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令》 第一章 俏女儿被挟,双鱼塘孤援 五月初三,风狂雨漫天。 萧烈一骑冒着风雨赶了三个时辰的路,终于在午前奔进了双鱼塘,一身衣衫早已湿透。 健马冲过庄门,“希嵂嵂”一声,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在坐骑倒下之前,萧烈已从鞍上跃下。 守候在门旁的两个仆人立即迎上来,萧烈不等他们开口,便自在怀中取出了一张白纸,迎风抖开来。 那白纸之上,一个字也没有,只有用墨画了两条鲤鱼,墨迹已经被雨水蒙花,但两条鲤鱼忍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随时都会在纸上跃出来,活跃在漫天风雨中。 两个仆人目光一落,急忙抱拳。“庄主在大堂恭候——” 一个“请”字尚未出,萧烈已然举步,往大堂那边奔去,“叮当”一声同时响起来。 在他腰间挂着一柄刀,长而阔,紫鲨皮鞘,金狮刀柄,狮口还咬着一个金铃,这个金铃现在已然曳着金链子从狮口垂下来,“叮当”一声接一声,不住的作响。 铃声非常响亮,风雨中听来,更令人魄动心惊。 双鱼塘在松花秀野桥畔,是一个鱼塔,也是一座庄院的名称。 这座庄院大部分也就建筑在鱼塘之上亭台楼阁,相连九曲飞桥,塘上荷钱田田,四周垂柳丝丝,到处罗列假山奇石,灵秀非常,居高临下望去,简直是一幅宋元工笔画本。 鱼塘的形状有如两尾鲤鱼,背靠在一起,养的都不是鲤鱼,而是名闻天下的四腮鲈鱼。 苏东坡赤壁赋有“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之句,然而令松江鲈鱼出名的却是早在汉朝的张翰林季鹰先生。 这位季先生原是松江人,久宦北方,秋风一起思乡病便大发,忆及故乡的鲈鱼,松江的鲈鱼也因此变成了归思的象征,名垂千古。 这种鲈鱼事实也有其特别的地方,两大两小的四片红腮犹如抹上一道朱砂,鲜艳夺目。 不过很奇怪,只有在松江秀野桥下出产的鲈鱼才是四腮,其他桥下捕得的全都只有两腮,秀野桥的名气当然亦大起来,一直到双鱼塘出现,才被压下。 双鱼塘引进秀野桥下的水,养的鲈鱼却要比秀野桥下的肥嫩的多。 鲈鱼的味道其实并不怎样美,只是鱼成了名,正如人出了名一样,不美也觉得美,不好也觉得好了。 到松江来吃鲈鱼的人,不是吃名气,就是思乡病发,所以都并不在乎美味与否,只有在双鱼塘出来的人,方才由心里赞出来,赞不绝口。 同是一样的鲈鱼,在双鱼塘中却有七十二种吃法,双鱼塘中雇用的全都是一等一的名厨,烧出的鲈鱼,又岂是一般的可比。 要吃到双鱼塘的鲈鱼,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 双鱼塘并不是一间酒楼,双鱼塘主富甲一方,钱在双鱼塘中,根本起不了作用,所以一般人即使富有,要吃到双鱼塘的鲈鱼,实在不容易。 武林中人却简单得多,这当然是因为双鱼堂主本身就是武林中人,而且有心要结识天下的武林豪杰。 一个人若是庸俗,根本不会建筑一座这样的庄院,事实双鱼塘主楚万里文武双全,武功固然好,文才也出众。 萧烈很少佩服人,楚万里是例外的一个,也所以一接到双鱼令,立即日以继夜,飞骑奔来。 可是他仍然迟了两天。 连日大雨,河堤崩缺,他不得不绕到上游,多走了三天的冤枉路。 看见那两个仆人,他才放下心,若是双鱼塘出了事,那两个仆人怎会这样舒服地站在庄门左右。 虽则放下心,他仍然急步奔向大堂,这一次他收到的到底不是请他来吃四腮鲈鱼的双鱼令。 吃鲈鱼倒不妨慢一些。 双鱼令以萧烈所知,一共有三种。 碧玉刻成的一种,是表示双鱼塘有很大的喜庆乐事,主人楚万里要请他的好朋友前去齐享公欢。 这种碧玉双鱼令,萧烈只收过一次,那是楚万里的女儿楚湘云弥月。 楚万里也就只有湘云一个女儿。 那已是十六年前的事情。 第二种双鱼令是黄金打就的,那也是双鱼塘有喜庆事,好朋友若是有暇,不妨去喝一杯,不去也无妨,主人不怪,悉随尊便。 萧烈也受到过这种黄金双鱼令,也知道是楚万里的五十寿辰,他当然不是无暇,只是懒散惯了,提不起劲儿,结果他将那个双鱼令卖掉,买酒大喝了一日一夜。 那还是去年的事。 最后一种双鱼令,就是他手中的这种,只是随便画在白纸上。 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楚万里还有这种双鱼令,也知道楚万里发出这种双鱼令,就是表示双鱼塘大祸临头,楚万里朝不保夕,希望老朋友赶去帮忙。 萧烈却是从未听说楚万里发出过这种双鱼令,他们既然是好朋友,萧烈当然知道楚万里的为人,若非万不得已,否则也不会给朋友添麻烦。 所以一收到这种双鱼令,他便将一切放下,急赴双鱼堂。 一路走来,在萧烈眼中,双鱼塘与往日并无两样。 楚万里到底遭遇了何种困难? 龙涎香暖泥金兽暇须帘挂紫玉钩。 双鱼塘的大堂华丽而宽敞,不少王侯府邸亦难比拟。 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尤其辉煌。 大堂中这时候只有四个人,上坐的一个燕额虎须,相貌非常威猛,衣饰华丽,正是双鱼塘堂主,神拳楚万里。 旁坐三个俱是一身锦衣的魁梧大汉,头发披散,衣衫水湿未干,显然是才到来不久。 为首一个这时候突然伸出手一拍胸膛,道:“这件事交给我们三兄弟好料。” 楚万里尚未回答,一阵铃声已然从堂外传来。 那三个锦衣大汉应声霍地一齐转过头去,为首的一个脱口一声:“可是那点子来了。” 楚万里一笑:“来的是朋友。” 语声甫落,萧烈便大踏步走了进来,侯在堂外,待要替他通传的两个汉子哪有他脚步快,追进堂中,看看楚万里,慌忙退回去。 为首的锦衣大汉目光落在萧烈脸上,一转落向萧烈腰挂长刀狮口垂着的金铃,道:“我道是何人这般威势,原来是狂狮萧烈。” 萧烈目光一落,浓眉一皱,道:“你们又是哪……” 楚万里答道:“这三位来自关外,关外三英……” 萧烈“哦”一声,道:“原来是司马兄弟龙虎豹。” 司马虎笑顾龙豹二人接道:“看来我们也得弄些金铃银铃啥的,好教朋友一听便知道是我们来了。” 萧烈没有理会,目光回到楚万里人上,“楚兄别来无恙。” 楚万里站起身迎前来,一面道:“到现在还没有什么。” 萧烈道:“河堤崩缺,小弟只有绕道走,所以迟来了两天。” “仍然是时候。” 楚万里笑笑,神情看来是那么的若然。 萧烈这才松过一口气,正要问究竟,司马虎又道:“不来也不要紧,有我们兄弟在,还有什么事解决不来。” 萧烈扬眉道:“就因为小弟来迟了,楚兄找来这三个人?” 楚万里道:“他们刚巧在附近。” 司马龙道“事情交给了我们,楚兄尽管放心,静候我们的好消息。” 萧烈只是问:“到底是咋回事?” 楚万里叹息一声:“湘云给人抓去了。” “湘云?” 萧烈面色一变。 “是什么人干的?” “秦百川!” “魔手——”萧烈笑起来。 “你们一个叫魔手,一个叫神拳,江湖上的朋友早就说你们一定会干起来,现在果然干起来了。” 楚万里苦笑,“你也应该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与别人争执。” “那是错在秦百川,是他先动手?”萧烈追问。 “我想知道为什么他要将湘云抓去?” 楚万里道:“他很喜欢双鱼塘,还有有意思买去我在城中的所有产业,可是我却认为自己还不算太老,还有足够的精神打点这一切,而且那全都是赚钱的店中,这个双鱼塘更是准备用作终老之地。” 萧烈追问道:“要是你不答应,他准备将湘云咋样?” 楚万里摇头:“不知道。” “他现在还没有派人来与你谈判?” 楚万里道:“湘云失踪之后的第二天,他便派人送来湘云受手上的一只玉镯,请我考虑接受他的请求,还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考虑清楚。” “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还没有。” 楚万里微菋:“我还想探探他的口气。” “限期未到?” “就是今天。” 楚万里又是一声微菋。 “湘云仍然在他手上,今天,我是绝不会跟他咋样的,但相信你也同意,这时候有几个好朋友在旁边,实在大大有助于我的决定。” 萧烈完全同意,也完全明白楚万里的心情,楚万里活到这一把年纪,膝下只有湘云一个女儿,湘云也实在是一个好女儿。 “我实在奇怪,这半个月你是如何过的?” 楚万里道:“咋样也好,毕竟过了。”言来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萧烈转问:“秦百川这一次会不会亲自到来跟你谈一个明白?” “应该不会,这条老狐狸,能够不用他亲自动身的时候,他绝不会动身。” “那一次他派来的是何人?” “飞刀郭杰,是一个杀手,想不到他竟然是秦百川的人。” “他不是。” 萧烈摇头“秦百川只是花钱买他走那一趟。” “买他的人从来只有买他的手,想不到也有人买他的脚。”萧烈又笑起来。 郭杰虽然是一个很有名的杀手,他并未将之放在眼内。 “可知道这一次,姓秦的将会派来些什么人?” 楚万里看看萧烈,坐下。 “三天前我得到一个消息,宫天锦已然来到水绘园。” 萧烈一张脸立时沉下来,笑容刹那僵住。 若是将江湖上的杀手分等级,郭杰勉强可以跻身第三级,宫天锦则是一等一的好手。 他杀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非同小可,也无例外,全都是死在保卫森严的环境下。 秦百川将宫天锦请到水绘园,可见决心,他买的到底是宫天锦的手还是脚? 才坐下,楚万里突然又站起来。 两个仆人从门外仓皇奔入,一个急呼:“庄主,人来了。” 楚万里脸色一沉,叱喝道:“慌张什么,我是如何吩咐你们接待客人?” 两个仆人怔住,楚万里接喝道:“还不出去!” 那两个仆人才转身,一个声音已然传来,“客人已经进来了。” 司马兄弟应声一齐站起来,楚万里反而坐回去,萧烈亦身在一旁坐下。 一个打着雨伞,金冠束发的锦衣青年随即走进来。 雨伞描金,华丽的很,青年的装束也一样,衬着白玉也似的一张俊脸,春葱般的双手,俨然就是王孙公子。 水珠从雨伞不住滴下,青年的身上并无水湿的痕迹,掌伞停在堂下,笑容可掬。 楚万里目光一落。“宫天锦?”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青年反问着他。 楚万里道:“我只是知道是秦百川三天前将阁下请到了水绘园。” “想不到双鱼塘的消息也很灵通。” “是秦百川有意让我知道已经将阁下请来。”楚万里接着一叹。 “可惜。” “哦?” 宫天锦看来并不明白。 楚万里又一叹,“秦百川买的应该是你的手,不是你的脚。” “错了。” 宫天锦笑笑。 “他买的是我的口,要我到来双鱼塘跟庄主谈谈。” 楚万里忍不住问:“秦百川用多少钱买你的口。” “千两黄金。” 除了楚万里,萧烈与司马兄弟都甚感意外,千两黄金,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楚万里把头一摇,“千金一杀手,秦百川太瞧得起我了。”一顿摆手。 “请坐。” “几句话,不坐也罢。” 宫天锦笑接。 “半个多月来,庄主相信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还没有——” “那再给庄主三天。”宫天锦仍然笑容满脸。 “三天之后请庄主亲自往水绘园走一趟。” “我若是不往?” “楚姑娘的一只手在第四天早上一定会送回来。” 楚万里脸色骤变,萧烈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秦百川欺人太甚。” 宫天锦目光一转。 “狂狮也来了。” “还有我们司马兄弟。” 司马兄弟一起向前。 宫天锦看也不看司马兄弟,目光回到楚万里脸上。 “话就是这些了。” 语声一落,转身举步。 司马龙即时喝了一声:“站在那里!” 右手便向腰挂的长刀抓去,司马虎一双刀盾同时在手,司马豹亦抄起身旁的缨枪指着宫天锦。 宫天锦完全不理会他们,举步前行,心目中显然根本就没有他们兄弟的存在,是可忍也,孰不可忍,司马兄弟不约而同,一声暴喝。 “不可——”楚万里这句话出口,司马兄弟已然扑向宫天锦。 司马豹长枪丈八,当先刺到,一枪三式,变化中另藏变化,刺的时宫天锦上三路,司马龙长刀紧接拦腰斩至,司马虎刀盾却是贴地滚来。 那双刀就像是一个中空的铁球切开的两边,每一边上都倒钳着二十四只长约七寸的刀尖,司马虎地趟身法展开,两边刀盾一靠,人与盾便有如一个刀球般滚转。 这兄弟三人显然合作已惯,兵器的选择,身形的变化,以至时间的拿捏,无不配合得恰到好处。 枪未到,宫天锦便已回过身来,目光一闪,落在司马龙长刀之上,他的一只右手几乎与目光同时到达,中指一弹,正弹刀脊,那柄刀立时一偏斜,变了削向司马豹持枪的手。 司马豹眼疾手快,慌忙弃枪,宫天锦一把正好将枪抄住,一个身子凌空倒翻,枪一沉,在司马虎双盾当中插下。 这一枪并没有插中司马虎,但已经将他滚动的身形截下来。 宫天锦顺势再一个倒翻落下,掌伞如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宫天锦的身形变化简直有如鬼魅。 司马兄弟脸上哪还有丝毫狂傲之色,齐皆怔住,宫天锦冷然一笑,掌伞再次举步。 一阵夺人心魄的铃声即时响起来,萧烈终于出刀,人刀一阵风也似,卷向宫天锦,一头乱发与身形展动,同时发扬,骤看来,竟有如一头怒狮,狂狮。 人快刀快,刹那到了宫天锦背后,宫天锦仿佛并无所觉,一步跨前才停下。 萧烈的刀已将这一步算在内,只要往前一送,便能够将宫天锦斩杀刀下,他那么狂劲的一刀却就在那刹那一顿。 宫天锦的衣袂已然被刀锋激荡起来,刀锋距离他的后背不足三寸,他甚至感觉到刀锋的寒气,可是他竟然若无其事,神态的冷静,有甚于应付司马兄弟。 莫非他的本领真的是如此高强,身后能够在刀锋接近肌肉那刹那将之化解,又或者兼练十三太保金钟罩功夫,不畏刀剑。 萧烈握刀右臂青筋蚓突,额上几点水珠滚落,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司马兄弟不用说,就是楚万里,亦为之魄动心经。 萧烈眼瞳充血,胸膛起伏,突然刀:“你这是作甚,难道你以为我的刀杀不了你?” 宫天锦冷冷应道:“杀得了杀不了,要知道还不简单,只要你将刀往前一送。立即便明白。” 萧烈冷笑道:“宫天锦果然名不虚传,就是这一份镇定已非一般杀手能及。” 宫天锦淡然笑接道:“我若是不知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个道理,也不会做这个使者。” 萧烈收到入鞘,道:“可惜秦百川买的只是你的口,不是手。” 宫天锦道:“我也很可惜,到现在还没有人出钱买我的手,去拿你的头。” 萧烈道:“要杀我的人很多,他们也拿得出钱,只是不想画得太冤枉。” 言下之意,是那些人都知道,宫天锦拿不了他的人头,宫天锦却笑接道:“想不到你的人头原来那么没有价值。” 萧烈怔住,宫天锦也没有说什么,第三次举步,往堂外走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阻止,他也没有再停下,头也不回,走进风雨中。 消失在风雨中。 楚万里目送宫天锦背影消失,颓然坐下,司马兄弟同时相顾一眼,突然一起齐抱拳向楚万里一揖。 “三位——”楚万里呆了呆。 司马龙截道:“我们兄弟技不如人,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就此告辞。” 说走就走,不等楚万里答话,三人便转身离开。 楚万里站起身子,一伸手,话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颓然再坐下。 萧烈看着司马兄弟走远,才道:“这兄弟三人平日目中无人,这一次遇上宫天锦受挫,也该知道人上有人,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楚万里道:“我原是想与秦百川谈判之际,有他们在左右,一壮声势。” 萧烈叹息道:“多些朋友在左右原是一件好事,但秦百川如此来势,他们兄弟在不在,亦无足轻重。” 楚万里苦笑一下,“想不到他们竟然连宫天锦的一招也接不住。” “我也想不到。” 萧烈也苦笑。 “他们兄弟刚才联手一击,虽然算不了什么,若要一招将之化解,也不是一件易事。” 楚万里轻“嗯”一声。 萧烈接叹道:“宫天锦那一份镇定不是常人能及。” 楚万里道:“我也实在想不到他竟然不接你那一刀,幸好你刀上留有分寸。” 萧烈道:“不惜千金用这样一个人来传话,也可见秦百川的决心。” 楚万里试探地问:“你是劝我接受他的条件?” 萧烈摇头。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他买得宫天锦的口,也买得宫天锦的手,除了郭杰,宫天锦之外,说不定还准备了更厉害的高手?” “我非常明白。” 楚万里面容暗淡。 萧烈转问:“你这儿,除了司马兄弟和我,还请来了什么人?” “就是你们了。” 楚万里叹息。 “其他的,不是请不动,就是不敢动。” 萧烈沉默下去,楚万里倏地一笑,道:“秦百川的势力绝无疑问在我之上,你可知他为什么不用强硬来?” 萧烈沉吟道:“有宫天锦,郭杰相助,他应该是用不着将湘云掳去,以湘云来要挟你。” 楚万里道:“双鱼塘的产业是一块肥肉,要吃这块肥肉的人很多,秦百川若是与我硬拼,即使不至于两败俱伤,他便胜了,也要付出相当代价,只怕便再无足够的力量去应付其余那些要吃这块肥肉的人。” 萧烈总算明白,楚万里接道:“他的仇人很多,难保亦会趁虚而入。” “原来如此。” “还有三天,这三天之内,我不以为还能找来什么人。” 楚?蚶镔康匾恍Α!耙残砦艺娴囊烟希灿Ω猛艘!?br>  萧烈摇头道:“说到哪里去了。” 楚万里笑道:“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萧烈道:“秦百川在这个时候向你施加压力,采取行动,当然是看准了你不能够找来什么人帮忙。” 楚万里道:“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萧烈道:“有些事他还是算不到的。” 楚万里目光一亮,脱口问道:“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 萧烈道:“没有,我只是替你找来了一个人。” “是哪一个?” 楚万里急问。 “沈胜衣!” 萧烈一字一顿。 楚万里一怔道,“是他?你在哪儿遇上他的?怎么我连他的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萧烈道:“我也是从朋友的口中知道他人到了南翔,立即请了那几位朋友到南翔找他,请他赶来双鱼塘。” 楚万里道:“你知道事情的严重?” “若不严重怎会用双鱼令?” 萧烈大笑。 “你莫要看我人长得笨,脑袋其实也很灵光。” 楚万里喃喃道:“若是他到来可就好了。” 萧烈道:“除非他已经离开南翔,跑得不知踪影,根本找不到他,否则一定会赶来。” “他是一个英雄,也是我们的好朋友。”萧烈拍着胸膛笑道。 无论谁有沈胜衣那样的朋友都会引以为荣。 风雪仍然漫天。 出了双鱼塘,司马兄弟三骑便往西奔去,头上虽然戴着竹笠,一身衣衫仍然很快被雨水打湿,湿透。 马由慢而快,西行半里,他们由遇上了宫天锦。 宫天锦在马上,勒马在一座石桥前面,左手仍掌着那柄伞,仍然是那么潇洒。 在他旁边,放着三副棺材,十二个头戴竹笠的黑衣汉子肃立在棺材两旁,一个个面无表情。 司马兄弟虽然才被宫天锦一招挫败,看见宫天锦,丝毫恐惧之色也没有,也没有将坐骑勒住,一直奔到宫天锦面前。 宫天锦一面笑容,待三人来到面前才道:“三位怎么不在双鱼塘多留片刻?” 司马龙道:“多留无益,我们也正好把握这个机会离开。” 司马虎微笑接道:“我们刚才表演得怎么样?” “精彩之极,无懈可击。”宫天锦笑容更盛。 “这一招大概已将姓楚的豪气吓掉了一半。” 司马虎道:“他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事前练习了数十遍,早有默契。” 司马豹道:“宫兄应付姓萧的那一刀才叫精彩,可真的吓了我们一跳。” 宫天锦打了个“哈哈”。 司马虎又道:“以后也就是看宫兄的本领了。” “水绘园那儿宫兄不妨替我们兄弟说一声,以后要是再有这么好的差事,莫忘了我们兄弟。” 司马龙补上这番说话。 宫天锦道:“三千两黄金买去三位江湖上的盛誉,秦庄主方觉得过意不去。” 司马龙大笑。 “比起三千两黄金,司马兄弟的名气又算得了什么。” 司马虎接道:“他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何不多添一些给我们?” 宫天锦笑了笑。 “这要三位去跟秦庄主说了。” 司马龙摇头。 “水绘园现在已经是龙潭虎穴,司马兄弟可没有这个胆量。” 宫天锦道:“三位喜欢怎样便怎样,小弟还有一些事未了……” 司马龙目光一落,忍不住问道:“这三具棺材又是拿来什么用的?” 宫天锦接道:“这是秦庄主送给楚万里的礼物。” 司马龙道:“也是要赶去双鱼塘给楚万里助拳的人?” “不错。” 宫天锦又笑笑。 “当这三副棺材送到去,楚万里剩下的一半豪气,相信又会不见一半。” 司马龙不由追问:“到底是什么人?” “三位也应该认识。”宫天锦笑得有些异样,接着吩咐, “打开来给这三位看看。” 那十二个黑衣汉子应声一齐将棺材打开来,司马兄弟的注意力不由一齐集中在那三副棺木上。 棺盖打开,三副棺材里只有一副有人,那人亦从棺材里弹起来,浑身上下同时闪起了一蓬亮光。 是一百另八柄飞刀。 那种飞刀薄而短,也不知那个人是怎样出手,竟能够同时发出一百另八柄来。 司马龙目光及处,脱口一声:“郭杰——” 与之同时,宫天锦右手已然多了一柄剑,身形从马鞍上掠出,凌空一剑向司马龙刺到。 那柄剑就像是锥子,又长又尖,所以才能够藏在伞柄内,这也是一个秘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很多,但能够活着的十个也没有,那都是他的所谓朋友,其余的大都是看见那柄剑的光芒的同时,便已给那柄剑刺杀了。 他用剑快而准,又是在司马龙意料之外,司马龙要闪开这一剑实在不容易,但总算给他闪开。 那刹那,他身形倒翻,几乎是贴着马鞍倒翻开来。 这份应变本领实在很不错了,看来简单,已是他毕生功力经验的精华。 与倒翻同时,他的刀亦出鞘,不等身形着地他自己已能够应付任何袭击。 却也就在那刹那,宫天锦的剑刺入了他的咽喉。 三尺长的剑绝对够不上尺寸,但突然长出了六尺,便足够有余。 剑势一划,那支剑便断开九截,断口处都有链子相连着,六尺链子加上三尺剑身,远击九尺,还是能够立即将司马龙刺杀剑下。 宫天锦左手按在司马龙坐骑的鞍上,身形一鹤冲天,急拔三丈,半空一翻,那条链子便闪电一样向司马虎当头插落。 司马虎人已在地上,双脚左一右二插着三柄飞刀,血流如注,坐骑倒在他身旁不远,还在挣扎悲嘶,头颈上插着十二柄飞刀。 司马豹亦倒在司马虎身旁,已气绝,人与坐骑插满了飞刀,当然就是郭杰主要的攻击对象。 郭杰飞刀快而准,在杀手行业之中,虽然是三流顶,二流末,在飞刀方面的成就,却足以名列十数之内。 能够差不多同时发出一百另八柄飞刀的人实在不多,这除了动作纯熟,还有够敏捷,手眼步伐都要配合的恰到好处。 即使在一般面对面的情况下,要闪开他的一百另八柄飞刀也不易,何况是出其不意的突击? 司马豹用的是长枪丈八,仓促间更是难以施展得开,一个照面,便丧命飞刀下。 司马虎亦在飞刀袭击的范围内,幸好他用的是一对刀盾,左右一合,便护住了头手胸腹要害,他的反应也算敏锐,随即倒翻,但双脚仍然被三柄飞刀射中,一着地,便不由跌倒。 宫天锦的链子剑也就在这时候插下来,司马虎眼快手急,左手铁盾往上一挡。 一柄飞刀即时夺隙而入,射进了司马虎的心窝。 这是郭杰的一百另九柄飞刀,他这柄飞刀与宫天锦的凌空一击配合的天衣无缝,显然已早有默契。 宫天锦与司马龙虎豹兄弟为了在楚万里面前表演得似模似样,先后对拆练习了多遍,以宫天锦的经验又怎会看不出他们兄弟的弱点。 以他与郭杰的身手当然配合的更为巧妙,又岂是司马兄弟能够应付得来。 郭杰只发一刀,力道何等凌厉,司马虎飞刀正中要害,一声惨叫,当场气绝。 宫天锦身形落下,链子剑已回复原状,插回伞柄内。 他的衣衫已被雨水打湿,但神情却更为轻松。 郭杰随即游走一匝,到他走回原位的时候,一百另九柄飞刀习已回到刀囊。 十二个黑衣汉子不用吩咐,立即上前把司马兄弟的尸体抬起来,放进棺材里,将棺材盖上,四个一组,抬着棺材向双鱼塘那边走。 宫天锦目送去远,忽然道:“方才我应该说棺材里面放着他们最熟悉的人。” 郭杰道:“不管宫兄怎样说,相信结果也一样。” 宫天锦轻“哦”了一声,道;“你怎么用‘相信’这种字眼。” 郭杰道:“话若是出自宫兄之口,应该就不是‘相信’是‘一定’的了。” 宫天锦道:“一定——” 郭杰微笑道:“这也许就是一流杀手与三流杀手的区别。” 宫天锦没有笑,目光反而寒起来。 “你能够说出这种话,就不是一流,也绝不会是三流的了。” 郭杰转过话题,道:“不知道我们下一步应该怎样走?” 宫天锦冷应道:“我也不知道。” 郭杰点头道:“我们只是两个受雇于水绘园的杀手。” “不错——”宫天锦语声一落,身形一动,便上了坐骑的鞍上,左手虽然掌着一柄伞,但身形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 一流杀手到底是一流杀手。 楚万里并不知道司马兄弟被秦百川收买,所以看见三人的尸体,难过的连声叹息,“是我害了他们!” 萧烈却须发皆颤,恨恨道:“方才那一刀合该送前,杀掉姓宫的小子。” 楚万里目光落在棺内。 “姓秦的那厮必然早有安排,司马兄弟并不是死在一人手下。” 萧烈点头道:“若是我没看走眼,飞刀郭杰是必也侯在庄园之外。” 楚万里道:“也许还有其他……” “所以那十二个兔崽子才这样大胆将棺材抬进来。” 萧烈手按刀柄。 “若不是你阻止,我准得砍到他们几个消口气。” 楚万里摇头。“这不是使气的时候。”一顿沉吟。 “姓秦出此一着,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告诉我们他已经封锁了庄园周围去路,不许这儿的人进出?” 萧烈冷笑道:“我就是不相信他会有这本领。” 楚万里叹息。“他处心积虑要并吞我这座双鱼塘,也不知已准备了多久,我并不怀疑他有足够的能力封锁这附近一带。” 萧烈喃喃道:“若是如此,我也没有这么容易进的来。” 楚万里道:“那是因为他现在才采取行动吧。” 萧烈浓眉一扬。 “我这就出去走一趟。” “老弟——” 萧烈截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秦百川若是真要封锁这庄园,我们更就非要清楚附近的情形不可。” 楚万里目注萧烈,微喃道:“若是不让你出去,我看你就是闷也闷死了。” 萧烈大笑道:“谅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我就是倒下,也要拉他们几个上路。” 楚万里无言苦笑,萧烈大笑着随即往外走去,走进风雨中。 雨逐渐弱下,风仍然急劲,萧烈轻骑来到了那座石桥前面,只见司马兄弟留下来的兵器。 司马豹的缨枪倒插在地上,红缨如血,他们兄弟的鲜血却已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萧烈拔枪在手,催骑奔上石桥,横桥跃马,大喝一声:“水绘园的人有种出来与我一战。” 喝声雷霆般震动,石桥虽然没有被他喝断,看他的摸样,倒真的有几分像是当年喝断长坂桥,威震曹营的燕人张翼德。 没有人回答,急风吹过,树木“簌簌”的一阵乱响,再一阵急风,却吹来了一阵急剧的马蹄声。 萧烈循声望去,只见一骑迅速奔来。 青骢马,头戴竹笠的白衣骑士,片刻间已到了石桥下面。 萧烈左手一带缰绳,右手缨枪指着来人,猛喝一声:“站住!” 来人已将坐骑勒停,缓缓抬起头,一脸懒洋洋的笑容,笑望萧烈,忽然道:“你什么时候干上拦途截劫这门生意?” 萧烈瞪着那张懒洋洋的脸,突地叫起来“沈胜衣——”。 沈胜衣人所共知是一个侠客,也是个运气很不错的人,很多别人想遇上却又遇不上的事情,总给他遇上,很多令人很头痛,很不想遇上的事情也总给他遇上。 由于这种很不错的运气,使他的日子过的多姿多彩,也使他的声名一天比一天大。 他并不是一个好名的人,有很多事情,事实他并不想遇上,那其中有太多的欢乐,也有太多的悲哀。 只是他只是一个人,没有能力改变命运的安排,他的好奇心也实在太重了一点些,很多他本来可以避免的事情到底还是闯了进去。 这也许就是侠客之所以成为侠客。 他的年纪其实并不大,才不过二十七八,他的相貌与他的年纪也很配合,可是他的心境已经老得接近七八十的老人。 所以他的笑容也变得懒洋洋,那么不起劲。 萧烈反应异常猛烈,随即大叫道:“你这个小子,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沈胜衣笑道:“奇怪,难道你没有着人找我,要我尽快赶到这里来?” 萧烈大笑道:“我是没有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 沈胜衣道:“你好像不大高兴。” “胡说——”萧烈笑得更大声。“我现在高兴的要命,你早来一些更好,那姓司马的或者能够保住性命。” 沈胜衣诧异道:“姓司马的?” 萧烈道:“不错,就是那被称为关外三英的……” “龙虎豹司马兄弟?”沈胜衣接问:“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萧烈道:“他们可不就是来给楚万里助助拳!” 沈胜衣沉吟道:“以我所知,这兄弟三人并非传说中那样的侠义中人,没有钱,很难请得动他们。” 萧烈点头道:“老子听过这种话,可不知道楚万里有没有给他们钱。” 沈胜衣接问:“他们难道就是在双鱼塘中被杀?” 萧烈摇头道:“若是留在双鱼塘,他们反而保得住性命,有我们两个看着,宫天锦大概还不敢在双鱼塘中杀人。” “宫天锦?”沈胜衣剑眉一扬。“这个杀手到现在据说还没有失败过一次,武功应该在司马兄弟之上。” 萧烈道:“司马兄弟连他的一招也接不下来。” 沈胜衣动容,“这兄弟三人在江湖上颇负盛名,怎会如此不济事?” 萧烈道:“当时他们出手也很凌厉,宫天锦却仿佛一眼就看出他们的破绽。” 沈胜衣道:“这是说宫天锦的武功已臻化境了。” 萧烈道:“看来应该就是,最低限度老子即使洞悉其中变化,也没有把握在一招之间就将司马兄弟的攻势破解,将他们在一招之内击败,还有姓宫的那一份镇定,老子也是佩服的很。” 他心直口快,虽然不喜欢宫天锦的为人,对于宫天锦的武功仍然赞不绝口。 沈胜衣诧异地看着萧烈,他实在听得不明白,萧烈也没有要他多问,滔滔不绝将事情细说一遍。 说话间,他们催骑向双鱼塘奔去,到进入庄院,沈胜衣已大致明白事情的始末,可是他仍然有些奇怪。 “宫天锦,郭杰在庄外击杀司马兄弟,当然出于秦百川的主意。” “当然——”萧烈回答:“老子早就想到秦百川那厮不会只是要他们的脚和口。” “宫天锦若是没有说谎,秦百川以千金买他的口,当然必须以更高的价格才能买动他的手。” “理所当然。”萧烈道:“也所以才显得秦百川的决心。” “这我就不明白了。”沈胜衣于是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双鱼塘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秦百川不惜动用刀一流的杀手,不择手段地务求得到手为止?” 萧烈怔了怔,“这老子也觉得很奇怪。” 沈胜衣接问:“楚万里在城中经营的又是什么店子?” 萧烈摇头,“老子从来没有问他这些。” “还有——”沈胜衣再问,“楚万里与秦百川之间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不去?” 萧烈又摇头,“老子一样不清楚。” 沈胜衣听着好笑,暗忖:“你什么都不清楚,竟然就不惜去替人卖命?”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萧烈却好像已看出来,接道:“老子却相信一点,这个老小子不像是做坏事的那种人。” 一顿接道:“老子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待薄过任何一个朋友。” 沈胜衣笑笑道:“你莫要忘记,我也曾三次做客双鱼塘,也是他的朋友,多少知道他对朋友是怎样。” 萧烈大笑道:“你也没有忘记第一次是老子将你带到这来。” 沈胜衣点头。 “不管怎样,我仍然先要弄清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是他做人的原则,萧烈很明白,所以接道:“那我们进去问他一个清楚就是,若是他不对,我们才离开也不迟。” 沈胜衣摇头,“虽然如此,我们还是要将湘云送到安全的地方。” 萧烈挥手道:“这个还用说,湘云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谁要伤害她,老子第一个不依。”这句话说完,他一步已跨入大堂,一面大呼道:“姓楚的,你看谁来了?” 大堂与萧烈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楚万里仍然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有如一具木偶,看见两人进来,才有了生机,有了笑容。 “你这样大呼小叫,来的除了小沈之外还有谁?”他笑著站起身子迎上去。 沈胜衣细看了楚万里一眼,看到的果然是一片深浓的忧虑,也使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当年的豪气,几乎荡然无存。 这到底是为了双鱼塘,还是楚湘云? “双鱼塘不惜化了我十年的心力,可是我绝不以为有生之年,建不了第二座双鱼塘,也不以为没有了双鱼塘就没有了朋友。”看到沈胜衣,楚万里好像又坚强起来,语声也响亮得多。 三个人这时候也已经坐下来,口快心直的心力一坐下就提出沈胜衣对他说及的疑问。 楚万里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感慨地先说出心中的感受。 萧烈一听那番话便叫起来。 “当然了,我们可不是那种酒肉朋友,也不是为了饮酒吃肉才到双鱼塘认识你这个楚万里。” 楚万里接道:“至于我在城中的产业买卖,不错很赚钱,可是一个人到了我这把年纪,钱多少还有影响,花不掉的总不能带到黄泉路上,也所谓钱财身外物,我若是放在心上,也不会结识这么多朋友。”萧烈一叠声道:“对啊。” 楚万里又道:“湘云是我的骨肉至亲,也是我唯一的女儿,在我来说,有什么比她还重要,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没有这个女儿。” 萧烈道:“所以秦百川才将她掳去,拿她来要挟你,老子却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你还要考虑什么?” 楚万里看看萧烈,道:“这句话我看是小沈要问的。” 萧烈一呆,道:“哪一个要问还不是一样么。” 楚万里看着沈胜衣,缓缓道:“我要考虑的,是秦百川在我答应他的所有条件之后将会采取的一种行动。” 沈胜衣道:“他当然不会以合理的价钱来购买你所有产业,否则他应该可以另起炉灶,用不着这样来打你的主意。” 楚万里道:“我已经说过钱财是身外之物,绝不成问题。” 沈胜衣道:“是担心他在一切到手之后违反了诺言,仍然要将湘云留着,不放出来?” 楚万里道:“这附近谁不知道我有很多朋友,若换转我是他,也会怀疑在放出湘云之后,我不会联合所有的朋友,来找他的麻烦。” 沈胜衣颔首,“这是一个死结,要将之解开只有彼此信任。” 楚万里道:“你应该知道,这是绝没有可能的事情。” “不错。” 沈胜衣沉吟着。“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只是考虑,毫无作用。” 楚万里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假如有一个强而有力的能够使双方必须遵守诺言的人或门派,这件事情也许就能够有一个完满的解决,可惜我想不到有那一个门派会愿意出面调停,人方面,也许你是……” 沈胜衣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这个能力。” 楚万里摇头,方待说什么,沈胜衣已接上话“秦百川请得到宫天锦,郭杰那种杀手,就绝不会向任何一个人屈服。” 楚万里叹息问道:“那以你的意思,应该怎样做才对?” 沈胜衣尚未答话,萧烈已嚷道:“姓沈的,你不是真的这样软骨头,向他们屈服?” 沈胜衣反问:“你看我是不是那种人?” 萧烈道:“可是你们却是在不住讨论如何接受秦百川的条件。” 沈胜衣道:“我只是要问清楚一些,看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萧烈笑骂道:“你小子态度明白一些,我听着几乎要骂出口来了。” 沈胜衣道:“我不认识秦百川,可是清楚知道宫天锦郭杰是两个怎样的人。” 萧烈摇头道:“秦百川那厮用到掳人要挟这种下三滥手段,若说他不是一个下三滥,老子第一个不相信。” 沈胜衣笑问:“你向来怎样对付你口中的下三滥?” 萧烈手抚刀柄,道:“老子杀他娘一个落花流水,叫他知道厉害。” 沈胜衣道:“可是,现在有人质落在他手中。” “那简单,我们先去把人救出来!”萧烈想也不多想,冲口而出。 沈胜衣点头道:“就是这个办法。” 楚万里看着他们,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一来我们不知道湘云给藏在哪里,二来这实在太危险。” 萧烈道:“不知道可以打听,说到危险我们江湖人什么时候不是在危险中打滚。” 沈胜衣接问道:“秦百川相信不是现在才打你的主意,难道一直以来,你一些消息也没有?” 萧烈亦问道:“你的消息一向都灵通得很,有时我们还在老远的,你便已得到消息,着人迎上来?” 楚万里苦笑,道:“你们大概不知道,这周围百里,每十间店子,就至少有三间是我开设的。” 萧烈瞠目道:“你这个老小子生意做得倒大啊,难怪有这么多的闲钱来邀我们到双鱼塘来吃吃喝喝。” 楚万里叹息,“可能是我耳目的众多,消息灵通,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秦百川要向我大的主意。” 萧烈转问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楚万里道:“他本来就是这儿人氏,一直在外面混饭吃,在我到来这里三年后才回来,建了那座水绘园,表面上是一个名士,事实是一个小人,私底下包娼聚赌,收取保护费,除了好事之外,什么坏事,都有他的一份儿,经过几次火并,已镇住了附近一带的所有地盘,由五年前开始,这附近的店子无一例外,每个月都得向他缴付一定的费用,才能够打开门做生意。” 萧烈奇怪道:“连你也得这样做?” 楚万里颔首,道:“我总不成每间店子都请一两位高手去坐镇,再说,这样做也没有多大用处。” 萧烈不以为然地挥手,“只要你摆明态度,随时都准备着动手,绝不跟他妥协,难道他还敢动你的店。” 楚万里苦笑道:“也许我要补充一下,这位名士,一直就否认那些事情,那些流氓也从不在他的水绘园进出,而他与官府的关系却一向不错。” 沈胜衣插口道:“听你方才那么说,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流氓头子,土豪恶霸,现在听你说下来,倒有几分枭雄的味道,伪装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以他的武功实力,竟能持续这么多年,抑制住自己的野心,可就不简单了。” 楚万里道:“这所以我一直有一种感觉,认为他的目的不过在那点儿便宜……” 沈胜衣笑接道:“岂知道最终目的其实在你这块大肥肉。” 楚万里摇头,“若是我早一点留意这个人就好了,那最低限度也知道他平日与一些什么人来往,知道他胸怀大志,暗中有所防范。” 沈胜衣接问:“之前有没有对什么人采取类似行动?” “不曾听说。” “要就不吃,一吃就吃大的,不错。” 沈胜衣目光一转。“他给时间让你考虑,必然早已布置好一切,只怕你发出的双鱼令也在他的监视之下。” 楚万里不安地揉着手,“我也是这样怀疑,我送出了三十六块双鱼令,只来了司马兄弟和小萧两批人,难道其余三十四人都是懦夫,都那么不够朋友?” “湘云被掳之前秦百川既然还没露出真面目,知道他厉害,害怕他的人相信不会太多。”沈胜衣一顿才接下去,“这只怕不出两个可能。” 楚万里接道:“接道双鱼令的朋友在到来双鱼塘之前便已被杀。” 沈胜衣道:“我看是那些双鱼令根本就没有送出去。” 楚万里一怔,道:“可是送令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一顿突然大呼道:“来人!” 四个仆人应声急急奔了进来,楚万里随即吩咐他们,立即去将那些负责送双鱼令的人找来。 只来了两个人,也就是送双鱼令给萧烈,司马兄弟的两个,还有那三十四个竟全都不知所踪,也都那么巧是在今天早上之前消失的。 楚万里没有生气,反而开怀大笑,他总算肯定了一件事,不是他没有朋友,也不是他的朋友都是懦夫,只是他们根本没有收到双鱼令。 幸好秦百川也有收买不着的人,总算还有两块双鱼令送出去,萧烈在收到双鱼令之后,更替他找来了沈胜衣。 这实在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二章 状元楼决斗,楚名厨惨死 萧烈却显得更为激动,到现在他才知道楚万里一共发出了三十六块双鱼令,一直在等待朋友的支援,在他与司马兄弟到来之前,楚万里一直置身在苦侯与孤立的境地中。 沈胜衣始终保持冷静,在他的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在三天之内救湘云出来。 三天之后,湘云若是仍然在秦百川手上,秦百川无论提出任何条件,他们也只能接受。 将一切买卖的契据弄妥后,秦百川依约自动放人也好,他们将人就出来也好,都已成定局,双鱼塘以及楚万里在周围百里的产业还是非要易主不可,而凭秦百川的势力与关系,楚万里将之夺回,实在不容易。 那样发展下去也当然非常无趣。 现在的处境,在沈胜衣来说,已经够恶劣,够没趣的了。 雨歇的时候已接近黄昏,水绘园经雨水冲洗,几丛光影中更显得娇丽。 池塘中的倒影历历如绘,临水一道万字回廊仿佛要飞进天外云里。 回廊的尽头有一座小楼,塘前阿娜多姿,精致之极。 这座小楼也就叫水明楼,是秦百川休憩与发号施令的地方。 他的耐性很惊人,这从他的日常生活可以看到,除非人不在水绘园,否则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最少有十个时辰是留在水明楼之内。 最长的一次,他曾经在半个月一步也没有踏出水明楼,一直到那幅五百罗汉图完成。 要画五百罗汉,那需要多少精力时间,所以看到那五百罗汉图的人,在惊叹他的画技同时,对他的耐性也不禁佩服到五体投地。 那些知道他本来面目的人,却是不由一阵恶寒的感觉。 一个耐性怎么可怕的人若是存心对付你,活命的机会你以为会有多少? 秦百川非独工于书画,而且诗词歌赋样样俱能,懂得诸般乐器,品鉴书画古董,甚至论茗也有一手,在武功方面,更就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 据说,他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闲来露几招,都是少林寺的武功,但接近他的人都知道,哪一个门派的武功他多少都懂一点,而且他也曾夸口,只要是人手能做到的事情,他的一双手都能够做到,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也所以他的一双手,有“魔手”之称。 好像他那样多才多艺,文武双全的人并不多,他若是能够加以利用,无论在仕途抑或江湖上,应该都有很大的作为。 可惜他除了一双魔手之外,还有一颗魔心,连他自己也承认,由懂事开始,从来就没有动过一个好的念头,无论遇上什么人,又如何投缘,如何合得来,他总会考虑到从对方身上得到好处,如何利用对方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可能必要时如何将对方毁灭。 这些他当然都藏在内心深处,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显露出来,也所以很多死在他手下的人,至死也不知道,是死在他手下。 别人要作假,需要很多工夫,在他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的才华足以掩饰一切,已足以令人钦羡而疏忽了其他,何况他还有一张潇洒出尘,诚恳温善的脸庞。 从他的外表看来,实在令人很难联想到肮脏的事情,他也一直掩饰得很好,只是在收银台这件事上,逐渐显露出他的真面目。 在开始行动之前,他已经布置好一切,这一切准备工作他已开始了五年。 连他也认为这一次是万无一失,这件事在他也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小楼临水的一块白石平台上,一个美丽的青衣少妇正在烧着茶。 她是秦百川众多的宠妾之一,虽然她的年纪可以做秦百川的孙女儿,秦百川这时候也立在东面窗下,背负着双手,看着檐前的滴水。 他虽年已五旬,可是保养得很好,看来四十也不到,须发黑油油的,连一根白头发也没有,一双眼睛,比一般年轻人还要明亮。 他也很懂得修饰,一身装束令人一眼就看出他是一个真正的有钱人,而且不是一个暴发户。 檐前的滴水没有什么好看,他却已看了半个时辰,似乎看得着了迷。 小楼中也应此一片幽静,淡淡的茶香飘在空气中。 秦百川忽然一皱鼻子说道:“烧老了。” 少妇应声浑身一震,惊呼一声,忙将茶壶拿下来,秦百川随即回头,笑笑道;“烧茶除了耐性之外,还要心无杂念,你方才在想着什么?” “没有——” 少妇摇头! 秦百川走了过去,少妇不由站起来,怯生生地望着秦百川。 很突然的,她的脸颊升起了红晕,与之同时,秦百川的右手已然搂住了她的细腰,右手随即穿过胸襟,探进她的胸膛,接问:“是不是在想这个?” 她的脸上红晕更盛,嘤鸣一声,整个身子缩进了秦百川的怀抱。 秦百川大笑,表情笑声充满了淫邪的味道,完全变了另一个人,将少妇一把抱起来。 少妇媚眼如丝,娇呼着挣扎几下,那半边胸脯已经外露,秦百川目光灼灼,一头埋进去。 正当此时,檐下挂着的一串竹铃突然响起来,声音不太响,却已令秦百川焚身的欲火一下熄灭。 他叹了一口气,嘟喃道:“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却来了。” 语声一落,将少妇放下,双掌下推,轻拍了一下。 到他再走到东面窗前,一个黑衣中年人已然由回廊奔至,在窗外跪下。 秦百川目光一落:“双鱼塘那边可是有什么消息。” 黑衣人恭恭敬敬回答:“萧烈将一个年青人接进去。” “萧烈——”秦百川露出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黑衣人只看一眼,忙将头垂下。 “这个人运气真还不错,送双鱼令给他的人我们未能及时截下,河堤崩缺,他绕道走开,使我们派去截击的人又等了一个空,路上居然还替楚万里找来了助拳的人。” 秦百川的笑容更森冷。 “那又是什么人?” 黑衣人头垂得更低,“萧烈,楚万里都没有说出来,我们的人诸般打听,也没有收获。” 秦百川轻“哦”一声。 “看来楚万里已经发现双鱼塘混进了我们的人了。” 黑衣人接道:“楚万里曾经下令召集那些送双鱼令的手下。” 秦百川笑道:“那当然吓了他一跳,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双鱼塘中竟然有那么多叛徒。” 一顿沉吟道:“萧烈进去双鱼塘中他并没有采取这种行动,一直到那个年青人进入,那当然就是那个年青人提醒他的了。” 黑衣人没有作声,秦百川接道:“因微知著,看来那个年青人非独武功很好,而且还是一个聪明人。” 黑衣人道:“据报楚万里看见那个年青人之后,非常兴奋。” 秦百川又笑了。 “难道他以为凭那个年青人就能够平反败局?” 他面上虽然笑容更盛,眼瞳中却已一些笑意也没有。 黑衣人不敢表示意见,秦百川沉吟着又道:“是哪一个年青人能够令他这么迅速回复信心?”黑衣人道:“属下以为,追查萧烈经过的地方,一定有一个明白。” 秦百川摇头,“他人已经在这里,还花那么多时间,跑那么远路干什么?” 黑衣人怔住。 秦百川接吩咐道:“你去叫蟋蟀进来见我。” “蟋蟀?” 黑衣人打了一个寒噤,急急退下。 蟋蟀是一个年青人,本来叫什么名字,除了秦百川之外知道的人一个也没有。 秦百川兴建水绘园的时候,蟋蟀便已侍候在左右,当时他甚少开口说话,从来也没有多说多少,此人说话说得很辛苦,听的人也一样听得很辛苦,要很用心才听得明白,可是他愤怒之下骂人,兴奋之下狂欢的时候,却出奇流利。 不过却一样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那是另外一种语言,有人怀疑他是一个倭奴,却没有人能够证实,那些好奇心特别重,一心要追查他究竟的人很多都突然不知所踪。 他也不是那种会令人发生好感的人,同样他也绝少对人发生好感,除了女孩子。 可是他却绝少在外面闹事,据说那是由于秦百川的吩咐。 对于秦百川他显然有一种强烈的畏惧,在秦百川的面前他不止像头蟋蟀,简直就像一条狗。 秦百川却从来没有把他当作狗来看待,但一见到秦百川,他仍然立即狗一样爬伏在地上。 有人说这是海外岛国倭民一种下属对主人的礼节。 一接命令,蟋蟀立即就赶到来,拜伏在窗外,嘴里好像仍然细嚼着一些东西。 无论怎样看,他都不像一头蟋蟀,倒像是一头狼,野狼。 秦百川所以叫他蟋蟀,也许只是他具备蟋蟀的一种特性。 ——好勇斗狠! 他按在地上的一双手,长满了皮茧,接近他的人都知道这双手一如利器,随时能够将敌人劈杀。 他拜伏在地上,一个头比刚才那个黑衣人垂得更低。 秦百川没有叫他起来,笑笑问:“我到现在还是领略不到槟榔的好处。” 蟋蟀抬头一笑,一缕鲜红色的槟榔汁顺着嘴角淌下,有如鲜血。 他应道:“没有人血喝的时候,我只好嚼槟榔。” 接着手背往嘴角一擦,擦下了一抹血红色的汁液。 秦百川道:“近日的确是平静了一些。” 蟋蟀问:“还要等多久?” “在你这已经是时候了。” 蟋蟀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又再问:“现在?” 秦百川点头,反问:“你是否还记得那个楚一刀?” 蟋蟀眼睛一亮。“他烧的菜很美,可是他的女儿更美。” 秦百川道:“他曾经在这里烧了三年菜,到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原来是楚万里的人。” 蟋蟀道:“奇怪的是我们竟然给他活着离开。” 秦百川道:“我跟楚万里是一样都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他虽然离开了这里,楚万里并没有立即将他召回双鱼塘,只留他在城中状元楼。” 蟋蟀道:“现在时干掉他的时候了?” 秦百川笑笑,道:“狂狮萧烈替楚万里找来了一个年青人,对于那个年青人楚万里显得很兴奋,我想在这三天之内的限期之内,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蟋蟀大喜道:“好极了。” 秦百川道:“他要采取的第一步行动,当然是要将他的女儿就出来。” 蟋蟀道:“当然的。” 秦百川接道:“那便得找一个熟悉水绘园环境的人。” “楚一刀——” 蟋蟀反应出奇的敏锐。“早就该找他了。” “楚万里在没有平反败局的把握之前,却不得不避免我们的怀疑,而且他也应该知道楚一刀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中,绝没有可能回到双鱼塘。” 蟋蟀转问道:“楚一刀真的知道我们将人藏在哪里?” 秦百川道:“他在水绘园三年,若是仍然不知道水绘园只有一个地方适合藏人,必定是一个大笨蛋,楚万里怎会选择一个笨蛋,千辛万苦地安排他进来?” 蟋蟀道:“其实我们早就该将他干掉。” 