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赃》 第一章 捉贼破案,人赃各取 夜未深,楼中仍然有灯光。 窗纸被灯光染成苍白一片,对窗白桦树下的一个蜘蛛网映着灯光,晶莹发亮,一只奇大的蜘蛛伏在网当中,一动也不动。 风一阵吹过,吹下了几片枯叶,也吹动了蜘蛛网,那只蜘蛛仍然毫无反应,一直到那盏孔明灯落下。 那盏孔明灯从树上飘然落下来,无声的落在蜘蛛网的旁边,强烈的灯光将蜘蛛的影子照到了窗纸上。 那只蜘蛛在强光的刺激下亦同时爬动起来,形态丑恶。 黑狼的相貌也是很丑恶,尤其自眉心至右颊那道赤红色的疤痕仿佛随时都会迸裂开来,他却是时常以有这道疤痕为荣。 剑先生平生嫉恶如仇,剑术出神入化,剑下从无活口,他挨了剑先生这一剑却仍然能够逃出性命,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这已是三年前的事情,这三年来,他作的案子并不比三年前少,得来的虽然已经花得七七八八,除下的仍然载满了四方两尺的一个箱子。 现在他正打开箱子,一件件的将那些珠宝,拿出来仔细欣赏,眉飞色舞,这也是他平日最大的乐趣。 桌上还有酒菜,他也已有些酒意,可是,孔明灯照射在床上那刹那,他还是有了反应,霍地回头望过去。 一个巨大的蜘蛛影子正在窗纸上迅速的移动。 他面色一变,脱口一声:“蜘蛛——”身形倒翻丈八,双手往床头一探,伸出来的时候已套上了一对铁爪。 那边窗户同时片片破裂,一个蒙面黑衣人猫也似从窗外窜进来,外露的一双眼睛光芒一闪,半空中拧腰,一手抓向那个盒子。 黑狼的一对铁爪即时抓至,黑衣人及时缩手,身形一沉,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黑狼左手抓着那个盒子,一面喝问道:“你这干什么?” 他的声音既尖且锐,骤听起来倒像有点是狼嗥。 “不干什么,就是要拿你这个箱子。”黑衣人懒洋洋的回答。 “凭你?”黑狼暴喝,凌空拔起,一对铁爪迎头向黑衣人抓下,既快且狠。 黑衣人滚身避开,那张椅子,立即在铁爪下破裂,黑狼又一声暴喝,腾身再扑上。 黑衣人只是闪避,绕着桌子一转,让开了黑狼左右连环七十二抓,在附近的几椅盆栽迎着那对铁爪的无不尽碎。 黑狼怒极嘶叫:“你小子有种的硬接老子一爪!” 话口未完,黑衣人身形已然停下,双手捧起那个珠宝盒子,迎向黑狼砸下来的一爪。 黑狼一眼瞥见,忙将铁爪势子收住,黑衣人也就趁这个机会一个箭步标前,双手将珠宝盒子移送,撞在黑狼胸膛上。 这一撞说重不重,只撞得黑狼气血一阵翻腾,黑衣人随即松手,接一声:“抱着!” 黑狼不由自主将那个珠宝盒子抱着,黑衣人即顺势在盒子上一按,一个“鲤鱼倒穿波”,从黑狼头上翻过,双掌一合,“双锋贯耳”,黑狼打了两个旋子撞在桌子上,他闷哼一声,就顺将盒子往桌上一放,双爪向后疾扫。 他这边转身,黑衣人那边已凌空翻身,落在桌子上,一声:“在这里——” 黑狼急忙回头,双爪欲动未动,黑衣人的右脚踢在他的面门上,只踢得她一下子倒飞出丈歪,撞在墙壁上,“蓬”然有声,灰尘簌簌剥落。 黑衣人一个身子紧接如箭射至,一时撞上黑狼胸膛,黑狼怪叫,一口鲜血吐出,双手铁爪仍然把握机会,当头砸下,他的动作虽然快,却竟似都在黑衣人的意料之内,黑衣人那双手也就在那刹那一扬一搭,五指如钩,扣住了他的双腕。 那双手并无任何特别,指甲修剪干净,无论怎样看也不像是会像铁爪般坚硬,黑狼那刹那的感觉却是有如被铁爪扣上一样,一对铁爪不由脱手“呛啷”坠地。 他惊呼未绝,一个身子已然给抡起来,疾掷了出去,黑衣人这一掷用的力实在不轻,只掷得黑狼飞出两丈,撞在门旁的墙壁上,再反弹开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黑衣人已等在那里,再加上一拳,打在气门上,黑狼闷哼一声,当场昏去。 一阵打门声也就在这时候从门外传来,黑衣人目光一闪,身形一动,掠到桌旁,一手抱过那个珠宝箱子,接一手将桌上其余的珠宝尽骚劲箱子内,一纵身,跃上了那边窗户,往外急跃了出去。 也就在那刹那,他的右手反挥而出,一红一白,两张帖子飞到也似飞出,飞插在桌面上,尖角竟然直入桌面盈寸。 与此同时,房门“砰”地被撞开,四个中年人飞摔进来,摔做一团滚成一堆。 一个短小精悍的葛衣青年人紧接扑进,手一指,喝道:“黑狼,老子看你还能够躲到……”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他的手指亦垂下来,目光亦凝结在昏倒在地的黑狼面上,倏的冲过去,一把将那个黑狼劈胸抓住,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痛掴在黑狼的面上,一面骂道:“你这个臭小子,什么湘西第一大盗,这么容易便给人放倒了。” 黑狼给这巴掌掴下来,竟然从昏迷中醒转,发出一声呻吟,勉强睁开眼睛。 青年人接一把捏住黑狼的嘴巴,喝问:“是不是那个姓方的干的好事?” 黑狼从咽喉里发出“格格”的一声,青年人也不等他答话,已接道:“一定是那个小子!”目光及处,已看到插在桌面上的那张白色帖子。 帖子上写着两行字,龙飞凤舞。 ——珠宝我拿去。 ——人留给你。 青年人霍地跳起身一把将那张白色的帖子抓过来,两三下撕碎,咬牙切齿的道:“方聪,总有一天给老子抓着你这个臭小子。” 他没有在意那张红帖子,接一脚将那张桌子踢翻,也就在这时候,黑狼半身陡旋,从地上弹起来,与之同时抄住那一堆铁爪接抓向青年人的后心。 青年人后背却仿佛长着眼睛,半身一矮,铁爪抓了一个空,黑狼居然还能够变化式样,一翻再抓出。 青年人一手同时抓住了一张椅子迎来,正好挡住了那对铁爪。 一声异响,椅子尽碎,黑狼那一堆铁爪被震往上扬起来,青年人把握机会抢进,双手刁住了黑狼的双肘关节,接一抖,“啪啪”的两声,将黑狼的一双肘骨的关节硬硬抖开。 黑狼痛极狂叫,一双铁爪再堕地,青年人双拳接撞击在黑狼胸膛上,由上至下,左右一连十二拳连贯再击下。 拳拳快而重,黑狼挨下来,整个身子几乎都要散掉,瘫软下去,青年人一把劈胸抄住,喝骂:“你小子也不去问问我杨威有多少斤两,竟还敢动手暗算。” 黑狼呻吟着回不出话来,杨威接将他提起半空中一抡,搁在肩头上,往外走去出去。 那四个滚在一起的中年人已然爬起身子,看着杨威那种威势,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再听这个青年人就是杨威,更加连动也不敢再动。 他们都知道这个杨威专门跟官府通缉的盗贼作对,抓了人就拿到官府领赏,出道虽然不过三四年,给他抓送到官府去的盗贼已不下百个,而且大都是甚为有名。 越有名的盗贼赏额当然也越高,杨威也当然越感兴趣。 也当然,他一定要有几下子才能够将之抓送到官府去领赏。 黑狼可以肯定绝不是他的对手,尤其之前已挨了一顿打,杨威要将他收拾就更容易。 但杨威却并不喜欢拾这个便宜,他宁可多花一些气力,那最低限度,黑狼那一箱珠宝,就全落在他手上,赏金要不要倒还罢了。 他的兴趣事实也不在官府那些赏金,所以到来找黑狼也完全是因为打探黑狼作了几件颇大的案子,贼赃甚丰,那笔官府的赏金也不知要多上多少。 可惜他的消息虽然灵通,那个放松也一样,而且有先他一步找到了这里来。 类似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尽管生气,却无计可施,这一次亦只好将人送到官府去。 那四个中年人虽然不知道这许多,但看见头儿已经给抓住,身手又实在不如杨威,只好眼巴巴的目送头儿给带走。 他们也没有留意那张红色的帖子。 桌子给踢翻,红帖子亦飞开,那纸上没有字,只书着一个骷髅,挂在一张蜘蛛网中,一只黑蜘蛛正从骷髅的眼窝中爬出来,栩栩如生,灯光下,更觉诡异。 这到底又有什么意思? 捕头葛柏是一个中年人,武功不太好,所以这附近的盗贼也多了一些,所以,他很喜欢看见杨威,也就因为杨威不时将盗贼抓住送到来,三四年后的今日,这附近已经平静很多,他这个捕头的职位也就给保留下来,而且还得到上头的赞赏,名利齐至。 上头只要盗贼给捉住就成,并不在乎是哪一个抓回来,杨威的目的也只是在这赏金,其他的一概不管。 好像葛柏这样的聪明人,又怎会不加以好好利用? 副捕头小汪是他的心腹手下,跟着他那么多年,好处也得过不少,当然也知道他们能够有今天完全是因为杨威的关系,也所以一知道杨威到来,不用吩咐,立即迎出去。 这个小汪其实已经不小的了,年纪比葛柏小不了多少天,一个身子却差不多大了一倍,站在那里就像是个大水桶,走起来亦像是一个水桶在滚动。 他滚到杨威面前,又随着杨威的移动滚了回来,一叠声的说道:“杨爷,请,请——” 杨威将黑狼从肩上卸下,掷在桌子上,那边葛柏已迎了上来,一面搓着手,一面道:“杨爷又来领赏了。” 杨威“嗯”的鼻应一声,大马金刀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一双脚随即架上了桌面。 葛柏转到了杨威另一边,随便往黑狼那边看一眼,道:“不知杨爷这次又爪来了什么人?” 杨威从腰带上抽出一张赏格,扬了扬,葛柏慌忙接过,摊开一看,一呆。“黑狼?”赶紧走到桌前。 小汪一把连将黑狼从桌上拉起来,另一只手接将黑狼的脸庞推向葛柏。 黑狼当然只有任由摆布的份儿,葛柏拿赏格往黑狼面上一比,大笑道:“就是他!”转对杨威道:“这条狼无恶不作,我们已找了他不少时候了。”接一竖大拇指:“杨爷,你可真了不起。” 杨威干笑两声,看来并不怎样开心,葛柏却是兴奋之极,一面转身一面道:“你等等,我这就去拿赏金来。” 小汪忙亦跟过去。 赏金是三百两银子,送到了面前,杨威仍然是卧坐在那儿,葛柏左一转,右一转,媚笑着道:“杨爷,三百两赏金都在这儿了。” 杨威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探手抓住了十五两,道:“我没有忘记你的一份。” 葛柏看看那十五两银子,阴笑道:“杨爷,近来每样东西都涨价……” 杨威点头道:“不错,老子也觉得近来的银子不好用,给你五个用实在多了一些。”说着便要将那十五两银子收回。 葛柏慌忙接下,放入衣袖,一面咭咭的笑个不绝。 杨威也没有在乎,一挥手,道:“近来遇着的都是三五百两的东西,几下子便给老子弄倒,实在不是味儿。” 葛柏脱口道:“三五百两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些了。” 小汪接道:“还有的都是五百两以上的,一个个正所谓张飞卖刺猬……” “人强货扎手是吗?” 小汪点头道:“我们连动也不敢动他们的念头。” 葛柏瞪了小汪一眼,小汪却没有在意,杨威奇怪的接问道:“怎么从来没听过你们说?” 小汪道:“是头儿怕杨爷你一个弄不好给伤着。” 杨威瞟了葛柏一眼:“这么好心?” 葛柏干笑一声,小汪又抢着道:“杨爷不知道的了,头儿跟我们并不要立什么大功,只要在这儿站得稳——哎唷!” 葛柏一肘撞在小汪肚子上,总算将小汪的说话撞断。 杨威也只是瞟葛柏一眼,道:“现在总该到他们了。” 葛柏一叠声的“是”,走过去拉开了一个柜子,拿出几张赏格来。 杨威随即对他道:“挑一个最凶的给我。” 葛柏应声将最上的一张摊开,道:“这个朱越,外号飞狐,非独凶残,而且狡猾。” “老子才不怕他如何凶残狡猾,只怕给人抢先一步……”话说到一半,他才发觉说漏嘴,急忙住口。 葛柏哪里听得出,呵呵大笑道:“杨爷就是喜欢说笑,哪里还有人有杨爷这般身手。” 杨威一耸肩,一脸满不是滋味的表情,目光一闪,突然道:“朱越这个人 老子也听说过,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他到底值多少?” 葛柏道:“六百两——” 小汪插口道:“是七百两。” 葛柏又一肘拌在小汪肚子上,小汪这才发觉,捧着肚子苦着脸,哼也不敢哼一声。 杨威淡然问道:“到底是多少两?” “七百两。”葛柏干笑着应道。 杨威摇头道:“这个小子怎么值这个价钱?” 小汪不觉又脱口说道:“杨爷,你有所不知,我们头儿上次在街上遇着了他,给他狠狠的揍了一顿——” 话口未完,他脸上已吃了葛柏重重的一巴掌,捧着脸倒飞了出去。 杨威失笑道:“这口气老子先给你争回来好了。” 葛柏只有干笑。 飞狐朱越是一个高高瘦瘦,老老实实的中年人,从外表看,一些也看不出那种狐狸般的狡猾,也不像会飞,可是交上手,便完全表露无遗。 杨威已经算刁钻了,可是摸进来,仍然险些为朱越所算。 朱越暗算不中,立即展开扑击,浑身上下仿佛都装上了弹簧,半空中飞来飞去,双手一对锋利的匕首,两脚靴尖亦嵌着半尺长的一截利刃,给他扑个正着,就是不伤在匕首下,亦难免被他脚下的利刃踢中。 杨威一直在闪避,看来是处于下风,但尽管有时闪得狼狈,到底还是闪开了朱越的扑击,一直等到朱越气力消耗得差不多,也看准了朱越气力一下回不上,身形半空中一顿刹那凌空疾扑了过去。 这一扑快得出奇,也大出朱越意料之外,角度就是刁钻,朱越一闪不开,双脚足踝一紧,已给杨威抓住,他的反应也不算慢的了,半身立即扭转,一双匕首倒插向杨威,可是杨威的动作更快,半空中猛一抡,硬硬将朱越的身子抖得笔直,摔向地面。 朱越惊呼未绝,双手已着地,两支匕首直插进去,直没至柄,他方待将匕首拔出,一个身子已被杨威疾拖了出去,不由自主放开了握着匕首的双手。 杨威一拖一按,朱越靴尖的利刃一齐插进了桌面,一个身子也半贴着桌面,半悬在桌旁,腰背接挨了杨威重重一拳! 这一拳实在不好受,不由他不叫出来,杨威紧提一脚踢在他的胸膛上,踢得他又大叫一声,身子一仰,他正要忍痛乘势倒翻出去,哪知道杨威又是一拳打在腰背上,将他仰起的身子打了下去。 三下挨下来,实在不好受,他慌忙摇手:“杨兄手下留情!” “你叫我什么?”杨威又是重重一拳。 朱越“哎唷”大叫,忙改口:“杨大叔,杨大爷……” 杨威又问:“不飞了?” “飞不起来了。”朱越一面连声呼痛道。 杨威这才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坐下来,道:“那我们谈谈。” 朱越赶紧道:“小的知无不言,杨爷千万莫要将小的送到衙门去。” 杨威笑道:“将你送到衙门也是为了钱,要看你识不识相了。” 朱越立即道:“小的家里藏着三百两银子……” 杨威截问道:“听说你干了好些案子,手上有好些珠宝。” 朱越道:“没有这回事。” 杨威只是问道:“你那些珠宝收藏在什么地方?” 朱越道:“早就花光了。” “花光了?”杨威一拳击在朱越的腰背上,击得朱越又弓起身来。 朱越急嚷道:“小的真的全都花光了……”下面的话未接上,又挨了杨威一脚。 杨威接道:“哪一个不知道你小子狡猾,说!藏在什么地方?” “真的……”朱越才说得两个字,杨威已三拳两脚击至。 朱越哎唷连声,身子突然一软,昏迷过去,杨威一怔,抓住朱越一顿摇撼,可是朱越一些反应也没有。 “不堪一击!”杨威将手放开,走过去东抄西翻,弄得倒的倒,碎的碎。 朱越也就在这时候睁开一只眼,看见杨威背着身,双手立即倒抓着桌子的边缘,下半身同时用力,一双脚便从刀靴中脱出来,与此同时,一个花瓶从杨威手中飞出,飞向朱越的脑袋。 他虽然背着身,这个花瓶却飞得既快且准,砸个正着。 朱越的脑袋倒也是坚硬,花瓶砸下去,片片碎裂了,装着的水四溅,淋了他一个落汤鸡,狼狈万分。 他同时一震头晕眼花,接而感觉被人提起来,到他看清楚,杨威的拳头已出现在他眼前,却没有打下去,只是比了一比,道:“我耐性有限,再不说,这就打杀你。” 朱越苦着脸,说道:“真的花……花光了。” 杨威的拳头立时打下去,只打得朱越死去活来,叫苦连天。 一个声音即时从窗外传来:“你就是打杀了他也没有用。” 杨威应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衣,手提包袱,年纪与他差不多的青年人正立在门外,一脸笑容的望着自己。 这个黑衣青年的样子英俊得令人很易发生好感,笑起来尤其显得亲切,杨威一看之下,却像是一只中了箭的老虎般跳起来,脱口一声:“方聪!” “珠宝都在这里了。”方聪一扬手中包袱。 杨威大怒道:“这个人跟他的珠宝都是我的。” 方聪摇头道:“你只是拿人,没有拿珠宝。” 杨威更怒,一把将朱越掷出,接一个虎跳,扑向前去,方聪不等他扑到,已往旁边一闪,拔步开溜! 朱越给这一掷撞在墙上,又是一阵昏头昏脑,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捧头摇了几下,随即亦奔出去,面色难看之极。 一口气踉跄奔到了后院,冲到一口水井前,双手搭在那口水井的栏上,朱越才停下,喘息了几下,随即左一转右一转,将一个水桶从井里绞起来。 水桶里放着一个包袱,朱越将包袱拿起来,捏了几把,才真的松过一口气,然后他的面色就变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旋子,周围望一眼。 院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他又松一口气,一阵掌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朱越应声抬头,只见杨威方聪一左一右高坐在屋脊上,不住拍掌。 “上当——”他双手不由一紧,将包袱紧紧抱在胸前,半身一转,一个身子随即拔起来。 两条人影同时在屋脊上掠下,方聪看来快一些,杨威也不见得慢上多少。 朱越右肩一紧,当心被方聪抓着,左肩接亦被杨威一把抓住。 方聪另一双手接爪住包袱,却被杨威的另一双手挡开,接着喝道:“你要怎么样?” 方聪道:“老规矩,珠宝归我,人归你!” 杨威冷笑:“你说?” 方聪悠然道:“看怎样。” 两人随即交起手来,抓着朱越肩头的手亦落在包袱上,朱越死抱不放,但给两人东一扯,西一拉,包袱还是给弄脱,两人不约而同,抬膝撞在朱越的腰后。 朱越怪叫一声,一个身子被撞得飞起来,飞摔出三丈之外,又昏了过去。 那个包袱继续在方聪杨威双手之中转动,两人手之外还用脚,拳来脚往,时前时后,忽左又忽右,抓着包袱的手终于腾出来,包袱掉落在地上,两人只怕包袱被对方拿去,不约而同踢出一脚,都正中包袱,将那个包袱踢飞。 包袱飞了数丈,正好掉在朱越面前,朱越也正好在这下子醒转,一眼看见,喜出望外,伸手将包袱抓住,爬起身便要往外走,杨威即时冲到,一把揪住朱越的衣领。 朱越狂叫一声,双手紧抱着那个包袱,用力挣扎。 杨威手一挥,朱越不由自主转过来,小腹立即吃了一膝,接被杨威抡得一个风车大转,手中包袱又脱手飞出。 方聪那边看得清楚,身形一动,手一探,接个正着,杨威却没有在意,接一把将朱越按在墙壁上,狠狠的又揍了几拳。 “我先走了。”方聪这句话出口,人已在瓦面上。 杨威应声望去,方聪包袱一扬,翻过屋脊不见。 “姓方的——”杨威当然叫不住,追出了几步,突然就停下,霍地回头瞪着朱越,接着将衣袖一捋。 朱越惊的一个身子立时弹起来,双手乱摇道:“杨大爷手下留情,我这就跟你去衙门!” 语声未落,朱越已经踉跄着走出去。 解决了朱越这件事,杨威随即又叫葛柏将那些赏格拿出来。 这一次他亲身挑选,看一张,丢一张,葛柏小汪跟在他后面,一面将那些赏格接回,一面张头探脑。 看到了最后一张,杨威仍然是丢掉,葛柏接过顺手递给小汪,一面奇怪的问道:“杨兄,你到底要找哪一个?” 杨威抓抓头,道:“哪一个也可以,就是不要近这三五年的。” 葛柏又问道:“为什么?” 杨威脱口道:“那就不会碰在一起……”突然又住口。 “什么碰在一起?”葛柏更奇怪。 “你不知道的了。”杨威挥手:“到底有没有?” “年代远些的?” “越远越好!”杨威接摸着下巴,心底暗忖道:“你找近的,我就找远的,那么巧又遇在一起,你这个姓方的就是存心与我作对,我那就与你没完没了。” 葛柏突然叫起来:“有一个,杨兄你一定满意。” 杨威如梦初醒,挥挥手道:“快快拿来。” 葛柏走过去拉开了最下一个抽屉,再在抽屉底下抽出一张发黄的赏格,杨威一手抢过,立即抖开。 赏格上书的是一个看来滑头滑脑的年轻人,旁边写着周欢二字。 “周欢——”杨威侧着脑袋,想想,要以摇头:“从未听过这个人。” 葛柏道:“这个周欢是一个巨盗,心狠手辣,而且涉嫌与当年北京城月华轩那一件珠宝大劫案有关。” 杨威听得很用心,一面听一面点头,葛柏看着语气又重一些,接道:“上面已经催促多次,拘捕这个人归案,官府与月华轩所出的花红,已经加到五千两银子了。” “五千两?”杨威精神大振。 葛柏道:“我看没有比这个人更适合你的了。” 杨威忽然又道:“月华轩的案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我一些印象也没有?” 葛柏道:“这是二十年前的旧事,现在很少人会提及的了。” 杨威目光有落在赏格上,道:“这个周欢可是很年青,看来还不到三十岁。” “当然了,这是他二十年前的画像。”葛柏耸耸肩膀:“到底现在变成怎样子,可没有人知道的了。” 杨威眨眨眼:“这还不简单。”接取过旁边的毛笔,染饱了墨汁,在周欢的书像唇上加了两撮胡子。 于是这个周欢的书像看来便长了二十年。 二十年后的周欢事实亦是在唇上蓄了两撮胡子,因为保养的好,额上一条皱纹也没有。 他的身材也保养得很好,改了姓名叫赵宽,虽然现在他已经成为清水镇的富豪,锦衣美食,但并没有将武功放下,而且三妻四妾,在床上每天都有相当的运动。 他的精力事实也甚为惊人,就正如今夜,侍候他的两个侍妾差不多都已精疲力尽,他仍然精神奕奕,还要找酒喝。 这杯酒尚未喝上,东窗那边突然一亮,他转头望去,正好看见那边的窗纸给照得发白,他见着一只奇大的蜘蛛影子。 “蜘蛛——”他失声惊呼,一个身子从床上拔起,手中杯同时脱手飞掷。 “夺”地杯穿窗而出,他一脚跟着飞踢在窗户上,将窗户“哗啦”踢碎,疾飞了出去。 身形凌空落下,尚未稳定,他双掌已盘旋,护着身子。 没有袭击,他目光及处,只见那边的树干上挂着一盏孔明灯,一只蜘蛛正从灯上爬下来。 然后他突然瞥见那边不远的花木中幽然立着一个黑衣人。 “蜘蛛,真的是你!”他冷笑着,喝问。 黑衣人毫无反应,两旁走廊有脚步声响,是四个他的手下闻声赶来,一齐问:“大爷,出了什么事?” 赵宽没有理会,接对那个黑衣人喝道:“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黑衣人仍然毫无反应,赵宽随即挥手:“拿下他!” 四个手下一齐拔刀冲前,赵宽也紧盯着那个黑衣人,鼻子突然一皱,急喝一声:“回来!” 也就在这时,火光一闪,霹雳声响,那个黑衣人突然爆炸开来,最先扑到的两个手下就首当其冲,被震得凌空飞起,浑身插满了铁片,血流披面,一个当场命丧,另一个则痛得随地打滚,叫苦连天。 其余两人,亦惊得呆在当场,赵宽的面色很难看,他是嗅到了火药燃烧的气味开声喝止,但仍然晚了一步。 若是他一无所觉,又是亲自走过去,凭他的身子,纵然能够逃出性命,只怕亦难免重伤于铁片下。幸好他本来就是一个聪明人,活到这个年纪,自是变得更慎重,更惜身。 硝烟过处,一个木人头滴溜溜的滚到了他脚下,发出来的声音是那么空洞,他很自然的伸脚一挑,将那个木人头挑起,接一把抓在手中,用力猛一握。 “啵”的一声,那个木人头在他手中碎裂,跳出了几只蜘蛛来。 他一惊甩手,将那些蜘蛛甩开,面部肌肉一下抽搐,暴喝:“王安——” 走廊那边这时候又来了他的好几个手下,还有婢仆,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应声上前,惶恐地一揖道:“老爷有何吩咐?” 赵宽沉声道:“传我话,今夜发生的事千万不要宣扬出去,收拾好这里之后,到书房见我!” 王安连声知道,一个身子已颤抖起来,他跟了赵宽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虽不多,却也不少,看到了那些蜘蛛,他便已省起了一件事,一个人。 一个很可怕的人! 王安弄妥一切进去书房已经是半盏茶之后,赵宽也已写好了四封信,一面交给他一面郑重的吩咐道:“你去找四个机灵的兄弟,换个装束,从秘道出去,替我将信送给沈春山、萧观音、江飞霞和高玉盛四人。” 王安接过信之后道:“沈大爷好找,萧……” 赵宽截道:“萧观音现在已经是一间妓院的老板,妓院就在邻镇,信封上已经写清楚。” “那个江飞霞……” “是江龙的女儿,江龙已经死掉了三年,事情当然应该由他的女儿来解决。” “高玉盛也就是高猛的儿子?” 赵宽点头:“这个小娃子是一个杀手,在江湖上名气颇大。” “杀手?”王安打了一个寒噤。 事实他虽然没有见过高玉盛这个人,却早已听说过,高玉盛这个名字。 高玉盛事实是一个很有名的杀手,一个杀手的名气也当然是建筑在杀人之上。 他的价钱要得很高,杀的人当然即使不是武功很高强,名气也必然相当。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失过手。 钱东来并不认识高玉盛,也不知道路上有人要杀他,这也是因为他的仇人实在太多,他早已不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可是当他看见高玉盛的时候,仍然不由得心头一凛,因为他也是一个高手,虽然不能够一眼看出对方的武功高到哪个程度,但对方是否高手,却是不难一眼瞧出来。 是清晨,树林中朝雾弥漫,高玉盛一身白衣,立在树林中的道路上,就像是一个幽灵。 他的身材比一般人要高上很多,面色稍嫌苍白,衣饰很整洁,目光有如冰雪般寒冷,神态也是一样。 从外表看来,他要杀的对象若是知道有杀手要追杀自己,一瞥之下便可以立即肯定,一定就是这个人。 他无疑是一个典型的杀手,到底是做了杀手后才变成这样子,还是本来就是这样子,除了他自己,相信就只有熟识他的人才明白。 熟识他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 钱东来的左右,有四个心腹,四个镖师,他虽然一身武功,并不热衷亲手去去解决麻烦,这几乎是大多数有钱人的性格。 他的四个心腹也当然知道自己的职责,明白钱东来的脾气,所以它脚步才停下,四个心腹的两个立即抢前,一个随即喝问道:“朋友果真是冲着我们到来?” 高玉盛这才道:“没有你们的事。” 钱东来这两个心腹勃然大怒,一个接喝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高玉盛目光一转,冷笑道:“青龙白虎,想不到你们非独退出了杀手这个行业,而且干起保镖的工作来了。” 青龙傲然道:“有我们兄弟在这里,你休想打钱大爷的主意。” 高玉盛连声冷笑,抽出了腰后的一支铁笛,青龙白虎相顾一眼,齐喝一声,左右扑上。 高玉盛若无其事,横笛一吹,吹出来的却不是笛声,而是一枚长三寸,尖锐已极的钢针。这枚钢针有如用机簧发射,非常强劲,却听不到机簧声,射的也不是什么要害,只是青龙右膝的关节! 青龙冷不提防,一闪不开,闷哼一声,右脚猛一抖,扑前的走势一顿,立时倒下来。 高玉盛随即掠至,夺隙而入,铁笛插在青龙胸膛上,青龙的身子不由一挺,高玉盛一掌也就把握机会,切在青龙咽喉。 青龙惨叫,飞摔了出去,高玉盛却向相同的方向扑去,抢在青龙的尸体前,一时将青龙的尸体撞回,正好迎向扑来的白虎。 白虎急忙一闪,一跳线香粗细的铁丝也就在这刹那从铁笛的另一端飞出,飕的从白虎的颈旁飞过,一折勒住了白虎的脖子,高玉盛也只是随便一抖,那条铁丝便将白虎的脖子硬硬勒断。 钱东来看在眼内,一张脸终于变色,变成铁青色,挥手,喝道:“上!” 剩下那两个心腹与四个镖师兵器已在手,应声身形齐动,高玉盛与之同时身形凌空,左手不知何时已然将射进青龙右膝关节的那没钢针拔出来,暗藏在掌心,也随着身形的转动顺着左掌的一探射出。 迎着高玉盛左掌的一个保镖长刀方劈出,那没钢针便射进了他的眉心,他怪叫一声,倒翻出去,高玉盛的右脚同时踢在另一个保镖的咽喉上。 他的脚其实仍差一寸彩踢得实,可是那刹那,靴尖突然弹出了三寸长的一支利刃。 咽喉要害,一寸已足以致命,何况两寸。 高玉盛一脚才踢死那个保镖,身形凌空又一个翻滚,再一脚,踢杀另一个保镖,接一肘,撞在最后一个保镖的心窝上。 这一撞,若只是肘撞上去,未必致命,但一撞同时,高玉盛的左掌却有如鹤嘴般顺势往那个保镖的咽喉上一啄。 致命的也就是这一啄。 也只有杀人老手,时间才会拿捏得这么准确,动作配合得这样紧密,而且一击必杀,毫无花巧完全实用。 钱东来也知道这些人绝不是高玉盛的对手,他们这边冲上去,他那边已退进林子内,可是高玉盛那么快将他的人完全击杀,仍然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他跑步了多远,便听到了最后那两个心腹的惨叫声,他当机立断,立即就窜进了旁边的一个矮树内。 好像那样的矮树丛到处都是,高玉盛若是一丛丛来搜索,非独费时,而且他还可以伺机偷袭。 他确实怎也想不到才窜进去,脚下便绊着了一跳绳子,那条绳子虽然没有将他绊倒,却在他一绊之下,牵动了系在绳子一端的银铃。 “叮当当”一阵铃声响动,本是很悦耳,他听来确实心惊魄动,惊讶未已,衣袂声响,高玉盛便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他回头,吸气,收拳,指节发出“格格”的连串异响。 高玉盛没有立即出手,盯着他,道:“有钱人的命果然宝贵。” 钱东来又吸一口气:“想好的,有话好说。” “没有话好说。”高玉盛摇摇头。 钱东来接道:“我有的是钱,你要多少我也可以满足你。” 高玉盛又摇头道:“这种钱要来太麻烦。” “我保证你一定会收到,绝不会有任何麻烦,若是你能够替我杀掉那个要你杀我的人,我……我可……” 高玉盛冷截道:“也许你真的还未瞧出我是什么人。”接将铁笛一翻,横在胸前。 钱东来目光落在铁笛上,面色突然又一变,失声道:“高玉盛。” “正是——”高玉盛铁笛在衣袖上一抹:“杀手中以铁笛为兵器的只有一个人,这一带只有我一个。” 钱东来道:“你用过我的钱。” “不错,我曾经替你杀过两个人,而你也曾经千方百计打探我的底细。” 钱东来忙道:“我只是要将你收为己用。” 高玉盛道:“你应该知道一个杀手最避忌的是什么。” 钱东来方待回话,高玉盛已接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一个真正的杀手。” 一个真正的杀手必须守信完成雇主的委托,也必须替雇主守秘密。 钱东来知道完全绝望,却不由自主地道:“要杀我的其实是你本人?” 高玉盛摇头:“真正的杀手没有私仇,也绝不会做赔本生意。” 钱东来无言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迎风“飕”地抖得笔直,那枚钢针即时又从高玉盛的掌中射出,目标竟是在钱东来的右小腿。 他是知道要一针射杀眼前这个人绝难成功,也知道以钱东来的武功,在公平的搏斗下,将之击杀他必须付出相当代价,要平安将他解决必须先将他弄伤,让他的斗志完全崩溃。 一个人越有钱难免就越怕死,钱东来已经可以说很有钱,他喜欢看见别人流血,那种血非独令他大为兴奋,而且会刺激他的食欲,但到他流血的时候,却是由心里寒出来。 他也很久没有流过血。 那刹那他的反应却仍然保持应有的敏锐,小腿一抬,手一抹,将那枚钢针拔出,看到针尖曳着的血珠,他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惶恐的将那枚钢针扔掉。 高玉盛把握机会欺上,铁笛一扬,猛喝一声:“看针!” 钱东来不由自主旁边一闪,铁笛中却没有钢针射出来,高玉盛要用的也只是右脚,裂帛一声,靴尖利刃划破了钱东来的衣袖,也划破了他右臂的肌肉。 鲜血激射,钱东来失声惊呼,软剑急展,回击高玉盛,虽则右臂已受伤,剑用来仍然迅劲。 高玉盛绕着钱东来游窜,不与他硬拼,一身兵器按期寻隙抵暇,防不胜防。 钱东来一伤再伤,不免有些心慌意乱,边战边退。 高玉盛步步紧迫,突然又喝一声:“看针——” 这一次,钱东来没有闪避,软剑反击高玉盛面门,他是算准了高玉盛铁笛中不会再藏着第二枚钢针,真正的杀着乃是在靴尖的利刃或者其他暗器。 他算得并不准,到他发现高玉盛毫不在乎他软剑的反击,要闪避,一枚钢针已然从铁笛中射出来,射在他眉心上。 这一枚钢针更急劲,直没进去,只露出半寸的一截,钱东来连人带剑同时倒飞,撞在后面一株树干上。 高玉盛冷笑,道:“有时我的话也要听的。”散步走过去,探手一捏一拔,将那枚钢针从钱东来的眉心拔出,面上的肌肉突然绷紧,沉声道:“什么人!” 这三个字出口他才转身,目光闪电般落在不远处一丛矮树上。 第二章 死亡贴上,指名狙杀 树叶声一阵乱响。 一个人丛那从矮树后冒出来,赫然就是杨威。 高玉盛并不认识杨威,目光一寒,冷笑道:“好啊,竟然敢躲在那里偷看我杀人。” 杨威立即嚷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在这儿睡得正好,给你惊醒了,还未跟你算账哪。” 高玉盛双拳一紧,脚步接一动,杨威看在眼内,立即手指高玉盛:“要杀我灭口?” 高玉盛又一声冷笑:“没有钱我不会随便出手。” 杨威手一拍胸膛:“我也是,没有钱,我从来就不去拿人。” “拿人?”高玉盛一怔:“你到底是什么人?”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杨威——” 高玉盛又是一怔:“你就是那个专替官府捉贼领赏的杨威?” “难道还有第二个杨威?” 高玉盛冷冷道:“这种反不易吃,你能够活到现在,可见实在有几下子。” 杨威挺胸突肚的说道:“岂止有几下子。” 高玉盛道:“可惜我不是贼。” 杨威道:“我也很可惜,到现在仍没有瞧到官府要缉捕你的赏格。” “这实在可惜得很。”高玉盛冷然转身,走了出去。 杨威抓了抓脑袋,亦走了出去。 路上行人亦不多,高玉盛走了一程,越走便越觉得不是味儿,杨威赫然亦步亦趋,紧跟在他后面。 他停步,杨威亦停步,东张西望的。 “姓杨的,你老是跟在我后面,是什么意思?”高玉盛没有回头,语声森寒,有如利刃。 杨威“哦”一声,三两步从高玉盛身旁走过,回身接问道:“你要到哪儿?” 高玉盛冷笑:“这与你何干。” “那当然是你的事。”杨威手接一指:“我则是往清水镇,可不在乎你跟着。”随即又举步走向前。 