“你去吧”三字,才像是挽回了一条命来慌慌失失地走了开去。
两人既已弄明了叶映红的去向,自然一直沿河追了上去,如今且暂时表过不提。
且说红掌祖师被马算子和冯莹两人,一直向北追来,直来到大河边上,确是沿河而逃,在他经过骷髅洲的时候,正是叶映红走了不到半刻,而马算子师徒两人尚未赶到的时候。
他也曾想到,到洲上去暂避一下,但一想及那河洲如此触目,马算子一定会到河洲上来寻找自己的,便改变了主意,一直沿河向上走去。此时,所经之处,荒无人烟,也根本未曾打探马算子和冯莹两人是否仍在身后追踪,心想反正已然到了这种地方,何不干脆地一寻那条大河的源头?此时他反正不能肯定敌人是否尾随其后,也不心急赶路。所以,在离开骷髅洲时,和叶映红只不过是一前一后,相差极短的时间,但是,到了走出大草原之时,却已比叶映红迟了两天。
他一出草原,眼前景象谲异,红掌祖师不由得大感兴味,暗想若不是为了逃避马算子师徒两人的追踪,怕永远也不会到这种亘古人迹罕至的地方来的,倒要细细在这里浏览一番再说,一直向前走去已然来到了水流湍急之处,望着浩浩流水,红掌祖师不禁大兴“江水淘尽英雄”之叹。
他未学武前,读书甚多,文才极好,也因为涉猎太众,才知道布达拉宫之中,有无数经籍秘典,这才会偷了进去,学成了“血手印”功夫的,对着急水,自然大起感慨,更想起自己一世纵横,少遇敌手,但这一辈子,除非得到了《昆仑圣书》,否则总是无法武功第一,而在贵阳之时,又差点儿送了性命,心中已起了正式退隐之意,只是未知叶映红自从离开自己之后,在江湖上历练,未知情况怎样,如今在什么地方,仍需回中原一次,找到了她,才一起来此归隐,自此以后,不问世间的事情!岂不可以得个善终?
正在想着,忽然听得“锵”的一声出自水中,水声淙淙,本来极是悦耳,忽然间来上那么“锵”的一声,显得不调和之极,红掌祖师不禁循声看去,只见尺许长的一截铁柄,正露出在乱石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过了半晌,因为乱石急流所冲,一截铁柄,也随之滚下了尺许,又发出了“锵”的一声。
红掌祖师第一次听到了那声音,便觉得异常刺耳,第二次再一听,那声音极是渊深,不禁心中一动,失声自言自语道:“咦?这声音可不像凡铁与石头的相碰之声啊!”一俯身,探头去看,却又因水流湍急,而看不清楚。
那一段水流极急,溅起的水花,足有三尺高下,红掌祖师只是隐约看得清那段黑色的物事,像是甚长,而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好奇心起,真气运转,“呼”的一掌,压了下去,他掌力何等凝滞,刹那之间,飞溅跳跃的水花,全被他掌风压了下去,而他也看清了夹在乱石中的那物事,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竟是一柄长可七尺的大关刀!红掌祖师心中一动,暗忖这柄大关刀,倒像是听得什么人提起过似的,倒要拾起来看个明白。
主意打定,立即踏前一步,“呼”的一掌,向前推出。刚才他一掌下压,便能将溅起老高的水花,全都压住,此时那一掌向前推出,用的力道极猛,掌风过处,水花飞溅,全都向前激射而出,而红掌祖师掌力不收,又向前连逼了三步。
方今武林,正邪各派的高手虽多,但血手印红掌祖师,总在十人以内,掌力之强,自然是非同凡响,虽然尚不能做到发掌断流,但掌力所及,方圆五六尺的范围之内,湍流却被他全部压服,他一连向前跨出三步之后,水花一点也溅不到他的身上,在一块乱石上站定了身形,身子一俯,便抓住了大关刀的刀柄,轻轻巧巧地,向上提了一提。
在他看来,那柄大关刀虽大,但至多不过七八十斤重,根本算不了怎么一回事,因此用的力并不大,怎知那柄大关刀,正是一刀断五岳单穷的那柄玄铁大刀,比普通的大刀不知重了多少倍,红掌祖师一提之下,竟然提之不动!
他心中不禁一怔,右手掌力一松,已有几点水溅到了他的脸上,长衣下摆,更是湿了一大片。此时虽然不是在对敌应战,但他自大巳惯,一下子闹得如此狼狈,心中也是不快。
可是,在他心情不快的同时,他又心中暗吃了一惊,失声道:“这刀如此之重,难道是玄铁所铸?”五指如钩,紧握刀柄,用力向上一提,喝一声:“起!”那玄铁大刀才应手而起,立即足尖一点,纵退了回去,细细端详那取到手中的大刀,首先便看到了刀柄上的断口,心中又是一奇,道:“怪了,看样子此刀又不像是玄铁所铸,却为何如此重法?”
一面说,一面顺手一刀,向身旁的一块大石砍了过去,只听得“叭”的一声巨响,那块大石,竟然应声而裂,破成两半!
红掌祖师见多识广,心中大奇,暗忖除了玄铁所铸的兵刃之外,其他兵刃,绝不能一下子便将那么大的一块石头,砍成两半,但是那大刀的柄上,却又被削去了一截,难道天下兵刃之中,还有其他利器能断玄铁的么?心知这是武林中的莫大奇事,本来是为了逃避马算子追踪,而来到此处,如今却?
无意中发现了这样的一件怪事,心中又奇又喜,抬头向前一看,那河流虽是窄了许多,但却还望不到尽头,心知非再溯河而上,寻根究源不可,倒提大刀,足尖一点,一个起伏,人巳然窜出了三丈开外,正在毫不歇足,向前赶路之际,忽然见河旁一块大石,正在缓缓移动!
红掌祖师武功髙绝,而且胆大异常,要不然,早年岂敢冒着奇险,偷入西藏拉萨布达拉宫,去偷寻秘籍,但见了那块数万斤重的石头,竟然会在岸上蠕蠕而动,也不禁吃了惊,急忙止步,喝道:“兀那大石,是什么古怪?”一声喝毕,只听得石后闷哼一声,一个老妇人粗声粗气地骂道:“是什么古怪?有气力的,快来帮我推开那块大石,好让我出来。”
随着那句话,那块大石动得更是厉害。红掌祖师身在如此荒凉谲异的环境之中,又见巨石无故而动,本来心中不免暗暗吃惊,但一听到有人在讲话,便将心放下,定睛一看,只见那块大石,足有六尺见方,但是在动的,却只是一半,另一半仍兀立不动,两半之间,有一道寸许宽窄的石缝,那人声便从石缝中透出,声音绵实,看来那两半石当中一定有个凹槽,那人不知怎地被关在石中,却推不动那巨石,因此走不出来,才在石中发急。便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石中那老妇人怒道:“我是你十七八代的老祖宗,你要是不来帮手,我出了石后,将你砸为肉泥!”红掌祖师“哈哈”一笑,道:“好狂的东西,我不帮你,只怕你死在石中,成为虫蚁之粮,也不会有人知道!”石中那人,像是怔了一怔,道:“那你帮我出了这两块大石,我便不将你砸为肉泥便了,他妈的,石中空地小得紧,要不然,我一个人也可以出得来了!”
依红掌祖师的为人而论,对方一开口便出言不逊,若是往日,早已弃之不顾,但此时因为初在河水中拣了一柄沉重无比的大刀,心中巳料到有一件大奇事在这儿附近发生,而那两块大石,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要独力举起,也不是易事,而什么人竟然能将一个人关在石中,其人的功力之髙,可想而知,因此冷笑一声,巳决定将石中那人放出来,问个明白,道:“好,看在此处荒无人迹,数百里内,你还是我所遇到的第一个人份上,就帮你一帮!”石中那老妇人怒道:“要帮就快动手,尽废话做甚?只怕你不一定帮得了啦!”红掌祖师竭力忍住了气,且不发作,走了过去,右手一伸,便按到了石上,真气运转,力贯右臂,大喝一声,道:“用力!”
一个“力”字才出口,便听得“轰”的一声响,那块大石,已然倒了下来,大石一倒,立即劲风陡生,眼前一花,一条长大无比的人影,巳然跃了出来。红掌祖师在仓促之间,尚未看清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已然听得对方大声怒叱,道:“好小子,敢情你偷了我的玄铁大刀,却还在说风凉话,充假好人,非将你砸为肉泥不可!”话才说完,两只蒲扇也似的大手,已然劈面抓到,不但荡起一股劲风,而且出手快绝!
红掌祖师心中一愣,暗忖此人不知是谁,看来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连忙后退一步,“呼”的一声,趁对方双手在他胸前电也似掠过之际,右腕一翻,一掌拍了出去,对方变招也真快疾,左臂一长,抓向红掌祖师的左腕,右手也是一翻,一掌迎上来。红掌祖师在推那巨石的时候,已将全身真气,凝于双臂,一见对方翻掌来迎,大叫一声:“好!”内力疾吐,趁势还用出了“血手印”功夫。
只听得“叭”的一声,双掌相交,“血手印”功夫趁机使出,在双方对掌之时,即使是功力和红掌祖师相若,在红掌祖师使出“血手印”功夫的话,对方的手掌,也会像突然贴到了一块烧红了的铁上一般,一吃惊,即使不为“血手印”功夫中的毒力所趁,也必然心神一松,为他震退开去。
如今被人关在石中的那人,正是那玄铁大刀的主人刀断五岳单穷,武功本就比红掌祖师还差上一分,再一经血手印功力,大叫一声,立即“腾腾腾”的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那向红掌祖师左手抓去、想夺回玄铁大刀的一招,当然也无所使其技,只听得她大叫一声,道:“小老儿,好厉害的掌力!”
红掌祖师见自己九成力道的一掌,只将对方震出了七八步,竟然还未跌倒,一声长笑,道:“你的掌力,也算是不弱了!”
定睛向对方一看,只见对方是一个身枒高大得出奇,鸡皮鹤发,面上皱纹纵横,根本分不出年纪,少说也在八十岁以上的老太婆,心中一动,道:“喂,你可便是人称一刀断五岳的单穷单老太婆?”
单穷喘了口气,右膀兀自醉麻,道:“小老儿你说得不错,你是谁?是北天山七禽大侠,还是武当极乐真人?”红掌祖师傲然一笑,道:“我雪峰山血手印红掌祖师!”单穷一听他道出了名头,不禁吃了一惊,道:“原来你是宇内四邪之一!啊呀!我这柄玄铁大刀,可要被夺了去了!”
单穷为人虽然浑噩,但是也知邪恶之分,她一见对掌胜不过人,已知玄铁大刀无法强夺过来,如果对方是马算子,或者是极乐真人,则还有希望,可以叫对方将刀还给自己。如今一听对方是红掌祖师,知道和他有宇内四邪之称的白骨神君,还曾经千方百计的要夺自己的玄铁大刀来着,红掌祖师当然不肯将刀交还,她爱刀如命,因此不禁悲从心来,叫了一声之后,只是怔怔地望定了红掌祖师。
红掌祖师一听得那大刀当真是玄铁所铸,心中一怔,指着刀柄处的断口问道:“单老太婆,这里是被什么兵刃所削断的?”
单穷道:“是被一柄绿色的利剑!”红掌祖师逼前一步,道:“单老太婆,那柄剑在什么地方?”单穷虽然不工心计,但是到了紧急的关头,却也会使巧计,不假思索,道:“你先将那柄刀给了我我才和你说!”红掌祖师心想,玄铁虽然是武林中人千金难觅之宝,但绿剑,既然能将玄铁削断,当然更是名贵,相形之下,玄铁便如同废铁,更何况给了她之后,再要夺回来,亦非难事,便将刀递了过去,道:“接住了!”
单穷一伸手将刀接住,松了一口气,但是她毕竟是个浑人,刀一到手,便哈哈一笑,道:“小老儿,那剑在什么地方,我怎知道?”
一面说,一面身形展动,向后疾跃而出。红掌祖师勃然大怒,叱道:“老太婆,竟敢在你祖师爷面前耍花招?”人随声到,跃了过去,他外号人称“活闪电”,轻功之佳,无出其右,连武当极乐真人,也不得不叹服,单穷如何逃得脱?才闪出三丈许,红掌祖师巳然追到,手臂长处,迸指如戟,径点她的“肩井穴”。
单穷本领虽高,但是却不识点穴之法,好几次吃亏,均是吃在被人点穴上面,因此一见红掌祖师迸指点来,锐晡嘶空,足尖一点,人便直跳了起来,嚷道:“小老儿胆敢使妖法害人?”
随着向上一跃之势,劈头一刀,砍了下来。她大刀在手,等于添了一条臂膀,和刚才徒手对敌之时,大不相同,那一刀直砍而下,力可千钧,劲风排荡,势子之猛,无以复加。红掌祖师也不禁心中黯然,暗忖自己不要说没有兵刃,就算有兵刃,要硬架她这一招,倒也不是易事啦!身形滴溜溜地一转,已然转到了单穷的背后。单穷一刀砍下,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不见,同时背后生风,已知对方到了自己的背后,手臂一翻,头也不回,便将刀柄撞去。红掌祖师到了单穷背后,本来仍是伸指在点单穷的穴道的,一见刀柄撞来,改点为抓,五指一放一收,便巳将刀柄抓着,右手顺手一血手印,已然齐齐正正,按在单穷的后背心上。
单穷一身横练硬功,已有七八十年功力,若是内力较差的人,即使持着铁锤,敲上几下,她也未必在乎,但红掌祖师的血手印功夫,何等厉害,手掌一与对方接触,内力早巳随着毒力,一齐侵入,单穷只觉得胸口一抽,大叫一声,手一松,踉跄向前跌出几步,转过身来,身子摇摆不定,像是竭力想支持在自己,不令倒下,但是红掌祖师那一血手印,正好印在她背心后面的“灵台穴”上,力道又比中在寻常地方重上几分,终于支持不住,“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红掌祖师夺刀在手,冷笑一声,道:“单老太婆,你想在我面前弄什么玄虚,岂非太不自量力了些,那柄能断玄铁的绿剑在什么地方,快说!”
单穷喘了一口气,道:“那剑在什么地方,我确是不知,但我却知道剑在一位美貌的小姑娘手中,那小姑娘和温魂的一个徒弟在一起!”原来当单穷离开白骨神君和她争斗之处,那碧萤剑尚未被挥云老怪夺去,是以她所说的,倒是实话。
红掌祖师一听持剑的姑娘和温魂的徒弟在一起,当然想不到那姑娘其实就是自己的徒弟叶映红,沉吟了一下,道:“那年轻姑娘,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单穷翻了翻眼睛,道:“小老儿,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我却曾在一座古墓之中,在她身上搜出不少东西来,我将那些东西,向你……换……那柄……玄铁大刀…”你答应不?"
第四十二回 悬崖瀑布金毛怪手拯娇娆
红掌祖师向她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已如黄蜡,这一掌已然击中了她的要害,看来她绝活不出十二个时辰去,更不要说再和自己动手了,冷笑一声,道:“好,你且将那些东西取出来再说单穷挣扎着站了起来,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摸出一大包物事来,道:”全在这儿了!“向地上一抛,那包裹散了开来,首先四下滚散的,竟是七枚拳头大小的蜡丸!其余的是一些碎银,再加上一面铁牌,形如苍鹰展翅。红掌祖师一见那七枚蜡丸的形状,和自己在白骨神君手中夺过的那七只大铁箱中所取出的一模一样,心中一震,暗忖那美貌姑娘,莫非是叶映红?但继而一眼瞧见了那面形如苍鹰展翅的铁牌,却又是一惊,认出是北天山七禽大侠的令牌,他自然不知道叶映红在那紫色巨宅之中,一血手印将冯莹打成重伤之前,曾趁机将冯莹怀中的令牌偷来,因此立即将那自己的想法推翻,心道:”啊!原来那年轻姑娘是冯莹!"
单穷等了半晌,喘气道:“小老儿,还不将刀给我?”红掌祖师附身拾起一枚错丸,捏破一看,只见丸中折叠着一张白纸,和曾在古墓旁失去的那纸,一模一样。心知那七枚蜡丸,一定是从洞庭湖中那七只铁箱中取来,叶映红为了去取那七只铁箱,一去不归,那蜡丸不知怎么会到了冯莹的身上?一面想,一面将玄铁大刀,递了过去,单穷手臂颤抖,接了过来,手臂一沉,刀尖“呛”的一声,碰在石上,撞出一串火星,她人也几乎被刀压了下去。原来她虽然自幼由金丝狒狒抚养而大,但毕竟已过百岁,犹如一盏灯油将尽的油灯,本来就不久人世,又中了那么厉害的一“血手印”,全身功力,刹那之间,已然散去了一半,当然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将如此沉重的玄铁大刀,挥动如意,只听得她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老婆子毕竟不行了,该死了!”突然拳头对天,从喉间爆出了一阵高亢绵长,说不出话不出,既不似狼嗥,又不是虎吼,听来令人惊心动魄的呼叫之声。
红掌祖师大出意料之外,叱道:“单老太婆,你死便死罢了,鬼嚎做甚?”单穷苦笑一下,道:“我已活到了一百出头,何惧一死?只是想起了幼时在深山中,与金丝狒狒为伍,时时相隔山头,互相呼晡,因此才出声叫几下罢了!唉!自从遇到了那个贼秃之后,一直未曾痛快地啸过,如今想起来,那和尚说什么就算给你活到了一百岁,也终于难免一死的话,真是不错!”她年轻时曾经蒙一高僧,以佛法指点,但是她既在兽群中长大,自然冥顽不灵,直到此时,她行将死去,才悟到了当日那高僧所说的一番道理!
红掌祖师下手一向狠毒,单穷将死,他却是无动于衷,只是追问道:“单老太婆,你说的那美貌姑娘,可是个子矮小,大眼睛的那个?”
单穷摇了摇头,道:“不是。”缓缓转过身去,以刀作杖,向前吃力地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道:“是了,还有一样东西,是个面具,是从她面上取下来的,忘了给你!”手向后一扬,飞过了一团物事来,红掌祖师接在手中一看,便发了一呆,原来那物事不是他物,正是葛猬盖!
那“葛猬”之为物,极难得到,而且除了制作面具以外,没有多大用处,红掌祖师也是早年无意中捉到一只,还是叶映红听说可以做面具,才磨着他制成那葛猬盖。可以肯定,普天之下,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连忙踏前一步,道:“单老太婆别走,那面具确是你从那姑娘面上取下来的?你是什么地方遇见那位姑娘的?”他此时几乎已可肯定,单穷口中的那姑娘,是自己的徒弟叶映红,因此心中高兴之极,因为那柄绿剑,落到了叶映红手中,等于为自己所有一样,如何不令得他高兴若狂?
单穷道:“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她已然昏迷不醒,是在贵阳附近的一个石墓之中,我偶然在那古墓面前经过,几疑见鬼,一发气,以玄铁大刀砍了石碑,现出了通道,才走进去发现她的。”红掌祖师已然知道那古墓一定是自己遇到马算子的地方,但听单穷讲来,话中有因,什么叫“几疑见鬼”呢?更想弄个明白,道:“单老太婆,你将话讲得明白些不行么?见了什么鬼?”
单穷回过头来,一瞪眼睛,道:"什么不明白?我一进石墓之中,便见到那姑娘躺在墓中,手中还挥着那柄绿剑,我因自己有了兵刃,所以才没有取她的,只在她身上搜了搜,将所有的东西,全都带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倒说说?"
红掌祖师紧追一句,道:“你刚才说几疑见鬼,是什么意思?”
单穷叹了一口气,道:“不用说了!”红掌祖师急道:“单老太婆,你为何不说?”单穷冷笑一声,道:“小老儿,你本领虽然比我大,但我如今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你却不能强逼我一定要说!”
她越是不肯说,红掌祖师越是想知道究竟,知道硬来无用,道:“单老太婆,人死了之后,也得留一个名,我答应为你,筑一个大大的石墓,将你的生平,全都刻在石碑之上,让后世人来凭吊,你便将在石墓中发生的事,讲给我听听,好不?”
单穷侧头想了一会儿,道:“也好,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将这柄玄铁大刀,和我葬在一起!”红掌祖师道:“一言为定。”
单穷想了一想,面上略现''原恐之色,道:“那一晚,我偶然经过那古墓,只见几个人,飞也似地从古墓旁边,掠了出来,我认得其中一个,是天心剑客曹不仁,还有一个金衣和尚,是金罗汉。”
红掌祖师唯恐她不待讲完,便自死去,连忙一伸手,按在她的“人心穴上,道:”你往下继续说罢!“单穷道:”我一见他们匆匆忙忙,便想抓住其一个,问上一问,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都吓得面色青白,那曹)仁更拿话激我,说我若是够大胆的话,不妨到墓旁去看一看。老婆子一生怕过什么来,就放了他们,转向那石墓而去,怎知道来到了石墓面前,却见了一件……一件……怪事!"
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红掌祖师急忙问道:“什么怪事?”
单穷道:“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先是见一个妙龄尼姑,跪在地上,手”还拈着一枝芙蓉花,样子极是怪异一“才讲到此处,红掌祖师巳然道:”那是芙蓉尼。“单穷道:”我也不识得委是谁,只见她见了我,突然露出了求助之色,突然之间,伸出手来,老天,关手上竟然生满了金毛!我一怔之间,那尼姑又变成了两个头!这不是见了鬼么?
红掌祖师听她讲来,简直语无伦次,便道:“那另外一个头,是什么本子?”单穷瞪了他一眼,道:“天色甚黑,我也没有看清楚,只是一惊之下便一刀挥出,那尼姑突然一跃而起,竟然一下子便凌空跃出老远,我一刀本石碑砍断,再要去追那尼姑时,那尼姑已然不知去向,身法之快,无出其右我一个转身,才发现那石碑断了之后,在石墓上,有一个洞口,便走进去-看,就发现那姑娘在墓中,昏迷不醒,我取了她怀中的物事,就走了出来到处打听曹不仁、金罗汉他们的下落,知道他们上北边来了,便一路北上追踪而来,到了这条河边,又在一个河洲上,发现山腹之中,住着一个人!”她口中那个所谓“山腹中的人,”自然指的那个巨人无疑,但红掌祖师却知详情,只当她是死前呓语,将手一松,单穷身子一倾,跌在地上,道:“我-路追了上来,在这儿附近,又发现了金罗汉、曹不仁等七八人的尸体,我知自己连番见鬼,一定是活到头了,不妨做个好事,将他们的尸体,送到有人白地方去,给人掩埋,因此便扎了一个木排,将他们的尸体放在木排之上,任顺流而下,怎知我才做完了这些,坐在那块大石上面,略微休息之时一一”讲至此处,向那大石一指,红掌祖师早已看出那大石之中,有一个三尺“方的凹槽,道:”怎么样?“单穷”哼“的一声,道:”那石突然竖了起来,?块石合成了一起,我急忙抛刀而出,已然给石困住,也不知困了多少天了!“红掌祖师奇道:”如此说来,莫非你是为谁所困的,都不知道么?“单穷恨恨地道:”不错,但是当两块大石合拢的时候,我却看到一只金与;怪手,手背上的毛,足有一寸来长!唉!多半是我看错了,啊“好端端激讲至此处,突然一声惊呼,手向前一指,嘴唇颤动,讲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尖声叫道:”追魂死者莫催,我自己会来的?"一言甫毕,便倒了下去!
变生俄顷,红掌祖师不知道她看到了些什么物事,一见她突然倒地死去倒并不出乎意料之外,感到可怪的,只是那死前的一呼。因此急忙转过身来向她未倒之前,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枝古树的树身上,搭着一只手,劳手三只手指,几乎一样长短,指甲又长又尖,色作金黄,而手背之上,却长着两寸来长,金光闪闪的长毛!当单穷提及那“金毛怪手”的时候,红掌祖师只当她是在胡说八道。但是此时,他却亲眼看到了那只金毛怪手!
红掌祖师究竟是久经大敌之人,连忙一俯身叱道:“谁在树后面?为什么还不现身?”
问了一声之后,已然将单穷的玄铁大刀,抓在手中,以防万一。
一刹那间,除了河水流转的声音之外,已然静到了极点,红掌祖师只听得树后传出了一个漫重的呼息声,若是内功精纯之人,呼息却不应该这样浓浊,因此稍稍将心放下,又喝道:“树后究竟是谁,再不应声,我可要不客气了!”
才讲到“不客气了”,便已然发动,向前一步跨出,玄铁大刀猛攻地横扫而出,径向那粗可合抱的古树砍了过去!玄铁大刀,本身就重达千斤,再经红掌祖师大力挥出,一股劲风,卷起一道墨虹,一发即至,“咔”的一声,已然透树而过,那树摆了一摆,便倒了下来,就在树尚未倒地之际,红掌祖师眼前,突然现出一道绿光,径向外飞射而去,红掌祖师唯恐自己反被树干压到,急向外跃出,只见一个身高不满四尺的矮子,风也似疾,向前驰去,而那矮子的右手,正提着一柄碧绿的长剑!
红掌祖师一见那人身法如此之快,不禁吃了一惊,急忙展动身形,追了上去,两人始终只是相隔五六丈远近,晃眼追出三四里路,红掌祖师仍是追他不上,心中更是骇然,气纳丹田,大声道:“前面的矮朋友,如何不回过身来,与在下相见?你手中绿剑,是从哪里来的,小徒现在何处,可能见告么?”
红掌袓师既然已经在单穷口中,得知能断玄铁的那柄利剑,是在叶映红的身上,他虽然未曾见过碧萤剑,但是一见那矮子手中的长剑,光华如此强烈,颜色又如此翠绿,因此才有此一问,怎知他不开口犹可,一开口,前面那矮子,去得更快。
红掌祖师一向自负轻功天下独步,再也想不到还会有人,比他更好,心中既是妒嫉,又是好胜。见那矮子不回头,顺着向前飞窜之势,“砰砰”两声,以
足尖挑起两块十余斤重的石头来,玄铁大刀接着挥出,正击在石头之上。-
两块石头,经红掌祖师以内力一送,各自荡起一股劲风,劈空之声,尖:锐之极,带着排山倒海的大力,直向那矮子压了过去。"
他和那矮子相隔,始终不过是五六丈远近,以红掌祖师的功力而论,五丨六丈远近,内力当然可以及得到,只见那两块大石,一前一后,眼看打到,那矮子突然身子一矮,向前纵出丈许,又细又长的手臂,向后一挥,“呼”的:一声,也挥出一件物事来,刚好与第一块石头相撞,敢情那矮子功力还与红掌祖师相若,一撞之后,一起在半空中略停了一停。就在那一停之际,第二块大石,也巳跟踪飞到,“叭”地撞了上去,两块;
大石和那件物事,一齐向半空中飞起丈许,又跌落地上。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红掌祖师又向前窜出了五六丈,正待一发狠,将玄铁大刀,也向前抛去之时,突然看到那和两块石头,一起跌在地上的,竟是一只玉盒之上,还镌着《仑圣书》四字!不但是如此,而且那玉盒已然被大石碰损了一角,露出层书页,正被清风掀动着哩!
红掌祖师不禁既惊且喜,呆了一呆。一呆之后,才猛地想起,这一耽指可能要追不到那个矮子了,抬头一看,果然只是这么一下子工夫,那矮子!然奔出老远,只余绿光一闪,随即不见,红掌祖师不由得自叹不如!知道再追不上,俯身将那玉盒拾起,打开一看,只见那上面的,是一本薄薄的绢翻开了封面,便是一个坐像,姿势极是怪异,一路翻阅下去,都是如此,:无一字说明。除了这本小书以外,另有十畲本书,却全是文字,红掌祖师一翻阅,便大喜若狂,原来那十九册小书,全是昆仑各代掌门人,对那册:字坐像的体会和心得,也就是说,这些书当寘是一点不假,武林中人人想;
手的《昆仑圣书》!
红掌祖师大喜之余,心中仍不免莫名其妙,暗忖那矮子不知是谁,看形,轻功已然在自己之上,而且内力也是不弱,看来很可以和自己正面对窗但却不知为何,连面都不对自己一下,逃得那样快法,而且还将武林至《昆仑圣书》用来挡击大石?行动宛如白痴?这当然是他所百思不得其解纪想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下《昆仑圣书》,但觉其中所载的内功秘诀,博大奥,不可方物,红掌祖师本来武学根底,已然极深,而且还擅密宗内功之长知道若是依照《昆仑圣书》上所载的功夫练,不出三年,融会了正邪两家;长,立可将内家圼气练成,从此天下无敌,唯我独尊!
那“武功天下第一”,本是学武之士,所梦寐以求的,尤其是邪派中红掌祖师在绝对无意之中,将《昆仑圣书》得到,心中的高兴,真是不能喻!所有的一切,全都变得不再重要,心中只是约略想了一下,便去追寻叶红的下落。
但是续一转念,想起武林中人,耳目何等灵敏,自己若是在江湖上追"叶映红的下落,《昆仑圣书》在自己手中一事,难免为他人所知,到时群起攻,自己武功虽高,也是麻烦,不如就此寻一个冷僻所在,躲起来静静修姜的好!因此立即向北驰去,如今暂且搁下不提。
却说方敏和温魂两人,一路沿河而上,寻找叶映红的下落,在经过骷洲时,方敏还特在隔河高声相告,重申要取碧萤剑,放那巨人出山腹之键但是却换来了那巨人一连串的叱骂。
方敏既然已经体谅到那巨人的心情,也不会去怪他,只是淡然付之一笑又向芙蓉尼问明了叶映红的去向,一直向前而去。
他们两人既然是溯河而行,自然会来到红掌祖师遇到单穷的所在,两,剑目力都好,隔老远便大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躺在地上,两人连忙赶过去一看,方敏首先吃了一惊,道:“婆婆,是单穷!”
温魂也巳看到了那人是单穷,但是她却比方敏细心得多,同时看到了"穷身旁,有一块蓝布,蓝布之旁,有七枚蜡丸,其中之一,已被捏破,露出一团纸来,而更令得她注意的,是蓝布之上,那一块形如苍鹰展翅的铁令牌!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之物,立即趁着方敏只顾看单穷的尸体之时,足尖一挑,将令牌挑了起来,伸手接过,放在怀中。
方敏果然毫不觉察,只顾检查单穷的尸体,看她是因何而死,才一将单穷翻过身来,背后血也似红的一只手印,便赫然在目,不禁又惊呼道:“血手印!婆婆,是红掌祖师下的手!”
此时,距红掌祖师离开当地,已有两天,方敏抬头四顾,当然看不到红掌祖师的踪影,温魂却冷冷地道:“只怕不是红掌祖师本人,而是叶映红那丫头下的毒手!”方敏一怔,道:“何以见得?”
温魂这一次,倒不是故意陷害叶映红,而是她见到了地上的那七枚蜡丸,知道叶映红在洞庭湖君山之时,曾在七只大铁箱中,取出那七枚蜡丸来,刚要想将那段事实讲出,突然转念一想,这话可讲不得,因为方敏根本不知道他一离开旋风岛,自己便尾随其后,被方敏一问,几乎答不上来,但随即又看到了红掌祖师所遗下的葛猬盖,便叹了一声,道:"孩子你看,那是什么?
你做人太老实了,便不免为人所骗!"方敏连忙将葛猬盖拾了起来,仔细一看,不禁一呆了。
一刹那间,他心中犹如倒翻了五味罐儿,甜酸苦辣,一齐涌上了心头!他看到了那葛猬盖的正面,正如一个丑陋臃肿已极的脸面!呆了半晌,才失魂落魄也似,喃喃自语道:“原来她真的是这样子来骗我的,原来她真的没有对我讲真话!”
在旋风岛上,他听了温魂对叶映红的诬毁之后,在他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人而言,心灵的打击,已然极是沉重,他自然深信温魂的话;但是,心底深处,却还固执地相信着,这其中可能另有误会。这时候,他一见到了那葛猬盖,等于将温魂所说的话,以事实证实了一遍!他心底深处,本来已属飘渺无际的一丝希望,也在刹那之间幻灭了!而对于一个深怀希望的人来说,这一丝最后的希望,实在比任何冀望,来得重要!
方敏喃喃地讲了两句之后,突然提高了声音,两手紧紧地握住了葛猬盖,大声叫道:“我要问她!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两手一用劲,那葛猬盖格格连声,早巳成了粉末!
温魂在一旁看着,暗暗心喜,她本来还在担心,方敏和叶映红见了面后,他们关系深切,已成夫妇〈这本来不是事实,但是温魂却不知道叶映红在大森林中对她讲的,乃是谎言〉,到时自己的谎言戳穿,《昆仑圣书》更加没有希望到手,如今一见方敏这种情形,知道只要再在旁边加上几句话,以方敏正直不阿的性格而论,见了叶映红,一定有好戏看,遂放软了声音,劝道:“孩子,你不必太认真了,何不就此将她忘怀算数?”
方敏倏地抬起头来,两眼通红,如喷火焰,道:“不行,还有那《昆仑圣书》呢,不向她追了回来,还当了得?唉!真想不到她那样的一个姑娘,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婆婆,你说叫我怎样才好?”
方敏为人,本来极有主见,但他此时在情爱上受了如此重大的打击,方寸已乱,想起自己的亲人,还是只有温婆婆一人,才又像小孩子一样,向潟魂请教,应该如何是好!
温魂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孩子,你如今已不是六年前,初到旋风岛上的时候了,年将二十,有什么事情,还不能自己做主么?”
方敏怔了一怔,咬牙道:“婆婆,咱们再往前追!”温魂点了点头。她刚才并不再唆使方敏去对付叶映红,是因为她心中知道,方敏心中,已然难过已极!一位美丽的姑娘,若是遭到薄幸儿郎的玩弄,会悲痛欲绝,一个正直的少年,在情爱上受到了欺骗,也会一样地悲痛,何消温魂再推波助澜?’
当下温魂在地上将七枚蜡丸,尽皆拾起,仍以那块蓝布包了系在腰间,和方敏两人,继续溯河而上,不一会儿,又发现了单穷的玄铁大刀,温魂一见喜道:“孩子,你近来功力大有增进,这柄大刀,主人已死,你用来作兵刃,可说再好不过!”
方敏一路上一直没有讲话,他根本没有心思去讲话,只是将自己和叶映红结识的经过,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想着,从塞外相逢起,一直到叶映红变成了“好姑娘”,又同赴塞外时,已半年工夫,在自己的生活上,起了多大的变化?本来,以为这些变化,毫无疑问地可以导致自己有美好的一生,可是结果,原来竟是受了欺骗!方敏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温魂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温魂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却反倒露出了忧愁之色,突然止步,大声喝道:“孩子!”
她自和方敏结识以来,便一直称呼他作“孩子”,虽然此时方敏巳然英俊挺拔,一表人才,但她仍是这样称呼,可以使方敏听来,倍觉亲切。
那一声断喝,声音极大,方敏猛地一怔,抬起头来,道:“婆婆,什么事?”随即发现温魂面上忧虑无比,又问道:“咦,婆婆,你怎么啦?”温魂长叹一声,道;“孩子,你是婆婆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要叫婆婆代你伤心!”声音慈祥柔和之极,方敏心中一阵激动,更是讲不出话来,温魂又指着那玄铁大刀道:“你先将这柄大刀拾了起来,得找到了高手匠人,这柄玄铁大刀,可以打成两柄七孔刀,你我一人一柄,又可平添几分功力!”方敏点了点头,将刀拾起,倒提在手中,心中翻来覆去地咀嚼着温魂刚才的话,半晌,才道:“婆婆,我知道了,武学为重,我不会令你伤心的!”
在他这句话出口之后,他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对叶映红之间的那一段感情,忍痛割断!温魂只是点了点头,两人便继续向前驰去,当天傍晚,已然来到了那屏风也似的悬崖之前,只见瀑布像是自天而挂,水声猛烈,不可方物。
两人来到此处,不由得愣住了,温魂本来满怀希望,希望方敏在见到了
叶映红之后,两人立即闹翻,并在叶映红身上,搜出《昆仑圣书》来。到时,自己和方敏翻脸也好,不翻脸也好,都不要紧,但一来到那大瀑布的面前,前面再无去路,左右两面,崇山峻岭,不知叶映红是向南去,还是向北去!
方敏望着瀑布,心中郁积了多时的闷气,像是得到了渲泄,扬声长晡起来。那瀑布下泻之声,虽是震耳欲聋,但方敏内功精纯,长啸之声,穿云裂石,竟然盖过了瀑布的声音,这一晡,直啸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止,仰头向大瀑布一看,忽然一惊,道:“婆婆,你看,这是什么?”温魂循指向上一看,只见瀑布的水花飞溅之中,一个石角之上,挂着一幅浅蓝色的布,那布自下向上望去,不过两三尺见方,但是一看便知道,那是从一件衣服上面,撕下来的。
方敏尖声问温魂那是什么,其实他自己心中更明白那是什么,温魂尚未回答,他巳然再次失声叫道:“好姑娘叶映红,婆婆,叶映红已然死了!”这句话,语调首尾不同,表示出他心中,对叶映红既是愤恨,又是怀念,而在想到她不期死了的时候,更是心中禁不住阵阵难过!
温魂一怔,道:“何以见得?”方敏向那高在百十丈以上的那幅蓝布一指,道:“叶映红她正是穿着蓝色衣衫的,如今她的衣服挂在瀑布之中,若不是她人在崖顶上被瀑布冲了下来,怎有这个可能?”
他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割断自己和叶映红之间的感情,但是说来容易,做起来便难,所谓“剪不断,理还乱”,叶映红的倩影,老是在他脑海中盘旋,如今想起她已然在瀑布之下,粉身碎骨,人既然已死,生前的什么过错,都变成可以原谅,他心中怎能不哀伤?“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时,方敏眼眶之中泪花乱转,情不自禁地,掉下两滴泪来。
看官!那挂在石角上,任由瀑布冲刷的那幅蓝布,确是叶映红的衣衫,而叶映红也确是在见到了那只从石后向她逼视的眼睛这后,接连后退,而被瀑布卷人,向下冲去。但是,她却并未如方敏所想地那样,粉身碎骨。作书人须要从头表起。
原来当时叶映红在刹那之间,将自己的过去,全都想起,心中高兴之极,手舞足蹈,一不小心,便被卷入了瀑布之中,正在千钧一发,危急已极之际,忽然听得“轰”的一声,一团黑影,荡起一阵劲风,竟是一块极大的大石,在头上飞掠而过,而同时手腕一紧,右腕已被人抓住。
那瀑布下流之力,何等急骤,叶映红右腕虽然被人拉住,但是水流没头没脑地冲刷了下来,仍然使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同时,右臂也像是要被拉断一样,痛不可耐,直到定了定神,一口真气,提了起来,才又觉得那握住自己的手上,也生出了一股大力,将自己提了起来,两下里动作一致,刚好配合,只觉身上一轻,已然离开了瀑布,来到了悬崖之上。
叶映红此时,浑身皆湿,狼狈不堪,急切间也没有看清救了自己一命的是谁,“哇”的一声,先吐出了满口水来,才拢了一拢头发,抬起头来。
一抬起头来,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悬崖之上,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刚才那块大石,也已然不在,四周围再也没有那只神秘的眼睛,那处于悬崖之上的狭长天湖,湖水是那样的平静,叫人怎么也料不到那么猛恶的瀑布,和那样平静的湖水是同出一源。
叶映红一翻身站了起来,提着绿剑,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外衣的衣襟,已然被石角撕脱,又恐怕刚才救自己的是男人,因此也不敢除下外衣来扭干它,看了一会,未见有人,便朗声道:“刚才是哪位朋友救了我一命,尚乞现身,容我拜谢!”
连讲三遍,一点动静也没有,叶映红心中大是讶异,在湖边的一块石上,坐了下来,手托香腮,沉沉地思索起来,想了半晌,暗忖刚才在瀑布中的时候,曾感到有一块大石,在头顶飞掠而过,难道救自己的,竟是那个人么?她此时对以往的事,已全都记忆得起,她心目中所指的“那个人”,当然是指的那生有金毛怪手,和喜欢凿出一个小洞,以那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来瞧人的那个人了,她在古墓之中,所以会失了记忆,也全是因为“那个人”缘故!
叶映红呆了半晌,见四周围并无动静,握住了碧萤剑,以防万一,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古墓中所发生的事来,古墓中的事,极令她惊恐,本来她根本不愿意多想,但是,如今在大瀑布中,救了自己的,又极可能是那个人,又令得她不能不想!
原来,那一天,当叶映红、方敏两人,在贵阳城中的一间酒楼楼上,巧逢尚金花和屈天景两人,正要发生龃龉,忽然之间,极乐真人、七禽大侠带着负了伤的冯莹,也直奔上了楼。
叶映红一见冯莹,便自觉作贼心虚,心中打了一个突,又见七禽大侠和极乐真人,正派中的两大高手,一起现身,更是吓得芳心“忐忑”乱跳,,知道若是被这两个高人,发觉了自己,一定难讨公道,不如趁着忙乱之际,先溜走了再说。虽然不舍得和方敏分离,但事巳至此,也别无他法可想,偷偷一缩身子,来到了窗旁。
此时,酒楼之上,正乱着哩,倒也没有人注意她的行动,她一来到窗旁,以手按在窗棂之上,趁人不觉,一个翻身,人便翻了出去,轻轻落在街上,街上行人,虽然大是惊异,但叶映红也顾不了那么多,身形一转,便自转进了一条小巷,到处乱窜。不一会儿,便窜出了城外,才松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并没有人追了过来,暗叫一声饶幸,又直向前驰了过去,不一会儿,便越走越是荒凉,巳来到了一个乱石岗子之上,正想这里巳颇为安全,七禽大侠一定追寻不到,不如就近躲过一天,等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走远了,再想法子找到方敏,一起到雪峰山去,将身边的七枚蜡丸,送到师父手中再说。忽然听得一个嗲声嗲气的女子声音,就在身旁不远处,传了出来,道:“曹不仁,你要是真的想和宇内四邪,争一争名头的话,只怕非要向我求那一柄绿剑不可!”
接着便是一人哈哈大笑,道:“芙蓉尼,若是那柄绿剑,真能助我和宇内四邪争名,你还肯给我么?况且你也不是什么正派人物,自己也早巳用来和宇内四邪,一见高下了!”
那女子“格格”娇笑一阵,声音做作之极,令人作呕,道:“笑话,你是不信我了,要不要给你看看?实和你说,那柄剑我也是无意中在一个第九流人物手中夺来的,据那人说,是他父亲在塞外一个河洲,唤着骷髅洲的河滩上,捡拾而得,当时他父亲自知武功不济,所以一直不敢将此剑在人前露眼,以防被人抢了去,心想怀剑以投名师,等到学成了武功之后,再仗剑横行,怎知一直到死,仍是学不成武功,所以武林中人,竟全被他瞒过,绝无人知道那么武艺低微的一个人,会藏着这样一柄稀世奇珍!”
曹不仁道:“再往下说。”芙蓉尼道:“那人在他父亲死后,得了此剑,也知他父亲一样,怀剑想遍访名师,你猜他怎么?他找到了我,要拜我为师!我看在利剑份上,收一个徒弟,也不算什么,但是那小子竟然起了歹心,哈!这还不是死有余辜么?”
曹不仁像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反问道:“芙蓉尼,你对我讲这些话,究是什么用意?”芙蓉尼道:“曹朋友,你是使剑的名家啊,这柄剑给了你,岂不是名士名剑,相得益彰?”
曹不仁“哈哈”大笑,说道:“多谢,芙蓉尼,人家出家人是一尘不染,四大皆空,你这个出家人,哈哈,心如蛇蝎,若是真有什么宝剑,我收了你的,只怕不出三天,连骨头都成了粉哩!”
芙蓉尼怒道:“曹不仁,想不到你这样不丨只好歹?你真的不要剑!”
曹不仁道:“这倒怪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送剑给我?”芙蓉尼顿了一顿,道:“我六年多前,在三强庄中,初见你时,便觉得你仪表非凡一”曹不仁听到此处,便哄然大笑,道:“怎么着?敢情你还想招我做个佛门女婿啊!”
在两人对话之际,叶映红早已将身隐起,天心剑客曹不仁,和芙蓉尼的名头,她也曾听说过,而且知道芙蓉尼擅长阿修罗秘魔妙音之法,虽然功力不深,不足以危及整个武林,但是她是出名的无耻,也不知道有多少少年侠士,一时心神不稳,毁在她的手上,如今又听得她在勾引人,不禁无名火起,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正待现身教训她一番,忽然听得芙蓉尼怒叱道:“曹不仁!你不丨识抬举,便叫你尝尝我绿剑的厉害!”刹那之间,绿光陡现,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芙蓉尼已从乱石后面,跳了出来,手中持着一柄见所未见,通体碧也似绿,宛若最好的翡翠所制成一样的一柄宝剑,绿光映得她脸色也青殷殷地。-‘
同时,见到曹不仁也“霍”的站了起来,惊道:“咦?当真有那么一柄绿剑,芙”才讲到此处,叶映红候在一旁,巳然看出有便宜可拣,早已抓:了两块石头在手,身形一长,两手一分,“嗤嗤”两声,两块石子,破空飞到!叶映红几乎已得红掌祖师真传,功力本就在曹不仁和芙蓉尼之上,这一下突然现身,又全出乎两人意料之外,两人惊呼一声,各自向后跃开,叶映红身形掠起,反手一掌向曹不仁拍出,身子却直向芙蓉尼欺去,人尚未到,已将“血手印”功夫运起,掌心如血,一掌自上而下,向芙蓉尼拍到。
第四十三回 疑云阵阵温魂巧施离间计
芙蓉尼一见来人掌心如血,行动如飞,根本未及看清来者是谁,只当红掌祖师亲自赶到,巳然心胆俱寒,先自气馁,空有宝剑在手,竟然不知片用,急忙向后一退时,叶映红志在夺剑,那一血手印,原是虚招,芙蓉尼“顾退避,正好坠入叶映红的彀中,倏然之间,改拍为抓,五指带起阵阵锐嗦便在芙蓉尼身前滑过。若是芙蓉尼仍不迎敌,再是退避,只怕叶映红也不”得手,但在叶映红改拍为抓之际,她却已看清向自己进攻的,并非红掌祖师而只是一个丑陋难言的女子,胆气一壮,手腕一翻,一剑对准了叶映红的亏腕便削,叶映红一声长笑,突然之间,又改抓为弹,中指一伸,“铮”的-声,正弹中了绿剑的剑脊!
芙蓉尼只觉得五指一麻,绿剑似要脱手飞去,心中大惊,急忙要向后退已自不及,叶映红一掌,重又当胸推到,手掌趁势向旁一横,中指伸处,弹中了芙蓉尼的脉门。芙蓉尼一上来便落下风,此次被弹中了脉门,五指?由自主一松,绿剑已被叶映红劈手夺过,刚好此时,曹不仁避开了叶映红万手一掌,“刷”的一剑,直向叶映红刺来。
叶映红觉出背后风生,回手一剑,只听得极是轻微的“叮”的一声,不仁一声惊呼。心中刚才奇怪,为何双剑相交,声音如此低微,转身一看不禁大喜,原来曹不仁的手中,已然只剩下了尺许长的一截断剑,敢情那~下毫无所觉,已然将他手中的利剑断去!叶映红见那柄绿剑,锋利若斯,心的高兴,可想而知,挽了一个剑花,团团碧光,环身而生,身形凝立,傲秀道:“芙蓉尼,这柄绿剑,巳然归我所有了,你服也不服?”芙蓉尼气得面毛煞白,喝道:“你是何人?”叶映红心中得意,伸手撕下了葛猬盖,露出了来面目,道:“你且看看清楚,我姓叶,名映红,是雪峰山血手印红掌祖师徒!”芙蓉尼心中倒抽一口冷气,知道这夺剑这恨,再也难报,恶狠狠地瞪:!曹不仁一眼,一肚子恶气,全都出在他的身上,骂道:“曹贼!我这柄宝剑算是断送在你手中了!”曹不仁在芙蓉尼对他讲起有一柄如此锋利,但是却习为人知的宝剑之时,根本不信会有那种事情,如今眼见宝剑落入叶映红的弓对中,心内不禁后悔莫迭,他为人阴鸷无比,心中所想,在面上丝毫不露神色“嘻嘻”一笑,道:“原来叶姑娘是名门之后,身手果然不凡,我与芙蓉尼金罗汉等人,正拟创组小宇内四邪,约定了在此附近的一座古墓相会,本另尚少一人,叶姑娘正好凑上,作为我们之首!”
叶映红自小在红掌祖师门下,眼界自然极高,裉本没将这些人物放在眼中,自然不屑与之为伍,冷笑一声,道:“谁与你门聚会,成什么小宇内四邪?本姑娘要走了!”身形一晃,便离开了两丈开外。若是她就离去,当然也不会有事,但刚一晃开,便听得不远处一人粗声叫道:“曹不仁、芙蓉尼,你们到了么?快来看,咱们找错了地方哩,这古墓上有武当极乐真人的标记!”
这一叫,连叶映红在内,都吓得老大一跳,因为武当极乐真人的名头,实在是非同小可。但叶映红随即心中一动,暗忖此时,极乐真人正和北天山七禽大侠,一起在贵阳城中,为冯莹疗伤,他们两人功力虽高,但要将血手印的毒气逼出,却亦非易事,极乐真人会在古墓上做上记号,说不定古墓,另有奥妙,莫非今天该注定自己,连得彩头么?
略想了一想,便镇定了身形,只见金光一闪,金罗汉已然奔了过来,便冷笑一声,道:“亏你们这三人,还想组什么小宇内四邪,一听说极乐真人的名头,便吓得面无人色,有胆的,跟我来看个究竟!”一面说,一面以剑向金罗汉一指,道:“贼和尚,你带路先走!”
金罗汉不知她是什么人,正待不服,曹不仁已道:“金罗汉,此是红掌祖师之徒叶映红叶姑娘,你带她前去罢,没错!”
金罗汉心中打了一个突,不敢违拗,撒开大步,向前走去,转过了一个山角,眼前突然现出一块平地,一座古墓,赫然在目。
四人一齐走近去一看,只见古墓之上,刻着一个人面,正嘻着嘴在笑,神气活现,叶映红一凛,暗忖这人面当真是极乐真人的标记,若是她不知极乐真人正在贵阳城中,当然也不敢妄动,但此时她却有恃无恐,冷笑道:“不就是武当极乐真人么?有什么了不得的?”其余三人,心中皆骇然,各自退后一步,叶映红感到有趣,正待再讲几句话,吓一吓他们,忽然听得“格格”一声,那墓前的石碑,竟然动了起来。
叶映红人就站在石碑之旁,一见石碑移动,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后退一步,以剑尖对准了石碑只见石碑向旁移开,竟然露出了一个圆洞,而且从洞口处,冒出了一个人头来!
那人头才一冒出,便突然一缩,缩了回去,动作之快,难以想像,叶映红一见那人立即缩回了头去,不由得将心放下,冷笑道:“原来是盗墓的小贼,见人就逃!来,咱们一起来瞧瞧,极乐真人在这古墓中,究竟放着什么宝物,见者有份!”
这三人全是见利忘义之徒,虽然震于极乐真人的威名,但继而一想,有叶映红出头,将来极乐真人追究起来,自然也只找她的晦气,便大着胆子,跟着叶映红一起来到了古墓下面。才一进去,便闻得奇腥扑鼻,只见下面是一个石室,一角上,放着两只金丝笼,已被剖开,两只老大的蜘蛛,也成了两半,另有无数小蜘蛛,麇集其旁,形态丑恶,叫人一看便浑身皆起鸡皮疙瘩,三人不禁尽皆止步。
叶映红走在最前面,一见在石室的另一角中,另有一人,蜷曲而伏,》头埋在双臂之间,但是却露出了两只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人。
那两只眼睛,在昏暗的石室中看来,更觉可怖,叶映红心中猛地一馆刹那之间,她已经认出那眼睛正是在紫色巨宅的密室之中,对准了她和方来望着的那眼睛,上次的余怖仍在,虽有绿剑在手,也不禁害怕,后退一步道:“你是谁?”
那人应声站了起来,但是却也立即转过身去,只见他身高不满四尺,穿着一件女人的绣花衫,只是那一件衣服,已将他全身罩住,面对石壁,“不敢回过身来。叶映红曾在那密室之中,见过这矮子的本领,知道他身怀!技,但是芙蓉尼等人,却并不知道,一见那人连头都不敢回,只当好欺负一齐踏前数步,叱道:”矮鬼为何一声不响?“金罗汉脾气暴躁,大踏步走?前去,”呼"的一声,伸出大手,当背便抓,怎知他这里才出手,那人也立回过头来。
此时,金罗汉庞大的身子,已然将那人遮住,众人只当金罗汉武功也弱,走前收拾一个盗坟的小毛贼,当然绰绰有余,却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但突然之间,只听得金罗汉一声惊呼,叫道;“鬼!鬼!”掩住了面,向后?退而开,众人吃了一惊,只见那人仍然面壁而立,一动都未动,叶映红惊道“金罗汉,你见到了什么?”
金罗汉面色煞白,全身发抖,根本已吓得软了,哪里还讲得出话来?不仁不知就里,冷笑道:“金罗汉,你也太不济事了!”向前走了几步,伸便向那人肩头上搭去,道:“朋友,你可是戴着什么面具,以致在这儿吓人可是吓不倒我!”眼看他的右手,已然将搭到那人肩上,那人突然一招手,-只长满金毛的怪手已然抬了起来,反向曹不仁的手掌迎来。
曹不仁一见那人手上长满了金毛,已然吓了一跳,想要缩回手来,巳衰不及,“叭”的一声,那一下竟然拍到了那人的手掌上,只觉得一股大力,震出来,曹不仁身不由主,被那股大力,托了上去,那石室能有多高?曹)仁想要真气下沉,已然不能。“砰”的一声,头正撞在石室顶上,那一下力还真是大得出奇,一撞之后,将他撞得七荤八素,又跌了下来,软瘫在地!
这一切,全都发生在俄顷,曹不仁一倒在地上,叶映红和芙蓉尼才觉事态有异,急忙向后退开一步,只见曹不仁双眼翻白,显然那一撞,令他创甚深,叶映红心中骇然,和芙蓉尼对望一眼,两人不知如何才好。但是:!好半响,未见那人有若何动静,芙蓉尼壮了壮胆子,突然低声吟啸起来,始之时,还只是低晡,片刻之间,便巳成了低声唱歌,也不知道她是唱的对么调子,只令人觉得入耳舒服无比,叶映红知道她已然使出了看家本领,“?修罗秘魔妙音”。那种功夫,本是邪门已极的邪派内功,但是却也十分厉害芙蓉尼只不过得些皮毛,一施展出来,也已然令人感到心神几乎要被她歌?所控制,便镇定了心神,静观后果。
芙蓉尼唱了约有一盏茶时候,那人仍是一动也不动,便渐渐地向那人走了过去,一直来到那人背后,巳将那人遮住,仍是无甚动静。叶映红心想,倒看不出芙蓉尼这一手“阿修罗秘魔妙音”,倒将那人制服了,正待走过去,看看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的时候,突然见到芙蓉尼转过身来,双睛怒凸。
芙蓉尼人本来生得极是美艳,但此时面上,惊恐巳极,更奇的是她口中的歌唱,非但没有停止,而且歌声突然加强,穿云裂石,直钻入人耳鼓之中,只见曹不仁和金罗汉两人,没命也似,向古墓上面逃去,芙蓉尼歌声愈急,叶映红只觉得耳际全是歌声。倏然之间,又全都静了下来,跌倒在地,敢情已然被芙蓉尼的“阿修罗秘魔妙音”,震成了昏迷!后来虽然醒转,但也从此失去了记忆,直到临被大瀑布冲走之前,才又想起自己过去的一切来。那芙蓉尼的功力,既不如叶映红,本来绝无法以“阿修罗秘魔妙音”令得叶映红昏迷过去,而且大受震动,以致丧失记忆的。但当时,当芙蓉尼来到那人背后,正待出手去点那人穴道的时候,突然反觉本身腰间的软穴一麻,身已为那人所制。
她那阿修罗秘魔妙音,使时全力以赴,腰间软穴虽然被封,口中仍不由自主唱之不巳,而且在片刻之间,身子已被那人转了过来,面对叶映红,同时觉得背后“灵台穴”处,被对方按住,一股大力,透体而过。那“阿修罗秘魔妙音”,本是看施为人本身功力如何而定的,那股大力一进入芙蓉尼的体力,等于芙蓉尼功力立即之间,增进了十余倍,秘魔妙音的威力,自然也随之大增,而叶映红又全未准备,因此才被震得昏迷了过去,竟然到了失去记忆的严重程度。
在叶映红昏了过去之后,芙蓉尼只觉得身不由主,被人托出了古墓,放在石碑之旁,那人似乎又回古墓转了一转,便又上来,躲在她的身后。那时候,恰好是一刀断五岳单穷走来撞见之际,那人身子藏在芙蓉尼后面,所以令得单穷看来,像是生了两个头一般。接着下来,单穷进入石墓之中,大小蓝蛛,巳全被那人带走,单穷便取走了叶映红身边的物事。唯有那一面涂有红手印的小镜,叶映红因在塞北之时,用此戏弄过方敏,她那时已然对方敏钟情,因此也对这面专以戏弄人的小镜,珍之贵之特为缝在衣服之中,才未被单穷拿去。
单穷走后不多久,便是极乐真人、马算子、冯莹、方敏四人赶到,时间相差,虽然不多,但是一切全非,叶映红也已经丧失了记忆!
再以后的事,前文均已详细表过,此处毋庸再赘。却说叶映红在湖边上,静静地将在古墓中发生的事,想了一遍,觉得那矮子的行动,简直神秘不可思议已极,自己在贵阳城的那紫色巨宅中,在古墓中,和在那悬崖之上,已然不止一次地碰见过他,最后一次,还救了她一命,但那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竟然也未曾看清!再将武林中正邪各派的高手,仔细想了一遍,身形矮的,只有西崆峒挥云老怪,但那人当然不是挥云老怪,除此之外,似乎再也没人人是这种样子的了。
心中纳闷了一阵,山顶之上,风势甚劲,一身衣服,已将被吹干,想起再与方敏见面,自己巳然知道自己是谁,不禁好一阵兴奋,将秀发拢起,待要觅途下山,向那蛸壁一望,只见下面水花飞溅,上来还不觉怎样,要从这里下山,却是提不起勇气来。
她此时记忆巳恢复,神智清晰,灵台空明,百丈禅师的般若神功,和那万年玉精,本来未能达到之力,也巳全然发挥,武功又已大进,比诸未失记忆之前,少说也增进了五成,本来就算险一些,从这悬崖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一则她刚被瀑布冲了下去,余悸犹在,二则她心切兴方敏会面,绝不想轻易冒险,以成终身之恨。因此在悬崖上看了一会儿,又回头走去,想在身后觅一通途。
那悬崖顶上,极是广阔,光是那狭长形状的湖,已有几里路长,叶映红循着湖边,向前走去,好半晌,才来到了那山头的另一边上。向下望去,只见下面峰峦甚多,但全没有自己处身之处那样高,下面的各山各谷,全是灰扑扑地,虽然看不出详细的景物,也可知荒凉无比,只有脚下最近的一个山谷,却是一片翠绿。
那山谷,从上面向下看去,也只不过尺许见方而已,叶映红打量了一下形势,还不算十分险恶,便一路攀缘而下,也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才来到山谷之中。自从跑出了大草原以后,一路的景色,全都谲异诡怪,荒凉到了极点。但是这个山谷之中,却是风和日丽,奇花异草,遍地皆是,说不出的可爱,宁静到了极点,比诸从河岸上望骷髅洲,还要幽丽。
叶映红在谷中留恋不忍离去,心想若是见到了方敏,和他在这山谷之中,隐居一生,岂不比在江湖上奔波劳碌,争强斗胜好得多?
想起了方敏,她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心想十多日以前,和方敏分手,方敏溯河而上,照理一定要来到此处,但不知为何自己在悬崖之上,全未发现他的踪迹,他究竟是去了什么地方呢?
一面想着,一面找了一块柔软的草地,以臂作枕,躺了下来,将绿剑放在身边。那山谷因为四面山势高峻,因此白云浮空,看来像是特别的低,令人如处仙境,叶映红连日来疲乏不堪,处在这样宁静的环境之中,不一会儿,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及至醒转,只觉身上润湿,原来已然沾了一身的露水,再一看太阳光,已从东面射下,时忖自己难道竟然睡过了一夜,已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一个翻身,顺手去抓身旁的绿剑,一抓,竟然抓了个空!
叶映红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回头看时,只见身旁空无一物,哪里还有这柄绿剑的影子?
:叶映红愣了半晌,暗忖自己睡了足足一夜,剑已失去,也无法再寻回了。
心知偷剑的人,多半便是那个神秘已极的矮子,其实他已救了自己一命,就算当面索剑,亦无不给之理,可知此人当真是怪到了极点,怪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心中虽然可惜那柄绿剑,就这样失去,未免不值,但也已无法可施,只得叹息了一阵,觅途外出。在谷口时,看准了一个向东的出口,但是不知怎地,那谷口不过在一里开外,却是绕来绕去,老是走不出去,直到日头正中,站定身形一看,几乎仍然离那谷口,有一里远近!叶映红心中大感诧异,仔细循自己刚才曾经走过的路一看,只见除了一排一排,高约五六尺,开着小红花的灌木以外,并没有其他物事阻拦。心中大是不服气,又向前走去,只觉转了一转,分明是向谷口走去的,不知怎么地一来,已然变成了背对出口处了,叶映红心中恍然大悟,心道:“是了!那一排一排的灌木,生得如此整齐,一定不是天然生成,而是什么人依据阵法,刻意栽种的,幸而灌木不高,若是高过人的话,说不定自己就此困在谷中!这样说来,这个山谷就算如今无人居住,以前总是有人在此隐居的了!”
想了一想,觉得自己所料,绝不会错,足尖一点,索性上了灌木尖端。此时她轻身功夫已然极为上乘,那灌木的枝叶虽细,却难不到她。站在木上一看,只见错综复杂,看多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头昏脑胀,眼前全是树木的影子!叶映红心知定是非凡武林高人,在此山谷设置。自己的绿剑,难道是被山谷主人盗去的?但四面一看,又不见有人,只得作罢,一提真气,在叶上提气纵身,不一会儿,便出了谷口,再由谷中向山谷中一看,只见一排一排的灌木,根本看不到刚才处身的所在!叶映红心想,这地方如此隐秘,将来和方敏在这里隐居,可说再好没有,又在谷口留连了一会儿,心中憧憬着将来和方敏一起过着无忧无虑,快乐的日子。
直到天色傍晚时分,才向外走去,不一会儿天黑了,便拣了一个干净的山洞,宿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又向东走,她只想绕过那座大山头,再回到那有大瀑布的地方,但那座山头,顶上已有如此之大,山脚自然更为广袤,又走了两天多,直到第四天头上,方才听到了水声。一听到水声,叶映红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精神一振,一口气便转过了山角,只见瀑布自天而降,声势雄伟,正想再为鉴赏一番,忽然见瀑布之下,有两个并肩而立,虽然是背影,但叶映红已然认出其中一个,正是自己千思万想的心上人方敏!
叶映红这一喜非同小可,也无睱察看站在方敏身旁的是什么人,便一跃而上了一块大石,朗声叫道:“敏哥!敏哥!”
她此时年纪虽轻,但际遇之佳,无出其右,尤其是百丈禅师所施的那一番般若神功,巳将她本来修练的邪门内功,硬生生地以绝顶功夫,变了过来。因此虽然当时忍受了莫大的痛苦,又将“血手印”功夫废去,但是获益之大,不可想像。此时内力已然纯正无比,因此相隔虽然还远,而且方敏和温魂两人,又正在瀑布之下,水声震耳,她的呼叫声,也已然传入了方敏的耳中。
方敏正在因为看到了瀑布石角上所挂的那一幅花衫,而心中生了难过之念,陡然听得叶映红叫“敏哥”之声,心中不禁一呆,不循声去看,反倒向温魂看去,只见温魂神色严肃,道:“孩子,我早就料到她特意挂一幅衣襟在石角上,是为了诈死,如今见我们在此久久不走,知道躲不过去,又现身相唤了!”
在方敏认为叶映红已然身死的时候,他心中也已起了原有的念头,温魂老奸巨猾,自然看得出来,因此一听到叶映红的呼叫之声,便立即讲了这一番话,方敏心中怒火重炽,“哼”的一声,道:“婆婆,咱们一起去,看她还有什么面目来见我!”那时叶映红叫了几声,见方敏迟迟不来,连忙迎了上去。刚好此时,方敏和温魂也已然转过身,向她走来,叶映红一眼便认出在方敏身旁的,乃是魔母温魂!芳心不禁忐忑,不自由主地停住了脚步,面现惊皇之色,给方敏看在眼中,更是当她心虚,足尖一点,“刷”的向前蹿出几丈,才一沾地,便面色一沉,冷冷地道:“叶姑娘,别来无恙啊!”
叶映红见他面色不善,已知他先入为主,已然听了温魂的话,又听得他语音如此冷酷,竟如对一个陌生人在说话一般,心中更是一阵委屈,鼻子一酸,几乎滴下泪来,但是她却竭力忍住,强笑一下,道:“敏哥,原来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方敏“哈哈”一笑,那一笑之中,荟萃着痛苦、悲伤,和愤恨,道:“大名鼎鼎,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叶映红姑娘,天下谁不知道?”
叶映红虽然出身邪派,但人却甚是爽朗,并不像魔母温魂那样,阴毒无匹,当然料想不到,以温魂武功之高,地位之尊,还会使用市井无赖的手段,背后捏造事实,讲人的坏话,心中愕然,道:“敏哥,你不是说过,在知道了我的过去之后,不论我是什么人,你都是一样对我的吗?”方敏又是一声怪笑,其实,他这时候心中的难过,犹在叶映红之上,道:“一点不错,我是说过的!但是我怎知道,你本身是这样的狼心狗肺,毒如蛇蝎,我怎知道你对我的说所有一切,全是在骗我?你全没有一点是真心?”
他一口气将胸中的积郁之气,全都倒了出来,狂叫狂嚷,到后来,语音尖锐巳极,脸部肌肉歪曲,简直已然成了一个狂人!
叶映红被他没头没脑一顿骂,骂得莫名其妙,心中已然料到了一些事情的经过,只想平心静气地将事实经过,和方敏讲个明白,硬将一肚子的委屈,压了下来,踏前一步,道:“敏哥,你听我说,我”方敏猛一挥手,叫道:“不必说了!那《昆仑圣书》在哪里,快交出来。”叶映红急道:“敏哥,我们一齐在筇竹寺中取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昆仑圣书》,只是一块玉!那温老魔”方敏本来倒还可以耐着性子,听她讲下去,但叶映红不应一时情急,又说出了“温老魔”三字,方敏再也按捺不住,暴雷也似,大喝一声,道:“住口!我根据母亲遗言,所找到的,怎么会不是《昆仑圣书》?你想独;吞《昆仑圣书》,也自罢了,为什么要假情假意对我,为什么要以寒玉来害温婆婆,你说!你说!”
方敏此时,心中已然恨到了极点,自然再也顾不得讲话的态度。虽然他内心深处,仍是爱着叶映红的,但也正因为他仍然爱着叶映红,所以也恨得她特别的深切!叶映红见半个月前,还是情深款款的心上人,才分别了那么短的时间,便这样子对待自己,心中难过,非言语所能形容,一时之间,不禁呆住了,讲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望住了方敏。方敏“呸”的一声,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又道:“你无话可说了,是也不是?我谅你也没有话说了。”叶映红向后退开几步,道:“敏哥,你敢情是疯了?”方敏怪笑道:“不错,我是疯了!怎么能不疯,怎么能不疯?”
叶映红在方敏的脸目之上,看出他当真是痛苦无比,知道方敏是实心眼羲
儿的人,此时和他解释,他一定也听不进去,事情的关键,全在魔母温魂身上,便掉转头来,冷冷地道:“温老前辈,你对方敏讲了些什么,以前辈在武林中地位之高,却不能胡言乱语才好!”温魂手持软银杖,站在一旁,只是不语。叶映红急道:“你怎么不说话?”温魂叹了一口气,道:“叶姑娘,一人做事一人当,发急又有什么用!”
叶映红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真气,几乎转不过来,定了定神,大叫道:“老婆婆,我与你拼了!”身形展开,疾向温魂扑了过去,但是只扑到一半,“呼”的一声,面前宛若平空生了一堵黑色的刀墙,原来方敏也已出手,玄铁大刀在她面前疾挥而过,将她的去路挡住,若不是叶映红此时内力已能收发自如,立即止步,几乎已被方敏一刀,自顶至踵,砍了两半!
这一来,叶映红也不禁犯了偏激之性,再不打话,手臂一探,便抓玄铁大刀的刀背。
方敏本来只是想将她拦住,并没打着和她动手的主意,也料不到她会对自己突然出手,稍慢了一慢,刀背已被她抓住。
叶映红再用力向怀中一带,此时,一则叶映红神智空灵,武功大进,二则方敏正在怒火头上,心浮气躁,竟被叶映红拉得直向她怀中跌去。叶映红接着便弹他的脉门,等方敏五指一松,已然将刀夺过,顺势一脚,踹在方敏胯上,喝道:“不知好歹的浑小子,快让开!”
方敏被她一脚踢得“腾腾腾”的向后退出三四步去,方得站定。而叶映红已然横刀凝立,站在温魂面前,道:“温老前辈,我明知不是你的敌手,但是你欺人太甚,却也要向你领教几招!”本来,以叶映红的本领而言,绝不是温魂的敌手,但是她自从记忆恢复以来,已自知武功大有进展,此时又在怒火头上,所以才不顾一切,向宇内四邪之首魔母温魂,拖起战来!温魂仍是依杖而立,语气平静地道:“你要找我动手么?你进招罢!”叶映红后退一步,“呼”的抡起大刀,疾砍而至。
那一刀,刀去如风,卷起漫天刀影,劲风之盛,几乎连水声都给压了下来,但温魂却仍然呆立不动。方敏在一旁见了,大吃一惊,叫道:“婆婆!”
温魂才一点软银杖,向后跃退开去,却是并不还手,方敏和叶映红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不还手?”两人所讲的话,字字相同,但一个却是关心,一个却是愤怒,温魂道:“孩子,你与她关系如此密切,我如果还手,一有失闪,伤了她,岂不是等于伤了你的心?”方敏大受感动,叫道:“婆婆,我与她再无感情可言,你不动手,我也要动手的!”
叶映红则只感到温魂无耻已极,气得俏脸煞白,讲不出话来。温魂突然面色一沉,道:“孩子,那怎么可以,她与你已有夫妇之实,你怎能讲出这样的话来?”方敏大吃一惊,道:“谁说的?”
温魂心中一奇,道:“咦,难道不是么?这可是她亲口说的!”
方敏一声冷笑道:“叶姑娘,你可曾对婆婆讲过这样的话么?”
叶映红确是曾对温魂说过一句这样的谎言,当时在气头上,也不想想,这句话如果一承认,在目前的情势下,已然等于她的话,全是谎言,平时聪明绝顶,此时竟然不假思索,道:“不错,我是说过的,那是为了一”不等他讲完,方敏已气得骂道:“贱人,原来你这样无耻可恶!”方敏这一句话骂了出来,叶映红才知道自己又中了温魂之计,当下也不想再作解释,玄铁大刀刀尖直指温魂,道:“不错,我告诉你的话,全是说谎,你可以还手了!”一言甫毕,刀尖向前一送,直搠温魂胸口,温魂向旁一步跨开,软银杖一晃,一招“氤氲五气”,闪出五团银光,着地滚到!
叶映红虽曾和温魂遭遇两次,但温魂均是空手,做梦也想不到,她一杖在手,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吃了一惊,疾向后退了开去。温魂杖法一变,“化有为无”,刚才那么猛烈的一招,突然之间,无影无踪,只见一条软银杖,曲成了半圆,向下砸来,势力一点也不强。叶映红哪里知道温魂这柄软银杖,其厉害之处,远在七孔刀之上,刚柔互济,由刚至柔,由柔至刚的变化,在一转眼间,便能完成,这一招“化有为无”,更是虚无飘渺,不可捉摸!一杖看来简单,实则内中不知蕴有多少种变化,一发便不可收拾!
叶映红只见软银杖来势不急,手腕一翻,便撩起了玄铁大刀,向上招去,一等她出手,软银杖的下落之势,便疾了许多。“铮”的一声响,两件兵刃相交,叶映红只觉得那一杖来得轻飘,实则上力如泰山,两膀一阵酥麻,几乎把握不稳玄铁大刀。同时,软银杖与玄铁大刀相交,是在杖中心,杖的前半段,早经温魂内力贯足,突然曲了下来,杖端直指叶映红头顶上的“百会穴”!
这一下变化,来得极是巧妙,叶映红能够硬接温魂一杖,可知她近半月来,武功精进,已然是不同凡响。可是那杖头一垂,势如奔雷,却不是她所能防御得了的,也算她命不该绝,温魂在那一招“化有为无”使出之时,已然料到她一定会撩刀来格,而她手中的乃是玄铁大刀,软银杖非被削断不可,余下变化,却是使不出来,因此在杖刀相交之际,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已然手臂向上略微一抬,因为温魂出手奇快,软银杖果然不曾立时折断,但既然曾知玄铁大刀的刀口相碰,断去一半却难免,再一下垂,堪堪要在杖端打到叶映红“百会穴”的时候,突然断折!
温魂在杖上所蕴的内力,如何之大,杖一断下,并不垂直落下,而是“呼”的一声,打横直飞了出去!断杖上所带起的力量,将叶映红满头秀发,全都扯了起来,如同狂风吹拂!
刹那之间,叶映红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温魂却巳然看出自己,功亏一篑,未能致胜,立即断杖向前一送,一招“龙腾云飞”,向叶映红胸口搠到,叶映红觉出不好,急忙一侧身子,以刀去格时,又是“铮”的一声,正格在刀柄之上。那刀柄乃是圆的,断杖一格之后,突然一滑,仍然向前搠来,叶映红此时武功,虽然已将和魔母温魂相若,但临敌经验,毕竟是相去甚远。这一下,又是不及提防,竟在左肩之上,被戳个正着,向后一步退出,左膀立时软垂下来,尚幸刀柄一格之时,已然将杖上大力,消去了九成,否则,断杖早已透肩而过,立成重伤!温魂见自己一杖搠中,叶映红只是退了一步,并未受其他什么伤害,心中一惊,暗忖半个月不见,此女功力,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再过些时,还当了得?却是万万不能轻易放过她!踏步进身,“呼”的一掌,砍向玄铁大刀的刀身,这时候叶映红连番受创,章法已乱,被她一掌掌力,将玄铁大刀格开,左臂又软垂不能动弹,胸前门户,立时大开,温魂的软银杖虽然断了一截,却还有五尺来长,趁隙递到,直指叶映红的“华盖穴”!
叶映红知道无法抵挡,温魂这一杖搠出,上下左右,方圆两丈之内,巳全在她杖尖笼罩之下,任何退避还是侧让,均不能逃离她的毒手,临死之际,心中恨极,向方敏狠狠地瞪了一眼,便瞑目待死,怎知正在此时,突然听得方敏叫道:“婆婆,留她一命,向她询问那《昆仑圣书》的所在!”
叶映红只觉一股大力,冲到了胸口,却又立即停住,睁开眼来一看,软银杖已然抵在自己的华盖穴上,只要温魂内力一发,便自难忍,反正是死,何必再受折磨,竟就趁软银杖一停之际,右手五指一松,弃了玄铁大刀,伸手便向软银杖抓到!
温魂虽然是老奸巨猾,但叶映红会在生死已在人掌握之际,出手扔了兵刃,这一着她却也是始料不及,急忙运转真气,内力疾吐之际,软银杖已被叶映红抓住,向旁一推,温魂排山倒海而出的内力,只是将叶映红撞出了丈许开外!
叶映红一滚了开去,无形中反倒脱离了险地,她知道眼前来说,仍不是魔母温魂的敌手,因此一滚开之后,手在地上一按,当即一跃而起,向前疾驰而出,头也不回,一面大叫道:“温老魔,如今那浑小子被你骗信,我也不屑与他争辩,但你需要提防,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讲到最后一句话时,人已在大半里开外,行动之敏捷,当真是疾逾旋风。
温魂一见叶映红竟然趁机溜走,知道留她在世上,是一个极大的祸胎,可是一看叶映红向外逃出之势,如此迅疾,知道追也追不上,说不得日后费些心机,再将她除去,看她的情形,方敏在筇竹寺得到手中的,当真不是《昆仑圣书》,只要《昆仑圣书》尚未出世,就算过上三年五年,也不会怕她,乐得卖个大方,叫方敏对自己更心生好感,身子竟是一动也不动,向方敏一笑,道:“孩子,我放了她,你不恼我罢!”
方敏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半晌,才道:“婆婆,那《昆仑圣书》呢?难道就这样算了?”温魂道:“傻孩子,婆婆伤已好了,还要那《昆仑圣书》何用?怪只怪你自己不小心!想那《昆仑圣书》的主纲,乃是达摩祖师的无字生像,像她这样心术的人,也未必学会,以后再有机会,夺回来也不迟,如今还是不要再追究了罢!”
方敏只感到温魂胸襟,博大已极,便答应了一声,半晌,才奇道:“咦?那柄绿剑呢?为何未见她使用?”温魂本来也在疑心此事,道:“确是奇事,难道竟然失去了么?”
两人猜测了一会儿,猜不出道理来,只得仍回旋风岛而去。到了旋风岛上,温魂将七枚蜡丸中的白纸尽皆取出,也以火烘出了纸上的图样,但是她却无法明白那是有什么用处的。只得搁过一边,日日教导方敏的武功,并且自起炉火,花了两个月的工夫,熔了那柄玄铁大刀,将断成两截的寒玉匕首,也化在玄铁之中,打成了两柄七孔刀,又和方敏两人,日日苦研,在七孔刀原来的招式之上,创出了一套双刀法。
那一对七孔刀,因有寒玉匕的原料在内,比纯是玄铁的,更是锋利,而且双刀刚柔变幻,更是奇妙无穷,温魂自负天下兵刃,再也难出其右。
第四十四回 杀气腾腾群雄毕集武当山
温魂和方敏在旋风岛上,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十个月。这十个月中,方敏的武功,更是大进,那一套七孔双刀法,更是精纯无比,一经施展,岛上旋风,也为之黯然失色。那一天,方敏掐指一算日子,离开一年前,和极乐真人在武当山之约,已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此去路途遥远,再不动身,势必失约。
方敏溯河而上,未曾找到那偷去蓝蛛的人,便一直耿耿于怀,再叫他失约,他是无论如何不肯的,便来到温魂的石屋面前,刚想走进去,和温魂说明原委,离岛前去。忽然听得岛旁浪花声中,有一人高声道:“不知旋风岛温岛主,可在岛上?”
声音嘹亮绵实,虽然旋风呼呼,但听在耳中,也极是有劲。方敏吃了一惊,刚一回头,温魂也已从石屋中走了出来,朗声道:“谁找我老婆子?”两人一起看时,心中倶是一凛,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头陀,足下踏着一块木板,在岛上那么急骤飞溅浪花之上,随着浪头,起伏不停,那浪头有时一下子抛起丈许高下,那人也是一样地不为所动,稳稳地站在木板之上,一见温魂出来,便开口道:“在下是东海铁礁岛门下弟子,奉家师铁行头陀,黄山始信峰百丈禅师,峨眉金顶千芥大师,北天山七禽大侠及武当极乐真人之命,有一封柬帖,要送给旋风岛温岛主!”温魂听得他一口气报出五人名字来,全是正派中顶尖儿人物,心中不觉暗吃一惊,暗忖我和这些人物,向无来往,他们派人送柬帖来,却是为了什么?忙道:“我便是此岛主人,阁下柬帖何在?”只见那人手在怀中一探,摸出老大一个信封来,手一扬,一阵厉晡,那信封竟然直向温魂飞了过来。
旋风岛上,镇日里狂风呼号,是以寸草不生,其实,就算有树的话,也不难被连根拔起,信封轻飘飘地,相隔七八丈远近,竟然能直飞了过来,连温魂也吓了一跳,一探手,接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方自一笑,知道信封内夹有一块薄薄的铁板,要不然就算铁行头陀亲自到来,也未必见得有这份功力!
那人柬帖一脱手,便自双手合十,道:“温岛主既已接到了柬帖,在下告辞!”随着一个浪头,身子向下一陷,到浪头再向上涌起时,那人已自不见,方敏道:“婆婆,这头陀登萍渡水的功夫,真可以算得一等一了!”温魂一笑,道:“孩子,你有所不知,那头陀乃是东海铁礁岛上的弟子,传说那铁礁岛,位在东海尽头,岛旁礁石林立,其利若刃,若不是具有一等一的登萍渡水的功夫,根本就到不了岛上,这五人派铁礁岛上弟子,前来下书,分明有示威之意,只怕此信,却不是善意哩!”方敏一怔,想起在骷髅洲上,自己和马算子所发生的争执来,急道:“婆婆,快拆开来看看!”
温魂拆开了封口,只见一张大信纸,上面写道:“温岛主赐鉴:闻得岛主,是一年前,巳将《昆仑圣书》得到,按此书原属昆仑派所有,凌霄子方仙,临死之前,将书带走,以致昆仑派被逼解散,如今《昆仑圣书》既在岛主手中,且已达一年之久,书中秘奥,谅已尽窥,理应归还原主,敬请阁下于七月十五,盂兰胜节之日,将《昆仑圣书》携至武当山极乐观,届时天下武林人物,一则为恭贺昆仑复兴,二则为瞻仰阁下义举,亦将齐集极乐观内,望阁下能依时到达。不然昆仑派不肯甘休,不免大动干戈,故冒昧投书,乞恕唐突。”下面的署名,正是佛门三大高手,和马算子、极乐真人等五大高手!
两人将信看完,温魂默默无言,方敏却嚷了起来,道:“咦,这倒奇了,婆婆,你什么时候得到《昆仑圣书》来着?”温魂心中也是怒极,但她却不露声色,道:“哼,怕不是叶映红恨我切骨,到处在江湖上扬言,以致昆仑派长老,请出这五个人来,向我追讨《昆仑圣书》!以嫁祸于我!”方敏一想,也深觉有理,不由得恨恨地道:“婆婆,早知如此,当日追上她,也要向她问个明白!”他十个多月来,一直为叶映红的事,而心中苦恼,他不能忘记和叶映红相恋时的欢乐,也不能忘记叶映红对他的欺骗,他巳然变得沉默寡言了,他在讲那句话的时候,实则上内心深处,深悔当日为什么不追上去,可以使得自己在回忆叶映红的时候,多一个印象,而他心中,也实在急切地盼望着见叶映红一面!
当然,这代表了他心底深处,对那一段恋情,仍是不能忘怀!
温魂叹道:“当日的事情,过也过去了,看来我如果七月十五,不去赴会,他们便会找上门来。”方敏急道:“婆婆,那我们如何应付才好呢?武当聚会上,一定高手云集,若是他们不讲理起来,我们只有两个人,如何是敌手?”
温魂心中也为此事,而五内倶焚,明知一到武当,若是交不出《昆仑圣书》,一定是一个大麻烦,但若不去,被人寻上门来,更是糟糕,若是为此东避西躲,只怕各正派联手搜索,天下虽大,也没有藏身之处!想了半晌,恨恨地道:“孩子,除了硬着头皮,前赴武当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方敏心中,也早已主张这样,道:“婆婆,也毋须硬着头皮,到时向他们说清楚,《昆仑圣书》并不在我们处,他们难道还不信么?再说,武当极乐真人,和我有共赴滇南高黎贡山,去捉蓝蛛之约,我们正好一齐到武当去见他一遭!”
温魂想了一阵,又叹了一口气,道:“孩子,我早年因报仇而下手毒辣一事,至今武林中人,犹念念不忘,我怕只怕到了武当山上,你听得闲言闲语太多,也会以为我是个坏人!”
方敏心情激动,道:“婆婆,你怎会有这样的讲法,你的为人,我还有不知道的么?”
温魂本来就只是担心这一点,她对方敏,确是真的有了一丝祖孙之情,在她挖空心思,创出那套双七孔刀法之时,本来想留下一个破绽,作为日后用来制服方敏之用,但是到了将那套刀法,传授给方敏的时候,却又未曾将那个破绽留下,因此便可见她的心事。当下两人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旋风岛。那一天,还只是六月十三,算来尚有一个月另两天,两人也并不心急赶路,只是日行夜宿,第三天,便在草原上遇见了长白山的天鹰长老,肩头之上,停着一只高达五尺的巨鹰,也向关内而去,见了温魂,只是冷冷地打了一个招呼,便自顾自地向前驰去,温魂叹道:“唉!想不到连多年来,一直只在长白山天鹰谷隐居的天鹰长老,也给他们请了出来,这次武当山上,各派人物荟萃,只怕是百年来未有之盛哩!孩子,到时如果他们真的不讲理,要动起手来,你切不可插手,由我个人对付!”
方敏只是笑了一下,并不言语,心想,若真是动手,我和婆婆,死也死在~"起!
如今且搁下两人赶向武当山一事不表,却说这次以五大高手名义,遍请天下各门各派的高手,在武当山上聚会,倒也不是叶映红在武林中所造的谣言,其起因倒还在方敏自己!