秦百川笑道:“我们发现他的身份差不多已经是两年之后,那时候才杀他倒不如顺其自然,好增加楚万里对我们的轻视,若非楚万里有了轻视之念,我们又怎么会如此轻易抓住了他的宝贝女儿?” 蟋蟀眉一扬。 “那个女孩子才叫动人。” 秦百川道:“比起楚万里的财势,这却又算不来什么。” 蟋蟀连声:“是极是极。” 秦百川接道:“楚一刀的事交给你了。” “这个简单,那儿的情形我早已了如指掌,带四个人去就行了。” 秦百川道:“你可能会遇上楚万里那边那个年青人。” 蟋蟀不以为意道:“那一并将他解决就是了。” 秦百川摇头。 “我要你小心的就是这件事。” 蟋蟀诧异道:“那到底是什么人?” “不清楚,但能够让楚万里放心的,一定不会是庸手,所以——”秦百川一正面容,“一见势头不对,你立即回来,切不可恋战。” 蟋蟀皱眉,秦百川接道:“这个时候,我身边少不得了你,我们这边也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损失,知道么?” 蟋蟀心头一片飘飘然,却仍道:“凭我的武功……” 秦百川截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蟋蟀垂下头,秦百川沉吟接道;“我也已有些怀疑,那个年青人会是……” 蟋蟀迫不及待地追问:“谁?” “沈胜衣——” 秦百川一字一顿。 蟋蟀霍地抬头,眼瞳中仿佛冒出炽烈的火焰。 秦百川接道:“萧烈曾与沈胜衣走在一块儿,以我所知,沈胜衣亦会做客双鱼塘。” 蟋蟀吐着气,道:“这个人名震江湖,有机会跟他交手,是一件好事。” 秦百川缓缓道:“我曾经说过,拿下了双鱼塘,你喜欢怎么样便怎么样。” 蟋蟀拜伏道:“我没有忘记。” “去——” 秦百川挥手。 蟋蟀倒退了下去,动作怪异,绝不像中原武林的身法。 秦百川目送蟋蟀消失,喃喃道:“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答应楚一刀让他离开这儿。” 语声阴沉,寒人心魄。 楚一刀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 据说懂得烧几道好菜的人都难逃肥胖的厄运,何况楚一刀懂得烧的好菜总有好几百道。 他烧菜的本领是学自双鱼塘雇用的名厨,最初贪玩,却逐渐学出了兴趣来。 事实他也有那方面的天分,学得比任何人都快,不到三年便已经得那几个名厨的真传。 一个个的比较,他未必比得上他们,可是加起来,却就很了不起。 知道他有这种本领的人并不多,出了双鱼塘,他就变了另一个人。 在长了胡子,养胖了肚子,他才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到松江县,受聘于状元楼。 一切都经过慎密的安排,在状元楼烧菜出了名堂,获得秦百川的赏识,才经人介绍,进入水绘园当厨师。 状元楼并不是楚万里的产业,也与秦百川没有关系,却是秦百川平日欢宴贵客的地方。 楚万里安排的也实在很巧妙,所以楚一刀在水绘园干了不到两年,身份却仍然能够保持秘密。 只可惜,天下间并没有永远的秘密。 秦百川却仍然不动声色,让楚一刀依约干满了三年,还封了一份厚礼送他回去状元楼。 在他弄妥了一切,准备回去双鱼塘之前,秦百川已经采取行动。 楚万里的耐性绝不在秦百川之下,只是棋差一着,还是被秦百川抢制先机。 只看楚一刀的安排,便已知道楚万里也绝不简单,对于这些事,他却是绝口不提。 沈胜衣知道的只是,楚一刀与楚万里只是堂兄弟,曾经在水绘园干过三年,是一个名厨,却一向自食其力,才没有在双鱼塘留下。 楚一刀也是楚万里熟悉的唯一知道水绘园的环境的人,要知道湘云藏身所在,不妨找楚一刀谈一谈。 沈胜衣并不知道其中还有那许多秘密,萧烈也一样。 可是他们都信任楚万里,尤其萧烈。 楚万里也的确有令人信任的条件,何况在目前他还是一个受害者。 到底他说的有多少是事实? 楚一刀的一刀就是菜刀,绝没有人将一柄菜刀带进寝室,带在身上。 门被撞开的时候,楚一刀抓在手中的是一柄狭长的缅刀。 那柄缅刀也是在听到湘云被掳的消息后他才藏在腰带内,他有一种预感,很快就会用得到这柄缅刀。 现在果然用到了。 那扇门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片片碎裂,虽然本来就不怎样坚实,要将一扇门弄成这样,总要有很不错的内力。 蟋蟀同时出现在门外。 夜已深,房间内没有灯光,在一般人眼中看到的蟋蟀最多只是一个黑影,楚一刀那刹那却竟已认出来的是什么人。 “蟋蟀——”楚一刀脱口一声,缅刀隐在肘后。 蟋蟀忽然笑起来。 “这老狐狸总算露出尾巴了。” 楚一刀沉声道:“你是来干什么?” 蟋蟀道:“水绘园三年,你难道还没有打听出我一向是干什么?” 楚一刀道:“秦百川叫你来杀我?” 蟋蟀道:“早就该杀的了,你能够活到现在,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 语声甫落,一下女孩子的尖叫声便传来。 楚一刀面色一变,脱口道:“青儿——” 蟋蟀道:“放心,在我还未享受够之前,他们绝不敢拿她怎样。” 楚一刀怒叱道:“畜生!” 蟋蟀道:“现在这样骂虽然早一点,但现在不骂你便再没有时间骂的了,值得同情。” 楚一刀冷笑,在他后面床上,一个中年妇女即时滑下来,转身便要向窗户那边扑去。 蟋蟀没有理会,楚一刀反而叫起来:“三娘小心!” 那边窗户应声碎裂,四道寒光急射向那楚一刀口中的三娘。 那是四枚奇形怪状的暗器,有如一条鳅鱼,又劲又恨,三娘的反应也不慢,翻身避开。 四枚暗器射在对面的墙壁上,白烟飞激中,直没进去。 两个黑衣人紧接越窗扑入,各握一柄弯刀,左右欺上,三娘一双短刀已在手,飞旋着迎前,那边蟋蟀一声不发,三枚暗器忽然向她的后心飞掷过去。 楚一刀来不及提出警告,缅刀一挑,一张被子从床上被挑飞起来,挡住了那三枚暗器,再一挑,迎面罩向蟋蟀,缅刀接向那边扎去。 被子挡住了彼此的视线,楚一刀看准了被子似盖在什么之上才一刀扎前。 裂帛一声,缅刀穿被而过,扎了一个空,楚一刀一把将那张被子拉开,一截被子便在蟋蟀方才置身的地方掉下来,蟋蟀的人却是不知所踪。 楚一刀心头方自一凛,蟋蟀突然又从门外转进来,三枚暗器当胸射到,人接往地上一倒,其右手弯刀齐转,一个光球也似滚向楚一刀下盘。 楚一刀身形倒翻,掠上了后面一张桌子,蟋蟀旋即滚进了桌子底下。 与之同时,楚一刀已跃回地上,霹雳一声暴喝,缅刀反斩在桌子上。 那张桌子立时被斩开两半,蟋蟀却没有被斩开来,随着一半桌子一旁滚出,穿衣打扮追斩三刀,都被那张桌子挡去。 三刀下来,那半张桌子已只剩下丁方一尺不到,连着一条桌腿的一块在蟋蟀手上,楚一刀第四刀方待斩下,蟋蟀那块桌子已脱手飞出,迎面向他撞来。 蟋蟀一个身子同时拔起,看似要乘隙向楚一刀袭击,楚一刀也是这样认为,以刀柄将飞来的那块桌子掸开,接一翻,一抹刀光护住了头顶。 刀光抹处,“叮叮”的挡开了两枚暗器,蟋蟀两枚暗器出手的同时,连人带刀已向后倒翻,凌空向三娘削去。 三娘一双短刀应付两个黑衣人,看来已占尽上风,迫得那两个黑衣人退到了墙壁之前。 那两个黑衣人看来也招架得很吃力,可是就在蟋蟀身形拔起的刹那,两人?撬坪跻驯黄人赖纳硇瓮蝗挥钟辛吮浠杆俚仄矍埃涞恫x巳锏囊凰痰叮膊x巳锏纳硇巍?br>  蟋蟀的凌空一击即时击下。 三娘完全没有闪避化解的余地,闷哼声中,一个头在刀下分开了两边,射出了一股血浆,那两个黑衣人弯刀乘机一锁,将三娘的双臂齐腕锁断,这两刀却已是多余,蟋蟀的一刀已然在断臂之前将她斩杀。 楚一刀看在眼里,既惊且怒,嘶声大吼扑向蟋蟀三人。 蟋蟀身形落下,那两个黑衣人已到了他身旁,三柄刀一齐展开,迎住了楚一刀的一刀。 他们绝无疑问合作已惯了,早有默契,才能够配合得这样紧密,恰到好处。 楚一刀缅刀上的变化还未施展得出来,便已被三柄弯刀削断,他一步急退,刀势立时再开展,便譬见一个女孩子被两个黑衣人从门外推进来。 两个黑衣人的刀左右架在那个女孩子的脖子上,只要一拉,便可以要那个女孩子身首异处。 那个女孩子看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比一般人矮一点,可是骨肉分布均匀,令人一点矮小的感觉也没有,相貌出落得也颇为漂亮,不能不算得是一个美人。蟋蟀比一般人亦是矮一点,难怪对那个女孩子特别有好感,只是秦百川有话吩咐下来,暂时不要惊扰楚一刀与他的家人,才没有胡来。 那女孩子就是楚一刀的女儿青儿,她虽然在双刀的威胁之下,但面上亦没有惊惧之色,进了门随即大呼道:“爹,你快走!” “青儿——”楚一刀半身一转,面色又是一变。 蟋蟀并没有追击,只是道:“楚老头,你还不将刀放下,难道连女儿的性命也不要了?” “难道我将刀放下,我们父女便能够活命!” 楚一刀冷笑,翻身挥刀,突然反扑向拿刀要挟青儿的那两个黑衣人。 他早就知道蟋蟀一直在打青儿的主意,万不得已也不会叫手下伤害青儿。 也果如他所料,那两个黑衣人将刀架在青儿的脖子上只是装模作样,目的只不过是在扰乱楚一刀的心神,好使蟋蟀解决楚一刀,现在看见楚一刀不受要挟,反扑过来,不由乱了手脚。 楚一刀这一下反扑已算准了速度,角度,距离在那两柄弯刀从青儿的脖子移开刹那,那缅刀已扎进一柄弯刀的主人要害,接一脚将另一个黑衣人踢飞了出去。 青儿出奇的镇定,立即将倒在脚下那个黑衣人的弯刀取过来,楚一刀却反手将她推出了门外,喝道:“快走!” “爹——” 青儿下面的话尚未接上,蟋蟀森冷的语声已传来。“谁也走不了!” 方才那一着实在大出蟋蟀意料之外,一张脸煞白,似乎给气得随时都会昏倒过去。 他却没有昏倒,语声一落,反而跳起来,疯狂地扑向楚一刀。 左右两个黑衣人紧接扑上,那个给踢翻在地的黑衣人便一骨碌站起身子,亦扑了回来。 蟋蟀一扑近,随即一刀疯狂地斩下,这个人似乎一点儿刺激也受不得,一受刺激行动便完全没有了分寸。 这一刀斩下,最少有三处破绽露出来,就是能够将楚一刀斩杀刀下,楚一刀亦可以从那三处破绽的其中两处,一刀与他同归于尽。 楚一刀却是选择第三处,一刀夺隙而入,削向蟋蟀握刀的右腕。 蟋蟀的反应倒也敏锐,及时松手,以刀柄接下这一刀,那柄刀立时飞上半天,“夺”地插在横梁上。 楚一刀把握机会,接一刀扎进,这一刀才扎进一半,他便知道上当了。 他总算省起蟋蟀的一双手已是兵器,那柄刀在不在蟋蟀手里对蟋蟀一些影响也没有。 心念一动他立即抽刀,也就在他刀势一顿那刹那,蟋蟀那双坚厚而且长满了老茧的手,已经落下来,右手一把抓住了刀脊,左掌接切向楚一刀握刀右腕。 楚一刀只有弃刀,蟋蟀也没有用那柄缅刀,随手将刀往地上一插,空出双手,猛攻楚一刀。 青儿挥刀欲上,却被两个黑衣人挥刀封在门外,片刻之间,楚一刀已然与蟋蟀交手八招,一条左臂也就在第八招头上,被蟋蟀的手刀切断了。 蟋蟀双手再抢进,楚一刀连退三步后,背已撞上墙壁,身形一震时,蟋蟀的右拳已痛击在他的胸膛上。 拳快如闪电,一拳紧接一拳,七拳击在同一部位。 楚一刀被击得一个身子乱颤,肋骨尽碎,胸膛塌下,口鼻鲜血狂涌,惨叫起来。 “爹——” 青儿那边看着,不由尖叫。 蟋蟀应声停手,楚一刀烂泥般贴着墙壁倒下,眼看便是死多活少。 青儿挥刀要冲过去,但怎么也冲不过那两个黑衣人的双刀。 蟋蟀拗了拗指骨,意犹未尽,到目光落在青儿脸上,才再出现笑容,挥手道:“拿这个女娃子回去!” 两个黑衣人手上双刀一转,锁住了青儿手中的弯刀,另一个黑衣人随即欺进,伸手便点向青儿的穴道。 青儿弯刀急退向外逃,三个黑衣人大笑追出了门外。 蟋蟀亦大笑起来,一笑即一顿,与之同时,青儿亦一呆。 她看见了一个人,她转身一步才奔出,就看见那个人闪电般掠来。 一个黑衣人的手同时抓向青儿的肩膀,还未抓实,闪电也似的剑光便洞穿了黑衣人的掌心,惨叫倒退。 那个人随即挡在青儿的身前,一剑迫住了两个黑衣人。 蟋蟀目光亦落在这个人脸上,之前他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掠来,所以突然一呆完全是因为听到了一阵惊心动魄的铃声。 那是发自萧烈刀柄狮口咬着的那个金铃,沈胜衣一剑迫住那两个黑衣人的同时,萧烈亦穿窗掠进来,刀一翻,铃声更慑人。 蟋蟀目光转回,落在刀上,道:“狂狮萧烈!” “正是——” 萧烈目光落在烂泥般倒在墙下的楚一刀身上。 蟋蟀冷笑道:“来得太迟了。” 萧烈目光一转,闷哼。“还不算太迟。” 蟋蟀的目光随着转到青儿脸上,一张脸不由得沉了下来。 沈胜衣也就在这个时候问:“你是青儿?” 青儿又是一怔;“你们……” 萧烈道:“他叫沈胜衣。” 这句话入耳,三个黑衣人脸色齐皆一变,蟋蟀虽然意料之中,一张脸片刻却更阴沉。 青儿既喜又悲,方待说什么,萧烈已接道:“小沈,楚一刀夫妇都给杀了,你说我们该怎样?” 沈胜衣道:“他们若就是蟋蟀与他的手下,你难道还不知道该怎样?” 蟋蟀冷截道:“你们也知道蟋蟀?” 沈胜衣道:“三年前关北赵家十四条人命,大概你还没有忘记。” 蟋蟀道:“我每年要杀上好些人,哪记得这么多。” 沈胜衣道:“可惜到现在我们才知道你原来是秦百川的人。” “这实在可惜的很,否则江湖上的朋友早已只知道有蟋蟀,哪里知道有什么沈胜衣?”蟋蟀这些话实在狂得可以。 萧烈大笑。 “现在是你的机会了。” 蟋蟀道:“你放心,我绝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萧烈摇头道:“可惜你还得先要过我这一关。” 蟋蟀道:“多杀你一个花不了我多少时间的。” 萧烈不怒反笑,大笑,手中刀抖处,又是一阵惊心动魄的金铃声。 蟋蟀即时喝一声:“杀”一手抓起插在身旁地上的缅刀向萧烈扑去。 三个黑衣人同时挥刀扑向沈胜衣,三柄弯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砍至,左面的一个刀才劈出,便一声怪叫,连人带刀从沈胜衣身旁飞过,飞撞在地上,眉心一道剑口,血如箭射。 蟋蟀“杀”一声出口,沈胜衣剑便刺出,闪电般刺进了那个黑衣人的眉心。 旁边两个黑衣人不由一呆,与之同时,他们的两柄弯刀亦砍空。 沈胜衣以左手用剑,身形变化有异一般,出剑同时,身形一动,已让开那两柄弯刀,他的剑随即抹进了另一个黑衣人的咽喉中去。 剩下一个黑衣人一惊再惊,身形一转,连劈十七刀。 沈胜衣三步倒退,还了一剑,只一剑便刺穿了那个黑衣人的胸膛,旋即拔剑翻出,倒纵出院子。 蟋蟀这时候正撞破了一个洞,窜上瓦面来。 他扑向萧烈,看似凶悍,要跟萧烈拼一个明白,其实是要夺路逃出去。 萧烈一刀展开,有如一道墙横挡着蟋蟀的去路,而且向蟋蟀压过来。 蟋蟀连砍八刀都砍不开那道刀墙,缅刀立即一翻,往萧烈刀背上一压,身形借势拔起来,一下便将瓦面撞破了一个大洞,窜了出去。 他的动作很敏捷,也没有忘记秦百川的吩咐——一见势头不对,立即开溜。 口里尽管怎样说,他事实并没有轻视沈胜衣,可是他仍然高估了那三个手下的武功,想不到沈胜衣这么快便解决了他们。 沈胜衣武功的高强,同样在他的意料之外,所以当他发现沈胜衣已等在瓦面上,不由得大为震惊。 闪电似的一剑刺来,蟋蟀怪叫一声,身子往瓦面一倒,疾滚了开去,三枚暗器接射向追来的沈胜衣。 沈胜衣人剑追前,射来的暗器尽被他的剑击下来,完全影响不到他的身形,虽然是黑夜,他的剑仍然用得那么准确,恰到好处。 他追得那么紧贴,蟋蟀甚至还从瓦面上弹起来的时间也没有。 滚到了瓦面边缘,蟋蟀滚动的身形并没有停下来,接往下滚去,一滚同时,刀往一条柱子上一插,一个身子便虚悬在半空,只等沈胜衣跃下来,以暗器袭击,再挥刀扑杀。 沈胜衣却没有紧接追下去,蟋蟀等了一会,不由得一阵彷徨,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而那边铃声叮当,萧烈已然从转角处转了过来。 蟋蟀的暗器立即出手,射向萧烈,接着拔刀,从柱后转出,凌空一刀向萧烈斩去。 他一动,沈胜衣立即从檐上翻落,一剑向他的咽喉刺到,与之同时,萧烈横刀便将射来的暗器击落,翻刀接迎向蟋蟀的来刀。 蟋蟀的刀没有斩下,人却从萧烈的头上飞过,伏地一滚,一团白烟在他的周围疾卷起来,迅速将他的身子淹没。 那团白烟接着又射出一股烟来,一条怒龙也似翻翻滚滚向高墙那边窜去。 萧烈大喝一声:“哪里走!” 身形骤起,铃声“叮当”的划过长空,紧迫在那股白烟之后。 那股白烟到了墙下,一折,往上蔓延,萧烈身形同时一拔,挥刀往那股正在往上蔓延的白烟便斩过去。 刀快如闪电,“叮当”铃声中,那股白烟被斩成二十七截。 每一刀给萧烈的都是一下空虚的感觉,蟋蟀并没有借着那股白烟游窜过来。 激烈的刀风也将白烟荡开,萧烈终于看见墙下那支冒着白烟的竹管子。 蟋蟀掷出这支竹管子就是要引开敌人注意,他耳听“叮当”铃声追向高墙那边,只道沈胜衣也像萧烈那样被那支竹管子诱开,身形一动,立即往上拔起来,再翻身便上了瓦面,目光及处,刹那如雷击,怔在当场。 沈胜衣赫然就立在瓦面上。他的剑也就在蟋蟀一怔刹那刺出。 蟋蟀身形及时倒翻回去,沈胜衣长剑追射,如影随形。 蟋蟀半空中连翻七个跟头,射出二十一枚暗器,才落在地上,一团白烟又在他周围疾卷起来,眼看便要将他裹在其中,他矮小的身子好像烟花火炮般射上了半天,撞在墙头上,接贴着那面高墙滑下来,一道三寸长的血口从他的眉心裂开来,鲜血激射而出。 萧烈那边已然一股旋风掠至,把双刀高举,却没有斩下,以他的经验,当然看得出无须再加上这一刀, 沈胜衣的剑甚至已入剑鞘,他的估计绝少错误,这一次并没有例外。 萧烈回头看了沈胜衣一眼,道:“你好像忘记了这只蟋蟀是我的。” 沈胜衣一笑:“现在我记起来了。” 萧烈摇头道:“我已经不止一次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和你这个小子合作,否则只有跟着东奔西跑的份儿。” 语声甫落,房间那边传来一阵哭声。 沈胜衣目光一转,说道:“里头的事还没完。” 萧烈道:“可惜我只懂得用刀,不懂得如何用说话安慰女孩子。” 他话是这样说,脚步却已举起来了。 “我也是不懂。” 沈胜衣跟在萧烈后面。 萧烈一边走,一边喃喃道:“这种事本该是你这种小伙子做的。” 沈胜衣道:“小伙子经验不足,耐性也有限,还是由你这位老前辈去干的好。” 他既然是萧烈的朋友,又怎会不知道萧烈最喜欢就是做护花使者,令他奇怪的只是时至现在,萧烈仍然是孤家寡人,还没有一个女孩子感恩图报。许以终身。 这若非萧烈还没有成家立室的打算,只怕就是在言谈举止方面仍欠功夫。 萧烈却也不在乎,乐此不疲。 第三章 侠士勇相救,难女终脱险 在进入房间之前,萧烈已然做好了准备,甚至已兼顾到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变化,以他经验的丰富,当然知道在什么情形之下说什么话。 但到他进入房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儿已停止哭泣,而且十分坚强地站起来,一面以袖拭泪,一面走过去,在一方瓦枕内拿出了一幅地图。 萧烈只有呆看的份儿。 沈胜衣亦没有开腔。 青儿将一张地图在一张几子上摊开,萧烈忙剔亮一个火折子,燃着旁边那盏油灯。 这角落顿时光亮起来。 “这是水绘园的详图。”青儿的语声也稳定下来,“我爹爹花了一个月才将这地图绘好,以备不时之需。” 地图上每一处地方都有注释,沈胜衣仔细看了一遍,手按在那座写着水明楼的楼台上,道:“这座水明楼就是秦百川所住的地方。” 青儿点头道:“秦百川除非不在水绘园,否则大多的时间都是留在楼中。” 萧烈插口道:“那囚人的地方想必就在附近。” 青儿道:“是的,只有这样才方便监视。”语气出奇的平淡。 萧烈不由一声:“难道不是?” 青儿道:“水明楼一半是建筑在水上面另一面……” 沈胜衣道:“那是说,绝不可能有地牢什么的了。” “而且为了美观,四周都是雕花格子,不堪一击。”青儿一顿接下去:“秦百川是一个很讲究享受的人,又怎会允许居住的地方设置囚人的东西。” 沈胜衣追问:“那他一向是将人囚在什么地方?” 青儿手指地图北面画着的一座塔:“我们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儿是囚人的地方,但除了这儿之外,再也没有发现第二个地方适合囚人。” 沈胜衣道:“这一座塔是……” “用白石砌成的,高六层,建筑在一个池塘中,南面连接着九曲飞桥,那也是唯一的通路。” “石塔离岸边有多阔?” “五六丈总有的,”青儿看看沈胜衣:“你能不能一跃而过?” 沈胜衣摇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萧烈道:“这个小子轻功最好,甚至登萍渡水全都懂。” 青儿叹息道:“我可不知道是否跃过去便成,只知道那道九曲飞桥一踏步上去,便会发出声响来。” “然后又出现什么变化?”萧烈不由自主地追问。 青儿道:“不知道,那一次我无意中看见蟋蟀走在那桥之上,除了‘叮当’响声,并没有其他发现。” “蟋蟀是他们的人,走上去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敌人可就难说了。”萧烈摸擦着胡子道:“你们没有找机会探探?” “北院一带是禁地,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经过。”青儿苦笑一下。“若非什么都装糊涂,又的确初来乍到,只怕绝不会警告了事。” 萧烈道:“你们的身份以我看他们是早就知道了,否则不会这么巧偏偏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杀害你们。” 青儿无言点头,萧烈又问:“这座石塔之外没有其他的地方了?” 青儿道:“除了水明楼,其他的地方,我们都到过,并没有哪儿值得怀疑。” 萧烈转向沈胜衣。“小沈,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胜衣道:“你立即护送青儿回去双鱼塘,还有她父母的尸体……” “那你呢?”萧烈忙问。 沈胜衣将地图收起来,放入怀中,道:“我到水绘园走一趟。” “探一探那石塔?” 沈胜衣颔首,“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够将湘云就出来。” 萧烈立即嚷起来:“我虽然不是为这件事来的,这关头,你却叫我回去双鱼塘……” 沈胜衣截道:“青儿父母被杀,必须尽快让老楚知道,水绘园那边未必有收……” “那你为什么不等我们从长计议……” “等不得,蟋蟀被杀的消息给送回去,秦百川一定加强戒备,我必须在消息未送到之前迅速之前赶到去,在他们以为我们对水绘园一无所知之前到那座石塔搜一个明白。” “你以为我的轻功真的那么不济?” 沈胜衣道:“这件事目前只适宜我一个人前去。” 萧烈道:“你现在总得找一个人接应接应。” 青儿接道:“我一个人回双鱼塘去好了,反正要杀我的人都已经死光。” 萧烈看看青儿,脱口道:“我最喜欢你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孩子。” 青儿娇脸微红,沈胜衣看看他们,摇头道:“这附近的情形如何,谁也不知道,青儿若是赶不及回去,老楚不能够做好准备,我将人救出,纵使能够避开秦百川的人的追杀,秦百川一怒之下,属下一伙若是倾巢而出,直袭双鱼塘,措手不及,势必会引起很大的伤亡。” “看你,越说越严重了。”萧烈大大叹了一口气,“你说怎样便怎样,反正我是说不过你的。” 沈胜衣笑笑接道:“而且你出入叮叮当当,跟你走在一起简直就变成一个活靶了,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吓也被吓个半死。” 萧烈笑骂道:“要这个金铃不响还不容易,要你少废话才是困难。” “这才不困难,”话说到一半,沈胜衣身形已动,话说完的时候,人已经穿窗而出,越过院子,到了高墙之下。 那道高墙当然挡他不住,也不见他怎样动作便已越强消失。 一阵马蹄声响接在墙外传来。 离开水绘园还有约莫半里,沈胜衣便已将坐骑缓下来。 雨过天晴,今夜的月色特别好,远远沈胜衣就能看见水绘园一只怪兽也似爬伏在那儿。 偷风不偷月,透雨不偷雪,沈胜衣虽然不是一个偷儿,好像这样的道理总是懂的,所以对于今夜的月色,并无多大的好感。 他策马绕到庄院北面,在数十丈外的一个杂木林子前停下,将马扎在一株树下,稍理衣衫,才向庄院那边掠去。 在动身之前,他已经算准角度距离,身形落地,都在暗影之中。 离墙十丈左右,有三座暗桩,楚一刀都清楚画在地图上,并加以注明,还拟好了一条适当的路线,沈胜衣也就是依着这条路线再加上他敏锐的判断,稍作修改,尽量利用附近的暗影,迅速掠前。 到了左数第一个暗桩后面他才停下来,往暗影里一倒,才放下心。 那些暗桩都是一个个小石室,却被筑成一个土丘似的,不容易被发现,秦百川也显然有话吩咐下来,每一个石室都安置了两个手下,轮流戒备。 沈胜衣投身的那座石室也没有例外,守卫也很服从,一个睡着了,而另一个伏在附近,正在发呆,到底值夜不是一个有趣的事情。 他虽然在发呆,但若非沈胜衣早已这里有暗桩,随便过来,一定会被他发现。 如此深夜,就是衣袂的声音也足以将他惊动。 沈胜衣靠着土丘蹲下,考虑了一会,终于转过去,一指点出。 那大汉眼前人影一闪,知道有人偷袭,但莫说兵器,连叫声也未及发出来,并已被沈胜衣封住了穴道。 沈胜衣一把将他往石室里一推,手一探,接将睡着的那个大汉的穴道也封上,然后才退出,掠至高墙下,壁虎般贴着墙壁游窜上去,非独快速,而且一些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壁虎功练到他这个地步的人只怕不多。 以他的轻功本可以飞跃上去,可是那一来,不难会惊动旁边那两座石室里的大汉,现在虽然慢一点,却安全的多。 高墙之后是一个院子,翻过这个院子的短墙,便看见那个水池。 水静无声,池中那座石塔披着月光,倒映水中,幽美中还带着一些神秘。 周围也是一片寂静,沈胜衣借着花树掩护,绕池一匝,解决了一个暗桩,终于找到一个适合的角度,随即从腰带上取出两块半尺宽,尺许长的木板来。 这两块木板在他看过楚一刀的那幅地图,离开楚一刀那里的时候他便已带在身上。 要找到两块这样的木板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只是不想到了池边还要去费神去找这些东西,不能够专心一意去救人。 环湖有四个暗桩,有两个本来是有的,两个是新置的,但没有逃过沈胜衣的耳目。 这许多年出生入死,论江湖经验的丰富,比得上他的人已没有几个,一般的暗桩已很难算计着他。 解决了那个暗桩,沈胜衣已能够完全放开手脚,一口真气运过,手中两块木板立即飞出,不带风声,飘然向池面落下,他颀长的身子亦同时飘然掠出。 第一块木板才触及水面,沈胜衣的脚尖便点在木板上,将近的身形借着这一点又掠出,掠向第二块木板,也是在那一块触及水面同时点上去,身形随即往上拔起来,手一探,已抓住石塔的第一层飞檐。 他原可以翻过栏杆落在回廊上,可是楚一刀既不能够肯定,他也就不能不考虑回廊的石级也能够发出声响来。 往飞檐上一搭,他的身子便往上一窜,又拔起,探手抓住了第二层飞檐,就这样一抓一窜,不过片刻,他已窜上了最高的一层。 每一层石塔的石门都闭着,圆窗子嵌着雕花的石格子,除了第六层,其他五层都一片黑暗。 第六层的灯光也不怎样明亮,从雕花的石格子望进去,这最高的一层也非常宽敞,陈设更华丽,通往下层的楼梯两侧,各有一座琉璃灯,都亮着。 凄迷的灯光下,流苏低垂,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身形窈窕的紫衣女人,背卧在那里。 沈胜衣并没有忘记楚湘云最喜欢就是紫色,衣服更就不用说。 偌大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个女人。 沈胜衣居高临下,回顾一眼才继续移动,向门那边移去。 门亦是在暗影中,沈胜衣双脚勾着屋檐,倒转身子,以剑抵在石门上一推,那扇石门竟然便推开来,只是发出轻微的“格”一声。 石门虽然沉重,但下嵌铁珠,又是沿着光滑的石沟滚动,开来并不费力,沈胜衣随便以剑一推,便已有足够的空间容许他通过。 他也没有再推,身形倒窜下来,探手正好扣着是石框,在双脚落地之前,窜进了塔内,双脚也这才落下,一些声响也没有,可见塔中地面并没有问题。 塔中也毫无反应,那个女人还是那样卧着,显然根本就没有听到石门移动的声响。 沈胜衣来到床前,将流苏掀开一角,才轻声呼唤:“湘云——” 床上那女人应声转身,十二枚暗器急射沈胜衣,右手一支软剑接刺向沈胜衣咽喉。 这个女人当然不会是湘云,她的身材虽然窈窕,相貌却丑陋如夜叉,就是白天,突然遇上,亦难免吓人一跳,此时此地,再加上那种灯光,更加恐怖。 沈胜衣更就像给吓得当场昏过去,直挺挺一下疾倒在地上。 这个人的胆子怎会这样小。 也幸好沈胜衣是这样倒下,他若是只一跳,那些暗器是必全都打在他身上,刺向咽喉的一剑亦未必躲得开。 现在他这样一倒,暗器与剑便全都落空,那个女人的反应也不慢,半空中转身,软剑斜截向沈胜衣的胸腹,左手暗器又准备袭击。 沈胜衣同时出剑,身形接有如僵尸般弹起,在双剑相交的同时,扣住了那个女人的左腕。 那个女人左手立时麻木,暗器丢满一地,形状怪异,与蟋蟀所用的一模一样,她那份凶悍犹在蟋蟀之上,也不管那许多,软剑随即削向沈胜衣的面门。 沈胜衣的剑始终压在那个女人的软剑之上,软剑一动他的剑立即一翻,将那个女人的右手齐腕削断,接将剑架在那个女人的软剑之上,喝道:“人在哪里?” 那个女人没有回答,咽喉往剑上一送一拖,鲜血激溅,当场丧命。 沈胜衣这边一呆,那边楼梯上已然冒出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着地一滚,立时一蓬暗器射向沈胜衣,身形却倒翻而回。 沈胜衣右手一带,那个紫衣女人的尸体挡在身前,挡下了射来的暗器,接将之往楼梯那边一送,身形亦紧接着掠了过去。 一蓬暗器与一支软剑旋即从那之下射下来,那个黑衣女人一滚之下,赫然是伏在楼梯上,发现扑下来的不是沈胜衣,暗器已尽打在那个紫衣女人的身上,剑势亦已老,沈胜衣的剑随即一侧刺至,剑尖半寸刺进了她的眉心。 那个女人尖叫一声,滚进黑暗中,沈胜衣亦随着紫衣女人的尸体滚跌下去。 楼梯一折,更加黑暗,黑衣女人腰背撞在栏杆上,倒翻过去。 黑暗中立时响起“嗤”的一下尖锐的破空声,接一下,第三下响起,已是射向沈胜衣的胸膛。 黑暗中显然藏着一个暗器高手,每发出一枚暗器都正中掉下去的物体,沈胜衣身形虽然轻巧,又是按栏飘然滚过去,仍然被察觉。 他的剑及时刺出,“叮”的将射来的暗器击下,一连串暗器紧接向他射来。 连接十三枚暗器,他身形才着地,一个火折子在他手中亮起来。 尖锐的哨声同时在塔外响起,一下比一下急促。 沈胜衣没有理会,眼睛习惯亮光之时,又同时接下了七枚暗器。 那些暗器都是来自于一个老妇人的左手,那个老妇人一身近乎唐朝的衣服,白发披肩,戴着一个夜叉面具,盘膝坐在一张长几之前的蒲团之上。 长几上放着一排排的暗器,老妇人的右侧刀架上,放着一柄倭刀,长愈四尺。 在她身后的床上,坐着一个紫衣少女,望着沈胜衣,俏脸上,眼瞳中一片惊喜之色,檀口轻咬着一个指头,娇妩中带着三分稚气,看来又是那么紧张。 这还不是湘云?沈胜衣轻吁一口气,眼前的情形就是只要他击倒那个老妇人,便可以将楚湘云带走。 塔外的竹哨声这时候更加急促,老妇人突然不耐烦地一拂袖,轻声诅咒道:“该死的,就是懂得拿竹哨子乱吹。” 湘云也就在这个时候作了一个手势,沈胜衣看在眼内,立时明白过来。 ——那个老妇人是一个瞎子。 老妇人也就在这时候冷冷地道:“年青人到底是年青人。” 沈胜衣不由一怔,老妇人若是一个瞎子,怎知道他是一个年青人。 老妇人一顿,随又道:“不是年青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独个儿闯进这座塔来送命?” 沈胜衣这才明白老妇人全凭想象,道:“胆大才闯进来是事实,送命倒未必。” 一面说一面向湘云作了一个手势。 湘云点点头,轻轻的拉过了旁边的被子。 老妇人笑了,笑声有如夜枭般难听,笑着道:“好狂的年青人,你知道面对着什么人?” “正要请教。”沈胜衣这句话倒是由衷之言,以老妇人身手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 老妇人沉声道:“水月胡夷。” 沈胜衣沉吟应道:“东瀛水月一刀流?” 胡夷一呆,嘟喃道:“这里是中原。”接一声长叹,看来她在东瀛武林必然有一席位,所以记起现在身在中原,便自如此感慨。 沈胜衣接道:“据说水月乃是东瀛的忍术流派之一。” 胡夷冷笑,“你可是瞧不起忍术?” 沈胜衣道;“忍术也是武术的一种,身为武人,又岂会瞧不起武术?” 胡夷点头。“这才是话,水月流的刀法,也绝不在任何一派之下。”她面上虽然带着面具,从她的语声说话亦不难听得出她心中那一份得意。 “应该是的。”沈胜衣横移一步,“以我所知,东瀛武林与中原武林一样,一个门派要出头,必须要有几下子。” “人也是的。”胡夷这句话,无疑是说她在东瀛武林已出头,也有几下子。 “恕我孤陋寡闻。” “这里毕竟已远离东瀛。”胡夷非常之感慨。 沈胜衣又横移一步,移动得非常慢,一些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塔外哨声仍然不绝,同时逐渐亮起来,沈胜衣转头往下一望,只见更多的灯笼火把向这边移来。 胡夷即时又冷笑道:“这里已经给包围起来,年青人,难道你还想将人救出去?” 沈胜衣道:“这正是我到来的目的。” “好大的胆子。”胡夷点点头。“我儿子告诉我,楚万里已请来一个年青的高手,叫做沈胜衣,难道就是你?” “正是——”沈胜衣再横移半步。 胡夷笑起来。“据说你是年青一辈最负盛名的剑客。” “我从来不以为是。” 胡夷道:“我儿子从来不敢在我面前说谎,他也表示有机会要与你一决高下,这也是他要在中原武林扬名的好机会。” 沈胜衣不由一声叹息,抱着这种目的来找他较量的人也实在太多。 胡夷亦叹息,“可惜今夜你到来,他偏又必须外出。” 沈胜衣再移动半步,左脚前右脚后,前箭后弓,左手火折子接将旁边一盏油灯燃着。 胡夷一顿又道:“世间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巧。” 沈胜衣接问:“请问令郎又是哪一位?” 胡夷道:“这里的人都叫他蟋蟀。” 沈胜衣意料之中,道:“我们已经在楚一刀哪里较量过了。” 胡夷一怔,脱口道:“结果怎样?”语声随即一顿。 结果当然是蟋蟀败了,否则沈胜衣怎么能够跑到这里来? 沈胜衣的回答更尖锐。“他已倒在我的剑下!” 胡夷虽早已考虑到这个结果,但仍然不由得浑身一震,沈胜衣也就抓住这刹那,身形箭也似的射前去。 床上的湘云同时将被子拉起来,挡在身前,她武功本来不错,看见沈胜衣,以前对胡夷的恐惧已烟消云散,身手便回复敏捷。 胡夷的反应非常迅速,放在桌上的二十四枚暗器刹那射出,在最后一枚暗器出手同时,四尺倭刀亦出鞘,双手落在刀柄上,那刀便闪电般劈出。 二十四枚暗器十二枚射向沈胜衣,十二枚射向湘云,秦百川显然有话交代下来,必要时宁可将人质杀死也不能让来人将人质救出去。 他算无遗策,只是算漏了胡夷的那一份骄傲。 若非胡夷自信没有人能闯过她的暗器那一关,一开始便将湘云的性命控制在四尺倭刀下,沈胜衣如何敢采取行动。 当她知道来人是沈胜衣的时候,沈胜衣已经拟好了出手的角度距离,即使胡夷的始终保持平静,亦难以阻截他的行动,能够抓住胡夷心神震动的刹那,当然就更好。 射向他的十二枚暗器只有六枚追得上他的身形,他的剑一出却非独将这六枚暗器击下,还将射向湘云的六枚暗器也击下。 剩下的六枚,都射在被子上,那都是十字形暗器,如何穿得透被子。 沈胜衣向那边移动,其实连胡夷在那种情形下,将会掷出几子上的什么暗器,都已经计算在内了。 胡夷的倭刀与最后一枚暗器,差不多同时到达,劈的不是沈胜衣,而是湘云。 沈胜衣虽然来不及替湘云截住那六枚暗器,却及时截下胡夷这一刀。 刀尖与剑尖一撞,迸射出一蓬火花,刀尖距离被子只不过间发只差,激烈的刀风已然将被子激荡得疾扬起来。 沈胜衣剑一挡一挑,将胡夷的刀封在外门,再七剑,迫退了胡夷三步,身形横移,挡在湘云的身前。 胡夷怪叫,引刀急劈,沈胜衣的剑却有如银蛇一样,紧缠着她的刀,总是在她的刀劈到一半的时候便将之截下。 一而再,再而三,胡夷的刀始终无法一气呵成,怒气却已然直冲脑袋,满头白发猛地飞扬起来,再一声怪叫,身子倒飞了出去。 沈胜衣的剑追不上,这不是胡夷的轻功比他更好,只是他是在想不到胡夷竟然退得这么急,这么远! 胡夷一退三丈,后背撞在雕花的石格上,蓬然一声,石格子碎裂,四下纷飞,胡夷的身子却倒射而回,借这一撞的弹力,返扑沈胜衣,浑身的真气亦完全凝聚在这一刀之上。 这一刀当然已有足够的空间施展,一气呵成,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凌空急斩沈胜衣。 这一刀也绝无疑问是有去无回之势,沈胜衣若是不接这一刀,移步往旁退开,绝对可以避开。但在他后面的湘云,便得丧命在这一刀之下。 但他若硬接,纵然他的力量在胡夷之上,亦难免被这一刀震伤。 若换是别人,这刹那难免手忙脚乱,沈胜衣毕竟身经百战,临阵经验丰富,心思之灵活,应变之敏捷,到底不是一般的高手可比。 那刹那,他首先一把将湘云手中的被子夺过,疾向劈来的一刀掷去。 半空中无借力之处,要将被子这种柔软的东西一刀劈为两半,并不容易,那柄刀必须极之锋利,刀势也必须极之迅速。 胡夷的刀已经做到这个地步。 被子迎着刀锋豆腐般一分为二,刀势未绝,继续斩下来。 那刹那胡夷,沈胜衣都明白,劈势虽未绝,锐气已在被子被一分为二的同时消散,这一刀与胡夷方才的第一刀并无分别。 沈胜衣的剑却在这时候全力迎上去。 胡夷一口真气运展,还未运到四尺倭刀上,刀剑已然交击,霹雳一声,胡夷连人带刀被震飞了回去,飞出了她方才撞碎的石格子外。 沈胜衣如箭离弦,追射出去,又一剑劈下,胡夷落在石栏杆上稳住了身形,倭刀高举,还未劈出之际。沈胜衣的剑已劈下。 夜叉面具在剑光中一分为二,鲜血爆射,胡夷惨叫中身子倒翻过石栏杆,直往下飞坠。“通”的一股水花激溅,胡夷的尸体直坠进池里,那边一群黑衣汉子看在眼里,齐皆发出了一声惊呼,周围已经被火光照耀得光如白昼,他们又怎会看不出坠下的是什么人。 秦百川也在那边,看的更清楚,眼角的肌肉立即收缩,目光箭似射向塔上的沈胜衣。 他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人,只是他实在太清楚胡夷的武功,也所以他才会将湘云交给胡夷看管。 宫天锦,郭杰在他左右,郭杰双手已按在刀囊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宫天锦神色不变,仍是那么冷峻,只是右手已移到了剑柄旁边。 沈胜衣亦发现了这三个人,转身本待要走回塔内,还是停下来。 秦百川的语声随即箭也似的射至:“沈胜衣——” 他一开口,周围便静下来,语声虽然不太响亮,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沈胜衣应道:“我想这位大概就是秦庄主了。” 秦百川说道:“水绘园上下与你有何过不去?” 沈胜衣道:“我也不想进来的,可惜我是楚万里的朋友,这么巧又经过附近。” “要知道一个人太多管闲事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已经管了。” 秦百川沉声道:“将人放下,放你一条生路。” 湘云这时候正从塔内走前来,沈胜衣看了他一眼,才应道:“我这么辛苦才将人抢到手,你只凭一句话便要我将人放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秦百川道:“你要什么条件?” 沈胜衣笑笑,道:“你既然知道我这个人,便知道我这个人是买不动的。” 秦百川冷笑:“凭你的武功,一个人要闯出水绘园也许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带着楚万里那个宝贝女儿,我绝不以为你能够成功的。” 沈胜衣摇摇头道:“我们并没有打算闯出去。” 秦百川道:“你是说你们要留在塔上,等待机会。” 沈胜衣道:“这个石塔易守难攻,而且我们相信也不用等上多久。” 秦百川轻“哦”一声。“你们等楚万里的救兵?” 沈胜衣道:“他难道不会来?” 秦百川道:“我没有说他不会,但他要攻进水绘园,只怕不是三五天的事情。” 沈胜衣道:“我们的耐性很不错。” 湘云插口道:“而且这塔内也有足够的食物。” 秦百川道:“那些倭奴的食物你们受得了吗?” 湘云道:“只要是人能够吃的东西,我们便会吃。” 秦百川突地一笑,“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耐性一向都很好。” 沈胜衣道:“所以你能够完成那幅五百罗汉图,我却没有那个耐性了。” “你也知道五百罗汉图?”秦百川笑容更盛。 沈胜衣道:“楚万里的耐性恐怕没有你的一半。” 秦百川道:“一半的一半总会有的。” 沈胜衣道:“所以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在一天半之内攻进来。” “你们当然会里应外合。” “当然。”沈胜衣又笑笑,“秦庄主不妨等到那时候,看看结果。” 秦百川忽然叹了一口气,“我的耐性好像忽然间没有了。” 沈胜衣道:“目前你又能够怎样?” 秦百川反问:“你以为我能够怎样?” 沈胜衣道:“若是知道就不问你了。” 秦百川道:“你真的很想看看我能够怎样么?” “呆在这石塔上实在没有意思。”沈胜衣弹剑作龙吟。 秦百川道:“你不住让我采取行动,当然有你的打算,但你打算浑水摸鱼,希望混乱中闯出来,可就错了。” 沈胜衣只是苦笑,秦百川又道:“水绘园的人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在我的指挥下更绝不会出什么乱子。” 沈胜衣淡应道:“是么?” 秦百川又道:“我的耐性不错是很好,但好奇心也很重,实在很想看看你如何能够死里逃生。”一顿把手一拍,接喝一声。“弓箭侍候!” 百数十个黑衣汉子应声上前,手中火把往地上一插,便将背着的弓箭解下来。 弓都是强弓,那些箭的箭头都是裹着油布,赫然都是火箭,看来秦百川早已考虑到石塔若是落在敌人的手上,应该如何应付。 水绘园既然是由他一手设计,每一个地方的结构他当然都了如指掌,很容易找到弱点的所在。 这一点沈胜衣也当然应该明白,可是他仍然诱使秦百川采取行动,难道他成竹在胸,早已有了应付的办法,而且能从对方的行动中得到好处? 难道他竟然比水绘园的主人更明白这座石塔的结构,而加以利用。 秦百川不相信,沈胜衣的态度却令他的信心动摇,也正如他所说,他的好奇心也很重,要试一试,看看沈胜衣又如何应付。 湘云同样怀疑,并有点担心往塔下看看,轻声道:“沈大哥,他们是要将那些火箭射进来,烧掉这座石塔。” 沈胜衣居然还笑得出来。“这个距离,他们的箭很难射的到我们置身的这一层,何况我们还可以更上一层?” 湘云苦笑道:“这座石塔的最下两层都是堆放着易燃的东西。” 沈胜衣道:“那烧的只是最下两层,这是座石塔,将它烧塌,总要几天。” 湘云道:“火势蔓延上来该怎样?” 沈胜衣道:“也要有几个时辰才会到这一层,若是我们将四五层易燃的东西全部丢掉,那么久更费时了。” 湘云道:“总会烧上来的。” 沈胜衣道:“我们大概不会留在这座石塔上多过半个时辰。” 湘云道:“可是你方才说……” “那是说给秦百川听的。” 湘云一怔,喜形于色,“我明白了,爹早已带了人在水绘园外接应随时准备攻进来。” 沈胜衣道:“若是如此,现在已经攻进来了,怎会仍然呆在外面?而且,这是秦百川的地头,那么多人到来,怎会毫无消息,又仍然这样轻松,在塔下和我们谈条件?” 湘云诧异道:“你准备怎样应付?” 沈胜衣道:“你的耐性不是一向都很好吗?” 湘云苦笑道:“我只是担心因为我连累了沈大哥,万一沈大哥……” 沈胜衣道:“我既然来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些。” 湘云仍然忍不住又问:“沈大哥,你真的有办法闯出去?” 沈胜衣笑道:“若是没有办法,还不吓的坐倒在地上。” 湘云说道:“我是说真的,必要时,沈大哥你莫要理会我,独个儿离开好了,反正我对他们仍然有利用的价值,他们是绝不会伤害我的。” 沈胜衣摇头,叹了一口气:“没见你有多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湘云愕然道:“什么样子?” 沈胜衣道:“这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很相信沈大哥,现在连沈大哥的话也怀疑了。” 湘云笑靥一红,轻声道:“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胜衣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对我失掉了信心,不能够配合我的行动。” 湘云摇头道:“不会的,沈大哥要我怎样做吩咐好了。” 秦百川的语声这时候又传来。“两位,这是两位最后的机会了。” 沈胜衣目光往下一扫,只见那些黑衣汉子箭已经上弦,箭头显然全都向着石塔下层。 秦百川接道:“不过不要紧,一会石塔染着了,两位受不住,还可以大呼救命,抛掉兵器,往池塘跳下,至于我是否会饶恕两位,则要看我到时的心情了。” 沈胜衣道:“秦庄主好像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 秦百川笑笑,“我只是可惜这座石塔,你们应该看得出,我建筑这座石塔着实是花了不少的金钱和心血,现在一烧,真有点不舍。” “这的确可惜的很,秦庄主除了烧塔,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也许有,可是我想不出来。”秦百川接把手一挥。 竹哨声立响,箭头应声齐点在火上,油布迅速变成一个火球,弓弦声响中,百数十只火箭一齐往石塔的最下两层射去。 破空声大作,火箭一支紧接着一支,大都准确地射进石塔门户石格子内,也不过片刻,石塔的最下两层已熊熊的燃烧起来,风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石塔的第三层亦很快着火燃烧,火舌吞吐流窜,不住从门窗冒出。 整座石塔再片刻看来就像是放在一个大火炉上,浓烟四起,火势越来越猛烈。 沈胜衣湘云在火箭射向石塔同时,已然一齐退进塔内,秦百川看着他们消失连声冷笑。 旁边的郭杰看着忍不住道:“庄主,姓沈的如此镇定,只怕真的有了应付之策。” 秦百川冷笑应道:“我就是要看他们如何应付。” 宫天锦插口道:“楚万里的人也许已经在附近等着,一见火起,立即杀奔前来。” 秦百川道:“方才我已派出了三十六骑在庄外逡巡,一有发现,立即回报,楚万里到来之前,我们这边亦已做好了防备,随时迎头痛击。”一顿接又道:“再说他那边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中,要大举出动又瞒过我们的耳目,又谈何容易。” 郭杰道:“庄主算无遗策,佩服。” 秦百川摇头,“吹牛拍马灌米汤都是一种高深的学问,你还得学学。” 郭杰一怔,苦笑。 秦百川接道:“我若是算得准,沈胜衣就不会在这里出现,胡夷就不会死,那个女娃子就不会落在沈胜衣手中。” 宫天锦说道:“蟋蟀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秦百川颔首。“他若是找不到楚一刀,这时候便应该有消息回来,相信是虽然找到了,沈胜衣已先一步到那儿,以他的武功,当然不是沈胜衣的对手。” 宫天锦缓缓道:“这个姓沈的我总要跟他会一会,拼一个明白。” 秦百川道:“有机会的,你若是将他击倒,名自然传遍天下,利只怕也随来。” 宫天锦笑道:“我当然是不会跟沈胜衣那样,到现在仍然是有名而无利。” 秦百川目光转回,“你现在当然得希望他吉人天相,活着闯出水绘园。” 宫天锦笑笑,“我却是到现在还看不出他如何能够闯出去。” “这也是我目前最感兴趣的一件事。”秦百川拈须微笑,悠然在身后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宫天锦,郭杰亦在一旁坐下来,应该节省力气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浪费任何的气力。 才回塔内,沈胜衣立即吩咐道;“湘云,你替我将所有的暗器拾起来,放到几子上。” 湘云没有问沈胜衣拿来干什么,如言去拾起那些暗器,沈胜衣就在塔内逡巡起来。 浓烟很快从石阶涌上,沈胜衣将被子拿过,堵住了石阶出口,才在几子上拣了二十四枚暗器,插在腰带上,又引着湘云上最高的那一层,随即将那张床的床板搬到塔门之前,搁上石栏杆。 湘云看见很奇怪,走进去,终于忍不住问:“沈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沈胜衣道:“他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这么快便采取行动,只是一会我背你跃出去的时候,你得将我抱紧。” 湘云一呆,顿时一张脸红到脖子去,沈胜衣只当做没看见,他知道只有怎样才能够让湘云安下心来。 他又道:“一定要抱紧我,否则掉下去可就糟了。” 湘云“嗯”的低应了一声。 “来——”沈胜衣回剑入鞘,又蹲下半身。 湘云一咬唇,终于伏在沈胜衣的背上,心头鹿撞,但仍然紧抱着沈胜衣。 温香软玉,沈胜衣心神亦不由一醉,他到底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不过随即便稳定下来,真气运转,双手抓着床板猛一推,那块床板飞跃石栏杆,飞出了塔外。 他背着湘云同时掠出,双脚往栏杆上一蹴,追着那块床板疾射了出来。 力道距离他算得很准确,虽然背着一个人,但身形仍然箭一般,而迅速追上那块床板,双脚蹬在床板上,床板被蹬得倒飞而回,他将落的身形往前射出,落向矮墙前面的一株高树横枝。 水绘园的人看在眼内,惊呼声中,有人立即将弓箭射向沈胜衣二人。 箭还未射到,沈胜衣已落在横枝上,身形一弹而起,飞掠过那道矮墙。 快剑,烈酒,狂奔急掠都是一种刺激,但刺激到这样,沈胜衣还是破题儿第一趟,湘云更就已闭上眼睛,连看都不敢看。 周围虽然被灯笼火把照得亮如白昼,但只要力道弱一分或强一分,落脚的地方稍为错误,后果都不堪设想。 沈胜衣翻过了短墙,那颗几乎已到了咽喉的心才放下来,双手俱都捏了一把冷汗,身形才落下,又往前掠出。 守在那儿的四个黑衣汉子立即挥刀扑来,沈胜衣暗器左右出手,射倒了前面两人,身形一落又再起,再往前冲。 再射倒四个黑衣汉子他才来到那道高墙之前,双手连发,三柄短刀般的暗器飞射在高墙上,在壁上钉稳,他背着湘云接往上拔起,以那三柄短刀为阶梯,猿猴般迅速上到墙头。 追前来的人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只有宫天锦,郭杰例外。 他们的反应其实也不算慢的了,一听到那边惊呼声暴起,立即离椅掠出去。 秦百川比他们更快,连人带椅飞出去,掠出了三丈,那张椅子才半空掉下。 他们总算看到了沈胜衣的凌空飞渡。 “好胆量——”秦百川一声惊叹,怔住在那儿,他知道莫说是宫天锦,郭杰他们,就是自己也难以追得及。 他深信自己的判断绝不会错误。 “这个人疯了。”郭杰说着又追前去。 宫天锦却道:“他没有疯,我们却快要疯了。”身形始终抢在前面。 那些黑衣汉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呐喊着一齐追了出去。 秦百川仍然立在原地,仰首望着那座石塔,倏地笑起来,嘟喃道:“我可就没有这个胆量,这所以为什么我想不出这办法,老了,到底老了——” 一阵难以言喻的苍凉立时涌上他的心头。 秦百川的判断绝少错误,这一次也没有例外,宫天锦轻功虽然在郭杰之上,到他追上墙头的时候,沈胜衣已射倒了墙外暗桩的三个黑衣汉子,往前掠出了十丈。 宫天锦仍然有信心追上去,可是他看到了策骑迎面冲杀向沈胜衣的两个在庄外逡巡的汉子,一颗心却不由沉下来。 那两个汉子手执长矛左右冲上,其势看来是锐不可当,只可惜,他们还没冲过去,便已被沈胜衣的暗器射下来。 沈胜衣一跃上了一骑,又一枚暗器打在另一骑的臀上,立时狂奔了出去,沈胜衣同时将坐骑勒转,奔出。 郭杰这时候亦上了墙头,看在眼内,苦笑道:“看来我们只好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开了。” 话没说完,沈胜衣两人一骑已消失在黑暗中。 奔出了里外,沈胜衣才将坐骑放缓,回望湘云,“怎样了?” 