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刺客》
第一章 环飞敌倒,祸至朋援
夜已深!
龙飞仍然独坐在厅中。
院外北风呼啸,雪雨飘飞,厅内却丝毫冬意也没有什么,龙飞的身上甚至只穿着一袭单衣服。
在他的左右不远,放了两个大火盆,炭火正烧的炽烈。
他的额上已因为酷热冒出了汗水,在火光下闪着光。
在这两个大火盆之中,衣服当然是可以少穿些。
他烧起这两盆炭火的目的,亦只是为了可以少穿一些衣服。
衣服轻便,身手才能够保持灵活。
今夜,他的身手非要保持灵活不可。
他身旁有一张小小的几子,在几面之上,放着一封信。
“十二月初七夜二更。”
除了这八个字之外,信上就只有一支墨画的缨枪。
那支缨枪的枪尖周围,伸出了三支月牙,并不是一般的缨枪。
缨枪的主人,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他复姓司马,双名长乐。
“金枪无敌”司马长乐雄霸江北绿林最少已经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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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知道江湖上有司马长乐这个人,但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对于这个人的事情,他当然知道的并不多。
司马承欢是这个人的儿子。
他也是在杀了司马承欢的第二天,才知道。
人死不能复生。
即使有起死回生灵丹妙药,他也不会拿来救一个好像司马承欢那样的人。
知道了之后,他只是做一件事。
——等候司马长乐的报复。
他知道司马长乐一定会找到来。
司马承欢是司马长乐的独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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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长乐并没有让龙飞久候。
不过半个月,他的信,就送到龙飞的家中。
就是几子上那封信。
也是说,十二月初七夜二更,他必来寻仇。
今天正是十二月初七,现在已将近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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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鼓响——
龙飞霍地长身暴起。
哗啦的两声暴响,大厅南北的两道窗户,突然碎裂,两个黑衣人穿窗而入,直扑龙飞。
南刀北剑。
刀比剑快,寒光一闪,三尺长刀已向龙飞当头砍下。
龙飞侧首南望,一声暴喝:“大胆!”
声到手到,右手一伸,就抢入刀光,扣住了那个黑衣人握刀右手的手腕。
那个黑衣人,惊呼未绝,已被龙飞连人带刀拉的猛打了一个转,迎向北来的一剑。北剑这时候已刺到了。
三尺三寸的长剑,疾刺龙飞后心。
剑虽然比刀慢,剑势却远比刀势奇诡,刹那之间经已七变。
刺向龙飞后心的,就是第七变。
只是七变,没有再变。
剑七变之后,距离龙飞后心已经不过一尺。
也就在这刹那一刀横来,挡在龙飞的后心之前。
叮一声,剑尖刺在刀锋之上。
龙飞竟就以南刀挡下北剑。北剑一怔,长剑一吞一吐,再次刺出,一刺就是十八剑。
龙飞一翻腕,抓实那个黑衣人提刀右手,运刀如飞,连挡十八剑,左手握拳,闪电击出。
北剑的第十九剑方待刺出,龙飞那一拳已痛击在他的胸膛上。
北剑一声怪叫,一个身子已被击得倒飞了出去。
一飞三丈,哗啦的撞碎一扇窗,人去势尚未绝,直飞出窗外。
龙飞的右臂连随一曲,一肘斜撞在南刀的右臂下。
“砰”的骨碎声响,南刀脅下陷落了一片,心肺尽碎,张嘴一口鲜血喷出,人已瘫软。
龙飞手一松,南刀就倒在他脚下,一动也不再一动。
这两个人显然并不是庸手,但碰上龙飞,却只有挨打。
龙飞本来就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他却是以一剑九飞环成名江湖,一剑雷霆,九环电闪,出手之快,据说在“闪电剑”马万里、“奔雷刀”长孙无极之上。
现在他的环剑都没有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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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穿窗,吹入了雪花,火光闪动。
龙飞又坐下,冷然盯着大门那边,“轰”一声,大门突然四分五裂。
木片飞射中,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五十岁左右年纪,七尺长短身裁,右手却提着一支金枪。
枪长丈二,枪尖半尺之上,周围嵌着三支月牙。
追魂夺命锁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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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长乐?”
“正是。”司马长乐面寒如铁,枪一抬:“龙飞何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杀我儿子承欢是你?”
“是我。”
司马长乐目光落在那两个尸体之上:“果然好本领。”
“他们是谁?”
“花马邱千,我的两个心腹手下。”
“此外还有何人?”
“我只带了他们两人到来。”
“是么?”
“这个庄院之内,好像就只有你一个人。”
“一个人已足够。”
“你不希望招致不必要的伤亡。”
“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艺高人胆大也是原因之一。”
“彼此。”
“我带来了两个人。”
“只带两个人就敢来找我算帐的人,你是第一个。”
“艺高人胆大这五个字,我却是担当不起。”
龙飞无言。
司马长乐盯着他,缓缓道:“承欢死的第二日,我已经知道消息。”
龙飞冷冷道:“你的消息应该这样灵通。”
司马长乐道:“由知道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搜集有关你这个人的资料。”
龙飞道:“干什么?”
“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现在你必是十分有把握的了。”
司马长乐摇头,道:“相信一分也没有。”
龙飞道:“哦?”
司马长乐道:“综合所有的资料,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
龙飞道:“可是你仍然到来。”
司马长乐道:“两个原因。”
他一顿,道:“传言毕竟是传言。”
龙飞点头:“不错,眼见为实。”
司马长乐道:“这是原因之一。”
“现在你见到了?”
“所以肯定了一件事。”
“请说。”
“我真的不是你的对手。”
“那么你应该赶快离开才是。”
司马长乐摇头道:“我不是绝不会离开的了。”
龙飞一笑。
司马长乐一字字的道:“杀子之仇,我非报不可。”
龙飞道:“你的心情我明白。”
司马长乐道:“我只有承欢一个儿子。”
龙飞道:“这种儿子一个已太多。”
司马长乐道:“承欢是怎样的一个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龙飞道:“当然,知子莫若父。”
他淡笑接道:“当夜他干了什么事情,想必你亦已清楚得很。”
司马长乐道:“只不过奸杀了一个女孩子。”
“只不过?”龙飞一扬轩眉道:“你说得倒也轻松。”
司马长乐道:“这在我来说,事实是没有什么大不了。”
龙飞道:“在你是,在我不是。”
司马长乐冷声道:“因为你是一个侠客。”
龙飞道:“所以我非杀他不可。”
司马长乐道:“杀得好。”
龙飞道:“你既已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怎么仍只带两个人到来?”
司马长乐道:“不错我有很多朋友,而且都是好朋友,只要我开口,他们一定会到来。”
龙飞道:“你没有开口?”
司马长乐道:“没有,我并非一个喜欢麻烦朋友的人。而且我那些朋友以我看,加起来未必是你的对手。”
龙飞一笑,道:“这相信才是主要的原因。”
司马长乐道:“你好像也不喜欢麻烦朋友?”
龙飞道:“能够不麻烦朋友,我的确就不去麻烦朋友。”
司马长乐道:“你甚至连这个庄院的人都撤走。”
龙飞道:“我以为你这次是率众来袭,为了避免无谓的的伤亡,不能不先将他们撤走。”
一顿,补充道:“他们的武功并不高强。”
司马长乐上上下下打量了龙飞一遍道:“果然是一个好汉。”
龙飞道:“你也是。”
司马长乐却否认道:“我不是。”
龙飞道:“可是你连一分胜算都没有,仍然找到来,现在明知是必死,仍然不逃命。”
司马长乐道:“我今夜本来就是到来送死。”
龙飞一怔。
司马长乐一步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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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从门外吹入,风雪打在司马长乐身上。
司马长乐一个身子依然标枪般挺直。
龙飞盯着他,忽然问道:“你是活腻了。”
司马长乐道:“还未腻。”
龙飞道:“你却走来送死。”
司马长乐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龙飞不明白。
司马长乐道:“要报仇我就得死,非死不可。”
龙飞还是不明白。
司马长乐看得出,道:“你可想知道其中原因?”
龙飞道:“想得很。”
司马长乐道:“人死会怎样?”
龙飞道:“据说会变为鬼。”
司马长乐道:“鬼何处栖身?”
龙飞道:“据说是地狱。”
司马长乐幽然一笑,道:“有一个叫做地狱刺客的人,你是否知道?”
龙飞面色一变。
司马长乐道:“他虽然叫做地狱刺客,但并非住在地狱。”
龙飞冷然道:“我知道。”
司马长乐道:“他虽然并非住在地狱,却只有地狱中的鬼才能请他杀人。”
龙飞道:“我知道。”
司马长乐道:“这是因为他向来认为,一个人只要还有命就还有机会找人报仇,只有死人才没有机会找人算帐。”
他一顿笑道:“他虽然自称地狱刺客,完全不相信人死后能够化为厉鬼杀人报仇这种事。”
龙飞道:“你请了地狱刺客?”
司马长乐点头,道:“所以我非杀不可。”
龙飞寒着脸,道:“很好。”
司马长乐道:“不好,对你,对我都不好。”
龙飞冷笑道:“你却是还要找他。”
司马长乐叹气道:“除了这个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杀你。”
龙飞道:“能够替你杀我的,除了他之外,我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
司马长乐道:“听说你认识闪电剑马万里,奔雷刀长孙无极?”
龙飞点头。
司马长乐道:“你的武功比他们两人怎样?”
龙飞道:“不知道。”
司马长乐道:“你没有与他们较过高下?”
龙飞道:“还没有这个机会。”
司马长乐道:“江湖上传说,他们的武功并不稍逊于你。”
龙飞道:“我听过这个传说。”
司马长乐道:“而你却没有机会去证实。”
龙飞道:“因为他们都是正人君子,我的一剑九飞环,并不是用来对付正人君子。”
司马长乐道:“马万里已经死于地狱刺客手下。”
龙飞道:“这是一年之前的事情。”
司马长乐道:“长孙无极,也被他杀了。”
龙飞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好像不到三个月。”
司马长乐道:“你没有记错。”
龙飞道:“所以你相信也一定能够杀我。”
司马长乐道:“否则我不会找他。”
龙飞道:“只不知道你是否已考虑清楚?”
司马长乐道:“三天三夜,够清楚的了。”
龙飞又道:“很好。”
司马长乐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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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更急,雪更大。
司马长乐后背已沾满雪花,一张脸苍白,一双手亦死鱼肉一样。
龙飞仍然坐在大厅之中,火盆之间。
他盯着司马长乐,沉吟着又道:“据说请地狱刺客,赔上一条命之外,还要花很多的钱。”
司马长乐道“我经已尽我所有给了他。”
龙飞无言。
司马长乐惨笑道:“唯一的儿子都死了,还留来作甚?”
龙飞又无言。
司马长乐道:“所以我相信,地狱刺客这一次一定特别卖力。”
龙飞道:“并不难想像。”
司马长乐道:“也所以我在地狱,绝不会等你多久的。”
龙飞冷笑一声,道:“或者要等上二、三十年。”
他接着又道:“我年纪虽然很大,但再活二、三十年,相信绝不成问题。”
司马长乐亦笑了起来,道:“就算地狱刺客失败,反死在你的剑下,我肯定,你也绝不会活得上那么久。”
龙飞道:“哦。”
他听出司马长乐说话之中还有说话。
司马长乐笑接道:“死了儿子之后,就连一日我也觉得不易活。”
龙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长乐笑问道:“你不是有一个叫做胭脂的女儿。”
龙飞面色大变。
司马长乐道:“听说她今年才不过十八岁,长得很漂亮。”
龙飞并没有否认。
司马长乐又道:“听说她向来都不好动,武功一直练得不好。”
龙飞厉声道:“你打算怎样?”
司马长乐道:“怎么,你还不明白?”
龙飞暴喝道:“你说!”
司马长乐大笑道:“我倾尽家财,请来了地狱刺客,是杀两个人。”
龙飞道:“不是一个?”
“不是。”
“第一个杀的是谁?胭脂?”
“正是胭脂。”
龙飞长身暴起,戟指司马长乐,道:“你敢!”
司马长乐放声大笑。
龙飞双拳握紧,道:“你若是打胭脂的主意,我要你的命。”
“这不是笑话。”司马长乐大笑不绝:“你莫非忘了我本来就是到来送死。”
司马长乐笑接道:“第一个杀的是你,地狱刺客也许会失败,杀的是胭脂,一定会成功。”
龙飞握拳双手的指背部已发白,大声道:“我难道保护不了她?”
司马长乐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好保镖,却是不相信你能够时刻寸步不离胭脂左右。”
龙飞不由又怔在那里。
司马长乐狠狠的道:“只要杀了胭脂,地狱刺客就是倒在你的剑下,我也不在乎。”
龙飞须发都起了颤动。
司马长乐接道:“胭脂是你唯一的女儿,就正如承欢是我唯一的儿子,你的爱胭脂,绝不在我的爱承欢之下,她死了,你就是活下去,以后的日子,相信也绝不好过。”
龙飞嘶声道:“好歹你也是江湖上有名望的人,这种事也做得出来的?”
司马长乐冷笑道:“我现在的心情,等到胭脂死去,你就会明白了。”
龙飞现在已明白。
现在他已为胭脂的安全担心。
地狱刺客好厉害,他早有所闻,以马万里、长孙无极的武功,都难逃一死,胭脂那就不用说。
在胭脂出世的第二年,胭脂的母亲便去世。
十七年来,父女相依为命,对他来说,没有人比胭脂更重要的了。
没有了胭脂,他纵然还能活下去,一定不会活得怎样快乐。
司马长乐好像已经看出龙飞心中的彷徨,忽然笑道:“要胭脂不死,其实也简单。”
龙飞脱口道:“如何简单?”
司马长乐冷冷道:“你给我刺上一枪就是。”
龙飞沉默了下去。
司马长乐接道:“我不死,地狱刺客亦不会接受我的请求,胭脂当然可以活下去。”
龙飞怀疑的说:“你杀了我之后,真的肯放过胭脂?”
司马长乐点头,道:“肯!”
龙飞摇头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多少我是知道的。”
司马长乐笑道:“哦?”
龙飞冷笑道:“即使不杀她,你也绝不会放过她,落在你手上,以我看,是必就生不如死。”
司马长乐一笑,道:“那么你打算怎样?”
龙飞道:“先将你拿下,你一日不死,地狱刺客就一日不会出手,在你死之前,我相信已可以找到他。”
司马长乐大笑,道:“你知道怎样可以找到他?”
龙飞道:“不知道。”
司马长乐道:“我花了二十八天,才能够将他找到。”
龙飞道:“你能够找到的人,我也一定能够找到,说不定我十四天也用不着。”
司马长乐道:“地狱刺客杀人却从来用不着十四天。”
龙飞道:“难道不可以让你活上十四天?”
司马长乐大笑,道:“一天也不可以,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笑语声甫落,长枪暴起,“飒”的挽了一个枪花。
龙飞冷笑,一拳击下。
“轰!”的一声,他身旁那张几子拳下碎裂。
司马长乐目光一落,笑道:“你就是要出气,也不该拿桌子出气。”
龙飞收拳戟指司马长乐,厉声道:“过来。”
司马长乐一吐一吞,道:“空手接我这支枪?”