当方敏在骷髅洲,被马算子和冯莹,从那巨人手中,救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旋风岛上,曾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是在垂死之际,听到了叶映红的叫声,因此便认定《昆仑圣书》,已然送到了温婆婆的手中,便照自己的揣想,对马算子说了,两人因此也几乎打了起来,马算子一怒之下,便带着冯莹,离开了骷髅洲,先赴蛾眉,寻到了千芥大师,再到东海,去见铁行头陀,重又折回中原,和百丈禅师、极乐真人商议,这才再和昆仑派长老中仅余的三人见面,以五人的名义,要向魔母温魂,索取《昆仑圣书》,并还怕温魂不来,又发出请帖,邀请天下武林高手,正邪各派,一齐到武当山来。
邪派中人,接到请帖的,想起事不关己,乐得前去热闹一番,各自都欣然前往,正派中人,因为事情和昆仑复兴有关,自然义不容辞,当然前去。因此,整个武林,已全都为之轰动,那么多人中只有白骨神君,最是吃惊,一见请帖送到,立即远飏!因为,他只当魔母温魂已然死在洞庭君山,而今竟然未死,还得了《昆仑圣书》,武功一定更高,昔年仇恨,她焉肯不报?所以不敢上武当山去,但后来终于因为他身怀那铁箱夹层中找出的那张事关重大的地图,而被人搜寻出来,这是后话,表过就算。
却说这一日,正是七月十二,武当山极乐观中,已然极为热闹。各方八面,前来赴会的人物,至少已有三百余人,自然物以类聚,正邪渭分,只有几个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如长白山天鹰长老,醉乞向我等人,才独自一人,还有便是挥云老怪,只带着徒弟关元化,师弟屈天景,三个人在~起。
那极乐观前,本就有一个极大的石坪,极乐观便在石坪之旁,依山势筑成。
此时,石坪之上,已然放置了数十张新制的白木八仙桌,全是极乐观中道士,连夜赶工,砍伐山中树木,赶制而成。
而极乐观中,又有的是房舍,来的不过是三百余人,尽够居住。铁行头陀等人,也知道武林之中,恩怨纠缠,极是复杂,这次又因为正邪各派,一齐请到,不难有冤家对头,多年搜寻不见的,却在山上遇到,因此在上山途上,早巳竖起了一块大石碑,由佛门三大高手,各以“金刚指”,“化石为粉”上乘内家手法,刻下戒律,请到会人物,无论有杀父之仇也罢,却勿在山上生事,因此连日来尽管有人怒目相向,却还未曾有动手的事情。
离开七月十五的正日,越来越近,已只有三天了,山上那么多人中,心情最焦急的,倒不是昆仑派的三风子、度天子和摩云子三人,而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冯莹十个月来,冯莹跟着她师父马算子到处奔波,但是她却未曾有一天忘怀了方敏。
她紧紧地记得,方敏称她是世上最可爱的人,而这次高手云集,对象却是魔母温魂一人,坏就坏在方敏是温魂的徒弟,到时,一定难免纷争,就这件事,就令得她心惊肉跳,每过一天,便不安一天!有时候,她倒希望根本自己不认得方敏,倒也不会有今天的烦恼了,但是事实上她不但认得方敏,而且还是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师父和佛门三大高手,正在正殿上商议事项,冯莹在一旁越听越心烦,便到石坪上来漫步,但是石坪上,所有人三三两两,不是在议论那《昆仑圣书》如何会到魔母温魂手中,便是揣测温魂肯不肯将《昆仑圣书》交出,再不然,便是猜温魂要邀那些人来作为助手,因为宇内四邪中,只到了挥云老怪一人,会不会其畲三人,联成一气,到时候确有一场热闹可看。
人人所谈论的事,全是冯莹最感到心烦意乱的事,冯莹一赌气,掩了耳朵,径向石坪之下走去,一口气跑到了半山腰中,方自停息了一下,幽幽地叹了一声,望着对面松树之上,一只见了人一点也不吃惊的小松鼠发呆。好半晌,又自言自语道:“敏哥!敏哥!那魔母温魂的为人,你不应该不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冯莹和方敏,结识虽然不久,但是在一切事情中,她都可以看出方敏是一个极为正直的人,因此心中极是不能理解这件事。
自言自语完了,又叹上一口气,呆呆地坐着,过了半晌又长叹一声。
那一声长叹刚毕,冯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并无人影,心中暗道:“难道自己心神恍惚,连听力也自不灵了?”原来她刚才那一声叹息,声音竟然特别的长,而后来那“唉”的一声,竟是在她叹毕了以后,才发出的!
冯莹苦笑了一下,想起大后天,便是七月十五,温魂既然已经收了柬帖,当然不会不来,而送帖子去的铁行头陀之徒,又说在旋风岛上,见到温魂身旁,有一个年轻男子,这人当然就是方敏了,他焉有不来之理?想到心烦处,又叹息了一下,叹一完,冯莹不禁直跳了起来,喝道:“谁?”
原来这次又和刚才一样,有一个并非是她发出的叹息声!可是跳起身来看时,却又不见有人,那地方是半山腰处的一个小平地,不过丈许见方,冯莹转过去山两边一看,也是一个人也没有,心知若是听错,绝无听错两次之理,山上邪魔外道甚多,莫不要和师父有什么仇恨,却打不过师父,而来暗算自己!因此加意小心,又搜索了一番,但却一无人影,正待放弃,忽然听见一个极是微弱的声音道:“小姑娘!可是有一位小姑娘在山旁!”
这一下,冯莹确是听得真切无比,真有一个人在叫自己,那人的声音虽然听来微弱,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样,但是传入耳中,却还十分清晰,冯莹心中更是出奇,大声道:“你是谁?你在什么地方?”那声音道:“小姑娘,低声些,别嚷得人人都听得到!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冯莹道:“我是在武当山上啊。”那人一笑,低声道:“谁不知道你是在武当山上?我问你是在武当山的什么地方?”冯莹道:“我是在极乐观的下面,仰起头来,就可以看到极乐观。”
那人像是高兴不尽,道:“喂,你可是在一个一旁长有一棵共有九弯的小松树的小石坪上么?”冯莹向旁一看,果然有一棵一样粗细的小松树,弯弯曲曲,从树梢到树根,共有九个弯之多,道:“不错!”
那人又道:“好,你向左边去,小心一点,看到了一簇生着尖刺的荆棘没有?”
冯莹一路接着那人的指示看去,果如所言,道:“我看到了。”那人道:“离你有多远?”冯莹道:“约有三丈开外。”
那人叹了一声,道:“你能设法走到那簇荆棘的旁边去么?要小心,那其实不是什么荆棘,而是含有剧毒的仙人草,别让它给刺着了一一啊,我倒忘了问你,你是何人门下?”
冯莹听得那人要自己走到那簇仙人草旁边去,心中巳然大惑不解,不知道他要自己做什么事,答道:“家师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
那人欢呼一声,哈哈一笑,道:“好哇,敢情是老马的徒弟,那一定有了下文,你走到那仙人草的旁边,我再对你说话。”冯莹迟疑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那人道:“我是极乐真人,你师父的老朋友!”冯莹初听到那声音的时候,便觉得那声音有点像极乐真人所发,所以才会一件一件,都按着他的话去做,如今一听他果然是,讶道:“极乐道长,刚才你还正在殿上和师父商讨,怎么一下又跑到山里面去了?”
极乐真人似乎吃了一惊,道:“小姑娘,你说什么?”但随即就改了语气,道:“噢,那你就别管了,你先到了那仙人草的旁边再说!”
冯莹向那地方一看,只见那三丈远近,全无可供凭借跨跃之处,但那伯人草的旁边,却有着一尺见方的地方,可供立足,便道:“好!”大着胆子:足尖一点,便向前跃了过去,刚好落其身上,道:“极乐真人,我已然来到那仙人草的旁边了,又该怎么样?”
极乐寘人道:“你小心拨开那簇仙人草,可绝不能让尖刺刺破,否则毒发,都是个麻烦!”冯莹小心翼翼,依言而为,好不容易,才将那簇仙人草携开,但一不小心,还是被一枚尖刺,挑破了细皮,心中吃了一惊,几乎跌下石去,但是又不觉得有若何感觉,也就不放在心上,向前一看,只见一个尺许见方的圆洞,本来是被仙人草遮住的,所以看不到。
只听得极乐真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碰到难题了罢,你学过易筋缩骨之法没有?”冯莹道:“没有!”极乐真人道:“这倒是麻烦事,但听你听音,你内功已然甚深,待我来教你,你可得快一点儿学会它!”冯莹尽管心中纳闷,但听得有功夫可学,却也不加反对,道:“尚请真人多多指教!”
极乐真人长吟道:“气为主,身为次,运气自顶至踵,思身如无法……”接着,又念了一大套口诀,方道:“那易筋缩骨之法,其实甚易,多少内功甚差的人,都学会了,其关键之处,便是要真气凝成一团,冯莹唯唯以应,不断按照极乐真人的指点去练,但也到第二天天明时分,也就是七月十三日,方始练成。极乐真人道:”好!小姑娘,你钻进洞中来罢!“冯莹向洞内一张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禁迟疑了一下,极乐真人又道:”咦,你怎么不钻?哦!是忘了带火折子?不带火折子,可是不行,快上山去拿吧!“冯莹确是未曾带火折子,闻言答应了一声,极乐真人又道:”小姑娘,你千万记得,你此时身上,责任重大,到了山上,若是再见了……再见了我,千万不可和我讲一个字话,就算是……我问你,你也不能出声,明白了不?“极乐真人自从和冯莹讲话以来,语调就极是明快,但此时却甚是严肃,冯萤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是也感到事态严重,忙道:”我答应便是!“极乐真人又嘱咐道:”你离开时,千万记得将仙人草仍摆在原来的位置上!"冯璧身子向后一退,轻拍一掌,便以掌力将仙人草推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足尖一点,倒纵出去,心中暗想极乐道长为人突梯滑稽,此时不知又在搅什么开心了,~面想,一面向山上走去。
刚一来到那块新竖立起来,上面刻有不得在山上生事的石碑附近,便自吃了一惊,原来极乐真人和师父马算子两人,正背负双手,站在路口,在迎接上山来的武林高手哩!
冯莹不由得望了极乐真人一眼,心中好生奇怪,极乐真人一笑,道:“小丫头一早上哪儿去哩?怕不是去会情郎了?”冯莹俏脸一红,马算子叱道:“牛鼻子,你别老没正经的了,当着后辈,也没有一点长辈气概!”极乐真人一瞪眼,道:“怎么啦?难道我讲错了不成?不信再问她本人!”
手一探,径要来抓冯莹,冯莹紧紧丨己得“不能出声”的嘱咐,心中大急,恰好这时候,马算子道:“算了,有人来了,还吵什么?”极乐真人才歇下手来,只见来的,竟是一个少年书生,不由得一怔,道:“尊驾何人?”原来此次,请帖所发及的,全是各派掌门,要不然也是在这一门一派中声望极高的人,至少也在五十上下,但那少年书生,却只不过二十上下而巳,是以极乐真人,有此一问。那少年书生反向冯莹望了一眼,才道:“在下是藏北雪花派,因为师父刚死,在下新接掌门人之位!”极乐真人一听,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那书生一笑,道:“多谢前辈夸奖!”行了一礼,径自去了,冯?m谢赏焉恚缫岩涣镅痰刈吡耍吹焦壑校虻朗刻至嘶鹫圩樱桓以僮吣锹飞舷律饺ィ蝗迫频搅思止鄣暮竺妫戳酥芪挥腥耍鸥蚁律剑倮吹侥窍扇瞬莸呐员呤保讶徽纾溃骸凹终嫒耍依戳耍 奔终嫒司谷涣15檀鹩Γ溃骸昂茫阕杲窗眨 狈胗ㄒ姥员阏剐卵y摹耙捉钏豕恰敝ǎ八1钡囊幌拢阕杲硕粗校畔蚯翱缌艘徊剑芭椤钡囊簧阕苍谝豢檠沂厦妗?br />
那一下因为事先毫无防备,所以撞得极重,只听得极乐真人哈哈大笑,道:“小姑娘,吃了亏了罢,我早就知道你会撞上去的,可知你行事莽撞!”冯莹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晃亮了火折子一照,只见那山洞极是狭窄,只不过尺许深浅,但是向两面看去,却各有通道,只听极乐真人又道:“小姑娘,你以火折子照了,看哪一面有一个圆圈的记号,便向那一面走。”
冯莹两面一照,道:“是左面。”极乐真人道:“那你就向左面走!”
冯莹依言向左面走去,那通道极是狭窄,冯莹生得娇小玲珑,才能从容走过,若是个子再大些,非得侧着身子,方能行走!
走去了十余丈远近,只见面前又现出三条通道,不知该向哪一面去,高声道:“真人,我面前现出了三条岔道,该走哪一条,才能见到你?”
极乐真人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个小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是要你来见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怎么我从来也没有听老马提起过你?除非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
冯莹吃了一惊,暗想这是什么话?他怎么会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而且竟然师父会连提都未曾提过我?呆了一呆,道:“前辈莫开玩笑,你究竟是什么人?”极乐真人道:“咦?你这小姑娘怎么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多问做甚?”
冯莹知道极乐真人虽然嬉皮笑脸,爱开玩笑,但是在武林之中,辈分极尊,见他语中大有不乐之意,便不敢再说什么。
只听得极乐真人道:“你眼前有三条岔道是不是?本来,你拣有圆圈记号的走,便可以来到我处,但现在记号却已被人弄乱,你看看,除了圆圈以外,可还有什么记号?”冯堂举着火折子,在三条岔道中各自照了一遍,道:“当中一条,有一只指印。”
极乐真人“哼”的一声,道:“想不到这畜牲竟连化石成粉的上乘内功,都已练成了。”
冯莹道:“真人你说什么?”极乐真人道:“没有什么,你就向那有指印的通道走罢,以后也是一样!”冯莹便依言向前走去,越向前走,岔道便越多,走到后来,简直头昏脑涨,尚幸岔道之中,总有一条是留有手指印的,冯垄已然知道这是一个山腹之中的天然迷宫,若是没有记号,被困在其中,当真是一世也走不出来,不一会儿,她一个火折子,已然用尽,好在她随身所带的火折子甚多,忙又点起了第二个,在山腹之中,足足转了三四个时辰,极乐真人的声音,时远时近,冯莹才发现眼前突现亮光,不禁喜道:“真人,我看到亮光了,可是已来到了目的地?”
极乐真人叹了一口气,道:“刚好相反,你向前走走看看。”
冯莹向前蹿出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原来那亮光,正是由自己钻进来的那个圆洞中射入的,她进山腹中,是从左边进去,此时,却又从右边,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极乐真人道:“小姑娘,一定是你曾在无数岔道之中,走错了一条,再来过。”
冯莹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位老前辈,不知道在开我什么玩笑,想来又未曾有什么地方,曾经得罪过他,只得问道:“这次又该从哪里走进去啊?”
极乐真人道:“还是从有圆圈的那个。”冯莹道:“真人,右边的那个,都有一个指印哩。”极乐真人道:“当真,咦,这倒奇了,他至多只能封死几条岔道,却不能将整个通道,掉转过来啊,呀!是了,这山腹中的迷宫,奇幻;方,也许只要封死一条,便会全部改观,也说不定,那你就向有指印的那盆道中走去罢。”
冯莹听出他中间那一番话,像不是对自己而言的,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得按照他的话去做,又转身向右面走了进去。
这一次,在山腹中转的时间更长,冯莹默默计算,怕不已过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说,已到了七月十四的晚上,但极乐真人仍是不嫌其烦地要她在找通道,冯莹不禁奇道:“真人,明天就是正日了,难道你不用去观里主持一切么?我师父怕正在找你哩。”
极乐真人讶道:“咦!什么正日,你师父明知我正在闭关,什么人都不见,哪知我出了事,怎么会来找我。”那几句话,听得特别清晰,可见和极乐真人,已然相隔不远。但是身在山腹迷宫之中,即使相隔三尺,也等于是相隔十里,找不到正确的道路,也属枉然!
:冯莹越听越觉得不像,停了下来,不再向前走动,再一次问道:“喂,你究竟是什么人?”极乐真人怒道:“告诉你我是极乐真人,多问做甚?”冯莹这次也巳没好气,道:“你既然是极乐真人,明天已是七月十五日,广邀天下武林人物,你也有份,为什么你不上山去主持?”极乐真人怒道:“放屁,你若是敢不听我的话,胡言乱语,等我出了山腹迷宫,告诉老马,剥你的皮。”冯莹道:“我可不管了,去找师父来,你和他说罢。”因为冯莹觉得那人,虽然是极乐真人的声音,但是所讲的话却一点也不对头,因此心中难免启疑。
只听得极乐真人道:“小姑娘,你要走便走,但你这次是循什么记号寻来的。”
冯莹道:“我先是循手指印,后来仍回到原处,便又循一个小三角,才来到现在这里的。”极乐真人叹道:“小姑娘,你若是再向前继续走,我看至多大半天工夫,便可以找到了,你为武林所立的这件大功,百年传诵,何必急于出去。”
第四十五回 极乐宫中佛门高手归极乐
冯莹听他这话倒讲得极是诚恳,心想也罢,不如再继续地找下去算了,便答应道:“好,我就再找一找看看,真是不行,我也没法。”
极乐真人高兴道:“这才像话哩。”
如今且不表冯莹在山腹迷宫之中,顺着极乐真人的话,在山腹中大绕圈子,却表七月十四日晚上,已到的众人,个个都知道温魂要嘛不来,要来的话,一定会在今晚赶到,因此有意无意之间,全都集在上山的路口上等候,此次出面邀请的五人,更是天色傍晚时分,便已在路口相待。
极乐真人因是极乐观主人,站在最是前面一看官勿以为作书人弄错―第二个,便是长身玉立,一表非凡,看来像是皇孙公子一样的一个头陀,再后面,便是百丈禅师,以及一个老尼姑,千芥大师,马算子在千芥大师的后面,心中只在怀疑,一日不见冯莹,不知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月华乍升,已听得半山腰处,“哈哈”一阵大笑声震耳鼓,笑声未绝,人影连晃,一老一少两人,已然上了山顶。
众人一起定睛看时,只见老的一个,挂着一支铁杖,发如银丝,面目慈祥,少的一个,身材雄壮,腰际插着两柄黑黝黝朴刀,双目顾盼神飞,一脸的正气。五人齐声道:“想不到温岛主当真肯赏光,真是幸甚!”温魂一笑,道:“既是五位有召,老婆子焉敢不来。”方敏在一旁低声道:“婆婆,既已来到了,快和他们讲明白了吧。”温魂道:“如今讲也无用,明日等正式开口问我要《昆仑圣书》时,再与他们理论。”
方敏刚和温魂一讲完话,极乐真人便暗地一声,向方敏道:“喂,你可还记得咱们另外有事么?”方敏道:“当然记得,但先了却这一件再说。”极乐真人一点头,道:“说得有理,温岛主远途赶到,有话明天再说如何?”
温魂道:“自然如此。”拉了拉方敏的手,跟着极乐真人,一直向极乐观走去。
方敏在温魂耳际,低声问道:“婆婆,这人真是极乐真人么?”
温魂道:“当然是。”方敏想起在古墓中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有好些行动,非但不像是正派中第一高手,而且连正派人物都不像,还险些当他不是极乐真人哩。如今想来,想是当时多疑了,便不再言语,两人一路向前走去,众人全都纷纷让道,让他们过去,将到殿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面向门口,大模大样地站着,手中折扇轻摇,并不离开。
此时,极乐真人领先,魔母温魂在后,后面有方敏,佛门三大高人,和七禽大侠马算子,天下武林,顶尖儿人物,全巳在此。前来武当的,虽然大都是一派宗主,但是与这些人相比,却也有自叹勿如之处,因此才人人让道,那书生昂然地站着,倒像是存心挡住众人的去路似地,因此也显得特别惹人注目。
极乐真人心中略是一怔,暗忖这人站在此处做甚?只得略向旁侧了一侧。他是领头而行的,其畲人当然也跟着他走。
此时,大石坪上众人,已然纷纷议论,都说这年轻书生太过不该,方敏心中也是一样想法,等到来到那年轻书生的身旁时,不由得向他望了一眼,刚好那时候,那书生也回过头来望他,四目交投,方敏心中,不禁大大地吃了~''惊。
原来那书生看来年纪虽轻,但是双眼之中,精光内蕴,深不可测,分明是武功已到了绝顶,而且那一个印象,也是一刹那之间的事,转眼之间,那双眼睛,就和常人无异,向方敏似笑非笑地点了一下头,便自徜徉走了开去。方敏知道大凡内功精湛的人,一双眸子,最是不能骗人,但那个书生却能够在片刻之间,将眼中精光隐去,可知他的内功,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自己并不识得他,他却向自己点头,不知是什么意思?
身在险地,样样都要提防,因此一碰温魂,低声道:“婆婆,那走了开去的书生,是什么路数,你可知道?”温魂一回头,巳然只见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人丛之中,便道:“不知道,孩子,眼前最要注意的,便是挥云老怪,这老贼可能要趁火打劫,捞个便宜,以报我昔年逐他出旋风岛之仇。”
方敏点了点头,向温魂眼神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挥云老怪阴着一张怪脸,站在一旁,左边站着屈天景,右边却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一个三角脸汉子,方敏一见那人,心头就禁不住热血沸腾,他绝不能忘了七年之前,他和母亲狼狈逃避无数高手追踪的时候,母亲背上中了一鞭时的情形,而那一鞭,就是挥云老怪身旁,心比蛇毒的那三角脸汉子,关元化所挥的,因此便低声道:“婆婆,你放心,挥云老怪就算不来趁火打劫,我也要找他徒弟,再算旧帐哩!”
说着,便按了按七孔刀的刀柄,豪气凌云,大有在这普天下武林高手的聚会之中,一显身手,扬名天下的气概!说话之间,一行人等,已然踏上石阶,温魂道:“各位请指示老婆子憩息之所,以便休息。”马算子跨前一步,道:“温岛主不拟见一见昆仑派的长老了么?”温魂冷笑一声,道:“昆仑派的长老?昆仑派早在七八年前,烟消云散,还有什么长老?”
马算子一愣,向极乐真人对望一眼,两人俱不言语,温魂昂着皓首,道:“马神医,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如何?”一拉方敏的手,道:“孩子,咱们先去休息吧。”老少神医马算子却又道:“小敏。”
方敏转过身来,道:“前辈有何吩咐?”马算子沉住语气,道:“你来,我有话和你说。”方敏向温魂看了一眼,见温魂面上,毫无表示,心中已然猜到了马算子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他对马算子的为人,极是敬佩,但是对马算子诋毁温婆婆一事,却又反感之极,因此不肯走过去,谭:“前辈有什么话说,只管吩咐便了。”马算子本来是想劝方敏,不要和温魂在一起,躺这个浑水,如今见方敏竟不肯单独对自己讲话,心中已然不乐,道:“小敏,你父亲生前,是我至交,我不能眼看你行动犹如跌人泥沼,身败名裂,要劝你几句,你听也不听?”方敏道:“前辈,但言无妨。”
此时,大殿中人,只觉得方敏年轻英俊,气度轩昂,并不知道他的来历,见他和温魂在一起来到,自然以为他是温魂的徒弟,听得马算子如此说法,已然觉得心中大奇,每个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马算子顿了一顿,道:“小敏,我只希望你莫学你母亲当年之为人。”
方敏一听,面上勃然变色,踏前半步,手按在七孔刀柄上,朗声道:“马老前辈,你当着天下群雄,辱及先母,是何道理?”
马算子劝方敏,本是一番好意,但在方敏而言,如此回答,却也极是得体。马算子虽是一代髙人,但方敏言词咄咄逼人,一时之间,他竟然亦被窘得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尚幸百丈禅师髙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劝人为善,佛门之旨,马大侠苦口婆心,听者不宜耿耿于怀。”
百丈禅师是佛门三大高手之中,佛法最深的一个,他总不会对人有什么成见吧?为何也如此说法?因此就不再言语,和温魂一起来到后殿一间大屋中坐下,众人又讲了几句没有要紧的话,便自离去。
温魂一见众人离去,忙在四面墙上,贴耳细听了一会,才低声道:“孩子,今晚不要睡得太死,我刚才在人丛中,见到不少人望着我们时,眼色有异,预防他们夜间暗袭!”
方敏点头答应,道:“婆婆,明天一早,你想他们肯不肯相信我们的话?”温魂苦笑一下,道:“那只有走着瞧了。”方敏心事沉重,和衣睡了下去,温魂则只在床上盘腿打坐,将一柄七孔刀放在身旁。
那柄七孔刀,并不是用玄铁所铸的那柄,而是方敏用来砍杀蓝蛛,因而染有极毒的那一柄,其锋利刚硬之处,比诸玄铁,虽有未逮,但是其毒无比,破肤立亡,却是比玄铁刀有用得多。
方敏开始时,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到后来,正要蒙昽睡去之际,忽然听得门上有剥啄之声,不由得一跃而起,只见温魂已然手按在七孔刀上,双目精光四射,问道:“门外是哪一位朋友?”
只听得门外道:“温岛主,可容贫道进来,略言数语么?”
两人一听,竟是极乐真人的声音,不禁大出意料之外,温魂略一思索,便道:“真人请进。”“呀”的一声,门开处,果然是极乐真人前来,一进门便笑道:“原来温岛主尚未就寝。”便不客气地拖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温魂面对着这个正派中的成名人物,心中不禁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落,暗忖极乐真人早年便已然令得红掌祖师抱头鼠窜而逃,如今又出关多年,想必一定更练成了厉害的功夫,本领可能在自己之上,若是一有变故,却是要先下手为强。心中盘算,面上不露神色地问道:“真人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极乐真人“哈哈”一笑,目视方敏,并不回答。
温魂心中会意,暗道:“啊,他是要我支开方敏,久闻极乐真人为人光明磊落,他有什么事值得和我私下讨论的呢?”以她的聪敏才智,竟然也猜想不透,只得道:“孩子,极乐道长与我有事需要密谈,你且回避些时再说。”
方敏一怔,道:“婆婆,你一”温魂一笑道:“孩子,你放心,极乐道长为人光风霁月,绝不会暗箭伤人的,你尽管去罢。”
她一方面是要令方敏放心,另一方面,是暗中拿话将极乐真人逼住,令得他不能突然下手。极乐真人也道:“小娃子,温岛主说得不错,你尽管去罢,可别来偷听啊。”方敏无奈,顺手将两柄七孔刀插在背上,走了出去,一到外面,便是一个老大的天井,极乐观的房舍,是盖成“凹”字形的,总共不下数百间之多,此时,已然皆无灯火,只余月光皎洁,照得天井上的青石板闪闪生光,方敏走出之后,只听得极乐真人叫了一声“温岛主”以后的话,便再也没听清楚。
方敏为人,言而有信,讲过了不偷听,当然不会再去偷听什么,正感到夜深人静,无处可去之际,忽然看见屋角处,似有两条人影,一闪而过。
方敏心中大疑,暗忖极乐真人正在房中和温婆婆讲话,屋角处又有黑影闪过,莫非他们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竟然要半夜里联手来对付温婆婆么?连忙赶了过去,却巳然不见了人影,正待再向前去看个究竟时,突然觉出背后一''轻。
方敏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双手一齐按向背后,但是左手却按了一个空,一柄七孔刀,已然不见,即将那柄七孔刀拔在手中,回头看时,只见那另一柄七孔刀,犹如生了翅膀一般,直向屋角处飞了过去,而其时又恰有一朵乌云,将明月遮住,以致看不真切,只见那刀一闪,便自不见,方敏脚下一滑,疾转过屋角看时,却又不见有人。
方敏自然知道那七孔刀不会自己飞起,一定是被人以什么软兵刃卷走了,那人身法之快,也确是可想而知,心中不禁骇然,又不想出声将众人惊醒,丢脸更大,脚下加劲,在所有房子处飞驰了一遍,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正待回到自己房中时,忽然见到有一间房,突然有灯光一闪。
方敏此时,武功比以前又有进展,立即赶过,只听得那房中一人,声音微弱,道:“孽!孽!”只讲了两个字,便自没有了声息。
方敏心中不禁大奇,以指一弹窗口,轻叫道:“房中的朋友,没有什么事吧?”连讲两遍,无人回答,方敏心想,事不关己,还是不要理会的好,便向外走出了三五步,但总是觉得事情可疑,又回到门旁,敲了几下,仍是无人应门。又发觉门未曾关好,伸手一推,那门便应手而开,方敏一脚跨了进去。转念一想,深夜擅入人室,又不应该。刚待缩脚回来时,突然听得身后一人道:“谁深夜闯入千芥大师静修之地?”
方敏一怔,暗忖原来这间屋是千芥大师的住处,自己真可谓无事找事,以千芥大师武功之高,还会遭谁的暗算不成?
连忙转过身来,只见身后三丈处,站着一个头陀,方敏一眼便认出是前来旋风岛上送信的那个,笑了一笑,道:“我见这屋似有异状,因此拟进去看上一看,这么晚了,朋友尚未安息么?”
方敏虽然身在温魂门下,但他根本不知道温魂是心狠手辣的人,而且他自己为人正派,因此对正派中人,引为同道。可是他人,却是人人皆将他当作邪派人物看待,那头陀法名三显,是东海铁行头陀门下弟子,功力甚髙,只因一向居住铁礁岛上,极少来中原行走,所以武林中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头,当下一见方敏一手执刀,行动鬼祟,心中便已起疑,道:“山中龙蛇混杂,今夜该我查更,是以未睡,朋友我劝你切莫在山上生事。”语气巳然不十分好听。
方敏道:“我何尝生甚事来?”三显头陀踏前几步,向方敏手中七孔刀看了一眼,道:“巳然深夜,你兵刃出鞘,是什么意思?”方敏道:“我双刀本是插在肩上的,但却被人偷了一柄,是以提刀在手!”三显头陀又是一声冷笑,恭恭敬敬向屋内道:“千芥大师,门外这小子鬼鬼祟祟,在做什么,你可曾瞧见?”方敏对他傲岸已极的口气,本来还可以忍受,一听他硬说自己鬼鬼祟祟,不禁有气,道:“朋友你可得讲理,谁鬼鬼祟祟来着!”
三显头陀为人脾气最是暴躁,全不类佛门弟子,为此已不知受了乃师铁行头陀多少次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心中就瞧不起方敏,听得他反驳,怒火上冲,道:“我说你鬼祟,就是鬼祟,邪魔外道,还能干得出什么好事来么?快滚回屋中去,要不然就得你好看!”
方敏一愣,暗忖这是怎么一回事?佛门高人的徒弟,全是那样不近人情?以前遇见尚金花,是千芥大师之徒,蛮不讲理,因为她是年轻的姑娘,尚自有话可说,这人巳中年,却为何也是这样,冷冷地道:“阁下是佛门中人,难道也如此不讲理?你不妨问问屋中的千芥大师,看我曾经做过了什么事?”此时,两人讲话的声浪,越来越高,已然将左近几间房中所住的人,惊动起来,有的披衣走出,有的打开窗户探出头来。三显头陀被方敏拿话逼住,一时下不了台,心中更怒,又向着房子道:“千芥大师,这厮持刀在你房中,可是意图行凶?”
此话一出口,倒有一大半旁观的人,哄然笑了起来,因为以千芥大师武功之高,岂是随便什么人,可以任意加害的?
三显头陀也觉出自己所言不当,急得青筋暴露,一脚踏进了房门,道:“千芥大”下面一个“师”字,尚未出口,陡然之间,闻得了一阵血腥味!三显头陀猛吃一惊,道:“千芥大师,你没事么?”但是房中沉寂,一无回答。
三显头陀连忙取出火折子来一照,这不照犹可,一照之下,不由得出了—身冷汗,足尖一点,反跃而出,“呼”的一抓,五指如钩,带起一阵锐啸,直向方敏肩头抓到,一出手便是铁礁岛独门真传,“大力铁鹰爪”功夫!方敏向侧一避,怒道:“你干什么?”三显头陀面色黯白,踏步进身,又是“呼”的一抓抓到,这次抓的竟是方敏胸口要害!
方敏只是不和他动手,仍是向侧一避,又将这一抓避开,三显头陀喝道:“小贼你打哪里走。”右臂向外一挥一圈,五指收放之间,隐隐有巨鹰展翼之声,身形一塌,左手自下而上,一式“饿鹰冲天”,又向方敏的面门抓到!
这一式,双手齐动,极是凌厉,眼看方敏若再不还手,更要吃亏,但方敏却抱定宗旨,不坏此次武林大会召集人所定的戒律,仍是不还手,就在三显头陀双爪齐施,疾如狂风骤雨的掌风之中,身形一扭,轻轻巧巧地脱身而出,这一下体态美妙,一个苍老的声音喝出道:“好轻功!”
三显头陀抓不中,心中已自怒极,手在项上一拔,已然拔了一条长约五尺,共分成四十九节,挂在项间,看来像是一条佛珠的奇异兵刃,蜈蚣鞭在手,手腕一翻,蜈蚣鞭便抖得笔也似直,连颤三颤,点向方敏胸前“中膻”、“华盖”、“气海”三穴。
方敏见他一再进逼,而且这一招以软兵刃点穴,来劲胜疾,实是不容轻视,正想还手,突然斜刺里一个人蹿了过来,手中捧着一只大红葫芦,拦在方敏面前。那人赶到的时候,像是挨了一脚,被人踢得跌了出来的一般,但是身法却奇快无比,三显头陀的蜈蚣鞭点到,刚好点在他的大红葫芦上,只听得“铮铮铮”的三声响,那葫芦敢情是铁铸的!
此时,围观的人,已然越来越多,那突然出来的人,因为身法奇快,方敏根本未曾看清他是怎样的人,只听得人丛中有人道:“这是醉乞向我,一向不好管闲事,怎么也下场子了?”
方敏又后退数步,定睛看时,才看淸那人是一个醉醺醺的矮胖子,正像是站立不稳,指着三显头陀道:“是你师父定下的戒条,不准和人打架,人家已连让你三招,你怎么还要动手?”
这醉乞向我,在江南丐帮中,辈分最高,为人性情极是孤僻,武功也颇是怪异,不过三显头陀却不知他是什么人,又觉得他所说的话,句句有理,难以反驳,索性破口骂道:“贼叫化,这厮杀了千芥大师,我当然要将他擒住再说!”
此言一出,众人起先是一惊,接着,便哄然大笑起来,醉乞向我更是笑得弯起腰来,好半晌,才骂道:“贼头陀,常言道佛家不打讹语,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本来,有些正派中人,还以为三显头陀大怒动手,多少有点理由,如今听他竟然讲出这样的话,指方敏害了峨眉金顶千芥大师,不禁也深怪三显头陀,胡言乱语。因为千芥大师乃是当今佛门三大髙手之一,武功之高,实巳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深不可测。方敏的本领虽已不弱,但是要想害千芥大师,却还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众人大声哄笑,实在不无理由。
三显头陀见自己一言甫出,众人便笑得前仰后合,显然对自己的话,大表不信,心中大怒,一提真气,怒叱道:“贼叫化,谁打讹语来?你敢不敢和我赌?”醉乞向我抬头一看,只见他满头青筋暴起,两眼冒出,心中一动,道:“贼头陀,你没有打说语?”
三显头陀一个转身,反手一掌,“呼”的?徽疲蚯Ы娲笫γ趴谂娜ィ品绲酱Γ久拧盎├病币簧沽讼吕矗忠恢福溃骸霸艚谢阕约喝タ矗 ?br />
这一来,众人又立即静了下来,因为若非事实,三显头陀绝无如此斩钉截铁的道理,醉乞向我知道事态严重,立即收起了狂态,向方敏看了一眼,只见巳有四个矮子,“嗖嗖嗖”的从人丛中蹿了出来,已将方敏围在当中,认出是无锡东亭四矮。这兄弟四人,在地趟刀功夫上,有独到的造诣,早年曾作镖师,在四川道上,被一个厉害的黑道人物,前来劫镖,眼看不敌,势将家破人亡,千芥大师突然出现,只用了三招,便将那黑道人物打退,弟兄四人回到无锡,便结束了镖局。
他们对千芥大师感恩甚深,是以听得千芥大师遇害,凶手就在眼前,自然不肯放过。而方敏则自问不曾行错,仍是昂然而立。
醉乞向我向众人看了一眼,正想走进去看个究竟时,忽然听得一声咳嗽,一个人极是平静地道:“三显,你又在做什么!”
三显头陀正以手直指门口,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但一听到那人的声音,态度即软了下来,一副沮丧之色,与刚才判若两人。众人听得那声音,虽是平静,但字字铿锵,如金玉之撞击,一听便知是内功巳然深湛之极的髙手,便一齐回过头来看去,只见一个头陀,缓缓地走进了人丛,三显头陀双手下垂,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道:“师父,将你老人家惊动了!”
众人一见那头陀出现,气度雍容,便已料得他是佛门三大高手之一的东海铁礁岛铁行头陀,因此一齐不再出声,东亭四矮每人手中的一柄短刀,本来已经指住了方敏,此时也松了下来。
只听得铁行头陀道:“三显,你巡夜执更,因何事与人起了争执?”
三显头陀踏前一步,道:“启禀师父,那小贼一一”只讲到此处,铁行头陀便睦地大喝一声,道:“啮!”三显头陀面色一变,忙改口道:“那人害了千芥大师,我要拿他,却为这化子所阻!”
铁行头陀呆了一呆,先向醉乞向我行了一礼,道:“小徒冲撞之处,阁下莫怪。”醉乞向我只是冷冷地道:“不用再提了!”一面又向方敏看了一眼,见方敏的样子,确实不像做过坏事的模样,而三显头陀又言之凿凿,心中不免大是讶异。
铁行头陀吃了一惊之后连忙道:“千芥大师如今何在?”三显头陀道:“大师已经伏尸案上,背中心,插了这小贼的一柄七孔刀!”
此言一出,东亭四矮再也按捺不住,怪吼一声,短刀重又扬起,各自向前踏了一步,刀尖离方敏的身子,已不过尺许。方敏听三显头陀如此说法,心中也是大怒,七孔刀一摆,厉啸骤生,一招“日落西山”,“铮铮”两声,已然将面前两柄尖刀格开,身形随之晃动,“刷”的向前蹿出。东亭四矮各自向地上一倒,骨碌碌地滚了过来,四柄短刀,疼逾闪电,向方敏下盘刺到。方敏视若无睹,轻啸一声,身形拔起,将东亭四矮抛在身后。东亭四矮仍是不肯甘休,再要赶过去时,醉乞向我突然一倾手中大红葫芦,“扑”的一声,葫芦口上的塞子,激射而出,半葫芦黄酒,被他内力所迫,化成一片酒雾,酒香扑鼻,拦在四人面前,叱道:“事情尚未弄清,你们心急什么?”那一大片酒雾,看来甚薄,对面可以见人,但是经向我内力贯足了,却是力大无穷,宛若一堵无形的酒墙,东亭四矮一冲到面前,便被那股大力所阻,知道厉害,只好倖悻然而止。方敏身形如飞,旋风也似,来到三显头陀身旁,道:“朋友你说什么?千芥大师背插七孔刀而死?”三显头陀打从鼻孔中,“哼”的冷笑一声道:“笑话,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方敏也不与他计较,连忙一转身,向铁行头陀道:“铁行前辈,行凶之人,此刻一定还在武当山上,尚望前辈立即封住下山道路,以免被凶手逃脱!”方敏因为自己知道,在一转过屋角之时,便被人偷了一柄七孔刀去,所以知道那偷七孔刀的人,一定便是行凶之人,那么一点时候,也不能走得多远,所以才言正词严,要铁行头陀设法来对付。但是方敏却没有想到,此时,在众人的心目之中,他便是害人的凶手!
铁行头陀只是淡淡然道:“我看不必了,如今武当山上,天下武林人物毕集,杀人凶手,哪里还能逃得出去?”方敏听铁行头陀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有气,但对方乃是正派中的有数高人,只得忍住了气,不再多说。铁行头陀向众人道:“如今事情如何,尚未作定论,三显说千芥大师已死,此屋谁都可能再闯进去,三显,你去预备火把来!”众人皆不知铁行头陀要火把做甚,但既然有他主持,自然也只好屏气静息,以观动静。
不一会儿,三显头陀已然举了一个大火把来,那火把高可丈许,粗有四握,简直是一棵树。火头蹿起老高,毕毕剥剥,烧得甚旺,方圆亩许,通被照耀得如同白昼一样。铁行头陀朗声道:“若小徒所说是实,则武当山上,发生了如此不幸的重大事件,本山主人,不可不到,哪一位去请极乐真人?”立即有几个人齐声道:“我去!我去!”但只听得一声长吟,接着哈哈一笑,在大火把的火头上冲凌霄之间,一条人影自天飞坠,轻轻巧巧,落在铁行头陀旁边,道:“不用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铁行头陀道:“小徒三显,今日该当值夜,亲眼看见这位方朋友,害死了峨眉金顶千芥大师!”
方敏心中实在按捺不住这股怒火,道:“铁行前辈,令徒的话,尚须斟酌!”三显头陀道:“师父,我虽然未曾亲眼看见他行凶,但是却见他手执七孔刀,站在门口,欲入不入,欲出不出,我想去请示千芥大师,他是否曾做什么坏事,却见千芥大师,背插七孔刀,伏尸案上!”极乐真人一凛,道:“有这等事?”
一言甫毕,人群中突然一阵大乱,但听得劲风着地而卷,三五十人,一齐向两旁倒了下去,空出一条通道来。通道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满头白发,起伏不定,一脸怒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每走一步,脚下便“格格”有声。天井上所铺寸许厚的青石板,全留下脚印,而且从脚印上,现出四五条裂痕,正是旋风岛主,魔母温魂。
众人见了她这份功力,心中也就骇然,只见她来到人围中心,沉住声音喝道:“谁说方敏害了千芥大师,是谁说的?”那两句话,声音并不髙,可是她双目精光四射,威凌之极,三显头陀一扬,一个“我”字,已然将叫了出来,但是却被温魂那么威严的体态,迫了回去,竟至于不敢出声!
看官,自古邪不胜正,三显头陀既然是理直气壮,为什么竟会为温魂的气概所慑?须知温魂虽然是邪派中人物,但是却和一般邪派中人大不相同,巳俨然有一派宗主的气概。此时,听说方敏被人诬为杀千芥大师的凶手,更感到其事荒唐绝伦,心中一怒,神态更是威猛万分。三显头陀之所以会被她慑住,实在并非出于无因的!
当下温魂冷笑数声,又向前跨了两步。方敏识得温魂从来也未曾见她生过那么大的气,知道她是为自己被诬,所以才动了真怒,心中感激之极,花想走过去时,忽然见极乐真人身形一晃,来到温魂丈许远近处,嘴皮掀动,但却又听不出他在讲些什么,而温魂则点了点头,嘴角也动了一动。
方敏知道这两人必是以绝顶内功,“传音入密”功夫,在相互交谈,心中暗忖,自己只当在请柬具名的五人,都一定会和自己作对的,想不到极乐真人看来,竟大有维护自己和温婆婆之意!也未再去深想两人此时此地在交谈什么。只听得铁行头陀道:“温朋友暂勿动怒,是非曲直,自然会判明的,各路好汉俱在,在下不得已,要献丑了!”
众人听他说着,突然竟讲出“献丑”两字来,尽皆莫名其妙,不知为了什么,只见铁行头陀打横跨出三步,身子一转,正对千芥大师住所的墙壁,双掌缓缓扬起,向前推了出去。
第四十六回 蒙冤难辩磊落光明拼一死
三显头陀首先吃了一惊,道:“师父,你双掌一发,室内情形全变了!”但极乐真人则在一旁嘻嘻一笑,道:“你放心,老铁是要以绝顶掌力,将整堵墙吸了下来,让天下好汉,看着室内情景!”
说话之间,铁行头陀的掌力,已经撞到了墙上,只听得整排房屋,一阵震荡,瓦片格格乱响,眼看掌力所及,整堵墙都要倒了下来,忽然之间,铁行头陀大喝一声,双臂一缩,内力回收。
随着他双臂一缩,“轰”的一声巨响,砖石纷飞,灰尘迷目,那一堵墙,也整个倒了下来。极乐真人哈哈大笑,道:“老铁好手段,待我也来助你一掌!”抱袖一拂,劲风着地而生,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道,将所有的烟尘,“呼”的一声,全都托了半空。立时之间,众人眼前一清,只见一堆碎砖碎瓦,全都堆在铁行头陀身前四五尺之处,而千芥大师所住的那间房子,一堵墙已全被揭去。众人对于铁行头陀功力之深,不由得大是钦佩,但继而向屋中一望,每一个人,皆不由自主地怔了一怔!原来一堵墙壁既被揭去,室内的情形,也已一目了然,只见千芥大师伏在桌上,背心上“灵台穴”处,插着一柄黑沉沉、乌油油,隐射宝光的玄铁七铁刀,面色如纸,早已气绝!
这一下,事实倶在,不由得众人不信。邪派中人,只是奇怪何以方敏竟能将千芥大师杀却;正派中人个个怒气填膺,鼓噪起来。
方敏见了千芥大师死得如此之惨,心中也不免一惊,暗想自己那柄七孔刀失得如此离奇,如今又在千芥大师背部出现,看来偸刀人竟是存心要嫁祸自己。心中大是悲愤,向所有向他怒目望来的人叫道:“不是我!千芥大师不是我害的!”
刚叫得一声,突然间人丛中响起一声尖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么死了?”人随声而至,一个美丽巳极的年轻姑娘,满面凄怆,向屋中扑去,不是别人,正是尚金花!只扑到一半,便被铁行头陀伸手拦住,道:“尚姑娘,你放心,令师虽死,我们尚在,追凶报仇,全在我们身上!”尚金花兀自掩面呜咽不巳。
此时,众人心目之中,几乎已可肯定方敏行凶,连温魂也是心中起疑,打横跨出一步,道:“孩子,真是你干的么?”
方敏心中一阵难过,道:“婆婆,怎么连你也不信我!”
这一句话,讲得沉痛之极,温魂“嗯”的一声,道:“孩子,婆婆只不过是问一问,我深信你不会做出这样事来的!”一旁马算子高叫道:“老魔婆,你我之间,绝无相通之处,但这一点,我却与你大有同感。”极乐真人也道:“不错,方敏这孩子,不要说不会起这样的念头,就算起了,以他的本领,怎能置千芥大师于死地?”一时之间,竟有三大高手,挺身而出,为方敏辩护。而最令方敏感动的,则是七禽大侠马算子的那一番话。他和马算子已经起了两次争执,而且有一次还令得马算子下不了台,但是到了紧急关头,马算子却还秉公而言,竭力为他辩护,这使方敏感到了他为人的正直,绝不因私嫌而歪曲事实!
三人次第讲完之后,静了一阵,铁行头陀才缓缓道:“马兄,真人,话可不是这么说,千芥大师背上所插七孔刀,实是此人所用,而小徒又是见他在千芥大师门口,欲进不进,欲退不退,所以才起了疑心的。或许千芥大师正在静坐,而此人七孔刀又是玄铁所铸,骤然发难,你我一样难免为他所算,却不能随意为他辩护!”
东亭四矮怪叫道:“铁前辈说得是。”醉乞向我冷冷地瞪了四人一眼,叱道:“你们吵什么?”马算子和极乐真人互望一眼,觉得铁行头陀的话,甚有道理,眼前事实俱在,却是不容反驳,各自长叹一声,不再言语。方敏道:“铁行前辈,你讲得确是不错,但我在屋角之时,双刀插于背上,却被人偸了一柄去!”
铁行头陀道:“你可曾看到是谁偷的?”方敏道:“没有看到,黑暗蒙昽之中,那刀像是自己向屋角转弯处飞出一样一”讲到此处,脑中又现出失刀时的情景来,心中猛地一动,叫道:“挥云老怪可在此处?”
人丛中一声怪叫道:“你祖师爷在这里,小子有什么遗言要吩咐?”方敏呆了一呆,他突然之间,问起挥云老怪是否在此,是因为想起那七孔刀被人偷去了之际,凌空飞出,唯一的可能,是被人以极长的软兵刃,卷了去的。而天下使软兵刃已到出神入化地步的,也就只有挥云老怪一人,所以才猛地叫了一句。
等到挥云老怪一开口,方敏转觉得无话可说。因为他为人正直,虽然他疑心是挥云老怪捣蛋,但究竟未曾亲眼目睹,却是难作定论,只得苦笑一下,道:“没有什么话,惊动了你,抱歉得很。”
他这样欲语又止的神态,却瞒不过他身边的几位高人,魔母温魂首先道:“孩子,事情已到了这个时候,你有话怎么还藏在心中不说?”
方敏道:“婆婆,我那柄七孔刀不见之时,在黑暗中看来,像是自己飞了出去的一般,我想怕是被软兵刃卷了出去的,但未曾亲眼目睹,总是不能乱说。”一言甫毕,只听得两人一齐怪晡,大踏步地抢了出来,正是屈天景和关元化两人,道:“好小子,你想将自己所作的事,赖在西崆峒身上?”
方敏眉头一皱,尚未出声,忽然人影一闪,在两人面前,又多了一个年轻书生,手中折扇“啪”的一声,由开而合,直向两人的鼻尖指去,骂道:“你们两人来生什么事?谁说是你们西崆峒干这件事了?干嘛做贼心虚,忙不迭出来否认?”
语意髙傲,讲话更是难听,更何况折扇已然指到了两人的鼻尖上,众人只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挥云老怪的一个师弟,一个徒弟,非要和那个年轻书生动起手来不可。怎知屈天景和关元化两人,只是瞪大了眼睛不出声,那书生又“哼”的一声,道:“瞧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并不是好东西,说不定真是你们偷了七孔刀,再去害人,也说不定哩?”
这番话讲得更是厉害,但两人却仍然一动也不动。此时,几个高手,已然看出情形有异,挥云老怪更是感到奇怪,足尖一点,从人丛中笔也似直,凌空拔起,人在半空,手臂一扬,“刷”的一声,一条长约两丈的长鞭,便脱手挥出,鞭梢在地上一点,竟就着这一点之力,人在半空,平空向前打横移动了丈许,像是他手中所持,所非软鞭,而是一根两丈来长的铁棍一样!
众人知道他是存心卖弄,然而对于他这份内力贯鞭的本领,也不得不钦佩。只见他越过人群之后,身躯向下一沉,已然落下地来,同时也将鞭收起,当真是干净利落,若非高手,焉能出此?瞧住两人喝道:“你们怎一一”下面话尚未出口,突然一声怪吼,“嗤嗤”锐晡,生自袖间,挥云鞭如怪蟒出洞,拦腰向那少年书生的下三路扫到!
原来就在那一句话间,他已然看出,屈天景和关元化两人,并非是不愿意讲话,而是眼中冒火,青筋暴露,已然被人点了穴道!
挥云老怪一向横行巳惯,而且甚少在中原走动,虽有恶行,但中原的武林高手也甚少去管他,生平两次失败,倶是败在魔母温魂手中,已然是引为奇耻大辱。如今悄没声的,一个师弟,一个徒弟,已然为人所制,如何不怒?因此也不顾对方只是一个年轻书生,自己一向自负为一代宗主,立即出手,而且一上来便是“挥云鞭法”中的杀着,“峰峦插云”!
那一鞭,看来是打横挥出,实则内中含有极为厉害的杀着,对方若是不避,当然被软鞭拦腰缠住,但如果一避,以后的变化,源源而生,一样难以躲避。此时他挥云鞭巳然断了一截,不再是四丈七尺,但威力一样是惊人。众人见挥云老怪突然出手,心中尽皆愕然,方敏心中,更为那青年书生担心,叫道:“朋友当心!”青年书生转过头来,向之一笑,态度甚是从容,眼看挥云鞭厉啸排空,如电卷至,青年书生突然双手一探,一把抓住了屈天景和关元化两人胸前的衣衫,将两人扯到了自己的身前来。
直到此时,众人见关元化和屈天景两人,由得他摆布,丝毫不加反抗,才知道两人早已被他点了穴道,但以在场高手之多,竟然没有看出他在什么时候下的手!
关元化和屈天景两人,武功也不是甚弱,尤其是关元化,几乎已尽得乃师挥云老怪的真传,竟然会在刹那之间被那年轻书生制住,众人不能不大为惊异,纷纷交头接耳,询问那年轻书生是哪一派门下,可是闹了半天,却怒有一人知道!
就在众人纷纷相讶之际,挥云老怪怪叫一声。同时,屈天景和关元化孩人,也已出声,但是却不是开口责骂,而且各自惨嗥一声,一个左肩,一右肩,已然皮开肉绽,被挥云老怪的长鞭,抽出了尺许来长的一道伤口!原那青年书生一将两人拉过之后,便向前一推,动作之快,不可思议。
挥云老怪对自己的鞭法,何等有把握,能在电光火石之间,由左而右使长鞭起根本上的变化,但那青年出手之快,更是快得不可想像,以致挥老怪数十年浸淫的长鞭,已然到了天下独步的地步,也来不及立刻抽回,忙中只得手臂向上一抬,眼看可以将长鞭抽到关元化和屈天景二人的身上但那青年书生突然一松手,从衣领中取出折扇,在两人腰际,疾点两点,该人大叫一声,疾跳了起来。
这一跳,少说也有五六尺高,挥云老怪的长鞭又刚好向上扬起,两下一凑,再要变招,更是措手不及,鞭梢在两人的肩头上掠过,试想挥云老爸的内力,何等深湛,那鞭上所蕴的气劲,足可裂石开山,若不是他一见到葡梢掠及两人,立即内力回收的话,两人受伤,当还不止那么轻哩!
待到两人受伤,武功差些的人,根本未曾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只有温魂铁行头陀、马算子、极乐真人、百丈禅师等一干高手,才将经过情形,看瑕清清楚楚,对这少年书生的身手,如此敏捷,尽皆诧异之极,极乐真人踏言一步,正想问他姓名来历之时,只听得三声清晡,起自人丛,“刷刷刷”三声,三个仙风道骨,白髯飘胸,貌相古拙,宛若图中神仙的老者,一齐跃出来,一落地,便向那青年书生道:“阁下刚才,可是连点了这两人的”素葡穴,,和“章下穴”?"
那青年书生一笑,道:“三位老丈,目力当真不错,在下点的,正是那孩个穴道。”方敏已然认出,突然跃出的,正是昆仑派长老之中,仅存的三人三风子、度天子与摩云子。
只见三风子踏前一步,道:“这两个穴道,为天下任何点穴经谱所不载阁下一出手便点这两个穴道,不知是从何处学来?”青年书生一笑,道:丈此言,后辈实是难明,既是天下任何点穴经谱所不载,老丈又何以知道?所点的,是这两个穴道?"
众人本就觉得三风子此问,有点存心生事的味道,一听那青年书生词隹咄咄,竟逼得三风子无言可答,人丛中竟然有人,大声叫起好来。
三风子顿了一顿,道:“那两处穴道,连同其余之处,共是八大奇穴,柯有达摩祖师,当年所留无言坐像,最后一页之中,才有记载,阁下究是何人!能得此中秘奥,尚请直说!”
那青年书生“喔”的一声,道:“原来如此,老丈你所说的是《昆仑书》啊,我倒一点也不知道,我却是自己创出来的!”三风子因见那青年,―
出手便是《昆仑圣书》中所载,最精妙的武功,连昆仑七子,也各自因为资质所限,未曾学会的本领,心中大是起疑,因此才一齐跃出,前来一问,怎知那青年书生,竟说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三人当然不信,但是却也无法可想,互望一眼,向后退去,温魂一见三人,心中火起,冷笑一声,道:“当年昆仑六子,合力对付老婆子,目前昆仑三子,又想对付一个后生小子么?”
昆仑三子闷着一肚子的气,无话可说,只是各自冷笑一声,马算子一见局面不好,再闹下去,势必形成了大混战,连忙一声长吟,道:“各位且稍安毋躁,先将千芥大师的事,解决了再说。”极乐真人也接口道:“不错,各位之中,若然真是有过节的,不妨在明日正事完了之后,就在极乐观前,见一高下!今晚却是不要乱来!”
此言一出,众人之中,又是一阵骚动,马算子一怔,低声道:“牛鼻子,你说什么?难道要令武当山上,成为武林中争斗之所?”方敏也感到极乐真人这番话,实在与他的身份,大不相称。极乐真人却道:“反正下得山后,也是争斗难免,索性就在山上,见高下,了恩仇,又有何不好?”
他这话乍听起来,可像是有理,马算子心中,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因此反觉无话可说。只是瞧了极乐真人一眼,不再言语。不一会儿,众人重又静了下来,挥云老怪虽然将那青年书生,恨之切骨,但是听出马算子和极乐真人那一番话,倒有一半,是针对他所发,若再要动手,分明是和两人作对,他本领再高,也不想一下子便得罪了这两大高手,只得冷笑一声,道:“小贼,今晚你可别溜走,明朝再来找你算账!”那青年书生哈哈大笑,道:“若怕我溜走的,如今便找我算帐如何?”
这一句话,当真是说得刻薄已极。因为人人皆听出挥云老怪如此说法,无非是为了替自己打圆场,好下台而巳,而那青年书生,却偏偏要逼他如今动手,挥云老怪气得满面紫色,反倒成了不动手无法下台的局面,尴尬已极,尚幸百丈禅师及早开口,高宣佛号,道:“善哉!得罢手时且罢手,两位又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佛门功力,不渡无缘之人,这位檀越,尚宜自忖!”
那几句话,在旁人听来,只是劝架之语,但听在青年书生的心中,却不禁大吃一惊,心中暗道:“啊!原来百丈禅师识得我!”又是佩服,又是吃惊,立即见风驶船,道:“既是老禅师如此说法,后辈遵命便是!”两人相视一笑,青年书生便退开了两步,挥云老怪“哼”的一声,也就借此下台。
铁行头陀半晌不出声,此时方道:“千芥大师之死,我们断无坐视之理,揣度情理,这位方朋友便是行凶之人,方朋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何不坦率承认,也博个美名?”
方敏心中恼怒,道:“铁行头陀,连令徒也未曾见我下手,你为何硬派我为凶手?方某死不足惜,只怕一旦水落石出,前辈就将抱憾终生!”
铁行头陀一怔,暗忖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只怕万难讲出这样理直气壮的话来,因此竟一阵发呆,不知如何才好,尚金花尖声叫道:“若是武当山上,无人能主理恩师惨死一事,我便只得连夜回归蛾眉,请太师叔前来处理了,尚请各位,在太师叔未到之前,勿离开武当半步,否则,可有许多不方便之处?”
极乐真人一愣,道:“尚纤,你太师叔是谁,我们怎么丝也没有听说过?”
尚金花道:“我太师叔在蛾眉山上,坐关几达五十年,早年又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因此才不为人知,只要他老人家一到,嘿嘿,只怕便不容得凶手有狡辩的余地!”因为千芥大师本身,也一向只在峨眉金顶,甚少与武林人物来往,武林中人,对于她师门渊源,一向不甚清楚,因此听得尚金花说千芥大师尚有一个师叔在人间,竟都深信不疑,唯有温魂心中一动,暗忖就算如她所说,她太师叔在蛾眉山上,坐关几达五十年,也不应该一点风声都不为人知啊!便双手一张,拦住了尚金花,不让她下山去,道:“令太师叔法名如何称呼,可望见告么?”尚金花一怔,道:“师父从来也没有和我讲起过,我确是不知道,眼下凶手,显而易见,便是你的徒弟,我太师叔叫什么法名,要你来管什么?”
方敏在一旁听了,心中好不难过,一年多前,当他一见尚金花的时候,还曾为尚金花的美貌所吸引,对她一往情深,直到又结识了“好姑娘”才感到“情爱”两字,绝不是那么简单,对尚金花的由冲动而生的情意,才渐渐地淡了下来。
虽然,当他明白“好姑娘”便是叶映红,又因为温魂的挑唆,令得他以为叶映红也是在玩弄他的感情,心中直到如今,还在难过,但他只有和叶映红相处的那段日子之中,才真正地领略到“情爱”两字,是怎么地一回事,却是不可否认的。
此时,他见尚金花一定要诬自己为凶手,反倒不如素未谋面的醉乞向我,心中仍不免阵阵难过,道:“尚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血口喷人?”尚金花猛地回头,骂道:“我怎么和你无冤无仇?你杀师之仇,不共戴天!”
方敏长叹一声,道:“尚姑娘,令师武功已到如此地步,决不能无缘无故,便遭人暗算,我看其中,一定另有别情!尚祈勿出口伤人!”
尚金花“哼”的一声,道:“等我太师叔一到,事情自有分晓,此时何必哓舌?”身子一侧,又要向山下走去,但温魂身形晃动,仍然将她拦住,冷冷地道:“尚姑娘,你如此急于下山,只怕不是为了要去找寻你太师叔吧!”尚金花怒道:“那是为了什么?”温魂道:“这就只有你自己心知肚明了,你师父死时,你在什么地方?”尚金花面色微变,道:“我与屈大哥在一起。”屈天景一挺身,道:“不错,尚姑娘是与我在一起。”温魂冷笑,道:“好一个千芥大师之徒,竟尔与西崆嵋人物,深夜相处!铁行头陀,我看千芥大师背上那一刀,虽是要害,但以她武功之高,必然不能立时断气,你看她一手按着桌子,极可能在桌面之上,留下了什么遗言,我们两人,一起走近去详细观看一番如何?”
:方敏也猛地省起,道:“婆婆,我也想起来了,我因见千芥大师房中,灯光突然一闪,才走近去的,一到窗前,便听得千芥大师连讲了两声‘孽’!”温魂又向尚金花看了一眼,道:“尚姑娘,令师死前,口中这一个孽字,你们有何感想?”
尚金花转过脸去,道:“那要问你的徒弟才行!”温魂也不再去理她,和铁行头陀两人,走近去一看,在火光照耀之下,桌面上果然有以指划出的几个字,两人心情顿然为之紧张,还相隔丈许,巳经同时看清,桌面上所留,为“旋风岛方每”五字,最后那个“每”字,分明是“敏”的一半,而极可能是千芥大师写到此处,便已气力不继,就此身死!
这一来,方敏已是害死千芥大师之人,铁行头陀足尖一点,立即侧纵而出,五指如钩,使出了佛门“鹰爪金刚指”功夫,直向方敏抓来。但温魂也于同时发动,也是倒跃出来,“呼”的一掌,反向铁行头陀拍到,铁行头陀见温魂一掌之力,奇大无比,顾不得再去抓方敏,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这时,两人俱都身在半空,但身法之快,却不亚于双脚沾地,一个是白发萧萧的老婆婆,一个是袈裟飘飘的铁行头陀,两人迅即由分而合,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双掌已然相交,各自大叫一声:“好!”同时一个空心跟斗,翻了出去,这正邪两派中的绝顶高手,一对掌之下,竟尔不分胜负!
温魂因为已然打定了主意,要护住方敏,因此一个翻身之后,立即身形一闪,拦到了方敏的身前,而铁行头陀则既然在桌上所刻的字中,知道了行凶之人,正是方敏,哪里还肯放松,足尖略一沾地,便旋风也似一个转身,“飕”的向方敏蹿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动,但因为温魂和方敏相隔较近,所以先到一步,一见铁行头陀来到,毫不犹豫,“刷”的亮出了七孔刀,一招“七星连环”,只见无数柄刀影,交织成了一个严密无比的罩子,将她和方敏两人,全都罩在其中,同时厉声喝道:“贼头陀,我七孔刀上有蓝蛛剧毒,勿谓我言之不预!”
铁行头陀恍若无闻,手在怀中一探,便多了一件黑漆漆,圆鼓鼓的物事在手,竟是一只铁木鱼,向上一挺,大踏步地抢了过来,向温魂当胸推到,恰好温魂见铁行头陀并未被自己的话吓退,已由“七星连环”,倏地改招为“一窍不通”,七孔刀无声无息,向铁行头陀搠去,刚好和铁木鱼相迎,“铮”的一声,冒出了点点火花,两人又是功力悉敌,同时向后,各自退开了六步,在两人足下踏过之处,青石板皆成为粉末,飞荡起来!
空中一招,地上一招,皆是不分胜负,铁行头陀沉住了声音喝道:“温岛主,眼见此事,是你弟子所为,你还想着护着他么?”
温魂见了桌上留字之后,也无话可说,但不知怎的,这时候,她却做了一件在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做过的事,那就是:全心全意地维护别人。这种事,在她只知有己,不知有人的邪恶心灵中,根本是想都未曾想到过的,可是事情一发生在方敏的身上,她明知若是由得铁行头陀去行事,对自己没有损失,而且还不至于妨碍一个极重要的计划。但是她却不由自主地,要为了方敏,和铁行头陀动手。在那一瞬间,她也曾在心中急骤地问自己:那是为什么?为了什么?难道自己对方敏真的生出了祖孙之情?她心中竭力地想否认这一点,因为与任何人生得情感,与她一生数十年做人的宗旨,绝不本合,可是,她自己却也没有办法去否认,一听得铁行头陀如此说法,毫不虑,便自冷笑一声,道:“就算是我弟子干的,又怎么样,杀个把贼尼姑,革什么了不起?”白发猬张,眼中精光四射,神态威猛已极,铁行头陀也是袈蹇无风自动,显见他全身真气鼓荡,眼看这两大高手,又将动手,突然听得敏叫道:“婆婆,你这话不对了,若然千芥大师真是为我所害,则我罪有过得,怎可逍遥法外?”
温魂心中一怔,也不顾强敌在前,猛地转过身来,道:“你赖不掉了,芥大师在中刀之后,还在桌上刻下了你的名字!”
方敏心头大震,呆了一呆,道:“有这等事?婆婆,我可实在没有干芳事啊!”
温魂摇了摇头,道:“孩子,你放心,有婆婆在,绝不容许任何人碰你-碰!”最后那句话,简直大声疾呼,她功力本就精湛无比,这一叫唤,更是声传十里,人人皆闻。不少深明温魂为人的人,心中均是感到奇怪,那青年生心中也是一动,暗道:“啊!原来温老魔婆,当真是对方敏这样要好!”
方敏心中,也是大受感动,但他为人正直,却和温魂的想法不同,道“婆婆,既然千芥大师死前,曾在桌上留下我的名字,则这桩千古奇冤,孩二也只得承受下来了。婆婆,你不用再维护我了,免得你一世英名,为我受]沾污,铁行前辈,该如何处置,请你示下吧!”铁行头陀心中又动了一动,为看方敏的言行,没有一点,像是作恶之人,倒真是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正在犹豫,只听得极乐真人道:“如今他既然极口呼冤,或许其中另有别情亦未可知,我们既不能枉害无辜,令得真凶逍遥自在,也不能不管此事,x孩子今晚由我看管,在群雄下山之前,定要将这件事弄清楚!”
既是极乐真人如此说法,铁行头陀和其他人等,自然也无话可说,只“极乐真人向前跨出了几步,道:”温岛主请向侧让一让。"
刚才温魂还凶神恶煞也似,不准任何人碰方敏一碰,但此时极乐真人轻一句,温魂便果然向侧让了开去。那青年书生在一旁看了,心中又是一动暗道:"咦,老魔婆行事怎么颠颠倒倒的?她既然和铁行头陀动手,为什么
敢得罪极乐真人?"
只见极乐真人又向前走了一步,一探手,拉住了方敏的右臂,道:“子,你且跟我来!”一面扬道:“铁行头陀,百丈禅师两位,千芥大师的遗体相烦两位处理,各位,今晚已然无事,大家各自安息罢!”
?!!众人见极乐真人已然出头,方敏交他看管,一定逃走不脱,而他也一会秉公办理,巳然无热闹可看,而且明天一定还有更惊险的事发生,便都自回去休息。尚金花哭哭啼啼,跟住了铁行头陀,百丈禅师等人,去料理二
芥大师遗体。
铁行头陀来到千芥大师身旁,再仔细一看,只见千芥大师面容,甚是平静,那柄玄铁七孔刀,自她背部,直插而入,正是“灵台穴”的要害,长叹一声,正要将刀拔起,百丈禅师忽然道:“佛兄且慢!”
铁行头陀道:“老禅师有何见教?”百丈禅师缓缓道:“佛兄,千芥大师武功虽高,但也不过在你我伯仲之间,此桌乃上佳紫檀所制,何等坚硬,你我自度,、可能在灵台穴受了致命重创之际,尚能在桌上以指刻字?”铁行头陀被他一言提醒,再仔细向那五个字一看,只见字字深浅一致,连最后那个“每”字,也和“旋”字一样,并未显出气力不继之状,心中也不禁大起疑惑,道:“老禅师,难道当真有人陷害方敏?”
百丈禅师沉吟道:“此人我曾见过一面,确是个正直无阿之人,而且,他与温魂一齐上山,如是夤夜来访,千芥大师断无不加防备之理,而一加防备,此人就算已尽得乃师所传,只怕要将七孔刀插入千芥大师背部,亦非易事!”铁行头陀想了半晌,也觉得百丈禅师所说,大是有理,叹了一口气,如今只有先将千芥大师的遗体,收拾起来再说了!“手一探拔起了尸体背上的那柄七孔刀,顺手一推,先将千芥大师轻轻放倒在椅上,百丈禅师突然在此时,向前踏了一步,道:”佛兄,千芥大师手中所握的是什么?"
铁行头陀低头一看,只见千芥大师左手捏拳,五指紧握,指缝中露出蓝色的一缕丝绸,连忙拉开她的手指一看,竟是巴掌大小,一幅衣襟,上面还绣有一朵浮云。铁行头陀恍然而悟,转头向尚金花道:“尚姑娘,令师为谁所害,已有分晓了,请稍安毋躁,明日一早,我们自有分晓!”
尚金花见了那幅蓝色的衣襟,心中大吃一惊,但此时当着两大高人,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唯唯以应,退了开去不提。
却说方敏被极乐真人握住了手臂,一路向极乐观正殿之内行去,回见一看,只见温婆婆快步抢过低声道:“孩子你放心,极乐道长必定不致难为你的!你可得听道长的话!”
方敏点头答应,温魂便离了开去。两人穿过正殿,向左一转,又过了一个月洞门,来到一间静室之中,极乐真人才松了方敏的手,转身将门关好,向方敏笑了一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胆大包天,敢在武当山上,干出这样的事来!”
方敏初见极乐真人这一笑,来得十分邪门,心中已是一怔,继而听得如此说法,不由得正色道:“极乐前辈,我确是不曾害过千芥大师,真人为何不信?”极乐真人“哈哈”一笑,道:“孩子,如今千芥大师,死前留字,你却是跳到了黄河,也洗不清啊!”
方敏长叹一声,咬牙切齿,道:“也不知是什么人,想出了这样歹毒的方法,来阴害于我!”极乐真人冷冷道:“不管怎样,明天一早,群雄毕集于极乐观前,孩子,只怕你难逃一死了!”
第四十七回 阴谋争霸邪魔鬼蜮逞阴谋
方敏本来绝不是怕死之人,但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是谁也不能甘心,愤然道:“真人,难道武林中人,就那么是非不分么?”极乐真人道:“本来也难怪人家,证据确凿,就算换上你,也一定要为千芥大师泄恨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令得你暂保无事,假以时曰,以雪沉冤!”
方敏心中一喜,问道:“真人''决说,什么办法?”极乐真人道:“刚才我与温岛主详谈,已知她实则上,并未得到什么《昆仑圣书》。”
方敏道:“不错,温婆婆本就没有《昆仑圣书》,是你们非要向她讨取不可的!”极乐道长一笑,道:“孩子,别那么大的脾气,温岛主虽然未曾得到《昆仑圣书》,但武林之中,人人皆信《昆仑圣书》是在她的手中,明曰一早,昆仑三子向她索取《昆仑圣书》之时,她一说没有,必起大大的争执,孩子,你说是不是?”
方敏点头道:“不错。”极乐真人又道:“温岛主适才邀我为助,我想此事,确是温岛主有理,已然答应助她一臂之力!”方敏若是知道魔母温魂在武林中的劣迹累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而极乐真人是正派中的第一高手,自古正邪不容,犹如水火不能并存,一定会对极乐道长的这番话大是起疑,可是他本来就以为温魂是正派中人,所以倒以为极乐真人是仗义执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心中大是敬佩,道:“多谢真人,但和我的事,不知又有何关系?”
极乐真人道:“我一与温岛主成了一路,必然要与铁行头陀,百丈禅师及昆仑三子马算子等人,大起争执,最后仍不免要动手!”
方敏听了,心中骇然,暗忖这许多高手,若是动起手来,不论谁胜谁负,或是两败俱伤,将都是武林中的一场浩劫!不由得口定目呆,好半晌讲不出话来,极乐真人道:“出头生事的,也一定是这五人,挥云老怪与温岛主虽有怨仇,但他和今晚那个年轻书生,更是仇人,明日若是一动手,他必然会去找那年轻书生算账,如今问题就在你我和温岛主三人,如何与他们六人为敌!”方敏见极乐真人已在盘算明日如何动手的问题,急道:“真人,难道事情真已到了非动手不可的地步,而不能向大家阐释清楚了么?”
极乐真人“哼”的一声,道:“你知道什么?我在江湖上的阅历,总胜过你多多,若要阐释清楚,只怕你们师徒两人,已然尸骨化灰了!”方敏默然半晌不语,道:“那六人之中,怕只有昆仑三子中的摩云子和度天子,我尚可一敌,其畲皆是前辈髙手,我是怎么样也敌不过的!”极乐真人道:“只怕摩云、度天两人,联手进攻,你也不是敌手,唯一的办法”讲至此处,四面一望,又侧耳细听了一阵。
这时候,刚才的纷扰,已然全部静止,这个静室,又处地极僻,当真是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极乐真人方压低了声音,道:“本来我早知武林之中,必有今日,因此才蓄养了不少蓝蛛,以备应用,只惜那些蓝蛛,被你毁去,但幸而我前数天遍阅典籍,得知那蓝蛛之毒,其毒无比,任何东西,只要沾上了毒性,虽经百年之久,毒性非但不减,而且更为强烈,温岛主所用七孔刀,正曾经蓝蛛奇毒所染,刚才已然被我和温岛主两人,合力以内家真力,断下一截来,复搓成了七枚其细无比的尖针,若是你今晚径去见昆仑三子,向他们假称你已将《昆仑圣书》,夤夜送来,以免明日之争,他们必不怀疑,而趁机争阅《昆仑圣书》,你趁机连发细针,先刺三风子,再对付度天、摩云,三人必难逃脱,然后,再去见马算子,他今日能为你竭力辩护,自然对你为人,深信不疑,这四人一除去,明日只剩百丈禅师和铁行头陀两人,再要动起手来,我们便可以稳操胜券了。”
极乐真人这一番话,虽然是压低了声音来说的,但是却字字清晰,方敏听到一半,已经呆了,等到极乐真人讲完,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真人……这……怎么可以?”
极乐真人面色突然一沉,道:“为什么不可以?”方敏见极乐真人一板起了面孔,已然毫无正派人物的气度可言,虽然心中知道,如今巳然到了自己的生死关头,但他仍是毫不考虑,“霍”的站了起来,道:“真人,这事万万使不得,不要说昆仑三子,和七禽大侠,全是正人君子,就算他们是十恶不赦之徒,以如此卑污的手段去害他们,我也是不肯答的!”
极乐真人一声冷笑,道:“你可得想想清楚,你自己和温岛主的性命,全在乎你肯不肯如此去做了!”方敏斩钉截铁地道:“不管如何,我绝不能依真人之言,去做这等事!”
极乐真人“嘿嘿”冷笑不止,方敏只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眼前这个极乐真人,虽然号称正派第一高手,坐镇武当,身受普天下武林何等的崇仰,但是行事手段,却比白骨神君这一类人物,还要不如,正待夺门而出,将事情和温婆婆说个究竟,但脚才一提起,便见极乐真人,转过身子来,右掌平摊,掌上平放着七枚头发粗细,长约两寸,蓝殷殷的铁针,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照不照我的话去做?”方敏断然道:“极乐真人,什么事我都能听你的吩咐,但此事万万无可能!”
极乐真人冷笑道:“你自度可能出得了这间屋子?”方敏心中猛地一跳,暗忖极乐真人既然可以叫自己去害昆仑三子、马算子等髙手,他为人的心肠,可想而知,当然可以将自己害死,心中骇然,道:“真人,莫非你要害我么?”极乐真人道:“我只有救你之心,哪有害你之意!”一面说,一面手掌仍是平摊不动,但是掌心的肌肉,突然一束一放,那在他掌上的七枚铁针,一齐向上射了起来,跃高尺许,又一齐落在他的掌心之上,内力之佳,实是罕见,方敏心中只是盘算着如何才能出得这间静室,只听得极乐真人又缓缓地道:“但你这小子不知情势紧急,尚自执迷不悟,我可不能因为你的固执,而同时害了温岛主的性命,只得先送你入阎王殿去了!”说着,掌心中的一枚铁针,突然又跳了起来,但仍未向方敏射去,只是闪电也似,向前射出了尺许,又收了回来,道:“你可能再想一想,究竟该要如何?”
方敏这时候,心中当真是迷惑已极。为什么号称第一高手的极乐真人,竟会要自己去做这样卑鄙无耻的事,为什么温婆婆还叫自己要好好地听他的话,若是答应了他,当然可以无事,但这种违心之事,纵使能令得自己安然无事,也是绝不能去做的,后退一步,道:“真人,除此以外,一定仍有方法,可以解决,尚祈真人三思!”极乐真人道:“笑话!我还要你来教训,只要我内家真气一吐,七枚铁针,一起飞起,只要中上一枚,你便无生理了,还多啰嗦什么?”
方敏自然知道以极乐真人武功之高,自己根本无法与之相拼,心中长叹一声,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生,命运如何坎坷,双眼一闭,已准备瞑目待死,正在此时,突然静室门上响起了剥凿之声,极乐真人一怔迅速收起了铁针,道:“是谁?”
门外人并不回答,但只听得“格”的一声,门栓已被震断,门也“呀”的一声,推了开来,门口站着一个长身玉立,满面笑容的年轻人,手持折扇,正是适才和挥云老怪大生龃龉的那个年轻书生,极乐真人面色略沉,道:“时巳深夜,阁下来此,意欲何为?”
年轻书生嘻嘻一笑,道:“适才在室外听得真人的计划,觉得事情大有可为,怎奈这小子没有胆量,可否将事情托我去做?”
极乐真人刚才的计划,分明是要和魔母温魂连手,将正派的武林中人,一网打尽的歹毒计划,在说出来之前,只当方敏自身受了极大的嫌疑,明晨必死,若有脱身之机,一定肯照自己的话去做。却未料到方敏正直不阿,竟然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无论威逼利诱,始终不为所动,极乐真人的心中,已然后悔不已。再加他在讲出他的大阴谋之前,曾经悉心细听,四周围确是一个人也没有,何以这样重大的事,竟会被那个年轻书生听去?心中虽然暗惊,但是却不动声色,五指一放,“呼”的一股劲风,随之而发,先将门关上,道:“阁下所言,不知是何计划,贫道一时难明。”
年轻书生哈哈一笑,道:“那不是很简单么?今夜先害了昆仑三子和七禽大侠,明早再害百丈禅师和铁行头陀,从此以后,正派高手,已然一网打尽,天下武林,自然以你和魔母温魂为尊了,我可曾说错?”
极乐真人嘿嘿冷笑,道:“好聪明的丫头,如此说来,你知道我是谁了?”这两人对答之间,方敏更是听得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年轻书生指责极乐真人怀有极大的阴谋,倒也罢了,为何明明是一个书生,极乐真人却称之为“丫头”?莫非此人是女扮男装?可是看来看去,却又看不出来,只听得那年轻书生道:“你果然好眼力,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却知道你不是极乐真人!”
方敏大吃一惊,失声道:“朋友,你不可胡乱说话!”那年轻书生一声冷笑,道:“你还蒙在鼓里哩,极乐真人一代高人,焉能唆人做这等无耻之事?”方敏一想,果然觉得有理,而且想起自己在那古墓之中,认得极乐真人以来,种种可疑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他不类正派中人,可是他的武功,确乎又如此之高,又叫人不能不信,心中乱作一团,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极乐真人仰天哈哈一笑,说道:“好眼力!好眼力!只惜你立刻要赴阴曹,不能将你所见,讲给别人听了!”方敏见极乐真人已然自己直认不讳,想起他的手上正有七枚含有剧毒的铁针,忙叫道:“朋友小心暗一”下面一个“器”字,尚未出口,假极乐真人右手扬处,七枚铁针,分着两起,四前三后,电也似疾射了出去,方敏只顾叫那年轻书生提防暗器,却未曾防到自己,一见三枚铁针,一上二下,成品字形的向自己电射而到,急忙拔出七孔刀来,一阵厉啸,“铮铮”两声,格去了两枚,第三枚却未格中,只觉左面小腿,略是一麻,知道已经中针,心中大急,扬起七孔刀,“刷”的一刀,就要将自己左腿断去,以防毒气攻心,刀才落下,斜刺里突然“嗤”的一声,飞来了一柄折扇,“当”的正格在七孔刀上,同时听得那书生道:“你幼时曾服千年雪参,万毒不侵,切不可轻举妄动,快将真气闭住!”方敏心中一动,暗想奇了,自己和这年轻书生,素不相识,何以他知道自己幼年曾服食过千年雪参?
抬头看时,只见那年轻书生身形摆动,极乐道长那四枚铁针,竟全都射到了墙上,并未将他射中!
须知眼前那人,虽然不是真的极乐真人,但武功之高,和真的极乐真人相差已极为有限,要避过由他内家真气,突然发出的四枚铁针,已非易事,而那年轻书生竟然还能在百忙中抛出折扇,将方敏要向自己腿上前去的七孔刀格住,其武功之高,也当真是不可思议。极乐真人见四枚铁针,竟然一枚不中,心内也是一骇,双臂一张,双双自上而下,“呼”的一挥,内家罡气所幻的掌力,已然塞在室内的每个角落,方敏只觉一股自上而下,四方八面包围而来的大力,几乎已将自己全身束住,不能动弹,看那少年书生时,却单掌外翻,不断晃动,看来也正在发掌相还,在两人掌力之中的一只茶几,无声无息,便成了~~堆木屑!
极乐真人面色大变,喝道:“阁下尊长是谁?”那年轻书生冷笑一声,道:“我师父若在,武功当可高你三倍,只惜他已然死了!”
假极乐真人听得他师父已然死去,才将心略微放下,道:“那你就跟着你师父,到九泉之下相会便了!”真气倏地运转,双掌相跌,不过半尺,猛地向年轻书生一推,掌风过处,声势虽是不猛,但是那股隐隐雷动之声,细一听来,却犹如上天崩裂,海水倾覆,惊心动魄,不可方物,那年轻书生双脚不丁不八站定,也是双掌一齐推出,掌力之强,竟然不在假极乐真人之下,两股大力,在室中相交,谁也胜不了谁,掌力打横迸散,室内陈设,尽皆无声无息,纷纷破裂,可见两人的内力,已然倶皆由阳刚而趋阴柔,到了极是高超的境界。方敏退到了屋角之中,总算未为两人内力波及,身逢此类做梦也想不到的武林奇事,一向老实忠厚的他,竟不知怎么才好!
只见假极乐真人,面露阴笑,年轻书生则面色庄肃,两人同时向前跨了一步,静室之内那股无形大力,更是有增无减,整间屋子,却摇摇欲倾,方敏才猛地想起,极乐真人仍是伪冒一事,远远大过千芥大师被害,自己再不出去,报与众人知道,更待何时?也不顾腿上所中铁针,是否真如那年轻书生所说,因为早年曾服千年雪参的关系,而百毒不侵,身形一闪便打横跨出了一步。以方敏此时的功力而论,除了早已成名的一流高手不说,已是天下无敌,可是只打横跨了一步,对面立即一股大力涌到,又被逼回到原来的地方!竟尔因为静室之中,已为两人内家真力充塞,而不能移动!
方敏心中更是着急,心想向前不能去,自己身在屋角,撞破了墙壁总可以穿身而出了,忙将内力凝于背心,正待用力一撞之时,忽见房门一动,整扇门成为木块,纷纷倒了下来,正及时现出一个人的形状来,而那破洞立刻便为一个人所填上,方敏停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温魂,心中大喜,叫道:“婆”可是他此际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更觉真气不继,只见温魂连跨三步,巳然来到了那年轻书生的背后。
这时候,那年轻书生和假极乐真人,两人倶各以内家真力相拼,身形凝立,犹如石像,一动也不能动弹,年轻书生一见温魂来到了自己背后,面上立露惊恐之色,想在那刹那之间,方敏也意会到了温婆婆是要趁此机会,不顾武林道义,加害那年轻书生,不顾一切地叫道:“婆一婆,那极乐真人不是”
可是未等他将事实真相,全部道出,温魂手掌起处,已经“叭”的一声,印在那年轻书生的后背心上,那年轻书生身子一晃,他面前力敌假极乐真人,已堪堪战个平手,背后再加上温魂的一掌,却是径受不住,身子一晃之后,立被假极乐真人的内家真力,震退四五步。年轻书生知道眼前之局,自己以一敌二,万难取胜,趁着受伤尚未重到十分,快快逃走,方是上策,立即身形一晃,来到了方敏的身边。
假极乐真人一声怪笑,双掌姿势不变,又一齐向前推到,内家真力,势如排山倒海,那年轻书生本来巳然受伤,万难抵敌,但就在这紧急关头,魔母温魂突然身形一晃,“呼”的一掌推出,年轻书生忙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反手一拳,“轰”的一声巨响,将墙击破,同时,在碎砖纷飞,方敏愕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之际,伸指便弹,一弹便弹中了方敏腰际的软穴。
方敏又正运气在左面小腿,在防御小腿上所中的那枚毒针,腰间关穴,并未运气闭住,立被那年轻书生封住。那年轻书生的动作也算快疾,中指一弹中方敏的穴道,立即五指叠伸,几乎在封住方敏的同时,巳将方敏劈手抓了起来。
他将方敏抓起的时候,墙上所落碎砖,尚未及地,反手一掌,掌风到处,碎砖带起一阵厉啸,向身后魔母温魂及假极乐真人袭去,把两人阻了一阻,他已然将方敏挟在胁下,“刷”的向外蹿去,一蹿出,立即身形滴溜溜一转,仍然回到那静室的窗下,只见两条黑影,假极乐真人在先,魔母温魂在后,也“刷刷”的从墙上破洞中,穿了出来,一个起伏,便已蹿出丈许,略一停顿,便左右分开,直向前面追去。
那年轻书生一见两人向前,伸手悄悄地推开了窗户,便涌身一跃,跃进了静室之内,再由破门处蹿出,直赴正殿,出了大门,一径下山去了。方敏被他挟在胁下,穴道被封,既无法挣扎,又不能够出声呼唤,不知是吉是凶,心中焦急之处,但是他可以明白的一点,就是温婆婆确是和极乐真人,成了一路!这件事,在他心中引起的震动,实在比身受人制,更要难过。心中连声叹气,不明白温婆婆何以要这样做法,而不在明天堂堂正正地,和昆仑三子说明,《昆仑圣书》,确是未在自己的手中!一面想,一面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被那年轻书生挟着,直向山上驰去……
如今且搁下方敏和那年轻书生不理,单表温魂和假极乐真人,一齐向外追出,他们只当那年轻书生一逃出去之后,必然是拼命向前飞窜,却未曾料到那年轻书生,一出墙洞后,立即就身形一转,反到了他们的身后,而且紧跟着又跃入静室之内,由正门走了出去。两人各追出了里许,未见年轻书生踪影,又折了回来,在静室前碰见了,各自问了一声,道:“没有追到么?”