湘云一个身子不断在颤抖,与沈胜衣目光接触,一张俏脸又羞红起来,才将抱着沈胜衣的双手松开,倒像有些恋恋不舍。 “我们这么快跑到这儿来了。”她的语声亦是在发抖,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到底怎样的?快告诉我。” 沈胜衣有些奇怪道:“你不知道?” 湘云道:“我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也幸亏这样,否则准要吓得松开手,掉下来。”俏脸说着更羞红。 沈胜衣笑问:“你知道我又是怎样的感受呢?” 湘云道:“你说啊。” 沈胜衣道:“一样胆战心惊,却又不能不张开眼睛看。” 湘云道:“幸好我闭上眼睛,不知道害怕,否则好像水绘园那些人一样叫起来,只怕你也要下个半死。” 沈胜衣兴奋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子跳跃过。” 湘云叹息道:“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艺高人胆大,只有沈大哥的本领,就是想到了这个办法,也不敢付诸行动。” 沈胜衣道:“嗯?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甜了。” “这是事实。”湘云双手不觉轻扳上沈胜衣的肩膀。“你其实不必冒这个险的,方才我倒没有想到什么危险,现在想来,万一你为我受了伤,真的……” 沈胜衣笑道:“我现在既然没有受伤,你还说这些话干什么?” 湘云道:“我就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你。”又将脸颊贴在沈胜衣背上。 沈胜衣心头一颤,岔开话题说道:“我倒是不知道秦百川遭此挫折,又会采取什么行动对付你爹,此次他一定受不了。” 湘云没有作声,沈胜衣接道:“他现在一定很生气。” 秦百川这时候正在笑,那种笑容令人不寒而怵。 所有人噤若寒蝉,宫天锦,郭杰也没例外,比起其他人,他们更明白秦百川的心情。 秦百川忽然问:“我们现在应该怎样?” 郭杰应道:“立即杀奔双鱼塘,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秦百川摇头。“万一他们早已有防备,我们岂非正好坠进陷阱中。” 郭杰道:“那我与宫天锦偷进去,干掉他们一些人,好叫他们也知道厉害。” 秦百川又摇头,“杀几个无名小卒又有何用?” 郭杰道:“那我们去干掉楚万里。” 秦百川挥手:“这个人现在杀不得,我们暂时仍然只是要他的财富还不能要他的命。” 宫天锦目注郭杰,忽然道:“为什么你不建议去杀掉沈胜衣?” 郭杰一怔,秦百川却接道:“除了打打杀杀,我们难道就没有一些和平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宫天锦道:“现在再要将楚湘云抓来,只怕比杀掉楚万里更加困难。” (录入者:此处缺一页) 秦百川接道:“何况现在双鱼塘中又多了个沈胜衣……” 宫天锦道:“其实如果有机会把我们与楚万里之间的矛盾让他知道,他的态度会不会……” 秦百川摇头,“但可惜他是一个侠客,侠客有侠客的行事作风。”(录入者:以上这几句对话是录入者所编。) 宫天锦恍然道:“在他这个侠客的眼中,楚湘云始终是无辜的。” 秦百川道:“这是事实。” 宫天锦道:“也只要他将楚湘云救走,我们无论对他说什么,结果也都是一样。” 秦百川笑笑,道:“当然了,即使他知道楚万里是一个怎样的人,知道楚万里已准备向我们袭击,也只会袖手旁观,绝不会阻止楚万里的行动,绝不会帮助我们。” 宫天锦点头道:“楚万里这人老谋深算,他大概也已经防备了沈胜衣可能会知道真相,中途放手不管的了。” 秦百川道:“所以他没有从旁协助沈胜衣,一直到现在才采取行动。” 宫天锦道:“也好……” “不好——”秦百川摇头:“事情由开始到现在我都能够事事抢在楚万里的前面,算无遗策,现在横来一个沈胜衣,非但所有的步骤大乱,更被楚万里反夺先机,由被动变为主动,反客为主,现在又抓住了这个空缺。” 郭杰道:“水绘园的人真是不少?”他的目光仍然充满了疑惑,事实仍然有些不相信秦百川的推测。 秦百川看在眼内,摇头道:“楚万里已在这里长了根,我的势力一直就比不上他双鱼塘那边,否则也不用掳掠他的女儿,要胁他就范,现在我们的势力分散,他却是全力来攻,这一战我们就是败定了,问题只是在能够保得住多少的实力而已。如果保住了实力,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卷土重来。” 郭杰道:“他的大部分属下不是都在我们的监视中?” “我从来没有说过那是他的大部分实力,他也一直没有向我们显示过实力,现在是他要显示的时候了。” 郭杰好像仍然在怀疑,秦百川也没有再加以分析,只是道:“现在你们怀疑,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我说的是否事实。” 说话间,三人脚步不停,急急步向水明楼那边。 第四章 我计胜你计,是非终难辨 楚万里的人已经开始行动,赚开水绘园的三道门户,这个行动的人全换上水绘园所属的装束。 秦百川派出去逡巡的属下除了沈胜衣击杀的那两个之外,无一幸免,全被拿下来格杀。 他们不错都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只是楚万里派来负责这个行动的全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而且又都是三四个对付一个,怎会不成功?所以留下那两个不杀,不过算准了沈胜衣必然由哪个方向离开,留给沈胜衣解决,也好让秦百川那些退出来的属下以为派出去逡巡的所有同伴仍然在逡巡,在看见沈胜衣偷进去之后,楚万里便开始清除秦百川派在水绘园逡巡的下属。 他清楚知道沈胜衣的为人,在见过楚一刀之后,若是一点把握没有,绝不会偷进水绘园,而只要有一分把握,沈胜衣都会变多几分下去,将事情弄得妥妥当当。 楚万里当然也明白沈胜衣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难免会出错,但无论如何,这已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所以有今天的权势,因为他从来没有错过任何的机会,他深信这一次一定会抓的稳稳,甚至准备只要湘云在秦百川手中,必要时不惜在沈胜衣面前暴露出本来面目,攻进水绘园,扑杀秦百川一伙。 他知道沈胜衣被困在石塔上,已经准备攻进去的了,可是在他准备下令进攻之前,沈胜衣却神奇地闯了出来,那刹那,他是在兴奋之极。 在目送沈胜衣与湘云二人一骑去远的同时,他攻击的命令,已迅速传到每一个下属耳里。 暗号他们已知道,庄中起火是他们赶回来的最佳借口,要骗信守门人实在太容易了。 水绘园的人也实在想不到楚万里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法赚门进来,循着一对暗号,便将门户打开,其中一个守卫,甚至还对他的人说:“不用急,他们的来人已经给我们困在塔上了。” 楚万里的下属也不急,全都进去了才一声暗号,向那些侍卫袭击,与之同时,楚万里与包围在庄外的下属亦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杀进去。 双鱼塘的人紧追不舍,直迫到水明楼前面的万字回廊,他们追得那么近,以至守在回廊的一排弓箭手完全没有射箭的余地,挡在他们眼前的完全是水绘园的人,到这些人倒下,双鱼塘的人已然将长矛链子锤飞蝗般向他们掷来。 秦百川原是吩咐守在墙外的人一发觉守不住,立即撤退,由回廊的弓箭手先射住阵脚,最后在重整阵势。 那边万字回廊一面临水,道理上只以弓箭便可以暂时守下来,退到回廊上的人阵势一摆开,双鱼塘的人要从那么狭窄的回廊攻进去,必须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秦百川却是怎么也想不到楚万里的人非独受过严重的训练,而且准备了攻城的擂木,配备各种攻击在不同距离的敌人的武器。 即使没有楚万里这种高手的奋勇争先,水绘园的人亦未必能够及时退进回廊去。 双鱼塘的人志在必得,有擂木开路,推进的速度实在大出秦百川的意料之外。 与之同时,青衣老人与黑夜青年那两路亦成功地攻到了池塘边。 青衣老人一身血污,那条青竹杖已被鲜血染红,倒在他杖下的,身上无不多了一个圆洞,全都在要害,又以眉心咽喉最多。 好像这么狠辣的人并不多,而只要看到那根竹杖,老江湖一定会记起这个人。 他在江湖上人称“鬼杖”,本姓崔,名无命,十七岁的时候便已是两河有名的杀手,今年已经六十五岁。 一个杀手能活到六十五岁并不容易,这种工作远比任何工作要危险的多。 十年前他便已在江湖上消失,很多人都以为他在工作中死亡,哪知道却活得这样好,而且投身在楚万里的座下。 据说做杀手的除了少部分例外,大都是有些心理变态,部分是愤世嫉俗,憎恨所有的生命,部分则是一看见鲜血便兴奋,觉得杀人是一种很刺激的游戏。 崔无命显然就是后者,在杀第一个人之前,面罩寒霜,一些笑容也没有,现在却是眉飞色舞,每一分肌肉都充满了笑意,“咭咭”地怪笑不绝。 容许这样一个杀手在座下,楚万里本身又会一个是怎样的人? 黑衣青年姓高单名杰,是楚万里唯一的弟子,身份却一直被隐藏起来,最低限度,以秦百川的耳目众多,到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个人。 他的表情由始至终都没有多大变化,楚万里的武功不知道他学会多少,这一份冷静沉稳却已差不多。 他用刀也用的很准确,一刀削出,必中对方要害,没有一刀是多余的,既快且狠,这种杀人的方式也与楚万里一样。 连杀十多人,他始终一声不发,这与崔无命恰好相反。 楚万里也是第一个冲进那道回廊,一面叱喝,一面冲杀进去,挡者披靡。 退到回廊与守在回廊上的水绘园的人给对方长矛链子锤一阵掷击,闪避犹恐不及,早已乱成一片,楚万里乘机冲进,有如虎入羊群,更加大乱。 双鱼塘的人跟着冲杀进去,那些没有倒在楚万里拳下的在后来乱刀之下,亦无一幸免。 回廊一转,楚万里身形亦一折突然停下。 在他前面空出了五丈距离,飞刀郭杰冷然立在那里,二十多个汉子正在他的身后一排列开,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双鱼塘方面的长矛链子锤不懂得转弯,所以威胁不到这,这也是回廊的最后一道防线。 郭杰原是指挥短墙那边的守卫,一见守不住,当机立断,迅速退到这儿来。 他要退,以他的轻功武功身份,退得当然比那些水绘园的人要快,立即准备好这一切,而且严禁那些弓箭手上去助阵。 这是因为他明白,前面那么多人都守不住,这二十来人就是全部上去也起不到多大作用,而且只有使场面更混乱,倒不如稳守在这里,静观其变。 秦百川还有命令下来,若是短墙守不住,郭杰必须第一个退回去水明楼。 郭杰没有忘记,也不是要跟那些防守的人共患乱,只是他看出这是一个他施展飞刀绝技的最佳所在,也不以为楚万里能够在这种所在躲得开他的一百另八柄飞刀同时袭击。 这所以他违背命令等在这里,楚万里也没有让他等上多久。 他的飞刀没有立即出手,这是因为他看出楚万里的身形变化尚有余未尽,这情势下塌随时可以倒退回转身去。 一直到楚万里的身形完全静止,他的第一柄飞刀才出现在手中。 楚万里目光一落,道:“飞刀郭杰?” 郭杰大笑,“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相信也是最后的一次。” 楚万里道:“今夜,我的确非杀你不可。” 郭杰道:“我的意思是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楚万里道:“只有你死。” 郭杰道:“你敢接我的飞刀?” 楚万里淡漠道:“你既然认为这个地方适合你施展飞刀,为什么不施展出来?” 郭杰道:“我的飞刀一出,你便缩回去,那便没有意思了。” 楚万里道:“这个根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郭杰大笑道:“想不到名震江湖的神拳楚万里竟然不敢接飞刀郭杰的飞刀。” 楚万里道:“这是激将之法,但好像我这样的老江湖又怎还会中这个计?” 郭杰一怔,楚万里接道:“你还等什么,等我的人冲过来,挡住我的退路?” 郭杰又是一怔,楚万里笑笑又道:“你大概不知道,我有一道命令,我若是不动,我的人绝不会接近我周围三丈,他们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也绝对会彻底执行我的命令。” 郭杰倏地又大笑起来。“那等下去好了,反正我们的烟花火炮已发出,我们留在附近的人就会赶到来。” 楚万里道:“我知道那是你们求救的烟花火炮,我的人也知道。” 郭杰道:“这又如何?” 楚万里道:“你若是秦百川,我一定会和你谈谈这个问题,可惜你不是。” 郭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简单的话你也听不出来?”楚万里拈须微笑。“你不配。” 郭杰笑容一敛,但全身上下并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他这种暗器高手,当然比一般人冷静得多。 楚万里接道:“也许你以为我这是存心气你,乘机出击。” 郭杰冷笑:“难道不是?” 楚万里潇洒地轻理衣衫,道:“我现在还没有动手?” 郭杰道:“那又是我冷静,无懈可击。” 楚万里道:“你真的一点儿也不以为,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内?” 郭杰只是冷笑。 楚万里摇头又道:“我说你不配就是不配。”一顿叹息道:“一个人连自知之明都没有,说也是白说。” 郭杰道:“你既是如此看得起自己,何不干脆过来杀掉我?”随即又大笑起来,一双眼都盯稳了楚万里,以防他出手。 楚万里没有动,让郭杰笑下去。 秦百川听到郭杰的笑声,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他人在水明楼上,旁边侍候着宫天锦。 他的心腹手下蹲伏在楼上楼下周围,弓箭在手,虽然还没有上弦,双手已蓄势待发。 他最宠爱的那个侍妾仍然在楼中,蹲缩在床上,流着泪,楚楚可怜,一双眼尽看着他,他却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楼中虽然聚这这么多人,所有的人大气不敢呼,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那些汉子一个个噤若寒蝉,只等秦百川吩咐。 秦百川一条眉毛突然扬起来,摇头道:“现在我才知道姓郭的是一个傻瓜。” 宫天锦这才应道:“他笑得好像很开心,若是只听这笑声,我一定以为他虽然还是没有解决了楚万里,但也已经取得相当优势。” 秦百川接问:“你真知道他在笑什么?” 宫天锦道:“那边回廊是用飞刀的理想地方,大概楚万里已答应在那里接他的飞刀。” 秦百川又问:“你认为楚万里有多少分把握?” 宫天锦道:“我只知道楚万里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秦百川道:“我也早就知道,可是知道的仍然不够多,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局面出现。” 宫天锦道:“他看来并不像一个很有头脑的人,我们也一直以为他的成功只是由于他过人的武功以及下属的忠心,尤其当我们抓住了他的女儿,发现他的反应由暴躁而至于颓废,又散发双鱼令到处找朋友来帮忙,都以为他已经接近崩溃,我们所探听得到的已经是他的全部。” 秦百川道:“事实证明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根,他实力的雄厚远在我们的意料之外,若不是先抓住他的女儿,实在难以想象将会有什么后果。” 宫天锦道:“现在已经够我们瞧的了。” 秦百川道:“郭杰到现在竟然还做出了这种傻事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宫天锦道:“这大概为什么以他的飞刀绝技,到现在仍然是一个三流的杀手。” 秦百川接问:“这一战你怎么看?” 宫天锦道:“环境虽有利于郭杰的飞刀,只怕他的手快不过楚万里的手。” “你见过楚万里的出手?” “我只知道他在江湖上有‘神拳’之称,那个‘神’说不定就是出神入化的意思。”宫天锦笑接。“即使不是,他的一双手无论如何,绝对不是一般人的一双手可比,能够与他一较高下的,相信只有园主的一双魔手。” 秦百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我只希望他的一双手只是在‘神’的境界。” 宫天锦沉吟着道:“‘化’的其中一个意思好像就是‘魔’。” “意思是,事实比‘魔’还要高。”秦百川面上仍然有笑容。 宫天锦没有再作声,他知道再说下去,秦百川便会很不高兴了。 秦百川目光一远,倏地又问:“以你看,郭杰的飞刀能够发得出多少柄?” 宫天锦道:“只怕不到一半。” 秦百川摇头,“你估计错了,他的飞刀一定能够完全发出去。” 宫天锦一怔。“楚万里只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秦百川道:“不给也得给,他所以能够在那么短促的时间内发出一百另八柄飞刀,是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手眼步法已经熟到绝不会又丝毫的凝滞,即使那刹那有人在他的背后一刀刺进他的要害,他的动作也会一气呵成直至飞刀发尽,问题只是在方位会因此而改变。” 宫天锦“嗯”一声,秦百川道:“希望他地一百另九柄飞刀能够出手。” 宫天锦道:“园主的意思,也许只有最后一柄飞刀才能够对楚万里造成威胁?” “只有这一刀!”秦百川说得斩钉截铁。 郭杰的笑声终于停下,楚万里这才踏出他的第一步,这一步竟移前逾丈。 别的不说,就是这凌波虚渡的轻功身法.已经吓人.郭杰没有理会,同时身形一动,飞刀出手。 一百另八柄飞刀有如一蓬光雨射向楚万里,破空声响夺人心魄。 秦百川说得不错,郭杰除非根本不能够出手,否则一出就是一百另八柄飞刀。 他的最后一刀紧接发出,取的是楚万里的心窝,那也是他看到的空隙,然而他整个人却呆住,一个傻瓜也似地呆住了。 那刹那他总算知道楚万里何以有神拳之称,总算看到了楚万里出神入化的出手。 楚万里的一双手在郭杰身后的那些汉子眼中,那刹那突然消失不见,在他身前却出现两团光。郭杰看到的却不是这样,他苦练暗器多年,眼睛的锐利又岂是那些汉子能及。 可是他仍然不能够完全看清楚楚万里的动作,那刹那楚万里的一双手就像是变成了数十双,迅速而准确地接下了射来的每一柄飞刀。 只有第一百另九柄例外,可惜那一柄飞刀并没有射进楚万里的心窝,只是从他的心窝前飞过,射进了旁边一条柱子上。 楚万里的一双手出神入化,眼睛的锐利当然绝不在郭杰之下,郭杰这一刀虽然用得如此刁钻,只要楚万里能够及时发现,就很难将他暗算得到。 一闪之后.他接在双手的飞刀立即射回郭杰,两蓬刀光雨般激射回去,虽然没有郭杰那种变化多端的技巧,却是更急劲。 郭杰的反应仍很敏锐,一呆之下一见楚万里飞刀射来,立即拔起,一条飞鱼般飞越栏杆,投向池塘。 左面墙壁,后面挡着那些弓箭手,这已是他唯一的生路,只是他想到楚万里又怎会想不到? 他身子凌空未落,二柄飞刀便钉进了他的心窝,也正是方才他要掷楚万里的那个部位,只是楚万里比他掷的更迅速,更强劲。 这也是他的那第一百另九柄的飞刀,楚万里以二指将刀在柱上拔出,随即飞出,手眼角度距离简直巧妙得天衣无缝。 连郭杰也不能不承认自己也发不出这样的一刀,也所以他气绝的那刹那,眼睛紧闭。 刀“夺”地穿心而过,曳着鲜血再飞出半丈才坠下,郭杰的身子亦被刀上的力道带得往后倒飞出半丈,在惨叫声中,坠进池塘里。 与之同时,那些弓箭手亦在刀雨中倒下了十多个,只有三个来得及将箭射出来,这三支箭对楚万里当然一些作用也没有。 他紧接欺前,剩下那些弓箭手不战自乱,仓皇倒退,那边双鱼塘的人亦随着掩杀前来.水绘园的人不待言都已被他们完全解决了。 那些弓箭手遇到了回廊尽头,。又倒下了一半,剩下的目光及处,无不发出绝望的惊呼声,相连的门户亦已然紧闭。 这其实毫无分别,凭他们的身手根本就掠不过这四丈水面。 他们也就在惊呼声中倒下。 秦百川在水明楼中看得很清楚,面上表情一些变化也没有,也没有吩咐水明楼的下属将箭射出去,他只是站在那里。 在那些弓箭手倒下后,厮杀声亦停下来,水明楼四周围上来的,已全都是双鱼塘的人。 水明楼的三道飞桥也尽数被沉在水里,周围四丈都是水,要越过水面攻过去,非独要水性好,还得准备应付楼中乱箭的射杀。 以楚万里得到的消息,水明楼并不是这样子,事实也不是,只是最后关头,秦百川才将它变成这样,在这座水明楼秦百川显然已费了不少心血。 楚万里在回廊处停下将头抬起,便看见了秦百川。 目光剑一样在半空交击,两人脸上都有笑容,只是楚万里的笑容更盛。 也是楚万里先开口:“园主久违了。” 秦百川长揖道:“不知塘主深夜到来,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楚万里道:“幸好不知。” 秦百川道:“在这种情形下见面,实在出乎秦某人意料之外,只是既来之,则安之。” “姓楚的这样做虽然很不够光明磊落,但比起阁下的卑鄙所为,却又算不了什么。” 秦百川不以为意,笑笑接道:“我从来就没有承认自己是一个君子或者侠义中人,无论我做出什么事情也都不足为怪。” 楚万里道:“好像阁下这样能言善辩的人并不多,据说口才好的人也一定聪明。” “若说到聪明,秦某人又怎比得上塘主,否则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 楚万里摇头,“你不是不够聪明,只是耐性太好,若是我,既没有这个耐性,更不会多延三天,我是多一天都等不了。” 秦百川笑道:“若是你以为已经稳操胜券,耐性也一样会这样好的。” 楚万里反问:“你又为什么这样说?” 秦百川一怔,楚万里接道:“你是你,我是我,你可以从我过往的行事作风推测我将会采取的行动,但千万别以为你要做的就是我要做的。” 秦百川嘟喃道:“你过去的行事作风到底又是怎样?” 楚万里道:“在别人眼里,我一向都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秦百川点头,“的确很多人这样说。” 楚万里道:“在运气变得那么好之前我花了不少心血却是很少人知道。” “包括我在内。”秦百川叹息,“我绝不承认对你知道的太少,所以才会做出这么错误的估计。” “你以为已经找到了我的根,以为我的大部分手下都已在你的监视下。” “所以我又今夜的失败。”秦百川一顿摇头,“也败得心服口服。” “这种话不是你这种人说的。”楚万里仍然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打了一个哈哈。 秦百川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好处,就是愿赌服输,幸好这一次虽然输得很惨,还不至全军覆没。” 楚万里目光一转,道:“你以为这数丈水面能够难倒我们?” 秦百川笑笑,“我只知道你要攻进水明楼一定要付出相当代价,也必需相当时候,而我散布在水绘园外的手下看见烟花火炮,一定会及时赶到来,到时候前后夹攻,只怕还是我这边略胜一筹。” 楚万里亦自笑道:“你派在外面的人大都负责监视你所知道我的人,他们一动,我的人当然不会呆在原地,是必随后赶来,到时候怎样的一种局面,我们大家其实都明白。” 秦百川道:“自是强存弱亡强者为胜。” 楚万里道:“谁强谁弱,我以为已经很清楚的了。” 秦百川面上仍然有笑容。 “我们尽管完全倒下,你那边大概也不会剩下多少人,要吃这块肥肉的不止是我们这伙人,倒要看塘主到时候又如何应付。” 楚万里一笑,“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打下去,大家坐下来,好好地谈谈条件,以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秦百川道:“这该是谈判的时候了。” 楚万里摇头,“我仍然以为还是战的时候,变生肘腋,最难提防,留你在一旁,终成祸害。” 秦百川“哦”一声,楚万里接道:“你这个人胃口太大,又不知足,一次的教训,对我来说已太多。” 秦百川深注楚万里,叹息道:“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楚万里摆手道:“你也根本没有诚意和谈,不过在拖延时间。” 秦百川一再叹息,“阁下对我既然一些信心也没有,我亦无话可说。” 楚万里笑道:“我们说的都是废话,我说到这里好了。” 秦百川道:“这不是废话,你的人不是乘这说话的时候将擂木搬来了。” 居高临下,他当然看得清楚,跟着接一声暴响“箭!” 飞蝗般的乱箭立时从水明楼中射出来,双鱼塘的人早有准备,旁边有遮挡的东西,急忙闪到那后边去,其余的立即暴退两丈。 他们之间都有适当的距离,虽然退的那么急,并没有引起丝毫混乱,若非经过严格的训练,可以肯定绝对做不到这样整齐划一。 秦百川看在眼里,自愧不如,他挑选手下以骁勇善战为主,却是从来没有考虑到将他们加以任何训练,事实他亦不知道应该给予什么训练才对,更不以为那会有什么作用。 现在他总算明白在群殴的场合,受过训练,进退有序,行动划一的一方的确占尽上风,而且将伤亡减低很多。 水明楼射出的第一排乱箭竟然一些作用也没有。 楚万里是唯一没有移动的一个,向他射到的箭却全都给他接下来。 连国家的飞刀他都接得下,这些箭又算得了什么? 秦百川看着抚掌笑道:“神拳不愧是神拳,果然出神入化,名不虚传。” 楚万里淡然应道:“这种雕虫小技,园主这样子叫好,难道不怕灭了自己的士气?” 秦百川道:“他们已准备决一死战,又怎会因为几句话影响士气?” 楚万里大笑:“那只有寄望这些箭了。” 语声一落,双手一甩,接在手中的箭悉数掷回去,竟然比射来的时候还要急劲。 秦百川才喝了一声:“小心!”箭已然射进来,他出手如闪电,抄住了三支,旁边已传来两声惨叫,两人中箭倒了下去。 然后又两声,楚万里随手一掷,竟然连杀四人。 秦百川双眉一剔,冷笑道:“只懂得向弱的下手,不见得本领。” 楚万里连声:“彼此彼此。” 秦百川不由怔住,他不找楚万里,却是找楚万里的女儿楚湘云,借此要挟楚万里,何尝是本领? 楚万里接道:“我是很想向你这位强者,而你又不肯奉陪。” 秦百川道:“我本该奉陪的,这一来,最低限度,没有这么多不必要的伤亡。” 楚万里道:“胜负原就系在你我二人的身上,由你我来动手解决也是应该落得干净。” 秦百川道:“可惜我没有这个胆。” 楚万里一怔,大笑,“怎么你秦百川竟然说出这么丧气的话。” 秦百川道:“我绝不承认,只是实在不清楚你这个人,包括你的成功,我也从来不做毫无把握的事情。” 楚万里大笑道:“这就难怪你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秦百川一点儿也不生气,淡然道:“我们这些唯利是图人,原就该不择手段。” “我们?”楚万里又大笑。 秦百川接道:“可惜我没有你的道行高深,未能以侠义中人自居,请不到沈胜衣那样的高手侠客助阵。” 楚万里道:“沈胜衣虽然不是我请来的,但我却不能不承认,他之所以会来,全是因为我侠义的声名才肯插手这件事。” 秦百川忽然道:“不知道他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有什么反应?” 楚万里笑道:“你放心,除非我作了什么事令他反感,否则他最多只是拂袖而去。” 秦百川一怔,道:“这个人真的是一个侠客,为朋友,为侠义,舍死忘生。” 楚万里道:“他是的,而且武功高强,所以他答应在今晚采取行动,我便完全放心,也放胆召集部属,以便采取行动。” 秦百川微一颔首,“由他这样的高手相助,你的确可以放心。”一颔一叹。“我也很佩服这个人的胆识武功。” 楚万里放声大笑,“连你也佩服,其他的人当然死而无憾了。”霍地一挥手。 竹哨子急响,一长一短,数十个双鱼塘的人应声上前,手中链子锤一抖一挥,疾向水明楼飞掷过去,风声呼啸,夺人心魄。 秦百川同时下令,乱箭急射,五个双鱼塘的人走避不及,伤在乱箭下,其中四个当场惨死,那数十个链子锤掷在水明楼上,却是一个人也伤不到,才掷中,“当”的一声便弹回来,整座水明楼竟像是全都是金属铸成。 楚万里看着一怔,这显然又是他意料之外,秦百川这才道:“你现在明白我的话了。” 楚万里突然又大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楼子。” 秦百川道:“这座楼子的外围大都是以铁铸成,一定要守,当真固若金汤。” 楚万里大笑道:“我的话还没说完。” 秦百川手一摆,道:“洗耳恭听。” 楚万里接道:“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人,就是整座楼子都以铁铸成,可是亦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即使攻,只着人四面围起来,你以为你能够支持到什么时候?” 秦百川道:“到你退开的时候。” 楚万里又问:“我若是浮杆堆草池上,放火燃烧呢?” 秦百川毫无惊色,道:“你不妨试试,看我会如何应付。” 楚万里道:“你放心,我有足够的时间试遍每一种办法。” 秦百川笑笑道:“拭目以待。” 说话间一条擂木已推到楚万里身旁,秦百川突然像记起了什么,笑容一敛,戟指楚万里,喝道:“射!”与之同时擂木旁边的大汉已齐喝一声,将那条擂木全力推出去,他们一推即松手退下,楚万里就在这时候欺前,双掌一拍一送,“轰”然一声,那条擂木如箭般飞越水面,挟雷霆万钧之势猛撞在那边小楼上。 箭这个时候才射到,楚万里双手乱抓,接以之拨打,跟着射来的箭,全都被他拨打开去,小楼那边即时响起了一片惊呼声,惨叫声。 那条擂木的重量何等惊人,那些大汉力推之下,再加上楚万里一送之力,撞上去,那种声势,简直就像是天崩地裂。 迎着擂木的那些水绘园的人不由惊呼四散,两个闪避不及,给擂木一撞,当场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小楼的格框虽然全都是金属打成,亦被那条擂木撞断了好些,撞开了一个大洞。 那条擂木去势未绝,继续撞进去,进入楼内差不多一丈才停下来。 楚万里接在手里的箭旋即脱手,从破洞中射入,接一声长啸,身形一拔而起,掠上那条擂木,也就踏着那条擂木如飞掠向楼那边。 乱箭射倒了破洞附近的几个水绘园的人,楚万里眨眼间已掠至擂木的一半,若是给他从破洞闯进去,能够与他一战的就只有秦百川一人。 秦百川现在仍是在二楼之上,即使及时赶下来,楚万里只要控制了擂木撞开的破洞,双鱼塘的人便不难经由这条擂木冲杀进去。 楚万里大的正是这个主意,也有把握将楼中水绘园的人,包括秦百川在内,挡在破洞之外,让自己的下属进来。 可是才冲到一半,他便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目光及处,他已经看见十多具弓弩由附近谈探出来,然后机簧一响,百数十支弩箭一齐向他射来。 那些弩箭虽短,但全支都是用铁打造,两丈之内劲穿金石,而一发二十支,既集中,又紧密,实在不容易闪避。 楚万里若是直冲进去,一双手便是练得出神入化,也难以同时接下那败数十支弩箭,而人在擂木之上,要闪避也不容易。 那些弓弩手显然早有默契,也显然不是一般可比,保持镇定,等到楚万里向前掠来,才一齐将弩箭射出去。 火光下,百数十支弩箭就像是一蓬光雨,一闪即至。 也就在那刹那,楚万里掠前的身子突然一顿一翻,在弩箭射到之前,滚到了擂木下,双手一插,扣住了那条擂木,贴伏在擂木下,同时一掠,倒掠回丈许。 弩箭有些从擂木上射过,有些射进了擂木,也有几支从擂木下射过,但都不能威胁到楚万里的安全。 弩箭才射过,楚万里身形便贴着擂木,从擂木下掠前去,掠不了丈许,“轰”地一声,那条擂木忽然从小楼内脱出来。 楚万里不用看也知道是秦百川出手,又发出一声轻啸,身形一顿一流,回到了擂木上。 秦百川的力道恰到好处,只是将那条擂木从小楼震出来,并没有将之推回岸上。 若是推回岸上,楚万里不难又重施故技,一撞再撞,实在不难将那座水明楼撞塌倒到水里,楚万里纵然人多势众,要将擂木从水里捞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擂木坠进水里,“通”然有声,水花激溅,楚万里也就在水花四溅中鲤鱼倒穿波,倒掠回岸上。 箭追着楚万里的身形,楚万里人在半空,双袖鼓风,将箭扫落。 秦百川的语声及时传来:“要攻进水明楼哪有这么容易?” 楚万里身形落下,目光一转,干笑了两声,没有话。 其余那两条擂木,这是亦已浮在水面,被撞向小楼那边,亦撞断了不少铁枝,但随即被震回来,掉在水面上,水绘园那边虽然只有一个秦百川有如此功力将擂木震回,但双鱼塘方面亦只有楚万里一个有那么深的内力,令擂木发出那种威势。 秦百川接道:“阁下若是不服气,可以将擂木从水里捞起来再试试。”话出口,又一阵大笑。 楚万里亦笑,却随即背负双手,转身踱回去,一面向左右的人吩咐了几句。 他的命令迅速传开,执行,包围着水明楼的人先后退出去,退得迅速而很有秩序,毫不混乱,便是敌人随后追来,他们也能够立即应战,这当然又是一种训练。 秦百川亦没有下令反扑追赶,同样背负双手,拾级回到楼上,居高临下,他看得很清楚,即使不清楚,也已猜想到楚万里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他的笑容已敛起来,一张脸如罩霜,只有宫天锦敢走近去,也只有宫天锦敢跟他说话。 “姓楚的退得这么快,其中只怕另有阴谋。”宫天锦却是看不出什么阴谋。 秦百川淡然道:“他若是没有带着足够的火种,我们应该会好过一些。” 宫天锦诧异道:“他是想要放火烧这座园子?” “没有比这更毒辣的手段了。” 宫天锦道:“这座水明楼四面皆水,他便是放火烧园,对我们也没有多大威胁。” 秦百川冷笑。“他目的只是想要将我们困在这座小楼之内,好得去对付赶来救助我们的人。” 宫天锦动容道:“我们的人一心赶来这里,一定不会提防楚万里的人在中途袭击,而他们被我们监视的人亦必定会配合行动,在他们前后夹击之下,我们来救援的人只怕没有几个能够活下来。” 秦百川点头,“黑夜之中,我们也许还有几个人能够逃得性命。” 宫天锦接问:“除了他们,我们还有什么人?” 秦百川道:“没有了,楚万里若是将救援我们的人杀掉,我们便完全孤立。” 宫天锦道:“那楚万里便可以全心全意来对付我们。” 秦百川道:“他便是这个意思。” 宫天锦叹息一声,道:“可惜我们不能够离开这里。” 秦百川道;“不是不能够,只是我们就算离开了这里,亦难以赶得及救助我们的人。” 宫天锦试探问道:“这座水明楼之下莫非有秘道通到外面去?” 秦百川道:“每一道飞桥沉下的地方其实都有一条秘道。”宫天锦接口道:“泅过这片水面并不是一件难事,难道从秘道出口,在火起之后有什么问题?” 秦百川道:“有三个出口将会被烈火封闭,剩下的一个出口却必须继续泅上一段距离的水路,这当然需要相当时间。” 宫天锦道:“我们现在动身离开难道也赶不及?” 秦百川道:“以楚万里的狡猾,一定会留些人在附近监视我们,一个弄不好,不难就反被他们包围起来, 情形是这样,我们只有牺牲这一批来救援的人。” 宫天锦笑笑,忽然道:“看来我这份工作没多久就要结束了。” 秦百川道:“我以为,我不会这么快就倒下。” 宫天锦目光一转,道:“这些人虽然是你的精锐,逃出了这里,只怕还要避开楚万里的搜捕.” 秦百川道:“他们都没有特别记认,只要散开,楚万里要将他们找出来,绝不容易。” 宫天锦沉吟着道:“最麻烦的,相信就是你我二人了。” “也不太麻烦。”秦百川淡然一笑。 “我虽然没有楚万里的深思熟虑,城府深沉,也不致不懂得给自己先行安排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的。” 宫天锦道:“我倒是没有考虑到后路方面的事情。” 秦百川冷笑道:“一一个杀手若是有后路可走,根本就不会成为一个好手o" 宫天锦道:“不是好手也根本不会成为你老人家招聘的对象。” 秦百川接道:“你放心,只要你还是我的人,到哪儿我都会带着你,而我倒下,你就是要怎样都可以,没有人再会干涉的。” 宫天锦道:“希望我不是先你而倒下。” 秦百川看着宫天锦,倏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应该明白我若是没有把握,绝不会将你留下来,我不是那种人。” 宫天锦又一笑。 “我却是看不出。” 秦百川道:“连这座小接的奥妙你也看小出,又怎能够看出这些。” 宫天锦沉默下去,秦百川目光一转,一寒。“好,烧得好——” 水明楼周围的亭台楼阁这时候都已燃烧起来,风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亭台楼阁在烈火中更显得鲜明,也更觉瑰丽,不到片刻,已全部在火海中。 水绘园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一路烧下来,越烧越猛烈,双鱼塘的人显然都带备足够的火种,而且撒放得非常均匀,烈火迅速团团地包围住水明楼,一点儿空隙也没有。 楚万里的确不知道水明楼那许多秘密,但水明楼外的环境却绝无疑问很清楚,他那些手下所以才配合得这么准确。 烈火照耀下,周围逐渐光亮,有甚于白昼,秦百川看得见朝雾仍未散,周围一片凄迷。然而很清楚,看到是他一手兴建的庄院即将化为灰烬,他仍然说,这个好又岂是真的好。 双鱼塘的人也同时撤出火海外,虽然久战下,退得仍很快,也很有规律,来救援水绘园的秦可川的属下匆匆赶来,在这群久经训练的敌人前后夹攻下,将会有什么结果? 秦百川非常明白,眼瞳中也逐渐有火焰燃烧起来. 天终于亮了,沈胜衣、湘云回到双鱼塘,朝雾仍未散,周围一片凄迷。 萧烈、青儿都等在塘外,看见二人,急忙迎上去,青儿要下拜施礼,却给湘云伸手截下。 湘云接道:“你我自小玩在一块儿,就像姊妹一样,才不见几年怎么这样拘束?” 萧烈不等她将话说完,已伸手一拍沈胜衣的肩膀,大笑道:“你小子果然本领,马到功成,将湘云抢回来。” 沈胜衣淡然一笑:“可是你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萧烈道:“你是说我们呆在这儿?” 沈胜衣道:“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其实他看见萧烈、青儿候在塘外面便知道事情又有了变化,他们既到了塘外,绝对没有理由不进塘内一看。楚万里也绝对没有理由毫无反应,除非他根本就不在塘内。 萧烈也正是这样回答:“我们进去过的了,可是找不到老楚,其他人也一个不见,只剩下一个空庄子,出了什么事当真是天晓得。” 沈胜衣不由诧异起来。“你们一个人也找不到?” 萧烈道:“连一个婢仆也者不见,青儿带着我走遍整个庄子,很多灯亮着,就是没有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 沈胜衣沉吟不语,青儿接道:“所以我们只有走出来,萧大哥也不知等得多么急。” 萧烈大笑道:“若是再不见你们,我可要到水绘园那边跑一趟了。” 青儿又接道:“萧大哥真的是这意思。” 萧烈目光一转。“却是说不过你这个女娃子,到底留下来。” 沈胜衣目光亦一转,只见双鱼塘中灯光明亮,就是听不到人声,寂静一片。 萧烈随又道:“我看老楚还是放心不下,带了双鱼塘的所有人前去接应我们。” 沈胜衣嘟喃道:“但是那些婢仆……” 萧烈道:“我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去接应我们没有理由连婢仆也全都带去。” 湘云插口道:“会不会是我爹担心你们将我救了回来,水绘园的人心有不甘,彻夜全力袭击双鱼塘,故此将人都撤走。” 沈胜衣摇头。“在采取行动之前,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作好了安排,若是其中有什么变化,令尊不得不将人撤走,也会在附近留下眼线,与我们联络。’’ 萧烈随问道:“你们离开水绘园的时候,可见到秦百川本人。’’ 沈胜衣道:“他一直留在水绘园,郭杰、宫天锦也在,再说,他们若是要对双鱼塘采取行动,又怎会派遣蟋蟀去找楚一刀?” 萧烈以手掌用力地擦着胡子,道:“不错,老楚到底在弄什么玄虚?’’一顿目光一亮。“不成是怕我们有失,去接应我们了?’’ 沈胜衣沉吟着道:“要是如此,在我们回程之路上便应该遇上,以他对周围一带的熟悉,绝不会找不到我们的。’’ 萧烈连连点头道。“那到底怎么回事?” 沈胜衣道:“只怕他是动用所有的人手,前去找秦百川一决胜负。” 萧烈摇手道:“不会的,我们动身之前他还没有这个意思。” 沈胜衣道:“也许已经有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萧烈道:“那是说他,当时还不能绝对肯定。” 沈胜衣道:“这当然看我们能否将湘云救出来,要是我们成功,他才能够放开手脚。” 萧烈嘟喃道:“那最低限度也应该跟你们打一个招呼。” 沈胜农淡然一笑,道:“也许他考虑到我们可能会左右他的行动。’’ 萧烈道:“秦百川那厮与倭奴混在一起,绝不会是好东西,老楚也不是不知道你嫉恶如仇,怎会不找你助他一臂之力?” 沈胜衣道:“那相信是他考虑到我奔波一夜,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萧烈点头道:“也是说他担心你不肯休息,索性不惊动你。”话声一落,忽然笑起来,他到底也是老江湖,又怎会看不出其中必有蹊跷,口里虽然这样说,心中其实不是这样想。 湘云说道:“我爹爹这样做,相信真的是考虑到你们会左右他的报复。’’ 萧烈微喟道:“小沈虽然嫉恶如仇,但却是侠义之心,还要看当时情形而定,你爹爹所采取的报复行动若是太残忍,说不定是真的会阻止。” 湘云颔首道:‘‘沈大哥的为人大家都很清楚。” 萧烈嘟喃道:“良心话,我们都是希望你爹爹留有余地,莫要在水绘园展开一场大屠杀才好。” 沈胜衣道:“这一场大屠杀我看是难以避免的了。” 湘云脱口道:“不会的。” 沈胜衣道:“从这里的情形看,已可以想象到他的决心。” 萧烈道:“以我所知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一次倾巢而出当然是志在必得。” 湘云道:“我说的难道没有可能,那么多婢仆——” 沈胜衣看着湘云欲言又止,萧烈即时道:“婢仆中该有细作的事,你爹爹已知道……” 他也是没有将话说完,湘云突然叫起来:“爹爹不会这样做的。” 沈胜衣截道:“大家为什么向坏的方面想?难道这件事给我们的印象真的那么坏?” 萧烈道:“这些话你早该说的,现在才说是不是迟_了一些?” 沈胜衣苦笑道:“幸好现在离天亮已没有多久。” 第五章 河畔道真相,园主终不改 天亮之后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水落石出。 辰末巳初,楚万毗终于回到双鱼塘,后面跟着二三百个武士,大部分衣衫破损,血迹斑斑,但全部神采飞扬,所有的疲态亦尽都被这飞扬的神采掩盖。 楚万里更是笑容满面,远远看见沈胜衣四人便挥手打招呼。 沈胜衣四人仍然等在双鱼塘外,或立或坐,远远看见楚万里,一齐都站起来,湘云更是第一个迎上前去。楚万里一把将湘云搂进怀中,怜惜的语调中夹着怜爱与关心。抚着她的秀发,道:“云儿,没给惊着吧。”湘云摇头,楚万里接道:“回来就好了,爹以后一定会更加小心,绝不会让你再受惊。”他一面说一面拥着湘云走向前,充分地表露出父亲对女儿的关怀爱护。这时他也看见了青儿。青儿一旁忙施礼,楚万里一把扶住,道。“你父母的死我很难过,我有生之日,都绝不会亏待你的。” 湘云接道:“我希望留她在我身侧,好不好。” “我正是这个意思。” 青儿忙道谢,楚万里又挥手截下,随向沈胜衣道:“老弟,辛苦你了.” 沈胜衣道:“都是楚兄的运气,一切总算顺利。” 楚万里打了一个“哈哈”。“没有你的好本领,又 如何顺利得来。” 萧烈插口道:“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救不了青儿的父母。” “这是天意,生死有命,怪不得你们。”楚万里伸手往萧烈肩上一拍,道:“老兄弟,多谢的话我不说了。” 萧烈大笑道:“幸好你没有说,否则已吃我一顿臭骂。” 楚万里又打了一个“哈哈”,又道:“你们怎么都待在这里,不进去里面好好休息一下。” 萧烈道:“人都给你全带走了,没个婢仆来侍候,如何能够好好休息?” 楚万里摇头道:“那等贱役,不要他们侍候也罢。” 萧烈随即追问:“到底是什么回事?” 楚万里道:“他们十九都是秦百川的细作,都给我送回秦百川那儿了。” 萧烈又问道:“都好吧?” 楚万里若无其事地道:“都死了。” 萧烈一怔,道:“楚兄没有考虑宽恕他们么?” 楚万里摇头道:“若非他们暗通消息,云儿也不会落在秦百川手上,闹出这许多事来,给他们一个痛快已是仁慈。” 萧烈接问道:“十九如此,还有十一都跟楚兄杀奔水绘园去了。” 楚万里道:“那十一是否细作一时问也难弄清楚,为防后顾之忧以及避免消息走漏,我实在没有时问将他们分开。” 萧烈又是一怔,沉声再问道:“全都给杀了?” 楚万里道:“他们其实都是秦百川的人杀的,秦百川的人一样也分不出他们之中哪一个跟水绘园有关系。” 萧烈沉默了下去,楚万里若无其事地道:“这次我是狠了一点,却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永绝后患,我不想再有事发生。”湘云忍不住问道:“水绘园那边现在怎样了?”楚万里笑笑,“你们安全离开之后,我便带人攻进去,由今天开始是没有所谓水绘园的了,只可惜我们不能将秦百川亲自解决。” 萧烈道:“给他跑掉了?” “虽然未能够肯定,但好像他这种聪明人,必定早已有一个妥善的安排,准备好一条后路,以便必要时安然脱身。”萧烈打了一个“哈哈”,道:“这就说,你虽然毁去了水绘园,还是未能够安寝。” 楚万里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很满足的了。” 沈胜衣道:“秦百川在这儿既然有那么多的仇敌,知道他失势,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楚万里点头道:“这一带应该已没有他立足的地方。” 沈胜衣又道:“楚兄相信还有一些巧妙的安排,秦百川就是要离开,只怕也不太容易。” 楚万里笑道:“老弟看得我太高了,其实湘云回到我身旁,我已经很满足,很感谢两位,何况还毁了水绘园!” 沈胜衣道:“小弟也总算是幸不辱命,事既已了,也可以离开了。”湘云立即嚷起来:“沈大哥……” 楚万里接道:“老弟你辛苦了一夜.,也总得好好休息一下。” 沈胜衣道:“我原是有事在身,虽然不急,但也该动身了。” 楚万里道:“那最低限度也待我下厨给你烧一尾四鳃鲈鱼。” 沈胜衣尚未答话,萧烈已嚷道:“只是一尾吗?。”楚万里大笑,“当然少不了你这个大胡子的一份。” 沈胜衣道:“我办妥了要办的事,回头来,难道就吃不到你亲手烧的鲈鱼?” 楚万里大笑道:“你什么时候到来,我都会亲自下厨,现在你既然这样说,我倒是不敢将你强留下来了。” 萧烈一旁道:“你却是还要非亲自下厨不可?” 楚万里道:“我知道你无事在身,也早就有意思要吃我亲自烧的鲈鱼了。”萧烈嘿嘿笑道:“我出的气力,可也不少啊。” 楚万里道:“你实在用不着说的,难道我还会亏待你不成。” 萧烈道:“好了好了,你们父女去亲热亲热,我去送小沈一程。” 楚万里道:“快去快回,莫教烧好的鱼都冷了。”一顿又对沈胜衣道:“老弟,我除了烧鱼外,还有些事儿要打点,不能送你了。” 沈胜衣笑笑点头,抱拳道:“就此告辞。”翻身上马,轻叱一声,催骑奔出。萧烈大喝一声,亦上了坐骑,紧追在沈胜衣身后,湘云目送二骑奔出,樱唇翕动,欲言又止。 楚万里目光一转落在湘云面上,道:“我们进去。” 湘云呶嘴道:“爹,你怎不将沈大哥留下来。” 楚万里轻“哦”了一声。“刚才不是已留了。”湘云道:“可是全不着紧的,沈大哥以为你不喜欢他留下哩。” 楚万里笑道:“女孩子就是小心眼,你不免追上去问问他可是这个意思。” 湘云顿足道:“他是真的辛苦了一夜,真的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楚万里道:“他不要留下来,谁有这个本领强行将他留下?”湘云目光又一远道:“沈大哥武功真的高强。”这片划之间两骑已经去远。 奔出了半里,奔上了一个山坡,沈胜衣才将坐骑勒停,萧烈一骑亦在他身旁停下。 沈胜衣侧首笑笑,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清楚了。” 萧烈笑道:“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在身。” 沈胜衣道:“事情是真的有,只是并不太急。” 萧烈道:“所以不留下,是因为不喜欢老楚的行事作风。” 沈胜衣道:“而且还有些怀疑——他私底下到底是干什么。” 萧烈道:“我也是这样怀疑,认识了他这么多年,我现在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好像那是另外一个人,到现在才认识他。” 沈胜衣道:“秦百川是怎样一个人你是知道了?” 萧烈道:“我虽然没有跟他接触过,但从他将湘云掳去,雇用宫天锦、郭杰,着令蟋蚌去杀楚一刀这些事,亦不难明白。” 沈胜衣问:“好像一个这样的人,你以为他对一般生意会否感到兴趣,接管之后会否干得?” 萧烈道:“应该就不会,你是怀疑老楚所经营的到底是何种生意?” 沈胜衣道:“早就该怀疑的了,所以到现在才……” “是因为老楚一直表现得是一个弱者,而且他需要发出双鱼令来请求朋友帮忙。”沈胜衣点头,萧烈道:“再有就是因为我的关系,我是你的好朋友,而且一直是一个好人,是一个侠客,我信任,不惜为之拚命的好朋友也应该绝无问题,你信任的,其实只是我。” “楚万里毕竟我只是泛泛之交,虽然在这一带他很有侠名,但我认识的朋友似乎都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侠义之事。”萧烈点头道:“我也不知道,老实说,现在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所以被视为侠客是由于他的好客,他那孟尝之风。” 沈胜衣道:“他的确有孟尝之风,但他的心地是否与盂尝同样的坦荡磊落,不免令人怀疑。” 萧烈道:“你是因为看见了他那些手下,因而又再添几分怀疑?” 沈胜农道:“方才我突然有一种感觉,看到的不是一群人,是一群野兽。” 萧烈“嗯”一声,沈胜衣道:“他们的相貌虽然不像穷凶极恶之辈,可是跟随中透露出来的那一股残恶却与之无异。” 萧烈恍然道:“这说来也是,他们虽然不少都带伤在身,都显得若无其事,在他们那若非是家常便饭,那会有这般轻松。” 沈胜衣又道:“你也应该看得出,他们虽然那么多人.但一路走来既不混乱,也没有大呼小叫,显然都受过严格的训练。” 萧烈摸着胡子道:“这我倒没有在意,现在给你这一说,可真是那样子,老天,姓楚的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会有这样的一群手下?” 沈胜衣道:“你却是已看出有些不对劲,所以才留下,看如何找一个机会,问一个清楚明白。”萧烈笑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怎会瞧出来的。”沈胜衣笑笑,“你忘了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萧烈大笑,道:“我却是瞧不出你的心意来。” 沈胜衣道:“这当然是由于你的爽直,也由于你不错的运气。” 萧烈一怔道:“这我又不明白了。” 沈胜衣道:“你的运气若是也好像我这么糟,总是遇着那种城府深沉的人,目光也会变得敏锐起来。” 萧烈又大笑道:“看来我的运气真的很不错。”这也是事实,否则他早就已倒下,决不到现在。笑语声倏地一顿,他摸摸胡子,接着叹息道:“但现在可要转一转了。” 沈胜衣道:“我们现在还有两条路好走,.