龙飞手一翻脱下外罩长袍,往后一抛,呼的一声,那件长衫飞云一样,落在后面一屏风之上。
长衫之下是一套锦衣。
锦衣紧身,?烁缘每唷?br />
在他的左腰之上,斜悬着一支剑。
剑长三尺,黄金吞口,剑鞘近吞口之处,挂着九枚碗口大小的银环。
龙飞左手一落,抓住了一枚银环,右手同时拔剑出鞘。
剑锋火光下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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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阵风穿门吹入。
司马长乐迎风飞出,射向龙飞。
寒光一闪,长枪刺前,唰一声,毒蛇一样疾刺龙飞的咽喉。
龙飞左环击右剑,叮的一响又分开,人环剑齐飞。
枪即时刺到。
龙飞左右手一落,环剑同时敲在枪尖上。
铮铮的两声,司马长乐那支铁枪突然一收一放,弹出百千道枪影,狂风暴雨般回刺。
龙飞冷笑,左环七击,右剑八挑。
珠落玉盘也似一阵乱响,枪雨飞散,龙飞左手一抖,银环呜的飞出,射向司马长乐的面门。
枪尖竟然从银环中穿过。
他连随沉枪压下。
环势立时被枪势压死。
司马长乐开声吐气,一声暴喝,枪穿环一挑,再刺前,又取龙飞的咽喉。
龙飞倒退三步。
司马长乐连进三步,一步一枪,枪枪追刺龙飞咽喉要害。
龙飞再退三步,长身高拔。
一拔丈半,左手一抖,三枚银环迎头飞击。
司马长乐运枪如飞,左一枪,右一枪,再一枪,三枚银环刹那尽被他以枪穿起来。
龙飞一声大喝:“好!”半空一个翻滚,突然间头上脚下,连人带剑冲向司马长乐。
人似龙飞,剑如闪电。
司马长乐举枪迎击,一出手就是二十八枪。
龙飞仿如未见。
剑枪刹那交击。
剑势一展开,竟然将司马长乐二十八枪飞刺截下来。
二十八枪一刺尽,剑立即乘隙穿入。
这时候,龙飞的剑仍在半空中。
司马长乐急退四步。
四步已二丈。
龙飞腰一折,脚一伸,飞鸟般落地,一落地人剑已迫前丈半。
司马长乐的枪势尚未接上,龙飞剑势已又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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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好身手!”司马长乐大叫一声,五个字出口,身形已左闪两次,右避两次,倒退一次。
一连让过五剑,他的枪才有机会再出手,左右手交替,枪如轮转,“横扫千匹马”。
枪尖周围有三个月牙,无论他怎样用枪,都一样可以一刺刺杀对手。
抡枪横扫,枪势尤其凌厉。
龙飞眼中分明,剑势立时一顿,并没有抢入枪轮之中,也没有倒退。
司马长乐连随迫前,枪转更急。
枪风呼啸,火盘的火光霍霍跳跃。
龙飞终于倒退一步。
枪轮立收,司马长乐双手一探,长枪刺入一个火盆底下,大声一喝,“起!”整个火盆被枪挑起,倒向龙飞。
龙飞眼利,一眼瞥见司马长乐刺入火盆底下,就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火盆未到,他已经跳开。
炭火立时散满了一地。
龙飞一心将这个大厅辟为战场,早已将家私杂物搬走,是以那一盘炭火虽然倒翻了,也不致引起大火。
那一片地面却已变成火海一样。
司马长乐枪势不停,一块块将那些燃烧着的火炭挑射向龙飞。
龙飞长剑怒展,一块块将那些射来的炭火击下。
枪急剑快,火炭乱飞,简直就像是半空突然降下一场火雨。
火雨突散。
龙飞抽冷子,“呜呜”两枚银环击出,立刻迫住了枪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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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环旋转,飞击司马长乐的要害。
司马长乐只有一支枪,顾得应付那两枚银环,便不能够再挑射那些火炭。
他挑枪震枪,穿在枪杆上的四枚银环飞出了两枚,迎向击来的的那两枚。
叮叮两声,四环半空交击落地。
龙飞就把握这刹那,飞身横越一地的火炭,一剑凌空飞刺向司马长乐。
剑势如雷霆闪电般,“嗤”的刺裂空气。
司马长乐也不慢,长枪一圈又刺出。
“嘶”的枪势亦惊人。
枪剑交锋,撞出了一蓬火星。
龙飞纹风不动,司马长乐一幌,退后半步。
一拼立即分出了高下。
司马长乐不由得面色一变。
枪为长兵器之霸,用枪的高手正如司马长乐,双臂的气力更就惊人。
可是他双手握枪力刺,竟然不及龙飞的只手挥剑。
他吃惊未已,龙飞的攻势又展开,剑一托,将长枪托高,人同时矮身窜前。
司马长乐的反应也算快的了,立即撤枪收步。
他快龙飞更快,连追四步,左手一抓再抓三抓,终于抓住了穿在枪杆上的一枚银环。
司马长乐大喝扎枪,吱的枪杆擦着银环滑前,扎向龙飞胸膛。
龙飞冷笑,握着银环的左手一偏,枪势便已被银环带侧。
司马长乐奋力运枪,一连三扎,可是都因为银环的影响,一再刺空。
他慌忙抽枪,龙飞即时左手环后拉,右手剑推前。
环穿在枪杆上,剑抵在枪尖之上,这一拉一推之力都非同小可,那支金打的枪杆立即弯曲。
司马长乐一抽不动,再抽,长枪距枪尖两尺,已变成鱼钩一样,龙飞就像一条鱼。
只是这么鱼并非钩在钩上。
司马长乐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喝抡枪。
龙飞竟然被他抡起来,双脚离地,就像鱼已被钩出了水面。
司马长乐双臂急挥,将龙飞挥向旁边一条柱子上。
他双臂方动,龙飞已手握银环,顺着枪势滑下。
一刹那,龙飞便已到了司马长乐的的面前。
司马长乐一声恐喝,双手抛枪。
龙飞即时松开握着银环的左手。
枪“呼”的一声,撞在那条柱子上,整支枪都陷入柱中。
龙飞同时落在司马长乐面前的地上。
双脚未着实,剑已经刺出。
司马长乐又一声恐喝,一退半丈,伏地滚身,一落即起,双手一震,哗啦啦一声,一条链子枪自下向上,飞射向龙飞的胸膛。
他原来还有第二支枪。
枪锋周围亦是嵌着三支月牙。
这一枪出其不意,如果是别人,不难就死在枪下。
龙飞却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他剑正在追击,一瞥见枪光,便已旋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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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子枪檫胸飞过,枪尖上的月牙划破了龙飞的胸襟。
势一尽,链子枪立即飞回,电光火石间,龙飞的剑已击下。
叮的击在链子上。
链子枪却没有被击下去,反而毒蛇般倒卷,将龙飞的剑卷住。
司马长乐连随在地上跳起,一声“脱手!”双臂倒抖。
龙飞冷笑,右手剑一收,反而连人带链子枪,将司马长乐拉前了一尺,左手一翻,又是是枚银环飞出。
司马长乐急闪。
龙飞的右手即时抓在链子之上,一声暴喝:“起!”疾往上挥。
司马长乐闪避银环,下盘已经浮动,何况他气力本来就不如龙飞,立刻连人带链子枪被挥入了半空。
龙飞同时松手,一抹一抖,射出了最后两枚银环。
司马长乐人在半空,眼角瞥见环光,一声惊呼,身形急变。
龙飞第八枚银环射空。
第九枚银环司马长乐却闪不了。
“砉”的那一枚银环打在他右脚之上,入肉大半。
腿骨亦已被打断。
血怒激!
龙飞暴喝:“还不倒下。”
语声未落,司马长乐人已凌空倒地。
链子枪死蛇一样呛啷坠下。
龙飞纵向一跃前,一脚踩在枪上,右掌同时沉剑,挑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两枚银环。
那两枚银环左右交飞,几乎同时射在司马长乐的双肩穴道之上。
司马长乐双臂一软,但仍然勉强坐起了半身。
龙飞仍然不放心,脚一挑,那条链子枪呛啷离地飞起。
司马长乐双手无力把持,链子枪脱手飞出,一撞一落,正好挂在嵌入柱子的那支金枪之上。
龙飞手中剑即时入鞘,冷盯着司马长乐,道:“金枪无敌果然名不虚传,我用到第九枚银环才能够地你击倒。”
司马长乐面庞煞白,道:“就不用银环,你也能够以剑整倒我。”
龙飞道:“可是只有用银环,才能够将你生擒。”
司马长乐狂笑。
龙飞冷冷的道:“你双枪脱手,双臂穴道被我银环封闭,还可以怎样?”
司马长乐狂笑不绝,道:“死!”
龙飞道:“我倒要看你如何寻死?”
司马长乐一字一字的道:“莫忘了我还有一张嘴可以活动。”
龙飞面色一变。
司马长乐的嘴角即时流出了两缕紫血,眼神猛一亮,道:“我口中有两颗假牙,每颗假牙之中都藏有最厉害的毒药。”
龙飞一个箭步标前,伸手捏住了司马长乐的嘴巴。
司马长乐一笑道:“迟了!”这两个字刚出口,他闪亮的眼瞳已暗了下来。
龙飞手一松,厉声道:“你真的不怕死?”
司马长乐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如何不怕。”
他大笑接道:“可是除了死之外,现在我还有什么办法报仇血恨?”
龙飞道:“你......”
司马长乐笑截道:“我一死,胭脂亦不会活得多久的了。”
笑声逐渐嘶哑,他的脸庞,已开始发黑。
龙飞盯着司马长乐,束手无策。
司马长乐也盯着龙飞,神态狰狞如恶鬼,半身突然一挺,嘶声道:“现在我就下地狱等你。”
声嘶气绝。
龙飞心头一凉,怪叫一声,右脚飞踢出去。
司马长乐的尸体被踢得飞起来,撞碎一扇窗户,飞出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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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风仍急,雪不止。
龙飞瞪着窗外飞舞的雪花,一个身子只感觉有如浸在雪水之中。
司马长乐一死,地狱刺客就会采取行动。
第一个杀的却是胭脂。
他必须在地狱刺客找到胭脂之前将地狱刺客找到击杀。
以他的武功,只要他找到地狱刺客,未必不可以击杀地狱刺客。
可是在哪里才能够找到地狱刺客?
——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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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更深。
一天风雪,满院凄凉。
假山旁边那株寒梅,风雪之中更显得孤零。
疏雪片片飘,高花仍未吐,暗香经已远远。
沈胜衣、龙飞浴在风雪中,暗香中。
他们就站在假山之旁,寒梅之下。
不过三天,龙飞好像老了三年。
沈胜衣半个月之前才会过龙飞一面,现在看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必定有事情发生。
龙飞搭着沈胜衣的肩膀,神色异常的激动,半晌才说出一句话:“韩平那里找到你?”
沈胜衣道:“太白楼头,知道你找得这样急,我立即就动身赶来。”
龙飞道:“好,来得好。”
沈胜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龙飞千言万语,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
沈胜衣并没有催促他。
龙飞沉吟了片刻,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忙我。”
沈胜衣道:“老朋友用得着这样客气说话?”
龙飞道:“这件事非常危险。”
沈胜衣道:“说好了。”
龙飞道:“你想必也知道司马长乐这个人。”
沈胜衣点头道:“听说你杀了他的儿子司马承欢。”
龙飞道:“这是事实,因为司马承欢这小子......”
沈胜衣道:“这小子怎样?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儿,你没有杀错人。”
龙飞轩眉道:“我没有。”
沈胜衣点头道:“你本来就很少杀错人。”
龙飞道:“这次却杀出大祸来了。”
沈胜衣道:“是不是司马长乐要找你算帐?”
龙飞道:“这在我意料之中,因为他只得司马承欢一个儿子。”
沈胜衣道:“现在他人呢?”
龙飞目光一落,道:“在地狱。”
沈胜衣道:“你已经杀掉他?”
龙飞点头,道:“这是三天之前的事情。”
沈胜衣道:“这个人死不足惜,可算大快人心。”
龙飞叹息道“人心大快,我却是心惊胆战。”
沈胜衣道:“怎么?”
龙飞道:“他自知不是我的对手,一心是走来送死。”
沈胜衣道:“我看,绝不会这样简单。”
龙飞击掌道:“他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发觉在人间无力报仇。”
沈胜衣一怔道:“在地狱难道就有力了?”
龙飞点头。
沈胜衣更加奇怪,沉吟道:“他生为恶人,死了是必亦为厉鬼,但......”
龙飞道:“你也相信鬼神的存在?”
沈胜衣微笑道:“不相信。就是因为不相信,才奇怪进了地狱之后,他怎样报仇。”
龙飞道:“进了地狱之后,他就可以请地狱刺客。”
“地狱刺客?”沈胜衣一怔。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人?”
“虽然素未谋面,对于这个人的事情,我倒也听说过不少。”
“这个人只接受死人的委托。”
“据说是这样。”沈胜衣恍然道:“我现在明白了。”
“他重金请来地狱刺客,替他刺杀两个人。”
“一个是你......”
“他要地狱刺客首先刺杀的却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胭脂!”
“你的女儿?”
“正是!”
“你只有胭脂这个女儿,一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司马长乐也知道,所以只要杀得了胭脂,地狱刺客是否能够杀我,他都不在乎。”
“他要你与他同一命运,尝尝唯一的亲人被杀死的痛苦。”
“胭脂却不是司马承欢那种人。”龙飞咬牙切齿:“司马承欢罪该万死!”
沈胜衣道:“胭脂却是一个纯洁又可爱的女孩子。”
“胭脂你见过的,她是否该死?”
沈胜衣摇头,连随惊问道:“胭脂她莫非.....”
龙飞一摇头,道:“她现在仍然在人世。”
沈胜衣吁了一口气,道:“地狱刺客尚未出动?”
龙飞道:“已经出动了,只是一时间还未找到胭脂。”
“胭脂不在这里?”
“幸好不在。”
“不错。”沈胜衣一再颔首道:“地狱刺客人尽皆知,阴险毒辣,他要刺杀你虽然不易,刺杀胭脂却是不难,胭脂的武功不高,应敌经验甚少,你又不能寸步不离左右,即使你能够,亦难保有疏忽的时候。”
“可不是。”
沈胜衣诧异的道:“一开始你就知道他请了地狱刺客的了?”
龙飞道:“他找到来告诉我这件事,我才知道的。”
“那么何以你.....”
“我所以支开胭脂,只是为了防备司马长乐这个人,你是知道的——”龙飞眉一轩:“司马长乐这个人一向不择手段,难保会率众杀进来,为了避免无谓的死伤与及安全起见,我先将这个庄院的人撤出,胭脂且安置在一个神秘的地方。”
“你只是一个人,在这里等候司马长乐?”
“我相信自己一个人已应付得来。”
“你还是那么自信。”
“但对付地狱刺客这个人,我却连一分自信也没有。”
沈胜衣道:“这个人实在做了好些惊人的事情。”
“你知道的了,勇如闪电剑马万里,奔雷刀长孙无极都死在这个人的手上。”
沈胜衣微喟道:“你担心地狱刺客找到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无疑很秘密,我也吩咐各人,在未接到我的通知之前,切不可踏出门外半步。”龙飞担心的一声叹息:“但地狱刺客并非一般刺客,尽早必会找到那个地方,找到胭脂。”
沈胜衣不由点头,回问道:“你打算怎样?”
龙飞道:“等候躲避都绝非办法,我打算采取主动,在他未找到胭脂之前,先将他找到。”
沈胜衣道:“换转是我,我也是这样做。”
龙飞道:“问题在万一我尚未找到他,而让他先找到胭脂,可就糟糕了。”
沈胜衣截口问道:“那里除了胭脂之外,还有多少人?”
龙飞道:“还有三个人。”
沈胜衣道:“他们是谁?”
龙飞道:“他们是公孙夏、杜顺、武三娘。”
沈胜衣忽然笑道:“武三娘对你实在痴心。”
龙飞苦笑道:“十年如一日,我实在有些佩服她了。”
沈胜衣道:“我看,你并不像无情的人。”
“人非草木。”龙飞叹了一口气。
沈胜衣道:“可是你仍然没有意思娶她做妻子。”
龙飞道:“不是没有意思,只是总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不起胭脂的母亲。”
沈胜衣道:“这样也对不起,如何才对得起?”
龙飞无言。
沈胜衣接道:“武三娘已跟了你十年,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得了。”
龙飞道:“嗯。”
沈胜衣道:“以她的武功、姿色,其实并不难嫁出去。”
龙飞道:“应该不难。”
沈胜衣道:“她却在这里等了你十年,一个人并没有几多个十年。”
他一顿接道:“由得此可见得她对你是一片真心。”
龙飞道:“嗯!”
沈胜衣道:“她对胭脂,而且也很不错。”
龙飞道:“她们,简直就像是母女一样。”
“所以即使你娶她,胭脂也一定不会反对。”
“胭脂也曾经这样表示。”
“那么你还要考虑?”
龙飞突然上上下下,奇怪的打量了沈胜衣几遍,道:“看不出。”
沈胜衣诧异的道:“看不出什么?”
龙飞道:“你居然懂得替人做媒。”
沈胜衣一笑。
龙飞又道:“我看这不是你意思。”
沈胜衣道:“不是。”
“胭脂的主意。”
“胭脂?”
“上次我来找你的时候.....”
“她忽然将你拉到一旁,为的就是这件事?”
沈胜衣点头道:“可惜武三娘当时一直在你身旁,没机会跟我说。”
龙飞沉默了下去。
沈胜衣追问道:“你说怎样?”
龙飞叹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也得待这些事结束了之后。”
沈胜衣不由点头,转回话题道:“这一次你将胭脂交给武三娘照料应该可以放心了。”
龙飞道:“无疑她绝不会让地狱刺客伤害胭脂,就只怕有心无力。”
沈胜衣道:“她的武功如何,当然是你比我清楚。”
龙飞道:“你也知道的,她一手鸳鸯刀法,绝不在河西六娘子之下,但是与闪电剑马万里,奔雷刀长孙无极相较,到底有一段距离。”
“马万里、长孙无极都死在地狱刺客的手下。”
“亦是说,凭她一个人绝对保护不了胭脂,再加公孙夏也不可以。”
“公孙夏是你的结拜兄弟,一手暗器据说练得不错。”
“他却是‘千手佛’的弟子。”
“‘千手佛’听说亦是死在地狱刺客的手下。”
“这是事实。”
“换句话,公孙夏也同样不能够负责胭脂的安全。”
“不错。”
“杜顺又是什么人?”
“他是我家中的一个老仆,在那里负责烧饭。”
“武功怎样?”
“也不错。”龙飞补充道:“当然不能够与武三娘他们相提并论。”
“在应付地狱刺客方面,自然也不起多大作用的了。”
“现在我唯一放心的是目前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那个地方。”
“地狱刺客如果采取行动,这三天下来,只怕有多少头绪的了。”
龙飞忽然压低了嗓子,道:“那个地主由这里出发,最少也要走三天。”
沈胜衣一怔。
龙飞一笑道:“相信你也想不到,我将她安置在那么远的地方。”
沈胜衣只有点头。
龙飞笑容一敛,微喟道:“不怕一万,就只怕万一。万一地狱刺客找到去,那个地方虽然是易守难攻,凭他们一样守不了。”
沈胜衣沉吟不语。
龙飞一顿,接道:“所以我只好请你来。”
沈胜衣问道:“你要我怎样?”
龙飞道:“赶到那个地方,去保护胭脂。”
沈胜衣道:“现在就去?”
龙飞道:“越快越好。”
沈胜衣连随问道:“那地方是——”
龙飞道:“其实,是一间荒废了的寺院。”
沈胜衣道:“怎样去?”
龙飞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道:“都写在上面的了。”
沈胜衣接下。
龙飞道:“我,胭脂,武三娘,公孙夏,杜顺之外,你是第六个知道那个地方的人。”
沈胜衣道:“韩平也不知道?”