温魂道:“这事可不很妙哇,那厮中了我一掌,虽然受伤不轻,可是身形还那样快法,若是明天他又复来到,只怕你我便要乐极生悲了!”
假极乐真人“哼”的一声,道:“如今这样一来,明日之局,也只好见机行事了!”温魂面色一变,道:“牛鼻子,你说什么?可是明天要出卖我?”假极乐真人一声诡笑,道:“谁叫你刚才只顾那愣小子,拦了我一掌?否则他们两人,又哪里走得脱?”
温魂一怔,心想自己刚才,确是怕假极乐真人威力无匹的两掌,连方敏也伤在内,所以才发掌阻拦的,也是因为这一掌,才被那年轻书生,趁隙一掌,打破了墙壁,得以脱身,但她绝不以为自己此举,有什么不对,冷笑道:“牛鼻子,你可莫高兴,这事可是你自己走上门来的,若是虎头蛇尾,想出卖我,你自己一样不得安稳!”假极乐真人一笑,道:“笑话,你还能当众揭穿我真面目么?”
温魂道:“那要看你怎样对付我了!”假极乐真人呵呵一笑,道:“久闻你为人厉害,如今领教,果然名不虚传,但是你可曾想到,我如今总还是极乐真人,人家是信你的话,还是信我的话?”
温魂也报以“呵呵”大笑,道:“牛鼻子,我岂有未曾想到这一点的,你本领也确可以和极乐真人相比了,但总是还差一点,若是叫你当众以内家三昧真火,熔炼铜铁,你可能做得到?”
假极乐真人面色一变,半晌方道:“老魔婆,?茄就烦粤四阋徽埔弧蔽禄暄鹊溃骸澳闼邓俊奔偌终嫒说溃骸拔沂撬的鞘樯耸桥缒凶埃训滥阄丛闯隼疵矗俊蔽禄晷闹忻偷匾徽12瓷凉巳鲎郑阂队澈欤ヂ厝幽芤谎郾憧闯鏊估矗品麽轻记炀昂凸卦饺说氖址ǎ浅鲎浴独ヂ厥ナ椤罚芍恰独ヂ厥ナ椤罚降谆故锹涞搅怂氖种校】垂伲魇槿嗽拔谋砉恰独ヂ厥ナ椤罚潜谎钟『煺谱媸Γ谧犯夏歉霭又剩诩既坏那樾蜗碌玫降模还肝禄耆床恢勒庑┣樾危惶侥悄昵崾樯耸桥缒凶埃匀涣12聪氲搅艘队澈焐砩希蛭贾杖衔恰独ヂ厥ナ椤罚窃谝队澈斓氖种校Φ溃骸芭1亲樱闱以偎迪氯ァ!?br />
假极乐真人道:“那丫头年纪轻轻,武功如此之高,虽然大是邪门,但她背后中了你一掌,胸前又被我真刀一冲,只怕受伤非轻,明天不一定能上山来揭露你我的计划,不如仍按原来所定的办法,你看如何?”温魂冷笑一声,道:“当然是这样,你如今至少是极乐真人,明日对付那些人,一开始时,可得你多出些力!”假极乐真人点了点头,回到室内,在墙上起出六枚铁针来,置于怀中,向温魂点了点头,温魂便自离去。
这两人成为一伙,策划了如此巨大的阴谋,要将正派武林中的一派高手,齐集于武当山之际,一网打尽,若真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可以实现,则结果当然是千古以来,武林中空前未有的大浩劫。如今假极乐真人的身份未明,手中有六枚含有剧毒的铁针,要用来加害高手,当真是再容易也没有,这件阴谋,能否完成,暂且不表,那假极乐真人的来历,却先向读者交代一番。原来假极乐真人一进了温魂的房间,反命方敏出去之后,温魂还不知他此来何意,用心提防,假极乐真人已然一笑,道:“温岛主,你在数十年前,已然南到云贵,北达塞北,无所不至,武林中见闻,自然是广到了不能再广的了?”温魂只当他真是极乐真人,所以不明白他夤夜来此,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做甚,只是漫声应道:“承奖,承奖。”
假极乐真人一笑,道:“温岛主,你可知道我在未学武之前,是什么人?”温魂心中大是疑惑,道:“此事武林中知者无多,但是我却知道,道长未学武之前,双生兄弟两人,一齐遍访名师,后来,蒙武当守一道长,一齐收归门下,但三年之后,道长那位兄弟,便已死去,不知耳听传闻,是否与事实相符?”
假极乐真人一笑,道:“江湖上传说,确是如此,但事实却没有如此简单,那双生弟兄中的一个,因为在武当山上做了一件坏事,被守一道长发现,要立毙掌下,清理门户,却是为另一个苦苦哀求,得免一死,但被困在山腹中迷宫之中,几达四十年之久!”
温魂道:“原来如此!”假极乐真人又道:“那另一个,便是今日的极乐真人,真人兄弟情深,他每日均到迷宫之中,授那一个的武功,以致那一个的本领,实则上和极乐真人相差无几!”
魔母温魂听至此处,心中蓦地一动,暗忖极乐真人乃方今武林中正派人物第一高手,这类心事,绝无理由来寻自己倾诉的理由,她为人何等工于心计,淡淡一笑,道:“虽然武功相差无几,又是双生兄弟,但是行事心意,却大不相同,是也不是?”一面说,一面以神光炯炯的双眼,望定了假极乐真人。
假极乐真人道:“不错,温岛主当真是洞烛知微,一个在武功绝顶之后,便坐关退隐,不再过问世事,但另一个自己身负绝顶武功,却是不甘心一生在山腹迷宫中渡过,何况此时守一道长已死,自度除一人而外,天下已可再无敌手,因此,便费了数年工夫,竟然被他发现了迷宫的通道。那通道在守一道长逝世之际,本已将出入之法,交代给极乐真人的,被那一个识通之后,突然在极乐观中出现,极乐真人当然大吃一惊,那一个又诳他说在迷宫之内,另发现了一个武林奇学,将极乐真人骗入迷宫之中,以绝顶内功,将迷宫的山壁,推倒了两幅。那迷宫奥妙无穷,两幅山壁一倒,整个通道,便完全改变……”讲到此处,略顿了一顿,双目直视温魂,看她面部表情,有何反应。
温魂听到此处,早已明白眼前这个极乐真人,正是早年犯规,被武当守一道长禁锢在山腹迷宫之中的那个弃徒,心中大觉高兴,但是邪派中人又多了一个高手,却又令她心烦,因此不动声色,看他如何说法,只是略作点破,平淡地道:“阁下好妙计啊!”
假极乐真人哈哈大笑起来,道:“温岛主,果然是聪明人,如今我身份未经暴露,只有温岛主一人知道!”温魂仍是不露形色,道:“不知阁下来找我何事?”假极乐真人道:“我自二次出山之后巳曾与马算子等人交游过,本来已捉到了两只蓝蛛,已想借一件事,在武当山召集天下武林大会,将这干碍我们行事之人,一一除去,如今蓝蛛虽失,温岛主,若是你我两人肯携手合作,只怕目的仍可达到!”
温魂本就担心明日之局,不知如何是了,难得假极乐真人如此说法,当然投契,两人又商议了一阵,合力将七孔刀刀尖,断下一块来,搓成七枚毒针,正在此时,外面人声鼎沸,已然闹出了事,两人相继走出,原来是千芥大师,已然遇害,去了一个强敌,两人心中当然髙兴,只是事后假极乐真人在方敏处碰了一个大钉子,结果方敏又被人救走,心中烦躁而巳。
闲话休说,一夜易过,第二天一清早,前来武当山的众人,几乎全都起了身,络络绎绎,来到极乐观前的广场之上,面对极乐观,或是席地而坐,或是砍下了树桩子,当作椅子。
不一会儿,旭日东升,万道霞光,照得极乐观前,白石台阶,尽皆成了红色,昆仑三子,面色神肃,首先出现,接着,便是假极乐真人、铁行头陀、百丈禅师、七禽大侠马算子等人,相继由观内走出,台阶之上,恰是一个天然的石台,早有座椅排列,众人纷纷就座。只空了两张椅子,本来一张是给千芥大师的,但千芥大师遗体巳然火化,另外一张,专等魔母温魂一共只有九张椅子,倒并不是为了看不起其余人,而是这几个人全是有关的人物。又过了一会儿,温魂慢慢地走了出来,冷冷地向各人扫上一眼,也坐了下来。
刹那之间,广场之上,静到了极点,但闻松涛鸟声。只见假极乐真人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此次武当聚会,各位所接到的柬帖,虽是我们五人署名,但实质上,却是为了旋风岛温岛主,和昆仑三子之间的事,如今两方面总算看在我们的薄面之上,已然来到,我们责份已尽,只是秉公说话,请两方面自己办事便了!”
讲完,就坐了下来,那一面,三风子立即“刷”的一声,站了起来,道:“闻得温岛主已然得了敝派的《昆仑圣书》,为时已然一年之久,尚望温岛主掷还!”温魂却并不站起,冷冷地道:“笑话,你们自己不见了东西,就向人身上混赖。昨晚我与铁行头陀对掌,你们都是看见的了?若是我得了《昆仑圣书》,一年以来,尚不能融会两家之长么?哪里还容得你们狂吠乱唁!”
昆仑三子本来只当有那么多高手在,魔母温魂既然来到,一定不敢混赖,如今非但不认帐,而且话还讲得如此难听,不由得齐皆大怒,道:“如此说来,你是不给的了?”
温魂道:“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昆仑圣书》,说什么给与不给?倒是三位有兴致的话,老婆子想算一算一年前在洞庭湖旁,你们六人,合力进攻老婆子一人的厉害招数!”一面说,一面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
众人倶都知道,魔母温魂本非善类,绝对没有安安稳稳,肯将《昆仑圣书》交出来的理由,但是却也想不到一上来便会说僵,一时之间,剑拔弯张,大是紧张,百丈禅师髙宣佛号,道:“温檀越,他人之物,虽得而难以久存,依老衲之见,多一冤家,不如结一交情,《昆仑圣书》关系昆仑派命脉,若蒙物归原主,昆仑三子定当感激不尽,昔年过节,还提它做甚?”
百丈禅师究竟是佛门高人,讲来心平气和,片刻之间,气氛又像是缓和了些,温魂暗向假极乐真人一使眼色,假极乐真人已然会意,暗一扬手,温魂看得清清楚楚,他中指和食指之间,已然藏了三枚染有蓝蛛剧毒的铁针。原来两人知道目前武当山上,武功最高的,实则上还是百丈禅师。
百丈禅师和极乐真人,一佛一道,功力尽皆深不可测,百丈禅师的般若神功,更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要先将百丈禅师害死,事情已等于有一半成功,纷乱之间,再害上几个高手的话,便可以大功告成,因此便首先拣中了百丈禅师下手。
只见温魂转过头来,道:“老禅师,你这番话虽然讲得人情入理,但《昆仑圣书》确是不在我手中,叫我拿什么来给他们,老禅师若是不讲理的话,不妨赐教几招,叫老婆子也见识见识上乘的佛门功夫!”
温魂竟然公然向百丈禅师挑起战来,百丈禅师面色淡定,道:“善哉,老衲已有二十余年,未曾和人动手了,温檀越何口出此言?”
温魂面色一变,厉声道:“老禅师,你既然不与人动手,为何尽说风凉话?我今日非要你破一破戒不行!”一个“行”字才出口,身形如飞,众人只觉她头上的白发,向上一耸,人巳到了百丈禅师的面前,一言不发,手掌倏地翻转,当胸便拍。
百丈禅师吃了一惊,忙站了起来,假极乐真人,正坐在百丈禅师的旁边,早有准备,一见温魂前来,便叫道:“别动手,有话慢慢说!”身形向前略展,双臂一伸,左手伸向温魂,“啪”的一声,和温魂手掌相触。实则上,温魂与假极乐真人真力相若,但温魂却故作站立不稳,“噌噌噌”的向后退出七八步去,所过之处,白石台阶,尽被踏碎。
而假极乐真人一上来便是双臂倶伸,左手与温魂手掌相交的同时,右手假作拦住百丈禅师,离百丈禅师胸前,不过半尺,中指食指,用力一搓,两枚含有剧毒的铁针,挟着极是阴柔的大力,直向百丈禅师胸前“华盖”、“璇玑”两大穴道射出。
那“华盖”、“璇玑”两穴,相距一寸六分,同在胸前,同属“手太阴肺经”,最是重要,尤其是两穴共点,其所受之害处,比诸顶门上的“百汇穴”受伤,更是厉害。假极乐真人两针一经发出,心知相隔如此之近,就算百丈禅师早有预防,也难避过,一定已然射中,所以也不去观看后果,一个转身,向温魂道:“温岛主莫怪,贫道等此次邀温岛主上山,并非为了争斗,温岛主有话,不妨尽说,何必寻人格斗?”
温魂连退出七八步去,两人原是拟好了的计划,她自然知道假极乐真人,已然趁机将两枚毒针,射向百丈禅师的胸口,因此注意百丈禅师的动静,只见百丈禅师像是一点事也没有,在自己退开之后,立即坐了下来,面色仍是极为平静,心中不禁大骇,暗忖百丈禅师武功难道当真如此深不可测,能够中了两枚毒针,仍然若无其事?因为相隔如此之近,假极乐真人,又非庸手,绝无两枚毒针,射不中的道理!
听得假极乐真人说话身形一晃,也归座坐下,道:“老婆子话巳说完了,只有一句!我未曾见过什么《昆仑圣书》,要的,只有老婆子一个!”
假极乐真人见自己双针发出之后,像是泥牛入海,一点声息也没有,心中也是大为疑惑,知道此举若是不成,自己真面目难免暴露,连回头看一看勇气都没有。可知为恶之人,任是他如何工于心计,手段毒辣,心中总不免发虚。
正在惊疑莫名之际,忽然听得身后百丈禅师开口道:“极乐真人,老衲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这一来,假极乐真人更是惊至神魂皆冒,暗骂这老贼秃当真是如此神通广大?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来,道:“老禅师请说!”才一转过身来,便和百丈禅师慈祥无比的眼光相接触。同时,百丈禅师的面色,平和已极,毫无怨毒之色。一刹那间,假极乐真人,心神大受震动,从心底深处,感到了自己所作所为的卑鄙无耻,若是百丈禅师再能以同样的眼光,向极乐真人注视片刻,说不定假极乐真人,便会忍不住心神上的那股震动,而自动地将自己的身份,坦白出来。
但是,百丈禅师却已然不能再支持下去,双眼之中,神光渐渐散去,嘴唇动了一动,一刹那间,两眼已经黯然无光。原来假极乐真人在突发双针之际,百丈禅师虽然立即觉察,他功力深不可测,般若真气,随心意所转,已然凝聚胸前。
第四十八回 孽徒师心狠手辣如花女
假极乐真人和魔母温魂所铸的铁针,其细如发,而且假极乐真人发针之时,又是对准着百丈禅师胸前的“璇玑”、“华盖”两大要穴而来。那种其细如发的细针,本来就是专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却不是寻常暗器那样,一般若真气凝聚,便可以反震而出,巳然被两枚铁针一齐射入。
如果铁针之上,没有极毒,则虽然被射中了要穴,百丈禅师一样不至于支持不住,可是细针之上,不但有毒,而且还是普天下毒物之中,最为罕见,又最是厉害的蓝蛛之毒!因此百丈禅师只觉得一口真气提不出来,实则上已是向椅子倒去,不过他修养已深,恩怨两字根本未存在于他的胸间,明知极乐真人突然暗算自己,其间一定有非常的原因,但是却并无报仇之念,反而倒仍想在自己死前,将对方感化。因此还讲了一句话,以具有大智慧,大仁心的双眼望住了假极乐真人。只惜终于因为伤势太重,毒性发作又速,迅即侵人肺脏,竟然连最后一个字都未讲出来。而他能在如此要害之处,受了这样厉害的创伤后,尚能讲出一句话来,而且双眼逼视,令得假极乐真人心神飞散,几乎经受不住,就是这份功力,天下也就无人可以及得了!
当下,假极乐真人一见百丈禅师突然之间,双目黯然无光,知道大功已然告成,心中一松,巳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向温魂望了一眼,任由百丈禅师的尸体坐在椅上,朗声道:“温岛主,你得了《昆仑圣书》一事,可是七禽大侠亲耳听令徒说的丨”百丈禅师本来就行止端正,甚少讲话,此时虽然巳圆寂,但仍然坐在椅上未动,连就在他身旁的铁行头陀,居然也未曾看出这佛门第一高手,已然为假极乐真人毒计害死!只是注意着温魂如何回答,温魂道:“小徒确是以为他取得了《昆仑圣书》,可是实际上却并未到手,也不知当年凌霄子方仙,究竟将昆仑三宝,偷下山来之后,是怎样处置的。昆仑派长老七年之前,不去逼问自己师兄,却于七年之后,向老婆子来撒赖,当真贻笑武林,无耻已极!”
一连十二个字,当真将昆仑三子,骂得狗血喷头,哑口无言。因为就昆仑派而言,这件事本来就是本门的丑事,所以昆仑派长老,也从来未曾公开在江湖上追寻过。这次若不是七禽大侠马算子言之凿凿,他们也不会答应在武当山上,公开向魔母温魂,追讨《昆仑圣书》的。当下三人心中俱皆怒极,“哼”的一声,向前跨了一步,温魂见又有机可趁,也“霍”的站了起来冷笑道:“要动手是不是?老婆子当年连你们六人,倶都不怕,何况只是三巧人?一齐上吧!”
一个“吧”字才出口,三人疾欺而至。假极乐真人刚才得了手,此时是大胆,一见温魂向前欺来,又“刷”的站了起来,正准备如法炮制,忽矣听得“啪”的一声,同时铁行头陀和马算子一声惊呼,道:"老禅师,你么啦?,’
假极乐真人大吃一惊,连忙将铁针塞入怀中,转头看时,百丈禅师已务连人带椅,跌下了七八级石级去,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原来武功已至了假极乐真人这一地步,行动之间,身旁内力,皆随之而发,若是百丈禅识未死,这些带起来的力道,当然晃若无觉,但他既已圆寂,假极乐真人"霍''的站起身来,那股力道,便将他连人带椅掀翻,因此才突然倒了下去!
百丈禅师突然跌倒,表情出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广场上的武林高手也一齐站了起来。马算子和铁行头陀一齐抢到百丈禅师身旁,两人将他扶]起来,向他面上一看,便同时失声叫道:“老禅师圆寂了!”此言一出,众更大是吃惊,交头接耳,纷纷议论不已,马算子号称老少神医,仔细一看只见百丈禅师眉心之间,隐现蓝色,便知他是在手太阴肺经之上,中了极赛的暗器,忙道:“老铁,你扶住了老禅师!”
铁行头陀忙将百丈禅师扶住,马算子手一探,便轻轻按在百丈禅师胸:的“璇玑”、“华盖”两穴之上,真气运转,正待以绝顶功力,将他所中的闲器,吸出之际,假极乐真人,也已走了过来,道:“老马,老禅师刚才还好舞端地,怎么一下子便圆寂了?”
马算子道:“待一会儿暗器齐出,便可以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了!”
假极乐真人心中大吃一惊,暗叫不好,若是被他认出了百丈禅师中的蓝蛛之毒,岂不是要疑心到自己的身上?忙将两枚铁针,拈在手中,道:“起倒奇了,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比昨夜,何人能突然暗害百丈禅师?”一面说一面便将已拈有毒针的手,向马算子肩头按去,马算子全然不防,本来非毒手不可,但正好铁行头陀听了假极乐真人的话,抬起失来,道:“道兄说相不错,这事必有古怪,只怕今日,人人难免要开杀戒哩!”
铁行头陀心中,本来是以为魔母温魂下的毒手,但假极乐真人一见他x目如炷,手一缩,便不敢立时下手。而就在他一缩手之间,只听得广场边上一声叫唤,道:“师父!”一条黑影,电也似疾,凌空掠到,身形才凝,便~把拉住了马算子,将马算子向旁拖开了三尺!
马算子早巳听出那一声“师父”,是自己的徒儿冯莹所发,只觉得一夜!见,冯莹的轻功像是好了许多,心中奇怪,待到被冯莹猛地拖开,才叱道“阿莹,当着天下武林人物,你疯疯癫癫地做甚?”抬头一看,才发现冯莹涛面通红,气力急促,像是有什么极为重大的事情一样,心中又不禁起了怜之念,道:“阿萤,一夜不见,你到哪里乱闯去了?”冯莹喘了一口气,指着假极乐真人,道:“师父,你快……决离得他远些!”
马算子给她闹得莫名其妙,道:“阿莹,你叫我离谁远些?”冯莹道:“他!”马算子回头一看,见自己身后,只有极乐真人一人,不由得哈哈一笑,道:“道兄莫怪,这孩子不知从哪里撞了邪来了,阿萤,这是你极乐伯伯啊!”冯莹略定了定神,道:“他不是!极乐真人说,若是真的在武当山上,召集天下武林人物,若不将他看住,只怕要引起武林浩劫!”
这时候,众人尽皆莫名其妙,只有魔母温魂和假极乐真人,最是吃惊,温魂向假极乐真人一使眼色,示意他竭力镇静,虽然假极乐真人的武功和温魂不相上下,但心计却不如温魂远,面上甚至已露出了惊徨之色,但随即想到,这女孩子的话,可能没有一个人会相信,面色便已恢复正常。只听得马算子叱道:“阿莹,你再胡言乱语,我撵你下山去!”冯莹急得顿足,道:“师父,我什么时候撒过谎来?极乐真人确实告诉我,叫你们小心提防他!”说着,手又向假极乐真人一指。马算子心中大是疑惑,顾不得再去取出百丈禅师胸中的暗器,伸手在冯莹脉上一搭,冯莹的脉像只是急促些,显得她心情紧张,却是毫不混乱,绝无胡言乱语之根由。眉头一皱,道:“阿莹,你快离开些,百丈禅师刚被人暗算,这里出了大事哩!”
冯莹“啊”的一声,几乎直跳了起来,道:“这不是了?极乐真人早已说过,所以我才赶上山来的,师父,你们快将他擒下,否则更不得了!”她在说到“他”字之时,手又向假极乐真人一指。
在冯萤本身而言,事情再明白也没有,可是在其余人的眼中,冯莹简直是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假极乐真人巳经在各人的面上看出了这种情形,嘻嘻一笑,道:“老马,你号称神医,令徒可是大大的不妙啊!”虽是刚因百丈禅师突遭暗算而死,各人心情尽皆沉重,但一听得假极乐真人如此说法,人丛中也不禁传出了哄然的笑声,马算子瞪了冯莹一眼,道:“你快走开,别来打岔!”
冯莹满肚委屈,一张俏脸,涨得发紫,道:“师父,极乐真人说了,他不是极乐真人!”假极乐真人立即接口道:“我说我不是极乐真人?小姑娘,我本非我,你可以去参禅了!”
给极乐真人那么一说,冯莹的话,更显得滑稽已极,连马算子也忍不住笑,道:“牛鼻子,你别再呕她好不好?也不知她失魂落魄地是干什么。”冯莹见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的话,心中更是焦急,所讲出来的话,在旁人听来,更是莫明其妙。冯莹越想越难过,竟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顿足道:“师父,你到底听不听我讲话?这个极乐真人是假的,真的极乐真人,在山腹迷宫之中,不信你跟我去听听他的讲话!”讲了半天,直到这一句,才算有了些条理,铁行头陀和马算子两人,一齐掉头向假极乐真人望去,只见假极乐真人“呵呵”大笑,道:“真也罢,假也罢,小姑娘,你何必那么认真?”马算子和铁行头陀两人,虽然也曾在早年听说过,极乐真人乃是双生兄弟,共同拜在武当守一道长门下的,但是另外一个却早已死去,从来也没有人提起过。此时虽经冯莹提醒,两人仍是不能相信眼前此人,竟会是假的极乐真人。再加上假极乐真人知道事情不妙,若是再不镇定从事,只怕身份就此暴露,因此也就对冯莹的话,装得一点也不在乎。
他越是镇定,马算子和铁行头陀两人,越是不信冯莹的话,马算子既然不信冯莹的话,心中当然不免有气,面一沉,道:“阿莹,你再胡闹,我逐你出门墙,还不快到下面广场上去!”
冯萤见师父只是执迷不悟,心中真好比万箭穿心一样,难过已极,因为她心中,已然确实知道,眼前这个极乐真人,只是一个邪恶之徒,而真的极乐真人,却巳然被他禁锢在山腹之中。原来冯莹在山腹迷宫中,直转了一夜,和极乐真人相隔不过五六尺,只隔了两道山壁,可是绕来绕去,仍是到不了极乐真人的地方,算算时间,天已将明,不禁着急,道:“极乐道长,天一亮,就要找魔母温魂算账,难道你竟和我在山洞中捉迷藏,不去参加那么隆重的武林大会么?”
那极乐真人,已被假乐真人在山腹迷宫中,禁锢了两年多,自然不知道武当山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听得冯莹屡次提起,便问起根由来。冯莹那时候,虽然不知道极乐真人真假之事,但她心地聪敏,也觉得事情大不寻常,便将如何佛门三大高手,加上极乐真人,和自己的师父,广邀天下高手,在武当山上,为昆仑三子,向魔母温魂追讨《昆仑圣书》的一事说了。
真极乐真人一听之下,已然料到了假极乐真人,一定不怀好意,便将自己当年,弟兄两人,如何投师,如何一个犯了戒条,被禁在山腹之中,直到两年前,才被他寻到通途走出,反将自己禁锢在迷宫之内的事情匆匆说了,最后道:“你快退出山腹,赶到山上去,此人心术不正,便冒了我的名头只怕要惹出武林浩劫,你一赶到,便将此人真面目揭露,当可无事!”
冯莹一听,哪里还敢耽搁,连忙退出了迷宫,疾驰上山,可是当她赶到之时,百丈禅师,已然遇害。若是马算子和铁行头陀两人,肯相信她的话,事情尚可挽回,只惜两人竟尔不信,马算子一怒之下,还不准冯莹再说话,否则便要将她逐出门墙!
冯莹眼眶含泪,无法可施,退后了一步,又想开口,却被马算子瞪了一眼。假极乐真人见马算子严词责叱冯莹,知道事巳不碍,忙趁机道:“老马,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法?怕是心神受了震动,你且先令她定神,待我来取百丈禅师胸中所中的暗器!”
那两枚毒针,深入穴道之内,已然嵌在骨缝之中,马算子刚才连运两遍真气,皆未能将之吸出,本来就要请假极乐真人来代劳,闻言忙道:“好!道兄请来。”假极乐真人来到百丈禅师身旁将手掌按到了百丈禅师的胸口,非但不以内力将两枚毒针吸出,反倒用内力再向内一逼,将两枚毒针,逼得更深入了些,自度已再也无人,可以取得出来,才扬起手来,道:“奇怪,老禅师手的太阴脉经穴道上,并未有什么暗器啊!”
马算子也道:“看来正是这样,我刚才连运两遍真气,也未曾吸到什么东西,莫不是一”极乐真人故作关心,道:“莫不是怎样?”马算子道:“也可能老禅师是在饮食之间,中了奇毒……”一面说,一面向百丈禅师走来,抓起百丈禅师的一只手,马算子和假极乐真人同时一怔,原来百丈禅师指甲发蓝,深入肌里,马算子立即向假极乐真人望了一眼,道:“牛鼻子,这可是蓝蛛之毒啊!”
假极乐真人道:“一点儿也不错,老马,古墓中失去蓝蛛一事,怕有线索了!”那古墓中失去蓝蛛一事,马算子和假极乐真人俱都知道,铁行头陀,却是未知其详,忙问道:“两位说什么?”
假极乐真人见又有机可趁,忙道:“老铁,你快放手,老禅师所中之毒,来自滇南高黎贡山深谷处的蓝蛛,只怕你会被他染到。”一面说,一面伸手过去,像是要代替铁行头陀,将百丈禅师扶住一般,但趁此机会,却已拈了一枚毒针在手,向上一翘,直向铁行头陀的脉门刺去。那脉门在人的手腕之上,通至全身血脉,若被刺中,立时身亡,万无生理。也是铁行头陀命不该绝,虽然没有人相信冯莹的话,她已然退过一旁,但她自己本身,却深信眼前这个极乐真人,一定是十恶不赦之人,对他的行动,也特别留意,一见他手腕将与铁行头陀相碰,连忙叫道:“铁行前辈,快松手!”
铁行头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冯莹那一声呼唤,来得极是突然,不由自主,双手一松。假极乐真人那枚毒针,原是正对着铁行头陀脉门刺来的,铁行头陀一松手,那枚毒针,便未曾刺中铁行头陀的手腕,而刺在他袈裟的衣袖之上。
假极乐真人心中一急,连忙想将那枚毒针,再拈回来时,铁行头陀巳然将百丈禅师轻轻放下,退开了一步去。假极乐真人偷眼一看,那枚毒针,仍在铁行头陀的衣袖之上,幸而衣袖也是黑色,那铁针刺在上面,不是用心,便看不出来。
假极乐真人此时,巳将冯莹恨之切骨,但暂时又不能奈她何,只是心中暗恼。铁行头陀将百丈禅师尸体放下之后,抢上一步,站在一个石礅之上,朗声道:“武当之会,千芥大师先不幸身亡,百丈禅师又突然之间,身中奇毒,这两件事可能大有关连,若是容凶手逍遥法外,武林中以后岂有宁曰?昨晚,我与百丈禅师,细察千芥大师尸体之际,曾在千芥大师手中,发现一块被她撕下的衣襟,想必定是凶手遗下无疑!”
讲至此处,众人神色大是紧张,因为事情变化,如此莫测,本来已不是很简单的事,这时候巳然更为复杂,铁行头陀道:“昨晚,各人皆以为事情是温岛主的徒弟所为,但自从发现了那幅衣襟之后,才知道他确是被人诬害,我如今要请三位朋友上台,望这三位朋友,勿加推卸!”众人皆知道铁行头陀既然如此丨兑法,当然至少是发现了杀害千芥大师的真正凶手,所谓请“三个人上来”,当然是要当众指出是哪三个人害死千芥大师的,更是鸦雀无声,要听他叫出那三个人的名字来。
只见铁行头陀目光如炬,在人丛中扫了一遍,忽然停在东北角落上,冷冷地道:“西崆峒挥云老怪请与贵弟子上来一聚!”
此言一出,人人皆向正在东北方的挥云老怪、屈天景、关元化三人看去,只见挥云老怪“刷”的站了起来,手腕一翻,挥云鞭如乌虹一般,自上而下,划了一个半圆,“叭”的一声,抽在地上,道:“贼头陀,你放了真凶,当真以为我西崆峒人物,是好吃的果子吗?”铁行头陀并不动怒,仍是冷冷地道:“挥云老怪,我并未指你是凶手,但望你带贵弟子上来一聚而已!”
挥云老怪冷笑一声,道:“上就上来,谁还怕你不成?”左右一顾,道:“咱们上去!”他身材虽是矮小,但讲起话来,轰轰发发,声若洪钟,一讲完,立即大踏步地向前走去,虽属邪派,也不失一代大宗师的气概,屈天景和关元化两人,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不消片刻,已然来到了极乐观前的平台之上。
广场上人,知道好戏将要开场,个个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但是却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偷偷向山脚下溜去,这时,人人都注视平台上的情势,却是没有一人注意到有人在这个时候,溜下山去!
挥云老怪来到平台之上,傲然站定,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铁行头陀向三人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一脸奸猾之气的年轻人,正穿着一件宝蓝丝绸的长袍,而袍上却绣出一朵一朵的浮云,便向之一指,道:“这位是阁下何人?”挥云老怪道:“是我师弟,姓屈,名天景。”屈天景这时候,已然面色青白,只是强作镇静,铁行头陀道:“害千芥大师的,便是令师弟了!”挥云老怪哈哈大笑道:“我师弟武功,距我相去十倍,千芥大师岂能为他所害?”
铁行头陀手在怀中一探,取出那幅巴掌大小的衣襟来,道:“烦请令师弟查一查,他的衣服之上,是否少了这样的一块!”
屈天景更是大惊,不由自主,撩起下摆一看,正好在内襟之中,少了这样的一幅!这样一来,连挥云老怪,也不禁一呆,铁行头陀身形疾长,已然五指如钩,他“鹰爪金刚指”法,何等厉害,挥云老怪一个后退,“刷刷”两鞭,待向铁行头陀挥去,但左有假极乐真人,右有马算子,两人已然一齐赶到,马算子横臂便格,假极乐真人则“呼”的一掌,当胸推到。
两大高手一齐动手,挥云老怪不得不后退一步,铁行头陀已然蹿到了屈天景的面前。关元化在一旁见势不好,长鞭无声无息,贴地掠到,向铁行头陀下盘缠去,但铁行头陀是何等人物,早已觉察,腿一抬,趁长鞭在脚下掠过之际,猛地一沉,已将软鞭踏在脚下。
关元化见一招未能得手,兀自不自量力,踏前一步,一掌拍出,铁行头陀连头都不回,右手已然抓住了屈天景的肩头,只听得屈天景杀猪也似地叫起来,才左手反手一掌,迎了上去。
这一掌,出手的时间,不快不慢,刚好和关元化那一掌相迎,双掌相交,关元化虽然已尽得挥云老怪真传,但怎能和铁行头陀相比?大叫一声,踉跄退出七八步去,一条左臂,立时软垂,再也抬不起来。
这还是铁行头陀手下留情,如若不然,关元化非受极重的内伤不可!
关元化退出后,一见师父已被两大高手逼住,虽未动手,但显然已无法施展,也就不敢动弹。铁行头陀手上加紧,厉声喝道:“你为何要害千芥大师,快说!”屈天景武功本就平常,怎禁得起铁行头陀指上加劲的力道?全身骨节,犹如要散开来一般,惨嗥道:“不关我事,是千芥大师的徒弟尚金花主谋的!”
铁行头陀怔了一怔,道:“胡说!”屈天景道:“一句谎言也不敢说了,尚金花嫌她师父不肯授她上乘佛门内功,又知道她师父有一册佛门上乘功夫秘笈带在身边,便唆我一起行凶,答应与我一起分享那本秘笈,恰好方敏走过,我便以长鞭卷了他的七孔刀,由尚金花下手的,不干我事!”
铁行头陀听得睚眦欲裂,大叫道:“尚金花在哪里,相烦将她带上来!”这等弑师叛道的事,不论正邪,最为武林中人所憎恶,广场上人,立即纷纷寻觅尚金花踪迹,但屈天景一上平台之时,尚金花已然偷偷地溜下山去,此时哪里还寻得她到哩?
乱了一阵,铁行头陀巳然知道尚金花自知事情将败,先行溜去,道:“各位不必找了,我不回东海,也要将她寻到,为千芥大师雪恨!”一个“恨”字才出口,内力一吐,屈天景整个人直向前飞了出去,“叭”的跌倒在丈许开外!
关元化立即赶过去看时,屈天景早在被铁行头陀内力一吐之际,便自震死!高叫道:“师父,四师叔死了!”挥云老怪心中虽然恨极,但自知不是敌手,冷冷地道:“将你小师叔的尸体负了起来,咱们下山去,这笔账留着慢慢再算!”身形一晃,便和关元化两人,一齐向广场中走去,台下众人见主人也不留,便纷纷让道,由得他们去了不提。
却说假极乐真人一直没有机会再害铁行头陀,知道如今公开动手,自己和温魂两人,仍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向温魂一使眼色,温魂便冷冷地道:“若是武当山上,再无甚事,老婆子也要告辞了!”
昆仑三子一直坐在一旁,六只眼睛,可以说未曾离开过温魂片刻,一听得她轻轻松松,讲出几句话来,就要想离去,心中怒极,三人不约而同,反倒哈哈大笑起来,一齐站起,道:“温岛主要走了么?我们三人送温岛主一程如何?”
温魂冷冷地道:“原来三位如此好心,那咱们就在此处,见个高下便了!”手在怀中一探,再打横挥出,“嘘”的一声厉晡,七孔刀立即荡起一片刀影,她人仍端坐椅中未动,但是荡起的刀影,看来竟可以达到丈许开外!可知她法之精,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昆仑三子一齐踏前一步,道:“请温岛兰见谅,我们仍是三人一齐上!”
温魂一声长笑,道:“你们这班饭桶,可谓丢尽了正派人物的脸面,连赛老婆子都不如,老婆子连六人俱上都不怕,何在乎你们三个?”刀尖在地上一点,“霍”的站了起来,随着她的站起,满头白发向上一耸,竟然有嘶“哄”然之声,柳眉倒竖,满面煞气,便向前走了两步,行动之间,衣服如戈狂风所拂,可知她全身真气鼓荡,已然将全身关穴,尽皆闭住。
昆仑三子听得她这样辱骂不已,想起自己洞庭君山,以六敌一,还可说是因为所练阵法之故,任你对方是千军万马,我们也是六人,如今霹雳子就是死在这柄七孔刀下,龙吟子与青昊子两人,死得不明不白,多半也和额魂有关,只剩下了三个人,仍是一齐上,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三风子宽袖一摆,将度天、摩云两人前进之势,阻了一阻,道:“既然温岛主如此说法,右下一人向温岛主领教几招!”
温魂想起洞庭君山,被他们三人打伤之恨,后来又为白骨神君所趁,老不是在大森林中,巧服了七色灵芝,哪里还有今日?阴恻恻一笑道:“由你高兴!”三风子大袖向下一压,“呼”的一股劲风,将人托起尺许,向前一滑,便是五六尺,又停了下来,已然和温魂相隔不过丈许远近。
温魂心知若是以一对一的话,自己七孔刀上,蕴有奇毒,一定可以占个宜,一见三风子以内家罡气填身,直欺而至,便怪啸一声,道:“看招!”七孔刀带起惊天动地的锐啸之声,“横桌江上”,已然打横削了出去。令得广场上武功稍差的人,全身皆为之震栗,有几个甚至吓至面无人色。
这时候,温魂虽然未曾得到《昆仑圣书》,可是那七色灵芝,实是非同/可的物事,不但将她的功力完全恢复,而且一年来,功力又比在洞庭君山时,大有增进。固然她所习内功,功力再深,也无法练成像正派内家罡气,那利至阳至刚的真力,可是内力深湛之处,比诸三风子、马算子等人,苦练而成的内家罡气,也不遑多让,这一刀削出,不但刀势凌厉,而且随着锐晡之声,一股劲风,着地而生,自下而上地卷到。
三风子心中暗吃一惊,心想就《昆仑圣书》要不回来,当着天下群雄,生死存亡,昆仑派的名声,也全在自己这一战上。
若是自己不敌,度天、摩云两人,连内家罡气都未曾练成,当然更不是?敌手了!因此一见刀到,身形一弓,便向后退了开去,同时衣袖一拂,劲力辣滚,向前袭去,将温魂随刀而发的那股大力,阻了一阻,七孔刀来势,当彩也慢了一慢,身形转动,来到了温魂侧边,猛地一掌,推了出去。
!“温魂倏地回招撤刀,”顺手牵羊“,刀锋在身边一拖拖过,反向三风子?去,叱道:”贼老儿,你不亮兵刃么?“三风子防不到温魂的刀法,如此厉害,急忙缩臂退身时,”刷"的一声,一只衣袖,已然被割下了半只来。动手总岁麵
只不过两招,三风子已落下风!连忙抢出七八步去,道:“老夫没有兵刃,也要和你见个高下!”双袖飞舞,展动不已,全身已被极是柔韧的内家罡气,团团围住,这是三风子数十年来的真材实学,实在非同等闲。温魂连攻三刀,有一招“一窍不通”,刀尖眼看巳可搠到,但是在离三风子身子,不过数寸距离之时,便如同搠向一块坚韧的牛皮一样,未及手上加劲,三风子的衣袖已然倒卷而下,几乎连七孔刀也被卷去。这才知自己虽然可占上风,但要取胜,却还没有如此容易,将一套七孔刀法,尽情施展,两人就在平台之上,星丸跳掷,激斗起来。在两人一开始动手之际,假极乐真人便偷偷地站近了铁行头陀,想将铁行头陀衣袖上的那枚毒针,就势向内一按,按人他的小臂之中。
可是他只是略一挪动,便感到老是有一对大而澄澈的眼睛,盯着自己,回头一看,正是冯莹!冯董上山以后,所讲的话,虽然无人相信,但她却深信山腹之中的那个,才是真的极乐真人,因此双眼一刻也不离开他。假极乐真人心中转念,突然满面笑容,向冯莹招手,道:“小姑娘,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冯莹一怔,一个扭身,心中“呸”的一声。但站在她身旁的马算子却道:“阿莹,你怎么啦?你在贵阳城中,中了血手印毒掌,若不是极乐真人和我合力疗治,你原气哪又恢复得这样快法?刚才你对道长胡言乱语,道长不曾责怪你,还倒叫你去,你如何不去?”
冯莹急道:“师父,极乐真人说,他是假的!”马算子见冯莹还是这样说法,勃然大怒,脸色一沉,道:“阿莹,你可是不想再在北天山门下了!”以马算子对冯莹的感情而言,实际上已不止是师徒之情,尚有父女之情在内,但冯莹一再侮辱前辈,在马算子来看,却是不可宽恕的事,因此讲来声色倶厉。冯莹委曲含泪,道:“师父一一”马算子一挥手,道:“别说了,快去!”假极乐真人佯笑道:“老马,小姑娘不愿意来,也就算了,可别强按着马头饮水!”
马算子道:“不行,对尊长这样没有规矩,还当了得?”冯莹知道师父的脾气,绝对无法与之违拗,只得向假极乐真人走去。
假极乐真人恨不得一掌将她拍成肉泥,但是却笑嘻嘻地道:“小姑娘,你昨天一天,到哪里去了?”冯莹道:“我在山腹之中,遇到了一个为人所害的人!”假极乐真人吃了一惊,道:“你已经见到他了?”冯莹道:“还没有,可是迟早也差不多了!”讲来仍是鼓了一肚子的气,假极乐真人向平台上一看,温魂已然占了上风,三风子内家罡气虽然猛烈,但是时间一久,却没有使之不尽的内力,显然不易支持,便道:“小姑娘,你别听人胡说八道了,你看,温魂这柄七孔刀,招数何等凌厉,你要我讲给你听么?”
冯莹本就讨厌和他面面相对,闻言便向温魂与三风子动手之处看去,假极乐真人立即趁机一抬手,将两枚毒针,向冯莹的发髻之上插去。他这时候,本来可以运用内力将毒针向她顶门直插下去。但冯莹此时,就在他的身边,若是一死,当然他不能逃脱嫌疑,因此他只是将毒针没入冯莹的发髻之中,便自算数,扬头道:“老马,小姑娘不知为什么,恼了我了,你叫她回去罢!”
冯莹哪知发髻之上,已被人做了手脚?不等马算子开口,身子一扭,自回到了师父的身旁,越想越觉得闷气。看师父时,只是全神贯注,望着式中三风子和温魂两人,这时候,两人少说也已经争斗了近四五十招,三风二的内家里气,已然渐渐地软弱了下来,温魂的一柄七孔刀,却更是神出鬼?由“日落西山”,倏改为“七星连环”,片刻之间,刀影如山,待到刀影收,三风子已然向后,狼狈退了开去。同时,漫天飞起十余块白布,在两,内力所化的劲风之中,盘旋飞舞,不是别的,是三风子整只衣袖,巳然被;孔刀割了下来。
温魂得手不让人,又踏步进身,七孔刀虚晃一晃,突然之间,向前直而出,正是一招“一窍不通”。三风子只得一退再退,实是狼狈之极,一旁天、摩云两子,看出情形不好,双双抢出,一跃丈许凌空下击,温魂怪笑道“结果还是三个人一齐上了!”
三风子虽然知道自己将要落败,可是这口气还是不肯输,大喝道:“你快后退!”
度天、摩云两子,若是不在此际出手,三风子败象再呈,马算子和铁汗头陀两人之中,必有一人,上前将三风子替了下来。但此时度天、摩云两既上,铁行头陀和马算子两人,怎么还好意思上去?已然将动的身子,便住了前进之势,温魂明知两人一左一右扑来,但心知这反倒是个取胜的大岁时机,一声断喝之后,只当两人并未来到,七孔刀向下一沉,看来像是一孝“日落西山”,但只使了半招,刀尖便疾挑而起,直向三风子的腹部挑到,!来乃是一招“空穴来风”!
三风子明知温魂刀法厉害,但一则,出声喝令度天、摩云两子后退,二则,眼看两人一掌,离开温魂左右肩不过尺许,堪堪击中,心想温魂说什"也要回刀退敌,心中也已然防到了温魂心狠手辣,可能另有杀着在内,因]未曾贪功冒进,一个退步,向后退出了三步。
三风子一退出之后,看来温魂的那一招“空穴来风”,无论如何也刺不三风子身上,但说时迟,那时快,摩云子和度天子同时发出的两掌,已然时击到,“啪啪”两声,正好击在温魂的左右肩上!
第四十九回 真假难分武林惨遭空前劫
这两掌之中,眼看温魂要转胜为败,广场之上,有不少邪派中人,大声叫道:“昆仑派好不要脸哪!”然而叫声未毕,只听得三风子一声怪叫,温魂哈哈大笑,身形展动,向旁逸出,度天子和摩云子两人飞也似抢扑了上去,一个叫“师兄”,一个叫“师弟”,而三风子已然面上肌肉抽动,只向两人看了一眼,便向地上,倒了下去!这一切变化,实在发生得太快,众人根本没有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温魂得意洋洋,仗刀而立,三风子已然倒下,也知道一定是温魂已然取胜。原来温魂明知度天子、摩云子两人,自身后袭到,而不加退避的原因,就是为了要三风子意料不及,借两人拍向自己肩上的一掌之力,在刹那之间,向前一冲。
本来,三风子已经向后退开,温魂就算向前冲来,也没有那样快法,绝不能刺到三风子的,但是肩后有了摩云、度天两人的一掌,她在中掌之际,立即运气一凹,已将两人掌力,卸去大半,虽然仍不免受些微伤,但那片刻之间,向前一冲之势,其快疾之处,即使是当年武当守一道长,怕也不易做到。三风子一觉出七孔刀无声无息,已然来到了面前,知道不好,想要躲避时,小腹上一麻,已然被七孔刀尖,划破了三寸来长的一道口子,如果温魂所使的是寻常兵刃,则这些皮肉之伤,以三风子的武功之高,根本不算一回事。
可是温魂还占着一个莫大的便宜,那就是她七孔刀曾被方敏用来将两只大蓝蛛一齐杀死后,沾了其毒无比,无药可救的剧毒!以百丈禅师佛门内功之精纯,尚且经受不住那蓝蛛的剧毒,三风子是直接被七孔刀划破,毒气立即侵人,长晡一声,身子往后便倒。度天、摩云两人赶上将他扶住之时,他只是一翻眼,便巳死去!度天、摩云两人心中悲愤莫名,“霍”的一个转身,双双瞪眼望住了温魂,叫道:“咱们与你拼了!”足尖一点,疾扑而上,但尚未扑到,已然被铁行头陀将度天子两人,凌空拔起,在半空中拦了下来道:“两位暂勿动手,我仍有话说!”
铁行头陀一扬头,道:“温岛主,兵刃喂毒,乃是黑道上下三滥的勾当,想不到温岛主这样人物,也出此卑污下策,却需当着天下群雄,做个交代!”广场上不少正派中髙手,也是齐喝骂,他们的早年曾吃过温魂亏的,更是纷纷跃向前来,一时兵刃出鞘之声不绝,温魂道:“笑话!我如果兵刃上没有毒,被堂堂正派中的三个人合力夹攻起来,还有命么?自己武功不济,还有什么可说?我说过就要向你领教佛门上乘功夫,如今就请赐招如何?”铁行头陀早年,性烈如火,自从皈依佛门之后才渐渐地好了下来。他师父也正因为他性子太烈,所以始终不令他剃度,而叫他做个带发修行的头陀,好令他时时省起以前性子太烈之过。此时一听得温魂如此说法,不禁将昔年刚烈之性,尽皆暴发,身形一展,倏地后退丈许,向广场上叫道:“三显,拿来!”
三显头陀在广场之中,早已恨不得蹿了上来,将温魂砸为肉泥,一听得师父叫唤,已然知道师父是要铁木鱼一用,大叫一声,道:“来了!”踏前一步,抓住了那只重有七十一斤的铁木鱼,手臂挥了几个圆圈,巳然将身旁的几个人,尽皆荡退,猛地一脱手,铁木鱼如万马奔腾,乌云疾驰,直向平台上飞去。
铁行头陀不等铁木鱼飞到,长啸一声,身形笔也似直,凌空拔起。每个人尽看得清清楚楚,铁行头陀起在空中之后,右手疾探,五指如钩,已将来势如此劲疾,而本身又如此晶光溜滑的铁木鱼,凌空捏在手中,人也随之落下!这一手功夫,不但要轻功绝伦,而且指上功夫之强,简直不可思议。
武林中人,也只闻铁礁岛“鹰爪金刚指”的厉害,甚少人睹其究竟,如今一看,其惊人之处,简直匪夷所思,不由得轰雷也似,喝起彩来。铁行头陀木鱼在手,当胸一抱,道:“温岛主请!”
温魂生平所遇的强敌,不计其数,可是却没有一个,声名盛如铁行头陀的,刚才又见了铁行头陀所漏的那一手“鹰爪金刚指”功夫,自度要跃在半空,将铁木鱼接住,并非难事,但如果要凭五指之力,将铁木鱼平空捏住,哪里能够做到?
因此绝不敢怠慢,面色庄重,道:“大师请!”两人刚才还恶颜相向,但此时却客气起来,两人各自凝立,渊停岳峙,若不是内功皆臻绝顶,哪里可以有这样的高手风范?
僵持了片刻,铁行头陀又道:“温岛主请!”温魂在伤了三风子,疾退而出之后,巳然连运了二十三遍真气,肩上只觉得略为酸痛而巳,知道铁行头陀将那只铁木鱼抓在手中,是专为对付自己的七孔刀而来,不如先试一试他内力究竟强到如何地步,也再好思对策,答一声:“好!”人随声至,七孔刀怪晡一声,直勾勾地便劈头砍了下来。
铁行头陀也是一样心思,暗忖魔母温魂,乃是宇内四邪之首,必有过人的技艺,也要看看她的内力,有多么深厚。一见七孔刀直砍而下,身形一矮,右臂平平地向上一招,铁木鱼荡起一股劲风,“呼”的迎了上去。一个自上而v下,一个自下而上,来势全都劲疾已极,众人只当这两件兵刃相交之时,声
势一定猛恶巳极,全都屏息气静,等待那一瞬间的来临。
怎知道七孔刀电压而下,到离铁木鱼尚有数寸之际,厉啸之声,顿时收住,而铁木所荡起的劲风,埤突然之间,消失无踪。
本来,两人兵刃所带起的声势,何等惊人,刹那之间,由动而静,众人皆是一呆,温魂铁行头陀两人,却全都身形凝了一凝,兵刃倶不再前攻,那一呆,也只是一眨眼之工夫,两人异口同声,叫了一声:“好功夫!”旋风也似,向后跃了开去!
两人由分而合,照理应该立即动手才是,但是却连兵刃都未曾相交,便自跃退!
这一来,大多数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只有有数的高手,才知道两人兵刃之所以未能相交的原因,是因为两人在一招使出之际,各将生平功力,全都由兵刃之上,传了过去。
以这两人的功力而论,内力凝滞,已同实质,平空发掌,掌力便可挡击兵刃,这一下互相以内力在兵刃之上传过,当铁木鱼和七孔刀未曾相接之际,由兵刃上所发的内力,便已交锋。
因此虽然兵刃未曾相交,实则上,两人已自比试了一下对方的内力,竟然半斤八两,谁也胜不了谁,这才大叫一声,双双跃退!当七孔刀和铁木鱼相距数寸之时,那数寸之间,看来虽然是空的,实则内力迸射,极为猛烈,若不是内功绝顶,怎能做到这一点?
因此两人退开之后,俱都知道对方是自己生平,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劲敌。铁行头陀知道自己虽然右手抓着铁木鱼,左手仍可以“金刚指”功夫应敌,照理可以占不少便宜,但是对方的七孔刀上,蕴有奇毒,刚才三风子便因此身死,却无形中要吃不少的亏!温魂则知道铁行头陀佛门内功,深绵无比,源源不绝,要比自己的内功纯正,所仗只是刀上有毒,但对方手持铁木鱼,当可挡格七孔刀的招数。
两人心中各自考虑,皆无取胜的把握,当然,两人同时也想到,最大的可能,便是相斗千余招之后,大家内力耗竭,两败倶伤!
温魂却是极不愿和铁行头陀两败俱伤的,因此退开后,两人相隔两丈许站定,一动也不动,足足相持了小半个时辰,铁行头陀才打横跨出了一步,而他一动,温魂也跟之而动,两人仍是一样的距离!
山顶上所有的人,明知这两大高手,若是动起手来,一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斗,所以尽管双方僵持了那么久,仍然是鸦雀无声,只有假极乐真人,:因为冯莹叫破了秘密,心中焦躁,只想温魂胜了铁行头陀,则高手之中,只剩下七禽大侠马算子一人,自己不但不用再隐瞒身份,而且可以自行宣布,真极乐真人,已被自己禁锢于山腹迷宫中,而从此武林正邪各派,便归自己丨和温魂统辖,有不服的,当然立即下手除去!从此成为武林至尊,唯我横行,再也无人能管束自己,而能否达到这一目的,关键也就在温魂能否胜了铁行彳头陀!
本来,极乐真人有毒针在手,可以趁机施放,可是铁行头陀并非泛泛之辈,若是一和温魂动上了手,只怕不但铁针射不到他的身上,而且极可能为他真气激荡,伤了魔母温魂。
当然,假极乐真人不是有所厚爱于魔母温魂,而是因为此时还要利用于她。他心中早已想好了事后如何加害温魂的办法,未到时机,当然不能付诸施行。如今唯一可能致胜之道,便是利用刚才未曾刺中铁行头陀衣袖上的那一枚毒针!因此见两人久久未动,便踏前一步“哈哈”一笑,道:“老铁,温岛主,你们两位,都不是市井无赖了,何必真要动手格斗?”
铁行头陀一怔,道:“真人此言何意,难道她手操如此歹毒的兵刃,害了三风子,我们便袖手旁观不成?”假极乐真人又打了一个“哈哈”,道:“老铁,你将我看成何等样人了?温岛主也是在武林中有了地位的人物,谅必守信,两位不如文比,不知意下如何?”
温魂不知假极乐真人,如此提议,是什么意思,原来比武除了交手凭招式取胜之外,尚有文比。而文比也有两种,一是比轻功、比内功,各自施展自己的本领,而另一种,则是硬拼比试内力。前一种办法,要由公证论断,往往演成武比,而后一种,则全是凭真功夫取胜,稍差一点,一败之下,大都性命难保!因此温魂心中暗起疑团,心想假极乐真人莫非是要以此来陷害自己,两眼向假极乐真人斜睨了一下,只见假极乐真人一面说,一面指手划脚,但是在片刻之间,却将同一动作,连做了三次,那动作便是以左手指向右手的衣袖。
本来,在说话的时候,做做手势,是极为平常的事情,任何人也不会留意,但温魂一则细心,二则知道假极乐真人的底细,特别清楚,先低头向自己衣袖处一看,毫无异状,继而一抬头,向铁行头陀的衣袖上看去,心中猛地一''喜!
她内力精湛,目力自然更是明辨秋毫,已然给她看到,铁行头陀的衣袖之中,插着一枚铁针,立即领悟了假极乐真人的意思,手臂一沉,“铮”的一声,将七孔刀插入青石板三寸,刀身颤巍巍地抖了几下,方才静止,白发一扬,说道:“极乐道长讲得不错,咱们就来文比,铁行头陀,你可肯答应么?”
铁行头陀一声冷笑,将铁木鱼向地一抛,“叭”的一声,铁木鱼埋入地上一半,道:“自然奉陪!”两人各自向前跨出了七八步,已然相隔甚近,正要手臂一碰,各自以掌心相对,凭内力,判生死之际,冯莹突然尖声叫道:“铁行前辈,请听我一言!”
马算子怒道:“阿莹,你又胡闹些什么?”冯莹竟不理会,向前一连跨出三步,道:“铁行前辈,这人提议你和温老魔文比,一定是没有安着好心,温:老魔立即答应,可能他们是合谋害人,也说不定!”
冯莹这几句话,当真将眼前的情形,一语道破,但是假极乐真人的身份,尚未揭穿,她指责极乐真人和温魂合伙,有谁肯信?七禽大侠马算子见冯莹今日,大失常态,首先动了真怒,一声长吟,足尖点处,人已凌空拔起,一式“鹤飞冲天”,化为“孤雁回翔”,从两丈高下处,似流星飞泻,直向冯莹扑来。冯莹想要闪避,都来不及,马算子已然五指如钩,向她肩头抓下。
马算子的本意,本是要将她抓开去,不让她再来生事,因此只是抓向她的肩头。
怎知冯莹因为那假极乐真人,明明不是好东西,但是却偏无人相信,心中已然犯了偏激之性,而且也想不到一向疼爱自己的师父,会当众来抓自己,只当是假极乐真人,自后袭到,明知避不过去,在百忙中,头也向旁疾侧了一侧。但马算子的“七禽身法”,何等厉害,当他一爪抓下之际,已由“孤雁回翔”,而转为“鹞子觅食”,手伸处,三丈方圆之内,全在笼罩之下,任你避向何处,都不能逃脱,更何况是一侧头!右手仍然疾抓而下,但就在此际,突然从冯莹的发髻之上,疾飞起两枚铁针来。那两枚铁针,来势极疾,马算子万万料不到冯莹竟然会发暗器还击,而且事实上,连冯莹自己也不知道,就在她急一侧头之际,已有两铁针,自她的发髻之中,电射而出。那两枚铁针,本是假极乐真人,放在她的发髻之中的,以备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只要对住她的头顶,自上而下,遥拍一掌,那铁针便会插入冯莹头顶,令得冯莹,立即身死。但是冯莹一夜未睡,又匆匆上山,本未梳头,发髻甚松,铁针插在上面,只要冯莹略一抖头,便会落下,此时冯莹为了躲避那一抓,猛地一侧头,自然将那两枚含有剧毒的铁针,抖得疾飞了起来!
七禽大侠一见两枚细如头发的铁针,疾飞而到,心知不好,要想躲避,是万万避不过去。退而求其次,拼着受伤,五指一伸,向那两枚铁针拦去,两枚铁针,正好射在他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之上。七禽大侠中针以后,只觉一麻,人在半空中,怪叫一声,凌空一个空心跟斗,翻了出去,落到地上时,已然是一手鲜血,怪叫道:“好丫头,十余年养育之恩,如今竟然反噬起来了!”左手一挥,“啪啪”两声,跌下两只手指来,再一看他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已然断去!
原来他一中铁针,一觉出不痛反麻,便已经知道针上喂有剧毒,所幸并非要害之处,当即真气向五只手指上一冲,电光石火之际,将毒气逼住。立即左手一探,将左手无名指和小指,生生折断,这才落于就地!
那两只手指,跌在地上之后,转眼之间,便呈青蓝之色,马算子心中一惊,失声道:“蓝蛛之毒!”这一切变化,全是一眨眼间的事,冯莹只觉得自己一侧头,来袭之人,便疾退开去,正在奇怪,便听得师父在身后大叫一声,她和老少神医七禽大侠马算子相处十余年,从来也没有听得师父用这样的声调讲过话,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回头看时,更是魂飞魄散,脑门上“轰”的一声,呆在当地,哪里还能动弹分毫?舌头上犹如打了结,更是不能分翔半句!
假极乐真人在一旁,一见自己插在冯莹发髻上的两枚毒针,竟而在这转的情形之下,伤了七禽大侠马算子,虽然马箅子下手得快,只是断了两根手指,并不至于中毒死去,可是多少也受了点伤,而且更主要的,是马算子灵上所受的打击!
试想,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自小便收了一个得意弟子,但是这个得羞弟子,却当着天下武林人物的面前,以如此阴毒的暗器,伤了师父,叫做师父的,心中如何能不难过到了极点?这一下,马算子必然再也提不起劲来过问武当山上的事了,无形之中,去了一个劲敌,假极乐真人,心中实在是高兴巳极。
七禽大侠马算子此时,心中的难过、愤怒,也绝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两眼定定地望住了冯莹,也不止住由伤口处滴出来的鲜血。好半晌,才突然身形展动,疾向冯莹,欺了过去,右手一挥,伤口处的鲜血,洒得冯莹满头满脸,声音来得异常的平静,道:“这是你师父的鲜血,是十几年来爱你,翁你的师父的鲜血,你心中已然感到很满足了罢?”
冯莹根本不知道何以突然之间,师父会受了伤害,一阵伤心,双膝跪了下去,眼泪夺眶而出,叫道:“师父!师父!”
七禽大侠马算子心中怒极,悔极,仰天“哈哈哈哈”一阵大笑,震得满山满谷,皆起回音,大声道:“我没有你这个徒弟,你也不用再称我作师父!”左手在冯莹顶门上虚抓一抓,冯莹急叫道:“师父,徒儿冤枉!”但马算子亲见毒针自冯莹髻上而发,哪里还肯听她的分辩?一抓之后,扬起掌来,一掌便要拍下。
正当冯莹的性命,危在俄顷之际,突然听得广场之上,一声断喝道:“掌下留人!”一个“掌”字才出口时,一股劲风,带着一件三尺方圆,过彤彤的物事,巳然直向马算子飞到,势如奔雷,迅疾无伦。马算子反手一掌,正好击在那件物事之上,“叭”的一声响,将那件物事击出丈许,撞在石阶之旁的一只石狮子头上,火星连串,石屑四冒,将那只斗大的石狮子头,撞得粉碎,众人也已看清,敢情那物事,乃是一只大红葫芦,而同的人影一晃,一个人也已然上了平台,正是在江南丐帮之中,辈份最高的醉乞向我!
醉乞向我几乎和马算子反手将那只大红铁葫芦击出之时,同时赶到,对一到,便身形一矮,腿出如风,正是他看家本领,“旋风腿”功夫,“刷”站一脚,向冯莹踹去,冯莹正在失魂落魄之际,一腿被他踢个正着,直向广场!之旁,跌出三丈开外去。醉乞向我随即喝道:"蠢丫头,还不快逃,此时哪!
能容你分辩?"
冯璧经他指点,心头一宽,着地之后,立即贴地一滚,又滚出三丈开外,手在地上一按,人便腾空而起,但只是跃高一尺,便如箭离弦,向前平平射出,手再在地上一按,已然来到了悬崖之旁,身子一翻,便自一骨碌地,从山上滚了下去!
却说平台之上,马算子见突然有人前来打岔,认得来者是醉乞向我,怒道:“向化子,你这算是什么?”醉乞向我冷冷地道:“小丫头无罪,你要将她处死,我看不过眼去!”
马算子大笑三声,向地上断指一指,道:“这是什么?”醉乞向我道:“这是你的手指!”此时局面何等严重,但向我说话,还兀自形同儿戏,马算子不由得如同火上加油,道:“不错,是我的手指,还用你来指教么?”向我一翻眼睛,道:“老马,你火气那么大,莫非是想要和我动手么?”
七禽大侠马算子,此时虽然盛怒之下,但他总是个明事理的正派中人,一听得向我那一句“你火气那么大”之语,心中便顿时冷静了下来,道:“我和你动手做甚?我只是恨自己为人间养大了一条毒龙!”醉乞向我“哈哈”一笑,道:“若是毒龙,还等你下手么?早在你受伤之后,便已可以溜走了!”
马算子呆了一呆,向我续道:“我眼见两枚铁针,自她发髻之中飞出,这种放暗器的手法,你可曾教过她?”
马算子怒道:“她既能弑师,难道便不能跟外人去学么?”醉乞向我道:“我如今不和你争辩,只是问你,我放了小丫头,你要不要和我动手?”
马算子长叹一声,道:“向化子,你一向不理闲事,为何横来干涉?”向我冷笑一声,道:“我和你一样,为何你昨晚坚信温魔之徒,不会害死千芥大师?你不要和我动手,我走了!”
他来的时候,身形何等快疾,但走之际,却拖着破草鞋,慢腾腾地跑了开去,先到石狮子旁,拾起了那只大红葫芦,才一步一步地走下石阶,回到广场之上。
马算子仔细想了一想,只觉得冯莹虽然有时不免淘气刁钻,可是心地却极是善良,弑师一事,本来应该无论如何,不会做的,可是事实倶在,又不能令人有别个想法,心中难过之极,“嗤”的撕下一幅衣襟,裹住了伤处,身!形一晃,来到座椅之前,颓然坐下!
那一面,铁行头陀与温魂两人,自从马算子一向冯莹扑去之际,便倏地“分开,此时四目对注,对于马算子突然受伤一事,也分不出心思去多管,一丨见事情已了,才又各自向前走了几步。两人这一番再又接近,已然势在必斗,而这种比拼内力的争斗,全是仗;本身真力,硬拼硬上,一交上手,不判生死,便难分手,毫无取巧可言。温丨魂本来也毫无把握,可以胜得过佛门高人,铁行头陀。但她既然看到铁行头陀衣袖之上,插有一枚毒针,心中便有了主意,一到和铁行头陀,相隔只有五六尺远近时,一笑道:”铁行头陀,这次真丨的要领教你的佛门内功了!“铁行头陀刚才曾试出温魂的内力,和自己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冷冷〕道:”岂敢!"两人同时一伸手,无声无息,已然贴到了一起。
这双掌相交,如此了无声息,却是大大地出乎广场上众人的意料之夕因为在众人的想像之中,两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顶尖儿的人物,内力一芳幻为掌风,轰轰发发,理应惊人之极,却不知两人知道这场生死拼斗,实〕是非同小可,说不定拼上几日几夜,还不容易判出胜负。在如此持久的比"之中,谁能够保持到最后一刻,尚有力量可以袭击对方,谁就可以获胜。;以一上来,谁也不想太出力,因此双掌相交之际,连一成功力也没有用上当然不会有想像中的那样猛恶的声势!
手掌一相交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吸了一口气,这才脚踏子午,内力慢慢逼过。两人俱都感到自己的内力,一逼到掌缘,便被一股极是强;的力道,挡退了回来,丝毫不能再前进,更知如今已然交上了手,想要后!万万不能!
魔母温魂一面将内力源源逼出,一面注视着铁行头陀衣袖上的那枚铁针那枚铁针,正好在铁行头陀抬起与温魂对掌的那只衣袖之上,只有寸不到的一截,露在外面。也就是说,温魂只要伸手一弹,便可以使得那枚针,射入铁行头陀的小臂之中!
而只要毒针一射人铁行头陀的小臂之中,温魂也可以稳操胜券。所以!魂在仔细想妥了动手的程序之后,心中泰然,只是不断将内力逼出,向对:袭去。当然,她不会在一上来就动手的,她要等到双方在筋疲力尽的时倾才骤动手。这样,一则,铁行头陀在全神贯注之际,她突然出手弹他的衣袖也不会引起注意,二则,人人皆知其时将判胜负,毒针一中铁行头陀,在丬家看来,更是胜得名正言顺!
眼下,魔母温魂,正和铁行头陀对掌,只待时机一到,便下手暗害,将铁行头陀除去,好让一切事情的发展,全按他们的计划行事。
马算子则因为冯莹的事,心中既愤恨又沮丧,坐在椅上,一言不发,极乐真人则在他身旁监视着他。广场上众人,眼见两大高手以内力相拼,与是屏气静息以观,暂时无事可叙。作书人不妨趁着此空当,补叙昨晚方敏那年轻人救出以后的事。
却说方敏在硬接了假极乐真人一掌之后,腾地后退,眼看再是一掌,了下来,一定无法接得住,正将硬拼之际,眼前一花,已然被人挟住,向疾退了出去。方敏不知道那人是敌是友,尚待挣扎,却被那人一举手,点-穴道,连声都不能出。眼看温婆婆和假极乐真人两人,疾驰而出,自己又一那人所挟,从极乐观正门,跑下山去,直到半山腰上,那人才将他轻轻地放到在一块大青石上,他自己也坐了下来。
方敏穴道一被封住,便不断运气相抗,身子一静了下来,真气运转更速连冲几冲,已然将穴道冲开。方敏自己也料不到那么容易,便将穴道冲了来,可知那人毫无恶意,点自己穴道时,下的手并不甚重,连忙一跃而起,只见那人背对自己而坐,忙道:“朋友,咱们还在半山下做什么?还不快上峰顶去,叫醒所有的人,好让他们有个准备?”
方敏天生侠义心肠,全未想到自己也是刚脱险境,只是想到了假极乐真人的阴谋,若是付诸实行,不知要造成多大的浩劫,所以才如此说法。
只见那人缓缓地转过身子去,以袖擦眼,眼中似有泪痕。方敏不禁一怔,想起假极乐真人曾经呼他作丫头,则眼前此人,应该是个女子才是;不由得讲不出话来。只听得那年轻人“哼”的一声冷笑道:“你去叫醒众人,你难道不想一想,他们是不是肯相信你讲的话?只怕一个字也没有人肯相信!”
方敏道:“为什么?”那年轻人叹口气道:“你当然不知道,一个人就算是掏出了心肝,要别人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别人有时也不肯相信的哩!”方敏一听,暗忖他这话像是大有弦外之音,但我和他素不相识,当然不会是对我而言,便道:“那倒不见得,只要你讲的是真话,人家为什么不信?”
那年轻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讲真话又有什么用?到人家不相信你的那时候,根本你连讲话的机会都没有!我就有一个最心爱的人,想和他讲真话,但是他却不肯听我半句!”
方敏听到此处,眼前此人,已分明是女子口声,苦笑一下,道:“姑娘,如今挽回山顶之上即将发生的武林浩劫要紧,你要是不上山,我独个儿去关照众人了!”身形一晃,便要离开,刚“刷”地蹿上了两丈许,忽然听得身后,一个银铃也似幽怨已极的声音叫道:“敏哥!”方敏一听那个声音,全身皆为之一震,几乎从半山腰中,跌了下来,尚幸他功力深厚,连忙一提真气,斜刺里疾滑出丈许,飘然落下,对着那年轻人,怔怔地望了半晌,道:“你……你……”
“你”了半晌,也未曾讲出第二个字来,那年轻人一伸手,摘下了头上的书生巾,在月色之下,立时露出软缎也似,一头秀发,再一转身,脱了书生袍,现出女装来,等到再转过身来时,手上巳多了一个皮面具,现出在方敏面前的,是一个美到不能再美,脸上的神色,也幽怨到不能再幽怨的美丽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一年以前分手的叶映红!
在方敏听到那一声“敏哥”的呼唤之际,已然认出了是叶映红所发的声音,眼下又见叶映红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一年来,他并没有将叶映红忘怀半分,但是,每当他一想起叶映红的时候,心头的恨念,也就不能遏制。他曾千百次地对自己说:“再也不要见她!再也不要见她!”他也曾千百次对自己说:“不要再信她的一句话,不要再信她的一句话!”
当然,他在如此又恨又愤地自言自语时,只是他一个人在旋风岛上。或是对着汹涌的浪花,或是对着呼啸的旋风。在那荒凉的旋风岛上,方敏对着这些黯淡的景象,心中巳然不知多少次地下定了决心,就算再遇到叶映红,也决不能够原谅她的过错这过错最主要之处,不是在于叶映红骗走了《昆仑圣书》,也不是在叶映红要杀害温婆婆,方敏内心深处,最恨的是叶映红骗走了他最宝贵的感情,令得他心中的创伤,永远无法平复!但是,当他在想那一切的时候,叶映红都不在他的身边。而如今,叶映红却又突然在他的面前出现!
方敏一见到她美丽绝伦的面庞,心中便荡漾起和她并肩在大草原中奔驰时的感情来,蓝天、白云、轻风、绿草,再加上一对浸浴在爱河中的男女。一切,是那样地调和,那样地优美!
第五十回 爱恨交并芳心徒唤奈何天
刹那之间,方敏几乎已要跑过去,紧紧地握着叶映红的纤手,“好姑娘”三字,也已经冲到了咽喉。但片刻间,这一切都破碎了,像是一幅画在薄冰上的图画,一下子就碎成那样,连再要补起来都不可能!方敏又想到了叶映红对自己的欺骗。
虽然,实则上,叶映红连一句假话也未曾和他讲过,方敏心目中所谓叶映红对他的欺骗,只是温魂的拨弄,但方敏却如此的深信不疑,以致在心情一阵激动之后,又硬了硬心肠,脸色一沉,道:“原来是你,你还叫我做甚?”叶映红初见方敏脸上充满了激动之色,还只当他心中巳然幡然大悟,怎知转眼之间,他又是脸罩重霜,心中一阵难过,强忍悲痛,幽然道:“敏哥!你当真不要再理我了?你说,只要对人讲真话,人家一定相信的,为什么你连讲话的机会,都不给我?”
方敏仰天大笑三声,道:“你的话我听得太多了,又何必再听?你或许巳经忘了在草原驰骋时对我所讲的话,但我却一个字一个字地记得清清楚楚:我何必再听你多说?”
叶映红难过地低下头去,道:“敏哥,你错怪我了!我若是忘记了那时对你所讲的话,何必再上武当山来见你?”方敏冷笑一声,道:"谁知道你上武当山,是来干什么?又焉知你不是想看着为你亲手伤害的人,是不是够伤心,够凄苦!
叶映红叫道:“敏哥!是谁伤了你的心,只要你听我把事实经过讲上一遍,就会明白了!”
方敏冷笑一声,道:我没有空再和你多说。“一个转身,对天长叹一声,真气一提,真气一提,身形突地凌空拔起,”刷刷刷"连蹿三下,已然升高了六丈有多!但当他略一息足之际,突然眼前一花,叶映红身形如飞,已然拦到了他的面前。
方敏毫不考虑,手腕一翻,“,”的一掌,用力拍了出去,但这一招尚未使到,手腕已然一紧,方敏心中一一怔,低头一看,叶映红三只织指,已然将自己脉门扣住。方敏虽然自知在硬接了假极乐真人的一掌之后,真气运行,巳然略受凝滞,但自己出手之快,已尽全力,叶映红竟然能在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将自己脉门扣住,可知她此时武功,巳然远在自己之上,怒喝一声道:“好哩,《昆仑圣书》上的武功,果然给你学到了不少!”
叶映红面如凝霜,道:“不错,我是得到了《昆仑圣书》,但却不是像令最亲的温老魔所讲的那样,是我偷天换日,以卑污的手段,得到手中的!”方敏此时,见叶映红已然承认《昆仑圣书》在她手中,那里还肯相信免所讲的一切!冷笑连声,道:“对哩,那《昆仑圣书》,是自己飞到你手来的!”
叶映红气得俏脸发白,半晌才道:“浑小子,你如今待上哪里?”方敏道“我上武当山去,通知马大侠和铁行头陀等人,告诉他们,如今在山上的极真人,乃是假的!”
叶映红苦笑一下,道:“说你是浑小子,你果然是。如今你是杀害千芥师的凶手,试问人家是听你的话,还是听极乐真人的话?”
方敏一怔,他只是想着上山去,将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讲给人家听,去没有想到因为夜来所发生的事,如今根本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口-映红接着又道:“还有哩,魔母温魂是何等样人,你如今总应该明白了吧?”方敏心内,又是一呆,想起温婆婆突然撞进密室来,和假极乐真人的弟答,竟像是假极乐真人如此巨大的阴谋,是和温婆婆合谋的一般!但在他的目中,这一个事实,又是万万无法被接受的,因此略一思索,便怒道:“我婆婆是怎么样的人,我当然知道,何用你多说。”叶映红一听他仍如此说法,倾知他仍是不相信自己所言,冷冷地道:“好,不论你心中如何想法,我只不拜你上山去送死!”
方敏大怒道:“岂有此理!”他右手脉门被叶映红扣住,但左手却仍然百以活动,一个理字才出口,迸指如戟,“刷”的向叶映红“肩贞穴”点到叶映红一声长笑,非但不退,反倒一侧肩,迎了上来,两人几乎同时发动相隔又近,方敏一点了上去,满拟可以一举而将叶映红的穴道封住,怎知粤实大谬不然,双手所触,宛若点中了一块又韧又滑的牛皮!
以方敏此时的功力而论,这用力一点,寸许厚的紫檀木桌面,也可以翟穿,但是点在叶映红的肩上,却反觉得手指隐隐作痛!双指向旁一滑,反被口映红伸手,封住了他臂弯下的“尺泽穴”。紧接着织手连探数探,又已点中敏的“肩井”,“笑腰”诸穴,方敏简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那几个穴道,虽然不是要穴,但一被封住,方敏却也动弹不得,只得睁双目,怒道:“姓叶的,你待将怎样?”
叶映红凛然道:“不将你怎样,我只要你听我说一番话,你若是大声嚷叫,我一定会不让你出声!”方敏性格何等强硬,一生之中,就算是遇到最匕险的情形,也未曾在任何人胁迫之下屈服过。在骷髅洲上,他巳然九死一生!依然不肯答应那巨人的请求,便是一例,当下冷笑一声,道:“除非你点了的哑穴,否则我爱讲话便讲话,你却管不了我!”
叶映红叹了一口气,向方敏定定地望了片刻,手一探,便将他抓了起来
向前走去,走不多久,来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所在,又将方敏放了下来,道:“敏哥,你听我讲,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就问,如果讲完,你仍是不信我,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见你的面,你说如何?”叶映红在讲这一番话的时候,心中痛苦莫名,一面讲,一面眼中泪花知乱转,语音诚挚已极。
方敏心中一动,暗忖一个人,若是讲的是违心之言,难道真能表现得如此诚挚?一刹那时间,心情几乎软了下来,但随即想起一年之前,当她还是“好姑娘”的时候,绵绵情话,何尝不是一样的动听,便笑道:“我先问你,若是你未曾做亏心事,那《昆仑圣书》,怎么会到你手中的?”
叶映红道:“《昆仑圣书》是我师父给我的!”方敏忍不住笑道:“谁?你师父?”叶映红道:“不错,是我师父,血手印红掌祖师!”
方敏又是一声冷笑,道:“《昆仑圣书》会跑到你师父手上去,倒也奇了!”叶映红道:“事实如此,不由你不信,师父是在那金毛怪人处得来的,他在那大河尽头处,以石子丢那金毛怪人,那金毛怪人正抢了我的一柄绿剑,远遁而出,回手便是一只玉盒,那玉盒中,便藏了《昆仑圣书》!”这一切,虽然是事实,但方敏只觉得荒诞不经,哪里肯信?此时,他正在试运直气,冲击穴道,不欲叶映红对他注意,漫声道:“嗯,你说下去。”
叶映红顿了顿,续道:“我在那瀑布上面,见到了金毛怪人,在石后露出一只眼睛,向我逼视,片刻之间,记忆全部恢复,但下山以后,见了你,你却不由分说,就当我不是好人!”
方敏想起当时的情景,心中的旧创复发,又是一阵难过!
叶映红续道:“我愤然离去之后,走了不多远,便遇见了师父,师父便告诉我,他得到《昆仑圣书》的经过,我们两人,就在那瀑布的顶上,日夜按照《昆仑圣书》上的功夫练习,怎知三个月前,师父因为本来所练的血手功夫太深,若是不练正派的内功,本可无事,一习正派内功,正邪不能并存,一个疏忽,血手印之毒反侵,前后不过一个对时,便自身亡了!”
方敏连番努力,已然冲开了一个穴道,漫声道:“死得一点也不可惜。”
叶映红并不和他争执,道:“师父一生,杀的人不少,没有死在仇人手下,已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将师父葬了之后,一个人仍在山顶练功,直到将一部《昆仑圣书》上的武功学齐,虽然功力尚浅,但我却再也不能在那荒山顶上,再耽下去了。”
方敏冷冷地道:“为什么?”叶映红道:“我为了要找你,我要你知道事实的真相,不要你被人三两句话,便蒙蔽了眼睛!”
方敏道:“你说罢!”一面仍是不断运真气去冲击被封住的穴道。叶映红吸了一口气,一双澄如秋水的秀目,无限情深地望定了方敏,将一年之前,在大河附近,分手之后所发生的事,怎么在大森林中迷了路,得到了一株七色灵芝,怎样巧遇魔母温魂,被她盗了灵芝,又逼出了《昆仑圣书》,但却只是一块万年红玉,又怎样在旋风岛上,碰到了挥云老怪前来生事,自己巧服了万载玉精,又得了绿剑,想逆河而上,寻找方敏的踪迹,终于在悬崖之上,恢复了记忆等事,详详细细,连最小的地方也不漏去,向方敏叙述了一遍。
这一番,少说也讲了近两时辰,等到她讲完,天色巳然大明,方敏经过两个多时辰来的努力,已然只剩“肩井穴”未曾冲开,可怜叶映红呕心沥血,为自己辩白的话,方敏根本只当作耳边风!
叶映红讲完,停了半晌,道:“敏哥!我要讲的,巳然全讲完了,你相信不相信?”方敏此时,正在运气冲击最后一个穴道,眼看可以冲开,更无暇去理会叶映红,叶映红只当方敏是在静静考虑,要郑重答复自己,便叹了一口气,道:“我为你解开穴道吧,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只好由得你了!”
手一伸,在方敏的肩头一拍。那一拍,正好解去了方敏的“肩井穴”,方敏陡地一个翻身,向前一蹿,便是三丈开外!
这一下变生仓促,叶映红不由得莫名其妙,因为她只当“肩井穴”解开后,还有几个穴道封住,却料不到方敏在两个时辰之中,已然将真气运转了千百遍,而将其余的穴道,一齐冲开,不由得急叫道:“敏哥!”但是她一呆之间,方敏身形,接连三个起伏,早巳转过山头去了,叶映红心中一阵发呆,才一提真气,向前追去。
却说方敏一转过山头,便见一条织细的人影,轻烟也似,向山上掠去,身法快绝,认出正是北天山七禽大侠的徒弟冯莹,想要出声呼唤,冯莹早已“刷刷刷”的向山上穿去,隐没在乱石之中。
方敏略一停顿,又待向山上赶去时,忽地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偷偷地掩下山来,方敏心中一奇,暗忖照说此时,山顶之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如何会有人偷下山来,不由得疑云陡生,滴溜溜一转,便赶了过去,拦住一看,更是大奇,原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尚金花!
方敏一见尚金花,更是要问,忙道:“尚姑娘,令师莫名其妙,死在山上,你为何偷下山来?”尚金花正是为了弑师一事,巳然东窗事发,所以才溜下山来的,一见去路被方敏拦住,脸上竟现惊惶之色,道:“你管不着!”身子一侧,便要夺路而行,方敏更是不肯放过,道:“尚姑娘,真凶尚未找到,任何人不宜下山,你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尚金花明知一回到山顶,便死多活少,但方敏既然拦住了去路,却也不是好惹的,片刻之间,柔肠百转,突然转眸一笑,道:“方小侠,你有所不知,我下山来,真有紧要的事!”
方敏的心目之中,尚金花虽然娇妄之极,但是却始终是正派中人,却不知尚金花已然走了极端,竟和屈天景联成一伙,犯下了弥天大罪!事实上,不但方敏想不到她会干出这样的事来,连千芥大师,在紫鬃银刀尚培带尚金花;上峨眉金顶,恳请千芥大师收之为徒之时,已然看出她骄纵成性,胆大妄为,因此不肯将本门上乘武功,传授与她的佛门高人,也想不到尚金花竟会干出:!这样的事来呢!
也正为这样,尚金花才能在千芥大师万万不防的情形之下,以玄铁所铸的七孔刀,害了千芥大师,而且千芥大师也真是命数已尽,尚金花用来害她的兵刃,又恰是无坚勿摧的玄铁所铸,若是普通兵刃,以千芥大师武功之高,也不致于遇害!
因此,方敏一听尚金说她下山去,乃是有要事,倒也深信不疑道:“尚姑娘有何事下山,可得一闻否?”尚金花此时,心情已然镇定了下来,回头一望,未见有人追赶,显然自己溜下山来一事,尚未为人发觉,嫣然一笑,道:“你走近些来,我和你说!”方敏果然依言走近几步,尚金花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道:“方小侠,此事秘密异常,最好不要给人听去了!你附耳下来,我大略告诉你!”
方敏听她讲来头头是道,更不疑惑,头一侧,尚金花又靠近了他些,幸而方敏是正人君子,不然,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靠得如此近法,不免要生出遐思来。尚金花樱嘴凑在方敏耳边,道:“方小侠,你不知道,山上面,正在追究你的下落,而且”方敏一听得武当山顶,正在追究自己的下落,陡地又想起假极乐真人的阴谋来,不由得全神贯注,道:“怎么样?”
怎知尚金花一面讲,一面已然在头上,拔下了一枝碧玉簪来。那碧玉簪长约五寸,尖端锐利,玉质又坚,虽是一件饰物,但此时在尚金花的手中,却可以成为专刺穴道的厉害兵刃!
只见她续道:“百丈禅师突然大发雷霆,要将温岛主来替死,和马大侠吵了起来……”尚金花只是信口雌黄,却将那碧玉簪,一点一点移近了方敏背心上的“灵台穴”,直到只有三寸距离,方敏仍是全神贯注,丝毫不察!