就是当作没有发生过双鱼令这件事,以后看见双鱼塘的人也远远走开。” 萧烈道:“这是消极的行动,我是做不到的了,你也是一样做不到,否则你就不是沈胜衣。” 沈胜衣淡然一笑,说道:“我其实并不在乎。” 萧烈立即道;“只要楚万里还不太坏,但他到底坏到什么样子,你却是不能够肯定,而你的好奇心又直这么重。”沈胜衣还未回答,萧烈又道:“另一方面当然又是我的关系,你当然已看出我所以留下,是要探清楚楚万里的底细。” 沈胜衣道:“这件事不易做。”萧烈道:“比起你在外面调查应该更轻松容易,有你在外面已经足够,我留在双鱼塘内一方面可以配合你的行动,另一方面也好像有一个照应。” 沈胜衣道:“却是危险得多,万一……” 萧烈截道:“楚万里若是将我杀掉岂不是更好,你也不用再去搜集什么证据的了。” 沈胜衣苦笑一下,萧烈忽又一声叹息道:“老实说,’我还是希望这件事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坏,毕竟……” “你们毕竟也是好朋友!”沈胜衣完全明白萧烈的心情。 水绘园的火势这时候已经弱下来,但看来仍然令人魄动心惊。 三个时辰下来火势仍然这样猛烈,熄灭之后剩下来的相信便是一片焦士。 火场周围鸟兽俱绝,这附近也无人影,这附近的居民在昨夜楚万里采取行动的时候,无论是否与水绘园有关,已尽被击杀,无一幸免,路经的一见烧的是水绘园,哪还敢留下来,俱都绕路走开。 着火的栏杆木块从经过水绘园的那条小河流出来,有些被河火熄灭,有些远远地漂流开去。 离园十数丈之外,沿河两岸都是树木,一边已因为漂流下来的带火木块燃着了岸旁的枯草,伸延至林木,变成了另一个火场,对岸一直到半里外才有些变化。 不是着火燃烧,而是一个黑衣汉子从水里冒出来,攀上了河堤。 那些都是昨夜被困在水明楼之内的秦百川亲信手下,他们等到现在才逃出来,若不是秦百川严令制止,不是他们不知道水道所在,这一份耐性不可谓不惊人。 他们显然都经过严格训练,全都是在十丈的范围冒出河面,一上河堤,立即藏身在树木之后,借着树木掩护向前移动。 楚万里的人虽然已撤退,周围也是一片平静,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兵器在手,以便随时应变。 树林不怎样宽阔,出了树林,是一片草地,间中有些树木屋子,也是平静得很。 那群黑衣人随即分成了三队,先后向草原掠去,到最后一队也动身,草原中也仍无任何的反应,他们脚步也不停,奔向草原尽头那边的山野。 眼看他们已快到了尽头,一声声尖锐刺耳的竹哨声才从尽头那边响起来,一条条土坑跟着裂出,冒出一个个双鱼塘的人,乱箭飞蝗般射出,交网成一道箭网罩下去。 第一批水绘园的人惊呼中大半倒在乱箭之下,一阵乱箭之后,随即挥动兵器冲杀前去。 喊杀声震撼整个草原,强弱悬殊,双鱼塘的人又是以逸待劳,这一战未开始便可以分出胜负。 水绘圆的人将要往后退,那边林子已飞鸟般掠下了十来人。 看身手,那绝无疑问都是双鱼塘的精锐,为首两个一个青衣白发,手掌竹杖,一个短小精悍,一身黑衣,拿一柄缅刀,正是“鬼杖”崔无命与高杰。 高杰目光与缅刀同样锋利,一挥之下,道。“崔老,秦百川、宫天锦都不在这之内。” 崔无命“桀桀”地怪笑道:“这却是绝无疑问,是昨夜躲在水明楼中,秦百川的心腹亲信。” 高杰道:“若是我们将这些人杀掉秦百川都毫无反应又如何?” 崔无命道:“他咽得下这口气,甘愿藏头缩尾,龟缩起来,我们也无计可施。” 高杰道:“凭他的武功,要躲当然会躲得很好。” 崔无命道:“宫天锦仍一个唯利是图的杀手,在这种情形之下,应该不会再为他卖命,眼前这些人说不定已是他的所有,若是都给我们杀了,他就像一只无爪的螃蟹,再也横行不来的了。” 高杰笑笑道:“这些人我看一个也跑不掉。” 语声一藩,身形如箭般射出。 十多个水绘园的人正向这边退回来,却是斜斜地显然要向一旁绕开去。 高杰一跃箭射三丈,一顿又扑出,远看来就像是一条黑狗,一扑再扑已到了那些水绘园的人面前上,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鬼杖”崔无命身形亦动,同时截住了从另一个方向绕开去的水绘园的人,遥遥呼道:“小高,看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杖快。” 高杰应一声:“好——”缅刀疾推而出,当前一个水绘园的弟子挥刀挡住,可是高杰的刀一转,他的人头还是飞上了半天。 高杰从他的身旁掠过,缅刀一转而回,削向另一个。 刀势如闪电,既狠且准,斩瓜切菜的,虽然不是一个杀手,但用刀的狠辣,绝不在任何一个杀手之下。 那些水绘园的人虽然都有一身武功,但身陷重围斗志已丧,所以才会逃命,遇上高杰这种心狠手辣高手,那还不是只有挨刀的份儿。 他们也无心恋战,更没有理会身旁的同伴,这一来,高杰的缅刀更灵活,毫无阻滞的杀掉一个又一个。 崔无命那边的情形也差不多,他的身形一次又一次拔起来,连人带竹杖毒蛇般腾挪在半空,一杖一条人命,未尝落空。 其余双鱼塘的人亦采取行动,一场大屠杀便在这草原上展开。 水绘园的入只有大叫饶命,可是兵器仍然毫不留情的砍下来,楚万里已有命令,宁枉毋纵,格杀勿论! 秦百川没有看着这场屠杀开始,却看着这场屠杀结束。 在双鱼塘的入在草原上开始攻击,他才从水里冒出来,悄然由一丛浓密的水草窜上了岸,贴着一株粗大的树干掠上了树梢。 他的行动很小心,即使有人在附近监视,要非楚万里那种高手,还不易发觉。 宫天锦紧跟着他,也深信在这种情形下,秦百川绝不会再粗心大意,若是出乱子也是楚万里太精明,再不就是他们的运气太坏,怨无可怨,只有认命。 那株树虽不是最高的一株,但也差不多的了,居高临下,他们看得很清楚,所以秦百川虽然始终都没有出手,宫天锦也绝不认为他是一个懦夫。 即使是毫无经验的人亦可以看出这一战一开始便已是定局,水绘园一伙难免会全军覆没,谁也不能够将之救出来,将这个劣势扭转。 看着最后的一个手下倒下,秦百川才吁了一口气,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 宫天锦在旁边横枝坐下,道:“你早就已经想到楚万里一定会在此设伏。” 秦百川道:“水明楼周围都被烈火封闭,整座水绘园尽成火海,惟一只有从地下水道逃生,那出口必然就是在这条河附近,这一带树木浓密,当然也就是最理想的地方。” 宫天锦道:“园主最初却没有想到最隐蔽的地方也往往就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秦百川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败得这么惨。”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真不由宫天锦不佩服,接道:“幸好园主最后还是想到,宫天锦有幸追随左右,总算幸免于难。” 秦百川笑问道:“你看出我是有意让这一群手下送死。” 宫天锦道:“我只是看出他们若是紧跟在园主左右,目标一定会很大,即使没有踏进这陷阱,也一定会很快被发现,被伏击追击。” 秦百川又问:“我像是一个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宫天锦道:“看来不像?” “所以我这一群手下才会轻易给我丢下来,也由于他们的忠心信任才使我逃过了此劫。” “我也是受惠者,所以也无话可说了。”宫天锦双手一摊,笑了笑。 秦百川接道:“我们下去,也许能够率领他们杀出重围,但双鱼塘一伙混战中阵势始终都保持,无可否认是轻过严格的训练,就是能够杀出去,我们亦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在伤亡惨重之下,还要逃避他们的追踪截击,到头来亦一样难免覆灭的恶运,而楚万里不见现身,是否又另有安排,仍是未知之数。” 宫天锦笑笑点头。“园主也不必解释,换转我,也是会这样做的。” 秦百川道:“我以为你可以换一个称呼好了。” 富天锦道:“水绘园虽然给烧了,但只要毁掉楚万里,不难再筑回一座。” 秦百川笑笑点头道:“不错,若是我连称呼也改了,岂非就是信心全失的表示,还有人愿意追随左右,相信不容易了?” 官天锦接问道:“园主下一步的行动,又是什么?” 秦百川道:“当然就是如何摆脱双鱼塘的人的追踪监视,离开这个险境。” “凭园主的本领,这还不简单?”宫天锦倒是由衷之言. 黄昏,天香接。 在城中十八间酒楼中,天香搂原是最幽雅的一间,现在却变得与其他的一些分别也没有,大堂上大呼小喝,乱成了一片,可是谁都没有在乎,伴着“快嘴”张三不住地起哄. “快嘴”张三平日绝少进来这座天香楼,不是他花不起钱,而是他受不了天香楼这份幽雅,他天生就是大嗓门,也一向喜欢热闹的场面,更喜欢连珠炮的话说不停。 大概就因为他的嘴巴快,爱说话,所以他的消息也特别灵通,一个人要别人喜欢听自己说话,除了要将话说得动听有趣之外,还需要一些特别新鲜的题材,才能够迅速吸引别人的注意。 也所以他不得不尽快去探取消息,好使别人不能不发生兴趣,听听他那张快嘴。 今天最令人感兴趣的当然就是水绘园的被焚毁,张三要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他已经在三间酒楼凭一张快嘴白喝了好酒,经过天香楼楼下,又让认识的叫住,将他拉上楼来,让他有机会使用那张快嘴。 虽然已经有些醉意,他的口才仍然那么好,绘形绘声地由水绘园起火的一刻说到熄火为止,当真是惊险刺激,兼而有之。 “你说火是双鱼塘的人放的,有何证据啊?”一个酒客忍不住这样问他。 “除了双鱼塘,有什么人敢惹水绘园?”张三反问。 无人能够回答,张三笑接道:“秦百川掳走了楚万里女儿的事你们大概知道了。” 有些人点头,有人却问道:“秦百川为什么这样做?” “这你也想不到,那个老匹夫,啊,娶妻纳妾全都挑年纪可做他孙女的妞儿,楚万里的女儿年轻貌美,这一带谁个不知那个不晓。” “可是楚万里本领高强,双鱼塘的人多势众……” “他做了楚万里的女婿,有楚万里的女儿做人质,楚万里如何凶得出来。” “怎么现在又烧他们的水绘园?” “那是他无福消受,人才到手又给救去了,楚万里再无顾忌,哪还不杀他一个鸡犬不留,你们可知道这水绘园的水全都给血染红,整座水绘园现在经已变成一片焦土?” “可惜啊!”个酸秀才应道:“我还想如何讨个人情进去观赏一遍。” “你现在最好提也不要提,若是让双鱼塘的人知道,可够你麻烦的!” 酸秀才噤若寒蝉,张三又问道:“你们可知道是谁,有这个本领,进入水绘园将人救出去?” “不是楚万里?”张三大摇其头,见到众人再三催促才道:“他啊,就是天下第一,世上无双的大侠沈胜衣.” 众人一阵惊叹,张三又道:“他啊,左手仗剑,如入死人之境,救出楚湘云小组,再带着楚小姐冲杀出来,一剑一个~,斩瓜切菜……”一面说,张三一面有所动作,大概练过三朝五夜,也似模似佯,他的消息虽然不尽真实,也显然经过一番心机去打听,最少也走过一趟双鱼塘,到过一趟水绘园,知道那许多。 再说下去,他甚至连沈胜衣是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也详详细细,说得清清楚楚,就像他亲眼目睹沈胜衣将人救出去的。 听他胡诌的却是一个也没有认识沈胜衣的,他当然也想不到真正的沈胜农这时候正在天香偻的—个雅座内。 伺候沈胜衣的小二对这位真正的沈胜衣当然一些兴趣也没有,事实这个沈胜衣,也没有张三所说的那个那么威风。 沈胜衣也没有理会,他自然不是为了听张三的话到来.他注意力也不在张三身上。 他注意的是两个戴白色范阳笠子的行商,那完全是行商的装束,所以也没有人注意他们。 沈胜衣却是在他们进来之时便已经在意。 那两个行商并没有发现沈胜衣,对张三的说话显然也不甚感兴趣,自顾享受天香楼精致的小菜,却是在张三离开之后他们才离开。 跟着是沈胜衣,这时候夜色已低垂. 走尽了长街,左转小巷.,一片静寂,张三也不知道怎会一头栽进这种地方来,也不以为这种地方有什么可怕,甚至到他看见了那两个行商。 那两个行商本来跟在他后面,不知哪儿绕了一个弯,便到了他面前。 小巷容得下三个人走过,可是那两个行商那么一站,张三便走不过去了。 “老子要醉了,要听老子的快嘴,明儿准备好酒菜,等老子到来。”张三挥手,他还能够说得出这种话,当然还不是醉得太厉害。 两个行商之·一缓缓将头上白范阳笠子取下,忽然问:“你认识我吗?” 张三睁着半醉的眼睛上下打量一遍:“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老子要认识你?” 那个行商道:“你若是认识老夫,方才一定会说得更清楚,更精采,更真实。” 张三立时心头一凛,醉怠不觉已消去了一半,打一个哈哈,道:“你这位……这位老人家……” 那个行商盯稳了张三,眼瞳有如冰石般,皮笑肉不笑的道:“方才你不是叫我老匹夫的,那个称呼不好吗?” 张三这时候已完全确定那个行商就是秦百川,醉意全消,一下倒退了丈外,秦百川手中竹笠同时飞出,身形亦同时展开,那顶竹笠并不是飞向张三,他的人才是,与身形开展同时,腰间剑闪电般出鞘,脱手向张三射去。 一条人影即时从一侧高墙上跃下来,正迎着那顶竹笠,他虽然将竹笠避开,落在张三面前,张三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剑亦已回到了秦百川手中,剑柄上赫然连着一条链子,飞进张三要害,秦百川便将之收回,这在于他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他的身形也只是射到了一半便退回去,扬剑撮唇一吹,吹飞了点点血珠。 张三溅血倒下当场气绝,那个人落在他尸体前面,轻叹一声,“园主好毒辣的一剑。” 秦百川笑笑,道:“若非我这柄剑相连着链子,而以手仗剑刺杀这个人,还是不免为你所阻。” 那个人道:“这一剑的确在我意料之外,我原以为你只是打算以竹笠将我截下。” 秦百川又笑道:“这阁下未免就太轻视自己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只凭一顶竹笠将你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剑客截下来。” 在他身旁的另一个行商接道:“谦虚无疑是一种美德,但往往就会因此而低估了自己的本领,秦爷将你当做天下第一高手来对付,你却是不以为然,张三又焉能不死?” 秦百川笑接道:“江湖上早就已公认沈胜衣乃是天下第一高手,他虽然谦虚,但应已习惯,又怎还会低估自己的本领?” 那个行商干笑道:“看来练剑之外,我还得练练口才。” 秦百川摇头道:“别人都知道你是一个杀手,就是不懂得说话也不会见怪。” 那个行商笑应道:“我的确还是做自己的杀手好。”接将头戴竹笠拿下,正是宫天锦。 也就在这刹那,秦百川突然反手一剑刺去,这一剑已够分寸,根本不用脱手掷出,无论速度、角度都较方才那一剑更诡异凌厉,因为这一剑杀的不是一个张快嘴,而是一个懂得用快剑的杀手。 剑“夺”地穿过竹笠,刺进了宫天锦的要害,随即抽回,一股血瀑“叭”地从伤口喷出,喷在竹笠上,宫天锦却闷着倒撞在墙壁上,一个身子虾米般弓起来。 他的反应并不慢,剑已经出鞘,只差那半分封不住秦百川的剑。 秦百川这一剑也实在太突然,太令他意外,他的竹笠已脱手坠地,反手掩住了伤口,疑惑地望着秦百川,低声同道:“为什么?” 秦百川反问:“你不是要离开我?” 宫天锦道:“我不能跟着一个已没有希望的人。” 秦百川道:“看来我实在不应该杀快嘴张三。” 宫天锦笑道。“好像你这种人物,若非已没有希望,又怎会浪费时间,跟张三这种微不足道的人计较?” 秦百川道:“我杀张三无疑就是他揭自己的底子,但你若是聪明人,根本就不会在这个时候作出任何的表示。” 宫天锦点头:“不错,我若是聪明人,应该早就已省觉,早就已离开……”语声越来越微弱,终于倒下,却就在他倒到地上那刹那,剑突然从他的手中飞出,飞刺秦百川的要害。 秦百川剑一划便将手剑击飞,三枚袖箭即时从宫天锦的双袖与领后射出,他本人紧接从地上拔起来,双脚凌空就飞向秦百川,靴尖同与之同时弹出了两截利刃。 秦百川引剑震飞射来的三枝袖箭,剑再引,敲在宫天锦左靴的利刃之上,宫天锦的去势立时一一变,飞撞在旁边的墙壁上。 那两支利刃直插入墙壁中,宫天锦所有的气力同时用尽,悬尸在墙壁上。 秦百川剑这才人鞘,目光回到沈胜衣面上,道:“这一次怎么你又袖手旁观,不予阻止呢?” 沈胜衣淡笑道:“我没有忘记他是怎样一个人。” “不错——”秦百川大笑。“他是一个杀手,杀人无数,死不足惜。” 沈胜衣接道:“何况你们自相残杀对我并无坏处。” 秦百川道:“你甚至可以乘机偷袭,可是你没有这样做。” 沈胜衣道:“你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偷袭得到的人。” 秦百川道:“为何不说你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沈胜衣淡然应道:“我有些事不清楚,要向你打听,所以非独没有准备对你采取什么行动,而且还随时准备助你一臂之力。” 秦百川打了一个“哈哈”,道:“原来跟你在一起非独没有危险,而且是这般安全.”一顿接着又道:“要请到一个你这样的保镖可不容易,我若是不好好的珍惜,未免太对不起你。” 不等沈胜衣接话,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保护我的,怎么我完全不知道?” 沈胜衣道:“由你进入天香楼那一刻开始,你没有发现也许就因为你在生张三的气。” 秦百川笑道:“好像我这种人竟然会为一个张三生气,宫天锦若真的是一个聪明人,早就应该省觉的了,这个傻瓜——”他随又大笑起来。 沈胜衣只是冷静地望着他,既不表示意见,也没有任何反应。 秦百川笑了一会才停下来,道:“我以为你最低限度也会笑笑的。” 沈胜衣道:“这些话一点儿也不好笑,而且我也不想像宫天锦那样胡里胡涂死去。” 秦百川笑声一敛,叹息道:“这我只好另想办法了。” 沈胜衣道:“在你未想以办法之前,可否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难得你说话这样客客气气,我若是说不可,又如何过意得去?”秦百川目光一转接道:“可惜这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喜欢到哪儿说都可以。”秦百川随即瞪了宫天锦的尸体一眼,摇头道:“你看,我底子都给人家抖开,什么地方人家都不在乎了。” 他接又打了一个哈哈才转身举步,往来路走去,沈胜衣亦步亦趋.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巷子里又恢复寂静,一个汉子也就在这时候一条黑豹也似凌空跃下,探手往宫天锦的鼻端胝门一探,才追向秦百川、沈胜衣二个离开的方向,这个正就是楚万里唯一的弟子高杰。 凄凉的月色下,沈胜衣,秦百川一直东行,来到了城外的柳堤,再前行半里,才停下来。 柳堤仿佛无尽,月色下树影凄迷,偶而一声乌鸦悲啼,一片凄凉,无限诗意。 秦百川没有转路,仰首道:“这是一个好地方,以前我很喜欢跑到这个地方来。” 沈胜农只是问:“多久以前?” 秦百川沉吟道:“二十年,五十年……很久了,这个地方看来一些也没有变。” 沈胜衣道:“以前也是选择这个时候到来么?” 秦百川摇头:“杨柳岸,晓风残月,拂晓前后才够诗意。” 沈胜衣道:“啊!我忘记了你还是一个诗人。” 秦百川道:“所以我又怎会选择这个时候来?” 沈胜衣道:“可惜我还没有机会读到你的诗句。” 秦百川道:“就是读到,你连时间也不懂得选择,又如何领略到其中的神韵?” 沈胜衣反问:“什么是神韵?” 秦百川一怔,道:“这个……” 沈胜衣接道:“梅止于酸,盐止于碱,饮食不可无酸碱,而其美常在酸碱之外。” 秦百川道:“这是司空表圣论诗之句。” 沈胜衣接问:“酸碱之外的又是有什么东西?” 秦百川干笑问道:“你说呢!” “这就是味外之味,这味外之味,就是神韵。” 秦百川连声干笑,沈胜衣踱了开去,又吟道:“杂花欲放,细柳初丝,上有好鸟,微风拂拂,明月未上,美人来迟,却扇一顾,群妍皆媸,其秀在骨.非铅非脂,渺渺若愁,依依相思。” 秦百川只听得摇头摆脑,突然抚掌道:“妙就妙在杂花之欲放,细柳之初丝,明月之未上,美人之来迟,若是杂花盛放,细柳垂丝,明月已上,美人赶来,还有什么神韵?”语声一落,他突然又一怔。 沈胜衣应道:“你到底明白那什么是神韵!” 秦百川叹息道:“我早该找你谈谈的,这道理若是用在剑——”语声倏地猛一顿,吃惊地望着沈胜衣,一会才再问:“你已经用在剑上了。” 沈胜衣道:“这用在剑上,并没有什么不妥。” 秦百川苦笑,道:“我现在实在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学学楚万里,花多少金钱弄一个什么小盂尝或赛孟尝的名堂,食客满座,乎日,言谈间多少也得到一些好处。” 沈胜衣终于说:“楚万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秦百川反问:“你是否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起争执,要拚个你死我活?” 沈胜衣道:“是不是为了他在这一带的产业?” 秦百川道:“你大概已知道这周围百里的店铺,每十间之中最少有三间是他的。”不等沈胜衣回答又问:“但你是否亦知道,他哪来这许多钱收购这许多店铺?” 沈胜衣道:“有关这个问题他有他的解释,我所知道的亦是那些,有关这一切,当然非要听听你的说话不可。” 秦百川道:“以我所知你曾经在京师走动,认识了不少达官贵人,当然知道有‘福寿膏’这种东西。” 沈胜衣面上不由自主露出厌恶之色。“知道的……” 秦百川截道:“这种东西服下去能够令人精神百倍,反弱为强,但服食多了却是非此不欢,一日缺之不可,乃至下形销骨立,有如活死人。” 沈胜衣道:“这……” 秦百川又截道:“这种东西来自一种叫做罂子粟的东西。” 沈胜衣道:“那又好像叫米囊子象壳、御米花。” “就是这种东西了。”秦百川接道:“要种植罂子粟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由罂子粟炼成福寿膏始说也一样。” 沈胜衣道:“你懂?” 秦百川摇头。“不懂,楚万里却是个中能手,也控制了整个福寿膏的市场,非独京师,就是大江南北北所有大富人家所需要的福寿青亦是大部分由他直接供应。” 沈胜衣耸然动容,他不是一个容易受惊的人,但这个秘密实在令他震惊。 秦百川接道:“这本来是一个秘密,楚万里所以购置那许多产业,就是为了掩饰这个秘密,除了他与他少数的心腹,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提炼福寿膏,也没有人知道将会在哪一天用哪一种方法送到哪一间店铺,而在福寿膏送到同时,他在城中的手下就会到来提取,送到订户那儿去,他们都经过训练,有很高的酬劳,知道的亦实在有限,即使被抓起来,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沈胜衣道:“看来你在他的身上所花的时间也不少。” 秦百川点头道:“在证实这个秘密之后,我还得将之深藏在心中,一直到我认为自己力量已足够才敢打他的主意。”一顿叹息道。“可是我还是棋差一着乃至全军覆没,落到这般田地。” 沈胜衣道:“也许你一开始时便用错了办法。” 秦百川道:“我唯一做错的也许就只是一件事!仍然低估了楚万里的实力,我原以为他在这附近的人都已经在我的人监视下……” 沈胜衣好奇问道:“楚万里昨夜到底出动了多少人?” 秦百川道:“约略估计在我那方面的三倍以上,所以一开始便已是一面倒之势。”接又苦笑道:“到我召回负责监视的手下,他被我们监视的手下亦采取行动,前后夹攻。” 沈胜衣道:“以你的势力,就是不插手罂子粟的买卖,亦已经可以丰衣足食,所为何哉?又何必冒这个险!” 秦百川笑道:“或者你见过嫌钱太多的人,罂子粟的利益自然诱人,而且还可以借之跻身官场,这才是我最后的目的。” 沈胜衣恍然道:“原来如此。” 秦百川接道:“听说朝廷正在追查福寿膏的来源。” 沈胜衣点头道:“负责这件事的乃是书剑双绝,粉侯白玉楼。” 秦百川又道:“听说你与这位粉侯乃生死之交。” 沈胜衣还未答话,秦百川已笑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代我谋求一官半职,只是想知道,你这次南下,是否与这件事有关系?” 沈胜衣道:“不错,我是替他追查一个人的下落,只要找到那个人与送交福寿膏有关,便再没有我的事。”一顿接道:“那个人姓崔名无命,本来是一个杀手,有线索指出他负责押运福寿膏上京。” 秦百川道:“你若是要找崔无命,大可以留在这里,无须再到那儿去。” “崔无命难道就在这里?” 秦百川不答反问:“这个人以白玉楼所得到的资料,是否年逾六旬,惯穿青衣,使一根竹杖作兵刃?” “不错,你是在哪里遇上他?” 秦百川道:“昨夜追随楚万里左右有两个高手,其中之一就是鬼杖崔无命。” 沈胜衣淡然一笑:“可惜我昨夜走得实在快了一些。” 襄百川接道:“否则你途中看见水绘园那边起火,一定会回头一看究竟,便知道我们说的是否事实。” 沈胜衣道:“现在我仍然有机会。” 秦百川道:“楚万里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让你将人带走。” 沈胜衣只是笑笑,秦百川又道:“听说你的运气一向都很好,这一次也许不会例外,不过楚万里运气若是不佳,亦不会现在仍然道遥法外。” 沈胜农又是笑笑,道:“运气好未必就能够决定一切,我相信命运,但更相信自己。” 秦百川道:“凭你这一身本领,的确可以这样说。” 仰首望天一眼,接道:“有关楚万里的一切我说的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都不在乎,以你的武功智慧当然亦不难弄清楚那是否事实,而证实之后你如何去处理啦就与我无关,只是在你做那些事情之前,还要看你今夜能不能将我击倒。” 沈胜衣点头:“当然,倒下的若是我,什么都是废话。” 秦百川笑道:“当然了,好像我这种入手下绝不会留情.何况你还破坏了我的大事,令我的一番心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沈胜衣道:“即使事前我已知道楚万里的底细,楚湘云我还是要去救的。 秦百川道:“因为你是一个侠客,而那位楚湘云又是如此无辜。”一顿笑接道:“我也很奇怪,好像楚万里那种人怎会有一个这样的女儿。” 沈胜衣无言,秦百川又道:“这件事我也觉得非常遗憾,可惜我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语声一落,秦百川的剑已出鞘。随便一摆,便已是攻守俱备,无懈可击之势。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好完整的剑式,阁下是武当弟子。” 秦百川道:“这不错是武当派两仪剑法的起手式,我却不是武当弟子。” 沈胜衣道::”虽然是开手式。不是武当弟子,难得其中精髓。” 秦百川笑道:“我平生最喜欢收集完美的东西,已知是完美而又收集不到的,到现在还没有。” 沈胜衣缓缓剑抽出,道:“很多人都知道阁下有一双魔手,但相信绝少人知道阁下这一 双巧手有多少妙用?” “这是事实。”秦百川笑道:“知道我也用剑的人便已经不多。” 沈胜衣道:“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秦百川道:“阁下的剑名却早已传遍江湖,能够用剑与阁下这样有名的一个剑客较高下,亦未尝不是一种荣耀。”这些活说完,他的身子已退出丈二,剑势不变,突然一变,一百七二剑有如长江大河,源源不绝,滚滚而来,开始的三十六剑,只是虚空刺出,虽然指向要害,并未能够造成任何伤害,似一剑紧接一剑,三十六剑下来,剑势便更加畅顺,也更加凌厉,,一接近,立即便排山倒海压下。 沈脖衣一直按剑不动,身形也一直等到秦百川的第三十七剑出手才开展,剑同时开展,在剑尖与秦百川那支剑相触之前,他的身形已倒退,随着秦百川波浪般的剑势一伏一起,倒退出数丈。 剑尖与剑尖之间始终保持着半寸距离,一百七十二剑一过,两人一进一退,已离开原地八丈,秦百川突然收剑。 沈胜衣没有乘机追击,反而再退出两丈,秦百川按剑亦退,脚步不停,斜退出了丈外,一脚倒踩在一株柳树的根上,这绝无疑问早已在他意料之内,他的脚步也没有停下,迅速的倒踏上那株柳树的干上七尺,腰身一弓一长,箭也似射出,凌空射向沈胜衣。 剑过处,迎着的柳条立时纷纷断落,柳叶飞舞中,秦百川的身形亦飞舞起来,他倒跪柳树,借力使力,凌空飞射,这一剑应该以速度取胜,可是这一剑射到了一半竟然还能够变化,非独没有那股箭矢般的刚劲,而且变得有如落叶般飘忽。 到他落在地上,已经向沈胜衣攻出了十七剑,没有一剑的位置相同,但全是要害,也全都刁钻狠毒之极。 沈胜农也很意外,虽然应付得既惊且险,还是接了那十七剑。 两人周围的柳树同时尽断,碎断的枝叶随风飞舞,还未落下又激起来,那是秦百川脚尖才着地,攻势再展开,剑风呼啸,枝叶激荡再次飞舞空中。 这一次秦百川的剑势更加凌厉,沈胜衣却显然瞧出其中变化,只接下七剑便将之截下,随即缠住了秦百川的剑。 秦百川抽剑不及,连随十三个变化,仍然不能够摆脱沈胜衣那柄剑的纠缠,急踩七星步,一株柳树下绕开。 双剑过处,那株柳树一断为二,秦百川的剑终于挣开,半身一旋,左掌接拍在倒下来的那株断树上了。 那棵断树“轰”修然撞向沈胜衣,秦百川身形借力拔起,剑曳着链子随即脱手射出。 沈胜衣那刹那看似便要从断树右方窜出来,也就在那刹那,他的身形突然一顿,剑势一变,将倒下来的那截断树斜里再斩为两截,人剑在断树当中飞射向秦百川。 秦百川的反应也很快,剑势未尽,一眼瞥她沈胜衣没有从右方窜出,已急将链子一抖,待将剑收回,左手接迎,中指一弹,正弹在剑柄上。 那柄剑立即再射出,射向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剑势立时一变,迎上来剑,“铮”一声,链子剑被震飞,沈胜衣剑势未绝,再一引,剑尖击在链子剑的剑柄上,链子剑立时变了射回秦百川的胸膛。 秦百川身形正落在一条柳技上,急又拔起来,倒翻了出去。 沈胜农追将前去,剑一引,又击在链子剑的剑剑柄上,催剑再射秦百川。链子赫然在手中,秦百川却无法将剑收回,急忙再倒掠。 沈胜农紧迫不舍,剑再引,又一次击在链子剑的剑柄上。 秦百川翻身一避再避,链子剑一次比一一次接近,到第四次终于射进了他的胸膛。 他惨叫.双手抱剑,身形再倒翻,已经在河面上空,也就在惨叫声中,笔直往河里坠下,一股鲜血与之同时在他的胸膛飞洒出来。“卟通”一声,水花激溅,秦百川一个身子直堕进水里,消失不见。 沈胜农在水边落下,看着水花消散,水面恢复本来,才回剑入鞘。 这样将秦百川击杀,他实在有些意外,秦百川的一双魔手也实在并没有发挥出多大的威力,难道他成名江湖的一双魔手,就只是那几下子。 第六章 青儿遭暗杀,湘云明真情 对于以后行动沈胜衣感迷惑,以白玉楼消息的灵通,只知道有一个杀手“鬼杖”崔无命,完全不知道楚万里才是事情的主谋,倘若秦百川所说的都是事实,则楚万里在保密方面的工作实在已做得很足够,只凭他与萧烈两个人要在双鱼塘中有所发现,谈何容易。 而依照原定计划,南下追寻崔无命,亦同样未必有收获。 崔无命昨夜在水绘园出现,当然是楚万里的主意,然则楚万里为了对付秦百川,已将部分人手抽调到这里,在未能确定秦百川的死亡前是否会将崔无命遣回去,实在是一个疑问。 在这种情形之下留在这里应该就更好的,所以沈 胜衣随后考虑到将白玉楼散布在这附近的人召集起来。 对付一个这样庞大的组织到底不是他一个人的能力做得来,这到底也不是一般江湖人的恩怨。 反复再考虑了一遍他才举步离开,走进迷蒙夜色中,在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时,高杰才从那过水草丛中将头冒出来,他追踪到这里,一直就在水草丛中窥望,看得惊心动魄,到秦百川坠进水里,更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在追踪方面,他自信绝不在任何人之下,可是在武功方面,他却是从来都不敢夸口,楚万里的本领他并未学会,也从来不敢怀疑楚万里的话。 楚万里告诉他秦百川、沈胜衣的本领远在他之上,切不可跟得太接近,所以由双鱼塘开始,他始终都与沈胜衣保持着相当距离,也所以没有被发现。 现在看到沈胜衣、秦百川的身手,当然就更加不由他不相信,他却是满脸笑容。 秦百川已经倒下,现在他们只需要应付沈胜衣一人,这无论如何都轻松简单得多, 好像这样的一个好消息当然要赶快送回去,所以他亦随即离开。 他并不知道在他从水草中冒出来开始,便已经不住在鬼门关前打转。 秦百川的剑到底没出手,否则他没有那么好运了。 在高杰从水草丛中冒出同时,秦百川亦从不远处的水草下冒出头来,虽然有一段距离,但以他的身手,即使一击不中,亦能将高杰截下来,当场击杀,可是他的剑虽然在握,并没有急于掷出。 他甘冒一剑穿心之险,坠身水里,目的并不是要杀一个高杰。 那一剑也实在险得很,在一个沈胜衣那样的高手面前装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刹那的判断固然是准确,一双手也要配合得恰到好处,不能够快半分,也不能够慢半分,快半分便不像,慢半分不难便真的一剑穿心。 与他的双手抵住剑身,阻止剑尖再深入同时,他已经作好了抱剑下坠之势,并发出一声惨叫。这当然,若是在大白天,这未必能够瞒得过沈胜衣的眼睛,但黑暗之中,漫天碎枝叶飞舞,便天衣无缝。 他暗运内功,迫出来的那一股鲜血,使他的死亡看来更真实。 他坠进水里后,他更就闭着气,放软身子,听由身子直坠到深处,才顺着水流,泅到这丛水草之下,这当然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高杰的追踪。 高杰不错已极尽小心,一路上瞒过了沈胜衣的耳目,走在沈胜衣前面的秦百川当然更不会有所发现,一直到他停下来。 转身面对沈胜衣,才很偶然地发现了有人暗中窥伺。 那完全是由于高杰腰间佩刀吞口的反光。 月色并不怎样明亮,这反光其实很微弱,没有秦百川那么锐利的眼睛,实在很难发现。 可是他的脸上一些反应也没有,既没有暗示沈胜衣,也没有问沈胜衣那是否沈胜衣方面的人。 他知道那若是沈胜衣的朋友,绝不会这样窥伺,而沈胜衣既然已对楚万里有所怀疑,以楚万里的老奸巨滑,就是已发现沈胜衣神态有异亦不足为奇,暗中监视沈胜衣的行动乃在所不免。 这随后追踪,暗中监视的到底有多少人,他虽然不清楚,但即使一个人,以他与沈胜衣的耳目敏锐,路上竟然毫无所觉,这个人必然有一身很不错的本领,也所以,这一战他就是得胜,亦难以逃得过这个人的毒手。 沈胜衣的武功如何他已经心中有数,便侥幸能够将之击倒,要保全身体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以伤重之身,又岂是这追踪之人的对手,也所以他才考虑到装死。 他认出高杰就是昨夜追随楚万里攻进水绘园的两个高手之一,出手之意更就完全消去。 虽然他不知道高杰是楚万里的什么人,却可以肯定高杰必定是楚万里的心腹。 追踪楚万里这个心腹手下是否就能够知道楚万里更多的秘密? 秦百川一想到这个问题不由得精神一振,可是再想到即使知道了楚万里全部的秘密,以他一个人的力量亦难以再有作为。 亦不由他一阵茫然,他还是很快就有了主意,从水草丛中走出来,追向高杰离去的方阳。 在追踪方面他虽然没有下过什么苦功,凭他的一身本领,应该不会做得太糟。 高杰回到双鱼塘的时候已接近拂晓,经由一条秘密的水道进去,一路上,他并没有发现秦百川的追踪,这也许是由于秦百川敏捷的身手不会被发现,但他心情的兴奋亦未尝不是一个因素。 他甚至连一分警惕之心也没有,否则他根本就不会用这条秘密的水道。 水道的出口在双鱼塘内堂之下,是一·个长方形的水池,他从池里冒出来,踏着伸进池里的一道石阶,往上走了几步,便到一道铁栅之前。 铁栅之外守候着四个黑衣中年汉子,听得水声响动便各自闪进一条石柱后,在石柱旁边各有一具弓弩,凹槽中嵌着三十六支铁弩,若是同时发射,从石阶下走上来来的人,不难便破射成一个刺猬!  , 他们看见上来的是高杰,仍然一声暗语:“长生——” “永乐——” 高杰应声挥手 四个中年汉子急忙左右上前,各自取出一柄钥匙分别插进铁栅的匙孔同时钮动,“格登”声响中,再一齐发力,将那道铁栅托起来。 高杰从铁栅下走进,一面问:“师父在不在?” “在——” 四个中年汉子应声将铁栅放下,接将钥匙回扭,一试已锁上才退下来,退回原位。 高杰这时候已在·一道暗门上一长三短的敲了三下。 “进来——” 一个阴沉的声音接从暗门内传出。 高杰应声推门走进去,小心翼翼,,恭恭敬敬,面上却仍然一片得色。 暗门后是一座布置得简单中不失精雅的密室,楚万里悠然坐在一张长案的后面,正在翻阅着一个卷宗。 高杰恭恭敬敬地在案前跪下,还未叩头,已经给楚万里截下。 “不必多礼。” “是,师父。” 高杰转过身,一·旁坐下。 楚万里上下打量了高杰一遍,随即和颜悦色笑笑道:“看你的样子,很是高兴,莫非有什么好消息带回来了?” 高杰急应道:“是大好的消息,那……” 楚万里笑道:“既然如此,何必着急,歇口气,给师父详细地说。” 高杰很服从,将说话再整理好,才由头至尾详细地说一遍,楚万里一面听一面点头,偶然打一个哈哈,神情看来很愉快。 到高杰将话说完,他才带笑开口笑道:"果然是大好消息。” 高杰接道:“现在我们大可以专心一意去对付沈胜衣一伙了。” 楚万里点头。 “他们虽然不容易对付,但只是麻烦,并不比对付秦百川困难。” 高杰道:“对付秦百川其实也不怎样困难,只是湘云落在他手中,我们不能不有所顾虑。” “这也好,最低限度在别人的眼中,秦百川始终理亏,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是被迫对水绘园秦百川采取反击行动,也所以会得到沈胜衣的帮助。”楚万里随即叹息一声。 “沈胜衣也无疑是正义的象征,可惜我们处理这件事,在明知仓猝难免会引起他的疑心之余又不能够彻底掩饰。” 高杰遭:“幸好现在还不算太迟。” 楚万里道:“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放人,尤其是像沈胜衣这种敌人。” 高杰试探道:“师父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令沈胜衣放弃追查的工作。” 楚万里笑笑,道:“有虽然是有,可是那种方法非我所愿,也没有多大意思。” 高杰恍然道:“师父当然不会随便向别人屈服。” 楚万里道:“当然,而事实也不容许我屈服,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商杰点头,接道:“那师父打算怎样对付沈胜衣?” 楚万里沉吟道:“还没有想到一个比较好的办法。” 这是说,在高杰回来之前,他已经在考虑如何对付沈胜衣的了,虽然沈胜衣这次南下的目的何在,他事前并不知道详情,而且还助他将湘云从水绘园救出来,可是他仍然视之如仇敌,这就是小心谨慎固无不可,这个人的城府深沉亦可想得知。 也大概所以他能够爬到这个位置,又能够留在这个位置这么久。 高杰一点儿也不意外,接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样?” 楚万里道:“先将存放在这儿的福寿膏送走,以防官府万一搜查到来。” 高杰道:“官府方面,我们不是已……” 楚万里截道:“白玉楼什么身份,他要做的事情有谁敢阻止?” 高杰道:“那事前总会给我们一个消息,让我们知所趋避。” 楚万里摇头:“到时已经太迟了。” 高杰再问道:“那我们将福寿膏送到什么地方?” 楚万里道:“来的地方。” 高杰奇怪道:“不觉太麻烦?怎不索性将之送到订户那儿去,省得麻烦?” 楚万里道;“白玉楼能够查到鬼杖崔无命,只怕已掌握住我们那些订户的名单,将货送到去,岂非就自投罗网?” 高杰不能不同意,楚万里接道:“货没了倒不要紧,人落在他们手上可就不好了。” 高杰沉吟道:“只是送货的日期已经越来越接近,那些订户手上的存货相信也已经不多,不给送去,不难……” 楚万里截道:“你是担心他们会因此生气么?” 高杰道:“生气是不免的了。” 楚万里冷笑道:“那就让他们生气,且看他们生气到什么时候。” 高杰又是一怔,恍然道。“福寿膏我们是独家供应,他们就是生气,也不敢怎样。” “货一天不到,他们生气,二天不到,我看要求饶的了” 楚万里连声冷笑。 高杰点头道:“长期服食福寿膏突然没有得服食,那种难受是可以想象,到他们求饶,我们才将福寿膏送去。” 楚万里又一声冷笑。 “哪有这么容易?” 高杰扬眉道:“我们大可以乘机涨价。” 楚万里摇头。“现在这个价钱已经差不多的了,涨得少没有意思,涨多了等如杀鸡取卵,智者所不为。” “那师父的意思到底是……” “要他们为我们做些事,立誓加入我们这一伙,只要有把柄给我们抓着,一切便简单很多。” 高杰呆望着楚万里,道:“师父莫非要干什么大事?” 楚万里淡淡地道:“不一定,目前我仍是以大家的安全为着想,顺便给那些人一点儿教训,若非他们有些人跟秦百川联成一气,秦百川大概也不会知道得这么多。” 高杰道:“弟子这就出去打点一切。” 楚万里道:“该打点的都已打点好了,你只要留在这儿好好的歇歇,准备动身。” 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楚万里目光一闪,漫不经意地道:“进来。” 一道暗门应声“轧轧”地移开,进来的鬼杖崔无命,不用崔无命问到,道:“可以动身了。” 楚万里道:“狂狮萧烈是不是仍然在外面监视?” 崔无命陪笑:“那个笨小子,以为我们看不出,仍然在花树丛中装模作样赏月看花。” 楚万里一笑。 “他应该知道自己一向并不是一个这样的雅人。” 崔无命道:“其实他已经装做得很小心的了。一 高杰插口道:“萧烈在监视我们?” 崔无命道:“开始的时候是到处乱闯,可是并无什么发现。” 高杰道:“于是便盯稳了师父?” 崔无命摇头。 “我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作用。” 楚万里道:“这个人一向就不怎样聪明,所以只能够想出这种笨办法。” .崔无命笑接道:"他留在这里我看也是沈胜衣的主意。” 楚万里道:“不一定,这个人一向很固执,认为怎样做才最好,谁也不能够要他改变初衷。” 崔无命转问道:“就这里解决他?” 楚万里摇头。 “在这里不难惊动湘云,目前我还不要她知道太多。” 崔无命颔首,楚万里接道:“当然,能够诱他到这儿也好办事,问题只是在他未必肯上这个当,而且在他有备的情况下,要将他击倒也要费好些气力,没有这个必要。” 高杰道:“师父要我们在什么地方动手,才比较好?” 楚万里道:“你们一会儿动身,他一定会暗里追踪前去,到了落魂壑,还不简单清楚了一切么?” 高杰道:“师父是不是也要借这个机会摸清楚他如何与沈胜衣联络?” 楚万里道:“我不会让他们联络上,沈胜衣要去也只能一个人去。” 高杰道:“进了落魂壑,沈胜衣便是如何本领,也一样难逃一死。” 楚万里道:“这个人活着对我们始终威胁甚大。” 高杰道:“这一点师父要比我们清楚。” 楚万里颔首:“一个好奇心那么大,那么固执,那么好管闲事的人,凡事更要寻底的,实在不适宜做我们的朋友。” 高杰道:“只是师妹方面……” 楚万里道:“这件事应该可以做得很秘密,万一出漏子,湘云方面,也不必理会。” 高杰无言,楚万里笑接道:“连我也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弟子……” 高杰欲言又止。 楚万里把手一挥,又道:“这件事为师知道如何处置,难道迮为师的话你也怀疑!” 高杰急道:“弟子不敢。” 楚万里一声:“年青人!”接着大笑起来。 萧烈听不到楚万里的笑声,花树丛中,再打了几个转,索性在院子的八角亭坐下来,一双眼睛却仍然不时瞟向内堂那边。 青儿来到亭下,他才发觉有人接近,闷头一看是青儿才松过一口气。 “萧大哥……” 青儿随即问道:“你在干什么?” 萧烈·怔道:“没什么?” 青儿打量了萧烈一遍。 “看你啊,这么紧张的就像是害怕给人看见。” 萧烈干笑道:“哪有这种事,你将我看做贼了。” 青儿肯定地道:“你看来真的很紧张,谁都看得出来。” 萧烈又是一怔,暗忖道:“我真的是那么紧张?幸好没遇上别的人。” 青儿看看萧烈,又道:“那你定是有心事了?” 萧烈立即摇头道:“什么心事也没有,只是闲着无聊,到处坐坐,看看。” 青儿道:“看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像。” 萧烈心头一凛,干笑一声。 “你想到哪里去了?” 青儿再问道:“是不是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引起你的注意?” 萧烈眉一扬,道:“那些花树不错啊!还有那边的……” 青儿道:“到处黑沉沉的,没什么好看,白天才美呢!” 萧烈诧异地打量着青儿,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青儿在提醒他什么,随即亦察觉方才的确做得太着形迹。 青儿接道:“这么晚了,萧大哥也该歌息了……” “不错!” 萧烈故意仰首看一眼。 “怎么真的这么晚了!” 接问道:“是了,这么晚,你怎么不去歇息?” 青儿道:“睡不着,只好到处走走,走到这边儿,却是看到了萧大哥。” 萧烈道:“还在想父母。。” 青儿眼圈一红,垂下头,萧烈自觉失言,反手一拍脑袋,道:“该死,我这人真是又提起这些,要你难过。” 青儿微喟道:“我早就劝过他们,别再留在这个地方的了。” 萧烈追问道:“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妥?”’ 青儿又垂下头,一面摇一面道:“没有,我只是不赞成他们替秦百川那种人工作。” 萧烈听出青儿说话矛盾,道:“那可是楚万里的意思啊?” 一听到楚万里三个字,青儿的身子不由一震,萧烈看在眼内,接着问道:“楚万里其实一早便应该考虑到他们的安全,先作好防备。” 青儿身子颤抖着,半响才道:“我有些儿不适,得回房间去。” 萧烈不由自主伸手一扶青儿的肩膀,道:“我送你回去。” 青儿没有拒绝,默默离开。萧烈亦步亦趋,几次要开口,但都忍下来。 出了院子,绕过一个池塘,出月洞门,穿花径,上回廊,再过一道月洞门,一条花径,才到青儿房门前。 两人一直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青儿推升门户,一步跨进,突然转身,仰首望着萧烈,道:“萧大哥——” 萧烈道:“什么事?” 青儿讷讷道:“事情已经了结,沈大哥也走了,怎么萧大哥仍然留在这儿?” 萧烈笑道:“反正闲着无事,这附近也只有在双鱼塘才能够吃到可口的鲈鱼,不留在这儿,到那儿去?” 青儿又问道:“萧大哥很喜欢吃鲈鱼?” . 萧烈道:“除了鲈鱼,这附近还能吃到什么.?” 青儿再问:“但席间烧得那么好的鲈鱼,萧大哥却是吃得不大起劲。” 萧烈一怔,笑道:“心情尚来安定下来,胃口难免有些影响。” 青儿想想,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若是没有必要,莆大哥还是离开这里好。” 萧烈总算听出青儿话中有话,追问:“你这佯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儿连忙摇头,道:“没有,只是我总觉得好像萧大哥这样的英雄嵌杰,要做要管的事情多着,似乎不应该为了吃几顿可口的鲈鱼留在一个地方。” 萧烈盯稳了青儿,缓缓道:“也许你已经看出我目的并不是为了吃几顿鲈鱼。” 青儿勉强一笑道:“除了鲈鱼之外,这儿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萧烈迫视青儿。 “真的没有?” 青儿倒退了一步,摇头。 “我要歇息了。” 伸手便待将门关起来。 萧烈探手抓住青儿的一只手,道:“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青儿不住地摇头,眉宇间一片哀愁,萧烈看在眼内,忽然将手松开,道;“你不说我也绝不会迫你说出来,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应该明白。” 青儿不由自主点头,萧烈笑接道:“天下间没有绝对的秘密,我要知道的总会知道。” ‘‘我……我……’’ 青儿欲?杂种梗故且⊥贰?br>  萧烈仰首一看天色,又笑道:“的确是歇息的时候了。” 随即转身踱出去。 青儿呆了呆,将门掩上,也就靠在门上不住地喘起气来。 她知道的虽然不多,但已经足够,她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看萧烈的行动,亦知道萧烈是在什么地方看出了不妥,要追查究竟。 这番话下来她更加肯定,只是以萧烈行动鲁莽,实在不难引起别人的怀疑,连她也轻易瞧出来,其他人更是自不在话下,尤其是楚万里。 楚万里是怎样精明的一个人,她虽然看不出,从她父母的口中亦知道得很清楚,她也从未见过父母对一个人竟然那么畏惧。 楚万里的厉害是可以肯定的,萧烈处境的危险亦不难想象,这个人曾经救过她的命,她应否见死不救?到底怎样做才对? 青儿不由得大感迷惑。 她挨着门户躺坐在地上,。双手捧脸,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站起来,将门拉开。 院子外寂静无人,萧烈已不知所踪,青儿一声:“萧大哥!’’便疾奔了出去。 过了月门,仍不见萧烈,青儿更傍徨,呆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花树丛中,楚万里即时现身出来,右手拔出了插在旁边的一支装饰用的竹枝。 那种竹枝绕着花树也不知多少支,在他的手中,这样的一支竹枝与利剑,已片无分别。 他的一双手出神入化,有魔手之称,内功的修养亦到了飞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地步,青儿现在又是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下,除非他的竹枝不出手.否则如无意外,必杀青儿。 在这座双鱼塘之内,唯一敢阻止他击杀青儿的就只有一个萧烈,方才他已经清楚看见萧烈离开,也肯定萧烈绝不会回来,他就是用怎样的一种方式击杀青儿也应该一样.一些分别也没有。 他所以选择竹枝,完全是因为他要知道将内力用在竹枝上,到底能够发挥多大的威力。 这支竹枝却没有掷出去。 就在他准备将竹技掷出去那刹那,在青儿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他虽然至爱,却绝不希望在这种环境之下出现的人。 楚湘云的确来得很突然,她的手落在青儿的肩膀上,吓得青儿一声尖叫,一个身子不由自主地跳起来。 “你怎样了?” 湘云奇怪地望着青儿。 青儿这才看清楚,吃吃地道:“是……是……啊!” “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青儿苦笑道:“怎么小姐会在这里……” 湘云道:“我是睡不着,来找你聊聊,到了这附近,听到好像你在叫。” 一·顿转问道:“萧大哥方才在这儿?” 青儿点头,还未回话,湘云已问道:“怎么我一路走来遇不着?” 青儿道:“他走了已有一段时间……” “你是以为他仍然等在门外?” 湘云笑问道:“他到来到底跟你谈些什么?” “没什么。” 青儿目光闪动,又左看看,右看看。 湘云笑接道:“连我也不能说?” 青儿把头乱摇,湘云又问道:“他是不是求你什么,你说要考虑,现在考虑清楚要找他,人又不知道哪儿去了?” 青儿只是摇头,湘云又道:“萧大哥虽然很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可是脸皮子很薄,给瞪一眼便赶紧逃去,所以到现在仍然是一个人……” “小姐说到哪儿去了。” 青儿的脸还是不由红起来。 湘云失笑道:“还要否认呢。” 青儿叹了一口气,脱口道:“我交是提醒他不要再留在……” 话说到一半她才知道说漏了嘴,后面的话慌忙咽回去。 湘云诧异道:“不要再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妥,为什么要提醒他?” 