龙飞点头,道:“我是一个很小心的人。”
沈胜衣不能不点头道:“你是的。”
龙飞道:“在知道司马承欢是司马长乐的儿子之后,我知道他必来报仇,或者会迁怒胭脂,所以预先作好了安排,并且考虑到每一种的可能。”
沈胜衣道:“你担心太多人知道那个地方,就会走漏消息。”
龙飞点头道:“更担心他们不幸落在司马长乐,或者地狱刺客的手上,被迫问出来。”
沈胜衣连连点头。
龙飞道:“也为了以防万一,一会你仔细看过之后,就将地图烧去,每到一个地方,才告诉他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沈胜衣道:“他们是谁?”
龙飞道:“韩平!郭安。”
他连随补充说:“韩平的父亲是我家的老佣人,他侍候我已经三十年,武功是跟我练的,虽限于天聪,练不到十足,五成少不了,他跟去,路上需要的时候,你也有个人使唤。”
沈胜衣道:“那么郭安?”
龙飞道:“他跟着我亦有好几年的了,是一个驾车好手。”
沈胜衣道:“你要我们乘马车去。”
龙飞点头。
沈胜衣道:“骑马去不是更快。”
龙飞道:“地狱刺客难保不会追踪你们前往,在这样一个强敌窥伺之下,不能够消耗太多的体力。”
沈胜衣道:“听你这样说,这个庄院已经在地狱刺客的监视之下了。”
龙飞点头,突然转身,左手一挥,一枚银环呜的飞出,射向那边假山。
假山之上积满了皑皑白雪, 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可是,银环尚未飞到,一团雪球就爆开!
爆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白衣,连面庞都用白布幪上,伏在假山上显然已经多时,所以才积了一身白雪。
衣雪俱白,无论怎样看,也只像一团雪。
龙飞却看出那是一个人。
银环一出手,他人亦往上拔了起来。
人在半空,剑已出鞘,化成一道飞虹,直射假山那边!
两枚银环同时射出!
x x x
雪四散,雪中白衣人“鲤鱼打挺”,闪开了龙飞的一枚银环,左右手交剪,左七右八,打出十五支丧门钉!
龙飞的第二枚,第三枚银环这时候已射出。
白衣人耳听风声,一侧身又闪开一枚银环。
还有一枚银环却闪避不了。
那枚银环卟的打在白衣人右脚膝盖之下!
肉绽骨碎,鲜血飞溅。
白衣人闷哼一声,从假山上滚落!
x x x
人藏在雪中那么久,身手难免大受影响,四射的雪花,亦同时影响他的视线。
白衣人的身手本来就不如龙飞,再加上这两种不利的因素影响之下,要闪避龙飞的银环当然不容易。
龙飞应付白衣人的十五支丧门钉却是容易得很。
他人如天马行空,半空中长剑暴转,转出了一个光轮。
十五支丧门钉尽被光轮震飞。
龙飞人同时落在假山之上。
一落即起,扑向山下。
x x x
假山高不过一丈。
白衣人身形落地,手一按,借力使力,一掠丈外。
双手先落,一按地正欲再掠出,就发觉眼前人影一闪。
他所有的动作立时停顿。
那个人影几乎同时收住了身形。
白衣人举目望去。
一个人冷然站在那里。
二十五六年纪,七尺长短身材,散发披肩,白衣如雪。
正是沈胜衣。
x x x
剑并非出鞘,白衣人却已感觉到剑上的寒气,仿佛出现在身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剑。
一支出鞘的利剑。
只有高手之中的高手,才能够给人这种感觉。
白衣人瞳孔暴缩脱口道:“你......”
“你还想逃走。”一声暴喝,霹雳般从天而降,打断了白衣人的说话。
声落人到。
龙飞也追到来了。
白衣人一声冷笑,左手打出八支丧门钉,右手摸出了一支双锋铁笔。
丧门钉疾打龙飞,寒光一闪,双锋笔刺向沈胜衣。
龙飞暴喝击剑,一剑三式,八支丧门钉“叮叮叮”的尽被击落。
沈胜衣仍然没有拔剑,身形一幌,双锋笔胸有刺过。
白衣人左膝同时一曲,斜撞向沈胜衣的小腹。
沈胜衣仿佛早已知道有此一着,右拳即时闪电般击下。
“砉”一声,白衣人的左膝还未撞上去,已经被沈胜衣的右拳击碎,人亦被击落雪地上。
他一声不发,手一挥,双锋笔脱手飞射。
沈胜衣右手一抄,竟又将双锋笔抄住,反手射回去。“夺”的钉入了白衣人的右腕。
白衣人闷哼一声,盯着沈胜衣,他双脚一手受伤,再也不能站立,但仍然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支着地,半坐起身来。
龙飞连随两步抢前,厉声道:“你就是地狱刺客?”
白衣人一声不发,闪亮的眼瞳突然黯然无光,幪面那块白布接近嘴巴的地方,同时出现一团紫黑。
那一团紫黑逐渐扩散开去。
沈胜衣心念一动,上前一步,一手抓向白衣人那块幪面的白布。
裂帛一声,白布飞裂,白衣人仰天倒了下去。
白布后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面庞扭曲,嘴角流着血。
紫黑色的血。
沈胜衣目光一落,掷下那块白布,俯身一把握住了那个白衣人的左腕。
龙飞忙问:“如何?”
沈胜衣道:“已经毒发身亡。”
龙飞道:“好小子,竟然以死封口。”
沈胜衣道:“以前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龙飞道:“从来都没有看见过,怎么你这样问我?”
沈胜衣道:“因为我以为他也许是你的仇人。”
龙飞道:“你是说,他不是那个地狱刺客?”
沈胜衣道:“如果是,马万里与长孙无极绝对死不了。”
龙飞沉吟道:“这个人的身手,虽则不错,的确还不是马万里、长孙无极的对手。”
沈胜衣道:“既然不是你的仇人,相信就是地狱刺客的助手了。”
龙飞道:“江湖上传说,地狱刺客只是一个人。”
沈胜衣道:“传说未必是事实,作为一个刺客,必须消息灵通,要消息灵通,只凭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以常理推测,他是应该有几个得力助手。”
龙飞目光又落在白衣人的面上,道:“正如这个人。”
沈胜衣道:“这个人倘若真的是地狱刺客的助手,那么这个地狱刺客我们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了。”
龙飞点头道:“一个人如果不厉害,的确也不会有一个这样剽悍的助手。”
沈胜衣接道:“他宁可死也不肯落在敌人手上,如果不是出于忠心,必须就是出于恐惧,那么这地狱刺客手段如何毒辣,可以想像,我们对付这个人非小心不可。”
说话间,两个人已从那边奔了过来。
前面那个中年人正是韩平,身形一落,目光亦落,惊声问:“地狱刺客已来了?”
龙飞一笑,道:“地狱刺客怎会这样容易给我们杀死?倒在地上的,只是他的手下。”
另外一个人这时候亦到了。
那亦是一个中年人,不过比韩平年轻,一声也不发。
龙飞一见道:“郭安,我叫你准备马车,准备好了没有?”
那个中年人默然点头。
龙飞立即挥手道:“将马车驶到门外,一会就出发的了。”
郭安欠身退下。
龙飞再吩咐韩平:“你去收拾三天的食水,干粮,搬上马车去。”
韩平道:“是!”
沈胜衣目送韩平奔出,道:“那个郭安好像不怎样喜欢说话。”
龙飞道:“他是个哑巴。”
沈胜衣一愕。
他连随探手,搜索那个白衣人,龙飞亦蹲了下来。
白衣人除了两袋丧门钉,一支匕首之外,就只得一身衣服。
沈胜衣搜查了一会,终于停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无疑是典型的职业杀手。”
龙飞点头道:“也只有这种人才会这样子小心,身上除了杀人的东西之外,什么也没有。”
沈胜衣道:“那些丧门钉与及那把匕首之上也没有任何记认。”
龙飞道:“我们在这具尸身之上看来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的了。”
沈胜衣问道:“这个人在隐藏形迹方面已相当到家,方才连我都给他瞒过,你怎会发觉的?”
龙飞道:“我住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年,那座假山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方才我无意望了它一眼,就发觉那上面多了一团东西。”
沈胜衣恍然道:“原来如此。”
龙飞站起来,道:“我相信,他也一样想不通怎么隐藏得这么秘密,也给我发现。”
沈胜衣道:“你不见他虽然死去,一双眼仍睁得这么大?”
龙飞回顾一眼,道:“隐藏在这附近打探消息的,我相信不止他一个人。”
沈胜衣道:“这院子之内,应该没有了。”
龙飞道:“我也看不出其它地方有何不同。”
沈胜衣道:“不过,他们必会追踪马车。”
龙飞道:“所以路上你必须小心。”
沈胜衣道:“你又打算怎样?”
龙飞道:“在你们马车出发之后,化妆随后追踪,这个也就是叫做......”
沈胜衣替他接下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龙飞点头,道:“不错,我就是那只黄雀。”
沈胜衣道:“只怕那之后,还有一个猎人。”
龙飞道:“无论这个地狱刺客是螳螂或是猎人,只要在路上出现,或者是被我发现,事情都简单的了,我纵然不是他的对手,拼了我这条老命,与他同赴地狱,应该绝不成问题。”
沈胜衣明白龙飞的说话,沉声道:“胭脂的生命,固然是要紧,你的生命也是的。
龙飞的眼中露出一丝无可奈何之色,道:“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胭脂只好就交给你照顾。”
沈胜衣一怔,倏的大笑道:“凭你的武功,只要你小心一些,地狱刺客可不是你的对手。”
龙飞一笑道:“我必会小心。”
沈胜衣道:“胭脂由你来照顾,总比我来照顾的好,是不是?”
龙飞大笑道:“当然是。”
笑声一落即起,道:“但我们这一着说不定会被他看破,如果是这样,他必然会全力对付你那边。”
沈胜衣道:“由现在开始,我随时准备应战就是。”
龙飞道:“辛苦你......”
沈胜衣道:“这样说话,是不把我当作朋友的了。”
龙飞一笑住口。
沈胜衣接道:“看情形,我还是现在记下那张地图以防万一。”
说着他连随从怀中取出那张地图,迎风抖开。
他过目不忘,记性一向好得很,可是这一次谨慎起见,还是仔细看了三遍。
然后他取出一个火折子剔亮,移动地图下。
那张地图迅速的化成了一团火。
火灭的时候,地图已化为灰烬。
第二章 剑及履及,救人杀人
马车终于出发。
——西行。
这是沈胜衣下的第一个命令。
龙飞送出门外,目送马车消失才转身入内,连随将庄门关上。
整个庄院,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缓步穿过院子,回廊,两重月牙门,进去书房。
书房的门旋即紧闭。
x x x
半柱香之久,房门才打开。
一个头戴雪笠,客商装束的人从书房中走出来。
出了书房,转入旁边花径,一路上龙飞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花径尽头是围墙。
肯定没有人监视,龙飞立即拔起身,翻过墙头。
墙外是一条小巷。
龙飞出小巷望西奔去。
x x x
出西城六里就是山野。
雪雨飘飞,天地间白濛濛一片。
郭安一手挥鞭,一手携韁,马车奔驰在雪雨之下。
他头上虽然戴着雨笠,仍然有不少雪花打在他的面颊之上。
他却是恍然未觉,一张脸始终木无表情。
一双手亦是始终那么稳定。
x x x
西行——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一路上始终没有事发生,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龙飞与沈胜衣他们的事情,地狱刺客似乎都一无所知。
韩平就是这样想。
沈胜衣却不是这样想,这两天之内,他已经发现了两个很可
第三章 明来暗袭,血溅尸飞
车马终于进入了寺院。
那间寺院正就在一里之外,颇具规模,可惜年久失修,经已大半倒塌。
放目都是颓垣败瓦。
寺门前那块横匾亦断折,金漆剥落,连这间到底是什么寺院也分辨不出了。
整间寺院唯一比较完整的就是寺中那座宝塔。
那座宝塔在一个独立的院子内,高七层。
院子周围环绕着一道高墙,大致亦还算完整,门开在高楼东面。
车马也就从这道门进入,在院中停下来了。
沈胜衣推开门跃下,周围望一眼,道:“你们是住在宝塔之内?”
公孙夏道:“这宝塔除了顶层之外,其余各层都能够住人,我住在第六层,三姐与胭脂就在第五层,第四层用作存放粮食杂物,第三层是厨房,杜顺在厨房弄妥食物之后,就在第二层守望,最底一层我们拿来做马廐。”
沈胜衣道:“如此分配甚好,由今天开始,我便与公孙兄一齐住在第六层之上,可交替监视周围。”
公孙夏道:“辛苦沈兄。”
沈胜衣道:“这是什么说话。”
武三娘插口道:“算我一份。”
胭脂道:“还有我。”
公孙夏道:“有我们三人轮流守望已可以。”
胭脂道:“这是我的事,怎能够袖手旁观?”
沈胜衣道:“你不再悄悄的溜出去,让我们担心就成了。”
胭脂道:“这一次我非独不会再溜出去,甚至进寸步不出塔门外。”
沈胜衣道:“应该如此。”
胭脂道:“我不会忘记地狱刺客杀我之后才会杀我爹爹。”
沈胜衣道:“你本来就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胭脂一呶嘴,道:“别再叫我孩子好不好?”
沈胜衣笑道:“好。”
他想想忽问道:“先刻你是怎样在他们守望之下偷出去?”
胭脂道:“怎么,你不相信我不会再偷走?”
沈胜衣道:“我问你这些,目的并非在如何防范你再次那样。”
胭脂道:“是为什么?”
沈胜衣道:“你能够那样子避开他们的守望偷出去,地狱刺客也许亦能这样子偷进来,他们疏忽的地方,我未必不会疏忽,为安全设想,这件事,你非说清楚不可。”
公孙夏连忙道:“不错不错。”
胭脂道:“其实很简单。”
公孙夏不由一声:“哦?”
胭脂看一下武三娘,道:“你们不是已约好了轮流守望的?”
公孙夏道:“问题难道出在这里?”
胭脂点头道:“三阿姨实在太关心我了,不是她守望的时候,她也不肯多休息,到她守望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武三娘道:“先刻我好像只是打了一个盹,很快便已醒转。”
沈胜衣微笑道:“一个人在极度疲倦之下,感觉与平时是不一样的。”
武三娘粉脸一红。
沈胜衣回问胭脂:“你就是那个时候离开?”
胭脂道:“嗯。”
沈胜衣道:“那时候你二叔经已入睡,以你的身手,要瞒过杜顺的耳目,当然不成问题。可是你的马......”
胭脂道:“是一匹很听话的马,而且积雪盈尺,马走在上面,根本就没有发生多大影响。”
沈胜衣道:“那个小铃......”
胭脂道:“离开的时候,金铃乃是在我的手中。”
沈胜衣道:“你倒也小心。”
胭脂道:“我是怕惊动了三阿姨与二叔,如果给他们发觉,一定会阻止我的。”
武三娘道:“未必,你坚决要去,我们说不定也会陪你回家去一看。”
公孙夏道:“你以为我们不关心,不想知道你爹现在的情形。”
胭脂道:“不以为。”
说话间,一个青衣老仆人从塔内走出来!
沈胜衣一见,道:“那位想必就是杜顺。”
武三娘道:“正是。”连随向杜顺招招手,却不作声。
沈胜衣看见有些奇怪,道:“杜顺莫非也是个哑巴?”
武三娘道:“不是哑巴却是聋子。”
沈胜衣一愕。
武三娘接道:“他的武功也不高,但忠心耿耿,随时随地,都准备为龙大哥拼命。”
沈胜衣道:“这样忠心的仆人,并不多。”
语声甫落,杜顺已来到胭脂面前,关心的问道:“小姐怎样了?”
胭脂双手比划了一下。
杜顺面目露出了笑容,道:“幸好没有事,否则叫我怎对得起老爷。”
胭脂又比划了一下。
杜顺一惊道:“敌人要来杀小姐?”
胭脂点头。
杜顺握拳道:“我老杜跟他拼命!”
胭脂笑笑,一面比划,一面指指沈胜衣。
杜顺目光落在沈胜衣面上道:“公子原来是老爷请来帮手的好朋友。”
沈胜衣一笑颔首。
杜顺道:“老爷请来的朋友,武功一定很了得。”
沈胜衣又是一笑。
杜顺接道:“未知公子有何吩咐?”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胭脂替我告诉他,做他本来所做的已成。”
胭脂双手比划。
杜顺连连点头,一望天色,道:“我现在先进去烧饭。”
胭脂挥手,杜顺退下。
他走得并不快,所过之处,留下一行很深的脚印,武功的确并不高。
胭脂随即向沈胜衣道:“沈大哥,依你看,地狱刺客什么时候会到来?”
沈胜衣道:“片刻之后亦未可知。”
胭脂道:“我们岂非现在就要准备应付?”
沈胜衣道:“不错。”
韩平插口道:“我先去安置马匹。”
公孙夏信手将坐骑的缰绳交给韩平,转对沈胜衣道:“沈兄先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如何?”
沈胜衣道:“正有此意。”缓步踱了出去。
公孙夏亦步亦趋,时加指点。
胭脂武三娘不觉亦跟在两人的后面。
x x x
绕着宝塔走过了一圈,又回到门前。
沈胜衣一收脚步,道:“这果然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公孙夏道:“围墙无疑建筑得很稳固,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倒塌。”
沈胜衣道:“这座宝塔虽则年代久远,仍可以看出化过一番心血,大概亦因此,建一道那么稳固的高墙来保护它。”
公孙夏道:“也许。”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整道围墙就只有这边一个门口。”
公孙夏道:“也是说,如果将门关闭,外面的人就很难进来。”
沈胜衣道:“可惜我们准备抵抗的,并不是一般盗贼。”
公孙夏道:“但是地狱刺客的手下能够一跃登上两丈高墙的相信也不多。”
沈胜衣道:“他们可以利用绳索,甚至可以将整道围墙拆下来。”
公孙夏道:“这一来,势必会惊动我们。”
沈胜衣颔首道:“地狱刺客的成功,据说一向都是得利于偷袭,突击,可是在武功方面,并非打败天下无敌手,行动如果被发现,他即使不退,我们相信也可以应付!”