高玉盛怔住,再看去,杨威已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他追上,要抢在杨威前面,杨威脑后却仿佛长着眼睛,一时伸左手抓痒,一时伸右手,总是将高玉盛挡在后面。 路本来就不太阔,杨威这样走,要抢在他前头,实在不容易。 路人看见杨威这么匆忙,都投以好奇的目光,高玉盛却气得差一点没有下杀手。 清水镇,黄昏,大街上,仍然熙来攘往。 高玉盛终于抢在杨威前面,大街上转一个弯,便遇上了一个中年人。 “高少爷——”那中年人忙打一个招呼。 高玉盛淡淡应道:“张老板,生意好哇。” 张老板谀笑应道:“还不是高少爷时常关照。” “请——”高玉盛摆手。 张老板忙作揖,一声“请——”,将路让开。 高玉盛急步走过,这边张老板继续前行,转过那个弯,便与杨威碰在一起,杨威居然跟他是认识,一把搭上肩膀,道:“张老三——” 张老板一怔,看清楚是杨威,喜呼道:“小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杨威大笑道:“我一直就在这一带走动,就是现在才遇上你,怎么,做起老板来了。” 张老板道:“是叔父关照,不来不成,不做不成。” “老本行?”杨威眼珠子一转,正好看见高玉盛走进一户人家。 “还不是卖酒,店子就在前面,来,到我那儿喝一杯,叙叙旧——”张老板拉着杨威就走。 一杯落肚,杨威却随即向张老板大厅:“方才跟你打招呼的那个小伙子是什么人?” “高家少爷高玉盛。” “他进去的就是他妈的高家。” “那是江家,江家跟高家是表亲,也都是这儿的有钱人家,高家少爷是独生子,还未有成家立室,不过听说好像与江家大小姐有婚约。” “江家大小姐?” “叫江飞霞,很漂亮的女孩子。” 杨威连连点头,张老板看着,脱口问道:“你也认识江家大小姐。” 杨威挥手道:“没有这回事。” 张老板接道:“看你好像对高家少爷很感兴趣。” 杨威道:“我感兴趣的只是江家大小姐。” 张老板怔一怔,道:“你不是说不认识……” 杨威截道:“若是我认识,江大小姐哪里还有这个姓高的份儿。”接将酒一口倒尽。 张老板失笑,一面替杨威添上一杯。 高玉盛喝的不是酒,是茶,但看着江飞霞,虽然是茶,他也已有醉的感觉。 江飞霞事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高玉盛不错是一个冷面杀手,对江飞霞却一往情深。 喝过茶,高玉盛目注江飞霞,轻呼道:“表妹……” 江飞霞笑笑:“看你,又要提那件事了。” 高玉盛道:“我们的婚事已……” 江飞霞截着道:“你知道,娘要我侍候……” 高玉盛道:“我们一起侍候她不是更好?” 江飞霞摇头道:“过一些再谈这件事好不好?” 高玉盛苦笑道:“你娘她近来又怎样了?” “还不是那样。” “你看怎样开解一下她老人家。” “除非爹重生。”江飞霞叹息道:“只有这个办法了。” 高玉盛摇头道:“人死焉能复生。” 江飞霞垂下头,忽然有抬起来问道:“表哥,近日你有没有见过赵伯伯?” “赵宽?” 高玉盛接着问道:“什么事?” “他着人送来了一封信。” “要你后天正午无论如何也要到他家里走一趟。” 江飞霞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收到他的信。”高玉盛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江飞霞。 江飞霞接过一看,更奇怪:“跟写给我的一样。” 高玉盛接问:“除了你之外,近日你是否还收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张帖子,可不知是谁送来的。” “怎样的帖子?”高玉盛有些紧张。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旁边书着一只蜘蛛。” “是不是这样的?”高玉盛接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白色的帖子,一摊转向着江飞霞。 帖子上以血书着一只蜘蛛,在蜘蛛爪下写着高玉盛三字,血迹虽然已干透,仿佛仍然散发着血腥味。 像那样的帖子一共有五张,分别写着周欢、沈春山、高玉盛、萧观音、江飞霞五个人的姓名,以不同的方法送到他们五人的家中。 五张帖子现在都放在赵家大堂的八仙桌上,围坐在桌旁的五个人,神情并不一样。 赵宽表现得很冷静,沈春山有些坐立不安,面上醉意未去,显然大醉过,才醒来不久,萧观音风情万种,年纪虽然已不清,看来仍然颇迷人。 高玉盛江飞霞都是一脸的诧异之色,目注赵宽,若有所思。 赵宽终于开口:“大家都收到了这种帖子,相信都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大家到这儿来。”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高玉盛江飞霞二人的面上,高玉盛沉声应道:“以我所知,这是蜘蛛贴,一个二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巨盗蜘蛛的信物,有人说这个人已经死亡,但我知道的,最近三年这个人又再出现,专打黑道朋友的主意。” 赵宽看着萧观音沈春山道:“我们也听说。” 高玉盛接道:“到底这个人为什么要将帖子送给我们,可要请教三位了。” 赵宽沈春山萧观音三人相顾一眼,赵宽随即问道:“令尊生前没有跟你说过我们跟蜘蛛结怨的事吗?” 高玉盛摇头道:“没有。” “那你呢?”赵宽转顾江飞霞。 江飞霞亦摇头,沈春山插口道:“赵兄,你说要不要告诉他们?” 赵宽沉吟着说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沈春山转问萧观音道:“萧大姐的意思?” 萧观音瞟了高玉盛江飞霞一眼,道:“他们家里的人都不愿意说,我们似乎犯不着多口,反正是二十年前的旧事,说不说,也无关紧要。” “不错——”赵宽连连点头。 高玉盛接道:“据说蜘蛛这种帖子写着那一个人的名字送去,就是要杀那一个人。” “不错,这就是蜘蛛的死亡贴!”赵宽目光又落到那五张帖子上。 高玉盛伸手轻捉着江飞霞的手臂,道:“这既然关系我们两人的生死,你们怎能不给我们一个明白?” “是啊——”江飞霞接道:“赵伯伯这一次……” 赵宽挥手截道:“这一次我请大家到来,原就是要商量一下,看如何应付。” 萧观音轻“哟”一声,道:“听你这样说,好像已经想到办法了?” 赵宽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杨威——” 杨威?高玉盛不由得一怔。 杨威这时候正向赵家庄走来,大模斯样的,走几步,又伸手往身上的衣衫拂了几下。 今天他的衣饰非常华丽,一面拂着一面嘟喃道:“赵宽这个有钱的老头儿要请我做保镖,不认真装扮一番,如何开口要一个高价钱。” 到他拂罢衣衫,已到了赵家庄大门前,抬头一看匾额,他便举步踏上石阶。 四个仆人装束的汉子一齐迎上来:“这位……” 杨威头仰得更高,神气地道:“有一个叫做赵宽的,是不是住在这儿?” 一个仆人应道:“不知是哪一个要找我家庄主?” “杨威!” 四个人一怔,相望一眼,杨威一指已戳在身旁一个仆人的胸膛上:“还不进去给我通传?” “是,杨爷——”那个仆人随即挥手向三个同伴道:“你们还不快进去准备侍候杨爷?” 那三个仆人交换了一个颜色,齐应一声,急走了进去,剩下来的那个连随一摆手,道:“杨爷,请进——” 杨威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杨爷到——”王安这时候正将一个人请进大堂。 这个人一身黑衣,与杨威年纪差不多,正是杨威的死对头方聪。 赵宽显然对杨威方聪都陌生,却好像看见老朋友的随即迎上前去,一面向各人介绍道:“这位杨爷武功高强,机智过人,给他找上的大盗,没有一个不手到拿来,正好在这附近,所以我拜托了葛捕头将他请来。” 方聪随着一面向各人点头,但是高玉盛一见这个杨威不由就一呆,暗忖道:“怎么这一个又是杨威?” 赵宽接道:“杨爷也已经答应了给我们帮忙,有杨爷在,大家就大可以安枕无忧。” 沈春山一面听一面手捏着两枚铁胆,他显然也听过杨威的大名,萧观音更显得放心,还向方聪抛了一个媚眼。 方聪的目光却停留在江飞霞的面上,江飞霞微笑点头,旁边的高玉盛神态更加阴沉了。 赵宽随又打了个“哈哈”,道:“却是想不到杨爷竟如此年轻。” 方聪似知失态,随手拈起了萧观音面前的帖子,看了看,说道:“这是真正的蜘蛛贴。” 赵宽有些奇怪的道:“杨爷凭什么如此肯定?” 方聪自觉失言,笑笑掩饰道:“我一向跟盗贼为敌,对于有名的都下过一番心思研究,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赵宽“哦”一声,也没有什么表示,方聪接问道:“五位与蜘蛛贴之间……” 赵宽截口道:“这方面,杨爷是否可以不过问?” 方聪笑应道:“五位若是不便说,也不要紧,反正我是受聘做保镖,拿到人又可以去领赏。” 江飞霞插口道:“这是长一辈的事情,我是毫不知情。” “是么?”方聪探注江飞霞。 江飞霞俏脸微红,避开方聪的眼光,高玉盛再也忍不住,冷笑道:“我们之中,之前可有人见过杨爷?” 赵宽不假思索道:“没有。” “有!”高玉盛反指着自己,说道:“我!” 方聪不由得一怔,高玉盛接道:“只是我见的杨威并不是这样子。”随即指方聪:“你到底是谁?” 方聪笑起来,说道:“我,我,我姓方——” 一阵打门声即时由外面传来,方聪目光一转,嘟喃道:“这小子,这一次来得倒快。” 赵宽暴喝道:“你不是杨威?” 方聪目光一转,道:“我是方聪。” 赵宽怒叱道:“你冒充杨威,目的何在?” 方聪道:“我对这个蜘蛛贴也很感兴趣。” 高玉盛冷笑道:“是么?” 打门声这片刻又近了很多,方聪绕着八仙桌一面转一面道:“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够解决,你们谁要找我帮忙,夜间到镇东竹林,挂一盏白灯笼便成。”接在江飞霞身旁停下,低头道:“你最好是一个人前去。” 高玉盛怒极暴喝,一掌拍向方聪,方聪接一掌,高玉盛的脚已到,急一闪,那边赵宽已凌空一脚踢来。 方聪一把正将门拉开,一见来势凶猛,半身忙一矮,“哗啦”的一声,那扇门便在赵宽脚下片片碎裂。 身形凌空未落,他另一脚又已踢出,力道同样惊人,方聪不等他这一脚踢到,已然矮身疾窜了出去。 沈春山的一枚铁胆几乎同时飞至,方聪回手一抓,也竟稳稳的抓一个正着,一看一笑,道:“金的银的我都要,铁的可还你。”铁胆回掷沈春山。 沈春山一手接回,身形竟然被铁胆上的力道带得一幌,不由得面色一变。 赵宽紧接追出去。 杨威才进门,后面两个仆人便一齐将门推上,接下闩,他方觉奇怪,四个仆人都抄了一条大棍在手,没头没脸的向他砸来。 幸好他反应敏锐,身手灵活,总算没有给砸中,眼看又来了另外四个仆人,一个招呼,又手抄木棍,向杨威砸来。 杨威以一敌八,好容易脱出战圈,忙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仆人大喝一声:“上!” 杨威又叫道:“我可是你们庄主请来的人……” “请你来挨棍子!”为首的仆人一棍接砸下,其他的也不慢。 杨威可怒了,几个照面便夺来一条棍子,与那几个仆人恶战起来。 两个护院紧接奔到,加入战团,十一个人打做一堆,一直打到大堂前,八个仆人东扑西倒,口青面肿,两个护院亦被赶上回廊,杨威一脚方将较近的一个踢翻,方聪便从堂内窜出来。 两人后背撞在一起,一齐转身,方待动手,一看清楚,齐都一呆,脱口一声:“是你?” 方聪接道:“我来助你。”一脚将另一个护院踢翻,身形随从栏杆上滚过,“一鹤冲天”,拔上了飞檐,一闪不见。 “姓方的,你——”杨威才叫了一声,赵宽已然扑出,只道他是方聪的同伴,双掌一错,左右击至。 杨威连接八招,那边高玉盛已掠出,目光一落,脱口道:“杨威——” 赵宽闻声收掌,诧异道:“你才是杨威?” 杨威鼻子立时向天,“哼”一声,道:“哪一个是赵宽。” 赵宽抱拳道:“那个方聪冒充到来捣蛋,才有这误会,万勿见怪。” 杨威这才看清楚赵宽,立时一怔,这个赵宽正就是他在赏格上加了两撮胡子的巨盗周欢一个模样。 “哦,你就是……”他几乎没有叫出周欢的姓名来。 赵宽哪知道这许多,接道:“我就是赵宽。” 杨威脱口道:“周?” “是赵,赵钱孙李的赵。” 杨威“哦”一声,“咯咯”地笑道:“叫葛柏找我来的就是你啊。” 赵宽又抱拳,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威挥手:“算了。” “那个姓方的……” “方聪那个王八蛋总是冒我的名到处招摇撞骗,什么时候我有暇将他拿下,揍他一个痛快。”杨威目光一转,落在高玉盛面上,又打一个“哈哈”。 赵宽问一句,道:“你跟高玉盛认识?” 杨威伸手往赵宽肩上一拍,低声道:“他是我手下败将。” 赵宽轻“啊”一声,接吩咐一众手下:“你们还不快向杨爷赔罪?” 一众跌跌撞撞,苦着脸走过来,杨威挥手又是一声:“算了。” 赵宽接伸手:“杨兄,里面请——” 杨威打着哈哈,道:“先请。” 赵宽一捋胡子,笑笑,在前引路,杨威一面跟着,一面学着赵宽的姿势作捋胡子状,倏的转过半身,探怀取出那张周欢的赏格,偷看了一眼。 赵宽才走了几步,回头道:“杨兄,杨兄——” 杨威忙将赏格收起,放回怀中,一面应道:“来了。” 赵宽疑惑地问道:“杨兄在看什么啊?” “没,没什么。”杨威不由自主地手往胸膛一抹,举步走前去。 高玉盛一旁冷冷的盯着杨威,一直到他走到身旁,才冷冷的说道:“就是这么巧。” 杨威上下打量了高玉盛一遍:“你也收到了蜘蛛的死亡贴?” 高玉盛冷笑道:“怎样?” 杨威道:“你是死定了!” 高玉盛连声冷笑,杨威接着道:“我还以为只有你杀人,原来也有人杀你的时候。” 高玉盛哼一声,赵宽奇怪的看着两人,正要问,堂内突然传来了江飞霞的一声惊呼。 高玉盛面色一变,第一个扑入,之间江飞霞面露惊慌之色,看着萧观音,萧观音却是一面诧异之色。 “表妹,甚么事?”高玉盛一个箭步窜到江飞霞身旁。 江飞霞手指萧观音,道:“萧阿姨,后,背后……” 萧观音转身,再转身,在她的背后飘然养起来了一块帖子大的白绢,一只大蜘蛛正爬在那白绢之上。 赵宽身形一动,掠到萧观音身旁,二指夹起了那块白绢,一抖,将那只蜘蛛抖落地上,接一脚狠狠的踏下去。 萧观音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赵宽目光落在绢上,眉头一皱。 “那上面写着什么?”萧观音急问。 赵宽目光转回萧观音面上,道:“初九,萧观音!” 萧观音面色一变,杨威看见奇怪,插口问道:“是什么意思?” 赵宽道:“蜘蛛要在初九那天杀萧观音。”转向江飞霞道:“方才可见有人经过?” 江飞霞摇头道:“没有。”萧观音显然亦是一无所知。 赵宽诧异道:“那是谁将死亡贴贴在她身上?” 高玉盛目光一闪,道:“方才就只有方聪在萧阿姨后面走过。” 赵宽皱眉道:“我们倒没有在意他是否会将什么贴下来。” 沈春山嘟喃的说道:“方聪怎会是蜘蛛?” 杨威插口道:“这个小子见钱开眼,一肚子坏水,说不定什么时候已做了蜘蛛的跟班。” 高玉盛冷冷道:“他的事要问你才清楚了。” 杨威目光转向高玉盛,忽然问:“除了那两个女的,方才谁最后出去?” 沈春山道:“不是我。” 高玉盛面色一沉,盯着杨威:“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威道:“你的身手好像也很快。” 高玉盛冷笑,方待说什么,那边萧观音突然笑起来,众人不由吃惊的望着她。 她笑着接过那张绢帖子,道:“看来还是我的运气最好。” 江飞霞怜惜地道:“萧阿姨……” 萧观音轻拍江飞霞肩膀:“萧阿姨老了,先走一步又何妨,倒是你,还这么年轻,希望蜘蛛找上你之前,大家已经将蜘蛛抓住。” 赵宽脱口呼道:“萧大姐……” 萧观音媚眼一转:“春山这样叫倒也不要紧,你啊,要将我叫老了。” 赵宽苦笑,沈春山接道:“大姐,你冷静一下。” “我已经很冷静的了。” “我们一定……” 萧观音又截道:“你们不用替我操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沈春山亦只有苦笑,萧观音再看看绢帖子,道:“今天才是初八,我还有时间回去打点一下身后事。”接问:“你们哪一个陪我回去?” 杨威胸膛一挺,道:“除了我,谁还有这个胆量?” 萧观音一笑:“那劳烦你了。” 杨威胸膛挺得更高,萧观音走过去,一手穿入杨威的臂弯。“我们走——” 杨威吓一跳,要推开萧观音的手又不是,忙问道:“去哪里?” “当然是我那间丽春院。” “丽春院?” “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杨威又问:“丽春院是什么地方?” “雅一点叫青楼,俗一点嘛……” “妓院——”杨威一张脸不由发青。 萧观音也不管哪许多,拥着杨威往外走。 丽春院的规模并不小,只是黄昏前,客人还未来,倒显得有些清静。 杨威却一些清静的感觉也没有,几个妓女正在他左右,有的绕着他的脖子,有的抚着他坚实的肌肉,有的坐到他的膝上,七嘴八舌,吵的他昏头昏脑,也逗的他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观音果然没有亏待他。 那些妓女看见他这样,更进一步,杨威吓得跳起来,把手乱摇:“别胡闹。” 一个妓女随即偎入他怀中,娇嗲的道:“杨爷可真的结实。” 杨威忙将之推开,抱拳道:“我求求你们……” 另一个妓女伸手轻托着杨威的下巴,笑应道:“杨爷言重了,萧阿姨要我们好好的侍候,你杨爷要我们怎样,只管吩咐就是。” 杨威打躬作揖的道:“我只求你们快快回去自己的房间。” 那些妓女呆了呆,一个道:“杨爷是嫌我们样子长得太难看?” 还有三个更举袖作拭泪状,杨威傻了脸,左看看,右看看,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哦——”他的眼珠子突然一定。 那边花叶中高玉盛悄然走过,杨威一眼瞥见,脱口一声:“高玉盛?”长身欲起。 那些妓女即时又偎倚上来。 萧观音放换过衣衫,敲门声便响了,她竟然给吓得跳起身来,一支匕首随即在她的手中出现,但立即又回到袖子里。 她也知道自己实在太紧张了,叹了一口气才问道:“谁?” “高玉盛!” 萧观音又是一怔,说道:“门没有关着。” 高玉盛随即推门进来,萧观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找到这里来啊!” 高玉盛说道:“我只是想问清楚萧阿姨……” 萧观音截道:“蜘蛛送死亡贴给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玉盛点头道:“正是。” “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不错是你们长一辈的事情,但家父已去世,蜘蛛现在要杀的可是我。” 萧观音笑笑:“这笔账的确不该由你来还。” “所以我有权知道真相。” “怎么你不去找赵宽?”萧观音反问:“找沈春山?” 高玉盛道:“我知道他们是怎样固执的人。” 萧观音又笑了笑道:“我也是很固执的。” 高玉盛面色一变,萧观音接道:“这件事他们拒绝透露,当然有他们的原因,我一向与他们虽然不怎样合得来,这件事却例外。” 高玉盛冷笑道:“萧阿姨难道要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萧观音笑容一敛:“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高玉盛又一声冷笑,霍地回头,门同时“砰”地被推开,杨威疾冲进来,手一指,道:“姓高的,有我在这里,你休得胡来!” 高玉盛沉声道:“姓杨的,我劝你少跟我找麻烦。” 杨威笑问:“找又怎样,难道你敢动我?” “有机会!”高玉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随时奉陪!”杨威接摆手:“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高玉盛转身,举步,杨威接又道:“不送——” 高玉盛应声脚步一顿,但接又举步走前,杨威看着高玉盛去远不见,才回问萧观音:“你没给吓着吧?” 萧观音摇头,杨威接道:“我早就看出这个小子不妥。”随即一拍胸膛说:“有我在,你尽管放心。” 萧观音拍拍心胸,走过去,拉住了杨威的臂膀移近胸脯。 杨威又吓一跳,缩手惊问:“你怎样了?” “我害怕。”萧观音一个身子偎依过去。 “我都害怕。”杨威身子一缩。 “你害怕什么?” “害怕你。”杨威肩膀也缩了起来。 “我又不会吃人,你害怕我什么。”萧观音胸脯迎向杨威的胸膛:“你就留在这儿好了。” 杨威一个身子虾米般弓起,忙道:“我忘了要去买些东西。” “什么东西?”萧观音又偎近去。 “药油。”杨威好像随时都会昏倒在地上。 “我这儿有。”萧观音这回话出口,杨威弓着的身子已一转,溜了出去。 一口气溜到院子里,杨威才停下来,双手捧着头,摇了摇:“幸好走得快,才没有昏倒。” 他嘟喃着接又道:“陪伴她,我又不是缺乏母爱。” 萧观音的年纪的确已大得可以做他母亲。 夜深沉。 丽春院到处笙歌,只是内院一带保持安静,这个时候萧观音当然已没有心情去招呼客人进来。 冷月一弯,杨威从亭子里踱出来,仰首一望,又踱回亭子内,那一弯冷月不知怎的,竟令他想起了五芳斋的水饺来。 周围没有其他人,杨威转了一个身,忽然停下来,伸手抚在自己的胸膛,怪声怪气的道:“杨爷可真的结实。” 语声一落,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也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的笑声突然在花径那边传来。 他一呆,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丫环捧着一个盘子从花径转出,向亭子这边走过来。 盘子上放着一壶酒,一只杯,杨威自是难免有些尴尬,干咳两声掩饰。 丫环走进亭子,杨威已退到了栏杆那边。 “我叫小香。”丫环接将盘子在亭中桌子上放下。 杨威慌忙摇手道:“我已经跟你们的萧阿姨说清楚,不要人侍候的了。” 小香一笑道:“萧阿姨只是叫我送酒来。” 杨威心头一宽,看看小香,却又有些儿心动,道:“萧阿姨真的没有交你来跟我谈谈。” 小香反问道:“谈什么?” 杨威一怔道:“好像今晚月色好不好,哈哈哈——”他笑得就像个贼。 小香忍不住笑出来,道:“没有。” 杨威一阵失望,小香接替他倒下一杯酒,一面道:“这个酒是这儿最好的。” 杨威鼻子一抽,道:“好酒。” “那我先走了。”小香一揖,倒退了出去。 杨威想叫住,到底没有叫出口,看着小香在花径消失,摇头道:“不要她留的要留,要留的反倒要走——”接着叹了一口气。 他随将那杯酒拿起来,方待喝下去,突然省起了什么的探头出栏杆,往天上望一眼。 天上冷月一弯凄迷,杨威目光一远一回,又突然将那杯酒放回桌上,无声无息的滚身越过亭子栏杆,蹑手蹑脚的走进花丛中。 走到了墙下,那一弯冷月看来就像是压在墙头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聪从墙头冒出来,一看院子无人,便滚身跃下,却没有看见贴着墙壁立在墙下的杨威。 他身形才落下,杨威便拳脚齐出,一齐袭去,他耳听风声,总算及时招架得住,回头一看,脱口道:“是你!” 杨威恶狠狠地笑道:“我早就算准你又是从东面越墙进来。”拳脚不停。 方聪一面招架,一面道:“这个习惯不好,我要改了。” 杨威冷笑道:“你过得今夜再说。” 方聪虚晃一招,突然跳开,道:“这个时候,我以为你不应该将气力浪费在我身上。” 杨威一怔,收势,道:“你来干什么?杀人?” 方聪摇头:“刚刚相反,救人。” “救谁?”杨威接问。 “你那个女人。”方聪手往萧观音住的那座小楼上指。 杨威目光一转,道:“她——” 他原是要纠正方聪的说话,一个“她”字才出口就给方聪截道:“她跟你不是很适合?” 杨威眼一瞪:“我——” 方聪又截道:“我不会跟你抢的。” “你——”杨威接着是要说不要乱说,但又给方聪截下。 “你还不去陪她。”方聪的说话实在刁钻。 杨威气得鼻孔朝天:“我说你小子又想挨揍了。” 方聪正色道:“老实说,你留在这里,我实在替萧观音担心。” “少担心,天亮之后,我自会守在她身旁。” 方聪忽又问道:“今天是初几?” “初八!”杨威应的很爽快。 “初九——”方聪叹一口气:“过了子夜就是另一天了。” 接又问:“你不觉得她在小楼内静了些。” 语声甫落,一声女人的尖叫突然在小楼那边传了过来,杨威一听,笑道:“你听,现在不就叫了?” 方聪一个身子已然箭一样那边射去,杨威这时亦省起不妙,忙亦奔过去。 方聪这边将门踢开,杨威那边亦将一扇窗户撞碎,两人差不多同时闯入萧观音的寝室内。 萧观音正伏在桌子上挣扎打滚,双手反转折咽喉,面部的肌肉已因为痛苦而扭曲。 桌子上一双酒杯翻到,酒洒开,沾着酒的桌面竟逐渐褪色,像烧焦了一样。 这当然是毒酒,方聪杨威一见大惊,左右齐上扶住了萧观音。 杨威脱口道:“萧阿姨……” 萧观音吃力的抬起头,笑骂道:“那个王八蛋,竟卑鄙到用毒酒……”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语声已经变得嘶哑,话未说完,七窍紫血奔流,头一侧,眼一瞪,便气绝身亡。 杨威只看得心惊魄动,嘴唇颤抖着,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方聪亦自倒抽一口冷气,松开手,嘟喃一声:“好毒的酒。” 杨威应声亦动手,突然一声怪叫,转身疾奔了出去。 方聪奇怪道:“你要到哪儿去?” 杨威没有回答,头也不回,方聪忙亦追上。 一直奔入亭中,杨威才停下,目光及处,小香替他斟下的那杯酒仍然放在桌子上。 他一把那期那杯酒,左看右看,一探身,倒向栏杆外的草地,酒落处,只见一股白烟冒起来,青草竟然变成了焦黄。 这杯酒显然与毒死萧观音的一样,若是喝下去…… 杨威眼前立时又浮现出萧观音毒发的惨状,不由瞠目结舌,怔在那儿。 方聪追到来,目光从草地移到杨威面上,笑笑道:“你这是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了。” “那个王八蛋!”杨威一怒将杯掷下,杯落处,又是一缕白烟猫起来,不由他又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清晨,赵宽,沈春山,高玉盛,江飞霞,杨威等五人又聚在赵家庄的大堂上,虽然只是少了一个萧观音,他们的心情最少沉重了三倍。 杨威原是要方聪也走一趟,可是一出丽春院,方聪一声再见,便走得无影无踪了。 大堂的气氛当然很不好,赵宽沈春山高玉盛都沉着脸,江飞霞则垂着头,一个身子好像还在发抖,杨威坐既不是,立也不是,在堂中团团打转。 赵宽也在打转,只是比杨威慢得多,背负着双手,也好像还背负着老大一个包袱。 好一会,他才停下来,沉声道:“萧观音是误饮毒酒,中毒身亡,耸毒酒给她与杨兄的那个丫环小香事发之后不知所踪,照常理推测,那个小香应该便是蜘蛛的手下。” 沈春山插口说道:“蜘蛛一向独来独往。” 赵宽接道:“这也不是蜘蛛一向的行事作风,不过,人总是会变的。” 沈春山无言点头,转问杨威:“杨兄当夜除了小香之外,可还见到什么人?” 杨威脱口道:“还有一个……”突然又住口,他是省起了方聪,但一想方聪既然不在说出来又要诸多解释,而且有损颜面,还是不说为妙。 赵宽却怎肯放过,追问:“一个什么人?” 杨威目光一闪,一亮,手指高玉盛,赵宽循指望去,一皱眉,不等他开口,高玉盛已冷然应道:“我只是要问清楚萧观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宽轻“哦”一声,杨威却立即道:“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高玉盛冷笑道:“不管怎样,我也是受害者之一,绝不会去杀萧观音。”一顿接道:“别的人可就难说了。” 杨威横眉道:“我是去保护她的。” 高玉盛道:“这就是保护了。”一脸讥屑之色。 杨威大怒,赵宽即时插口,道:“蜘蛛在发出死亡贴之前,显然已经作好安排了。” 沈春山接道:“他在暗,我们在明,者看来,就只有任由摆布的了。” 杨威看看两人,一旁坐下,突然有所发现,眼一瞪,人一呆,赵宽没有在意,接道:“不知道他下一个的对象又是哪一个?” 杨威脱口道:“我知道。” 众人齐皆一呆,赵宽立即问:“是哪一个?” 杨威手一指江飞霞:“是你。” 江飞霞惊呼,高玉盛叱道:“你别再胡说八道。” 赵宽亦问:“你怎知道是她?” 杨威鼻子向天,闷哼道:“你们看她的背后。” 江飞霞不由自主站起来,转头往背后望去,一看不到,身子自然一转,赵宽高玉盛沈春山便清楚看见贴在她背后的一张绢帖子,大小与昨天出现在萧观音背后的那张死亡贴完全一样。 高玉盛探手一把抓下,目光一落,面色一变,江飞霞忙问:“表哥,那之上写着什么?” 高玉盛声音一沉,应道:“十三,江飞霞——” 江飞霞又一声惊呼,赵宽立即问:“飞霞,在进来大堂之前,有什么人接近过你。” “没……没在意。”江飞霞语声气了颤抖。 沈春山目光一转,道:“这里的人应该没有问题。” 高玉盛冷笑道:“未必——”目光落在杨威面上。 杨威随即跳起来,赵宽挥手止住,道:“大家别忘记昨天在杨爷到来之前,死亡贴已在萧观音的背后出现。” 高玉盛闷哼一声,沈春山接道:“蜘蛛看来已经混进你这座庄院之内的了。” 赵宽恨恨道:“好一个蜘蛛。” 高玉盛目光回到江飞霞面上,道:“表妹,你不用担心,有我,谁要杀你,先将我杀掉!”一把拖了江飞霞往外走。 杨威那边同时伸掌一个斩头的姿势,嘟喃道:“那就先将你杀掉!” 出到院子,江飞霞脚步停下,忧形于色地问:“表哥,你说我该怎样?” “放心,一切有我。”高玉盛胸膛挺起来。 江飞霞摇头道:“我还是害怕,那个蜘蛛说不定现在就会出现……” 高玉盛截道:“现在一定不会。” “哦?”江飞霞实在奇怪高玉盛说的肯定。 高玉盛接道:“现在有我在你身旁,而且——”冷笑一声才又道:“还有一个贼一样,鬼鬼祟祟的所谓捉贼名家。” 江飞霞更加奇怪,旁边已从花木即时一分,走出怒容满面的杨威:“你说谁贼一样?” 高玉盛冷笑道:“只有贼才会闪闪躲躲,东躲西躲。” 杨威大为之气结,江飞霞一旁却道:“表哥,杨爷可也是一番好意。” 杨威面容立时一宽,笑顾江飞霞道:“还是你明白。” 高玉盛冷冷道:“这时候好意有什么用,必须要用好本领。” 杨威扬臂道:“怎样才算好本领?” 高玉盛道:“说得出做得到,这才算是……” 杨威知道他又拿萧观音的事来说,大感没趣,高玉盛也没有再说下去,拉着江飞霞走前去。 江飞霞也没有作声,若有所思。 第三章 帖上名单,二人被掳 夜幕又低垂,一盏白灯笼缓缓在镇东竹林中亮起来。 灯光照亮了立在灯笼下的江飞霞,照得她的脸毫无血色,也使她的一身衣衫彷如披上层白雪,使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鬼气,给人的却不是鬼般恐怖的感觉,而是鬼般漂亮,鬼般动人。 她抬头再看看灯笼,笑了笑,终于放心离开,走了三四丈,还未走进黑暗中,前面一株竹树上突然飒地一个人倒掉下来。她一声惊呼,那个人已翘身停稳地上,竟然是高玉盛。 “是我!”高玉盛一把拉住她。 “表哥?”江飞霞一呆。 高玉盛恳切地说道:“我说过一定会小心保护你。” “我……”江飞霞有些尴尬。 “你来这里将白灯笼挂起,请方聪帮忙?” 江飞霞讷讷地道:“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帮忙我摆脱蜘蛛的死亡威胁。” 高玉盛有些伤感,叹息道:“你宁可湘西一个陌生人,也不肯相信我?” 江飞霞面露歉疚之色:“我……” 高玉盛勉强一笑,截道:“我不会怪你,也不会阻止你,只希望你记着,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就是拼了命,也要保护你的。” 江飞霞显得很感动,不由自主的投入高玉盛怀中,高玉盛拥着她,没有再说话,看他的神情,对江飞霞绝无疑问真的情深一片。他们是紧靠在一起离开,高玉盛也没有弄熄那盏灯笼,以他一个这样自负的人,惟一的解释就是他真的喜欢江飞霞。 白灯笼现在是亮起来了,方聪是否一如所言?又准备怎样来帮助江飞霞? 这一夜在平静中过去,天一亮,江飞霞便煮好一碗药,捧到她母亲窗前,侍候她母亲喝下。 她母亲年纪不算怎样打,虽然双眼失神,容颜憔悴,但仍然可以看出年轻时很漂亮。 江飞霞将碗放下才问:“娘,是不是舒服一些?” 她母亲无言点头,两行眼泪忽然流出来,江飞霞偏着脸,不忍卒看。 一个老妇人这时候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送到江飞霞的面前:“小姐——” 江飞霞目光一落:“是谁送来的?” “一个小孩子。”老妇人将信送上。 江飞霞接过,以指甲跳开,抽出信笺看了一看,站起来:“孙大妈,你小心看着我娘。” 老妇人点头,她是江家的老婢,就是江飞霞不吩咐,也知道怎样做的了,江飞霞也没有多说什么,急步走了出去。 江飞霞走的是后门,出了后巷,随即叫来了一项轿子,她这边上了轿子,那边巷口便露出高玉盛的脸来,也随即远远跟在轿子后面。轿子一路往东去,出镇外半里,停在一座山坡下,一个轿夫随即道:“小姐,水月寺道了。”接将轿帘子掀开。 江飞霞探身走出来,道:“劳烦两位大叔在这里等我一会。” 那个轿夫忙道:“小姐就是客气。” 另一个接道:“水月寺已经弃置多年,小姐还请小心一点儿。” “多谢大叔指点,我会小心的了。”江飞霞一面说一面移步走上石级。 那些石级已不少崩坏,百来级之上两道红墙夹着一道山门,红墙部分已倒塌,山门也好像随时会倒塌下来的,到处长满了野草。 