青儿没有回答,倒退了两步,湘云追前,迫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儿一再摇头,湘云亦摇头,道:“你骗不了我的,看你的神情我便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 青儿连声否认,“真的没有,若是出了事,小姐怎会不知道。” 湘云道:“你不要再否认了,我早就看出萧大哥的神态有些特别,你再不跟我说清楚,我就跟爹说,让他问你。” 青儿的面色立时变了,慌忙摇手,湘云更不放过再次迫问道:“你说,是什么同事?” 青儿倒退了三步,后背抵在月洞门旁的短墙上,呆望着湘云,眼泪忽然流下来。 湘云又是一怔,青儿流着泪,道:“这件事小姐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那你何不索性说出来?” 湘云看着青儿,心头不觉软了,摇头道:“你若是真的有难言之隐,也就不用说了,我也不会将你送到爹面前,你知道我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青儿的眼泪继续流下,道:“事情反正也小不能再瞒得小姐你多久,我就跟小姐说个清楚明白……好让你也知道。” 楚万里那边听得很清楚,手中竹枚几次要掷出,但结果都没有掷出去,那片刻他心情起伏,也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念头,但考虑的其实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事情由他亲自告诉湘云,还是由青儿。 最后他决定还是由青儿来说,在决定同时,那支竹技亦从他手中落下,不偏不倚地插回原来的位置,然后他悄然退了开去。 他虽然不知道湘云将会有什么反应,却可以肯定无论是怎样的反应,都不会令他感到高兴。 还有谁比他更清楚湘云? 萧烈听到了青儿的叫声,那传到他匿身的地方虽然强弱有一段距离,青儿的叫声已变得很微弱,他还是立即听出是青儿在叫他。 可是他没有理会,在他的面前不远,有两个人正在谈话,他实在不想惊动这两个人,而这两个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已抓住了他的心。 “头儿吩咐,要我们立即将秘窑里的东西由后塘水道搬出去。” 说这句话的是鬼杖崔无命。 也就是因为看见崔无命走来,萧烈才藏进花木丛中,他虽然不认识崔无命,但一看那装束还是记起来。 崔无命毕竟是一个有名的杀手,有关他的传说江湖上实在不少。 与崔无命一起走来的就是高杰,应声道:“这不太麻烦?” 崔无命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高杰道:“那搬到什么地方去?” 他这是明知故问也绝无疑问,与崔无命是故意这样交谈,目的在诱萧烈上当,他们也当然已发现了萧烈的所在。 萧烈却是完全不知道在他离开青儿那边的时候,便已落在崔尤命高杰的监视中,一听得二人这样说,只道是终于有所收获。 崔无命道:“搬回我们的根据地,我们也暂时藏起来。” 高杰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漏子?” 崔无命道:“据说那个沈胜衣大有问题,头儿暂时还不想跟这个人正面冲突。” 高杰道:“这个人的确麻烦。” 崔无命接道:“可是没有他帮助,我们要解除秦百川的威胁,也没有这么容易。” 高杰转问道:“我们在什么时候动身?” 崔无命道:“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准备得七八,头儿也是要我找到你,立即回去。” 一面故意张头探脑的。 高杰嘟喃道:“看你这这样子,好像就害怕给什么人看见。” 崔无命道:“你不是不知道,沈胜衣虽然走了,还有一个萧烈留在这儿,这个人跟头儿虽然是好朋友,却一向身为侠客自豪,绝不会跟我们走在一起。” 高杰点头道:“这倒是,不过相信这时候已睡着了,我从那边走来,也没有看到他。” 崔无命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说着两人一齐转身举步,萧烈看着几乎由心笑出来。 没有跟下去,绕了个弯,还是走向后塘那边,他以为很聪明,不知道正在踏进一个陷阱中。 青儿知道的确然不多,已足够湘云吃惊,在她的心目中,楚万里一直是一个好父亲,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 她自小博览群书,当然知道罂子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也知道制炼罂子粟的应该是怎样的一种人,所以她觉得实在有些怀疑青儿的话,但青儿看来却一点也不像在说谎。 “你说的都是事实?” 她还是这样问。 青儿道:“是不是事实,小姐一定会有一个清楚明白,这日子也不会远的。” 湘云嘟喃道:“其实我也已有些奇怪,以秦百川的富有,为什么还要不择手段,不惜赔上那么多人命,来打双鱼塘的主意。” 青儿叹息道:“福寿膏一本万利,而且还有其他很多用途,好像秦百川那种人,又怎会不动心,又怎会不打主意?” 湘云沉吟着又道:“不知道高杰师兄是否也知道这件事。” 青儿道:“他与我爹一样都是大爷的心腹;应该知道的,但小姐是要证实这件事,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大爷?” “我爹?” 湘云一怔。 青儿道:“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而且在这个时候,我不以为他还会再隐瞒下去。” 湘云诧异的望着青儿。 “你一些也不害怕吗?” 青儿道:“我爹妈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他们在生的时候,一直在找机会希望能够将我送走,但始终都不能够。” 湘云道:“是不是一直都有人,在监视你们?” 青儿道:“监视得很严密,这种监视可不是单方面的,与之同时我们亦在监视着他们。” 湘云道:“你是说,我爹根本就不会信任任何人!” 青儿道:“可是知道这些的入并不多,大爷很多方面都做得很成功。” 湘云道:“也是说,不加入我爹这一伙倒还罢了,否则终此一生都得为我爹做事。” “除非不要命。” 青儿淡然一笑道:“我早就明白,也不想爹妈难做,他们既然都死去了,我也再没有什么顾虑的了.” 湘云怔怔的看着青儿,缓缓道:“你不用害怕,我一定会跟爹说清楚绝不会为难你。” 青儿一些反应也没有,湘云接道:“我也会将你安全送走。” 青儿道:“小姐你喜欢怎样做便怎样做好了。” 湘云道:“你不相信我?” “若是不相信也不会说这许多。” “你可放心,我爹从来就没有拒绝我的要求,我还要他答应从此洗手不干安享晚年。” 青儿一些表示也没有,湘云接道:“我一定能够做到的。” 她的语气充满了信心,一顿接道:“你跟我走一趟好不?” 青儿摇头道:“有我在旁边,不方便说话,还是小姐你自个儿去好了。” “那你在这里等我?” 湘云转身快步奔了出去。 青儿目送湘云的背影消失,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楚万里将会每样应付,却肯定楚万里绝不会因为湘云而放弃一切。 楚万里是怎样的一个人,只要是他的属下,应该都知道。 青儿也并不担心湘云的安全,所谓虎毒不食儿,何况楚万里一直都那么疼爱湘云? 她担心的只是萧烈,所以她突然生出一种冲动,要追前去叫住湘云,叫湘云替萧烈求情,但她到底仍是没有叫出口。 楚万里的决定是不是湘云能够阻止? 她实在怀疑。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应该跟湘云走一趟。” 她一惊回头,就看见楚万里站在身后,三丈的花丛前面,背负双手,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看来毛骨悚然。 “这最低限度,可以活多好些时。” 楚万里接道。 青儿这片刻神态已恢复正常,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楚万里忽问道:“你父母真的并不是对我一片忠心?” 青儿道:“我只知道他们很讨厌做这种事,可惜没有机会逃跑。” 楚万里点头:"我相信你说的.,只可惜有些工作一开始,便要干下去,唯有死亡才能够终结。” 青儿道:“你可以出手了。” “念在你父母多年辛劳,也看在你这一份视死如归的豪气,我给你一个痛快!”楚万里说着缓缓抽出了他藏在背后的右手,手之上又是一支竹枝。 青儿闭上眼睛,那刹那,那支竹枝有如弩箭般飞插在她的眉心上。 鲜血飞溅,青儿的身子在闷哼声中飞摔出上,虽说是明知道眼前只有死路一条,别无选择,能够做到她这样镇定,视死如归的人到底不多。 楚万里看着她倒下,神情一些变动也没有,好像他这样冷酷无情的人也一样不多。 然后他转身,双袖一振,飞鸟般掠起,从另·个方向向内堂那边掠去。 这些年以来,说顺逐虽然顺逐,但很多时他亦会遇到一些困难,却尽管怎样困难,他还是很快就想办法去解决,即如这一次秦百川将湘云掳去,在他仍然不觉怎样烦恼。 唯一令他深感烦恼的,其实就只是如何向湘云解释他何以要炼福寿膏这件事。 若是他能够解释得来,也不会等到现在,他虽然心如铁石,到底还不致完全灭绝人性,否则湘云便是天性如何的善良,耳濡目染,日久必会有所改变。 他虽然一直将自己的罪恶在湘云面前隐藏起来,似亦考虑到有败露的一天,只是一直没有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现在也一样没有,当然他是很希望能够逃避,一直到他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但最后他还是决定面对现实。 湘云进入内堂的时候,楚万里已经从后面窗户先进去,背负双手,背门立在照壁之前。 在湘云的感觉,他一直就立在这里,在考虑如何解决某些事,她是很不想惊扰他,蹑着脚步走到一旁,怔怔地等着,等楚万里回过身子来。 那其实是短短的片刘,在湘云却已有如过了大半个时辰,她终于忍不住,干咳一声。 楚力万里这才应声。 “是云儿么?” 湘云还未回答,楚万里已接道:“这么晚了,不去休息,莫非是有什么事?” 湘云一咬唇,道:“女儿就是睡不着去找青儿闲聊, 从她的口中知道了好些秘密。” 楚万里道:“青儿既然知道那是秘密,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湘云忙分辨。 “是女儿迫她说的,女儿也不以为事情还能够保密多久。” 楚万里道:“这当然是青儿的意思,不过这也是不错。” 湘云接又问道:“青儿所说的到底是否事实?” 楚万里道:“你一定要知道?” 湘云毫不犹疑的道:“一定——” “是事实!” 楚万里淡然应道。 湘云虽然已知道,这下予还是有如晴天霹雳,思想一下子变得空白,跌坐在一旁。 楚万里没有回头,也一会才道:“你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还不回去好好地休息!” 湘云如梦初觉,惊愕的望着楚万里背影,喃喃问道:“爹知道罂子粟是什么东西?” 楚万里道:“这种东西又叫米囊子、御米花、象壳,中原一带,大概没有其他人比你爹知道得更多的了,否则也不会只得你爹才懂得从中提炼出福寿膏。” 湘云道:“这种东西曾经坎官府禁绝,差不多百年未见出现的了……” 楚万里道:“这也是你爹的运气,能够重新培植炼出福寿青。” “又是为了什么?” “除了贩卖这种东西之外,没什么能够做到了一本万利的了。” 湘云道:“我们并不需要那么多的钱。” “你知道追随爹的有多少人,这需要大量的金钱来维持,他们的生活不能够获得解决,要他们卖命可就没有那么容易的了。” 湘云吃惊地问道:“爹要那么多入追随左右干什么?” 楚万里道:“要干的当然是大事,你知道是大事也就够了。” “这时候爹还要瞒女儿?” “做大事必须公私分明,你虽是我的女儿,却不是这个组织的一份子。” 楚万里的语声沉下来:“你知道的也已够多了,由现在开始,你必须守¨ 如瓶,若是有半句泄露,莫怪爹心狠手辣。” 他终于转过身,面寒如霜。 湘云呆望着楚万里’,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楚万里接道:“守秘是你要学的第一件事,谁要泄露组织的秘密,都得死。” 湘云心头一凛,脱口道:“青儿告诉我这些……” 楚万里道:“若是我不想她告诉你,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湘云心念又一动,楚万里接道:“可惜她并不只准备将她知道的告诉你一个人。” 湘云试探道:“萧大哥?” 楚万飘冷冷道:“这个人本来就不怎洋聪明,这一次的行动更加愚蠢。” 湘云忙道:“青儿还没有机会告诉他。” “这与他自己找到去并没有什么分别。” “找到哪儿去?”湘云惊问。 “我们制炼福寿青的地方。” “他怎会找到去的?” 湘云突然一呆。 “是你们诱他到那儿去?” “是他一定要找死!” 楚万里的语声更冷酷。 “他救过女儿的命……” 楚万里道:“我绝不否认,如果不是他,沈胜衣绝不会到来,你现在相信仍然被困在水绘园,但这是两件事,焉能混为一谈。” 湘云呆了呆,道:“那青儿……” “她父亲对我一片忠心,就是她本人,也曾为组织出了不少力,但现在她的意思准备背叛,却是功不抵过。” 湘云摇头道:“看在她父亲份上……” “你现在说什么也迟了。” 楚万里冷然坐下,.’. 潮云混身一震,楚万里接道:“太迟了,我已经叫了入去杀她。”随把手一拂,一片树叶从他的袖中飘堕。 湘云目光落在那片树叶上,既绝望,又是不相信地摇头再摇头:“杀她的,是爹你……” 楚万里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来,湘云也没有再说什么,突然转身狂奔了出去。 目送她离开,楚万里非独目光冷酷,.整个人仿佛亦变成了一个泥塑木雕,没有生机的玩偶。 青儿的尸体仍然在那儿,湘云颓然坐倒旁边地上,失魂落魄。 她原是仍抱着一线希望,现在连这一线希望都已破灭,楚万里事实并非在开玩笑,青儿的死亡已是最好的证据.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女孩子,也以有楚万里这个父亲为荣,虽然被秦百川抓进水绘园,始终她都不觉得伤心绝望,也深信正义始终会战胜邪恶,沈胜衣的出现自是令她的心念更坚定。 现在一切却突然完全改变,而改变这一切的也正是她一直尊敬的父亲,这在她来说,又是何等最大的打击? 她虽然没有倒下去,思想那刹那已完全抽空,变得空白一片。 没有人理会她,事实这个院落除青儿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人了。 她也没有呆上多久,几个丫环便从外面进来,搀扶着她离开。 那几个丫环全都配上兵器,从举止看来,显然都有一身很不错的武功. 湘云也根本没有抗拒,听由她们搀扶出双鱼塘,上了一辆马车,那辆马车也随即上路。 楚万里看着湘云上车,也看着马车远去,腰身不知何时变得佝偻。 清晨,双鱼塘迷离在朝雾中,有如人间的仙境。 马蹄声惊破了这仙境的静寂,十三骑快马,以沈胜衣为首,如飞冲进了双鱼塘。 随后十二骑都是锦衣武上,也是白玉楼指派在这附近随时准备接应沈胜衣的人。 他们大清早这样冲进来,难道已掌握''厂什么证据,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二十多个士农工商不同装束的人随即从双鱼塘中迎出来,看来都不像是双鱼塘楚万里手下。 沈胜衣才勒住坐骑,一个农夫装束的人已上前禀告道:“沈大侠,双鱼塘里面的人全都走光了,一个人也没有。” 沈胜衣意料之中,微喟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只找到一个女的尸体。” 沈胜衣心头一凛,道:“劳烦你引路。”催骑前行。 农夫转身举步,走在前面,旁边一个武士,插口道:“奇怪,那么多人离开,我们竟然一些发现也没有。” 农夫应道:“我们跟在这附近监视的七十二个人无一幸免,俱已殉职。” 武士面色一变,沈胜衣接道:“由我们发现双鱼塘不妥到通知你们派人来监视,并无多时,奇怪消息这么快便漏出去。” 农夫道:"最奇怪的却是我们派出的人竟全被他们找出来。” “负责调动人手的是那一个?” 一个书生道:“是宋五。” 旁边一个大腹贾接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我调动的是什么人。’’ 他就是宋五,农夫的目光落在宋五的面上,道:“也没有记录留下?” 看来他的职位还在宋五之上,该为众人之首。 宋五点头道:“那是日后用作呈报上头.依规矩,存放在司马大人那儿。” 农夫道;“司马大人赤胆忠肝,若是有问题,侯爷也不会对他如此的信任。” 宋五接道:“能够自由进出司马大人密室的只有他的义子。” 书生的面色立即变了,抢着道:“我没有进过义父的密室。” 宋五冷冷接道:“江北流,你还是不够冷静。” 农夫随即一声暴喝。 “搜他的身。” 左右几个人应声上前,江北流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沈胜衣旁边再将坐骑勒住,他当然亦看出这个书生江北流作贼心虚。 江北流的态度原是很倔强,可是那个银盒子从他的身上搜出来,立时变得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不像刚才的镇定。 银盒子内满是福寿膏,农夫嗅了嗅,摇头道:“你也抽上了这种东西?” 江北流看着那个银盒子咽了一下口水,道:“我喜欢抽什么你们可管不着。” 农夫冷笑道:“很多人都抽这种东西,我们也的确尽管知道了,还是束手无策,可是你不同。” 江北流道:“这个官我可以做,我也小在在乎做不做姓司马的义子,将这盒福寿膏还给我,我立即就走。” 宋五道:“那走得这么容易。’’ 江北流道:“这盒福寿膏是我重金买来的,官府目前也没有明文规定收藏这个有罪,也不知多少多少王公大臣在抽这东西。” 宋五道:“这盒福寿膏若非关连七十二条人命,我们才不要理会你这种废物呢!” 江北流挣扎道:“我没有杀他们,你们也没订证据拘捕我。” 农夫冷然道:“据说,抽福寿膏的人骨头比一般软。” 江北流叫起来. “赵老大你要干什么?” 赵老大铁青着脸,道:“这事若冤枉你,姓赵的,还你一条路!” 宋五接道:“还有姓宋的!” 江北流面色这才大变,嚷道:“我要见义父,向义父解释!” 宋五冷笑道:“方才你不是说,不在乎司马大人这个义父。” 江北流一呆,赵老人接道:“司马大人公正严明,你就是去跟他说,他也一样会秉公办理。” 江北流立即大声道:“那送我去!” 赵老大道:“可惜我们立即便要清楚一些事。” “我什么也不知道!” 江北流大叫 赵老大没有理会,转对沈胜衣道:“沈大侠,我们别那边看看。” 一抱拳,接着举步。 沈胜衣催骑,跟在赵老大的后面,头也不回。 他们走了不多远,后面就传来江北流凄厉的惨叫声,赵老大脚步不停,忽然道:“这种人足死不足惜。” 沈胜衣道:“罪魁祸首,不错是那些制炼福寿膏贩卖的人,但这种人明明知道一沾上手便前途尽毁,终生堕落,还是要去买,去抽,的确亦罪无时恕。” 赵老大点头道:“福寿膏的害处,江北流应该比谁都清楚。” 沈胜衣道:“我不知道他怎会抽上福寿膏,那也许是被人引诱进了圈套,不觉上了瘾,但关连七十二条,甚至还有更多的人命,他就是怎样,我也不认为值得同情。” 赵老大道:“一个抽上了福寿膏的人,无论他做出什么事,原就都不值得奇怪。” 沈胜衣接问道:“没有人能够戒绝?” 赵老大道:“那需要很大的决心勇气,以我所知道没有这种人。” 沈胜衣沉吟道:“只要在戒绝之后,不会导致死亡,事情就好办了。” 赵老大道:“虽然很辛苦,死亡却是肯定不会,当然,受不住这种苦而自杀是例外。” 沈胜衣道:“若是因此而不惜自杀.死不足惜。” 赵老大笑道:“沈大侠原来也主张以强硬的方式来阻止。”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沈胜农目光一扫,不由叹息一声。 事实他怎也想不到楚万里竟然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却也不能不承认楚万里掩饰得实在很高明。 赵老大接道:“也许在断绝了福静膏来源之后,我们会找到其他办法。” “也许。” 沈胜衣沉默下去。 想到楚万里他难免想到楚湘云,还有青儿,死的那个少女到底是谁? 第七章 峡谷成魔窟,大侠勇探险 看到了青儿的尸体,沈胜衣更沉默,在尸体旁蹲下来,目不转睛。 赵老大等了一会,才问:“沈大侠可是认识她?” 沈胜衣道:“她是楚万里的心腹楚一刀的女儿,叫青儿。” 赵老人疑惑地嘟喃道:“莫非双鱼塘昨夜出了什么事?” 沈胜衣道:“这一带,敢动双鱼塘的主意的只有水绘园秦百川一伙。” 赵老大还未开口,沈胜衣已接上道:“杀青儿的绝无疑问是一个内家高手,以一支竹枝能够发挥这种威力的以我看只有秦百川、楚万里二人,秦百川已给杀死了。” “那是楚万里!” 沈胜衣目光一转,又道:“双鱼塘也没有厮杀过的迹象,否则死的,也不会只是一个青儿。” “但楚万里何以要杀她?” “若是我推测没有错误,她想必要将知道的秘密告诉什么人……” “什么人?” 赵老大追问。 “萧烈!” 沈胜衣沉吟道:“她该是一个好女孩,萧烈既然救过她的命,看见萧烈有生命危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一顿一叹,又道:“这个老小子,我早就应该考虑到他不会有这个耐性,既然连青儿也瞧出来,楚万里又怎会瞧不出?” 赵老大接道:“楚万里要在这里杀他,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这一带我们都已经找得很彻底.可是并没有什么发现。” “也许楚万里有更好的办法处置,又或者他是与青儿接触之后,发现了什么才追踪前去,出了双鱼塘。” 赵老大点头:“我们留在双鱼塘附近监视的人可惜都因被出卖来能与他取得联络。” 沈胜衣道:“若是我早一些知道楚万里与福寿膏的事有关,通知你们,在监视方面应该会做得好一些,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错误,被楚万里将人完全杀掉,从容撤走。” 赵老大道:“我们其实也太着重形式,做妥一切才给司马大人一份报告仍然不迟。” “就当作是一个教训。” 赵老大苦笑点头,他们原都是大内锦衣卫,受命于粉侯白玉楼,专责追查福寿膏的来源,虽然间亦有死伤,却从未有过这·一次伤亡的惨重,他们也事实从未考虑到在他们当中竟然会出现叛徒。 太着重形式,与行动同时做一份报告给上头,以致消息这么快走漏,也的确值得他们检讨一下,虽然未必每一个地方都有江北流这种叛徒,但防患于未然,总胜事后追悔。 沈胜衣接道:“他们箅来走了并没有多久,只是我们一些线索也没有,无从追下去。” 赵老大目光一转,道:“宋五来了,说不定在江北流身上迫出了什么线索来。” “江北流事前也不知道双鱼塘楚万里与福寿膏有关,他的消息也是由府衙中一个叫林成的人送出去,而他平日所抽的福寿膏亦是由林成供应,据他说,他曾跟踪过林成,知道他时常在丰盛号米铺出入。” 宋五从江北流身上迫问出来的也就只是这些。 他接问:“我们要不要搜一搜丰盛号?” 赵老大摇头。 “慢一步再说,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要知道楚万里一伙往哪个方向去。” 宋五道:“到目前为止,可是一些发现也没有。” 赵老大转问:“沈大侠意思……” 沈胜衣道:“若是东南西北四路追下去,纵然有所发现,未必能够联络得上,而实力分散,不难又有一次大伤亡。” “最理想当然是能够确定楚万里的去向。”赵老大苦笑。 “我们难道就留在这里等侯萧大侠的消息?” 沈胜衣尚未答话,那边一阵人声嘲杂,几个赵老大的属下拥着一个老乞丐走来。 那个老乞丐一面走一面嚷道:“我这把年纪什么也……也不怕,不给我十两银子,休想我说半句话。” 一个赵老大的属下随即快步走到来禀告道:“这个老乞丐有萧大侠的消息,却一定要我们给他十两银子才说。” 沈胜农、赵老大相顾一眼,一齐迎前,那个老乞丐又嚷道:“萧烈说好的,他先给我一两银子,消息带到来,再收十两。” 赵老大看看沈胜衣:“沈大侠觉得这个人怎样?” 沈胜衣道:‘‘不是练家子,应该没问题罢。” 老乞丐一听目光转向沈胜衣,又嚷道:“你就是沈胜衣大侠,那个萧烈就是要我找你,他有话对你说,吩咐过告诉你。” 沈胜衣道:“他怎样说?” 老乞丐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一双手,沈胜衣将十两银子抛到他手上,他才道:‘‘萧烈叫我告诉沈大侠,楚万里一伙人向西南方移动,在瑞虹桥那儿他会再有消息留下来。” 赵老大插口问道:“没有了。” 老乞丐一摊双手,沈胜衣接问:“那个萧烈是什么样子?” 老乞丐双手一比道:“很高大,有胡子,拿着一柄好大的刀子,缚着个铃子,走起路来  “叮当叮当”的,怪吓人的。” 赵老大立即道:“那是萧大侠。” 沈胜衣沉吟不语,老气丐看着他又问:“你们是不是有些事要我做?给我钱就成了。” 赵老大挥手。 “这儿没有你的事。” 老乞丐嘟喃着转身,步高步低的往外走去,赵老大转顾沈胜衣,方要问,沈胜衣已道:“这件事有些奇怪,但我们还是要追上去 赵老大一怔,道:萧烈既然在追踪,似乎没有理由拿着那柄刀“叮当”招摇。” 沈胜衣接道:“可是这个人,一向就是粗心大意, 那位老人家看到的说不定真的是他,我奇怪的也只是楚万里竟然不在意,让他追下去。” 赵老大道:“难道要找一个适当的地方,才对付他?” 宋五接道:“或者这根本是一个阴谋,楚万里设下陷阱,故意要他引开我们的注意,将我们诱到错误的方向去。”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我们也还是非去不可。” 萧烈这时候已过了瑞虹桥八里,在一间卖小食的小店内歇下来,一面找东西裹腹,一面借来纸笔墨,匆匆写了一封信交给小店的老板,留下五两银子,请小店的老板找个人送到双鱼塘交给沈胜衣。 他一路走来,直苦于不知道如何与沈胜衣取得联络,到现在,才考虑到双鱼塘的入既然已准备天亮之前完仝撤出,这时候应该已没有人在,而沈胜衣亦应该有些消息,到双鱼塘一看究竟的了。 昨夜他赶到后塘那边,果然就看见一些人分别作各种的装束,正在将一包包的东西放进不同的器具内,相继起程。 他却是没有考虑到何以这么重要的事情在进行当中,周围的警戒竟然这么松懈,而他听到的秘密又竟然这么多。 楚万里也的确是他的好朋友,若不是好朋友,又怎会对他的性格如此了解。 最后动身的一批人是楚万里,萧烈不知道那是否最后一批,但看见楚万里也在内,如何还还禁受得住,亦随后追了上去,追到现在.看着楚万里一伙进入前面的一间茶楼,他才躲进这里来。 这也是他的第一封信,第一次送出的消息,也是说,在双鱼塘那边沈胜衣收利的消息绝不是他送出的了。 难道那也是一个阴谋? 楚万里一伙那边离开茶楼,萧烈这边亦立即动身,远远地跟往后面,头上一顶白范阳笠子压得低低的,很难看到他的面目。 就像这之前,楚万里一伙全没理后面的情形,只是前走。 一个他这样城府深沉的人,若不是已作好安全措施,又怎会走得这样放心,萧烈一路上却没有发觉什么不妥,这当然址是由于他大意,也因为他对楚万里的陌生。 他们虽然是好朋友,但只是一般的所谓好朋友.也只是萧烈一厢情愿。 这也是满腔热血的侠客的悲哀。 萧烈这边去远,那个替他送信的小二,便从一角转出来,萧烈是看着老板吩咐,看着小心将信接下,匆匆出了店子才放心追踪下去。 他当然想不到这间店子也是楚万里所有,那封信根本不可能送到沈胜衣手上。 一个头戴草笠农人装束,赶着一条牛的人也就在这时候从旁边草堆后转出来,目送那个店小二走进店子里,笑了笑,继续转过那个草丛,走向楚万里烈、萧烈所去的方向。 这个人无论怎样看也像个农人,就是胡髯也弄得糟糟的,再加上那条牛,使他看来更加像。 那双手也虽然被称为“魔手”,表面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在大部分江湖人的意念中,也只是以为,所谓“魔手”,乃秦百川的外号,想到“魔手”,也会想到秦百川这个人。 秦百川这个人现在更已在楚万里一伙的脑海中消失,甚至楚万里本人也不例外。 连高杰的话也不相信,他还有什么人的话能相信?事实他也听不出高杰的说话有问题。 高杰事实也没有说谎,只是秦百川装得实在像。 无论装死人,装农人,他都能够掌挺到其中窍要,萧烈根本就不能够与之相较,而楚万里一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烈身上,对他的追踪自然更方便。 可是,他仍然不敢大意,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小心的人,何况这已是他最后的饥会。 沈胜衣,赵老大一伙到达瑞虹桥的时候,果然又有消息送到面前。 送消息到来的是一个老苍头,也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人,所以才会老老实实的等候在桥头上,一到沈胜衣出现,要赚那十两银子当然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仔细地打量了沈胜衣一遍,然后才走近去,那个请他送消息的人,听他说,竟就是萧烈。 萧烈的胡髯与那柄挂着金铃,不住叮当作响的大刀,诚然是一个很明显的标志。 这一次的消息除了楚万里一伙继续往西行之外,还告诉沈胜衣楚万里在附近有不少店子,遍布眼线,行动务须小心。 这也是沈胜衣最感奇怪的地方,在他的印象中.,萧烈并不是一个这样仔细的人,楚万里若是遍不眼线,他能够不被发现,已经是奇迹,居然还知道楚万里在这附近有很多的店子,叮嘱沈胜衣小心。 “我实在很怀疑这个人是否萧烈!”沈胜衣这也是心里话。 赵老大并不认识萧烈,却也绝不怀疑沈胜衣的话,只是奇怿,“除了萧大侠,还有什么人会帮助你?” 沈胜衣道:“应该就没有了,再说,他们何必冒充萧烈,又何不留下姓名?” 赵老大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是有些怀疑,会不会是侯爷另外派人来协助我们,但仔细想一下,侯爷平日虽然喜欢开玩笑,一旦做起正事却认真得很,果真派人来,必定先知会一声,要我们迅速联络上,正如沈大侠这一次的到来。’’ 沈胜衣亦道:“这却也不像楚万里的陷阱,他没有理由,引我们追到他们的巢穴去,官府的力量有多大,他亦应该知道,若是他有足够的力最跟官府对抗,也根本不用连夜逃出舣双鱼塘,” 唯一而又最合理的解释,这仍是楚万里的诱敌之计,将他们诱到错误的方向去,但他们亦只有追下去,也当消息是绝对的准确,行动上更加小心,以免惊动楚万里在附近的暗桩。 十里外,秦百川再次停下,是因为楚万里、萧烈等人都停下来,也因为他又找到了一个老实人。 他出现在这个老实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换了一身行商的装束,腰上还多了一柄挂着金铃,不住“叮当”作响的刀。 一直到那个老实人答应了他的请求,收下了银两,愿意替他将消息送到沈胜衣手上,他才放心开,随即在隐蔽处将刀包裹起来,背上,再小心检视一番,没有破绽了,才走进一间小店子,找些东西裹腹。 他并不着急,在更早之前他已经看出楚万里是故意诱萧烈追下去,绝不会让萧烈将他们追失。 虽然他不知道楚万里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却乐于替萧烈完成传送消息的工作,也乐于看见沈胜衣及赵老大率领官府一伙拚命。 现在他不错只是一个人,却绝对有信心在楚万里倒下后代之而起,再闯天下。 楚万里方面,始终没有发觉秦百川的追踪,对于萧烈的行踪却了如指掌,萧烈所送出去的消息也全都被他的属下截下。 以他目前的力量,就是他不亲自出手,扑杀萧烈也不是一件怎样困难的事情,而湘云又已被先送走,无论他采取什么行动,都没有任何顾虑,可是他仍然只往前行,继续诱萧烈深入。 没有人知道他要怎样,高杰、崔无命也·一样不知道,他们却都很明白楚万里的为人,从来都不做没有用的行动,而若是不喜欢说,没有人能够从他的口中问出半句话来。 他们却也并不急,就是等,亦无须等上多久的了。 笫三天早上,楚万里一伙进入山区,午后,转入一座森林. 一条碎石小径绵延在森林中,两旁古树参天,浓阴满地,虽然阳光普照,走在这条小径上,给人的仍然是阴森森的感觉。 萧烈借着林木掩护,继续追前。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山峡,两旁峭壁,笔直如削,走在其中的峡道,弯弯曲曲,三人并肩勉强可以走过,从道口往内看,也不知这条蛱道有多长,又是通往什么地方。 楚万里一伙也就这样的走进这条峡道内,萧烈在后面看得很清楚,亦继续走近。 到他来到峡道口外,仍然不见有人从内闪出来,也听不到任何声息,他略考虑了一会,还是追进去。 峡道长得出奇,萧烈小心翼翼,一步步走来,那种长的感觉自是更甚,从下面往上望去,壁峭于仞,天空只剩一线.两面峭壁像随时都会倒下来。 峡道内一样听不到任何声息,死寂一片,楚万里一伙走进了这条峡道之后,无声无息,便仿佛已从人间消失。 再前行,突然一阵鬼哭神号,沙土飞扬,萧烈虽然知道有急风吹进峡道内弄出来的声响,仍然觉一阵 惊心动魄,也不由更加小心。 一路上却是非常平静,并没有什么不妥,萧烈早就已习惯了这种平静,但因为路狭弯多,还是不由自主的步步为营。 那到底走了多远转了多少个弯,萧烈也没有在意,只是不住地往前走,不住地转弯,一直到转一个弯,眼前突然开朗,慌忙缩回去。 那一个弯转过,赫然就是峡道的出口,萧烈等了一会,探头再往外望,只见前面一个大水潭,连接着峡道出口,水潭当中一块块巨石突出水面,隔七八尺一块,连接峡道与潭对面碎石小径。 那条小径又是夹在参天古木中,望不到尽头。 潭面平静如镜,树木倒映,一片碧绿,小径那边,不见人影,楚万里一伙也不知已走了多远。 萧烈又等了一会才出来,到了潭边忍不住蹲下半身,掬起几捧潭水狂喝了几口。 潭水清冷带着水香,几口喝下来,萧烈精神大振,再伸一个懒腰才拔起身子,往潭中的一块巨石跃去,几 个起落跃到中央那块巨石,身形才落下,“哈哈”一声便从后面传来。 他一惊回头,后面潭边的一块巨岩上,赫然坐着一个人,也就是他的好朋友楚万里。 楚万里笑望着他,面上一些恶意也没有,那刹那,他却是不由心头怦然大震。 与这同时,他脚踏那块大石突然一翻,往潭里沉下去,这非独意外,时间拿捏得尤其准确,他心头一震随又一沉,一个身子随即倒栽进水里。 他一声惊呼,猛提一口真气,一个身子便要硬硬往上拔起来,也就在这时候,几个人水蛇一样从潭底的石缝中窜出来,最接近的两个一探手,抓住厂萧烈的两脚的足踝,猛一拉,将他拉进了水里,他有点身不由己。 这又是意料之外.他一口真气虽然已提上来,但潭中并无着力之处,所以很轻易便给拉下来,同时不由得连喝了三口水。 他的反应也不慢,立即伸手去拔刀,可是那双手才握上刀柄,手腕脉门,便已给一双手抓住,一点儿气力也使不出来,另一只手亦同时给另一个人扣着,这时候他的眼睛已能够适应潭里的环境,能够在潭水中视物,一见左右扣着他双手的竟然是崔无命和商杰,不由一阵绝望。 崔无命看见他向自己望来,笑了笑,左手顺臂而上,连封了他好几处穴道,高杰也不慢,相互接一个招呼,架看萧烈从潭里冒出,并将萧烈放在潭边的一块巨石上。 楚万里这时从巨岩上跃下来,衣袂飘飞,御风飞掠潭面,落在萧烈身前。 萧烈盯着楚万里,一声不发,楚万里在他的身旁坐下来,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老弟,路上如此平静,你难道不会觉得不妥?” 萧烈冷笑道:“好像我这种老实人,又怎会想到这许多?” 楚万里叹息道:“你却是已知道我不是老实人,那就应该小心防备才是。” 萧烈怔往;他的确虽然已知道楚万里有问题,心里仍然是当楚万里跟以前一样。 楚万里接道:“你实在不适宜在江湖上行走,你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萧烈大笑道:“这是因为姓萧的一直都没有交错朋友,只有这一次例外。” 楚万里若无其事,道:“一次都已经太多,这个时候老弟你还能够笑出来,我也不能不佩服。” 萧烈道:“你知道我在笑什么?” 楚万里反问:“莫非就是笑自己有眼无珠么?” 萧烈一怔又大笑。 “也不枉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总算瞧得出我的心意。” 楚万里淡然一笑,道:“水绘园一事之后,你应该离开的,那最低限度,还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偏偏老弟……” 萧烈道:“我就是要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楚万里道:“到现在你还未知道,若比较起来,沈胜衣的运气还是好得多。” “这小子,他已经知道是什么回事了。”萧烈不由又大笑起来。 “这小子,果然有几下子。” 楚万里道:¨他真的有几下子,非独击杀了秦百川,而且还从秦百川口中套出了我的秘密。” “秦百川?” 萧烈诧异地问道:“他不是从我的消息找到了线索,打听出来的。” 楚万里反问:“你以为你的消息能够送到他手上?” 萧烈怔住,楚万里接从袖中取出七封信,在萧烈 面前展开,萧烈看在眼内,终于变了面色。 前后他一共发出了七封信,现在却会全都出在楚万里手上。 “是不是还有第八封?” 楚万里接问,神态虽然没有丝毫揶揄的表示.但萧烈却有这种感觉。 “没有第八封,”‘萧烈冷笑:“我也只得一条命!” 楚万里道:“我只是要你知道,你已经完全孤立,没有人能够帮助你。” 萧烈道:“我找到来这里,根本就没有准备活着离开。” 楚万里笑笑,道:“我若是要杀你,也不会诱你到这里来。” 萧烈不能否认这是事实。 “你的武功不错在我之上,且诡计多端,要杀我的?泛芗虻ィ貌蛔耪庋榉常揖褪且溃獾降啄康暮卧冢俊?br>  楚万里笑问道:“你是不足很想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萧烈道:“难道你竟会告诉我知道?” 楚万里道:“到这个地步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必要对你隐瞒事实。” 萧烈道:“这你说,只要你给我一个清楚明白,你就是拿我怎样我也不怪你。” “这是你说的。” 楚万里又笑起来了。 看见楚万里这笑容,任谁都会心寒,萧烈也不禁有些心寒,有些后悔,一个念头尚未转过,楚万里已戟指向他点至。 “你一一 ” 萧烈一个字方出口,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昏迷过去。 楚万里接把手一挥。“送他到药室。”悠然站起来。 崔无命跟着站起身子,笑说道:“老大到底找到了人了。” 高杰接道:“难得他甘心情愿,真是事半功倍。” 楚万里大笑,萧烈若是听到这大笑声,是必更加后悔。 萧烈当然不知道经过多久才恢复知觉,恢复知觉之后,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是卧在一张华丽的绣榻上,身边还侍候着四个少女。 那四个少女的样子并不难看,只是每一个都形销骨立,单薄得就像是给风一吹,随时都会飘飞天外。 她们的皮色也都像白纸一样,毫无血色,一面如痴如醉的神情,仿佛在醉梦中。 萧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看着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也在醉梦中,他想坐起来,也这才发觉手脚都扣着一个个皮圈,每一个皮圈都裹着铁弹子,正压在他手脚的每一个穴道上,使得他一点儿气力都用不到手脚上,随又发觉口部亦扣着一个皮圈,不由他不张开嘴巴。 楚万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阵恐惧的感觉即时由萧烈心底冒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珠帘声响动,两个少女将珠帘分开,楚万里当中走进来。 “姓楚的一一” 萧烈说得虽含糊,仍能将话说出来:“你这是干什么?” 楚万里含笑走到绣榻旁边坐下,一手搭在皮圈上道:“这叫做捆仙索,是我累积多年的经验,制造出来的东西,无论内力怎样深厚的人,给这个捆仙索扣上,气力是怎也用不到四肢上,只得听由摆布的份儿。” 萧烈怒道:“我是想知道你,要拿我干什么?” 楚万里缓缓应道:“无论干什么,你亦只有接受,不能拒绝。” 萧烈火笑:“难道死也不成?” 楚万里摇头:“除非我要你死,,否则就是不成。” “以我的内力修为,要自碎心脉还不简单?”萧烈又大笑起来。 楚万里淡然接道:“你可以试试,看一口真气能否提到心脉去。” 萧烈不由自主吸气,运气,哪知道一口真气,才提到腰腹,便已自行消散,一而再,再而三都是这样,一脸笑意立时循住,也这才发现腰腹间亦扣着三个同样的皮圈。 楚万里叹息又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是这样粗心大意。” “姓楚的——”萧烈待要骂,却又知道从何骂起。 楚万里随即抬手·扪,殊帘开处,四个少女两个拿着一张小几子走进来,另一个捧着一个锦盒,还有一个则捧着一支管状的东西。 萧烈目光及处,露出诧异之色,楚万里抬手一招,那个捧着锦盒的少女飘然走到绣榻旁边。 楚万里笑笑吩咐:“打开让这位萧大爷瞧瞧是不是上品。” 少女应声将锦盒打开,在她将锦盒打开之前,萧烈已留意到盒面上刻着的三个字,目光也落在锦盒内,脱口叫出来:“福寿膏!” “不错,是福寿膏。” 楚万里笑接道:“服之添福添辱,飘飘欲仙,不知人间何世,乃天地间至灵至妙的灵丹妙药。” 萧烈瞪着楚万里,“哪儿来的?” “种出来的。” 楚万里又笑笑。“由罂子粟提炼福寿膏,说易不易,说难不难。” 萧烈追问道:“你暗里一直就是干这个勾当?” 楚万里笑应道:“中原只此一家,别无他店,所以价钱方面,随心所欲,一本万利。” 萧烈再问:“秦百川跟你争的其实就是这买卖?” “没有比这更赚钱的生意了,难怪他眼红,一心要据为己有。” “那么湘云她……” “湘云是无辜的,也完全不知道什么回事,我虽然心狠手辣,也难免世俗亲情。” 萧烈冷笑。 “你也知道这是件坏事,不想湘云知道她所爱的父亲是个坏蛋?” 楚万里微喟。 “其实我早就该告诉她,省得现在麻烦,秦百川也没那么容易将她抓起来。” 萧烈道:“湘云若是你们的一分子,行动上当然会小心得多。” “可惜就不是。” “可惜?” 萧烈眼瞪得更大。“我方要说你还有人性.原来你到底还是个畜生。” 楚万里笑容一敛又绽开,萧烈接骂道:“亏你还叫什么赛孟尝要广结天下英雄好汉。” 楚万里道:“赛孟尝是你们叫的,若非广结天下英雄好汉,这一次的事情又怎能够如此轻易得两位帮助解决?” 萧烈怒骂道:“可恨沈胜衣这个小子一向聪明,也会上这个当。” 楚万里道:“这完全是老弟你的情面,要不是老弟大力帮忙,我未必请得到他来。” “该死!” 萧烈嘟喃一声。 楚万里反问:“难道你认为救湘云出来是一件坏事?” 萧烈一怔,转问道:“小沈是怎样发现你的秘密的?” “他本是受粉候白玉楼之托南下协助追查福寿膏的来源。” 萧烈点头道:“白玉楼是他的好朋友,这也实在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楚万里接道:“他们是得到一些消息,知道崔无命与福寿膏一事有关,又知道崔无命在这附近一带出没。” 萧烈道:“崔无命可没有给他抓住。” “就是抓住了也不会将秘密泄露。” 楚万里笑笑:“是秦百川倒在小沈剑下之前说出来的。” 萧烈脱口道:“他是必从秦百川口中知道很多秘密?” 楚万里摇头:“秦百川却是绝对不知道这地方所在,否则也不会花那么多气力将湘云抓去要胁我而不作其他行动。” 萧烈如同当头浇一杓冷水,楚万里接道:“我们也暂时不准备离开这地方,甚至会在这留上一年半载。” 萧烈冷笑道:“有钱也不准备去赚么?” 楚万里笑道:“反正这生意没有人跟我们竞争,这地方也很不错,人伙儿都不用为衣食担心。” 萧烈道‘:“你们留着的福寿膏最好也不会变坏。” 楚万里道:“这个你不必过虑,我们之中很多都对福寿膏很感兴趣。”目光说着一·转。 萧烈目光顺着一转,这才留意列那些少女的目光都落在那个锦盒的福寿膏上,全都是垂涎欲滴的表情。 楚万里目光回到萧烈脸上,又一笑:而且,我们还准备拿来州招呼我们的客人。” 萧烈一见楚万里笑容,不禁毛骨悚然,脱口道:“我算不算你们的客人?” “当然算了。” 楚万里笑得更开心:“若非客人,哪有这般舒适。” 萧烈叫起来:“我才不吃这……他妈的福寿膏。” 楚万里摇摇头,道:“老弟,这只怕由不得你了。” 接着吩咐那些少女:“你们还呆着干什么?还不来侍候客人?” 那些少女应声上前,捧着管子的那个接将管子放进萧烈的口内,萧烈口内勒着皮圈子,要闭口也不成。 另外两个少女接将萧烈扶起来,后面那两个也接着坐到榻上,双手落在萧烈后背,轻轻的替萧烈推拿。 这一推拿,萧烈不由自主地吸气,呼气,那支管子立时发出厂一阵的咕咕声响。 萧烈虽然没有吸着什么,但这样子呼吸下来,不由魂飞魄散。 楚万里笑接道:“最初你也许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很快你就会大感必兴趣,非此不欢,乐此不倦。” 萧烈面色铁青,大骂道:“你简直不是人,是个畜牲。” 楚万里毫不在乎,反而悠悠道:“要骂,你现在就好骂了.我这样侍侯你,很快你就会畜牲一样跪在我面前,像奴隶一样服从我,只求我给你福寿膏的了。” 萧烈冷笑道:“你这是做梦。” 楚万里道:“比你更倔强的人我也看过,结果还是向我低头,你么?”他只是笑,没有说下去。 “楚万里,你有种就将我杀掉!”萧烈叫起来。 “我若是要将你杀掉,也不会这样麻烦,将你弄到这里来。”楚万里摇头,“我也不会将你嘴巴上的皮圈子松开,以防你来个嚼舌自尽,白费我一番苦心。” 萧烈听得这样说,一颗心不由l沉下去,楚万里接道:“这福寿膏抽下去之后,难免有飘飘欲仙,想入非非的感觉。” 萧烈的脸色又一变,楚万里目光转向那些少女,她们已经准备好一切,装上福寿膏,一个个随即宽衣解带,将衣衫完全脱下。 萧烈只看得血液喷张,待要偏开脸,那知道前后左右都是如此,索性将跟眼睛闭上。 “怎么?连看的胆量也没有?”楚万里笑问。 萧烈睁眼道:“我只是不要这些不知羞耻的女人污了自己的眼睛。” 楚万里笑顾那些女人道:“你们也都听到了。” 为首的笑应:“那他越是不要我们做的事,我们便越是要做得彻底。” 萧烈怒喝道:“你们敢?” 那个女人立即移步上前,将胸膛压上萧烈的面庞,一面格格的笑道:“有什么事是我们不敢的?你看着好了。” 萧烈力避不开,破口大骂:“你们知不知道羞耻……” 那个女人笑接道;“羞耻什么还是不要说了,总有一天你要求我们。” 楚万里随即伸手一拍萧烈肩膀:"老弟,你也莫要嫌弃,她们虽然不太漂亮,身子也单薄些,,但都精通房中术,每一个都能够令你很快乐。” 萧烈闷哼道:“你胡说什么?”  、 楚万里自顾接道:“她们也都甚善解人意,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所需要,绝不会让你苦候,也无须吩咐。” 萧烈道:“我才不需要她们,你最好就叫她们滚出去。” 楚万里笑道:“这倒是奇怪了,你平时不是为了要得到女孩子的欢心费尽心机,现在完全不用你伤神便有这许多女孩子侍候,怎么反而不高兴!” 萧烈方要说什么,那支管子上的福寿膏,已然烧好,在他身后的少女随即又推拿起来,不由他不吸下去,楚万里看着萧烈吸下了第一口.才站起身,大笑着接道:“不久你就会享受到她们的好处,你活到这个年纪,还是到现在才知道男女间的乐事,别的老朋友虽然知道,却是不懂得如何替你安排啊,你应该很感激我才是。” 一个少女也就在这个时候解开了萧烈的腰带,萧烈嘶声大叫:“楚万里——” 后面的话还未接上,又已吸下一口福寿膏,楚万里笑应道;“我也很想知道这个福寿膏配合女色对个高手的影响。”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一面举步往外走去,一面又说道:“这若是成功的话,我座下何愁无人可用。” 萧烈缓过一口气,忍不住又大叫:“楚万里——” 楚万里一把将珠帘抄起来,回头道:¨什么时候你愿意向我效忠,我再跟你好好的谈谈。” 语声一落将手松开。 一直到珠帘声歇,也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萧烈双眼瞪大,目眦迸裂,两缕血丝缓缓顺着而面颊淌下来,他看着那道珠帘静止,仍然不见楚万里现身,便知道完全绝望。 虽然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怎样,但这样被迫做自已不愿意做的事情,已经够萧烈痛苦的了。 萧烈的中伏被擒,秦百川看在眼内,他没有走狭道,反而远远地绕开,攀上高山上。 山势虽然陡峭,以他的身手,还可以应付得来,也就翻山越岭前进,走进了那些险峻山岭,居高临下,正好看见萧烈从峡道中走出来,随后进了楚万里布下的陷阱。 他知道,楚万里的巢穴必然在附近.否则绝不会等到现在才采取行动,距离那么远,他当然听不到楚万里的说话,也不知道楚万盟生擒萧烈有何打算,却仍然能压抑得住这一份好奇心,没有追下去。 楚万里的巢穴既然就在附近,以后的,应该就是沈胜衣一伙的事情,他乐于坐收渔人之利,唯一还要做的,就只是将沈胜衣一伙诱到这里来。 所以他原路离开,回到附近小镇的客栈,跟着画出一张详细的地图,教人送到沈胜衣等人停留的地方。 那是在数十里外的一间客栈,沈胜衣一伙早就到达,他们也知道一路上都有楚万里的暗桩.,所以仍然是分批行动,保持一定的距离。 沈胜衣、赵老大与四个大内高手始终是第一批到达,每次他们到达约定的地方,送消息的人都已在等着,这一次却是例外,笫五批的人到了,才有一个乡农找来。 他们没有查问那个乡农,以他们的经验,又怎会看不出那又是临时找来的,除了送消息之外便什么也不知道。 这一次送来的只是一张地图,绘画得很详细,树林、峡道、水潭一一写清楚,水潭旁边甚至标明小心陷阱,可是那些字仍然小孩子写的一样。 送走了那个乡农,沈胜衣、赵老大、宋五三个便回去房间,仔细研究那张地图。 越看沈胜衣的神色便越凝重,赵老大看在眼内,奇怪道:“是不是地图有问题?” 沈胜衣道:“地图,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画这张地图的人。” … 赵老大恍然道:“萧大侠不是一个这样仔细的人。” 沈胜衣点头道:“我们虽然不知道那个地方跟这张地图的是不是一样,但从这张地图看来,画的人非独谨慎小心,而且还工于丹青,虽然是革草勾勒,笔气纵横,已见功力。” “萧大侠不懂写画?” “连看也不懂,可以肯定,这张地图绝不是他画的,而且以图中所见,显然就是楚万里等藏身所在,也所以设置了陷阱,事实地势亦非常凶险,易守难攻,既然已到了地头,他又何须再画什么地图送什么信?干脆到这里来跟我们会合就是。” “这倒是不错。” 赵老大目光又落在地图上:“不过书画的人也应该是与我们认识的。” 沈胜衣道:“画得出这张地图的人竟会写出这种字,实在难以令人置信,若非我们所认认识的人,又何须故意如此?” “我们其实早就在怀疑的了。可是到现在仍然想不到是什么人,甚至不知是敌是友?” “不会是楚万里。”宋五插口道:“他绝不会这样笨将我们诱到藏身的地方才采取行动,那就算他有绝对的把握,难道就不怕我们中途将消息泄露出去?” 赵老大沉吟道:“既不是朋友,又不是敌人。莫非就是敌人的敌人,故意诱我们找到这里,好让我们跟楚万里恶战一场,坐收渔人之利。” “除了秦百川,楚万里还有什么对头?” 沈胜农亦自沉吟,心头猛一动,嘟喃道:“不会吧。” 赵老大迫问:“什么不会?” 沈胜衣道:“一直与楚万里作对的就是秦百川,这个人有魔手之称,固然也是丹青妙笔.