公孙夏道:“我正是因为防备敌人的偷袭,一来到立即修好那道门。”
他松了一口气,道:“不过我那时准备对付的只是司马长乐的手下,这当然比较地狱刺客的手下容易应付。”
说着他过去将那两扇门户关上,再下了两道门闩。
沈胜衣目光随落在门上,道:“这道门也相当坚固。”
公孙夏道:“只惜我们人手不足,否则大可跟他们隔着高墙来一场攻防战。”
沈胜衣道:“与地狱刺客那种不择手段的人作对,除非我们请来的都是高手,否则只有加重伤亡。”
公孙夏同意道:“不错,不错。”
沈胜衣四顾一眼,道:“既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一件事,应该就是休息了。”
公孙夏道:“地狱刺客相信还不会这么快到来。”
沈胜衣道:“以常理来推测,他在未清楚这附近的情形之前,我也相信他不敢随便采取行动,所以在最初两三个时辰,反而是应该比较安全的,由韩平守着就成了。”
公孙夏道:“一路舟车劳顿,韩平支持得住?”
沈胜衣道:“这三天以来我只吩咐他一件事。”
公孙夏道:“是什么事?”
沈胜衣道:“睡觉。”
公孙夏笑道:“如此,就不必为他担心了。”
沈胜衣回头望着武三娘,道:“经过胭脂这一次的事,轮到休息的时候,三姐可就要好好休息了。”
武三娘点头,还未开口,旁边胭脂已嚷来:“我不是说过,再不会偷走。”
沈胜衣微笑道:“敌人却是会进来偷袭。”
胭脂噗哧的娇笑道:“原来不是防备我。”
武三娘摇头道:“你就是这样小孩子气。”
胭脂道:“这件事了结之后,你才教训我如何?”
她是噗哧一笑,道:“到时候我就是不听话也不成。”
武三娘一怔。
胭脂笑接道:“因为到时候你不是我的三阿姨,是我的妈妈了,做女儿的总该听妈妈说话的,是不是?”
武三娘一张脸却红如晚霞,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胭脂笑牵着武三娘的手,转身向塔内走去。
看着她,沈胜衣心中不由得一声叹息。
——好像胭脂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又有谁忍心伤害她?
——地狱刺客是否忍心?
沈胜衣不敢肯定。
完全不敢肯定。
x x x
黄昏消逝。
风更急。
龙飞仍然在追踪孙恩。
天逐渐暗下来,本来白皑皑的雪地,现在望上去,也只是灰朴朴的一片。
前面的蹄印逐渐也看不清楚了。
龙飞幌着第一个火熠子。
在离家之前,他已经准备好一切追踪的必需品。
火熠子是其中的一种,他准备了三十个之多。
可是他仍然只一幌便熄去,追出了一段路之后,才再次幌亮。
因为他只需要看看前面有没有蹄印。
这冰天雪地之中,他当然不能浪费,而且火熠子亮得太久,孙恩如果就在前面不远,就会发觉而不难改变主意。
在目前来说,他只有这样一条线索,怎肯让这条线索这样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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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熠子剔亮了七次。
蹄印仍然在前面出现。
孙恩始终走大路,这更加方便龙飞追踪。
到现在,龙飞已能够肯定一件事。
——孙恩是真的赶回去向地狱刺客报告,否则绝不会夤夜赶路。
他精神大振,策马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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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夜终于过去。
拂晓。
雪倏的落下。
龙飞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担心雪将蹄印掩去。
心一急,马放得更快。
这匹马,是一匹骏马,才能够驮着他走到现在,被换是一匹普通的马,早已倒下。
孙恩那匹马无疑也是一匹好马,龙飞却知道那匹马已经不能够再支持下去。
前面的蹄印越来越深,已证明了这一点。
x x x
雪越下越大。
蹄印仍是那么清晰。
这又是证明什么?
——孙恩就在前面不远!
龙飞心念方动,一声凄厉已极的马嘶声突然遥遥划空传来。
龙飞一听,双眉暴展,策马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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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倒在路心,头已被斩下,鲜血仍然在断颈涌出,染红了附近雪地。
走不动就杀掉,孙恩无疑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龙飞并不意外。
地狱刺客的手下如何残酷剽悍,前后他已经见识过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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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仍在抽搐,周围的雪地已经被踢得一塌糊涂,以至马旁那一行脚印亦模糊不清。
并不要紧。
模糊不清的只是马旁,马蹄踢不到的地方脚印仍然清楚。
那一行脚印一直伸展到两丈外路旁的一株大树后,每一个脚印都很深。
树后却不再见有脚印出现。
龙飞看在眼内,一声冷笑,在马尸之旁勒住坐骑,盯着那株树,道:“到这个地步还躲什么,给我滚出来。”
语声方落,马尸旁的一块雪地突然四面激射,露出了一个洞,一个人从洞中标出,手中一支软剑,飕的疾斩!
龙飞一怔,但到底武功高强,临敌经验丰富,那刹那之间,人已从马鞍横翻出去!
不过就算他不动也不要紧。
孙恩那一剑斩的并不是人。
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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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一闪,那匹马后蹄尽断!
血射马倒!
孙恩伏地一滚,人已在两丈外,左手一按,弹起了身子。
龙飞一眼瞥见,喝道:“休走!”身形一落即起,扑了过去。
孙恩根本就没有走,冷然站在那里。
龙飞飕的凌空落在孙恩身前一丈之处,腰间长剑已出鞘!
孙恩冷然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龙飞大笑道:“想不到你也是一个聪明人!”
孙恩一怔,道:“何以见得?”
龙飞道:“以你的轻功,根本就跑不过我,所以索性省去这番气力,这还不聪明?”
孙恩冷冷道:“如果我要走,早已走远 了。”
龙飞道:“是么?”
孙恩道:“一路上经过四条岔路,我放马这条路走,人却向第二条路去,你如何知道?”
龙飞道:“人不在鞍,蹄印上,深浅一看便知。”
孙恩道:“这问题更加简单,我只须将块石头或一截树木搁住鞍上就解决。”
龙飞愕然道:“为什么你不这样?”
孙恩道:“我看你也是一个聪明人,这道理难道也想不通?”
龙飞道:“你是要引我追来这里?”
他连随游目四顾。
孙恩道:“这里并没有埋伏。”
龙飞道:“哦?”
孙恩道:“我将你引到哪里也是一样,越远越好。”
龙飞道:“你知道我一定会在你的后面追踪?”
孙恩道:“老爷子一向料事如神。”
龙飞一皱眉,道:“他到底怎样吩咐你们?”
孙恩道:“老爷子早已料到你必然会跟踪在马车之后。”
龙飞道:“料到又怎样?”
孙恩道:“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追踪马车,直到你出现。”
龙飞道:“若是我不出现又如何?”
孙恩道:“你一直会出现的。”
龙飞道:“哦?”
孙恩道:“在接近胭脂藏身的地方之前,如果仍然不见其他人与我们联络,你一定会以为跟踪马车的只是我们两个人,一定会现身将我们截下来,绝不会让我们太接近。”
龙飞道:“你们难道不是两个人?”
孙恩道:“当然不是。”
龙飞道:“还有几个?”
孙恩道:“连老爷子在内,还有十一个。”
“在哪里?”
“他们十二人分成几批,都跟住你的后面。”
“我的后面?”
“不错!”
“我怎么不见?”
“第一批离开你最少也有一里路。”
龙飞闷哼道:“地狱刺客吩咐你们见到我之后如何应付?”
孙恩道:“一个拼命缠住你,其余一个立即要逃跑。”
龙飞道:“给我追到了又如何?”
孙恩道:“无论你追到与否,自觉不难逃下去,就必须杀自己的坐骑,再设法将你的坐骑也杀掉。没有马你就不能够及时赶回去救胭脂。”
龙飞瞪眼道:“你是说地狱刺客现在已开始行动?”
孙恩道:“应该开始了!”
龙飞道:“一夜之间他们就能够肯定胭脂在什么地方?”
孙恩诡异一笑,说道:“不能够才奇怪。”
龙飞心头一动,说道:“你说得好肯定。”
孙恩笑道:“因为马车上,有我们的人。”
龙飞面色一变,道:“胡说!”
孙恩道:“这时候,我还有骗你的必要?”
龙飞一想也是,喝问道:“那是谁?韩平?”
孙恩道:“我们还没有时间对付韩平,因为我们见到这个人,还是三天前的事情。”
龙飞沉声道:“那是郭安了。”
“正是。”
“郭安一向对我忠心耿耿。”
“也许是的。”
“所以,他绝不会接受你们的威迫利诱。”
“我们也没有对他这样。”
“那......”
“你当日见到的郭安已不是本来的郭安。”
“你们的人易容冒充?”
“一些不错。”
龙飞冷笑道:“那么你们的易容术亦可谓巧夺天工了。”
孙恩道:“郭安的面皮,本来就是天工。”
龙飞勃然大怒道:“你们是杀了郭安,将他的面皮剥下来做面具?”
孙恩道:“否则,怎能瞒过你的眼睛。”
龙飞握拳道:“若非郭安本来是一个哑巴,你们又焉能瞒得过我。”
“郭安是一个哑巴,对事情的确很有帮助。”
龙飞咆哮道:“好贼子!”
孙恩忽然道:“冒充郭安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
龙飞面色一变再变,道:“难道就是地狱刺客?”
孙恩道:“老爷子向来都是喜欢以真面目杀人。”
“那是谁?”
“说出来你也不会认识,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说!”
“他是一个杀人的好手!”
“好手又如何?”
“接近胭脂的时候,他突然出手,你以为如何?”
“他敢!”龙飞面色惨白。
孙恩大笑。
龙飞激动的表情忽然平淡下来,道:“他即使突然出手,亦未必能够得手。”
孙恩道:“哦?”
“我那个朋友一定能够保护胭脂。”
“郭安纵然真的失败了,还有老爷子他们。”
龙飞道:“他们亦未必能够应付我那个朋友。”
“你对他这样有信心。”
“在我所有朋友之中,我只对他一个人有信心。”
孙恩奇怪道:“他到底是谁?”
龙飞道:“我现在不妨告诉你,他姓沈!”
孙恩道:“沈胜衣?”
龙飞道:“你已经知道?”
孙恩沉声道:“武林中姓沈的高手固然不少,但值得你如何依赖的,除了沈胜衣之外,我想不出还有第二个。”
“听你这样说,你们其实并不知道我请来帮忙的人是他。”
“老爷子早已看出他是一个高手!”
龙飞道:“未必看得出他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高手之中的高手已不止一个死在老爷子的安排下!”
“你口中说的,果真是沈胜衣这种高手中的高手?”
孙恩没有作声。
龙飞接道:“十三杀手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
孙恩点头。
龙飞道:“他们都是杀手之中的杀手,但西溪一战,全都伏尸沈胜衣剑下。”
孙恩冷笑道:“十三杀手又怎能与我们老爷子相比?”
龙飞道:“十三个加起来也不如一个地狱刺客?”
孙恩哑口无言。
龙飞道:“这一次,地狱刺客一定会失败!”
孙恩突然道:“这是你以为。”
龙飞道:“难道你认为你们这次还能够成功?”
孙恩道:“付出的代价或者惨重一些,但一定能够成功!”
龙飞奇怪道:“怎么你一下子又变得这样有信心了。”
“因为我忽然省起,沈胜衣是一个侠客。”
“这有何关系?”
“关系可大了。”
“你只管说来听听。”
“侠客必然有一颗锄强扶弱之心。”
“地狱刺客他们难道是弱者。”
“表面上看来是的。”
“你以为他们能够骗得过沈胜衣的眼睛?”
“只要他是侠客就能够。”
“每一个都能够?”
“最少有几个能够。”
“沈胜衣是个老江湖,那种外表善良,内心恶毒的人,你以为他还见得少?”
“我知道绝不会少,但,好像老爷子他们那种人,他有生以来,相信还没有见过。”
一顿,孙恩又说道:“一个人通常都要上过一次当,下一次才知道小心的,我们这种当,上一次已经足够。”
龙飞自我安慰道:“好像沈胜衣身手那么敏捷,反应那么灵活的人,纵然上当,也一定来得及补救。”
“你当然这样希望。”
“我相信他一定来得及。”
“非相信不可,你人在这里,除了这样安慰自己,还有什么办法?”
“可以赶返!”
“没有马代步,由这里回去我看得要一天!”
“一天之内,地狱刺客能够做出什么来?”
“老爷子,除非不采取行动,否则绝对用不着一天那么多的时间。”
龙飞终于镇定不起来,颤声道:“他若是杀了胭脂他们,天涯海角我也要代他算账!”
孙恩道:“杀了胭脂之后,你就算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我们第二个要杀的对象岂非也就是你?”
龙飞须发皆颤道:“好!你们好!”
孙恩仰天道:“老爷子现在也许仍未得手,但无论他现在怎样,抢先我也要试试,能否杀你的了。”
龙飞道:“你非试不可!”
孙恩道:“因为就算我不试,你也一定要我试!”
龙飞冷笑道:“好像你这种没有人性的人,本来就不配活在世间。”
“说得好!”
这句话出口,孙恩的身形飕地展开,剑一引,飞刺龙飞的咽喉!
龙飞振剑疾迎了上去!
铮一声,双剑交锋,迸出了一蓬火花!
龙飞纹风不动,孙恩被震得倒飞了回去!
一飞半丈,孙恩大喝一声:“果然厉害!”正待回攻,眼前人影一闪,龙飞到了他面前!
人到剑到!
“哧哧哧”的破空声响!
只听这声响,孙恩已知道龙飞是全力进攻!
他没有退避,咬牙迎前,软剑毒蛇般颯颯抖动!
反正都是死,他决定与龙飞拼一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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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支剑刹那拼上!
剑风呼啸,天上落下的雪花还未接近两人,便已被剑气催击成粉碎!
周围的空气更觉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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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飞一刺就是十七剑!
孙恩连挡十六剑,左肩已被龙飞的第十七剑刺穿!
血怒激,孙恩一张脸不由扭曲。
两人的武功相关实在太远,何况龙飞心悬爱女胭脂安危,全力出手。
十七剑之后,龙飞又是十七剑!
这次的十七剑孙恩只能接下十五剑,接不下的两剑左右刺在他的膝盖之上!
他再也站立不稳,两膝一屈,卟的倒地!
龙飞即时又一剑刺出,刺入孙恩的右腕!
孙恩右手五指不由自主一松,软剑落地!
龙飞再一剑,将那支软剑挑飞!
飕一声,那支软剑离弦箭矢一样一飞两丈,夺的钉在路旁那株枯树近树梢的树干之上!
龙飞的右脚,同时踢向孙恩的右边面颊!
孙恩哪里还能够闪避?
叭一声,皮开肉裂,嘴角亦迸开,一排牙齿连随鲜血飞出!
龙飞长剑连挑,那些牙齿还未落地,已被他一一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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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恩那个身子也震得横飞了出去!
他挣扎着以右肘支地,爬起半身,惊慌的望着龙飞。
龙飞看在眼内,冷笑道:“你也知道惊慌?”
孙恩颤声道:“你待要将我怎样?”
龙飞冷声道:“放心,我绝对不会杀你。”
孙恩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喜色。
龙飞即时冷笑道:“可是你也莫要太高兴。”
孙恩脸上的喜色马上收敛。
龙飞接道:“这个时候,这条道路,我相信很少会有人经过,你要生存,就得依靠自己。”
孙恩没有作声。
龙飞道:“你身上血流不止,在冰天雪地之中,能够再生存一个时辰,已是你命大!”
他冷笑又道:“万一你真的那么幸运,这个时辰之内恰好有人经过,将你救起来,也不是一件值得你高兴的事情!”
孙恩诧异的瞪着龙飞。
龙飞道:“你双膝筋骨已被我以剑割断,左肩右腕亦被我的剑洞穿,即使痊愈,以后也是一个残废,终于只能够在地上爬行!”
孙恩面色大变!
他绝不怀疑龙飞的说话。
龙飞又道:“所以今日你纵然能够逃出生天,以后日子亦是生不如死!”
孙恩嘴唇一阵颤动。
龙飞道:“我知道你口中牙齿有一颗可能藏有毒药,必要时可以自杀。”
孙恩瞠目道:“你......”
龙飞道:“我方才那一脚已将你大半的牙齿踢落,其中的一颗是一颗形状奇怪,镶金的牙齿,若是我的判断没有错误,毒药应该就在那颗金牙之内。”
孙恩张目四顾道:“那颗金牙呢?”
龙飞道:“我已经用剑挑飞!”
孙恩道:“落在何处?”
龙飞道:“自己去找寻!”
孙恩道:“你......”
龙飞道:“我要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孙恩道:“你好毒!”
龙飞道:“是我毒还是你毒!”
孙恩嘶声叫喊道:“你何不一剑杀死我?”
龙飞切齿道:“好像你这种人,一剑杀你反而是便宜了你!”
孙恩挣扎着向龙飞爬过去。
龙飞盯着他,道:“你就算爬到我脚前,我也不会再给你一剑!”
他也根本不打算站在那里等候孙恩爬过来,说完这句话,立即转身向倒在地上那匹坐骑走去。
那匹坐骑只是断了后蹄,仍然生存,悲嘶着在雪地上挣扎。
龙飞走近去,拿起鞍上的干粮水袋,一声叹息,长剑疾落!