院子中野草更茂盛,那条白石径总算没有被埋没,一直通到大殿。 江飞霞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走上了大殿前面的石阶才松一口气。 大殿内页是破破败败,蛛网尘封,那些佛像一个个东倒西歪,残缺不全,对门那一个最大,也比较完整,只是面部的泥金不少已剥落,看来甚为恐怖。 江飞霞看一眼,打了一个寒噤,再周围看一眼,轻呼道:“方公子——” 没有人回答,大殿内一片死寂,江飞霞一再四顾,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难道那封信就是方聪所写,约她到这儿来见面? 与江飞霞出门差不多同时,沈春山亦离家外出,坐的是家中的轿子,除了两个仆人,还有两个护院侍候左右,临行不忘吩咐管家沈宝:“我到邻镇去看看银号的生意,大概会留到黄昏侍候,有急事,可以到那边去通知我。” 沈宝追随沈春山已经多年,对于这一次的事知道得虽然不大多,却是第一次看见沈春山带着护院去巡视店子,再听沈春山这样吩咐,不由道:“老爷在路上要小心。” 沈春山心头一阵不舒服,却没有多说什么,挥手令沈宝退下,接着吩咐轿子上路。 他右手一只捏着那两枚铁胆,不住将之转动,这也是他的习惯,每当有问题想不透,或者心情不安,他就会不住转动那两枚铁胆。轿子出镇西,走的是大路,两旁禾田,不少农夫在工作,别有一番景色,再过是一篇树林,道路从树林当中穿过,非常幽静。 沈春山一如往日,在轿中闭目养神,但虽然没有往外望,时间他却是很清楚,所以轿子突然一顿,停下,他立即知道有事发生,却仍问:“怎么停下来?” 路并不太长,抬轿的四个都是气力充沛的大汉,一直以来都甚少在半途停下来歇息,而事前也一定会问准他,先征求他的同意,他虽然从来不摆架子,这却是下人对主人的一种尊重。 回答的是一个护院的声音:“老爷,有人拦住我们的去路。” 沈春山轻“哦”一声,掀开轿帘子望出去,果然看见有四个蒙面汉子手执长刀,拦在前面七八丈处。 另一个护院即时俯身道:“后面也有四个。”一面反手将背插的一条三节棍拿下来。 沈春山手中铁胆“叮当”一声,撞在一起,沉吟了一下,探身从轿子走出来,在他右面的那个护院手中同时多了一对双锋笔,那两个仆人与四个轿夫亦自握拳装腔作势。 前后那八个蒙面大汉没有动。 沈春山身子一转,看不出什么,沉声道:“是哪条路上的朋友?” 八个蒙面大汉不答,齐喝一声,挥刀前后扑上,沈春山随即吩咐:“你们对付后面那四个,前面的四个交给我好了。” 他是看出那八个蒙面大汉都不是高手,两个护院亦心中有数,听得沈春山这样吩咐,便向后面那四个蒙面大汉扑去,那两个仆人亦跟着扑上。 沈春山同时发动,大喝一声,一只大鸟也似凌空扑向前面那四个蒙面大汉,那四个大汉一看又齐喝一声,再挥刀,却不是迎向沈春山,反而往后退。 沈春山看在眼内,暗呼不妙,也就在这刹那,一张大绳网“哗啦”一声迎头撒下来,周围悬着好些铁块,势子也因此特别急,沈春山人在半空,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惊呼未绝,那张绳网已落在他身上,真气惊慌中一泄,一个身子不由疾往下沉去。 四个蒙面大汉立即再扑上,沈春山手一探,两枚铁胆从绳网的网眼中射出,一枚正中一个大汉的小腹,痛得那个大汉滚倒地上,另一枚却被一柄刀挡着,“当”一声,刀就像长了翅膀飞上半天,那枚铁胆亦一旁飞开去。 沈春山铁胆出手,双手便抓向绳网,要将绳网抓开,脱身出来,却才抓一把,十多支长矛便四面八方刺至。 沈春山不禁胆落魂飞,整个人呆在那里,那十多支长矛却只是从网眼中伸入,抵在他身上,并没有刺进去,也都是握在一个个蒙面大汉手上,他们也都是从两旁树丛中扑出来。 这绝无疑问是一个处心积虑预先布置妥当的陷阱,对方非独知道他今天出门,会经过这里,而且连他所有的反应都计算在内,也是说,对方非独清楚他的为人,而且连他的武功特长也一样了如指掌。 他的仇人并不多,能够活到现在的更少,胆敢来找他的,也就只有一个——蜘蛛。 动念未已,几条绳子已经套上,将绳网勒紧,沈春山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大汉将自己连人带网捆上,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那两个护院亦倒下,用三节棍的一个,武功虽然在扑前来的两个蒙面大汉之上,但棍与刀才缠在一起,底下横来一对地趟刀,将他的双脚齐膝斩断。 那对地趟刀的主人也是黑布蒙着面,从旁边的树丛中飞滚出来,刀用得固然好,时间拿捏的更准确。 乱刀跟着斩下,将用三节棍的一个护院斩杀,另一方面,用双锋笔的那个护院亦被横来的一脚踢倒了。 脚也是从旁边树丛中飞踢出来,靴尖踏着三寸利刃,一踢三角,踢的都是那个护院兼顾不到之处,那个护院虽然及时闪开两脚,还是被第三脚踢中,乱刀跟着斩刀他身上。 那两个护院武师都是沈春山亲自选聘,都有几下子,现在却也都不堪一击,袭击他们的两个人看来又不是武功特别高强,那显然又是早已摸清楚他们的武功底子,清楚他们的弱点所在。 沈春山看在眼内,又是一呆,那些蒙面大汉随即扑向他的仆人与轿夫,斩瓜切菜的将两个仆人与四个轿夫斩杀刀下。 由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过半句话,出手既狠且辣,毫不犹疑,就是沈春山这种老江湖,亦不禁看得心惊魄动,目定口呆,一个黑布袋也就在这时候套在他头上。 他随即被举起来,塞回那顶轿子内,四个蒙面大汉接将轿子抬起,原路奔回,轿帘子一落,他们亦将蒙面的黑布拉下,相貌看来都不怎样凶恶,看来也很像四个轿夫。 那两个武功特别号的左右跟上,亦将蒙面黑布拉下,善用脚的一个一张马脸,倒吊眉,三角眼,用地趟双刀的那个却是圆圆的一颗南瓜头,眼耳口鼻都挤在一起,相貌看来有些滑稽,但谁若是看过他用刀,相信都很难笑得出。 其余的大汉留下,迅速清理地上的尸体血渍,到他们离开,地面虽然不能够恢复原状,亦已看不出曾经发生过那种事。 半个时辰过去,水月寺的大殿内仍然只有江飞霞一人,方聪人非独没有出现,连消息也没有送到来。 江飞霞面上的疑惑之色渐重,恐惧的感觉虽然已逐渐消失,但两只脚却已要发软了,她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走出去看看,哪知道半身一转,后面就传来一阵怪声。 她一惊回头,只见对门那个神像的头颅蛛网般裂开,尘土簌簌地剥落洒下,一个人头接从后面冒出来。 江飞霞本来已惊吓得倒退了两步,看见这个人头又怔住,脱口一声:“原来是你——” “就是我了。”那个人头开口应一声,往旁边一移,出现了整个身子,一下从神台跳下来,不是方聪,乃是杨威。 他灰头土脸,一面伸手往面上乱抹,一面气愤愤地骂着走前来:“我早就知道那个王八蛋言而无信,还是上这个当。” 江飞霞奇怪的问道:“你到底骂哪一个?” “哪一个?除了方聪还有哪一个?”杨威接往身上衣衫拍几下,拍得灰尘一阵阵飞扬,接着骂道:“那个臭小子,不是约了你巳时在这里见面的,现在午时只怕也到了。” 江飞霞更加奇怪:“你怎么知道?” 杨威单眯起一只眼:“有人给我告密。”接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递过去。 “方聪约了江飞霞巳时在镇东水月寺大殿相会。”江飞霞接过一读,又怔住。 杨威接问:“没错了吧。” 江飞霞苦笑:“这封信是哪一个给你的。” “今早起床,饿得发慌,走出店堂,原是要到厨房弄碗酸辣汤,哪知道碰着我爹爹那个伴郎,吓得我慌忙躲进走廊,避出后巷,抬头一看已到了牛家庄,只见牛嫂在煲汤,牛哥在打螳螂,还问我吃不吃槟榔?”杨威稀里哗啦的一大堆,还是没有说到正题。 江飞霞听得傻了脸,待他一歇才问:“那吃不吃?” 杨威摇头:“我最讨厌就是吃槟榔,结果喝了一碗牛肉汤便跑回店子去。” 江飞霞叹了一口气,再问:“那到底是谁给你这封信?” “天知道。”杨威道:“我回到房间,信便放在我床上。” 江飞霞苦笑道:“跟着你便跑到这里来?” 杨威道:“却是不知道是个玩笑。” 江飞霞怔了怔,嘟喃道:“奇怪?” “别奇怪了,总之这个地方是不宜久留,赶快离开。”杨威一面说,一面把手乱挥。 “那你呢?”江飞霞反问。 “在这里继续等那个姓方的,这个臭小子,非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不可。” “可是……”江飞霞仍然在犹疑。 “见到他,我自会抓他去见你的,快走,快走——”杨威伸手一推江飞霞肩膀,另一只手乘江飞霞不觉将一个小香囊扣在她的腰带上。 江飞霞把身子一缩,又说道:“可是我……” 杨威反手叉在腰上,又单起一只眼睛,说道:“我说话在前面,这个地方偏僻,孤男寡女,有什么不良后果,可莫要怪我。” 江飞霞吃惊的望着杨威,道:“你是说你……” “你真的不信?”杨威突然露出色迷迷的样子,张开双臂便要抱去。 江飞霞惊呼,一只给老虎赶着的兔子般,连跑带跳的逃了出去,杨威看着呆了呆,嘟喃道:“难道我装起来真的像个花花公子?” 那边窗外高玉盛即时一闪而过,看他的神态,若不是要保护江飞霞,只怕会扑进去跟杨威大打出手。 轿子载着江飞霞原路回去,高玉盛借树木草丛掩护,远远的在后面保护着,跟上山坡,才闪到一株树后,一块石子便飞来,“卜”的正掷在树干上,他下意识一闪,回头望去,只见杨威蹲在不远处的一块石上,随即一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他一怔,冷笑,举步,杨威那边亦从石上跳下来,手指高玉盛,道:“我早就知道,一定是你坏了我的大事。” 高玉盛冷笑道:“你说到哪里去了?” 杨威道:“若不是方聪发现了你跟踪着轿子,怎会不出现?” “笑话,怎么不说你藏在神像中露出破绽?” “我整个身子藏在神像后面,谁瞧得出来,你害我白费了大半天,还说我不是?” “没有人叫你这样做。” “你这个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杨威几乎没有跳起来,说道:“你以为我在干什么,我是在保护你的表妹。” “保护我的表妹?”高玉盛冷笑:“你何德何能。” “你跟我说这种话啊。”杨威上半身一欺,以掌背一拍高玉盛的胸膛,说道:“兄弟,你是哪儿来的。” “客家。”高玉盛仰首向天。 杨威接问:“客家哪儿?” “梅县。”高玉盛伸手一拂杨威触摸过的衣衫。 “原来是自家人。”杨威大表亲热。 高玉盛冷笑:“谁跟你是自家人?” “不是自家人是敌人了。”杨威一面捋着袖子一面道:“我早就应教训你这个小子一顿。” 高玉盛抚笛道:“这一架早就该打的了。” 杨威目光落在铁笛上,道:“有种的不用暗器。” 高玉盛反手将铁笛插在背后腰带上:“对付你何须兵器暗器。” 杨威大怒,马步一开,拳掌一动,霍霍有声,虎虎生风,先来几下虚招,声势夺人。 高玉盛龙行虎步,气吞河岳,双掌一错,架势摆开,只等杨威上前,杨威右手即时往后背腰带上一插,叫道:“让你右手!” 高玉盛冷笑,右手亦往腰带一插,左手一摊,杨威即时一条蛇也似标前,左手蛇首般吞吐,连插高玉盛上半身十三处穴道,高玉盛左手五指一合,有如鹤嘴,反向杨威的手背啄下,每一啄都很准确。 杨威的反应也不慢,没有给啄上,身形左穿右插,左手配合着身形寻隙抵暇,不住攻向高玉盛身上七十二处穴道,主穴倒是没有一点儿错误,却是那么一点儿,总是给高玉盛截下。 高玉盛出手越来越快,进一步非将杨威的攻势截下,而且缠着杨威的左手,合在一起的五指不住往杨威的手背啄下。 杨威的攻势由打开而逐渐改缩,再给高玉盛迫得步步后退,高玉盛一快再快,有如鹤嘴的五指啄上杨威的手背,那就像是啄在蛇的七寸,杨威的手背一痛不由一翻,高玉盛五指再啄下,正啄在他的手心上。 这一啄倒是不轻,杨威缩手急退,高玉盛如影随形,冷不防杨威插在后面腰带上的右手一巴掌拍来,一闪不及,面颊挨了一巴掌,一个身子倒飞了出去。 杨威没有乘机追击,左手立即有插在腰带上,右掌却是得意的翻来覆去。 高玉盛身子飞出丈外,一脚倒踢,杨威追上去,不难就给这一脚踢个正着,他一脚踢空,身子一旋,已稳定下来,盯着杨威,冷笑道:“好小子,你话说过不算数,我不来暗算你,你倒来暗算我了。” 杨威摆手笑道:“还不是一只手!” 高玉盛点头:“好,一只手!”一个箭步扑回,仍然是左手出击。 杨威右手才架住,高玉盛藏着的右手已挥出,拍在他胸膛上,左手却同时收回,藏在背后,杨威挨了那一掌,倒退了三步,高玉盛又扑,右掌顺势再拍向杨威胸膛,到杨威招架,他的左手又从背后抽出来,一巴掌掴在杨威面颊上,右掌却又收回背后去,口里一面道:“一只手!” 再一声:“一只手!”杨威又挨了一记,高玉盛双手交替,变化之快,犹在他之上,而且连消带打,一招快过一招。 杨威连挨了三峡,藏着的另一只手忙伸出来,双手招架,才将高玉盛的攻势挡下。 高玉盛身形一顿,冷笑道:“怎么,不用一只手了?” 杨威一看自己双手,一呆,道:“你你——” 高玉盛一摆手:“还不是一只手?” 杨威不禁为之气结,一想又是自己出这个花招在先,如何作声,高玉盛接道:“用双手,我一样奉陪。”藏着的手一伸,双掌一盘,气势夺人。 杨威看在眼内,冷笑道:“有种的跟我一较脚上的功夫。” “用脚?”高玉盛接一声:“好!”双脚一盘,“麒麟马”,霍霍声中,飞沙走石,一样威猛吓人,接着单一脚,“金鸡独立”,抬起的一脚再伸出,向着杨威,道:“来——” 杨威双脚一转,前弓后箭,再一变,前箭后弓,然后一支箭也似射出,却不是射向高玉盛,而是射回左边,开溜去了。 “跑?哪跑得那么容易!”高玉盛拔步便追,一心要狠狠教训杨威一顿,连追踪保护江飞霞这件事也放下了。 这当然也因为江飞霞现在是回家去,也未到蜘蛛要杀她的期限。 杨威回头一看高玉盛追来,跳得更加快,双手乱划,骤看起来就像是一直大马骝。 载着江飞霞的轿子这时候正走在竹林中的小径上,那虽是小径,人跟轿子还不用走路,可是迎面走来的那个人却偏偏走不过去。 那个人头戴着老大的一顶竹笠,整个脸都藏在竹笠内,实在令人怀疑他能否看得到路,所以轿夫看见他迎面撞来,忙先将轿子抬到左边,哪知道那个人方向同时一偏,亦转到了左边来。 轿夫忙又避向右边,可是那个人亦走向右边,接连三次,都是如此,轿夫知道是有意,放下轿子,两个人一齐走到那个人面前,道:“朋友,你这是干什么???br>  那个人笑道:“不就是拦途截劫?”接将竹笠推起来,藏在那之下的赫然是一张鬼面,青面獠牙,狰狞恐怖。 两个轿夫方自一呆,一蓬白烟已然从鬼面的口中喷出来,正喷在他们的面上,他们不由自主的一声惊呼,伸手拨去,一拨不开,已将白烟吸进鼻子里,神智立时一阵昏迷,身子摇摇晃晃的旋即倒下去。 江飞霞轿子里听着奇怪,忍不住亦将轿帘子掀开,白烟即时扑面而至,朦胧中一张鬼脸接近,还未看清楚,眼盖上已有如压上两块重铅,那也是她昏迷之前最后的感觉。 杨威双手虽然不敌高玉盛,而两条腿跑起来,却是绝不比高玉盛稍慢,高玉盛跟在后面发力狂追了一段路,仍然不能够将距离缩短多少。 一面跑,杨威一面也有留意在后面追着的高玉盛,看见他追来追去,就是追自己不上,心头大喜,不由得“哈哈”连声,只是再没有回头去逗弄高玉盛。 他平地上有如奔马,一上山,便变得猴子一样灵活,高玉盛平地上追不及,上山也还是一样,虽然心头冒火,却无奈之何。 杨威回头在看,笑得更大声,忍不住跳上前面一块大石上,顺势翻一个筋斗,那块大石不过丈来高,一个筋斗翻下来,只有离开高玉盛更远,所以他实在很放心翻这个筋斗,哪知道大石后竟然是一个断崖。 他人在半空,看得清楚,不由得怪叫一声,也幸亏他反应敏锐,双臂往后一甩,倒翻而回,身子虽然翻不回那块大石上,一只手总算能够搭住大石上的边缘,一抓一按,身子一缩,也缩回大石上去。 那个断崖其实只有四五丈高,也并不怎样陡峭,相连着一片沙地,在过是一个河滩,杨威就是顺势跳下去也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那刹那人在半空,突然发现大石后并非平地,却完全不是这感受。 杨威乐极忘形,这份意外自是更刺激,那刹那哪里还有什么判断分析的能力,只知道回到大石上就是安全,也所以能回到大石上,他已经开心得很,随即拍拍心胸,舒过一口气。 然后他省起了高玉盛,一惊忙回头望去,只见高玉盛已来到大石下,正望着他冷笑。 高玉盛并不清楚,大石后是什么情形,但看见杨威这个样子,亦不难猜到几分,看见杨威回头,冷笑道:“不跑了?” 杨威嘴巴可不肯服输,道:“少爷要休息一下,难道也不成?” 高玉盛道:“我说不成。” “你——”杨威要骂,又不知从何骂起。高玉盛接道:“我倒要看你如何再跑下去。” 杨威回头看一眼,看清楚那个断崖,几乎要踢自己一脚,大石下的高玉盛接道:“你以为你会飞吗?” 杨威大笑道:“我就是会飞!”双臂一振,大叫一声,便往下飞跃。 高玉盛在杨威双臂一振之际,已拔起身子,凌空扑去,这一扑全力施为,实在快得很,杨威的身子才离开那块大石,他已经扑到,双手抓在杨威的双肩上,但杨威那一下飞跃之力亦不算小,他半空中稳不住身形,立时被杨威带动,一齐往下飞坠。 那瞬间,高玉盛已看清楚断崖的环境,心一惊随即一宽,冷不防杨威一挣,将他的双手挣脱。 这一挣两人的身形亦大受影响,再也不能够保持平衡,杨威第一个栽翻沙土上,高玉盛跟着一块大石也似压下来,两人旋即滚做一团,一直往河湾那边滚去,只滚得沙尘滚滚,灰头土脸。 杨威第一个停下,高玉盛在他身上滚过,再滚出丈许才停下来,回头一看,正好看见杨威一把泥沙抓在手中。 “又要干什么?”他冷笑:“跟我比暗器?” 杨威听忙将手松开,他当然没有忘记高玉盛擅用暗器,那把泥沙他原是准备乘高玉盛一个不备撒到他面上,再扑上去将他弄饭,现在既然给高玉盛看破如何还撒得出去,也当然不会笨到拿那把泥沙去跟高玉盛的暗器一较高下。 “谁要跟你比暗器。”杨威接一拍双手,站起来。 高玉盛冷笑道:“手脚都比过了,不比暗器比什么?” 杨威想了想,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比一比脑袋怎样?” 高玉盛道:“好,大家只管拿脑袋来一撞,看谁的脑袋硬。” 杨威一手捧着脑袋,眯起一只眼睛看了看高玉盛,道:“我只是要跟你比一比,看哪一个的脑袋灵活。” 高玉盛一怔,杨威接到:“现在又一个问题,我们一齐想一想……” 高玉盛没好气的道:“想什么?” “你那个表妹江飞霞现在怎样了?” “怎样——”高玉盛又一怔:“当然是回家了……” 杨威道:“路上没有了我们保护,能够平安回家当然就最好。” “你胡说什么?”高玉盛怒喝。 “就算我胡说好了,天知道……” 高玉盛截道:“我表妹若是有什么不测,你——”猛一扬拳头。 “怎样,是不是还要跟我过几招?”杨威立即摆开架式,一招手:“来——” 高玉盛瞪了他一眼,闷哼一声,一旁走了过去,立刻往来路奔回,杨威立即嚷道:“是你不要再比的。” 他也是看准了高玉盛无意恋战,才叫高玉盛动手,高玉盛也没有理会他,脚步更急。 对高玉盛来说,没有什么比江飞霞的性命更重要的了,杨威看见他这样,忙亦追上去。 轿子仍然在竹林中的小径上,那两个轿夫也仍然昏迷不醒,高玉盛远远看见,立时奔马也似奔过来,掀开轿帘子一看没有人,随即绕着轿子打一个转,脱口大叫:“表妹——” 杨威紧跟着走过来,钻进轿子里,左面窗探头看一眼,右面窗也探头一看,见高玉盛望过来,立即道:“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高玉盛忙问。 杨威抽身出来,双手一摊,道:“你表妹真的不见了。” “废话!”高玉盛啼笑皆非。 “还好轿子里没有强奸的迹象!” “你——”高玉盛一个拳头几乎没有击到杨威面上,厉声道:“我表妹若是有什么不测,不将你三刀六洞,我……” “你放心。”杨威说得肯定:“我一定能够将她找出来。” “怎样找?”高玉盛追问。 “山人自有妙计。”杨威倒是轻松。 “快说!”高玉盛急不可待地挥手,一把抓住杨威的胸襟,杨威伸手往他手背拍了一下:“这个时候你还是这样没规没矩。” 高玉盛一呆连忙松手,杨威神气的接道:“跟我来。” “去哪儿?”高玉盛急不可待追问。 “跟着我不就知道了?”杨威背负双手,昂首阔步的走前去。 高玉盛一个肚子气得差点没有爆开来,但以江飞霞安全为念,只有低声下气的跟在杨威身后。 杨威这到底是什么妙计? 沈春山头上罩着黑布袋,完全看不见,只凭听觉知道自己给太近了闹市中的一个庄院。 门关上之后,轿子又给抬着走了一段路,到停下,便有人将他拖出了轿子,七手八脚的将他举起来,再走了一段路,接往下行。 那片刻沈春山的感觉就像正坠进地狱里:一阵阵恶寒,到他的身子回复平静,那种恶寒的感觉仍然一阵阵袭来,然后他发觉身子一翻,后背撞在一块坚厚的木板上,四肢接呗分开扣上铁箍,腰部亦不例外,罩在头上的黑布袋终于给拿下来。 那个黑布袋很厚,罩上厚眼前所见之事一片黑暗,这下子突然拿开,周围的灯光虽然只是比一般的亮一些,沈春山已感觉非常刺目,他很心急想看清楚周围的情形,急不可待瞪大了眼睛,但却什么也看不见,甚至不堪灯火刺激,再将眼睛闭上。 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习惯,看清楚置身在一个宽敞的石室中,给锁在一个木轮上,木轮下是一个水池,灯光下闪闪生辉,令他的眼睛看来不很舒服。 石室的四壁挂放着种种刑具,不少之上血迹斑斑,虽已褪色,仍然触目惊心。 水池的前面,放着老大的一个火炉,那之内也是插着好几样刑具,炉火虽然还没有升起来,但亦已令沈春山看的浑身不自在。 两个黑衣汉子正在拨弄着炉中的木炭,有意无意看看沈春山笑笑,那种笑容当然也是令沈春山为之不寒而栗。 木轮的两旁也侍候着几个黑衣汉子,沈春山一看这情形,便知道这儿的主人很快就会出现了,那些汉子他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沈春山目光一转再转,忍不住喝问。 那些黑衣汉子却全都像是聋子,没有一个理会他,也正当此际,脚步声响,两个人从对墙石阶上走下来,一个一张马脸,倒吊着,三角眼,另一个圆圆的一颗南瓜头,眼耳口鼻仿佛都挤在一起的,一见这两个人,沈春山不由一呆,脱口道:“马飞!刘全……” 马脸的那个应声道:“沈老板好。”他非独姓马,有一张马脸,而且说起话来亦像是马叫那样难听。 刘全笑接道:“我们又没有难为沈老板,哪有不好。” 说话间,一个人已拥着一袭金红色的披风从石阶上走下来。 沈春山目光转落在这个人的面上,惨笑。“果然是你!” 江飞霞这时候亦醒转,她的遭遇应该就比沈春山好得多,最低限度,她心爱你在是舒舒服服的睡在一张绣榻之上,身上还盖上了被子。 那虽然也是一个石室,周围都布置得很华丽,非独没有刑具,连一件比较可怕的东西也没有,可是她一定神,仍然惊呼得一下跳起来,双手下意识检查一下身上的衣衫。 一个清朗的声音即时传来:“你的衣衫好好穿在身,连一颗钮子也没有脱开过,放心——” 江飞霞这才发现那边屏风的前面坐着一个人,看清楚,脱口一声:“方聪!” 方聪一笑放下手中书,长身而起,随即一揖,道:“没有先征求你的同意,这样将你弄到这里来,恕罪,恕罪。” 江飞霞惊魂稍定,吁了一口气,低声问:“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方聪道:“杨威一早跑到水月寺,躲在神像后面,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才进寺院我便已发觉,除了他,还有你那个表哥……” “高玉盛?”江飞霞叫出来。 “难道这附近除了高玉盛你还有第二个表哥?”方聪笑着问。 江飞霞一怔,摇头苦笑,方聪笑接道:“高玉盛日夜保护你,跟踪你到来,并不奇怪,只是那杨威……” “我没有跟他说过,也根本没有遇上他。” 江飞霞摇头:“听他说,是有人向他告密。” 方聪沉吟道:“这件事很奇怪,知道灯笼为号的只有你们五个,知道我给信你的应该就只有你一人。” “那杨威说的……” 方聪截着说道:“这个人很清楚,脑袋虽然大,却是从不肯动脑筋,就是动也是动坏的,也生了一张嘴巴,不过肠子倒是直得很,还未动的说谎,他说是别人告密,就绝不会是自己查出的。” “他还给我看过那封告密信。” “你是否认得那是什么人的字迹?” 江飞霞摇头:“那些字东倒西歪的,跟小孩子写的差不多。” “那只怕是故意如此,恐怕被你认出来。”方聪沉吟道:“高玉盛……” 江飞霞立即道:“他是我的表哥。” 方聪笑道:“表哥也是要吃饭的。”一顿接问:“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江飞霞道:“他家里富有,哪用干什么?” 方聪又一笑:“他是个杀手。” “杀手?”江飞霞一怔:“怎会?” 方聪道:“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你也总会知道到底是不是。” 江飞霞怔在那里,方聪接道:“不过以他为人的高傲自负,似乎又不会找到杨威帮忙,难道是蜘蛛玩的把戏?” 江飞霞一怔道:“那何不干脆将我杀掉?” 方聪道:“这个人有一个习惯,非常守信用,说是在那一天杀人就是那一天,绝不会提前或押后。当然,为了要能够在限期杀人,之前不免玩些手段先崩溃对方的防卫。” 江飞霞怔怔的听着,方聪接道:“他当然不希望我将你藏起来。” 江飞霞目光一转,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是我的秘密巢穴。” “巢穴?”江飞霞很奇怪。 “叫巢穴,是因为这地方是藏在地下,所以秘密,则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的进口。” 江飞霞恍然道:“难怪你要将我迷倒了才带进来。” 方聪又一揖:“事非得已,我向你斟茶道歉。”也不理会江飞霞连声“不可”,真的过去斟了一杯茶。 江飞霞才站起身子,他已经双手将茶杯捧到江飞霞面前。 “我没有怪你。”江飞霞亦只好将茶杯接下。 方聪接道:“你也口渴的了。” 江飞霞轻呷一口,道:“你约我到那座古刹,其实只是一个幌子。” 方聪笑笑,江飞霞突然轻呼一声,接道:“这莫非就是在那座古刹附近?” “幸好杨威没有你这么聪明。”方聪又笑了一笑,也等如承认江飞霞的推测正确。 杨威的确没有想到那么远,但也不是不聪明,只是很懒动脑筋,尤其是他认为不需要动脑筋的时候,也所以他现在只是跟着那条狗,听由那条狗带他到什么地方就什么地方。 高玉盛只有跟在那条狗后面,虽然她认为寄望那条狗引他们将江飞霞找出来,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件,却也实在想不出另一个比较理智的办法。 那条狗的外表也实在令人不敢寄以厚望,一双眼就像是是睡不醒的半垂着,皮包过骨头,好些地方还长了癞,不少毛已脱落,比一般同年纪的狗细小得多,除了一个鼻子较为大之外,并无任何特殊的地方。 那个大鼻子现在就在轿子附近的土地上嗅索着,似乎还没有嗅索出什么来。 那两个轿夫此时亦已醒转,一问是一个鬼将他们迷倒,非高玉盛,就是杨威也没有兴趣再问下去。 光天化日,哪有这么猛的鬼? 杨威牵着那条狗团团打转,看样子就是满怀信心,高玉盛看见他那样子,本来也有些放心,但看到现在还是打转,不由怀疑的道:“姓杨的,这条狗到底成不成?” “若是不成,葛柏怎会拿它当宝贝,若不是我跟他老朋友,真还不肯借出来。”杨威说得倒也认真。 高玉盛嘟喃道:“我看他就是只懂得打转。” 杨威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撒尿之前就是这样子。” 话口未完,那条狗已举起一条后脚,一泡尿撒在树旁,高玉盛皱眉道:“这是第七次的了。” 杨威若无其事道:“这条狗不错是不错,坏就坏在一个肾亏一点儿。” 说话间,那条狗突然吠了一声,一旁奔了出去,杨威快步追上,一面道:“喏,这不就成了?” 高玉盛一面追一面摇头应道:“这就是你这位山人的所谓妙计。” 杨威洋洋得意的道:“我早就算准了你那个表妹一定会出事,所以暗中放了一包狗母粉在她的腰带上,那无论她给掳到哪里,这条狗公也一定会嗅着那气味追到去。” 高玉盛冷笑道:“你瞎缠着不让我追下去,其实就是给机会让对方将我的表妹掳去。” 杨威挥手道:“你放心好了,姓方的虽然专跟我捣蛋,可不是坏人。” 高玉盛又一声冷笑:“一定是方聪将我的表妹掳去,不是蜘蛛。” “蜘蛛?”杨威连连挥手:“还未到限期,蜘蛛不会动手的。” “他难道不可以先将人掳去,到限期才杀掉?” “这个人不会这样找麻烦吧。” “你其实也不能够肯定。” “当然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他交手,天晓得他那许多,不过,他既然限期杀人……” 高玉盛嘟喃道:“这个人真的这样讲信用就好了。” 杨威一怔,抓抓头,没再说什么,高玉盛沉吟着又道:“再说,方聪是要保护我那个表妹,何须装神扮鬼……” “这个人满肚子坏水,什么不会弄出来,你莫要将他当做好人看待……” 高玉盛面色一变说到:“我那个表妹……” “表妹罢了,又不是你的娘,”杨威接问:“你不会只得这一个表妹的吧?” “你——”高玉盛气得说不出话来,杨威又道:“她死了,我们替她报仇就是,这条狗也一定会替你将她的尸体找出来的。” 高玉盛索性闭上嘴巴。 第四章 珠宝劫案,出现线索 方聪并不知道杨威在江飞霞的腰带上已做了手脚。 现在一条癞皮狗正向着他的巢穴接近。 在江飞霞面前,他一直都表现得那么潇洒。 江飞霞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显然不同意方聪那样轻视杨威。 “你这是说笑,杨爷的聪明又岂是我所能够比得上?”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是他不聪明,名气怎会这么大,赵伯伯也不会重金请他做保镖。” 方聪也不分辩。 负手度了一圈,他沉吟道:“萧观音被杀,你面临死亡,蜘蛛的死亡帖又来得那么奇怪突然,赵宽,沈春山,高玉盛珊个人之中必有一个有问题,那个人就不是蜘蛛,也必是有什么目的,要假借蜘蛛的身份来达成。” 江飞霞奇怪的看着方聪,说道:“你怎会这样怀疑的?就是因为那些死亡帖的出现?” 方聪笑笑说道:“蜘蛛也是一个人而已,我就是不相信他真能够来无影去无踪,做到神出鬼没。” 江飞霞道:“那些帖子……” “人虽然有问题,帖子倒是真的。” “你确实能够肯定。” “我见过真正的蜘蛛帖,对于这种帖子的形状大小,以致用字笔法都清楚。” 江飞霞更加奇怪:“怎么你对蜘蛛这样感兴趣?” “因为我有些事也正要找他一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江飞霞追问。 方聪又笑笑,道:“北京人。” 江飞霞摇头苦笑道:“我是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本来又是干什么事的,你又为什么要去追寻蜘蛛呢?” 方聪只是笑。江飞霞再问:“不可以告诉我?” “北京城的月华轩你可知道?” “听说那是京城最大的一间珠宝店子,也是天下最大的。” “月华轩的老板就是家父。” 江飞霞一怔,脱口“哦”一声。 方聪接道:“二十年前,月华轩曾经遇劫,藏在宝库中的贵重珠宝一夜之间完全被劫去,看守的人无一幸免,那个宝库设计的精密,也是天下第一。” “就是蜘蛛做的?” “宝库中留下了一张蜘蛛帖,当然是一张谢帖,不是死亡帖。”方聪接下去:“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痕迹以及死者身上的伤口,进去的却最少有五个人,也极似当时五个有名的大盗所为,而根据事后查得的线索,那五个有名的大盗事发之前的确齐集在北京城内,有所图谋,二事发之后亦急急离开,但似乎都没有带着任何东西,却从此销声匿迹,与蜘蛛一样,那些奇珍异宝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 江飞霞道:“你一直在找着?” “官府方面一直一些线索也没有,事情交到我手上,也已有五年,这五年之中,不少大盗给我找出来,就是找不到那些珠宝,而找他们的时候,我都是以蜘蛛的作风出现,可是,也没有引起他们多大反应。” 江飞霞恍然道:“原来出现的蜘蛛是你。” “这一次当然不是。” “难怪你这样感兴趣。” “令我更感兴趣的却是,蜘蛛为什么要杀你们?” 江飞霞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一顿转问道:“杨威不也一直与盗贼作对的,难道也没有关于蜘蛛的任何线索?” “好像他这样心直口快的人,若是有,早已说出来,也早已找到去了。” “你就是跟那些盗贼作对跟他认识的?”江飞霞又问。 方聪颔首道:“我不能不承认他在找人方面比我有本领,可惜他说话既多,又做得太着形迹,所以我只好拿他找到的线索抢在他前面找到去。” “他却是一位你有意跟他作对?” “这件事若要解释清楚倒实在不容易,而他也一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方聪笑笑接道:“这也好,正所谓没有竞争便没有进步的,这些年下来,他已经变得颇为机智了,很多事都已经可以独力去处置了。” “怎么总是不能摆脱你?” 方聪道:“这个人又一个大毛病,要抓什么人,总是喜欢将那个人的赏格钉在对床的墙壁上,好像睡要对着,醒也要对着,灵感才来。” 江飞霞失笑道:“难怪你总是知道他要去找什么人,抢在他前面了。” 笑语声甫落,她突然又省起了什么的,怔了怔接问:“这一次他只是应聘做保镖,怎么又会引起你的主意的?” 方聪道:“我原也不知道他要做保镖,还以为他是要去抓那个周欢。” “周欢?”江飞霞摇摇头,对这个姓名表现得非常陌生。 方聪接道:“他是当年月华轩一案蜘蛛外的五个嫌疑犯之一,在来到赵家庄前杨威就是对着他的赏格发呆。” 江飞霞怔怔的听着。 方聪又道:“那张赏格我也曾见过,不同的是多了两撮胡子,看墨迹是那个呆子加下去的,确实这么巧加对了。” 