但他已倒在我剑下,死了的人总不会复活吧。” 赵老大想想道:“你是否亲眼看着他已死去?” 沈胜农目光一闪,摇头道:“当时的环境的确很有问题。” 赵老大笑笑道:“一个不能够确定死去的人.就是复活也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沈胜衣嘟喃道:“难道当时除了我们二人之外,还有其他人在一旁窥伺,被他发现了,不得不装死” 赵老大接道:“我们且就当这个人是秦百川,要做一个得利的渔人好了。” 宋五道:“那么说,萧大侠只怕已经出事了。” 赵老大道:“就是出事相信也是这一天半天的事情,甚或这两三个时辰之内。” 沈胜衣道:“他的确应该就是一直跟在楚万里等人后面,,否则给我们消息的这个人大概也不会想到冒充他,可是我们竟然完全收不到他的消息。”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行动早已落在楚万里眼内,将他送出去的消息完全截下来。” “以他的粗心大意,诚然很难不被楚万里发现。” 沈胜衣的手指忽然落在地图上的水潭中,嘟喃道:“这个陷阱……” 赵老大道:“设置在水潭中,不容易发现,送这张地图给我们的那位朋友,只怕是看见有人掉进陷阱中才会这样清楚。” 宋五插口道:“那掉进陷阱中的莫非就是萧大侠?” 赵老人苦笑道:“应该就是了,追踪楚万里的,除了给消息给我们那个人,就只有他一个。” 沈胜衣忽然吁一口气,道:“这也好。” 赵老火点头道:“不错,楚万里是若是要杀他,无须诱他到那儿的陷阱,目的当然在生擒他,不管楚万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他未死,我们就仍然有希望将他救出来的。” 沈胜衣接道:“楚万里这次未免太失策,若非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萧烈身上,要跟踪他们又不为他们发觉,相信没有这么容易。" “他们以为解决了萧大侠便成,哪知道后面还有一个萧大侠,将消息不停地送到我们手上,让我们得以追踪下去。” 沈胜衣道:“这个人,相信已考虑到我们已怀疑他的身份,知道他并不容易做一个得利的渔人,但他若真的是秦百川,却已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他能够利用的人,相信就只有我们了。” 赵老大目光一闪,道:“我们却是应该怎样做?” 沈胜衣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当前之急,还是先探清楚楚万里那儿的情形,要取胜,也必须在胜后能够保持相当的实力,莫要给那个渔人轻易·一把抓去。” 赵老大道:“这个当然,.现在已经太晚,黑夜不好赶路,就是赶到上,已接近天亮,不容易掩饰行踪。” 沈胜衣道:“那既然是楚万里的藏身所在,守卫森严是意料中事,在未能够确定一切采取怎样的行动之前,不宜惊动他们。’’ 赵老大接道:“我们的人也还未齐集,这样好不好,我们在这里,歇宿一·宵,明天才动身。’’ 沈胜衣没异议,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何况楚万里一伙之外,还有另一伙潜伏着的敌人。’’ 秦百川到底是否只是一个人事实也不能够太肯定,甚至那是否秦百川在他们来说仍是一个疑问。 好像福寿膏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有兴趣的相信不会只得秦百川一人,除非就只有秦百川才知道这个秘密。 秦百川这时候正将那柄挂着金铃的长刀抛进急流中,“叮当”金铃声响,在急流中渐渐消逝,他随即在急流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 这地方本已偏僻,这时候更加静寂,可是他的心 却像急流般,非独不能够平静下来,而且奔腾得很远。 能够做的,他都已做了,现在,已是他等候收成的时候了,令他忧虑的只是他能够得到多少,最理想当然是拥有楚万里全部的财产,沈胜衣与官府一伙,全都在这一战中尽丧,让他能够安然将所有拿走,再收拾残局,创一番事业。他却也知道,这一战下来他可能一无所获,楚万里等虽然不知道他的存在,沈胜衣方面必然已起疑心,作好''安排。在那张地图送出了之后,他便已考虑到那地图给画得太详细,亦检讨到这一路之上的所为,已经是引起了沈胜衣的注意,他冒充萧烈,实在是破绽太多。 这应该是老早就注意到的事情,在地图送出之后他才注意到,除了当局者迷,急功心切之外,大概没有其他的解释。 反省下来,他忽然觉得成功的希望实在非常渺茫,也感到了孤单,到这个地步,却也已不是他一个人的能力所能够改变。 唯一他还能够做的,也就只有等待。 火还没有亮沈胜衣等人使已分批先后离开了歇宿的地方,他们有按照地图绘画的路线前行,反而远远地绕开去,这不是他们怀疑那张地图的真实性.而是他们考虑到楚万里在藏身所在的附近,必会作好种种安全的措施,一个人经过,未必会引起他们的怀疑,那么多人,无论装扮的怎样,亦一定会受到注意。 他们不希望打草惊蛇,引起楚万里的警戒,招致不必要的伤亡,甚至功亏一篑。 研究过那张地图之后,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绕了一个大弯,穿过那片树林,翻山进去。 峡道易守难攻,若是中途惊动了楚万里的人,后果不堪设想,而他们选择的路线虽然难走,他们自信都能够应付得来,沈胜衣的身手不待说,赵老大与所属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他们也带备了足够的工具、药物、兵器、暗器。 攀山固然不容易,穿过那片树林更困难。 他们花了四个时辰穿过那片树林,翻过那片山岭,却两个时辰也用不到,在日落之前,终于来到了群山的另一面。 居高临下,他们清楚看到了地图上绘画的那块盆地,盆地一侧的那个水潭,与及水潭前面不远的那一片树林却看不出树林中的情形。 树林后又是小岭,亦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赵老大细看了一会,转顾沈胜农道:“这个盆地虽然秘密,却不像藏人的地方。” 沈胜衣目光停留在那一片树林之,道:“除非那一片树林是假的,否则以它生长的情形看来,那之下似乎不可能建有太多的屋子。” 赵老大道:“这也不像是我们要找寻的地方。” “你是说罂子粟?” “不错,他们若是在这里制造福寿膏,周围似乎便该种有罂子粟,总不成那是从外面运进来。”赵老大摇头:“那不是太麻烦?” 宋五插口道:“也许这只是楚万里藏身的地方。” 沈胜衣道:“楚万里若是要藏起来,随便到哪儿都可以。天下之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用不着跑到这种地方。” “这也是不错。”赵老大目光一闪:“莫非那一片树林之后另有道路通往别的地方?” 沈胜衣道:“那边群山之中就是有另一条峡道亦足为奇。” 赵老大笑道:“这是说,那个人给我们的地图还是不够详细。” 沈胜衣道:“大概他认为将我们引到这里来,已是仁至义尽,以后的事情,应该由我们去解决,他可管不着。” 赵老大点头道:“也该到我们动动脑筋的时候了。” 沈胜衣点头道:“这也好,最低限度我们可以很快就知道那个人的实力有多大。” “对,这附近除了禁卫森严外,又的确已很接近,那个人到此为止,实力应该是单薄得很,我们大可以全力去对付楚万里。” “这人会是谁?”赵老大在嘟喃。 各人都静下来了。 沈胜衣目光即时一寒,道:“你看,有人出来了 赵老大等人虽然一直就卧伏在岩石旁,听说仍不由自主的身子一缩,而且很仔细地往前看去,希望看清楚敌人是准? 那是两个青年人,从那片树林中走出来,各提着一个桶子,走到水潭边,打了一桶水,便向树林那边走回去。 看来这是他们日常工作。 赵老大看着他们走回树林内,才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们该是打水烧饭。” “这也是时候了。”赵老大随而又说。 沈胜衣道:“那他们是否在树林中,很快便会清楚的。” 他们都在等候. 事实上沈胜衣等人也没有等上多久,树林中便升起了一缕炊烟,也只是一缕,赵老大等了一会,仍不见有第二缕升起来,才道:“树林中的人看来并不多,他们用膳的时候应该就是我们动手最佳的时候.但必须迅速,以免他们有示警的机会,惊动其他人。”目光接落在沈胜衣面上。 沈胜衣道:“我走一趟。” 赵老大道:“我们两个人,也将有个照应。”回头吩咐道:“我们示意你动身,才好动身。” 二人随即往下攀去,借着山石掩护,不敢大意,也不是直落至底,而且斜斜地绕向树林那边。 水潭左右都是一大片平地,毫无遮掩,他们若是直落,经由平地到树林那边,很容易被人发现,现在虽然是麻烦一点儿,反而安全很多。 赵老大的身手并没有沈胜衣的敏捷,但因为受过严格训练,.懂得利用随身准备的工具与及环境,仍能紧跟在沈胜衣身后。 他们来到地面也正好就在树林边缘,沈胜衣身形接动,掠了进去,凌空未落,右手霍地一探,抓住了旁边一件树干,同时一声:“小心!” 赵老大在树林边缘,正要掠进去,闻言身形一顿,探手按着前面那株树,另一双手随即扣住三枚暗器。 沈胜衣也就抓着那株树干,虚悬着身子,赵老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他脚下面的草树丛中,一条绳子横过,离地不到半天,再望前,隐约可以看见一条条同样的绳子在草树丛中纵横交错,仿如一个洞。 那些绳子只有线香粗细,纵横在草树丛巾,若非目光锐利,不是极小心谨慎的人,实在不容易察觉。 沈胜衣也总算察觉得及时,并没有踩在绳子上,他放目四顾,摇摇头.目光由下而上,又细看了—会,才伸手示意,虚悬的身子接往上一翻,掠上了树上,赵老大一个身子随着亦往上拔起来。 那边树林中的小径上即时又走出了一个青衣人,挥手大叫道:“饭已烧好了。” 峡道那边的两块巨岩后应声冒出了两个人,左右跃下,向树林那边奔了过去。 赵老大看在眼内,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他们在山上虽然居高临下,并没有发现这两个人,也幸好这两个人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沈胜衣往外看了一眼,身形接又展开,一只大猴子也似向炊烟升起的方向揉去,不太快,很小心地由一株树移到另一株树。赵老大.看准了他着足的位霞,跟他移动。 树林中草树丛生,到处都索着绳子,也都是离地半尺,看似随便索来,杂乱无章,但细看之下,不难发觉分成一组,而一组与另一组之间,又有绳子相连,每一组当中赫然系着几个铃子,一经牵动,是必铃声大作,一组接一组,远传开去。 守卫在林中的人一听铃声,知道有敌闯入,即使力量不足以抵捎,亦可以将消息传出去,让其他地方的人小心或来援助。 这片树林不算小,若是完全由人来防守,没有百来人只怕不易兼顾得到,牵上绳子自是省事得多,却也有牵上绳子的缺点。 那些绳子到底是要沾上才能够牵动铃子示警,好像沈胜衣、赵老大现在这样从上面跨越,便完全起不了作用,而且还使他们行动更方便,有绳子的地方就不会有人埋伏监视,实在令他们少担心了很多。 那些树也都很高大,枝叶茂盛,这对于沈胜衣二人的行动,也当然方便不少。 绳子尽头便是那条小径,也只有从那条径进入才不会触动那些绳子铃子,而监视那条小径当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那一共是十个人,驻守的位置固然不同,用膳的时候就会集中在小径旁的一座石屋子里,一个个都是獐头鼠目,不类正人,所用的兵器无一相同,腰挂有两个豹皮囊,还有一双豹皮手套,从豹皮囊悬挂的位置看来,那显然是用毒药暗器的好手。 沈胜衣来到石屋旁边那株大树上,他们却仍然没有察觉,那若非他们的听觉不太好,就是沈胜衣太小心,身子也太轻盈。 赵老大不敢像沈胜衣靠得那么接近,只是在沈胜衣身后两丈远左右的树上停下。 石屋里不住传出碗筷声响,还有说话的声音。 “我说啊,头儿未免太紧张,哪里会有人找到这儿来,昨天那个姓箫的,还不是头儿要拿活的故意诱他追到这儿来的。” 除了萧烈,还有哪个姓萧的?楚万里既然是知道他在后追踪,又怎会让他的消息得以传出去?沈胜衣完全肯定给他们消息的人绝不是萧烈。 另一个声音随即道:“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万一真的疏忽了给跑进什么人来,就是给湖那边的人拿着,头儿怪罪下来,我们不好受的。” “可不是。”又一个声音接道:“明天就是我们当值的最后一天,这个时候出漏子?” “那你两个还不赶快将饭倒进肚子里,回去峡道那边看稳。” “干脆拿饭到那边吃就是了。” 众人随即一阵哄笑,说尽管说,他们还是不相信会有人找寻到来,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都非常平静,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故。 沈胜衣一面听一面看。那些人所处的位置与及遇袭可能作小的反应都算准,也考虑清楚了,才向赵老大示意,接手一指石屋的正门。 赵老大点头示意明白,从树上揉下来,将一柄刀咬在口里,双手各扣暗器.朝向正门那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沈胜衣一直到赵老大第八步踏出后身形才动,一支箭也似离开那株树,从石屋的窗子疾射了进去。 赵老大一眼瞥见,由衷佩服,若非艺高人胆大,如何敢这样闯进去,更不敢怠慢,纵身疾扑向正门。 屋子里的十个人耳听衣袂破空声响,立即有了反应,而反应最敏锐的不出沈胜衣所料,正是那两个身系豹皮囊,看来擅用暗器的人。 他们手中都拿着碗筷,也立即将碗筷掷掉,伸手去拿暗器,就在这刹那,沈胜衣的剑已刺到,刺进了左面那个的眉心,在右面那个的手摸在豹皮囊上之前,一脚将他踢飞了了去。 也就借这一踢之力,沈胜衣身形倒翻着地,在着地之前,左手长剑已脱手,追掷向他踢出的那个人。 那个人给踢飞丈外,身子一滚而起,双手已满扣暗器,还未掷出,沈胜衣的剑已掷至,穿透他的胸膛,将他钉在地上。 沈胜衣同时也拔出了旁边一人腰间的长刀,闪电般劈出,一连劈倒了两人,反手一刀扎进刀主人的胸膛,同时弃刀倒退。 两柄钩镰刀即时斩至,斩了个空,用刀那个人暴喝转身,正要扑上,沈胜衣已将剑拔回,立即扑回,闪一刀,杀一人,再闪一刀,将攻来那个用钩镰刀的也斩杀剑下。 十个人眨眼倒下了七个,剩下的三个一个手执缨枪,从后面袭向沈胜衣,还有的两个却夺门而出。 第一个才冲出便给三枚暗器打的倒飞回来,三枚暗器两枚正中要害,当场倒地身亡。 第二个怪叫,一声,立即转向窗户那边扑去,与之同时,沈胜衣的剑已然将来枪削断,接过断枪,掷向那边窗户。 那个人一脚才踏上窗栏,断枪已掷进后心,惨叫一声,倒翻下来。 赵老大咬在口中的刀同时在手,劈进了用枪那个人的背心,那个人枪一断立即倒退,虽然闪开了沈胜衣长剑的追击,还是要丧生在赵老大刀下。 沈胜衣旋即转身,在他的后面,赫然还有第十一个人.那是一个中年妇人,两手油腻.围着一条蓝布裙子,捧着一碟菜,显然是在厨房里烧菜的,一张脸已给吓得发青,身子不住在发抖。 赵老大一眼瞥见,连忙急喝一声:“剑下留人。” 中年妇人应声手中那碟菜迎面向沈胜衣飞去,双手一探一翻,数十点寒芒紧接分射向旬沈胜衣赵老大二人。 她本来是一副可怜相,这刹那却变得有如一条母老虎,凶悍得惊人。 赵老大就是看见她可怜才大叫留人,这一个突变,实在是意外之极,看来是难逃那一把暗器的袭击,幸好沈胜衣虽然停手并没有因而疏神,那个中年妇人手一动,他已经闪身让开,那刹那人剑倒翻而回,及时将射向赵老大的暗器挡下,身形接从赵老大头上翻过,窜出门外。 中年妇人暗器一出手,身形便展开,看来虽然有些肥笨,但亦能利用这个身材滚蛋般从窗口滚了出去。 才着地,她手中便多了一支烟花火炮,火折子一晃,方待燃起来,沈胜衣人剑已天马行空般飞掠至,剑削向她拿香烟花火炮的右手。 中年妇人连换七个变化,都不能够摆脱沈胜衣那支剑的威胁,再一个变化,那支烟花火炮便给齐中削断,断飞的一截正好落在火折子之上,立时爆炸开来,爆出了一蓬火花。 中年妇人不由惊呼急退.正好迎着穿窗而出的赵老大,当头一刀,斩为两片。 赵老大接一脚,将那个中年妇人踢翻,正好将那半截烧着的烟花火炮压熄。 沈胜衣身形却往上拔起来,落在瓦面上,贴着瓦面细听一会,再拔起,掠上了那瓦面之上的一株大树的树梢。 放目望去,周围一片平静,他仍然蹲在树梢上,又静候了一会。 与之同时,赵老大又掠进石屋子内,搜索了一遍,到他出来,沈胜衣亦从上跃下。 “屋子内没有人。”赵老大目光接转到那中年妇人的尸身上,摇头道:“我看她可怜,谁知道她的j武功绝不在那十人之下.险些要沈大侠伤在暗器下。” 沈胜衣微笑道:“莫说赵兄长年在禁宫中,就是我这个老江湖,也被她骗过。” 赵老大又摇头。“还不是小弟那一句剑下留人所累。’’ 沈胜衣道:“很多女人都是这样的,看起来甚至弱不禁风,可是凶起米,比三个男人加起米还要凶得多。’’ 赵老大叹息道:“这个女人我也只以为是烧饭的,那知道除了烧饭还懂让得杀人,而且是个暗器好手。” 沈胜农道:“幸好她还不算漂亮,否则那一把暗器就连我也未必招架得住。” 赵老大失笑道:“一个既漂亮,又懂得烧饭的女孩子,岂非是我们男人,梦寐以求的伴侣。” 沈胜衣道:“那你以后选择伴侣要小心了,除了看她的表面,还得看她的内心。” 赵老大目光再回到那个中年妇人的尸体上,道:“如此说来,我还得向她道谢。” 沈胜衣转问:“屋子里可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 “有福寿膏与吸食的工具,从数量看来,离目的地应该很接近的了。” 沈胜衣点头道:“那你去通知你的人下来,走小径,我到前面去探探。” 赵老大一声:“有劳——”踏着小径往林外奔上, 沈胜衣亦踏着小径往前行,那个中年妇人既然要烟花火炮做讯号,附近一带应该就没有其他人,可以放心走前去的了。 虽然如此,他仍然小心翼翼,随时准备应付突然发生的变化,江湖道险,他能够享负盛名,活到现在,与他的小心,不无关系。 小径两旁的地上已没有张着绳子,这片树林占地如此之广,要张遍绳子实在不容易,也没有这种需要。 小径的尽头赫然又是两面高山夹着一条峡道,沈胜衣看到的只有数丈长的一截,他没有走进去,反而往山上攀。 山坡长满了树木,以他的身手,攀起米更轻松。没多久他便上到了顶,放目望去,山势蜿蜒,那条峡道亦是蛇一样蜿蜒其中,还在七八个弯角之外,赫然左右建有两个石塔。 那两个石塔依山势而建,骤看来就像是两块大岩石,这样子建在峡道两旁,显然就是用作监视之用。 洗胜衣细看了一遍,知道一个人绝对难以同时解决两座石塔中的守卫,而石塔两旁是否还有其他设置,亦因为山石所阻,没法看到。 再看天色,已接近入夜,他也没有再前探,原路退回去。 回到树林下的小径不久,赵老大已带着所属赶到来,他们虽然人多,却没有弄出多人声响,一个个脚步起落极之小心,绝不是寻常一般可比。 风吹林木萧瑟,自是将那些儿声传开去,看到沈胜衣,也不用赵老大示意,分两边散开去。 赵老大与沈胜衣低声商讨一会,随即吩咐各人在林中歇息,到入夜之后再采取行动。 那是半个时辰之后,以沈胜衣、赵老大为首,所有人分成了两拨,五个一组的往上攀,每一组与另一身组之间,都保特相当距离。 沈胜农、赵老大为首的一组所带的都是好手,无论和石塔内外的一共有多少人,他们都必须尽可能同时将之击杀,若是做不好给走脱了,或给叫起来,惊动了所有人,便据险而守,而最后的一组首先要做的就是退回去,堵断了峡道的出口,以防里头的人由峡道冲出来,腹背受敌。 每一个石塔都有四个人,高山上入夜风寒,他们都躲在石塔内,部分还在抽着福寿膏。 这种东西绝无疑问可以使一个人更服从,只因为非此不欢,但抽上了这种东西之后.一个人非独会变得更软弱,而且会变得更懒惰,除非有人看管着,否则要他们忠于职守,确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们武功虽不错,遇上沈胜衣、赵老大这种高手,又是看准了才突袭,那还不全都倒下。 这一次沈胜衣、赵老大都留了活门,那都是正在 狂抽福寿膏的人,形销骨立,意志也薄弱得多,一迫 便将话迫了出来。 两座石塔之间的距离不到两丈,赵老大一跃即过, 与沈胜衣这边得到的口供印证无误,并没有立即采取 行动,只是吩咐去休息。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又是黑暗中采取行动,未免太冒险。 他们追查福寿膏以来,不错一直都是在冒险,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决定的一战,最后的一战,对方的人数又是两倍于他们,一个处理不好,他们非独会全军覆没,福寿膏也会再为祸天下,一直以来的努力便都白费,楚万里自是会更加小心,再要对付他就更加困难了。 采取行动最理想的时间当然就是拂晓,那最低限度他们可以看清楚山下的情形,而那个时间,一般也是睡得最好的时间,除非他们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否则在他们进行第一次袭击的时候,应该不会惊动多少人。 只要第一次的袭击成功,以后的事便会简单得多,再说,他们翻山越岭,辛苦了一天,体力消耗了不少,也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拂晓,高山上有雾,山下亦是一片迷蒙,沈胜衣赵老大仍然是分成两路,拥着浓雾攀下去。 这边并不太陡峭,下面是另一个盆地,一个更大的盆地,当中一个湖,周围平坦,种满罂子粟,阡陌纵横,屋子分成东南西北四栋,有如四座庄院。 湖当中亦有一座建筑物,相连四道飞桥,那种结构就像是水绘园中的水明楼,只是湖面宽阔,,气势远较水绘园的池塘为大。 飞桥正向湖滨那些屋子,那些屋子其实也就是建在飞桥通道的两旁,要攻进湖中那座大楼,必须经过那些屋子,再经过那道飞桥,也是说,只要控制了那些屋子,便等于控制了那座大楼的通道。 沈胜衣他们第一步的行动当然是那些屋子,下了山,随即由两路分成四路,分别袭击不同的四栋屋子。 从石塔那两个守卫的口中他们已知道在那儿的大都是亡命之徒,但也有不懂武功,专职种植罂子粟的农夫,还有从外面掳来的良家妇女.可是都没有明显的分别。 赵老大也实在看不出那个险些要了他的命的中年妇人外表与一般人有什么分别,所以他们最后的决定,还是除了小孩子之外,稍为有疑问的妇人也将之扑杀。 “稍为有疑问”这句话实在很值得斟酌,他们却没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沈胜衣也一样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这之前袭击那座石屋子他也已做到心狠手辣。 他痛恨这种人,在他的朋友中,并不乏因为迷上了福寿膏,变得卑鄙下流,他也曾经尽了心,希望能够令他们改变,但都失败。 白玉楼是他的好朋友,他们也已经不止一次合作,这一次,却几乎完全是他主动,正好白玉楼已经在进行着,找到了有关崔无命的线索,也就请他南下走一趟。 对付一个崔无命,实在没有用到沈胜衣的必要,只是合作下来,白玉楼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个人的运气实在很不错,很多看来既麻烦又复杂的事情到了他手上便会变得很轻松简单。 武功高强,轻验丰富,江湖上的人面广,当然有很大的关系,但有些事情却不是只凭这些就可以解决得来的,除了运气好之外,白玉楼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这一一点沈胜衣也不否认,正如这一次,他只是路过应萧烈之请,助楚万里一臂之力,哪知道,因而找到了福寿膏的首脑,根据地。 解决了楚万里是否就能够根绝福寿膏的供应?那些吸食福寿膏的人也是否就因为再没有福寿青吸食恢复正常?沈胜衣虽然不清楚,却知道毁了这个地方,最少可以避免更多的人受剑到福寿膏的毒害。 他不想杀人,也不喜欢杀人,但权衡轻重,只有狠心辣手将这些人中的渣滓杀掉。 决定了的事他很少会改变,所以在小屋中连杀多人他仍然能够保持冷静,所以赵老大才没有倒在那些暗器之下。 他曾经是一个很成功的杀手,具备了一个成功的杀手应有的条件,这所以变成了一个侠客之后,与一般的侠客总有些不同,要做的远比他们做的彻底。 赵老大也因为石屋的事大受刺激,作出来的决定也因此狠很多。 他们走过的地方尽是罂子粟,那到底可以制造多少福寿膏想来不免令人心寒。 拂晓的浓雾自是有利于他们的袭击,他们的时间也配合得很好,差不多同时采取行动。 在杀人同时,他们还腾出人将带备的火种撒在飞桥上点燃起来,飞桥是木造,再加上那些火种一一发不可收拾,四道飞桥迅速变成了三条火龙,只有沈胜衣那边的一条例外。 将飞桥烧断,等如截断了湖中大楼的援兵,解除了腹背受敌的危饥,但也得要留下一条以备作进攻之用,那一条也就由沈胜衣把守。 飞桥宽不过半丈,要从沈胜农的剑下闯过去谈何容易,沈胜衣也就在连杀数人之后直上飞桥,守在飞桥正中。 与火起同时,袭击已进行,那毋宁说是屠杀。屋子里的人很多,睡梦中惊醒,连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便被击倒。 赵老大那一伙配备了足够的武器暗器,也发挥了最大的杀伤力,而分配得好,敌我分明,更就是占尽了优势。 楚万里的人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敌人从哪里来, 甚至连那一个是敌人也有些胡涂,混乱中难免伤亡惨重,然后每一个人都变得有些疯狂,变得就像一群野兽。 赵老大那一伙也没有例外,他们大部分原属侍卫, 一向都是负责一些比较艰苦残忍的任务,在训练中原就是以悍不畏死为目的,能够完成训练被派到宫廷去的,大都有异于常人,鲜血对他们的刺激也远比常人要大。 所以他们的人数虽然少,但因为骁勇善战,又先 声夺人,反而稳占上风。 楚万里的人不少涌到飞桥那边,一见飞桥被烧断更混乱,沈胜衣那边,能够冲到沈胜衣身旁的人已不多,能够闯过他剑下的人当然一个也没有 杀声震天,在湖中那座大楼的人除非是聋子, 则又怎会不被惊动? 二三十个青衣人随即涌出来,各执连弩,守住了四面桥头,崔无命也出现了,远远看着沈胜衣,终于策杖走上了桥头,一身青衣,迎风飞舞。 沈胜衣没有移动,按剑静立在原地只等崔无命走近。 楚万里当然也给惊醒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二楼寝室的门外,凭栏望去,随即绕着走了一转,看到 那着火燃烧的三道飞桥,竟然笑了起来。 没有笑声,他虽然笑容满面,眼中一丝笑意也没有,这一笑到底是表示什么,没有人会知道。相信只有他才知道。高杰急步大呼找来,看见楚万里在笑,不由怔在那里。 楚万里笑着目光落在高杰面上,道:“我已经一再吩咐小心,叮嘱他们加倍戒备的了,他们却完全不当作一回事,竟然连敌人闯进心腹之地也了无所觉,是不是很可笑。” 高杰苦笑道:“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敌人这么快就找到来。” 楚万里道:“他们一直很服从,我原以为他们立即就会采取防备措施。” 高杰道:“这是他们的错。” 楚万里摇头道:“是我的错,我应该考虑到他们虽然服从,但因为沉迷于福寿膏,骨头已变得很软,已变得很懒惰,必须要一再催促,事情才会做得很好。” 高杰道:“他们的确不应该服食福寿膏,那会有什么结果,他们应该知道。” “不能怪他们。”楚万里笑道:“日夜对着那些福寿膏,日子久了,难免就会迷上,非此不欢,不能全怪他们。”一顿转问道:“你看我们应否去抢救?” 高杰道:“三道飞桥已经被烧毁,还有的一道守着沈胜衣,在我们冲过去之前,他们能够活下来的相信已经不多了。” “你是说不值得?” “弟子认为我们现在准备如何撤退。” 楚万里微一颔首。“应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只是看机会。” 高杰目光一转,摇头道:“弟子却是想不透什么地方出错。” 楚万里道:“我们不该这样回到这里来,’’ 一顿一叹:“为了一个萧烈,太不值得。” “师父意思是,除了萧烈,还有人追踪我们?”高杰皱眉道杰:“可是我们一路上.都已小心,萧烈并没有与任何人联络,若是连萧烈也不知道有人接应,似乎又没有可能。” “不错,那若是是沈胜衣方面的人,亦有理由让萧烈孤身犯险,这么长的一一段路,又怎会完全萧烈联络?”楚万里又笑起来。“你现在知道什么是意外了。” 高杰只有苦笑,楚万里接道:“看情形沈胜衣他们已经到来一段时间,若是追踪萧烈到来的,除非他们要看着萧烈送死,否则绝对没有理由不将萧烈截下来,而萧烈若是知道已通知到沈胜农,被我们拿起来之后,也不会那样子,我绝对肯定,他表现的真的完全绝望,并非装出来。” 高杰道:“以师父看,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楚万里道:“似乎就是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人.一路跟了来,将萧烈与我们的行踪通知他们。” “这样做对那个人有什么好处?” 楚万里沉吟着道:“若是他一直就觊觎我们的买卖,又或者与我们有深仇大恨。”语声突然一顿,沉默下去。 高杰道:“这只有一个秦百川,可是他已经死了。” 楚万里迫视着高杰,道:“你虽然看见他中剑堕进水里,并未能够肯定他已经死亡,事后我们亦没有看见他的尸体。” “可是沈胜衣……” “秦百川这种人也会装死,莫说沈胜农,我这个一向自认为颇了解他的人,岂非也一样在这时感意外。” “可是……”高杰欲言又止。 “这不错有些巧,也许……”楚万里缓缓地道:“当时你藏得不太好,被他发觉,将计就计,非独中止了我们的追杀,也趁我们将他遗忘的同时,反追踪我们。” 高杰道:“那来的应该是他的人,怎会是沈胜衣与官府一伙?” “若是他还有人,就不会那么快露面,你好像都忘了。” 高杰惶然道:“弟子……” 楚万里挥手道:“你不必自责,好像秦百川这种老江湖,玩起手段来,我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免头大如斗,何况你这个做徒弟的。”叹了一口气,才接道:“我们也是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水绘园化为灰烬,秦百川自难逃一死。” 高杰嘟喃道:“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 楚万里道:“他当然是希望能够做一个得利的渔人,万不得已时,也希望能够拾一些便宜,再不成,看着我们被毁灭,亦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高杰咬牙切齿的道:“这个老匹夫,除非他不现身……” 楚万里淡然道:“没有现身的必要他是绝不会现身的,目前我们也无须理会他。” 高杰道:“那我们现在。” 楚万里负手踱了回去,道:“叫崔无命准备将飞桥烧掉,以免沈胜衣带人冲进来。” 高杰一面转身一面道:“这样冲进来,他是不要命了。” 楚万里摇头。“这个人武功好运气好,我们的运气又正在变坏,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高杰点点头,转身奔出,到转角处,突然一呆,停下来。 楚万里目光一寒,忽然问:“是不是崔无命跟沈胜衣打起来了?” 高杰回头苦笑,楚万里叹息道,“我早就叫他必须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杀手,除非我许可,否则万不得已也不要私自跟别人拚命,可是他都忘记了。” 高杰正要说什么,楚万里已接道:“这本该治他一个不服从命令的死罪,但沈胜衣既然已动手,也就不必我来动手了。” “我们……”高杰说话到了口又咽回去。 楚万里自顾道:“高手相斗,胜负指顾间事,他现在也许还未面临死亡,但你一叫他便非死不可了。” 一叫崔无命难免就疏神,在沈胜衣那种高手之前,的确已足以致命。 高杰想想道:“那弟子这就去下令烧桥。”随即翻过栏干跃下去。 湘云也就在这时候从那边门户走出来,看看楚万里,没有作声。 楚万里日光一转,微笑道:“沈胜衣来了,这个地方也快要完了。” 湘云垂下头,楚万里接着道:“你当然不希望看到他死在我拳下,也不希望我倒在他剑下。” 湘云惶然抬头,摇头,楚万里又道:“我虽然是一个坏人,到底是你的父亲。” “爹一一”湘云的眼泪流下来。 “别哭一一”楚万里仍然有笑容:“我现在正在想办法,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希望成功。” 湘云道:“你何不……” “降了他们?”楚万里摇头。“你爹是这么骨头软的人?” “到这个时候……” “你还是不明白我。”楚万里负手踱了下去。 湘云看着她父亲的背影消失,只有流泪。 崔无命一直走到沈胜衣身前一丈处方才停下,一个大汉即时冲上飞桥,冲到沈胜衣背后,看看崔无命,大吼一声挥刀向沈胜衣当头斩下。 沈胜衣半身一转,剑一划,拦腰将那个人斩为两截,剑上的余力接将那两截尸体撞飞出丈外,飞堕进湖里。 崔无命并没有乘机偷袭,看着那个大汉堕进湖里才道:“他若是知道我绝不会配合他的攻势,也许就不会这样勇敢了。” 沈胜衣道:“我就是不杀他,你也会杀他的。” 崔无命道:“当然,你虽然是个有名的侠客,我还是有些怀疑你会不会乘机偷袭我,而且有这样的一个夹在当中,实在不很方便。” 沈胜衣道:“我事实也不能肯定会不会偷袭。” 崔无命道:“江湖上所谓光明磊落的侠客的确未免多一些。” 沈胜衣道:“的确是多一些。”言下之意感慨之极。 崔无命说的是他,他却想起了楚万里,崔无命当然听得出,却冷笑道:“你也承认你这个侠客不怎样光明磊落的了。” 沈胜衣道:“我只知道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对他们这种人,也无须理会什么江湖规矩。” 崔无命有些失望地道:“看来我是来错的了。” 沈胜衣道:“你不会是过来要跟我公平地一较高下。” “本来是的。”崔无命半转身子。 沈胜衣道:“现在无论是不是,你也不用回去了。” 崔无命道:“杀了你又如何?” 沈胜衣道:“那你回不回去,都与我无关。” “不错一一”崔无命冷冷一笑。“我姓崔,崔无命!” 沈胜衣道:“我这次南下原是来找你的,有关你的事我很清楚。” “这更好。”崔无命仍然半侧着身子,“有关你的事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相信已经足够。” 沈胜衣道:“你可以动手了。” 崔无命道:“这其实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决斗地方。”语声一落,转身,出杖,毒蛇般刺向沈胜衣的咽喉。 沈胜衣出剑如闪电,封杖贴杖削前,崔无命及时抽杖,再刺出,他的身形变化很快,与杖势配合得非常紧密,人与杖已混为一体。 杖一动,破空声便急响,尖锐刺耳,夺人心魄,不下于萧烈那柄刀的铃声,他同时撮唇发出一下下尖啸声,这到底是他故意如此,是一种习惯,还是真的有此需要,当然只有他才明白。 沈胜衣完全不受破空声尖啸声影响,他的神经经过这些年来的磨练,已坚韧得有如钢丝一样,他却也没有再出击,只是留心着崔无命的杖势身形变化,好像要找出其中破绽。 崔无命连攻百杖,看见沈胜衣仍然只是躲闪封挡,冷笑道;’“我这条鬼杖变化无穷,你只管看下去。”随即一声尖啸,攻势更急劲,接近疯狂。 沈胜衣仍然只守不攻,再接百杖,突然反攻,左手剑有如一道电闪,刹那间从杖影中刺进,杖影立时一敛,崔无命一声惊呼,倒跃了开去,胸膛鲜血激射。 沈胜衣这才道:“变化无穷不等于没有破绽,你也未能够做到杖势不重复。” 崔无命一手捂着胸膛,突然问:“你曾经做过杀手?” 沈胜衣道:“所以我能够这样冷静,等到可以出剑的时候才出剑。” 崔无命道:“楚万里应该告诉我的。” 沈胜衣道:“我看他还不知道你要这样跟我拚命,这个时候我也绝不以为他会让你这样做。” 崔无命火笑道:“我虽然奉他为首,却从来不以为应该由他来支配我的生死。” 沈胜衣道。“一个杀手往往总是这样的,虽然为钱卖命,生死仍然希望能够由自己来决定。” “你也懂!”崔无命大笑,鲜血从口中飞洒,突然长啸一声,身子凌空拔起来,一只大蝙蛹也似举杖当头向沈胜衣插下。 沈胜衣同时拔起身子,削出了一剑,“刷”的杖在剑光中而断,崔无命咽喉又多了一道血口,一个身子风车般飞转,飞堕进湖里。 水花激溅,飞桥那边楚万里的人一声惊呼,高杰的厉喝声同时响起来:“烧桥!” 沈胜衣身形落下,放目望去,飞桥那边楚万里的人已在高杰的指挥下撒下火种,放火燃烧。 与之同时,另外的一拨人已然将飞桥与湖中大楼连接的部分分开,那即使火势再大,也不会波及大楼。 沈胜衣没有冲过去制止,那边准备了连弩,除了楚万里、高杰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高手也不能够肯定。 并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够应付得来,而且他守在桥上,目的只是要不让湖中大楼的人冲出来,现在飞桥烧断了反而省事。 只是没有了这道飞桥,湖中大楼的人自然冲不出,他们的人要攻进去也一样麻烦,但他们在解决了湖畔的敌人之后,仍可以将之包围起来,再看如何将之解决。 唯一顾虑的就是湖中大楼的人这样自绝生路,会不会另有生路?沈胜衣考虑到这个可能,不由仔细地打量了那个大湖一遍。 第八章 桥断疑无路,峡道变通途 那个大湖四面高山,北面一条瀑布从山上奔泻下来,不太大,南面一条水道流进另一条峡道内,那条水道又分成若干支道,纵横在周围的田地中,显然是用作灌溉之用。 水深不过膝,南面那条水道虽然宽阔,以这个水深与水流的缓慢,实在不能够行舟,而大楼那边亦没有什么小舟。 目光转到大楼上,非常突然的,沈胜衣看见了楚湘云。 相距虽然有一段距离,但他仍然能够看见楚湘云的憔悴与无奈。 楚万里亦自一旁转出来,遥遥看见,又转了过去,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沈胜衣当然看不出,也想不透。 回看湖畔周围,楚万里的人因为看见最后的一道飞桥也给烧断,而且是由已方的人动手,哪还会不明白已经被放弃吗,又那还不大乱。 他们原是希望再支持一会,大湖那边的人冲过来,里应外合,将来敌歼灭,所以一个个方才奋勇应战,现在崔无命倒下,高杰在那边下令烧桥,又哪里还有什么希望,也自是无心恋战,一个个边战边逃,有机会立即逃跑。 赵老大的人当然越战越勇,在山口那边也留了人,先以暗器截击,再用兵器。留在湖畔的人武功原来就比不上湖中大楼那边,虽然全都是亡命之徒,大都很久已没有与人动手。 敌人来得突然对他们的心情原就影响甚大,尤其是看见对方人多势众,出手又狠辣,若非寄望湖中大楼的援助,他们也不会那样拚命。 楚万里平日给他们的种种好处,当然也是他们卖命的一个原因,现在楚万里显然表示不要他们,自是逃命要紧。 一个人如果一心要逃命,无论反应身手都会变得没有那么灵活,在截击下,几乎十个人就有八个倒下来。 这一乱,赵老大等人的杀伤力发挥得更尽,而用暗器的机会,也更在兵器之上。 他们尽歼楚万里的人,飞桥的火势仍未火,再检视了战场一遍,随即向湖畔聚来,这一战,他们也损失了四分之一的人,剩下来的也有半数是负伤。 赵老大却仍很安慰,这个伤亡数字,到底比他估计的少很多。 他快步走到沈胜衣身旁,道:“现在我们大可以专心对付在湖中的一伙了。” 沈胜衣道:“事情有些奇怪。” 赵老大道:“你是说他们将飞桥烧断?” 沈胜衣道:“这已是他们唯一的通道,要烧该由我们来烧,在不能够攻进去,又恐防他们冲出来的情形下。” 赵老大点头道:“他们要守着这道飞桥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除了连弩外,还有楚万里这种高手,这道飞桥烧断了,.他们如何离开湖中的大楼?” 沈胜衣道:“湖周围没有船只,大楼那边也没有,显然就只是以飞桥来往,大概他们不会以为将最后一道飞桥也烧掉,我们便永不能够攻进大楼去。” 赵老大道:“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就算没有准备足够的干粮,湖畔的屋子里也有足够的粮食让我们支持下去,而且援兵一到,便会强行渡湖。” 沈胜衣反问,“路上你已经着人召集附近的军兵,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到来?” 赵老大道:“黄昏时候应该到客栈那边,就是夤夜赶路,也要明天正午才能够到达。” 沈胜衣道:“你召集得来的人当然会到来,绝不会因为福寿膏受楚万里的影响。” 赵老大道:“他们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只是在他们到来之前,楚万里的援兵说不定已到来。” 沈胜衣道:“若是有援兵,早就该到了,到现在还不见到来,那应该在颇远的地方,远水不能救近火,楚万里怎会不知道这道理,再说,到现在还不见有任何迹象。” 赵老大嘟喃道:“这的确奇怪,不成他们以为自困在湖中,才有好办法想出来。’’ 沈胜衣道:“人在绝境中,脑筋的确会灵活很多,事情我却不以为这样简单。’’ 赵老大四顾一眼道:“可惜这周围都没有渡河的工具,伐木为舟又不是适合的时候。’’ “大家已经够累了,而且目前的环境,又是这么奇怪,以我看,还是先派人稳守两边峡道,以防敌援,其他的留在湖畔,随时准备应变。’’ 赵老大立即转身吩咐,同时吩咐各人准备一些简单的木盾,以便应付那些连弩。 沈胜衣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在燃烧中的飞桥,却始终猜不透楚万里的用意。 湘云也仍然倚栏立在那边的高楼上,好像仍然在望着沈胜衣,一动都不动。 楚万里铜钟也似的声音就在这时候传来:“沈胜衣——” 他已经置身桥口,与沈胜衣隔着一道燃烧着的飞桥,看到的只是飞扬烈焰,却知道沈胜农仍然在飞桥的另一端。 沈胜衣淡然应道:“我本要跟你谈谈。” 楚万里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沈胜衣道:“你要战下去,先将无辜的放出来。” 楚万里大笑道:“你们那边很多都是无辜的,留下来没有?” 沈胜衣道:“大都已给留下来,我们也已尽了力。” 楚万里道:“我看你要我放出去的是湘云。” 沈胜衣反问道:“难道你不认为她是无辜的?” 楚万里道:“我看你不是秦百川那种人,要拿她来要胁我。” 沈胜衣道:“我们认识时日不多,你认为我是那种人我也不会怪你。” 楚万里道:“听说你是一个聪明人,可是你竟然提出这样不智的要求。” “因为湘云是你的女儿。” “不错……” 楚万里斩钉截铁地道:“任何人都可以放,就是我的女儿不可以,我若是将她放出去,哪里还有人服我,干脆降了你们算了。” “你以为你仍然会有希望逃出这里?” “这句话不是你这种人问的,你大概不会寄望从我的口中打听出什么来吧。” 沈胜衣稍作考虑道:“萧烈怎样了?” “正在享受有生以来最大的乐趣。” 沈胜衣脸色一变,道:“你大概不会强迫他服食福寿膏吧!” 楚万里放声大笑:“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脑筋有你这么灵活的人,你是怎么想到的?” 沈胜衣沉声道:“楚万里——”他看似有很多话要说,但突然停下。 “说下去。” 楚万里催促:“怎么不说下去?” 沈胜衣道:“一个经营福寿膏谋取暴利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自然用不着大惊小怪,亦无须再说什么。” 楚万里道:“你要我将他放出来,就必须接受我提出来的条件。” 沈胜衣截道:“我们不准备接受任何条件。” 他回答得这样决绝,连旁边的赵老大也大感诧异。 楚万里笑问:“你不是萧烈的好朋友。” “就因为是好朋友,我才知道他会希望我怎样做。” 沈胜衣接道:“若是因为我接受你提出的条件给放出来,他出来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反手一刀将自己的脑袋割下来。” “他会是这样的一条好汉?” 楚万里笑声一顿,摇头接道:“你却坚信他是,我们这个人质这是没用的了,也亏我们竟还给他那么好的东西享用,来人哪——” “弟子在—— 高杰应一声。 “进去将萧烈那厮的头颅砍下来!”楚万里振吭呼喝。 赵老大在那边,听得清楚,忙道:“沈大侠……” 沈胜衣沉声道:“你们这么多人都可以死,为什么我这个朋友不可以呢?” 赵老大叹了一口气,沈胜衣接道:“这群人放出去,不久之后,第二个这样的地方又会出,经过这件事,要找到他们更加困难,也不知还有多少入受害。” 赵老大道:“萧大哥相信也会明白这一点,九泉之下……” 沈胜衣道:“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也不要为这件事分心。” 赵老大点头,楚万里的语声又传来.“杀掉了萧烈,大家又可以痛痛快快的谈谈了。” 沈胜衣冷应道:“没有什么好谈的。” 楚万里道:“你们不能攻进来,我们不能攻出去,这正好打发时间。” 沈胜衣闭上嘴巴,楚万里接问:“是了,是谁引你们到这里来的?秦百川?” 沈胜衣没有回答,楚万里接道:“一定是他,这条老狐狸我早就应该想到不会那么容易死,可是杀他的是你这样的高手,目击那件事的又是我的好徒弟,叫我又怎能不相信?” 沈胜衣坐下来,眼盖垂下,赵老大知道沈胜衣心情是怎样的沉重,悄然退下。也没有理会楚万里那厮仍在说话。 “这条老狐狸现在只怕在一旁窥伺,看如何做一个得利的渔人,你们怎么不去将他找出来?” 楚万里接道。 没有人理会他.赵老大既然不作声,其他人当然更不会作声。 楚万里接着又说了几句话,仍然是毫无反应,也自觉没趣,终于闭上了嘴巴。 秦百川这时候果然在一座高山的树丛中监视着,看得很清楚,唯一不满的,就是听不到沈胜衣、楚万里的说话,却又不敢再接近,以免被发现,功亏一篑。 方才那一战看得他眉飞色舞,只道楚万里率众杀出来,便是两败俱伤之局,哪知道楚万里竟然下令烧掉最后那一道飞桥。 他居高临下,看得最清楚不过,就是沈胜衣方面突击成功,大楼那边的人冲过来。 双方仍然是势均力敌,也不以为楚万里的抢攻下,沈胜衣一个人能够守得住那道飞桥。 崔无命单独挑战沈胜衣已经令他很光火,心中大骂崔无命笨蛋,楚万里跟着所采取的行动无疑令他火上加油,只差点没有跳下去,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仍然猜不透楚万里葫芦中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而最令他奇怪的就是,楚万里并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讯号。 难道这个小予竟然就这样子耗下去? 秦百川绝不以为楚万里竟然会这样做,就算湖中大楼有足够的粮食,总不如沈胜衣方面补充的容易。 他冷静了一会不由又暴躁起来,拿拳头往头乱捶,又过了一会,终于离开了那丛树木,悄然往一侧移去。 难道那一阵乱捶,竟然给捶出了灵感,知道了楚万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火终于熄灭,视野越来越清晰。 沈胜衣这边,所有人都坐下来,非独肌肉、精神亦完全放松,准备应付最后的一战。 湖中大楼那边楚万里的人虽然并无异动,但早已一个个坐下来,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在养精蓄锐,以备作最后一击! 到现在为止,沈胜衣他们仍然未看出对方准备怎样出击,也所以,他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唯有作好一切应变的准备。 他们的耐性都非常好,否则也不会被选派做这种工作,只是这一次的等待有异于寻常,难免都有些疑惑,希望早些有一个明白。 凭栏外望的湘云终于转身离开,沈胜衣看在眼内,有点儿惆怅。 这个善良的少女又将会有那些遭遇?沈胜衣自然猜不到,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帮助她。 还有萧烈,这个一接到双鱼令立即千里赶赴,为朋友不惜两肋插刀的好汉现在又怎样? 沈胜衣仰卧地上,闭着眼睛,看似很安静,事实心中波澜翻涌,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环境,但看见自己的朋友,以及这许多无辜的人遭遇到不幸,还是很感慨。 时间也就在这样安静中消逝。 正午,阳光普照,立竿见影。大湖就像是一块大镜,亮得夺目! 一群鸽子突然从湖中大楼飞起来,每一只的腿上都系着一个金铃,“叮当”作响,合在一起,令人听来有些心惊魄动。 沈胜衣闭着的眼睛立即睁开,在他旁边的赵老大同时嚷道:“看那些鸽子!” “该是信鸽,奇怪到现在才放出来。”沈胜衣站起身子。 赵老大摇头道:“总不成到现在他们才决定通知什么人到来增援?” “也许是一种暗号。” 沈胜衣目光追着那一群鸽子。“这附近必然还有他们的人!” 赵老大道:“那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才通知他们?” “那些人不会太多,是可以肯定的,否则他们早已召来与之前后夹攻,至于现在才召集,想是他们将要采取的行动必须在这个时候才能够配合。” “那是说,那些人就在附近了。” 沈胜衣道:“那种守望的石塔在周围的山上也许还有,那些人只怕到现在仍然未知道出事,但彼此之间必定已有默契。” 赵老大嘟喃道:“难道在这个时候,他们就能够以少数人发挥大多数人的力量?那是药力发作,抑或是什么武器?” 沈胜衣沉吟着道。“传说中的确有些药物能够将一个人的潜能激发出来,而且使之神智丧失,悍不畏死,但只是传说,即使有数量也不会太多.否则,掌握那种药物的人早已可以为所欲为。” 赵老大道:“这也不错。” 沈胜衣目光更远,追着鸽群投向瀑布那边,与之同时,湖中大楼那边楚万里的人亦忙碌起来,纷纷将大楼四面的墙壁拆去。 赵老大目光一转,说道:“那些墙壁,看来都是木造的,难道他们竟然是以此为舟,渡湖向我们j攻击?” 沈胜衣道:“只怕不是攻击。” 目光一转,突然道:“吩咐各人小心水道连接的那边峡道。” 语声甫落,一连串霹雳声响突然传来! 那都是在瀑布那边的山上响起,回音激荡,撼人心弦,非独赵老大,就是沈胜衣亦为之一呆。 也就在霹雳声巾,瀑布那边的山泥一片片剥落,山石连串滚下,轰轰发发,然后那条瀑布迅速变大,一道水墙跟着在山上出现,倾泻下来,有如万马奔腾,声势凌厉,夺人心魄。 沈胜衣、赵老大这才明白那边山上亦有一个什么大湖。 正午可能就是水位最高的时候,一看见飞鸽讯号,潜伏在那之上的楚万里的人立即将火药引爆,炸开堵塞着的堤坝,让堵着的水倾泻下来淹没这个盆地。 赵老大立即大呼。 “小心那边峡道!” 他的声音完全被水声掩盖,只有身旁的几个人听到,他也没有再叫,挥手示意,随即向那边峡道奔去。 沈胜衣早已掠出,他已考虑到楚万里等人渡湖的可能性不大,从而联想到那条水道,也考虑到楚万里可能利用那边瀑布来增高水道的水位,可是那种声势仍然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与霹雳声响同时,楚万里的人亦纷纷将木壁抛进湖里,那些木壁显然都是由小舟改装,一拆下便可以使用,每舟六个或五个人不等,舟落湖面,所有人都迅速跃下舟中,甚少失误。 绝无疑问全都心中有数,早已作好准备! 十多个女人从楼中奔出来,惊慌失措,都没有人理会他们! 在楚万里眼中,她们都是可以随时放弃,不必珍惜的一群,但她们却显然到现在才明白! 水位迅速升高,水道两旁与湖四周迅速积水盈尺,赵老大等人脚步再也稳不住,水位再高,更不由一个个浮起来。 沈胜衣身形极快,抢在水流之前,但一瞥之下,亦知道很难在水位升到淹没整个盆地之前,赶到水道那边,立即放弃弧形的路线,转向山那边掠去。 上了山地他才再掠向水道那边,身形如箭离弦,一落即起又再射出。 