“刷”一声,龙飞一剑割断了那匹马的咽喉。
马嘶声立即停顿!
孙恩即时一声哀呼:“杀我!”
龙飞恍如没有听到,放步奔出。
他宁可杀死那匹马,解除那匹马的痛苦,也不肯杀死孙恩,给孙恩一个痛快。
看见龙飞离开,孙恩的眼瞳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杀我!”他一再狂叫,咽喉也叫破了。
龙飞始终头也不回,迅速消失在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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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风吹雪落,天寒地冻。
宝塔中的人相继醒来。
胭脂一起身,第一件事情就是走上宝塔的第六层。
沈胜衣就在那里睡觉。
胭脂上来的时候,他已经醒转,一见道:“这么早,有什么事情?”
胭脂笑道:“看看昨夜有没有事情发生。”
沈胜衣道:“这个要问你二叔了。”
胭脂道:“二叔呢?”
沈胜衣道:“在上面那一层。”
话口未完,公孙夏已从第七层的楼梯走下来。
胭脂奇怪道:“二叔,你躲在上面干什么?”
公孙夏道:“守望。”
胭脂道:“怎么不在这里?”
公孙夏道:“我若是在这里逡巡,沈兄如何能够入睡?”
胭脂道:“这也是,但上面那一层不少地方崩缺,四面当风,夜里那冷,么你抵受得了?”
公孙夏道:“我在一角烧了一个火盆,倒也不觉怎样。”
胭脂道:“有火光,不是很容易被敌人知道我们的藏身所在?”
公孙夏道:“这根本已经不成为秘密了。”
胭脂点头。
沈胜衣道:“相信昨夜地狱刺客即使已率领手下到来,再冷也不敢在外面生火取暖。”
胭脂道:“恐怕暴露行踪,给我们发觉?”
沈胜衣道:“正是。”
胭脂回问公孙夏道:“二叔,昨夜有没有看见火光?”
公孙夏道:“没有,否则沈兄与我已经采取行动。”
胭脂道:“那么,昨夜可够他们受的了。”
公孙夏道:“也是活该。”
胭脂道:“最好他们一个个昨夜全都冷死。”
公孙夏笑道:“这可是妙想天开。”
胭脂道:“那种恶人本来就是不容于天理。”
沈胜衣道:“大概如此,这次假手我们来将他们处决。”
胭脂问道:“他们现在真的已经在外面?”
公孙夏道:“目前还未能够肯定,昨夜一夜,外面全无声息,方才我仔细观察四周,也不见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胭脂道:“会不会地狱刺客收不到那个假郭安的飞鸽?”
沈胜衣道:“如果这些也拿捏不准,地狱刺客相信绝不会有今天的恶名。”
胭脂道:“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
沈胜衣道:“相信不久,我们就会知道的了。”
公孙夏突然问道:“三姐身在知否你上来了。”
胭脂道:“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醒转。”
公孙夏道:“有没有跟她说一声?”
胭脂道:“我有说。”
公孙夏道:“现在你已经知道昨夜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胭脂道:“二叔这是要赶我下去。”
公孙夏道:“不下去也成,总之莫骚扰我睡觉。”
胭脂道:“那么沈大哥怎样?”
沈胜衣说道:“当然是上去塔顶守望了。”
胭脂道:“我跟你一起。”
沈胜衣说道:“为什么不留在三姐身旁。”
“我有些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近来的遭遇。”
沈胜衣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不是说故事的时候。”
“有个人跟你聊聊,时间也没有那么难过,是不是?”
沈胜衣道:“话虽如此,现在可是非常时期,精神一分散,敌人偷进来也不知道就糟了。”
“那么我应该怎样?”
“还用问,自然是回到三姐身边。”
“看来只有这样了。”这次轮到胭脂叹了一口气。
沈胜衣一笑举步,走向那边的楼梯。
胭脂无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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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塔的第七层不少地方经已崩塌,风从四面吹入。
墙角那个火盆的火焰“毕剥”的不住飞舞,但因为烧得猛烈,也实在驱去不少寒气。
沈胜衣信步走了一圈,只见宝塔外一片银白,人固然不见,鸟兽亦绝迹。
周围非常的平静。
沈胜衣反而担心起来。
暴风雨的前夕也总是特别平静的,而且越平静,来势就越激烈。
天气变幻是这样,地狱刺客的攻势是否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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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正午,将近正午。
一阵阵轰隆的巨响突然遥遥传来。
宝塔中所有人都震惊。
公孙夏一惊而醒,一个箭步标到窗前去,迅速的转了一圈。
周围并没有任何异样。
巨响传来的那方向也没有。
他心中奇怪之极,一闪身,不由自主的奔了上去。
沈胜衣站在上面,正望着那方。
轰隆之声仍未绝。
公孙夏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胜衣道:“相信就是雪崩。”
公孙夏手指道:“那方?”
沈胜衣点头道:“只是距离这里太远,否则在塔上我们应该可以看得到。”
公孙夏道:“那轰隆之声在这里听来,却是如此惊人。”
沈胜衣道:“可见这次的雪崩是何等严重。”
公孙夏道:“会不会是地狱刺客他们弄出来的?”
沈胜衣道:“如果他们能够弄出这场雪崩,应该有能力将这座宝塔粉碎。”
公孙夏“哦”的一声。
沈胜衣道:“这场雪崩若是人为最少要好几十桶火药。”
公孙夏道:“火药。”
沈胜衣道:“火药并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武林中除了霹雳堂之外,好像还没有什么人懂得,霹雳堂的当家火霹雳与地狱刺客据说却是有杀子之仇,至今火霹雳尚在追查地狱刺客的下落。”
公孙夏道:“这件事我也有耳闻。”
沈胜衣道:“所以这场雪崩相信只是天灾,再说,地狱刺客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好处。”
公孙夏道:“不知何故,自从昨夜开始,我就变得多疑起来。”
沈胜衣一笑,道:“用不着这样紧张,记着,地狱刺客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
公孙夏道:“地狱本来就不是神住的地方。”
沈胜衣笑接道:“劳烦公孙夏兄下去告诉各人一声,省得他们惊慌。”
公孙夏道:“我这就下去。”转身举步。
沈胜衣旋即周围巡逻起来。
雪崩虽然没有可能是地狱刺客弄出来的,地狱刺客却有可能利用他们的注意力,被这声音巨响引开的时候采取行动。
宝塔之外却始终不见人影。
x x x
午后。
风雪更凌厉。
一行人冒着风雪,由雪崩那方向宝塔这边走来。
这时候,是韩平在第七层塔内守望,一见立即大呼道:“人来了。”
各人方在宝塔的第四层之内用膳,一听都放下了碗筷。
只有杜顺例外。
杜顺是一个聋子,可是一见其他人这样也知道有事发生,不由自主亦将碗筷放下来。
沈胜衣连随站起身子,吩咐道:“胭脂与三姐回去上面,没有必要不要离开,杜顺留在这里,我一会叫韩平下来,助他紧守上去第五层的通道。”
胭脂连忙举手向杜顺比划一番。
沈胜衣同时招呼公孙夏,道:“公孙兄与我上去第六层监视来人。”
公孙夏应声纵身穿出。
沈胜衣再叮嘱武三娘,道:“胭脂交给三姐了。”
武三娘道:“放心。”
语声未落,沈胜衣人已纵身掠过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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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哪方?”
公孙夏一上了第六层立即振吭高呼。
韩平在第七层之上应道:“西方。”
公孙夏长形一展,掠至西面窗前。
这时候,沈胜衣亦已上到来,高呼道:“韩平快下去四楼与杜顺会合。”
韩平一声:“是!”飞奔而下。
沈胜衣紧接一个箭步,抢到公孙夏身旁。
公孙夏戟指西方,道:“在那边。”
沈胜衣放目望去。
雪地上果然有一行人向这边缓缓的走近。
雪花飞舞,距离又远,他们虽则眼睛锐利,仍然看不出那是什么人。
沈胜衣眯起眼睛,道:“来的人可真不少。”
公孙夏道:“沈兄看他们是否地狱刺客的人。”
沈胜衣道:“这么远,面目都不清楚,如何能肯定。”
“不过这些人来得未免可疑。”
沈胜衣道:“这个时候,这种天气,的确可疑。”
话口未完,身形飕的一闪向南,道:“看看其他几面又怎样?”
公孙夏身形应声闪向北面,凝目向外望去。
沈胜衣仔细一望,说道:“南边没有人。”
公孙夏道:“北面也不见人。”
沈胜衣身形再转,说道:“东面也不见。”
公孙夏道:“沈兄,如何?”
沈胜衣道:“公孙兄监视东北两面,西南两面交给我。待来人接近再打算。”
公孙夏一声:“好!”左手已扣住了金钱镖,右手亦松开了腰间一把缅刀的活扣。
嗡一声,刀抖得笔直。
他以暗器成名,可是刀上功夫,绝不在那一手暗器之下。
刀在手便又飞出,钉在一旁的墙缝之内,他空出的右手连随抓住了四颗飞蝗石,指缝间同时平夹住了三支透骨钉。
暗器与兵器都已准备妥当,只等敌人的出现。
沈胜衣虽然没有公孙夏那么紧张,却也丝毫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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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啸,雪在飞。
那些人终于来到了围墙之外,大门之前。
一行十个人。
当先两个中年人劲装疾服,一个腰挂单刀,一个背插双枪。
随后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书生,与一个丫环,扶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
这个女人老大一个肚子,竟然还是个孕妇。
三人之后又是一个丫环,手托着一个看来只有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男孩子圆圆的一双脸已经冻得通红,就像一个熟透的大苹果,眉目清秀,相当惹人喜爱。
跟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相扶着一个相貌慈祥、鬓发俱白,头戴暖帽,身穿貂袄的老翁。
一见大门紧闭,他们的面上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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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衣公孙夏看清楚来人,亦是大感诧异。
公孙夏皱眉道:“这是一家人。”
沈胜衣道:“看来就是了。”
公孙夏说道:“可是,那两个劲装疾服......”
话说到一半,那两个劲装疾服的中年人一抬头看见他,背插双枪的一个连随高呼道:“塔上的朋友!”
公孙夏截口道:“下面是什么人?”
背插双枪的一个应声说道:“在下丁宽!”
腰挂单刀的一个接口说道:“在下李成。”
丁宽又道:“我们都是镇远镖局的镖师,这次护送薛老爷回家,不幸在前路遇上雪崩,车马都惊散,而且死了好些人,只剩下我们侥幸逃得性命。”
公孙夏道:“你们到来这里,想干什么?”
丁宽道:“前面的路已被雪封闭,我们只有回头,附近一带,只见这座宝塔,所以走来暂避风雪。”
公孙夏道:“往东再走几个时辰,就有人家。”
丁宽道:“我们再走几个时辰倒不成问题,只是薛老爷一家人经已不能够再支持。”
那个中年书生即时道:“拙荆有孕在身,实在不能够再走下去了。”
他虽然高声说话,并没有丁宽李成两个人那么清楚。
公孙夏低声道:“这两个人似乎不是练家子。”
沈胜衣点头,道:“丁宽李成两人的内力也不觉好。”
中年书生不见回答,又道:“家父已七十,小儿年仅九岁,一老一幼,亦是不能够再走远,两位就行个方便,让我们进来歇歇。”
话口未完,那个小孩子已放声哭了起来。
他哭着叫道:“爹,我好冷。”
中年书生叹了一口气,那个孕妇勉强招手道:“过来娘这边,让娘抱着你。”
那个小孩子扶着丫环走了过去。
孕妇想俯身,一条腰却弯不下。
中年书生叹息道:“娘子,你小心自己好了!”
说着他伸手拖着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哭个不休。
孕妇看着不觉流下了眼泪。
那个老人似乎亦想走过去,可是一双脚尽在颤抖,突然一栽。
两个家人慌忙扶住。
丁宽回头望一眼,脚一顿,摇头道:“这寺院想必已是无主之地,两位就是让我们进来,也没有什么损失。”
公孙夏微一皱眉,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在这里,乃躲避仇敌,若是让你们进来,仇敌到来,说不定会害了你们的性命。”
丁宽李成相顾一眼,李成道:“但目前这种情形,也顾不得那许多的了。”
公孙夏突然问道:“你们真的是镇远镖局的镖师?”
丁宽道:“朋友难道认为我们是冒充的?”
公孙夏不答反问:“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叫什么名字。”
丁宽道:“柳风清。”
公孙夏道:“柳风清一把阴阳扇横扫两河,据说就只是十七年前初出道的时候败在一个人的剑下。”
丁宽道:“是十三年前。”
李成接道:“也不是败在剑下,是败在一个人的暗器下。”
公孙夏问道:“是什么人,有这种本领?”
李成道:“千手佛。”
公孙夏道:“那是我记错了。”
李成道:“我看并不是朋友记错,只是借此来试探我们。”
公孙夏抱拳道:“强敌当前,我们不能不小心。有得罪的地方,柳总镖头面前尚请包涵。”
李成道:“哪里话,尚未请教......”
公孙夏截口道:“是了,镖局那位刘驼子可好?”
李成丁宽两人齐皆一怔。
丁宽脱口道:“哪个刘驼子?”
公孙夏面庞一寒,道:“好小子,终于露出马脚了。”
丁宽李成又是一怔。
公孙夏看在眼内,厉声道:“如果你们真的是镇远镖局的镖师,怎会不知道刘驼子这个人?”
丁宽摇头道:“我们就是不知道。”
李成接问道:“朋友口中的刘驼子,在镖局内干什么工作。”
公孙夏道:“烧饭。”
丁宽道:“在镖局之内烧饭是钱小三夫妇。”
李成道:“我在镇远镖局已六年,从来没听过有所谓刘驼子,如果有这个人。相信是六年之前的事情。”
公孙夏道:“六年之前,镇远镖局之内并没有一个刘驼子。”
李成道:“这就奇怪了。”
丁宽追问道:“然则那个刘驼子是什么时候在镖局之内工作的?”
公孙夏道:“我也不知。”
丁宽道:“哦。”
公孙夏说道:“根本就没有刘驼子其人。”
丁宽李成相顾苦笑。
李成说道:“朋友仍然是不相信我们么?”
公孙夏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丁宽道:“莫非以为我们这次到来是受了你们仇敌指使?”
李成叹息道:“如果是这样,我们绝不会带着这样的一家人。”
丁宽接道:“倘若朋友还有怀疑,那我们两个人尽可以远远的退开,你们就让薛老爷一家进内好了。”
李成又道:“冰天雪地,朋友你们难道连一点恻隐之心也没有?”
公孙夏不由回顾沈胜衣,道:“我看他们怎也不会是地狱刺客的手下。”
沈胜衣道:“委实不像。”
公孙夏道:“丁宽李成两人若非镇远镖局的镖师,在我方才那一番试探之下,早就已露出马脚了。”
沈胜衣道:“你试探的很好。”
公孙夏道:“对于镇远镖局柳风清这个人,我虽然与他素未谋面,其人其事,多少我也知道些。”
沈胜衣道:“我知道你就是千手佛的弟子。”
公孙夏道:“那么,就让他们进来如何?”
沈胜衣还未回答,胭脂武三娘已然从下层上来。
胭脂道:“沈大哥,那个孩子哭得那么可怜,一定是又冷又饿了,不认他进来,说不定冷坏了他。”
武三娘亦道:“还有那个孕妇,看肚子只怕已经有七八个月的了,再这样站在风雪中,冷着了可是两条人命。”
沈胜衣终于颔首,道:“我就下去放他们进来。”
胭脂道:“我也去。”
沈胜衣摇头,道:“你跟着三姐,不得离开第五层宝塔半步。”
胭脂道:“难道你仍然怀疑他们。”
沈胜衣道:“我只担心地狱刺客已在一旁窥伺,乘我们分神之际采取行动。”
他转对公孙夏道:“公孙兄也请仍然留在这里,小心监视周围。”
公孙夏道:“放心好了。”
沈胜衣立即拾级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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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沈胜衣的轻功,要跃下这七层宝塔,简直比吃杯茶还要容易,但是他宁可逐层下去。
他这是为了隐藏实力。
虽则并没有任何发现,他总觉得地狱刺客已经窥伺在附近。
走到第四层,韩平杜顺左右迎前来。
杜顺连声道:“公子是不是决定给他们进来?”
他虽然耳聋,但韩平在旁,早已用手势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沈胜衣点头。
杜顺道:“这是一件好事啊。”
沈胜衣脚步不停。
韩平追上,道:“让我去开门。”
沈胜衣没有拒绝。
杜顺也跟在两人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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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子,来到门前。
杜顺韩平左右齐上,取下门闩,拉开门户。
孩子的哭声立时停下。
十个人,不约而同都露出一脸感激之色。
韩平连忙摆手道:“快!快进来,快进来。”
一行人鱼贯进入。
丁宽李成走在最后,一入立即抱拳,连声道:“谢谢,谢谢!”
韩平道:“不用谢。”
杜顺一旁接口道:“你们饿不饿?”
丁宽道:“水粮都在马上,雪崩的时候,我们正准备取出进食。”
杜顺道:“嗄?”
韩平一面对他打了一个手势,一面应道:“这是说,你们这顿饭,还没有吃的了。”
丁宽道:“是的。”
韩平双手又对杜顺比划了一下。
丁宽看见奇怪道:“这位老伯......”
韩平道:“他的耳朵不大好。”
丁宽道:“哦......”
杜顺即时道:“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些食物。”
丁宽道:“这怎么......”