那“灵台穴”在人体背后,第六与第七背椎骨之间,乃是督脉上最重要的穴道,若是刺中,万无生理,尚金花眼看得手,心中髙兴,一口气地讲了下去,讲到一半,突然向前一送,眼看可将方敏一簪刺死之际,突然身旁哈哈一笑,一只手伸了过来,已然将她紧握玉簪的左手抓住,敢情叶映红早巳悄然来到她的身后,而因为她的轻功,几乎已到“借力飘行”的上乘境界,所以两人丝毫未曾觉察!而叶映红直到最紧急的关头,才突然出手,一将尚金花的右手握住,哪里还容她挣扎?肘一撞,已然封住了尚金花的“章门穴”。
方敏见突然有人出现,一惊之下,也向外退了开去,一见这等情形,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惊道:“尚姑娘这是做什么?”
叶映红冷笑道:“还用问么?千芥大师一定是她所害的!”
方敏还待不信,但只听得一个人冷冷地接口道:“不错!”这次,那声音突如其来,连叶映红也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挥云老怪满面怒色,后面跟着关元化,关元化肩上负着一个死人,正是屈天景!方敏见挥云老怪突然现身,奇道:“是她害了千芥大师,你怎么知道?”挥云老怪一声冷笑,道:“这贱人下手斌师,做出了连黑道上下三滥都不肯做的事,可笑佛门高人,竟然有些后人,我师弟屈死,这贱人怎能独活?”
手向前一扬,一掌便要当胸印下,叶映红正在尚金花的身后,虽然感到尚金花犯此恶行,死不足惜,但是却也不应该死在挥云老怪的手下,一见挥云老怪,皓腕翻处,一掌反迎了上来,两人出手倶甚''决疾,“啪”的一声,双掌互交,挥云老怪一掌虽然用足了全力,但也被叶映红“腾”的震退了一步!
这一下,当真大大地出于挥云老怪的意料之外,在挥云老怪的心目之中,只当邪派之中,除了魔母温魂一人之外,已然要数自己为尊,而正派之中,能与自己为敌的,也不过有数几人而已,他自然认得叶映红,正是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却做梦也想不到叶映红在一年之中,先服万载蓝田玉实之精,后得《昆仑圣书》之助,只不过一年工夫,武功已然在他之上!
挥云老怪一步退出之后,才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年不涉江湖,年轻的一辈之中,已然出了这样难得的人才,面色一变,道:“此女死有余辜,你如何出手维护她?”叶映红道:“她虽是死有余辜,但是却不应该死在你手,我自会押她上山,交由佛门两大高手处理!”挥云老怪“嘿”的一声,道:“如此也好!”手向后一招,道:“元化,咱们走吧!”
两人刚要离开,方敏一双俊眼,早巳停在关元化身上多时,想起母亲带着自己,在雪地中奔跑之际,就是这个关元化,手挥长鞭,紧紧地跟在后面,终于使母亲中了一鞭,而那一鞭,也是母亲致死的原因,心头热血沸腾,一见两人要走,忙道:“姓关的,请你略停片刻!”关元化此番上山,本来只当可以为西崆峒扬名一番,怎知在武当山上的,全是方今武林之中,顶尖儿的人物,挥云老怪武功虽高,但一比之下,却比了下去,以致屈天景之死,挥云老怪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如今不但连已成名的高手都不是对手,甚至连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娃,竟然也能一掌将师父震退,当真是匪夷所思。因此一听得方敏叫唤,心中便是一凛,转头道:“这位朋友,面生得很哇,不知有何指教?”
方敏踏前一步,道:“你说我面生,我却还记得你。八年之前,关外大雪纷飞,你曾经做过些什么事?”关元化一听这口气,分明是有心挑衅来了,冷冷地道:“关某人遨游江湖,哪里能记得这许多事!”
口中虽是如此说,但心内却在不断思索,想记起究竟在何处,曾见过这样一个年轻人来。方敏听他讲得轻松,道:“姓关的,当日你一鞭抽在我母亲的背上,我还是一个小孩子,那时候的情景,只怕你也想不起来了吧!”
一言提醒了关元化,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我当你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
关元化那一笑,既然邪恶无比,出言又那么难听,方敏心头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叱道:“我母亲因那一鞭而死,今日你偿债之期到了!”关元化冷笑一声,道:"小杂种,你要来寻我生事,还差着几年吗?当年你妈和我;双宿双飞,曾有三个多月的夫妻名份,后来碰到了方老头,才弃我而去,你!
不知是不是方老头所生的哩,还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方敏自出生以来,耳际从来也未曾听过这样污秽的下流话,气得俊脸煞白,反手一摘,已然将七孔刀摘在手中,挥云老怪在一旁一见两人要动手,唯恐关元化不是方敏的敌手,打横一步跨出,但他这里身才落地,那边叶映红如影附形,也立即跟了上来!
挥云老怪手按腰间,已然握住了长鞭,两眼盯住了叶映红,却不先动手。叶映红也只是似笑地望着他,好整以暇,只是将他看住,不让他出手去助关元化。关元化一见方敏七孔刀出手,肩头一耸,负在肩上的屈天景便“刷”的一声,飞了出去,后退一步,仰天一笑,道:“小杂种,要和你的爸爸动手么?黑道之上,你名份上的爸爸,少说也有二十个之多,只怕你要求一个好名声,要想害,也害不了那么多哩!”
方敏本来心中已怒到了极点,但是听得关元化三番两次,如此说法,而且道来眉飞色舞,极是自然,不由得猛地想起母亲在羊皮衣反面所留的那封信来,在那封信巳完之后,还特为注上了一笔,说自己是十恶不赦的黑道上人物。
任何坏人,在自己至亲至爱的人面前,总是想掩饰自己的丑恶面目的,作为一个女子,当然更没有理由,在自己儿子的面前,道出以往丑恶的一生,虽然知道当儿子看到那封信时,自己已然死去,但也不会给儿子留下一个恶劣的印象的。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事实上确是如此,而她以后,又亟为以前的罪过而后悔,亟想弃邪归正!而事实上确是如此,这一点已有许多迹象可以说明,昆仑六子如此不能见谅他们的大师兄,而必然要逼得他自刎于昆仑山飞云岭上,便可以说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了!
方敏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当真可能是声名狼藉不堪的人,像是立即感到了无数的讪笑之声,在自己耳边响起,关元化的那邪恶的笑声,更是如尖针一样,无情地刺着他的心灵。七孔刀一招刺去,竟然显得软柔无力,他这里心灵上正受着极大的打击,关元化犲狼成性,却是一点也不会和他客气,“哈哈”大笑声中,长鞭着地卷起,如怪癖出洞,正是一招“风掷残云”。方敏竟如发了傻一样,丝毫不知趋避,只是两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眼色空洞无比,眼看长鞭将要掠到,仍是不知不觉。叶映红虽然当时赌气而行,但是在这一年来,x方敏的思恋之情,却是一丝未变,一见这等情形,大为着急,刚要出手搭救时,眼看不及,连忙气纳丹田,大声喝道:“这厮胡言乱语,怎么你便信了?”
这一句话,对方敏来说,不啻是当头棒喝,立时省起,长鞭已然卷到,方敏急忙一侧身,“嗤”的一声,七孔刀对准长鞭便绞,只听得“叭叭叭”数声,长鞭已将七孔刀缠了个结结实实,鞭梢还在方敏右臂,扫了一下。
那一下,虽然令方敏右臂一阵剧痛,七孔刀几乎撒手,但总算转危为安!只要渡过了那极度的危急,方敏便再也不会怕他,心中一定神,自己对自己道:“不错,这厮是故意在激怒我,好令我大怒之下,趁机出手!”立即运转真气,右臂疼痛之感顿消,身形一侧,左掌疾探,一掌拍出。
那一面,关元化自己一鞭挥出,眼看可将对方连人带刀,一起卷中,但却在一眨眼间,起了变化,只落得将对方的兵刃缠住,心内已然发慌,一见掌风习习,疾袭而至,竟然不知厉害,还不肯撒鞭后退,左掌一摇,也迎了上来,“啪”的一声,双掌相交。关元化虽然功力深厚,横行江湖,声名尚在金罗汉、曹不仁等辈之上,但方敏在旋风岛最近一年苦练,内功突飞猛进,非同小可,观乎他刚才能一连两次,运本身真气,将被叶映红封住的穴道冲开便可知一斑。这一对掌,关元化只觉对方内力,宛若排山倒海而来,绝对无法抗拒,总算他见机,一觉出不妙,再也不以内力相拼,手一缩已然回掌撤招,但饶是如此,也已腾地被震退了一步,手中的软鞭,立时扯得笔也似直,方敏就势右臂一扬,七孔刀一绞一拉。此时他手中的七孔刀,乃是玄铁所铸,无坚不摧,关元化的长鞭,又不是铁线蟒的骨筋,而只是上好牛筋,油浸而成,七孔刀向后一拉,缠在刀身上的软鞭,立时寸寸断落,两人同时觉得手上一轻,一个想逃,一个想趁势进攻,只听得七孔刀锐晡之声,满山坡尽是黑油油的刀影,一招“七星连环”,正是七孔刀法中最为精妙的招数,关元化全身,已然为刀影所罩!
挥云老怪本是会家,一见方敏刀法展开,便已然声势如此猛恶,几乎尽得魔母温魂真传,明知关元化不是敌手,大叱一声,呼喝之声,夹在七孔刀凄厉巳极的晡声之中,丝毫不见逊色,身形一跨,待要扑向前去,但是叶映红却紧紧地盯着他。挥云老怪只跨出半步,蓄含极是阴柔的一掌,已然拦在他的面前。
挥云老怪出道以来,数十年间,也只有在温魂手下,败过两次,一向妄自尊大,自命为一代宗主,适才在武当山顶,眼望着师弟为人击毙,只因高手如云,不敢发作,心内巳然怒极,此时竟然连番受制于一个年轻女娃,更激得他心火上升。一见掌到,“刷”的一声,抓住了挥云鞭,只使用尺许长的一截,对准叶映红的手腕,便抽了下去!
以挥云老怪的内力而论,当挥云鞭长得四丈七尺之际,他尚且能顺手一抖,便将整条长鞭,抖得笔也似直,此际只有尺许长的一截,直砸而下,内力贯足,劲风骤生,手中所执的,哪里还像是一截软鞭,简直是一根铁棍也似,而且他这一砸,看来极是简单,实则上内中还蕴藏着极大的变化,若是一砸不中,只须向前略伸,便可趁势幻出极是厉害的点穴招数,乃是他在旋风岛上,吃亏之后苦思一年所想出来的厉害招数,本来专为对付魔母温魂而设,此时却对着叶映红使了出来!眼看叶映红要避免为他所算,则非被他逼退不可,怎知叶映红突然手腕一翻,径向他短鞭反抓而到!
挥云老怪大笑一声,心中暗骂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手略一缩,那截短鞭连颤三颤,已然点向叶映红手腕上“阳溪”,“阳池”和“阳谷”三穴。那三个穴道,分隶三个经脉,只要任何一个被点中,一条手臂,便自废去。
挥云老怪在电光火石之间,改换招式,手中的一截软鞭,已然拿来作为点穴橛使唤!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叶映红在服食了蓝田万载玉实之后,再据《昆仑圣书》之内,达摩祖师所遗坐像苦练,武学造诣,已在历代昆仑掌门长老之上,挖空心思,想闯过而未能达到目的的移位换穴那一关,以本身无上毅力,练成了功!
因此挥云老怪一招“阳关三叠”,连点她手腕上的三个要穴,虽然着着点中,但是却根本未能封住叶映红的穴道,叶映红只觉得手臂一麻,上翻之势,只是略被阻了一阻,疾探而上,巳然将这一截软鞭抓住,顺势一肘,向挥云老怪的“大包穴”撞去!
挥云老怪见一招“阳关三叠”使出,对方竟然若无其事,反觉手上一紧,这一非同小可,连忙用力一拉,同时足尖向后一点。
叶映红虽然穴道未被点中,但挥云老怪内力贯足的那一截短鞭,在腕间连点三点,力道也是奇大,虽然软鞭在握,但一刹那间,却未能握实,刚好此时挥云老怪鞭后退,他位居宇内四邪之次,果然不是庸手,“刷”的一声,软鞭竟然为他抽退!
两人交手,算来只有两招,但在心理之上,挥云老怪却因为点穴而不中,大为震动,因此退出之后,一时也不敢再攻。
两人只是相隔丈许,对峙起来,而叶映红所站的位置,仍是将挥云老怪拦住,使挥云老怪无法冲向前去助关元化!
那一面,方敏一招“七星连环”,刀影直涌起丈许高下,随即如雪花铺地,向下盖来。关元化只觉得眼前发花,明知对方手中,只有一柄七孔刀,而不可能有百数十柄,但是却无法在眼前为无数刀影之中,分出何柄是实,何柄是虚,再加上七孔刀挥动之际,惊心荡魄,“嘘嘘”不绝的厉啸之声,更是心慌意乱,只得舞起软鞭,护住全身再说。但方敏此际,内力精进,每一招使出,内力便随招而吐,刀影铺天盖地而至,内力所及,也已达丈许方圆,阵阵大力,早巳将关元化罩住,关元化鞭才扬起,未及过顶,已然觉得头顶两颊,同时一凉,急忙伸手一摸,两只耳朵和一绺头发,已然被七孔刀齐根削去!
关元化这一惊,当真是亡魂皆冒,而他心中越是发慌,七孔刀的厉啸之声,便越是扰乱他的心神,令得他五内无主,仓皇之间,还想逃走,但身形尚未扭动,胸前一阵剧痛,已被方敏疾探左手,当胸口连衣带肉,一把抓住!
第五十一回 正邪争战武当山上杀气腾
关元化一被抓住,方敏便收了刀势,漫天刀影片刻之间,化为乌有,方敏抓着关元化,向前大踏步地跨出三步,用力一按,将关元化按在一块大石之上,厉声叱道:“贼子,你还敢恶言秽语,污蔑我的母亲?”关元化转头一看,师父挥云老怪,正和叶映红互相对峙,两只眼睛,连看都不曾向自己看一眼,明知此次落入人家手中,怎么样也无法逃生,索性死得硬些更不出言哀求,大叫道:“你那母亲,早年是武林中出名的贼妇,人尽可夫,我何尝污蔑她来了!”
方敏听得他仍是如此说法,心中恨极,抓住他的五指一用劲,只痛得关元化冷汗直飙,但是他却仍不改口,道:“你……妈秽行,只要你能打听一下,便可知详情,就算将所有武林中人杀尽,也是无法洗脱的……哈……哈……哈……”
他本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此时,打不过方敏,已然身为人制,但一张口却仍然可以出声,因此便想令方心中难过,也算是出了一口气,方敏越听越怒,大叱一声,道:“住口!”
那“住口”两字,发出之际,方敏正恶狠狠地瞪着关元化,离关元化不足一尺,而且是恨极之余所发,震天动地,满山皆是回音,关元化哪里禁经得住,五脏翻腾,已然受伤,但是却还满口骂之不已!
一旁挥云老怪见关元化身受如此痛苦,直恨不得撕天裂地,只见叶映红虽然拦住了自己,但是却不时地向方敏望去,眼中流露出无限关切之意,知道这是可趁之机,正在方敏大喝“住口”之后,叶映红又听出方敏心中,苦痛之极,不免又掉过头去一看。
挥云老怪早已留心此一时机,一见叶映红掉头,身形展动,无声无息,疾逾轻烟,向方敏扑了过去,待到叶映红猛地发觉,挥云老怪已然“刷”的在她身旁掠过,叶映红急忙探手去抓,一抓却抓了个空,心中一急,大叫道:“敏哥小心!”一掌向地上按去,掌力与山石相触,人便借力腾起,疾向前追了过去,那正是她师父临死之前所创的无上轻功身法,“立地升天”之法!红掌祖师的轻功,本就是武林一绝,在他创那“立地升天”轻功身法之际,因为深参《昆仑圣书》之妙,实则上武功之高,已到无人能敌的地步,只惜所练血手印毒掌功夫,太以歹毒,正邪不能并容,而他的聪明才智,又未曾到达贯通正邪两家之长的地步,因此毒力反侵,自己也等于死在血手印手下!
因此,那一式“立地升天”之法,实在是轻功中的绝顶身法,叶映红一跃起之后,身躯又向下一沉,已然赶上了挥云老怪,其时,挥云老怪离方敏和关元化两人,尚有五六尺的距离!
叶映红一赶到,在半空中一个扭身,整个左肩向挥云老怪撞了过去。挥云老怪正好也感到身旁劲风飒然,他在向前扑出之际,巳然一掌拍出,想以深厚的掌风,将方敏罩住,因此也无法回掌相拒,竟和叶映红不约而同,也是半空中一侧身,以肩来迎!
这一下,一个是为了抢救爱徒性命,一个是为了心上人的安危,俱都使出了全力,“砰”的一声,双肩相撞,挥云老怪内力本就稍逊一筹,再加上叶映红手又在地上一按,一个借力。那地上借力之法,和“立地升天”,异曲同工。而挥云老怪却根本无从着力,一上一下,又相去甚远,只听得挥云老怪怪叫一声,身子如断线风筝也似,直向上翻了出去!
正在此际,一条织细的人影,突然连翻带跌,从山上疾驰而下,刚好和挥云老怪,迎个正着。挥云老怪被叶映红硬撞了出去,心中又怒又恨,一见对面有人,飞驰而至,也不管是谁,一口恶气,全都出在来人身上,半空中一个翻腾,“呼”的一掌,掌风过处,砂石乱飞,径向对方拍出!
直到这时候,方敏才看清从山上下来,跑得如此仓皇的,不是别人,正是冯莹,大叫道:“冯姑娘,小心!”可是冯莹因为蒙受了弑师之嫌,好不容易,逃下山来,心神本就恍惚之极,做梦也料不到,会在半山之上,突然和挥云老怪相遇,而且对方正在盛怒之下,一掌拍出,全力以赴!
冯莹只觉得面前有人拦住,身形极快,又是凌空而至,只当是师父追下山来,心中又是一慌,想要后退时,哪里还来得及?挥云老怪手掌一沉一扬,一阵劲风,已将冯莹整个人,连同无数碎石残枝,一起卷出了两丈开外,掌力放尽,冯莹已然身在悬崖之外,扎手扎脚,向万丈峭壁,跌了下去。
方敏在一旁见了这情形,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切间毫无办法可以救她,猛一低头,瞥见了关元化,顿时有了主意,一把提起关元化,踏前一步,叫道:“冯姑娘,快以此人垫脚!”
力透五指,向前一送,将关元化抛起尺许,再是“砰,,的一掌,击在关元化的背心之上。这一掌力量何等之大,关元化早巳气绝,恶贯满盈,但是他整个身子,却被方敏那一掌之力,击得平平向前飞出。刚好冯莹被挥云老怪卷出悬崖之后,略一停神,她毕竟是名家子弟,巳然看出向自己出手的,并非师父,而是宇内四邪中的挥云老怪。一提真气,在半空中使了一式”孤雁回翔“,刚好此际,关元化的尸身,平飞到她的脚下,双足一先一后,跨了出去,一个借力,身子已然”刷"的上升丈许,手一探,已然抓到了一棵小松!
方敏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见冯莹在小松上一个晃悠,像荡秋千一样,一个倒栽跟斗,已然脚踏实地,向方敏飞驰而至,一头撞入方敏怀中,情意无限地叫道:“敏哥!”
她一年之前,在骷髅洲上,和方敏分手,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方敏,又因为曾误会方敏曾在最危急的时候,和那巨人讲过,自己是他最亲爱的人,此时身蒙奇冤为师所逐,方敏已可以说是她唯一的亲人,因此一见之下,哪里还顾得到男女之嫌?方敏见她死里逃生,心中也好生庆慰,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道:“冯姑娘,你已经没事了,还怕什么?”
那口气,简直将冯莹当作小孩子一般,在第三者听来,更是亲匿无比,叶映红在一旁看了,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冯羞偎在方敏身旁,只觉得心中的仓皇之感,已然消除了一大半,抬起头来,一眼望见了叶映红,奇道:“咦,你怎么也在这里?”叶映红苦笑一下,并不回答,冯莹一扬左手,道:“你还欠我一个小手指哩!是了!敏哥,我在那紫色大宅之中,突然中了人一血手印,一定就是她下的手!”
方敏长叹一声,道:“她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暗中伤人,更是不在话下!”
两人一问一答,听在叶映红的耳中,更是伤心之极,踏前一步,道:“敏哥,这样说来,我刚才和你讲的话,你全不信了?”
方敏冷笑一声,道:“叫我怎能信你?”
若是方敏讲这话的时候,只是他一个人,叶映红心中,或许还可以在受了无数的委屈之后,再委屈一下,但方敏在这样讲的时候,却仍然和冯莹态度亲密,紧紧地靠在一起!
试想,一个多情的姑娘,正要向心上人解释误会,但心上人却和另一个姑娘,那样的亲密法,谁能够忍受得住?
当下叶映红惨笑一声,道:“好!愣小子,你将来明白过来了,可不要后悔!”冯莹却是一点也不知道方敏和叶映红之间的纠葛,忙问道:“敏哥你说什么啊,你有什么事情不明白了?”
方敏冷冷地道:“我明白得很,就是因为我心中明白,所以才不上她的当!”叶映红心中的创伤,简直无法弥补,定定地望了方敏一眼,突然转身向挥云老怪叱道:“老不死的,人家轻怜蜜爱,在这儿谈情,你还在旁边做甚,还不快滚?”
挥云老怪一生之中,以此次所受侮辱最大,但是他却又明知打不过叶映红,怀着满腔怒火,身形一晃,便自下山而去。
冯莹心中大是疑惑,低声道:“敏哥,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挥云老怪看见她,反倒害怕?”方敏尚未回答,叶映红已然转过身来,道:“方小侠,怎么不说啊?讲给她听,我是用了最污劣的手段,在你身上,抢过了《昆仑圣书》,所以才有今朝一日的!”
方敏见她云鬓散乱,脸色煞白,想是心内怒极,但想起她夺书欺情之恨,积郁难消,大声道:“是又怎么样,难道还冤枉你了不成?”
叶映红听了,猛地大叫一声,双掌齐施,掌风陡生,如天罗地网也似,向两人罩了下来,出手之快,掌力之强,两人根本连还手的念头都不容起,眼看要被她的掌力罩住,就算能不被她掌力震成重伤,也必定要被她掌风,卷下山去。但就在那一刹间,叶映红忽然长叹一声,硬生生地将双掌向左一移,改向左面一块大石上击去,“叭”的一声,竟然将一块四五尺见方的山石,打得四分五裂,碎石飞溅!
方敏和冯莹两人,心中尽皆骇然,而叶映红已然旋风也似,衣袂飒飘有声,怀着无限幽怨,下山去了!方敏惊魂甫定,道:“冯姑娘,你为什么下山来?”
冯莹心绪繁乱,不知从何说起才好,顿了一顿,道:“敏哥,山上的极乐真人是假的,不知怎地,我竟以毒伤了师父,逃下山来!”
那“山上的极乐真人,乃是假的”一语,方敏是听得懂的,后一句话,却听得方敏莫名其妙,一时之间,也无法问清,忙道:“冯姑娘,山上的情形究竟怎样了?”冯莹道:“百丈禅师,巳然离奇死去,如今怎样,我也不知道,敏哥,我知道真极乐真人,在什么地方,咱们快去找他出来,要不然,这一次武林浩劫又还有谁能够有这大的力量来挽回?”
方敏一听真极乐真人还在,忙道:“他在哪里?咱们决去!”冯莹道:“就在武当山内,不过被困在山腹迷宫之中。”方敏道:“不管怎样,只要真极乐真人一出山,事情就不至于糟糕!”两人身形晃动,向前飘出了丈许,方敏才发现尚金花自被叶映红封了穴道之后,一直呆呆地站在当地,便停了脚步,道:“尚姑娘,我深信你此次犯下这等罪行,一定是受了屈天景那厮的调唆,就算论罪,你也未必会死,我们要去寻找真极乐真人,不能将你押上山去,你应存悔改之心,我将你穴道解开,你自己上山去吧!”
方敏只以君子之心度人,当作每一个人,敢作敢当,一讲完,便伸手将尚金花的穴道解开。
尚金花被封时久,穴道一解,便“嘤”的一声呻吟,蹲了下去,方敏只当她一定会照自己的话去做,一解开了她的穴道,便和冯莹飞驰向前。怎知尚金花心入迷途,巳然极深。
本来,一个人一生之中,难免有一个时期,会心人迷途,但入了迷途,不论多深,只要知道悔悟,仍是可以幡然改正,佛家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是此意。但尚金花却毫无悔改之意,心中反倒高兴已极,摸了摸怀中,千芥大师的那本“如来心经”仍在,连向山上都不瞧一眼,便自下山而去。方敏一时大意,竟而被尚金花走脱!
其实,方敏因为不知道此时山顶之上的情形,所以才会叫尚金花自行"山待罪,而实际上,此时尚金花就算上了武当山顶,也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女的,因为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已集中在比拼内力的铁行头陀和魔母温魂白身上。
两人自从双掌相交之后,一直一动也未曾动过,直过了小半个时辰,专行头陀身上,陡然冒出了团团热气,他人也向前踏了半步。但是片刻之间温魂身上,也是热气腾腾,向前逼出了半步,一进一退,两人仍是站在原身的位置上。
只不过在他们进退之际,石上却出现了两只深约寸许的脚印!
可知两人此时,各运全力,生死相拼,已然是谁也不能稍作退让了!
众人一见那两只足印,如此之深,心中尽皆骇然,纷纷涌向前来,几已全来到了石阶之上,醉乞向我和其他几个高手,走得更近。三显头陀师务情切,若不是温魂和铁行头陀两人比拼内力,正全力以赴,周身内力迸散五尺方圆之内,武功稍差的人,根本无法踏前半步,三显头陀恨不得走向言去,在温魂背后,结结实实地印上一掌,助师取胜!
一晃眼,便是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过得又是快,又是慢。使众人歷到快的,是一眨眼间,已然过了那么久,慢的,是两人相持到如今,除了自的面色,越来越是红润以外,竟然分不出丝毫胜负!
在这一个时辰之中,温魂已然将她的内力,向对方运送了一十七道。#是这一十七道内力,却全被对方至阳至纯之力,挡了回来。温魂见多识广心中有数,知道若论内功火候,则自己在铁行头陀之上,但是铁行头陀所驾佛门正宗内功,力道之纯正阳刚,却是非同小可,若不是功力深过他许多便万难取胜,而自己的功力,却只是比对方略胜小许!
铁行头陀在接连挡退了魔母温魂一十七道内力的进袭之后,也已然明启了这个道理,是以只是以逸待劳,真气凝聚在右掌掌心,任对方内力冲击坚守不攻,只要一等时机到来,便可以将本身真力,排山倒海也似,向对袭出!
温魂连攻之余,未能占得丝毫便宜,看来她内力源源而发,像是已占"风,但是却内力损耗甚多,她自己心中明白,再要这样下去,再是一个时辰一等到内力损耗及半,便要为对方所趁,而到那时候,想留得残生,也是自无可能之事!
温魂既然已经想到了硬比下去的结果,心中当然暗暗吃惊,但也自然而然地想起插在铁行头陀衣袖之上的那枚铁针来,将心一横,蓦地里怪叫一声那一声怪叫,将离得最近的三显头陀,醉乞向我等人,吓得“腾”的一震!而魔母温魂也已将四道内力,迸为一道,片刻之间,向铁行头陀接连袭出]十二道如长江大河,奔渴无遗,源源不绝的内家真力!
铁行头陀却料不到温魂会拼着损耗内力,做此一举,一时之间,难以守为攻,“噔噔噔”,被温魂连逼出四步,脚下“格格”之声不绝,两人所过之处,石阶尽皆踏碎,而铁行头陀一件袈裟,也如为狂风所拂一般,全都扬了起来。
温魂一见时机已将成熟,又是一声大喝,再是十二道内力,如狂风暴雨一般,向前袭去,铁行头陀虽然早已智珠在握,抱元守一,但温魂接连两番急攻,也不禁令得心神旌摇,又一连向后退出了四步,温魂见机不可失,在第十一、十二道内力,疾吐而出之际,刚要倏地伸手,向铁行头陀衣袖上那枚毒针,弹去之际,忽然听得三显头陀在一旁叫道:“咦,师父,你衣袖之上,怎么会有一枚铁针?”
温魂心中大吃一惊,她连番急攻,就是为了有那一枚铁针,可供利用,不然,她焉有不知这样做法,非但不能取胜,反要落败之理?但陡然之间,却被三显头陀细心发现,一切奸谋,无所遁形,如何不急?但她毕竟是老奸巨猾,心中吃惊,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瞬间的事,立即中指一弹,极轻微的“啪”的一声,已然将那枚毒针,激射而出,那毒针本就插在衣袖之上,离铁行头陀的手臂,不过寸许,经温魂用力一弹,当然毫无躲避的余地,直射人小臂之中!
三显头陀虽然发觉了铁行头陀衣袖上插有铁针,但终究迟了一步!
不过也幸亏是三显头陀及时发现,一言提醒,否则,铁行头陀觉得手臂微微一麻,一定不会在意,而武林盛传数十年的佛门三大高人,也就要先后丧生在武当山极乐观前!
正因三显头陀突然提醒,铁行头陀已然猛地一惊,接着小臂一麻,铁行头陀已然知道自己被铁针刺中,同时也立即想到,这枚铁针之上,一定蕴有奇毒,否则,魔母温魂,绝不会连番急攻,以此图胜!铁行头陀一觉察到了这点,绝不犹豫,真气一吞一吐,就在上臂处相撞“喀”的一声,将自己一条右臂,立即断下!
幸而此时,温魂十二道内力,刚好发完,因此铁行头陀自行断臂之后,一声长笑,得以从容退出,否则,若是断臂之时,再被温魂的内力冲击一下,更是要受极重的内伤!
铁行头陀一退出,立即“嗤”的一声,撕下了一大幅衣襟,将伤口裹住,只见两条人影,自座椅远处飞扑而下,身形同样快疾,铁行头陀一眼便看出那是极乐真人和马算子两人,他因为不知极乐真人另有花样,只当两人定然是扑下来处置魔母温魂的,怎知大谬不然,两人一齐跃到半空,只听得马算子大喝一声:“牛鼻子,你疯了么?”接着,“叭”的一声,两人一齐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落下地来。
因为两人的行动,来得那么突然,而且身法又快,连铁行头陀那样的高手,也未曾确切看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两人一齐落到了地上,再见马算子身形略凝,极乐真人却高叫道:“温岛主,铁行头陀断臂之后,原气未复,此时不斩草除根,更待何时!”一面说,一面疾向马算子扑去。
七禽大侠马算子心中不禁大吃一惊,猛地想起冯莹所言,大叫道:“啊,原来你真是假的!”向前迎了上去,两人迅即兔起鹘落,身形如飞,打成了一团!
那一面,铁行头陀断臂之后,醉乞向我和三显头陀两人,一见情形不好,已然双双抢了上去,一上去,便是三招,温魂见虽然未将铁行头陀害死,但也使他断了一臂,心中高兴,双掌翻飞,身形后退,醉乞向我和三显头陀两人哪里肯放,步步进逼,待到假极乐真人一声呼叫发出,温魂已然退到了插七孔刀之旁。
这时候,上山来的武林高手,一见发生了这样意料不到的重大变故,呆了一呆之后,顿时大乱,谁也不曾想到去提醒三显头陀和醉乞向我两人,而温魂左手一翻,一掌自左至右,横扫而出,将三显头陀和醉乞向我两人,一起逼退两步,右手一绰,已然握刀在手,厉晡陡生,“横桌江上”,一刀向三显头陀横挥而出,七孔刀尖,已然到三显头陀腰际,划出了一道口子,立即又是一招“顺手牵羊”,刀锋一转,反削向我,黑电骤生,向我大吃一惊,急举铁葡芦挡去,“铮”的一声响,火光四冒,醉乞向我一双铁葫芦,已然被砍出了一道凹槽,半边身子酥麻,直退出了十余步去,方始停住!
而三显头陀中刀之后,伤虽不重,但是蓝蛛之毒,立时侵入,连声都未?觯阕运廊ァn禄晁拿嬉豢矗蝗皇直垡谎铮呖椎断蚯捌狡降丶卜闪顺鋈ァ?br />
那七孔刀挥动之间,巳然会发出尖厉已极的晡声,这一下脱手飞出,一道匹练也似的乌油油光华过处,晡声更是震人心魄,七孔刀飞出丈许,突然一个转折,又飞了回来,原来温魂在抛刀而出之际,已然用了巧劲,七孔刀只是一转即回,仍然到了她的手中,而七孔刀陡然所生的那股厉晡,却已然将众人的嘈杂之声,全都给压了下去。
温魂仗刀卓立,气纳丹田,朗声道:“谁要是乱说乱动,自度比佛门三大高手如何?”只是一句话,便将众人全都镇住。
温魂一生之中,所梦想的,便是武林唯我独尊,所以才挖空心思想将《昆仑圣书》,得到手中,如今《昆仑圣书》虽然未得,但是却得到了假极乐真人的相助,竟然在一日之中,便已达到了目的,心中的高兴,不可言喻,大笑三声,刀尖向铁行头陀一指,道:“老铁,你若是服输,我还可准你远遁海外,不准踏上中土半步,若是仍想作怪,只怕今日便容你不得!如今武林,已是我与极乐真人的天下,哪里还容得什么佛门高人!”
铁行头陀一见生了这样的变故,知道自己右臂已断,万万不是敌手。侧首一看,极乐真人和马算子两人,杀成一团,身形之快,简直只见两条人影,掠来掠去,时分时合,倏上倏下,看来这是假极乐真人略占上风,不由得为这场武林浩劫,长叹一声。心知若以身殉,只有更为他们助长气焰,正待设法先答应温魂,再图后计,怎奈佛家不打讹语,若是答应了她,也就等于真的从此不能再履中土半步!
虽然可以从长计较,在海外收授徒弟,将自己毕生所习,倾囊相授,但是少说也得十年光阴,在这十年当中,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受他们的荼毒。不过比较起来,总比再也没有高手,与之相抗好得多,想了一想,道:“若是马大侠能和我一起,便谨尊台命!”
温魂本是一时高兴,才如此说法,话一出口,想起纵虎容易擒虎难,心中巳然老大后悔,一听铁行头陀如此说法,大笑道:“做你的大头春梦哩,连你我都不放过了!”七孔刀一挺,“一窍不通”径刺铁行头陀下盘,铁行头陀身形飘飘,避了开去,温魂哪肯放过,“刷”的改搠为刺,“日落西山”,又是一刀削出,铁行头陀手无兵刃,只得虚晃一拳,又避了开去。
此时,广场之上,不少邪派中人,见温魂得势,一则以惧,一则以喜,讨好不迭,一齐高叫道:“温岛主,若有所托,愿为效劳!”
温魂手腕一翻,“刷”的砍出了第三刀,道:“先将敢于抗命的,一齐杀了再说!”
那些黑道上人物,手下何等狠辣,才一上山来时,便巳各自认定了对头,只不过震于大会主人的威名戒律,所以才不敢动手,此时一有温魂的吩咐,哪里还会有什么顾忌?
一时之间,兵刃出鞘之声不绝,立时大乱特乱,数百人倒有一多半动上了手,这些人,各半全是武林中的高手,数百年来,只怕也未必有这样的一场大斗,当真说得上惊天动地,震心荡魄。
在极乐观前,假极乐真人和马算子,在转眼之间,已然打了五十余招,假极乐真人武力只在极乐真人之下,实能胜过马算子。
只不过马算子知道事情危急,所以勉力支持,才打了五十余招。五十余招下来,两人身形,已然由快而慢,马算子在百忙中觑空一看,只见铁行头陀,巳被温魂逼得连连后退,眼看难逃毒手,而广场之中,乱成一团,已有不少死伤,只要自己一落败,假极乐真人和温魂一经汇合,正派武林中人少说也要有一半以上,死在极乐观前,而从此武林之中,也必然成为~团黑暗!
心中越是着急,手下便越是散乱,猛地极乐真人衣袖一卷,一股劲风,自顶罩下,劲风之中,假极乐真人十指如钩,一上一下,劈面抓到。
马算子心中恨极,但是也陡地想起,这假极乐真人,武功虽在自己之上,但是却不及极乐真人,极乐真人,也未必会为他所害!足尖一点,一式鹤飞冲天,斜刺里蹿了出去,将假极乐真人凌厉无匹的两挡避开,道:“贼子,你休要以为天下由你横行,极乐道友一到,只怕你死无葬生之地!”假极乐真人此时虽然得势,但闻言也不由得心内一怔。
以假极乐真人武功之高,巳然了无所忌,但是最怕的,还是他哥哥,真的极乐真人突然出现。本来,他已将山腹之中的迷宫,推倒了两处,以致通途全变,已然将真极乐真人封锁在内,但是一个多时辰之前,冯莹突然上山,竟尔会揭穿了自己的秘密,可知她是遇到了真极乐真人的!
冯莹既然是遇到了极乐真人,而她又能回到了山顶之上,则极可能是迷宫的新路,已被寻到,若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极乐真人,已然隐身在侧,在自己兴高采烈之际,突然出现!
一想及此,假极乐真人不由得毛骨悚然,他被师父守一道长困在山腹迷宫中的时候,守一道长曾在山外,千里传音,以绝顶内功,将声音逼过,对他道:“你们兄弟两人,虽是同胞双生,但是一善一恶,却大不相同,若不是你哥哥苦苦哀求,我早已毙你于掌下。别看你被我关在山腹迷宫之内,那迷宫之中,大约亩许,只有阳光从山顶裂缝中透入,实在是一个极佳的静修之地,我知道你哥哥兄弟情重,一定会偷偷前来,授你武功,我也不会禁止,只要你改过向善,三二十年之后,以你的聪明才智,必然能够参透迷宫的道路,可以出此山腹。若是继续为恶,别看你到时武功已然极高,但因为你秉性邪恶,我派武功之中,最要紧的一点,你却是无法参透,本领也就永远不如你的师兄,若是依然为恶,非要死在他的手下不可,到时他已是武当掌门,再也不能自己向自己求情,你也就命数尽于此时了!”
武当守一道长,乃是大智大慧绝顶的人物,假极乐真人当然知道,因此开始几年来,也确能思过向善,但是十年之后,守一道长坐化,他便渐渐地感到不耐烦起来,想起当年不过是在山上,一时冲动杀了山西大同府一双镖师夫妇,这种事,在黑道上人物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自己误投武当门下,才会受此重罚,因此心思日邪,将心一横,已然打下了今日的计划。
直到被他参透了迷宫的通道,又将极乐真人引进迷宫之中,改变了迷宫的道路,他心中已以为天下可由我横行!
此时一想起哥哥可能出洞来,当年守一道长的话,犹如重在耳际,响起了一遍,身子不由自主,呆了一呆。他这里略微一呆之际,马算子一个翻身,已然跃出了三丈开外,手探处,将铁行头陀留下的那只大铁木鱼,抓在手中,脚尖一点,“鹤飞冲天”改为“孤雁回翔”,身子在半空转折,如同怪鸟一般,已然来到了温魂的头上,再是一式“鹰击长空”,连人带铁木鱼,卷起一阵狂飙,直向温魂压到!
温魂正以七孔刀在向铁行头陀,连连进逼,七孔刀的厉啸,夹着她得意忘形的狂笑之声,惊天动地,倏地觉出头上劲风骤生,劲疾无比,抬头一看,马算子已然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自半空中直压了下来,连忙足踏子午,沉胯坐马,七孔刀“刷”的向上撩起,“空穴来风”,迎了上去。
眼看两般兵刃将要相交,而已然追到的假极乐真人,也停在丈许开外,专等两人兵刃相交之后,再上来捞便宜的铁行头陀,巳然将本身真力,全都逼在左手之上,运起“神鹰金刚指”功夫,五指如钩,劈面向温魂抓到!
那五只手指,向前不过移动了尺许,但是却卷起了一阵极是锐厉的嘶空之声,厉啸排荡,势子之猛,无以复加!
温魂七孔刀向上撩起,胸前门户,正自大开,铁行头陀毕生功力所聚的那一招,虽然是奔面门抓来,但是会家眼中,一望而知,抓面门是虚,抓胸口是实,温魂若是横刀来格,自然可以将铁行头陀挡退,但头上的铁木鱼若是压了下来,一样要成为肉泥,而且此时招式巳发,根本毫无退避的余地!
她一生作恶横行,在最紧要的关头,如洞庭君山,先遇昆仑六子,后战白骨神君,也是心中了然无惧,但此时,在两大高手,势如奔雷的夹攻之下,却真正地感到了死亡的恐惧,连“极乐道友救我”的一句话,都停在喉咙里,叫不出来。
眼看这作恶多端的魔母温魂,将要恶贯盈满了,不是死在铁木鱼下,便是命丧“神鹰金刚指”之上,忽然之间,一声霹雳也似地大喝,道:“手下留人!”随着那一句话,泛起了漫天绿影,映得人须眉皆碧,同时夹着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敏哥,这样的人,你还为他说什么情?”但一言未毕,绿虹卷处,“铮”的一声,马算子手中的那只钢铁打就全是实心的铁木鱼,竟然被齐中剖开,“刷”的飞向一旁,温魂只觉得头上一轻,立即身子一弓,后退尺许,挽起一个刀花,“七星连环”,已然将全身护住,铁行头陀一击不中,长叹一声,只得后退,那道绿虹,又陡地自上而下,隔在他和温魂的中间,定睛看时,看来是一柄绿得通体近乎透明,从来也未曾见过的稀世利剑。而握剑的人,只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方敏!
那一面,假极乐真人见温魂危急,因为两人尚需狼狈为奸,也已跃向前来,刚好他赶到,马算子手中木鱼,已被绿剑削去了一半,而马算子下坠之势,却并未稍减,立即翻手一掌,正拍在铁木鱼之上,他自己身躯向下一沉,在石阶上留下两个深约寸许的脚印,马算子人在半空,却是无处着力,“腾”的被假极乐真人的掌力,托起丈许,尚幸他轻功绝顶,所创的绝顶轻功“七禽身法”,又能在空中转折。因此一被托起之后,立即一提真气,一式“孤雁回翔”,倒翻出去丈许,轻轻落地,和铁行头陀并肩而立,直到此时,他才看清仗剑救了魔母温魂的,正是方敏,而手中所持的,正是一年之前,在贵阳附近,古墓之中,曾经为那个丧失了记忆的姑娘所有的那柄,从未听人提起过的绿剑!自己的徒弟冯莹,则去而复转,神色紧张,站在一边!
马算子一打量清楚了周围的情景,不由得大怒叱道:“方敏,正邪两途,不能并行,你若是一定要助温魂为恶,为何还不动手?”
方敏道:“马大侠,你错了,作恶的乃是这个假极乐真人,干我婆婆什么事?”
温魂这一番死里逃生,尚未看清搭救自己的是谁之时,心中已然感激待到看清是方敏,心中更是大喜,忙道:“孩子,别听他们的话,快将妨手中的利剑给我!”方敏对她的话,本来已是听惯了的,一听她要剑不由自主,便将剑递了过去。’
马算子和冯莹两人,倶都知道方敏本性善良,正直异常,他对温魂如此好法,实在是未能真切地知道温魂为人之故,一见他要将剑交给温魂,心中大急,忙喝道:“不可!”但他们刚一开口,温魂已然动手,伸指一弹,正中方敏的脉门。’
方敏本来,听得两人撕心裂肺的一叫,已然待要缩回手来,可是脉门一被弹中,五指一松,绿剑已然被温魂劈手夺过!
第五十二回 左剑右刀温魔母威风八面
马算子和冯莹两人,一见如此锋利,无坚勿摧的一柄利剑到了温魂的手中,尽皆大惊失色,顿足不已,而温魂则哈哈大笑,道:“极乐道友,从此天下,只有你我两人了!”
那两句话,分明是表示今日在武当山上,若是还有人敢于反抗他们两人的,尽皆不能活命,由此亦可知她和假极乐真人合谋,乃是千真万确的事,方敏听在耳中,宛若五雷轰顶,两耳“嗡嗡”作响,呆了一会儿,道:“婆婆,你当真是一”但是他这里话尚未讲完,温魂已然大笑道:“孩子,婆婆就要为天下武林之首,虽要是不服,尽是手下游魂,你还犹豫什么?”
她此时得意忘形,已然将八年来在方敏面前的假面具,完全揭开,而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狞笑呼喝,不可一世!
方敏心中,绝不能相信的事,竟然出现,他整个人早已呆若木鸡,只是不断地叫道:“婆婆!你不能!婆婆,你不能!”温魂“呸”的一声,道:“什么不能?”方敏道:“婆婆,你今日只要将假极乐真人擒下,天下武林,自然会尊你为首!”
温魂银眉一剔,“刷”的一剑,向方敏胸前挑出,方敏却不躲避,冯莹见温魂向方敏出手,一声尖叫,扑向前去,但温魂那一剑,却未曾刺向方敏的要害,只是将方敏所穿密扣英雄袄左边的一排钮扣,全都挑了开来,这才又突然收剑,哈哈一笑,道:“傻孩子,你婆婆当了天下武林至尊,你还不是受用不尽?”
温魂这一声“傻孩子”,使得方敏突然想起叶映红也叫过自己“傻小子”,是叶映红怪自己不听她的话,相信温婆婆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好人时所说的,而如今温婆婆竟然一反八年来的常态,当真成了这样穷凶极恶的一个人!方敏的心中,绝对不能接纳这个事实,忙道:“婆婆,你听我说,武林中人,虽然对你不加见谅,但是咱们远远地居住在旋风岛上,与世无涉,何必去理会别人?”他还是只从好的方面去想,只当温魂是因为早年报仇时,杀戮太过,以致至今还遭受武林人物的歧视,所以一时偏激,而出于此,却不知道温魂的一切,全是及早预谋定当的!
温魂大笑道:“傻小子,这时候和你说,你也不会明白,日后你才知风光丨哩!”右手一挺绿剑,左手七孔刀一摆,刀剑齐施,竟然一刚一柔,招数截然不同,正是她一年之中,苦心创出,双手互使七孔刀的招式,绿虹黑影,〕向铁行头陀和马算子两人攻去!
此时,她一手所持的是天下第一利器,碧萤神剑,另一手上,则是染剧毒的七孔刀,而且她本身功力又高,两件兵刃一展开来,谁还敢近她的“子?但马算子和铁行头陀,俱不是临危而逃之人,却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形一分,向两旁跃了开去,温魂身形略凝,叫道:“极乐道友,你去对付那臂头陀,我来向北天山七禽大侠,老少神医,领教几招!”
温魂此时嚣张狂妄,不可一世。极乐观前的形势,自从铁行头陀断臂;;后,本来就是他们占着上风,哪堪再加上一柄碧萤剑,不啻是如虎添翼,璧见了这等情形,顿足道:“敏哥,都是你,如今我们怎么是好?”但方敏才本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去,他只是呆呆地站着,蓦地里,身形晃动,向温考冲了过去,叫道:“婆婆,将你手中的兵刃给我!”
温魂此时,本来面目巳经全然暴露,再也不用顾忌,正向马算子疾冲支去,一见去路被方敏拦住,怒叱道:“孩子,我在旋风岛上养你六年,难道日一定要和我来作对么?”
方敏道:“婆婆,你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没齿不忘。”温魂一笑,道:“支才像话,你快让开!”方敏道:“马前辈乃是当代大侠,这假极乐真人才是恶不作之徒,你为何不去对付他,而要和马大侠动手?”温魂怒道:“你知什么,快点让开!”刀交左手,手臂向外一挥,正挥在方敏的胸上,“砰”启一声,将方敏直挥丈许开外去,绿剑剑光,幻出数十点绿星,只听得"嗤的一声,马算子避得稍慢了些,半只衣袖,已然被割了下去!
方敏虽被温魂挥臂格出,但温魂用的,乃是巧劲,实则上他并未受伤立定脚跟之后,呆了一呆,重又足尖一点,疾扑而上,双臂一伸,径向温笔抱去,口中狂叫道:“婆婆,你听我说,婆婆,你听我说!”温魂一剑将马子衣袖割下半只,七孔刀呼晡连声,跟着递到,马算子提起半只木鱼来,才了一格,“铮”的一声,七孔刀被格得直扬起来。
马算子趁机将木鱼向前一推,但是他这里才推到一半,温魂左手绿倒巳然颤抖不定,幻出十余条连连闪光的光华,斜斜削下。马算子刚才求胜切,只顾进攻,温魂绿剑一扬起,他右半边身子,便算是卖给了人家,温写眼看可以奏功,但方敏却巳扑了上来。温魂只得身子一转,让了开去,当也给马算子趁机逸出。
温魂一转过身来,怒发冲冠,道:“孩子,你是不是疯了?”
方敏道:“婆婆,我没有疯,你看看广场上的情形!”温魂掉头一看,〕一见广场上三二百人,虽然仍在打斗,但是却已然不是捉对儿厮杀,而是一纽余人,围住了约摸同样数字的人,并没几个人在动手,而被围的那些人,全是各正派中的人物。广场之上,已然有不少人尸横就地,再看身旁,铁头陀和冯莹两人,正和极乐真人,战成一团,冯莹身子灵活,在铁行头陀-
危急之际,便蹿向前去解救,但却又不和假极乐真人动手,一得便宜,立即退了开去。
温魂打量一遍,几乎大局已定,冷冷地道:“看了又怎么样?”方敏道:“婆婆,武当山之会,本来是向我们讨还《昆仑圣书》的,如今已然成了正邪两面的大决斗了,婆婆,你怎样无动于衷?”
温魂冷笑道:“笑话,谁说我无动于衷,整个事情,全是我一手造成,我怎会无动于衷?”方敏顿了一顿,道:“婆婆,你何必如此做法,须知邪不胜正,自古如此!”温魂身为宇内四邪之首,她所最欣赏的,也就是宇内四邪的这个“邪”字,生平是怕听到“邪不胜正”之论,当下白发猬张,喝道:“滚开!”
方敏一挺,道:“婆婆,你不答应我,我不走。”温魂后退一步,道:“孩子,你别看我平时对你那样好法,若是此刻定要阻我行事,我却一样容你不得!”到了这个时候,方敏对温魂,还未曾全部失望,应声道:“婆婆,你若是不肯听我所劝,我一定要阻你行事!”温魂哈哈一笑,道:“我倒要看你怎样阻法!”碧萤剑一抖,对攻近身来的马算子逼退三步,手腕向下一压,七孔刀直拼了起来,已然对准了方敏的咽喉。
那七孔刀深蕴奇毒,方敏焉有不知之理,此时,刀尖已然对准了他的咽喉,而且刀尖之上,曾被温魂和假极乐真人合力,断下了一小块来,铸成了’毒针,因此刀尖之上,粗糙不堪,有许多尖刺,只要温魂手儿略动一动,那些细小的尖刺,一将方敏咽喉划破,方敏便立即要命丧极乐观前!但方敏却了无惧色,反倒一笑,道:“婆婆,你是吓着我玩的,你不会杀我,你一定会听我的话,婆婆,你说是不?”
这两句话,讲得平静之极,和眼前的气氛,也不称到了极点,正因为这样,魔母温魂听在心中,便觉得大大地震动!
她和方敏的/年相处,感情之深,确是犹同袓孙,温魂一生,杀人无算,绝没有皱过一皱眉头,但此时听了方敏的那几句话,七孔刀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大力制住一样,再也不能向前送出半寸,呆了一呆,道:“孩子,你若是听我的话,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方敏却道:“不,婆婆,这次是你错了,你应该听我的话!”
温魂自然知道方敏刚直的性格,知道若是单凭三言两语,绝难将他说服,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存心与我作对么?”方敏想了一想,道:“婆婆,你若是一定要这样做,我只好和你作对了!”
温魂勃然大怒,手一缩,将刀抽了回来,方敏就势踏前一步,手一伸,便先夺温魂左手绿剑,但温魂一声长笑,右手一曲,右肘已然向方敏胸前撞去,方敏哪里防得到自己至亲至爱的温婆婆,不但变成了穷凶极恶的人,而且还会向他下手,“砰”的一声,胸口巳被撞个正着。这一下,温魂却是用了六分实劲,方敏只觉得胸口犹如被千百斤重的铁锤,撞了一下,耳口“嗡”的一声,眼前发花,踉跄向后退出七八步去,正和假极乐真人动手的冯莹大吃一惊,急忙赶过去,将摇摇晃晃,面色如纸的方敏扶住。
方敏此时,不但被温魂一肘,撞成了内伤,而且被温魂的行动,在他:中,造成了和叶映红给他的一样严重的创伤!
他生平只有两个至亲至爱的人,但是那两个人,却先后毫无余情地欺了他!方敏只觉得身子被人扶住,连睁开眼来,看看扶住自己的是谁,也没年力道,胸口热血翻腾,终于“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鲜血来这口血一经喷出,虽然伤势更重,但是胸口却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才睁开眼来,向旁一看,只见扶住自己的,乃是满头大汗,神色凄空的冯莹,不由得长叹一声,道:"冯姑娘,这世上,难道人人所讲的,都是作话么?,’
冯莹回头一看,假极乐真人正在向铁行头陀紧紧进逼,而师父马算子贝在温魂的刀剑齐施之下,步步后退,忙道:“敏哥,有许多人向你讲真话,百惜你那时候,一句也听不进去。”
方敏翻眼上望,碧青的苍穹,仍是显得那么平静,不由得喃喃自语道“真话,难道叶映红对我说的,全是真话?难道我连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难道关元化所说的,也是真话?”冯莹见他状类癫狂,心中更是焦急,忙道“敏哥,不要再多说了,我先抱你去隐蔽藏身再说,你切莫再走来找死!”情紧急,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抱起了方敏,身形展动,向山下疾驰而去刚寻了一个浅浅的山洞,将方敏放了进去,待要转身出来,重回山上,再助铁行头陀一臂之力,猛地想起,自己就算上山,也是无济于事,最根本皆办法,是将真极乐真人带出迷宫来,而且是越快越好,再迟片刻,便自不容事了!
一想及此,冯莹连忙不向山上跑,而反向山下蹿去!方敏已经呈半昏迷本态,也不知自己身边,有没有人,只是喃喃不绝地道:“谁讲真话?谁讲话?这世上还有没有人讲真话?”他心中当真是对所有的人,俱都起了怀疑在他未知道温魂的为人之前,他的行事,他的一切,全都是以温魂为榜样的在他的心目之中,温魂简直就是天神。如今,神像倒了,只留下了一个丑运的形象,也等于是他的生活,陡地失去了依柱,怎能叫他不伤心绝顶,深创伤?
看官,冯莹和方敏,在别了尚金花之后,便已经准备一齐到那山腹迷的口子处,去找极乐真人的,为什么竟然没有找到,反而携了绿剑上山,好救了魔母温魂一命呢?作书人必须补叙一番,原来当时两人一阵急奔,已然将要来到那山腹迷宫的洞口,方敏正在一株树旁擦过,突然感到小腿上-痛。这一痛,令得方敏陡地想起,他小腿之上,还中有一枚毒针!
当刚中针的时候,他几乎已矣扬刀将腿断去,但正在那时候,叶映红去将自己,救了出来,而且还说他曾服千牟雪参,百毒不侵,接着,便只顾名运气解毒,竟然将这件事忘记,此时陡觉一痛,不禁一怔,暗忖莫非是剧毒发作了?
连忙坐下,先运真气到腿,将血脉运行逼住,卷起裤脚一看,只见那枚针,仍刺在小腿之上,冯莹一见,不由叫一声,道:“敏哥,你腿上怎么会有一枚铁针的!啊,这枚铁针,和从我发髻上飞出的那枚一样!”方敏却并不知道在山上发生的事,忙道:“什么从你发髻上飞出的,你且讲明白。”冯莹重复地讲了一遍,方敏恨恨地道:“不用说,这一定是假极乐真人所做的手脚!冯姑娘,你不要难过,令师是一个深明事理的人,他一定会听你解释的。”冯莹在满腹委屈之时,得到方敏的安慰,心中更是感激,而方敏已然以食、中两指,夹着铁针,拔了出来,细一按中针的周围,只觉得有点发麻,别无异状,暗想难道真如叶映红所说,自己曾服千年雪参,是以万毒不侵,连那么厉害的蓝蛛之毒,都奈何不了自己,心中总觉得有点不放心,以手指甲挑破了一块肉,看到流出来的鲜血,其色殷红,方将心放下。站了起来,道:“冯姑娘,咱们走吧!”刚想伸手去拉冯莹的手,忽然听得冯莹大叫一声,道:“谁在树上?”
方敏急忙踏开,抬头看去,只见树上人影一闪,便自不见,身法如电,快到不堪想像,看那人时,身材却又甚是矮小。
方敏奇道:“冯姑娘,你有没有看清那人的脸面?”冯莹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才一出声,他便一溜烟地走了一一咦,那树枝怎么绿闪闪地生光?”方敏此时也已发现,那树上有一枝横枝,绿得像是翡翠一样,连忙一纵身,踏上树去看时,又惊又喜,道:“冯姑娘,哪里是什么树枝,敢情是那柄碧莹剑!”
一面说,一面落了下来,手中已然提着一柄绿殷殷的利剑,冯莹道:“啊,就是在那古墓中,曾经见过那柄。”方敏道:“不错,有了这柄无坚勿摧,连玄铁都可以为之削断的利剑,我们不用找极乐真人,也可以对付假极乐真人!”
冯莹喜得直跳了起来,道:“当真?”方敏道:“这还有假的?”两人竟然全未想到,若是有那剑在手,则不消半个时辰,便可以破开山腹迷宫,将极乐真人放出,而温魂在两大高手,猝然夹攻之下,也一定难逃一死,真极乐真人再一出迷宫,天大的事情,都不难解决,哪至于有如今这样的局面!但是两人却未想到这一点,当然,这也和方敏做梦也想不到温魂会当真和假极乐真人合成一伙有关,两人兴冲冲地赶到山上,刚一跃上广场,便发现温魂身受两面夹攻,方敏大急之下,立即滚身踏去,以碧萤剑削去了马算子手中的半只铁木鱼,将温魂救出了险境!以后接着所发生的事,巳有详叙,此处不赘。却说冯莹将方敏置在山洞之后,沿途哪敢停息,一溜烟地向山腹迷宫处奔去,一来到洞口,便气喘吁吁地叫道:“极乐真人!极乐真人不好了!”
只听得山洞之中,“哈”的一笑,道:“小姑娘,什么事大惊小怪?学话之士,最忌气急浮躁,一如此,便难窥上乘武学的门径!”
冯莹急得顿足,道:“极乐真人,那假极乐真人已和旋风岛主,魔母额魂,联成一气,铁行头陀一臂断去,千芥大师和百丈禅师,均巳死去,只窄我师父一人,在独撑局面,真人,你快想法子出来,挽救大局吧,要不然,就没有救了!”
极乐真人的声音沉默了半晌,才道:“小姑娘,这山腹迷宫中的道路,〒头万绪,当年我师父何等聪明的人,也还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弄清楚,唉,要我立时三刻出迷宫,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够啊!”冯莹急得哭了出来,“哇”的一声,道:“真人,这样说来,难道武林任由他们两人荼毒了?”
极乐真人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这怕也是天意了,我真的无法用施,只有一个办法,’冯莹忙道:”真人,你快说!"
极乐真人道:“这一个办法,就算施行起来,怕再快也得两三天,总是不行的了!”冯莹已濒绝望的心情,总算有了一丝生机,忙道:“真人,你倒谈说看,或许我能快点办到,也说不定。”
极乐真人道:“适才你走了之后,我想了许多时候,若要寻出迷宫的通途,只有捉上几十条蛇,全都将每条蛇的样子记熟,在蛇身上扣上细藤,越长越好,再将蛇由洞口放入,以烟熏蛇,我这里颇是通风,说不定会有一条蛇避烟来到我这里,那我就可以顺着细藤,走出来了!”
冯莹道:“好办法,我立刻去捉它!”一个转身,退出洞来。但一退到洞外,她又不禁呆了,暗忖要捉上数十条蛇,巳然不是容易的事,再要每条蛇系上细藤,那藤当然要满山去找,又细又韧的,又不知要多少长,再集树枝点火,少说也得一两天的时间,而山上的情形,当自己离开的时候,当真是岌岌可危,冯莹甚至不敢想像到如今已然是怎样一个情形!
她心内从来也没有如此沉重过,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极乐真人道:“不要灰心,小姑娘,做任何事情,都不要灰心,就算做不成功,也不要难过,需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冯莹被极乐真人的一番话,鼓励起来,心想现在就动手去捉蛇,总比呆着好些,叹了一口气,走了开去,找了半盏茶时,居然巳找到了一条,顺手攀了一根细藤,将蛇七寸扣住,提在手中,又继续向前找去,不多时,又找到了一条,正要伸手向身后去拔细藤时,突然从身后,无声无息,伸过一只手来,那只手指甲锐利,手背之上,满是寸许来长,金光闪闪的长毛,手中却拿着一根藤,看那情形,倒像是因为知道冯莹要藤用,所以便递过一条来给冯莹一样。但是那只生满金毛的手,来得如此无声无息,却吓得冯莹猛地一跳。一刹那间,舌头打结,什么声都出不了,幸而她拔草寻蛇,身手正蹋着,百忙中手在身旁乱石一按,“刷”的踏了开去,疾转过身来,只见一条矮小的人影,疾闪了一闪,躲到了一棵大树背后。身法之快,正与不久之前,得到绿剑时所见的那条人影,完全一样,冯莹心中一定,至少已知道那人绝无恶意,便强笑了一下,道:“何方朋友,为何不现身相见?”一面发话,一面心想,这人身形如此矮小,说不定是成了名的前辈,所收的关门弟子,也许是年幼怕丑,因此一见了人,便躲了起来,不敢相见。
因此连问两遍,不见回答,便伸手招了一招,道:“朋友,大家全是武林中人,何必怕丑?”一言甫毕,只见那大树后,也伸出一只手来,正是刚才那只金毛怪手,也向她招了招。
冯莹心中越想越是奇怪,暗忖看那人的行径,分明是童心未泯,跟人学样,但世上怎有手上长满了金毛的怪人?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道:“咱们大家,各向前走几步如何?”
只见那伸在树外的手摇了几摇,冯莹心中好奇,索性一直走了过去,怎知当她一来到那株大树近前时,一条人影,如箭离弦,激射而起,凌空向上拔起了丈许高下,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之上,停了一停,又向旁逸了开去,一闪不见。
冯莹顿足道:“唉,人家心中急得要死,你还要玩捉迷藏么?不理你了!”一个转身,正待自顾自去捉蛇,忽然身后“窸窣”一声,转身一看,敢情那人已然回到了树下,正探出半边面,向冯莹望来,冯莹才一转身,便又缩了回去。但就是这一瞥,冯莹已然半晌作不得声,原来她所看到的,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的脸,而是一团毛茸茸的金毛,在金毛中,一只碧光闪闪的眼睛正在向冯莹望着,冯莹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有如此可怖的经历!呆了好半晌,才透出一口气来,暗自对自己道:“是了,一定是他生来异相,所以才不肯见人,自己正要帮手,若然他是正派门下,不是来得正好!”便缓了缓神,强笑道:“来啊,怕什么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相,大家见见面怎么样?”
连讲了两遍,才见那人以手遮面,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两只手,紧紧地掩住了面。冯莹一见他全身露了出来,更是吃惊,原来这人,身高不满四尺,不伦不类,穿了一件女人的上衣,已然垂到了脚背,露出在那件上衣之外的,全是寸许长短的金毛,整个头部,更像是生满了金毛的一个圆球!
冯莹竭力忍住了心中的惊异,面上装出平淡无奇的神情,道:“朋友你好哇,你叫什么名字,是哪派的门下?”
那人这才放下了双手,咧嘴向冯莹笑了一笑,却并不说话。冯莹这才看清他脸上金毛较细,耳口鼻眼,五官俱全,但是虽具人形,却分明不是人,而只是弥猴之类的动物!
冯莹全然不知对方的来历,只得也报以一笑,那人竟然一跳,跳向前来,伸手向冯莹,冯莹和他拉了拉手,更肯定他不是人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金毛怪物摇了摇头。冯莹道:“你听得懂我的话,但是却不会说话是也不是?”
那怪物又点了点头。冯莹反觉有趣,道:“那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那怪物又点了点头。冯莹本来还想问他:“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她见那怪物如此灵通,每一句话都可听得懂,倒也不敢以此来唐突他,只是道:“我现在捉蛇有用处,你帮我捉好不好。蛇,你懂不?”一面说,一面将捉到手中的那条蛇,扬了一扬,圣毛怪物欢晡一声,手足一齐着地,向前一踏,便已踏开丈许,在一块厚约半尺的石板之上,略停了停,伸手便抓,冯莹仔细看他行动,越发相信看他只是一头通灵已久的猴属,正觉好玩,忽然听得“喀”的一声,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那怪物;顷手抓处,那块尺许厚的石板,已然被他抓裂!
冯莹一面吃惊,一面陡地想起自己在迷宫中行走的情形来,有两次,已和极乐真人,相隔极近,这怪物既然能够抓裂石板,则只要将他带到那个地方,在石壁之上,抓出一个尺许方圆的洞来,极乐真人岂不是可以施展“易筋缩骨”之法,从山腹迷宫之中,走了出来?
一想及时,心中高兴莫名,忙叫道:“喂!你过来!”那金毛怪物昂起头来,只见他两手,已经各握了十来条蛇,摇着摆着,向冯莹走来。冯莹见那怪物一下子就捉了那么多蛇,又是吓了一跳,继而一看,那些蛇直僵僵地,敢情已经被那怪物全都抓死!忙道:“喂,蛇不要了,你,你一”讲至此处,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一块大石之旁,“啪”的一掌,拍了下去。
冯莹的武功,本就不弱,这一掌,也拍得石屑纷飞,那金毛怪物一声欢啸,踏了过来,也是一掌,向大石拍到,看他的样子,只像是顺手拍出,虽是掌声,但是五只手指的最前一节,却又微微向前蜷曲如蛇,这又是人类无法做到的,一掌拍下,“哗啦啦”一声,大石竟然被他随手抓下了一大片!
冯莹又惊又喜,失声道:“啊,你果然能抓裂岩石,为何不早说?”
她只说了一句话,那金毛怪物便像是高兴无比一样,跳来跳去,口中不断地道:“果然!果然!果然!”冯莹一听那怪物竟然会讲话,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喂,你会讲话么?怎么老半天不开口,我还当你是一个哑巴!”那金毛怪物一跳,跳了过来,一伸手,拉住了冯莹的手,两眼碧光闪闪,望住了冯莹,嘴唇掀动,仍是不断地道:“果然!果然!”
冯莹根本不知道他乱叫“果然”,是什么意思,耸了耸肩,向之做了个鬼脸,那怪物看来更是兴高采烈,跳动不已,样子滑稽已极。冯莹在当初一见到他时,只感到可怖,但此时看得久了,却感到那怪物毛色金黄润滑,略一挥动,便如金浪也似,极是神骏,又看他态度如此友善,便拉了他的手,道:“你跟我到山腹之中,去将一个人救了出来好不好?”
那怪物点了点头,冯莹心神大振,跑得也格外快些,但是她这里巳经是竭力驰骋,看那怪物时,却还走得极是从容。
议
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迷宫洞前,冯莹身形一纵,便已施展“易筋缩骨”之法,钻进洞去,回头一看,那金毛怪物,已经跟了进来。
山洞中较是黑暗,那怪物的两只眼睛,更如两点绿幽幽的鬼火,若不是知道他并无恶意,任何人见了那样可怖的眼睛,都不免要毛骨悚然,冯莹虽已和他熟了,但是乍然一见,也不免吓了一跳,随即叫道:“极乐真人,我回来了!”
极乐真人一笑,道:“我早已听出巳回来了,除你以外,还有一个是什么?”
冯璧心中不禁大是叹服,暗忖极乐真人,此时身在迷宫之中,离开自己,虽然不会太远,但是却隔着无数石墙,自己进来时,有点脚步声,还有话可说,那‘痊物进来的时候,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竟然也被他觉察,可知他耳力之佳,实在无以复加,若不是内功已臻绝顶,又怎会有那么好的耳力?忙道:“真人,和我同来的……朋友一”她将“怪物”两字,忍住了不说,而改称“朋友”道:“他能够抓裂岩石,我带他来到接近你处,叫他抓裂两幅石墙,你不是可以出来了么?”
极乐真人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不是你在骗我,便是你那朋友在吹大气!”
冯莹愕然道:“怎么?”极乐真人道:“若论天下武功,讲究指力的,无出佛门之右,但即便是千芥大师所传的‘如来一指’功夫也好,是铁行头陀所练的‘金刚指’也好,却是没有一个能够抓裂此间石墙的,此间石墙,厚达尺许!”
冯莹心想,难怪极乐真人要如此说法,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谓“朋友”,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天生利爪的怪物!
想了一想,道:“极乐真人,我绝不骗你,我那朋友的模样……很有趣,你一看到他,就会什么都明白,知道他不是吹大气了!”
她一进洞之后,一面和极乐真人对答,一面已经顺着上次走过的途径,向前走去,等到话讲完,已经来到了上次所到了和极乐真人隔得最近的地方,便向那怪物一笑,道:“小朋友,你说是不是?”那怪物晡了一声,道:“果然!果然!”
只听得极乐真人语言吃惊,道:“小姑娘!”冯莹听得他声音相隔,已经极近,忙道:“真人,你立刻可以出来了!”
极乐真人却又是一声叫,道:“小姑娘!”冯莹听他一连叫了自己两下,语气极是严重,不由得一怔,道:“真人有何指教?”
极乐真人道:“刚才那一声欢啸,和两声果然’,是谁所发?”
冯莹道:“就是我和你所说的那位朋友。”极乐真人的语言之中,充满了讶异之情,道:“是你的朋友?”
冯莹道:“不错,我们才在山上认识,已经可以算是好朋友了!”
极乐真人道:“小姑娘,恭喜你了,快叫他抓石墙罢!”冯莹一听得极乐真人如此说法,心中已知极乐真人深知那金毛怪物的来历,而且知道他利爪能够开山裂石,忙道:“小朋友,快抓墙,在墙里面的,是一个本领最大的好人,我们要拯救他出来。”
那金毛怪物的一双眼睛,滴滴溜地转了一转,长臂一伸,双手齐施,只听得“喀拉”之声不绝,巴掌大小的石块,纷纷跌落,约摸小半个时辰,已经抓出了尺许方圆的一个洞来。
冯莹向洞内一看,面前仍是一堵石墙,忙叫道:“真人!”极乐真人道:“怎么啦?”这一次,声音已更是清楚,冯莹知道只要再抓裂那幅石墙,极乐真人便可以脱身,心中大喜,身子一缩,便从洞中,转了过去,那怪物已跟了过来,这番不待冯莹吩咐,便双臂挥舞,尖爪“喀喀”抓起石来!
看官,那金毛怪物抓破那幅石墙之后,真极乐真人能否出得山腹迷宫,出来之后,又是否能及时遏制假极乐真人和魔母温魂的大阴谋?暂且搁下不表,且说冯莹抱了身受重伤的方敏离开之后,极乐观前,所发生的事。
铁行头陀只剩了独臂,虽然以他深湛已极的内功而言,断去一臂,并不至于受什么内伤,但究竟是元气大伤,气血亏损,均非在轻,再加上断臂之后,又丝毫未曾得到休息。
有冯璧在,每每在紧要关头,出手相扰,冯莹的身形又灵活,倒也只是有惊无险,冯莹一走,假极乐真人大喝一声,十指箕张,于电光火石之间,连攻三招,铁行头陀身形疾飘,但是最后那一招,仍是只避过了一大半,“嗤”的一声,左肩上连袈裟带皮肉,已经被撕下了一大片来!
第五十三回 前倨后恭假极乐公道难逃
假极乐真人一见铁行头陀对自己的一连三招,已经不能全然避开,知道成功在即,倒头一看,只见魔母温魂左半边身子,被团团绿光围绕,右半边身子,厉啸之声,伴着殷殷黑虹,气势威猛之极,而马算子手中所持的铁木鱼,已经不复成形,只不过是一块废铁而已,“哈哈”一笑,道:“温岛主,咱们不妨来比上一比,看谁先结果敌人,你意下如何?”
温魂一手持剑,一手持刀,两般兵刃,俱是一点也不能捱到的,正尽情施展一年来苦心所创、双手齐施的七孔刀法,已经将马算子迫得无法还手,只是仗着内家罡气,凌厉无匹,才能勉为抵挡。
以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的内功而论,他练成内家罡气,已经多年,罡气真力,极是凝滞,若是普通兵刃,顺手挥动,便能以内家罡气抵挡,就算是空手,也等于手持妙用无方的上佳兵刃。
但是,温魂手中的碧莹剑,却是非同小可的上古神器,无坚勿摧,不论有形无形,皆不能挡其锋芒。马算子的内家罡气,固然凝滞几同实物,但碧萤剑剑锋过处,一样挡拦不住,就在这一点,马算子吃的亏已经不小,若不是“七禽身法”妙臻毫颠,只怕此时已经伤在碧萤剑下了!
但是,马算子虽然为温魂迫住,已经大处下风,温魂想要将马算子结果,就算马算子根本不想逃走,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一听得假极乐真人的叫唤,温魂也向侧一看,只见铁行头陀面色惨白,肩头之上已然又受了一次伤,步法也已经有点虚浮,分明十招之中他便可以取胜,心中不禁大怒,知道假极乐真人这几句话,并不是说说就算,而分明是隐含谁先将对方结果,事成之后,谁便居首之意。当时自己让他去对付已经断了手臂的铁行头陀,倒是一番好意,怎知他却来玩这个花样!心中虽恨,但她为人阴沉无比,八年前,为了要在方敏身上得到《昆仑圣书》的秘密,竟能花这样大的心机和工夫,已可知其为人之一斑。知道如今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哼”的一声,道:“极乐道友,当然是你捷足先得了!”假极乐真人“哈哈”一笑,道:“承奖!承奖!”那态度之狂妄,一如铁行头陀巳经死在他掌下一样!
温魂忍住了气,碧萤剑抖动,“刷刷刷”连削三剑,将马算子的衣襟一连削下三幅来,马算子大吃一惊,足尖一点,凌空拔起丈许高下,温魂跟踪而上,人在半空,七孔刀竟然一招“横桌江上”,拦腰挥到。马算子身形一个转折,斜斜地又向上拔起五六尺,温魂轻功却是不如马算子,未能一跃再跃,七孔刀向上虚撩一撩,便自落下地来。
马算子若是想逃,此时足可从容逸去,可是他却不是无耻的小人,焉有临难而退,任由武林浩劫发生之理?身躯一沉,落下地来,双掌翻飞,内家罡气幻成的掌力,排山倒海,向前涌到!重又勉力支持和温魂杀成一团!
那一面,在温魂向马算子连削三剑之际,假极乐真人也已连声怪晡,一连七招,连环而发,着着连绵,内力阴柔,掌发如雪花乱飘,铺天盖地而来,发到第三招上,铁行头陀全身巳经为他掌影罩住。
铁行头陀一见这等情形,再也不为自身安危顾忌,左臂一摇,也是一连发了五掌,只听得“叭叭叭叭”四声,和假极乐真人的手掌,连交四次,每一次,均被震退半步,到了第四掌时,身子已经晃动不已,第五掌便错手而过,又是“砰砰”两声,铁行头陀一掌击中假极乐真人的左肩。
铁行头陀位列佛门三大高人之一,掌力之强,自是非同小可,若是他未曾断臂,又不是刚才连接了假极乐真人四掌,就是这一掌,假极乐真人也非得被震退三步不可,但只惜此时,铁行头陀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掌,只令得假极乐真人身子略晃了一晃,而假极乐真人的那七掌连发的最后一掌,却也已经击中了他的右肩。他右肩本就伤口未愈,又中了势如千钧的一掌,如何忍受得住,脚下一缓,身子竟如断线风筝也似,跌了出去!
在冯莹下山的时候,广场之上,便已经成了正派人物被包围之势,但这情形,看来像是众正派中人占了下风,实则上却是度天子、摩云子、向我等高手,想出来避免混战,从容应付的好办法。
因为若是零星厮杀,便易被人一个一个地消灭,而聚在一起,而让武功较高的人在外面轮流交替,只是一小部分人和对方动手,则就算假极乐真人和魔母温魂赶到,对着合力同心的七八十名武林中人,也是不敢怎样小觑,就是他们一样要动手,也可以合力支持,以待情势转变。
因此,此时在广场之上,只是十余对人在恶斗。铁行头陀身躯一跌出去,便向广场上飞去。围在外面的几个黑道上人一见,以为虎落平阳,大可欺负,一齐赶了上来,刀剑并举,便向铁行头陀攻到。
铁行头陀虽然连番受创,但一次是败在温魂阴谋毒计之下,一次是败在功力高过他的假极乐真人手下,岂容得宵小逞强,身子一挺,已经立定在地上,果然是渊停岳峙,高手风范,大喝一声。
就这一站一喝,那围攻上来的五六个人,已经感到气馁,呆了一呆,铁行头陀立即身形一矮,右臂疾探,将迎面一个三角脸的汉子,劈胸抓住,“刷”的提了起来,身形一个盘旋,竟将那三角脸当作兵刃,横挥而出,向其余四五个人,一齐击到,大踏步地向前跨了两步,只听得向我道:“铁行头陀,快来人丛中暂避!”一条人影,飞跃而至,一把扯住了他的左肩,正是醉乞向我。而在此同时,假极乐真人,人形如飞也已赶到,“呼”的一掌,向向我和铁行头陀两人,当头罩下!
向我一见情形不好,身子一矮,将铁行头陀按了下去,顺手抓起地上一个受伤的黑道上人,向上直抛了出去,假极乐真人“叭”的一掌,正击在那家伙身上,直打得那厮骨折筋裂,连声都未出便自死去,而向我也已趁着这一眨眼的时机,和铁行头陀两人,身形疾晃,一连三掌,将挡住去路的人尽皆格开,回到了众人之中,向在旁边的铁行头陀,道:“老铁,你伤势颇重,先去人丛中息一会再说吧!”
众人一见铁行头陀面如金纸,立刻闪开一条道来,让他藏在人丛中心。
假极乐真人一掌将那黑道上人击毙之后,抬头一看,向我和铁行头陀两人,已经逸去,不由得哈哈大笑,道:“瓮中之鳖,网中之鱼,还想逃到哪里去?”一面笑,一面一步一步地迫了近来。
他如果是身形如飞,疾欺而至,则大祸于刹那间临头,众人也不会有恐怖的余地,但是假极乐真人却是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走向前来。而众人又明知自己虽然人多,但是却没有一个是他的敌手,眼看他一来到临近,便如虎入羊群,任由宰割,有几个胆小没骨气的,竟然沉不住气,疾奔而出,叫道:“极乐真人,我们愿意永听吩咐!”但尚未走到假极乐真人身边,便巳为围在外面的黑道人物所杀,徒自在临死之前,还留下了一个没有骨气的臭名!
假极乐真人见了,哈哈大笑,仍是一步一步向前走来,度天子、摩云子和醉乞向我三人,站在最外面,准备一等他到来,便死力相拼,眼看假极乐真人巳经来到离他们三人,只有丈许远近之际,忽然听得魔母温魂大声叫道:“极乐道友,这干人已经被人围住,早晚都走不脱,快来和我合力将姓马的除去,才是正经!”
假极乐真人停了一停,向众人笑了一下,那神情当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心中一想,温魂的话,大是有理,若是让马算子走脱,总是个后患,一个转身,便又向极乐观前扑去!
广场上的众人,虽然暂时舒了一口气,但是想到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武功虽高,但是在两大高手夹攻之下,必然难以久持,而马算子一败,魔母丨温魂和假极乐真人,两人一齐来攻,那时更是难顶!“假极乐真人一个转身之后,身形如飞,一晃眼,便巳经来到了极乐观前,道:”老马,咱们在贵州相遇,至今巳有一年了吧!“马算子刚好一侧身,避过了温魂的一剑,叱道:”贼子,可惜当时未曾辨〗
出你的真面目,不然怎容你活到今天!"!
假极乐真人因为已操胜算,所以并不急于动手,“呵呵”一笑,道:"老】
马,好大的口气哇,你那些伎俩,我还有不知道的么?凭你要想令我到阎王殿去报到,怕还不容易罢!"丨
马算子明知他们两人夹攻之势已成,迟早难免,打横退出一步,一个转身,“呼”的一掌,便向假极乐真人疾拍而出。
假极乐真人叫道:“来得好!”手掌一摇,巳经迎了上来,而马算子只顾向假极乐真人对掌,却顾不得温魂的碧萤剑已经刺到了背后。眼看假极乐真人和温魂两人合力,只要一招,马算子便娄死于非命,忽然极乐观门口,一个人哈哈一笑,道:“来得好?灵明,只怕未必吧!”那声音来得极是平静动人,但是听在假极乐真人的耳中,却犹如五雷击顶。
原来那“灵明”两字,正是他当初投师学艺之时,武当守一道长为他所取的道号,方今世上,除了真极乐真人以外,再也无人知道!那声音既然一开口便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可知是真极乐真人赶到!呆了一呆,那一掌哪里还发得出去?马算子见他身形一呆,背后生风,不再与他对掌,身形疾晃,向侧逸出。
温魂见假极乐真人突然一呆,惊问道:“什么事?”一言甫毕,极乐观前,“哈哈”大笑之声,穿云裂石,声震遐迩。温魂掉头一看,只见一个和眼前假极乐真人长相一模一样的老年道人,只不过神采飞逸,和假极乐真人呆若木鸡相较,虽然面目一样,但是一正一邪,却是泾渭分明!
在老道士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年轻女子,正是冯莹。怪就怪在冯莹之旁,还站着一个身高不满四尺,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的怪物!,温魂忽见两人一怪突然出现,心头便大受震动,再一看假极乐真人,刚才的威风,已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是两眼定定地望着真极乐真人,心知真极乐真人一到,大势已去,他为人深得“狠、稳”两字三昧,拿得起放得下,一觉出形势不妙,立即身形一晃,退出了两丈许,手中碧萤剑舞起一团绿光,将全身护住。极乐真人并不追赶,仍然只是“哈哈”一笑,道:“温岛主何必就走?”
极乐真人突然出现,老少神医马算子宛若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见温魂要走,反倒拦了上去,和温魂相隔丈许,挡住了她的退路,大叫道:“牛鼻子,你治家不严,该当何罪?”
马算子虽然不知道假极乐真人的来历,但是他既见两人如此相似,当然是兄弟,因此便以“治家不严”相责。温魂一见去路被马算子拦住,又惊又恼,暗忖自己离极乐真人,少说也有五六丈开外,就算他轻功再好,也不能追上自己,而自己一剑一刀在手,马算子也一定拦自己不住,略一思索,一个转身,“刷”的一剑,平平削出,身子跟着一个起伏,向前窜去。马算子果然为她迫开。她心中正在高兴,忽然听得身后极乐真人道:“小姑娘,你还不叫你那个小朋友,在天下武林人物面前,显一显身手?”
随即听得冯莹的声音,道:“金果然,快去追那个老太婆!”
就这两句话之间,温魂绿光绕体,早已又向前窜出了七八丈,心中刚在暗暗好笑,就算是红掌祖师来追,也未必追得上我,更何况什么“小朋友”,但是庆幸未毕,忽然一阵异样的晡声,起自身后,啸声之中,夹着“果然!”、“果然!”的叫声,匹练也似一道金光,在她身前七八尺处站住,身形之快,绝对无法想像!温魂这一惊非同小可,呆了一呆,已经看清,拦在自己前面的,正是那身高不满四尺的金毛怪物,两只碧光闪闪的眼睛,注定了自己,一手当胸,一手伸屈不定,分明不是人类,但是身形姿态,却又一点不错,是武林中高手的风范。
温魂心中惊疑莫名,饶是她见多识广,也弄不明白眼前那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七孔刀一沉一翻,厉啸一声,径向那金毛怪物砍去。
她从一呆到这一刀出手,其间相隔时间极微,出招极快。但一刀砍出,那金毛怪物身子向上一纵,又倏地沉了下来,五指如钩,身子一转,避开了碧萤剑,径向七孔刀抓了过来!
温魂本是会家,一见那怪物不但行动敏捷,而且出手之间,章法一点也不乱,一般武林高手,真还没有他那样有法度,心中更是吃惊,还恃着自己七孔刀上,蕴有奇毒,这怪物既然不知死活,伸手来抓七孔刀,正好藉此机会,将他除去!
因此手腕一顿,七孔刀的去势,故意慢了一慢。她这里一慢,那金毛怪物五指疾探,已经将七孔刀紧紧握住,温魂一见他所握之处,正在刀锋,心中一喜,正想手腕一翻,将刀夺回,顺势一剁,将怪物右手齐腕切下之际,忽然一股大力,倒拉而出,只见那金毛怪物身子向后一斜,七孔刀几乎被他夺了过去!
温魂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敢再行托大,碧萤剑光乱颤,一招“七星连环”,便向那金毛怪物剌了出去,金毛怪物想是知道厉害,一撒手,“托”的向外跳开一步,随即一转,身子平空跃起,已然来到了温魂的身后,向温魂后背心抓到。
温魂此时心中实在是惊骇巳极,她本来做梦也想不到那似人非人,似猴非猴的东西,竟然会有那么厉害,若是只有那一个怪物,尚可自恃武功,如今还有极乐真人在,再要不见机逃走,一定要命尽今日!因此一觉出背后生风,也不回头,只是碧萤剑一剑反削而出,而在一剑削出之际,人已向前一窜,窜出了三丈远近。
她从极乐观门前,接连几窜,已经将要来到下山的途径上,但是身旁一阵轻风,定睛一看,眼前已多了一人,正是极乐真人,笑嘻嘻地望着她,道:“温岛主,今日你在武当山上,犯下了这等滔天罪行,久闻你敢作敢为,为何还想逃走?”、温魂此时,哪里还顾得和他理论,碧萤剑一沉,剑尖向地,叱道:“快让开!”
一个“开”字才出口,一剑已经削出,那剑势当真如长江大河,雄浑之极。极乐真人也是一样不知那碧萤剑的来历,但是他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那一柄绿剑,非同凡响,一样不敢撄其锋芒,向旁一闪,衣袖扬起,一股劲疾的旋风,着地卷起,温魂首当其冲,已经被那股旋风,卷出三尺!