江飞霞摇头道:“我不明白。” “那张赏格画的是二十年前的周欢,二十年后的周欢这么巧亦蓄了那样的两撮小胡子。” 江飞霞追问:“你已经找到那个周欢了?” 方聪一笑道:“我照例是暗中跟踪,看杨威如何打听周欢的下落,看下来,却发现他先换上新衣服新鞋子,找个人探听一下,原来是应聘去赵家庄做保镖,只道是两回事,也只道跟他开开玩笑,到了赵家庄才知道你们收到蜘蛛帖,意外的竟然看见了周欢,这相信,杨威也意外得很。” “周欢到底又是哪一个?” “就是你那位赵伯伯赵宽。” 江飞霞诧异地追问下去:“赵伯伯就是那五个大盗之一?” “不会错的了。” “你怎能这样肯定。” “因为我同时还看见了另外的两个人。”方聪顿一顿,接道:“萧玉姬与沈宝,他们都改了名字,相貌特征,却没有改变。” 江飞霞道:“你不是说萧观音跟沈春山吧。” “我说的正是他们。” 江飞霞又是一怔,嗫嚅问道:“还有的两个大盗又姓什么?” “那两个大盗,一个姓高名猛,另一个姓江名龙。” 江飞霞怔在那里。 方聪转问道:“令尊会不会就是江龙?” 江飞霞脱口道:“我家里可没有什么珠宝。” 方聪笑笑道:“当年的劫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仍然是个谜。” 江飞霞又奇怪的看看方聪,道:“你也知道家母……” 方聪道:“那天离开赵家庄,我便开始搜集有关你们的一切,好像高玉盛的事,却是早就已知道的。” 江飞霞垂下头,方聪道:“蜘蛛所以找你们,只怕亦是与当年月华轩的劫案有关,也许他们当年的确是一伙,因为那些珠宝发生了什么误会,又或者是分赃不匀。” 江飞霞抬起了头来,怔怔的看望着方聪。 “这都是我胡乱推测,真正的原因有待他们来证实。”方聪上下打量了江飞霞一眼:“据说蜘蛛是言出必行,你不知所踪,他当然先要将你找出来,只要他接近,我便有机会跟他见面……” “将他拿起来。” “能够不动武,和平将事情解决,当然最理想,我也只是要得回那些珠宝。”方聪叹了一口气说:“那批珠宝不全是月华轩所有,部分是存在月华轩的宝库寄卖,为了赔偿这些珠宝的损失,这十年来月华轩的生意都是白做,若非家父人面够,声誉好,很得人信任,只怕倾家荡产之外,难免牢狱之灾。” “原来是这样。”江飞霞亦叹一口气。 方聪目光四面一转,道:“不过你在这里可以放心,附近大概没有第二个地方比这里更为安全的了。” 江飞霞目光顺着一转,道:“我倒是觉得奇怪,你怎么在这地方筑下一个这样的巢穴。” “这个巢穴原是一个大盗的,三年前他不幸被我跟踪到来,死在我手上,地方便一直丢空,也是这么凑巧,现在又用上了。”方聪接又道:“你放心,我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若是不安全,怎会将你留下来?” “这我就放心了。” 杨威本来也是很放心,听由那条癞皮狗引路。 可是那条癞皮狗竟然将他引返水月寺,不由他不担心起来。 “你那个表妹是由这里带着那个香囊离开,现在这条狗将我们原路引回来,倒也没有错。”他看着高玉盛,耸耸肩膀苦笑。 高玉盛一直看着那条癞皮狗,闻言目光转到杨威面上,冷笑道:“也许我的记性没有你的好,这条狗所走的路线我并不以为跟轿子的一样。” “还不是回到水月寺来。”高玉盛这句话说出口,杨威立即用手掩着自己的嘴巴,一会才将手松开,说到:“不错,虽然是一样回到水月寺,路线不同,就有分别。” 高玉盛目光回到那只癞皮狗上,没有回答。 杨威东张西望,嘟喃着接道:“但没有理由,又是水月寺……” 高玉盛忍不住又一声冷笑,道:“方聪不是本就约我表妹在这里会面?” 杨威道:“他却是没有出现。” 高玉盛道:“这并非标识他的窝不在这里。” 杨威手四面一挥:“这样的地方怎能住人?” “你还不明白?”高玉盛冷笑。 杨威突然一呆,恍然大悟的脱口“哦”一声:“原来如此。” 看样子他已经明白,是不是真的明白,却要他自己才清楚。 一听江飞霞说放心,方聪话说得更有利:“绝对没有人能够找到这里来,好像杨威这么不喜欢动脑筋的人,自是不在话下。” “要你费心了。”江飞霞接问:“只是不知道留到什么时候?” “原则上抓住了那只蜘蛛你便可以回家去,安枕无忧,那相信也不会要你等太久,蜘蛛到期限找不到你,行动难免会有些错乱,露出破绽来。” 江飞霞微喟一声,方聪接道:“这已准备了足够的干粮食水,你……” 下面的话还未接上,一阵“轧轧”声响突然传来。 方聪立时怔在那里。 “那是什么声音?”江飞霞很奇怪张望。 方聪叹了一口气,还未答话,又一阵狗吠传出来。 “狗吠?”江飞霞更奇怪。 “有些话我要收回了,这个地方,并不如我说的那么秘密,杨威这个人有时也会动动脑筋。”方聪叹了一口气,接一声道:“失陪——”转身就走向左面墙壁。 江飞霞目光一转,道:“你要到哪儿去?” 方聪道:“连我也不知道。”双手也不知哪儿一动,“轧”地在墙壁上出现了道暗门。 江飞霞追前一步:“那我呢?” 一个声音即时传来:“听——女人的声音,莫不是你那个表妹?” 方聪一听笑接道:“有杨威高玉盛照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身子随即闪进暗门内,那道暗门也随即关上。 江飞霞方不知如何是好,右面墙壁“轧”的亦一响,亦出现了一道暗门,一条癞皮狗“汪汪”地吠着一窜而进。 跟着进来的是杨威,腾出双手,一护头,一护胸,同时大喝一声。 江飞霞应声一声娇呼,杨威立时发现她的所在,随即看见她张开双手,向自己奔来,不由得心花怒放,慌忙亦张开了双手迎上前去,哪知道江飞霞确实从他身边奔过。 他迎了一个空,回头一看,江飞霞已扑进高玉盛怀中,一面亲切的叫道:“表哥!” 高玉盛自然的将她紧抱着,柔声问道:“表妹,没事吧?” “没事,只是吓死我了。”江飞霞缩在高玉盛怀中,无限娇怜。 杨威看得不禁傻了脸,双手呆住在半空。 高玉盛轻抚着江飞霞的秀发,道:“别怕,有我在。” “哼——”杨威再也忍不住,走过去以手背一拍高玉盛肩膀:“光天化日,你们这样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高玉盛没有理会,仍然搂着江飞霞,倒是江飞霞红着脸,身子慌不迭旁边一缩,轻声问道:“表哥,你们是怎样找到我的?” “是这条狗引我来的。”高玉盛将手指向杨威,杨威忙将他的手指拨向那条狗,说道:“是那条狗。”转问江飞霞,“姓方的小子哪里去了?” 江飞霞道:“由暗门跑了。” “算他跑得快。”杨威一面东张西望,一面问:“这又是什么地方?” “他说是他的秘密巢穴。” “秘密什么?”杨威一抽鼻子:“不过地方布置的倒是很不错,最好就拿来金屋藏……藏……藏藏……” “藏娇。”高玉盛不觉接上口。 杨威突然跳起来:“他抢去的那许多金银珠宝莫非就都藏在这地方!”语声一顿,怪叫一声喜出望外的扑向那边的檀木箱子。 箱子没有锁着,一掀即开,里头整整齐齐的放着好些衣服,杨威左一把,右一把,将那些衣服抓起来,接往后抛飞,看他这样子,这地方给他搜下来,那还不天翻地覆? 方聪到手的珠宝,会不会都藏在这地方? 沈家庄也正被人大肆搜索,而且是一群人,所以半个时辰不到,已经天翻地覆,可以藏物的地方都一一被搜遍,庄主下人等也无一幸免,尽被扑杀。 进来的人全都蒙上面,但看那为首二人的装束兵器,绝无疑问就是马飞与刘全,他们对沈家庄的情形显然非常熟悉,一进入即控制了沈家庄所有的出入口,跟着展开了屠杀,沈家庄的人以为是抢劫,看见对方来势汹汹,哪敢反抗,也不敢呼救,到他们发觉对方还要杀人灭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呼救,也无力反抗的了。 马飞刘全等就像是割鸡杀鸭一样,非杀得快狠,而且干净。 然后他们放手搜索,彻底之极,可是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个个却没精打采,毫无表情,显然并没有搜寻到他们要搜寻的东西。 马飞刘全回到那座石室的时候,沈春山仍然昏迷未醒,上身的衣服已经被脱下来,肌肤上鞭痕无数,胸腹附近更被烙焦了几片。 在酷刑之下,他显然并没有给迫出什么来。 马飞快步走到木轮前,伸手往沈春山胸膛上的伤口拍了三下,冷笑道:“老头儿,倒要看你受得到什么时候。” 沈春山一动不动,毫无反应,马飞转喝道:“弄醒他。” 侍候在木轮旁边的汉子立即应声将木轮转动,将沈春山转至头下脚上,池中的水也正好浸过他的头。 给冷水一浸,沈春山很快又了反应,口张开:“骨嘟嘟”的不由自主喝了几口,一个头摇晃着要抬起来。 那些汉子随即将木轮转回原状,沈春山一阵咳嗽,这才将眼睛睁开,看了看马飞刘全二人,既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马飞急不可待的喝问:“老头儿,图藏在哪儿?” 沈春山淡然应道:“没找到。” 马飞道:“你其实没有藏在庄重?” 沈春山道:“我好像没有说过是藏在庄重。” 马飞闷哼道:“你也莫要得意,你庄中上下都已给我们拿了来,再不说,我们便一个个砍了给你看。” 沈春山忽然一笑:“我庄中上下虽然不过三十六叩,但地处闹市,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用什么方法将他们全都拿到这儿来。” 马飞一怔,后面刘全插口道:“人我们虽然没有拿到这儿来,但全部已经捆上,生死也就决定在你的说与不说。” 沈春山又是一笑,说到:“以你们消息的灵通,我就是不相信,你们还没有查出姓沈的到现在仍然是孤家寡人,庄中连一个血亲也没有,便是死光了,也无关痛痒。” 马飞道:“他们跟了你那么多年,难道你一些儿也不念……” 沈春山反问:“有什么人的性命比自己的更重要?” 马飞沉着脸道:“这我就去杀光他们。”随即转身。 沈春山笑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们早已被你们杀个干净,何必在这里诸般作态?” 马飞举起的脚步又放下,回头恶狠狠地道:“他们的性命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呢?” 沈春山道:“只要我一天不将藏图的地方说出来,性命就一天不会有危险。” 马飞沉声道:“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人?大不了不要那些……” 沈春山冷截道:“这些话不是你说的,你莫要忘记你只是一个奴才。” 马飞眼角的肌肉抽搐起来,刘全插口道:“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头儿一定饶你性命。” 沈春山道:“你们都是聋子,没有挺清楚,我不是早就说过在这里不说,你们要知道就找个人送我离开这儿,到我认为安全了,自然会将秘密告诉你。” 马飞道:“我跟你走一趟。” “你不成。”沈春山摇头:“我也早已说清楚了,送我离开的人武功不能够太好。” 马飞冷笑道:“那到时你将他杀掉,一走了之,我们到哪儿找人?” 沈春山冷冷道:“姓沈的信用有口皆碑,若是信用不好,也不会讲这个秘密保留到二十年后的今日。” 马飞问道:“现在你还是不准备说出来?” 沈春山道:“一个人为了活下去,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是值得原谅的,况且这个秘密我已经保留了二十年,就是说出来亦问心无愧。” 马飞道:“问题在我们可不愿意冒这个险。” 沈春山道:“那大家只好比比耐性了,我一样不愿意冒这个一说出来便给杀掉的险。” 刘全“咭咭”的怪笑道:“只苦了你这身皮肉。” 沈春山淡应道:“也苦了你们不能够痛痛快快的下手,总要留上分寸,否则一个不好将我弄死了,也就什么都完了。” 刘全马飞面面相觑,怔在那里,一个阴沉的声音即时就从石阶上传下来道:“那你们就留上些分寸,最好还要准备一些金疮药,小小心心的打,慢慢的打,不要粗心大意,不要急,一天不成两天,两天不成三天。” 那个拥着金红披风的头儿随着拾级走下来,沈春山索性闭上了眼睛。 杨威三人回到镇里已接近黄昏,江飞霞偎依着高玉盛,看样子惊魂未定,高玉盛是陶醉之极,杨威没精打采的抱着那只癞皮狗,时而皱起双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转了一个弯,他突然停下,回身说道:“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方聪那个臭小子这些年来偷蒙拐骗,前前后后,不说多,最少也该有一二十万两银子,可是找遍了他那个窝,加起来二百两银子也不够,其他的银子,哪里去了。” 江飞霞心口应道:“他会不会是花光了?” “不会的,那个臭小子人头猪脑,别说其他的,就是衣衫也没有一件光鲜。” 江飞霞又接问道:“他喜欢不喜欢喝酒?” “你也看到的,他那个窝里哪来的酒,喜欢喝酒的人又怎会不在身旁准备一坛好酒的。” “这也是,他也是拿茶来招呼我。” “再说,酒不离色,他若是酒色之徒,你……”杨威“嘿嘿”的干笑了两声,笑得就像是一个色魔。 江飞霞一张脸不由红起来,高玉盛再也忍不住,冷笑道:“走一趟有二百两银子到手,你还想什么?” 杨威一见高玉盛插口,脸庞立时拉下来,道:“二百两银子算是什么,就好像你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杀手,官府若是要悬红追缉,也不止这个数目。” 高玉盛寒着脸,却不敢顶撞他,只怕他口里没遮拦,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江飞霞只是看着高玉盛,没有追问,杨威看在眼内,心里得意,正要如何再气气高玉盛,怀抱着那条癞皮狗突然吠起来。 杨威顺手往狗头上一拍,指桑骂槐的骂道:“你这个畜牲,我与江姑娘在说话,吠什么?” 高玉盛胸膛急速一下起伏,正要怎样,那只癞皮狗已然从杨威怀中跳下来,吠着奔前去。 一个声音随即传过来:“杨爷,杨大哥——” 杨威目光一转,只见捕头葛柏带着一众手下一面叫一面奔马也似奔过来,那条癞皮狗奔到他身旁,“汪汪”的一转,亦跟着它奔回杨威这边儿。 “不知又发生什么事?”杨威托着下巴,只等葛柏走过来禀告。 “威兄——”葛柏气急败坏的走到杨威面前:“见到你太好了,我正要着人到处去找你。” “出了事?”杨威懒洋洋的问。 “大件事!”葛柏喘着气。 “你家里死了人?” “胡说。”葛柏把手乱摇。 “那是上头知道你贪玩,派人来调查?”杨威尽往葛柏坏处想。 葛柏干咳两声,道:“大街大巷,不要说这种事。” 杨威道:“那你自我坦白好了。” “是死了人,但不是我家,是沈春山那儿,满门上下,给人杀个清光。” 杨威一怔,高玉盛江飞霞齐皆变色。 尸体已经由哪些捕快搬到院子里,分成三列,倒也壮观。 杨威入门一望,傻了脸,半晌才举步走前去,绕着那些尸体打了一个转,回到葛柏身旁,连连摇头道:“怎么真的是男女老幼,阖府统请。” 副捕头小汪一旁走过来,道:“就是不见沈春山的尸体。” 杨威顺口道:“你找找那边的水井,看有没有死在井底下?” 江飞霞到底是女孩子胆小,看到这许多尸体,早已花容失色,偎缩在高玉盛怀中,听杨威这样说,目光不由转向井那边,一看忙又转回来,轻呼道:“你怎么这样心黑?” 杨威怔一怔,道:“我的江姑娘,人可不是我杀的,说到心黑,还没有我的份儿。” 小汪接道:“水井看过了,没有尸体在里边。” 杨威回头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聪明的,居然不用提示,懂得先去看看那个水井。” 小汪也懂得说话,道:“还不是杨爷平日指点。” 杨威大乐,反手一拍小汪的大肚子:“好小子,有希望,有前途!” 葛柏瞪了小汪一眼,转到小汪面前,将小汪挡去,才问杨威:“以威兄看,这是怎么回事?” 杨威道:“这还用问的?” 葛柏脸上立时又添了三分敬佩之色,奉承阿谀道:“杨爷当真是明察秋毫,小弟愚昧,实在是不懂。” “你不是真的这样笨吧。”杨威摇摇头:“这摆明就是大屠杀。” 葛柏怔了一怔,道:“小弟是想知道原因。” “当然是寻仇了,而且一定是血海深仇,否则怎会阖府统请,鸡犬不留?” 葛柏苦笑道:“可不知道是哪些人干的?” “你怎么这样笨的,那不是沈春山的仇人还会是什么人?”杨威直摇头。 葛柏只有再问:“可不知他那些仇人又是什么人?” “不是我。”杨威反手一指葛柏:“相信也不会是你。” 葛柏苦笑:“杨爷真会说笑。” “你以为这是说笑的时候?”杨威反问。 葛柏怔住,杨威目光转向高玉盛江飞霞道:“这件事只怕与蜘蛛有些儿关系,可是在这之前蜘蛛又没有送死亡帖给沈春山。” “我绝不以为蜘蛛是一个这样着重形式的人。”这个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杨威回头一看,赵宽正带着管家王安从门外走进来,葛柏一眼瞥见,又是一呆,脱口道:“这位是……” 杨威反手一肘打在葛柏的胸膛上:“不就是你推荐你我给他做保镖的赵宽了。” “赵宽?”葛柏揉着胸膛,他当然看出赵宽与赏格中加了两撮胡子的周欢很相似,怀疑起来。 “是你给做介绍的,难道你竟然不认识?”杨威又一肘打在葛柏的胸膛上。 葛柏便是最笨也给打醒了,道:“跟我接头的可不是这位赵大爷。” 赵宽笑顾王安,接道:“那是我叫管家王安去接头,葛头儿与我可是不认识的。” 杨威瞪了葛柏一眼:“怎么你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跟赵大爷是老朋友呢。” 葛柏揉着胸膛苦笑,其实他早就已说清楚,这时候当然明白杨威非独亦已经动疑,可能还查出了什么,只是时机未到,没有动手拿人,他当然不会破坏杨威的好事,苦笑着故意埋怨道:“是你没有问清楚。” “我像是你这样糊涂的人?”杨威跳起来,随即转问赵宽:“这真是蜘蛛干的好事?” 赵宽沉吟道:“不会错的了,老沈这些年来做的是老实买卖,不曾听说过他还与其他什么结过怨。” 杨威嘟喃地说道:“难道他找不到江姑娘,慌起来改变初衷,随便找一个来。” 赵宽道:“那种人心狠手辣,就是这样做也不足为怪。” 杨威点头道:“不错,反正什么蜘蛛帖,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没有谁强迫他一定要这样做那样做。” “不错。”赵宽一再点头。 杨威目光一扫,怪笑道:“那你们麻烦了,蜘蛛要杀哪一个便哪一个,你们三个人,由现在开始,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 他的手指由赵宽指到高玉盛,再指向江飞霞,然后加重语气的接道:“特别是你!” 江飞霞惊呼一声,高玉盛瞪了杨威一眼,将江飞霞搂紧了一些,道:“表妹别怕,我会尽力的保护你。” 杨威看着打个冷颤,走到赵宽身旁,亦一拥赵宽,道:“老板你也别怕,我也会尽心尽力的保护你!” 赵宽给他这一搂,不由自主的亦打了一个冷颤,干笑了两声,没有说什么,杨威一拥即松手,又打了一个冷颤,接挥手:“好了,这儿没有你们的事了。” 赵宽随即转身,忽然又转回来,道:“玉盛,小心保护表妹!” 高玉盛沉声道:“谁要动她,我就杀谁!” 杨威忽然拥着自己的肩膀,颤声道:“好大的风。” 高玉盛目光一转,冷笑道:“我倒是不怕风打闪了舌头。” 事实也没有风,赵宽看看他们,笑笑,向葛柏拱拱手,与王安走了出去,高玉盛对江飞霞道:“表妹,我们也该回去了。” 江飞霞颔首举步,经过杨威身前,忽然停下来,温柔的道:“你也要保重。” “我?”杨威受宠若惊,呆在那里。 葛柏看着江飞霞高玉盛也走远了,才上前道:“威兄……” 杨威毫无反应,眼睁着,眼珠子一动也不动,葛柏伸手在他的眼前摇了摇,也还是不动,着实吓了一跳,不由提高声音,又是一声:“威兄——” 杨威的眼珠子这才动起来,全身的肌肉也有了反应,手舞足蹈的大笑道:“原来她是这样关心我啊。” 葛柏摇摇头,道:“威兄,江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杨威竟好像这才发觉,左右一看,目光终于落在葛柏面上:“是你在叫我?” 葛柏忙问道:“那个赵宽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宽?”杨威恍然:“啊,你是问赵宽,这件事……有空我才跟你说,总之你记着,没有我许可,不得妄动,打草惊蛇!” 你许可?你这小子当自己是什么?县太爷?葛柏傻了眼。 杨威随即步往外走,葛柏忙追前几步:“杨爷,你要到哪儿去?” “别问了,我要赶着去保护一个人。”这句话说完,杨威已经没了影。 转过了长街,高玉盛看看江飞霞,轻轻问道:“表妹,你要不要吃些东西才回去?” “我不饿。”江飞霞摇头:“你这样关心我,我……” “你明白就好了。”高玉盛叹口气。 “我明白,只是……”江飞霞叹息着道:“只是太辛苦你了。” “这如何说得辛苦?” “若是我有什么不测……” 高玉盛截道:“要死,我跟你死在一起。”脚步随即停下,深注江飞霞。 江飞霞看出他眼中的诚意,也显然大受感动,高玉盛看着她,欲言又止。 江飞霞竟然亦看出来,道:“你有话可以直说。” 高玉盛道:“昨夜我抽空回家走了一趟,翻查家父的遗物,那本来一直锁起来,是尊重也好什么也好,我一直没有兴趣翻看,这一次原是为了要知道他们与蜘蛛结怨的经过,想不到,在家父遗下的札记中,果然记载了这件事。” 江飞霞轻“哦”一声,高玉盛接道:“其中记载了一个人——韩千。” 江飞霞神情有些异样,高玉盛又道:“还有一些关于这个人……” 语声突然一顿,高玉盛同时转身,盯着旁边的巷子,冷笑道:“又是你!” 杨威应声挺着胸膛从巷子里走出来,应声道:“当然是我了。” 高玉盛道:“除了你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喜欢这样鬼鬼祟祟的偷听别人说话。” 杨威的胸膛挺得更高:“什么鬼鬼祟祟,谁在偷听了,我只是抄近路来保护江姑娘。” 高玉盛冷笑:“好意心领了,我表妹还不要像萧观音那样子。” 杨威瞪眼道:“萧观音的死怎能怪我,也不是我的保护不周。” “那我是听错了,当时没有拍心脯担保她没有事。” 杨威道:“你怎么就像个老太婆的噜噜喃喃的尽说老话?” 高玉盛道:“我也很奇怪怎么你总是不承认因为你保护不力,萧观音才赔上性命。” 杨威道:“生死有命,她注定了要死的,就是我怎样保护还不是一样?” 高玉盛闷哼一声,道:“怎样也好,我这里再告诉你,我最讨厌就是那样鬼鬼祟祟偷听别人说话的小人。” 杨威摊手道:“我说不是就是不是,喏,我现在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你说好了,那个什么韩千怎么回事,到底他是什么人?” 高玉盛一字一顿的道:“这不是跟你说的。” 杨威道:“只跟你表妹一个人说?” “不错。”高玉盛挥手:“这你现在可以走了。” 杨威当做没有听见,回顾江飞霞道:“这也不要紧,反正我只是要保护江姑娘,不让蜘蛛伤害她,其他的一概不管。” 高玉盛沉着脸,正要向说什么,江飞霞已微笑道:“杨爷是一片好意,表哥,我们怎么能拒人千里?” 杨威立即道:“是不是,连你表妹也不反对,你这个表哥反对什么?难道你竟是蜘蛛的同党?抑或另有所图。” 高玉盛看着江飞霞,没有作声,杨威接道:“为了避免嫌疑,我看你还是不要反对的好。” 高玉盛冷笑,道:“我现在只觉得是奇怪,在萧观音那儿,你居然没有给毒酒毒死。” “你放心——”杨威把手一挥:“少爷今天晚上一滴酒也不喝,不管送酒来的是什么人。” 话是这样说,一提起那件事他还是不由又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给他送酒的丫环小香,再看看眼前的江飞霞,斜阳光影下,更加明艳照人,又怎能不动心。 送酒来的若是江飞霞,那如何是好? 杨威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江家后院也有一座小亭子,杨威这个护花使者也就守在这座小亭子里。 小亭子与江飞霞房东面的窗户遥遥相对,只要窗户打开,就可以清楚看到房间内的情形。杨威也量度过,身形只需三个起落,便可以落在窗外走廊,再一脚便可以冲进房间内杀人。 他也周围看过,没有比这座小亭子更适合的地方。 高玉盛在江飞霞的房内坐了好一会,似乎是为了避嫌,亦好像要表示他们是光明磊落,开尽窗户,让杨威可以看得清楚。 杨威却又一种感觉,高玉盛这样做其实是为了监视他,省得他走近来,躲在窗外偷听。 他也真的是有这种打算,但高玉盛摆出这个格局,也就只好呆在小亭子里。 到底高玉盛在跟江飞霞谈什么?杨威实在很想知道,却也知道若是走近去,高玉盛一定会像在长街上那样,不再说下去,唯一的办法只有偷听。 他一共想了三十六个偷听的办法,每一个想来都很不错,但再想便发觉还是行不通,道他想到了第三十七个办法,再想也是觉得很不错的了,正要付诸行动,高玉盛已经站起来,要离开江飞霞的闺房。 杨威以为他只是坐累了要松松筋骨,但那边房门打开,高玉盛竟真的是走了出来。 这边他走远,那边江飞霞闺房的窗户便关上,杨威只好坐回亭子里。 数着二更过去了,杨威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萧观音那儿给他送酒来的小香。 忆念未已,花径中脚步声响,之间一个小丫环捧着木盘子走了过来,木盘上放着杯,还有一个茶壶。 那个丫环梳着两条小辫子,额前垂着长长的刘海,身材既有小香的窈窕,样子也有小香那么甜蜜,骤看起来,经由七分像小香。 杨威看着不由得怔住,再细看,却发觉这个丫环美是有小香那么美了,眼睛却没有小香的大,也没有小香的灵活,但媚眼如丝,亦甚为诱惑。 她托着木盘子走了进来,向着杨威一福,便将木盘子放在亭子中的石桌上。 杨威警戒的慌忙摇手,道:“我不喝酒。” 丫环垂头道:“姑娘知道杨爷不喝酒,所以只叫小婢送茶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也是美中不足,不如小香之处。 “茶?”杨威抓抓头,事实他对酒兴趣颇大,对茶却是一些兴趣也没有。 “是姑娘特别挑选雨前龙井,很香的。”丫环伸手便要替他斟下。 “我自己来。”杨威一面挥手,一面问:“是了,你教什么名字?” “叫小芬。”丫环垂下头:“不知道杨爷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杨威抓耳挠腮,虽然很想将小芬留下来,却又想不出什么好借口。 “若是没有,小婢告退。”小芬缓步退出了亭子,原路离开。 杨威目送她消失,揉揉鼻子,目光转落在那个茶壶上:“雨前龙井又是什么味儿?” 随即将茶壶举起,待要斟下,又不放心的摇摇头,走到栏杆旁边,将茶倒向亭外的草地上。 茶由壶嘴注下,一缕清香,落在草地上,没有白烟什么冒起来,草地上也没有任何变化。 杨威看着打了一个“哈哈”。“还是喝茶安全。”转将茶倒在杯内,倒了满满的一杯,仰首一下子倒进口里。 虽然是这样喝,仍然满口芬芳。 “好茶——”杨威再斟下一杯,又是一口喝尽,接将空杯往江飞霞闺房那边一照,正要向说什么,突然发觉眼前就像是涌来了一股浓雾,所有的景物都变得朦朦胧胧。 他不由伸手往眼睛揉去,哪知道手上就像是挂了千斤重铅,好容易才抬到眼前,还未揉一下,一个身子已倒下去。 茶中不错没有毒药,却有迷药。 第五章 伪装被害,捕快遭殃 夜越深,风越急。 今夜吹的是西风,三更鼓响,又是一阵西风吹过,一身黑衣的方聪也就在这个时候给西风吹上了墙头。 “这一次我从西面进来,看你姓杨的又怎样。”方聪嘟喃着翻过西墙掠了下来,窜进了花木丛中,向亭子那边,悄悄的走去。 亭子那边一些声响也没有,静得实在太奇怪,方聪本待一旁绕开的,忍不住亦靠近了一些,拨开枝叶往亭子里望一眼。 杨威伸开手脚成“大”字仰卧在亭子里,一动也不动,方聪等了一会,看见还是那样子,知道不妙,急忙走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只茶杯已碎在地上,方聪探手一摸杨威的鼻子,发觉还有呼吸才放下心来,目光随即由碎裂在地上的那只茶杯移到石桌上的茶壶,接酱茶壶拿过来,移近鼻子嗅了休。 除了茶香之外他还嗅到另一种香,不由摇头,道:“这个小子就是这样粗心大意,连茶中下了迷药也嗅不出来。”说着将茶壶拿开,酱茶壶中余茶倒在杨威的头上。 茶已冷,一淋之下杨威猛打了一个冷颤,醒过来,一面伸手往脸上乱抹,一面叫道:“干什么的,干什么的……” 睁眼一看是方聪,心头更久火起,一下子跳起来,挥拳道:“又是你这个臭小子!” 方聪伸手架开,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昏倒在这里,我将你救醒,不道谢也就算了,还要动拳头。” “我昏倒在这里?”杨威大感诧异,打了两个转,手抓着乱发道:“我怎会昏倒在这里的?” 方聪一扬手中茶壶道:“这茶里下了迷药。” “迷药,怎么会有迷药的?”杨威将茶壶接过,用力的嗅了一嗅,又问道:“迷药真的是下在茶里的吗?” 方聪道:“你好像到现在还不相信,是喝了这个茶昏倒,这壶茶是哪一个给你的?” 杨威道:“一个叫小芬的孩子,大概是这里的丫环吧。” “是不是你也不敢肯定?” “我这是第一次到来,天知道这里有什么人。”杨威双手捧着脑袋摇了摇。 方聪摇头道:“我看你再这样看见女孩子便神魂颠倒,迟早总会死在女孩子手上。” “牡丹花下死,有什么不好。” 方聪冷笑道:“奇怪你就是这样大命,两次都死不去。” 杨威大笑道:“你怎么不乘我昏迷的时候给我一刀?” 方聪道:“我也这样考虑过,可惜身边没有带着刀,错过一个这么好机会。” 杨威道:“我早就看出你这个小子不是好东西,幸好我及时醒来。” 方聪道:“你怎么不说我及时赶到,否则那个小芬不给你一刀才怪。” 杨威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三更了,”方聪接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将这个茶喝下的?” “二更不久。”杨威捧着脑袋再摇摇:“我真的昏迷了这么久。” 方聪道:“看来对方有足够的时间,将你斩碎,拿来做人肉馅了。” “我却是好好的在这里,你说奇怪不奇怪。”杨威接又问:“你说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方聪道:“当然就是为了对付江飞霞的了。” “江飞霞——”杨威跳起来,冲出了亭子,突然又回头问:“你这个臭小子到此地来又是干什么啊?” 方聪道:“江飞霞在竹林中挂了灯笼,请我保护她,我不来怎成?” “你这么好心肠,这么讲信用?”杨威“嘿嘿”的怪笑着摇头。 方聪亦自摇头道:“这个时候我们还斗什么口,江飞霞住在哪儿的,还不快去看看她,是否出了事?” 杨威道:“不会吧,我一直守在这里。”语声一落,突然拔步奔了出去,他到底还没有忘记才从昏迷中醒来。 杨威一口气奔到窗下。 他抬手往窗棂上叩了几下,压着声音说道:“江姑娘——”房间内毫无反应,他再叫:“江姑娘,你怎样了?” 方聪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嗓子怎样了,怎么好像蚊叫的!” 杨威瞪了他一眼,方待镇吭大叫,方聪已伸手一下子将窗户推开,杨威要制止他也来不及,嘟喃道:“你这是怎的,怎能这样没礼貌?” 房间内始终毫无反应,方聪的鼻子一抽,突然说道:“我们就是再怎样无礼,相信她也不会介意了。” “这是什么意思?”杨威奇怪。 “死人难道还能够在乎什么?” “死人,”杨威叫起来:“在哪儿?房间内?” 方聪道:“你难道没有嗅到血腥味?”手一按窗台,跃了进去,杨威要将他拦住已经来不及,忙亦跟着穿窗而入。 房间的地上果然躺着一个女孩子的尸体,她的咽喉已经给割断,鲜血已流尽,流满了老大一块地面。 那个女孩子长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赫然是给杨威送茶的小芬,面色死白,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竟有小香的那般大。 杨威绕着小芬的尸体打了一个转,好像才看清楚死的是什么人,一声叹息道:“幸好死的不是江飞霞,否则你教我这位杨大爷脸往哪儿放?” 方聪一面放目四顾一面问:“这死的又是什么人?” 杨威道:“她告诉我叫小芬,方才看来也像是小芬。” “现在看来呢?” “倒像是小香了。” 方聪一怔,道:“在萧观音那儿送毒酒给你喝的那个小香?” “难道还有第二个小香不成?” 方聪摇头道:“那壶有迷药的茶不会就是她送来的吧。” “你说不会偏偏就是会。”杨威抓了抓那把乱发:“方才我也有些怀疑她是小香的了,可是方才她的眼睛却又没有这么大,又垂着那么长的刘海,到底还是给她骗过去。” 方聪道:“大概也就为了避免怀疑,所以不给你送酒,也将毒药换了迷药。” “若是毒药哪瞒得过我的眼睛。” “是迷药你便放心喝下了?” 杨威瞪了方聪一眼,说到:“最难消受美人恩,换转是你这小子只怕比我还短命,早就给毒死了。” 方聪道:“我就是没有这种福气,不像你,一再有美人垂青,奇怪这位美人竟然没有乘你昏迷给你一刀。” 杨威打了下寒噤,道:“我看她连我喝不喝那壶茶叶没有信心,还怕我将她认出来,急着跑走了。” 方聪道:“更奇怪的是该死的没有死,不该死的反倒要死了。” “人就是这样,有幸有不幸。” “我同意,好像你这样幸运的人也的确不多。”方聪笑接道:“否则你也不会认识我。” 杨威立即道:“相反,我一生最不幸的一件事就是认识你,大概你已经忘记,你前后破坏了我多少件好事?” 方聪笑道:“是完全忘记了。” 杨威转问:“那个真的是你的秘密巢穴?” 方聪道:“还不够秘密?” 杨威又问道:“你偷蒙骗怪的来的金银珠宝不是放在巢穴里?” 方聪道:“本来是的,但最后的一批也已经在半个月之间送出去。” “送到哪儿?”杨威追问。 “黄河堤坝,很多人无家可归,粮食尤其短缺。” “你送了出去换粮食救济那些灾民?”