楚万里等人所乘的小舟亦有如箭射,射向那边水道,一叶紧接一叶,最前面的一叶就立着楚万里而湘云亦倒在舟中。 话尽管怎样说,楚万里到底是很疼爱这个女儿的,最后关头,还是留在身边。 楚万里手执长竿,操舟如飞,很快便将其他小舟远远抛在后面,那些人却并不惊恐,在他们眼中.楚万里只是替他们开路,他们也自信赵老大的人,一定追不上他们! 赵老大的人四面八方赶来,.但全部浮在水里,他们在训练中虽然兼及水性,但如何追得及那些小舟,守在水道两侧的人亦一样起不了多大作用。 楚万里操舟长竿当枪使用,小舟过处,向他射来的暗器轻易被他拨落,长竿吞吐,一连刺杀倒四人,每一竿都正中眉心。 那四个赵老大的人当场丧命,尸浮水上,楚万里回竿再拨落几枚暗器,一吐又杀一人,小舟已然射进了峡道内,异常平稳。 赵老大留了两个人守在峡道两面山壁上,行准了暗器立即飞蝗般袭下,楚万里袖一卷,暗器反射而回,那两个赵老大的人第二把暗器还未出手,便已给卷射回来的暗器射中,惨叫声中,倒坠下来。 楚万里身手反应固然敏锐迅速,这两个人的存在亦早已在他眼中,有备而来,以这两个人的武功又如何留难得住,他甚至已算准了这两个人出手的时间。 再前,当然畅通无阻,峡道也很平直,小舟的走势自是更迅速。 跟在后面的小舟看见守在峡道上的敌人,被楚万里解决,立时发出了一声欢呼。 每一叶小舟之上都有两个捧着弩箭的人,以弩箭射住了赵老大的手下,赵老大这时候已变了游着过来,一面嘶着声大叫,却也看出他们的人很难完全截下楚万里的手下,空自心急。 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峡道这边,不知道湖中大楼那边这时候又有一叶小舟从大楼底下穿出来,向相反的方向划去。小舟上烂泥般倒着的是萧烈,操舟的是高杰,虽然是逆流,但亦很快的向山那边接近。 下了小舟,高杰随即将萧烈背负起来,往山上攀去,没有入发现他,山上也没有人阻截,他从这边离开,比楚万里那边更轻松,更安全。 这当然完全因为赵老大等人的目标都集中在楚万里身上,也当然这只是一叶小舟,高杰是一个很忠心的人,虽然在这个生死关头,也一样不会背叛楚万里, 所以这样做,无疑是出于楚万里的主意。 楚万里这样做当然有他的目的。 沈胜衣的轻功在赵老大等人之上,这时候也已施展至极限,,仍然迫不上楚万里那叶小舟,来到峡道边缘,楚万里一叶小舟已去远。 第二叶小舟跟着进入峡道,小舟上六个楚万里的手下一个被暗器射中,倒毙舟中,其余五人有顾前,有顾后,却没有留意上方! 到他们惊觉,沈胜衣已一只兀鹰也似,头下脚上,俯冲下来。 两枚暗器立即向沈胜衣射去三股兵器亦扬起来,暗器射空,剑光过处,两颗人头飞上了半天。 沈胜衣手往旁边峡壁一探一按,身形正好翻落在舟上。 那个手拉连弩的立即发射,却被沈胜衣挑起了舟上的一具尸体挡去,那个人亦被尸体撞出了舟外去,沈胜衣人剑紧接欺前,剑刺入了另一个人的眉心,那个人一声惨叫,身子亦飞出了舟外。 舟上只剩下那个手持长竿,控舟前行的人,他一手持竿,一手持刀,一刀才劈出,身上便吃了一剑,沈胜衣再一剑削开了他握着长竿的手。 那叶小舟失去了控制,立时向峡壁撞去,沈胜衣及时将长竿抓住,抵在峡壁上,使小舟转回原来的方向继续前行,那刹那舟首距离峡壁已不到半尺,一转之际,舟身仍然不免碰上,直擦得舟身木屑横飞,“吱吱”作响。 后面一叶小舟这时候已追上来,一见这情形,兵器齐动,两个手执连弩的紧接挤向前面,只准备双弩齐发,十四支弩箭将沈胜衣射过对穿,那个控舟的亦尽量腾出空位来。 峡道并不宽,水流又急,控舟的不得不小心,到那两个手执弩箭的准备好,才全力操舟,追向沈胜衣。 也就在这下子,一连两条尸体从沈胜衣的小舟中飞出来,迎向后面追来的小舟,操舟的惊呼未绝,尸体已撞至,闪开一条,第二条终于撞向面门,虽然没有将他撞翻,身手不免一乱.,那叶小舟立时失去控制,撞向旁边峡壁,舟首当场碎开,舟上的无不随同翻倒水里,一个更撞在岩石上,只撞得脸膛爆裂,血肉模糊。 那叶小舟一转,横搁在水道中,后面一叶小舟紧接荡来,收势不住,惊呼声中撞至。 横在水道中的小舟给撞得一断为二,撞上来的小舟亦翻倒,舟上人纷纷坠水。 第三叶小舟又至,操舟的只恐撞上水道中的同伴,不由大乱,左闪右避中难免又倒翻,然后第四叶小舟,乱成一片。 沈胜衣一叶小舟转了一个弯已看不见后面的情形,但仍然听到撞击的声响,还有惊呼声,知道后面的人已给截下,暂时不能够追下来,放心操舟追前去。 小舟过处,水花激溅,其快如箭。 他虽然第一次操舟走在这种环境下,但他目光锐利,身手何等敏捷,内力充沛,虽然以这种速度前进,每遇到弯角,总能够及时避开,继续追下去。 那条峡道两旁峭壁插天,鬼斧神工,也不知道哪一年哪一日裂出来,但水道显然经过人工修整,没有岩石阻挡,也没有淤塞的地方,畅通无阻,舟上只有沈胜衣一个人,自是更加轻便。 一阵急赶狂追,再转一个弯,遥遥已看见楚万里那叶轻舟。 楚万里背着身子,但舟上的两个弩箭手却看在眼内,一个脱口道:“沈胜衣!” 楚万里应声回头,看见果然是沈胜衣追来,心头一凛,轻声喝道:“弩箭伺候!” 那两具连弩已经向着沈胜衣,一个弩箭手应声拨动机括,七支弩箭一齐射出,相距到底是远了一些,沈胜衣尚未进入射程,弩箭力道一尽,纷纷坠进水里去。 楚万里看在眼内,斥道:“不要紧张,等他接近,看准了才发射。” 两个用弩箭的应声知道,那个已发射的忙将第二批七支弩箭装进盒子里。 湘云这时候从舟中坐起来,叹息道:“爹,你何不……” “住口!” 楚万里一声断喝,长竿连点,小舟保持一定的速度,继续前进。 那两个用弩箭的手下心情给楚万里一喝亦稳定下来,紧扣连弩,对准来路,只等沈胜衣接近便双弩齐发,将之射杀。 沈胜衣速度却慢下来,与楚万里那叶小舟之间,保持一定距离,他当然知道那种弩箭的厉害,在平地倒还容易应付,在这种环境之下又要兼顾那叶小舟,一个不小心,不难就伤在弩箭下,那即使没有生命危险,又能够追下去,未必就再应付得了楚万里这种高手。 那两个弩箭手已算准了距离,.只道沈胜衣很快就接近,看见沈胜衣慢下来,不由暗骂,精神也更加紧张.再转一个弯,眼前的水道既平又直,接近百丈,楚万里仍然保持原来速度,一面连声道:“小心,小心——” 片刻间,舟行一半,沈胜衣那叶小舟突然快起来。 不出楚万里所料,他果然是利用这种环境追击,楚万里脑后仿佛长了眼腈,沉声道:“看准了才射!” 沈胜衣那叶小舟迅速进入射程,长竿连点,小舟一快,再快! 那两具连弩终于发射,十四支弩箭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集中射向沈胜衣,在这种情形下,沈胜衣剑用得再快,要将之完全接下来,也是一件没有可能的事情. 楚万里却在这刹那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沈胜衣若不是有绝对的把握,绝不会冒险赶下来,甚至已推测到沈胜衣准备用那一种方法闪避,只是他连声“小心”之下,,少吩咐了一句。 也就因为少吩咐了那一句,两具连弩同时发射,并不是一先一后,所以他叹气。 与之同时,沈胜衣连人带竿一个“铁板桥”,仰倒在小舟中。 前面的水道那么平直,他根本不用担心小舟会撞上峡壁或者什么,既然已作好准备,身形自然轻盈,那一倒小舟的前进绝对不会有任何影响。 弩箭带着惊心动魄的声响一齐在他的身上射空,最低的那支与他的身子也有半尺距离,他的身子随即弹起来,手抓着遗留在舟上的两柄长刀,疾掷了出去。 虽然用手,那两柄长刀在他掷来,不下于机簧发射,那两个弩箭手惊呼出口,一个的头颅已随同刀光飞起来,另一个刀入胸膛,身子倒撞在湘云身上。 湘云脱口一声惊呼,沈胜衣入耳惊心惊心,他手中还有第三刀,已准备掷出,一见湘云在舟中,只恐误伤,再也掷不了出去。 楚万里即时转身,两具尸体被他的长竿挑得飞起来,凌空撞向沈胜衣,长竿再落,小舟少了两个人的体重,再加迅速,向前飞射。 沈胜衣闪身让开一具尸体,以长竿挑飞另一具,脚下小舟不由慢下来,他长竿落下时,才又一快,在后追下,小舟仍然是那么轻快,他的心情却沉重起来。 看到湘云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湘云眼中的泪珠,他完全明白湘云的心情,却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湘云的眼泪终于流下,楚万里看不见,只顾催舟,他只知道有湘云在后面,沈胜农的刀很难再飞出来,可以全心全意操舟前行,而只要出了峡道,他便绝对有信心摆脱沈胜衣。 转弯,再转弯.转入另一截不太长,但也很直的水道,眼前豁然开朗,已经是峡道的出口。 小舟飞快,一下便出了峡道,楚万里身形陡然蹲下,反手楼住了湘云,与之同时,小舟已凌空,射进了空中。 峡道的出口,赫然是一道不太高的断崖,水道变成一道瀑布倾泻进一条小河里。 小舟凌空向河面落下,湘云脱口惊呼,楚万里却是意料之中,竹竿先在河面一贴,卸去了大部份的力道,小舟随即“拍”的激起一蓬水花,平稳的落在河面上,顺流往前荡去。 沈胜衣那叶小舟随即亦从峡道穿出来,收势不住,一样凌空,这当然在沈胜衣意料之外,也算他反应敏锐,目光及处,身形已离开小舟。 那叶小舟半空中翻侧,斜插向河边石堆,霹雳一声,四分五裂,沈胜衣若是随同这一叶小舟飞落下去,后果实在堪悲。 他若是受伤,楚万里一定不肯错过这个杀他的机会,那刹那,他亦不禁为之心惊魄动,虽然楚万里去得的地方,可以肯定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是他那叶小舟转进最后一截水道的时候,已看不见楚万里那叶小舟,楚万里是否已经离舟一旁跃开仍然是一个问题,而小舟射入空中,更给他一种下临无底,难免粉身碎骨的感觉。 他惊魂甫定,半空中长竿先落,插进河里,身形借力斜里纵出,掠下河边,目光一远,一凝,突然惊讶地发出了一下叫声。 楚万里不是惊讶,是惊怒,那叶小舟才荡出十丈许,他的竹竿便插下,将小舟固定在河中。 前面不远的河道上,赫然横着一株粗大的树干,横跨两岸,也正好挡住了小舟的去路。 第九章 两枭雄俱毙,福寿膏付炬 树干当中悠然坐着一个中年人,坐姿很优美,衣衫头巾须发随风飘展,出尘脱俗。 认识这个人的人却知道这个人就是出尘脱俗,而且会进入魔道,他非有一颗魔心,还有一双魔手。 “魔手”秦百川。 他看不出楚万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却看出这边峡道应该是唯一的出路,他翻越山岭过去一再究竟的时候,就看见了山上那个大潮,以他的聪明,当然不难想出将会发生什么事。 然后他攀下峡道那边山岭,循着峡道走到这里,斩了一株树干横在河道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推测会不会出现错误,却认为不妨冒这个险。 以他一个人的力量,除了做这件事之外,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可以做,也不以为判断错误之后,有没有时间回到盆地那边去再做打算。 看见楚万里一叶小舟从峡道飞出,他那种快乐,实在难以言喻。 他虽然没有放声大笑,脸上眼中已笑意毕露,那也可以看出是真正的开心,完全不同杀人之前掩饰杀机的那种笑容。 楚万里当然笑不出来,铁青着脸,道:“是你!” 秦百川道:“楚兄大概怎也想不到,小弟竟会恭候在这里。” 楚万里道:“是准告诉你这条通道的?” 秦百川道:“这个时候楚兄虽然已没有时间处置叛徒,但小弟仍然不想影响楚兄的心情,也不想冤枉任何人,小弟找到这里,只是误找误撞,有这么巧就这么巧。” “真的巧啊。”楚万里冷笑。 “坐山观虎斗虽然有趣,一个人呆看实在无聊,看到楚兄已将飞桥烧掉,小弟实在奇怪,楚兄无论怎样看也不像足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可是偏又想不透,只好到处找找看。” 秦百川拈须微笑。 “看来小弟的运气还不是太坏,比萧烈最低限度要好得多。” “萧烈?” 楚万里目光一亮:“是你追踪萧烈通知沈胜衣他们的?” 秦百川点头,笑顾沈胜农,道:“你们能够找到那儿去,应该多谢我!” 沈胜衣在他们说话之间已走过来,闻声停步,道:“想不到阁下还有装死的本领。” 秦百川道:“难道你以为自己的本领真的那么,几下子便能够将我击倒?” 转对楚万里接道:“楚兄这一次其实也错得不多,只做错了两件事。” 楚万里冷笑道:“若非杀你的是沈胜农,来给我消息的又是亲如儿子的徒弟,我也不会相信这是事实。” “这是你做错的第一件事,若是小弟,在未看见尸体之前,是怎也不相信的。” “黑夜之中,阁下坠身水里,尸体如何找?” 楚万里又一声冷笑。 “而且我也想不到好像你这种高手,竟然会出到装死的一着。” “这也是从楚兄处学来,兵不厌诈,楚兄的毁灭水绘园不也是先做出一副可怜相,发出双鱼令,到处请朋友来帮忙?” 楚万里没有作声,秦百川接道:“说到伪装的本领小弟实在不如楚兄远甚,最低限度,小弟到现在还没有混到什么赛孟尝,小孟尝的名堂,在正道武林之前始终抬头不起,可叹萧烈等铁血男儿不知道楚兄这位好朋友发出的双鱼令其实是销魂令,千里赶来送死。” 楚万里仍不作声,秦百川又道:“似楚兄还是不该请萧烈的,否则沈胜衣也不会到来,也不会弄至这个局面。” 楚万里终于道:“我不能不承认这个人实在不简单,萧烈把他找到来,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秦百川道:“无论如何他都曾帮过你的忙,若是你处理得好一点,又何致于落到这个地步?” 楚万里冷笑道:“我们进攻水绘园是做错的第二件事了?” 秦百川摇头道:“虽然你一直以来都是以弱者形态出现,却在一下突然转弱为强,又做得这样恶绝,很令人怀疑,也不是一件错事,换转我,一样会这样做,你做错的第二件事,只是不该让萧烈追上去,小弟也不明白,在这里解决萧烈与在双鱼塘那边有何分别。” 楚万里道:“我就是让萧烈追踪到这里来也不是一件错事,引沈胜衣他们到来的并不是萧烈,是你,我在这里的一切也只是毁在你的手上。” 秦百川笑笑道:“正好与水绘园的被毁拉平。” “水绘园是什么地方,怎能与这里相比?” 楚万里连声冷笑。 秦百川道:“水绘园不是什么地方,只是小弟的基业,虽然价值还比不上楚兄这地方,对小弟的重要则与这地方对楚兄并无分别。” 楚万里只是冷笑。 秦百川接道:“现在小弟的情形正与楚兄一样,都是一无所有,面临绝境。” 楚万里道:“到这个时候,你有话又何妨直说,还在吞吞吐吐干吗?” 秦百川笑说道:“小弟的意思就是,既然大家同病相怜,又何不走在一起,联手拒敌,也作为以后合作的第一步?” 楚万里道:“你意思是与我共同对付沈胜衣,然后另觅适合的地方再提炼福寿膏?” “正是这意思。” 秦百川目注沈胜衣:“他武功虽然高强,如果合我们二人之力,应该不难将他干倒,其他的人便是追到来,又岂是你我兄弟之敌?” 楚万里道:“这个主意不错,你就是不怕事了之后,我跟着将你干掉?” 秦百川笑了笑,道:“我不以为楚兄会这样做,楚兄要另起炉灶,又岂能少得小弟这种助手,而且在小弟的策划下,保管那地方较之现在这地方更秘密,获利也将会更大,何乐而不为?” 楚万里冷笑。 “你不怕我将你干掉,我却怕你羽翼丰满之后将我除去。” “楚兄似乎又不明白一个道理了。” 秦百川大笑好一会,才道:“福寿膏是一样很赚钱的东西,你我如果合作,很快就会得到相当财富,钱虽然没有人不喜欢,要知道钱到底不能够带进棺材里,假如钱多到了没有什么东西买不来的时候,一生受用也不尽的地步,钱对他们而言也自然就会提不起兴趣了。” 楚万里笑道:“这个道理对某些人来说的确是的,可惜你不是那种人!” 秦百川摇头道:“楚兄看错了。” 楚万里接着问:“水绘园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秦百川一怔。 楚万里.又道:“这些年来,你累积的财富,早已足够你一生受用,你本来是一个很冷静的人,怎么现在变得这样语无伦次?” 秦百川笑道:“大概就因为水绘园给烧了,不堪刺激。” 楚万里道:“你我一生追求的除了财富外还有权力,我十分清楚,你我都不是愿意屈居人下的那种人。” 秦百川道:“那你将制炼福寿膏的秘方交给我,各自经营好了。” “那是迟早不免又会发生一场火拚,何苦来由?” “你坚决不肯合作,我也没有办法,就坐在这里看热闹好了,反正你们倒了之后,我多少都会有些好处。” 秦百川笑接道:“我唯一还要告诉你的,就是沈胜衣的武功很不错,我不是他的对手,相信你也不是,一会你跟他拚命的时候最好动些脑筋,就是不能够跟他拚个同归于尽,也要拚掉他半条命,好让我拣便宜也很容易一些。” 楚万里问道:“你怎知我要跟他拚命?” “只怕由不得楚兄。” “这个人我很清楚,只要我不动手,他是不会动手的。” “难道楚兄准备束手就擒,随他回去么?” “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到现在你还是不清楚。” 秦百川摇头:“我只清楚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替楚兄担心。” 楚万里一字一顿,沉声道:“路是人走出来的。” 秦百川佯惊道:“难道楚兄竟然先要对付我,再对付沈胜衣?” “正是!” 楚万里目光亮起来。 “本末倒置,何不智也。” 楚万里道:“不错他是与官府方面的人毁了我的地方,他们却是你引去的,这个账要算,不是由你算起又由哪个?” 秦百川反问:“算账要紧?逃命要紧?” 楚万里道:“我本来就是在逃命,可惜给你这一阻,逃不了。” 秦百川道:“我现在绝不会阻挡你的。” “现在我还能够逃,沈胜衣的轻功你不是不知道的,他一定能够追上来,我若是跟他大打出手,只有便宜你这只老狐狸,不打,给押到京中,难免一死,还是死前将所有的账算清楚。” 秦百川摇头道:“看来,我真的是看错了人了!” “你本来就不该出现的。” 楚万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一手,衣袖急动,隐约有风雷之声。 秦百川亦伸一手,道:“楚兄目光既然比我锐利,想必看得出这是什么东西。” 在他的手中,赫然有一个寒光闪闪的东西,形如蟾蜍,张着大口。 楚万里目光及处,冷笑道:“五毒门的暗器虽然厉害,可不是容易用的,门中弟子都曾经发毒誓,绝不会将门中暗器的用法泄漏出去,尤其是这种属于五圣门之一的暗器,只有长老级才能够使用。”  “楚兄还知道什么?” “五圣由五个长老执掌,代代单传,与职位一样由长子继承,无后则交还门主,由门主另选继承人。” “楚兄知道的已经不算少的了,未悉是否也知道那五个长老姓什么?” 不等楚万里回答,秦百川已接道:“姓马、姓姜、姓刘、姓铁,还有一个姓秦。” 转顾沈胜衣,却道:“五毒门虽然已经没落,我仍然稳守五圣的戒条,未到生死关头,不用这只毒蟾蜍。” 沈胜衣淡然道:“很多传说中的暗器都没有传说中的厉害。” 秦百川道:“可惜我当时发现了高杰追踪,一心装死,没有考虑到用这暗器。” 楚万里冷笑插口。 “现在是你的机会了,也许我知道的未必准备,这暗器是只能够用一次。” 秦百川道:“这暗器若是有缺点,就是这缺点,只能够用一次。” “那你要小心用了。” 秦百川神态出奇的镇定。 笑笑道:“以楚兄的目光锐利,怎么到现在仍然没有发觉,这暗器正向着哪一个?” 楚万里一怔,面色接一变,脱口一声:“湘云?” 秦百川点头:“以楚兄的身手,当然不难闪开这暗器,湘云,可就难说了。” 楚万里冷笑道:“我早就该想到你会用这种卑鄙手段,难怪你混来混去,始终都只是一个流氓头子。” 秦百川自顾接道:“我也不会要楚兄太难做,只请楚兄带着湘云跃向沈胜衣那边,跟沈胜衣对拆几招,让我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楚万里道:“你真的会逃跑,不拣这个便宜。” “这是我的事了,楚兄大可以跃过去,过几招之后束手就擒,只要沈胜衣没有伤损,我大概还不敢冒这个险。” 楚万里咬牙切齿地恨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这是楚兄早就知道的了,我也从来没有否认。”秦百川左手接一摆。 “楚兄,请——” 一声“请”之下,小舟中果然有人动了,却不是楚万里,而是湘云。 楚万里惊呼中一把抓不住,湘云已扑向秦百川,半空中一柄短剑射出。 这一剑射出全在秦百川意料之外,心念一转,便想乘机抓住湘云,要挟楚万里,他的左手也只是一动, 便将射来的短剑接住。 湘云右手长剑随即攻到,一招竟然有七个变化,虎父到底无犬女,她虽然不大喜欢练武,却非独资质好,人也聪明,又是出自楚万里亲自指点,全力一击,也不是一般庸手可比。 这一击七个变化都是集中在秦百川的右手,她显然一心要击落秦百川右手握着的毒蟾蜍,解除那支毒蟾蜍的威胁,有攻无守,招式虽则巧妙,空门却大露,稍为有经验的人都不会作出这种冒险的行动,也实在太险,只要对方一闪身,便随时能够攻进空门。 要对付这种没有经验的对手,简直易如反掌,秦百川却反而应付得很狼狈。 他纵横江湖,论应战经验之丰富,很少人能够比得上,却是第一次遇上湘云这种对手。 湘云的经验与剑术非独不平均,而且距离非常大,秦百川一看她的剑势,已知道她剑术的巧妙,左手接下的短剑同时护住了十八个部位,无论来剑从哪个部位攻来,都难以攻得进去。 而凭他的经验推测,湘云的剑应该只是自下而上,攻向这十八个部位中的一个。 他的判断绝少错误,对付湘云这种武功与自己有一大段距离的对手更就是十拿九稳。 到他发觉湘云竟然集中全力攻击他的右手,已经来不及将来剑的七个变化完全化解。 他却是绝对可以将湘云的咽喉在湘云长剑接近右手之际以短剑洞穿.但他又想留下这个人质要胁楚万里,动念之间,短剑就是以杀止杀也已来不及刺出去。 他的右手与之同时七个变化,第一个变化开始他便已来不及将湘云的剑式完全化解,他不杀湘云就得赔上右手五指,所以他的第二个变化非常自然的按住那只毒蟾蜍之上。 百数十点寒芒立时从蟾蜍口中喷射出来,往湘云长剑开始第七变之前射在湘云的身上。 没有人能够赶在湘云之前,挡下这百数十点寒芒。 连沈胜衣也不能。 相距实在太近,湘云整个身子那刹那一震凌空掉 下来,长剑的第七个变化虽然施展出来,终于以半寸之差不能够落在秦百川右手上。 她的身上,迅速出现了百数十点血点,那些血随即由红变紫再变成紫黑色。 好毒的暗器! 楚万里身形急动,闪电般离身射出,接住了湘云下坠的身子,紧接着上了那株树干。 秦百川人已在三丈外,由树干掠到岸上,一条人 影同时在四丈外落下,横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个人当然就是沈胜衣,他虽然来不及救湘云,却来得及阻止秦百川逃走。 秦百川接在左手的短剑在身形落下之同时已脱手射出,射向沈胜衣眉心,沈胜衣一剑却便将之击下,剑接着指向秦百川。 剑虽然没有出击,秦百川已感到剑气直迫眉睫,右手很自然的将那只毒蟾蜍一抬,向着沈胜衣,作势欲按下去。 沈胜衣若无其事,冷笑道:“这只毒蟾蜍还能用?” 秦百川道:“你不妨上前一试。” 沈胜衣说道:“我想动手,却有入更想杀你!” 秦百川回头一看,就见楚万里抱着湘云的尸体由树干上下来,一双眼睁大,瞪着他,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楚万里走得很慢,走尽了树干,将湘云放下,才又站起来,向沈胜衣一揖,道:“多谢你。” 沈胜衣没有作声,引剑倒退了开去,秦百川看着他,摇摇头道:“想不到你也会做这种事。” 沈胜衣道:“你若仍然是当夜柳堤上以剑与我一战的秦百川,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 秦百川一怔一笑。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难道不知道,秦百川一直就是这个秦百川?” 沈胜衣道:“现在知道了。” 秦百川目光转回楚万里脸上,道:"江湖的不少人都说神拳魔手乃绝对,奇怪我们竟然一直都没有一较高下。” 楚万里没有回答,吸气吐气,一身衣衫“猎猎”地突然飞扬,秦百川自顾接道:“现在我们拚上了,他们之中却没有人知道来瞧瞧热闹,可惜之至。” 楚万里一步一步迫前,两个拳头紧握,仿佛有了光亮起来。 秦百川又道:“此战之前不久,我伤在沈胜衣剑下,难免有些影响,不能够尽展所长,这一战,你胜之不武。” 楚万里终于开口。 “这一战没有什么武不武,也没有人理会。我拚命也要杀你,你要活命,也只有拚命,别无选择。” “你操舟耗去了不少气力……” “这对你不是更好,又何必多言。” “我们也许就只有这个说话的机会了。” 秦百川倒退一步。 楚万里一面迫前一面道:“你只是要扰我的心神,可惜你说话的技巧一些也不懂。” “那该怎样说?” 楚万里道:“你尽管考虑怎样说,我只知道拚命!” 秦百川剑立即出鞘,道:“你难道就以赤手空拳来接我的剑?” 楚万里没有回答,只是疾欺前去,迎面一拳,秦百川剑迎向来拳,剑锋抖得“嗡嗡”的作响,变成一蓬光影罩去,凌厉非常。 楚万里若无萁事,连环三拳,击散了剑网,每一拳都是击在剑背上,当真神乎其技,秦百川剑网一撒又聚,用剑的巧妙,也不愧魔手之称。 剑网连聚七次,都被楚万里双拳击散,楚万里舌绽春雷,一声暴喝下,身形凌空飞舞,双拳挟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击下。 秦百川剑往上撩,脚踏七星,楚万里半空变式,身形翻滚,一口气也不知击出了多少拳。 第一拳击在剑脊上,跟着的便全都正中剑脊,到他身形落下,已然将秦百川迫回了八步。 秦百川并没有说谎,柳堤上被沈胜衣刺的一剑伤势的确并未完全痊愈,他虽然不是一个老实人,但受伤的事高杰既已目睹,楚万里断无不知,所以才故示坦白,原是激起楚万里好强之心,不去攻击他受伤的 部位。 楚万里却没有理会那许多,一生所学,神拳的精华发挥尽至,只攻不守,而且是抢攻,显然他也没有说谎,真的是要跟秦百川拚命。 秦百川一退再退,心中实在有些后悔不该现身出来,弄到这般田地,他接着恶念一转,一脚便得向湘云的尸体踩下。 这一脚并不是高手所为,也是在楚万里意料之外。‘ 只可惜这一脚才踩到一半,他便发觉沈胜衣的剑已然在湘云的尸体上只等他的脚踩下去。 他慌忙收脚,这一乱,楚万里双拳便夺隙而下,一拳击在他胸膛上,他一口真气已挺起,一条肋骨仍然在楚万里神拳下碎裂,一个身子立时被击得倒飞出去,飞上横跨河流的那条树干上。 他一脚立即曲起,金鸡独立,身子一旋,立稳在树干上,楚万里同时天马行空般跨上了树干。 秦百川剑横护胸前,举袖一擦嘴角淌下的鲜血,冷笑道:“姓沈的这算是什么?” 沈胜衣冷冷应道:“人都死了,你还要伤残尸体,我这一剑没有将你的脚砍断,已经是留情了。” “谁要你留情?” 楚万里道:“他是怕砍断了你的脚我打得不痛快。” 秦百川道:“乘人之危,是什么好汉?” “对付你这种流氓,这种卑鄙小人,便该用这种手段。” 楚万里话声一落,疾冲前去。 秦百川双脚即时一错,那株树在在他的脚下猛一转,楚万里冷不提防,身形不由一倾,秦百川的剑立即凌空三刺来,刺的是眉心要害。 楚万里翻身,一拳痛击在树上,那株树猛一震,秦百川的身形亦亦不禁为之一动,剑便刺空,楚万里长身而起,双拳又击出。 秦百川倒踏退开,双脚又一错,这一次楚万里已有防备,身形陡然离开了树干,落下时,一拳又击在方才击下的地方,那株树干虽然粗大坚实,如何禁受得住他铁拳一击再击,立时“轰然”断折。 两人身形同时往下坠去,“通”地坠进水里,激起两股水花。 秦百川身形随即又拔起来,凌空翻身,掠向楚万里乘来那叶小舟。 他身形落下,顺手拔起了那支竹竿,目光及处,却不见了楚万里。 他原是夺舟往上或往下流而去,只看楚万里如何应付,那知道楚万里竟然不知所踪,动念未已,他突然感觉脚下一震,跟着连人带小舟就离开了水面。 楚万里在水里,在舟底! 秦百川怪叫一声,手中竹竿便往舟底插下去,与之同时,霹雳一声,那叶小舟已然被击成片片碎裂。 神拳果然名不虚传,在这种情形下仍然能够发挥开碑裂石的威力。 秦百川又一声怪叫,身形再拔起,半空中竹竿标枪般投向水中的楚万里,再一个翻滚,又坠进水里。 楚万里半身一闪,探手抄住了那条竹竿,接一声暴喝,刺向秦百川。 以他的功力,这条竹竿住他手上使来与铁打的并无分别。 秦百川一连削出三剑,才将竹竿来势挡下,倒退了三步。 楚万里暴喝声中竹竿紧接刺前,气势夺人。 秦百川剑上的变化竟然施展不开,又给迫退了三步。 这三步之后他又退了两步才旋身削出一剑,竹竿一刺再刺,去势已经没有那么激烈,剑光过处,“刷”地给削下半尺长的一截来。 秦百川剑一翻,贴着竹竿削上,一连串“刷刷”声响中,接连将竹竿削断三尺。 楚万里的反应不能说慢了,但仍然追不上秦百川的剑。 竹竿长于剑四倍以上,当然没有剑的变化灵活,尤其剑竿贴在一起,自是剑占优势。 竿一脱出剑的纠缠,长兵器的威力立时又发挥出来,楚万里手执竹竿,拦腰疾扫。 竹竿过处,水面激荡起一片水花,接化成无数支水箭,“嗤嗤”地疾射出去。 那虽然是水箭,伤不到秦百川这种高手,但对他的眼睛不无影响,他的剑仍然削出去。 “刷”的又断去了竹竿二尺一截,却也给竹竿上的内力震得倒飞出去。 楚万里竹竿同时脱手,凌空一支箭也似追射秦百川的胸膛。 秦百川半空中拧腰,总算闪开了掷来的竹竿,但仍给带得身子一旋,他的剑也就在这时候从腋下射出,曳着链子射向楚万里。 等到这时候他才动手这一招,当然已算准算透。 只可惜他仍然算漏了一点,那就是他这支链子剑的秘密已落高杰眼中,在楚万里来说,已经不成为秘密。 他出剑虽然突然,但在楚万里这种高手的眼中,却算不了什么。 楚万里转身,出手,双手一拍,便将来剑拍在双手中,与之同时,秦百川已飞身而回,一把握在剑柄上。 那刹那他总算记起,这一剑对楚万里起不了多大作用,却仍然慢了一些,剑已在楚万里双掌之内。 楚万里立即出脚。 秦百川一个身子随即又荡起来,在半空中翻腾,始终不落下,一支手仍然握在剑柄上。 楚万里也始终一式“童子拜观肯”,让双掌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与秦百川保持一定距离,连环十七脚不中,便不再出击。 秦百川立时倒竖蜻蜒般竖起束,也不动。 楚万里冷笑,嘴唇一动,似有话要说,但话未出口,双掌已一错,只听叮的一声,那柄剑竟然被他以内力硬硬震断。 秦百川功力已透进剑内,却是剑伤影响,不及楚万里,身子同时被震飞,断剑亦同时脱手飞出,再射回楚万里胸膛。 虽然是断剑,在他手中使来,一样能致楚万里死地。 楚万里手中那截断剑却同时射出,正击在断剑曳着的链子上。 链子迎着剑锋一断为二,两截断剑一齐飞上了半天,坠进水里。 秦百川身形亦受影响,斜刺里落下,食中指一剪,将那截断链子剪断。 他原是一击不中,一收链子,再次出击.但楚万里索性一下将那条链子击断,省得麻烦。 “你还有什么兵器暗器?” 楚万里双手一翻,缓步走前去。 秦百川淡然道:“我还有一双手!” 楚万里冷笑道:“魔手?” 秦百川道:“我们的武功距离并不大,你胜的只是此前并没有受伤。” 楚万里道:“即使受伤,我也能拚掉你这条命,今天,你是死定了。” 秦百川道:“我死定了,你呢?” 楚万里道:“只要看见你死在我面前,我便已满足。” 脚步不停,继续迫近。 秦百川吸气吐气,退一步再退一步,一双眼睛闪烁不定。 楚万里摇着头道:“不要再动什么心思了,这周围我比你熟悉,你能够逃到哪里去?何况还有一个沈胜衣在看着,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秦百川目光又一闪,道:“我算无遗策,但两次都是算漏了这个人,前此一次尚情有可原,这次真是罪无可恕.” 这番话说完,他的眼睛便凝结,双手平胸推出,推到一半便开始了变化。 一双手仿佛变成了干百双,混身上下都是手影,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道他的‘双手到底在什么地万。 楚万里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走前去,开声吐气,隐约作风雷声,身形突然一快,连沈胜衣也以为他要全力扑击的了。 哪知道他突然化拳为掌,只是将老大一股水柱捧起来,迎面撞向秦百川。 秦百川也只道神拳双手终于要一决高低,一身功力集中在双手,极尽变化的能事,只看到底神拳出神入化还是毕竟魔高一丈。 他也事实已到了绝路,才决定全力一拚,楚万里这一着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那一股水柱迎面摘来,他要闪避已经来不及。 他的一双手变化虽然很多,并非泼水不透,意外之下自然一手护住了眼睛。 那股水柱与之同时撞在他身上,水花四溅,他的视线听觉那刹那完全失去了作用,一个身子却没有拔起来,这是他知道已经来不及。 也几乎同时,他感觉楚万里的双拳打在身上,那刹那之间,他连中了多少拳根本数不出来,中拳的部位不太痛,却说不出的难受,然后他感觉整个身子仿佛要爆炸开来。 也就在那刹那,他的右手已抓住了楚万里的一只手。 护着眼睛的一只手紧接落下。 楚万里狂叫,还有的一只手自下而上,在秦百川的心、肺、咽喉、眉心上又击了一拳. 中拳部位立即陷下去,秦百川所有的动作突然停下,抓着楚万里右手的双手亦松开来. 楚万里的右手已变成蜂巢一样,尽是血洞,鲜血狂涌而出。 秦百川混身上下反而一点血也没有,一张脸却有如醉酒,赤红一片, 他中拳凹陷的地方突然一齐凸回原状,随即开口道:“楚万里,你胜之不武。” 楚万里大笑。 “你这种卑鄙小人,以为我会瞧得起你,跟你拚一个明白,公平地一分高下。” “我忘了你早就说不会的了。” 楚万里道:“神拳魔手,到底哪一个强,我也很想知道,但别想那么一拚,岂非逐了你的心愿,让你死得痛痛快快?与其如此,不知道也罢。” 秦百川没有作声。 楚万里接道:“你本来就是一个卑鄙小人,怎么妄想死得像个大丈夫,这样死去,已是便宜了你。” 楚万里接着转身,往岸边走了过去。 秦百川瞪着他,突然大笑,只笑了一声,眼耳口鼻便喷血,皮肤亦有血丝冒出来,刹那间变成了一个血人,倒在水里。 楚万里没有看,只是往前走。 挺直的身躯已变得佝倭,也没有理会那条在流血的右臂. 他在沈胜衣身前三丈停下,看着沈胜衣,一笑道:“很失望,是不是?” 沈胜衣道:“能够看到神拳魔手的精华固然好,不看也无妨。” 楚万里点头。 “以你的见识,的确已很少东西能够引起你的好奇心。” 沈胜衣道:“也许我已经明白一个人太好奇并不是一件好事。” 楚万里大笑道:“这也是不错,秦百川若非一心要知道神拳强还是魔手高,也不会轻易被我解决掉,可是我不会这样对付你的,你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君子,但绝不是一个小人。” 沈胜衣道:“我只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也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人。” 楚万里道:“有件事你也许还未知道。” 沈胜衣道:“你喜欢说可以说。” 楚万里道:“我的消息也很灵通,官府知道了崔无命与福寿膏有关系,我是知道的,你南下,我也是知道的,因为我不想惹你这个人,才没有送双鱼令给你。” 沈胜衣一怔:“这的确是我不知道的。” “我知道你这个人的运气一向很不错,这当然是武功智慧胆识的结晶,所以我虽然知道如找你到来,事情会简单很多,还是寄望其他人能替我打破州局,替我将湘云从水绘团救出来,可是,萧烈还是将你找到 来,这也许就是天意。” 楚万里感慨之极。 “萧烈现在到底怎样了?” 沈胜衣迫问。 “他很好,应该会很好的。” 楚万里笑得有些怪。 “你到底将他怎样?” 楚万里笑应道:“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会看到他,一定会。” 沈胜衣忍不住又问道:“他不是住在那大楼内?” 楚万里道:“水总会退的,你们可以仔细搜索一遍,看看能否找到他。” 沈胜衣沉默下去,楚万里接道:“你们若是珍惜他的性命,根本不会这样攻进来,事情到这个地步,又何必再理会他是生是死?” 沈胜衣道。“在做这件事之前,每一个人都已准备死,唯一为他难过的只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一件这么有意义的事情。” 楚万里摇头。 “这你倒不用为他难过.他已经知道,伞下他的感受怎样,见面的时候他一定会清楚告诉你的。” 沈胜衣越听越不是味儿,萧烈若是死了,反而落得干净利落,现在却是不由人不为他的遭遇担心起来。 楚万里看在眼内,道:“你的心情我是明白的,可惜我能够说的,只是这许多。” 沈胜衣道:“希望你记得他是你的朋友,曾经为你出生入死。” “湘云已死了,还谈这些干什么?”楚万里左拳接伸。 “该是我们了断的时候了。” 沈胜衣目光一落。 “你还能用拳。” 楚万里道:“神拳十七式有六式,是用左手施展,我现在仍然能够发挥八成的威力。” 沈胜衣淡然道:“只可惜这里没有第二个秦百川这样的卑鄙小人。” “你是说,我不配与你动手?” 楚万里目光陡亮。 沈胜衣道:“我一样会动手的,就像对付那些卑鄙小人一样。” “不会与我全力一搏,以你得意的一剑接我神拳的精华?” 楚万里目光更亮。 “你意思是不是这样?” 沈胜衣刽眉一挑,目光转落在剑锋上,一字一顿道:“绝不会。” 楚万里放声大笑起来,好一会才道:“你会将我交给官府,由官府来处置。” 沈胜衣道:“我不想这样做,但你若是以为我这样做更好,我会考虑。” 楚万里连连点头。 “沈胜衣,人人都说你是一个真正的剑客,以死在你剑下为荣,你也很少这样吝啬,独对这个老朋友这样残忍。” 沈胜衣道:“在我的朋友与敌人之中,你是最卑鄙的一个。” “因为福寿膏?” “这种东西是怎样的一种东西你应该非常明白,奇怪你竟然会有湘云这样的女儿?” “也许我像一般的父亲一样,无论自己怎样恶毒,总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像自己那样。” 楚万里接问:“你真是不肯出剑与我公平一较高下?” 沈胜衣摇头,楚万里大笑接道:“那你是真的要迫我亲自动手了。”反手突然一拳痛击在自己的眉心上。 也只是一拳,他便将自己的头颅击碎。 沈胜衣转过身子,剑入鞘。那边水道的出口即时一叶轻舟飞出来,载着赵老大落到湖面上,居然没有翻倒。 小舟顺流而下,很快到了沈胜衣的身旁,赵老大弃舟上岸,目光及处,道:“我是来迟了。” 沈胜衣淡然道:“不要紧,我们就是不到来,他们也会这样解决的。” 赵老大目光转向楚湘云。 “可怜这个好孩子。” “在她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沈胜衣面上又出现了那种无可奈何的落寞。“大楼那边的情形怎样?” 赵老大道:“水道已经被我们控制,楚万里的人有些已弃械投降,其实知道水道被你截断,你继续追下去,楚万里不难被你追上,知道之后,他们的斗志已逐渐消失了。”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 “这等邪恶之人一向以义气标榜,其实就是最不讲义气的一群,楚万里若是真的不肯将这群手下放弃,该就走在最后,若是由他来押后,我们所能够留下来的,也许就只是他一个人。” 赵老大点头道:“以他的武功,操舟水上,不一定要由水道上离开,我们要将他留下,只怕非独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而且未必能够成功。” 沈胜衣道:“但他却是众矢之的,在他还未观身之前,我们也不会全力出击,他留得越久,处境便越危险,而他若是要首先离开,那条水道无疑是最安全快捷的一条路。” “他当然很明白,又怎会放弃这条水道,放弃这个逃生的好机会。” 赵老大“格格”笑接道:“却是怎样想不到仍然给你放下。’’ 沈胜衣道:“将他留下来的是秦百川,没有秦百川守在这里,又或者他们条件谈不来,还是只有看着他离开。” 赵老人道:“看来引我们到这里来的真的是秦百川。” 沈胜农沉吟道:“若非湘云,我看给我迫下来,他们最后还是会合作的,合他们二人之力,我绝对留他们不住。” 赵老大道:“这件事就是因为这个女孩子,虽然解决了,仍令人难免有些遗憾!” “还有一个人。” “萧烈?” 赵老大摇头。 “那些小舟中,没有这个人,也许留在湖中大楼上那些女人会知道。” 由湖中大楼那些女人的口中,沈胜衣总算知道萧烈给高杰送走,听到萧烈在大楼中的经过,不由得使他们目定口呆! 萧烈是怎样的一个人,沈胜衣当然清楚,也当然明白萧烈当时的感受。 楚万里所以这样做目的是在试验那些福寿膏的功能,看能否以之控制一个高手的意志,支配一个高手的行动。 高杰将萧烈暗中送走显然是出于楚万里的主意,他是以继续以萧烈作试验品还是另有作为?沈胜衣就猜测不透。 “楚万里在附近必然还有一个秘密的巢穴。” 这是赵老大所能够肯定的,他随即吩咐了手下到处去打探高杰萧烈二人的下落,也展开了一场大搜索。 盆地中的积水很快流尽,赵老大、沈胜衣回到那湖上之时,差不多已回复本来的模样,所以他们并不难展开所需要的行动。 积存的福寿膏全都给搜出来,湖周围种植的罂粟子亦全都给连根拔起,堆放在一起,撤上火种,付诸一炬。 那座大楼是最后烧的,还有楼中存放的福寿膏,嗅着那气味,给抓起来的那些女人与楚万里的手下一个个如痴如醉,几近疯狂,之前一个个都足浑身颤抖,口水鼻涕狂流,相同的是也一样接近疯狂状况。 沈胜衣、赵老大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这样子,但这么多人同时作出这种反应,看来仍不免有惊心动魄的感觉,这种东西若是继续散播开去,数量一多,在价钱方面自然会便宜起来,后果实在不堪没想。 这时候又已入夜,那座燃烧中的大楼就像是一个火球般在湖上翻滚。 火光下那些人表情看来更加强烈,有开始埋怨,有开始哭将起来,都是在为那些福寿膏给烧掉了可惜。 一个大汉终于挣开了绳子,扑进水里,狂叫着向湖中大楼奔去。 赵老大看看,尖喝一声:“杀!” 一根长矛立即飞出,掷进了那个大汉的后心,那个大汉仍狂叫着扑前,一直到声嘶气绝为止。 那些在埋怨的看在眼内,立时纷纷闭上嘴巴,赵老大回头看一眼,恨恨道:“我实在想杀光这些人!” 语声甫落,几个已跪下来,叩头大叫饶命,有女的,也有男的,那都是看来威武有力的大汉。 沈胜衣看了他们一眼,道:“有谁会想到之前他们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赵老大道:“这福寿膏看来也不是并无好处,看那个恶人不能够理喻,索性就给他吃这东西,保管他能服服贴贴。” 沈胜衣道:“你却不要忘记,在需要福寿膏之前,他们会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干得出来。” 赵老大点头道:“这也是。”转头喝道:“都给我站起来。” 这片刻之间,已大部分人跪了下去,闻言忙又纷纷站起来,沈胜衣微喟道:“你是不会将他们杀掉的。” 赵老大道:“是因为人道问题,他们就是不肯动手反抗。” 沈胜衣道:“看情形他们是不会反抗了,这也好,让那些在享用福寿膏的人看见,他们将会变成这样子。” 赵老大道:“知道我们已将制造福寿膏的地方烧掉,以后将不再有福寿膏供应,他们不给吓破胆才怪。” 沈胜衣说道:“果真以后再没有了供应才好。” 赵老大一怔,道:“你是担心还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 沈胜衣道:“楚万里哪儿得来罂子粟的种子,如何懂得提炼福寿膏,到现在仍然是一个疑问,在他的后面,应该还有人。” “什么人?” 赵老大迫问。 沈胜衣道:“我怀疑不是中土的人,可是不能够肯定,有待证实。” “侯爷也是这样怀疑?” “他会继续调查下去的,我们也不妨看看,在楚万里倒下之后是否仍然有福寿膏出现,那些人是否与楚万里有关系。” “若是有,我们还可以放心,若是一些关系也没有,事情便非常复杂。” 赵老大笑笑:“看来我们也许还有机会再合作。” “也许。” 沈胜衣接道:“只望下次合作,没有这许多令人不开心的事。” 这是心里话,赵老大不难听得出来,虽然是第一次合作,沈胜衣是怎样的一个人并不难明白。 之后,沈胜衣便一个人离开。 第十章 朋友变恶魔,真人终露相 十二月初七,一个风雪漫天的日子。 黄昏时分,沈胜衣一骑走在京城宣武门大街上,楚万里一事之后,他跟过往并没有不同,过的一样是那种萍踪无定的日子,经过京城附近,想起白玉楼,便进来逗留了半个月,住在白玉楼私邸中。 赵老大来见了他三次,第一次是来看这个朋友,第二次是将这几个月来调查所得详细地跟他说,第三次则是送行.这几个月来,赵老大等人并无多大收获,只查到几个王公大臣因为没有福寿膏继续供应,日子过得很痛苦,其中两个甚至于自杀。 在赵老大来说,这并不是好消息,他回来见过白玉楼,将搜集到的资料整理一遍之后,也同意白玉楼的推测,供应福寿膏的应该不会只得楚万里一伙,然而调查下来,那些购买福寿膏的人在楚万里一伙被解决之后,都断了供应。这看来,应该是所有福寿膏都是出自楚万里那儿,只不过供应的地方有异,白玉楼却认为那是因为知道官府追查得太紧,其他人索性利用楚万里被解决的机会暂时停止了这种工作,藏起来计划更巧妙的行动,改变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赵老大与下属虽然继续不停追查,到现在还是一些线索也没有,他们也没有高杰、萧烈的消息,这两个人离开了那个盆地之后仿佛从世上消失。 天下之大,要找寻两个人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这两个人有意藏起来? 沈胜衣很明白赵老大他们已尽了力,只是离开京城的时候不免就有些失望,他来的时候,除了白玉楼,并没有惊动其他朋友,所以他走的时候,也走得很平静,他喜欢交朋友,也爱护朋友,跟他走在一起的朋友却很多都遭遇不幸。 到底是江湖人的命运就是这样,还是因为他原就是不幸的化身,因为他好奇心太重而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引致死亡?他不能太肯定,但多少都不无关系,只有平静地来,平静地去,或许能够避免,这当然是或许就正如这一次,他虽然没有惊动其他人,到他离开时还是有人在等着。 —个要杀他的入! 街道上行人不多,出了宣武门,就得走上好一段路才看见一个人,这种天气,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谁也不会往外跑的,沈胜衣选择这个时候离歼京城,其实是要顺道探访住在宣武城的一个老朋友,在那儿住一宵,在他,这已经成了习惯。那人非武林中人,完全不懂得武功,琴棋诗画,却是无一不精,也是沈胜衣认识的朋友当中,在文学方面成就最大的一个。 这个人的性格在常人眼中是入于怪异一类,以他的修为,要得一官半职当真是易如拾芥,他却是完全不感兴趣,宁愿一个人隐居在山林中。 他是认为学问永无止境,做学问的工夫已经来不及,那还有时间做其他事…… 但每有所得,他却是急不及待的跑到白玉楼那儿,由白玉楼召开一个研讨大会,将他领悟得到的传开去,毫无隐藏,可以说是一个真正为学问而学问的人。 白玉楼跟他也是好朋友,他却是绝不欢迎白玉楼到他那儿去,那是因为白玉楼太庄重,其次就是因为白玉楼对杜甫的诗最多意见,而他一直就认为杜甫的诗乃诗中极品。 沈胜衣是在白玉楼那儿认识他的。论文才沈胜衣实在不如白玉楼,却反而甚得他欢心。那并非由于沈胜衣的洒脱,而因为沈胜衣往往能够触动他的灵机,使他得到很大的突破与收获。 他也是因为沈胜衣才领略到武功的好处,沈胜衣将棋琴诗画的变化用在剑上,他好就因为沈胜衣剑上的变化发觉琴棋诗画原来有那许多变化,而沈胜衣亦由他在琴棋诗画的变化领略到更多的剑理。 这说来简单,其实并不简单。没有沈胜衣那份在武学上的修为,断难领略到那种文学上的变比,.将之融入武学内,相反没有他那种文学修养的造诣,亦难以从武学中找到可以让文学再变化的变化。 上一次沈胜衣到来的时候,告诉他在剑上修练到任其自然,决不勉强的境界,也完全是因为之前他在沈胜衣面前提及的一番话。 那番活,其实是他摘自苏东坡的一篇文章,在那篇文章中东坡自言其文“如万斛泉涌,不择地皆可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止。” 文章的至高至乐境界,在骋笔汪洋恣意之际,而忽焉突然而止,人莫测其何以止,于意语俱尽,由穷水尽之际而忽焉波澜怒生曲折层叠,使人惊愕,其知其行止变化之妙。以古文而论,也只有苏东坡可以做到,也只是一半。 这一半却已够沈胜衣受用,可是到他的剑在张甫画前施展开来,告诉张甫其中的变化所在,张甫却大叫原来如此,将他急急送出去。 张甫只告诉他要改名张轼,改字东坡,要他两年后才来。现在刚好就是两年。这两年之内这位张轼张东坡到底又领悟到什么?沈胜衣虽然很想知道.却不急着赶路。 他没有忘记这位朋友还有一个很不好的嗜好,就是无酒不饮,而喝酒的时间偏偏又选择清晨,一喝半醉,一醉就是大半天,不到入夜是绝不会清醒过来。在他还未清醒的时候谁去骚扰他谁便倒霉。以他现在的速度,到达草堂的时候正好入夜。 在成都草堂寺旁边还有一座草堂,相传是名诗人,也是诗圣杜甫所建。 杜甫不知有没有到过宣武门上这座小山中,但这座小山林中建的草堂则肯定不会是杜甫所建! 这座草堂建了才不过十年,当时张甫才改名为甫,改字为子美。 据他说,要领略一个人的感受,参透那个人的精华,就必须与那个人尽量接近,将自己当做那个人的化身,才能够心灵相通,意识交流.所以沈胜衣实在有些奇怪.他改名张甫,盖了这座草堂的时候,为什么不连姓也改了,就叫做杜甫,而索性卷到成都的草堂去。 他当然没有向张甫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很敏感,精神比较脆弱,不堪刺激。 这一次他到京城主要还是打听萧烈的消息,然后才记起与张甫相约的日期也到了,走这一趟,不过亦未尝不可以说是刚为有这个习惯,使他记起来. 白玉楼并没有张甫的消息,甚至不知道张甫要易名张轼。可见这两年来如无意外,张甫应该就是还没有领略到什么。 难道苏轼的东西,比杜甫的更难了? 夜幕终于低垂,沈胜衣轻骑走过疏林中那条小路,那个已经冰封的小水潭,终于来到了草堂前。 草堂盖在水潭上,盖得很雅致,冰天雪地,更透着一股古意! 堂内有火光透出来,沈胜衣下了马,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走进去。 张甫这个人一向不拘俗礼,做什么事都是与他做学问的工夫一样直截了当。 堂内到处张挂着诗画,屏风前长几上一张古琴,旁边小几上燃着一炉清香,张甫人却是拥被高卧在那这榻上。 榻前烧着一个大火盆,这个草堂也就因为这个火盆变得暖洋洋的。沈胜衣不由伸了一个懒腰,反手将披风卸下,挂在门旁的架子上。 张甫没有理会他,半侧着身子在抽着烟,抽得“咕咕”的作响,他年纪其实不太大,才不过四十出头,却已长了很多白发,也长了不少皱纹,据说脑用得太多的人都是这样,尤其是缺乏照顾的。 一个人太专心与工作难免就会疏忽其他许多事情,譬如营养、衣饰…… 张甫到现在甚至还没有娶妻,据他说,一个已娶妻的男人,非独负担重很多,耳根也难得清静,既难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学问的工夫,亦难以专心一致,娶的若不幸是一只母老虎,那更就不堪设想。 虽然很多女子都非常贤淑,张甫却绝不以为自己有这个福气,而万一真的娶了一个贤淑的妻子,他不错会很快乐,对方却就要苦了,这种要一个女孩子为自己吃苦的事情.,好像他这种读书人自然是不屑为的。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到现在为止,他仍然不会觉得少了一个妻予有什么不好。 沈胜衣稍理衣衫才走前去,他尽量将声音弄得大了一些,就像以前到来的时候一样,看能否引起张甫的注意。 也就在此际,他忽然嗅到一阵奇怪的气味,这种气味不常有,,但给他的印象却非常深刻。 ——是烧福寿青的气味。 沈胜衣不由四顾一眼,旁边除了那个香炉外,并没有其他特别值得留意的东西。 他移步走了过去,拿起了那个香炉,打开盖子看看,再嗅嗅。 炉中烧的并不是福寿膏,气味也不像,他才将炉放下,那边榻上张甫已回过头来,一见沈胜衣便大笑道:“果然是你这个小子。” 沈胜衣应道:“这种话是你这种饱学之士说的。” 话说完他的目光便凝结,突然凝结在张甫捧着的那根管子上,他见过这种管子,是在白玉楼那儿,和在楚万里那个秘密巢穴内。 那是用来抽福寿膏的东西. 这种东西怎会出现在张甫手上,难道张甫也抽上了福寿膏? 