沈胜衣那边应声道:“丁镖头无须客气。”
丁宽尚未回答,旁边那个中年书生已一欠身,道:“这位公子尚未请教......”
沈胜衣道:“在下姓沈。”
“原来沈公子。”中年书生道:“在下薛允......”
沈胜衣道:“幸会。”
薛允回顾身后那个白发老人,道:“那位就是家父......”
白发老人道:“老朽薛长生。”
沈胜衣道目光一转,道:“老伯没事吧。”
薛长生颤声道:“没事,却险些吓破了胆子。”
沈胜衣道:“雪崩的确可怕。”
薛长生道:“老朽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沈胜衣道:“家人都平安就好了。”
薛长生连连点头。
薛允这时候又介绍那个女人,道:“这是拙荆。”
沈胜衣道:“嫂夫人这个时候应该留在家中。”
薛允微喟道:“小畜生不知天高地厚,玩耍的时候,打伤了当地的小衙内,不得不小举家迁回故乡。”
那个小孩子立时嚷了起来:“是人家先动手的。”
“住口!”薛允喝道:“你闯下了这个大祸,连累祖父爹娘落到这般田地,还不知错。”
那个小孩子垂下头。
薛允回对沈胜衣道:“他叫永昌,年纪虽小,却是胆大包天。”
沈胜衣道:“男孩子胆大一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薛永昌笑道:“这位叔叔说得是。”
薛允瞪了他一眼。
沈胜衣道:“院子风大,几位且进塔内吃些东西。”
薛允欠身道:“打扰你们实在过意不去。”
沈胜衣道:“哪里话。”
薛允手一推那个孩子,道:“永昌还不过去多谢沈叔叔。”
薛永昌应声奔了过去:“多谢你,沈叔叔。”
沈胜衣道:“不用谢。”
薛永昌一跃一跳的嚷叫道:“叔叔抱我。”
他看来是那么天真。
沈胜衣不由自主的探手将他抱起来。
“呱”一声,恐怖已极,乌鸦一样的叫声,这时从那个老人薛长生的口中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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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啼声一响,宝塔后面的围墙之上立即冒出两团白色的东西。
那是两个人,白衣白履,面庞亦用一块白布幪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在雪地上,要发现这两个人实在不容易。
那些人向塔前进来的时候,这两人已在塔后出现,却不是走来,是爬来。
爬得也并不快,所以沈胜衣公孙夏都没有发觉。
塔前走来的那些人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与及漫天的风雪,也不无影响。
之后这两人就贴着墙壁站在围墙下,直至现在听到鸦啼声。
啼声一入耳,他们的左手就射出一条漆成白色的铁链。
铁链的一端连着十支铁爪。
铁爪一搭住墙头,两人已飞快纵向落在墙头之上。
这两人的轻功显然就不错,有这两条铁链帮助,更加迅速。
一上墙头,铁链又飞出,这一次是飞向宝塔那边。
铮铮的两声,两只铁爪分别抓住了宝塔第五层第六层的窗沿。
两个白衣人的身子旋即箭一样射了过去。
第四章 强存弱亡,正立邪灭
白衣人才出现墙头,公孙夏已发觉,不由得一惊,却只刹那,他双手经已抬起来。
也就这刹那,一个白衣人经已凌空射至。三支闪亮的柳叶刀同时在他的右手射出。
嗤嗤嗤的破空声响。
公孙夏只听这破空声响,已知道来的是一个暗器高手。
人未到,暗器已射到。
公孙夏先机一失,手中暗器已不及出手,急忙后退!
三支柳叶刀从他的胸前擦过,他双手急扬,右手的四颗飞蝗石,三支透骨钉,左手的三枚金钱镖一齐飞出,射向那个白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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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身形如箭,飕的竟然穿窗直射入塔内。
那刹那之间,他的左手已然松开铁链,一拍窗沿,飞射的身形入窗一顿,飞鸟般落下来。
公孙夏的暗器就在这时候射至。
三种十支暗器一齐打在白衣人的胸膛之上。
噗噗噗的一阵暴响,白衣人被打得连退两步,狂吼一声,仆地倒下。
公孙夏的出手之快,腕力之强,的确是惊人。
他这种暗器中上一支已足以要命,何况是十支之多。
白衣人当场倒地不起。
公孙夏冷笑道:“以你的手法也敢与我斗暗器?”
语声未落,白衣人伏地突然翻身,双手左七右七,同时射出了一十四支柳叶飞刀。
公孙夏一怔,惊呼急闪。
相距既近,来得又意外,他的身手不错是敏捷,也只能闪开六支。其余八支柳叶飞刀,都射入了他的胸膛。
不过虽然躲不开,他却已让开胸膛要害。
暗器打在身上只是一痛,跟着就是一阵阵麻痒痒的感觉。
“毒药暗器。”公孙夏不由失声惊呼道。
白衣人一跃而起,冷笑一声,道:“不错。”
那十支暗器仍然插在他身上,可是他竟然若无其事。
公孙夏眼也直了,道:“你......”
白衣人截口道:“我知道你就是公孙夏。”
公孙夏道:“你又是谁?”
白衣人反手扯下幪面白巾,现出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庞。
公孙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白衣人接道:“我并不认识你,我们也只知道你是一个暗器高手,是龙飞的结拜兄弟,不在龙家庄,一定就去了保护胭脂!”
公孙夏道:“这又如何?”
白衣人道:“也就知道必会遇上你,也就计划怎样对付你!”
公孙夏眼瞳一亮,道:“你身上穿着软甲?”
白衣人道:“藤甲!”
公孙夏道:“在事前你们是必也已打听清楚我是怎样子的一个人。”
白衣人道:“所以老爷子知道你没有下来,仍然留在塔上。”
“那一声鸦啼就是暗号?”
“动手的暗号!”
“老爷子就是那个薛老爷?”
“也就是地狱刺客!”
公孙夏咬牙切齿的道:“好!”
一个“好”字出口,他双手陡动,五六十枝暗器飞蝗般射出!
不再是射向胸膛,是射向白衣人的四肢与头颅!
白衣人惊呼闪避!
一阵异响过处,白衣人双脚左手插满了暗器,血肉模糊!
可是他的右手已及时藏在身后,头颅亦及时偏开,只是左耳被暗器射下来!
他站起的身子立时又倒下,骇然道:“我的八支柳叶飞刀最少有三支打在你的左胸心房之上!”
公孙夏冷笑道:“你们又怎能够查出我与一般人两样,一颗心乃是长在右边的胸腔之内!”
白衣人一怔,忽然大笑道:“可惜你的暗器并没有淬毒!”
公孙夏道:“我的暗器无须淬毒!”
白衣人道:“所以我虽然双脚一手都中了你的暗器,仍可以活下去,你反而是死定了!”
公孙夏冷然道:“我还可以出手!”双手疾扬,暗器暴射!
白衣人右手几乎同时一按地,身形突起,越窗倒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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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夏暗器一出手,右手就握住了插在身旁墙壁之上的那把缅刀!
刀一拔出,立即脱手飞出!
“呜”的一声异响,三尺长刀飞射!
刀沉重,去势之迅速,犹在那些暗器之上!
白衣人才翻出窗外,刀已飞至!
寒光一闪,鲜血激溅!
刀过处,白衣人在血雨飞洒中从飞檐上跌下!
即使他没有受伤,由六层高塔上跌下,亦难免重伤。
何况他现在已经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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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夏瞪着白衣人溅血刀下,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异常嘶哑,他的身子,亦开始摇幌不定,可是他仍然挣扎着走向那边梯口。
他没有忘记还有一个白衣人飞入了武三娘与胭脂所在的第五层宝塔之内。
而且他方才听到了胭脂的一声惊呼!
他没有拔下身上插着的柳叶飞刀,经验告诉他,一拔出,血气外溢,就连站也难以站稳。
刀虽未拔出,血已经流下。
淡黑色的血,染湿了公孙夏的衣衫。
他勉强移步,终于走到梯口,脚一软,再也站不稳,从楼梯滚落!
可是他竟能忍住一声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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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白衣人开始攻击之时,第二个白衣人亦开始了他的攻击!
他用扇,用短剑!
扇一展一合,每支扇骨之上都弹出一支半尺长的刺刀!
链飞人飞剑飞,穿窗而入!
一入窗,白衣人已知目标何在,短剑一闪,脱手飞出!
武三娘胭脂虽然是目注塔前,亦听到铁爪搭在窗沿的那一声异响!
两人一齐回头,一道寒光迎面飞至!
胭脂一声惊呼,武三娘和身一扑,将胭脂扑倒在地上!
短剑射空!
白衣人一声冷笑,纵向掠前,刷刷刷三扇。
武三娘这下子翻身跃起来,双手一翻,鸳鸯刀出鞘,连接三扇!
白衣一声:“好!”又是三扇,左手拔出了第二支短剑!
他以右手折扇封住了武三娘的身形,左手短剑,闪电般掷向刚从地上起来的胭脂!
胭脂剑亦出鞘,一剑将短剑击落!
虎父无犬子,她的武功虽然不大好,也不是寻常可比!
白衣人大笑,道:“你也懂武功?”
笑声未绝,左手便出现了第三支短剑,这一次没有掷出,短剑飞舞,刺向胭脂。
胭脂长剑急挡。
连挡三招,胭脂右手已被震得发麻!
武三娘这时候已知道白衣人的武功高强,轻叱道:“胭脂退到我身后。”鸳鸯刀飞舞,连白衣人的短剑也接下。
胭脂知道以自己的武功,如果不退下,反而影响武三娘出手,立即把握机会,收剑退后。
白衣人喝道:“哪里走!”一扇两式,截住鸳鸯刀,左臂一探,短剑脱手疾射而出!
胭脂慌忙一闪,短剑穿袖而过,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武三娘鸳鸯刀旋即尽展,双刀飞舞,连环七七四十九刀!
白衣人折扇从容接下,突然道:“凭你的武功,绝不是我的对手,立即滚开,饶你一命!”
武三娘一字字的道:“你要杀胭脂,先杀我!”
白衣人道:“好,我先杀你!”折扇狂风暴雨一样飞刺,扇扇狠辣诡异!
武三娘鸳鸯刀硬接,接得三十扇,惊呼道:“你是柳风清?”
“正是柳风清!”白衣人一步退后,左手反撕下幪面的白巾,道:“你也看出我用的是阴阳扇法?”
白布后是一张中年人的面庞,龙眉凤目,三绺长须,人如临风玉树。
这个人竟然就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阴阳扇”柳风清!
李成丁宽并没有冒充,事实就是柳风清的人,镇远镖局的镖师。
柳风清与地狱刺客又是什么关系?
武三娘方才其实也不敢肯定,只是推测,现在一见真是,真是才变了面色,脱口道:“你就是地狱刺客?”
柳风清道:“地狱刺客是薛老爷子,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武三娘道:“想不到。”
柳风清道:“想得到,我们就不会那么成功。”
武三娘怔在那里。
柳风清接道:“现在知道这个秘密,你就是让开,我也要杀你的了!”
武三娘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让开!”双刀急上,“凤凰展翅”!
柳风清折扇一展,一招两式,左截鸳刀,右敲鸯刀。
一敲一弹,扇端其中五支利刃突然飞射!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武三娘可以闪避,但不能闪避。
因为胭脂就站在她身后。
她偏身让开要害,以左臂硬接三刃!
嗤嗤嗤的五支利刃一字并插在她左臂之上,鲜血横飞,鸳刀落地!
柳风清大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楼梯上滚落,胸前八支柳叶飞刀,紫血迸流,倒地不起。
武三娘胭脂看在眼内,失声惊呼。
惊呼未落,公孙夏突然长身暴起,两手狂挥,嘶声道:“胭脂武三娘伏倒!”
武三娘仰天急倒,反手将胭脂搂倒地上。
公孙夏的暗器同时射出!
柳风清身形乱闪,折扇翻飞,所有暗器不是被他避开,就是被他折扇击落。
他瞪着公孙夏大笑道:“我知道你的暗器功夫青出于蓝,比你那个师傅千手佛更加出色,可惜你身中毒刀,手上功夫已最多只剩下五成!”
公孙夏这时才看清楚白衣人是谁,失声道:“柳风清!”
柳风清道:“正是!”
公孙夏暗器又出手!
七种五十六支暗器!
这一次的暗器显然已力弱!
暗器出手,人已倒下!
柳风清大笑挥扇,五十六支暗器他只以折扇就接了下来!
又就在这刹那之间,公孙夏倒地的身子再弹起,箭矢般飞扑向柳风清!
人之外,还有十二支暗器!
柳风清折扇不停,十二支暗器齐被击落!
几乎同时公孙夏已扑至,他手中没有兵器也没暗器,却就以双手抱向柳风清!
柳风清不防有此,顾得暗器,就来不及闪避,立时被公孙夏抱个结实。
他大怒道:“你找死!”折扇一沉,扇端的利刃刺入了公孙夏的咽喉!
公孙夏当场气绝,那刹那双手抱得更紧,抱死了柳风清的身形!
柳风清即时猛觉腰后一阵剧痛!
他这才知道公孙夏的真正意图,一声怒嘶,整个身子疾转了出去!
这一转虽快,武三娘右手,却比他更快!
公孙夏抱向柳风清的时候,武三娘已知道他的意图了。
她立即把握机会,连人带刀从地上飞起,拉腰一刀疾刺了过去!
柳风清的折扇刺入了公孙夏的咽喉同时,她的刀亦砉的斩在柳风清腰脊上!
这一刀全力斩下!
柳风清整条腰也几乎被斩断!
没有人变成那样还能够活下去。
武三娘看着柳风清倒下,整个身子都不由颤抖起来。
胭脂亦惊的仿佛变成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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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中惨烈,塔外同样惨烈!
鸦啼声方响,薛永昌的手中就出现了一一支短刀。
蓝汪汪的短刀!
一刀刺向沈胜衣的胸膛!
谁也想不到这一个只得九岁的小孩子竟然会杀人。
沈胜衣也想不到。
他正将薛永昌抱高!
那刹那之间,他突然发觉薛永昌的眼瞳中闪出了一丝恶毒已极的光芒!
一种近乎野兽的本能,使得他半身自然一闪!
刺向他胸膛的短刀就变了刺在他的右臂之上!
入肉入骨!
这个孩子的气力居然也不小。
沈胜衣立时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手一扬,薛永昌连人带刀飞入半空!
一阵麻痹的感觉同时传来,沈胜衣一惊,脱口道:“毒刀!”
那边薛允大笑,道:“正是!”双袖一翻,一蓬蓝汪汪的毒针迎面射去!
笑声未落,薛永昌已凌空一个翻滚,落在地上,一点损伤也没有。
这个年纪已经有这种身手,倒也不容易!
他正落在那个妈妈的身旁。
那个孕妇看也不看他,从袖中撒出一对短剑,人剑齐飞,扑向沈胜衣!
肚子这么大,身手仍然那么灵活,亦实在少有。
几乎同时,那两个丫环的手中各自多了一支软剑,两个家丁手中亦出现了两条链子枪!
链子枪左右射向沈胜衣,软剑亦与人飞前!
薛长生却负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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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鸦啼声响起刹那站在韩平身旁的丁宽亦发动,一肘撞在韩平的胸腔上!
韩平整个身子被撞得倒退三尺!
丁宽双臂反挥,双枪在手,一齐刺了过去!
韩平张嘴一口鲜血喷出,还未清楚什么事,丁宽的双枪已刺来,李成的刀亦砍至!
他耳听网志,勉力腾身闪避!
左闪一刀,再闪一枪,还有一枪却闪不了!
那是丁宽右手的缨枪!
锋利的枪尖噗的刺入了他的小腹!
韩平怒吼一声,双手一沉,握住了刺入小腹的那支缨枪一拗,“啪”一声,缨枪断成两截!
丁宽左手枪这时候已又刺到了!
噗地枪尖刺入了韩平的右胸!
韩平一声不响,双手上翻!
丁宽迅速拔枪,枪尖方离韩平的胸腔,枪杆已落在韩平的双手之中!
一声怒喝,韩平双手一带,竟硬将那支枪夺过来。
他的身子亦同时一栽!
李成一刀已砍在他背脊上。
血四射!
韩平浴血回身,大喝一声,手中枪疾向李成刺去!
李成一闪,右手一翻,一刀砍出!
韩平没有闪避!
刀砍在他的胸腔之上,他手中缨枪同时刺入了李成的咽喉!
一刺立拔出!
李成咽喉喀一声,连人带刀倒下!
韩平握枪回身,瞪着丁宽!
他身受三处重伤,已变成一个血人,但身子仍然挺得笔直!
丁宽何尝见过这种彪悍的人,当场呆住!韩平挺枪冲了过去!丁宽急避!
韩平连刺两枪落空,枪一转,横扫千匹马!丁宽“哼”声,“一鹤冲天”,凌空一拔过去!
韩平怒叱道:“好!”手中枪一收,“飕”的突然脱手掷出!
丁宽半空一闪不开,惊呼未绝,枪已钉入了胸腔,溅血飞泻!
韩平连随拔出腰间长刀,双手握刀,扑向薛长生!他并不知道薛长生就是地狱刺客,只知道薛长生就是敌人!
只知道自己伤重必死,能够多杀一个敌人就多杀一个!
薛长生瞪着韩平冲来,一动也不动,一双眼却射出了饿狼一样的光芒!
这完全已不像人的眼睛,他慈祥的面容亦早已变成了豺狼一样残忍!
韩平虽然一心拼命,接触到这样的一双眼睛,亦不由心头一寒。
他仍然冲了过去。
“唰”一声,长刀急落!
薛长生一声冷笑,右手随抬,食中指剪刀一样迎向刀锋!
刀只劈入一寸,便不能斩下去!