杨威怀疑的上下打量着方聪。 “这好像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我看来看去你也不像一个会做这种好事的人,完全不像。” “我照镜子也觉得不像,可是偏偏就做了。” “这些事我暂时还没有时间去追究。”杨威目光回到尸体上:“你说这个女孩子怎么会死在这里的?” 方聪道:“看不出,但她似乎应该就是蜘蛛的手下。” “应该就是了,”杨威道:“她迷倒了我,目的应该就是进来杀江飞霞,可是江飞霞没有死,她反倒死了。” 方聪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江飞霞没有死?” 杨威道:“你又怎么知道江飞霞死了呢?” 方聪早知道这个人喜欢这样瞎缠胡扯,只有苦笑,也不等他回答,杨威已接道:“我看她不像是短命之相。” “你什么时候懂得看相?” 杨威挥手道:“我现在正要弄清楚她给弄到了什么地方,你这个小子别这许多废话,瞎缠不清的好不好?” 方聪道:“那你说她给弄到了那里去了?” 一阵脚步声即时传来,杨威眉毛一扬,道:“找个人一问不就清楚了。”身子随即一转,走了过去将门拉开。 那个人正好走到门前,看见杨威开门走出来,不由自主一声尖叫,杨威应声打一个冷颤,嘟喃道:“怎么七十岁的老太婆跟七岁的小姑娘叫起来都是差不多?” 来的是江家的老婢孙大妈,还没有七十岁那么老,全是在这种阴惨的灯光下,就是八十岁跟六十岁看来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孙大妈也没有为自己的年纪分辩,一个女人过了六十岁一般都很少会再计较年岁的了。 她气急败坏的进来,给杨威一吓,尖叫着险些摔倒在地上,杨威等她站稳了才问:“你走来这里干什么?” 孙大妈喘着气道:“我家小姐给表少爷带走了。” “高玉盛?”杨威忙问。 孙大妈点头:“小姐好像不是自愿的,所以我走来看看。” 方聪后面走上来:“何以见得你家小姐不是自愿的。” “你……”孙大妈应声又吓一跳。 杨威道:“这个小子虽不是什么好人,有我在这里,也不会干出什么坏事。”一瞪方聪:“这些话难道我不会问?” “那你问好了。”方聪索性拉过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 也不等杨威再问,孙大妈便道:“小姐一个身子有气无力,好像随时都会倒下,表少爷抓着她的臂膀,半推半扶,而且又是从后门离开。” “怎么正门不走走后门?这件事大有问题。”杨威反问:“那你不追前去一看究竟,跑来这里干什么?” “小姐吩咐过看见有什么不妥不要管,立即来找杨大爷……” 杨威看着方聪,说道:“她是这样吩咐的。”接着又问:“那你怎知道我在房间里?” 孙大妈道:“我经过房门,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杨威挥手止住。“可以了。”双手接捧着脑袋摇了摇:“让我想想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孙大妈却问:“杨大爷怎会在小姐的房间里的?” “当然有事发生了。”杨威随即转过头去:“你过去看看可认识那个死了的女孩子?” “死了人?”孙大妈又叫起来。 杨威道:“你看清楚再叫也不迟。” 他这边偏开身子,孙大妈又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既刺耳又长,然后就双眼发直地看着那具尸体,一个身子亦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杨威及时一把扶住,伸手往鼻子一探,道:“我以为给吓死了,原来只不过给吓昏过去了。” 方聪探头道:“幸好我跟她非亲非故。” 杨威奇怪道:“否则又怎样?” 方聪道:“不怎样,只怕已跟你大打出手。” 杨威道:“你这个人看不出还有同情心。” 方聪道:“很多你都看不出。” 杨威道:“难道你什么都看得出?” “不是什么,只是比你多一点儿。” 杨威冷笑道:“我倒想知道多一点儿又是那一点儿?” 方聪道:“你大概还看不出这个老妇人神态有异,叫得也有些特别。” 杨威道:“一个女人看见死尸不是这个神态,这样叫,又该是怎样?” 方聪怔住,杨威接道:“难道这样?”随即咬牙切齿,大叫起来,叫得就像是只给踩着脖子的公鸡。 方聪又一怔,摇头道:“你这个人真不可理喻。” 杨威道:“这个丫环就是孙大妈认识的又怎样,不死也似了,我现在只知道江飞霞被高玉盛抓了去,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必须想办法去那里将她救回来。” 方聪道:“高玉盛对她可是一向都很不错。” “天知道那是否故意接近她,利用她达到某些目的。” “我看越来越复杂了,你说是什么目的。” “天知道。”杨威挥手:“我随便说说,你便当真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有些怀疑高玉盛就是蜘蛛。” “这个小子就像你一样,不学无术,满肚子坏水,就是蜘蛛有何足为奇?” 方聪道:“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 杨威冷笑道:“难道你竟以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方聪摇头道:“好了,就当高玉盛是蜘蛛,依你说,高玉盛为什么这之前不动手,今夜才动手将江飞霞掳去?” 杨威道:“还用说,当然是江飞霞现在多了杨某人这个保镖,迫得他非要提前动手不可。” 方聪道:“也许他是我那个意思,要将江飞霞秘密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杨威脱口道:“他又会这样好心?” 方聪欣慰地道:“你终于承认我是一个好人。” 杨威一愕,挥手道:“我才没有心情跟你谈这些,你还不快想想,那个高玉盛会将江飞霞带到哪里去?” 方聪想想,道:“这还不简单。” “简单?你这个小子口气倒大,如何简单,你说,说!”杨威一叠声催促。 方聪道:“找你大哥帮帮忙,不就成了。” “我哪来的大哥?”杨威瞪着眼:“连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会知道。” 方聪道:“我是说衙门那条老狗。” 杨威一拳立即向方聪迎面击去,方聪闪身避开,一面道:“那包狗母粉大概还在江飞霞的腰带那儿……” 杨威道:“应该在的,方才我看她还是束着那条腰带,我也没有听她提及。” 方聪道:“我早就知道你粗心大意,不会取回的了。” 杨威道:“我是想到还有利用的价值,喏,现在不是用到了。” 这片刻之间他似已完全忘掉是方聪提醒他这件事。 狗借了回来,由后门开始追查,虽然已经是深夜,对那条狗的鼻子毫无影响。跟在狗后面的除了杨威方聪,还有葛柏小汪以及他们属下的四个捕快。 他们都是不请自来,葛柏本来没有这个胆量,因为有杨威同行,胆量才大起来,杨威当然不能够拒绝葛柏这番热情好意,也只怪自己一时口快,告诉葛柏是要去追查凶手。 葛柏又岂会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私下却应承杨威赏金一定会如数奉上,也告诉杨威其实他也需要一些刺激。 杨威并不怀疑葛柏的说话,只担心这种刺激太大,葛柏未必受得住。 路越走越偏僻,那条狗终于在镇后山坡上一座庄院前停了下来,鼻子抵住门缝不住嗅索,“呜呜”的不住低叫。 杨威看了看,回顾葛柏:“有你在这里省事多了,这是哪一个的屋子?” 葛柏却转问小汪:“是哪一个的?” 小汪回看后面那四个捕快,其中一个捕快道:“户主姓韩的,好像叫韩千。” “韩千?”杨威叫出来。 方聪立即问:“你认识这个人?” 杨威摇头道:“我是从高玉盛口中知道的。” 方聪接问:“这个人又是干什么的?” “天晓得他干什么,高玉盛只说出这个姓名。”杨威转问那个回话的捕快:“你知道韩千是什么人?” “据说是一个行商,去了别处做买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屋子一直就空置着……” “一个家人也没有?” “本来是有一个老仆人看着屋子,三年前中风倒毙街头,事后我们曾到来循例看过一遍。” 杨威又问:“那个韩千有没有人知道去了哪儿做买卖?” 那个捕快摇头,杨威接过一盏灯笼往上一照,只见檐下蛛网尘封,嘟喃道:“你们说高玉盛将江飞霞送进来这座空宅到底有什么目的?” 方聪笑笑说道:“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谁不知道,”杨威鼻应一声,伸手推门,一推不开,再推不开,尽力再三推去,还是不开。 方聪目光一闪,道:“没有人,门怎会锁上了?” 杨威回身挥手道:“还不快进去替我们将门弄开?” 方聪退后三步,身形拔起,上了飞檐,一闪不见,葛柏看在眼内,惊叹道:“好身手。” “当然好身手。”杨威闷哼一声:“你知道他是干什么?” “干什么?”葛柏好奇地追问。 “偷蒙拐骗,无所不为。” “是个贼?”葛柏瞪大眼:“我们可是不知道有这个贼。” “当然了,否则我早已把他抓起来,到衙门领赏。”杨威咬牙切齿的:“这也是迟早问题。” 门那边即时一响,在内打开来,方聪探头道:“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杨威冷笑道:“难道你是有什么好话可以给我说?” 方聪摇头道:“跟你做朋友真要考虑清楚。” 杨威叫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我现在严重警告你,休得借着我的名字在外面招摇撞骗,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方聪摇头道:“别废话了,还不快进来。” 杨威一步跨进去,再一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地上。 “小心。”方聪酱他脚旁的一块砖头踢开。 杨威冷笑道:“给我布陷阱来了?幸好我身手敏捷……”还要说下去,那条狗已然飞快奔前。 方聪急步追上,杨威忙亦追上前去,要说的话也慌忙眼回去了。 院子里长满了野草,荒凉得很,方聪一声:“小心——”身形起落,飞鸟般落在大堂门左边,杨威也不慢,跟着在右边落下来。 这门亦关上,那条狗又“呜呜”的鼻抵着门缝嗅索起来,杨威看看那条狗,又看看方聪,突然起脚踢去,方聪亦同时起脚。 “砰”一声,两扇门扉同时被踢开,两人一齐探头往内望,那条狗轻吠一声,疾奔进去,在江飞霞的身前停下,将尾巴乱摇。 江飞霞给缚在大堂正中的一条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看见杨威方聪二人,瞪着眼睛直摇头,一面的惊惶之色。 在她身前不远放着一张长几,上面一只大碗,旁边一把尖刀。 对门一个神坛,燃着香烛,白烟缭绕,周围没有她人,杨威方聪细看了一眼,四目交投,突然一齐卷子右手袖子,同时出手。 方聪出的是“剪子”,杨威的却是“石头”,目光一落,他立时大笑起来:“我逢赌必赢,一看你的脸,便知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方聪身子往门上一靠,淡然道:“那还不快去替江姑娘揭开缚着的绳子?” 杨威应声一步跨进,脚尖门槛上一碰,一个踉跄,险些摔翻在地上,方聪冷笑道:“小心,又没有人跟你争,急什么?” 杨威格格大笑道:“我就是摔倒在地上,也不会摔死的,你一旁瞧着好了。” 两人正所谓生冤家死对头,碰到这种情形,就是用这种方法解决,也是杨威提出来,也总是他赢得多。 他武功虽然不如方聪,赌运似乎一直都很不错,最低限度要比方聪好。 ?∫幻娼馍铀幻婕弊盼剩骸敖媚铮哂袷16趺唇材愦秸舛俊?br>  江飞霞只是摇头,没有回头,方聪那边忍不住又冷笑道:“人家嘴巴给堵着,如何说话?”? 杨威忙将布团拿出来,一面冷笑道:“就是要你来提醒。” 方聪闭上嘴巴,杨威回对江飞霞道:“现在你可对我说了。” 绳子也已经解开,江飞霞没有回答,嘤咛一声扑进杨威怀中,竟然哭泣起来。 “别哭,别怕——”杨威手忙脚乱,却只陶醉之极,差点没有昏倒。 方聪索性偏开脸,旁边葛柏小汪等人一个个呆在那里,也不忍心惊扰杨威。 好一会江飞霞才镇静下来,从杨威怀中挣开,杨威不由一阵空虚的感觉,忙又移前去,怪亲热的问:“你没有事吧!” 方聪忍不住插口道:“废话!” 杨威回头瞪了方聪一眼,道:“少说一句话没有人说你是哑子。” 方聪道:“我们只是想快些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接问葛柏:“是不是?葛头儿。” 葛柏不由自主点点头,杨威好像这才省起葛柏他们,干笑一声,问江飞霞:“是了,你那个表哥……” 江飞霞大叫着说道:“他原来就是蜘蛛!” 这句话,非独杨威大感诧异,就是方聪亦为之一呆。 江飞霞目光在他们的面上一转,落在那张长案上,接道:“他准备将我的心挖出来,供奉给他的父亲。” 方聪道:“你是说高猛?” 江飞霞道:“他原本并不是什么高猛的儿子,本姓韩……” 方聪追问道:“韩千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江飞霞道:“是他的生父……” 杨威立即道:“那个贼小子,我早就看出他不像是姓高的了。” 方聪道:“姓高跟姓韩,又有什么分别?” 杨威一怔,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姓韩就像姓方一样,都是贼姓?” 方聪啼笑皆非,杨威转问江飞霞:“韩千又是什么东西?” 江飞霞道:“就是以前的蜘蛛,给我们的人害死了,所以他这个儿子要报仇。”手接一指神坛那边,“我们已经死了两个人,幸好你们及时到来,否则我一定活不了明天日出。” 方聪一面走向神坛一面说道:“怎么他不立即将你杀死,要带到这里来这么麻烦?” 杨威冷笑道:“难道你看不出她是一个年青貌美的女孩子?” 江飞霞的俏脸一红,垂下头去,方聪看在眼内,那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加快脚步,在神坛前停下来。 杨威看见江飞霞那种反应,亦想到女孩子面皮薄,转口道:“我们也过去看一看。” 江飞霞垂着头移动脚步。 神坛上放着五个牌位,分别写上周欢、沈春山、江飞霞、高猛、萧观音五人的姓名,其中高猛及萧观音的名字上已抹上血。 方聪仔细地看了一遍,沉默下去,杨威一面看一面说道:“沈春山怎么还没有死?” 江飞霞道:“没听他提及沈叔叔。” 杨威忽然省起了什么的,急问道:“那他可有提及到底是为了什么周欢他们要杀他那个老子,他这个儿子又为什么要杀掉你们。” 方聪叹一口气,道:“哪有像你问得这样噜苏的。” 杨威瞪着他道:“你有我问得这样清楚就好了。” 方聪随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飞霞道:“他要去拿桶清水好用来磨刀,回来才跟我说清楚。” 杨威连声道:“可惜可惜,但也幸好我们在他走开的时候才到来,否则手起刀落,我们如何抢救得及。” 江飞霞点头道:“这也是,现在想起来我真的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 方聪插口问道:“高玉盛道哪儿去取水?” 江飞霞道:“据说井在后院。” “后院——”方聪想想:“也许他已经发觉我们找到来,但我还是到后院去碰碰运气。” 杨威立即嚷道:“不错,快到后院去吧。” 方聪道:“你留在这里,保护着江姑娘。” 杨威道:“你一向运气奇差,还是你留在这儿,我去找。” 方聪道:“高玉盛的武功可是相当高,你应付得来?” 杨威心头一凛,胸膛却挺起来。“我应付不来的人,不成你应付得来?” 方聪摇头道:“这又有什么好争的,谁去还不是一样?” 杨威怪笑道:“蜘蛛的财富你知我知,这一次你还想一个人独吞?” 方聪道:“看来并不是我一个人是贼,黑吃黑的大有人在哩。” “随便你说什么也好,总之,要去,大家同去。”杨威却随即向葛柏道:“你们在这里保护江姑娘。” 葛柏一怔:“我们……” 杨威道:“人抓住了,功劳还不是你的,难道你还信不过?” “可……可是……” “可是什么,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去发财,我们是去跟那个杀手拼命。”杨威一把拉住方聪的臂膀:“还等什么?走!” 他考虑清楚,还是跟方聪走在一起安全,方聪很明白这个人,只好跟他一起走出去。 出了大堂,方聪才道:“留他们在这儿,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杨威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一个人去找高玉盛,我说不成就不成。” 方聪道:“你不关心江飞霞的安全,万一高玉盛……” “吉人天相,一次死不了,第二次难道还会死?再说,高玉盛若不是还有一些怜香惜玉之意,早就将她杀掉了,那等到我们在?” 方聪道:“现在他已经动了杀机。” “那就杀好了。” 方聪摇摇头道:“幸好她还没有入杨门……” 杨威立即道:“有些话我只是跟你说的,你别在她面前搬弄是非,破坏我的形象。” 方聪意外的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杨威一遍:“你是认真的?” 杨威道:“没有人比我跟她更配了,英雄美人,真是千古佳话。” 方聪双手捧着脑袋,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杨威没有在意,继续道:“你也看到的,她对我情深一片,就是我要将她抛开她也不依。” “我就是看不出来。” “你这种小毛头乳臭未干,哪懂得这许多?” “什么时候倒要向你老人家多多请教。”方聪叹了一口气。 杨威点头道:“这就要看你动不动讨好我老人家了。”老气横秋的,接说道:“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方聪摇头举步,也就在这时候,一声暴响,接一声惨叫突然传来。 杨威一呆,方聪脚步一顿,一声:“不好——” 杨威却倒:“还好,是男人的惨叫声。”随即一呆,脱口道:“不好!” 方聪那边已掠了出去,两人才转过回廊,离开大堂并不远,一个起落已经到了窗前,方聪接一拔,凌空一脚将窗户踢碎,窜了进去。 高玉盛也是踢碎窗户闯进大堂,只是往相反方向的窗户,身形凌空未落,右手已抄住了一截断木,掷向其中一个捕快。 那截断木末端尖锐,在他的手中掷出,有如飞刀般,葛柏等人应声一呆,怎知高玉盛这便下杀手,既然没有人挡得开,印着木片的那个捕快亦闪不及,正中眉心,惨叫声中,当场飞摔开去,气绝身亡。 葛柏叫起来,一面叫一面拔刀,刀拔得并不快,叫声亦不大,竟然给吓得嗓子也哑了,小汪与另外三个捕快亦忙将刀拔出来。 高玉盛身形一落一起,再一落,抄起了长案上那柄利刀,扑向江飞霞,利刀同时在他的手中“飕飕”地转动起来。 江飞霞惊呼,身子缩进葛柏等人的后面,一个捕快大叫着回到迎前去,使劲刺去。 高玉盛横向挡开,身形一转,一脚踢出,那个捕快刀封不及,急忙让开,哪知道高玉盛一脚踢的虽然轻,竟是虚招,才踢直,身形便就势回转,从相反的方向袭向那个捕快,铁笛一探,不偏不倚,正插在那个捕快的咽喉上。 那个捕快一个身子立时倒飞出去,连惨叫也没有一声,当场命丧。 高玉盛一声冷笑,接扑向小汪葛柏,二人也就正挡在江飞霞身前。 小汪几曾见过这么厉害的杀人手段,两条腿早已骇得软了,不等高玉盛扑到身前,一个身子已栽倒在地上。 葛柏到底是捕头,武功虽然不太好,胆识到底在小汪之上,大叫声中,一连砍出了十七刀,砍得既快且狠。 高玉盛接连三笛都被葛柏的刀砍开,第四笛正要出击,那边窗户碎裂,方聪穿窗而入,凌空扑过来。 高玉盛身形同时拔起,横笛吹去,杨威即时一头冒起来,脱口道:“小心笛管吹出暗器来。” 一枚钢针也就在这瞬间从笛中射出,放从本来没有在意高玉盛吹笛,一听杨威这样说,立即在意,就在那枚钢针射到咽喉外三寸的刹那,右手及时回护,食中指一捏,将那枚钢针捏个正着。 高玉盛看在眼里,面色微变,方聪这种接暗器的手法到底不是寻常可比,何况接的又是针这种暗器? 他没有再吹暗器,身形凌空未落,手扬处,藏在笛管理那条线香粗细的钢丝射出,缠向方聪的咽喉。 杨威即时又是一声:“小心脖子!” 方聪应声头一偏,钢丝从他的颈旁飕地射过,缠了一个空。 高玉盛不等收回钢丝,身形再起,凌空脚踢向方聪,一脚踢空,身形急落,再踢一脚。 方聪闪开第一脚,第二脚算准了尚差少许菜能够踢实,不闪避反而想伺机还击,幸好杨威即时又叫了一声:“小心靴底藏刀!” 这句话入耳,方聪仰身急退,刀本来就在那刹那从靴底弹出来,总算他闪避及时,裂帛声中,只是衣衫被削开了一道口子。 高玉盛旋即一横笛,接一声道:“看针!” 杨威接嚷道:“这一次可以不看。” 高玉盛这一次也果然是虚招,接又一声:“看针!” 杨威又嚷道:“这一次要看了。” 针笛同时从笛管中射出来,而且是两支,方聪及时抄起了旁边的几子挡开。 “技止此矣。”杨威笑嚷着从窗外跃进来,直扑高玉盛。 方聪同时挥动几子向高玉盛砸去,高玉盛钢针落空,身形便倒退,方聪一砸不着,几子脱手掷出,眼看高玉盛闪避不及,哪知道高玉盛半空转身,伸脚踢在几子上,反而借力穿窗而去。 方聪立即道:“你看着江姑娘,我去追高玉盛。” 杨威却一个箭步抢在他身前,道:“我去追高玉盛,你看着江姑娘。” 方聪道:“我轻功比你好。” 杨威道:“应付他的经验确实我比你的高,方聪若不是我叫破他的手段,你小子已经呜呼哀哉了,还在神气什么。” 方聪道:“回头才向你道谢成不成。”身形欲动。 杨威却移步挡着:“你不跟我争便成,谁要你多谢什么!” 方聪探头看看,叹息道:“现在不用追了。” 杨威回头一看,黑暗中哪里还有高玉盛的踪影,随即回顾方聪,道:“早就叫你不要跟我争的了,这样争下去,大家都没有好处,幸好已知道他的身份,谅他也逃不到哪里去。” 方聪道:“不成你知道哪儿可以找到他?” “你以为他会在家里等你去抓?”杨威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以我看还是小心保护江姑娘,说不定他还会找到来的。” “有道理有道理。”葛柏连连点头。 方聪忽然道:“除了江姑娘,还得小心他去找一个人。” 杨威喃喃地道:“沈春山说不定已遭了他毒手,就是未死我们也不知道他将人藏在哪儿,剩下来的,只有一个赵宽了。” “他的身份已经被揭破,一定不会在保留,赶去杀赵宽,是大有可能的事。” 杨威道:“这个人死不足惜,让他去杀掉好了。” “这可是我们抓他的机会,错过了,再找他非独很麻烦,江姑娘的性命也甚成问题,我们总不能寸步不离,日夜守候在江姑娘左右。” “不错,那就是娶了她也不能够做到的。”杨威目光转落在江飞霞面上。 江飞霞俏脸一红,轻声道:“我这边有葛大人保护,不要紧的,你们去救赵伯伯好了。” “他?叫他保护你?”杨威手指葛柏,方要说什么,方聪已向他眨眨眼睛。 他到底也是一个心地良善的人,立时考虑到葛柏的尊严,改口道:“他武功虽然不太好,若是尽全力,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也不相信,到了大街上,高玉盛还敢这样胡来。” 葛柏的胸膛不觉一挺,道:“衙门离这里也不远,江姑娘可以委屈在那里过一宵。” 江飞霞没有表示意见,葛柏随即吩咐手下负起那两个手下的死体,就随着方聪杨威走出了这座庄院。 高玉盛看在眼里,这时候他正像一只大壁虎也似伏在墙边一株大树上,他并不急着去找赵宽,在此之前,他已经拟好了一个详细的计划,一环紧扣着一环,第一部分他要做的已做妥,跟着的他要做的并不多,主要还是由方聪杨威去完成。 那将会有两种可能,每一种可能他也已拟好了应付的办法,以求斩草除根。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走在长街上,葛柏小汪等才放下心来,衙门在望,杨威方聪也都放心离开了,方聪轻功虽然在杨威之上,平地施展开来,也没有多大分别。 杨威在江飞霞面前更不肯给方聪陛下爱去,真气运行,两条脚放尽,在转出长街之前,一直就与方聪肩并肩,半步也不肯落后。 转过长街他才道:“跑这么快干什么,万一赶到去,高玉盛真的在那里,我们已经跑累了,岂非吃亏。” 方聪身形缓下,道:“这也不错,他跟我们差不多同时离开,应该也不会赶的太急。” “当然了,赵宽那儿人可不少,就是赵宽那个老小子也一身武功,我们慢走了这几步,总不成高玉盛便会得手,而且在我们赶到之前逃去。” 方聪道:“赵宽的武功应该在沈春山等人之上,而且是一个内家高手,一身内力修为只怕在你我之上。” 杨威道:“不会吧,否则也用不着请保镖。” 方聪笑笑道:“你难道不明白有人替自己卖命,总好过自己冒险。” 杨威道:“这倒不错,那我们就走慢一些,让他给高玉盛杀掉好了,反正这种人,死不足惜,只要高玉盛不将他的尸体弄走就成。” 方聪道:“这具尸体我让你拿去衙门领赏就是了。” “那个老小子的藏宝怎样?” “本该都是我的,看在这一次合作得这么愉快,三七分算了。” “你三我七。”杨威一抖胸襟。 “不错,你三我七。”方聪笑应。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杨威一拳疾击了过去。 方聪闪身避开,一面挥手说道:“看见才动手也不迟,到时候或者改变主意?” 杨威道:“或者你给杀掉,根本不用我动手,金银珠宝便随便手到拿来。” 方聪道:“你不像这么黑心的人。” 杨威冷笑道:“碰到你这种人不心黑一些,准要吃亏。” 方聪道:“那你方才干脆不开口,让高玉盛将我弄倒不就是了。” 杨威抓抓脑袋,道:“这件事说来奇怪,我原就让他将你干掉的了,可是看见你有危险还是忍不住叫出来。” “我们到底是朋友,交情一向也不错。”方聪伸手便搭向杨威肩膀。 “谁跟你是朋友。”杨威偏肩让开。 “见面就是朋友。” “我不想别人将你杀掉,也许就为了要亲手将你杀掉才心甘。” 方聪道:“那你何不先让高玉盛将我弄伤。” “你以为我是那种卑鄙小人?你以为公平过招我就不是你的对手?”杨威接骂道:“你除了轻功好一点,其他简直一无是处。” “好了好了,我们的问题还是等到这件事完了才解决。” “有种的到时候不要逃。” 说话间两人脚步不停,虽然慢下来,比一般人仍快上很多。 江飞霞目送方聪杨威两人转过长街才举步,葛柏亦是,一面跟上一面道:“这两个小子轻功可真不错,两条脚放开来比马还要快。” 小汪接着道:“他们好像不怎么合得来。” “这个当然了,正所谓一山难藏二虎,合得来才怪。” 小汪“格格”笑道:“幸好我的武功不如头儿远甚。” 葛柏冷笑道:“你以为我这个头儿是好做的。” 小汪道:“看来似乎不难做。” 葛柏道:“那你是个聪明人了。”不等小汪回答接又道:“两个兄弟的后事那就交给你,报告要写得风风光光,写好之后拿给我看看。” 小汪立时苦起脸来,葛柏接打了一个“哈哈”:“我正为这件事烦恼,现在可松一口气了。” “头儿,这……”小汪又摇头又叹气:“我可是一些经验也没有。” 葛柏道:“你不是要告诉我,你不干吧。” 小汪叹息道:“属下实在干不来。” 葛柏沉吟道:“那我考虑考虑,看提升哪一个干你的职位。” 小汪一怔,立即嚷道:“属下不是不干这个……” “不干就不干,有这个那个?”葛柏冷笑:“我再问你到底干不干?” “干,干——”小汪一叠声的应。 葛柏冷笑着接道:“教你知道干这个头儿并不是你以为的这么容易。” 小汪又一叠声的“是”,葛柏又道:“你也不知道我这个头儿平日听上管辖的多么烦恼。” 江飞霞忽然插口道:“葛大人以后都不用烦恼了。” 葛柏一怔,道:“怎么?” 江飞霞道:“看哪一个来了。” 葛柏循所指望去,之间前面右边的巷口幽灵般飘出了一个白衣人,手横铁笛,不是高玉盛又是哪一个? “儿郎们小心!”葛柏脱口大叫,拔刀,小汪慌忙亦拔刀出鞘,那两个扛着尸体的忙亦将尸体放下,拔刀出来。 高玉盛随即移步走来,葛柏一见左手下意识往后一挥,倒退一步,又再一挥。 小汪忙问道:“头儿,你这是干什么的?” 葛柏怒道:“你怎么这样笨!” 江飞霞插口道:“他是叫你去通知杨威方聪。”语声平淡,神态出奇的冷静。 小汪道:“我这就去。” 高玉盛那边道:“来不及了,哪一个动身,我先杀那一个。” 小汪两条脚立时钉在地上,葛柏破口大骂:“你娘的,难道你不知道你就是不走吗,他一样会杀你吗?” 高玉盛笑道:“这也是不错。” 小汪转身便要走,才转身,高玉盛身形已拔起,凌空吹出了一枚钢针,葛柏纵身挥刀一挡,不及,急喝:“小心!”语声未落,钢针已钉进小汪的后脑。 小汪惨叫着打了一个旋子,仆倒在地上,高玉盛身形已经落在那边高墙上,笑问:“我说的可有错?” 葛柏喝道:“高玉盛!你眼中有没有王法的?” “没有。”高玉盛直截了当的回答。 葛柏一怔道:“你看知道,杨威方聪就在附近。” 高玉盛笑道:“我看着他们走远了才现身的,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 “衙门就在前面,我只要大叫一声,里面的人就会冲出来,到时只怕你插翅难飞。” 高玉盛道:“我绝对有把握在他们到来之前将你们杀掉,你叫好了。” 葛柏张口正要叫,一只手掌突然闪电般切在他的咽喉上,只一掌便切断了他的咽喉骨脉,非独将他的声音切断,连他的生命也切掉。 他一个身子倒飞了出去,摔倒在丈外,一双眼睁大,死得这样糊涂,当然不能瞑目。 剩下那两个捕快,无不目定口呆,他们也一样怎也想不到江飞霞会出手杀人,而且杀得如此干净利落。 葛柏正是死在江飞霞的纤纤玉手下,她一向给人的感觉都是弱质纤纤,手无缚鸡之力,那刹那非独显得浑身都是劲,动作敏捷,出手狠厉,掌缘更有如刀锋一般,竟然是铁白色,仿佛又光芒透出来。 她剪水的双瞳亦变得刀锋般凌厉,哪里还有丝毫的温柔。 一个看来那么温柔美丽的女孩子竟然会变得这样,又有谁会想得到。 葛柏若是有方聪杨威的反应敏锐,在听到她方才那么说话,或者便会有所戒备,能够在她手掌切刀的时候让开。 但他若是有那个本领,江飞霞亦未必会那么说话,这一击成功的机会,还是很高的。 一个女孩子能够将武功隐藏到这个地步,又装得那么像,城府的深沉亦可想而知。 那两个捕快惊魂未定,江飞霞已向他们欺来,他们惊呼急退,高玉盛已一只大鸟也似的凌空向他们扑下。 半空中破空暴响,一支钢针射出,正中一个捕快的眉心,另一个捕快扬刀一劈不中,高玉盛已在他身旁落下,五指如钩,往他的头颅一抓,接一扭,将他整个身子都扭转,向着江飞霞。 江飞霞一个身子即时拔起来,双手轻掀罗裙,踢出一脚,姿势之美妙,有甚蝶舞。 这一脚踢的却是咽喉要害,高玉盛同时将手一松,那个捕快便被踢飞出去。 江飞霞飘然落在地上,若无其事,高玉盛赞道:“好一招裙里脚。” 江飞霞轻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手了。” 高玉盛笑接道:“以你的天分,只要我加以指点很快便能够成为一个一流的女杀手。” 江飞霞笑问道:“我们还需要做杀手么?” 高玉盛摇头,道:“将赵宽杀掉之后,这件事便解决了,我们大可以迁到大城去,过些更舒适的日子。” 江飞霞道:“别说这些,我们赶快回去,准备一切。” “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只是早一些回去,做什么也方便。”高玉盛拥着江飞霞的肩膀。 两个随即放开脚步,往来路疾奔了回去,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显然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只要时机降临便可以付诸行动。 下一步的计划又是怎样? 第六章 各显身手,找寻珠宝 密室内,沈春山仍然给缚在那个木轮上,身上的伤痕又添了很多,这时候,又在昏迷中。 门开处,刘全马飞当先走下来,跟着就是那个拥着金红色披风的人。 火光照亮了他的面,那两撮胡子就像是两条发光的毛虫爬在他的嘴唇上,没有长这两条胡子之前他叫做周欢。 长了这两条胡子之后,他改了姓赵,也改名为宽。 拦途截劫,将沈春山抓起来的人并不是蜘蛛。 是他,也只有他才这样熟悉沈家的一切。 沈春山并不是不知道这个人的阴险,一直甚少与之往来。 只是收到了蜘蛛帖,方寸大乱,高猛江龙都已经不在人世,萧观音是一个妇人家,能够商量的就只有赵宽,才会找到去。 事实他们当年五个人走在一起,也是以赵宽为首。 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妥,那一次也没有什么事发生,赵宽甚至引为知己,与他详细商量如何应付蜘蛛。 只坏在到赵宽想到了找杨威相助,回访沈家商量的时候,他心情正因为太恶劣多喝了一些酒,醉中失言,说了一些只有他知道,不该说出来的秘密。 赵宽没有追问,而他随亦醉倒,醒后虽知道赵宽来过,却省不起自己说过了什么,已惹下杀身之祸。 赵宽也没有立即采取行动,一直到时机成熟,才拦途截劫,将之抓起来,严刑迫问,可是到现在,仍然迫不出什么。 沈春山只是血肉之躯,但想到说出来还是难逃一死,才这样口硬。 他肯定在未得悉秘密之前,赵宽绝不会将他弄死,要保命,就必须守口如瓶,一直到赵宽完全接受他的条件。 赵宽果然适可而止,看情形已经准备妥协。 唯一考虑的,似乎就只是接受沈春山提出的条件还是另拟一个对自己较有利,又不容易出漏子的条件。 要拟一个这样的条件不容易,现在夤夜走来,应该就是拟好了。 跟在他后面的有他的心腹手下,一下到石室,随即左右分开来,一个个挺胸凸肚,刘全马飞亦随即吩咐在石室内看守的手下将沈春山弄醒。 木轮往水里一转,沈春山便清楚过来,睁开眼睛,看看赵宽,没有作声。 赵宽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沉声道:“沈春山,你听着。” 