这一来,温魂不由得面上变色,暗忖自己也会过不少练成内家罡气的武林高手,但是将内家罡气练到如此收发由心,力大无穷的,却是只有极乐真人一个,难怪得武林中人,尊他为正派中的第一高手!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得极乐真人一笑,道:“温岛主,你七孔刀上虽有奇毒,左手神剑,虽然锋利无比,但自问可是敌手?与其妄图逃命,何不自刎身死?”
温魂心中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要逃过这次大劫,当真是千难万难,手胸一翻,已经想以碧萤剑自刎而死,猛地想起,左右是一个死,只要有一线生机,便不可放过,为何傻到要自刎?径又将剑一沉,冷笑道:“极乐真人,你讲得倒是不错,只惜令弟一点没有事,未免惹天下人物笑话!”
极乐真人“噢”的一声,道:“温岛主是想先看我清理门户之后,再横剑自刎,是也不是?这也容易。温岛主,尚望你勿想逃走才好!”
温魂“嘿”了一声,并不回答,退开了丈许,四面一看,马算子在东边,那金毛怪物和冯莹在另两面,极乐真人在南,向我、度天、摩云三人在北,巳是一个四面包围之势!
自从极乐真人出现之后,广场之上,各邪派人物,已经看出不好,早已纷纷夺路而逃,哪消片刻,已经走得干干净净,而正派中人,正在广场上清理,或在寻找亲人的尸体,或在为人包扎伤口。极乐真人向呆若木鸡站在一旁的假极乐真人一灵明招手,道:“灵明,你过来!”
灵明抬起头来,叫道:“哥哥!”极乐真人面色略变,道:“灵明,今曰我代恩师清理门户,却是没有兄弟之情可言!”
灵明叹了一口气,道:“哥哥,你现在是武当掌门了,难道就--定要兄弟相残么?”极乐真人道:“灵明,你将我禁在山腹迷宫之中,假充我的名头,若是真能代我领导武当,光大门户,我绝不会怪你,但是你却迭犯恶行,连害武林高手,恩师当时如何说来,你难道不记得了么?”
灵明道:“哥哥,我当然记得。”极乐真人踏前三步,道:“这就是了!”灵明道:“哥哥,’恩师的话,我不曾忘记,但我们小时候,慈母所言,你难道忘记了?”极乐真人呆了一呆,脸上的神色,显得迷茫之极。灵明又道:“当年我们只有十岁,曾因争执打架,慈母曾言,我们两人,相貌言笑,一模一样,绝不能同室操戈,自相残害,当时我们两人,尽皆涕泣答应,从此果舒悉依慈命,哥哥,你难道忘记了?”
极乐真人和灵明两人,本是双生兄弟,小时候,当然也免不了争吵打架,做母亲的,当然会善言相劝,这本来是极普通的事。但是灵明却将这极普通纪事,搬了出来,要遏止极乐真人下手!
极乐真人想起亡母,心中已经一阵难过,再想起自己兄弟两人,自从那!次被慈母责罚之后,以后确是亲密无比,再也没有吵过架,直到一齐''投师一
灵明犯了门规,还曾向恩师守一道长,代他苦苦求情,如今却要下手将他置于死地,心中不由得起了一阵不忍之感。
可是,灵明已经犯下了这等恶行,若是饶恕了他,只怕他一定不知悔改,自己身为武当掌门,却又不能不清理门户,更不能不为武林除此一害!半晌不语之后,叹了一口气,道:“灵明,你自己说,以你的行径而论,难道还能逃一死么?”
灵明一听,极乐真人的口气已经软了下来,忙道:“我自知罪该万死,但是却不应该由你来下手!”一旁的马算子听得实在忍不住,心想若是极乐真人答应了他的所请,则以他武功之高,仍是无人能制,忙叫道:“牛鼻子,不可听他花言巧语!”、极乐真人却向马算子一笑,道:“老马,我自有主意。”
顿了一顿,转过头去,道:“灵明,我不下手也可以,但是你却要自己下手?”灵明面色惨变,道:“哥哥,你要迫我自杀么?”
极乐真人道:“灵明,你错了,我一点也不迫你,我是要你自己悔悟,觉得没有脸面在世上做人!”灵明心思恶毒,如何肯听,道:“哥哥,你不用说了,要你就违背慈母庭训,下手杀我,要我自杀,却是万万不能!除非你死在我之先!”
极乐真人道:“灵明,我死何足惜?我既然不能亲手杀你,你又只肯在我死后,才能自刎,我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来为武当清理门户了!”
马算子知道极乐真人为人,至情至性,当真是不忍向自己同胞兄弟下手,说不定真会自断经脉而亡,想以此来感动他那十恶不赦的弟弟,忙叫道:“牛鼻子,你不可轻举妄动,也不用他自刎,自然有人,能够令他恶贯盈满!”极乐真人苦笑一声,道:“老马,你那知灵明武功,与我相差极微,不是我自夸,除我而外,确是再也无人能够制他!”
马算子本来只是为了怕极乐真人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才如此说法的,一听得极乐真人的话,心中也不禁一呆,正在此际,突然听得那金毛怪物叫道:“果然!果然!”马算子心中一动,一回头,道:“阿莹,你那朋友,可是叫着‘果然’?”
冯莹点了点头,道:“师父,极乐道长和我一齐上山之时,曾和我说过,他正是叫着果然,我因为他生了一身金毛,就当他姓金,叫作金果然!”马算子别号“老少神医”,大凡医学精湛之人,对于天下生物,无所不知,心中立时喜道:“牛鼻子,不必你亲自下手了,就让金果然来对付那贼子便是了!”
那金果然早已听懂了各人的对话,不待呼唤,便已一跃而出。极乐真人身形一闪,退了开去。灵明向金果然一看,只见是一个介乎于人猴之间的东西,哪里将他放在心上?高声问道:“你们讲的话可算数?”
马算子和极乐真人齐声道:“当然算数!”灵明“哈哈”大笑,那金果然也“果然!果然!”的大叫数声!当冯萤在山腹迷宫之中,眼看金毛怪物又将第二堵墙抓破,极乐真人一闪身,钻了出来之后,便偷偷地问道:“极乐】人,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极乐真人和冯莹一面由迷宫中走出来,一面道:“小姑娘,这东西就叫果然’,又称仙猴,力大无穷,和金丝狒狒本是一族,乃是极为罕见的物事我也只见过一次,但这一个,好像还曾经高人指导,练有内功一样。那物性最通灵,虽然是兽,但也可以有一半算是人,只是不能作人言而已。生最是喜欢学人,又自知样子和人相去尚远,因此极是畏羞,从来也不肯见〉的面,你能和他交友,岂非幸事?他双手利爪天生,开山裂石,铜皮铁骨又纵跃如飞,你若得他为助,将来在武学上发扬光大,未可限量哩!”
冯莹听了,更是大喜。看官!小说家虽然每作荒诞之言,但是那“然”,却是确有其物,《南州异物志》上载曰:“交州有果然兽,其名自呼其体不过三尺,而尾长过头,鼻孔向天,雨则挂树上,以尾塞鼻孔。”那“州”,便是如今云贵一带。我国明朝的大药物学家李时珍也道:“果然,仁也,出西南诸山。”我国最早的一本类书《尔雅》,有一个“帷”字,注琴曰:仰鼻而长尾。就是果然兽。古代的铜器之中,因为果然同类仁爱,还铸像于铜器之上,以取孝慈之义,并不是作书凭空杜撰的哩!至于这只果然的多历,当然还要补叙,此处暂且不赘!
且说灵明见那怪物身子又小,但是两眼碧光闪闪,却分明显出他有极;的内功,指爪锐利,金光耀眼,神态极是威猛,细看了看,也不禁暗暗心惊但想起以自己武功之高,难道连这样的一个怪物还制服不了么?只要制服二那个怪物,自己一样可以免去一死,略顿了一顿,右手已然扬了起来,突袭一掌,当头压了下去!
这一掌,他是在为自己的生死而战时所发,乃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掌〕何等强猛,在他手掌刚扬起来的时候,已然是飞沙走石,将靠得近些的人全都逼了开去,但是金果然却仍是一动不动,似站非站,似倨非倨,一双养眼,只是瞧着他。
待到灵明那一掌压了下来之际,声势更是惊人,满空皆是掌风嘶空厉之声,将金果然身上的金毛,全都吹拂而开,但金果然仍是一动不动。
灵明那一掌,声势固然是猛恶绝伦,但是来势却并不甚快,乃是他蓄义了内力之后所发的一掌,手掌向下压来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一旁七禽〕侠马算子、冯莹等人,看得焦急不已,因为金果然若是不加躲避的话,饶他天生铜皮铁骨,但只要被灵明的手掌挨上,只怕也难免骨折筋裂而亡。
而金果然若是战他不胜,极乐真人又被他以话逼住,不能出手的话,当场仍是没有人可以制他。若只是他一个人,事态还没有那么严重,可是实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手持碧萤神剑的魔母温魂在!就算极乐真人功,较温魂为高,但温魂手持碧萤神剑,不啻如虎添翼,极乐真人也至多拜她打一个平手,则仍然是难以为武林除此一害!
眼看灵明的手掌,离金果然头顶只不过尺许时,冯莹首先沉不住气,叫道:“金果然,你怎么还不还手?”那金果然转过头来,向冯莹咧了咧嘴,像是笑了一笑,就在他一转头之际,灵明的手掌,又向下压了半尺,石阶上的白石,已然发生“格格”之声,将要被他的掌力压裂,可知其掌力之强,并世之间,能出其右者,实在只有极乐真人一人而已!
冯莹见金果然仍不动手,心中更是焦急无比,回头一看,师父和极乐真人,正成犄角之势,看住了温魂,以防她突然逃去,而温魂面上,却露出一种阴鸷无比的笑容,冯莹不禁暗暗顿足不巳。
此时,从形势上来看,似乎金果然已被灵明的掌力罩住,以致动弹不得。
但是在灵明的心中,却是吃惊无比,因为他这一掌,足贯了八成的内力。大凡内力功力,绝无使足十成功力的道理,只要使出七成以上,对本身来说,已然是大耗元气,灵明自然深知此理,若然不是想一举成功,他哪里会一出手便使上了八成的功力?
可是,他这一掌,表面上来看,虽然是占了上风,但是金果然在那样力如千钧的掌力之下,只不过是全身金毛,起伏如浪,仍能顾盼自如,可见这样的掌力,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伺机反攻而已,灵明心中,那能不焦急万分?
眼看手掌离金果然顶门不过六七尺距离,灵明陡地大喝一声,宛若半空中响起了一个霹雳,突然由慢而快,疾逾闪电,手掌向下,疾拍而出。
可是就在他那一声大喝,尚激起山腹之中阵阵回音,手掌尚未下压之际,众人只觉得犹如灵明的掌心,突然生出了一道匹练也似的金光一样,金果然巳经身形如风,向外飘了开去!
灵明那一掌,却因为来势太猛,手掌向下压了三尺,才收住势子,虽然未曾直接击在石阶之上,可是也巳轰隆一声巨响,将五尺方圆之内的石阶,全都击坍,“嗤”、“嘘”之声,不绝于耳,全是弹石乱飞之时所发生的嘶空锐啸。
灵明见金果然竟然能在自己掌力最强的时候,突然脱身而出,心中大是骇然,手臂一长,乘势抓了两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在手,力透五指,“格格”两声,那两块石头,实际上已然碎成了数十块,随着金虹去向,一个转身,双手疾扬,数十块碎石,锐啸电射而出,直奔金果然身后射去。
金果然逸身而出之势,如何激烈,但一听到身后暗器追袭之声,却突然身形一凝,滴溜溜转过身来,长臂飞舞,只见他全身金光缭绕,好看已极,眨眼之间,他长臂下垂,数十枚石子,已全都被他接住!
第五十四回 正邪殊道兽面人心义勇猿
这一下接暗器的手法,不但灵明看了感到末日已临,心中又惊又惧,连极乐真人、七禽大侠这一类高手看了,也是莫名其妙。极乐真人失声道:“啊,这厮接暗器的手法,和老方当年所习‘千手如来’大是相同!”他一言甫毕,摩天子便道:“奇了,这‘千手如来’接暗器手法,只有《昆仑圣书》中有载,咱们师兄弟七人,也只有老大一个人才学得,他怎么会使?”
两人一前一后,俱都认出金果然所使的接暗器手法,乃是《昆仑圣书》上所载“千手如来”之法,而且当年也只有昆仑七子中的凌霄子方仙,才学会了这门武功,当然人人俱感奇怪不巳,不知道金果然从哪里学来了那么博大精奥的奇妙武功!
在金果然抵挡灵明掌力之时,七禽大侠等人,本来早已看出,金果然若是只凭天生羿禀,万难抵挡,倒像是曾得高人指点,修习过内功一样。那“果然”奇兽,本来就是介乎人兽之间的灵物,当然可以和人一样,藉真气运走而练成绝顶内功,可是却也想不到他会连那样奥妙的招式都使得如此娴熟,不由得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大声赞叹不止。
那金果然像是也知道旁观众人,齐声在向他称赞一样,身子一挺,长晡一声,五只长指一放,被他接在手中的数十枚碎石,重又呼啸电射而出,反奔灵明,射了过去。灵明心中求胜心切,一见碎石飞到,袍袖一展,一股劲风,将碎石来势一阻,大袖趁势倒卷,将石子全都裹住,他这里出手,也巳算是快疾无伦。
可是金果然在双手齐施,将碎石一齐发出之际,已然一跃而起,跃高四尺,身子向前一纵,竟然平平地向灵明扑了过来!
灵明才将碎石卷在袍袖之中,便觉得眼前金光闪耀,一股气劲,迎面压到,心中大吃一惊,急忙“呼”的一掌,拍了出去,刚好金果然也是一掌拍出,耳际只听得摩云子和度天子两人,一齐怪叫道:“好一招‘流星赶月’!”此时旁观众人,全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就算武功稍差些,江湖上的见闻也是极广,自然知道那一招“流星赶月”是昆仑掌法中的绝妙招数,使出之际,既要运绝顶内功,又要兼施上乘轻功,两种功力,若非绝顶,便难使出,当年连昆仑七子中,也只有已死的凌霄子和三风子能使,而金果然开始迸攻的第一招,竟然就是昆仑心法的绝妙招数!
马算子在一旁“啊”的一声,道:“摩云子,这金果然难道是你们昆仑派中的人物不成?”摩云子摇头道:“马大侠取笑了,但他使的,却又是不折不扣的上乘昆仑功夫!”
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只听得“叭”的一声响,金果然和灵明,已然双掌相交,双掌相碰之声,宛若两块铁板,用力撞击一样,惊心动魄,众人忙收住了话头,定睛看时,只见金果然身子,悬空翻了出来,翻出丈许远近,方始收住了势子。而灵明则向后退出了一步,口中大喝一声,骂道:“好畜牲!”
灵明这一声“畜牲”,余音尚且缭绕不绝,金果然突然怪啸一声,声音凄厉无比,连叫三声“果然”,混身寸许来长的金毛,如金针也似,根根倒竖。他神态本就威猛巳极,这一来,更是显得骇人双眼碧光四射,虽然在大白天下,都令人不寒而栗!
一旁马算子低声道:“极乐真人,令弟这一下,若不和金果然判出生死,只怕无法罢手了!”
极乐真人想起同胞兄弟一场,但是又不能去帮他的手,心中长叹一声,并不言语,冯莹却听出师父的话中有因,忙问道:“为什么?”
马算子道:“听说那果然最喜自视为人,生性慈和,无端绝不害人,但是最恨的,便是有人骂他为畜牲,灵明刚才脱口便骂他畜牲,他威发如此,就算他身受重伤,也必定硬拼到底,至死方休!”
冯莹听了,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险”,原来她初见金果然那样怪相,也没有起了以人待之的念头,但总算未曾叫出“畜牲”两字来,才能靠他的帮助,将极乐真人从山腹迷宫中,放了出来!
当下只见金果然手脚一齐撑在地上,微微爬动,指甲所过之处,石屑纷飞,灵明虽然不是面对着武林一流高手,可是此时,却是丝毫不敢大意,刚才先动手,几乎吃了亏,此时便决定等金果然先出手,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弄得好,可以杀敌取胜,弄得不好,也可以趁机会溜之大吉!
只见金果然抓了一会石阶,四肢并未离地,突然向前一滑,径向灵明,滑了过去,石阶之上,立时现出寸许来深,笔也似直的四条抓痕,一来到灵明面前,身形暴长,双手齐施,五指箕张,一上一下,当胸便抓!灵明早有准备,袍袖一展,内家真力,疾拂而出,趁机迸指如戟,向金果然的"华盖穴,,点去。
可是金果然确然不是只凭天赋异禀,那一上一下,势若奔雷的两抓,竟然只是虚招,灵明袖才拂出,招式一变,身形疾转,已然来到了灵明的背后,身法之快,连以轻功驰名武林多年的七禽大侠马算子,也是自叹不如,一来到灵明的背后,仍是一上一下,向灵明抓了过去,灵明只觉眼前金光一闪,对方已然不见,同时,背后一股阴柔无比的大力,巳然袭到,大吃一惊,急忙向前一步踏出,饶是他身形快疾无伦,只听得“嘶”的一声,背后道袍,已然被撕下了寸许来宽的一条来,喜得冯莹拍手叫道:“好果然!”
可是灵明也不是等闲之辈,冯莹呼声未绝,他身子也已转过,左臂一抬,猛地封住了金果然的进袭之势,右手疾探,一掌向金果然胸前按去!
金果然既然伸臂抓及灵明的衣衫,两人相隔之近,可想而知,灵明这一曲手的那一掌,“砰”的一声,正好击在金果然的胸前。
金果然虽是天赋异禀,但是灵明的掌力,何等雄浑,力可开山,一掌击个正着,连石头人也可击碎,只听得金果然一声悲嘶,向后退了出去,但在退出去的同时,却双臂疾探,在灵明的左臂之上,抓了一下,利爪过处,连衣服带皮肉被抓下一大片来。
照理说,金果然胸前中了一掌,已然身负重伤,而灵明只不过手臂上被抓了一条伤痕,再打下去,一定是灵明可占上风,马算子和冯莹等人,正在顿足不已,陡地见得灵明面色大变,跌跌撞撞,向极乐真人奔了过来,但是只走到离极乐真人七八尺远近处,便已向地上倒去,大叫道:“哥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知道了!”叫了一下之后,便自没有了声音。
众人俱都莫名其妙,极乐真人毕竟是同胞兄弟,连忙赶过去看时,马算子还唯恐灵明无恶不作,其中有诈,叫道:“牛鼻子,小-一”但下面一个“心”字尚未出口,一眼望见灵明倒在地上,面上已然成了青蓝之色,心内一怔,失声道:“啊!他自己中了蓝蛛之毒,难怪得他死前大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极乐真人此时,也已来到了灵明的身边,看了一看,长叹一声道:“老马,你讲得不错,金果然的指甲之上,染有蓝蛛的剧毒!那蓝蛛本是他费尽心机弄了来,想害他人的,却不料反害了自己!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真一点也不错啊!”
冯莹却跃下了台阶,径奔金果然而去,只见金果然中了一掌,退出之后,混身金毛,尽皆蜷曲,神情萎顿不堪,冯莹蹲下身急道:“果然,你怎么啦!可是受伤了?师父,你快来看一看!”
金果然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神光,已然收敛,两只浅绿色的眼珠,一点福气也没有,马算子一晃身形,来到了金果然的面前,呆了一呆,长叹一声,道:“金果然,你为武林之中,除了此一大害,比普通人更有意义,千秋万世,武林中尽皆传你之名,你心中不要难过!”冯莹听了一惊,道:“师父,你说什么?金果然不能活了?师父,你可得医好他!”
马算子叹道:“阿莹,就算是华佗复生,扁鹊在世,也只是医生,而不能医死,金果然挨了灵明一掌,五脏尽皆崩裂,若不是他生命力强,此时已然毙命了!”冯莹听了,心中一阵难过,将金果然抱了起来,只见金果然眼中,滴下两滴泪水来,口中“果然”、“果然”的叫了几声,右手抬起,指了指自己的顶门,又指了指冯莹的口,喉间“咯咯”有声。
冯莹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只听得师父马算子道:“金果然,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你有大恩于我们,虽然你脑中灵珠,功效还在千年雪参,万载玉精之上,只要服后静练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增进无上功力,但我们怎能取而服之?你放心,你一死之后,我们便将你葬在武当山上,世世代代,受武林人物的崇仰!”
冯莹这才知道金果然的意思,心内大是感动,叹道:“果&,你何必作如此想法,我们全是人,怎可以对你下此毒手?”
金果然一咧嘴,像是在笑了一下,双目缓缓地闭了下来。马算子和冯莹师插两人,对望一眼,倶都感到果然虽不是人类,但是行径却着实高过不少衣冠禽兽许多!
正在感叹,马算子忽然觉得身后微风飒然,知道有人暗袭,猛地想起,金果然和灵明判出了胜负之后,极乐真人只顾看视灵明,自己则被冯莹叫来,看视金果然,忘了那比蛇蝎还毒的魔母温魂!心中一凛,急一转身,同时反手一掌,拍了出去,只见魔母温魂满头白发根根倒竖,手中碧萤剑幻出寒气森森的团团绿光,刚好和他擦身而过,径向冯莹扑去!
马算子一见,既惊且怒,大叱道:“网中之鱼,还敢挣扎?”
身形疾起,也扑了过去,但是他这里身子才一离地而起,温魂头都不回,左手向后一挥,一柄染有极毒的七孔刀,卷起一阵旋风,和惊心夺魄的锐晡之声,已然迎面飞了过来。
马算子人在半空,一个转折,待七孔刀擦身而过之际,手一探,便已抓到了刀柄,就势挽一个刀花,一式“鹰击长空”,直袭而出。
但是他在探手去抓七孔刀的时候,身形巳被阻了一阻,魔母温魂巳然扑到了冯莹的面前,冯莹只觉一股大力,当头压到,心中一慌,绿剑的剑尖,已然将要指到她的面门,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只见温魂满面狞笑之色,怪啸一声,径挑冯莹的“章门穴”。
一连两招,出手如电,冯莹只得一退再退,只觉手上一紧,金果然已经被魔母温魂,劈手夺了过去,恰好其时,马算子赶了过来,七孔刀斜斜砍到,温魂一个转身,横剑便格,“铮”的一声,刀剑相交,马算子只觉得手上一轻,七孔刀已然被削去了三寸来长的一截!而温魂也趁此机会,一手抓了金果然,一手挥舞碧萤剑,白发飞扬,凶神恶煞也似的向广场上闯去。广场上的人虽多,但谁敢相阻?
眼看只要被她穿过广场,便可以逸下山去,突然半空之中,如同响起了一声鹤唳一样,只见极乐真人衣衫飘飘,自后赶到。
看他的来势,宛若迎风缓步,但是却其快无比,有识货的,俱都知道这极乐真人已然使出了绝顶轻功,“乾坤大挪移法”。
那“乾坤大挪移法”,当真具有纳须于芥子之妙,若是一二里的短路程,一口真气不散,转眼可到。乃是极乐真人早年,因为追赶血手印红掌祖师,追踪万里,从塞北极寒之地,一直追到长江边上,仍未追到,回武当山之后,花了七年工夫,才能练成的绝顶功夫,练成以来,还没有使展过。
此时一经施展,果然不同凡响,魔母温魂只觉得耳际啸声未散,身旁微风飒然,面前人影陡现,一股无穷大力涌到,极乐真人,已然拦到了自己的面前。
温魂身形略顿,绿剑一指,道:“极乐道长,相烦让路!”
一个“路”字才出口,“倏”的一剑,便平平刺出。极乐真人长叹一声,身形向侧一避,手探处已然从身旁一人手中接过一柄青刚剑来,轻飘飘一剑,反向温魂射出。
那柄青刚剑,不过是寻常的钢剑,温魂心中暗感好笑,心忖极乐真人何以如此可笑,碧萤剑一横,满拟用刚才对付马算子的故伎,将极乐真人手中的兵刃削断了再说,怎知极乐真人武功之髙,巳然深如大海,温魂虽然也是一流高手,和马算子不相上下,但和极乐真人相比,却还相去有一截之距离。
极乐真人在那一剑反削而出之际,罡气并发,青刚剑宽虽三指,但是五丈左右,已然全都布满了强韧巳极的内家真力。
温魂碧萤剑格了上去,极乐真人手腕一转,两剑本来是剑锋相向的,已然成了剑背相向,只听得“叮”的一声,双剑相交,温魂一见一剑未能将他手中长剑削断,已知不妙,想要撤招回剑之际,用力一扯,极乐真人的长剑之上,竟然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将她的碧萤剑吸住,令得她收不回剑来!
温魂这一急非同小可,连忙真气运转,再是用力一拉,但这一拉,只是将极乐真人,连人带剑,拉得向前跨出了一步,碧萤剑却仍是紧紧地贴在青刚剑上!温魂心知双剑既巳相黏,若是不舍剑逃生,已然是没有可能的事,刚待松手撤剑之际,身旁响起了阵阵晡声,醉乞向我、冯莹、马算子、摩云子、度天子等高手,已然将她团团地围了起来。
这一来,变成了即使舍剑,也不能逃脱的局面,已将松开的五指,又握住了剑柄,只听得马算子喝道:“温魂,快将你手中的果然,放了下来,他虽是半人半兽,但所作所为,却要强过你万倍!”
此时,那果然已经死去,温魂本是想抢了他走,服了他脑中的灵珠,再择地练上七七四十九日,卷土重来,但此时已然走不脱,只得“嘿”的冷笑一声,道:“老婆子再不济,也不致于和禽兽为伍,拿去吧!”左手一松,便将金果然跌到了她的足旁。
冯莹连忙一步赶过,俯身将金果然抱了起来,她只当温魂手中的碧萤剑,已然被极乐真人逼住,人又被众人围住,已是网中之鱼,因此只顾将金果然抱起,却未料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温魂这样的人,越是临死,越是心肠狠毒,所谓“临死也得拉上一个陪绑的”。只听得马算子大叫一声,道:“阿莹小心!”但温魂的左手,巳然向她疾按了下来。
冯莹正是一个俯身之势,温魂的手一按下来,正好按在她背后的“灵台穴”上。
冯莹的“灵台穴”被温魂按住,只觉全身发软,身子直不起来,心中发慌,但仍是抓住了金果然不放,只听得魔母温魂怪笑一声,道:“马算子,令徒的功力不错啊,但只惜我内力一吐,她仍不免是黄泉路上一个冤鬼!”
马算子一见冯莹巳被魔母温魂制住,心中大急,叫道:“牛鼻子且慢下手!”顿了一顿,又道,“温老魔,阿莹就算死在你的手下,但你却也别想活着下武当山去!”温魂桀桀怪笑,道:“老婆子也活够了,本来就没有再想下武当山去!”
说时咬牙切齿,分明是她心中恨到了极点,冯莹略定了定神,心想温魂制住了自己,无非是想藉此要挟而已,若然师父和极乐真人一个心软,当真被她脱身而出的话,则碧萤神剑,尚在她的手中,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武林浩劫,倒不如此哼让自己陪着她一齐死去,免得再有人受她所害的好些!
主意打定,忙道:“师父,极乐道长,你们不要管我,先将这老魔头结果了再说!”
温魂听了,心中一凛,暗忖冯莹若真是拼了一死,自己确是无法脱身而出。但她面上却绝不露声色,冷笑一声,道:“再好没有,老婆子临死还有一个小姑娘作伴儿,有什么不好的?马算子,极乐道长,你们怎么还不快下手啊!”
她这一来,当真将围住她的一干英雄豪杰,激得怒发绝顶,睚眦欲裂,可是却人人爱惜冯莹年纪轻轻,不忍她丧生在温魂手下,却是没有一人动手袭她。醉乞向我怪啸一声,叱道:“老魔婆,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快松了小姑娘!”温魂“哈哈”一笑,道:“小姑娘自己愿意陪着我死,要你这臭叫化多嘴什么?”
冯莹见众人无一动手,分明是因为自己的性命,在温魂手中的原故,她本就生得一副侠义心肠,主意坚定,再也一横心,“哈哈”笑道:“老魔婆!你不要以为将我提在掌心,便稳可脱身,实告诉你说,我已决定陪你一死,立即自断经脉而亡,看你依仗什么,能够逃得残生!”
一面说,一面真气逆运,全身骨骼,尽皆“格格”作响。那逆运真气,本是武林人物的一个大忌,无论内功修练到什么程度,逆运真气七遍,全身经脉,就尽皆自行迸断而亡。
冯莹死志已决,一上来,真气于片刻之间,便已然逆运了一遍。马算子大叫道:“孩子,别做糊涂事!”可是他也只能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因为他若是一动,温魂一定骤然出手,只有令得冯莹死得更快些。
可是冯莹主意既定,哪里还劝得她听,只见她惨然一笑,道:“师父,你常常教我,人活在世上,要多为他人打算,少为自己着想,若是放这老魔下山,不知又要有多少武林人物,蒙受其害,我死了之后,她无所挟制,难逃脱,岂不是好,师父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马算子心中一阵难过,道:“孩子,好孩子!”他也只能说出这五个字来无法再多说一句,因为冯璧此举,实是伟大之极的侠义行动,若是阻她行事势不免要为温魂所挟,但如果不阻她行事,师徒之情,何等之深,又怎能心眼睁睁地望着她死去?心中实在是矛盾到了极点!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得极乐真人道:“温岛主,你先将这小姑货松了,有话可说!”
温魂的脸上,掠过一抹阴鸷的笑容,道:“极乐真人,你何不先撤了剑再和我说话?”极乐真人怔了一怔,只听得冯莹全身骨骼,“格格”的响声是密集,同时听得她叫道:“极乐真人,切莫和她讨价还价,我一个人的七命,算得了什么?”
极乐真人面色倏地一沉,叱道:“小姑娘,你若是再逆运真气,我可要发雷霆了!”冯莹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被极乐真人威严无比的声音慑住。免当然知道极乐真人和马算子等人,都不希望自己死去,可是眼前的情形便自己不死,温魂也可能不死!因此略一停顿之后,又开始第三遍逆运真气,色已然渐渐惨白。极乐真人见劝她不听,?Φ溃骸拔碌褐鳎勖且黄鹚晒绾危俊?br />
温魂“格”的一笑,道:“不行,你们想要救小姑娘性命的,全都给我开去!”极乐真人和马算子对望一眼,心中俱都紧张已极。
须知他们俱是一诺千金的大侠,若是答应了放温魂下山,便绝无反悔《理,温魂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泰然处之的。
看来,眼前为了救冯莹一命,非听温魂的话不可,极乐真人长叹一声正待真力一松,撤剑让出之际,忽然见一个人摇摇摆摆地走上山来,看来明是身受重伤,但却在用力挣扎,身法也颇快疾,一晃眼,已然到了跟前不是别人,正是方敏。
只见他面色苍白,胸脯起伏,但双眼却依然有神,一到便叫道:“婆婆你快放了冯姑娘!”温魂“哈哈”一阵怪笑,哪里肯听他的话。方敏面部肌歪曲,显然心中苦痛已极,身子一矮,道:“冯姑娘,你切不可自断经压而亡!”
冯爱见方敏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扶伤赶到,不由惨笑一声道:“敏哥,咱介只怕要来生再见了!”方敏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道:“冯姑娘,你听我-句话,切不可自寻短见,快别再逆运真气了!”冯莹道:“敏哥,我若是不死老魔头一定可以安然下山!”方敏道:“冯姑娘,我婆婆经此教训后,一定巧会再在江湖上行走了,我和她同在旋风岛上隐居一生,你何必一定要她死才感快意?”
冯莹自方敏一到,便已然停止了逆运真气,当下听得他如此说法,不由得怒道:“敏哥,你怎么那样是非不分?她这种人,怎肯不害人?”
方敏道:“冯姑娘,你说错了,婆婆肯的,她对我,就好到不能再好!”冯萤一声冷笑,道:“真亏你讲得出口,你是怎么受的伤?”
方敏惨然一笑,道:“我虽然受了伤,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怪婆婆。冯姑娘,谁没有错呢?你快别自寻短见了,我们还有多少快乐的日子可以过啊!”冯莹心中,本就深深地爱着方敏,方敏一到,她巳然心软一半,再给方敏词意恳切地一说,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方敏缓缓地站起身来,向极乐真人道:“真人,我婆婆原是受了假极乐真人的怂恿,真人,难道连改过向善的机会,都不能给我婆婆么?”
方敏出现之后,所讲的话,当真是字字血泪,连温魂这样的人物,也不禁耸然动容。极乐真人向方敏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去,道:“温岛主,我们若是放你下山去,你可能在旋风岛上隐居不出?”
人人都认为温魂必然趁机允诺,可以死里求生,怎知温魂此际,早已豁了出去,强悍之性,迸发无遗,怪笑一声,道:“笑话,老婆子又没有求你们放下山去,何必要受你们的挟持?”
极乐真人勃然大怒,真力疾吐。温魂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剑上使过,向肩头撞来,勉力一迎,右臂巳然好一阵稣麻,面色一变,叱道:“牛鼻子,你再发一次真力,我可也不客气了!”
方敏接着也道:“真人,你此时杀我婆婆,等于是害了冯姑娘!”
极乐真人内力略收,道:“温岛主,然则你是准备下了武当山之后,仍是继续为恶了?”温魂冷冷地道:“老婆子喜欢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着我!”方敏痛苦地叫了一声,道:“婆婆!”极乐真人已然道:“好,温岛主,但是盼你记得一句话!”温魂傲然道:“什么话,请说来听听?”
极乐真人一言一顿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温岛主,切莫忘了!”温魂连声冷笑道:“多谢好意!”极乐真人内力一收,“铮”的一声,两柄长剑,剑脊一擦,便自滑了开去。极乐真人也向后退出一步。温魂心中得意之极,哈哈大笑,手一松,也将冯莹推出丈许,仗剑而立道:“极乐真人,咱们后会有期!”舞起了一个剑花,大模大样地穿过广场,向山下走去。
山上众人,尽管心中怒极,但是极乐真人既然已经放她下山,也不好再阻她的路,纷纷让开。温魂身形快疾,不一会,便已到了下山的路口,方敏陡地叫道:“婆婆,等一等我!”
温魂一听到方敏的叫唤,心中便是一呆。她这个人,若是尚有一分人性的话,那就是和方敏之间弄假成真的祖孙之情。再加上在武当山上,两次得以不死,也全仗方敏之力,一次是方敏出力解救,一次是方敏出言解救。若不是方敏扶伤赶上山来,冯莹早已真气逆运七遍,筋脉迸断而死。若是冯莹一死,温魂怎能下得武当山去?因此一听方敏叫唤,便转过身来。一见方敏呆呆地望着她,她自己也觉得“孩子”两字羞以出口,是以只是不作声。呆了半晌,方敏才道:“婆婆,我和你一起走!”
温魂心中一阵高兴,道:“孩子,你被打成了重伤,幸而伤势不重,不等走回旋风岛,就可以痊愈无事了!”
方敏苦笑了一下,便向前走去。冯莹和马算子两人一齐叫道:“且住!”方敏停了一停,道:“马大侠、冯姑娘,你们有什么话和我说么?”冯莹只叫得一声“敏哥”,马算子已经抢前一步,道:“方敏,你再不弃邪归正,更待何时?”
方敏愕然道:“马大侠,你此言何意?”冯莹叫道:“敏哥,你怎么真的那么糊涂!”马算子道:“孩子,你以前也许还未曾认清温魂的真面目,尚可原谅。此时她所作所为,你尽皆看到,还要再糊涂下去,那就是有心为恶,罪不可恕了!”方敏苦笑一下,说道:“马大侠,你的好意,我是知道的”话未讲完,马算子已经接着道:“孩子,你身受重伤,但却不碍,若是耽在武当山上,待你伤后,我引荐你投人武当门下,以你的资质人品而言,极乐真人必无拒见之理,前途无量,还是为虎作伥,就在你一念之间,可作决定,你还是好好地想一想好!”
方敏在为温魂所伤之后,心中已经万念俱灰,因为一日之间,他连受了两番重大的打击,而他又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心灵上所受的创伤,确是禁受不住,在山洞之中,昏迷了半晌,才悠悠醒转,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又将温魂的行为,细细地想了一遍,直从八年前,她将自己在断肠谷底从黑天童勾生生手中救出时想起,想来想去,觉得温魂万万没有道理,是这样的一个坏人,就算真是这样一个坏人的话,也必然可以劝说她改过向善,就算要赔上自己的性命,才能令她心中感动,幡然悔悟的话,也是大为值得的,因为若不是她,自己早已命丧黑天童勾生生之手,哪里还有今日?因此,便挣扎着又向山顶走来,刚好赶上山时,形势已经大变,假极乐真人已死,温魂只不过制住了冯莹,作为要挟,实则上仍是身在危险之中。方敏便一面劝冯莹不要自寻短见,一面又要极乐真人不要下手。
他和冯莹两人,一个是宁愿一死,以博温魂改过向善,一个是宁愿以死,来换取温魂的伏诛,虽然两人的想法,略有不同。但是,两人在这样想的时候,却全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而只是考虑到了他人,这种行为,便是千秋万世受人歌颂的侠义行径,也是武林人物中人人崇敬的大侠风范!
当下方敏听得马算子如此说法,知道自己若是能留在武当山上,投身极乐真人门下,则不出十年,定当蜚声武林,成为江湖一流高手,的确如马算子所说,是前途无量,而且是每一个学武之士,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若:然自己留在武当山上,弃温魂于不顾,则温魂连最后一个劝她为善的人都失去了,再也不能有改过向善的机会,不但武林中多一个坏人,而且她自己多行不义,也必然得不到好结果。不管怎样,她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怎可以自贪一己之利,而不去管她?因此毅然道:“马大侠,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温婆婆是我恩人,我一定要跟她去的!”
极乐真人在片刻之间,已经洞悉了方敏的心意,暗忖自己艺成之后,便想寻一个资质心地绝好的人,作为传钵弟子,续掌武当,但数十年来,虽是收了十几个弟子,却是没有一个比得上方敏的!方敏虽然想让温魂改过向善,但是温魂劣质已固,只怕他难以如愿,只要他不死在温魂手下,自己这个徒弟,算是收定的了!因此便道:“老马,孩子既已如此决定,咱们也不必再勉强他了!”
马算子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冯莹见才和方敏相聚,又要分手,不由得心痛如绞,跑前两步,叫道:“敏哥,你真的要走了么?”
方敏心中也是黯然,道:“我真的要走了,冯姑娘,你多保重。”
冯莹眼中泪花乱转,道:“敏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能在一起呢?”方敏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和她复聚,只得道:“冯姑娘,人生聚散,莫非天意,我们当然有日子再见的。”冯莹依依不舍,站着不动,直到望不见了温魂和方敏两人的背胃,才满怀郁郁地回转身来。
马算子见温魂和方敏下山去了,叹了一口气,道:“牛鼻子,你不让我再劝方敏,可是想到了他有劝温魂改过向善之意?”
极乐真人点了点头,道:“正是。”马算子道:“牛鼻子,温魂一生行恶,不知害了多少人,虽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像她那样积恶如此之深的人,难道真有希望会改恶向善么?”
极乐真人道:“当然是希望渺茫之极。”马算子耸然动容,双眉轩动,道:“方敏极可能死在她的手中,难道你未曾想到?”极乐真人笑了一下,道:“这孩子,我已决定收他为关门弟子,以传衣钵,你和老方生前虽是莫逆之交,但你关心故人子弟,总不如我关心未来徒弟之甚吧?孩子既然有这样的侠义心胸,我们难道还好当头浇他凉水不成?”
马算子无言可说,道:“你只盼温老魔当真和他有一分祖孙之情,使他不至于丧生!”极乐真人道:“也只有这样想法了!”
当下两人便回到极乐观中,由冯莹在观后埋了那“果然”灵兽,并还竖了一块石碑,以刀镌字,道:“义友金果然之墓”。
那果然脑中的灵珠,原是益气增力的灵丹,学武之士服了,和万载玉精、七色灵芝、千年雪参一样,足可抵十年苦练之功,但冯莹等人,却没有一个忍心击破果然的天灵盖,取而服之。果然被埋在极乐观后,脑中灵珠,灵气未灭,在数十年后,就在他埋身之处的山石之中,孕育而成了一截空青,后来被一个人无意中发现,得了天大的好处,但已经不在本书的范围之内,不用赘言。
作书人写到这里,对于那“果然”灵兽的来历,不能不表一表。
那果然之所以会在那紫色大宅中出现,说来竟和已在塞外死去的一刀断五岳单穷有关。
单穷原是从小由金丝狒狒抚养而大的怪人,后来,才蒙一位无名高僧,想将她变化,怎知花了二十年工夫,却一事无成,反被单穷学到了一身本领,出了深山野岭。当单穷离开深山大野之际,正是方敏出世之际,那只果然,看来身子虽小,实则刚好和方敏同年,也是那一年才出世,不过六七个月大,巳经是天赋异禀,力大无穷,更兼喜好模仿人的一切,在深山中撞见了单穷,便偷偷地跟在后面,一路出了深山。
直到来到山外,单穷才发现身后跟着一只“果然”,那果然虽在深山大泽之中,也极是少见,乃是任何猛兽的克星。
第五十五回 人海茫茫天涯何处寻佳丽
单穷在金丝狒狒抚育之下长大,深通各种兽语,便和那只果然,交谈起来,知道果然并无害她之意,只求到人间观玩一番,便将他带到了贵州。单穷一到贵州,便生了事,那果然却满街乱走,竟然来到那紫色巨宅之中!
那紫色巨宅,本是昆仑七子之首凌霄子方仙,为他的妻子所建的。
方仙在遇到他妻子的时候,年已六十开外,但是他却真正地爱着那女子,也不理会正邪殊途,也不理会若是自己和她结为夫妇,一定不能见容于同门师兄弟,毅然和她成了夫妇。
方仙又知道那女的以前声名极坏,而且结下了不少仇人,不知有多少要找她报仇雪恨,因此当年便在贵州城中,为她建了那一所大宅。又因为那女子的名字之中,有一个“紫”字,生平又最爱紫色,因此大宅中的一切布置,皆从“紫”字着眼,并还将昆仑绝顶所产的仙草“紫花”,取了种子,种在后花园中,又在后花园内,造起了一座爱紫亭。
本来,那座大宅起得如此宏伟,宛若大官巨富的宅第,已经使人万万料不到内中会住着一个原来是黑道上的女下三滥,但凌霄子方仙还是不放心,又亲自督工,在那巨宅下面,造了千变万化、复杂无比的地下密室,以备万一有人寻来的时候,可以躲避其中,万无一失,并且还在大厅之上,留下了他的乌金令符,以作保护。
可是他费尽心机,造好了那座大宅之后,那女的只是跟着他来看了一下,却嫌太是阴森冷僻,而不愿意居住在里面。
这时候,那女子却是全心全意改邪归正,并还死心塌地地爱着方仙,而且也已经有了孩子,方仙也不去勉强她,便由得那所宅子,空在贵州城中。好在贵州城中,那时并不十分热闹,巨宅又在城的一角,虽然空置,人家也只当是京中大官的别墅,也未曾在意。
那只果然一到了大宅之中,便不想再出来。其时,恰好是大紫花三年一度果实成熟之际,满园的大紫花,俱被那果然服了下去。
那大紫花本就强骨固身,具有无上妙用,果然服后,已经得益匪浅,再加他天性喜欢学人,大宅之中,什么用的东西,全都完备无缺,果然便在宅中住了下来,夜间才出去偷些食物回来。
就这样,一住便过了十年。若然不是因为方敏的关系,那果然虽然力大无穷,也不可能像后来那样,关系着整个武林的命运。
偏偏因为方敏的母亲,硬要方仙将昆仑三宝一齐盗了出来。方仙也是爱妻太甚,竟然听信了妻子的话,将昆仑三宝一齐偷出,已经要将昆仑三宝一齐交到妻子的手中时,忽然想起,那寒玉匕首和千年雪参,两件物事,倒还罢了,最要紧的,是那部《昆仑圣书》,却着实非同小可!
虽然自己相信妻子已经真正地改邪归正,不会再行凶为恶,也相信自己的儿子,大了不会蹈母亲的覆辙,但如果那《昆仑圣书》落到了别人的手中,却是要引起天大的浩劫!
因此巳经来到了家门口,又悄悄地退出里许,想了半夜,便决定将《昆仑圣书》藏到那紫色大宅的地下密室中去,而将昔年也费了不少心机得到的一块蓝田红玉冒充《昆仑圣书》。
方仙本来的心意,是感到自己年纪已大,人生终难免一死,自己死后,孩子大了,妻子一定会对孩子讲起,贵州还有那么一所巨宅,而孩子到了巨宅中,也可以发现有地下密室,一样可以将《昆仑圣书》取到手中。而且还惟恐孩子不能得到那《昆仑圣书》,又详详细细地画了一幅地图,将之剪成了十五份,放在十四只铁箱之中,而将最重要的一份藏在铁箱的隔层之中。而将那十四只铁箱,分两批藏了起来。再扬言昆仑七子,各封了二只铁箱,好叫江湖上人藉此传说。
但方仙却没有料到以后事实的发展,大大地出乎他意料之外。不出两年,昆仑派其余六个长老,便已经发现昆仑三宝失踪的事实,而方仙感到实在无法和人交代,便在飞云岭上自刎而死。
他死后六年,第一批七只铁箱,便被白骨神君发现,但却被红掌祖师截去;接着,洞庭湖东西两派,又发现了第二批铁箱。那十五份图样,七份辗转落在马算子的手中,七份在温魂手内,而夹层内的一份,却被白骨神君拣了个便宜。
所有得到图样的人,倶都不知那图样是指示《昆仑圣书》的埋藏之处的。
但实际上,知道了也没有用,因为方仙带了《昆仑圣书》,进入那紫色巨宅,将《昆仑圣书》藏于地下密室中的时候,一举一动,却全被那“果然”看在眼中!方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为爱妻所起的一所巨宅,却被一只介乎于人兽之间的灵兽占据着,更想不到自己才一出巨宅,《昆仑圣书》便被果然取走!
那果然虽然不识得文字,但是《昆仑圣书》最主要的一部分,原是达摩尊者所留的一本无字坐像,历代昆仑掌门人所加的诠释,也以图像为主,文字为辅。那图样,果然却是看得懂的,便日日夜夜,摹拟图样上的动作来玩,又每隔三年,便服食大紫花所结的果实,久而久之,连最繁复的“千手如来”手法,都被他学会!
当其时,整个武林之中的顶尖儿人物,全为寻找《昆仑圣书》而用尽心机,却是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部武林秘笈,竟会落在一只灵兽的手上!
当时,方仙藏好了《昆仑圣书》之后,便将那块蓝田红玉,放在玉盒之中,当作是《昆仑圣书》,交给了方敏的母亲。方敏的母亲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打开来看个究竟,唯恐凭自己母子之力,不能保存此书,便远赴云南,连玉带盒,一起藏在昆明筇竹寺的罗汉堂中。果然,不多久,方仙已经自刎,昆仑三宝落在他们母子手上的事,便在江湖上传了开来。
事情一传开,方敏母子两人,就成了众矢之的,只得一齐逃亡,直到临死之际,方敏的母亲才向方敏说了四句隐语,指示那藏书的所在,那时,连她也不知道她亲手在丈夫手中接过、藏在筇竹寺中的不是《昆仑圣书》,而只是一块万载红玉!所以方敏后来历尽艰辛,到了筇竹寺中,取到的也不是《昆仑圣书》!
再说那“果然”灵兽,在紫色大宅中又一直住了六七年,功力之高,已足以和任何武林高手一较上下,可是他天生畏羞,怕别人不将他当人的天性,仍然不变,而且那大宅之中,也一直没有人到,直到昆仑六子追赶叶映红,来到了那大宅之中,后来又加上了方敏、冯莹在大厅之中展开了混战,那“果然”才伴然心动,便尾随了叶映红,来到了酒楼之上,后来,又跟到了古墓之中。由于他作弄死蓝蛛,才在爪上染上了蓝蛛之毒,叶映红和方敏离开古墓时,他也一直跟在后面,送还寒玉匕,以及筇竹寺中方敏所见,皆是“果然”。只是他身法奇快,所以无法发现他的真面目。
而在紫色大宅之中,看守雳霹子尸体的两人,却发现了果然的真面目,两人倶是大叱“畜牲”,犯了果然的大忌,那果然虽具灵性,但总有一半是兽,一怒之下,两人才被果然打死的!那果然一直跟在方敏和叶映红后面,直到塞北,两人仍是不知。一直到了大草原,那果然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大的平地,才离开了两人,一直向大河尽头跑去。
在那瀑布之上,住了多日,便下山溯河而归,偏又被叶映红发现追赶,直到山顶。本来,叶映红那时只要略微镇静,呼唤一声,那果然便会从石后走出,现身相见,但叶映红一见到他绿光闪耀的眼睛,就恢复了记忆,惊喜交集之下,便失足跌下悬崖去,幸为果然所救,但却被果然夺了绿剑逃走,半途上又碰到了血手印红掌祖师,血手印红掌祖师只当他是武林中新出的高手,而没有想到他是介乎于人兽之间的灵物,展开轻功追赶,竟然追之不上,这才拾起石子,激射而出,那果然自知生得怪相,想要学人,总是差着外形,所以总是见人就跑。
他生就纵上跃下的本领,行走如飞,从来也未曾有人可以追得上他,一生之中,只有红掌祖师一人能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当下心中一急,绿剑是新得的,又不舍得出手应敌,便将一直带在身边的《昆仑圣书》连玉盒抛了出去!
那果然的一身本领,虽然是《昆仑圣书》处学来,可是他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并不知道那《昆仑圣书》是非同小可的物事,用来掷出,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这样一来,却被红掌祖师在无意中拣了一个大便宜。
果然在抢了绿剑之后,并没有回到贵州去,只是昼伏夜出,四周游荡。
及至武当山武林大会之际,有些赴会的人物,动身迟了,连夜赶路,又被果然遇上,紧紧地跟在后面,一直来到了武当山上,已然隐身在侧,见到有那么多人,心动不已,可是又不敢现身,只在半山腰中玩耍,刚好方敏和冯莹两人下山来,便将绿剑搁在松树上,以吸引方敏、冯莹两人的注意,可是临时又胆怯起来,一溜烟地逃了开去。
直到冯莹一人,为了将极乐真人从迷宫中救出,在草丛中寻蛇时,他见冯莹身材纤细,和自己矮小有相类之处,才敢偷偷走出来帮忙,饶是如此,冯莹一回头,他还是立即躲了起来。
幸而冯莹一上来就将他当做是成名人物新收的徒弟,淘气生事,因此他才现身相见。而冯莹虽然见了他那怪相,心中吃惊,但是却仍将他当人看待,因此才放出了极乐真人,避免了武林一劫,只惜他死在假极乐真人灵明手下!
那红掌祖师得了《昆仑圣书》之后,确是与叶映红相遇。其时,叶映红正和方敏见过了面,发生了第一次的误会,芳心欲绝,乍见师父突然在此出现,才略微高兴了些。红掌祖师见了叶映红,也是兴高采烈,两人一齐来到那瀑布之上,共练《昆仑圣书》中所载的武功,再以后所发生的事,叶映红在武当山上,已全对方敏讲过,一字也未曾说谎。
可是方敏因为绝不知道父亲当年实在未曾将《昆仑圣书》交给母亲一事,所以无法相信叶映红不曾吞没了《昆仑圣书》。更不信叶映红的《昆仑圣书》是从红掌祖师处得来,因此两人重生误会,以至叶映红重又伤心欲绝,黯然离去。
前事表过,书接上文。当下冯莹葬了金果然,又回到极乐观中,只见山上群雄,已经络绎下山。冯莹观内观外溜了一遍,老觉得心神不宁,一颗芳心,只是牵挂在方敏的身上,只觉得自己离开了方敏,便像是少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物事一样,呆了半晌,暗忖方敏和温魂在一起,终是伴着一头恶狼一样,随时可以遇害,自己武功虽然不是温魂之敌,但到时候多一个人帮手,方敏尽可以减少几分危险,何不趁温魂和方敏两人尚未走远,暗中跟随了去,看个究竟?
主意打定,匆匆回到观中,写了一张字条,托观中小道士,迟几个时辰,交给马算子,便略事收拾,夹在众人之中,一齐下山去了。
如今却说方敏和温魂两人,一路上并不交谈,一直向山下驰去,堪堪来到了山脚下,温魂才突然收住了脚步,除下了一件外衣,将碧萤剑裹住,望了方敏一眼,强笑一下,道:“孩子,你到底是跟着婆婆来了!”方敏怔怔地望着温魂,好半晌才道:“婆婆,我,我……”想了一想,只觉得心中乱得可以,了无头绪,不知从哪里说起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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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魂却笑了一下,拉住了他的手,道:“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话要和我说,但你此时,重伤未愈,而且还是给最疼你的婆婆打伤的,婆婆心中着实难过,还是待你养好了伤,再详详细细地说吧!”
温魂和方敏在旋风岛上相处六年。在那六年之中,温魂对方敏来说,确是绝无一丝邪恶的表现。当然,她对方敏好,全心全意地教导方敏,只是为了想得到方敏的感情,从而进一步得到《昆仑圣书》。而为了得到《昆仑圣书》,她不惜处心积虑,花上六年悠长的光阴,也足可见其人,心计之深,无以复加。
但是人总是人,再心计深的人,再邪恶的人,总有那么一点人性隐藏在心灵深处。温魂在六年之中的开始两三年,对方敏还是假情假意居多,到后来,和方敏之间,却真的产生了祖孙间的感情,虽然她心中曾经决定,只要一取到《昆仑圣书》,便将方敏置之死地,可是她心中也曾不断犹豫,怀疑自己真到那个时候,是不是能够对相处多年的方敏,下得了这个毒手!
看官!魔母温魂心中这一点犹豫,对旁人来说,根本不算是一回事,但是对温魂而言,却是她唯一的一丝人性的体现!
而当温魂在武当山上,两次九死一生之际,又只有方敏一人,挺身而出,予以救援,更使她感到,天地之间,唯有方敏一个亲人,所以对方敏讲那一番话时,对于打伤了方敏一事,确是感到了极深的内疚,听来也特别地动人。方敏呆呆地站着,几乎滴下泪来,半晌,才道:“婆婆,我一生本领,全是你教的,性命也是你救的,你何必心中感到难过!”
温魂叹了一声,道:“孩子,你应该知道,婆婆无论怎样,却是不忍心害你的。”
方敏一笑,道:“婆婆,我当然知道,要不我还跟你下山来么?但是,婆婆,我……”温魂不等他讲完,便抢着道:“孩子,你怎么又忘了,有什么话,等你伤愈了再说,不要在重伤之际,再来伤神!”方敏只得点头答应。
两人一起出了武当山,一直向北行走。走了两天,才来到一个小湖旁边,地方极是清静,温魂便以本身功力,为方敏疗伤,费了七日七夜工夫,方敏伤已愈了九成,两人才继续赶路,当天,走到日头西斜,方敏憋在心中的话,实在再也忍不住了,猝然问道:“婆婆,你以后准备怎样?”
温魂长眉一挑,冷笑一声,道:“孩子,你既然跟我来了,就该听我一言。你可知道婆婆一生之中,最向往的是什么事?”
方敏愕然道:“不知道啊。”温魂缓缓地道:“婆婆只想在一生之中,武学无敌于天下,使得人人都听我的号令!”方敏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第一次离开旋风岛时,手中七孔刀才一出手,便人人惊恐,如见鬼魅一事来,道:“婆婆,你这样子,只是使得人人看见你都怕你,却不是人人见了你都尊敬!”温魂道:"那还不是一样?孩子,那《昆仑圣书》如今究竟是落在谁的手中了?,’
方敏呆了一呆,道:“婆婆,那我先要问你,叶映红那时候带到旋风岛上来给你的,究竟是不是《昆仑圣书》,那时的情形,究竟是怎样的?”温魂想了一想,心忖反正自己的本来面目,已为方敏所知,便是照实说,也已没有多大关系。便将叶映红在大森林中迷失路途,怎样遇到了自己的情形,大略地说了一遍。
等到温魂说完,方敏不禁呆了,心头一阵剧痛,失声道:“好姑娘,我错怪你了!”温魂面色微变,道:“孩子,你心中恨极了婆婆,是也不是?”方敏摇头道:“婆婆,我不会恨你的,但是,婆婆,我却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骗我?”温魂给他一言迫住,回答不出来。此时,方敏和温魂两人的心中,虽然没有一人再愿提起以前的事来,而且两人之间,也确是生了感情,可是正邪殊途,两人的心思全不一样,根本没有办法谈得投机,三言两语之间,便出现了意见相左之处,往往弄得极是尴尬。当下温魂便只是强笑了一下并不回答。方敏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也不再追问下去。
方敏心中既已明白了叶映红本是无辜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武当山中她对自己的那番剖白,当时自己竟一点也未曾听入耳去,她黯然离去之后,心中不知怎么伤心,若是不见一见她,心中怎能感到安乐?
方敏想见叶映红的心情,和冯莹想见到方敏一样,全是出于“爱”之一字。情爱的力量之大,绝不是个人意志所能遏制的。方敏在轻信温魂的时候,虽然将叶映红想像成一个奸猾欺诈的女子,想要毅然割下情丝,但是他心底深处,对叶映红的怀念,却从来也未曾减轻过。只不过一想到叶映红曾经那么样残酷地欺骗过自己,心头沸腾的情感,便暂时冷静了下去。如今才知道叶映红原来并没有欺骗过自己,所有的一切,原来全是自己误听谗言对她的误解!
一到那时候,情爱、悔疚接替而至,恨不得立时飞到叶映红的身边,向她细诉衷情,可是叶映红又在什么地方呢?
方敏长吁短叹了一阵,道:“婆婆,那《昆仑圣书》叶映红说是红掌祖师得了一”才讲到此处,温魂已经面上变色,惊道:“啊!那还当了得?”方敏却苦笑一下,道:“可是红掌祖师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得到,他练《昆仑圣书》中所载达摩尊者留下的绝顶内功之际,却因过去所练的血手印毒掌功夫太是厉害,因此毒气反袭,已经死去!”温魂“噢”了一声,道:“这还好,若是叫他武功反胜过了我,我还用做人么?那么如今这《昆仑圣书》,一定是在叶映红手中了,她在哪里?”
方敏苦笑一下,道:“我要是知道她在哪里就好了!”温魂看看他的神情,‘心中一动,暗忖这小子分明是听了我的话之后,一颗心已经飞到了叶映红的身旁,可知我无论怎样辩解,我在他的心目之中,总是一个邪恶之徒,和他的天性大不相合,若是在一起相处下去,处处碍事,总难避免反目,倒还不如趁早将他打发开的好。反正那《昆仑圣书》得之反足以丧生,自己早年也曾练就几门歹毒内功,虽然后来功力精湛,已经大部分弃而不用,但是说不定也会遭到和红掌"祖师同样的命运。武当山上之仇,不能不报,但也不能再指望《昆仑圣书》,却是要另外再想办法,才是道理。
想了一想,便柔声道:“孩子,你此际心中既然想见叶映红,为什么不去找她?”
方敏叹道:“婆婆,人海茫茫,我上哪儿找她去啊?”温魂笑道:“真要找,还不容易?我怕叶映红也未必会忘情于你,她师父所居雪峰山天杉坪,地方隐蔽之极,若是她心中伤心,一定会回到那地方去,独自一人,住上许久的,你先去那里找一找她,如果真找不到,再四处寻访,哪怕花上两三年的光阴,真还能找不到么?”方敏一拍腿,道:“婆婆,你说得有理,我这就去,但是,婆婆,你”
温魂知道他的意思,笑了一下,道:“孩子,婆婆已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自己还不会做人么?只有婆婆记挂着你,哪里有婆婆反要你记挂的道理?”
方敏道:“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准备到哪里去,做些什么!”温魂本来早知方敏是这个意思,但还是不欲和他正面冲突,所以才诈作不知。如今听得方敏如此说法,心中也不由得有了三分怒气,道:“孩子,婆婆爱做什么便做什么,爱到哪里去便到哪里去,武当山上的奇耻大辱,我定要洗刷,不然死不瞑目,你难道连我这一点心情,都体会不出么?”
两人在互相知道了对方的生性之后,虽然竭力还想和以前一样,如祖孙般地相处,但自古以来,正邪不能并存,因此讲不几句,又已说僵。
方敏怔了一怔,道:“婆婆,那话可不是这么说法,以极乐真人武功之高,并世之间,还有谁能够胜过他老人家的?”
要找一个能胜过极乐真人的人,的确不是容易的事,温魂本来就为此事烦恼,但是一听得此事为方敏所提起,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一亮,不由得大是髙兴,但是她一点也不露声色,因为她知道一露出声色来,方敏一定会加以阻止!
方敏加以阻止,而自己又势在必行,不免要大生冲突,还是先令他安安心心地去寻找叶映红,自己再独自行事的好。因此,便叹了一声,道:“是啊,看来武当山上所受的奇耻大辱,今生今世,巳不易洗脱了,我既得到了这柄碧萤神剑,还是回到旋风岛上,花上几年工夫,创出一套剑法来,再去寻极乐真人斗一斗的好!”
方敏听了,不禁将心放下。他此时武功,虽然还及不上温魂,但是对武学的领悟境界,已经极高,深知极乐寘人武功之高犹如大海之水,不能以斗衡量一样,任是温魂剑法练至如何出神入化的地步,结果总还不能胜过极乐真人!因此道:“婆婆,你真的回旋风岛去?”温魂点了点头,道:“不错。”方敏道:“婆婆,那你在旋风岛上,等我一等,我少则半年,多则一载,找到了叶映红,一起上旋风岛来看你。”温魂强笑一下,道:“孩子,你的思,虽然和我大不相同,但我们之间,尚有情谊,天地之间,肯上旋风岛看我的,怕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别人怎么肯来?”方敏一笑,道:“婆婆你不要那么说,若是我找到了叶映红,我们两人,就算成为夫妻的话,也-定要到旋风岛来,来和你住在一起的。”
温魂道:“孩子,只怕你肯,你媳妇儿不肯哩!”方敏脸上一红,道:“至那时候再说吧!婆婆,我要走了!”温魂点头道:“你去吧,一路上小心些!方敏从感情上而言,的确不想和温魂分手,因此依依不舍,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而去,但才走出丈许,便听得身后温魂叫道:”孩子,你慢一慢走!“方敏回过身来,道:”什么事?“温魂伸手入怀,取出那七张图样来,道”孩子,这七张图样,不知是什么意思,本来我准备在武当山完事之后,和令一起去江湖上问个究竟的,但如今我要独自一人回旋风岛去了,你收在身边随意打听一下罢!"
方敏此时做梦也想不到那七张图样,会和自己的一生有着莫大的关系顺手接过,揣在怀中,这才一提气,一连几个起伏,向前窜出了十余丈,店头看时,温魂仍是停立不动,白发佝身,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叹心中暗叫:婆婆,你为什么做事要那样不择手段?但继而想起,她可能从此名在旋风岛上隐居不出,又感到自己已为武林中、为温婆婆做了一件好事,中又得到了几分安慰,不再停留,一直向雪峰山而去。
一面赶路,一面只盼在半路上能够和叶映红撞到,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可是一路来到湖南境内,到处打探叶映红的下落,尚自一点讯息也没有,多得不再奢望,径向雪峰山而去。此时,正是仲秋季节,一来到雪峰山下,读山枫叶,其红如火,方敏在未到雪峰山前,已经打听到了那天杉坪的位置虽然山景如画,但也无心欣赏,一个劲儿地向山内走去。
那雪峰山位于湘西近平原的几个山头之下,还有些猎户农民居住,再!里去,简直全是苗、瑶人的世界,方敏只走了一天,便有不少苗人手执长矛背挎大弓,在他面前巡弋而过,见了他全都满含敌意似地瞪着眼睛,身法名快,尚未待方敏出声,便自一闪隐没在山林之中不见,方敏知道此间少有幻人的踪迹,自己虽是一身武功,但这些苗人,在深山大泽之中以猎兽为生虽然强悍好斗,但却与世无争,能够不去惹他们,还是不要惹他们的好。此,一连遇到了好几起,有几个还以大弓对住了他,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这一晚,行到天黑,仍未望见有红杉冲天的山峰,知道尚未走到,虽矣心急,路途不熟,却是不敢夜来赶路,只得找了一株老大枫,跃上了横枝"以臂作枕,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和起伏延绵、气势雄浑的山峰,想着自己一两次未曾接受叶映红的解释,即使在天杉坪上见到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自己的话,和自己仍如以前一般地相爱?
他不禁想起和叶映红在原野上驰骋的那一段日子来。那段日子,是那《的甜蜜,如果不是突然在大河之上发现了金罗汉、曹不仁之流的尸体,又看出他们是中了蓝蛛之毒,因而溯河而上,穷于追究的话,自己和叶映红也不会分手,更不会因此闹出许多误会来,以至一对情人,相隔天涯,各自怀着断肠相思,彻夜不寐,受那情爱煎熬之苦!
这一切,都像是上天注定的一般,虽然主要的过错完全在温魂的身上,但因为方敏怀念着六年抚育之恩,竟一点也未曾有责怪温魂之心,只想她在旋风岛上隐居,不再在江湖上生事。
而自己在武林之中,也巳经没有什么事值得牵挂的了,只要找到了叶映红,便可以一起到旋风岛去,平平静静地过上一辈子。若是叶映红嫌旋风岛太以荒凉,现在的骷髅洲,风景如此秀丽……他本是平静地憧憬着以后的日子,但是一想到了骷髅洲,不由得心中猛地一惊,弯腰坐了起来,心中暗叫道:“不好!温婆婆手中持着碧萤神剑,若是她到骷髅洲去,将山腹中那个巨人放了出来的话,却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继而一想,自己虽曾对她讲起过骷髅洲上那个巨人的一切,她未必记得那么清楚,更未必想得到这上面。还是不要瞎猜疑的好。遂又将心放下,慢慢躺下。刚一挨着了树枝,忽听得山谷深处,传出了一阵“呜呜呜”的声音来,方敏知道那是苗人在吹号角,也未曾注意,只是循声略看了看,只见几十个苗人手执火把,从一个山坳处缓缓地走了出来,每一个苗人手中,全都执着纸镪等物。方敏心中不禁大奇,暗忖在这种深山大泽中的苗人,敢情也知道人死了之后,去烧镪给死人受用?
虽然心中疑惑,但仍然不想去看一看,但只见那三四十个苗人,却渐渐向自己栖身之处走了过来,来到离那棵松树丈许远近时,全都站住,将火把向地上一插,笔也似直站定,跟着,又是三四十人,各挺长矛,伴随着那“呜呜”之声,脚步整齐,面色紧绷,一起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满头茅草也似的乱发,已然雪也似白,面上全是皱纹,少说也已有七八十岁年纪。等两排苗人全都站定了之后,从怀中取出两块石子来,用力敲打了三下,“呜呜”之声,便已断绝。
方敏心中大奇,暗忖这一伙苗人,既巳来到自己栖身的树旁,莫非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因此前来加害么?可是看他们的情形,却是无一人抬头上望,便决定不出声,看个究竟再说。
只见那老年苗人,从地上拔起一个火把,在树根上细细瞧了一遍,来到一处地方,猛然后退,口中“叽哇”乱叫,其余七八十个苗人,尽皆面上变色,向后退了一步,那老年苗人也向后退了开去,以火把点着了纸镪等物,烧了起来。
第五十六回 晴天霹雳惊闻噩耗魄魂销
方敏就着火光,向下看时,只见刚才那老年苗人火把所照及众人惊呼之处,乃是树上一排七个手指头大的小洞,在那七个小洞附近,树皮尽皆翻卷,木质也现出死灰之色。
方敏心想,难道他们是为捕着什么毒物而来?若真是如此,自己隐身在树上,倒是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是以他悄没声地摘了几枝小杉枝在手,捏在手中。只见那老苗人退开了之后,面现悲痛之色,向众人叽哇叫了几句,像是在讲些什么,突然一伸手,“嗤”的一声,撕下了左臂上所披的兽皮,麓出肌肉盘虬的一条手臂来,向那一排,每个相距寸许光景的树洞,比了一比,眼中滴下泪来,将手臂向那树洞,靠了过去。
那老苗人的每一个动作,方敏都看得清清楚楚,一见他以手臂向树洞靠去,心中猛然想起,那老年苗人,是要以自己的手臂去引树洞中的物事。看他表情如此凄苦,那树洞中的物事,一定是奇毒无比的东西,要不然他怎么会这样伤心?
方敏天生侠义心肠,一想及此,再也忍不住不出声,“霍”的一下在树枝之上站了起来,朗声道:“你们之间,可有通汉语的?”
那老年苗人,眼看要将手臂凑了上去,突然之间,听到树上有人的声音,急忙一跃后退,手一挥,已然有七八枝长矛,带起锐晡之声,一齐向方敏射到。方敏心中暗笑他们不知好歹,手中早有几枝松枝在手,中指连弹,一齐发了出去。
那松枝只不过三寸长短,和长矛来比,不啻是小巫见大巫。但是苗人抛出长矛,全是凭一股蛮力,怎能和方敏内家真力相比,每一枝树枝,皆射在矛尖之上,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七八枝长矛,连树枝也未挨着,便自在半空中转了方向一直向外飞了出去,横七竖八,跌落在草地之中。
七八十个苗人一起呆了一呆,又有八九人举起长矛,却被那老年苗人一个手势止住,后退数步,仰头向方敏看了半晌,道:“客官从何而来,我们已是拼死行事,心中难过已极,客官为什么还要寻我们的开心?”方敏听他出口便是极为流利的汉语,心中一喜,足尖一点飞身而下,轻轻落在地上,道:“老丈莫误会,我是迷路人,夜来在树上息宿,为你们吵醒,看你刚才情形,;像是要以本身皮肉,去捕捉什么毒物一样,因此才现身相见,若是有什么可以相助之处,当可效力一二。”
那老年苗人面露不信之色,向方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道:“客官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我们要在此捕捉‘七星寒’,不是我亲自下手诱捉,万万捉不到的,我们族中五位长老,已然因捕捉七星寒而死了四个,若是我今天再捉不到,我们全族,便没有一个可以活命的了!”方敏听得他谈吐甚是文雅,看来不但会说汉语,还曾读过汉书来,便说道:“那七星寒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非捉它不可?”
那老年苗人,面部突现惊恐之色,道:“客官请不要再问下去了!”一面说,一面侧耳细听,像是怕什么人突然来到一样。接着又道:“客官请快点走吧!”他越是叫方敏快些走,方敏便越是要问个究竟。心中暗忖那老年苗人不断劝自己走开,可见他心肠极好,莫非是自己在雪峰山附近客店中歇宿时,听人讲起的药王苗的苗人么?
听说那药王苗的苗人,个个都擅配制各种土药,还能识别一些珍贵药材的出处,药王苗只不过三五百人,却由五个年高德劭的长老统率,刚才那老年苗人说起“五个长老中已经死了四个”,可知不差了,忙道:“老丈,你们可是传说中的药王苗族?”
那老苗人叹了一口气,道:“客官,你怎么还是那么啰嗦?我们今晚巳到了限期的最后一日,若是捉不到七星寒,我们全族全被杀死还不打紧,药王苗人死尽之后,雪峰山方圆数百里中数万苗人,若是为毒虫毒兽所伤,谁去医治他们?我一人死何足惜,只求捉得那七星寒,便于愿巳足了!”
方敏听得他谈吐竟大有侠客风范,不由得肃然起敬。同时听出,是有一个人在强迫他们捕捉那种毒物,那其余四个长老,多半是因此而亡,不禁怒道:“岂有此理!老丈,是谁强迫你们,要捉那七星寒的,快讲给我听,由我去见他!”
那老年苗人摇了摇手,道:“客官莫去送死,那是天上神仙下凡的!那样大的石头”“一”说到此处,用手比了一比,约有尺许方圆,续道:“他用手一按,便成了碎块,凡人哪有这样大的本事,也是我们劫数将临,无法逃过的!”
方敏一听,已知哪人哪里是什么神仙下凡,一定是武林中的高手,但如能以手按之力,将那么大小的石头按碎,其人的内力一定不在自己之下,倒是要弄个仔细方好,便道:“老丈,世上那有什么神仙,若能以手按碎石头便是神仙,那我也是神仙了!”说着,走开几步去,拾起一块尺许见方的大石来,真气运转,力达掌心,用力一压,只听得“格格”连声,那块大石片刻之间已经碎成了七八块。
那七八十个苗人,呆了一呆,突然一齐叫道:“好神仙来了!好神仙来了!”一齐向方敏拜了下去。方敏啼笑皆非,忙道:“老丈,那强迫你们来捉七星寒的人,是什么样的,你快说说!”
那老年苗人先向众人一挥手,众苗人仍是跪在地上,不站起来,道:“笔官,你当真不是神仙?”方敏笑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怎么你还不相信〈你快说说,是怎么一个情形。”
那老年苗人道:“小可是药王苗的五个长老之一,唤作国落。半个月前,来了一个一只耳朵、身材瘦削髙大的人,一到便将我们五人一齐找到,伸寺碎石,手在池塘边一按,便有大股水柱,飞了起来,当时就打死了十条壮汉他一定要我将天蛇盛的制法,讲给他听。”
方敏忙问道:“那天蛇盛是什么东西?”国落压低了声音,道:“客官,那天蛇盛乃是天下蛊毒之中,最厉害的一种,连苗疆的苗人也不会做,只有我们药王苗有世代相传的秘方,但是却从来也不许制作,因为那毒实在太厉害,制成之后,只要被沾上一点,毒性便钻入皮肤,随血脉而行,由一个对时七天,非死不可。药王苗祖代相传,谁要是做了天蛇盛,便要受天打雷劈!”方敏听了,暗暗点头,心忖别看苗人居住在深山大泽之中,与世无涉,但他们倒也确倶仁义之心,若是他们也像武林人物一样,日日夜夜,只想争夺霸权,成为天下第一的人物,则只要大量制了天蛇蛊,还怕不能在苗疆之中称王称霸,横行无忌么?忙问道:“那你们怎样回答这个人呢?”
国落道:“我们便照实告诉他,若是要什么灵药,哪怕是数十年不见一次的七色灵芝,我们也必然费尽心机把它找了来,但如果要配制天蛇蛊,却刀难从命。怎知他面色一变,才一伸手,我们长老中便已有三人,成了石像也似,不能动弹!”
方敏心想,那实在不出奇,只不过是点穴法而已,但一下子出手点倒三人,此人武功也巳属武林中一流高手,只是想不起有哪一个高手是一只耳朵的。国落续道:“他又说,若是不将配制天蛇蛊的方子告诉他,他便将我们男女老幼四百三十余人,皆变成石头人。我们只得将天蛇蛊的配制方法,讲结了他听,怎知他又要我们为他配齐。客官,那天蛇蛊要用七七四十九种罕见的毒蛇涎液,浸在一起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成功!”
方敏骇然道:“如此说来,若是制成了之后,竟比蓝蛛还毒了?”
国落只懂得雪峰山内的各种药材毒物,那蓝蛛只有滇南高黎贡山的一个绝壑之中才有,国落当然不知道,瞠目不知所对,顿了一顿,才道:“当然要毒得多,我们花了半个多月工夫,已然为他捉了四十八种毒蛇,只有那最后一种,唤作七星寒的,却实在难捉。他只当我们故意延宕,从四天前起,每一天,捉不到七星寒,便下手杀死我们一个长老,一连四天,四个长老尽皆死在他的手下,今日我若是捉不到,也难逃一死,而且全族老少,尽皆要死在他的手下!”
方敏义愤填膺,怒道:“老丈你放心,这样的歹毒人物,只要被我遇上了,我就不能放过他,你快带我去,将他除去,你们也可保平安了!”国落狱:豫了半晌,向那树根处一指,道:“客官,如今我已然发现了七星寒的藏身所在,只要以臂凑上去,等它咬住了我的手臂,我虽不免被它咬死,但是却可以将它捉住,客官,你若是……”
方敏道:“老丈,你可是怕我打不过他?”国落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天蛇蛊只缺一味七星寒,就唤作地蛇蛊,一样毒得厉害,我曾偷眼见他将毒汁灌在一只有五个骷髅头的物事之中,客官,你要是”他才讲到此处,方敏心中便猛地吃了一惊,道:“老丈,你说说那有五个骷髅头的物事,是什么形状?”
国落道:“像是一串大珠,可以弯曲,共有五头钢铸的骷髅!”
方敏道:“老丈,这个人我认识的,他叫做白骨神君,是一个极恶的恶人!”国落也已看出了方敏神色惊疑,道:“客官,你若是不一定打得过他的话一一”方敏道:“我以前曾和他动过手,确是打不过他,但如今,大约可以和他打一个平手。老丈,天杉坪离此处有多远?”国落道:“约摸三二十里。”方敏道:“听说天杉坪一到夜晚,山峰之下便毒瘴迷漫,你们号称药王苗,何能通过?”国落道:“可以的。”方敏喜道:“那你快挑腿快的苗人,上天杉坪去,找一个姓叶的汉人姑娘,就说方敏和白骨神君,已然动上了手,叫她快来相助,有她一来,那白骨神君便万万不是敌手了!”
国落答应一声,连忙回头,叽哇乱叫讲了一通苗语,立即有三个人挺身而出,拔起了地上的火把,转身便走。方敏道:“老丈,白骨神君住在何处,你带我去,一到那处,你们便不要再向前去了!”
国落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方敏是不是能对付得了白骨神君。实在来说,不要说他心中担心,连方敏的心中,也是了无把握,尤其白骨神君的白骨锁心锤中,又添了一件那么厉害的毒药,但这种事情,既然叫自己遇上了,绝无退缩之理,而且,只要叶映红在天杉坪上的话,两人合力,一定可以将白骨神君就此除去,总比他配成天蛇盛,出山害人好得多!
当下一行苗人,尽皆熄了火把,悄悄地散了开去,只余国落一人,带着方敏,轻轻地向前走去。转过了一个山角,便来到一个山坳之中,月光下,只见散散落落有不少石头房子起在平地之上,但只有一间最为高大的,尚有灯火。
国落隔老远向那间有灯火的石屋一指,道:“他就住在那屋子里,整天不是杀人,就是对着一张纸发愣!”方敏道:“行了,你就等在这里,让我先去看个究竟再说!”真气一提,身形展动,身如一缕轻烟,三个起伏,巳然赶出了十来丈远。
这几下,他是有心卖弄,好叫国落心中安定。国落见了他行走如飞,果然目瞪口呆,心中大叫一定是神仙下凡!
却说方敏悄悄地来到那石屋之旁,知道白骨神君能身居宇内四邪之一,绝非等闲人物,自己只要稍有一点声响,便能为他发觉,因此一到近前,便屏除了气息,,只听得石屋之中,白骨神君“格”的一声冷笑,自言自语道:“温老魔,饶是你大难不死,待我天蛇蛊配成之后,看你如何逃得过去,哈哈!”
方敏心中一怔,暗道天幸叫我走来撞见,原来他逼着药王苗人配那天蛇蛊,原是为了对付温婆婆而用的,若是不知底细,岂非要遭他的暗算?便蹑手蹑脚,又掩近了些,从窗缝中凑近去看时,只见白骨神君面带奸笑,大模大样地坐在一张竹椅之上,在他面前的一张桌子上,摊着一张白纸,纸上画着不少莫名其妙的条纹。
方敏一见那纸,便是一怔,暗忖像那样的图样,自己身边,正有七张之多,怎么他也会有一张?想要看个清楚,便又凑近了一步,怎知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鹅卵石,“拍”的一声,石子掉了下去,立为白骨神君发觉,只见他手起一掌,击熄了灯火,屋中立时漆黑,同时窗口“砰”的一声被打了开来,“嗤嗤嗤”十余声,十几枝麒麟钉巳然激射而出,才一射出,便四下里散了开来,势子之急,无出其右。方敏赶紧掩身,紧紧地靠住了墙壁,右手已然抓住了七孔刀的刀柄。只见十余枚麒麟钉射出三丈开外,才纷纷落在草丛之中,接着人影一现,白骨神君已然疾跃了出来。
一跃出之后,便是“呼呼呼呼”四掌,掌风排荡,砂石乱飞!并还立即转过身来,方敏想要躲避,已然不及,白骨神君身形一凝,大喝道:“你是谁?”
方敏本来还想等那三个苗人到天杉坪将叶映红请下之后,再和他动手,较有把握,但如今既已被他发现,想要不动手,也是不行,打横跨出一步,七孔刀斜斜挥出,虽是一下虚招,却也卷起了一阵厉晡之音,白骨神君一听便认出是七孔刀的啸声,心中猛吃一惊,暗忖自己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配制天蛇蛊,去对付温老魔,怎么她的弟子,便在此处出现了?身形不由自主,向后一退,方敏已然看出他心中内怯,暗忖他一定不至于怕自己,怕的乃是温婆婆,心中一动,暗忖叶映红未到之前,倒可以吓他一吓,扬声叫道:“婆婆,你且暂勿动手,看看我这一年来武功进步,是否能打得他过再说!”白骨神君本来就心虚,一时之间,竟而被他瞒过,“呛啷啷”一声,已然将他仗以成名的兵刃白骨锁心锤,取在手中,定了定神,冷道:“温老魔,我正要找你们师徒两人,一齐上,我又何惧?”
原来,白骨神君只当魔母温魂已然被他在洞庭君山打死,心中着实高兴了些日子,直到七大高手联名邀请天下武林人物,在武当山上聚会,最要紧的客人之一,便是魔母温魂,白骨神君这才大吃一惊,知道在君山之时,竟然被温魂瞒过。一面顿足不已,一面却怕温魂赶来寻仇,自己万万不是敌手,连陕西轩辕坟中也不敢居住,带了白骨锁心锤,到处乱窜,想起正邪各派的高手之中,只有红掌祖师昔年和自己交情不错,后来又出手夺了自己的七只铁箱,是负了自己的情的,寻他去商量一下,两人联手,或者还可以对付。因此才又到雪峰山来,怎知来到了雪峰山旁,听得两个贩药的客商谈起雪峰:山药王苗的一些事,问出药王苗秘方天蛇蛊,一沾皮肤,便能让对方限时而
亡,心中大喜,便不再去寻红掌祖师,径自来到药王苗的住处,那些苗人,几曾见过这等身怀绝技的异人,在他凶威之下,丝毫不敢反抗。
他眼着天蛇盛即可配制而成,只当自己在雪峰山中,无人能知,做梦也料不到方敏为了来寻找叶映红,会和他凑巧遇上!
此时,他口中虽然还在发硬,心中却着实发虚。方敏等他发完了狂,冷笑一声,道:“你是我师父手下败卒,我一个人应付你足已,连她老人家都不必出手,若是两人一起上,岂不真是抬举了你?久闻你的白骨锁心锤有夺天地造化之妙,如今又多了天蛇蛊,怎么还不快些施展出来,容我见识见识?”白骨神君见方敏一开口,便已将他来此的秘密,全部揭穿,心中不由得更是吃惊。他为人多疑多猜,暗忖一连数天,药王苗人均未捉到七星寒,莫非已然被温魂捷足先得,她倒已然配成了天蛇蛊,所以才有恃无恐,只令弟子出战么?
这样一想,更是丝毫也不敢大意,白骨锁心锤略抖了一抖,“刷”的划了一个圆圈,月色之下,幻出了晶光闪闪的数十个骷髅之影,将他全身全都围住了一''般。
方敏见他小心从事,和以前几次碰到他时的那种狂傲不可一世之态,大不相同,心中不禁暗自好笑,暗忖你要拖时间,真是再好也没有。
这时候,两人相互呼喝之声,何等响亮,早已将数百个连日来在愁云惨雾中过日子的药王苗人惊醒,纷纷走出来看视。国落也已赶到,以苗语向众人讲明了情形,众苗人一齐呐喊,给方敏助威,更有三四十人,点起了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样。白骨神君心中大怒,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只要我不死,需放着你们有好日子过!
四面一看,并未看到温魂,知道温魂为人阴沉无比,一定是想在一旁乘机暗算,更是不敢大意,心想眼前唯一办法,便是将这小子制住,则温魂就算出现,自己也可有了要挟。
主意打定,身形展动,向前连跨三步,冷笑一声,道:“谅你这等武艺低微之人,怎能识透我精博奥大、天下无双的锁心锤法,但你如一定要在锁心锤下领死,你爷爷却也不会吝啬!”
一个“啬”字才出口,白骨锁心锤,便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似的,扬了起来,那正是他十二招白骨锁心锤法中极是厉害、内蕴无穷变化的一招“人生几何”。方敏见他来势如此之怪,而且又知道他锁心锤的五个骷髅之中,均藏有极是厉害的暗器,而且所谓“师徒同在”,又只不过是空城计,在叶映红未曾赶到之际,也确是不敢大意,一步退开,七孔刀微摆,身形疾转,已然还了一招“七星连环”。
白骨神君见七孔刀厉啸声中,方敏并不抢攻,只是取了个守势,心中一动,跨步进身,手腕一抖,白骨锁心锤荡起呼呼风声,附近高举的火把,有三四个首当其冲,竟然被那股劲风荡熄,向方敏当头压下,已然由虚无飘渺、轻若无力的一招“人生几何”,而改招为势如奔雷、力可千钧的“一将功成”!
那一招,由上而下疾压之势,力道之大已然是白骨神君毕生功力所聚,确是非同小可,方敏只觉得一股大力,自顶压下,算来自己堪堪可以抗拒,连忙一压身形,身子一侧,先是“顺手牵羊”,七孔刀“嘘”的一拖,人已顺势退后五尺,将那一招“一将功成”的来势,消去了三分。立即手腕一沉,七孔刀疾翘了起来,改招为“空穴来风”,直向白骨神君锁心锤格去!方敏在一刹那间,连使两招,将一套本已玄妙绝伦的七孔刀法,更是使得精奥无比,他本是想借手上的玄铁七孔刀,将对方的白骨锁心锤折断。但是他却不知道,那白骨锁心锤中所藏的暗器,若是对方以兵器去格,当真是一触即发,白骨神君一见他七孔刀一翻,已然格到,心中大喜,真气运转,?昧o蛳乱怀粒郊袀樁计涫迫舻纾惶谩帮!钡囊簧绻饣鹗洌讶幌嗯鲈谝黄稹f呖椎兜牡度校孟飨虻诙龈主槛茫斗婀Γ讶唤恢话敫主槛茫鞒隼显叮币泊ザ瞬卦诘诙桓主槛弥械陌灯饕弧胺锘硕ぁ薄?br />
只听得漫空皆是暗器飞舞之声,数十百枚凤凰钉当头罩下,方敏暗叫不妙,急忙手腕连翻,片刻之间,连使三招“七星连环”,刀影如山,将他全身,尽皆罩住,同时真气下沉,脚下一滑,“嗖”的向旁滑了开去。
但一任他身法快捷,见机得早,左肩之上,仍不免中了两枚凤凰钉!