薛长生的两指竟比钳子还坚硬。
这份镇定, 这份准确,实在惊人!
韩平大惊起脚,右脚飞踢薛长生的小腹!薛长生冷笑,左拳击下!
韩平闷哼一声,右脚还未踢出,小腿已被击碎!
薛长生右手食中指连随一夺,韩平将把握不稳,长刀被夺去!
他咆哮挥拳,扑前!
薛长生身形一闪让开,左手食指捏在刀尖之上,双手一折,“喀唰”一声,长刀再断!他双手一挥,两截断刀脱手,“夺夺”的钉在韩平的胸腔上!
韩平整个身子亦被刀上力道撞飞,仰摔在半丈之外!
倒地不起!
他一伤再伤,再加这两刀,如何还能够活下去。
薛长生断刀出手,连看也不再看韩平。他并非第一次杀人,这在他来说,根本就是他的工作。工多艺熟。
他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可惜他并不是神,是人。
人总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他判断薛永昌那一刀应该刺入沈胜衣的胸腔,可是那一刀只刺在沈胜衣的右臂之上。不过,他并不在乎这错误。
因为他清楚那把刀淬的是什么毒,毒性是怎样厉害,他相信纵然不刺入胸腔,也足以致使!
沈胜衣这时候亦知道那种毒药的厉害!
他纵身一闪,避开薛允的那蓬毒针,倒踩七星步,再闪过那个女人的一对短剑,两个家丁的链子枪,两个丫环的软剑,左手正想拔剑,突发觉右臂已完全麻木。
那种麻木的感觉,而且继续向上蔓延,不由得心头一凛。
他并非第一次中毒。
以他的经验,一发觉这样,怎会不知道绝不能够再延迟解毒?
他颀长的身子立时飞了起来,呼的掠上了宝塔第二层的滴水飞檐。
那个女人一声轻叱,双剑一展,飞身追了上去。
她身形才展,一支铁矛飕的突然在塔内刺出,刺入了她的肚子。
铁矛握在杜顺的手中,他盯着那个孕妇,厉声道:“我本不忍心这样杀你,可是你挺着这样大的肚子仍然要杀人,可见你内心如何恶毒,生下来的将来也不会是好东西......”一面说他一面须发皆颤。
其实他还是有些不忍下手。
这番话尚未说完,他就已发觉不妙。
铁矛虽然已刺入那个女人的肚子,到现?谌悦挥醒飨拢?br />
那个女人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痛苦之色,就像那支铁矛并没有刺入她肚子一样。
一个奇怪的念头旋即在他的脑海中浮上来,他无法采取什么行动,一支短剑已钉入他的胸膛。
正是那个女人左手的短剑。
他浑身的气力立时被打断,铁矛自然放下来。
那个女人身一仰,肚子从矛上脱出。
血并没有标出。
杜顺瞪着她,道:“你不是孕妇!”
那个女人道:“本来就不是。”
杜顺道:“你肚子上的是什么?”
那个女人探手衣襟一抓,啪一声,一个藤蒌从她的衣衫内掉下。
杜顺仰天大笑道:“我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这种不择手段的人。”
那女人道:“也幸好我并没有怀孕。”
她冷笑接道:“对孕妇也能够下那种毒手,老匹夫,你也够狠啊!”
杜顺道:“除恶务尽,非狠不可。”
他大喝一声,挺矛冲前。
喝声已嘶哑,矛亦不稳定。
那个女人一偏身,一沉腰,左手已将矛握住,一夺一挑一插,将矛夺过,反插入杜顺的小腹!
杜顺惨叫倒地。
那个女人立松左手,冷笑掠前,左手再沉,一把抓住钉在杜顺胸膛那支短剑,拔了出来。杜顺没有反应,他人已气绝,但双目仍然睁大。
那个女人冷笑道:“死不瞑目么?”飕的一脚将杜顺的尸体踢飞入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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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胜衣人在半空,左手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
一探上飞檐,瓷瓶已被捏碎。
瓶中有五颗药丸。
沈胜衣连随将两颗药丸放入口中,再捏碎两颗拍入伤口之内。
这是唐口彪豹兄弟秘制的解毒丸,前后已经救了他两次的性命。
现在就是第三次。
他相信这解毒丸必定也能够化解这一次所中的毒药。
因为经验告诉他这种毒药虽然是如此厉害,还没有“极乐先生”那种那么强烈。“极乐先生”那种剧烈的毒药这种解药也能够化解。
他才将解毒丸拍入右臂中,所有家丁已经飞身跃上,两支链子枪一左一右飕飕飞至!
沈胜衣将仅余那颗解毒丸交右手,左手一探,已抓住左边那支链子枪,身一偏,左手一落,以手中链子枪迎向再来的那支链子枪!“铮”一声两枪相击,沈胜衣左手五指一开一合,将右来那支链子枪也抓了起来。
五指连随紧收,“格”一声,两条铁链齐齐相缠在一起!
两个家丁大惊,各自用力收枪!
也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丫环已经掠上来,软剑飒飒的抖直,一齐刺向沈胜衣。
剑急如闪电!
沈胜衣右臂麻痹,左手又握着两支链子枪未放,要闪避这两剑实在不容易。
可是他向后缩,那两剑便以一寸之差,刺不到他的身上。
这判断又是何等的惊人!
两个丫环一怔,剑一收又刺出!
沈胜衣立时松左手拔剑!
“铮”一声,两条链子立时分开来!
他们却不防沈胜衣突然松手,收力不住,两个身子立时倒翻了去!
沈胜衣长剑一展,叮叮的两声,便已左右将来剑震开!他用剑的迅速比那两个丫头,又何止高一筹。
那两个丫环第三剑正要出手,沈胜衣的剑已然向她们刺到,左剑震开一个丫环的软剑,右一剑“夺”的刺入了另一个丫环的胸膛!一入即出!
血嗤的射出来,那个丫头一声惨叫,翻身跌下。一剑夺命。
剑一闪,转刺向仍站在飞檐上那个丫环。那个丫环竟能够一剑架开,人却被剑上潜力震的飞离了飞檐!
沈胜衣没有追击,身形猛一拔,掠上了第三层的飞檐,一落又拔高,连过两层,身一折,飕的买入第五层宝塔之内!
塔下的刺客都看在眼内,不由齐皆大惊。薛长生也没有例外!
沈胜衣轻功的高强,实在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薛允失声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薛长生面色一寒,道:“沈胜衣!”
其他人又是一惊!
薛允脱口一声:“是他?”
薛长生道:“他方才不是说姓沈。”
薛允道:“他虽姓沈未必就是他!”
薛长生道:“江湖上姓沈的虽然不少,武功如此高强的,除了沈胜衣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薛允沉默了下去。
薛长生顿足道:“虽然看出他是高手,却不知他就是沈胜衣。”
那个女人道:“龙飞怎会与沈胜衣拉上了关系。”
薛长生道:“这只有他们才知道。”
薛允道:“他们显然是生死之交,否则姓沈的,不会如此卖命。”
薛长生道:“他们的交情如果真的是那么深厚,我们岂会看不出来?”
薛允点头道:“嗯。”
那个女人道:“龙飞向来自负,想不到他竟然也会找外人来帮忙。”
薛长生道:“司马长乐又并没有说谎,胭脂的确是龙飞的命根。”
那女人道:“也所以他一改初衷。”
薛长生道:“我还以为这只是龙飞的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想不到他原来有恃无恐!”
薛允突然问道:“我们如何?”
薛长生道:“动手!”
薛允道:“现在?”
薛长生道:“稍等片刻。”
薛允道:“哦?”
薛长生道:“我们必须弄沮楚塔内的情形。”
薛允道:“柳风清等相信已失手!”
薛长生道:“他们纵然失事,对方也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薛允道:“除了武三娘,公孙夏,胭脂三人外,塔内相信已没有其他人。”
薛长生道:“如果有,早已现身。”
薛允道:“他们三人加起来,未必是柳风清两人的对手,何况乐毅的施袭公孙夏,柳风清已替他作好了安排。”
薛长生道:“公孙夏也绝非庸手,所以乐毅虽然身穿藤甲,仍然被他击杀!”
薛允道:“乐毅已死了?”
薛长生道:“方才已听到他的惨叫,也听到了柳风清的怒吼!”
薛允道:“怒吼未必就表示死亡。”
薛长生道:“如果仍生,塔内现在绝不会如此静。”
薛允道:“嗯。”
薛长生道:“不过武三娘,公孙夏,即使未死,现在亦是必已重伤。”
薛允点头道:“否则他们现在应该现身。”
薛长生道:“只不知柳风清临死之前,是否经已击杀胭脂。”
薛允道:“如果胭脂已死,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薛长生道:“不错!”
薛允道:“我上去一探如何?”
薛长生道:“用不着冒这个险。”
他阴恻恻一笑,道:“很快他们就会现身的了。”
薛允道:“如果胭脂未死,合我们之力,能不能击毙沈胜衣?”
薛长生道:“应该能够!”
他目光一转,落在薛永昌手中的毒刀上,道:“永昌的毒刀并没有落空。”
那个女人道:“方才他好像吞了些药丸下肚。”
薛允道:“他的身形起落也不像毒发难支。”
薛长生道:“如果他真的是沈胜衣,以他的功力,再加上药的帮助,一时半刻,应该可以阻止毒性暂时蔓延。”
薛允道:“一时半刻之后呢?”
薛长生道:“必然再发!”
他口里尽管说得这样肯定,心中其实并不是这样。
人的名字,树的影儿。
沈胜衣威震江湖,对于这个人,他不无顾忌。
那个女人道:“万一他一时半刻仍然不倒?”
薛长生冷笑一声道:“凭我的武功,足可以与他一决生死。”目光一扫,又道:“何况还有你们六人。”
薛允夫妇不由点头。
对于薛长生的武功,他们的确满怀信心。
薛长生道:“以七敌一,必胜!”
他的语气,说话,仍然充满自信。
以一敌七,是否必胜?
x x x
沈胜衣穿窗而入,一把长刀就砍来!
武三娘的刀!
沈胜衣一剑架开,道:“是我!”
武三娘急忙收刀。
他站在窗旁,挡在胭脂的面前。
胭脂面色苍白如纸,一见是沈胜衣上来,喜极叫道:“沈......沈大哥。”
沈胜衣目光一扫道:“你们怎了!”
武三娘神色黯然,道:“公孙二哥已死了!”
沈胜衣这时已看见公孙夏的尸体,眼旁的肌肉一跳,道:“他抱着的是谁?”
武三娘道:“柳风清。”
沈胜衣一怔,道:“阴阳扇柳风清?”
武三娘道:“他是地狱刺客弟子。”
“这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李成丁宽并没有说谎,事实是镇远镖局的镖师。”
“我们又怎知镇远镖局与地狱刺客有这重关系。”
胭脂颤声道:“柳风清好厉害哦。”
沈胜衣道:“这个人的武功据说实在有几下子。”
武三娘一声叹息,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胭脂道:“三阿姨也被他打伤了。”
沈胜衣目光落在武三娘的左肩之上,道:“伤得怎样?”
武三娘道:“不要紧!”
她左臂插着的利刃已拔出,伤口已用布扎好了。
沈胜衣关心的问道:“他的兵器有没有淬毒?”
“没有,他大概不屑用。”
“凭这个人的武功,无疑可以不屑用毒。”
武三娘这时才留意沈胜衣的右臂已受伤,道:“你也受伤了?”
沈胜衣道:“不死已是万幸!”
武三娘惊道:“什么人这样厉害?”
沈胜衣苦笑道:“就是那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小孩子。”
武三娘胭脂一怔。
沈胜衣道:“我将他抱起,他的手中就多了一把刀,刺我的胸膛。”
武三娘道:“那是毒刀?”
沈胜衣道:“而且毒性强烈。”
胭脂大惊道:“沈大哥。”
沈胜衣道:“幸好我及时避开胸膛的要害,只伤了右臂。”
胭脂道:“可是刀上的毒药。”
沈胜衣道:“我随身带有解毒药。”
胭脂道:“有效吗?”
沈胜衣勉强一伸右臂:“我现在不是很好?”
他的右臂竟然已回复一些小知觉。
唐门的解毒丸果然名不虚传。
胭脂道:“这我就放心了。”
沈胜衣道:“不过,我这条右臂暂时是不能够使用的了。”
胭脂道:“幸好你的左手,比右手厉害。”
沈胜衣无言。
胭脂问道:“那个孩子怎样了。”
沈胜衣道:“我下意识将他掷开,可是他凌空一个筋斗,便已经安然落地。”
武三娘道:“小小年纪身手已经有这样高,实在少有。”
胭脂叫起来,道:“小小的年纪心肠已经这样恶毒,到长大那还得了,我下去杀了他。”她真的握剑冲向那边窗。
沈胜衣急忙一把拉住,道:“你下去等于送死!”
胭脂道:“我不怕。”
沈胜衣道:“不管你爹爹了。”
胭脂怔在那里。
武三娘道:“下面情形如何?”
沈胜衣道:“韩平杜顺已死,对方亦死了三个人。”
武三娘道:“还有一个。”
沈胜衣道:“其中武功最高的我看就是那个老人薛长生。”
武三娘问道:“会不会他就是地狱刺客?”
沈胜衣道:“毫无疑问。”
武三娘道:“他的武功如何高强?”
沈胜衣道:“他用一只手便能够拗断韩平那把刀。”
武三娘道:“那是把好刀!”
沈胜衣道:“我看得出。”
胭脂插口问道:“沈大哥你自觉能否是他的对手?”
沈胜衣道:“我不知道。”
胭脂从来都没有听过沈胜衣这样说,不由得担心起来。
武三娘道:“是不是因为你伤了一只右手所以不敢肯定?”
沈胜衣点头。
胭脂道:“沈大哥,你不是一向只用左手。”
沈胜衣道:“必要时右手也用的。”
武三娘道:“两个人若是功力悉敌,一个双拳,一个却只能用一只手来应付,那就比较吃亏的了。”
沈胜衣道:“不错。”
武三娘道:“薛长生必然亦看出这一点,何以到现在他仍然不采取行动。”
沈胜衣道:“两个原因。一是他对我也亦无信心取胜。”
武三娘道:“还有......”
沈胜衣道:“他尚未知塔内情形。”
他霍然回头,道:“对方,一共几个人冲进塔内。”
武三娘道:“我方才已上去看过,一共两个。”
沈胜衣道:“还有哪个?”
武三娘道:“已被公孙二哥杀了。”
胭脂道:“二叔虽然杀了他,自己亦身受重伤,他下来帮助我们之时,是滚下来的。”
沈胜衣惊问:“那个又是谁? ”
胭脂道:“不知道。”
沈胜衣道:“虽然已死亡,也就不要管他了。”他叹了一口长气又道:“幸好只来了两个。”
武三娘道:“他们显然认为这两个人已足够了!”
沈胜衣道:“相信是的。”
他目光一落,道:“那个薛长生人无疑是相当自负,方才他显然认为,我必死在那一刀之下,所以并没有对我出手。”
武三娘道:“这个人原来也不是全无弱点。”
沈胜衣道:“”他应该这样自负的,好像他那个杀人计划,本来就无懈可击!”
武三娘道:“人算却是不如天算。”
沈胜衣道:“我这个人的运气一向也实在不错。”
武三娘道:“那孕妇有没有出手?”
沈胜衣道:“有。”
武三娘道:“这些人简直不是人,九岁小孩子用毒刀偷袭,怀孕在身的也不管肚里孩子的安全了。”
沈胜衣道:“那女人并非孕妇。”
武三娘又是一怔道:“是假的?”
沈胜衣道:“杜顺就死在她那个假肚之下。”
武三娘柳眉倏竖,道:“这些人其实全都不值得同情。”
沈胜衣道:“他们摆出来的样子,却令人不能不同情。”
武三娘道:“我现在知道地狱刺客怎会这样成功了。”
沈胜衣道:“就是他懂得利用别人的同情心,进行他的杀人计划。”
武三娘道:“还有什么比骗取别人的同情更卑鄙。”
沈胜衣道:“相信没有的了。”
武三娘道:“依你看,他们是否真的是一家人。”
沈胜衣道:“我就看不出了。”
他一顿接道:“如果真的是,所谓地狱刺客就不是指一个人,是指一家人!”
武三娘打了一个寒噤。
沈胜衣同样心寒了。
武三娘望望左右,道:“我们现在只剩下三个人。”
沈胜衣道:“所以,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除非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否则你们都不要妄自出手,由我一个人应付直到战死为止!”
武三娘道:“这个怎成。”
胭脂悲声道:“要死一起死。”
沈胜衣道:“你们该明白一件事。”
武三娘道:“明白什么?”
沈胜衣道:“我一个人应付,还可以放开手脚,若是要同时照顾你们,反而就放不开了。”
武三娘点头。
胭脂红着眼睛,道:“沈大哥!”
沈胜衣笑道:“放心,你这个沈大哥运气一向不错。”
胭脂道:“你真的要小心啊。”
沈胜衣道:“我还得留着这条命给你说故事。”
胭脂道:“一定的。”
沈胜衣道:“一定!”
他一笑,转向武三娘,道:“三姐,看稳胭脂。”
武三娘点头,柳眉却锁在一起。
沈胜衣目光一闪,道:“我们虽然只剩下三个人,却还有一个希望。”
胭脂道:“是什么希望。”
沈胜衣笑道:“忘记了。”
胭脂眼睛一亮道:“你是说爹爹?”
沈胜衣道:“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到来。合我们两人之力地狱刺客绝非敌手!”