沈春山居然笑笑:“听得很清楚。” “我给你最后这个机会……” 沈春山笑问:“你是准备接受我提出来的条件了?” 赵宽道:“我由始至终,没有考虑过要跟你谈什么条件。” 沈春山道:“那你到来干什么?” “问你最后一次!” “我若是不说?” “你考虑清楚才答覆我不迟。” “已经考虑得很清楚的了。” 赵宽冷冷的一笑突呼道:“来人!” 两个手下左右上前,一个捧来一块清磨大石,另一个则送上一柄牛耳尖刀,赵宽接呼道:“刘全,接刀!” 刘全上前,将刀接过。 那个手下紧接提来一桶水,倒了一些在石上,刘全随即将刀在石上磨起来,“霍霍”有声,令人听来心惊肉跳。 沈春山看看,又冷笑:“用刀的时候小心,莫错手将我杀掉,白辛苦一场。” 赵宽道:“他会小心的,好像他这样懂得用刀的人并不多。” 刘全笑接问:“沈老板,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沈春山又是一声冷笑:“难道你还会做出什么好事来?” 刘全刀在手里一转,看看,道:“我是做剔猪的。” 沈春山道:“你还是干回老本行的好,那最低限度,也有个好死。” “好死恶活,倒不如活得好一点。”刘全一面洗刀一面又问:“沈老板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到自己以前所干的工作?” “说好了。”沈春山盯着那柄尖刀。 刘全道:“剔猪的一刀下去,斤两很准确,去肉去皮,更就恰到好处。”随即掏起一把水,泼抹在沈春山的胸膛上。 沈春山不由浑身毛管倒竖起来。 刘全刀尖接往沈春山的胸膛一刮,刮下了一片胸毛,一面怪笑起来,那刹那,沈春山最少连打了十个寒噤。 刘全怪笑着刀接下,其快如飞,刮得沈春山非独胸膛,一张脸也不由苍白起来。 赵宽这才吩咐道:“将他的皮剥下来,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沈春山瞳孔暴缩,突然叫起来:“你已经知道了?” 赵宽一怔,但立即恢复正常,冷笑道:“天下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秘密,而且我的运气到现在仍然很不错。” 沈春山追问:“是谁告诉你这个秘密?是谁?” 赵宽冷冷的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找出来的,我早就该想到的了。” 沈春山竟然点头,叹息道:“那你也用不着剥它的皮,太残忍了。” 赵宽心念一转再转,总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道:“我不要太多人知道这个秘密。” 沈春山摇着头,喃喃道:“月娥月娥,你就是命薄,我替你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够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刘全马飞诧异的看着赵宽,他们一点不明白。 赵宽挥手叫他们不要作声,目注沈春山,道:“老沈,想不到你一片痴心,竟然痴恋一个女人到这个地步。” 沈春山只是叹息,赵宽接道:“那么多的珠宝,你难道一些也不动心?” 沈春山道:“这些年来,我赚到的钱虽然并不多,已经够我过着很舒适的日子。” 赵宽道:“你若是一个这么容易满足的人,那你当年何以加入我们的一伙,难道也是为了江月娥吗?” 沈春山点头道:“江龙虽然是我的好朋友,我一直反对他做这种事。” “听说你们自小便玩在一起。” “月娥也是的,可惜她一直都只是将我当做兄长,而竟然是一直都没有发觉到。” “当局者迷,尤其在感情上,这一点我倒是明白的。”赵宽接问道:“什么时候你才发觉?” 沈春山的目光一下变得很朦胧,很远,喃喃道:“二十年前,我们五个人一直在打月华轩宝库的主意,每个人都有他的一套,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妥善的办法,江龙这才建议我们去与蜘蛛合作。” 赵宽道:“这个人的确了不起,很快便拟好了计划,奇怪的就是他一向独来独往,却肯跟我们合作。” 沈春山道:“也许你还未知道,他跟江龙本来是生冤家,死对头。” 赵宽意外的“哦”了一声:“这就奇怪了。” 沈春山道:“他却是钟情江龙的妹妹,那一次他所以肯答应,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江龙将月娥嫁给他。” 赵宽摇摇头道:“我不能不承认,江月娥当时实在是一个很漂亮、很迷人的少女。” “江龙当时答应了他,也所以他才会就我们所长,拟好了一个完善的计划。” “这个人无可否认有几下子,那个计划也的确非常完整,所以我们才会考虑到将他这个蜘蛛干掉,免得另生枝节。” “这是江龙提议的,其实他是借我们的帮助将这个对头除去,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却不见蜘蛛现身,我们恐防有变,立即采取行动,按照计划,并无多大困难,哪知道进得宝库,才发觉东西都已给搬光。” 沈春山笑道:“这绝无疑问是蜘蛛干的,他其实另外还有一个更好的计划,一个人先我们一步偷进宝库,搬走了那些珠宝,原是要拿着再跟江龙谈条件。” “你怎么知道?”赵宽很奇怪。 沈春山的目光更朦胧,近乎梦呓的道:“在动身之前一夜,我去看过江月娥,原是要向她坦白心意,问清楚她怎么打算,却看到她跟蜘蛛赤裸在床上。” 赵宽“桀桀”怪笑,道:“那你还用问?” 沈春山道:“原来他们早已有了夫妇关系,月娥甚至已怀了他的儿子。” 赵宽一怔,道:“那当时他们在干什么?” 沈春山道:“蜘蛛正将一幅地图纹在月娥背上,说他若是有什么不测,叫月娥无论如何将孩子养大,将收藏起来的珠宝交给孩子。” “还要孩子报酬?是不是?”赵宽苦笑:“这是一个老故事了,想不到竟然真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沈春山自顾道:“当时我还没有想到哪可能是月华轩的珠宝。” “当然死心了。” 沈春山点头,赵宽冷笑道:“你却是一句也不告诉我们。” 沈春山道:“我失望之余,原是一心要成全他们,还准备必要时助蜘蛛一臂之力。” “伟大,”赵宽冷笑道:“我们之间的交情你确实完全不顾。” 沈春山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看出你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结果你也助不了蜘蛛。” 沈春山苦笑:“以他的聪明,连我也想不到居然会笨到呆坐在江龙家中等江龙来谈判。” 赵宽笑道:“他却也想不到我们一起来,结果给我们抓住,揍了个半死,若不是要将珠宝所在迫出来,当场就将他干掉了。” “当时最激动的要算你,还是江龙将你拦下来,提醒你珠宝要紧。” “他本来比我还冲动。” “你当然没有发现蜘蛛暗中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赵宽恍然道:“难怪他提议将蜘蛛囚起来,逐日用严刑迫供。” “就是迫不了三天蜘蛛便逃去。” “是你放走他的?” “是江龙。”沈春山答道:“他将这件事交给了月娥做,一口答应只要蜘蛛将珠宝交出来,便一笔勾销,还将月娥嫁给他。” “这个老小子,原来要独吞。”赵宽嘟喃道:“可是我们因为彼此都怀疑,就一直相互监视,江龙回来之后,不见得就风光到那里。” 沈春山点点头:“那些珠宝也不见出现,否则官府中人早有消息,查到这儿,看情形就是,江龙虽然得到了蜘蛛,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那有两种可能,一是月娥看见势色不对,真的将蜘蛛放走,还有就是,江龙一下错手,将蜘蛛杀掉了,月娥因此也没有将秘密说出来。”赵宽摸着胡子,目光又一亮:“也是说,月娥背上纹的地图现在还有用。” 沈春山疑惑的看着赵宽,眼瞳突然露出恐惧之色,赵宽笑接道:“若是前一种可能,现在出现的蜘蛛就是蜘蛛本人,否则的话……” 沈春山就在这时候叫出来:“你其实完全不知道月娥背上纹有地图的事?” “我只是咬剥你的皮,你却想到哪里去了,和盘托出来了。” “你,你……”沈春山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我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是不是?”赵宽放声大笑起来。 刘全马飞看见赵宽高兴,亦高兴起来,一齐放声大笑。 他们的笑声突然被一下沉重的开门声截断。 赵宽面色一沉,喝道:“是哪一个这样没规没矩?” 刘全马飞齐皆回头,正好看见杨威一只油炸蟹也似从石阶上走下来,后面紧跟着方聪。 杨威一面走一面应道:“是我的老板。”随即对方聪道:“是不是,我说这是他的笑声,没有错吧。” 方聪只是看着被缚在木轮之上的沈春山。 赵宽看见这两个人,面色更难看,道:“你们走来这里干什么?” 杨威道:“我们发现了蜘蛛的秘密,知道了蜘蛛是哪一个,恐怕你受害,赶来保护你。” 赵宽道:“看门的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儿很安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蜘蛛高来高去,他们知道什么?”杨威大摇其头:“我们就是怕了他们麻烦,从后院爬墙进来,到处都找你不到,经过这上面,却听到了你们的笑声。”一顿接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赵宽反问:“蜘蛛是哪一个?” “高玉盛,他原来是蜘蛛的儿子。” 赵宽放声大笑起来,杨威总算听出这笑声充满揶揄,问道:“难道他不是?” “我们也觉得奇怪,你说是什么原因?”杨威还要走下去,突然给方聪在后面抓住。 方聪接道:“你这个笨蛋,难道还没有瞧出这地方不妥?” 杨威一呆,好像这才留意到周围的环境,脱口道:“好大的密室,却不知是拿来干什么用的?” 方聪道:“你没有看见木轮上的沈春山?” “沈春山?”杨威目光大亮,集中在木轮上:“怎么果然是沈春山,怎会跑到这儿来的。” 赵宽道:“当然是我抓来的了。” 杨威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抓他到这儿来,难道你才是真正的蜘蛛。” 赵宽冷笑道:“别再装傻扮懵了,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故意引开我的注意,好得救人?” 杨威呆了呆,随即一摊双手,道:“给你瞧破了,那我们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赵宽道:“我是你老板,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保镖,没有什么好说的。” 杨威立即道:“本人郑重声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 赵宽冷笑道:“那你就莫要怪我手下无情。” “这是恐吓。”杨威一个鼻子抽吸起来。 方聪插口道:“你们将沈春山抓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赵宽冷笑道:“这是我的事,这里也是我的地方,你们未经我许可,擅自闯进来……?” 杨威笑问道:“怎么,难道你竟然要将我们送到官府去问罪?” 赵宽连声冷笑道:“谁不知道杨爷一直跟官府有来往,告到官府去,是自讨苦吃。” 杨威道:“还有一个原因你怎不说?”接从怀中取出那份赏格抖开来。 赵宽一看周欢那份加上了胡子的赏格,面色一变,杨威笑接道:“你其实姓周名欢,做过不少案子,一直是官府通缉的重犯。” 赵宽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离开这里。”双手接一挥,一声:“上!” 刘全马飞左右齐上,在密室中的十多个大汉亦一齐涌上前,杨威目光一扫,回顾方聪道:“你上还是我上?” 方聪劝告道:“当然一齐上。” 两人的身形同时从石阶上拔起来,落在那些大汉之前,那些大汉齐喝一声,以壮声威。 方聪道:“你要怎么较量?” 话口未完,一个大汉已冲到杨威面前,杨威看准了,猛一拳击出,那个大汉应拳飞出丈外,倒翻地上,一声不发也不见再动。 杨威竖起一只手指,得意道:“一拳一个。” 方聪一拳随即击出,迎着他拳头的一个大汉就像个傻瓜一样横飞出去,亦是倒地不起。 杨威鼻子哼一声,扬扬手,道:“过来!” 两个大汉不由自主一齐冲前,挥拳扑击杨威,杨威算准了,身子一转,又一拳击出,竟然一拳将那两个大汉击得一齐飞起来,飞摔出丈外,随即向方聪伸出一指,再伸出二指,道:“一拳两个。怎样?” 方聪应声转身,姿势一样美妙,也只是一拳,两个大汉离地飞起。 赵宽看着,一张脸已变成铁青色,马飞两条脚在地上跳动,蓄势待发,刘全双刀已在手,“飕飕”地不住转动,已随时准备削出去。 在方聪杨威面前各还有四个大汉,不约而同,身形齐动,分别将二个包围起来。 杨威一直等他们包围好了才动,连环三拳,将三个大汉击飞了出去,那三个大汉站立的位置虽然不同,确实同一个方向飞出去,叠在一起! “叠罗汉!”杨威抚着拳头,得意地笑起来。 话未完,三个大汉已然在他身旁一个个掉下,叠在一起。 方聪那边随即笑道:“斗高怎样?” 也不等杨威回话,已然将面前最后一个大汉抓起来,从头上掷飞,动作自然。 站在杨威面前那最后的一个大汉一见势色不对,便要退下,却还是一个照面,给杨威一把抓住被倒掷出去,撞在后面墙壁上。 杨威的动作也与方聪一样,将那人掷出,便笑问:“哪一个高?” 方聪笑笑道:“你身高几多?” 杨威脱口道:“六尺一寸!” “我六尺三,高你两寸。” 杨威这才知道上当,冷笑道:“你说的?” “我妈妈说的。”方聪笑接道:“你不服可以找个公正人来量度一下,看到底哪一个高!” 杨威连声冷笑,回头一指马飞,道:“轮到你了。” 方聪同时向刘全招手道:“你来!你来!” 马飞刘全正要扑前去,突然给赵宽喝住:“慢着!” 杨威立即手指赵宽,道:“这个是我的。” 方聪笑笑道:“你喜欢尽管拿去。” 杨威接对赵宽扬手道:“你要来,快来,收拾了好去衙门领赏。” 赵宽冷笑道:“衙门能给你多少,而且你也未必能够照数目全收。” 杨威惊奇道:“怎么你也知道。” 赵宽道:“所以我要跟你们谈谈,要多少钱才肯罢手,不管这件事?” 杨威眼睛立即亮起来,想了想,回问方聪:“要多少才好?” 方聪道:“他们是打不过了才要跟我们谈,我们既然一定能够将它们打倒!为什么还要跟他们谈呢?” “有道理,可是……” “只要将他们打倒了,这儿的钱你还不是予取予携,那用他来分配。” “对极了。”杨威紧接摇手,对赵宽道:“这件事我们管定了。” 赵宽怒极反笑,一个身子突然拔起来,半空中一旋,一脚踢出,这一脚正中沈春山胸膛,一声巨响,沈春山的胸膛陷了下去,背靠的那个木轮同时碎开。 沈春山显然已运上真气护体,仍然受不住这一脚,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胸膛一排碎骨亦插出体外,鲜血迸流。 杨威方聪齐都被这一脚的威力惊呆,却只是一呆,便齐喝一声,扑上前去,马飞刘全亦一齐扑上,赵宽紧接两人当中突过。 马飞一上双脚便连环踢出,每一脚都踢向要害,既狠且劲,杨威仗着身形矫活,左闪右避,再加上双拳配合,闪三脚还一拳,击在对方脚上,马飞的身形居然没有被击乱,双脚看来也未受影响,仍然踢得那么劲那么狠,那么高。 刘全双刀飞舞,也是全力攻向方聪,双刀在他的手中盘旋,有如两个转动着的车轮子,方聪双手虚晃,身形闪跃腾挪,一方面还要兼顾赵宽的袭击,一下竟然给刘全迫退三步。 可是他脚步一错,却又从刀锋下脱出,双掌“分花拂柳”,拍向赵宽,赵宽脑后有如长着眼睛般,披风“猎”然暴响中,一脚反踢向方聪。 脚到,劲风已扑面,提到一半,一脚已变成七八脚。 方聪避六脚,双掌十字交搭,封住了第七脚,转身一掌便要切下,刘全双刀已斩来,急忙闪身招架,赵宽脚一收又踢出,左七右八,连环十五脚,与刘全双刀十八斩,一口气将方聪迫出丈外。 那边杨威亦被马飞一双脚迫出三步,可是这三步一退,他半身一转,双拳便向赵宽后背击来,赵宽耳听风声,半身疾转,双掌封开杨威来,车轮般一转,接将杨威迫回去。 马飞把握机会飞脚踢到,杨威却早已防着,滚身避开,马飞双脚不停,一脚紧接一脚,赵宽双脚亦紧接踢到,四条脚飞中之下,不由杨威不退后。 方聪也就在这时候刘全双刀下转出,双掌封开了赵宽双脚,杨威同时扑回,马飞脚下掠过,一掌拍在马飞的大腿上。 赵宽双脚原是堵住了这个空隙,给方聪截挡下来,杨威才能够抢进这个空隙内,马飞却不知道二人合作已惯,要封住这个空隙的时候,杨威已抢在他前头。 这一掌虽然不能做成多大伤害,却已将马飞拍得一个旋子飞出去,杨威一个虎跳紧接跳上,一脚横扫,又将马飞扫了一个跟斗,随即三掌打在马飞的屁股上,与之同时将一个香囊扣进了马飞的腰带。 马飞一个跟斗下来,颜面无存,心头火起,再着这三掌打上屁股,理智都几乎给完全烧去,而杨威事实也手快,用力恰到好处,没有令他感到有什么不妥,他随即伏地滚身弹起来,双脚疯狂踢向杨威,一心要将杨威踢一个滚地葫芦,才消得这口火气。 杨威左转右转,姿势多多,避开了马飞双脚三十六下急踢,又给迫回来,顺手一轮拳脚攻向赵宽,赵宽正与刘全合攻方聪,合作纯熟,给杨威这一下捣乱,好好的攻势硬给拆散。 方聪顺势一拳切在刘全肋下,切的刘全一下子弹起老高,幸亏赵宽及时一拳挥来,才没有再挨方聪一下。 赵宽随即把手一翻,一声:“走!” 马飞刘全两人不敢不从,双双后退,赵宽双拳敌住了杨威方聪二人,猛一个翻身上了石阶,再提身,凌空飞起,双脚踢着墙壁连走三步,借力旋身,连环两脚疾扫了出去。 这两脚借力使力,其劲无匹,杨威方聪双双追至,正好迎上这两脚,两人也算反应敏锐,十字手齐施,一齐封去。 两下接实,两人虽然没有受伤,仍然给踢得倒飞了出去。 赵宽身形落下,立即暴退,退出了门外,马飞刘全已等在那里,左右一齐将暗门推上。 方聪杨威双双落地,正好落在木轮之前,正在追出去,就听到了沈春山一声呻吟:“图……” 方聪杨威齐皆一怔,转身齐问:“什么图?” 沈春山眼神混浊,吐着血呻吟道:“蜘蛛的藏宝图。” 杨威叫起来:“赵宽将你抓来这里就是为了蜘蛛的藏宝图?” 沈春山痛苦的点头,杨威又叫道:“早就该猜到的了,赵宽那个老小子……” 他还要说下去,嘴角已给方聪封着,沈春山也就在这时候道:“图……在……在……” 方聪急问道:“在哪里?” “江……江……”沈春山语声气息断断续续,显得非常辛苦。 方聪又问:“江飞霞?” 沈春山乏力的摇头道:“她……妈……她……” 杨威一下拉开方聪的手,抢着问道:“她妈的还是她妈妈。” 方聪苦笑道:“当然是她妈妈了。” 沈春山微微点头,杨威抓着头发,道:“这倒是奇怪了,她姓江,她妈妈也姓江。”接问沈春山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春山痛苦的喘气,杨威又问道:“这一定是一个秘密,怎么赵宽会知道,怎么现在才将你抓起来?” “赵宽当然是现在才知道,才现在将他抓起来。”方聪应声道。 杨威冷笑道:“就是你才知道。”又问沈春山:“你是怎会给赵宽知道的?” “酒……”沈春山只说了这个字,头便一侧,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威没有发觉,反手一掌拍在沈春山头上:“该死,酒也好喝的。” 沈春山当然毫无反应,杨威这才发觉有些儿不妥,捧起沈春山的头一看,这一看,又吓了他一跳,沈春山面部的肌肉已因为绷紧而扭曲,一张脸也因而变得很怪很恐怖。 杨威忙将头转向方聪:“你看他怎样了?” “你看好了。”方聪将头推回去。 “还是你看好了。”杨威非常谦虚:“你见多识广,一看便知道出了什么事。” 方聪终于细看了一眼,道:“完了。” 杨威双手急忙松开,一面拍几下,一面问:“那我们现在该怎样?” “去找江飞霞……” “她?”杨威嚷起来。 “她的妈。”方聪摇摇头。 “说清楚啊。”杨威随即嗅了嗅自己双手。 方聪道:“我话还未说完你便嚷起来,怎能够怪我。” “一手血腥。”杨威皱着鼻子,嘟喃着突然又省起了什么的忙问:“找她的妈干什么?” 方聪道:“蜘蛛的藏宝图在她妈那儿,赵宽不用说现在就是要到那儿去,我们必须赶快赶到去,迟恐她性命难保。” 杨威道:“我看她不会随便说出来的,赵宽总要花上相当时间。” 方聪没有理会他,赶步走向那边石阶,烟味一面追前一面问:“你看那幅藏宝图她究竟会藏在哪儿?” “你说呢!”方聪反问。 “我要是知道早就去拿了,还等到现在。”杨威加快两步抢在方聪面前。 方聪也不与他争,笑问道:“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杨威道:“快总比慢好。”脚步更加快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暗门前面,伸手一推,暗门不懂,再推,也是不动。 方聪道:“赵宽哪会让我们走得这么容易?” 杨威伸手到暗门上摸来摸去,嘟喃道:“奇怪了,这道暗门竟然会没有开关。” 方聪道:“不是没有,只是你找不到。”一只手随即按在暗门上。 杨威又细看了一遍,才让开身子,道:“难道你竟然会找得到?” 方聪伸手一按再按,暗门纹风不动,他倒退了三步,看看左右,才再走到右边墙下。 杨威冷笑道:“神气什么,你不是一样也找不到?” 方聪没有回答,曲指在墙上敲击起来,只敲得“卜卜”作响,杨威大笑道:“叫你去叫门?”随即压低了嗓子怪声怪气道:“哪一个?”接又提高了嗓子:“嗳,我是姓方的,开开门。” 方聪没有理会,又敲了几下,突然停下,吸气,猛喝一声,一拳击在墙壁上,杨威一见又嚷起来:“就是生气,也不要拿墙壁出气啊。” 墙壁迎拳迅即裂开,杨威接嚷道:“好硬的拳头,不知道墙壁痛不痛,若是墙壁不痛,你的拳头痛……” 他没有再嚷下去,方聪五指如钩,已然将碎裂的砖石抓出来,壁内赫然纵横交错着五条铁枝,杨威看在眼内,立即转口问:“这些铁枝是拿来干什么的?” 方聪道:“任何暗门在内一定有开关,以防不测,这些铁枝就是这道暗门的开关。” 杨威奇怪道:“怎么暗门现在还不打开来?” 方聪道:“这是因为我还没有动那些铁枝。” “一拳你的气力便打尽了?”杨威挥挥手:“你不动我来动。” 方聪笑笑道:“你先抬头看看。” 杨威抬头一看,头顶赫然一道刀闸藏在一个暗洞中,不由吓一跳,身子很自然的往暗门上一倒一贴,道:“你这个小子,诱我到刀闸下面,还诱我将刀闸弄下来,是存心要我送命?” 方聪道:“你现在站的地方正是刀闸要落下的地方。” 杨威怪叫一声,一个身子,慌忙弹回来,正落在方聪身旁,方聪笑接说道:“我若是存心要害你,根本不会告诉你,是不是?” 杨威摇头道:“天知道你这个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方聪瞪眼道:“跟你交朋友,看来并不是一件怎样快乐的事情,好心总没有好报。” “好心——”杨威打了一个“哈哈”:“你小子的好心少爷领教得多了。” 方聪道:“最低限度到现在为止,你跟我走在一起,仍然活得好好的。” “废话什么,还不赶快将这道门弄开。”杨威挥手催促。 方聪看着那五条铁枝,道:“我还没有看出是那条铁枝将门弄开的,一个弄不好,除了刀闸还弄出什么机关陷阱来,那不是你遭殃便是我倒霉了。” 杨威又看看那个刀闸,道:“那你小心慢慢看好了。”却站在方聪身旁张头探脑。 方聪道:“站远些不好,那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一起。” 杨威道:“我想来想去还是站在你身旁安全。” 方聪道:“你的反应有我这样敏捷便成,一个不对我便会跃开,可来不及照顾你。” 杨威“格格”怪笑道:“照顾我?你哪来的本领,少爷照顾你倒还差不多。” 方聪道:“那你照顾我好了。” 杨威却又看看那个刀闸,倒退了三步。方聪一双手在那五条铁枝上左右移动了一会,终于握住横排第二条,用力的一扳。 “格”的一下异响立时传来,杨威应声心头一跳,身子不由往后一缩。 方聪看见并没有什么机关陷阱出现,继续扳下去,那道暗门终于“轧轧”的打开来,杨威一见暗门打开,急不及待,一声欢呼,往门外疾窜了出去。 方聪争喝一声“小心”,几柄长刀也就在他“小心”声中,没头没脑的向杨威斩下,杨威也总算反应敏锐,一个死人提,倒纵了回来,及时闪开了那一轮快刀乱斩。 三个大汉紧接冲进来,追斩杨威。方聪旁边即时一掌拍在一柄长刀的刀身上,那柄长刀立时横里荡开,“叮当”一声,将旁边的一柄长刀截下来,方聪接一脚,三个大汉便一个接一个,惊呼声中倒下了石阶。 两条长枪紧接扎至,杨威身形一闪,探手抓住了一条,往后一夺,那个大汉便从他身旁飞过,倒仆下去。 方聪那边亦将枪杆抓住,将那个大汉硬拖进来,一肘打飞石阶外。 二人各夺了一条缨枪在手,如虎添翼,一阵乱捣,将接着要冲进来的大汉捣翻了两个,再将其余的迫出甬道外,正要出去,前面甬道的出口已被一片森寒的刀光封闭。 杨威一呆道:“那是什么东西?” 方聪道:“几个人拿着刀在乱砍,将出口封着。” 杨威大笑道:“都是笨蛋,我们难道不会等他们乏力的时候才杀出去?” 方聪道:“赵宽正是要我们这样做,要将我们关在密室内其实再简单不过。” “我们不是给关着,现在又闯出来了。”杨威摇头:“你的记性不会真的这样坏的吧。” 方聪反问:“挡在门外的若是赵宽三人,你以为我们闯出来的机会有多大?” “只怕不大。”杨威这句话出口,便有些后悔,这句话说来实在太不威风。 方聪若无其事的接道:“可是他们却叫这些虾兵蟹将来送死。” 杨威立即道:“那是因为他们要赶到江家。” “我不知道江月娥将藏宝图放在什么地方,希望不是一下给找出来,但愿我们赶到去的时候还来得及。” “我也是这样希望。”杨威立即道:“那你还废话什么,赶快冲出去。” 两人不约而同,一齐大喝一声,插枪冲向前去,一闪刀光,“刷刷”几下,两条枪便只剩下了半截,杨威第一个收住脚步,方聪也没有慢上多少。 “姓方的,你一肚子坏水,想个好办法,看如何冲出去。”杨威这个时候又承认方聪是一个有办法的人了。 方聪却苦笑道:“我就是急不得,一急之下便变得像你一样,笨得不得了。” 杨威嚷起来道:“你这个小子,老子不知那一只眼睛瞧上你,许以重任,你感激之下,不好好动脑筋,反说老子不够聪明。” 方聪道:“你既然这么聪明,你来动脑筋好了。” 杨威双手立时头上一阵乱抓,突然停下,盯着方聪,道:“你不是有一种能够将人一下子弄倒的?” 方聪一呆,应道:“那是毒烟,一吸进去,便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我可是不忍心伤害那么多人。” “什么?”杨威大叫起来,正要揭破方聪那只是迷药,已被方聪踩了一脚,方聪接道:“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杨威总算会意,帮腔道:“这些混蛋,无恶不作,杀两个当一双,也是替天行道。” 两人这一句那一句的,门外的刀光逐渐弱下来,那仍然在不停斩下。 方聪探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鬼面具,往面上一套,杨威一见诧异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喷毒烟用的。” “幸好我看着你戴上,否则黑夜中遇着,不给我吓个半死才怪。”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 “哪一个胆小,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赞你聪明,你便以为自己是诸葛亮托世了。” 方聪没有回答,走前一步,一股白烟突然从鬼面具中喷出来,直喷向门外,两个大汉正探头内望,给喷个正着,惊呼未已,一个身子便摇摇晃晃,“咕咚”的倒了下去。 门外惊呼声立即此起彼落,刀光散掉了一半。 杨威两指捏着鼻子,大叫道:“来,再来一口!” 其余的刀光立即扫掉,杨威把握机会,一口气冲出了甬道,再冲前三丈,才撞上一个大汉,那个大汉不等他枪杆敲下,一个身子已软倒地上。 方聪紧接冲出来,看见他,那些大汉又是一声惊呼,仓皇四散。 两人没有逗留,直冲出院子,来到了高墙下,方聪一下便跃了上去,杨威一跳,双手攀住了墙头,方聪及时拉一把,才将他拉到墙头,一齐跳下去。 墙外是街道,杨威连吸了好几口气,才道:“你小子总算还有良心,我还以为你紧接一个跳下去,赶快跑到江家去。” 方聪道:“这个时候我是绝不会将你丢下来的。” “这个时候?”杨威眯起一只眼。“你又在打我什么坏主意?” 方聪道:“要找赵宽如何少得你?” “你现在才知道我智勇双全,没有我相助,凭你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赵宽。”杨威鼻子又向天了,方聪虽然站得离开他有好几尺,仍然感觉到鼻息扑面。 他接道:“也罢,你既然如此低声下气,我就马马虎虎原谅你一次,来,我们一齐到江家。”也不等方聪回话,当先奔出去。 “希望来得及。”方聪紧跟着。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江月娥藏宝图收藏得很秘密,赵宽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够找出来。 事实那是很秘密,也所以赵宽一直茫无头绪,一直到沈春山说出口。 藏宝图纹在江月娥的背上,她本来也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可是十多二十年来一直卧病床上,已大打折扣,尤其是现在,已病得奄奄一息,神智亦模糊不清,一直到侍候她的孙大妈给推进来,被刘全双刀砍杀,惨叫倒下。 赵宽同时到了她面前,她神智一清,脱口道:“你……你不是周欢?” 赵宽笑应道:“你这个女人,也害得我们苦了。”一顿,大喝道:“将她架起来!” 刘全马飞左右齐上,一人执着一跳手臂,赶鸭子上架的将江月娥架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江月娥尖叫。 赵宽“桀桀”怪笑道:“拿蜘蛛的藏宝图。” 江月娥嘶声叫道:“我没有……” “那蜘蛛纹在你背上的是什么?” 一听这句话,江月娥的面立时变成死白色,要挣扎,如何摆脱得孔武有力的马飞刘全,赵宽一摆手,刘全马飞一齐转身,让江月娥背向着赵宽,也只是一抓,赵宽便将她后背的衣衫撕下,右手同时出现了一柄匕首。 他虽然看得懂这幅地图,可是他仍然要将这幅地图剥下来,以免别人跟着找到来,循着这幅地图指引,找到蜘蛛的藏宝密室。 沈春山虽然死在他脚下,但杨威方聪当时在门外到底偷听了多少,他确实不敢肯定,他当然不知道方聪虽然是有意偷听,一到行踪便给杨威嚷出来,反倒是沈春山没有立毙在他脚下,将秘密泄露出去。 他从来没有做过剥皮的工作,但现在剥来也并不怎样困难,那幅地图还没有给完全剥下来,江月娥已经昏死过去。 没有人理会他们,他们也没有多作逗留,拿了图立即离开,去发掘蜘蛛取自月华轩的珠宝。 杨威方聪赶到江家的时候,江月娥的血已流尽,染红了半个房间的地面。 “血腥、暴力,不宜儿童观看。”杨威连连摇头,话说完,偏过头去。 方聪亦偏过头,道:“若是我没有看错,她整个背部的皮肤,都是给硬硬剥去了。” “残忍——”杨威打了一个寒噤。 方聪脱口道:“难道蜘蛛的藏宝图就在江月娥的背上?” 杨威愕然道:“那也不用将她的皮剥去。” 方聪道:“若是藏宝图就纹在她背上。”一顿又接道:“不错,一定是这个原因。” “这个……”杨威怔在那里。 方聪喃喃接道:“赵宽他们现在一定是赶去发掘蜘蛛的藏宝。” 杨威急问道:“那我们怎样?” 方聪道:“当然赶去阻止。” 杨威又问:“你知道蜘蛛的藏宝在什么地方?你怎会知道的。” 方聪道:“我若是知道现在还会呆在这里。” “又是你说要赶去的。”杨威摇头:“倒要看你如何赶去。” “只要你帮忙便成。” 杨威立即摇手道:“我跟你一样,不知道蜘蛛将东西藏在哪里。” “你哥哥知道。” “我哪来的哥哥!”杨威面色突然一沉。 “我是说那条癞皮狗。”方聪话才出口,杨威一拳已打来,忙闪身避开。 “你这个小子!这时候还说这些废话。”杨威接挥手:“你以为那条癞皮狗是个妖怪,只要你告诉他一个性命,它就能替你将那个人找出来。” 方聪道:“我只是看见你将一个香囊放进那个高个子的腰带上。” 杨威呆一呆,咬牙切齿的道:“一个人的眼太利不是一件好事,总有一天给挖下来。” “这种孩子气的话不是你说的,来,我们一齐去问葛柏借那条癞皮狗!”方聪拥着杨威的肩急急往外走。 方聪杨威当然不用跑进衙门去就能够看见葛柏,他们也当然看见葛柏已经是一个死人,杨威甚至看出高玉盛曾经在附近出现。 “是高玉盛下的手,”他立即嚷起来:“那个小子眼中还有王法吗?” “当然没有了。”方聪将葛柏的头托起来,看了看:“你看,他是咽喉给切断致死的。” “怎样死还不是一样。”杨威左看看右看看,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高玉盛杀人的花样是层出不穷。” 方聪道:“他武功虽然不怎样,但刀仍然在手,身上也没有其他伤痛,就这样给高玉盛一掌解决,我们对高玉盛的武功便将重新估计,莫非在那座废宅中他仍然没有尽全力。” 杨威道:“他武功再高也不是我的对手,看见我便赶紧抱头鼠窜。” “这件事非常奇怪。”方聪沉吟着:“听赵宽的口气高玉盛应该不会是蜘蛛的儿子,江飞霞却告诉我们高玉盛已承认,两个人之中必有一个说谎,而江飞霞的嫌疑似乎大一些。” 杨威摇头道:“江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人又是那么温柔,哪像会做坏事的。” 