方敏知道白骨神君的暗器之上,皆染有奇毒,肩头一痛,心中不禁一慌,但立即想起叶映红曾说,自己因服食千年雪参而百毒不侵的话来,连蓝蛛之毒尚且不怕,何况其他,精神一振,举手在肩头上一拍,将两枚凤凰钉,震了出来,哈哈大笑道:“鬼魅伎俩,能奈我何?”跨步进身,由“七星连环”倏地变为“一窍不通”,连人带七孔刀,一齐向白骨神君扑去。
白骨神君在两件兵刃相交之际,立即觉得手上一轻,白骨锁心锤竟然被对方的七孔刀削去了一小半,心中已然大惊。尚幸凤凰钉及时飞出,才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本来,方敏中了凤凰钉一事,连白骨神君在匆忙之中也未曾看出。
但方敏出手拍出了暗器,白骨神君却是看到了,一见方敏又挺刀来袭,心想这小子既已中了毒药暗器,定然没有多久可以支持,怕只怕温魂突然偸袭!
心神略定,白骨锁心锤向下一沉,叱道:“小子,你师父再不出场,看你还能接得我几招!”一招“白骨累累”使了出来,满空皆是龄髅之影,巳然将方敏那招“一窍不通”化去。
方敏见他白骨锁心锤虽然被自己削了一小半去,但使将起来,威力并未减少,刚才已经中了两枚凤凰钉,尚幸不是要害,否则纵使不怕暗器上的剧毒,被打中了要害,一样是麻烦,因此也不敢贪功太甚,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一招。
两人全是以快打快,一个展开七孔刀法,一个展开了锁心锤法,再加上此时方敏的功力,确是已到了和白骨神君不相上下的地步,只见火光摇曳之中,两条人影,一个卷起千重刀影,一个身边带起千百个骷髅的影子,时分时合,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来,晃眼之间,便打了六十回合。
那些药王苗人,个个都看得呆了,人数虽多,但是却没有一个出声的。
方敏见时间巳过去了不少,叶映红还未来到,心中一凛,暗忖叶映红莫非不在天杉坪上,正在如此想法,忽然见三个药王苗苗人,带着七八十个身材高大,全身皮肤漆黑晶亮,手中各自挺着亮晃晃尖矛的异相苗人,赶了过来,尚未赶到,便叽叽哇哇,大声乱叫。
一直静着观战的药王苗人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方敏见那三个苗人已然回来,但是却未曾见叶映红回来,心中大是焦急,“刷刷刷”向白骨神君连砍三刀,将白骨神君逼开一步,自己也趁机向后疾跃而出,大声问道:“国落老丈,可是叶姑娘不在天杉坪上?”只见国落面色沉重,却并不回答。方敏心中更是焦急。
而白骨神君只是退开了一步,一见方敏向后退去,白骨锁心锤突然打横挥出,同时一按柄上的机括,第三只钢骷髅中所藏的暗器,和当年苗疆恶人七指石石所使的回风镖,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龟壳钹,已然带起一阵“呜呜”的怪声,看似缓慢,实则飘急已极地向方敏的头上没头没脑地罩了下来。
方敏一见白骨神君连人带暗器一齐攻到,心中便已暗叫不妙,他自知和白骨神君武功只是相若,而以临敌经验而论,却还相去甚远,当下因为关切叶映红,一个疏神,便被白骨神君全力以赴地攻了过来,急忙身形一展,向侧抢出七八步去。
但是那龟壳钹奇薄无比,他人一急骤展动,带动气流,龟壳钹已然跟踪带起“呜呜呜”的怪声,如一群恶蜂也似跟了过来。
方敏急挽七孔刀,护住了全身,百忙中只见那三个苗人率领前来的七八十个苗人,一窝蜂也似向白骨神君涌到,又怕他们枉送了性命,大叫道:“你们别上去送死!”
可是他这里话才出口,白骨神君手掌起处,“砰砰”两声,已有两个苗人飞出去了老远,一连压倒了十几个苗人。尚幸来的这伙,正是天杉坪上的铁皮苗人。那铁皮苗人从小起,便以身在杉树上挨擦,一到十五六,皮肤便其硬如铁,滑溜无比,因此白骨神君两掌力道虽大,一打了上去,便不免被溜滑的皮肤卸去了一半的力道,那两个铁皮苗人只是受伤,并未立即死去。
方敏的心中却大是不忍,七孔刀连挥,将一蓬龟壳钹全都凌空削落,大叫道:“白骨神君,你也是武林中成了名的人物,难道真要以杀戮无知苗人为乐么?”两臂一振,将围在白骨神君附近的几个苗人,一起推跌,七孔刀飞舞,冲了进去。白骨神君哈哈大笑,手探处,已然撮了几枝长矛在手,抖手,矛尖如山,便向方敏挑了过来。
方敏七孔刀向外一撩,“铮铮”两声,已将两柄长矛,齐杆削断,特意出手慢了一慢,让一柄长矛,剌向近前,左手疾探,已然抓住了矛杆。他这样做,原是不让白骨神君去害苗人,可是白骨神君一觉出长矛被方敏抓住,并还有一股大力夺来,却并不和方敏争夺,反倒用力向前一送,这一下,两人临敌经验,便已然显出了高下,方敏用力向后一夺,再加上白骨神君向前一送之力,人便踉跄退出了三步,而铁皮苗人,又已然一拥而上,将他和白骨神君隔了开来。
方敏心中不由得大急,正待开口喝阻时,忽然听得国落大声叫道:“方客官,天杉坪上的叶姑娘,已然身死了!”
方敏本来在一退出之后正准备挺刀再进,一听得国落说叶映红已然死去,那简直是不可相信之事,宛若半天响起了一个焦雷,身形一转,向国落问道:“老丈你说什么?”国落道:“那三人回来说,铁皮苗的酋长道,叶姑娘回到天杉坪后,便没有讲过一句话,三天之前,已然死了,临死之前,还留下了墓碑。”
方敏这一下,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再也不容得他有怀疑的余地,立时心神大震,失声道:“好姑娘,你怎么就这样死了?”
刹那之间,心痛如绞,六神无主,五内如焚,连眼都直了,“呛啷”一声,五指一松,七孔刀竟然跌到了地上!国落吃了一惊,忙道:“客官,你这是怎么啦?”
方敏根本连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耳际嗡嗡地作响,像是有千百人一齐在喃喃地道:“叶姑娘死了!叶姑娘死了!”
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白骨神君正在侧边,只是眼前发黑,心头闷痛,天旋地转,几乎要昏过去,直到听到数百十人齐声大喝,才将他从迷惘中惊醒过来,兀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国落高声道:“哈,那坏蛋已给我们合力杀死了!”
方敏这才省起,自己刚才还和白骨神君在鏖战,是因为听到了叶映红的死讯,才突然之间失魂落魄的,一听说白骨神君已被苗人合力杀死,更是不信,一个转头看时,只见白骨神君已然仰面躺在地上,一枝长矛,由他肩前面刺入,将他钉在地上,面色错也似黄,分明已然气绝!
方敏怔了一怔,他真的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的事,可是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确是不错,白骨神君躺在地上。他仗以成名的暗器,白骨锁心锤,也远远地抛在另一边,离他的身子,约有丈许远近。
方敏此时心中倒宁愿白骨神君已死一事,不是事实,因为白骨神君巳死既是事实的话,便可以证明自己神智清醒,那么,当然也不曾错听国落的话,换句话说,叶映红也确是死了!
方敏呆呆地站了半晌,总有点不信一个天下驰名的武林高手,会死在一群只凭蛮力的苗人之手,抬头一看,只见所有苗人,无论是铁皮苗还是药王苗,全都高举火把,高声呼叫唱歌跳舞,那神情是高兴到了极点,方敏的心中,却是乱到了不能再乱,一个转身,只见国落正定睛瞧着自己,忙叫道:“老丈!”
国落会意似的点了点头,道:“客官,那位已经死了的叶姑娘,是你的心上人,是也不是?”
方敏只是傻傻地点了点头,道:“老丈,你讲得不错。好姑娘,你怎么不等我表明我的心情啊?”一步窜了过去,道:“老丈,相烦你带我到天杉坪去走一遭!”
国落向正在歌舞中的铁皮苗人一指,道:“那头上扎着一块红布的,便是铁皮苗酋长吉红,你叫他带路去天杉坪吧!”说着,便高声叫了几下,那头扎红巾的铁皮苗人,便应声走过,国落对他讲了一大串苗语,方敏一句也听不懂,吉红却不断点着头,突然嘬唇长啸,只见七八十个铁皮苗人,一齐停止了歌舞,排成一行,吉红向方敏招了招手,便带着那队人,走了开去。
第五十七回 魂兮渺渺椎心泣血哭芳坟
方敏略怔了一怔,便跟在吉红后面,一直向前走去。约摸走了有一个时辰左右,东方已然隐现鱼肚白色,在微弱的晨曦之中,只见迎面出现了屏风也似的一个山峰,其高插云,峰上全是参天古杉。
一来到山峰脚下,吉红又是一声呼晡,那一班苗人,便全都呼啸散去,而吉红则从怀中取出两条湿漉漉的黑布来,一条交给方敏,一条自己蒙住了口鼻。方敏知道阳光未出,瘴气未散,那湿布一定是苗人用来防瘴之用的。接了过来一闻,只觉得奇腥无比,只得闭住了气,也照样扎了起来。
吉红向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讲了两句苗语。方敏趁机问道:“吉酋长,叶姑娘是怎么死的?”那吉红却并不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眼中射出难过的神色来。方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懂汉语,只得跟着他向山峰上走去。来了半山腰上,天色巳然渐明,到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参天古杉上的时候,方敏和吉红巳然来到了一个四面倶为古杉围绕的石坪之上。
方敏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天杉坪,只见靠山的一面,有三间茅屋,门户举掩,景象荒凉。就在那三间茅屋旁边,一株粗可两合抱,斜斜而生的巨杉之下,有一个新筑的石坟!
方敏一眼瞥见了那个石坟,呆了一呆,也顾不得提气纵跃,发足便奔了过去,刚好阳光照在坟前的石碑之上,方敏定睛一看,只见碑上端端正正地刻着八个大字,乃是“伤心人叶映红之墓”!
方敏抹了抹眼睛,又看了一遍,心头不禁一阵剧痛,猛地扑向前去,紧紧地抱住了石碑,只觉得天旋地转,大叫一声:“叶姑娘!”心头猛地一痛,“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来,便昏了过去。
待到醒转,天色巳是大明,只见自己仍是抱住了石碑,将头靠在石碑之上,方敏禁不住两眼泪如泉涌,哭道:“好姑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该不相信你的话,不该不相信你的话!令得你伤心欲绝,红颜薄命,是我害了你!”
方敏自然知道叶映红爱他是全心全意、毫无欺骗的,但是,他所对着的,巳不是容颜如花、语音如莺的叶映红了,而只是几块冷冰冰的石头,和一块墓碑。
那几块冷冰冰的石头,是那样的无情,埋葬了一个那么美丽、那么多情的好姑娘!方敏哭了半晌,呆呆地站了起来,瞪着那些石块,他心中痛恨自己不信叶映红的话,以致令得叶映红抑郁而死,同时,他更痛恨那些石块,恨石头埋葬了叶映红。蓦地,他用尽了生平之力,大叫一声,便飞身向石墓扑了过去,他要将整个石坟掀开来,再看一看叶映红,可是,等他扑到了墓上,一接触到冷冰冰的石块时,他全身无力地软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即使将石墓掀了开来,又有什么用呢?
墓中的叶映红,已然不会再对他笑,不会再讲话,不会再……叶映红死了!好姑娘死了!生前既是那样地对不起她,难道她已经死了,还不让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墓中?
方敏痛苦地以手指抓着石块,发出“格格”的声音,抓下了不少石屑来。这一天,整整地一天,他都是伏在叶映红的坟上,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喃喃自语,直到天黑。
他对叶映红的情爱,是那样的深切,而叶映红的死,他虽然未知道确切的原因,但也可以想到是为了自己。对情人的怀念、内疚,当寘令得他痛不欲生,直到月亮升起,他才似睡非睡,似昏非昏地静下来,在朦胧中,他仿佛又听到了叶映红的声音,看到了叶映红的倩影,他骤然惊醒,但眼前只是如水月华和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伤心人叶映红之墓”八个大字!
一连三天,方敏不饮不食,只是呆呆地守在坟前。他一生之中,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地伤心,这样地难过,他心中空空洞洞,已不知去想什么,或者去回忆什么,他几乎只是记忆得一句话,仅仅一句话,那便是:“好姑娘死了!”
在他一见到叶映红的墓碑,便伤心咯血之际,实则上巳然因为悲伤过度,郁结在心,而受了内伤,可是三日三夜来,他已然忘了自己,到第三天夜晚,内伤越来越重,实在支持不住,又昏倒在石坟上面。
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来得久些,等他重又悠悠醒转的时候,只觉得躺在一张竹榻之上,睁开眼睛来,定睛一看,只见一个披着用树皮织成的衣服的老年铁苗皮人,肤色如铁,冷冷地望着他,见他醒了过来,便冷冷地道:“客官你醒来了?”
方敏听得那苗人会讲汉语,便挣扎着撑了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叶姑娘死的时候,你可在旁边?”那老年苗人道:“我叫安拜,铁皮苗人中,只有我一个人会讲汉语。叶姑娘便在这竹榻上死去的,是我服侍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方敏双眼一闭,又痛苦地吸了一口气,喃喃地问道:“她临死之前,没有说什么话?”
安拜冷冷地道:“叶姑娘临死之际,只是翻来覆去地讲着一句话!”
方敏猛地挣起身来,瞪大了眼睛,道:“她讲的是什么?”
安拜仍然是紧绷着脸,道:“叶姑娘只是讲:‘敏哥!我没有骗你!敏哥,我没有骗你!’”方敏听到一半,眼泪重又夺眶而出。“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时候,方敏怎么还忍得住不流泪?他喃喃地道:“好姑娘,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安拜在一旁冷冷地插言道:“可惜叶姑娘已然死了,她听不到。”
方敏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她真的什么也没有说么?”安拜道:“到她临死之前,曾和我说,说是她死了之后,如果有一个年轻男子,前来找她,发现她巳然死去,而在坟头上伤心欲绝的话,就可以将一件东西交给他,要不然,就嘱咐我将那东西掷在天杉坪后的一个毒泥沼中!”
方敏听说叶映红还有遗物留下,忙道:“什么东西,快拿来给我!”
安拜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又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玉盒。方敏接过来一看,玉盒之上,镌着四个古篆,还缺了一角。那四个字,正是《昆仑圣书》。方敏想起就是为了这《昆仑圣书》,自己才和叶映红生了两次误会,心中不禁一阵难过。紧紧地抱住了那《昆仑圣书》,两眼从窗中望出去,却又恰好望见那座石坟,方敏心中一动,道:“安拜,叶姑娘虽然死了,但我却仍要一生一世陪着她,一步也不离开。你和吉红酋长去说一说,我就在天杉坪上住下了!”
安拜点了点头,走了出去。方敏既已决定此生此世,永伴墓中的伤心人,心神便定下了许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所受内伤,着实不轻,便略一运气,疗起伤来。半个月后,伤势已然痊愈,日日只在坟头上徘徊,低吟凭吊。
闲来,就翻阅那《昆仑圣书》,只觉得其中所载的武功,奇妙无穷,他来时已然心如死灰藁木,根本也不想再学么武功,也不想再回到世间去,只想在天杉坪上,陪伴着叶映红的坟墓,了此残生。但他既是爱武如命之人,一看到那样奇妙的功夫,仍禁不住要学来消磨时间。
就这样,方敏便在天杉坪上住了下来。清风冷月,幽草孤坟,能和他交谈几句的,只有安拜一人而已!
花开两头,笔只一枝。如今暂且搁下天杉坪上伤心欲绝的方敏不表,却说当日冯莹偷偷下了武当山,决定跟踪方敏和温魂,以便温魂若是对方敏突然翻脸,至不济也可以在旁,助一臂之力。
一下了武当山,她却不知向哪里走才好,呆了一呆,暗忖温魂此人,虽然绝不甘心就此罢休,但一时之间,她却也难以卷土重来,这一去,定是回旋风岛去了,因此便向北疾驰而去。
路上昼夜不停,跑了两天,沿途打听,却又不见有两人的讯息。
冯莹心中大是出奇,暗忖这倒怪了,难道他们两人不是到旋风岛去不成?继而一想,不由得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糊涂,原来她想到了方敏身受重伤,当然走不甚快,自己没命也似赶路,只怕早已赶过了头,因此又折了回去。
可是温魂和方敏所走的,本来就不是大路,她如果一个劲儿地向前跑去,或许还可以有碰见的希望。她一走回头路,却刚好和两人错过,等到她几乎折回到武当山下,仍然不见温魂和方敏的踪迹时,再向前追去时,温魂早已和方敏分手了。
但冯莹却是不知道这个情形,一直向前赶了过去,不一日,已然来到了黄河附近,沿途不断打听,问到了一个摆渡的船家,说是有一个白发老婆婆,拿着一个长形包裹,昨天才摆渡过去,但是和她在一起的,却不是什么年轻小伙子,而是一个形容古怪的老头儿,和一个美貌姑娘。冯莹听那船家形容那老头儿的形状,倒有几分像是西崆峒挥云老怪,但是却想不起那美貌的年轻姑娘,又是什么人。
她所关心的,只是方敏一人,但是又偏偏不见了方敏,心中不禁大是焦切,连忙赶着渡过了黄河。她一生之中,来回黄河已然有好几次,每一次,均禁不住对着滚滚河水,豪意骤生。
但此际她心事重重,却是无心欣赏,一过了黄河,便又向前赶路,当晚,她来到了一个小镇之上,只听得身后马铃乱响,两个镖师打扮的武师,策骑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大声道:“老二,天下美貌女子虽多,但像今天日间碰到的那个美貌的,你可曾见到过?”
另一个摇头道:“不要说你我,只怕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皇帝老儿,也未曾见过啦!”
冯莹本来没在意,只是听他们讲得轻浮,瞪了他们一眼。但两人却毫不在意,仍是大声交谈,一个道:“老二,那姑娘是美貌,但我们也只好看看,你可曾认出她身边那两个人是谁?”
另一个吐了吐舌头,道:“当然认得出,还是不要说的好!”那一个道:“对,弄得不好,要是叫他们听见了,还有命么?”
冯莹见两人说得那么严重,心中不由得一动,回过头来,又望了他们一眼。那两人也早已注意到有一个年轻姑娘在看着他们,相顾一笑,一个低声道:“老二,这姑娘也长得不错啊,而且又没有魔母温魂与挥云老怪在一旁!”冯璧本来一听两人竟然敢对自己出言轻薄,心中已然大怒,但继而听得他们口中,道出了挥云老怪和魔母温魂的名字,方勉强将怒气按捺了下来,道:“两位,魔母温魂和挥云老怪两人,过去了多久?”两人一愕,道:“才两三个时辰一姑娘,你是谁?”
冯莹哈哈一笑道:“亏你们也在江湖上行走,怎么连旋风岛上弟子都不认得?”一面说,一面早已身形疾晃,向前驰了出去。
那两人赶紧勒住了马,面如死灰。冯莹因嫌他们口舌轻薄,是以才自称是旋风岛上弟子。试想,魔母温魂在江湖上享有何等威名,行事又何等狠毒,冯莹这一下,虽然一点也未曾出手,只是轻轻巧巧一句话,但她已知道,那两人可能要一辈子心中不安!这也是口舌轻薄之故。冯莹既知温魂和挥云老怪成了一气,而且确实未曾和方敏在一起,更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出了小镇,便是笔也似直的大路。一直行到天色黄昏,才见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庄院。
那庄院甚是荒凉,像已久无人居住,连护庄河都已干涸。冯莹只见老高的野草,似有人踏过的痕迹,暗忖刚才那两人说,温魂和挥云老怪走过不过三二个时辰,莫非正是歇足在这个废庄院中了?且在草丛中躲上一躲,看个究竟再说。便在野草丛中,伏下身来。深秋时分,天黑得快,不一会,天色便暗了下来,探头一看,只见废庄院中,有一间屋子,露出灯光来,冯莹身‘形一窜,“刷”的拔起丈许,一式“孤雁回翔”,已经越过了护庄河,足尖略微一点,又是一式“鹤飞冲天”,化为“雁落平沙”,已然落在那屋子的后面五六尺远近处,赶紧将身子一伏,屏住了气息。
从护庄河赶到那屋子附近,也有十余丈距离,但冯莹只是使了三式七禽身法,只有足尖在地上略点了一点,便巳到达,真是连一点声息也没有。身子才一伏下,便听得挥云老怪冷冷地道:“温老魔,你手中宝剑虽利,但据我看来,极乐真人纯阳真力,只须以一根树枝,便能制服,何足道哉!”
冯莹一听到挥云老怪的声音,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温魂和他,果然在这个废庄上歇息,同时,心中对挥云老怪的话,好生佩服,因为在武当山上,极乐真人确是以一柄寻常的青刚剑,制住了温魂的碧萤神剑,可知挥云老怪见多识广,绝不是等闲的人物。
只听得温魂答道:“挥云老怪,你讲得不错,但我手执利剑,尚可和极乐真人动几招手,总比你眼看着师弟被人打死,却夹着尾巴逃走,要强得多了!”
冯董心中暗叫好尖厉的嘴,挥云老怪不知是不是受得了?但只听得挥云老怪怪笑一声,道:“温老魔,咱俩大哥莫说二哥,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冯莹趁挥云老怪怪笑之际,已然向前窜出了五六尺,身子紧紧地靠住了墙壁,从墙上破缝中向屋内看去,只见温魂和挥云老怪,隔着破桌而坐,一张断腿椅子上,坐着一个美貌姑娘,那人竟然是尚金花!
那屋并不甚大,一眼就可以望得清清楚楚,果然未有方敏在内,冯莹心中一凛,暗忖难道自己虽然追到,但方敏却已遭了毒手?
心内一阵焦急,只见温魂微扬了扬头,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挥云老怪却道:“温老魔,咱们三人,若是要一雪武当山上深仇大恨,却是谁也不能瞧不起谁!”温魂面色一沉,道:“挥云老怪,你是在放屁还是在兑话?”那一旁尚金花秀眉微挑,但却被挥云老怪使眼色止住,道:“温老魔,我们当年,大家想要追寻《昆仑圣书》,所为何来,你倒说说看。”
温魂道:“当然是为了融会正邪两家之长,便可以出类拔萃,无所忌惮。”挥云老怪道:“这就是了,《昆仑圣书》虽好,但是却不知道落在何人手中,这小女娃手中有千芥大师的《如来宝经》,难道还抵不上《昆仑圣书》么?”尚金花也道:“《如来宝经》的玄妙之处,只怕仍在《昆仑圣书》之上哩!”
魔母温魂一听,耸然动容,一伸手,道:“拿来!”挥云老怪冷笑一声,道:“拿什么来?”温魂冷冷地道:“《如来宝经》!”
’挥云老怪哈哈大笑,道:“温老魔,你莫非当我们是傻子不成?若是《如来宝经》在身上,见了你还不远远地躲开去么?”
魔母温魂面色一变,“霍”的站了起来,道:“那你们找我来干什么?”手在破桌上一按,那张破桌子“哗啦”一声,裂成了无数碎片,她和挥云老怪之间,巳然了无阻隔!
但挥云老怪已然知道她只是装腔作势,实则上并不会和自己动手,因此仍是端坐不动,微微一笑,道:“既是你没有兴趣,那我衍便告辞了!”
温魂冷笑一声,道:“要走便走么?哪有这样的好事!”说到一个“事”字时,满头白发,巳然尽皆扬起!挥云老怪仍是面带微笑,道:“温老魔,莫非武当山上一败,当真令你糊涂了,你我之间武功相差并无多少,再加上那小女娃子,你怕未必是敌手哩!”温魂怪笑道:“那你就上吧!”
挥云老怪一笑,道:“只怕你不能将我杀死,等我参透了《如来宝经》,总是个后患!”
温魂面色一变,道:“好没出息的东西,竟然想要挟我么?”
‘挥云老怪道:“你这话错了,《如来宝经》如今在我的手中,怎能提得上‘要挟’两字,我们三人之中,小娃子本就学过《如来宝经》中的功夫,所学虽然不深,但根基总是扎好了的。温老魔你早年曾习正派中的内功,对那《如来宝经》中所载,无上玄妙之法,或许有意外之体验,是以我们三人合力详参,最是有益,三年之中,只怕便能融会贯通,一雪今日之耻!”
挥云老怪这一番话,将魔母温魂说得隐隐心动,但却将伏在墙外偷听的冯莹,吓了老大一跳,暗忖若真是挥云老怪的计划得以实现,只怕三年之后,又是天翻地覆的一场争斗!
只听得温魂冷笑道:“我是能够详参《如来宝经》的秘奥,这小女娃早就曾经学过,那你又出什么力呢?”挥云老怪冷冷地道:“温老魔,这《如来宝经》,如今却是归我所有的物事!”
温魂长笑一声,道:“好哇,事主还在这里,你也不讲得小声些!”挥云老怪道:“却是小女娃自己送给我的,哪里像你这样,一生只知巧取豪夺!”温魂道:“怎么,你失了绿剑,心中不愤是不是?若真有本事,何妨今晚便夺了回去?”
尚金花半晌未曾出声,此时才眉头一皱,道:“两位前辈,不必再争了,若不同心合力,只怕难以雪恨!”温魂向尚金花看了一眼,道:“你年纪轻轻:手段倒是我道中人,老婆子今日高兴,收你为徒如何?”
原来温魂听得有《如来宝经》可供自己详参,心中实是高兴之极。那《如来宝经》,乃是佛门七大奇书之一,其中所载内功,最是玄妙,所以才冠以佛袓如来之名,但又怕尚金花和挥云老怪两人关系太亲。如今自己有碧莲神剑在手,足可制住他们两人,但如果一年半载之后,三人倶在《如来宝经》中得到了莫大好处的话,只怕他们两人联手,自己虽有碧萤神剑,仍是难2对敌,因此一开口便要收尚金花为徒。
怎知尚金花大眼一转,道:“温前辈,我已拜挥云前辈为师在先了”魔母温魂面色微变,但尚金花却紧接着道:“若是温前辈不弃,我愿同时拜两位为师!”一面说,一面便离座而起,向温魂下拜。温魂见挥云老怪面有惕色,显然对尚金花此举大是不满,可是他又有要利用温魂之处,因此不敢得罪温魂。
温魂则老实不客气,受了尚金花三拜,道:“你能在数日之间,连拜我们两人为师,福缘可谓不浅,我看再过数十年,武林之中,只怕早已忘了什么宇内四邪,而只丨己得宇内一毒了!”
尚金花心中一怔,暗忖这老魔婆可比挥云老怪难弄得多,敢情她已经看出了自己拜她为师,是想藉她之力,牵制挥云老怪,一旦自己羽毛丰满之际,便翻脸相向。但她却装作不懂,道:“师父过奖了!”站了起来。
这三个人,尽皆是心思狠辣之人,而据目前形势看来,尚金花从中播弄,都称两人作“师父”,而两人却无可奈何,都要拖她作自己这方面的助手,已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尚金花站了起来之后,挥云老怪便冷冷地道:“温老魔,你可是已经决定了和我们共参《如来宝经》?”温魂却道:“挥云老怪,你若是肯取《如来宝经》来,和我们共参,则事不宜迟了!”
三人心中各怀鬼胎,哈哈一齐干笑了两下。挥云老怪自怀中取出两页尺许见方、薄如蝉翼的白绢来,上面以泥金书写着密密的小字,挥云老怪一扬道:“这是《如来宝经》的两篇总旨,我们先将总旨参透了再说!”
温魂见挥云老怪尚不肯将《如来宝经》全部取出,心中恨极,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拿来我看一看再说!”挥云老怪却一缩手道:“别急,此处岂是静参练功之所,不如到我西崆峒绝顶去,一起用心专研便了!”温魂心想,反正他若是没有自己,也看不懂,心急也是无用,便阴恻恻一笑,道:“也好!”
冯莹听了半晌,未见温魂提及方敏的下落,却探得他们要到西崆峒绝顶,去练《如来宝经》中所载无上内功的秘密。
此际,她心中真是矛盾到了极点。若是要阻止他们行事,当然最好立即回武当山去,将自己所探听到的秘密,讲给师父和极乐真人知道,以便赶上山去,乘他们尚未将《如来宝经》上的功夫练成之际,将《如来宝经》夺了回来,为武林消除一个祸胎。
但如果立即折返武当山的话,方敏的消息,却再也无法探得,而她对方敏的情意,又恰是那样地刻骨铭心,难以舍弃!
心中直想了千百遍,只盼能从温魂的口中,听出方敏的下落来,但三人却巳然住口不言,各自练起功来。冯莹想了半刻,暗忖只有冒险行事一法,便提起真气,悄悄后退了几步。
尚幸风吹枯草,瑟瑟之声不绝,屋中虽有两个绝顶武功的人在,但是却并未觉察,一退开之后,立即足尖一点,向后倒纵了出去,接连几个起伏,已然身在三二十丈开外。又想了一想,觉得只有这一个办法,既可以探到方敏的消息,又不会令得温魂觉察自己已然得知了他们要去西崆峒的秘密。
定了定神,气纳丹田,朗声道:“温岛主和方大哥,可是在废庄中歇息?”其时,四周围静到了极点,她气纳丹田的朗声高呼,足可传出三里开外。温魂、挥云老怪、尚金花三人,就是怕功夫尚未练成,就被极乐真人知道了讯息,一听到冯莹的声音,倶呆了一呆,温魂身形展动,一闪出了门口,道:“谁找我老婆子?”
冯莹一见温魂出了屋来,心中一喜,但是却不敢迎上去,只是隔着老远问道:“温岛主,方大哥可在么?我师父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温魂极目一看,只见荒草之上,只是站着冯莹一人,并无马算子的踪迹。她是何等精灵的人物,哪比白骨神君,会给方敏一句话吓住,冷笑一声,道:“你师父呢,为什么不亲自前来?”
冯莹如此说法,本想造成一个印象,使她以为师父马算子也在,一听她如此问法,心中一凛,暗叫好厉害的老魔婆!谅来骗她不过,但其势又不能不骗,顿了一顿,道:“温岛主,你且叫方大哥出来,我师父因他不识好歹,懒得和他亲自对话!”
温魂哈哈笑道:“只怕是你要和他讲话罢,你师父此刻不知在什么地方哩,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过夜的?”一面说,一面已然渐渐地逼向前来。
冯莹心中一惊,但既巳冒险露了面,又绝无就此离去之理,何况此时想走,有温魂和挥云老怪两大髙手在,自己也未必一定走得脱身!反不如索性装得心中了无所惧的好些,淡然一笑,道:“我师父正和极乐真人在一起,他们在什么地方,你自然不会知道!”
温魂一听“极乐真人”四字,心头也是一震,心中暗忖,若是只有冯莹一人,只怕她未必会有那么大胆,敢单独将自己叫了出来,来到了离冯莹丈许远近处,便站定了脚步,重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说!”
冯莹索性装腔作势到底,冷笑道:“天下有什么事能逃过极乐真人耳目的?”
她只当此话一出,至少也可以令得温魂吓上一跳,却不知一时不察,已然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破绽!她讲这话,是想装作温魂一离山,极乐真人便跟踪其后,因此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
但是她却忘了自己一上来时,心急要得方敏的下落,又要假作不知他们已得《如来宝经》的秘密,所以开口便叫方敏出来讲话。
试想,若是极乐真人真的对温魂行踪了若指掌,焉有不知早在两天之前,温魂已和挥云老怪、尚金花一齐上路之理?
冯莹前后几句话所露出的破绽,温魂早已觉察,一笑道:“极乐真人既然无所不知,方敏去了何处,你尽可以去问他,何必还来找我?”
一句话将冯莹问得无言可答,只见温魂已然面露杀机,心中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但一步刚退出,便突然听得身后“哈哈”一笑,声如夜枭,突如其来,吓得冯莹全身为之一震。急回头看时,只见挥云老怪满面阴笑,站在身后,已然将自己去路截断!
冯莹心中苦笑一下,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惊恐之状,反倒一笑,道:“好哇,挥云老怪,你那么一大把年纪,还要和我来玩捉迷藏么?果然好轻功,若不是你出声一笑,我真还不知道有人到了我的身后哩!”
挥云老怪只是冷冷地望着她,等她讲完,扬头向温魂道:“温老魔,刚才我已各处看过,方圆三里之内,并无人迹,这小女娃来到这里多久了,倒要确确实实问个明白才好!”
冯萤心中更是吃惊,只见两人各自逼前一步,面上邪笑不已,已然将自己完全围住!
当下冯莹知道自己身在这两人的包围之中,要动手,可打不过,要脱身,也是不能。唯一可以安全脱身的办法,是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偷听到了他们的秘密,则他们或者会容自己从容离去!
因此微微一笑,道:“我先在渡口处打听到了你们的去向,又在小镇上得到了你们才走过的消息,一路赶来,只见废庄上有灯火,心中还想未必是你们哩,老远地叫了一声,你们就出来了,你们又未在废庄上杀人放火,那么心虚做甚?”
挥云老怪和温魂对望一眼,温魂阴恻恻地冷笑一声,道:“那你刚才所说,你师父找方敏有话要说一事,不是真的了?”
冯莹道:“不错,只是我要找方敏的下落。”温魂迫前一步,道:“你刚才已经口出谎言,我焉能信你如今所言是实?”冯莹心中暗叫好厉害的老魔婆!但面上却不露声色,道:“笑话,你信与不信,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何必要你非信不可?”
魔母温魂仰天哈哈大笑,道:“小女娃,你实说,刚才可曾在废庄之中,听到我们讲些什么事来?”冯莹见温魂开门见山,心内更是吃惊,竭力镇定心神,道:"你和挥云老怪合在一起,还有什么好事商量出来的,当然是一些害
人之事,谁那么自趋下流,甘愿去偷听你们的谈话!"
温魂见自己一再套问,冯莹仍是口气强硬,神色自若,看来并不像是曾经偷听到自己和挥云老怪两人准备苦练《如来宝经》东山再起的计划,计划既然未曾外泄,则崆峒绝顶,人迹罕至,自己一定可以在那里融汇正邪两家之长,一雪武当山上之恨。此时若要动手将冯莹除去,合两人之力,虽然不难,但也不是一招半式便能解决的事,若是凑巧有什么正派中人经过,被他们发现,岂不是夜长梦多,又生枝节?
因此抬头向挥云老怪一望,挥云老怪心中会意,道:“温岛主,这小女娃一人在此,咱们胜之不武,不如你将方敏的去处告诉她,让她自去寻找便是了!”温魂道:“挥云老怪讲得有理。女娃子,方敏巳于七八日前,动身前往雪峰山天杉坪去了。”
第五十八回 为虎作伥挥云怪饮恨泉下
冯莹自然知道雪峰山天杉坪,乃是宇内四邪之一红掌祖师的居住之处,一听方敏已经去了那里,不由得心中愕然,暗忖莫非宇内四邪已经准备联成一气,和正派中人为敌,因此温魂差方敏去请红掌祖师的么?不由得失声问道:“咦,方敏去雪峰山天杉坪做什么?”
温魂一笑,道:“天杉坪上,有着他一个最心爱的女子,因此他连我都撇下了不管,上天杉坪去找她细诉衷情去了!”
冯莹更是一怔,脱口道:“温岛主,你说的那女子,可是红掌祖师之徒叶映红?”温魂道:“对了!女娃子,你如果也对方敏有情的话,此际就算是胁生双翅,怕也赶不及了!”
冯莹心中顿时一呆,方敏和叶映红相爱?叶映红是方敏心中最爱的女子?而不是自己?这一切,对冯莹来说,简直是不可理解的事。因为从骷髅洲上,师徒两人合力救下了方敏后,冯莹一直以为方敏心目中最爱的女子,正是自己。
她也曾因此做过了不知多少甜蜜的美梦,梦见自己和方敏成武林中人人称羡的一双神仙眷属,梦醒了之后,只感到脸红心跳,而丝毫不因为是梦而失望!因为她知道那是真的现实,是可以实现的梦境。
但是,如今方敏竟上天杉坪去找叶映红了,去找另一个年轻姑娘了!
这,对于一个心中充满了爱情憧憬年轻姑娘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打击啊!冯莹呆了半晌,才迸出了三个字,道:“我不信!”
魔母温魂怪笑数声,拖长了声音,道:“女娃子,信与不信,再简单也没有,你只要上雪峰山天杉坪去一看,不就可以明白了么?尚望你到时勿失了名门正派弟子的身份,不要醋海生波,大打出手,哈哈!”冯莹给温魂的这一番说话,气得发昏,呆了一呆,足尖一点,“刷”的便向外窜去。
正在她人已跃在半空,眼看可以一下子窜出三丈来远近之际,忽然废庄之上,又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尖叫声传了过来,道:“两位师父,千万不能让她走脱,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一切计划!”
那出声叫唤的年轻女子,当然是尚金花。冯莹在听到了方敏原来是别有所恋的消息之后,心中的难过,绝非言语所能形容,只感到天地间的任何事物,对她已没有意义可言。
若是她能够脱身而出,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也一定是径上雪峰山天杉坪,去向方敏问个究竟,而不是回武当山去,去向师父和极乐真人报讯!她虽然是正派弟子,以挽救武林浩劫为己任,但是她也是人,而且是个活生生、有情感的年轻姑娘,她之不能不这样做,是决不能非难她的。
直到尚金花那一叫,冯莹心中,才又陡地一惊,暗忖若是给两人知道了自己已经偷听到他们准备勤练《如来宝经》的计划,自己却是再也不能脱身!身在半空,一提真气,一式“鹤飞冲天”,凌空拔起五六尺高下,疾化为“孤雁回翔”,只求脱身再说。
可是她这里七禽身法虽妙,而且变式之快,也深得七禽大侠之三昧,电光火石之间,身子巳在三丈开外,但是她眼前的两人,却全是方今邪派之中顶尖儿的人物,冯莹向外逸出之际,原是特意避开了温魂,向挥云老怪所守住的那一方向离开去的,而挥云老怪一听到尚金花出声警告,也立即展动身形,拦了过来,和冯莹相隔五六尺许,身子一纵,也离地而起,约有五七尺髙下,迎面便是一掌拍出!
那一掌,挥云老怪志在拦人,因此在一掌发出之际,掌心曾划了一个圆圈,不但掌风强劲,而且掌力所达,足有丈许方圆,冯莹的去路,尽被封住,犹如一堵无形的石墙,挡在面前一样,冯莹知道不妙,若是再将温魂引来,更难走脱,倒不如现在尚可有一线的脱身之机!因此百忙之中,真气运转,皓腕翻处,足用了九成功力,一掌反迎了上去!
挥云老怪万想不到冯莹还敢全力相抗,只当自己掌力一发便可将冯莹迫下来,因此冯莹掌力袭到,竟然并无预防,两股大力,在半空之中相交,“腾”的一声,挥云老怪反被冯莹迫下地来,而冯莹身子在半空中一震,趁机一式“雪鹫胜天”,头上脚下,直向上又蹿高了丈许,再是一式“鹰击长空”,“刷”的一个转折,向侧逸出。将两式“七禽身法”,使得淋漓尽致。只见她衣袂飘飘,秀发迎风,当真是佳妙之极!
一式“鹰击长空”,使到了一半,人又已向旁逸出了丈许,眼看要落在草丛之中,草丛内突然窜出一个人来,藉着星月微光,冯莹一眼便认出来者正是尚金花,也已知道自己刚才眼看可以从容脱身,也是为她所阻。心中恨极,不等尚金花发掌相迎,便是用力一掌,击了下去。
她那一掌发出之际,身法正是一式“鹰击长空”,居高临下,势子何等猛烈,尚金花本是想将她的去势拦住,一见掌风飒飒,当头罩下,再想躲避,巳经不及,只得硬着头皮,硬迎了上去。
尚金花虽然也在佛门高人千芥大师门下多年,但千芥大师所授她的,只不过是《如来宝经》中所载的一点粗浅功夫,准备待她心术趋正之后,再将本身武功倾囊相授。那《如来宝经》上所载的武功,深奥绝伦,虽是一些粗下的功夫,尚金花遇着普通江湖上的人物,也是绰有余力,但此时面对自小就在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门下学艺的冯莹,却大是相形见绌。
只见冯莹身形向下疾压,眨眼之间,“叭”的一声,两只欺霜赛雪的纤掌,已经相交,冯莹内力疾吐,尚金花惊呼一声,“腾腾腾”的退出三步,下盘一个不稳,跌入了草丛之中。
冯莹正待赶前一步,再给她一掌之际,猛地厉啸声生自耳际,人影起自身侧,满眼绿光,剑影如山,已经当头罩了下去,尚未待她思索脱身之计,喉际一凉,温魂手中的碧萤神剑,已经对住了她的喉头。冯莹心中一凉,长叹一声,垂下双手,呆立不动。
只见挥云老怪紧接着在自己身旁,疾掠而过,将尚金花扶了起来。
尚金花秀眉紧蹙,美丽的面庞之上,现出苦痛之色,然而当她恶狠狠地瞪向冯莹的时候,她眼中的那股邪恶怨毒的光芒,又使得她的美丽颓然失色,呻吟了一声,道:“师父,我被她……打伤了!”
挥云老怪道:“不碍事的,有我和温岛主在此,你些微小伤,怕得何来?”尚金花挣扎着提了一口真气,摇摇晃晃地来到冯莹面前,疾伸右手,“叭”的一声,便打了冯莹一个耳光。
冯莹心中怒极,“呸”的一声,满口唾沫,向尚金花吐去。尚金花只当冯莹和她自己一样,了无骨气,身落人手,便只有苦苦哀求的份儿,哪里料想得到冯莹乃是大侠之徒,宁死不屈,此时身子虽为碧萤剑制住,但是吐一口口水,还没有多大的困难。一见尚金花向自己走来,已经知道尚金花想要狐假虎威,来羞辱自己,早有准备,尚金花一耳光才打中,冯莹唾沫便已喷出,其间相差,间不容发,尚金花哪里避得过去?立被喷了个满头满脸!
冯莹只是身为温魂碧萤神剑制住,一身功夫,丝毫未失,那一口唾沫,乃是运足了内劲,疾喷而出的,力道何等强劲,尚金花只觉得面上一阵剧痛,宛若被铁豆子打中了一般,连忙闪身退出,双手紧捂了脸面,惊叫起来。
冯莹知道自己这一下,至少可以令得这个邪恶之人稍煞气焰,总算出了一口气,骂了一声:“认贼作父的臭东西!”昂然而立,不再作声。挥云老怪横跨一步,道:“金花,你脸上怎么了?”尚金花放下双手,扬起头来,挥云老怪和魔母温魂两人,均不由得惊吓了一跳,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
原来冯莹和尚金花相隔极近,而且那一喷,又力大无比,尚金花本来吹弹得破的俏脸之上,已经满是鲜血,不复人形!尚金花放下手来,见自己双手全是血渍,也不免吃了一惊。
她最以自己的美貌自负,一见手上有血,不问可知,面容巳经受损,再一见挥云老怪和温魂两人,望着自己,面上均有吃惊之色,更是大惊,急问道:“两位师父,我怎么啦?”
挥云老怪和温魂两人,对望一眼,温魂道:“没有什么,只不过受些皮肉之伤而已,三两天就会好的。你刚才说这小女娃已经偷听了我们的秘密,是怎么一回事?”尚金花本是在挥云老怪和魔母温魂相继走出之后,转到屋后偶然间发现屋后野草偃伏,仔细一看,还有足迹,便知道曾经被人偷窥。
她知道,自己此时和温魂及挥云老怪两人相较,武功不啻天渊,但自己终究是从《如来宝经》上扎下武学根基的人,对那本无上武学秘笈的领悟,可能还会在两人之上!
两人为了争取自己,增加自己这方面的力量,一定会将他们所领悟的全都讲出来,而自己则可以隐瞒不说,如此,久而久之,自己的武功修为,还可以在挥云老怪和魔母温魂之上,到时候,再和他们两人翻脸,或是挑唆两人自相残杀,则两人便成了自己得窥上乘武功秘奥的阶梯!
当然,挥云老怪和魔母温魂,也全是老奸巨猾、惯以这类歹毒手段害人的人,可是却也未想到,武功和他们相去如此之远的尚金花,会早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此,尚金花对于远遁西崆峒,苦练《如来宝经》一事,更欲保守秘密,不给任何人知道。因为若是一给人知道的话,她弑师盗经,这种行为,为天下武林所不容,绝难逃过一死!是以一见屋后曾有人伏伺的迹象,立即出言提醒,以至冯莹在紧急关头上,未能逃脱。
尚金花见冯莹未能走脱,心中本来高兴之极,但是听得温魂言语支吾,说自己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那“皮肉之伤”若是在面部,岂非将一副花容月貌毁去,温魂问她为什么说冯莹已经知道秘密的话,尚金花根本未曾听进耳去,“哇”的叫了一声,转身便走。
尚金花的行动如此特异,倒将挥云老怪和温魂两人怔了一怔,一齐道:“金花,你到什么地方去?”尚金花想起自己容貌将毁,从此不能再骄傲自己的美丽天下无匹,心中难过之极,娇纵之性大发,道:“你们别理我!我去找一个小溪,照一照伤成怎样!”也不顾曾被冯莹一掌击伤,真气断续,竟而没命也似向前驰去。温魂摇了摇头,道:“这女娃子,多半以为她自己美貌无比,天下无双哩!但实则上若是和叶映红相比较,她只能算得是第三流!”
冯莹心中又是一阵难过,但是见尚金花已经越跑越远,心内一动,冷冷地道:“温岛主,你决将剑移开,我要到天杉坪去了。”
温魂“桀”的一笑,道:“冯姑娘,你可走不脱了!”冯莹假作惊愕,道:“为什么?”温魂道:“我们的计划,已全被你偷听了去,岂可以放虎归山?”冯莹瞪大了眼睛,道:“这又奇了,我何曾听得你们什么计划来,温岛主未免忒做贼心虚了!”
温魂不动声色,道:“女娃子,刚才尚金花已经叫穿你曾偷听计划,你还想不认么?”冯莹之所以在尚金花叫穿了之后,仍然一口否认,就是因为尚金花不在眼前的原故,闻言笑道:“笑话又来了,你们两位号称宇内四邪,乃方今邪派之中的顶尖儿人物,你们未曾发觉我曾否偷听,却反是尚金花能每发觉,温岛主,这种事传了出去,只怕有损两位令誉!”
温魂和挥云老怪两人,心中尽皆愕然,暗忖冯莹此言,倒大是有理。
冯莹看出自己一番话,已经收到了两成功效,又傲然道:“我此际单身-#人,自然不是两位敌手,但我师父和极乐真人,若是知道了我的死讯,一另#要普天下寻找仇人,为我报仇,到时,只怕天下虽大,两位也难寻立足地了!”
温魂猛地一怔,心知自己若是在未参透《如来宝经》之前,被极乐人寻到,再加上杀害冯莹,一定性命难保,就算是曾被她听到了自己的女划,至多换上一个地方,不去西崆峒绝顶,更何况尚金花的话,未必靠《住。权衡利害,阴笑一下,后退一步,道:“女娃子,算你时辰未到,形滚吧!”
冯莹想不到温魂当真会立即放自己离去,心中高兴,道:“温岛主,咱介后会有期!”身形展动,正待向外逸出,忽然听得挥云老怪叱道:“且慢!”择莹知道若只是一对一,只怕也是打挥云老怪不过,因此立即止步,向温参望来。
她刚才在废庄上偷听三人谈话之际,已经知道魔母温魂和挥云老怪两人名义上虽是合作,但实质上却是相互利用,两人各自心病极深,此际挥云怪不让自己走,冯莹望住了温魂,便等于是要她做主。温魂老奸巨猾,自舞知道冯莹的用意,但话既已出口,也就说不上不算来,一瞪眼,道:“挥云怪,我已答应放她离去,你还拦住她做甚?”
挥云老怪一声冷笑,道:“温老魔,尚金花经她迎面一吐,容颜必毁,养一会儿若是回来,要杀她泄恨之际,你若是交不出人来,如何说法?”
温魂见他竟而出言要挟,心中勃然大怒,同时恶意陡生,冷笑一声,道“好哇,你竟然以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子来要挟我了?”
挥云老怪也是强横成性之人,亢声道:“温老魔,不是我说你,只怕没琴那乳臭未干的小女娃,那《如来宝经》,你一个字也看不懂!”
温魂将心一横,暗忖挥云老怪虽然说那《如来宝经》,不在他的身边,口"来仿佛像是藏在什么地方,但是转眼之间,却又取出了两篇总旨来,而且要径去西崆峒练那《如来宝经》,总不成他已经将《如来宝经》藏到了西辟峒上?前言后语之间,有好些矛盾之处,多半那本《如来宝经》,就在他身上!
与其日后大家一起练成了《如来宝经》,受他的牵制,倒不如趁此际!弱我强,将他结果的好!而且看情形他一下武当山,便和尚金花在一起,逢是真将《如来宝经》藏在什么地方,尚金花一定也能知道,留了他又有存用?冷笑一声,道:“挥云老怪,没有了那女娃子,我或者真的一字也读懂,但是没有了你,我看却与事无损!”讲到一个“损”字,衣袖向外疾挥而出,一阵劲风,将冯莹疾卷而出,而她身子向前一滑,也已到了挥云老怪的面前。
挥云老怪听出她口气不善,心中已经大是后悔,暗忖自己怎么一时迷了心窍,会和她这样的人通力合作,正待趁机逸出时,温魂已经赶到,手腕一翻,碧萤神剑绿光闪耀,剑光如灵蛇吐信,已经在刹那之间,连向挥云老怪刺了三下。
那碧萤神剑,一度曾落在挥云老怪手中,挥云老怪自然知道此剑之锋利,天下利器无与匹敌,而温魂内力深湛,剑上光芒,被她真力迫得迸跃乱吐,更是具有不可抗拒之威,手腕一拖,已经将挥云鞭挥了出来,但是却并不还击,反倒身子一缩,涵胸拔背,避开了温魂的一剑,手臂划了一个圆圈,挥云鞭“刷”的倒挥而出,在丈许开外的地上一点。
那鞭被他内力贯足了,一点到地上,便是“叭”的一声,笔也似直,而挥云老怪也就着这一点之力,身子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成了一个半圆,再落地时,人已在三丈开外,身法端的快疾已极,竟是一上来,就打定了溜之大吉的王意!
温魂只觉一剑尚未使老,挥云老怪人已溜出,更肯定那《如来宝经》是在他的身上,大喝一声:“老怪物,看你往哪里走!”身形飘动,向前直追了过去。冯莹一见温魂向挥云老怪追去,知道脱身实是大好时机,连忙向后退出十余丈。只见挥云老怪藉着长鞭之助,如转风车也似,向外逃去,而温魂则身如轻烟,卷起一溜绿虹,在后面紧随不舍,没有一人注意自己,不敢再多逗留,径自跑了开去不提。
却说魔母温魂一路追赶,他们两人的轻功,本来相差不远,而挥云老怪只是不断以挥云鞭倒挥而出!一等鞭梢点地,身子便腾空而起,身法绝快,追出了两里许,两人相隔,已有十畲丈远近,温魂知道若是再不出奇谋,则极可能给挥云老怪就此逸去,猛地一提真气,迫近了五六丈,趁挥云老怪一鞭倒挥而出之际,手扬处,三溜晶光电射而出,正是她最厉害的暗器,柳叶飞刀!三柄飞出,两柄一上一下,向挥云老怪射到,另有一柄,却“刷”的向外射去,射到一半,才一个转弯,径奔那条挥云鞭削到!
挥云老怪乍一见她三柄飞刀削出,只有两柄奔自己身来心中还当另一柄是温魂发得仓促,失了准头,正在暗笑之际,那一柄已经突向软鞭削至。挥云老怪大吃一惊,但此时却巳成了顾得鞭顾不得人,顾了人便顾不得鞭的局面。
鞭人相形之下,自然是先顾人要紧,左手一探,已将奔上盘射来的一柄、柳叶飞刀,抓在手中,立即手臂一沉,“铮”的一声,将另一柄拨落。;
正在此际,第三柄柳叶刀飞到,不偏不倚,撞中了挥云鞭!
那挥云鞭乃是铁线蛇的背筋所制,坚韧绝伦,寻常兵刃,绝无办法削断,温魂柳叶飞刀,虽是精钢打就,但也无法将其削断,只是从中一撞,大力骤生,挥云老怪却再也无法藉软鞭点地之力,向外翻出,身子向下一坠,而这种结果,早已在温魂的预料之中,厉啸嘶空,又是三柄柳叶飞刀,化为三股晶莹射目的冷电,呈“品”字形,向挥云老怪射到。
挥云老怪明知停下身来,和温魂相斗的话,决计讨不了好去。可是事已至此,也无别的办法可想,只得抖起挥云鞭,一招“岩云出岫”,鞭影如网,已经将全身尽皆护住,三柄柳叶飞刀一射到,只是“铮铮铮”三声,已经被格飞出老远去!
但温魂第二次三柄飞刀发出之际,人也已经和身扑到,挥云老怪才将三柄飞刀格出,只见绿光耀眼,已经将要刺破由挥云鞭组成的极为严密的鞭网,心知不妙,手腕疾翻,在处于下风的形势之下,力求主动,一招“浮云三飞”,挥云鞭呼啸排荡,反向魔母温魂卷了过去。
魔母温魂“哈哈”大笑,碧萤剑向上一撩,挥云老怪的一鞭,眼看将要卷到她的头顶,绿光过处,手上一轻,“嗤”的一声,一截挥云鞭,已被削了七尺来长,向前疾射了出去,而温魂踏步进身,“一窍不通”,一剑已经平平刺出。
挥云老怪无法可施,只想将碧萤剑挡上一挡,再设法逃走,一咬牙,竟拼舍多年相随、仗以成名的挥云鞭不要,力透掌心,手腕连翻,舞出了一式“金钢圈”,将尚有丈许的软鞭,圈成了径可尺许的七个圆圈,突然五指一松,七个圆圈形状不变,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向温魂抛了出去。
那一下,乃是挥云老怪毕身功力所聚,所带起的气劲,何等猛烈,温魂去势,也为之所阻,连挥三剑,才将挥云鞭寸寸削断,定睛一看,挥云老怪已经身在三丈开外,正背对自己,向前疾驰,温魂哪里肯轻易放过?手扬处,七柄柳叶飞刀,一齐激射而出,四柄直奔挥云老怪背心袭去,另外三柄柳叶刀,却怪晡一声,直向上空飞去,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挥云老怪因是背对温魂,只听得一阵暗器呼啸排荡之声,知道温魂又已发出柳叶飞刀,但是却无法知道她发出了几柄,更不知道,已有三柄是温魂以最精妙的手法“云里跟斗”的手法发出,先是直射向天,待射高十余丈后,再转折而下,致人死命,因此头也不回,听声辨形,反手一探,已经接了一柄柳叶飞刀在手!
魔母温魂的柳叶飞刀,劲道如何之强,而挥云老怪竟然能够反手将之接住,方今邪派人物之中,也只有挥云老怪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当他接了一柄柳叶飞刀在手,胆气一壮,顺手一拨,“铮铮铮”三声,将其余三柄,一齐拨落,然而他手臂尚未收回,突然面前的半空之中,白光闪耀,嘶空之声陡起,三柄飞刀,自天而降,劈面飞来,事出突兀,仓促之间,:挥云老怪哪里料得到这三柄飞刀虽然是迎面飞到,但却也是温魂从身后发出?
;只当温魂已经追到了他的前面,大惊失色,匆忙中竟然一个转身。
他如果不转身,要避过那突如其来的三柄飞刀,虽然要费些手脚,而且还不免受伤,但是总不至于丧命,他一个转身,只见绿光照耀中,温魂白发猬张,满面杀机,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一来,他知道上当,再想躲避时,温魂已经一剑刺出,身后三柄飞刀,也已经一齐袭到,只觉肩头、后心,一阵剧痛,知道性命难保,只有留得最后一口气,来报此大仇,虽后心要害,已被柳叶飞刀射中,仍硬将真气闭住,摇晃了一下,向下倒去!
温魂本来还待补上一剑,但见三柄柳叶飞刀一齐射中,有一柄还在要害之中,只当挥云老怪已经立时气绝而亡,便停剑不发,哈哈大笑,踏步进身,将挥云老怪一拨,拨了过来,便去他身上搜寻那千芥大师的《如来宝经》。
本来,挥云老怪所中的三柄柳叶飞刀,有一柄正从后心插入,刀锋斜向,已经将督脉切断,非立时尸横就地不可。但挥云老怪却在一感到背后疼痛之时,立即闭住了真气,因此,虽然伤势沉重已极,而且即使是华佗复生,也无法治愈,但总还留了一口气在。一见温魂俯身来搜寻,突然猛地一个翻身,手臂一挥,他本接有一柄柳叶飞刀在手,那一挥,柳叶飞刀锋利无比的刀刃,便在温魂左臂小臂之上划过,温魂功力虽高,但总是血肉之躯,而且万料不到“死尸”还会动作,未及闭气相抗,一阵剧痛,左手小臂,已被挥云老怪手中柳叶刀,齐腕上五寸削断下来!
温魂受此重创,而且还是在大获全胜之后,心中怒极,大叫一声,惊天动地,“砰”的一脚,便踏中了挥云老怪的胸窝。
这一脚,已经将挥云老怪全身经脉,尽皆震断,挥云老怪连声都未出,便自死去,尸身还被踢出丈许开外,重重地摔在地上。
西崆峒一门,本以软鞭之法见长,而且所使软鞭,其长无比,挥云老怪的挥云鞭,其长竟达四丈七尺,但因为西崆峒人物,本就不多,挥云老怪、屈天景和关元化三人,又均在一月之中,相继死去,是以如此长的软鞭之法,由此失传,武林中人物所使的软鞭,再长也不过七八尺而已,挥云老怪作恶多端,虽是死有余辜,但是此事总不能不算是武林憾事!
挥云老怪虽死,但临死之前,却也令得魔母温魂,受下了从未有过的重创,将她左手小臂,削了下来,而且所用的兵刃,还正是温魂用来伤人无算的柳叶飞刀!
当下,温魂将挥云老怪一脚踢出,点了穴道,止住了如泉涌出的鲜血,脱下面衫来,紧紧地裹住了伤口,就在附近,以碧萤剑挖了一个小穴,将断手埋了,压了一块石头在上面,挥剑刻字道:“温魂左手,埋于此处。”哈哈一笑,竟然若无其事,来到了挥云老怪尸身旁边,先挥剑在尸身上连刺三剑,才尖声道:“老怪物,你不再神气了么?在宇内四邪之中,我居第一,你居第二,如今我以一只左手,换你一条性命,总还算值得!”大笑数声,俯身便从挥云老怪身上搜出那两页《如来宝经》的总旨来,再找遍了全身,却未见有其他,温魂心中一怔,暗忖莫非自己料错,那《如来宝经》当真是他藏起来了,若真是如此,岂非白断了一只手,虽然挥云老怪除去,却仍是一无所获!
想了一会,心中猛地一动,暗叫是了!那《如来宝经》一定是在尚金花的身上!
挥云老怪的心机极深,当然也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人物,既要与自己合作,便不能不存上三分小心,那《如来宝经》,自然不会放在他自己的身上。可是揆诸情理,他又根本没有时间,去收藏《如来宝经》,那当然是在尚金花身上了!
尚金花武艺低微,挥云老怪一定料自己再猜,也猜不到他会将《如来宝经》这样重要的物事,放在尚金花身上的,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挥云老怪可谓是老奸巨猾之极了!
温魂一想及此,对着挥云老怪的尸体,冷笑一声,转身便走,径去寻找尚金花。
却说冯莹明知温魂和挥云老怪这两个大魔头,必然有一场恶斗,若不是两人对自己皆有敌意,自己若不再求脱身,势必夜长梦多,真想躲在一边,仔细观摩一番。需知魔母温魂和挥云老怪两人,虽然是邪恶之徒,但是在武学上,却各有造诣,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人物,非同等闲的!
冯璧一直走出老远,还不断回头观看,但此时温魂和挥云老怪,已经追逐而出,身在三四里开外,冯莹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只顾低头走着,心中烦乱到了极点,脑际翻来覆去想着温魂刚才的话,她心中千百遍地问自己:方敏心目中最爱的姑娘,难道真的不是自己,而是叶映红?可是她却无法得出答案来,她决定立即上雪峰山天杉坪去,看个究竟。
走出了里许,只见面前一道三丈来宽的小河,河水清澈,正待越河而过之际,陡地听得不远处,一个女子尖声叫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语音凄厉,冯莹一听便认出那正是尚金花的声音,心中一怔,又不禁怒火中燃!
暗忖挥云老怪和魔母温魂,两人若是动上了手,结果虽然肯定是温魂获胜,但挥云老怪至少也可以支持上大半个时辰,尚金花此人,一开始为恶,便干出了弑师这样大事来,若是再过几年时间,等她武功有了成就之时,还当了得?何不趁此机会,将她除去,也为武林除一个大害?主意打定,便循声找了过去,只见尚金花以手掩面,正在嚎哭,心中暗奇,身子一隐,隐在一丛芦苇后面,等了一会儿,尚金花放下手来,冯莹也不禁吃了一惊,原来尚金花面上,全是破损之处,宛若出了一场天花一样,就算好了,也必然留下了一脸的疤痕,成为丑怪之极的人。
冯莹毕竟不是心肠狠毒之人,而且也是年轻姑娘,一见对方因为自己而成了这副模样,心中一软,不禁将尚金花弑师叛逆和陷害自己等大恶,看得轻了,心中叹了一声,现身出来,叫道:“尚姑娘,尚姑娘!”
尚金花在河水中瞧清了自己的脸面,一发现美貌无比的面庞,竟然成了这样一副模样,当真是心如刀割,比取了她的性命还要难过,正在心内恨之切骨,千咒万誓,要将冯莹碎尸万段的时候,忽然间像是听到仇人的呼唤之声,不禁吃了一惊,暗忖自己难道是要死了,仇人正在挥云老怪和魔母温魂的手中,怎么会走脱?莫非是被两人押着,来到此处,由我处置,所以才向我求饶么?什么人都可以放过,唯独这毁容之仇,却是不共戴天!
怔了一怔,尖声答道:“贱丫头,不用叫,我绝不会给你痛快死的,两全师父,快和我点了她的穴道,让我折磨她!”
第五十九回 侠女痴情觅郎远涉蛮烟境
尚金花话讲完,才转过身来,抬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冯莹一个人,衣衫飘动,站在河边上,哪里有挥云老怪和温魂的影子?尚金花不由得原叫一声,后退一步,道:“你一”冯莹向她笑了一下,道:“尚姑娘,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将我恨之切骨,但如果你能从此改过向善,我一定对普天下武林人物说明,不令他们再追究你弑师之事,你不用再指望挥云老怪和温魂了,他们两人,巳在不远处火并,无论是谁胜了,对你都不会有好处的,我们本是同道中人,希望以后仍是同道中人!”
冯莹这一番话,真说得上字字金玉,尚金花若是肯依她的话,冯莹也必然在此生之中,尽力为尚金花化解她弑师一事。
而尚金花容颜虽毁,却无异于捡回了一条命来,当真是莫大便宜的事。
但是尚金花此时,对冯莹的那一番金玉良言,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陡地一横心,尖骂道:“贼贱人,谁听你的花言巧语,我和你拼了!”恶狠狠地向冯莹扑了过来。此时她心中,实在是恨到了极点,全无章法,连步法也是大乱,只求拼命。冯莹倒真是好心,还想走过去将她扶住,但尚金花却张口便咬。
冯莹吓了一跳,见她状类疯狂,已然不可理喻,心中不禁为之叹息,暗忖她原是佛门三大高手之一的千芥大师的唯一弟子,若是肯好好为人,不但一身绝艺,而且深受武林上下何等尊重,哪至于有今天这样的狼狈,手一松,向旁闪了开去,道:“尚姑娘自重,我要走了!”尚金花双眼喷火,望着冯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贼贱人,等我五年十年,等我将《如来宝经》的功夫学会之后,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手在怀中一探,取出一卷银光闪闪的经书来,向冯莹扬了一扬。
她此时心中是气到了极点,明知打冯莹不过,但这口气,若是不当时舒消,只怕就此会郁结成伤而死,所以才取出《如来宝经》来,想藉此恫吓一下,也好令得对方时时想到会有强敌寻仇,以致心神不宁。但是她怒气头上,却未曾想到冯莹的武功比她高,可以就此夺了她的《如来宝经》,令她永世也不得报仇!
冯莹一见她将《如来宝经》取出,心中便是一动,暗忖听她的口气,竟是没有丝毫忏悔之念,她一副容颜,已然毁在自己手下,自己终是不忍再取她的性命,但是这卷佛门奇书,留在她的手中,却总是个大大的祸胎,因此踏前一步,道:“尚姑娘,这卷《如来宝经》虽是令师千芥大师之物,但你此时,未具向善之心,却不能让它留在你的手上害人!”
尚金花猛地一惊,身形一闪,趁机要将《如来宝经》收起来时,冯莹已然足尖一点,扑了过去,人在半空,便“呼”的一掌,发了出去,一招未老,已然改击为抓,径扣尚金花的脉门。
尚金花的武功,本就不及冯莹,而且刚才和冯莹对掌之际,还成了重伤,此时哪里还是冯莹的敌手!身形略凝,尚未及还手,手中的《如来宝经》已然被冯莹劈手夺了过去!
冯莹一取书在手,立即后退丈许,手向尚金花一指,道:“尚姑娘,我绝无将此奇书据为己有之意,只是代为保管,若是三年之内,你不与邪派人物来往,又无劣迹,确是洗心革面,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将这部《如来宝经》送还给你的!”
尚金花只是咬牙切齿的望着她。冯莹讲完,正想等她的回答,忽然间,只见尚金花大叫一声,口喷鲜血,一个摇晃,倒下地去,心中实是怒极,竟而气昏了过去!冯莹走过去一探她的脉息,知道她不多一会儿便会醒转,便不再理她,小心揣着《如来宝经》,径自赶路,当夜直行了一夜,第二天,买了三匹快马,轮流骑驰,每一夜,至多只略微休息上三二个时辰,尚幸她自幼练功,内力极是纯真,一路行来,虽是赶得辛苦,也不甚觉得疲倦,行了十来天,这一日,已然将近要走到雪峰山,那一带,已然是极为荒凉之地。
冯莹一口气来到此处,心中突然生着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怕的是:如果温魂所说的是实话,那自己怎么办呢?
答案当然很明显,她将失去爱情!失去自己的心上人!
失去了爱情以后怎么办呢?她根本连想也不敢想,她只是希望:温魂只在说谎,方敏从来也没有爱过任何人,更没有爱过叶映红,只有自己,才是他心目中的唯一爱人!她只好这样地希望着。越是向雪峰山里走了进去,她心越是跳得剧烈,即使是一只野兔在她身旁悄悄地跑过,她也会被无缘无故地惊得跳了起来。那一天下午时分,她已然来到药王苗聚居之处。
冯莹一打听那天杉坪的去处,自然有人带她到国落那里去,冯莹忙问道:“老丈,可有一个叶姑娘住在天杉坪上?”
国落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但叶姑娘已然死了!”冯莹听了,心中不禁一呆。在贵州的紫色大宅之中,叶映红虽然曾以寒玉匕断了她的小指,并还趁她不觉,给了她一血手印,令得她身负重伤,但是,一听到叶映红猝然死去的消息,她也不禁呆了一呆,“啊”的一声,道:“叶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便会死了?”
国落叹息一声,道:“我们也不知道。”冯莹那一问,本来就没有想得到对方确切的答复,国落既说不知,她也就不再说什么,接着又问道:“有一位姓方的少年侠士,可也在天杉坪上?”
当初白骨神君肆虐药王苗,药王苗的五个长老,已然只剩下了国落一人,若不是方敏仗义相助,也是性命难保,后来,白骨神君虽然不是死在方敏之手,但国落和举族苗人,一样感激方敏,简直将他当作神仙下凡一样来崇敬。因此一听冯莹问起,国落便肃然起敬,道:“姑娘所问那位姓方的侠士,可是单名一个敏字?”冯莹一听,心中不禁一凉,因为方敏若不是来过此地,处在深山之中的一个苗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顿了一顿,道:“不错,老丈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国落道:“方大侠七八天前,曾救了我们药王苗合族上下的性命,本来,我们全族人,已准备请他长住在药王苗中,接受我们的尊敬,但是他却到了天杉坪上——”才讲到此处,冯莹便失声道:“叶姑娘已经死了,他还上天杉坪做甚?”
国落望了她一眼,道:“那我们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得铁皮苗人说,方大侠一个人住在天杉坪上,已然吩咐了铁皮苗人,除非是一个白发老婆婆上山去见他,否则,一律挡驾,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冯莹听到一半,早已呆了,暗忖那白发婆婆,分明指的是魔母温魂,难道方敏在骷髅洲上所说的两个亲人,一个是温魂,一个难道不是自己,而是叶映红?以至叶映红已经死了,他还要在天杉坪上一生一世陪伴着她?
难道自己和方敏结识了这样久,方敏对自己,竟是从来也未曾生过爱意?心中乱哄哄地堆满了问题,而这些问题,又不是不见到方敏便能解决的,因此一顿足,道:“多谢老丈好意,但是我却非见他不可!”
国落虽是苗人,但毕竟年纪已大,见得世故多了,已然从冯莹的神情上看出了几分事实的真相,摇了摇头,叹道:“姑娘,方大侠既是吩咐了铁皮苗人不准任何人上山打扰他,铁皮苗人一定会加以阻拦。姑娘,那铁皮苗人凶悍无比,还是小心的好!”
冯莹心中烦闷,只觉得国落啰嗦不已,怒道:“铁皮苗人凶悍,我就不信他们的头皮,硬过这株柏树!”话才说完,手臂向后一挥,“叭”的一声,便击在身后的一株桕树之上。
那柏树足有三根手臂粗细,可是怎能经得起冯莹的神力一击,立时“喀嚓”一声,齐掌折断,断口处光滑无比,宛若利斧所削一样。此时,在国落身后,还有不少药王苗人,一见冯莹露了这样一手功夫,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个个讲不出话来,国落更是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才好。冯莹看了他们的情形,才想起事情和他们实在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便强笑了一下,道:“你们不必吃惊,只是相烦你们,派出一人,带我到天杉坪下,我自会对付铁皮苗人,上:天杉坪去的。”
:国落面有为难之色,想了半晌,道:“姑娘,方大侠是我们的大恩人,他不要人上天杉坪去见他,我们无力阻止倒也罢了,再要我们带路,恕难从命。姑娘从此走去,二三十里路程,一座高峰,满是杉树的,峰中央就是天杉坪了!”
冯莹心中暗忖,别看是深山苗人,倒也懂得“信义”两字,便不再勉强他,道:“多谢指点!”身子一转,便向国落所指的方向驰去。她轻功何等之好,二三十里路,不消半个时辰,已然赶到,只见迎面插天也似一座高峰,山峰上,果然长满了参天杉树,冯莹在山峰脚下略顿了顿,心中暗道:“敏哥!敏哥!叶映红若是未死,你爱她不爱我,还有话可说,她已死了,就算你深深地爱着她,但如果三年之内,你还是不回心转意,我立即削发为尼,跳出红尘!”
一提真气,便向山峰上蹿了上去。才蹿了三四十丈,忽然见四周围的草木,无风自动,冯莹想起上得山峰以来,还未曾见过半个铁皮苗人,莫非他们埋伏在草丛中么?身形一凝,小心戒备,气纳丹田,朗声道:“草丛中可是埋伏有人?我是要上天杉坪去看方大侠,你们若是阻拦,却是自讨苦吃!”
她这几句话,是以丹田之气将声音逼出,说得特别响亮,不但讲给埋伏在侧的铁皮苗人听,而且希望天杉坪上的方敏,也能够听见。
以她的内力而论,声音响遏行云,本来足可以传到天杉坪上,但只惜方敏每日除了练功之外,便是痴痴地站在叶映红的墓前,一动也不动,有时,想着自己和叶映红过去的种种情形,想着叶映红的一颦一笑,想着叶映红的一言一动,有时,他脑中只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而外界的任何声音,他一点都听不到。
此时,方敏又正在叶映红墓前徘徊,因此并未曾听到冯莹的声音。
冯莹见自己讲了两遍,一点反应也没有,心中不禁有气,但还想铁皮苗人可能就此不敢阻拦,便又向上蹿了上去,怎知才蹿上了丈许,头上“哇”的一声叫唤,二十余个肤色如铁、隐泛神光、面目凶横的苗人,已突然现身而出,每人手上,均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尖矛,对住了自己,居高临下,严阵以待。
冯莹虽然不至于被他们吓退,但见了这等阵仗,心中也不免一惊,暗忖这等苗人,大都有几分蛮力,若是数十柄长矛一齐飞了过来,倒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事,便停止了脚步,道:“我和方大侠是好朋友,闻得他在天杉坪上,特为上来探望他。你们为何不知好歹,阻住了我的去路?”
那二十几个人一声不出,只是以长矛的矛尖指住了冯莹,却又蓄劲不发。冯莹连说三遍,皆是如此,暗忖这干苗人,大约是无理可喻,自己若不立一些威给他们看看,谅他们死都不肯放自己过去的。真气运转,陡地一声长啸,声如鹤唳,足尖一点,一式“鹤飞冲天”,身形已然凌空拔起了三丈高下!
那二十余个铁皮苗虽然和她相隔,本来只有两丈上下,冯莹一式“鹤飞冲天”使出,已然到了他们的上面,只听怪叫一声,铁皮苗纷纷将长矛掷了出来,虽然极是劲疾,但看在冯莹眼中,却宛若小儿戏嬉,掌风迭起,长矛竟不剩一枝,人在半空中一个盘旋,“叭叭”之声不绝,将二十余杆长矛,尽皆拨落。冯莹最后的一招“鹰击长空”,连人带矛,一齐落了下来,将近落地,劲透右臂,将矛尖对准了一块大石,直插了下去。
“铮”的一声,火星四冒,碎石纷飞,那杆长矛尺许来长的尖端,已然全部深深陷入大石之中,七八尺长的矛杆,还在颤动不已!
冯莹向那些铁皮苗人一看,只见这二十余个人,已如泥塑木雕一样,望住了那杆长矛,一动也不动。冯莹心中暗暗好笑,身形拔起,又向上蹿去,只当铁皮苗人经此一来,再也不敢和自己为难,怎知又上升了五六十丈,来到一处小小的石坪之上,那石坪只有丈许方圆,略一歇足,抬头向上,只见天杉坪巳然在望。正向上跃去,忽然听得一阵轰轰之声,宛若雷动一般,心想青天皓皓,何来雷声,停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刚才抬头向天杉坪望去时,山上还是平静无事,但是刹那之间,也不知从哪里出来了那么多的铁皮苗人,少说也有三百来个,每人均推着一块大石,向山下滚来!
那三百来个铁皮苗人,分成了三排,最低的一排,离冯莹处身的那个小石坪,约有二十来丈远近,大石才一滚下,便向上跃去,第二排的铁皮苗人手一松,大石又接着滚下,片刻之间,三排大石,每一块均在五尺高下,一齐滚跌而下,越滚越快,声势也越是惊人,满山满谷,尽是轰隆震耳之声!那种滚石之法,原是铁皮苗人大举围捕野猪的好法子。在山峰上,野猪特多,铁皮苗人皮坚肉厚,寻常野兽,就算被抓上几下,也不误事,惟独野猪,那两只长牙,一被挑中,便无生理,而野猪肉又味美无比,是最好的食粮。但野猪皮厚,长矛却是击之不入。因此铁皮苗人历代相传,便想出了这一个办法来,先差胆大心细的苗人,将大群野猪,引得怒发如狂,向山上奔来,然后,早有准备的苗人,便在高处放石,那大石每一块均有两三百斤重,野猪正发狂也似向上奔来,被撞个正着,非死不可。打上一次,够几个月吃用!
刚才冯莹露了那一手功夫,等冯莹走后,那二十余个铁皮苗人奔走骇告,刚好过几天,铁皮苗人便准备大举围捕野猪,早巳预备好了大石,便想到用这个方法,来阻冯莹上山!
冯董初次来到雪峰山上,当然无法知道铁皮苗人的生活习俗,只见那三百余人,进退有序,丝毫也不紊乱,只当是方敏教他们如此做法的,心中不禁大是怨恨,呆了一呆,就这一呆之际,第一排大石,巳然滚下了十余丈来,冯莹只觉得石声震耳欲聋,想要躲避时,才知道厉害,因为石块成排滚下,延展有数十丈宽,根本无从躲避!看出厉害,吃了一惊,大石来势何等之速,又已向下滚下了五六丈!
冯莹四面一看,若是向山下窜去,只怕大石滚下之时,比自己下山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急中生智,身形一晃,来到了小石坪的边缘,一个筋斗,翻到了石坪下面,那石坪凸出来约有五六尺,刚好隐藏一人,冯莹刚一藏起,便觉得头上“轰”的一声巨响,一阵震动,最先的一块大石,已然击到了石坪之上,接之而来的便是“轰隆”不绝之声,好半晌,才望着那些大石,全都向山下滚了下去,这才足尖一点,飞身而出,只见那些苗人,全都探头探脑,在向山下观望。
冯莹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飞身直上,三百余苗人怪叫一声,抱头鼠窜,冯莹也不去追赶他们,一个劲儿地向天杉坪窜去。
那些铁皮苗人见对付大群野猪的方法,尚且不能阻止冯莹,哪里还敢阻拦,因此冯莹一路无阻,来到了天杉坪上。
那天杉坪四面皆为参天古杉围住,显得特别的幽静,和刚才大石下滚时天崩地塌的猛恶声势不可同日而语。冯莹来到坪上停了一停,已然望见了连日来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只见方敏背负双手,低着头,满面悲戚之色,在一座石坟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不时口唇翕动,像是在讲些什么。那石坟面前的石碑上,则刻着“伤心人叶映红之墓”八字。
冯莹一看那墓碑上的八个字,就呆了一呆,暗忖那“伤心人”三个字,不知是什么意思,那字迹也不像是方敏所留,难道是叶映红自己留的?若真是如此,那他们两人,竟是相互爱恋的了?
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见方敏只是来回踱步,竟像是未知已有人上了天杉坪一样,忍不住滑前丈许,叫道:“敏哥!”
她这一声,叫得并不响亮,方敏仍是没有听见。冯莹又向前滑出了丈许,放大了声音,叫道:“敏哥,是我来了!”
方敏猛地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冯莹站在自己的面前,还几疑自己眼花,定睛再看,眼前的年轻姑娘,不是冯莹是谁?一怔道:“咦,冯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在天杉坪上?”
冯莹本已怀着满肚子的幽怨,一见方敏见了自己,毫无亲热之状,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更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叫道:“敏哥!”身子向前一扑,便向方敏扑了过去!
方敏给她吓了一跳,忙以双手将她扶住,道:“冯姑娘,什么事?”
冯莹哪里还讲得出话来?她在江湖上走动之时,已俨然是一个锄强扶弱的大侠,但此际在方敏的面前,却只是一个满腹幽怨的少女!眼泪如断线珍珠也似不住地掉了下来。方敏连问数遍,皆不见她回答,只见她哭得伤心,心中不由得莫名其妙,暗忖冯莹以前绝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厉害?又问道:“冯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冯莹哭了半晌,心中巳觉得略微舒畅了些,抬起头来,叫道:“敏哥!”方敏答应了一声,又问道:“冯姑娘,难道武林之中,又发生了什么不幸之事?”他在山上,唯一的忧虑,便是怕温魂以碧萤神剑将困在骷髅洲山腹弓的那巨人放出来,那巨人生性颇邪,若是两人朋比为奸,那巨人武功深不万测,只怕不在极乐真人之下,则势必造成武林中又一次浩劫,因此才有―''冋。
冯莹低下头去,道:“不是。”方敏莫名其妙,道:“那又是为了什么?”冯莹呆了半晌,道:“敏哥,你自己令得我伤心欲绝,还要问我?”方每猛地一怔,道:“冯姑娘,我令得你伤心欲绝,却是为什么?”
原来冯莹在方敏第一次离开旋风岛,在三强庄附近碰到他的时候,便已经心生暗恋,但是方敏却一点也不觉得。因为那时,冯莹是扮成了男装的直到贵州,方敏才知道冯莹原来是女子,但那时候,他第一次遇见尚金花震于尚金花的无比美貌,年轻的心灵之中,暗暗地生出了一层爱意。当然方敏当时对尚金花的那种爱意,是一点儿基础也没有的,所以,事后才会智他和叶映红之间寘诚的情爱所代替。
但是在当时,方敏却无法了解到冯莹对自己的情意。等到方?艉鸵队扯ㄈ〉搅思佟独ヂ厥ナ椤罚12绫鄙鲜保胗u静缓退谝黄穑诎流弥?晤,冯莹又误以为方敏口中的“好姑娘”,指的是自己,因此更是痴心,怎也想不到自始至终方敏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极好的友人,而未曾涉及到任何女之情!所以,方敏对她的话,听来只感到莫名其妙,大惑不解!
冯莹瞪大了水灵灵、泪花尚转的眼睛,望了方敏半晌,道:“敏哥,你宅骷髅洲上曾说你在世上有两个最亲爱的人,一个是温魂,另一个是好姑娘那好姑娘究竟是谁?”
方敏听她问起这件事来,心中猛然一动,想起了当时冯莹的神情,便已然有了误会,只是自己身在那巨人之手,无法解释,难道她竟是一直误会至了现在?叶映红死后,自己已然心如死灰,这倒是的确不能解释清楚的,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冯姑娘,你一定还记得,叶映红在那古墓之中,看经失去了记忆,连她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一出古墓,我们便遇见了,便叫她为好姑娘,我们一直由云贵到了塞外,因是温婆婆讲了坏话,我只她盗了《昆仑圣书》,和她发生了误会。上次武当聚会之际,她又上山来和季解释,我仍是不听,她回到天杉坪上,竟然郁郁而亡!冯姑娘,我和她,当是真诚相爱,她既然为情而死,我便只好一辈子守在她的墓前不离开,以]此残生!”
冯莹亲耳听得方敏讲出这一番话来,哪里还再有丝毫疑问,近两年的会梦一旦破灭,一时之间,呆在当地,作声不得。
两人默默相对,好半晌,冯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敏哥,那不你,只怪我自己太傻了!”方敏强笑一下,道:“冯姑娘,我也直到今天才道你喜欢我,但如今,我心如死灰,再也不想提起‘情爱’两字。冯姑娘我们仍是极好的朋友,你心中不必难过,天下有的是少年英俊之士,不知无有多少人是胜过我的哩!”冯莹又对天长叹一声,道:“敏哥,你真的准备在天杉坪一生,不再下去了?”
方敏点了点头,道:“冯姑娘,你不知道我对着叶姑娘的坟墓心中有多么难过,可是我又没有办法不对着它!”
冯莹道:“敏哥,你心中的难过,我是完全知道的,叶姑娘真是好福气,她虽然死了,但是活着的时候和死去以后,总算有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哪像我这样,没有人……”
讲至此处,已然是泣不成声。方敏只得呆呆地望着她,一句话也劝不出来,因为他从自己痛苦的心灵之中,觉出了冯莹心情的苦痛!
好半晌,冯羞才抹了抹眼泪,向靠山处的那间房屋望了一眼,道:“敏哥,你现在所住的,当然是叶姑娘所住的房子了?”方敏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们虽然相爱,但总是未成夫妻,她的闺房,我怎能胡乱的歇宿,我住的房子,本来是血手印红掌祖师原来住的,红掌祖师已然在塞北死去了!”
冯莹道:“那正好,我就住在叶姑娘的房子好了。”方敏不知道她此言何意,道:“冯姑娘,你一”冯莹不等他讲完,便道:“敏哥,你决定陪叶姑娘的坟墓,在天杉坪上过一辈子,我也决定陪你,在天杉坪上过一辈子,不再下山一步!”
方敏吃了一惊,道:“冯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冯莹幽幽地望了方敏一眼,道:“你又是干什么?”方敏道:“我一”冯莹苦笑道:“敏哥,不必说了,你是为了什么,我也是为了什么,叶姑娘曾断去我一只小指,又打了我一血手印,但她既巳死了,恩恩怨怨,当然也一笔勾销。不去说它了,我信她如果真是爱你的话,地下有知,一定会赞成我在山上陪你的!”
方敏无话可说,叹了一口气,道:“冯姑娘,你知道我已然一”冯莹道:“敏哥,你怎么啦?刚才你不是还说过,我们两人,依然是极好的好朋友么?”方敏本是怕冯董情根未断,所以想对她表白自己此生已死去的心意。
冯莹人本聪明,自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因此不待他说完,便讲在前面,!方敏当然无话可说。两人又呆呆地站了半晌,方敏又道:“冯姑娘,我马然心〗如死灰,而且不准备下山,但向往武学之心却始终未衰,那《昆仑圣书》,叶姑娘死前,留下来给了我,咱们一起研习一下如何?”