胭脂道:“那么我们等爹爹来。”
沈胜衣道:“他们未必让我们等的。”他移步窗前,探头望下去。
七个人都在塔下,仰首向上望。
x x x
一见沈胜衣现身,薛长生双眉左右齐飞。他立即扬声问道:“阁下莫非就是沈胜衣?”衰老的语声这时候已变得猛虎一样雄壮。
沈胜衣道:“正是!”
薛长生大笑道:“果不出我所料。”
沈胜衣道:“你方才料到的?”
薛长生道:“不幸就是方才。”
沈胜衣道:“你不幸我却大幸。”
薛长生道:“据说你这个人的运气一向都不错。”
沈胜衣道:“今天的事已证明了。”
薛长生道:“方才我若是同时出手,你绝不会有现在这样轻松。”
沈胜衣并不否认,道:“而且未必能够回到这里面。”
薛长生道:“胭脂是否就在上面。”
沈胜衣道:“仍然在。”
薛长生道:“柳风清乐毅两人呢?”
沈胜衣道:“已回去你那儿了。”
薛长生道:“哪里?”
沈胜衣道:“地狱!”
薛长生道:“好,很好。”
沈胜衣道:“我们方面的确很好。”
薛长生道:“公孙夏难道还未死?”
沈胜衣道:“吉人天相只伤未死。”
薛长生道:“叫他出来。”
沈胜衣道:“他正在疗伤,如果你要见他,请上来,他一手暗器,已准备随时欢迎你。”
薛长生道:“武三娘又如何?”
沈胜衣道:“她比公孙夏更加好。”
薛长生忽然笑道:“你以为我不清楚柳风清乐毅两人的武功。”
沈胜衣道:“你却是不清楚公孙夏武三娘两人的武功。”
薛长生不能不失望,突喝道:“都给我下来!”
沈胜衣道:“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薛长生一怔。
沈胜衣连随大喝道:“上来!”
薛长生道:“你好大的胆子。”
沈胜衣冷笑道:“是你要杀人,不是我们!”
薛长生又是一怔。
沈胜衣冷笑道:“不过你不肯上来,我们也不会压迫你。”
薛长生道:“我们一定上来!”
沈胜衣道:“随时欢迎。”
薛长生道:“急也急不在这一刻。”
沈胜衣道:“是么?”
薛长生道:“我们七个人可轮流休息,等你们疲倦了才上来收拾你们不迟。”
沈胜衣道:“我们三个——”他急忙住口,出口的说话却是收不回去的——
薛长生桀桀怪笑,道:“只是三个,不是四个么?”
沈胜衣道:“三个也一样可以轮流休息。”
薛长生道:“可以当然可以,却最好不是你休息的时候我们杀上来。”
沈胜衣道:“你也最好希望不是你休息的时候我下来偷袭!”
薛长生怔住。
沈胜衣大笑道:“你拖延时间对你并没有多大好处。”
薛长生道:“谁说。”
沈胜衣道:“我说。”
薛长生道:“一时半刻之后,你右臂之毒必攻心!”
沈胜衣道:“如此肯定。”
薛长生道:“我清楚毒药的厉害。”
沈胜衣道:“最好你也清楚我那种解药的厉害。”
薛长生道:“无须清楚!”
沈胜衣道:“你这个人倒也自负。”
薛长生冷笑。
沈胜衣道:“否则你这一次又是会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薛长生一听不是滋味。
沈胜衣还有说话:“现在你的判断最好也没有错误。”
薛长生目光一闪道:“你等龙飞。”
沈胜衣道:“你再不出手,说不定他就会赶到!”
薛长生大笑,道:“他已经被我的手下引出了百里。”
沈胜衣道:“你的手下绝不是龙飞的对手。”
薛长生道:“不是又何妨,我不是要他与龙飞打架。”
沈胜衣道:“也不会被追及。”
薛长生道:“即使追及,龙飞也赶不及回来。”
沈胜衣道:“你的判断一定没有错误的,是不是?”
薛长生不敢说是。
到现在,他已经两次判断错误。
他冷笑应道:“龙飞如果回来,我必会接到飞鸽传书。”
语声未过,一只飞鸽突然划空飞至。
雪白的飞鸽,闪亮的金铃。
铃声叮噹!
薛长生面色当场一变!
沈胜衣一见大笑!
薛长生即时暴喝一声:“上!”
沈胜衣握剑在手即时一紧道:“小心,我下去好了。”
语声未落,人已穿窗。
他绝不能让地狱刺客七人一齐冲入塔内,因为塔顶空位不多,而且七人一上来,攻击的对象就不是他一个人,还有武三娘与胭脂!
地狱刺客七人身躯正欲开展,已瞥见沈胜衣窜出。
薛长生双手一分,七人一齐散开去!
沈胜衣身形如飞,飕飕飕,已落在第二层的飞檐之上!
薛长生即时吩咐道:“各尽全力,先杀此人!”
众人无言点头,眼中凶光暴盛。
七个人刹那就仿佛变成七条饿狼,七个地狱出来的恶鬼!
x x x
雪从天飞舞,风仍急。
沈胜衣的袖飘展,风雪中落在地上。
天地间的杀气一刹那仿佛浓重一倍!
沈胜衣身形才着地,一个人已向他徐徐走过来。
薛永昌!
九岁的孩子,心肠却比狼子还狠毒!
他向着沈胜衣一步一步走过去,眼中忽然又凶光尽失,竟露出了笑容。
既可爱,又天真的笑容。
看见这种笑容,沈胜衣只觉得心头一冷。上过一次当,已经足够了。
他瞪着薛永昌,突喝道:“停步!”
薛永昌收住脚步,笑着道:“我今年只得九岁。”
沈胜衣道:“我知道。”
“九岁还是一个孩子。”
“我没有说你不是。”
“一个九岁的孩子可以说仍然什么都不懂。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情,也是值得原谅的。”
“哦?”
“所以你一定不忍心伤害我,何况你还是一个侠客。”
沈胜衣道:“你对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不想你杀我。”薛永昌举起了脚步。
沈胜衣厉声喝道:“再走前一步,我立即杀你。”
薛永昌脚步一顿,问道:“你真的是那么狠心?”
沈胜衣道:“你虽然不懂事,却已懂得杀人。”
薛永昌道:“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沈胜衣道:“你那把毒刀也从来没有刺过人?”
薛永昌道:“只刺过你。”
“一刀刺我不死,想再刺我一刀?”
“岂敢。”
“你是想走近来好待其他人动手?”
“我就是走过来,有什么影响?”
沈胜衣道:“我若是不忍心杀你,你站在我身旁,我的身形就会大受影响,而且还得时刻防备你那把毒刀突然刺来。”
薛永昌眨眨眼睛,道:“真的么?”又跨前一步。
沈胜衣瞪着他,道:“你认为我真的不忍心来杀你?”
薛永昌点头,再一步跨前。
沈胜衣人剑突然飞出。
剑光一闪,薛永昌握着毒刀的那只右手登时两断!血如泉涌。
剑快如闪电,薛永昌几乎完全不觉得疼痛,他突然觉得疼痛,目光一落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一声惨叫。
沈胜衣冷笑道:“小小年纪心肠已经如此狠毒,我虽不忍取你性命,却忍心断你的右手,免得你再用这只手去杀人!”
薛永昌还未听完,已经昏倒地上。
他那个母亲立时叫起来,两手短剑往地下一掷,道:“姓沈的,你害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她发狂一样空手冲了过去,她一副爱子情切模样,手中又没有兵刃,若换是第二个人,说不定会避开,甚至宁可挨她三两拳,给她消消气力。
沈胜衣却是一剑刺过去!
那个女人冲前的身形立时一顿,手中刹那间出现了一对短剑!
她袖中原来还有另一对短剑!
沈胜衣的剑却只是刺到一半,便已收回,冷笑道:“你若然真是爱子,第一件事就是替他将伤口包裹起来。”
那个女人道:“我要你的命!”双剑交剪,刺向沈胜衣!
沈胜衣一剑震开,冷顾薛长生,道:“老匹夫,你还有什么诡计?”
薛长生一声怪叫,道:“好个聪明人,对付你看来只有一种办法了!”
沈胜衣左手剑一旋一落,叮叮两声,又将那个女人刺来的另两剑震开,道:“是什么?”
薛长生双眉一扬,头上的暖帽,突然飞起,一头白发刺猬一样疾竖起来。
他厉声应道:“拼!”
一个“拼”字出口,所有人一齐扑前去!这次薛长生也没有例外!
两个家丁两支链子枪飞射,丫环两剑中攻,薛允飞身一拔两丈,双袖两蓬毒针当头射落!
薛长生人如怒雕,却是扑向那个孩子薛永昌!
救人?
沈胜衣一声冷笑,手中剑一展,再次震开那个女人的两支短剑,再一引,抢入空门!
那个女人惊呼未出,剑已穿心,当场气绝!
沈胜衣半身一侧,便欺入那个女人的怀中,正好躲开凌空射来的两蓬毒针,左右刺到两支链子枪!
他左手旋即一曲,一肘将那个女人撞飞,身一矮,丫环的软剑头顶刺空,剑一翻,哧的乘隙刺入了那个丫环的咽喉!
薛允眼里分明,大喝道:“好!”凌空一折转,又是两蓬毒针击下!
沈胜衣贴地一个鲤鱼翻身,闪开毒针,再一侧身,已到了一个家丁面前!
那个家丁链子枪当鞭用,迎头抽落!
叭一声,链抽在地上,冰雪四射。
沈胜衣已闪开,闪到那个家丁的右侧,左手剑迅速刺入那个家丁的右胁之下!
一刺入即拔出。
那个家丁的身子还未倒下,沈胜衣的身子已烟花火炮一样射入半空!
一蓬毒针几乎同时在他脚下飞过。
他一拔丈八,凌空一个筋斗,就与薛允再拔起的身形相遇。
这样接近,薛允的毒针再也无法出手,他双手一翻,各自多了一柄蓝汪汪的毒刀,一齐扎向沈胜衣胸腹!
震开刺来毒刀,突然又一个筋斗从薛允头上疾翻了过去!
薛允双手一翻“野火烧天”,双手上插!刀才插出一半,他的额前突然中裂,一股鲜血喷出!
沈胜衣翻身之间,已一剑将他的头斩为两片!
人刀一顿,凌空飞泻落地!
沈胜衣身形亦落!
尚未着实,一条人影已然飞来。
薛永昌!
这个孩子已经昏迷过去,这时候乃是抓在薛长生的左手中。
薛长生在薛永昌之后,神态狰狞,左手抓住薛永昌的后腰,右手五指如钩,蓄势待发!
孩子身轻,他虽然抓住在手中,对他的身形并没有多大影响。
沈胜衣虽然剑快,但见是这个孩子,如何刺得出去,只有闪避!
一支链子枪即时在他身后飞来。
沈胜衣耳听网志,身形急转。
飕的链子枪在右胁下,裂衣而过。
薛长生的或手紧接抓至!
爪未及,劲风已压体!
沈胜衣左手剑一挑,刺向抓来掌心!
他反应灵敏,出手迅速而准确。
可是薛长生竟然同样迅速,电光石火之间,竟然以左手抓着的薛永昌挡在右掌之前!沈胜衣收剑不及,剑“夺”的刺入薛永昌的胸膛一寸。
薛长生右手却就在那刹那暴长,剑立时从薛永昌后背穿出。
薛永昌痛极昏迷中苏醒,一声惨叫,当场气绝。
沈胜衣内心一寒!剑势不由得一慢。
这样残忍的人是第一次遇上。
他一慢再拔剑,已经拔不出来。
薛长生的右手五指,已经拑在了那支剑的剑锋,半身立转,左手松开薛永昌,疾击沈胜衣!
沈胜衣右臂已伤,剑又被捏住,欲挡这一掌也不能,只有松手弃剑才能闪避!
可是链子枪这时候却又飞出,封死了沈胜衣的退路,而且威胁于他的生命!
枪刺向后心!
也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崩”的一声,沈胜衣的剑突然中断。
他以内力硬将持剑震断,身形亦因这一震,向侧一偏,飕的枪裂衣飞过,枪锋在沈胜衣的胸膛割开了一条血沟!
枪上无毒,只是疼痛!
亦因为沈胜衣这一偏,薛长生击空。
沈胜衣倒抽一口冷气,右手一翻,断剑脱手飞出,飞向那个家丁。
剑如流星!
那个家丁一枪伤了沈胜衣,欢喜尚未来得及,断剑已夺的刺入他的咽喉!
这一截断剑的剑锋两寸也不到,但已足致使!他一面笑容,刹那僵硬,仰天疾倒了下去!
沈胜衣一剑飞出,人亦飞出,扑向地上的一支软剑。
飕的一道寒光追踪击至!
那是薛长生捏在手中的剑尖。
沈胜衣耳听风声,半身疾闪,叮一声,断剑正击在那支软剑之上,竟硬将那支软剑击成两截。
沈胜衣心头一凛,薛长生人已扑至,双爪如飞,风声呼啸。
沈胜衣身形乱闪,连闪左七右八十五抓,裂帛一声,左肩已然被薛长生右手的第九抓连衣衫带皮肉撕下来一片。
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薛长生桀桀怪笑,道:“你右臂不能使用,左手又已有剑伤,如果也打你不过,我双手也算白练了。”说完这句话,他已抓出七七四十九抓!
沈胜衣身上又伤两处!
薛长生更加得意!双爪攻势更凌厉。
沈胜衣险死还生!
他浴血闪避,薛长生却是如影随形!
以沈胜衣身形的迅速,他竟然能够追及。沈胜衣甚至无法拾取散落在地上的兵刃。他一退再退,退到了塔门之前,身上已再添两处伤口!
薛长生大笑不绝,
也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一声娇叱,一道寒光,凌空疾向薛长生头顶斩下!
一把刀。
武三娘右手的刀!
胭脂武三娘塔上看得清楚,一见沈胜衣断剑,大惊,不由自主双双越窗扑下!
武三娘人在窗外,才知道胭脂跟了出来,喝道:“回去。”
可是胭脂这时候哪里肯听。
她只有抢先扑击!
薛长生耳听风声,身一偏,右后一抄,竟就抄住了武三娘的刀,右脚同时闪电般踢向武三娘的左膝上,武三娘闷哼一声,飞跌丈外,张嘴一口鲜血,一时间竟然站不起身子。
胭脂的剑即时刺到!刺向薛长生咽喉。薛长生左掌一翻,拇食指一夹,就将剑尖夹住。
胭脂惊呼拔剑,一拔不动!
薛长生目光一闪,笑问道:“你就是胭脂?”这句话出口,他的右手已抓向胭脂咽喉。
沈胜衣及时扑返,一见危急,顾不得那许多,左手一拳横截薛长生的右臂。
薛长生抓向胭脂的右手,突然一缩一翻,反抓住了沈胜衣的左拳,诡异的一笑道:“我这只右拳,不是要杀胭脂,是要等你的左手送上来。”
沈胜衣暗运内力,可是左手如包在铁中,竟无法挣脱!
薛长生断喝道:“你以这只左手名震江湖,今日我就断你这只左手!”
语声一落,右抓收缩!
正当此际,“嗤嗤嗤嗤”的一阵破空声骤响!
薛长生刹那双手齐松,左右臂之上鲜血飞溅,左四右五一字嵌着九枚银环!
鲜血四射!
沈胜衣急忙偏身,左手一带胭脂的腰肢,贴地疾滚了出去!
薛长生左右双脚同时踢到,一齐都踢空。他双脚一顿霍地回身道:“龙飞。”
一个人标枪一样站在他身后,正是龙飞。
龙飞一面倦容,声音却仍响亮,道:“你若不是一心捏碎沈胜衣左手,我九枚飞环绝不会如此容易击中你的手臂!”
薛长生道:“一剑九飞环果然名不虚传?”
龙飞道:“过奖!”
薛长生道:“你终于及时赶到来。”
龙飞道:“我走运,途中遇上了一队商客,强买了四匹健马。”
他大笑接道:“四匹健马三匹中途跑死,最后的一匹亦在寺外不支倒地,但是我还有一双脚!”
薛长生道:“你们都走运,我却是倒霉了。”
沈胜衣道:“你双臂已重伤,我们二人即使不联手,也可以杀你。”
他左手已取过胭脂的长剑。
薛长生看在眼内道:“我相信!”
他仰眼望天,倏的笑起来,道:“由今天开始,我这个地狱刺客,应该名符其实的了。”
笑语声未绝,他眼耳口鼻之中,突然鲜血怒射!仰天倒下!
龙飞道:“好!”
胭脂道:“爹,他是干什么。”
龙飞道:“自断经脉,自行了断。”
沈胜衣到这时候,才吁一口气。
龙飞目光一扫,面容一黯,道:“只剩你们三人?”
沈胜衣点头无言。
龙飞目光一落,道:“兄弟,你伤得怎样?”
沈胜衣道:“痛得要命,却是死不了。”
龙飞转顾道:“三娘又如何?”
武三娘道:“不要紧。”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却是摇摇欲坠。龙飞上前一把扶住,武三娘不由自主的娇脸一红。
胭脂连随走了过来,关心的道:“爹,路上有没有受伤?”
龙飞道:“没有。”伸出另一只手将胭脂搂住。他的目光再落向沈胜衣道:“兄弟,恕我只得两只手。”
沈胜衣大笑:“你若是有三只手,岂非变成了怪物?”
龙飞不禁失笑道:“你伤成这样,居然还笑得出来,我实在有些佩服你了。”
沈胜衣目光落在地狱刺客尸身之上,道:“能够诛杀地狱刺客,莫说伤,就算死,我同样会开怀大笑的。”
龙飞道:“希望公孙二弟他们听到你这句话。”
沈胜衣道:“相信他们已经听到。”
说着他仰首望天。
漫天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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