方聪说道:“看来的确不像,但……赵宽……” “那个老小子的话你也相信。” “当时你看他可像在胡说,完全……是……” “那种人怎会跟我们说真心话的,再说,他既不是高玉盛的爹,又不是高玉盛的娘,怎能够肯定高玉盛不会是蜘蛛的儿子。” “你始终认为高玉盛的身份是有问题的了,”方聪突然问:“你看他的武功怎样?” 杨威想想道:“比我虽然差一点,在江湖上来说也算很不错的。” 方聪再问:“那你说,他的父亲若真的是蜘蛛,而他又真的要报仇,是否需要这样麻烦。” 杨威道:“他武功虽然比不上我,要杀赵宽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而他们之中武功最好的,应该就是赵宽了。” “不错,所以这件事怎样看也不像高玉盛做的,要做也不用等到现在……” “但你也不是没有看见,的确是高玉盛将江飞霞掳去要将她杀害。” “那是因为我们及时赶到,”杨威大声道:“但两个捕快仍然为了阻止他杀江飞霞给他杀掉,喏——”手一指地上葛柏小汪等四人的尸体:“现在躺在地上这四个,绝无疑问也是他杀的。” 方聪苦笑道:“你若是能够告诉我,为什么他一直不动手,到现在才动手就好了。” 杨威冷笑道:“这还不简单,一是现在才动手对他来说有特别的意义,一是,他喜欢……” “他喜欢?”方聪呆了呆。 “就像你喜欢跟我作对一样,江湖上那么多人你偏偏不去找,偏偏来找我麻烦。”杨威一拳疾击了过去。 方聪伸手架开:“算了,我们也不用为这个事情争论,反正很快就有解答。” “很快,”杨威连声冷笑:“现在连狗主人都死了,我们如何去找赵宽?” “狗没有死便成了。”方聪目光转向旁边的巷子。 那条癞皮狗正从巷子里走出来,杨威循目光望去,一呆道:“你怎知道它没有死的。” 方聪道:“刚才看到,它看来一些伤也没有。” 说话间那条狗已走到杨威脚旁,呜咽着打转,杨威俯身一把抱起,道:“想不到你比姓葛的还要命大,居然没有给杀掉。” 方聪道:“也许高玉盛没有发现。”语声突然一顿,沉默下去。 杨威即时冷笑道:“我跟它说话,你别打岔成不成?” 方聪没有作声,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仿佛也要凝结起来。 杨威接问那条癞皮狗:“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条癞皮狗仿佛听懂他说的话,“汪汪”的吠了几声,杨威也居然像听得懂,继续问下去。 方聪呆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目光一落,问:“那条狗在吠什么?” 杨威道:“在吠你刚才说的完全是瞎话,事情完全不是那回事。” 方聪随口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杨威冷笑道:“你自己不会听的。” 方聪道:“你们说的又不是人话,叫我如何听得懂?” 杨威恶狠狠的道:“我一直就是这样说话,你这个畜生现在终于听懂了。” 方聪叹了一口气,道:“好了,算是我服输了,现在狗已经找到,我们还是赶去找赵宽。” 杨威一听方聪服输,立时高兴地眉飞色舞,一张嘴笑得合不拢来,再没有多说什么,拔步奔了出去。 第七章 寻获珠宝,歼灭恶贼 人皮黏着的血肉这时候还未干透,赵宽却并不在乎。 捧着这块人皮的不是他,是马飞。 虽然两手早已染满血腥,杀人有如吃饭,但捧着这块人皮,马飞仍然有一种要吐的感觉。 刘全高举火把一旁照着,也一样不大舒服,那股血腥味一直就往他的鼻子冲。 赵宽是比较舒服的一个,但目光落在人皮上,仍不由自主的打一个冷颤,这样的经验在他到底还是第一次。 但是此时他们的心情,却都非常兴奋,因为蜘蛛是一个巨盗,在二十年前声名之大海在他们之上,曾经做过好几件大的案子,再加上月华轩失去的珠宝,若是真的给他们找到了,几辈子只怕也花不完了。 现在他们就在韩千那座庄园后院的一座八角亭子内,根据人皮地图的指示,那个密室的入口也就在这座亭子当中那张石桌子下。 赵宽一路走来已经将那张人皮地图背诵得滚瓜烂熟,这下子仍然再仔细看一遍,才走到右数第二根柱子之前,捧着那根柱子往右一转。 那根柱子当中的一截竟然真的是活动的。 此时柱“轧轧”地转动,那刹那赵宽才放下心来,这最低限度,已经证实人皮上纹的地图并非胡乱捏造,是确有其事。 他随即走到对面捧起左数第二根柱子,依样画葫芦往右一转,再左转这边第三根柱子右转对面第三根柱子。 每转一次,柱子都“轧轧”作响,他越听越开心。 最后,走到那张石桌子前,捧着那张石桌子左旋三匝,这三匝转下来,石桌子便一旁移开,露出了下面一个暗洞。 赵宽三人齐发出了一声欢呼。 就在欢呼中,赵宽一脚将那张石桌子踢起来,接一拳击下,撞上一座假山,碎开几片。 刘全接将火把舞得“霍霍”作响,一面叫道:“我们下去。” 马飞大概因为那块人皮的刺激,仍能够立即冷静下来,道:“大哥,请——” 赵宽一振披风,大笑道:“大哥可有骗你们,跟着我一定有好日子过的。” 刘全兴奋道:“我们是不是跟着到苏州去,那儿的女孩子据说是最动人的。” 马飞摇头道:“看你的脑袋这么大,懂得却是这么少,只要有钱,那儿找不到动人的女孩子啊?” “小马这句话对极了,那么多金银珠宝到手,我们这儿住住,那儿跑跑,大可以尽情欢乐享受人生。”赵宽笑语声一顿,沉声道:“这当然必须珠宝到手才成,否则什么都是废话。” 马飞道:“大哥是担心珠宝已不在这下面?” 赵宽道:“在未看到之前,谁能够放心?” 马飞道:“我看不会吧,这个密室如此隐秘,就是那些柱子左转右转的没有藏宝图,谁能够将这暗门打开来。” “这也是。”赵宽把手一挥:“小刘,拿火把在前面引路。” 刘全本来抢着要下去,这时候好像清醒了一些,考虑到安全问题,忙问道:“大哥,这下面是否有什么杀人机关?” 赵宽道:“地图上没有,应该是没有的。” 刘全道:“我看蜘蛛布置的这入口已经这样复杂,就是在弄上几道杀人的机关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赵宽道:“就是入口弄得这样复杂才没有理由再设置其他的机关,要知道蜘蛛将珠宝留给江月娥,弄得太复杂万一她记不稳,或者一个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好?” 刘全道:“是真的这样?” 赵宽冷笑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赵宽一直怎样待你?” 刘全慌忙道:“大哥千万不要误会,莫说这只是一个密室,即便是刀山剑池,只要大哥一声吩咐,小弟一样闯进去。” 马飞插道:“噜嗦什么,我们还有很多事等着要干的。” 赵宽道:“不错,杨威跟那个方聪一身本领,我们那个密室只怕困不了他们多久,珠宝就是在下面搬取也须要费时,快!” 刘全没有再犹豫,火把前伸,照亮了暗门下的石阶,拾级往下走,赵宽在刘全走了三步后才举步跨进去,马飞自是亦步亦趋,惟恐走慢了便得不到好处的。 石阶两旁的石壁上每隔丈许便嵌着一盏石灯,座上还有少许灯油。 刘全随手将之燃亮。 那条石阶有三丈长短,下面是一座相当宽敞的石室,四壁亦有不少石灯,刘全一一将之燃了起来,整座石室立时亮得犹如白昼般。 在灯光下他们看得很清楚石室中放着八个檀木巷子,分两派紧连在一起,那之上放着一张绣榻,在榻上盖着一张锦被,当中隆起来,其间仿佛躺着一个人。 锦被已褪色,那智商积着薄薄的一层灰尘,看来已很久没有移动。 刘全顾着燃亮那些石灯,并没有留意石室中的情形,到他停下手,目光转过来,赵宽马飞已一左一右立在那绣榻旁边,蓄势以待。 他走了过来,一面道:“怎样了?” 赵宽没有回答,挥手对马飞道:“拿开被子。” 马飞犹豫了一下,将人皮地图往旁边的桌子一放,双手抓住被角猛一牵,将那张锦被一旁掷了开去。 灰尘飞扬一阵,令人为之骨痹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三人目光及处,齐皆一呆。 锦被下赫然盖着一副人骨,灯光下白森森的,看着令人不禁为之心寒。 那副人骨看来很齐全,确实不怎样完整,不少部分已碎裂,两只脚俱在齐膝一断为二,胸前几根肋骨断几根,脊椎骨亦有几节碎断,方才那令人骨痹的声音也就是由这些碎骨传出来。 刘全随即叫起来:“奇怪,怎会有一具尸体在这里?” 马飞却接道:“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在这里不就是了。” 刘全道:“别人送进来难道不成?” “当然成,我们可用不着理会这个问题。”马飞一顿又道:“死的是什么人我们一样不用理会……” 赵宽那边突然喃喃自语地道:“相信就是韩千。” “韩千?”马飞叫出来:“也就是蜘蛛?” 赵宽道:“当年我们抓住他,我曾经用重手击断了他的双脚,高猛击碎了他的几根肋骨,江龙击的是他的后背,用的力也实在不轻。” 马飞奇怪道:“看他伤成这样子,如何逃得了,又怎能跑回来这里来?” 赵宽沉吟道:“当时我们用的力到底有多大,能够造成怎样的伤害,还不能够肯定,现在看来他的确不能再跑到哪儿去,沈春山的话倒是很对,只有江龙才能够将他弄走。” 马飞道:“沈春山说是江龙授意江月娥将他救走的。” 赵宽冷笑道:“江月娥结果却是真的将蜘蛛放走了,否则蜘蛛我看怎也不能够这样舒服卧在这些巷子上。” 刘全急不及待的道:“快些打开这些箱子看看。” 马飞看看赵宽,一见赵宽点头立即将那张绣塌推掷了出去,蜘蛛韩千的骸骨在绣塌中散落地上,也不知省钱做了什么孽,死后也不得安息,受到这般待遇。 那些箱子都没有锁上,马飞随便就将身前的一个箱子打开来,箱子内赫然放着满满的金元宝,灯光下金光耀目。 马飞刘全各自揉了揉眼睛,再看看,才将一个金元宝拿起来,一上手他们知道那是真的金元宝,不约而同,一齐欢呼。 赵宽却无动于衷,也没有伸手去拿,等他们欢呼完了才问:“这些金元宝没有问题?” 刘全应道:“不会有的,黄金的气味我一嗅便能够嗅出来。” 马飞接道:“就是这箱金元宝已够我们享受的了。” “大惊小怪。”赵宽摇摇头:“黄金有价,珠宝却无价的。” 马飞立即点头道:“对,这么一箱的珠宝,也不知道值上多少箱的黄金。” 赵宽摆手道:“打开第二个箱子。” “我来。”刘全将手中金元宝往怀中一塞,急急打开第二只箱子,那之内也是金元宝。 马飞不用吩咐,打开了第三只箱子,那是一箱白花花的银子。 “是银子?”刘全摇头了,他随即打开了身旁另一个箱子。 那也是银子,接着打开的两箱也是,赵宽两条眉毛不由一上一下的跳动起来,每当心情紧张的时候他就会这样。 马飞刘全相顾一眼,才一齐打开最后两个箱子,然后,一齐又欢呼起来,赵宽的两条眉毛同时停止了跳动,随着双眼亦睁大,一下子扬得高高的。 那两个内满满的放着种种不同的珠宝玉石,珠光宝气,不太耀目,却令人为之目迷,这一次,赵宽终于忍不住三步抢前,探手从箱中拿起了一件宝物来。 那是一只以翡翠雕出来的楼船,内外一共有二十四个美女,栩栩如生,好像那么大的翡翠已经罕有,雕工的精妙更就少见。 “就是这些了。”赵宽拿着那只翡翠船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的,突然问:“你们知道这只翡翠船价值多少?” 马飞刘全一齐问:“多少?” “当时有出价黄金万两。” “什么?”马飞刘全伸长了脖子。 赵宽接从箱子里拿出一条黄金织就,嵌满了宝石,七彩缤纷的金龙,道:“这条龙叫七宝三街。” 刘全忙问道:“是不是也值一万两黄金?” 赵宽摇头道:“当时富甲一方的盖万山甘愿以家藏的七样宝物外加一条街的地产来换这条龙,就是那七样宝物的价值已超过二万黄金。” 刘全有些怀疑道:“这只是一条金线织的金龙。” 马飞插口道:“是不是那些金线很难弄?” 赵宽样样得意地道:“你们看仔细,这些金线条条粗细一样,整条龙找不到丝毫驳口,仿佛由一条长长的金丝织出来,据说织的人乃是西域一流高手,前后一共花了三年时间,但最贵重的还是龙身上的七颗宝石。” 赵宽接将那条龙递过去道:“你对着火光看看这七颗宝石与一般有何不同?” 刘全接过,将那条龙举起来,马飞亦凑近去看,火光辉映下,只见那七颗宝石出现无数网眼,中间散射出白里透蓝的毫光,再经由网眼反射开去,散放出无数道尖针般的光芒,仿佛要刺进眼睛深处。 马飞刘全揉了揉眼睛,再看,又揉了揉眼睛,刘全叫出来:“老天,这是什么宝物,教人一看便着迷?” 赵宽道:“这就是传说中宝石中的极品,金刚钻,好像这么大颗的并不多见,前朝据说由外邦进贡过几颗,但只有这些一半大,改晚上要将这条龙弄到手,也就是献给当今天子,给自己的儿子换个一官半职。” 马飞惊叹道:“这两个箱子中看来还有不少这种宝物,就将这两个箱子弄出去,已经够我们受用的了。” 刘全担忧的道:“好像这种宝物,只怕不易脱手。” 赵宽大笑道:“你说了这许多话,最聪明的还是这一句。” 马飞道:“拆开来大概也可卖个七八成的价钱的。” 赵宽道:“有谁狠得起心肠来将之拆掉?” 马飞苦笑道:“这也是,只是这一来岂非只得一个‘看’字?” 赵宽道:“看看也是好的。”目光一扫道:“反正这许多金银,已经够我们一生享用。” 马飞道:“花光了再动这些宝物的脑筋。” 赵宽大笑道:“花光了再说,我们现在先将这八个箱子搬出去。” 语声甫落,一阵狗吠声突然传来,赵宽一怔道:“怎会有狗吠声?” 刘全猜道:“怕事外面的野狗溜了进来……” 这句话还未说完,狗吠声又起,竟然就是在暗门之外,刘全再笨也知道不妙,金龙往箱子里一放,双刀在手,一窜已到石阶下,窜上了石阶,双刀护手,窜了出去。 “上——”赵宽喝一声,与马飞双双抢至石阶旁,正要扑上去,一个人已然从暗门飞进来。 二人下意识左右一闪,那个人在二人身旁飞过,摔在地上,冬瓜般滚开半丈,不是别人,正式刘全,他双刀已脱手,胸膛塌下了一片,挣扎着爬起来,呻吟道:“那两个小子……” 下面的话未接上,便已经气绝,手脚一伸,倒了回去。 一个声音即时在外面响起来:“要不是我一脚踢得他恰到好处,你那一拳如何能够击得到他的身上?” 赵宽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杨威追来了,另一个不是方聪又是哪一个? “好小子,竟然这么快闯出我那边密室,赶到这儿来。”赵宽咬牙切齿:“可是他们怎能够找到这儿?” 马飞看看赵宽,也很奇怪,正要问,一条狗已冲下来,向着马飞直吠。 赵宽心念一动道:“问题是出在你身上。” “我?”马飞呆了呆。 “我在你身上放一个香囊,哪怕你跑哪里,这条狗都能够引我追过去。”说话的是杨威,一面说一面像一只油炸蟹一样从石阶上走下来。 方聪紧跟着,要越过他,总是给他的手脚挡着。 马飞呆住在那里,杨威笑接道:“我就是要看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要不然你们哪能够跑到这里来?” 语声突然一顿,他的目光亦凝结,瞪着那八箱金银珠宝,目定口呆,方聪亦一呆,却随即大叫道:“到底找到了。” 杨威如梦初觉,脱口道:“什么?找到了什么?” 方聪:“月华轩在二十年前失窃的珠宝!” “这八箱都是?”杨威急急地追问,接着连声惊叹:“黄金白银……” 方聪道:“黄金白银不是,只是那两箱珠宝。” 方聪缓缓道:“珠宝是我的……” 杨威嚷道:“你这个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多给你四箱,难道你还不新组?”? 方聪还未答话,杨威又嚷道:“好了金银珠宝你我一人一半分掉好了。” 方聪笑笑道:“好,珠宝归我,然后黄金白银二一分作五。” 杨威冷笑道:“你说的!” 方聪:“就是我说的。” 杨威一伸双臂:“先问这两个朋友答应不答应。” 方聪:“我这是为你设想,你带着珠宝,随时给抓着坐大牢。” 杨威冷笑道:“我是吓大的。”一顿接道:“难道你就会没事?” 方聪笑笑道:“这也是我要拿走两箱珠宝的原因。” 赵宽忍不住问道:“姓方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威立即道:“我是他的义兄,他当然就是我的义弟。”方聪只是问:“你今年多大?” 杨威脱口道:“二十七。” 方聪道:“我二十八。” 杨威吃了一个暗亏,仍然不服气的道:“说说不可以?” 方聪没有理会他,转问赵宽:“阁下是否还记得月华轩的老板姓什么?” “姓……”赵宽面色一变:“你是方老头的什么人?” 方聪道:“儿子,你若束手就缚,跟我到京城,自然知道这是事实。” 赵宽冷笑道:“有这么容易。” 方聪道:“若是你一定要动手,是不是与你都再没有关系。” 赵宽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方聪道:“你人都死了,还管那许多干什么?” “好大的口气。”赵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浑身骨骼爆栗子的一阵乱响。 杨威一听身子便偏开,大叫道:“要分多两箱珠宝的人先上。” 方聪摇头道:“你就是不肯吃亏。” 杨威道:“我已经让你多分两箱珠宝,这不算吃亏怎样才算?” 赵宽即时道:“杨爷是否知道这两箱珠宝的价值。” 杨威随口道:“你说来听听!” 赵宽道:“这两箱不多,足足抵得上那样子的六十箱黄金白银。” “六十箱?”杨威一双眼睛立时铜铃般瞪大,闪闪生光。 赵宽笑接道:“我们何不索性联手放倒姓方的,然后分这两箱珠宝?” 杨威好像已动心,头好像要点下来,突然又横摇:“带着这些珠宝时刻要担心坐牢,我心脏衰弱,受不了这种刺激。” “他说的你就信了?”赵宽接道:“再说你可以拆开来卖掉的。” “有道理。”杨威看着方聪,回顾马飞:“可是你们又两个人,到时你反口,双拳难敌四手,你叫我如何是好。” 赵宽道:“那你要怎么才肯跟我合作?” 杨威道:“我先干掉你这个属下。”手指着马飞。 马飞一呆,正说什么,赵宽已道:“这里既就变了我是双拳,你们是四手的了。” 杨威拍着胸膛道:“我这么有信用的人说话你也不相信,天下间还有什么人你能相信的。” 赵宽淡然道:“只怕到时杨爷又会说,连心腹手下你都能狠下心杀掉,跟你这种人合作岂非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杨威抓抓头:“这么文绉绉的话我是不会说的。”接叹一口气,问方聪:“我这种看来那么诚实的人他居然都不信任。” 方聪笑笑道:“你原来不知道自己看来看去都只像个小滑头。” 杨威冷笑道:“那你就像条老狐狸。” 方聪说道:“你说我,还是说姓赵的。” “你们难道还有什么分别?”杨威恶狠狠地道:“这一次倒要看你们如何自相残杀。” 方聪说道:“你还有空闲看?” 杨威道:“怎么没有。”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方聪道:“你不要分那些黄金白银了么?” 杨威道:“坐着分不是更舒服?” “不怕我玩花样?” 杨威道:“我动手你就不玩?” 方聪道:“你看我是这种言而无信的人?” 杨威冷笑道:“我只是相识多年,不忍看着你给杀掉。”接一指赵宽:“还不去干掉这条老狐狸?” 方聪应声一动,身形立即从杨威身旁掠过,“双龙出海”,双拳齐向赵宽攻到。赵宽暴喝了一声,双拳亦出,撞向击来的双拳。 四个拳头一撞再撞,接连撞击了七次,发出一下下轰轰的声响,随即抵在一起,两人的脚步接连移动,一直到了密室当中才松开,拳脚随即交飞。 方聪绝无疑问是一个武学天才,招式变化极多,每一个门派的招式他都好像熟悉,而又能融会贯通,一招打出来明明是少林罗汉拳的变化,但打到一半便变峨眉派的千佛掌,道打尽了竟然变成五台派的朝阳手。 非独招式变化飞灵巧幻,内外功方面亦有相当造诣,真气运行绵延不绝,脸不红,气不喘,双拳坚硬如铁,足以开碑裂石。 赵宽练的是硬功,内功的修为只有在方聪之上,但身手却没有方聪的灵活,招式变化也没有方聪的多。 方聪已看出赵宽的长处,当然亦知道自己的长处,不再与赵宽硬拼,尽量利用自己的长处,周旋在赵宽左右。 赵宽也看出方聪的内功没有自己好,原是要硬碰硬,一口气将方聪硬拼掉,方聪这一变,当然令他大失所望,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付。 他们打得无疑精彩百出,但声势都是比不上杨威马飞二人。 马飞一见方聪扑下便飞扑前去,一心要出其不意与赵宽一下将方聪击伤,可是才扑到一半,杨威拳头已迎上来,一轮快拳,将马飞迫回原位,他已知道马飞善用双脚,用的完全是贴身的招数,迫得马飞完全腾不出双脚来。 马飞也看出杨威的意图,只等杨威拳势一尽便跳开了,哪知道杨威拳势一尽,立即霹雳连声喝,那真的是霹雳一样,震得马飞耳朵轰鸣,以为杨威有什么绝招要施展出来,一呆之间,杨威拳势已接上,又快又狠,将马飞迫到那边墙角。 他是摸准了马飞给他一喝之下不辨东西南北,只要他抓住这个机会,不难将之迫进墙角去,那便只有挨打的份儿。 马飞发觉给迫进墙角的时候,已经太迟,杨威双拳接又到,只有招架,却非独双脚施展不开,双手也一样施展不开,一个不留神便撞在墙壁上,招数也因此大乱。 杨威得势不饶人,继续大呼大喝,不住抢攻,就是那激荡的回声,便已震得马飞昏头昏脑,马飞招架着忍不住亦呼喝起来。 杨威充耳不闻,自顾呼喝抢攻,马飞呼喝得声嘶力竭,对杨威一点作用竟也没有。 二人这样呼呼喝喝,打得当然热闹,又因为贴身搏斗,双拳撞击的声音也特别激烈响个不绝,打到后来,已毫无招式可言。 杨威大概因为身子比较胖,不久便满头大汗,随即喘起气来,突然收手跳开,马飞只道他已经筋疲力尽,已经吃不消,立即冲前,却在那刹那,杨威一个身子倏的凌空,一块大石似的撞了回来,这一撞既突然又疯狂,马飞才离开墙角,如何闪避得开,也招架封挡不住,一个身子立时给撞得倒飞回去,一头撞在墙壁上,虽然没有破,已撞的满天星斗。 杨威亦打了一个转,但仍然清醒,拳脚立即狠狠地往马飞身上招呼,他的拳脚虽然没有方聪赵宽的重,马飞后面却就是墙壁,每挨一记,总不免要撞在墙壁上,血肉之躯当然没有墙壁结实,一顿拳脚挨了来,骨头已不知散断了多少,终于烂泥般倒下。 杨威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就爱那个他从地上拖起,狠狠的再加几拳,看他面上毫无变化,声也没一声,才将手松开。 马飞直挺挺的倒了回去,一个头颅重重的撞在地上,轰然有声。 “总算解决了。”杨威用力的喘了几口气,拍拍手,回过头来。 那边方聪显然已占尽上风,迫得赵宽团团打转,但要将赵宽击倒,还要花一番气力。 杨威看着,举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大声叫道:“姓方的,你还不赶快将赵宽干掉。” 方聪道:“我也想赶快,可是这条老狐狸不肯。” 杨威道:“看你平日口气大,手底下原来就只得那几下子。”随即举步走了过来。 赵宽一见叫道:“两个打一个,不是英雄好汉。” 方聪却道:“跟这种人谈什么江湖规矩。” 杨威走到那些檀木箱子旁边却停下,也没有回话,身子接一纵,坐上了箱子,探手拿起几个金元宝抛动起来,他似乎练过杂耍什么,那几个金元宝在半空中团团的起落,居然没有一个掉在地上。 方聪看见又叫道:“你不是过来给我帮忙?” 杨威懒洋洋的应道:“我们说好了一人对付一个的,我要解决的不是已经解决了?” 赵宽冷笑道:“姓方的,难道你不知道他要坐收渔人之利?” 方聪道:“你意思叫我们先过去将这个渔人解决,然后再拼个你死我活?” 赵宽道:“这难道不好?” 方聪道:“好,怎么不好。” 二人随即一面交手,一面向杨威移来,杨威一见一呆,那些金元宝失了准头,散落地上,他跟着跳起身子,破口大骂:“姓方的,你这个小子立坏心肠,我就跟姓赵的联手,先解决你!” 语声未落,那边赵宽突然一退,身形凭空飞起,双脚往墙上踏,他显然并不是真的要跟方聪联手,只是咬找到这环境,双脚踏墙,借力使力,反踢方聪。 这一招威猛之极,既突然,又准确,若是使出来,方聪只怕难免给踢一个滚地葫芦。 赵宽这之后还有一招,紧接施展了出来,方聪不死只怕也得重伤,他老谋深算,却没有算到,就在他双脚要踏上墙壁之际,杨威突然烟火炮也似射来,凌空双手扳着他的肩膀一推。 他人在半空,一身内功虽好,但失去重心便施展不出来,一头立时给推得撞在墙壁上,只撞得他脑海刹那一片空白,凌空扎手扎脚地堕下来。 方聪紧接掠上,一把按着赵宽的右臂膀,杨威随亦按住了赵宽的左臂膀,两人接一声大喝就按着赵宽,将赵宽的身子撞向墙壁。 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密室仿佛都震动起来,方聪杨威二人齐松手,赵宽竟就仿佛嵌进了墙壁内,一个大字般贴在墙壁上,居然没有掉下。 杨威拍掌大笑道:“教你知道,少爷有个外号叫‘过目不忘’,在少爷面前,什么绝招也只能一次,第二次便一定给破掉。” 方聪亦笑道:“你这个破解的方法虽然笨一些,但实在有效。” 杨威目光一转,道:“早就叫你跟着我混日子,一定有好日子过的。”随即又走向那些箱子,走几步,忽又回头。“奇怪了,怎么到现在这个老小子的尸体还未掉下来?” 方聪道:“他的一双手都已插入壁内,除非将之斩下来,否则我看是永远不会掉的了。” 杨威道:“他的一双手是铁打的?” 方聪道:“虽然不是铁打的,但运起真气,可真有铁那么坚硬,若非我们及时将他再撞到墙上,使他双手的力道都发泄到墙上去,只怕还有一场好打。” 杨威笑道:“你这真的是孺子可教,又能够及时配合我的动作。” 方聪不能不承认虽然是杨威看见他按着赵宽的肩膀才按上去,但所以有这个动作却是由于杨威那一着的启示。 杨威继续走到那些箱子前面,一双手拿着金元宝左量右度的,一面问道:“姓方的你说这样的一箱黄金多少?” 方聪道:“你要弄清楚大可以倒出来一一数清楚。” “好办法,只是笨一些。”杨威又问道:“你看我分得的这一份可用到什么时候?” “省着用这辈子大概不成问题,若是要我帮忙花,可就难说了。” 杨威道:“我知道你又用救济灾民什么的那一套。” “这是件好事。” “而且你还懂得将金钱交给地方官,由他们来支配,省却很多麻烦。”杨威冷笑道:“你这个月华轩的大少爷应该也认识不少官府中人。” 方聪道:“官府中人也不全都是坏的。” 杨威道:“我只知道官府中人十个有九个喜欢中饱私囊,至于你的运气怎样,是否每一次都遇到那例外的一个,可就难说了。” 方聪道:“我的运气似乎一直都很不错。” “那他的属下时不时也全都一样?”杨威连声冷笑:“我实在怀疑,那些钱到了灾民手上还剩下多少?” 方聪沉默了下去,他一直都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杨威接说道:“月华轩的事先在既然已解决了,你怎么不索性自己走一趟。” “好主意。”方聪上下打量了杨威一遍:“看来你四肢虽然发达,还不是头脑简单之辈。” 杨威挺胸突肚道:“你若是有我一半聪明,也不会花那么多的冤枉钱。” 方聪道:“你若是也能够抽空走一趟,指点一下我真是感激不尽。” “好的,反正我也是闲着。”杨威说着突然一呆,跳起身子:“你这个臭小子,又来打我那一份的主意了。” 方聪道:“你去看看那些灾民,便发觉花得很有意义。” 杨威摇头道:“我才不去,先在我警告你这个臭小子,你若是再动我的脑筋,我立即召集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绿林好汉,倒要看你如何将珠宝送回京城。” 方聪叹了一口气:“你看我像是这种言而无信,说过了便算的人?” “你在说什么?”杨威眼珠子乱转:“也好,我就跟你走一趟,却是只支派你那一份的黄金白银,我的这一份,一两也不须你动。” 方聪道:“这种事不能面漆那个的,勉强便没有意义的了。” 杨威想想道:“那若是我看着不忍心,怎么办?” 方聪道:“那是你的事,你若是要我帮忙,我当然也不会推辞的,来,我们先将这些箱子弄出去吧。”杨威两条眉毛立即扬起来:“不知怎的,一看见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我便浑身都是气力,这样的箱子再来八十个也不嫌多。” 方聪双手才落在一个箱子上,忽然抬起头,道:“你这身气力留着,别教不搬箱子便全都散去了。” “什么事?”杨威瞪着方聪:“你还是要跟我打一场架才死心?” 方聪摇头:“要跟你打的不是我。”一顿接呼:“两位可以请出来了。” 石阶上立时出现了一个人,雪白的衣衫,毫无血色的脸庞,完全是一个冷面杀手的样子,他不是别人,正是高玉盛。 他幽灵一样出现,脚步移动一些声响也没有,杨威看看他,又看看方聪:“你这双是兔耳还是狗耳?” 方聪道:“是人耳。” 杨威道:“可惜你还是听错了,只有一个人。” 语声甫落,蹲在石阶下那条癞皮狗突然一阵急吠,一支箭也似窜向高玉盛,杨威要喝止,哪里来得及,只见高玉盛马步一盘,那条狗便发出凄厉已极的一声惨叫,凌空飞摔了开去。 杨威抢前要接,那条狗已撞在墙上,烂泥般倒下,一个头四分五裂。 “高玉盛!”杨威伸指大喝:“你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一直只是一个杀手。”高玉盛淡然应道:“除了人外,当然也懂得杀狗。” “这条狗跟你有什么过不去。” “没有,而且它还曾经帮助我找回飞霞表妹,所以在衙门那边我特别饶它一命,可惜它仍然不知趣,到这里还要上来寻死。” 杨威回对方聪道:“是不是,我早就说葛柏他们一定是他杀的了。” 方聪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当时不杀那狗。” 杨威道:“他不是已说了。” 方聪道:“你真的相信他说的?” “那你说又为什么?” “他是要留下那条狗,好让我们利用那条狗追到这里来替他解决赵宽。” “可是他怎知道我将香囊放在马飞腰带上?”杨威大摇其头。 “他只是推测你可能会有此一着,其实我们甚至赵宽等人今夜的所有行动,早就已在他的计划之中。” 杨威道:“我看他不像是一个这样聪明的人,只是瞎猫碰上死老鼠……” 方聪道:“什么猫也好,都最后才出现,幸好我们虽然干掉了赵宽一伙,总算还是好好的,并没有什么不妥。” 杨威道:“我就是缚着一只手也可以将他击倒,你害怕什么?” 高玉盛冷然一笑:“而你还懂得飞,只是这一次,我看你就是真的背插双翅,也飞不出去。” 杨威不由四下看了一眼,这密室通风的设备虽然做得很不错,却只有一个出口。 也就在这时候,高玉盛后面走下了第二个人,一个淡紫色衣衫的女孩子。 “怎么真是两人。”杨威目光突然凝结,大叫起来:“江飞霞——” 下来的正是江飞霞,那一身淡紫色的衣衫令她看来更娇艳,应声一笑,动人之极,方聪看见这笑脸,却由心里寒了出来,那是因为他同时也看了江飞霞眼瞳中尖针一半的寒芒。 他对江飞霞的感观也就几乎因此而完全改变,以他目光的锐利,经验的丰富,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这寒芒的存在,这就是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而江飞霞能够将这寒芒隐藏到现在,城府的深沉,亦可想得见。 江飞霞笑接道:“两位替我们解决了赵宽一伙,我实在感激得很。” “帮你?”杨威看来仍无所觉。 方聪接道:“姑娘是真正的蜘蛛?” 江飞霞含笑点头,杨威原要大嚷方聪在胡说什么,看见江飞霞这反应,不由得目定口呆,方聪又道:“为父复仇,无可厚非,只是姑娘所用的手段,实在不敢恭维。” 杨威插口道:“他的父亲到底是哪一个?原来的蜘蛛?” 方聪道:“也就是是这座庄院的主人韩千。” 杨威道:“可是她姓江。” “若是我没有猜错,她是从母姓,这也许是她母亲,或者是她舅舅江龙的意思吧。” 杨威嘟喃道:“我一直以为她是江龙的女儿。” 方聪道:“我也是的,一直到发觉她的母亲原来江龙的妹子。” 杨威道:“同姓也一样可以通婚的。”一顿忙又道:“我不是不接受这个事实,只是认为母女同姓还有其他很多的解释,又譬如……” 方聪知道他再说下去不会有好话,忙截道:“你接受她是从母姓这个事实变成了。” 杨威接问道:“那她的父亲……” 方聪目光转落在地上那副散乱的骸骨:“相信就是这副骸骨。” 杨威却问江飞霞:“你说是不是?” “不错。”江飞霞神色不变。 杨威摇头道:“令尊省钱也不知做过什么孽,死后骨头还要给弄成这样。” 江飞霞神色依然,说道:“他临死之前骨头已断折不少,还受了很重的内伤,若不是这样,江龙也不会放心将人交给家母。” 方聪插口道:“他原来要独吞蜘蛛的藏宝,着令堂将人送到指定的地方,哪知道令堂却将之放走了?” 江飞霞道:“那是家母一生所做的唯一队不得其家父的事情。” 杨威道:“江龙为什么不亲自将人送走?” 方聪道:“当然是避嫌了,我看他当时一定与赵宽四人走在一起,而事后当然推说与他无关,不是说蜘蛛自己逃去,便是说蜘蛛给同伙或是手下救走。” 江飞霞道:“也当然不会相信他,但多年监视下来,甚至到他死了也仍无法先,赵宽等人才死了心。” 方聪道:“令堂一直都没有说?” 江飞霞道:“也许她恐怕说了出来,金银珠宝虽然到了她哥哥的手,赵宽等人就会找她的哥哥算账。” 方聪道:“难道不会为了令尊的安全?” 江飞霞冷笑道:“她若是真的肯为家父着想,当年还随家父离开,根本就不会有月华轩的事,我们一家人现在活得也不知多么快乐。” “令尊对令堂的爱则是无怀疑,否则以他的聪明伸手,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江飞霞又是一声冷笑:“我从来就没看见一个他这样愚蠢的人。” “你对父母看来都没有多大好感,难怪会这样忍心。”方聪突然叹了一口气。 杨威旁边问道:“她怎样忍心了?” 方聪却问江飞霞道:“赵宽抓取沈春山你是如何知道的了?” 江飞霞道:“我既然没有抓去,除了赵宽之外,还有什么人?” “是怎么一回事你也清楚?”方聪追问。 “沈春山是最关心家母的一个,相信已经知道了藏宝图的秘密,势必是在赵宽面前漏了口风,赵宽才会将他绑起来,也算他口硬,怎么也不肯说。”江飞霞冷笑:“那当然是因为他知道赵宽的为人,不说还能活命,一说便会给杀掉灭口。” 