方敏讲起《昆仑圣书》,冯莹才想起自己怀中的《如来宝经》来,道:“喔,《昆仑圣书》巳在你处了?我身上有一卷《如来宝经》,也是武林奇书,本来是千芥大师所有的!”便将方敏和温魂走后,自己怎样不放心,尾随在后的种种事情,讲了一遍。方敏听说尚金花竟堕落至此,不由得叹息了一阵。又听说温魂和挥云老冬陆动上了手,便道:“冯姑娘,从此宇内四邪只剩宇内一邪了!若是温婆婆肯改邪归正,则武林中邪派人物皆不足为道,江湖上便可太平无事,我们安居卜也鱿间:子他了!”
冯莹听了,奇道:“敏哥,刚才你说血手印红掌祖师已经死在塞外,挥:老怪极可能命丧温岛主手下,那么还有白骨神君呢?”
方敏道:“我半个月前到雪峰山来找叶姑娘时,白骨神君正在药王苗一处,强迫他们配制其毒无比的天蛇蛊,给我撞上,正在相斗,又叫人去请映红来帮手,怎知叶映红已死,来了七八十个铁皮苗人,我一听叶映红死讶早已呆了,那七八十个铁皮苗人围住了白骨神君混战,却被铁皮苗人一:刺死!”
冯莹一呆,道:“有这等事?”方敏道:“我什么时候瞒过人来?”
冯莹忙道:“敏哥,我不是说你会骗人,刚才我上山来时,有数百个铁,苗人,要阻我上山,也并没有阻得住我。白骨神君的武功,绝不会在你我丨下。敏哥,你想,有哪一个铁皮苗人,可以将他一矛刺死的?”
方敏心中也怔了一怔,当白骨神君身死之际,他也曾想到过这一问留但一则当时白骨神君确是尸横就地,二则他初聆叶映红的死讯,心中悲痛:绝,根本无暇去多加思索,此时想来,事情确实极为可疑!想了一想,"也许铁皮苗中也有天生神力之人,又仗着人多,才一下子将白骨神君;
死了!"
冯莹反驳道:“敏哥,你武功也已臻一流高手境地,怎么会讲出这样的来?天生蛮力,怎能与内家功力相比?人多又有什么用处?以白骨神君的:力而论,只要夺了一杆长矛在手,就算有七八百个铁皮苗人,只怕也近他:得,何况是七八十个!”
方敏觉得冯莹所说大是有理,想了半晌,也想不出道理来,道:“冯:娘,此事确实可疑,要一举而致白骨神君于死地,若不是第一流武林高弓断难出此,我倒要将那日下山相助的铁皮苗人,召集来问个明白,难道真: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隐迹其中么?”
冯莹道:“对了!就算以我们的武功而论,杂在苗人之中,也不能一下便刺死白骨神君,倒是要仔仔细细调查一番。”
方敏扬声叫道:“阿拜!阿拜!”叫了两声,一个铁皮苗人应声而出,、情形刚才他就在天杉坪上。冯莹一怔,道:“敏哥,他是谁?”,方敏道:“他:铁皮苗人中唯一通汉语的人,叫做阿拜,你叫他阿拜便是了!我有什么事要咐铁皮苗人去做,全是他帮我传递的!”冯莹这才明白,“哦”的一声,不:言语。
方敏对他阿拜道:“阿拜,那天在药王苗处有七八十人,下山去打那坏:的有没有人死去?”阿拜摇了摇头道:“只有两个人受伤,一个也未曾死。”:一敏道:"那好得很。阿拜,你将那天下山的人全都叫来,我想知道是谁刺死;
刹坏蛋的!"阿拜答应一声,便离了开去。
不消半个时辰,已然叫了高高矮矮七八十个铁皮苗人来,有几个正是丨过去,等到七八十人问完,竟然没有一人说是刺死白骨神君的。
方敏无奈,只得叫他们下山去,对冯莹道:“冯姑娘,这事情倒真的出奇了。”
冯萤道:“难道真是白骨神君一时疏忽,被乱矛刺死?”
方敏道:“也只好作如此想法了,若真是有什么武林高手在铁皮苗人中间,我们怎会问不出来?而且红掌祖师和叶姑娘两人,生前在天杉坪居住之时,铁皮苗人将他们两人奉为神仙,如今我在此居住,他们也是一样地尊敬我,大约不至于有事瞒着我们不讲吧!”
两人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只好算是白骨神君一时疏神,被乱矛刺死当然,两人心中,都切实知道,这个可能,实在是微之又微!
当下又在坪上呆了半晌,两人皆是默默无言,方敏来回踱步,冯莹则向那茅屋走去,打开了门,只见茅屋中的陈设极为简单,但是被褥等物却精美已极,全是上好的绸缎和精美绝伦的湘绣。冯莹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暗想自己既然打定了主意,在这儿陪方敏过上一生一世,方敏也打定了主意,再不下山,再学本领,也是没有什么用处?那《如来宝经》在我身上,也算是物不遇主了,顺手取出,掷在枕头旁边,又自怀中取出了碎银等物,其中便有那七张图样在内,放在桌上,便倒头和衣睡去。
常言道:“闷上心头瞌睡多”。冯莹在一路赶出雪峰山来的时候,只盼早一刻见到方敏,因此一点也不感到疲倦。但如今已然到了雪峰山上,见到了方敏,事情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失望,她心中的闷翳之感,实非他人所能想象。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还是昏昏沉沉地不想起身,睁大了眼,望着屋檐,忽然一阵轻风,吹人屋中,觉得颊旁痒酥酥地似有物事拂了上来,顺手取起来一看,正是那卷《如来宝经》。
冯莹左右无事,取了过来,随便翻了几下。这一翻,却令得她精神一振。
原来冯莹昨晚虽然巳决定在山上住一辈子,想到纵使学得通天本领也是无用,但是,她毕竟是从小习武,一天也未曾离开过武学,爱武若命之人拿起《如来宝经》本是顺手一翻,但是却刚好翻到一页载有如何导引逆顺真气之法的功夫上,冯莹恰是在这一点上修为不够,她所习的内功/和《如来宝经》上所载虽有不同,但是武学本出一源,何况还同是正派内功,冯莹不由得细细揣摩起来,看了几遍,依法施为,不到一个时辰,已然觉得大有收获!
本来,那《如来宝经》上所载的武功文字,极为深奥玄妙,有许多地方,常人是莫名所以,只有心如止水、与世无争的人读来,才能领悟到其中奥妙。
第六十回 因爱成恨叶映红假死试情
冯董若是未知道方敏所爱的不是自己,心中充满了入世之想,也是-看不懂。
但这时候,她心灵在受了重大打击之后,巳然隐隐有看破红尘之想,也不想去人世间争长论短,却正好合上了《如来宝经》中所载佛武合一旨,有许多晦涩难懂的文句,她却都能迎刃而解,是以才能在片刻之间,到巨大的收获。
而当冯莹感到《如来宝经》中的奥妙之时,她的心中,也就格外平渐渐地,胸中的烦恼,巳然洗涤一空,已将到达了“无我无他”的境地,觉一跃而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望着窗外参天古木,反觉得自己昨天作所为,可笑无比!
正要将自己的心情领会,去讲给方敏听时,一眼向桌上望去,却不美了一呆。
昨天,她在睡前曾将所有的东西,全都自怀中取出,放在桌上,其弓括那七张在古墓泥沼上捞起的七张图样在内。
那图样,冯莹和师父马算子两人,曾经细心详参,已然知道是贵州色巨宅地下密室的详图,但只是残缺不齐而已。
近一年来,这七张图一直在冯莹的身边,她还希望找到另外的部分,是却一无结果。
此时,桌上东西,一样也不少,却独独少了那一叠图样!
冯莹还只当是山间风大,被风吹到了地上,可是细细一找却又找不正想出去和方敏谈及时,已然听得方敏在门外叫道:“冯姑娘!冯姑娘!”莹打开门来,只见方敏背对自己,负手而立,忙问道:“敏哥,天杉坪上,了你我以外,还有何人?”
方敏回过头来,面有讶色,道:“只有那懂汉语的铁皮苗人。”
冯莹道:“这倒奇了,铁皮苗人要那东西何用?”方敏也是一怔,道:一姑娘,你可是失了什么东西?“冯莹掠了掠秀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窗东西,只是七张图样,也是残缺不全的。"
方敏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也会有七张图样?我也有七张图样,但至泳本衫描白笛二车涨工了”姐共本请-“纷故阅嫌且朴力袖士免的?”方敏道:“是在塞北,单穷的尸体附近得到的,你的呢?”冯莹道:“我那七张,本是红掌祖师之物,他打不过我师父,跌落在那古墓旁的泥沼上,我们携起来的。”方敏奇怪道:“冯姑娘,你可知道那七张图样,究竟是有什么用处?”
冯莹道:“也没有什么用处,那是贵阳城中那所紫色巨宅的地下密室的图样!”
方敏“噢”了一声,道:“想是山中的称猴之类,夜来抓了去的,要不然,此山中尽是苗人,要来何用?反正我们也已不准备再下山去,要来也是没有用处!”
冯莹心中暗忖,如果真是山中的猴子偷了去,也绝无什么都不偷,单单偷几张纸的道理。但是又想不出铁皮苗人要这些图样有什么用,便只得姑妄听之,反正自己也是无用,也就不再追究,便和方敏说了自己一早已经参研《如来宝经》的心得。
这七八天来,方敏参看《昆仑圣书》,功力也是大有进展,两人相互交流,又获益不少。
就这样,方敏和冯莹两人,在天杉坪上住了下来。虽是一男一女,独处山上,但他们一个却只是怀念死去的叶映红,一个日夕参研《如来宝经》,更觉心地平静,两人之间,虽然是关切到了极点,但是却一点也未涉及男女之情。偶尔,冯莹仍会对方敏生出异样的感情,但是一想到方敏心中真正所爱的是叶映红,也就将自己心中的感情,抑制了下来。
时间飞快地过去,一转眼间,便过了一年。
在这一年中,方敏仍是和初上天杉坪时一样,日日在叶映红墓前徘徊,以手抚摸着墓碑和墓石,黯然神伤。而冯莹每当方敏在叶映红墓前徘徊的时候,就远远地避了开去。
一年来,天杉坪上,也没有什么事发生,冯莹和方敏两人,固然对白骨神君如何会被长矛刺死和那十四张图样忽然失踪一事,心中存着疑问,但这一年来一点事也没有,也就渐渐地淡忘了下来。
这一年中,两人均是勤习武功,而他们所有的,又是方今武林两大奇书,《昆仑圣书》和《如来宝经》。那《如来宝经》虽然有两篇总旨曾被挥云老怪撕了下来,仍在魔母温魂手中,但是经中每一页,均是解释那两篇总旨的,所以那总旨反倒无关紧要,犹如一本书的目录一样。两人功力,皆是突飞猛进。
一年下来,叶映红墓石和墓碑,俱都被方敏的手掌在无意中磨得棱角倶圆,尤其是墓石上,在他经常抚摸的地方,竟然深深地陷了下去!
一年过去了,两人之中,仍然没有一个人想到下山去走一遭。很快地,又过了一年,情形仍是和上一年一样。转眼之间,叶落叶生,方敏和冯莹已然在天杉坪上过了三年!
三年,并不是太短的时间,但是两人却觉得时间过得出奇的快。只有方敏仍在叶映红墓前徘徊的时候,看到自己每日抚摸的那块大石,已然凹陷了一大半,才感到岁月如流,已经过了三年!
那一天,正是初秋时分,方敏仍是呆呆地站在叶映红的墓前,望着那块凹陷了的墓石,心中暗忖,叶映红已然死了,自己对她的好心,她也无法再知,但那块墓石,已然被自己三年来摸得损了一大半,若不换过,碰上下大雨之际,湿了灵柩,自己于心何忍?何不换上一块新的?想了一想,便提起了一杆长矛,来到了石坪边上,仔细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块石色洁白如玉的石头,力透掌力,猛地以长矛,向石中插去。
那长矛虽然是寻常精钢打造,但三年以来,方敏和冯莹两人的武功之高,已然是一流高手境界,内家真力,何等充沛。方敏在一矛刺下之时,早已贯足了内力,长矛的矛尖,“霍”的一声,应手而入。
冯莹在一旁听到了声响,赶过来看时,却是未知方敏的心意,愕然道:“敏哥,你这是干什么?”方敏道:“叶姑娘的墓石,三年来已然损坏不少,我想换一块新的。”
冯莹“噢”了一声,向那其白如玉的山石看了一眼,道:"不错,也只有这样白色的石头,才能显得出叶姑娘的冰晶玉洁来。敏哥,依我说,叶姑娘原来的墓石,全都粗糙不堪,想必是当时铁皮苗人草草建就,何不全都换过?,’
方敏道:“好啊!”但继而一想,又摇了摇头,道:“不好。”冯莹奇道:“为什么不好?”方敏叹道:“叶姑娘死在天杉坪上,苗人未必懂得以灵柩葬她,若是墓中便是尸体,岂不是死后还要令她曝尸?那怎么可以?”冯莹想了一想,道:“敏哥,你也是顾虑太过了,叶姑娘死前,已自知不久于人世,连墓碑都刻好了,焉有不会为自己准备好灵柩之理?”
冯莹的一句话,又触动了方敏的无限伤心,想起叶映红一人在天杉坪上,满怀幽怨,伤心欲绝之情,眼中又不禁掉下泪来。
冯莹见方敏又伤心起来,也深悔自己说话孟浪,低下头去,不再言语。方敏呆了半晌,道:“冯姑娘,你说得对,映红死后,那墓石原是苗人草草堆就,我们一齐为她以这种白石,起一座大坟,也算是略表心意!”冯莹在未上天杉坪时,心中已然决定,若是见到了方敏,三年之后仍不能令方敏回心转意的话,自己便削发为尼,但这种心情,她却从来也未曾和方敏谈起过。如今,时间一晃便是三年,方敏仍是对叶映红一往情深,冯莹削发为尼之意更决,已决定帮方敏为叶映红起了新坟之后,便付诸行动!当下便道:“敏哥,我们拣山石时,可得小心些,一点杂色的也不要!”
方敏点头答应。两人便开始满山找白色的石头,足足忙了半个来月,才将石头一齐堆到了天杉坪上,方敏对着叶映红的坟墓,双手发抖,竟然提不起力量来,将旧石搬开!
呆了半晌,才道:“冯姑娘,你将旧石搬了开去,我、我……实在……”冯莹完全了解方敏的心意,暗忖方敏对叶映红当真是情深如海,自己对方敏,又何尝不是如此?叹了一口气,道:“敏哥,一俟新墓落成之后,除了叶姑娘原来的石碑之外,我还要立一块大碑,记载你们两人相爱之情,以为千秋万世人人怀念!”
方敏苦笑了一下,又长叹一声,道:“此情此心,唯天可表。冯姑娘,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冯莹并不回答,向坟头拜了一拜,道:“叶姑娘,我们为你另砌新坟,暂时不免惊动英魂,还望勿怪!”祝毕,力透十指,双手齐施,便向石缝中插去!
以冯莹此时的功力而论,这十指齐插之力,当真可以裂石开山,何况她此时只是插向石缝之中,一插即入,用力一扳,已然将一块墓石扳了开来,“隆”然巨响,扳到了地上。
墓石一落,方敏更是不能自已,泪如泉涌,喃喃叫道:“好姑娘!好姑娘!”冯莹心中叹息,正待伸手去扳第二块墓石时,突然一声尖叫,后退两步,叫道:“敏哥,你快来看!”
方敏正在伤心欲绝之际,冯莹的那一声尖叫,划空而起,声音尖锐已极,令得他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冯莹手指石墓,满面惊疑之色,忙道:“怎么啦?可是映红未有灵柩,她已经成了白骨?”
冯莹面上的神情,惊骇绝伦,只是讲不出话来。方敏心中,更是吃惊,一步抢过,向石墓中看去时,也不禁呆了。
原来石墓之中,空空洞洞,除了一段一抱粗细的杉木之外,别无他物,连灵柩也没有,更不要说白骨了!两人在墓前足足呆了小半个时辰,冯萤才突然惊呼道:“敏哥,我明白了!”
方敏此时见叶映红的墓中只有一段杉木,别无他物,心中已然紊乱无比,了无头绪,一听得冯莹说“我明白了”,忙道:“冯姑娘,你明白了什么?”
冯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敏哥,是我不好,害你白受了三年之苦。”
方敏奇道:“咦,关你什么事?”冯莹顿足道:“敏哥,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叶姑娘其实并未死去!”方敏茫然道:“叶姑娘未死?她又在哪里啊?”冯莹道:“她一定仍然在天杉坪上!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白骨神君就是叶姑娘所杀的!”
方敏本来也可以想到这些事的,但常言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他三年来,当然也日日希望奇迹出现,叶映红能够死而复生,但是,眼中所见的,却是一座无情的石墓,明知不可能人死复生。此时,陡然地有可能,叶映红根本未死,他心中惊喜交集,烦乱到了极点,已然不知怎么样才好,哪里还有时间去思索其他的种种问题?
冯莹见他像是呆了一样,也不理会他,气纳丹田,朗声道:“叶姑娘,这三年来,敏哥对你的情意,你应该看得清清楚楚了,你何苦还要折磨他?快点现身相见,以慰他相思之情!”
她三年来内力深湛无比,这一番话,字字清晰,足可传出十里开外,在山谷之间,荡起阵阵回音。话才讲完,果然听得远处一声苦笑,正是叶映红的声音,方敏一听,便跳了起来,大声叫道:“好姑娘!”
只听得叶映红的声音,也是字字响遏行云,道:“冯姑娘,方大侠是你的心上人,你和他在一起吧,我不能再见他了!”
冯莹一怔,急叫道:“叶姑娘!”方敏也叫道:“好姑娘!”可是只有山间无限的回声,叶映红再也没有了声音。
方敏急得团团乱转。冯盖劝道:“敏哥,你不用着急,如今叶姑娘未死一事,已可证明,刚才她发话之处,离此虽远,但也不过七八里路,咱们追过去,不怕找不到她!”一言提醒了方敏,失声笑道:“啊!我当真是欢喜得发傻了!”
冯莹和他在天杉坪中相处三年,从来也未曾见他笑过,就是有,也只是凄然欲绝的苦笑,当下见他笑得如此开心,芳心不禁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方敏终于又有了笑容。他本是武林中的大器,若是在天杉坪上过了一辈子,确是令人扼腕之事,如今叶映红未死,他总算重又有了活力;难过的是自己的心上人,终于不是爱着自己,而是爱着另一个年轻姑娘!当下两人不知这一追赶,要追出多远,听叶映红的口气,还像是有着什么误会似地,便回到茅屋之中,一个揣了《昆仑圣书》,一个揣了《如来宝经》,飞也似下了山峰,向刚才叶映红发声之处驰去。
两人此时轻功何等之好,一纵便是四五丈,晃眼之间,便已然跑出了七八里路,可是却未见叶映红的踪迹,方敏不禁又伤心失望起来,停住了脚步,道:“冯姑娘,咱们刚才莫非是心中想念过度,耳鸣听错,实则上叶姑娘已然死去?”
冯莹道:“哪有听错之理,她一定还在近前,只不过山势玄奥,不容易找到她罢了!”言毕,一声长吟,朗声道:“叶姑娘,我相信这三年来,你一定随时在天杉坪上,我和敏哥只是朋友之交,你为何还不肯和敏哥相见?只要你一现身,我立即退开,到北天山去找我师父,请准师父之后,我便出家为尼,你难道真的还不信我的话么?”
十余句话,一口气讲完,字字如震金石,讲到后来,丝毫未见气衰。冯莹到今年,不过是二十一岁,武学上已有如此成就,若是她三年前有这份功力,遇白骨神君、红掌祖师一流人物时,已足可占上风,而和挥云老怪,也至少可以打个平手,已几乎和乃师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差不多少!
话讲完之后,回声正在空中荡漾不绝,忽然听得远处又传来叶映红的声音,语音之中,似含着无限凄怆,道:“冯姑娘,以前我在恩师门下之际,行事任性,确是曾得罪过你,蒙你不再计较,巳然铭感五中,岂有相恨之意,我与方大侠,过去也确曾相恋,但以往之事,不如当它一场幻梦,不必再提了,你爱方大侠,方大侠也会爱你的,只当我巳死了吧!”
在她一开始讲话的时候,冯莹便一拉方敏,两人旋风也似向前追去,但从叶映红的声音听来,她像是在边跑边讲,最后一个“吧”字,拖了一个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摇曳不绝,听来,又已然远了许多。两人略顿了一顿,仍向前追了过去,方敏一路跑,一路大叫道:“好姑娘!好姑娘!”
他听得叶映红称他为“方大侠”,心中真是啼笑皆非,急要向叶映红问个明白。冯莹也大声叫嚷,要叶映红现身答话,但只是断断续续地在前面听得几声长叹之声,叶映红再也没有出声。
两人心中俱是焦急无比,冯莹奇道:“莫非叶姑娘正受什么人挟制,所以才会讲出这样言不由衷的话来?”方敏一愣,道:“前后算来,她已然习了四年《昆仑圣书》上的武功,本领应该比你我还高,还有什么人有这个力量可以挟制她?”
冯莹一想,方敏此言大有道理,但叶映红自立石墓,称为“伤心人”,而她又确知道方敏是爱着她的,又为什么要伤心到“将过去的事,当作一场幻梦”呢?便道:“不要去管它,我们只将她追到了再说!”
方敏在三年之中,也学会了七禽身法,倒有一大半时间,是身在半空,只是足尖一点,便窜出了老远,略一沾地,又向前跃了出去,当真如流星赶月,不消一个时辰,已然出了雪峰山!但是仍未曾追到叶映红!
方敏心中难过,大声道:“好姑娘,你难道真的这样忍心?”
一言甫毕,又听得前面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正是叶映红的声音。两人对望一眼,重又向前追去,直追了一日一夜,早已出了山区,来到了平原闹市,穿过了一个小镇之后,又向前走了四五十里,却再也未曾听到叶映红的半丝声音!
冯莹叹了一口气,道:“叶姑娘的师父,人称活闪电,当年以极乐真人武功之高,尚且追他不到。此时叶姑娘的武功之高,只怕已在当年红掌祖师之上,而我们却还不及当年的极乐真人,自然追她不上了!”
方敏顿足道:“我也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若说是诈死以验我对她的爱意,自度三年来,对她的爱意,始终未渝,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和我见面呢?”
冯莹侧头想了一想,黯然道:“敏哥,我知道叶姑娘在三年之前,因为你不听她的解释,所以她心中对你又爱又恨,在你令药王苗人上山邀她来共战白骨神君之际,她知道你是来天杉坪找她的,因此便布置下了假墓,以测你对她的心意。同时,她夹在铁皮苗人之中,化装成为铁皮苗人,一矛刺死了白骨神君,这一点巳然是毫无疑问的事了,只不过一”讲到此处,顿了一顿。方敏听她只提旧事,道:“冯姑娘,三年前的事,还提它做甚?问题是如今怎样才能追上她?”
冯莹叹了一口气,续道:“你别忙,听我说呀!你见了她的墓石,悲痛欲绝之际,她一定也在旁边暗暗垂泪,我想,如果不是我上山来的话,至多一个月,她就会和你现身相见了!”
方敏怔怔地看着她,并不言语。冯董续道:“我一上山,她自然要看你是不是会移情别恋,所以才硬着心肠,不和你相见,一直拖了三年。敏哥,是我害你相思三年,我当然不能再令你们两人永不见面,我们就此分手吧,只要我一走,叶姑娘便自然而然和你相见,永不分离了!”
讲完,猛地一提真气,向一旁逸了开去。方敏急叫道:“冯姑娘!”他这里一个“娘”字才出口,又听得不远处,叶映红道:“冯姑娘,你只是将事实经过,估对了一半,如今,我确是希望你和方大侠成为一对情侣!”
那声音初发之时,就在十余丈开外,但讲到最后,却又飘出了两三十丈去,身法之快,无可比拟。方敏刚好追上了冯莹,道:“冯姑娘,你这又何必呢?听刚才映红的话,一定是另有别情,我们一起追到了她再说,到那时,你如果一定要离去的话,也还不迟!”
冯莹人在半空中,听到了叶映红这一番话,也确已知道叶映红此时不愿和方敏再见,并还称方敏为“方大侠”,故示生疏,绝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另有别情,落下地来,心中惘然,暗道:“我倒是想和敏哥成为一对情侣,但敏哥爱的是你,我又怎么能够强他所愿呢?叶映红呀叶映红,你究竟在弄些什么玄虚?”
方敏见冯莹呆立不语,便一拉她的手,道:“冯姑娘,不管追得到追不到,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咱们也要追过去!”
冯莹道:“对!”两人展动身形,飞掠而过。一晃眼,便来到了大路上,只听得路上马蹄“喂喂”,三二十匹马,正疾驰而过,马上各骑着彪形大汉,方敏心急,不等到马驰过之后再越过大路,长晡一声,足尖一点,身子凌空拔起,径从向前疾驰的马群上越了过去,落在大路对面。冯莹正待如法施为,忽然那三二十匹骏马,一齐扬鬃踢蹄,立了起来,“咴咴”长嘶之声,此起彼伏,跑得那么急骤的一群马,竟然在刹那之间全都停住,为首的两个大汉,指着方敏大喝道:“兔孙子站住!”
方敏在马群背上跃过了大路之后,只是略一停顿,准备等冯莹一起跃过之际,背后的叱骂声已然响起,方敏一听他们出言如此难听,心中不免有气,但此时他心中如何焦急,哪里有空去和这些人理论?连头都不回,叫道:“冯姑娘,快来!”
冯莹也早已身形展动,从马群前面绕了过去,只见马上的大汉,个个以黑绸蒙住了脸,只是露出了两只眼睛,心中不由得一怔,暗忖以前自己也曾走遍大江南北,未曾听说有这样的一帮人啊!只看他们刚才勒马的功夫,便可知他们的武功不弱,不是江湖上的庸手所能够做得到的!
但是她也和方敏一样,没有心情去理会他们。一则是要追赶叶映红,二则是武功高了,便和初学艺之际,恨不得每时每刻和人打架不一样,轻易不出手,自然有高手风范。因此只是望了他们一眼,身形一晃,已然来到了方敏的身边。
两人正要向前走出之际,陆地那两个大汉又喝道:“狗男女仗着几度轻功身法,胆敢目中无人,快停步,各自留下一双耳朵来,大爷慈悲,还可以饶你们一命!”方敏一拉冯莹,道:“冯姑娘,别理他们!”冯莹低声道:“敏哥,我们要追叶姑娘,绝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做到的事,这一伙蒙面人,来历不明,出口又如此凶恶,大约是新出的黑道上人物,既然给我们遇上,便不可放过”方敏道:“冯姑娘,事情本是我不对,先赔上两句话再说不迟!”便扬起头来,拱了拱手,道:“各位朋友,在下因有些要务,不得不急些赶路,有得罪之处,尚祈原宥,各位请便吧!”
他只当自己巳然认了错,总可以没有事了,怎知那两个大汉一声冷笑,骂道:“放你妈的臭狗屁,再要是废话,还要叫你饶上一对招子,一对耳朵还不够了!”武林中人,称眼睛为“招子”,在马上跃过,要留下一对耳朵,已然是千古奇闻;多讲几句,还要留下眼睛,更是不可想象。方敏怔了一怔,不禁讲不出话来。冯莹却一笑,道:“好得很,不知各位是哪一路上朋友?”
马上三二十条大汉闻言,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那两个大汉又道:“小狗男女,连蒙面仙娘门下的人物,你都不认识,还充什么场子?”
方敏和冯莹,一齐怔了一怔,暗忖“蒙面仙娘”的名字,自己从来也未曾听说过啊!难道在天杉坪中隐居三年,江湖上真又有了杰出之士?冯莹笑了一下,道:“这两位朋友,口中不妨干净些,开口叫人小狗男女,不怕被人家叫回么?”
那两个大汉勃然大怒,叱道:“小狗娃还敢多嘴!”嘬唇一啸,三二十匹马已然将方敏和冯莹两人团团围了起来。
方敏和冯莹两人,当然不会怕他们。只见为首的那两个大汉一扬手,已然有两个人跃下马,向方敏和冯莹扑了过来。
冯莹哈哈大笑,道:“鬼蜮伎俩,也敢卖弄!敏哥,你不要动手!”
方敏一见那两人扑过来的身形,已然知道冯莹打发他们已然绰绰有余,便闪过一旁。那两人本是一对一扑过来的,方敏向旁一闪,那人还想追过去,但方敏衣袖微拂,便将他踉跄拂退了一步,冯莹一探手,已然提住了他的琵琶骨,顺势一拖,“砰”的一声,刚好和另一人相撞。冯莹内力微吐,以内家功力,隔山打牛之法,将那另一人撞得断线风筝也似直跌了起来,直撞向马群中去,又将两个人一齐撞倒!
冯莹笑声不绝,手探处,已将那人的蒙面黑绸撕了下来,只见那人横肉满脸,显见不是良善之徒,手上略一用劲,巳将那人督脉震散,虽是不至于丧命,但却从此害不得人,用不得力来了!
这才手一松,将那人跌了出去,向为首的两人一招手,道:“你们来啊,如今,一对耳朵,一对眼睛,也还嫌不够了吧!”
那两人虎吼一声,吼声绵实,一齐跃下马来,人还在半空,便“刷刷”两声,金光闪耀,从背后抽出两柄薄背兵刃金身鬼头刀来,一个提一口气,身形向上冒起,另一个却向地下一沉,金虹陡生,两口鬼头刀,一上一下,疾向冯莹砍到!
冯莹一见他们取出一对金身鬼头刀来,巳然知道两人是谁,身形一闪,避开了一上一下的两刀,喝道:“史老大、史老二,你们不在家中隐居,却在江湖上胡作非为,难道昔年我师父对你们的教训,竟然忘记了么?”那两个大汉怔了一怔,互望一眼,喝道:“小狗男女,今日既然撞在史大爷手上,便不能轻易放过了你!”冯莹见自己叫出了他们的来历,他们还敢动手,不禁大怒,道:“好,那就上吧!”
原来那两人乃是兄弟,姓史,大的叫刚,老二叫猛。两人本是独脚强盗,早年,马算子带着冯莹遨游江湖之际,在陕甘道上,刚好遇上两人被十五六个仇人围攻。此际史氏兄弟两人武功已然甚好,两口鬼头刀,金光闪耀,上下翻飞,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不支。马算子也知两人行为不正,本来不想出手相救,但那伙仇人,却只是要寻史老二的晦气,史老二不断叫史刚逃走,史刚却是不肯,宁愿战死一起,马算子看在这一点上,才现身出来。
那伙人一听七禽大侠马算子之名,便一哄而散,史刚、史猛两人,谢了救命之恩,竟长跪不起,一定要拜在马算子门下。马算子哪里肯答应,但两人却苦缠不休,马算子无奈,只是答应暂时收他们为记名弟子,以半年为限,若是半年之内,一有恶迹,立受处罚!当时便授了他们两人一些武功,两人便欢天喜地别过而去。
怎知还不到半年,便被马算子查出两人又劫一批红货,便赶到两人家里,立时便要将两人全身武功尽皆废去,两人苦苦哀求,说劫那批红货,只是因为其中有两颗大珍珠,是作为拜师之礼物的,并非是有心作恶。马算子看出他们不似作伪,立命他们将珍宝送回给失主,又对他们申斥了一番,假若再有一粧恶行,犯在手中,一定不饶,当然,记名弟子的称呼,也已取消。
这两件事的经过,冯莹均曾亲眼目睹,那时她虽只有七八岁,但那一对金身鬼头刀,她却记得清清楚楚,是以两人一亮出兵刃,她便已知两人是史刚和史猛了!
当下两人由分而合,两柄鬼头刀,仍是一上一下,疾削而至,冯莹再闪身让开,道:“念在你们两人曾蒙恩师,收为记名弟子,我让你们三招,三招之后,你们若是自知不敌,收刀伫立,将什么‘蒙面仙娘’的来历清清楚楚交待出来,自行废去武功,还可以活上几十年!”
史刚、史猛兄弟两人,怪叫一声,又是一刀,砍了下来,刀影如山,看来冯莹的身形,已全被刀影遮住!
但方敏在一旁,却仍是背负双手,只是向前面看去,连望都不望冯莹一眼。因为他知道史氏兄弟的刀法虽然紧密无比,但实则上却仍有破绽,冯莹足可脱身而出,果然,在刀光飒飒之中,只听得冯莹一声娇叱,身形矮处,已然从史刚的胁下钻了出来。
史氏兄弟本来是想,冯莹既然答应让自己三招,当然不能说了不算数,而自己两人各施一套刀法,一是“天罗刀法”,一是“地网刀法”,合称“天罗地网”,也是得自异人所传,巳然有二十余年功力,只要被刀影罩住,便难脱身,好歹也要令她受伤,然后再慢慢应敌,怎么也料不到冯莹年纪虽轻,但武功却远在他们两人之上,“天罗地网”虽然刀影紧密,但冯莹早已看出,一上一下,封得再密也没有,当中却有个破绽,因此虚发一掌,掌风到处,巳然将两柄鬼头刀,向上、下略分了一分,而她也就趁着那一眨眼的机会,“刷”的从刀缝中钻了出来,“哈哈”一笑,道:“五招已过了,你们两人,作何打算?”
两人见那么紧密的刀法,竟然会被冯莹脱身而出,心中大是吃惊,知道近年来的所作所为,若是被七禽大侠马算子知道,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还是冯莹年纪轻,好欺负些,怎肯听她的话?连连吆喝,早巳扑了过来,冯莹怒道:“好一双不知好歹的东西!”身子一侧,待史刚的一柄刀自上而下砍了过来之时,疾探纤手,便向史刚手背拍去。
第六十一回 除暴安良小侠夜闯毒蛊洞
那一下,出手之快,无与伦比,史刚虽然觉出不妙,但哪里来得及躲避?“叭”的一声,被打个正着,但是却并不十分疼痛,只觉一股大力,撞了过来,不由自主,五指一松,鬼头金刀脱手向下沉去,刚好此际,史猛一刀自下而上,反撩而出,史刚的那柄刀跌了下来,“铮”的一声,正撞在史猛的刀上!
史刚的那柄刀,乃是被冯莹以内家真力,佛门无上柔功拍落的,力道何等巨大,史猛只觉得两刀相交,力逾千斤,虎口立时迸裂,两柄刀“呛啷啷”一齐跌到了地上!冯莹踏步进身,反手一勾,已然拿住了史猛的脉门,史刚本来巳然向外逸出,一见史猛被冯莹制住,便呆了一呆,叫道:“手下留人!”
冯莹冷笑一声,道:“今日我本代师父除去你们两人,但你们若肯听话,我当在师父面前,代你们求情,一条性命,总可以保住的!”
史刚、史猛两人,听出尚有一线生机,忙齐声道:“愿听姑娘吩咐!”
冯莹手向那其余二十余人一指,道:“你先叫他们的黑绸都除下来!”
史猛、史刚两人,哪敢违拗,一齐喝道:“快除下了面幕!”那些人在史刚、史猛落了下风后,有几个想趁机溜走,但方敏早巳留意,顺手拾起了十几枚小石子,一枚一枚地弹了出去,石无虚发尽皆弹中了那待溜走的人双手的“阳溪穴”,令他们手腕麻木,提不得马缰,那些人知道厉害,不敢再走。当下一听史氏弟兄,叫他们除下蒙面的黑绸来,不由得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人道:“史大哥,你们不是不知蒙面仙娘的规矩,谁要是除了蒙面的黑绸,谁就要受极严厉的处罚!”
史刚叱道:“可是你们如不除蒙面黑绸,这两位英雄,就肯放过你们了么?”那些人仍在犹豫,冯莹突然退出了丈外,伸手折了一把茅草在手,叱道:“你们谁都不要动!谁动吃了亏可别怪我!”手一伸,将那一把茅草,全放在手掌心上,中指疾弹,只见那尺许来长的茅草,各自带起嘶空之声,电射而出!那些人中,原是以史刚、史猛的武功为最高,如今连史氏弟兄都在一招之间,便被冯莹制得服服帖帖,哪里敢不听她的吩咐,果然个个骑在马上,连动都不敢动,只听得嘶空之声不绝,每一根茅草飞出,均直向一个人的面门射去,但却又不伤人,只是“嗤”的一声,将那人的蒙面黑绸挑去,次第之间,“嗤嗤”之声不绝,三二十人,面上再也没有一个蒙有面纱的!
缠
这一手功夫一露,那些大汉,马上个个垂头丧气,不敢动弹,他们人人都觉出,向自己射来的,虽然只是一草之微,但是那阵劲风,在将自己面纱挑去的同时,却令人感到面如刀割!可知对方功力之高,实在巳和“抛花伤人,摘叶退敌”的境界相去不远,谁还敢乱动?
冯莹向那些人一一看了过去,只见他们不是獐头鼠目,便是满脸横肉,一望而知,没有一个是好人,眉头一皱,松了史猛,道:“你们两人的武功比他们好,快上去将他们的武功全都废了,我懒得自己动手!”那些人面露乞怜之色。冯莹叱道:“你们这些东西,平时为非作歹,也不知害了多少善良之人,如今我也不细查你们过去的罪恶,只是废去你们的武功,留你们一条性命,谁还不服?”
那些人面面相觑,均知自己各有几条人命在身,若是武功废去,仇人寻上门来,一样性命难保,但总比命丧当场好些,并无一人敢说什么。
史刚、史猛两人不知自己要受到什么结局,战战兢兢走向前去,手下却是绝不敢留情,不一刻,便将二十余人武功尽皆废去,冯莹娇叱一声:“去吧!”那些人狼狈策骑而走。
史刚和史猛,却是不敢动弹,只是苦着脸望着冯莹。方敏在一旁见耽搁了这许多时候,天色将晚,道:“冯姑娘,咱们走吧!”冯莹道:“发落了这两个人再走也不迟啊!”方敏却心急如焚,道:“也一样废了他们的武功,不就行了么?”冯莹见方敏只是心急,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道:“那蒙面仙娘,究竟是什么人?”
史刚、史猛面面相觑,道:“我们也不知道,只知她是一个蒙面女子,武功极高,行事狠辣,我们全是败在她的手下,由她驱策为恶!”
冯莹冷笑一声,道:“刚才也未见有什么蒙面仙娘在,你为什么要割人耳朵、毁人双目?”两人低下头去,讲不出话来。
冯莹走了上去,双手齐施,在两人背心上按了一按,内力微吐,将两人震出了七八步,喝道:“去吧!”两人抱头鼠窜而去。
冯莹哈哈一笑,觉得处置了这一干恶人,心中快乐无比,刚要转身,再和方敏一齐去追叶映红时,忽听得附近林间也是“哈哈”一笑,一人道:“阿莹,三年不见,你不但未死,而且武功大进,行事有大侠之风,我放心了!我放心了!”
随着语声,从林子中踱出一个身材矮小、衣服破烂但是却洗得十分干净的老者来,冯莹一见,早扑了过去,叫道:“师父!”方敏也已看清了来的正是七禽大侠马算子,便隔老远叫了一声,道:“马大侠!”
马算子应了声,细细地打量冯莹。冯莹见三年未见,师父还是和以前一样。马算子笑道:“阿莹,你不声不响便下武当山而去,我到处找你不着,半年之间,便添了不少白发!”
冯莹心中一阵内疚,道:“师父,是我不好。”马算子打了一个哈哈,指着方敏道:“阿莹,这三年之中,你可是和这愣小子成了亲?想必是新婚燕尔,所以连师父也忘了?”
马算子在冯莹失踪之后,确是普天下寻她的踪迹,甚至远及东海尽头,三年下来,杳无音讯,本来已经几乎绝望,这一日,刚好在十余里外路过,本来也不至于那么巧,会恰好遇上冯莹和方敏两人,是因为方敏大声叫嚷“好姑娘”之声传出老远,马算子一听,便知道那声音是内力极佳之人所发,便循声寻来,一到那林子中,便见冯莹在和史氏弟兄动手。他因不知三年来冯莹究竟做了些什么事,便隐身一旁,并不出声,直到冯莹发落了那一伙人,他心中大是快慰,这才从林子中踱出来和冯莹相见!
他见方敏和冯莹态度亲热,只当两人已然结成了夫妻,是以才有此一问。怎知道这一问,当真触动了冯莹的心事,长叹一声,道:“师父,你别乱说了,哪有这样的事?”马算子兀自不信,哈哈笑道:“也别瞒着师父了,老眼虽花,焉有看不出来之理?”
冯莹急得顿足,道:“师父,你再乱说,我一去就不再回来。真的不是,你乱说什么?”马算子愕然道:“那这三年来,你住在哪里?做什么事?”方敏插言道:“马大侠,冯姑娘和我住在雪峰山天杉坪上,事情说来话长。马大侠,你们师徒两人多聚一聚,我还要去追一个人!”
敢情他怕冯萤一说起上来,三四个时辰也没有个完,更是追不上叶映红,因此便想自己先走一步,怎知七禽大侠马算子面色一沉,道:“方敏,你不能走!”方敏愕然道:“马大侠有何吩咐?”马算子道:“你三年来,可曾见过温老魔?”方敏闻言忙道:“没有啊,不知道温婆婆近来怎么样了?”
马算子一声冷笑,道:“好得很哩,虽然断了一只左手,但如今她已然是黄河以北,两百余派的总掌门了!”方敏一听温魂断了一只左手,便是一呆,再听说她已然当了二百余派的总掌门,不由得莫名其妙,道:“她怎么会?”马算子冷冷地道:“她已然发下誓言,要作天下武林各门各派的总掌门,过了黄河,至多还有七八天的耽搁,便要上武当山去,向极乐真人夺取武当掌门人之位了,若是她一得武当掌门人之位,只怕天下武林就由她荼毒了!”方敏心中不信,但是又不敢说马算子是在说谎,问道:“马大侠,难道极乐真人已然仙逝了么?”马算子道:“老牛鼻子一时还死不了,若不是他差人送信到江南来给我,要我赶上武当山去,应付温魂,我还不会路过此处,遇见你们哩!”方敏更是莫名所以,道:“极乐真人既然健在,温婆婆却是打不过他!”
冯莹在一旁,也听得纳罕无比,温魂在三年前,也是在武当山上,和假极乐真人灵明等人勾结,想要总掌天下武林,但是却被极乐真人击败下山而去,为何还敢卷土重来,莫非她又练成了什么惊世骇俗、连极乐真人亦非其敌的绝技么?忙问道:“师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啊!”
;马算子道:“我也不很清楚,近半年来,我只是在江南一带走动,只是极乐真人信上说,温魂得到了一个唤郭不乐的人为助,而将那柄神剑,给那郭不乐使唤,是以才敢卷土重来。”
冯莹和方敏两人,齐声道:“郭不乐?郭不乐是谁啊,我怎么从来也未曾听说过,难道就是刚才史家兄弟所说的蒙面仙娘?”马算子大摇其头,道:“郭不乐是男子,据极乐真人门下两个弟子,从大名府逃来武当山报讯,那人的武功简直不可思议,因为打听得他们两人是极乐真人的弟子,在大名府设观,特和温魂两人寻去生事,那郭不乐顺手两掌,便将他们观前的两只石头狮子,打成片片碎!”
方敏听了,心中骇然,极乐真人一共有十四个弟子,全是武学有成之后,散布天下各地,自设道观,并不住在武当山上,是以上次武当大会,他们也不在。马算子又道:“那两人各被郭不乐以绿剑削去了一条手臂,是郭不乐和温魂两人差他们来报信的!温魂既敢大张旗鼓而来,当然胸有成竹。方敏,你打算怎样?”
方敏心中着实苦痛已极,真想不到温婆婆在经过上次的教训之后,仍然邪心未泯,想了一想,道:“马大侠,我见了她,仍是要劝她不要乱来,但如果她一定坚持己意,六年的教养之恩,我、我……也只有顾不得了!”马算子叹了一口气,道:“方敏,你爹吃亏,便吃亏在太感情用事上面。你和你爹一样,全是至情至性之人,尚望不要再为之所误!”
方敏听得心中有所警慑,道:“多谢马大侠教诲。”马算子又道:“这次,极乐真人并没有叫多少人,只叫了我和铁行头陀两人。难得你们两人,武学已有如此造诣,一起到武当山去,也是个大帮手,因为那郭不乐闻所未闻,武功却又如此高法,连极乐真人信中,也不敢表示乐观,大约总有几分道理,多几个人,总是好的,何况你们两人,武功也已到了上乘的境界,只怕再过些日子,连我也要自叹不如了!”讲到此处,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似的,道:“噢,对了,三年不见,你们两人的武功进境,若是有些什么际遇,何妨一述?”
冯莹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我得了千芥大师的《如来宝经》,敏哥却得了《昆仑圣书》。起先,我们两人,还只是各练各的,进境巳然神速,后来,将两本武林奇书一加印证,其中竟然有许多可以互通的地方,更有多处长短互补,这才一日千里!”
马算子听得眉飞色舞,道:"一点不错,《昆仑圣书》,原本是一部达摩所遗的奇书的总纲,达摩尊者,来自天竺,是震古铄今的武学大师,《如来宝经》既是佛门无上武学秘笈,自然也是从天竺传来,其中一定有可通之处,你们两人际遇之佳,当真罕见。方敏,怎么样,是不是和我一起上武当山去?,’
方敏想了一想,道:“武当山我去是要去的,但是我却想一”冯莹知道他仍然想去追叶映红,道:“师父,反正温魂和那个什么郭不乐,还有半个来月才能到武当山上,我们还要去找一个人,到时准到,你老人家先行一步,可好?”
马算子道:“温魂什么时候到,并没有准日子,大约就是在这半个月间的事,你们不要迟到才好!只怕到迟了,极乐观已成为一片废墟了!”冯莹从来也没有听师父讲过这样的泄气话,不禁一怔,道:“师父,那郭不乐真这样厉害?”
马算子道:“我也没有见过他,不知他是何等样人物,但是一掌能将一只石狮子击成片片,阿莹,我自己度量一下却是不能,更何况此人还有一柄碧萤神剑在手,你想一想!”
冯莹不再言语,呆了半晌,道:“师父,那我们一定尽快赶到便了!”
马算子道:“好,那么就此别过了!”身形一晃,便向北驰去。
冯莹和方敏两人,直到望不到他的背影,才并肩向西追去,一直到天黑,再也未曾听到叶映红的声音。两人心中,本来皆疑心叶映红可能被人挟制,而挟制她的人,最可能的便是魔母温魂,不过两人都只是在心中想着,谁也没有说出口来。
如今已知道温魂正和那个郭不乐在河北一带横行,当然不可能再到湖南境界生事,所以方敏更是想见到叶映红,将事情弄个明白。
可是一连追了五天,不但没有追到叶映红,连她的声音也再未听到,倒是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事,诛杀了不少为非作歹之徒,那些人全是“蒙面仙娘”的门下,可是那么多人,又没有一个知道那自称“蒙面仙娘”的人物,是何来历。
冯莹和方敏一商议,觉得那蒙面仙娘所作所为,比宇内四邪,还要不如,宇内四邪行为虽是邪恶,但是却独来独往,总不像蒙面仙娘那样,将黑道上的下三滥纠集一起公然行凶,白日劫镖,闹得天翻地覆!
两人均想寻着了那“蒙面仙娘”的巢穴,可是在所捉到的那些人中,却又没有一个能讲出那蒙面仙娘的确切住处来,两人只得明查暗访。到了第六天,冯莹和方敏两人,已然来到了衡阳城中。那衡阳乃是湖南三个大城市之一,南岳衡山脚下的第一大城,两人一人城中,便觉得气象不同,虽然巳是夜晚,但是却依然万家灯火,行人熙攘,两人打了一家客店,正在洗脸,准备安息,忽然店小探头进来,道:"两位可是一位姓方,一位姓冯?,’
两人怔了一怔,道:“不错。”店小二道:“本城镇南镖局总镖头,三翼虎刘剑舆来访见两位,小的特来通报。”方敏望了冯莹一眼,他江湖上的阅历不如冯莹之深,刘剑舆三字,在他心中极是陌生。冯莹却奇道;“咦?刘剑舆是湖南、湖北两地镖局之中顶尖儿的人物,我也久仰其名,但是和他素不相识,他来见我们做甚?”话口未完,只见一条身材高大、身披蓝色英雄氅的大汉,快步抢了进来,脚步甚是沉重,震得屋瓦都簌簌有声,尚未迸门,便是深深一揖,道:“在下刘季舆,特来拜见两位,带有些少薄礼,尚祈二位笑纳!”说着,手向外一招,道:“过来!”只见一个家丁服饰的人,捧了一只金漆茶盘,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奉上茶盘来。
那茶盘上,垫着绿色软缎,上面又盖着缎子,刘季舆揭开缎子,立时宝光四射,冯莹和方敏两人一齐定睛看时,只见茶盘中所放,乃是一对剔透玲珑、雕工精绝、色作碧绿、约有尺许高下的翡翠鸳鸯!那翡翠鸳鸯质地之佳,映得刘季舆脸上也隐现绿色,显然是价值不菲之物。两人心中倶想:自己和这刘季舆素未谋面,他一见面就送这样的重礼,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一定有什么事要相烦自己。
两人对望一眼,一齐看那刘季舆,约摸五十上下年纪,两道浓眉,一脸英伟之气,甚是正派。方敏首先道:“刘总镖头,我们身无长物,只是浪迹江湖,这样珍贵的物事,要来无用,你还是收回去罢!”
刘季舆立时面现悲容。冯莹忙道:“你们镖局生涯,挣银子也不容易,何必要送我们这样的大礼,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
刘季舆叹了一口气,道:“两位不收下,在下可不敢说。”
方敏不耐烦道:"刘总镖头,我们全是武林中人,哪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若一定要我们收这礼物,我们可要下逐客令了!"
刘季舆忙道:“两位请勿动怒,我收回就是!”一面说,一面向跟来的人打了一个眼色,那人忙退了下去,刘季舆才又长叹一声,道:“刚才两位所看到的那一对翡翠鸳鸯,已然要值一万二千银子,在下前一个月,受一个安南客人之托,将这样的翡翠鸳鸯,一共是二十一对,运往京师去。”
冯莹插嘴道:“那一对便是你的酬报,是也不是?”刘季舆道:“不错,但是说来惭愧,在下亲自押解,一出衡阳,便被近半年来闹得满城风雨的蒙面仙娘门下拦住,在下力战之下,总算将他们杀退,可是行到傍晚时分,蒙面仙娘亲自出现,在下非她之敌,能够脱身已是万幸,那二十对翡翠鸳鸯,已然给她劫去了。”!
冯莹又道:“你不必说了,二十对翡翠鸳鸯,共是二十四万银子,你便是:倾家荡产,也是赔偿不起,因此想要我们代为追还,是也不是?”;
刘季舆倒也爽气,道:“在下正有此意。”方敏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
姓名的?“刘季舆道:”两位在这几天来,一路行侠仗义,已然教训了不少蒙
面仙娘门下的人物,两位的大名,早已不胫而走,两湖境内的人物,无一不丨知。在下好友、东洞庭三湘病龙宋三开,曾力言方大侠最是急人之难,因此在下才敢斗胆到来恳请两位出手,追回失物!"!
方敏想起四年多前,自己初涉江湖,在洞庭湖畔误打误撞,卷入了东西:洞庭争夺七只铁箱的漩涡之中,与叶映红两人,在湖中大战白骨神君,叶映
红受伤之后,自己还在洞庭君山伴了她数天,为她疗伤等事来,不由得感慨;
万端,道:"既然承蒙总镖头看得起,我们自然义不容辞,只是那蒙面仙娘行】
踪诡秘,不知她身在何处,而我们在七八天内,又无论如何要赶到武当山去极乐真人和七禽大侠要在武当山上,等候旋风岛温岛主前去,却不能有多天来为刘总镖头效劳,若是这几天内没有结果,武当山事完之后,我们一仍来衡阳,再为刘总镖头出力!"
刘季舆虽然在两湖的镖局之中,已然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比起一流?手来,却还差得甚远,如魔母温魂、极乐真人、马算子这类人物,一向只“耳闻心仰,连见都未曾见过,听说两人要到武当山去会见这一类人物,自名不敢阻拦,道:”只希望两位一出头,便能在这几天中,有个了局一“正讲着,店小二又探进头来,道:”方英雄,又有一位来找两位!"
冯莹奇道:“奇了,总不成又是失了镖,来要我们代为追寻的?”她这】言者无心,丨旦刘季舆听了,却是面上一红。
只见一个女子,背对着房门,倒走了过来,待走到门口,才回过头来刘季舆首先吓了一跳,只见那女子以黑绸蒙着脸,只留一对眼睛在外,手—却挽了一对翡翠鸳鸯,刘季舆认出正是自己刚才带来准备送给方敏和冯莹那一''对。
心中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暗忖那二十对未曾找到,倒又赔上了一对!只听得冯莹叱道:“你是什么人?莫非是什么蒙面仙娘?”
那女子冷冷地道:“我是蒙面仙娘座下弟子,蒙面仙娘遣我前来,请冯岁娘前去叙旧!”冯莹叱道:“胡说,谁认识什么蒙面仙娘?”
那女子只是不说什么。冯莹又道:“你先将手中的那对翡翠鸳鸯留下说!”那女子身形展动,疾向后退去,可是冯莹早已出手,身子向前一倾,三臂长处,便点那女子胸前的“璇玑穴”。
那女子吃了一惊,伸手来格时,冯莹手臂倏地一沉,已然改为点她手月上的“阳池穴”,变招之快,无出其右,一点便着,那女子五指一松,一对翠鸳鸯已然被冯萤夺了过来,就势中指一弹,弹中了那女子的脉门。
只用了三成力道,那女子就禁受不住,“哎哟”一声,半边身子酥麻,弹不得。
冯莹一手将翡翠鸯鸯递给了刘季舆,叱道:“那蒙面仙娘在什么地方夸我,说……”那女子挣扎了半晌,才道:“仙娘在距城不远处等候,有胆的何妨随我一行?”一面说,一面便向外走去,冯莹“嘿”的一声冷笑,道“什么东西,竟然要和我话旧,当然要去看一看!”方敏忙道:“冯姑娘,咱一齐走!”两人快步赶出。刘季舆见立即就有了蒙面仙娘的下落,心中大喜忙道:“我在此恭候佳音了!”
一等他讲完,两人早已走出了客店。那蒙面女子并不回头,只是向前疾行到方、冯两人在后面跟随,不一会儿便出了城门,一直向北行去,走了足有一多时辰,已然来到衡山脚下。
那一晚,恰又是个阴天,星月无光,阴沉沉的,一到了山中,更是显名
阴森无比。方敏和冯莹两人对望一眼,见前面那个女子仍是在向前疾走,只得跟在后面,冯羞悄声道:“敏哥,那蒙面仙娘,敢于如此公开横行,一定武功不弱,说不定是隐居衡山巳达数十年的大魔头再次出山,和假极乐真人一样,我们到了地头,还是小心些的好!”
方敏点了点头。冯莹又道:“敏哥,你真是从来也未曾听说过衡山之中有蒙面仙娘其人么?”方敏道:“我正在想哩,记得我初到旋风岛时,温婆婆除了教我读书、授我武功之外,还曾和我谈起过正邪各派的成名人物,说是在她刚习艺时,有一对夫妇,男的叫作毒蛇圣君,女的叫毒蛊仙娘。两人一个深悉天下各种毒蛇的产地品种,女的则精蓄各种毒虫,两人使毒的本领,全已到了一等一的地步,但晚年却吵架分开。那女的,便听说隐居在衡山,不过也未知确切的消息。那两人本领的由来,乃是早二百年武学修为之高、继往开来的大宗师一冷剑奇侠商猛,留下了一部《伏兽奇书》,那部书的最后两节,便是记载了天下各种毒蛇毒虫,冷剑奇侠嫌这些毒物大都害人太甚,已然花了十年心力,到处诛杀,但毕竟天生其物,不是一人之力所能令其绝种的,后来已然极为稀少,便不欲世人知道它们的名称产地,就将那两节埋在泰山之上,但是却被那两人在无意中发现,就此仗以横行,名震天下!”冷剑奇侠商猛一生事迹,及那伏兽奇书的由来,事详拙作《冷剑奇侠》一书。〉
冯莹惊道:“那毒盖仙娘之名,我也曾听说过,但她在七十岁时,退隐不出,至今又巳相隔六十余年,难道一百三四十岁的高龄,还能在人世上么?”方敏道:“我想不至于,那女子又自称是蒙面仙娘,我看八成是毒蛊仙娘的弟子!”冯莹骇然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到了那里,一切都要小心,不要说什么都不能吃,就是一闻到异味也要立即屏住呼吸,以免着了她的道儿!”
两人一面商议,一面前走,已然转过了两个山头,忽然在伸手不见五指之中,见到前面一个山洞,山洞洞口,一圈绿幽幽的磷光令人毛骨悚然,洞上面,刻有“毒蛊洞”三字。
方敏望了冯莹一眼,道:“冯姑娘,我们所料果然不错。”只见洞中走出两个蒙面女子来,道:“可是请到贵客了?”
那带两人来至此处的女子应声道:“不错!”那两个女子也走了出来,道:“仙娘已在洞中等候多时,两位请进!”
两人来到洞口,向洞内望了一眼,只见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心中不禁一阵犹豫。对方是往日毒蛊仙娘的弟子,已然毫无疑问,那毒蛊之物,若是使得精了,可以使人中毒于不知不觉之间,绝非武功高低所能抵挡的。
但是,既然已来到了此间,却又没有退缩的道理。两人互望了一眼,暗示小心。冯莹道:“相烦三位领路!”讲完之后,一碰方敏,两人立时屏住了气息,跟在那三个女子后面。走了一丈许远近,便转了三个弯,等到再是一个弯转过时,眼前便是一亮,只见洞壁之上,一点一点的磷火,每一点相丨尺许,发着绿幽幽的光华,像是灯火一样,但是却阴森可怖已极,而更令一不寒而栗的,是洞壁之上全都爬满了各种奇形怪状、丑恶无比的毒虫,两。虽是屏住了气息,也感到阵阵腥臭之味扑鼻而来,难闻之极。
那通道约有十余丈长,等到走完,便是一扇石门,那三个女子合力将;门推了开来,绿光满室,仍是藉磷火照明,但是却是一间石室,那一头,有-间石门,紧紧闭着,石屋之中,桌椅齐全,均是石制,上面均刻出栩如生的各种毒虫,有的振翅欲飞,有的有头无尾,有的双头并生,有的六;双尾,有的头尾皆无,奇形怪状,不一而足。
但是四壁上却未见有活的毒虫爬行,三个女子一齐道:“请两人在此等,再候仙娘召见!”一击掌,又是一个蒙面女子托了两杯茶进来,放在"上,四个女子一齐退身开去,顺手将石门关上。
两人见那石门不过半尺来厚,以自己掌力而论,不出三掌,便可将之碎,便不去理会她们,再看那盏茶,汤清叶绿,幽香扑鼻,若是不知道主一是毒蛊仙娘,早已一饮而尽,但此时冯莹将它拿了起来,尽皆泼向地上!方也一样将茶倒去。等了一会,只见那边的石门,缓缓推了开来,仍是一个!面女子,道:“仙娘有请两位贵宾!”
两人一见开了石门,便并肩跨了出去,只见仍是一间石室,但是却极;宽敞,足有三丈高,七八丈见方,尽头处,是三四级石阶,上面设着一张;制的交椅,一个蒙面女子,正大模大样地坐在上面,两旁雁翅也似有男有女站着两排三四十人,全都蒙住了面,在那张交椅两旁,各有一只石制香炉正在袅袅冒烟,左边那只炉所冒的烟,比血还红,右边的那只,却碧也似绿满室绿光,也全是磷火照耀生光。
两人见那两只香炉正在冒烟,唯恐有毒,又难免对答,不能全部时间丨屏住气息,便隔老远站定,方敏首先叱道:“你便是什么蒙面仙娘么?可知湖地界,已然被你闹得鸡犬不宁?你所劫镇南镖局二十对翡翠鸳鸯,现在处?快将劫掠所得,尽数交出,从此不再为恶,否则,难逃恶贯盈满之果!”座上那女子静静地听方敏讲完,冷笑一声,眼中突然射出一阵冤毒无的光芒来,冷冷地道:“这些全是小事,我还有一笔大账,要和冯姑娘算上-算的!”
第六十二回 西岳锄奸双侠扬威夺失宝
两人一听这蒙面仙娘开口,语音好不熟悉,但因为此处环境,实在太以怪异,不要说未曾来过,连做梦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阴森可怖之处,所以一时之间,想不起她是谁。
冯莹一声娇叱,道:“你装神弄鬼,闹什么玄虚,你究竟是谁?”
一个“谁”字才出口,已然足尖一点,六七丈远近,一掠便过,一来到近前,先是“呼呼”两掌,向那两只正冒烟的石香炉拍去,掌风飒飒,两只石香炉立被掌风击倒,烟冒越浓,但不一刻便自熄灭。冯莹在两掌一拍出之后,便向前一探右手,五指如钩,去撕那蒙面仙娘的蒙面黑绸,同时左手一翻,一掌击出!
冯莹左右双手,一拍一抓,两手同时使出不同的招数,正是《如来宝经》中所载的上乘的分向之术,出手绝快。那蒙面仙娘也是手掌疾翻,一掌迎了上来,“叭”的一声,双掌相交,冯莹只是略微摇晃了一下,但蒙面仙娘却连人带石交椅,“轰轰”一声,向后倒去。冯莹见对方掌力虽也不弱,但是却不是自己的敌手,哪里肯轻易放过?踏前一步,刚好蒙面仙娘一跃而起,冯莹左臂一圈,一掌自外而内,反击而至,同时右手一伸,径点对方的太阳穴,尚未点到,小指一勾,已然将蒙面仙娘的蒙面黑绸揭去!
本来,冯莹双手既然是同时动作,但面绸一揭开之后,一见那蒙面仙娘的真面目,便呆了一呆,那一掌也停而不发,道:“原来是你!”
她这里才讲了四个字,顾不得闭气,鼻端突然飘过一阵异香,心中大惊,赶紧再将气闭住。此时,方敏也已窜了过来,一见那蒙面仙娘,也是一愣,“啊”的一声,道:“你怎么会到毒蛊洞中来的?”他那句话更长,鼻端所感到的异香,也就更浓些。冯莹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方敏才赶紧将气闭住。
原来那蒙面仙娘的蒙面黑绸被冯莹勾去之后,露出原来面目,只见她一脸细小的疤痕,乍看,极是丑怪,但细一看,却可以发现她原是一个美人坯子,不是别人,正是尚金花!
当下,尚金花发出了一阵凄厉无比的笑声,道:“不错,是我!想不到吧,哈哈!你们也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
冯莹心中暗奇,暗忖这是什么话?眼前自己这一方面,有两个高手,而她却只有一人,怎么说都是处在下风,为何还会反说自己已然“落在她的手中”,莫非那雁翅也似的两行人中,另有高手埋伏着不定,忙后退一步,道“敏哥,你去对付那些蒙面人,由我来对付她!”
一开口讲话,气息又屏不住,那股异样的浓香,像是仲秋的桂花一样又在鼻端飘过,冯莹巳然接连两次闻到了这股怪香味,但因为没有异感,然知道可能不妙,但暂时却未曾放在心上,踏前一步,左腿横扫,将已然隹在地上的石交椅“砰”的一声踢出老远,一翻手,似抓非抓,似拍非拍,考起一股阴柔已极的力道,直向尚金花抓去。
尚金花虚架一掌,身形飘动,便向外避了开去。冯莹看出这三年来,尚金花的武功也大有进展,不过自己仍然髙过她许多,一见她避开,足尖一点便是一式“鹤飞冲天”,接着转为“鹰击长空”,向前扑去。
这时候,冯莹从《如来宝经》之中,已然练成了阴柔无比的内力,再秀使变化神奇的“七禽身法”,更是相得益彰,尚金花身影才一掠出,尚未対稳,冯莹巳然居髙临下,“呼”的一掌击到,尚金花原是三年前在那小河边"照见自己的容颜,被冯莹一口以内家真力喷出的唾沫,弄得人不像人,鬼像鬼,正在伤心欲绝之际,又被冯莹走来遇上,非但未能报仇,反倒将《女来宝经》失去。尚金花本来虽然心中恨极,但是还有报仇的希望,那就是赛望能够从《如来宝经》上—学成绝世武功,再去找冯莹报仇。
尚金花虽然因为容颜被毁,心中难过之极,但是总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如今在昏迷之后,悠悠醒转,发觉身旁的《如来宝经》,已然失去,她当然获得是冯莹取去的。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敌人本领越大,而自己本领在相形之下,却越;低微,变成了一个永远打不过她的局面。冯莹虽有令她三年之内改过向善便将前事一笔勾销,并还将《如来宝经》发还之语,但是尚金花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却是一点也不肯相信!
而且,她更知道,魔母温魂不一会就赶到,若是魔母温魂发现《如来经》失踪,一定不肯相信,只当自己做鬼,藏起了《如来宝经》。到那时候纵使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辩清,而以温魂为人行事而论,自己非死在她的弓下不可!左思右想,又恨又悲,大叫几声:“生不能复仇,死为厉鬼,也要得仇人不安!”一纵身子,便向河中心跳去,“扑通”一声,跌入水中,那许水虽不甚急,但是河中心却是甚深,尚金花抱定了必死之心,一到水中,倾大口大口地喝水,不消片刻,人已然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悠悠地醒转,听得唧唧虫鸣之声。
尚金花并不睁开眼来,心想自己莫非已然到了阴曹地府?身子略一挪动却听得“咯吱”一声起自身下,分明自己是睡在一张旧竹床上,所以一翻身对便发出了“咯吱”之声。
耳际只听得一个妇人声音道:“小毛的爹,可不是那位姑娘醒了?”
#尚金花这才知道,自己并未死去,睁眼一看,只见身在一间茅屋之中
一个妇人正在灶边弄火,而一个中年人则在屋角结网,另有一个小孩子,正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尚金花不由得勃然大怒,一翻身坐了起来,大声喝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那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满面风霜,道:“姑娘,幸是我心血来潮,想夜间出去打点鱼,才将你救了起来,姑娘,你年纪一一”才讲到此处,尚金花已然是怒不可抑,反手一掌,“叭”的一声,击在竹床旁的一张桌上。那屋主人只在此间打鱼为生,极是贫穷,那张桌子,不知用了多少年,说不定还是三代祖传,本就断了一条腿,怎再经得起尚金花的一拍?“格勒”连声,巳然坍下,那一家人不由得惊呆了,小孩子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尚金花又骂道:“我巳决定投河而死,关你们什么事?要你们来救,混账东西,可是要陪我一起死?”
她人本就秉性恶劣,再加此时绝望伤心已然到了极地,当然更是邪性大发。
那中年男子嗫嚅道:“姑娘,我……本是……一片……好心!”
尚金花杀机已萌,一声尖笑,令人毛发直竖,手掌一翻,忽然一眼瞥见灶上贴着一张纸,五颜六色,但却不是普通乡间灶上所贴的年画和灶神像,而是山泽地形之图,定睛一看,在一个山洞之上,还有“毒蛊洞”三字。
尚金花除了在蛾眉山千芥大师门下学艺之外,便是在贵州长大。她父亲紫鬃银刀尚培,在贵州交游又广,时而有三教九流人物,到她家中盘桓。尚金花自幼异常聪颖,便时时缠住那些人物,谈说江湖上的典故,所知异事极多。
而那毒蛊仙娘,只观其名,便可知她以搜集毒虫知名,贵州那地方,深山大潭甚多,气候又潮湿温暖,最是各种毒虫荟萃滋长之地,所以毒蛊仙娘一生曾来贵州三十余次,在贵州留下的神奇故事也最多,在其他地方武林人物几乎巳然将毒蛊仙娘此人忘记之际,贵州的三教九流人物仍是对之津津乐道。所以尚金花从小便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物,是以一见到那张画上有一个山洞题着“毒蛊洞”三字,心中不禁一动,暗忖传说中的毒蛊仙娘死在何处无人能知,但是她却将她一身本领之由来的那《伏兽奇书》最后一章,用以殉葬之用,而那山洞竟然叫毒蛊洞,莫非就是毒蛊仙娘的埋骨之所?
若真是如此,则报仇有望!那一掌便暂不发出,向灶上一指,喝问道:“这张画,你们是什么地方弄来的,照实说!”
那一家人,早已被她吓得呆了,女的只知搂着孩子流泪,男的结巴了老半天,才道:“那是七八年前,我打鱼,一网捞上了一只小铁箱……从小铁箱中取……出来的,这……块布,火烧也烧不坏,我们……贴在灶头上,讨个吉意!”
尚金花一跃而起,手探处,已然将那张画揭了下来,只觉又轻又软,也分不出是什么质地来,除了那山洞口子上的“毒蛊洞”三字之外,便是小小的“衡山”两字,细一看,那图织得精细之极,连小石子也在上面,那洞划地之隐秘,若不是有图指点,简直无法发现……
尚金花心中大喜,道:“可有人看过这幅图?”
那男的道:“没有。”尚金花将图塞入怀中,道:“好……”一个转身,便出了茅屋。甫出茅屋,心中便是一怔,立即又回到屋中,道:“今日我得了这武林中的大秘密,若是留你们在世,总是个大大的祸患,只得委屈你忙了!”手起处,“呼呼呼”三掌。可怜那一双夫妇和那个孩子,倶是丝毫不会武功之人,怎经得起她的掌风?夜色中划过三声惨叫声,便已死在尚金花的掌下!
尚金花心中得意,怀了地图,直赴衡山,依着地图上的指示,果然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毒蛊仙娘的埋骨之所。同时,尚金花也取得了《伏兽奇书》的最后一章。那《伏兽奇书》,乃是天下第一奇书,本来是以蝌蚪文书在一个山洞之中,二百余年前,被一代大侠冷剑奇侠商猛发现,苦练成功,又将全韦抄了下来,但后来终嫌最后两章专讲毒蛇毒虫,留传于世害多于益,但又不舍得毁去,便埋在一处,才被毒蛇圣君和毒蛊仙娘两人发现,此时又落到了尚金花的手中!
那《伏兽奇书》中,不但载有各种役兽驱虫之法,而且每一章上,皆载有独特的武功,在最后一章上,虽然所载的武功最为低徽,但是尚金花如怯施为,一年之后,已然功力大进。这才出了毒蛊洞,到处打探冯莹的下落,想要报仇雪恨,但冯莹正在雪峰山天杉坪上,连七禽大侠马算子费尽心机尚且未能打探到她的下落,尚金花多少还有点顾忌,当然更加无法探明。
但是她在江湖上行走一年,却已照《伏兽奇书》最后一章所载之法,不知捕捉了多少毒虫,也制成了各种各样的毒药毒蛊,又收服了不少品性本讶的武林人士和黑道上的下三滥,自号“蒙面仙娘”,在衡山附近作起恶来。
这一年来,又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在她的手下,但是却因为她行踪诡秘,所住的毒蛊洞又隐秘异常,无法找到,是以正派中人费尽心机,仍是未能梢她除去,反是被她打听到了行踪,暗中下毒,又害死了不少人。直到冯莹和方敏两人,出了雪峰山,追赶叶映红,一路西行,诛杀了不少打着蒙面仙雄旗号的黑道上人,尚金花向侥幸逃得命回来的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多年搜男木得的仇人到了,是以才亲自出马,在华阴县城外面,劫了那二十对翡泽鸳鸯。
她明知冯莹、方敏两人一到华阴,必然会得知其事,到时再派人去请他们前来毒蛊洞中相会,报仇雪恨在此一举,可谓万无一失!
因为毒蛊洞经过尚金花的三年经营,除非是他们自己人,否则外人入来:!简直无法活着走出洞去,刚才她石交椅旁两个石香炉,一个冒红烟,一个冒绿烟,颜色鲜明之极。但是实则上,那冒出来的,却并不是烟。那红的,是桃花瘴;那绿的,唤作碧绿瘴。这两种毒瘴,在普天下一十三种最毒的毒瘅之中,前者居首,后者位居第四,全是云贵两地穷山恶水之苘千百年来的秽物积聚而成。
尚金花虽有解药,但是冒了极大的危险才能搜集得到,本来就是为了报仇之用,料到方敏和冯莹两人必到,便由得这两种毒瘴,慢慢浮出,洞中所有人,倶是早已得了解药,而方敏、冯莹两人,却是丝毫也不知其中的厉害之处!
而且,冯莹更不该一上来便将两只石香炉踏翻,炉中毒瘴,散布开来,巳然弥漫全洞,只不过因为味淡而几乎嗔不出来,所以两人巳因不断讲话,而中了瘴毒,还兀自不知!
当下尚金花一见冯莹居髙临下,一掌击到,一阵尖晡,手扬处,三点晶光,呈“品”字形电射而出,冯莹心知她既然已成了毒蛊仙娘的传人,暗器上一定蕴有奇毒,不敢以手硬接,在半空中身子微侧,衣袖扬起,“刷”的一拂,将三枚暗器拂出老远,其中两枚,“叭叭”两声,打在洞壁上,激起一蓬绿幽幽的磷火,另外一枚,正好向被方敏掌力逼退的人射去,射个正着,那人怪叫一声,便自身死!
而在这一个空隙之间,尚金花也巳然避了开去,冯莹落下地来,只见方敏双掌翻飞,指南打北,指东打西,已将那一群人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冯莹忙叫道:“敏哥,别理会他们了,擒贼擒王,先将尚金花捉住了再说!”
方敏答应一声,一个转身,和尚金花相隔尚有两丈远近,内家真气所幻的劈空掌力,已然呼啸排荡,向前疾袭而出。
尚金花更料不到方敏的武功几乎比冯莹更高,不及防备,被方敏的掌力一冲,便向前跌出三四步去,扶住洞壁站稳,一阵怪笑,厉声道:“今日大仇得报,大快我心!”
方敏一怔,暗想这是什么话?一看她形容举止宛若鬼怪,想起初见她时的情形来,不由得一阵叹息,赶前一步,手掌扬起,却是蓄劲不发。此际,冯莹也已赶到,两人的掌力,巳然将尚金花圈住,令得她万万无法逃逸而出。方敏毕竟为人老实,尚金花已然堕落到了这种地步,他仍是希望她改过向善,开口道:“尚姑娘一”但是一语未毕,又被尚金花的一阵狂笑声所打断。方敏和冯莹听出她的笑声虽是邪恶之极,但是却真正地感到欢乐异常,而绝非做作!
两人相互对望一眼,不知尚金花是否知道自己积恶难容,因此难逃一死,以致在死前大发其狂?方敏忍不住,正想发问,只听得尚金花突然尖声道:“不错,你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人,只要发掌,我便禁受不住,可是七日之内,你们五脏便自腐烂,受尽万种痛苦而亡!哈哈!老天有眼,三年来的深仇叫我在今日能够一扫而清?”
冯莹听得她如此说法,不由得吃了一惊,正想问她是什么缘因自己会在七日之内受尽万种痛苦而亡之际,尚金花的笑声,越来越是狂妄,冯莹听得心头厌烦之极,右手一松一放,“呼”的一掌,疾拍而出!
尚金花正在乐极忘形之际,全无防备,哪里禁得起冯莹这一掌,“腾”的后退一步,背心撞在石洞壁上,“哇”的一声,口喷鲜血,人也委顿了下去。冯莹看出这一掌只是令她受了极重的内伤,并未能令得她即时身死,正要再补上一掌时,方敏心中已然大是不忍,道:“冯姑娘,这一掌,她伤得甚重,已然不能活着出洞了,就让她在这毒蛊洞中等死罢!”
冯莹答应一声。两人在谈话的时候,又曾闻到那一股异样的香味,可是未曾在意。穿过了大石洞,来到了一间石室之中,发现了不少珍宝,那二十对翡翠鸳鸯也在其中,便一股脑儿包了,出了毒蛊洞。觅路回到华阴城中,天色已将大明,也不回客店,径到镇南镖局,寻着了刘季舆,将翡翠鸳鸯交还给他,又托他将其余的珍宝,发还给别的镖局。刘季舆自然千恩万谢。不到三个月,各镖局领到了失物,更是感激无比,从此方敏、冯莹两人的名头,更是不胫而走不提。
却说当日两人出了镇南镖局的门口,一算时间,离魔母温魂和那郭不乐前去武当山的日子,巳然只有五天,冯莹觉得迟到一两天无所谓,因为如果真的一个不好,动起手来,这样的高手,若分出胜负至少也要三五天工夫,迟到两三天,也可以赶得上。但是方敏已有三年未见温魂,明知温魂如今又和那郭不乐在一起横行,可知她三年来,丝毫也没有改过向善之意,可是在感情上,他却总是舍不下,只盼早一天到武当山,便可以早一天见到温婆婆。
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见了温婆婆,再苦口婆心地劝温婆婆弃邪归正,以度余年!不过,这个念头,他却未曾和冯莹提起过。
但,方敏在渴望见到温魂的同时,又渴望见到叶映红,和冯莹奔出城门之后,竟然犹豫起来,不知道向哪里去才好!
冯莹看出了他的心意,劝道:“敏哥,我们既然已经耽搁了那么久,就算再去追赶叶姑娘,也一定追赶不到。倒不如快些到武当山去,温魂和那个什么郭不乐,既然在黄河以北闹得那么厉害,叶姑娘不应该不知道,照你所说,她和温魂之间,尚有一段过节,说不定她也会上武当山去,你们能够在武当山上相会哩!”
讲到最后一句,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敏哥,到你们误会冰释,重新相逢之际,我也要向你道‘再会’了!”方敏知道冯莹心情不好过,无话可说,只得陪着她叹了一口气!
两人直向武当山行去。第四日,已然来到了湖北境内。第五天中午,便已然到了极乐观前。两人因为连日来几乎是日夜赶路,毫无憩息,也没有异状,早已将毒蛊洞中尚金花所说的话忘记,来到了极乐观前,只见三年前天下武林人物大会,佛门三大高手倒有两个应了劫数,所留下的破败痕迹,已然全部修复,但是却观门紧闭,异常冷清。
尚未来到石阶上,冯萤便扬声叫道:“师父!师父!你到了么?”
叫了两遍,便听得马算子的声音从观内传出,道:“阿莹,你来了么?方敏呢?我正和极乐真人在弈棋,你自己跨墙而进吧!”
冯莹道:“方敏也来了,温魂和郭不乐还没有到么?”马算子道:“他们两人今日不到,明日上午一定可以到了,你们来得正好!”
冯莹站在极乐观外,而马算子在内殿,至少也隔着五重山门,而师徒两人竟然能从容对答,如促膝坐谈,可知这三年来,冯莹进步之快!
当下两人一齐跃进了极乐观中,只见所过之处,空无一人,想是极乐道长为了避免温魂一到,便伤及无辜,所以早将一干人等支了开去。两人直闯了进去,过了五重殿,才见马算子和极乐真人两人正在一个小花园的亭子中对奕,铁行头陀则在一旁观看冯莹才一进去,马算子便扬起头来。冯莹迎了上去,叫道:“师一”下面一字尚未出口,马算子突然面色一沉,厉声叱道:“好大胆的畜牲,竟然还敢上这里来见我?你所作所为,还要我一一数出么?”
冯莹突如其来吓得老大一跳,道:“师父,我……我又做了些什么哩?”马算子手在石几上一按,“霍”的站了起来,叱道:“畜牲,你自己知道!”抓起一把祺子,手腕一翻,立即荡起了漫天的呼晡嘶空之声,那一把约有二十余枚棋子,没头没脑向冯莹罩了下来!每一枚倶经内家罡气贯足,势如奔雷!
冯莹实在不知道师父为了什么突发雷霆之怒,眼前这一大把棋子若是不避开,非命丧当场不可,大叫一声:“师父!”双袖翻飞,劲风呼呼,径向前袭出。
方敏在一旁,也看出情形不妙,手扬处,“呼呼呼呼”,连发四掌,他此时的四掌之力,何等强劲。两人合力,已然将那二十余枚棋子的来势,消去了一大半。冯莹一跃而起,衣袖一展一揩,片刻之间,只听得她衣袖之中,“叮叮”声响之不已,一把棋子,全都给她的衣袖卷了起来。再是一个翻身,落下地来,正要跪问何事之时,忽然见极乐真人和马算子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极乐真人更道:“我输了,我输了。真想不到三年不见,这两个小娃,功力增进如斯!”
方敏和冯莹两人不禁莫名其妙,相互对望一眼,讲不出话来。只听得铁行头陀高宣佛号,道:“善哉!善哉!你们两位,如此戏弄后辈,实是不该!”极乐真人瞪了他一眼,笑道:“有什么不该?若是讲明了,他们有准备,有什么稀奇?”
冯莹、方敏两人,仍是不明所以。马算子这才道:“刚才一听得你在山门外的叫嚷之声,牛鼻子便说你功力大进,我说你这三年来,苦修勤练,功力之高,已几乎与我相当,牛鼻子却是不信,我们这才打赌,我说你们即使出其不意,也能合力接我以内家罡气所发的一把棋子,果然你们两人功力之高,并不在我估计之下!”
两人这才恍然。冯莹不依道:“师父,你这样吓我却要你将胜了极乐真的物事给了我!”马算子一笑,道:"极乐真人说是他虽有徒弟,但至今未猜称心传人,我胜他的,便是有代他选择传人之权,怎么样,你难道不要!父了?,’
冯莹忙道:“啊呀!若是这个,极乐真人,不是我不肯拜在你的门下,只是自知资质愚鲁,不堪造就,若是授我几招妙招,我却是感激不尽!”
极乐真人“呵呵”笑道:“小女娃,你什么都没有学会,你师父的油腔渭调,却学了个十足十。你已是北天山一派的传人,我岂可以夺人所好?就湾你愿拜我为师,我也不答应的!”讲至此处,双目斜睨方敏。冯莹心中一动,道:“极乐真人,师父的事,我作得三分主,他既然要替你代择传人,我有一个人说出来,你听听是否合适?”极乐真人道:“谁啊?”
冯莹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方敏在极乐真人斜睨自己之际,已然知道极乐真人属意自己,心中暗忖,自己一身武功,全靠温婆婆传授,纵使拜在极乐真人门下,便能毫无疑问地成为武林泰斗,若是未经温婆婆同意,也是大大不应该的事,因此故作不知,及至听得冯莹如此说法,更是背负双手,装作观景,踱了开去。极乐真人看在眼中,心内暗叹一声,知道这种事情,绝对勉强不得,打了一个“哈哈”,道:“小娃子,你又开玩笑了,莫非你的意思,是叫我收你的师父做徒弟?这不是胡说么?”
马算子也已知道了他的意思,“呸”的一声,道:“牛鼻子,你拜我为师父,我还不要哩!”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冯莹是何等聪明的人,也已明白了两人之意,只得也跟着笑了一下。―笑未完,忽然见师父紧紧地望住了自己,满面严肃,好半晌也不眨眼睛,心中不禁又奇怪起来,只听得马算子道:“阿莹,你再笑一下!”
冯莹不明所以,道:“师父一一”马算子道:“阿莹,你别说话,再笑一下!”冯莹只得展唇一笑。马算子一拍石几,道:“奇了,方敏,你过来,对我笑一下看看!”
方敏依言走过,也笑了一下。马算子面色陡变。两人看出情形不对,极乐真人也深以为异,道:“老马,你闹的什么玄虚?”
马算子只是不答,又细细地向冯莹和方敏两人看了一会儿,道:“奇了,我号称神医,自十八岁起行医,直到如今,但是却看不出他们两人所中的是什么奇毒!”方敏一惊,道:“马大侠,我们中了毒?”马算子长叹一声,声羞怆楚已极,道:“不错,你们笑时,死纹已现,不出三日,一定身亡!”
极乐真人“呸”的一声,道:“好臭!好臭!”马算子回头道:“牛鼻子,你说我在放屁是不是?但我所讲,却无一字虚言!”
极乐真人向方敏和冯莹两人一指,道:“你们两人,双目精光内蕴,神充气足,哪像是什么中毒巳深,三日之内定然要死的人!”
马算子又叹了一口气,道:“极乐真人,这事就不是你所知道的了。你们两人说一说,自与我别后,可曾遇到什么怪异的事?”
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同时想起了尚金花的话来,冯莹大声道:“莫非她不是虚言恫吓?”马算子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说!或许我还能对症下药,可以救治!”冯莹忙将毒蛊洞内所发生的事说了,听到一半,马算子已然失色,连叫道:“我说如何!我说如何!”等到冯莹讲完,马算子叹道:“阿莹,真是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早死过我!”
冯莹和方敏一齐吓了一跳,道:“有这等事?”马算子道:“一点儿也不错,你们初进洞时,那两炉红绿不同的烟雾,乃是两种极厉害的毒瘴,本来,中了那种毒瘴之后,人便会立即昏迷,七孔流血而亡,而且方敏幼年曾服千年雪参,万毒不侵,也只是阿莹一人遭殃而已,但如今看来,尚金花已然将这两种毒瘴和蛊毒混合一起,那蛊毒却非千年雪参所能防止,所以瘴毒才不立即发作,尚金花所说七日之内你们一定要死,和我所算的差不多!”
极乐真人和铁行头陀听到此处,神色也不禁大为紧张,齐声道:“马兄,难道以你的身手,竟然无法可治了么?”
马算子半晌不语,眼中竟然滴下泪来,强笑一下,道:“阿莹,师父一向将你当作女儿一样,此时却不得不让你死去,你怪不怪师父?”
冯莹眼中泪花乱转,叫道:“师父,弟子怎会怪你?”一旁的极乐真人听出他话中有因,怪道:“老马,你这是什么话?那小娃子就不怕么?”
马算子并不理他,伸手抚摸着冯莹的头发,道:“阿莹,方敏乃是故人之子,我若是眼望他死去,却是无法向凌霄子方仙交待,只是苦了你了!”
极乐真人嚷道:“老马,你这话该打。既然能救他,为什么不能救阿莹?”方敏也是愕然道:“马大侠,冯姑娘何以非死不可?”
马算子叹道:“此种剧毒,天下只有三件物事解得,一是七色灵芝,二是万年雪参,这两件物事,是踏遍天下无觅处的东西,两三天内,哪里能办得到?第三件,武当山上却现成的有!”
极乐真人、铁行头陀、方敏、冯莹四人一齐问道:“什么东西?”
马算子道:“那便是异兽果然脑中的一颗灵珠!”极乐真人一拍手,道:“对啊!那果然虽于我们有恩,但他已死了三年,取他脑中灵珠救人也不为过,就叫他们两人分而服之,不就行了么?”