沈胜衣心念一转再转,双眉不由皱起来。 张甫笑应道:“你来晚了,我现在已不叫张轼,叫张白的了。” “张白?”沈胜衣随几应一声。 “我现在有些佩服白玉楼了。”张甫忽然叹了一口气:“但我绝不以为白玉楼早已知道李白这个诗仙的精妙之处。 “李白。”沈胜衣移步向张甫。 “这个老小子不愧诗仙,的确已脱胎换骨,能人之所不能。”张甫又叹了一口气:“杜甫虽然很不错,毕竟也只是凡品,最强也只是人力极限。” 沈胜衣没有作声,继续走近去,张甫也没有在意,一双眼突然变得似醉非醉,朦朦胧胧的,语声也变得像是梦呓的道:“要领略李白诗中的妙处,步入那神仙般的境界却也不是容易的。” 他随又捧起那根管子,缓缓地抽吸了一下,发出了一阵荡气回肠的“咕咕”声响,再吐出云雾也似的一股白烟,于是非独眼睛,连人也变得朦胧起来。 沈胜衣静静的看着,面上一些表情也没有,心情可激动之极。 张甫一口气过来,才接道:“白玉楼我看只是人云亦云,知道李白的诗妙绝,还未领略到那种飘飘欲仙的妙处。” 一顿他随即吟哦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沈胜衣终于忍不住截问道:“你又是怎样领略到的?因为这东西?”伸手按在张甫手中的那根管子上。 张甫笑应道:“还是你聪明,就是这东西,令我得到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来,你也试一口,保证你剑道通灵,更进一步,人天合一,变成人间的飞仙、剑仙、天下无敌。” 沈胜衣绝不怀疑张甫的话,这种东西是真的能够令人迷失,生出许多幻觉,他只是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甫道:“福寿青,可是我认为叫仙丹更适合。” 沈胜衣又问:“你也知道这东西吃下之后有什么结果?” 张甫道:“能够令人很兴奋,很快乐,得到前所未有的享受,然后羽化成仙。” 沈胜衣冷冷道‘.“在你还未羽化成仙之前,却是一天也少不了,越吃便越多,不吃便非常辛苦,叫人难受。” 张甫摇头道:“这种好东西怎能不吃,那有什么辛苦的。” 沈胜衣道:“你还没有尝试过没得吃的辛苦?” 张甫竟然反问道:“怎会没得吃的?” 沈胜衣心念一动:“那你是从那儿弄来这种东西的?’’ 张甫道:“一个老朋友拿来的,天啊,那个老小子,有这么多的东西竟然不早一些介绍给朋友享受,这种野生草药煮成的东西,又不用花钱。” 沈胜衣心头一动:“你是说这种东西不值钱?” 张甫道:“你若是感兴趣,多少你尽管拿上。” 沈胜衣道:“这种东西现在千金不易,你竟然这么阔气随便送出去。” 张甫大笑道:“你在寻我开心,别当我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 沈胜衣接道:“这种东西是用罂子粟煮出来的,罂子粟中原地方并不多。” 张甫呆了呆:“罂子粟?你知道罂予粟是什么东西?” 沈胜衣道:“我当然知道,以你的学识渊博也绝无不知道的道理。” “这种东西,历朝都曾加以禁绝……” “可是仍然有不少人暗中经营,半年前才又被禁止一次,将制造这种东西的地方毁去,没有再出现,想不到你这里……” 张甫嚷道:“你就是欺负我很少到外面走动,拿这个来寻我开心。” 沈胜农淡然应道:“我说的你不相信,那你不妨拿这种东西到城中走一趟,看会有什么结果。” 张甫怔怔的望着沈胜衣,突然叫出来:“那我会怎样?” 沈胜衣道:“吃了这种东西后你是否已变得很懒,整天都想卧在床上,吃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我……”张甫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沈胜衣接道:“你不妨忍忍口,不吃这东西看看有什么感觉,看看是否跟前人记载的一样?” “可是……”张甫摇摇头:“他投有理由这样害我的!我们是好朋友。” “你这位好朋友到底是……” “萧烈!’’张甫大叫。 与之同时,沈胜衣身后的门户突然被撞开,一道闪电也似的刀光夹着一串惊心动魄的铃声,还有飞舞的雪花从门外袭进来。 铃声发自刀柄金狮吞口咬着的一个金铃,刀长而阔,看见这柄刀,不难就令人想起萧烈来,就是只听这铃声,沈胜衣亦省起这个人。 来人也正是萧烈! 沈胜衣闻声转身,刀光已罩来,在他后面的张甫同时即从榻上跳下,手中那根管子当头向沈胜衣敲下。 沈胜衣的身子那刹那往侧一偏,倒闪出一丈,那边窗户即时破碎,十二支弩箭突然射至,好一个沈胜衣,一个身那刹那一只蜘蛛也似浮起来,就仿佛被一条蛛丝吊着,一下子升上了一条横枝上。 十二支弩箭一齐射空,有两支只差寸许便射在他身上,他右手才搭上梁子,便往前伸出,一翻,撞碎了对面的窗户,穿窗飞了出去。 无数弩箭立时射出,可是他才出窗子,身形便沉下,脚尖着处,便踏着冰封的谭面掠出,一个身子几乎是紧贴在潭面上。 弩箭从他的身上射过,他的剑已出鞘,拨飞了要射在身上的几支弩箭,便到了那些施放弩箭的大汉前。 那些大汉全都穿上白色的衣服,箭匣子兵器全都漆了上白色,伏在那里就像是一堆堆积雪,弩箭射出,兵器纷纷出鞘! 沈胜衣长剑一引,砍倒一个大汉,身形一转,绕了开去,迎着他的大汉纷纷中剑,血花四溅,惊呼声此起彼落,然后一连迷蒙的雪花激荡起来。 到这阵雪花洒落,沈胜衣已经不知所踪。 那边草堂即时崩塌了一半,萧烈在叮当铃声中,大步走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是张甫。 二三十个大汉紧接左右向这边涌来,脚步过处,踏得积雪纷飞。 萧烈目光一扫,回头,一头乱发疾扬了起来,他跟半年前并没有太大分别,只是瘦了很多.眼睛深陷,散发出一种幽深阴冷的光芒,就像足一对豹狼的眼睛,还透着三分恶毒。 沈胜衣这时候若是站在他面前,正视他这双眼睛,一定会怀疑是否认识他这个人,这双眼睛的在他以前的朋友来说,的确感到陌生,只看这双眼睛,沈胜衣就不难想像这半年以来萧烈有什么遭遇,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萧烈没有在草堂中等候沈胜衣。 他回头瞪着张甫,突然道:“你方才是干什么?” 张甫扬着手中那根烟管子,道:“我不是配合你的行动,往他的后脑敲下去?” 萧烈冷笑道:“那你的气力哪里去,你若是全力出击,沈胜衣如何闪避得开?” 张甫道:“我全身的气力都已经用上,敲他不着,是他的运气,是他的本领。” “你就只有这点儿气力?” 张甫道:“本来还有些的,吃了这东西之后,手脚不知怎的气力便少了。”接将那根烟管子放进口里。 “你这是骗哪一个?”萧烈异常的暴燥,双眼仿佛有火焰冒出来。 张甫吃惊的道:“你怎样了?我这样卖力你还不满意?” 萧烈历声道:“沈胜衣说过在所有朋友中只有你懂得最多。” “是什么?”张甫诧异地反问。 “剑理!”萧烈接道:“他说过不用再见上你多少次,便能够练到以指代剑的境界。” 张甫连连点头道:“这个人很聪明,在他来说这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萧烈又道:“我跟你见上这许多次,每次亦从你口里领悟到不少御气行功的法门。一 张甫笑道。“那是沈胜衣跟我说的,每有所得,他便会到来与我印证一番,我的记性一向都很不错。” 萧烈道:“以他的武功,尚且要向你请教,你虽然没有他的身手敏捷,突然出手,也应该不是他所能够应付得来。”’ 张甫又笑道:“看来你是有些误会了,我看你听沈胜衣说那些活的时候,神智要不是有些不清,那便是听漏了一截或者沈胜衣说漏了一截了。” 萧烈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甫道:“我做的一直都只是学问的工夫,沈胜衣也只是从中领悟到武功上的变化。” 萧烈怔在那里,张甫接道:“那到底是他帮助了我还是我帮助了他连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没有他那种天赋,那种武学修为,根本就不可能领悟到什么来,而没有他的点化,到现在,我仍然是认为杜子美是古今一人。” “杜子美?力萧烈诧异道:“又是哪一个呢?” “不就是杜甫了?”张甫接叹道:“人说诗之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天下之能事毕矣,所谓游刃余地,运劲成风,古今一人,其实这所谓一人,不过是表示说这些人的一种极度的敬仰,每个名人其实都有他的一套,而江山代代有人 才出,各领风流数百年。” 萧烈听得直眨眼睛,冷截道:“你又在说废话了。” 张甫道:“譬如说,韩愈后来有一个苏轼,苏轼后来又出现了一个陆游。” “住口——”萧烈喝止:“你这个书呆子,既然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不说清楚。” 张甫道:“我记得你还没有问我有多少气力。” 萧烈道:“不错,我只是问你有多大本领,你却说沈胜衣也不过如是。” 张甫道:“你大概没有看过我讲学,天下名士都莫不闻风而来,在文学方面我的地位,正如沈胜衣在武学方面一样,暂时我看是没有那一个比得上的了。” “你……”萧烈胸膛起伏,恨恨道:“你这个书呆子这时候还说这些风凉话,你真的不懂得我是问你武学上的本领?” 张甫拈发微微笑道:“你本该出手试一试的。” 萧烈历声道:“我若是出手一试,你还能够活到现在?”手接一翻,“呛啷”一声,刀已架在张甫颈上。 张甫面不改容,道:“我就是要活命,不能不拣好的话回答,但你无论如何,说的都不错。” 萧烈沉刀一压,道:“现在我要杀你也一样易如反掌。” “这你杀好了,反正我领悟到的已告诉了沈胜衣,他总会替我传开去的,我也再没有什么放不下了,活着说不定就是活受罪。”张甫面上没有丝毫惧色,神态也从容。 萧烈冷笑道:“你现在又不怕死了,难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张甫笑应道:“你当时若是将我杀掉,就不会这样简单,天晓得你会想出什么恶毒的办法来,我就是活得不耐烦,也得替朋友设想。”一顿接吁道:“小沈,你该怎样谢我?” 沈胜衣的声音从对门一株参天古松卜传下来:“我只想大骂你一顿。” 张甫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人心不古,连侠客也变得这样子忘恩负义。” 沈胜衣亦叹气:“你难道不可以呆在草常里,等我解决了这件事,才给我说清楚。” 一个声音随即在堂内传出来:“他是给我赶出来的。” 走出来的是高杰,左手扣着一盒诸葛连弩,右手握着缅刀,与他走出来的同时,草堂内已燃烧起来,那个火盆给推翻地上,火炭散开,燃着了好些东西。 高杰冷笑着接道:“他若不跑出来便得给烤死。” 张甫道,“虽然走出来都要死,但无论如何总会死得舒服一些。” 高杰抑酋道:“沈胜衣,你救人一向有本领,这一次倒要看你如何将人救出来。” 沈胜衣道:“我只是一个人。” 萧烈冷笑道:“你的剑若是比我的刀还快,在我将姓张的人头斩下之前将我的刀截下,我的刀也就是白练了。” 沈胜衣只是问:“你真的会将他的人头斩下来?” 萧烈道:“你不相信不妨一试!” 张甫插口道:“是啊,试试看,或者你真的能够将我救出。” 萧烈又一声冷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以为他的剑真的会有这么快。” 高杰冷笑截道:“都是废话,他既然未尝习武,又如何瞧得出来。”接对张甫道:“你要死,。可没有这么容易。” 张甫反问道:“难道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么?” 高杰摇头道:“没有了,这里也已没有你的事,你可以走了。”缅刀接着一挑,将萧烈架在张甫颈上的刀挑开,再一翻,以刀柄将张甫撞出了丈外。 张甫跌跌撞撞地又冲出了半丈才稳住身形,大笑道:“小沈,你看到的了,以你看,他们像不像这种好人?是不是另有阴谋?” 高杰不等沈胜衣答话,应道:“绝没有阴谋,你喜欢尽管远远跑开去,我的人若伤你…根头发,还你一颗脑袋。” 萧烈疑惑的看着高杰,看来还想小透他为什么这样做,张甫却好像已有些明白,忽然问:"这附近那儿有福寿膏卖?” 高杰道:“哪儿也没有。” 张甫道:“我花得起钱。” 高杰道:“可惜我的福寿膏是不卖的。” 张甫急问道:“那我有些需要的时候如何是好?” 高杰道:“自己想办法解决好了,以你的博学,也许能够想到一个好办法。” 张甫苦笑道:“我若是能够想到,还会留在这里?”随即抬起头。“姓沈的,你怎么样?” 沈胜衣一怔,道:“你已经少不了福寿膏r。” 张甫道:“这东西一吃,令人快乐无穷,不吃便痛苦万分,连萧烈也受不了这种痛苦,变成这样子,叫我这个文弱书生又如何禁受得住?” 沈胜衣不由一声叹息,身形接着一动,从古松上跃下来,在古松下的两个大汉把握机会,立即挥刀斩去,刀还未斩下,眉心已各多了一个血洞,连人带刀,倒翻地上。 张甫随即拍手道:“这一剑已深得东坡先生的精髓,行干所当行,止于不可止。” 沈胜衣按剑走前,一面问:“是哪一个引诱你吃福寿膏?是萧烈?” 张甫点头笑笑道:“他是好朋友才会介绍我这种好东西。” “因为他是好朋友,你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东西有问题?” 张甫摇头道:“可是我绝不会怪他,若非这种好东西,到现在我还未曾有机会领略到做学问的至高境界。”一顿一叹道:“我却怎也想不到他竟会变成这样,难道他本人就是这种人,阴差阳错,走上了侠义道?” 沈胜农目注着萧烈,说不出话来,张甫接叹道:“显然他是这种人,才将我也看成这种人。” 萧烈冷笑道:“难道你现在就能够少得了福寿膏,不会为福寿膏做任何事?” 张甫道。“你还要怎样证明?” 萧烈道:“不用半天,你便要像一条狗那样跑在高大爷面前,求他给你福寿膏。” 沈胜衣听到这里,打了一个寒噤,萧烈若是还有一分骨气大概也不会这样称呼高杰,到现在他绝不再怀疑萧烈完全会服从高杰的命令。 张甫笑应道:“好像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没有像狗一样在高杰面前跪倒。” 萧烈道:“我在等……” 张甫笑截道:“只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转对沈胜衣道:“有件事你相不相信?” 沈胜衣道:“你说——” “这个姓萧的已不是什么侠客,什么坏事都已经干过,我若是有你那么好的本领,在他说出第一件干过的坏事时,便已将他杀掉。” 沈胜衣道:“因为你也吃了福寿膏,他以为你也是他那种人,什么都跟你说了。” 张甫点头道:“连我也说该死的人,你大可以放心下手了。” 沈胜衣转顾萧烈,还未开口,萧烈已叫起来:“你不用这样看我,要动手便动手。” , 沈胜衣仍然问道:“这之前,你做的一切侠义行为,难道都只是做来给别人看的?”’ 萧烈嘶声大叫道:“这之前,我是傻瓜,什么事也不做,竟然做那种毫无代价,毫无乐趣的事,只求别人叫一声侠客,就感到高兴。” 沈胜衣道:“当时你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可见那些还是好事。” “那是我还未懂得享受,现在我干的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若哪一个不服气的便一刀将他杀掉,痛快极了。”萧烈一双眼睛越说越光亮,也越觉恶毒。 沈胜衣虽然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人表面是一个人,其实是一条野兽,毫无人性。 高杰仿佛看透沈胜衣的心意,微笑道:“他本来就属于我们这一类,你们强迫他做那种违反他本性的事情,不觉得太残忍?” 沈胜衣淡然道:“从来没有人强迫他,是他自己要走进我们这边儿,遇上你后,他总算知道走错路,知道应该怎样走往那一个方向,这个改变虽然令我们甚觉痛心,但想深一层,未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高杰道:“看来你们还要感激我。” 沈胜衣道:“最低限度,你令我们这么早就明白他其实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才不致于酿成大祸。” 高杰道:“你能够明白这并非完全是福寿膏的影响就好了。” 沈胜衣道:“令师却仍未明白,临终还寄塑福寿膏能够控制一些真正的侠义中人。” 高杰道:“是你杀他的?” 沈胜衣道:“他是死于自己的拳下,但若非我在场,可以肯定他是不会击出那一拳口” 高杰考虑了一下,道:“湘云怎样了?” 沈胜衣道:“秦百川杀的。” 高杰喃喃自语地道:“她真的也死了,难怪我一直都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沈胜衣道:“她是真的不属于你们这一群,你若是真的喜欢她,早便应该知道怎样做才对。” 高杰茫然地看着沈胜衣,仿佛已明白,又仿佛仍然不明白。 沈胜衣接道:“楚万里虽然心狠手辣,仍然有父女之情,应该会成全你们。” 高杰倏地一笑,道:“现在为什么还要说这些?” 笑语却都是苍凉之极,沈胜衣无言,高杰笑接道:“我也不想知道,是否也因为你的存在,令她最后还是不免一死,知道她死了便算了。” 沈胜衣道:“我也只想知道一件事,福寿膏你们到底是从哪儿找来的。” 高杰道:“到这个田地,我也没有兴趣再保留什么秘密,如果你想知道,只是也不会说得这么容易。” 沈胜衣道:“在我临死之前。” “或者是我.”高杰笑起来:“应该是我的机会比较大。” 这一笑,已显得有些疯狂,然后他挥刀大叫:“上!你们还不上?” 那些白衣大汉应声齐向前,一团团雪球也似地滚向沈胜衣。 火光照耀下,刀光耀目,那些白衣大汉虽然与积雪混为一色,沈胜衣仍然能够清楚分辨出他们的所在,他的身形开始游走。 兵器交击声开始响起来,一下紧接一下,然后惨叫声,鲜血飞激,那些大汉一个个饲在沈胜衣剑下.活着的仍然悍不畏死地紧接冲前.沈胜衣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只看他们的眼睛他便已看出他们都中毒已深,那是福寿膏的毒,他们若是不服从高杰的命令,高杰绝无疑问一定会断绝福寿膏的供应,在他们来说,那是比死还要难受,连萧烈那样的高手也在福寿青下低头,又何况他们? 他也知道他若是有一点怜惜之心,不慎反被他们纠缠着,高杰、萧烈一定会乘机出击,也不以为让这些人活下来,对世人有何好处,他们既可以为高杰杀人,也当然可以为高杰做任何坏事,甚至高杰不要他们做,他们也会做到,得更多的钱来买福寿膏.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戒绝福寿膏这种嗜好,是白玉楼说的,沈胜衣完全相信,只因为他也曾随同白玉楼看过那些曾经迷上福寿膏,给抓起来囚起来的人,连他也不能不认为将他们杀掉比将他们囚起来更好,还有一些记载那些人的卷宗,上面记载着不少那些人为了购买福寿膏,如何不择手段的去弄钱,他虽然没有一一细看,但看过的已足够。 他不喜欢杀人,现在却毫不犹疑地挥剑砍杀。 高杰看在眼内,一点儿也不在乎,继续疯狂大笑,喝令其他的人冲上去。 萧烈一旁亦突然笑起来,笑得比高杰更疯狂,看来并不太像一个人,却颇像一只野兽,也不用高杰吩咐,他笑着突然间向沈胜衣走去,金铃声随着他手中的刀挥舞响个不停。 沈胜衣剑再斩三人,萧烈已冲到,咆哮着挥刀,疯狂的斩前去。 沈胜衣没有硬接,身形倒翻,从五六个白衣大汉头上滚过,落下,左右两个大汉掩杀七来,一个刀还未砍下,便已被沈胜衣·一剑刺杀,另一个只砍出一刀,胸膛便捱了一剑,倒撞了出去,正撞在向分开那些白衣大汉,追杀过来的萧烈。 萧烈怪叫一声,一刀将那个人劈开两边,一股鲜血便喷洒在他脸上,他也毫不在乎,抬手一抹,继续挥刀冲向沈胜衣。 高杰那边即时大叫道:“杀掉他,我赏你三斤福寿膏!” “三斤?”萧烈“哗”的怪叫一声,大笑大叫着杀奔上前,那一脸的鲜血令他看来更像只野兽,更是疯狂。 沈胜衣摇头,再退半丈,又到了那株古松之下,贴着古松的干往上游窜了上去。 萧烈冲到古松之下,狂叫一声,将刀咬着,双手抱着树干摇撼了几下,看见一点儿作用也没有,立时手足并用,疾往上爬去,爬得很快,一下子便爬上了差不多三丈。 沈胜衣看着他爬上来,身形斜落在七丈高处的一条横枝上,他若是要出手袭击,绝对可以将萧烈凌空一剑刺杀,可是他仍然在等。 那样袭击无疑是危险了一些,但主要他还想跟萧烈谈最后的一次。 萧烈似乎一点儿也不知道沈胜衣的剑随时可以将他刺杀,咆哮着不住往上爬,那些福寿膏虽然令他得到前所未有的享受,也令他整个人都迷失,福寿膏的毒甚至已占据了他的思想。 他一直爬到了六丈过外的一处树干才停下来,握刀在手,向着沈胜衣发出了一下近乎野兽的闷吼声。 沈胜衣等他吼完了才道:“我们现在可以好好地谈淡了。 萧烈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谈的。” 沈胜衣道:“我还是不相信你会变成一个这样的人,之前……” “别再提以前的事,我只知道现在必须要福寿膏才能够活下去o" “你是否也知道楚万里制炼福寿膏的秘密巢穴已经给我们毁去,高杰手上的福寿膏已没有多少剩下来。” “能够活一天便一天……” “这与行尸走肉有何分别,那么多年积下来的侠名你难道一些也不珍惜。” 萧烈的眼睛终于露出了痛苦之色,沈胜衣接道:“以你的内力修为,只要下决定,相信不难将它戒绝,而且我们这一群……” 萧烈截道:“还当我是朋友,愿意帮助我恢复正常?” 沈胜衣道:“我们曾尽力寻求如何解决的办法。” 萧烈道:“你一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答应了的事情也一定会尽力去完成。” 沈胜衣道:“你不妨考虑清楚。” “不必考虑了。”萧烈笑应:“三斤福寿膏便要买你的命,是不是也便宜了一些。” 沈胜衣徽笑道:“若是楚万里,出手一定不会这么低。” 萧熟大笑道:“那我就随你下去,先砍翻这些人,再随你回去白玉楼那儿。” 沈胜衣一声“好”,身形一动,纵横枝跃下,萧烈同时身形展开,却竟是凌空一刀拦腰斩向沈胜衣。 这一刀既快且狠,可以说是萧烈有生以来最得意的一刀,非独突然,而且全力施为,他口里尽管怎样说,到底还是要杀沈胜衣。 眼看沈胜衣便要给拦腰斩开两截,哪知道那刹那他竟然迎着刀风疾翻了起来,间发之差,正好让开了那一刀,他的剑紧接随同他的身子一折,闪电般落在萧烈的后心上。 萧烈惨叫,挣扎着翻身,一个身子急往下坠,沈胜衣右手即时一探,抓住了树干,再松手,飘然落下来。 他的眼瞳中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看着那从剑尖滴下的鲜血在雪地上溅开了一朵朵血花。 萧烈挣扎着爬起身子,以刀支地,嘶声道:“这不是侠客所为。” “你的刀不出击,我的剑是绝不会刺出去的。”沈胜衣沉痛地接着道:“你也应该看出我是以生命来试验你的诚意,只要你慢一分出手,我哪会伤在你刀下,为什么你这么急找我呢?” 萧烈大笑道:“三斤福寿膏!”一笑语声甫落,他便已气绝,连人带刀倒毙雪地上。 张甫那边笑起来,道:“这一份交情竟然三斤福寿膏也比不上,你还不死心。” 沈胜衣叹息道:“我若是不死心,剑也不会刺出去,福寿膏真是那么厉害?” 张甫道:“不是的,但他本来就不是侠义中人,则可以肯定。” 沈胜衣无言点头,张甫一面走过来,一面又说道:“你本可以不必冒这个险的,难道你一点儿也不相信我方才的说话。” 沈胜衣道:“我仍然想给他一个最后的机会。” 张甫大笑道:“交着你这种朋友实在不错。”随手往沈胜衣肩膀上拍去。 沈胜衣没有在意,那刹那张甫双手突然改拍为抓,抓住厂沈胜衣双肩的穴道,他虽然不是练武之人,但穴道却认得很准确,气力也不少,这一抓,沈胜衣双手便给扣死,站在那边在萧烈爬上树干之后一直没有再动的高杰这时候动了,舞着的那盒连弩随即发射,“嗤嗤”声响中,十二支弩箭一齐射向沈胜衣。 他的行动能够配合得这么准确,绝无疑问与张甫早有默契,这一着比萧烈方才的一刀更突然,沈胜衣双臂被扣,纵然能够行动,亦难以闪避这十二支弩的袭击,却在这时候,本来在沈胜衣后面的张甫突然凌空一个翻滚,从沈胜衣头上翻过,落在沈胜衣身前,挡在沈胜衣身前。 十二支弩箭无一落空,都射在张甫身上,张甫立时变成了一个血人,一张脸却变得白纸也似,颤抖着问:“怎……怎会这样的?’’ 沈胜衣道:“你穴道没有认错,只是在你的手落下之前,我已经将穴道移开。” 张甫道:“你能够这样?” 沈胜衣道:“内功好的人都能够。” 张甫问道:“我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沈胜衣缓缓道:“在草堂内你是全力向我袭击,认穴也一样准确,可是又怎瞒得过我这种高手的眼睛,其次,就是高杰、萧烈对你太好,以他们当时的冲动,竞然没有将你杀掉,除了你是他们的人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更好的解释,还有,你方才走过来随时侯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仍难掩饰那种紧张与及蓄势待发的神态。” 张甫叹息道:“要瞒过你这种高手的眼睛的确不容易,可是我们都没有考虑到这方面,你知道又是为什么?” 沈胜衣道:“因为我一向信任敬重你。” “也因为你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最低限度,你一直的表现都是这样子.”张甫的声音已渐弱下来,接又道:“想不到,你竟然能够完全控制感情。” “也许我吃过太多的亏,也许是一种本能,每当危险迫近的时候我便会发觉.”沈胜衣叹了一口气,“也许你应该在萧烈出手之前出手。” 张甫亦自叹气道:“无论如何,我都非常感激你,总算也当我是朋友,给我最后这个机会。” 沈胜衣道:“又是为了福寿膏?” “你没有尝试过,当然不知道这种东西的可怕,连萧烈也挡受不住,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抵受得来。” 沈胜衣道:“我没有尝试过,也绝不会尝试。” 张甫失笑道:“也许我与萧烈一样,原也是他们那种人……”下面的话还没有接上,他的头便已垂下,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沈胜衣这才将抵在张甫穴道上的手掌松开,也是他不住将真气度进去,张甫才能够支持到现在。 张甫的尸体终于倒下,沈胜衣按剑不动,目光落在高杰的脸上,高杰仍然立在那里,连弩向着沈胜衣,一动也不动'',扣着机括的手指已因为太用力变得青白,仍紧紧扣着。 那些白衣大汉也没有动,兵器齐向着沈胜农,脸上同样一些表情也没有,也不知是已经风雪中麻木,还是行尸走肉般,必须有高杰的命令。 沈胜衣一会才道:“盒子里还有弩箭。” 高杰如梦初觉,手松开,连弩落在雪地上,发出“卟”的一下异晌. 沈胜衣道:“在这里我只有这个朋友。” 高杰道:“人人都说你的运气非常好,现在看来的确好得很。” 沈胜衣道:“一个人的运气太好并不是一件好事,那难免会看到周围许多人很不好的遭遇,其中当然不乏他的朋友。” 高杰道:“你现在的心里当然很难过。” 沈胜衣道:“你以为完全是因为我这两个朋友的改变,死亡?” 高杰道:“还因为有福寿青这种东西?” 沈胜衣冷冷地道:“也许就只有你们那种人,会感到高兴。” 高杰道:“这种东西能够让我们赚钱,让我们的敌人变成朋友,有什么不好?” 沈胜衣道:“这种东西的确使令师赚了不少钱,而付出的却是不多。” “天下间只有这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沈胜衣缦缓接道:“根据我们调查所得,福寿膏并不是令师创造,仍传自遥远的西方,受益的应该不会只是令师一人。” 高杰道:“什么人还不是一样!” “你们有没有想到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天下间怎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高杰道:“不是我们,福寿膏如何能在中上推广?” 沈胜衣又问:“若是中土的大部分人都染上这种毒癖,你以为又会怎样?” 高杰大笑道:“那我们势必富甲大下,号令天下,要什么有什么?” “还有,那些人也因此都变得废物一样,不事生产,坏的人变得更坏,好的人为了要买到福寿膏,最后也不得不铤而走险,去搏取足够的金钱,天下便会因此大乱。”沈胜衣的神态非常沉痛,语声也是,“那外族若是乘机入侵,还不予取予携?” 高杰没有打断沈胜衣的话,也没有再笑,看似已被沈胜衣说动,沈胜衣接道:“到时候你们既然已没有利用的价值,只怕也难免遭遇到同样的命运,再无立足的余地。” 高杰道:“说不定还会杀人灭口,以免别人知道,他们是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去取得天下。” “不错,既然只是眼前繁华,又何心那么着重?” 高杰突然又大笑起来,笑得有些疯狂,沈胜衣看不透也想不透,只有呆看着。 好一会高杰才停下笑声,道:“这些话你应该跟我的师父说,但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入耳,绝对不会接受。” 沈胜衣道:“因为他自信,自以为无论天下变成怎样,他都是那么重要,对方少不了他的帮助,也自以为一定能够凭他的势力才智,创一番事业。” 高杰道:“你只要看他在双鱼塘的作风便应该知道他是怎样喜欢别人崇拜他,拥护他的了,他以为自己已甚得人心,只要振臂一呼,便会有许多江湖豪杰追随他,自据一方,为霸称王。” 沈胜衣叹息一声道:“毕竟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入,若是他到处跑跑,看看天下有多大,便知道他的能力,其实有多大,能干出什么来的了。” 高杰道:“你莫要忘记还有福寿膏,只是他还没有考虑到别人,只是利用他将福寿膏在中原推广开来,并非不知道那是一本万利的东西。” 沈胜农道:“幸好总算及时发觉制止,没有酿成太大的灾害。” 高杰冷笑道:“贩卖福寿膏的只是我们一家,的确是的。” 沈胜衣静待他说下去,高杰却转过话题,道:“其实湘云被劫后,他便应该知道一直以来他结识的有多少人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发出双鱼令之后,能够请来多少人。” 沈胜衣道:“多识几个朋友没有什么不好,但我也同意你的话,他的确是没有知人之明,甚至连自己也看不透。” “也所以才有秦百川的事,也所以会给你们找到那个秘密的地方去。”高杰补充道:“虽然我错误报导秦百川的死讯也得负一部分责任。” 沈胜衣道:“他甚至连你也看不透。” 高杰冷笑道:“你也是的。” 沈胜衣道:“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但现在你说起来,至少却还是看到的。” 高杰又一声冷笑。“你说说——” 沈胜衣道:“从你的衣饰可以看出你不是一个在乎享受的人,所以做这件事只因为楚万里要你这样做。” 高杰道:“我的命是他救的,他非独救了我的命还教我这一身本领,让我不用再受别人欺负,而他待我像儿子一样。” 沈胜衣道:“这不难看出他是真的视你如自己的儿子,最后关头也不肯舍弃你。” 高杰接道:“也许你还不知道,他甚至已决定将湘云许配给我。” 沈胜衣微微一怔,叹息道;“你虽然做过不少坏事,但情有可原,而你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去照顾湘云,楚万里决定的这许多事情,相信就只有这一件是对的。” 高杰诧异道:“我以为你会说我绝对配不上湘云。” 沈胜衣摇头:“我甚至相信,湘云可以令你改变,认识是非黑白,分清善恶。” 高杰喃喃道:“她的确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有时的说话也的确令我很感慨。”突然一摇头,目光接一亮,道:“为什么你还要跟我说这些?” 沈胜衣道:“也许……” “住口!”高杰挥刀道:“上,哪一个杀掉他,哪一个赏他福寿膏,三斤——”一顿突又高声叫道:“三十斤!” 那些白衣大汉一齐吼叫起来,在他们的心目中,显然没有什么比福寿膏更重要的了。 他们吼叫着挥动兵器,前仆后继,四方八面悍不畏死地冲杀向沈胜衣,一个个啮牙露齿,如狼似虎。 沈胜衣的剑闪电般劈出,劈出的就像不是人,是野兽,毫不留情。 惨叫暴喝声此起彼落,北风呼啸下更觉激厉,沈胜衣那袭白衣迅速被鲜血染红,他的眼神始终是那么凌厉,剑也是! 最后一个白衣大汉终于也倒下,雪地已变成血地,触目惊心. 高杰看着手下一个个倒下,若无其事,始终也按刀不动,一直到最后一个白衣大汉也倒下,才跳出一步。 沈胜衣目光落在高杰面上,道:“你完全不在乎这些人的生死?” 高杰很冷静地道:“正如你说,这些人已是死不足惜。” 沈胜衣道:“为了福寿膏,.他们就是什么事也愿意做。” “连死都不在乎的人,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高杰冷笑道:“但若是没有福寿膏的刺激,他们都是’比什么人都要怕死。” 沈胜衣道:“_你有没有吃过福寿青?” 高杰道:“本来也有一种好奇想尝尝,但师父第一个禁止,在我第一次接触那种东西的时候,他便已一再嘱我切勿轻试。” 沈胜衣笑笑,道:“可见连他也很清楚,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卖毒药的人自己是绝不吃毒药的,而且也不会让他喜欢的人吃。”高杰沉声道:h所以我绝对相信他对我的爱护,无须福寿膏也会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于死。” 沈胜衣忽然道:“若是我现在让你走?” 高杰一怔,放声大笑,道:“你以为我说这些儿是为了要请你饶我一命?” 沈胜衣正色道:“你应该看出,我绝没有一点儿这个意思。” 高杰亦正色道:“好,那我也告诉你,今夜无论如何我也要与你决一死战。’’手中缅刀接高举。 那座草堂这时候已变成一个大火球,照耀得周围光如白昼,缅刀映着火光,射出夺目的光芒,高杰的眼睛同时也仿佛有光芒射出来,从他这目光已可以看出他的决心。 沈胜衣也所以没有再说什么,剑垂下,也没有再动,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塑像,一个冰雕。 高杰看着他,突然道:“也无论如何,我都非常感激你。” 这句话出口,他的刀便动了,前后左右,回旋劈削,开始的时候并不太快,却越来越快,激起了漫天雪烟。刀继续动,雪烟越来越浓,逐渐掩去了高杰的身形。 沈胜衣保持冷静,连眼睛也没有一眨,生命竟仿佛真的已离他而去。只有那衣袂头巾以及披肩的散发飞舞在风雪中。 那股迷蒙的雪烟终于在移动,绕着沈胜衣疾转了一圈,接着一道闪亮的刀光雪烟中突然一闪,然后飞出了雪烟外,“夺”地插在那株古松的干上,兀自不住地颤动. 一条人影紧随刀光飞起来,发出了一声狂啸,半空中翻滚,亦在那株古松的前面坠下,是高杰! 雪烟与之同时飞散,沈胜衣左手剑垂指地面,一缕缕鲜血从剑锋淌下,再一滴滴由剑尖滴下来,在雪地上溅开了一朵朵血花。 他叹了一口气,移步走向那株古松,事实他是有意放走这个年青人,也相信不会看得太错。 高杰却宁顾战死,漫天雪烟中,剑用得很难绝对准确。一刹那间,沈胜农却不能不刺出去。. 现实却永远是这样残酷,那一剑刺入的刹那,沈胜衣便知道没有希望。 剑刺得那么深,就是没有刺中要害,那道剑气足以震碎附近的所有经脉,还是非死不可。 高杰面向下,大半身子都埋在雪地里,动也不一动。 那柄刀已停止了抖动,接近一尺插进树干内,这一震之力可见威猛,沈胜衣不相信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够活命。 他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误,最低限度,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高杰的尸体也一直不见动,可是到了这具尸体的前面,沈胜衣便知道看错了。 也就在此际,旁边的一堆积雪突然爆炸,一条白色的人影飞鱼般从中窜出,手中一柄奇形短刀疾刺向沈胜衣后背。 裂帛声中,沈胜衣背后开了一道口子,也总算他反应敏锐,及时让开了要害,他的剑同时挑起了高杰那具尸体。 挑起的只是高杰的衣服,一截长短适中的树干从中滚出来。 那条人影一刀刺中沈胜衣,怪啸一声,半空中身形将落未落,突然,又一刀刺去。 沈胜衣回剑削出,“叮”的正中刀尖,那个人连人带刀被震飞出外,“霍霍霍”的凌空一连三个翻滚,落在雪地上。  _ 沈胜衣没有追袭,剑斜护,暗运一遍真气.那个人即时道:“刀上没有毒。” 是高杰的声音,那也正是高杰,接道:“不是我不喜欢用毒,只是刀上涂了毒用来不方便。” 沈胜衣只是上下打量着高杰. 高杰这一身衣服非常奇怪,头上的结扎方式亦有异中原武林,小腿也不是一般的倒赶千层浪,脚踏白履同样不是中原所有,那双袖子束得紧紧的,护手如鱼网,两襟之间胸腔上亦是压着鱼网也似的一层。 他随即指那截树林,道:“方才你刺的只是那个东西。” 树干旁边是一个圆球也似的东西,肉色,当中穿了一个剑洞。殷红的鲜血仍然从剑洞中流出来。 沈胜衣探手拿起了那个圆球,着手软绵绵的,与人的肌肤并无分别.不由大感诧异,道:“这是什么东西?” 高杰道:“我也不清楚,据说原是一种树木的汁,里头载的如血也似的东西。” 沈胜衣道:“那是苏木水,有人用来做染料,骤看来与血的确并没有分别。” 高杰道:“所以你也上当了。” 沈胜衣道:“这的确在我意料之外,据说扶桑有所谓忍者,有所谓忍术。” 高杰道:“你果然见识多广,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沈胜衣道:“我们早就奇怪.福寿膏若是由西方来,何以西方一直都甚少发现的,有发现追查下来,也是由中原买去。” 高杰没有作声,沈胜衣接道:“我们还以为这是故布疑阵,原来与那边的确没有关系,但扶桑以我们所知虽然一直觊觎中原的地大物博,并无罂子粟生产,想必还是由西方传去,被加以利用。” 商杰仍然不作声,沈胜衣又道:“西方的人似乎没有理由不清楚这种东西作用,所以由扶桑来如此用,相信只是他们还没有考虑到这方面。” 高杰仍然不作声,沈胜衣看看他,继续说道:“扶桑倭奴,屡犯沿海不得逞,竟然用到这样恶毒的办法,还幸发觉得早,否则弄到大多数的人都沉迷,受制于福寿膏,倭奴要夺取这一片大好河山,应该不会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一顿又接道:“可惜他们选错了对象,经过这一次教训,他们下一次一定会选择一个,或者一些唯利是图,丧心病狂的人。” 高杰终于开口:“你说完了没有?” 沈胜衣反问:“我还要说些什么?’’ 高杰只是道:“你要说的既然都已说完了,那该轮到我说了。” “请说。”沈胜衣奇怪的看着高杰,奇怪高杰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又何以要等到现在。 高杰仰首向天,缓缦道:“我没有违背誓言,什么也没有说,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应该如我所愿的是不是?’’ 这好像是跟沈胜衣说,又好像不是,沈胜衣虽然不能确定,仍应一声:_不错。” 高杰随即跪下来,面向着东方,叩拜了三下。 沈胜衣这才问:“你要说的只是这些?” 高杰没有回头,冷冷道:“甲贺门下高杰,请指教。” 语声一落,他的身子便凌空倒翻,一枚枚形如十字的暗器射向沈胜衣,发暗器的手法有异于中原武林中人,身形也是。 沈胜衣脚步横移,那些暗器追之不及,一一射空,一一没入雪地。 高杰没有阻截,也没有出现,沈胜衣掠到那株古松旁边,身形霍地绕着那株古松一转,却不见高杰的踪影,后背自然往古松上靠,但随即离开,一柄利刀同时由松干刺出来,间发之差便刺进他后背。 那一片松干同时破碎,后面赫然挖了一个人形的树洞,高杰手握利刀从中窜出,左手一扬,又是六枚暗器射去,“呜呜”作响。 沈胜衣横剑挡开两枚,其余四枚都打在他后面另一株古松的干上,他人剑同时反扑高杰,一动又立即暴退,与之同时火光一闪,一股雪烟在二人之间疾扬起来,高杰紧接消失了踪影,一枚枚暗器紧接向沈胜衣射来,每一枚的暗器角度都不同。 沈胜衣以剑将之击落,击到第五枚,仍然看不见高杰,那显然就是高杰一面移动,一面发射暗器,但以沈胜衣目光的锐利,竟然追不及高杰移动的身形,这似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高杰的身形那应该是真的快如闪电,但闪电也有一亮的刹那,难道他穿上了那袭白衣,一个身子便变得有如幻影般虚幻? 沈胜衣双目,眯成一线,倾耳细听,击下了第八枚暗器,终于发现了其中秘密,发现了那些暗器其实并不是直接向他射来,而是先射向那个位置,再由一样东西撞上,改射向他这边。 那东西是白色,体积并不大,漫天雪花中没有沈胜衣那么锐利的目光实在不容易发现。 八枚暗器,一枚紧接一枚,高杰的第八枚暗器出手,本身亦再次开始袭击的行动,而他仍然是在那株古松的方向,也就在古松的一条横枝上,一只蝙蝠也似掠下来,当头一刀,沈胜衣及时转身,剑一封,“呛”的一声,金铁交击声中,高杰倒飞而回,在半空中,那柄刀已咬在口中,身形才接近树干,空着的一双手已抓在树干上。 在他双手的腕部各束着一个皮圈,相连三枚铁钩,双手落在树干上同时,皮圈已到了掌心,他的一双手就像是变成了一对豹爪,抓着树干迅速地往上攀去. 沈胜衣紧接追至,身形拔起,疾往上追,虽然没有那样的一对爪,但借着横枝帮助,配合一身非凡的轻劲,上升速度之快并不在高杰之下,而且越来越接近,然后他突然发觉,身形已有些不由自主。 越住上,风便越急劲,那株古松的枝干也摇动得越厉害,若非沈胜衣这种身手,连落下的位置只怕也难以掌握,他身形的变化也就随着树干的摇动而变化,那几乎已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 一发觉,他的身形随即停下来,往上看去,距离树梢已不足三丈距离。 高杰速度不变,继续攀登一丈才停下,身子接一转,头下脚上,面向沈胜衣,冷冷地突然道:“你不该跟上来的。” 沈胜衣道:“我已经跟上来了。” 高杰道:“这是你的不幸!”双手一动,暗器飞蝗般射出,这是由一根管子射出来,也显然由机簧发动,只是机簧声非常轻微,不容易察觉. 沈胜衣身形一翻,迅速地转到了树干后面另一条横枝上,那些暗器追不上他的身形,他这一个翻身却也是惊险之极,落在那条横枝上,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撼起来。 横枝急风中本就不住在摇动,他没有掉下去已经是本领,没有他这种身手胆量,也根本不敢这样翻过去。 高杰一声“好”,接一声:“果然艺高人胆大。” 那刹那他亦已转到了那边去,身形移动,就像是一头大壁虎,手中管子已丢掉,刀又已在手,,刀尖向着沈胜衣,看似要刺下去,口张处,一支吹针突然从口里射出。 沈胜衣剑一抹,两剑才将这支吹针击下来,在这样的一条横枝上,剑实在很难用得准. 高杰暗器出口,一个身子亦离开了树干,当头向沈胜衣擅下来. 沈胜衣后背往树干一靠,剑急挡,那柄刀的目标大,这一靠令他的身形更加稳定,一剑便挡开。 高杰连人带刀往上弹起来,却没有掉下去,一只大蜘蛛也似的,往上继续升高了丈许,沈胜衣这才看清楚,他的背相连着一条白色的绳子。 那条白绳子只有线香粗细,毫不起眼.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揉成,能够承受起高杰这么重一个人. 高杰升回原来的高度又要再俯冲下来,这一次他不再升高,虚悬在半空,从不同的角度不住向沈胜衣袭击,刀之外还有暗器,他显然受过严格的训练,习惯了这样向敌人袭击,才能够全神贯注,身子也随意翻腾在半空,与在平地一样灵活,身形的变化,当然只有更巧妙,许多在平地簏展不出来的招数也能够施展出来。 沈胜衣应付得很吃力,这是否他第一次面对一个这样的敌人,又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攻击方式。 他脚踏的那条横枝,已只剩下三尺的一截,其余的都已被高杰削去,身形的变化,也因此不能够完全施展开来,后背也不得不紧贴在树干上。 高杰的攻击甚至从沈胜衣脚下出现,沈胜衣几次要乘机削断那条绳子都不能如愿,他完全没有把握在削断那条绳子后能够找到着足的地方,甚至没有把握将那条绳子一剑削断。 高杰身形再三起落,消失在一株古松之后,沈胜衣同时掠前,伏剑砍向那株古松。 到现在他仍然看不出那条绳子用什么东西弄出来,是否一剑便能够将之削断。 一剑若是削不断,高杰一定不会给他再削的机会,在那种情形之下,不直坠下去才怪。 这个高度掉下去,沈胜衣不以为能够可以不受伤安然落在地上,高杰若是乘势追击,后果当然就不堪设想,所以他只有原位封挡。 高杰仿佛有用不完的气力,身子继续翻滚在半空,左手扬处,一个白色的圆球突然射出来,不是射向沈胜衣,只射向沈胜衣头上的树干。 沈胜衣眼快,一锭银子飞出,打在那个圆球上,只听一声霹雳,一股浓烟突然四射,高杰的身形也在浓烟中消失。 沈胜衣原以为是火药,发觉是浓烟的时候不由苦笑,无论他的银子是否会将这打碎,这都已没有关系,高杰的目的在扰乱他的视线。 浓烟中高杰到底又会采取什么行动?沈胜衣不知 道,只是尽量保持头脑的冷静,他随即又听到了一下 爆炸声从脚下的树干传来,目光落处,却看不见什么,那片刻他整个身子已为浓烟所裹,他唯一放心的就是由树干传来的震荡并不强烈,可以肯定那条树干绝不会因此而断折。 他没有移动,浓烟中也并没有什么暗器向他袭来, 高杰的衣袂破空声在爆炸声中响起,也只是一下,之后便一些声响也听不到. 一个人若非轻过严格的训练,怎能够配合得这么准确,沈胜衣现在总算明白,以他和秦百川耳目的敏锐..怎会那夜到了柳堤上仍然没有发觉高杰的追踪: 扶桑的忍术着重暗杀、追踪、潜藏,方法与中原有别,只要不太接近,要发觉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那里是第一次的接触。 但结果还是给秦百川发觉,那与给百川因此知道楚万里暗中经营福寿青是不是也有些关系。 秦百川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当然会追查福寿膏的来源,胡夷与蟋蟀的为秦百川效命,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胡夷与蟋蟀显然都练过忍术,也难怪以高杰这种身手也不能闯进水绘园教人,秦百川所以将湘云囚在高塔上,由胡夷看守,这看来就不似只是为了那样才安全,也许还知道了楚万里的属下,有人有那种本领.胡夷、蟋蟀投靠秦百川,主要目的又是什么? 秦百川知道的秘密到底有多少? 沈胜衣忽然发觉事情并不是表面所看的那么简单,却没有多想,不管怎样,与事情有关的人到现在大都已经死掉,这半年以来,福寿膏也显然断绝了供应,这到底是因为他们追查得太紧还是找不到第二个适当的人选,虽然不能够确定,但可以确定的却是他们如果要得到更多的资料,必须要另找线索.高杰的身份,应该不会是一个知道得太多的人,沈胜衣奇怪 的是,为什么到这个地步,他仍然要保守秘密,不肯吐露出来?看高杰的作为应该是一个多情多义的汉子,难道就连一些国家民族的观念也没有,果真如此,便不会暗示沈胜衣福寿膏真正的来源,那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了.沈胜衣看不透这个人。 高空风急,那些浓烟很快被吹散,沈胜衣终于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他脚下一丈不到的地方一团烈火正裹着那株树干燃烧,风吹不灭,而且缓缓向上伸展。 高杰回到老地方,一只壁虎也似头下脚上伏在树干上,眼睛似合还张地看着沈胜衣,这时候才道:“不须多久烈火便会烧到你脚下,也不须多久,树干便会给烧断,且看你如何应付?” 沈胜衣反问:“你又是如何应付?” 高杰笑了笑,道:“我能够与天下第一名的剑客同归于尽,我岂还不满足,要怎样才满足?” 沈胜衣一怔,高杰正色道:“能够完成任务是一个忍者的荣耀,性命反而是其次。” “是么?”沈胜衣脚下已感觉到烈火的热,轻啸声中,身形往上拔了起来。高杰身形同时凌空,接连七枚暗器射向沈胜衣,随即双手举刀,猛的一刀当头劈下。 沈胜衣闪三枚,剑击四枚暗器,再一扬,正好挡住了高杰的刀,“当”的金铁交击声中,一个身子立时往下疾坠下去。高杰曳着绳子急迫,一枚枚暗器接着追射沈胜衣.那刹那之间,沈胜农已从烈火旁飞过,烈火急风中吹向相反的方向,饶是如此,他扬起的长衫下摆仍然着火燃烧起来,却随即被他的剑削断,他的剑紧接点在树干上,身形借势一转,方向一变,高杰的暗器便射空。他的下坠之势却更急,眨眼间,离地已不到四丈,也就在此际,他接连刺出三剑,第一第二剑都刺不到树干上,第三剑才刺进去,随又脱出,但他的身形已借这一阻之力缓下来,再一个翻身,终于安然落在雪地上。着地后他立即滚身,七枚暗器紧接 射进他方才置身的地面,回头看去,只见高杰下坠的身子,突然又住上弹起来,掠上了旁过的一条横枝。 沈胜衣将身子一弓而起,叫一声:“好身手。” 高杰冷笑道:“希望你下一次仍然是这样幸运,在树下没有人等着。” 沈胜衣道:“有过这次经验,下一次我知道应该怎样做的了。” 高杰冷笑道:“也许你根本就不会爬到树上去。” “也许此后我会随身带备一条绳子。”高杰道:“只要你能够将我杀掉,我手上这条绳子就是你的。”随手一抖,那条绳子便从树上掉下来。 沈胜衣道:“看来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以懈决了。” 高杰冷笑道:“若是连我也杀不掉,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别再管,到此为止。” 沈胜衣淡然一笑,道:“无论如何,我都非常感激你,让我知道,这许多关于忍者的事情。” 高杰连声冷笑,道:“这只是皮毛。” 沈胜衣道:“若是连皮毛也不知道,不敢想象遇上个中高手,将会如何。” 高杰冷截道:,“我们的一战还未结束。” 沈胜衣道:“再问一件事,你到底是哪儿的人?” 高杰道:“那儿的人都是。” ‘ 沈胜衣恍然大悟,道:“你有一半是扶桑的……” “家母姓铃木!”高杰怪叫一声,从横枝上跃下,人还在半空,一个白球已落在沈胜衣身前,火光一闪,爆开了一蓬白烟。 沈胜衣没有动,白烟迅速将他裹起来,高杰也在白烟中消失,然后金铁交击声暴响,一股鲜血从白烟中射出来。 高杰随即曳着鲜血从白烟中射出,射出了三丈,突然回身,一刀削出! “刷”的一声,在他身旁的一株树干迎刀两断,同时发出了霹雳一下巨响,在树心冒出了一股火焰来。 他半身再转,反手一刀插在雪地上,半跪着身子,瞪着那一股白烟。 急风中白烟飘散,沈胜衣仗剑立在原地;鲜血仍然从剑尖滴下。 好一会高杰才道:“为什么你不追来?” 沈胜衣叹息道:“也许我知道你必然还有最后一下杀着,也许我认为那一剑已足够。” 高杰道:“你站在原来的地方,却也不是一个好办法,可是,有多少人中了那一剑之后,不会像我这样跳跃开去的?”语声越来越弱,还未断,身上好几处突然冒出了火焰,燃烧起来,倏的一声霹雳.一个身子在火焰中爆炸,血肉横飞。 沈胜衣看得真切,一颗心仿佛直坠进冰窖里,打从心底寒出来,机令令地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好像高杰这样狠的人到底不多见,更可怕的是在他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他这样狠的人在伺机而动,幸而他们总算明白了,这是怎样的一个阴谋,知道了这群人的存在.这群人将会在什么时候再采取行动?沈胜衣虽然不知道,却知道无论这群人的来势有多凶,他都绝不会退缩,其他的人也不会。 热血沸腾下他心内的寒意迅速消去,挺起了胸臆,走进漫天风雪中。 风雪未歇,长夜仍未尽,黎明有待。 ──黄鹰《销魂令》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