方聪道:“事实是这样。” 江飞霞道:“本来他就是再活上一年半载,只要他挨得住,应该没有问题,可惜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方聪沉吟道:“是你设计赵宽迫出沈春山心中的秘密?” 江飞霞淡然应道:“我只是让他的手下知道就是将一个人的皮剥下来,那个人也不会死亡,不过痛苦万分。” 方聪恍然道:“沈春山一听之下,却以为赵宽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 江飞霞道:“我算准他给折磨了这么多天,神智已有些衰弱,不看刺激,一听赵宽要剥皮,那还不为之崩溃,什么都说出来。” 方聪叹息道:“也所以赵宽才会跑到你家去剥掉令堂后背那块纹上花纹的皮肤。” 江飞霞道:“他本来可以不用剥下来的,可是他又怕给别人发现这个秘密。” 杨威样样得意道:“却是不知道我们就是不看地图也能够找到这儿来。” 江飞霞微笑道:“杨爷的香囊追踪术原就是一绝,可惜到此为止。” 杨威目光落在那条狗尸上,叹息道:“这条狗虽然难看一点,到底不常有,你们又何不留它一条狗命。” 江飞霞道:“连人命我们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一条狗命?” 杨威苦笑了一下,方聪接道:“根据我调查所得,姑娘是个很孝顺的女儿。” 江飞霞道:“我不知什么是孝顺,只知现在所做的,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方聪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做?” 江飞霞道:“她病了这么多年,活着是一些意思也没有,死反而是一种解脱,现在既然可以下去陪伴家父,又可以助我为父报仇,应该死而无怨,而且死得瞑目了。” 方聪摇头道:“连令堂的生死姑娘也不在乎,难怪令尊骨头任由赵宽等人摆布,一样视若无睹了。” 江飞霞道:“也是如此,他才能够目睹仇人倒在两位手下,应该很感激我这个女儿。” 方聪摇头道:“由姑娘口中说出,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 江飞霞道:“若非家母犹豫不决,家父不会落在赵宽他们手中,若非家父那么多情,我这个做女儿的夜不用一出世便负上复仇的担子,没有一天过的是正常人的生活,无论我拿他们怎样,九泉之下,他们都应该瞑目,不应再对我抱怨什么。” 方聪机伶伶打一个寒噤,杨威一旁突然道:“你这个仇倒是全报了?” 江飞霞道:“该死的都已经死掉,你说还差什么?” 杨威手一指:“差一个高玉盛。” 高玉盛面无表情,江飞霞道:“他的父亲高猛已经死了。” 杨威摇头道:“父债子还,这个道理难道你也不懂?” 高玉盛仍然一些反应也没有,仍然是江飞霞回答道:“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已经死掉了。” 杨威一愣,道:“胡说,你以为我看不出他仍然是一个活人。” 江飞霞道:“他的命却是我的,由我支配。”一顿接问道:“表哥你说可是?” 高玉盛缓缓道:“我的命是你的。” 杨威怔在那里,方聪笑笑道:“一个人的命已属于别人,的确与死人无异。” “哪有这么没有志气的男人,过来!”杨威一面捋袖子一面招手。“我要为天下的男人狠狠的揍你一顿。” 高玉盛没有动,冷冷道:“猫命有九,你是猫还是狗?” 杨威又是一怔:“什么意思?” 高玉盛道:“我们要杀你,你最低限度已死了三次。” “何来三次。”杨威嚷。 “一次是在萧观音那儿,那个小香一定要侍候你将毒酒喝下,你还以为你不会喝下?” 杨威一皱鼻子:“我的鼻子,一向很灵,毒酒到了鼻端还会嗅不出来?” “只怕到时的你的鼻子早就给脂粉香堵住了。” “我可是到现在还活着。”杨威揉了揉鼻子,转向江飞霞道:“那个小香到底是……” “孙大妈的女儿。”江飞霞冷然一笑:“也就是后来你在我家中见到的那一个小芬。” “我早就怀疑他们是一个人的了。”杨威又大嚷:“也难怪那个孙大妈一看见她的尸体便吓得昏过去。” 江飞霞道:“她年纪已不小,当然受不了这个刺激。” 杨威不住的摇头,方聪插口道:“你原是有你的计划,可是不管用,而且给高玉盛瞧出来。” 江飞霞道:“要瞒过他这个一流杀手的眼睛并不是一件易事。” 方聪道:“而且你没有把握杀掉他,连杀赵宽你也一样没有把握,所以索性利用他对你的一片痴心。” 高玉盛冷截道:“不是利用,我们全是出于真心真爱。” 杨威打了个冷颤:“你就是自己不骨痹,也想想别人会不会觉得肉麻。” 高玉盛冷冷道:“在江家庄我本该在你昏迷的时候杀掉你,这是你第二该死却没有死。” 杨威一怔,大笑道:“那是你还要借助我去对付赵宽那一伙。”接对江飞霞道:“你这个男朋友其实没有多少斤两。” 江飞霞笑笑道:“最低限度他从来都没有逃得像你那天那么狼狈,要跳下断崖去,幸好那断崖还不高。” 杨威呆了呆,冷笑道:“他也不是一样要跳下去。” “我是追下去。”高玉盛接道:“那天我本可以杀掉你,但结果没有,前后三次,这是第四次了,我看你还是一条狗。” 杨威正要说什么,高玉盛又道:“我却是到想爱你在才知道,猫命有九,狗命只有四。” 杨威在捋袖子,道:“你过来,今天少爷不好好的教训你这个小子……” 高玉盛冷截道:“我是不会跟你动手的。” 杨威笑道:“要等江飞霞的命令?你这个臭小子,简直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 方聪忽然叹息道:“不要怪他,我们岂不是也给这个女娃子摆布得团团转?” “我们?”杨威这一次居然没有反驳,偷眼看了看江飞霞,不由叹气道:“其实她并没有什么好看。” “那就是因为你已经看到了她的真面目。” 杨威回头上下打量了方聪一遍:“奇怪好像你这样的聪明人,这一次也变得像个大傻瓜,还抓着我去替她拼命。” 他倒也懂得把握机会,一下子便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方聪身上,方聪也居然没有分辩,叹息道:“那想来其实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怀疑,可是当时都疏忽了过去,幸好我的脑袋后来还是逐渐冷静下来了。” 杨威道:“替她干掉了赵宽这一伙才说这句话,你难道不觉得已太迟?” 方聪道:“还不算太迟。” 杨威想想道:“不错,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凭我们的身手,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两个娃娃,一会你去对付高玉盛,我去解决那个女魔头。” 方聪道:“你得小心,她也不是容易应付的。” 杨威大笑道:“我只要一动手便将她拿下,到时倒要看看那个冷面杀手如何是好。” 方聪只是问江飞霞:“葛柏可是死在你手下?” 杨威笑截道:“她有什么本领杀得了葛柏,你别看葛柏本领稀松,等闲二三十个这样的女娃子也近不得他的身,他的臂膀也要比这个女魔头的腰粗。” 方聪淡然道:“你为什么不先听听她的话?” 江飞霞这才道:“是我杀的。” 方聪道:“我早就怀疑以他的身手,高玉盛怎能够如此轻易一掌切在他的咽喉上,果然变生肘腋,出其不意。” 杨威听着一双眼睛尽往江飞霞身上瞧。 方聪接道:“姑娘身怀绝技,真人不露相,佩服佩服。” 江飞霞笑笑道:“你也用不着提醒杨威,这个时候我们难道还会出手。” 眼我给恶狠狠的道:“你还有什么手下尽管叫出来,少爷杀两个,当一双。” 方聪道:“他们只是两个人。” 高玉盛道:“两个已经足够。” 杨威嗤之以鼻:“少爷不过给你三分颜色,你便当大红了,你下来。” 高玉盛道:“我认识的人当中,脸皮最后的要算你了。” 杨威大怒道:“是可忍也孰不可忍,小方,你上去替少爷教训他一顿。” 方聪笑了笑,道:“好,那个女的交给你了。” 杨威正要冲前去,高玉盛突然大笑:“你们说什么聪明,竟然瞧不出?” “瞧出什么?”杨威冷笑:“你有几多斤两,守得住这一个密室的出口,两条腿快得过我们,逃得过我们的追击?” 方聪终于道:“他是说这座密室的机关。” “机关?”杨威一呆,随又大笑三声:“有什么机关人皮地图上那还不清楚,赵宽他们进来的时候那还不弄掉,否则那还不拿来对付我们?” 方聪说道:“或许那地图早就已给改掉。” 江飞霞冷笑接道:“只是改了一处,但已经足够。” 杨威立时笑不出来,随即仰首望去,那之上并没有刀闸什么,再看脚下,地面也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方聪也就在这时候道:“也许那时一道暗门或者什么,可以将我们关在这个密室内。” 杨威大笑道:“那他们是不要这些金银珠宝了,少爷就在这里头数数元宝,玩完珠宝,何等快活。” 方聪摇头道:“可惜这些东西不能填饱肚子,否则就更快活了。” 杨威又笑不出来了,双手不由落在肚子上,那肚子里随即“咕”的一响。 方聪接道:“我们好像也已有一段颇长的时间没东西下肚了。” 杨威肚子叫得更响,突然向方聪眨眨眼睛。 方聪叹息一声道:“眨眼睛也没用的,控制机关的机括只怕就在他们身旁,你我就是动作再快,只怕也快不过他们的手。” 江飞霞笑应道:“好聪明的孩子。” 杨威接道:“好坏的女人,不知还有什么花招?” 江飞霞道:“没有了。” 杨威道:“你看他们真的有这个耐性?” 方聪道:“他们在外面日子过得快活,而且大概不用十天,我们便已饿得连爬也爬不动的了,不过,还好——” “怎样了?”杨威急问。 方聪目光一转,道:“这里有三具尸体,我们省着吃,应该可吃一段日子。” 这番话说完,他突然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杨威简直就毛管倒竖,一副要吐的样子,江飞霞居然还笑得出来:“你们能够尝到人肉,应该还很感激我们才对。” 杨威瞪着方聪:“我还以为在这个时候你就是没有句好话,也应该有个好主意。” 方聪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大概这几天跟你太接近了,所以连说话也变得坏起来。” 杨威这一次没动恼,挥手道:“还不快想想,看看有什么好办法?” 江飞霞已笑接道:“两位就在这里慢慢的想清楚好了,我们可要失陪了。” “你——”杨威手指江飞霞,却是什么也骂不出来。 高玉盛随即探手抓住旁边一座墙上的石灯,道:“只要我一扳这个灯座,就会有一道铁门落下来,虽然不太厚,不太重,但一年半载,两位大概还弄不破的,希望两位能支持到那个时候。” 江飞霞接道:“有时间我们会来探望你们的。” 方聪挥手道:“两位慢行,恕我们不送了。” 江飞霞娇笑道:“方公子毕竟是书香世代,这个时候仍然能够保持这么良好的风度。” 杨威冷冷一笑说道:“我也不错的,最低限度到现在还没有扑上去阻止你们。”一顿接道:“有空闲请来坐坐,不送不送——” 江飞霞笑得花枝乱颤:“原来杨公子也懂得这样说话,得罪得罪。”她轻扶着高玉盛的肩膀接道:“表哥——” 高玉盛颔首,按在石灯上的手用力一扳,那座石灯立时脱出了墙壁,滚冬瓜也似滚下石阶。 石灯后有条铁棒从一个墙洞被伸出来,却已被弄成一团,堵住了那个墙洞。 高玉盛目光及处,面色大变,江飞霞亦花容失色,脱口道:“怎会这样的?” 杨威在高玉盛手一扳的那刹那已不由一闭眼睛,随又张开来,应声道:“铁门在哪儿,怎么看不见呢?” 方聪笑笑道:“哈哈,给我变魔术变调了。” 高玉盛沉声道:“姓方的——” 方聪应声道:“我一直就在怀疑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否则赵宽他们没有可能这么顺利跑来这里的。” 杨威帮腔道:“对啊,我就是不相信地图这么多年你江姑娘竟然都没有发现,早就说这是一个陷阱的了。” “是么?”江飞霞冷笑。 杨威接道:“当时我们就已在考虑,考虑——”他想一肘撞上方聪的胸膛:“考虑什么?” “考虑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曲折。”方聪揉着胸膛接道:“可是怎也想不到做女儿的竟然会为了替父亲报仇,不惜将母亲送进地狱。” “可不是。”杨威接道:“天下哪有这样狠毒的女人?” 方聪又说道:“碰巧这些年来,一直跟那些盗贼过不去,多少都学会了一些机关消息的学问,一路走来一路小心着,结果……” 杨威紧接道:“发现了这座石灯的秘密。”一顿压低了嗓子:“你其实是什么时候弄坏的?” 方聪低声道:“就在你跟赵宽他们大谈条件的时候。” “你这个臭小子,到现在才说,害少爷饱受一场虚惊。”杨威又一肘打去。 这一次方聪已经有准备,以手掌挡下,说道:“她是女孩子,又费了这许多心思。” 杨威立时提高嗓子道:“可是,我们堂堂男子汉,总不能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让你太失望,所以商量下来,还是先让你白开心一场,然后才迎头给浇一盆冷水,让你清醒一下。” 江飞霞气得脸都青了,高玉盛目光闪烁,只看如何将机关发动,方聪随即道:“我看高少爷不必再费心了。” “对啊!”杨威接叫道:“若不是这机关再也雄不起来,我们也不会这样轻松,这样放心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接又拉起方聪的一只右手,道:“你们大概不知道,他练的是密宗大手印,少林罗汉金刚手,武当铁指功,杨门无敌气功——” “什么?”方聪一怔。 杨威瞪眼道:“杨门就是杨家,也就是我家,我家的无敌气功你虽然还没有我这般火候,但要将那么一条铁枝弄成一团,可也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方聪也没有跟他分辩,笑笑踱了开去,杨威这一次倒也谦虚得很,接道:“我无敌,他也是无敌,架起来就两无敌,所以你们惹上了我们,就是你们的不幸,干脆就认命呢,也不要埋怨什么的了。” 高玉盛深深的吸一口气,一挥手,道:“表妹,走!” 杨威应声道:“哪走得这么容易。” 高玉盛笛子一抬,即时破空声响,一个个金元宝向他飞来,那发自方聪双手,奇劲无比,高玉盛顾不得向杨威发暗器,急急后退。 金元宝掷在墙上,竟然嵌进去,杨威看着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个败家子,幸好掷得出,拾得回。”随即拔步追上前去。 方聪同扑出,抢在杨威之前,抓在手中的金元宝掷出,随有抓起了石阶下刘全的尸体。 江飞霞才出暗门,高玉盛亦掠了出来,半身一蹲,笛往唇一按,三枚毒针迅速从笛管射出,一个人即时从暗门冒出来。 三枚毒针不偏不倚,齐射在那人的身上,高玉盛却笑不出来,他已经看出那冒出来的既不是杨威也不是方聪,乃是刘全的尸体。 刘全紧接飞起来凌空向高玉盛压下,方聪与之同时从暗门中窜出,向高玉盛扑去。 江飞霞同时一旁掠来,凌空一式裙里脚,踢向方聪的咽喉,方聪伸手欲挡,那刹那突然看见踢来的那只小蛮靴的靴底赫然嵌着一支利刃,他的反应也算敏锐,欲挡的右掌一沉,中指一弹,正弹在刃身上。 江飞霞一个身子立时被弹得倒翻开去,她的身手也不弱,凌空滚身,另一脚紧接踢出,方聪却已不在原地,继续向高玉盛扑去,杨威这时亦从暗门内窜出来。 江飞霞身形落下,立即转扑杨威,迎胸就是一脚,杨威下意识地身子一闪,让开这一脚,大笑道:“你这个小三八,有多少斤气力,少爷就是让你踢上几脚又何妨。” 方聪的语声即时传来:“小心她靴上的利刃!” 杨威已准备挨她一脚,顺手将她的脚抓住,再将她摔在地上的了,一听忙将胸膛缩回去。 江飞霞连环双脚踢至,裂帛声中,杨威的胸膛被削破了两道口子,说险,可真险得很。 “好厉害的脚。”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幸好少爷目光锐利,一眼便瞧出你靴上另有花样。” 江飞霞冷笑再出脚,两只脚踢得又高又劲,杨威不敢硬接,鸡手鸭脚的东一闪西一避,居然给闪开了连环三十六脚。 江飞霞没有踢出第三十七脚,顺势一个铁板桥,腰身一个翻滚,食中指一并向杨威点去。 “呵呵呵,学人点穴来了,少爷一身皮坚肉厚,看你如何点得进来。”杨威一闪再闪,到江飞霞第三次点到,以胸膛迎去,那之上没有要穴,他绝对有信心硬挨这一下,再顺势将江飞霞拿下。 江飞霞也就在这刹那深深的吸了口气,食中二指与之同时一指,点在杨威胸膛上,只听“嗤”的一声,杨威胸膛的衣衫迎指裂开,肌肤一样,鲜血随着飞溅。 杨威也总算知机,及时抽身倒退。 “你这个小三八,居然懂得剑指?”杨威这才收起轻视之心。 江飞霞吐气吸气,左右双手剑指齐动,窈窕的身子穿花蝴蝶般飞舞,疾舞了过来,杨威大喝,一轮快拳护住全身上下。 江飞霞剑指连点都攻不进来,真气一下接续补上,杨威双拳已“双龙出海”,齐打了过来,一面呼喝连声,震耳欲聋。 这气势果然立即压倒了江飞霞,杨威奋勇继续杀奔前去,攻势排山倒海般。 “你叫什么?”江飞霞忍不住叱道。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杨威应声又呼喝起来,而且更加响亮。 “静一静难道不可以?”江飞霞是真的给他喝得有些心烦意乱。 杨威道:“不可以!”接又呼喝上前,声音越来越怪。 江飞霞越听越不舒服,连连倒退,杨威紧迫不舍,忽又道:“谁叫你这样子恶毒?否则,只要你一声不许,我哪敢吵嚷什么?” 他这一说话,江飞霞立即迫回来,双手攻向要害,抽冷子踢脚。 杨威倒退了三步,怪叫道:“好快的身手,难怪将蜘蛛死亡帖贴在萧观音的背后,萧观音也都不觉。” 江飞霞没有作声,继续抢攻,杨威忙又呼喝起来,吵得震天价响。 他越是呼喝拳势越是强劲,江飞霞不由又心烦意乱起来,她武功虽然很不错,到底缺乏临阵的经验,尤其是拼命的经验。 杨威虽然一见势色不对就拔脚开溜,但必须拼命或者可以皮匿名的时候他还会拼个明白,想爱你在他非独有把握拼到江飞霞,而且还发现了江飞霞这么大的一个弱点,又怎么会轻易错过,怎会肯不拼下去? 他中气充足,时间可以喝上三两个时辰,却绝不以为要三两个时辰才能够将江飞霞拼倒,所以他索性放开喉咙大声呼喝,人也因此变得龙精虎猛,招式使来特别顺畅灵活,变化多端。 江飞霞很快又被迫回去,也随即改变方式,不再与杨威硬拼,绕着杨威游走起来,杨威一见又打了一个“哈哈”:“雕虫小技,也来献丑。” 他说着移步走向高玉盛,看样子是要抽冷子袭击高玉盛,江飞霞不得不回到杨威面前阻挡,再与杨威恶战硬拼。 她当然明白,高玉盛若是给击倒,凭她的本领,就是方聪不出手,也难免一死,而高玉盛与方聪看来不过半斤八两,若是加上一个杨威,非败不可。 她现在只希望能够支持到高玉盛将方聪击倒,然后再解决杨威。 她看得出想得到的,杨威又怎会看不出、想不到?所以也立刻改变了方式,装腔作势,要攻向高玉盛。 江飞霞看出杨威是故意如此,却看不出杨威是否真的要攻击高玉盛,只尽力去阻止,杨威与之同时真气运上双臂,连环撞向江飞霞的一双纤纤玉手。 江飞霞不接,杨威便冲向高玉盛,一接那种滋味当然不好受。 杨威也摆出一副恃势凌人的样子,拳脚之外,一有机会便提身撞去,就是欺负江飞霞一个身子窈窕不敢跟他硬碰硬接。 江飞霞真给他迫的喘不过气来,一急之下脱口道:“你这算什么英雄好汉?” 杨威大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现在更加不是了。” 这个人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必要时并不在乎要做什么英雄好汉,听他这么一说,江飞霞当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 杨威继续连声呼喝抢攻,他其实也很着急将江飞霞击倒,因为他已经看出高玉盛跟方聪并不是半斤八两,尽量还是高玉盛重一些,只是高玉盛不时向江飞霞这边望来,未能够集中精神,方聪才能够跟他打成平手。 连他也看得出,方聪当然心中有数,他是很想乘高玉盛分心的时候将之放倒,可是高玉盛非独招式变化巧妙,反应的敏锐尤其过人,何况还有那管铁笛,暗器一吹,方聪取得的优势便失去。 高玉盛也知道自己太分心,却心不由己,杨威的呼喝声也实在令他太困惑,不看一眼江飞霞,实在难以放下心来。 他也的确太分心,铁笛里的针用光了也不觉,仍然吹下去。 方聪见他的铁笛移向嘴唇,已经很小心,看见没有针吹出来,却知道是机会,立即抢进。 高玉盛也立即察觉,左掌右笛急护,但仍然慢了一分,胸腹已各种了一拳,闷哼声中,倒飞了出去。 方聪得势不饶人,乘势追击,身子半空中翻腾,双拳疾打向高玉盛后背。 高玉盛没有回身,铁笛从肩下伸出,突然一下兵刃出鞘声在笛上想起来。 那管铁笛也就在响声中暴长,三尺变成变成了一丈,撞在方聪的小腹上,这还是方聪反应敏锐,半空中身形硬硬拧转,避开了要害。 铁笛子仍然撞上他的小腹,撞得他倒飞了回去,高玉盛紧接落下,右手已多了一截枪尖,往管口一接,铁笛便变成一支缨枪。 他身形再动,缨枪犹如毒蛇般刺想到方聪的咽喉,方聪伏地滚身,双掌翻飞,好不容易才接下高玉盛缨枪的连环三十六刺,人已给迫到了杨威身旁。 高玉盛叱喝声中身形亦挨向江飞霞,枪势再动,急刺向杨威。 不等他缨枪刺到,杨威已倒退,一面退身子一面翻腾,闪得虽然惊险百出,到底闪开了。 方聪立即把握住机会揉身扑回,高玉盛枪势已尽,却顺势将缨枪交到江飞霞手上,翻身迎向方聪。 四个拳头迅速撞在一起,两人同时倒退一步,方聪有些诧异的说了一声:“好拳头。” 高玉盛冷笑,道:“手脚永远是最方便的杀人兵器,一个杀手不好好锻炼他的手脚,绝不会成为一个成功的杀手。” 说话间他拳脚不停,攻向方聪,肌肉的坚实,决不在方聪之下。 方聪一面硬接一面道:“这是说你是一个成功的杀手了?” 高玉盛冷笑道:“这大概还没有人反对。” 方聪笑笑道:“可惜你的感情还是太丰富,你大概也听说过,感情永远是杀手的坟墓,一个杀手动了感情,便已离死不远。” 高玉盛又一声冷笑:“你是说,我不该将铁笛,将那缨枪放下?” 方聪道:“你有兵器在手,我逊你三分。” 高玉盛冷截道:“你难道看不出,这是因为我发现不用兵器也能够轻易将你击杀?” 方聪笑笑道:“我只是看出,你恐怕江飞霞伤在杨威的手下。” 高玉盛突然道:“我却是看不出,你这个人虽然是个男人,但比女人还要多嘴。” 方聪道:“若要我闭嘴还不简单。” 高玉盛说道:“那我便几手杀了你。” 方聪道:“或是让我杀掉你。” 高玉盛没有再作声,拳脚更急更劲,方聪硬封硬挡,毫不让步,他绝对有信心在拳脚上压倒高玉盛,这种信心,当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一直以来,在江湖上他还没有遇到过一个拳脚比他更凌厉的对手。 现在他遇到了,高玉盛一样硬碰硬封,神色也竟然始终自如。 另一方面,江飞霞一枪在手,盘旋飞舞,已然将杨威迫得手忙脚乱,在抢上,她显然也下过一番苦功,用的竟然是正宗杨家枪法。 杨威躲着闪着,跳跃腾挪,突然大叫道:“你这个女人要不要脸?” 江飞霞冷笑道:“没有规矩不许我用兵器。” 杨威道:“我是说你所用的枪法。” “这枪法有什么不对?”江飞霞枪势再紧,枪花一蓬紧接一蓬当头洒下。 杨威闪避的有些狼狈,却还是闪避过去,接嚷道:“这难道不是杨家枪法?” “杨家枪法又怎样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学的是杨家的本领,一出杨门,便拿来对付杨家的人?”杨威又喝道:“告诉我是那个畜生传你这枪法?” 江飞霞冷笑道:“不是你这个畜生就是了。”接又一枪。 杨威贴地滚身避过,顺势抓住了刘全留在地上的双刀,他所以这许多说话,其实就是引开江飞霞的注意。 江飞霞发觉到他的意图之际,哪里还来得及阻止,枪势只有再一急,希望几下子尽快将他刺杀枪下。 没有兵器的时候刺杀他已经不成,现在又谈何容易。这几下急刺江飞霞无疑已尽力,用的又是杨家枪法的精粹,但杨威双刀在手却是如虎添翼,一趟地趟刀法施展下来,非独接下了枪势,而且一团刀花直滚到江飞霞脚下。 江飞霞一个身子急往上拔起来,杨威也拔起,一面大喝:“小心左脚!” 江飞霞左脚不由一缩,身子同时影响往右一偏,杨威双刀即时落在枪杆上,“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削向江飞霞持枪的双手。 他若是不变,双刀直削上去,江飞霞的一双纤纤玉手就是不成双也有一只给削下来,可是一看那冰雕玉砌也似的一只手,他却又实在狠不起心肠削下去,所以仍然给江飞霞一个缩手的机会。 江飞霞也不得不缩手夺枪,翻身落下,杨威紧接落在地上,双刀一探,又到了江飞霞的面前,砍猪肉的左右猛劈,口上也配合着一连串的“劈劈劈劈——” 刀锋总是在寸许距离停下,江飞霞却已被吓得花容失色,直往后退。 杨威口中一面劈个不停,双刀也不停,亦步亦趋,他只是想吓唬江飞霞一下,冷不防方聪一个身子飞来,撞上后背,身子不由得往前一冲,双刀立时扎进了江飞霞体内。 江飞霞惨叫,一个身子往前栽,杨威那刹那不由亦怪叫一声,急忙松手,江飞霞失去支持,立时带着双刀仆倒在地上! 刀柄撞在地上,刀锋没入更深,半尺长的两截刀尖从江飞霞后背穿出来,江飞霞却再没有任何反应,也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杨威方聪同时转身,手指对方,一声:“你——” “我什么,是你撞上来的。”杨威接一手将方聪的手指推开。 方聪叹了一口气,道:“我却是给踢过来的。” 这也是事实,高玉盛看见江飞霞形势危急,亦着急起来,一阵疯狂抢攻,将方聪攻得毫无招架之力,抽冷子一脚,更就将方聪踢飞出去。 方聪及时双手挡住,卸去了所有的力道,总算没有受伤,身子却不由倒飞了出去。 他虽然差不多已等于脑后长着眼睛,这一脚力道的强劲仍然在他意料之外,不由得撞上杨威的后背。 高玉盛也实在想不到方聪这样子招架,这一脚的后果更就大出他意料之外,当场怔住,然后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天崩地裂的吼叫声。 杨威方聪如梦初觉,这一次反应最快的是杨威,身子一转,看似便要开溜,仍不忘手指方聪。“可不关我的事——” 方聪忙截道:“刀是他拿的。” 杨威急叫道:“是他撞上来的。” 方聪接向高玉盛道:“你若是不踢那一脚,根本不会有这件事发生。” 杨威不觉也帮腔说道:“所以罪魁祸首……” 话口未完,高玉盛已又大吼一声,疾向他们冲了过来。 杨威急喝一声:“上!” 方聪却问:“是你还是我?” “一齐上吧!”杨威这句话出口,高玉盛已扑到来,拳脚齐飞,他的神态已接近疯狂,拳脚也一样。 杨威方聪急忙招架,交手不过三招,两人便已给打踢得飞起来,高玉盛的武功本来未到这个地步,江飞霞的死却激发了他所有的潜力。 方聪杨威再上,这一次,才两招两人便已变作滚地葫芦。 高玉盛紧接扑向杨威,只吓得杨威连滚带爬,仓皇后退。 “罪魁祸首——”杨威的手才要指向方聪,高玉盛已追到,一脚将他踢了个元宝大翻身,他的腰力也总算够强劲,一弹而起,一只狗也似狂逃了开去。 高玉盛一下子又追上,还未出手,方聪已从后扑上,向他扑击,他愤怒中反映仍然敏锐,立即回身招架,接两拳,挨一拳,一脚将方聪踢翻。 杨威及时一把扶住,一面道:“想不到你这个人还有点义气。” 高玉盛的拳头已到,方聪忙架住,道:“那么你?” “我怎样了?”杨威一面应,一面替方聪挡开了一拳。 方聪叹口气,道:“虽然没有我的义薄云天,也很不错的了。” 杨威正要说什么,高玉盛拳脚已到,连气也喘不过来。 高玉盛暴喝声中,拳脚一阵狂攻,又将二人踢倒得飞开九丈。 方聪杨威相顾一眼,一齐再次扑上,很快又被打得飞开去,接连四次,口青面肿。 高玉盛这才再运气,双臂的肌肉就好像有几只小老鼠在里面走来走去。 杨威方聪正要再扑向前,一看这情形,不禁为之面青。 “你看他,就像玩魔术的。”杨威居然还笑得出来。 方聪道:“内功练到他这个地步的人并不多,我们两个无敌的加起来只怕也不是他的敌手。” “只怕,”杨威咬牙切齿的:“你这个小子是不是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领没有拿出来?” 方聪苦笑道:“这个时候还藏着干什么?” “问你了。”杨威抽动着鼻子。 方聪的鼻子亦有血淌下来,抬手一抹,道:“看情形,这一次不拼命是不行的了。” 杨威道:“你拼还是我拼?” “你也好我也好。”方聪接道:“我若是给放倒了,你替我将珠宝送回月华轩。” “还有你的尸体?” “当然了。”方聪道:“棺材买柳州的看,那尸体便是送过去也不会变坏。” “放心,我一定吩咐他们落足材料,度身订做。” “我知道你这个人看来好像很坏,其实并不太坏。” “所以你只管放心,我若是分多你一两半两,就不是杨门好汉。” 方聪道:“不放心的是孙子。” 杨威接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没有了。”方聪随即运起真气,原地跳跃了几下。 杨威奇怪地接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有什么遗言?” 方聪没有回答,杨威叫起来:“你这个臭小子,原来准备自己拼命。” 语声未已,高玉盛一声长啸,一股旋风也似疾转了过来,方聪同时暴喝迎上前去。 高玉盛连环百零八拳,方聪硬接,同时接下二十七脚,两人的身形这才一分,也就在这刹那,杨威突然飞将军从天而降,一只猴子也似的从背后将高玉盛搂了一个结实。 高玉盛发觉要将杨威摔开的时候哪里还来得及,要反肘撞击,双臂却已给杨威的双手双膝缠阻着,方聪又怎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即冲前来,“双龙出海”,挥拳痛击高玉盛的胸膛。 他出拳既快且重,高玉盛早已领教过,这下子封挡来不及,便要扭转身子,以背负着的杨威去挡,哪知道杨威非独一座山也似压着他,而且同时向相反的方向扭动。 高玉盛一转不开,方聪双拳已打上胸膛,连环十八拳,只打得五脏离位,血气翻腾,一个身子直往后退,他也就索性暴退,全身撞向后面那座亭子的柱子。 杨威在他的背后,这一撞受苦的当然只是杨威,哪知道后脑竟也一样像长着眼睛,双脚一场,靴底及时截住了柱子,随即全力一踢,高玉盛一个身子不由得倒冲回去正好迎上方聪的拳头。 方聪咬牙切齿,双拳连环又一阵乱捶,将高玉盛一个身子硬硬的撞回去。 杨威即时又一声怪叫,双脚往柱子上一踢,将高玉盛迫回来。 方聪再出拳,每一拳都打在要害上,高玉盛口吐鲜血,一个身子跌跌撞撞的倒退。 杨威大声叫好,一个“死人提”,从高玉盛头上翻过来,大叫一声肘力撞向高玉盛胸膛,与之同时方聪亦全力一拳击向高玉盛,他打得性起,这一拳是闭着眼睛打出去。 杨威那一个死人提却是在方聪的意料之外,他算准了这一拳,高玉盛一定闪避不开,一发当然是有去无回之势。 高玉盛到底不是铁打的,在方聪重拳之下,真气一破,肺腑尽碎,杨威那一肘方聪那一拳就是不打上去,也非死不可,只是打上去,死得快一些。 杨威一肘当然是先打在高玉盛胸膛上,高玉盛的胸膛立时被打塌,一口鲜血喷出,倒撞在后面的柱子上。 方聪那一拳同时打上了杨威的胸膛,也打得杨威一个身子离地倒飞出去,撞在方聪的身上,那口鲜血,立时都喷在他面上。 拳还未打上,方聪已经发觉,那刹那却是如何收得住,脱口大叫一声:“杨威——” 杨威双手一摊,与高玉盛烂泥般的倒下。 方聪一个箭步急忙冲上去,一把抱起杨威,摇撼道:“小杨——” “不小的了。”杨威有气无力的应一声,一双眼似开还闭。 “你怎样了?”方聪急问。 杨威含糊地说道:“我看是这么大的了。” “不会的,你又不是七老八十。” “你那一拳却没有八百斤,也有七百两。” “我不是有意的!” “那是我倒霉了。”杨威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谁叫我跟你一起玩。” “我们是好朋友。” “好不好还不是一样,跟你一起,倒霉的总是我,幸好这时最后的一次了。” “别说这种话……” “人难免一次的,你就当我睡着好了。”杨威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你够朋友,唱个个儿,让我去也去得快乐一些。” “怪难为情的。” “一场朋友,这也做不到,还说什么义气?” “可是唱什么?”方聪苦着脸。 “月光光,照地堂总会唱的吧。”杨威的语声越来越弱。 方聪终于唱起来,虽然不太动听,却充满感情,杨威也就在这歌声中闭上了眼睛! 这看在眼内,方聪的歌声不由更凄苦,仰首向天,也不知是否要藉此不让眼泪掉下来。 然后他突然发觉怀中的杨威身子一动,又一动,垂头望去,只见杨威单着一只眼,腮帮鼓得高高的,显然要笑却又忍住笑不出来。 看他的样子,已忍得很辛苦,方聪不由得一怔,杨威也就在这刹那抬手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大笑着跳起身子,一面道:“哪有你唱得这么难听的,再要听,我宁可去见阎王爷。” “那你去好了。”方聪破口大骂,一把推去。 杨威给推得扑了开去,他正在乐不可支,大笑着直在跳脚,下盘虚浮,给这一推,扑出了三丈之外。 “你这个臭小子,跟少爷开这种玩笑……”方聪骂了一句,突然住口! 杨威的笑声也是突然断去,那一扑,他正扑在江飞霞的尸体上,穿透尸体的那两柄刀的刀尖立时插进了他的胸膛。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走了几步,胸膛血如泉涌,伤的竟是要害。 方聪怔了一怔,失声大叫了起来:“小杨——” “这是意外,与你无关。”杨威把手乱摇:“妈妈生前时常都教训我,勤有功,戏无益,是不是?玩什么?” 语声未落,他已倒下去,嘴角绽着笑意,确实再也笑不出来。 “小杨——”方聪嘶声大叫,争步冲前。 眼泪终于从他的眼眶淌下来,在急风中飘飞。   ──《贼赃》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