马算子长叹一声道:“若是如此,我何必还要令阿萤受这样的委屈?那灵珠必须全服方有功效,若是一分开,见风硬化,只是两枚顽石,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所以只能救得一个人!”
第六十三回 兴风作浪老魔再上武当山
马算子讲完之后,继之便是一阵难堪的沉默,五人俱感到心头沉重已极。好半晌,方敏才道:“马大侠,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马算子“嗯”了一声,方敏道:“那果然脑中的灵珠,应该给冯姑娘服!”
冯莹突然尖叫一声道:“敏哥,你”
方敏面色坦然说道:“生死由命,我只是咬定了牙关不服。冯姑娘,你要是也不服,却须防灵珠取出后,时日太多,会失其灵验!”
冯莹急道:“我也是一样,看谁僵得过谁!”
那异兽果然脑中的灵珠,服了便可以去毒,但是两人却谁也不愿服食!
马算子一拂手,道:“不必争了,阿莹,师父着实对不住你!”方敏急道:“马大侠一一”但却被马算子所阻,道:“那灵珠确是取出之后即时服食的好,咱们一起去果然的石墓旁去取吧!”首先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方敏见马算子根本不考虑自己所说的话,一见马算子转身,立即身形晃动,向相反的方向逸去!
他想自己若是逃开,令得他们找不到自己,则果然脑中的灵珠,便可以给冯莹服下。可是马算子早有准备,方敏才向外逸去,马算子便一连两个转身,旋风也似欺近过来,等到来到方敏面前时,仍是背对方敏,右手一摆,一招向后拍出!正是他北山一派掌法中的绝招,“雪鼬摆尾”!
那一招的来势极猛,绝未留丝毫余地,在马算子而言,却是宁愿将方敏打伤,好令他不能再挣扎!而七禽大侠的掌力,又是何等雄浑。方敏一见马算子一掌发出,丝毫不留余地,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刹那之间,真气运转,手掌一摇,一掌也蓄足了全力,迎了上去。方敏此时的功力虽然不如马算子深厚,但是三年来参透了《如来宝经》,《昆仑圣书》的秘奥,就算相差,也不会相去太远。两人都是全力以赴,马算子那一招“雪鼬摆尾”,便是反身应敌的绝招,只听得“叭”的一声,双掌相交,马算子大叫一声,道:“好小子!”
方敏身形一晃,一个跟斗,向外翻了出去,心中也暗赞马算子掌力之雄浑,一翻出之后,立即向前一滑,又滑开了丈许。
马算子觉出自己这一掌,并未能令得方敏受伤,只不过将之震退,一个转身,见方敏已经向外跃开,惟恐被他逃脱,急叫道:“老铁、牛鼻子,你们怎么袖手旁观,不帮我拦他?”
极乐真人叹道:“老马,这事情我们却是作不了主,叫做手背也是肉,手心也是肉,小丫头是你的徒弟,只好由你一个人来做主张了!”
马算子“哼”的一声,身形掠起,向身后的冯莹一拉手,道:“阿莹,你来助我,下手不要留情,绝不能让他走脱!”
冯莹对方敏,一直是一往情深,早在贵州时,方敏遇到昆仑六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伏身方敏之上,代捱昆仑六子的掌法之举,何况现在?虽然她自己一样舍不得死,但是在只能救一个人的情形之下,她却宁愿让方敏活着,自己死去!因此立即答应一声。师徒两人,各展“七禽身法”,旋风也似追了上去。方敏才逸出五六丈,已经将出极乐观外,马算子已经追到,手起处,托起了一尊神像,向前一送。
那尊比真人还大的神像,立时起轰轰发发的声音,向半空中飞了出去,但是却并不向方敏砸下,而是前飞出,直到越过了方敏丈许,才猛地下沉。方敏立时觉得那尊神像所卷起的劲风,将自己的去路挡了一挡,急忙一凝身形,“呼”的一掌推出,将那尊神像也凌空推出丈许,“轰”的一声,撞在极乐观的大门上,整扇大门皆被撞坍,连那神像一齐飞出老远,才跌在石阶之上,跌成了粉碎!
马算子抛起神像的目的便是要将方敏的去势略阻一阻,就在那一阻之间,他早已一式“鹤飞冲天”,凌空拔起,大叱一声:“好小子,看你往哪里走!”顶头一掌,击了下来!
看他们动手的声势,只当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在作生死之斗,哪里想得到他们是在争着去死,而好让别人活着?当下方敏见已经被马算子赶到,心中大急,手在腰际一探,厉晡之声陡起,已经许多时不用的一柄玄铁打就的七孔刀,取在手中。
那七孔刀是以一刀断五岳单穷的一柄大关刀改铸而成的。原有两柄,一柄在三年前武当大会时,被当作杀千芥大师的凶器,而一直留在武当山上;一柄一直在方敏的身边,只不过方敏因为想起温魂的种种劣迹,心中总有点耿耿于怀,所以一直没有应用。此际时已紧急,他心中只求自己快快走脱,好让冯莹去服那果然兽脑中的灵珠,因此才取了出来。
而且,一出手便是一连三招,“日落西山”、“七星连环”、“一窃不通”,刀影如山,刀光环绕。马算子那一掌,不但无法拍中方敏,一个不小心,还被方敏七孔刀刀锋过处将衣袖削下一小块来!
马算子无奈,只得一个倒栽葱,向后翻了出去,喝道:“方敏,想不到我与你父亲一场朋友,到头来故人之子,还要向我下毒手!”
方敏收刀凝立,道:“马大侠,那是你迫小辈如此,岂是小辈本愿!”马算子怒道:“我要救你一命,哪有什么不对?”方敏道:“当然马大侠是好意,但是我又岂能只顾自己,而令得冯姑娘毒发身死?”冯莹此时正站在方敏的背后,听得方敏如此说法,又是感激又是难过,道:“敏哥,那我又怎能只顾自己,而看你毒发身死?快听师父的话,别再违拗了!”
马算子向冯莹使了一个眼色,道:“阿敏,你是当真不愿拿那灵珠的了?”方敏斩钉断铁地道:“不错!”马算子道:“好!由得你!”一个转身,向外便走,才走出一步,突然足尖一点,又倒纵回来。
一进一退之间,其疾如电,方敏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马算子又是一掌“雪鼬摆尾”,反袭而出!方敏七孔刀一摇,想要迎上去,但知道马算子手中并无寸铁,七孔刀若是使出,只怕要令他身受重伤,因此不免犹豫了一下。
高手过招一丝一毫也差不得,方敏这一犹豫,已经占了下风,马算子掌风如山,已经当胸袭到,慌忙摇左掌相迎时,右胁一紧,“曲尺穴”已经被冯莹自身后偷袭,点个正着。“曲尺穴”一被点中,五指一松,“呛啷”一声,七孔刀也掉到了地上,马算子那一掌又毫不容情,“砰”的一声,正击在方敏的左肩之上。方敏身子一个摇晃,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冯莹正好在他的身后,一把将他抱住,叫道:“敏哥,莫怪我!”手伸处,已经点中了他的“肩井”、“章门”二穴,方敏立时不能动弹,高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此时,铁行头陀和极乐真人也已经从内殿踱了出来,马算子叫道:“别理他,咱们快到果然的墓前面去!”
冯莹就势托起方敏,跟在马算子后面。一晃眼间,便来到了果然的石墓前。马算子双手按在石墓之上,骨节一阵乱响,已经运足了内家罡气所行的无上真力,陡然间大喝一声,双手猛地一拍,只听得“哗啦”一声,石墓竟然为他的内力生生震碎,再是一掌,将碎石全都扫开,提出金果然的尸体来。虽然经过了三年之久,但金果然却依然毛色金光灿然,一点也没有腐烂的迹象。
马算子朗声道:“金果然,三年前临死之际,已经有自献脑中灵珠之举,但我们焉忍心取而食之,此时,为了救人,只得再惊动你,谅你在九泉之下,也必定不以为怪!”长叹一声,双手抓住了金果然的头骨,猛地一搓,砉砉有声,已经搓开,跌出一枚鸽蛋大小、金色灿烂的物事来,马算子一伸手,捞在手中,便向方敏的口中,塞了过去。
方敏一偏头,道:“且慢!”马算子说道:“谁还和你讲什么道理,你要是不服,我捏脱了你的下巴,塞也塞它下去!”
方敏急道:“马大侠不要动手,我要和冯姑娘讲几句话。”
冯莹踏前一步,从马算子手中接过那丸灵珠,强忍自己心中的悲痛,柔声道:“敏哥,你听我话,快服下去吧!”方敏道:“冯姑娘,你俯身下来,我有话和你说!”方敏因为穴道被封,一直躺在地上,因此才叫冯莹俯身下来‘讲话。
冯莹也不虞有他,屈了一膝,跪在地上。方敏又看马算子一眼,道:“马:大侠、我和冯姑娘有几句话要说,请你走开些!”
:马算子见方敏被冯莹点了穴道,料得他也没有什么玄虚可弄,而冯莹的为人,他又是深知,就算方敏不愿服食那枚灵珠,她也会硬塞进他口中的,因此身形一晃,便向侧逸了开去。
怎知马算子一向旁逸出,身形尚未站稳,只听得冯莹一声怪叫,急忙看时,只见方敏已经一跃而起,“哈哈”大笑,接着又苦笑了一下,道:“马大侠、冯姑娘,我一生之中,未曾以机诈待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们却是要原谅我才好!”
马算子向冯莹手中一看,她手中的那枚灵珠,已经不知去向,而见她则张大了口,呆呆地站着不动,分明巳经被人点了穴道,马算子心中不由得大急,一跃而过,在她肩头上一拍,冯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敏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马算子急向她问道:“那枚灵珠呢?”
冯莹哭道:“已经给吞下去了!”马算子一顿足,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原来方敏在极乐观前,一被冯莹点中了穴道,当时确是只能讲话,不能动弹。但是一来到果然墓前,经他连运真气冲击,已经将“肩井”、“章门”两个穴道冲开,全身已可活动自如。
不过他却仍然装作不能动弹,只是出声,叫冯莹走过来,又将马算子支开,就在马算子刚一离开之际,他便突然出手如风,反点了冯莹的的“肩井”、“章门”两穴,出手既快,下手又重,冯莹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啊”的叫了一声。但是叫声未毕,手中果然脑中的灵珠,已经被方敏劈手夺过,左手一捏她的樱口,力透五指,将灵珠向冯莹的口中一送,冯莹身不由己,等到马算子赶到时,已经“咕嘟”一声,将灵珠吞下!
方敏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一生以真诚待人,只是这一次,却是骗了人一下,但是,他的骗人,却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而救活了另一个人!
马算子呆了半晌,转过身来,望了方敏半晌,道:“阿敏,你在九泉之下见了你爹,别提我的名字,我实是愧对老友!”
方敏强笑道:“马大侠,你这样对我,我是不会忘记的!”
冯莹只是站在一旁嘤嘤哭泣,半晌,才道:“师父,就算中了毒,以你和极乐真人、铁行头陀武功之高,难道就不能以内力将毒迫出来么?”马算子叹道:“这两种瘴毒,此时巳经毒侵入骨,就算是达摩在世,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方敏想起自己明日就要毒发身亡,临死之前,仍是不能再见叶映红一面,心中不禁一阵难过,低头默默,半晌无语。
众人在墓前呆立了半晌,马算子重将石墓整理妥当,道:“我们还要应付温魂和郭不乐,还是先回极乐观去再说吧!”
方敏心中一动,道:“极乐道长、马大侠,若是他们两人上山来,我有一事,想向各位前辈讨一个情。”马算子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方敏道:“他们来了之后,各位请不要急于动手,我、我……我还想劝温婆婆一劝。还有,若是郭不乐和温婆婆不是各位的敌手,请各位万万要对我婆婆手下留情!”讲完,眼望众人,眼中充满了热切期望的神色。马算子向极乐真人望了一眼,尚未回答,极乐真人已经道:“孩子,你确是至情至性之人,你劝温魂,只是白劝,但我们一定答应你便是了!”
方敏笑了一下,道:“那我便心足了。我虽然知道温婆婆所作所为,终不能容于武林,但是我若没有温婆婆,早已在断肠谷命丧黑天童勾生生之手了,这是我一生之中最后的两件心事之一,能蒙各位应允,实是感激万分!”
马算子道:“两件心事?你还有一件心事是什么,说了出来,我一定替你办到!”
方敏长叹不语。冯莹道:“敏哥想来是还想见叶映红一面?”
方敏点头道:“不错,但是此刻,她不知是在天涯还是海角,我却要命尽明日,这个心愿,只怕不能了了!”众人尽皆无话,闷闷地向极乐观走去,才一来到观前的广场之上,便吃了一惊。
只见极乐观大门旁的两只大石狮子,巳经倒在石阶之上,其中一只,头部被击成粉碎,另一只,却齐中被剖成了两半!
那两只大石狮子,比人还高,若被推到,那人的力道,已经不可想像,而被齐中剖开,更是不可想像之事,众人俱都知道,并世只有一件兵刃,能有如此锋利,那就是碧萤剑!
也就是说,就在他们下山之际,郭不乐和魔母温魂,已经上山来了!极乐道长暗叫侥幸,幸而早已将所有人支开,不然,两人上了山来,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哩。身形展开,一阵微风过处,已经窜出两丈有畲,气纳丹田,缓缓地道:“可是贵客上山来了?贫道适因有事不在观中,有失迎迓,尚乞恕罪!”他讲话语音并不甚高,但是却绵绵实实,传之不尽,四下里山谷,倶起回音。
一言甫毕,突然听得极乐观中,响起了两阵大笑之声,笑声高亢而尖厉的那个,一听而知,便是魔母温魂,另一个,每传出“哈”的一声,便宛如半天之中响起了一个焦雷,声势惊人之极。方敏一听便失声道:“啊,郭不乐原来是他!”
马算子、冯莹也是一怔,道:“不错,果然是他!”极乐真人不由得大惑不解,道:“老马,那郭不乐三字,武林中从无所闻,难道你竟然识得他么?”七禽大侠马算子道:“说来话长,若真是此人,则当真要小心才好。极乐道长,咱们绝不能鲁莽从事!”
极乐真人早二十年起,便已经威震天下,所向无敌,此时见马算子讲得如此严重,也不禁跃跃欲试,道:“越厉害越好,贫道久已没有敌手,倒要看看这郭不乐具有何等身手!”
四个人一齐向极乐观前抢去,刚一来到石阶之上,便听得惊天动地“轰”的一声巨响,极乐观大门旁的围墙,整个地向外飞出。极乐真人抢前三步,一声长吟,双臂一卷,“呼呼”两掌,向那堵迎面压来的大墙击了过去,只听得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声巨响,碎砖碎瓦,尖声呼啸,如黑烟升天也似直向半空中飞了上去,直飞了十余丈,才暴雨也似溜了下来,只见对面站着一个身形高大异常,足在丈许开外,手如蒲扇的巨人,也正在发掌相向。敢情那一堵墙,是因为夹在两大髙手的掌力之中,所以才在为掌力震碎之后,碎砖飞得那样高法,这两人掌力之雄浑,可想而知。极乐真人知道今日来了劲敌,非同小可,缓退一步,和马算子再一齐停睛细看那郭不乐。
只见他身穿一件半长不短的衣服,露出两条水桶也似的粗腿,右手执着碧光闪耀的碧萤神剑,左手提着剑鞘,一蓬乱发盘在头上,足有两丈来高,益发显得他高大无比,而颈上则五颜六色盘了七八条见所未见的毒蛇,全都蛇信乱吐,嘘嘘有声,说不出的形态猛恶,谲异诡怪,若非亲见,绝无法相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
极乐真人一见他的样子,心中便猛地省起,侧头低声问道:“老马,你曾说在韶髅洲上遇一奇人,莫非就是他么?”
马算子点了点头。极乐真人一笑,道:“原来是郭朋友到了,温岛主呢,如何不见?”只听得一声哈笑,道:“我在这里,你们还有帮手呢?怎么不见?”才开始讲话时,声音还甚细,分明是她人在后殿,但是刚一讲话,眼前人影一闪,白发飘动,温魂已经站在郭不乐的旁边,身形之快,无与伦比。极乐真人和马算子两人,俱已看出她功力较三年之前,又有进展!
魔母温魂一出现,方敏心中便大是激动,叫道:“婆婆!”
足尖一点,便飞窜了过去。温魂左手向地上一顿,将一柄新打的软银杖,“铮”的一声插人石阶之上,也叫道:“孩子!”一把攀住了方敏的肩头,道:“这三年来,你在什么地方?为何不到旋风岛来,可将婆婆想坏了!”
方敏听她对自己说话时的声音,仍是那么动听,容貌仍是那么慈祥,想起童年时和她在旋风岛相处六年,亲若祖孙的情形,心内又是一阵激动,叫道:“婆婆,这三年来,一言难尽,婆婆,你还是那样,丝毫不见老态一~咦?怎么你鬓边的白发,反倒转黑了?”
温魂一笑,道:“孩子,婆婆服了七色灵芝,又从《如来宝经》的总旨之中,悟出了内功的奥妙,功力精进,是以返老还童,白发变黑。孩子,你心中高兴不?”方敏道:“我当然高兴,只是一婆婆,我祝你长命百岁,但我却要死了!”
温魂长眉一挑,“呸”的一声,道:“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话?”
两人虽然正邪殊途,方敏也曾经被温魂打成过重伤,但是两人的那种祖孙之至情,却全然不受影响,一见面,便讲个不已,全然未觉得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厮杀就要展开,而在厮杀一开始之后,可能成为白刃相见的仇人!
方敏叹了一口气,尚未回答,一旁郭不乐已经道:“温岛主,这小娃可是你常提起的方敏?”温魂道:“不错!你看他怎样?”那口气就宛若是贤母在夸奖自己的得意儿子一样!
郭不乐一翘大拇指,道:“不错,多年前在骷髅洲上,我要强收他为徒,那时他自己为我所制,在石峭壁之上,被我吊了几天几夜,仍说若是未蒙你应允,绝不能转拜第二人为师,宁愿死去,确是值人崇敬!”温魂一生中,待人全无真情。她初将方敏带到旋风岛时,也是别有用心,但是多年下来,方敏对她的真情,也使她的感情起了变化,对方敏也生出至情来,此时听说方敏宁愿死去,也不肯背弃她,心中一喜,道:“好孩子!你去对付那小女娃,我还要和七禽大侠较量一番。不乐兄,你要找的极乐真人,就是这个道士!”一个“士”字才出口,倏地身形展动,又拔了软银杖在手,舞起一团银光,发出尖厉已极的啸声,喝道:“七禽大侠,为何还不上?”
方敏本来想要和她说明自己中毒已深,命已不长,当下一见她火急急地就要寻人动手,忙道:“婆婆,我有一句话要和你说!”
温魂双眼盯住了马算子。马算子手按腰际,他腰间微微鼓起,像是有软兵刃围着,目光也罩定了对方,两人相峙,温魂连头都不回,道:“什么话,你说吧!”方敏道:“婆婆,你别和七禽大侠、极乐真人、铁行头陀他们动手,我只要找到了叶姑娘,一定到旋风岛去,侍奉你一生一世!”
温魂爆出鬼叫似一阵狂笑,道:“傻孩子,婆婆已经做了黄河以北一百三十余派的掌门,只要杀掉眼前三人,天下武林,便入我掌握之中,你这话岂不是说得不合时宜?”
方敏还想要劝,温魂手臂不动,软银杖“呼”的一声,荡起一阵狂风,突然齐中转弯,直指马算子的“天突穴”!
她在这三年来,起先两年半多,日日钻研那《如来宝经》的两篇总旨,虽然未能全都领悟,只是体会到了其中一二成秘奥,但已经功力大进,这一招,是“龙腾云飞”,本来手臂还要略为抖动,但此时却能纯以内力,催动软银杖,突袭而出。
马算子一声长笑,道:“老魔婆,来得好!”手臂向外一振,只听得“铮铮铮铮”,密如连珠地一阵响,精光闪闪,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条珠链,正是他昔年仗以成名的九曲珠链!
他自从练成了“七禽身法”之后,便弃九曲珠链而不用,将珠链给了冯莹,冯莹持九曲珠链,在贵州那紫色的巨宅之中和叶映红相斗,被叶映红的寒玉匕削断,这一条,乃是他得知郭不乐和温魂重在江湖生事之后,重又找精钢打就的,比他以前所用的那一条,重了一倍有余!
九曲珠链一取出,略一抖臂,便“呼呼”连声,漫天珠链将身子护住,“铮”的一声,将软银杖弹了开去,但魔母温魂斜踏一步,软银杖“顺手牵羊”,又是一招反点而到。
马算子知道她内力深厚,急一侧身使出“老蚌生珠”,九曲珠链自下而上,“刷”的倒卷而至,“铮铮”两声,巳经将那枝软银杖缠定。温魂手向前一伸,就势使了一招“一窍不通”,才使了一半,便觉得下盘不稳,急以千斤坠功夫在地上一顿,但马算子已经趁机左掌一摇,一掌拍出!
两人软银杖和九曲珠链相缠,但是还有一手空着,温魂脚一顿地,身形已稳,手腕一沉,左手疾提了起来,在断腕处所镶的钢尖勾直点向马算子掌心中的“劳宫穴”。
马算子叫道:“来得好!”非但不退,反倒向前踏了半步,身子一侧,“刷”的一声,钢尖勾带起一股劲风,在他身旁插过,不等温魂撤臂改招,反手一掌,又已拍出!
两人贴身进招,双方所发,均极是凶险,这一掌未发之际,马算子的手掌,离温魂已经不过两尺,疾发而出,势如奔雷,当真可以说得上一发即到,温魂觉出一股大力,向自己腰腹之间压到,不由得一惊,手腕一抖,在马算子头旁擦过的钢尖勾,突然一折,反向马算子背后的“灵台穴”点去,使的正是温魂七孔刀中最是精奥的一招“氤氲五气”!
温魂自被挥云老怪斩断左腕后,经她处心积虑,在断腕上配置一只钢尖勾,伸缩自如,将尖勾配合七孔刀法使用。
马算子一招眼看得手,已觉背后生风,不得已撤招回掌,反抓尖勾,同时,右手连转几转,将九曲珠链松了开来。
他那反手抓钢尖勾的一招,原是虚招,其目的是要将九曲珠链松开。
因为他知道自己功力和对方相若,如果九曲珠链老缠在软银杖上,想将她软银杖夺过,并非易事,而温魂手腕上,却还有一柄钢尖勾,再加上自己无法施展七禽身法应敌,无形中已经吃了亏,因此才松开了九曲珠链,一跃而退!
温魂见马算子退了开去,哪里肯舍?脚底一滑,便追了上去。马算子已经长啸一声,身形凌空拔起,展开了七禽身法,只见他人倒有一大半时间起在半空,宛若为万千颗精光闪闪的圆珠所围绕的一只怪鸟,而温魂也已经将七孔刀和软银杖一起展开,只见一团银光,一团黑黝黝的光华,围住了一个白发老婆婆,兔起鹘落,再加上软银杖所发惊心动魄的呼啸之声,声势惊人之极,各自相持不下。
方敏见自己话未讲完,温魂和马算子已经厮杀得难分难解,只得不住顿足,知道他们两人各以全力动上了手,根本无法排解,正在空自焦急之际,只听得郭不乐一声怪笑,道:“久仰你被江湖上尊为武林之尊垂三十年,我从十岁起,便被困在骷髅洲的山腹之中,已经一甲子有余,最近才得出山,倒要向你领教几招武当派的绝招!”极乐真人道:“不敢,郭先生请!”
他们两人,相隔约有七八丈远近,郭不乐巨无霸也似的身躯,向前跨了两步,所过之处,石阶震动,碎石随足而生,声势威猛之极。
极乐真人在相形之下,却显得神情淡雅无比,郭不乐走出丈许,沉住声音喝道:“极乐道长,为何不见你亮兵器?”
极乐真人只是一笑。冯莹却朗声道:“极乐道长威震武林,早已不用兵器,哪像你这样,以利剑称雄,算得什么好汉!”
郭不乐面色一变,“哈哈”一笑,道:“你道我没有碧萤神剑,便不能胜过极乐真人?”“铮”的一声,将剑插人鞘中,又向前两步,跨出丈许,道:“极乐真人,咱们是学他们比掌法,还是比文打?”极乐真人只觉得他讲话之时,中气充沛,语音绵实,在自己所遇到的高手之中,确是没有一人能和他相比,能否胜他,绝无把握,也想先试一试他的内力究竟高到何等程度,笑道:“先对一掌也好!”
郭不乐道:“好!”伸出蒲扇也似的大手,掌风骤生,吹得极乐真人一身宽大已极的道袍,颤动不已。极乐真人连忙凝气于臂,扬起手来,一掌迎了上去。一个是玄门正宗,内家罡气;一个是在山腹之中,苦修六十畲年,已得毒蛇圣君真传的异人。双方一到手掌相隔尚有尺许光景时,早已各被对方掌力阻住,极乐真人一声清晡,声如鹤唳,向前跨了一步,将手掌迫前尺许;郭不乐也是一声大喝,身子几乎有极乐真人两个那么高,居高临下,向下一压,两人突然由合而分,一齐向外跃退。只见他们刚才所站的地方,出现了四只极深的脚印!极乐真人不由得脱口道:“好功夫,确是不可多得。”郭不乐怪叫道:“名不虚传,想不到我力能撼山的一掌,你也竟然能够硬接!”
他“力能撼山”之语,并非自夸,当他在骷髅洲山腹之中怒发如狂之际,一掌一掌击向洞壁,确是山为之摇!
极乐真人一掌试出郭不乐的功力和自己不相上下,心中便打了一个突,知道郭不乐若是不使碧萤神剑,则自己至多和他动上千余招,到头来,各自筋疲力尽,同归于尽。但如果郭不乐一使碧萤神剑,那剑如此锋利,自己却万不是敌手!
那柄碧萤神剑既然在他腰间,一相持不下,他必然会取出使用,到时,虽然会有铁行头陀前来相助,也是无补于事,唯一的办法,便是趁他未使剑前,将碧萤神剑抢到手中!因此略一思索,便踏前一步,手腕一翻,“呼”的一招,自下而上,向郭不乐的面前击去。郭不乐一步跨开,道:“且慢,我和你对掌,虽掌力相同,但未必见得我不强过你,咱们再来比比别门功夫!”一个转身,来到极乐观门口,提起那只被他以碧萤神剑齐中削成两半的石狮子,又走了回来。
别看他身躯如此肥大,却当真是来去如风。极乐真人微微一笑,道:“怎样比法,郭先生请说!”郭不乐道:“道长请跟我来!”提住了石狮子,来到了广场之上。极乐真人和铁行头陀等一齐跟了过来。冯莹抬头看马算子和温魂时,他们两人打得正紧,急切间哪里分得出高下来?
只见郭不乐来到了广场之上,轻轻地将两半石狮子,放在青石板上,却是平整的那一半向天,道:“道长是当世奇人,当然知道内力贵在阴柔,不在阳刚,这石狮子两面一样大小,我要借它们来和道长比一比谁的内劲阴柔强劲!”
极乐真人道:“请郭先生先动手!”郭不乐道:“好!”扬起大手掌,“呼”的一声,向石狮子拍了下去,及到手掌和石狮相贴,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众人却觉出脚下微微一震,定睛看时,不觉吃了一惊,原来那半只石狮子,被郭不乐一掌击下,虽然一粒石屑也未曾落下,但是却已经陷进了青石板一小半。这份内力,确是令人咋舌!
郭不乐自己心中也是得意非凡,他在山腹之中,度过了六十余年,终年不见天日,所练的内力,极是阴柔,料想极乐真人玄门正宗的内功,绝不会有这样阴柔的内劲,所以他才要和极乐真人比一比。手掌慢慢提了起来,又是一掌,仍是无声无息,但石狮子却又陷下了好多。一连三掌,半只石狮子已经全部陷入地面,和青石板等齐,根本看不出高低!
郭不乐“哈哈”一笑,道:“要用三掌之力,方能成事,道长请!”
极乐真人心中好生钦佩,知道自己若是照样发上三掌,一样可以令得半只石狮子人陷石内,郭不乐只当玄门道家内功,必是以阳刚为主,却是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不知阳刚之气,练至化境,便阳极生阴,阴阳互换,一样阴柔无比!而极乐道长,也早已练到这一地步。但是极乐道长心想,若是和他一样,便显不出高下来,略想了一想,便道:“好!”一纵身,便站到了石狮子之上。只见他一站了上去,石狮子便向地中沉去。约有一盏茶时,便已经沉没,极乐真人一笑,身形拔起,落于丈许开外,道:“请郭先生指教!”郭不乐一看,那半只石狮子确是全都嵌进了青石板中,不由得口瞪目呆,无话可说,道:“好内力!咱们再比过!”
极乐真人一笑道:“贫道奉陪!”
看官,郭不乐以三掌将半只石狮子击入青石板中,巳经是极不容易之事,并世之间,除了极乐道长以外,已经再也无人做得到。但极乐真人却能够将那半只石狮子,慢慢陷人青石板中,武功岂非要比郭不乐高出数倍?因为击入容易,而按入却难得多。例如以锤敲钉,便可钉人木中,但以锤按钉,却未必按得入!
但实则上,极乐真人和郭不乐,功力不相上下,原来极乐真人是取了巧!极乐真人所穿道袍,宽大无比,乃是他初拜师之时,聆听师训道“宽大为仁”,因此特意穿着宽大无比的道袍,以示终生不忘师训。道袍的下摆,拖在地上,将他的双足盖住,他一站到了石狮子上,便双足不断地向石狮子踏去,实则上是和郭不乐一样,踏了三四十下,将石狮子击人青石板中去的,但郭不乐却是未曾看出来!
第六十四回 万恶一善温岛主舍己为人
极乐真人当然不是对人行欺使诈之人,但此时,他却觉得若是不给郭不乐一个下马威,使得他等一会交起手来有所顾忌,自己便无法胜他,而只要被他在武当山上一得势,他和温魂两人,不难使得天下武林,天翻地覆,永无宁日,所以才用了这个办法,胜了郭不乐一场。当下郭不乐扬头四望,一望眼见极乐观前面,两枝高可四丈的大旗杆,向之一指,道:“道长,咱们再来比一下轻功,你意下如何?”
极乐真人一听郭不乐要和自己较量轻功,不禁心里暗自好笑,因为郭不乐的身子如此肥大,显而易见,转动不灵,轻功方面,一定较差,便点了点头,道:“当然奉陪!”
郭不乐道:“咱们两人,同时向旗杆爬去,看是谁先到顶上!”
极乐真人“哈哈”一笑,道:“郭先生,你还是换个题目的好,我自从拜师习艺起,便日日爬此旗杆,只怕你这一场是输定了!”
冯莹也在一旁接口道:“不错,你既要和极乐真人文比,只怕两场一输,不容你不低头下山而去,还是换一个题目,先求打一个平手,再在第三场上,决一雌雄,来得好些。”
冯盖本是绝顶聪明,揆度形势,已然知道极乐真人的武功相差不远,也知道郭不乐若是取出了碧萤剑,极乐真人便要落败,因此才发话将郭不乐逼住,不令他动剑,如今又出言相激他第十场比内力认输,又叫他不要和极乐真人爬旗杆,以示他不行。
郭不乐阴恻恻一笑,道:“当然是两场见输赢,但你们焉知我轻功不佳,如此小觑他人,未免有失武林高手风度!”
极乐真人一笑,道:“既然郭先生定要如此,请!”两人相距五六尺,身形晃动,轻烟也似,向旗杆下面窜去,别看郭不乐身躯肥大,两人竟然同时到达,再向左右一分,立于两枝旗杆之下。
冯莹叫道:“我数到三,两位才开始上升!”顿了一顿,叫道:“一!一二”
攀
她这里--个“三”字才出口,极乐真人衣袖一拂,一提真气,人已凌空拔起丈许,手在旗杆上一按,“刷刷刷”向上蹿去,在距旗杆顶尚有尺许之际,只听冯莹“啊”的一声,极乐真人心知不妙,抬头看时,郭不乐已然一个“金鸡独立”之势,右足高举,立在旗杆的顶上,看似摇摇欲倒,实则稳当已极!
极乐真人不由得心中大是叹服,手一松,人便飘然落下地来,道:“我输了!请郭先生再定第三场,比试什么?”
郭不乐“哈哈”大笑,身子突然一倾,以背脊贴住了旗杆,电也似疾,向下滑来。极乐真人看出他所使乃是类如“壁虎游墙”,但身子却并不须扭动的上乘轻功,知道他定是数十年在山洞之中与毒蛇为伍,所以创出这么一套奇特的轻功来,竟将自己比了下去!
极乐真人所想,实是一点不错,那郭不乐在骷髅洲山腹之中,洞壁何等滑腻,他尚且能以一掌之力,按在洞壁之上,上下自如,与在壁间蜿蜒的毒虫毒蛇一模一样,上那旗杆,自然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郭不乐笑了一下道:“这第三场么,要向道长讨教一下兵刃功夫!”
一言甫毕,“锵”的一声,已然将碧萤神剑掣出鞘来,略一晃动,绿虹骤生,映得他须眉皆碧!
极乐真人心中猛地一怔,暗叫不好,他果然最后使出了碧萤剑!强笑一下,道:“好!”顺手在腰间一抵,解下一幅腰带来,道:“请先进招!”
郭不乐又是一下阴笑,道:“我手中剑利,莫说我占你的便宜,先让你三招!”极乐真人知道能否战胜此人,全仗这三招了,也就不再客气,道:“承让!”手向下一压,那长可七尺的腰带,轻飘飘地扬了起来,那情形就如同将腰带围成一团,抛入水中,由腰带自动展了开来一样,极是缓慢。扬起了三尺高下,才突然起了一阵异样的劲风,只听得“刷刷刷”三声,腰带如闪电也似掣动三下,直向郭不乐袭出。
武功到了极乐真人这样地步的,已经无所谓招式不招式,顺手挥出,便可得手应心。这一连三下,不仅挥向郭不乐的上中下三盘,而且还点向郭不乐的三个要穴,乃是“天突”、“璇巩”、“右命门”三穴。
郭不乐高叫一声:“来得好!”身子“弓,倏地向后退出。但极乐真人早已料到他一定会向后退去,他这里身形才动,已然内力向前一送,七尺来长的腰带,荡起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刷"的一声,伸得笔也似直,直向郭不乐腹间搠到!竟将一条普通葛布的腰带,以内力逼得像铁棍一样!
郭不乐退得虽快,但极乐真人身形未动,只是以内力将腰带逼得笔也似直,去势更快,郭不乐一个不防,腰带已袭到面前,又讲明让人三招,不能回剑去削,百忙中无法可施,只能强一扭身子。
极乐真人的腰带,本来是向他腹间袭出的,经他一扭身子,只听得“拍”的一声,腰带正好拂在他的臀部,脚下“格格”连声,又踏碎了两块青石板!极乐真人得势不让人,踏前一步,手腕一振,只见漫天带影,交织成一个丈许方圆的大网,向郭不乐没头没脑罩了下来。
郭不乐刚才臀部挨了极乐真人一带子,已然觉出力大无穷,知道若是被他带子罩中,说不定便身受重伤,大叫一声,身形贴地,腿手不动,竟然平空“刷”的一声向前窜出了丈许,宛若毒蛇贴地而行一样。极乐真人见三招既过,只不过在郭不乐臀部抽了一带,无补于事,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只见郭不乐逸出丈许之后,哈哈大笑,刚准备用心应付他的碧萤剑,忽然听致冯莹道:“好妙的招术!姓郭的,这第一招你已然避得如此狼狈,我看你还是别充场面,只让这一招算了!”
郭不乐和极乐真人一齐一怔,但极乐真人立即明白了冯莹的意思,是要将自己的三招算作一招,自是一笑不语。郭不乐则怒道:“小女娃你说付么?”冯莹道:“我说你刚才只避一招,已然如此狼狈,还有两招,还是兔了的好!”
郭不乐冷笑道:“刚才他使的只是一招么?”冯莹也明知刚才极乐真么已然使了三招,但此时她却非要说成一招不可,便道:“不错,那一招唤作‘撒雨成网’,共有三个变化,难道你竟然心慌意乱,连这一点都未曾看出来么?”
郭不乐心中怒极,但是却无法可施,因为他若是硬说极乐真人已使了三招的话,便等于承认自己看不懂对方的精妙招数,只得闷哼一声,道:“好!极乐道长,还有两招,请出手吧!”
极乐真人向冯莹眨眼一笑,心中暗忖,这小女娃聪明伶俐,自己第一招既然使了三个变化,第二、三招,当然也可以一样。也就是说,实则上可以再多使六招,而郭不乐也不能还手。但是在那六招之中,是否能令郭不乐枚得不能使剑,却还是大有疑问,只怕冯莹心机虽佳,到头来仍不免白费!左足向外斜踏,暗含子午,身躯猛地一沉,腰带“刷”的贴地掠出,所过之处,青石板上,发出如为利刃所刮之声,石屑四飞,可知极乐真人内力之劲强,实是不可思议。衣带贴地激飞郭不乐面前,才突然昂了起来,向郭不乐小应袭到,同时,极乐真人身形展动,左手一摇,“呼”的一掌,向前推出,那一掌虽是正面袭到,但是掌风却自四面八方而来,郭不乐只觉一股大力涌到,双臂一振,已将那股大力撑住,身子一缩,便避过了腰带的一搠。
极乐真人手臂横挥,腰带呼啸排荡,又拦腰扫到,这一下变招之快,任是郭不乐身子灵活,也不免被腰带在腰眼上扫中了一下,身子一侧,几乎站立不稳。极乐真人手腕又是一翻,郭不乐重施故伎,身躯贴地,向外逸出,但此次极乐真人有了经验,立即手腕一沉,腰带也贴地而出,“拍”的一声,正扫中了他的左肩!
这一次,实则上已然使了四招,但冯莹却高叫道:“第二招,还有一招!”郭不乐腰眼、肩头,连中了两带,虽然未成重伤,但极乐真人阳刚之力,内家罡气,何等厉害,若是换了别人,早巳粉身碎骨。而郭不乐接连受创,丨尤其是腰眼上那一下,虽然只是被拂了一下,左半边的身子,竟然生出转致不灵之感!
极乐真人见“第二招”之后,已然小收成效,心中一喜,道:“好!第三招来了!”一面向冯莹眨了眨眼,两人会心一笑,腰带扬起,圈成了一个圆圈,轻晡一声,身形拔起,凌空罩了下来。
郭不乐身形飘动,向旁跃开。敢情他吃了亏,也学了乖,只求远远地避开,等极乐真人招数尽了,再来还手。极乐真人人在半空,见郭不乐巳然逸出两丈开外,突然身躯一沉,追向前去,腰带脱手,激射而出,如一条怪蟒也似,直向郭不乐击去!这一下,倒是大大出乎郭不乐意料之外,那腰带之射出,乃是极乐真人毕生功力所聚,何等快疾,一发即至,疾如闪电。
郭不乐一呆之间,腰带已然袭到,劲风排荡,巳然一连转了几转,将他身子箍住。
郭不乐连忙一运真气,“拍拍”连声,将一条腰带,震得断成寸寸,随风飞扬。
但就在他震断腰带的一瞬间,极乐真人已然紧随腰带之后跃了过来,“砰”的一掌,正好击在他腰腹之间,击得郭不乐“腾腾腾”向后退出三步,方得站稳,面上神色一变,显见又已受创,随即听得他怪叫道:“三招已过了么?”
情形已到了这种地步,冯莹也是无法可施,只得垂头丧气道:“已过了!”
她这里一个“了”字才出口,郭不乐大笑一声,全身碧光缭绕,向极乐真人冲了过来。只见极乐真人慌不迭地“刷刷”两声,两只衣袖,已然各被断下了一截来。
郭不乐哈哈大笑,碧萤神剑挥舞不已,剑影越来越密,看来像是他手中所握并非一柄长剑,而是一只碧光闪闪的笼子,没头没脑,向极乐真人罩了下来!
而极乐真人则只是一面仗着轻功,在如此严密的剑光之中穿来插去,一面则连发内家罡气,袭向郭不乐的右臂,以稍阻郭不乐的剑势。郭不乐虽然曾经受创,但是剑一使出,极乐真人便顿时相形见绌!
冯莹在一旁看出情形不好,高叫道:“铁行前辈、敏哥,我们还等什么,一起上啊!”身子一俯,便捧了一块大石在手,猛地向郭不乐砸去,但尚未砸到,便被郭不乐凌空一掌,将那块巨石逼了回来,如泰山压顶也似反向冯莹砸到。
冯莹身形一转,避开了大石,直欺近身去,那块大石“叭”的一声,落在地上,成了粉碎。冯莹一来到郭不乐身旁,便觉得碧萤神剑,寒气侵人,根本没法再欺前一步,只得又向后一退,只见铁行头陀也是和自己一样,无法下手!急一回头,看方敏时,见他却正紧锁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急道:“敏哥,你怎么不上?和他们这种人讲什么道义,人多一个好一个!”郭不乐“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麦一个好一个!我却说你们多一个就多死一个!”
碧莹剑突然一凝,“刷”的一剑,向极乐真人刺出。极乐真人急向侧一避,怎知郭不乐这剑竟是虚招,极乐真人才一避开,已然撤招回剑,倒向冯莹刺出,冯莹一惊,一提真气,一式“鹤飞冲天”,避了开去,耳际只听得铁行头陀叫道:“小女娃小心!”心中又感他好意,怎知郭不乐这一剑,仍是虚招,铁行头陀只顾吩咐冯莹,自己身形略慢,被郭不乐倏地一掌,将他全身罩住,又电也似疾一剑刺到,只觉眼前碧光掣乱,连闪避的念头都不容起,巳然被碧萤神剑透身刺过,武林中相传了数十年的三大佛门高人,竟然先后死在武当山上,这也是天数使然?
极乐真人一见铁行头陀丧命,虽说是因为来不及避开那二虚一实的神妙剑招,但最主要的,还是事先被郭不乐倏发一掌,将全身罩住所致,知道冯莹本领虽高,但一样可能被郭不乐的掌力罩住,是以大笑道:“小女娃快让开,由我一个人来对付他!”
冯莹见铁行头陀丧命,已然知道情形不妙,心知自己与其助极乐真人去攻郭不乐,倒不如助师父去攻温魂的好,等到温魂收拾了,再合力去攻郭不乐,便可以得力许多!因此应声退出,身形展动,向马算子和温魂动手的地方掠去。
此时温魂和马算子两人,少说也已过了三百余招,兀自胜负难分,但却巳然由快而慢,一招一式,倶是十分分明,和刚才的兔起鹘落,星丸跳掷,大不相同,软银杖的厉晡声,也闷哑了许多,显然已到各以真力相拼的地步。
冯莹一赶到,“呼”的一掌,便向温魂背后拍到。温魂和马算子功力悉敌,虽然钢尖钩上,染有剧毒,但钩的本身,却并不如碧萤神剑那样是前古神器,并占不了便宜,此时正全神贯注,对付眼前的强敌,冯莹突然自身后袭到,而且冯莹如今并非庸手,冯莹一掌,眼看击中,突然听得方敏一声大喝,道:“冯姑娘且慢!”冯莹此际,哪里肯听方敏的话?但是随即觉出背后一股大力压到!不得已一个退身,只见方敏满面惶急之色,道:“冯姑娘,你们可记得答应我什么事?”
冯莹急道:“敏哥,眼下铁行头陀巳死,你看极乐真人相形见绌,却是他们占着上风啊!”方敏道:“你且让开,我来对婆婆说!”
一言甫毕,只听得郭不乐“哈哈”大笑道:“极乐真人,承让!”方敏和冯莹一起吃了一惊,暗忖极乐真人巳然败了?回头一看,只见极乐真人左手三指已然断去,血尚未止!
冯莹急得顿足,道:“敏哥,你看到没有,如再不结果了温老魔,合力去对付郭不乐,只怕要造成武林中无限的浩劫!”
方敏呆了一呆,道:“冯姑娘,你且等我和婆婆说了话再讲!”一挥臂,将冯莹推开,叫道:“婆婆、马大侠,你们两人暂不要动手,听我一言可好?”
马算子怒道:“小子,你明天就要毒发而死了,今天还不做些好事,当真想遗臭江湖么?”
方敏叹了一口气,道:“婆婆,你的孩子明天就要死了,你难道真的不听我一句话么?”
温魂知道,刚才若是挨上了冯莹一掌,马算子再趁隙进攻的话,自己生命危矣,等于方敏又救了自己一次,若论昔年自己曾在黑天童勾生生手下,救过他一命而言,他已然三次报答,本巳仁至义尽,而仍然对自己如此关切,当然是因为感情关系,听得马算子也说他明日毒发身亡,不由得一怔,软银杖晃了一下,跃退丈许,大声喝道:“且慢动手!孩子,你中了什么毒,怎么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
方敏尚未回答,郭不乐已然遥叫道:“温岛主,我却早已看出来了,为了免你伤心,是以不说,他所中的,乃是瘴蛊二毒,合而为一,正是毒蛇圣君,毒蛊仙娘伎俩!”
温魂心中猛地一震,“呛呛”两声,将软银杖掉到了地上,双手按住了方敏的肩头,道:“孩子,当真?”
魔母温魂如此关切另一个人的生命,当真还是第一次。方敏见她满面惶急,黯然点头,道:“婆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
温魂疾一回头,对马算子道:“你号称老少神医,快为孩子解毒!”马算子摇了摇头,道:“温老魔,这孩子的父亲,与我是生死之交,若然有办法,我怎有见死不救之理?”
温魂大叫数声,道:“孩子,你莫非真要死去?”一俯身,拾起了软银杖,叫道:“孩子,你放心死吧,我要杀尽天下武林髙手,为你报仇!”她对方敏,虽然已生真情,但是邪恶之念,却是不变,只有在大怒痛心之下,更形邪狂,所以才会讲出这样的话来。方敏叹了口气道:“婆婆,我什么仇都不想报,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温魂道:“什么事?”方敏道:“婆婆,你带郭不乐,下山去吧!”
温魂一怔道:“孩子,那却不行!”方敏叹了一口气道:“婆婆,你终于不肯听我的话。”温魂道:“孩子,你先别讲这些,还是先想法子救你一命再说!”扬起头来,朗声道:“老郭,你既知他是中了瘴蛊二毒,可有解么?”
郭不乐一剑将极乐真人左手三指削去之后,更是占上风,碧萤剑团团剑花,不断袭出,眼看有三二百招,极乐真人便难支持,从容之极,听得温魂一问,道:“世间只有四件物事,可以解此奇毒!”
冯莹听了一怔,悄声道:“师父,你说只有三件物事可解此奇毒,他却说有四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马算子道:“郭不乐已得毒蛇圣君寘传,对于毒蛊仙娘那一些本领,自然更熟,或许还有一样物事能解此毒,但是我却不知道,也说不定。”
只听得温魂问道:“老郭,是哪四样东西,你快说出来听听!”
郭不乐道:“那是天山万年雪蚕,七色灵芝,第三样更难得,乃是异兽果然腐中的一枚灵丹!”
温魂猛地想起,三年前在武当山上,正有一只果然异兽死在山顶,忙问道:“死的果然,灵珠还有用么?”郭不乐道:“不超过五年,灵珠依旧,五年之后,便自无用。”
温魂大喜道:“孩子,武当山不是有一只死果然么?还不快去服食他腐中的灵珠?”方敏苦笑一下,道:“婆婆,马大侠早已想到,那枚灵珠,我已让给冯姑娘服下了!”
温魂面上变色,怒叱道:“蠢材!”又扬声问道:“第四件是什么?”
郭不乐冷笑一声,道:“第四件,乃是曾服食七色灵芝的人的鲜血,需要七大碗,方能解奇毒一大半,再有畲毒,却是寻常去毒丹药,皆可化解!任何人失了七大碗鲜血,即使不死,也自奄奄一息,谁肯救他?温岛主,这孩子死定了,你还是快和马算子分个胜负吧!”
温魂心中猛地一怔,暗忖自己是曾经服食过七色灵芝之人!
一时之间,她脑中轰轰乱响,简直混乱到极点。望了方敏半晌,面上神色变幻不定,陡地下了定了决心,喝道:“拿碗来!”
马算子一怔,道:“拿碗来干什么?”温魂一瞪眼,道:“我便是曾服七色灵芝之人!”
方敏吃一惊道:“婆婆,你已然那么大的年纪,怎可为了我行此大险?”郭不乐也叫道:“温岛主,咱们已可稳操胜算,你为何变卦?”原来郭不乐一鼓作气,连施三百余招,虽将?终嫒俗笫窒魅ト福歉詹疟患终嫒肆巳Γ耸埔菜冉ソケ欧3隼础h粑禄昴芙硭阕印7胗饺税碜。矫粲植徊迨郑桓鍪背街校箍梢晕炔偈と绻禄暌蝗ィ硭阕印7胗ā7矫羧嗽倮醇泄ィ溆斜逃┥窠#墒钦饧父鋈耍且涣鞲呤郑匆材岩杂Ω叮奔湟怀ぃ慌绿植涣撕萌ィ∈且运懦錾妗?br />
温魂一怔,心中又动摇了一下,又向方敏看了一眼。马算子在一旁看出她心中犹豫不决,厉声喝道:“温岛主,方敏刚才还叫我们对你手下留情,你难道见死不救么?”温魂猛一抬头,叱道:“我要救他,只是因为他是我唯一亲人,岂要你来说情?”说罢手一松,将软银杖跌到了地下,说道:“拿碗来!”
冯莹飞也似地向极乐观走去,捧出了七只蓝边大碗,但方敏却闪身拦住了温魂,道:“婆婆,我岂能要你舍身,而救我一命!”
温魂笑了一下,道:“婆婆虽然年迈,但是多年修为,虽然失血过多,元气大伤,但是还不至于一命呜呼,只是”讲至此处,语气突趋尖利,想是她心中伤心之极,续道:“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和武林群雄争一日之长短了!”
那“和武林群雄争一日之长短”,乃是魔母温魂一生之中,做人的最大愿望。她得到《如来宝经》的两篇总旨,苦心钻研两年有余,虽然有了心得,但自度仍不能胜过极乐真人,想起方敏曾说起过骷髅洲上有一个功力高得不可思议的巨人,这才赶去,将郭不乐放了出来,为的就是要尽败天下英豪!
方敏当然了解她这种心情,一听她竟然肯为自己而放弃毕生所愿,心中不禁大为感动,叫道:“婆婆!我”只说了三个字,便泪如泉涌,再也讲不下去。马算子和冯莹两人,虽然将温魂恨之切骨,但见了温魂和方敏两人,如此真诚相处,也不禁为之感动!冯莹忙将一叠瓷碗递过,温魂取了一只左手指,左手指甲,在右手脉门上用力一划,鲜血如泉,刹时间,便满了一碗,扬头道:“孩子,快来喝!”
方敏脚步踉跄,接过碗来,一饮而尽,不一刻,便已然饮了七大碗。温魂人巳摇摇欲坠。马算子连忙自怀中取出两枚药丸来,用力一搓,搓成了粉末,为温魂止住了流血。
只听得温魂的语声,软弱无力,叫道:“孩子!”方敏忙抢身前来。温魂失血如此的多,一身绝顶功力,已散去了十分之八九,一阵发抖,“咕咚”一声,栽倒在地。方敏屈膝跪下,叫道:“婆婆!婆婆!”只见温魂面白如纸,气息微弱。
方敏心中大是焦痛,仰起头来,道:“马大侠,你千万要救我婆婆一救!”马算子面容严肃,道:“她多行不义,本来我万无救她之理,但是她在万恶之中,也有一善,我当然会救她的。阿莹,你和方敏先去助极乐道长一臂之力,我给温岛主服了药,便立即赶到!”
冯莹笑应一声,一拉方敏,道:“敏哥,咱们快走!”方敏虽然已经得救,但见到温婆婆伤重若此,心中难过巳极,大叫一声,站起身来,疯了也似向郭不乐奔了过去,人尚未到,巳然发出了力如排山倒海的四掌,刚好冯莹也唯恐方敏心中悲痛,卤莽从事,也是“呼呼呼”,一连发出了四掌,两人无意之中,掌力合而为一,而两人功力,一大半是从《昆仑圣书》和《如来宝经》上得来的,两人虽然互相参研,但方敏是以《昆仑圣书》为主,而冯莹则以《如来宝经》为主。这一下,无意之中,掌力糅合,威力大增,连方敏和冯莹两人,也是出乎意料之外。
只见四道强劲无伦的力道,一齐向郭不乐的身后袭到。郭不乐明知两人袭到,但是却没有将两人放在心上,只当以自己功力而论,两人就算击中,非但不能伤了自己,而且还要被自己的真气反震出去,所以只是狠狠一剑,削向极乐真人,对于身后袭来的方敏和冯莹两人,绝不提防!
更是做梦也想不到,《如来宝经》和《昆仑圣书》这两大奇书,本就全是传自天竺,一阴一阳,配合得极妙,两人掌力在无意中糅合为一,威力顿时大了四倍,那股强劲已极的掌力,在郭不乐背后连冲三冲,郭不乐已然受不住,一步向前跌出,而冯莹和方敏两人,乃是各发四掌,第四股力道,更是大得出奇,“叭叭”两声,砍中了郭不乐的左右双肩,郭不乐大叫一声,顾不得再去伤极乐真人,一个转身,碧萤剑幻成一道绿虹,向两人一齐刺到!
方敏和冯莹,无意中掌力合璧,一举奏功,心中皆是大喜,向旁一分,不约而同,又同时袭出三掌。郭不乐怒发如狂,一步踏前,碧萤剑再次刺出。他身后的极乐真人,也已经一掌发出。郭不乐觉出不妙,左手呼呼两掌,与方敏、冯莹的掌力相迎,右手向后一摆,碧萤剑“刷”的掠到。
极乐真人那一掌去势极急,一见剑到,赶紧一缩手,但只听得“叭叭”两声,方敏、冯莹的手掌,已与郭不乐的手掌相交。
两人双掌合一,力道之大,已在郭不乐的掌力之上,竟然将郭不乐震退了一步,碧萤剑也因而随郭不乐后退刺向极乐真人。
极乐真人向后一退,本来只能堪堪将碧萤剑避过,这突而其来的一退,大是凶险,眼看无法避过,忽听得崖旁巨石之后一声娇叱,三点金星电射而出,两点直射郭不乐的双目,破空之声,凌厉之极,但另一点来势更快,向郭不乐的手腕射到,但却一点声息也没有。
郭不乐左手一拨,已然将奔向眼前的两枚金色小镖撮在手中,可是却未曾料到还有一枚,无声无息,奔向自己摆在身后的手腕射来,一个不及,已然射个正着,痛得他“哇”的一声大叫,声震山岳,不由自主,双手一松,碧萤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上。
极乐真人死里逃生,连忙一俯身,将剑捡在手中,顺势一剑,正刺中郭不乐的左胯。郭不乐怒喝一声,身形拔起,向上跃去,落于三丈开外,望定了极乐真人手中宝剑,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那一旁,方敏一听得娇叱之声起自大石之后,心头便是猛地一怔,叫道:“好姑娘!”原来他已然认出,那一声娇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千思万想的叶映红所发!
一声叫出之后,身形掠起,便向石后追去,只见一条纤细的人影,不是叶映红是谁?
方敏一顿足尖,正要追上去时,却听得温婆婆微弱的声音叫道:“孩子!孩子!”方敏一呆,只见叶映红连闪几闪,已然不见,知道追了上去,也是追赶不上,而且温婆婆重伤在身,又不能舍她而去,只得叹了口气,回过身来,似瞥见石后刻有不少字迹,但也无心去看。闪过了大石,只见极乐真人手持碧萤神剑,望住了郭不乐微微而笑,郭不乐则山神也似,站在那里不动;冯莹和马算子两人,全蹲在温魂的身旁。
方敏只当温魂有了不测,连忙赶过去看时,只见温魂双眼微张,面色如纸,但是已然有了气息,一见方敏,面露笑容,道:“孩子,婆婆不会死了!”方敏喜极而泣,叫道:“婆婆,你当然不会死的!”
马算子道:“温岛主,你需要休息三个月,在这三个月中,万万不能运气练功,三个月后,或可保有原有功力的一成,想要恢复昔年功力,只怕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
温魂强笑一下,道:“多谢关照!”接着又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可觉得好些?马算子,郭不乐刚才曾说,七碗鲜血并不能令得他毒蛊去尽,还有余毒,却要劳烦你了!”
马算子忙道:“这是小事,温岛主,但请放心!”方敏屈一膝跪下,把温魂白发苍苍的头托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腿上,道:“婆婆,你放心,我此生不死,半步也不离开你,有什么人想要趁你功力不如以前之际,前来寻仇,我代你退敌!”
温魂长叹一声。她身子因失血过多,一度昏迷,再悠悠醒转之后,一刹那,宛若死了又生,做过了第二次人,想起自己也会因救人而伤成如此,自己也不禁好笑,因为这与她一生做人的宗旨,完全相反,根本是不可想像的事!
想起自己一生之中,不知结下了多少强仇大敌,不由得喟然而叹,道:“孩子,还是由得我罢,我仇敌何止千万,你怎能一一应付?唉,我也不想连累你了。孩子,你是武林中的大器,不如改拜在极乐真人门下,也可以名垂千古!”
方敏正色道:“婆婆,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旋风岛弟子,是你的传人,怎可以改拜他人为师?”温魂向马算子望了一眼,突然吸了一口气,腕上被马算子止住了血的伤口,突又迸发,鲜血泉涌,但立即便停止流血,原来一身血已失尽,气息彻弱,道:“孩……子……我一生……待人……虽然恶毒不堪”…但对你……却是由假转真,一片真情……你总不能一生一世守着我……而且你只要一离开,万千敌人,便……来寻我,与其落在敌人手中,不如现在死去的好……孩子……"
方敏心头一阵大震,大叫道:“婆婆!婆婆!”可是温魂双眼,已然渐渐合拢。马算子叹息一声,道:“想不到温岛主性子如此之烈,竟而不愿苟活,因此死去!”说罢慢慢地站起身来。
宇内四邪之首、一生作恶无算的魔母温魂,最后,却因为救方敏一命,而死在武当山极乐观前,也可谓异数了!
当下,方敏伏在温魂尸体之上,哭了半晌,冯莹知他心中悲痛已极,劝也无用,因此只是痴痴地望着他,好半晌,才道:“敏哥,温岛主虽死,但是她一生为恶,到头来终于行了一件善事,死也瞑目,你还难过什么?快不要哭了吧!”方敏抬起头来,满面泪痕,道:“冯姑娘,我早和你说过,温婆婆对我实在是真好!”
冯莹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我也知道她对你是真好了。快去看极乐真人怎样收拾郭不乐吧!”方敏站起身来,只见郭不乐和极乐真人,仍是和刚才一样地站着不动,极乐真人手中的碧萤剑微微颤抖,卷起重重碧光,却并不进招,好半晌,仍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冯莹忍不住叫道:“真人为何还不动手?”
极乐真人哈哈一笑,道:“我要等郭先生进招,也让他三招!”
众人皆知极乐真人武功虽高,辈分也尊,但是赤子之心未泯,犹有童心,必定是刚才要郭不乐让了他三招,心有不甘,因此此时要让回郭不乐三招〔郭不乐冷笑一声,道:“你们倚多为胜,什么稀奇?”
极乐真人面色微变,道:“好一个倚多为胜!”竟然答不上来!冯莹知建极乐真人为人极之正直,刚才不但是几个人和郭不乐一人相斗,而且还有时映红在一旁发出了三枚暗器,极乐真人才得以将碧萤神剑夺过,而这件事,极乐真人心中,一定感到对不住对方,所以才会被郭不乐一句话逼住,无言可答。
极乐真人想了一想,冷笑一声,朗声道:“郭先生,你说咱们倚多为胜,那时,你的手中可是执着这柄神剑,那一柄剑,只怕可以抵得一个绝世高手,还不是大家一样,有什么好说的?”
第六十五回 造化弄人叶映红常伴青磬
郭不乐斜睨着冯莹,“哈哈”一笑,道:“一柄宝剑,便抵得一个绝世高手,当真可笑之极!”冯莹道:“有什么可笑?如今就算极乐真人不要宝剑,和你徒手相斗,一样可以胜你的!”郭不乐冷冷地道:“只怕未必!”极乐真人心内确如冯莹所料,觉得自己这一方面,虽然如今巳经占尽了上风,但却不是以力胜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温魂突然住手不打,郭不乐突然少了帮手,其次是那突如其来劲道强劲之极的三枚暗器,尤其是最后无声无息的那一枚,才能使自己获胜。总嫌胜之不武,听得冯莹如此说法,便接口道:“不错,郭先生,咱们大家就不要兵刃,你刚才让我三招之际,曾挨了我一掌,现在我仍然让你三招!”
郭不乐诡笑一下,道:“你此话当真?”极乐真人一笑道:“旁人不敢说,这里的几个人若说谎耍赖,倒还不至于此!”
郭不乐踏前一步,蒲扇也似的手掌微微一翻,一股劲风,已然扬了起来,叱道:“那你就将碧萤神剑给了别人再说!”
极乐真人看他的情形,像是要立刻向自己进招,侧头一看,只有冯莹因为几番代自己答话站得离自己最近。只有丈许远近而看郭不乐的情形,一掌已然蓄劲待发,唯恐他一旦将剑交给冯莹,便立即发掌,冯莹若是为他掌风扫及,却是禁受不住,因此答应一声,五指一松,趁机内力疾吐,碧萤神剑化为一道绿虹,电射而出,向冯莹飞去。
怎知极乐真人才一松手,郭不乐突然暴雷也似,大喝一声。
郭不乐内力深湛,中气充沛之极,这一声断喝,当真是惊天动地,连极乐真人也为之一呆。只见他“呼”的一掌,不向极乐真人拍出,却反向飞在半空中的碧萤神剑拍去!极乐真人一见这情形,知道不妙,大叫道:“郭先生,你意欲何为?”衣袖扬起,一股极大劲风,呼晡排荡,力可开山,直向郭不乐袭到。
但郭不乐只是一翻左掌,迎了上来,他右掌所发的掌力,已然将碧萤神剑向前飞去之势止住,五指突然蜷曲如钩,凌空抓了两抓。
此时,那碧萤剑巳然将要飞到冯莹面前,而冯莹也已看出郭不乐意图抢剑,也一伸手,向剑柄抓去,就在冯莹一出手之际,她突然感到一股其大无比的吸力,将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吸去,定睛一看,才知道那股吸力正是郭不乐所发!
冯莹脑中,闪电也似掠过念头,知道依自己的功力,此际若是要脱出郭不乐掌心所发的吸力,还是易事,但是,碧萤神剑却非要落在郭不乐手中不可。如果不顾一切,再跨前两步,硬将碧萤神剑攫到手中的话,则极可能连人带剑,一齐被郭不乐吸向怀中!耳际只听得师父马算子和方敏的呼喝之声,也听不清两人叫的什么,略一转念,便足尖一点,向前窜了四尺,手探处,已然将碧萤神剑疾握在手中!但是郭不乐掌心上的那股吸力,也因为相隔得近了,而大得不可思议,前窜之势,竟然再也收不住,眼看郭不乐庞大的身躯就在眼前,而巨灵之掌要向她拍下之际,忽然听得方敏大叫一声,身形如电,赶在冯莹前面,疾向郭不乐扑了过去!一扑到,便是一掌,自下而上迎了上去,刚好和郭不乐向冯莹压到的一掌相碰!
只听得“叭”的一声,方敏半边身子酥麻,只要一被郭不乐内力震出,立受极重的内伤,但其时冯莹也已然赶到,左掌一摇,“叭”的一声,也向郭不乐的掌上贴去。两人内力一齐向前逼过,相辅相成,立成双掌合璧之势,这一下,冯莹为了要救方敏,方敏也为了要救冯莹,两人均是全力以赴,威力比刚才和郭不乐相交的那一掌,又要大出了许多!
只听得郭不乐闷哼一声,身形一晃,退出一步。他和极乐真人对掌之际,也只不过是晃动了一下身子而已,可知冯莹和方敏两人,双掌合璧,威力已然比极乐真人一个人的功力,大了一步!
冯莹一上来,方敏便觉得好了许多,等郭不乐一退出之时,两人身子未动,仍是落在原地,冯莹就势“刷”的向前虚晃一剑,娇声叱道:“郭先生,你曾经讲明与极乐真人对掌,为何又要来夺碧萤神剑?”
极乐真人“哈哈”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当真一点儿不差。老郭啊老郭,你也该心服了吧!”
郭不乐此时确是心中发虚,瞪了方敏和冯莹两人一眼,道:“你们若是肯将剑还我,我就此别过,下武当山去!”
极乐真人道:“郭先生,不瞒你说,这柄剑若是在你手中,天下便无人是你敌手,再也无人能够制胜你,因此难应所请!”
郭不乐大叫道:“你这道士放屁,此剑是我家三四代性命换来的,你们竟敢据为己有么?”极乐真人道:"我们也不要据为己有,而是让此剑永沉武当山顶一个深不可测的泉眼之中,千秋万世,不让它再在人间出现,郭先生说可好?,’
郭不乐怒吼道:“放屁!我与你对掌,你若是胜了我,我就是将剑送了你们,若是我胜了,却要将剑还我!”
他言明在先,是自知即使胜了极乐真人,只怕这柄碧萤神剑在冯莹的手中也不易抢过来。半晌未曾出声的马算子道:“好,就依你所言,我来做公证!”郭不乐身子略一转动,面向极乐真人,道:“真人,你刚才说过,也让我三掌的。”
极乐真人点了点头,道:“好!”他这里一个“好”字才出口,郭不乐一掌巳然横扫了过来,不但掌风强劲,而且掌风之中,还含着一股隐隐的腥味。他这一招横扫,虽是向极乐真人发出,但掌风所及,却远达三丈开外。马算子鼻端一闻到这股奇异的腥味,立即失声叫道:“不好,牛鼻子可得小心些,这厮练有极是歹毒的毒掌功夫!”
极乐真人答应一声,身形凌空拔起两丈髙下,在空中一个转折。但郭不乐手掌巳经倏地改向,由下而上,一股盘旋而至的大力疾袭而到,将极乐真人的身躯突然向上托起了五六尺。
试想,极乐真人位居武林泰斗垂四十余年,真气之强,难出其右,一个盘旋之后,当然已经真气下沉,疾向地上落来,但尚且因为身在半空,无所凭借,而被郭不乐的掌力,向上托起丈许,郭不乐内力之纯真,可想而知!只见极乐真人被托起丈许之后,手向下一按,和郭不乐上翻的手掌相距六七尺,人便在空中突然一停,沉不下来,郭不乐大喝一声,左掌扬起,“呼”的拍出。极乐真人大叫一声:“好厉害的掌力!”一提真气,就着他这一掌之力,向外直翻了出去,一直到四丈开外,方得将身形站稳!
郭不乐见三掌巳过,连手指也未曾挨着极乐真人,而刚才极乐真人进招之时,自己却挨到好几下,可知只凭内力,或许和他一样,若论掌法之惊奇,却还和对方相去甚远!
一见极乐真人落地,立即大踏步向前赶去。他身形高大,四丈远近,五六步便已然赶到,双掌一错,狂亲陡生,一左一右,向极乐真人搓发而出。极乐真人早有准备,身形疾闪,巳然闪到了他的身后,郭不乐两掌搓空,直袭向丈许开外处的一株杉树之上,只听得“格格”连声,那株约有两握粗细的杉树,齐根断了下来,连枝带叶,旋转不巳,直到郭不乐转过身子来,才向悬崖下面疾掉了下去!
极乐真人一闪过身来之后,却并不发掌,一等郭不乐转过来,才笑吟吟地道:“郭先生,你刚才所使,可就是武林中早已失传、当年毒蛇圣君最擅使的旋风掌么?”郭不乐沉住了声音,道:“不错,你毕竟识货。”双掌一翻,左上右下,掌心相隔约有尺许,突然一搓,“轰”的一声,又是两股强劲无比的大力,向极乐真人袭到。刚才那两股盘旋扭曲的大力,是自下而上旋去,此次却是由里向外推出。
极乐真人不再闪错,一沉真气,脚下青石板“格”的一声裂了开来,他双足巳然陷入青石板尺许,一件道袍被郭不乐的掌风拂得紧紧地贴住了他瘦小的身躯,但是他人却兀立不动,左掌当胸,右掌向外,缓缓推出,巳然将郭不乐那一招旋风掌之力化去。
郭不乐心中一怔,明知自己要胜过对方绝非易事,斜眼一看,冯莹持剑而立,虽然她身材矮小,但是站在那里却渊停岳峙,气概万千,郭不乐也是会家,一望而知,只要自己一扑上去,冯莹立即会有精奇已极的剑招使出,而且左有方敏,右有马算子,没有一个是好惹的,看来夺剑之举,要比在掌法上胜过极乐真人还难呢!
心中又急又怒,喝道:“老杂毛,你想和我比内力,判个生死么?”
极乐真人如今虽然与他处在敌对地位,但是心中爱材之念却已油然,闻言叹道:“郭先生,以你武功而论,若是莫多行不义,足可开宗立派,名垂千古,也不枉了在山腹之中所受的数十年之苦!”
郭不乐“哼”的一声,道:“我不开宗立派则已,一开宗立派,便要成为武林至尊,你若不敢和我比拼内力,却需做我徒弟!”
极乐真人本因知道内力到了自己和郭不乐这样地步的人,若是一比拼内力,结果总是两败倶伤,因此不愿和他较量,如今听他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也不禁有气,道:“好!”
手臂一摇,衣袖褪下,只见他瘦骨嶙峋的手臂,只和郭不乐的拇指差不多粗细,但是皮下却如有数十只小老鼠,在来回奔窜一般,鼓荡不已,深得内家气功“行气如九曲珠”一诀之妙。郭不乐也叫了一声,踏前一步,手掌疾伸,只听得极是轻微的“拍”的一声,两人的手掌,已然紧紧地贴到了一起!
极乐真人为人整日里全是嬉皮笑脸,他早年在江湖上走动之际,标志就是一个笑口常开的人面,但此时也面色严肃,看来丝毫不敢怠慢。郭不乐更是双睛怒凸,两人身形凝立,如同石像也似,一动也不动。
旁观的老少神医马算子、冯莹和方敏三人,心内也是大为紧张,尤其是马算子,因为知道郭不乐练有毒掌功夫,在将内力发出之际,不难将毒气一齐使出,极乐真人既要防他内力,又要防毒气,无形之中,已然吃了亏,若是极乐真人一败,事情仍然极是麻烦!
只见两人一动不动足足有四五个时辰,面色尽皆红润了起来,身上都冒出了团团热气,此时,两人一道一道的内力袭向对方,已到了三十七道的头上。大凡练内家气功之人,练至绝顶化境,如昔年继往开来一代武圣、武当派创始人、与达摩尊者前后相辉映的张三丰祖师,也不过达到七十二道。
就郭不乐和极乐真人而言,只不过有六十八九道内力而已,若是发至最后一道,即使仍未能判出胜负,也是内力大损,未得一二十年难以复原,而以两人的年龄而论,若是武功失去了九成,却是皆不可能有一二十年的寿命,也就是说,此生此世,永不能再回复到原来的功力。极乐真人不愿和郭不乐比拼内力的原因,也正是因为有这一点关系在内!
旁观三人,只觉得时间过得奇快。不一会,郭不乐和极乐真人的面上,已然涨得血也似红,马算子低声道:“可叹,可叹,两个绝世武林高手,就将要两败俱伤了!”冯莹和方敏也顿足不已,正在唏嘘,忽然见郭不乐的头向侧:一扬,满面皆是惊恐之色。
他自从和极乐真人手掌相贴以来,一动也未曾动过,此时突然一转头,旁观三人全是一呆,一齐看去,也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本已盘在郭不乐颈间的那几条毒蛇,此时全都蛇信乱吐,昂起首来,看情形似要向郭不乐的头部咬去。那些毒蛇,显而易见全是剧毒之蛇,想是本来经郭不乐驯练得熟了,因此盘在郭不乐颈间,便不会咬人,但此时郭不乐全身真气迸发,体热如炭,任何蛇类,都在阴暗湿凉之地生长,耐不得热,因此发起燥来,欲噬主人,虽然暂时还不敢咬,但从郭不乐骇然的面色看来,可知他的心中,知道那几条毒蛇迟早会向他咬去,而那时,也就是他命尽之时!
三人一见这等情形,全是一怔,冯莹先左后右,叫道:“师父!敏哥!”马算子和方敏均从眼色中看她的心意,齐声道:“去吧!”
冯莹一挺手中碧萤神剑,“刷”地窜向前去,来到了郭不乐的身边。郭不乐见冯莹挺剑前来,面上惊骇之色更甚,但是他和极乐真人对掌,已在紧要关头,若是一应付冯莹,势必为极乐真人内力所伤,因此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望住了冯莹。
只见冯莹扬起碧萤神剑来,直指郭不乐的咽喉,郭不乐正要大声喝骂,却见丝光一闪,颈际洒了一蓬腥血,冯莹一剑,已然将一条毒蛇斩死,接着,碧光连颤数颤,七八条毒蛇,尽皆断成两截,有的蛇头落在地上,兀自扭曲腾跃不已!
郭不乐本来感到盘在颈间的毒蛇突然动了起来,心中已然是惊骇莫名,知道此时正和极乐真人对峙,而那些毒蛇又全是异品,被其中任何一条咬上一口,便要死于非命。
继见冯莹走了过来,更是以为冯莹来暗算自己,却是做梦也未曾想到,冯莹是来为自己解围、救自己一命的!他自小在毒蛇洞长大,又和温魂这样的人在一起,只当人世间全是争相残杀,全然不知人与人之间还有守望相助之事,一时之间心中不禁大为感动,眼中竟然落下泪来,一转头,道:“极乐真人,我们收内力吧!”
本来,比拼内力时,任何一方先收内力,若是对方趁机内力疾吐,便立时死于非命,但极乐真人已然将他面部表情的变化,一一看在眼中,知道他心中真的大受感动,从此以后,必能成为好人,便点了点头,道:“好!”极乐真人甘冒奇险,也是为此!
果然,郭不乐并未趁隙发力。约摸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的脸色,又回复到原来的状态,各自一缩手,分了开来。
郭不乐一个转身,向方敏、冯莹和马算子三人,作了一揖,道:“多谢三位救命之恩!”因为下手除蛇的虽是冯莹,但方敏和马算子,却是鼓励冯莹前去的,两人之中,只要任何一个出声阻拦,冯莹再慢一步,那条“阎王冠”便可咬中郭不乐的颈部了丨是以郭不乐连两人都谢在其中!
马算子“哈哈”一笑,道:“老郭,咱们不打不相识,以后是同道中人了!”郭不乐也是一笑,道:“这个当然,我姓郭的以后若是枉害一人,犹如此石!”反手一掌,向一块大石击去,“机”的一声,击个正着,那大石应声而裂,碎石皆向崖下落去!冯莹道:“郭先生肯发此誓,武林有幸!”一面说,一面将碧萤神剑,递了过去。郭不乐却避开不接,道:“小女娃,这柄剑可称天下第一神器,你既然以它救了我一命,我将此剑送给你了!”冯莹不禁又惊又喜。一旁的马算子唯恐郭不乐反悔,忙道:“既蒙郭先生厚赐,阿莹还不拜谢么?”
冯莹忙向郭不乐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站起身来,却走到方敏面前,捧起了碧萤剑,道:“敏哥,我转送给你!”双眼望住了方敏,满含深情。
方敏摇了摇头,道:“冯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还是留着自己使用吧!”一面说,一面不敢和冯董深情无比的双眼接触,转过头去,一眼望见一块碎石,上面刻着一个“紫”字,心中猛地一动。
那块碎石,乃是郭不乐刚才发誓之时一掌击下来的,方敏认出正是叶映红刚才躲身其后,向郭不乐射出三枚暗器的那块大石。
方敏本追叶映红而去时,便曾见到石后似有些字刻着,但当时却未曾来得及看,而且也只当是极乐观中的石碑,想不到那些字竟会是叶映红所留,如今一看那个“紫”字,娟秀挺拔,分明是叶映红的笔迹,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他突如其来的一叫,倒将众人吓了一跳,冯莹忙道:“敏哥,什么事?”方敏一俯身,将那石块拾了起来,道:“冯姑娘你看,叶映红在石后留了字!”冯莹见自己的一片深情,他总是不能领受,不由得暗叹一声。方敏连忙又拾起几块碎石看时,石后的字,却又全不成形,再到那块大石上去看时,却有“紫色大宅”四个字。
方敏呆了半晌,道:“冯姑娘,叶映红一定是在紫色大宅中!”
冯莹心知叶映红既然与方敏如此决绝,不再见他一面,未必会将自己的住处讲给他听,但是却又不忍扫他的兴,道:“只怕多半是了,你去会她吧!”方敏道:“冯姑娘,我和你一起去!”冯莹幽幽地道:“我去干什么?”
方敏道:“冯姑娘,我们自始至终是好朋友,光明磊落,为什么不能去?”冯莹心中也着实不愿离开他,想了一想,道:“也好,但一见到叶映红,我就要走的。”方敏道:“到那时再说吧!”回头向马算子道:“马大侠,我有一事相烦,请马大侠将温婆婆的尸体运回旋风岛去安排!”
马算子两眼隐含深意,道:“我看不必了,就葬在此处,你也好朝夕凭吊!”方敏一呆,一开始当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却随即明白了过来,向极乐真人跪了下去,拜了三拜,道:“师父在上,弟子方敏叩见!”极乐真人和马算子两人哈哈大笑;极乐真人道:“武当弟子,俗道皆有,你不喜欢做道士,也是不要紧的!”
方敏答应一声,当下便将温魂和铁行头陀两人尸体,搬入极乐观中。
郭不乐对着铁行头陀的尸体,难过了半晌,才道:“苍天存上,郭某人若不行千件善事,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拜别众人,先下山去了,下山之后,果然开宗立派,名曰“南海派”,取其祖先来自南海,不敢忘本之意,后来极是昌盛,成了武林之中一大宗派,专行善事,极得武林人物崇仰,这是题外话,表过就算。
却说方敏等人,费了一夜工夫,为温魂造了一个石墓,就葬在极乐观后,第二天一早,方敏和冯莹两人,才下山向贵阳进发。在路上行了约有半个来月,巳然来到贵阳城外的那个小镇上。
两人旧地重游,想起四年前的事来,全都感慨不已,着实徘徊了好一阵,才向贵阳城中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那紫色巨宅的面前。
在那紫色巨宅之中,两人曾经历了不少事变,更是感慨无比,但是一看大门口,却依然斑驳,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方敏推门进去,却又见厅堂中点了两枝巨?颍敝蟹帕艘桓隽槲弧7矫粢裁挥行乃既タ戳槲簧厦嫘吹氖鞘裁矗皇墙械溃骸坝澈欤『霉媚铮∮澈欤 狈胗ㄈ蠢死囊陆牵蚰橇槲灰恢福溃骸懊舾纾憧茨巧厦嫘吹氖鞘裁矗俊狈矫粢豢矗患槲簧闲醋拧巴鼋阋队匙现椤逼吒鲎郑挥傻谩把健钡囊簧档?“原来叶映红还有一个姐姐的!”
一言甫毕,只听得帷幕之中,一声幽幽的长叹,道:“敏侄,你还来此处做什么?”
方敏和冯莹两人尽皆吃了一惊。听声音,那分明是叶映红在讲话,但是竟然以长辈自居,称呼方敏为“敏侄”,这事情突如其来,如何令得两人感到不胜错愕和突兀?
呆了一呆,方敏叫道:“好姑娘,你怎么啦?我已经来到了,你难道真的不肯见我一面么?”
只听叶映红苦笑一下,道:“我早知道你这人痴心过头,为了怕你伤心,所以才没有和你将事实真相说明,怎知你还是痴缠不休,却放着冯姑娘这样的好女子不理不睬!”
方敏急道:“好姑娘,我自然要一生一世对冯姑娘好,但是你一一”只见帷幕一动,叶映红缓缓走了出来,仍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清丽绝俗,那么出众!只是脸色略微憔悴了些,像是经过了一番忧思,鬓边佩了一朵小白花,更显得不像凡尘中人。
方敏在这三年中,有哪一晚不曾梦见叶映红啊!在梦中,他和叶映红有着说不完的情话,但这时候,三年不见的叶映红,已然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了,一颦一笑不但可以看得到,而且可以碰得到了!方敏反倒感到没有话可说,好半晌,才道:“好姑娘,我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我对不住你!”
叶映红却只是淡然一笑,扬头一看,只见冯莹正欲悄悄退出,忙叫道:“冯姑娘,且止步!”冯莹停了停步子,道:“叶姑娘,你们有情人已然相会了,我还留着做什么?”
叶映红“哈哈”一笑,道:“冯姑娘,你错了,你和敏侄才是一对有情人,你看我!”方敏听她又称自己为“敏侄”,心中又是一呆,正好抬头向她看去,只见她抓住了自己黑锻也似的秀发,吃了一惊,道:“叶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叶映红道:“我此心已如藁木死灰,迟早要遁入空门,如今先剃了这一把烦恼丝,你们又何必大惊小怪?”
讲这几句话时,她虽然竭力要装作不动感情,但任谁都可以看出她心中极是激动。方敏大叫道:“好姑娘,我已然一”叶映红手一挥,拦住了他的话头,道:“你已然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见了这个灵位,可曾行过礼?”方敏向那灵位一看,道:“我为什么要行礼?”冯莹听得叶映红如此说法,再向那灵位上“亡姐叶映紫之灵”七个字看了一眼,心中陡地一动,想起自己和师父讨论方敏的身世之时,师父曾说,当年他和凌霄子方仙虽是生死刎颈之交,但是方敏的母亲究竟叫什么名字,凌霄子方仙却始终不肯说。只知有一个黑道上的下三滥,人称“慑魂娘子”叫作叶映紫的女子,突然销声匿迹,谁也打听不出她去了什么地方。
马算子也曾疑心凌霄子方仙晚年所娶、真诚相爱的那个妻子,便是慑魂娘子叶映紫,但是方仙生前马算子因为顾及朋友之情,却是从来也未曾将自己的揣想向方仙提起过。
冯莹一想到这件事,一切全都明白了。为什么叶映红不愿再和方敏见面,而要极力撮成自己和方敏间的好事?为什么叶映红要先称方敏为“方大侠”,既称他为“敏侄”?为什么叶映红要心如死灰藁木,年纪轻轻,绝世容颜,便要遁入空门?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是叶映紫的妹妹,也就是方敏的姨!
冯莹在刹那之间,明白了所有的问题,心中却不因为自己从此和方敏更接近而高兴,却反而为方敏难过,怕他心灵上受不了这个打击!
方敏却仍是莫名其妙,道:“咦?你们两丝么啦?为什么都呆住了不讲话?”冯爱苦笑一下,道:“叶姑娘,这事情还是要你来和他讲明白的好。”叶映红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叠纸来,展了开来,放在八仙桌上。方敏和冯莹两人一怔,因为这正是曾为他们所有的那些图样,但数了一数,却只有十五张。叶映红指着正中一张道:“这一张,我是在白骨神君怀中发现的,其余十四张,是我诈死以验方敏对我是否寘情之时,躲在天杉坪上,在你们两位处取来的。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直到一”方敏急道:“奇了,你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叶映红道:“我是你的母亲叶映紫的妹妹!”这一句话,方敏听在其中,不啻是五雷轰顶,呆了足有好半个时辰,才道:“什么?你……你是我妈的妹妹?是我的姨?”
叶映红道:“不错,这图样,是紫色大宅地下室的通路,你们且跟我来!”
说着,便向门外走去。冯莹一拉方敏,两人便跟在后面,曲曲折折,弯来弯去走了许久,才到了一间大室之中,那间大室,正是凌霄子方仙当年为他妻子叶映紫所准备的避难之所。
叶映红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一照,向一面墙上一指,道:“你们看!”方敏和冯莹抬头看时,只见墙上写着指甲大小的许多字,开头便道:“书付敏儿知悉。”
方敏眼泪夺眶而出,叫道:“妈!”抹了抹眼泪,又向下看道:“汝阅得此信之际,必巳长大成人,而为母则定已成泉下之鬼。为母姓名汝不可不知,但知后母自知儿必卑视,是以将此信留于此密室之中,实不愿儿知之也。母昔年无恶不作,号称慑魂娘子,自遇汝父后,始弃邪归正。吾儿若以母昔年行径为耻,母亦不怪儿!”下面署名是“母叶映紫字”。另外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敏儿,母自汝父死后,除汝以外,唯一亲人,乃是亲妹叶映红,母长红妹二十四岁,闻到红妹在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下,日后相遇,须记得是姨侄,不可争相残杀。又及。”
方敏将信看完,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呆了半晌,大叫道:“妈!妈!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总是最尊敬你的!”伏在墙上,涕泪交流。冯莹连忙过去劝道:“敏哥不要再伤心了!”但一时之间,方敏哪里劝得听?足足哭了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两人一齐抬起头来一看,叶映红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两人知道叶映红一定远去,不知所踪,更不会让自己找到,只得黯然离开了那紫色巨宅,出了宅门口,心中茫茫,恍若隔世!呆了半晌,方敏才道:“冯姑娘,造化弄人,一至于此!”
冯莹苦笑一下,道:“敏哥,咱们还是回武当山去吧,需知你是武当传人,身肩武林重任,不要难过太甚了!”方敏叹了一口气,便和冯莹一起到了武当山上,极乐真人便将自己一身绝技,传授于他。在武当山上又过了四年,才由极乐真人和马算子做主,定了方敏和冯莹两人的婚事。方敏因为叶映红是自己的长辈,礼法不容,情爱之心,也就慢慢地转到了冯莹身上。两人婚后,相敬相爱,过得极是甜蜜。但每当月白风清之夜,方敏在武当山巅,弹剑望月,每每会发出几声长叹,不免想起和叶映红草原驰骋,情深切切的曰子来,冯莹每逢此时,也就一个走了开去,由得他去静思。正是:剑华映月情深如海在下这部《一剑情深》,至此也告结束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